《独宠!世子他娶了人间富贵花》 第1章 一个不留 草长莺飞,雪融泥暖,燕子筑巢,初春的威远国,一副欣欣向荣之景。 原野广袤无垠,一辆马车疾驰而飞,赶往威远国的都城——宁阳。 突然,健马惊嘶,车夫连声怒叱,奔行甚急的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由于惯性,车子里倚窗而靠的女子不察,忽然从座位上弹起,脑袋几乎撞在车门上。 好在一旁身着黄色衣衫的婢女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女子皱了皱眉。 “公主,您坐稳了。” 婢女的脸色瞬间变了。扶稳女子后,她的头探出车窗,腰间的剑顺势拔出! 女子的身子已坐回原处,她面色凝重,脑海乱作一团,她仍然沉思着,自己明明已经身死,成了亡魂,不该再出现在这里的。 马车外。 十多名黑衣人目光阴森,寒意逼人的剑光直砍向车夫和那名婢女。 刀光剑影闪过。原野上已多了许多鲜血。 黑衣人人多势众,很快,车夫和婢女逐渐招架不住,落了下风。 这个场景是如此熟悉,又如此冰凉刺骨! “一个不留。”女子缓缓开口,周身环绕清冷威严之势。 “是。” 忽然间,从暗处窜出多名皇家护卫,他们齐刷刷冲向正在厮杀的人群,手起刀落间,黑衣人悉数被剿灭。 确定不留活口后,他们朝女子行了一礼,又消失在了暗处,仿佛不曾来过。 “奴婢学艺不精,请公主责罚。”黄衫婢女双膝跪地,面色懊恼,道。 她面前的女子正是威远国的三公主——涂艺珂。 涂艺珂冷笑,她的衣袖忽然挥出,内力一闪,那名婢女的身子已凌空侧翻了出去。她口吐鲜血,怔怔地望着女子,面上又全无任何埋怨,道:“奴婢谢过公主。” 婢女之所以怔住,是因为这是主子第一次责罚她;谢什么呢?自然是谢公主不杀之恩。 同时跪在一旁的车夫也呆住了,他隐隐觉得,公主此刻的气势竟然比先前还让人畏惧、臣服,不敢仰视。 微风拂过,鸟雀无声,原野上变得如死一般静寂。 “的确该罚,你的反应太慢,倘若对方再快一点,你已命丧于此,回宫之后,加强练习,切记: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必须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涂艺珂淡淡开口,道。 她已分不清脑中的画面究竟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她清楚地记得,她已被淮南厉王世子白槟瑜斩杀于剑下,成了孤魂野鬼。 她虽还没有弄清楚,自己一个已死之人为何会再重活一世,且回到了她及笄的前三天,但既来之则安之,她要竭尽全力,护住身边的忠心之人。 “是。”两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齐声道。 “起来,回宫。”涂艺珂缓缓道。 马车继续行驶,颠簸得剧烈,摇摇晃晃的。 车厢很大,座下铺上一层毯子,柔软舒适;香薰燃烧,香气缭绕,沁人心脾。 婢女却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她的目光始终望向笔直地坐着,容颜倾城、正在沉思的女子。 良久,涂艺珂叹了一口气,道:“空青,你想问什么,直接问。” 空青回过神来,立即垂头,跪着道:“奴婢该死,冒犯了公主。” 说话的同时,空青的心里忍不住也在思考,短短半个时辰,公主的气势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公主周身萦绕着一股不可形容的杀气,让她十分畏惧。 “有话直说,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涂艺珂命令道。 “奴婢,奴婢就是觉得,您好像变了,变得更加威严,神圣不可侵犯。”空青豁了出去,道。 谁知,涂艺珂却笑了出来,道:“古人言,人经历生死之后会大彻大悟,这不是刚刚才遭遇过嘛?” “奴婢无能。” 空青顿时面带愧疚,她不懂主子话里的深层含义,她只觉得自己有罪,竟让主子生出了这种诡异而又极端想法。 “好了,别动不动就请罪,此事与你无关。”涂艺珂说完,就闭上了眼,开始休息。 闭眸的涂艺珂,气质又完全不同了,变得乖巧、恬静。 空青见状,闭上了嘴,不再打扰。 其实,涂艺珂并没有困意,她只是不想再直视空青的疑惑,因为她就算向空青解释个中缘由,她也未必清楚。 不过,按照前世的记忆,她却深知,今日的遭遇,乃代替太子皇兄受过。 她记得,根据回到皇宫之后得到的消息,今日乃是白槟瑜在此地设了埋伏,欲拦截太子,而太子早因为父皇的召唤,事先回了宫中。她迷恋自由的日子,想再看看宫外的景色,这才按照原定计划,慢悠悠地赶回去,不曾想,遭了这一劫。 她虽毫发无损,却受了惊吓,回到宫中后,在床上躺了多日才痊愈,也是养病期间,父皇在中秋宴会上,应允了邻国安南国的求亲,将她许配给了安南国的八王爷——安瑞禾,以昭天下,两国永结秦晋之好。 当今威远、安南、漠云、平渊四国鼎立,威远与漠云各据南北,实力雄厚;安南和平渊乃小国,夹缝中生存,需依附大国谋生。 那时,她对感情之事充满了向往,在父皇询问她意见时,她没有多想,当场就答应了。 然而,她还未顺利出嫁,便被白槟瑜暗杀。这一睁眼,竟又重新活了过来。 上苍不亡我,一切都刚刚好!她眯了眯眼,眸子里寒光四射:白槟瑜,你想不到,本宫活着回来了,这一次,让我们拭目以待,鹿死谁手还说不一定呢。 第2章 死无对证 马车驶向远方,与地平线融为一体。 确定周边再无任何气息之后,两道人影突然从一旁的草丛里窜出。 定睛看去,身着锦服的男子身材优美挺直,面貌极俊美,头戴高冠,庄严而高贵。 他旁边的男子容貌端正,衣服面料中下乘,腰间配着一柄长剑,倒像是个侍卫。 “世子,没想到这三公主竟是个武艺高强之人。”侍卫疑惑道。 他口中的“世子”正是淮南厉王的长子——白槟瑜,正值弱冠之年。 厉王共有一子一女,其女白嘉蓉尚为总角小童,顽皮得很。 在侍卫看来,按理说,三公主锦衣玉食,婢女环绕,十指不沾阳春水,是受不得习武这样的苦头的,但方才她惩治婢女的那一招,明眼人就能看得出来,她功力不弱。 “辛文,说了多少次了,不可以惯例看人。”白槟瑜斜了他一眼,道。 那名叫辛文的侍卫摸了摸头,讪讪道:“属下记住了。” 这话白槟瑜听了不下三回,他面带嘲讽,摇动手中的折扇,道:“本世子打赌,下次你还是记不得。” 辛文傻笑,坚持道:“属下下次真的就记住了。” 闻言,白槟瑜觉得好笑,瞬间笑了起来,道:“那就下次再说,走,三公主的马车已经走出好远了呢。” 少年的话音落下,人已迈出了步伐。 辛文反应过来,连忙跟上,边走边问道:“世子,那要把刺客的身份告诉三公主吗?” 刺杀涂艺珂的黑衣人并不是白槟瑜指使的,而是安瑞禾。那厮已有了心上人,得知帝王暗中吩咐使者向威远的皇帝求亲,竟企图悄悄杀了涂艺珂,破坏这场联姻。 原本,白槟瑜带着人来到这里,是准备活捉黑衣人,揭穿安瑞禾的真面目,未曾想,他们才到,就看到女子果断下令,将刺客全部斩杀的场景。 “死无对证,说了她就会信?”白槟瑜摇了摇头,道。 他叹了叹气,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本来见辛文功夫好,便给他取了个带“文”的名字,希望他文武双全,头脑灵活,哪曾料到“是他多想了”。 辛文瞧出主子眼里的鄙夷,面色涨得通红,他据理力争,道:“这不是想给主子你创造与三公主相处的机会嘛!” 他脑子虽转得不快,却也知道,主子对三公主可是高看得很,还曾说过“此女若为男儿,定会有一番作为”之类的话。 白槟瑜察觉到他眸中携带的揶揄,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辛文的头,道:“收起你的胡思乱想,三公主天之骄女,怎会看得上本世子这种小地方出来的人。” 不是白槟瑜自卑,他虽有勇有谋,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却也深知,涂艺珂作为圣上最宠爱的女儿,什么大世面没瞧过,自然不会看上地方王爷之子。 辛文叹了一下,这话他没法接,只得快步跟上主子的速度,前往宁阳。 正午。宁阳,阳光灿烂。 马车停在古老肃穆的宫道上。宫女侍卫齐刷刷跪在两旁,迎接涂艺珂回宫。 旅途虽然很累,还惹上了白槟瑜那个大麻烦,但涂艺珂的心情还是很愉快,不仅是因为她回到家了,更因为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的生母淑妃李玉淑正站在宫道的对面,笑意盈盈地等着她。 她小跑上去,环住淑妃纤细的腰肢,并朝她眨了眨眼睛,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甜甜道:“母妃,珂儿想您了。” 淑妃险些被她撞到,她快速稳住身子,“狠狠”在女儿的脸颊上捏了一下,道:“母妃可没看到你的想念,这脸还圆润了一圈呢。” 涂艺珂装作疼得呲牙咧嘴,直道:“没胖,没胖,这是体虚之症,过两天就瘦下去了。” 淑妃觉得好笑,这泼猴儿惯会胡说八道,偏偏愈听愈有理的样子,她掩面笑道:“快些跟母妃回宫梳洗,一会儿中秋宴会要开始了。” 涂艺珂的心里怔了一下,她目光微暗,此刻,她没有像前世一样卧病在床,这就意味着,她有机会能改变接下来发生的事了。 她娇笑,挽着淑妃的手回了宫。 梳洗、上妆,半个时辰后,在宫人的簇拥下,涂艺珂身着一袭绛紫色宫装,头戴金花八宝凤冠,步摇轻动,明珠熠熠生辉,明艳动人。 “这模样,不知会便宜了哪家的少年郎呢。”望着面前目光流盼,皮肤白皙,明眸皓齿,桃花般容颜的可人儿,淑妃觉得,自己的女儿简直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美上几分,她喃喃道。 圣上涂傲天雄心壮志,不迷恋美色,先皇后逝世后,后位空悬,只余淑妃、德妃、丽妃三位妃子以及两位昭仪和四位美人。圣上宠爱淑妃,委托淑妃代管后宫诸事。宫中的孩子也少,就只有太子,五个皇子,三个公主。 涂艺珂就是最小的三公主,也是淑妃唯一的孩子,更是唯一一个没有定亲的公主。 眼下,涂艺珂的及笄礼遇上中秋宴,双喜临门,龙颜大悦,圣上定会为她指一门婚事。 涂艺珂也想到了这一层,她在心里盘算:既然都是嫁人,不如首选白槟瑜,只要暗中杀了他,不仅报了仇,且凭借她受宠程度,父皇定不会狠心让她殉葬,她还可以重获自由身,另觅良人。 “母妃,珂儿永远是你的女儿呢。”涂艺珂撒娇道。 淑妃牵着涂艺珂款款步入宴席。 “拜见父皇。” “陛下。” 母女俩朝着主位上的帝王行完礼,落座。 见到母女俩,涂傲天容光焕发,唤道:“珂儿,快来父皇身边。” 坐在涂傲天下方的太子涂隽宁也笑着朝她喊道:“三皇妹,快来孤这儿。” 涂艺珂娇笑着,向太子摇了摇头后,顺从地坐在了帝王的身侧,再次甜甜唤道:“父皇。” 席间隐约传来抽气声,涂艺珂自然明白,定是有人觉得她过于大胆,竟真的与帝王同席而坐。她不禁觉得好笑:这样的恩宠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莫大的荣耀,她若不抓住,脑子怕是有问题。 眼睛的余光微微扫过席间,她看到了白槟瑜,她的目光在男子的身上停了几息。 许是她的眼神过于强烈,白槟瑜察觉到后,竟然回了她一个好看的微笑。 她暗中瞪了瞪他,便收回余光,又悄悄打量起了安瑞禾。 不错,相貌堂堂,锦衣华服,就是脸上带着种不可一世的傲气。涂艺珂心里暗道: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第3章 求娶失败 涂艺珂打量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暗暗关注着她。 眼前蓦地闯进一位倾城女子,安瑞禾的眸子里满是惊艳,他先前的想法有了动摇,他的嘴角挂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有这般貌美的女子陪伴身侧,被看添香,也不失为一种享受,看来他那父皇误打误撞,倒是给他寻觅了一位佳人。 他在心里暗道:“文熙,你依旧是本王心里唯一的挚爱,本王定会待你如初的。” 他用余光扫视了一番殿中的人,然后挥手,示意随从附耳过来,轻声道:“祸水东引,把那事做得干净些。” 随从点了点头,慎重地退了出去。 见状,涂艺珂也悄悄朝一旁的空青使了一个眼神,空青得令,机警地暗中跟了上去。待她抬起头再次望向白槟瑜时,他身后的随从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身影。她不由得眯了眯眼,今晚真是热闹得很! 殿外暗潮汹涌,殿中一片祥和。 酒过三巡,坐在上方的涂傲天的言语进入了主题,他用雄浑的嗓音道:“八王爷远道而来,与众卿共度中秋佳节,又适逢三公主及笄之礼,双喜临门,可喜可贺,朕再敬你一杯,愿威远、安南两国永结兄友弟恭之情谊,商贾往来,茶马互市,共创繁华。” “兄友弟恭”四字让安南国使者的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愤愤不平,但又不得不承认,以安南国当下的实力,在威远国的面前,的确是矮了几分,他的脸上只显露出一片真诚,弯腰道:“陛下深明大义,外臣钦佩,外臣有一策,还望陛下容禀。” 这么快就暴露心思了,涂艺珂的眉头微微皱起。她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以此掩饰心中的想法。 白槟瑜已猜出了使者的意图,他的眼底似乎生出一丝不快,但很快又被隐藏住,再也察觉不到。 果然,圣上大喜,顺着使者的话道:“使者请说。” 使者趁热打铁,直接跪地,请求道:“陛下,外臣来时,曾受嘱托,希望能替我国八王爷求娶贵国三公主,结秦晋之好,定百年良缘。我国将年年进贡美玉明珠,娇妃骏马,以表诚意。” 这实在是一个让人心动的谋略!涂傲天略加思索,望向安瑞禾,道:“八王爷意下如何?” 安瑞禾起身,福了福身子,朗声道:“三公主天人之姿,小王钦慕不已,若得陛下成全,小王定倾心相待,万分珍惜。” 涂傲天微微点头,不得不说,安瑞禾的这一番话直中他的下怀,他眉飞色舞,面带微笑,他娇养长大的女儿,就值得这般对待。但他没有当即做下决定,而是还在凝思。 安瑞禾和座中的人屏息,静静地望着他,等待他的下文。唯独白槟瑜垂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盏茶的功夫,涂傲天双眉轩动,望向涂艺珂,和蔼地道:“珂儿,你呢,有何想法?” 帝王一出声,他旁边的女子霎时成为了焦点,甚至连那个方才垂着头的男子也抬起了头,望向她。 涂傲天知晓女儿的性子,他觉得,女儿或许会有短暂的迷糊,最终是会同意这门婚事的。因为在他看来,那安瑞禾腰杆笔直,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又是一国王爷,身份尊贵,配自己的娇娇女,也不辱没了女儿的身份。 在众人的瞩目中,女子不慌不忙,缓缓起身,跪倒在地,声音婉转动听,一字一句道:“父皇,是儿臣的不是,儿臣匆忙回宫,还未来得及向您禀报,儿臣已有心仪之人,他乃是淮南厉王世子白槟瑜。至于八王爷的盛情,儿臣只能说声‘抱歉’,还望八王爷谅解。” 说这话时,涂艺珂的目光也从帝王的面上移到了安瑞禾的面上,定定地、不卑不亢地看着他。 四下一片死寂。 涂傲天惊讶了一下,女儿的话十分大胆,竟然当着这么多人说了这种害臊的话,不过,自己娇宠的女儿,他觉得这份勇敢十分难得,也不强求。 他冷冽的眸子狠狠地瞪了白槟瑜一眼,便对安瑞禾道:“八王爷,是朕疏忽,未曾先询问这泼猴的想法。宁阳的世家小姐温柔贤惠、品德兼优,你若有喜欢的,尽管开口,朕将封为公主,让你们风风光光地完婚。” 白槟瑜已经呆滞,他实在是未曾料到,他和这女子毫无接触,她居然把他拉出来挡了枪。虽然这枪,他很是喜欢。 安瑞禾心中恼怒,面上却不能显露,他仍然保持着微笑,道:“陛下言重了,三公主率真坦诚,小王敬佩,小王方才斗胆观察了一番,自认为与白世子不相上下,还望公主能给一个机会,让小王与世子公平竞争,届时,小王若输了,也心服口服,不再有遗憾。” 这话说得十分漂亮,使者暗暗松了一口气。 气氛剑张弩拔,所有人不禁冒出热汗。 帝王大笑,一家有女百家求,他的女儿这般受欢迎,他欣喜不已,不过,既然安瑞禾提到了白槟瑜,他就顺势而为,将矛头抛出去。他道:“八王爷,你是贵客,按理说,这请求朕推脱不得,但这事涉及到了白世子,便由你们年轻人自行去相处,交流,白世子,你认为呢?” 帝王提起白世子时,语气里仍然充满了不悦。 白槟瑜“哪敢”拒绝,他的余光已在虚空中与将他拉下水的女子对视了几眼,且将她面上的幸灾乐祸看了个遍。不过,他的动作很迅速,他立即行礼,道:“臣谨遵旨意。” 帝王的威严得到了维持,他“哈哈”大笑,道:“都起来,此事就这么定了,珂儿啊,下次可不许再这么调皮了,你看看还有很多好男儿你都没发现呢。” 涂艺珂怎会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她顺从道:“父皇说得对,儿臣涉世未深,做事草率,是儿臣鲁莽了,还好有父皇替儿臣把关。” “臭丫头。”帝王嗔道。 宫廷乐声响起,席间顿时又其乐融融。 听着这些场面话,涂艺珂悄悄起身,离开了现场。 第4章 浑水摸鱼 涂艺珂带着婢女绿阑刚到亭子,空青就走了进来。 “公主,属下跟着八王爷的人,发现他们暗中扩散白世子刺杀你的事情,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先行回来,向你禀报。”空青道。 涂艺珂好看的眼珠转了转,脑海里不断沉思:按理说,白槟瑜暗杀自己的事,他肯定会做好保密工作,为何安瑞禾会这么快就知道?难道,两人背地里还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一个是他国王爷,一个是驻地王爷的世子,两个若真私下密谋什么,那对威远的江山来说,定将会造成不可抵挡的伤害。眼下,安南国来访,倘若在这期间,父皇得知白槟瑜曾刺杀过她,一旦发怒,惩治了他,不仅平白让安南国看了笑话,也会引起君臣隔阂。 涂艺珂的眼神愈发凝重,她挥挥手,示意空青上前一步,低头在她耳边道:“拦截消息,同时将父皇有意挑选世家女子为安南国八王爷的事散播出去,分分他们的心。” “是。”空青福身,悄悄退了出去。 夜晚的风凉爽宜人,亭子里十分安静。宫灯通明,照耀在涂艺珂姣好的脸颊上,格外迷人。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端着面前的茶水,一动不动地盯着。 突然,她周身的气息瞬变,她抬起头,望着止步在距亭子还有三四步的男子,而后起身,淡淡道:“亭中风景俱佳,八王爷初来乍到,绿阑,你吩咐人前来伺候,切莫怠慢了八王爷。” 见她要走,安瑞禾连忙出声挽留:“三公主请留步。” 涂艺珂停下步伐,她当然没打算真的离开,她不过是故作深沉,做给安瑞禾看的而已,她缓缓道:“不知八王爷有何指教?” 安瑞禾盯着她看了几秒,顿了顿,才道:“本王曾有幸听闻,三公主与白世子并未有任何交集,本王对三公主一见倾心,希望三公主能给一个机会,让本王和你进一步相处,成一段佳话。” 涂艺珂垂了垂眸,她虽然对安瑞禾未有了解,但仅凭借这一番话,她已明白,此人心思深沉。于是,她道:“多谢八王爷垂爱,本公主的话已于殿前禀明,预祝王爷能在宁阳寻觅到心爱之人。” 安瑞禾的眼里忽然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他本来对自己充满信心,然而涂艺珂的话却让他顿住,无法反驳。须臾,他换了换气,望着女子,道:“本王已找到心爱之人,本王会努力,等心爱之人的满意答复。” 他说完,也不再等女子开口,径直离开了。 \"三公主艳福不浅。” 也就是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一句男子的声音闯入了涂艺珂的耳里。 涂艺珂的心跳与呼吸几乎就在刹那间加快。 她极力平复汹涌的情绪,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男子立在月下,目光清澈,神色柔和,却又夹带着一丝揶揄。 涂艺珂很想在掌心凝聚起内力,击向他。不过,她忍住了,冷冷道:“白世子心有不满吗?” 男子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淡淡地接着道:\"不敢,公主你说东,臣绝不往西,就如公主你欢喜臣,臣也只好受了一般。\" 月儿躲进云层,男子的脸在夜色下看来,仿佛也戴上了层薄薄的面具。 不敢,他怎么可能不敢。他连杀死当今公主的事都能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出来的! 涂艺珂的周身更加冰冷,她内心已开始愤怒,不过她的声音居然还能保持冷静,道:\"即使如此,那白世子就给本宫记住了,恪守夫德,一旦做出什么令本宫不开心的事,可不是一顿鞭打能解决的。\" 她顿了顿,欺身上前,轻轻在男子的耳边吐气,继续道:\"届时纵然本宫杀了你,想来淮南王也不敢有何怨言,世子你说是?\" 她的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很重。 然而,白槟瑜还是没有动,他已察觉出女子对她的敌意,算是小有收获。他照样淡淡道:\"臣保证,不会有那一天的,若真有,悉听尊便。\" 涂艺珂冷哼一声,甩了甩衣袖,将男子留在了原地。 月光照进亭子,照在白槟瑜的身上,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和谐的美。 可男子却无暇去欣赏这种恬静与美好。他目光冷冽,似刀似剑,锐利无比,他在心里暗道:好你个安瑞禾,这一招不错,不仅把自己摘了个干净,还演出了情深不移! 辛文低下头,默默地站在他的身侧,一言不发,因为他查到的东西,已悉数汇报。 他忽然看见了一条人影。 这个时间点,是没有人会轻易来到这里的。 他旋即抬头,立即行礼,道:\"参见殿下。\" 那明黄的服饰彰显着男子的尊贵身份。 男子笑意盈盈,越过辛文,走向白槟瑜,道:\"世子此番入宁阳,倒是让孤大开眼界。” 世人不知,当今太子和淮南王世子的关系竟十分亲昵。 白槟瑜眯着眼,尽量让自己脸上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道:\"殿下,你知道的,此事,臣也着实吃了一惊。\" 涂隽宁诡笑,问道:\"你真没和珂儿碰过面?\" 白槟瑜叹了一口气,道:\"千真万确,辛文可以作证。\" 立在一侧的辛文立即很有眼力见地点了点头。 涂隽宁的眼瞳中露出了疑惑之色,他本来以为,珂儿这一趟游玩,定是与白槟瑜有了牵扯,才会在宴会上做出那般胆大之事,怎会与想象中的出入那么大。 想了想,他怒瞪着白槟瑜,肯定道:\"你还有事瞒着孤。\" 白槟瑜点了点头,道:\"三公主在回宁阳的路上,遭到了刺杀,尚未查清是何人指使。\" 他留了一手,没有拿到证据,安瑞禾派人刺杀三公主之事,他便不能对外言说,否则,若被有心人利用,罪责他和淮南都担待不起。 \"什么?\"涂隽宁大惊,此事珂儿竟未曾提起,他补充道:\"世子,务必下大气力,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胆敢伤害珂儿,无论是谁,孤都要他付出代价。\" 白槟瑜郑重地点头,这种事情绝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他侧了侧身子,与男子并肩望向弦月,道:\"那安瑞禾心思不正,臣的人查出,他在安南有一个心上人,叫文熙。\" 涂隽宁冷笑,道:\"他胆子肥了,你派人将八王爷欲在世家女中挑选妃子的事送去安南,浑水摸鱼,鱼儿才会现行。\" \"是。\"白槟瑜应声道。其实,他方才已提前派人做这事去了。 望着他淡定的神情,涂隽宁忍不住开口,问道:\"那珂儿所言……\" 他还未说完,话已被白槟瑜接了过去,道:\"臣听三公主安排。\" 涂隽宁一笑,面前的男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温顺了?他要说的可不是这事,他揶揄道:\"孤要说的是,你和安瑞禾竞争之事。\" 白槟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心急了,若无其事地道:\"自然听三公主安排。” 涂隽宁\"哦\"的一声,笑着隐入了黑暗中。 第5章 心生欢喜 目送完涂隽宁回去,辛文这才上前一步,道:“世子,殿下这是知道你的心思了?” 白槟瑜白了他一眼,道:“什么心思,瞎说什么呢!” 辛文讪了讪,又不由得赔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白槟瑜懒得懒得理会他,抬起脚向前迈去,慢悠悠地出了宫。好戏已经落幕,那些人只会讲一些无聊的客套话,继续留下来,很无趣。 辛文洞察出了主子的想法,亦步亦趋紧紧地跟着。 过了宫门。 主仆两人回到了厉王白昊前往封地淮南前居住的府邸——厉王府。府邸常年有仆人打扫,景色优美,精美的砖雕木雕依然活灵活现,气势恢宏。 “逆子!” 男子刚跨过门槛,一句雄浑的骂声就朝他吼了过来。 “父王,是嘉蓉又惹你生气了吗?”白槟瑜嬉皮笑脸,道。 “给我跪下。”白昊不依不饶,继续骂道。 白槟瑜居然连脸色也没有变一下,依旧面带笑容,不过他却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父王当真要让我跪下吗?” 白昊语塞,他哪里真舍得让儿子跪下,可偏偏又咽不下喉咙里的那一口气,只得狠狠道:“给我滚进来。” 白槟瑜正色,一旦他脸上的吊儿郎当收敛,就代表着事态变得很严重了。 “说,你怎么会和三公主扯上关系了?”白昊依然愤怒,道。 他举起面前的茶杯,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似乎想要压制下心中的躁动。 白槟瑜也举杯一饮而尽,他知道父王生气的缘由,淮南厉王是异姓王,先帝和祖父曾是结拜兄弟,先帝在世时,厉王府备受恩宠,随着斯人已逝,今上登基后,厉王府的恩宠逐渐被收回,如今,金玉其外,内里早已繁华不在,他们收敛起锋芒,尽量不惹眼,过得小心翼翼。 可是,这次,涂艺珂突然横插一脚,不仅惊住了许多人,就连他也没弄懂她这样做的原因。 他想了想,揶揄道:“可能是三公主见儿子姿色过人,对儿子心生欢喜。” 白昊噎住,他放下杯子,冷峻地望着少年,道:“你当清楚,我们不宜久留,现在你成了靶子,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白槟瑜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沉重,他眉头紧皱,道:“中秋宴已结束,安瑞禾等人也会离开,届时父王你带娘和嘉容辞行,圣上定会允许,儿臣注定走不了了。” 少年的话很有道理,白昊点头捋须,放叹了叹气,又道:“对于安瑞禾的栽赃,你打算如何处理?” 少年冷冷道:“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会让他蹦跶几天了。” 白昊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却见一个娇俏的身影冲了进来,他旋即收住了话,对着那道身影,道:“嘉蓉,匆匆忙忙的像什么样子。” 少女哪里肯听他唠叨,自从进入宁阳后,她就没能好好和兄长说上几句话,此刻逮着兄长,她死死地拉住少年,语气委屈,道:“哥,父王凶我。” 这可急坏了白昊,在这个家,唯一还能彰显出他王爷身份的便是眼前的少年,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没有地位的那一个,但架不住少年不与他争辩啊,少年听话,他的地位就蹭蹭蹭上去了几许。可是女儿一泫然泪下,他就惨了。 果然,如他所料,少年很配合,冷冽地望着他,阴恻道:“父王的精力旺盛得很。” 每次,只要少年说出这句话后,王府的校场就会变成白昊的专场,辛文那小子还在一旁监督,非要数清楚他围着校场跑了十圈才肯放过他。 白昊的眼神顿时变得绝望,他不想去跑步,又不敢瞪视少年冷峻的面容,干脆把眼睛闭起来,学着白嘉蓉的语气,道:“嘉蓉,父王怎会舍得凶你,父王是将关心的语气说重了些,你原谅父王好不好?” 白嘉蓉似乎早就预测到了他的做法,她笑意盈盈,绕开白昊,拉起少年,边走边说:“父王,下不为例了哦。” 被娇宠长大的孩子总是这般肆无忌惮,无论是动作,还是语言。 兄妹俩无视怔在原地的白昊,直接进入了白槟瑜小时候常住的院子。 “哥,那个三公主是什么样的人?”白嘉蓉神神秘秘地问道。 少年扶额,怎么今天他的世界全是在围绕着涂艺珂转,他想了想,道:“美若天仙,气质出尘。” 尽管白嘉蓉的脸上笑开了花,她的眉头却微微皱起,这次中秋宴,她因为初入宁阳感染了风寒,母妃为了照顾她,留了下来,是以她只得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努力拼凑三公主如花似玉的美貌。 “哥,你觉得你说完了吗?”她怒问。 “说完了,我对她并不了解。”白槟瑜面不改色,道。 这样毫无心机的小女孩是最好忽悠的了,倘若他再多说上几句,定会被她缠得招架不住。 白嘉蓉着实分辨不出他话里的真假,只得悻悻道:“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啊,父王说,三公主她选你做了她的驸马。”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说得他们的事已经像是板上钉子一样,不过既然她先出手,那就怪不得他了。少年笑了笑,道:“八竿子打不着的事,难说,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帮点忙。” 他的话点到为止,白嘉蓉却听出了其中的玄机,能有一个公主嫂嫂,这可是盼也盼不到的事,她仰头挺胸,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女孩子的想法像一阵风,来得快,她说完转过身,就冲出了白槟瑜的院子,还不忘喊道:“翠蝶,快,帮我给三公主递拜帖。” 白槟瑜觉得好笑,这场戏啊,局外人都当真了,只有局中的人还在像防狼一样地防着他。 可他不正就是狼吗? 他提起笔,在洁白的宣旨上一笔一划描出了“涂艺珂”三个字。 他禁不住蹙了蹙眉,涂艺珂,我本不打算让你牵扯进来,可你为什么又把我拖了进去,你可知你的做法意味着什么吗?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却很清楚,意味着,他就牢牢地、光明正大地把她拴在身边,再也不放过。 第6章 挡箭盾牌 淑妃的宫中,涂艺珂正懒洋洋地依偎在淑妃的腿上,眼神迷糊地望着帝王。 “淑妃,你瞧瞧,这给惯成什么样子了!” 帝王哼声,这臭丫头,怎么这几日老是黏着淑妃,分走了心爱之人对他的爱意。 淑妃轻轻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温柔地出声:“我的女儿,我宠着。” 涂艺珂眉飞色舞,仰着头,得意地笑了笑。 帝王背负着双手,一双星目似乎带上了几许怒气,道:“让她再去大殿之上直言自己喜欢白槟瑜吗?” 这话本身没带指责含义,就纯粹是吐槽女儿的行为。淑妃却霍地站了起来,瞪着一双怒目望向帝王,大声道:“直抒胸臆又如何,这世上,也就只有白槟瑜那种仪表堂堂、才华横溢的男儿才配得上珂儿。” 帝王语塞,他要说的是这个吗?再者,那白槟瑜的纨绔名声整个威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哪里就“才华横溢”了? 屋内的气氛变得低沉,宫女们不敢大声喘气,纷纷低着头。 涂艺珂吓了一跳,然后,她抬头望向帝王,撒娇道:“父皇,女儿当时也是一时着急,忘了分寸,您就别再说了,女儿这张脸还得再见人呢。” 帝王哪里会真的生气,就像淑妃说的那般,自己的女儿自己宠着,他借驴下坡,道:“那你说说,你和白槟瑜是怎么回事?” 淑妃的眼睛也回转方向,望着她。 涂艺珂微笑地闪躲,她打起了哑谜,道:“就是女儿不想嫁去威远国,又担心那八王爷继续纠缠,刚好在宴席看到白世子,觉得他儒雅稳重,就将他拎出来做了挡箭盾牌。” 淑妃满眼怀疑,都不相信听到的事。娇养的女儿什么时候有了这份心智,还是一种不成熟的做法。 帝王想法却不一样:女儿若是欣然同意,嫁了过去,皆大欢喜;若当真不愿意嫁过去,有的是办法,根本用不着将旁人拉扯进来。不过她这误打误撞的做法,将淮南暴露于大家的视野中,反而有利于朝政。这下,白昊该急了! 帝王幽幽道:“下次可不许再这么任性,你这样胡作非为,厉王知道个中缘由后,怕是要上门来找朕理论一番。” 涂艺珂点点头,她正欲说些什么,门口传来了一句声音,道:“厉王府白嘉蓉求见三公主。” 所有人皆是一愣。说曹操曹操到,虽然不是曹操本人,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涂艺珂朝帝王和淑妃行了礼,步步生莲,退了出去。 在花厅里等候的白嘉蓉,这一刻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如此莽撞,急匆匆地进了宫。 她双手紧握手帕,来回踱步,极力平复内心的慌乱。 她感觉自己心情已变得轻松下来。然而,当听见“公主”二字,她的心又开始砰砰跳动。 循声望去。女子一袭粉红色宫装,容色绝美,身材欣长苗条,凤眸潋滟,雍容华贵,仪态大方。她神情悠闲,款款而来,煞是美丽。 白嘉蓉不由得看呆了。 “白小姐匆忙而来,可有何要事?”涂艺珂忍不住笑道。仅是这一眼,她已看出,这姑娘心思简单,是个率直之人。 “哦,哦,参见三公主。”白嘉蓉反应过来,立即福身,真丢脸啊,沉迷于了三公主的美貌中。 下一刻,她暗自呸了呸,忍不住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不是在说三公主是狐媚子吗。 绿阑给白嘉蓉斟茶时,她人依旧还是呆呆傻傻的,直逗得绿阑低声发笑。 “绿阑。”涂艺珂轻轻唤了一句,她立即噤声,退到一侧。 白嘉蓉面色微烫,她不由得挺起了胸膛,突然又缩了下去,道:“三公主恕罪,我,我就是,听说,你要当我的嫂嫂,这才斗胆递了拜贴,想看看公主的天人之姿。” 这话极为冒犯、唐突,不过从白嘉蓉的嘴里说出来,却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涂艺珂的嘴里动了动,她忍住笑,道:“现在见了,这容貌你可满意?” 白嘉蓉吃惊,道:“三公主的容貌,任何人看到了都不会忘,我,我很满意。” 涂艺珂摸了摸鼻子,这兄妹俩性格迥然不同,一个是朝天椒,一个是小甜椒,让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略微沉吟着,道:“可是你哥好像不喜欢本公主这副容貌。” 白嘉蓉突然跳了起来,大喊道:“他敢,我这就叫父王打断他的腿。” 涂艺珂故意耷拉起了脸,弱弱地道:“与其打断他的腿,不如叫你父王赶紧筹备婚事,本公主担心,你哥哥会被抢走。” 白嘉蓉的头摇得像一个拨浪鼓,她撇了撇嘴,讥讽道:“哥哥他没有人喜欢的,他从不让女子近身,这些年,也就只有那个令人讨厌的女子喜欢他……” 忽然,白嘉蓉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憨笑着望向那笑意盈盈等待她下文的女子。 涂艺珂用指尖敲着桌面,目光闪动,道:“嘉蓉妹妹,是哪个令人讨厌的女子啊?” 白嘉蓉的嘴闭得死死地,葡萄般大小的眼珠子定定地看着女子,不再开口说话。 涂艺珂叹了一口气,她的身子忽然站起,而后一转,朝着门口走去,边走边道:“绿阑,跟本公主去拜见父皇,本公主要告诉父皇,我不喜欢白世子了,要另择夫婿。” 白嘉蓉慌了,也就是在女子起身的那一刻,她的身子已跟着站起,她快步上前,拦在女子的面前,道:“三公主,我说,我说,是张东升大人的女儿张秋芜,她每年都会打着游玩的幌子,去淮南找哥哥,不过我发誓,哥哥从没理过她。” 她在心里补充,哥,对不起了,我还想要三公主当嫂嫂。 张东升乃礼部尚书,其女张秋芜是宁阳有名的大家闺秀,此女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很多当家主母十分中意的儿媳人选。 涂艺珂皱眉,这么心狠手辣的男人,竟还有人眼瞎喜欢他。她仔细观察着白嘉蓉的神色,道:“没有再瞒着我的了?” 白嘉蓉伸了伸舌头,摆手笑道:“没有了没有了,还请三公主你为我保密啊,这事哥哥不许说的,说是会败坏他的名声。” 涂艺珂点点头,却在心里冷哼,丑人多作怪,她道:“绿阑,送嘉蓉小姐回去。” “是。”绿阑应声。 白嘉蓉自知说错了话,不敢再久留,规规矩矩地行礼,礼貌地辞了别。 第7章 误会初解 很快,安南国八王爷拟在世家女中挑选妃子的就消息传遍了宁阳。一些世家女子蠢蠢欲动,纷纷向安瑞禾抛去橄榄枝。 这不,他刚从驿站出来,就被一个娇俏活泼、身穿黄色衣衫的姑娘拦住了去路。 “你就是安瑞禾?”那姑娘脸圆圆的,十分美丽,她双手叉腰,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安瑞禾,疑惑地问。 身后的随从刚要上前呵斥,却被安瑞禾示意停下,他温柔一笑,向这姑娘行了一礼,道:“正是在下,请问姑娘你是?” “确实长得挺标致的。”那姑娘得知答案,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回答他的话,带着婢女就离开了。 安瑞禾风中凌乱。 他清了清嗓子,低声吩咐,道:“查一查这姑娘是哪个府上的小姐。同时加大力气,把本王和三公主绑到一条船上去,娶到了她,本王方能如虎添翼。” 随从阿大却早已认出了那姑娘的身份,他上前一步,附在男人的耳边,轻声道:“方才属下瞥到了那女子腰间佩戴的玉佩,若属下没认错的话,她应该是尚书府张东升大人的女儿,传闻尚书府大小姐张秋芜气质如兰,温婉如玉,定然不会做出这般抛头露面之事,那她就是二小姐张妍了。” 安瑞禾眯了眯眼,一抹寒光自他眼中射出,中秋宴后,他的行踪似乎已暴露在了众人眼中,那些女子经常会和他来一场不经意间的“邂逅”。 稍加思索后,他迈出长腿,淡淡道:“去皇宫。” 安瑞禾行完礼,面带难色,直说自己不堪其扰,向帝王提出了入住宫中的请求。 他不急不躁,道:“陛下容禀,自那日宴会上惊鸿一瞥,小王对三公主情根深种,为表诚意,我安南国愿意在先前的基础上,奉上南海鲛珠一枚、东海红珊瑚一座、千年金丝楠木一棵,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些都是难得珍宝、木材,毫不心疼就开口相赠,看来这联姻背后大有隐情。 涂傲天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八王爷莫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珂儿性子执拗,这联姻之事还须得她点头,朕才能下旨,不然她跑来哭闹一番,朕也难为情不是。” 安瑞禾的脸色暗了暗,险些收敛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他实在是没想到,帝王又一次拒绝了他,那涂艺珂究竟有何魔力,作为一个妇道人家能让帝王的思维围着她转。 他微微敛襟,优雅地行了一个礼,继续道:“那可否麻烦陛下通融一二,小王想邀请三公主出宫去看花灯,进宫之前,臣听闻城中今夜举办花灯,这一番美景,想与公主同享。” 涂傲天淡淡地笑了笑,道:“说起来,这就是你的运气不好了,在你来之前,那泼猴已得了令,出宫游玩去了,你要是步伐快些,说不定还能追上。” 安瑞禾一下子怔住,他的心情复杂而曲折,霎时说不出话来,几息之后,他静默地行礼,道:“那小王先行告退。” 涂傲天依旧笑着,点点头,目送他往门外走去。 屋门关上的那一刻,帝王大脸色骤变,一个处处留情的公子哥,还敢肖想他的爱女。他冷哼一声,声音低沉,道:“李庆。” 李庆是帝王的心腹太监,在他伺候已二十余年了。 一位太监立即上前,福身,道:“陛下。” 帝王冷冷道:“去,抓紧物色世家小姐,才貌双全,要保证八王爷满意。” 李庆大惊,他微微吸了一口气,手指暗中一震,看来,安瑞禾的如意算盘打不成了。 他眨眨眼,用那尖细的嗓音答道:“陛下,八王爷在进宫前,曾与礼部尚书张东升大人的二女儿打过照面。” “尚书府。”帝王喃喃重复了一遍,他低头望着桌上的茶杯,神色瞬息万变,忽然,他冷笑起来,道:“张大人的两个女儿是不是都还待字闺中?” “陛下英明,尚书府两位小姐仍云英未嫁,那大小姐张秋芜年方十六。”李庆弯着腰,道。 说话点到为止,一直都是他独特的个人作风。 长幼有序,帝王的心里已经有了底。他淡淡地开口,道:“让人暗中透露一下,就说八王爷今日进宫,有意求娶尚书府的小姐。” 简单的一句问话,很多人的结局直接一锤定音。 “是。” 对于帝王的想法,李庆明白该如何做,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 宁阳的花灯热闹非凡,街道两旁早已挂上了五颜六色的灯笼,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商品琳琅满目,行人络绎不绝。 一辆马车缓缓进入一个巷子,在一座牌匾上写了“青园”二字的宅子门前停下。 马车停稳,车厢里的人儿慢慢探出头来,下车。 那女子赫然就是涂艺珂,扶着她下车的人正是空青。 两人快步走了进去。 “公主,属下查过了,你回宫遇刺那天,白世子确实在刺杀现场出现过。”空青周身散发出冷意,皱了皱眉,继续道:“但属下查到,刺杀的主谋却是八王爷,他抵抗这桩婚事,已有心上人,不想娶殿下,遂安排人行刺,殿下一死,威远没有嫡系公主和亲,他便高枕无忧了。” 涂艺珂的眼里霍然一暗,周身迸出一股杀气,这事竟然与安瑞禾有关?那前世白槟瑜为何要除掉她?他为何又会出现在刺杀现场?他的目的究竟什么?就算白槟瑜暂时洗清了嫌疑,他依旧不是个什么好人!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忽然一暗,顿了顿,问道:“这几日,白世子和八王爷可有往来?” 空青摇摇头,道:“并未查到。” 并未查到,只说明两人明面上保持距离,暗中做了什么勾当谁也说不清呢! 她还未张口,又听得空青道:“主子,属下还查到,八王爷在安南有一心爱的女子,叫文熙,他不是个良人。” 她的神色愈发沉重,安瑞禾作为一国王爷,竟然有胆为了另一名女子视别人的生死如蝼蚁,安排刺客在他国领土内行刺他国公主,她又怎么能忍下这口气,既然有胆子做,那就得承担代价。但安瑞禾暂时不能在威远境内出事,她吸了一口气,稍加思索后,冷冷道:“暗中给安怀予送一封信,就说安瑞禾为爱派人行刺三公主,欲挑起两国纠纷。” 安怀予是安南国的五王爷,也是安瑞禾争夺皇位的最大敌手。倘若他利用好这个消息,安瑞禾远在宁阳,又拿什么去堵悠悠之口? 她又继续叮嘱道:“让影卫盯着安瑞禾,决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空青的神色轻松下来,主子出动了影卫,看来此事,就可以放心了。 就在空青认真思索之际,涂艺珂的嘴角突然上扬,道:“今日城中举办花灯,走,随本宫前去厉王府,邀白世子一起赏景。” 第8章 究竟何事 宁阳的花灯,乃国中一绝。 随着夜幕降临,一盏盏造型美观、样式繁多的花灯远远望去,犹如满天繁星交织在一起,把城中打扮得绚丽多姿。 长街灯光辉煌,人声鼎沸。男男女女漫步在灯的世界中,驻足观赏。 作为一名经常溜出宫来玩耍的常客,尽管十分熟悉这份美景,涂艺珂依旧看得眼花缭乱。 然而,涂艺珂还未走多久,就看到白槟瑜被一个娇俏活泼的小女孩挽着,朝她的方向走来。 她索性立在原地,双手怀抱,下巴微扬,等着他们。 虽然隔着人群,白槟瑜却是一眼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女子,他不动声色,任由自家妹妹挽着自己慢慢往她所在的方向走去。 而见到涂艺珂的那一眼,白嘉蓉快速地松开哥哥的手臂,飞奔向她,而后微微行礼,唤道:“三……” “三小姐。”还未等她说完,涂艺珂打断道。 “三小姐这是出来看花灯吗?”白嘉蓉的脑回路突然转得很快,笑意盈盈地道。 “是,打算来约白世子看花灯,增进一下感情,还未到王府,就遇到你们了。”涂艺珂神色淡淡,道。 得知女子主动邀约自己赏景,白槟瑜的身子震了一下,不过他可是清楚地记得,这个女子对自己有莫大的敌意,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那副翩翩公子模样消失不见,正色道:“能得三小姐邀约,是本世子的荣幸,本世子又岂会有拒绝之意。” 白嘉蓉的眼里满是亮光,那狡黠的眸子在两人身上来回转动,紧接着,她对一旁的丫鬟道:“翠蝶,那个花灯好好看,跟我去买一个。” 说完,她不管不顾,径直拉起翠蝶就走向一处小摊摊。 白槟瑜立即给辛文使眼色,示意他跟上去,保护好小姐。 原地就只剩下白槟瑜、涂艺珂以及她的婢女空青。 白槟瑜深知女子不可能真正邀请自己赏花灯,尽管他还有要事在身,依然抬腿,走向一处茶摊,坐了下去,道:“茶舍简陋,三小姐倘若不介意,便坐下来,说说你找本世子究竟何事?” 涂艺珂的确没有在如此简陋的环境里用过茶,尽管她略微皱了皱眉,却还是爽朗地坐了下去。 男子自然看出了女子短暂的拘谨和忍耐,他不由觉得好笑,道:“要不要尝一尝?这茶水味道还不错。” 女子抬眉望向他,既不搭话,也不曾接过茶水。 男子微微一笑,收回了递出去的茶杯,只用三个人听到的音量,道:“这光天化日之下,本世子可没那个能耐,敢毒杀一国公主。” 空青悚然一惊,周边遍布杀气。她是真的想用剑将白世子的嘴给缝上,主子本来已对他改变了些许看法,他又这般毒舌,招惹主子! 涂艺珂冰冷狭长的眼睛扫过男子的面颊,她挺直了身子,伸手端起男子面前的茶杯,一口饮尽,而后身子前倾,越过桌子,靠近男子耳旁,一字一句道:“在你毒杀本公主之前,本公主会先取了你的狗命。” 男子莞尔一笑,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向女子投去赞许的眼神——不愧是皇室公主,天生威严,即使被“威胁”了气势上也处于上风,能伸能屈,若为男子,前途不可限量。 男子眼里神色不动,打量着她。 女子也不甘示弱,正视着他。 空气里传来一阵阵无声的对峙。 空青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一切,掌心内力凝聚,以防万一。 涂艺珂的眼里流露出一抹微光,下一刻,她嘴唇轻启,吐了一句话:“世子可得准备好,本公主将再次奏请父皇,封你为驸马,进了公主府,你的那些花花肠子就无所遁形了。” 凝望着这姣好的面容,男子心里不禁猜测,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然而,他没有沉思许久,他的薄唇抿成一线,道:“本世子拭目以待,说起来,能做公主的皇夫,倒也是本世子祖上庇佑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涂艺珂心底的火光猛然窜起,她白了男子一眼,强压下愤怒,幽幽道:“那就劳烦世子转告王爷,准备好嫁妆,不日本小姐将迎你进门。” 这话对于任何男子来说,都是赤裸裸的侮辱。白槟瑜笑了笑,他在心里评价:孩子心性。他站起身来,打开折扇,道:“那三小姐还要赏花灯吗?本世子知道这城中有一处观景台,景色极美,最适合夜游了。” 男子的眉眼依旧俊朗,那双桃花眼十分吸睛,涂艺珂却觉得,他的周身正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她淡淡道:“本小姐今夜心情正好,不喜欢和无趣的人共度,世子请便。” 白槟瑜无奈,他正要悄悄朝暗中打手势,就看见白嘉蓉面色愤愤,骂骂咧咧地走过来。 而她身后,赫然跟着两个妙龄女子。那两个女子衣着华丽,走在右边的女子气质温婉,宛如空谷幽兰;左边的小姑娘撅着嘴,神色委屈。 单看样貌,明眼人就能看得出来,两个女子长相相似,是一对姐妹花。 “哥,她弄坏了我的''小兔子''。”白嘉蓉指着左边的女孩儿,气急败坏,带着哭腔道。 白槟瑜垂眸,的确看到自家妹妹手中的兔子模样的花灯已然撕坏,耷拉着身子。 然而,他还未出声,那温婉的女子就已先向他福了福身,黄莺般的声音带着歉意,道:“世子,抱歉叨扰了,小女子乃尚书府的秋芜,这是家妹妍儿。妍儿顽皮,方才妍儿和嘉蓉小姐同时看上了这盏花灯,争执间不小心将之弄坏了,还望世子海涵,秋芜愿意给嘉蓉小姐再寻一盏一模一样的花灯,赔个不是,还望世子应允。” 平常的女子站在白槟瑜面前,也难免会有些羞涩、脸红。这尚书府的张秋芜却落落大方,连一点难为情的样子都没有,她美丽的眼睛里,满是歉意与真诚。 白槟瑜在心里叹息,怎么会遇上这种无聊的人和事儿哦!他望了望张秋芜一眼,又望向自家妹妹,问道:“张大小姐所说的处理方式,嘉蓉可愿意?” 白嘉蓉自然不肯,否则她便不会跑过来告状了。她嘟囔道:“是我先看上的,她还和我抢,我都说了我是厉王府的小姐,她还不停手。” 男子汗颜,还好,记得拼爹。他又问道:“那嘉蓉觉得要怎么处理呢?” 白嘉蓉一下子怔住,她光顾着告状,忘记想法子了。 张秋芜见缝插针,声音依旧婉转,道:“嘉蓉小姐好好想一想,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花灯,秋芜都会为你买来,同时秋芜会再备薄礼,送往府上,敬请笑纳。” “不需要。” “张大小姐一片赤诚,世子再推脱,未免显得有些无礼,伤了和气,不妨就收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除了白槟瑜的声音,张秋芜已听出了另一道声音的主人。 方才,她走过来时,的确看到那女子坐在白槟瑜身后的桌子旁,便自然地以为,她只是一个路人。此刻听到女子的声音,她十分意外,下意识地想跪下,却见一道身影快速上前,将她托起。 那身影快如闪电,待眨眼时,她已掠到了坐着的女子身侧,冷冰冰地望着大家,似乎从未动过。 张秋芜立刻恍然,三公主这是不想暴露身份。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对女子微微福身,道:“贵人在此,秋芜和妍儿便不叨扰了,方才给嘉蓉小姐造成的不快,秋芜替再次说声抱歉,秋芜会按照贵人的意思,诚挚向嘉容小姐道歉。” 第9章 惺惺作态 “本小姐本来就是来瞧热闹的,却不想真的被本小姐瞧见了一场热闹,着实令我惊讶。至于如何登门道歉,想必张小姐已有了主意,若是再惺惺作态地想让本小姐拆穿,我也可以做到得心应手。”涂艺珂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好像眼里从未有过张秋芜这个人,淡淡地道。 张秋芜只觉面上无光,却又不敢放肆,她费了很大力气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匆忙朝几人福了福身,拉起张妍快速地离开了原地。 白槟瑜将女子的高傲与毒舌看在眼里,面上露出一丝宠溺。他记得第一次看见她,是在六年前的一次宫宴上,那时,她九岁,乖巧地坐在帝王的怀里,高贵而温柔,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咳!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女子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他却一直偷偷注视着她。 就连涂隽宁也曾向他吐过“苦水”,道:“三皇妹深得皇恩,只要她在这宫中一日,父皇的恩宠就会围着她转一日。” 后来,不知从何时起,涂隽宁加入了宠妹行列,他便再也没有听过类似的话语。 没想到时间一晃而过。如今,女子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抛开家世和美貌不说,单是她那份独有的心思和谋略已超过了许多男儿。 察觉到一抹冷意朝自己射来,白槟瑜敛住心思,淡淡地开口,道:“多谢三小姐的‘好意’,按理说,本世子理应陪三小姐再多逛一会儿,但嘉蓉受了惊吓,本世子得将她送回府,只好下次再邀三小姐同游,聊表歉意了。” 白嘉蓉还沉浸在要和未来嫂嫂逛街的喜悦里,猛然听到自己“受了惊吓”,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诧异,望向他。却见到自家哥哥眸子里的警告,只好噤住了声。 想传的话已经传到,涂艺珂也不想再久留,她冷冷道:“世子请便。” 白槟瑜掏出几个碎银子,放在茶桌上后,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嘉蓉心有不舍,一步一回头,委屈巴巴地望着涂艺珂。她身侧的侍女碍于世子的威严,不敢耽搁,连忙提醒道:“小姐,世子走远了。” 这话尖锐如针,白嘉蓉脸上的腮帮子突然抽搐,脚下生风,追了上去。 涂艺珂忍不住流露出一丝鄙夷之色,鼻孔里不屑地冷哼一声,缓缓站起身子,对一侧的空青,道:“走,该抓鱼了。” 空青点点头,护着主子离开了这人山人海的地方。 离开的一行人未曾察觉,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躲在暗中的人默默收进眼底。 远远地望着这一幕男俊女靓的和谐场面,张秋芜的心里在刺痛,那痛直入骨髓,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死死地捏着手帕,眼里满是嫉妒之意,她的身子也似乎没法站稳,一半的身子紧靠在旁边晓吉的身上。 “小姐。”晓吉担忧地出声。 她们本来准备打道回府,然而在马车将要启动时,小姐突然出声,安排车夫先行送二小姐回府,她打算再买一点东西。 车夫不懂女孩子的这些弯弯绕绕,很听话地应下了。他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女孩子喜欢逛一逛无伤大雅,便爽快应声,他送完二小姐,再回来接她。 但晓吉深知,小姐没什么需要买的,她留下来,不过是想再看一看那个人的英姿。这个秘密,小姐藏在心里许久了。 张秋芜的眼睛红红的,她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地道:“晓吉,你也看到了,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笑得那么灿烂,那么深情。” 晓吉的脸色也不好看,她知道,小姐暗恋白世子多年,每年都要找理由前往淮南见厉王世子。她曾制造过机会偶遇,白世子却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张秋芜脸上的表情更痛苦,她一直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自己坚持下去,就会打动那个男人,迎来他的青睐,却不想,是她错付了。 难道就让她眼睁睁看着心爱的男子娶别的女子为妻吗? 张秋芜没有动,她垂着头,那张好看的脸笼罩在阴影中。 晓吉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听得出她隐约传出的啜泣声。 终于,张秋芜抬起了头,望着婢女,道:“晓吉,我的妆容花了吗?” 晓吉摇摇头,道:“没有,小姐还是很好看。” 晓吉是她的贴身婢女,张秋芜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不过她还是理了理云裳,又扶了扶珠钗,而后挺胸抬头,道:“走,去朱记糕点铺,我带一份父亲爱吃的红豆糕。” 小丫鬟立即搀扶起女子。她暗中松了一口气,同时也不禁自豪,她就知道,小姐是识大体的,她方才那一瞬,不过是调整自己的情绪罢了,否则,纵然宁阳民风开朗,但要是传出尚书府的大小姐当街哭泣之事,小姐哪还有清誉可言? 主仆二人才走出数十米远,突然听得一句好听的声音唤道:“张小姐请留步。” 满大街人来人往,“张小姐”多的是了,张秋芜并不理睬,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移动着脚步。 下一刻,那好听的男子的嗓音再次响起:“秋芜小姐。” 张秋芜蹙了蹙眉,莲步停下,缓缓转过身来,这才发现,唤她的竟然是一个十分俊朗、儒雅的俏公子。 但她并不认识此人。她的心里警铃大作,面上冷冷清清地,壮着胆子问道:“公子你是?” 第10章 故意为之 “在下安瑞禾。”男子儒雅一笑,自我介绍道。 张秋芜不由得大惊,安南国的八王爷竟然主动在大街上与她搭讪,且毫不避讳身份,又直呼她的闺名,显然已事先查过她,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有直接将疑惑问出,她很快反应过来,福了福身,道:“见过王爷。” 一旁的晓吉紧跟着主子的动作,行礼。 安瑞禾微微伸手,示意两人起身,他言语和煦,道:“本王初入宁阳,对城中景色不熟,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请到小姐做向导,带在下领略城中美景呢?” 按理说,男女有别,于情,张秋芜是不该应下这个邀约的;于理,安瑞禾是他国贵宾,她作为主人,是可以做一回东道主。 张秋芜想了想,将祸水东引,道:“王爷身份尊贵,秋芜作为一名女子,恐招待不周,怠慢了王爷。宁阳皇子王孙众多,王爷可邀他们一道,既可开怀畅谈,又不辜负美景。” 若不是怕落得一个搬弄皇室是非的罪名,张秋芜觉得,她都想直接点名道姓,说出三公主的名字了。 安瑞禾又何尝不想!奈何他到这里时,暗中盯着的人来报,三公主和白槟瑜偶遇后,耳鬓厮磨一番,就各自离开了。 他气急败坏,赶紧飞奔过来,却只看到一道倩影。待走近一看,只觉得这女子我见犹怜,让人忍不住想搂在怀里,安抚一番。 “阿大。”安瑞禾出声道。 “王爷,她就是早前与你说过的,尚书府的大小姐——张秋芜。”阿大怎会不知主子的心思,立即解释道。 安瑞禾不禁觉得好玩,这宁阳还真盛产美人,上到皇室公主,下到黎民百姓,都是可堪入眼的美人儿,这不,随便在街上一看,竟又遇到了这宁阳有名的大家闺秀。 从一个美人那里受的伤,可以让另外一个美人来安抚,不是吗? 于是便有了这番攀谈。 果然,美人开口也别有一番风姿,说话细声细语,举止温柔,有一种端庄大气的美。 听着美人婉拒的话,安瑞禾怎会分辨不出其背后的潜台词,看来,这美人也是一个聪明人呢! 他微笑,慢慢地说道:“秋芜小姐有所不知,本王不想惊扰任何人,这才独自游玩。方才见小姐也是只身一人,便贸然叨扰,若小姐觉得唐突,本王就不强留了。” 好一招以退为进! 张秋芜并不笨,她立刻明白,安瑞禾这是变着法子让她碍于为难而上钩呢!男人约女人,除了情感上的那些事儿,还能有啥?她敛去眸中的冷意,故作爽快而又温和,态度公瑾,道:“既然王爷一片诚心,那秋芜就却之不恭了,王爷请跟我来,前面有一场‘飞花令’比赛,或许王爷会感兴趣呢。” “飞花令”是宁阳知名的诗词比赛,参赛的人肚里往往都有几许墨水,她承认就是故意将安瑞禾引过去的。他出不出丑都与她无关,不是吗? “小姐。”晓吉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眼里有几许忧心。 张秋芜落落大方,微微一笑,道:“晓吉,你找个小二哥,请他去告诉尚书府的车夫,让他去买红豆糕,买完之后在巷子外面候着。” 看着主子怡然自若的神态,晓吉绷着的心态稍微松了下来,她相信小姐能处理好这些事情,遂拿出几块碎银子,找了一个小孩儿送了消息,安心地跟在她的身后。 张秋芜所言不虚,这才走过一条街道,两人就来到了一处诗词比赛擂场,擂场的名字也很有个性,直接叫“花落谁家”。 “王爷可有兴趣比赛一番?”她的笑容拿捏得十分好,道。 “秋芜小姐可想要这夺魁礼?”安瑞禾本对这些没什么兴致,不过美人相邀,他成人之美,道。 “那就多谢王爷了。”张秋芜顺着他的话,道。 安瑞禾朝阿大使了一个眼神,阿大便替他报了名。 “各位看官,看好了啊,这位相公参赛,在座的评委皆可出句,三局两胜,只要相公连赢两局,今夜这盏‘玉兔灯’就属这位相公的了。”店老板立即宣布规则。 人潮汹涌,在他们来之前,还未有人能赢过两局呢! 万众瞩目中,比赛正式开始: 出句: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 答句: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出句: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 答句: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 出句: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 答句:四月南风大麦黄,枣花未落桐叶长。 半个时辰过去,擂场爆发出一阵持久的掌声和欢呼声。 安瑞禾赢了! 有人砸了场子,店老板的眼里满是不甘,却尽力扯出笑容,他将夺魁礼取下,亲手递到安瑞禾手中,道:“恭喜相公,这是你的夺魁礼。” 安瑞禾面对众人的目光,点头接过“玉兔灯”,而后声音温和地将之递给张秋芜,道:“送你的。” 一丝敬佩的想法从张秋芜的心里升起,她拿起“玉兔灯”,笑意盈盈,道:“王爷好文采,秋芜敬佩。” 安瑞禾接受的吹捧很多,不过此刻,他竟然洞察到了女子神色里的那一抹真诚,他扬了扬嘴角,不禁心想,那涂艺珂是否也会如她这般好俘获? 他觉得身体里的热血仿佛沸腾了好几个度,总觉得未来有趣极了! 他笑道:“秋芜姑娘过誉了,姑娘的才情,本王也略有耳闻,姑娘乃当今才女,又容貌绝佳,能和姑娘相遇相识,赢得这场比赛,全靠秋芜姑娘带来的底气。” 张秋芜毕竟还年轻,又是闺阁女儿,听男子这么夸赞,面上有些红了。她以帕掩面,笑道:“王爷莫谦虚,天色不早,秋芜该回去了。” 安瑞禾笑了笑,道:“好,秋芜姑娘慢走,下次若有机会见到,本王再送你一些安南国的玩意儿。” 张秋芜点点头,提着“玉兔灯”,微微一福,悠然笑道:“王爷再见。” 钻进马车。 张秋芜脸上的笑意已然不见,周身遍布凉意,她已瞧出了安瑞禾眼里的算计,竟然想对她使用“美男计”,可笑极了! 她随手将“玉兔灯”搁在一旁,对着晓吉,道:“明天一早,挑些女孩子的玩意儿,和这个灯一并送去厉王府,就说是妍儿给嘉蓉小姐赔罪的。” “是。” 晓吉大惊,神情有些疑惑,但立刻就恢复了正色,答道。 第11章 暗夜对峙 三更已过,灯火寥落,入眼皆是一片黑暗。 虫声嘶鸣。大地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阴森诡秘之意。 和涂艺珂告别后,白槟瑜将跟屁虫白嘉蓉送回王府,自己则换了一身衣服,吩咐辛文守好院子后,凌空一翻,掠向了城外的一个土地庙。 庙里,一位僧人打扮模样的男子正饮茶等着他。 “安南国那边出什么事了?”白槟瑜沉吟道。 倘若安瑞禾看到这个场景,定会大怒不已,他们国中敬仰的惠圆大师竟然是白槟瑜安插的眼线。 事实上,惠圆可不是白槟瑜的眼线,而是他的好友。惠圆的故居在淮南,两人自淮南一见如故,至今已相交三年有余。 “安南王为了加快步伐促成联姻,又加派使者暗中前往宁阳,使者不日将抵达。”僧人恭敬地道。 男子的脸色变了变,先前时,涂艺珂扬言再次奏请圣上,迎他进门,难不成她也知道了什么?但是,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什么时候有了如此通天的本领? 他垂下头,道:“此事送信即可。你来宁阳,所为何事?” 惠圆沉默良久,郑重道:“紫微临辰,二十八宿降生,百年一变,乃国运人事之劫兆,故来查探。” 白槟瑜沉吟,那双锐利的眼睛始终盯着惠圆,道:“紫微星降生宁阳?” 惠圆点点头。 男子眼睛里光芒闪动,仅凭直觉,白槟瑜觉得,此事百分之八十和涂艺珂有关系。他淡淡道:“此事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你到宁阳,危险重重,剩下的交给我处理,早些回去。” 惠圆清楚男子说得在理。他的确不能在宁阳待得太久,他想了想,还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据我推测,紫微星的大致方位是在”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庙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白槟瑜立刻站了起来,他迅速出掌,凌厉的掌风瞬间击灭了跳跃的烛火。 屋内顿时变得漆黑。 同时,他又扯出一张面巾,蒙在了脸上。 决不能让人看到厉王世子与他国僧人对谈的场面,否则,若不能一举击杀掉对方,等待他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惠圆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没什么武功,只得摸索找了一个角落,屏息蹲了下去。 就在一刹那间,两个黑衣人从门外蹿进来,一个往左,一个往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白槟瑜的身法极快,身形一闪间,他脚步轻轻一滑,掌力已推出。 只听“哐”的一声,门已倒在地上,碎成几块。 黑衣人是身经百战的高手,流窜变化,十分在行。白槟瑜的掌力推出时,两人已闪离原地,避开了这个危险。 不过,白槟瑜却不给两人喘息的机会,他猛然欺身而上,风声呼啸间,他的两根手指已捏住了其中一名黑衣人的剑尖,反手掷了出去。 那一剑的力量和速度如此之快! 黑衣人接连退了好几步。下一刻,他隐约察觉到有一股血从从自己右臂上流了出来。 原来,方才,寒光闪动间,他躲闪不及,那被折断的剑尖直刺向他的右臂上。幸好,他只是被划到了,伤势并不严重。 他再次发力,提起那柄没有剑尖的残剑,蓄势再次出击。 白槟瑜侧身避开他的动作,同时面巾下的嘴角不由冷笑,这几招过后,他已经认出了暗杀他的人。 皇家影卫! 目前,在这偌大的宁阳城,想杀掉他的人,除了那个女子,还能有谁? 联系起先前女子还要纳自己为驸马的豪言壮语,白槟瑜心思微动,难道她已知道自己和惠圆关系颇深,特意派影卫前来杀人灭口? 但,她要杀的人是他还是惠圆呢? 思及此,他脚下生风,顺着黑衣人所在的方向迎上去,故意将后方的惠圆暴露出来。 果然,这也就给黑衣人机会去抓住惠圆。其中一人见状,趁着同伴牵制住那个武功高强的男人,迅速将惠圆从角落里揪了出来。 “救我。” 白槟瑜听到了惠圆的惊呼。他佯装凝起内力,要上前营救惠圆,黑衣人却扔下一个烟雾弹,扰乱他的视线,趁乱飞身离开了。 夜色正浓。 白槟瑜穿梭在林子中,竟听不见一丝人影响动,想来是惠圆被点了穴,给他留不下任何有用的线索。 他本来是想跟上去一探究竟的。 现在,看这样子,他们要么是躲了起来,要么是已经离开了此地。 他更倾向于前者。皇家影卫功夫虽高,但根据那两人的功夫判断,他们在影卫当中,虽然武功已属于上乘,但面对他这种高手,是没有多大胜算的。 令他好奇的是,这养尊处优的公主什么时候有了这番势力,连太子都没有查到的事,她竟能准确地找到惠圆的落脚点? 另外,既然她心智深沉,为何又非得找他当驸马?这宁阳好拿捏的男儿多的是,根本不必将主意打到他的头上,徒增风险。 当然,他很乐意被女子算计她的局中。 白槟瑜就这么一路想着,回到了王府。 他才落进院子,辛文就凑上来禀报道:“世子,八王爷与尚书府大小姐同游宁阳,且八王爷还夺得‘飞花令’头魁,将魁礼送给了她。城中已有传言,八王爷欲迎娶尚书府大小姐。” 白槟瑜目光闪了闪,道:“可查到传言何人散播的?” 辛文忍不住一笑,不禁对男子很是佩服,他才说出现象,男子就能洞察出其背后的手段,他道:“几日前就开始有传言了,八王爷先前曾和张妍碰过面,但为何变成是张秋芜,原因尚不清楚。且具体是何人散播,属下没能查出来。” 查不到,那就是有意遮掩,能成功抹掉痕迹的人,屈指可数,宫中那位、太子、三公主,不管他们如何做,只要结果有利于他,他何不再添一把火? 他微微一笑,道:“八王爷为美人夺飞花令头魁之事,实乃一段美谈,明日一早,本世子就要这事传遍城中。” “是。”辛文笑嘻嘻道。 白槟瑜轻轻摘下身侧的一片叶子,沉吟道:“另外,做得隐蔽一点,暗中安排人手,盯一盯,本世子想看看三公主近来都在忙些什么,何时迎娶我。” 辛文猛地咳了咳,立刻抱拳退了下去。 第12章 留不得了 黑衣人带着惠圆掠进了一处农庄。 为首的黑衣人将中途发生的插曲一一禀报。末了,他还特别强调:“如果不是抓到惠圆,他投鼠忌器,属下两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涂艺珂沉思,惠圆在宁阳竟有如此武功高强的朋友,这安南国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了,看来得想法子把他们都一网打尽! 她微微皱了皱眉,冷冷道:“你们下去疗伤,空青跟我一道,去审问惠圆。” 主仆两人立即向走去关押惠圆的房间。 房间里。 惠圆周身酸痛得厉害,却无法动弹,他身上的僧袍已经凌乱,面色也多了几分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羸弱。 他苦笑,叹了一口气,白槟瑜不来搭救他,他多少得吃些苦头了。 听到开门声,他的目光向上仰起,望向门口。此刻,他在心里不由得庆幸,还好,他的对面是门口,否则他连来人的面容都看不到。 然而,他只辨认出了来人的性别,却无法看清她的面容——因为,女子戴了面纱,他只看到一双好看的星眸,冷冷地望着他。 虽然无法洞察那面纱后的芳容,惠圆已被女子周身的气势所惊讶,他凝视着她,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一些什么。 空青见到他毫无掩饰的冒犯,呵斥道:“再看挖了你的狗眼。” 女子摆了摆手,空青才止住声音,不过她的眸子依然狠狠地瞪着惠圆。 涂艺珂淡淡道:“惠圆大师远道而来,竟栖居于一间破庙,着实有失身份,不过,你只要说出你来宁阳的目的,以及和你见面的人是谁,本小姐愿意放你一条生路。” 惠圆张了张唇,表示自己发不出声。 女子冷笑一声,转头示意空青解开他的穴道。 身子失去压制,惠圆就地滚了一圈,试图想用这个方式缓解一下肉体上的疲惫。紧接着,他变换了姿势,双手合十,盘坐在地上。缓缓道:“小僧久仰宁阳风采,特来游历,不料竟被人劫持,今夜多亏小姐的人出手相救,不然小僧也活不到现在。” 对于他的说辞,涂艺珂自然不可能相信,她不禁在心底暗暗佩服,这副不要脸的模样,倒是少见,若不是见他披着这张人皮以及相信自己没有找错人,她都要怀疑他的真实身份了。 她淡淡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这番话,敢对着你的佛祖起誓吗?” 当然不敢!惠圆语塞。他吃惊地看着她,忽然发觉这女子聪明多了。但那些违心的话又不能说出来,他闭上眼睛,与她打起了太极,道:“佛祖听得到小僧的本心。” 涂艺珂觉得好笑,她也懒得去听了,与其想从惠圆嘴里问出话来,还不如直接一剑斩杀了他,再去查探。不过在斩杀他之前,她想再试探他。 于是她淡淡吩咐,道:“君子成人之美,既然大师秉承‘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的理念,去,端些吃食来,本小姐亲自喂大师,想必大师多年不曾尝过酒肉的滋味了?” 高,实在是高,空青笑着点点头,推门出去。 不一会,她居然就真的端来一盘肉,一壶酒。 “小姐,厨房暂时只有这点吃食,属下已吩咐厨娘,再多为大师准备一些。”空青正色道。 涂艺珂朝小丫鬟投去一个赞赏的表情,而后稍稍挽起袖子,斟满了一杯酒,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缓缓走上前来,在惠圆的正前方蹲下,面带揶揄地望着他。 鼻尖闻到荤腥,惠圆慌了,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这姑娘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呢!他虽然才过不惑之年,行为放荡不羁,可却是个正儿八经的出家人,怎能吃那些俗食。 可是眼下跑又跑不脱,打又打不过,他铁青着脸,勉强笑道:“如此胁迫一个出家人,不像是小姐这种身份的人做出来的事。” 涂艺珂好像吃了一惊,道:“哦?本小姐何种身份?” 惠圆硬起头皮,苦笑道:“三公主何苦逗弄小僧?” 是个有本事的,涂艺珂忽然一把扯下面上覆着的面纱,道:“大师当知,戳穿本公主的身份,你没有机会活着走出这道门了。” 死总比破戒的好。惠圆摇了摇头,道:“出家人视戒律高于生命。” 涂艺珂笑了笑,冷冷道:“本公主可没那么多的耐心,大师若是再不说,本公主保证,这一块肉会立即被送到你的口中。” 惠圆静默,他明白答应白槟瑜的事瞒不住了。随即,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道:“紫微星降,就在宁阳,故来探之。” 他说出来这话,涂艺珂相信了,被逼到这个份上,惠圆不敢欺瞒自己。然而,紫微星是帝星,父皇、太子皇兄健在,且正风华正茂,偏偏出来了一个紫微星,莫非正如她所猜想的那样,厉王世子欲反? 她一把折断手中的筷子,周身遍布寒光,冷冷问道:“大师可推测出了所指何人?” 惠圆叹了口气,道:“尚且不知。” 其实,他已推测出了紫微星的大致位置是在皇宫,但这事过于匪夷所思,天下有主,太子颇有威望,据说五个皇子兄友弟恭,三位公主及其受宠却嫌少插手朝政,是以他不敢胡乱揣测。 想着想着,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高深莫测接着道:“是劫亦是运,就看如何化解。” 涂艺珂只发了一个感叹词:“哦?” 惠圆不敢接话了,他不仅还没有想出法子,且事关重大,他也不能胡言乱语。 涂艺珂眨了眨眼,淡淡道:“就劳烦大师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待卜出来了,就让他们告诉本公主。别妄想逃跑,杀你,本公主可不费工夫。” 惠圆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下一刻,他再次闭上双眼,似乎已入了定。 涂艺珂也不再管他,带着空青走出了门。 冷风如刀,飒飒作响,在这无边的黑夜中听来,实在令人心碎,让人不禁叹息。 空青的脸色已发绿,她深知事态的严重性,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担忧地叫了一句:“公主。” 涂艺珂的气息已冷如冰块,她双拳紧握,冷冽道:“盯紧白槟瑜,阻止他和安南国的联系,他,留不得了!” 第13章 乐见其成 翌日一早。尚书府的丫鬟带着那盏“玉兔灯”以及几盒礼品来到了厉王府门前,说是特来向嘉蓉小姐赔罪,请她原谅。 门仆拿不准是否该收,连忙通知了白嘉蓉院里的丫鬟。 白嘉蓉还在气头上,好不容易央求哥哥带自己出去逛花灯,却被张妍弄得没了兴致,这口气叫她如何咽下去? 她带着翠蝶风风火火地朝门口走去。 见到仆人手里的“玉兔灯”,那还未消解的怒气又蹭蹭上涨,她不怀好意地问了一句:“哟,怪好看的嘞,这莫不就是安王爷送给你家小姐的那一盏?” 在来的路上,她可是听说了昨夜才子佳人的美谈。 前来送礼的仆人不知道个中缘由,但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话,也不敢乱答,而是行礼赔笑道:“白小姐说笑了,这是我家小姐精心挑选的灯,小的得了吩咐,前来送礼赔罪,还望小姐笑纳。” 谁知,白嘉蓉连看也不看一眼,板起了脸,道:“回去告诉你家小姐,若是真想赔礼道歉,请她亲自上门,而不是随便指派一个仆人来王府颐气指使。况且,别人觊觎的东西,再拿来恶心本小姐,她是想找抽吗?” 仆人不敢再说什么,把头垂得更低,接连赔罪几句,带着礼品灰溜溜地离开了。 痛打落水狗,白嘉蓉仍然不觉得解恨,她跺了跺脚,飞奔找厉王妃哭鼻子去了。 她窝在厉王妃的怀里,将肚子里的苦水全部倒出,委屈道:“母妃,那张妍可真让人生厌。” 厉王妃凌湘那温柔的眼睛骤然变得凌厉,张妍的声名她略有耳闻,原以为是个识大体的,不曾想竟这般小家子气。她目光一垂,语气淡淡,问道:“翠蝶,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立在一旁的翠蝶连忙应声,道:“禀王妃,一句不假。” 白嘉容见母妃找翠蝶核实话语,从她怀里钻出来,望着她,嘟囔着嘴,道:“母妃你怎不信我的话?” 凌湘无奈,轻轻一笑,道:“母妃怎会不信你,母妃作为府中主母,办事自然得公正些,免得传出去,外人说母妃欺负小辈呢。” 白嘉容得理不饶人,道:“母妃说得是,母妃你可得出手,替孩儿出了这口恶气啊。” 凌湘的嘴角微微冷笑,都欺负到王府门口来了,她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她揉了揉女孩儿的头,望向翠蝶,道:“翠蝶,去查一下,张妍送的‘玉兔灯’可是安王爷送给张秋芜的那一盏,若是,就推波助澜,再让张小姐出一下名。” “是。”翠蝶应声退了出去。 白嘉容这才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朝她撒娇,道:“母妃真好。” 凌湘再次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道:“快些回去洗漱,等你父王和哥哥回来,一起用午膳。” “好。”白嘉蓉甜甜地笑道。 今日,白昊与白槟瑜都被圣上召去了宫中,商量纳白槟瑜为驸马之事。 宫中。 涂傲天仔细打量了几眼面前的男子,的确是剑眉星目,身材欣长,俊美绝伦,然而,他总觉得男子似乎带着几许纨绔气息。 他皱了皱眉,算了,珂儿喜欢就好,毕竟她还从未为了一个男子求过他几次呢。 这不,早朝后,珂儿又拦住了他,请求赐婚。 他索性下旨将父子俩以及安瑞禾召进了皇宫。 一念至此,他不再面带难色,开口道:“朕听闻,八王爷与尚书府的大小姐相交甚密,八王爷能在宁阳寻到心仪之人,朕心甚慰。” 他微微一顿,又道:“朕就封尚书府的大小姐为” “陛下容禀。” 才说到这里,他的话突然被打断,他双眉一挑,望向安瑞禾,语气也冷了几分,道:“八王爷请说。” 安瑞禾心里直呼不妙,昨夜邀张秋芜赏灯之事不过是一时兴起,竟被传得沸沸扬扬,让他失去了先机。他先前还曾表达过对三公主的情意,如今面上无光,只得顺着帝王的话,道:“陛下盛情,小王感激不已,小王深知,昨夜之事伤了三公主的心,小王在这里给陛下赔罪。然小王与张小姐并无情意,还望陛下恩准,再给小王一次机会,小王保证,今后一心一意对待三公主,不会再因为怜惜美人只身一人,而做出类似的事。” 这明晃晃的甩锅,字里行间都表达了他的被迫与无奈,虽无一个字提起张秋芜,却暗戳戳将脏水全抛向了张秋芜。 有热闹看了!白槟瑜觉得好笑,安瑞禾以为掩饰得很好,反而触及了帝王的逆鳞,帝王对三公主的宠爱可是没有道理的。 果然,他立刻就察觉到了帝王咬牙切齿的愤怒气息。 安瑞禾觉得身上有些寒意,不过,仗着自己的邻国王爷身份,腰杆还是挺得直直的。 涂傲天淡淡道:“八王爷就莫谦虚了。你玉树临风,张小姐端庄典雅,是宁阳城中有名的名门闺秀,才子佳人,实乃一段佳话。来人,拟旨,封张秋芜为昭明郡主,嫁与八王爷,两国永结秦晋之好,想必你父皇也乐见其成。” 一锤定音,安瑞禾没了翻盘的资本,只得垂着头,行了一礼,道:“谢陛下。” 涂傲天哈哈笑道:“那就劳烦王爷告诉使团,请他们准备迎亲事宜,朕可是期待许久了。” 安瑞禾点点头,退出殿中的时候,有一抹余光狠狠地望向白槟瑜。 他已经猜到了帝王召唤厉王和他的缘由。他不信此事,白槟瑜没有从中作梗。 是他大意了。不过,只要两人还未完婚,他就还有机会,不是吗? 第14章 下旨赐婚 待安瑞禾彻底没了踪影,帝王才斜了白槟瑜一眼,淡淡道:“白世子倾心朕的三公主,特请厉王一道进宫求娶,朕被你的诚意所打动,遂成人之美,白世子可愿意?” 白槟瑜正要张唇,身子就被跪在身旁的白昊暗中捏了一把,他顿时噤了声。 “陛下,三公主乃天之骄女,能得三公主作为儿媳,是厉王府之幸,然小儿不学无术,成日没个正行,恐怠慢了三公主,还望陛下三思。”白昊郑重行了一礼,“发自肺腑”道。 白昊不愧为老江湖,在这种情形下,纵然心跳加快,他还能稳住心神,思索出话语背后的潜藏含义。 帝王这是宠爱到了极致,不想让三公主背负任何一点脏水,就把矛头指向了自家儿子。 他相信,只要他们迈出宫门,外面就会传出儿子进宫求娶三公主的事。 白槟瑜的眉头微微一皱,他听出了父王那话语里的婉拒意思,不过却乖巧地跪在地上,默不作声。 帝王冷哼一声,他又何尝不知白槟瑜纨绔成性,奈何生了一副好面容,才会让珂儿念念不忘的? 气氛忽然有些凝滞,谁都不敢大声喘息。 帝王沉吟了一会,望着跪在地上的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白世子可愿娶珂儿为妻?” 这声音更加冷厉,更加威严,让人不敢拒绝。 白槟瑜正色,双膝跪地,行了一礼,道:“谢陛下成全,臣将不负皇恩,倾心相待三公主。” 帝王这才满意地笑了笑,道:“白世子可要想好了,天家的女儿受不得任何委屈。” 白槟瑜抬起头,眼里满是坚定,道:“臣明白。” 帝王大手一挥,道:“来人,拟旨。” 李庆弯着腰,快步上前,铺开宣纸,研墨。 白昊和白槟瑜很有眼力见地行礼告辞。 “人都走了,出来。” 帝王饶有趣味地看了看偏殿,眼中精光大盛,道。 涂艺珂昂头挺胸,缓缓从里面踱步而来。小姑娘清澈的目光望着他,而后抿了抿嘴,撒起娇来,道:“谢谢父皇。” 到底是自己娇养出来的女孩儿,帝王总觉得这朵娇养花朵未经历风雨,经不住冲击。譬如此刻,瞧着她能掐的出水来的白嫩小脸,念着她如此乖巧的模样,帝王心里不由得开始担忧,道:“要嫁人了,长点心眼子,否则被那纨绔世子骗了都不知道。” 看着自己被同情的涂艺珂心中哀叹一声,就是这份宠溺,让她一直压抑住内心的黑暗,只展现出乖巧温顺的模样,那些阴暗只适合出现在黑夜里。 深夜,她就是夺命阎王;天亮时,她就是阳光明媚的太阳花。 女孩儿心情大好,得意地仰着头,甜甜地笑道:“有父皇在,谁都不敢骗我!” 帝王被她的笑容感染,开心地摸了摸她的头,道:“对,谁敢欺负朕的珂儿,朕就杀了他。” 说着说着,帝王转过头,吩咐道:“李庆,记得加一句,成亲之后,白世子得跟公主住在宁阳的公主府上。” “遵旨。”李庆答道。 女孩儿垂眸,把白槟瑜困在宁阳,他飞不出去,行为受限,要杀他更加方便了! 出了宫门。 白昊叹息道:“你不该趟这趟浑水。” 男子漠然地望着前方,道:“是不是浑水,得趟了才知道。” 白槟瑜承认,如果涂艺珂没有主动将他拉入这趟浑水中的话,他是不准备掺和进来的。但是现在,既然做了别人的棋子,那就要棋子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晌午时分,圣上的赐婚圣旨被送到了厉王府。 府内的人齐刷刷跪成一片。 宣旨的太监不敢怠慢,用他那尖锐的嗓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厉王世子白槟瑜器宇轩昂,一表人才,深得朕心。值三公主待字闺中,与三公主堪称天设地造,特将汝赐为三公主驸马,于九月初九完婚。待成亲之后,入住公主府。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话音落下,白昊一瞬黯淡了眼神,却还是勉强地笑着送走了李庆。 很快,他的脸色骤变,语气十分不悦,道:“听听,成亲之后,入住公主府,这不是让你变相入赘吗?” 白槟瑜一脸淡然,这个安排他早就预料到了。 凌湘更为恼怒,怎么说世子也是她宝贝带大的,他皇帝宠女儿,自己的儿子就是根草了吗?这明摆着就是厉王府嫁儿子嘛! 她挽起衣袖,火急火燎的要出门,却被白槟瑜拦下。 “你拦着我干嘛?”她怒道。 “母妃,陛下赐婚,你去就是违抗圣旨,况且儿子也不觉得委屈,三公主想我‘嫁’,儿子就嫁,没什么的。”白槟瑜道。 凌湘叹了一口气,她的心里闷闷的,往屋里走去。 白昊本来也十分郁闷,恨不得揍人出气,可看着妻子这般失魂落魄,赶紧地跟上去,安慰她了。 白嘉蓉却兴致勃勃,一双大眼睛饶有趣味地望着哥哥。 白槟瑜似笑非笑地出了门,他得赶紧准备“嫁妆”呢! 第15章 离他远点 封涂艺珂为珂雅公主,赐住公主府; 封尚书府张秋芜为昭明郡主,嫁与安南国八王爷; 赐婚珂雅公主与厉王世子白槟瑜。 三道圣旨连颁,在宁阳城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安瑞禾恼怒不已,虽然那张秋芜长相柔美,惹人注目,比涂艺珂并不逊色多少,但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一个是帝王的掌心宝,一个仅是尚书府的掌上明珠,谁更高出一等自然不明而喻。 他已想明白,自始至终,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从未想过要将女儿嫁给他,在这一场局中,他不过是一颗棋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样想着,他只觉得愤怒涌满胸腔,已快要气炸了。 “来人。” 他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去满腔的怒火,再抬起头时,面上全是讽刺、冰凉之意。 “王爷。”阿大道。 “父皇派的人到哪里了?”安瑞禾道。 尽管理智牢牢地禁锢着他的怒气,但那烦躁的气息还是被阿大捕捉到了。阿大耷拉着头,敛着性子,收着呼吸,道:“明日便可进入宁阳城。” 短暂的静默过后。 安瑞禾依旧沉着脸,语气照旧不好,他眯了眯眼,道:“给三公主递份折子,就说本王求见她。” 阿大“嗯”的一声,赶紧出去办事,生怕主子的怒火烧到自己。 安瑞禾领着阿大进入三公主的宫中时,阳光正好。 绿阑难得没有在她的跟前伺候,正在院里莳弄花草。 见他到来,便将他带进了院内的亭子里——因为珂雅公主刚和涂隽宁用完午膳,正在漱口。 安瑞禾点点头,饶有兴致地欣赏起了花草。 院内风景精致美丽,百花齐放,莺飞蝶舞,他看得有些入迷。 不愧是帝王宠爱的女儿,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要比这一路走来的其他宫殿里的名贵许多,也要美上许多。 他才看得一会,就听到兄妹俩的对谈声由远及近,进入了他的耳内。 隔着亭子,懒洋洋的和煦的阳光映照着女子的脸,煞是好看,她身着一袭宽容柔软的绿色服饰,一颦一笑尤为动人。 安瑞禾的神色有些复杂,他行了行礼,唤道“殿下、三公主”,而后自然随意地坐在石桌前。 涂隽宁点头回礼,他虽然不完全清楚他来寻珂儿的原因,却也能猜出个七八分。他略微打量了安瑞禾几眼,道:“八王爷与张大小姐喜结连理,孤就在此提前祝贺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安瑞禾的脸色瞬间僵硬了几分,那压在心里的怒意似乎又要冒出来,他咳了咳,道:“谢谢殿下,不过本王的心里依旧牵挂三公主,本王有个不情之请,想劳烦公主向陛下求情,不能娶公主为妻,本王悲伤不已,但也实在是不想耽搁了张大小姐的前程。” 涂艺珂一愣,随即立刻明白过来,合着这是把她当做跳板,去谋求自己的利益呢!她笑意盈盈,道:“王爷找错人了,本宫乃后宫女子,从不参与朝中诸事,王爷有何想法,直接去找父皇商量便是。” 涂隽宁微微眯着眼,对安瑞禾生出了几分鄙夷。一国王爷,行事做派竟然不如珂儿这个女子沉稳利落。 安瑞禾没想到女子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他面上有些挂不住,将目光投向涂隽宁,道:“殿下可否帮忙美言一二?” 出乎意料的是,涂隽宁居然应承了下来,道:“自然可以,不过王爷应当明白,朝令不可夕改,孤就算去劝,恐怕也无济于事。” 处处碰壁!安瑞禾下意识想多说些话语请求,话到嘴边,却被他悉数吞下,他转移了话题,提出告辞,道:“本王明白,这确实让殿下和公主为难了,那本王就先行告辞,不打扰二位了。” 涂隽宁淡淡地说了一句“嗯”。 待人走远,他冷哼一声,这种人,骨子里生长着自私自利与不择手段,父皇怎么可能会让珂儿嫁给他。 他郑重地说了一句:“离他远点。” 他一张嘴,涂艺珂就察觉到了语气里浓浓的不悦,她微微一笑,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我知道。” 涂隽宁以为妹妹是为了安抚他,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他又再次强调道:“你长点记性,此人心机深沉,却又藏不住情绪,谁惹上他,倒了八辈子的霉。” 涂艺珂微微抬了抬下巴,吐了吐舌,道:“那张秋芜着实可惜了,被卷入进计谋的洪流中,脱不开身了。” 涂隽宁瞥了她一眼,觉得她有些善良了,遂没好声气道:“说起来,你还得感谢人家替你挡了这灾,不然父皇还没这么好的理由,避开安南国的使团,将你嫁给白槟瑜。” 闻言,涂艺珂的面色冷却了几分,她冷冷道:“每个人都是朝代发展洪流中的一粒沙,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她是我也是。不过我可提醒你啊,那白槟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涂隽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给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那你为何还非他不可? 女子把玩着手中的玉葫芦,那双玉手纤细白皙,看起来就与玉葫芦一般晶莹透彻,默契地散发出缕缕寒意。 涂隽宁来了兴致,那家伙什么时候惹到这个记仇的精怪了? 他翘首以盼,等着女子的下文。 谁知,女子卖起了关子,道:“秘密。” 见她真不打算透露,涂隽宁探索的念头愈发强烈,他索性站了起来,目标准确,要去找某人弄个清楚。 涂艺珂知晓他的心思,笑着目送他走了出去。 尽管去问,反正这个秘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任谁追问,也不开口。 第16章 姐妹离心 入夜,下了一场大雨。 雨声淅沥,犹如张秋芜呜咽的哭声。 从旨意的送到府中那一刻,她就哭到了现在。 她眼睛红红的,面前的手帕已经湿了几条,可那眼里的晶莹依旧像窗外的雨水一样,流个不停。 看着儿女这梨花带泪的模样,尚书夫人郑氏的眼里满是心疼。方才女儿哭着求着请老爷入宫请旨,她不想嫁去安南国,她只想常伴双亲身旁,膝下承欢。 张东升又怎会舍得将女儿嫁去那偏远之地,但是这是陛下的旨意,君无戏言,且对方又是王爷,他一个小小的尚书,实在是得罪不起! 他叹气着交代妻子安慰女儿,摇摇头走出了房门。 “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嫁去安南国的。”张秋芜没了主意,她娇美的脸惨白得渗人,她知道一旦走出威远的国门,这辈子就回不来了,也就见不到宁阳这熟悉的景和人了。 郑氏忍住心里的难过,板着脸,教育道:“知道你在气头上,娘也不多说什么,但这种话不许再说了。” 张秋芜却不管不顾,继续哭诉道:“可是娘,你知道,女儿并不喜欢安瑞禾,他根本就是一个无心的人,不值得托付,况且女儿一直倾心历王世子。” 郑氏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无奈,女儿还是太年轻了,遇到事情,藏不住心思。她叹了一口气:“那厉王世子的身份和八王爷比起来,孰高孰低,你也清楚,且城中都在传你和八王爷同游的事,你和白世子,没有缘分。” 张秋芜的情绪有些激动,母亲从小教她后宅之事,她怎会不知自己被人阴了一道,她眼花转动的眸子里全是冷意,道:“娘,女儿被人做了文章。” 郑氏的神色一僵,捕捉到风言风语入耳时,她就明白,女儿已经失了先机。然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那颗打掉的牙齿,只能往肚里吞下。 短暂的思索后,她安慰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塑造好你在八王爷心中的形象,去了安南国,你面临的争斗、环境等等都和宁阳不同,你必须强大起来,如果不能过五关斩六将,那等着你的结局,就是死。” 张秋芜被“死”这个字吓着了,锋利的指甲戳破了她白嫩的掌心,她已平复好情绪,人变得婉约平和,平静道:“多谢娘,女儿知道了。” 郑氏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随后又将她搂在怀里,无声地安慰着。 紧紧相拥的母女俩并不知,这一幕悉数被站在门外的张妍收在眼里。 张妍本就十分厌烦下雨天气,淅淅沥沥的声响会把她从梦中吵醒,湿哒哒的路面也让她感到很难受。她出门来看张秋芜时,心情受到空气里的潮气影响,鼻尖湿漉漉的,腹腔里积压着怨气,尤其是听完里面的谈话声后,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那压在心底里思绪一下子又涌了上来,她不禁冷笑:明明都是她的女儿,为什么从小到大,无论是她,还是父亲,都更加偏爱姐姐。 姐姐长相温柔,饱读诗书,气质出尘,惹人注目。她容貌中等,且性子活泼,无法像姐姐一样绽放迷人的光华。无论在什么场合,最耀眼的都是姐姐,她连做绿叶、陪衬的资格都少得可怜。 甚至这一次,明明是她先看上的安瑞禾,且不矜持地主动去找了他,却没想到,姐姐竟然直接陪他逛了街,他还为姐姐拔得头魁,送了姐姐“玉兔灯”。更可笑的是,姐姐还将灯送给了白嘉蓉,还被对方送了回来,让她成为府里的笑话。 她的心里翻江倒海,凭什么,所有的好处都被姐姐占了去。现在,姐姐不想和安瑞禾成婚,那个女人还细心劝导。 她咬牙切齿,眼眶里盛满眼泪。 她一个站不稳,打了个踉跄。 旁边的碧萝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她抹了抹眼泪,脸上现出一种不符合长相的狠厉。顿了顿,她勉强挤出一抹微笑,既然这条路注定一个人走,那她不妨大胆一点,顺应自己的心,去杀出一条血路来! “小姐。” 回了屋子,碧萝立即伺候着给她擦头发,怕她着了凉。听见她的叹息,轻声道。 张妍默默闭上眼睛。风雨再冷,不及人心。 “听说,八王爷进宫找三公主去了?”她突然问道。 碧萝打量着这张圆润饱满的小脸,利索地接了话,道:“是的,但是听闻八王爷出来时,脸色不大好。” 哼,想娶的人娶不到,脸色如何能好? 她将头上的珠钗取下,垂眸,压下眼里的复杂,道:“明日里,以姐姐的名义,给八王爷递信,就说约他望江亭一叙。” 碧萝一直知晓小姐的日子并不好过,平日里就算了,大小姐心高气傲,虽不曾欺负过小姐,但作为姐妹俩,总免不得要被人比较,好在小姐都忍了过去,成日里还笑意盈盈的,十分乐观,不曾真正计较。然这次大小姐弄出这一遭,还得了个昭明郡主的封号,无论是落在谁的头上,都会忍不住。 她收回思绪,平静点了点头。倘若小姐真的能借助八王爷这棵大树脱离苦海,她们的身价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第17章 想听什么 转眼就到了第二日。 暴雨之后,天气格外晴朗,空气里弥漫的都是清新的芳香。 涂艺珂懒洋洋地倚靠在软榻上,远眺着江中的景色。 楼台林立,花草掩映,突突立于江边;四面云山如一张铺开的画卷,十分精美、壮观。 以前,登临此楼,她的眼里只觉得景色俱佳,使人心旷神怡;而今,有了再世为人这一经历,她的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人生真短,这大好的河山,岂能不让人留恋! 一碗凉茶喝进肚,她觉得心里的烦闷也未曾减少几分,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公主,茶凉伤胃,奴婢给你重新换一壶。”空青担心自己照顾不周,才惹得美人不悦,立即上前端走茶壶。 涂艺珂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一壶龙井重新上了桌。 茶香四溢,她微闭双眼,脑海里还在回想起昨晚审讯惠圆的场景。 昨日与太子分开之后,宫外传来讯息,说惠圆找她。于是她换了衣服,带着空青连夜悄悄出了宫。 她火急火燎地赶到,又将湿透的衣服换下。待推开门时,惠圆坐在那里,大气不喘地等着她。 “三公主。”惠圆率先出声。 雨夜出门真是磨人,涂艺珂语气不好道:“大师找本宫有何要事?” 惠圆却不管她语气如何,平静地道:“小僧发现,紫微星越来越亮,其光芒已超过周围星宿的光辉。” 女子挑眉勾唇笑了笑,白槟瑜被钦点为她的驸马,得了势,紫微星光芒闪烁再正常不过了。 下一刻,她摇了摇头,道:“大师纵然双目紧闭,双耳也能听得到这窗外的动静,敢问大师是如何发现紫微星亮光的?” 惠圆的面上露出一抹尴尬,语气还是很平淡,道:“昨日夜里发现的。” 涂艺珂收拢手臂,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大师既然把这个消息告知本宫,想从本宫这里换些什么?” 换什么?当然是换自由!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他已经在这里困了许久,白槟瑜那厮竟然一直不来解救他,还得他自己想法子出去,想想就觉得窝火。惠圆脸上的表情真切了几分,他微微颔首,道:“小僧想出去见一位朋友。” 这就憋不住了。 涂艺珂笑着道:“见谁?” 惠圆张了张口,没发出任何声音,他初入宁阳,不知道三公主与白槟瑜关系如何,不敢贸然开口。 涂艺珂没再主动追问,她十分肯定,等惠圆想明白了,自然会朝她开口。于是她坐下,慢慢饮起了茶。 过了一会,惠圆依旧不肯说出来。 倒也是个有情有义,且沉得住气的! 女子的面色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放下茶杯,直接站起来,耐心告罄地要离开。 惠圆盯着她走出门的背影,始终没有吭声。 涂艺珂迈出门的那一刻,一个影卫同时闪落下来,劈头盖脸揍了惠圆一顿。 听到里面的动静,涂艺珂不由冷哼:这顿打是你讨得的! 雨声滴滴答答。 涂艺珂放慢脚步,抬头看着这黑不见底的天空,挺奇怪的,哪怕得知星宿的态势,她竟然平静如斯。 “那夜与惠圆一起的人查得如何了?”她问道。 “杳无踪迹。”空青惭愧地低下头,道。 涂艺珂垂眸,她很清楚影卫的实力,连影卫都查不到的人,其实力可以用“恐怖”一词形容了。 她看着空青的眼睛,问道:“白世子都在忙些什么?” “世子这几日都在府内,王府里多了许多箱子,看那架势,似乎是装嫁妆用的。”空青回道。 做戏做到皇家来了! 涂艺珂立在原地静默地想了一会,道:“明日安南国的使臣进宫,今夜就不回去了,给白世子递个信,让他明日用完早膳去望江楼,陪本宫赏风景。” “是。”空青应声后,飞快地离开了。 不得不说,涂艺珂很会挑选日子。现下,日光暖洋洋的,她坐在软榻上,很快就来了瞌睡。 她闭着眼,眉头微皱,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空青轻轻地屏着呼吸,怕吵到了睡梦中的主子。 白槟瑜上来时。望见的正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女子身着一袭薄如蝉翼的紫衫,未施粉黛,静静地躺在那里,浑身散发出的岁月静好十分显眼。只要看着她,很难不为她美丽的容颜所蛊惑。 “白世子。”空青立即出声,心里腹诽,来得真不是时候! 涂艺珂被男子有力的脚步声吵醒了。她睁开眼,漫不经心地坐正身子,道:“白世子来了?” 女子黛眉微挑,薄唇轻启,霎时又带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灵动与美感。 白槟瑜敛起神色,道:“公主相邀,不敢不从。”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明明是一个本事通天的人,却喜欢装清纯小白兔。 她平静地喝掉空青刚斟好的茶水,微微笑了,故意问他:“不知白世子是迫于皇室威严,还是垂涎本宫美貌呢?” 白槟瑜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美人含情脉脉看着自己,岂能不心动? 他不由得暗想,还有七天就能和她成亲了。 也不管对方没有开口,他直接坐在她的对面,稳当地道了一声:“公主相邀,自然不是真的想本世子了,这次不知公主想听什么?” 话题又被抛了过来。 涂艺珂慵懒地支着下颚,微微弯了弯唇,道:“惠圆。” 第18章 看一场戏 白槟瑜噙着笑,神色莫测,无比平静地望着女子,道:“久仰惠圆大师大名,曾有幸见到过,公主怎会说起他?” 伪君子。 女子的双眸如利剑一般,刺向他,冷冷道:“厉王世子,你可知罪?” 白槟瑜假装看不懂女子的眼神,诚恳问道:“请公主明示。” 女子再次将目光凝在他的身上,道:“本宫的问题,世子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男子嘴唇微翘,淡淡道:“请公主明示。” 涂艺珂冷哼一声。 空青皱了皱眉,这厉王世子也太不知趣了,竟然不懂的如何回答公主的话,实在是该打。 突然,只见女子眼光一瞬,手势凝起内力往前一送。 白槟瑜自觉得不妙,又不能与她动武,只得生生受了这一掌。他人往后一仰,从凳子上滑了下去。 紧接着,他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擦了擦嘴角,强撑着身子,笑道:“多谢公主不杀之恩。” 女子目一瞑,遂又冷冷睁开,一股强大的力量又一送,击在男子的背上。 这一次,男子直接瘫倒在地,他抚摸着胸口,慢慢坐起,倚靠在栏杆上,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鹿般,望着她。 女子目光凛然,掠过他的冷汗浸出的脸,道:“乍一看,世子这张脸也没什么特色,不如本宫替你扒下来,喂狗。” 她从袖口里抽出一把匕首,俯下身去。 下一刻,那冰凉的锐利的剑锋贴上了男子的脸,似乎要将那俊美的脸戳破了一般。 白槟瑜的气息起伏得很快,察觉到剑锋即将要划破肌肤的瞬间,他猛地出声,道:“倘若我没记错的话,惠圆大师是淮南人。” 脸上的匕首稍微一顿,离开了他的肌肤。 空青暗叹,这世子怎会如此不惊吓。 女子缓缓道:“还有呢?” “淮南和安南国相距甚远,我真没见过他几次。”白槟瑜道。 他垂眸,我们都是书信往来。不过,这不能说,他感觉得到,方才有一瞬间,女子是真的想杀了他的,看来,进入公主府,他还得想办法保住这条命。 女子黛眉一皱,嘴角挂着讥笑,道:“看来世子还是需要多敲打才老实,虽然本宫查出你和安瑞禾暂时没什么交集,但和惠圆关系似乎颇深呢。” 白槟瑜沉吟了半晌,像是想起什么,道:“公主如果需要查他,尽管吩咐,本世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女子不答,道:“可以,那就劳烦白世子查一查,惠圆与城中哪些人有往来,明日傍晚,本宫就要,这点事想来难不倒厉王世子。” 白槟瑜点点头,道:“那本世子就先行一步了。” 说完,他缓缓走出亭子,却故意踉跄脚步。 涂艺珂娇美的脸颊泛着从容的微笑,静静地看着男子装模作样的行为。 直到男子身影全无,四周变得寂静。 女子觉得有些口渴,饮了一口茶,发觉茶水已凉。她这才唤了一声:“空青。” 空青回过神,立即给她添了热茶。 方才,这两人一问一答,空青听得出神,竟忘了查看茶水。 “公主,白世子不简单。”她毫不迟疑,说道。公主这一出手,竟然试探出了白世子的底子,惊讶之余,又十分钦佩。 “一条披着羊皮的狼。”女子微笑,冷厉道。 她的目光缓缓从亭子里移开,远远投向外面。 这时日头高了几许,气温上升,楼下人来人往,十分喧嚣、热闹。 空青沉声道:“属下去杀了他。” 涂艺珂摇了摇头,不赞同道:“你去只会白白送命,那天晚上和惠圆一起的男人,是他无疑了。” 一般来说,面对敌人的冤枉,人都会极力辩解,可方才她说他“和惠圆关系似乎颇深”时,他未曾辩解,并且瞧他的神情,还带了一丝肯定,似乎是对她猜测准备的肯定。 涂艺珂觉得自己的心跳又要加快了,真想一刀杀了他! 空青懊恼,面带惭愧,这些日子她勤学苦练,武功已颇有长进,但公主这般说,足以证明白世子的实力恐怖至极。 她微一沉吟,终于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道:“那公主为何还要招他做驸马爷?”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凝结住了,她竟然质疑主子的决定,她双膝跪地,立即赔罪:“属下该死。” 涂艺珂望了她一眼,抬手示意她起来。同时,她低叹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叹息空青,还是叹息自己。 重生睁开眼的那一刻,她全心全意想手刃仇人。为了避免牵连别人,她不惜以自己的婚姻为筹码,计划在两人大婚之日,做类似于暗中投毒之类的毒计,这才将两人绑到一起。 而随着调查的深入,她不得不承认,白槟瑜足智多谋,武艺高强,手段颇多,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似乎办事光明磊落,与记忆中那个冷血残酷的男人判若两人。 这是她未曾料想到的事,却又是千真万确的事。 那她还要再杀他吗? 不说别的,就今日交锋,她完全处于被动的地位,她看似赢了,却赢得如此狼狈,因为她完全被那个狠狠地拿捏住。 迎着扑面而来的风,顽皮地在她的脸上跳动,一会拂动她的衣角,一会又吹起她的发丝。她却懒得伸手去抚弄,因为她此刻已陷入沉思。 突然,她的双眼看着楼里的某一点,漫不经意地笑了一下。 空青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十分惊讶。 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安瑞禾与尚书府二小姐张妍。 臭不要脸,到处勾搭!小丫头双眉一竖,目光已满含怒意,却不敢发出任何骂声。 “以后想说什么直言便是。”涂艺珂叮嘱道。 “还好公主你慧眼,没被这厮给骗了。”空青赔笑,道。 有意思,两姐妹都惯会惺惺作态,上次那张秋芜做戏还做到她面前来了呢。 涂艺珂睥睨一笑,眼里满是玩味,道:“去将昭明郡主请来,就说本宫邀她看一场戏。” 第19章 姐妹相争 得知安瑞禾应了邀约,张妍悲喜交加。他是看到姐姐的名字才答应的吗? 顾不得那么多,第二日清晨,梳洗打扮好,她在碧萝的陪伴下,前来了望江楼。 再次见到这个英俊魁梧的男子,她心里小鹿乱撞,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微笑着朝他走去,纵然那王府深似海,她也要想办法让自己企及。 她福了福身,微笑着打了个招呼,道:“八王爷。” 目光瞬处,是先前驿站门口拦下自己的那个女孩张妍,她神采奕奕,飞扬动人。安瑞禾下意识地往她身后望了望,没有看到张秋芜的身影,心里虽多少有些不舒服,觉得她欺骗了自己,但还是好脾气道:“二小姐。” 张妍心中动念,双目顾盼间,已将这英气逼人的男子上下打量了几眼,道:“八王爷恕罪,实不相瞒,今日是妍儿借着姐姐的名义给你送了消息,我、我有个不情之请。” 安瑞禾眼珠转动,朗声一笑,似乎悉数洞察了女孩的想法,道:“二小姐请说。” 张妍面上微露惊异之色,道:“八王爷心胸宽广,妍儿敬佩。妍儿想求的是,姐姐身体孱弱,恐不适宜安南多变的气候,妍儿斗胆,恳请王爷应允,妍儿愿代姐姐嫁去安南。” 她虽然嫉妒,却保留了几分理智,没直接将张秋芜有心上人之事说出去,否则,帝王震怒,怪罪尚书府,她也会受到牵连。 安瑞禾嘴角的冷笑之意明显地露了出来,这两姐妹真是好笑,一个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拦下他,一个与他共赏花灯,现在又将二人之间的矛盾转移到他的身上。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张妍,道:“二小姐可知,昭明郡主与本王的婚事乃是陛下钦定。” 言外之意,圣旨已下,绝无可能更改。 张妍反而很大胆,装作十分信任他的样子,道:“八王爷是贵宾,只要王爷应允,妍儿愿意去求圣上。” 安瑞禾已经没了耐心,他脸上虽然还带着一丝笑容,可明眼人已能看出,那眼尾满含锋锐。 没有听到男子的说话声,张妍娥眉一皱,刚想说话。 哪知却听到一道让她心生厌恶的声音。 “妍儿又顽皮了,莫胡闹,赶紧向八王爷赔罪。”张秋芜温柔地笑着,朝安瑞禾福了福身,继续道:“八王爷明察,妍儿方才的所作所为皆是疼惜我这个姐姐,但王爷放心,秋芜绝无半点退缩的想法,能嫁给王爷,是秋芜之幸。” 她脸上虽然笑意盈盈,所有举止皆透露出名门贵女之风,张妍感觉到了一股寒意,她明白,她与姐姐的斗争正式摆到明面上了。 安瑞禾仅朝张秋芜点了点头,目光一直放在她身后倚靠着柱子的女子身上,道:“三公主。” 他又再次被她摆了一道。张妍打着张秋芜的名义约他,自然不会让张秋芜知道。眼下,张秋芜来了,这女子又一副看戏的模样,他很笃定,此事定然与她有关。 随着男子的声音落下,张妍的目光不禁也跟着他落到女子的身上,她不禁惊讶了一声,很显然,三公主的到来,出乎了她的意料。 涂艺珂掩面笑了笑道:“人已送到,本宫先告辞了。” 见她大胆承认,张妍心里恨不得将她戳出几十个窟窿,她左腿一迈,向前跨出一步,站在三公主的正前方,蓦然跪地,行了一礼,道:“公主留步,公主接姐姐过来,妍儿感激不尽,妍儿所求之事,还望公主帮衬一二,妍儿知道,姐姐为了妍儿,这才谦让,但妍儿担心姐姐的身体情况,不忍心看着姐姐承受思乡之苦,求公主成全。” 涂艺珂险些笑出声来,跪在地上的人情感充沛地说了这一大套,真的以为别人看不出她的心思吗? 她面带揶揄之色,望着张秋芜,道:“昭明郡主愿意成全妹妹吗?” 张秋芜面上的神情快要挂不住了,她娇喝一声,吩咐两个丫环架起张妍,福了福身,道:“实在是抱歉,叨扰公主和王爷了,秋芜这就把妍儿带回去,好生看管,保证她绝不再犯。” 说着,张秋芜也不管二人神情如何,急匆匆地带着张妍赶紧往尚书府的方向走去。 安瑞禾的脸色已经铁青,他袖口一甩,冷冷地望着涂艺珂,道:“公主看戏好玩吗?” 涂艺珂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而后笑着回击:“本宫已经有了驸马,八王爷也将迎娶昭明郡主,可安南的使臣还在盯着本宫,今日一早还进宫请求父皇把本宫嫁给你,本宫这心里的怒气无处可撒,只得劳烦八王爷替本宫分担一二了。” 简直不可理喻!他堂堂一国王爷,身份尊贵,配她绰绰有余。那涂傲天不想让女儿出嫁,使了计,封了一个与他毫无血缘的世家女为郡主,让他颜面何存? 使臣提出意见,理所当然! 更何况她还这般貌美,身姿窈窕,笑起来齿如白玉,十指纤细,那张秋芜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强忍愤懑,压制住快要气炸了的肺,道:“三公主性情率真,本王就不和你计较了,但求娶之事,本王相信,孰是珍珠,孰为鱼目,使臣自会判断。” 他反手一抽,脚步一抬,径直走了。 “公主,他这是” 空青怔住,乍眼一望,八王爷这身影颇像被气得快要跳脚的样子。 “不管他,我们也回宫。”涂艺珂爽朗道。 今日出门,心情甚好,午休定会好眠。 第20章 试探真假 远远地将这一幕收进眼中,白槟瑜轻笑一下之后,一言不发,转身而去。 辛文连忙赶上去,问道:“世子,三公主吩咐你的事……” 他可是清楚地记得,方才,三公主让主子给她查惠圆大师的事呢! 白槟瑜稍微停顿,而后缓缓抬起头,两只睿智的眼睛在辛文面上一扫,说道:“本世子自有妙计,安瑞禾既然喜欢来者不拒,把他约会姐妹花的事情渲染一下。” 辛文十分赞同地“是”了一声,陷入沉思里。 时间很快过去,迎来静默的片刻。 风声穿过夜晚的树林,带着一阵轻柔的呼啸声,掠过城外的山麓。 一个宽大的玄色的身形突然蹑空而起,穿梭在寂静的林子间,然后凌空曼妙一转,便消失在灰暗的苍穹下。 不一会功夫,他的身影就来到一处农庄。 他探了探农庄里的防卫,心里感叹着守卫的强大,行动却不曾迟缓,直接一个闪身,悄悄跃了进去。 他的轻功,过于惊人。若非眼见,谁也不会相信,竟然还有人能在影卫的眼皮子底下,自由往来。 几乎就是在一刹那间,他望了望一间光线暗淡的房间,径直窜了进去。 相交多年,他很清楚惠圆的勤俭习惯,像他们这种人,喜欢在屋内多点上几盏灯,惠圆是出家人,觉得过于浪费,习惯只在屋内燃一盏灯,是以他所在的地方,经常暗淡无色。 屋子被推开,惠圆不惊不扰,依旧双目紧闭,捣鼓着手中的佛珠。 “你倒是挺滋润的。”白槟瑜淡淡道。 那久违的熟悉声进入耳朵,惠圆猛地睁开眼,确认是他后,他立即站了起来,激动道:“你终于来了。” 好友终于来救自己了,虽然比估算的时间慢了一些,但是,他还是来了。 惠圆的泛起一丝笑容,似乎在庆祝自己即将走出这个牢笼。 白槟瑜却不急不躁,道:“三公主问你什么了?” 惠圆闻言,已然知晓他不是来带自己走的。他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他转过身去,盘起双腿,双手合十,默念起了经文。 被晾在一边,白槟瑜也不气恼,继续道:“你不说我真不带你走了。” 惠圆拆穿他的鬼话,道:“你本来就没想带我出去。” 白槟瑜背负着双,道:“三公主要和我成亲了,圣旨已下,就在这几天。” 风声,似乎变得大了,窗纸猎猎地发出一阵响声,烛火隐隐跳动。 惠圆的脸色突然严肃,他沉静了下来,一字一句道:“我已勘探清楚,确定三公主就是那颗紫微星。” 白槟瑜一点也不惊讶,他早就结合涂艺珂诡异的行为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思索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惠圆的身子不由晃动,他叹了一口气,他已经被三公主的牢笼死死困住,出不去了。无论他是招降还是对抗到底,此事招惹上国运,他都无法全身而退。 他望着男人,笑了笑道:“你来不就是想让我别说吗?” 惠圆是他的好哥们,一向懂得他的心思,不过,这次,他却猜错了。 白槟瑜噙着笑,道:“不,我要你说出去,把你占卜到的结果告诉她。” 惠圆一怔,随即会意,道:“三公主对你有敌意,你想通过我的手,帮你化解矛盾。” 假使是别的人这样说,他也许会毫不犹豫一掌打过去,但对方是白槟瑜,他奈何不得,被他卖了还得为他服务。 他冷冷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除了这事呢?” “大婚之夜,我的人会来‘暗杀’你,让你死遁,届时无论你去哪里,如何谋生,世上再无惠圆这个人。”白槟瑜道。 “这敢情好,那我就跟在你身边,哪都不去了。”惠圆不由失笑,趁热打铁道。 白槟瑜无奈地点了点头,提起一口真气,往空中移去。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刻,一道倩影齐施轻功,赶上前来,拦住了他。 他微一眯眼,就辨别出了女子的身份,于是他用余光辨别了一下方向,纵身几个起落,消失在了黑夜里。 女子冷笑,闪电般地跟了上去。 夜深,人静,星子闪动。森林中两道人影你追我赶,不相上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槟瑜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等着后方跟上来的女子。 这是两人第一次正面交锋。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女子的功夫竟如此高强,她轻功上乘,身形飘逸,飞掠在这昏暗的夜晚,还能稳稳地跟在他的身后。 世间绝有几人可与之匹敌! 女子的身上带着一股无形的杀气,身形一动,她出了招。 一把剑,一道倩影,闪电般地向白槟瑜刺去。 白槟瑜屹立在原地,微微侧身,避开她的攻击。 女子凌空一个筋斗,带着一道锐利的风声,再次扑面而来。 剑气锐利,堪堪削过他的左肩。 白槟瑜眼观六路,掌风迟迟没有凝起,因为怕伤到她,他蓦地往后一仰,倒退了一步。 一缕青丝被削落下来,在这暗无天日的深夜里,纵然看不见,两人却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波动。 女子心生疑虑,这人看似动了武力,暗地里左躲右闪,似乎认得自己,她的美目凝视着他,道:“世子深夜到访,有失远迎,不如随我回去,喝杯茶再走不迟。” 白槟瑜目光微动,朝她身后望了望,二话不说,掠了出去。 这会,女子再也追不上了。不过她也没打算再追上去,这条狐狸尾巴已经被她抓住,她就不信他还能藏多久! 她心胸舒畅无比,朝虚空中一喊:“影一,确定是何人了吗?” 影一虽然年纪轻轻,却是影卫里功夫最高的一个,平时,影一基本不会露面。她的功夫全是他传授的,对她来说,影一亦师亦父。只是可惜,上一世,她过于自信能保护好自己,将他派了出去,导致自己身边无人,才会惨死。这一世,她不再犯傻,能更好地保护好自己和身边的人了。 黑影一闪,跪在地上,道:“他隐藏得很好,属下不确定是不是白世子,单看他的功夫路子,是江湖中人。” 涂艺珂摇了摇头,这自然解释不通,她鲜少与江湖中人往来,与之交锋,他们不可能会让着她。 望着那片黑暗,她沉吟道:“你找机会与白槟瑜交交手,我敢笃定,这个人就是他。” 影一肃然道:“等公主你安全回到宫中,属下再找机会前去试探。” 主子的命令他得服从,但身为影卫,他的天职便是护佑主子安全,只有主子安全得到保障,他才放心离开。 知晓他的担忧,涂艺珂点点头,吃一堑长一智,影一为她着想,她该高兴。 “回。”她淡淡吩咐,率先自他身旁掠过。 影一连忙跟上,离开了黑色的林中。 第21章 有一死劫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已过。 忽然间,涂艺珂落进院中,她的身法是何等的快,眨眼间直接进入关押惠圆的屋子。 惠圆本已快熟睡,猛地听到这个声响,下意识从床上弹了起来。 “大师好本事,竟和厉王世子情谊深厚。”涂艺珂讥讽道。 惠圆满心诧异,他不知三公主何时知晓了他们的关系,白槟瑜未曾吩咐他说出来,他仔细分辨,心念一转,道:“三公主折煞小僧了,小僧何德何能,可攀附上白世子这种英雄豪杰。” 下一刻,惠圆只觉得眼前一花,那抹倩影已来到他面前,她那春笋般的纤纤玉手轻轻一挥,一股凌厉的掌风击在了惠圆身上。 他不禁皱眉,又遭罪了! 不出所料,一口血腥从他嘴里喷出,他抬手擦了擦嘴,手背上顿时显现出一道猩红。 涂艺珂瞧着手指,缓缓道:“大师可知,你已经犯了好几回戒了,方才白世子躲闪间,受了本宫一掌,这下,想必连厉王府都不敢回去,正躲在某一个角落里调息呢。” 惠圆垂下头,而后他缓缓地抬起头,望着涂艺珂道:“白世子他来,是想知道小僧窥探出的天机。” 同时他在心里暗道:白槟瑜,是你让我说的,这怪不得我了,三公主实在是太聪明,我招架不住。 涂艺珂的心不觉动了动,她轻拂衣袖,笑道:“大师给他说了?” 惠圆咬了咬牙,道:“未曾。” 涂艺珂冷笑,眼里射出一种睿智的光芒,也不知是不是信了这话,她瞧了瞧旁边的凳子,优雅地坐下,道:“大师不妨说说,你窥探到的天机是什么?” 惠圆面带难色,而后似乎心一横,道:“小僧测出,那紫微星代表的就是三公主你自己。” 荒唐! 涂艺珂面容微微一变,冷冷道:“大师到底是大师,这测出来的东西委实让人不敢恭维。” 惠圆颤声道:“三公主若是不信,小僧也无能为力,但小僧相信自己的判断,紫微星下凡,光芒耀眼,必将有贵人降世,江山兴盛。” 涂艺珂的眼珠转了转,继续笑道:“皇室人才济济,且就拿太子皇兄来说,他心胸宽广,才华过人,亦可说成是紫微星降世。” 惠圆一脸平静,道:“不瞒公主,小僧为皇室子弟都测过了,这才得出的结果,因为紫微星命格为阴。” 涂艺珂皱眉,不再与他争论下去,因为已经没有意义了,但她实在是难以想象,自己怎么突然变成那颗紫微星了,一颗星宿而已,还能分得清命格? 那白槟瑜呢,他又会是什么星? 想了想,她凝视惠圆,道:“大师也为白槟瑜测过了?” 惠圆纠结许久,嘴唇嗫嚅,半天才吐出两个字,道:“小僧,小僧” 涂艺珂看不惯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她声音清冷,道:“大师最好想清楚,自己的命够玩几回。” “小僧耗费功力,也只测出世子命里有一死劫,至于何时何地发生,一概不知。”说罢,惠圆闭起眼睛,不再开口。 或许他是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难过。 涂艺珂微一沉吟,递给影一一个眼神。 影一点头,不用主子开口,多年的默契告诉他:将惠圆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察觉到身旁起了一股凉风,惠圆蓦地睁眼,然而,那双瞪大的还来不及收回,他人已经被打晕了过去。 涂艺珂悲喜交加,她悄无声息地掠进宫中,那复杂的心绪依旧还未缓过来。 今日收获颇多,不仅知道了惠圆与白槟瑜的关系,还知道了白槟瑜的死劫。但最让她疑惑的则是自己竟然是那颗紫微星。 莫非这是白槟瑜和惠圆合伙商量出来的诡计,挑拨她与皇室之间的关系?自古女子不得干政,这个谣言一旦传出,她就会成为肉中刺、眼中钉,无法在国中立足,甚至会遭遇无穷无尽的暗杀。这是一条狠毒的计谋! 人一旦忧心起自己的未来,那是何等了不得的事,它会让人加倍恐慌。 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仍然想不出比这更完美的计。 这时,她又不得不佩服白槟瑜了,他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能想出这么狠毒的招数来对付她这么一个“弱女子”。 那他的死劫又会是什么呢?会不会与自己想置他于死地有关? 突然间,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涂艺珂立刻警惕起来。 人走了进来,是空青,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她不信任屋内的人,是她精力过于集中,听见这个响动,霎时就成了惊弓之鸟。 “公主,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屋外的空青听到她的动作,知晓她鲜少有烦恼时候,便走进来,问道。 今日主子照旧吩咐她们守好屋里,只带了影卫出去,是以她不知晓主子的烦心事。 涂艺珂瞧着她,心念转动,道:“将你手上那包无色无味的毒粉给我。” 空青怔住,却还是顺从地将毒粉掏了出来,递给她。 接过毒粉,涂艺珂认真端详了起来,心里不禁暗忖:她能顺利将这包毒粉下在白槟瑜的吃食里吗? 空青望着神态诡异,哦不,神态优雅,充满杀气的主子,面上一片茫然,瞧主子这副神情,莫非是要暗杀白世子吗? 果然,虽然走神,她还是清晰地听到了主子在问:“空青,明日随我出宫,本宫要想个法子,送白槟瑜一程。” 空青点点头,自觉地退了出去,主子的烦心事已解,她清楚,主子可以睡个好觉了。 的确如空青所想,屋内,涂艺珂已褪下外衣,上床歇着了。 寂静的房间里,只见女子蜷曲在被子里,双颊泛红,呼吸平稳,眼帘微阖,睡态十分温柔而娇美。 第22章 监国公主 翌日一早,涂艺珂还未起身,就有太监前来传旨:帝王召她。 她嘟囔嘴唇,叹了一口气,显得极不情愿。 不用多说,她多少猜到了,父皇要与她说的事,十有八九是与安瑞禾有关。 不过,涂艺珂只猜到了一半的事情。 到了帝王的寝宫,宫女们已上好了早膳,帝王坐在桌子旁,停着等着她。 她笑意盈盈,径直在帝王的身侧坐下,道:“父皇。” “没规矩。”涂傲天嘴上虽然骂她,手却熟练地给她盛了半碗米粥,又拿起汤匙装入碗中,一并放在她的面前。 她舀了一勺,送到口里,甜甜地道:“还是父皇的早膳好吃。” 帝王斜了她一眼,道:“父皇记得,珂儿你吃的和我的一个规格,而且你还自己开了小厨房。” 她嘿嘿一笑,道:“父皇这边的饭菜有爱的味道。” 油嘴滑舌,但架不住帝王爱听啊! 父女俩用完早膳,帝王这才开了口,问道:“昨日你和安瑞禾在望江楼是怎么回事?那尚书府的两位小姐还牵扯了进来。” 涂艺珂耸了耸肩,客观地将事情的原委道了出来。 帝王蹙了蹙眉,这安瑞禾尽是个不安分的,安南国的使臣还有脸再次请求让珂儿嫁过去! “这事父皇处理,这几天你就别出宫了,安心留在宫里,等待出嫁。”涂傲天一锤定音,道。 “父皇,不行,珂儿还有事呢。”涂艺珂撒娇道。 “再有事也比不上成亲,哪有女子要成亲了还三天两头往外跑的。”涂傲天“嫌弃”道。 “那再不跑,成亲了,受了管束,就没机会跑了嘛。”涂艺珂晃了晃帝王的手臂,央求道。 再晚些时候,她还要溜出宫,给白槟瑜下药呢! “你要是想跑,就跟着我去听那堆老东西高谈阔论,他们不同意朕封你为监国公主。”涂傲天淡淡道。 谁知,涂艺珂一下子跪了下去,她大惊失色,道:“请父皇收回成命。” 殿内的宫女、太监也跟着跪了一地,他们巴不得自己没听到这个骇人的消息。 “这是做甚?”涂傲天扶着她,想让她起身。 涂艺珂坚持跪在地上,眼里满是坚定,望着他。 帝王叹了一口气,作为父亲,能给女儿一个极高的仰仗,是他对女儿最好的祝福了。 他语重心长道:“珂儿,父皇知道,这个封号于你来说,会带给你极大的压力,然你心性纯良,父皇担心你嫁了人会受欺负,届时,父皇也不便插手你夫妻俩的事,只能将最好的给你,让它代替父皇庇护你。” “父皇。”女孩儿扑进他怀里,呜咽起来。 帝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眼里也有泪花在转动。 他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主宰一方天地,可同时,他更是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纵然是天下之主,女儿出嫁,他也担忧,生怕孩子会受了委屈。 稳定好情绪,她抬起头,又跪了下去,定定地望着帝王,道:“珂儿有一事,还请父皇容禀。” “你说。”帝王弯腰拉起她。 她并未开口,而是示意空青,让她带着所有的人退了出去。 帝王隐约猜出她要说的内容不简单。 果然,下一刻,就听得女儿缓缓道:“珂儿前几日在宫外抓到一个僧人,他胡言乱语,说女儿是什么紫微星降世,女儿不懂他说什么,更担心这是有人故意为之,故而一直在查,然而还未查出任何线索。” 帝王的神情有一些古怪,不得不说,那个僧人有些道行,他确实一直致力将女儿培养成下一任接班人。 他宠爱她,教她兵法谋略,教她制衡之术,教她果敢狠厉。一桩桩,一样样都是帝王必学的课程。但女儿玩心太大,一直遵守国法,从未将手伸进过后宫或者是前朝。他虽无奈,却也安慰自己,来日方长,未曾逼她。 为何那个僧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神情严肃,凝视着面前跪在地上,眼神纯真的女孩子,道:“无论真假,珂儿做得很对,这事关系到你的身家性命,不能张扬,你放心,父皇信你,更信自己的眼光,珂儿你是有本事的,这威远的江山真倘若交到你手里也未尝不可。” 他先在她的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父皇!”涂艺珂顿时睁大了双眼,惊讶道。 如果真如惠圆所说,那么她将会是威远第一个女帝,她开创的历史将前所未有。 “好了,起来,既然天意如此,与朕的心思不谋而合,那这监国公主,你非当不可了,以后你就同朕一同上朝,朕拭目以待,你是如何将威远带向更好的未来的。”涂傲天哈哈笑道。 他一直都是一个开明的君主,无论是谁当这江山的主人,只要姓涂,能带领百姓谋幸福,他就全力支持。 不过他亦有私心,因为那件事已在他心里埋藏数十年了。 帝王面上所有的变化都被涂艺珂收进眼里,她微微张了张唇,却未发出任何声音,有这么坚强的后盾,她完全放心了,既然上天要给她这么重大的考验,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帝王再次给她拨了三个影卫,叮嘱她无论何时,做任何事情都不要冲动,要三思而后行,保护好自己之类的话语。 涂艺珂的心已动了,她眨了眨眼,她何其有幸,一直有父皇这份不容质疑的疼爱,她就像一只幼鸟,只要她想飞,身后的爱都会激励着她前行。 她再次郑重地行了一礼,道:“珂儿遵旨。” 帝王欣慰地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打趣道:“监国公主请起。” 第23章 不得不防 赐封监国公主的消息一出,宁阳城内对此议论纷纷,尤其是张秋芜的反应更为强烈。 她淡淡地扫了一眼晓吉送过来的热茶,心里略有些烦躁,并未接下。 晓吉只好将热茶搁置在桌上,默默地躬身肃立。 她微微扭头看了晓吉,那双眸子仿佛蒙上了一层烟雾。她虽被封为昭明郡主,有众多人前来巴结,却是个表面风光的噱头。和涂艺珂比起来,她就像个跳梁小丑,是别人肆意取笑的对象。 包括妍儿——她的亲妹妹,亦给她带来莫大的耻辱。她竟然胆大妄为,恬不知耻地跑去和安瑞禾说,她想嫁给他,这让她颜面何存!更可笑的是,现在,涂艺珂又被封为监国公主,那是多大的殊荣,在威远来说史无前例,安瑞禾铁定又开始拿她与之相比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抓起桌上的热茶,狠狠地砸了下去。 随着一声巨响,茶杯分崩离析。 晓吉惊得直哆嗦,跪地叩头。 “去请母亲过来。” 沉思一会,张秋芜阴翳开口。 听到命令,晓吉愣了一下,连忙起身,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不一会,郑氏进来,将女儿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妍儿已经被我关了起来,娘已经找了媒婆给她相看人家,不会再让她打扰到你的婚事。” 张秋芜这才觉得面上有光,她眸中带泪,感动道:“谢谢娘,妍儿真的吓死我了,女儿竟不知她何时生出了这种心思。” 郑氏沉默了一会儿,她看向怀中的女儿,叹了一口气,她此刻才察觉到,原来,一母同胞的两个女儿竟生出了争斗之心。 她忽然松开了手,在屋里踱了两步,郑重地道:“你们都是娘的孩子,娘不希望你们反目成仇,自相残杀。” 张秋芜藏着的一肚子火没发泄出来,猝不及防听到这话,美目一瞪,娇喝道:“是她张妍要和我抢夫君,你叫我如何还能和她装姐妹情深?” 郑氏心里突地一跳,她神色变了,她垂了垂眸,再抬头时,那一双细长的眼睛缓缓睁开,她张了张口,道:“娘会好好约束她,让她绝不再犯,你安心绣嫁衣,漂漂亮亮地出嫁。陛下和八王爷那边,你父亲已经去赔了礼,该是你的,哪怕别人再处心积虑,也抢不走。” 张秋芜的嘴角出现一丝温和的笑容,她拉起郑氏的手,朝她点点头。 帝王拗不过女儿的坚持,还是应允她和白槟瑜碰面,不过他却将两人的碰面地点指定在了皇宫。 傍晚,白槟瑜来到了涂艺珂的宫中。 还未踏过门槛,他已察觉出,房间内竟然有男人的呼吸声。他顿了顿,迈起步伐,跨了进去。 见到里面的人,他微微欠身,像是行礼,而后在男人的示意下,坐在了两人的对面。 “按理说,你们两个相约,孤不便打扰,不过珂儿说,白世子你有重要信息告诉孤,孤这才舔着脸前来了。”涂隽宁噙着笑,道。 闻言,白槟瑜的表情僵了一下。这小狐狸倒是聪明得很,竟然暗中耍了心思,这下他准备好的说辞糊弄不过太子殿下了,且他不知道涂艺珂和他说了些啥,又担心会把她出卖出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凝重,道:“殿下恕罪,臣查到安南国的惠圆暗中来了宁阳城,前几日悄悄去夜访了一番,发现他在找降世的紫微星,臣使了些手段,从他嘴里探出,这紫微星就在宁阳城,但具体是谁,臣来不及问清楚,就遭到了前去打探的另外一伙人袭击,现在臣也不知道惠圆身在何处。” 说着,他的目光望了望涂艺珂,那表情似乎在询问:我要将你说出来吗? 女子淡淡一笑,乖巧地靠在涂隽宁的身旁,不曾开口。 涂隽宁也一笑,说道:“紫微星所指何人,孤已经知道了,此事不必再议,眼下安南国的使臣催促昭明和八王爷赶紧完婚,婚期和你们同在一天,不得不防。” 涂艺珂面带错愕,惊讶地问道:“皇兄你方才怎么不跟我说?” 涂隽宁抖了抖肩膀,郑重地靠近女子,想了想,道:“你方才也没问。” 白槟瑜禁不住笑出了声。 突然,他的心快速跳了一下,因为女子已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侧,狠狠道:“本宫听说白世子和惠圆大师是挚友。” 白槟瑜摊开手,缓缓捧起面前的热茶,呷了一口,道:“不瞒公主,臣与惠圆曾有数面之缘,说上过几次话,他此番来宁阳,意图不明,紫微星言论恐引起朝中大乱,臣请求继续搜查,将他秘密看守,以防被有心人利用。” 贼喊抓贼!涂艺珂冷冷地笑了笑。 涂隽宁出人意料的平静,他看了白槟瑜一眼,道:“惠圆在孤府里。” 白槟瑜微微愣住,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狡猾的小女子居然把惠圆交了出去,怪不得他的人没找到惠圆的踪迹。 他偏过头,瞥了瞥眼带笑意的女子,稍加思索后,道:“如此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涂隽宁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且不说惠圆只身前来宁阳是不是受安南皇室差遣,但此次和亲之事,安瑞禾没能称心如意,必有后招,孤只能极力护好宫中,珂儿虽有影卫保护,孤还是不放心,她的安危孤就交给你了。” “皇兄。”涂艺珂的声音哽咽,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太子陪她前来,并不是出于正事需要,而是将她的安危放在了心尖上考虑。 然而,她却不能信任白槟瑜。她才不信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他是仁慈,但谁能笃定,一旦逮着机会,会不会毫不犹豫地直接杀了她呢? 她眼神坚定,冷冷地道:“皇兄你放心,珂儿的安危由自己保护,驸马也不希望我们输掉这场博弈?” 她虽极力控制,声音里带着的怒气却惊到了涂隽宁,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珂儿不要紧张,在我们的地盘上耍横,输的只能是他们。” 涂艺珂摸索着腰间的软剑,她敛起情绪,微微一笑,以示回应。 那模样十分乖巧。 白槟瑜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大婚那天,他要防的似乎会很多。 第24章 大婚 转眼就到了涂艺珂与白槟瑜成婚的大日子。 公主大婚,比寻常人家都要讲究得多。 天刚拂晓,宫女和嬷嬷们就忙里忙外,作为公主的贴身婢女,绿阑和空青也忙得脚不沾地。 这不,两人已进了屋,轻声唤道:“公主,该起来梳妆了。” 涂艺珂平静地点了点头,她端坐在凳子上,任由两人摆布,没有半点出嫁的欣喜与娇羞。 不多时,只见铜镜内的女子肌肤白嫩散发着光泽,她头戴九翚凤冠,身穿绣有雏鸡的绿色嫁衣,眉如翠羽,齿如含贝,仿佛天仙下凡似的。 望着看得呆了的绿阑,空青摇了摇头,轻轻敲了敲她。 她这才反应过来,害羞地笑了笑。 涂艺珂却没心思关注这些插曲,她的脑海里在盘算着,今夜如何才能顺利地将毒药下在白槟瑜的酒里,让他悄无声息地毙命。 她用那清冷的眸子望了望空青。 空青默契地点了点头,示意一切早已妥当,而后给她盖上了盖头。 盖头下面,涂艺珂心思翻涌。想着她会是新婚不久就丧夫的监国公主,她扯了扯嘴角,觉得十分玩味。然而联想到今日亦是张秋芜与安瑞禾喜结连理之日,父皇与朝中大臣要送嫁,她这边只能晚点来;好在父皇吩咐了太子皇兄亲自背她出嫁,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场婚礼,除了她一心想杀死新郎官,其余的人反而重视得很。 她叹了一口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场戏已经由不得人了。白槟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屋外,一名尚义官双手捧着婚礼议程,躬身对涂隽宁说道:“殿下,仪式即将开始”。 今日涂隽宁身穿一袭黄色的长袍,长袍上面绣上了喜庆的装饰,既不抢了新郎官的风头,又体现了他尊贵的身份以及对珂雅公主的重视。 涂隽宁这才进了门,屈身蹲在涂艺珂面前,将她背起。 趴在男子宽阔的背上,涂艺珂心里满是感慨,她这一生能再重来,有这次刻骨铭心的体验,着实满是幸福。 “皇兄,谢谢你。”她小声道。 “母后只有孤一个孩子,你是孤看着长大的妹妹,是你让孤体会到除了当太子,孤还承担了作为兄长的职责与快乐,无论何时,只要孤在,孤都是你的后盾。”涂隽宁声音温和道。 盖头微动,男子高挺的鼻子、令人目眩的笑容一一闯入了涂艺珂的眼里,她满眼感动,头轻轻地靠在了男人的背上。 “皇兄,你也该成婚了。” 这道突兀的话突然进入涂隽宁的耳里。他不由得笑了笑,却不再搭话。 他将她放入一辆贴金的轿子里。 而新郎官白槟瑜身着红色的婚服,已在门外等候,他手里提着一只大雁。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威远国的人一向崇尚大雁,认为大雁是忠贞之鸟,便有用大雁作为聘礼的习俗。 在外人看来,皇室根本不缺黄白之物,白槟瑜所准备的聘礼不过只是为了应景,但明眼人能看得出来,白槟瑜的聘礼是用了心的。 叩谢隆恩后,下一刻,涂艺珂就被轿夫抬着跟随白槟瑜出了宫。 公主的仪仗十分奢华,八名头戴金钗的侍女分别手持方圆扇子八把站在轿子的前方,后面还有抬着陪嫁品的仆人,以及数名使臣。 公主的嫁妆也非常丰厚,有华美的服装、金银首饰、锦绣幔帐、豪华地毯屏风等,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太子骑马送公主出嫁。 一行人热热闹闹抵达厉王府。 两人在一句句起哄声中拜了堂。 尽管盖着盖头,涂艺珂也不难想象,现下定是一派灯红酒绿的盛景,大家都沉醉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很快,她就被送入了洞房。 掀盖头、听祝福语,快速完成流程,白槟瑜吩咐媒婆和侍女们退了出去。 “公主今日受累了,先来吃点东西。”白槟瑜坐在桌前,替她布菜,道。 视线变得宽阔,男子俊朗的容颜悉数映入涂艺珂的眸子,这是她不曾见到过的模样: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的身材,带着笑容的脸上露出一种邪魅的成熟,既温文尔雅,又盛气逼人,她竟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驸马不愿与本公主喝合卺酒?”她眼眸转了转,起身坐在了男子的身旁,提起酒壶,自行倒满两杯酒,问道。 “本世子以为这是公主心里的想法。”白槟瑜自然发现了她十分隐秘地投放毒粉的动作,却端起一只酒杯,举到她的面前,笑道。 “这是本公主求来的良缘。”她温柔一笑,也端起酒杯,与男人的手交缠,喝下了杯里的酒。 “那就委屈娘子在房里等为夫了,为夫一会过来陪你。”白槟瑜双眼含笑道。 “夫君早点回来哦。”涂艺珂的目光中也似乎有了笑意,道。 男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涂艺珂这才放心地唤道:“空青。” “主子。”空青进来,答道。 “昭明郡主启程了吗?”她问道。 “启程了,整个流程十分顺利,安南国的使臣以及八王爷非常配合,晌午时,送亲队伍已经出了城。”空青答道。 “送亲的是哪位大臣?”不对劲,涂艺珂皱了皱眉,又问。 “是瞿绍将军。”空青道。 “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影三,你脚程快,悄悄跟上去,盯着他们,不要打草惊蛇,注意保护好自己。”涂艺珂再次紧皱眉头,人多眼杂,她被困了一天,不便与外界联系,眼下她都能察觉到有异,父皇和太子皇兄定也知晓其中的蹊跷,只希望不要出事,否则两国之间必有一战。 影三没有说话,空气里的波动却显示出他已经领了命令,飞了出去。 “驸马去了宴客厅吗?”接着,涂艺珂又问。 “是的,驸马出了屋子后,去接待宾客了,公主,这有何不妥吗?”空青问道。 “他喝了下了毒药的合卺酒。”涂艺珂淡淡道。 第25章 突生变数 空青的眼中泛出兴奋之光,又露出些钦佩之色,这意味着主子的计谋已成功了一半。再加上今日宾客众多,新郎官又是主角,大家都会来找他敬酒,届时,喝酒误事甚至误了自己的性命,没有人会疑心到公主的头上。 涂艺珂不禁嘴角泛笑,却还是谨慎地吩咐:“你暗中注意外面的情况。” 空青轻轻颔首,不用主子叮嘱,她也知道,今夜,要变天了。 宴席接近尾声,白槟瑜仍然还沉浸在与宾客把酒言欢的喜悦之中,未曾意识到该入洞房了。 “世子,该入洞房了。”一旁的小厮提醒道。 白槟瑜笑着点了点头,踉踉跄跄地朝洞房的方向赶去。 在一众人的瞩目中,他咬咬牙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其余人自然不敢闹公主的洞房,见新郎官进了屋,早已不见了踪影。 “白槟瑜呢?”他才进门,涂艺珂冷厉的声音就传到耳边。 “公主饶命,世子他,他和太子殿下出去了。”跪在地上的“白槟瑜”一把撕下脸上的伪装,求饶道。 这人赫然就是辛文。 “去了哪里?” 涂艺珂忽然冷笑起来,她内力一震,嫁衣被震碎,散落一地。嫁衣里面,居然是她平常穿的服装。紧接着,她衣袖一挥,辛文直接翻滚在地。 “世子得到消息,说安南和漠云的人暗中勾结,欲行刺送亲队伍,世子脚程快,就命属下乔装招待客人,自己跟上去了。” 纵然胸中翻涌,辛文仍然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下,他强压下喉咙的腥味,答道。 “绿阑留下,守好屋子,空青跟我走。” 快速吩咐好,涂艺珂一个飞身,就掠到了屋顶。 空青紧跟着,一跳便跳了上去。 辛文默默地站起身子,想悄悄退出去,却不防被绿阑踹了一脚,又跪倒在地上。 “公主没让你起来。”绿阑狠狠道。 辛文只得乖乖地跪在地上,心里祈祷主子快点回来。 送亲队伍出发之后,帝王的心里始终不能平静,跳动的眼皮让他觉得此事有异,便派人吩咐涂隽宁暗中跟上,以防有人从中作梗。 涂隽宁与帝王的想法不谋而合,席间和白槟瑜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厉王府,而后带上人,快马加鞭,暗中跟随。 两人是多年的好友,白槟瑜察觉出涂隽宁眉间的慎重之色,人多眼杂,他生生压下了要说的话,以出恭为由,暗中唤人询问,这一问,简单安排吩咐辛文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后,他就匆匆掠出了王府。 这可苦了辛文,喝酒的事他敢顶上,洞房他却不敢踏进去啊,他只能一直应下宾客的劝酒,这一拖就拖到了深夜。 席间,白昊和妻子察觉到“儿子”的怪异举止,心下了然,也赶紧过来与他一道招呼宾客。接着,又生怕白嘉容说漏嘴,以她喝多了为由,吩咐了丫鬟将她架回了房中。可怜的白嘉容,这一整日都没能见到心心念念的嫂子。 此刻,跟上涂隽宁的白槟瑜遭到了一顿痛骂。 “谁叫你来的?给孤滚回去。”涂隽宁冷冰冰地瞧着他,怒道。 “殿下,臣得到消息,安南勾结漠云的叛徒,欲截杀送亲队伍。实不相瞒,那日碍于三公主在,臣撒了谎。惠圆是臣的挚友,通过他臣较为熟悉安瑞禾的手段,有臣在,多有一份保障。”白槟瑜自知理亏,解释道。 “孤暂且不追究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大婚之夜让新娘独守空房,传出去,你叫天下的人如何看待皇妹!”涂隽宁再也忍不住,一个飞身,那雨点般的拳头就纷纷落在了白槟瑜的身上。 “殿下不知,方才喝合卺酒时,三公主给臣下了毒药,若不是臣事先服了解药,明日就传出臣命丧新婚之夜的消息了,三公主与臣成亲,目的不过是想杀了臣,所以今夜,不管臣在不在,这洞房之礼也成不了的。”白槟瑜一脸受伤的表情,语气尤其委屈,道。 他甚至还咳了咳,似乎身体已经遭受到毒药的波及。 涂隽宁面色变更,不敢相信听到的话,正欲说些什么,突然前方探路的侍卫神色匆忙,掠到跟前,道:“殿下,送亲队伍遭到了截杀。” 果然不出所料!这才走出宁阳数十里,就出了事。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问题,这安瑞禾,连家事都处理不好,平白让威远跟着遭了罪! “走。” 涂隽宁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吩咐队伍赶紧追了上去。 白槟瑜面上并未吃惊,他更担心的是,会不会他们还留有后手? 前方。 送亲队伍已经被突然冲出来的一群黑衣人打散,夜色已深,只有三三两两的火堆还在释放着光亮,安瑞禾的身上挂了彩,他被安南国的侍卫们保护着,在大口地喘着气。 而张秋芜的侍女晓吉为了护她,已没了呼吸,现在,她被瞿绍护在怀里,娇美的脸上满是恐慌,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却坚强地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老子劝你们束手就擒,再把那娘们儿给老子送过来,老子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那为首的黑衣人阴森地说道。 安瑞禾周身射出冰冷的寒意,他狠狠地望了望身旁的臣子,安排他找的杀手竟然连他们也不放过,想来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被敌人钻了空子,有别的人掺和进来了,他甚至百分之九十可以肯定,定是他那位好哥哥的手笔。这口气,无论如何,他也咽不下去。 听着黑衣人的话,他冷冷地望了望张秋芜,真是个累赘,既然瞿绍要保,就随他去。他低声道:“成全瞿将军英雄救美,撕开一个口子,大家尽量都逃出去。” 手底下的人明白了主子的含义,瞿绍与张秋芜的安危与他们无关,他们只需要全力护送主子出去即可。 大战又再一次触发。 黑衣人见他们仍在负隅顽抗,更加来了劲,攻击越来越强,越来越狠辣。 才一会功夫,瞿绍的额头上就浸出了豆大的汗珠,一粒粒落下。 “将军,秋芜不想落到贼子手中受辱,请你杀了我,自己逃出去。”张秋芜哽咽道。她怎会不明白,安南国的人,自始至终从未保护过她,晓吉为她丧了命,眼前这男子为她受了伤,没了她,瞿绍就不受牵制,保命完全没有问题的。 “郡主别胡说,本将受命保护你,便会拼到最后一刻,本将会在扛不住身亡的那一刻,先杀了你,再自行了结。”瞿绍目光坚定,道。 张秋芜一怔,顿住了语声,她尽量缩起身子窝在他的怀里,给他腾出空间去还击。 安瑞禾在自己人的保护下,已突围了出去,现在就剩下瞿绍、张秋芜以及两名威远的士兵。 为首的黑衣人的眸子暗了暗,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杀了安瑞禾与和亲的公主,这两个人的人头他都要,他朝身旁的人使了使眼神,那人就带着几个人追了出去。 而他则蓄了力,飞身上去,给了瞿绍致命一击。 瞿绍费力提起大刀一边抵挡,一边带着张秋芜飞速侧过身去。 眼见着黑衣人的剑即将刺穿他的身体时,一旁的士兵替他挡住了这一击。那士兵微微张了张口,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倒了下去。 也就是这一击,瞿绍发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已松散脱力,再也站不住了。 黑衣人笑意狠毒地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将军,求你了,成全我,别白白丢了性命,以后如有机会,请将军为秋芜报仇。”张秋芜道。 “郡主,对不住了。”瞿绍慢慢地提起手中的刀,咬一咬牙,就朝她刺去。 张秋芜笑了笑闭上眼,临死之际,能保住清白之身,已然无憾。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耳边响起一阵猛烈的喊杀声,她猛然睁开眼,竟然是太子和白世子带人赶来了。 在她的眼里,映出射箭救下她的人,不是她心心念念的白槟瑜,而是太子殿下。 瞿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撑到了最后,幸不辱使命,他笑着闭上了眼睛。 “瞿将军。” 眼睛合拢的那一刻,他似乎还听见一道女子焦灼的声音在急切地唤他。 第26章 四国将乱 穿上嫁衣,告别爹娘,从宁阳出发时,她没有哭; 马车被贼人击破,她被狠狠地摔出来时,她没有哭; 晓吉替她挡了一刀,倒在她面前时,她已被吓傻,忘记了哭; 而现在,救援的人已到,这个舍身护住她的男子软软地倒在地上,按理说,她可以放声大哭了。 然而张秋芜并没有哭,她忍住哽咽,手足无措地撕下裙角的一截,慌里慌张地给瞿绍包扎伤口,她纤细的双手一直在颤抖,费了许久的劲,她终于止住了流淌的血。 她这才瘫坐下来,她是一个闺阁女子,从未见到过如此血腥的画面,她能撑住没有晕倒过去,且还做了帮瞿绍止血这件了不得的事,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战场是残酷的,是无情的,敌人不会因为你是一个弱女子就对你产生怜悯,相反,敌人会更喜欢弱者,因为在弱者身上,他们会收获成就感。 吃力挪动瞿绍身子的张秋芜并没有注意到,那为首的黑衣人已不知何时,掠到了她的身后。 甚至她还没收到旁边士兵的提醒,就被劫持了! 她的脖子上多了一把冰凉的刀,她清楚地感觉到,那锋利的刀口已割破了她的皮肤,或许她再一动,那刀就会贯穿她的喉咙。 她凝立不动,口里没有呼救,面上也全无半分害怕之意,在这一天当中,她已与死神擦肩许多次,能做到临危不惧了。 她那双没有被控制的手在袖中悄悄摸索。 “太子殿下,放下你手中的剑让我走,否则,老子这一刀下去,斩杀了安南国的八王妃,安南国问责,两国征战,这个结果你不想看到?”黑衣人得意的语气中,夹杂了些许恐慌,道。 威远国的人暗中追上来,是他未曾料到的,对面的这两个男人武功高强,他想逃走,必须带着筹码。 涂隽宁用余光扫了扫白槟瑜,见他不着痕迹地颔首,遂缓缓笑道:“安南国的八王妃并非一个人莫属。” 黑衣人当然知晓这个道理,他完全就是在赌,赌储君的仁爱之心,他煽动情绪,道:“太子今日不救她,以后也会不救在场的所有人,这样的储君如何服众?” 不得不说,黑衣人很了解人心,但他赌错了,在场的人都是太子的心腹,他们深知太子的品性,更深知战场的残酷,面对这种困境,他们会选择慨然赴死。 没有一个人放下手里的刀! 黑衣人慌了,仰天长笑,道:“小美妞,既然老子不能活,黄泉路上有你这么一个大美人作陪,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就在他抽回剑、将张秋芜往前推去的瞬间,张秋芜右手一扬,黑衣人不察,被她送出的珠钗直接击中了右腕。 他大怒,挥起剑欲朝张秋芜砍去,却被白槟瑜射来的飞刀刺穿了喉咙。 张秋芜惊魂未定,汗流浃背,她强撑着身子,给涂隽宁行了一礼,声音颤抖道:“殿下,求你救救瞿将军。” 这个请求出乎涂隽宁的意料,闺中女子向来胆小,遇到这种事,早已被吓破了胆,她不仅能想法子自救,还为他人求情。确实可以高看一眼! 他出声安慰道:“昭明郡主先稍作休息,瞿将军为国出生入死,孤自不会懈怠,定会竭尽全力保他性命无虞。” 张秋芜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转过头看到涂隽宁带来的人正在救治瞿绍,立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过去帮忙。 涂隽宁打量了她一眼,不再问什么,径直走向白槟瑜,看着尸体上的刺青,心中一动,道:“漠云的人?” 漠云位于威远的北边,盘踞着大漠,国人崇尚狼聪明勇敢的精神,视其为大漠的保护神,遂以狼为图腾,喜爱将之纹在身上。 “安南国的人也参与了,这是刚刚搜出来的。”白槟瑜摊开手,一块安南皇室特有的玉佩跃然掌心。 “一场联姻,牵扯进威远、漠云、安南三国的人,怕是平渊皇室也待不住了,看来四国将乱。”涂隽宁面容阴沉,嘲讽道。 白槟瑜凝视着他,知道他所说的大有可能,叹息道:“殿下得早做打算了。” 涂隽宁目光闪动,明白他话中所指,父皇年事已高,没有了年少时的拼劲,二皇子与三皇子一母同胞,四皇子与五皇子皆由德妃所生,就只有六皇子和他较为亲近。五位皇子与他年龄相仿,虽然他们与他一直保持着尊敬与谦让,从未有过正面冲突,但于他来说,他们是强大的劲敌。尤其是这次联姻,他看出了他们的蠢蠢欲动,因为二皇子竟然暗中与安瑞禾联系了。 他叹息朝他点了点头,未曾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底下的人,道:“八王爷身在哪里?” “禀殿下,八王爷被三公主相救,正在前来汇合的路上。”侍卫答道。 涂隽宁与白槟瑜面面相觑,几乎是同一瞬间,两人同时出声:“珂儿(她)怎么来了?” 涂隽宁好笑地望着白槟瑜,道:“驸马可得想好说辞,孤可不打算胳膊肘往外拐。” 白槟瑜讪讪地笑了笑,道:“公主当真有大将之风。” 也不知他这话是夸赞还是包含有其他意思,惹得涂隽宁哈哈大笑。 第27章 一桩笑谈 他们等了一盏多茶的功夫,就看到涂艺珂与几个属下拥簇着安瑞禾与其属下和一名使臣一道前来。 虽已夜深,涂隽宁与白槟瑜机敏地察觉到了安瑞禾低沉的情绪。 “皇兄,还好你没事,吓死我了。”涂艺珂眼神真切地唤道,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神情明媚,语气却宛如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儿。 涂隽宁暗中白了她一眼,也不理她。 她张了张唇,垂着头,乖巧地立在涂隽宁身侧。罢了,只要皇兄安全,她挨几句骂有何妨? 也正是因为垂着头,她未曾发现白槟瑜眼中的揶揄之色。 白槟瑜亦不知她眼底的冷意。 涂隽宁没注意到两人的交锋,他冷冷地对安瑞禾道:“八王爷受惊了,孤从行刺之人的身上搜出了安南皇室中人才有的玉佩以及死者身上的狼图腾刺青,还请八王爷解惑,威远诚心诚意答应和亲,还派出精兵相送,换来的为何却是安南的背后一刀?” 安瑞禾肚里窝着火,本来他可以悄无声息遁走,再先发制人,捅威远一刀的,却遇到了涂艺珂,这女人二话不说就飞身带着手下杀死了追上去的黑衣人,还“细心”安慰他“受惊了”,并美名曰送他们前来与送亲队伍汇合。他推脱不得,只得忍着满腔怒气前来。 这一路上少不得受了一些气,蓦地听到涂隽宁的怒问,家丑不可外扬,他火气一发,狠狠道:“本王不在现场,搜到什么全凭殿下你说了算,依本王看,或是漠云的人偷了玉佩,栽赃陷害,以此挑拨两国关系也说不一定呢。” 涂隽宁冷笑,道:“此事荣后再议,还请八王爷与孤回宁阳,待孤禀报父皇,再商和亲之事。” 他不过就是说说,他知道,安瑞禾不可能再于他回去,更不可能再议和亲之事,这已经成了一桩笑谈。 果然,他的话刚说完,安瑞禾就失声道:“和亲之事日后再议,本王遭遇这一遭,需快马加鞭赶回安南,待事情查清,本王再来宁阳赔罪,迎娶昭明郡主。” 还未等涂隽宁开口,闻言前来的张秋芜倒抽了一口气,她的脸色已变得惨白,她苦笑道:“从出宁阳的那一刻起,秋芜已经是八王爷的人了,秋芜理解八王爷归国心切,不便带秋芜回去,还望王爷给个准话,查清事情需要多久时日,半年、一年、还是三年或许更久,这样秋芜才好处理后半生,无论是常伴青灯古佛,亦或是三尺白绫悬梁,就都是秋芜自己的事儿了。” 涂隽宁眯了眯眼,是个聪明人,趁机撇清关系。 安瑞禾皱眉,他本就是打马虎眼,毕竟有涂隽宁、涂艺珂在跟前,他不给张秋芜一个具体的承诺,有失皇子风范,但眼下他心不在此,并不是真心想带她回去,只想撇清与她的关系,便道:“还请太子与三公主作证,此后本王与昭明郡主各自婚嫁,互不相关。” 到了这种时候,他想到的居然只有自己,女子一旦被退婚,嫁娶便成了困难,更何况是不明不白的退婚。 涂艺珂不由得蔑视他几分,道:“八王爷当知,婚事乃是父皇定下的,本公主与太子皇兄可做不得主,既然王爷急于归家,你可以回去,派你身边的使臣与皇兄一道回城,将事全部办了,他再回去也不迟。” 见涂艺珂帮自己说话,张秋芜的眼里满是感激望向她。 迎上张秋芜投来的感动的的目光,涂艺珂不自在地眨了眨眼,她可不适应。她不过是看在她为国奉献的份上,才开口帮衬的。 安瑞禾冷冷地望了她一眼,不得已对身旁的使臣道:“你回去,向陛下请罪并讲清楚缘由,再自行回国。” “是。”被点名的使臣颤声道。 他的心在慢慢下沉,处理完这件事,他已没机会回国了,他干了一件让八王爷丢脸的事,他如何还能留得住性命?然为人臣子,忠君之事,他只能答应。 “那就告辞了。”安瑞禾冷哼一声,朝涂隽宁抱了抱拳,骑着涂隽宁带来的马,转身就离开了。 那达达的马蹄在这深夜尤为震耳。 望着天边渐渐黯淡的星光,白槟瑜觉得自己的鼻子似乎有些痒,他目光微动,忍住了用手去摸的冲动。心中不由觉得好笑,自己并未感染风寒,看来又是女孩儿的杰作了。 他将目光投向涂艺珂。 涂艺珂并未看他,反而讨好地对涂隽宁道:“皇兄,我们也走。” 白槟瑜无奈,也朝涂隽宁点了点头,此番回去,定会在宁阳引起轩然大波,时间耽搁不得。 涂隽宁用眼角眯向托着腮、蹲在一旁、愁眉苦脸的张秋芜,转过头看着涂艺珂,嘴里故意道:“珂儿如此辛勤,舍去洞房,连夜出来保护孤,着实让孤十分感动,孤发现你的武功精进了很多。” 涂艺珂仰天打了两个哈哈,道:“对?皇兄,珂儿还是帮了大忙的,那个,良宵苦短,我和驸马先行回去了,说不定还能抓住洞房的尾巴,我这身衣服也不便进宫去向父皇谢恩。” 她的衣服被划开了口子,脸上也脏兮兮的,确实需要回去梳洗一番。 涂隽宁失笑,倒也没有再为难她,而是点了点头。 影卫早就准备好了马匹和马车。 涂艺珂径直翻身上马,握紧了缰绳。 下一刻,白槟瑜竟然掠起,坐在了她的身后。 她大惊,手肘习惯地往后一击。 这招却被男子轻松化解,她的身子全部被男子紧紧地环抱着。 “公主,你要是再动,我就把你刚刚给我下药的事告诉太子,求他替我做主。”白槟瑜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淡淡道。 她面上一热,心一横,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 匕首的尖锐处指着白槟瑜的大腿。 被人用刀抵住大腿,是一件极为耻辱的事。 白槟瑜却笑了笑,他从她的手中拿过马鞭,轻轻挥动。 马儿急速地冲入了夜色里。 白槟瑜的腿部也浸出了血。 “珂儿就算想要我的命,也得给我个理由,让我想死个瞑目。”白槟瑜不管腿部的疼痛,轻声问道。 “你深夜追上来的目的是什么?”涂艺珂淡淡问道,她没有眼瞎,直到此时,她发现,他和太子皇兄的关系似乎很好。 “保护太子。”白槟瑜直接道。 “你和皇兄关系匪浅。”涂艺珂肯定道。 “是。”白槟瑜承认道。 “如果有一天,你会杀了我吗?”涂艺珂突然问。 “不会,你大概不知道,能把你娶回家,我有多高兴;但你对我的怀疑态度,让我伤了心。”白槟瑜肯定道。 “万一你真会杀了我呢?”涂艺珂冷笑。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杀了你,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了结我自己。”白槟瑜用手托住她的脸,望向自己,继续一字一句道:“珂儿,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不知道你为何会突然把我拖进你设计的局中,甚至还想杀了我,但你既然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成为你的驸马,我便要抓住这个机会,绝不错过你,哪怕你杀了我,我也会向你奉上我的全部。” 涂艺珂的心跳加快,她扭过头,不禁奇怪,这人居然面不改色地说了这么多让人脸红的话,他脸皮如此厚,为何容貌还会这般好看? 第28章 你有心事 夫妻俩骑马,脚程快速,等梳洗打扮好,进入皇宫叩谢时,涂隽宁仍然还没到。 “父皇。”涂艺珂一眼就看出了帝王眉眼间的疲惫与憔悴,不过她的笑容还是那么甜美,她的声音依然软糯,唤道。 昨日事务繁忙,没亲自送女儿出嫁,帝王的心里充满愧疚,后来他和淑妃深夜到达,宾客已散,府内的仆人说小夫妻俩已歇息,只得悻悻返回。 回到宫中,思虑着和亲之事,帝王实在是睡不着,便一边处理公务,一边等两人前来谢恩。 见着如胶似漆的小夫妻俩,帝王眉间的倦意一扫而空,他笑道:“珂儿来啦,过来看看父皇这副字写得如何?” 白槟瑜被晾在一边,也不气恼,静静地立在原地,等候帝王的召唤。 李庆急忙吩咐人搬来一张椅子让他坐下。 他朝李庆微微颔首,表达谢意。 得驸马爷感谢,李庆受宠若惊,笑着去伺候帝王了。 涂艺珂笑着去品读帝王的书法。 宣纸上,写的是“幸福快乐”四个字,字迹苍劲有力,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好字,这是送给珂儿的?”她夸赞道,还不忘主动认领。 这副古灵精怪的模样取乐了帝王。 “瞧你那得瑟样。”帝王哈哈笑道,吩咐李庆:“将它裱起来,送到公主府上。” “是。”李庆双手接过,弯着腰退了下去。 父女俩又说了一会话,帝王似乎才想起白槟瑜的存在,他饮了一口茶,对白槟瑜道:“驸马久等了。” “陛下与公主说话,臣等多久都是应该的,不过陛下可要保重龙体,这样臣和公主才会不忧心。”白槟瑜察言观色,行了一礼,道。 马屁拍到了点上!涂艺珂不禁在心里鄙夷。 帝王悠然一笑,他本就是故意给驸马爷一个下马威,见他搭了梯子,他顺势道:“难为驸马忧心了,虽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朕的女儿乃天之骄女,无论何时,朕都是她的靠山,若她真惹得驸马气恼,朕劝驸马不妨多想一会,她到底是否惹得起?” 白槟瑜瞟了一眼沉浸在感动中的女子,郑重道:“谢陛下提醒,这一生,臣都会将公主视为掌中宝,爱她、护她、照顾她,不离不弃。” 这句话再次向帝王表明了他的态度。 帝王对他更生好感,却又不免暗暗发笑,觉得他还是太过于年轻,不懂感情,莽撞地就许下了承诺。 他笑了笑,道:“朕拭目以待。” 待李庆将裱好的字拿过来时,宫人禀报“太子求见。” 涂艺珂与白槟瑜立即提出告辞去看望母妃,将空间留给要谈话的父子。 行完礼,拿着帝王的题字出了门,涂艺珂的心里依旧别扭得很。 单看今天的情形,白槟瑜像打了鸡血似的,找着机会就一个劲地向她表明心意。 她实在想不通,假如真如他所说的那般,为何他前世还狠心地杀了自己? 坐了下来,她浓浓的思绪还是未得到开解。 白槟瑜也觉得奇怪,这女子一向最精明,今天怎地频频出神? “公主是在忧心陛下吗?”他轻声开口。 与此同时,淑妃皱了皱眉,问道:“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自她进了屋,脸色一直铁青着,看着这么一张脸,教她如何吃得下饭? 殿内的侍女上前,准备将饭菜撤下去重新上,却被涂艺珂摆手阻止了,她看了一眼白槟瑜,说道:“不是的,母妃,是珂儿刚从父皇那里过来,珂儿瞧见父皇神色不好,有些担忧。”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母妃啊,原谅我撒谎了。 淑妃目光一转,这才舒展开眉头,道:“你也别太忧心了,近来政务繁忙,你父皇茶不思饭不想,一会母妃熬碗参汤给他送去。” “母妃真是漂亮又贤惠细心,父皇看到你送参汤,定会高兴不已。”涂艺珂笑道。 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几人终于用完了膳食,涂艺珂觉得身心疲惫,她不知不觉中,加快了步伐。 跟在她身后的白槟瑜竟伸手拉了她一把,拦住她的去路,道:“你有心事。” 涂艺珂呆了呆,她没有他那么厚的脸皮,实在说不出话来。于是她挣脱男子的手,道:“不用你管。” 白槟瑜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是与我有关,对?” 这句话说出,涂艺珂的脸色变了变,她忍不住道:“与你无关。” 白槟瑜像是完全听不出她话中的拒绝之意,笑道:“其实珂儿你不必那么纠结,我只是说出心中的想法,想和你好好过日子,你若不愿,我会等,直到你心甘情愿的那天,但在这期间,你若出去勾三搭四,我可是会生气的。” 他目光闪动,接着又笑道:“我很开心见到你为我纠结的样子。” 涂艺珂并没有回话,而是内力暗聚,反手一掌,跟着飞起一脚,朝他打了过去。 白槟瑜不防,避开了她的掌力,却没逃脱她的一踢,竟被她狠狠地踢在了小腿上。 他借机蓄力,下一刻,他的人就扑面朝涂艺珂倒去。 涂艺珂侧身一让,男子险些不稳,差点倒在地上,好在他眼疾手快,稳住了身子。 他像个孩子,面带委屈,道:“你这人,怎会如此狠心?就好像不心疼你夫君似的。” 涂艺珂白了他一眼,未曾言语,神色高傲地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白槟瑜咳了咳,掩饰脸上那不自然的神色,赶紧跟上她的步伐。 夫妻俩就这样一前一后离开了皇宫。 第29章 危机转机? 大殿内,涂隽宁言简意赅地将昨夜的情况禀报给了帝王。 帝王眉头紧皱,他十分气恼。看来,在安瑞禾的眼里,这场和亲就像一场游戏,想要时,就巴巴地来求;不想要了,又想方设法甩开。 “竖子鼠目寸光,昭明郡主委屈了,不嫁过去也好,朕会下诏,向天下人讲清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他安慰道。 此刻跪在下方的张秋芜样子十分狼狈:她脸色依旧苍白,头发凌乱,衣裙沾了泥土,连裙角都被撕破了,活像一只被猎人打中的受惊的燕子。 奇怪的是,她虽然狼狈,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那么清丽,尤其是她的眼神,平静而又坚定。 涂隽宁静静地瞧着她,这一路上,他完全颠覆了他以前对张秋芜的认知,就好像第一次看到她这个人似的。 跪在地上的张秋芜自然听了出来,帝王这话里的意思还夹带着物质安慰。 她郑重地向帝王拜了拜,道:“谢陛下隆恩,昭明不求别的,恳求陛下下令,劳烦太医院全力医治瞿绍将军,这一路多亏了瞿将军照拂,昭明才有幸存活,昭明无以为报,愿前往去弘福寺日夜为瞿将军祈福,望他早日康复。” 帝王失笑,忽然觉得这件事很有趣了,若没有这次英雄救美,这种闺中女子绝不会轻易仰慕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他嘴角动了动,道:“朕会吩咐太医倾心照顾瞿将军,昭明郡主先到祈云殿去休息。”说完,他便喊道:“来人,带昭明郡主下去休息。” 张秋芜朝帝王福了福身。 两个宫女走进来,引着她退出了大殿。 门被关上,帝王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先前看到安瑞禾一行人的怪异举止,他便察觉出了异常,不过既然张秋芜动了心思去认识他,他便顺水推舟,将两人凑到了一起,完成两国和亲。现在,安南国先行毁约,漠云国又掺和了进来,天下将乱! 先发制人,昨夜他已连夜让影卫快马加鞭修书一封送去安南皇帝,但是安南联合漠云击杀威远和亲队伍的仇,决不能忍。 安南作为一个小国,胆敢挑战大国威严,着实可恨。 他沉吟道:“不出三日,安南皇帝将收到朕送的书信,朕会派使臣前往漠云问个缘由,你即刻起,亲自带军驻守边境,倘若他们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动用武力也未尝不可。” 涂隽宁点了点头,这个计谋可行,然而漠云与威远国力相当,他们对安南动武,漠云定会从中阻拦。不过,就算漠云与威远打起来,他们也未必会输。 这是一场对他的考验,赢了这场决斗,就会助他立威,更好地治理天下。 他目光坚定道:“那儿臣这就出发。” 帝王点了点头,瞧着他,心里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这一生就六个儿子,其他五位也各有优点,然而最深得他心的非太子莫属,可这也让他不得不肩负起重大的责任。 他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对女儿更有信心。 他沉吟着,道:“漠云国内部分裂,皇子们政见不一,都妄想依靠外部力量稳固自己的力量,赢得储君之位,没有必胜的把握,不会轻易出手,这对我们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时机,你只要抢得先机,牵制住安南国,等他漠云想出手时,就已太迟了。” 帝王说得不错,这既是危机,也是壮大国威的好机会。 “儿臣定不辱使命。”涂隽宁道,他不再逗留,向帝王行了一礼便出发了。 帝王欣慰地笑了,而后又叹了一口气,转头就看到李庆茫然的眼神。 “想说什么就直说,恕你无罪。”帝王道。 李庆有些惊讶,壮了壮胆,道:“陛下为何不让六皇子代太子前去?” 众所周知,六皇子与太子关系密切,太子乃一国储君,身份尊贵,六皇子领军,也十分合理。 帝王笑了笑,缓缓道:“在雄鹰庇护下成长的雏鹰,一旦遇上风雨,就会被折断翅膀,失去存活的机会。只有他自己去闯去拼,才会发现,这广阔的天空里,他能发挥出无限的潜能,往往也能做出许多他平日做不到的事。” 李庆更加茫然,那为何会把三公主放在手心里宠? 他在身边伺候久了,从他的神情里,帝王洞察出了他的想法。 只有当过父亲的人,才会知道儿子和女儿的区别,纵然他再喜爱儿子,却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将他丢到风浪里去接受挫折的洗礼,女儿就不一样了,那软糯的小人儿一言一行,都能牵动他的神经,教他如何舍得让她吃苦? 他幽幽道:“女儿和儿子能一样对待吗?你若是朕,做法只怕也会和朕一样。” 李庆自嘲,连忙告罪:“陛下您折煞老奴了。” 帝王不想和他再聊这个话题,他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很高深莫测,道:“经此一遭,这昭明郡主反倒聪慧了几许。” 李庆也注意到了张秋芜的变化。他想了想,道:“老奴也发现了,昭明郡主整个人完全蜕变了,以前那种小女儿家的姿态全无。” 帝王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胡子,他打算先派人暗中观察张秋芜两天,再对她的去处做打算。 第30章 有事相求 祈云殿。 宫女含玉伺候张秋芜梳洗了一番,看着她尽力自然而又神情紧绷的模样,她轻声叹了一口气,却什么也没说,端着洗漱用具走了出去。 屋内顿时变得安静,张秋芜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声音,那暗夜厮杀、血液飞溅的窒息场景又再次映入脑海,她的身子突然抖动了一下。 仔细回想起来,她现在才感觉到后怕。上下牙不自主地打架,浑身莫名颤抖,尤其是瞿绍倒下时,她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肌肉在抖动,那是一种由于恐慌惧怕而产生的生理反应。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面对强敌,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上一秒还活蹦乱跳的人,下一刻就成为一具尸体,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她还失去了从小陪她长大的晓吉。 她特别感激瞿绍,没有他,她早已化为了一抔黄土,再也没机会领略这威远的美景,再也没有机会向那个女子表达自己的钦佩与敬仰。 她承认,经过这场截杀,她彻底地喜欢上了涂艺珂。 她以前觉得三公主是一个被宠坏的女子,只因得了帝王的偏爱,她才能享受到举国上下的尊崇,成为高高在上的监国公主,睥睨世间一切,甚至她一句不愿嫁,她就成了替罪羊。 若是不经历这一遭,她定会继续恨,恨这世间生来就不公平的权力,她想要的地位,想要的宠爱,三公主轻而易举就能拥有,她恨得要死,却又无能为力。 可现在,她醒悟了,不恨了。她恍然:世界是公平的,想要的东西总会有,不过得先努力。 她真切地看到了涂艺珂付出的努力。 一个养在深闺的公主,竟然有那么高强的武艺,竟然可以和男子一般上阵杀敌,打得安瑞禾乖乖地跟着她回来,在那么残酷的对峙下,她一点都不害怕,十分淡然、从容冷静。 那一刻,她才明白,三公主这光鲜亮丽背后付出的努力,竟然鲜有人知。 一个仅靠出生就能幸福安稳活一辈子的人,却选择努力去做一个与身份更匹配的强者,所以世界是公平的,是她选择了计较。 她盯着面前的梳妆盒,眼角酸涩,只有成为三公主这样强大的人,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逆境,都会活得肆意自在。 “如何才能成为你这样张扬有实力的女子?”她想了半天,缓缓说了这么一句话。 半晌,她开口:“含玉。” “郡主。” 含玉走进来,将她头上发钗插好,又把她裙角上的皱褶抚平。 “三公主的寝殿离这里有多远?”张秋芜问。 “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不过三公主成了亲,今日到宫中谢恩,这个时候怕是已经回公主府了,要不郡主你先歇一会,奴婢去打探一下。”含玉答道。 张秋芜点点头,她确实是倦了,她倚靠在椅子上,闭上双目,似乎已睡了过去。 约莫一个小时,含玉走了进来。 张秋芜已坐起身,眼神清明,听到“公主召见”四个字,她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 “含玉,我的衣服、发饰可穿戴整齐?”她激动地问。 “郡主的着装很得体,很好看。”含玉不理解她为何着急拜见三公主,既然被分来伺候她,她理应听话尽职,做好本分工作。 虽然含玉这么说,但是张秋芜手上整理妆容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 她深吸一口气,在含玉的引领下,来到了涂艺珂的寝殿。 “参见公主。”她盈盈一拜,道。 “昭明郡主请坐。”涂艺珂淡淡呷了一口茶水,道。 先前绿阑来报说祈云殿的宫女求见,望公主应允,昭明郡主请求见她。 她挑了挑眉,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这个张秋芜,不好好躲在屋子里伤春悲秋,跑来找她做什么? 和亲之事告吹,虽然父皇下了圣旨阐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挽救她的名声,不过,涂艺珂清楚,这事对她影响颇大,想再嫁人极为困难。莫非是来求她同意,让白槟瑜纳她为妾? 想了想,她咂摸着,给绿阑发话,“请昭明郡主”。 张秋芜看着女子举止投足之间流露出一种震慑人心的气势,昨日的场景又扑面而来,她从未真正打量过撒公主,原来,她言语之间,一直透露出一股慑人的威严。 她僵硬了几息,直到绿阑来给她斟上茶水,才缓过来。 “三公主,秋芜有事相求。”张秋芜的心晃了晃,她稳住心神,福了福身,道。 “昭明郡主请说。”涂艺珂注视着她,仿佛想从她的眼神,看清她的想法。 显然,透过她清澈的眸子,她已笃定,张秋芜所求并非感情。 “我想求公主教我武功。”张秋芜望着她,坚定道。 涂艺珂眨了眨眼,这事实在是令她出乎意料。她顺着她的话问道:“你为何想学武功,你该知道,你已经过了学武的最佳年纪。” 张秋芜略略走近,她直接跪在女子的面前,正色道:“秋芜以前鼠目寸光,经过这次遭遇,我想成为公主你这样有胆识、有谋略的人。” 涂艺珂俯身,弯腰,那双纤长的手捏住张秋芜的下巴,笑道:“还有呢?” 第31章 追随公主 近距离地感受到女子强大的气势,张秋芜整个人忽然变得软了,她咽了咽喉咙,略微结巴地说:“秋芜有幸瞻仰公主的雄姿,秋芜若是有公主这般武艺,便不会受制于人,更不会拖累瞿将军,造成如此残酷、惨烈的局面。秋芜悟了,安南狼子野心,一旦两国开战,届时家园被毁,同胞被戮,姐妹被辱,财产被掠,整个河山饱受践踏和蹂躏,秋芜想如公主和瞿将军这般,身怀武艺,勇敢地站出来,守护这一片土地。” 说完,她垂下头,她好不容易壮着胆子将心里的想法悉数吐出来,她不愿让涂艺珂看到她眼中露出的恐慌与胆怯之色。 涂艺珂的眼中忽然露出笑意,她发现这种接受深厚教育的闺阁女子,除了心里充满算计,还真的比大多数女子聪明得多,也远比她们可怕得多。 她就像是一条初尝血腥的狼崽,任她再极力收敛,依然藏匿不住眼底兴奋的光。 涂艺珂退开身子,回坐到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 没有人敢开口,屋内静得出奇。 张秋芜生怕再次被拒绝,她深呼吸,勇毅地抬起了头。 殊不知,这一抬头,她就把涂艺珂眼底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女子的眼光极为锐利,却又带着一种奇怪、复杂而又欣赏的神情,她舒了一口气,看来自己似乎赌对了。 她想了想,举起右手直接对天发誓,道:“公主放心,秋芜在此发誓,往后对驸马若是有半点肖想、僭越之举,就让秋芜落入敌手,为妓为娼,永无翻身之日。” 古往今来,女子的名声大如天,这个毒誓是一个极大的侮辱,足以表明张秋芜的决心。再看她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假的。 就冲这份纯粹的心思,涂艺珂愿意赌一把!她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缓缓道:“起来。” 张秋芜微笑摇头,并未起身,再次拜了拜,道:“求公主成全。” 涂艺珂淡淡道:“本宫喜欢听话的人。” 张秋芜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呼吸已经停止了。这虽然是一句话的事情,但一瞬间的仿佛就是永恒,她激动地眨了眨眼,热泪盈眶,毫无形象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大声道:“谢公主。” 涂艺珂失笑,她看着激动的她,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道:“你毫无根基,学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倒是可行,想成为一个高手,下辈子还有机会。” 张秋芜似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她忽然又一本正经地向她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正色说道:“这辈子亦足矣。” 涂艺珂凝视着她,道:“往后每日卯时三刻,我会让空青去祈云殿教你,至于能不能学会,就看你造化了。” 张秋芜立刻同意。 涂亦珂笑了,用一种无比优雅的姿态朝她笑道:“别高兴得太早,本宫不会毫无条件地栽培一个人,入了本宫的麾下,你的生死皆握在本宫手上,若是做出令本宫不悦之举,本宫杀你如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张秋芜也笑,笑得很迷人,态度恭谨道:“秋芜誓死追随公主,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她可是下定了决心,要追上眼前的女子。 “绿阑,送郡主回去。” 涂艺珂站了起来,开口道。 张秋芜自知叨扰许久,她张了张口,却未发出任何声音,而后自觉地行礼,离开了殿内。 城外,大军已集结完毕,浩浩荡荡,杀气漫天,剑指安南。可以看出,每个人的情绪都很激动,斗志都很昂扬,蓄势待发。 但要开战,光有雄壮威武的大军远远不够,还得有足智多谋的将领。 这个将领就是涂隽宁!只见他身穿战袍,头戴盔甲,手持长枪,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果敢。 “殿下,可以出发了。”身旁的下属提醒。 他点点头,那双璀璨如寒星的眸子望向城墙。 城墙上,涂艺珂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场壮阔的场面,为他送行。 她身着一袭常服,头发高高挽起,却让人不敢轻视了这场践行。 太子领军,监国公主亲自相送,除了彰显这两兄妹的真挚感情,更向世人传递出一个信号——太子不在宁阳,监国公主就是泰山,撼动不得。无论是谁,胆敢挑战,也得掂量掂量。 她来送他,他并不觉得惊讶,他早就猜了出来,就是在等,等与她见面之后,再启程。 他盯着她看了几息,朝她笑了笑,虽然相隔甚远,他相信凭借她的功力,她定能看得到。 “出发。” 他的声音如雷霆般响彻天际,他的话语满是威严和力量,让人信心倍增。 大军立刻轰雷般响应,浩浩荡荡地跟着他出发了。 目送大军的身影完全消失,许久,涂艺珂收回目光,声音冷淡而平静道:“六皇子人在何处?” 太子出征,六皇子作为他的左膀右臂,自然会前来相送,但是,直到现在,无人看到他的人影。 空青上前一步,朝她指了指对面的一座茶楼。 涂艺珂眯了眯眼,原来这是在对面等着她呢! 第32章 惠圆认主 已是黄昏,茶楼笼罩在一片晚霞里。 二楼的包厢窗户一扇扇全都打开,微风拂面,沁人心脾。 屋子已经开始暗了,但六皇子涂图却没有让仆人点灯,他一向不喜欢过于明亮的光线。 炉中火焰升腾,炉上茶水泛香。 他端坐在炉子前,优雅地提起茶壶,倒满一杯,而后将装满茶水的茶杯搁置在他的对面,仿佛已经知道有客来访。 门被推开又很快被关上,屋内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他知道要等的那个人进来了,不过他没有起身,依旧稳稳当当地坐着,看着女子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大大方方地坐在他的对面。 “劳烦三皇姐屈尊了。”他的声音温和有礼,他的眼神坦然真诚,这让他的行为似乎又多了几分合理。 “六皇弟这般娇俏的容颜,倒也担得起‘缩头乌龟’这几字,不然走出去就被街上的公子哥们误认成哪家的小姐,就得上门求娶了。”涂艺珂语调冷漠,实则是在叙说一件事实,完全没有一点讥诮亵渎的意思。 涂家的孩子本就容貌出众,皇子公主身边的小厮丫鬟又惯会给主子收拾打扮,涂图此时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衫,就像是穿上一层月光,周身都带上了朦胧之色,美得宛如谪仙。 涂图的嘴角略微抽动,他可不习惯收到这样的称赞,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镇定,他凝视着炉子里闪动的火焰,道:“惠圆想见你。” 太子皇兄出发之前,特意将关押惠圆的事告诉了他。惊愕之余,他立即暗中把人转到了自己府邸,未曾想仅去看了一眼,他竟然一开口就想见三皇姐。 涂艺珂神色不变,问道:“知道他找我什么事吗?” 涂图摇头,“他说只告诉你一人。” 涂艺珂忽然冷笑,道:“这秃驴在玩什么把戏?” 涂图又倒了一杯茶水,浅浅地抿了一口,接着才一字一字吐出来:“就算他有什么把戏,能逃得过三皇姐你的慧眼?” 涂艺珂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他手里的茶水,道:“还不带路?等着吃晚饭呢?” 涂图默默地起身,默默地越过她跟前打开门,默默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发现,哪怕自己尽力表现出冷静的态度,还是惧怕三皇姐眼里透露出的那种让人不能拒绝的气势。 一个人到底要如何修炼,才能拥有这种强大的力量? 这些问题没有人替他解答,他不敢再往深处想,他也不敢开口询问。 他看了看涂艺珂身侧的神情冷漠的空青,心底不由暗叹:这丫鬟和主子都一个表情! 一炷香过去了。 几人来到了六皇子府。 惠圆没有被囚禁,涂图把他安置在府上的雅园中清修。 见到涂艺珂,他紧闭的双眼睁开,率先唤道:“监国公主。” 涂艺珂未曾应答,而是扭头看了一眼涂图和空青。 见两人不约而同地退了出去,她才坐了下来,眼中带笑,打趣道:“许久不见,大师沧桑了呢,依本宫看,六皇弟将你照顾得很好,大师怎么还求到本宫头上来了?” 女子的问题尖锐而又戳心窝子,惠圆苦笑,道:“公主说笑了,这被人看着的日子可不好过,小僧想求公主恩准,容许小僧回安南,小僧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一个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大师居然在她面前如此卑微,这究竟是真心的投诚?还是暗藏着别的信号? 涂艺珂笑了,她的周身全是一股冷透的笑意,她淡淡地问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本宫还不敢相信这话竟从大师口里说出来,不过只要本宫应允,这宁阳城中愿为本宫效劳的人多了去了。” 惠圆的嘴闭住。虽然想回安南的心思已在心中百转千回,他是完全冷静下来才提出的请求,但女子这句话如尖针般再次刺激到了他。 顿了顿,他没有直接回答女子的话,反而凝视着她,道:“山河动荡,局势不稳,小僧不愿见黎民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良主降世,乃天下之幸,小僧从众追随,再正常不过了。且小僧和安南陛下情谊颇深,知晓安南皇室不和睦,或许可以助公主一臂之力。” 涂艺珂静静地看着惠圆,她的神情平静得出奇。过了很久,她才开口,道:“这话是白槟瑜教你说的?” 惠圆的呼吸仿佛顿了一下,他眨了眨眼,道:“不完全是,先前小僧从不掺和尘世纷争,和驸马只是熟识,若公主首肯,公主便是小僧唯一的主子。” 这话听起来多么简单,又多么复杂。 涂艺珂盯着惠圆的脸,她的指节突然发力,下一刻,一颗药丸直接射进了惠圆的口中。 惠圆只觉得胃里立刻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胸腔里温暖又炙热。他伸手捂住胸口,眼睛看向涂艺珂,却一言不发。 他曾欺骗了她,她不信,很正常;她用药物控制他,也很正常。 无论她使出何种手段,他都愿意承受——只因白槟瑜传了口信:往后监国公主就是你的主子。 他虽不是他的主子,可打心底他已经认了他,他的话他听。且监国公主是一个有勇有谋为威远谋福利的人,他想赌一把。 涂艺珂观察着他,对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观察得很仔细。 她已经看了出来,惠圆的确没有说谎的必要,看来白槟瑜在他心里的地位还要重上许多,和聪明人交手,远比和他做敌人要愉快得多,既然他送上门来,她便笑纳了。 她淡淡道:“你服下的毒药每三月发作一次,届时本宫会让人给你送解药,你若发挥不出你应有的作用,本宫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惠圆对这个情况已经很满意了。他看了她一眼,平静地道:“属下明白,多谢公主恩准。” 涂艺珂瞥了他一眼,道:“回到安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必你也清楚,不用本宫提醒了?” “属下知道,那属下这就启程出发了。”惠圆道。 涂艺珂点点头,转过身对外面的人道:“空青,送惠圆大师出城。” 空青得了命令,领着惠圆就走了出去。 “三皇姐!” 涂图惊讶地冲了进来,他想说什么,猛地又想起太子皇兄的嘱咐——“一切都听珂儿的”,又闭上了嘴。 他算是明白了,就算不听,他也无能为力。但他还是没有憋住心里的疑惑,上前一步,问道:“三皇姐为何放虎归山?” 涂艺珂看着他真诚的发问,忍不住笑道:“我抓的,我乐意。你抓紧时间温习功课,我回府了,太子皇兄这一走,城中的牛鬼蛇神就要出洞,你要处理的事情可不少。” 涂图霎时挺直了身子,是啊,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不能拖了任何人的后腿。他得替太子皇兄挑起这份重担。他不再扭捏,直接朝涂艺珂作了一揖,就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第33章 和他置气 天已经黑了。黝黑的夜空就像是一双少女黑得发亮的眼睛,黝黑而不失光彩。 城中车水马龙,人声喧嚣,涂艺珂却来不及欣赏,她步履匆匆,回到了公主府。 白槟瑜坐在厅堂里,等着她。 曾几何时,他纵横天下,功力高强,让多少人闻风丧胆。此刻他就像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世子,乖巧地坐在家里,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等候妻子归来。 他的目光移向走来的人:“公主回来了。” “惠圆的事,你骗了我。”涂艺珂屏退空青,冷冷地开口。 这一点无疑是事实。 “对不起,我太清楚你的脾气,当时如果给你说实话,你会毫不犹豫地和我断绝关系,我不愿意一个人过完这一辈子。我想和你携手,长长久久,共度一生。”白槟瑜站在她的面前,低头凝视着她,道。 涂艺珂声音冰冷,冷笑道:“世子的头脑里埋藏着用之不尽的智慧和秘密,让本宫大开眼界,世子想要取走本宫的性命,何必处心积虑这么久,动手,本宫也想看看,到底是世子棋高一着,还是本宫魔高一丈?” 说完,涂艺珂纤长而有力的手指已经开始动作。 她一出手,直指男子的命门。 白槟瑜叹了一口气,巧妙地躲过这一击。他用一种无奈却又宠溺的神情,静静地看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女子。 紧跟着,他举起右手,对天发誓,道:“皇天在上,白槟瑜是真心想与涂艺珂相伴一生,如有虚假,让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涂艺珂的全身仿佛已经僵硬。 过了很久很久,她的脸上还是全无表情,眼睛里却带着一种审视,问道:“这便是你答应赐婚的理由?否则,以白世子的势力,拒绝这桩婚事十分简单。” 这是一种陈述的语气,经过分辨昨夜拦截时白槟瑜的话,她已猜出了几分,奈何今日诸事缠身,她还未来得及询问。 白槟瑜看着她,点点头,肯定地说道:“是,我早就心悦你了,是你给了我机会接近你,与你成为夫妻。” 涂艺珂听得面红耳赤,神情不自然地转移开话题,道:“你和太子皇兄是什么关系?” 白槟瑜知无不言,道:“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涂艺珂顿时瘫坐在紫檀木椅上,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毫无形象地咕咚喝下。 她的脑子里思绪万千:那前世是谁推波助澜,让他杀了她?或者说,是有人易容成他的模样,目的是为了让她记恨?亦或许,她当时看到的只不过是一种幻觉? 她使劲摇了摇头,她突然就有些记不清了。 她已不怕谋略,已不怕杀敌,她只是觉得先前做的一些事方向反了,暗中的人还没揪出来,她和身边的人依旧危险重重。 她定了定神,只要她还神志清醒,她绝不会让这种事再次发生。 她又倒了一杯水浅浅饮了一口,才去直视男人疑惑的眼神,道:“你先前愚弄本宫的,本宫暂且不与你计较,但若有下次,本宫定亲手杀了你。” 白槟瑜听着,接连笑嘻嘻地点头,而后他又讨好地说道:“惠圆真的是一名得力干将。” 涂艺珂装作没有听见。事实上,无论白槟瑜再说什么,她都充耳不闻。 她淡淡地喊了一句:“空青,传膳。” 白槟瑜顿觉好笑,这小女子,竟然和他置气。 很快空青和绿阑就把膳食端上了桌。 见他还坐在这里一动不动,涂艺珂不觉蹙了蹙眉,道:“世子,本宫要用膳了。” 听出她话里的赶人之意,白槟瑜也不气恼,追妻嘛,只要有希望,就不该放弃,何况两人已经拜了堂,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 他转了转眼珠,道:“我为你布菜。” 他说得那么自然,那么平静。 闻言,空青和绿阑布菜的动作顿了顿,不过她们并没有停下来,公主还没接受这个驸马,她们可不敢听之任之。 涂艺珂自然不会为他破例,她继续道:“空青,安排厨房为世子上菜,世子请回。” 白槟瑜的心渐渐下沉,神情却没有任何表现,他依旧笑道:“咱们是夫妻,公主这么快就赶人,那臣只好求助陛下赐我一餐食了。” 涂艺珂噎住,她瞪了白槟瑜一眼,忍着怒气端起碗筷,与他同桌而食。 “这道竹笋鸡汤汁鲜美;” “这道宫爆肉丁香辣俱全;” “这道夫妻肺片味道纯正” 席间,白槟瑜全程给涂艺珂夹菜,还不忘点评一番。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心,故意将“夫妻”二字咬得很重。 涂艺珂似是洞察了他的心思。她放下筷子,道:“空青,去把辛文叫来,伺候驸马用膳。” 白槟瑜顿时变了脸色,不禁暗骂:让你作,这下捅娄子了。他忐忑地望了望神情自若的女子,凑了上去,掏出扇子,给她扇风。 站在身后的绿阑瞧见这一举动,将头低得更低了,她憋住笑意:驸马,到底是谁发热? 辛文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得益于”绿阑的监督,他一直跪到世子回来,才得起身,现下,他的膝盖已肿得不成样子,痛得厉害。 他望了望公主,又看了看世子,没有两位主子的发话,他立在原地,头低得像只鹌鹑,惴惴不安。 “辛文,愣着干什么?替驸马布菜。”涂艺珂冷冷道。 辛文吓得立刻跪到了地上,膝盖落地的那一刻,屋中的人都听到了轻微的呼痛声。 “公主,我吃好了,让他们下去,我有话想与你单独说。”白槟瑜忽然插话道。 “空青,带辛文去活动活动。”涂艺珂微笑道。 这“活动”可不简单。辛文眼含委屈,却不敢替自己喊冤,只得悻悻地来,又悻悻地退了出去。 第34章 心猿意马 此刻房间里只有夫妻二人。 涂艺珂斜了一眼白槟瑜,自顾自地饮了一口茶,那眼角微微翘起的笑意中仿佛也带有一种淡淡的蔑视。 白槟瑜忽然走近她,将她一直拿着的茶杯接过来,放到桌上。 女子细微蹙了蹙眉,拿起茶杯又抿了一口。 “饭后不宜饮茶。”白槟瑜声音温和,道。 涂艺珂笑了,眼睛里发出了光:“世子若再净说废话,本宫就不奉陪了。” 白槟瑜忽然长长叹息:“昨夜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请你不要对我那么冷漠好不好?” 顿了顿,他指着胸口继续道:“这颗心是你亲手捂热的,你可知你冷漠的态度要比刀剑刺穿它还要痛苦百倍、千倍。” 涂艺珂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男子。许是昨夜的长途奔波,让他的眼底略微带上了几许疲惫。可是他站在这里,依旧还是那么高大英俊,在这夜晚烛光的照耀下,他看起来就像是话本里的天神一样,容颜俊美,目光温和,气质清冷。 无论是纨绔亦或是正经模样,他都是一位令人趋之若鹜的男子。 不论他再怎么遮掩,他天生就是那种引人注目的人。 涂艺珂看着他,眼中不禁露出一丝赞扬之色,但很快她收敛起神色,站了起来,为他倒了一杯茶:“世子以后得改改饭后不饮茶这个习惯,在这公主府,一切借由本宫说了算,包括你那些暗中的钉子,他们的存在过于碍眼,说不定哪天本宫心情不好,就悉数拔了。” 白槟瑜面不改色,饮尽茶水,道:“他们都是你的人,早一点,晚一点,都没关系,从和你拜堂的那一刻起,我的一切包括我的性命,早已交到你手里了。” 涂艺珂的表情变得生硬,她不喜欢面对他这份看似毫无算计的坦诚,因为她会显得十分无力,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当然,这送上来的势力她也不会拒绝。 她眨了眨眼,道:“世子开个条件。” 白槟瑜的声音十分平静,道:“我想要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涂艺珂抿了抿唇,只见她眼尾一挑,双手一抬就环住了男子的脖颈,眼里带笑,望着他。 这轻浮的接触,使白槟瑜的身子轻颤,可他还未来得及感受女子微凉柔软的手,下一刻,女子就松开了他,竟然大胆地用右手解开衣带,紧接着就将外衣褪到了肩头。 她的肌肤宛若冰肌玉骨,她贴身的玫粉色小衣若隐若现,她的耳尖还带了一点血色这一香艳场景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白槟瑜有些心猿意马,他的胸口砰砰作响,那平静的脸渐渐涨红。 他凝视着女子白皙的脸,猛地收起目光,却没有转身,那手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又快又准地将她松垮的衣衫拉起,他磕磕巴巴地说道:“公主不必如此,我,我自不会逼迫你,我,我睡外间,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头也不回,脚下生风,走了出去。 他们昨夜才拜堂,今夜若是传出两人分居的消息,有损皇家声名,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立在原地的涂艺珂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不自然的红,她生在皇室,从小受到的是最为严苛的礼仪德行教养,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举止,方才也是壮着胆子试试白槟瑜,自己也差一点没稳住心神。 她笑了笑,原以为白槟瑜是头恶狼,没想到是只小崽子。既觊觎她的人,又还得作翩翩君子,那这就怪不得她了。 她吸了吸一口气,裹紧外衫,走出来,一本正经地对白槟瑜道:“方才本宫的谢礼世子已拒绝,以后可千万记住了,你和你的人都得听本宫使唤。” 白槟瑜已躺在了软榻上,他望了望女子,抿了抿唇,止住眼里的笑意,道:“自然,妇唱夫随,可下次公主再这么大胆,为夫可保不准会做出些什么过分的举止来。” 屋内霎时沉默,沉默了很久很久。 这沉默的对峙,反而让氛围变得更加暧昧。 白槟瑜不自觉地起身,打开了窗。 冷风吹进来,凉飕飕地斩断这暧昧的气氛。 像是想到了什么,涂艺珂突然问道:“本宫回城时,曾遭到截杀,当时驸马似乎也在现场。” 她终于将自己的猜疑明晃晃地说了出来。 直到这时,白槟瑜才明白她仇视自己的原因,原来她竟以为自己暗杀她,她的语调变得冷静,道:“我当时接到太子的吩咐,暗中护你回宁阳,本来是想上去帮忙的,但看到你冷静指挥杀敌的场景,英雄无用武之地,便不再出现打扰。你放心,往后,无论道路怎样,我都会坚定地站在你这边,有事我扛,有剑我抵,只要有我在,我都会站在你的前面,替你拦下那些牛鬼蛇神。” 涂艺珂的心又开始跳动。她没再问为何不告诉她之类的话语,不用问她也知道,男人的答案定是自己没机会澄清误会。同时,她深知,面前的男子是个非常危险而又有魅力的人,这才仅仅相处片刻,她身体里的血液竟已开始为他沸腾。 她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绝不能让自己成为傀儡,任人摆布。 “我花了许多心血才做到了今天这个局面,我不会让它毁在任何人手中,包括你。”她学着他的口吻,一字一句道。 “我了解你比你知晓我还要更多,所以我早已准备好了,与你同生共死。”白槟瑜的眼睛直视着女子,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与她捆绑在一起,就绝不会食言。 “那就换上衣服,和我去探探二皇子府,我收到消息,他已经和安瑞禾那厮取得了联系,里应外合,这安瑞禾想得很美。”涂艺珂淡淡道。 白槟瑜挑了挑眉,这女子,不仅人精明得很,消息还十分灵通。他本来想佯装熟睡,等她睡着之后,再去夜探二皇子府,没想到她先发制人,邀请他一起了,也好,这也可以促进感情交流不是吗? 第35章 会是死人 夜已经深了。 二皇子涂向楷仍未就寝。他伫立在灯下,望着化为灰烬的信纸,心思百转千回。 在他看来,那跳跃的火焰不仅是把纸化为灰烬的功臣,也是迎接每一次光明的幕后策划者。 太子驻守边疆,其势力在宁阳城内群龙无首,可以分而食之。他又是几位皇子里最有望翻身的一个,这种机会无疑是顶好的,稍纵即逝,难以再有的,他必须把握住。 他一定要彰显出自己的优势,决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默默无闻。 可安瑞禾能帮衬的实在是太少了,这个毫无出息的怂包,才回到安南,竟希望他能暗中派援兵相助,帮他拿下安南皇位。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他安瑞禾还是很失望的,这厮太天真了,仅凭他在和亲之日的奇特举动,安南如何可能有喘气的机会?于安南来说,在这种关键时刻,谁有魄力,有远见,有手段,才有资格当得起这江山之主。 对威远而言,情况也不尽相同。只有他才是这美好江山的当之无愧的霸主,也只有他才能号召这些牵线玩偶般的愚民为他卖命。 他拿起一旁的拨灯棒,挑了挑灯捻,屋内霎时更加明亮起来。 “来人。”涂向楷放下拨灯棒,对屋外唤道。 “殿下。”侍卫应声道。 “派两个机灵的人悄悄前往安南国,瞅准时机,指点指点安瑞禾,若他不够机敏,就坐山观虎斗。”涂向楷淡淡道。 “是。”侍卫闻声又退了下去。 天时地利人和,胜负往往就在眨眼之间。涂隽宁,同一个场景,同一个时机,就看谁会死在对方锋利的刀下了。 涂向楷继续沉思。 而在他房间的屋檐上,两道身影忽然飞跃而起,燕子般掠过屋顶旁的大树,轻轻跟了上去。 涂向楷对此一无所知,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 侍卫得了吩咐之后,迅速地在府中挑选了两名得力干将,按照涂向楷的命令,对他们做出了安排部署。 “是。”那两人抱了抱拳,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中。 他们不会知道,自己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竟说得如此的少,就赴了黄泉。 没有半点犹豫,涂艺珂眼疾手快,仅用一张树叶,便取下了两人的性命。 “影一,找两个兄弟冒充,好好‘指点’安瑞禾,想办法取得二皇子这边的传信方式,让消息链为本宫所用。”涂艺珂玩味地看着已没有呼吸的两人,眼中毫无波澜,道。 影一没有多话,默默地点了点头,蹿了出去。 “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如果我们两个人为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突然,白槟瑜发出了声音。 暗夜中,涂艺珂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我并不想知道。” 白槟瑜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慨叹道:“若不是你放过他们,和你为敌的人,都会是死人。” 涂艺珂不曾理会男子的语气里带着的凄凉而神秘的气息,她静静地听着远处的打更声,心里忍不住在判断——白槟瑜的这句话她无法回答,生在皇室,无论她杀不杀别人,别人也会击杀她,所以这个问题本身没有任何意义。 或许只有对手全部被击败,她要做的事都完成了,她才能放下心来,真正去聆听这阵阵的打更声。 你听,这声音清脆,节奏紧凑,在这漆黑的夜色里,宛如一曲美妙的音符。 她沉着脸,这盘棋局下得越来越广,眼下,威远、安南、漠云三个国家已被牵扯其中,平渊看似被孤立在外,实际上或许早就不干净了。她要不要派人去平渊查探一番? “我已经派人前往平渊了。”白槟瑜平平静静地说。 涂艺珂惊讶地看了看他,她忽然发现这个男子似乎随时能洞察出她心里的想法,几乎就像是另外一个她一样,不,应该说,他的手段和谋略比她还要高出许多,是她暂时无法匹及的高度。 或许,是时候放下心里的成见,接纳他为自己分忧了。 她盯着白槟瑜,一字一句道:“看来你已经为他们挖好了坟墓,迟早有一天,我都会让他们躺进去。” 白槟瑜笑了,道:“你太善良了,本世子是要让心思叵测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第36章 反目成仇 安南国,国都海原。 暴雨连续下了几日,侍卫宫人人迹稀少。雨声淅淅沥沥,整个皇宫被雾气笼罩中。 凉气袭来,靠在书桌前小憩的国君安诚突然被惊醒,隐约看去,他的身子微微颤抖,额头上浸出汗水,似乎陷入了噩梦之中。 “陛下,八王爷求见。” 门外传来杨总管的禀报声,原来是安瑞禾一回到海原,就急匆匆地进了宫。 “进。”安诚吩咐道。他不耐烦地揉了揉太阳穴,不想见到的人还是来了。 他冷冷地看着少年走上前来,冷眼中忽然露出一种比刀锋还凌厉的愤怒之色,他冷哼一声,站起身来,高傲地立在那里,道:“八王爷好手段,朕让你去求亲,你反倒求出仇家来了,现下威远国派出使臣来讨说法,不如就将你质于威远,以平息威远之怒,你意下如何?” 说这话时,安诚的脑子里又不由得浮现出方才威远使臣咄咄逼人的场景,他们站在大殿上,一字一句地讲述“八王爷毁约后国民恼怒不已、昭明郡主整日以泪洗面、太子不得已驻军边界,倘若安南不拿出诚意,那么威远的大军随时便会攻打进来”。 哪怕自己是一国之君,他仍然被使臣质问得没了底气。到最后,他竟然很恭敬地道“会给使臣一个交代”。 该拿什么去交代呢?他已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他的身子已日渐枯瘦,他的步伐已变得迟缓,他的目光已不再锐利,甚至他的脸上已刻满了风霜雨露留下的凹凸不平的痕迹。假如再年轻二十岁,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与威远国来一场真正的战斗,让他们知道小国也不可随便欺辱。 他遥望着前方,眼里的悲伤和恐惧更甚,这次安南皇子之间的内斗竟然拉上了漠云的人,成为了一件无法控制的事,不管从哪边说起,他们安南终究是罪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在他看来,牺牲一个儿子,保住家国,那么,他的死就是一种值得。 安瑞禾忽然笑了。 他本不该笑的,但任何人听到这种话都会忍不住笑出来。因为他听到了自己的父亲竟然让他作为质子,去向威远国赔罪。他已是威远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旦他落入威远的手中,下场可想而知。 他觉得,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好笑的了。生他养他的父亲,竟狠得下心来,让旁人亲手毁了他。 这比他亲手了结了自己还要痛苦万分。 他的眼眶里似乎溢出了泪花。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不仁不义了。他已决心要报复! “父皇你老了。这人啊,不能一直像那池子里的那只老龟,一辈子都畏畏缩缩,藏在壳子里不见天日。主动出击了,说不定你想的那些‘可怕的’祸事就会降临在别国身上呢。”他淡淡地说道。 “鼠目寸光!你用鸡蛋碰石头,挣个头破血流,再拉上万民作为葬品吗?”瞧着儿子对战争全无敬畏之意,安诚怒气冲冲地道。他的眼中又露出恐惧。在这黯淡的灯光下看来,他的脸色十分疲倦,因为肌肉抖动,他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神采。 “父皇,敌不仁我不义,相信你比我更清楚,早就有人将这趟水搅浑了,我不过是想推波助澜,只要稳下来,就有一争高低的希望。”安瑞禾的眼睛因兴奋而发光,似乎已胜券在握。 “疯了,你疯了,朕不会让你得逞的,来人” 安诚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野兽,面上充满着愤怒,他要卸下这个竖子的权势,让他不去做出损害家国的事情。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说完,就感觉身子动弹不得,僵硬地立在了原地。 他竟然点了他穴! 他张了张口,双目怒瞪,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安瑞禾的眼里带着残酷之意,盯着他,那神情就好像看一个即将逝世的人一样。忽然,他飞身上前,指尖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枚银针,接着,他找准穴位,略微用力,把那枚银针刺进了安诚的头皮里。 安诚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肌肉不听使唤,他察觉到嘴边有口水流了下来。 他没想到这个竖子竟如此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对亲生父亲下狠手,让自己中了风,往后,他手不能动,口不能言,成了活生生的“明白人”了。 “父皇,孩儿有一个你从不知道的本领,儿臣今天就让你看看。”安瑞禾开始笑了,他笑得有些疯狂,一边把安诚扶到椅子上,一边说道。 只见他铺开圣旨,用左手提起毛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半炷香后,安瑞禾放下笔,双手拿起圣旨,朝字迹吹了吹,又拿出一旁的玉玺盖了上去,而后递到安诚的眼前,道:“父皇,以后儿臣就是这安南的君主了,谢谢父皇。” 他的声音温和如玉,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疯子。 “你,你,你”安诚大惊,这用左手写出来的字迹竟然和他写得有八九分像,足以以假乱真了。 “父皇,你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儿子才是最像你的那一个,像你一样戴着儒雅的面具,虚伪得令人作呕,可儿子和你最大的不同就是,儿子足够心狠,手段、胆识比你强,你要是觉得儿子太碍眼,就咬舌自我了断,眼不见才心不烦,哈哈哈” 安诚的五官扭作一团,他笑得流出了眼泪,那眼神中还带着轻蔑和讥笑,但他说不出话来,他已是个废人。 “谢谢父皇的旨意。”安瑞禾晃了晃手里的圣旨,退了出去。 掩上门,雨水带着冷风吹到他的身上时,他才惊觉自己竟然连后背都已被冷汗湿透。 “陛下病危,任何人不得出入皇宫,更不得探望,另,陛下有旨,八王爷安瑞禾为下一任国君,即日起继位。”安瑞禾冷冷地看了看立在门外的杨总管,扬起手中的圣旨,眼神里毫无情感,道。 “参见陛下。”杨总管吓得直跪在地上,他额头上虚汗冒出,目光百转千回间,已明白了其中缘由。 八王爷掌大权了!这话他不敢讲出来,他全身的肌肉紧绷着,他的心里乱作一团,但没有安瑞禾的旨意,又不敢走进门去。 “杨总管,去传旨。”安瑞禾用很温和的语气对他说道。 “是。”杨总管嗫嚅着回答,他双手捧着圣旨,连站都站不稳了,他被迫和八王爷站在了一条船上。 他想说话,可是嘴唇动了两下,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他慢吞吞地走了下去。 第37章 渔翁之利 得到消息的五王爷安怀予的脸色都绿了。如果愤怒能杀人,现在安瑞禾已死了成百上千次。 安瑞禾一回来,就策划了这场宫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子,胸腔里直喘不过气来。 很明显,这场博弈,他已失去了先机。 他颓败般的眼睛里迸出许多血丝。 过了一会,他宽了宽领口,道:“父皇的寝宫还是进不去吗?” 这话其实问起来已毫无意义。如果能够有法子,安怀予根本不用在这里抓耳挠腮。可是他还是问了,他想用语言来镇定住自己,那种极为强烈的挫败感在他的胸腔里不断翻滚,带给他致命的伤害和打击。他觉得自己连站都站不住了。 跪在地上的人耷拉着脑袋,那头几乎与地面垂直,道:“宫内守卫如铜墙铁壁般,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他忽然嘶声大喊:“再去探啊,他安瑞禾敢谋权篡位,我就敢去逼宫。” 然后他就听到了漠云可汗乌明朗讥笑的声音。 见到门口的来人,侍卫强撑起发抖的身子,唯唯诺诺地退出去。 乌明朗斜睨一眼身旁的巴仁钦。 他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跟了上去。 安怀予急匆匆地扑上去,抓住乌明朗的衣襟,他似是见到了救星,激动地道:“可汗,可汗,你救救我,帮我支支招,这次我全都听你的,绝不再妇人之仁了。” 乌明朗冷冷地看着他,他擦了擦右手小拇指上纤长锋利的指甲,然后,用它轻轻一划安怀予手腕上的脉门。 安怀予只觉腕上一痛。他下意识地低下头,鲜血横流。 他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的手无力地松开,人已倒下。 他张了张口,急切地想寻求被杀的真相。但他永远无法再开口了,永远无法再探知乌明朗杀他的理由。 他震惊的瞳孔里,倒映着男子离开的身影。 乌明朗径直走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安怀予一眼,就好像把他当成了衣襟上的灰尘,嫌弃地将之抖落掉,完全不屑一顾。 “可汗,我们回去吗?”巴仁钦解决人的速度很快,他是一名身经百战的杀人无数的高手,于他来说,解决掉皇宫之内的一个小菜鸟,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安怀予和他身边知情的人都死了,在这偌大的安南,再无一人知晓他们有过合作。 “不,去威远,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威远的国力能与漠云不相上下,说明它有可取之处,他们不是还派了人去了温都,要求给个说法吗,本汗亲自登门造访。”乌明朗道。 他的声音很平淡,可巴仁钦还是听出了他语气里裹挟的杀机。 他点了点头,这一次出行,他们本就是来杀人的,多绕一点路,再多杀几个人又何妨呢? “走。” 乌明朗说着,他轻轻用力,“卡”的一声,那纤长的指甲就被折断。 他随手一丢,那被折断的指甲就不知去了何方。不过他也不会关注,已经用过的东西,再保留着,叫人反胃。 譬如安怀予。 他胆大地联系上了漠云的叛徒蒙托,合伙算计安瑞禾,却让漠云卷入了两国的纷争之中。他索性将计就计,承诺只要安怀予说出蒙托的藏身之地,便助他一臂之力。可安怀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妄想两边都讨好。 他注定是个失败者! 乌明朗冷笑着拂袖离开。 而蒙托得知他前来的消息,又躲了起来。他与巴仁钦查了几日,竟完全找不到蒙托的踪迹。 安瑞禾策划的事情无疑加快了他取安怀予性命的决心。他作为一国之君,决不能让安怀予把自己暴露出去,这样就算是斩杀了蒙托,也会受国内的质疑,且会受四国人民的冷嘲热讽。 看来,在一定程度上,安瑞禾与他很像,他们都同样狠毒、冷酷。 在一重重的屋脊上跳着,乌明朗压了压脚下的树枝。而后他回头,刀锋般的目光再次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安南皇宫,也不知道安瑞禾能不能撑得起飘摇中的安南,他得加快速度了:倘若安南成为了威远的附属国,那么平渊就必须是漠云的囊中之物,否则,威远实力增强,对漠云来说,亦是一种威胁。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不过,在追踪蒙托的过程中,同时勘察威远的地形,一举两得。 耳畔风声呼啸,他清晰地听到了宫人的呐喊声: “来人,快来人,五王爷出事了;” “来人啊,有刺客。” 他扯了扯嘴角:安瑞禾,本汗送给你的这份大礼,你可喜欢? 一声冷笑,他的眼神得意起来,他的身形继续跃起,再也没有回头去看一眼这嘈杂的安南皇宫。 而接到宫人的禀报,安瑞禾慌了。他的脑子渐渐混乱,无论是谁,在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之际,杀了他最强大的竞争对手,举国上下,都会认为是他做的,这锅他不背也得背。 安南彻底乱套了! 他已预测到,接下来,自己面临的处境极为危险:国内烽烟四起,国内大军压境,稍有不慎,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一种几近疯狂的混乱笼罩着他。 他该怎么办? 突然,他将目光投向了涂向楷暗中派来帮助他的那两名谋臣所在的屋子。 他们抵达安南之后,他因为还有顾忌,不敢重用他们。眼下发生这样的事,他反而有些放心了,涂向楷这人向来心思缜密,绝不会堂而皇之安排人杀了安怀予,因为他需要皇室中人控制安南的局面,更需要安南成为他争夺那个位置的助力。 他笑了笑,无论是威远还是安南,皇室还真是一个斗争不断之地。可惜安怀予不太聪明,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他觉得自己多少已猜出了一些,安怀予多半是被合作伙伴或者下属背叛了。那么他便坐收渔翁之地! 他的笑声大了起来,自己可以放心调整谋略,接受涂向楷的帮助了。 “来人,请杜大人和余大人。” 第38章 如何控制 “笃笃笃”。 敲门声中止了安瑞禾的思维,他干咳一声,道:“请进。” “参见陛下。” 杜如许和余莱恭敬地朝他行了行礼。 “坐。”安瑞禾的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他继续谦虚地道:“两位大人远道而来,未曾远迎,还望多多包涵,如今正逢多事之秋,朕还得仰望两位大人指点,待朕坐稳江山,届时两位大人就是安南的功臣,朕将奉二位为座上宾,以国礼相待。” 倒不失为一个画饼高手! 知道他诡计多端,这段话并非是真实想法,两人暗中对视,顺从地坐下来后,杜如许面上殷勤,装作欣然同意道:“那我二人就先谢过陛下了,来时主子三令五申,让我二人万事以陛下为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臣亦如此。”余莱忍不住暗中对他的话喝彩叫好,面上露出笑脸,满面奉承。 不得不说,威远国的臣子在安瑞禾面前卑躬屈膝,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为强烈的满足。那刚被打击到的自尊和信心稍微恢复了一点。 他暗中双目厉芒一闪,旋即敛去,声音出奇温和地道:“实不相瞒,深夜请二位大人前来,朕有疑惑求解,现下安南的危机该如何控制?” 气氛霎时变得凝重。 余莱微微沉吟,道:“无论用何种方式,陛下当在佛晓前,尽快收服五王爷旧部,如此才能在早朝时给文武百官一个交代。陛下初继位,稳定人心是最重要的。” 听到这里,杜如许不得不赞这家伙说得恰到好处,言语得体,不亢不卑,看似说了很多,实则又没说啥。 安瑞禾为之气结,又是语塞。不过他却适时显出他的气概,哈哈一笑,道:“那二皇子那边,还得劳烦两位大人多多美言,待危机解除,答应二皇子的事,朕说到做到。” 杜如许愕然:看来得想法子将这两人的勾当悉数套出来。 他思索着,突然被余莱在桌子下重重地踢了一脚。 他旋即反应过来,哈哈笑道:“主子果然没有看错人,陛下才智过人,谋略无双,那我二人就祝事事皆如陛下所愿。” 安瑞禾仰天长笑,斜看了两人一眼,吩咐宫人将两人送了出去。 待两人退出了屋子,安瑞禾双目寒芒一闪,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余莱说得计谋正中他下怀,得知安怀予被杀之后,他立即封锁消息,派阿大前去拿人去了,现在外界对安怀予的具体情况并不明朗。 这无疑给了他时机去处理事情。 他用那寒光闪闪的双目冷冷地扫视一圈,下一刻,他冷冷问道:“阿大回来了吗?” 屋外杨总管的心儿忐忑狂跳,今夜可谓是他生平头一次遭遇,他畏惧安瑞禾锐目射出的深寒杀机,生怕他眨眼间就将他灭口。他吸了一口气,耸肩低声道:“禀陛下,尚未回来。” 安瑞禾厉目一扫,看来阿大这是遇到了拦路虎,他眉头一转,道:“朕儿时曾有幸目睹过杨总管的功夫,劳烦杨总管替朕走一趟, 协助阿大将叛臣贼子全部拿下,待朕定夺,如何? ” 杨总管心中骇然,这是彻底让他杨业成为他的人了。 他本就是老奸巨猾的人,从深宫中艰难求生,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已是传奇,可面对安瑞禾直接的动手与威胁利诱,他又敬又怕,显得十分无能为力。 但他深知,惟有顺从,才能继续活下去。且只要通过年轻帝王的考验,说不定他以后还能飞黄腾达。 想到这里,他双膝跪地,在天子面前磕了一个头,道:“老奴遵旨。” 表完衷心,他起身正要离开,忽地身后传来一句淡淡的声音:“杨总管切莫让朕失望。” 他弓着的身子突然一怔,人却没有回话,只是说了句“请陛下放心”,便兀自离开了。 而安瑞禾也不追究他这失礼的样子,他已坐了下来,全神贯注思索即将要面对的难题。 天渐渐亮了起来,安瑞禾简单洗漱后,神情大振,颇有种重获新生的曼妙感觉。 此时离上朝只有半个时辰,阿大和杨总管已悉数收拾了安怀予的追随者,战绩辉煌。他可以安心地早朝,无人会给他添堵。 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权力带来的好处,他只需坐在方寸之间指点江山,就会有人替他解决烦心的事,想杀的人。 他眯了眯眼,暗暗发誓要巩固好这得之不易的权势。 思索间,宫人已替他收拾好着装,他心情大好,一挥衣袖,兴高采烈地上早朝去了。 第39章 少年风范 只见安瑞禾头上戴着束发紫金宝冠,浓眉下的一双瞳仁寒光四射、炯炯有神,绣有金龙的明黄色长袍高高飞起,他脚踩朝靴,一步一步,缓慢而有气势地迈入朝堂,坐上了梦寐已久的王座。 少年得意的风范尽显。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一出现,偌大的殿中立即充满了一种冷峻威压的气氛,所有的人都深深叩下头去跪安问好,不敢直起脖子盯他。 然而在人群中,有一名大臣却仰起脖子,用一种欣慰的目光盯着他,将他少年帝王的气势尽收眼底。 “时值江山飘摇、风雨动荡之际,朕临危受命,勇挑重担,还望众位爱卿与朕携手,保家卫国,还人民一个安平盛世,不知众爱卿可有异义?”安瑞禾巡视一周下方的群臣,眼里锋芒射出,言语间全是威压,问道。 “微臣遵旨。”群臣整齐划一,答道。 他们表面上对年轻的帝王恭恭敬敬,心里却苦不堪言,先前他们尊崇的帝王卧病不起,五王爷薨逝,现在安瑞禾一手遮天,他们深知,帝王的语气看似商量,温和谦卑,但凡自己有异言,定会身首异处。 安瑞禾的眼底发出一丝冷笑,而后他故作客套,淡淡地说道:“众爱卿的诚意朕收到了,往后就劳烦诸位协助朕治理江山了。” 臣子们暗叫谢天谢地,早朝终于要接近尾声了,他们渴求得到救赎,放他们离开。 不过先前盯着安瑞禾的臣子在这时却发出了声,他向前一步,行了一礼,道:“陛下,臣有事起奏。” 安瑞禾看了看他,俊美的脸庞上隐含一丝讥讽的笑容,他佯装露出倾听的神态,道:“文爱卿请说。” 看着帝王的表情,听着他的口吻,太傅文仲顿时像被冷水浇了一下,他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道:“陛下初登帝位,后宫空悬,须早日充实后宫,尽早为皇室开枝散叶。” 文仲说完,明眼人已经摸清了他话里的含义:安南国谁人不知,文仲的女儿文熙是安瑞禾的心上人,民间传言,这次安瑞禾与威远国昭明郡主毁亲,亦是不想伤了文熙的心。 安瑞禾不觉好笑,去威远国前他曾私下向文仲求娶文熙,这老滑头推辞说还想让女儿再陪伴身边,希望他成全并谅解作为一名老父亲的心思。他当时顾着赶路,只得安抚文熙,说“等他回来娶她”,但回来之后,他忙于掌权,未曾见过文熙一面,这老滑头倒好,事先露出自己的司马昭之心了。 不过,彼时,他与文熙的身份地位发生了巨大变化,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睥睨间掌控一切,文熙不过是一个大臣之女,困于后宫,已失去了与他比肩的资格,他又怎会再轻易许诺。 他想起了涂艺珂,或许这世间,只有那样风华绝代的女子才配得上他虔诚相待。可是她已经成了亲,他双目一寒,神色微动,要不想法子抢过来? 他敛了敛眉,瞧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安瑞禾的心里更加清楚,这是一个拉拢臣子的时机,他势力不稳,倘若不给这些老家伙一点甜头,就会坐不稳这个位子。他沉吟道:“文爱卿所言甚是,后宫需要贤良淑德的女子操持,替朕分忧,但眼下局势紧张,不宜张扬,就由户部在大臣家中挑选适龄女子,登记造册,再送朕阅。” 底下霎时炸开了锅。群臣议论纷纷,谁都没料到,天子会陡然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有女儿的人家暗自窃喜,没有女儿的人家哀怨叹气,还有一批拎得清的大臣站着看戏。 文仲的心里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滋味,他太骄傲了,他以为年轻的帝王可以随意拿捏,只独宠自己的女儿,没想到他竟然洞察出了他的阴谋,成功扭转了局势,是他小瞧他了! 他敢怒不敢言,强压制心中的怒意。事已至此,他只得另谋他法,为女儿杀出一条血路。 但安瑞禾并不准备让大家松一口气,他继续扔出一颗平地惊雷,道:“朕此番前往威远国求亲,遭到刺杀,不得已放弃了送亲队伍,快速赶回来力挽狂澜。为此,朕有愧于威远国,更有愧于昭明郡主,就劳烦何大人你带领礼部,为朕挑一份重礼,再带上国书前往威远,表达歉意,并请求再次迎娶威远公主,朕允诺:只要威远公主愿意,她将是我国的皇后。” “陛下,陛下三思啊” 文仲听得又气又恼,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座上的人,高呼道。 “文爱卿为何如此说?”安瑞禾一副求教的神情,看着他。 众人的目光同时落到文仲的身上。 文仲气急败坏,却又不得不吞下这份苦水,有气无力地道:“陛下,臣担心此举易再次激发威远陛下的怒意,求和不成,反倒自损,且据臣所知,威远三位公主皆已成亲,威远陛下就算答应,也只会从旁支或者臣子家中挑选适龄女子远嫁,折辱了陛下身份,还望陛下三思。” 这话倒是说得情真意切,若不是知晓他心里打的算盘,安瑞禾都要为他拍手称道了。 他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望了望跪在地上的文仲,竟从他的眼里察觉出了一丝请求的意味。他微微笑道:“爱卿请起。文爱卿忠君报国,朕心甚慰,但这事乃朕所为,朕无论如何,也得给威远国一个交代,才能熄灭威远的怒意,否则边界上的威远大军长驱直入,我们都将无葬身之地。” 文仲唯唯诺诺地说了一句“陛下英明”,便鹌鹑般地立起了身子。他暗中揉了揉眼睛,见安瑞禾飘飘然立在那里,他眸中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虽然自己的女儿当不成这一国之后,但在少年的身上,他看到了安南的希望。 他永远不会想到,这一幕乃安瑞禾刻意为之,他真正的举动是想依靠涂向楷,附庸涂向楷,俘虏涂艺珂,让那高高在上的女子成为自己的阶下囚,任他肆意玩弄。 第40章 暗潮汹涌 晌午时分,册封妃子的圣旨就传遍了海原。 这次,安瑞禾一共封了三个女子,分别是:册封太傅文仲之女文熙为贤妃、户部尚书林华之女林飞雪为昭仪、大将军司空之女司甜为贵嫔。三位皇妃须于后日辰时入宫,一切从简。 接到圣旨的文仲,不由苦笑。人果然是最经不起考验的,无论是安瑞禾还是他,在权势诱惑下,都会权衡利弊,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只是这次,他赌输了,赔上了女儿的一生。 “熙儿,爹对不起你,因为上次的推脱,让你往后都只能屈于人下,都怪爹”文仲眼中夹带泪花,哽咽道。 “爹爹,没事的,皇后之位固然吸引人,但妃子也是一样的啊,只要能陪在陛下身边,又有何妨?况且如今我的地位最高,只要皇后之位一日空悬,女儿就还有机会争取。”文熙望着这份圣旨,笃定道。 想着安瑞禾,心里不免炙热起来。她和安瑞禾是青梅竹马,有着深厚的情意,她相信安瑞禾,相信他们的感情,他在纳妃时还给了自己最大的体面,这说明在陛下心里,自己还是独一无二的。 她理解安瑞禾,尊重他的决定,接受他的馈赠,却不代表她就得站在原地,不做任何斗争,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不是吗? 文仲有些意外,他深邃的眸子里闪着一抹奇异的光芒,看来一直是他没有真正认识到女儿的谋略与手段,如此甚好,他也不用为她发愁了。 他从容笑道:“爹查过了,那林飞雪性格清冷孤僻,不善与人打交道;司甜为人好动活泼,无甚心机。看来陛下对你还是用了心的,她们都不是你的对手,你哪怕不争不抢,就凭陛下会对你的这一份愧疚,足以让你夺冠后宫。” 文熙避开他的目光,望着明黄色的旨意,淡淡道:“父亲慎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女儿会竭尽全力,照顾好陛下。” 文仲心中一震,老脸一红,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熙儿方才的话,已超出她一向说话的习惯,看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要继续保持她这样的状态,这不就是天大的好事吗? 他心情甚佳,把那些想说的叮嘱的话全都吞回肚内,只说了句“进宫万事小心,若不能解决的,给爹送消息”,便拂了拂袖,大笑着离开了。 见父亲跨过门去,文熙毫不在意,她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如何才能继续维持好安瑞禾对她的美好印象,长久地立于不败之地? 她大感茫然却又莫名的自信,不过所有的才华都只有等进了宫,才能施展。 安南国发生的点滴都悉数被杜如许和余莱记录下来,送到了涂艺珂的手中。 她神色凝重,却又蛮有兴趣地思考着:这安瑞禾也真是一名枭雄,竟能绝处逢生,另辟出一条蹊径,硬生生站稳了脚跟,掌控了安南国。若他真与涂向楷联手,什么不可能的事都会变得可能。 她呆想了好半晌,随即恢复了一贯的洒脱与从容,对空青道:“张秋芜的武艺学得如何了?” 空青微一沉吟,答道:“郡主很刻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下足了功夫,自保已不成问题,若想成为大家,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涂艺珂心下了然,安瑞禾想再次与威远联姻,并许以一国后位,保不准朝中大臣会为此动心,劝解父皇应下,先前张秋芜是定下的和亲主角,这次极有可能会再是她远赴安南。 虽然这么猜测,不过她总觉得也像是冲着她来的。安瑞禾先前就对她生了心思,而今他是安南的皇,地位声望倍增,保证能打动许多人。 “给张秋芜递信,让她也做好准备,以防万一。”她说道。 “是。”空青应声。 “对了,皇兄那边可知道这事?”接着,涂艺珂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问道。 “殿下知道的,按照公主你的吩咐,惠圆随时给殿下有送消息。”空青道。 涂艺珂微微皱眉,既然如此,那她也得做些什么,才不枉费安瑞禾的这片“苦心”了!她淡淡笑道:“仿着二皇子他们的接头方式,把消息送过去,好好盯着他,将他的反应禀报给我。” “是。”空青说完,退了出去。 涂艺珂一动不动,呆坐在椅子上,思潮起伏,以至于她忘记了府中还有一个可以随时走动的人。 白槟瑜进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副美人沉思的画面。黛眉轻蹙,气质清冷,神态温婉,仙子般的美人自带一种惹人向往的神韵,实乃上好的风景。 他径直在女子对面坐下。 倒了一杯茶,递到她的面前,道:“喝杯水。” 思绪陡然被打断,涂艺珂也不气恼,她抿了一口茶,樱唇轻启,道:“驸马今日收获颇多。” 白槟瑜凝神瞧着她灵动的小脸,嘴角勾出一个弧度,道:“公主聪慧,我的人查到一个消息,漠云可汗乌明朗已经来了威远,不日将抵达宁阳。” 涂艺珂的眼里闪出令人难辨的神色,如此紧要的消息,她的人还未查出,或者已经查出,但还没送来,眼前的男子就已知晓了。 她默然半晌,轻轻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白槟瑜眨眨眼睛,道:“听说在找人,目前尚不清楚找谁。不过,他能避开太子的眼线进入威远,此人要么深不可测,要么有内应。” 涂艺珂问道:“可查出他带了多少人?” 白槟瑜接口道:“一个。” 涂艺珂接着问:“换做是你,你会带多少人?” “一个不带。”白槟瑜淡淡道。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他武艺高强,不带任何人就足以行走天下。涂艺珂向男子打了一个眼色,突然,她惊讶地立了起来,道:“看来醉翁之意或在酒又不在酒。” 白槟瑜叹了一口气,这话说得不如不说,不过他却不敢说出来,而是安慰道:“放心,我派人盯着的,不过乌明朗的警觉性很强,他们没有接近的机会,更不敢打草惊蛇。” 涂艺珂笑道:“狐狸尾巴终究会露出来的,既然可汗不在温都,那就让使臣搅一趟浑水,让他分分心。” 白槟瑜浅浅笑道:“为夫正有此意。” 第41章 越发放肆 女子秀美的容颜顿时变得有些无奈。 她无奈地起身,走到了门前,她又转身,没好气地说道:“世子你越发放肆了。” 屋内的气氛紧张起来。 白槟瑜点头同意,迈了几步,在离女子两步之遥处停下,俯身,压低声音道:“我还有更放肆的,公主想知道吗?” 涂艺珂别转娇躯,好整以暇道:“揪出漠云可汗这事,的确更放肆,世子辛苦了。” 白槟瑜若无其事地道:“公主吩咐,为夫照办不误。” 涂艺珂深吸一口气,成亲以来,他时不时对她献殷勤,或是晨起时端上来的一碗粥,或是入夜时悄无声息的替她掖被子,或是她焦头烂额时默默地暗中帮忙解决,或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几句动听的话事无巨细,完全把她放在了心里。 她的目光遥望着天上的星星,那微弱的光芒点缀着黑暗的夜空,像太阳般照耀着大地,一如她的心境。她突然来到他的身旁,探手捧起男子俊美的面庞,并用她那顾盼生辉的眉目注视着他,开腔笑道:“世子费心,做好了会有奖励哦。” 白槟瑜被她亲昵的动作震撼了心神,一脸愕然,还来不及回话,就瞧见她一溜烟已经跑了。他露出一个没好气的表情,又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乖乖干事去了。 夜色愈发暗沉下来。 片刻后,涂艺珂已换上了黑色的紧身夜行衣,借着夜色掩护,一起一落间,她和空青的身影已翻入了一户大宅人家的院子里。 站在屋脊处居高临下。院子里人影重重,却不见有高手守护,只有四五名家丁模样的人候在门口。 两人径直落入一间屋子。 “主子。”张秋芜早已跪在地上,迎接。 “动手。”涂艺珂淡淡道。只见她玉掌一翻,掌风已朝张秋芜冲了过去,直指她的左肩。 主子要考她!张秋芜当机立断,滑起身子,聚力出击。 美人动起手来,两具美妙的身子或左或右,时上时下,甚是赏心悦目。 但张秋芜知道,主子仅用了三分武技,她明明可以看清楚主子的每一个动作,心中也懂得该如何去抵挡,身子却不听使唤。 下一刻,她就要倒地。紧急间,她连忙用双手护着脸,也就是这一慌神,她直接跌了个四脚朝天。 立在一旁的空青退后一步,默默地移开视线,这一幕实在是不忍直视,她可没教过她这种摔法。 张秋芜赔笑,快速爬起,直起身子,叩谢道:“多谢主子手下留情。” 涂艺珂心下了然,她这样确实无法迎击实力比她雄厚的敌人。 她施施然坐下,端起一旁还冒着些许热气的茶水,抿了一口,道:“安瑞禾想再次联姻,关于和亲人选,你有什么想法?” 她是需要一个心智成熟有魄力的人去为她做事,联姻这事尤其重要,她也尊重她的想法,必须要心甘情愿才行。看着张秋芜的成长,她断定,再假以时日,她将成为她的得力臂膀。 张秋芜眼神一暗,并不想掩饰她的黯然,不过她还是点点头,道:“属下愿意再次和亲,前往安南,为主子谋取大业” 涂艺珂的表情更加严谨,她打断了她的话,沉着脸,冷淡道:“如此你和瞿绍再无可能了。” 张秋芜只觉全身悚起一粒粒寒栗,她脸色微变,目光闪动,语声微顿,正色道:“属下与瞿将军萍水相逢,总算有缘,能相识瞿将军这般优秀的男子,属下已很满足。然属下深知与瞿将军有缘无分,他给了属下活命的机会,属下不尽感激。若能在他带领将士去前线杀敌之际,助他一臂之力,只觉三生有幸,更不敢谈肖想他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了。” 涂艺珂平静的神情中,轻轻叹了一口气,想不到这娇滴滴的闺中女子有一天也生出了如此强大的格局,她淡淡地强调:“你想好了,若不愿,本宫再另寻他人。” 张秋芜苦笑。她本就是与安瑞禾和过亲的人,这次安南国再次提出和亲请求,举国上下,谁不会首先想到她?谁会理会他们曾经说过婚嫁自由?她这一生的不幸已经造成,别人只会把她当笑话看待,谁又会在乎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她沉默了许久,眼里露出一抹坚定,道:“请主子准允,属下自认为长相上乘,家世不错,又曾与安南陛下订过亲,无论怎么挑选,属下已占了上风,只要主子与陛下点头,属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夜,已深。四下寂静无声,连晚风都变得寒冷起来,吹打在张秋芜的身上,她下意识地裹了裹身子。 她坚信主子会遵从她的想法的,她明白,她就是最好的人选。 涂艺珂的脸上已没有任何表情,她已清楚,受伤时能得到一个人救赎,已是一种幸福,张秋芜清醒地知道自己的使命与职责,她不是不敢肖想,是不能肖想。 她再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说:“好好和瞿绍告个别,这一去,再见就是敌人了。” 张秋芜呆滞了。她全身上下生出一种被雨淋过的感觉,只觉得呼吸困难,有一种说不出的压力笼罩着她。 她甚至没有察觉到主子和空青是何时离开的。 她艰难地站立起来。 她往墙壁靠去。 幸好,墙壁承受住了她整个身子,全身的无助瞬间有了倚靠,她像只麻袋,颓废地瘫坐在地上。 第42章 铁骨柔肠 翌日一早,张秋芜就早早地起来收拾好自己,并让丫鬟给瞿府递了帖子,去拜访瞿绍。 仆人将她引进去,给她斟上茶。 须臾,瞿绍仪表堂堂地走了出来。他略微弯腰,行了一个礼,道:“郡主。” “看瞿将军气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张秋芜用一种轻松而优雅的态度对他说道。 “多谢郡主挂念,瞿某已无大碍。”瞿绍的脸已经红了,他赶紧端起面前的茶杯,佯装饮茶,以此遮住自己的脸。 张秋芜面上带笑,眼里含泪,可是仔细再看,顿又觉得她神色如常。 “如此,秋芜便不用再担心了,这些药材是秋芜的一点心意,还望将军收下,万要保重身子,秋芜就先行告退了。”她温柔一笑,亲手替他倒了一杯茶,往后她再不能这样给心上人洗盏更酌了。 “郡主且慢。” 朝廷的事千变万化,几乎就在一刹那间,风云激荡。久经沙场的瞿绍已捕捉到了其中的敏感点,战场上的一举一动,他都是关注着的,奈何自己身体受伤严重,只得居家数日疗养身体。此时郡主的态度已暗暗告诉他,局势有变,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许多。他直了直腰板,站立起来,连忙唤道。 张秋芜忍不住微笑着转身,回头望着他,眼中仍是笑意盈盈,道:“将军还有何事?” 瞿绍咬了咬牙,看着温柔似水的女子,几个呼吸过去,才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这段时日的相处,他已摸清了女子的性情,她时而温柔坚毅,时而知书达礼,时而狡黠灵动,总而言之,她的一言一行早已深深地扎根在了他的心里,他不想看到她悲伤哭泣。 胸腔内一阵热血上涌,张秋芜勉强咽下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缓缓道:“将军多虑了,秋芜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陪了。” 满怀的伤心需要发泄,张秋芜踏出瞿府,上了马车,车帘落下时,眼里的热泪流了下来。 “郡主。”一旁的柳儿出声。 “走。”张秋芜紧闭眼睛,她实在是不能再看这府邸一眼,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再次流下泪来。 她话才说完,又已泪流满面。 她闭着眼睛,在心底默默念到:“瞿绍,珍重,再见。” 瞿绍只觉心里闷闷的,五官仿佛被海水淹没,喘不过气。 他父母双亡,自小就入了行伍,常年在外,无家可归,凭借赫赫战功,帝王赏赐了他这座宅子,然而根是有了,却无任何温暖气息。 直到张秋芜闯了进来,在他这短暂而又漫长的征战生涯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当锋利冰冷的刀刺穿他的身体时,他倒下去的那一瞬间,眼底还牵挂着这要去和亲的昭明郡主的安危;当他再次睁开眼,眼里还是这一张绝美的、带着温柔与担忧的面容,他呆住了,连那钻心的疼痛都已几乎忘记 他还记得,他当时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却被她柔柔地止住动作:“将军别乱动,好好躺着。”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何该去和亲的郡主和他共处一室。他环顾一周,确定是自己卧室后,才放心地躺下身子。不过他深知男女有别,更何况对方是一国郡主,遂开口道:“微臣已醒,郡主请回。” 谁知,女子嫣然笑道:“我向陛下求了恩准,照顾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沉默的瞿绍缓缓道:“感谢郡主挂念,然男女有别,微臣不敢辱了郡主清誉,还望郡主早些回家。” 张秋芜愣了愣,“家”,自从她回到宁阳,就已没有了家,她那个父亲权衡利弊,怕沾惹权势,急忙撇清关系,扬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让她尽量不要回去。她就没有家了,一直住在祈云殿中。 她眼角微微湿润,面上仍旧带着笑容,道:“那秋芜就不叨扰将军歇息了,秋芜明日再来。” 这一允诺就是每天都到,他竟不知不觉中,已习惯了她的陪伴。他那坚如磐石的心,不知怎地,渐渐地震动了起来。 他虽未经历情爱,也感觉到了在两人的相处中,女子对他不一样的心思。 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开口,但在他们的心中,都生出了共同的希冀:愿能与君相守白头。 这期间,瞿绍嘴角的笑意渐渐多了,每一日,他都期待那个靓丽的身影跨过门槛,向他走来,温柔地和他说话。 瞿绍以为,他会等到女子放下心中芥蒂的那一天,未曾想,她先提出了告别之意。 他扶住身旁的椅子,稳了稳身形,对门外的下属道:“最近宫里有什么特别的消息吗?” 下属思索许久,怎么也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只得揉了揉头,道:“将军指的是什么消息?” 瞿绍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启齿。他闭上嘴,默默地退回椅子上,呆呆地坐着动也不动。 “将军将军。” 突然,一个人飞快地冲了进来。 “何事?” 几乎是同时,瞿绍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问道。 “宫中消息,安瑞禾要再次与我国联姻。”那人答道。 瞿绍脸色骤变,怪不得,郡主会和他说那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是这个缘由,可是她一个后宫女子,是如何知晓这等机密之事的,又是如何准确地知晓自己即将再次和亲的? 看来这其中还有很多他不知晓的牵扯。他调整呼吸,道:“前线呢,有没有什么消息?” “暂无。”那人说。 “好,你下去。”瞿绍皱了皱眉,道。 他望着屋顶,很久之后,叹了一息,眼帘缓缓合起。 他已经懂得了郡主的选择,共情了她的悲伤。无论如何,他也开不了口去“祝她找到一个很好的归宿”,也说不出“愿能与她长相厮守”的句子。 因为他们中间,有一条永远跨不去的鸿沟。她是选中的和亲郡主,他是沙场厮杀的将军,本就注定不会有结果。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流下。没有人知晓,这个英姿飒爽的热血男儿,有一天也铁骨柔肠,为情落泪。 他的头已经抬起,目中的泪花全无。 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前,瞧了瞧这蔚蓝的天空一眼,只瞧了一眼,就转过身子,不再多看。 望着这湛蓝色的天空,他的心里似乎得到了某种解脱与安慰,他已经想通了:既然不能长相守,那我就算是舍了这条命,也要为你抢夺高地,让那些想欺负你的人掂量掂量。 做这个决定时,他的神情很坚定,眼里满是肃杀的光芒。 第43章 值得骄傲 安瑞禾意欲再次和亲的消息是涂艺珂让人放出去的。 告别张秋芜后,她就进了宫,直接将这个消息告诉帝王。 帝王还沉浸在女儿来看自己的喜悦中,骤然得知这个消息,他脸上的笑容全消失不见,连脖子都气粗了,大怒道:“竖子欺我国至此!” 涂艺珂见他忍不住发作,安抚道:“父皇息怒,儿臣倒是有一个法子,还望父皇应允。” 帝王的神情有些惊讶,不过神情里更多的是欣慰,果然孩子长大了,可以为他分忧了,他忙问道:“珂儿说来听听。” 涂艺珂看着他,一字一句正色道:“儿臣已劝服昭明郡主,她应允再次和亲安南,儿臣想借机安插心腹打入安南内部,将之分崩瓦解,拿下安南,让之成为我国的属地,如此安南才不会再有上下乱窜之日。” 帝王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欣喜,亦或是叹息。这个小女子——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子,竟然生出了这般宽阔的胸襟与抱负。 他不禁觉得全身的血都沸腾了。这是多么值得骄傲的女儿! 他的眼里似乎带有泪光,他不敢相信这是她自己的想法。他颤抖着慢慢伸出手,摸上她的头发,又摸了摸她的脸。他静静地瞧了她许久,而后才微笑道:“珂儿长大了,想做什么尽管去做,父皇和太子都支持你。” 涂艺珂目光闪动,感动道:“父皇,漠云可汗乌明朗也潜进威远了。” 帝王笑了笑,凝视着眼前的可人儿,神情忽然变得十分沉重,道:“父皇知道,父皇的人也随时盯着的。对了,珂儿,父皇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涂艺珂道:“父皇请说。” 帝王正色道:“江山安稳固然重要,但无论何时,切记生命至上,人生只有一次,失去了就没机会再重来,父皇唯一的心愿,便是想你健健康康、安稳地活着。” 涂艺珂默然。 不知何时月亮已悄然升起。 寂静无声的皇宫,在月光的笼罩下美得像是披上了一层薄纱。 涂艺珂带着空青穿过长长的走廊,又走到一处假山处,继续前行。 她虽然低着头没有开口,但心里仍在默念着父皇说的话。 她总觉得父皇这话里还藏有别的含义,但任她打探,父皇就是不说,直言“自己累了,想休息”。 她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看着父皇眉间掩不住的疲态,只得忍住,向他行了一礼,默默退了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停了下来,凝视着远方的明月与眼前的美景,继续沉默了许久。 空青望着陷入沉思的女子,不禁怜惜,轻声唤道:“公主。” 她将望向明月清辉的目光收回,柔声道:“去母妃那里。” 涂艺珂迈出步伐,她脖子挺拔,宛如她那颗绷得紧紧的心弦。 两人这一走,因为加快了步伐,很快就来到了淑妃的寝殿。 “母妃。”涂艺珂还未进门,就率先喊道。 “傻丫头。”淑妃慈祥地笑道。 她自顾自地取下头上的发簪,止住了侍女继续为她梳发的动作,随后道:“让大家都下去,本宫和公主说说话。” 宫人们点点头,朝涂艺珂福了福身子,便齐刷刷地离开了大殿。 “说,是什么事让你愁成这样?”淑妃美眸一转,笑着问道。 知女莫若母,尽管这泼皮极力掩饰,但看她方才的那个架势,淑妃心里清楚,自己的孩子遇到难题了。 涂艺珂没有直接开口。她弯腰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一手握住淑妃的头发,一手慢慢梳了起来,笑了笑,道:“母妃这一头青丝真是让人羡慕,不仅柔顺还有光泽。” 这左右言他的举动让淑妃忍俊不禁。她的目中带着笑意,嘴里附和着她,道:“一会我让嬷嬷给空青说,让她记住步骤,回去照着给你弄,保证你的每一根发丝都能做到亮晶晶的。” 涂艺珂却摇着头,道:“那倒不用了,空青和绿阑记得牢牢的,她们每天念叨,我都记得滚瓜烂熟了,什么‘沐浴前先洗头,洗头前要先把头发梳顺,洗的时候让水充分润湿头发,把头发沥干水分后再挤来护发膏,上手抹’之类的,女儿的耳朵都要长茧子了,就是这发质还是没有母妃你的好,想来啊,这就是天生的。” 淑妃被她这可爱的模样逗笑了。当然,她在面对女儿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发笑。 她转过身来,轻轻拉住女儿的手,温柔地瞧着女儿,问道:“是驸马他惹你生气了吗?” 不怪淑妃这样说,她本就是后宫女子,思维鲜少放在家国大事上,捕捉到女儿苦恼的神色,再结合她新婚不久,便联想到了这一层。 涂艺珂的表情有些发怔,她眨了眨眼睛,立刻道:“驸马他很好,没有惹女儿生气,是女儿心里突然有个结,父皇和母妃这般纵容宠爱女儿,女儿无法回报,心里苦恼。” 淑妃十分诧异,瞪了她一眼,又将女儿起皱的衣服扯平了一些,脸上带着无限温柔,道:“你是父皇和母妃的孩子,不宠爱你,宠爱谁去?” 涂艺珂不觉得意外,这个答案她早就猜到了,但她总觉得,这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点着头,笑得很可爱,突然道:“父皇有那么多皇子皇女,独将女儿宠上了天,女儿高兴还来不及呢,还觉得幸福极了。不过母妃,你能和女儿说说为何父皇对女儿这般疼爱吗?” 淑妃目光四转,又慢慢地笑道:“父母对孩子的疼爱哪有什么道理可言,非这么说的话,母妃还真说不上来,不如你去问问你父皇,他满腹经纶,说不定还能说出些你最喜欢听的话,逗得你喜笑颜开的。” 涂艺珂面上嫣然一笑,心里却什么表情也没有,她默默地收回心思,替母妃拆卸完发饰,又送她上了床,替她掖好被子,便带着空青悄悄走出了皇宫。 第44章 饶了我吧 涂艺珂沉思着,她只觉脑子里一片迷茫,有很多事她都迫不及待想找皇兄聊聊。 她已经确定了,父皇和母妃有事瞒着她,那么,他们究竟在隐瞒什么? 此时,她恨不得自己可以生出翅膀,让她翻山越岭,向皇兄飞奔而去。 她这般想着,思绪已飞往了涂隽宁的身边。 涂隽宁正忙得不可开交。 乌明朗躲过层层关卡,进入威远境内的事,终于查出了眉目——竟然是他收买了边境的村民,助他悄无声息地钻了进来。 涂隽宁却不觉得这是一件令人愤怒的事,因为惠圆来信,他意外收留了漠云的叛徒蒙托。 他与安怀予的事情败露,安瑞禾成为了安南的王之后,蒙托再也不敢露面,遂东躲西藏,生怕被安瑞禾以及漠云追踪他的人逮到。 一日,惠圆前往皇宫为安诚祈完福后,在返回途中只见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径直朝他走来。 他的身材很高,腰肢宽阔,身上穿的衣服只到脚踝,就像是大人穿了小孩的衣服一般。尽管他弯着腰,那高大的身材还是十分惹眼。 惠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而他还来不及反应,在两人擦肩的瞬间,就被一把刀抵住了腰间。 他不禁皱了皱眉,自己这是什么运气,又被劫持了! 但他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无论何时,他的头脑还是都能保持清醒。他正了正心神,道:“小僧不管阁下是谁,但你既敢劫持我,想必知晓小僧的名声,你若杀了我,将会与整个安南为敌。” 惠圆此话不假,他被安诚奉为座上宾,举国上下对他十分尊崇;安瑞禾虽是新帝,对他也不敢懈怠。可以说,他在安南的地位,实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人压低嗓音,只道:“小的送大师出宫。” 两人的袖子十分宽大,在旁人眼里,只道是惠圆被宫人扶着,丝毫察觉不到有异。 惠圆默默地点了点头。此刻被人挟持的滋味很不好受,他沉默着,带着他离开了皇宫。 出了皇宫,那人并没有走,而是继续将刀往前抵了抵,道:“大兴寺客房众多,分我一间居住,大师不介意?” 惠圆微微扯了扯嘴唇,静静地望着面前的“太监”,也不答应,缓缓道:“虽说出家人不参与尘世纷争,但奈何小僧心眼小,并非那种以德报怨之人,你就不怕我告发你?” 那人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淡淡道:“大师请便,就是不知是你的脚快,还是我的刀快了。不妨实话告诉大师,我就只求一个避风避雨之地,等风头过去,自会离开,但你若生事端,别怪我心狠,把你从神坛上拉下来。” 惠圆没有说话,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着。他深知,这人武艺之强,警觉之高,反应之快,能顺利逃脱安瑞禾的层层搜查,非等闲之辈,是他不能轻易对付的。 他沉默了一会,慢慢开口,道:“我有一个条件。” 好大的胆子,竟敢和他谈条件!那人的面色变了变,手中的刀再次紧握,却还是道:“大师请讲。” 惠圆神色不变,像是算准了他会答应似的,淡淡道:“不许在大兴寺杀人。” “成交。”那人道。他用眼角瞟了惠圆一眼,收回抵在他腰间的刀,却还是警惕地盯着惠圆。 惠圆松了一口气,眼睛盯着他,仿佛也觉得这人十分有趣,便壮着胆子道:“你是漠云人。” 他的口吻是陈述语气,而非疑问语气。据他所知,漠云国崇尚信佛,对他这样的得道高僧极为尊崇,若非情境所迫,定不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举止。 那人的脸上居然露出笑容,语气凶狠,冷冷道:“我叫蒙托,大师兴趣甚浓,不如我陪大师切磋切磋。” 蒙托,这名字如雷贯耳,直击惠圆的心脏。漠云国曾经的摄政王,位高权重,后来突然没了声息,原来是来到了安南。 惠圆敛下心神,看来漠云也发生了不为外界所知的事。他眼珠子一转,恢复人前一贯装模作样的清冷,道:“施主说笑了,小僧无甚功夫,饶了我,施主请随我来。” 大兴寺是安南的国寺,位于距离皇宫十里路的大兴山上,屹立千年不倒。整座寺庙布局严谨,视野开阔,巍峨壮观。因其深得皇家尊崇,香火十分旺盛。 惠圆带着蒙托走进了一间禅房。 房里点有灯光,却不明亮,只隐隐约约能看得清房中的布置。 蒙托扫视了一眼屋内:布置简陋,的确适合出家人清修。 “这些时日就劳烦大师照拂了。”蒙托很有礼貌地朝他抱了抱拳,用他低沉而嘶哑的声音,道。 瞧着他的举止,惠圆也不觉得惊讶,他想了想,面露微笑,单手立掌,微微弯腰,道:“施主无需客气,小僧就住隔壁,这里无人打扰,若有需要,可随时唤我。施主早些歇息,小僧先行告辞。” 惠圆眼神抬起的那一刻,已借着房间内微弱的光,看出了他脸上有一条刀疤,从他的眼睛下方直划到嘴角,使他看来神情凶狠,带着种残酷而诡秘的特质。 但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没有一丝光亮,全是冷意,没有任何情感,仿佛这世间万物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盯着惠圆,只瞧了一眼,道:“多谢大师。” 两人这一成为邻居,就是好一阵子。 见蒙托对自己放下戒备后,惠圆终于找到了机会,将消息传给了涂隽宁。 看着纸条化为灰烬,涂隽宁微微眯眼,目光变得像一根利箭: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漠云曾经的摄政王藏在大兴寺,漠云如今的可汗悄无声息进了威远,这毫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做法,值得一顿揍。 只不过这该揍的对象,暂时还是安南国。 他慢慢地垂下头,思索着如何谋划。 当他再抬起头时,他的目光里全是坚定,他朝下属大喊一声:“来人,给安瑞禾送信,明日午时再不交出和亲之日刺杀的主谋,威远大军便将兵临城下。” “是。” 在这空旷的空间,这一声应答十分有力,洪亮。 第45章 兵临城下 涂隽宁并没有留时间给安瑞禾准备。 翌日午时刚到,涂隽宁就领着大军抵达安南的边塞城镇——瓮城。 “除了妇女儿童缴械投降者,一律斩杀。”涂隽宁目光冷酷,吩咐道。 “冲。”大军呐喊着斜冲而上。 与此同时,守城的将军李毅还沉浸在沾沾自喜中。昨夜将消息送回去后,他在心腹的建议下放宽了心,他们都天真地以为威远此举仅为了讨一个公道,并不会真正地发动战争,两人一合计,只想着今日陛下会拿出相应的主意,他们只需静候佳音即可。 但李毅还是太年轻了,他本就是原先卸任将军推荐提拔的,当上这戍边将军才半年不到,沙场经验不足,嗅不出战场的瞬息万变。尽管他拥有令人惊艳的能力,却注定迎接他的将会是失败的结局。 “报,敌军来袭。” 突然被这雷鸣般的响动惊醒,李毅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来不及平复剧震的心神,一把抓住旁边的剑,将之快速抽出,失声对跪在地上的士兵道:“随本将御敌!” 有了主心骨,安南的将士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情绪高涨,一时之间,威远的军队死伤无数。 居高临下看着城下的军情,李毅得意洋洋,今日他若是成功拦截下威远的大军,那么他就是安南的功臣,以后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也可以回家多陪陪老娘。 他在心里默念:“娘,孩儿很快就能回家在您膝下尽孝了。”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日这染了血的泥土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或许他也想到了,只是他并不将这才华卓越、武艺高强的威远太子放在眼里,他也许打心眼里觉得这些都是被人捧出来的名声。 涂隽宁一言不发,取出他腰间的宝剑,凝起内力,挥剑迎了上去。 “弓箭。” 李毅长啸一声,手里就多了一把弓箭。 他瞄准涂隽宁的方向,手一松,箭疾射而出,刺向涂隽宁的胸口处。 涂隽宁眼疾手快,刹那间拗腰后仰,以毫厘之差,避开了这一箭。 李毅暗觉可惜,他又搭上箭,射出了几支。 每一支都恰到好处地被涂隽宁避开了。 李毅急了眼,可他已来不及再搭箭,因为涂隽宁已经掠过,来到了他的跟前。 他没有迟疑,飘退三步的同时,双掌前推,掌风潮水般往涂隽宁涌去。 城墙上的士兵也欲加入战斗,却被两人激出的内力掀翻身子,摔倒在地。 涂隽宁十分诧异,没想到安南还有如此高手,可惜他锋芒过剩,人有些激进,否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他敛下思索的心思,运起十成功力,将之悉数凝于剑尖,隔空刺向李毅。 李毅连忙运息躲开身子,可惜已经迟了一步。他的背脊狠狠地撞在城墙上,又狠狠地落在墙根。他惨嘶倒地,一口鲜血顿时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而反观涂隽宁,他除了额头上浸出些许汗水,发丝和衣衫微乱之外,整个人仪态彬彬,与李毅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安南众兵手持武器,欲冲上来救下李毅,却被涂隽宁狠厉的眼神吓得踌躇不敢上前。 两方以一种怪异的气氛僵持在原地。 李毅得到喘息,他捂住胸口慢吞吞地爬起来,猛一咬牙,嘴角露出一个十分诡异的笑容,手背往嘴边一抹,再聚起功力,朝面前的人砸过去。 涂隽宁双目一寒,本想留他半条性命,谁知他竟然作死。他一个用力,将他再次掀翻倒地。 李毅痛得脸肌直扭曲,半晌过去,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 众兵吓懵了,他们的将军居然就这么倒在了他们跟前。有不要命、想为将军报仇的士兵径直冲了过来,将涂隽宁团团围住。 涂隽宁提起真气,掌风虚按在地,身子借力腾空而起,巧妙地躲过对方的攻击,还成功地再次借力将之斩杀。 厮杀声不绝如缕,响彻方圆数十里;血流如注,尸体横七竖八,现场火光冲天、哭声震天。 “殿下,我军已控制了整个瓮城。”属下来报。 仅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威远的大军便将整个瓮城收入囊中。在聪明人看来,这场交锋胜负已分,安南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给安瑞禾送信,他一日不交出主谋,孤就一日取安南一座城池,直到海原。”涂隽宁沉吟道。他所想要的,是让安瑞禾乖乖投降,但在这之前,他得给安瑞禾一个教训,只有被打怕了,他才不会再掀起任何风浪。 “是。”属下眼里直冒精光,战场的厮杀让他再次感受到了身为军人为家国冲锋陷阵的骄傲与自豪,他欣喜道。 噩耗传至安瑞禾眼里,他骇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大喝道:“如此奇耻大辱,众爱卿就甘愿忍气吞声,任由威远欺辱吗?” 经此一役,底下的大臣领教过涂隽宁的厉害,他们虽然对威远军深恶痛绝,却也拿不出任何法子。 文仲将周遭的混乱情况收入眼底,而后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沉声道:“陛下,臣有罪。关于和亲之乱,臣略有耳闻,乃五王爷勾结漠云贼子使的毒计,然臣没有证据不敢禀报,且五王爷已殁,事如云烟,再无蛛丝马迹。而今威远大军长驱直入,陛下又初登宝座,百废待兴,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向威远求和,休养生息,来日再战。” 安瑞禾眼角带笑,这老匹夫倒是上道,洞察出他的心思,先一步将话说了出来,给了他台阶。他巡视了一番底下的臣子,问道:“依爱卿所见,如何求和呢?” 意料之中,文仲在心底叹了一息,面上勉强道:“五王爷便是主谋,倘若威远强求,臣愿意出使送五王爷棺椁入威,同时献上诚意,请威远帮助捉拿漠云贼子;另外再带上奇珍异宝,替陛下求娶威远女子,助力两国和谐相处。” “陛下,不可;” “陛下三思啊” 这一言论在大臣中间瞬间炸开了锅,文仲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若是陛下同意,那么安南将永远低人一等,低声下气了。 安瑞禾一震,暗忖心思被人赤裸裸地说出来,他还是不太适合。他本来想借助涂向楷的力量再喘息一段时间的,可涂隽宁不按常理出牌,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求和是当下最为妥当的决定。 他默然半晌,平静而又哑然失笑道:“那就依文爱卿所言,去准备,退朝。” 臣子们大感愕然,却也只得遵照陛下的吩咐,默然地叹息着退了出去。 第46章 深得君心 不到一日,安瑞禾求和的消息便送到了涂隽宁的手中。 凝视着指尖的信,涂隽宁的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这无论是人与人之间还是国家与国家之间,就服一个“打”字,被打怕了,才会低头服软认输。 他沉声道:“休战一日。将信送回宁阳,把消息告诉陛下和监国公主;另外拟一封书信给安瑞禾,就说除了他给的这两个条件,孤还要安南东南的五座城池,让他考虑考虑。” “是。”下属双目异彩连闪,欣喜地应下。 送信的人兵分两路,匆匆离开瓮城,一口气跑了数十上百公里,将消息送到了海原。 安瑞禾仔细看着手中的字,那一撇一捺就像是利剑般,直刺他的心脏,他的脸上布满了不悦之色。涂隽宁使出的这招着实是高,他洞察人心,眼光长远,笃定了囿于两国实力差距甚大,他必定会答应。他以为安南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涂隽宁会给他面子,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不知好歹的家伙!”他大喝一声,手中的功力凝聚成掌,扫向一旁的桌子。 桌子翻倒在地,桌上的茶杯茶壶瞬间倒地。 看着这一份“杰作”,安瑞禾的心情仍然不见好转。他闭上眼睛,作了一个很深的呼吸,索性暂时将之搁在一边,迈出步伐的同时,嘴里不忘道:“去贤妃那里。” 殿内的人如释重负,马虎不得,赶紧招呼他前去。 方至晌午,日头正热,文熙的殿内放上了三盆冰块,屋内气温凉爽,连人心里的燥热都消了几许。 安瑞禾到时,文熙正撑坐在贵妃椅上,她身着一袭焦红色宫装,头上仅戴了一只珠钗作为点缀,那美丽的眼睛微闭,似乎已睡着。她的发髻被透进来的风吹散,自由地随风飘拂着。 美好的事物总能勾引起人内心的那一抹柔软。看到如此美景,安瑞禾心里的怒气减了大半,他屏退宫人,自然地坐在了文熙旁边的椅子上。 察觉到身前有人,文熙下意识睁开了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眼睛所见,她立刻又闭上了双眼,又再次睁开。 这一次,她声音沙哑而带着几许惊喜,道:“陛下,你来啦。” 说着,她优雅地起身,欲给安瑞禾行礼,却被他拉了起来。 “陛下,臣妾失仪,请你责罚。”文熙的俏脸再次微微泛红,道。 安瑞禾的嘴角泛出一闪即逝的笑意,女子这娇艳无比的神态,使她整个人更加娇艳欲滴,尤其是那双美眸神采奕奕,仿佛要把他的魂都勾出来一般。 他欣然点头,手掌微一用力,将女子整个身体圈向自己,头低下来,停在女子双眸上方,道:“熙儿想朕怎么责罚你呢?” 文熙哪里受得住他这般轻浮而又令人动心的举止,她身子发软,半倚在男子身上,脸色羞红,道:“熙儿都听陛下的。” 一个人若是受挫久了,就会在别人那里找寻成就感。不得不说,文熙懂得抓住安瑞禾的这种心理,而后对症下药,深得君心。 女子的吴侬软语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安瑞禾哈哈大笑,弯腰横抱起文熙,走向床榻将她放下后,他欣长的身姿也覆了上去。 文熙瞬间就知道了他的目的,她虽心中欢喜,嘴上还是娇嗔道:“陛下,这还是白日呢。” 欲拒还迎的姿态勾得安瑞禾的心痒痒的,他低头凑近美人儿的耳边,轻轻含了一口她的耳垂,道:“白日放歌须纵酒,美人作伴温柔乡。” 文熙娇笑一声,扭头用她那香艳欲滴的樱唇吻上男子的唇瓣,那白皙修长的腿也挂上了男子的腰间。 安瑞禾已忍耐不住,他粗暴地撕扯下女子的衣服,将之随手扔在地上,又解开自己身上的束缚,与她共沉沦。 屋内的玫瑰似乎受到这种羞涩气氛的影响,也羞红了花瓣。 女子欢愉的轻哼声让安瑞禾更加动容,他的眼里射出了狂热的火花。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女子的美眸里流出一丝骄傲的笑意。 一个时辰后,安瑞禾从床上起了身。 女子十分贴心地伺候他梳洗穿衣,又惹得他的心再一次泛起涟漪。 他亲了亲女子还在泛红的脸颊,道:“熙儿,你总是知晓我的想法,有你这么一朵解语花,我的心被填得满满的。”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当然,这也是朕纵容文仲的根本缘由。” 陪伴他久了,文熙早已清楚他的本性,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藏在心里,她娇笑着,紧紧地抱着男子,将头垂在他的肩上,手指却在一旁的肩上画着圆圈,道:“那陛下可得答应熙儿,这心里永远只能有熙儿一个人,不然熙儿会吃醋的。” 情到浓时,哪里还会顾得上其他,安瑞禾是男子,自然特别喜欢这种被依靠的感觉,他温柔地应下:“朕这颗心永远都是你的。” 得到承诺的话,文熙的俏脸上流露出甜甜的笑意,她含笑佯装怒瞪男子一眼,道:“陛下这具身体,今晚上也是熙儿的吗?” 安瑞禾被她伺候得心花怒放,哪里还会有不答应的道理,又在她脸上啄了一口,道:“自然是你的,朕处理完政务就过来。” 目睹着安瑞禾哈哈笑着走出去,文熙这才收回目光,她才转过头,手里就多了一份汤药,她皱了皱眉,低头饮尽。 此刻,她的目光已变得十分冷酷:帝王无情,她要的从来不是安瑞禾这个人,而是他的孩子。 第47章 提议很好 心中的那股郁闷得到极致的释放后,安瑞禾笑意盈盈地回到内廷,吩咐阿大去请文仲、户部尚书问林华、大将军司空、杜大人、余大人几位臣子前来商议政事。 阿大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飞奔出了皇宫,去了几位臣子的府邸。 可怜文仲前前后后一直替国事操心,未曾得到多少休息,头发都已渐渐斑驳。 几位大臣到来时,安瑞禾正在望着安南这壮丽的河山舆图,一脸苦笑。 “陛下。”几人齐齐行礼。 “看座。”安瑞禾点头示意,道。 除了杜如许和余莱,其余几人第一次受到安瑞禾以礼相待,登时明白过来,陛下欲商量之事十分棘手,他们心中不禁发毛,暗地里交换个眼神,再次行了行礼,腆着笑慢吞吞地坐在了椅子上。 瞧着几人的模样,安瑞禾没好气地指着面前的图纸道:“涂隽宁答应了朕的条件,但还提出了附加条件,让朕献出东南的五座城池。” 几人微一错愕,纷纷流露出惊讶与思索的神情。 “陛下,五座城池虽不值钱,但也是我安南的领土,岂能轻易割让?”文仲立即打起了精神,道。 别人或许不知,文仲却非常清楚:这五座城池依次是杏邻、合塔、太保、里围、朵边,五座城池自古便是兵家不争之地,山峰众多,人烟稀少,交通不便,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那遍山的瘴气,乃实打实的蛮荒之地,涂隽宁不要繁华之地,而选中了这种地方,意欲何为? 司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陛下拱了拱手,而后走到舆图面前,伸手比划,头头是道地分析道:“微臣以为,那威远太子不开口要这周围的繁华城池,乃是笃定了陛下不会应允,便选择旁边几座不起眼的城池,不仅成全了他的私心,也能打消陛下的顾虑。” 安瑞禾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这点他又不是想不到。 司空还欲说些什么,话却先一步被林华抢了过去,只听得他道:“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臣以为他涂隽宁此举是想试探我国的底线,同时也给我们一个警告,用五座不起眼的城池换举国上下休养生息,安南的百姓是会理解陛下的。” 杜如许和余莱四眼相望,一下子也没能猜出来太子的用意,遂静静地听着几人争辩。 安瑞禾定睛打量几人半晌,他本就对几人的脾性了如指掌,早已料到他们说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可此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惋惜,江山需有才人出,这些臣子关键时刻顶不住事,该换了。 安瑞禾的目光才转移到余莱身上。 余莱就试探地,指着五座城池挨着的边界,道:“陛下,微臣斗胆猜测,或许涂太子是想借助边界相连的优势,用威远的财力物力人力来开拓这几座城池。” 安瑞禾听得心中大喜,心忖果然还是威远出来的人才能分析出这么精彩的话语,旋即想到对方不是自己的心腹,又较为惋惜。 其余三位大臣纷纷惊讶,用自己的钱砸在别国的地盘上,那涂隽宁莫非脑子进水了不成? 文仲的脑子转得很快,他开口道:“陛下,臣有一计,若真如余大人所言,臣有一个办法,在发展的过程中,无论是开垦还是居住,我国的百姓都应当与威远对半参与,共建共享这块土地资源。” 司空与林华心中佩服他的法子,同时附议道:“臣也觉得文大人的提议很好。” 安瑞禾暗吃一惊,想不到文仲这个老古董竟然有如此头脑,这样折中,两边都有利,都各占一半。他的神情变得轻松愉快,哈哈笑道:“文大人好计谋,就按你说的做。另外,文大人也得抓紧启程,出使威远,替朕分忧啊。” 文仲拍胸保证道:“陛下放心,臣已准备妥当,明日就出发。” 安瑞禾的双目亮起来,点头道:“爱卿这一出发,安南的希望可就全寄托在你身上了。” 文仲回过神来,立刻就明白,陛下这算盘打得真响,他是罪人还是功臣就靠这一遭了!他心里虽恨得要死,面上还是赔笑,道:“陛下放心,臣自当不辱使命。” 君臣上演的这一出戏,让旁边的几人看得暗暗叫绝,却也纷纷缩起头望向地板,人人自危,生怕惹得一身骚! 几人明白,谈话已接近尾声,该提出告辞了,遂大家暗暗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齐刷刷行礼告退。 “杜大人、余大人留步。”安瑞禾道。 “陛下。”两人心中警铃大作,面上不显,道。 安瑞禾坐下,双手交叉于腹前,凝望着两人半晌,才道:“两位大人近来可有收到二皇子的指示?” 杜如许用余光撇了撇余莱,嘴角溢出一丝笑容,道:“禀陛下,不曾,想来是主子不愿意来往频繁,暴露自己,才会如此。” “哦?此话当真?”安瑞禾半信半疑,道。 “如有虚假,就让我俩客死他乡。”杜如许暗暗踢了踢余莱,发誓道。 “臣亦如此。”余莱连忙道。 苍天公正,却也有迷糊的时候,安瑞禾不知对多少姑娘发过同样的誓,他自然不会相信两人的花言巧语,他呼出一口气道:“两位大人衷心为朕,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你们也该知晓,你们远在安南,威远的许多事早已插不上手,你们能做到的便是效忠于朕,否则,你们可有考虑过后果?” 帝王发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两人头皮发麻,怎会不知他的潜台词? 余莱微微耸肩,故作轻松地道:“我二人自入海原,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陛下的慧眼,相信假以时日,陛下自会看出我俩的真心,臣还是那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安瑞禾的目光投向窗外园中的那颗桂花树上,微叹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是人,相处久了,就会生出不一样的情感,刚才朕在试探你们,看你二人的虔诚表情,朕悬着的这颗心也就放下了。” 二人听得面面相觑,却很肯定他说话的太假,交换过眼色后,同时拱手道:“多谢陛下信任,那我二人就先告退了。” 安瑞禾神色平静,目光依旧望向园中,淡淡地点了点头。 第48章 内心柔软 离开皇宫,杜、余二人你眼望我眼,均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杜如许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苦笑道:“帝王之气果真深不可测,我经历过那么多,居然也生出了一丝害怕。” 余莱见状,则打趣道:“你呀,怕是被那小子勾起了内心深处的柔软,被情绪左右了,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一切向着胜利出发。” 杜如许被他这潇潇洒洒的行为吸引,懒得再去思量,那自信老练的微笑又显露出来,道:“走,该给主子送信了。” 傍晚的风是柔和的,傍晚的海原是充满人间烟火味的。此刻正是晚饭时候,家家户户忙着做吃食,城中到处充满了饭菜的香味。 两人肚里的馋虫瞬间被勾了起来,但他们不会选择去这些菜馆吃饭。在他们的眼中,海原的饮食虽有特色,却多了一份辣味。威远人能吃辣,但也仅能吃点辣,唯爱甜、酸、咸之类的口味,总之,除了辣,其他口味都能吃。 像集市上这种辣的通红的饭菜,他们都不敢轻易涉足,因为只要沾上一口,眼泪就会立刻被辣出来。 犹记得两人第一次来到海原时,忍不住口腹之欲,要了几盘用辣椒炒出来的小菜,一边吃一边流泪,直到第二日肚子里的五脏六腑都不安宁,仿佛要被全部拉出来似的,后来他们再也不敢随意走进这些餐馆吃东西。 庆幸的是,在这集市上走走停停,四处乱窜,寻寻觅觅,终于让他们找到了一家带有威远口味的小店。 准确地说,这是一家集安南、威远、漠云等多地多种口味的饭店,里面的厨子手艺高超,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的。 饭店已有近百年历史,它的名字很有特点,就叫“来了想吃”店,外表看起来很小,内里实则大有名堂。整个饭店有三层,摆设精致,装饰精美,独有一种动人的魅力。 店内并没有明着分三教九流,掌柜、小厮、厨子等对所有客人一视同仁,除了从不区别对待。随着长期消费习惯,大家一致默认:一层专接待普通民众,二层接待商贾等地位略低的有钱人家;三层专供达官贵人。 店里的掌柜,是个个头矮小身材臃肿的胖子,此人姓柳,天生一副灿烂的面容,无论何时,只要有客到来,他都笑脸相迎,从不与人发生矛盾。 譬如此时,见到两人,柳掌柜立刻迎了上来,笑着道:“两位大人,里面请。” 两人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柳掌柜直接将两人带到三楼的一间包房。 门刚关上,余莱就把一个纸条状的东西塞到他手中,并轻声道:“速速送到主子手中。” “主子吩咐,加快行动,挑拨安南与漠云以及平渊的关系,让安南孤立无援,只得困死在我们手里。”柳掌柜点点头,面不改色收下东西,道。 “请主子放心。”两人神色肃穆,同时抱了抱拳,道。 庄重之后,两人的神态变得很悠闲,对着柳掌柜道:“上菜。” 柳掌柜眼角跳动,道:“拿钱来。” 杜如许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茶,又事不关己地看了看余莱,道:“余大人有钱吗?” 余莱摇头,他轻轻地叹息,而后伸出手指在宽大的袖中摸了摸,还真被他摸出了几两碎银,他把银子丢给柳掌柜,道:“上菜。” 柳掌柜接过银钱,这才一边走出房门,一边声音如常对门外的伙计喊道:“按照老配方给两位大人上菜。” “好的勒。”伙计机灵地应下,就往厨房去了。 没有人能想到,开在海原近百年的老店,背后的主子竟是威远的监国公主。 回想起和柳掌柜搭上线的那天,杜如许还是会忍不住唏嘘,一切都充满了戏剧性。他当时和余莱拌了两句嘴,一气之下出了门,来到饭馆吃饭,却没注意忘了带银子,酒饱饭足要离开时,由于没钱付只得继续坐在椅子上,等着余莱来解救他。因为他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威远的人在海原吃饭赊账,这若是传了出去,日后折损的可是主子的名声。 他在包间里等啊等,没等来余莱,柳掌柜就先进了屋。 “杜大人再不走,就得和我们在饭馆里歇息了。”柳掌柜乐呵呵道。 杜如许脸色极不自然,硬着头皮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了他,赔笑说“请柳掌柜多多包涵,明日再来付钱。” 柳掌柜当时表现得非常大方,突然凑近他身旁,道:“这顿饭我请了,主子让我接应您二位。” 杜如许自然不信,以为对方是在试探他,他咬咬牙将腰间的玉佩摘下,放到桌上,道:“掌柜说笑了,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本官这枚玉佩就先抵押在这里,明日再来取。” 瞧着他的动作,柳掌柜的眼中露出了赞赏之色,他从袖口里拿出主子给的证物,递到杜如许跟前,道:“主子早就料到你的态度,这下你总算会信了?” 杜如许还是不懂,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来了想吃”的掌柜会是自己人,他结结巴巴地道:“你和主子怎么认识的?” 柳掌柜只是笑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高深莫测道:“良禽择木而栖。” 杜如许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再追问,而是风一样地冲出饭店,跑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余莱。 余莱笑了笑,早前他就无意间得知,主子会派人协助他们,原来是柳掌柜,显然,他做事比他们方便多了。 杜如许张了张口,余莱的这个态度似乎衬托出他很愚笨,怪不得他俩总爱拌嘴。不过从那以后,他可算能明里暗里有了蹭饭的地方,不用花钱了。 想到这里,杜如许的脸上又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擦擦口水。”耳边猝不及防传来余莱的声音,杜如许吓了一跳。 “余莱,你吓到我了。”杜如许气急,怒道。 “活该,下次吃饭记你账上。”余莱温文尔雅道。 “不,你每次吃得都比我的多。”杜如许道。 “那下次你再犯蠢我就不救你了。”余莱慢悠悠道。 杜如许没有再与他争辩,因为伙计已将菜端了上来,在这种吃饭时候与他较量,自己吃不快,不过他在心里许愿:主子,回去之后,你一定要帮我收拾余莱啊! 第49章 雨天对饮 杜如许的心声涂艺珂并无暇顾及,她依旧试图挖掘出关于她身后的“谜底”。 从皇宫回来后,她一直执着于找寻这个“谜底”的答案,却无所获。 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响雷,闪电落下,大雨倾盆。 涂艺珂站在窗前,听着这淅淅沥沥的雨声,看着珠帘般的大雨,晃了神。 若在平时,她定会关上这窗子,将风雨隔绝在外,可此时,她竟觉得这冰冷的凉意舒适极了,正好清洗她心中的燥热。 “绿阑,洗一些瓜果送来。”她突然想再吃些瓜果,还想喝两杯。 “来了。”绿阑道。她和空青分工明确,空青主外,她主内,平常她都负责照顾主子的起居,她曾羡慕空青,向主子提出申请一起外出,奈何自己就是学不来武艺,只得留在家中,守好后方。 而今日,空青又被主子派出去执行任务了,看着主子这般无奈的思绪,她想安慰偏不知从何说起。所以,在听到主子的吩咐时,她立即兴冲冲地将早已准备好的酒和吃食送了进来。 放下吃食的那一瞬间,绿阑悄悄打量了主子一眼,看着她面上的愁容,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主子的事,她想说的,自会告知;不想说的,绝不能多嘴。 这是她们作为奴婢伺候主子的原则。而且她还是这院中的大丫鬟,更得要讲规矩,不能让手底下的人钻空去说闲话。 她放下酒和吃食,又轻轻地退了下去,候在门外,以便主子需要时,开口一唤她就可以立即进来。 涂艺珂自然将小丫鬟的一切举止看在眼里,她摇了摇头,小丫鬟心思单纯,容易多想,她还得开解一番。遂在心里叹息着,开口道:“绿阑,你去休息,这里不用伺候了。” 外面的人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有了回应,道:“公主,奴婢就在外面守着,不会打扰到你的。” 涂艺珂不再搭理她,由她去,左右自己的心思一下子也不会豁然开朗,还得再仔细琢磨琢磨。 她倒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酒入喉咙,她便察觉到了绿阑花的心思,酒并不辣,适合小酌。不过配合着这滂沱大雨,倒少了些味道。 她笑了笑,这种大雨天还就适合烈酒啊!她站起身来,转头的那一刻,竟然看到了白槟瑜正站在对面,手里正提着一壶酒,递给她。 “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知道我想喝酒?”她接过酒,当着男人的面打开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 “刚刚。烈酒不能牛饮,像你这般喝法,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会醉倒了。”白槟瑜扶着她坐下,淡淡道。 “我情愿。”女子不管不顾地道。 喝酒讲究的是兴致,白槟瑜这番话显得很无趣,她可不想听下去。 白槟瑜不是真的劝她,他深知,一个人若想喝酒时,别人是劝不住的,话说多了反而惹人不快。 “走一个。”他变戏法般地又拿出一瓶同样的酒,主动地碰了碰女子的酒壶,慢慢地喝着。 “算你识趣。”涂艺珂豪气如云,眼里布满笑意,更加大口地喝着。 反观白槟瑜,他喝得并不快,大多数时候是含笑望着眼前的小女子,眉间满是柔情。 “绿阑说,你从皇宫回来情绪就不高,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他轻声问。 涂艺珂的脸颊已渐渐生出了红晕,但她还是将酒壶壶口伸进嘴里,又喝了一口,忽然笑道:“没什么事,水调数声持酒听,一壶美酒独自醉,岂不快哉!” 白槟瑜沉默着,想不到用酒都不能套出她心里的话,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和她碰了碰壶,道:“一壶美酒但求醉,喝。” 涂艺珂也笑了,她提起酒壶,似乎想回敬男子一壶,却在站起身的那一刻,身子踉跄了一下。 白槟瑜眼疾手快,半拖半抱将她拉起来,环在怀中。 如他所说,烈酒不能牛饮。 涂艺珂已经醉糊涂了,她整个人完全没了力气,眼睛发直,迷茫地望着男子。 “说,你为什么知道本宫想喝酒?”她开始说起了胡话。 “因为想你所想,做你所做。”白槟瑜的目中虽无醉意,心神却已经醉了。 “不错,本宫对你大大有赏。”涂艺珂醉眼惺忪,揉着眼睛,喃喃道。 “怎么赏?”白槟瑜故意将头凑近她,音调低沉,柔声道。 这声音就在耳边响动,人影就在面前晃动,涂艺珂也不知是醉了,还是没醉,她突然双手环住男子的脖子,将薄唇印了上去。 直接印在男人的唇上。停留几息后,女子将头搭在了他的肩上。 这种微麻的感觉足以令未经人事的少年陶醉。 白槟瑜的眼睛亮了起来,眼眶里情意满满,他想低头含住那一点朱唇,在肌肤快要亲密接触的那一刻,他刹住了车,眼睛眯了眯,试探道:“公主,臣查到乌明朗的落脚点了。” 怀中的女子没有反应。 看来是真的醉了? “公主。” 他再次轻轻地晃了晃女子的身子,道。 依旧没有应答。女子似乎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终究还是没有唐突美人,而是默默地注视着她,良久良久,才横抱起她,走向床榻,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替她盖上被子。 他还细心地关上了窗户。 雨已停,不时有凉风从窗户里吹进来,他不想心爱的女子被这凉意惊扰。 “绿阑,公主已歇下,吩咐厨房温好醒酒汤,公主醒来就让她喝下,我就在书房,也告诉我一声。”关上房门,他低声吩咐道。 听着这温柔贴心的话,绿阑笑了笑,真好,公主与驸马的感情升温了,她大眼睛一转,展颜道:“是,奴婢就在这里候着,等公主醒来。” 白槟瑜点了点头,长腿一迈,就离开了原地,他方才说的话可不假,他是真的查到了乌明朗在威远的落脚之地,不过看着女子方才的状态,他便忍住了不说,那就让他代为解决。 第50章 忽然顿住 这一觉涂艺珂睡得格外香甜。 再睁开眼时,她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又蹙了蹙眉,除了头隐隐作痛,精神大好。 “绿阑,驸马呢?”脑海里想起白槟瑜给自己送酒的事,她嗓子喑哑,开口问道。 “驸马才来一小会,就说你睡着了,让我备着醒酒汤,就又出去了。”绿阑听到主子的叫唤,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又弯腰递给她,道。 涂艺珂的眼里露出一丝笑意,她伸手接过醒酒汤,一口饮尽,继续问道:“空青回来了吗?” 绿阑笑道:“回来有半个时辰了,见主子你睡得正酣,奴婢就让她先去换一身衣裳,奴婢去瞧瞧。” 她话音落下,已动作轻盈地收起盘子,退出了屋子。 涂艺珂微微眯眼,她掀开被褥,穿好鞋子,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旁,静静地给自己整理云鬓。 她其实不太会梳妆,从记事以来,自己的衣食住行都有太监丫鬟张罗,根本无需她上心。此刻,她却萌发出了打扮的心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银簪入髻的那一瞬,她又惊又疑,面上不禁泛起了微红,梳妆之时,她的心里居然想到了白槟瑜。 她望着铜镜愣了愣神,下一秒,她把发间的银簪取下,放回了用沉香木做的梳妆匣。 “公主想梳个什么样的样式?”空青进来,以为她对着梳妆匣,是在考虑拿哪一支簪子,问道。 涂艺珂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脸颊又变得燥热起来。她想了想,怎么也想不出心怡的样式,遂道:“你决定。” 主子这般说,空青也不扭捏,按照主子此刻的妆容和黄色衣着梳了一个飞云髻。 在她娴熟的手艺下,少女美得令人头晕目眩,美得令人窒息。 涂艺珂满意地微微点头,笑道:“手法渐长,再过段时日,绿阑就得哭鼻子她的活被抢了。” 空青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辩驳道:“绿阑有其独特的优点,属下比不得,她会的属下再学一辈子都学不会。” 涂艺珂轻轻叹息,她就知道空青是个死脑筋,不苟言笑,打趣的话她也听不出来,她果然还是最适合埋头干事,提剑杀人。 她起身离开梳妆台,走到外室的茶桌,坐下,道:“该教给郡主的都教完了?” 空青一向对自己的执行力很自信,她点点头,道:“全部教了,郡主的领悟力很强,不用属下盯着,也可以独立完成训练,巩固提升了。” 喝完手中的茶水,涂艺珂才开口道:“明日起不必再去郡主那里了,你暗中去盯紧二皇子,揪出他与他国贼子私通的证据,我要让他再无翻身的可能。” 安瑞禾做事十分谨慎,自上次给涂向楷送过那次欲再次求亲的消息后,他再也没送来只言片语,若非知晓信任杜、余二人,别人怕都会误以为他们倒了戈。 空青目光闪动,心下了然,她突然压低声音,道:“驸马的人查到了乌明朗的踪迹,属下到来时,见驸马行色匆匆,属下斗胆猜测会是去处理这事。” 手里的杯子忽然顿住,壶嘴的水没有流淌,壶身依旧停留在半空。 几个呼吸后,涂艺珂稳当当地放下茶壶,道:“我知道了,待驸马回来,我自己问他。你先下去把六皇子请来。” 第51章 教训弟弟 涂图穿了一件淡青色的长袍,他长相本就仙气,就这么安静不开口地走进来,着实令人惊叹。 然而他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姐姐的对面,接着又打了一个哈欠,道:“三皇姐你找我。” 谪仙的美感顿时全无踪影。 涂艺珂点头叹道:“你闭上嘴,我就不想打你了。” 涂图噤了声,正襟危坐,望了望她,道:“三皇姐,你变凶了。” 涂艺珂瞪了他一眼,没忍住笑,心里不禁嘀咕“皇兄是怎么受得了他的”,她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道:“听说你最近一直在盯二皇子,盯出什么来了吗?” 涂图面上一热,小心翼翼看了女子两眼,羞赧道:“快了快了。” 刹那间,一股骇人的气息压得他直喘不过气来。 涂图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又带上一丝雾色,就像是被霜浇灌过的棉花一样。 看着女子陡然严肃的神情,涂图下意识垂了垂眼。他极力挪了挪身子,大喊道:“三皇姐,我真的在努力的,皇兄都特意写信夸我了。” 涂艺珂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撤回释放出的威压,再也不看他半眼,反而是转过头唤了一句:“空青,给六皇子活动活动筋骨。” “不要啊,三皇姐。”涂图的脸上充满了抗拒,他挣扎着,嘴上呐喊着。 可是发号施令的女子还是不为所动,她脸上毫无任何多余的表情。 她就这样冷冷地看着涂图被空青老鹰捉小鸡般地半拖半提地带到了院子里。 她也跟着走了出去,看着院子里颇具戏剧性的一幕。 空青稍稍用力一扔,涂图就被她丢在了地上。 他踉跄着摔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三皇姐。”他委屈地喊道,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爬了起来。 从小到大,他习惯了在太子面前撒娇耍赖,他总是自信地以为女子也吃这套,于是每次都不厌倦地用同一个招数,当然每次换来的也是同样的挨打。 涂艺珂朝空青使了一个眼神。 空青伸出一只手,聚力扬起搁置在一旁的竹条——那竹条已落满了灰。 空青用力一甩,竹条划空而过,奏出一声美妙的音符。 涂图的眼色变得慌张,因为他已经认了出来,那是三皇姐经常用来鞭笞自己的那根竹条。可他不是悄悄将之偷走,丢了好几次了吗! 他咽了咽口水,大喊道:“你敢打本皇子,小心本皇子趁皇姐不在的时候报复你。” 空青皱了皱眉,这六皇子怎么总是打不乖? 她不再迟疑,竹条一挥,就要往他身上抽去。 “空青,给我。”涂艺珂喊道。 婢女不能打皇子,她来打,就有道理了! 空青不由觉得好笑,她身为婢子,纵然有主子的吩咐,却也不敢下重手,但被六皇子这么一喊,他就是自讨苦吃了。 她双手将竹条递了过去。 见状,涂图不再呆滞,拔腿就跑。 一阵掌风将他掀翻在地。 他快速使力爬起来,准备再跑。 但他没有功夫傍身,只见涂艺珂飞身一步,她手里的竹条猛然挥出,疾风般地挥出,非常快,朝他打去。 紧接着,雨点般的竹条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身子骤然抽紧,剧烈的疼痛使他猛吸一口气,看到那跳跃的竹条还要再抽过来,他大喊大叫:“皇姐我错了,真的错了,我就松懈了几日,绝不再犯。” 再次用力打了他几条子,涂艺珂这才停手,道:“在殿中睡了三天觉也是叫松懈吗?” 涂图一边揉着发痛的屁股,一边低声辩解:“还不是怪涂向楷给我下了药。” 就在这时,随着“砰”的一声响动,涂向楷身侧的木桶竟已被震开,水花溅了他一身。 他吓了一跳,义正言辞道:“我不会再给他机会,下次毒回去。” 涂艺珂神情清冷,摇了摇头,冷厉道:“你知不知道,若不是他认出来是你,你早就没命了!” 涂图耷拉着肩,身子也没有站直,只要稍微动作幅度大些,他就感觉到全身牵扯着痛。 他局促地望着女子,惴惴不安。他是真的认识到错了,他恨自己没有武功,在跟踪涂向楷的过程中被他发现,不仅打草惊蛇,自己还被下了药,昏睡三天,他还兀自庆幸没被三皇姐知道,谁曾料想这才过去半个时辰,他人就被“请”来了。 他吐出一口气,陪着脸笑道:“皇姐我知道,他放虎归山,来日若遇到不涉及性命的事,我也会放他一马。” 涂艺珂叹了叹,忽然觉得鹌鹑般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虽然个头比她高出许多,却还是个孩子。 这种样子绝不是王者该有的样子。他个性率真,注定在这危急丛生的宫斗中,出不了彩。 她淡淡道:“你回去,好好钻研书本,等太子皇兄回来,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并不是她想放弃涂图,而是他不适合这种高强度管理,皇兄既然想保护他不受腥风血雨所侵,就随他去。 涂图却变了脸色,以为他被皇姐所弃,立即央求道:“三皇姐,我知道让你失望了,可是,你,你别不要我……” 涂艺珂眉头微蹙,随即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忽然扬起手中的竹条,惬意地在他面前挥了挥,道:“你若是再不走,我就让你尝尝竹笋炒肉的滋味。” 涂图咧嘴,上上下下看了看皇姐,确定自己不会被赶走后,难掩喜悦,道“这就去这就去”,便一溜烟跑向门口。 刚跑两步,似乎又扯到了被打的地方,又换了个姿势,一瘸一拐慢吞吞走了出去。 第52章 雨夜争斗 教训完弟弟,涂艺珂左等右等,直到深夜,也没等到白槟瑜回来。 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绕了几圈之后,她再也按捺不住疑惑,问道:“辛文呢?在府上吗?” 空青应声:“在的,属下这就叫他过来。” 突然被女主人叫唤,辛文三步并作两步,立即来到了她的院子。 “参见公主。”辛文行礼,道。 “世子呢?”涂艺珂故意板着脸,冷冷问道。 辛文大气不敢出,连忙回道:“主子查到了漠云可汗已经进了宁阳,就在城外的望城坡,他本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得知你已歇下,便独自一人前去会敌了。” 涂艺珂斜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说了句“跟上”,人就率先掠上墙头,燕子般抄了出去。 辛文也不知女主人吩咐的是空青还是他,但看着飞出去的两道倩影,也选择跟了上去。 而就在不久前的望城坡,正上演着一场激烈的战斗—— 白槟瑜顶着大雨,脚踩泥泞的道路,来到望城坡一处荒宅。 宅子四周长满杂草,大门上的红漆已经脱落,门楣上结满依稀可见的蜘蛛网、灰尘,被风雨吹得七零八落。 周围只有风雨声,如果不是武功高强的能人,绝对听不出宅子里潜藏的两道呼吸声。 白槟瑜屏住呼吸,掠过长长的台阶,进入前院。 前院比宅子外更荒凉,门窗倒塌在地,横七竖八地摆放,残破不堪。 在这一片萧索中,只有一道门是完整的——那就是乌明朗和巴仁钦所在的位置。 门内的人也察觉到了外面微不可察的脚步声。 巴仁钦的手紧握住腰间的大刀,眼神犀利地盯着门口,犹如一只捕捉食物的猎豹,蓄势待发。 乌明朗定睛分辨着轻微的动静,几息过后,他的脸上渐渐由沉稳转为担忧:他已判断出,来人武功高强,与他不相上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时起了风,那道完整的门忽地被吹开。 巴仁钦大惊,以为门是外面的人用掌风推开的。他一个闪身,手中的刀露出锋利的光芒,朝白槟瑜砍去。 白槟瑜也不甘示弱。目光睥睨间,他已凝出内力,侧开身子,躲过巴仁钦的这致命一击。 巴仁钦脚下一滑,手中的刀再次随着变招,凶猛刺出。 这次,白槟瑜不再避开,而是迎风出掌,强劲的内力直取巴仁钦咽喉。 巴仁钦退无可退,脊背已被迫撞向墙壁。 掌风即将划破他的喉咙。 就在那一瞬间,一道森寒的剑气已击碎了白槟瑜的攻击。 那剑气的来源处直指乌明朗所在的方位。 “他奶奶的!” 化危为夷。巴仁钦极不甘心,他长啸一声,借着墙壁的力冲天飞起,身子化作一道飞虹,挥舞的刀化作无数光影,向白槟瑜当头洒去。 白槟瑜冷哼,他双臂一振,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剑,不偏不倚地迎上巴仁钦的刀锋。 乌明朗再次发力阻挡,只见他急如闪电,极力寻找白槟瑜剑法中的破隙,挥剑斩去。 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 刹那间,白槟瑜释放的剑气吞噬了巴仁钦的攻击。剑气消失后,巴仁钦的手臂上、肩上等多处地方渗出了鲜血。 “退下!”乌明朗气急,喝道。 第一次被击败得如此狼狈,巴仁钦觉得十分难堪,他的胸膛猛烈起伏,从未如此愤怒过。不过,囿于主子吩咐,他显然已用尽全身力气去克制住心中的羞愧愤怒,最终默默地收起大刀,退到了一旁,暗暗运功疗伤。 “阁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乌明朗出声问道。 他已看了出来,对方并不想取巴仁钦的性命,否则他早已成为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可汗悄悄来访威远,又所为何事呢?”白槟瑜不答反问,道。 乌明朗凝视着这身着一袭黑袍的男子,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他那双看似平和的眸子里,充满逼人的锋芒,他沉吟道:“阁下准确地说出了我的身份,非故意装作不知道缘由。” 白槟瑜微笑着。 乌明朗也笑了笑,淡淡道:“我的属下打不过你,可不代表我不能赢你。” 白槟瑜赞同地点了点头,他将目光从乌明朗的身上移向巴仁钦,又再次看了看乌明朗眼底不容置疑的锋芒,淡淡道:“我若是想打架,可汗觉得自己能回得了漠云?” 闻言,巴仁钦的脸色变了,他焦急而又担忧地看了看乌明朗,却看到主子一脸轻松。 他觉得这个男人危险极了,遂虎视眈眈,盯着白槟瑜,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偌大的房屋中,除了呼啸的风雨声,一时没有动静。 乌明朗虽然面上不显,其实衣衫下的肌肉已悄然绷紧。他暗中吐出一口气,脸上又露出了笑容,看着白槟瑜,道:“久闻厉王世子传言,本汗还曾信以为真。今日一见,果然一切皆以实物为准。世子不为抓人、杀人而来,想必是想和本汗商量些什么?” 高手过招,一切总在不经意间就可洞悉对方的底细。 乌明朗曾派人查过,威远皇子中,武功最为高强的,非涂隽宁莫属,然涂隽宁驻军边疆,宁阳其余的皇子里,武艺能与他比肩的寥寥无几。结合来人的谈吐举止,那不经意间露出的雍容华贵之感,他才猜测到。 他确实没能想到,这个在他查到的材料上显示“不学无术”的驸马爷,实际上竟然是个有谋略、有勇气、有胆量的高手。 白槟瑜淡淡一笑,道:“可汗才华卓越,慧眼识人,本世子佩服,就是漠云暗中与安南勾结,埋伏我国送亲队伍,陛下也已派出使臣前往相商,但不妨可汗外出,国中一日无主,这结果迟迟不出。本世子见陛下愁得头发花白,就想为陛下分忧解难。”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可汗既诚心来朝,明日便给朝中递个帖子,当面向陛下明说。另外,还请可汗铭记,可汗既已到宁阳,就别再耍之前那些小动作了,否则偷鸡不成,还白白丢了性命,实在是可惜了。” 这话说得十分难听,明里暗里都在警告两人,斩杀一个刺客,对他来说,就是件小事! 巴仁钦已失色,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等主子说话,他突然长身而起,用刀指着白槟瑜,抢着道:“你敢!” “巴仁钦,住手!”乌明朗厉声喝道。 接着,他又笑了笑,悠然道:“本汗佩服世子的这份忧国忧民心,明日本汗就去宫中,向陛下说明缘由。”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变得狠厉:“既然世子能查到本汗的行踪,想必也知道本汗因何而来,这捉拿叛徒的事,还需世子助一臂之力,早日让真凶伏法。” “没问题,那就请可汗移步,威远向来以礼相待对待他国来使。”白槟瑜笑道。 这话自然没人相信。 乌明朗和巴仁钦跟随他的脚步,抬腿出门。 突然,在这雨停了的静夜里,三道脚步声尤为突出。 “你还带了尾巴!”巴仁钦咬咬牙,道。 乌明朗也目光深沉,望着他。 “或许不是。”白槟瑜沉吟,还是带着二人隐在了一颗大树背后。 第53章 别来无恙 一路寻来,涂艺珂三人始终没捕捉到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她的脸色越来越黑,心里忍不住担忧:他不会是出事了? 跟在后面的空青和辛文不敢说话,一致地将呼吸降到最低。 特别是辛文,他的心底越来越害怕,祈祷着“主子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三人穿过广袤的丛林,停在了这座荒宅门前。 察觉到里面微不可察的呼吸声,她的脸色更沉重。她扬起手,示意身后的两人停下,独自抬起脚要跨过门槛,走进去。 “主子,我去。”空青立即道。 “不必。”涂艺珂直接抬腿走了进去,同时用余光搜寻着院里的情况。 接着,她的目光直接盯向几人藏身的那棵大树,道:“出来。” 在几人进来时,白槟瑜已经根据脚步声的轻重判断出来人是两女一男,他就知道了几人的身份,迟迟不出来只是想看看她能不能猜到他们的藏身之地。 显然,结果是令他满意的。 他率先挪出身子,笑意盈盈地看着身穿一袭红衣的女子。 当两人的目光接触的那一刻,他还从她的美目中看到了喜悦。 “娘子,你来了。”他突然柔情地唤道。 见到主子人身安全,辛文松了一口气,蓦然听到主子这熟悉的话风,他嘴角抽动,而后背负着双手,悄悄立在了他的身后。 涂艺珂愣了一下,她还没适应在外人面前和他这般柔情蜜意的相处,她冷着脸,目光穿过白槟瑜,直接望向乌明朗,道:“漠云可汗,别无恙。” 这话成功让原地的几人怔住,唯独被点到的人丝毫不觉得惊讶。 乌明朗虽然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身子却端端正正,笔直地上前一步,微笑道:“监国公主,好久不见。” 这回答的话再一次让余下几人深觉,他们已完全置身事外。 尤其是白槟瑜,他仰着头,看着滴水的树枝出神,也不知此刻在想些什么? 乌明朗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他忽然发觉,看着热恋中的小夫妻闹矛盾也是一种乐趣。 于是,他极具亲和力地问了阴沉着脸的白槟瑜一句:“那今晚去公主府上小住一夜,驸马不会生气?” 白槟瑜怎会不清楚他笑容里的不怀好意,几乎是眨眼间,他才笑了笑,沉声道:“府上的丫鬟小厮毛手毛脚,恐怠慢了可汗,本驸马亲自送可汗到驿站,他们会将你照顾得很好。” 两个男人你来我往,一瞬间,涂艺珂变成了那个没有发言权的人。 乌明朗又笑了笑,道:“公主的意见呢?” 涂艺珂将眺望向远方的目光收回,缓缓道:“走。” 白槟瑜的气息变得更冷了,他轻轻拉了拉女子的衣角,满脸不高兴,仿佛要说些什么。 涂艺珂斜了他一眼,低声对他道:“他住客房。” 他不住客房还能住主房不成?但心爱的女子对自己说话,白槟瑜还是勉强地笑了笑,点赞道:“娘子英明。” 女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领着几人向公主府出发。 在夜空中穿行一会,落地后,走在前面带路的,居然变成了乌明朗。 他一个箭步,掠到两人面前,还扭过头朝白槟瑜笑了笑。 白槟瑜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他故意放慢了速度,紧挨在女子身旁。 乌明朗突然停下脚步,也与女子并肩而行。 白槟瑜沉重的步伐踩在地面上,就仿佛是千斤重的巨石压着地面一样沉重。 涂艺珂自然知晓了两人的明争暗斗。她也停下了脚步,看着乌明朗,道:“漠云可汗好兴致,不如直接与我进宫面见父皇!” 乌明朗忽而叹息了一声,向前迈去,边走边道:“公主还是和以前一样,总喜欢躲着我,对我的心意避而不谈。” 涂艺珂和白槟瑜的脸色同时变了变,两道掌风同时朝他击打过去。 乌明朗笑着应下,淡淡化解。 巴仁钦、空青、辛文也蓄势待发。 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就在这时,涂艺珂适时收了内力,手掌却一向恶狠狠地拍在乌明朗的胸上,道:“不想死就好好说话,我们俩没那么熟,再乱说,我不介意漠云可汗换个人去当。” 他俩是认识不假,但仅限于认识,并不代表两人关系匪浅。 两人相熟还是在涂艺珂很小的时候呢!那时,老漠云可汗带着乌明朗出使威远。第一次见到威远皇宫的乌明朗被这份繁华迷了眼,在御花园里走错了路,遇到了涂艺珂。 她还记得,当时乌明朗的个头还比她矮,虽是迷了路,小小的他也不哭不闹,而且礼貌有加地向她询问如何走出去。 那时,她看了看小个子的他,骄傲地仰着头,脆生生道:“空青,你带这位小公子出去。” 看着温婉可爱、声音甜美的小涂艺珂,小乌明朗顿时就被吸引住了。 他对她行了一个威远的礼,道:“谢谢小妹妹,我叫乌明朗,你叫什么?” “我叫涂艺珂哦,小弟弟,你要叫姐姐。”小涂艺珂纠正道。 小乌明朗却坚持自己的称呼,继续道:“你比我小,我过段时间就长高了。” 小涂艺珂一本正经道:“那我等你长高啊。” 时光如白驹过隙。 自从年少时那次相见之后,这一回还是两人成年后第一次见面。 听到女子凶狠的语气,乌明朗低下头,不开口了,但很显然,从他面上看,他的心情还是很开心。 第54章 深夜密谈 下过雨的夜晚,气候微凉。 灯火星星点点,宁阳城朦朦胧胧的,景色颇佳,令人沉迷。 几道人影在这美丽的夜空中穿梭滑行。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监国公主府。 客厅里,乌明朗虽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绿阑都能感到一种深深的威压。 她悄悄朝空青使了一个眼神,用眼睛询问:“这人什么来头?” 空青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啥也没说,她很清楚绿阑的智商,就算她给出暗示,她也未必能猜得出来。这种场合,就是一个大型修罗场,她不想被轰击到。 见她不说,绿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暗中撇了撇嘴,还是收起心思,谨遵自己的本分,硬着头皮,面带微笑地给乌明朗斟了茶。 躬身退下的那一瞬间,绿阑的瞳孔一震,只因她看到了乌明朗腰间挂着的那一只玉佩。她虽长期待在府里,却也在主子的教导下,清楚地认得,那上面雕刻的图案是漠云皇室特有的身份标志。 她的心扑通直跳,骇然和空青退了出去。 涂艺珂已换下夜行衣,简单梳洗看一番,她一副干练美丽的样子,端坐在主位旁的椅子上,神色平静地望着两个男人。 在她冷厉的目光下,两个男人的身子似乎都矮了半截。 “可汗不远千里来到宁阳,若是想交个朋友,本宫自然十分欢迎,但据本宫所知,可汗还有其他要事缠身,这已经上升到两国层面了,还望可汗能拿出诚意,否则,可汗身在威远的土地上,本宫可保不准可汗的那些仇家随时杀上来呢。”涂艺珂淡淡道。 面对女子赤裸裸的威胁,乌明朗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他在威远的“头号仇家”估计就是这夫妻俩了。 他的唇角溢出一丝微笑,道:“公主放心,先前本汗已和驸马商量过了,我本不想多生事端,只求揪出我国叛徒蒙托。” 他表面说得客客气气,而且又满脸真诚的模样,但涂艺珂清楚他并不像表面上显示的那么纯真,他只不过是逢场作戏,想让他们相信些什么罢了。 她淡淡地打量了白槟瑜一眼,知晓他心里对她认识乌明朗这事有气,她也不惯着,转头对乌明朗道:“可汗既然想抓叛徒,这方向一开始就不准确,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汗要找的人连安南都还没出呢!” 乌明朗深瞧了女子一眼,心里不禁惊叹于她的神通,竟然准确知道了蒙托的足迹,他眸子里的寒芒亮起,讶道:“公主若愿意告知,本汗感激不尽。” 涂艺珂随手将手中的水杯搁置在桌上,冷眼看了看他,道:“就看可汗拿出的诚意了。” 坐在她对面的白槟瑜递给她一个赞叹的眼神,而后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他就知道,娘子有勇有谋,谈判不会吃亏。 大约过了半炷香时辰,乌明朗才缓缓开口道:“威远与安南的事,漠云绝不插手。” “无论安南下场如何?”涂艺珂趁热打铁问。 “无论安南下场如何。”乌明朗肯定地回答。 涂艺珂起身,移到乌明朗的身旁,微微弯腰,盯着他,道:“可汗聪明过人,应当知晓,这句话的分量。” 乌明朗当然清楚,这代表着哪怕安南被威远吞并,漠云也会冷眼旁观,不插手进来。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乌明朗下了这么大的血本,让利如此之大? 白槟瑜显然没有料到这一点,面上一阵愕然。他也静静思索着,看来之前漏了最关键的点——蒙托身上有秘密! 女子还没开口,乌明朗的声音又继续在耳边响起:“至于其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话成功让涂艺珂噎住,她呆了一下,而后直起身子,质疑道:“当今天下四国划地而治,安南威远势在必得,无论漠云态度如何,安南犯了错就得接受惩罚。可汗这般说,本宫不会追问,不代表不去查。” 乌明朗欣然点头,目光定定望向女子道:“欢迎公主查探,若是真的查出些什么,可以和我说一说,本汗洗耳恭听。” 说完之后,他起身,不忘为客之道,对女子和白槟瑜行了行礼,道:“天色已晚,本汗就先休息了,明日一早,入宫觐见。” 涂艺珂张了张口,道:“绿阑,带可汗下去休息。” 绿阑应声,丝毫不敢懈怠,赶紧邀请两人去了客房。 房间里仅剩夫妻俩。 为了冲淡紧张的氛围,白槟瑜上前一步,立在女子身旁,浅笑道:“珂儿不必忧心,一切有我。” 两人经过醉酒那一幕,感情早已逐渐升温,涂艺珂也不在他面前逞强,而是剖析道:“蒙托身上有秘密,他此刻就在惠圆眼皮子底下活动。” 此话一出,白槟瑜不禁惊讶,惠圆换了一个主子,这办事能力居然提高了一个层次,这一抓就是一个大人物。 “你是怎么打算的?”他问。 “皇兄已得知消息,自然是把他抓回来。”涂艺珂道。 “能·让乌明朗下这么大的血本,蒙托必定不简单,太子驻军不方便离开营地,我亲自带人去抓。”白槟瑜道。 听着这话,涂艺珂五味杂陈,十分感动,这个男人自成婚后,一直为她鞍前马后,四处奔走,反而是她,心里一直不敢轻易越过那道防备的鸿沟。 她的眼里掠过一丝歉意,沉声道:“山高路远,我很担心。” 简短的八个字却让白槟瑜雀跃不已。他低头将手环在女子的腰间,低声道:“珂儿,你担忧我,我很开心,说明你看到了我的付出。但,我有私心,我想更加为你撑起一片天,让你过得不那么辛苦。” 在一段感情中,实际的行动往往比甜言蜜语更能打动人。 涂艺珂抬头,凝视他半刻,突然踮起脚尖,将自己的香唇送了上去。 清醒地看着女子的娇羞神态,白槟瑜的脸颊微微泛红,他浅尝辄止后,不舍地将女子松开,道:“珂儿,我不想你因一时感动而对我这般好,我想要的是你的整颗心都属于我,为免错过时机,我今夜就出发,府中就劳你遮掩了。” 涂艺珂点点头,她方才的确是感动了一刻,男子说得不完全对,她是真的对他渐渐上心了,但来日方长。 “注意安全。”她再三叮嘱道。 第55章 王者谈判 漠云可汗第二日就入宫见了涂傲天。 待客室里,涂傲天面前茶香四溢,令人垂涎;因为漠云人生性爱酒,他面前摆放了两种饮品:茶水和烈性酒。 两国掌舵者对视而坐,他们身上各自散发出一股威压:涂傲天是久经岁月洗礼后沉淀出来的慈祥与威严,让人敬畏的同时,忍不住生出一种亲切感;而乌明朗则不一样,他是那种在沙场上拼杀的血腥的凶悍气息,带着种让人畏惧不敢直视的强烈的压迫感,似乎多看他一眼,就会人头落地。 两股气场交替散发,直教人喘不过气来。 尽管事先已得到女儿的嘱咐,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当见到年纪轻轻的乌明朗时,涂傲天心里仍然大吃一惊:见乌明朗高鼻深目,气定神闲,便清楚此人就带着一个下属前来,很不简单。 他不由得联想到了几国如今的掌权者:安瑞禾软禁生父,取而代之;乌明朗文韬武略,已然英雄;平渊皇帝楚天阔年方四十,精力强盛。 三国一致的点是,统治者都正值青春年少,是热血沸腾的好男儿,他们雄心奋起,渴望建功立业。 而反观自己,涂傲天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真的老了。他凝视乌明朗片刻,道:“可汗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可汗莫见怪。” 表面客套的话,乌明朗自进入宁阳后,已经听得多了,他心中略微不满,面上却一片坦然,道:“陛下客气了,本汗冒昧打扰,幸亏陛下宽宏大义,不与本汗计较。” 有时候,看似好听悦耳的话也很刺耳。 涂傲天作为老江湖,又怎会听不出乌明朗话里的假装谦让,他露出深思的表情,两眼光亮,哈哈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可汗这般胸襟,令朕想起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那时朕也策马扬鞭,征战天下,所向披靡,而今朕年迈,只能深居简出,看你们这些年轻人意气风发,徒有羡鱼情。” 乌明朗暗暗冷笑,同为一国首领,涂傲天竟然以过来人自居,企图压他一辈不说,还趁机发出警告威远也有年轻人可与他匹敌。汉人的圈圈绕绕就是多! 他打个哈哈,端起面前的酒盅,道:“陛下宝刀未老,若是再次开锋,必会让人闻风丧胆。” 一声长笑,起自涂傲天之口,他高兴地切入了正题,道:“可汗此次前来,除了要商漠云联手安南拦截我国和亲郡主外,还有何事?” 乌明朗眼光闪闪,他站起身来,向帝王抱了抱拳,道:“陛下英明,我漠云出了叛徒蒙托,背着我勾搭了安南的贼子,这才对贵国郡主下了手,我国使臣明日即将抵达宁阳,他们带了上等骏马、牛羊、药材等,前来赔礼。威远对安南出手,漠云保持中立意见。但本汗也有个不情之请,楚天阔乃蒙托的舅舅,漠云追杀蒙托,楚天阔从中阻拦,他日漠云与平渊发生争执,也请威远不插手进来。” 落后就要挨打,安南和平渊不会知道:大国谈判,竟以小国为筹码,保住他们的利益不被损害。 涂傲天的面上露出一种微妙的神情,乌明朗竟如此坦率,把他的心思毫不遮掩地说出来。他似有所思。 思索片晌后,他正色道:“朕如何才能相信可汗话里的真实性?” 乌明朗似乎早有准备,道:“在使臣团里,本汗的妹妹乌日娜也一同随行,她向来崇拜威远的男子,希望陛下能给她指婚,两国联姻,如此便是一家人了。” 涂傲天皱眉,他狠狠地打量着这年轻的小子,心里不禁有了猜测。他佯装想了一会后,道:“可汗已有心仪的人选了?” 乌明朗则以平静的语气,客气有礼地说道:“太子仪表堂堂,威风凛凛,是许多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君人选;二皇子、六皇子尚未娶妻,本汗都觉得是好男儿,不过若按身份算,本汗的妹妹嫁给太子,也是配得起的;但是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得由女儿家说了算,日子是他们自己去过,本汗说了也不算,陛下你觉得呢?” 果然如他所想!涂傲天眼中掠过一抹怒意,很快又消失不见。心里虽不满意他说的这段话,脑子却在不停地思考,乌日娜想当威远的太子妃,简直是痴人说梦。然而,无论乌日娜嫁给哪个皇子,都是不合适的,这必定会引起兄弟之间的残杀。 他笑道:“可汗大度,那就让孩子们自己去相处,喜欢的话朕再下旨赐婚。另外,可汗为了两国邦交这番煞费苦心,朕也得拿出一份诚意来,可惜朕的公主们都已成婚,指望不了她们为国献力了。不过若是可汗或者是使臣们喜欢宁阳哪家女子,朕也会视如己出,将她们风光嫁去漠云。” 这话一出,又轮到乌明朗吃瘪了。两人的这一场“厮杀”打了个平手,谁也没胜出多少。 他目光微动,沉吟道:“本汗倒是挺欣赏监国公主,无论是外貌还是才能,她都不输男儿,奈何她已成婚,本汗只得放手,祝她幸福。陛下放心,本汗会为巴仁钦挑一门好亲事,绝不辜负陛下的美意。” 宫外苦等主子安全归来的巴仁钦,毫不知情他已被主子卖了出去。 涂傲天简直忍不住想为他这招点赞,既全了威远的脸面,又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两国邦交,当然不会有几近完美的处理方法,涂傲天再次重申,道:“平渊与安南你我点到为止,至于蒙托,他是人,生长有腿,若是他到了我国的领土,或者是被谁抓到,那就是你和他们的事,就与朕无关了。” 老狐狸!乌明朗挑了挑眉,却也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成交。” 他在心里暗忖:等本汗拿下平渊,再想法子来蚕食威远。 涂傲天被他爽朗的态度影响,走到他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明日使臣一到,我们就签订邦交国书,可汗意下如何?” 乌明朗回拍两下,道:“合作愉快!” 第56章 忍着巨痛 待乌明朗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后,涂艺珂这才从屋子里的暗室里走出来。 “父皇,乌明朗背后定然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分析道。 涂傲天指了指她的鼻子,他不怕他还有更多的招数,相比较起来,他更怕的是,失去眼前的可人儿。 他突然理了理微乱的衣服,道:“陪父皇去看看院子里的花,初夏来了,父皇还没有去赏过御花园的景色。” 他也不等女孩儿答应,就已迈出门去。 御花园是皇宫最美的景色之一。园中山水彼此相间,红墙黄瓦与绿荫古殿相映成趣,奇石怪柏比比皆是,楼台亭榭巧夺天工闪烁着圣洁的光芒,整个园中静谧安逸,汇聚了四时之烂漫。 穿过长长的走廊,站在视野宽阔的观景台里,一边品茶,一边望着院中的花草树木,颇有一种“人间草木,最抚人心”的感觉。 当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赞同涂艺珂的这份心得。 譬如此刻皱着眉的帝王,看着蓝天下的花朵树木,那一片片叶子仿佛一层层的压力压在他的心上,他扫视着这一切,心头不由得涌上一种别样滋味,只觉得身心不能放松下来。 他的脚步逐渐加快,匆匆地来到假山前。 “父皇,我们停下来吹吹风,你看这满池的荷花红得正艳,再过一阵子莲蓬成熟了,珂儿给你煮莲子粥喝。”涂艺珂指了指面前的荷花,双目忙光一闪,巧笑嫣兮,朝帝王撒娇道。 好一会,帝王恢复常态,微笑着道:“珂儿长大了,这手艺愈发的好,但是要等到莲子成熟才能吃到你的手艺,朕觉得亏大了。” 见他开始打趣自己,涂艺珂松了一口气,神色天真可爱道:“那父皇想吃些什么,珂儿一会就去做。” 帝王失笑,却没有正面答应她,而是一边走一边开口问道:“驸马去哪里了?我要听实话。” 涂艺珂猛地一震,无声响地吞了一口唾沫,道:“他去安南抓蒙托了。” 帝王横她一眼,肃容道:“你们成亲之后,厉王举家回到了淮南,你可知这是为何?” 涂艺珂霎时色变,只这一句话,便知帝王接下来要讲的内容非比寻常。心里虽也暗自猜测,面上还是虔诚地道:“父皇请赐教。” 感觉到女儿的真诚态度,帝王还是不舍得骂她,好声好气道:“厉王是个聪明的,他害怕继续留在宁阳,会牵连一家人性命,能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当然越早越好。” 涂艺珂点点头,这点她知道的,仅看白槟瑜的聪慧程度,便可知厉王也是一直在藏拙罢了。 帝王的话逐渐多了起来,他的面色也跟着黯淡下来。他继续道:“厉王文武双全,当时是朕最大的竞争对手,朕虽得你皇爷爷器重,能力上却需取得长足进步,才能站稳脚跟。后来有一日,他突然深夜造访,前来投诚,说不愿与我为敌,只想偏安一隅,与心爱的女子长相厮守,他当时献出了自己的心腹名单。” 涂艺珂大感愕然,讶道:“厉王这么做,对他的心腹都太不负责了,还好父皇你仁慈,否则这些年,他不会过得这么顺心。” 涂傲天微笑道:“这正是他的过人之处。他把那些心腹劝服得很好,朕答应了他。一开始朕不敢重用那些人,后来发现他们真的再不与厉王联系,一直恪尽职守,尽心尽力替朕办事,朕才将他们提拔了起来。” 女子吁出一口凉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父皇的心胸可知宽广到何等程度,才能接纳厉王的人;他们能做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又证明厉王的魅力之大。 她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父皇这是在启发她,让她留意白槟瑜吗? 帝王的语气顿了顿,又道:“驸马行事张扬,为人低调,若是不能全权拿捏他的人和心,就得时刻防备,往往枕边人才是伤害自己最深的那个人。” 这话里的神秘感又再次让涂艺珂想起前生之事。看来父皇真知道些什么! 她嘴角堆出笑容,道:“父皇认为驸马会伤害我吗?” 帝王出奇冷静,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事多留个心眼,他若真诚待人,你大可敞开心扉;他若左右逢源,朕的女儿还会差了不成?” 见父皇一字一句教导她,言语之间如此不客气,涂艺珂再次愕然,她总觉得父皇还有话没对她说完。她深吸一口气,答道:“父皇放心,女儿不会再次犯傻犯蠢,女儿会保护好自己,协助太子皇兄巩固管理好江山。” 她的“再次”一词用得很巧妙,帝王面色微震一下,却沉吟不语。 聪慧的涂艺珂捕捉到了帝王脸上闪过的那抹深沉。 过了一会,帝王环目四顾,停下步来,道:“朕累了,今日就到这里,算算时间,你皇兄与安南的使臣也快要到宁阳了,接下来还有得忙的。” 涂艺珂听得心似铅坠,她百分之六十肯定,父皇定然听懂了她方才的话,但父皇不开口,她不敢贸然说出来,重生之事实在过于诡异,稍有不慎,她将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福了福身,辞别帝王,带着空青茫然朝公主府的方向走去。 初夏的阳光十分暖和,照得人懒洋洋的。 她仰起脸孔,任由阳光抚在脸上,感受着这股温暖的感觉,低声道:“父皇,你什么时候才肯告诉我真相呢?” 微风不语,偌大的天空无人应答她的请求。 正在感慨中的涂艺珂不知,她才走出御花园的那道宫墙,涂傲天就痛苦地捂住胸口,汗水直流。 “陛下,快。”李庆对他的突发状况似乎习以为常,他娴熟地从袖中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黑漆漆的药丸,递给帝王,道。 帝王忍着巨痛,接过李庆手中的药丸,皱着眉一口吞下,立即原地打坐,运起内力,调整呼吸。 看着脸色发白,汗水大如珍珠的主子,李庆面上担忧不已,却又为自己不能替他分忧而惭愧万分。 其实,作为主子的身边人,他从来不知主子何时患了这个心绞痛的毛病?它不发作则已,发作时像是要把人活活疼死过去一样。 好几次他都想开口询问,但看着主子的痛苦模样,又生生住了嘴。 第57章 背后原因 缓了许久,帝王才在李庆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挪回了寝宫。 他挥挥手,意在屏退所有宫人。 李庆担忧地看了看他,踌躇不愿下去。 “陛下,就让奴才留下来照顾你。”他央求道,语气里夹杂哭腔。 “朕无碍,下去。”帝王沙哑道。 李庆一步一回头,猛一咬牙,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 涂傲天全身松懈下来,瘫软在地。 虽已服了药,他的胸口仍然像火般灼痛,疼痛千丝万缕地从身体各处涌进心脏,那种痛感,随着时间的推移,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已经从一月一次变成了一月两次。 每次发作,他都难受得想用自尽来了结痛苦。但他不能,他还要尽力护好威远的江山,护好他的子女。 深呼吸一口气后,他又回想起十五年前自己与“影子”做的交易—— “影子”是他的贴身影卫,是所有皇家影卫的总头目。没人知道,他除了武功高强外,还拥有一身高超的占卜能力。 皇室里的皇子公主们谁也不知,他们自出生起帝王就让“影子”给他们每个人占了一卦。根据影子的占卜,涂艺珂注定十五岁时有一大劫难,过不去,就是死劫;渡过了,一生顺遂。 望着这个结果,影子跪地不起,他怎么也想不到,上苍给这位大富大贵的公主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深深呼吸,双手呈出卦象,并开口将结果禀报给帝王。 帝王一个踉跄,重心不稳,绊倒在椅子上。 那是他与淑妃期待着出生的女儿啊!淑妃进宫后,他对她一见钟情,生出了与她相伴一生的念头,他遵循自己的想法,当即就封她为妃子,宠爱无限。不久后,淑妃有了喜,他和她笑得合不拢嘴,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们的爱情结晶成长,直到生产那天。 当时,他站在淑妃的产房外,听着里面淑妃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心里难受不已,他发誓,再也不让淑妃经历第二次分娩之痛了。 等了许久许久,终于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哭声,淑妃停止了叫喊。顾不上男子不能进产房的忌讳,他径直冲进了产房。 “淑妃,你辛苦了。”他眼里闪着泪花,哽咽道。 “是很辛苦,但臣妾很开心,陛下,你快看看咱们的女儿。”淑妃脸上布满慈祥的笑意,虚弱道。 经过淑妃的提醒,他才想起来心爱的女人旁边还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孩。 在她之前,他明明已经有了太子和三个皇子以及两位公主,见惯了新出生婴儿的模样。可目光触及女婴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这熟睡中的婴儿美丽极了,她的皮肤干干净净的,小脸白里透红,模样文静,惹人喜爱。 “陛下,请给我们的女儿赐名。”淑妃央求道。 “艺珂,希望她日后才艺卓绝、贤身贵体、温婉如玉。”几乎是淑妃话音落下的同时,涂傲天就把名字念了出来。 淑妃疲惫的眼里满是笑意,得到父亲祝福的孩子是最幸福的,她的珂儿将会在爱意包裹的环境里茁壮成长。 时光飞逝。小涂艺珂在他和淑妃的精心呵护下愈发活泼好动,她人如其名,聪慧过人,长相美丽。 这天,哄睡完女儿后,涂傲天突发奇想,唤来影子,让他给女儿卜一卦。 但卦象上的占卜却让他变得颓然:他想不通,一只生命力旺盛、已经靠近岸边的船只怎么还会发生偏航,触礁沉没呢? “会不会是卦象错了?”良久,他用颤抖着的手端起旁边的茶杯,饮下,声音哽咽,喃喃道。 涂艺珂是他不惑之年喜迎降生的女儿,淑妃有喜时,他就期待是个女儿,因为他知道自己注定会是个溺爱孩子的父亲,他喜欢宠娇女儿,却害怕把儿子宠骄;因为儿子顽皮,会令他头疼,女儿却能使他欢颜,抚慰他内心的孤独。 等到女儿降生后,每每忙得焦头烂额时,她会伸出肉嘟嘟的手掌,轻抚他的掌心,又辅以甜甜的微笑,霎时他总能清晰地察觉到有一股名叫“幸福”的暖流涌遍全身。 他实在是无法接受命运带给他的这种审判。 影子继续跪在地上,没有开口,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悲痛欲绝的主子,他相信,主子明白,他算卦无须重复第二次,他的实力至此,从不会出错。 眼角的泪珠滑落。涂傲天也无力伸手去擦拭,他双眼通红,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解除这个劫难?” 作为一个父亲,怎么会忍心看着娇宠着长大的女儿离自己而去呢?若是可以的话,他愿意以命换命,只要女儿能长久、健康地活下去。 影子继续三缄其口。 多年的默契告诉涂傲天,有法子的。于是他站立起来,沉声道:“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朕都要公主好好的。” 影子的神情霎时严肃得令人害怕。他盯着帝王看了许久,才一字一句道:“需要陛下你的半盏心头血,再通过属下的独门秘法,将你的寿命换到公主的身上,但此法过于凶险,属下不敢保证成功,一旦出现纰漏,便会牵连主子,属下无能,请主子责罚。” 涂傲天自然清楚其中的诡异与凶险,他又怎会责罚一心护主的忠臣,他舒了一口气,道:“起来,此法需要多久?” “随时。”影子答道。 紧接着,涂傲天猛地一手抽出挂着的宝剑,一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刺向胸口。 鲜血直流,腥味满屋。 他担心不够,直接接了整整一杯心头血。 “去弄。”他吩咐道。 影子点点头,按了按书柜旁的按钮,墙壁倏然打开,露出一间密室。 密室最里面设置了一座古老的移魂阵,周遭挂满了符咒。 他盘腿坐下,将杯中的心头血倒出三分之一后,洒在写有三公主生辰八字的木偶上,随即口中念念有词,符纸燃起。 叮叮当当,音铃声响。密室内阴风四起,好不渗人。 影子立即划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抹在木偶上,继续念念有词。 汗水从他的额头渗出。 符纸即将燃尽,他见机行事,将所有的心头血倒在木偶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神奇的事发生了,鲜血全部渗了进去,木偶的颜色也变得鲜红起来 影子口吐鲜血,来不及擦掉,他颤颤巍巍地走出去,向帝王报喜:“成功了!” 第58章 传位圣旨 涂傲天瘫软在椅子上,双眼紧闭,脸色十分疲倦。 未等影子走出暗室,他已经知道成功了,因为契约生成的那一瞬间,他只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抽了出去,他的身子一震,精神也萎靡了几分。 他睁开双眼,仰起头,眼里掩饰不住震惊——影子头发花白,眼角已有了暗纹。 “你,朕的头发是否也白了?”他惊讶地问。未曾想,这看似简单的术法,竟然同时损耗了两个人的身体机能,奈何这屋里没有铜镜,他看不到自己此时的模样。 影子颤抖着身子,再次跪在帝王的跟前,道:“陛下除了气色差些,无甚变化。陛下恕罪,方才情况紧急,属下不得已放了自己的血进去,奈何此法凶狠,属下遭了反噬,能捡回一条命也是奇迹。只是现如今属下功夫全失,无法再护陛下周全了。” 涂傲天勉强挣扎着从椅子上挪出来,摇摇晃晃走到影子身边,慢腾腾地蹲下身,伸手搭在了影子的手腕上。 他的瞳仁不由得变大。根据脉象,影子的精气脉搏、心脏跳动等都在飞速减缓收敛,几乎已死亡的状态。 他忍不住又垂目打量影子的头发。那满头的雪白中,带黑色的发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而雪白的发丝慢慢从他头上脱落,他即将停止呼吸。 他摇头叹息,颓然道:“阵法毁了吗?” 影子点点头,语气艰难道:“阵法开启后,无论成功与否,都会毁灭,世间再无此法,也无人会知晓这事。” 涂傲天又慢吞吞地坐了下来。他眨了眨眼,敛去眼里的不忍,道:“上路。” 皇家影卫的结局是残酷的,他们从进入影卫行伍的那一日起,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他们在刀口上舔血,大多都活不久。 而影子作为帝王的贴身护卫,哪怕是死,也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他的存在,他的一生都只能隐匿在暗中,包括死,也要死得悄无声息,死得干干净净,仿佛就从未来过这美好的世间。 死状也分很多种。能得主子垂怜,自杀而亡,是最幸福的死法。因为下手时,他们清楚割断哪一根血管,血流速度最快,血量最多,断气也最快,受的痛苦要少许多;若是不幸被敌人捕获,无法咬破嘴里的毒药,他们身体和心灵都要遭受极大的摧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得到命令的影子露出一抹极其怪异的笑容。他们没经受过笑意训练,并不懂得笑出哪种弧度最美。 此刻,他的笑容极丑,他的眼神却带着一种满足。他向帝王磕了三个响头,道:“主子保重,属下来生再伺候您。” 下一刻,他咬碎嘴里的毒药,就断了气。 涂傲天忍痛出声:“来人,厚葬影子。” 虚空中闪出一个黑影,他扛起影子的尸身又闪入了虚空中,他心里明白,从此他就是第二个“影子”。 随着影子的死亡,涂傲天以命换命的事情尘封在了时间的长河里,再也无人知晓。 若不是最近反噬发作得厉害,涂傲天也不会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 药物的压制让他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他强撑着身子,慢慢站起来,挪向窗前。 望着那一轮即将沉下去的红日,他不由得苦笑,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自己的人生也像是这一轮红日,没入地平线之后,就完成了它今日的使命,哪怕第二日再冉冉升起,却已经不是昨日的太阳了。 他眼神黯淡无光地呆坐着望了夕阳许久。直到大地转黑,该点灯了。 但没有主子的吩咐,没有人敢进来。 “影子。”黑暗中,涂傲天轻声唤道。 “主子。”屋内响起一声动静,另一道男子用沙哑的声音回道。 “朕的陵寝要完工了吗?”涂傲天平静地问。 是的,从上一任影子丧命后,他就暗中安排影卫秘密给自己修建陵寝了。为避免引人注目,他将陵寝修建在了城外的皇家狩猎场,既方便行事,又保证了安全。 另外,他还亲自画图,描绘陵墓的走向与轮廓。陵墓占地面积仅仅只有二百多平,还没有他平常居住的寝宫大,也不像先祖那样将陵墓修建得十分豪华。 一生所有的功过都交给后人评价去,他现在只想认认真真地做好每一件事,然后安安静静入土。 “回主子,最多还是十日就完工了。”影子回答。 他松了一口气,心神稍定。十日够了,他这副身体再撑一两月应该没有问题。 “下去。”他缓缓道。 空中传来一丝波动,屋内恢复平静,他才对外喊道:“李庆,掌灯。” 说话时,他似乎想通过动作来活动一下被痛僵的心神,顺手拿起火种,燃亮面前的油灯。 宫人们陆续进来,燃起了所有的油灯,殿里大亮。 李庆微微仰头,凝望帝王被汗水湿透的鬓角,低声询问道:“陛下,老奴伺候你沐浴。” 涂傲天欣然道:“好。” 不一会,李庆就扶着帝王来到了浴池,帝王褪下身上的遮掩物,将自己整个人沉入了池中。 此刻,他才真正觉得全身心都得到了放松。但他没有让自己沉沦太久,快速地清洗干净身上的污垢后,他起了身,披上干爽的衣服,又去了书桌旁。 “陛下……”李庆本想出声提醒他该休息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看见,帝王正在草拟的是传位圣旨。 第59章 使臣入宫 翌日,天朗气清,红日为碧玉般清澈的天空添加了一抹色彩。 阳光明媚的日子本就让人心情舒畅,今日更让宁阳人喜悦的还有——漠云与安南的使臣竟不约而同到了宁阳。 一辆辆马车从城门口驶入,百姓们夹道欢迎,东张西望,满城雀跃。 这是他们毕生难得见到的一次盛景,在他们看来,大国小国一并来朝,作为威远人,他们骄傲而又倍感自豪。 仪仗队穿过长长的人群,来到了皇宫门口,停了下来。 按照威远的规矩,所有来朝者到了皇宫门前,一律得徒步进入。 漠云使臣面露愤色,他们国力与威远相当,竟受到如此侮辱人的对待,他们直接停了下来,不上前。 以文仲为首的安南使臣规规矩矩地立在漠云后面,他们是小国,不敢摆脸色,但不妨碍他们隔岸观火。 乌日娜头戴毡帽,眼神傲慢地下了马,一步一怒气地走到宫人面前,道:“威远是礼仪之邦,如此苛待他国来使,不把别的国家放在眼里,这传出去,恐怕不能服众?” 这暗戳戳的想让天下人群起而攻之,倘若不能扳回此局,那么威远就真的落为下风,受天下人诟病了。 “格格言之有理,远来皆是客,威远作为礼仪之邦,对所有贵客一律以礼相待,但入乡随俗,还望贵客谅解。方才宫人还未来得及解释,劳烦使臣们上轿,宫中已备好了佳肴,请大家品尝,至于使臣的仆人们,宫人们会安顿好。另外,格格的哥哥托我给你带句话,他在殿里等你。”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从轿子里走来一位气质出尘的女子,她开口,缓缓道。 宫人们纷纷向女子行礼,齐声唤“公主”。 看着女子倾城模样,乌日娜暗忖:久闻威远出美人,这才第一日来,就见到了仙女,那威远的男儿又是何种模样呢? 她心里掠过一丝惊叹,而后稳了稳心神,声音不禁低了下来,道:“你是哪位公主?” 涂艺珂落落大方,笑道:“监国公主涂艺珂。” 乌日娜脸色微变,监国公主的名号早已四海皆知,她犯不上初来就得罪她。于是举止更加恭敬,跟着她上了轿。 其余的人见状,哪敢再说什么,夹起尾巴一并跟了进去。 大殿中。 涂傲天一身明黄色龙袍坐在主位上,目光睥睨望向所有的来使。 在他的右下方,乌明朗端坐在那里,神情惬意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涂艺珂一进殿,就径直坐在了帝王的左下方,可见其受宠程度。 乌日娜收回打量女子的目光,庆幸自己方才收敛住了脾气,不然就闯祸了。 漠云和安南的使臣同时向帝王行礼。 “陛下,这是我国带过来的一点心意,请笑纳。”乌日娜朝帝王行了一礼,然后指了指随从手中的礼单,道。 宫人接过礼单,送到李庆手中,再由李庆转呈给帝王。 涂傲天快速浏览了一眼单子,享受着别国来朝的快感,哈哈大笑,道:“格格和使臣一路奔波,辛苦了,坐。” 乌日娜再次行礼,道了句“谢陛下”,被宫人引导就走向乌明朗下方的座位上。坐下后,她小声对他唤道:“哥哥。” 乌明朗从容地点了点头,举起杯邀了邀她,趁机暗中与她交换个眼色,才道:“坐。” 见机行事!乌日娜瞬间就明白了哥哥眼神里的意思,她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道:“此酒入口柔绵,醇香丰满,回味悠长,好酒!” 一个小女子这么懂宁阳的酒,可见来之前就已下足了功夫。 涂艺珂不由压下心里的冷笑。她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隔空邀了邀她。既然喜欢,那就多喝点! 乌日娜见状,再次端起宫女斟满的酒,回敬了过去。 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因为此刻,安南的使臣正在向帝王进贡。 “外臣文仲参见陛下。”文仲施礼,道。 “使臣请起。”涂傲天淡淡开口。 在弱国面前,他的架子就显得大起来了。 文仲先是起身,又躬身施礼,道:“外臣受我皇所托,前来朝贡:黄金百两、宝剑十把、鹿皮百张、皱椒十斗、茶千斤、羊脂白玉耳坠五对……” 这长长的礼单勾起了乌日娜的好奇心,她那双大眼睛一扑一扑的,直直地盯着文仲。 终于,念完之后,文仲借行礼掩饰,暗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这经历过厮杀锻炼的帝王就是不一样,气息太强大,压得他内心颤抖。 他顿了顿,从袖口中掏出一份图纸,又继续道:“这是太子殿下钦点要的五座城池,请陛下过目。另外,外臣还有一个请求,我皇先前回国较为匆忙,误了亲事,此番出使威远,还有一个请求,两国再次和亲,永结秦晋之好,还望陛下成全。” 把五座城池与和亲之事单独拎出来说,文仲耍了一个心思:想要告诉帝王,太子背着他搞事。 帝王的反应十分冷淡,似乎只是为了给使臣几分薄面,才勉强对他颔首相应,道:“此事朕已知晓,先前昭明郡主就已与贵国皇帝定了亲,她再合适不过,既然使臣开了口,那么就择日将昭明接回去,也让小夫妻俩少受些相思之苦。” 文仲霎时哑口无言,这事本来就是安瑞禾自己造成的,如今安南又受人制裁,他也懒得争取,垂手恭敬道:“谢陛下,安南与威远和平相处,这是两国百姓的共同期盼,愿两国越来越好。” 场面话虽然很假,但重在好听。涂傲天不拆穿他,点头道:“使臣入坐,尝尝宁阳的美食,看看可吃得惯?” 文仲夹了一块盐菜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后,起立施礼道:“久闻宁阳美食甲天下,外臣今日有幸品尝,人生无憾也!” 将这一幕收进眼底,乌日娜瞠目结舌,一国使臣卑微到这般地步,那他们的皇帝得有多无能,才会让臣子卑躬屈膝至此? 第60章 解除刁难 想着想着,她又将目光投向涂艺珂所在的位置,自进入皇宫后,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女子独特的气质所吸引,忍不住瞻仰她的美丽。 殊不知,有一道目光也在暗中打量着她。 涂艺珂敏锐地抓住了这道目光的主人——涂向楷。 涂向楷的目光不时瞄向乌日娜,拿下这个女人,对他来说如虎添翼,他的霸业指日可待。 令他恼怒的是,这个女子自进殿后,从未瞧过他一眼,反而是偷瞟了涂艺珂和涂图好几眼。 不过,他还是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表情,无论是人或物,但凡他看上的,他都会费尽心思,用尽手段去争取。 他端起酒杯,站起身来,朝帝王拜了拜后,又将方向转向乌明朗,道:“可汗与格格远道而来,我敬你们一杯,威远人杰地灵,我可以当向导,带你们四处参观。” 同为男人,乌明朗怎会不知他打的何种算盘。他神色一暗,对这种只会耍心机手段的男人十分不屑。他声音淡淡道:“不劳烦二皇子,我兄妹俩向来喜欢安静地聆听大自然,自行去参观,更能领略其中的美。” 乌日娜好整以暇地点了点头,似乎在说“哥哥说得对。” 被落了面子,涂向楷微一错愕,旋即整个人又变得轻松起来,无论她再怎么孤高自傲,离开了男人的庇佑,依旧掀不起多大的浪花来,他有信心将她吞下。 他无视乌日娜不理睬的目光,从容笑道:“本皇子随时恭候。” 坐在主位上望着这一切,涂傲天的目光无比锋利,他平静地看了看涂向楷,似乎要囫囵个地穿透进他的肺腑内去。 他表面亲切无间,但若仔细看,定会察觉到他眼内暗藏的一抹不悦。 手足相残,终有一天,内忧外患,山河破碎,这个儿子太令他失望了。 他又看了看坐在左下方的女儿,她仪态万千,举手投足间皆流露出一种王者风范,哪怕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也能让人敬之畏之。 而望着那个专注于吃菜的涂图,他又摇了摇头。 罢了,龙生九子,终有几个是他满意的。 想到这里,他欣然举杯,邀道:“朕敬大家,今日三国相聚,把酒言和,百年未有,宾朋尽欢,不醉不归。” 说完,他仰头,饮至滴酒不剩,便收回目光,与女儿相视一笑。 两人怡然对饮。在涂向楷看来,涂艺珂得到了帝王的青睐,便为人傲然,从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借饮酒的姿势,掩饰起双目闪过的那一丝浓烈的杀意:趁四肢健全,还能蹦哒几天,就好好享受这美丽的歌舞! 打扮得像天仙般的数十名歌舞伎迈着轻盈优美的姿态,从大门走进来。乐声优美,舞姿曼妙,给人的身心带来一种极致的放松。 狂歌俞发热舞,各色菜肴纷纷被端上桌。 这时,乌日娜突然站了起来,斜跨出一步,爽朗道:“陛下,久仰威远男子文可治国武可兴邦,我乌日娜自小生长于大漠,习惯了舞刀弄枪,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不知能否向几位皇子请教,领略威远男儿的风采?” 堂堂皇子犹如歌舞伎般当众卖艺,又与女人计较,应不应下都会叫人难堪。 文仲与安南的人也兴致盎然,一边吃美食一边看戏,好不安逸! 涂向楷面无表情,眸中全是冷意;涂图哑然失笑,面露不屑;三皇子涂淼、四皇子涂慕笛、五皇子涂慕箫充耳不闻,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场面一时寂静无声。 涂傲天正欲开口,话先一步被一旁的女儿接了过去,只听她缓缓道:“格格想了解些什么?本宫虽比不得几位皇子拥有雄韬武略,却也读过几天书,咱们女儿家交流起来,兴许还能说上一些体己话。” 涂傲天点头同意,附和道:“格格尽管问,珂儿必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还是女儿知书达礼,临危不变,思维活跃。这几个小子,只会窝里斗,对外脸面薄,连站出来一致对敌的勇气都没有。 他暗中凝神叹了叹气,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教导出这么出色的公主,否则百年之后,如何有颜去见列祖列宗? 哦,百年,他也就几月的存活时间了。 碰上女子遗世独立的眼神,乌日娜呆了一呆,眼中不禁露出一抹慌乱。威远的男子好面子,不会轻易应下女子的挑战,就算真的应下,她也可以耍耍赖。但她与监国公主性别一样,她可占不了便宜。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稳了稳心神,道:“我初习诗词,尤爱对对子,奈何脑子不开窍,有了上句对不出下句,还请公主指点一二。” 随着乌日娜和涂艺珂的交锋,酒筵中气氛被推至最高峰。席间的人顿时来了兴致,目光一闪一闪地打量着二人。 不理会旁人或担忧或看戏的神情,涂艺珂淡淡道:“格格请出题。” 乌日娜毫不客气,直接开口,道:“行来月浅双星小。” “坐到荷香一院深。”涂艺珂不假思索,平静地道。 “近水蛙声时入梦;” “隔帘竹影暗窥人。” “月从流水波间白;” “草自空山雨后青。” 乌日娜的语速已渐渐慢了下来,此时此刻,她才知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她会的都是提前背熟的句子,现场出句她可没这本事。 她的目光不由得望向乌明朗,垂死挣扎,道:“怀抱丹心人半老。” “身存大义死犹生。”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涂艺珂又答了出来。 愈发吃力的乌日娜与神色淡然的涂艺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孰高孰低在座的人已有了分晓。 且不说这乌日娜是不是早有准备,仅凭监国公主临场发挥,对出来的对子平仄分明,意境优美,与上联相得益彰,就已胜出。 威远的人脸上喜气洋洋。 涂向楷也罕见地朝涂艺珂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乌明朗心中骇然,想不到这看似娇滴滴的女子,竟有如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他哈哈笑道:“舍妹喜爱诗词歌赋,这一来就向高手学习,她受益匪浅,还望以后公主不吝赐教,助她更上一层楼。” 哥哥为自己说话,乌日娜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个如阳光般温暖的灿烂笑容,上前一步,像对闺中密友般亲切地说了句:“公主你真厉害,今天就学到这里了,我明日再向公主请教。” 第61章 咄咄逼人 技不如人就想息事宁人,哪里会有这种好事? 涂艺珂冷笑着站起来,走到帝王的正下方,拜了一拜,道:“父皇,每每看着那翱翔在空中的雄鹰,珂儿实在喜欢得紧。听闻漠云擅驯鹰,格格来宁阳时,也带了一只,珂儿斗胆,想求父皇同格格商量,让珂儿亲眼目睹雄鹰的风采。” 在外人看来,掌上明珠开口,哪有不允的道理? 但知情的人都明白,漠云的鹰和狼具有神圣的地位,若说狼是他们的图腾,鹰就是他们的双眼,因为拥有像鹰一般的锐利的眼睛,他们捕猎,杀敌方百战百胜。 对漠云皇室来说,鹰更是他们的朋友,把自己的朋友拿出来让人像玩物一样观赏,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耻辱。 看着大殿越来越像修罗场,文仲和安南的使臣尽量降低呼吸,祈求战火不要烧到自己身上。 拥有绝对发言权的涂傲天和乌明朗还未开口,乌日娜就先急了,她嚷道:“‘小乖’还不通人性,怕伤了公主,饶了大家的兴致。公主若是喜欢,等哥哥和我回到漠云之后,我们再驯一只送给你。” 她不禁暗自捏把汗,这与敌周旋的滋味,真要人命! 女儿给了梯子,能挽回暗斗面子,又能杀一杀漠云的嚣张气势,涂傲天又何乐而不为?他笑嘻嘻道:“看来还是女儿家心思细腻,讨人喜欢。今日既有诗助兴,又有宝物观赏,传出去皆是佳话,可汗意下如何?” “哥哥!” 一锤定音,乌日娜急了,还未驯服的小雏鹰有自主择主的意识,它对喜欢的人会产生特别的好感与亲切感,这也是她不远千里将雏鹰带到宁阳的原因之一,她不敢拿心爱的宠物去博人欢笑,她心中叫苦,面带央求之色,望向乌明朗。 乌明朗怎会不知,女人就是多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本以为以乌日娜的聪明劲,会赚得一局,未曾想监国公主的谋略更上一层楼,轻而易举就将难题抛了过来,且还是个致命的打击。 他斜了身边的女子一眼,声音不怒自威,道:“陛下,雏鹰还小,控制不住自身力气,贸然呈上来,恐伤了龙体,你身子要紧,改日本汗再单独送公主一只。” 乌日娜虽然听得直皱眉头,却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她真的不想与人共享心爱的物品,万一被那咄咄逼人的女子看上,要了过去呢! 涂艺珂的声音大了起来,她冷冷地环顾一番殿中的人,大家脸上神采各异,观戏的竟然比入戏的还要多,她啼笑皆非地打趣道:“漠云的诚意少了些,你们请教的诗词本宫都一一配合了,怎地到了现在,本宫与大家就不配看一看一只上了不台面的雏鹰了吗?” 涂图很给力地站了起来,他醉眼朦胧,摇摇晃晃道:“不就是一只鹰嘛,可汗别那么小气,大家酒兴正浓,勿因此扰了兴致,伤了和气,本皇子这位皇姐不好惹,她生气起来连本皇子都得跪地求饶,可汗就呈上来看看嘛。” “是啊,可汗,下官也未曾见过雏鹰的雄姿,也希望借今日沾光,瞻仰它的真容。”反正在外人眼里,安南已与威远成了一个阵营的人,文仲见状,投机卖了一个好,道。 泪水盈眶,乌日娜却不敢哭出声音,她知晓哥哥说一不二的脾气,她没能办好他交代的事已是大罪,现在场面一度失控,哥哥或者说整个漠云下不来台,她头皮发麻,不敢轻易说出半句话来,只好极力控制住情绪,平复乱作一团的心境。 冷冷地扫视了一番,乌明朗的目光停留在女子狡黠的面容上,神情狠狠地盯着她,又淡淡道:“巴仁钦,将小乖带上来。” 很快,一只被笼子装着的雏鹰就送进了殿上。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了它的身上。 隔着笼子,也能看出来,小乖是一只凶猛的鹰,它的羽毛乌黑光亮,双眼明亮锐利,翅膀强壮,脚爪锋利。尽管还是雏鹰,已经可以预见,待它羽翼丰满,是一只令人畏惧的动物。 不过它此时很乖,眸里虽然机警,却还带着一股萌意,看着乌日娜。 乌日娜咬了咬牙,没有得到哥哥的吩咐,只得立在原地,眼睛呆呆地望着“小乖”。 她已经预料到自己要失去小乖了。监国公主扬言喜欢雄鹰,小乖又还未驯服,说不定哥哥会为平息美人怒气,直接将小乖送给涂艺珂。 她发泄似地牛饮了一杯酒,闭着眼不再去看小乖一眼。 听到周遭夸赞小乖的话,乌日娜闭着的眼角流出一抹晶莹,她只觉得全身力气丧失,无法将腰板挺直。 但她还是对自家哥哥不够信任,这种关乎国家脸面的事,乌明朗宁可将之杀了,也不会任由脸面被踩在地上摩擦。他幽幽地问道:“公主觉得小乖如何?” 他的话里带着七分威严,三分杀气。 涂艺珂笑了笑,道:“确实不同凡响,单看它这份胆色,便可知晓是个厉害角色。” 她话说一半留一半,但聪明的人都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这畜牲和人一样,不好对付。 乌明朗目光如刀,带着三分讥笑,道“下次本汗送给公主一个胆小的,公主循序渐进,以后就不畏惧这胆大之物了。” 涂艺珂的身上也带着股无形的杀气,十分逼人,她淡淡道:“本宫向来就喜欢驯服不听话的东西,多谢可汗下次的好意,这只雏鹰本宫就先收下了。” 乌日娜眼巴巴地看着雏鹰,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乌明朗忽然赔笑,道:“能得到公主的赏识,是小乖的荣幸,只是公主有所不知,这只雏鹰身体有恙,劳烦公主费心饲养了。” 乌日娜下意识地看向哥哥,眼里满是颓废,小乖活不了了! 第62章 占了上风 小乖确实是活不了了,因为乌明朗说话的同时,已经暗暗蓄力,从袖中弹出一抹药粉,径直射向它。 隐在暗处的影子没有得到主子的吩咐,继续静静地盯着乌明朗的一举一动。 因为挨得近,这一切都被乌日娜收尽眼底。她的脸色变了又变,驯鹰的人都很熟悉这动作的含义,像是作最后的道别,她眷念般地瞧了笼中的雏鹰一眼,转过头不再与它对视。 这也让她错过了女子精彩的拦截。 似是早已预料到乌明朗会出手暗算,几乎是在他出手的那一刻,涂艺珂就有了动作。 她出招很快,而且出手既准又狠,只一个不经意的抬手,便已化解了雏鹰的危机。 高手过招,讲究的是以快制敌,这一招犹未得手,乌明朗知道她想留下雏鹰的性命,他冷哼一声,也不瞧女子一眼,道:“公主仁慈,相信小乖在你的悉心照料下,会茁壮成长。”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着:“本汗不胜酒力,我们走。” 他的态度傲慢而又严肃,他显然已不想再遮掩内心的不满,抬起脚,跨出一步。 漠云的人不敢吭声,恭恭敬敬地跟着兄妹俩,一同欲走出去。 “可汗看完本宫驯完鹰再走也不吃。”涂艺珂开口唤道。 紧接着,她一个闪身,掠到了笼子旁,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那先前一直盯着乌日娜的雏鹰,目光一动不动地围着涂艺珂,宛如小狗般听话地跟着她的指挥动作。 “张嘴;” “扑翅膀;” “叫一声……” 雏鹰竟完全地听懂了她的每一个指令,做出了相应的动作。 作为奖励,涂艺珂丢了一块手边的肉给它,雏鹰旁若无人,吃得津津有味。 这一幕,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乌日娜尤其大惊,又深受打击,她不懂,为何小乖会轻易叛变。 她不清楚,可乌明朗却看明白了,涂艺珂的方式很干脆,释放内力给小乖施压,让它从心理上真正服从强者,这比一朝一日的投喂来得更快,也不知她从哪里得来的方法。 “恭喜公主。”乌明朗淡淡道,听不出任何情绪。 “以后,它叫威武。”涂艺珂俯下身,揉了揉“威武”的头,道。 正是因为她垂下眸,无人看到她眼里的冷意,她怎么会留下一个被驯化过的畜牲,它存在的价值,便是用来杀杀漠云的威风! 殿中的人并不清楚她的想法,他们只知道,从今天起,雏鹰就是监国公主的宠物了。 “哼”,乌明朗冷笑着,不再理会女子的炫耀,再次迈开了腿。 “可汗且慢。”相比较涂艺珂咄咄逼人的态度,涂向楷就温和得多了,他的声音诚恳温和,继续道:“三妹未曾见过这新奇玩意,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可汗与格格海涵,明日本皇子在醉仙楼备上薄酒,邀可汗与格格一叙。” 瞧着儿子的示好,涂傲天的眉头轻微地皱了皱,却什么话也没说。下方是年轻人的战场,他干脆就做一个旁观者! 涂向楷的“诚恳”没能换来乌明朗的高看,他只是抬了抬眼,在他和涂艺珂的身上来回打量了两眼,而后发出不屑的讥讽,越过涂向楷,将他晾在了原地。 自尊心受到严重的冲击。涂向楷脸色铁青,他甚至觉得身上的每一根肌肉皆不受控制,它们在不停地抽缩跳动。 压制住快要溢出的冷气,他面上依旧一片温和,心里却已愤怒得想要杀人。 当然,无论他情绪如何,没有人敢看二皇子的戏。 随着漠云人的离开,文仲一行也提出了告退,这时,华丽的大殿中,只剩下了帝王、涂艺珂、涂向楷与涂图。 “珂儿留下,你们退下,好生歇息,这几日估计还会有不省心的事发生。”帝王面色沉重地吸了一口气,又将之吐出,道。 涂向楷神情再一沉,目中几乎就要现出杀机。为什么?太子出征,他理应成为宁阳尊贵的、令人追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子,为什么偏偏让一个女人抢去了风头? 一个女人而已,既不能传承江山社稷,又不能延续香火,为什么父皇偏偏宠爱她呢? 他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但他已学会了隐藏真实的情绪,他始终面带笑容,恭谦有礼,看来就是个谦谦君子。 所以听完帝王的吩咐,他又不露声色,温和地朝帝王行了礼,就夺门而去。 涂图的目光随着二皇子的离开变得遥远,调皮一笑,给父皇和三皇姐道完别,才离开了这里。 黑暗是容纳疲惫的好地方,无论你有再多的倦意,都能被黑夜隐藏,在黑夜中尽情释放。 背对着光,涂艺珂并没有察觉到帝王脸上的苍白。 “父皇,你留下珂儿,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她问道。 “打开看看。”帝王拿出一道叠好的圣旨,递给她,淡淡道。 他这随意的语气让涂艺珂误以为,这就是一份普通的圣旨。 看清上面的内容,涂艺珂大惊,跪在地上,请求道:“请父皇收回旨意,珂儿就当从未见过它,珂儿也会竭尽全力,护好这大好河山。” 她仍然不敢相信,父皇身体硬朗,竟然选择了传位,并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帝位传给她。 她从未想过要与太子皇兄争夺帝位,也从未想过取而代之,在她看来,太子皇兄才是帝位的不二人选。 “这是朕精心考虑过的结果。”帝王咳了咳,道。 第63章 意识全无 “父皇,珂儿得您疼爱,已是此生最大的幸运,同时,珂儿也深深爱着您、敬重您,您在威远人心中拥有无上的地位,珂儿不想天下人用异样的眼光对待您·。”涂艺珂的声音再次坚定平静,郑重地道。 一个一直被奉为神明的人,在信徒眼中,容不得他有半点差错,否则大坝决堤,那将面临多么残酷的画面,她不愿父皇被天下人唾弃。 帝王目光微动,他忽然笑了,道:“你不懂,这早就是命中注定了,更改不得。” 女儿的命运早就被他和影子逆天改写,拥有他的心头血与寿命,得真龙护体,她的气运已如日中天,其他人哪里比得上?无论是太子还是其他任何一位皇子。 涂艺珂的目光紧紧地望着帝王,眼里带着惊讶与疑惑。 帝王却不再继续说下去了,他以掌心轻拍女孩儿的头顶,宠爱地道:“父皇乏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这事父皇不再说了。” 涂艺珂抬起头,蓦地就看到了帝王的脸色似乎憔悴了许多,眸中已无往日的光彩,他整个人显得很苍老,甚至有些衰弱。 她突然伸出了手,想搭上帝王的脉搏。 谁知,帝王似已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动作,他漫不经心地微微错身,避开了她的查探,道:“收起你的小心思,父皇是这几日忙于政事,有些累了,别担心啊,下去,接下来还有得忙呢。” 涂艺珂有些焦急,强制压下心里的担忧,撒娇道:“那父皇您好好休息,珂儿就先下去啦。” 帝王微笑着点点头。 待女儿的身影全无之后,他的身子开始发抖,他的腰又弯下去了几分。 一道黑影闪现出来,将他扶去床边。 他一手撑在床沿边上,这才稳住抖得剧烈的身子。 “给太子传信,安南已递交求和书,昭明郡主明日启程和亲安南,只要昭明郡主一到边界他便可回宁阳了。”帝王喘息了几下,闭眼道。 他的额头上浸出冷汗。 “是。”影子答道。 “还有,驸马去安南国抓蒙托的事如何了?”尽管整个人已虚脱,他还是咬紧牙,道。 从女儿那里知道驸马前往安南捉贼的事后,他就吩咐影卫暗中跟随,除了帮忙,也有监视之意。 女儿是他的心头肉,他费尽艰难险阻才让她这一生顺遂喜乐,这世上,除了他和淑妃,他不会相信会有人真的能一心护她。 “驸马已和惠圆碰上面了,他们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影子一板一眼道。 帝王的心又沉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又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愈发软弱,视线渐渐模糊 他集中全身力量,道:“给我狠狠盯着,若驸马有任何异动,无须来报,就地斩杀。” 说完,他软软地倒在了床上,意识全无。 影子替他掖好被子,追逐窗外那轮冷清清的圆月,没入了黑暗中。 皇宫更加黑暗了,熟睡的人,永远不知道外界在上演什么;而清醒的人,却又在害怕着什么。 涂艺珂神色不屑地望了望笼子里的雏鹰,她又看了看手中的剑。已经训练过的畜生,她岂会将之留下,在大殿上不过是为了给威远挣面子罢了,未免放虎归山,还是杀了的好。 随后,只见寒光一闪,笼子里已多了一道血花,雏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 空青习以为常地迅速收拾好了地面的狼藉。 涂图大惊之下,只觉得心口一凉,三皇姐这干脆、冷冽的模样,他还是头一次见。 他咕噜咕噜吞咽了几下口水,也不敢多说废话,谨小慎微地道:“瞧今夜大殿上二皇兄的神情,怕是已视那乌日娜为囊中之物了。” 涂艺珂缓缓擦拭剑上的血迹,道:“依二皇兄的性子,此刻怕是已在勾搭乌日娜了。” “勾搭”一词用得十分传神,涂图想笑,但望着女子手中的带血的剑,又生生止住,道:“为什么不一劳永逸,揭发二皇兄的密谋呢?” 其实,这个疑惑他早就有了,凭借三皇姐的聪明才智和受宠程度,想对付二皇兄是轻而易举的事,为何偏偏就不出手,让他一直蹦跶呢? 涂艺珂负剑而立,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铜炉里升起的烟,过了很久,才淡淡道:“父皇尚在,手足相残,若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三国将如何看待威远?我爱父皇,自然不能让他名声有损,只要能护好他想守护的这一切,麻烦一点又有何惧呢?” 涂图也学着女子的模样,望着那股缭绕的烟沉默了很久,不愧是父皇亲自培养出来的人,她和太子皇兄都一个模样,重情重义,却又睿智冷静,这也是他愿意为之所用的最大的原因。 他沉吟道:“或许父皇也知晓了皇姐你的想法。” 涂艺珂沉默着,没有回答这句话,她总觉得,心里有一种神秘而又令她不安的预兆,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问道:“父皇这几日可有奇怪的举动?” 涂图不明所以,但他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良久,摇了摇头,道:“父皇作息照常,处理政务的速度也未有减缓。”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咳了咳,继续道:“若说真有怪异的行为的话,父皇接连半月没召唤嫔妃了。” 他还小心翼翼地观察皇姐的神色,毕竟这种事是父皇的私事,加之两人性别有异,实在是难以启齿。 涂艺珂眨了眨眼,脸上倏然带上了一抹不自然,无论如何,她无法将父皇神色憔悴的事与男女之事关联上来,这里面应该还有其他缘由。 她的眼珠子再一转,道:“你暗中去查一查,父皇这几日饮食如何,睡眠可好?” 涂图捂住脸,眼神闪躲,有些哭笑不得,要他去打听父皇的私事,他心里一百个拒绝,转念想着这也是担忧父皇龙体,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三皇姐,父皇要是责怪下来,我真会把你抖出来的,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撇了撇嘴,道。 涂艺珂无奈,瞪了他一眼,道:“是。” 可是两姐弟不知,帝王有心瞒住天下人,他们这两个幼崽又如何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打探出一点风声呢? 他们得到的消息注定是假的。 第64章 羊入虎口 涂向楷不愧是一个为了目标不择手段的人。 当夜,他便买通小厮,将一封相邀的信送到了乌日娜的手中。 望着桌上静静躺着的书信,乌日娜皱了皱眉,漠云的女子虽然大胆,但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深夜与男子见面的举动来。 这涂向楷还真让她眼界大开! 不过,心里虽然鄙夷这个做法,她还是否拾起了那封信。 旁边的婢女大惊,道:“格格,你” 不赞同的话没有悉数吐出,乌日娜却很清楚她想要表达的内容,她目中愠怒,恨声道:“父债子偿,妹债兄偿,今日受的辱我要在涂向楷的身上讨回来。” 乌日娜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却不知,恶狼从不会仁慈地对待羔羊,人啊,总是会为逞一时冲动而付出代价。 她拍一拍桌子,将一把匕首插到皮靴中,屏退婢女,单枪匹马就去赴约了。 望江楼的夜色乃宁阳一绝。 这里亭阁相映,岸柳石栏,湖光月影,绿竹成荫,清新雅致。古往今来,许多文人爱在此题诗作对,不仅有文化,有娱乐,更有数不尽的闲适与惬意,令人向往。 生活在漠北的乌日娜从未见过此景。她又惊又喜,蹦蹦跳跳,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完全忘了先前在皇宫中发生的不愉快,也完全忘记了要赴约的事。 一个仆人打扮的男子停在了她的跟前,对她说道:“格格,主子有请。” 她眨了眨眼,镇定自若地收起手里的花灯,淡淡道:“带路。” 仆人不由得暗中松了一口气,本来看乌日娜漫不经心的模样,他还以为自己必定会下一番功夫,还好还好,总算能把差事办妥了。 乌日娜步履轻盈地上了楼,楼上空无一人,看来是涂向楷事先打过招呼的原因。 她将目光凝注在亭子中央坐着的少年身上,只见他唇红齿白,神采之间,儒雅之气十足。那一双隐含笑意的星目,正望向自己。 双目相对,她突然羞涩地垂下了目光。下一刻,又将头扬起,凝视着他。 见女子发丝微乱,涂向楷蹙了蹙眉,态度却十分斯文,说话也很温柔,好声气地道:“格格请坐,尝一尝刚泡的茶。” 乌日娜也毫不客气,端起面前的茶杯牛饮了一口,道:“二皇子好手艺,奈何本格格不懂茶,糟蹋你的心意了,不知二皇子邀我来,所为何事?” 涂向楷缓缓起身,举止优雅,道:“方才在殿中见格格活泼开朗,恰巧今夜月色正好,这望江楼不但有琴,更有好酒,便斗胆做出冒犯之举,如能得到格格的垂怜,倒也是这景色之幸。” 他心里明明想的是一出,嘴里偏偏说的又是另一出,居然说得斯文客气。 这文绉绉的一大堆客套话,乌日娜听在耳里,像看一堆看不懂的汉字,她语气有些不耐烦道:“可我记得,二皇子说的是明日邀请我和哥哥。” 涂向楷忍不住笑了,“草包美人”一词用来形容她,真是一点也不错,他继续用他那和气斯文的模样道:“今日事今日毕,倘若明日格格又被其他新鲜事物吸引了目光,那我只得找一张凳子坐着叹气了。” 乌日娜听得怔住,她再次端详着眼前的男人:他长相中等,比不上涂图那般惊为天人,却胜在斯文儒雅,就好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她别过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男人面前的琴,道:“二皇子琴技很好?” 宁阳的各类稀奇玩意在漠云是不常见到的,她也就有幸目睹过一次,此刻瞧着那把琴,目光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 涂向楷继续用他特有的斯文有礼的态度微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谈不上很好,却也精进几分。” 他总算说出了一句实诚的话,威远文人墨客众多,精于古琴的行家数不胜数,他虽从小接受古琴的熏陶,奈何止步于天赋,与真正的大家还相差得远,甚至他的琴技还比不上涂艺珂十分之三。 但糊弄乌日娜这种一窍不通的小白已经足够。 乌日娜只当他在谦虚,猛地又灌了一杯茶水,道:“那二皇子你弹一曲可好?我虽不曾读过几本威远的诗书,倒也听过琴师的一些传闻,心里对他们十分尊崇,今夜若能听上几曲,也不枉宁阳一行了。” 涂向楷自然十分乐意,若不是知道乌日娜喜爱听琴的癖好,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出丑,好在是夜晚,周遭人迹罕至,否则他是不会弹奏的。 他微微一笑,道:“那本皇子就献丑了。” 琴弦被拨动。空灵的琴声仿佛如明月般遥远,又像是远方的呼唤,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乌日娜的心里顿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应,好像自己就要沉迷在琴声的美梦里。 熟悉旋律的人都不会奇怪,涂向楷弹的是《凤求凰》。 不熟悉迷香的人不会知道,他在琴上面涂抹了迷药,迷药随着琴声的传播,一点点挥发,窜入了乌日娜的口鼻中。 乌日娜只觉得意识模糊,她还未将“你”字说出,身子突然一个踉跄,趴睡在了桌上。 第65章 要他入赘 计谋得逞,涂向楷展颜一笑,那面容下的斯文被彻底撕开,所有的阴暗显露无遗。 “来人,将格格送入明月客栈。”他仰头喝下一杯已冷却的茶,道。 客栈里。 少女合衣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仿佛在静静地等着天亮。 而屋内的桌子旁,涂向楷一个劲地饮着酒,他的衣服上,嘴里充斥着浓浓的酒味,十分刺鼻。 三壶酒见了底,涂向楷只觉得全身软绵绵的,整个人就像是躺在云堆里,但他的意识出奇地清醒。 他提起一旁的酒壶,摇摇晃晃走到床边,仰头喝了一口,俯下身来,渡进乌日娜的口中。 女孩儿宛如一个木偶,任由他摆弄,那酒虽然流出的多,有一部分依然被她吞了下去。 涂向楷微笑道:“说起来,这壶好酒还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可你偏偏心眼多,选择饮茶,浪费了本皇子的一片心意。” 漠云人向来喜爱喝酒,尤爱烈酒,为了讨得美人欢心,涂向楷事先派人在国内搜寻,才堪堪得到两壶令他满意的酒。 心意被糟蹋了,不过结局还是值得可喜的。 能圈养一只不听话的宠物,确实是一件令他开心的事。 他的眼里射出冷意,而后丢掉手中的壶,躺了下去。 翌日,乌日娜缓缓睁开眼睛。 陌生的床顶映入眼帘,她下意识地坐了起来,感觉到身上仅穿有亵衣亵裤,尽管脸色苍白的可怕,她没有惊呼,也没有被吓昏。 她冷冷地望着旁边的涂向楷,因为对方正用无辜的眼神盯着她。 “醒了?起来,你哥哥在外面等着我们起身。”涂向楷道。 她的脸色变了变,突然,她凝起内力,一掌朝涂向楷击去。 涂向楷非但不还手,反而任由这一掌打在了身上。他盯着女子发青的脸,嘴角溢出一丝狞笑,道:“格格若在得寸进尺,就别怪我‘受伤严重’,不小心说出些什么了。” 乌日娜咬咬牙,一把掀开身上的棉被,似已崩溃。 “收起你那副令人作呕的表情,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谋划,可就算我们发生了什么,我也不会嫁给你,死了这条心!我漠云的女子行得端坐得正,不会因为被人算计了就寻死觅活,非嫁不可!” 说到这里,乌日娜已经清醒了很多,她虽然痛恨涂向楷,恨不得立即杀死他,但她还是控制住了心中的愤怒,她相信,屋外的哥哥也会替自己做主。 她很快恢复了镇定,简单地整理好仪容,高仰起头,走了出去。 涂向楷的目光似乎被她冷静的神态所吸引,跟随她一起出了门。 几乎是在两人踏过门槛的那一刹瞬间,乌明朗拔出了腰带上插着的剑。 寒光闪动,带着尖锐的风声与凛冽的杀气,削断了涂向楷的发丝,直抵他的咽喉。 乌日娜淡漠地望着这一幕,未曾开口,也未向座上的人行礼。 涂向楷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没想到,乌明朗竟然真的想杀了他,他很清楚,如果不是乌明朗旁边坐着父皇,他已然没了命。 “陛下,贵国二皇子如此羞辱我漠云格格,本汗杀了他,不过分?”乌明朗并没有收回抵着涂向楷咽喉的剑,望向涂傲天,冷冷地问。 涂傲天沉默了很久,缓缓道:“非杀不可?” 乌明朗道:“非杀不可。” “可汗请便。”又过了很久,帝王的声音很平静,道。 但他别过了头,不再望立着的人。 涂向楷的手心浸出冷汗,他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和死亡之间的距离,居然取决于别人的一句话。 剑尖缓缓移动,乌明朗似是想逗弄他,又将剑尖贴着他的脸颊,不再更进一步。 涂向楷慌作一团。 他忽然聚力,同时快速地弯下腰,避开剑锋,冲了过去,跪在帝王的脚边,拉住帝王的袖子,道:“父皇我错了,是儿臣糊涂,儿臣鬼迷心窍,你救救儿臣,儿臣愿意娶格格,一心待她。” 乌明朗和乌日娜静静地瞧着他,眼里露出鄙夷。 帝王的心开始绞痛,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等到咳完了,他苍老的声音响起,问道:“你知道错在哪里吗?” 涂向楷怔了半晌,他错了吗?他没错!他不过是想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罢了!他就错在过于贸然,没摸清对手的想法,才让自己这么被动。 但这些他都不能说出来,他扭转身,掩面哭道:“儿臣,儿臣,儿臣不该邀格格赏景,不该放任自己和格格饮酒,导致酒后做出这等糊涂事,还请可汗和格格原谅。” 他实在是不想开口,将自己心里的阴暗全部说出来,反正一个巴掌拍不响,这锅得两个人背着。 帝王的心似已绞住,明知自己的做法对国有利,选择绝没有做错,可此刻望着儿子泣不成声,仍不禁心痛万分。 试想,他若算计弱者,弱者定不敢反抗,可他算计了势均力敌的对手,无论对方有没有抓住把柄,他都必须给出交代,甚至是他这条命。 然而结合乌明朗的态度来看,他又怎会不知,乌明朗想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威远也不是打不起,但他掺杂了私心,他不想他因此丢掉性命,却也想让他离开宁阳,这个孩子心思深沉,珂儿会少掉很多阻力。 涂傲天叹了一口气,苦笑问道:“还望可汗手下留情,孩子虽然做错了事,可他并不是一个坏孩子,事情总有商量的余地。” 闻言,涂向楷紧握着双手,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父皇低声下气求人的样子,喉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塞住,一句话也吐不出。 此话正中乌明朗的下怀,他笑了,道:“漠云的要求也不高,二皇子既然喜欢我妹妹,就请二皇子带上嫁妆,入赘漠云,总之漠云和威远还是亲家,是?” 这个结果是方才乌明朗思索出来的,涂向楷胆敢这么做,就得付出代价,到了漠云,他的生杀予夺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从今往后,他想要的所有都将与他无缘,这可比直接杀了他畅快多了。 乌日娜笑意溢出,显然她很满意这个结果。 涂向楷害怕了,身子抖得更厉害,他颤声道:“父皇,不要啊,儿臣给您磕头了。” 他重重地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他真的害怕被送去漠云,那对他来说,是洗刷不去的耻辱。 “好好活着。”帝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道。 涂向楷忽然用掌风重重地击打胸膛。 然而乌明朗比他更快一步,他一个扬手,将他掀翻在地,卸掉了他的掌力。 他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而是再次凝聚出内力,划破他的手腕。 涂向楷狠声大叫,一夕之间从天之骄子沦落成一个废人,教他如何承受? “我漠云格格喜迎驸马,明日动身,回国,劳烦陛下准备好贺礼,一道启程。”乌明朗哈哈笑道。 涂傲天敛下眸子,沉声道:“自然。” 第66章 掌掴孽女 乌明朗倒也算得上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处理完妹妹的事后,当日,他再次叫来了巴仁钦,说要亲自为他挑选一门亲事。 “属下一切都听可汗安排。”尽管巴仁钦面露难色,但他还是顺从地道。 其实巴仁钦对这桩婚事是抵触的,在他看来,威远的女子惺惺作态,说话扭扭捏捏,一点也配不上漠云的爽朗男儿。不过他也很清楚,可汗与涂傲天签了君子协议,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置国家利益于不顾。 两人共事多年,仅看巴仁钦的神色,乌明朗就知晓了他的真实想法,他再一遍重申,道:“你我虽为主仆,我却一直将你当亲兄弟看待,你若不愿,我不逼你。” 巴仁钦的态度变得很坚定,他用诚恳的目光凝视着主子,缓缓道:“请可汗为巴仁钦娶亲。” 乌明朗点了点头,他将一杯酒递到巴仁钦面前,又用另一只手端起另一杯酒,道:“你是我漠云的好男儿,漠云的子民都会记住你今日的壮举的,让我们一起举杯,为漠云的将来干杯。” 两人执起酒杯,一饮而尽后,相视一笑。 终于,巴仁钦的眸中露出了一丝疑惑,试探性地问道:“关于和亲对象,可汗可有心仪人选?” 纵然他对娶妻之事毫不在意,他还是将心底的好奇说了出来,毕竟那女子以后可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想看看值不值得他关心几分。 “张东升之女张妍。”乌明朗淡淡道。 巴仁钦眼珠一转,旋即明白了主子选择此女的用意,尚书之女的身份,也不低了,他先前以为会是亲王之女,但转念一想,宁阳城里没有任何亲王居住,便也只能在大臣里面挑选了。 “一日送两位女儿出嫁,对尚书府来说,乃是莫大的殊荣。”巴仁钦似看好戏地笑道。 方才,他进来时,正听到安南的消息,要和漠云一道出城,他禀报完这事后,主子就给他提起了亲事,将消息岔开了去。 “那涂艺珂是什么反应?”乌明朗突然问道。一路来到宁阳,除了勘测地形,他还旨在打探虚实,此行最大的收获便是知道了涂艺珂会是漠云潜在威胁最大的敌人,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要想办法将之杀掉。 “她这几日与涂傲天走得很近,属下没能查到她的动作,而且属下发现,她身边有武艺高强的暗卫守护,似乎和皇帝的是同一批人。”巴仁钦道。 有什么思维从乌明朗的脑子里闪现,他还来不及抓住,灵感就消失不见,他提笔,沉思一会,而后写了一封信,递给巴仁钦,道:“送去宫中,另外吩咐下去,不惹是非,明日一早迎娶涂向楷和张妍,即刻启程。” “是。”巴仁钦道。 黄昏时分,张妍就收到了陛下的赐婚圣旨。 她又急又哭,在府里大吵大闹,死活不愿意嫁去漠云。 “妍儿。”张夫人心疼地抱住她,道。 “哭哭哭,就知道哭,来人,将夫人送回屋里。”张东升觉得很悲哀,愤怒道。 没有了倚仗,张妍哭得更甚。 “你还要胡闹多久?”看着只会苦恼的妻女,张东升怒了,大声吼道。 她怔住,眼里的恨意更甚。很快,她立刻跪在地上,抱住张东升的腿,流泪道:“爹,求求你们,你求求陛下,女儿不想当这尚仪郡主,更不愿意去漠云和亲,女儿只想留在宁阳,留在你和娘身边,孝顺你们一辈子。” 张妍本就是一个自私的人,能说出这么多好听的话,足以看出,她是真的被吓到了,她很抵触漠云的人。 可是怎么不讨厌呢?她是没见过巴仁钦,单看漠云的那些男子,一个个袒胸露背的,赤裸裸的糙汉,她如何喜欢得起来!而且,她居然也沦落到和姐姐一样的境地,和亲千里,这比杀了她还要令人难受。她清晰地记得,上次姐姐和亲未果,回来后被全城唾弃,人人避而不见,日子别提有多悲惨了。 她们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子啊,如何能担负得起家国兴盛的重担? 所以,她要顽抗到底! 这没头脑的话让张东升气急败坏,他挥起手,最终还是忍住了想抽女儿一巴掌的冲动,道:“你是漠云可汗钦定的和亲人选,更改不了,好好整理心情,明日随他们出发,父亲有机会会去看你的。” 张妍并不买账,愤怒道:“那为什么不是直接嫁给乌明朗,而是嫁给他的仆人?” 张东升沉声呵斥道:“住嘴,这话怎能胡说,巴仁钦是他的贴身侍卫,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长得威武雄壮,是个实打实的男子汉,妍儿,知足。” 空气中只传来数声冷笑,张妍当然不服啊,姐姐虽是二嫁,安瑞禾也是一国之君,地位崇高,她们一母同胞,自己却嫁一个臣子。 冷笑之后,她哈哈笑道:“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嫁了?” “孽女!”话音刚落,张东升已一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 她不注意,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脸火辣辣地疼,耳边同时传来父亲的谩骂声:“你要置尚书府于不忠不仁不义之地吗?尚书府养育了你那么多年,也不值得你回报一次吗?你看看你姐姐,她何时有过怨言?” 她刚擦干的眼睛又流出泪来,她闭上眼睛,待睁开时,她冷冷地道:“我嫁,我嫁就是了,劳烦父亲给女儿准备丰厚的嫁妆,这个要求不过分?” “妍儿,你该明白,我们都是这江山的一草一木,都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什么时候国家需要了,无论那女,我们都应当献一份力,不为别的,只因我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啊,人活着最大的价值,不就是指望有朝一日能为国出力吗?”张东升不由得感叹道。 也不知张妍有没有将这一席掏心窝的话听进去,她哽咽着没有说话。许久后,才咬着嘴唇一笑,勉强吐出三个字:“我会的。” 第67章 誓不为人 翌日,漠云和安南的迎亲队伍齐刷刷地站立在皇宫门口。 幸好天刚刚亮,路上的行人还不多,不然这浩浩荡荡的迎亲行列,将会造成道路拥堵。 涂傲天站在高台上,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幕,作为帝王,他本无需出场,但他还是来了,只为远远地再看一看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一面。 看着即将出发的行伍,文仲此刻的心情既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先前面对安瑞禾时就曾有过,他深呼吸一口气,直到看着身着一袭红衣、盖着红盖头的昭明郡主和尚仪郡主步步生莲而来,他才极力稳住好心神。 他仍然立在原地,定定地望着走在前头的尚仪郡主,因为自身国力弱,只能屈于人后,目送漠云先一步出发。 在众人的注视下,张妍走得四平八稳,连耳坠也未曾晃动一下。她那美丽的嫁衣随风飞舞,看起来就像是一位仙子。 她在巴仁钦的牵引下,前行了几步,躬身拜别帝王、父母后,又拜见乌明朗。 乌明朗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注视着巴仁钦,道:“恭贺大喜。” 他身边的下属拿出一把弓箭,作为贺礼。 巴仁钦微微欠身,眼里光芒四射,盯着那把弓箭,这竟然是可汗珍藏的那把弓箭,他肖想许久了,未曾想可汗送给了他。他高兴地道:“谢谢主子。” 张妍对舞刀弄枪的事全不感兴趣,透过红盖头,她投去一个蔑视的神情,脸上满是不耐。 尽管巴仁钦是个男儿,却也练就了一身胆大心细的本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身边人情绪的变化,不禁冷哼一声:这个女人果然和他初步查到的一样,蠢笨愚昧,漠云环境恶劣,女子地位极低,只能依附男人生存,男人地位高,女人的地位也水涨船高;男人地位低,女人更过得悲惨。本来还带有一丝恻隐之心,看来他无须太善意,就任由她自生自灭! 这时候目空一切的张妍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这一去将面临非人的遭遇,且葬身大漠,再也没有机会重回威远故土。 乌明朗微微眯眼,冷笑一声,将目光越过张妍,望向后面的被仆人架上马车的涂向楷,揶揄道:“毛手毛脚的,好生照顾好二皇子,这可是我们‘尊贵’的客人。” 他故意将“尊贵”一词咬得很重,在场的人都察觉到他的弦外之音。 涂向楷瞧了他一眼,似是不懂他的话,微微一笑,缓缓接话,道:“多谢可汗照拂,有劳了。” 乌日娜大步走上前来,狠狠地瞅了瞅涂向楷,转过身跨上马背,道:“哥哥,可以出发了。” “走,出发。”乌明朗最后一眼看了看站在昭明郡主身侧的涂艺珂,大声道。 这话狠狠地砸在涂向楷的心里,他面上虽然带笑,心里却涌起一股酸楚,他几乎想要将袖中匕首掏出来,一刀抹向脖子,结束这可笑的人生。 从乌明朗来到宁阳后,一切都变了,他这个高高在上的二皇子成为了别人的玩物,更可笑的是,他的父皇竟然还笑着将他送了出去。 他心里狠啊,狠他们的不公,狠自己无能,一个废人,还能改变什么? 昨夜,他挣扎着,身子扭曲着,想要一步一步挪出关押他的房间,终于挪到门槛时,门口的仆人狠心地将他丢回床上,他当时脸都绿了,胸口闷得几乎窒息,他忍不住大呼道:“狗东西,待本皇子好了,定将你们碎尸万段!” 但门外的人并不搭理他,或许在他们眼中,他已俨然是一个疯子。谁会理睬疯子的话呢?疯子不过是这世间人人逗弄的笑话罢了! 他忽然痛哭起来,旋即他的痛哭又在喉咙中哽住,因为他发现身旁有一阵脚步声——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他问。 他的身旁,赫然就是涂艺珂——他讨厌又羡慕的三皇妹! “送你的,藏好,要是撑不住了,可以自我了结。”涂艺珂道。 “你这副怜悯的模样,教人一刀只想杀了你。”他惨笑道。 涂艺珂自然不会怀疑他想杀她的决心,她微微一笑,将一个药盒丢在他的床边,道:“重塑筋骨的,吃不吃由你。” 涂向楷用尽力气,大笑几声,那声音似鬼哭狼嚎,甚至比之还要难听好几倍。他自嘲道:“别人巴不得离我远远的,装不认识我,你是高高在上的监国公主,屈尊来我这里,目的是什么?” 涂艺珂幽幽道:“自然不是来装兄妹情深,乌明朗狼子野心,此番和亲不过是想拖延交战时间,你到了漠云,虽不受待见,却还是有机会打入他们内部,刺探敌情,也许你要是再努力些,说不定还能取而代之。” 涂向楷大惊,又忍不住大笑。他上下瞧了她两眼,三皇妹的谋划竟然如此深沉,胆子也很大,敢与他谋皮,就不怕自己背后给她一刀吗!他不信,她就没查出来他和安瑞禾暗中勾结的事! 于是他道:“你这么信任我,就不怕到头来,丧命我手。” 涂艺珂的脸上泛起了一抹不可捉摸的笑容,道:“我敢来找你商量,就有十足的把握,让你翻不了身,不信你可以试试。” 她继续道:“你的影卫已被我的人全部斩杀,我给了你两个,足够护你性命无虞,其他的就靠你自己争取了。你赢了,威远的胜算就高一分,你死了,左右我也没啥损失,这个买卖对我来说,很划算。” 涂向楷再次变色,道:“你还有后手。” 涂艺珂银铃般的笑声不绝,道:“鸡蛋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我的好皇兄,是死是活全然在你,本宫乏了,回去休息了。” 思绪到此结束,马车已缓缓启动,城内的风景远远地被甩在后面,涂向楷喘着热气,颤颤巍巍地想伸出手,拉开窗帘,再看一眼这熟悉的景色,以及那位只余一点人影的天子。 其实,他心里还是想念着他的。 可是他使了许久的力,那两只被挑断筋的手就是抬不起来,他反而满头汗珠落下。 他眼里的光暗淡下来,脸部扭曲,硬生生忍住哀嚎的冲动,闭上眼,心里暗暗发誓:本皇子此生不拿下漠云,誓不为人! 第68章 和亲安南 相较之下,张秋芜的出嫁就隆重许多,不为别的,只因有监国公主送行。 张秋芜盈盈来到她跟前,面上带着桃花般诚挚的笑容,又再盈盈一礼,拜道:“秋芜多谢公主栽培之恩,此番前去,再不能伺候公主,望公主珍重,他日有缘重逢,秋芜必当侍奉您跟前。” 涂艺珂此时已卸下浑身的那股冷意,神色却还是十分威严,气质神圣不可侵犯。她露出一个充满信心的笑容,道:“本宫已给你造了势,惟愿你不负皇恩,早日有所作为。” 张秋芜迎上她的目光,道:“请公主放心,秋芜当不辱使命。” 涂艺珂不再搭腔,张秋芜被秘密训练许久,心计与魄力早已更上一层楼,加上又有余莱和杜如许接应,不会出什么大事,她担心的,反而是白槟瑜,距他离开已有一段时日了,却迟迟没有收到他的任何来信。 心里的担忧愈发浓厚,令她欲语无言。 张秋芜似是察觉到她那转瞬即逝的失落,碍于人多眼杂,不便开口,便盈盈一拜后,在含玉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朝阳从东方缓缓升起,整座宁阳城充满朝气与生机,无一不彰显着它的喧嚣和繁华。 这次送行的将领仍然是瞿绍。他轻夹马腹,目不斜视,蛮有风度地骑马来到涂艺珂面前,微微颔首,问道:“公主,时辰不早,该出发了。” 涂艺珂点头,道:“劳烦瞿将军。” 瞿绍面无表情,道:“这是臣的职责。” 说罢,他又打马而去。马儿迈出蹄子的那一瞬间,无人知晓,他用眼睛的余光飞快地扫视了一下马车。然而,车窗紧闭,看不到那里面美丽的倩影。 他神色黯然,语气平静地喝道:“启程。” 朝阳将送亲人群的影子轻轻地拉长,飘扬的旗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画面十分壮美。 马车内,张秋芜俯首垂眸,她那扑闪扑闪的眼帘下,竟已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 “郡主别难过,含玉会一直陪着你的。但你得仔细些,当心被那文仲看到了。”含玉想安慰她,又说不出骗人的话,还是尽职地提醒道。 含玉是个称职的丫鬟,自张秋芜住进祈云殿后,便一直贴身伺候她,这次张秋芜和亲安南,她主动提出了请求,跟随前行。 含玉年纪虽小,却很会察言观色,在她看来,文仲地位显赫,老谋深算,若郡主被他抓住辫子,免不得又会阴阳怪气地嘲讽一番。 张秋芜怎会不知她心里所想,奈何心里的悲伤如决堤的大坝,波涛汹涌。 公主为了成全她,特意安排瞿绍再次相送,这份恩情她感怀在心,一想到两人此次一别后,再见已是陌路,就忍不住难过。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她反而觉得,无论是英雄还是美人,都有一股纯真,那不仅是对美好事物的向往,还有对爱情的热烈追求。 有时她也在想,如果她勇敢地追求爱情,会不会也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但她不能,每每想起首次和亲时的无助与害怕,就让她想再更进一步,去保护弱者,像主子一样,用瘦弱的肩撑起一片天。 爱人者,人恒爱之。她已经自私地享受了国家给予的十多年的美好,剩下的光阴,就为国出力,哪怕身亡,也能为威远多送去一丝温暖,不是吗? 可她始终是有血有肉的人,面对心爱的男子,她也会动容。 情绪如洪水而下。 她深呼吸一口气,静静地端坐了许久,她的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这几乎就是那种死而后生的从容感。 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地挑开一点门帘,将目光投向前方大概三米远的男子的背影。 男子背影挺拔,身姿伟岸,就像是一棵茂盛茁壮的大树,庇护着他身后的一切,当然,也包括自己。 她轻轻一笑,蓦然就想起了两人相处时的场景,虽然没有肌肤之亲,但两人都在不知不觉中生出了很深的情意,氛围融洽而又暧昧。她想往后在安南的日子,她定会随时怀念那段美好的时光,并为之感动而更加为国努力。 她所走的路,有他深深浅浅的脚印;她呼吸的空气,有他呼出的气息;她思念的人,也在暗暗地想着她,这难道不是一种幸运及幸福? 他们都在为共同的目标而奋斗不息,不是吗? 更加稳定好心中的方向后,她的笑容更甚。 “郡主有什么吩咐吗?”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声音,她扭过头,见到文仲正眯着眼,笑着问自己。 她眨了眨眼,尽管坐在马车里,身上霎时带着股说不出的威严,她笑了笑,道:“文大人有一张很特别的脸。” 她在心里思忖,特别让人讨厌,想杀掉长着这张脸的主人。 文仲并不知道她心里所想,他摸了摸鼻子,以此转移心里的骇然,这个昭明郡主竟然有如此威力,让他觉得不安。 他微笑着,虚心地道:“郡主何出此言?” 张秋芜不假思索,道:“大人面容慈祥,让人一眼就能记住,秋芜初入安南,还得仰仗大人多多照拂。” 她话说完的同时,含玉已递上了一个精美的扳指。 这算得上是一种很老套的收买人的方式。 任文仲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对这小物件动了心。不过,他却守住自己的底线,没有将之接过去,反而道:“郡主好生歇息,路途遥远,最快也得半月才能到,如有吩咐,让含玉姑娘唤我即可。” 张秋芜继续含笑,点点头,道:“我会的。” 他走远之后,含玉才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好狡猾的老匹夫!” 张秋芜轻轻冷笑,道:“我这一去,是要和他女儿争宠的,他又怎会收受我的东西,不过是佯装一下,试试他罢了。” 含玉心疼地拉住她的手,道:“郡主放心,奴婢誓死与你共存亡。” 张秋芜摇了摇头,将手抽出反盖住她的手,道:“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要好好活着,哪怕是我死了,你也要带着我的那份期望,好好地活下去,还要活得漂亮,活得精彩。” 含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69章 发展蓝图 送完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后,涂艺珂立即返回了公主府,这几日发生的事太多,她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 刚回到府中,她就开口问道:“驸马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空青摇了摇头,神色颓废,道:“驸马自从与惠圆相见后,就与线人失去了联系。” 涂艺珂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以白槟瑜的聪明才智与能力,除非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否则他不会轻易不联系自己。 她只觉得一阵心慌,莫非他出什么事了? 脚下一个踉跄,她勉强稳住身子,闭了闭眼,对空青道:“加大力度,务必找到驸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仔细看的话,空青的眼底也有一丝担忧,驸马的身手十分了得,甚至还要高出主子些许,他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查不到他的任何踪迹。 她行了行礼,道:“属下已加派人手搜索,一定尽快找到驸马。” 涂艺珂抬起手,替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沉声道:“二皇子的旧部都收拾完了吗?” 涂向楷出事之后,他的那些手下有的欲暗中生事,有的临阵倒戈,除了劝降,她还得安排人去收拾残局。 “六皇子全程照看着,那些硬骨头都杀了,投诚的那些已收编,六皇子自告奋勇,由他看管教育。”空青答道。 看来,这是给自己找出气筒来练手呢! 涂艺珂叹了一口气,道:“随他折腾,只要宁阳城不生乱,他胡闹一些又何妨。” “是。”空青答。 又听得涂艺珂继续道:“严加防守,我总觉得,父皇的行为有些怪异,我和六皇子却又查不出什么,他肯定有事瞒着我们,多加派人手,必须保证不能出差错。” 空青点点头,退了出去。 寂静无声。涂艺珂眼睛变得空洞,带着一种里又缥缈又虚幻的神情,这段时日令她惊讶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牵动国家命脉的大事,稍有差池,便会社稷动荡,偏偏那个事事不让她操心的人又不在身边,甚至此刻,他还出了事,更令她担忧不已。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头,在这种情况下,她实在是没法镇定下来。 又沉默了很久。 她忽然拿出一幅地图,开始研究起来——忙,只有忙碌才能压制住那胡思乱想的情绪;只有忙碌起来,她才能真正成为情绪的主人。 近距离一看,那地图赫然就是安南献出的五座城池图。 果然,思绪被转移后,她的神情舒畅多了,整个人愈发散出自信的光芒。 良久,一幅发展的蓝图慢慢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她朝外唤道:“来人,去将户部尚书请来。” 一炷香后,户部尚书高骏逸小跑进来。 “参见公主。”快要到公主跟前时,他减慢了步伐,行礼道。 “高大人请起,本宫请你是想让你看看这个地图,然后告诉本宫,你有何想法?”涂艺珂将地图转到他的面前,示意道。 高骏逸也不客套,索性坐了下来,仔细端详着。 这一看他就深深被地图吸引了,不由得惊叹道:“妙啊,这五座城池与我国边界接壤,且高山绵延,现在划入我国,可派兵驻守,形成一道天然的隔离带,进可攻退可守,可惜人烟罕至,要开拓出来还得等几十年。” 涂艺珂淡淡一笑,道:“还有呢?” 高骏逸绞尽脑汁,仍然想不出公主的用意,但还是正色道:“地广人稀,若投入大量的军队驻扎,对我国来说将是一笔不菲的花销。” 忽然间,涂艺珂笑了,道:“倘若不用军队,鼓励商贾、农民去发展呢?” 高骏逸大惊,面上又带着种期待的神情,虚心地问道:“愿闻其详。” 涂艺珂的眸子凝视着他,一字一句,慢慢道:“这五座城池与我国接壤,又荒无人烟,安南担心我国派军驻守,提出了自己的百姓也要共享这块土地的资源。恰巧这也是本宫和太子所想,只要开发利用得好,将会是威远与安南的枢纽,成为安南人接受威远习俗、饮食、官话的一个示范点。” 高骏逸来了兴致,连忙道:“开拓荒地并非易事,其中要耗费的人力财力物力数以万计,臣担心,威远的国库会被拖进去。” 涂艺珂用眼波轻轻一扫男子,指了指桌上的银票,淡淡笑道:“本宫召见你不是要钱,这里总共五百万两白银,本宫打算在五座城池的中心位置修建一座城, 就叫金城,同时在边界修一条路到达金城,再广泛引导,国内凡是愿意前往金城经商耕作的人,一律按人头分地,所有的落户的人前三年减租减息,把声势造起来。金城的原住民待遇得比国内的百姓高一些,拿出我们的诚意,这样才能让他们放心地留下来,成为宣扬威远的真实例子。其余安南的百姓有想来发展的,我们也欢迎,但前提是放弃原先的户籍,新申领金城的户籍,认可金城的存在,潜移默化让他们成为威远的百姓,激励也和国内的百姓一样,不搞特殊。” 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要修建多大的城,城里能容纳多少人,一户分多少土地,这些都得靠你来算了,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到了此刻,高骏逸彻底呆住,怔在原地。他讷讷张口,却未发出声来。甚至有些怀疑,如此宏大的计划会不会是陛下悄悄在背后做了指点。 似是看穿了高骏逸的想法,涂艺珂嫣然笑道:“本宫是在与你商谈的过程中,才将这个计划理清的。” 高骏逸再次顿住,内心里已经对面前的女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他实在是不敢相信,竟然是她想出来的。 他伏地拜道:“公主此举惊为天人,真真给百姓带去实惠,臣这就抓紧,将具体计划理出来。” 涂艺珂点点头,问道:“你大概需要多久的时间?” 高骏逸迟疑道:“七日。” 涂艺珂瞧着他,缓缓道:“五日。” 高骏逸认命地行了礼,告退。 谈完正事,涂艺珂又坐了下来,身心的疲惫同时上涌,脑海里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白槟瑜的面孔。 她叹了一口气,自嘲地轻声问道:你究竟在哪里,遇到了何事? 第70章 陷入昏迷 朦朦胧胧中,白槟瑜似乎听到有人在轻声呼唤自己。 他费力地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可是无论他怎么使力,那紧闭的双眼也无法睁开,他的额头上渐渐浸出汗水,他再一用力,却扭到了伤处,剧烈的疼痛又让他再次昏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中,他只听得耳畔有一道清脆的银铃声。 意识全无的他,没有听到屋内人的惊呼声。 “师父,师父,你快来,他刚刚动了。”一道清脆的女孩儿的声音激动地道。 “来了来了。”又听到一道很苍老,却又清朗有力的应答声。 不一会,从屋外走进来一个身穿破旧衣衫的老头,他的脚是跛的,一步一步地挪进来。 他挪到床沿边上,坐下来,将手搭在白槟瑜的脉搏上。 良久,苍老的声音又响起,道:“是恢复一些了,不过要想醒来,还够呛。” 女孩儿不解地道:“可他刚刚动了啊,应该会很快就醒来了” 老头打断了她的话,道:“身体和意识分离,意识想醒来,也有做坚挺的身体做支撑,不然只有血没有肉,那还能叫活生生的人吗?” 女孩儿又继续争辩道:“不对,医书上不是这么说的,医书上说,身体好转意识才能跟着苏醒” 老头苍老的脸居然也涨得通红,声音不由得提高,道:“你听医书的还是听我的?” 小女孩泄了气,低垂双眼,叹了口气,道:“听你的。” 老头扳回一局,爽朗地笑道:“这不就得了,再去采点药,养这么病篓子,家底不够掏啊。” 小女孩不说话了,从她和师父在山中救下这个男人后,师徒俩攒的药材已经所剩无几,但这个男人迟迟醒不来,他们又不忍心将他丢出去,仍然每天用药材给他吊命。 然而,半个月过去了,这个男人除了刀剑划的伤有所好转外,依旧脸色苍白,脉搏依旧若有若无。 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他脸上的挣扎,却没想到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他又熄了火。 女孩儿瞟了他一眼,忍不住狠狠道:“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把你丢到捡你的地方去,任你自生自灭。” 躺在床上的男人自然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再次叹了一口气,走到院中,弯腰提起背篓。 老头已拿起了锄头,正等着她一道出门。 “等他醒来,必须让他签卖身协议,不给我们打几年工,我们就太亏了。他用了我们一根百年人参、数十年的血灵芝、铁皮石斛以及很多疗伤的药材,又住在我们家这么久,白吃白喝的,亏,实在是太亏了。”老头一笔一笔算道。 “谁让你要救他的,我都说了不救,他浑身是伤,血都要流干了,杀他的人会是寻常的仇家吗?”小女孩白了老头一眼,道。 老头摸着白色的胡须,忽然叹息了一声,道:“这不是想着他模样俊俏,捡回来治好了给你当男人嘛。” 下一刻,老头就接收到了一抹寒冷的杀气。 他微微一笑,幽幽道:“不说了不说了,小姑娘面皮薄,不能说这种话。” 话还未说完,他的身子已掠出了数米远。 小女孩哪里不清楚师父心里所想,但她更清楚,屋内那个躺着的男人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她只希望他赶紧好起来,离开这里,她不想师徒俩安静的生活被打扰。 说起来,他们真正平稳的生活也才过了五年,如今她已真心地喜欢上了隐居的生活,不想再掺和进江湖的纷争了。 若是白槟瑜清醒,他定会十分惊讶,救他的竟然是江湖中曾经赫赫有名的药圣韩修和他的弟子医仙乐心。 师徒俩的名号曾在江湖闻名一时,后来不知为何就失去了踪迹,再也不被外人所知。有人说他们自杀了,有人说被仇家杀害了,传言千奇百怪,总之他们就是不在人世了。 白槟瑜能被他们所救,是幸亦是不幸。 只要有一口气在,都能被他们救活;但是师徒俩还有一个特殊的癖好,就是喜欢用人做实验,喜欢给病人下各种奇奇怪怪的药,又再给他解开。像白槟瑜这样身体强健的男人,更是他们喜欢的药人。 说起来,这次白槟瑜会受伤,也是因为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一群训练有素的死士围剿了。 那天深夜,他刚和惠圆结束碰面—— 从惠圆的屋子走出来,就看见一个黑衣人从院中掠起,飞向寺外。 他心里顿生出谨慎,寺庙里武功高强的人没几个,这个时刻,想要逃脱出去的,除了蒙托,还会有谁? 几乎是同一刹那,他也提起脚步,燕子般追了上去。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蒙托身形一闪,反手一掷,一块破损的刀就朝他飞了过来。 白槟瑜一个侧身,避开了那尖锐的刀锋,而后他凝聚出雄厚的掌力,朝他击去。 两人就这么在空中交手了一炷香的时间。 蒙托渐渐落了下风。他发觉自己的内力已提不起来,似是受了伤。他不敢恋战,忽然朝他扔出一个烟雾弹,勉强掠了出去。 白槟瑜不察,被烟雾迷了眼。他赶紧提起内力,目光似鹰般四下搜寻着,下一刻,又猫一般掠下去,窜入了一个小巷子里。 蒙托怒骂一声,急忙掠出,几个起落间,已蹿入了一座山中。 深夜的山中是最好的藏匿点,晚风吹得正盛,掩盖了沙沙的脚步声。 白槟瑜长长吸了一口气,他的目光更加聚集,生怕一不注意就错过了猎杀蒙托的好时机。 但就在这时,十几个黑衣人悄然落了下来,将他团团围住。 木叶飘落间,映射出他们手中紧握的寒光,那是一种死士特有的杀气,由于夜晚的掩盖,单靠武器和身形,无人能分辨出他们究竟是谁人派出的死士。 白槟瑜心中警铃大作,方才与蒙托交手时,已受了一些伤,此刻面对死士的围剿,他有些力竭。顾不上关注蒙托的去向,他随即迅速凝起力量,朝死士们击去。 死士们也轻飘飘回击过来。 就在刹那间,一片片木叶落下,白槟瑜只觉得手臂一阵刺痛。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一双眼睛里寒光更甚,他发现自己的伤势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重得多。 他的呼吸更紧凑了! 第71章 紧急救人 与此同时,他已然判断出死士是哪里派来的了,他骤然觉得有一股寒意从心里慢慢升起。 他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这个时候,他只想保存好体力,争取逃出去,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当面去问是那个女子的主意还是别人的自作主张。 他蓄力,身子凌空掠上树梢,手里的剑已刺出。 只听得“哗啦啦”一片响动,树枝、树叶漫天飞舞。在空中交织成一个个冲锋陷阵的勇士,射向死士们。 他的身子依旧停留在树梢上,空中已经弥漫出一股浓浓的刺鼻的鲜血味道。 然而,死士们并不是纸扎的人,受伤不重的死士凌空一个翻身,纷纷杀了上来。 白槟瑜就地一跃,跃出两丈。等到落下来时,他已经站不住了。 他倚着一棵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的脸色苍白,手臂处,胸口处,后背上,发出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感,血迹淋漓。 更令他痛苦的是,他的腿被剑气划开了无数条口子。 他的腿已不能走。左腿的筋似乎被割断了。 他还是咬牙承受着这雷霆般的痛苦,再次蓄力,向前窜去。尽管他知道自己是走不远的,但只要还有希望,就不能放弃,不是吗? 窜了一会儿,他再次感觉到喉咙里涌起一阵阵血腥气,他极力忍耐着,不让这口血吐出来。他很清楚,一旦吐出来,就说明他快要倒下去了。 他还不能倒下。 他自嘲地笑了笑,到了这个时刻,支持着他活下去的欲望,竟然还是那个女子。 此刻,他鲜血溅出的时候,她在哪里?他渴望需要她救赎的时候,她又在哪里? 她并不在身边,或许也不知道自己有这番遭遇。 他只能拼命用尽全身力量,掠得很快。好像只要他逃窜得越快,就越安全似的。 但他还是太慢了。身后的死士已鬼魅般地追了上来。 刀光只一闪,凛冽的剑气又朝白槟瑜砍了过来。 白槟瑜同时闪身,旁边的矮树被拦腰斩断。 白槟瑜不敢回头,也不敢往城里跑,他怕连累无辜。 黑夜加深了他的恐惧,他只觉得前路茫茫,没有尽头。 不过,他很快就见到尽头了,他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只因他此刻踩到的,竟是一道悬崖。 死士也在了距离他五米远的地方停下,眼神冰冷地与他对峙。 白槟瑜垂眸往下看了看,悬崖深不见底,崖风刮在身上,痛得厉害。 他的意识已逐渐麻木,崖风在拂动,白槟瑜的脚步也在移动。 他直挺挺地跳了下去。 同一时刻,死士们也快步到了悬崖边上。领头的人当机立断,道:“下去搜。” 他们接到“若驸马有异动,无须来报,就地斩杀”的命令,死士从不主动辨别什么,他们唯一做的就是服从安排,一切行动都遵从主子的命令,就不会有错。于是,死士们连夜出动,在斩杀白槟瑜的途中,顺道也将蒙托给解决了。 死士们点着火把四处搜寻,却始终找不到白槟瑜的踪迹。 黑夜茫茫,领头人只好暂时放弃,安排大家稍作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继续搜寻。 死士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然被深夜在这山中采药的药圣和医仙给截胡了。 白槟瑜掉下去时,没有直接落到崖底,他被半崖中伸出来的一块石头阻挡了掉落的速度,他人重重地摔在石头上,没有了意识。 石头处刚好是一处天然的岩洞。 洞里的灵芝今夜就要成熟了,药圣师徒二人傍晚时就落在了这里,只等着采完灵芝,就打道回府。 猝不及防地听到屋外“砰”的一声,师徒俩一个惊魂,以为是仇家寻到了这里,一前一后警惕地往洞外踱去。 良久之后,洞外仍然没有一丝动静,却传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难道有动物从上面摔下来了?”韩修率低语着,率先走了出去。 “小心些,不可大意。”乐心赶紧叮嘱。 这老头,年纪越大,心思越纯粹,无论怎么看,都让人联想不起来,曾经竟然还是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你会怕了不成?”韩修顽皮道,他虽人老了,但徒弟年方十八,青春正好,武功高强,鲜有劲敌。 乐心向他投去一个白眼。 “乐心,你快看,是个男人。”韩修借着月亮发出的微弱的光,低声惊讶道。 他可谨慎了,有人从上面掉落下来,说明上面还有人,若是点燃火折子,他们就会跟着火光追过来。 “看到了。”乐心视而不见,淡淡地道。接着,她又出声,赶紧叮嘱:“人各有命,老头你别多管闲事啊。” 她这话慢了一步,韩修已经搭上了他的脉搏,替他诊断起来。 “啧啧啧,就剩一口气了,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简直比死还要难受百倍、千倍。”良久,韩修叹道。 “给他一颗药,早死早超生。”乐心悠悠道。 “他是男人,模样还不错,你还没成亲。”韩修囫囵个地摸了摸白槟瑜的轮廓,不舍道。 不是他想救,只因他觉得救活了这人,可以挟恩相报,趁机给徒弟定一门亲事。 “连他姓甚名谁,何方人士都不知道,怎么敢成亲?”乐心朝他泼了一瓢冷水,道。 “救活了问嘛,他要是不愿意,就一包药下去,让他忘了红尘往事,不就得了?也可以让他专心当我的药人。”韩修有理有据道。 乐心不赞同,摇了摇头,缓缓道:“当心给自己救出一个仇家来。” 韩修不管这些,山中的岁月令他孤独得太久了,他又是讲仁义道德的人,从不拿附近的百姓试验,白槟瑜的到来于他来说,可谓是一举两得。 他咯咯笑着拿出一颗药丸喂进白槟瑜的嘴里,又替他止了血。 乐心冷眼旁观着师父的一举一动,没有上前帮忙。 许久过后,半崖中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大地一片寂静。 韩修拍拍手,站起身来,道:“走,不然明日就又走不了了。” 对方没有见到这个男人的尸体,定不会罢休的,他们星夜赶路,时机最好。 乐心淡淡地看了他和躺在地上的男人一眼,先一步越了下去。 这臭脾气,不知跟谁学的!韩修摇了摇头,一手扛起白槟瑜,也离开了岩洞。 第72章 神针八法 山下。几间茅屋盖在山脚,屋内只摆放着桌子、板凳、床等几样必备的家具,屋子里空荡荡的,只点着一盏灯,看着极为清贫。 师徒俩却不以为然,这样的生活恰是他们十分喜爱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平常穿越山林拾点干柴,养些鸡鸭作伴,鸡鸭长大了就拿去数十里外的集市上兜售,卖多少钱也不计较。鸡鸭卖了钱,钱就拿去买酒。 没有纷争,无人干扰,管他如今是什么世道,这样的生活实在逍遥。 山间的树叶青而黄,黄而青,地里的庄稼种了一茬又一茬,韩修意识道:徒儿长大了。 尽管徒弟不说,甚至她本人完全没有成婚生子的想法,但韩修有自己的坚持,要给徒弟寻一门亲事。 这就难倒了韩修,寻常的农夫根本配不上自家徒弟,有头有脸的江湖中人也不愿来这山旮旯隐居。他愁啊愁,愁得头发都花白了。 好在上天眷顾,今夜师徒俩采药时,从天上掉下来一桩姻缘。他当即做出决定:管他是谁,要将这人救活,让他和徒弟成亲。 反正在别人眼里,他已是个死人,只差见到尸体了。 忽然,他将白槟瑜身上的衣服全部扒下来,扔出门外,道:“乐心,你去将昨天买酒回来在小溪边遇到的那个尸体丢去山崖下,他的身形和这人差不多,划掉脸,够以假乱真了。” 望着地上带血的华贵的衣服,乐心蹙了蹙眉,这人的身份非富即贵,他们真的招惹得起吗? 但看着师父坚定的神情,她还是收起了想说的拒绝的话,眼珠子一转,道:“师父,男女有别,徒儿给他换衣服,不成体统。” 韩修嘻嘻笑道:“在大夫眼里,男女都一样,速去速回,别被发现了。” 乐心白了他一眼,捡起地上的衣服,窜了出去。 乐心到底太年轻了,她虽声名在外,却也仅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子,心眼怎会有韩修的多,她不知道,关于救人的事,韩修还有另外的考量。 先前在山崖上,通过触摸白槟瑜的服饰,他在心里对他的身份已有判断。此刻,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终于看清了白槟瑜的长相,俊美而又高贵,也不知怎地,他的心里竟不禁生出一股寒意。 “小子,算你走运。跟了你,也是我和乐心之幸。”他从贴身的衣袖里拿出一卷银针,又运息,用两根指头捏着,慢慢地刺入了白槟瑜的穴位里。 银针认穴,入骨七分,每一根银针都插在白槟瑜身上一个个重要的穴位里。 这赫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神针八法”! 用此法救人亦极为凶险,稍有不慎,施针的人和被救治的人都会性命不保。韩修的脸色变得惨白,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他脸上滚落下来,砸在地上。 无暇顾及,他依旧聚精会神地催动着身体里的内力,协调内力配合着针法护住白槟瑜的心脉。 一股内力源源不断地朝白槟瑜的心口输送过去,白槟瑜的呼吸渐渐有力 东方渐渐露出一点鱼肚白,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银针在朦胧的天色里闪着寒光。 韩修吐出一口气,将银针一一拔出,又随手将一件衣服盖在他的身上,才借着床沿的力站了起来。 他揉了揉僵硬发麻的双腿,慢慢向外挪去。 门刚打开,就看到乐心端着一盆热水,站在门口,等着他。 “救人就救人,还刻意把我支出去。诺,先洗把脸,看你这臭烘烘的样子,真难看。”乐心狠狠地瞪了韩修一眼,不禁挖苦道。 能不难看吗,花一整夜时间来救人,他只有年轻的时候才这么疯狂过,况且救治的是一个快要断气的人,其耗神量可想而知。 他接过乐心手里的热水,声音沙哑问道:“没问题?” 乐心自信的神色张扬,道:“医仙出马,不像也整得像,当然没问题了。” 韩修宠溺地一笑,跛着脚径直洗漱去了。 “你把灵芝给炖了?”洗完脸,韩修望着乐心端来的食物,心痛地道。 “把他捡回来时你不是就做好决心了?”乐心沉声道。 韩修勉强笑道:“可你这也太大方,把整朵都炖了” 乐心的目光上下瞟了韩修一眼,无情地道:“先前只有一个病人,现在还多了一个气虚力乏的老头,得用一整朵灵芝才够。” 韩修目光闪动,气呼呼地道:“臭丫头,有这么说你师父的吗?” 乐心瞧了他一眼,道:“赶紧喝,我去瞧瞧他。” 也不理睬韩修唉声叹气的调子,乐心就进了屋子。 屋内,血腥味还是很重,乐心走到窗前,将窗子打开一条缝后,又走到床前,坐在凳子上,将手搭在了白槟瑜的脉搏上。 脉象虚浮,伤势严重,不过得“神针八法”和师父的内力入穴,能探出虚弱的脉象下,生命力在缓缓回归。 乐心叹了一口气,认命地从外面端进来一盆水和拿来一条毛巾,沾了水,仔细给他擦拭脸上的血污。 脸上的汗水被擦拭干净,露出白槟瑜俊朗的面容,乐心的心跳漏了一拍,随便捡个人,都能捡到如此丰神俊朗的男子,师父这是什么运气? 擦拭完他的脸,乐心手中的毛巾说什么也不敢再往下一步了,她毕竟还是个小女孩,会心跳加速也会脸红,她将毛巾往盆里一丢,快步走出屋子,对已放下碗的韩修喊道:“师父,我还有事要忙,你去给他把身体擦干净。” 韩修霎时惊诧,而后似乎反应了过来,咳了两声,也不说话,转身挪进了屋内。 望着白槟瑜被清理干净的面孔,他喃喃道:“怪不得乐心害羞,就你这个长相和健硕的身材,老夫要是再年轻二十岁,也会羞得面红耳赤。” 他掀开盖在他身上的衣服,一点一点地给他清理着。 奈何白槟瑜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太多,尽管韩修已经够小心翼翼的了,却还是不免会碰到伤口,患处又浸出血来。 他心情沉重地叹气,白槟瑜却毫不知情地,任由他擦拭摆弄。 第73章 心是冷的 悬崖下的花草已变黄。秋意盎然,晨风萧瑟,一群黑衣人在冰凉的晨风中来回搜索。 呜咽的崖风像是人啜泣的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仿佛带着一种恐怖的死亡气息。 “老大,人在这里。”突然,一个黑衣人大声喊道。 领头人快步奔过去,的确看到草丛里,躺着一个人,他浑身青紫,已没了呼吸。 他的半边脸面目全非,血肉翻起,想来是从悬崖上掉落时,被树枝划破了。他身上满是血污,刀伤剑伤密布,左腿上的筋断了,惨不忍睹。 从伤势看来,确实和白槟瑜的一模一样。 但领头人不敢抱侥幸心理,他必须真切地确认死者的身份,他指了指崖上,道:“跟我上去看看。” 悬崖半腰,一块伸出来的石头仍布满干涸的血迹,看起来就像是“白槟瑜”翻身,不小心摔下去,成为了致命原因:他把自己摔死了。 领头人又带着属下在岩洞里搜寻了一番。岩洞里的花草没有被动过,皆无任何可疑之处,这一切都说明:“白槟瑜”真的死了! “附近有没有人家居住?”领头人仔细地判断道。 “我刚探过了,这里森林茂密,野兽出没,附近三十里内都没有人烟。”一个死士答道。 领头人点了点头。如此就万无一失了。他跳了下去,落在“白槟瑜”的尸体一侧,从他的腰间扯下代表“白槟瑜”身份的玉佩,吩咐道:“火化驸马的遗体,回宫复命。” 他们要骨灰和玉佩带回去,才能真正证明任务已完成。 剧烈的火光在山崖下烧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一群人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切,目光一动不动。 许久过后,一个死士不知从何处取来一个陶罐,将骨灰装了进去。 “走。” 一声令下,悬崖下又恢复了寂静,除了被烧黑的那小块地方,林子里似乎再也没有任何人迹。 这时,乐心的身影从一个巨石后面显现出来。 她已在这里站了许久,且远远地将死士们的一举一动都收尽眼底。她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有趣,有趣,竟能让死士追杀,不过你这一关算是过了,等你醒来,必须好好感谢姑奶奶的这招瞒天过海。” 似乎是想到什么,她的脸上突然透出一丝不自然的味道来,她年纪尚轻,当不得他的姑奶奶呢。 她美目横飞,俏笑着凝起内力,窜进深山里为白槟瑜寻药去了。 白槟瑜这一睡,已睡了二十一天。 这二十多天来,乐心全身心照顾他,无论是饮食还是换药,她都亲力亲为。 一开始,她本是不愿的,奈何有个年纪大又不靠谱的师父,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不时还给白槟瑜来点新研制的药,师徒俩为此常常争执许久。好在两人默契地有共同的目标,那就是都想让白槟瑜好起来。 然而,白槟瑜迟迟不醒,乐心觉得自己的耐心都快要被消耗完了。 令人欣喜的是,这天,她看到了白槟瑜极其微小的动作。她立即激动起来,向师父大喊,这才有了师徒俩争执的那一幕。 乐心敏感地察觉到,经过这段日子对白槟瑜的照顾,她似乎已喜欢上了这个沉睡的美男子。 每天忙完事后,她会来到男子跟前坐上许久,给他擦拭身体,对他说说话。她幻想着男子开口与她说话的深情模样,幻想着男子温柔地看她的神情,幻想着男子如视珍宝地牵起她的手 一想到这些场景,她的脸就忍不住泛起阵阵红晕,整个人娇艳无比。 “怪不得师父老是想着让我成亲,原来恋爱的滋味这么甜。”乐心在心里想道。 喂鸡养鸭、劈柴煮饭、收集粮食山中岁月静好,外面却已变了大模样。 威远的和亲队伍停在了海原的城门前。 因为是一国之母,她接受到了最高的礼遇——百官夹道欢迎。而在道路的中间,安瑞禾赫然骑着一匹骏马,身穿红色婚服,等着她。 在百姓眼里,皇上必定是爱极了皇后,才给了至高无上的礼遇和尊重。张秋芜却很清楚,他这是投诚,做给威远的使者看的。 她端坐在马车里,没有下车。她还是新妇,在夫君还未揭盖头之前,她都不能以面示人。 “迎皇后进宫。”安瑞禾与瞿绍寒暄几句后,对身边的人说道。 瞿绍心里刺痛,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比亲手将心上人送来嫁给别人更痛的事了。 他坚挺的身姿微弯,脸上依旧云淡风轻地送车队入宫。 进了宫,安瑞禾力求速度,已提前让人布置好一切,今日便是他们的大喜之日。 张秋芜在宫女们的伺候下,已换上了安南风格的服饰,这身嫁衣和威远的有异曲同工之处,仔细一看,却又能察觉到不同。 威远地大物博,袖子是宽大精美;安南国内多山,为便于活动,袖口略小;威远的服装上只绣一种动物或者植物,是单一的大气的美,安南的服饰上多了鸟雀之类的元素,种类繁多而又不觉得过于堆叠。 张秋芜长相柔美,又深得诗书涵养,在这缀着明珠、美玉的精美婚服的映衬下,风姿绰约,娇美动人。 “娘娘,您真美。”一名伺候的宫女不禁出声赞道。 下一刻,她被身旁的同伴用手肘轻轻一拐,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倒在地,求道:“娘娘恕罪,奴婢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求您恕罪。” 身旁的含玉暗中生出怒气,这宫女好大的胆子,大婚之日如此冲撞,若是传出娘娘惩治人的话,娘娘的名声将会受损。 张秋芜眼里射出一抹寒光,嘴上却淡淡笑道:“快起来,婚庆要开始了,前面带路。” 宫女磕头拜谢,赶紧到前面,将她带往大殿。 走在这陌生的走廊上,张秋芜的心隐隐作痛,她希望看到他,却又不希望他见到她。 周遭是喧嚣的,她的心是冷的。 第74章 将军珍重 张秋芜甚至觉得就连这走廊上的风声都夹带着一声声的啜泣声。 走了一小会,她来到了大殿上。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安瑞禾无疑是最显眼的那一个,他身穿喜服,头戴紫金冠,齐眉束着一根金色抹额,面容俊逸,贵气逼人。 安瑞禾也看到了她,他的眼里居然露出一抹惊艳,他一直知道张秋芜长得极美,她的美不同于涂艺珂张扬大气的美,她的美是温婉的,是低调的,就像是山里的兰花般,与世无争的,脱俗的美。 此刻,她换上安南的服饰后,更惊为天人。 她娇躯挺直,神态迷人,那双美眸宛如荡漾在清泓里的两颗明珠,极为引人注目。 安瑞禾不由自主地朝她走过去,笑容宠溺地伸出手,打算牵起她,一起完成两人人生中最重要的仪式。 郎才女貌,十分惹眼。所有的人都紧紧盯着这一幕。 张秋芜赫然呆滞,她的目光越过安瑞禾的身子,快速地扫了瞿绍一眼。 瞿绍并没有看向她。他的头垂着,张秋芜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眼神里的那一道落寞转瞬即逝。天知道,在心爱的人跟前与他人行大婚之礼,是多么让人揪心的事,他就站在你面前,却不能呼唤他的名字,那双想了很久要牵的手近在咫尺;那句“带我走”永远都说不出口;那句“我喜欢你”只能永远地深埋在心中。 瞿绍,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这颗被白槟瑜刺痛的心,会在你粗犷而温暖的关怀下融化,慢慢打开,爱上了你; 瞿绍,你是否想过,有一天,那个爱你的会当着你的面,与别的男人拜堂,成为别人的妻子; 瞿绍,你眼前的这个伪君子,他将是我的新郎,从今以后他就是我一生的伴侣,他的一切都将和我密切相关,无论福祸,我们都要同当; 瞿绍,成为一国之后,我虽看似赢了,却输得一败涂地,因为这颗心,它永远地留在了宁阳,留在了你拼死救我的那一个晚上; 瞿绍,这次我是真的彻底地离开你了,此刻我才觉得,人生稀里糊涂地活着就好,活太明白了,反倒太理智会计较得失,感受不到幸福; 瞿绍,我们相聚很短,但我对你的爱会很漫长,此后,我会在无人的夜晚,深深地一遍又一遍地把你想起; 瞿绍,永别了,往后再见,你是威远将军,我是别国皇后,从此陌路,望君珍重…… 思绪像一波接一波的浪潮,猛烈纠缠冲击。张秋芜的心里已成了决堤的海,她一遍遍地在心里低唤。 心酸难禁,热泪欲盈,她略微吸了吸鼻子,无人知道此时她虽然笑意盈盈,胸腔里悲伤已逆流成河。 好在她有不错的控制自己的能力,紧接着,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将纤纤玉手放入了安瑞禾宽大的掌心中。 一股柔软温暖的感觉直抵心坎,安瑞禾大感得意,纵然以前你瞧不起我,现在你也只能是我的人了。同时,他的心中生出一股异样,仿佛拥有了她就拥有了全世界。 他牵着女子的手缓缓地走向高台。 司仪大声吟唱:“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叩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司仪每说一句,张秋芜的心就痛上一分,泪眼已经模糊。她犹如一个提线木偶,任由安瑞禾操控着,与他完成一个个仪式。 “礼成,送入洞房。” 这惊雷之语让她瞬间醒悟过来。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再次望向了瞿绍所在的位置。 他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秋芜松了一口气,却又大感失落,也罢,现实不让人如愿,那就相见不如不见。 那得体大方的微笑面具又在她的脸上显现,她悠然自若地在宫女的搀扶下,目光正视前方,一步一步走向洞房。 张秋芜不知,她迈出的这一步步都踩在了瞿绍的心上。 由始到终,瞿绍都观察着心爱之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他看到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落下; 他看到她回应牵安瑞禾时眼里的那一刻迟疑; 他看到她暗中搜寻他的目光; 他也看到她寻不到人时露出的那一抹决绝…… 关于她的一切,他都没有错过。但他不能给予回应,他深爱着她,他宁愿忍受失去她的痛苦,也不愿她不顾一切跟他走,而成为天下人口诛笔伐的过街老鼠。 “对不起,秋芜,是我懦弱,是我不敢轻易给出承诺,是我让我们之间没有了可能;” “对不起,是我太过狠心,让你承受这失去的巨大痛苦。辜负了你,是我这辈子不可原谅的最大错失;” “对不起,是我无能,改变不了这已注定的命运……” 牵念的人即将跨进洞房,瞿绍收回目光,默默地抬起步子,离开了皇宫。 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整个人看起来明显地消瘦了几许。 “告诉兄弟们,即刻启程。”他沉声对身边的下属道。 “可是将军你还未用餐。”也不知道为何,将军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差,下属有些担忧,道。 进入海原后,大家已用最快的方式补充了能量,唯独将军滴水未进。 “我无妨,边境的弟兄还等着我们呢,礼已成,我们得早些回去践行职责。”瞿绍道。 说起来,大家也可以歇一日再走的,但他此刻有了私心,他不想再看到那个女子的倩影了,他想赶紧离开,只有距离才能麻痹自己。 下属不清楚他真实的想法,只觉得将军格局大,朝他抱了抱拳,退出去准备去了。 “恭贺陛下新婚,使命已完成,我们该启程回去了,就此别过。”瞿绍抱拳,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朝安瑞禾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安瑞禾自是心情畅快,满面荣光,他陪笑道:“皇后这一路上劳烦将军护送,朕敬将军一杯,祝将军一路顺风。” 瞿绍心底翻江倒海,面上却是静若止水,他和安瑞禾碰了碰,仰头喝完杯中的酒,放下杯子,威风凛凛地对威远的使团道:“回家。” 他将这两个字咬得很重,家是一个很神奇的字,人在特别难过的时候,只要一想到家,就会感觉力量充沛,周身温暖。 转身的那一刻,这个从不哭泣的男人,眼里已噙满了泪花。这一去,他和心爱之人就永远天涯陌路了。 第75章 接受事实 皇帝大婚,自然没有人敢给他灌酒,象征性地走完过场,大臣们就借口开溜了。 安瑞禾懒得与他们计较,今夜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望了望西沉的斜阳,他挥一挥袖,眼里满是笑意地走进洞房。 “陛下。” 宫人们纷纷朝他行礼,打招呼。 “你们退下。”望着身姿婀娜的女子端坐在床上,他哈哈一笑,吩咐道。 “陛下,还未揭盖头。”一旁的嬷嬷细心提醒。 看得出来,安瑞禾心情不错,他并未生气,在嬷嬷的指引下一一完成了流程。 “祝陛下与皇后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嬷嬷福身,说完讨喜的话,才退了出去。 屋内只有夫妻俩。静得能听到张秋芜急促的呼吸声。 “很紧张?”安瑞禾轻声问道。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张脸着实好看,让人沉迷。 他轻轻捏起女子的下巴,仔细端详着。 张秋芜的脸腾地一下红了,那滚烫的温度传到安瑞禾的皮肤上,惹得他又一阵低笑。 “昭明第一次成婚,自是紧张。”张秋芜首次用上了她的封号,嫁来安南,她已不再是尚书府的大小姐张秋芜了,往后她的身份,就是威远国的昭明郡主,安南的皇后。 这话安瑞禾听在耳里,觉得十分玩味,莫非这是暗戳戳指责他已成了几次亲? 一个得了眷顾,被封为郡主的大臣之女,脾气倒是不小。 左不过就是一枚和亲的棋子而已,她又高贵什么呢!这里是安南皇宫,可不是在那个她还能颐指气使的宁阳城了!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淡淡道:“昭明郡主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的?” 张秋芜怔住,面上布满复杂之色,几个呼吸之后,她站了起来,双手颤抖地伸到男子的腰间,慢慢地替他宽衣解带。 越是和他接触,她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如果面前的人瞿绍,那该有多好啊,她一定面带桃色,羞涩地照顾他? “皇后在想什么呢?”察觉到女子的走神,安瑞禾毫无温度的声音在她耳边幽幽地响起。 “没想什么,是这腰带款式复杂,臣妾一时晃了神。”张秋芜与他对望一眼,若无其事地道。 虽明知女子在说谎,但见她娇美局促的样子,安瑞禾暂且还是信了她的假话,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手覆盖上女子的纤纤玉手,指引着她按下腰间的纽扣,道:“这不就行了吗?” 腰带被解开,男子的衣服顿时松松垮垮,张秋芜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极力掩饰住心中的慌乱,壮着胆子将他的外衫褪下。 安瑞禾一言不发,他低头凑到张秋芜耳旁低声道:“皇后这伺候人的功夫实在是差劲了些,还是由朕来伺候皇后。” 他一口吻住了唇前的美好。 张秋芜大惊,那酥酥麻麻的感觉又让她的双腿忍不住发软,她死命搂着安瑞禾的肩颈,不让自己滑落下去。 她眼里满是苦涩,在这一刻,她完全认命,接受自己嫁作他人妇的事实。 男人一旦动了情欲,便就不管不顾,安瑞禾一发不可收拾,他抱住女子,将她带入到了另一种极致的体验中,与她一起沉沉浮浮。 而同样抵达漠云的张妍和涂向楷可就惨了。 张妍一路上大小姐脾气频发,刚开始仆人碍于她的身份,倒也隐忍。后来见到巴仁钦大人对她不理不睬后,胆子逐渐大了起来,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她像在演独角戏般,无论她怎么发威,怎么大喊,都得不到一丁点回应。 她就这样全程被冷落,护送到了漠云。 进了门,饮了一口已放凉的水,她再次露出愤怒难平的神色,双眼泛红,咬着嘴唇,狠狠道:“我要见你们可汗。” 她还是没能认清自己的身份。 一个跟了一路的漠云婢女忍不住挖苦道:“可汗政务繁忙,岂能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这话彻底激怒了张妍,她忽然跃起来,冲到仆人面前,扬手朝她甩出一个耳光。 速度快到连碧萝都未曾反应过来。 也不知她究竟用了多少力气,被打的婢女竟被这已耳光掀倒在地,呯的一声,旁边的椅子跟着被推倒。 碧萝傻了眼,很快她就反应过来,郡主被她算计了。她正欲拉起那婢女,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巴仁钦走了进来。 “你个疯婆娘。”他连看都没看张妍一眼,凝出掌力,直接朝她推去。 张妍跌下来的时候,嘴角流出一丝血,连五脏六腑似都搅在一起,痛得厉害。 碧萝怔住,上去一步想要扶起张妍。 “谁敢扶她,就拖出去喂鹰。”巴仁钦冷哼一声,道。 碧萝呆在了原地,仍保持着伸出手的动作,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赤裸裸的羞辱让张妍顿时面上无光,她不懂,明明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为何他还会如此残忍地对待她。 她勉强借助一旁的桌子,爬了起来,脸色苍白地望向巴仁钦,咬了咬嘴唇,道:“我是你的妻子。” 巴仁钦冷笑,讥讽道:“你不配。” 他突然再次扬手,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张妍闪避不及,硬生生挨了这一掌。 脸上顿时显露出清晰可见的巴掌印。剧烈的疼痛让张妍的眼中泪花狂闪。 她的心已凉,却又听得巴仁钦一字一句道:“记住,你连做一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收起你那些小心思,若是再吵再闹,我就亲自送你一程。” 张妍这一刻她真正觉得自己进了狼窝,她却像感受不到害怕一样,勉强忍耐着,咬牙切齿地回击道:“本郡主代表威远和亲,你一再折辱,将威远置于何地?” 巴仁钦只觉得好笑,他迈出一大步,在张妍的面前蹲下,一把揪起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揪向自己,厉声道:“威远算得了什么?入了巴府,你的生杀予夺都由我说了算,想活命,就老实夹起尾巴做人,你原来的那些小伎俩只会让你死得更快。说不定哪一天将我伺候舒服了,我还能饶你一命呢。” 张妍的眼泪又如泉水般“哗哗”流下来。 巴仁钦最讨厌哭哭啼啼这一套了,他嫌弃地松开手,将她扔向地上。而后站立起来,漫不经心地指了指跪在地上颤抖着的婢女,冷厉道:“把她拖下去,喂鹰。” 敢以下犯上的奴婢,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大人,求你饶了我。” 那婢女还没喊完这句话,整个人已被粗暴地拖了下去。 第76章 你还好吗 张妍终于被吓到,她害怕极了,身上痛得厉害,一阵痉挛后,整个人像软泥般倒在地上。 屋内没有了巴仁钦的威压,碧萝一个箭步小声啜泣着将她扶起。 主仆俩都未曾说话。 张妍握紧双拳,恨意十足,却不敢用力吸气,动作稍微过大就牵扯到脸上火辣辣地痛。 良久,张妍擦干眼泪,她艰难地爬起来,问道:“有没有二皇子的消息?” 碧萝摇了摇头,她本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如何能在这陌生的国度打听到皇室之事。 这下她们真的是孤立无援,任人宰割了。 张妍六神无主,她再一次瘫坐在椅子上,哭得愈发厉害了。 而涂向楷这边,过得也十分卑微。 他被乌日娜安排住进了一个破败的小院子里,褪下华丽的服饰,身着一袭粗布衣服,目光闪动间,贵气毕露。 相较于张妍的歇斯底里,他沉住了气,安心疗伤。 现在他只想养好身体,有屋子遮风挡雨,有饭吃,就已很满足。 微微动了动左腿脚踝,他惊奇地发现,腿可以发力了。 这失而复得的激动令他又哭又笑,没想到在最落魄时会是涂艺珂拉了自己一把。 他倚靠着窗户,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用左脚在地上垫了垫,虽然还有一点点刺痛,却已足够安慰他那潦倒的心。 “听说二皇子又哭又笑,吓到了院中的人。”突然,乌日娜嘲讽的声音传来。 趁着女子还未进门的间隙,涂向楷冷冰冰的,不动声色地提起左腿,坐在了椅子上。淡淡笑道:“格格没有被吓到就好。” 乌日娜瞪着她,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出去。 她走到涂向楷的面前,似乎考虑了很久,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你那天晚上没有碰我。” 这自然不是她替涂向楷开脱,当时她急红了眼,没有心思去检查自己身体。这段时日,她越想越不对劲,回到漠云后,第一件事就是找经验老道的老婆子给自己看了看。 结果让她大为惊讶:自己还是完璧之身,也就是说,涂向楷在床上的事是假象,他虽算计她,却未真正伤了她。 她想不通,径直来到了他的住处,一探究竟。 涂向楷面上仍是全无表情,心里不由冷笑:本皇子是不择手段,不代表就饥不择食。 她值得他算计,却不值得他也牺牲自己。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这话以前说说可以,现在他得仔细斟酌了,最好是想一套能打动人心的说辞。 想了想,涂向楷正色道:“我的确费了心机对付你,但真正要侵犯你,我做不到,哪怕是做强盗,也有自己的伦理道德。” 乌日娜觉得心里升起了一丝愧疚,他不曾真正伤害自己,自己反而让他沦落至此,她继续问道:“那你当时为何不说出来?” 涂向楷勉强一笑,自嘲道:“已经输了,再计较这些又有何用,父皇得给漠云一个像样的交代,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抛弃我,不是吗?” 他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慢慢地抚上受伤的左腿。 “你……,你还好吗?”乌日娜静静地瞧着,眼中惭愧更甚。 她毕竟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看到男人卖惨,心里的那片柔软被激发。 涂向楷摇了摇头,慢慢地收回手掌,将它藏在袖子中,仿佛要用衣袖遮挡住自己的不堪。 他更加黯然道:“我很好,劳烦格格挂念,格格早些回,这里不适合格格这样身份的人久待。” 好一招以退为进!果然引起了乌日娜的心疼。 听着男人的话,乌日娜详细地观察起屋子里的摆设:桌子已掉了漆,茶具缺了口子,床也是破旧的,被褥洗得发白,更揪心的是,屋内连一张椅子都没有…… 她从未在这样的屋子里居住过,更何况是曾经高高在上的威远二皇子。住在连下人都嫌弃的地方,这对他来说,不仅是最大的痛苦,还是种莫大的羞辱。 不用想,更换住所的话男人是不肯说出来的,说出来只会让他面上更加无光——没有人愿意在人前揭露自己所受的一切羞辱! 乌日娜忽然觉得涂向楷是一个可怜的人。在漠云,他没有像样的居所,没有高强的武功傍身,没有父亲的疼爱,没有朋友的宽慰,没有仆人的伺候……他真的一无所有了。 她愿意不计前嫌,为他做些什么吗? 她考虑了很久,停顿在原地也很久。 天色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到掌灯的时候了。 乌日娜终于缓缓道:“我会让下人来给你打扫房子,住得舒服些,有利于养伤。” 她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涂向楷知道机会来了!他目光微动,敛起眉间那抹寒意,轻声请求道:“格格想听琴吗?” 没有等到女子肯定的答复,他又重复了一句:“格格想再听听我的琴音吗?” 这次,乌日娜考虑得更久,半晌后,她凝视着男子,回答了一个字:“好。” 涂向楷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抹真心的笑容,他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踱了很久,才挪到一旁的简陋的书桌旁,如视珍宝地取下自己的琴,又席地坐下,将琴搁置在双腿上,轻轻弹了起来。 这才几日,他的琴技大涨,无论是技巧还是情感的表达皆已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但他的琴声带上了悲凉之感,让人听得直想哭。 第77章 琴音醉人 真正将心里的苦痛向外人展示出来,是最容易惹人怜悯的。 按、捺、揉、拨,涂向楷的琴声,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惊喜、失落、期盼,似在诉说他意气风发时的少年纯真,又似在低叹他被这段羽翼后难以压制的颓废与无助,更似在温柔地挖掘着乌日娜灵魂深处的感情。 一曲终罢。 乌日娜的秀眸中第一次对他露出垂怜之意,她一言不发,直接起身,走出屋子,凝望着窗外的景色,而后声音清冷地,缓缓对院内的仆人说道:“二皇子是客人,对待客人不可懈怠。” 虽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能给涂向楷带来从地狱到天堂般的转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乌日娜格格的话,就等同于可汗的意思。 院内的人慌张地点了点头,还好格格说完就离开了,没有惩罚他们,但从这一刻起,大家心知肚明,屋内人的已经被格格划分到自己的势力范围了。 屋内,涂向楷将她的话悉数收入耳内。 他神色疲惫,仰望屋梁,面带苦笑。 若是从前,涂向楷绝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怜悯,那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羞辱,但时过境迁,他唯有抓住眼前的这根救命稻草,才能有机会在这吃人不眨眼的漠云活下来,乌日娜是他唯一的依附了。 玉容转冷。他又抚动琴弦,弹奏出一小段轻松愉快的调子,冷哼道:“听说美妙的琴声可融化任何铁石心肠的人,那么你们准备好了吗?” 这个“你们”除了指乌日娜,也包括了他在这府内最大的竞争对手——相宜。 乌日娜不会弹琴,却喜爱听琴,漠云众多男子曾投其所好,斥重金去宁阳拜师学艺,几年过去,真正得到乌日娜青睐,住进府内的琴师也就只有一个——相宜。 相宜原名穆清,生于乌珠穆沁,漠云的一个小部落,部落紧挨雪山,资源匮乏,长期仰仗乌明朗求生。穆岐偶然发觉儿子的音律天赋后,举全族之力将相宜送到宁阳,让他一心钻研琴艺,只为有朝一日得到格格青睐,为家族谋福利。 事实证明,穆岐眼光不错,相宜进入宁阳后,因为手持漠云的举荐信,顺利拜了宁阳城内小有名气的乐师楚相为师,他也给自己取了乐名——相宜,并沿用至今。 在天赋和努力的双倍加持下,相宜很快脱颖而出,琴技突飞猛进。 这对穆岐来说,艰难了大半辈子,突然有了一个宝库任由自己去炫耀、去索取,那种接近成功的喜悦和兴奋,让他雀跃地勒令儿子回国,参加乌明朗在温都举办的秋日宴。 相宜虽然万般不情愿,可是也深知自己肩负的职责,当即辞别了恩师,与父亲一道来到了温都。 相宜琴艺精湛,又懂得作曲,成功俘获了乌日娜的心,遂进入了格格府,成为了一名琴师。 “琴师”一词虽然好听,但实际上相宜就是一个弹琴唱曲,取悦女子的活。继承琴师风骨的相宜只觉知音难求,渐觉崩溃,只有琴声才能给自己解脱,一怒之下,将自己关在了屋内,没日没夜地弹琴,却无论如何,再也弹奏不出美妙的曲子。 乌日娜本就还是小孩心态,琴声变了,琴师憔悴了,她没了兴致,渐渐地将他晾到了一边。 不知从何时起,相宜的琴声又变得空灵起来,愈发悦耳动人。更令人惊异的是,相宜还穿上了威远琴师钟爱的白色衣袍,束的是威远的发髻样式,加上他那忧郁的气质,活脱脱一个文人墨客。 这再次勾起了乌日娜的好奇心。她将相宜召进院子,命他抚琴助兴。 相宜微微颔首,温和沉静,神态自若地抚动琴弦。 古琴高雅,琴音清悦。乌日娜沉迷在了他的琴声中。 至此,闲着没事时,乌日娜总会让相宜抚琴。 抚琴作诗,最是怡情,两颗心慢慢靠拢。然而,乌日娜却不愿意更进一步,因为她察觉到,相宜对自己的感情里夹杂有讨好之意,这令她很是不喜,于是她赌气,同意了哥哥让她与威远的和亲的事情。 相宜得知此事,悲哀地、自嘲地笑了笑后,取出古琴,轻抹慢捻。 那一夜,整个府中的人都听到了他那充满悲伤情怀的曲子。夜很深,时间很长,两人谁都没有勇气迈出步伐,去找彼此倾诉。 第二日,乌日娜就跟随使臣去了威远,两人再没见过面。 待回来后,乌日娜又没去找他,反而去见了涂向楷,相宜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此刻,他意外地没有带上琴,就来到了她的院子。 “你,你很喜欢威远的那个二皇子吗?”相宜索性闭上眼睛,将心底的话勇敢地讲了出来。 无论是谁,被心爱之人质疑,都会很生气。乌日娜双目微瞪,目光缓缓扫视相宜的身影,道:“我喜不喜欢他与你有关吗?” 相宜点了点头的同时,又摇了摇头,是啊,他以什么身份去问她呢?他不过是乌珠穆沁送来讨好她的一个工具罢了,可笑的是,工具竟然生出了别的心思。 沉重的心跳似是在提醒他大胆地往前一步,在内心的驱使下,他微微抬腿,迈到女孩儿的面前,低着头,目光全部集中在乌日娜的脸上,道:“我喜欢你,你若不喜欢,就放我回乌珠穆沁,这几年,乌珠穆沁得到的帮助也很多了,他们不应该一直把存活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部落的前进或后退,都得靠自身。” 听着他真诚的话,被他眼里灼热盯着,乌日娜目光闪动,突然俏皮地道:“你来得正好,我刚好要找你。” 答非所问,相宜心头一跳,极困难地克制着心里的那一抹失落,微微一笑,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乌日娜那双秋波望着相宜,道:“我也喜欢你,找你来是想和你说说涂向楷的事” 猛然听出这话,相宜满脸惊喜,完全没有听到她后面的那句话,就打断了她,问道:“你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第78章 太子凯旋 相比较相宜的激动,乌日娜就显得十分沉静。 她瞧了相宜一眼,坚定地嫣然道:“相宜,我说我喜欢你,乌日娜喜欢你。” 听到了期待已久的答案,相宜开心极了,他的眼中露出令人炫目的光彩,他紧张地如视珍宝地环住乌日娜的细腰,道:“相宜也喜欢乌日娜,很喜欢很喜欢。” 两个相恋的人终于互通了心意,两个人紧紧地相拥着,似乎想要将多年的遗憾都揉碎在这幸福的一刻。 笑声、打趣声不停地从屋内传出来。 门外的仆人负手而立,仰望着头上的那轮残月,喃喃道:“拨得云开见月明,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漠云人喜欢好天气。晴朗的天气适宜牧草生长,马儿和牛羊都能吃得膘肥体壮,更能有力气协助他们去掠夺想要的东西。 当然,涂艺珂也喜欢好天气,天气一好,事情顺利,她的心情也更加舒坦。 高骏逸不负所望,带着将草拟好的蓝图带进了宫,正向她禀报情况。 “公主,按照推算,金城最高可容纳十万人口,眼下已是秋天,正是收获季节,方圆的百姓家中屯了粮食,愿意去别处扎根的意愿估计不强。”除了预算出开支,高骏逸的心里还想着百姓意愿的事,他担忧道。 家中有粮的人是不愿意到陌生的地方去开荒的,贫苦的人又哪能支撑那么久,等着城池建立起来? 涂艺珂像是早就知道这一件事似的,她轻轻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所以得抓紧,趁天气晴朗,阳光正好的季节抓紧将金城建造出来,只要我们拿出实际行动和诚意,总有人愿意上钩的,不是吗?刚开始时他们开条件,到后面掌握权就在我的手里了。” 吃了定心丸,高骏逸也不再打退堂鼓,他郑重地朝涂艺珂拜了一拜,道:“那老臣这就去发布召集令,召集国中壮士,前往建设金城。” 涂艺珂也站了起来,望着他,沉吟道:“此事至关重要,不可麻痹大意,拿不准的及时来报。” 听到女子的再三叮嘱,高骏逸再次垂首,道:“臣明白,请公主放心。” 话已说完,他却继续停留在原地,踌躇几许后,道:“公主,陛下可好转些了?” 自从送走漠云、安南的和亲使团,涂傲天的身体每况愈下,朝堂之事已全由监国公主打理。有小道消息称,陛下快不行了。 涂艺珂沉默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叹了一声,道:“去做事,陛下会好起来的。” 高骏逸似已出神,缓缓地退了出去。 简单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涂艺珂带着绿阑,去了帝王的寝宫。 到的时候,看到淑妃正倚靠在床沿上,以手为枕呆呆地望着躺在床上的帝王。 她就这样撑着自己,目光涣散地瞧着他,一动也不动,整个人仿佛一块石头。 涂艺珂的心有些痛,沉默半晌,她才缓缓走到母妃身边,坐下,道:“母妃,你去休息一会,女儿来照顾父皇。” 淑妃却依旧动也不动,话也不说,她麻木得连眨眼的感觉都没有了,瞳仁里只倒映着心爱的男子的面孔。 “母妃。”涂艺珂用手轻轻推了推淑妃的手臂,声音哽咽,再次唤道。 母亲最听不得孩子的哭声了。淑妃突然一个激灵,头和手臂下意识地反射出转动的必要,她将女儿揽入怀中,手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道:“不哭,母妃不累,母妃就在这里陪你父皇。” 心里爱着一个人,总希望能在他身边多停留一段时间,哪怕他不说话,就是静静地看着他的面容,也会觉得十分满足。更何况在这种生离死别的时刻,淑妃哪里舍得离开?这一别就是一辈子,她只想再多看爱人一眼。 涂艺珂不再问了,她伸手替母妃理了理鬓发,道:“女儿陪你。” 母女俩静静地坐着,涂艺珂依偎在母妃的身边,不再言语。 若是躺在床上的消瘦的男人睁开眼睛,看着这温情的一幕,心里不知会有多心痛。毕竟,谁舍得让心爱的人担忧自己呢? 半个时辰过去了,帝王依旧没有醒的征兆,淑妃却已累得快撑不住了。涂艺珂当机立断,迅速点了淑妃的睡穴,淑妃软绵绵的好伏在了床边。 她轻声叹息,替母妃脱下鞋袜,将她放在父皇的旁边,又替两人掖好被子。站起来吩咐一旁的绿阑:“仔细照顾陛下和母妃,母妃若是醒了,第一时间来报。” “是。”绿阑不敢大意,应声道。 随着,涂艺珂又威严地开口:“空青,随我出宫迎接太子凯旋。” 时隔数月,出征安南的涂隽宁终于回到了宁阳。 斜日高悬。宁阳城墙和街道两旁的高处,均旗帜飘扬。见到大军入城,街道上更是人潮汹涌,百姓们无不挥手欢呼,气氛十分热烈。 涂隽宁驾马走在前头,率众凯旋,他却没有被这一片胜利后的凯旋场景所感染,反而是神情淡淡,心里满是担忧:眼下四国的平衡已被打破,父皇垂危,百姓安稳的日子又还能持续多久? 号角声起,接着皇宫内迎宾广场钟鼓齐鸣,监国公主要代表圣上犒赏三军。 “恭贺太子皇兄凯旋。” “恭贺太子凯旋。” 在跪了一地的大臣前面,女孩儿的身姿挺拔,目光正视着他,道。 涂隽宁的目光由上而下打量,女孩儿一身宫袍,满脸威严,已隐隐有了上位者的气势。 他眼里噙满心疼与愧疚,这偌大的江山重担,竟然全部压在一个小女子的肩上,让人既敬佩又心疼。但见亲人的喜悦最令人激动。 “珂儿,我回来了。”他高兴地道。 “嗯,珂儿为皇兄开心。殿中已备好了美酒,宴请三军,君臣同饮。”涂艺珂的面上难得露出一丝喜色,道。 涂隽宁又何尝不懂妹妹心里的难过,他压下心中的想法,与她一道进入了殿中。 因代表的是陛下,涂艺珂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主位上。涂隽宁则坐在她的右下方,静静地听着她的铿锵有力话音:“陛下抱恙,特委托本宫代为出席。今日设宴迎宾,特此表彰太子、诸位将军以及三军,诸位不畏强敌,英勇善战,为威远争得了尊严和胜利,本宫敬大家。” “陛下万岁,公主千岁。” 在场的人无不露出感激之色,齐声道。 汗血宝马、佳酿美人、黄金珠宝……大家得到了相应的表彰,欣喜更盛,气氛更欢快了。 第79章 帝王薨逝 初更后,宴席终于接近尾声。 涂艺珂与涂隽宁一前一后,正移往帝王的寝宫。 环视两旁,布置依然如故,不同的是,离开时的翠绿已披上了微黄,令涂隽宁陡然泛起些许陌生的感觉。 他勉强振起精神,率先说道:“士别三日,珂儿俞发沉稳,行事张弛有度,孤为你开心。” 并不是涂艺珂冷漠,而且自打见到太子后,她的心里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他继位圣旨的事,那樱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始终说不出这话来。 罢了,就让此事随风,埋藏在她深深的心底,任风轻叩,也不开口。沉吟片晌,涂艺珂突然卸去全身的坚硬的保护壳,哽咽道:“皇兄,父皇他,他快不行了,就剩一口气撑着,我猜是父皇想见你最后一面,才肯放心离开。” 一个人在弥留之际仍然生出执念,就必须要等实现了愿望才彻底撒手人寰的,否则,那最后的一口气迟迟不落,不仅他难受,亲人也会跟着痛苦。 涂艺珂又何尝不懂?却也暗中欣慰,如此她也可以多陪父皇几天。 涂隽宁猛地踉跄,身子差点没站稳,一向沉稳的他慌了手脚,深呼一口气,加快了步伐,又不忘安慰妹妹:“别怕,皇兄在呢,一切都有哥哥。” 涂艺珂吸了吸鼻子,不愿他瞧见自己眼里泛出的泪光,笑道:“我知道皇兄你一直在,正因为有父皇,有你,我才毫无压力地行使手中的权力。” “傻丫头,说话越来越老成了。”涂隽宁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柔声道。 热泪突然淌下。并非涂艺珂矫情,人啊,在逆境中苦苦支撑,等见到自己的那一尊保护神时,情绪总会分崩瓦解,只想扑进保护神的怀抱里,号啕哭泣。 但涂艺珂没有任由情绪主宰行动,她眨了眨眼,整理好语气,两眼放光,问道:“皇兄,你有白槟瑜的消息吗?” 涂隽宁顿住,他凝视女孩儿,摇了摇头,道:“查不到他的任何踪迹,就是最好的结果。”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无论如何,这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白槟瑜也许还活着,不是吗? 涂艺珂听得呆了起来,脑中一片空白,她茫然地点点头,下一刻又若无其事地淡淡道:“我会让影卫加派人手,掘地三尺也要把白槟瑜找出来。” 涂隽宁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连半个对象都没有,无法说出好听动人的话语,他只是放慢了脚步,和妹妹肩头并齐,走进了帝王的寝殿。 淑妃醒来后,得知太子凯旋,猜测到兄妹俩会来拜见父亲,已提前离开,将空间留给三人。 望着一动不动的躺着的帝王,涂隽宁愕然,他三步并作两步,伏在床边,双手握着帝王青筋暴起的消瘦手,声音颤抖,道:“父皇,儿臣不孝,儿臣回来了,还打了胜仗呢,你不知道,那安瑞禾极为狡诈,一边与我们和亲,一边竟暗中派人刺杀儿臣,妄想取我的性命,好在儿臣英勇,识破了他的阴谋……” 他一边说,脑海中浮现着出征时父皇送别的威严情景,那时,面前的人中气十足,雄姿英发,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风采,这才数月过去,他就消瘦至此,鬓发花斑,让他如何接受得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人,继续哭道:“父皇,你知道吗,边关生活虽然清苦,儿臣却借机见识了诸多奇景,有骑大象的老头儿、爱吃蜂蛹的小孩子、万练飞空的水帘洞……等你好起来,儿臣带你去看,边关的百姓可热情了,班师回朝时,他们有的提白菜、有的挎红薯、有的拿鸡蛋,争相着送给我们,说回宁阳后以后就吃不到这些物什了……” 这些话既真切又情感十足,涂艺珂听得泪流满面,其实,类似的话她已说了不少,但躺着的人就像是熟睡了一样,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动静,一点回应也不给。 所以她猜测,父皇定然是牵挂着迟迟未归的太子皇兄,或许听到皇兄的声音,他就能醒过来了? 涂隽宁热泪泉涌,胸中压抑的情绪如洪水绝堤变得不可收拾,他把脸埋进双手里,身子开始抽搐到失声痛哭,道:“父皇,你睁开眼,看一看儿臣好不好?你就不想瞧一瞧儿臣是胖了还是瘦了吗?” 出人意料地,床上的手突然动了动。 涂艺珂抬起满脸泪花的面容,朝涂隽宁瞧去,双目充满不可置信以及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天知道,她等这一刻很久了! 涂隽宁精神大振,他抹拭泪渍,语气恢复平静,双手捧起帝王的手,将之紧贴自己脸庞,继续道:“父皇,你喜欢抱孙子还是孙女啊,要不等你醒来之后给儿臣指一门婚事如何?” “好,好。”沙哑得难以听清字词的声音缓缓吐出,紧接着,帝王那沉重的眼皮睁了开来,无力地望着哭泣的兄妹俩。 “父皇,你醒了。”兄妹俩异口同声道。 “嗯,再不醒脑袋都被你们吵得瓜瓜疼了。”帝王微笑着打趣道。 说完,他就挣扎着要爬起来。 与此同时,兄妹俩默契般地迅疾出击,涂隽宁帮助他半倚半靠在床上,涂艺珂则端起一旁的热水,递到帝王的面前。 帝王低头浅浅地抿了一口,道:“太子做得不错,不仅拓展了我国的疆土,还消灭了安南的嚣张气焰,当赏。” 他的目光同时又落到泪眼婆娑的女儿身上,继续道:“这些日子辛苦珂儿了,威远有你,朕也放心了。” 电光石火般,涂隽宁对他即将要说出的话已然有了猜测。 女孩儿一个劲地摇摇头,望着帝王,说不出话来。 果然,只见帝王强烈咳嗽过后,忽地道:“太子接旨。” 话音刚落,兄妹俩顿时双膝下跪,重重叩头,肃然听着: “朕大限已至,监国公主聪慧过人,蕙质兰心,深得朕心,朕拟将皇位传与监国公主,特封太子为辅国王,望尔日后勤辅佐监国公主,助我威远事业蒸蒸日上。” “父皇!”又响起两道惊呼声。 “你们接还是不接?”没有听到满意的答复声,帝王再次咳嗽起来,猛地喷出点点鲜血,十分怵目惊心。 “父皇!”担忧之后,两道情绪不一样的声音同时说道:“儿臣领旨。” 一个是无奈,一个是惊讶和认命,两人站立起来。 帝王立时大眼放光,他吃力地缓缓地抬起手,反握住兄妹俩的手,道:“太子,这就是命啊,早就注定了的。珂儿,朕对不起你,白槟瑜他,他……” 似是预感到生命即将终结,他已来不及解释“对不起”三字的含义,忽地叫道:“淑妃呢,朕想再看看她……” 勉强说完这几句话后,帝王精神已全无,滑落在床上,双眼紧闭,再没有半点人的气息。 “父皇!” “陛下!” 哭声震天。闻讯而来的淑妃与太子、监国公主三人哭倒地上,凄然叫道。 殿内殿外也乌泱泱地跪倒一片。 第80章 如何心安 淑妃已忍不住,放声痛哭,她死死地搂着帝王,大脑一片空白,哭得要昏了过去一般。 她悲叫道:“陛下,你怎能这样狠心丢下我,弃我于不顾呢?” 抱着淑妃的涂艺珂亦伤心欲绝,父皇“为何会说对不起”的思绪却电光石火的空隙里,迅疾掠过心头,似有所觉地蹙了蹙眉。但她心如死灰,哪还有想其他的心情,神色浑浑噩噩。 太子的心头发麻发怔。他没有想到,父皇竟然将皇位传给三皇妹,纵然她才智超群,可她是女子,注定为这世间所不容。那么一向英明的父皇为什么会走这一步棋呢? 思维混乱,嘈杂的哭声令他头痛,他凝神好一会,才沙哑地道:“发国丧。” “是。”外面候着的人立即应答。 不多时,丧钟响起。 这一刻,庭闲花落,砌外草衰,悲风呜咽。 这一刻,受万人敬仰的帝王与世长辞了! 这一刻,他眷念敬重的父亲就彻底丢下他了! 这一刻,他已在开始算计自己该丧命何时何地,才能更好地皇妹众望所归,登上那一方宝座了。 太子活着,皇妹的掌权就会永远受到质疑,他的结局,只能是死。 他望了望沉浸在悲伤中的妹妹,眼里的坚定更甚。 好一会后,他叹了叹,道:“让外面的人进来。” 外面的人指的是丧礼官。帝王驾崩后,丧礼官不仅负责操持身后事宜,还要给他梳洗打扮。 威远人都视死如生。这一生啊,干干净净地来,体体面面地去,如此才不会脏了轮回的路。 丧礼官早已候在门外。听到屋内的呼唤,几人赶紧跨过门槛,走进殿内。 与丧礼官一道进来的,还有李庆。 主子们一来,他就很有眼力见地挪了出去,不打扰他们说心里话。没想到,这一走竟是永别。 他早就想进来看一看,送一送帝王了。 得到里面的召唤,他手颤脚抖地爬到殿内,却又不敢上到床前,而是跪在太子的左下方,哭着请求道:“殿下,老奴一生伺候陛下,求您恩准,让老奴替陛下梳洗,送陛下最后一程。” 他说得声情并茂,目光依依不舍地看着床上的人。 “去。”太子深呼一口气,吃力地挥了挥手,道。 李庆喜极而泣,泪水越流越多。 见丧礼官上前,淑妃没了往日的淑女形象,不管不顾,大喊大叫道:“不许你们碰陛下,陛下还活着,他没走!” 丧礼官面面相觑,止步看着涂艺珂,希望她能安抚淑妃疯狂的举止。 涂艺珂忍痛,望向淑妃,道:“母妃,父皇他也不想你伤心难过,让他安心上路。” 这话醍醐灌顶,淑妃颓然地瘫坐在床边,呆呆地凝视爱人许久,终于缓缓道:“李庆,端水来,本宫亲自为陛下梳洗。” 丧礼官如释重负,赶紧帮衬着李庆打来热水。 “水温高了,会烫着陛下。”淑妃将双手伸入盆中,搓了搓帕子,苦恼道。 李庆眸中带泪,他怎会不知道哪里是水烫了,分明是陛下身体冰冷,受不住这一丁点的水温。遂连忙从一旁的水桶里舀来一瓢冷水,掺了进去。 水变得冰凉。淑妃拧干帕子,轻轻地替帝王擦拭着额头、脸颊,喃喃道:“陛下平时最注重仪容,将梳子拿来,本宫给陛下梳头” 李庆又老泪纵横。 见不得这般催泪的画面,涂艺珂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秋月悬空,凉风习习,似在诉说着无声的落寞。 涂艺珂抬起头,神色不明地盯着空中的明月。 “珂儿,跟我来。”不知何时,太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涂艺珂木然地转过头,和他一起钻进了殿中的一间书房。 灯火通明,蜡炬垂泪,都有一种凄艳的感觉。 两人的神情凝重而又肃穆。涂隽宁坐下,顺手取过火种点燃一旁熄灭的那一盏灯,又看了看伫立在一旁的妹妹,叹道:“珂儿,你” 然而,他还未说完,话已被打断:“皇兄,你说父皇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虽然她没明说,涂隽宁自然清楚她话里所指,心中一阵颓然,点头低声道:“也许,但珂儿,你当明白,父皇薨逝,朝中需有人主持大局,你是继承大统的人,这个时候理应站出来稳定人心,皇兄会用心辅佐好你。旁的事,咱们先搁置,好吗?” 涂艺珂出奇地平静,道:“皇兄此言差矣,你是威远的太子,父皇亲封的储君,珂儿又何须横插一脚,去管分外之事。” 恨铁不成钢!涂隽宁气得差点发疯,怒道:“珂儿,你想抗旨吗?” 涂艺珂反笑,道:“抗旨?抗谁的旨?太子的还是父皇的?本宫和太子地位相等,太子哪里来的资格说本宫抗旨?父皇就躺在那里,你去把他叫起来,说我抗旨不遵啊!” 她满腔的疑惑得不到解答,牵挂的人生死未卜,父皇又说出那样模棱两可的话,教她如何心安? 涂隽宁愕然,同时怒气倍增,下意识地扬起了右手,想朝她打去,却硬生生停在了离女子仅五公分的地方。 涂艺珂横他一眼,脸上满是讥讽,道:“不是要打我吗?动手啊,我巴不得你一掌拍晕我,皇兄,我的心好痛,一阵一阵的,我控制不住它,白槟瑜究竟怎么了,他是死是活,我都没有消息,一想到这里,我就难受得想哭。” 越说到后面,女孩儿的哭腔越委屈,惹人垂怜。 她又继续哭着道:“皇兄,你知道的,我从未肖想登上高位,在我眼中,皇位本就是你的,皇兄你武能带兵打仗,文可治理家国,文稻武略不输任何人,为什么非要把它强塞给我?我们都开明点,在各自的领悟做着共同的事,一起壮大威远,不好吗?” 她的态度那么热诚,那么坦然。 涂隽宁不知该作何解释,叹了一口气后,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像往常般拍了拍妹妹的肩头,道:“是皇兄想窄了,这江山皇兄先替你照看着,届时再物归原主。” 在涂隽宁看来,父皇有旨,他当遵从,否则上黄泉下碧落,都无颜见他。 涂艺珂再次摇头,郑重地看着他,道:“皇兄,不是物归原主,它本来就是你的,我还要等你成婚生子,当姑姑呢。” 涂隽宁脸一红,神色不自然,苦笑道:“你知道的,孤说的是玩笑话,当不得真。” 涂艺珂笑道:“反正我听到了,你可得抓紧,我已经准备了大红包,要送给我未来的小侄子呢。” 涂隽宁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道:“你是不是想去找白槟瑜?” 女孩儿神色一顿,娇躯微颤,道:“是,葬礼结束,就出发。” 第81章 驸马已亡 按照帝王的旨意,兄妹俩将他葬在了狩猎场。 也就是这时,兄妹俩才发现,原来父皇早就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他简单地安排好自己的后事,又操心着孩子们的前程。 没有人敢相信,堂堂帝王的下葬礼会是如此的简单。 没有高调的丧葬仪式,没有金额巨大的珠宝黄金,更没有庞大的殉葬队伍有的只是帝王生前喜爱的用品,悉数送了进去。 不为外人知道的是,棺椁内的帝王,口含一颗世间罕见的能保证尸身不腐的夜明珠,只见他面色红润,静静地躺着,仿佛像熟睡了一般,恬静而美好。 淑妃全程就像石块一般木讷地看着这一切,她神情虽然悲伤,却一直不开口说话。 告别帝王的遗体,陵墓被关上,从此,亲人阴阳相隔。 四周死一般的静寂,连山风呼啸的声音也没有。 出了帝陵,淑妃不走了,她望着兄妹俩,道:“我不回宫了,就在这里给陛下守灵,陛下身边没有照顾,他会孤独,他那么喜爱热闹的一个人,怎会受得了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棺椁里。” 涂艺珂的眸中再次泛起泪光,她黯然道:“母妃,此地,此地阴冷潮湿,山风逼人,珂儿不放心你。” 涂隽宁也附和,道:“娘娘,跟我们一起回宫,孤会派人替娘娘守好这里,不让人打扰了父皇的安宁。” 淑妃却笑了笑,宽慰道:“傻孩子,再多的佣人伺候哪抵得上亲人的陪伴。人这一生,最大的愿望莫过于爱人相伴,儿孙绕膝。母妃所求不多,与其整日在宫中牵肠挂肚,倒不如寄居山中,陪陛下说说话、谈谈心,心里过得也畅快。再者,母妃是大人,知道该如何照顾自己,你们有自己的追求,母妃有自己的坚持,就别劝我了,回去。” 兄妹俩闻言不便再说什么,陛下和淑妃恩爱夫妻,如今能抛开财富、名誉和地位,一起相伴于山水之间,或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山里条件艰苦,国丧期间禁食荤腥,母妃用爱之深,必定遵循一切禁忌,涂艺珂心里仍不禁感觉到一阵阵担忧。 她原本就是在爱意包围下长大的宠儿,而今体味着生命的逝去,人生的离合,这其中的滋味,令她泫然欲泣。 涂隽宁也是神色黯然,不过依然尊重淑妃的选择,他叹了口气,道:“娘娘多多保重,有任何需要派人来报。” 涂艺珂忽然用力抱住了淑妃,她咬着嘴唇,声音撕裂,道:“母妃,你可千万保重身体,珂儿没有了父皇,就只有你了。” 女孩儿的声音听来令人心碎,淑妃的呼吸已经停顿,她胸膛起伏,也抱住女儿,道:“回去,母妃希望你们都好好的,太子,珂儿就交给你,劳烦你帮我照顾好她。” 说完这句话,淑妃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陵寝。 兄妹俩就这样立在原地看着淑妃的身影消失不见。 良久,涂隽宁拍了拍妹妹的肩头,道:“走。” 涂艺珂也点了点头,钻进了马车。 马车里放着好几坛酒,才坐下,她就斟满酒,一碗一碗地喝着。自从听到白槟瑜生死未卜的消息后,她渐渐爱上了饮酒,仰着脖子将酒一饮而尽,胃会暖暖的,她便觉得周遭都有了温度。 可此时,才喝了两碗酒,她的脸上却泛起了不耐烦的神情——马车走得太慢了,她还有很多事情要问李庆。 她突然钻出马车,飞身上了空青的马。 空青并未觉得吃惊,她双腿夹紧马肚,高扬马鞭,道:“公主,你坐好了。” 马蹄纵横,马嘶声随风传出。 “殿下。” 任由随从大声呼叫,涂隽宁还是箭一般窜了出去。 马蹄声渐渐远去,很快就回到了宫中。 涂艺珂飞身下马,直接冲向帝王曾住的寝殿。 “李庆呢?”她冷冷道。 李庆正在收拾行李。帝王出殡时,他被安排留下来打理宫中事宜。现在,事情已安排妥当,他想追随陛下而去。 “公主,你找我。”李庆行礼,问道。 涂艺珂挥挥手,屏退所有人,开口问道:“父皇弥留之际,曾对本宫说‘对不住我,白槟瑜’这几个字,奈何他没说完,本宫听不清切,就想问问你,你在父皇身边伺候,可知父皇话里的含义,或者父皇与驸马之间有发生过什么吗?” 李庆一怔,而后大惊失色,目光闪烁,头低垂着,不敢说话。 涂艺珂的心瞬间沉了下去。难道,父皇和白槟瑜背地里真的有些什么?她声音充满冷冽与慌张,道:“说,你都知道什么?” 李庆直接跪了下来,伏在她的面前,道:“公主节哀。” 显然,事情有些不妙!涂艺珂变得着急了,两眼发直,而后泪流满面,死死掐住手心,再次问道:“节哀?节什么哀?节谁的哀?” 李庆脸色黑沉,闭了闭眼,声音也变了,哽咽着道:“驸马已身陨安南,其骨灰就在陛下的寝宫之中。” 涂艺珂戛然顿住语声,身子颤抖,蹲下去,定定问道:“你再说一遍,你若敢欺骗本宫,本宫就要你血溅此地。” 这不是开玩笑吗?白槟瑜头脑机灵,那么高强的武功,普天之下,谁是他的对手?谁能取他的性命? 李庆脸色发白,他心一横,道:“驸马的骨灰就在陛下的暗室里。” 涂艺珂脸色惨白,美丽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眼角的泪痕流速更快。手心已被她抠破,指甲穿过血肉,挤出许多鲜血,她却未感觉到疼痛一般,继续紧握着手心。 她的痛都在心里! 她慢慢地挪到书柜旁,转了转其中一本书,墙壁缓缓移开,露出密室。 密室内的陈列极其简单,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盒子,她颤抖着走过去,使出全身力气打开盒子,赫然就是一盒骨灰。 一连串眼泪流下脸颊。 她痛苦地合上眼睛,凄然地问道:“驸马的骨灰为什么会在此处?” 李庆面带迟疑,目光茫然,道:“驸马与蒙托交手时遭了暗算,被打落悬崖,影卫赶到后,驸马已没了呼吸。悬崖很高,驸马掉落下去,身子被树枝划破,血肉模糊,身上没一块好的,影卫不得已就地将他火化,这才带了回来。陛下怕你伤心,一直瞒着。” “公主,对不起了,来生老奴做牛做马再来还这份愧疚。”李庆在心里暗道。 不得不说,这套说辞完全将主子的责任推卸了出来。他果然是帝王身边的人,帮主子把清白留在了人间。 涂艺珂已听不下去,整个人完全僵住,她呆呆地抱起骨灰盒,目光中凝视着盒子,木讷地道:“什么时候的事?” 李庆道:“就在驸马到达安南后不久。” 她又问:“那蒙托呢?” 李庆答道:“被影卫斩杀了。” 涂艺珂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冤有头债有主,蒙托已死,所以她连报仇都找不到人了吗? 第82章 个中滋味 涂隽宁一脸担忧地冲了进来。 只见妹妹抱着一个盒子,眼睛红肿,满脸无助,痴痴地坐在地上。而李庆则五体投地,跪在一旁。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理智告诉他,妹妹怀里抱着的东西,一定与白槟瑜有关。 他的眼里蓄满心疼,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她的身旁,慢慢地蹲了下去,凝视着她,道:“珂儿,跟皇兄回屋。” 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涂艺珂空洞的目光忽然有了聚焦点,双手却下意识地将盒子抱得更紧。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哑得一个字也吐不出。 涂隽宁吓得赶紧将她扶起来,又命人端来茶水,倒了一杯,递到她的嘴边。 她乖乖地一饮而尽。她已经哭累了,口干舌燥。方才骤闻噩耗,她整个人如五雷轰顶,身子僵定,泪如泉涌。 她哭得已没了力气。但见到皇兄的到来,内心脆弱,不堪一击,沉痛地说道:“皇兄,白槟瑜他,他,就在这个盒子里。” 涂隽宁微微一震,陡然望向她,道:“李庆告诉你的?” 被再次点名的李庆慌乱地爬上前来,将先前的话语重复了一遍。 涂隽宁不由又大吃一惊,心中悲苦更甚,思绪颇为凌乱,但眼下之急需先宽慰好妹妹,再从长计议。他几乎用尽整个生命的力量,强压下去心中的苦痛。他伸出手将女孩儿环在怀里,轻声安慰道:“珂儿别哭,那小子本事可大了,他也许还活着,只是和你躲猫猫,避而不见呢。” 其实,他越说心里越没底,然话已说出,只得硬着头皮圆下去,总要给人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哪怕是知道皇兄睁着眼睛说瞎话,涂艺珂也将信将疑,她的眼睛紧紧随着涂隽宁,道:“皇兄你说的是真的吗?可是死人又如何能复生呢?白槟瑜他已变成了一抔灰烬,安静地躺在我的怀中,不能呼吸,不能言语,他真的没了。” 涂隽宁心头酸痛,能淡然地说出这番话来,想来妹妹心中已恢复平静。他稍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想一想白槟瑜是如何承诺你的,他一向是个信守诺言的人,说出的话就是要做到的,皇兄相信他,你也相信皇兄,好不好?” 涂艺珂被说动了,眼里露出一丝笑意,人也精神了起来,道:“对,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相信皇兄,也相信白槟瑜,皇兄,我想去金城,以建设金城掩人耳目,暗中找他。” 涂隽宁点点头,道:“好,休息休息,皇兄送你。” 被他这么一说,涂艺珂顿时方觉筋疲力尽,此刻头重脚轻,困意连连。的确需要休息了,她慢吞吞地抱着盒子,借着皇兄的力道,两人一起站了起来,道:“皇兄,我就睡一会,你记得叫我起床。” 涂隽宁点点头,柔声道:“好,皇兄叫你。” 接着,他大声朝屋外唤道:“绿阑,将公主扶回宫休息。” 公主终于不再难过,肯听人劝,绿阑欣喜不已,她感激地望了望太子,这才扶着主子出了大殿。 送走了妹妹,涂隽宁周身的气势变得冷冽,他面色沉静,令仍然伏在地上的李庆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果然,只听得男子一声冷笑,问道:“陛下的影卫为何会出现在安南?” 关心则乱,方才涂艺珂受到巨大的打击,头脑不清晰,没想到这个关键点,他十分理解。而陛下的影卫已经悉数去守陵,宫中唯一的知情人就只有李庆,他要刨根问底,问个清楚。 李庆大哭道:“驸马出城后,陛下不放心,派了影卫暗中尾随,并吩咐影卫倘若驸马有异动,无需来报,就地斩杀。影卫的执行力很强,他们很快就查到了驸马与惠圆深夜密谋的事,恰巧蒙托又出现在惠圆隔壁的厢房里,领头的人当机立断,下了命令,遂将两人一起杀了。” 怒气满腔,让涂隽宁几乎闷得透不过气来,心情异样沉重,却不知该如何发泄出来。他站立不稳,连退几步后,艰难问道:“当时领头的人是谁?” 李庆哭喊道:“是影二,他已经被陛下下令斩杀了。” 死局!一种异样的悲哀油然而生,怪不得先前会觉得李庆的神情不自然,父皇的人杀死了自己的驸马,这些话若是珂儿全部都听入耳中,该当如何?恨父皇吗?恨自己吗?接连丧父丧夫,要有多坚强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胸口突然有些烦躁,心中暗暗叫苦,他第一次觉得六神无主,生出了想要逃避的心思。 良久,他长长吸了一口气,道:“此事到此为止,不可再提,尤其是在公主面前一字都不能说,你不用去守陵了,往后就留在孤的身边,照料孤。” 是重用,也是监视。 李庆呆滞片刻,随即又如释重负,仿佛得了解脱,千恩万谢跪拜后就冲出门去了。 严格地说,他就像是被风包裹的叶片一样,飘了过去。 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逃出了这里。 涂隽宁怔了半晌,忽然放声凄然一笑,他觉得自己这一生中,都从未见到过这么好笑的事。 父皇啊,你和我们开了这么大的玩笑,我该怎么办?珂儿该怎么办?我这么瞒着她,是对还是错?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谁能想到神通广大的一国太子,竟也变得像被遗弃的小孩儿般那么无助。 他咀嚼着个中滋味,号啕大哭。这一天之中,他葬下了父皇,失去了挚友,隐瞒了妹妹。 白槟瑜,你最好争气一点,真的能奇迹般地出现在大家面前,否则,等我下了黄泉,我一定会暴揍你一顿,不,暴揍好几顿! 他又一拍桌子,凄凉大笑,发疯般想把平生的嘲讽全部笑出来。 许久之后,他总算停歇了下来。 他揉了揉胸口,这重重的担子压在他的身上,他居然还没有倒下去? 他又怎敢倒下去!父皇薨逝,山河飘摇,他得坚强起来,替父皇、替妹妹撑住江山,等到有一天,自己真的累了,扛不动了,再好好地阖眼。 他又勉强站了起来,踉跄地走进书房。待妹妹休息好,就要前往金城,他要提前为妹妹布置好一切,他绝不能再让妹妹伤心难过了。 第83章 寻找下落 涂艺珂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尽管外面的人已极力控制响动,她还是听出了宫人们往来的脚步声。 脑子有些懵,沉吟一会,她忽然长身而起,问道:“绿阑,怎么没叫醒我?外面是在做些什么?” 绿阑轻盈地走到她的身旁,俯下身道:“太子殿下心疼你,让你再多睡一会,明日一早参加完大典再出发。” 涂艺珂茫然问:“什么大典?” 绿阑笑道:“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殿下晚些时候召见了群臣,大臣们说国中不可一日无君,经过商议,殿下同意简单举行登基大典。” 涂艺珂点点头,父皇的国丧固然要服,皇兄的登基典礼也要举行,一切从简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她站在铜镜前,任由绿阑给自己披上外衣。 铜镜里,女子面容上的憔悴已褪去几分,整个人精神大好。 她垂了垂眸,道:“空青呢?” 绿阑抚了抚袖口上的褶皱,道:“方才她来过一回,见公主你还在沉睡,被殿下唤过去了。” 涂艺珂面露疑惑,太子皇兄唤空青做什么?还未等她开口询问,就看到了空青进门的身影。 见状,绿阑赶紧退了出去,并细心地关上了门。 行完礼,空青徐徐道:“公主,安南传来消息,皇后备受宠爱,文贵妃嫉妒在心,暗中让人在皇后的膳食中下药,却不小心被御膳房的主厨撞见,主厨害怕受到牵连,向安瑞禾告发了这个罪行,安瑞禾大怒,给文贵妃下了禁足令。” 思绪飞速旋转,涂艺珂勾了勾唇角,冷笑:以张秋芜的手段,谁给谁下的药还不一定呢。 前朝后宫关系密切,后宫不安稳,前朝又能稳定多久?不得不承认,张秋芜这枚棋子她很满意。 “告诉她,以不变应万变,我要安南的政权加速瓦解。”涂艺珂再次冷笑道。 她已经不打算细水长流让安南解体了。白槟瑜的死,安南和漠云都有责任,那么就先拿安南来开刀! “是。”主子虽然笑着,空青却忽然觉得周遭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肃杀之意。 涂艺珂又接着道:“皇兄唤你去做什么?” 空青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答道:“太子殿下嘱咐属下,此去金城凶险万分,让属下务必尽心尽力保护好主子,还赐给属下这枚令牌和五千两银票,殿下说出门在外,得多备点银钱傍身。” 在空青摊开的掌心中,躺着一枚小小的金色令牌,涂艺珂一眼就看出,那竟然是东宫独有的、可以自由进出太子居所的令牌。 将如此重要的令牌赐给她的贴身婢女,又额外给自己备好银钱,可以想象皇兄对自己何等重视。 她的心里十分感动,道:“既然是皇兄给你的东西,就收好。对了,另外传信给安南其余的线人,让他们暗中找寻驸马的下落。” “是。”空青又掠了出去。 有丝丝凉风透窗而来,涂艺珂索性打开窗,一股猛烈的夜风扑在她的脸上,凉飕飕的。 夜风抚着她的脸,也抚摸着她心里那道疼痛的伤口。 白槟瑜亡故的消息依然在悄悄撕扯着她的胸口。 这世间,没有任何人的血肉之躯能够抵挡得住亲人爱人同时丧命之痛。不幸的是,她同时遇上了这两件事。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胸口。心里一阵绞痛,抚摸着它的手似乎也在不停地颤抖。 眼眶酸酸的,眼泪不禁又流了下来。 这难道就是失去的滋味? 白槟瑜,很可笑对,当我确定了对你的心意时,上天却愚弄我,让我失去了你。其实,皇兄说的话我又怎敢当真?影卫从不失手,我注定要弄丢你了。可是我又想当真,总幻想着我们还能再见,我不甘心就这么失去你。 她明明在笑,可是她的眼泪流得更多了。 她紧闭着眼睛。等再睁开眼睛时,眼里已没有了泪水。 她紧咬住嘴唇,目光坚定,心里暗道:白槟瑜,哪怕是上黄泉下碧落,我也要把你找出来。 黑夜很快过去,黎明终将到来。 翌日一早,宫中人声鼎沸,喜气洋洋。 涂隽宁的登基并不隆重,他龙袍加身,一身正气,缓缓走向祭祀台,郑重地焚香朝天祭拜。 王公文武百官跪成一片,大学士情感充沛地宣读颂词。 将香插进香炉中,涂隽宁缓缓转身。 群臣立即行三跪九叩礼,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场登基仪式就简单地完成了。 涂隽宁立即在扬威殿召见涂艺珂和群臣,共商监国公主前往建设金城之事。 扬威殿即送行殿,皇帝与群臣为公主饯行,这还是头一次。 殿中,涂隽宁欣然道:“受先帝重托,监国公主对建设金城之事亲力亲为,朕感激不尽。而今朕初宝座,朝中事务繁杂,脱不开身。监国公主勇担重任,主动申请前往金城,朕钦佩不已。现今情势紧急,只有不问亲疏,唯才是用,我威远才有望振兴,不辜负先帝重托以及百姓对我们的期望。” 群臣若有所思。监国公主的才能他们自然有所耳闻,但此行甚远,她一个弱女子恐有不便。 有大臣率直地提出了疑惑:“陛下英明,可公主身娇体贵,金城气候多变,恐伤了凤体。” 还未等涂隽宁开口,涂艺珂就接过话,道:“孙大人多虑了,本宫吃过的苦说不定比大人你受的难还多。陛下唤诸位大臣来,意在告诉诸位,本宫在前线奋战,后方也要做好保障,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共建美好的威远。” 孙大人吃了瘪,老脸一红,正要开口,又听得年轻的帝王爽朗笑道:“监国公主的话正合朕心意,大家也不必担忧,让我们共同举杯,祝公主心想事成,祝威远的事业蒸蒸日上。” 罢了,有这么能干事的主子,还争论什么呢?孙大人和群臣齐齐举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涂艺珂深深地望了望皇兄,郑重地朝他行了一礼,而后在大家的注目下,一步步迈出了门。 殿外,队伍已集齐,她的目光扫视一圈,最后停在了空青的身上。 空青正牵着她的马,等她。 “皇兄,保重。”她再次转过头,朝涂隽宁喊道,接着麻利地翻身上马。 “保重。”涂隽宁温柔笑道。 “恭送公主。”群臣同时行礼。 “出发。”涂艺珂一声令下,队伍便整齐划一地离开了。 第84章 终于醒来 涂隽宁目光柔和地看着队伍消失在朝阳中。 朝阳缓缓升高,把远处的树木、人烟、城池完全笼罩在她耀眼的光芒下,美得夺目。三皇妹就是那轮初升的朝阳,假以时日,终将升上中天。 就连弓着腰站在他身后的李庆也产生出了这样的感觉,他在监国公主的身上看到了先帝的影子,仿佛他们恭送的是曾经那位睥睨天下的君主。 他悄悄揉了揉满含热泪的眼睛。 朝阳斜照,在地下投射出屋檐的阴影, 涂隽宁挥了挥手,身后的群臣得了指令,赶紧逃离开这令人寒颤的环境。 唯独涂隽宁仍然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这样平静地看了许久。 很奇怪而又不可思议,他竟然生出了一种送女出征的错觉,总担心三皇妹此行会遇到危险,吃不饱穿不暖,磕到碰到等等。这一刻,他更加体会到了当时自己出征,父皇担忧的心境了。 “父皇你放心,你吩咐的儿臣都会做到。”他在心里暗道。 少许,他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出声道:“给二皇子送信,就说朕已继位,希望他好好活着,朕很期待看到他跪倒在朕脚下的那天。” 涂向楷,你与朕斗了那么多年,落得这么个下场,必定不好受,朕关照给你希望,但愿你卧薪尝胆,知止而后勇,能撑到顶峰相见的那天。 李庆对此倍感诧异,却深谙装聋作哑的技能,绝不能开口询问,遂躬身道:“是。” 主仆俩一前一后,缓缓走向高台,往大殿中走去。 头顶上空飘过一朵浮云,看起来美丽而又孤寂。 涂隽宁又何尝不像这一朵浮云?从今天起,他将与这偌大寂寥的宫殿日夜相伴,在一撇一捺之间指点江山。 白槟瑜依然躺着,活动的频率却增多了。 这天,乐心方喂他吃完药,便瞧见他的手指又动了起来。 “师父,师父。”她兴奋道。 “别喊了,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喊多少遍,耳朵起老茧了。”屋外躺在摇椅上的韩修没好气地道。 同样的话,他基本上每日都要听上一遍,他已厌倦这种耳朵受酷刑的喊叫声。同时心里又不禁怀疑:这小子整日被良药滋养,身体健硕,怎地就是不醒? “是不是你又暗中在我的三七汤里加其他东西了?”突然,乐心凑上前来,问道。 她熬好药,趁等药凉的间隙,伺候屋后那些药草去了,没有亲眼盯着药罐子。 “就加了点血竭,其他什么都没加。”韩修吓了一跳,表情又不以为然,道。 三七加血竭,具有活血化瘀、生肌止痛之效,是良药。 但乐心不愿相信,总觉得师父在欺骗他。 “你爱信不信,这次我可什么都没加。”韩修破罐子破摔,坦坦荡荡道。 乐心牵着他的衣袖,用她那圆溜溜的大眼睛央求道:“师父,要不再用用神针八法?” 韩修不乐意了,用一次“神针八法”,他就得耗损许久,不仅内力亏损,连身子都跟着吃不消。 他微嗔道:“那哪能是说用就用的?我们和这小子无亲无故,救他一次已是仁至义尽了。” 乐心讶道:“师父不是说想让他当徒婿吗?” 韩修耍起了赖,道:“就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我瞧不上,改日师父再重新给你找一个。” 乐心出乎意料之外地笑了笑,道:“不,我还就看上他了。” 话音刚落,屋内就响起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师徒俩一前一后跨了进去。 “你醒了?”乐心翘首望着他,声音里满是喜悦道。 男人虽然虚弱,却比睡着时多了几分生机,更加灵动,更加俊朗。 乐心心里十分满意。她快速地倒了一杯水,递给白槟瑜。 “谢谢。”白槟瑜礼貌道谢,接过水一饮而尽。他躺了太久,确实需要补充水分。 “出息。”韩修白了自家徒弟一眼,冷哼。 氛围一时有些怪异。 思绪转动间,白槟瑜缓缓挪动身子,坐立起来,干咳了一声,朝两人打量一眼,已判断出这一老一少绝非凡夫俗子,诚恳道:“多谢两位恩人搭救,在下白槟瑜,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韩修淡淡地“哦”一声,就着桌旁的椅子坐下,道:“威远人?” 虽然他已不问世事多年,却通过白槟瑜的口音,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白槟瑜惊讶,道:“是的。” 韩修又问:“遭何人追杀?” 白槟瑜只好以苦笑回报,道:“恕在下不能说。” 乐心插不上话,微耸香肩,嘟囔着嘴,斜视自家师父一眼。 韩修没再追问下去,以一种淡然自若的神色,说道:“知道救你的条件是什么吗?” 有条件就好,这世间能用金钱回报的东西,都是简单的事。 白槟瑜莞尔一笑,道:“愿闻其详。” 韩修淡淡地说道:“这是我的徒弟乐心,老夫不愿她孤独终老,遂在山中捡了你,意在救好后,给我徒弟当男人。” 乐心小脸发红,心情大佳,两眼发光望着白槟瑜。 他竟然遇到了赫赫有名的药圣和医仙!白槟瑜猛烈一咳,只想把刚方才用钱砸人的想法悉数吞回肚内,因为他知道,他们的条件不会简单。 乐心伸出手,欲给他拍背,替他顺气。 白槟瑜不着痕迹地避开乐心的手,神色坦然,道:“恕在下不能答应。在下已有家室,不可另娶,还望药圣前辈和乐心姑娘谅解。” 第85章 挟恩相报 果然,韩修面露一副不出我所料样子,望向乐心。他想看看,徒弟会怎么处理。 乐心深受打击,自尊和自信都被这无情的话击得粉碎。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想到,一心照料的男人醒来后竟如此绝情,明晃晃地拒绝她。 她咬着嘴唇一笑,道:“白公子才醒,说这些不合时宜,等公子身体稍微好些,再谈这个事情。” 她绝不会轻易放弃这段姻缘的,哪怕是死缠烂打,也想投进男人的怀抱。 眼前的男人模样俊俏,气宇轩昂,为人诚恳,她相信这就是自己命中注定之人,她绝不会选错。 女子声音轻柔,目光坚定,带着种诱人犯罪的韵味。换作旁人,或许会为自己被一个人坚定地选择而打动。 然而白槟瑜不为所动,他当然明白乐心这句话的意思——往后再议。他神色平静道:“乐心姑娘,在下很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但在下已心有所属,家中妻子和亲人还等着我回去,你们可以换其他条件,真金白银马匹珠宝,只要是能寻得到的,在下定竭尽全力。” 强扭的瓜不甜,韩修明白这个道理,他张了张口,道:“即是如此……” 乐心适时将话抢了过去,道:“即使如此,我还是很喜欢你,我虽不愿意我的男人有三妻四妾,但的确是你妻子认识你在前,我甘愿自降为平妻,我们两人一起与你白头偕老。” 说这话时,乐心的她眼睛里充满了自信和骄傲。关于生活,她有她的习惯;关于爱情,她也有她的坚持。 她一向是一个勇敢理智的女孩子,可真正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时,她居然也愿意为爱让步。 韩修极不赞同,他摇了摇头,道:“为师不同意,这世间好男儿那么多,你不必委曲求全,吊死在一棵树上,师父还可以再给你捡第二个、第三个……” 白槟瑜凝视着韩修,眼里满是感激。纵然心里千疮百孔,他也不允许自己应承下乐心的这份感情。他对涂艺珂还是有期待的,他想找辛文,想回宁阳,他离开了这么久,外面的世界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乐心像着了魔似的,坚定道:“师父,人一旦动了心,不努力争取又怎会知没机会呢?” 说着,她又将目光定格在白槟瑜的脸上,道:“能遇到白公子这般优异的男子,乐心更想为自己争取一回。白公子不必着急拒绝我,眼下你的身体亏损严重,单凭你的能力,走不出这连绵不绝的大山,你需要我,我想借机留在你的身边,我们彼此需要,谁也离不开谁。” 白槟瑜笑了,乐心不愧是谈判高手,三言两语就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不过,他并不想妥协,淡淡道:“乐心姑娘说笑了,我短期内是不能动用内力,却不代表我必须给你机会留在我的身边。” 笑话,他堂堂威远驸马,如何轻易能就被人威胁,牵着鼻子走了? 韩修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慑人气势所惊,他拉了拉乐心,劝道:“别犟,做生意讲究你情我愿,咱们别强人所难。” 乐心没有回答韩修,她推开韩修的手臂,望着白槟瑜,慢慢地道:“威远昭明郡主和亲安南,现已是安南的皇后;二皇子涂向楷质于漠云,成为乌日娜的入幕之宾;追杀监国公主驸马的刺客,在你出事的第二日就带着我亲手伪造的尸体烧制而成的骨灰回了威远,如今想必威远不少人已暗中知道了驸马离世的消息;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威远陛下突发恶疾薨逝,太子继位,想必驸马爷归心似箭,一刻都待不住?” 韩修只觉身上的每一根肌肉,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乐心竟然将有关白槟瑜的信息瞒了这么久,那么她是何时发现他的身份的? 他面露苦笑。沉默不语。 乐心顿觉愧疚,她并非有意隐瞒,她也是一次在山中采药时,偶然听见了前来寻人的几名男子的谈话,才推敲出来的。 那几名男子武功高强,她当时只敢远远地躲在树后,尽管竖起耳朵想听,却也只听到“不着急给公主传信,加大搜索范围,务必找到世子”这一句。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她将此事藏在了心中,日复一日地悉心照料着白槟瑜。 不是贪慕他的身份,而是她只喜欢他这个人。女人只要动了心,哪怕对方是个潦倒大汉,她也会心甘情愿与他过上一生,又何况是白槟瑜这样令人神魂颠倒的美男子。 乐心是真的坠入爱河了! 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终于让白槟瑜沉不住气了,他想赶紧走出这个地方,去担起职责,遂用眼角望了乐心一眼,道:“我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原来的实力?” 这算是答应了!乐心松了一口气,道:“多则一年,少则三月,我也说不准,你受伤严重,为了救你,我和师父想了很多办法,以至于你的体内各种药物汇集,毒素相碰,得好好调理引导,否则你也活不了多久。” 韩修根本不想听自家徒弟在说什么,他从腰间取下酒葫芦,猛灌一口,道:“世子殿下,老夫和徒儿救你一命,也不求别的,就求你把乐心带在身边,一是方便照顾你,二是给她一个死心的机会,她死心了就会回到老夫身边来了。” 说着,也不等白槟瑜答应,他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 不必他等,白槟瑜也不得不答应,他必须早点离开,联系上辛文,才能与外界接轨。 是的,他需要乐心。因为韩修的态度已说明,他不会跟着出去。 他叹息了一声,对乐心道:“乐心姑娘,我们明日一早启程,劳烦你准备准备。” “哦,哦。”乐心心里五味杂陈,她没想到师父有一天竟会为了她,低声下气,挟恩相报,只为帮助她达成心愿。 她呆愣地站起身,慢慢地走了出去,连看都没再看白槟瑜一眼。 第86章 一个废物 屋内悄然无声,白槟瑜终于能静下心来捋一捋凌乱的思绪了。 他不是木头,在他昏睡时,总能感受到有人给他治疗,在他身边陪他说话,让他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钻心蚀骨的痛苦中寻觅到了一丝光亮。 她的陪伴是安慰,是鼓励,是他能活下来的最大倚仗。 他对她是充满感激的。 在生命垂危之际,遇到她,实在是运气。她虽然刁蛮任性,却也有温柔耐心的一面,无论是谁,遇到她这样的女孩子,都应该很感激的。 但娶她,就另当别论了。 他愿意给她任何身外之物,就已足够。 他忽然笑了笑,笑得很凄凉,笑容里满是嘲讽之意。 他愿意为了她斩断另一份感情,那么她呢?她又将他放在心里了吗? 他出事许久,辛文他们必定不敢张扬,收不到他的消息,她有担心过吗? 最敬爱的父亲逝世,没有他在身边,她有没有不适应? 太子登基,她成为威远身份最尊贵的女子,前仆后继者数不胜数,或许很快就会忘了他,另择佳婿了? 涂艺珂,要我性命的人是你派来的还是陛下派的?若真的是你,苦心经营那么久,取得我的信任,再趁机将我杀死在安南,你的计谋真的很成功——不费吹灰之力就引起威远对安南的仇恨。死掉一个驸马,对你来说,算不得什么?那么我们之间缘尽于此,再见面就是仇人了。 …… 他用力握紧水杯,就好像要将这杯中的满腔怨气悉数扼杀。 然而,杯子并没有碎,体内的毒药压制住了他的内力,他现在就是一个废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他赌气般地将水杯往地上砸去。 杯子应声而碎,散落在地。狠狠地将他的颜面按在地上揉搓。 他的面上开始显现出忧郁之色。不一会又纵声大笑了起来。 这对他来说的确很可笑。 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居然沦落到成为一个瘸了腿的废物? 那么真的是你,涂艺珂,再遇见时,你会用什么来取我的性命?是剑?是匕首?还是用你的手掌,掐住我的喉咙? 或许都不是。杀我这么一个废人,又哪里需要高高在上的监国公主出手,但凡你一声令下,为你出手的人前仆后继。 白槟瑜的笑声渐渐小了。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抢抓先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掀开被子,稍稍动了动腿。长时间未动用双腿,他和它们已变得陌生。 他僵硬着挪到床边,将双脚放进床下方的一双布鞋里。 布鞋是新的,大小刚合适,可以看出纳鞋之人的细心贴心。 他顿住,敛了敛眉,穿上鞋慢慢站了起来。 左腿的皮下隐隐作痛,他不由冷哼,一下子就察觉到了,痛处正是被药圣和医仙接好的筋骨连接处。 除了那个无理的要求以及隔三差五往他的药汁里掺杂毒药,他们并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相反,若没有他们,他或许早就尸骨无存了。 他垂首望着他的患处,神情有些落寞、失望。 良久,他叹息着打开门走了出去。 不错,他要去询问药圣二人,他当时被追杀时穿的衣服在哪里——衣服里有和辛文联络的信物,他必须将他找出来,待夜晚时朝天上射出,辛文看到,就会来找他。 院外就只有韩修,乐心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深呼一口气,朝韩修所在的位置走去。 他走路的姿势多少有些跛,若不细看,倒也分辨不出来。 不过,这在韩修看来充满了滑稽,因为茅屋里多了一个跛子,他有了同命相连的伙伴。 韩修躺在躺椅上,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握着的酒葫芦时不时往嘴里送。 “这样走路,是不是感觉到身体各部都有了一种奇特的韵律?”韩修哈哈笑道。 白槟瑜倒也坦然,大大方方地坐在他的对面,道:“是啊,许久没有这么深刻地认识这副身躯了。” 这倒是实话,他睡了二十六天,意识和身子分离得太久了。韩修没有问,继续在听。 白槟瑜接着说道:“当时晚辈穿的那一身衣服里有我与他人联络的信物,是一枚与烟花相似的筒状物,不知道前辈可有看到?” 韩修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道:“没看到,当时你那身破烂被我扒下来后,乐心带去给另外一具尸体换上,或许她知道。” 白槟瑜的心沉了下去。他连忙问道:“前辈可知,乐心姑娘去了哪里?” 韩修仰头喝下一口酒,又耸了耸肩,习以为常地道:“不知道,或许躲在哪里哭呢,你要是想找她,出了这道门,左拐,大概走一柱香的时间,就会看到一个湖,她有可能在那里,不过你这腿娇气了那么久,也不知道撑得撑得住。” 白槟瑜皱了皱眉,声音沙哑,道:“晚辈相信自己做得到。” 韩修也不管他,就算做不到他那个傻徒弟也会尽心尽力替他医治,他又何苦费心。这大把的光阴,不如拿来喝酒。 对他来说,酒是神仙酿,最抚凡人心。 他又仰头喝了一口酒。 白槟瑜瞧了瞧他,徐徐转身,一小步一小步走了出去。 一出门,他就四处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放眼望去,这几间茅屋隐匿在层层叠叠的山林下方,四周没有被精心打理的痕迹,荆棘野草横生,充斥着无人居住的假象。四周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峰峦,野果剥落,浮云连片,属实是飞鸟来了都要迷路之地。 他又扫视了一番峰峦,没有一座相似他掉落的悬崖,看来距离甚远。 难怪,他们没有被影卫发现。 他神情放松地,慢悠悠地往韩修指引的方向挪动。 腿部已没有了刚开始的不适感,取而代之的是,是酥酥麻麻的感觉,间或带着一阵痒意,刺激着他。 他用那双深邃的眼睛茫然地凝注着前方。 晚霞壮美,晚风和煦,一切仿佛都未曾改变,一切又仿佛都埋没进晚霞中,待明日的朝阳升起来后,又是崭新的一天。 花还是花,树还是树,既没有伤害,也没有责问,岁月静好。 可他若若断了手,断了腿,真的都和涂艺珂全无关系了吗? 晚霞不语,晚风不语,似在作无声的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额头上已浸出微汗。很快地,他舒了一口气,因为视线里映入了乐心的倩影。 脚步声引起了乐心的注意。然而,看到他,乐心并没有打招呼,而是埋头继续做着手中的事。 “乐心姑娘。”白槟瑜出声。 “坐,我马上就好,正在收尾了。”乐心埋着头,淡淡道。 第87章 杀蛇取胆 乐心的双手,正在做着一件令人头皮发麻的事。 她蹲在地上,一只脚踩着一条眼镜蛇的蛇头。同时一只手拿着一把匕首,快准狠地把蛇头切了下来。 望着她狠厉的操作,白槟瑜只觉得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这是他第一次审视乐心。她说话声,眼睛灵动,声音清脆,如出谷黄莺,名副其实。而此刻,她专注于手上的动作,诡异又神秘。 试问,任谁见到这么一个娇俏的妙龄女子熟练地杀蛇取胆,会不骇然失色,会不心生畏惧? 还未来得及继续思考,只见乐心快速倒扣陶罐,用它遮盖住蛇的头。 紧接着,她的左手握紧蛇身体的上半身,右手手持匕首从蛇的腹部正中划开整个身体。 尽管没了蛇头,腹部被划开时,蛇的身体仍然拼命挣扎着。 白槟瑜从未见过这般恐怖的场景,他的脸上露出些许害怕。但他仍然死死地看着乐心的动作。 她从蛇的颈部找出它的皮肤和脊椎,轻轻一抠,蛇皮和脊椎自然地分离开来,她没有任何卡顿,慢慢地一次性就将蛇皮撕拉到了蛇的尾部。 见鬼的是,白槟瑜竟然生出了一种错觉,那就是在乐心剥皮的时候,她竟然难得地温柔了起来。 “是怕蛇皮被撕断?”白槟瑜心想。 望着手心的蛇皮,乐心满意地笑了笑,动作却不止。只见她又埋头把蛇皮放到一边,然后开始去除蛇肉的内脏。 蛇胆跟着内脏一起被拉扯了出来。 蛇胆跃然于手心。她不慌不忙地将她放入一个陶皿中后,站了起来,挪动两步,走到湖边蹲下,将手里的蛇肉就着湖水晃了几下,而后道:“很干净的蛇肉,吃吗?” 白槟瑜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僵硬地道:“吃不下。” 不是不敢吃,是真的吃不下。亲眼目睹这一场杀戮,这辈子他怕是只要再见到蛇就会想起这个淡定杀蛇的姑娘了。 乐心将蛇肉往竹篮里一扔,淡淡道:“你昏睡时,我喂过你不少生蛇胆,什么样的都有,菜花蛇的、眼镜蛇的、竹叶青的……” 医毒自古不分家。草木蛇虫能治病,也是毒药。医者能从草木中提炼出救命之药,亦能从蛇虫中提取毒素,草木蛇虫之毒皆能杀人于无形,也能救人于无形。 白槟瑜沉默了许久,道:“我知道,每次口中充斥着苦味时,我的身体都十分排斥,意识却告诉我,为了活命,必须努力地吞下去。” 乐心从容不迫,冷笑道:“所以我很欣赏你,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换作旁人,早就坚持不下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捡起蛇皮,洗掉上面的泥土。又用匕首轻柔地刮干净蛇皮内部的黏糊糊粘在的一起那一层东西,将之放入篮中。 “完美,回去泡酒正好。”乐心洗干净手,收拾起地上的东西,道。 “蛇头呢,怎么处理?”白槟瑜鬼使神差地问道。 乐心笑了笑。她从旁边拿出一根较长的竹竿,掀开陶罐,而后凝聚内力,右掌斜起,轻轻一送,蛇头就飞进去了湖中。 这一切看起来十分简单,却令白槟瑜羡慕不已。他渴望重新拥有力量! “我之前吃的蛇胆,是不是也有疗伤奇效?”白槟瑜问。 乐心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也有,我和师父打赌赌输了,他想看看你能有多吃苦,所以让我找几条蛇玩玩,死了之后就把蛇胆丢进你的嘴里。” 白槟瑜顿觉胸中直犯恶心。他脸色发青,道:“不错。” 这简短的两个字被他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乐心察觉到他的冷意,赶紧圆场,道:“苦能刺激味觉,你迟迟不醒,我们就只能想法子刺激你了。” 白槟瑜不愿她继续说下去,却又不想示弱,遂直接进入正题,道:“你当时有没有从我的衣服里找到一个信号弹?” 乐心郑重地想了想,道:“没有,你那衣服当时又破又脏,谁愿意去搜啊?不过黑衣人火化那具假尸体时,也没生出任何异样,会不会是你逃跑的途中掉了?” 白槟瑜却摇了摇头,道:“不会,信号弹贴身放着,非外力不能脱落。” 乐心灵光一闪,惊讶道:“师父当时用力扔的你的衣服,有可能落在房间,滚到某个角落去了。” 白槟瑜立刻转身,激动道:“我回去找。” “哎,你慌什么,腿不要了?你刚走那么久过来,需要休息一会,不然你就得我背你回去了。”乐心大喊。 白槟瑜一顿,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窘迫地坐在一旁的石头上。随机找了一个话题,道:“你来湖边杀蛇,是不想让血腥味打扰到韩前辈吗?” 听到他这么替自己辩解,乐心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她自然地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坐下,道:“这里的景色很美,不是吗?” 白槟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落日余晖斜照,湖水清澈见底,湖面波光粼粼,水草随流水飘动,将湖面荡出一道道波纹,远山滴翠,确实很美。 他诚挚地道:“景色很美,美得令人震撼,令人沉醉。” 乐心却笑了笑,笑得很神秘:“美好的对立面是阴暗,是残酷,这壮美的湖底下,不知埋藏了多少尸骨,有动物的,也有人的。”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白槟瑜,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甚至白槟瑜也暗中猜想:莫非她想杀了自己? 白槟瑜猜对了,方才盯着他的那一刻,乐心真的想将他杀了抛尸于这美丽的湖中,既然得不到,就让他以另外一种方式陪伴自己,也很好,不是吗? 但她还是想通了,忍住了,他安静地躺着时,她就期待着他醒来,他醒来了,她又怎舍得让他长眠于这片湖中。 这湖,不该是他的归属,也不该成为他们的终结点。 她挎起篮子,淡淡道:“走,天黑了。” 白槟瑜沉默着,跟在她的身后,走在荆棘遍布的小路上,湖水在清淡的月光的照映下,倒映着两人的身影,一个娇俏乖巧,一个高大俊朗。 第88章 要陪着你 待回到茅屋,白槟瑜已迫不及待地扫视每一个角落。 尽管他翻遍了屋内所有地方,就是没有看到信号弹的身影。 他有些着急又有些颓废,信号弹是最快捷的能联系上辛文的方式,没有信号弹,他得另外想办法了。 他瘫坐在地上,神情落寞。 就在这时,乐心递了一个东西过来,他看都没看,就道:“你出去,我想一个人缓一缓。” 乐心没有说话,又把东西往前递了一截。 他不耐烦地抬起头,却发现那赫然就是自己苦苦找寻的东西。他冷冷道:“你把它藏起来了?” 乐心摇了摇头,道:“是小花,方才我在外面看到它在咬玩这个,就猜应该你说的东西。” 小花是师徒俩养的一只猫咪。白槟瑜才醒来,没注意到它很正常。 他淡淡地道了声“谢谢”,而后接过信号弹,仔细检查。 万幸的是,小花可能不喜欢信号弹那刺鼻的味道,才没有将引线咬断。 这让白槟瑜松了一口气,他迈出门槛,掏出火折子,点燃引线。 “嗖”的一声,一道绚烂的光照亮夜空,光芒耀眼。 “你的人看到信号,过来大概会多久?”韩修望着他这一系列操作,脸上完全没有表情,问道。 乐心也疑惑地盯着白槟瑜,期待他的回答。 白槟瑜沉吟道:“说不准,看他们的情况,距离远些就会晚一点,近的话很快就到了,无论远近,都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手底下的人是经过千挑万选、千锤百炼出来的,个个都是一顶一的高手,深谙追踪术,有了他的提示,他们自然快马加鞭,脚下生风地赶过来。 韩修的面上露出一种很悲伤而又释然的表情,那表情很奇怪,仿佛很欣慰,又仿佛很感伤,他笑着,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乐心,你就跟着白世子去,就当历练历练,为师在这里呆得太久,也想再体验一回说走就走的豪迈,我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他隐居太久,早已习惯了自由散漫的日子,他从未想过再次出山。而白槟瑜的人到来,这个地方就藏不住了,虽然他愿意相信白槟瑜,却不想面对离别。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他年纪大了,最见不得离别的场面。 他是个感性的人,所以离别,该由他先开口,如此才能彰显出他的放荡不羁,他的洒脱。转身的时候,他也才会更加决绝。 乐心的脸上现出一种凄凉,美丽的眼睛里蓄满泪光,哭着道:“师父,我不走了,我要陪着你。” 她自小在师父的照料下长大,师父又当爹又当妈把她拉扯大,她过早地就体会了江湖的险恶,这些年隐居的日子是她最幸福最满足的时光。 怎么能让区区一个男人改变自己的初衷呢?杀蛇取胆时,她把对白槟瑜的期待想了个通透,那坚决的跟着他离开的想法已动摇,她本来想再最后为白槟瑜做些什么,从此一别两宽,各自生欢。 韩修笑了笑,道:“傻孩子,你陪伴为师那么多年,师父已经很知足了,你有你的路要走,有你的梦想要去追寻,不能因为某个人而失去了自己的本真,你还年轻,不要把大好的光阴消耗在这一望无际的山林里,好好摸摸你的心,跟着你的选择走,哪怕前方风雨弥漫,都不要畏惧。” 他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洒脱,他的话语是那么亲切有号召力。 他继续道:“世子,乐心就交给你了,麻烦你替老头子照顾好她,无论何时,老头子都是她的后盾,若是她伤了,老头子绝不会放过你。” “韩前辈请放心,本世子会竭尽全力,护乐心姑娘周全。”白槟瑜目光闪动,答道。 听到满意的答复,韩修微笑着朝两人挥了挥手,而后凌空一个翻身,轻飘飘地掠了出去。 江湖中人四海为家,不慕念身外之物,随韩修离开的,就只有他身上挂着的酒葫芦。 “师父。” 乐心大喊,回应她的只有耳畔的风声。 她颓废地蹲了下去。师父竟然走得这么干脆,往后,她就是一个人了,她将目光投向白槟瑜,在他的脸上搜索着,似乎在找寻什么答案。 白槟瑜自然看出了她的意图,温和道:“今夜不管我的下属到来与否,我说过明日一早离开就是明日启程,时间不会更改,你可以好好和这个地方道别。” 乐心沉默了半晌,缓缓道:“谢谢你。” 她转身走了出去,也不知道去了何处,整个院子静得只有白槟瑜一人的呼吸。 月亮躲进云层,风声穿过树林,扑打着屋子。 紧接着,一股劲风带着一串黑影跃了进来。 见到静坐在院子里的白槟瑜,几名黑衣人跪倒在地,齐声喊道:“参见主子。” “起来,辛文留下,其余人暗中盯着。”白槟瑜轻声道。 黑影又很快窜了出去。 还未等他说完,辛文早已按捺不住,起来扑到他的脚下,带着哭腔道:“主子,我还以为,还以为” 他没有将肚里的话说出口:“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89章 一文不值 当时他被主子安排去查别的事情了,等到来寻他时,只找到了蒙托的尸体,他却不知所踪。 他们根据现场血迹追踪到悬崖上,独发现那一团燃烧的灰烬——丰富的经验告诉他,现场还有第三方加入了战斗,最终有人被焚尸灭迹了。 他的脸当场就变白了,整个人被极度的害怕包围,冷得发抖,怕得发抖。他咬牙切齿,用仅有的理智吩咐道:“搜,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主子。” 然而,这段时日来,尽管他们搜遍了附近大大小小的峰峦丛林,主子就像是人间蒸发般,杳无音讯。 他的心里生出恐惧:莫非主子已化作那一堆灰烬,烟消云散了? 紧张、忧虑、害怕……他们日复一日地搜寻着,祈求着,幻想着,希望主子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希望能收到主子的回应。 可等得久了,收不到任何一点回响,他们的信念逐渐动摇。 万般无奈之下,辛文只好给威远送去了消息——世子斩杀蒙托于荒野,自己却不知所踪。 可就在今夜,那个让大家都以为已死亡了的人用了他独有的信号弹,他再次回到了他们的视野中。 激动,欣喜,这失而复得的感觉让辛文忘了该哭还是笑。 白槟瑜又怎会不懂他话里的隐忍,他沉声问道:“现在威远是什么情况?” 辛文大体向他讲述了当前的时局,末了,又重点道:“没有主子你的吩咐,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只用了元水简单保存蒙托的尸体,并将之藏于山里的一处洞中。”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公主她人昨日已到了金城,新皇的旨意说,公主此番前来,是为了更好地建设金城,助力工程早日完工。” 气氛一时变得很沉默。白槟瑜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原来她在乎的可以是权势、是地位、是利益、亦或是她本人,反观自己,在她的心里一文不值。 自家主子没有开口说话,辛文再一次跪了下去,请罪道:“主子,请你降罪,我们迟迟查不到你的踪迹,不敢将消息藏着,已于两日前传信给了公主和老王爷,说主子你失踪了。” 其余的话他不敢暗自揣测,他们才将消息送出去,公主她就已到了金城,来得比预计的时间早了许多,且她的目的地在金城,或许她并没有把主子的安危放在心上? 院内依旧一片寂静。 白槟瑜在极力隐忍,他实在是想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所以这份感情真的就只是她算计的战利品吗? 他突然觉得很累,突然生出了想放弃的念头。 或许放弃一个人真的就只是在一念之间? 他阴冷地笑道:“暗中传信给父王,就说已找到本世子,勿担忧,至于公主那边,什么都不必说,说不定很快就会传出本世子已亡的消息了。” 辛文诧异地看着主子,内心涌起一股寒流,主子似乎已知道了什么? 他没有询问,双眼望着地面,依旧跪着,没有主子的吩咐,他不敢起身。 白槟瑜冷酷的神情忽然变成愉快之色,他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道:“起来,上天待我不薄,让我看清了许多东西,往事莫提,来日可期。” 也不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宽慰辛文。因为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辛文明显地感觉到了他内力的空缺,主子的身体竟然内力全无,且腿一下子没有站稳,他的腿似乎遭到了严重的创伤。 他惊呼道:“主子,你的身体……” 谁知,白槟瑜淡淡道:“内力全无,腿废了一条,好在捡回了一条命。” 辛文的眼睛里射出一股可怕的杀气,狠狠道:“主子可知是何人所致?” 白槟瑜扯了扯嘴角,并不隐瞒,道:“威远的皇家影卫。” 辛文静默,主子的判断一向不会出错,但威远的皇家影卫,也就只有先皇、新帝以及监国公主三人拥有,杀他的人不言而喻。 他不敢擅自猜测,更不敢质疑主子的判断,却又十分心疼他的遭遇。 沉吟了半晌,他才颤声道:“那主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啊,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呢? 白槟瑜望着漆黑的夜空,用一种极为老成而颓废的语气道:“封锁任何关于我的消息,通知所有人,即日起隐入暗中,静观其变。” 辛文颔首,道:“是,属下这就去暗访天下名医,为主子诊断,好让你主子你早日恢复。” 说这话时,他并不自信,他很清楚,习武之人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十之八九已经残废了,此生再也拿不起一刀一剑。 他还未等到答案,外面就响起一阵骚动,原来是两个弟兄架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毫无礼貌,冲着白槟瑜大喊:“白槟瑜,再不让你的人放开我,我就不客气了。” 架着她的人无动于衷,方才他们看着这个女子鬼鬼祟祟地在朝茅屋走来,他们便出手将她抓住,带来审问。 显然,这女子和主子相识,他们抓错人了。 “不得无礼,这是医仙乐心姑娘,是她救了本世子的性命。”白槟瑜道。 两名黑衣人立即放开医仙,向她说了句“抱歉”,同时抱了抱拳,又鬼影一般地窜了出去。 辛文却知道医仙的盛名。他像个狗腿子一样,赶紧邀乐心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道:“谢谢乐心姑娘医治我家主子,往后只要你吩咐,辛文自当尽力而为。” 他目光微动,腆着脸,笑嘻嘻问道:“不知我家主子的身体什么时候能恢复呢?” 白槟瑜瞥了他一眼,尽管内心十分感动,面上毫无显现,任由他继续追问。 乐心白了他一眼,也不喝他递过来的茶,冷冷道:“问你家主子去,他什么都知道。” 辛文以为她刚受了气,心情不好,继续耐心地赔罪道:“乐心姑娘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那几只呆头鹅没眼力见,啥也不懂,冒犯了你,明日我让他们给你赔罪,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嘛。” 听着他好听的话,乐心终于给了个好脸色,道:“你主子配合治疗的话,很快了,至于有多快,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大罗神仙,马上就能给他治好。” 辛文的笑容更甚了,他悄悄抹了抹一把热泪,苍天保佑,真的是苍天保佑啊! 他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这倒是出乎了两人的意料,他们默契地没有说话,人在经历大悲大喜后,需要将满腔的情绪发泄出来。 他们抬头望向夜空。天上星光闪烁,晚风充满了温柔,门前的树林轻柔地起伏着。 谁说没有人惦记自己呢? 第90章 想杀人了 可是谁又能武断就没有人日夜牵挂着自己呢?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一到金城,涂艺珂就在高骏逸的陪同下,听取和参观了建设的进度,她紧赶慢赶处理完手中的事宜后,直接命人牵来马,连夜就要前往白槟瑜出事的地点。 高骏逸满是疑惑,奔到她跟前时,已喘不过气来,他急忙沙哑地喊到:“公主,夜深了,这人生地不熟的,不如等天亮一些再出发?” 他的措辞很谨慎,也不问她连夜出发是何种缘由,只是弓着身子立在马旁,恭谨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暗自捏了把汗,开玩笑,要是公主出了什么问题,他这条命都不够赔的! 涂艺珂紧握缰绳,望了望匆匆赶来的高骏逸,道:“高大人勿担忧,本宫去去就回,城中之事暂时劳烦你了。” 马儿飞速从他身边掠过,高骏逸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待缓过神来,涂艺珂人已融入了黑暗中。 他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道:“城中之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很快就完工,可以入住了。” 道路被树林遮住,密不透光,前方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涂艺珂从空青手里接过火把,面前路的顿时就依稀可见。 她眼神坚定,再次问道:“驸马出事的地点就是朝这个方向走吗?” 空青垂着头,眼睛快速扫视一眼手中的地图,道:“是的,按照这个脚程,天一亮就可以到了。” 涂艺珂瞧着远处,道:“再加快些,只有到了事故点,我的心才安宁。” 空青身子一震,点点头,招呼身后的人加快速度。 马蹄声震耳欲聋,惊醒了林中的鸟雀。今夜的山林,注定不会平静。 乳白色的晨雾,在山林间弥漫,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 白槟瑜与辛文一行站在茅屋外,牵着马儿,静静地瞧着乐心与茅屋的告别。 有开始就有结束。告别是人生的常态,只是当真正告别时,才会深刻地体会到告别之痛。 乐心缓缓地关上门,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样转身走到白槟瑜跟前,对他道:“走。” 辛文扶着白槟瑜上了马后,又转头望向乐心,却见她已麻利地飞身上了马,挺直腰板看着他。 得,辛文算是明确了对乐心的认知——武功不错,医术高明。 白槟瑜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此刻坐在马背上,更硌得他难受。若是坐马车,他会轻松一些。可他偏偏选择了骑马,马背上的他挺着胸,目视前方,扬鞭道:“出发。” 山风坚持着将他们送到远方,仿佛山风也很清楚,他们这一去就不复返了? 金黄色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山风又迎来了另一批人员——涂艺珂一行。 在这青绿的山谷中,火化的痕迹依然明显,无声地书写着这里曾发生的一切。 涂艺珂咬着牙,双眼已模糊,她凝视着那一团烧焦的痕迹,一步步朝它迈去。 晨风很冷,刮在涂艺珂的身上,像是在收割秋收的粮食。 一株野草从烧焦的地方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她。 涂艺珂的脸上带着一丝凄苦的神色,只觉得喉咙哽咽,一个字都吐不出。 她双拳紧握,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控制住了眼里的泪水,那晶莹的珍珠一颗都未曾流下来。 指甲刺入血肉,涂艺珂跪在地上,双手轻轻抚摸着那株生机盎然的野草,忽然道:“他也会像你一样迎来生机吗?” 野草随风在她的手心里摇动,似乎在说:“想哭就哭,不要压抑自己。” 涂艺珂静默许久,踉跄着站了起来。 一旁的空青扶了扶她。 终于,涂艺珂擦了擦眼泪,仰着头,道:“可有查到蒙托的尸身?” 空青黯然低语,道:“也是不知所踪。” 涂艺珂不语,她伸出手,阳光穿过云层洒落下来,她的手修长白皙纤细。 这双手已许久不曾杀过人了。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只手,冷厉地道:“空青,不管用什么方式,去探出蒙托的特征,然后找一具身形和他相似的尸体,送给乌明朗。威远替他除掉了叛徒,漠云也该拿出点诚意来讨本宫欢心,否则。” 与其为难自己,不如为难别人;与其独自伤心,不如大家一起难过。 空青不敢怠慢,当即就凝起内力,掠上枝头,越了出去。 女子在受伤难过时,往往会比平常要冷酷得多,涂艺珂掏出手帕,又弯腰从烧焦的地方捧起一抔黄土,装好,贴身放着,冷冷道:“传信给张秋芜,让她找一个时机,本宫要亲自取了安瑞禾的性命,安南让驸马没了命,那本宫也让安南没了主心骨。” 空气波动,自有人领下任务,替她去张罗。 吩咐完这两件事,她并未忙着离开,因为她还要等其他人来禀报查探情况。尽管亲眼看见、亲手捧着白槟瑜的骨灰,她的心里仍在期待着有他存活的消息传来。 不多时,山谷中响起一阵波动。 紧接着,来人在她的身后抱拳跪下,道:“公主,属下在三十开里外查到几间茅屋,茅屋周边种着许多药材,居住的人身份是大夫,根据茅灶火中木炭的燃烧情况和屋内布置情况,茅屋中的人今早已离开了。” 涂艺珂的眼里露出希冀,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大夫不小心救了白槟瑜呢?下一刻,她的眼神又颓废起来,可是白槟瑜已经化为灰烬了,不是吗? 其实,涂艺珂心里清楚,斯人已逝,无法复生,所有的期待都是自欺欺人罢了,她在麻痹自己,让自己有撑下去的念头。 可人不就是需要一个活着的念头吗? “带本宫去看看。”她的心跳得很急,喊道。 第91章 认清结局 马儿扬蹄轻嘶,涂艺珂跟着下属在茅屋前停了下来。 “公主,就在这里。”下属道。 然而,他还未说完,只见主子已闪电般冲了进去。 门被推开,涂艺珂围着这间屋子一转,又再掠入第二间、第三间…… 半晌后,她终于停下了身子,颓然道:“回。” 这几间茅屋虽有人生活的痕迹,却与她要想象中的大相径庭。根据屋内的布置来推断,甚为精致的那间是少女的闺房,汗味重的那间是男人的房屋,屋内仅存的衣物样式说明了它的主人是一个老头子——这是一对祖孙的居所。 显然,祖孙俩医术高超,因为寻常的乡野大夫不可能会专门配备药材那么齐全的药房。 不论对方是何种身份,又去了哪里,他们都不该叨扰太久,这世间,最不能轻易得罪的非大夫莫属,尤其还是医术精湛的大夫。 涂艺珂面如死灰,她无法用言语形容心里的难受与失望,只得翻身上马,黯然长叹,垂首无语。 从今往后,她得慢慢接受并消化白槟瑜身亡的消息了。 真是好笑,明明成亲前,她还憧憬着亲手杀了白槟瑜,自己另觅夫婿,重新过上好日子。可当白槟瑜真正身死时,她才发觉自己胸口处疼痛不已,就好像是被一柄尖刀刺入心脏里,令她万分难受,痛苦不堪。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白槟瑜,为什么我们两人的结局非得你死我亡呢?前世你送走了我,今生我葬了你,是不是说明下辈子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 马背上的她,整个人抖个不停,紧握的拳头,肉眼可见被她捏得指节都变成了惨白色。 面上的肌肉一阵阵颤抖,她咬紧牙关,心里恨恨道:“白槟瑜,你安心去,我会为你报仇。你若在天有灵,也会保佑我顺利复仇的,对?” 闪动的阳光,打在涂艺珂的脸上,她已泪流满面。 一路飞奔,晌午时,涂艺珂就回到了金城。 高骏逸瞧着神情痛苦的涂艺珂,安慰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他是个君子,绝不窥探别人心里的秘密,尤其对方还是监国公主。 他只好叹了叹道:“公主一路奔波,就回屋好生休息,城中之事有臣盯着,请公主放心。” 涂艺珂神情淡漠,道:“无妨,待本宫稍作休整,便来寻你。” 高骏逸垂下头低声叹气,不敢看她,也不忍看她。或许他已经猜测到她所寻何人了! 望着公主极力坚强离去的背影,他喃喃道:“情字伤人啊。” 涂艺珂并未休息多久。等高骏逸再见到她时,她又换上了平常威严的面孔,站在城墙上,定定地望着正在建筑中的金城。 整座城呈十字架样,以十字架上的中心大殿为整体,其余建筑沿轴线分布八方,中间大大小小分布着条条道路。 此刻,立在那里观望的涂艺珂,颇有一股庄严肃穆的神圣气势。 “目前有多少百姓愿意入住金城?”她目不转睛地远眺大殿的石阶,问道。 高骏逸探首下望,低声道:“仅五十余户,几乎全是威远的百姓,商人占了大多数,安南的百姓仅七户,还是那种脱了奴籍逃出来谋生的。” 眼下已近深秋,能招募来这么多户百姓,已经很不错了。 涂艺珂沉吟片刻后,道:“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护城桥已经竣工,城墙主体已可以投入使用,我们建的屋子只为不备之需,百姓进城后,可自行买地建房,亦可租住我们建造的房子。因此金城已具备了可以入住的条件,十日后,大开城门,迎百姓入城。” 高骏逸却有些担忧,道:“时间会不会紧了些?” 涂艺珂摇头道:“知农时才能得民心。百姓们还要开荒整地,抢冬种和明年春耕,我们要留足够多的时间给他们,否则一眼就能看到明年要挨饿受冻,谁还愿意被招募?” 高骏逸俊脸一红,他思考的竟然还没公主想得周到,心里又不禁对她钦佩了几分,遂作了一揖,道:“臣这就下去张罗。” “高大人。”他人才走出两步,就被女子的声音喊停了脚步。 他转过身来,道:“公主还有别的吩咐吗?” 涂艺珂从容道:“大人年纪轻轻身居要职,如今又为了金城之事,被本宫派到这千里之外的荒山,想来家里人定当挂念得紧,待事情稳定下来后,大人便可回宁阳与家人团聚了。” 高骏逸一时愕然,他拿不准自己这是被解雇了还是公主真的关爱自己,他先是作揖,而后恭敬道:“谢公主大恩,不过臣无妻无子,家中只有一位老母亲。臣被委以重任,母亲万分欣喜,只让臣每月按时给她捎去一封家书,报个平安就好。臣愿意与公主一起建设好金城,还望公主恩准。” 他如此坦白直接,倒让涂艺珂刮目相看,她笑道:“历经诸事,有家人陪伴,才会倍觉灯火温馨,若有一天真的失去了,就算面对再漂亮的花,也都提不起兴致了。” 高骏逸被她这没头没尾的话惊了一下,笑着应了一声“好”,转身便去。 他又怎会不懂她说的这些话呢?他原本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只是目睹父亲宠妾灭妻的事后,他就发誓此生要么全部献于事业,要么只娶妻不纳妾。 然三十余年过去了,他依旧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子。 最近他渐渐发觉,自己似乎越来越关注公主,他的心大概是被她勾走了。 可这颗心,又该如何启齿呢? 他没有答案。 第92章 送去给她 白槟瑜跟着辛文一行来到了搁置蒙托尸体的山洞。 元水有毒,却能很好地保存尸体。棺材中的蒙托,尽管双目紧闭,衣上沾血,仍然能分辨出他原本的模样,高大威猛,凶狠冷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两人都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生死早已不由自己做主了。 那么,棋子又当如何反击呢? 他的手轻抚棺材,眸中掠过森寒的杀机,冷冷道:“你去将它送去给公主,本世子倒要看看,她将如何处理。” 辛文一震,有些弄不清楚世子对公主的态度了,一边要和她一刀两断,一边又藕断丝连。他却又不敢说不,道:“是。” 好在乐心同他一样,将心里的疑惑道了出来:“你把这具尸体送给她,不怕被她知道你还活着的事?” 辛文也眼巴巴地望着自家主子,想从他的神情上窥探出些什么。 白槟瑜淡淡地说道:“本世子出宫时曾许诺要将蒙托的尸体带回去,而今独独不见了本世子,我也想听听她的态度。” 这是折磨公主还是折磨你自己呢?辛文在心里叹着退出去。 留在原地的乐心更是大惑不解,既然想知道她的态度,悄悄地潜去金城看看不是更直接吗? 这倒是乐心想简单了。先皇指给涂艺珂的影卫个个都是高手,他在巅峰时也心有畏惧,更何况此时的他只是一个废人,又如何能做到像从前一样上天入地。 他沉声道:“像你这样的身手,她身边的影卫五招之内就能杀掉你。” 此话一出,乐心不乐意了。她并不觉得白槟瑜这话是在夸她能接五招,反倒认为他是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功夫低下。 她身子一闪,到了白槟瑜身边,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他,气狠狠道:“吃了,看你能接影卫几招。” 白槟瑜哑然失笑,她竟然用眼镜蛇的蛇胆来“反击”自己,罢了,好男不跟女斗,他干咳一声,闭着眼,将整个蛇胆全部吞了下去。 极端的苦味在口腔里蔓延,他紧闭嘴唇,又用舌尖抵了抵牙齿,整张脸宛如上了酷刑般皱成一团。 他呻道:“我还需要做哪些治疗,给我加快进度,拖太久总觉得自己真成为了废人。” 乐心的秀眸亮了起来,道:“你要是能保证今天之内都不出去的话,我可以给你施上几针。” 她的针,一旦施出,就只能躺着,不能走动,她觉得白槟瑜才和属下对接上,应当有很多事要处理,他是不愿意躺着的。 她的确是不了解白槟瑜了,像他这样经历生死的人,早已不在乎多躺这一天两天,于他来说,尽快恢复实力才是迫在眉睫之事。 他淡淡道:“回溪云山庄。” 溪云山庄是辛文昨夜连夜买下的一处宅子,考虑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需要继续修养,加之打算归隐暗中。宅子的地段便买在了海原郊外的香雪山上,香雪山海拔高,从山顶上便能将整个海原收尽眼底。 那是一处集美景与修养于一体的绝佳宝地。 乐心放慢脚步,追在他的身后,大声碎碎念道:“你走慢点,腿会受不住的!” 白槟瑜却装作听不见,继续往前走着。 下午时分,辛文就带着人将蒙托的尸体运到了金城。 他们却不进去,只是在城门口等着,央高骏逸去将空青姑娘请来收货。 驸马的手下给公主送来一具尸体,高骏逸大惊失色,不敢大意,急匆匆地跑去殿中请公主出来主持大局。 过了一小会儿,涂艺珂的声音传来,道:“东西我收下了,谢谢你们,辛文跟我来一趟。” 说着,就有人前来接过了他们手中的缰绳,将尸体带去安置了。 被点名的辛文推脱不得,连忙下马朝涂艺珂走去,进入一间房后,他躬身施礼道:“参见公主。” 涂艺珂暗暗打量着他,辛文消瘦了一圈,胡子拉碴,整个人十分憔悴,不过还是有一丝光从他那疲倦的眼睛里射了出来。 她径自坐下,问道:“蒙托的尸体你们一直看管着吗?” 辛文张口结舌嗫嚅道:“是的,先前因为路程遥远,运回宁阳着实不便,属下想了个法子保存下他的尸身,得知公主来到金城的消息,立即就将他送了过来,请公主定夺。” 衷心至此!涂艺珂不疑有他,望着他低眉顺目的样子,心里十分不忍瞒他,哽咽地道:“你知道世子的情况吗?” 辛文一震,头埋得更低,道:“我……我……” 他不善于说谎,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涂艺珂误以为他悲伤过度,无法言说。她的眼睛再次泛红,道:“世子遭人暗算,骨灰已被送回宁阳,现安放于公主府,日夜供奉着。” 辛文骇然,双腿没有站稳,“噗”的一声跪了下去。 一阵无声的沉默后,辛文硬着头皮道:“属下等人已在安南搜寻了这么久,都未曾查到世子的踪迹,是以不愿相信世子已身亡,敢问公主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涂艺珂轻声啜泣,面上现出悲痛之色,她又怎会愿意相信呢? 她苦笑道:“影卫带来的消息怎会有假?本宫也曾去事发点看过……” 辛文呆了半晌,只觉心里一阵拔凉,失落不已。结合世子的态度,莫非是公主派出影卫杀了他? 他的神情忽然变化,义正言辞,带着气道:“世子待属下恩重如山,属下绝不会相信世子已不在人世,哪怕上天入地,属下至死追寻世子,公主保重,属下告退。” 走出金城,辛文心里的怒气依旧未曾减退,他不懂,世子那么爱公主,公主为何如此绝情,不仅利用世子,还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若是世子没有幸运地被乐心姑娘救下,结果可想而知。 他高扬马鞭,似乎要将所有的怨气都挥发出去似的。 身后的伙伴不知晓他心里的想法,对他的行为感到诧异,也抓紧缰绳,加快速度,不让自己掉队。 第93章 诱他沉沦 辛文走后,涂艺珂波涛汹涌的内心迟迟未曾平息。 如此赤裸裸地向辛文讲述这事,等于再揭一次她内心的伤疤。哪怕她已经极力说服自己去接受,去认清现实,可她还是会痛,会难受,会想念。 她一把抓过一旁的酒壶,自斟自饮。 “就让我醉这一次,喝醉之后或许你就会出现了。”她在心里想着。 酒入愁肠,涂艺珂却愈发清醒,只见她两眼通红,喉咙哽咽,仍然伏到桌前咕哝继续喝着。 忽然,她狠狠地将酒壶往地上砸去,“哗”的一声,酒壶四分五裂,像极了她那颗破碎的心。 她不能喝醉,她还有很多事要去做,脑海清醒过来,唤道:“影一。” 黑影落下,跪在一旁,道:“主子。” 涂艺珂美目放光,道:“把空青召回来,蒙托的尸体已找到,让她不必再找,直接回来将蒙托的尸体送往漠云。另外,张秋芜那边可传有消息回来?” 影一一板一眼,道:“是,三日后,安瑞禾会去大兴寺为国祈福。” 涂艺珂精神一振,原本大兴寺有惠圆在,行动起来会方便很多,但自从大兴寺有贼人出没逃走后,惠圆也被安瑞禾软禁起来了。 虽为软禁,实为控制。惠圆是安南德高望重的大师,安瑞禾不能轻易杀了他,但该用的小手段都用上了,他怎能不恨,惠圆的包庇让他失去了一个绝佳的讨好漠云的机会,同时也让安南再次背负上威远的仇恨。 “胆子肥了!竟敢帮助蒙托逃走,你可知你干了多大的蠢事!狗屁大师,你的骨气呢,啊?” 安瑞禾在殿里发泄了一通,怒气仍旧不能消去,随即又气冲冲地踢了惠圆几脚,仍恨不得将惠圆剁成几块,食之肉饮之血。 惠圆不曾辩解,而是紧闭着双眼盘坐在地上,一颗一颗转动着手里的佛珠。 是赶来的张秋芜劝住了安瑞禾。 张秋芜非常识大体地劝解道:“陛下,事已至此,切莫气坏了身子,我们只知道蒙托的身份,并不知道另外追杀贼人的身份,陛下亦可修书一封,告诉漠云可汗,我们发现了蒙托的踪迹,但愿能为他分忧。” 同样的事,从另一个角度去描述,也能取得不错的效果。 安瑞禾喜出望外,这话可谓是说到他的心坎上去了。他哈哈笑道:“皇后秀外慧中,幸得上天眷顾,让朕与皇后喜结良缘,安南有如此贤良淑德的皇后,朕着实欣慰。” 明明是利欲熏心之人,却装出这么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张秋芜眸子一暗,身子微微一弯,面上十分坦然,道:“陛下慧眼,相中了臣妾,臣妾才有机会献言,臣妾感激不尽,愿以己之力,尽数献于安南。” 安瑞禾十分享受美人崇拜自己的那种感觉。他揽住张秋芜那盈盈一握的腰,笑道:“有皇后这枚珍珠点缀,朕相信你我夫妻携手,定将创造出一个与先前大不一样的安南。” 张秋芜一手回抱住他,一手在他的胸口前画着圈,道:“臣妾祝陛下心想事成。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应允。” 嗅着她秀发间的芳香,安瑞禾已猜出她的不情之请是什么,还是配合道:“皇后请说。” 张秋芜这才说道:“惠圆大师懦弱胆小,因为被挟持就带了蒙托出去,是为帮凶,但他毕竟是百姓心中敬仰的大师,若是处置了他,恐引发百姓骚乱,不如就将他囚禁于宫中,待事情有了眉头,再行处理。” 安瑞禾的怒气已消了大半,和颜悦色地听从了张秋芜的建议,吩咐人将惠圆带出去的同时,又安排阿大草拟修书送与乌明朗。 见事已解决妥当,张秋芜起身盈盈一拜,道:“那臣妾就不打扰陛下处理公务了,臣妾告退。” 谁知,安瑞禾却道:“皇后陪朕那么久,也乏了,就在内殿中休息一会,朕送你回去。” 张秋芜面上一热,心里恨意汹涌,果然狼就是狼,无论何时都是喂不熟的。她认命道:“臣妾遵旨。” 安瑞禾指的休息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他想要她了。心里的怒意需要发泄出来,张秋芜就是那朵最迷人的最合适的解语花。 他弯腰抱起张秋芜,走进内殿,放在床上。 张秋芜已做好了心理建设,她并没有顺从地躺下,而是双手环住安瑞禾的脖颈,凑上前含住了他的薄唇。 她的美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既然他很喜欢她的身,那么她将这副身子的优势发挥到极致,诱他沉沦。 她表现得很霸道,有种要将他吞入肚内的气势,可她脸上的绯红还是泄露出了她的害羞和紧张。 滚烫的呼吸落在安瑞禾的脖颈间。 安瑞禾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他的吻从张秋芜双颊渐渐落到她白皙的锁骨, 又来到她起伏的胸前。 两人紧贴着,心跳都乱了。 “陛下。”张秋芜轻轻浅吟。 此刻的她眸光含水,像是一朵待君采撷的花骨朵儿。 安瑞禾再也克制不住体内喷薄的燥意,他的手撩开那碍事的遮挡物,将唇送了上去。 屋内,两人喘息的声音回荡。 始于那日的白日宣淫,此后,安瑞禾对张秋芜的迷恋更深了,时不时地就召她去殿前侍奉。 殿内的人自然不敢乱嚼舌根,连一点消息都没透露出去,外界的人也只知道新后倍得宠爱。 文熙气得砸坏了许多昂贵的瓷器。张秋芜进宫后,陛下召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她必须想法子把陛下引到她的宫里来,在宫中,唯有得到陛下的宠爱,才能永葆生机。 她让宫人给文仲捎去了口信。 文仲叹了一口气,还是来见了她,“贵妃娘娘。” “父亲请起,父亲,你给女儿出出主意,陛下夜夜宿在皇后那里,女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怀上皇嗣。”文熙咬咬嘴唇,急道。 文仲只觉头大,他虽希望女儿能诞下陛下的第一个子嗣,但夫妻恩爱这种事情他又如何能出主意,他从袖里掏出出门时妻子准备的东西,递到女儿的手里,道:“这是你母亲替你准备的,你找个机会放到陛下的膳食里,其余的就不用我多说了。” 文熙秒懂,她盈盈拜了拜父亲,道:“谢谢父亲和母亲,女儿会把握住这个机会的。” 第94章 药师节之乱 当夜,文熙以身子不舒服为由让宫女去请安瑞禾。 “身子不舒服就去请太医,朕不会治病。”身边有了更可心的陪伴,安瑞禾第一时间就想拒绝。 “陛下,文贵妃是识大体的,想来是真的不舒服,加之思君心切,陛下就去看看,全她一片心意,也能让臣子看到陛下心里是装着大家的。”张秋芜柔弱而又坚定道。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朕就算不去,他们能奈我何?”嘴上虽这么说着,考虑到文仲在朝堂上的地位,安瑞禾还是忍住不耐的神色,去了文熙的宫殿。 自然而然,这一去就宿在了文熙的殿中。 时间在女人们的争宠中很快飞逝。 这一日,收到涂艺珂的来信后,趁着安瑞禾不在的空档,张秋芜去了囚禁惠圆的小院。 一年一度的药师节即将到来,她作为一国之后,需要出面主持宫中的祭祀。 药师节全称药师琉璃光如来圣诞节,来源于药师琉璃光如来的故事。顾名思义,药师琉璃光如来能除生死之病,其左手持药壶,右手结施佛手印,日光、月光二菩萨胁侍左右,并称为“药师三尊”。 药师节来源甚久,久到无人知道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家只记得家家户户都有这么一个传统:若家里有人身患重病,死相显现,家人需昼夜尽心供养、礼拜药师佛,读诵49遍《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燃49灯,挂五色彩幡49天,其便可得以延续生命。 后来,民间不知何时又兴起在药师琉璃光如来圣诞这一天,祭拜它。直到安瑞禾的祖父顺从民意,将药师琉璃光如来圣诞日作为药师节,这天城中开设药市,专供百姓们卖各种草药;宫中也需像民间一般,隆重地礼拜药师佛。 遵从民意,与民同庆,这加深了百姓对安南皇室的爱戴。 惠圆作为国中受人敬仰的大师,自然少不得要协助皇家举行仪式。 很快,张秋芜就来到了软禁惠圆的那间屋子。 为避免引人猜疑,张秋芜将随身前来的柳儿和红儿两个小丫鬟都带了进去。 惠圆虽被囚禁,却没有遭遇虐待,他的手脚没有被绑住,宫中每日定时送来吃食,除了胡子拉碴,衣服微皱外,他整个人依然很精神。 不过只能在一间屋子内活动,失去了自由,仍是一种痛苦。 “大师随遇而安,方寸之间便是修行之地,如此精神,真让本宫钦佩。”张秋芜落座,先不询问,道。 听到女子的声音,惠圆微微睁眼,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又将眼睛闭上,道:“娘娘来寻贫僧,未曾远迎,还望恕罪,不知娘娘所为何事?” 张秋芜端起一旁的茶水,送到嘴边,一口未饮,又将之放下,道:“三日后便是药师节,宫中祭祀仪式纷繁复杂,本宫虽初来乍到,却也想尽心尽力,做好礼拜药师佛的一切事宜,大师德高望重,本宫想请你协助一二。” 她说话的同时,柳儿立即试了试茶壶中的水温,发现茶水已凉,悄悄对红儿道:“你去沏一壶热茶来。” 红儿是张秋芜进宫后,才被安排到她身旁伺候的,在万千宫女中能被指派来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她心存感激,伺候得尽心尽力,遂不曾有疑,拎着茶壶便出门去了。更出乎意料的是,她还顺带关上了原本开着的门。 屋内只剩自己人,未等惠圆开口,张秋芜走到他的身边,低声道:“我会请陛下参加在大兴寺主持的礼拜仪式,你想法子制造混乱,主子想浑水摸鱼杀了他,为夫君报仇。” 惠圆不觉听得怔住了,他没想到,张秋芜竟如此直截了当,向他阐明了身份。且“他”是谁,惠圆已听了出来,那晚白槟瑜一去不回,再也没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不曾想已阴阳相隔。 他很快收敛起心中的诧异,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知道,手指快速舞动,在指尖占卜。 张秋芜心里疑惑,不曾打扰他,回到椅子上以手撑头,静静等着。 不一会,惠圆沉吟道:“我与世子交情匪浅,刚替他卜了一卦。据我推算,白世子的命星未曾陨落,只是光芒微弱,世子遭遇此难,倒也说得过去,还请娘娘帮忙转告。另主子吩咐之事贫僧会尽力而为。” 话音刚落,开门声响起,红儿进来。 柳儿上前帮忙,替张秋芜倒了一杯茶。 张秋芜端起,啜了一小口,笑道:“有大师这话,本宫就放心了,本宫相信,陛下是个明事理的明君,会以大局为重,不会拘着大师的行动,届时药师节就劳烦大师帮衬了。” 两人又再次聊了许多有关药师节的细节。 三天后,药师节如约而至。 城里热闹极了。 家家户户在门边插上艾草,烧柚子皮,以示驱邪逐疫。 各式各样的摊子前,摆满了等许多药草,有的商贩还包了三角粽、熬了醋液售卖。摊贩们大声吆喝,不停地吹嘘着贩卖的货物。 大兴寺尤其热闹。 从辰时起,寺里的香客就络绎不绝,香火不断。家中有病人的,就用纸扎了个替代病人的纸人,拿到大兴寺来烧掉,谓之“烧替身”;有的香客正在从寺庙前的矮板凳上跳过,称之“跳墙”,象征着逃脱了病魔的追索;有的香客把烧好的柚子皮串成一串,戴在脖颈上国人对病魔的厌恶和逃离,在这一天全部集中显现出来。 虽然穿梭在这烟雾缭绕的寺庙里,安瑞禾与张秋芜全身上下依旧一尘不染,他们穿着看着简单,却非常华贵。 但这些都不是他们吸引目光的地方——最引人注目的,是跟在他们身边俯首说话的惠圆,以及惠圆身后的臣子们。 大家都知道,在药师节这天能得惠圆大师亲自接待的,除了皇上,再无别人,但寻常人等是没有机会见到天子的。 一行人跟着惠圆通过特殊通道走进了药师佛殿。 来时,大家都已经换了素衣,此时在帝王帝后的带领下,他们一起焚香,对药师佛拜了三拜。 惠圆口中念念有词,说着最美好的祝愿词句。 突然,他的声音被刀剑声打断,几个蒙着面巾的黑衣人不知从何处蹿了进来,刺向安瑞禾与张秋芜。 “来人,护驾。”臣子们乱作一团,四下逃窜。 此时,外面的喊救声也此起彼伏,随着喊救声一起的,还有“走水了。” 今天,可真是热闹得很呢! 惠圆的目光暗了暗,他特意护着安瑞禾与张秋芜,往大殿内逃去。 “杀,速战速决。” 黑衣人扫了他们一眼,直接冲了上去。 第95章 护驾有功 三人的逃窜速度比不上黑衣人追上来的速度,很快,他们就被团团围住。 安瑞禾脸色发青,他手中提着抢来的剑,眼神冷冷地瞪着黑衣人。 他的一只手护住张秋芜,还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她,示意她不要害怕。 张秋芜咬着嘴唇,似乎已被这场景吓呆。 在安瑞禾没注意到的地方,她的目光转向惠圆,又快速地回过头,望着将她护在怀里的男人。 这是她第二次和他一起被刺杀。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他选择了护住她,生怕她受到一次伤害。可更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的刺杀是她亲自谋划参与的。 她忽然拉住他的衣角,紧紧地靠着他,尽量给他让出更大的空间——她想试一试,这个男人会不会一直都这样护好她。 安瑞禾的右手紧握着剑柄。 鲜血,一滴一滴地从他的掌心滴落。 黑衣人再一次围攻上来。 张秋芜的衣角首先被剑风掀起,接着,剑锋刺向张秋芜。 安瑞禾身子一转,带起怀中的人跟着飞身而起,同时用右手间的剑抵挡了过去,生生接住了黑衣人的这一击。 然而,这却给了黑衣人机会。 在他避让的那一瞬间,领头的黑衣人凝聚起内力,他那带着一股劲风的剑刺了过来。 安瑞禾来不及闪躲。 眼看着那一剑就要划破安瑞禾的皮肤时,只听“当”的一声,剑尖挑断一个东西,定睛一看,竟是惠圆的佛珠。 他那一串小小的佛珠,竟然挡住了黑衣人的千钧之力。但似乎掏空了他体内的力量,他的身子也随着掉落的佛珠一起被震飞了出去,跌落在墙角。 幸好的是,他的助力给了安瑞禾喘息的时机。 安瑞禾惊魂初定,咬着牙,尽管出手稍慢,那狠厉的剑光依然朝黑衣人闪了过去。 但这剑光还是慢了一些。 等他再次回击时,已来不及,一束比他更快的剑光已刺过他的肩膀。 他的肌肉开始痉挛。 他的目光却寒冷如冰,狠狠地瞪着缓缓走来的黑衣人。 他护着张秋芜的手依旧丝毫未动。 张秋芜咬着嘴唇,在黑衣人的剑光即将落下的那一刻,挣脱他的怀抱,冲了上去,替他扛下了这一击。 并不是她不顾大局,她已看出,黑衣人并不想急迫地杀了安瑞禾,否则安瑞禾不可能存活到现在,既然主子另有图谋,她便得趁机表现——捞一个护驾有功的声名。 她又再一次算计了安瑞禾。她的伤看似恐怖,实则没有伤到要害,她面上的苍白之色与虚弱都是她暗中用内力营造出来的假象,用来迷惑安瑞禾的。显然,她的算计很成功,安瑞禾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担忧不是假的。 安瑞禾脸色变了,急急喊道:“秋芜。” 张秋芜的鼻尖已浸出冷汗,她倒在血泊里,脸色苍白,十分虚弱却还是坚定地道:“别管我,陛下快走,我们不能都折在这里。” 张秋芜说得在理,安瑞禾绝对不能出事,他的性命关乎国运,牵一发而动全身。 安瑞禾全身戒备,用余光瞟了张秋芜一眼后,心一横,提着剑就准备撕出一个口子。 伏在地上的张秋芜沉默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想到,安瑞禾没有选择走,而是继续提起剑,与黑衣人厮杀。是不想她丧命于此?还是另有缘由? 她垂下眸子,不再猜测,放心地“晕”了过去——因为她看到,阿大带着皇家卫队急匆匆地赶了进来。 黑衣人见来了帮手,神情难看,就近地抓起晕倒在一旁的惠圆,掠了出去。 “追。”阿大一边吩咐,一边扶起鲜血淋漓的安瑞禾。 他的脸上已全无血色,作为陛下的贴身侍卫,他今天失职了。 安瑞禾拂开他伸出的手,颤颤巍巍走向张秋芜晕倒的地方,弯腰将她抱起。 “陛下,你身上有伤。”阿大不敢说替他抱,又十分担心他,硬着头皮提醒道。 安瑞禾冷冷地看了一眼身上的伤,刀伤遍布,血肉模糊,最严重的还属被一剑贯穿的小腿。他不管不顾,沉默着,继续用他那颤抖的手抱着张秋芜,往宫内走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秋芜缓缓醒来。一睁开眼,就看到安瑞禾睡在她的身旁,眉头紧皱。 她静静地望着他,又转过头望了望帐顶,神色复杂。 待回头时,安瑞禾已转醒。 “陛下,是我吵醒你了吗?我想看看你的伤。”张秋芜立即着急问道。着急中的她一时忘记了自称。 安瑞禾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尽力说道:“朕没事,你没有吵到朕,是朕的脑子提醒朕要睁开眼看看旁边的人情况怎样,你能活着,朕很开心。” 事情反而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他隐约感觉到,身体的朝气在慢慢流逝。 此话听入耳里,张秋芜心里不禁吃了一惊,这酸溜溜的情话他倒是越说越顺了。 不过,好听的话,总是令人感动的。张秋芜微笑着,轻轻抱住他,道:“醒来时看到陛下在身边,臣妾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感谢陛下陪在臣妾身边,陛下为臣妾做的一切,臣妾都铭记在心。” 安瑞禾被她的开心感染,面上高兴不已,言语间却正色道:“你护驾有功,朕也铭记于心。往后遇到事记得保命要紧,别往前冲,朕会担心。幸好你这一剑没有伤到要害,却也够你养一阵子了。” 他的态度很严肃,严肃得几乎用的是命令的口吻。 张秋芜笑着点点头,道:“能为陛下拼命,臣妾觉得值,若有下一次也不会后悔,死也不会……” 安瑞禾用唇堵住了她即将说出口的“后悔”二字。哪怕她是心甘情愿的,他也不想让她冒险。 许久之后,安瑞禾松开了她,主动向她说起了抓捕的情况:“黑衣人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点踪迹都没有,你说他们抓走惠圆,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他想了很久,始终想不出黑衣人先是刺杀他最后却掳走惠圆的原因。 张秋芜沉思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臣妾也不知道,他们来无影去无踪,若不是阿大他们及时赶到,我们也无法及时脱身。” 其实她是知道的。 每一个心怀希望的人,都希望能通过媒介找到那条实现梦想的路。 惠圆就是主子找到白槟瑜的那个媒介。 第96章 当局者迷 惠圆被水泼醒过来,脑子仍是懵的。 前几天还说让他协助杀了安瑞禾,这一刻却将他抓了过来。 他眯着眼,望着座位上的女子,道:“主子这是何意?” 涂艺珂看着他,表情沉重严肃,问道:“你说推算出驸马尚在人世的消息可是真的?” 惠圆宛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愣了愣,道:“是真的,然而属下推算不出驸马所在的具体位置,只知道人还在安南境内。不过属下很好奇,主子想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假,不必费心将我抓过来,派人传个话不就行了吗……” 涂艺珂盯着他,严肃的神情下,声音也更冷酷了,道:“我抓你回来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理由。安瑞禾对你有了芥蒂,你再出现在他面前,作用也不大。这次本宫临时更改意图,只要了安瑞禾半条命,另外半条留给张秋芜,等她谋篇布局,取他性命只是时间长短,他不足为惧。这么做,不仅将你换了出来,又给张秋芜制造了掌握大权的机会,一举两得。” 惠圆更加不明白,继续问道:“主子要安排我去哪里?又怎么能笃定昭明郡主会更得君心呢?” 涂艺珂淡淡道:“本宫在金城给你留了一座寺庙,往后你便是威远的归一大师,来金城宣传佛法。明日就是金城城门大开,迎接百姓入城的日子,你可利用这个机会,向百姓宣扬你的信仰,让你的佛法在金城落地生根。” 女子的意思很明显,从今往后,惠圆需改头换面,另起炉灶了。 惠圆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主子英明,属下遵命。” 涂艺珂的眼里散发出一种锐利的光芒,道:“本宫会连夜给安瑞禾送去一具尸体,顶替你的身份,好好准备明日的事。” 惠圆惊讶了,他以为主子还会再问很多关于白槟瑜的情况,但是她不说话,挥手示意他退下。 涂艺珂承认,她本来还有很多话想问,有很多疑点想摸清楚,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仅是白槟瑜尚在人世的消息就足以令她雀跃不已。 她的美眸里发出了光,交织着许多复杂的情绪,有惊奇,有欣喜,也有盈盈泪光。 她以为,这一生再也见不着他了; 她以为,这一生将永久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她以为,便纵有千种风情,不与何人说…… 现在,得到了惠圆肯定的说法,她吐了一口气,心里似乎轻松了许多。但短暂的欣喜过后,又有另一个沉重的担子压在了她柔弱的肩膀上——白槟瑜,你到底在哪里?我又该去哪里找你? 一个人有心躲起来,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不可能查到他的任何踪迹。 溪云山庄。 白槟瑜的身子恢复了很多,这几日,他夜以继日抓紧修炼,已可慢慢使用些许内力了,只是时间需维持在一柱香之内。 他凝视着消散的内力,既不生气,也不开心。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值得他情绪波动。 门被推开,乐心带着笑意的脸探进来,她笑道:“今天城里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你想听听吗?” 药师佛是乐心的老祖宗,她今天也带着药草去城里溜达了一圈,卖完药草后,她去大兴寺求了一柱香,还未跪拜,寺里就传出了“走水”的消息,她顿觉奇怪,麻溜地将鞠完躬,就藏到一棵树上,暗中观察。 茂密的树叶,狭窄的空间,成为绝佳的掩盖场所。乐心从树叶的缝隙里望去,刚好能将底下的一切收尽眼底。 这一看,可不得了,她居然看到两男一女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包围住。黑衣人的功夫很高,她不敢凑近。 凭借着上乘的武功,她听清楚了那个女子喊出的“陛下”二字,原来他就是当今皇帝——安瑞禾。 “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她在心里暗暗评价。 她不敢逗留太久。只因领头的黑衣人像是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她所在的方位,她蒙着脸,神情中带有一种冷冽的尊严气概。她不愿惹上麻烦,趁着打斗瞬间,悄悄掠了出去。 乐心满脸期待地望着白槟瑜,等待着他的下文。 白槟瑜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为所动。 乐心脸一笑,撇了撇嘴。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她再次探出头来,如实说道:“安瑞禾被一群黑衣人刺杀,看身段,那领头的黑衣人似乎是名女子,可惜了,她武功太高,我藏得远远的,也被她发现,只得先走一步。” 听到她说“领头人是个女子”,白槟瑜的眉头皱了皱,莫非是她?可是她杀安瑞禾的理由是什么? 乐心一直注视着他,自然看到了他微小的动作,惊讶道:“你认识那些黑衣人?” 白槟瑜突然长身而起,走到窗前,道:“不认识。” 起伏的胸膛出卖了他的情绪。 乐心自顾自问道:“应该不是她,她那种身份,不必身怀绝技,有的是人赶着为她赴死。” 这话惹怒了白槟瑜。只见他面上已然变色,周身气息冷冽。 乐心忍不住埋怨道:“每次说起她,你都是这副模样,不是我说,不管你是什么情绪,开心也好,难过也罢,她都不会知道,索性直接去找她,当面说清楚呗。” 白槟瑜垂下头,敛起周身高冷的气息,他心已死,对涂艺珂已不抱任何期待。 耳边又响起那天辛文送蒙托尸体带回来的话:“公主说,世子遭人暗算,骨灰已被送回宁阳,现安放于公主府,日夜供奉着。” 他冷哼一声,这就是她期待已久的结果。 心灰意冷,他再也不想去管她的闲事。且以自己此刻的武力,就算是去到她的面前,到底也是没有什么用的,反而还会给她机会再补自己一刀。 他茫然地望向窗外,窗外的树叶已经泛黄,在风的吹拂下,摇摇欲坠,等待着北风的收割。 一如他自己。此刻,他的心情、他的武功,都处于低谷,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了。 过去无比热烈,而今一切成尘,未来不敢期待。 他回头,凄凉一笑,道:“过往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乐心心里虽觉奇怪,但也不询问,由他去了,陷入爱情的人,任凭外人使劲拖拽,都救不回来的。奈何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不也是一样吗? 第97章 开城迎客 翌日。 金城,人影攒动。 远处站着一群愿意接受威远招募条件的人群,而有一些听说此消息的旁观者也相继远远蹲在旁边的草丛中。想要入住的,看热闹的,三三两两聚成一团。 城门下,威远的士兵身披战甲,手持兵器,整齐划一地立在那里,面对面凝神戒备。 距离士兵三米处,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文房四宝,正上方“登记处”三个大字十分夺目。 一个仆人正立在桌子旁为执笔等待的男子研墨。那男子长相斯文,气质却干净利落。 场面可谓是井然有序而庄严宏伟。 高骏逸的正前方,涂艺珂的身影如太阳般明亮,在人群中十分耀眼。她缓步上前,对着人群道:“感谢各位父老乡亲支持建设金城,金城有你们的献力,定会更上一层楼,本宫承诺,只要威远负责管辖金城一日,今日入城的所有的百姓优待将保持不变,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她说这话时,一束阳光刚好打在她的脸上,照亮她的面容,衬得她万分神圣。 但在场的一部分人却被她的话吓到了。尤其是高骏逸,听到公主这猝不及防的话语,他目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冷汗微浸。寻常人都不可轻易发出此等毒誓,更何况公主身份尊贵,发了誓的话,就得遵守,否则是要遭天谴的。 瞧着她飘飘而立的背影,他暗暗叹了一口气,罢了,跟着她的选择走,为她的选择努力。 听到涂艺珂的话,人群沸腾,他们有些是走投无路前来碰运气投奔的,有的则是来看戏的,有人怂恿问道:“你不是威远的皇帝,你说的话能算数吗?” 这是大不敬又很现实的话,高骏逸瞧了瞧声音的源头,是从一个八字胡、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口里说出来的。 看来是个找茬的! 涂艺珂暗中好笑,算不算数,等下就知道了。她递给高骏逸一个眼神,同时答道:“本宫是监国公主,陛下是我胞兄,建设金城之事,倘若没有他的支持,如何能顺利进行?诸位请放心,你们的担忧本宫会一一送回宁阳,请他过目。但本宫相信,以他对待百姓的拳拳之心,这都不是什么事儿。” 高骏逸快忍不住拍掌了,这话不仅表明了公主的地位,更维护了陛下的权威,回答得可圈可点,非常到位。 一个洪亮的声音又问道:“若是你将我们骗进城去,站稳了脚跟后,今日宣讲的政策就都不兑现了呢?” 这个问题倒是问得比较正常,是在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内。 涂艺珂笑了笑道:“这个还请放心,我旁边站着的这位,乃威远的户部尚书高骏逸,接下来他将对诸位的身份信息一一核实,确认无误之后,就会在契约上同时落下金城的官印与本宫的私印,因此,契约和政策在时间范围内,将永远奏效。” 被点到名的高骏逸有了机会露面,他上前一步,朝大家点了点头,主动认领身份。 提出问题的那个人瞪起了眼睛,满脸惊讶,要知道,监国公主的私印何等珍贵,能见到已是三生有幸,更别说拥有一张盖有她私印的契约了。 周围的人也不禁惊讶得张大了嘴,眼里带光望着涂艺珂。 那人耸了耸肩膀,再次问道:“那这个时间范围是指多久呢?” 他起了私心,想长久拥有这张落有监国公主私印的契约。 和他一样生出私心的人占了绝大部分。 瞧出大家的期待,涂艺珂继续笑道:“首次时效定为三年。契约官府也会登记造册,留存一份,三年之内,当了逃兵的,只需归还契约,结清租金,期间产生的盈利可带走,不追究任何责任;三年之后,根据大家的表现计算,长久留下来的,贡献大的,时效往后延期五年,五年之后,选择永久定居的,可保存原来的契约,又能申领新的契约。” 人群哗然。花费八年的时间可以留存一份落有公主私印的契约,这可是代代相传的荣耀。 更多的人开始心动了。 涂艺珂趁热打铁,道:“愿意入住的人,请到登记处排队登记办理户籍,本宫和高大人会在这里替大家解答任何疑问。” 话音落下,人群得了令,纷纷冲向登记处。 “大家不要挤,排好队,契约都会有的。”高骏逸连忙组织人群,大声喊道。 凌乱的人群乍然变得井然有序。 涌动的人群中,有一个人垂下头,悄悄散去。 眼尖的涂艺珂被那个身影触动,身形轻灵地转折,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她的眼里泪光闪动——那个背影太像她日思夜想的身影了。 心念动处,她的目光痴痴地望着那道背影,步伐加快,脚尖在一旁的树梢上轻轻一点,身形掠起三丈,飘飘而去。 “公主。”被追上的人惊讶地对她行礼,道。 “抱歉,看错人了。”涂艺珂不禁一脸失望,这人和他背影相像,脸却不是那张熟悉的面容。 是她眼花了吗? 她摇了摇头,总觉得不是错觉,可事实又告诉她,找错人了! 白槟瑜,今日你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呢? 她呆了半晌,轻叹一声,暗中自嘲一下,随后颓然掠去。 第98章 都是痴儿 涂艺珂的眼睛并没有花,白槟瑜的确是来到了现场,只是他很机警,在涂艺珂追上来的那一刻,他脚步加紧,身形更快,跃入了一侧的屋子,还顺手关上了窗。同时,与他一道前来的乐心也急中生智,在路过拐角时找了另一个人快速披上他的衣服,假扮成他,以他这残破的身躯,他早就被抓了个现行。 涂艺珂就这样被他隔绝在外。 明明两人仅一窗之隔,却恍若两条平行线,没有交集。 透过窗口上的缝隙,望着女子的身影渐渐走远,直至消失在不远处的巷子角,他 这才闭上眼睛,松了一口气。 屋内一阵长久的沉默。 久到乐心快不耐烦了,她愤怒地道:“她如此伤你的心,你为何还那么挂念她?不辞辛苦,拖着重伤未愈的身子也要来金城,只为远远地见她一面,值得吗?” 值不值得吗?白槟瑜已经分不清。他一脸苦笑,道:“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每个男人都会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都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呆子。” 是的,就是呆子,否则他那么睿智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些不理智的事呢? 那我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呆子?乐心心里也泛起了一道涟漪,她张了张嘴,哑口无言。过了半晌,她收回痴痴地望着白槟瑜的眼神,道:“可是,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 白槟瑜依旧望向窗外,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竟然没有及时回答乐心的话。 乐心咬咬牙,神情有些颓败。那个女子就这么好,值得他心心念念,那么她该如何正视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的眼里不由得溢出了泪花,她转过身,扭头就往外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得身后的男子道:“你刚刚不该给她下药,她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告诉你的朋友,我们得赶紧离开了,不然就走不了了。” 是的,乐心嫉妒了,她嫉妒白槟瑜对涂艺珂的热烈的赤忱的爱意。在白槟瑜穿的衣服洒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药粉不致命,只会让接触到的皮肤奇痒无比。 嫉妒虽让她生出了歪心思,但她明白,爱情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且同为女子,她何必为难她?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暗了暗,其中解药却只有“那人”能够解开,涂艺珂和他这时应该已经碰上面了。 白槟瑜不懂药理,并不知道她洒了什么。虽看出她下药的动作,却武力缺乏,只能眼睁睁看到心爱的女子沾上药粉。但凭借着对乐心小孩子心态的了解,他没有说出多重的话。罢了,一会让辛文暗中盯着,他来善后。 乐心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身子。这是在怪罪她吗?她的语声有些哽咽,道:“看来你的身子恢复得很好,很快你就不希望我再跟着你了?” 突然的无理取闹让白槟瑜一愣,他背负着双手,叹了一口气,道:“我答应过韩前辈,会照顾好你,当然,等你明白了自己的心,想离开时,我会派人送你回去。” 听着这话,乐心的目光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凝视着白槟瑜的脸,缓缓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无论如何,我都要搏一搏,万一就成功了呢?” 白槟瑜摇了摇头,不想再多说,而是迈开腿,从她身边走过去,走向门口。 乐心盯着他的动作,气不过,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霎时,白槟瑜的眼里射出寒光。下一刻,他推开乐心的手,道:“乐心姑娘,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 乐心的脸顿时热了起来,她出了神,旋即嫌弃地甩开他的手臂,眼珠子一转,瞪了他一眼,先一步出了屋。同时她心里暗道:“希望下次看到我朋友,你还能如此淡然地说出这话。” 白槟瑜将乐心的那位朋友想得简单了。若是他看到,他也会大吃一惊,因为乐心所说的那位朋友竟然与他有几分相像。 涂艺珂刚走出巷子,就被迎面而来的男子吸引住目光,久久未肯移开。 男子衣着简单,甚至有些破旧,一眼就能看出非富家子弟,但吸引人的,除了他淡泊宁静的气质,还有他的相貌。 他有一双浓眉,双目灼灼有光,他的脸上没有笑容,看起来温和有礼。 涂艺珂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姑娘这是?”那名男子用那双带着诧异的眼睛望向涂艺珂。 他的表情很直白,装满疑惑,在奇怪这陌生的女子拦下他却不说话,甚至为何还有落泪的趋势? 他与女子从未有过接触,除了乐心。 涂艺珂凄然一笑,泫然欲泣,这个男子像他却不是他,他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她眼里的兴奋激动之色全无,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以此来掩饰住心里的痛苦,淡淡道:“唐突公子了,公子有几分神似我的一个故人,故险些认错。” 男子茫然,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方式前来搭讪,还是一个长相极美的女子。看着女子悲伤的模样,他有些不忍,出声道:“姑娘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依在下看,能活着就是莫大的荣幸,不要让昨日的难过占据你的今天。” 涂艺珂还是木然地站在那里,摇了摇头,道:“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等你真正经历时,才会明白难以平衡快乐与悲伤。” 男子噎住,这小女子倒牙尖嘴利,话里话外,都充满对他的排斥: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放下。 他自知说错了话,笑了笑,道:“姑娘教训得是,是在下冒昧了,在下还有事,就先行告退,姑娘缓和好心情,也早些回家,莫让家里人担忧。” 他微微躬身,后退一步就要离开。 涂艺珂忽然欺身而上,道:“等一等,你叫什么,家住哪里,要去何方? 男子怔了怔,皱眉道:“在下谢屹,其余的请恕在下不便回答。” 这冷漠的话刺激着涂艺珂的神经,她清醒过来,思念的人永远再也无法回来了,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相思,只有永恒的寂寞。 她伸到空中的手落寞地放下,侧开身子,道:“谢公子请。” 忽然看到她手上浸出的红点,谢屹再次皱了皱眉,问道:“你刚刚遇到医仙了?怎会中了她独门秘制的痒痒粉?” 第99章 大胆猜测 涂艺珂沉思着,眼睛里闪着光,似乎是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这掩耳盗铃的做法,倒让她更加笃定,白槟瑜来到了金城。 她的身子突然箭一般飞了出去。 “姑娘,中了医仙的药粉不能用内力啊。”谢屹脚跟一点地,身子也跟着飞了起来,追赶着大声喊道。 但他还没冲出巷子,涂艺珂的身影就已消失不见。 他摇摇头,失望地叹息了一声,皱着眉道:“乐心你也真是的,来了也不露个面,送个病人来给我打招呼,这像什么话嘛!” 涂艺珂停在一个小院面前,静静地望着里面的动静。 门窗紧闭,听不见里面有任何呼吸声。 她突然不敢向前了,她怕推门进去,又会是一场空欢喜。 她沉思着,过了许久,抬起脚,缓缓踱了进去。 她深呼吸,轻轻地推开了门。 门里没有声音,没有人影。屋内只摆放着两张桌子,桌上的茶水还温着,显然门里的人吃才离开不久。 泪光闪动的同时,涂艺珂的目中射出了怒火。她冷冷地扫视着屋内的一切,然后走到窗子边上,一掌震碎了窗子。 她一生中从未因为怒火毁坏过百姓的财物,但这一次她破例了。她怎么看不出,窗子的朝向正好将巷子里的景象收入眼底,所以方才医仙就是在这里看了她的戏。 被医仙耍得团团转的怒火,需要有人来熄灭。 医仙是?既然你敢主动挑衅,那么本宫也不能轻饶了你! 平静地从屋内走出来,涂艺珂仰首望天,声音毫无波澜道:“影一。” 影一默默地落了下来,半跪在地。 他很清楚主子的情绪不好,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抚,就沉默着,等待着主子的吩咐。 涂艺珂紧紧地握着手心,沉声道:“查一查医仙的踪迹,重点查她今日的怪异举动,本宫想要看看,她如此煞费苦心,究竟意欲何为。” 影一的眼里少见地露出一丝担忧,道:“主子你中了医仙的药,属下担心。” 空青送蒙托的尸体去漠云了,他也离开,主子身边没有高手保护,他不敢冒险。 涂艺珂眼波流动,用余光看到奔跑上来的谢屹,道:“去,放心,再者,他那个医痴跟上来了。” 尽管仅有一面之缘,涂艺珂已判断出来,谢屹就是一个醉心医术的 影一怔了怔,还是听话地将眼中的担忧隐下,纵身掠了出去。 谢屹迎上来,毫不吝啬地夸道:“姑娘好身手,在下汗颜。” 涂艺珂虽一动不动,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一股杀气却令人心惊。 谢屹觉得快透不过气时,那股杀气又悄然无息。 涂艺珂垂眸,看着由于痒而泛红的手背,冷冷道:“你既和医仙认识,可知为何她平白无故地给我下药?” 这药药力十足,而且霸道,她隐隐觉得自己开始力不从心,暗中卸下了凝起的内力。 谢屹叹道:“医仙本名乐心,我和她因药相识,她和她师父药圣痴迷于医毒,几年前二人隐居山林,不再露面,这突然冒出来,就只是给我传了个口信,也不见人影,下了药就跑,我还真不知道为何。” 涂艺珂强撑着身子,缓缓走出几步,想以此缓解内里的疲倦,她走到院里的歪脖子树下,半倚靠着身子,问道:“你能找到医仙的落脚点吗?” 谢屹却摇了摇头,长叹道:“说来惭愧,她神出鬼没,行无定踪,每次她想要找我,就给人下药,待我解了毒,她才会真正联系我,这也是对我的一种考验。” 涂艺珂眼睛一横,突然发力,一手揪着谢屹的衣襟,再次运力,道:“既是有这种特殊癖好,那她将主意打到本宫身上,包括你,都得做好被本宫回击的准备。” 听到“本宫”二字,谢屹傻了眼,这偌大的金城中,能自称“本宫”的人,只有一位,那就是监国公主。 望着涂艺珂认真狠厉的神情,他的掌心不由得浸出冷汗。乐心啊乐心,你这是造的什么孽,随随便便就惹上这么一个巨头! 自古民不与官斗。秉承着良好的认知,他迅速拉回理智,道:“公主恕罪,乐心她胡闹惯了,想来是无心之举,草民这就为你解毒。” 说着,他立刻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药盒,取出一颗红褐色的药丸,小心翼翼地递给涂艺珂。 涂艺珂眯了眯眼,神色依旧冷冽,伸出手接过药丸一口吞了下去——谢屹害怕的神色不似作假,她很笃信他不敢加害于她。 见女子吞下药丸,谢屹松了一口气,赔着笑,道:“公主稍作调息,一炷香之后,药力便散,草民先行告退。” 涂艺珂冷笑着瞧了他一眼,任由他窜墙上房。 然而,下一刻,谢屹就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而摔他的人,正是赶回来的影一。 谢屹撇了撇嘴,揉了揉摔痛的屁股,喃喃道:“太欺负人了。” 没人搭理他的埋怨,他也不敢再逃走,索性就顺势坐在地上,侧耳听着影一的禀报。 “主子,属下查到了,那医仙的隐居之地就是前些日子我们到过的那几间茅屋,现在看来,那天早上,正是她出山的日子,但她的行踪被人有意遮掩了,属下查不到她现在的落脚点。” 涂艺珂的眼里露出一丝笑意,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正是乐心意外之下救了白槟瑜,而现在威远国内关于白槟瑜已逝的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她气不过,才会找上她? 她美眸一转,瞟了瞟谢屹,展颜道:“继续搜查,尽早揪出她的狐狸尾巴。将他带回去,他也是揪出乐心的一个渠道。” 主仆俩的一问一答,就好像将谢屹看作成一件物品,任意安排。 谢屹忍不住辩解道:“我真没啥用,这次乐心给你下的毒太轻,她不会再来找我的。” 涂艺珂嘴角抽动,道:“她会来找你的,就凭你今天的这身打扮,可见她用了心。” 谢屹恍然,顺着女子的目光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不由自嘲,他以为乐心给他送了着装,这便是她主动的示好 原来,他是替代品吗? 他任由影一架着,出神地遥望着走在前面的女子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00章 一个核心 回到城门口时,已近下午。 晨时还熙熙攘攘的场景,现在只有三三两两的伸着脖子观望。 影子已隐入暗处,高骏逸只瞧见涂艺珂带着一个男子朝他走来。 他的旁边堆放着一叠契约。看这架势,他已为有意入住金城的百姓立好了户,完成了房屋的租赁。 涂艺珂随手翻看着契约上的信息。 随着那一摞契约被翻完,她的脸上皱起了眉,露出一种凝重的表情。 “总共登记了五十三户,比预计的还多了几户,但安南的百姓仅有八户,少得可怜。”她剖析道。 “是啊,方才那八户百姓放弃安南国籍时被骂了,人群中有人大喊叛徒,若非生活所迫,绝大多数人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可见所谋金城之事,任重而道远。”高骏逸轻叹道。 “无妨,本宫有的是时间、财力耗在这里,但安瑞禾却撑不了多久了,在他闭眼之前,能亲眼看着本宫将安南收入麾下,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了。”涂艺珂冷笑着,继续道:“本宫要的是民心,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总有一天,两国终将抱团,簇拥一个核心。” 这个核心,自然是威远。 低着头站在涂艺珂身后的谢屹大为震惊,似已僵住,呆呆地立在那里,仔细地分辨着两人的话,目中已带有了一丝恐惧。 陛下撑不了多久了,这是何意?她对陛下使了什么阴招? 这小小的女子竟然有如此雄心,还明晃晃地将之展露无遗,她就不怕被天下人所唾弃吗? 他的耳朵继续竖起,静静地听着两人的谈话。 又听到高骏逸坚定道:“会的,百姓们领到钥匙,欢欢喜喜地回了家中收拾屋子,还说要设宴庆祝,那欣喜的神情具有很大的感染力,一传十,十传百,在不久的将来,金城和威远都会迎来属于它的辉煌。” 就在这时,身旁传来了一阵瘫坐在地的声音。 是谢屹,他的脸色已变,全是一种骇人的苍白。 他只觉周身顿起一阵冰凉,呼吸变得急促,喉咙就仿佛被一双手死死掐住。 不分高低贵贱,都有一片丹心。任谁在听到敌人谋划着如何分崩瓦解自己的国家时,都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谢屹终于急了。他的眼里露出凶光,暗暗催动内力,掌心一扬,就朝着涂艺珂打去。 “公主小心!”高骏逸是个文人,瞧着谢屹的动作,口里惊呼,身子却迟缓地顿在原地。 涂艺珂体内的药力虽刚解不久,但她内力之深厚,岂是谢屹这种三脚猫功夫能伤得到的? 她身形一折,已侧身退开数丈外。同时,她的手挥出! 谢屹被一股更加强劲的掌风掀飞,身子重重地落下。 地上多出了几滴鲜血。 再看谢屹,他紧咬着牙关,用手擦拭掉嘴角的那抹猩红,脸上俱是痛苦之色。 显然,他的内腑已被涂艺珂以内力震伤。 首次见识到女子轻描淡写间,就能轻松震飞一名壮汉,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取走他的性命,高骏逸骤然怔住,就好像是他也和谢屹一样遭受到了这一掌的痛击。 现场变得死一般沉寂。 涂艺珂悠然道:“留你一命不过是看你还有点用处,否则以你这身打扮,你早就该死了。你大可再试一试,想作死,本宫保证一定成全你。” 高骏逸也已悚然失色,这人无论是衣着还是发式,甚至长相,都与驸马有几分相似,他是谁?竟敢如此大胆? “公主,这位是?”不知不觉,他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涂艺珂淡淡道:“一个胆敢与医仙合伙算计本宫的山野村民,将他带下去关起来,揪出医仙后,就送他们一起上路。” 高骏逸挥挥手,立即就有侍卫上前将谢屹拖了下去。 他神色凝重,继续道:“殿下,医仙将此人送到你跟前,必定有所图谋,臣斗胆猜测,她一定见过驸马,也许还与驸马交情匪浅。” 尽管他用“也许”二字来推断,涂艺珂听得很不是滋味,倘若白槟瑜真的活了下来,为何会允许这个女子如此作贱他们的感情? 哪怕他再气恼,再生气,哪怕怨她没有及时搭救他,也不该找一个与他有五六分相似的男子来羞辱她! 看到“替身”不仅是痛苦,还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他竟然忍心如此伤害和羞辱自己! 涂艺珂的心在往下沉,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可怜的人。 她苦笑一声,语气狠厉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有企图,本宫就粉碎她的希望,让她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高骏逸以沉默表达出了他的态度。 突然,他微微躬身,慢慢地拱了拱手,缓缓告罪道:“金城之事已逐渐走上正轨,臣幸不辱使命,完成了公主交代之事。而今宋之州能力出众,可协助公主管辖好城中诸事。且朝中事务繁多,臣已离宫许久,需回宫听任陛下差遣,特向公主请辞,望公主恕罪。” 高骏逸口中的“宋之州”便是今早与他一起登记百姓户籍的那个长相斯文,气质干净的男子,现任金城知府。 他出身布衣,心思坦荡,能力出众,颇得高骏逸赏识,深思熟虑后,高骏逸专程向涂艺珂推荐他胜任金城知府。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涂艺珂很干脆,直接批准了高骏逸的请求。 事实证明,在高骏逸的带领下,两人合作十分愉快,她省了不少心。 奈何,分离是人生常态。 按理说,高骏逸申请回宁阳,涂艺珂若是不允许,他也不能擅自离开。可大局为重,威远的发展不能只局限于金城,谋大事者当心怀天下。 涂艺珂点点头,微笑着看向高骏逸,道:“什么时候出发?” 将远处的青翠与面前的美景收入眼底,高骏逸的目光变得十分温柔,他的嘴角泛起一丝笑容,缓缓道:“马车已经备好了,今夜就出发。” 他的笑容看起来很轻松,很愉快,可高骏逸知道,他心里还是带有一些惆怅,一些辛酸。 这一去待再见时,她又将成为原先那个高高在上的监国公主,他们之间又将隔着那些繁琐的君臣之礼,相处模式不会再像金城这么轻松了。 然而,她对他没有杂念,他索性隐藏起心中的想法,以臣子、以朋友的身份用心待她。 涂艺珂思索着,道:“路上注意安全,我会派人送你。回去之后,代我向皇兄问好,说金城一切都好,请他勿念,我会很快回去。” 高骏逸应声:“多谢公主。” 就允许他最后一次放纵自己,接受她的关心。 第101章 拔刀相向 这一天中,金城的归一寺渐渐声名远扬。 搬到陌生的城池,百姓们看到城中恢弘的归一寺,都不由自主恭敬地停下来,进去上香。 进入寺里,百姓们惊奇地发现,恢弘的殿宇、精雅的禅房、大大小小的舍利塔尽管金城初建,归一寺里的陈列竟然与别处无二。 在这庄严而神秘的天地之间,只觉思绪已神游天外。 不过,寺里只有一位师父,他法号“归一”,年逾百龄,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仅凭外貌与他独有的那份德高望重的气质,已足够令人心生敬仰。 通过进一步的交流,人们发现,归一师父佛法精妙,音色雄浑。无论问什么,他都能一一作答,讲起佛法来更是娓娓动听,让人忍不住默默地恭听。 人们不禁对归一师父的事迹好奇起来。但无论香客们怎么询问,就只知道归一师父自幼便剃发进了寺,一生清修,精研佛法,他整理出的哲理书籍,悉数收藏于归一寺里的藏书阁中。而关于他其余的事,人们未曾得到任何只言片语。 但对凭空出现的归一师父,有人总是会怀疑,生怕他玷污了自己敬仰的佛祖。 “归一师父,您早前是在哪座宝地修行呢?”有人问道。 “佛曰:一切依缘而有,心中有佛,哪里都是修行之地。”归一只用这一句高深的话语作答。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更加加深了归一师父的神秘。 亲眼见到蒙托的尸体,乌明朗目露杀机,右掌前推,劲气如暴潮般掀翻了棺材旁边的桌子。 桌子四分五裂散落在地,棺材晃了晃,里面的尸身险些被波及到。 与此同时,空青已飘退几步,冷眼旁观乌明朗的行为。 乌明朗还很气愤,眸中寒气四射。 得到安瑞禾送来的消息,他立即派人快马加鞭前往安南搜寻,却一无所获,最终只得悻悻而归。 果然,高手过招,一旦失去了先机,再要扳回来,就没有意义了。 蒙托已死,且威远的人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尸身归还给了漠云,交到他的手中,平渊皇帝楚天阔又是个帮亲不帮理的性子,势必会将这个仇记在他的身上,想尽办法给漠云使绊子,旨为外甥报仇。 不得不说,涂艺珂好手段!不仅替亡夫出了一口恶气,还挑拨起了漠云和平渊的仇恨。 他陡然运起二分功力,欲隔空一拳朝空青击去。 空青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动作,凌空一翻。但她迟了一步,厚重的拳风疾射而出,她的身子狠狠地撞在了墙上。好在,虚空中一个黑影闪现出来,搂着她的身子加速将她带离开原地,眨眼间就掠出了十丈之外。 任务已经完成,他们没有久留的必要,乌明朗的怒火就让他们自己人去承受! 然而,乌明朗的怒火还未发泄出来,宫门口就已热闹了起来。 侍卫禀报的声音响彻云霄:“陛下,楚天阔求见。” 乌明朗手背上青筋暴起,那一对星眸里掠过凌厉的精芒。涂艺珂,很好,我记住你了,此仇不报非君子! 然而,乌明朗猜错了这一点,涂艺珂只吩咐了空青来送蒙托的尸体,并没有派人传递消息给楚天阔。 乌明朗深呼吸一口气,把愤怒与狠厉强压下去,冷哼道:“带他进来。” 楚天阔是一个粗犷汉子。他那一张粗犷的古铜脸上,不仅长满了络腮胡子,还挂着一条鹰钩鼻,眉宇间布满狂傲不驯之色,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身后跟着三个身形彪悍、满面横肉的侍卫,看起来似乎是依照漠云男子的长相特意挑选出来的,显然有向漠云示威之意。 乌明朗目光带着一丝鄙夷,这做法倒是率先暴露出楚天阔底气不足。他突然冷笑一声,静静地看着楚天阔跳梁小丑的模样,神色间染上了几分不耐之色:一个小小的平渊国,他又何须放在眼里! “乌可汗,别来无恙。”楚天阔仰头挺胸,故意将语调说得很响亮。 “楚陛下要的人就在这里,本汗还有事,恕不奉陪。”乌明朗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楚天阔听得清清楚楚。 楚天阔面色一沉,怒喝道:“乌明朗,朕敬你一声可汗,乃是看在你一国之君的份上,礼让三分,你诬陷蒙托叛国,千方百计逼走他,致使他曝尸安南,你简直欺人太甚!当我这个舅舅不存在是?” 乌明朗反手一拍桌子,冷冷道:“楚天阔,本汗吩咐人让你进来已给足了你面子,你当我漠云皇宫的大门是为平渊开的?蒙托监守自盗,勾结安南干扰别国政事,又劫持安南国师,这下场是他应得的,你若不想带走他,就永远别带走了!” 随着乌明朗话音落下的,还有几声“咔嚓”断裂的木板声——楚天阔面前的紫檀木桌子已被他用内力震碎几块。 “乌明朗!”楚天阔不禁放声惊呼。 寒光闪动,他身后的那三个侍卫拔刀相向。 大战一触即发! 乌明朗丝毫不畏惧,微微一笑,厉声道:“楚陛下可得想好了,确定要在我漠云的底盘上对我动手吗?”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掌,跟随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他的手掌中赫然有三枚银针。 楚天阔曾有幸见识过乌明朗的功夫,他深知对方是个强者,但凡他出手,己方将被那三点寒星割断喉咙。 现在还不是正面硬刚的时候。 “带表少爷回家。” 寻思一刻,楚天阔面上的怒容硬生生被他忍了下去。咽下这口恶气,他说着,转过头,给身后的三名侍卫使了一个眼神。 其中两名侍卫上前,一弯腰,就轻轻松松地就扛起了那副棺材。 乌明朗若无其事淡淡地瞧着他们的动作,冷冷道:“送客。” 漠云的侍卫们让出一条路,夹道而立,虎视眈眈地目送四人往宫外走去。 长期侍奉乌明朗,他们互相有了默契,“送客”一词听起来简单,实际上是不可能让楚天阔一行好端端地回去的。 他们明面上不能在漠云的皇宫内出事情,可出了皇宫,这年头,谁会没有几个仇家夺命呢? 第102章 锦上添花 才出温都。楚天阔一行就遭遇到了数十名黑衣大汉的拦截。他们手中的弓皆已上弦,锋利的刀已出鞘,严阵以待。 杀气很浓。 楚天阔的脸骤然绷紧,似乎连毛孔都已收缩,冷汗浸出。他的左手慢慢地握紧剑柄。 “锵”的一声,刀剑相接,杀声震天。 鲜血花瓣般飞溅而出,洒落在地,宛如朵朵红梅。 鲜活的生命一条接一条倒下。 竖子乌明朗欺人太甚!楚天阔狂吼一声,振臂而起,凌空一个翻身,挥剑刺向对方领头人的胸肋。 然而他武力不足,出手还是慢了半招。 只见那领头人侧开步伐,刀锋反转,就已占尽先机。 霎时,楚天阔整个身子都笼罩在他的刀风下,完全没有机会逃离开。 楚天阔脸色发青,却无可奈何,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等待并接受刀起头落的命运。 千钧一发之间,一道身手比领头人还要快上好几倍的黑影飘了过来。 他的身影快如闪电,他的行动势如破竹,领头人还来不及反应,自己那锐利的刀锋已被击碎,同时,楚天阔也被他带离了原地。 领头人凝视着他,眼里充满不可置信与惊恐,他实在是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将人救走。 他的喉咙里发出怒狮般的低吼,运转内力,再次冲过来。 黑影亦抽出自己的剑,飞身迎了上去。 三招过后,领头人抵挡不住,稍一不慎,便被黑影刺中了要害。 他眼神迷乱,似乎产生了错觉。当手捂住那温热的鲜红的血时,他才惊讶地抬起头,认清了自己失败的现实。 黑影却不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再一个手起刀落,干脆地了解了他的性命。 安全没有威胁,楚天阔松了一口气,朝黑影抱拳道:“多谢辛文大人相救,此地不宜久留,改日朕再报答这份恩情。” 没错,给楚天阔传信的人,正是辛文。白槟瑜终究还是放不下心中的爱意,又替涂艺珂筹谋了一回。 经此一役,漠云与平渊彻底决裂,乌明朗再无机会将平渊收于麾下,除非动用武力。然而,一旦他动用武力,便会遭天下人唾弃,威远也不可能听之任之。 白槟瑜的这一招,真可谓是锦上添花。 辛文抬手阻止楚天阔的行礼,道:“陛下快带着蒙托公子回去,有我等在这里拦着,决不让漠云的人再追上你们。” 楚天阔满脸感动,老泪纵横,颔首道:“辛文大人多保重,还请你转告你家主子,日后若有用得到平渊的地方,敬请吩咐,哪怕是倾尽全国之力,朕也会做到。” 辛文点点头,用剑柄打在马儿的屁股上。 马儿吃痛,撒开蹄子,往前冲了出去。 没有了碍事的楚天阔一行人,辛文出剑的速度更快。一柱香后,所有的黑衣人皆已倒地,无一生还。 手中的剑尖还在滴着血,辛文淡淡地看了一眼,就近将剑伸向倒在他脚边的黑衣人的衣服上抹了抹,而后把剑插回剑鞘,转身离开。 自在药师节上受伤后,安瑞禾的身体每况愈下,整个人越来越虚弱,有时竟然连如厕都需要人搀扶陪伴。 张秋芜只好没日没夜地照顾着他。 此刻,安瑞禾倚坐在床上,望着走出走进,忙忙碌碌的张秋芜,脑海里再次浮现那日被刺杀的场景,心里突生烦闷。 他已捋顺了思路:张秋芜难得对他露出撒娇央求的神情,在她的请求下,他同意陪她前去,然而,这一去,就遭了暗杀。他重伤,惠圆亡故,安南举足轻重的两个人都遭遇重创,而她虽被刺伤,却并未伤及性命。 所以该为她开脱吗?万一她对此又毫不知情,他冤枉她了呢?她一个弱女子,何来那么大的本事,能驱使那种高手为她所用?可他后来派人查探过现场,什么痕迹都未找到,令这事变得更加可疑。 那他该相信她吗?去怀疑真心喜爱之人让他十分疲倦。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旋即急促地咳了起来。 张秋芜快步过来扶着他,替他顺了顺气,又顺势坐下,接过柳儿端上来的小碗,道:“这药汤专治咳嗽,臣妾喂你,喝了咳嗽就好了。” 安瑞禾颓废的目光忽然锐利起来,道:“拿走,朕不喝。” 张秋芜未曾在意,以为他又耍起了性子,继续温和劝解道:“良药苦口,但对身子有益,陛下忍一忍。” 安瑞禾盯着她手上的动作,缓缓道:“是不是朕喝下这碗药,丧了命,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张秋芜脸色微变,美目望着他,不卑不亢道:“陛下若认定是臣妾走漏的风声,臣妾的确无法反驳,陛下要杀要剐,臣妾亦毫无怨言,臣妾惟有一愿,请陛下保重龙体,臣民需要你,等着你,盼望着你早日好起来,主持大局。” 她的声音依旧动听,她的眉梢爬上了一丝委屈,她却挺直了腰肢,一字一句说完这些话。 然而在安瑞禾听来,这些话可笑极了。他干咳了两声,咬着牙冷笑,道:“那你呢?你也需要朕、等着朕、盼望朕早日好起来吗?” 张秋芜美丽的眼睛里泪光微闪,点点头,柔声道:“臣妾自然也需要陛下、等着陛下、盼着陛下康复。臣妾深爱着陛下,若是可以,臣妾希望受伤的是自己,这些苦臣妾一个人受就够了。” 她说完,眼睛里又有泪光流动。她微微眨眼,不让它们掉下来。 柔弱一直是她最成功的保护色,她运用得很好。 两人相顾无言,屋内一阵静默。 过了很久,安瑞禾才慢慢地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庞,望着她,道:“对不起,朕不该怀疑你。” 蓦然,张秋芜眼眶中的泪水流了下来。 她忽然环住安瑞禾消瘦的腰,伏倒在他的肩上,低声啜泣,道:“陛下不用解释,臣妾都明白,臣妾没有怨你的意思。陛下是臣妾一生的依靠,臣妾真的不想你遭罪。” 第103章 暗中密谋 安瑞禾又怔住。 他默默地看着女子喂完药,又将他放了下来,躺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他觉得很神奇,自己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的退步,哪怕面对文熙,他也未曾过多地为她考虑,他向来在乎的,只有自己。甚至在首次向威远和亲时,他依然首选获利最大的涂艺珂。而今,他遇到了诡异的事——这个被他放弃过的女子的一言一行竟然能牵动他的心神。 女子独有的馨香萦绕在鼻尖,安瑞禾渐渐闭上了眼睛,嗅着这份香味睡了过去。 确定安瑞禾睡着,张秋芜不再多看他一眼,冷冷地站起身子,对一侧的柳儿道:“看好陛下,我出去一趟。” 柳儿对主子的吩咐已习以为常,她点点头,目送主子换上自己的服饰,走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一路畅通无阻。 走出皇宫的张秋芜,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那笑容真诚而甜美。 她还有机会恢复自由自身吗? 深呼吸了一口这清新美妙的空气,她运起内力,轻车熟路地掠进去了一户宅院。 杜如许和余莱已在院子里候着。 “郡主。”两人恭敬地行礼,道。 他们想不到,这个看似柔弱的昭明郡主真有一招,竟与主子配合得天衣无缝,给了安瑞禾致命一击。 这令他们佩服的同时,又令他们深感惭愧。 没有多余的时间与二人寒暄,张秋芜直奔主题,道:“两位大人,秋芜斗胆,猜出了主子的心思,安瑞禾要杀,但安南需要有人主持大局,而我就是最好的人选,掌控安南大权,与主子里应外合,主子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收服安南。” 她换了换气,接着道:“我出宫时,给安瑞禾下了昏睡药,这段日子,他的伤表面渐好,内里实则已渐空虚。如今安瑞禾已对我起了疑心,我稳住他的时间不多了。劳烦两位大人替我想个法子,激起民愤,加速安南大乱,我会趁机站出来,临危受命。” 闻言,杜如许与余莱再次倍感惊讶,怪不得她能入主子的法眼,她不仅对当下的形势了如指掌,还有勇有谋,见解独到。 杜如许从容道:“安瑞禾谋权篡位,生身父亲卧病在床,行动不便,皇室之中无任何子嗣可继承大统,这都是他的报应,我和余大人会在暗中推波助澜,将此事宣扬出去,名声坏了,他的信任度也会跟着降低。” 余莱也点点头,紧随其后,道:“金城雏形初现,百姓已去入住,还可趁热打铁,引导光顾店铺的客人过去,让更多的百姓成为宣扬威远亲民政策的活招牌。” 张秋芜惊奇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不愧是主子器重的谋士,果然,这两人一开腔,便有许多金点子。 她美目低垂,面上丝毫不带一点异样,道:“我会设计佯装怀上皇嗣,有了腹中胎儿加持,更能顺理成章地把持朝政。” 杜如许、余莱同时心中大懔,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后,杜如许神色凝重,皱眉道:“这虽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但安瑞禾并非宵小之辈,就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把你搭了进去。” 张秋芜的语气依旧温柔婉转,淡淡地道:“这好办,那就让它成为真的。” 杜如许吐出一口凉气,道:“郡主慎重,当心伤了身子。” “你是皇后,本身就拥有莫大的话语权,且一切都有主子在,你不必如此。”余莱也不赞同,女子怀孕本就非比寻常,万分艰难。若是为了算计安瑞禾让她再牺牲掉一个孩子,行事过于残忍。 “两位大人不必多言,我知道分寸。我不能离开太久,就先行回宫,朝中之事有劳两位大人了。”张秋芜盈盈施礼,说罢惶然而去。 杜如许与余莱起身相送。 一路上,张秋芜的脑海中浮现出思绪万千。 两国相战,总有伤亡。从答应和亲踏上征途的那一刻起,她的生命早就与家国前途捆绑在一块。在这动荡的时代中,个人的力量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既然能有更好的法子助推胜利,她个人出一血又何妨? 她暗暗下定了决心——早日怀上皇嗣。 回到寝殿,安瑞禾还未醒来。 张秋芜皱了皱眉,他的这一觉睡得有些沉了。 快速脱掉衣服,递给柳儿处理,她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了进去——她在营造出与安瑞禾同榻而眠的假象。 她才躺下没一会,身旁的安瑞禾就动了动身子。 感受到他的动作,张秋芜也跟着动了动,睡眼惺忪,哑着声音道:“陛下你醒了?” 热乎乎的被窝,娇弱无力的美人躺在身侧,安瑞禾心思微动,眉上带着一丝喜色,搂住她的细腰,问道:“朕睡多久了?” 张秋芜转头望了望天色,乖巧答道:“约摸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比往常多睡了一会。安瑞禾不疑有他,道:“阿大呢?可有来找朕?” 张秋芜不经意间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的男子道:“未曾,可需要臣妾命人传他?” 馨香绕鼻,女子的那一对美眸宛如一泓秋水,秀眉细长弯似月牙,衣袍微褪,香肩半露,肌肤白皙如玉似雪,隆起处丰满而玲珑,惹人想入非非。 “陛下?”迟迟未等到男子的答话,她声线微顿,略带娇媚,问道。 她这时的声音更为迷人。 安瑞禾环着她腰肢的手已转而握住她的香肩,低头含住了她一张一合的樱唇,又吻向她的香颈。 “陛下,你的身子……”女子微怔,下一刻轻轻推了推安瑞禾,嘤咛道。 安瑞禾只觉她诱人的娇躯,在自己的怀中不住扭动。身子生出更多燥热,血液沸腾,他难受极了! 他的吻更加热烈,热烈到张秋芜觉得自己快要被他融化。 全身酥麻,春心荡漾,她也失去理智,缠绕在安瑞禾的怀里,香吻如雨点般地回吻着他的唇。 两人尽情地享受着这一刻的甜蜜,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第104章 庆祝之宴 忙碌,是生活的常态。习惯了忙碌的人,自有一种适应外界的恶劣竞争的能力。 溪云山庄。 厨房里,仆人们正在井然有序地忙碌着,案板上已摆放有做好的八宝鸭、白油鸡枞、麻婆豆腐、清炖老鹅……显然正在准备一场盛大而隆重的晚宴。 这山庄原本很冷清,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收拾打理,院子里经常晾晒着洗干净的衣物被单,花草被摆放在一眼就能望到的位置,栈道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仆人你来我往……现在,山庄里有了温暖,有了人气,已经很像一个温馨的家了。 看着走出走进忙碌的人群,乐心立在旁边,目中带着笑意。 白槟瑜很信任她,将山庄全权交由她打理,她不负所望,与大家相处融洽,合力建设庄子,完美地完成了这个重任。 她很自豪,又很欣慰。 女子为喜欢的男子做事,总会生出男子也同样喜欢自己的错觉,总会觉得男子是属于她的。 “乐心姑娘,再过一柱香的时间,就可以开席了。”一个老婆子朝她打招呼。 她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嫣然笑道:“好,赵妈妈辛苦了,世子说了,一会大家一起上桌,敞开肚子吃好喝好。” 说这话时,乐心好像觉得自己已有点像一位当家主母,尽职尽责地主持着家中大小事宜。 赵妈妈笑了笑,道:“那敢情好,不过呀,老婆子更想吃乐心姑娘你的喜宴,好沾些光带回家,也让我家的大牛早日娶上媳妇儿。” 乐心的脸上更加充满了青春欢乐的笑容,整个人容光焕发,道:“好好等着啊,会的,会的。” 赵妈妈乐呵呵地再次投入到忙碌的状态中,未曾注意到,乐心轻盈地转过身后,那脸上露出的短暂的黯然之色。 不过那份低沉很快又消失,乐心将厨房又重新打量一遍,然后笑意盈盈地往白槟瑜的院子走去。 今天是庆祝白槟瑜身子恢复的重要日子。 从晨起到现在,整个山庄的人都在为这件喜事忙碌着。他们有的张灯结彩,有的清洗食材,有的劈柴烧火……各自井然有序,默契合作。 为了不扫大家的兴,白槟瑜还很配合地换上了一件浅色的衣袍。 自他出事后,他的着装基本上全是深色系列,甚至直接罩上黑色的长袍,再无往日的光鲜亮丽,就连乐心也没见他穿过亮色的服饰。 这次,他久违地换上了一件用金丝织成的浅蓝色锦衣。 衣服是乐心偷偷为他织的,怕他拒绝,还骗他说是自己从镇上买来给他的。 庆祝嘛,贴合一下气氛,趁着大家忙碌的间隙,白槟瑜在屋内换上了它,衣服的做工虽然有些粗糙,但胜在穿着很合身。 此刻,听着窗外忙碌的声音,白槟瑜也觉得他的精神好多了,体内散发着无尽的生机。 他运转内力,四肢已完全协调,甚至武力隐隐超出了原来的巅峰。 他的眸子暗了暗,得益于乐心的药物调理,而今在这世间,他怕是再难找到几个能与他决战的对手。 可越是拥有绝对的实力,他的心情却一点儿也不愉快,反而越觉得孤独。 他的思绪乱极了。 宁阳来信,关于他的“死讯”被传得沸沸扬扬,这下举国皆知监国公主的驸马已亡,她得偿所愿,应当很开心?可在金城那日,她的脸上为何会挂着淡淡的忧愁? 他低声自嘲:别再想了,她既然能派出死士杀你,又能平静地对辛文宣扬你的“死讯”,你又还奢望什么呢? 也许分开就是他们最好的归途 叩门声响起,他不再想了,平静地道:“进来。” 在看到乐心衣服颜色的那一瞬间,他微微皱眉,她竟也身穿一袭浅蓝色与红色相间的衣裙。很明显,衣裙整体以浅蓝色为主,红色主要起装饰点缀作用。衣裙很美,映衬着她玲珑的曲线,使她更加娇美。 他不喜欢她与他穿相像的服饰入席,总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且望着乐心清澈的明眸,因为笑而露出扇贝似的皓齿,他若是问出话来,实在是有些冒昧之嫌。 他垂了垂眸,不再看她。 乐心笑容甜美,声音纯真地道:“世子,可以开席了,大家都盼着你上桌呢。” 白槟瑜点了点头,道:“好,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乐心笑容微敛,她以为她前来相邀,他便会与她一同出席,这样的话她的目的就达到了——世子与她身着同色锦衣入宴,这不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她在世子心里地位不一般吗? 可此刻她的算盘落空了。她暗自苦叹,依然笑靥如花,道:“行,我们等你。” 待再见时,白槟瑜已重新换了一件深紫色的锦袍,衬得他更加贵气十足,俊美神秘。 他还是选择了避嫌。乐心只觉面上一热,果然他还是察觉出了自己的心思并以实际行动拒绝了自己。 她微微合上眼帘,待抬起头时,面上又挂上了纯真的笑容,道:“世子请入座,饮酒伤身,我给你泡了药酒。” 白槟瑜眼带感激,目光一抬,对她道:“这段时日有劳乐心姑娘了,我感激不尽。现下我的身体已痊愈,乐心姑娘无须如此牵念,以免影响姑娘清誉。” 乐心心中大感不服,面上微微一笑,坦然怼道:“世子多虑了。我是大夫,你是病人,我不过是在尽一个大夫的职责,忧思过虑之人才会觉得他人居心叵测。况且本姑娘行得端坐得正,不怕他人嚼舌根。” 座中之人哪敢听主子的八卦,默默地垂下头去,闭起双耳,降低存在感。 白槟瑜剑眉一扬,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暗中对她的这般行径起了些赞佩之心,这姑娘胆大心细,行事作风鲜明,不像他,一直将自己的心思藏着掖着,还是涂艺珂主动,才让他有了机会。 爱而不得之人总会容易惺惺相惜。他苦叹一声,端起面前盛有药酒的酒杯,道:“来,敬乐心姑娘,今夜大家休假,尽情地喝。” 酒杯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格外清脆,山庄热闹不已。 第105章 扮作别人 夜晚的风太过撩人,饮了些许酒的白槟瑜,兀自又开始追忆起过往那些令人伤心的往事。 他不禁默然垂下头去,再抬起头时,直接抓起面前的酒壶,仰头喝了起来。 见此情形,乐心一把提起旁边的另外一个酒壶,与他碰了碰,道:“喝,不醉不休。” 她的做法真的很聪明,若是她前去阻止,定会惹白槟瑜不快。 白槟瑜微微一笑,竟真的朝她道:“干。” 才喝了一口,辛文的身子闪落进了院中。 白槟瑜手一顿,放下酒壶,将他带进自己的院子:有些话,乐心听不得! 眼睁睁看着白槟瑜离开了宴席,乐心跺了跺脚,又咬了咬牙,嘴角挂着不甘心的笑容。 “主子,属下成功救下楚天阔,破坏了漠云与平渊表面的和平,这下漠云没有机会拉拢平渊了。”辛文简短地描述,似乎讲述的是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白槟瑜抬头瞧了一眼虚空中的明月,冷傲地说道:“没让她的人知道?” “是。”辛文应道。同时心里又忍不住非议,不让公主知道,又在暗中帮衬挂念着她,这是在折磨自己呢! 依照当时公主的模样,也许她也是被别人制造的假象蒙骗了,这才不得已相信主子已逝的消息?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劝慰道:“属下觉得公主对主子你的情意不似作假,属下在暗中跟随空青的途中,也能感知到她们低落仇恨的情绪。” 说到这里,辛文顿住,他不敢再讲出那句“或许主子可以放下成见,给公主一个解释的机会。” 闻言,白槟瑜皱眉,道:“这事你不用管。” 辛文不再多嘴,转而问道:“主子你的身子已恢复,我们什么时候回宁阳呢?” 他考虑得很对,主子已离开宁阳很久,只有他回去了,一切谣言才会不攻自破。 白槟瑜却摆了摆手,否定了辛文的主意,横眉凝神道:“现在还不是时机,我这么个已死的人毫无征兆地出现,会损害某些人的利益。” “某些人”是谁不言而喻。 辛文也毫不意外,微微一愕,思索道:“这几日,公主的影卫一直在查乐心姑娘,以影卫的查探能力,用不了多久,公主就会知道主子你活着的消息,甚至能追到这里。” 辛文与白槟瑜都不知道的是,通过惠圆,涂艺珂已经得知了白槟瑜存活的事。 白槟瑜点了点头,默认了他的话,却坚持道:“能躲一时是一时。你继续去盯着安瑞禾的动静,涂艺珂既然对他出手,就不会再让他活着了,必要时加一把火。” 辛文得令,又遽然走了。 窗前明月轻轻地洒进来,温柔地将他的影子拉长,宛如情人的垂首呢喃。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白槟瑜长长叹了口气,轻吟道。 下一刻,他的身法掠得太快,眨眼间就已消失在了无尽的夜空中。 拥有绝顶武力,他飞翔的速度比往日快了不止一倍。 夜色愈浓,他竟然来到了金城,最终屏息停在涂艺珂的寝殿旁的高树上。 他倚靠在树上,目视着十米处凉亭里对坐的两道身影,心逐渐变得冰凉。 凉亭里燃着灯,柔和的光照在涂艺珂的脸上,她噙着一抹笑容,和对面的男子有说有笑。 仔细看去,那男子竟与他有几分相像。 这么快就找到替身了吗? 白槟瑜冷笑,胸腔中涌出无尽的悲哀。 他已没有心思去听他们聊的什么,因为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忽然俯下身来,越过桌面,贴近了那个男人的脸。 在他这个角度看来,就是一场情人之间唯美的耳鬓厮磨。 他仰头,平静地望了望夜空,突然转过身,掠了出去。 月已落下,人也该告别了。 白槟瑜的坚持终究败给了这令人痛心的一幕。 那棵孤零零的树,被夜风吹得窸窸窣窣地响,继续消减着涂艺珂与谢屹的谈话音量。 “殿下,我真的找不出乐心的行踪,我也不知道,会与你的故人长得相似,我发誓。”谢屹凝注着涂艺珂,慢慢地道。 一盏茶前,原本被关押在房里的谢屹突然被召见过来,他才坐下与她和平地说了两句无关风月的话,就被她扼住脖颈,但凡他稍微用力,他的小命就得交代在这里。 涂艺珂忽然卸下力,接受了这个现实。一个连影卫都无法找到的人,他这个毫无招架之力的行医又如何能找得到她? 不过是她固执己见罢了! 呼吸变得顺畅,谢屹接连干咳了好几声。看着茫然无措的涂艺珂,他结结巴巴道:“公主,你,你还好吗?” 好?这个字早就与她无关了。 相顾无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涂艺珂低沉而冷淡的声音道:“既然你那么喜欢扮作别人,往后你就一直这种打扮,本宫什么时候找到他,你就什么时候变回你的模样。” 谢屹脸色大变,当即跪在地上,求饶道:“公主深明大义,还请饶了草民,草民,草民不愿成为别人的代替品,且这也会玷污了你与那位公子之间圣洁的感情。” 风停了,耳畔没有任何声音,大地仿佛静止。 涂艺珂的眸中霎时充满了悲伤和痛苦,她又如何不知,只是理智被痛苦堙灭,她恶狠狠地说道:“本宫说的,你照做就好,违背本宫的旨意,后果你承受不住。” 谢屹的脸色愈加惨白,他咬着牙,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他颓然地垂下了头,笑得十分凄凉。 涂艺珂看不惯他这副模样,板着脸,冷冷道:“收起你这副嘴脸,他不会像你这般模样,再有下一次,本宫不介意让你尝尝苦头。” 谢屹的脸色再次变了变,他努力挤出一抹微笑,道:“草民遵命,草民身体不舒服,先行退下了。” 涂艺珂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任由他自顾自地退下去。 她仰头望着夜空的明月,明月的光变得朦胧,比她那明亮而坚定的眼睛还要逊色几分。 第106章 无声陪伴 许久之后,涂艺珂慢慢转身,回向屋里。 她忽然觉得非常疲倦,就好像是一个人行走在荒漠里,满眼都是无边无际的风沙,无论朝哪个方向,都走不出那座囚牢。 关于爱情,她觉得自己已无路可走。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脸上滑落。她蹲在地上,双臂环住身子,低声啜泣。 声音由小变大,她的身子也渐渐颤抖起来。 黑暗中,影一无召却擅自闪现出来,默默地站在她身旁,无声地陪伴着她。 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宽慰伤心难过的主子。他的人生字典里,只有“服从”二字。 良久,涂艺珂忍不住抬起头,看着他,哽咽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影一摇摇头,他判断不出错与对,对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死士来说,他们从出生起,就没有机会拥有分辨的能力。 涂艺珂的脸上突然露出一种释然的微笑,她轻声道:“他都已经不把你放在心上了,对错还有什么意义呢?” 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就当是做了一场令人感动的梦,等明天醒来,美好又会如约而至。 感受到她的身上散发出轻松愉悦的气息,影一又闪入了暗中,仿佛不曾出现过。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身影落下,紧接着,那身影跪在地上,道:“主子,事已办妥,乌明朗大怒,还企图对属下出手。另外,属下按照主子你的吩咐,暗中给二皇子送了信,二皇子他过得不是很好,好在得了乌日娜的照拂,日子虽清苦些也能好好活着,还有张妍因受不住漠云的气候,自杀了。” 涂艺珂已整理好颓然的心绪,听着空青的禀报,她站了起来,慢慢地坐下,大脑同时飞速转动,声音有些嘶哑暗沉,道:“我们光明正大地将尸体送回去,他岂能不气?怕是想杀了本宫的心都有了。把这事传给皇兄,他知道该怎么把握时机。至于二皇子,人各有命,机会我已经给了他,他若不能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往后也依旧是被人宰杀的命运。” 空青诚然垂首,盯着饮了一口茶水的主子,迟疑道:“属下回程时,无意中得知楚天阔去漠云向乌明朗讨要蒙托尸体的事,他带走尸体后,在半路遭到劫杀,却被一黑衣人救下。属下无能,查不到救他的是何方人士。” 涂艺珂的心沉了下去,最近她被这些神出鬼没的人扰得心神不宁,她的眸子里满是寒气,不耐烦地道:“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批人揪出来,本宫就不信,他们真长了翅膀,能逃得出本宫的手掌心。” “是。”空青应道。 冬日的清晨,纵然有阳光,也能感觉到空气里缺了些许暖意。 被这刺眼的阳光打扰,涂艺珂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整个晚上,涂艺珂都没睡着,躺在床上,她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白槟瑜的面容,在梦里,他一句话也不说,她却能从他受伤的眼睛里看出了控诉。 那么,他究竟在控诉些什么呢? 她想不通,索性不再想了。 空青进来伺候她梳洗。才刚刚漱完口,就有一个消息传到涂艺珂的面前。 “张秋芜有孕。” 简单的几个字,却足以令看到这个消息的人大吃一惊。 涂艺珂的眼睛里布满沉思之色,显然对张秋芜的这个举动有些担忧。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做法实在是有些愚蠢。 她并没有认为张秋芜此举夹杂有私心,那个外表看似柔弱的女子,内心却十分坚硬,有时候那女子冷漠起来,连她都自愧不如。 涂艺珂承认,她是想让安瑞禾付出代价,但也不想自己的人付出同样惨痛的代价。 她稍加思索,道:“给杜如许和余莱增派人手,协助他们更好地行动,让宋之州来见我。” “是。”空青也认识到了此事的不简单,她连忙退了出去。 涂艺珂仍然在凝思着,张秋芜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此计虽可行,但是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斗中,她想轻易脱身也很难。 罢了,她既然有了打算,她就放她去搏,眼下就加快争斗,孩子的月份越小,对她的损伤也就越小。 宋之州进来时,涂艺珂仍然还是一副沉思的模样。 他朝她行了一礼,目光中满是尊敬,道:“参见公主。” 沉思被打断,涂艺珂回过神来,道:“坐,坐下说。” 宋之州规规矩矩地坐下,神情有些紧张与忐忑,这还是继高骏逸离开金城之后,他首次与她单独相处。 涂艺珂淡淡道:“这几日还有百姓迁入金城吗?” 宋之州看着她,答道:“周围的百姓虽还对金城持怀疑态度,但通过身边人的介绍以及归一寺的名声吸引,这几日也有十余户百姓搬了进来,而今金城登记在册的户籍已有百余户。” 这倒是比预计中的多了很多,但此刻,在涂艺珂看来,力度还是太小了,她需要更快的拉拢措施。 她喝了杯茶,道:“将归一与惠圆师出同门的消息放出去,且他会在十月十六日这天在金城开坛讲法,为众生祈求,消灾延寿。另外,冬月十六这天,周围的商贾百姓只要有意愿的,可带着货物到金城互市,城中不收任何租金,你也暗中安排一些威远的物什进入市场,打文化战。” 宋之州精神一振,此刻才了然,这凭空而出的归一大师竟然是公主的人。而听着她的安排,不禁对她更加佩服,佩服中又带有一丝害怕。 这女子的格局太大,大到所有的一切皆被她掌控在手掌心中。 他打躬作揖,神态是那么的谦卑恭敬,道:“下官遵命。对了,下官还有一事禀报,通往杏邻、合塔、太保的三条驿道即将完工,里围、朵边两座城池的驿道遇到了南关,百姓们不愿意为路让出耕地。” 涂艺珂笑了,淡淡道:“维护好已建的路段,未建的就先晾着,让他们尝一尝大道通畅而半道崩殂的苦头,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反过来求我们。” 第107章 你当骄傲 宋之州大为震惊,这种拽拽的不负责任的态度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他的认知被再次刷新。 他依旧规矩地说了声“是”,见女子不再多言,识趣地退出去抓紧安排了。 涂艺珂在想的事情很多。眼下,漠云与平渊的矛盾被摆到了明面上,安南已是威远的囊中之物,愤怒的乌明朗定会有所动作,绝不可能放任威远得渔翁之利。 也就是说,四国表面上的和平已被打乱,尤其是依照楚天阔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战争一触即发。 如此威远得做好备战的打算了,太子皇兄也有得忙了,她也得抓紧处理完所有的事,不能在金城逗留太久。 “张秋芜,你还真是个可人儿。”她喃喃道。 瞌睡送枕头,安瑞禾不能再活着,张秋芜恰好这时有了身孕,孩子就是她收拢人心的最大倚仗,也是她吞并安南的关键计谋。 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更大的蓝图网——挑拨楚天阔,让楚天阔派人暗杀安瑞禾,她雪中送炭,扶持张秋芜坐稳朝政,让安南百姓对威远感恩戴德,轻轻松松就能植入一场文化洗脑。 此计可行! 她的眼神灵明清澈,挺了挺胸,唤道:“影一。” 影一毫无任何声息落下。 她向影一描述了头脑中的想法,末了,叮嘱道:“这下一定要让楚天阔把怒火烧到安瑞禾的头上来。” 影一点点头,微微躬身行礼后,发出一阵劲风,闪了出去。 推开门,晨风和煦,亭子鳞次栉比,树木婆娑。银杏已经黄了,满眼都是暖洋洋的黄色,水池里的锦鲤来回游动,景色极为别致。 涂艺珂的心情转佳。她难得地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忽然觉得还是一心抓事业更能让自己有收获感。 相对于她美好的心情,白槟瑜颓然极了。 他马不停蹄地连夜回到溪云山庄。 虽然身上的痛楚已全部消失,但他觉得心口血淋淋的,痛极了。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夫君“尸骨未寒”,她竟然还有心情与相似与“亡夫”的男子调情。 感情就这般经不起考验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也不需要任何回答了。 “涂艺珂,从此你有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一别两宽,各自生欢。”他狠狠地低声说道。 灯火寥落,风在悲泣。 屋外的天色亮了一些。 他就这样睁着眼睛坐到了天明。 “辛文。”他朝外喊了一声,声音低沉沙哑,带有很浓的疲倦之意。 “主子。”辛文进来,看着他乌青的双眼,以及头发上沾到的树叶,暗中惊讶,却不敢询问发生了什么。 “今夜跟我去杀个人。”白槟瑜淡淡道。 辛文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之色,疑惑地问道:“杀,杀谁?” 白槟瑜不理会他的惊讶,直接正面回答,道:“安瑞禾。” 辛文张大了嘴,满脸不可置信,怔了半晌,才晃过神来,忍不住问道:“怎会,怎会突然要去杀他?” 白槟瑜淡淡道:“他该死。” 辛文闭上了嘴,他知道无论再怎么询问,主子也不会多说半句,那他就做一个听主子命令的好属下。于是,他说道:“属下这就下去准备。” 白槟瑜点了点头,彻夜未眠,让他心神交瘁,直到此刻吩咐完事情,他的精神才稍稍松懈,疲惫袭来,他没有进食,长腿一迈,躺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他这反常的行为令乐心担忧不已,昨夜的酒后劲并不大,按道理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她在屋外徘徊了几次,又由于没有男子的允许,不便进去打扰。 白槟瑜打开门时,看到还站在门口端着饭菜的乐心,不禁暗叹:感情真是件奇特的事,喜欢的不喜欢自己,不喜欢的老是凑上前来。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他对她却没有鄙夷之意,同样都是爱而不得的人,他又哪有资格去剥夺她的喜欢呢? “你这是要去哪里?先吃点东西,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见到他走出来,乐心眼里发出亮光,然而瞧着他一身束腰装扮,她就洞察到了他要出去的意图,问道。 白槟瑜敛目,他本来打算去厨房随便找点吃食垫一垫肚子,再出发的,然而腹中确实饿得厉害,她又送了过来,便伸手欲接过她手中的饭菜。 乐心却先一步跨过门槛,兀自走了进去,将饭菜放到桌上,道:“趁热吃,刚端过来的,对了,你这身装扮是要去哪里啊?” 白槟瑜拿起碗筷,细嚼慢咽地吃起来,淡淡道:“出去转一转。” 乐心顿觉受挫,面上却不显现一分,笑着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道:“我想和你一起去,我能感觉到,你要去的这件事不简单,我是大夫,有我在,可以帮得上忙。” 白槟瑜自然清楚她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他实在是不愿意看到她陷得太深,遂展颜一笑,道:“乐心,我知道你是个有勇有谋的女孩子,你心思纯良,能力突出,你有你的梦想,有你的骄傲,这大好的青春值得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而不是和一堆男人打打杀杀,双手沾满鲜血,你是女孩子,你值得被悉心呵护。” 乐心的心中立即紊乱如麻,她第一次听到如此动人的话语,不是情话,胜似情话。她的眼里泛起一种欣喜而又带着骄傲的光彩,说道:“谢谢白大哥对我说这些掏心窝的话,你放心,我已经想通了,早就明白你的意思,以后我会一直将你当成大哥对待,不会再生出别的心思。” 眸子里闪现出些许泪花,她吸了吸鼻子,继续道:“你说得对,相识已是上上签,我不再强求了,我有我的骄傲,不该如此卑微地去讨好一个人,但我是真的想留在你的身边,我不想一辈子隐居山林,我还想拓宽眼界,提升自己,你身边能人众多,我能有机会与更多优秀的人交流学习。” 说这些话时,她的面上是如此的冷静,目光如此清澈。“白大哥”三字,也说明了她的态度,从此以后,她只奉他为兄长般存在,不再打别的主意。 白槟瑜听着,十分欣慰,道:“好,那就祝福你实现想要的成长。” 能够继续留下来,乐心笑了,道:“谢谢白大哥。” 第108章 安瑞禾之死 饭毕,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窗外雾沉沉的,看样子再晚些时候会有雨。 有雨好啊,可以冲刷点流动的血迹。 “走。” 白槟瑜抬头看了看夜空,身子一蹿,眨眼就已掠了七八个起落,身子飘出了十丈外。 乐心、辛文两人赶紧使出轻功,跟了上去。 安南皇宫。 安瑞禾今夜的气色颇佳,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大脑却很清明。用过晚膳后,他披上外衣端坐在桌子旁,认真地批阅奏折。 这段时日,因为养伤,他耽误了一些政事,他得抓紧处理,以免耽误了朝政。 他一会皱眉,一会笑笑,一会又气得将笔搁在桌上,那神情,精彩极了! “你瞧瞧,这都写的什么,不仅怨朕是个病秧子,还连带着骂你魅惑君心。”看了一会,安瑞禾来了气,将奏折往地上一扔,怒道。 “可不是呢,他们说得都很对!”正于一旁研墨的张秋芜在心里暗道。面上却端庄娴熟,善解人意,佯装怒道:“陛下息怒,莫和他们置气,不划算,等再过几日,你身子完全康复了,上了朝堂上,他们还敢说什么?届时就算是骂他们一顿,他们也只能受着。” 安瑞禾又觉得好笑,养伤已经消磨他大半的脾气,此刻他如同寻常女子的夫君一般,止住张秋芜研墨的东西,温和地拉起她的双手,打趣道:“你呀,这小性子倒是愈发使得自然了,朕很喜欢这个真实的你,朕都懂,作为皇后,那些虚伪的面具是你的保护色,但作为朕的妻子,只有我们两人相处时,朕希望你永葆你自然真实的一面。” 张秋芜有些动容,目光微动间,她柔声道:“好,臣妾都听陛下的,往后都这般与陛下相处。” 往后?我们没有往后了,我们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很明显,你输了,你将死在我的前面。 “唤朕夫君。”安瑞禾笑道。 张秋芜望着他,从容地低唤了一声“夫君。” 安瑞禾大喜,忍不住将她拉入怀里,感受到她温暖而甜蜜的怀抱,倾听着女子腹中那尚未显现的生命的跃动,他将她抱得很紧,一脸憧憬,道:“你说我们的女儿是长得像母后多一些还是像父皇多一些?常言道:女儿像爹爹,儿子像娘亲,朕反而希望她像你,白白嫩嫩可可爱爱的,就像一个小糯米团子。” 张秋芜手心紧握,面对一个将死之人,她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且听着男人的肺腑之言,她的心已乱。 实在不忍让男人的憧憬破灭,她努力挤出一抹笑容,道:“我也希望像我多一些。” 像我一样,看淡一切;像我一样,冷漠无情;更要像我一样,心狠手辣…… 重伤似乎降低了安瑞禾的大脑转速,他没有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忽然问道:“朕第一次放弃你时,你那段时日很难熬?” 张秋芜怔住,瞿绍的面容突然在她脑海里闪烁,她眨了眨眼睛,敛去那滴湿润,淡淡道:“不难熬,习惯了。” 她那时有心爱之人陪伴,得敬重的主子指导,虽遭受到了世人的诟病,心境却出奇地平和,日子过得安宁而自在。 “那你可曾怪过朕?”安瑞禾再次追问道。 “不怪。”张秋芜摇了摇头,道。 心中无爱,又怎会怪他?他于她来说,就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而已,无爱无恨无怨。 “不怪就好,朕也无憾了。其实朕早就知道你并不爱我,和亲那日,朕看到了那位将军眼里对你的眷念,你们很相爱?”安瑞禾的眼里突然溢出一丝冷意,冰冷地看着张秋芜,道。 与此同时,他的右掌心凝聚出内力,欲击向张秋芜的心口。 他的头紧接着张秋芜的腹部,他的手却想杀了他。 一个女人爱不爱一个男人,可从她的一举一动分辨出来,他如何不知,张秋芜对自己一直都在曲意逢迎。 她演的戏,他上了瘾。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了她。他的本性便是如此,无论是曾经想要杀掉涂艺珂,还是毁约让文熙成为了贵妃,亦或是此刻的张秋芜,他承认自己动了心,却不愿意接受背叛。 养一条狗,时间长了,都能生出感情;狗难过了,也会朝主人呜呜直叫,可她无悲无喜,叫人琢磨不透。 “陛下哪里来的自信,能杀得了臣妾?”张秋芜忽然冷笑,手一抬,轻轻松松地就避开了他的制约。 安瑞禾大为吃惊,怎么也想不通枕边的弱女子竟是个武艺高强之人,他自嘲一声,道:“原来这才是最真实的你。” 他感受到了莫大的欺骗,右掌再次努力凝聚全身的内力。 将他的动作悉数收尽眼底,张秋芜不禁冷哼。也不愿再和他废话,既然身份被识破,那她就只能提前送他上路,其余的事,她就费点心慢慢解决。她不再迟疑,运起内力,直取向安瑞禾的喉咙。 然而,她的掌力还未抵达,三道黑影就幽灵般地闪了进来,一掌了结了安瑞禾的性命。 安瑞禾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得那么简单。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张秋芜一怔。电光火石间,她立即反应过来,提起内力就往外冲去,边冲边喊:“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保护陛下。” 冲出门后,她的步伐又换成了小跑。 顿时,宫内沸腾了起来,铁甲声、兵器声,响彻夜空,团团围住了安瑞禾所在的那道殿门。 张秋芜躲在侍卫的身后,目光死死地盯着从殿内走出来的三人。 她并不认识他们,主子若是要取安瑞禾的性命,定会先给她传消息。那么,他们是谁? 想到这里,她柔弱而坚定地喊道:“你们是谁?胆敢行刺陛下!” 一道不熟悉的恶狠狠的声音从三人之间传来:“蒙托死在了安南,礼尚往来,你们也当办一场丧事。” 竟是来寻仇的!张秋芜大喊:“杀了他们,为陛下报仇。” 侍卫们仇视地不要命地砍杀那三人,又分出一股力量护着张秋芜离开了血腥的现场。 第109章 该哭或笑 雨开始下了起来。慢慢地,风很大,暴雨倾盆。 虽然全身衣袍湿透,白槟瑜仍傲然而立,冷漠地望着这一场虐杀。 是的,不必他再出手了,安瑞禾的那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已被他悉数斩杀,其余的辛文和乐心的武力已足以解决这些陆续扑上来的侍卫。 往昔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倒在他们的脚下,鲜血如注。在暴雨的冲刷下,遍地血泊。 侍卫们害怕了,他们眼带恐惧,汗流如雨,提着剑,迟疑着不敢上前。对他们来说,恐惧的不是死,而是等死的感觉。 那提剑站立的三人,仿佛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魔,浑身上下都溢出一种摄人的杀气。 “走。”白槟瑜盯着这些人,忽然冷哼道。 三人凌空跃起,又鬼魅般消失在了雨帘中。 没有人敢提“追”字,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这一场战役,将永远地把他们钉在耻辱柱上,他们虽活着,却已经死了! 默默地冲进殿中,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安瑞禾,人群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喊道:“陛下,陛下,快叫太医。” 可他们都很清楚,陛下亡了,一击毙命。 一旁躺着的还有阿大的尸体,方才张秋芜冲出去时,他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冲进来,却陡然被一股强劲的掌风掀翻,眼睛都还来不及眨,喉咙已同时被掌风隔断。 风雨飘摇,殿内死寂如坟墓。 侍卫们无声地清理着满地的狼藉。 张秋芜与太医的赶来终于打破了这无声的静默。 “陛下,陛下,太医,太医你快救救陛下啊。”张秋芜伏在尸体旁边,痛哭起来。 她的哭声十分哀恸凄切,牵引着周遭人的心,有人不禁对她生出几分同情。 面对此事,无人不会心生愤怒可又无能为力。 太医伏在地上,哽咽着道:“娘娘节哀。” 太医说出这话时,殿内已跪倒了一片,乌泱泱的,默契地不言这惨痛的一幕。 节哀?张秋芜的心里忽觉一阵刺痛,死了不爱的丈夫,她该哭还是笑? 她还是哭了。 她脸上挂满泪珠,神情像一具木偶,哽咽着吩咐:“将文太傅、林尚书、司空将军、杜大人和余大人请来议事。” 太傅文仲、户部尚书林华、大将军司空、杜如许以及余莱,这几个都是安瑞禾倚重之人,有他们同时在场做出某些决定,她又能担多少责呢? 文仲、林华、司空、杜如许、余莱几人到的时候,暴雨已经停了,空气中还弥漫着很浓的血腥味。 安瑞禾的尸身已被宫人收拾了一番,他安静地躺在一张临时准备的床上,如果忽略掉他身上穿的那件崭新的寿衣,整个人像睡着了一般。 而张秋芜依旧像往常他们来参见安瑞禾时般,坐在床沿边上,握着他的手。 来时,他们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真正见着这凄惨的一幕,面上还是一片骇然。 “娘娘。”他们默契地低声唤道。 “几位大人想必已经知道了宫中的情况,你们都是陛下器重的大臣,本宫请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商量出个对策,陛下遇刺身亡这事不光彩,传出去,不仅丢了陛下面子,也是给安南皇室抹黑。”张秋芜柔肩微颤,神色十分疲惫,道。 几人神色凝重,不知作何言论。尤其是司空,他的脸上露出一种沉痛、愤怒且羞愧的神情,他耷拉着脑袋,木然地站在那里,完全没有辩护一句的想法。 张秋芜仰头叹了一声,道:“几位大人当知,悲伤解决不了问题,沉默只会让悲伤无限放大,当务之急,是如何稳定好朝中局势,我们等不得。” 文仲眨着眼,神情间带上几许悲痛,却显得很平静,道:“娘娘所言极是,陛下遇刺一事过于诡异,臣恳请对外宣称陛下病重,需要修养,不宜上朝,观望几日再行商量。” 他这话一说完,林华的胸中忽然生出一种沉重的悲哀,文太傅果然是老了,眼界太低,能想到的只有自己眼前的利益,和皇后娘娘比起来,他简直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跳梁小丑。 他阴冷冷地道:“太傅大人这番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巴不得陛下别入土为安呢。” 文仲被噎住,挣扎着道:“林大人你别信口雌黄,有本事你就拿出一个主意来。” 林华瞪了他一眼,道:“娘娘请恕臣直言,国不可一日无君,然陛下膝下无子,娘娘腹中胎儿月份尚浅,难以堪负重任,臣建议可从旁支中过继一个子嗣,暂时撑起江山社稷。” 杜如许悠然道:“娘娘,臣以为林大人的想法尽管有不敬之处,总体上却甚好。斯人已逝,应当体面地葬下陛下,同时择日过继皇嗣,稳住朝政,稳住人心。” 余莱也附和道:“是啊,娘娘,您虽怀有皇嗣,但胎像未显,如今过继子嗣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文仲急了,他的面色变了变,像是被人戳中了隐痛。他咬紧牙齿,道:“娘娘不可,陛下的江山怎可交于旁人之手,实不相瞒,文贵妃也怀了身孕,只是月份尚浅,不敢肯定,遂未说出来。臣相信,只要娘娘与贵妃安心养胎,待足月后诞下皇嗣,江山便后继有人。” 平地惊雷,除了林华,其余几人都震惊地望向文仲。 文仲尴尬地动了动嘴角,接受大家的注视。 张秋芜率先反应过来,敛起眸中的冰冷,微笑道:“这是好事,陛下泉下有知,也不再忧心了。” 杜如许目光闪动,沉声道:“恭喜娘娘,恭喜文大人,那就不必过继子嗣了,只是两位娘娘距离生产之日还尚早,朝中得有人主持大局,不防就请娘娘垂帘听政,几位大人意下如何?” “尚可。”林华回答得简短又坚定,在他看来,让一个根基不稳的和亲郡主主持朝政,可比让文仲从中作梗要好得多。 “臣附议。”余莱见缝插针,跟着道。 “太傅大人意下如何呢?”余莱又插了一句,问道。 文仲面色有些不悦,却碍于张秋芜皇后的身份,终究是自家闺女低人一等了,不好发作,便道:“臣赞同几位大人的话。” 张秋芜叹了口气,神情肃然,道:“既是如此,那就仰仗几位大人多指点指点本宫了。陛下重症不治而亡,今夜子时,丧钟起,举国哀悼。” “遵旨。”几人同时答道。 突然,“哗”的一声,一直沉默不语的司空站了出来,挺起胸膛,抱拳道:“娘娘,臣请命,暗中带一支队伍前往平渊,效仿平渊狗贼的做法,偷袭平渊皇宫,力争取楚天阔的项上人头。” 第110章 这份心思 司空说得斩钉截铁,眼神里满是坚定,只要皇后娘娘允许,哪怕是拼了他这条命,他都要尽全力让平渊付出一定的代价。 张秋芜凝视着他,神情严肃,道:“司空将军,本宫知道你衷心护主,可兹事体大,平渊派出的人实力深不可测,本宫不想你去冒险,本宫相信司贵嫔也不希望你这么做。” 司空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所以他立刻就顿住,又想到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的女儿,他再次挤出一句话来:“娘娘,臣意已决,请娘娘应允。” 这正中张秋芜下怀,她便是刻意提起司贵嫔,激起司空的舐犊之心。 一个父亲会为了自己的女儿而变得疯狂,变得不可理喻。 譬如文仲。 听到司空的请求,他不持任何反对意见,反而道:“这口恶气不出,臣也觉得心口不舒服,他楚天阔能请出这么厉害的杀手,咱们安南也可以百倍千倍地还回去。” 杜如许和余莱对视一眼,故意将心里的疑问提出:“娘娘,臣以为此事当慎重,不能仅凭刺客的只言片语就将屎盆子扣在平渊身上,安南国力势微,恐经不起损耗。” 文仲淡淡地笑了笑,道:“安南与威远既已结亲,便是一家人,安南有难,威远会坐视不管吗?还是杜大人认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威远不愿意管了?” 对于杜如许和余莱的身份,他早就有所怀疑,奈何却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只知道杜如许和余莱是安瑞禾亲自任命的官员。然而,他隐隐觉得,他们是威远派来的探子,因为这两人的饮食习惯像极了威远人的作风。 杜如许来了气,佯装冷哼道:“太傅大人又何苦暗讽本官?本官若是能探知威远的想法,哪怕是让本官三跪九叩去求,本官也愿意,比站在这里低声下气看你吹胡子瞪眼强。” “你。”文仲激动了,继续道:“我看你就是想趁机顺着杆子往上爬,巴不得赶紧去联系你的主子,让他趁乱生事,一举歼灭安南?” “文太傅,请慎言,陛下尸骨未寒,还躺在这里,你就这般侮辱他器重的人,是何用意?莫非是觉得文贵妃身子金贵,给了你足够的底气吗?”张秋芜的声音充满愤怒,她冷冷地反问道。 文仲噤了声,这才恍然过来自己有些激动了,遂道:“娘娘息怒,是臣被悲伤冲昏了头脑,一时激动说错了话,还请杜大人原谅。” “哼。”杜如许斜了他一眼,赌起了气。 张秋芜揉了揉太阳穴,实在是不喜这嘈杂的吵闹,将目光投向林华,问道:“林大人,你头脑清晰理智,本宫想听听你的意见。” 霎时,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林华的身上。 林华叹了一口气,郑重道:“臣以为,依照楚天阔的性子,暗杀这事的确做得出来,但眼下没有证据,贸然还击,臣担心会令起祸端。”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若是忍下这口气,大家心里着实憋屈,所以臣还是赞同司空将军的想法,暗中派兵前往平渊,暗中蛰伏,待事情查探清楚之后再出击也不迟。”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份心思,细腻多了。 见有人同意自己的想法,司空满脸雀跃,只要得到了应允,到了平渊之后,该如何做便是他一手处理了。 张秋芜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显然她有孕的身体已经快要扛不住了,遂下了逐客令,道:“那就倚林大人的意思去做,本宫乏了,想再继续陪陪陛下,几位大人就退下。” 他们几位早就想溜了,这一下子得了令,连忙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殿门被关上,张秋芜面上的疲惫之色全部消失不见。她冷冷淡淡地望着一动不动的尸身,心里十分畅快。不管是谁刺杀了安瑞禾,对她来说,都是助力。 她冷笑着道;“安瑞禾,现在看来,纵是一国之君又如何?你死了,没有人真正会为你哀悼,更没有人会替你觉得惋惜,他们的眼里只有利益,只有无休止的争斗,他们斗得头破血流,斗得乐此不疲。而不出七天,你的尸体就会开始发臭腐烂,一点一滴浸入泥土里,你的死恰是别人的新生。” 说着说着,她突然滑落在地,放声痛哭起来。 她想不到一个人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结局竟会变得如此凄惨。 无人真心关怀,无子女为之送葬。 那人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下一刻,她就觉得胃在痉挛,不住地收缩,令她想吐。 她真的就双手撑地,呕吐起来。 半晌,望着吐在地上的东西,她觉得恶心极了,甚至此刻想到肚里的那团肉,她就更加反胃。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闹腾她呢?你也觉得他可怜吗? 可你这么一丁点的小东西,又能体会到什么呢? 你也没多少存活时间了!一个从一开始就不被期待的孩子,结局注定是悲哀的。 她慢慢地起身,脚步虚浮有力,走到屋外。 夜静悄悄的,整座皇宫寂静得可怕。 张秋芜的眼睛十分冰冷,冰冷得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她的这双眼睛,若是有人见了,都会为之颤栗。 她伸手摸了摸肚子,暗自腹诽:文熙,同为女子,我从未想过要对你下手,可你怎能如此不识抬举,偷偷怀了身孕呢? 那么今夜,本宫就先送你的孩子上路! 第111章 败给爱情 辞别张秋芜后,文仲就来到了文熙的宫中。 今夜的不平已经影响到了整座皇宫,灯火通明,人人自危。 前去打访回来的小丫鬟,怯生生地向文熙禀报情况后,文熙的眼里露出惊惧之色,颤声道:“消息可准确?” 小丫鬟疯狂地点头,道:“是真的,皇后她已命人去请太傅、林尚书、司将军等几位大人议事了。” 文熙觉得自己骨头都快要被这惊天的噩耗震碎了,她的心疼得流出了眼泪,道:“去盯着,太傅大人出来后,请他来一趟我的宫中。” 小丫鬟又退出门去。 偌大的殿中,只余文熙一人在焦急地等待。 “父亲,陛下他,他真的”许久之后,见到文仲进来,她语声急切,担忧地问道。 文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是啊,陛下没了。” 文熙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凄惨的苍白,双目呆滞,滑落在椅子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那毕竟是她情窦初开时真正喜欢过的男子,后来顺理成章地嫁给了他,而今又怀上了他的孩子,其中过往虽然掺杂有些许算计,但这颗心真切地为他跳动过,那些付出的感情做不得假。 “哎。”文仲再次叹气,然后将目光聚焦在文熙的脸上,继续道:“陛下已故,现在宫中就你和皇后娘娘怀有身孕,你一定要养好身子,文家靠你了,安南的江山也靠你腹中的孩子了。” 文熙惊魂未定,惊呼道:“父亲,尚不知男女呢,且女儿有孕之事还未与外界说道,女儿觉得是时候宣布了。” 文仲目光闪动,沉声道:“方才为父已在几位大人跟前说了此事,你就安心养胎,替陛下生个皇子,日后这安南的江山还不是你说了算,至于皇后那边,为父会想办法让她生不出来,陛下的孩子只需要有一个就够了。” 文熙睁大了双眼,随后露出一声轻微的叹息,道:“女儿都听父亲的,女儿会安心养好身体,早日诞下皇嗣。” “娘娘保重。”文仲点点头,而后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出了皇宫。 出了这样的大事,侍卫们无一不睁大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空气中的波动,然而戒备虽森严,宫中的守卫力量已被削弱了大半,无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一阵风拂过,张秋芜轻飘飘地落在了文熙的宫殿中。 殿里的灯已熄灭,只有隔壁宫殿的光零星透进来,整座宫殿静悄悄、阴森森的。 她屏住呼吸,轻车熟路地穿过窗户,潜入文熙的卧室。 文熙已合衣躺下,她眉头紧皱,眼角挂有泪珠,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以防万一,张秋芜一步蹿到床前,快速点了文熙的睡穴。 她那紧皱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 张秋芜的手轻轻落在文熙的腹部。虽然隔着被子,也还是能够感受得到她腹中小家伙的律动。 这便是怀孕三月后小家伙的动态吗?倒是挺奇特的,怪不得瞒得这么死,着实很令人激动——新生命的到来总是能让人充满期待,想要保护好他。 “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什么事都没有了,孩子啊,来生重新投个好人家。”张秋芜轻言细语地安慰道。 她捏住文熙的下巴,将一颗药丸给她喂进她的嘴巴。 文熙无意识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那颗药丸就滑落到了她的腹中。 “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届时药效发作,你能保住一命,本宫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张秋芜上上下下打量了文熙几眼,目光又落到她的肚子上,叹了一口气,掠了出去。 果然,窗外才露出几许白光,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尖叫从文熙的寝殿中传来。 文熙目瞪口呆,感受到体内正在流逝的生命,她已接近疯狂,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眼角挂着一串串晶莹。 她用力地揉搓着头发,无助地嘶喊着。 “救救本宫的孩子,快点啊,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痛哭,谩骂,她将心里所有的怨恨一股脑地都发泄出来,以为这样就能留下心爱的孩子。 可还是失败了。一盆盆血水从屋内端出,她终究挽留不住她的孩子,眼睁睁看着孩子先自己一步上了路。 她神情麻木,整个人变得木讷,再也哭不出来。 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响动,宫女侍卫们低垂着头。 “你们这些吃闲饭的,平常本宫待你们那么好,关键时刻,一个都没用。” “张秋芜,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你活该被千刀万剐,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巨大的悲痛让她发了疯似的,逮着人就骂,也得承认,她还是有一丝理智在的,至少她理清了此事的最大受益人。 文仲得讯匆忙赶来。这一天一夜,文仲的心情可谓是无法形容,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不仅自己的女儿遭了罪,他没有了外甥子\/女,且所有的筹谋也全都毁了。 “父亲,你出去,我想自己静一静。”文熙无力地说道。 “爹爹就在外面,你可随时叫我。”文仲满眼心疼,听从女儿的话走出了门,不忘叮嘱道。 文熙闭了闭眼,两行清泪再次夺眶而出。她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她用力咬了咬嘴唇,艰难地拖起虚弱的身子,慢慢地踱到梳妆台前,缓缓坐下,对着镜子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拉了拉微皱的衣服。 她又拿出胭脂,抿了抿。 鲜红的颜色衬得她的脸色愈加苍白。 她从盒子里拿出一根成色上等,做工精细,样式新颖的发钗。 钗子还是安瑞禾送给她的,她在他的面前戴过几次。 她轻轻地抚摸钗子,苦笑道:“陛下,这辈子臣妾栽在了爱情的头上,下一辈子臣妾不想再见到你了。这辈子为了留住你的宠爱,臣妾活得太累;为了你去算计别人,臣妾学得更累。黄泉路上,臣妾再陪你走这一遭,过奈何桥时,你也帮臣妾给孟婆求个情,让她给臣妾多盛点汤,下辈子就让臣妾做一个无欲无情的人。” 她将发钗刺入了她那白皙的脖颈。 鲜血喷薄,染红了她的衣裙,她嘴角微勾,缓缓地倒在了冰凉的地上。 也许,闭眼的那一刻,她追求的梦便已实现了。 第112章 谁主沉浮 天色阴沉沉的,仿佛天空也染上人类那低沉的情绪。 安南皇陵。 路旁古柏森森,甬道曲折,铁栅沉重。让人不禁联想到阴森、潮湿、肃穆等暗黑系列的词汇。 “皇帝病故,贵妃殉情”,这一场凄美的爱情多么令人慨叹。 于是,在张秋芜的首肯下,宫人们将文熙与安瑞禾合葬到了一块。 墓门被合上,文仲只觉得他这一生的希望也被关进了门里,无论怎么奋斗,都打不开墓门的禁锢。 短短几天,他的头发变得更加灰白,他的眼神更加颓败,他的腰弯得更严重了。 望着走在前方的张秋芜,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丝可怕的想法:她就像是从这皇陵里钻出来的索命的一抹鬼魂,她要索走的,是安南的江山社稷。 被自己的想法一惊,他不禁擦了擦脸上的虚汗。尽管有这想法,他也不想再拼了,拼搏的所有动力都消失不见,他的努力显得可悲又可笑。 “娘娘,老臣年纪大了,这接二连三的冲击让老臣心力交瘁,近日总是神情恍惚,昏昏沉沉的,请娘娘允许臣告老还乡。”文仲的神情恭敬黯然,躬身道。 他这一躬身,那本就不直的腰就显得更加弯了。 张秋芜点点头,她的眼里也满是悲伤,叹了一口气后,她淡淡地道:“太傅为国操劳多年,本宫感激不尽,回乡之后还望太傅照顾好身体,万分保重。” 抛开身份,抛开争斗,他此刻就是一个因失去女儿而神色黯淡的老人,张秋芜愿意放下成见,给他些许宽慰。 文仲静静地听着,面上毫无波澜。他再一躬身,踉跄着上了自家的马车。 马车的驶向并不是回城的方向,看来他一早就有了准备,无论张秋芜应允与否,他都已下定决心离开了。 “这倒是很好,省得我还要再花心思对付你。”张秋芜敛了敛眉,暗道。 安瑞禾虽已被葬下,但人们仍在津津乐道他逼父让位,害父中风的恶行,同时将目光投向了远嫁而来的张秋芜以及她腹中的孩子,更对她身后的威远充满期待,希望她能带领安南度过危机。 生活在乱世,没有人想过上流离失所的日子。 张秋芜在万众的瞩目中,开始垂帘听政。 一切按部就班,一切又有了新的变化。 “司空已出兵平渊,按他的性子,定会贸然行动。我已给主子传信,只要抓住这个好时机,她趁机派兵进来协助,拿下安南就不费吹灰之力了。”盯着外面飘飘摇摇的木叶,张秋芜冷静地分析道。 这个季节,宁阳已经开始下雪了。然而,安南气候常年温暖,尽管已到冬天,然而还是不见一点雪花的影子。 张秋芜有些怀念宁阳的冬天了。宁阳的冬天很冷,却有家乡的味道;安南的冬天温暖,她感受不到一点温馨。 “是啊,有听到风声的百姓担心战争会发动,连夜背上行囊,去了金城。再加上有归一大师与惠圆师出同宗的这个诱惑,这个冬天,安南怕是留不住多少人了。”杜如许应声答道。 “这不正好吗,江山飘摇,民心不稳,主子应运而生,指点江山,主沉浮,众望所归。”张秋芜笑了笑,道。 事情确如张秋芜所料。 司空带兵快马加鞭抵达平渊后,就对楚天阔发起了袭击。 楚天阔先前遭遇漠云的行刺被辛文救下后,安全回到平渊,这才葬好蒙托,又蓦然再次被攻击。 他恼怒不已,直接吩咐禁卫军要将贼人杀个片甲不留。 平渊皇室的禁卫军中,不乏高手。 安南伤了元气,又渡水翻山而来,虽身怀满腔热忱,还是被疲惫消耗了一定体力,很快就落了下风。 司空暗觉不妙,运起内力,连忙喊“撤”。 不过,平渊的禁卫军比他快了一步。几个禁卫军只身起飞,几把剑向他的胸口刺来。 他的身法不慢,却招架不住几个人的围攻。他的胸口被一剑刺中,他咬咬牙,狂吼一声,跳上房梁,欲逃离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强劲的掌力袭来,他手中的剑脱手而出,人也差点摔下房梁。 落地时,剑身还在不停地颤动,像极了在做垂死挣扎。 司空双目怒瞪,满头大汗:他是安南的将军,他不能死在这里,否则将会给安南带去极大的灾难! 越是慌乱,就越容易出错。 他右拳紧握,内力爆出,狠狠地砸向迎面而来的禁卫军。 他的力道很足,一名禁卫军当即被砸中身子,像掉了线的风筝般徐徐落地。 也就是这个空档,他再次被一剑刺中,这次刺中的位置——还是他的胸膛。 他惊讶地望了望这一剑,面上满是后悔与羞愧之色。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可以撕破这个口子,掠出去了。 “陛下,臣有罪,臣对不起你,对不起安南的万千百姓。”闭上眼时,他在脑海中忏悔着。 看着已经僵硬的司空的尸体,楚天阔大怒,安南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来行刺他一国之君。同为蝼蚁,也如此为难平渊? 先后遭遇两次这种事情,他深深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战。那么他便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你亲自领三万骑兵,连夜带上司空的尸体,直捣安南,朕倒要看看,他安南吃的是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在平渊的地盘上肆意妄为!”楚天阔指着禁卫军首领楚福,道。 被委以重任的楚福躬身行礼,退出了大殿。 纵观历史发展脉络,战争往往从小国之间率先爆发,大国总会考虑到综合国力、人民生活等因素,而不轻易发动战争。 至此,四国的宁静终于落下帷幕。 第113章 公主开恩 兵贵神速。当楚福带着平渊的铁骑踏入安南的土地时,无辜的百姓们才知道战争打响了,他们不懂为什么会突然爆发战争,他们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硝烟四起,百姓们开始逃亡。逃亡之路是最艰辛的,一路上,随便的一棵树、一个水坑、一个山洞也许都会成为他们埋骨之地。 在这个寒冷萧瑟的冬天,鲜血与泪水逃亡路上最直接的解渴源。 威远修建的宽敞笔直的五条驿道帮助他们更快速地逃离灾难。这时,很多人切身体会到了大道通衢的益处。 有心思活跃的百姓想到了离安南最近的金城,一传十十传百,金城成为许多流离失所的百姓的首选之地。 不到十日,金城城脚下挤满了许许多多的百姓,他们用茫然无助的眼神期盼着城墙上的那位女子对他们施以援手。 “公主,要放他们进来吗?”宋之州呆立在城墙上,望着城下蜷缩成一团的百姓,叹了一声,问道。 “食物、柴火、衣物这些都是他们最亟需的,苦难最能激发人与人之间的仇恨,他们在城外饥寒交迫,城中人丰衣足食,嫉妒会让他们迷失了双眼、反目成仇,一旦放进来,城中将大乱,你带人出去组织,给他们搭建避风的棚子,加点柴火,再赈些粥,嘱咐他们吃饱了就回安南去,我威远不趁人之危,不赶尽杀绝,愿意施以援手,却不便收留他们,已尽人道主义了。同时要切记,决不能与他们发起冲突。”涂艺珂眯着眼,淡淡道。 宋之州怔住,显然他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呆了半晌,他才躬身道:“公主高见,臣佩服,臣这就吩咐人下去。” “等一下,将谢屹带上,他是大夫,能帮得上忙。”涂艺珂淡淡道。 宋之州迈出的脚步一顿,偷偷瞥了一眼涂艺珂的神色,见她不为所动,才微笑着应声:“是”。 在他看来,公主这段时日对谢屹的态度可谓是十分奇怪,有时会给他一定的特殊对待,有时又冷眼相待,仿佛想透过他在思念着别的人。 不用公主说,谁都能猜得到——她在思念驸马。 而今,驸马身亡的消息已传遍四国,很多人都会在心里偷偷惋惜,公主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着实可惜。有些人又暗中盯上了驸马之位。 能得公主的宠爱,谁不心生欢喜? 空中有风,似乎在安抚人们慌乱的思绪。 涂艺珂的内心也不如表面这般平静,她想不出,到底是谁在两国间插这一手,加速了平渊与安南矛盾的激化。 看这样子,张秋芜的求救信就要到来了? 她思索着,眼睛也在关注着城墙下宋之州的动作。 城门打开,宋之州带着护卫队送了一车粮食出去。 看到威远的援手,安南的百姓们热泪盈眶,围着车子驻足张望。在危难之际能得到别人的帮助,那是多么的感动! “父老乡亲们,大家不要慌,安静下来。听我说,我是金城知府宋之州,这是城中的大夫谢屹,城墙上站着的是我们的监国公主,她得知安南有难,特命我与谢大夫带着木材与粮食出来,与大家一起建一个临时的避风棚子,同时为大家煮些热粥,让大家暖暖身子,身子不爽利的可以找谢大夫,请他看看。但是你们也知道,金城太小,实在是收留不住这么多人,请大家吃饱后,趁早赶路,也许还能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容身之所。”宋之州张大嗓门,喊道。 听到前面那半段,百姓们还十分高兴,等到他讲完后面半段时,百姓们慌了,他们跋山涉水,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却被告知让他们吃饱了继续走路,他们哪里肯,顾不得地上的潮湿冰凉,纷纷跪下来,抹着眼泪,求道:“知府大人,劳烦你帮我们求求情,求公主收留收留我们,一路走来,我们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兄弟姐妹,已经找不到去处了。” “是啊,求公主开恩,可怜可怜我们,我们有力气,能干活,只要给口吃的就行。” “求求你了,公主。” 人声越来越大,大家都期待着城墙上站着的女子能应允下来。 可她没有说话。 宋之州有些着急,他扫视一番,连忙开口阻止百姓们继续说下去。于是大声喊道:“乡亲们,火已经点燃,大家先坐下来烤烤火,暖暖身子,其余的事养足了精神再说。” 百姓们满面愁容,却不敢发作,在这凛冽的寒风中,能喝上一口的热粥已是一种奢侈,他们又还敢说些什么呢? 人群耷拉着脑袋,气氛十分低沉。 宋之州不敢发话,腆着笑开始忙碌。 谢屹则无声地给倒在一旁的病人把脉,掏出身上的药喂给他们。 吃了太多的苦,突然遇到这么温暖的帮助,有的人已经开始哭了起来,他们不想离开这个和平安宁的地方。 “宋大人,求求你了,帮我们说说情,我愿意这辈子给你当牛做马,回报你的恩情。”一个老妪跪了下来,哭着道。 她年纪太大,已经走不动了,在哪里都是死,她希望能死在有人气有温暖的金城,这样的话,临死之前还能吃上一顿饱饭。 “是啊,宋大人,我们已经五天没吃饭了,哪怕是死,也让我们死在金城,我们想铭记这一份美好,来生还想做金城的百姓” 宋之州两眼通红,神色复杂,他本就是布衣出身,与这些百姓有着共同的切身体验,他如何不想能帮助到他们。 他仰头凝视那高高在上的女子片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转头对身侧的百姓道:“大家稍安勿躁,我这就去求公主,无论结果如何,一会都出来向大家汇报。” 他在人群的注目下,缓缓回到了城中。 而城墙上站立的女子已不知何时走了下来,等着他。 “告诉他们,天气寒冷,抓紧搭建棚子,威远将收留他们两天,两天之后,有愿意留下来的,就按照先前的方式,登记户籍,出租土地,想离开的,让他们吃顿饱饭再走,不为难他们。”涂已珂淡淡道。 宋之州大惊,随即笑嘻嘻地朝她行了一礼,大步冲了出去。 第114章 放下固执 “谢谢公主,公主千岁。” 城外爆发出一片整齐的叩谢声。 涂艺珂充耳不闻。她为什么愿意将期限定在两天之后呢?因为两日后便是归一开坛讲法的日子,届时再来一波洗脑,这些百姓将会对威远更加感恩戴德,如此,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可是她怎么没有觉得开心呢?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到底该怎样,才能让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啊? 她陷入了沉思。她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傍晚时刻,宋之州与谢屹回到了殿中。 “公主,城外的百姓已安顿好,臣也派了重兵把守,他们生不出任何事端来。”简单地向涂艺珂阐述完事情,他就生出了想溜走的心思。 谢屹已习惯他的做法,面上毫无波澜。 “这两日必须盯紧了,本宫觉得,乌明朗也该坐不住,想对平渊出手了。”涂艺珂眯着眼,凝神道。 于威远与漠云来说,安南和平渊都是两国平衡的关键,而现在关键被打破,漠云就要再找一个新的关键点,以此来与威远制衡,否则战乱就会继续。 “是。战乱四起,公主要不要早些回宁阳,你一直在金城,陛下会担忧。”宋之州露出深思的神色,有些忧心道。 他很信任公主的实力,却害怕这些大量涌进来的流民冲撞了她。 涂艺珂一对眸子熠熠生辉,道:“无妨,你先下去。” 宋之州语塞,行礼退出。 屋内一阵静默。 谢屹低垂着头,越发不敢直视涂艺珂的眼睛。 涂艺珂见他这畏畏缩缩的样子,气不打一来,她冷笑道:“谢大夫这委屈的模样是做给谁看呢?” 谢屹一慌,很快稳住心神,微微一笑道:“公主容禀,草民方才是在思索事情。” 他偷偷瞧了涂艺珂一眼,松了口气,继续道:“如今天气恶劣,城外的百姓无衣避体,无食裹腹,无被盖身,这两日也不好熬下去。” 涂艺珂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道:“你继续说。” 谢屹展颜一笑,如得了嘉奖般,欣然道:“金城初立,城中药材存储量不多,医馆、住宅等各项设施不健全,而城外流民众多,且还有一部分在赶来的路上,草民担心,长此以往,不仅将消耗掉金城绝大多数物力财力,也会让金城成为众矢之的。” 涂艺珂眼带笑意,面上露出一抹欣慰,不错,才这么点的时间,谢屹就成长得如此快速,倒不枉她悉心栽培,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与自豪。 她笑道:“不错,能想到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你所言不虚,不过你说错了一点,我并不想长期收留这些百姓,他们不能长久地流浪下去,那不是我的本意,也不是我希望看到的结果,我要的是人民安居乐业,幸福健康地生活。” 谢屹有些惊讶,忍不住腹诽:“那公主怎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城外挨饿受冻?” 涂艺珂歇了一口气,道:“很快就会结束这个现状了,再者城中不是还有很多你这种见不得灾难的人吗?” 谢屹顿时有一种被拆穿之后的窘迫,神情一阵尴尬,道:“比不得公主有先见之明。” 是的,先前在医治流民时,他于心不忍,暗中集结了城中行善之人与略懂药理的流民组成了一个小分队,给大家看诊治病。可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没有逃过这个女子的慧眼。 见他这般神色,涂艺珂不由轻笑,旋即突然好声气地对他解释道:“先前本宫对你说了些让你误会的话,望你理解。相较于你的容貌,本宫更欣赏你的能力,本宫不畏惧你是安南人,本宫只知道,你有抱负,有梦想,想为百姓出一份力,本宫尊重并愿意给你提供这个平台,希望你别辜负本宫对你的期待。” 谢屹再次大惊,他掩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什么时候被这个女子洞悉到了。 那是他不为人知的心事。他藏得很好,甚至连与他相熟的乐心都不曾知晓。 一直以来,谢屹都有一个悬壶济世的理想。他渴望成为韩修、乐心那样声名远扬的医者。可任凭他怎么努力,他就是突破不了遇到的那个瓶颈,远远地被乐心甩在了身后。 他就只能仰望她,任由她捉弄考验自己。同时也深陷在自我怀疑中,反复贬低,反复救赎自己。 转眼就到了而立之年,能力虽然有所突破,声名依旧止步不前,前来问诊看病的患者五屈指可数。 此刻,蓦然听到有人对自己的肯定,他心情紊乱,讷讷道:“我,我” 支支吾吾半天,他硬是没能凑出来一句话。 涂艺珂柳眉一扬,面含微笑,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你追求的并没有错,但若放下曾经你只游走于医治达官贵人之间的那种坚持,换个方向就能抵达成功的彼岸了。” 谢屹瞪大了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涂艺珂。神情布满焦急,却耐心地等着,没有催促她。 涂艺珂目光闪动,能够稳住心绪,耐心等待的人,又怎会是平凡之人?不过是时机不成熟,大器晚成罢了。 她指着窗外的高山,打了一个比喻,悠然道:“你看那座山,他的高度已经固定了,不会再长,倘若想比它前面的那座山更高,那它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越过这道关卡。对山来说,天时地利决定它的高度;对你来说,人和决定你的知名度。” 雪花飞溅,耳畔静得能听到自己喘息的声音。 谢屹坚挺的身子慢悠悠地走在风雪中,脚步坚实有力。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涂艺珂黄莺般的声音。 “看到城外的流民了吗?古往今来,但凡胸怀黎民百姓的人,都能倍受拥戴。你只要愿意持续俯下身段,去接纳百姓,更多地问诊百姓,让你的才华接上地气,不再让它看不见摸不着,那么这便是你走向成功的捷径,外面的百姓需要你,你也需要他们的支持。” 第115章 乐心被捉 谢屹的眼中已经泛起泪光,他不敢再想下去了,生怕下一刻自己就会忍不住哭声。 他的行动快如脱兔,尽管他极力保持着呼吸,身子还是略微倾斜。显然,他并不是一个武艺高强的人。 他轻车熟路地往城外掠去,轻盈的身姿时不时在雪地上划下两排脚印。 不多时,他很小心地落入一户宅院。 他皱了皱眉,推开门迈了进去。 屋内只有一道呼吸声,也是他很熟悉的呼吸声。 他不耐烦地开口:“我说了不要再来找我,否则下一次来见你的就是她了。” 随着他的视线望去,椅子上坐着的人赫然就是乐心! 乐心活泼的脸上尽是不满,她冷冷哼声,道:“我传的所有信号,你一次都没回过。” 若在以前,听到这个语气的谢屹还会愧疚,现在听来却有一些烦躁,他不想被乐心支配,去替她打探那个美丽女子的事情。 不仅是他能力不足,关键的是他不愿意,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哪怕那个女子冷眼相待。 他叹了一口气,道:“乐心,你当知道,我是不会帮你的,且算计一个谋略、武力都比自己高深的人,不会有好下场,趁早收手,她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 乐心装作没有听懂,握紧手心,忽然笑道:“你是不是对她动心了?也是,男人只要见到她这样美丽的女子,总会忍不住心动。” “不,无非容颜,而是敬佩她伟大的人格。”谢屹道。 他说得那么平静,那么斩钉截铁。他知道,自己说的是事实,那个女子拥有超强的人格,能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乐心有些难过,她缓缓站起来,瞧了他半晌,道:“我相信她是一个极好的人,可我也相信她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因为她竟能允许你这张脸、这身打扮出现在自己身边!” 谢屹怔了怔,这一点他没法解释。 还未等他开口,空气里就传来一阵冰凉的女声“乐心姑娘觉得我应该杀了他吗?” 一阵风拂雪花,也拂来了两道人影。 是涂艺珂与空青,谢艺惊讶之余,又很快承认了这个事实,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她。 “你”乐心瞪大了眼睛,目中皆是惊奇之色。望着这个身子似乎比雪花更轻,红衣似火,容颜绝美,飘飘乎欲仙的女子,她已看得呆了。 谢屹立刻躬身行礼,唤道:“公主。” 他的头垂得很低,心里感觉十分羞愧,已无颜面对涂艺珂。从一开始,他就欺骗了她,她却多次放过了他。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乐心姑娘似乎对本宫的容颜很感兴趣。”涂艺珂笑了笑,眼里满是揶揄之色,故意说道。 尽管她面上带着一丝笑容,可谢屹还是从她的语气里察觉到一丝不善,他悄悄朝乐心使了个眼神。 乐心干咳两声,暗中瞪了瞪谢屹, 脸色微红,却也坦然承认道:“公主国色天香,无与伦比,是我唐突了。” 涂艺珂暗中一愣,如此坦率纯真的女子,又怎会做出愚弄她这种事情? 她佯装面色微沉,冷冷道:“乐心姑娘这般胆大妄为,在本宫面前胡言乱语,可是觉得活腻了?” 方才还是个温婉美人,此刻目瞪眉竖。乐心咬了咬嘴唇,道:“是乐心多有得罪,还望公主大人大量,不与乐心计较。” 语声未了,乐心只觉有一阵寒冷的强风朝自己袭来,她大惊之下,身子快速往旁边一闪,却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在地上。 仅是这么一招,乐心的嘴角已溢出了一道鲜血。 低头不说话的谢屹也被她的这股劲风所惊,被逼得倒退了三步。他定定地望着涂艺珂,眼带着祈求之意。他竟然想让她放过乐心。 “你错了,本宫心胸狭隘,尤其是对愚弄本宫之人,从不心软,若非念在驸马的面子上,本宫这一招就会要了你的命。”涂艺珂神色淡淡,自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傲气。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让人臣服的气势! 乐心定了定神,睁大眼睛。这个养在深闺的监国公主内力深厚,能杀人于一颦一笑之间,若是动真格,她怕是连三招都接不住。 她强打起精神,挺起胸,用尽全身力气道:“没看到你之前,我以为我还能争取机会。看到你之后,我才明白一切都是徒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不眨眼,绝不害怕。” 涂艺珂凝视着她,淡漠一笑,已从她的话里洞悉了想要的结果——她知道白槟瑜,且和他很熟悉。既然结果如此令人愉悦,她暂且放她一马又何妨?终归是逃不出自己手掌心的人。 她淡淡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别妄想欺骗本宫,本宫会放你一次,可不代表你能有第二次机会。” 说完,她递给空青一个眼神,继续道:“空青,押上她。” 乐心已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想到回去会惹得白槟瑜不悦,她的心又寒冷下来——这一趟,是她自己想再多了解涂艺珂一些,悄悄跑出来联系谢屹的,不曾想被抓了个正着,她哪里还有脸面回去? 她实在是无法冷静下来,只好无声地向谢屹求助。 谢屹哪敢瞧她,这种时候视而不见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不过乐心那炙热的眼神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他无法真正做到视而不见。 电光火石间,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好法子,道:“公主,我突然想到要去为百姓们配药,我就先行告退,待你回来之后再向你请罪。” 说完,他人就溜出了三里开外。 乐心满腹怒气又发作不得,脸色铁青,一不注意就分了心。 “乐心姑娘,你来的时候可不是走那条路。”空青好心地“提醒”道。 乐心的面前,赫然映入一个岔路口,乐心此刻的方向朝南,而她是往北边过来的。 闻言,乐心吓了一跳,原来她们早就将自己的行踪了然于心了,捉住自己莫非只是为了确认白槟瑜的落脚点? 她眼珠子一转,喘着息赔笑道:“恍神了,恍神了。” 第116章 久别胜新婚 越接近溪云山庄,乐心的心情越发忐忑,不愿上前。 空青不耐地推搡了她一下,她最讨厌欺瞒主子的人。 然而,就在两人互相生厌之际,涂艺珂已运转内力,掠开了几米远。 空青斜睨一眼乐心,丢下她也凝息追了上去。 今日,白槟瑜没有出门,他正坐在厅堂里,难得有闲情逸致,煮起了茶。 他长发如墨,身着一袭白色狐裘,端坐在桌前,端起茶水饮了一口。 他依旧眼眸深邃,俊美非凡。可人消瘦了些,周身气息冰冷。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温和地道:“回来了?来喝杯茶,驱驱寒。”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若是他这话不是对别人说的,倒别有一番情意。然而此刻,听到这话的涂艺珂心都碎了,泪眼朦胧。 没有听到脚步向前的响声,白槟瑜诧异,再次问道:“怎么不说话?没见到你朋友吗?” 无人应答,白槟瑜听到一滴泪落下的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来,却看到他心心念念又满腹怨恨的女子就站在他的面前。 仅怔住片刻,他就毅然转身,欲要离开。因为他知道,再不走的话,他会被她眸中的清泪触动。 还未踏出一步,他的腰肢就被一双纤细的手抱住了。 他敛眉,抬起手,轻轻用力,想再次推开她。 女子的双手却将他勒得很紧,嗔怪道:“别动,让我抱抱。” 他终究不忍,止住动作,身体僵硬,任由她死死地抱住自己。 真切地环住他,感受到他僵硬的动作,衣服上传出来的温热,涂艺珂泪流满面,忍不住欣喜地痛哭起来。 这不是梦,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他是鲜活的。 然而,白槟瑜的神色有点异样,仍旧默不作声。 察觉到了白槟瑜的反常,涂艺珂退出他的怀抱,仰头望着他,问道:“见到我,你不开心吗?” 白槟瑜沉声,嘴唇蠕动,挤出几个字:“你怎么会来?” 蓦然见到她,他的神情不带一丝欣喜,面上十分漠然,甚至连语气都未有一丝起伏。 涂艺珂被这冷漠的反应冻到了!是她来得不是时候吗?还是说她已经不重要了? 涂艺珂心里一阵阵发寒。面上虽热泪纵横,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但还是平静道:“我的出现打扰你们了是吗?对不起,我这就走。” 说完,她竟真的转过身,凝起内力就闪到了门口。 她快,白槟瑜比她更快,在她出手的那一瞬间,白槟瑜身随心动,也掠到了门口,反手将她圈在了怀中。 涂艺珂吸了一口气,抓住他的胳膊,疏离道:“白世子这是何意?” 柔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想让你走了。” 泪花在眼里打转,涂艺珂忍不住哽咽,语气坚强而委屈道:“你方才那意思就是想让我……” “走”字已被白槟瑜热烈的吻吞入口中。 白槟瑜握住涂艺珂的双肩,疯狂地吻着她的唇,不知吻了多少遍。 涂艺珂顿了顿,双颊滚烫似火,热情地回应着他。 忽然,白槟瑜松开了她,一把将他推揉进怀里,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声音喑哑道:“吓到你了。” 他终究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将她拦了下来,他对她,除非一辈子不见面,否则他做不到绝情。过去发生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心还爱着她,还在为她跳动着,今天他们阴差阳错久别重逢,他已感受到了她对他的眷念。这就是很触动人心的事,不是吗? 涂艺珂扭了扭身子,随即感觉到男子松开了对她的禁锢。 然后,她定定地望着他,踮起脚尖,坚定地吻上了他的唇。她的手不停地在探索着,她的吻也从他的脸上落到了他的脖颈间…… 这吻温暖而湿润,直接融化掉了白槟瑜的心。 白槟瑜只觉得身子在颤抖,所有竖起来的壳都被击碎,快要沉溺进这份香甜中。 他情不自禁化被动为主动,轻吻着女子脸上的泪痕。 两人不知何时已倒在了床上。女子束发的缎带已被解开,白槟瑜的手渐渐贴紧了她柔软的腰肢。 情到深处,他喘息问道:“珂儿,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回应他的,是女子曼妙低吟的撕咬,她咬得很重,他的脖子,他的嘴唇,都受到了光顾。 她的热情主动让他溃不成军。 他一把禁锢住她的身子,拼命地吻着她,动情地道:“这下你再也跑不掉了。” 涂艺珂并未想跑。她承受着白槟瑜的一切动作,她也在蠕动着,呻吟着,享受她第一次的甜蜜。 这美好的幸福持续了许久许久。 待平静下来时,涂艺珂脸颊通红,眼角仿佛染上一抹媚意。 她将脸蒙在被子里,羞涩地不愿见身旁的男人。 白槟瑜笑了,揭开蒙住她脸颊的被子,搂住她,嘴唇再次落在她的面容上,微笑着打趣道:“方才可不见你害羞。” “你,你正经点好不好。”涂艺珂娇声哼道。 这一开口,她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可难听,索性破罐子破摔,更加大方道:“我要喝水,给我倒水。” 白槟瑜的嘴角挂着得意满足的微笑,他披衣起来,去了外间提来了一壶茶,倒了一杯,递给她。 涂艺珂没伸手去接,而是将唇凑上去,就着他端茶的姿势,一口饮尽。 顿时,白槟瑜的眼神暗了暗。 喝了茶水,涂艺珂这才觉得嗓子得到了滋润。 她抬头,这一抬头,不知怎的,就看懂了男子眼里的深意。她立刻道:“你,你把我衣服弄坏了,我没穿的……” 她可不想再来一次了,她还得留着精神返回金城去处理那些琐事呢。 白槟瑜笑意连连,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诱惑道:“公主不想臣伺候你歇息吗?” 看着他那迷人的笑态,涂艺珂险些失去理智,脸色比胭脂还红,道:“别闹了,天色尚早,我还得赶回金城。” 白槟瑜只觉得心里酸酸的,却还是勉强笑道:“好,用完膳,我送你回去。” 第117章 我活下来了 梳洗休息后,膳食很快被空青与辛文端上了桌。摆放好膳食,两人又默契地互不作声地立在一旁。 今日的菜肴很讲究,不仅菜肴比平日里多了几个,还有样式精美的糕点以及美酒。玉盘珍羞,色香味俱全。 白槟瑜挨坐在涂艺珂的身旁,殷勤地为涂艺珂布菜。 心里念叨着赶回金城,涂艺珂对这些吃食兴趣不高,不过看着伺候周到的男子,她还是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他夹什么,她就吃什么。 而夹菜的白槟瑜忙碌得一口菜都没吃上,却满脸洋溢着甜蜜的笑容。 乐心的视线游走在两人之间,突然她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没好气地道:“吃个饭眼睛也不得安生。” 她如何会看不出,此刻涂艺珂身上的外衣是白槟瑜的,浅紫色的衣服,浅紫色的披风,她就像是一朵高贵的紫罗兰。 为何会换了衣服,这背后的原因不言而喻了。明明他们是夫妻,做的是夫妻之间的事,可为何明明说了要放下,明明已下定决心将他视为大哥,她的心里还是会堵得慌。 她虽放低了音量,她说话的声音还是传入进了白槟瑜与涂艺珂的耳里。涂艺珂看了看她,佯装神色担忧,问道:“乐心姑娘可是患了眼疾?需不需要我让谢屹给你看看?” 白槟瑜不禁失笑,任由她逗弄乐心。 乐心瞧了她一眼,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笑着,阴阳怪气地道:“民间说监国公主知书达理,仪态万千,乃世间女子之典范,怎么今日瞧着,倒是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女子。” 白槟瑜皱了皱眉,他当然不允许心爱之人被这样说。 他张嘴,还未来得及出声,空青已率先冷喝道:“乐心姑娘,不得无礼。” 涂艺珂却拦下了空青,从餐桌前站了起来,凝视着乐心,笑道:“如乐心姑娘所言,那仅是传言。且在本公主看来,讲礼仪是分时间分场合的,在他国使者与臣民面前,本公主代表的是威远的身份,自然慎之又慎,不出任何差错,维护好威远的面子;但在夫君面前,本公主便是妻子身份,自然不必讲究那么多。若真真计较起来,本公主是君,驸马是臣,你是民,真要分三六九等,你觉得你能有机会与我们坐在一起指指点点,以下犯上?” 乐心的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她身子微颤,牙关紧咬,一双手已被捏得变形,失声道:“公主能言善辩,乐心自认说不过你,乐心告退。” 她慌乱地行了行礼,起身扭头就走。 辛文想追出去,忽而又站住,没有主子的吩咐,他不自作主张。 白槟瑜看了看他,表示默认。 辛文这才向涂艺珂拱了拱手,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 有了乐心这个插曲,两人都停下了筷子。如此,饭已用好,涂艺珂便不再逗留。她凝视着白槟瑜,道:“我该走了。” 其实她内心里还有很多话要对他说,还有很多疑惑想问,还想再拥抱着他感受他的温暖,然正值家国存亡之际,她必须争分夺秒,用尽全力去处理一切事宜。 白槟瑜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与她一起步入风中。 寒风呼啸。 男人掌心的温热传到她的指尖,她的心升起一阵满足。 下一刻,白槟瑜将牵她的手收回,弯腰抱起她,跃入了寒风中。 双手环住男人的脖颈,涂艺珂最终还是问出了心里的话:“乐心喜欢你。” 白槟瑜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脚下的动作未减半分,淡淡道:“她说过,但我拒绝了,念及她的相救之恩,我允许她留在身边,她后来认了我当兄长。” 男人这简单的解释的话,让涂艺珂觉得动听极了。他行事坦荡,有问必答,还句句都答在了点子上,她当然觉得开心。 “你当时很痛。”忽然,涂艺珂心疼地问。 白槟瑜脸色一沉,淡淡道:“我没有死。” 这是他想到的最好的回答的话,这也是他故意说来试探她的话。 过往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并没有死。 涂艺珂在笑,可那笑容里满是泪水。她应当开心,应该开怀大笑。 她却做不到。她埋头伏进他的怀里,低声啜泣道:“感谢上苍,让你活着,回到了我的身边。” 白槟瑜全身突然僵硬,看着怀中的女子,平静地道:“我就知道刺杀我的死士不是你派来的,你若是想杀我,能有很多机会,而且你会亲自动手。” 涂艺珂脸色发白,眸中满是不可置信,颤声道:“你,你说,你说死士追杀你?” 白槟瑜腾出一只手,轻轻抚摸她带着惊慌的脸,安抚道:“我活下来了,活着回到了你的身边,这就是最幸运的事。” 涂艺珂双眼紧闭,热泪夺眶而出。死士是父皇派出去的,她不知死士为何会刺杀白槟瑜,但肯定与父皇有关系。 她眸子一沉,李庆竟然欺骗了她,那么皇兄呢,他在这里面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她深呼吸,凝视着白槟瑜,一字一句道:“对不起,是我的疏忽,让你受苦了。” 白槟瑜微笑道:“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们只争朝夕,我很开心,你来找我。” 他不想再看她愧疚难过的面容,转移了话题,道:“安瑞禾是我杀的,此刻张秋芜正带着人赶往金城,希望得到威远的庇护,这是个好时机。平渊那里,有我的人盯着,暂时不会出大乱子,但是乌明朗已经三番五次派人行刺楚天阔,平渊也支撑不了多久了,鹿死谁手,即将分出胜负。” 涂艺珂像是很惊讶,又像是意料之中。这个男人啊,哪怕是遭遇到父皇那致命的一击,却并未心生怨恨,还在为威远的图谋献力。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呆子呢? 直到现在,她相信了一个人最难能可贵的品质便是,哪怕历经万千磨难,归来仍不忘初心。 为有牺牲多壮志,一片赤诚保家国。威远能有这么多的忠心英勇之人,就该大胆地往前行! 第118章 挣个美名 晚间的金城,人影重重。 张秋芜、林华、杜如许、余莱等一行的到来,让城外更加热闹。 百姓们探头探脑,睁大了眼睛,纷纷好奇皇后因何而来。有脑筋活络的人不禁猜测,莫非是想为百姓们做些好事? 张秋芜昂头挺胸,穿过长长的人群,进入了城中。 相较于城外逃窜的百姓而言,城中尽是一片繁华的景象。乱世人心思治,在权力与地盘的争斗中,百姓都渴求安定,她更加理解了主子所说的“天下共和”的蕴意。 她尽量屏住呼吸,昂头挺胸,努力拿出一国之后的骄傲的气势来,不至于在臣民面上丢掉面子。 涂艺珂已端坐在大殿中央的宝座上,静静地看着她一步步走上前。在她的一侧,还坐着一个她眼熟的男人——白槟瑜。他一副儒雅温文的气度,站在涂艺珂的身边,看起来没有多少攻击力。 她心里微微吃惊,又仿佛没什么事一般,敛起了眸子。 她双手并抬至胸前,缓缓向前,而后慢慢躬身行礼,道:“参见公主。” 她还是一国之后,尚未对威远俯首称臣,遂有着自己的底气,绝不能轻易行跪拜之礼。 林华、杜如许、余莱也跟着张秋芜躬了躬身。 涂艺珂倨傲而又冷冷地打量他们几遍,周身带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开口道:“赐座。” 堪堪坐下的张秋芜,再次福了福身,道:“谢公主,秋芜此番前来,是希望公主能伸出援助之手,出兵帮助安南度过眼下的难关。” 说完,她将目光落在林华的身上,林华咽了咽喉咙,声音苍凉,道:“公主您是娘娘的娘家,眼下安南遭此大劫,元气大伤,求公主看在两国联姻的份上,出手帮一帮安南,这份大恩,安南没齿难忘。” 杜如许与余莱没有收到张秋芜的暗示,默默地坐着,一言不发。 涂艺珂故作不屑地瞥了张秋芜与林华一眼,微微一笑,道:“皇后与林大人请回,威远已经看在姻亲的份上,救助了城外的百姓,若是威远不出手的话,城外皆是冻死骨,不会这么祥和的,与其在这里耗费时间,不如好好想个法子,眼下离冬天结束还早着呢,不要再让更多无辜的百姓牺牲了。” 见女子如此冷漠,不屑一顾,张秋芜颤了颤身子,咬了咬嘴唇,轻抚小腹,行礼哽咽道:“求公主高抬贵手,可怜可怜秋芜与腹中胎儿,孩子已经没了父亲,秋芜不想他没有了家园。眼下,平渊的铁骑踏破安南国门,烧杀抢夺,无恶不作。若山河彻底被毁,孩子就没了家,甚至有可能孩子也没有机会看这美好的人间一眼,每每想到这些,秋芜心里就一阵刺痛,这才壮着胆子,前来求助,请公主看在秋芜曾经也是威远子民的份上,救救安南,救救秋芜与腹中的孩子。” 林华三人面面相觑,不禁暗叹张秋芜为了安南,竟有如此胆魄,他们也踏前一步,齐齐躬身。 然而,涂艺珂的语气依旧平静得让人心寒,淡淡地说道:“昭明郡主,本宫姑且这般唤你,你是威远嫁出去的女儿,你有难,娘家自然不会不顾,但本宫只愿收留你与腹中胎儿,至于安南国,想必三位都是安南的肱骨之臣,一定能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天黑了,就请回。” 杜如许终是能辩之才。他磕了一个头,徐徐道:“公主向来仁慈心善,爱戴黎民,皇后娘娘虽嫁入安南,血脉里却也流淌着威远的血液,而今贼子欺负安南,公主绝对有资格来管,亦可以光明正大来管。” 涂艺珂扬了扬眉,这杜如许说话,果然还是好听,正中下怀。看着这三人,她心里也不觉好笑,都是会演戏的主! 她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听得一旁一言不发的白槟瑜开了口,冷冷道:“杜大人所说的有资格去管,是何资格?是指安南向威远俯首称臣吗?” 看着皇后忍气吞声接受刁难,林华心里已满是怒气,此刻又听得白槟瑜的话,怒不可遏。愕然地望向白槟瑜,忍不住沉声道:“公子是谁?哪轮得到你说话?胆敢如此羞辱我安南!” 张秋芜忙低呵道:“不得对驸马无礼。” 林华虽觉惹了祸事,噤了声,态度依旧强硬,向来独自为国的安南怎能俯首称臣,成为威远的藩国?那将是烙印在历史上永远抹不掉的耻辱! 涂艺珂冷冷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周身满是不悦之气,站起身来,下了逐客令道:“看来皇后与诸位大臣还未商量好呢!林大人既对求诚抱有二心,又对驸马不敬,本宫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这次就不罚你了,各位请回!” 她同时对外喊道:“来人,送客!” “公主。”张秋芜失声大喊。 与此同时,还有杜如许与余莱的惊呼声:“公主。” 林华身子微颤,垂下头,伏在地上,认错道:“外臣有眼不识泰山,对驸马不敬,请公主责罚。还望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救安南于水火之中,无论什么条件,只要能做到,外臣将竭尽全力,照办不误。” 涂艺珂又悠然地瘫坐在椅子里,微微一抬长而卷的睫毛,望向张秋芜,淡淡地道:“林大人的话,也是安南皇后的意思?” 张秋芜的小脸忽暗忽明,神色复杂,与林华对视一眼后,这才看着涂艺珂,点头道:“是。” 林华听着她语调中的决绝之意,愧疚不已,头低得更深,说不出话来。他的无礼连累到了安南,替他买了单。 涂艺珂的美眸里异彩连连,她忽然起身,微笑着走到张秋芜的跟前,深深地瞧了她一眼,柔声道:“既是如此,那就依驸马所言,威远出兵震慑平渊,帮安南收回失地,但凡有战乱,都会力保安南疆土平安。作为条件,此后五十年内,安南需得向威远称臣,年年进贡,若做不到就回去,带着你们的士兵搏一搏,还能挣个不屈不降的美名。” 第119章 提上日程 林华已骇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白,五十年称臣进贡,这个代价太大了! 张秋芜默不作声,似在思考。 杜如许眼力高明,率先发言道:“公主,五十年着实长了一些,能不能将时间缩减一些?” 余莱也皱眉附和,再次阐释道:“公主,安南愿意俯首称臣,一年两年三年都没问题,但五十年太久了,希望公主格外开恩。” 谁知,涂艺珂却轻笑道:“本宫也觉得安南无法做到,既然做不到,就赶紧给本宫回去,否则本宫动起怒来,就不会这般以礼待人了。” 几人愣在原地,不知作何言论。 下一刻,张秋芜忽而跪了下去,朝涂艺珂行了一个君臣之礼,道:“臣安张氏参见公主。” 林华三人同时一震,哽咽道:“娘娘!” 张秋芜颤声安抚道:“一起参见监国公主。我们已经做过孤注一掷的决斗,却无济于事。百姓流离失所,国土被抢,安南已经经不起摧残了,多耽搁一日就会有更多无辜之人死去,就会有更多的疆域被抢占,只要能为百姓多做些事,挽救回安南的疆土,本宫受点委屈又何妨。” 林华后悔不已,掩面跪倒在地,勉强压制住崩溃的情绪,道:“臣林华参见公主。” 杜如许和余莱什么也不敢说,默默地跟着跪下,齐声道:“臣杜如许、余莱参见公主。” 喊出“臣参见公主”的那一刻起,三人的心里雀跃不已,眼里充满着激动欣喜的泪花,这一天,终于被他们等到了! 潜藏了那么久,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将全部权力交到主子的手中。这计谋复杂完美,他们配合得无懈可击,成功地完成了这份重托。 此刻,这场戏已经接近尾声,主角该退场,剩下的便是激烈的厮杀了。 涂艺珂俯视着跪着的几人,出声道:“影一。” 几人被虚空中落下的黑影吓了一跳。 涂艺珂从随身的袖口里摸出一个东西,随手扔给影一,缓缓道:“拿着虎符去找瞿绍,让他带兵援助安南,一切听从皇后指挥,务必保卫安南领土和百姓平安。” “是。”影一简短地回了一个字,又消失在了虚空中。 林华已被惊得合不拢口,心思已无法冷静下来,若非亲眼所见,他是定不可能相信的,一个公主竟随身携带着虎符,随随便便就能调动大军,而且看她那副模样,似乎虎符并不是什么重要之物! 此刻,他似已确信了,确信这个女子能庇护安南的平安。 他面上全无表情,目光茫然,遥视着远方,又渐渐踏向远方。 夜已黑了。 白茫茫的雪照得黑暗有了几分明亮。 马车里,张秋芜险些控制不住她强压下的情绪,她在心里忍不住呼唤:瞿绍,又要见到瞿绍了。 她的眼里溢出一丝欣喜,下一刻却又苦笑着垂眸,望了望隐隐隆起的小腹,忽然觉得怀孕这件既愚蠢,又可笑,更可耻,令她痛苦,她甚至觉得这比死还让她更痛苦。 瞿绍,或许你也从未想到过,再见时,我是即将沦为丧家之犬的可怜儿,而你依旧是那个风光霁月的将军;我已成为一个怀了他人孩子的寡妇,而你依旧受人追捧,令无数女子迷恋。 我们之间,越走越远,现实无法再逃避。 张秋芜叹了叹一口气,只希望再见时你能多坚强一些,不要因为我的遭遇而同情我,我不值得,因为这一切我甘之如饴! 就这样,张秋芜静静地想了很久,越想到后面,她的神色就越发平静,没有一丝惊慌。 “娘娘。” 等她听到一阵既陌生而又熟悉的男子的声音从马车外面传了进来时,他们已经仓促地见到了面。 她的眼里抑制不住地涌现出一串泪花。 她眨了眨眼,压下那份热意,掀开车帘,柔声道:“劳烦瞿将军了。” 按照涂艺珂的意思,今夜,威远的军队亲自护送他们回城,明日,安满向威远求助,俯首称臣的事将传遍五湖四海。 这便是等同于向天下人昭告:安南是威远的了! 黑暗中,女子柔和的声音像一股热流,游走在瞿绍的心间,暖洋洋的,让他忍不住想要笑出来。 只可惜他不能笑。 他仅仅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点头道:“娘娘坐稳,我们得继续赶路了。” 他的眼神在闪躲。锐利如他,哪怕仅是一眼,他已看出来了张秋芜的身子情况——她有身孕了。先前他虽有所耳闻,可远没有当面见到让他震撼,让他羡慕,更让他嫉妒。 他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浸满了夜空中的冰冷,那冷侵入骨髓,冻得他直发抖。 须臾,他用目光凝注了一眼马车,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而今,能光明正大地保护你,也算是幸运了? 张秋芜的马车与瞿绍的坐骑相距不远,她当然也听见了风中带来的那一声低叹。 真的是造化弄人吗?或许并不是。 她忽而发出一声轻笑,有风,有雪,有她心爱的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是,当然有啊!她慢慢地抬起紧贴着腹部的手,眼里射出一股冷意:孩子,别怪娘亲心狠,你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她的气息很冷。似乎已与周围的冷意融为在了一起。 或许是受到这股冷意影响,腹中的胎儿忽然动了动,无声地表达出他此刻的不适。 张秋芜呆了半晌,目光一直停留在腹部,喃喃道:“难道你也能感受得到我会杀了你的想法吗?” 腹部突然很有灵性地再次动了动。 张秋芜的美眸里似已有了泪光,面上流露出一种奇异而复杂的神色。 那神色中有释然,有悲伤,也有不忍……她处事虽狠辣无情,但她却是个痴情的人。她再次喃喃道:“对不起,下辈子有幸相逢,我一定会珍惜这份缘份,悉心养大你这个聪明可爱的孩子。” 然后她就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再去想了,想太多会累人,想到什么就直接行动,不是更好? 她腹中孩子的死期该提上日程了! 第120章 耍小心思 瞿绍的领兵作战的能力着实高强,第二天一早,楚福的骑兵营就受到了突袭。 楚福一时不以为然,觉得是安南在做垂死挣扎,望着黑压压的敌袭,他高傲地道:“安南的兄弟们,你们不要再做无畏之争了,放下你们手中的兵器,我们会优待俘虏的。” 戴着黑色铁面具的瞿绍只觉得这话十分好笑,双眼寒光一闪,他扬了扬手中的剑,无声地道:“杀”。 指令一出,剑刀交击。 无数的人群前赴后继,人随刀进,杀气顿时弥漫全营。 楚福还是第一次看到队伍如此强大的敌人,他们不像是山贼流寇,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他肉眼可见地慌了神,却也清晰地知道绝不能让对方占得先机,他怒吼一声,化作一团黑影,往瞿绍飞奔而去。 “砰”的一声,两股杀招狠辣,巨大的力量撞在一起,周围的人群直接被掀翻倒地。 瞿绍顿觉胸口如雷击中,竟险些招架不住这股霸道的力量,踉跄了一步,他迅速稳住心神,堪堪站稳。 却见楚福比他更加狼狈几分。他凌空一个翻滚,打着转飞倒在地,吃力地爬起身来。 他“呸”地一口吐出口中的鲜血,奋不顾身地再次提剑扑上去。 剑光划过,总有人沦为刀下魂。 强劲的剑气朝楚福飞来,他无法闪躲,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剑气穿透身子而做出任何反应。下一刻,他跪倒在地,再一口吐出更多的猩红。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的五脏六腑悉数被剑气震碎了! 而反观瞿绍,他慢悠悠地将剑插回剑鞘,仿佛做了一件小事一般。 “领头羊”殒了命,余下的士兵溜目四顾,不甘心地四下逃窜。 瞿绍自然不会给他们逃窜的机会,继续吩咐:“追。” 不过,他们还是低估了平渊骑兵的速度,不多时四散的骑兵就消失在了山麓中,不见踪影。 瞿绍蹙了蹙眉,心里不禁有了新的练兵想法:看来骑兵营的操练还得继续加强! 紧绷的精神突然松懈下来,他才觉得胸口一阵刺痛,低头看去,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被划开一条口子,鲜血横流。 他下意识地伸手掩住伤口,随即不知是想到什么,他拒绝了边上人欲替他止血的动作,翻身上马,带队回了安南的国都海原。 果然正如瞿绍所料,张秋芜身披一身战袍,站在城墙上,似是远远地迎接他们的归来。 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暖意来,仿佛通过这种方式,他已体会到了妻子迎接丈夫回家的错觉。他暗中垂眸,也不知这伤口能不能引得她微微蹙眉。 想到这里,他再次屏住呼吸,将全身力气集中到胸口处,使劲地再溢出一些鲜血来,这样的话伤口就会更狰狞一些了? 他抬头望了一眼张秋芜,又再次垂下,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嘲讽:他竟然也会耍这种小心思了。 张秋芜并没有直接在城墙下接待他们,这会有失身份,惹人诟病。她淡淡地吩咐车夫,将她送回了宫。 她前脚才刚到,就听到柳儿来报“瞿绍将军来了。” 张秋芜眉心一软,竟有些不知所措,道:“快请瞿将军。” 说话间,瞿绍已迈过门槛,走了进来,他不敢露出丝毫心意,毕恭毕敬行礼道:“参见娘娘。” 张秋芜面上一片淡然,毫无多余的神色对他道:“将军请坐,今日这一战有劳你了。” 蓦然,她的眼睛定定地望着瞿绍那被鲜血浸透了的胸口,骇然道:“快,快请太医。” 柳儿也惊了一跳,连礼都忘记了行,慌张地跑了出去。 鲜血于安南来说,是痛苦的根源,他们都害怕见到鲜血。 瞿绍不为所动,像是那伤口无关紧要般,见此时殿中无人,他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地问了一句:“你,你还好?”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得到。 好在张秋芜耳力绝佳,看着瞿绍佯装淡定却被微红的耳朵出卖的模样,她忽而微笑一声,旋即又凝望着瞿绍,道:“不好,一点也不好,只是心里挂念着一个人,总觉得得好好活下去,期待有朝一日能再见他一面,这样的话,就算是苟延残喘也值得了。” 瞿绍的耳尖更红了。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大胆,向他言说这些。他微微张唇,道:“活着好,活着才有希望,才有机会积攒更多的美好。虽然活着不一定成功,但死亡一定意味着失败。” 很奇怪,一向不善言辞的他也能说出这种大道理了。 张秋芜会心一笑,正欲说什么,却见柳儿已带着太医进了院子,她微微敛眉,吞回了想说的话。 “不必多礼,直接给瞿绍将军看诊。”未等太医先跪下,张秋芜已开口阻止了住太医的行礼。 太医道了句“谢娘娘”,便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查看起了瞿绍的伤势。 越是检查,他那苍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张秋芜眸子里不禁露出一丝担忧。 见太医打开箱子,拿出止血生肌的药粉撒在瞿绍的患处,又用干净的布条给他包扎好后,她才开口坐稳:“瞿绍将军的伤势如何了?” 太医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躬身答道:“先后受到两次伤害,剑伤倒是其次,被内力逼出来的伤波及到了周围的器脏,得好好疗养,否则会落下病根。” “你还受了内伤?”张秋芜愕然道。 “多谢太医,这伤并无大碍,本将军亦会注意,劳烦太医留些药就好。”瞿绍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反而对太医下了逐客令。 太医也察觉到了张秋芜怪异的语气,却并未生疑,只以为她是不忍心再听到瞿绍还另外负了伤,这段时日,安南百姓饱受摧残,没有人想再看到或是听到身旁之前负伤。他亦是如此! 放下药品,收拾好箱子,太医再次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瞿绍也不便久留,他从座位上站起,恭敬道:“我也先行告退。” 张秋芜张了张嘴,却未发出声音,她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定定地望着他的身影远去。 第121章 待我不薄 有了威远兵力的加持,安南的百姓终于迎来了较为平和安宁的生活,许多群众纷纷集聚金城,参加期待已久的归一寺的法会。 钟声远播三千界,法语庞施万亿民,惊醒世间名利客,唤回苦海迷梦人。 一早,归一寺的钟声就被敲响,寺里不知何时来了几位新弟子,他们身着僧服,已经到了寮房,迎请归一大师。 不一会儿,归一大师身穿一袭袈裟,朝几位弟子微微点头施礼,说了句“阿弥陀佛”,便走在他们的前面,一路边走边口念“阿弥陀佛”。 随着他们缓缓行走,可以看到整个寺院殿宇气宇恢宏,结构精巧细致,殿内供奉的佛像栩栩如生,典雅高贵。寺内的山林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青翠无比。 从千佛塔祭拜大殿出发,归一大师与众弟子皆手持法器,来到大雄宝殿的祈福法坛,他们环坛而坐,开始诵经祈福、焚烧祭品。 众信徒坐下静静聆听,有的为在世者祈福健康长寿、一生顺遂;有的为往生者祈福免受地狱之苦,早日去往极乐世界法会给信众们带来了一场心灵上的净化与寄托。 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涂艺珂难得地点燃了三炷香,对着面前的佛像拜了三拜。 “公主,这是为何?”一旁的宋之州百思不得其解,他从未见到过涂艺珂有如此虔诚的神色,遂问道。 “上苍待我不薄。”将香插入炉中,涂艺珂淡淡道。 上苍待我不薄,归还了我想要的心爱之人,这香火它受得。 宋之州不再多问,窥人秘密之事岂是他堂堂八尺男儿能做的?他将视线聚焦在虔诚跪拜的信众中,慨然叹道:“这一场法会后,金城会更加热闹了!” 当然会更加热闹,金城没有硝烟,令周遭的百姓羡慕不已,人人都以住在这城中为荣。且法会期间,归一寺将持续举行了禅茶、书法、诗词等文化活动,更引来无数文人墨客聚集。 在金城,法会期间,不仅能充分领略佛法文化的魅力,寺里还有偿提供美食、住宿,稍微有些银钱储备的信众,都愿意在这里度过一场难忘的文化之旅。 宋之州还在畅想着金城的美好未来,却听得涂艺珂淡淡地道:“只怕这短暂的安宁祥和之后,会迎来更猛烈的暴风雨。” 战乱四起,谁又能保证可以永久独善其身? 听出她话语里的担忧,宋之州忍不住再次看了她两眼,然后动容而坚定地道:“公主请放心,臣定竭尽全力护佑金城,决不让贼人的铁骑踏进来,凌辱我威远的一草一木。” 涂艺珂微笑道:“本宫信任高尚书的识人之能,更信任你的才华与品质。回宁阳的时间越来越逼近,届时金城诸事将彻底交于你手中,责任之重大,任务之艰辛,但再苦再难本宫都希望你扛下去。” 宋之州郑重地点头,果断地道:“请公主放心。对了,公主打算何日启程?” 将城内的欢乐悉数收进眼底,又远眺了一眼城外的荒凉,涂艺珂漫不经心地开口,道:“等。” “等?”宋之州重复着这个字,仍旧思索不出来等什么。但瞧着公主默不作声,他选择噤了声,与她一道眺望着。 等什么呢? 自然是等一个时机。 金城的美名已在周遭烙印下深刻的认知,安南也已答应此后进贡五十年,但这远远不够,她还在等一个的机遇,而这个机遇就是白槟瑜的催化。 不错,自那日与张秋芜一行打过照面后,白槟瑜带着辛文去了平渊。 楚天阔信任白槟瑜,他要充分利用好这份信任,将平渊也拉到威远的阵营中来,当然这事也较为冒险,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漠云的仇视,但倘若什么行动都不开展,威远也会失去先机。经过深思熟虑,白槟瑜还是决定去试一试。 涂艺珂知他性格,若决定了要做某事,不完成决不罢休,可一想到他差点丢掉性命这事,仍旧耿耿于怀,说什么也不愿让他前往。 环住她纤细的腰肢,白槟瑜轻声宽慰道:“相信我,好吗?像信任陛下一样信任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从来说到做到,决不食言,你看上次我不也活着回来了?” 默然半晌,涂艺珂冷静了下来,沉声道:“答应我,一定要活着。” 白槟瑜微笑着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迎风扬长去了。 这一去,涂艺珂每天都处于担忧之中,人就是这么奇怪,既希望对方是一只翱翔于天地间的雄鹰,又希望对方是温顺陪伴在自己身侧的小猫咪,总之,鱼和熊掌都想兼得。 可是世间又如何能有那么多两全其美之事呢?两人的身份,从一出生起,就注定了不平凡。 涂艺珂要等之事,迟迟未等到,晚间时分却有一份喜讯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空青脚步轻盈前来报道:“张秋芜晚饭时遭遇行刺,受了惊,胎儿没保住,流产了。” 涂艺珂眉头微锁,叹了一口气,沉吟道:“挑一些人参、灵芝之类的补药给她送去,告诉她,调理好身子。” “是。”空青话音落下,闪出了屋子。 唯余涂艺珂坐在椅子上,继续思索。张秋芜真的是个好手下,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亲手拿出自己的孩子,她一定会很难过? 她忽然摸了摸自己那平坦的小腹,这里什么时候能有孩子呢?下一刻,她被自己这惊人的想法吓了一跳,干咳一声的同时,摇了摇头,仿佛要把那个骇人的想法甩出脑外。 压下心里的想法,她往外喊了一句:“来人,去把谢屹找来。” “是。”屋外响起一道应答声。 不多时,谢屹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行礼道:“公主,你找我。” “坐下说。”涂艺珂看了看他,继续问道:“瞧你身上沾的草药,从药房过来的?” 谢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将衣角上的干草收回手中,道:“是的,这两日有乐心姑娘的帮助,炼制的药丸更多,城外的百姓康复得更快了。” 涂艺珂沉吟不语,这一切进行得太顺利,她总觉得有一些不好的预感。是她太过于杞人忧天了吗? 她又道:“务必要确保百姓服下的药都没问题。” 第122章 足以慰风尘 果然,涂艺珂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谢屹才回答完“是”字,空青就急匆匆来报“公主,出事了。” 谢屹身子剧震,惊讶地望着空青。 只听空青徐徐说道:“百姓服下药丸后,出现了上吐下泻的症状,此时有人制造谣言,说威远人在药丸中加了毒药,意在要杀了他们。” 谢屹连忙解释道:“公主,我敢保证,草民绝无此心,绝不会让公主陷入不仁不义之地,草民这就去严查,一定揪出背后的别有用心之人。” 涂艺珂出言安抚他急切的神色,道:“莫慌,空青与你一道前去查探。” 谢屹如获大赦,连忙躬身,与空青一道退了出去。 留下来的涂艺珂心里的担忧不曾减退,她蹙了蹙眉,忽而凝起内力,一个闪身,就消失在了无边的雪白里。 她飞跃的方向,竟然是海原。 许久之后,她又一个闪身,落入了张秋芜的宫中。 耳畔传来脚步落地的响动,张秋芜支撑起身子,眼神发冷,警惕地望着来人的方向。 随即,她愕然,又欲下跪叩首,道:“公主,你怎么来了?” 涂艺珂凝起内力撑起她的身子,走到床边坐下,伸手给她把了把脉,叹了一口气,道:“不放心就来看看你。” 张秋芜垂下眸子,面带动容,道:“劳公主挂心,这是属下自愿的,属下觉得值。” 涂艺珂替她输了一些内力,没好气地道:“身体是拼搏的本钱。你这条命可比敌人的值钱多了,你值得更美丽地绽放下去,而不是在青春活力的季节就焉了,你想要的所追求的还有机会不是吗?” 张秋芜睁大了眼睛,面上满是不可置信,她喃喃道:“我还有机会吗?可我既嫁过人又流过孩子,这颗心已和这具身躯一样千疮百孔了。” 拗不过她,涂艺珂不再费劲唇舌,道:“在我看来,你是威远的昭明郡主,是安南的皇后,你当活得骄傲。你给自己的心上了锁,这得你自己解开,但本宫希望你万事莫颓废,未来总是光明可期的。对了,杜如许和余莱近日情况如何?” 张秋芜的神色已好转了些,答道:“杜大人和余大人万事替我出主意,尽心竭力辅导我,这几日他们正在为了更好地让安南从属于威远而四处行走,效果的确显着。” 涂艺珂仰首望向横梁,又起了身,道:“行,那你将养好身子,本宫就先走了,不管遇到什么事,记得传信给我。” 张秋芜摸不着头脑,茫然地问了一句:“主子不去看看瞿将军吗?”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多话,低下头,悄悄拍了拍自己的脸。她倒是难得露出这样的娇态。 涂艺珂笑了笑道:“瞿将军那边应该很希望你身子恢复了亲自去看他。” 张秋芜脸色发红,目送主子负手闪了出去。 发呆好半晌,她仍大感内疚,主子这般挂念自己,她怎能低沉至此。她往外喊了一声:“柳儿,伺候本宫更衣。” 柳儿推门进来,一头雾水,劝道:“娘娘,天色已晚,要不你再休养一晚,明日再处理事情?” 张秋芜美眸一转,忽然道:“那为了本宫的身子,要不那些烦心之事就有劳柳儿帮忙处理了。” 柳儿吓了一跳,慌忙道:“娘娘别打趣奴婢了,这伺候人之事奴婢还能得心应手,那朝堂之事奴婢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这些日子,娘娘逐渐有了小女生的顽皮之色,柳儿看在眼里,心里也十分高兴,人也跟着活泼了起来。 为了令她宽心,张秋芜笑着道:“无妨,本宫多穿一些就是,你让人去将杜大人和余大人请来,就说本宫有事相商。” 替她抚平最后一块微皱的衣角,柳儿这才松了一口气,竟“管”起她来了,道:“是,奴婢可得劳烦两位大人早些说完事,好让娘娘多多休息。” 张秋芜点了点头,在这异国他乡,有一可心之人相依相伴甚好,足以慰风尘。 低沉的情绪又触起她的心事,秀眸一红,她低头摸了摸那已平坦的小腹,忽然涌起一道想哭的感觉,孩子剥离母体时,她清晰地看到了初具人形的他,小小的,毫无生机的,血淋淋的一团,被柳儿从这房中端了出去。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残忍极了,无情地将他带来这世间,又狠毒地将他送往了黄泉碧落。 她转过头望了望供奉的佛像,合掌鞠了三个躬,同时在心里默念:“我自知有罪,请佛祖惩罚我,让我的孩子下辈子投胎去一个爱他护他宠他的人家。” 略感释然,她美眸一寒:安瑞禾,祭奠了这个孩子,安南就全部归属于威远,你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想从棺材里爬出来,杀死我? 杜如许与余莱盈盈进来,福了福身。 还未等他们开口,张秋芜率先出声,道:“将本宫行刺流产的事大肆传播出去,另外暗中造谣,就说漠云与平渊见安南皇室后继无人,欲瓜分掉安南,安南危已,唯有紧紧抱住威远这根大树,才能有一席之地。” 两人暗中打了一个寒噤,他们竟然从她的身上看到了主子的一丝影子。 三人又低声继续聊了很久,声音越来越小,完全听不清了 从安南皇宫出来,涂艺珂并未急着回金城,而是任意选择了一个地方落下,慢慢地行走细察,她想切身地看看如今百姓最真实的生活状态。 走了没多久,她的心里顿起阵阵暗叹。 这一路走来,到处都是战火留下的让人触目惊心的痕迹:坍塌残缺的城墙,各式各样烧焦损坏的兵器,支离破碎的躯体,无人居住的房屋,干涸被雪稀释的血迹满目疮痍。 她不禁握紧了手掌心,麻烦才刚开始,一旦漠云插足进来,百姓们还能经得起几次战火的折腾?她和皇兄又该如何才能守住他们心中的美好家园? 对了,皇兄,我一次次将回程的时间推迟,你应该很生气? 第123章 遇敌受伤 忽然,在沉思之际,涂艺珂心生警觉,双目射出一股深寒的杀机。 一道身影在她左侧十余丈外出现,快如闪电般朝她掠过来。 眼见对方速度未曾减缓,且蒙着面,手持一柄剑就要刺向她。 她厉目一扫,漫不经心地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再催动身体里的内力,侧开身子,也一剑朝那人刺出。 两柄剑相碰,划出一道耀眼的火花。 仅是这一招,涂艺珂就已察觉到,此人来路不明,功夫高强,她遇上对手了! 她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对方持剑的右手。 她很清楚,这只手剑气袭人,直击要害。 她不再分出心思。因为对方的剑已迎风挥出,那耀眼的寒光直取涂艺珂的咽喉。 涂艺珂不敢大意,脚步一溜,后退了几步,身子贴上了一旁残缺的城墙。 对方的剑又变换了招数,他凌空倒翻,剑光化作无数光影,朝涂艺珂当头洒来。 涂艺珂退无可退,双臂一振,掠过无数剑气,紧盯时机,身子沿着城墙滑了出去。 对方又冲天飞起,手中的剑笔直刺出。 涂艺珂却不再闪躲,握紧手里的剑,不偏不倚地迎上了对方的剑锋。 “叮”的一声,火花四溅,催得地上的雪花冲天而起,又纷纷飘落下来。 战斗精彩绝伦,画面十分凄美。 两人仿佛都静止住了,望着对方,手忍不住抚摸上胸口——这一招让两人都负了伤。 涂艺珂目光一转,神情平静而神秘,开口道:“影一,杀了他。” 对方袒露出来的眼睛充满愕然,似是不相信她竟如此不讲武德,还叫出了影卫。他屏住呼吸,忽然凝起内力,疾驰而去。 影一追出十余丈,看着那已缩为一个黑点的身影,默然几息,原路返回,单膝跪地,头微微低垂,向她请罪。 危机时刻,他必须随时守在主子的身边,但他也违背了主子的命令,该罚! “起来,你做得很对。”涂艺珂并未责难影一,与那人相比,她的安危确实更加重要,影一的想法挑不出一点毛病。 得了指令,影一这才站起身子,默默地走到主子的身后,欲给她输送内力,助她疗伤。 涂艺珂并未点头应允,而是道:“不必了,本宫受了内伤,一时半会恢复不了,抓紧带本宫回城。尽管那人也被本宫伤到,但就目前看来,他的功夫还是高本宫一等。突然来了这么神秘而深不可测的劲敌,得回去叮嘱大家设防。” 影一看了主子一眼,没有辩驳,轻声道完“主子恕罪”后,横抱起她,飞掠而起。 影一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回到了金城。 一进屋子,涂艺珂就吩咐道:“把宋之州叫来,空青如果回来了,也让她来一趟。” “主子,属下给你输送内力。”影一的声音冷淡却充满担忧。 见主子点了头,影一忙用掌心抵住她的的后背,将自身的内力源源不绝地给她输送过去。 受伤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尤其是对已许久不曾受过伤的涂艺珂来说,这简直是在给她上一场酷刑。 第124章 下药之人 她忍着剧痛,在影一的内力的调和下,极力引导混乱的经脉血络回归原位。 额头上的冷汗不停地流下,一颗比一颗大。她忽然颤抖着,“哇”的一声吐出一口猩红。 “主子!”影一神情黯然,担忧地问道。此刻,他想将那人揪出来千刀万剐的心思都有了。 尽管面上仍是一阵痛苦之色,涂艺珂咬着牙,擦拭掉额上的冷汗,呼出一口气,缓缓道:“休息一阵就好了。那人功力与我不相上下,他对我出手,还垂死挣扎逃出去,想必现在也不好过。不过,单身看他的招数套路,我竟猜不出他师从何方,看来是有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影一咬着牙,失声道:“要不属下去把他杀了,提着他的人头来见你。” 影一的功夫比涂艺珂的还要高上几分,倘若他出手,胜算的概率会大上许多。但说不定对方还有强劲的帮手,也许影一会不慎丢掉性命。 虽然她相信影一,一定会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她的身边。可还能好好地活着,又何必枉送性命? 她绝不过轻易地白费一条性命,哪怕是在别人眼里卑微如蝼蚁的仆人,她也从不作贱。 涂艺珂摇摇头,缓缓道:“无妨,且让他再蹦跶几天。调派影卫暗中查探对方的身份就行,他们既然找死,早晚本宫都会让他站着过来躺着回去。” 影一点点头,隐入了暗中,他已经察觉到了外面仓促赶来的脚步声。 空青与宋之州同时推门而入。 瞧着主子面容苍白、神色虚弱的模样,空青紧握双拳,勉强控制住自己,走上前来扶着她起身。 身上湿漉漉的,涂艺珂对宋之州道了句“宋大人稍坐一会”,便转头对空青道:“先扶我进去换身衣服。” 宋之州满面惊讶,不敢作声,心里不禁暗忖:到底是谁伤了公主? 再出来时,也许是蓝色金丝衣服的衬托,涂艺珂整个人已精神了几许,她头发散披,端起面前温热的茶杯缀了一口,道:“宋大人久等了。” 宋之州连忙福身,道:“天气寒冷,公主的健康重要,臣再多等一会也是应该的。臣斗胆,敢问公主是被何人所伤?” 空青也张着眼睛望向主子,这话一进门她就想问了,奈何还未寻到机会开口。 涂艺珂淡淡道:“只是交了手,还未探明对方的身份,高手决斗,受伤乃常事,本宫无事。找宋大人来,是想告诉你城外来了劲敌,人数不明,务必时刻戒备警惕,加强守卫,不要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宋之州点头沉声应道:“公主请放心,方才臣已命人吩咐下去了,用不了一会,城中的守卫森严之极,一只飞鸟都越不去。” 涂艺珂放下心来,再次叮嘱道:“形势愈演愈烈,或许真正的战争就要来了。” 宋之州心里一个激灵,他也预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一国公主被武力高强的黑衣人行刺,这意味着别有用心之人或者国家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正思索中,又听得涂艺珂询问:“百姓上吐下泻之事查得如何了?” 空青神色凝重,轻轻道:“经过反复查探,属下与谢药师找到了痕迹,但下药之人是乐心姑娘,谢药师怎么也不肯相信,他还在暗中确认。” 涂艺珂与宋之州听得心往下沉,他们想了很多,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乐心从中作梗。 她问道:“如何确定是乐心的?乐心她人现在何处?” 宋之州也竖起了耳朵,急切地望着空青。他与乐心打过几次照面,觉得她是那种坦率真诚的女孩子,不像是手段心思深沉之人,他需要有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 空青答道:“每个药师对药丸的制作都有自己的独特风格,谢药师在药丸炼成时习惯保持药丸的表面光滑,而乐心则会用指甲盖在上面轻轻压出划痕,而上吐下泻的百姓,几乎都服下过她的药丸,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个习惯,否则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纰漏。” 她顿了顿,继续道:“属下无能,尚未找出乐心人在哪里,从这一批药丸分发完后,她就不见了踪影,似是料到会有今日,有意为之。” 宋之州剧震,这才恍然:怪不得有几日没见到乐心姑娘了! 沉吟片晌,涂艺珂道:“让谢屹全力医治中毒的患者,抚慰好百姓的情绪。空青你想办法查出乐心的藏身点。本宫猜测,她既然出了手,一定不希望百姓被救回,兴许还会暗中找机会再次出手,只要她现身,务必活捉她,本宫要亲自审讯!” 两人同时应声答“是”,见主子仍精神虚弱,便不再打扰,行礼退了出去。 涂艺珂揉了揉太阳穴,心里不禁后怕:乐心若受制于人对百姓出手还好,如果不是,那么她也会是一条难缠的地头蛇。 第125章 温顺的女人 距离金城五十里外的一处山洞内。燃着的篝火驱走了空气中的寒冷,散发出阵阵暖意,也将两道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收回输出去的真气,乐心不甘心地瞪了一眼面前的男子,秀眸里闪过一道寒芒。 她恨不得将这个男人剁成肉酱,再洒进鱼塘,喂鱼! “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不喜欢。”男人冰冷的声音响起,不用回头,他也感受到了身后的冷意。 乐心花容失色,咬牙切齿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了我师父?” 男人拢了拢衣服,转过身来,凝视着乐心,不耐烦道:“该放的时候自然就放了,别挑战本汗的耐性,后果你承担不起。” 这个男人赫然就是乌明朗,他不知何时竟已到了金城! 乐心颓然,不悦道:“你也别挑战我的耐性,倘若我不高兴了,直接将你出卖了你,我想那威远的监国公主应该很想知道你的下落呢!” 威胁的话,谁不会说? 可话一说完乐心就后悔了,因为她自知惹怒了这头魔王! 随着乌明朗的冷哼声落下,乐心只觉周遭气劲交击,形成一股旋涡, 她还来不及出手,就旋涡吸进去,紧跟着如风扫落叶般,翻滚倒地。 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眼里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恨意,袖子里的拳头紧握,倏又收回。 师父还在他的手中,她需忍气吞声! 乌明朗冷冷地望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死人,不屑道:“就凭你,还不配本汗放在眼里,但你若不乖乖听话,我敢保证,明日韩修的手指头就会送到你的手中。” 他又抬起眼神,讥讽道:“听说你与韩修感情甚笃,不知看到他的残肢,你会是什么感受呢?” 乐心的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念着自己连师父的位置在哪都不清楚,她尚且挺直的腰板最终还是伏了下去,双目微闭,认错道:“乐心知错,请可汗责罚。” 乌明朗再次不屑地看了看她,道:“留下疗伤之药,你可以滚了!” 既失面子又遭受生命威胁,乐心心里愤怒极了,却也不敢造次,随手从袖中掏出一瓶药,放在桌子上,弓着身子迈出了门。 有风吹过,她的眼里溢满了泪花。 乌明朗懒得关注她,乐心对她来说,不过是在安南捡的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他并不关心她是死是活,他只要她温顺做事。 他垂眸,拿起乐心留下的药瓶,拧开瓶塞,从中倒出一枚药丸,放在手心里仔细端看。 他并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这种恨他入骨的女人! 忽然,他愤怒地将药丸狠狠往地上一砸,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在药丸上做了手脚!这不是明着将把柄送到涂艺珂的手里吗! 很好,看来是本汗对你的惩罚太轻了! 他再次倒出一颗药丸,径直放进嘴里,整个吞了进去,而后就地打坐,再次全力调息运气。 惩罚乐心的事不慌,等他周身的内力正常后,他会好好告诉她该如何做一个温顺的女人! 第126章 变成棋子 泪眼模糊。 乐心那双原本单纯善良的双目此时布满了悲伤与仇恨。 她需要发泄。 她毫无章法地凝起内力,一股脑地击向旁边的手掌般粗的梨树。 雪花漫天,冰冰凉凉的落到她的身上,她的脑子猛然清醒了一些。 抬手拍了拍头,她不由得暗叹:怎么老是不长教训呢? 手掌接触头部的那一瞬间,她感觉掌心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刺痛。 她摊开掌心,猩红映入眼帘。 原来是方才她击打梨树时,撕裂了手掌。 她自嘲一笑,人倒霉起来,连肌肤都变得娇嫩了。 她没有管伤口,她需要用疼痛来麻痹自己。 可疼痛愈烈,脑子就越清醒,泪水再次泉水般涌出,她不禁低声哽咽道:“师父,你到底在哪里?为何费尽心思都找不到你?我不想伤及无辜,却又不敢离开,那乌明朗向我展示你一直随身携带的医书,你曾说过,书在人在,我怎敢赌?” 一个人思维混乱的时候,总会想起最依赖的那个人。 她又想起了白槟瑜,第一次见到白槟瑜的时候,他还是个口不能言体不能动的“睡美人”,看起来是那么脆弱,那么无助。等他疗养好恢复实力后,他又变得那么伟岸,那么让人有安全感。 然而,这份安全感却不归她独有。得知师父被乌明朗抓走后,她连夜去了金城想见白槟瑜,想向他求助,请他帮忙救出师父,如此也算是报答了当初她和师父对他的救命之恩。 然而,她找遍了所有地方,迟迟找不到白槟瑜的身影——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没有给她留下只言片语。原来,她于那座繁华的金城而言,可有可无。她在他的生命里面,也是可有可无。 她抱着最后的期待去找了涂艺珂,那个指点江山的美丽女子,应当会看在白槟瑜的面上,帮助她的? 结果,她失望了,她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她等了许久许久,等到雪花落满了身,院中依旧空无一人。而后面她回来了,也从未遣人询问过她一声。 求人无果,上天无路。那一刻,她真正地体会到了被人抛弃的滋味:辛酸、无助、哭泣……,她想了好多词语,却发现没有一个词能形容出她的心绪。 她悲哀地、自嘲地笑了一下,眼泪在她带有笑容的脸上落下,她终于认清了现实:一切不过是她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罢了,世间不存在真正的不求回报的情谊,是她异想天开,是她自欺欺人。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师父是真心对待自己的,其余都是虚妄。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金城,离开了那个令她伤心、令她难堪的金城! 才到郊外,她又被乌明朗拦下了。 他悬在空中,面无表情,冷冷地吩咐她:“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要在百姓服用的药里下药,制造混乱。” 她转过头,望了望从金城里照射出来的灯光,冷漠地应声道:“好。” 于是,她又折返回了金城,变回那个开朗活泼的模样,趁机与谢屹炼药时,将毒药粉混进了给百姓服用的药丸中。 看着痛苦不堪、倒地呻吟的百姓,哪怕发泄了心底的怨气,她却没有丝毫快感,冤有头债有主,她将自己的仇恨施加到了无辜人的身上,也彻底将自己变成了乌明朗的棋子——一个可随时打骂的棋子。 回忆至此,乐心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笑出了无力。 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她哪里还有回头路可走?横在她面前的,是无底的深渊! 眼泪已经停止,她的心仍在下坠。喃喃道:“师父,你会原谅我吗?你曾说过,圣与仙都是高洁之人,不做损害百姓利益的可耻之事,而今我违背了誓言,与那杀人不眨眼的与明朗又有何差别?” “当然有差别,我是主你是仆,仆人不能违背主子的任何命令。” 乌明朗的声音由远而近,乐心猝然怔住,身子不由得微微发颤。 第127章 久违的重逢 她深吸一口气,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转过身去,对着乌明朗,笑道:“可汗。” 将她的虚伪看在眼里,乌明朗淡淡道:“跟我走一趟。” 乐心顿时心生警惕,面上丝毫不显,壮着胆子问道:“去哪?” 乌明朗难得有一丝好脾气,反问道:“你不想见你师父?” 乐心的呼吸为之一顿,不再说话,默默地跟在乌明朗的身后,同时心里不禁在猜测他又在憋着什么坏心眼。 两人一前一后迎风施展轻功,以最快的速度飞行在雪夜里。 冷风如刀,刮得乐心的脸发疼。他们的身法极快,静寂中,隐约听得出乐心那轻微的喘息声。 一阵剧烈的飞奔后,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渐渐从黑暗的荒林中显现出来。 越往前走,乐心十分惊讶,乌明朗竟然如此不设防,光明正大地让她记住路线。她盯着他的背影,眼里满是沉思。 乌明朗的后背像是长了一双眼睛,忽然道:“别太高估自己,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乐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一个踉跄,她来不及刹住脚步,险些撞在乌明朗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她提起一口气,向乌明朗的一侧滑去,这才堪堪躲过了一劫。 她有预感,如果撞在乌明朗的身上,她的遭遇会比此时还要狼狈。 听着他的声音,乐心不想搭话,沉默以对。乌明朗说得对,她再怎么挣扎,也摆脱不了他的束缚,且束缚只会越来越紧。 她先他一步再次飞起。同时她用余光环视周围,只觉得四面的山峰就像一张网,死死地将她围住,让她喘不过气来。 冷不防被晾在一旁,乌明朗皱了皱眉,却也没和她计较,而是身法轻健,行动迅速地滑到了她的前头。 过了半晌,两人在一个沟壑纵横、地势险要的山头停下。 乐心已然认了出来,此地位于漠云与安南的交界处,群山连绵,山高陡峭,宛如一道天然生长的城墙,怪不得乌明朗大大咧咧地让她前来,这个地方易守难攻,还有层层高手镇守,仅是她只身越过都觉得吃力,更不必说再带上师父逃出去了! 乌明朗真的算准了一切! 诚然,一个实力雄厚的人有着他自信的资本! 乐心的眼里染上了一丝恐惧,秀眉因为恐惧而皱起。她很清楚,那是自身本能对强者的忌惮,她对他更加害怕了! 越往里走,她的心越无法平静。 漆黑阴森的围墙、哀嚎的声音、刺鼻的腥味无一不刺激着她的口鼻,她几乎忍不住要干呕。 乐心不得不承认,让她胃里翻腾的,不仅是令人窒息的环境,还有无尽的恐惧。 她越发担心师父会遭受非人的折磨。 乌明朗冷冷地看着她的神情,知道自己的意图达到了——一个人只有经历过无尽的恐惧,再得到救赎后,才会真正屈服于强压! 他指着面前的门,静静地道:“进去。” 说完,他一个闪现,不知去了哪里。 乐心整个人已僵住。 此刻距离推开面前的石门还有一段距离,石门具有很强的隔音效果,她忽然不敢上前了,她不知道在门的那边,师父会以什么样的状态等着她。 心扑通扑通地跳。 她突然像一只发疯的野兽,凝起全身力气,向石门冲过去。 “轰”的一声,石门从里面被打开,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好在一只苍老的手扶住了她。 她惊讶地抬起头,望向这只手的主人,而后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失声道:“师父。” 直到这一刻,瞧着师父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她全身的戒备才全都松懈下来,就好像是和母亲走散了的小孩子,在见到母亲的那一瞬间,顿觉有了倚靠。 她放声痛哭起来。 韩修老泪纵横,轻轻地握住她的肩头,安慰着这个受了惊骇的孩子,道:“不哭不哭,师父在呢。” 多么有力极具安全感的一句话啊,倘若两人说话的地方不是在这冷冰冰的地牢的话,乐心会感到充满幸福感。 她吸了吸鼻子,知道不能再这样哭下去,索性退出韩修的怀抱,扶着他走到室内唯一的一张桌子旁坐下,问道:“师父你怎么会被乌明朗抓了?” 韩修没有动,一双眼睛空空洞洞的,黯然道:“是个意外,不说也罢,采药进了他的辖区,被他识破了身份,就一直被困在此处。” 乐心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思索的表情,似乎在分辨韩修话里的真假。几个呼吸之间,仍是没想出什么来。她索性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递给韩修,继续道:“师父被抓来多久了?” 韩修仰头叹息,露出一丝苦笑,道:“不知道,只觉浑浑噩噩地过了许久许久,也许才三两月,也许有一年半载了。” 乐心心疼不已,不知该如何缓解胸腔里愤怒的情绪,忽然提起茶壶,仰头猛灌了一大口水,恨恨自责道:“徒儿无能,不知你,不知你被抓到了这里……” 韩修笑了笑,拍了拍乐心的肩膀,道:“无妨,师父习惯了,熬过了最开始的那一段辛苦日子,后面都觉得不是什么事了。你是个好孩子,只是都怪师父,连累了你,让你不得不上了乌明朗的贼船……师父,师父问心有愧啊!” 韩修忽然趴在石桌上,手捶打着胸口,放声痛哭起来。 乐心美眸通红,忙止住他的动作,哽咽道:“为了师父的安全,只要有机会,乐心都要试一试。师父放心,终有一天,我会将你带离这里。” 韩修点了点头,对她的信心表示十分肯定,道:“师父会努力活着,等你带我离开这里。” 第128章 去杀了他 沉浸于见到师父的喜悦中的乐心并未察觉到,此刻,韩修说这话时,眯着眼睛,脸上挂着一种奇怪的神色。 两人还想说些什么,突然一个冷冰冰的黑衣人就走了进来,疾言厉色道:“韩修,你该回去了。” 韩修似是习以为常,站起身来,道:“这就来了。” 乐心有些慌乱,总觉得师父话里有话,她不知道师父要被带到哪里去,更猜测着师父是不是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一只手暗中伸到袖口里,准备拿出毒药洒向那人。 韩修一眼就看出她的小动作,安抚笑着对她道:“师父没事,只是有些乏力,该休息了。你早些回去,不要担心,师父会好好的,就在这里等着你。” 眼睁睁看着师父的身影消失在石门那头,乐心只觉心头涌起一阵浓浓的无力感,七寸被扼制住,她什么都做不了。 那么,她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并不是!她本身就拥有强大的医毒实力,不是吗? 她忽然笑了笑,不能从乌明朗身上下手,那就将靶子对准他身边的人,她记得他有一个叫巴仁钦的下属,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她仰着头退出了石屋,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的同时还暗自记下周围环境的特征。 她很清楚,不管她怎么走,都逃不过乌明朗的眼睛,他都会找上自己。 果然,才走出五百米,乌明朗就幽灵般落在她的身前,道:“你师父完好无缺,这下放心了?” 乐心不予置否,问道:“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手脚?” 乌明朗反问道:“你没问你师父对我们做了什么?” 虽然不服气,乐心却也不辩驳。她知晓师父的脾气,暴躁而又倔强,若非与乌明朗发生冲突,绝不会被他抓到的,可是乌明朗为何囚禁了师父,他想从师父身上得到些什么? 想通这一点,又想再打探些消息,所以她问乌明朗,道:“可汗的身子好些了?” 乌明朗低声发笑,似乎是觉得乐心的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愚蠢可笑,也不回答她,而是说:“你现在回去金城,还是那句话,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杀了谢屹。” 乐心瞳孔微瞪,定定地望着乌明朗,问道:“我能不能杀其他人?你想要谢屹的命,我实在是下不去手,他和我情同手足……” 乌明朗不听她的废话,高声道:“你不愿意也行,那我只好先送你一节韩修的手指了。” 沉默震耳欲聋。 过了许久,乐心轻声地答道:“我杀,我去杀谢屹,但你也知道,金城高手把守,我纵然侥幸成功杀了他,也无法凭一己之力逃出,我需要帮手。” 乌明朗看着她,自然不会错过她眼里的小算盘,淡淡道:“你觉得谁能协助你?” 乐心道:“巴仁钦大人。” 开口就要他身边的得力干将,乌明朗漠视她一眼,道:“可以,我会让巴仁钦跟你前去。” 随即,他朝外喊了一声,道:“巴仁钦。” 乐心的太阳穴突然跳了跳,忽然她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目光似鹰般锐利的身影走向前来,站在她的身旁,对乌明朗虔诚地道:“可汗。” 乌明朗不露痕迹地点点头,对他道:“你跟着医仙去,找机会杀了谢屹,他是医者,杀了他就如同断了涂艺珂一条左膀右臂,我就不信,那些迟迟不肯离开金城的百姓乱不起来。” 巴仁钦行礼,而后斜睨乐心,淡漠道:“请,乐心姑娘。” 乐心不安地悄悄看了看这两人,总觉得都是凶神恶煞,令她心生畏惧。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只能大胆地往前走了。 在巴仁钦骇人的目光下,她怯懦地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一步一步往前挪。 待两人的身影彻底看不见后,乌明朗淡淡地喊了一句:“你乖徒弟走了。” 藏在门后面的人迈出步伐,朝他走来,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恭敬地道:“多谢可汗留下乐心性命。” 他赫然就是韩修! 乌明朗垂着头,道:“韩先生,你要的千年肉苁蓉我已经给你了,你答应我的什么时候兑现呢?” 肉苁蓉乃漠云的“人参之王”,仅供朝廷使用,是功效最高的补益药物,能治疗宫寒不孕之症。 乐心宫寒不孕这事,只有韩修知道。她七八岁的时候贪玩,在一个冬天落入水中,他发现时乐心身子僵硬发紫,已快没有了呼吸。那一次,乐心高烧昏迷不醒,在床上睡了七八天,身子遭遇重创,落下了宫寒不孕之症…… 这些事,乐心并不知道,却都深刻印在了韩修的脑海里。 她虽是他捡来的孤女,他却视为亲生。当父亲的,都希望孩子过得幸福,儿女绕膝。 是以当日与乐心和白槟瑜分开之后,他就孤身踏上了去往漠云的路,他要进入沙漠,为乐心寻找肉苁蓉。 可惜在他即将成功时,被乌明朗逮住了。盗窃一国之宝,罪名着实不轻。自那以后,他一直被乌明朗威胁使唤,替他配置药材,甚至还不得不答应乌明朗的一些无理的要求。 而今,就连乐心也被牵扯进来了。 他暗中叹了一口气,稳住心神,从容道:“还望可汗再宽限些时日,老朽在可汗给的方子基础上,改良后的麻沸散正在试用,只要证实药效后,就可以在军中大范围推广了。但断骨重生之术尚无示范,老朽摸着石头过河,仍在破解之中。” 没错,乌明朗看上了韩修的医者之能,他要他给他制造出一种效果更好,更方便推广使用的麻沸散!更让他用重伤之人试验,如何治疗断骨、断肉等军中常见的伤势。 一旦他成功,那么军队的治疗时间和水平都将缩短,死伤人数减少,这对军队来说,无疑是个极大的喜讯! 对他的话,乌明朗十分不满,脸色微变,道:“韩先生,本可汗的脾气和耐性都不太好,你若是做不到,下次再见,我敢保证你的徒弟会是另一副模样。” 他嘴角勾出一抹狠厉,制衡之术,向来是他的长项。用一个乐心可以牵制住韩修,反过来,用韩修亦可威胁到乐心,这师徒俩还真是有趣极了,更有趣的是,两人都互相不知道自己被他任意玩弄。 韩修吓得立刻磕了几个头,失声道:“我做我做,我这就去做。” 说完,他爬起身,一跛一跛地往外走。 乌明朗的神色看起来十分温和,声音却冷冷地提醒:“若是敢糊弄本汗,我不介意将你的另一只腿也变成跛子。” “跛子”一词让韩修的心里顿生屈辱之感,他却不敢说话,低着头,无声地走了出去。 第129章 谢屹之死 走出去的韩修,没有发现乌明朗那双冷漠锐利的眸子里,也染上了一丝倦意。不过,就算他没走出门,也不敢直视乌明朗的眼睛。 每次被这双眼睛盯着,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害怕。 此时,乌明朗的腰板隐隐弯下了几分,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虚脱感,和涂艺珂的这次交手,令他非常吃惊。不仅是她武艺高强伤到了他,就连她的身边都隐藏着功夫更高之人。看来,想要取走她的性命,其难度可想而知! 没错,除了想杀了涂艺珂,乌明朗还想杀了涂隽宁。在他的思考判断下,这两兄妹搅得四国不得安宁,妄想吞并安南,甚至挑拨平渊与漠云不宣而战,他们是他最大的劲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对了,还有质于漠云的涂向楷,也是一个隐患。他暗中做的那些小动作,乌明朗都了然于心,迟迟不动手了结他,只是不想让乌日娜伤心罢了。乌明朗看得出,自家妹妹对他还是有几分关切的。 然而,此时他的想法变了。既然他已对涂艺珂动了手,那么涂向楷就没活着的必要了! “来人。”他厉声道。 “可汗。”门外快步走来一道身影,对他行礼唤道。 “你快马加鞭赶回温都,暗中杀了涂向楷。”乌明朗吩咐。 “是。”那人怔了一息,旋即点头答道,又快步退了出去。 吩咐完这事,乌明朗终于可以歇上一歇了。他的身子虽坐了下去,脑海仍在快速飞转,他低声喃喃道:“涂艺珂,想让威远一国独尊,本汗就告诉你,什么是痴心妄想!” 伤势已恢复大半的涂艺珂又忙碌了起来,她没有唤人进来,而是自己走到书桌旁,拿出火折子点燃了灯盏,磨墨,提笔写信:“皇兄,珂儿遇袭却无大碍,勿忧。金城局势瞬息万变,有不明势力已掺和进来,须谨慎对待。” 将信笺卷起塞入一个制作精巧的笔杆中,她扣了扣桌面,影一的身影落下。 “送给皇兄。”涂艺珂道。 “是。”影一答道。 不多时,屋顶上响起了一道轻盈飞出的脚步声,而影一又轻飘飘地引入了暗中。 涂艺珂一直在屋里等着,她知道,还有消息会传来。 果不其然,一炷香之后,空青急匆匆赶来,抱拳行礼:“主子,属下与宋大人在城中查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乐心的踪迹,然到药房时,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回到了药房,正和谢医师一起,似是在聊些什么,属下没有靠近,先行一步前来禀报。” 看似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涂艺珂略一思索,蹙眉淡淡道:“谢屹怕是有难,跟本宫去一趟药房。” 空青连忙取来一件外套,给她披上,又后退一步立于她的身侧,亦步亦趋跟着主子,朝药房的方向走去。 药房。 宋之州躲在距离药房窗子十米远的一棵大树下,静静地看着里面的情况。他不会武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仅是从他们的神情来猜测,他判断两人起了冲突,在争吵。由于他害怕被发现,一动不动地贴紧树干,死死地盯着两人,生怕错过什么。心里不禁祈祷:希望空青快些回来。 如宋之后所料,里面的人在争吵。 望着乐心,谢屹涨红了脸,质疑道:“你为何会在药丸中加了毒?那些百姓都是无辜的!” 原来自己已经暴露。乐心先前还以为自己可以若无其事地回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陪他两天再动手,这下她得提前动手了。遂苦笑,道:“我说我有苦衷你相信吗?”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我的苦衷还让我杀了你。 谢屹自然相信。他清楚乐心的为人,愿意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相信她哀伤的神色,更愿意替乐心求涂艺珂放过她。他说道:“我信,你的话我从来都信,那些百姓我已经救回来了,他们没有大碍。只要你说出你的苦衷,我就去求公主,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一定会理解你的苦衷,不会为难你的。” 他不提涂艺珂还好,一提涂艺珂,乐心心里顿时生出一阵怒意,她咬着牙,笑道:“谢屹,除了师父,你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朋友,我却三番两次利用你对我的信任来满足我的私欲,下辈子若还能遇到,我会向你赎罪。” 说着,她扬起手一挥,一把药粉就径直洒向了谢屹的面门。 乐心向来以治病救人为主,谢屹却知,她的身上,包括指甲盖都藏满了毒药,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会要了别人的命。 虽然微怔,谢屹的身体还是本能地往后仰去,然而,他闪躲不及,大部分的毒药都被他吸入了口鼻中。 他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失声道:“乐心,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你想要我的命,我随时都可以给你,但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急促地咳了咳,极力支撑起腰板,欲走到乐心跟前,然而还是失败了,药力太强,他勉强稳住身子,继续道:“你说啊,你说了你的苦衷我就不会怪你了,乐心,你让我走得安心好不好?” 乐心泪流满面,却知不能久留,提起腿就往外冲去。 还未跨出门槛,就见到了冲上来的宋之州,她再一挥手,洒出一把毒药。 见识过她的狠毒,宋之州连忙抬起袖子遮住面容,这却也给了乐心逃跑的时机。 乐心凝起内力,往墙上越去。 在即将越过墙头的那一瞬间,涂艺珂与空青已赶来,空青人影一闪,出现在乐心的前头,拔剑就往她刺去。 乐心咬着牙,刚刚就不该消磨那么多时间,这下要顺利逃走就难了!她赶紧提息应对空青猛烈的攻击,又往虚空里喊道:“还不出来帮我!” 虚空里没有任何回应。 乐心不得不咬牙继续吃力地应付。 但她擅医,功夫却一般,几招过后,她被空青捉住,反抗不得。 此刻乐心面带颓然,人已醒悟:她被乌明朗抛弃了!巴仁钦不过是他派来迷惑她的,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让巴仁钦救她。 她杀了谢屹,此事与漠云无关,涂艺珂只会把仇恨算在她的身上,乌明朗完美脱身,又能继续威逼利诱师父,一举两得。 她不禁大哭,失笑,这一局,最终就只有谢屹丢了命! 她自以为计谋高人一等,还暗中自喜,却未曾算到,正是她的天真、她的可笑,害死了谢屹。 是她亲手了结了谢屹的性命! 第130章 留你不得 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 乐心想去忏悔,想去亲口告诉谢屹她的苦衷。 然而,她被钳制着,任她如何使力,都挣不开空青的手。 她泪眼模糊,看着面前的情形。 谢屹躺在宋之州的腿上,口中的鲜血一直往外溢,他眼皮耷拉着,显然人快不行了。 宋之州无措地看着腿上的人,不敢乱动,怕弄疼了他。 涂艺珂冷冷地转过头,看着乐心,道:“原先本宫看在驸马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反而以礼相待,可你竟是非不分,联合外人杀了真心待你、疼你、爱你的人,那么本宫也留你不得了!” 她完全不想再留下她的性命,将视线移到空青的脸上,道:“空青,动手。” 听到“动手”一词,谢屹那无力的眼睛忽然睁大,艰难地喊道:“公主,不要,请念我一将死之人,允许我和乐心说几句话。” 涂艺珂皱了皱眉,还是递给空青一个“放人”的眼神。 空青顺从地放开乐心。 失去限制,乐心快步冲到谢屹的跟前,双膝跪地,一个劲哭着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不好,我不该听他的,可是他抓走了师父,他用师父威胁我,我只得照做,我不知道完全被他利用了……” 话同时一句不落地进入涂艺珂的耳朵,她再朝空青使了使眼神,空青身子一越,消失在了虚空里。 空青知道,她找人会不费多少力气,因为方才在乐心喊人出来帮忙的那一刻,影一已率先一步掠了出去。 “别哭,别哭,我好想,好想,和你白头偕老,生儿育女……把我忘了,余生还长,找一个对你更好的男人嫁了,我会祝福你们的。”谢屹一边说,一边吐出更大口的血腥。 他的面容已经发红发黑,能说出这么多话,全靠他顽强的意志撑着。 这些话都是谢屹的肺腑之言,他不想用道德绑架乐心,让她余生都活在痛苦之中。可他越这样说,乐心就越难过、后悔。 她伏在他的怀里,忽然低头,想用自己的唇印在他满是腥味的唇上。 谢屹艰难地扭开头,道:“别,答应我,要好好活着,往后的路还长,你还有师父要照顾,别一时想不开寻短见,我也不希望看到那样的你,你是美丽的、自信的、耀眼的……” 话未说完,谢屹已彻底地闭上了眼睛。或许,对他来说,死在心爱之人的面前,已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乐心“啊”地发出一声呕吼,她就这样伏在地上,趴在谢屹渐渐冰冷的胸膛上,放声痛哭。 哪怕她正遭遇极度的悲痛,涂艺珂却不理睬,而是朝宋之州下了命令:“宋大人,厚葬谢屹。” 说着又对乐心道:“乐心姑娘应该有很多话要对本宫说?” 宋之州叹叹气,喊了两名侍卫来抬谢屹的遗体,他躬身行礼,与他们一同退了下去。 乐心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谢屹的遗体,有一瞬间茫然与麻木,痛哭让她连阻止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忽然开口,怨道:“我曾找过公主几次,为何公主都视而不见?是你,都是你,你把我逼上的绝路。” 看着她的发疯,涂艺珂的心在往下沉,拳头已握紧,不耐烦问道:“哦?本宫对你做了什么?” 乐心滔滔不绝地说出了她“寻隐者不遇”的遭遇。 涂艺珂太阳穴一跳,哭笑不得,压倒乐心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她,也不是任何人,而是她自己! 她作为一国公主,金城的诸事都需她斟酌考量,忙得不可开交。没有顾及到她,是她的疏忽,但这怎能成为她做坏事的借口? 她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她的任性导致她失去了谢屹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此役她可谓是损失惨重! 她冷冷道:“你救过驸马,本宫与驸马夫妻一体,自然挂念着这份恩情。然而,你又害死了谢屹,他乃本宫器重之人,一命抵一命,本宫与驸马不再欠你什么了。眼下本宫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本宫杀了你,二是你杀了本宫。” 乐心的武功很一般,她是打不过涂艺珂的。她的结局终究是死! 乐心愿意认领这个结局。她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脑海中又想起谢屹的那句临终叮嘱“你还有师父要照顾”,她忽然迎面朝涂艺珂跪了下去,道:“我知道自己罪该万死,但仍想厚着脸皮,请公主救救我师父,他被乌明朗关押在一处山顶牢房里,只要能亲眼看着他化危为安,我随时都可以死去。” 涂艺珂看着她,眼中未曾露出一丝怜悯之色。同情与怜悯敌人只会令她变得优柔寡断! 她冷冷道:“动手,你已经失去了与我谈判的资格,纵然你身怀绝技,但本宫已不愿再给你任何机会。” 她慢悠悠地凝起内力。 突然,黑暗中,一道强劲的内力不知从何处袭来,直取乐心的咽喉。 电光火石间,涂艺珂的速度更快,她一把提起乐心,带着她往一旁闪去,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寂静的夜空中,看不见人影,没有任何声响,让这一场搏斗充满了危险与神秘。 涂艺珂聚精会神,耳目并用,扫视着周围的动静。 暗处的人实力强大,不知道还藏有多少令她无法预测的杀机,她必须谨慎以待! 乐心的脸上神情怪异,大笑着宛如鬼哭,缓缓地道:“乌明朗,滚出来,我知道是你,你这么快就想杀了我吗?” 第131章 性命难保 一击未成功,虚空中已再无任何响动传来。 再度观察半晌,涂艺珂戒备的神情这才松懈下来,凝视着瘫软在地上的、面容悲伤痛苦的乐心,问道:“乌明朗为何会抓走你师父?” 乐心脸上毫无血色,狠狠道:“他那样冷漠无情的人自然是想抓就抓,哪里还需要找什么理由?连我都被他算计得杀死了谢屹,区区韩修的性命他又怎会放在眼里?” 涂艺珂不想再与她废话,语气发狠,朝她扔出一把匕首,道:“乐心,首先你要清楚,谢屹是因为你才死的,我涂艺珂并未欠你什么,是你的自以为是、是你的无知愚蠢造就了这个结果,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将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本宫,本宫还能为他报仇,你若是想死,就别让本宫动手。” 乐心怔了怔,当即磕头道:“公主能再给乐心一次机会吗?我想跟随公主杀了乌明朗。” 涂艺珂仿佛一个字都没听见,因为她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回来的影一和空青身上。在行至跟前时,影一望了望空青,闪入了黑暗中。 涂艺珂抬眸问:“如何?发现什么没有?” “主子,属下和影一跟上去,的确发现不远处的树梢上藏着一个人,那男子身形高大魁梧,武艺高强,就在属下们即将追上去时,突然又来了一个武艺更为高超的男人,拦截下了我们的行动。属下们追踪了许久,却发现他带着我们绕圈子,我们担心是调虎离山之计,就赶紧折了回来。” 察觉到涂艺珂那冰冷的目光盯着自己,乐心赶紧道:“他叫巴仁钦,是乌明朗的贴身护卫,我本来想哄骗他一起来,给他投毒的,可一路上他盯得太紧,我没寻到机会,他武功比我高,我打不过。” 越说到后面,乐心的音量越低,她现在都有些看不起自己了!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累赘。 闻言,空青一个寒光朝乐心劈下,她竟然敢勾结漠云的人来害了谢屹! 乐心闭眸,一动不动,任由这道寒光劈向自己。 然而,寒光在距离她脖颈三十公分处被截断,只有她的一束头发被削落在地。 “主子,你不是最容不得这种吃里扒外的人吗?”空青面带不解问道。 涂艺珂望着乐心,道:“本宫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将乌明朗带你去的山顶牢房的路线画出来,并亲自带路,本宫派人跟着,一锅端了这个地方,兴许就能救出你师父了。” 乐心盯着她,迟疑道:“我,我也不能确定,乌明朗带我去时,虽然没蒙着我的眼睛,但他带我绕了许久,离开时,巴仁钦带我走的又是另一条路,我无法确定那个范围,只零星记得里面石室遍布,一桌一椅都是用石头制的,阴森冰冷。” 这话有用的东西并不多,说了也像没说一样。 涂艺珂明白,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她对空青道:“送乐心姑娘出城。” 她并不是要放过乐心,而是好奇并期待,放乐心出城后,会发生些什么?她可不完全相信乐心所说的话,也许乌明朗的举止是为了降低她对乐心的防备呢? 乐心闻言,不再挣扎,她已学会坦然面对这个结局了,是她辜负了涂艺珂对她的信任,又怎能再奢求她再次留在她的身边。 她踉踉跄跄走到涂艺珂的面前,取下脖子上的银色项圈,递到她的面前,请求道:“公主,乐心有个不情之请,这是师父自小请匠人为我打造的项圈,项圈融进了一些特制的药汁,可以试毒,他曾说过,项圈代表了我的生命,一定要好生戴着,不能取下。乐心斗胆猜测,此去必然凶多吉少,还望公主能够帮忙,日后若是见到我师父,请将项圈转给他,让他有个念想。” 凝视着乐心,脑海里分辨着她的神色,涂艺珂最终用衣袖包住右手,接过了那个项圈。乐心说过,项圈可以试毒,她虽有一丝爱心,却也知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仔细端详着项圈。项圈被主人爱护得很好,尽管十多年过去了,看起来仍有八九成新,在夜灯的照射下,还微微闪烁着光芒。 涂艺珂笑着道:“这个忙本宫帮了,去。” 乐心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在空青的挟持下,箭一般窜了出去。 约莫过了半炷香,涂艺珂对虚空中说了一句:“走,我们该去凑凑热闹了。” 这是她方才特意想出的计谋,空青带着乐心先走,她与影一暗中跟随。一前一后,迷惑乌明朗,试图抓到他。 这次,涂艺珂带的影卫可不只有影一一个,她出动了带来的三分之二的影卫。 寒风萧萧,夜晚的城郊寒冷刺骨。 乐心不知怎么的,抱了抱双臂,总觉得冷极了。 空青刚将她放下,就有两支箭飞速袭来。 空青伸手一推,身子借力闪到一侧,而乐心则一个踉跄,往地上倒去。 虽然狼狈地躲过这一箭,乐心暗道,好在有惊无险,没有伤及性命。但下一刻,她却傻眼了,因为又有两支箭再次飞来。 她学着空青轻灵地左闪右躲,凌空一翻,后退了好几步。 然而,风中的凌厉又岂是她这种武功低下的人能扛得住的。一道更为强劲的箭气再次飞来,她闪躲不及,身子跟着树叶被同时击中,轻飘飘地落下。 她的左臂上,赫然插着那支箭。 她眼疾手快,在左臂上点了点,给自己止血。就在她以为要交代在这里时,无数道黑影越过她,往箭射出的方向掠去。 再转过头,就看到涂艺珂站在她的身旁。 她激动不已,这次在生命受到威胁之际,她也有人搭救了,这感觉真好!还来不及笑出声,她突然吐出一口血,她诧异地看了看左手,原来箭上有毒。 作为一国之君,乌明朗真卑鄙,竟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杀人诛心的手段——平常的毒伤不了她,可她却解不了师父炼制的毒。 以往,师父为了考察她,隔三差五就往她身上下毒,还会“好心地”给她服一点解药,让她撑上几天,留时间给她研制真正的解药。每次都如师父所料,她的确是要花费许多功夫,可这次,没有师父的刻意“放水”,她性命难保。 第132章 乐心之死 随着药效的挥发,她面色惨白如死灰,脸上布满冷汗,身子不由地颤抖,因为痛苦蜷缩成一团。 看着她这副惨兮兮的模样,涂艺珂明白她中毒已深,却还是有些不忍地弯下身去,道:“需要本宫出手吗?本宫可以让你走得没有痛苦。” 鲜血不停地从口中溢出,乐心的意识已然模糊,强撑着断断续续地回道:“不,不用,我要好好记住这份痛苦,一会到了地底下,才好向谢屹请罪,他承受的痛苦我也切身体验到了,甚至还比他要痛上百倍千倍。” 临死之际,她再度想起了谢屹。在遇见谢屹之前,她的生活只与药结伴、与师父躲躲藏藏,可以说是孤独而又寂寞的。遇到谢屹后,她的人生有了欢笑,有了乐趣,更有了一个除师父外可以依赖的人。这也是她任性找谢屹去金城帮忙阻拦涂艺珂的最大原因,因为除了他,她找不到其他人了。 假如没有遇到白槟瑜,她这一生是不是就会永远快乐纯粹地过下去? 泪水不停地往下流。 她已不敢想,被最信任的人下毒,谢屹的心里该是怎样的绝望和心酸?倒在地上挣扎时,他又是怎样做到那么豁达,微笑着叮嘱她另找一个爱她之人的? 她忽然面带讥讽。谢屹,你大概也不会想到,我们彼此都死于自己创造的游戏中?师父用毒考验我,我照搬照抄,也用毒考验你,最终我们都死在了对方的毒药中,你说这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 乐心紧皱的眉头变得松懈起来,身子抽动的弧度越来越慢,她觉得身子疲倦极了——那是一种接近死亡的疲倦。 意识快要陷入黑暗时,她听到一句美丽而动听的话语:“本宫会命人将你们葬在一起。” “谢谢公主,若有来世,乐心发誓,会衔草结环报答你的恩情。”她的嘴角挂起了一抹满足的微笑,甜甜地闭上了眼睛。 影卫和空青并未一举成功抓到乌明朗与巴仁钦,待他们回来,看到涂艺珂怀里抱着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 “公主,让他们两个跑了,属下们追了很远,领头人的功夫太诡异,他轻功很好,转入到一处岩洞后,甩掉了我们。但通过交手时,属下已认出他就是上次伤了你的那个人。”影一禀报道。 涂艺珂点点头,她与乌明朗明里暗里打过那么多次交道,知道他的强大与狡猾,遂道:“无妨,既然已知道他的身份,我们也不至于摸石头过河,眼下就等一个时机正式开战了。” 影一不语,又隐入了黑暗中。 空青上前,伸出双手,道:“公主,属下来。” 涂艺珂顺势将“乐心”放入她的怀中,道:“与谢医师葬一处,也算是全谢医师一片心意了。” 生不同衾死后同穴,或许这勉强也能算得上是一种幸福! 漫长的黑夜过后,天空罕见地迎来了太阳。 太阳本身散发出温暖和光明,象征着生命,带给世间诸多美好。 此时以及往后的每一个晨时,它都将永远照在谢屹和乐心的坟墓上。 太阳是永恒的,希望他们下辈子的爱情也一样是永恒的。 涂艺珂静静地立在一座土堆面前,凝视着空无一字的木牌。 她大可不必前来的,可她还是来了,只因觉得谢屹这份真挚的爱情值得她敬佩。 接过空青递过来的已拧开壶塞的酒壶,她倾斜壶身,往地上倒了一些酒,道:“头顶阳光,俯瞰山川,往后就只和心爱之人花前月下,本宫倒也对不起你那份鞠躬尽瘁的心了。” 说完,她吐出一口气,抬头望天。 蓝的天,白的云,一切那么祥和安宁。 无尽的黑暗过后,太阳终将升起。阳光、河山在脚下,也在心中。 她仰头,喝了一口酒,对空青说道:“把驸马传来的信再念一遍。” 空青又从怀里拿出那张小小的信笺,她声音沉稳有力地道出信笺写的“楚天阔欲对漠云出兵”几字。 嘴角勾出一个弧度,外患横生,乌明朗应该要急眼了?不过,他那样的人,应该早有预谋,不至于慌不择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与乌明朗果然是天生的敌人。 她迈开步伐,轻盈地行走在丛林中。 空青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边走边道:“公主,漠云的探子来报,二皇子昨夜在府上饮毒自杀了。” 自杀?多么可笑的理由。这一看就是乌明朗的风格! 再往下思索,涂艺珂不禁叹了叹气,涂向楷其实是很聪慧的,奈何从一国皇子沦落至此,他暗中培养的那些势力几乎没怎么派上用场,倘若没有她和皇兄的话,涂向楷也许会成功的? “陛下那边怎么说?”涂艺珂问。 “陛下希望漠云归还二皇子的遗体,特派高骏逸大人前往温都,和他们谈判。”空青答道。 涂艺珂想了想,道:“把这个消息传给驸马,告诉他暗中帮助高骏逸,迎二皇子回家。” 落叶归根,过往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不管怎么说,涂向楷始终都是她与皇兄的家人,他们能为他做的,就是迎他回家。 “是。”空青应声道,人闪离了原地。 回到金城,涂艺珂才坐下,吃了一块点心,就听到宋之州来报:“安南皇后与臣子杜如许求见。” “传。”涂艺珂淡淡道,她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 “参见公主。”张秋芜与杜如许同时行礼。 仔细看去,张秋芜的身形虽消瘦了些,眉眼间却十分精神。 “起来,坐着说话,就你们两人前来,看来已牢牢掌握了安南的话语权了。”涂艺珂出声吩咐,戏谑道。 两人默契地坐下,张秋芜道:“禀公主,我等不负公主期望,安南没了皇嗣,皇位后继无人,大臣们没了期待,非常颓然。如今对他们来说,安南的希望都寄托在秋芜与身后的威远身上,不仅没人敢反抗,还都同意,往后安南便是威远的辖地,威远可派兵在安南境内驻扎,威远的学子也可到安南考试为官,安南真正地掌握在了威远的手中。” 涂艺珂的眉间布满了笑意,道:“甚好,那么杜如许你择日便带着国书前往宁阳,求见陛下,盖了玉玺的国书,这事就成了板上钉子,跑不了。” “是,公主。”杜如许连忙起身行礼,领了这个命令。 他又转身,向张秋芜点了点头,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二人,他知道张秋芜还有话要对公主禀报。 突然,张秋芜离开椅子,朝涂艺珂磕了一个头,道:“公主,秋芜有事相求,还望应允。” 第133章 求主子赐婚 没有人知道张秋芜向涂艺珂请求了什么,也没人敢询问,因为张秋芜是耷拉着脸,走出那间屋子的。 守候在外面的杜如许看着她这副模样,也噤了声,默默地伸出手扶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里,张秋芜的脑海中仍然不停地回忆着方才的画面—— “公主,秋芜有事相求,还望应允。”她说道。 “说来听听。”涂艺珂拿起盘中的糕点,咬了一口,道。 “瞿绍将军为国尽心尽力,身边却无知冷知热之人,秋芜请求主子,为他物色一门亲事,如此他有了人照顾,秋芜哪怕是死也瞑目了。”张秋芜咬咬牙,一股脑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砰”的一声,盘子被掀翻在地,盘中的糕点也散落在地。 涂艺珂怒了,冷言吼道:“张秋芜,本宫向来对你和善,并不代表本宫不会对你出手。且不说你和瞿绍之间的纠缠,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理由决定他娶亲之事?怂恿乱点鸳鸯谱,你又将本宫置于何地?” “秋芜错了,秋芜什么资格都没有。是秋芜自私,以为只要瞿绍将军娶了亲,就会忘掉对秋芜的情谊,秋芜对瞿将军有情,更不愿意见他孤身一人。”第一次见主子发怒,张秋芜自知理亏,遂磕头认错。 “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不如本宫就替你们赐婚,如何?”涂艺珂气急,直接讥讽道。 “不,请主子收回成命,瞿将军年少有为,前途光明,秋芜不愿拖累于他,此事乃秋芜鲁莽,秋芜保证绝不再犯,秋芜告退。”张秋芜生怕再说错话,说完后就行礼退了出来。 车轱辘的“吱呀”声不断涌入耳里,张秋芜用力捏了捏手掌心,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主子说得对,终究是她错了! 她又怎能仗着瞿绍对她的喜欢而左右他的人生!这对瞿绍来说不仅不公平,更会伤透他的心。 可一想到瞿绍昨夜里对她吐露心声,她又难过不已。 “秋芜,如果我愿意放弃将军身份,你肯和我隐居山林吗?”昨夜,瞿绍忽然悄摸掠进她的寝殿,深情地问道。 她怔住。能和喜爱的男子长相厮守,岂不是每个女子此生最大的愿望? 可他们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能走到一起。她是安南的皇后,他是威远的将军,哪怕舍掉身份,生于乱世,他们又能躲在哪呢?且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倘若他真的因为感情之事而置百姓于不顾,他的一世英名将被摧毁。 她不愿意看到他这个结局!她开口道:“将军,你醉了,秋芜就当没听过这话,请回。” 瞿绍并未走,而是又向前一步,走到她的面容,双手托起她的脸,直视她的眼睛,问道:“我就喝了一点,没醉,也只有借着酒意才敢做出这种胆大之事,秋芜,你当真对我没有一点想法吗?我对你有,每次在边境值守时,我都会默念你的名字,望着安南皇后的方向,一望就是一夜,祈祷上天能让你知道。” 张秋芜眼中泪花微闪,情绪却非常淡定,笑道:“在秋芜心里,将军身兼重任,是驰骋沙场的大男子,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断不会因儿女情长而舍弃身后的万千百姓。我只当将军今夜之言乃酒后胡言,将军请回,秋芜要歇息了。” 瞿绍定定地望着她的神色,慢慢地点了点头,她说得很对,山河破碎,何以为家?是他一叶障目了! 他干咳一声,最终抱拳躬身,道:“是本将唐突了,谢娘娘提点,本将告退。” 他转过身后,张秋芜已泪流满面,一颗一颗的泪水从她眼角流出,她双手紧握袖口,强忍住留下他的冲动。终于,风里一声微响,瞿绍的身影离开了皇宫。 张秋芜忽然伏在床上大哭起来。她深知,这一夜的诀别,将会成为两人今生唯一的一次面谈,从此,他们面前横着一条大河,再也没机会跨过了! 可她能怎么办呢?她忽然觉得爱一个人是一件痛苦的事,更是两个人的悲剧。 所以哪怕知道国书需要送往宁阳的道理,她还是找理由带着杜如许来了金城,来的路上,她也一遍遍地说服自己,暗暗地给自己鼓劲。 主子说得对,是她太天真了,在这件事上,她活像一个疯子,做出了疯狂而愚蠢的决定。 风从车帘里渗透进来,有一丝冷意扑向她的脸,她一个激灵,突觉脑子更加清醒。 她伸出纤细的手,挑开帘子,对骑马跟在一旁的杜如许道:“杜大人,我和你一起将国书送去宁阳。” 杜如许微怔,道:“郡主为何突然想去?” 张秋芜道:“我的身份明面上还是安南皇后,亲自呈递国书,更显诚心,且我也是宁阳人,也想借此机会拜见父母” 说到后面,她发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很遥远,都快要听不清了。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不过是想借机远离瞿绍,相见不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许是察觉到她转瞬即逝的低沉情绪,杜如许应声道:“好,郡主觉得,我们该何时启程呢?” 望着远处的美丽巍峨的山色,张秋芜沉声道:“后日,回宫之后,还有大大小小的事情要处理安排,后日时间宽裕些,足够交代好一切了。” 瞧着她面上淡然的神色,杜如许的心里难免有些讶然,总觉得她似乎话里有话,让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张秋芜转目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却也不理睬,而是继续道:“安瑞禾逝世后,追随他的大臣或是卸任,或是临阵倒戈,后来战争的冲击,我们及时谋划处理,那几个有异议的大臣不敢多言。如今朝堂中我们的人占了绝大部分,但朝中文官职位已满,武将尚缺,你觉得当如何解决此事?” 杜如许想了想,答道:“郡主可请瞿绍将军帮忙把关,暗中从军中提拔出一名大将之才,塞进朝堂,如此便后顾无忧了。” 张秋芜不言,垂下眸子,绕山绕水,还是绕不开你啊 第134章 怒意滔天 乌明朗与巴仁钦迎风回到山顶宫殿。 脚才沾地,巴仁钦就单膝跪地,道:“谢可汗搭救之恩,才让巴仁钦逃过一劫。” 方才他险些丢了性命,那涂艺珂身边的暗卫和侍女功夫太高,他已经快步逃走了,却还是被他们追上,交了手。 双拳难敌四手,他的身上已中了好几剑。忽然,他一个不注意,就看到影一手中的剑直击向他的面门,他无力闪躲,当场就以为要交代在那里了。 危急时刻,可汗现了身,击落了影一的剑,他赶紧凝神,撤出危险圈。就在他以为可汗要杀了两人时,又发现他并不恋战,而是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与他飞离那个地方。 身后的追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他吓了一跳同时心里满是疑惑:那涂艺珂竟然下这么大的血本,派这么多高手来围剿他们? 他抬眸望了望一旁的可汗,见他仍不慌不忙,他渐渐地放下心来,有可汗在,他信他! 两人又悄悄跟着空青一起出了城门。 瞅准时机,只见可汗隔空向乐心射出一支箭,冷冷地道:“走。” 又带着那些“尾巴”绕了许久,终于摆脱掉他们后,他们这才返回到了住处。现在想来,这一路上他几次三番与死神擦肩而过,甚是凶险。 “楚天阔背后的人查出来了吗?”乌明朗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他的谢意,忽然问道。 “查到了,似乎是那监国公主的驸马,他当初没有死,现在看来是被人救下了,这倒让他成了暗中之人,做起事来十分方便。 ”巴仁钦恨恨道。 目光闪动,乌明朗忍不住发笑,这夫妻俩可真有意思,合起伙来给他制造出了许多大麻烦。胸中怒意滔天,他忍不住想亲手把涂艺珂撕裂,狠狠道:“那涂隽宁派来的臣子到温都了吗?” “明日便可抵达,可汗真要归还涂向楷的尸体吗?”巴仁钦疑道,在他看来,威远全是卑鄙小人,不值得可汗这般以礼相待。 “疆域之争,讲究谋略、实力、人和等,威远人可耻,但实力强盛,需小心应对。去将韩修叫来,我们该与他分享分享噩耗了。”乌明朗淡淡冷笑道。 他用的是“分享”一词,足以看到他的内心充满戏谑。没错,他要栽赃嫁祸,引导韩修以为“自己的徒弟被涂艺珂所杀”,以此来完全激起他心中的恨意! 明白可汗心里的想法,巴仁钦眼里满是敬佩,他就欣赏敬重可汗这样文武双全、铁血铮铮的男儿,他甘愿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多时,韩修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头微垂,恭恭敬敬地向乌明朗行礼:“参见可汗。” 乌明朗看着他的举止,有些反感,只觉得他和乐心一样,面上恭敬,其实心里都恨不得杀了他。他没有好声气地,一字字道:“昨夜,乐心去金城见谢屹时,被威远的监国公主杀死了。” 韩修张开嘴巴,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问:“可汗,你,你说什么?” 上一眼还见到活生生的乐心,再听到她消息时,她已失去了鲜活的生命,无论如何,韩修始终不肯相信。 他嘴唇嗫嚅,神情悲伤,唯余眼里还有一丝期待的光,望着乌明朗,似是想祈求他告诉自己“这个消息不是真的”。 可乌明朗冷酷无情的声音还是再一次刺激到了他:“你徒弟死了,昨夜死的。” 韩修忽然伏地嚎啕大哭,他的整个身子都在无助地颤抖。 乌明朗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难得不去打扰他。 良久,韩修抹了抹眼中的泪水,沙哑着问乌明朗:“‘乐心’现在在哪?” 乌明朗自然听出了,他指的是乐心的尸体在哪。他叹了一口气,道:“涂艺珂身边高手如云,本汗与巴仁钦都负了伤,实在是无法将她带出来,也不知道她身在何处。” 他淡定地撸起袖子,露出他那健硕的左臂。确实如他所说,手臂被划出一道剑伤,伤口很深,还在隐隐冒出血。 韩修第一次冒昧地抬起乌明朗的手臂,仔细查看剑伤。丰富老道的行医经验让他很快判断出来,一剑破皮、伤口平整、直击入骨,显然剑是威远铸造出来的,其他三国的利器划不出这样的伤口。 勉强做出一个深呼吸,他终于颤抖着开口:“乐心她怎么没的?一剑毙命吗?” 乌明朗叹了一口气,徐徐道:“逃走时,涂艺珂凭空射出一支箭,正中她的胸口,她走得很安详。” 韩修怔住,目光呆滞。巨大的悲痛已让他泣不成声。而乌明朗的陪伴与打气鼓劲,令他像是只身漂浮在汪洋大海里,在即将绝望之际,抓住了救命的那一根浮木。 于是,理智被愤怒吞灭,眸中恨意汹涌,韩修发誓他一定会拼尽全力让涂艺珂付出代价,他开口:“可汗要的药明日一早便送过来,断骨重生之术我也会毫无保留教给随军行医。” 乌明朗心头暗喜,果然自己所料不差,乐心的死真的刺激出了他的仇恨。一个沉溺于仇恨中的人,体内有着极大的爆发力,他要做的就是引导利用好这个爆发力,让谋略发挥出极致的作用! 他口头还是佯装同情地道:“多谢韩先生,有了先生的助力,本汗一定会竭尽全力寻找机会,替乐心姑娘报仇。” 乌明朗果然很懂得揣摩韩修的心思,此话正中他的下怀。 韩修笑了,笑着跪地谢道:“多谢可汗,从今日起,韩修愿为可汗效犬马之劳。” 乌明朗听得意动神驰,单手将韩修托起,凝目望着他,面上一片真诚,道:“先生高义,本汗一直仰慕先生才华,往后军中行医这一块,就仰仗先生了。” 韩修掩面而泣,再次郑重跪拜,道:“老朽惭愧,老朽有私心呐!” 目送韩修一跛一跛地推门出去,乌明朗脸上的冰冷神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喜悦,得韩修的行医技能助力,可抵得上千军万马。 令乌明朗较为遗憾的是,为了彻底拉拢韩修,他不得不对乐心出手,不然的话,加上乐心这个“医仙”,军队的治疗能力不得更加提升好几倍。 好在还有韩修,自己也不至于赔了夫人又折兵。然而,一想到即将面临的一堆烦心事,乌明朗的神色又变得狠厉起来,高骏逸是,本汗且看看你如何成功地将涂向楷从漠云的地盘上带走! 他发出一声冷笑,唤道:“巴仁钦。” 随着一阵关门声音落下,巴仁钦走进来,恭敬行礼,道:“可汗。” “安排人配合好韩修,做好药物与断骨重生之术的推广。然后随我回一趟温都,近距离瞻仰瞻仰威远的威风。”乌明朗冷冷道。 他说得很平淡,巴仁钦还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肃杀气息! 可汗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他微微屏住心神,道:“是,属下马上去安排。” 不一会,两道高大挺拔的身子从一根根树枝上飞行掠过,脚步从容,向温都的方向漫步而去。 一脚才踏进皇宫,只听“砰”的一声,十余个小石子接连袭击向乌明朗。 他无奈地挥挥衣袖,石子雨水般落下,在青石板地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第135章 嫁鸡随鸡 突地又有数十块石子再次朝他飞来。 他再次闪身避开,放声大怒,道:“乌日娜,你想让本汗杀了你吗!” 他是真的怒了,他很清楚,杀了涂向楷,乌日娜定会生气,但为了家国利益,他不得不这么做,因此他愿意忍耐乌日娜的埋怨与怒气,却不代表他会一直纵容她的无理取闹! 心里本就有气,又听到乌明朗的凶狠声,乌日娜忽然泪如雨下,她觉得委屈极了。哭诉着道:“你为什么要杀涂向楷?” 涂向楷的出奇死亡,她仅凭直觉,就知道与乌明朗脱不了干系。在整个漠云皇宫,除了乌明朗的人能手眼通天,没有一个刺客可以在杀了后还能活着逃得出去。 怒气积攒在胸腔里,她急需发泄出来。在乌明朗的宫殿里等了几天,今日终于看到了他的人影,她不管不顾,直接将藏在袖子中的小石子悉数射了出来。 猛然听到乌明朗的怒吼,她身子一震,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却还是面带质疑,怒目瞪着他。 “他利用你喜爱听琴的习惯,接近你,意在探取漠云的情报,想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若不是我发现得早,一直派人拦截住他,恐怕漠云早已是威远的囊中之物了,你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乌明朗冷哼一声,道。 乌日娜一怔。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家哥哥,变色道:“怎么可能?他一个身残之人,哪还有精力去谋划这些?” 她的语调越说越高,心头的激愤依然不能平息。 “身残之人?你可知他在进入温都没几天,就已重塑了筋骨,你可知他身边暗中有影卫保护?你真以为威远的皇子公主们都跟你一样愚不可及,只懂得听琴说书、谈情说爱?”乌明朗口口声声,毫不留情地对她指责道。 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打击,乌日娜脸色大变,再无半分趾高气扬的样子,咬紧牙关,自嘲笑道:“哥哥竟是这般看我的吗?” 话说得严重了,乌明朗看了她一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道:“你回去,让相宜多陪陪你。明日威远的使臣将进入温都,要带走涂向楷,哥哥还有事要忙。” 乌日娜似是在考虑着。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哥哥来说,一直没有什么助力,反而总是拖累着他。 她的眼里此时已无自信的光芒。她忍不住再次抬眼,望着消失在屋内的那道身影,忽然转身冲回了自己的寝殿。 见她回来,相宜整个人赶紧迎上去,还未站稳,乌日娜的身子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着她这般难过的样子。他伸手搂住她,柔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乌日娜开始低声啜泣,问道:“我是不是很差劲?” 相宜的瞳孔微微收缩,猜测她一定是在别处受了什么委屈,却也温和地不开口询问,而是笑道:“怎会?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强大阳光惹人喜爱的,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你当时才见我的第一眼,就威风凛凛地要我来你的府上,我既惊讶又紧张,不情不愿地跟着仆人进了府邸,现在想想也许是一切早就注定了。” 乌日娜被这话逗得哭笑不得,眼里坚定道:“那涂向楷利用我对他的信任,竟暗中打探我漠云的消息。明日威远的大臣进城,我想为哥哥做些什么,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相宜忽然沉默,他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涂向楷,利用乌日娜的宠爱为部落谋利。他的脸上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痛苦与挣扎,沉声道:“进城之后,刺杀、投毒等手段都派不上用场,一旦他们在温都出了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们,当然,如果格格你使出胡搅蛮缠的方式,也可以让他们掉面子。” 他的声音愈说愈低,已不敢去看乌日娜的眼睛。 乌日娜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鼓舞,思路顿时通畅起来,眼睛发亮,欣喜道:“对哦,不管怎么说,涂向楷也是入赘到漠云的女婿,是我的夫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进了我漠云的门,就是我漠云的人,哪能任由他们将他带走。” 猛地听到“女婿”二字,相宜有一瞬难堪,入府这么久,尽管如今乌日娜对他关怀备至,他仍然没有名分。他勉强笑了笑,道:“格格说得对,是这个理。哪能让他们轻易把涂向楷带走,咱们格格也是一个要面子的人。” 乌日娜笑嘻嘻地,踮起脚尖,印了印他的嘴唇,旋即又转身,对一旁的仆人道:“传膳,本格格要化悲愤与喜悦为食欲,善待我的胃。” 相宜还怔在原地。两唇相对之际,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跳,跳得很猛烈。他实在是摸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像一个小媳妇,每次格格亲吻自己时,虽然他都会面红耳赤,却又满心欢喜。他的眼里心里都爱惨了眼前这个叫乌日娜的女孩儿。 他眉开眼笑,扶着乌日娜坐上餐桌,喜气洋洋道:“对,多吃点,明天才有精力对付威远的那些老东西。” 精美的菜肴很快一一端上桌来,相宜一手拿起筷子,一手替乌日娜夹着她最喜欢的菜。他并不知,此时此刻,他已由清冷儒雅的琴师变成了为妻子布菜的相公。 第136章 一场争论 翌日。 乌明朗穿戴整齐,衣衫华丽,腰间挂着一枚白色龙纹玉佩,举手投足间尽显华贵之气,整个人威风凛凛。 他一招手,在巴仁钦的护送下,缓缓走进朝堂。 看着堂下的高骏逸一行恭恭敬敬地朝他躬身行礼、问候,乌明朗的面上不禁露出暗喜之色,腰板挺得更直。 他摸了摸右手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冷笑道:“高大人远道而来,今日就好生歇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 开局就遭受到下马威,高骏逸稳住心神,不慌不忙,行礼道:“多谢可汗挂念,一路行来,交替变化的美景映入眼帘,让外臣的身体更加康健,足够支撑得起外臣聆听可汗畅谈一番。” 好一个能言善辩的人!表面上不仅夸了漠云,显示出对漠云的敬重,却又暗戳戳地回怼了他,告诉他可以继续说下去。 乌明朗的眸中射出一抹寒光,皮笑肉不笑,道:“高大人年纪轻轻就能出任尚书一职,果然是有道理的,不过高大人也应当知道,刚过易折,本汗喜欢听话的人。” 高骏逸淡然一笑,望着乌明朗,道:“多谢可汗夸赞,外臣此番前来,的确是受命于我国陛下,希望能得可汗应允,让外臣接涂向楷公子回家。” 涂向楷在来漠云时已被贬谪,身份不再是威远的二皇子,因此高骏逸十分注意措辞,生怕惹他不快。 但乌明朗已经很不悦了,这高骏逸是个笑面虎,软硬不吃,怼得他直想发怒。 就在他即将压制不住满面怒容之际,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涂向楷已入赘漠云,是本格格的附属物,按照漠云的规定,我才有权利决定他的去留,高大人为何要拆散我们夫妻,让我们两地相隔?” 这倒是稀奇了,自家妹妹竟然有了脑子来搅乱这事。乌明朗眼带笑意,索性将右手搭在左手手背上,好整以暇,他要看看乌日娜能有多大的本领。 见乌明朗一副看戏的模样,高骏逸转过头,对着乌日娜行了一礼,道:“格格误会了,陛下很感激你对二公子的悉心照顾,特托外臣向你转达这份感激。陛下并不是拆散你们,是陛下与公主思亲心切,又念着落叶归根,想将二公子安葬在故土,还望公主成全。” 乌日娜不依不饶,坚决道:“大人既然也知道本格格对二公子照顾得无微不至,就请继续相信本格格,断不会让他受到任何委屈。” 这句话企图断了高骏逸的后路,让他难以有理由开口。乌明朗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心中不禁暗地思忖:难道是相宜教的她? 咀嚼着乌日娜的话,高骏逸暗皱眉头,转念道:“格格一片真心,外臣十分动容,我国陛下向来宽容,爱民如子,外臣便斗胆代表陛下,再给格格两天时间来陪伴二公子,格格若是还放心不下,可与外臣一并前往宁阳,送二公子一程。” 强势与柔和并举。乌日娜来气了,她向来不喜欢兜圈子,瞪了一眼高骏逸后,跪在乌明朗身前,祈求道:“哥哥,你知道我对二公子用情至深,求你开恩,就让二公子留在漠云。” 没想到自家妹妹演起戏来如鱼得水。乌明朗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对高骏逸道:“来人,高大人远道而来,甚是奔波,带高大人下去休息。” 他直接以命令的口吻结束了这场争论! 高骏逸不由一震,这乌明朗也太难缠了些。但他是一国首领,不好朝他发作心中的怒气,只得微微颔首,笑着退了下去。 眼见着殿中的人陆续退离,乌日娜也抬起脚步,欲悄悄退出。 谁知下一刻,那道冰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乌日娜。” 她抬起的脚步一顿,呆了几许,连忙赔笑道:“哥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乌明朗恨铁不成钢地斜了她一眼,长叹一口气,道:“谁教你这样说的?相宜吗?” 乌日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闪躲,随即接着道:“不,不是”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下意识地否认,也许在她的心里,还是畏惧乌明朗的。 乌明朗一挥袖子,厉声道:“胡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凭你这个脑子,能想出这些点子来?本汗可提醒你,对人对事都留个心眼,否则哪天被骗了都不知道。” 乌日娜秀眉直蹙,不甘心道:“你为什么一直说我!我知道我脑子不聪明,比不过你,可我想愚蠢吗?我已经够努力了,为什么就是追不上你的步伐呢?” 乌明朗微微一愕。惊诧与疑惑同时涌起,他伸手拍了拍乌日娜的肩膀,道:“你知道吗?其实哥哥也挺羡慕你的,你不必非得向我看齐,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就行,只要不给我惹事,什么都好说。” 乌日娜不理解,为何哥哥会说出羡慕自己这番话,她正容道:“哥哥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整个漠云谁不仰慕?谁不想成为你这样正气凛然的大英雄?只要我还活着,就要每天努力,这样才不至于成为你的拖累。” 乌明朗不再接话,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开。 这个一向以为能掌控一切的男人,第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生出了疑惑之心。一直以来,他极力不让她沾惹世间的阴暗,她偏偏愈发努力凑上来,难道从一开始,他就错了吗? 他无法解释。 父母去世得早,他们兄妹从小相依为命,他更是凭借强大武力与智商坐稳可汗之位,因为经历太多血腥,他想保护好妹妹,让她安心做一个快乐的人,可现在看来,他一直将自己的想法强压给她,忽略了她自身的诉求。 如今,还能改变什么吗? 他长叹一声,目光缓缓下垂,盯着面前的地面,一步一步向前。 乌日娜的目光直注他的背影,微微出神。她暗中寻思:为何她会从哥哥的背影中看到了一丝落寞? 第137章 痴情的人 关好门,高骏逸的眼神完全冷了下来,漠云欺人太甚! 还未将心里的怒气发泄出来,从虚空中落下一个人影,径直站在他的面前。 他躬身一拜:“世子。” 他们会面后,白槟瑜一直在暗中跟随着他,直到进城,他们才兵分两路。 此刻,白槟瑜背负双手,俯首沉吟,道:“乌明朗在公主那里碰了壁,这才撺掇乌日娜,不让你带走二皇子的遗体,你先休整一夜,晚些时候我再去探探二皇子遗体存放的位置。” 高骏逸面容微惊,问道:“连世子也查不出二皇子遗体的所在位置吗?” 白槟瑜默默地听着高骏逸的话,神色沉思,道:“尚未查出,显然乌明朗早有准备,还得再花费精力。” 他的态度看起来仍然从容安定,但是他的内心,却在叹息:路越来越难走了! 晌午的风十分凛冽,穿过窗子直扑在桌面上,凉意蔓延。 高骏逸只觉得胸口沉闷,不知该如何搭话。他虽有一身文化,但在这种时刻,完全派不上用场,只能依仗会功夫的侍卫。遇到白槟瑜后,他就成了队伍的主心骨。 他更加羡慕敬佩拥有轻功武艺的人了,恨不得胁下生出双翼,随风手刃天下敌。 想到这里,他不禁暗中叹息一声,有一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道:“臣有愧,一点也帮不上忙。” 白槟瑜缓慢地摇了摇头,否定他的话并宽慰道:“术业有专攻,高大人无须妄自菲薄,你的才能别人亦比不过。” 高骏逸谦逊地笑了笑,瞧着白槟瑜沉思的面容,不再说话。 白槟瑜凝神,正思索着他在平渊与楚天阔的谈话—— “今天下大乱,漠云早已暗中谋划,欲吞下平渊,上次派人刺杀陛下便是证据,若仅靠平渊的兵力不足以抵挡漠云的铁骑,陛下何不与威远联手共同御敌?” “驸马请回,平渊兵力虽然有限,却不会做出引狼入室之事,不重蹈安南的覆辙,沦落为国不国、家不家的境地。” 安南表面还拥有高度的自治权,实际上名存实亡,哪还是当初与其余三国平起平坐的那个安南? 好说歹说,白槟瑜被楚天阔拒绝得很彻底,平渊承他相助之情,不代表他就得听之任之。 劝说无果,于是白槟瑜退出了平渊皇宫,找了一家客栈,打算坐下来,重新换个对策,拿下平渊。 辛文的脚步声中断了他的思维,原来是涂艺珂来信,让他暗中帮助高骏逸带回涂向楷的遗体。 他留下辛文盯着楚天阔的行动,自己则顺着高骏逸行走的轨迹追了上来。 他仍然记得自己对辛文的叮嘱:“若楚天阔再冥顽不灵,那么就利用平渊与漠云之间的仇恨,挑起混乱。” 现在看来,乌明朗不是惯于等待的人,依他的态度,不必辛文出手,他也会想方设法放大与平渊的矛盾,对平渊出手了。 他得传信给珂儿,让她提前做好准备。 想到珂儿,他的心里升起一种温暖的感觉,他离开她已很久了,什么时候能回到她的身边,与她团聚? 此刻,涂艺珂的面前,瞿绍正跪着身子,祈求她成全自己自私而可笑的愿望。 “瞿绍,你想好了吗?”她眼带寒意,冷冷问道。 “臣想好了,臣恳请公主成全臣护送昭明郡主回宁阳奉国书。”瞿绍定了定神,再次肯定地说道。 作为一国将军,他首次因一己之私求到了公主面前,实在是令人羞愧。他头垂下,不敢看向涂艺珂。 涂艺珂沉吟,道:“瞿绍,现在正值两军交战的紧急关头,你胸中的儿女情长能比得上身后的万千百姓吗?” 瞿绍的心中不禁为之一震,他自然深知,他乃一军将领,此举有临阵逃脱之意,且孰轻孰重,他也有判断,可他还是忍不住,向公主提出了这个可笑的请求。 他继续垂头,不知如何开口。 涂艺珂目光里满是失望,冰冷地拒绝了他的请求,道:“本宫不同意,换做平常,本宫不会拒绝这个请求,但今时不同往日,请你谅解,同时也请你肩负起作为将军的职责,守卫好家园,保护好百姓,你的任何一个纰漏,都会让敌军钻空子,甚至杀了你牵挂的那个人。” 目光过处,旌旗猎猎,寒风呼啸。 瞿绍已登上了金城的城墙,眺望远方宁阳的方向。 冬日的远方带着一种他无法形容的萧瑟之意,他的眸子里满是落寞,落寞之中,又夹杂着一丝悲痛。 她,应该已经启程了? 原本以为,他能说服公主同意他护送她回家的。可结果也在预料之中,他身为将军,哪能随意离开驻地?是他自欺欺人罢了! 所以,秋芜,这条回家的路,只能你一个人走了。一起走过我们曾经来时的路,你会不会有那么一刻会想起我? 他仰头,目中突然流下一滴湿润。 他顿时呆住,诧异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脑海里想起那句“只愿君心似我心”的句子。 忽然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自嘲,一下子就不喜欢这句诗了,他觉得诗写的不仅是热恋中的美丽誓言,更是失恋后的痛苦。 呵,原来他也是个痴情的人! 他就呆呆地站在城墙上,许久许久,像一张旌旗,面朝家的方向。既然不能与你同道而归,那我就派人跟上去,护你一路顺风,平安回家。 他又默默地补上一句:“秋芜,记得想我” 第138章 美人薄命 这份温暖的祝福张秋芜注定收不到了。 沾满鲜血的剑,红如木炭。 两个黑衣人紧紧地围住张秋芜的马车,满目阴冷。 张秋芜手持利剑,狠狠地盯着黑衣人。在她的身侧,一同前来护送的侍卫已全部倒地阵亡。 黑衣人提剑袭来! “轰”的一声,两股强大的内力撞在一起,尘土飞扬,腥味漫天。 张秋芜屏息提气,凌空一个翻身,退出三丈。 面上微微露出一丝痛苦神色,张秋芜的精神暗暗紧绷:自己已然受了很重的伤!好在她对痛苦有着很强的忍耐力,她用剑尖抵住地面,一个使力,站直身子,一个飞身刺向对面那两名黑衣人。 敌不动我动,她必须想办法速战速决,否则交代在这里的就是她了。 她的身子如陀螺般旋转,且使出的招式迅速而莫测,剑锋凌厉,带有一种难以抵挡之势。 一招得手!果然剑尖正中其中一名黑衣人的心口。 被刺中的黑衣人恼羞成怒,实在是想不到这看似柔柔弱弱的安南皇后竟是身怀绝技的高手,让带来的兄弟们都折在这里。 他勉强掠起身形,五指如鹰爪,握紧手中的利器,一剑划向她的手臂。 “撕拉”一声,张秋芜的衣袖露出一条口子,口子上鲜血直冒。 她左手凝力,连忙再次打向黑衣人的心口。 黑衣人如断线的风筝飞出去,重重摔在地面,痛苦地挣扎两声后,断了气。 张秋芜也因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名黑衣人身上,而暴露出了自己的弱点。 另一名黑衣人瞅准时机,拼尽全身之际,身法极快,朝她送出手中的刀。 张秋芜突然觉得身子一颤,锐利的刀已穿透她的身子。 她呆呆地弯下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情况。 痛苦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在即将倒下的一刹那间,她努力凝起最后一丝气力,将手中的剑狠狠射出。 她已经没力气去看剑有没有射中黑衣人了,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身子一阵颤抖,缓缓地倒了下去。 血液在她的身下绽放,鲜艳夺目。 头脑晕眩,她努力睁大眼睛,不愿闭紧。 她不愿相信,自己会与这个世界告别得如此之快,快到她没有任何准备,快到她还来不及与心爱之人告别,快到哪怕她极力张口,仍没力气说出只言片语。 但她的意识最终敌不过周身的疲倦,身子越来越冷,血流越来越慢,她终究只能合上双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名黑衣人没有死。因为力气的减退,张秋芜掷出的剑偏了几公分,与他的身子擦肩而过,他侥幸活了下来。 他撑着身子一步步朝倒在地下的张秋芜走去。 走近张秋芜后,他弯下腰,吃力地用手在她的身体上搜索,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然而,搜了一会,张秋芜的身上都很干净,没有主子找的东西。 调虎离山!他大惊,他们被这女人摆了一道,现在在去追已来不及了。 “活该你死得如此凄凉!”他狠狠地朝她的尸体再补了几刀,这才踉踉跄跄地离去。 他不知道张秋芜的后面有没有救兵,他得赶紧把这件事告诉可汗! 没错,劫杀张秋芜的人就是乌明朗派来的,他怎么可能允许威远与安南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弄权术! 他们漠云的男儿不怕开战! 他们愿意奉陪到底! 涂艺珂,就让这一场屠杀作为我们拉开大战的彩头! 第139章 好生安葬 瞿绍派出的五人嗅到刺鼻的血腥味,心中暗道“不妙”,满目戒备,拔出剑迅速掠了过去。 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地上尸体横七竖八,雪地已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 “郡主。”五人赶紧搜寻尸体,终于在一地鲜血里看到了张秋芜的身影。 她已没有了呼吸,安详地躺在那里。 谁也不会想到,再次看到张秋芜时,她已从活生生的一个人变成了冰冷的“睡美人”。 夜凉如水,寒风刺骨。 今夜的冬夜,乌云压城,天灰蒙蒙的,沉闷极了。 瞿绍只觉得世界一片黑暗。从今天开始,安南失去了他们敬仰的皇后,他永远失去了心爱之人。 他抱着张秋芜,踏上一步步台阶。台阶沾了些雪水,有些湿润,脚步踩在上面,仿佛在踩瞿绍胸腔里的那颗湿漉漉的心。 他的心已经碎了! 这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地抱着她,这次她终于属于他了。她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任由他抱着穿过一道道长长的走廊,跨过一扇扇宫门。也是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她的身子那么轻,轻到他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她。 他不停地往前走,穿过跪满一地的人群,走上高台,小心翼翼地弯下腰,轻轻将她放下。 他跪在她的身前,低头忏悔。他没有保护好她,他错了! 他想哭,想再抱抱她,想最后一次亲吻她的额头,可身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不想她的名声受损,只得放弃。 “瞿将军可知娘娘是为何人所害?”林华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道。 娘娘这一死,也带走了他们安南的所有希望,整个安南的未来突然就变成一片空白。 “根据现场查看,是漠云的人,他们派出的杀手不仅武艺高强,还心思歹毒,娘娘命陨后,他们还在她的身上扎了好几刀。”瞿绍双拳紧握,眼珠微突,哽咽出声,这一个个字眼,仿佛就是一把刀,刀刀直割他的心脏。 他恨自己,更恨漠云。 林华恸哭,只觉得全身冰冷,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娘娘本来是和杜如许一起上路的,临行之际,她突然改了主意,兵分两路,让杜如许带着国书乔装走另一条小道回去,她则带着大部队走大道,让自己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中,成了明晃晃的靶子。 出发之前,她还摊牌安慰道:“本宫有些三脚猫功夫傍身,杜大人和林大人勿担心。” 他们信了。一直以来,她都是柔弱却坚韧的,于是他们都以为她很强大,强大到可以抵御一切灾难,却未料到,在暴风雨来临时,她也是凡胎肉体。 现在想来,做出分两路人出发时,她就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杜如许。 “林大人,本将军还有事,劳你好生安葬娘娘。”瞿绍说完这话,头也不回,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他的心已死,他甚至觉得痛苦都变成了麻木,全身已无什么感觉。 但他还要为她报仇!现在,也唯有报仇,才能给他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 他要去请求涂艺珂,让他参加威远与漠云的战场。 这个脸色苍白、身影落寞的将军,不再意气风发,像是变成了一只失去伴侣的野兽,悲伤呜咽。 第140章 让他醉吧 “公主,请允许臣为昭明郡主报仇。”瞿绍跪在地上,将姿态放得极低,哽咽道。 蓦然收到张秋芜身亡的消息,涂艺珂美丽的眸子里带着愤怒,充满悲伤。张秋芜虽不是她的心腹,却也是她一手栽培出来的人,竟然被乌明朗这般暗害了。 于公,张秋芜是一国郡主,杀害她等于同威远与安南宣战;于私,张秋芜之死损害了她这个主子的面子。这个仇必须要报! 她双拳紧握,盯着瞿绍,一字一句道:“瞿将军请起,此仇要报,现场搜出的东西,足够开战吗?” 涂艺珂心里很清楚:但若没有确切的证据,就只能同他乌明朗一样耍阴谋手段,不能光明正大的复仇。 瞿绍咬着牙,胸膛起伏,恨恨道:“现场死亡人员的身上刻有漠云人独有的恶狼刺青,足以当成开战理由了。” 他说话的神情,就好是要把漠云拆来吃了一般。 涂艺珂微微叹气,原来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人竟是这般凶狠,想到先前她也是因为白槟瑜的“死讯”变了副模样,又十分理解瞿绍的恨意。 她眨眨眼,道:“本宫即刻派人向陛下阐述情况,瞿将军稍等几日。” 瞿绍突然起身扭头就往外走。 涂艺珂朝他大喊,出声道:“瞿将军,本宫理解你失去心爱之人的心情,但是也请你清楚,两国开战乃是大事,你若不管不顾为了一己之私,连累的会是你身后的万千百姓。” 瞿绍的身子顿了顿,道:“公主放心,臣是出去散散风,不会做出任何出格之事。” 瞿绍慢慢地走下台阶,路过三三两两的人群,看着他们手中提着的大红灯笼,才恍然年关将至了。 过节总是喜庆的。 灯笼随风飘扬,周遭的人群脸上赫然带着一丝笑意,尽管他们压低声音说话,可瞿绍还是听到了一句“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宁阳吃年夜饭”。 瞿绍不敢再听下去。曾几何时,他也憧憬着与心上人携手回宁阳,过过节、吃吃饭,听听她的笑声可现在,他的心里只剩下悲伤、难过。 他晃晃悠悠地迈出门槛,穿过街心,走进一家酒肆。他想用酒来麻痹自己,只有自己醉了,张秋芜的笑脸才不会在他的面前晃动。 他受不了这种看到却触碰不到她的痛苦。老天,就让他醉,醉到眼睛发直,醉到不省人事。 他衣袖一挥,豪迈地喊道:“小二,将店中的好酒全都上上来。” 店小二瞧着他,低哼一声,又来一个心碎了的“醉鬼”!他冷眼瞟着瞿绍,皮笑肉不笑,道:“好咧,客官,还需要上些下酒菜吗?本店的花生米和蚕豆都很不错。” 瞿绍已听不得他说些什么,只道“来一盘”,就一把抓起柜台上的一坛酒,一掌拍开封口,仰头就往嘴里灌。 店小二张张嘴,本想阻止他这牛饮的行为,不过转念一想像他这样心碎之人,他每天都要见上数十个,哪能听得去劝,只要他一会能付酒钱就足够了。 第141章 留一具全尸 气氛愈发紧张,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严肃之色。 白槟瑜蒙着脸,指缝间鲜血渗出,手指用力,紧握着剑柄,眼里发寒,盯着对面的乌明朗。 他没想到,这一番来查探涂向楷的尸体所在地竟然会遇上了乌明朗。 反观乌明朗,他的情况也不乐观。 他的腰部靠近肋骨处被白槟瑜划了一剑,鲜血直流,疼痛一阵阵刺激着神经,他的身子暗中打了一个冷颤,全身的肌肉似乎都充满着紧张。 疼痛愈烈,他的感官愈敏锐。生平第一次被人用刀架着脖子,他只觉颜面全无。他用那双锐利如鹰、满是戒备的眼睛望着白槟瑜,问道:“阁下既是为了涂向楷而来,又何必遮遮掩掩?你若大大方方地露出自己的面目,本汗还敬你是一条汉子,也会留你一具全尸。” 虽然受了伤,乌明朗掌中的力蓄得更足了。他很清楚,眼前的黑衣人身手不凡,是个劲敌。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决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白槟瑜心底发冷,并不回话,而是朝他投去一阵寒意,脚步紧跟着加快,疾风般掠去。 “叮”的一声,剑光被打落在地。 白槟瑜手中的剑尖竟生生被乌明朗削掉了一截。 白槟瑜冷笑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愚蠢得多。” 徒手接他的利刃,他那双手遭遇了他掌风的洗礼,此刻该抬不起来了。 是杀掉乌明朗的好时机! 白槟瑜的眼里满是狠厉与决绝,既然遇到时机,那么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他也要取下乌明朗的项上人头带给涂艺珂,这样她和威远的图谋就会轻松很多了。 他的手心鲜血流动的速度越发快了,他却毫不在乎。 乌明朗吃力地将手背负在身后,凝视着白槟瑜,冷冷道:“比起阁下的招式虽不高明,却已足以杀了你,当然本汗也不会放你离开。阁下不妨试试运息,就知道本汗的话是真是假了。” 他胸有成竹,方才在接下白槟瑜剑风的那一瞬间,他在暗中朝他下了毒。 白槟瑜拒绝回答,他的身体经过韩修与乐心的淬炼,一般的药物轻易奈何不得他,已百毒不侵。可白槟瑜千算万算,还是失手了,无论如何,他都未曾料到,乌明朗下的毒会出自韩修之手。 乌明朗的神色充满怨毒,他挥了挥还能活动的左手,数十名侍卫从四面八方涌来,将白槟瑜团团围住。 紧接着,他狠厉吩咐:“杀了他,生死不论。” 侍卫们拔剑争先涌来。 白槟瑜凝息,坦然以对,轻轻松松就取走了几个扑上来的侍卫的性命。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自信的眼神有了松动,取而代之的不可置信。果真如乌明朗所说,他的内力被药封住了,令他更不可置信的是,他的身子也跟着发软。莫非自己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咬着牙,望着对面神情怡然的乌明朗,道:“你给我下了药。” 语气平稳,显然是陈述句,并非疑问句。当然,在他的内心里,还是想知道乌明朗究竟给他下的是什么,但他深知,乌明朗不可能会回答的。 乌明朗觉得胜券在握,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中似乎还带着一种讥笑,得意地道:“不错,本汗良善,会将你的家人送去与你在阴曹地府团圆。” 白槟瑜不再搭理他,用余光扫视着周围,手中依然紧握着那把没了剑尖的剑,他必须要撕开一个口子,给自己寻找逃出去的机会。 只听“砰”的一声,又有几名侍卫被打飞出去,摔落在地,没了声息。 摇摇欲坠的白槟瑜的爆发力竟然也这般惊人。 乌明朗面色微变,恼羞成怒中,他一个箭步冲向白槟瑜,左拳同时击出,重重地打在白槟瑜的胸口上。 白槟瑜清晰地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鲜血自口中流出,他没忍住,吐了一地猩红。还来不及喘息,他勉强聚出力气,往一旁闪躲。 因为乌明朗的拳招又再次袭来。 身后的巨石被击得粉碎,白槟瑜只觉得,若不是他闪避及时的话,自己的脑袋估计也会被打碎。毫无疑问,以他此刻乏力的状态,已抵挡不住乌明朗接下来的招数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强劲的剑风击倒围向白槟瑜的侍卫,将他们掀翻在地。 乌明朗大怒,道:“都给本汗上,杀了他们,重重有赏。” 这才刚与白槟瑜这样的高手过招,又再来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今日若杀不掉这两人,放虎归山,必定是巨大的祸患! 辛文的眼里满是心疼,他冷冷地瞧着来势汹汹的侍卫,剑锋再一扬,“唰”地将他们卷飞出去。再接着,他反手一扬,击向乌明朗。 乌明朗怒气大涨,却不得不运息闪躲。 而辛文却借此机会,朝他们扔出一个烟雾,又快速扶起白槟瑜,运气越上了高墙。 乌明朗怒吼一声:“追,那男人受了伤,跑不远,挨家挨户的搜,必须杀了他们,否则本汗就杀了你们。” 侍卫们不敢做声,埋头快步追了上去。 “可汗,属下来迟,请责罚。”闻讯而来的巴仁钦忽然跪在地上,向乌明朗请罪道。 他被可汗安排再次查探相宜的底细,谁知,这一回来,就看到满地死的死,伤的伤,这令他愧疚不已,他没有保护好可汗的安全! 乌明朗深呼吸,缓缓道:“巴仁钦,你功夫高,快追上去,务必杀了那两个人,本汗要你提他们的头来见。” 巴仁钦神色凝重道:“是,可汗小心相宜。” 第142章 生死决战 带着受伤的白槟瑜,辛文跑的速度大打折扣。 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疾如闪电。辛文不敢犹豫,扶着白槟瑜左拐右拐,穿梭在街头巷子里。 然而,白槟瑜已几近昏迷,身子的灵活度甚至比不上岁的孩童。 “主子,你千万要撑住。”辛文在心里祈祷,额头上已渗出丝丝冷汗。瞧着主子的呼吸越来越弱,他心里很清楚,主子需要停下来休息,可跟上来的人如一块块狗皮膏药,怎么都甩不掉。 瞅准时机解决完身后跟上来的那个人后,辛文一咬牙,借着高墙一旁桂花树的力,身子一跃,掠进了一座豪华的府邸。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带着毫无行动力的主子,若是跑向城外,恐怕还未跑出多远,就会被漠云的弓箭手射成筛子。 巧的是,他们似乎落进的是这座府邸的后院,院子雅致清幽,却不见一个人影。 辛文不敢大意,眼神戒备,轻轻地推开就近的一扇门。 屋子里陈设精致,物什昂贵,屏风、桌子等家具皆是威远的风格,辛文心里大惊,不由得暗自猜测这座府邸的主人是何等身份。 “主子,冒犯了。”他低声说着,此刻他已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将白槟瑜放进衣柜里,合上了柜门。 若是白槟瑜醒着,一定会倍感难为情,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狼狈地躲进柜子里。 辛文朝柜子磕了三个头,他还得出发吸引追兵,只有看到他的身影,身后的尾巴才会相信他们继续逃窜着。 此番离去,他也没有把握能否活着回来,那就在临行之际,先感恩主子这些年的照拂! 这一次,没有了白槟瑜这个阻力,辛文的速度非常快,只看到一道轻巧的人影闪了闪,就已越过墙去。 穿过墙,还没掠远,辛文就被巴仁钦拦住了去路。 巴仁钦看着孤身一人的辛文,满面怒容,二话不说,就挥舞着手中的大刀袭向辛文。 辛文的呼吸一顿,立刻飞身跃起,以不变应万变之势击破巴仁钦的招式。 显然,他的速度和招式比巴仁钦的还要狠厉好几分! 巴仁钦长呼一口气,难怪可汗会惊骇失色,原来遇到了极其可怕的对手。他敛了敛眉,故意嚷道:“威远的人竟然也学起了强盗行为,干出这等偷鸡摸狗的勾当。” 打不过就风范,可一想到可汗的命令,哪怕丢了面子,他也要想方设法完成。 辛文不与他啰嗦,他握紧剑柄,用最快的速度掠向巴仁钦。在巴仁钦侧身躲避的那一瞬间,他改变了执剑的姿势,趁机反手将剑刺出,直抵巴仁钦的心口。 巴仁钦悚然,他已没有退路,慌乱之中一个下腰,就看着那锋利的剑锋从面部上方掠过。堪堪避过这一劫,他用刀尖抵在地面,借力跃起身子,然后也出手! 他突然用力送出手中的刀,学着辛文的样子直刺向他的胸膛。 辛文燕子般闪开。又闪电般出手。 这次,剑光一闪,剑尖直中巴仁钦的心口。 巴仁钦只觉得听到一声骨头裂开的声音,眸子里不敢相信,可下一刻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他这才低头看着疼痛的方向。 一股血从胸膛处飙出,浸透他的衣服,又从衣服上慢慢滴落在地。 待看向剑锋的主人。 只见那剑锋的主人也艰难地抽回剑锋,用剑尖抵着地面,支撑身子。他的嘴里正流出一抹猩红。 不过,就眼前这场景来看。这一场决战,终究是巴仁钦落了下风。他虽然还没死,也已离死不远了! 但巴仁钦非常不甘心,他咬紧牙关,右手蓄力,猛地从胸口处掏出一包药粉,洒向对方。 辛文已受了很严重的伤,他没料到巴仁钦在倒下之际,还会使出如此阴险狡诈的一招。他晃动身子,却还是沾染上了许多药粉。 他甩出手中的剑,再次给了巴仁钦致命的一击。 巴仁钦缓缓倒下,心跳也跟着停止。身子着地时,他的眼睛里还带着一种残酷与遗憾的笑容,紧紧地盯着辛文。 解决了巴仁钦,辛文的面上已全是疲惫之色。他的身子十分乏力,眼前一片模糊,辨别不清方向,他踉踉跄跄,脚步乱窜。 若不是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定会有人将他与醉汉联系在一起。 突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上前来,辛文甩了甩头,凝起内力就要往声音处击去。 “辛文公子,是我。”脚步声音的主人低声道。 “高大人,主子,主子他,快救主子。”听出是高骏逸的声音,辛文卸了力,仿佛找到了救兵,低声喊道。 “我已经派人暗中去查了,城中很乱,后面还有很多追兵,辛文公子先跟我走。”高骏逸扶着他,道。 辛文没有应答,因为他已经晕了过去。 高骏逸带着辛文进入了一处荒芜的宅子。他不是大夫,不懂得判断辛文的伤势,只能低叹着,扯下辛文的衣角,替他止血。 乌明朗遭人行刺受伤的消息已传遍温都,他仓促带着侍卫避开耳目,出来寻人,误打误撞寻到了辛文,却又只听得辛文那还未说完的话,更加急了。眼下城中并不安宁,平常百姓已经关门躲了起来,他没有功夫傍身,不便去医馆抓药。 他如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心里暗暗祈祷,希望侍卫们赶紧找到他的位置,否则,他与辛文一旦被追兵看到,必定性命不保。 天色渐渐黑了起来,辛文毫无转醒的迹象,反而面色开始变紫。高骏逸用手贴了贴他的额头,忽然惊觉辛文身上的温度很低,他又赶紧将手放到他的鼻尖,气息竟然弱了许多。 他大惊,手指颤抖不已。面容十分焦灼,突然他不由得想起了涂艺珂,口里不禁喃喃道:“公主,臣该怎么办啊?” 许是敬佩的女子给了他力量,他忽然想起,先前在金城告别时,那个女子给了自己一瓶药,说是某次谢屹为了讨她欢心赠送给她的,她没说是什么,但此刻高骏逸却觉得应该是救命之药。 “辛文公子,只能赌一把了,若是赌错了,等到了地底下,我再来向你赔罪。”高骏逸喃喃道。遂打开瓶塞,倒了一粒药丸,喂进了辛文的口中。 喂完之后,他的眼睛紧紧盯着辛文,生怕错过有关他的任何动静。 然而,一炷香过去了,辛文还是双目紧闭,呼吸微弱,不见有丝毫转醒的表现。 高骏逸叹了叹气,道:“辛文公子,我要走了,我得想办法出去,联系上侍卫,打听世子的下落,你,一路走好。” 他对辛文已经仁至义尽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他不能耗在这里。 正当他抬腿之际,身后却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声音:“高大人” 高骏逸惊呆,连忙退回去,弯下腰,扶起他,道:“辛文公子,你醒了。” 第143章 搭救之恩 辛文点点头,不知怎的,自己的体内竟然充满力量,那亏空的体力变得十分充盈,宛如久旱逢甘霖。 他诧异道:“高大人给我吃了什么吗?” 他遇到的只有高骏逸,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有机会喂他吃下任何药物。 高骏逸面色为难地点点头,道:“辛文公子,实在是抱歉,方才我看你情况紧急,从随身药瓶里拿了一颗药丸喂你服下,但我也不知道那药丸具体是什么” 话越说到最后,他的语气越低。 辛文不以为意,能还有一口气就已是万幸。他张开嘴,道:“高大人赶紧回去,我杀了巴仁钦,乌明朗定会勃然大怒,主子的安全更加无法保证,我得赶紧赶回去,将主子救出来。” 高骏逸脸色立刻惨变,他躬了躬身,道:“辛文公子保重,我得赶紧给公主传信。” 说完,他不再迟疑,直接溜了出去。 辛文喘了一息,纵身一跃,身子消失在了夜色中。 白槟瑜是被闷醒的。 柜子里狭窄不便伸展的空间抵得他极不舒服,他下意识地伸了伸腿,那逼仄的空间惊得他一个激灵,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一抹灯盏的微光从柜子的缝隙里透进来,他有些发蒙,随即警觉起来,贴紧缝隙,往外看去。 桌子旁,一个样貌儒雅的威远装扮的男人正惬意地给自己倒着茶水,而后又端起来,慢慢品尝,似是没有发现柜子里躲着的他。 想来是辛文把自己藏在这里的,那他又去了哪里?可还安全?他暗忖:自己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他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弄出声音来,脑海里不断思索着如何出去。 然而,却听得那位男子开口,道:“古有梁上君子,今有‘柜中美人’,倒让我开了眼界。” 听着男子的刻意侮辱,白槟瑜才明白,原来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他索性一手撑在柜子内壁,一手推开柜门,走了出去。 走到男子跟前,白槟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开口道:“感谢公子搭救之恩,不过你既是漠云人,冒着风险不将我供出去,应当有条件?” 男子的神情看起来有讥笑,有不屑。他抬眸瞧了白槟瑜一眼,淡淡道:“我叫相宜,这是乌日娜的府邸。” 原来是乌日娜的男宠,看来他也并不是真心对待乌日娜,否则又怎会做出发现他后还救下他的事情。白槟瑜瞬间就洞悉了他的态度,他丝毫不害怕,索性坐到相宜的对面,拿起茶壶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浅饮一口,道:“相宜公子去过威远。” 他的整套动作十分自然,十分潇洒,仿佛两人的地位已经颠倒过来:他是主,相宜为客。 相宜展颜道:“身在敌营,世子这般宠辱不惊的气度令人敬佩。” 也不知他是在暗讽白槟瑜落毛凤凰还是真心敬佩他。 白槟瑜凝视着他,似乎看不透他的真面目,即使如此,话不投机半句多,他站起身来,道:“相宜公子搭救之恩,白某他日必报,今日就不叨扰了。” 相宜皱了皱眉,这白槟瑜竟然这般沉不住气。他沉吟道:“今日这门世子可出不去,可汗的人轮番来府里搜过多次了,若不是我拦着,你早已落到可汗的手里了。巴仁钦大人追杀贼子不敌,反而被杀身亡,现在外面乱得很,你这一身伤能跑多远?” 白槟瑜脸色微变,辛文竟然杀了巴仁钦,他担忧地问道:“相宜公子可知,那杀害巴仁钦的人可有被抓到?” 相宜淡淡地摇了摇头,道:“可汗派出去的人只带回来了巴大人的尸体,并未找到杀害巴大人的贼人,此刻正发着火呢。” 白槟瑜松了一口气,瞧了瞧相宜,再次问道:“白某还是有一事不明,相宜公子为何肯出手救我?” 听到这里,相宜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冷笑,旋即缓缓开口,道:“因为我恨。我恨乌明朗,恨乌日娜,恨乌珠穆沁,恨我父亲……我平等地恨着这世间的一切。权势、地位让我一次次朝他们低下头颅,一次次成为他们打压我的最有利的工具。我在这世间尝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羞辱与臣服,能看到他们不好过,看到他们惊慌失措、手忙脚乱,我很乐意为之。” 是个有故事的人。 白槟瑜沉默着,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能出手救我,我很感激。但容我多说一句,你还有爱不是吗?我看得出来,你痴迷古琴、热衷钻研学问,你是一个很纯粹的心胸宽广之人。我虽没听过你的琴声,也能幻想出一二。倘若你能放下成见,去容纳去包容世间万物,假以时日,你的琴声会是这世间最美妙的音符。” 相宜愣住,完全不知道白槟瑜是何时走出屋子的。他俯首凝视着那扇未被关拢的柜门,陷入了沉思。 他为什么要这般劝说他? 他恨漠云对他更有利不是吗? 他急着离开,是害怕他反悔去向乌明朗告状吗? 他想不通。 那他做错了吗?不,他没有,他受够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任人摆弄的日子,就让他任性地释放这一回心中的愤怒,他也很期待,想知道乌明朗与白槟瑜谁能更胜一筹? 平复心情坐下来后,他惊奇地发现,桌子上竟然多了一本《碣石调·幽兰》的琴谱。 他的眼里满是惊喜与激动。对于任何一位琴师来说,这都是至上的珍宝,能拥有孤本琴谱也是一种无比的荣耀。 可白槟瑜的身上怎会随时带着琴谱?他又如何算准了会遇到他?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微笑着收起琴谱,喃喃道:“白槟瑜,今日相救的情分你已还清,下次若再遇到你出事,我不会出手了。” 第144章 旁敲侧击 黑夜是最佳的隐匿点。 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喧闹的人声掩盖了屋檐上飞驰而行的脚步声,只要不刻意泄露踪迹,没有人会轻易地发现那一闪而过的黑影。 出了乌日娜的府邸,白槟瑜直奔向高骏逸一行落脚的地方。 烛光闪动,耳畔传来脚步落地的气息,高骏逸又惊又喜。 终于见到白槟瑜,高骏逸那悬着的心陡然松了下来,急忙上前,道:“世子,此地不宜久留,那乌明朗就像是发了疯的狮子般,逮着人就咬,刚刚还把我叫去大殿里旁敲侧击了一番。” 白槟瑜的目光飘向远方,面上露出一丝暗淡的神色,道:“他问你什么了?” 高骏逸沉下脸,旋即语声又变得和缓,答道:“除了想打探是谁伤了他之外,还妄想扣留下微臣。” 白槟瑜已经明白,这一向是乌明朗的作风,凡是他看中的人或事,他都会想方设法招揽占有。他的行事作风与他的性格一样冷漠强势。 他默然半晌,正色道:“二皇子的遗体应当在格格府,乌明朗受了伤,又损失一员大将,威风锐减,你暗中派人将这消息散播出去,那些个蠢蠢欲动的部落,都巴不得有机会与乌明朗一争高低呢。” 咳了咳,他继续道:“本世子需稍作休息,待恢复武力后,再去劫人,届时无论成败,也就只此一次了。” 高骏逸这才注意到白槟瑜苍白疲倦的脸色,他十分汗颜,作了一揖,道:“微臣惭愧,那世子你先休息……” 话还未说完,就已被白槟瑜打断,他缓缓说道:“高大人,昭明郡主在前往宁阳投诚的途中,被漠云的探子暗害身亡,此时局势紧张,万不可再出疏漏,切记所有行动不可打草惊蛇。” 高骏逸愕然,眼里满是惊讶,神色更加凝重,道:“谢世子提醒,臣明白。” “见到辛文,替本世子转告一句,让他来找我。”白槟瑜叮嘱道。 “是。”高骏逸退下。 屋内没了人,白槟瑜一个踉跄,那挺直的腰板瞬间就弯了几分,瘫坐在椅子上。 乌明朗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药?那药劲竟这般强,束缚了他的发挥,从格格府到落脚处距离并不远,他却生生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乌明朗的背后究竟有谁?想着想着,他回忆起了涂艺珂的来信,说道“韩修在乌明朗手上。” 一代医圣能被人要挟到如此地步? 白槟瑜摇了摇头,总觉得乌明朗与他应该还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是因为乐心吗?珂儿说乐心已死,她厚葬了她,就葬在日出之巅,每天太阳都会温暖地照耀着乐心的坟墓,给她带去人世间的每一份暖意。 屋外传来的呼吸声打破了他的沉思。 “辛文。”白槟瑜突然出声喊了喊,多年的默契告诉他——辛文还活着,至于是怎么个活着,还得他见了本人才知道。 “主子。”辛文的声音如往常一样在门外响起,随着话音落下,脚步声又走了进来。 “你杀了巴仁钦后,是怎么回来的?”白槟瑜问。 辛文存心不想让主子再问接下来的话,立即答道:“属下受了一点伤,还好遇到高大人,他喂属下服了药,属下后来原路返回,却见格格府戒备森严,进去不得,无奈只得兜了几个圈子后就回来了。” 这个回答倒是很简单,似乎辛文的经历就和他说的话一样简单。 白槟瑜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淡淡地蹙了蹙眉,对他说道:“你把我藏在了乌日娜的男宠——相宜的房间。” 辛文吃惊,太阳穴一阵突突跳,道:“属下不知,当时情况紧急” 白槟瑜摇头示意他停下话,道:“无妨,那相宜也是个别有用心的,你让人暗中去怂恿乌珠穆沁的人,引起漠云的内斗,多给乌明朗找点事做。” 辛文点点头,快步退了下去,走出门的那一刻,他如释重负,好险,他生怕自己在主子面前漏了陷——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疲惫极了! 第145章 谥号“德安公主” 宁阳,皇宫。 杜如许跪在大殿上,声泪俱下将国书呈给涂隽宁。从得知昭明郡主死讯的那一刻,他就肝肠寸断,泣不成声。 那样温婉娇弱的女子啊,决绝起来竟是这般的明艳动人,让他一辈子铭记她的恩情。 涂隽宁沉默着,目光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国书,似乎是在透过国书看着些什么。他一向是一个很沉得住气的人,此刻竟然问了一个很不符合他身份的问题:“昭明郡主葬在哪里?” 此话一出,不禁让杜如许有些吃惊,他定定地望着涂隽宁,竟然忘了回答。 气氛霎时有些尴尬,令人无所适从。 许是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涂隽宁眨了眨眼,佯装神色自然正常。合上国书,对候在一旁,点头哈腰的李庆,道:“落上玉玺印,追谥昭明郡主为德安公主,从此安南永远受威远庇护,贸易互通,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量同衡,威远安南一家亲。” 李庆上前一步,接过国书,开始忙碌起来。 收回投向李庆的余光,涂隽宁顿了顿,又道:“杜如许。” 杜如许连忙行礼,道:“臣在。” “你既受德安公主重托前往宁阳,足以见德安公主对你的信任,朕便封你为安南王,代替朕与德安公主管辖安南疆域,但有一点,望你明白,安南王爵位不世袭,能者得之。”涂隽宁缓缓道,赏罚分明的同时,不能给威远留下祸患。 从安南皇帝到安南王,单看称呼就已让人知道,四国不再,取而代之的只剩下威远、漠云与平渊了。 杜如许呆住,慌忙行礼,道:“陛下,臣惶恐,臣自认为能力不足以胜任安南王一职,还望陛下另择能人志士。” 涂隽宁的眼睛瞅着杜如许,不再与他辩解,直接道:“去,朕相信你,监国公主也相信你,不是吗?” 杜如许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未说出,他知道这事非自己莫属了,只是想着一起出生入死的余莱,他还是郑重地朝涂隽宁跪了下去,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多谢陛下与公主信任,臣还有一事相求,余莱大人与臣出生入死,能力与臣不相上下,希望陛下” 涂隽宁笑了笑,道:“当赏。朕就封余莱为安南户部侍郎,协助你管理好安南事务,你二人务必齐心协力,打理好一切。” 杜如许这才笑意盈盈,拜谢后退了出去。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涂隽宁总觉得生活一下有些无聊。 他的脑海里闪现出张秋芜的音容面貌。他对张秋芜的印象并不多,只记得她在遭遇劫难时,柔弱而坚韧地向他求救,请他搭救瞿绍,一个弱女子哪怕她曾有一些小心思,但知错能改,懂得感恩,用柔肩扛起一份责任去回馈国家,就已是很难得。所以他愿意再给她再加一个美名,让她深受百姓爱戴。 倘若她还活着,会愿意接受他的这份好意吗? 涂隽宁摇了摇头,他不懂。当然他也不需要懂,雷霆雨露皆是天恩,既是珂儿的人,他就多照顾些。她若泉下有知,希望她能把这份善意再次回馈给珂儿,保佑珂儿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想到这里,涂隽宁忽然弯下腰猛烈地咳嗽下去。 他熟练地从袖口里掏出一条白色手帕,捂住嘴,尽量让自己不要咳得太大声,否则会引起别人的猜测。 一阵急促的咳嗽后,涂隽宁的气息终于平缓了下来,他自然地收起沾上一团血迹的手帕,再次熟练地将它收回袖中。 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然患上了肺疾。也不知从何时起,他已习惯性地在袖子里带上一条手帕,以备不时之需。 他眯了眯眼,估算着,大概就是从他登基后就初步显现出这种症状了。 他无力地笑了笑,珂儿啊,哪怕你千般不愿意,但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人又怎能抢得走呢?只是这皇位,皇兄也不知道还能为你撑多久,你忙完了就早点回来,皇兄累了,也想与父皇一道好好休息了。 是的,这无穷无尽的肺疾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他每天只觉得胸闷气短,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了他半条命一般。 他曾问过李庆,答案果然如同他猜测的一般,父皇给珂儿续了命,帝王之气转移到了珂儿的身上,那气势太过于强大,哪怕他也是真龙之身,也抵挡不住。 沉思往事立残阳时,他多次悄声问天地:自己究竟还能活多久? 第146章 美救英雄 窗外雪花飘扬。从窗中望出去,星星点点的灯光洒出黄晕,照在窗前的雪松上,十分撩人。 能活着,真的是一件幸福事。 涂隽宁的心里又闪出珂儿的身影。 他记得,她是喜欢雪的。下雪的时候,她总是娇笑着拉他去院子里,让他陪她打雪仗。 她比较顽皮,非得将雪花团成一个个硕大的雪球,狠狠地往他的身上砸。那裹紧得死死的雪球将他砸得疼出了眼泪,她还霸道地不让他喊委屈,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算起来,他们兄妹俩已经多年不在一起看过雪了。 去年的下雪天,珂儿也应当是如往年一样坐在亭子里,娇笑着看松树上落满雪花,兴致来时,跑着跳着又去将雪花团成雪球,那时她的身边没有自己,应当是将雪球砸向一旁的空青或者绿澜了? 涂隽宁的神情有些落寞而又坚决,当一阵风轻拂过他俊朗的面庞,他才恍然,低沉着唤道:“来人。” 李庆躬身走进来,道:“陛下。” 涂隽宁淡淡吩咐:“请太傅、张大人和许大人入宫议事。” 李庆点头躬身又退了出去。 那晚,没人知道他们商量了些什么,只有李庆知道,陛下殿里的灯添了好几次油。 翌日,两名信使带着两封书信快马加鞭从宁阳出发,那紧张肃穆的气势让人暗暗猜疑。 皇帝的旨意别人又怎能轻易知晓? 除了涂隽宁,他的面容满是沉思:一道是战书,送往漠云;一道是给涂艺珂和瞿绍的,示意他们,漠云迟迟不肯交出涂向楷的遗体,威远大军可直接挥师而入。 珂儿,两国交战的序幕终于拉开,皇兄只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再多为你做更多有意义的事,希望你轻松地管辖江山社稷。 金城突然遭到了一股势力的袭击。 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兵分两路飞冲进来,见人就杀。 瞿绍虽早有准备,却还是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更令他诧异的是,多年的行军经验告诉他,这些人的身手、战法像极了深得栽培的战士。 漠云的人!几乎是在刹那间,他的脑子就做出了判断。 他斜斜跃起,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准备杀个痛快! 他等这一刻等很久了! 他一按剑鞘,拔出长剑,飞身上前,剑尖一指黑衣人。寒气森森,“嗖”的一下,就有人应声倒地。 遇到硬茬,黑衣人也不甘示弱。两三人围上前来,对他发出猛烈攻击。 瞿绍挥手一挑,仗着深厚的内功,剑光再闪,轻松地击破了几人的攻势。 他的剑法精妙,黑衣人一时不能制服他,暗中对视一眼,冷不防摸出几粒钢球,用极快的速度砸向瞿绍,眼中的狠厉却显露无遗,恨不得将瞿绍除之而后快。 钢球自空中飞射而出,直直击向瞿绍的头顶,又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拐了个弯,飞向瞿绍的心口。 瞿绍全神贯注,运息抵挡。刚躲避开一个钢球,下一刻不知从何处飞来另一个钢球,“扑哧”一声响,穿透他的左肩。剧烈的疼痛使他几乎把握不稳手中的长剑,他的身体左右摇晃,险些摔倒在地。 黑衣人见状,眼里满是得意,提起手中的利刃,再次朝他飞跃而来。 身躯疲乏至极,这猛烈的攻势让瞿绍喘不过气来,他始料不及,定在原地,认命地接受即将受伤甚至身亡的结局。 然而,随着一抹挥剑如龙的倩影落下,一股力量将他甩开,黑衣人的利刃断落在地,解除了他的危机。 那道倩影的身后,还紧随着她的侍女。 瞿绍受宠若惊,眼里带着些许羞愧,唤道:“公主。” 涂艺珂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出声,眼神一暗,凝力朝来势汹汹的黑衣人袭去。 目光动处,黑衣人倒成一片。 来敌更加强劲,且是个女子,黑衣人目光转动间暗自判断,不防又听得瞿绍的呼唤声,已然确认了女子的身份。 领头人双眉一竖,他早就听闻监国公主的威名,沉住气,厉声而不甘心道:“撤。” 他们的目的不在攻进金城,只是想一探虚实。眼安南皇后已被他们的同伙杀害,他们得了主子的吩咐,意欲瞧一瞧涂艺珂的态度。 得了命令,黑衣人的攻势渐弱,集中到一个守卫薄弱的突破口,企图撕开口子,逃跑出去。 涂艺珂自然不给他们任何逃亡的机会,她脚步一变,凌厉的剑气倏然而出,“唰”地一下,快如闪电地扫过他们的脉门。 接二连三的闷哼声响起,所有的黑衣人都没了生机。 瞿绍不禁惊呼了一声,道:“臣惭愧,给公主拖了后腿。” 涂艺珂眼光一扫残局,对空青道:“看看有没有活口,稍作休整,今夜随我荡平乐心曾说的乌明朗的据点。” 空青瞬间会过意,点了点头,道:“是,主子。” 闻言的瞿绍一怔,脸色有些难看,苦恼自己帮不上忙,双拳紧握,恨恨地道:“公主,臣请求一同前去。” 涂艺珂如何不知晓他的心思,虽十分同情却还是拒绝了他的请求,道:“你伤势严重,恐怕还未到达,已经就是一具尸体了。养好伤扫平漠云机会还多得是。” 瞿绍望了望自己被钢球穿过的肩头,不禁苦笑,沉声道:“是,臣谨遵公主吩咐。” 他颓然地提起剑,慢吞吞地往回走。心里柔肠百转千回,愧疚更甚。公主果然是对他太纵容了,他作为一军之帅,三番两次冒犯公主、挑战自己的职责,甚至在危急关头,还得公主出手才保住性命,他还配作一名将领吗? 他不配!早在张秋芜身陨的那一刻,他早就不配了! 他不能再继续颓废下去了!此身早已许国,再难许卿。 一滴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冰冰凉凉的,犹如他那颗愈发冰冷而坚硬的心。 他早该振作起来了! “秋芜,你会支持我的,对?说来也可笑,我爱慕你那么久,竟然没能学到你坚强勇敢的品质。”他在心里暗忖。 他的眼神开始变了,隐隐有了先前的那种凛冽之势。 第147章 正是本宫 入夜,涂艺珂带着数十名亲卫隐匿在虚空中,快步朝目标地掠去。 她已派人查出,乐心口中所说的那座山叫将军山,因漠云一位将领葬在那里而得名,它紧挨着威远与平渊,是一座退可守进可攻的绝佳军事要地。 她眯了眯眼,乌明朗不愧是军事天才,能找到那种地方并成功修筑堡垒,日夜探听着威远与平渊的动向,属实厉害。 然而,聪明反被聪明误,乌明朗还是自负了些,竟然敢任由乐心光明正大地进入那里,还放了她出来,让自己有了可乘之机。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索性也暗中派人将这个消息递给了楚天阔。如此分一杯羹的绝佳时机,楚天阔应当不会错过。 更令她拍手称赞的是,此刻乌明朗身在温都,正忙着应付高骏逸,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将军山没有将领,她应对起来不会太吃力。 这般想着,一行人已经掠了大半路程。 越发逼近将军山,那阴森严肃的气势不禁让人心里有些发慌。 哪怕是在严寒的冬日,整座山都被深黑色的树木笼罩着,散发出 死亡的气息。 就连涂艺珂都觉得有些气喘,气息的运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空气里有毒!几乎在刹那间,她就作出了判断:“大家屏住呼吸,含好解药。” 解毒药丸入口的那一刻,涂艺珂才觉得身体里轻松了几许。同时她又不禁担忧,能有这等功力将毒药播撒于空气中,大概率非韩修莫属了。 心里的猜测越发肯定:韩修投靠了乌明朗。 涂艺珂的眼神骤然收缩,能让鼎鼎有名的医圣屈服的,是名还是利? 她沉默着,更加凝起内力往前滑去,她身轻如燕,在这漆黑的夜空,看不出一点痕迹。 悄无声息地落下,手起刀落间,接二连三的漠云士兵就这般毫无声响地沉睡在了夜空中。当然,也有反应快的人惊呼“有刺客”,大声呐喊,企图引起同伴的注意。但是在死亡与恐惧的双重压力下,效果微乎其微,他并没有将同伴引来,反而是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喉咙被利刃割破。 当家人不在,任由守山的士兵拥有超高的武艺,在涂艺珂与一众影卫面前,都黯然失色。 反抗只会让他们的伤亡更加惨重!一个似乎是领头人的漠云人说了一句令涂艺珂听不懂的暗语,涂艺珂却准确地从他们的眼神里判断出,对方要撤。 “空青。”她低声一唤,同时递给她一个眼神。 空青顿时就懂得了主子的意思,悄悄地包围上去。 眼瞅着空青飞扑上来,那人的身子急忙往后退去,忽然闪入了石屋中。 零星的漠云人见状也效仿那人寻机躲了进去。 石屋布有机关,涂艺珂等人一时进不去,给了漠云喘息的机会。 涂艺珂气恼不已,使出内力击打着石门,力气花了不少,效果却微乎其微。 她只好吩咐道:“去找些柴火来,点燃,熏也要把他们熏出来!另外空青你带上几个人,绕到后面去盯着,以防有其他出口,无论见到谁,格杀勿论。” 既然是瓮中捉鳖,决不能让任何一只鳖给跑了! “是。” 很快,一摞摞干柴堆在门口,接着被点燃。 霎时烟雾与暖气冲天,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涂艺珂就定定地守着,眼神锐利,盯着门口,不错过任何动静。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里面没有传来一丁点响声,涂艺珂发出一丝冷笑,看来这石屋内外皆别有洞天。 她冷冷地说了句“往后退”,然后再次凝力,击向石门。 与方才不同的是,这次她的目标不是正对石门,而是石门上轻微凸起的那一块方寸之地。凸起的地方是她偶然发现的,若不是这跳跃的火光,她也不能这么快就辨认出来,当然她并不能确定那就是机关,但管他对错,总要一试。 “砰”的一声,石门顺利打开了。 涂艺珂大喜,率先飞身掠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里烟雾密布,味道呛人。 涂艺珂忍不住用手捂住口鼻。但走完甬道,接连推开几扇门,仍不见任何人影。 “给我搜。”涂艺珂冷冷道,纵使明面上人都跑光了,她却不信,那么多人就能全部凭空消失!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人并未能完全走光。因为她听到了好几道呼吸声,正从石墙的一侧传来。 她握紧手中的剑,一步一步朝这个方向走去。 石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碎。粉尘消散的那一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与几名身着漠云服饰的士兵映入眼帘。 看到提剑前来的涂艺珂,那几名士兵先是一震,然后默契地朝涂艺珂袭来。 区区蝼蚁!涂艺珂冷冷一笑,剑光闪动间,那几人便失去了作为活人应有的行动力。 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韩修不为所动,身子稳稳地坐在原位,声音沙哑道:“姑娘,中毒了还是别使用内力,否则容易力竭而亡。” 涂艺珂微微惊诧,她明明服了解毒丸,此刻也没觉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她暗中调整呼吸,用肯定的语气,道:“你是韩修。” 韩修微微点头,承认的同时不忘调侃道:“难为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子还知道老朽,但看你这架势,不像是来找老朽的。” 涂艺珂微笑,道:“给我们解药,条件随你开。” 她姑且一信,看能从韩修这里探出些什么。韩修断定她中了毒,那空青他们也一定难逃厄运,也不知这药何时大作,他们没有她这般高强的武艺,恐怕难逃一死。 韩修哈哈笑道:“女娃子好大的口气,老朽为何要给你解药?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要是眨一下眼,就给你磕十个响头。” 性命莫名遭到威胁,韩修自有他的傲气,又怎会听之任之。 岂料,他的傲气还未完全施展开来,冷不防就听得涂艺珂说了一句“就凭本公主厚葬乐心一事,你也得给我磕十个响头。” “公主”二字惹得韩修大为震惊,他腾地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一跛一跛地走向涂艺珂,愤怒地问道:“你是涂艺珂?你就是威远的监国公主涂艺珂?” 涂艺珂被他的仇恨所惊,脑海快速转动,能令他出现这般激动与愤怒神态的,约莫与乐心脱不开干系,遂道:“正是本宫。” 第147章 正是本宫 入夜,涂艺珂带着数十名亲卫隐匿在虚空中,快步朝目标地掠去。 她已派人查出,乐心口中所说的那座山叫将军山,因漠云一位将领葬在那里而得名,它紧挨着威远与平渊,是一座退可守进可攻的绝佳军事要地。 她眯了眯眼,乌明朗不愧是军事天才,能找到那种地方并成功修筑堡垒,日夜探听着威远与平渊的动向,属实厉害。 然而,聪明反被聪明误,乌明朗还是自负了些,竟然敢任由乐心光明正大地进入那里,还放了她出来,让自己有了可乘之机。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索性也暗中派人将这个消息递给了楚天阔。如此分一杯羹的绝佳时机,楚天阔应当不会错过。 更令她拍手称赞的是,此刻乌明朗身在温都,正忙着应付高骏逸,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将军山没有将领,她应对起来不会太吃力。 这般想着,一行人已经掠了大半路程。 越发逼近将军山,那阴森严肃的气势不禁让人心里有些发慌。 哪怕是在严寒的冬日,整座山都被深黑色的树木笼罩着,散发出 死亡的气息。 就连涂艺珂都觉得有些气喘,气息的运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空气里有毒!几乎在刹那间,她就作出了判断:“大家屏住呼吸,含好解药。” 解毒药丸入口的那一刻,涂艺珂才觉得身体里轻松了几许。同时她又不禁担忧,能有这等功力将毒药播撒于空气中,大概率非韩修莫属了。 心里的猜测越发肯定:韩修投靠了乌明朗。 涂艺珂的眼神骤然收缩,能让鼎鼎有名的医圣屈服的,是名还是利? 她沉默着,更加凝起内力往前滑去,她身轻如燕,在这漆黑的夜空,看不出一点痕迹。 悄无声息地落下,手起刀落间,接二连三的漠云士兵就这般毫无声响地沉睡在了夜空中。当然,也有反应快的人惊呼“有刺客”,大声呐喊,企图引起同伴的注意。但是在死亡与恐惧的双重压力下,效果微乎其微,他并没有将同伴引来,反而是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喉咙被利刃割破。 当家人不在,任由守山的士兵拥有超高的武艺,在涂艺珂与一众影卫面前,都黯然失色。 反抗只会让他们的伤亡更加惨重!一个似乎是领头人的漠云人说了一句令涂艺珂听不懂的暗语,涂艺珂却准确地从他们的眼神里判断出,对方要撤。 “空青。”她低声一唤,同时递给她一个眼神。 空青顿时就懂得了主子的意思,悄悄地包围上去。 眼瞅着空青飞扑上来,那人的身子急忙往后退去,忽然闪入了石屋中。 零星的漠云人见状也效仿那人寻机躲了进去。 石屋布有机关,涂艺珂等人一时进不去,给了漠云喘息的机会。 涂艺珂气恼不已,使出内力击打着石门,力气花了不少,效果却微乎其微。 她只好吩咐道:“去找些柴火来,点燃,熏也要把他们熏出来!另外空青你带上几个人,绕到后面去盯着,以防有其他出口,无论见到谁,格杀勿论。” 既然是瓮中捉鳖,决不能让任何一只鳖给跑了! “是。” 很快,一摞摞干柴堆在门口,接着被点燃。 霎时烟雾与暖气冲天,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涂艺珂就定定地守着,眼神锐利,盯着门口,不错过任何动静。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里面没有传来一丁点响声,涂艺珂发出一丝冷笑,看来这石屋内外皆别有洞天。 她冷冷地说了句“往后退”,然后再次凝力,击向石门。 与方才不同的是,这次她的目标不是正对石门,而是石门上轻微凸起的那一块方寸之地。凸起的地方是她偶然发现的,若不是这跳跃的火光,她也不能这么快就辨认出来,当然她并不能确定那就是机关,但管他对错,总要一试。 “砰”的一声,石门顺利打开了。 涂艺珂大喜,率先飞身掠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里烟雾密布,味道呛人。 涂艺珂忍不住用手捂住口鼻。但走完甬道,接连推开几扇门,仍不见任何人影。 “给我搜。”涂艺珂冷冷道,纵使明面上人都跑光了,她却不信,那么多人就能全部凭空消失!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人并未能完全走光。因为她听到了好几道呼吸声,正从石墙的一侧传来。 她握紧手中的剑,一步一步朝这个方向走去。 石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碎。粉尘消散的那一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与几名身着漠云服饰的士兵映入眼帘。 看到提剑前来的涂艺珂,那几名士兵先是一震,然后默契地朝涂艺珂袭来。 区区蝼蚁!涂艺珂冷冷一笑,剑光闪动间,那几人便失去了作为活人应有的行动力。 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韩修不为所动,身子稳稳地坐在原位,声音沙哑道:“姑娘,中毒了还是别使用内力,否则容易力竭而亡。” 涂艺珂微微惊诧,她明明服了解毒丸,此刻也没觉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她暗中调整呼吸,用肯定的语气,道:“你是韩修。” 韩修微微点头,承认的同时不忘调侃道:“难为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子还知道老朽,但看你这架势,不像是来找老朽的。” 涂艺珂微笑,道:“给我们解药,条件随你开。” 她姑且一信,看能从韩修这里探出些什么。韩修断定她中了毒,那空青他们也一定难逃厄运,也不知这药何时大作,他们没有她这般高强的武艺,恐怕难逃一死。 韩修哈哈笑道:“女娃子好大的口气,老朽为何要给你解药?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要是眨一下眼,就给你磕十个响头。” 性命莫名遭到威胁,韩修自有他的傲气,又怎会听之任之。 岂料,他的傲气还未完全施展开来,冷不防就听得涂艺珂说了一句“就凭本公主厚葬乐心一事,你也得给我磕十个响头。” “公主”二字惹得韩修大为震惊,他腾地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一跛一跛地走向涂艺珂,愤怒地问道:“你是涂艺珂?你就是威远的监国公主涂艺珂?” 涂艺珂被他的仇恨所惊,脑海快速转动,能令他出现这般激动与愤怒神态的,约莫与乐心脱不开干系,遂道:“正是本宫。” 第148章 绝不吃亏 她这般淡然自若的神色更加惹怒了韩修。 韩修胸中的怒意顿时爆发,那只跛脚像是好了一般,配合着他掌间强劲的内力,狠狠地击向涂艺珂。 涂艺珂眼带一丝不屑,轻轻挥手,就击退了韩修的攻击,同时,韩修也被她的掌风掀翻在地。 “你这个毒妇。”韩修的声音里充满恨意,狠狠瞪着涂艺珂,口不择言道。 他又垂下头,痛恨地拍打着自己的那只跛脚,似乎在责怪是腿让他报不了这份杀心爱徒弟的血海深仇。 涂艺珂冷冷地望着他,面色微怒,道:“毒妇?原来医圣也是个是非不分之人,亏得本宫先前还对你无限敬仰。乐心背叛本宫,被乌明朗残忍杀害,本宫还好心好意将她葬下,让她入土为安,现在看来好心喂了狗了!” 韩修不由得惊呼一声,更为恼怒,争辩道:“你杀了乐心还推到可汗的头上,堂堂一国公主,竟也会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真让人不耻!” 涂艺珂的脸上挤出一抹嘲讽,这韩修过得十分可悲,被乌明朗卖了尚且不知,还衷心地替他卖命。她幽幽长叹一声,道:“乌明朗箭术了得,那支涂了剧毒的箭直接射进乐心的肩头,毒素扩散得很快,几个呼吸之间乐心就殒命了。本宫还成全她,将她和谢屹葬在一处……” 韩修倏然站立起来,激动地问:“你说什么?谢屹死了?” 涂艺珂缓缓答道:“是,乐心听从乌明朗的吩咐,给他下了毒,说来也奇怪,他们都是医毒双绝的高手,却救不了自己,医圣不如猜猜,他们中的是谁炼制的毒,才会一沾就毙命?不过本宫听说,医圣有一个喜欢考验徒弟解毒本领的癖好,或许那毒与你有关。” 韩修目光呆滞,在原地地愣了半晌,突地捶胸号啕大哭起来。 纵然他与涂艺珂第一次见面,他却对她的话已相信了大半,能说出这么详细的细节,他无法反驳。可他的心像被一只手揪住了似的,疼得厉害,只觉全身都布满寒意,快要晕厥过去。 他这一生最喜爱的两个孩子都先他一步离去,他的心都快要碎了! 但他不能倒下,他踉跄几步,稳住身子。玄思未绝,全身一凛,哭喊道:“敢问公主,他们被安葬在哪里?” 涂艺珂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开口道:“本宫要解药。” 韩修不再迟疑,终于长叹一息,兀自从一旁的药柜上挑选出几个药罐,放在涂艺珂跟前,对着她道:“这是解药。求公主殿下告知乐心的葬身之处。” 涂艺珂神色自若地接过解药,丝毫不担心解药的真假,只因她很懂得韩修的软肋。她淡淡地说出地址后,紧紧地盯着韩修的眼睛,问道:“乌明朗把你圈养在这里干什么?” “圈养”一词让韩修心里酸楚不已,他的确是被乌明朗圈养了,每天坐在这方寸之地,马不停蹄地制毒炼药,就像河里的水车一样不停地转啊转,可到头来竟然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目光挣扎,再次从怀里掏出几张纸,痛苦地对涂艺珂说道:“公主垂怜乐心,老朽感激不尽,这是这些时日来老朽研制出来的东西,希望能帮到公主。然老朽识人不清,误信小人之语,让它们也扩散到了漠云的军中,公主需尽快让军中之人掌握这项技能,以免被将一军。” 韩修的面色苍白,目光黯然,已然是垂死之人才会露出的征兆。他的心已死,已全没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接过纸张,垂眸一看,涂艺珂的眼神愈发惊艳,这上面竟然详细记录了断骨重生、强效麻沸散、伤口缝合等术,这对她与威远来说,尤其重要。她郑重地朝韩修行了一礼,道:“多谢老先生,先生的恩情本宫与威远会永远铭记,只要先生愿意,可随时来找本宫,本宫愿意让你颐养天年。” 她说完,转过身子就要离开,她在韩修这里逗留得太久了,她得赶紧追上去,确认一下逃走的漠云人的情况。 韩修却朝她喊了一句:“监国公主。” 涂艺珂顿时止住脚步,回眸看向韩修。 韩修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盒子,再次递给涂艺珂,道:“这是肉苁蓉,漠云的至宝,当时老朽就是为了乐心来寻的,可是可是,她却再也用不上了。此物滋养身体,可治宫寒不孕,老朽不知当交给谁,就请公主看在乐心的份上,替她收下,往后可转给需要它的人。” 涂艺珂长叹一声,宽慰一句:“斯人已逝,活着的人当珍惜当下,老先生珍重。” 从退出韩修的居室到与空青会面,路程仅在一炷香之内,可涂艺珂觉得漫长而又遥远。 这一路行来,她试图将乌明朗的思路悉数汇入脑中。然而,越接近思路的终点,她越感到震撼。 漠云的野心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她忽略了太多,好在还来得及阻止,没有给威远酿成大祸。 “主子,属下无能,还是让两人逃走了。”空青语气平淡,面带惭愧道。 “楚天阔的人可有来?”涂艺珂垂首凝思,问道。 说到这里,空青平静的语气夹带了一丝怒意,道:“楚天阔的人真奸诈,他们就藏在十丈之外,观望着,想渔翁得利。” 涂艺珂冷笑一声,缓缓道:“他楚天阔贼心不改,那就给他个教训,空青你带上暗中退出去盯着他们,一旦他进入石室,就点燃旁边的柴房,助他扬名,其余人跟我撤。” 空青大喜,她就喜欢主子这种不吃亏的劲,高兴地应声带人隐入了虚空。 借着深沉的夜色,身形动处,涂艺珂的人已掠出数丈开外。 等了一小会后,见对面似乎没了动静,楚天阔得意地指挥着身后的人冲过去。 在他看来,国与国之间并没有长久的友谊,只有深远的利益关系。威远他得罪不得,但纵然他记恨漠云,也不能让威远利用了去。保持中立是最好的抉择! 可任凭他老谋深算,他还是没料到威远会给他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火光冲天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为时已晚。 “撤,快撤。”他慌忙喊道。 漠云折返回来的士兵没有给他们太多喘息的时间。他们两眼通红,见人就杀,誓要报仇! 赔了夫人又折兵!楚天阔咬咬牙,心有不甘地瞧了瞧那熊熊的烈火,却也无奈只得在护卫的掩护下,赶紧逃出。 他目光冷冽,以为自己算计了涂艺珂一把,不防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胸口处似有千钧铁,重重地击打着他的心房,减缓着他行进的脚步。 第148章 绝不吃亏 她这般淡然自若的神色更加惹怒了韩修。 韩修胸中的怒意顿时爆发,那只跛脚像是好了一般,配合着他掌间强劲的内力,狠狠地击向涂艺珂。 涂艺珂眼带一丝不屑,轻轻挥手,就击退了韩修的攻击,同时,韩修也被她的掌风掀翻在地。 “你这个毒妇。”韩修的声音里充满恨意,狠狠瞪着涂艺珂,口不择言道。 他又垂下头,痛恨地拍打着自己的那只跛脚,似乎在责怪是腿让他报不了这份杀心爱徒弟的血海深仇。 涂艺珂冷冷地望着他,面色微怒,道:“毒妇?原来医圣也是个是非不分之人,亏得本宫先前还对你无限敬仰。乐心背叛本宫,被乌明朗残忍杀害,本宫还好心好意将她葬下,让她入土为安,现在看来好心喂了狗了!” 韩修不由得惊呼一声,更为恼怒,争辩道:“你杀了乐心还推到可汗的头上,堂堂一国公主,竟也会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真让人不耻!” 涂艺珂的脸上挤出一抹嘲讽,这韩修过得十分可悲,被乌明朗卖了尚且不知,还衷心地替他卖命。她幽幽长叹一声,道:“乌明朗箭术了得,那支涂了剧毒的箭直接射进乐心的肩头,毒素扩散得很快,几个呼吸之间乐心就殒命了。本宫还成全她,将她和谢屹葬在一处……” 韩修倏然站立起来,激动地问:“你说什么?谢屹死了?” 涂艺珂缓缓答道:“是,乐心听从乌明朗的吩咐,给他下了毒,说来也奇怪,他们都是医毒双绝的高手,却救不了自己,医圣不如猜猜,他们中的是谁炼制的毒,才会一沾就毙命?不过本宫听说,医圣有一个喜欢考验徒弟解毒本领的癖好,或许那毒与你有关。” 韩修目光呆滞,在原地地愣了半晌,突地捶胸号啕大哭起来。 纵然他与涂艺珂第一次见面,他却对她的话已相信了大半,能说出这么详细的细节,他无法反驳。可他的心像被一只手揪住了似的,疼得厉害,只觉全身都布满寒意,快要晕厥过去。 他这一生最喜爱的两个孩子都先他一步离去,他的心都快要碎了! 但他不能倒下,他踉跄几步,稳住身子。玄思未绝,全身一凛,哭喊道:“敢问公主,他们被安葬在哪里?” 涂艺珂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开口道:“本宫要解药。” 韩修不再迟疑,终于长叹一息,兀自从一旁的药柜上挑选出几个药罐,放在涂艺珂跟前,对着她道:“这是解药。求公主殿下告知乐心的葬身之处。” 涂艺珂神色自若地接过解药,丝毫不担心解药的真假,只因她很懂得韩修的软肋。她淡淡地说出地址后,紧紧地盯着韩修的眼睛,问道:“乌明朗把你圈养在这里干什么?” “圈养”一词让韩修心里酸楚不已,他的确是被乌明朗圈养了,每天坐在这方寸之地,马不停蹄地制毒炼药,就像河里的水车一样不停地转啊转,可到头来竟然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目光挣扎,再次从怀里掏出几张纸,痛苦地对涂艺珂说道:“公主垂怜乐心,老朽感激不尽,这是这些时日来老朽研制出来的东西,希望能帮到公主。然老朽识人不清,误信小人之语,让它们也扩散到了漠云的军中,公主需尽快让军中之人掌握这项技能,以免被将一军。” 韩修的面色苍白,目光黯然,已然是垂死之人才会露出的征兆。他的心已死,已全没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接过纸张,垂眸一看,涂艺珂的眼神愈发惊艳,这上面竟然详细记录了断骨重生、强效麻沸散、伤口缝合等术,这对她与威远来说,尤其重要。她郑重地朝韩修行了一礼,道:“多谢老先生,先生的恩情本宫与威远会永远铭记,只要先生愿意,可随时来找本宫,本宫愿意让你颐养天年。” 她说完,转过身子就要离开,她在韩修这里逗留得太久了,她得赶紧追上去,确认一下逃走的漠云人的情况。 韩修却朝她喊了一句:“监国公主。” 涂艺珂顿时止住脚步,回眸看向韩修。 韩修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盒子,再次递给涂艺珂,道:“这是肉苁蓉,漠云的至宝,当时老朽就是为了乐心来寻的,可是可是,她却再也用不上了。此物滋养身体,可治宫寒不孕,老朽不知当交给谁,就请公主看在乐心的份上,替她收下,往后可转给需要它的人。” 涂艺珂长叹一声,宽慰一句:“斯人已逝,活着的人当珍惜当下,老先生珍重。” 从退出韩修的居室到与空青会面,路程仅在一炷香之内,可涂艺珂觉得漫长而又遥远。 这一路行来,她试图将乌明朗的思路悉数汇入脑中。然而,越接近思路的终点,她越感到震撼。 漠云的野心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她忽略了太多,好在还来得及阻止,没有给威远酿成大祸。 “主子,属下无能,还是让两人逃走了。”空青语气平淡,面带惭愧道。 “楚天阔的人可有来?”涂艺珂垂首凝思,问道。 说到这里,空青平静的语气夹带了一丝怒意,道:“楚天阔的人真奸诈,他们就藏在十丈之外,观望着,想渔翁得利。” 涂艺珂冷笑一声,缓缓道:“他楚天阔贼心不改,那就给他个教训,空青你带上暗中退出去盯着他们,一旦他进入石室,就点燃旁边的柴房,助他扬名,其余人跟我撤。” 空青大喜,她就喜欢主子这种不吃亏的劲,高兴地应声带人隐入了虚空。 借着深沉的夜色,身形动处,涂艺珂的人已掠出数丈开外。 等了一小会后,见对面似乎没了动静,楚天阔得意地指挥着身后的人冲过去。 在他看来,国与国之间并没有长久的友谊,只有深远的利益关系。威远他得罪不得,但纵然他记恨漠云,也不能让威远利用了去。保持中立是最好的抉择! 可任凭他老谋深算,他还是没料到威远会给他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火光冲天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为时已晚。 “撤,快撤。”他慌忙喊道。 漠云折返回来的士兵没有给他们太多喘息的时间。他们两眼通红,见人就杀,誓要报仇! 赔了夫人又折兵!楚天阔咬咬牙,心有不甘地瞧了瞧那熊熊的烈火,却也无奈只得在护卫的掩护下,赶紧逃出。 他目光冷冽,以为自己算计了涂艺珂一把,不防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胸口处似有千钧铁,重重地击打着他的心房,减缓着他行进的脚步。 第149章 若违此誓 突地,数条人影团团将楚天阔围住。 楚天阔心头一凛,紧握着手中的利刃,双目狠狠地盯着对方,不敢松懈一分。 剑光寒冷如冰,楚天阔在护卫的保护下,“嗖”地掠上树梢。 他拼了命地逃窜。漠云人发了疯似的紧追不舍。 夜色浓重。楚天阔心里惊惧,已辨不清方向,但他不敢乱窜,在这寂无人烟的丛林里,一旦他身死,将无人找得到他的尸身。他必须加快速度,甩掉身后的尾巴! 金城!在即将绝望之际,他想到了涂艺珂,平渊与威远没有深仇大恨,甚至威远多次有恩于平渊,是他狂妄自大,才伤了威远的心。那么他跑到金城,涂艺珂会再次伸出援手吗? 来不及多想,他已经改变了逃窜的方向。 忽然,一道人影已来到了楚天阔的身侧。紧接着,楚天阔发出一声骇人的惊呼。 几乎与他的惊呼发生在同一刹那之间的,还有他被斩断的左臂! 鲜血淋漓,楚天阔的神情痛苦,目光呆滞。若不是他察觉到身后的剑光,向右躲了一下,掉落在地的就是他的头颅了! 他焦急不安,他不想死在这里,他右手凝出内力,击向追赶上的人,再次一个箭步蹿上树枝。 失去左臂,身子霎时失去了平衡力,任凭他怎么努力,行动较之前变得更为迟缓。 “天要亡我。”楚天阔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已然接受自己的结局。但他不甘心死在漠云人手里,他与漠云本就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剑,眼神坚定,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与其为人鱼肉,不如自戕。 他惋惜地望了一眼平渊的方向,而后快速提起剑,割向自己的脖子。 就在楚天阔的脖子即将被割断的那一刻,一把锐利的飞刀带着强劲的内力击落了他的剑,他的身子也跟着踉跄了几步。他失神地看着与之落下的那道身影,眸子里满是疑惑。是谁,敢冒着得罪漠云的风险, 救下了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追上来的漠云人悉数被解决掉。 楚天阔还是呆愣在原地,有人帮他包扎伤口,他才缓过神,道:“多谢恩人相救,不知恩人如何称呼?待我回到家,一定报答恩人救命之恩。”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对面传来一阵女子的轻笑,他蹙了蹙眉,沉声道:“涂艺珂?” 没错,救他的人正是涂艺珂。涂艺珂从将军山撤退下来后,并未走远,而是又暗中潜伏了下来,守株待兔。 漠云吃了亏,看到还停留在原地的平渊人,定不会轻易放过。她正好可以看看戏。 涂艺珂微微点头,笑道:“楚陛下一定要在此处与本宫说话吗?本宫倒是无妨,神来杀神佛来杀佛,可楚陛下这残缺之身却抵挡不住凶悍的敌人。” 再次遭到鄙视,楚天阔心里一阵窝火,奈何发作不得,只好舔着脸,道:“公主好人做到底,还请派人将朕送回平渊,朕在此发誓,今夜回去后,平渊与漠云将是肝胆相照的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平渊甘愿为朋友两肋插刀,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楚天阔果然老于世故,在这危难之际,他竟然能清晰地说出如此忠诚的话。 涂艺珂并不全信,她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对着楚天阔道:“这是穿肠烂肚的毒药,你吃下去,本宫就信你。” 楚天阔愕了一愕,迟疑半晌还是接过药丸吞了下去。吞完后,他并未说话,就定定地望着涂艺珂。 秋波微转,涂艺珂转过头,吩咐空青:“你带上几个人送楚陛下回平渊。”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今日天气难得晴朗,将军山遇袭的事情似乎掩埋在了昨日的夜色中。 和煦的日光照在韩修的身上,但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越接近乐心的埋骨之地,他心中的痛苦就会多上一分。 他怪自己,怨自己,都是自己不好,钻进了乌明朗的圈套,竟还天真地以为乌明朗会放过乐心,害了乐心的罪魁祸首,是他! 昔日的幸福和欢愉不断在脑海中闪现,接踵而来的,更有数不清的悲痛和哀伤。他无暇去擦拭从眼角流下来的泪,因为他看到了三米外有两个隆起的土丘。 他提起那只跛脚,一个箭步冲过去,而后颤抖着伏在那块写有“乐心之墓”的土丘前,嚎啕大哭:“乐心,师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哀莫大于心死。苍老的手掌一遍遍抚摸上木牌,他的心似如刀绞。 晚年丧女,没有什么比这黯淡而悲惨的了,无论如何,他都承受不住这份巨大的痛苦! “乐心,你这个不孝子,怎能让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你说话,你和师父说说话啊。”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一句句低沉落寞的话从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口中说起,宛如这空旷天地间的挽歌,声声揪心。 哭得累了,韩修索性就躺在地上。地上还有冰雪消融的水渍,他也不管不顾,木然地望望“乐心”,又望望“谢屹”。 他开始胡乱猜测:“乐心,你说如果我们没有出来,而是继续归隐,那我们的生命中就该过着美好和谐的日子,你和这小子会不会也成亲了?” 一阵风吹过,大地一片沉默,无言以对。 未知的事没有谁能说得准,但以韩修现在的眼光来看,重出江湖把他们一切幸福都磨灭了。 他的嘴里发出沉重的叹息。 他开始缓缓起身,扫视周围的环境。 天很蓝,山很清,风很犀利,乐心与谢屹了沉睡在这高山之巅。 他不得不承认,涂艺珂很会选位置。他的心里对涂艺珂更多了一抹感激。 “师父哪里都不去了,就留在这里陪你们,每天来和你们说说话,喝喝酒,直到师父口不能言,脚不能走,喝不动酒了,再去地下与你们做伴。”韩修的腰不知不觉地弯了好几分,抹了抹泪水,道。 他本想一死了之,随他们而去,可他不忍心看着两人的坟茔没人打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苟延残喘几年,就让他再发挥一点最后的余热。 后来,乐心与谢屹的坟茔前多了一座低矮的茅屋,一个老人默默地看着两座坟茔时而出神,时而喃喃自语。 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中,他们过着无人惊扰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温暖的岁月。 第149章 若违此誓 突地,数条人影团团将楚天阔围住。 楚天阔心头一凛,紧握着手中的利刃,双目狠狠地盯着对方,不敢松懈一分。 剑光寒冷如冰,楚天阔在护卫的保护下,“嗖”地掠上树梢。 他拼了命地逃窜。漠云人发了疯似的紧追不舍。 夜色浓重。楚天阔心里惊惧,已辨不清方向,但他不敢乱窜,在这寂无人烟的丛林里,一旦他身死,将无人找得到他的尸身。他必须加快速度,甩掉身后的尾巴! 金城!在即将绝望之际,他想到了涂艺珂,平渊与威远没有深仇大恨,甚至威远多次有恩于平渊,是他狂妄自大,才伤了威远的心。那么他跑到金城,涂艺珂会再次伸出援手吗? 来不及多想,他已经改变了逃窜的方向。 忽然,一道人影已来到了楚天阔的身侧。紧接着,楚天阔发出一声骇人的惊呼。 几乎与他的惊呼发生在同一刹那之间的,还有他被斩断的左臂! 鲜血淋漓,楚天阔的神情痛苦,目光呆滞。若不是他察觉到身后的剑光,向右躲了一下,掉落在地的就是他的头颅了! 他焦急不安,他不想死在这里,他右手凝出内力,击向追赶上的人,再次一个箭步蹿上树枝。 失去左臂,身子霎时失去了平衡力,任凭他怎么努力,行动较之前变得更为迟缓。 “天要亡我。”楚天阔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已然接受自己的结局。但他不甘心死在漠云人手里,他与漠云本就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剑,眼神坚定,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与其为人鱼肉,不如自戕。 他惋惜地望了一眼平渊的方向,而后快速提起剑,割向自己的脖子。 就在楚天阔的脖子即将被割断的那一刻,一把锐利的飞刀带着强劲的内力击落了他的剑,他的身子也跟着踉跄了几步。他失神地看着与之落下的那道身影,眸子里满是疑惑。是谁,敢冒着得罪漠云的风险, 救下了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追上来的漠云人悉数被解决掉。 楚天阔还是呆愣在原地,有人帮他包扎伤口,他才缓过神,道:“多谢恩人相救,不知恩人如何称呼?待我回到家,一定报答恩人救命之恩。”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对面传来一阵女子的轻笑,他蹙了蹙眉,沉声道:“涂艺珂?” 没错,救他的人正是涂艺珂。涂艺珂从将军山撤退下来后,并未走远,而是又暗中潜伏了下来,守株待兔。 漠云吃了亏,看到还停留在原地的平渊人,定不会轻易放过。她正好可以看看戏。 涂艺珂微微点头,笑道:“楚陛下一定要在此处与本宫说话吗?本宫倒是无妨,神来杀神佛来杀佛,可楚陛下这残缺之身却抵挡不住凶悍的敌人。” 再次遭到鄙视,楚天阔心里一阵窝火,奈何发作不得,只好舔着脸,道:“公主好人做到底,还请派人将朕送回平渊,朕在此发誓,今夜回去后,平渊与漠云将是肝胆相照的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平渊甘愿为朋友两肋插刀,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楚天阔果然老于世故,在这危难之际,他竟然能清晰地说出如此忠诚的话。 涂艺珂并不全信,她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对着楚天阔道:“这是穿肠烂肚的毒药,你吃下去,本宫就信你。” 楚天阔愕了一愕,迟疑半晌还是接过药丸吞了下去。吞完后,他并未说话,就定定地望着涂艺珂。 秋波微转,涂艺珂转过头,吩咐空青:“你带上几个人送楚陛下回平渊。”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今日天气难得晴朗,将军山遇袭的事情似乎掩埋在了昨日的夜色中。 和煦的日光照在韩修的身上,但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越接近乐心的埋骨之地,他心中的痛苦就会多上一分。 他怪自己,怨自己,都是自己不好,钻进了乌明朗的圈套,竟还天真地以为乌明朗会放过乐心,害了乐心的罪魁祸首,是他! 昔日的幸福和欢愉不断在脑海中闪现,接踵而来的,更有数不清的悲痛和哀伤。他无暇去擦拭从眼角流下来的泪,因为他看到了三米外有两个隆起的土丘。 他提起那只跛脚,一个箭步冲过去,而后颤抖着伏在那块写有“乐心之墓”的土丘前,嚎啕大哭:“乐心,师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哀莫大于心死。苍老的手掌一遍遍抚摸上木牌,他的心似如刀绞。 晚年丧女,没有什么比这黯淡而悲惨的了,无论如何,他都承受不住这份巨大的痛苦! “乐心,你这个不孝子,怎能让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你说话,你和师父说说话啊。”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一句句低沉落寞的话从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口中说起,宛如这空旷天地间的挽歌,声声揪心。 哭得累了,韩修索性就躺在地上。地上还有冰雪消融的水渍,他也不管不顾,木然地望望“乐心”,又望望“谢屹”。 他开始胡乱猜测:“乐心,你说如果我们没有出来,而是继续归隐,那我们的生命中就该过着美好和谐的日子,你和这小子会不会也成亲了?” 一阵风吹过,大地一片沉默,无言以对。 未知的事没有谁能说得准,但以韩修现在的眼光来看,重出江湖把他们一切幸福都磨灭了。 他的嘴里发出沉重的叹息。 他开始缓缓起身,扫视周围的环境。 天很蓝,山很清,风很犀利,乐心与谢屹了沉睡在这高山之巅。 他不得不承认,涂艺珂很会选位置。他的心里对涂艺珂更多了一抹感激。 “师父哪里都不去了,就留在这里陪你们,每天来和你们说说话,喝喝酒,直到师父口不能言,脚不能走,喝不动酒了,再去地下与你们做伴。”韩修的腰不知不觉地弯了好几分,抹了抹泪水,道。 他本想一死了之,随他们而去,可他不忍心看着两人的坟茔没人打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苟延残喘几年,就让他再发挥一点最后的余热。 后来,乐心与谢屹的坟茔前多了一座低矮的茅屋,一个老人默默地看着两座坟茔时而出神,时而喃喃自语。 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中,他们过着无人惊扰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温暖的岁月。 第150章 与日俱增 没有抓到夜袭将军山的贼子,乌明朗恼羞成怒,一把抓起面前的酒壶,狠狠地砸向地面。 酒壶落地,巨大的冲击力以至酒壶瞬间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让跪在一旁的侍卫吓了一跳,他惶恐地将头埋得更深。 砸了酒壶的乌明朗仍不解气,大骂道:“养你们何用,抓不到刺客,又守不住将军山。” 侍卫继续垂着头,不敢吭声。自从巴仁钦死后,可汗的脾气愈发大了,没人能够劝阻,他们要承受的怒气与日俱增。 乌明朗一连骂了好几句,然而骂得久了,他只觉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极不过瘾。 他深呼吸一口气后,沉声道:“让巴特尔带上他的狼军,回击涂艺珂,同时将高骏逸软禁起来,就说本可汗要留高大人小住几日。” 侍卫怔住,但主子的命令,他不得不听,遂领了命连滚带爬地出了门槛。 才刚到台阶,就听到乌日娜让他止步的声音:“贝尔等一下。” 那名叫“贝尔”的侍卫看了看乌日娜,一言不发,脚步未停继续走着。 乌日娜急了,猛地抽出腰间的鞭子朝他抽打过去,同时厉声道:“本格格叫你站住。” 挨了一鞭子,贝尔果然停在了原地,望向乌明朗。 乌明朗面带怒意,对乌日娜疾言厉色道:“你在干什么,滚回你的府中去!” 瞧着那让人害怕的神色,乌日娜身形微顿,却一脸坚定,提气上前,道:“哥哥当知软禁高骏逸并不是个长久的办法,既然与威远的争斗已经被摆在明面上,何不一扬我大漠儿女的朝气,率领大军长驱直入?” 乌明朗冷笑道:“哦?妹妹什么时候有这般脑子了?” 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了侮辱,乌日娜有些忍不住,但想到相宜对她的谆谆劝导,极力镇定神色,道:“哥哥何必这般羞辱我,我的想法哪里不对?哥哥不采纳也行,我直接去找高骏逸,限他三日内拿十万两黄金来赎涂向楷,否则我就直接把他的尸体丢出去喂鹰!” 乌明朗的眼里闪过一抹狠毒的光芒,乌日娜的话正中下怀,他心中的仇恨急需发泄出来,索性道:“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下去,我要忙了。” 乌日娜面上肌肉一抽,一时之间禁住了声。在她犹豫着正要转身之际,却听得乌明朗声音冰冷喊道:“所有人集齐大军,随本汗出发。” 她急呼道:“我也要去。” 哪知话音刚落,她被一个急速落下的鞭子击退在了原地。 她跺了跺脚,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府邸走去。 乌日娜说的这些话自然都是相宜教的。 相宜表面上虽是个琴师,却胸藏大略。在太平盛世,可以琴棋书画,可以儿女情长;但生逢乱世,谁又没有几分谋略呢? 在这个河蚌相争的关键时刻,乌珠穆沁须得站稳脚跟,绝不能动荡飘摇。所以乌日娜对他的爱意成为了他最好的利器。 他微抿一口茶,昔日眼神里的温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凌厉。 然而,听到外面急促而来的脚步声,他已然判断出来人是谁,眼中的那抹凌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笑着迎上去,温和道:“回来了。” 乌日娜小鸟依人般地靠在相宜的身上,微笑着道:“哥哥已经出兵了,你现在陪我走一趟,我要去找高骏逸。” 相宜微微垂眸,乖巧地跟着她出了门。 听完乌日娜的话,高骏逸眉头一皱,沉默一瞬,道:“格格的诉求本官已经知晓,但此事至关重要,请给本官一些时间,容本官向圣上禀报。” 乌日娜用余光扫了扫垂手立在一旁的相宜,秀眉微蹙,只觉得他缺了些底气,不禁心疼。不过此时不是与他说话的时机,遂望了望高骏逸,哦了一声,学着哥哥的样子,冷笑道:“高大人莫让本格格久等才是。” 一言不发的相宜这时也突然插了话:“高大人是使团里实际做主的人,这点小事想来不用多久就能给出答复。” 他刻意将“做主的人”几个字咬得很重,同时紧紧盯着高骏逸的神情,似乎想要查探些什么。 高骏逸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语气却带了羞辱人的玩味之意,淡淡道:“本官还有要事在身,就不留格格与驸马了。” 相宜并不是名正言顺的驸马,两人并没有举办过成亲典礼,背地里常有人对此事议论纷纷。他都装作视而不见,此刻被高骏逸拿来反击,让他面子有些挂不住。 他张嘴,欲要反驳,话已被乌日娜抢先说了。 “高大人,今时不同往日,到了漠云的地盘,就得夹起尾巴说话行事。”她甩了甩衣袖,拉起相宜就转身离开。 高骏逸依旧不咸不淡地作揖,道:“格格慢走。” 坐在马背上,乌日娜仍面带愠色。 相宜温和地宽慰道:“你别生气,那高骏逸说的是事实,比他说得还难听的话我都听过,我已经习惯了。” 乌日娜依偎在他的肩头,轻声道:“哥哥近来政事繁忙,委屈你了,我会找时间和哥哥说,让他为我们的婚事做主。” 相宜“嗯”了一声,算是答应,脑子里却在不停地思忖,他刚刚并没有看到白槟瑜,这威远的人究竟在筹划什么大招? 想到这里,他又不免有些愧疚,乌日娜这般对他掏心掏肺,言听计从,他这般唆使利用她,于心何忍?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搂住乌日娜,将她圈进怀里,享受这片刻的温馨。 第150章 与日俱增 没有抓到夜袭将军山的贼子,乌明朗恼羞成怒,一把抓起面前的酒壶,狠狠地砸向地面。 酒壶落地,巨大的冲击力以至酒壶瞬间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让跪在一旁的侍卫吓了一跳,他惶恐地将头埋得更深。 砸了酒壶的乌明朗仍不解气,大骂道:“养你们何用,抓不到刺客,又守不住将军山。” 侍卫继续垂着头,不敢吭声。自从巴仁钦死后,可汗的脾气愈发大了,没人能够劝阻,他们要承受的怒气与日俱增。 乌明朗一连骂了好几句,然而骂得久了,他只觉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极不过瘾。 他深呼吸一口气后,沉声道:“让巴特尔带上他的狼军,回击涂艺珂,同时将高骏逸软禁起来,就说本可汗要留高大人小住几日。” 侍卫怔住,但主子的命令,他不得不听,遂领了命连滚带爬地出了门槛。 才刚到台阶,就听到乌日娜让他止步的声音:“贝尔等一下。” 那名叫“贝尔”的侍卫看了看乌日娜,一言不发,脚步未停继续走着。 乌日娜急了,猛地抽出腰间的鞭子朝他抽打过去,同时厉声道:“本格格叫你站住。” 挨了一鞭子,贝尔果然停在了原地,望向乌明朗。 乌明朗面带怒意,对乌日娜疾言厉色道:“你在干什么,滚回你的府中去!” 瞧着那让人害怕的神色,乌日娜身形微顿,却一脸坚定,提气上前,道:“哥哥当知软禁高骏逸并不是个长久的办法,既然与威远的争斗已经被摆在明面上,何不一扬我大漠儿女的朝气,率领大军长驱直入?” 乌明朗冷笑道:“哦?妹妹什么时候有这般脑子了?” 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了侮辱,乌日娜有些忍不住,但想到相宜对她的谆谆劝导,极力镇定神色,道:“哥哥何必这般羞辱我,我的想法哪里不对?哥哥不采纳也行,我直接去找高骏逸,限他三日内拿十万两黄金来赎涂向楷,否则我就直接把他的尸体丢出去喂鹰!” 乌明朗的眼里闪过一抹狠毒的光芒,乌日娜的话正中下怀,他心中的仇恨急需发泄出来,索性道:“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下去,我要忙了。” 乌日娜面上肌肉一抽,一时之间禁住了声。在她犹豫着正要转身之际,却听得乌明朗声音冰冷喊道:“所有人集齐大军,随本汗出发。” 她急呼道:“我也要去。” 哪知话音刚落,她被一个急速落下的鞭子击退在了原地。 她跺了跺脚,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府邸走去。 乌日娜说的这些话自然都是相宜教的。 相宜表面上虽是个琴师,却胸藏大略。在太平盛世,可以琴棋书画,可以儿女情长;但生逢乱世,谁又没有几分谋略呢? 在这个河蚌相争的关键时刻,乌珠穆沁须得站稳脚跟,绝不能动荡飘摇。所以乌日娜对他的爱意成为了他最好的利器。 他微抿一口茶,昔日眼神里的温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凌厉。 然而,听到外面急促而来的脚步声,他已然判断出来人是谁,眼中的那抹凌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笑着迎上去,温和道:“回来了。” 乌日娜小鸟依人般地靠在相宜的身上,微笑着道:“哥哥已经出兵了,你现在陪我走一趟,我要去找高骏逸。” 相宜微微垂眸,乖巧地跟着她出了门。 听完乌日娜的话,高骏逸眉头一皱,沉默一瞬,道:“格格的诉求本官已经知晓,但此事至关重要,请给本官一些时间,容本官向圣上禀报。” 乌日娜用余光扫了扫垂手立在一旁的相宜,秀眉微蹙,只觉得他缺了些底气,不禁心疼。不过此时不是与他说话的时机,遂望了望高骏逸,哦了一声,学着哥哥的样子,冷笑道:“高大人莫让本格格久等才是。” 一言不发的相宜这时也突然插了话:“高大人是使团里实际做主的人,这点小事想来不用多久就能给出答复。” 他刻意将“做主的人”几个字咬得很重,同时紧紧盯着高骏逸的神情,似乎想要查探些什么。 高骏逸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语气却带了羞辱人的玩味之意,淡淡道:“本官还有要事在身,就不留格格与驸马了。” 相宜并不是名正言顺的驸马,两人并没有举办过成亲典礼,背地里常有人对此事议论纷纷。他都装作视而不见,此刻被高骏逸拿来反击,让他面子有些挂不住。 他张嘴,欲要反驳,话已被乌日娜抢先说了。 “高大人,今时不同往日,到了漠云的地盘,就得夹起尾巴说话行事。”她甩了甩衣袖,拉起相宜就转身离开。 高骏逸依旧不咸不淡地作揖,道:“格格慢走。” 坐在马背上,乌日娜仍面带愠色。 相宜温和地宽慰道:“你别生气,那高骏逸说的是事实,比他说得还难听的话我都听过,我已经习惯了。” 乌日娜依偎在他的肩头,轻声道:“哥哥近来政事繁忙,委屈你了,我会找时间和哥哥说,让他为我们的婚事做主。” 相宜“嗯”了一声,算是答应,脑子里却在不停地思忖,他刚刚并没有看到白槟瑜,这威远的人究竟在筹划什么大招? 想到这里,他又不免有些愧疚,乌日娜这般对他掏心掏肺,言听计从,他这般唆使利用她,于心何忍?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搂住乌日娜,将她圈进怀里,享受这片刻的温馨。 第151章 他中了毒 送走乌日娜那尊瘟神,高骏逸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垂了垂眸子,转身走进里间,看恭敬地朝白槟瑜行了一礼,道:“世子,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这几日的疗养,白槟瑜的伤已渐渐好转起来,此时他的脸虽仍有几分苍白,但眉间舒展,气色甚好。 他闪动如点墨的眸子,深思道:“乌明朗故意让乌日娜前来扰乱我们的视线,一则试探我们的态度,二则想给威远一个下马威,不必理会,辛文已经查探清楚二皇子的遗体位置,我一会让他暗中给相宜传口信,今夜就聚集所有人,劫走二皇子遗体,连夜出城。” 白槟瑜顿了顿,望着高骏逸,道:“高大人,劳烦你留下善后,明日再走。” 高骏逸笑了笑,自然明白白槟瑜话里的含义——他是使团“做主的人”,二皇子的遗体被劫持,乌明朗会第一个找上他,他得拖住乌明朗,给白槟瑜他们争取机会。 “世子放心,臣定竭尽全力。”他郑重地作揖,语气坚定道。 夜色如墨。狂风肆掠,吹打着漆黑中零星的灯光,街道上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 数十名黑衣人在虚空着上下跃动,眨眼间就掠入了一座豪华的宅子里。 红砖瓦房内,并没有几个守卫,悄无声息解决零星的几个守夜的侍卫后,数十名黑衣人提剑径直落到最右侧的一间厢房内。 厢房位置虽不起眼,里面的空间却很大,陈设着一口用金丝楠木制作而成的棺材。 棺材没有被盖上,正前方点着几支蜡烛。场面极为简单又不失礼数。 因为涂向楷已是一个庶人,这样的对待已超过了他身份应有的礼遇。 “殿下,得罪了。”不容多想,白槟瑜轻言一句,就吩咐一旁的辛文背起涂向楷的遗体掠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具与涂向楷身形相似的尸体被放进棺材中,看上去竟然连样貌都极为相似。 浓稠的火油被倾倒在帘子上、窗户上、棺材上,随着一支火折子落地,顿时,火光冲天。厢房已变成一片火海,鲜红的火苗,照亮了整座宅子。 “走水了,走水了。” 惊呼声被火光淹没,强烈的热气将周围的人惊动,宅子里的男男女女或是提桶、或是端盆,惊慌失措地打水,试图浇灭这冲天的火势。 慌乱之中,没有人看到一道人影从另一侧的窗子口,轻巧地掠了出去。 那道身影并没有飞离高高的围墙,而是瞅准宅子里一处幽静的院子,闪落下来。 案上茶水沸腾,茶香四溢,与来时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平白给屋子里的主人添上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帷幔低垂,一道人影从帷幔后走出来,神色淡淡道:“答应世子的事,我已做到,世子也该实现对乌珠穆沁的许诺了?” 是的,白槟瑜与相宜做了一笔交易:相宜帮白槟瑜顺利带走涂向楷的遗体,白槟瑜则承诺给乌珠穆沁五百万两白银。 对于乌珠穆沁的人来说,在这寒冷的冬日,五百万两白银足以够他们安心地过完这个冬天了。 白槟瑜点点头,他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放到案上,道:“多谢。” 相宜并没有说话,如今两人已钱货两清,他们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了。 白槟瑜淡淡地瞧了相宜一眼,也不再开口,一转身就跃了出去。 相宜眸色微暗,不紧不慢地收起案上的银票,将之与提前写好的家书一并用信封装好,又轻声叫来心腹,道:“漠云与威远的战事已起,你速速连夜将这封信送到父亲手中。” 多余的话他不再说,心腹自会知道该怎么“添油加醋”。 面不改色地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到心里一阵刺痛,就像是被针戳到心脏上一般难受。 他用力捂了捂胸口。突然毫无征兆地滑落在地。 整个身子都是软的,腰部瘫软在地上,他的双腿使不出一点力气,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呻吟声。 痛苦挣扎了好半晌,他疲惫的脸上露出一种讥讽的诡秘之意:或许除了乌明朗与他,没人知道他中了毒! 他轻声地笑了笑,本来他不会发疯背叛漠云的,可乌明朗的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他不过是提点了乌日娜几句,他竟然派人暗地里在他的饭食里下了毒,等到今夜毒性毫无征兆地发作,他才明白过来为时已晚。 原来,肉食者想要自己的命,会是这般轻而易举,悄无声息。 “乌明朗,你取走我的性命,我坏你的大计,咱们礼尚往来,谁也没有更胜一筹,不是吗?”他冷笑道,任由冷汗从脸颊上冒出来又滑落在地。 冷笑之余,他又看到了那本被他搁置在床头的《碣石调幽兰》琴谱,琴谱他才翻了一遍,弹得并不顺畅,可他依旧乐此不疲,夜以继日地练着同样的曲子。 “白槟瑜,你说我会成为‘大家’,可你又如何知晓,我已时日无多,又怎敢做这样的梦?”他喃喃道,吃力地扶着桌子,慢慢爬起来。 他的思想都集中在琴谱上,此刻心乱如麻,唯有琴声才能让他镇定下来,才能让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琴声响起,外面的喧嚣他已听不见,他拼命地、像着了魔般地弹奏着曲子,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循环。 乌日娜怒气冲冲地迈进屋子时,相宜的神色已平静下来,好像什么都从未发生一般。 “涂向楷的遗体被大火吞灭,大家都在救火,你却抚琴弄弦,相宜,你居心何在?”乌日娜那张原本娇俏可爱的小脸,现在已全是冷漠严肃,秀眉间带着几分怒意,问道。 相宜点了点头,将自己的目光从乌日娜的脸上移开,不着痕迹道:“抱歉,琴声过于撩人,我没听到。” 这云淡风轻的口吻更加激怒了乌日娜,她平生第一次对相宜发了火。她上前一步,快速地拿起相宜的琴,狠狠地将它砸在地上,大声道:“相宜,我讨厌你!你的所作所为真让人作呕!” 说完这话,乌日娜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徒留相宜怔怔地立在原地。 他的目光望向乌日娜消失的方向,手心紧握,良久,他才慢慢将视线转向那把被乌日娜狠狠摔在地上的琴身,脑海中落寞地闪现出一个念头:“呵呵,讨厌我吗?其实我也很讨厌自己。” 第151章 他中了毒 送走乌日娜那尊瘟神,高骏逸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垂了垂眸子,转身走进里间,看恭敬地朝白槟瑜行了一礼,道:“世子,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这几日的疗养,白槟瑜的伤已渐渐好转起来,此时他的脸虽仍有几分苍白,但眉间舒展,气色甚好。 他闪动如点墨的眸子,深思道:“乌明朗故意让乌日娜前来扰乱我们的视线,一则试探我们的态度,二则想给威远一个下马威,不必理会,辛文已经查探清楚二皇子的遗体位置,我一会让他暗中给相宜传口信,今夜就聚集所有人,劫走二皇子遗体,连夜出城。” 白槟瑜顿了顿,望着高骏逸,道:“高大人,劳烦你留下善后,明日再走。” 高骏逸笑了笑,自然明白白槟瑜话里的含义——他是使团“做主的人”,二皇子的遗体被劫持,乌明朗会第一个找上他,他得拖住乌明朗,给白槟瑜他们争取机会。 “世子放心,臣定竭尽全力。”他郑重地作揖,语气坚定道。 夜色如墨。狂风肆掠,吹打着漆黑中零星的灯光,街道上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 数十名黑衣人在虚空着上下跃动,眨眼间就掠入了一座豪华的宅子里。 红砖瓦房内,并没有几个守卫,悄无声息解决零星的几个守夜的侍卫后,数十名黑衣人提剑径直落到最右侧的一间厢房内。 厢房位置虽不起眼,里面的空间却很大,陈设着一口用金丝楠木制作而成的棺材。 棺材没有被盖上,正前方点着几支蜡烛。场面极为简单又不失礼数。 因为涂向楷已是一个庶人,这样的对待已超过了他身份应有的礼遇。 “殿下,得罪了。”不容多想,白槟瑜轻言一句,就吩咐一旁的辛文背起涂向楷的遗体掠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具与涂向楷身形相似的尸体被放进棺材中,看上去竟然连样貌都极为相似。 浓稠的火油被倾倒在帘子上、窗户上、棺材上,随着一支火折子落地,顿时,火光冲天。厢房已变成一片火海,鲜红的火苗,照亮了整座宅子。 “走水了,走水了。” 惊呼声被火光淹没,强烈的热气将周围的人惊动,宅子里的男男女女或是提桶、或是端盆,惊慌失措地打水,试图浇灭这冲天的火势。 慌乱之中,没有人看到一道人影从另一侧的窗子口,轻巧地掠了出去。 那道身影并没有飞离高高的围墙,而是瞅准宅子里一处幽静的院子,闪落下来。 案上茶水沸腾,茶香四溢,与来时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平白给屋子里的主人添上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帷幔低垂,一道人影从帷幔后走出来,神色淡淡道:“答应世子的事,我已做到,世子也该实现对乌珠穆沁的许诺了?” 是的,白槟瑜与相宜做了一笔交易:相宜帮白槟瑜顺利带走涂向楷的遗体,白槟瑜则承诺给乌珠穆沁五百万两白银。 对于乌珠穆沁的人来说,在这寒冷的冬日,五百万两白银足以够他们安心地过完这个冬天了。 白槟瑜点点头,他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放到案上,道:“多谢。” 相宜并没有说话,如今两人已钱货两清,他们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了。 白槟瑜淡淡地瞧了相宜一眼,也不再开口,一转身就跃了出去。 相宜眸色微暗,不紧不慢地收起案上的银票,将之与提前写好的家书一并用信封装好,又轻声叫来心腹,道:“漠云与威远的战事已起,你速速连夜将这封信送到父亲手中。” 多余的话他不再说,心腹自会知道该怎么“添油加醋”。 面不改色地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到心里一阵刺痛,就像是被针戳到心脏上一般难受。 他用力捂了捂胸口。突然毫无征兆地滑落在地。 整个身子都是软的,腰部瘫软在地上,他的双腿使不出一点力气,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呻吟声。 痛苦挣扎了好半晌,他疲惫的脸上露出一种讥讽的诡秘之意:或许除了乌明朗与他,没人知道他中了毒! 他轻声地笑了笑,本来他不会发疯背叛漠云的,可乌明朗的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他不过是提点了乌日娜几句,他竟然派人暗地里在他的饭食里下了毒,等到今夜毒性毫无征兆地发作,他才明白过来为时已晚。 原来,肉食者想要自己的命,会是这般轻而易举,悄无声息。 “乌明朗,你取走我的性命,我坏你的大计,咱们礼尚往来,谁也没有更胜一筹,不是吗?”他冷笑道,任由冷汗从脸颊上冒出来又滑落在地。 冷笑之余,他又看到了那本被他搁置在床头的《碣石调幽兰》琴谱,琴谱他才翻了一遍,弹得并不顺畅,可他依旧乐此不疲,夜以继日地练着同样的曲子。 “白槟瑜,你说我会成为‘大家’,可你又如何知晓,我已时日无多,又怎敢做这样的梦?”他喃喃道,吃力地扶着桌子,慢慢爬起来。 他的思想都集中在琴谱上,此刻心乱如麻,唯有琴声才能让他镇定下来,才能让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琴声响起,外面的喧嚣他已听不见,他拼命地、像着了魔般地弹奏着曲子,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循环。 乌日娜怒气冲冲地迈进屋子时,相宜的神色已平静下来,好像什么都从未发生一般。 “涂向楷的遗体被大火吞灭,大家都在救火,你却抚琴弄弦,相宜,你居心何在?”乌日娜那张原本娇俏可爱的小脸,现在已全是冷漠严肃,秀眉间带着几分怒意,问道。 相宜点了点头,将自己的目光从乌日娜的脸上移开,不着痕迹道:“抱歉,琴声过于撩人,我没听到。” 这云淡风轻的口吻更加激怒了乌日娜,她平生第一次对相宜发了火。她上前一步,快速地拿起相宜的琴,狠狠地将它砸在地上,大声道:“相宜,我讨厌你!你的所作所为真让人作呕!” 说完这话,乌日娜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徒留相宜怔怔地立在原地。 他的目光望向乌日娜消失的方向,手心紧握,良久,他才慢慢将视线转向那把被乌日娜狠狠摔在地上的琴身,脑海中落寞地闪现出一个念头:“呵呵,讨厌我吗?其实我也很讨厌自己。” 第152章 随意扣押 漠云的追兵似一张张狗皮膏药,怎么甩也甩不掉。 辛文当机立断,迅速将身上的尸体抛给同伙,道:“你们快走,抓紧赶向集合的地点,上马后,不许停留,赶紧回威远。” 同伙忍不住抬头看向辛文,知道他这是打算以身为饵,给他们争取机会。 事从缓急,他们不得不听从辛文的吩咐,道:“大人保重。” 辛文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紧握手中的长剑,脸上全无表情,像是看死人一样看着来势汹汹的追兵,飞身而上。 只听剑划破血肉的声响,一条条人影翻落在地,永久地沉睡过去。 漠云人个个怒目而瞪。其中一个一个翻身,欺身上前,锋利的刀直割向辛文的咽喉。 辛文侧身闪躲,虽躲过了刺向喉咙的刀,却感觉到手臂上一阵疼痛,险些连剑都拿不稳了。 尽管疼痛袭人,他的目光依旧冷冷地看着漠云人。颇有一种“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 寒光熠熠,辛文凌厉的眼神狠狠地盯着对方,看起来像一只垂死挣扎的狼王。 畏惧惊惶的神情在漠云人身上显现出来,他们虽敬佩这位勇士,却又想杀了他。 与狼王对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剑气再次袭来,辛文清晰地听见刀剑入骨的声音。再接着,他又看到对方被一股强大的内力掀翻在地,一道身影闪电般地穿梭在漠云人之间。 刀起刀落!尖锐而短暂的惨叫声还未传出来,他们就已经去见了阎王。 “主子。”辛文的目中露出笑意,他颤抖着抬起手臂,擦掉嘴角的猩红,道。 白槟瑜搀扶起他,伸出手搭在他的脉搏上,脸色忽然变得很阴沉,这竟然是已死之相。 “什么时候的事?”他皱着眉头,凝出内力,徐徐往辛文的身上渡去。 辛文沉默着,几息之后,承认道:“上次杀巴仁钦时,属下伤势过重,一只脚已踏入地府,是高大人喂属下服了一颗谢屹大夫送给公主的药丸,属下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辛文的神色一片坦然,只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多活这么久,多为主子做些有意义的事,人生已经值了。 白槟瑜沉默着。 辛文继续徐徐道:“求主子把我带回宁阳,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冰冷冷的漠云,我想长久地陪伴在主子身边” 他的眼神已逐渐涣散,气息越来越弱,眼神却有力地望着主子。 白槟瑜如鲠在喉,吐不出只言片语,而是点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一丝微笑出现在辛文的嘴角,他放心地睡了过去。 白槟瑜眼角湿润,弯腰扛起辛文,几个起跳间,消失在了原地。 越过层层叠叠的黑暗,远处的黑暗中显露出一点火光。那跳跃的火光就像是斑驳的鬼火,十分渗人。 白槟瑜停了下来,落在领头人的面前。 领头人看着毫无生机的辛文,神色微顿,面带愧疚地接过他。 “带辛文回家,厚葬。”白槟瑜哽咽道。 他紧绷的情绪逐渐瓦解。辛文于他来说,虽是下属,却更似兄弟,眼睁睁瞧着手足死在自己面前,巨大的悲痛令他喘不过气。 “是。”领头人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眼里满是悲痛与动容,黑暗中他的声音苍凉有力,道:“弟兄们,随我一起,送英雄回家。” 疾速的马蹄声愈来愈远,消失在凄迷幽怨的黑夜中。 白槟瑜深呼吸一口气,忽然间,凝起内力,又蹿入了夜色里。 乌日娜将高骏逸抓了起来。此刻的高骏逸正被手指般粗大的绳子绑住,身体蜷缩,扭曲地躺在地上。 “说,是不是你让人纵火烧本格格的府邸的?”乌日娜的语气里满是怒意,火势被扑灭后,下人们只发现一具烧毁的骨头架,已经认不出来了。 理智告诉她,涂向楷纵然被贬为庶人,但他身体里流淌的仍然是涂家的血液,他的遗体被损毁践踏,她和漠云都有着不可推脱之责。 眼下,她得找替罪羊,将这事担下来。想到白日里她才来给高骏逸说用二十万两黄金赎涂向楷的遗体,晚上府邸就起了火,直觉告诉她,这背后肯定与高骏逸有关。 高骏逸佯装不知她府邸发生了什么事情,已提前做好了迎接刁难的准备,但此刻被五花大绑,他的面上还是有一丝不适,甚至感到屈辱。 但他面上丝毫不显,从容淡定道:“莫须有的事,格格若是不信,尽管查,本官带过来的人都尽数在这院中,今夜没有一个离开过。” 乌日娜转头用眼神询问下属:“是这样的吗?” 那人点点头,属实无误。 乌日娜面上有些挂不住,覆水难收,她不能丢了气势,继续道:“本格格自不能听信高大人一面之言,就先委屈高大人几天,待查明真相,再做定论。” 高骏逸忽然笑了,他儒雅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锐利,讥讽道:“本官算是了解漠云的行事风格了,不分青红皂白就安罪名,随意软禁他国官员,倘若本官能活着回去,定奏请圣上言明一切。” 乌日娜目光闪动,她当然知道随意扣押他国官员的严重性。然而哥哥已指挥大军与威远正面相对,且事已至此,她又有何畏惧? 她转过头,吩咐一旁的下属:“照顾好高大人,别让阿猫阿狗闯进来打扰高大人清修。” “是。” 关上门,乌日娜才觉得背上已惊出了冷汗。说来好笑,她堂堂一个格格,竟然在一个文官身上感受到了惧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眸中已平静下来,道:“立即给可汗送信,将府邸被烧的事情禀报给他。”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语调中已没了先前的底气,变成了长长的叹息:威远人出其不意地给他们来了一招釜底抽薪,那哥哥和她又该如何应对呢?看高骏逸的神态,亦或者那具白骨根本就不是涂向楷,而是其他毫无相关的人? 她甩了甩头,终于想起自己并没有给高骏逸透露任何消息。 她深呼吸一口气,把吩咐的话一说完,抬腿走了出去。 第152章 随意扣押 漠云的追兵似一张张狗皮膏药,怎么甩也甩不掉。 辛文当机立断,迅速将身上的尸体抛给同伙,道:“你们快走,抓紧赶向集合的地点,上马后,不许停留,赶紧回威远。” 同伙忍不住抬头看向辛文,知道他这是打算以身为饵,给他们争取机会。 事从缓急,他们不得不听从辛文的吩咐,道:“大人保重。” 辛文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紧握手中的长剑,脸上全无表情,像是看死人一样看着来势汹汹的追兵,飞身而上。 只听剑划破血肉的声响,一条条人影翻落在地,永久地沉睡过去。 漠云人个个怒目而瞪。其中一个一个翻身,欺身上前,锋利的刀直割向辛文的咽喉。 辛文侧身闪躲,虽躲过了刺向喉咙的刀,却感觉到手臂上一阵疼痛,险些连剑都拿不稳了。 尽管疼痛袭人,他的目光依旧冷冷地看着漠云人。颇有一种“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 寒光熠熠,辛文凌厉的眼神狠狠地盯着对方,看起来像一只垂死挣扎的狼王。 畏惧惊惶的神情在漠云人身上显现出来,他们虽敬佩这位勇士,却又想杀了他。 与狼王对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剑气再次袭来,辛文清晰地听见刀剑入骨的声音。再接着,他又看到对方被一股强大的内力掀翻在地,一道身影闪电般地穿梭在漠云人之间。 刀起刀落!尖锐而短暂的惨叫声还未传出来,他们就已经去见了阎王。 “主子。”辛文的目中露出笑意,他颤抖着抬起手臂,擦掉嘴角的猩红,道。 白槟瑜搀扶起他,伸出手搭在他的脉搏上,脸色忽然变得很阴沉,这竟然是已死之相。 “什么时候的事?”他皱着眉头,凝出内力,徐徐往辛文的身上渡去。 辛文沉默着,几息之后,承认道:“上次杀巴仁钦时,属下伤势过重,一只脚已踏入地府,是高大人喂属下服了一颗谢屹大夫送给公主的药丸,属下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辛文的神色一片坦然,只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多活这么久,多为主子做些有意义的事,人生已经值了。 白槟瑜沉默着。 辛文继续徐徐道:“求主子把我带回宁阳,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冰冷冷的漠云,我想长久地陪伴在主子身边” 他的眼神已逐渐涣散,气息越来越弱,眼神却有力地望着主子。 白槟瑜如鲠在喉,吐不出只言片语,而是点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一丝微笑出现在辛文的嘴角,他放心地睡了过去。 白槟瑜眼角湿润,弯腰扛起辛文,几个起跳间,消失在了原地。 越过层层叠叠的黑暗,远处的黑暗中显露出一点火光。那跳跃的火光就像是斑驳的鬼火,十分渗人。 白槟瑜停了下来,落在领头人的面前。 领头人看着毫无生机的辛文,神色微顿,面带愧疚地接过他。 “带辛文回家,厚葬。”白槟瑜哽咽道。 他紧绷的情绪逐渐瓦解。辛文于他来说,虽是下属,却更似兄弟,眼睁睁瞧着手足死在自己面前,巨大的悲痛令他喘不过气。 “是。”领头人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眼里满是悲痛与动容,黑暗中他的声音苍凉有力,道:“弟兄们,随我一起,送英雄回家。” 疾速的马蹄声愈来愈远,消失在凄迷幽怨的黑夜中。 白槟瑜深呼吸一口气,忽然间,凝起内力,又蹿入了夜色里。 乌日娜将高骏逸抓了起来。此刻的高骏逸正被手指般粗大的绳子绑住,身体蜷缩,扭曲地躺在地上。 “说,是不是你让人纵火烧本格格的府邸的?”乌日娜的语气里满是怒意,火势被扑灭后,下人们只发现一具烧毁的骨头架,已经认不出来了。 理智告诉她,涂向楷纵然被贬为庶人,但他身体里流淌的仍然是涂家的血液,他的遗体被损毁践踏,她和漠云都有着不可推脱之责。 眼下,她得找替罪羊,将这事担下来。想到白日里她才来给高骏逸说用二十万两黄金赎涂向楷的遗体,晚上府邸就起了火,直觉告诉她,这背后肯定与高骏逸有关。 高骏逸佯装不知她府邸发生了什么事情,已提前做好了迎接刁难的准备,但此刻被五花大绑,他的面上还是有一丝不适,甚至感到屈辱。 但他面上丝毫不显,从容淡定道:“莫须有的事,格格若是不信,尽管查,本官带过来的人都尽数在这院中,今夜没有一个离开过。” 乌日娜转头用眼神询问下属:“是这样的吗?” 那人点点头,属实无误。 乌日娜面上有些挂不住,覆水难收,她不能丢了气势,继续道:“本格格自不能听信高大人一面之言,就先委屈高大人几天,待查明真相,再做定论。” 高骏逸忽然笑了,他儒雅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锐利,讥讽道:“本官算是了解漠云的行事风格了,不分青红皂白就安罪名,随意软禁他国官员,倘若本官能活着回去,定奏请圣上言明一切。” 乌日娜目光闪动,她当然知道随意扣押他国官员的严重性。然而哥哥已指挥大军与威远正面相对,且事已至此,她又有何畏惧? 她转过头,吩咐一旁的下属:“照顾好高大人,别让阿猫阿狗闯进来打扰高大人清修。” “是。” 关上门,乌日娜才觉得背上已惊出了冷汗。说来好笑,她堂堂一个格格,竟然在一个文官身上感受到了惧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眸中已平静下来,道:“立即给可汗送信,将府邸被烧的事情禀报给他。”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语调中已没了先前的底气,变成了长长的叹息:威远人出其不意地给他们来了一招釜底抽薪,那哥哥和她又该如何应对呢?看高骏逸的神态,亦或者那具白骨根本就不是涂向楷,而是其他毫无相关的人? 她甩了甩头,终于想起自己并没有给高骏逸透露任何消息。 她深呼吸一口气,把吩咐的话一说完,抬腿走了出去。 第153章 有缘再见 夜很深,风更冷。 一道黑影幽灵般地落下,吓得正眯着眼的高骏逸一个激灵,他警惕地睁开眼睛,看清来人后,才松了一口气,轻声道:“世子。” 白槟瑜颔首,看着高骏逸被绑住的身子,眉头微皱,却也深知不能替他解开绳索,遂朝他走近一些,替他松了松绳子,好让他舒服一些,开口道:“高大人”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高骏逸只好把耳朵凑上去,这才听清:“高大人,只能继续委屈你,外面的守卫太多,我带不走你,但你放心,不会等太久。” 不用他再继续说下去,高骏逸已打断道:“世子放心,哪怕是折了臣这条命,臣也愿意。眼下乌明朗不再温都,是个好时机,奈何臣手无缚鸡之力,帮不上忙,实在惭愧。” 白槟瑜看着他,对这位文臣的敬佩更甚,他来除了告诉高骏逸他无法救他的事,还有另外一事需要请他继续发挥作用。 他叹息一声,道:“我打算夜探皇宫,搜温都的城防图,无论成功与否,今夜我都会离开。乌明朗已带领大军去攻打金城了,所以” 所以今夜也许会是我们最后的道别了。 高骏逸面上的肌肉微微一颤,以手摸了摸鼻子,像是在掩饰眉间的那一抹不自然,笑着作揖,道:“世子珍重,若有缘再见,臣定邀请你畅饮一回。” 白槟瑜微微弯腰将他扶起,郑重道了一句“保重”,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又继续道:“乌日娜身边的相宜暗中帮过我们几次,如有机会,还请高大人也能帮衬一二。” 说完,几个起落间,他已闪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 高骏逸盯着白槟瑜消失的方向看了半天,心里禁不住疑惑,世子是什么时候与那位相宜搭上线的? 温都,皇宫。 白槟瑜落在屋顶上,小心翼翼地撬开一片瓦片,往下瞧去——屋子里有脚步声,他在空中时就听到那轻微的波动了。 屋内光线很暗,他眯了眯眼,还是未能看清。 他继续小心地挪开一旁的瓦片。然后将脸紧贴着洞口,终于,屋内的一切悉数进入眼帘。 屋内居然是一个男子的身影,只见那身影在柜子里在翻找着什么,他一边翻找,一边观察着门口,目光警惕。 白槟瑜的眸中染上一丝疑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身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相宜到底在找什么? 突然,他的目光变得十分锐利。他轻飘飘地穿窗而入,落在了相宜的身前,同时快速伸手捂住他的嘴,轻声道:“别出声,是我。” 相宜的面上从恐惧变成惊讶,轻声道:“世子不请自来,就不怕我将你的行踪泄露出去?” 白槟瑜只是笑笑,眼睛紧紧地盯着相宜手中的卷轴。 相宜神色不变地望了望卷轴,扬了扬它,道:“世子也是来寻这个的?” 他手中的东西正是温都的城防图。 白槟瑜没有否认,点头道:“相宜公子为何会出现在这?这里对你来说,并不安全。” 相宜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反问道:“天下之大,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世子既然看中了它,给你便是。” 他说着,毫不在意地将卷轴朝白槟瑜的方向一扔。 白槟瑜顺势接过,眸中疑惑不解,道:“相宜公子肯拱手相让,本世子感激不尽,相宜公子需要本世子送你一程吗?” 相宜盗走温都的城防图,若被查出,他唯有一死。投我以桃,白槟瑜也想回报。 谁知相宜却道:“我已是将死之人,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何惧?只要能用这副残躯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就足以,原先我本想将这城防图藏起来,惑乱君心,遇到了你,它的作用会更大。” 白槟瑜面色微愕,他上前一步,将手搭在相宜的腕上。紧接着稍作思索后,怔了怔,道:“毒素已入心肺,无力回天。” 相宜淡淡一笑,收回手腕,道:“世子该走了。” 白槟瑜左右瞟了瞟,郑重地朝他抱了抱拳,道:“相宜公子的大恩,本世子没齿难忘,他日必报这份恩情。” 他不再请求送相宜一程,既然相宜能有本事进来,自有他的脱身之道。且若带着笨拙的相宜,势必会惊动外面的守卫。 相宜也回敬一礼。 目送白槟瑜离开后,相宜的眸中满是冷意,周身全没了方才的儒雅气息。 他快速将一切恢复原样,轻轻地拉开门,蹿了出去。 今夜是乌日娜带他进来的,乌日娜自知犯了错,不敢若无其事地待在府邸,她来皇宫守着,等乌明朗归来。 方才,相宜借着如厕的理由脱离开她的视线,又凭借着对宫中守卫换班时间的了解,溜了过来,这才找到城防图,白槟瑜就闪电般出现在自己眼前。不做多想,他索性将东西丢给了他。 他很清楚,同样的一卷纸,放在他和白槟瑜的手中,会有截然不同的结果。既然都有对付乌明朗的共同目标,他何乐而不为呢? 他理了理衣袖,面上再次带上和煦的笑容,来到了乌日娜的跟前。 “这便是乌珠穆沁的教养吗?让主子等这么久!”乌日娜对“府邸走水,相宜却怡然抚琴”的怒气还未消,语气不好,挖苦道。 相宜面上一热,心里万分苦涩,言语间不作任何辩解,恭敬地应道:“相宜知错,请格格责罚。” 乌日娜如鲠在喉,瞟着他,怒道:“这么想认罚,那你就跪在这里,没有本格格的允许,不许起来!” 相宜从容地跪了下去。 乌日娜一怔,怒气更甚,自认为相宜恃宠而骄,还在与她摔坏了他的琴而生气,便不给她好脸色看。 可她已经主动召他,让他陪着自己进宫了!他为何还这般冷着她,不放下身段哄哄她呢! 她恼羞成怒,拿起一旁的茶盏狠狠地朝相宜砸去。 相宜并不闪躲,任由茶盏滑过脸颊,摔落在地。 乌日娜甩了甩衣袖,摔门而去。 第153章 有缘再见 夜很深,风更冷。 一道黑影幽灵般地落下,吓得正眯着眼的高骏逸一个激灵,他警惕地睁开眼睛,看清来人后,才松了一口气,轻声道:“世子。” 白槟瑜颔首,看着高骏逸被绑住的身子,眉头微皱,却也深知不能替他解开绳索,遂朝他走近一些,替他松了松绳子,好让他舒服一些,开口道:“高大人”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高骏逸只好把耳朵凑上去,这才听清:“高大人,只能继续委屈你,外面的守卫太多,我带不走你,但你放心,不会等太久。” 不用他再继续说下去,高骏逸已打断道:“世子放心,哪怕是折了臣这条命,臣也愿意。眼下乌明朗不再温都,是个好时机,奈何臣手无缚鸡之力,帮不上忙,实在惭愧。” 白槟瑜看着他,对这位文臣的敬佩更甚,他来除了告诉高骏逸他无法救他的事,还有另外一事需要请他继续发挥作用。 他叹息一声,道:“我打算夜探皇宫,搜温都的城防图,无论成功与否,今夜我都会离开。乌明朗已带领大军去攻打金城了,所以” 所以今夜也许会是我们最后的道别了。 高骏逸面上的肌肉微微一颤,以手摸了摸鼻子,像是在掩饰眉间的那一抹不自然,笑着作揖,道:“世子珍重,若有缘再见,臣定邀请你畅饮一回。” 白槟瑜微微弯腰将他扶起,郑重道了一句“保重”,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又继续道:“乌日娜身边的相宜暗中帮过我们几次,如有机会,还请高大人也能帮衬一二。” 说完,几个起落间,他已闪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 高骏逸盯着白槟瑜消失的方向看了半天,心里禁不住疑惑,世子是什么时候与那位相宜搭上线的? 温都,皇宫。 白槟瑜落在屋顶上,小心翼翼地撬开一片瓦片,往下瞧去——屋子里有脚步声,他在空中时就听到那轻微的波动了。 屋内光线很暗,他眯了眯眼,还是未能看清。 他继续小心地挪开一旁的瓦片。然后将脸紧贴着洞口,终于,屋内的一切悉数进入眼帘。 屋内居然是一个男子的身影,只见那身影在柜子里在翻找着什么,他一边翻找,一边观察着门口,目光警惕。 白槟瑜的眸中染上一丝疑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身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相宜到底在找什么? 突然,他的目光变得十分锐利。他轻飘飘地穿窗而入,落在了相宜的身前,同时快速伸手捂住他的嘴,轻声道:“别出声,是我。” 相宜的面上从恐惧变成惊讶,轻声道:“世子不请自来,就不怕我将你的行踪泄露出去?” 白槟瑜只是笑笑,眼睛紧紧地盯着相宜手中的卷轴。 相宜神色不变地望了望卷轴,扬了扬它,道:“世子也是来寻这个的?” 他手中的东西正是温都的城防图。 白槟瑜没有否认,点头道:“相宜公子为何会出现在这?这里对你来说,并不安全。” 相宜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反问道:“天下之大,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世子既然看中了它,给你便是。” 他说着,毫不在意地将卷轴朝白槟瑜的方向一扔。 白槟瑜顺势接过,眸中疑惑不解,道:“相宜公子肯拱手相让,本世子感激不尽,相宜公子需要本世子送你一程吗?” 相宜盗走温都的城防图,若被查出,他唯有一死。投我以桃,白槟瑜也想回报。 谁知相宜却道:“我已是将死之人,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何惧?只要能用这副残躯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就足以,原先我本想将这城防图藏起来,惑乱君心,遇到了你,它的作用会更大。” 白槟瑜面色微愕,他上前一步,将手搭在相宜的腕上。紧接着稍作思索后,怔了怔,道:“毒素已入心肺,无力回天。” 相宜淡淡一笑,收回手腕,道:“世子该走了。” 白槟瑜左右瞟了瞟,郑重地朝他抱了抱拳,道:“相宜公子的大恩,本世子没齿难忘,他日必报这份恩情。” 他不再请求送相宜一程,既然相宜能有本事进来,自有他的脱身之道。且若带着笨拙的相宜,势必会惊动外面的守卫。 相宜也回敬一礼。 目送白槟瑜离开后,相宜的眸中满是冷意,周身全没了方才的儒雅气息。 他快速将一切恢复原样,轻轻地拉开门,蹿了出去。 今夜是乌日娜带他进来的,乌日娜自知犯了错,不敢若无其事地待在府邸,她来皇宫守着,等乌明朗归来。 方才,相宜借着如厕的理由脱离开她的视线,又凭借着对宫中守卫换班时间的了解,溜了过来,这才找到城防图,白槟瑜就闪电般出现在自己眼前。不做多想,他索性将东西丢给了他。 他很清楚,同样的一卷纸,放在他和白槟瑜的手中,会有截然不同的结果。既然都有对付乌明朗的共同目标,他何乐而不为呢? 他理了理衣袖,面上再次带上和煦的笑容,来到了乌日娜的跟前。 “这便是乌珠穆沁的教养吗?让主子等这么久!”乌日娜对“府邸走水,相宜却怡然抚琴”的怒气还未消,语气不好,挖苦道。 相宜面上一热,心里万分苦涩,言语间不作任何辩解,恭敬地应道:“相宜知错,请格格责罚。” 乌日娜如鲠在喉,瞟着他,怒道:“这么想认罚,那你就跪在这里,没有本格格的允许,不许起来!” 相宜从容地跪了下去。 乌日娜一怔,怒气更甚,自认为相宜恃宠而骄,还在与她摔坏了他的琴而生气,便不给她好脸色看。 可她已经主动召他,让他陪着自己进宫了!他为何还这般冷着她,不放下身段哄哄她呢! 她恼羞成怒,拿起一旁的茶盏狠狠地朝相宜砸去。 相宜并不闪躲,任由茶盏滑过脸颊,摔落在地。 乌日娜甩了甩衣袖,摔门而去。 第154章 不休不止 炮火纷飞。 尽管是在深夜,但因威远、漠云两军战斗的疮痍仍继续上演着。 旌旗猎猎,猩红刺鼻,哀嚎不绝如缕。 “公主,我军阵亡一千余人,伤残六百余人。”瞿绍面色沉重,继续道:“我们仅斩杀、俘虏敌军二千余人。” 这个数字并不乐观,且今天还是两国正式开打的第一场战役,两国兵力不相上下,打起来格外艰难。 涂艺珂心里的沉重不比瞿绍的轻。 她声音虽已疲惫,却保持镇定,道:“继续清理战场,明日也许还会有一场恶战。” 瞿绍沉默。他素来最厌烦战争,可他一直都在战斗。两国的争端不仅远离故乡,还让他失去了心爱的女子。所以他的使命便是与不休不止的争斗决战。 许久后,他情绪平静地回答:“公主要不你先回宁阳,战场过于血腥”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下来,似乎是惊讶于口里说出的这句话。战场过于血腥,不适合女子久待。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前的女子绝非池中物,才收回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让人恼怒的话。 涂艺珂冷笑,慢慢地道:“瞿将军去看看士兵们,本宫已上书给皇兄,会与大家同在,哪怕是拼了本宫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她再次强调这个问题,可见她的态度十分明显。 瞿绍有一丝羞愧,他望了望眼神坚定的女子,叹了一口气,低头退了出去。 涂艺珂握了握悬在一旁的剑柄,目光寒冷,迅速将之抽出后,用抹布一点点地擦拭着剑身。 剑身其实很干净,每天空青都要给它擦拭几回,可此刻涂艺珂却想擦擦它,因为每擦拭一处,她能从中细细描绘出斩杀乌明朗时的快感! 她必须杀了乌明朗!只有杀了乌明朗,扶持新帝上位,威远与漠云之间的战争才会停歇。 漠云疆域宽广,人口众多,与收服安南和平渊的方式不一样,不可取而代之,否则整个国内将会迎来动乱。那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百姓也苦战争久矣,赶紧平息战争,让百姓休养生息,是当前最急需解决的问题。 想到了白日里凶猛战斗的漠云人,她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漠云有先天的身材和力气优势,而威远人身材要矮小一些,所靠的是后天修炼而来的武艺,是以战斗起来吃亏了一些。 擒贼先擒王!她当时在人群里盯着,始终找不到乌明朗的身影,他没来还是躲起来了? 纷乱的思绪令她有些烦躁,她索性飞身而出,蹿到院子里,练起剑来。 剑风锐利,院内的枯枝犹如人头般纷纷落地,在呼啸的寒风中,显得十分渗人。 忽然有脚步传来。 涂艺珂剑尖一转,直刺向脚步声响起的地方。 空青大惊,旋即醒悟过来,提气应对。 三招过后,空青明显落了下风。一股较之前更为猛烈的剑气如泰山压顶,朝她扑来,她脚步往后滑退,膝盖不由自主地屈下。 见状,涂艺珂撤去了所有的威压。 “主子的功夫又增进了。”空青深深吸了一口气,道。 涂艺珂提起剑,道“起来”,转身走入房中。 空青紧随其后,跟了进去,替主子倒了一杯茶水,开口道:“乌明朗带着大军倾巢而出,温都守卫空虚,请主子让属下带精兵前往,捣毁漠云的老巢。” 涂艺珂捏了一口茶,还未开口,就又听得虚空中一阵响动,白槟瑜的身影幽灵般地落下。 空青连忙无声朝他行礼。 “温都并不是真正的守卫空虚,那是乌明朗刻意制造的错觉,看似没有人,里面实则暗藏玄机,轻易攻不破。”白槟瑜道。 “何以见得?”涂艺珂惊诧地望向他。 空青也一脸期盼,等着白槟瑜的下文。 “这是我刚盗出来的城防图,我验过了,图是真的。”白槟瑜立即从兜里掏出那份卷轴,将之铺开置于桌面上,道。 涂艺珂笑了笑,欣喜道:“太好了,有了这图,何愁拿不下温都。” 她转过身子,将卷轴交于空青手里,吩咐道:“空青,你即刻带上这图,带人去温都,务必尽快拿下它。” 空青亦不掩喜色,高兴地道:“是。” 屋内只留下许久未见的两人。 涂艺珂率先一步,扑进白槟瑜的怀里,将他眉眸间的疲惫收入眼底,闷声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没受伤?” 白槟瑜用力搂住她,沉默一会,道:“我没事,辛文没了。” 涂艺珂沉默。 她凝视着心爱的男子,眼里隐隐有了泪光。 突然,她踮起脚,环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双唇印在男子的唇上。 此时此刻,语言的安慰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她想用那一抹柔软无声地慰藉男人的疼痛。 白槟瑜闭上眼睛,埋头吮吸着女子唇角的美好。 他强撑着混乱的思绪做完一切,又马不停蹄地赶回金城,身心皆已疲惫不堪。此时嗅着女子的香甜,他只觉胸口处堵住的气畅通了不少。 他带着她来到床边,倒在柔软的棉絮上。 两个人用行动诉说着彼此间的眷念与安慰,享受着独属于他们之间的美好。 有些人在悲伤时会压抑自己不哭出来,但在兴奋时却愿意释放心里的那份柔软。 许久之后,白槟瑜抱着涂艺珂,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沙哑着道。 涂艺珂轻轻地吻去那滴晶莹,又覆在他的唇上,来回吮吸。 “给我一个孩子。”她抚上他的脸庞,嗓音有些沙哑又有些魅惑,道。 白槟瑜神色一暗,忽然笑了起来,兴奋道“为夫想要两个”,又与她共赴沉沦。 第154章 不休不止 炮火纷飞。 尽管是在深夜,但因威远、漠云两军战斗的疮痍仍继续上演着。 旌旗猎猎,猩红刺鼻,哀嚎不绝如缕。 “公主,我军阵亡一千余人,伤残六百余人。”瞿绍面色沉重,继续道:“我们仅斩杀、俘虏敌军二千余人。” 这个数字并不乐观,且今天还是两国正式开打的第一场战役,两国兵力不相上下,打起来格外艰难。 涂艺珂心里的沉重不比瞿绍的轻。 她声音虽已疲惫,却保持镇定,道:“继续清理战场,明日也许还会有一场恶战。” 瞿绍沉默。他素来最厌烦战争,可他一直都在战斗。两国的争端不仅远离故乡,还让他失去了心爱的女子。所以他的使命便是与不休不止的争斗决战。 许久后,他情绪平静地回答:“公主要不你先回宁阳,战场过于血腥”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下来,似乎是惊讶于口里说出的这句话。战场过于血腥,不适合女子久待。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前的女子绝非池中物,才收回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让人恼怒的话。 涂艺珂冷笑,慢慢地道:“瞿将军去看看士兵们,本宫已上书给皇兄,会与大家同在,哪怕是拼了本宫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她再次强调这个问题,可见她的态度十分明显。 瞿绍有一丝羞愧,他望了望眼神坚定的女子,叹了一口气,低头退了出去。 涂艺珂握了握悬在一旁的剑柄,目光寒冷,迅速将之抽出后,用抹布一点点地擦拭着剑身。 剑身其实很干净,每天空青都要给它擦拭几回,可此刻涂艺珂却想擦擦它,因为每擦拭一处,她能从中细细描绘出斩杀乌明朗时的快感! 她必须杀了乌明朗!只有杀了乌明朗,扶持新帝上位,威远与漠云之间的战争才会停歇。 漠云疆域宽广,人口众多,与收服安南和平渊的方式不一样,不可取而代之,否则整个国内将会迎来动乱。那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百姓也苦战争久矣,赶紧平息战争,让百姓休养生息,是当前最急需解决的问题。 想到了白日里凶猛战斗的漠云人,她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漠云有先天的身材和力气优势,而威远人身材要矮小一些,所靠的是后天修炼而来的武艺,是以战斗起来吃亏了一些。 擒贼先擒王!她当时在人群里盯着,始终找不到乌明朗的身影,他没来还是躲起来了? 纷乱的思绪令她有些烦躁,她索性飞身而出,蹿到院子里,练起剑来。 剑风锐利,院内的枯枝犹如人头般纷纷落地,在呼啸的寒风中,显得十分渗人。 忽然有脚步传来。 涂艺珂剑尖一转,直刺向脚步声响起的地方。 空青大惊,旋即醒悟过来,提气应对。 三招过后,空青明显落了下风。一股较之前更为猛烈的剑气如泰山压顶,朝她扑来,她脚步往后滑退,膝盖不由自主地屈下。 见状,涂艺珂撤去了所有的威压。 “主子的功夫又增进了。”空青深深吸了一口气,道。 涂艺珂提起剑,道“起来”,转身走入房中。 空青紧随其后,跟了进去,替主子倒了一杯茶水,开口道:“乌明朗带着大军倾巢而出,温都守卫空虚,请主子让属下带精兵前往,捣毁漠云的老巢。” 涂艺珂捏了一口茶,还未开口,就又听得虚空中一阵响动,白槟瑜的身影幽灵般地落下。 空青连忙无声朝他行礼。 “温都并不是真正的守卫空虚,那是乌明朗刻意制造的错觉,看似没有人,里面实则暗藏玄机,轻易攻不破。”白槟瑜道。 “何以见得?”涂艺珂惊诧地望向他。 空青也一脸期盼,等着白槟瑜的下文。 “这是我刚盗出来的城防图,我验过了,图是真的。”白槟瑜立即从兜里掏出那份卷轴,将之铺开置于桌面上,道。 涂艺珂笑了笑,欣喜道:“太好了,有了这图,何愁拿不下温都。” 她转过身子,将卷轴交于空青手里,吩咐道:“空青,你即刻带上这图,带人去温都,务必尽快拿下它。” 空青亦不掩喜色,高兴地道:“是。” 屋内只留下许久未见的两人。 涂艺珂率先一步,扑进白槟瑜的怀里,将他眉眸间的疲惫收入眼底,闷声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没受伤?” 白槟瑜用力搂住她,沉默一会,道:“我没事,辛文没了。” 涂艺珂沉默。 她凝视着心爱的男子,眼里隐隐有了泪光。 突然,她踮起脚,环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双唇印在男子的唇上。 此时此刻,语言的安慰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她想用那一抹柔软无声地慰藉男人的疼痛。 白槟瑜闭上眼睛,埋头吮吸着女子唇角的美好。 他强撑着混乱的思绪做完一切,又马不停蹄地赶回金城,身心皆已疲惫不堪。此时嗅着女子的香甜,他只觉胸口处堵住的气畅通了不少。 他带着她来到床边,倒在柔软的棉絮上。 两个人用行动诉说着彼此间的眷念与安慰,享受着独属于他们之间的美好。 有些人在悲伤时会压抑自己不哭出来,但在兴奋时却愿意释放心里的那份柔软。 许久之后,白槟瑜抱着涂艺珂,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沙哑着道。 涂艺珂轻轻地吻去那滴晶莹,又覆在他的唇上,来回吮吸。 “给我一个孩子。”她抚上他的脸庞,嗓音有些沙哑又有些魅惑,道。 白槟瑜神色一暗,忽然笑了起来,兴奋道“为夫想要两个”,又与她共赴沉沦。 第155章 他完了 天还未亮,漠云的军队再次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鼓声震天。 乌明朗神态高傲地坐在马背上,亲自指挥。他盯着站在城墙上的涂艺珂,面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似是早已胸有成竹,可以一举拿下金城一般。 涂艺珂也看着乌明朗,她的目光平静,同样也不把他的威压放在眼里。 乌明朗眸子一寒,挥起长刀,仰天大喊道:“上。” 威远的士兵已抽出刀剑,严阵以待。 喊杀声响彻云霄。 乌明朗扬了扬手里的刀,双眸逐渐狠厉,猛然从马背上飞起,闪电般朝涂艺珂袭去。 涂艺珂一动不动,静静地望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乌明朗。 下一刻,她旁边的白槟瑜凌空而起,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回击过去。她紧跟其后,并没有径直扑向乌明朗,而是同他周围的侍卫动了手。 强者对阵。转瞬间都关乎生死。两股强大的内力碰撞之际,周围的人接连被震飞,倒地的那一刻,直接没有了呼吸。 乌明朗的眼睛冷冷地盯着白槟瑜,不敢有丝毫犹豫,一刀刺出。 刀剑发出刺耳的声音,火星飞溅。 白槟瑜一个使力,速退一步后,再次欺身而上,一剑穿向乌明朗的胸口。 乌明朗躲避的速度很快,但任由他再快,也只能挪动一步。他不再挣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胸口被剑贯穿。 他的心情极为愤怒,又非常惊讶。他当机立断,左手快速凝出雄厚的掌力,一掌狠狠地朝白槟瑜打过去。 白槟瑜收剑不及,被一掌击中,身子往后踉跄了几步。 乌明朗冷冷地瞧了白槟瑜一眼,目光闪动,撑着身子就要往后撤去。 白槟瑜当然不让他逃走。他冷哼一声,放足狂奔。他内力深厚,乌明朗刚刚迈出两步,就已被他拦下。 乌明朗气急,深知自己不能被白槟瑜缠住,忙凝出招式回击。然而,人一旦着急,就会露出破绽。 他的肋下完全暴露,成为最好的攻击目标。 白槟瑜眼疾手快,看准他的弱点,剑气又快又狠地刺过去。 乌明朗并没有采取补救措施,他的身子被利剑划破,血流如注。 但就在这一刻,乌明朗的身子忽然凭空掠起,以一种排山倒海之势,从空中飞起,而后跃下,强大的力量重重地打在白槟瑜的胸膛上。 白槟瑜闪躲不及,只觉得乌明朗的手就像是一个锋利的钢刀,割断了胸腔里的骨头——因为他已经听到了自己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那声音清脆有力,他的腰弯了下去,头上满是虚汗,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疼得晕过去。此刻才恍然过来:乌明朗是故意露出破绽的,他上当了! 他的眼神警醒着。只因乌明朗瞧准他的弱点,凶狠的招式并没有停顿,再次重击过来。 他伸出手正欲抵抗,忽然看到涂艺珂已闪电般蹿到了他的身边,一手扶起他,一手挥剑抵挡。 乌明朗受了伤,力度不如先前,在涂艺珂的回击下,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影一。” 她厉声喊道。 影一从空中落了下来,击退周围欲攻击他的士兵,快速掠过来,与主子对视一眼后,直接扶起白槟瑜,退了回去。 涂艺珂冷眼瞧着乌明朗。手中的剑握得更紧,势必要杀了他。 乌明朗的嘴角带着微笑,忽然扬了扬掌心残留的毒素,道:“杀了我,白槟瑜也别想活着,我在掌风里加了毒。” 卑鄙!涂艺珂眼神愈加变冷,步伐却并未停止,继续往前走着。 一个又一个前来保护乌明朗的士兵被她斩杀在剑下。她就像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样,刻意折磨着乌明朗,让他体味濒临死亡的痛苦感觉。 喘了一口气,乌明朗反客为主,刀光一闪间,蹿了出来。 “叮”的一声,刀剑双双被折断,应声落地,重重地插入泥土中。 乌明朗的脸上已没有丝毫血色,神色颓然地注视着涂艺珂许久许久。他又低垂着头,眼睛瞥着肚子上插着的那柄断了剑尖的剑,那是独属于女子用的剑,剑身秀气而又锋利无比。 这决定胜负的一击,他终究还是败了!他挣扎着站起来,身子并没有倒下去,死在一个女人手中,是件羞辱的事。他已无颜面对身后这些跟着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忽而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溢出,他知道自己完了,漠云完了! 他倔强地露出一丝嘲讽,道:“监国公主好算计,让白槟瑜替你打先锋,你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事实上,他说得有一定道理。乌明朗的武功在她之上,若是没有白槟瑜与他决斗,令他受伤,她并没有把握杀了她。或者说,她可以杀了他。但付出的代价绝不止这一点。 她神色淡定地将口中的腥味吞下,渐渐走近乌明朗。 漠云的士兵已不敢上前,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压力,就像是她不是人,而是一个夺人性命的阎王! 漠云的士兵们慌乱逃窜。没人敢来挑战女子的威严。 涂艺珂慢慢地在乌明朗的身前蹲下。 她淡淡出声,道:“乌明朗,看来你漠云的士兵们不打算救你了。” 乌明朗身上的每根肌肉已因疼痛而颤抖,听得女子的话,眼神已不再冷酷,平和地答道:“活着最重要,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可能,不是吗?” 涂艺珂不理解为何乌明朗会在转瞬之间变换了想法。她本不屑再多言,却再次开了口,道:“可惜呀,本宫不打算给手下败将卷土重来的机会呢,可汗还不知道,这个时候,我的侍女应当已经攻下温都城了。” 乌明朗有一瞬的疑惑,却自傲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公主难不成觉得本汗是三岁小儿吗?” 涂艺珂淡淡道:“本宫的人拿到了温都的城防图,有了这个指路明灯,可汗还觉得不可能吗?” 乌明朗的瞳孔忽然放大,似乎是不敢相信如此重要的城防图竟然被涂艺珂轻松拿到。但还容不得他多想,一股绵长而狠厉的掌力便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身子被击飞出去。下一刻,已意识全无。 闭上眼的那一刻,乌明朗松了一口气:终于不会再感觉到疼痛了。 第155章 他完了 天还未亮,漠云的军队再次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鼓声震天。 乌明朗神态高傲地坐在马背上,亲自指挥。他盯着站在城墙上的涂艺珂,面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似是早已胸有成竹,可以一举拿下金城一般。 涂艺珂也看着乌明朗,她的目光平静,同样也不把他的威压放在眼里。 乌明朗眸子一寒,挥起长刀,仰天大喊道:“上。” 威远的士兵已抽出刀剑,严阵以待。 喊杀声响彻云霄。 乌明朗扬了扬手里的刀,双眸逐渐狠厉,猛然从马背上飞起,闪电般朝涂艺珂袭去。 涂艺珂一动不动,静静地望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乌明朗。 下一刻,她旁边的白槟瑜凌空而起,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回击过去。她紧跟其后,并没有径直扑向乌明朗,而是同他周围的侍卫动了手。 强者对阵。转瞬间都关乎生死。两股强大的内力碰撞之际,周围的人接连被震飞,倒地的那一刻,直接没有了呼吸。 乌明朗的眼睛冷冷地盯着白槟瑜,不敢有丝毫犹豫,一刀刺出。 刀剑发出刺耳的声音,火星飞溅。 白槟瑜一个使力,速退一步后,再次欺身而上,一剑穿向乌明朗的胸口。 乌明朗躲避的速度很快,但任由他再快,也只能挪动一步。他不再挣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胸口被剑贯穿。 他的心情极为愤怒,又非常惊讶。他当机立断,左手快速凝出雄厚的掌力,一掌狠狠地朝白槟瑜打过去。 白槟瑜收剑不及,被一掌击中,身子往后踉跄了几步。 乌明朗冷冷地瞧了白槟瑜一眼,目光闪动,撑着身子就要往后撤去。 白槟瑜当然不让他逃走。他冷哼一声,放足狂奔。他内力深厚,乌明朗刚刚迈出两步,就已被他拦下。 乌明朗气急,深知自己不能被白槟瑜缠住,忙凝出招式回击。然而,人一旦着急,就会露出破绽。 他的肋下完全暴露,成为最好的攻击目标。 白槟瑜眼疾手快,看准他的弱点,剑气又快又狠地刺过去。 乌明朗并没有采取补救措施,他的身子被利剑划破,血流如注。 但就在这一刻,乌明朗的身子忽然凭空掠起,以一种排山倒海之势,从空中飞起,而后跃下,强大的力量重重地打在白槟瑜的胸膛上。 白槟瑜闪躲不及,只觉得乌明朗的手就像是一个锋利的钢刀,割断了胸腔里的骨头——因为他已经听到了自己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那声音清脆有力,他的腰弯了下去,头上满是虚汗,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疼得晕过去。此刻才恍然过来:乌明朗是故意露出破绽的,他上当了! 他的眼神警醒着。只因乌明朗瞧准他的弱点,凶狠的招式并没有停顿,再次重击过来。 他伸出手正欲抵抗,忽然看到涂艺珂已闪电般蹿到了他的身边,一手扶起他,一手挥剑抵挡。 乌明朗受了伤,力度不如先前,在涂艺珂的回击下,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影一。” 她厉声喊道。 影一从空中落了下来,击退周围欲攻击他的士兵,快速掠过来,与主子对视一眼后,直接扶起白槟瑜,退了回去。 涂艺珂冷眼瞧着乌明朗。手中的剑握得更紧,势必要杀了他。 乌明朗的嘴角带着微笑,忽然扬了扬掌心残留的毒素,道:“杀了我,白槟瑜也别想活着,我在掌风里加了毒。” 卑鄙!涂艺珂眼神愈加变冷,步伐却并未停止,继续往前走着。 一个又一个前来保护乌明朗的士兵被她斩杀在剑下。她就像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样,刻意折磨着乌明朗,让他体味濒临死亡的痛苦感觉。 喘了一口气,乌明朗反客为主,刀光一闪间,蹿了出来。 “叮”的一声,刀剑双双被折断,应声落地,重重地插入泥土中。 乌明朗的脸上已没有丝毫血色,神色颓然地注视着涂艺珂许久许久。他又低垂着头,眼睛瞥着肚子上插着的那柄断了剑尖的剑,那是独属于女子用的剑,剑身秀气而又锋利无比。 这决定胜负的一击,他终究还是败了!他挣扎着站起来,身子并没有倒下去,死在一个女人手中,是件羞辱的事。他已无颜面对身后这些跟着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忽而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溢出,他知道自己完了,漠云完了! 他倔强地露出一丝嘲讽,道:“监国公主好算计,让白槟瑜替你打先锋,你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事实上,他说得有一定道理。乌明朗的武功在她之上,若是没有白槟瑜与他决斗,令他受伤,她并没有把握杀了她。或者说,她可以杀了他。但付出的代价绝不止这一点。 她神色淡定地将口中的腥味吞下,渐渐走近乌明朗。 漠云的士兵已不敢上前,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压力,就像是她不是人,而是一个夺人性命的阎王! 漠云的士兵们慌乱逃窜。没人敢来挑战女子的威严。 涂艺珂慢慢地在乌明朗的身前蹲下。 她淡淡出声,道:“乌明朗,看来你漠云的士兵们不打算救你了。” 乌明朗身上的每根肌肉已因疼痛而颤抖,听得女子的话,眼神已不再冷酷,平和地答道:“活着最重要,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可能,不是吗?” 涂艺珂不理解为何乌明朗会在转瞬之间变换了想法。她本不屑再多言,却再次开了口,道:“可惜呀,本宫不打算给手下败将卷土重来的机会呢,可汗还不知道,这个时候,我的侍女应当已经攻下温都城了。” 乌明朗有一瞬的疑惑,却自傲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公主难不成觉得本汗是三岁小儿吗?” 涂艺珂淡淡道:“本宫的人拿到了温都的城防图,有了这个指路明灯,可汗还觉得不可能吗?” 乌明朗的瞳孔忽然放大,似乎是不敢相信如此重要的城防图竟然被涂艺珂轻松拿到。但还容不得他多想,一股绵长而狠厉的掌力便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身子被击飞出去。下一刻,已意识全无。 闭上眼的那一刻,乌明朗松了一口气:终于不会再感觉到疼痛了。 第156章 对不起 漠云的军队有的四下逃窜,有的缴械投降,两国之战以威远险胜落下帷幕。 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涂艺珂的面上全无胜利的喜色,她要的是“胜利”,并不想要白槟瑜流血。可战争哪有不流血牺牲的呢? 瞳仁转动间,她又叹了一口气,吩咐身旁人“打扫战场,守好金城,有任何异动随时向驸马禀报”后,便立即带上人前往温都。 她要趁热打铁,不给漠云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空青虽有城防图,然而攻打温都仍旧极为不易。 漠云的地势大多开阔,温都却建在地势起伏的半山腰中,群峰环抱,四周荒芜,稍不注意,便会被值守的守卫发现。 空青早已将地图上的方位记得一清二楚,她猫着腰,尽量放低脚步声,藏好身形,仔细分辨着守卫的动静。在人即将发现自己时,趁其不备出其不意,轻飘飘地将之斩杀。 她的剑很快,犹如秋季收割粮食的镰刀,刀过之处,必有数不清的作物落下。 然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出手虽然快,有人却比她还要快上十倍。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不知从何处闪现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向空青。 那是一种恶狼即将要猎杀猎物的威压。 空青的瞳孔霎时收缩,手心紧张,身子立刻和来人交缠在一起。 下一刻,空青的剑已脱落。她嗅到一股血腥气,从自己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但她反而镇定地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虽然反应慢,力量不足以与对方抗衡,却能有躲避的本能,不至于在这一场对战中丢掉性命。 与她仅三米处的一名影卫见状,冷眼紧盯着男人的咽喉,寒光闪过,男人的咽喉已被刺破,身子径直倒地。 空青朝影卫露出一抹微笑,以示感谢,遂又忍着痛集中力量去对付余下的漠云人。 鲜血飞溅,哀嚎满天。 在乌日娜看来,这遍地的鲜血、刺鼻的味道是那么的可怕,那么的丑恶,她只觉得自己已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突然,侍女拉了拉她的袖子,道:“格格你快走,这里奴来守着。奴已吩咐人,他们会带你离开这里。” 乌日娜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脑子中的混乱得到安抚,胸口处没有先前的沉闷,她瞟着眼前的一切,头一动不动,道:“你马上让人去给可汗传信,另外安排人将相宜公子带出城去,我要与漠云同生共死。” 她是漠云的格格,举手投足都代表着漠云的气节,在危难之际,她当义无反顾地与哥哥一起共同承担起这份责任,哪怕是死,她也得战死在温都! 侍女急了,她觉得人只要活着,还能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决不能做出这种无意义的牺牲。她再次劝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格格,你就跟他们走,等你与可汗会合后,再作商议。” 此时乌明朗阵亡的消息还未传来,大家的主心骨还在,他们并没有任何挫败的心思,只想着积蓄力量后,再次与威远一决高下。 侍女的话很有道理,但她的眼界和格局还是太小了,若是乌日娜带头逃走了,城中的百姓该如何自处?她又有何颜面去见哥哥?哥哥不在,她就是温都的顶梁柱,必须得为大家撑起这片天! 她盯着侍女,声音清冷,吩咐道:“本格格命令你,带上相宜公子,速速出城去找可汗。” 侍女张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她知道主子这话不能反驳了。 谁知,这时相宜坚定的声音却传了过来,道:“我不走,我也要留下来与格格一起守护好温都。” 乌日娜眼中噙满感动,坚守温都的心更加坚定。 她抽出腰间的长编,对着周围的人道:“所有人听令,誓死保卫温都,等可汗归来。” “是。” 漠云男子坚定的声音十分响亮。 这一仗打得格外艰难。 空青带来的人都负了伤,且已战死了三分之二。 她握剑的手渐渐发抖,不禁对乌日娜有了些许敬意,这个她印象中骄纵的格格,在大是大非面前,也能这般倔强,哪怕受伤至此,也始终咬牙扛着绝不倒下。 此刻,乌日娜已力竭,全靠着一股信念支撑着她。冷眼瞧着强劲的敌人,又望了望被侍卫包围的相宜与自己,悲凉与满足突然而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心爱之人陪着自己舍生取义,夫复何求! 护卫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她手中的长鞭早已在打斗中被削成几段,她干脆丢下那仅手臂般长度的鞭子,一沉吟弯腰捡起地上的剑,企图再战。 也就是弯腰之际,一道冰冷的剑光向她袭来。 她闪躲不及,身子忽又被一道重力推开,倒在地上。 “相宜!”她的眼里满含怒意,大声喊道。相宜被剑贯穿心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空青疑问的眼神也往相宜的身上招呼。她看得出来,这男子是故意撞上来的,她的本意并不是想杀了乌日娜,她将卸掉她手中的剑,俘虏乌日娜,比杀了她更有价值。 但她的计划被男人打断了,这让她生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她身形一转,提剑再上,剑尖直指乌日娜的咽喉。 乌日娜搂着相宜,已无力反抗。 相宜口吐鲜血,望了望空青,慢慢地转过目光,看向乌日娜,道:“对不起,对不起” 乌日娜并不知道他话里的含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流下。她慌乱地替相宜擦掉嘴角溢出的血,哭着道:“不,是我对不起你,不该朝你发脾气,我向你道歉,到了阴曹地府,你记得理我,好不好?” 相宜眼角湿润,艰难地点点头。眼神挣扎间终究未把他帮威远盗走温都城防图的事情告诉给乌日娜,笑着闭上了眼睛。 乌日娜眼圈泛红,注视着已没有了呼吸的相宜,瞪了瞪已收起了剑、盯着自己的空青,忽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向心口。 空青已然制止不住,愕了愕,真是一对有情人。她瞧了瞧两人,叹了一口气,脚尖一点,身子又掠了出去。 乌日娜倒在了相宜的身旁。她面容痛苦,眼里却全是笑意,十分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第156章 对不起 漠云的军队有的四下逃窜,有的缴械投降,两国之战以威远险胜落下帷幕。 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涂艺珂的面上全无胜利的喜色,她要的是“胜利”,并不想要白槟瑜流血。可战争哪有不流血牺牲的呢? 瞳仁转动间,她又叹了一口气,吩咐身旁人“打扫战场,守好金城,有任何异动随时向驸马禀报”后,便立即带上人前往温都。 她要趁热打铁,不给漠云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空青虽有城防图,然而攻打温都仍旧极为不易。 漠云的地势大多开阔,温都却建在地势起伏的半山腰中,群峰环抱,四周荒芜,稍不注意,便会被值守的守卫发现。 空青早已将地图上的方位记得一清二楚,她猫着腰,尽量放低脚步声,藏好身形,仔细分辨着守卫的动静。在人即将发现自己时,趁其不备出其不意,轻飘飘地将之斩杀。 她的剑很快,犹如秋季收割粮食的镰刀,刀过之处,必有数不清的作物落下。 然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出手虽然快,有人却比她还要快上十倍。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不知从何处闪现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向空青。 那是一种恶狼即将要猎杀猎物的威压。 空青的瞳孔霎时收缩,手心紧张,身子立刻和来人交缠在一起。 下一刻,空青的剑已脱落。她嗅到一股血腥气,从自己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但她反而镇定地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虽然反应慢,力量不足以与对方抗衡,却能有躲避的本能,不至于在这一场对战中丢掉性命。 与她仅三米处的一名影卫见状,冷眼紧盯着男人的咽喉,寒光闪过,男人的咽喉已被刺破,身子径直倒地。 空青朝影卫露出一抹微笑,以示感谢,遂又忍着痛集中力量去对付余下的漠云人。 鲜血飞溅,哀嚎满天。 在乌日娜看来,这遍地的鲜血、刺鼻的味道是那么的可怕,那么的丑恶,她只觉得自己已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突然,侍女拉了拉她的袖子,道:“格格你快走,这里奴来守着。奴已吩咐人,他们会带你离开这里。” 乌日娜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脑子中的混乱得到安抚,胸口处没有先前的沉闷,她瞟着眼前的一切,头一动不动,道:“你马上让人去给可汗传信,另外安排人将相宜公子带出城去,我要与漠云同生共死。” 她是漠云的格格,举手投足都代表着漠云的气节,在危难之际,她当义无反顾地与哥哥一起共同承担起这份责任,哪怕是死,她也得战死在温都! 侍女急了,她觉得人只要活着,还能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决不能做出这种无意义的牺牲。她再次劝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格格,你就跟他们走,等你与可汗会合后,再作商议。” 此时乌明朗阵亡的消息还未传来,大家的主心骨还在,他们并没有任何挫败的心思,只想着积蓄力量后,再次与威远一决高下。 侍女的话很有道理,但她的眼界和格局还是太小了,若是乌日娜带头逃走了,城中的百姓该如何自处?她又有何颜面去见哥哥?哥哥不在,她就是温都的顶梁柱,必须得为大家撑起这片天! 她盯着侍女,声音清冷,吩咐道:“本格格命令你,带上相宜公子,速速出城去找可汗。” 侍女张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她知道主子这话不能反驳了。 谁知,这时相宜坚定的声音却传了过来,道:“我不走,我也要留下来与格格一起守护好温都。” 乌日娜眼中噙满感动,坚守温都的心更加坚定。 她抽出腰间的长编,对着周围的人道:“所有人听令,誓死保卫温都,等可汗归来。” “是。” 漠云男子坚定的声音十分响亮。 这一仗打得格外艰难。 空青带来的人都负了伤,且已战死了三分之二。 她握剑的手渐渐发抖,不禁对乌日娜有了些许敬意,这个她印象中骄纵的格格,在大是大非面前,也能这般倔强,哪怕受伤至此,也始终咬牙扛着绝不倒下。 此刻,乌日娜已力竭,全靠着一股信念支撑着她。冷眼瞧着强劲的敌人,又望了望被侍卫包围的相宜与自己,悲凉与满足突然而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心爱之人陪着自己舍生取义,夫复何求! 护卫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她手中的长鞭早已在打斗中被削成几段,她干脆丢下那仅手臂般长度的鞭子,一沉吟弯腰捡起地上的剑,企图再战。 也就是弯腰之际,一道冰冷的剑光向她袭来。 她闪躲不及,身子忽又被一道重力推开,倒在地上。 “相宜!”她的眼里满含怒意,大声喊道。相宜被剑贯穿心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空青疑问的眼神也往相宜的身上招呼。她看得出来,这男子是故意撞上来的,她的本意并不是想杀了乌日娜,她将卸掉她手中的剑,俘虏乌日娜,比杀了她更有价值。 但她的计划被男人打断了,这让她生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她身形一转,提剑再上,剑尖直指乌日娜的咽喉。 乌日娜搂着相宜,已无力反抗。 相宜口吐鲜血,望了望空青,慢慢地转过目光,看向乌日娜,道:“对不起,对不起” 乌日娜并不知道他话里的含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流下。她慌乱地替相宜擦掉嘴角溢出的血,哭着道:“不,是我对不起你,不该朝你发脾气,我向你道歉,到了阴曹地府,你记得理我,好不好?” 相宜眼角湿润,艰难地点点头。眼神挣扎间终究未把他帮威远盗走温都城防图的事情告诉给乌日娜,笑着闭上了眼睛。 乌日娜眼圈泛红,注视着已没有了呼吸的相宜,瞪了瞪已收起了剑、盯着自己的空青,忽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向心口。 空青已然制止不住,愕了愕,真是一对有情人。她瞧了瞧两人,叹了一口气,脚尖一点,身子又掠了出去。 乌日娜倒在了相宜的身旁。她面容痛苦,眼里却全是笑意,十分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第157章 陛下出事 涂艺珂一行抵达时,温都的武装力量已被解决了大半。 她有些惊讶,沉住气道“快去帮助空青”,说完,自己则掠了出去。 她记得白槟瑜说过,高骏逸被漠云人关押了,她要把他找出来。 空气的血腥味实在是太浓,令她无法通过听风辨位找出高骏逸的气息,几息之后,她索性落了下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索着。 不一会儿,她就找了高骏逸。 门被踹开,高骏逸吓了一跳,见到是公主,他喜极而泣,褪下束缚自己的绳子,朝女子作了一揖,笑着道:“多谢公主搭救之恩,敢问公主,我们赢了吗?” 外面闹哄哄的,被困在这狭小的屋子里,他提心吊胆,生怕哪个不长眼的冲进来一刀把自己给嘎了,又无奈自己出不去帮不上忙,总之他想了很多很多,愁容满面。 快要绝望时,有人从外面“哐”的一下把门踹开,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已经做好了奔赴黄泉的准备,可谁知进来的竟然是那个明媚耀眼的女子。 他欣喜万分,呆呆地任由女子斩断捆绑住自己的绳索。听到绳索落地时,他才反应过来,朝她作揖开口。 涂艺珂点点头,转过身走向门口,道:“八九不离十,高大人好生跟着本宫,以免被不长眼的在你身上戳出几个窟窿眼。” 高骏逸苦笑,身形微动,牢牢跟紧涂艺珂,突然道:“臣斗胆,请公主放了乌日娜府中的相宜。先前驸马曾叮嘱臣,让臣在必要时帮相宜一把。” 涂艺珂不认识相宜,但既然白槟瑜这般说了,一定有他的道理,她问了问跟上来的随从,道:“乌日娜府中的相宜你可知道他现在何处?” 随从茫然一瞬,很快又起了什么,应道:“应当是跟在乌日娜身边的那个,但两人已死。” 涂艺珂不觉心头微震,竟然死了,她快步向前。 果然,士兵们正在清理着战场,许是提前得了消息,已把乌日娜与相宜的尸体单独拎了出来。 “是他吗?”涂艺珂指着相宜的尸体,看向高骏逸,问道。 高骏逸垂眸望去,叹了一声,道:“是他,虽然臣也就远远地见过一次,但他儒雅温和的气质在这漠云来说十分罕见,臣敢保证,不会认错。” 涂艺珂沉默,仿佛在考虑如何回答他的这话。稍微停顿后,她道:“将这二人厚葬,另外,通知下去,不许屠杀为难城中百姓,若是让我得知谁犯了事,决不轻饶。” 对于管理城池之事,高骏逸已有经验,他暗自庆幸,自己能有用武之地,请命道:“臣这就去安排。” 涂艺珂应允,此刻大军还未来到温都,漠云人随时有反扑上来的可能,他们需要稳定好城中局势。 寒风呼啸,逐渐洗去空中刺鼻的血腥味,天地间有片刻的静寂。 将远处的辽阔收入眼中,涂艺珂神色凝重,漠云溃败得如此之快,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料想到的,打城容易守城难,威远该如何才能收拾好这盘名为江山的棋局? 忽然,空青一身鲜红,匆匆走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公主,陛下出事了。” 方才,涂隽宁的影卫来信,前日晨时,涂隽宁不知为何,用过膳后,就狂吐鲜血,陷入了昏迷。太医们用尽法子,但陛下还是醒不过来,影卫施救不得,无奈只好向她传了信。 涂艺珂险些站不稳,好好的人怎会突然状况?她环顾四周,极力镇定,哽咽着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道:“空青留下,拿着本宫的令牌去请韩修,让他看在本宫的面上,给驸马祛毒。瞿绍将军到了之后,温都一切事宜请他与高大人商议做主。所有影卫,跟本宫回宁阳。” 这一路赶来,她还心心念着白槟瑜中毒的事,想着快速解决好温都的事后,她便陪着他去找韩修,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要让韩修救下白槟瑜。可皇兄出事,她不能等,必须赶紧赶回去。 “公主,这几战下来,影卫损失不少,属下担心”空青眼里满是担忧,她是主子的贴身侍婢,自然知道影卫的真实情况——加上主子,仅十余人,回宁阳山长水远,万一出什么事,完全应付不过来。 这些话她不能说出来,只能说一半。 涂艺珂明白她的意思,危急时刻,哪还顾得上那么多,现下漠云失去了主心骨,各个部落占山为王,内乱不止,哪还有多的精力来对付他们?就算有,他们武艺高强,也能应付。 “空青,驸马和温都就交给你们了,若是应顾不暇,也可弃城而去,记住,无论何时,活着最重要。”涂艺珂郑重道。 空青咬咬牙,泪光微闪,主子这时都还在关心着她,她知道,主子看出了她的拼劲,在提点她。她声音沙哑,道:“主子放心,空青明白。” 马匹的嘶鸣清脆响亮,涂艺珂一跃上马,就挥舞着鞭子,带着影卫冲出了温都。 正如涂艺珂所料,这一路上伏兵不多,偶尔有一些杂碎拦路,他们也轻而易举地解决。 翻过一座座山,越过一条条河,夜以继日地赶路,终于在收到消息的第七日,涂艺珂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皇宫。 “公主回来了;” “参见公主” 宫人们的喜悦接连在耳畔响起,她微微颔首,提起内力就往涂隽宁的寝宫掠去。 好在涂隽宁已经醒来,他斜靠在床头,笑意盈盈地望着朝自己走来的妹妹,温和道:“回来了。” “回来了”短短的三个字,包含了太多的感情与希冀,他终于坚持到妹妹回来了。 看着眼窝深陷,肌肤苍白透明,身形消瘦的皇兄,涂艺珂鼻头一酸,泪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着转,她咽了咽喉咙,以为这样就不会泄露自己的难过,谁知一开口,便带着哭腔,道:“皇兄,我回来了。” 这哭鼻子的模样惹得涂隽宁一声轻笑。也正是这一笑,令他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生机,打趣道:“若是外人知道我们威远英勇杀敌的监国公主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哭鼻子,你就要被笑话了。” 涂艺珂破罐子破摔,耍起了赖,一步跨到皇兄的床沿旁,凝起内力将手搭在他的脉上,道:“笑话就笑话,只要皇兄你好好的,我才不管。” 涂隽宁神色慈祥地看着他,心里在滴血:对不起,皇兄这次食言,好不了了。但狠心的话始终讲不出来,他的眼睛直勾勾地、温柔地看着妹妹,任由她给自己诊断。 第157章 陛下出事 涂艺珂一行抵达时,温都的武装力量已被解决了大半。 她有些惊讶,沉住气道“快去帮助空青”,说完,自己则掠了出去。 她记得白槟瑜说过,高骏逸被漠云人关押了,她要把他找出来。 空气的血腥味实在是太浓,令她无法通过听风辨位找出高骏逸的气息,几息之后,她索性落了下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索着。 不一会儿,她就找了高骏逸。 门被踹开,高骏逸吓了一跳,见到是公主,他喜极而泣,褪下束缚自己的绳子,朝女子作了一揖,笑着道:“多谢公主搭救之恩,敢问公主,我们赢了吗?” 外面闹哄哄的,被困在这狭小的屋子里,他提心吊胆,生怕哪个不长眼的冲进来一刀把自己给嘎了,又无奈自己出不去帮不上忙,总之他想了很多很多,愁容满面。 快要绝望时,有人从外面“哐”的一下把门踹开,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已经做好了奔赴黄泉的准备,可谁知进来的竟然是那个明媚耀眼的女子。 他欣喜万分,呆呆地任由女子斩断捆绑住自己的绳索。听到绳索落地时,他才反应过来,朝她作揖开口。 涂艺珂点点头,转过身走向门口,道:“八九不离十,高大人好生跟着本宫,以免被不长眼的在你身上戳出几个窟窿眼。” 高骏逸苦笑,身形微动,牢牢跟紧涂艺珂,突然道:“臣斗胆,请公主放了乌日娜府中的相宜。先前驸马曾叮嘱臣,让臣在必要时帮相宜一把。” 涂艺珂不认识相宜,但既然白槟瑜这般说了,一定有他的道理,她问了问跟上来的随从,道:“乌日娜府中的相宜你可知道他现在何处?” 随从茫然一瞬,很快又起了什么,应道:“应当是跟在乌日娜身边的那个,但两人已死。” 涂艺珂不觉心头微震,竟然死了,她快步向前。 果然,士兵们正在清理着战场,许是提前得了消息,已把乌日娜与相宜的尸体单独拎了出来。 “是他吗?”涂艺珂指着相宜的尸体,看向高骏逸,问道。 高骏逸垂眸望去,叹了一声,道:“是他,虽然臣也就远远地见过一次,但他儒雅温和的气质在这漠云来说十分罕见,臣敢保证,不会认错。” 涂艺珂沉默,仿佛在考虑如何回答他的这话。稍微停顿后,她道:“将这二人厚葬,另外,通知下去,不许屠杀为难城中百姓,若是让我得知谁犯了事,决不轻饶。” 对于管理城池之事,高骏逸已有经验,他暗自庆幸,自己能有用武之地,请命道:“臣这就去安排。” 涂艺珂应允,此刻大军还未来到温都,漠云人随时有反扑上来的可能,他们需要稳定好城中局势。 寒风呼啸,逐渐洗去空中刺鼻的血腥味,天地间有片刻的静寂。 将远处的辽阔收入眼中,涂艺珂神色凝重,漠云溃败得如此之快,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料想到的,打城容易守城难,威远该如何才能收拾好这盘名为江山的棋局? 忽然,空青一身鲜红,匆匆走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公主,陛下出事了。” 方才,涂隽宁的影卫来信,前日晨时,涂隽宁不知为何,用过膳后,就狂吐鲜血,陷入了昏迷。太医们用尽法子,但陛下还是醒不过来,影卫施救不得,无奈只好向她传了信。 涂艺珂险些站不稳,好好的人怎会突然状况?她环顾四周,极力镇定,哽咽着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道:“空青留下,拿着本宫的令牌去请韩修,让他看在本宫的面上,给驸马祛毒。瞿绍将军到了之后,温都一切事宜请他与高大人商议做主。所有影卫,跟本宫回宁阳。” 这一路赶来,她还心心念着白槟瑜中毒的事,想着快速解决好温都的事后,她便陪着他去找韩修,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要让韩修救下白槟瑜。可皇兄出事,她不能等,必须赶紧赶回去。 “公主,这几战下来,影卫损失不少,属下担心”空青眼里满是担忧,她是主子的贴身侍婢,自然知道影卫的真实情况——加上主子,仅十余人,回宁阳山长水远,万一出什么事,完全应付不过来。 这些话她不能说出来,只能说一半。 涂艺珂明白她的意思,危急时刻,哪还顾得上那么多,现下漠云失去了主心骨,各个部落占山为王,内乱不止,哪还有多的精力来对付他们?就算有,他们武艺高强,也能应付。 “空青,驸马和温都就交给你们了,若是应顾不暇,也可弃城而去,记住,无论何时,活着最重要。”涂艺珂郑重道。 空青咬咬牙,泪光微闪,主子这时都还在关心着她,她知道,主子看出了她的拼劲,在提点她。她声音沙哑,道:“主子放心,空青明白。” 马匹的嘶鸣清脆响亮,涂艺珂一跃上马,就挥舞着鞭子,带着影卫冲出了温都。 正如涂艺珂所料,这一路上伏兵不多,偶尔有一些杂碎拦路,他们也轻而易举地解决。 翻过一座座山,越过一条条河,夜以继日地赶路,终于在收到消息的第七日,涂艺珂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皇宫。 “公主回来了;” “参见公主” 宫人们的喜悦接连在耳畔响起,她微微颔首,提起内力就往涂隽宁的寝宫掠去。 好在涂隽宁已经醒来,他斜靠在床头,笑意盈盈地望着朝自己走来的妹妹,温和道:“回来了。” “回来了”短短的三个字,包含了太多的感情与希冀,他终于坚持到妹妹回来了。 看着眼窝深陷,肌肤苍白透明,身形消瘦的皇兄,涂艺珂鼻头一酸,泪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着转,她咽了咽喉咙,以为这样就不会泄露自己的难过,谁知一开口,便带着哭腔,道:“皇兄,我回来了。” 这哭鼻子的模样惹得涂隽宁一声轻笑。也正是这一笑,令他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生机,打趣道:“若是外人知道我们威远英勇杀敌的监国公主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哭鼻子,你就要被笑话了。” 涂艺珂破罐子破摔,耍起了赖,一步跨到皇兄的床沿旁,凝起内力将手搭在他的脉上,道:“笑话就笑话,只要皇兄你好好的,我才不管。” 涂隽宁神色慈祥地看着他,心里在滴血:对不起,皇兄这次食言,好不了了。但狠心的话始终讲不出来,他的眼睛直勾勾地、温柔地看着妹妹,任由她给自己诊断。 第158章 她来接班 涂隽宁不知何时已经睡着。 替皇兄掖好被角,涂艺珂只觉身心疲惫不已,她怔怔地盯着皇兄的面容,仔细端详了许久许久,实在不敢相信这竟是油尽灯枯的脉相。 皇兄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要一直瞒着她? 该死的!她救得了百姓,却救不了自己的亲人。 一种猛烈的愤怒在萦绕在她的胸口。她走出寝宫,关上门后,问一旁的太监:“李庆呢?叫他来见本宫。” 第一次见公主的面上出现这么大的怒意,那太监唯唯诺诺,道:“在,在小厨房,陛下醒来后会喝些粥,李公公亲力亲为,随时候着,生怕错过了陛下用膳的时间。” 那小太监说完话,悄悄看了一眼涂艺珂,见她不再说话,便行礼,三步并作两步往小厨房走去。 等到李庆过来时,涂艺珂已调整好了情绪。 她神色平静威严地端坐在椅子上,眼中尽是睥睨之意。而本应候在公主府的绿阑不知何时已进了宫,正立在她的身后。 女子的面前已倒满了茶水,不用想也是绿阑的杰作。 李庆恭敬地行礼,唤道:“殿下。” 涂艺珂的心里还有些难受,神色有些勉强,张口间又有一些哽咽的味道,道:“想必李公公已经知道本宫找你来的用意了。你是父皇的身边人,本宫和皇兄都是你看着长大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本宫希望你能一五一十地将皇兄的情况说出来,他原先并不这样。” 越说到后面,涂艺珂的音量逐渐减低,心里的难受快压得她喘不过气。 李庆自然知道,且涂隽宁早已替他准备好了说辞。他面上不显,深深朝女子作揖,道:“公主折煞奴才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陛下的身子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痼疾,又为了家国大事辛勤操劳,这才加速了疾病的爆发。” 涂艺珂的心口猛地被刺了一下,她仔细辨别着李庆的话,久久不肯相信。疑惑道:“如你所说,那为何这些年都不曾听父皇提起过,甚至从未见过皇兄服药?” 李庆不由冷汗直冒。心中微动,叹息摇头又道:“先帝怕公主担忧,一直将这事压在心里,至于陛下,他那么心疼公主,更不会让公主发现丝毫。” 亲情牌永远是最致命的必杀技。几乎是下意识地,涂艺涂的面容上就出现了松动,她目光凝注,惆怅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颓然发语,道:“陛下的身后事开始准备了吗?” 涂隽宁已无几日可活,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但没有主子的命令,谁也不敢轻易站出来开这个口,泄露主子的事情,轻则被鞭笞一顿,重则株连九族。所以这事还没被摆到明面上来处理。 李庆垂着头,道:“就等着公主你下令主持大局了。” 涂艺珂摆摆手,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失落道:“这事就交给你办,务必办好。” 李庆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满腔的闷气,令涂艺珂的身子十分乏力。她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开口,问道:“绿阑,你觉得李庆的话,能信几分?” 虽然浑身无力,但她脑子的转速依然高速运转。李庆的话她自然不会全信,作为太子,皇兄自出生起,衣食住行治病等都会被一一记录在册,他若是真的从娘胎里就带了疾,不可能全无一点风声,那就说明,李庆在骗她,或者说皇兄在骗她。 绿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主子的话,伺候主子身边许久,她也能多少判断出别人言语里的真假,方才李庆闪躲迟疑的眼神她已捕捉到,她一遍替主子捏着肩膀,一边道:“陛下身体欠安的事情是这阵子才传出来的,奴婢也曾斗胆暗中打听过,但宫里的口风太严,奴婢什么也没探到,不过陛下有一点怪异,他的身边只留李公公一人伺候,其余人无法近身。” 听着绿阑的描述,涂艺珂的脸上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神色,果然,皇兄与李庆之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契约! 她忽然起身,道:“伺候本宫梳洗,待会皇兄应该要醒了。” 一路风尘,她还未来得及换洗就进了宫,此刻拨开云雾,她反而觉得浑身发出恶臭,她缓缓一顿,莫非皇兄是被她熏晕的? 她与绿阑对望一眼,侍女眼中却一片清明,镇定得很。她旋即怨道:“你也不提醒提醒我。” 绿阑连忙行礼,接口道:“奴婢已吩咐人准备好了热汤,公主洗浴之后刚好能和陛下一起用膳。” 梳洗之后,涂艺珂身上的疲劳与沉重减轻了许多,她一身轻松地走进涂隽宁的寝宫,刚好见到他醒来。 “皇兄。” 她小跑着上去。 睡了一觉,涂隽宁的神色看起来要比先前好一些,他脱口道:“小花猫变成美丽猫了。” 涂艺珂面上一热,笑着道:“还是馋猫呢,皇兄我好饿啊,我让李庆给我多准备了膳食,刚好和你一起用膳。” 涂隽宁当然看出她的那点小心思,却也愿意宠着她,笑着的间隙,李庆已吩咐宫人将膳食端了上来。 膳食以清淡为主,都是些清粥小菜,健康而又不失为美味。 眼见皇兄没有开口,涂艺珂也不说话,端起面前的粥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她虽低着头,余光却一直偷偷瞧着皇兄。 涂隽宁忽然就出了声:“想问什么就问,欲言又止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皇兄的身体”涂艺珂一口气说出来,话才说到这里,就被涂隽宁接了过去。 “李庆应该给你说了,确实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因为是隐疾,一直没有查出来,直到爆发后,为时已晚了。” 涂艺珂放下汤勺,怔怔地望着皇兄,似乎还是不信,哽咽道:“你为何要瞒着我?若是早点告诉我,我也,我也会找尽天下名医来为你诊治。” 涂隽宁笑了笑,坦然道:“宫中那么药材,太医和影卫都束手无策,皇兄也怕你分心,这不你回来了吗?” 涂艺珂再也控制不住,低声哭了出来,道:“地盘没有了可以再打,疆域可以继续开拓,但除了母妃,我就你一个亲人,你没有了我该怎么办?” 涂隽宁咳了咳,连忙安慰,道:“珂儿别哭,人固有一死,皇兄这一生虽小有遗憾倒也值得。听我说,往后威远的江山就交给你了,皇兄相信你的能力,定能让威远的发展更上一层楼。” “皇兄!”涂艺珂闻言震惊,喊道。 涂隽宁哈哈一笑,道:“皇兄没有子嗣,父皇曾言珂儿有帝王之能,从金城与攻打漠云这几次事情来看,珂儿完全能担此重任。一会朕就拟好诏书,明日早朝你便和我一起,皇兄在众臣面前宣诏,还望珂儿不要推辞。” 他说这话时,甚至撑起身子站起来,郑重地朝涂艺珂躬了躬身。 “皇兄,珂儿都听你的,你好好休息。对了,珂儿认识医圣,珂儿这就派人将他捆来”涂艺珂逐渐变得语无伦次,想极力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 涂隽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忽然,他的眼神一冷,手掌直接砍在涂艺珂的脖子上。 紧接着,涂艺珂就软软地倒在了椅子上。 “绿阑,带公主下去休息。”他淡淡吩咐道。 见着“睡着”的公主,绿阑心生疑惑,望了望涂隽宁,又不敢多言。 “珂儿情绪紧张,朕稍微用了点手段,带她到旁边的殿里好好休息,朕保证,她明日醒来什么事也没有。”涂隽宁“好心”解释道。 绿阑将信将疑,最终还是朝涂隽宁福了福身,与宫女一起扶着涂艺珂走了出去。 “还看什么看,快来给朕揉揉,痛死了。”忽略掉李庆面上的疑惑,涂隽宁道。他这么虚弱的身体要劈晕珂儿,可想而知得用多大的力气! 李庆忍俊不禁又心疼不已,遂认命地帮他按着手掌。 第158章 她来接班 涂隽宁不知何时已经睡着。 替皇兄掖好被角,涂艺珂只觉身心疲惫不已,她怔怔地盯着皇兄的面容,仔细端详了许久许久,实在不敢相信这竟是油尽灯枯的脉相。 皇兄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要一直瞒着她? 该死的!她救得了百姓,却救不了自己的亲人。 一种猛烈的愤怒在萦绕在她的胸口。她走出寝宫,关上门后,问一旁的太监:“李庆呢?叫他来见本宫。” 第一次见公主的面上出现这么大的怒意,那太监唯唯诺诺,道:“在,在小厨房,陛下醒来后会喝些粥,李公公亲力亲为,随时候着,生怕错过了陛下用膳的时间。” 那小太监说完话,悄悄看了一眼涂艺珂,见她不再说话,便行礼,三步并作两步往小厨房走去。 等到李庆过来时,涂艺珂已调整好了情绪。 她神色平静威严地端坐在椅子上,眼中尽是睥睨之意。而本应候在公主府的绿阑不知何时已进了宫,正立在她的身后。 女子的面前已倒满了茶水,不用想也是绿阑的杰作。 李庆恭敬地行礼,唤道:“殿下。” 涂艺珂的心里还有些难受,神色有些勉强,张口间又有一些哽咽的味道,道:“想必李公公已经知道本宫找你来的用意了。你是父皇的身边人,本宫和皇兄都是你看着长大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本宫希望你能一五一十地将皇兄的情况说出来,他原先并不这样。” 越说到后面,涂艺珂的音量逐渐减低,心里的难受快压得她喘不过气。 李庆自然知道,且涂隽宁早已替他准备好了说辞。他面上不显,深深朝女子作揖,道:“公主折煞奴才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陛下的身子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痼疾,又为了家国大事辛勤操劳,这才加速了疾病的爆发。” 涂艺珂的心口猛地被刺了一下,她仔细辨别着李庆的话,久久不肯相信。疑惑道:“如你所说,那为何这些年都不曾听父皇提起过,甚至从未见过皇兄服药?” 李庆不由冷汗直冒。心中微动,叹息摇头又道:“先帝怕公主担忧,一直将这事压在心里,至于陛下,他那么心疼公主,更不会让公主发现丝毫。” 亲情牌永远是最致命的必杀技。几乎是下意识地,涂艺涂的面容上就出现了松动,她目光凝注,惆怅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颓然发语,道:“陛下的身后事开始准备了吗?” 涂隽宁已无几日可活,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但没有主子的命令,谁也不敢轻易站出来开这个口,泄露主子的事情,轻则被鞭笞一顿,重则株连九族。所以这事还没被摆到明面上来处理。 李庆垂着头,道:“就等着公主你下令主持大局了。” 涂艺珂摆摆手,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失落道:“这事就交给你办,务必办好。” 李庆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满腔的闷气,令涂艺珂的身子十分乏力。她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开口,问道:“绿阑,你觉得李庆的话,能信几分?” 虽然浑身无力,但她脑子的转速依然高速运转。李庆的话她自然不会全信,作为太子,皇兄自出生起,衣食住行治病等都会被一一记录在册,他若是真的从娘胎里就带了疾,不可能全无一点风声,那就说明,李庆在骗她,或者说皇兄在骗她。 绿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主子的话,伺候主子身边许久,她也能多少判断出别人言语里的真假,方才李庆闪躲迟疑的眼神她已捕捉到,她一遍替主子捏着肩膀,一边道:“陛下身体欠安的事情是这阵子才传出来的,奴婢也曾斗胆暗中打听过,但宫里的口风太严,奴婢什么也没探到,不过陛下有一点怪异,他的身边只留李公公一人伺候,其余人无法近身。” 听着绿阑的描述,涂艺珂的脸上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神色,果然,皇兄与李庆之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契约! 她忽然起身,道:“伺候本宫梳洗,待会皇兄应该要醒了。” 一路风尘,她还未来得及换洗就进了宫,此刻拨开云雾,她反而觉得浑身发出恶臭,她缓缓一顿,莫非皇兄是被她熏晕的? 她与绿阑对望一眼,侍女眼中却一片清明,镇定得很。她旋即怨道:“你也不提醒提醒我。” 绿阑连忙行礼,接口道:“奴婢已吩咐人准备好了热汤,公主洗浴之后刚好能和陛下一起用膳。” 梳洗之后,涂艺珂身上的疲劳与沉重减轻了许多,她一身轻松地走进涂隽宁的寝宫,刚好见到他醒来。 “皇兄。” 她小跑着上去。 睡了一觉,涂隽宁的神色看起来要比先前好一些,他脱口道:“小花猫变成美丽猫了。” 涂艺珂面上一热,笑着道:“还是馋猫呢,皇兄我好饿啊,我让李庆给我多准备了膳食,刚好和你一起用膳。” 涂隽宁当然看出她的那点小心思,却也愿意宠着她,笑着的间隙,李庆已吩咐宫人将膳食端了上来。 膳食以清淡为主,都是些清粥小菜,健康而又不失为美味。 眼见皇兄没有开口,涂艺珂也不说话,端起面前的粥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她虽低着头,余光却一直偷偷瞧着皇兄。 涂隽宁忽然就出了声:“想问什么就问,欲言又止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皇兄的身体”涂艺珂一口气说出来,话才说到这里,就被涂隽宁接了过去。 “李庆应该给你说了,确实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因为是隐疾,一直没有查出来,直到爆发后,为时已晚了。” 涂艺珂放下汤勺,怔怔地望着皇兄,似乎还是不信,哽咽道:“你为何要瞒着我?若是早点告诉我,我也,我也会找尽天下名医来为你诊治。” 涂隽宁笑了笑,坦然道:“宫中那么药材,太医和影卫都束手无策,皇兄也怕你分心,这不你回来了吗?” 涂艺珂再也控制不住,低声哭了出来,道:“地盘没有了可以再打,疆域可以继续开拓,但除了母妃,我就你一个亲人,你没有了我该怎么办?” 涂隽宁咳了咳,连忙安慰,道:“珂儿别哭,人固有一死,皇兄这一生虽小有遗憾倒也值得。听我说,往后威远的江山就交给你了,皇兄相信你的能力,定能让威远的发展更上一层楼。” “皇兄!”涂艺珂闻言震惊,喊道。 涂隽宁哈哈一笑,道:“皇兄没有子嗣,父皇曾言珂儿有帝王之能,从金城与攻打漠云这几次事情来看,珂儿完全能担此重任。一会朕就拟好诏书,明日早朝你便和我一起,皇兄在众臣面前宣诏,还望珂儿不要推辞。” 他说这话时,甚至撑起身子站起来,郑重地朝涂艺珂躬了躬身。 “皇兄,珂儿都听你的,你好好休息。对了,珂儿认识医圣,珂儿这就派人将他捆来”涂艺珂逐渐变得语无伦次,想极力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 涂隽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忽然,他的眼神一冷,手掌直接砍在涂艺珂的脖子上。 紧接着,涂艺珂就软软地倒在了椅子上。 “绿阑,带公主下去休息。”他淡淡吩咐道。 见着“睡着”的公主,绿阑心生疑惑,望了望涂隽宁,又不敢多言。 “珂儿情绪紧张,朕稍微用了点手段,带她到旁边的殿里好好休息,朕保证,她明日醒来什么事也没有。”涂隽宁“好心”解释道。 绿阑将信将疑,最终还是朝涂隽宁福了福身,与宫女一起扶着涂艺珂走了出去。 “还看什么看,快来给朕揉揉,痛死了。”忽略掉李庆面上的疑惑,涂隽宁道。他这么虚弱的身体要劈晕珂儿,可想而知得用多大的力气! 李庆忍俊不禁又心疼不已,遂认命地帮他按着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