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恋爱脑?侯门继母送你挖野菜》 第1章 满级恋爱脑 “不好了夫人!大小姐上吊了!” 屋外的丫鬟大呼小叫,拍得屋门咣咣作响,连屋顶的尘土都震了下来。 屋里的姜珆嗤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把勺子里的甜羹喝完,待要再舀一勺,却见碗里多了几个来历不明的黑点。 姜珆瞬间坏了心情,顺手丢了勺子,返身重新躺回了床上。 一边侍立的絮儿见状,立刻大叫几声“夫人,夫人!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接着沾了几滴水在脸上,捏着帕子哭着开了门。 “大小姐怎么会上吊?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大小姐的?” “夫人今天才刚刚好些,听到你的话又晕过去了,这可怎么是好!” “你还愣着做什么,大小姐拦下了吗,受伤了吗,快去请大夫啊!不然等会侯爷回来,定会请家法罚你们的!” 赶来报信的丫鬟呆呆的,目光从悲伤的絮儿和晕倒的姜珆身上看来看去,似乎搞不清楚状况。 这跟大小姐和李妈妈说的情况不一样啊,夫人以前不都是一听到不好的消息就急忙赶过去看小姐吗,这次怎么晕倒了? 不过夫人还在生病,体弱再加上气急,晕倒也不奇怪。 那现在怎么办,小姐那里还在等人去救啊! 小丫鬟点了个头,匆匆忙忙又跑了。 絮儿关上门,用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水滴,愤愤地嘟囔了几句。 接着她无奈地看了姜珆一眼,还是走回床前轻声道:“夫人,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侯爷要是再请大夫来看,您就没法装病了。” 姜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但是,突然穿进这个糟心的世界,她就是想摆烂。 姜珆穿成了古早虐文小说里女主的继母,刚才吵着闹着上吊的女儿就是小说女主、常平侯府嫡长女许云葵。 原着中许云葵及笄后第一次露面,就引得四皇子杜陵对她一见钟情,因此朝思暮想,连跪三天求皇上赐了婚。 杜陵一生对许云葵爱护有加,嘘寒问暖,别说他从不发脾气端架子,就连后院唯一的侧妃都是因为许云葵不能生育才纳的,且生下一个孩子就放在许云葵身边养着,那个侧妃也送走了。 可是这么登对的姻缘,这么好的夫君,许云葵弃如草芥,冷眼相对,三不五时就要以泪洗面,三天两头就要跟杜陵大吵一架,说她这个四皇子妃当得多么委屈,这辈子为了杜陵牺牲无数。 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她婚前已有心上人,但她的继母姜氏却不赞同她与落魄书生徐淙的纯真爱情,反而百般劝说她安心当四皇子妃。 继母就是继母,根本不关心她内心的想法! 更过分的是,姜氏不仅将魔爪伸向她,还同样强迫她亲弟弟迎娶高门女,告诫她亲妹妹不要向长姐学,甚至连父亲晚年找到真爱,无所出的姜氏都要霸占着侯府夫人的位置,害得父亲丧失所爱。 简直就是个控制狂! 许云葵终于发现,继母姜氏就是侯府全家痛苦的根源,有这种变态疯狂的主母在,他们一家何时才能快活?! 于是许云葵在宫宴上当众哭诉,说继母多年虐待府里的兄弟姐妹,心狠手辣,不堪为母。 四皇子妃亲自下场,常平侯家在背后推波助澜,很快姜氏就成为人人喊打喊杀的存在,在常平侯府和姜家全都公开撇清关系后,姜氏崩溃自尽,以死谢罪。 而大仇得报的许云葵和常平侯府也得以恢复平静,继续过着作妖但衣食无忧的上流生活。 …… 能写出这种小说的作者,至少也是恋爱脑满级? 理清剧情的姜珆怄出一口血来,恨不得现在就死回现代,找到那个作者咆哮发疯。 这是自私自利、卖女求荣的狠毒继母吗? 这分明是大公无私,把继子女当亲子女疼的贤妻良母啊! 你写出这种没十年脑残想不出来的小说,祸害读者的眼睛和心灵也就算了,现在还要祸害我的命?! 所以刚穿过来的姜珆,借着生病的由头,丧了整整十天避不见人。 十天前,许云葵不顾原主劝阻,再次私下去见了意中人徐淙,回府后母女二人大吵一架,许云葵口出不逊,直接把原主气得病倒了。 这十天,姜珆闭门不出,许云葵先是在门外道歉,再到携妹妹来道德绑架,见姜珆不搭茬,又开始一哭二闹,今天终于到了上吊的地步。 嘁,她还想着和意中人双宿双飞呢,怎么可能真的上吊? 姜珆一点都不担心。 可是她既然穿来了,就得为将来打算,就得改变自己的命运。 而打压许云葵的张狂、改变自己的被动处境就是第一步。 又叹了一口气,姜珆吩咐了几句话,让絮儿给自己戴上抹额,这才假装着急忙慌地往许云葵的朝阳院赶。 朝阳院。 主屋中间,一根长长的白绫显眼地挂在房梁上,桌椅翻倒,水果、茶盏凌乱地撒了一地,昭示着上吊的人有多坚决,奴才们多艰难才把主子救下来。 许云葵一身月白中衣,素颜无钗,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柔美婉约,瀑布般的青丝覆在她纤细的背上,平添了一分柔弱,看起来就像是惹人怜的女主。 只可惜她正倚在小榻上不耐烦地扯帕子,相貌上的娇嫩生生被眉间的怒气冲散。 她是常平侯府的嫡长女,自出生就身受家中长辈宠爱,哪怕生母离世,姜珆这个继母也一直小心翼翼地哄着她,顺着她。 只要她露出一点对姜氏的不满,姜氏都会满脸惶恐地过来解释、讨好,直到让她消气为止。 可是这一次,她连上吊这种方式都用上了,姜氏还是不露面。 她到底想怎么样,难道还要我去求她吗! 屋外终于传来脚步声和行礼问安声,许云葵露出笑容,继而一个翻身就趴着哭了起来。 “别劝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想见的人不能见,回来还要背负着忤逆母亲的罪名!” “这事儿传出去,还有谁会正眼看我,还有谁愿意跟我来往。” “你们让我去死!” 说着她又“挣脱”了丫鬟的阻拦,跑过去踩着凳子拽白绫。 屋里的丫鬟婆子“小姐、小姐”的大呼小叫,却硬是拦不住一个柔弱少女,让许云葵把脖子伸进了白绫里。 果然,身后很快响起一个声音。 “云葵,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但下一句话却让许云葵大吃一惊: “十几个人的性命都在你手上,云葵你要是踢了凳子,她们都得死!” 第2章 这辈子我一定让你们俩捆绑锁死 什么?! 许云葵下意识回头,见姜珆已经跨进门来,连忙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就真的踢凳子了!” “好,好,我不过来,你千万别踢!” 姜珆面上全是担忧,借着用帕子擦眼泪的机会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杂乱,心说许云葵这戏,演得也太假了。 “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十几条性命都在我手上?” 许云葵恨声道,“你就这么厌恶我,连我去死都要扣罪名吗?” 姜珆蹙着眉,“云葵,我知道你眼下心情激动,可是有些事情你想不到,我得告诉你。” 说着她伸手轻轻挥了挥。 十几个婆子仆妇从屋外跑了进来,直奔许云葵而去。 可她们没有去强行拉许云葵,而是直接去抓许云葵身边的下人们,一个一个扭着胳膊押到屋外去。 就连许云葵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和最重用的乳母李妈妈也不例外。 许云葵惊讶地又喊又叫,想去拦却又惦记着戏码不敢撒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同样茫然的身边人被带走。 不过顷刻功夫,屋里只剩了站在椅子上、头伸进白绫里的许云葵,以及门口的姜珆、絮儿。 李妈妈等人被押出去后都在喊冤,可院子里却没有人上前阻止,仿佛外头的人都不在了。 许云葵意识到不妙,从窗户里看去,这才发现她的人全都被仆妇们押住了,在院子里整整齐齐站成两排,有十多个。 “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云葵脸色大变。 姜珆抚了一抚头上的抹额,虚弱道:“云葵,刚才你不是问我,你手上的十几条人命是怎么回事吗?” “你瞧,就是你朝夕相处的这些下人啊。” “你是常平侯府的嫡出大小姐,是侯爷和老夫人的心尖尖,别说寻短见,今天就算伤着一星半点,侯爷和老夫人该有多生气啊。” “他们舍不得骂你,也舍不得打你,自然就会把气撒在这些下人的身上,毕竟是她们没用,劝不住你也拦不住你,不是么?” “所以你要是蹬了椅子,她们十有八九也活不成了——现在你明白了吗?” 许云葵怎么会不明白? 她明白得浑身发抖…… 姜珆这是明摆着拿这些人的命威胁她啊! 要是别的低等下人,她还真不在乎,死了就死了,但她院子里的下人可都是最信任、最得她意的人。 尤其是李妈妈和大丫鬟,都是亲娘生前留给她的心腹! “我现在根本没出事,你快放开她们!” 姜珆摇了摇头,“你的头还在白绫里呢,我怎么能放?云葵,我也不好向你父亲交代啊。” “你如今脑子想岔了,我不敢多说刺激你。你放心,有我在,就算你蹬了凳子,我也会救你下来的。至于这些人,不中用就全发卖了。” 这话一出,院子里胆小的小丫鬟已经哭了起来。 要说之前跟着许云葵胡闹,是因为听大小姐的吩咐不得不做,那现在姜珆已经把她们的后果说得很清楚。 大小姐今日肯定是能全身而退的,只是她们这些人惨了。 李妈妈和几个大丫鬟也面色铁青,但都挺直了身子昂着头,生生摆出一副绝不屈服的样子。 哈,大抵这样的后果,已经在她们预料之中了? 许云葵咬紧了下唇,脸上阴晴不定,还在犹豫。 姜珆却站得累了,自顾自找了张凳子在门口坐下,假装身子乏力。 没多久,许云葵终于把头从白绫里拿了出来,“母亲,我现在冷静些了,不会做傻事的。” 姜珆笑了笑,“好孩子,快下来。” 许云葵却拽紧了绫子,“要我下来可以,但母亲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再说徐公子不好,也不要再阻拦我去见他!” “徐公子天纵英才,京中学子都知道他是文曲星下凡,将来一定会高中状元,名垂青史的!” 姜珆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因为生母去世,许云葵在家中守孝,这三年来除了去寺庙给生母上香,基本足不出户。 可是前几个月,寺庙里突然来了个赴京赶考的学子徐淙,没过多久就因为斗学十八连胜而打响了名声,引得庙中每日来请教学问的学子比香客还多。 许云葵听得这名声,又和相貌堂堂的徐淙偶然遇见,惊觉世间竟有这样气宇轩昂的男子,一时春心萌动,一发不可收拾。 让姜珆无语的是,你跟徐淙总共才认识多久,见了几面啊,你就为了他上吊? 算了算了,恋爱脑的脑回路常人无法理解,不过这辈子我一定让你们俩捆绑锁死。 心里这么想,姜珆面上还是收了笑容,叹气道:“说来说去,你果然是为了他。” “云葵,你年少无知,又是天之娇女,那徐淙只是个穷书生,如何与你相配?母亲是担心你被人哄骗了呀。” 许云葵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你胡说!徐公子是谦谦君子,才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人!” “你根本就不了解徐公子是什么人,就这么空口白牙地诋毁他,又算什么明白人!” 姜珆苦口婆心:“可是云葵,那么多媒人上门提亲,你父亲都嫌家世低了不肯答应,现在这徐淙……” 许云葵更加大声:“我是绝对不会接受那些世家联姻的!” 哟呵,果然是女主,思想挺前卫啊。 姜珆叹了好几口气,假装为了这事儿犯愁,她走过来又走过去,直走得许云葵都急了,这才重新立住。 “好,只要你现在下来,并且承诺以后再不因为这件事胡闹上吊,我就答应你先了解了解徐淙这个人,如何?” 许云葵闻言一愣,有些呆了,“真,真的?你没骗我?” 姜珆无奈苦笑,“原先我不知你这么坚决,现在知道了,我当然不能再跟你争下去。” 反正你嫁给四皇子也要杀我,干脆跟你的徐公子相亲相爱去。 一股喜悦涌上许云葵的心头,她几乎不敢相信,之前跟她大吵一架、始终托病不肯见她的姜珆,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好,一言为定。” 许云葵全身一松,放开了白绫,自己跳了下来。 姜珆眼睛一亮,心下按捺不住地狂喜起来。 不是为了许云葵。 而是因为她脑海中有一条空白的生存值,此刻终于慢慢动了起来,升到了1的位置。 第3章 我怎么对不起你娘了? 这条生存值从她穿书以后就有了,上面只简单解释了一句“在此世界的生存能力”,另外标注了10、30、60、100四个分值,满额为100。 与之相对应的是,前三个分值下都有一个看不清内容的奖励箱,但100分值下标注着“十万两黄金”的终极大奖。 黄金,十万两啊! 姜珆高兴得差点晕过去。 别说是前世普通社畜的姜珆,就算是这辈子出身高门姜家的原主,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原主的爹爹是姜家不受重用的旁支嫡幼子,只考上了秀才功名,在姜氏老家捐了个小小八品官儿,顺便帮族里料理庶务,因此家中并不太富裕。 姜珆刚理清剧情时就想过离开这不正常的女主一家人,投奔真正的娘家,反正原主的爹娘和哥哥都很疼爱她。 但和睦温馨的娘家,跟京城的姜家、以及常平侯府差得太多,恐怕护不住她。 而且姜珆是继室,面上说得好听是侯府夫人,但嫁妆少,她的私房也少,就算脱离了常平侯府,生活质量也会大大下滑。 所以,看着那明黄黄的“黄金十万两”几个大字,想了几天,姜珆还是决定狠狠吃下这个大饼,完成任务。 虽然不知道这个生存值到底要怎么才能涨,但只要跟着剧情在侯府待下去,她有把握一定能搞清楚的。 你看,这不就实现了从0到1的突破吗! 姜珆欢快地在心里唱起了歌,压着嘴角吩咐絮儿去解白绫。 许云葵这一跳,屋外的下人们也一齐放松下来。 夫人让步,大小姐毫发无伤,今天的目的就达到了,事情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妈妈和那些大丫鬟甚至连连给许云葵使眼色,用眼神夸奖她:大小姐果然厉害,略施小计就把夫人治住了,以后看夫人还敢不依你? 许云葵微微昂起了头,脸上满是毫无遮掩的骄傲。 姜氏刚刚自己都说了,她才是常平侯府最宠爱的大小姐,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她想做而做不到的。 “母亲,说起来这事儿也有你的不是,十天前你那么强硬地不许我再见徐公子,真把我吓到了。” “要不是你用生病来逼我,我也不至于这样做。” 姜珆嘴角一抽,在旁边找了一把剪刀,帮絮儿咔嚓咔嚓剪白绫。 许云葵还无知无觉。 “你也说我是爹和祖母的心尖尖,外祖一家更对我有求必应,依我说,以后他们要是不反对,你就别跳出来跟我吵了。毕竟你身份不同,管得多了容易让人想歪,对你也没好处。” “我这可是为你打算才这么说的……母亲,把我的人都放了,我想吃东西了。” “咔嚓!” 最后一刀剪完,白绫应声而断,絮儿连忙缠到了自己腰上,系得紧紧的。 姜珆把剪刀放在桌上,磕出一声脆响。 她面无表情道:“放?她们还没受罚呢,不能放。” “什么?!” 许云葵瞪大眼睛,“我们刚刚才说好的,你现在就要反悔?!” 她伸手要去扯白绫,却发现白绫断成了几截,全都在絮儿腰上了。 “你,你言而无信!”许云葵指着姜珆。 姜珆淡淡一笑:“云葵,刚才我答应的是愿意了解徐淙,跟你屋子里的下人有什么关系?” “我来时就说了,今日不管你伤没伤到,她们都会受罚的。” “如今看来,发卖应当是不必了,但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 许云葵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她向姜珆提要求时,确实没提到李妈妈等人。 可作天作地的女主不会觉得是自己的失误,反而认为全是别人的错。 “你胡说!分明是你故意哄骗我的!” “你就是心机深沉!当年我娘缠绵病榻,你背地里勾引我爹,我娘过世才三月,你就迫不及待地嫁了进来!” “侯夫人的位置待久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什么出身?你只不过是我的远房姨母,八品捐官之女!” “你根本就不配占着我娘的位置,不配让我叫你母亲!” 许云葵是真的气急了,又叫又骂,昔日的贵女风范全都抛在了脑后。 姜珆却懒得理她,转身出了门,暗暗甩了个鄙视的眼神。 输了不认就只会玩这一套,真没意思。 许云葵的生母是常平侯许鹏的原配正妻姜蓉,与姜珆同出一族。 但姜蓉是姜氏的长房嫡女,爹爹是姜氏族长,官拜三品大员,哥哥是朝中新人,颇受皇帝看重。她本人性情温柔,端庄大方,在京城一贯名声斐然。 姜蓉与常平侯许鹏成婚,堪称门当户对,婚后夫妻恩爱,生下二女一儿,可惜天妒良缘,英年早逝。 而姜珆却出自姜氏不起眼的旁支,爹娘都在老家应城,家资不丰,哥哥虽然立志走科举之路,但还只是个举人。原主也是小家子性格,一向没什么主意。 原主和姜蓉比起来,可谓是天差地别,大相径庭。 可就是这样哪儿哪儿都比不上姜蓉的原主,在姜蓉过世三个月后,成为了常平侯府的新夫人。 原主进侯府三年来,许云葵渐渐长大,不管原主怎么关心照顾她,她对原主的敌意都越来越深,每次她想讥讽原主时,都会故意唤她“姨母”,说她对不起姜蓉。 原主每每听到都会立时溃败,觉得许云葵如此讨厌她,定然是因为自己不够好的缘故,接着就会一股脑地答应许云葵的任何无理要求。 可惜,这种招数对以前胆小没主意的原主有用,对现在的姜珆…… 只会起反作用。 果然,许云葵见姜珆竟然无视她的话,惊得忘了要说什么。 她不甘心地追上去扯住姜珆的衣服,“姨母,你这么对我,对得起我娘吗,不怕她晚上去找你吗?” 姜珆拂开她的手,不解地看过来,“云葵,我刚救了你的性命,现在要去处罚照顾你不周的下人,我怎么对不起你娘了?” “你娘若是泉下有知,晚上入梦也会对我感激万分。” “真正对不起你娘的人,应该是不爱惜性命的你?” 第4章 打得好,打得对 “打!” 姜珆的吩咐简单干脆。 院子里,她带来的仆妇们犹豫了一瞬,都举起了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中,朝阳院的丫鬟们有一些默默承受,有一些大喊冤枉,但她们全都憎恶地瞪着姜珆。 “我看谁敢打我?” 这么张狂的人只会是许云葵的乳母李妈妈,她发狠推开身边押着她的两个仆妇,提脚就踹,嘴里还在叫嚣。 “我是先夫人指给小姐的,你们是什么东西,敢打我?!” 姜珆还没说话,许云葵就冲出来护着李妈妈,大喊道:“住手,都住手!” “谁再敢打我的人,我立刻告诉爹和祖母,把你们卖到窑子里去!” 仆妇们本就犹豫,听这一说就害怕了,不约而同地住了手。 李妈妈头发都散了,却不忘得意地冲姜珆说:“奴婢有错,侯爷和老夫人自然会处置,不敢劳夫人动手。” 姜珆幽幽地笑了。 瞧瞧,反抗主子的命令,还敢当着主子的面阴阳怪气,多骄纵的奴婢啊。 跟她的小主人简直一模一样。 这个老虔婆一直对原主不敬,总是拒绝原主插手许云葵的事,许云葵这些年对原主的敌意这么深,要说李妈妈没在中间添油加醋,姜珆怎么都不会信。 “听李妈妈这意思,是不服?你们呢,你们也觉得,这几巴掌挨得冤枉?”姜珆问。 李妈妈拢了拢头发,“奴婢不敢不认错,不过夫人甚少管朝阳院的事儿,还是等侯爷回来再定夺。” 其他丫鬟没有吭声,但都倔强地咬着唇。 姜珆点点头,干脆坐了下来。 她轻声道:“我的话放在这里,现在你们自己认错自己打,我只罚你们半年月银,十个耳光。” “等侯爷回来,那就绝对不止这点惩罚了。” “你们可要想清楚。” 许云葵却嗤笑出了声:“姨母你吓唬谁呢,你无缘无故把我院子里的人打了个遍,爹和祖母才不会放过你呢。” 说着她转身对丫鬟们说:“放心,我绝对护得住……” 可许云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珆清亮的声音打断了: “云葵,怎么会是无缘无故呢,我只问一句:白绫是谁拿来的?” 一句话,下人们的倔强全都僵在了脸上,连许云葵也哑了声。 姜珆欣赏着她们变幻的表情,语带痛心:“主子年纪小,一时想岔了也是有的,只要好生劝着,拦着,过了这个劲儿就好了。” “可你们是怎么做的?主子闹着要上吊,你们居然把白绫子拿来了,就凭这一条,还敢说你们没错?” “就算我现在要发卖了你们,谁都挑不出理来。” 这话一出,丫鬟们明显骚动起来,相互之间递着眼神,最后全都看向了李妈妈。 也是,就算是许云葵胡闹,也只有资历最深的李妈妈,才有这个胆子去拿干系最大的白绫。 李妈妈心里不安,硬撑着道:“夫人不必问了,是我拿来的。” “竟然是你?!” 姜珆惊讶地捂住嘴,“李妈妈你糊涂啊,难道你觉得,拿白绫没错?” 李妈妈不敢应声。 “还有你们,李妈妈拿白绫,你们都跟着和稀泥,连大夫都不愿意去请。要你们到底有什么用!” 姜珆越说越气,重重地拍了拍扶手,“伺候主子不行,倒会哄主子当宝贝似的维护你们,我看就是你们带坏了大小姐!” 许云葵这才发觉,她设计的石头,好像砸到了自己的脚上。 姜珆觉得下人照顾不力,才要打李妈妈她们。要想让姜珆罢手,只需她承认上吊是演戏就好。 但那样一来,就是明摆着向姜珆低头,刚才好不容易逼姜珆答应了解徐淙的承诺,也肯定没有了。 两害相较,几乎是一瞬间,许云葵就选择了闭口不言。 而丫鬟们见许云葵面无表情,自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眼里的光渐渐熄灭。 李妈妈心中酸涩,却仍然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又一个字,“奴婢,鬼迷心窍,以为大小姐看见白绫害怕,就不会再闹了。” “是奴婢照顾不周,辜负了侯爷的信任。” 忠仆啊,这是要把所有的锅都背在自己身上。 这样的忠仆,当然要成全。 姜珆轻叹一声,再次下令:“打!” “啪、啪、啪”的耳光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有的丫鬟自己举起了手,选择了姜珆给的路,自己打自己十个耳光。 几个大丫鬟面无表情地低头挨打,她们不敢怨恨许云葵,一滴滴的眼泪只能往土里掉。 而李妈妈身边的仆妇受了伤,还是不敢下手。 姜珆扶着絮儿,缓缓走到李妈妈面前,“李妈妈,我是大小姐的姨母,也是继母,不管你是谁指的,没照顾好大小姐,我都有罚你的权利,不容你违抗。絮儿,你来打。” “是。” 絮儿劈手就是一个耳光,李妈妈偏着头,瞪大的眼睛里落下两行不忿的眼泪。 絮儿瞧了就生气,正要再打第二下,忽然许云葵叫了一声,跑过来把姜珆狠狠一推。 “贱人,你为什么不病死!” 姜珆痛呼一声,顺势脱力般倒在了地上。 絮儿连忙回身扶她,却见姜珆闭着眼没反应,好像又晕过去了。 姜珆悄悄捏了捏絮儿的胳膊,絮儿叫了起来,“夫人,夫人!你醒醒啊!” 院子里立刻乱成了一团,许云葵也吓了一跳。 正在这时,一个男人跨进了院子里,“云葵,你过分了。” 来人长身玉立,风姿儒雅,温和清俊的脸上稍显风霜,头上的玉冠和暗绣银线的上品云锦袍昭示着他不俗的身份,正是常平侯——许鹏。 许云葵一见到她父亲就愣住了,下意识地说:“是她要打我的人,是她要跟我过不去的,怪不得我,爹,是她不好!” 李妈妈也换了脸,抢上来抱着许云葵哭道:“夫人带着人闯进来把我们全都绑了,每个人都挨了打,老爷,小姐委屈啊!” 谁知许鹏只是冷冷哼了一声,“事情的经过我都听见了,云葵,今日是你院子里的人不知轻重,你母亲打得对。” “什么?” 许云葵吃了一惊,她分明嘱咐过不许让爹和祖母知道的,爹怎么会一直在外面? 还有,爹竟然帮着姜氏说话?! 第5章 就知道cpu的渣男 许鹏不再看她,上前去轻轻唤了两声姜珆。 姜珆适时睁开眼睛,还扯出了一丝笑:“侯爷……” “夫人今天受委屈了,撑得住吗?我送你回房休息。” 姜珆点点头,让絮儿扶她起来。 絮儿只是哭:“夫人您今天已经晕了两回了,再这样下去,这病什么时候能好啊。” 许鹏皱了皱眉,吩咐仆妇背起了姜珆,而后用严厉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 “刚才夫人的惩罚你们都听见了,愿意听从的,现在就自己打,要是不愿意听,那就等我回来发落打板子。” 这话一出,朝阳院的人就跟脱了水的花朵一样,立刻萎靡下去。 李妈妈的脸色更是晦暗——侯爷这么当众维护姜氏,那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但侯爷说的话可比姜珆说的严重得多,之前还心存侥幸的人也都没了指望,一个个打起了自己的耳光,连李妈妈也不敢再拿乔。 甚至怕再惹侯爷生气,她们每一个巴掌都打得特别响。 每个人的耳光打完,许鹏留下了一句“闭门思过”,这才送姜珆回房。 拂云苑。 姜珆重新躺回了床上,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面前就出现了一杯清茶。 “夫人进府三年,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夫人也有这么利落的一面。” 许鹏年近四十,保养得宜,略微有些发福,虽然相貌只算端正,但长圆脸上眉眼温柔,总是带着笑意,这份亲和儒雅的气质生生弥补了五官上的不足。 面前的男人不仅刚才在众人面前维护了她,现在还这么殷勤地给她递茶,可姜珆就是觉得心里毛毛的,接茶的手都有些僵硬。 因为直觉告诉她,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或许才是原主悲惨结局的最大凶手。 毕竟在原主的记忆里,许鹏是世上最深情的丈夫、最完美的父亲和儿子,原主是真真正正对许鹏爱慕极深的。 可是许鹏娶了原主三年,让她打理府中庶务,让她管教府里所有子女和姨娘。 却独独从未与原主同房。 成婚那一夜,一身红衣的许鹏挑了盖头,屏退下人,淡淡地说姜蓉刚刚去世四月,他无心男女之情。 原主心中原本忐忑娇羞,闻言也只得按捺下自己的情思,还敬仰起许鹏对长姐的深情厚谊。 没想到思念亡妻这个理由,许鹏一用就是三年。 偶尔老夫人嫌弃姜珆的肚子没动静,许鹏面上温和地答应下来,背地里却对原主的主动冷淡拒绝。 可怜原主一直自责,觉得是自己不如姜蓉好,所以许鹏才不喜欢她。 但现在的姜珆,想起一年后许鹏就会遇到又一位“真爱”,只想狠狠骂一句“渣男”。 表里不一的男人最阴险、最可恶! 就算明知她现在病着,他温柔的外表下,问出来的第一句话都是试探! 姜珆抿了抿已经凉了的茶水,垂下了眼睛。 “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到……今日下人来报云葵想不开,我一下子就急晕了,晕过去都还在想,怎么才能让云葵打消这个念头。” “我原本是想去求云葵的,但以前云葵不喜欢我那么做,侯爷也说那样不好,我,我只能冒险试试别的法子。” “还好,总算没伤到云葵。” 姜珆声音细弱,没有血色的脸上显出丝丝怯懦,似乎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但许鹏默了默,又接着问:“是夫人安排人去前院等我的?” 姜珆抬起头,小鹿般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和不安,“我担心自己劝不下来云葵,不敢隐瞒……要是云葵有任何闪失,我,我怎么面对九泉之下的大姐姐?” 说罢,姜珆又低头抹起眼泪来。 许鹏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刚才他在朝阳院外听了一会儿,很容易就猜出是许云葵故意设计,以此来逼姜珆服软。 否则这么大的事儿,早就有人赶到衙门里告诉他了。 可姜珆的做法,却像是早就看穿了许云葵的想法,反过来以此拿捏她。 这女人一直都没什么主意,只会亦步亦趋地按照自己的交代做,难道,突然就聪明了? 许鹏又打量了姜珆一会儿,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或许只是凑巧。 他坐下来沉吟片刻,吩咐道:“徐淙这个人不行,以后别让云葵跟他来往。” “啊?” 姜珆仿佛吃了一惊,“可是,可是我今天已经答应云……” 许鹏却打断道:“我不管你答应了什么,都不做数,尽快让云葵放弃他,断了这份心思。” “侯爷,云葵为了他不惜以命威胁,可见用情之深,我是怕将来又会出事啊。” 可是许鹏根本不在意姜珆的担忧,他只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她是我的嫡长女,绝对不能嫁给那种低贱的人。” “……” 姜珆犹豫片刻,又小声道:“其实,云葵最听侯爷的话,如果她知道是你不喜欢徐淙,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许鹏却想也不想地回绝:“不行,不能以我的名义去劝她。” 像是觉得自己太强硬,他又缓和了语气,“女儿家的心事,当然是和母亲沟通比较好,我这个做父亲的再疼爱,也不好管太多。” “珆儿,你做事素来让我放心,这是云葵的终身大事,不能有任何闪失,明白吗?否则,我怎么向你大姐姐交代。” 渣男!就知道cpu! 你不想破坏父女感情,就让我去当坏人?纯坏种! 姜珆咬住了下唇,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我知道了。” 许鹏满意地笑了。 “云葵近日是太不听话了,我会罚她禁足几天,你也好好休养,五日后是你大姐姐的祭日,我们要上山拜祭——这次拜祭之后,云葵就正式出孝了。” 姜珆瞪大了眼睛。 许云葵出孝的日子,那不就是四皇子杜陵对许云葵一见钟情的时间吗?这可是个重要的节点,是一切的开始啊。 见姜珆再次乖巧点头,许鹏终于放下了心,吩咐小厮多送一些补品来给姜珆,让她安静休息才离开。 而许鹏走后,姜珆脑海里的生存值立刻又动了起来,从1慢慢转到了3。 竟然比刚才劝服许云葵时涨得还多? 姜珆刚才的厌恶立刻被欣喜取代,不禁好奇这生存值到底是怎么算的。 不知道认识男主以后,会不会让她的生存值多涨一点? 第6章 脖子上的东西不要也罢 朝阳院。 许鹏踏进院子,里面立刻呼啦啦跪下一批人,个个都惶恐地低着头。 “侯爷恕罪。” 许鹏瞧都不瞧她们,任由她们跪着,直接进了屋。 许云葵正伏在榻上哭,李妈妈在一旁劝慰,见许鹏进来,李妈妈也跪了下去。“奴婢知错,请侯爷惩治。” 许云葵猛地抬起身来,“李妈妈犯了什么错,明明是爹不疼我了!他已经忘了我娘,他不喜欢我们姐弟几人,眼里只有他的新夫人了!” “小姐别这么说,侯爷绝不会这么想的。” 李妈妈急得脸都白了。 许鹏恍若未闻地坐下来,轻笑道:“云葵,爹一直以为你还是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可是一转眼,你也学会跟爹耍心眼了。” “但你这心眼耍得不聪明,还以为能瞒过别人,那就有点蠢了。” 许鹏淡淡看了李妈妈一眼,“一个本就不聪明的点子,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那就是蠢上加蠢。” 李妈妈浑身一抖,深深地低下头去。 “滚下去。” 李妈妈连滚带爬地走了。 许云葵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许鹏话中的含义,刚才的骄纵也变成了不安,“爹你,你都知道了?” “你真以为能骗过我?” 但许鹏并没有发火,甚至连语气都很平静,许云葵的胆子又大了起来。 她试探着上前拉住许鹏的衣服,“还不是因为她不许我去见徐公子吗,这些日子还故意借病不见我,女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爹,姨母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对我的,所以我,我就……” 许鹏安抚地拍了拍她,“爹知道你不高兴,可是不高兴就能用这种点子吗,若是出了差错,你真的伤到了怎么办?” “云葵,答应爹,以后不管为了什么事,都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许云葵彻底放下心来,搂着许鹏的胳膊笑,“我就知道爹最疼我,最关心我,女儿答应爹爹!” 许鹏似乎很享受女儿的撒娇,轻笑一声,点了点许云葵的鼻子。 许云葵见状又说:“那爹爹能不能去跟姨母说,别让她管我的事了,女儿的事情有爹爹做主就够了,连爹爹都不反对,她凭什么管那么多?” 许鹏笑容不变,却缓缓摇了头。 “不行,她现在是你的母亲,日后还要给你备嫁妆送你出嫁,你的婚事当然要她同意,云葵,别耍小孩子脾气。” “她?她一个八品捐官之女,能有什么见识!” 一说到这个,许云葵就气闷。 “徐公子天纵之才,她见都没见过,也不听我说,就知道一个劲儿反对我再出去见他,分明就是瞧不起人。” “爹,你和娘以前都不会因为对方身份低就冷眼相对,还教我要礼贤下士,可是姨母她就不懂这个道理。我才不要她插手我的婚事!” 许鹏下意识皱起了眉,一抹不悦从他眼神中闪过,可惜许云葵扭着头没看见。 很快,他又放松了表情,温和道:“你母亲出身不好,这不是她的错,但你不能不尊重她。” “如果徐公子真像你说的那么惊才绝艳,秋闱在即,等他高中,你母亲自然就会知道你的眼光好了。” “可是爹……” 许云葵忽然想起姜珆说过父亲在乎门第的话,脱口问道:“爹,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嫁给其他世家子弟,好帮你稳固势力?” 许鹏眼神宠溺,“怎么会呢,我答应过你娘,要好好对你们姐弟三个,只要你开心就好,爹怎么舍得让你嫁给不喜欢的人呢?” “那就好!” 许云葵欣喜地笑了起来,“我真的讨厌那些世家公子不学无术的做派,等徐公子中了状元,就会受到朝廷重用,他……” 许云葵还在幻想将来的美好生活,许鹏已经微微沉了脸色。 什么叫不学无术的世家做派?许鹏的毕生所求,就是让常平侯府长盛不衰,成为新的世家。 “云葵,有一点你母亲没说错,你待字闺中,的确不宜跟外男走得太近,你娘当初可不是这么教你的。” “这几日你就在府中好好反省,五日后,我们一起上山拜祭你娘,明白了吗?” 许云葵心中咯噔一下,感觉父亲也不太喜欢她提起徐淙。 可如果惹恼了父亲,那就真的没人帮她了。 许云葵只好转换了话题,暗自想着等到秋闱以后再说。 父女俩又说了几句,许鹏起身出了屋子。 李妈妈还带着人在外头跪着,战战兢兢等着侯府最大的主子发落。 许鹏负手而立,原本温润的面孔被廊下的烛光映得模糊不清,只能听见冰凉的声音如刀锋般锐利。 “你们当中有很多人都是先夫人留下伺候大小姐的,以前即便有错,本侯都念着先夫人,没有怪过你们。可是今天的事,让本侯很失望。” “要是分不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那脖子上的东西不要也罢。若有下次,我不管你们是谁,全都杖责四十,滚出侯府!” “是!” 满院的下人胆战心惊,诺诺应声。 打四十个板子再赶出侯府,那不就是个死字吗? 许鹏深沉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众人,“还有,小姐的名声就是你们的命,今天的事不许外传,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 许鹏最后点了点李妈妈,“李妈妈,出孝之前大小姐都要在家静养,好生劝着她。” “奴婢知道了。” 李妈妈跪伏在地,直等到许鹏的脚步消失才起了身。 她进屋去瞧许云葵,只见许云葵抱紧双腿,下唇已经咬出了深深的印子。 “奶娘,爹果然还是生我的气了,他为什么向着姜氏,为什么不帮着我?” 万一那个女人说的是实话怎么办? 李妈妈心疼地搂着她安慰:“大小姐,侯爷没有瞧不起徐公子的意思,侯爷说得对,等徐公子高中状元,一切就都会好的。” 可是许云葵却听不进去。 秋闱还有几个月,难道这几个月都不让她见徐公子吗? 不行,她必须要把婚事捏在自己手里,决不能任凭姜氏摆布! 第7章 吃你家大米,用你家钱了? 姜珆得了许鹏的话,本以为可以继续摆烂五天再上岗,没想到第二天清早,她还没睡醒就有人来拂云苑请她。 “老夫人听说夫人最近身体欠佳,着奴婢来看看夫人好些没有,老夫人挂念夫人,想请夫人过去说话呢。” 眼前的老嬷嬷年近六十,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不大的眼睛被皱纹压成了三角形,说话时滴溜溜地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 这是老夫人身边的孙嬷嬷。 姜珆一听就烦。 老夫人向来不待见原主,现在明知道我病着,还要让我过去说话,这是挂念我? 瞧这孙嬷嬷说话的态度那么倨傲,就知道老夫人看望她是假,要叫她过去敲打才是真。 姜珆照例戴着抹额,倚在床头装虚弱:“多谢老夫人惦记着,我今日好些了,不过头还晕得厉害,需得多躺躺……” 孙嬷嬷这才把目光放回到姜珆身上,讥诮地笑了笑:“夫人昨日不是还去关心了大小姐么,想必起身走几步说两句话应当是不碍事的。” “老夫人虽然常年礼佛、不管庶务,可毕竟也是府里的老祖宗,夫人这么怠慢,是不把老夫人放在眼里了吗?” 呵,原来是跟许云葵有关。 姜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昨天不是答应她了解徐淙了吗,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她又要作什么妖? 但郁闷归郁闷,姜珆还是慢吞吞地起了身,带着絮儿往老夫人住的临松院去。 为了演得逼真,她特意走几步歇一歇,急得孙嬷嬷催促了好几遍。 终于到了临松院,门帘一挑,一股浓郁的檀香味透了出来。姜珆抬眼一看,许云葵果然正趴在老夫人怀里撒娇呢。 而且不止许云葵,她的姑姑许鸥也在。 常平侯府人口简单,老侯爷乃是布衣出身,自打年少学武就存了上阵杀敌的志向,后来他果然展现出领兵作战上的天赋,挣下了这个侯位,将毕生热情都投入到了兵法上。 因此老侯爷只有老夫人一个正妻,生了许鹏和许鸥一子一女。 许鸥今年二十七,原本也是嫁出去了的,可她总嫌弃夫君家境普通不如侯府,又没有官职,身子还病怏怏的。 过了几年没孩子,许鸥坚持要和离,婆家不敢跟侯府争,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所以许鸥以侍奉母亲为由回到了侯府,一住就是几年。 但和离归家的许鸥并没有低调做人,反而眼光高得很,以前说姜蓉天天端着高门贵女的架子,后来嫌弃姜珆哪儿哪儿都差,甚至连她都比不上。 在原主的记忆里,许鸥向来是用鼻孔对着她说话的。 这会儿见姜珆来了,老夫人还没说话,许鸥就先开了口:“哟,可是把夫人请来了,真不容易啊。” 姜珆瞧都不瞧她,先给老夫人行了个礼,平静地说:“婆婆见谅,平日里本就不敢打扰婆婆礼佛,这段时间病着更不敢过了病气给婆婆,身子虚弱来迟了。” 老夫人冯氏果然捏着帕子遮了遮鼻子,指着门边最远的椅子说:“罢了,你就坐那儿。” 许鸥见姜珆明摆着无视她,立刻不满道:“夫人这脾气可越发大了,连我跟你说话都不理,果真是八品捐官之女,不懂规矩。” 姜珆要坐下的身子顿住了。 饶是泥人,恐怕都要气得把自己烧成陶了。 八品捐官之女怎么了,吃你家大米,用你家钱买了?个个都拿这事儿出来说嘴! 要不是老侯爷立了那么大的军功,你现在还是个普通百姓呢,有什么资格来嘲笑我? 姜珆脚尖一旋,转身朝许鸥走去。 “原来姑妹是想跟我说话,那我就坐在姑妹身边,好好亲近亲近,行不行?” 许鸥脸色一变,蹦起来就往老夫人那边躲。 “你,你别过来啊,你就坐在那儿!” 姜珆微笑:“可是我怕听不见妹妹说话啊。” “没事!我大点声音,你准听得见!” 老夫人也说:“好了好了,就这么大屋子,哪里就听不见了?小姜氏,你就坐那儿。” 说罢上上下下打量了姜珆几遍。 今日一早许云葵来告状,老夫人原本是不太信的,毕竟姜珆进侯府也有三年了,一直都谨小慎微,乖顺到她都觉得懦弱。 可是如今一看,姜珆晚来不说,还拿话去逼许鸥,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老夫人在心里相信了许云葵。 她怒斥道“小姜氏我问你,你昨天跟云葵说了什么,把她吓成了那个样子?” “今天一早我还没起,云葵就在院子门口等我,说是半夜做梦梦到她娘,要我多说一些她娘的事情给她听。” “你虽是继母,可也是亲姨母啊!云葵不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也照顾了三四年,难道连这点慈母之心都没有吗?” “可怜她才十五岁,你这个继母得多不善,她才会想亲娘想成这样!” …… 真是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啊。 老夫人发火,许云葵低泣,许鸥吊着嘴角看笑话。 姜珆差点以为,往许云葵的脖子上勒白绫的人是自己呢! 许云葵伏在老夫人怀里,听到老夫人这么维护她,这么骂姜珆,仿佛又回到之前被全家人疼爱的日子,心里这才舒服起来。 对嘛,这才是她这侯府嫡长女该有的待遇啊! 就在这时,姜珆问:“我不明白母亲说的什么意思,我并没有对云葵做什么啊?” “云葵,有什么事,你现在当着祖母的面说。” 许云葵心思一转,带着哭腔道:“母亲要是不肯答应我,直说就是,我难道还能不听母亲的话吗,可是母亲明面上答应了我,背地里又反悔,做什么这么戏弄我?” 姜珆更糊涂了,“你把话说清楚,我答应你什么没做到?” 许云葵猛地转过脸来,生气道:“你还装傻!昨天你答应我的事,今早我派人出门去就不让,难道不是你搞的鬼吗!” “祖母您看她呀,她还不承认…” 许云葵继续嘤嘤嘤。 姜珆费了好大劲儿才猜出点真相。 第8章 哈哈哈,你快去啊,我求之不得! 许鹏昨天罚了许云葵禁足,又说几天后要去上山拜祭,许云葵估摸着这几天都见不到心上人,所以想派人出去通风报信,五天后见面。 不过这派出去的人被守门的小厮婆子挡住了,所以许云葵就到老夫人这里告状来了。 不用想,不许朝阳院下人出去的命令肯定是许鹏下的。 可是许云葵偏偏等到许鹏去上朝以后才抖搂出来,还把矛头指向了姜珆。 呵,敢情这父女俩,全都指着她一个人背黑锅呢? 老夫人脸色铁青,狠狠地瞪了姜珆几眼,许鸥做作地拿帕子擦嘴。 “小嫂子,我知道你嫁进来几年没有自己的孩子,心里不高兴,云葵不是你亲生的,你不上心也是常理。可你犯不着这么作贱她呀,哥哥一向疼爱云葵姐弟三个,你这么阳奉阴违的,不是更不讨哥哥喜欢么?” 许鸥差点得意地笑出声来,似乎奚落姜珆、看姜珆出丑就会让她很开心。 以往她总拿没孩子这事儿戳原主的心窝,原主每次听了都要伤心好久。 可是姜珆才不会惯着她。 “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云葵姐弟的亲姨母,怎么会不疼爱他们?我一向把他们当做亲生的,只要把他们照顾好,我就知足了。” “倒是妹妹,总提起我没有亲生孩儿,是不是因为你没有孩儿才与刘家少爷和离,所以心里放不下啊?” 姜珆微微蹙眉,貌似关心。 “妹妹别忧心,你年纪还不算很大,找个有名的大夫好好调理一下,还是有希望生孩子的。” 许鸥柳眉一拧,高声道:“放屁!谁说我生不出孩子,我是不想给那个病秧子生!你才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姜珆拿帕子遮了遮眼,“哎哟妹妹,你好歹也是侯府的姑小姐,这么说话实在是…没规矩。” “你!” 许鸥这才反应过来,姜珆是故意激得她露了本性。 她咬了咬牙就要发怒,但老夫人重重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别再吵了。 “小姜氏,今天叫你来是为了云葵的事,你别扯开话题!” 姜珆暗暗撇了撇嘴,“是,可云葵也没说清楚原由啊,哭了这么半天,我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许云葵一指大门:“今天一早我遣小春出去办事,可是各个门上看守的小厮和婆子都不许小春出去,就算是奉我的命都不行。这难道不是母亲指使的吗?” 姜珆问:“都是谁说我不许你出去的?请老夫人叫他们来,我亲自跟他们对质。” 老夫人点头要叫,许云葵却拦道:“母亲去问,他们当然不敢直说,叫来也没用。” “母亲要想证明自己没做过,只需让小春出门即可。” 姜珆眯了眯眼。 谁说恋爱脑女主没脑子的?人家这不是挺有心眼的嘛。 知道亲爹不让她的人出门,所以就故意找继母的茬,逼着继母放她的人出去,回头还能在亲爹面前撇清关系。 果真爱情使人疯狂啊。 姜珆沉了脸色,淡声道:“云葵,你是聪明孩子,为什么不让你的人出去,你想不明白吗?你犯了错,乖乖在家待几天,上山祭拜你娘那日就能出去了。” 可那时候都晚了! 许云葵急得很,没想到姜珆竟然不接招,甚至还用昨天的事堵她。 许鹏昨晚特意吩咐过,大小姐闹着上吊这件事不能让临松堂知道,免得老夫人急坏了身子,所以许云葵才敢来找祖母撑腰。 可如果姜珆把许云葵为了男人闹着上吊的事抖出来,恐怕祖母责怪起来,就不会帮她了。 姜珆好整以暇地看着许云葵,许云葵脸上神色变换,嘴唇紧紧抿着,却一声不吭。 老夫人也感觉出有点不对劲,问许云葵:“云葵,你母亲在说什么,你犯了什么错?” 许云葵强笑了一下,“祖母,没有的事…” “娘,是姜珆最近给云葵脸色看,把云葵逼得都上吊了!” 一旁的许鸥忽然幸灾乐祸地开了口,“哪有这么当继母的,把亲侄女逼成这样,还反过来说是云葵的错。哥哥怎么就娶了你这种毒妇!” 许鸥得意地咧着嘴,等着看姜珆的笑话。 姜珆的确笑了,却笑得整个人都放松了。 知道许鸥不聪明,没想到她蠢成这样,上赶着来帮忙背锅啦! 果然,许云葵急忙拦道:“没有的事,祖母你别听姑姑瞎说!” “哎怎么是我瞎说呢,昨天闹出那么大动静,以为谁不知道啊,云葵你别怕,姑姑给你撑腰!” 许鸥气势极足地昂起了头,恨不得下巴上长出眼睛来看姜珆。 可身后却传来老夫人一声惊呼,“什么,云葵昨天上吊了……” “老夫人,老夫人!” 老夫人两眼一翻就倒了下去,孙嬷嬷大呼小叫,伸手去掐老夫人的人中。 许鸥回头一看,人都懵了。 娘这是怎么了,听见什么了就吓成这样? 姜珆心里乐得不行,但秉承着病人不能靠近的原则,没有走近,反而急声对絮儿吩咐道:“老夫人晕倒了,絮儿,快去拿我的帖子请大夫来!” 说着还眨了眨眼。 絮儿眼珠子一转就反应过来了,匆匆离去。 好在老夫人只是一时心急上了头,孙嬷嬷又是掐人中又是大声喊,没一会儿就让老夫人醒了过来。 许云葵见祖母的眼神渐渐清明才放下了心,随即埋怨道:“姑姑你做什么要说出来,把祖母急病了怎么办?我的事我自己会说的!” 许鸥觉得大家都有点大惊小怪,听见许云葵这么怪她,更不高兴了。 “云葵,我也是想给你出口气啊,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好歹是你姑姑啊。” 呵呵,姑姑,嫁了人还赖在府里,找她要吃的要穿的姑姑! 许云葵打心眼里瞧不上许鸥,白了她一眼就不理她了。 老夫人终于缓了过来,哭着一把攥住了许云葵的手。 “云葵啊,你这傻孩子怎么能那么做呢,受了委屈有你爹有祖母在啊,祖母会给你出头的……” 嚎了两句,老夫人又把矛头对准了姜珆:“都怪你!要不是你这个当母亲的磋磨她,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上吊?!小姜氏你别以为做了夫人就稳当了,我随时让鹏儿休了你!” 哈哈哈,你快去啊,我求之不得! 第9章 姜府叫你们干什么? 姜珆重新坐了下来,不慌不忙。 “婆婆,云葵昨天想上吊不假,可真不是我的错。昨晚侯爷已经问过原由,罚了云葵院子里的丫鬟和李妈妈,让她们禁足几天。” “如果真是我对云葵不好,侯爷怎么会不罚我呢?” 这话一说,老夫人也愣了。 以许鹏以往的行为来看,他对许云葵三姐弟是最看重的,姜珆这个继室反而很靠后。 如今许鹏不罚姜珆而是罚许云葵,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云葵,你跟祖母说,昨天到底为了什么事想不开?” 许云葵再傻也知道要褶过去,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 许鸥更是只知道许云葵闹上吊,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所以这会儿也闭了嘴。 姜珆说:“婆婆,侯爷的意思,昨天的事就不要提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过几日拜祭大姐姐出孝,云葵已经及笄,有些事要相看起来,她也该收心准备了。” 她看向许云葵,“昨日你爹才交代,你今天一早就派人出去,等你爹回来,他不会高兴的。” 老夫人回过味儿来,知道这会儿问不出什么,只能顺着姜珆的话劝许云葵:“既然是你爹吩咐的,你就听话,好生待五天,五天后就好了。” 许云葵嘟着嘴,“可是我派人出去就是因为爹的吩咐啊,我出不去,就想让丫鬟出去买点娘生前最喜欢的果脯,好过几日带去祭拜,这样也不行吗?” 姜珆微微一笑,没有戳破许云葵的谎言,只是推脱不敢违背许鹏的命令,不能放她的人出去。 老夫人倒相信了许云葵的话,也知道姜珆一向很听许鹏的话,当即便让孙嬷嬷把小春送出了府。 接着老夫人又细细问了许云葵有没有受伤,说她院子里的人不尽心不中用,就算许鹏昨日已经罚过了,也不够。 于是又吩咐姜珆罚她们半年俸禄。 许云葵软语求情,可老夫人不肯答应,许云葵只好用愤恨的目光去看许鸥。 都怪她多嘴多舌! 孙嬷嬷再回来时,絮儿去请的大夫也来了,大夫给老夫人把了把脉,说了几句“不可动气,不可受惊”之类的陈年旧词,开了几副常方就走了。 许云葵目的达到,姜珆也懒得再多应付,两人先后离去。 只剩许鸥不甘地望着姜珆的背影。 一样都是普通女人,凭什么她就能过得那么好,我却要仰人鼻息?我比她差哪儿了? “鸥儿,云葵昨天是为了什么事,你不知道吗?”老夫人问。 许鸥低头用力扭帕子,“哥哥的本事您还不知道么,他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的。” 自从许鹏娶了姜蓉后,老侯爷就把管家权交给了姜蓉,府里大事小情全都是许鹏夫妻和父亲老侯爷商量的。 老夫人和许鸥渐渐说不上话了。 后来老侯爷去世,许鹏顺利掌家,许鸥的婚事是他定的,姜蓉的丧事是他办的,就连娶姜珆都是许鹏一个人说了算。 其他人只有服从的份儿。 许鸥扭帕子的手一顿,“娘,以前咱们都以为小姜氏是个没脾气的,任由咱们捏圆搓扁,可是现在看看,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 “云葵和云荣现在都大了,到了嫁人娶妻奔前途的关键时刻,哥哥公务忙,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咱们可不能放任小姜氏一人做大。” “娘,你说是不是?” 老夫人一阵心动。 她何尝想把手里的权利交出去? 她才五十多岁,身康体健,儿媳妇娶了两个,却没有一天在自己跟前立过规矩,她反而要在儿媳妇手里要吃要喝,谁家婆婆当得她这么憋屈?! 可是…… 老夫人犹豫地说:“你哥哥明说了不许我们乱来,要是惹他生了气……” 许鸥不服道:“娘,我们是哥哥最亲的人,怎么会给他添乱呢?再说我们是为了云葵姐弟啊,等小姜氏真的磋磨了他们就晚了。” 许鸥三言两句,劝得老夫人终于点了头,拿出一张银票吩咐许鸥去笼络下人,打听许云葵昨天到底为了什么事。 “至少,咱们不能再蒙在鼓里。” 许鸥接过银票,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刚进拂云苑,姜珆就问絮儿:“怎么样?” 絮儿点点头,“奴婢去找大夫是请示了王管家的,他已经知道是姑小姐惹老夫人生了病。” 姜珆轻轻嗯了一声。 王管家知道,许鹏回府就会知道,许鸥上赶着送把柄给她,她没道理不用。 絮儿又笑着说:“还有一件事,溪琴姐和姜嬷嬷回来啦,她们就在屋里等夫人呢。” “真的?那咱们快进去!” 姜珆笑开了,脚步匆匆,欢快得像是闻到鱼干儿的小猫。 溪琴和絮儿是从小陪原主一起长大,一起从老家到京城来的,原主嫁到常平侯府时,爹娘又送了姜嬷嬷一家过来做陪房。 整个京城,只有这几个是她最信任亲近的人。 姜珆回忆起剧情后,第一时间就理了理手上的私产,统共就两间铺子,一个小庄子。一个是爹娘给的嫁妆,一个是族里给的,还有一个是许鹏给的体己。 铺子和庄子都在京城附近的乡县里,离得远还赚不了多少钱。 但蚊子腿也是肉啊,姜珆立刻派姜嬷嬷和溪琴出去检查一下,免得没心眼的原主连这点家底都被别人诓了。 屋内,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坐在小矮凳上,两个人都面露难色。 房门打开,二人连忙起身,上前迎道:“夫人,我们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坐,快坐。” 姜珆拉着她们的手,热切地问她们吃了没有,路上累不累,寒暄了几句才发觉她们情绪不高。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溪琴和姜嬷嬷对视一眼,似在想该怎么跟夫人说。 姜珆又想起什么:“不是说你们一南一北两个方向么,怎么一起回来的?” 姜嬷嬷终于开口:“夫人,我和溪琴不是从庄子、铺子上回来的,是从,从姜府回来的。” “姜府?” 姜珆下意识皱起了眉。 “姜府叫你们去干什么?” 第10章 别人挖好的火坑 姜嬷嬷脸色凝重。 “大夫人让我们给您带几句话:夫人现在是侯府主母,不再是以前不懂事的小姑娘了,需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侯爷是夫,大小姐是嫡长女,希望夫人记得自己的身份,好好照顾大小姐姐弟三人。” 姜珆周身的气势瞬时冷了下来。 呵呵,这就是原主的娘家亲族,明明是一脉所出,却冷酷得如同陌生人,她在夫家生了病,大夫人不过问原由,反而先警告她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难怪侯府的人都这么看不起她。 溪琴见姜珆目光冰凉,连忙道:“大夫人就是这么一说,夫人不必往心里去,反正夫人也不跟姜府的人打照面,管她们说什么呢。奴婢和姜嬷嬷也就是传传话,奴婢们都知道夫人不容易。” “是啊是啊,只有老家的老爷夫人才是娘家,还有少爷,他们才是真正心疼小姐的人!” 姜嬷嬷急着劝慰,连旧称都带了出来。 姜珆回过神来,见二人都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知道她们的关心不是作伪,便暖暖地笑了起来。 “你们放心,我才不会为了这种话上心,那不是给自己找难受么?反正我又没做错什么,他们就是到我面前说,我也不怕。” 姜嬷嬷和溪琴闻言都愣了。 夫人的性子她们都很清楚,一面觉得自己出身不高、不如先夫人姜蓉,一面又爱慕侯爷,希望跟侯爷恩爱和睦,可偏偏心思敏感,别人说她一句不好都要闷在心里想很久,所以常常忧思重。 可是夫人现在竟然说,她再也不在意姜家大夫人的话了? “哈哈,溪琴姐,姜嬷嬷,你们没想到,咱们夫人不一样了!” 絮儿喜滋滋地拉众人坐下,给三人倒茶,绘声绘色讲起这两天发生的事。 姜珆在一旁闭目养神,在脑子里回想起原主嫁进侯府前的记忆。 原主十三岁那年,族里说要把未及笄的女孩儿都送到京城住一段时间,一来是想请女先生教课,学些琴棋书画,二来是长长见识,学些京城的规矩礼仪,将来也好说亲。 这是好事,族里十四岁以下的孩子全都来了京城,原主自然也来了。 就是在京城的姜府,原主和其他女孩子一起生活了三四年,也认识了姜家风采最盛的女子——常平侯夫人姜蓉,以及常平侯许鹏。 姜蓉千娇万宠长大,又贵为侯府主母,可在面对这些普通的族中姐妹时却丝毫没有架子,时常说她比她们大了十来岁,理当照顾她们。 她不仅关心她们的衣食住行,还关心她们学得怎么样,甚至在闲暇时会带她们出去玩儿,或者请她们去常平侯府做客。 高贵而体贴的姜蓉自然获得了所有姜氏女的崇拜,她们时常偷偷讨论姜蓉的衣服首饰,模仿姜蓉的言行举止,在心底幻想着:只要我能学到蓉姐姐的十分之一,回乡说亲都会让媒人踏破门槛了? 原主也如此想。 在她眼中,蓉姐姐和常平侯许鹏是世上最般配的夫妻,比翼连枝、伉俪情深,针插不进、水泼不入。 所以,得知姜蓉因为生育三个孩子而身体渐坏时,她还私底下向上天祈求过,希望上天垂帘,让蓉姐姐长命百岁。 但老天爷大约没听到她的祈求,姜蓉慢慢虚弱下去,病骨支离,最后竟然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族中姐妹都很伤心,自发轮流去陪姜蓉,原主在陪伴姜蓉时格外认真,不仅会亲手喂汤喂药,偶尔遇到了姜蓉的三个儿女,也会悉心陪伴。 姜蓉时常歪在床上感叹:“这么多女孩子里,只有你最细心。” “珆儿,我这一生什么都有了,死了就死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我的三个孩子。” “他们实在太小,很容易就被那些坏女人害死了,要是有人能像你一样照顾他们,我就放心了。” 原主那时候知道姜蓉想把三个儿女托付给她,想让她当下一个常平侯夫人吗? 应该是知道的。 所以临死前,姜蓉病得皮松肉消,却拼命握着原主的手喊:“珆儿,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 原主含泪拼命点头。 原主来京城不到四年,姜蓉去世了。 葬礼上,许鹏带着三个儿女现身,哭肿了的四双眼睛,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情和赞颂。 可三个月孝期一过,许鹏对姜氏族长道:姜蓉生前曾说姜珆对三个孩子最好,他不忍亡妻地下挂念,也不想三个儿女无母亲照顾,如今他作为丈夫的孝期已满,他要娶姜珆为继室。 姜家当然求之不得,原主也没有犹豫,有姜蓉的嘱托在,有姜氏的许可在,还有她心里深埋的对许鹏的仰慕,她当然愿意。 一顶轿子,十抬嫁妆,原主静悄悄地入了常平侯府,开始尽心照顾侯府众人,一做就是三年。 哪怕许鹏从未与她同房,哪怕继子女并不欢迎她,她也甘之如饴。 “真是个傻女人。”姜珆暗想。 依她两世为人的经历看来,姜蓉分明是知道自己命不长久,所以提前物色接替自己的人选。 这个女人必须是姜氏女,必须家境普通、父兄地位低,必须性子柔顺、听话好拿捏,还要到了适婚年龄却并未许人。 经过三年多的时间考验,他们挑中了原主。 姜蓉刻意示好笼络,许鹏偶尔表露赞许,再加上原主希冀着自己也能有一段美满婚姻,这件事就这么水到渠成地办到了。 如果姜珆没有穿过来,恐怕原主到死都想不到,自己以为的天大幸运,竟然是别人挖好的火坑。 …… 那边絮儿已经讲完了,笑着说:“还好侯爷维护咱们夫人,你们没看到侯爷昨天在小姐院子里发脾气,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小人一句话都不敢说,耳光打得可响了。” 溪琴和姜嬷嬷听了却没有高兴,只是扯了扯嘴角。 溪琴说:“或许,不过侯爷也是看在先夫人的份上才对夫人好的,说到底,还是先夫人最喜欢夫人。” 姜嬷嬷立刻示意她们小声:“隔墙有耳,不该说的话别说。” 第11章 她家夫人,终于立起来了! 溪琴和絮儿也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姜珆便让溪琴和絮儿先下去休息,只留了姜嬷嬷说话。 等二人一走,姜嬷嬷先上前来试了试姜珆的额头,又见姜珆卸了妆确实气色不错,这才放下心回禀事情。 “溪琴说北边的粮油铺子生意不太好,去年新开了好几家,咱家的就被比下去了。” “南边的绸缎铺子就那样,生意不好也不坏,掌柜的有点滑头,恐怕心思已经飞了,庄子上有我儿子和老伴守着,族里倒是没打那块地的主意,但庄子上的人都懒了……” 姜珆明白了姜嬷嬷的意思。 爹娘给的铺子不值钱,族里给的和侯府给的庄子铺子也有了下滑的趋势,虽然还是一样的地方一样的活儿,可是换了她这么个温吞主子,那些人就懈怠了。 姜珆不在意地点点头,“这几个地方都太偏了,生意不好也是常事,以后找机会卖掉。” 姜嬷嬷拿眼看了看外面,低声问:“夫人打算怎么办?” 姜珆嫁进侯府三年,只有这一次故意称病没见许云葵,姜府就知道了,还知道姜嬷嬷和溪琴分别去了哪里,派人半路去接,可见侯府里必然有眼线。 以前夫人一心听姜家的话,就算知道下人不恭也忍着,可是现在夫人改了性子,那些有异心的人就留不得了。 姜珆笑了笑,“嬷嬷别急,事情要一件一件办,她们自然会跳出来的。” 姜嬷嬷怔住了,上上下下地打量姜珆,心道夫人真的跟变了个人一样。 但顿了顿,她还是忍不住地说道:“夫人别觉得老婆子多嘴,当初夫人嫁进来,多少人羡慕夫人命好,得了先夫人的赏识。可如今看来,这赏识真不见得是福。” 这话,倒是在说姜蓉的用意并非是好心了。 姜珆不料姜嬷嬷竟然能看到这一层,惊讶中却又有一丝宽慰。 身边就这几个贴心人,溪琴和絮儿都显得还是稚嫩了些,有个清醒明理的姜嬷嬷在,她也算有个商量的人了。 姜珆想了想,吩咐姜嬷嬷拿些银子去赏给昨日打了朝阳院下人的仆妇们。 “昨日我临时叫了她们去,她们开始还不敢听我的话,虽说后来侯爷给我撑了腰,但想必她们心里也惶恐,嬷嬷好好跟她们说说,安她们的心。” 姜嬷嬷一点就通,忙不迭地点头,激动地手都抖起来了。 这是要笼络一批忠心的下人啊。 她家夫人,终于立起来了! 这一整天,姜珆都在屋里躲清闲,许云葵派出去的人干了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她问都没问。 但许鹏回府,听说许鸥乱说话惹老夫人生病,老夫人还让许云葵的人出去了,便沉了脸色。 他到许鸥院子里发作了一通,许鸥当然不服,尖利的声音嚷得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可最终也没逃过许鹏的好一顿训斥。 至于许云葵,许鹏检查了小春确实只买了些果脯,只好又吩咐了一遍许云葵,让她乖乖禁足几天。 但这次许云葵很乖巧地答应了,并且在后面的四天没有再作妖。 老夫人那里,许鹏看望过一次,不知说了什么,但老夫人也消停下来了。 这些都是絮儿当笑话讲给姜珆听的,姜珆的银子赏得很有效,有了那些在后院做杂活、来往于各个院子中的仆妇,这常平侯府的风吹草动终于能传到拂云苑了。 不过这后面的几天,姜珆自己也没闲着。 她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和姜嬷嬷一起,把拂云苑里的下人挨个琢磨了一遍。 除了溪琴、絮儿、姜嬷嬷,拂云苑另外还有七个大小丫鬟,这些人一半是姜蓉留下的姜家奴婢,一半是侯府的奴婢。 是敲打还是赶走,得有个章程啊。 一晃,姜蓉的忌日就到了。 三年孝期满的这一次祭拜,不仅仅是对逝者的告别。 对于许鹏来说,是长大成人的许云葵再一次进入贵女圈子,对于姜珆来说,是寂寂无名三年的新夫人第一次亮相。 原着里的姜珆自卑且优柔寡断,又被许家和姜家刻意轻视,一直都没有融入官宦夫人们之间。 因此姜家和侯府孤立她时,没有人为她说过话,没有人支持帮助她,大家反而很容易就接受了许云葵的哭诉。 可是现在,对于准备脱离侯府的姜珆来说,那些陌生人对她的认识,将来或许会很重要。 姜珆很早就起身梳洗打扮,可是打开衣柜一看,柜子里的衣服颜色老气不说,根本没几件拿得出手的锦裙和外褂,妆匣里的首饰也是普普通通。 足可见原主这侯府夫人当得多窝囊。 姜珆轻哼一声,选了一件颜色最轻的天蓝色散花裙,用白色的腰封束出纤细的腰肢,接着让手巧的溪琴给自己梳了一个灵动的凌虚髻,最后选了几支小玉钗,零星插在髻上,稍加点缀。 毕竟是去拜祭,衣裳颜色不能太亮,首饰也需素净点。 打扮好了往镜子里一照,镜子里的姜珆褪去了前几日的苍白,面色红润,五官立体明艳,与姜蓉和许云葵的大气端庄完全不同,分明是种更夺目的美。 这副身体年纪轻,只是这样简单妆饰就很气质出众,虽然没有高门主母应有的贵气,倒也显得稳重。 溪琴和絮儿一时都看呆了。 “天哪夫人,你真美……”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咱们夫人这么好看?” 姜珆满意地转了个圈。 原主一直心怀自卑,又总是为了府里的大小事情发愁,见了人也抬不起头来,自然缺少最重要的自信和自珍。 明珠蒙尘。 “时辰差不多了,走。” 姜珆出门,在院子里看了一圈,特意点了另一个丫鬟花枝,和溪琴一起随行。 到了二门上,老夫人和许鸥来送,许鹏和许云葵在等马车,许云葵还牵着多日不见的妹妹许云珊。 许云珊今年十二岁,相貌上没有许云葵那么像姜蓉,性子也与许云葵截然不同,小姑娘有些怯生生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自从姜珆病倒了就没来过。 第12章 第一次亮相 “姐姐,你今天打扮得真好看,这玉钗上的芙蓉花和裙子上的一模一样呢。”许云珊轻轻抚摸姐姐的裙子,眼中流出艳羡。 今日的许云葵梳着垂挂髻,插着洁白的羊脂玉芙蓉钗,身上是淡黄色折枝堆花襦裙,暗纹织就的芙蓉在裙边盛开,一头一尾呼应,行动间颇显雅致,的确美极。 既全了拜祭亡母的礼数,又不失少女的娇俏。 反观许云珊,身子孱弱不说,脸色不好,穿着件莲青色锦裙,很不起眼。 许云葵骄傲一笑,亲昵地捏捏许云珊的脸,“你现在年纪还小呢,等再过几年,你喜欢什么首饰衣裳,姐姐都给你,好不好?” 许云珊开心地连连点头,许鹏、许鸥和老夫人见姐妹俩感情好,也很开怀。 老夫人叹道:“只缺了云荣,要是云荣回来就好了,怎么说也是出孝第一次拜祭亲娘。” 许云荣是许云葵的双胞胎弟弟,许鹏很看重这个儿子,特意走了姜家的路子送到大儒宋志文座下读书,一晃已经离家一年多了。 许鹏淡淡道:“这事儿我已经去信跟云荣说了,着他好好多读几页书,将来回京时再去他母亲坟前解释,也算他的孝心了。” 最近宋先生递了信来,说想独自外出游历一阵,不日就要出发,许鹏想着能多学一日是一日,所以没让许云荣回来。 老夫人知道过不了多久宝贝孙子就要回来了,重又笑开了。 只是一转眼,看见姜珆走过来,这些人又都同时敛了笑容。 老夫人打量着姜珆的装束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许鹏倒是盯着姜珆看了好几眼。 姜珆只做不觉,叫了声“婆婆、侯爷”就算打过招呼。 转头对许云珊说:“几天没看见云珊了,最近身子可好?等下要坐很久的马车,吃过早饭了吗?” 许云珊照旧怯生生的,说了一句“回母亲,一切都好”,就往奶娘怀里靠。 姜珆还想再问,马车刚好驶了进来,许云葵连忙说:“快走,别误了时辰。” 不等马车停稳,她就带着丫鬟、拉着许云珊急急踏了上去。 姜珆只能作罢,也跟着许鹏上了车。 姜蓉葬在东郊临台山上,山上还有一座京中很有名的临台寺,很多高门大户都在临台寺里为家中先人供奉了长明灯,许家也不例外。 不过那里也是许云葵和徐淙相识定情的地方。 一路上许鹏闭目养神,没有跟姜珆说话的意思,姜珆心知以许鹏那么喜欢掌控人的性子,他肯定已经多方打听过徐淙此人。 瞧他这么安然不动,徐淙应该已经不在临台寺客居了。 不过姜珆更在意的是,临台寺同样也是原着男主杜陵对许云葵一见钟情的地方。 这可是大剧情,不知道认识男主,会不会帮助她的生存值涨得更快? 这样一想,她都有点激动了。 进了山后,马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车窗外不时闪过其他的华贵马车,可见临近清明之际,上山拜祭的人不少。 等下了车,面前的山路上早已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来拜祭的人们也聚在一起,姜珆一行人还没走到临台寺门口,就引起了夫人们的注意。 “哎哟,这是常平侯府的大小姐,一晃都这么大了,长得真像你娘啊。” “是呀,跟姜夫人一样美,我还以为看花了眼呢。”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依我说,许大小姐比姜夫人更美呢。” 几位夫人瞧见许云葵,纷纷过来说话,言语之间都是对许云葵和姜蓉的称颂赞扬。 待看到许鹏时,才一一行礼见过,想起他们应当是来拜祭姜蓉的。 许鹏一脸淡淡的忧伤,“夫人逝去三年,云葵姐弟几人也长大了,今日特意来告慰亡妻。” 许云葵亦是眼眶微红,矜持地给各位夫人见礼。 夫人们重又点头,“这是应该的,许侯爷果然还是对姜夫人情深义重。” “谁说不是呢,当年京中谁人不知许侯爷和姜夫人夫妻恩爱,只是可惜姜夫人那么年轻就……” “好在几个孩子都好好长大了,姜夫人泉下有知也该放心了。” 许鹏和许云葵跟众位夫人寒暄,无人想起旁边的姜珆,就连怯生生的许云珊也没人看见。 姜珆心中冷哼,真是不说话就把人当哑巴。 她拉过许云珊往前站了一步,柔声道:“云珊,这些都是你娘的旧识,你应当像你姐姐一样,行礼唤夫人。” 许云珊有些害怕,但看了看姜珆坚持的眼神,还是照着姐姐刚才的样子,一一行了晚辈礼。 众夫人这才注意到她们二人,连忙尴尬地夸了许云珊几句,又上下打量着姜珆。 姜珆故作羞涩,“见过各位夫人,我嫁入侯府三年,一直陪着云葵姐弟们守孝,从未出来走动过,失礼了。” 又问许鹏:“侯爷可否为我引见一二?” 许鹏愣了愣,想不到素来胆小的姜珆竟会主动提出这种要求,只得一一介绍。 众夫人都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当初只听说常平侯续娶了姜氏族里的另一位旁支女儿,不想竟是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子,虽然不如姜蓉圆滑世故,但礼数倒不缺。 而且进门当了继母,她却能耐着性子陪继子女守孝三年,这份慈爱可稀罕啊。 许云葵笑容僵硬,不甘心姜珆抢走了别人对她的关注,却又不得不唤了声“母亲”,扮演一个得体的女儿。 眼见夫人们的眼神从疑惑到惊讶,再到有几分热络,姜珆知道,她的第一次亮相,已经成功了。 客套一阵,夫人们接连离去,许家人继续往墓地走。 姜珆故意落在最后,分神打量着周围的人。 原着里说过,四皇子杜陵第一次见到许云葵惊为天人,就是在寺前。 可是现在人这么多,华贵马车和锦袍公子也不少,到底哪个才是四皇子? 找了一圈都没有特别附和描述的,姜珆只得暂且放下这个心思。 可她不知道,在山道不远处的树林里,正停着一辆外观普通的大马车,两个华服男子端坐在车内,目睹了刚才的一幕。 第13章 害人的慈母之心 年轻些的男子大约十七八岁,清雅的相貌中透着一团温和,还有几分少年稚气,一身青翠色如意云纹锦袍衬得他如雨后新竹一般干净纯粹,可是头上的玉冠玉簪和缀着宝石的腰带却显露出他尊贵的身份。 他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清澈的眼神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许云葵的背影。 “皇叔皇叔,你瞧见了吗,刚才那个小姑娘可真好看……七皇叔!” “嗯?” 另一个年长些的男子漫不经心收回视线,整个人瘫靠在车厢壁上,把玩起手里的一柄玉骨扇。 耀眼的紫金冠应和着皇叔的称谓,倒比身上的月白袍更显高贵,他容貌昳丽,长长的眼睫覆住微微上挑的眼尾,仅仅是一抬眼的动作便平添风流。 和旁边如朝阳般的侄儿比起来,他就像一幅栩栩如生的春花灿烂。 只不过相比起侄儿的端正,皇叔不仅姿势慵懒,连神情都多了几分心不在焉,看起来毫无兴趣。 “十几岁的姑娘家,哪个不好看?” “谁说的,那么多公主小姐,怎么都没有这个小姑娘好看?我觉得,我觉得她有一种,空山新雨后的感觉……皇叔你看见没有?” 杜陵仍然望着许云葵离去的方向。 杜唯珉轻嗤了一声,像是对许鹏一家有些不喜,但他到底什么都没说,只用玉骨扇轻轻敲了一下杜陵的头。 “好看又怎么样,你素来无心朝政,朝里的官员都不认识几个。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也就白白这么一看。走,方丈大师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说罢当先一步下了车。 杜陵摸着头,嘟嘟囔囔地跟在后面,目光却控制不住地流连,仿佛那女子走过的地方也会沾染上那一抹出尘。 是啊,今天来的人这么多,怎么知道那是谁家的小姐呢? 他努力回想着刚才许云葵身边站着的男人,终于眼睛一亮,几步追上了杜唯珉。 “七皇叔!我想起来了!她爹是许侯爷,她是常平侯府的小姐!” 许鹏一家转过一个弯,没走多久就远远瞧见路边站着一位老妇人。 老妇人五十多岁,与侯府的老夫人一般大,却比老夫人看起来更苍老些,不仅头发白了大半,连眼角皱纹都深如刀刻,即使满头珠翠、锦缎裹身,也不能减少她眼神中的死寂。 这是姜家的大夫人,姜蓉的母亲,周氏。 自从姜蓉早逝,她仿佛也死了一半,整个人暮气沉沉。 周大夫人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看见许鹏他们上来,只扶着婆子往前走了几步。 “侯爷。” “岳母大人。” “大伯母。” 许鹏恭敬行礼,姜珆也行了晚辈礼,周大夫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就算回应。 许云葵倒是高兴地叫了一声“外祖母”,飞扑上去抱住了周大夫人,许云珊也露出笑容,跟过去扯着周大夫人的衣服。 看着许云葵与姜蓉有七分相似的容貌,周大夫人仿佛看到了年幼时的姜蓉,她眼中一下子沁出了泪,这才活了过来。 “云葵,云珊……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云葵,你长得越来越像你娘了。” 许云葵眼泪婆娑,“外祖母,我好想好想娘……” 祖孙二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许云珊依偎着周大夫人,软软地插两句话。 周大夫人面对两个孙女格外开心,可看向许鹏和姜珆的眼神却十分不善,甚至如同仇人一般。 许鹏和姜珆都假装没看见。 等周大夫人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大家继续往山上走,没过多久就来到姜蓉的墓前。 姜蓉葬在老常平侯的附近,坟头方大整洁,宽大的墓碑上刻着“爱妻姜氏讳蓉之墓”,下面刻着许鹏的名字。 周夫人一见这墓碑,刚才的一点笑容消失殆尽,泣不成声地软在了婆子怀里,手里还紧紧地抱着许云葵。 许云珊靠在自己的奶娘怀里,拿帕子捂着嘴。 许鹏也伤心不已,亲自上前擦拭姜蓉的墓碑,喃喃说着“孩子们都很好长大了”,“你在下面放心”,“我很想你”之类的话。 倒是姜珆吩咐下人们把带来的纸钱、祭品、祭酒等全都拿了出来,一一摆放在墓前。 纸钱燃起的青烟中,许云葵和许云珊跪下磕了三个头,姜珆等人全都手执一杯薄酒,静静撒在地上。 姜珆的心情很复杂。 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里满是对姜蓉的崇敬和敬仰,可在原主短暂的一生中,落得那样一个下场也是因为姜蓉。 姜蓉的一生虽短,但却幸福美满,她的慈母之心让她把无辜的姜珆拖了进来,却害得姜珆悲苦难堪。 罢了,终究是逝者已去。 往后,必须要靠她自己走出一条新路。 祭拜过后,大家又去了临台寺,给姜蓉的长明灯添了油,又让寺里的僧人念了一场经。 诸事已毕,许鹏本要带着家人告辞,周大夫人却说:“侯爷公务繁忙,请先回城,我想带着姜珆和两个孩子再呆一会儿,多陪陪蓉儿。” 许鹏知道周大夫人有话要跟她们说,便答应了,只叮嘱姜珆要照顾好许云葵姐妹,自己先走了。 临台寺的禅房内,周大夫人笑着吩咐奶娘把许云珊带下去吃东西,转过头来就对姜珆沉下了脸。 “小十六,你可知错?” 十六是姜珆在姜氏大族中的排行,周大夫人当着许云葵的面这么叫,可谓是一点脸面都没给姜珆留。 姜珆不露讶色,只是不卑不亢地道:“大伯母的话我听不懂,我并未做错什么,知什么错?” “少跟我装糊涂!” 周大夫人拉过许云葵的手,满脸心疼。 “云葵,你告诉外祖母,她是不是对你不好,她怎么给你脸色看的?你尽管说!” “她?” 许云葵盈盈的目光在姜珆身上流转一圈,带上几分不屑和轻蔑。 虽然院子里的人都被姜珆打了,可她想派人去给徐公子报信,姜珆不也拦不住么? “外祖母,您看我不是挺好的吗,爹爹也很疼爱我,姨母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云葵,有外祖母给你做主,你尽管说……” 周大夫人还想拿着前两天的事敲打姜珆。 要是放在以前,许云葵是很愿意配合,看到姜珆灰头土脸的。 可是今日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此刻她的心早就飞到寺外的心上人身上去了,哪里还有工夫在这里痴缠? 第14章 你上得了台面? 许云葵安慰了周大夫人几句,又说看见母亲的坟墓太伤心,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姜珆知道许云葵是要去见徐淙,轻轻说了一句“云葵,你父亲说过不许你乱走。” 周大夫人立刻高声道:“云葵这么大的姑娘家,在周围散散心怎么就叫乱走?你这继母管得也太宽了。” 她还对许云葵说:“放心去,带着丫鬟,连我的人也带去。” 许云葵得意地瞥了姜珆一眼,对周大夫人道了谢,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姜珆低头喝茶,正好掩住了唇边的一丝笑意。 许云葵走后,禅房里只剩下周大夫人,和姜珆主仆,周大夫人卸掉所有伪装,看着一脸平静的姜珆,眼里恨不得喷出火来。 “小十六,别以为你做了侯府主母就真的成了人上人,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旁支女儿。” “云葵大方不跟你计较,可我不会容许你欺辱她,你说!云葵为什么想不开要上吊?” 姜珆气笑了。 侯府里的眼线可真是勤奋,每天发生的事都报告给姜府。 “大伯母手眼通天,身在姜家也对云葵的事了如指掌,您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么?是许云葵用上吊来逼我,可不是我欺负了她。” 周大夫人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那也是你不好!你做什么不依着她顺着她,为什么还要让她用到这种手段?” “无论云葵要干什么都顺着她?” 姜珆笑容讥讽:“哪怕她不守规矩,不顾名声,非要往错路上走,我也纵着她吗?” 这句话简直戳到了周大夫人的心口,气得她手都颤抖起来。 她指着姜珆:“你胡说!云葵是蓉儿的女儿,最是乖巧听话,绝不可能犯下大错!” 姜珆瞬间明白了。 思女心切的周大夫人,把许云葵当成了唯一的念想,恐怕在她心里,许云葵是如月光般皎洁的仙子,没有任何缺点的。 如果她做错了事,必然是旁人的错。 姜珆心里叹周大夫人可怜心盲,面上只淡淡道:“我只知教养孩子不能一味骄纵,若是继母这么做,更容易被人误认为是捧杀,大伯母的要求恕我办不到。” 周大夫人大吃一惊,姜珆竟然敢直接驳她的话? “你别忘了,你爹娘哥哥都还在族里,我只要吩咐一声,就能让他们的日子不好过,姜珆,你没资格跟我讲条件。” 听到这一番威胁,姜珆真的生气了,她起身几步走到周大夫人面前,一把攥紧了她的胳膊。 这不尊不敬的举动立刻吓到了周大夫人,就连身后的溪琴和花枝也吃了一惊。 “夫人!” “大夫人!” 姜珆置若罔闻,怒极反笑:“大伯母,我十七岁进侯府,是因为大姐姐生前说,只信任我能照顾好云葵姐弟三人,在我看来,我牺牲自己的婚事来完成大姐姐的嘱托,是我帮了她的忙。” “怎么大伯母这样子,不仅丝毫不感谢我,反倒把我当佣人,当仇人呢?” “你说我上不得台面,可是动辄拿我家人威胁,你这身份贵重的三品大员夫人干的事,就上得了台面了?” 姜珆并未收敛力道,手中的周大夫人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目光中却满是恨意。 她叫道:“我感谢你?要不是你勾引了许鹏,我的蓉儿不会那么年轻就去世了,我的云葵不会像现在这样没人关心,这全都是因为你!” “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拦着老爷,让你们这些小贱人钻了空子,害死了我的蓉儿!” 周大夫人泪流满面,就像一个充满怨气的僵尸苟延残喘,大骂着自己的仇人。 姜珆只觉得她愚蠢到可笑。 “大伯母,大姐姐早逝是因为她身子不好,你要怪,也应该去怪让她四年生了三个孩子的侯爷,怪得到我头上么?” “什么?” 周大夫人一愣,又狰狞道:“明明是你跟许鹏早有苟且,蓉儿难过伤身,这才旧疾复发……” 姜珆这才明白周大夫人有多疯。 当年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逐渐病重,亲耳听到过姜蓉反复对原主说那些话。 原主往来侯府都跟着姜家的老嬷嬷,她的一举一动从未离开过姜家人的视线,她有没有勾引过许鹏,周大夫人不可能不知道。 但如今,为了缓解丧女之痛,她把责任全都推到了无辜的原主身上。 可怜,更可恨。 “当年的事,究竟是你们骗了我,还是我骗了你们,大伯母你心知肚明,别想赖在我身上。” 姜珆松了手,返身回去坐下,静静地理了理衣服,重新倒了一杯茶。 淡淡雾气中,她轻声说:“也许你不会相信,可是如果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答应帮大姐姐的忙,也绝对不会嫁进侯府来。” “不管这荣华富贵有多大,我都不想要。” 毕竟,和命比起来,再多的富贵都是假的。 周大夫人瑟缩了一下。 姜珆的话就像一把尖刀,刺破了她多年织就的保护层,让她有些迷茫。 花枝连忙跑过去替周大夫人整理衣襟,换了盏热茶哄周大夫人喝下。 周大夫人握着热热的茶盏渐渐安定下来,轻声问,“你,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姜珆失笑,“徒有其名的侯府主母,有什么意思。我在侯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大伯母不是很清楚吗?”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花枝一眼。 花枝深深低下了头。 周大夫人没再说话,只是惊疑不定地瞧着她,似乎不太相信她的话。 可是姜珆也没指望她真的听进去,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 禅房里陷入一片沉默。 临台寺的后门通往一片茂密的树林,林子又深又大,树木繁盛却并无景致,因此少有人去。 许云葵在后门外逛了逛,找了个理由让丫鬟婆子都留在了林外,自己一个人进去静静。 树林深处,正有一个穿灰色长衫的男子不耐烦地踱着步,不时向林子外张望。 他约摸二十来岁,五官因为瘦显得线条凌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上浓眉粗重,带出眉宇间一股傲气,灼灼逼人。 许云葵一见到他就笑了。 第15章 她觉得自己没脑子 “徐公子,徐公子!” 许云葵撩起裙摆欢快地跑了过去,“徐公子,你久等了。” 徐淙站住了脚,淡漠地偏头看来,“许大小姐,你特意传信把我叫来这里,有何事?” 许云葵见心上人并不高兴,有些发愣,“徐公子,好多日未见,我,我……” 到底脸皮薄,许云葵不好意思说想你之类的话,而是羞红了脸低声道:“公子上次说要教我练字,我想学。” 可是徐淙闻言并未展颜,反而更拧紧了眉头,“练字?你明知道我如今就住在京城内,为什么舍近求远?” “就为了这点小事,你就要我从京城赶到这里,还让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许云葵急了,连忙解释:“什么……没有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淙却根本不想听。 “若是为了字帖,你的丫鬟跑一趟取走字帖就是,何必让我费这么大功夫,而且你的丫鬟传信时并未明说,我什么都没带,岂不是我今日白跑一趟?” “不是的不是的,字帖没带就没带,我不在意的,我只想……” “呵,你当然不在意,你是大家千金,素日无事要么绣花,要么闲逛,根本就不知道别人有多忙,你当然不在意!” 许云葵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哭着说:“徐公子,我就是想见见你,真不是故意浪费你的时间。” 美人落泪,也是另一种破碎的美,徐淙见她急哭了,这才收敛了一下怒气。 良久,他从袖中抽出一张帕子递了过去。 “我并不是不愿意见你,可你知道我正在准备秋闱,不仅要温书,平日里还要与其他学子应酬,时间紧得很,实在没有功夫跑这么远。” “这次就算了,下次你再这样胡闹,我不会再来了,听见了么?” 许云葵捏着徐淙的帕子擦了泪,只觉得一股书墨香气沁入鼻翼,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很忙的,只不过最近……我家里有事,父母不许我出门,我没办法才让你来的。” “以后我不会这么做了。” 许云葵到底没有直接说出她跟家里为了他吵架的事。 徐淙面露不悦,“之前你不是说很快就要出孝期,可以随便出门了么?不过要是你实在不便,这段时间就少见面。” 许云葵急忙又说:“是出孝了,以后就在城里见一见,我方便的。” 说罢她止不住地心里发甜。 徐公子还记得她要出孝了,说明心里也是惦记她的。 徐淙想起许云葵的母亲就是葬在这临台山上,便知道今天是她母亲的忌日,她是来拜祭的。 “既如此,你不宜出来太久,回去找你家人。我还要赶回去温书,先走了。” 徐淙拿回了帕子,转身从小路下山了。 许云葵呆了半晌,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心上人的面是见到了,可是根本就没说几句话,想象中的思念关心全都没有,甚至徐淙都没有想起问一句,她约他见面,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可是许云葵不想认为这是徐淙不在乎她。 他说了,他要准备秋闱,他没空。 许云葵觉得自己没脑子,科举可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大事,她也太不体贴了。 慢慢往林外走,等她跟丫鬟婆子汇合时,许云葵已经把自己劝好了。 跟着她的芳巧见小姐没去多久就回来了,脸上的神情也不似高兴,心里打起了鼓。 可是许云葵什么都没说,怏怏地径自回了禅房。 禅房里,周大夫人见许云葵散完心比出去时还沉寂,心疼得不行,连声吩咐给她倒茶拿点心。 许云珊也吃完东西回来了,陪着周大夫人哄许云葵说话,声音细细的一个小人儿,倒挺会关心姐姐。 只有姜珆坐着没动,心里直好奇。 刚才不还急着出去见徐淙吗,怎么见到了反而是这个表情? 哄了一会儿,许云葵终于露出了一点笑脸。 正好这时小沙弥来报,“今日四皇子和诚王爷也来上香,听说周大夫人在,四皇子想来拜会大夫人,不知大夫人可方便?” 姜珆眼睛一亮,浑身都精神起来。 男主来了。 姜家世代清流,不仅祖上几代都是有名的谏臣、直臣,这一代家主姜文瑞更是年少就拜入当今天子麾下,科举高中探花,一路辅佐皇帝剪除二心、坐稳帝位,深得皇帝信任。 因此皇子来拜会周大夫人,虽有些纡尊降贵,倒也说得过去。 周大夫人喜笑颜开,吩咐小沙弥快请,又让众人整理衣冠、让出座位,别失了礼数。 不一会儿,衣着华贵的杜陵和风姿出众的杜唯珉缓步走进禅房,身后只跟着一个捧着礼盒的侍卫。 “见过周大夫人。” “四皇子殿下,诚王爷。” 杜陵先执一礼,瞧见一旁的许云葵顿时翘了嘴角,又连忙懊悔道:“不知道竟有闺中小姐在,是我唐突了。” “哪里的话,这是我两个嫡亲的外孙女儿,和她们的母亲。” 周大夫人恢复了大家夫人的端庄仪态,一一给几人引见。 “这位是四皇子杜陵,这位是诚王爷。” 姜珆、许云葵和许云珊一齐行礼,双方这才落座。 许云葵明显兴致不高,低头坐在姜珆和周大夫人身后,见许云珊有些好奇地抬头看,连忙扯住妹妹,示意她守规矩。 倒是姜珆托了成婚的福,可以大大方方地打量四皇子和诚王爷。 四皇子杜陵果然和原着中写的一样,温润如玉,君子端方,身为皇子却无一丝高不可攀的傲气,这份谦逊的气质比他俊朗的五官还要出众。 他旁边的诚王爷就与杜陵完全不同,虽然同样安静坐着,甚至他月白色的长袍并不起眼,但他格外精致俊美的容貌更加吸引人的目光,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轻狂的气息。 听说这位诚王爷是先帝的幼子,自小性子乖张肆意,半点规矩都受不得。 第16章 否则只是怨偶 坊间传言,他上学时嫌先生布置的课业太重,就趁先生睡觉剪先生的胡子,太后因此把他叫到宫中训诫,他竟故意打碎了太后最爱的花瓶,还非说是奴才撞了他。 年长的哥哥们拿圣贤书跟他讲道理,他反手撕了个粉碎,扬言谁再劝他读书,他就到谁府上去住。 先帝没少跟他生气,兄弟姐妹也都怕了他这混不吝的性子,只好放任他天天胡混。 如今二十多岁的年纪了,诚王不好读书、无心庶务,更不想进朝廷任职,每日里招猫逗狗,跟世家中那些不成器的子弟们混在一起,京中人人提起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如今一瞧,与传言中一致无二。 杜陵命人将礼盒送过去,“不想在这里遇到周大夫人,正好方丈大师说雪茶刚刚制好,我就拿来借花献佛了。” 临台山独有一种茶树,秋天长出嫩芽,来年初春采摘,茶叶经过一个冬季的雪水滋养,制好后闻之如新雪清冽,品之如春暖花开,实乃上品。 只可惜产出量太少,许多官员都只闻其名,未曾品尝过,四皇子以雪茶相赠,倒是大礼了。 周大夫人有些意外,见四皇子脸色微红,目光总不自觉地滑向她身后,心中便有了猜想。 她笑道:“多谢四皇子。四皇子也是来拜祭亲人的么?” 杜陵微微一笑,“是的,七皇叔想上山来住几天,给容太妃做一场法事,我正好有空,所以来陪一陪七皇叔。” 容太妃是诚王爷的生母,在诚王十来岁时就去世了。 难怪诚王爷一身白衣。 周大夫人有些讪讪的,“原来如此,诚王爷有孝心,四皇子也仁厚。” 杜唯珉看出周大夫人的不痛快,惬意地轻轻勾了勾嘴角,“周夫人过奖,为人子,这都是应当做的。” 杜陵问:“周大夫人带着常平侯夫人和小姐,想必是来祭拜前头的那位常平侯夫人。” “是啊,这一晃,我那苦命的女儿已经过世三年了。” 周大夫人略带悲伤的一句话,就点出了许云葵已出孝期。 接着她说起这几年许云葵多么思念母亲,如何经常去寺庙为亡母祝祷,又如何乖巧懂事,只为亡母安息,连她这个做外祖母的,看了都感动落泪。 姜珆眼瞧着杜陵的目光越来越亮,心中不禁感叹剧情的力量之大。 虽然不知杜陵到底在哪里见到了许云葵,但他分明已经对许云葵一见钟情,这才费心找了过来。 而且杜陵年轻,一打照面就让周大夫人瞧出了端倪。看周大夫人这不动声色夸赞许云葵的样子,显然也很喜欢这个一看就好脾气的皇子。 可是许云葵却不高兴了。 她听懂了外祖母话中的示好之意,便本能地反感这两个皇子王爷——前几日许鹏反对徐淙的事,到底在她心里埋下了种子。 “外祖母,这是我们的家事,四皇子与王爷未必想听,再者我待字闺中,外祖母与外男说这些话,实在不太好。” 话音刚落,周大夫人的脸色就僵硬起来。 杜陵连忙道:“没有没有,周大夫人是我的长辈,长辈说话,我自然愿意听的。” 说着还朝许云葵笑了笑。 许云葵瞪了他一眼,他也没有不高兴。 周大夫人缓缓出了一口气,越发肯定杜陵的心思,可是许云葵当众这么说话,怎么让人下得来台? 姜珆借着喝茶的功夫讥讽地扯了扯嘴角,一抬眼又笑着打圆场。 “我家大小姐就是这么率真,话虽直接,规矩却是好的,还请四皇子不要见怪。” 杜陵朝她点了点头,“姜家的风骨和教养,连父皇都多次夸赞,大小姐是姜家的外孙女儿,自然也不会差。” 姜珆感叹,“四皇子真是气度宽宏。” 许云葵明摆着不想理他,他不仅不生气,反而自己找台阶下,这心胸可真够大的了。 难怪在原着里,许云葵作天作地一辈子,杜陵却始终顺着她,宠爱不减分毫。 听到姜珆夸他,杜陵有几分欣喜,又说:“夫人过奖了,听说姜夫人也是出自姜氏,今日一见方知姜氏能成为名门望族,不是没有原因的。” 周大夫人终于放下心来,这气氛终于缓和了。 许云葵自顾自在后头躲着,心里却更加瞧不起姜珆。 见着个皇室子弟就巴结,真是没骨头! 接下来的时间,主要是姜珆陪着杜陵说话,周大夫人偶尔插两句。诚王爷杜唯珉漫不经心地半眯着眼,似乎已经神游天外。 姜珆和周大夫人都分别起了几次话头,想引许云葵多说几句,可许云葵要么不理会,要么反唇相讥,几次下来连周大夫人都坐不住了。 恰好诚王爷起身说要走,周大夫人连忙顺势告辞。 杜陵温和笑笑,拉了杜唯珉一起送她们下山。 “四皇子,诚王爷,请留步。” 山道旁,周大夫人率先上了马车,给许云葵递了个眼神。 许云葵瘪了瘪嘴,朝杜陵和杜唯珉行了个礼就算告别,拉着许云珊也上了车。 姜珆单独坐后头的马车,杜陵朝她拱手,姜珆突然低声说:“殿下,郎有情需妾也有意,否则只是怨偶。” “嗯?” 杜陵不明所以,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朝姜珆看来,让姜珆想到了人类的好朋友。 可话已至此,姜珆也没办法再多说,朝他眨了眨眼就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离去,杜陵还在想着刚才小姜夫人的话,突然旁边传来一声笑。 “这个小姜夫人,倒有点意思。” “什么?”杜陵看向杜唯珉,“刚才姜夫人的话,七皇叔听懂了?” 杜唯珉瞥了他一眼,“傻子,你那点子心思人家都看出来了,姜夫人是告诉你,你一个人心热没用,须得两个人心意相通。” 杜陵腾地一下脸红了,“我,我,有那么明显吗?” 杜唯珉环着手臂,“今天第一次见,你巴巴地跑去打听,还特意前去拜会,一出手就是方丈大师的雪茶,难道不明显吗?小四,许大小姐就那么好看?”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她像书上说的云中仙子,清纯脱俗,没有人像她这样。” 杜陵的目光中透着痴迷,脑子里尽是之前的惊鸿一瞥。 第17章 周大夫人都被吓住了 杜唯珉问:“就算她不想理你,言语顶撞,你也觉得她好?” 杜陵想了想,“她好像是不愿意跟我说话,不过七皇叔也说了,她并不认识我啊,也许以后就好了。” 看着杜陵春心萌动的样子,杜唯珉不赏脸地啧啧出声。 “那你可惨了,小四,人家姑娘不喜欢你,姜夫人提点你的就是这个。” 马车内,姜珆闭着眼睛,却缓缓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甚至一直扩大到停不下来。 因为她脑海里的生存值又开始转动,最后竟然落在了8! 一次性涨了5个点啊,第一个宝箱已经隐隐发光了! 她劝服许云葵涨了1个点,稳住许鹏涨了2个点,可是现在提点了杜陵两句,竟然直接涨了5个点。 果然秉性良善的杜陵,才是她奔向新生活最大的助力! 姜珆激动不已,再一次确认自己的计划:让许云葵和徐淙捆绑锁死,全力避免杜陵掉进火坑,这样一定能够最快刷满生存值! 可惜此时的姜珆并不知道,她错得有多离谱。 “夫人,你怎么了?” 溪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姜珆睁眼一看,溪琴奇怪地看着她,眼神中都透出担心了。 一旁的花枝也紧张不安地瞧着她,见姜珆看来,她立刻又低下了头。 姜珆收敛了笑容,轻咳两声,“花枝,听说你老子娘都还在姜府,你又那么会伺候大夫人,要不你就回姜府去。” 花枝身子一抖,跪下道:“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夫人要赶奴婢走,请夫人明示,奴婢愿意改!” “花枝,你是当年跟着大姐姐过来的,要是不想伺候我,我也能理解,送你回去还不好吗?也省得你还要天天告密那么累。” 姜珆语气平和,花枝的身子却抖得更厉害,连声音都不稳了。 “……夫人,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告密……没有把侯府的事告诉姜家……” 可花枝心里知道,夫人不会信的。 姜家带过来的奴婢就这么几个人,她们谁都不清白。 以前其他几个婢女都说小姜氏性子软、好糊弄,就算知道周大夫人让她们监视自己,也只会忍气吞声地受着。 可是现在,花枝不敢这样想了,毕竟她今天亲眼看到,周大夫人都被夫人的气势吓住了。 姜珆随手拈起一粒果脯。 她院子里的这几个人里,只有花枝最老实,平日做事也算规矩,姜珆才愿意带她出来,让她传话。 “花枝,我身边不留眼线,要么早点来我跟前坦白,我给你们安排个前程,要么嘛,说不得,连姜府都回不去了。” “给你几日时间想想清楚,明白了么?” 花枝深知这话不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她伏在地上,许久才低低地应:“是。” 到达常平侯府外,周大夫人让许云葵带着许云珊先进了府,又特意把姜珆叫过去交代: “四皇子似乎对云葵上了心,你回去告诉侯爷一声,看他是怎么个想法。去年为着守孝,云葵及笄都没有大办,今年得让云葵多在各府宴会上露面,若是有机会,宫里的宫宴也得去。” 姜珆想了想,“只提四皇子,不提诚王吗?” “提他做什么?他比云葵高一辈,又是不得宠的,怎么比得过四皇子?” 见姜珆不说话,周大夫人又沉声道:“皇上素来不喜诚王,京中大小官员都对他敬而远之,你以后见到他就绕着走,听见了吗?” 姜珆只得点头应下。 入夜,姜珆向许鹏说了他走之后发生的事,许鹏听了周大夫人的交代,果然很高兴。 “云葵出身好,相貌端庄,性子温婉,能被四皇子看中也是应该。岳母大人不愧是姜氏大夫人,她所想的正是我近日考虑的——云葵的婚事是要提上日程了。” 平素甚是持重的许鹏激动得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一趟,可见他和周大夫人一样,对四皇子的心意颇为看重。 至于许云葵是不是喜欢四皇子,或者她对徐淙的心意有多深,他并不在意。 姜珆点了点头,却又不无担忧地道:“可是云葵今天一直没什么好脸色,不知会不会得罪了四皇子?” “今日只是第一次见面,以后还有机会,只要四皇子喜欢云葵,她偶尔耍些性子也没什么。” 许鹏胸有成竹,回身坐下喝茶的功夫,他脑子里已经闪过好多让四皇子多怜惜云葵的法子。 姜珆道,“既如此,也该给云葵和云珊置办些新衣服和新首饰,云葵时隔三年再出去走动,一定要精心打扮,争取艳冠群芳。” “嗯。” 这几句话说得许鹏很高兴,连面前的姜珆都变得顺眼起来,他叮嘱了两句,就让姜珆早点回去休息,之后的这段时间恐怕就要忙起来了。 可是姜珆刚走出两步,却欲言又止地回来了。 “怎么了?”许鹏问。 姜珆小心翼翼地说:“今日侯爷走后,周夫人训斥了我好久,说我不该给云葵甩脸子,害她想不开,差点出了事儿……” 一句话没说完,许鹏的脸色就变了,刚才的欣喜消失殆尽,甚至眼神都阴沉下来。 “是你派人回去告诉她的吗?” “不不,我怎么会……” 姜珆惊慌地摇头,“没有侯爷的允许,我从不敢将侯府的事告诉周夫人。” “何况是这样关系云葵名声的事儿,我一句话都不敢提……” 许鹏瞧着她急忙解释,缓缓点了一下头,周身的气势却更冷了。 他自然清楚软弱的姜珆有多听他的话,既然不是她说的,那就只可能是侯府内有人通风报信。 是谁?拂云苑的,还是朝阳院的? 姜珆心中嗤笑。 姜蓉去世不过三年,姜家与侯府已经只剩下表面和气,周大夫人恨许鹏太早续弦,许鹏也不喜欢周大夫人手伸得这么长。 要是姜蓉知道自己的苦心安排,就换来这个结果,九泉之下不知会作何感想。 许鹏沉声问:“夫人告诉我这件事是何意,姜氏可是你的母族,你父母兄长都在姜氏老家。” 第18章 只要有钱花,她乐得清闲 姜珆又是一阵沉默抉择,艰难道:“我知道……虽然我软弱无能,可我明白不能瞒着侯爷……至于之后该怎么做,请侯爷拿主意。” 许鹏笑了一声,起身走到姜珆面前,轻轻握住了她的胳膊。 “夫人,你做得对。” 姜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低下头,免得被许鹏瞧出端倪。 “不过既然是你发现的,那你去找,我会吩咐王管家配合你,只管放手去做。” 许鹏软语温和,说出的话却让姜珆心寒。 他这是不相信姜珆真的全无私心,想让她亲手把眼线找出来,逼着她跟姜家决裂啊。 姜珆重重咬了一下嘴唇,逼出一汪眼泪来,惶恐地点了点头,“好。” 许鹏心情颇好地拍了拍她,瞧见她身上穿着灰扑扑的家常衣服,便从袖中拿出一把钥匙,递给了姜珆。 “以后夫人要带着云葵在外走动,不能再这么简素,也置办些衣裳首饰。这笔钱就由夫人支配。” 姜珆握着钥匙,泪珠未干的目光中透出真切的惊喜,“是。” 从许云葵闹上吊到今日,不过几天的时间,究竟是谁通报了消息,不难查。 当晚回房后,姜珆就找来姜嬷嬷,让她暗中去找守门的人打听,看拂云苑里有谁这几天出过府,或者见过外人。 姜嬷嬷很快就面无表情地回来,在姜珆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翌日清晨,姜珆起床后神清气爽地去账房找管事,从管事手里拿到一个小匣子。 “侯爷已经交代过小的了,请夫人收好。” 姜珆用许鹏给的钥匙打开了匣子,只见里面竟然装着一沓银票,每张都是一百两以上,粗粗看去至少有两万两。 要知道原主所有的嫁妆私房加起来都没有一万两,许鹏虽说让姜珆管家,实则每月拨一些家用给原主处置府里的开支,侯府实际的家底和姜蓉的嫁妆都是许鹏一个人掌着,根本不许原主沾手。 这次买衣服首饰许鹏一出手就两万两,可见家私颇丰啊。 不过姜珆并不想给这家子人掌家,只要有钱花,她乐得清闲。 姜珆拿出一半放进袖中,一半放回匣子里让溪琴拿回去,转身去朝阳院找许云葵。 此时的许云葵根本不知道她的父亲和外祖母已经对她的婚事有了想法,一心还沉浸在徐淙生了她的气这件事中,想着该怎么才能让徐淙消气。 更烦人的是,姑姑许鸥还跑过来问东问西,一会儿说“婚事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必须找个知心实意的人才过得安稳”,一会儿说“千万不要屈服于其他人的安排,一时软弱,将来后悔都来不及了。” 许云葵虽然知道这些话都是对的,可对这个和离还赖在家里的姑姑向来看不上,此刻只觉得她呱噪无比。 “姑姑我知道了,我想安静一会儿, 姑姑先回去。” 许鸥见她根本听不进去自己的话,急得一把攥住了许云葵的手。 “云葵啊,姑姑跟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当初姑姑嫁人就是你父亲一手安排的,可是结果呢,他家世差不说,人也是个没活头的,我嫁过去没享过一天好日子,要不是我后来豁出去闹,就要一辈子耗在那里了…” 说到伤心处,许鸥真情实感地哭了起来,“云葵,你要是不喜欢他们的安排,尽管跟姑姑说,姑姑一定会帮你,绝不让你走姑姑的老路!” 许云葵这才听明白了她的意思,震惊不已,“姑姑,你…” 许鸥连连点头,“你的心思姑姑都知道了,如果那个徐公子真的有状元之才,姑姑支持你!” 原来许鸥花了几天的时间,终于撬开了朝阳院下人的嘴,问出了许云葵爱慕大才子徐淙、却被姜珆棒打鸳鸯的事。 她当即想到自己出嫁前也是百般不愿,却因拗不过许鹏,只能任他操纵。最后落得大好年华白白被蹉跎,不就是因为许鹏给她挑了那么个不成器的夫君吗? 如今姜珆一个继母,又是八品捐官之女,竟然也敢插手许云葵的婚事,到底把许家人置于何地?! 许鹏那个昏聩的被姜珆迷了心窍,她这个姑姑却不能袖手旁观! 许鸥神情坚决,“云葵,别怕,有姑姑在。” “姑姑!” 一股暖流涌上许云葵的心头,她激动地抱住了许鸥。 这段时间因为徐淙的事,姜珆跟她大吵,爹也说她不对,就算祖母和外祖母维护她,她也不敢说出她心悦徐淙的事,怕祖母和外祖母也会反过来训斥她。 但如今许鸥的一番话让她茅塞顿开。 是啊,家里现成就有姑姑这个例子,只有姑姑才最明白她的处境,也最体会她的心情。 她并不是孤立无援的,她是有帮手的! 姜珆走进屋子时,看到的就是姑侄俩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样子。 “哟,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怎么哭上了?” 许鸥闻言松开手,擦了擦许云葵的眼泪,又擦了擦自己的,高傲地瞥了姜珆一眼。 “我们姑侄俩说几句体己话,没什么。” 说着还朝许云葵使了个眼色。 许云葵点点头,“姑姑问我昨日给娘祭拜的情况,跟我说了几件娘的旧事,母亲这也要管吗?” 跟许鸥聊姜蓉,聊哭了? 姜珆一万个不相信。 当初姜蓉病重时,许鸥可没少私底下冷嘲热讽,说姜蓉把持了侯府的一切,累死了也是活该。 姜珆缓缓看了一圈周围伺候的下人,李妈妈和丫鬟们触到姜珆的目光全都低了头。 但没有一个人说话。 自从上次被姜珆打了一次,她们虽然怨恨,但到底不敢再像之前那么放肆了。 姜珆没有拆穿她们,只是略带担忧地说:“你昨天就哭了好一会儿,在四皇子面前都失了态,要是再伤心下去,怕是就要生病了。” 提起四皇子,许云葵陡然烦躁起来,“好了!昨日外祖母已经说了我跟四皇子说话的态度太差,不用你再来训诫我一遍!” “是啊,云葵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姜珆你还是少操些心。” 许鸥也在一旁帮腔。 呵,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这一夜的功夫许云葵竟然和许鸥凑到一起去了? 第19章 你们不好抛头露面,我可以 姜珆心下纳罕。 “云葵,我知道你昨天心情不好,怎么会怪你呢?是你爹说,现在你出了孝,以后要多出门走动,让我带你去买衣服首饰呢。” 许云葵毕竟是个年轻小姑娘,一听到去买新衣服新首饰,脸色就缓和下来。 “这还差不多,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服。” 趁着许云葵去换衣服,姜珆吩咐人去把许云珊叫来,说也要带她一起出去逛逛。 许鸥反而有些坐不住了。 “姜珆,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 姜珆睨向她,“也行啊,不过你哥哥只说让我带云葵去,连云珊都是我捎上的,你要是想去,买东西得自己掏钱哦。” 许鸥当即变色:“什么?我们家的钱,凭什么你能花我不能花?肯定是你胡说八道,我哥才不会这么对我!” 说罢她走到屏风后跟许云葵小声嘀咕了几句,许云葵笑着说:“这有什么,姑姑只管跟我去,没人敢拦你。” 两人整理好妆容,携手走了出来,正好下人也来报,许云珊已经到二门上等候了。 许鸥得意地白了姜珆一眼,命人赶紧回房拿外衣,别耽误了她出门逛街。 姜珆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心中暗想:这可是你自己要出去的,出了差错可别怨我哟。 * 因为许鸥非要跟着去,许云葵又提出跟姑姑一辆车,所以小云珊只好坐进了姜珆的马车里。 今天跟着许云珊的不是奶娘,而是大丫鬟金荷,两个人坐在姜珆的对面,规规矩矩地低着头,连看都不敢多看姜珆一眼。 马车走得比较慢,一路到了城中繁华地带,外头也渐渐热闹起来。 小摊小贩的吆喝声,伴随着路人的说话声,和着小零嘴的香味一股脑地往车厢里钻,勾得人想往外瞧。 金荷年纪大些,还扛得住,可许云珊年纪小,又好几年没出过府,这会儿好奇难耐,只想撩开帘子看看。 她偷偷掀开帘子一角,还没露头,就被金荷给盖了回去。 “二小姐,不能往外看,大小姐交代过,不能随便让外人看见,免得被人说没规矩。” 说着还用眼尾往姜珆的方向扫了扫。 许云珊怯生生瞧了姜珆一眼,果然低头不动了。 姜珆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都怪原主性子怯懦,因为怕别人说她配不上这侯府主母的位置,所以一言一行格外恪守规矩,连带对许云珊也要求甚高。 这要是让外人看见,还不得以为姜珆是恶毒继母啊? “是啊,你们是姑娘家,不好抛头露脸,不过我不是。” 接着姜珆微笑着把身边的帘子掀起了一个角。 透过这个角度,许云珊正好可以看到一点街边的景色,又不会被外面的人瞧见。 小丫头又惊又喜,看了车外一眼又看了姜珆一眼,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母亲。” “嗯。” 金荷也讶异地张大了嘴,却更警觉地注意着姜珆的一举一动。 很快,马车就到了城东大街,这条街道上聚集了京城里最有名的成衣店、首饰店等铺子,最新颖别致的花样、最稀少昂贵的衣饰也都从这里出现,历来是官宦家的夫人小姐们最爱逛的地方。 许云葵挽着许鸥,许云珊跟在姜珆的身后,一行人一起下了马车。 她们先进了最负盛名的成衣店风锦楼。 风锦楼高大宽敞,上下三层楼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男女成衣,每件都是精心设计、风格明显,看上去就很华贵。 她们径自上了二楼的女子区,许云葵和许鸥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两人一边挑一边低声商量,转了一圈就挑选了好几件衣服要试一试。 跟来的伙计也很有眼力见,连忙将众人请到三楼的雅间。 雅间里面不仅有桌椅和镜子,还单独隔出来一个角落,有专门的婢女伺候贵人们看衣服。 姜珆瞧着许云葵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吩咐伙计上茶上点心,另外再去买几种好吃的水果蜜饯,给许云珊吃。 丫鬟伺候许云葵、许鸥去换衣服,姜珆自己也去选了一件大气沉稳的褂披和两件裙子,在身上比了比,虽然与她明艳挂的相貌不太配,但现在她是侯府夫人,还是沉稳些符合身份。 姜珆示意伙计包起来,顺便问了问价,伙计笑眯眯的说:“夫人眼光好,这几件都是小店刚出的,只此一件,不仅花样子显得贵气,更重要是料子好,绣工好,这三件才一千两银子,不算贵。” 姜珆暗暗咋舌。 普通人家一年的吃喝花销也就十几两,一千两还不贵? 不过这是许鹏的钱,用了不心疼。 她淡淡地点了头,同样去给许云珊选了几身,让她去试试。 许云珊原本喜滋滋地吃着点心,能出来逛逛已经很开心了,这会儿见姜珆竟然给她选了衣服,她抚着淡粉色的罗纱裙,笑容都憋不住了。 “母亲,我也可以买新衣服吗?” “当然,你是侯府的二小姐,跟你姐姐一样要出门做客游玩,当然也要买新衣服。” 姜珆无声叹息。 姜蓉所出的三个子女中,前头双生的许云葵和许云荣占据了大家太多的目光和赞美,同样是嫡出的许云珊,因为从小身体不好的原因,似乎总是被人忽视。 不仅被姜蓉和许鹏夫妻俩忽视,被老夫人忽视,并且昨日周大夫人见了面,也是在意许云葵更多。 就连原主,因为许鹏总让她把心思放在许云葵身上,同样不太注意这个总是病怏怏的二小姐。 可是在原着中,一直怯懦的许云珊,虽然没有跟原主很亲近,但也从没有跟着许家人视原主为敌。 甚至在原主被许家和姜家联手孤立时,许云珊还为原主说过几次话,甚至偷偷来看她,只不过都被无视了。 所以姜珆不会故意讨好许云珊,但也愿意给她应有的待遇。 姜珆选的衣服,许云珊都说好看,只试了试大小就留下了。 许云葵那边上下折腾了几圈,选定了三条裙子和一件小褂,许鸥也很大气地吩咐婢女包了好几件。 姜珆打眼一看,就知道许鸥的衣服大约也花了一千多两。 许云葵对着手上的最后两套衣裙犯愁。 “这两套都不错,选哪套好呢?” 第20章 你还会那么爱她吗? 一套是白色烟纱裙配白底绣桃花交领上衣,清新亮丽,很适合现在的季节;一套是嫣红色百褶裙配粉色蝴蝶纹圆领裙,鲜艳夺目,加上绣工精湛,显得颇为富贵华丽。 姜珆瞥了一眼,心中轻轻一动。 许云葵和姜蓉一样都是温婉范儿的长相,从前姜蓉给她选的都是白纱裙这种能突出她秀雅灵动的浅色衣裳,而且会刻意避开红裙这种虽然绚丽,但会压住她本身气质的衣裳。 就连原着中也屡次着重描写许云葵的飘飘欲仙。 那可是四皇子最爱她的地方,每当一身素衣的许云葵潸然泪下时,四皇子便忘了所有的怒气和伤心,只想让她破涕为笑。 …… 如果许云葵不再是那种清纯脱俗的女子,不知四皇子还会那么爱她么? 许云珊咬着甜甜的桂花糖糕,笑着说:“姐姐长得好看,自然穿什么都好看。” “小丫头,就你嘴甜。” 许云葵喜滋滋地对镜自照:“浅色更适合我,可是我浅色衣服太多了,而且这红裙实在好看…” 姜珆便道:“云葵,你们姐妹刚出了孝期,别穿这么鲜艳,白色烟纱裙上有桃花小褂,也很衬你的。” 许鸥立刻反驳:“都已经出了孝期了,为什么不能穿红色,哥哥让云葵出来买新衣服,不就是为了鲜亮点的颜色吗?” 她朝许云葵眨了眨眼睛,“你自己都说了,浅色衣服够多了,当然是选这件红色的更引人注目。” 许云葵明白了姑姑的意思:刚才姑姑就说过,要买些徐公子没见过的颜色衣服,这么一看,可不就是更华贵的红裙最适合吗? “姑姑说得对,我几乎没买过红色的裙子,是该买一件了。” 她挑衅般地看了姜珆一眼,吩咐婢女包起来。 不一会儿,掌柜的亲自上来递单子:“姜夫人请看,一共是十二件衣服,六千零三十两银子,小的给您抹个零头,您给六千两就行。” 姜珆接过单子看了看,指着一处对许鸥说:“姑妹,你的衣裳要付一千两百三十两银子,既然掌柜的抹了零,那你就付一千两百两。” 许鸥那一张有些男相的脸上瞬间变得五颜六色,好半晌才咬着牙挤出一个笑来。 “嫂子说的这是什么话,一家子女眷出来逛街买东西,还要分开给钱,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姜珆佯装不解:“可是你哥哥说,这钱是给我和云葵云珊两姐妹用的,而且妹妹是出嫁过的人,应该也是有嫁妆的?” 许鸥的笑容彻底端不住了,灌了一杯茶,冷冷地道:“今日我出来得匆忙,没带那么多银子,请嫂子帮我先付了。” “这样啊,那好。” 姜珆挥了挥手,溪琴数出六千两银票递到掌柜的手上。 掌柜的是个人精,面上什么话都没说,但那略带戏谑的眼神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买完衣服,下一步自然是要去买首饰,没走几步路,四人就进了斗艳阁。 斗艳阁阁如其名,阁楼虽不大,但饰品繁多,从男子用的头冠、扳指,到女子用的发簪、项圈,金的玉的,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姜珆打眼望去,被一片金黄、鸡血红、深邃蓝等贵气的颜色闪得眼晕,但视线中却突然出现了一抹清新。 那是一楼柜台里正中间最显眼的位置,单独的小匣子上放着一块白色间青色的玉珏,玉形圆润,色泽盈盈,在一众金器中散着柔光,丝毫没被比下去。 最奇特的是,那玉上的青色颇像一个人形,被雕成了一个读书人手拿书卷、对月吟诵的样子,雕工精细、栩栩如生,连那男子的容貌、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姜珆好奇起来。 要说玉,倒的确是好玉,但这男子的笑容那么生动,不像是杜撰出来的人物。 许云葵和许鸥也注意到那块玉,许鸥不通文墨看不太懂,但许云葵已经被那玉珏的雅致吸引。 “掌柜的,这块玉上雕的人是谁?” 掌柜的殷勤跑过来介绍:“小姐好眼光,这玉上雕的是本朝第一个状元郎贾治,这位状元郎出身寒门却文采飞扬,当年刚到京城就打响了名号,科举时的策论得到先祖夸赞,上殿面圣时舌灿群儒,因此被先皇钦笔点了状元,自此飞黄腾达,官居一品大学士。” “这月下吟诗是状元郎亲口对外人说的,说他最喜沐浴月华读书,领悟颇深,当时还引得一众读书人效仿呢。” 掌柜的笑得深,“今年又到了三年一次的科举,我们东家特意做了许多各个状元郎的玉珏玉佩,好为学子们讨个彩头,只有这块玉质最好,图样也最好。小姐家中可是有学子要参加秋闱?” 姜珆恍然大悟。 这斗艳阁的东家可真是聪明人,抓住了学子家人的心理来赚钱,放在现代,那就是蹭热点的一把好手啊。 不过许云荣才十五岁,今年大抵是考不了的,再加上状元郎文采飞扬、一鸣惊人等故事,恐怕许云葵心里想的是徐淙? 果然,许云葵脸色微红,矜持道:“嗯,是有家人参加今年秋闱。掌柜的,把这玉拿出来,还有这个、这个,还有那支钗,一起拿到楼上我仔细瞧瞧。” 掌柜的面露难色,“哎哟,小姐,这玉只有一块,东家可宝贝得很,说要是摔了就拿我赔,小的可不敢拿来拿去。要不您就站在这儿瞧一眼?” 许云葵皱了皱眉,但看在那块玉实在好看的份上,还是点了头。 掌柜的小心翼翼地双手端出玉珏来,一边轻轻放下,一边还在说:“也就是看您气质不俗,小的才拿出来给您瞧瞧,要是换了其他小姐,小的还真不一定拿出来。” “我们东家说了,这几十年难得一见的玉珏,可不能落入庸人手中。” 许云葵被捧得开心,又见那玉触手生温,近看比刚才还要典雅,果真是上品。 这么好的东西,又有兆头,送给徐公子,他一定就能消气了? 第21章 没钱还狂,什么人啊 许云葵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喜滋滋的。 姜珆猜想这玉珏肯定不便宜,也露出一丝笑容。 “掌柜的,这玉珏我要了,多少钱?” “啊呀,小姐一眼就看上了,确实跟这玉有缘啊!” 掌柜笑眯眯的,“五千两银子,这块玉珏就是小姐的了。” 五千两! 这下连许云葵都有些迟疑了,她最好的钗子都才三千两一支,这个价钱太贵了。 见许云葵不说话,掌柜的面不改色,仍旧笑着道:“小姐刚才说要看的钗环,是这几样吗?” 说着拿出许云葵先前点的珠钗金钗,把话题带了过去。 许云葵也顺势选起了首饰,吩咐伙计拿到雅间去试戴。 姜珆没去管许云葵和许鸥,带着许云珊转了一圈,给许云珊选了一支小巧可爱的白玉兔子簪,给自己选了一支大气厚重的缠枝金钗。 不为别的,就图它样式古朴、质量上等,万一哪天要用钱,肯定很好出手。 许云珊照旧很喜欢姜珆挑的簪子,握着那支可爱的小兔子不撒手,一脸笑容地跟着姜珆去找许云葵二人。 二楼雅间内,除了一些女子妆饰,另有几格玉珏也摆在桌子上,显然是掌柜的送来的类似款。 姜珆走近看了看,虽然也俱是笔墨纸砚等贴切之物,但玉质没那么莹润,图样也不够新奇生动,到底差了一大截。 许云葵也不满意,“这些东西都太俗了,跟刚才那块完全比不上。” 伙计不气不恼,“小姐说的是,那一块是最好的,几乎所有客人都喜欢,可就是因为只此一块,所以价贵。这几块成色差了些,不过雕工也是上等的,只要几百两就够了。” “本小姐是缺钱的人吗,东西不好我还不要呢!” 许云葵气呼呼的,越听这伙计说的话,越想要那块月下吟诗的玉珏了。 姜珆见许云葵和许鸥都挑了首饰,便吩咐小伙计:“劳烦先把其他的账算算。” “是。” 小伙计退出了雅间。 姜珆佯装不解,“云葵,你要买这个做什么,送给云荣吗?可他年纪太小了些,今年又不会参加科举…” 一句话没说完,她想起什么,“你不会,是要送给徐淙?云葵,女子贵在自珍自重,要是姿态太低,会让人瞧不起的…” “母亲说什么呢,我不过瞧那玉珏精美,所以多看了几眼,谁说我要买下来送人了。” 许云葵果然满脸不耐烦地打断了姜珆的话:她最讨厌姜珆端着母亲的架子教育她。 许鸥也讥笑道:“姜珆你歇歇,云葵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她做事自有分寸。” 姜珆朝她意味深长地笑笑,“那就好,要是真要买,我今日带的银子不够,回去也不好跟侯爷交代。对了姑妹,你看中的钗子多少钱啊,你付得起吗?” 许鸥的笑容迅速消失,气得脸都长了。 这明明都是她家的钱,凭什么她要在这里被姜珆这个外人奚落?! 不一会儿,管事拿着清单上来:“一共是八千三百两,请夫人过目。” 姜珆接过一看,不禁暗暗咋舌。 四个人选了五样首饰,花的钱就比她的私房还多,姜珆第一次确切体会到,她到底有多穷。 “我瞧瞧。” 许鸥从姜珆手中抽走单子,看清她选的首饰价格时,她也悄悄吸了一口气。 可这是她第一次买这么好的衣裳,戴这么精贵的首饰,刚才她戴着镶玛瑙珠钗照镜子时,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几岁,更多了几分姿色。 哪怕一千多两,这玛瑙珠钗她也一定要买。 “不算贵,毕竟是好东西。” 许鸥轻飘飘地把单子还给姜珆,没有任何表示。 姜珆轻笑,摆手示意溪琴附耳过去,低低说了几句话,溪琴就和掌柜的一起走了。 再上来时,溪琴手上捧着几个盒子,对姜珆说:“夫人,装好了。” “走,回府。” 姜珆起身下楼,跟个没事人儿一样,提都没提钱的事情。 许鸥正纳闷,就见絮儿把首饰盒分给了许云珊身边的金荷,和许云葵身边的芳巧。 唯独没给她。 “絮儿,我的玛瑙珠钗呢?” 絮儿眨眨眼,“姑小姐,夫人没带够银子,所以只买了夫人和两位小姐的首饰,没有您的。” “什么!!” 竟然跟我玩这招! 许鸥噔噔噔地跑下楼,气急败坏地一把拽住姜珆。 “姜珆,你凭什么不买我要的珠钗!” 姜珆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回头却无辜地道:“刚才我问你,带没带够银子,你没说话,不就是没带够么。” “可是我之前已经替你付了衣裳钱,这会儿也没钱了,实在帮不了你呀。” 这一番动静吸引了斗艳阁的伙计掌柜,还有店内外的客人,许多道目光都投了过来。 许鸥只觉得那些目光中都透着讥笑,一时间整个人都要难堪得烧起来了。 “那你也不能这么对我!你把别的首饰退掉,我要买珠钗!” “退谁的?” 姜珆看向许鸥身后,“是退你大侄女儿的,还是二侄女儿的?” 许云葵拉着许云珊赶来,正好听见姜珆这么问。 接着许鸥想也不想地回答:“当然是退你的!你怎么能跟我们比?” 话音刚落,许鸥就感觉周围的气氛似乎变了,可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姜珆已经幽幽开口了。 “姑妹,今日是我带两个女儿来买衣服首饰,你硬要跟来的,这样说话……不合适?” “……” 许鸥这会儿看清了,那些人都在看她的笑话,似乎在说:没钱还对着自家嫂子这么狂,什么人啊! “姑姑。” 许云葵连忙拉了拉许鸥,可是许鸥一动不动,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姜珆。 还是姜珆先回过神来,瞧见店外都有人在看着她们,连忙往一楼后院走去。 “掌柜的,劳烦过来一下。” 几个丫鬟也有眼力见儿,连推带拉的也把许云葵、许云珊和许鸥带到了后院。 姜珆拿帕子擦了擦鼻子,抹了抹眼角,挤出一脸笑对掌柜的说:“掌柜的见谅,既然我姑妹要,那珠钗就买了,只不过少了一千多两银子,不知贵店可否稍晚些派人去我府上取?” 第22章 这是以下犯上 “府邸就在西大街长庆胡同,常平侯府。” 掌柜的瞬间明白过来,躬身行礼,只是眼神中多了些什么。 “原来是常平侯夫人,失敬失敬。不敢搪塞夫人,但东家有规矩,不管谁来买首饰,必须银货两讫,不能赊欠,恕小的答应不了夫人。” 许云葵不满地说:“我堂堂侯府,难道还会赖账你们这一千多两银子吗?你们东家这么死板,怎么在京城做生意的?” 掌柜的但笑不语。 姜珆懂了,看来这斗艳阁背后的东家不一般,甚至可能身份比许多世家都高,所以掌柜的才这么硬气。 她温声道:“既然这样,不知掌柜的可愿意派人送首饰到我府上?剩下的银子,我当面给清。” “这个倒是可以。” 姜珆三言两语和掌柜的约定好了送首饰的时间,看都不看许鸥一眼,返身往外走。 许鸥咬着牙叫:“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玩的什么把戏,你分明是……” “姑妹,”姜珆没回头,声音却冷了许多,“要是嫌丢人还没够,那你就继续吵。” 许云葵也轻声说:“姑姑,咱们先回家。” 回了家才有人帮忙撑腰啊。 许鸥和她对视一眼,生生把满腔的怒气吞进肚子里,“好,回府。” 一进侯府,许鸥挽着许云葵,两人直奔老夫人的临松院而去。 姜珆轻哼一声,吩咐金荷带许云珊回去吃饭休息,转身回了拂云苑。 絮儿乖巧地呈上姜珆今早点名要吃的姜汁鱼片,并一碟小菜一碗汤,接着一边收拾姜珆买回来的衣服首饰,一边啧啧称赞。 “夫人,这裙子和金钗真好看!夫人好几年没穿过鲜亮颜色,可算能好好打扮了。” “这算什么,等过段时间,给你们都做几身好衣服,让你们也鲜亮鲜亮。” 姜珆吃饱喝足,让溪琴也下去吃饭歇歇,“等会她们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赶紧去养养精神。絮儿,要是老夫人派人来找我,就说我累了睡着了,等斗艳阁的人来了再叫我。” “是。” 溪琴去传达姜珆的命令,絮儿退下守在门前,姜珆心满意足地拉上床帘,开始歇午觉。 不出她所料,没过多久,临松院的孙嬷嬷大摇大摆地进了拂云苑。 “老夫人要见夫人,你快去通报,别让老夫人久等。” 絮儿惊讶地啊了一声,“夫人累了一上午,这会儿刚歇下呢,奴婢不敢吵醒夫人。老夫人有什么事要问夫人,等夫人醒了奴婢一定回禀。” 孙嬷嬷脸色一变,“小蹄子,连你也敢违抗老夫人的话了?” 说着就要拨开絮儿,强行闯进去。 溪琴和姜嬷嬷连忙从偏房里跑出来,全都拦在门前。 “孙嬷嬷,您再受重用也是奴才,奴才冲撞主子的卧房,这是以下犯上。” “要是让侯爷知道,侯爷不会高兴的!” 孙嬷嬷一个人挤不过她们三个人,被她们推搡得衣服都乱了,又见拂云苑其他的奴婢也都出来了,顿觉脸上无光。 她恨恨道:“好,好,你们都等着,看我回了老夫人,给你们紧紧皮子!” 孙嬷嬷摔袖离去,其他奴婢却都目瞪口呆看着,还回不过神来一般。 她们中要么是侯府的奴婢,要么是姜蓉带来的,服侍姜珆三年来,都习惯了姜珆绵软可欺的性子,任谁数落都不敢还口,只能默默垂泪。 现在,她竟然敢把老夫人的心腹拒之门外,视老夫人的命令于无物? 这对她们来说,无异于是翻了天。 只有上次跟着姜珆去拜祭的花枝咬紧下唇,越发肯定了心里的想法。 姜嬷嬷淡漠地扫了众人一眼,“看什么?夫人在歇息,都忙自己的去。” 一个年纪大些的丫鬟上前一步,“姜嬷嬷,夫人任性不见婆母已经是不对,你怎么还帮着夫人胡来,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对夫人的名声不好,周大夫人也会生气的。” 姜嬷嬷轻轻笑了笑,“谁说夫人对老夫人不敬,明明是孙嬷嬷不懂事,把咱们夫人不放在眼里,夫人有什么不对的?” “还有,香雪,如果人人都守规矩,侯府里发生的事儿,周大夫人怎么会知道呢?” 香雪心里一跳:“我……” 可不等香雪说完,姜嬷嬷和溪琴转身回房了,絮儿白了她们一眼,继续守在屋子门口。 香雪恼恨地揪着手帕,回身继续干活儿,一进屋就对上花枝祈求的眼神。 “香雪姐姐,跟夫人说实话,现在还不晚。” 那天花枝把姜珆的话原封不动传给香雪等从姜府过来的下人,可其他人根本没当真。 “花枝你搞错了,夫人是姜氏旁支的女儿,一家子都被大夫人捏在手心里,她怎么可能不听大夫人的话?” “就是,我们是先夫人留下来的,夫人怎么敢赶我们走?” 这些人里以香雪年纪最大,资历最久,大家也就都听她的。 那时香雪嗑着瓜子,讥诮地说:“花枝你素来是个没主意的,我可告诉你,要是你多嘴去找夫人告密,别怪我禀报大夫人。” 花枝心里不安,却只能闭了嘴。 这会儿姜家的下人又都围在香雪身边,等着听香雪怎么说。 香雪把帕子往花枝脸上扔,拧着眉怒喝,“闭上你的乌鸦嘴!”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香雪的手在发抖,说话的声音都不稳了。 她害怕了,怕花枝说的是真的。 其他人也没了底气,各自去做事,可是心里在想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姜珆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将醒未醒时听见有人在唤她:“夫人,门房来报,斗艳阁的管事来了,侯爷马上就会到家了。” 姜珆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问道:“老夫人派人来叫了几次?” “两次,刚才来的是小丫头,等了好久才走的。” 絮儿把孙嬷嬷来的事情也说了。 姜珆懒懒起身梳洗,气定神闲地喝了一盏茶,这才出门往临松院去。 “走,别让老夫人来叫第三次,那就不礼貌了。” 第23章 这不是明摆着不把我当人么 临松院。 许云葵和许鸥一回来就到老夫人面前告状,把老夫人也气到了,结果姜珆就是不来,三人的这口气全都堵在心口,堵得人人一脸晦暗。 饭没好好吃,晌没好好歇,许鸥急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晃得老夫人头都晕了。 “鸥儿你别急,小姜氏飞不出这侯府。” 可是许鸥怎么能不急,她还指望着姜珆拿钱出来买珠钗,再晚许鹏就要回来了! “娘,那个贱人这么不把您放在眼里,我这个当女儿的能不生气吗?干脆让人把门撞开!我看她还装睡到什么时候。” 老夫人何尝忍得下这口气,可是儿子前两天才发过脾气,她再生气也做不出那种撞门的事来。 “她要是不来,正好落下把柄,你就告诉你哥哥,看他还怎么维护小姜氏。” 老夫人的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一道声音。 “婆婆,落下什么把柄啊?” 姜珆带着絮儿跨进门来,脚步轻缓,容光焕发。 她这副不急不躁的样子看得许鸥三人更加气闷。 她们生了半天的气,等了她这么久,她倒是吃饱睡暖,笑得可真开心啊! “我刚刚起身就听说婆婆要见我,所以赶紧过来了。云葵和姑妹都在啊,有什么事吗?”姜珆一脸懵懂。 许云葵讥诮道:“母亲真是睡得着,连祖母要见你都三请四催不来,这难道是做儿媳的规矩吗?” 姜珆轻笑,“云葵,你还没成亲,不懂这些事儿:我早上带你出去买东西累着了,你祖母心疼我才不叫醒我的。” “你!” 许云葵鼻子都要气歪了,姜氏现在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娘您看啊,看她这轻狂样儿,真以为侯府是她作主呢。” 许鸥抖着手指着姜珆,“现在您知道我在外面受的什么委屈了,她是把我们都没放在眼里啊!” 老夫人也沉着脸问:“小姜氏,刚才孙嬷嬷去传我的话,你的下人竟然拦着她不许进,真是反了天了,你赶紧把她们都发卖了。” 发卖她们? 姜珆敛了笑容,“婆婆见谅,是我说要歇晌,吩咐她们别叫我的。她们只是听我的吩咐做事,婆婆要怪就怪我。” “你以为我真不敢怪你?今天你先是在外面故意让许鸥丢脸,现在又到我面前耀武扬威,你仗的是谁的势!” 老夫人抓起一旁的茶盏就摔在姜珆脚下。 孙嬷嬷连忙上去给老夫人抚背,轻声劝慰着。 许云葵也叹气,“母亲,祖母年纪大了,怎么经得起你这么顶撞,你还不给祖母赔罪?” 姜珆想了想,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要是说我来迟了,那我给婆婆道个不是,可要是说我故意丢姑妹的脸,那婆婆可是冤枉我了……” “是侯爷给了我银子,让我带云葵出去买衣服首饰的,为了给云葵说亲,这钱当然得紧着云葵用,可是姑妹非要跟去,衣服首饰都要买好的,还一点银子都不带。” “侯府的底子婆婆是知道的,打老侯爷那儿就说要家风清廉,我把云珊叫去,都是想从自己的份子里挪出来给她,我是真的没钱给姑妹付了呀。” “而且姑妹要买的东西,不都买下来了吗,珠钗没带够钱,我也让掌柜的送到府上来了,姑妹只需付够银子就好,这样也不行么?” …… 一句句,一套套,显然是做足了准备来的。 许鸥立刻叫起来,“娘你听她说得是什么话,哥哥给的银子,给云珊云葵买,就是不能给我买,这不是明摆着不拿我当人吗?今天那些人看我的眼光……娘啊,我真恨不得一头撞死!” 许鸥呜呜哭起来。 姜珆知道,这是真的委屈的眼泪。 老夫人示意云葵去安慰姑姑,扭脸对姜珆命令:“小姜氏,赶紧拿钱把鸥儿要的珠钗买回来,认真给鸥儿道歉,这是你欠她的。” 姜珆站着不动,过了一会儿缓缓地摇了摇头。 “侯爷没说给姑妹用,婆婆吩咐的事,我办不到。” “你!!” 老夫人真的生气了,脸上的肉都抖了起来,“你是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来人啊,给我打!” 这话一出,许云葵眼睛一亮,许鸥也不惦记着哭了,两人都得意地等着看姜珆挨打。 孙嬷嬷更是挽起了袖子,直接朝姜珆走了过去。 今天被拦在门外的账,她可算能找回来了! 就连一旁的絮儿都悬起了心,紧张地看着孙嬷嬷和姜珆。 而当事人姜珆,却站直了身体端着一丝冷笑,淡然盯着孙嬷嬷。 我倒要看看,你这巴掌到底能不能打到我? “呜……” 孙嬷嬷的这一挥,终究是失了力道,姜珆轻巧一侧身,就让她的巴掌落了空。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许鹏的声音,“许鸥,你给我解释解释!” 帘子撩开,许鹏走进来,瞧见屋里的众人,先是一愣。 “你们怎么都在?” 姜珆冷冷睨了孙嬷嬷一眼,转身对许鹏说:“今日我带云葵云珊出去买东西,姑妹也跟去了,婆婆在问我话呢。” 可许鹏怎会看不出屋里的气氛尴尬,许云葵和许鸥的表情都不太对。 他看向孙嬷嬷,“是这样吗?” 孙嬷嬷知道打不成了,讪笑着答是,连忙站回了老夫人身后。 老夫人余怒未消:“鹏儿,是我叫姜珆来问话的,今日她在外面丢了侯府的脸面,害鸥儿出了丑,真是太不懂事了,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可话还没说完,许鹏就打断道:“事情我都知道了。许鸥,你的珠钗。” 许鹏将手上的盒子扔到案几上,那盒子并未关严实,白天许鸥挑的珠钗就这么出现在众人眼前。 许鸥脸色一白,这才想起斗艳阁的掌柜应该来过了,可是前院怎么没有来通传,反而被许鹏拿到了? “刚才我在前院碰到斗艳阁的掌柜,一问才知道这是你要买的钗子,出去买东西不带钱就算了,还在外头跟你嫂子吵架?” 许鸥一听这话就崩溃了,又呜呜呜地哭起来。 “哥你为什么要帮这个女人?明明是她故意让我出丑,你竟然怪我!” 第24章 府里的下人该管管了 许云葵显然也被许鹏的话惊着了,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许鹏却对妹妹的眼泪无动于衷,“许鸥,你嫂子带云葵去买东西是为了给云葵说亲、出门做客做准备,你去凑什么热闹?” “就算要买衣服首饰,你买这么贵的干什么,为了这种事在外人面前吵架,更不应该。” 许鸥万万没想到,连她的亲哥哥都说出跟姜珆一样的话来,她跳起来叫:“凭什么!凭什么她们都能有我不能买!我是你的亲妹妹,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娘啊!”许鸥扑到老夫人身上嚎啕大哭,“我是他的亲妹妹,他为什么作贱我……这家里我真是待不下去了!” 这番话说得老夫人也眼泪婆娑,“鹏儿,你也太偏心了,你的妻子女儿是人,我和你妹妹难道就不是人吗,你父亲在世时,也不像你这么对我们娘俩,你要是真容不下我们,你就直说,我跟你妹妹搬出去。” 许鹏像是早就知道有这一遭,不惊不怒,反而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 “娘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容不下你们呢?您老人家衣食无忧,身边时刻有人伺候着,许鸥说和离就和离,回府来住着我不也好吃好喝地供着吗?” “这几年我什么时候短了许鸥的新衣服和首饰?只不过今日她在外人面前争执,丢的可是爹出生入死换来的这个侯府的脸面。” 老夫人动了动嘴唇,到底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慢慢擦了擦眼泪。 许鸥的哭声也小了下去。 许鹏接着道:“以前日子苦,娘拉扯我们兄妹俩不容易,所以做儿子的只想母亲颐养天年,别天天为了这些小事又哭又闹,对您身子不好。可是许鸥却不理解儿子的苦心。” 许鸥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不过既然妹妹还有心思打扮,不如儿子再给妹妹说门亲事,娘您说呢?” 这本是好话,可是老夫人听了却有些迟疑,许鸥更是一颗心跌到了谷底。 她前一段姻缘就是因为许鹏认人不清,她才受了那么多苦,现在许鹏又要把她许出去? 这不就是威胁她么! 许鸥猛地抬起头来,“哥哥又想给我找个什么夫婿?要么连名声在外的徐大才子都入不了你的眼,要么连个白身病秧子你都让我嫁,你这么霸道,不过就是再把我往火坑里推!” 她本以为揭穿了许鹏的目的,可是许鹏听了这话却瞬间冷了脸色,刚才的一点和缓消失一空,整个人犹如浸了冰一般。 他一字一句地问:“徐淙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我吩咐过,不许将这件事外传!是谁,违抗了我的命令?” 许鸥这才反应过来,她竟然把自己私下打探消息的事说了出去。 可是下一瞬,她就豁出去了:“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怎么可能拦得住?” “啪!” 这一次,是许鹏摔了手边的茶盏。 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对姜珆道:“夫人,府里的下人太多嘴多舌了,你怎么管束下人的?” 姜珆心中升起一丝雀跃,面上却仿佛被吓到一般,惊恐道:“这……我也没想到这些奴婢竟然懈怠至此,连侯爷的话都敢不听。” “我也没什么好法子,不如今晚把院子里的人召集起来问,想必有侯爷在,她们不敢不说实话。” 许鹏沉思片刻,缓缓应了,“好,就按夫人的意思去办。” 后院正厅。 不过半刻的功夫,宽敞的院落里就站满了人,除了拂云苑的奴婢香雪、花枝等七人,其余的都是朝阳院的奴婢,连同李妈妈、芳巧等人在内,全部在场。 姜珆吩咐王管家去叫她们时并未说是什么事,了解实情的丫鬟也都被拘在一处,不许她们回去通风报信。 所以丫鬟们并不在意,只以为是主子要训话,三三两两跟熟人小声说话,香雪更是和李妈妈凑到了一起。 可是等到她们发现,只有拂云苑和朝阳院的下人被召集到一起时,李妈妈和香雪才觉得不对劲了。 正厅中,许鹏坐在上首,许云葵坐在一侧,许鸥和老夫人想来,许鹏不让。 姜珆带着姜嬷嬷站在门外,见人都到齐了,吩咐王管家关上了院门。 随着沉重的关门声,院子里的气氛更紧张了,丫鬟婆子都惊疑不定地看着主子,尤其是站在她们面前的夫人。 姜珆声音沉稳,慢慢扫视众人一圈:“最近府里出了不少事,引发了不少乱子,我本想着你们都是伺候多年的老人,是可以信任的,谁知你们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竟然不断犯错,太不应该了。” “大小姐的事儿你们都知道,侯爷吩咐过不许外传,你们明白侯爷的苦心吗?女子闺誉重于天,你们要是真把大小姐当主子,就应该把那些话都烂在肚子里,打死不能透露一个字!” “现在倒好,不过几天的功夫,府里府外全都知道了,既然你们当中有人管不住自己的嘴,那就只好让我来管了。” 这番话说完,落在众人耳中,听得她们面色各异。 许云葵根本不觉得父亲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反而认定父亲不许下人议论她喜欢徐淙的事,是因为看不上徐淙; 李妈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当姜珆是为了上次的事余怒未消,找个借口罚她们; 只有香雪反应过来——夫人这一次,绝对会冲着她们来。 姜珆命人抬来了家法板子,见众人眼神中都带上了几分害怕,才又开口。 “侯府不是暴戾人家,给你们几分体面:是谁把大小姐上吊的事儿告诉了姑小姐和姜家的?现在自己主动出来坦承,我从轻发落。” 可是一片沉默。 丫鬟婆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说话。 姜珆挑了挑眉:“不说?好,若是有揭发其他人行为鬼祟、收受财物的,赏银十两。” 一些小丫鬟耐不住动了起来,但很快被身边人扯住。 依然没人说话。 姜珆高声道:“侯爷在这儿看着,以为我哄你们玩儿吗!那天的事只有这两个院子的人知道,不是你们是谁?” “要是没有一个人招,那就全都送到庄子上做苦力去!” 第25章 夫人怎么向姜家交代 这话可就严重了。 许云葵当即扑到许鹏身前,哭求道:“不要送走我的人!爹我院子里的人绝对没乱说!” 可是许鹏冷着脸,只是轻轻替她擦着眼泪:“云葵,你年纪小,不明白下人嘴不严的后果,听你母亲的。” 连大小姐的祈求都不能劝动侯爷,外头的下人骚动得更加厉害,李妈妈和香雪不住地给其他人使眼色,却都收效甚微。 终于一个小丫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说:“禀夫人,我,我看见冬儿和姑小姐说过话!” “我没有!”冬儿立刻喊冤。 但马上又有人出来说:“我也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 “我知道冬儿最近手头宽裕了很多!” 姜珆吩咐道:“姜嬷嬷,跟王管家一起去冬儿的屋子搜。” “是。” 二人领命就走。 眼见姜嬷嬷和管家一起离去,侯爷一动不动,李妈妈终于明白了过来。 侯爷,是真的要整治朝阳院里的人了。 她转身狠狠给了冬儿一耳光:“下贱胚子,连侯爷的话都不听,你还敢收姑小姐的银子?!” 冬儿捂着脸大哭:“我老子娘每个月都找我要银子,主子罚了一年的月银,我没办法呀李妈妈……” 再说那是姑小姐,也是侯府的主子啊,她怎么知道连姑小姐都不能说? 李妈妈咬着牙骂:“平日里总跟你们说,多干活少说话,你们就是不听,祸从口出啊!” 但她自己也泪流满面。 似乎只是几天的时间,为什么夫人变了,侯爷变了,连侯府里的天都变了呢? 姜珆望着她们,浅浅勾出一个冷笑。 没过多久,姜嬷嬷和管家果然带着一个小包袱回来,里面装着两个银锭。 “夫人,只找到这些。” 姜珆瞧了一眼,让管家呈到许鹏面前。 “来人,把冬儿押下去,明日送到庄子上,以后都不许回来。” 冬儿慌忙跪下来求饶,头磕得邦邦响,嘴里不住念着“我错了,求侯爷夫人开恩”,最后等来的,却只有仆妇沉默地把她拖了出去。 冬儿的身影消失后,剩下的丫鬟婆子老实多了,个个都低着头,等着姜珆发落。 姜珆继续问:“那姜府呢,谁把大小姐的事告诉了周大夫人?” 朝阳院的人面面相觑,全都是一脸茫然,李妈妈闻言跪了下来:“夫人!我们都是侯府的奴婢,绝对不敢私自跟姜府大夫人递话,奴婢说的是真话啊!” 她甚至跪着往旁边挪了挪,示意跟香雪划清界限。 不过她说的是实话,姜珆也知道不是她们,便看向拂云苑的人。 “这么说来,是你们身在侯府心在姜家了?是哪一个人,还是所有人都给姜家递过话?” 香雪对上姜珆似笑非笑的眼神,身子都不自禁打起晃,可她咬着唇,低头狠狠瞪着旁边的花枝,威胁她不许说话。 但这时,她的身后蹿出了一道人影。 “夫人,是香雪给姜家递话的!这些日子只有香雪的娘家人来往频繁,香雪还送了好些东西给我们,让我们别告诉夫人。” “翠屏,怎么会是你!” 香雪大惊失色,没想到第一个告密的,竟然是平时最巴结讨好她的丫鬟翠屏。 翠屏又道:“不仅仅是现在,从夫人嫁到侯府,香雪就一直在给姜家传话,她说我们是从姜家出来的,老子娘也都在姜家,要是不听姜家的话就是不守奴婢的本分,她就告诉姜家大夫人打死我们的家人。” “夫人,我们都是被她逼的,冤枉啊!” 翠屏这一番话把责任全都推到了香雪的头上,还把香雪的老底都给掀了,显然是想让香雪当替死鬼。 香雪气得浑身发抖,看了一圈却发现没有一个人想帮她说话。 她冲上去揪着翠屏就是一通打:“贱蹄子,你平日里是怎么巴结我讨好我,怎么上赶着帮我做事的,你以为你就干净吗!” “夫人别听她胡说,翠屏平时最积极打探消息!一有事就第一个来告诉我!还有她们,她们全都帮我做过事,没有一个人清白!” 香雪也不想着否认了,反而把拂云苑的丫鬟都拉了进来。 姜珆大惊失色,一指院子里那几个侯府的下人,“什么,连你们也收了香雪的东西,传话给香雪?” 那几个丫鬟自然连声喊冤,但香雪一一扯着她们,说出每个人收过她多少银子多少东西,清清楚楚,不似作伪。 ……好家伙,这是一个疯了,个个都别想活。 看着拂云苑的下人们跪了一地,大哭小叫地表忠心诉冤情,姜珆回头瞧了许鹏一眼,却见许鹏脸色沉得要滴出水来,眉间戾气丛生,是真生气了。 她又对姜嬷嬷和王管家说:“劳烦二位再跑一趟,搜一搜香雪说的可是真的?口说无凭,总得有个证据才好发落。” 姜嬷嬷又和王管家带着人前去搜屋子,没过一会儿带回来几个包袱,里面找出来好些东西都对得上,而且每个人都有份。 这下真没话说了,刚才还喊冤的丫鬟们全都瑟瑟发抖,磕头求饶。 姜珆失望地摇摇头,“要说香雪、翠屏是先夫人从姜家带过来的,她们往姜府递话倒也说得通,你们是侯府的人,卖身契都在侯府放着,竟然也眼皮子浅,为了这点东西就出卖主子……” 拂云苑的丫鬟们全都哭了起来,朝阳院的人也都低着头,被姜珆的话震慑到了。 姜珆侧身询问般朝许鹏看了看,许鹏一脸厌恶,摆摆手示意她自己处置。 姜珆便道:“既然香雪是头儿,那就连夜先把香雪送走,不必等到明天。她的首饰私房一律没收,好衣裳也全都脱了不许带走。” 两个仆妇立刻上来抓住香雪,把她往外拖。 香雪不想姜珆做得这么绝,不服地大叫,“夫人这样对我们,将来回了姜家怎么向大夫人交代!” “冬儿也犯了一样的错,为什么不送走,凭什么只罚我一个!其他收了我东西的人又怎么算!” “要罚就一起罚!” 第26章 就是要当众让你难堪 她拼命挣扎,自以为能说得姜珆有所顾忌,却没想到,她所犯的错,与冬儿犯的错本就不是一个严重性,怎会有同一个待遇? 况且姜珆就是要当众给香雪难堪,让姜家和侯府的人都知道,再敢轻视她这个现任侯夫人,会是什么下场。 姜珆轻笑:“既然她们都有份,自然都会罚,不过我劝你还是在庄子上好好反省,喊冤或者拉别人下水,都对你没好处。” 她轻轻摆了摆手,仆妇们将香雪拉出了正厅,香雪的叫喊声便渐渐消失在耳边。 但被点到的丫鬟们却越发紧张起来,都等着姜珆的发落。 “除了絮儿、溪琴和姜嬷嬷,冬儿和拂云苑的所有人都收拾包袱住到下等院子去,明天由王管家一起安排送到庄子上,只允许带月例银子,主子赏的东西一律留下。” 众人松了一口气,虽说也很惨,但比起香雪,又好多了。 只有翠屏不敢置信,满身狼狈地扑上去抱姜珆的腿:“夫人不是说只要告发就有赏吗,我以后只听夫人和侯爷的话,求求夫人让我留下伺候,不要送我去庄子上!” 姜珆一个眼神,姜嬷嬷立刻上前把翠屏拉开。 “赏钱是赏钱,差事是差事,有什么关系吗?王管家,这些主动告发的人每人十两,现在就发下去。” 王管家把准备好的银锭扔到几个丫鬟的面前,可是她们拿了银子也笑不出来。 从今往后,她们就是大家眼中告密的人,就算一时保住了差事,又有谁敢真的信任她们? 翠屏更是绝望地疯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还要被人推搡着,回拂云苑收拾东西。 而眼见拂云苑众人的下场,朝阳院的人也都没了声响,就连李妈妈看姜珆的眼神,也变得畏惧起来。 夫人似乎还是那个没有实权、唯侯爷是从的夫人,可她轻轻巧巧几句话就找出了不听话的人,还将身边所有监视她的人全都拔了个干净。 这份管束下人的能力,就算是当年的先夫人姜蓉,也不过如此。 姜珆环视一圈,见许鹏微微闭上眼睛,一旁的许云葵却垂头丧气,心里畅快得无以言表。 这些不服管的钉子终于一网打尽了,由她亲手处决姜家的眼线,许鹏对她的信任肯定会更上一层楼,说不定以后就不会派人监视她了。 其实她心里清楚,许鹏今天发脾气并不是像许云葵以为的那样偏爱继室,为了给她出头。 以许鹏的脾气性格,他更加讨厌的是许鸥不听他的话,在府里胡乱打听,在府外大手大脚。 更有甚者,是因为许鸥在外人面前和嫂子吵架,破坏了他营造出来的常平侯府一家和睦的表象。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 只要能让姜珆拔掉身边的钉子,换来更安全的处境,许鹏会不会对她好,根本不重要。 而且通过这几日的相处,姜珆也看出来了,许鸥和老夫人坏在表面,肚子里根本藏不住几句话,和处心积虑的姜蓉、许鹏夫妻俩根本不同。 难怪许鹏不许她们插手府里的事务。 但要她们办正事不顶用,将来给许鹏添乱,帮许云葵和徐淙私下定情,绝对是一把好手。 姜珆对王管家道:“刚才翠屏说香雪的家人来往频繁,以后要是有人问起她们为什么会被送走,王管家应该知道怎么回?” 王管家点头,“我明白,我会交代其他人,她们都是因为偷东西犯了大错才被送走的,其余的不会有人知道。” 姜珆欣然应允。 许鹏这才起身走出来,站在姜珆身侧。 他温声道:“夫人处置得甚好。过去几年我疏忽了对府里下人的约束,没想到私底下她们竟然放肆至此,既然这样,往后下人的安排就交由夫人了,为夫也能多放点心。” 许鹏的话音刚落,姜珆脑海中的生存值终于又动了起来,晃晃悠悠,最后停在了10点的位置。 姜珆抿唇微笑:“是。” 第一个宝箱终于可以打开了! 李妈妈闻言也乖觉地对姜珆行礼道:“以前是奴婢做错了事,以后奴婢必定谨遵夫人吩咐。” 其他人也跟着行礼:“谨遵夫人吩咐。” 姜珆点了点头,没有立夫人的威风,反而吩咐李妈妈带着朝阳院的下人陪许云葵回院子,又让王管家临时安排几个人做拂云苑的杂活儿,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些。 接着她向许鹏告退,带着人回了干净清净的拂云苑。 可还没等她屏退下人、查看宝箱里的奖励,许鹏又跟了过来。 “夫人,拂云苑的这几个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许鹏端着茶盏,语气平静,眼神中透出三分试探。 姜珆暗暗撇了撇嘴,心道就知道你这个控制狂不可能真的放心,还好本姑娘早有准备。 “除了我带来的三个人,拂云苑剩下的有四个是大姐姐从姜家带过来的,三个是侯府的下人,不过说是从姜家带过来的,其实卖身契也都在侯府,只不过如翠屏所说,她们的家人都在姜家。” “我想着虽然周大夫人这件事做得不妥,但侯府和姜家到底是姻亲,不好撕破脸皮,不如找个机会我回去问一问周大夫人,看姜家是否愿意把她们要回去,要不然就让她们在庄子上配人。” 许鹏点点头,这么着也好,跟周大夫人摊牌,既点明了真相,又不会闹得难看,只是…… “夫人这话说得好像跟姜家没关系似的,难道你的父母亲人,不也捏在周大夫人手上吗?” 面对许鹏深邃的目光,姜珆差点破了功,这厮也太不好糊弄了! 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成功逼出一汪眼泪来。 “侯爷知道的,姜氏人才济济,我爹只是旁支,又没什么能耐,根本不受重视,要不是同一个家族,必不敢跟京城的姜家攀亲戚。” “再说女子出嫁从夫,我既然做了侯爷的妻子,自然所思所想都要以侯爷为先。” 她泪盈盈地望着他,似乎很是深情,“侯爷别怪我不孝,我能有今日都靠侯爷青睐,就连我爹娘在姜家安稳,也是托了侯爷的福,侯爷才是保全我家人的恩人。” 第27章 可以不用死了 姜珆的这一番表白,虽然打消了许鹏的疑心,但也让许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只不过他很快便笑道:“夫人太与我客气了,夫妻一体,说这些就见外了。” 他伸出手想握一握姜珆的手,犹豫了一下,最后拍在了姜珆的肩头。 “夫人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 许鹏又交代了几句府里下人的安排,转身离去。 姜珆目送他走出拂云苑的大门,这才泄了力瘫坐在椅子上。 还好原主对许鹏暗恋情深,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瞒过这个控制狂呢。 不过在原主的记忆里,许鹏似乎很不喜欢原主对他表白,就像刚才那样,他总会本能地露出反感的表情。 搞得好像他娶原主是被人逼的似的。 真虚伪! 姜珆在心里吐槽了一番,狠狠翻了个白眼。 絮儿凑过来担忧地问:“夫人,你这么大动静把她们全赶走了,周大夫人会不会真的很生气,对老家的老爷夫人不好啊?” 溪琴和姜嬷嬷闻言也看了过来,脸上都有些忐忑。 姜珆安安稳稳地半瘫着,摇了摇手,“放心啦,大夫人本就看我不顺眼,能得罪到哪儿去?再说姜家还要我占着侯夫人的位置,免得其他女人虐待他们的宝贝外孙子女呢,最多就是发发脾气。” 会威胁到她生存条件的事,她才不会干。 “今天晚上终于不用担心有人监视了,快快快,把好吃的都端上来,咱们吃饱了好好睡一大觉!” 姜珆的兴高采烈最终还是感染了她们,絮儿欢快地把瓜子点心果脯蜜饯全端了来,一边吃一边吐槽香雪和翠屏等人以前的装模作样。 溪琴笑着在旁边凑趣,姜嬷嬷嘴里念叨着絮儿不稳重,却也并不阻止。 姜珆听得高兴,直到肚子都撑了才吩咐散了,还特意交代,晚上不用值夜,明早不要叫她,她要睡到自然醒。 梳洗过后,姜珆关上房门,这才喜滋滋地钻进了被子里,点开了脑海中的第一个宝箱。 这可是系统第一次奖励,不知道会不会是银子? 但宝箱打开的四射光芒中,蹦出来的却只有一行字: 【生存值达到60,可以改变剧情走向。】 就这,就这?! 姜珆不甘心地又点了点,见真的没有其他东西了,啪的一声关上宝箱。 银子啊,她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为什么她的系统就这么小气!! 她颓丧地用被子埋住了头。 可是一分钟后,姜珆又把头露了出来。 改变剧情走向?那不就是说,只要她刷到60点,她就可以不用死了吗? 这个消息简直比银子还好啊! 姜珆又精神百倍地坐了起来,盘算起涨生存值的规则。 目前这10点生存值,1点是因为把许云葵劝下了白绫,4点是因为两次安抚住了许鹏,5点是因为结识了男主杜陵,并给他提了醒。 那也就是说,目前能够影响她性命的就是这三个人。 许云葵好办,她本来就打算让许云葵得偿所愿,只要许云葵真的嫁给了徐淙,自然就没有理由怨恨她,更加没有原着中的能力可以逼死她。 至于老狐狸许鹏,他不愿意她掌管侯府,她没问题,他要姜珆拦着许云葵,姜珆也能办到,说不定她越拦,许云葵越是跟徐淙感情深呢。 所以对她来说也不难解决。 那剩下最重要的,也是最关键的,就是跟杜陵搞好关系,尽量加快生存值进度啊! 毕竟搞定他一个人,就等于搞定许云葵和许鹏两个人啊! 一通分析完,姜珆彻底放下了心。 她舒服地长叹一口气,大大地摊开了手脚,满足地陷入了梦乡。 姜珆计划得很好,老夫人不用她去请安,许鹏不用她去伺候,就连院子里的监控都被拆了个干净,她总算能睡到自然醒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太阳刚刚露了个头,溪琴就在门外叫她了。 “夫人,二小姐来了,说要给您请安呢。” 姜珆望着头顶的青纱帐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二小姐是许云珊。 原主很早就因为她身体不好,免了她的早晚请安,今天怎么来了? 房门打开,许云珊穿着家常衣裳,但头上戴着那支可爱的玉兔簪子,笑吟吟地给姜珆行礼。 “母亲早,云珊来给母亲请安。” 姜珆披着头发裹着外衣,虽然未经妆扮,但也有种家常的亲近自然。 她抬手示意云珊进屋子,“露水还没收呢,你这么早出来,小心着了寒气。” 云珊小跑几步牵住了姜珆的手,小脸红扑扑的。 “母亲放心,我穿得多,不碍事儿。” 身后跟着的金荷小声道:“二小姐说给夫人请安是应该的,奴婢怎么都劝不住。” 姜珆心里一软,吩咐溪琴去倒一杯热热的蜂蜜水,再去厨房端早饭来。 她细细地问云珊,“天还早,以后就算请安也晚点来,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睡足了觉。” “想吃什么早饭?我昨晚让厨房准备了玉米红枣粥,再蒸一笼水晶包,咱们一起吃。” 许云珊的眼睛越发亮,乖巧地点了头,捧着蜂蜜水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姜珆梳洗打扮。 “母亲,您穿上新衣真好看。” 姜珆掌不住笑了,却又暗暗叹息。 十三岁的许云珊和十五岁的许云葵简直不像亲姐妹,这么小的人儿说出的都是夸赞别人的话,无端让人心疼。 一顿早饭就在杯盏的声音中安静结束,姜珆除了给许云珊夹水晶包,劝她多喝两口粥,并未说什么别的,但许云珊一直在笑。 吃完了饭,絮儿和溪琴刚撤下去,姜嬷嬷就进来禀道:“夫人,花枝和翠屏求着要见您,到底是姜家带来的,王管家想问问您,要不要见一见?” 姜珆勾出一个浅笑。 昨晚在简陋的下等仆人房间挤一晚,就是给她们的下马威,真要是有筹码的人,一定会在被送出府之前,找她来投诚。 她猜到了翠屏会不死心地来求,可没料到花枝也来了。 第28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姜珆想了想,先问许云珊:“我这里有事要处理,云珊,你先回房?” 许云珊眨眨眼睛,“昨晚母亲敲打下人的事,我都听说了,我想跟母亲学学是如何处置的,可以吗?” 姜珆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发起火来可凶了,你别吓哭了。” 许云珊笑弯了眸子。 姜珆便吩咐道:“让她们跪在外头,先让翠屏进来。” “是。” 不一会儿,翠屏先走了进来,跪在姜珆面前。不过一夜的功夫,她披头散发,憔悴黯淡,整个人完全失了生气。 “说,要见我有什么事?” 闻言,翠屏又像昨晚一样扑上来抓姜珆的衣服,口口声声喊冤。 “夫人您听我说啊,我从来没有跟姜家夫人递过消息,是香雪百般套我的话,我就是天真单纯才被她给骗了!” “我有用的,昨晚不就是我告发了香雪吗,我还可以做很多事,夫人求求你留下我!” …… 姜珆忍着烦躁听了几句,可翻来覆去都是这些无用的话,眼见翠屏又要把昨天的戏码再唱一遍,姜珆彻底失去了耐心,一脚踢开了她。 “翠屏,你当我是傻子么,还是你以为我真的是凭你那几句话,才知道香雪是头儿?” “以前我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在姜家的份上没揭穿你们,可是你们如今越发猖狂,真以为能做我的主了。” “实话告诉你,你们以前做了些什么我一清二楚,乖觉的就老实去庄上做活,再吵吵闹闹,我打你二十板再发卖出去,谁都不敢挑我的理!” 今日的姜珆敛去了最后一丝温情,尽显果断,让翠屏心里的那点侥幸落了空。 她脸色惨白,咬了咬牙,小声地说:“夫人,奴婢,奴婢还有一个用处……奴婢可以服侍侯爷,为夫人争宠。” “什么?” 姜珆好笑地看过来,简直不敢相信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一旁的姜嬷嬷和溪琴面露鄙夷,就连许云珊,也沉下了小脸。 翠屏却来了点精神:“先夫人病重时,姜家把奴婢送了过来,就是为了让奴婢服侍侯爷,帮先夫人固宠,只不过后来……” “可是夫人这几年也没拢住侯爷的心,奴婢愿意为夫人分忧,将来生了孩子也放在夫人膝下抚养,绝不敢有二心!” 翠屏跪得笔直,极力显露出自己的曼妙身姿,还撩开头发露出笑脸,好让姜珆知道她有资本。 姜珆也的确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阵,伸出两指轻轻抚了抚她哭花了的脸颊,神情中却并无动容。 “翠屏,你进侯府已经三年多了,见到侯爷的次数不下百次,你这姿色要真是能吸引侯爷,你不早就成姨娘了吗,还用等到现在?” “再说你是什么身份,你就算得了侯爷的宠,生下孩子也是庶出,我放着云葵云珊姐妹不要,要你的孩子?” 翠屏抖了抖,挣扎道:“可是夫人你自己……” “我是府中主母,侯爷一向尊敬我,允我执掌中馈,何时就需要你来固宠了?真是可笑!” 姜珆一掌将她拨倒在地,翠屏再无指望,伏地又哭了起来。 这一次她不敢再放肆,只能捂着嘴憋着声儿。 姜珆冷道:“姜嬷嬷,把她带出去,让花枝进来。” “是。” 姜嬷嬷连拖带拽地把翠屏拉了出去,门一开,花枝很自觉地起身走进屋子,又安静地重新跪下。 姜珆拿帕子缓缓擦着手:“你要说什么?” 花枝磕了一个头,声音放得很低,“奴婢知道自己有错,不敢喊冤,临走前想问一问夫人,有什么要问的吗?” “奴婢知道的,一定都会告诉夫人。” 姜珆给姜嬷嬷使了个眼色,姜嬷嬷点点头,守在窗前,盯着外头的翠屏。 “我会有什么想问你的,花枝?” 花枝咬了咬牙,“夫人不愿被人掌控,自然也需要消息来摆脱,花枝别无他用,只有耳朵里灌满了闲话。” 姜珆无声地笑了笑。 瞧,这才是聪明人。 冷静地盘算自己有什么资本,恭敬地拿出来交换,祈求得到些许庇护。 而不是如翠屏一般,什么都看不清,有几两肉就以为谁都稀罕。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倒有一件事真要问一问:香雪把大小姐上吊的事告诉了周大夫人,为什么没有告诉她,大小姐看上了徐淙的事?” 花枝答道:“因为香雪知道,周大夫人听到这个消息不会高兴的。这几年香雪早就摸清楚了大夫人的脾性,要是说夫人对大小姐不好,周大夫人会赏东西,可要是说大小姐办错了事,周大夫人一定会怪罪大小姐身边的人,连带香雪也会挨骂。” “周大夫人对大小姐期望甚高,如果知道大小姐和布衣出身的男子来往过密,一定会罚香雪的。” 姜珆点了点头。 果然如她所料,周大夫人对许云葵的偏爱已经让她蒙蔽了眼睛,听不得关于许云葵任何不好的事情了。 这或许,也是徐云葵那么娇纵的一个重要原因。 因为许云珊在侧,很多话不方便问,姜珆便没说什么,只让花枝回去。 房门打开,花枝一动不动,她迟疑了一下,又问:“上次夫人说的话,还算数吗?” 顿了顿,她的声音里终于染上一丝祈求:“奴婢不想回姜家,为表诚心,请夫人给奴婢指人,从此以后奴婢只听夫人的话。” 姜珆有些意外,花枝就算不愿意回姜家,也应该效忠侯府,她竟然说只听自己的? 但没等姜珆答话,门外的翠屏听到,也依样磕头道:“奴婢也是,奴婢也只听夫人的话,奴婢也愿意配人!” 这副没脸没皮的样子,连溪琴和絮儿看了都嫌恶得直撇嘴。 姜珆淡漠道:“如今你们是犯了错的人,还由得你们挑三拣四选去处么,真要是悔过了,就该好好受罚,而不是跑来求这求那。姜嬷嬷,你去一趟,告诉其他人,别起这没用的心思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第29章 被怪物关进了笼子 姜珆附耳跟姜嬷嬷交代了几句。 姜嬷嬷应了一声,催着花枝和翠屏赶紧回去,她二人知道多说无益,只得怏怏地走了。 姜珆喝了口茶,正想着这些人以后能不能有什么用处,身边一个童声道:“母亲,您好厉害呀。” 她转头看去,却见许云珊眼睛亮晶晶的。 “您几句话就说得她们交了底,她们都好怕您。” 姜珆笑着扶正她头上的小兔子,“当主子的当然要有气势,不然就会被下人蒙蔽。” “我还以为你被吓得说不出话了呢。” 许云珊想起什么,“可是我记得娘以前都温温柔柔的,从来不会像母亲这么有气势……” 一句话未完,她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讪讪地住了嘴。 “母亲,我不是故意提起娘的,也没有说您不如她的意思。” 小丫头抿紧了嘴,眼中浮起了浅浅的一汪水,脸色也白了下去。 旁边的金荷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夫人会像刚才一样发火。 姜珆却面不改色,仍旧轻声道:“我与你娘自然是不一样的,你忘了么,刚才我就说过,我可是很凶的。” 许云珊愣住了。 姜珆拿帕子给她拭泪,“你才十二岁,想念生母也是常理,不必担心我生气,云珊,你只需知道,我从未想过代替你娘在你心里的位置。” 她与这三个继子女,能达到最好的关系也就是和平相处了,真要她与他们亲如母子,姜珆自己都觉得不适。 所以,即便她们不把她当母亲,姜珆也能坦然接受。 可是许云珊很受震动,因为她清楚地记得,母亲从前是如何别扭地寻求姐姐许云葵的认可的。 她一下子哭得更凶,“母亲,我会好好听话的,不会像姐姐那么任性,你不要不管我……” “云珊!” 姜珆反而手忙脚乱起来,又是拭泪,又想抱一抱她,可原主从未与云珊这么亲近过,她也怕云珊抵触。 最后她坐到云珊身边,轻轻揽着她的肩膀,柔声道:“谁说我不管你啦,昨天不是才带你出去逛了街,买了新衣服新首饰,还吃了点心。” “云珊已经很听话很懂事了,你没有错,不要担心。” 许云珊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可是母亲说,你不想当我母亲。” 姜珆真是没了脾气,“我就算不是你母亲,也肯定是你姨母啊。我只是觉得,你不用想着每一句话都要讨好别人才能说出来,至少在我这里不用。” “真的吗?” 许云珊的眼神惊疑不定。 她从懂事就知道娘为了生她受了很多罪,她身体不好,伺候她的人也要时刻担心,不然就要挨打挨骂。 所以她从来都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一件事,又惹得大家不高兴。 姜珆非常肯定地点头,“我向你承诺,在我这里,就算你说错了话,我也不会生气的。” “云珊,你应该自信一点,你也是侯府的嫡女,不比任何人差。” 今天母亲说的所有话都让许云珊意外,可是她心里暖暖的,甚至潜意识里也觉得,母亲说的是对的,事实就应如此。 于是她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擦起泪痕。 姜珆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牵起她在院子内慢慢走着,说些簪子衣裳的闲话,权当消食锻炼。 等许云珊情绪平复了,姜珆便吩咐絮儿送她回去了。 杨柳居。 许鸥没精打采地歪在榻上,恶狠狠地咬着瓜子仁,再把瓜子皮用力地扔到地上,仿佛是仇人一般。 昨日刚买的新衣和珠钗就放在榻边,可许鸥看着却没了昨日的欣喜和惊艳,只剩下憎恶和憋屈。 “咣。” 许鸥踢了架子一脚,差点把长裙和珠钗都摔了下去。 外头有人报:“姑小姐,大小姐来了。” 云葵来了? 许鸥起身去迎,一身新衣的许云葵带着李妈妈走进院子,虽然漂亮得像一朵刚刚绽放的桃花,但却脸色惨白,仿佛受了惊吓。 “云葵,你怎么了?” “姑姑!” 许云葵急走两步抓住了许鸥的手,和她一起进了屋子,又吩咐杨柳居的下人都退出去,只让李妈妈守着门。 许鸥都蒙了:“云葵,你这是?” 许云葵露出一个苦笑:“姑姑,我昨晚做了一夜噩梦,梦见我被一个大怪物抓进了笼子里,怎么都逃不出来。半夜惊醒以后,我就只想来找姑姑说话。” “如今这府里,恐怕只有姑姑才能理解我。” 许鸥明白了,昨天她好不容易收买的冬儿被当众揪了出来送走,许云葵是亲眼见到的,大约是被许鹏吓到了。 她讥讽地扯了扯嘴角,“云葵,你是你爹最疼爱的大女儿,你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毕竟你的婚事可是大有文章可做。” “也就是我和你祖母,一无用处,你爹不许我们多嘴,所以才这样管着我们,生怕坏了他的好事。” 管到连府里真实发生的事都不许她们知道,还当众下她的面子,让她在侯府的下人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 许鸥怎能不恨! 许云葵眼泪汪汪,“可是祖母和姑姑都是至亲,爹再怎么与你们意见不和,也不应该这么做啊,我这当晚辈的都觉得过分。” “姑姑,以前我不知道,爹爹他,当真这么无情?” 许云葵的这句话仿佛打开了许鸥的心门,她一肚子委屈终于找到了倾泻的缺口。 “云葵,从前你年纪小,我不愿意拿那些事惹你不高兴,可如今你长大了,姑姑当然不能再瞒着你……” 许鸥将许鹏历年来不许老夫人插手府里事务、又不让姜珆给老夫人立规矩,搞得老夫人在姜珆面前毫无尊严等事情全都说了,又把自己前头那桩不好的婚事重复了一遍,直说得泪流满面。 “云葵,你说说看,满京城里谁家的日子是这么过的,你爹一手管着侯府,宁愿给姜珆那个小贱人体面,都要把我们当外人防着……” “昨日你爹说要再给我找门亲事,就是威胁我如果还不乖乖听话,就要再把我胡乱许出去,姑姑这一辈子都捏在了你父亲手上,姑姑没用,命好苦啊!” 第30章 不就是扮乖巧么,谁不会啊 许云葵越听越颤抖得厉害。 原来她自以为慈爱的父亲并不宽容和善,反而对至亲家人也会冷漠无情。 她以前所有得到的宠溺,不过是因为她听话乖顺,可一旦她不愿意按父亲的意愿去做,从前的一切就会烟消云散…… 她如今的处境和许鸥何其相似,就算爹爹对她更宽容更疼爱,可她若是执意不听话,爹爹还能纵容她吗? 她苦笑道:“姑姑的话我听懂了,姑姑放心,以后我和姑姑相互扶持,一定有法子的。” 话虽如此,姑侄俩还是抱头痛哭起来,只是这一次比上次多了几分真心。 因为许云葵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真实处境,许鸥也知道,只有抓紧许云葵,她才能多几分胜算。 哭了一会儿,许鸥先冷静下来,吩咐李妈妈去打水来擦脸。 她一边给许云葵整理衣服,一边问她:“云葵,你想怎么做?” 许云葵脑中闪过徐淙的面容,便道:“上次祭拜娘时,我约徐公子在临台寺后山见面,可是徐公子生气了……我想买那块玉珏给徐公子。” 许鸥了然一笑,“那块玉的确很配徐公子的名声才学,既然你想买,姑姑陪你去买。” “可是,”许云葵犯难,“我手里的银子不够五千两,又不能找爹或者那个女人要钱。” 她作为侯府嫡长女,虽说吃穿修行不用她花钱,但月例银子就十两,就算加上以前长辈给的私房,也不够她这么大手大脚。 许鸥盘算了一会儿,咬着牙道:“姑姑这里还有点钱,缺多少,姑姑先借你。” “真的吗,谢谢姑姑!” 许云葵眉开眼笑,可是很快又愁道:“姑姑也不能一直借我,我没法子还,以后要用钱又该如何呢?” 这倒是个问题。 许鸥拍拍她的手,“傻丫头,你当姑姑的钱是哪儿来的,就是当初出嫁的嫁妆。你既然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自然也该学着掌家理账了。” “你亲娘的嫁妆可都在你爹手上,就等着你成婚时传给你,你只要跟你爹说会乖乖听话,他肯定会让你接手一部分的。” 许云葵眼睛一亮,她怎么早点没想到? 她娘的那些嫁妆她可是知道有多好的,如果用想学掌家的名义,甚至连府里的账她也能插手了! 这果然是个好主意! “姑姑你真聪明。” 许鸥摸了摸许云葵年轻饱满的小脸,高兴之余却又多了几分落寞。 “要是我当年也有人帮我、指点我就好了……” 许云葵感动地说,“姑姑,现在也不晚啊,以后等我嫁出去做了状元夫人,我就可以帮你了。” “可是你爹不许我跟你过多来往。” 许云葵朝她眨眨眼:“以后我们都小心些,别让爹知道,姑姑你也不要当面顶撞爹,别说漏嘴就行。” 不就是扮乖巧么,谁不会啊。 许鸥闻言也明白了什么,点点头道:“好。” 下午,姜珆把府里的普通下人都召集到后院正厅里,将昨天严惩下人嘴巴不严、不听侯爷吩咐、擅自向府外传消息的事说了一遍,并且当场将那些丫鬟拉了出来,送上了去庄子的马车。 冬儿还在喊“大小姐救我”,翠屏又哭又闹,花枝一片死寂,其他人也都麻木得没有表情。 她们昨日还是主子院子里近身服侍的人,是下人里的奢望和努力目标,可是转眼间,因为说了几句话,就要送到庄子上,变成干苦力活儿的农妇,或许一辈子都无法翻身。 这一幕对其他下人的冲击极大,虽然姜珆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但他们都自发跪下,不断说着“唯夫人和侯爷的命令是从”的话。 姜珆训诫了几句话,敲打他们一番,也就让他们散了,至于许云葵朝阳院的丫鬟婆子,姜珆一个人都没有换。 毕竟,换了那么趁手的下人,姜珆还担心许云葵不能顺利地和徐淙你侬我侬呢。 但姜珆这一番操作,落在许鹏眼中却变成了识相: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夫人,既能站在他的立场处理事情,又不争权夺利,岂不完美? 所以姜珆吩咐姜嬷嬷买几个新丫头回来,给拂云苑补充一下人手,许鹏没有阻拦。 不过是几个洒扫丫头,也监视不了什么,夫人在府里的一切,还能逃过他这个侯爷的眼睛么? 当晚,许鸥主动来找许鹏,满怀愧疚地向他认了错,说她思虑不周,不应该在外面故意跟姜珆吵架,以后她会听许鹏的话云云。 这种低姿态让许鹏很是意外,却又很舒服:“妹妹,你要是早这样想该多好。” 许鸥挤出一脸笑:“说起来也怪我不懂事,但哥哥昨天发了那一通火,我才明白错得有多厉害——哥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云葵的婚事,我不会再添乱了。” 正巧姜珆也在,许鸥还装模作样地给姜珆道了个歉:“嫂子对不住,你虽然年纪小,但比我大度得多,以后我再犯错,你可要提点我啊。” 姜珆瞥了一眼许鸥快抠出血的双手,亲热地笑笑:“都是一家人,姑妹既然这么说,那我却之不恭了。” 许鸥眼中闪过一丝憎恨。 许鹏满意笑道:“好,正好云荣这几天就要到家了,府中上下能够和睦相处,同心齐力,我就放心多了。” “不是说还有十天半个月么,云荣怎么会这么快回来?”许鸥很惊讶。 姜珆也觉得奇怪,前几日去拜祭姜蓉,许鹏都不让云荣提前回来,怎么突然就要到家了? 许鹏道:“这几日刚刚定了,云荣回来要进国子监读书,国子监里学生众多,云荣也一年多没在京中走动,早点回来准备。” 国子监啊…… 姜珆想起,似乎四皇子杜陵也是在国子监进学。 虽然原着中没有多写杜陵是如何对许云葵情根深种的,但现在看来,同在国子监读书的许云荣肯定没少出力。 许鹏对姜珆吩咐道:“除了归置云荣的院子,还有一件事,赵国公府已经下了帖子,半月后会举办春宴,到时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去,夫人,你要给云葵好好准备。” “好。” 第31章 到底是何方神圣 因为许云荣要归家的消息,常平侯府一扫前几日的暗潮汹涌,转而变得欢天喜地起来。 不仅老夫人高兴,许云葵和许云珊高兴,就连下人们也卖力地打扫各处庭院和花园,好迎接这位侯府唯一的少爷。 许云葵更是借着给许云荣买礼物的由头,找许鹏撒娇要来了一笔钱,几乎每日都要出府。 不过姜嬷嬷按照姜珆的吩咐提前蹲守,见到的却是许云葵买下了那枚独一无二的玉珏,并亲自送到了国子监附近的僻静巷子。 徐公子一个人来赴约,和许云葵说了好一会儿话,走时喜眉笑目,腰上就挂着那枚玉珏。 “夫人,这可是五千两啊,大小姐自己都没有那么贵的首饰,竟然舍得给那个徐淙买?” 絮儿和溪琴连连咂舌。 姜珆细细地给自己描眉,只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爱上穷书生的恋爱脑大小姐,送贵重物品不是必然的么,这还只是第一步呢。 “大小姐的钱,她爱买什么送什么,我也管不着,随她。” 溪琴担心道:“要是侯爷发现,怪罪夫人怎么办?” “怪我做什么,云葵是打着给云荣买东西的幌子出去的,我总不能这也拦?” 姜珆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一身淡紫色锦绣番缎襦裙已能衬出少女娇媚,妆容简单、钗环素净却又不显张扬,正适合独自出门逛逛。 她问姜嬷嬷:“那个徐淙,每日都要去宝津楼与其他学子讨论学问吗?” 姜嬷嬷点头道:“是,奴婢看了几日,每天都能辩倒其他人,因此很多人慕名前去见识呢。” 姜珆笑了,“这么有才,今日我也去见一见真人。” 看看能引得侯府嫡长女如此倾心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宝津楼坐落于城中偏北,高达四层,气势十足,外观装饰并不如何奢华显贵,反而古朴大气,突出一个“文雅”之意。 但楼外的牌匾是已故大学士曾旭亲笔所题,楼内还有历代状元、榜眼、探花在此饮酒聚会时留下的诗作加持,因此在京城一众以吸引文人学子为噱头的酒楼中,宝津楼无疑是最瞩目最高贵的那一个。 人人都说,只有学问最好的学子才敢去宝津楼一辩高下。 马车到达宝津楼时,姜珆这才体会到姜嬷嬷说的慕名前来有多委婉。 只见一楼目之所及的地方全都是人,就连窗户外都已经站满了人,这些人大多穿着素色长衫,一看就是穷出身的学子们。 此刻他们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只往楼内的某个地方看,一楼大堂内还传出了阵阵说话声。 姜嬷嬷轻车熟路地找到小厮,给了一吊钱,小厮便殷勤地引着姜珆等人从侧门进了楼内,直奔三楼雅间。 “夫人您请,这间房的视野绝对上佳,方便您看学子辩论。” 姜珆瞧了瞧,房间内侧的窗户果然正对着一楼的小高台,人看得明白,说话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便大方地点了不少茶水点心。 不一会儿,伙计呈了上来,姜珆让姜嬷嬷也不必拘着,一同坐下吃吃喝喝,边听那些学子们高谈阔论。 可惜他们说得唾沫直飞,激动处还手舞足蹈,但议的是四书五经里的道,用的是艰深晦涩的词,对于姜珆和姜嬷嬷来说,实在没什么意思。 姜珆百无聊赖地吃着点心,推开一扇小窗,姜嬷嬷轻轻指了指一个地方。 “夫人您看,大小姐在二楼,她每日都在那个房间。” 姜珆顺着姜嬷嬷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许云葵趴在二楼的一扇小窗上,目光痴迷地盯着下面的一个男子。 那男子一身靛蓝色锦缎长衫,隔得远看不清相貌,但是昂头挺胸,在一众比他更华贵的公子中都极有存在感。 因为他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傲气,身边还围着不少学子,殷勤谄笑地跟他说话。 想必他就是徐淙了。 姜珆打量了他片刻,也实在看不懂许云葵只与他见过几面,到底喜欢他什么。 难道他的才情真的高到那种,可以忽略其他不足的地步? 姜珆收回视线,懒懒地给自己煮了杯花茶,闻着沁入肺腑的花香闭目养神。 但她却不知,她与许云葵的举动都落入了四楼一个人的眼中。 杜唯珉执着一盏雨过天晴杯,在缓缓蒸腾的水汽里眯了眯眼睛。 对面的杜陵熟稔地倒掉煮过四次的茶叶,又放入新的茶叶,注水上炉。 堂堂的四皇子殿下竟然不用仆从服侍,反而很是怡然自得,等着水开的间隙,他抿了一口茶水,蔚然开口。 “宝津楼的茶再好,也比不过方丈大师的雪茶啊。七皇叔,你刚从山上下来,不好好歇几天,怎么想起跑到这里来喝茶?” 杜唯珉微微一笑,本就精致俊美的相貌更添一分惊艳。 “前些日子听说国子监新来了一个学子,天赋异禀、才华横溢,本王早就想来瞧瞧。” “小四,你也是在国子监读书,应该知道这个人?” 杜陵温和一笑,“皇叔说的是徐淙,他确实名气挺大的,一来国子监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没想到如今京城里也传开了。” 他也往下看了几眼,可是他坐在杜唯珉的对面,杜唯珉能看见许云葵和姜珆,他却看不见。 杜唯珉接着问:“那你跟他熟吗,他的学问真那么厉害?” 杜陵摇摇头,“我认得他,但没跟他打过交道,只听说国子监里有很多人都向他挑战过,但几乎都输了。” 难怪啊…… 杜唯珉明白了,难怪他那么傲。 恰巧这时,一楼辩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了,一个不服的声音响起:“吴公子你这是胡搅蛮缠!战士阵前苦,美人犹歌舞的意思明明是指空城计。” “你怎能故意曲解成讥讽官员贪图享乐?!” 那被称作吴公子的人锦衣金簪,周身富贵。 他歪站着,双手一摊,“我怎么故意曲解了,上次我拿去问夫子,夫子也没说我错,难道你比夫子还厉害?” 第32章 踩着别人铺路 “你,你……” 跟他辩论的学子穿着普通,明显家世不如吴世子,说话的功夫也不如吴世子,气得浑身发抖却反驳不出来。 他一转头走到徐淙面前,深深行了一礼,“徐公子,你是我们寒门学子中的佼佼者,只有徐公子的学识才是无人可及的,还请徐公子帮我!” 徐淙一撩衣摆起了身,拱手还礼,“李公子客气,徐某当仁不让。” 接着他昂起头,对众人朗声道:“吴公子说的没错,这句战士阵前苦,美人犹歌舞的确可以解释为嘲讽,但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此诗是前朝文人所做,讽刺当时的朝廷不理会四处绵延的战火,只顾醉生梦死的,但我朝立国时有一谋士看此诗有感,献出一招美人城楼歌舞的空城计,大获成功,因此现在都取称赞之意,而非讽刺。” 一番话有理有据,说得围观的学子都纷纷点头,出声赞同,那吴公子却脸色一变。 他气恼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夫子为何不纠正我,徐淙,你真以为自己赢了几次辩论就天下第一了,狂妄!” “我当然不敢称是天下第一,但夫子为何不纠正你,我却能答上一答。” 徐淙将头巾的飘带拨到脑后,“吴公子,你贵为吴大将军府嫡子,身份贵重,庶务繁忙,一旬里能有三日到学堂已算勤奋,既然你志不在学问上,夫子又何必跟你较真,自然哄你两句就罢了。” 话音一落,徐淙还端着架子目光轻蔑,周围的学子却都不约而同地静了。 因为这话几乎是明摆着说吴公子仗着家世不学无术,夫子不敢得罪他,也就由得他去。 吴公子果然恼羞成怒,大喝着“竖子!”就要冲上来打徐淙,徐淙被寒门学子团团围住,毫不惧怕。 其他世家公子见势不妙,也赶紧上来拦吴公子。 “康远别去!你去了就正中他的计了!” “吴公子何必跟他计较,没的掉了自己的身份。” “吴老弟……” 有其他人拉着,吴康远到底没有打到徐淙,恨恨地坐到了一旁。 徐淙却又笑道:“吴公子,圣人说过,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劝吴公子有功夫还是要多读些书,毕竟家世再好也要靠本事说话,否则就算坐上了高位也不稳当。” “你!” 吴康远大怒。 但徐淙这番话却引起了诸多寒门学子共鸣,眼见维护徐淙、指责吴康远的人越来越多,其他世家公子连忙拉着吴康远离开了宝津楼。 他们这一走,学子中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仿佛打赢了一场战役,众人对徐淙越发推崇,言语之间直将他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真如文曲星转世一般。 徐淙意气风发,虽略表谦逊,但一杯杯敬酒合着恭维下肚,他眼神飘移,那股子狂傲劲儿越发明显了。 姜珆看完了这场好戏,往下瞥了一眼,果然见许云葵痴痴笑着,目光凝在徐淙身上越发黏腻。 徐淙也偶尔抬头看她一眼,四目相对,徐淙微微一笑,许云葵脸红得像晚霞,一片深情。 姜珆嗤笑一声,收回了视线,“这就是徐大才子啊……虚伪。” 姜嬷嬷奇怪地问:“夫人怎么这么说?这几日奴婢所见,大多数人都很推崇徐公子,像今日这样跟他吵起来的倒不多。” 姜珆以手支额,缓缓道:“学问高深与否,我不懂也不做评价,我只说他这人说话的方式,有三两本事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来炫耀,生怕被人压了一头。这种人,就算有点学问也成不了大器。” 姜嬷嬷更糊涂了,“可是,刚才徐公子说的话,好像没错啊?” “道理当然是对的,好像也贬低了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说出了广大寒门学子的心声,所以他才受众人拥护。” 姜珆冷眼看向下面的热闹场景,“可是这点子把戏也就是用来哄哄那些不懂行的普通学子——世家子弟本就不靠科举晋升,能考上最好,考不上也无所谓。” “更何况吴大将军府同咱们侯府一样是武将出身,吴公子颇具武学天赋,自然以练武、学兵法为主,能到国子监去混个脸熟已经算他用功了,又怎能要求他与其他学子一般?” 见姜嬷嬷还是一脸茫然,姜珆难得地多说了几句:“譬如说,出嫁的女子,是不是都要孝顺公婆、照顾一家老小?可如果一个女子嫁了个没有公婆的丈夫,婚后本来生活得挺好,突然有个人冒出来指责她不孝顺公婆,甚至还说她这样下去会不得善终,嬷嬷你说谁对谁错?” 姜嬷嬷立刻道:“当然是指责的人不对,每个家族情况不同,怎可同一而论?” 接着她喔了一声,明白了姜珆的意思。 “夫人,你的意思是,徐公子故意这样说的?” “既然大家都说他学问好,想必徐淙不是个笨蛋,那我就只能认为是他故意的咯。”姜珆道。 “可是为什么呢?” 姜嬷嬷怎么也想不通徐淙为什么要故意得罪吴康远,姜珆却笑而不语了。 遇到这种情况,一种选择是解释正确词义后说明吴康远是以武效国,平息二人纠纷;一种选择是当众奚落吴康远,把争议闹大却赢得众人支持。 徐淙选择了第二种,是因为第一种选择只会让他成为老好人,说不定还会被寒门学子耻笑他卑躬屈膝;但第二种选择却会为他得到声望和人气。 明明是在踩着别人为自己铺路,却非要装出一副唯我独醒的样子,所以姜珆才说,徐淙是个虚伪的人。 四楼。 杜唯珉一直蹙眉看着什么,很是聚精会神的样子,良久,他讶异地挑了挑眉,眼中的兴味却更浓了。 杜陵好奇地问:“七皇叔,你在看什么?” 他又一次探头往下瞧,却什么熟人都没瞧见。 杜唯珉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没什么。” 他会唇语,刚才无意间“看见”了姜珆说的那一番话,不禁很惊讶,这位侯夫人竟然有这种见识。 第33章 这不就是攻略么 他又问杜陵:“徐淙刚才说的话,你怎么看?” “怎么看?”杜陵浑不在意地说:“徐淙虽然学问好,但对世家子弟的晋升之路不了解,说错话也是常理。” “你既知道他说得不对,下次可要好好教他一番?” 杜陵又是温和一笑,“我是皇子,身份上本就已经高他们一头,若再事事都想着指导他们,那不就更恃强凌弱了。” “算了,年少轻狂而已,等他进入朝堂,自然就明白了。” 杜陵说这话,可说是温吞也可说是软弱,老成得根本不像个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 杜唯珉一面感叹四皇侄天性纯良,一面又瞥了一眼满脸羞红的许云葵。 难怪这位小姜夫人那天要对杜陵说那些话,原来常平侯府的大小姐已经有了意中人啊。 杜唯珉眼珠一转,忽然问道:“小四,那要是将来你喜欢的女子,认为徐淙这样说得对,那你怎么办?” 杜陵立时皱起了眉,迟疑了一下,他说:“我是皇子,皇妃就算不用德慧兼备,也不能这么不懂事?父皇不会同意我娶这样的女子的。” 姜嬷嬷不料自家小姐如今竟能说出这么多难懂的话,又是高兴又是伤感。 “夫人以前一直是很单纯善良的性子,现在变化真是太大了。” 姜珆浅浅一笑,“我嫁进侯府已经三年,如果还像小姑娘一样天真,那就惨了。” 她必须应付诸多能影响她性命的人,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赚到足够多的钱,那就必须了解局势,看清棋局。 姜嬷嬷知道姜珆或许是对侯爷死了心,这么一想又多了几分怜惜。 “夫人只要坐稳如今的位置,抚养好三个子女,这辈子一样也是人人尊敬的侯夫人。” 姜珆不置可否,不欲提前透露自己的计划。 她瞧了瞧许云葵还没有离去的意思,便准备先回府,另外吩咐小二包了一份椒盐酥饼,带回去给许云珊吃。 一结账,十几两银子。 姜珆再一次默默哀叹,赚钱的事一刻都不能再拖延了。 可是如今她一无本钱,二无在京城的铺子产业,该怎么赚这第一桶金呢。 小二引着她们下楼去后门上马车,姜珆听得一楼的人越来越多了。 她笑道:“小二哥,你们东家这名气真是打出去了,那么多寒门学子进不来都要在外头听,文人第一楼的外号名不虚传啊。” 小二却苦笑着说:“夫人看着咱们楼里光鲜,却不知掌柜的烦恼:这人一多,喝酒闹事的就多,吵架辩论几句倒还好,动手打起来的也不在少数。” “再加上这附近本就车马多,每年因为一楼外的学子太多而堵了路,或者撞了车的不计其数,连里长都来说了好多次。” “前两日小的还听掌柜的说,其实那些人也知道吃不起楼里的东西,就是想借这地方多了解点其他学子的消息,掌柜的宁愿这种人少一点呢。” 姜珆听了这话,心中忽然冒出一个主意。 赶考的学子大多从五湖四海而来,对京城的地形、环境和论学风尚都不了解,这才会慕名来第一楼。 要是能把这些学子想知道的东西编成册,想必一定会大受欢迎。 而且秋闱三年一次,接下来的几个月,还会有很多人进京赶考,这可是不容错过的赚钱良机啊! 姜珆立时觉得眼前出现了一片曙光,在回府的马车上就开始着手想计划。 当天,溪琴和絮儿奉命分头出府办事,化名请了一批还在读书的学童,让他们闲暇时混迹在各个学子聚集地,了解那些学子最想解决的问题和希望事先知道的事情。 一条条消息悄悄在拂云苑汇总,姜珆利用侯府夫人的优势一一打听清楚,好在她前世最喜欢做攻略,对这种信息整理手到擒来,最后的初稿又生动又清晰。 而在这本《学子赶考方略》印刷之际,常平侯府唯一的少爷许云荣,到家了。 许云荣与许云葵是双生子,只比许云葵晚出生一刻,成了弟弟。 但他与许云葵并不太相像,许云葵肖母,许云荣则完全继承了许鹏的温文尔雅,因此认真说来,姜蓉留下的三个子女中,许云荣才是许鹏和老夫人最喜欢的后代。 奢华的厚毡织锦马车在常平侯府二门处停下,后面另跟有三辆普通马车驮着行李。 帘子一挑,一个粉面少年扶着小厮的手走下马车,几步进了花厅。 他笑道:“终于到家了,祖母,爹,我回来了。” 侯府内上到老夫人,下到得脸些的下人全都等在花厅里迎接少爷,此时听到声音,不由得个个喜眉笑眼。 “云荣啊,你可想死祖母了!” 老夫人喜极而泣,上前两步抱着宝贝孙儿,不住地上下打量。 “哎哟瘦了,读书辛苦?山里吃的也不好,你可受了罪了……” 许鹏轻咳一声,“娘,云荣是去读书,小厮跟着,家里那么多东西都带着,哪里就受罪吃苦了。” 许云葵原本笑着凑上前,可话还没出口,眼泪就下来了,“云荣,一晃一年多,你都长变样了。” “是啊,长大了,快有你爹高了。” 老夫人抹了抹眼泪,终于把许云荣放开了。 许云荣这才踏踏实实给老夫人、许鹏行了礼,连许鸥都受了他一揖。 他笑道:“孩儿离家一年多,当然长高长大了,学问也长进了,不然怎么有脸回来见人?虽然跟着宋先生读书是好,但到底哪里都不如家啊。” “云葵,你也长变样了啊,我瞧你更好看了。” 许云葵瞪着眼睛道:“还长进学问呢,连姐姐都不叫了?” “咱们是双生子,一起长大的,分什么大小。” “那可不行,我早出生我就是姐姐,叫姐姐!” 许云葵作势去拧许云荣的耳朵,许云荣连连告饶,还不忘向老夫人和许鸥告状。 第34章 一模一样的恋爱脑 许云珊也捂着嘴笑道:“哥哥别生气,姐姐不叫你,你还有妹妹呢,我来叫你,哥哥,哥哥,哥哥!” 许云荣一边躲一边点点许云珊的额头,“还是云珊好,跟以前一样乖巧,云葵,你快要连妹妹都比不过了。” “你!” 许云葵越发来了兴致,非要耍耍姐姐的威风不可。 老夫人、许鹏和许鸥也纵着他们闹,一家人欢声笑语、闲话家常,好一副天伦之乐。 只有姜珆独立一旁,没有人想起。 又或者说,他们都下意识地忽视了姜珆,哪怕许云珊提了一句“哥哥还没见过母亲”,也在他们的嬉笑声中淹没了。 不过姜珆也不生气,她趁着这个功夫端详了一下许云荣。 虽然同为十五岁,但许云荣比许云葵个子高一些,身量也壮一些,一身绿底灯笼锦的外褂长衫显得他很稳重,说他是许云葵的哥哥,也不会有人质疑。 但许云荣五官只算端正,因为富态而圆圆的脸上嵌着一对圆圆的眼睛,总是含着三分笑,再加上少年清气,的确有点上人见喜的意味。 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不过谁也没想到,许云荣不仅长得像许鹏,那种牺牲别人达成自己目的的倨傲狠辣劲儿,也和许鹏一模一样。 原着中除了第一次一见钟情外,许云荣的影子,存在于每一件让杜陵对许云葵动心动情的事件中。 他借着与杜陵同在国子监读书的便利,经常引二人相见、传递书信,他让杜陵看到其他小姐因为他的偏爱而刁难许云葵。 甚至他让杜陵以为许云葵爱慕他极深,只是自觉配不上他,所以忍着不愿与他亲近,这才促成杜陵宁愿顶着皇上和母妃的不赞成,也要跪求三天求赐婚。 如果说许云葵与杜陵的婚事是许鹏一手策划的,那么最得力的执行人就是许云荣。 毕竟读书科举多枯燥,练武排兵多累啊,只有当皇子王爷的小舅子,他才能一辈子轻轻松松地纸醉金迷、流连花丛。 可叹许鹏为了这个儿子操碎了心,一面延请名师为他镀金,一面走侯府和姜家的门路为他进朝廷和晋升铺路,还要为他相看得力的岳家,好助他保住常平侯府继续风光下去。 谁知许云荣先前还装一装,等赐婚的圣旨一下,他立马现了原形,每日在秦楼楚馆里打转不说,还明目张胆地与各种能碰和不能碰的女子亲近。 关键是他还不仅仅只是玩玩,而是真情实感地一个接一个地爱,每一个都是真爱。 他付出真心的对象不仅包括普通千金、金枝玉叶的公主,还有花魁头牌,甚至和离妇人都能成为他的红颜知己。 可惜他爱的人虽多,但没有一个符合他爹找儿媳妇的标准,反而闹得满城风雨,名声大坏,为此许鹏没少动怒,骂也骂了,打也打了。 就连许云葵也没少让四皇子帮忙平息流言。 许云荣却说这些人里无论娶谁,他与对方的真挚夫妻感情都会像爹娘一样被世人称颂,到时京城对常平侯府的风评又会上一个台阶,也会在皇上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呵,这可真是许鹏的亲儿子。 原着中,许鹏每次都让原主出面搅黄了儿子的恋情,方法包括但不限于出面羞辱儿子的意中人、惹怒女方的母亲,故意在两人中间制造误会等等手段。 原主因此又得罪了一批人。 最后许鹏摸清了许云荣喜欢活泼飞扬女子的秉性,故技重施把相中的儿媳妇包装成了许云荣中意的样子,等他一时上了头就赶紧求亲下定,不过三个月,就成了亲。 可是婚后没多久,许云荣发现妻子并非婚前看到的那样,深感受了骗,三天两头就在家里吵架,吵烦了就到四皇子府找许云葵诉苦。 姐弟二人相对泪汪汪,一分析就把罪名全都扣在了原主的头上。 …… 果然是双生子,顶级恋爱脑都是一模一样。 姜珆不在乎他们最后娶了谁或嫁了谁,但她很不喜欢他们的恋爱脑伤害到她。 就像原主的记忆里,许云荣表面上一声声母亲喊着,实际上却竭尽所能地漠视原主,无声地告诉她:你在这个家里什么都不是。 也像现在这样。 姜珆很不高兴——她好不容易在府里确立的地位,不容许云荣破坏。 于是她清泠泠地笑了起来,打断了他们的叙旧。 “一年多不见,云荣长高了,也越来越像侯爷了,要是你娘知道你出落得这么好,肯定会很高兴的。” “云荣,我前些日子去给你娘上香,还告诉她你特别懂事知礼,我没有辜负你娘的嘱托呢。” 许家人听了这话都静了一静。 许云珊小声地说:“哥哥,你刚才没给母亲见礼。” 许云荣有些不悦,但还是草草给姜珆行了一礼,“原来母亲也来了,刚才没瞧见,见过母亲。” 姜珆慈爱微笑,“看见你身体康健,我就放心了。这一年多我几次派人送衣裳和文房四宝给你,却一次都没听着回话,可把我担心坏了。” “……是,多谢母亲,我读书忙,一时疏忽了。” “嗯,些许小事,做母亲的当然不会与你计较的。” 这话说的自然,听来却似乎是许云荣做错了事。 许云荣皱了皱眉,老夫人先开口斥道:“这种事有什么可问的,他每天那么多功课,哪里想得起来要跟你回什么话?” 姜珆弯了弯眼睛,“瞧老夫人说的,我知道是他身边人考虑不周,这不是担心下人服侍的也会不周么?” 老夫人一下子哑了声,无话可驳了。 “好了,云荣的院子我已经派人收拾好了,东西先拿回去归置。” 姜珆指挥着让仆妇小厮把箱笼都搬到许云荣的长柏院去,众人恭敬地领了命,有条不紊地照姜珆的命令做事,连王管家都来请示了几个问题。 许云荣这才发觉,府中的情势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他看了许云葵一眼,却见许云葵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许云荣微一沉眉,吩咐贴身的书童打开最后一个小箱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大家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第35章 姜家主动来示好了 许云荣乐呵呵的,“孩儿久不回家,这次带了点礼物回来,聊表寸心。” “祖母,宋先生住的山脚下有个古稀村,因老人长寿而得名,孙儿特意去村子里请长寿健康的老人给做了这条抹额,您看看喜不喜欢?” 老夫人眼睛都笑眯了,“好好好,孙儿这么有孝心,祖母当然喜欢,当然喜欢。” “姑姑,我也不知你喜欢什么,这条手钏儿虽然不名贵,但样式别致,我特意给姑姑挑的。” 许鸥接过就戴在了手上,连连称赞,“想不到云荣挑首饰的眼光这么好,真漂亮。” “父亲,儿子知道您最看重儿子的学业,这篇文章是先生夸过的,说儿子长进不小,也算儿子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许鹏眼睛一亮,接过那一卷宣纸打开看了看,果然喜上眉梢,“不错,不错,的确初具风骨了,好,我儿将来一定会一举高中!” 最后,许云荣走到许云葵和许云珊的面前,递给她们一人一个小匣子。 “打开看看,喜欢吗?” 许云葵打开匣子,从里头拿出一粒珍珠,拇指大小,不算极品,但胜在圆润饱满,光泽度好。 “哇,这珍珠比我珠钗上的那些都大,你从哪儿买来的?” “你还说呢,就这一粒都不容易,你喜欢就好,看着去打首饰。” 许云珊也从匣子里拿出一粒珍珠,圆润光亮差不多,但比许云葵的小了一些。 她瞧了瞧许云葵的那颗,依旧甜甜地道:“多谢哥哥,云珊很喜欢。” “嗯。” 许云荣应了一声,仍然在听许云葵说可以打什么首饰。 许云珊默默地把珍珠放回匣子里。 姜珆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怪道许云荣原着中喜欢那么多女子,却总能让下一个女子愿意和他来往。 这揣摩各人心理、讨别人欢心的本事可真是一顶一的。 只不过他虽机灵,却不知道他对别人的重视程度都体现在这些礼物里了。 许云珊和许鸥的礼物,明显就不如老夫人、许鹏和许云葵的用心。 那,我这个继母的礼物呢? 许云荣和许云葵说完话,轮到姜珆了,箱子里却已经空空如也。 因为许云荣根本没想过给姜珆带礼物。 姜珆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可是忘记母亲的了?没关系,这几日去买也一样,母亲不会怪你的。” 许云葵和老夫人想说什么,可这场合说什么都不合适,也就闭了嘴。 许鹏道:“云荣,既然给家人带礼物,当然不能忘了你母亲的,这不合礼数。” 许云荣眼中闪过一丝烦躁,从袖中掏出了一张银票,递给姜珆。 “是儿子的错,可儿子也不知道母亲喜欢什么,请母亲自己去买。” 要是换成原主,一定会认为这是许云荣的羞辱,或者当众哭出来,或者隐忍痛苦。 但姜珆扫了一眼银票上“五百两”三个大字,立刻伸手接了过来。 还佯装忧伤道:“云荣,其实礼物就是一份心意,要是你有心,就算从外面带一份点心回来,母亲都会很高兴的。” 许云荣不料姜珆不仅没生气,还真的把银票拿走了,现在又拿话堵他,不就真坐实他不敬继母的罪名了? 老夫人这时道:“好了好了,云荣一路奔波也累了,吃饭去。” 她白了姜珆一眼,很看不上她这样子。 许鹏也说:“是啊,先吃饭,以后再细说。” 这事儿就这么揭过了。 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了饭,席上老夫人不停地指使奴婢给许云荣夹菜,许云荣细细地说了些在山上读书时的趣事,引得其他人一时感叹一时心疼。 姜珆只当是戏子说书,专心专意地吃饭。 这一桌菜备了山珍、海货,还有燕窝、鹿肉,可不是寻常能吃到的。 午饭吃完,许云荣回长柏院歇息,姜珆本以为也能回自己院子里歇晌了,谁知老夫人非要跟着去看孙儿的院子有没有什么不妥当,许云葵和许鸥自然也要去。 眼见许鹏都发了话一同去看看,姜珆不得不打起精神,陪着去转转。 好在长柏院收拾得很妥帖,老夫人想找茬,竟然没找出来什么大错儿。 等到院子也看完了,老夫人也累了,众人正要散了时,门房却来报:姜家得了今年的春桃,特意派人送了几框到侯府来,管事的已经在前院等了。 许鹏第一反应是去看姜珆。 姜珆便问王管家:“这几日可有人来找,怎么回的?” 王管家恭敬回道:“和夫人说得一样,香雪的娘和姐姐来过两回,门房婆子都说是香雪偷了东西,送到庄子上去了。她们想见夫人,但被拦下了。” 姜珆心里有了底,便对许鹏说:“大伯母必定是知道了,所以送东西来试探口风,示个好呢。侯爷去见见就知道了。” 这倒是实话,就算侯府内还有姜家的眼线,许云荣刚刚踏进家门,姜家也不可能这么快得到消息,送东西过来。 刚好许云荣听到了,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外祖母派人来的吗,来得巧,我回京的事也该告诉外祖一家。” 外院花厅,姜家来的管事满脸堆笑。 “见过侯爷,见过夫人。昨天庄子上刚送来了新桃,我家大夫人和大老爷吃了都说好,赶着让小人送些来给侯爷一家尝尝,说侯爷若是喜欢,小的就多送一些来。” 丫鬟刚洗了一碟子新桃呈上来,青中泛红的颜色和着鲜嫩的叶子,十分好看。 却不如管事的谄媚令人愉悦。 许鹏拿起一个桃子瞧了瞧,点了点头:“岳母大人客气了。” 姜珆也微笑:“难为大伯母总记挂着我们,等会我就分给云葵他们三人吃。对了姜管事,你来得正巧,少爷今日刚回了京,你正好回去带信给大伯母。” “啊呀,云荣少爷回来了!大夫人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姜管事很是意外,又喜得直搓手。 他的惊讶不似作伪,打消了许鹏的疑虑。 “云荣离家读书一年多,想必岳母和岳丈也念得紧,改日我让云荣先去拜祭了他娘,再回去看望岳丈岳母。” 第36章 连狗都不如的渣男 姜管家直作揖,“好,好,那小的先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夫人。” 姜珆让人赏了姜管家一吊钱,着人送了他出去,另外安排起许云荣上山拜祭的事情。 而在后园的长柏院中,许云葵去而复返,正和许云荣说悄悄话。 “姐姐,家里发生什么事了,那个女人好像变了性子,王管家怎么会听她的吩咐?” 许云葵一阵心酸,却又不想在弟弟面前袒露自己被压了一头,只是说:“能有什么事儿,爹说要她带着我出门做客,所以给她撑了撑腰。” 许云荣却皱着眉,“那也不行,姐姐你别忘了,咱们可说好了,绝不能让这女人把住了家里的权。” “放心云荣,”许云葵挥了挥手,另一只手却攥紧了帕子,“咱们家一向是爹说了算的,别说是小姜氏,什么人都不可能做爹的主。” 这话她说的幽怨低沉,听在许云荣耳中却是失了信心斗志。 他暗道姜珆这卑贱女子果然露出了马脚,还好如今他回来了,他才不会让小姜氏插手他们的事! 是夜。 许鹏特意把儿子叫到书房谈心。 看着唯一的儿子如今长大成人,许鹏颇有点老怀感慨,时间不等人啊,儿子脱离了稚气,他就老了。 “云荣,你外祖父已经打点好,让你进国子监读书,你可要好好跟夫子学,过几年考个功名回来,也算不辜负一家人的期望。” 许云荣圆圆的脸上却露出几分不耐烦,微微偏过了头。 “爹,咱们这家境,我考不考得中有什么关系,等我到了年纪,您跟外祖父随便安排个官儿给我做做,不就好了吗。” “这不一样,我跟你外祖父是能疏通,可你要是有个功名傍身,皇上对你有个好印象,将来你升迁也更容易。” 许鹏耐着性子劝说,许云荣反而更烦躁了。 “可是科举高中也就是去翰林院修书,苦熬苦业不知哪年才能到皇上身边侍奉,哪儿比得上世家举荐,说不定直接就是有实权的官儿。” “爹,跟我一起在宋先生那里读书的谢三郎就这么说的,再过几年,他就直接进工部了。” 许云荣这番话说得许鹏很感慨,他何尝不希望云荣也能像其他世家子弟一样,有大把的职位让他选,一辈子轻轻松松做人上人。 可是常平侯府的根基太浅,老侯爷靠军功立足,许鹏却讨厌舞刀弄枪,更不可能让后代冒着生命危险去挣功绩,所以当初才拼命搭上了姜家。 姜家是多年的文官清流,族长姜文瑞颇受皇上赏识,姜氏中也有几位在朝的实权官员,有姜家外孙的身份在,许云荣若是科举走文官的路子,肯定会轻松很多。 只不过文官,也难熬啊。 许鹏不再劝说儿子,而是转了话题道:“其实我让你去国子监,并不只是为了读书科举——云荣,四皇子现如今也在国子监读书。” “前几日我们上山去拜祭你娘,四皇子见到了云葵,还送了大礼。” 许云荣很快明白了其中关节,“四皇子喜欢姐姐?爹的意思,是要促成四皇子与云葵?这敢情好!” 见儿子与自己想到一处,许鹏舒心地笑了,“是啊,四皇子的生母陈妃出身百年世家陈氏,底蕴深厚,深得信任,你姐姐要是嫁给四皇子做了妃子,那你的差事和侯府的将来,都会容易许多。” “是啊,是啊。” 许云荣激动起来,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两个来回。 “难怪爹要提前叫我回来,既然这样,我知道了,等我进了国子监,一定好好跟四皇子相处!”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眼中都是对权势的向往和兴奋。 许云荣和许鹏好好商量了一番计划,见许鹏心情很好,便顺势道:“爹和母亲似乎感情更深厚了,府里的下人也对母亲很恭敬,想来不日就要给我们添几个弟弟妹妹了。” 许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瞧了一眼许云荣。 “少跟你爹玩心眼儿,你放心,她不会生出孩子,也不会对府里有任何影响。” “哦?” 许云荣有些意外。 许鹏漫声道:“你长大了,有些话也能告诉你了——当初纳她就是为了稳固和你外祖家的关系,等时机到了,若是有更好的人选,爹自然有办法让她离开侯府。” 至于什么时机,当然是侯府不再需要姜家帮扶的时候,比如许云葵成为四皇子妃后; 而让姜珆让位的办法,那就更多了,反正她只是个八品捐官之女,他们想甩开她,太容易不过了。 许云荣这才放下了心,恭敬给他爹行了个礼,“还是爹深谋远虑,孩儿自愧不如。” “那是当然,云荣,你得好好学着,多思多想,爹苦心经营的一切,将来都是要给你的啊。” “是,孩儿知道了。” 许鹏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许云荣,目光中透出隐隐的骄傲。 姜家的回复很快,第二日就又派了人来,说周大夫人想少爷想得紧,让少爷快些到姜家去,她在府里等。 又说大小姐今年要相看亲事,涉及到姜夫人带大小姐出门见客,周大夫人有些事情要提前交代给姜夫人,要请夫人陪云荣一同回姜家。 姜珆一听就知道,周大夫人这是憋屈狠了,要把自己叫回去训斥呢。 许鹏淡淡一笑,“这是应该的,夫人,既然岳母大人催促,明日你就陪云荣出去,先上山拜祭他娘,再去姜家见岳父岳母。” 可打发走了姜家的人,许鹏转头又叮嘱姜珆,就算周大夫人问责也不能退缩,侯府绝不能再有别的眼线。 要是她在姜家服了软,那就别怪他对她失望透顶,收回他给出的权利了。 他目光冷沉地定定瞧着姜珆,姜珆只得点头应下。 心里却呕得慌:她都亲手揪出了姜家的眼线了,许鹏不仅连一点要护一护她的意思都没有,还拿着原主的深情逼她跟姜家人撕破脸。 还失望透顶收回权利,你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连狗都不如的渣男! 第37章 来了 翌日,姜珆吩咐姜嬷嬷多盯着点儿印方略的事,带着絮儿和许云荣一起出了门。 这一趟再去山上,虽然遇到的官家夫人没之前那么多了,但姜珆仍旧没放过这个机会,努力给外人留下一个和善大度的继母印象。 下山后马车直奔姜家,门房小厮见着常平侯府的车,立马麻溜地开了门,另有人引着他们去了内院。 “云荣,云荣!” 周大夫人匆匆地从屋里走了出来,脚步急得差点跌倒。 许云荣紧走两步扶住周大夫人,亲热道:“外祖母别急,孩儿不是在这儿吗,要是外祖母为见我摔倒了,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周大夫人欢喜地攥着他的手,“都怪你外祖父非要把你支出去那么远,京城那么大,怎么就不能就近找个先生学?你姐姐我时常还能见见,就是你,一年多了……” 说着周大夫人就要拭泪。 许云荣连忙道:“现在好了,孙儿回来了,以后就在国子监读书,不会再走那么久了。” “是啊,还好你外祖父改了口,否则我必不依他的。” 祖孙俩叙旧,又没有跟姜珆搭话。 不过姜珆也不想上赶着让周大夫人责怪,自顾自打量着姜家的府邸。 作为几代清流世家、朝中文官砥柱,姜家自然比侯府要大一些,三路三进的院子宽敞大气,四处蜿蜒的抄手游廊别致雅观。 一树一花尽显诗意志趣,一亭一楼尽是古朴醇厚,就连来往的下人,都比侯府的多几分规矩和缄默。 好一派世家大族的气质。 难怪许鹏到现在都巴着姜家不肯放。 姜珆正看着,忽然从屋内又传出一声重重的咳嗽。 “云荣是我的外孙儿,自然要从小读圣贤书,宋先生还是看在我的薄面上才肯收云荣,怎能为了你这点牵挂就不让他去?真是妇人之仁!” 这声音浑厚低沉,听着有些风霜但很有威严,正是姜氏的族长、姜蓉的父亲,姜文瑞。 周大夫人听到这话有些讪讪的,刚才的慈爱之情终于收敛了些许,恢复了平日的稳重。 她柔声对许云荣说:“你外祖父知道你今日来,特意在家等你呢,进去说话。” 说罢又转向姜珆,给了她今日第一个眼神,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冷淡道,“珆儿,你也进来。” 姜珆没想到姜文瑞竟然也在,不觉有些奇怪。 原主的记忆中,她在姜家住了几年,见过这位姜氏大族长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偶尔在路上遇见,姜文瑞永远都紧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威重得让年幼的她胆寒。 而且姜文瑞少言寡语,除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对其他人很少有缓和微笑的时候,可以说他是一位冷冰冰的严父、严祖父,绝非慈父、慈祖父。 那对姜家子弟少有的宽和,也并没有蔓延到自己外孙的身上。 他今天出现在这里,难怪是因为他开始看重许云荣了? 姜珆不疾不徐地慢步进了花厅。 抬眼一看,主位上端坐着一位半百男子,高高束起的头发已在两鬓染了微霜,但却一丝不苟地以玉冠簪紧,相貌端正,不过眉间川字颇深,一双眼睛如暗蓄精光,衬得他气势十足。 姜文瑞捋了捋三寸长的胡子,目光先在姜珆的身上扫了一圈,接着才看向许云荣。 许云荣笑着上前行礼,“一年多不见,外祖父还是这么身体康健,瞧着还年轻了几岁。” 这话倒不算恭维,毕竟姜文瑞和周大夫人比起来,周大夫人的确显老得多。 但姜文瑞还是开心地笑了,“外祖父没老,你可是长大了,个子长高了,也胖了些。” 周大夫人在旁道:“哪里胖了,我瞧着分明是瘦了一圈。” 姜文瑞却没理她,继续说道:“不过年纪长了一岁,心性也要成熟些,宋先生可是跟我说过,你读书时心不够静,不踏实。” 许云荣一听这话就怵头。 许鹏虽也过问他的课业,但一则他爹自己懂得也不多,二则也不是真的重视科举,所以许云荣很好糊弄过去。 可唯独到了姜家,一门三进士,子女人人都要读书作画,恨不得连下人都能吟诗作对,着实让许云荣头大。 尤其是外祖父姜文瑞,每次见面必要问起课业,顺带着必要教导他刻苦钻研、静心思学,许云荣根本糊弄不过去,只能乖乖挨训。 不过今日好歹是重逢,姜文瑞没说几句,就缓和了神色,“好了,你年纪尚小,慢慢学就是,不过外祖父说的话你要记到心里。” “是啊是啊,别说这些了,云荣你快跟外祖母说说,这一年多来怎么样?” 周大夫人引着许云荣说闲话,许云荣将昨日的趣事又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周大夫人也捧场地连连惊呼。 姜文瑞慢慢喝着茶,双眼微阖,手中慢慢转动着一串颜色各异的十八子,明显没有听许云荣讲话。 姜珆也就乐得当个透明人,兀自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卖攻略赚钱的事儿。 没过多久,姜文瑞似是烦了,重重咳嗽了一声,周大夫人便识趣地住了嘴。 姜文瑞给周大夫人使了个眼色,“云荣,你离京一年多,你外祖母给你准备了好多东西,你去看看挑挑,歇一歇。” 周大夫人也亲热地上前拉过许云荣,“是啊云荣,今日还特意备了你爱吃的烤鸭,还有什么想吃的,你告诉陈妈妈,让她交代厨房。” 陈妈妈上前给许云荣行礼,要带许云荣去后院歇着,许云荣知道外祖父母有话要私下跟姜珆说,又乐得不在姜文瑞面前听教训,道了谢就跟着走了。 接着周围奉茶的小丫鬟也退了出去,只剩下姜府的大管家站在姜文瑞身后。 姜珆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 来了。 “小十六,是你把香雪和其他人往府里递消息的事告诉了许鹏,把她们全都送到庄子上去了?” 周大夫人先开口,刚才还满是慈爱的脸上换了怒容,嫌恶地瞪着姜珆。 第38章 我一个弱女子能要什么 姜珆没有否认,平缓道:“是。” “你疯了不成?竟然帮着外人欺压自己的娘家人,还是你以为这样就能离间姜家和许家的关系,让常平侯府给你撑腰?” 周大夫人指着姜珆,气得声音发抖,“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别以为脱离了姜家你就能好!” 姜珆迎着周大夫人的目光看去,淡淡地勾了勾唇角,“怎么会呢大伯母,我也姓姜,当然不会干破坏姜家和侯府关系的事儿,再说有大姐姐生的三个嫡子女在,我也破坏不了。” “只不过被人监视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我不喜欢,侯爷也不觉得两家需要用这种方式维系,就把她们送走了。” 周大夫人却越听越生气,“什么叫监视?明明是你在侯府应付不来,所以我才派人多看顾着你,免得你在夫家被人挑剔。而且香雪伺候你三年了,你偏偏现在翻脸,分明…” “啊,原来香雪是大伯母特意派来照顾我的?” 姜珆讥讽地笑了出来,“可是她在侯府四处收买下人、打听主子的消息,人证物证俱在,她还桀骜不驯地把大伯母抬出来,说是大伯母让她做的。难道,大伯母就是教她这样照顾我的?” 周大夫人表情一僵,没有说话。 事情可以做,但这话,却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姜珆低叹,“也就是看在姜家的份上,香雪和其他人都只被送到了庄子上,否则真的计较起来,就算发卖为贱奴,或是交到官府也是使得的。” “胡说!香雪就算错了规矩,但也绝对不会背叛姜家,你,你少推脱,赶紧想办法把她们都带回来!” 呵,之前把我当蚂蚁一样无视,想骂就骂,想监视就监视,现在又希望我能违抗许鹏的话,当侯府的家? 哪有这么美的事! 姜珆垂下眼,面不改色地吐出一句“恕难从命”。 果然周大夫人双眉一立,上前抬起了手就想打姜珆。 但下一瞬,姜文瑞深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夫人。” 周大夫人定在了原地。 姜文瑞继续说:“夫人你身子不好,不宜生气,你去陪云荣。” 周大夫人咬住下唇,晦暗的脸上生生憋出一层红来,最后却低低应了一声,扭头出去了。 花厅里只余十八子转动的声音。 “姜珆,你大伯母说你变了,我原先还不信,现在看来,你真的变聪明了。” 姜文瑞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姜珆轻笑,“大伯父过奖,哪里是什么聪明呢,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着,只是前些日子我大病了一场,不愿意再这么委屈自己了。” “嗯,”姜文瑞手中的十八子停了,“香雪在侯府那么做事,的确不妥当,既然你不喜欢香雪,罚了就罚了,没什么关系。” “我让你大伯母另外挑些好用的人给你,吩咐她们不用再递消息了。你回去告诉侯府,云荣在国子监不必担心,我自会找人看顾他。” 姜珆心下松了一口气。 不是为姜文瑞并不责怪她,反而顺势让了一步,而是因为姜文瑞的想法,果然跟周大夫人不一样。 周大夫人是慈母,遇到事情就知道发脾气威胁人,不顾一切把姜珆往死里逼;但姜文瑞是个合格的一家之主,他知道人与人之间有了矛盾,冷静谈判才能解决问题。 而这样的姜文瑞,才能让姜珆拿她帮助姜蓉的恩情,换来她想要的东西。 于是她轻声说:“多谢大伯父,不过我身边的娘家人够用,不需要大伯父再给丫鬟了。” “…什么?” 姜文瑞愣了愣,不敢相信姜珆这样直接而干脆地拒绝了他。 他执掌姜氏一族十几年,从未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 他身后的大管家也不悦地道:“侯夫人,大老爷既然说不会再打听侯府的消息,就一定不会了,你怎么能拒绝大老爷的好意?” 姜珆皮笑肉不笑地瞧了他一眼,“大管家误会了,我在侯府说得上什么话,自然是侯爷说不需要姜家再送下人过去了,难道我直接驳侯爷的话?” 当然不是这样的。 大管家心知姜珆是把刚才大夫人的话又还了回来,可姜家理亏,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许久,姜文瑞再次开口,“姜珆,你应该知道,没有自己的孩子,你能得到的始终只有表面富贵。只有养好蓉儿的三个孩子,再有我给你撑腰,你才能在侯府长久安稳地呆下去。” “呵呵,自己的孩子……” 姜珆扯了扯嘴角,“大伯父拿我说笑呢,恐怕我在侯府一辈子,也生不出孩子来。” 姜文瑞沉默不语。 “不怕实话告诉大伯父,我如今已经想通了,我进侯府,本就是为了帮大姐姐的,何必执着于自己的孩子,反正侯爷也于我无意。倒不如得些实在好处,总比这劳什子虚名好。” 姜文瑞惊讶地朝姜珆看来。 当年姜珆对许鹏的仰慕,他是看在眼里的,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愿意在侯府做低伏小,只盼有一天许鹏能看到她的好,与她夫妻和睦。 可是现在姜珆竟然说,她不再爱慕许鹏了。 那她脱离姜家掌控、坏他事儿的可能就多了一分。 “姜珆,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珆抬眼,对上姜文瑞如死水般深沉的眼神时又是了然一笑。 “大伯父宽心,我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想的?无非是日子宽裕些,家人过得好些。可惜我嫁妆少,侯府的产业我也沾不了手……” “这个好说,我送你一个铺子。” 姜珆蹙眉,“我也不会打理铺子,要不大伯父还是给我银票。” “行,我命人给你补两万两银票。” 姜文瑞放松下来。 这点钱对于姜家来说,不算什么。 姜珆又轻柔道:“还有一事,大伯父可否举荐我哥哥来京城读书?我自到了京城,已经好几年未见过家人了。” 姜文瑞眉头一皱,目光中的锐意重又升起。 让她哥哥来京城读书?这件事对于他这个三品大员来说并不难,可要是没他这个门路,两万两银票也办不到。 姜珆可真会选啊。 第39章 姜家不要她们了 面前的女子言笑晏晏,虽然梳着妇人的发髻,穿着稳重的石青色外褂,但姜文瑞知道,她不过就是个二十岁的少女。 可是记忆中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小女孩,忽然也能大大方方地直视着他,直截了当地和他交易,还提出这种精明的要求。 这让姜文瑞很不高兴。 莫非他当年竟然看错了人? “姜珆,两万两银子还不够吗?要知道能让你嫁给常平侯做继室,哪怕是徒有其表的夫人,于你而言也是高攀,你晓得当年有多少人想代替你?” 姜珆也不担心,不疾不徐地给自己续了一杯茶。 “既然这样,正好我觉得这侯夫人的名头就像枷锁,倒不如大伯父再选一个女子,我甘愿把侯府主母的位置拱手相让,如何?” 姜珆端着茶和姜文瑞对峙,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毫不退让。 大管家再次忍不住喝道:“夫人慎言!你怎可跟大老爷这么说话!” 但没有人理他。 因为姜珆笃定,姜文瑞是在虚张声势。 毕竟她这样的人选可不好找,而且许云葵和许云荣都到了定亲事的年纪,这个当口上常平侯府不能乱。 果然,姜文瑞静静看了姜珆一会儿,手中的十八子重新转了起来。 “你哥哥姜琢想走科举的路子,是好事,本就是姜氏族人,来京城读书也是应该。这件事我应了,你回去等消息。” 姜珆嫣然一笑,起身行礼,“珆儿多谢大伯父。珆儿自会替大姐姐占着侯府夫人的位置,养育好三个子女,确保侯爵不会落到其他人的头上,以报答大伯父。” 她又问:“关于云葵的婚事…” 姜文瑞道,“四皇子母族不弱,听说性子也好,云葵若能嫁给他,自然是好事。” “是,我回去转告侯爷。” 交易谈完,姜珆心满意足,告辞出了花厅,礼数规矩虽与刚才别无二致,但无形多了几分气定神闲。 等她的身影消失,姜大管家才有些不甘地说:“大老爷,她一个小丫头竟敢这么顶撞您,您居然就答应她了?” “不答应,难道就能把耳目重新送进去?” 姜文瑞眼中的厌烦一闪而过,“我之前就告诫过大夫人,不要玩这种小把戏,姜珆本就在我们手心里攥着的,她能翻出什么花来?偏偏她不听。” “算了,说开了也好,她不想生孩子,云葵云荣的地位就会更稳了,对我们反而不是坏事。” 姜大管家迟疑地道:“可侯夫人现在就敢要钱要东西,以后要是改了主意,生了别的心思怎么办?” “呵,她哥哥进京读书,前途就捏在我手上了,有什么可怕的?” 姜文瑞轻轻敲了敲桌子。 姜大管家这才明白过来,立刻上前倒茶,“是啊是啊,果然还是老爷想得周到,他们一家都得仰仗着老爷呢。” 一口热茶下肚,姜文瑞舒畅地笑了。 许云荣陪着周大夫人说话,姜珆乐得自己在姜府里闲逛,将原主对姜府的记忆与现实一一对照融合。 吃了晚饭,周大夫人命人将送许云荣的东西搬上马车,又塞给姜珆一个荷包。 姜珆捏了捏荷包的厚度,知道这是两万两银票,便笑着问周大夫人,可要把香雪等人送回姜家来? 周大夫人冷着脸说,香雪她们的身契都是一起送到侯府的,就是侯府的奴婢,跟姜家没关系了。 侯府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这话可算是绝了香雪等人的后路,也代表着姜家认了错,以后都不会再打探常平侯府的消息。 姜珆抿唇微笑,满意而归。 回府的马车上,姜珆将荷包里的银票拿出来看,果然是两万两整。 絮儿瞪大了眼睛把银票翻来覆去,简直不敢相信。 “夫人,大老爷真的给了!奴婢还以为他只是说说的呢。可是夫人,您怎么不要铺子啊?” 姜珆将银票收好,“铺子里的管事伙计全都是姜家的人,我要了赶走他们也不是,留下也不是,说不定还不挣钱。” “倒不如银票,简简单单,一分不少,我拿着钱去买自己的铺子不好么?” 絮儿敬佩地直挑大拇哥儿,“夫人,还是您厉害!” 姜珆笑道:“现在有了钱,上次说了要给你们做新衣裳的得先兑现,还有吃食,以后想吃什么就跟夫人我说,咱们怎么都不能委屈自己。” “啊啊啊,太好了!” 絮儿乐得手舞足蹈。 回府后,姜珆把姜家对香雪等人的态度告诉了许鹏,还说周大夫人和姜大老爷已经答应,以后都不会派人来侯府了。 许鹏开怀大笑,“夫人,没想到你做得这么好,我还以为你会顶不住岳丈的压力呢。” 姜珆含羞低头,“有侯爷支持我,我当然不怕。” 许鹏的笑容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嫌弃,只是嘴上仍道:“夫妻一体,说这些就见外了。既然香雪是姜家人,那从她们屋子里搜出来的东西都由你处置,我另外让王管家给你换一批上好的家具。” 姜珆柔顺应道:“好,多谢侯爷。” “嗯,这几日云荣要到国子监认认门,还要你费心备礼,另外今日赵国公府已经下了帖子,十日后举办春宴,夫人也要帮云葵好好准备。” “是。” 脑海中的生存值又动了起来,姜珆看着“12”,笑得开心。 她转身回了拂云苑,写信给老家应城的爹娘和哥哥,告诉他们姜文瑞允了哥哥可以到京城来读书,请他们为哥哥提前准备。 又吩咐人将周大夫人的话送到了侯府的庄子上,传给香雪等人听。 第二日管事仆妇回禀说,得知姜家不要她们,众人最后的指望也落了空,她们全都哭了,尤以香雪哭得最伤心,翠屏还扑上去厮打,被旁人拉住了。 消息传回来时,姜珆正在懒懒地看管家给许云荣备的礼,闻言只道:“以后她们就是常平侯府的普通下人,按普通下人的要求对待,要是谁还认不清状况,那就该怎么办怎么办。” 第40章 真,躺着赚钱 “是,夫人说得是。” 仆妇退了下去,姜珆将手边的东西一推,随意点了几个让溪琴去给王管家回话。 许云荣进国子监是大事,拜师礼自然是许鹏亲自选定的,姜珆只是看些给其他学子或国子监其他伴读的见面礼,差不多就行了。 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琢磨琢磨自己的生意呢。 如今姜嬷嬷已经找好了印书坊,谈好了头一批的几百册,过几天就能印好交货。 姜珆也传信给了庄子上的姜嬷嬷儿子一家,吩咐他们去附近几个镇子上跑跑客栈、饭馆和码头,找掌柜的谈合作卖《学子赶考方略》。 南边的庄子正好靠近水陆码头,北上的学子们都要经过那里中转,在那里卖方略,最具地利。 这第一版只是试试水,如果反响好,姜珆打算后续再出几版针对有钱学子的方略,毕竟有钱人的钱才更好赚。 姜珆躺在床上,想着如果把这条路子走通,开发出各种各样的攻略卖到全国各地…… 嘶,那岂不是真的躺着赚钱? 没几日,许云荣正式入了国子监,成为一名外舍监生。 国子监不比宋先生门下,不仅学子多,和他同龄的也多,因此虽然跟在上舍上课的四皇子见面机会不多,许云荣也非常兴奋。 每日回府,他都要说说今天认识了什么新学子,又或者交了哪家的公子为朋友。 若是见到了四皇子,又或者跟四皇子说了几句话,更是要拿出来大讲特讲,不住赞叹四皇子多么平易近人,多么气质贵雅。 姜珆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称赞四皇子的。 许鹏也对许云荣在国子监里交游很满意。 唯有许云葵反而听得心烦。 她原本想着许云荣跟徐淙一起在国子监读书,那她就可以知道更多关于徐淙的消息了。 可是国子监分为外舍、内舍和上舍,许云荣年纪小、基础薄弱,入了外舍,徐淙却已经考进了上舍,两个人根本不在一起。 而且许云荣天天张口闭口,要么是高官世家之子,要么就是郡王、王爷之子,难道他眼里就看不见徐淙这种出身虽差但天纵奇才的学子吗? 找了个机会,许云葵终于扯着许云荣避开了其他人说话。 “云荣,你在国子监就认识这些人了吗,其他有真学实才的人呢,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许云荣很是奇怪,“我认识的这些朋友,也有不少学问好的啊。” “最厉害的呢?今年国子监来了一个学子很聪明,听说他的学问整个国子监的学子无人能及,我都听过他的大名了,你在国子监没听过?” 许云葵就差直接说出徐淙两个字了。 许云荣恍然大悟道:“我知道,听说了,是不是一个叫徐,徐淙的?是有很多人说他学问好,可大家说他很狂傲,再说他一介布衣……” “布衣怎么了,他布衣之身都能上国子监,可见天赋有多高!弟弟,爹送你进国子监是为了让你读书的,你应该跟着这种才子好好学,别一心都放在交友上。” 许云葵端足了姐姐的架子,换着花样劝许云荣多跟徐淙来往,用功读书,少和那些公子哥儿瞎混。 可是许云荣当着面答应,一转身就忘了个精光,仍旧只在许云葵面前说四皇子的好话,倒把许云葵气得不行,转头就去了杨柳居和许鸥嘀嘀咕咕地说悄悄话。 姜珆每日里陪陪许云珊,暗中做着自己的小生意,姐弟俩的唇枪舌战反而成了她的乐子,无聊时听来一笑。 而等到首批方略送到南郊的水陆码头时,赵国公府的春宴也如期开了。 赵国公府是开国勋臣、世家大族,不仅第一任国公爷以身殉国,现任国公爷也是三朝老臣,清流砥柱,在朝中颇受尊崇。 每逢春宴,不仅大小官员都会去拜会一番,世家和皇族子弟也是常来常往。 更难得的是,赵国公府一直秉持着善待天下学子的家训,绝不因地位高低将未高中的学子拒之门外,反而会专门为年轻学子设下展示才能的机会。 因此他府上的春宴真可谓是,人才济济,热闹非凡,历来很受欢迎。 贵族圈子里都说,相看亲事和寻找高才,赵国公府的春宴都是必去的。 而许鹏,显然也抱着这份心思。 正日子这天,姜珆起了个大早,认真梳洗打扮。 穿上之前买的新衣,宝蓝色团绣外褂下透出浅蓝色百褶裙,底幅上以五彩丝线绣着春日百花,显得别致而清雅。 没什么名贵首饰,只能戴上新买的那支金钗,好在姜珆年轻美艳,这些日子又养得白里透红,就这么简单打扮一下也很漂亮。 连姜嬷嬷都不住点头称赞:“夫人如今的气度真好,比起其他官家夫人也不差了。” 姜珆端详着镜子里容光焕发的自己,莞尔一笑。 如果说上次拜祭时是一次试探,那么今日这春宴就是她第一次以常平侯夫人的身份进入官家夫人的圈子。 无论如何,都不能有失。 刚收拾停当,溪琴进来禀道:“二小姐来了。” “母亲。” 许云珊迈步进来,穿着姜珆给她挑的浅粉色锦裙,头上插着兔子形状的玉珠钗,外罩一件妃色披风,巴掌大的瓜子脸上一双圆眼亮晶晶的,很是可爱。 “母亲今天好美。”她笑着说。 姜珆也笑着理了理她披在肩上的长发,“你也是个小美人啊。” “走,快要出发了。” 二门上,老夫人和许鸥正在跟许云葵姐弟俩说话。 “娘您看,云葵的这套蝴蝶裙和金钗贵不贵气?这是我帮着挑的。要我说呀,还得是咱们常平侯府的大小姐,穿了才压得住衣裳,才显得身份高贵,娘您说是不是?” 老夫人笑眯眯地点头,“是啊,云葵这么打扮才有千金大小姐的样儿。” “还有云荣,大小伙子了,今天跟你爹一起出去,恐怕很多人都要认不出来了。” “刚才离得远,我还真看花了眼,以为是你哥哥年轻时呢。” 老夫人和许鸥不吝赞美,可是这词儿听起来怪怪的,倒像有点讨好。 第41章 你想去就去? 许云荣微微昂起了头,“祖母过奖,说得孙儿都不好意思了。” 许云葵则挽着许鸥的手说,“姑姑今天也打扮得好看啊,等会说不定要迷了多少人的眼,正好给我找个姑父。” 许鸥老脸一红,轻啐道:“小姑娘家说这种话也不害臊,姑姑陪你去就是为了看看我的侄儿们是怎么把别人比下去的,哪里是为了自己?” “好好好,姑姑为了我,那我给姑姑相看,行不行?” “你这丫头,越说越不像样了…” 许云荣这才听出些不妥,问道:“姑姑也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正好身后也有人说:“难怪姑妹今日这么用心打扮,原来是想出门逛逛。” 正是姜珆牵着许云珊来了。 姜珆扫了他们一眼,许云葵姐弟自不用说,衣着华贵、妆饰精致,盛装出行。 许鸥身上同样穿着前些日子置办的新衣服新鞋,连那支让她出了大丑的珠钗都戴在了头上。 只可惜她面相刻薄了些,气质又不优雅,再怎么好的衣服首饰穿在身上也只觉得不搭。 在这几个女眷里,反而她落了最下乘。 许鸥听见姜珆说话就烦,再抬眼一看姜珆明艳端华,给老夫人和自己请安的云珊玉雪可爱,倒真像是一对感情颇好的母女。 她心里这气儿更不顺了。 “怎么,你去得我就去不得么?赵国公府也没说不让侯爷的妹妹去啊。” “是啊小姜氏,鸥儿也是这侯府的主子,出门做客当然要一起去。” 老夫人在旁帮腔,许云葵姐弟不说话,姜珆淡淡一笑,扭过脸去不搭理她们了。 你想去就去?真以为自己能做主了? 许鸥和老夫人见姜珆当着面就敢无视她们,顿时脸上跟开了染坊似的五颜六色,只是不敢发作。 没过多久,许鹏也来了,车夫便将马车赶了过来。 许鸥挽着许云葵正要一起上马车,果然许鹏说:“许鸥你去做什么,你留在家里陪娘。” “哥哥,我也是侯府的女眷,我也可以去啊。” 许鸥心里发急,却仍然压着音量。 许鹏头也不回地和许云荣上了第一辆马车:“只准备了两辆马车,坐不下。” 许鸥拉了拉许云葵,想让她帮忙说句话,可许云葵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径自上了车。 姜珆只当作没听到,牵着许云珊也上了车,两辆马车驶出了侧门,徒留许鸥不甘地无能狂怒。 赵国公府的宅邸紧贴着皇城,是当年高祖所赐,马车一路穿街过巷,要经过许多热闹的地方。 出了侯府,离赵国公府越来越近,许云葵便越来越高兴。 她眉眼带笑,就算望着轿帘一角也双颊生晕,心思早已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姜珆以手支颐打量着她。 嫣红色锦裙和金钗耀眼夺目,放大了许云葵身上的娇俏动人,就像一朵原本清纯的白芙蓉沐浴在阳光中,也多了几分奢华,真是人如其名。 只不过虽然也很好看,但与原着中婉约娴雅如九天仙女下凡尘的描述却相去甚远。 甚至和之前杜陵初次见她时,也完全不一样了。 四皇子要是见到这样的许云葵,还会那么心动吗? 不过,若她没猜错,徐淙今日也会去参加赵国公府的春宴,许云葵这么盛装打扮,一定是要去和徐淙相会? 这些日子在姜珆的刻意放纵下,许云葵天天往外跑,跟徐淙的感情肯定进展很快。 可是这还不够,还得彻底歇了杜陵那边的念头。 进了赵国公府,后院果然人来人往,热闹非常,他们一行人刚下了车,就有小厮引着他们先去拜见主人一家。 赵国公府人丁兴旺,除去这一代的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外,另有儿子辈、孙子辈和重孙辈,四代同堂,共居一府。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只管见客,今日的宴会都是由世子夫人及几个妯娌一起办的。 许鹏和姜珆一行人进堂拜见,国公爷点了点头,国公夫人问候了几句,后头便有下人一波一波地引客来。 他们无意多留,跟着小厮退了出来,进了精心布置的后花园。 有了上一次在临台山上的露面,这一次认出常平侯一家的人更多,许多上次见过的夫人这次也来了,看见他们纷纷上来打招呼。 看见许云葵一身红艳艳的装扮,那些夫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接着才称赞起许云葵和许云荣姐弟俩的盛装。 而且这一次,她们称赞许鹏、称赞许云葵和许云荣、称赞许云珊,却没什么人提起姜蓉,反而都夸姜珆气度好,将三个孩子养得都很好。 姜珆大方寒暄,将这些表扬都一一收下,和夫人们相谈甚欢。 许鹏虽有些意外,但并没露出什么不高兴的神色。 倒是许云葵,越听那些夫人说姜珆好,脸色就越难看。 好不容易寒暄完,许鹏要带着许云荣去见见其他老爷大人,便让姜珆带着许云葵和许云珊去女客区找一找周大夫人。 今日这种场合,由周大夫人带着云葵见见世家大族的夫人们是最好不过的。 临走前,许鹏特意交代许云葵不许一个人乱走,又让姜珆看好了姐妹俩,别让不认识的人靠近。 明摆着是不让许云葵见徐淙。 可是许云葵当面乖巧地答应了,但一等许鹏的身影消失,就立刻垮下脸来。 “等会儿我要去找认识的姐妹说话,母亲你可别跟着我。” 姜珆笑眯眯的,“云葵,你父亲的意思是不让你一个人跟男子见面,若是你相熟的小姐,自然没关系。” 许云葵不料姜珆这么好说话,惊疑不定地瞧着她,似乎想找出她骗人的痕迹。 不过姜珆懒得理她,只对许云珊说:“听说赵国公府有一片很漂亮的梨树,咱们去瞧瞧,顺便找找你外祖母,好不好?” 许云珊眼睛一亮,头上的小兔子晃动起来,“好。” 第42章 这世界可真小 赵国公的府邸极大,后花园中坐落着寻常的假山、池塘和各色花卉,但占地最大的还是那片梨树林。 据说是第一代国公夫人喜欢梨树,说梨花洁白,结出的果子也白嫩甘甜,有君子之风,第一代国公爷便特意命人寻了各种梨树来亲自栽下,这片梨树林也因此代表了夫君对妻子的疼爱,一直在京中传为佳话。 姜珆牵着许云珊边走边看,没过多久就遇到了周大夫人。 除去姜蓉,周大夫人所出只有一个儿子,另有两个庶女也都嫁了出去,所以今日这种场合,周大夫人只带着下人就来赴宴了。 见着她们,周大夫人照旧热情地拥抱了许云葵和许云珊,跟许云荣打招呼,对着姜珆虽然还是笑不出来,但也不像仇人一般给脸色了。 她轻咳了一声,“原先还担心你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会胆小失了规矩,没想到你做得不错。” 姜珆浅浅一笑,“大伯母过奖,我心里当然紧张,只是想着不能丢人罢了。” 许云葵拉着周大夫人的袖子撒娇,“祖母,那些夫人还夸姨母气度好呢,怎么可能,我瞧着比我娘当年差远了。” 说着还挑衅般瞧了姜珆一眼。 周大夫人闻言黯淡了神色,显然又想起了早逝的女儿。 可她打量了一眼略显素净的姜珆,从头上拔下了一支鹊金钗递给了姜珆。 “蓉儿雍容华贵,你是差远了,拿着。” “这?” 姜珆愣愣地接了过来。 许云葵惊呼:“外祖母,这簪子是皇上赏的,您戴了多年,为什么要给姨母!” “云葵,你应该叫她母亲。还有,你和云荣都长大了,到了说亲的年纪,你母亲自然也要有脸面,才好会为你操持婚事。” 周大夫人拍着许云葵的手解释。 原来是为了这个。 姜珆心安理得地收下了,直接插到了头上。 许云葵气急败坏,却无法反驳,只能恨恨地扭过头去。 周大夫人这才注意到许云葵一身艳色穿着,和头上招摇的金步摇。 “云葵,你这身打扮……” 周大夫人欲言又止。 许云葵嘟着嘴道:“怎么了外祖母,我这么穿不好看吗?这是我自己选的。” 好看是好看,就是感觉没有衬托出许云葵的相貌优势,反而落了俗套。 而且她刚出孝期,第一次回归社交圈就穿得这么红,容易被人诟病。 只是许云葵明显不高兴了,周大夫人也就没有直说,只道:“云葵穿什么都好看,但外祖母觉得雅净些更适合你。” “怎么会呢,我从来没打扮地这么明艳过,挺亮眼的啊。外祖母别说这些了,我们去看梨花。” 许云葵拉着周大夫人走在前头,姜珆牵着许云珊跟在后面。 一行人渐渐走到梨树林深处,这里有许多世家夫人带着各府的小姐们坐着闲聊说话。 周大夫人一一引见给姜珆,姜珆按规矩行礼,一丝不苟,不卑不亢。 世家夫人们都知道姜珆的来历,可看来周大夫人并不是敷衍了事,她们对姜珆也就多了几分正眼相待。 一个小小的旁支幼女,能够得到周大夫人的认可,其中必有缘由。 不过姜珆能得到的也就是几分正眼,行完了礼,夫人们的目光就都集中在许云葵姐妹身上了。 “哎呀是许大小姐啊,几年不见,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 “是啊,还有许二小姐,也长成大姑娘了,跟你姐姐一样,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许云葵和许云葵一一见礼谢过。 认识的小姐们给周大夫人行了礼,也过来拉着许云葵的手说话。 “许大小姐,三年没见,你可还认识我们吗?” “我们可想你了,只是不好去找你。” 许云葵笑着说:“怎么会不认识,我在府里也时常念着你们呢,这不,刚出了孝,我就赶着出来找你们玩儿了。” 小姑娘们笑成一团,说了一会子,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姐说:“再往里走一点有条小溪,里头养了好多鱼,咱们去那边看看?” 其他小姐们都去看自己的母亲,夫人们笑着说:“去去,带着人,注意着点儿就好,别走太远。” 周大夫人也朝许云葵点了点头。 小姐们便欢欢喜喜地一起走了。 五颜六色的身影散了个干净,姜珆才注意到跟前还有一个穿桃红间色裙的小姑娘没一起去,反而冷冷地扭着脸背对着许云葵等人离去的方向。 她母亲一身香色云锦对襟褂,暗绣金线,高耸的云鬓上戴着两排金绞丝灯笼簪,十分华丽贵气,只是脸色也有些冷。 姜珆想起来了,刚才周大夫人介绍过,这是吴大将军府的主母,高怡县主,和她的女儿吴慧月。 要说这吴大将军府和高怡县主,和常平侯府也是老相识了。 吴大将军与过世的老常平侯都是靠军功起家,但许家封了侯,吴家却只封了将军,再加上吴大将军和老常平侯政见不合,三天两头吵架,吵得朝堂上皇上和大臣们都头疼。 后来老侯爷去世,吴大将军没的吵了,这才算安分了。 可是到了许鹏这一代,许鹏娶了京中书香世家最贤淑端庄的姜蓉,吴大将军府的大公子娶了武将世家出身、一门四英烈的高怡县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常平侯家想从武将转为文臣,而吴大将军府却打算秉承武将卫国的家教。 自此这两家虽无深仇大恨,但无意中却成了道路截然相反的人,关系自然就更疏远了。 所以打从许云葵和吴慧月生下来,两人就是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 从前姜蓉在世时,逢大小宫宴及各府请宴,姜蓉和高怡县主总要被人拿来比较,姜蓉仗着声望更高的姜家总胜一筹。 吴慧月遗传了她爹娘的直率,气不过,因此没少跟举止像极了姜蓉的许云葵拌嘴。 难怪刚才姜珆给各位夫人见礼时,高怡县主的反应就很冷淡,吴慧月也不跟那些小姐们一起去玩儿。 再回想一下,上次在宝津楼里跟徐淙吵架的那个吴康远,正是高怡县主的亲儿子。 这世界,可真小。 第43章 玩不到一起别硬玩 许是感觉到姜珆的目光,高怡县主对吴慧月道:“月儿,姐妹们都去溪边说话玩儿去了,你也去。” 吴慧月撇撇嘴,“人多口舌多,话不投机就会吵起来,女儿累了,不想去。” “傻孩子,”高怡县主轻轻拍拍她的手,“只要你别主动招惹别人,别人招惹了你,自然是别人的错,你怕什么?” 吴慧月明白她娘的意思,迟疑了一下,还是朝许云葵她们离去的方向走了过去。 高怡县主意有所指地看了姜珆和周大夫人一眼,只是周大夫人不会跟一个晚辈计较,姜珆也假装没看见。 毕竟他们和常平侯府处不来,又不是姜珆的敌人,她可没兴趣上赶着找不痛快。 不过吴慧月走后,许云珊有些坐不住了,眼睛总往那边瞧。 “想一起去玩儿吗?”姜珆轻声问。 许云珊张着圆圆的眼睛点了点头。 姜珆温柔笑道:“你是该多找几个闺中好友了,去,找姐姐去,别乱走。” “是,我听母亲的。” 许云珊笑嘻嘻的领着金荷走了,夫人们不料姜珆和继女的关系这么好,心中高看了她一眼,也跟她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起话来。 小溪边。 小姐们都围在许云葵身边说话。 “许姐姐这件蝴蝶裙可真漂亮,瞧着不是一般的好衣裳呢。” “可不是,这套裙子我在风锦楼看见过,要两千多两银子呢,我娘可舍不得我买。” 这话一出,在场的小姐们都露出艳羡的神色。 她们虽说出身都好,但家中大多都奉行节俭不奢的家风,好衣裳有,花两千两买一套少女服饰,家中却都不会允许。 许云葵闻言笑得十分开心,“啊,要这么多钱吗,我不知道呢,只觉得这件裙子别致,又说只有一件,就买了。” “还有我这头上的双鱼戏藻金绞丝镶红宝石步摇,我也不懂什么做工精细,绞丝有多难,就是觉得雅趣。” 小姐们又将注意力转移到许云葵的头上,“是呀,这鱼活灵活现,好像要游了呢。” “红宝石点睛可真好看。” “好姐姐,这也不便宜?” 许云葵特意偏了偏头,让她们看得更清楚些,“跟这身衣裳差不多。我爹说我刚出了孝,也该打扮得精贵些。” 小姑娘们又是一阵艳羡之声,赞叹常平侯不仅与许云葵的娘伉俪情深,对许云葵也是格外宠爱。 年轻女孩子熟悉起来总是很快,聊两句首饰衣裳,大家就跟许云葵又亲热起来。 许云葵正聊得开心,就见不远处吴慧月慢慢地走了过来。 想起她以前总跟自己不对付,她哥哥吴康远前些日子还在宝津楼跟徐淙吵架,许云葵就冷哼了一声。 “咦,这不是吴大小姐吗,刚才没见你跟我们一起来,我还以为你瞧不上我们,不跟我们一起玩儿呢。” 吴慧月嘟了嘟嘴,“我什么时候说过瞧不上你们,不跟你们玩儿了,就是来晚了些。” “不过你要是觉得跟我们玩不到一起去也是自然,毕竟咱们在闺中也就是读读书、写写字,再不然绣绣花,哪像你们家,天天都舞刀弄枪的…” 许云葵捂着嘴笑起来,分明是嘲笑吴慧月出身武将世家是个粗人,跟她们这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不能比。 其他小姐脸上则露出尴尬的神情。 前面几年,她们也和吴慧月挺熟的。 吴慧月站住了脚,脸涨得通红,“我,我在家也读书写字啊,就算我练练武又怎么了,我那是锻炼身体!” “所以啊,你跟我们玩不到一起就别硬凑!” 眼见许云葵摆明了要针对吴慧月,小姐们纷纷说起了好话。 “许姐姐,你别这么说,吴大小姐也挺好相处的。” “是啊许姐姐,之前她跟我们一起出游,还吟过诗的。” “你们都三年没见了,别一见面就吵架呀。” 不说作诗还好,一说起诗,许云葵更生气了。 “就她那半吊子水平,听得出诗的好坏吗,还不如哪天让她去铁匠铺,问问哪把刀更好呢!” “你!” 吴慧月跺了跺脚,喊道:“许云葵!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又没得罪你,你做什么这么贬低我,瞧不起人的到底是谁?” 其他小姐也劝:“算啦算啦,许姐姐你别这么说啦。” 许云葵却冷着脸道:“你今天没得罪我,以前得罪我的就算了吗?我告诉你,我就是不想跟你好好相处。” “还有你们,”许云葵看向周围的小姐妹,“咱们府上都是文官,她可是武将世家,你们跟我玩还是跟她玩?” “这……” 小姐们一下子都迟疑了,目光在许云葵和吴慧月的身上扫来扫去。 虽然两边都不想得罪,但许云葵的外祖可是颇受皇上器重的姜大学士,是文官中的领头。 而吴慧月家世代习武,可大晏朝已有二三十年没打仗了。 她们都是深受家中母亲教导的,自然知道该选谁。 于是几个小姐不约而同地站到了许云葵身边,对她说:“许姐姐,别吵了,咱们去那边看看。” 有一两个觉得对不住吴慧月,朝她施了个礼,可也跟在了许云葵身边。 许云葵这才觉得心气儿顺了,得意地道:“吴慧月,现在你知道谁不受欢迎了,还在这碍眼做什么?” 吴慧月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她抖着唇道:“我本想着你这几年也不容易,以前咱们都是小孩子脾气,过去就算了,我娘也说要我跟你好好相处,谁知你……” “我什么?!” 许云葵脸色一变,从地上捡起一堆落叶就朝吴慧月扔了过去,“我还用不着你可怜!你给我滚!” 说罢转身就走。 小姑娘们也吓到了,生怕这两人越吵越凶,连忙跟着许云葵走了。 吴慧月的头上身上都沾上了草屑渣滓,丫鬟心疼坏了,连忙帮她清理干净。 “许大小姐太过分了,无缘无故就这么挤兑您,其他家的小姐也不说帮您说句话,以前也是一起玩的手帕交呀。” 第44章 他在轻薄你! “算了,”吴慧月拍了拍衣服,擦了擦眼睛,“我是想跟她做朋友的,她不领情是她的错,犯不着为她生气。” “走,回娘身边去。” 吴慧月这么快去而复返,几位夫人都有些奇怪,而且见她头发衣襟都有些乱,明显闹了不愉快,只是又不好问。 高怡县主沉下脸问:“月儿,这是怎么了?” 吴慧月委屈地红了眼,“娘没什么,觉得没意思就回来了。” 姜珆心中一动,该不会是跟许云葵吵架了? 毕竟吴康远跟徐淙吵架的事,许云葵也是知道的。 其他夫人其实这几年跟高怡县主相处得还不错,女孩子们也没听说闹什么别扭,这会儿听吴慧月这么一说,暗暗地就朝姜珆这里看来。 常平侯府和吴大将军府有些不大不小的过节,大家都是知道的。 周大夫人更是心里咯噔一下。 高怡县主可是出了名的脾气直,以前说不过姜蓉就没少直接吵,今天要是骂起姜珆来,那她和许云葵还有什么脸面? 高怡县主也在冷眼看姜珆怎么办。 她虽然没跟姜珆打过交道,可是宝贝女儿受了气,她这个当娘的忍不下这口气。 姜珆见躲不过去,只得柔声问:“吴大小姐可是和她们闹了矛盾受了委屈?能不能说出来听听?” “我……” 吴慧月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实话,就听一个声音气喘吁吁地道:“吴姐姐,你走得好快呀,我都跟不上。” 一个瘦弱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径自到吴慧月面前拉住了她的手。 许云珊笑着说:“吴姐姐,我身子不好,听说你从小练武,身体可好了,你能不能教教我,让我也把身体练好?” “啊……你……” 吴慧月很惊讶,刚刚没看见许云珊呀,她怎么会知道那些话? 姜珆和周大夫人也很意外。 许云珊这意思,是要跟吴慧月亲近? 许云珊轻轻摇了摇吴慧月的手,“吴姐姐,好不好嘛,你教我一些简单的,我会好好学的。” 到这会儿,吴慧月再傻也明白过来,许云珊是在替许云葵道歉。 她眼中有些热,轻轻咳了一声道:“我教是可以教,但累得很也没趣儿,你能坚持学吗?” “会的会的,只要能把身体练好,我一定好好学!” “母亲,可以吗?” 许云珊转头问姜珆。 姜珆笑着点头道:“你要是愿意,当然好。” “看,我母亲答应了呢,吴姐姐,我们去那儿说。” 许云珊拉着吴慧月走了。 刚刚紧张的气氛就此消散。 高怡县主松了一口气,朝姜珆点了点头。 周大夫人不料这陈年旧怨竟然让许云珊缓解了,又想起许云珊刚才对姜珆很亲近,似乎人也大方了不少,不由有些感慨。 “你对云珊倒是好。” 姜珆淡淡道:“不,云珊本来就很乖巧。” 这话,还不是客气。 这边厢姜珆和夫人们闲聊,那边许云葵和小姐们聊了一会天,见她们兴致高得很,就找了个由头走开了。 穿过那条小溪就到了梨树林边上,离男客们不远了。 许云葵找了个僻静的亭子,特意让丫鬟芳巧去找找,看看徐淙来了没有。 果然没一会儿,芳巧就引着徐淙踏进了林子。 “徐公子!” 许云葵又喜又羞,刚刚的骄傲盛气都变成了小女儿的紧张忐忑,她扯了下裙摆,又抚了抚头发,担心头上的金步摇乱了。 下一瞬,她看见徐淙的眼睛亮了起来。 “许姑娘。” 徐淙的目光落在她锦绣繁致的红色罗纱裙上,落在她熠熠耀眼的双鱼戏藻金绞丝步摇上,满是赞叹。 “许姑娘,你今天好美啊,华贵艳丽,皎皎生辉,恐怕公主也不及你的光彩。” “徐公子过奖了。” 许云葵悄悄出了一口气,俏脸上染了一片娇嫩的粉红,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你,你今日也很俊朗,颇有玉树临风的气质。” “那是自然,”徐淙语气极轻极柔,又靠近许云葵一些,低语缱绻。 “许姑娘的眼光好,挑的衣裳和配饰都很清雅,所以我才俊。” 许云葵的脸更红了。 徐淙今日头戴镶玉笠帽,身上穿着一件杜若色灯笼锦缎长袍,墨色的腰带上坠着那枚月下吟诗玉珏,整个人显得贵气精致。 跟之前寒酸朴素的穷书生样儿完全不一样。 这些都是许云葵这些日子送给他的。 许云葵心中便跟喝了蜜一般,“徐公子本就气宇轩昂,只是其他人总以外物而取人,如今徐公子这样打扮,便让他们看看,到底谁才是庸人俗才。” “这月下吟诗的玉珏果然成色非凡,也只有徐公子戴这状元郎的玉珏是实至名归。” 徐淙大着胆子又走近一步,伸手握住了许云葵的手。 “云葵妹妹,你真是世上最好的姑娘,不仅比别人美,而且比其他人都善良,我见惯了世家子弟盛气凌人,只有你温柔体贴,从未看不起我。” “云葵妹妹…” 男子和暖的体温从手上传来,低柔而浓烈的甜言蜜语在耳畔回荡,许云葵心跳得快蹦出来了,身子也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任由徐淙将她拉进怀里,口中溢出一声满足的轻叹:“淙哥哥…” 在旁边望风的丫鬟芳巧见状却吓了一跳,捂着嘴避到了一旁。 这,这… 徐公子这不是轻薄她们小姐吗? 虽然看大小姐的样子,好像很愿意… 可要是被侯爷和夫人知道了怎么办,她一定会被打死的! 芳巧咬紧了下唇,将惊呼和恐惧都吞进了肚子里。 还好,两个人没腻歪一会儿,徐淙就放开了许云葵。 今日他来参加赵国公府的春宴,主要目的是参加诗赛、大出风采,在朝廷官员里打出名气,为他将来的仕途铺路。 他又说了些好听的话哄得许云葵心花怒放,便道要去准备诗赛,让许云葵等会来看自己作诗。 许云葵自然满口答应。 依依不舍地目送心上人离开后,她才回身去找小姐妹们。 芳巧心惊胆战地左望右望,生怕被人瞧见,直到徐淙的身影走远,她才急切道:“小姐,徐公子刚刚…您不能让他那么轻狂,别说侯爷夫人知道,就算是李妈妈知道,也饶不了奴婢的!” 第45章 这也算寒门学子吗? “住口!” 许云葵脸罩寒霜,冷声说:“你不说我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这是我跟徐公子的事,你一个奴婢懂什么?” “可是徐公子这般作为…” “够了!” 许云葵本要发脾气,可是不远处已有人在走动,她这才忍了下来。 “芳巧,你看看冬儿的下场,管好自己的舌头。今天发生的事要是被人知道了,我第一个拿你是问。” 芳巧脸色一白,呆愣片刻,默默地低下了头——她不想一无所有地被赶到庄子上。 许云葵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嘴角,“这就对了。等到徐公子高中,还不知有多少人想把女儿嫁给他,我现在要是不下点功夫,怎么做状元夫人?芳巧,你就乖乖听话,等着跟我一起进状元府。” 芳巧听不懂大小姐的话。 可是她明白,她只能按照大小姐说的做。 * 许云葵回去找小姐妹们又聊了会儿,大家便一起回到了夫人们身边。 吴慧月和许云珊也早已经回来了,许云葵见她们二人凑在一起说话,觉得很奇怪,但也没往心里去。 她满心里只想着,要是等会能让爹看到淙哥哥的高才,说不定爹就能对淙哥哥改观了。 喝了两盏茶,吃了些点心,赵国公府的下人便来报那边的诗赛要开始了,问众位夫人和小姐可要去看看? 这些小姑娘大多比许云葵小一两岁,夫人们赴宴的目的就是为了相看可有合适的好儿郎,自然应允前往。 诗赛设置在梨树林边的一个单檐六角亭,每根亭柱上都贴了一张宣纸,上写斗大的“春”、“梨”二字,意为以此做题。 各位公子可随意选一字作诗,当众诵出,若有人叫好,便可得一份彩头。 这本就是专门给各位学子展示的机会,因此名为赛,实则只要当众作出诗就是露脸了。 此刻亭外已经围了许多学子,要么冥思苦想,要么念念有词,显然是在做准备。 而再外一圈,隔着一丈多的距离,赴宴的夫人小姐们也都陆续来了,只是因着男女有别,女眷都默契地停在了外面。 姜珆看了一圈,发现除了许云葵和周大夫人外,就连高怡县主和吴慧月都在人群中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果然,没一会儿,吴慧月就指着一个方向道:“娘,哥哥在那儿!咦他怎么…” 高怡县主顺着看去,果然是儿子吴康远,可是他神情激动,似乎在和什么人吵架。 “走,我们去看看。” 高怡县主脸色一沉,拉着吴慧月就往那边走去,姜珆等人听到动静,也好奇地朝那边看。 许云葵一眼就瞧见了吴康远对面的徐淙,毕竟徐淙今日的衣饰显眼,骄矜的气质又格外与众不同。 难道上次吴康远论诗输给了淙哥哥,今天又找茬了? “外祖母,好像是出了事,咱们也过去瞧瞧。” 许云葵不由分说拉着周大夫人就走。 姜珆露出一个几无痕迹的浅笑,也牵着许云珊跟着过去了。 走了几步,那边的争吵声渐渐传来: “吴公子,你何必生气,我只是好心劝你一劝。” “你这叫劝?说我读书不精,不必参加今日的诗赛,免得当众丢人,这叫劝?!” “今日来的人这么多,不乏任官的历年三甲和进士,我是担心吴公子会犯之前的错误,贻笑大方。” 徐淙双手负后,言笑晏晏,可惜说出的话如同刀子一般,直接往人心头上刺。 吴康远气得满脸涨红,但仍然克制着没像上次那样冲动。 吴慧月听了就想冲过去帮哥哥,却被高怡县主沉着脸拉住了。 姜珆慢慢走近,心里直觉得纳罕。 徐淙在原着中可是一个坚韧不屈、一鸣惊人的人,他原本对许云葵有情,可惜许云葵被家人管束得紧,两人几乎见不了面。 没过多久皇上下了许云葵与四皇子的赐婚圣旨,他以为许云葵嫌贫爱富,绝望之下专心研学,最后一举高中榜首,成为了大晏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 可是现在的徐淙炫耀嚣张,一点都不像书里的深沉男配。 难道是因为这一次,他与许云葵的感情正常发展了? 这次的距离比上一次在宝津楼里更近,姜珆好好打量了一下徐淙:瘦高个儿,长形脸,两道浓眉上扬,单凤眼狭长,嘴唇浅薄,要说相貌真不算特别出众。 可他嘴角挂着一丝运筹帷幄的浅笑,眉眼间自信勃发,周身萦绕着一股逼人的气势,让人不得不注意到他。 不过对于姜珆来说,她更关注的是徐淙穿的衣裳,戴的帽子,以及那枚价值五千两的月下吟诗玉珏。 啧… 果然是人要衣装啊。 那边吴康远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竟然平静下来。 “上次的事,我回去请教了夫子,的确如徐公子所说。不过我本就是学子,犯错也是常事,就如这次的诗赛,虽然我的才华不及众位同学,但也应尽力一试。” “我相信各位大人和前辈都会包容一二,如若不然,赵国公也不会每年举办这诗赛了。” 这话说得坦然大气,更说出了大多数学子的心声,不少围观学子都发出了赞同的声音。 反而更显得徐淙苛刻了。 他愣了一下,挤出一个虚浮的笑容,理了理腰间的玉珏。 “吴公子能这么想就好,其实我与吴公子也没什么深仇,只要你以后别再看不起我们这些寒门学子,大家自然都是好朋友。” 吴康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忽然乐了。 “寒门学子?徐公子今日衣饰一新,光腰上这块玉珏就要五千两,这也算寒门学子吗?我这一身行头都不要这么多。” “啊?!” 学子们一听,都把目光放在了徐淙身上。 有个衣饰华贵些的公子道:“是啊,这块玉珏我见过,斗艳阁今年新出的,只有这一块,是要五千两。” “会不会是看错了?徐公子一直都很朴素,怎么会用这么贵的腰配?” “不,没看错,就是那块。” 又有人道:“徐公子这身衣裳是风锦楼的。” “帽子上的宝石应该也不便宜。” “这一身算下来,大几千两了呢。” 这话一出,许多学子的眼神都变了。 第46章 你没想到吧 他们崇拜徐淙,就是因为他虽然出身普通,但不仅天赋高学问好,而且经常对其他出身普通的学子说要团结互助。 可是现在,他的衣饰竟然比吴大将军府的嫡公子还贵,那他,还算是寒门学子吗? 徐淙额上渗出了冷汗,刚才得意的笑容也勉强起来。 他今日特意装扮本就是为了让那些世家公子瞧瞧,他也不比他们差。 可是现在大家都注意到了他衣饰的贵重,事情却往相反的方向发展了。 他倔强道:“这些都是几个朋友送我的,我能到国子监来读书本就是有贵人举荐,有人送我贵重的东西也不奇怪。” 人群中忽然有人拍手大笑,“是是是,是有朋友送的,我瞧见了,不知道是谁家小姐,隔两天就要派奴婢来,真是殷勤啊哈哈哈!” “……” 这话说完,众人脸上的神情又变了。 “出手这么大方的小姐,看来家世不低,徐公子原来已经攀上高门了。” “徐公子才高八斗,人也潇洒,引女孩子喜欢不也正常么?” “是啊是啊,徐公子凭自己本事得来的,有什么不可以?哈哈哈…” 说这些风凉话的,都是之前就跟徐淙不对付的公子哥们,他们大多数都只是去国子监混个名头,却时常被徐淙明里暗里嘲讽,早就想找机会报复回去,如今自然可着劲儿地笑话他。 但更深层一点的原因是,虽说每个寒门学子都梦想着能因为才华而得到别人的赏识,但他们都希望这种支持存在于男人之间。 富商给钱让学子参加科举,或者上位之人慧眼识英才,都是一种佳话。 可要是女人送钱送衣服首饰,那又算什么? 只有南风馆的小倌儿才会坦然接受这些。 奚落声渐大,徐淙的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大叫着“不是谁家小姐送的,不是!” 却无人理会他。 其他同样出身普通人家的学子也不再用以前那样崇敬的目光看他,反而眼神中透着鄙夷,还有不易察觉的…羡慕。 徐淙又想去找刚才说出小姐送东西的人是谁,可哪里还找得到? 耳边只有公子哥们的笑声。 吴康远刚才的窘迫早已无人记得,现在出丑的人成了大才子徐淙。 姜珆瞥了身旁的许云葵一眼,她俏脸煞白,连艳丽的红裙和金丝钗都失了光泽。 恐怕许云葵怎么也没想到,她用心送的礼物会让徐淙遭遇这么大的难堪? 不过姜珆也没想到,许云葵竟然这么糊涂,无媒无聘的就大把大把的给徐淙用钱。 这几千两肯定已经掏空了许云葵的私房。 这时,周大夫人悄悄拉了拉姜珆,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姜珆看过去,竟是四皇子杜陵也在围观。 杜陵今天穿得很低调,一身云母色交领长袍,只有金线绣的锁边以及头顶的玉镶金冠点出了他华贵的身份,却又不显得气势太盛,正与原着中,对杜陵“虚怀若谷、蔼然可亲”的评价相符。 只不过杜陵低调,他身旁有个人却花哨得不行。 紫金发冠,檀色飞鱼纹绸缎袍,蓝宝石玉带,一柄白皙的玉骨扇漫不经心地敲在祖母绿的扳指上,浑身上下都透着奢靡二字。 正是之前见过的诚王,杜唯珉。 杜唯珉的这抹檀色在一众或青或蓝或深色的男子中十分显眼,姜珆看了两眼却觉得比上次那身荼白色衬他。 毕竟只有那么浓烈而精致的容貌,才抬得起这身特殊的檀色。 就是那玉骨扇和扳指都看着挺贵的,要是敲坏了多可惜啊。 姜珆觉得自己大概是穷疯了。 眼见一点小争吵难以收场,杜唯珉问了杜陵一句什么,杜陵点了点头,便提步往前走去。 杜唯珉轻轻一笑,抬眼随便一瞥,正好对上姜珆的目光。 姜珆连忙转过了头。 “各位同学,诗赛马上要开始了,你们怎么还围在这里,不做准备啊?” 杜陵笑着从人群中走出来,众人听到他的声音,纷纷行礼。 “见过四皇子。” “四皇子来了,见过四皇子。” 徐淙有些别扭地低头拱手,吴康远也行礼道:“四皇子说的是,是要准备诗了,刚才大家聊了几句,差点耽误了。”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但有人却谄笑着说:“吴公子急什么啊,又不是你出了丑,四皇子可知咱们的大才子徐淙……” 杜陵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既知道徐公子有才,那世上爱才之人何其多,有几个人愿意帮他一把,也不算什么稀奇。” 那人的笑容僵住了。 杜陵继续道:“况且今日是赵国公办的春宴,大家来这里都是为了一展才华,若是为这种事吵起来,不仅耽误了其他同学,也是对主人不敬,实在有失君子风范。” 众人这才收敛了脸上的嘲笑。 一个管事打扮的人急急走了进来,听到四皇子的话如久旱逢甘霖,折身下拜。 “四皇子品性高洁,说得是,说得是,小人代主子谢过四皇子。” 刚才这里吵了起来,分管这里的管事连忙叫人去请世子,额上急出了一头汗,现在四皇子出面平息事端,不管是他还是主子都会感激不已。 杜陵抬了抬手,“平身,时间差不多了,宣布诗赛开始。” 有了他的话,众学子只得散开,管事朝亭子上打了个手势,等候的小厮高喝一声“诗赛开始”,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深陷事端的徐淙却面露难堪,没脸再上去吟诗了。 他等了这么久,费心筹划想一鸣惊人,这大好的展示机会竟然就这么被毁了。 他拱手对杜陵道:“多谢四皇子为我解释,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些许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徐公子请。” 杜陵十分客气,徐淙却并未心生感激,反而觉得很不舒服。 他与四皇子同在国子监上舍进学,深知四皇子虽然并无皇室盛气,但才学不如他,脾气也温吞,毫无上位者的气势。 要是脱离这个四皇子的身份,他并不太瞧得上四皇子这样的人。 可如今让他那么百口莫辩的事情,四皇子不过轻飘飘两句话就解决了。 这一羞辱一拯救,不都是仗着权势在身么! 第47章 还是四皇子好 徐淙沉着脸返身就走,几步就重新进入了梨树林,离开了举行诗赛的六角亭。 杜陵不明白他怎么看起来比刚才还生气,一脸莫名。 “四皇子,徐淙就是这样的脾气,他……” 吴康远正跟杜陵说话,一个人影冲了过来,“哥哥!你担心死我了!” 吴慧月拉住他的衣摆,“难怪爹娘说你不稳重,原来你真的很容易跟人家吵起来。” “胡说什么呢,你哥哥是那种人吗,还不快拜见四皇子。” 吴康远尴尬地轻咳了两声。 吴慧月规矩地给杜陵行了一个礼,“见过四皇子,四皇子你真厉害,三两句话就让他们都不敢吵了。” 笑嘻嘻的,十分开朗大方。 吴康远不好意思地说,“四皇子见谅,这是我妹妹,从小跟着我胡闹惯了。” “哪里的话,令妹很可爱。” 杜陵随口夸了一句,抬眼就瞧见了正在走过来的周大夫人、高怡县主和许云葵等人。 他眼睛一亮,正要迎上去说话,身后有人道:“小四,你问清楚了缘由吗?咱们赌的可是谁先惹的事儿,是不是徐淙啊?” 杜唯珉握着玉骨扇,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定住了杜陵的脚步。 这话让周大夫人等人听了个正着,不禁都暗自惊异。 人家吵成那样,诚王竟然想的是拿这事儿作赌?! 真是个纨绔子弟。 但面上,众人还是要低头行礼。 “见过诚王。” “嗯,平身。” 杜唯珉漫不经心抬手。 杜陵温和笑道:“皇叔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有心思开玩笑,这份豁达我是最羡慕的。” 杜唯珉却只问吴康远,“你跟那个徐淙吵架,本王都看到几次了,怎么回事啊?” 高怡县主一听也上了心,追问道:“还有这回事?康远,你说清楚。” 吴康远这才将今天和上次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末了道:“上次是我读书不精出了丑,这次我就不想跟他吵了,没想到……” “没想到你不愿意吵,却有人撺掇着你们吵,恨不得打起来才好呢。” 高怡县主气不打一处来,“早跟你说去了国子监就好好读书,偏你傻乎乎的被人利用!” 吴康远苦着脸:“娘,我真的有好好读书啊……” 只是这个书,真的好难读啊! 不过,说起刚才的事,在场的都是人精,都看得出来分明是有心人在借吴康远针对徐淙。 吴康远并无过错,真要说起来,还挺坦荡的呢,因此大家都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姜珆说:“小人之心防不胜防,吴公子也不愿意这样,不过诗赛已经开始了,吴公子和四皇子还参加吗?” 吴康远摇了摇头,四皇子瞧了许云葵一眼,也说不去了。 周大夫人便笑道:“那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歇歇,别影响了学子诗赛。” 一行人重又回到了梨树林,除了周大夫人姜珆一家,高怡县主一家外,诚王也跟着四皇子一起来了。 周大夫人心里巴不得离诚王远一些,只是没个好借口。 倒是高怡县主,听出杜唯珉对儿子吴康远有几分维护,少不得客气几句,就算要和素来不太对付的常平侯府一家应酬,也认了。 众人再次落座,赵国公府的丫鬟们又呈上了茶水点心。 杜陵坐下闲聊,目光却总时不时看许云葵一眼。 只可惜许云葵从刚才徐淙走了就一直心神不宁,根本没细听他们说话,就连走过来都是许云珊拉着的。 她的心思全放在担忧徐淙会不会生她的气,会不会难过上了。 周大夫人问:“刚才那个徐,徐书生可有什么来头吗,我瞧他岁数不大,说话却有些傲气,是哪一科的进士?” “回周大夫人,徐淙还没参加科举呢,”吴康远回道:“他刚进京几个月,听说有贵人举荐他进了国子监。不过他才学很高,连国子监的夫子都考不住他,所以名气很大。” 说着他有些沮丧,或许他真不是读书的料。 高怡县主也睨了他一眼,“瞧瞧人家,再瞧瞧你?” 周大夫人却说:“原来还没考过啊,那傲得有点太早了。我活了大半辈子,天纵之才也见过听过许多,可是最后能真正在朝堂上留下来的有几个?还是踏实谦虚些好。” “可不是,”高怡县主接道:“才学高是才学高,但要是性喜炫耀,眼里又瞧不起别人,这品行可不太好,而且他若是真和哪家小姐过从甚密…” 周大夫人皱了皱眉,“借女子的光还这么光明正大摆出来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这话中的鄙夷让大家都静了一瞬,毕竟是贵族阶层,很多事就算做了都得藏着掖着,徐淙这样小人得志的猖狂当然让他们看不过眼。 还好许云葵还在神游,根本没听见周大夫人的话,否则又不知要如何发作了。 姜珆适时接话:“倒显出四皇子的好了,身为皇子却不骄不躁,徐淙说世家大族盛气凌人,四皇子还为他说话,真是胸襟宽宏。” 她又特意笑眯眯地问许云葵,“云葵,你说是不是?刚才要不是四皇子为徐公子解围,恐怕还得闹呢。” “嗯?” 许云葵回过神来,听见姜珆的话也朝杜陵看来,柔柔笑道:“是,四皇子刚才说得对,拿私事取笑别人的人,的确不是君子。” 她这话说得诚心,因为她真的感激四皇子为徐淙解了围。 杜陵却愣了一下,突然咳了几声,“许大小姐,过奖。” 温润和善的脸也咳红了。 周大夫人笑了,姜珆也笑了,连许云葵也没料到四皇子竟然这么羞涩,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高怡县主旁观了片刻,哪里还不明白这表面客套下的暗流涌动呢? 她无奈地瞥了眼自己的一双儿女,一个两个也在跟着笑,只是清澈的眼神中透出一种天真的憨傻,就像无知的幼童。 活像他们爹,一辈子不懂钻营。 唉… 第48章 本王帮你问一问? 接下来,姜珆和周大夫人心照不宣地引着话题,好让许云葵和四皇子多说几句话。 许云葵耐着性子应付了一阵,但终究心里记挂着徐淙,渐渐的便没了兴致。 姜珆见四皇子面露困惑,似是被许云葵的态度搞懵了,于是主动提出再去看看诗赛。 大家便一起起身离开。 不过他们不知道,从头到尾,这场短小的闲聊都落入了别人的耳中。 那人阴沉着脸躲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听姜珆等人和四皇子说笑,自己却气得咬紧了后槽牙。 直到众人离去,他才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诗赛很热闹,每位敢于上台吟诵自己诗作的人都得到了大家的叫好和称赞,大家热情高涨,丝毫没受到之前争吵的影响。 因着许云葵今日对四皇子热络了几分,周大夫人拉着她一边看诗赛,一边若有若无地提几句四皇子母族、母妃陈妃的情况,话里话外都是说四皇子地位又高,性子又好,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选。 听得许云葵的脸越拉越长。 姜珆注意到许云葵的丫鬟芳巧悄悄走开,许久都没回来,许云葵也是一副强忍不耐的模样,心中只觉得好笑。 现在周大夫人越劝,许云葵就对四皇子越反感,她这个躺平派可轻松太多了。 一直到回家前,许云葵都没再找到去见徐淙的机会,芳巧回来后悄悄跟她说了什么,她眼圈一红,差点直接哭了出来。 这份丧丧的情绪一直带到了回府前,杜陵向周大夫人和姜珆告辞,许云葵低着头,连个正眼都没有。 姜珆给杜陵赔礼:“四皇子恕罪,大姑娘出孝后第一次出来赴宴,失礼之处还望您海涵,回去我一定好好管束她。” 杜陵忙道:“姜夫人也说许大小姐刚刚出孝,不必太苛责。” 姜珆几近无声地感叹,“四皇子这么好的人,偏偏我家女儿看不出来,这大概就是没缘分。四皇子,不可强求啊。” 杜陵闻言一愣,只觉得姜夫人这话好生奇怪,跟之前在梨树林中的举止判若两人。 但姜珆朝他眨了眨眼,回身走了。 男主啊男主,希望你这次有点骨气,别再上赶着被人嫌弃了。 等许家人走远,杜陵身后才传来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 杜陵无奈道:“七皇叔,有那么好笑吗,刚才你默不作声的,原来是在看我的笑话么?” “本王不说话,是因为本王知道那些夫人不想听我说话,本王也不想跟她们白费唇舌。倒是你……” 杜唯珉悠哉悠哉地走近,“一眨眼小侄儿都动了春心了,啧啧啧,本王真是老了。” “七皇叔!” 杜陵真拿这个皇叔没办法,明明才二十多的年纪,哪里就老了? “哈哈哈,小四,你真就那么喜欢许家姑娘啊?” 闻言,杜陵脸上露出一丝迷茫,“我也说不清。上次见她,觉得她清纯无双,世上再也没有这么冰魂洁魄的姑娘了。可是这次见她,虽然也很美,却没有上次的那种惊艳了。” “而且许姑娘好像不大喜欢理我,我也不好总找她说话。” 他作为皇子,还是要矜持点的。 杜唯珉乐道:“这世上的女子,大多都是越看越普通的,若是成了亲,再美若天仙也会变成寻常。” “或许是,”杜陵轻叹一声,看向姜珆离开的方向,“反正姜夫人的态度也好奇怪,一会儿引着许姑娘和我说话,一会儿又好像从中阻拦,我真迷糊了。” 那位姜夫人啊…… 杜唯珉眼中兴味更浓,“好侄儿,你要是想知道,本王帮你问一问,可好?” 赵国公府的角门,这里少有人出入,只有看门的小厮。 徐淙一脸阴鸷地从角门离开,脚步快得衣角飞舞。 可是他没走出多远,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徐公子,徐公子留步!” 这个声音很陌生,徐淙回头望去,见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穿着茶褐色长衫的中年人。 “你是何人?” 中年人气喘吁吁走近,“徐公子,我叫孙泊,是严府的幕僚,是我家主子命我来找你的。” “严府?哪个严府?” 陈泊向上拱了拱手,“礼部郎中严浦和大人。” “严大人?!” 徐淙吃了一惊,这位严大人虽然官位只在五品,但他出身乃是金陵百年书香世家严氏,且家中女儿是太子身边的宠妃,因此在京中很是炙手可热。 他竟会派人来找我? 徐淙心跳得厉害,刚才的阴鸷已经一扫而光。 他施了一礼,问道:“不知严大人让孙先生来找我,所为何事?” “自然是严大人赏识徐公子的才华。” 孙泊捋着山羊胡,“自徐公子入京,第一次传出才子大名,严大人就注意到公子,起了爱才之心,本想着不打扰公子勤学苦读,待公子科举完再结交不迟,可今日才知道徐公子的处境并不太好。” 徐淙难堪得转过了脸。 孙泊又连忙道:“那些人才学比不过公子,就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来侮辱公子,别说是我,连我家老爷都看不过眼。本该是谦谦君子,怎可如此行事!” 徐淙听着不是在说他出身贫寒,又生出两分希望。 “世上的事都是如此,我在京中毫无根基,自然被别人针对排挤,我无话可说。” “所以啊,我家老爷命我来找公子,”孙泊前后望了望,见没有人才放心将剩下的话说出。 “我家老爷说愿意成为公子的倚靠,以保公子在京中站稳脚跟,若是公子今科得中,老爷愿意将公子引荐给太子。” 太子! 徐淙的右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连忙将右手负到身后,狠狠攥紧了拳头。 “徐某何德何能,能让严大人如此青眼相看,不敢心生妄想。” 孙泊呵呵笑了起来,“徐公子是聪明人,机会在眼前,自然知道该如何取舍。我家老爷也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的。” 这话,便是问徐淙的态度了。 徐淙只感觉右手的指尖已经掐进了肉里,那些微的痛感与今日的屈辱交织在一起,时时提醒着他,他的抱负,他的志向。 今日的窘迫,他真的还要再经历一次吗? 良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沉静响起。 “徐某多谢严大人赏识,愿为严大人驱使。” 第49章 连咱们家都入不了他的眼 回府之前,许鹏和许云荣才重新和姜珆几人会合。 他们父子俩一直在应酬交际,没有去看诗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珆简单提了两句,说四皇子仗义执言,连云葵都说四皇子有君子风范。许鹏便满意地点了头。 他像以前一样恭敬地送周大夫人上车回府,仿佛之前的隔阂不存在一般。 周大夫人不自在地走了。 许鹏吩咐了一声回府再说,也上了车。 回去的马车里,许云葵没了早上来的娇艳可人,眼睛里也没了光。 姜珆见许云珊闭着眼念念有词,好奇地问:“你在念什么?” “吴姐姐教我的口诀,说让我每日背诵,加上她教我的动作,很快就能让我的身体变好。” 许云珊笑颜如花。 姜珆意外道:“你真去请教吴小姐了,她也愿意教你。” “是呀。” 许云葵却突然怒道,“云珊,你忘了她娘以前是怎么跟娘吵嘴的吗,娘才去了多久,你竟然跟仇人学东西?” 许云珊吓了一跳,本能地缩了缩身子,但她说:“姐姐,吴姐姐那会儿跟你说的话我听见了,我觉得,她,她也没那么坏。” “而且娘在世的时候说过,她跟高怡县主,没什么仇怨……” “你胡说!” 许云葵伸手要拉许云珊,姜珆连忙拦住。 “云葵,要是吴小姐的法子真能让云珊身体好起来,你也要阻拦吗?” “你算什么东西,管我们姐妹的事!” 姜珆一把将许云葵推了回去,冷哼道:“我算什么东西?不如回去问问你爹!” 回到侯府,许鸥还在门口等许云葵,就见许云葵怒气冲冲地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直奔许鹏而去。 “爹!姨母糊涂了,竟然让云珊跟着吴慧月学什么口诀,这不是上赶着让人取笑吗?你快阻止她!” 许鹏皱了皱眉,“急什么,有什么话进屋里说。” 姜珆牵着许云珊跟在后面进了花厅,不等许鹏问就先一五一十地交代。 “今日大伯母带我去认人,正好高怡县主也在,吴小姐去找云葵和其他小姐玩儿,结果被云葵气得先跑回来了。” “那些夫人都在等着看我和高怡县主吵架的笑话,我不敢当众丢了侯府的脸,又不能软了身段,还好云珊主动说要跟吴小姐玩儿,场面才褶过去。” “刚才云珊说吴小姐教了她一个法子可以强身健体,云葵就说云珊不应该跟仇人来往……侯爷,咱们跟吴大将军府是世仇吗?” 姜珆不疾不徐,语气温和中带着点委屈。 许鹏听完都懵了,就这么点事儿也值得吵? 许云荣说:“原来是吴家,这几日我在国子监也跟吴康远打过照面了,他的确跟以前不一样了。” “哦?” “他说以前年纪小,打打闹闹的,既然现在我们同在国子监读书,还是做个朋友。” 许云葵瞪大了眼睛,“你答应他了?” “为什么不答应?”许云荣奇怪地看来,“他说的没错呀,咱们两家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就算是爷爷和吴家爷爷,也只不过政见不合。” “而且现在他在人前主动示好,我若是不应,那我岂不是就成了坏人了?这个恶名我才不担。” “云葵,如果吴小姐今天也是主动向你示好,那你当面给她难堪,就是你做错了。” 许鹏闻言很是欣慰,“云荣这一年很有长进,说的对。” 他更欣慰的是,这个儿子不仅长得像他,心思成算也像他。 云荣有姜家和常平侯府为倚靠,将来再找个好岳家,侯府就一定能在云荣的手上更上一层楼。 可是许云葵见许云荣都不向着她说话,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要示好你去示!我才不要跟他们装客气!” “哎姐姐,你这……连云珊都能做到的事情,你就做不到?” “你,你竟然这么说我!” 眼见两姐弟要吵起来了,姜珆很有些惊讶,毕竟在原着中,这两姐弟可是好得就像一个人,最后逼死她的时候更是配合默契。 许云珊着急地在中间劝劝这个,拉拉那个,可是没人买她的账。 许鹏不耐烦地轻喝一声,“好了!这些都是小事,只要你别做得太过分,随你。” “重点是诗赛,今天诗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珆将徐淙与吴公子吵架、四皇子给徐淙解围的事仔细说了一遍,还特意提到后来四皇子与许云葵聊了许久。 许鹏听说徐淙也在,特意盯着许云葵看她是何反应,还好许云葵提前做好了准备,并未露出破绽。 听完后,许鹏哼了一声,“到底是年轻,以为自己有几分狂的资本,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许云荣呵呵笑了笑,“听起来像徐淙干出来的事儿,原先国子监里就流传,这位徐大才子有两大特点,第一是才学高,第二是看不起学问差的官宦子弟。” 许云珊眨着眼问:“他既然才学高,那比他学问差的人太多了,难道他每个都看不起么?” 许云荣点了点许云珊的额头,笑道:“他如果真的这么蠢,国子监里全是官宦子弟,早就把他赶出去了。” “他虽然说话有些傲气,可是针对的从来都是武官家的子弟,比如说吴康远,就我这几日在国子监听到的,已经跟徐淙多次发生冲突了。” “但在国子监的夫子和文官子弟面前,他可是很愿意好好说话的。“ 许云荣脸上露出一丝讥讽,“不瞒爹说,儿子碰到过他一回,儿子主动跟他打招呼,可是徐淙很是轻蔑地看了我一眼,理都没理我就走了。” 许鹏果然沉下了脸,“还有这回事?看来连咱们常平侯府,都入不了他的眼。” 许云葵听得心悬了起来。 淙哥哥一向对她很和善,怎么会这么对她的弟弟呢? 姜珆适时道,“若只是性子傲些,倒也不算什么,今日有人说他与女子过从甚密,云荣,你有听说吗?” 第50章 都怪他们 许云荣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以徐淙的身份本是进不了国子监读书的,听说是贵人举荐了他,只不过不知道是谁。说不定就是哪家仰慕他才华的小姐帮的呢,没什么奇怪。” 许鹏却道:“不,送他进国子监的人很低调,到现在都没人知道,肯定不会送他这么招摇的贵重物品,还让他穿出来炫耀。” “依我看,应当是女子送的定情之物。” 早在许云葵第一次提起徐淙的时候,许鹏就已经彻查了这个人,可以他的能力都打听不出到底是何人送他入了国子监。 不过也没关系,离他远些就是,毕竟他就算有靠山也不过是个棋子,搭上他背后的靠山才更划算。 许鹏意味深长地又看了许云葵一眼,目光中的寒意让许云葵低下了头。 爹的意思是很明确,这种与女子纠缠不清的男人,不是良配。 许云葵闭上了眼,心中如同打翻了调料罐儿,又苦又咸,却什么都不能说。 她不能澄清徐淙今天给外人留下的坏印象,不能承认自己就是送徐淙东西的人,甚至不能表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 这些沮丧、委屈、愤怒,她都只能吞进自己肚子里。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抬头向许鹏展现了一个乖巧的笑容,示意自己会听话。 许鹏果然满意地放柔了语气。 “跟徐淙和吴康远比起来,还是四皇子更有涵养,云葵,你今日也亲眼看见了,你觉得呢?” 许云荣哈哈笑道:“可不是,四皇子可真是少有的和善,素日在国子监也从不摆皇子的架子,人人都夸的。” “如今已经成年的皇子里,也就只有四皇子尚未婚配,更重要的是秉性宽宏。“ 许云荣朝许云葵一阵挤眉弄眼,调侃四皇子对她有意的事,但听在许云葵耳中却是一阵恶心。 四皇子今天说了两句话解了围,他们就把四皇子捧到天上去,淙哥哥穿了件好衣裳、戴了个好玉珏,却被他们说得声名不堪。 原来她的亲爹和弟弟,也不过是以地位看人罢了。 许云葵维持着乖巧的笑容说,“是啊,我今日才知道了。” 姜珆瞥见她垂下的手似是要把手帕都扯烂了,不由勾了勾嘴角。 乖女儿,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种滋味好受吗? 这次你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想把你推给四皇子的人是谁啊。 许云葵能对四皇子改观,那这次赴宴的目的就达到了,许鹏很高兴,又说了几件别的事,便吩咐散了。 转身却让姜珆再去问问许云葵,是否真与徐淙断绝了来往。 姜珆为许云葵说了一番好话,说她最近很乖,今天连徐淙在跟前都没多看一眼。活脱脱就是个偏爱偏疼的慈母。 等出了花厅,她赶紧追上了急匆匆离去的许云葵。 “母亲要说什么?” 许云葵满脸厌烦。 姜珆微微蹙眉,瞧了瞧左右无人,轻声问道,“云葵,你这些日子可还有跟徐公子联系?那些东西,该不会是你送的?” “什么?” 许云葵浑身一凛,脱口答道:“当然没有,爹和母亲的话我都听进去了,这些日子都没见过他。” “真的么?上次答应你要了解徐淙的事,我并没有忘,本想着如果他真是个可托付的君子,我一定劝劝你爹。” “可是现在……你也看见了,这个徐公子与其他女子有纠葛,我真担心你被他蒙蔽。” 姜珆一脸担忧,语气恳切,就是一个真心关心儿女的母亲,听得许云葵一阵恍惚。 之前自己闹着上吊的时候,姜氏的确开口就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可那时她没有放在心上,也根本不明白,真正能决定接不接受淙哥哥的,岂是她一个继室? 只可惜到了现在,她已经看透了家里的人,就算姜氏对她真有几分疼爱,也同样根本不敢不听爹爹的话。 说不定转头就把她卖了。 许云葵讥诮地笑了一声,“母亲放心,我不会再那么傻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珆目送她走远,这才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走,去给侯爷回话。” * 一直回到了朝阳院,吩咐李妈妈牢牢关上了门,许云葵才扑在床上大哭起来。 李妈妈吓了一跳,连声问是怎么回事,许云葵只是不理她。 李妈妈劈手扇了芳巧一个耳光,“今天是你跟着小姐出去的,小姐怎么了,你还不快说?” 芳巧捂着脸,哭得比许云葵还惨。 每次给徐公子送东西都是她去的,要是被侯爷发现,她肯定死定了。 她委屈啊! 李妈妈慌得乱了手脚,正不知如何是好,有人敲响了房门。 “云葵,是姑姑,快开门。” 许云葵闻言抬起了头,“李妈妈,快让姑姑进来,你们都出去。” “小姐……” 李妈妈心里一万个不忿,斗不过夫人就算了,现在小姐宁愿相信姑小姐都不愿意相信她,凭什么?! 可是小姐的话不能不听,李妈妈把许鸥让进了屋子里,扯着芳巧走了。 许鸥见许云葵眼睛都红了,心疼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怎么了怎么了,我就担心今天会发生什么事,快跟姑姑说。” 许云葵仿佛终于找到了个知心人,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一股脑儿将心里的委屈倒了出来。 “……姑姑,我真没那个意思,我真没想到别人会这么说他,是那个吴康远,还有那些小人不好,不是我的错啊!” “他明明之前还叫我云葵妹妹,可是一转头,就不肯见我了……” 许鸥不停地抚着她的后背,“是是,姑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是一片好心,怎么会有错呢。” “可是,可是,我让芳巧去找他,他根本不听芳巧说话,还说要不是我送的东西太惹眼,他也不会出那么大的丑……” 许云葵哭得都快厥过去了,“姑姑,我真的好伤心啊!” “云葵……” 许鸥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要是你能光明正大跟他来往,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都怪你爹,不让我去,也不让你跟徐公子来往,都怪他们。” “呜呜呜……” 第51章 满脑子情情爱爱,奢靡享受 许云葵抱着许鸥大哭了一场,尽情宣泄。 这一哭就是半刻钟的时间,许久,许鸥见许云葵嗓子都快哑了,连忙给她端茶倒水。 “好了云葵,事情已经发生了,哭也没用,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许云葵肿着一双眼,捧着热热的茶盏,“能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你可别说这丧气话,今天的事终究是个误会,难道就让这个误会断了你们的情分吗?” 许鸥小心打量许云葵的脸色,“还是说,你现在觉得四皇子比徐公子好?” “怎么会!四皇子就算性子好地位高,可他的才学哪里比得上徐公子?” 许云葵想也不想地反驳,“我才不是那等攀龙附凤的庸俗女子,我喜欢的是徐公子的才华!” “那就是了呀,”许鸥替她擦掉泪痕,“你既然目标明确,怎么能因为一点小困难就退缩。云葵,在咱们这样的人家,真情总是会被阻拦的。” 许云葵想了想,又有些沮丧,“可光我一个人坚持有什么用,徐公子他要是真的生了我的气……” “不会的,徐公子今天是在气头上,所以态度不好,可他那么聪明的人,很快就能想明白,你是受了委屈的。” 许鸥给她出主意,“明日你去找他,好好把话说清楚,他一定不会再怪你了。” “姑姑,你真的这么觉得?” 迎着许云葵可怜兮兮的眼神,许鸥重重点头,“云葵,什么事情都只有试了才能亲身体会。” 许云葵呆了片刻,眼睛里终于燃起了一点希望。 “好,我听姑姑的。” * 这一晚,姜珆睡得非常好,因为睡觉前她发现,她的生存值在一天之内升到了20。 一天,10个点! 是因为她对许云葵的假意示好?是因为许鹏对她的放心?还是因为男主杜陵? 姜珆算来算去都算不清楚,索性两手一摊,美滋滋睡觉。 反正这点位她已经得到了,重要的是她离目标更近了一步,重要的是她的计划很可行,只要坚持下去,就能过上有钱有闲的咸鱼生活! 翌日一早,许云珊过来请安吃早饭,顺便在这里练习昨天吴慧月教她的动作和口诀。 姜珆在廊下看了一阵,感觉和现代的体操差不多,的确有锻炼身体的作用,也就随她去了。 但许云珊练得很认真,没一会儿就练得小脸通红,额发都被汗湿了。 姜珆招她回来歇一歇,给她擦脸上的汗水。 “谢谢母亲!” 许云珊笑得很甜。 姜珆发现她这些日子开朗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怯生生的,见了谁都不敢开口说话。 “云珊,昨天你姐姐跟吴小姐吵了架,你怎么会想到主动去跟吴小姐亲近?你不怕你姐姐说你么?” 许云珊这才说出昨天在树林里听到的对话。 “以前,我很怕惹爹娘和哥哥姐姐生气,在我记忆里,我总是生病,总是要麻烦别人,让别人担忧,所以有很多话都不敢说。” “可是现在我发现,姐姐说的话、做的事也不一定全都是对的。当然我也会有错,但至少我应该试一试,不能还没做就先觉得自己不好。” 许云珊说着又笑起来,“昨天爹和哥哥不就夸我做对了么,母亲,与人为善总是比跟人作对强的,对吗?” 姜珆小小地翻了个白眼,“那是你运气好,吴家跟咱们侯府没仇,你爹和你哥哥根本不在意吴家,要是换一个真有仇的,你爹和哥哥支持你姐姐,你也这么做?” “那,那……” 许云珊静了片刻,小声道:“孟子说,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所以我才想试一试,要是遇到仇人……我们家有仇人吗?” 姜珆却惊得瞪大了眼睛,“你,你刚才说孟子说?你从哪儿听说的?” “我自己从书上看的呀,”许云珊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素日在屋子里养病,也不能出门去玩儿,所以无聊了就喜欢看书。” “看了些什么书?” “就是,论语那些,爹书房里有什么我就看什么。” 姜珆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许云荣和许云葵受尽宠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侯府和姜家的资源,可是一个两个只会满脑子情情爱爱,奢靡享受。 倒是不起眼的许云珊,这么小的年纪知道对错,还愿意自己读书。 姜珆柔声问:“云珊,等你身子好一些,我让你父亲请先生来家里教你,好么?” 许云珊眼中迸出惊喜,“真的吗母亲?我,我一定会认真练习,好好锻炼身体的!” 说着也不歇息了,又起身做操去了。 下午,姜嬷嬷传来消息,头一批的册子卖得很好,几天的功夫就已经售卖一空,姜嬷嬷的儿子姜路按照姜珆教的,跟各家客栈、成衣店甚至车马店的掌柜的谈了合作,反响都不错。 现在已经有掌柜的提出,要制作更精美、面向更有钱公子的方略,衣食住行的档次要更高一些,游玩赏景的地方也可多一些。 姜珆一听就明白了,这不就是旅游攻略嘛。 针对人群更广,要求更高,但价格也会更高,毕竟来京城的不止有赶考学子,还有全天下的富商公子都想来开开眼界。 姜珆琢磨了一下,觉得里面可以做的文章很多,便带着姜嬷嬷出了府,去找姜路当面谈。 因为这事儿是背着侯府的,姜路回京,姜珆特意让他住在了客栈。 城南的一间普通的悦来酒楼内,姜珆包下了一个雅间,听姜路细细说来。 “码头上卖得最好,每次有船到就吆喝两声,通常都是几个人来一起买,不过大多是普通学子,现在这个价钱还行,要是再贵点就有很多人不愿意了。” “车马店的也有很多行路人有兴趣,不过好多公子又嫌介绍的酒楼客栈不够好不够多。” “这次想让您重开一版的,就是最大的车马店的钱掌柜,钱掌柜说只要您做得出来,他可以卖到各地去!” 姜路二十四五,长得又高又壮,人很精神,只是因为长年务农,面皮黝黑,可是现在说起这段时间的小生意,他眉飞色舞,笑容满面。 第52章 这诚王,说直接还真直接啊 姜珆听他说话头头是道、很有条理,心中便又多了一分把握。 姜路是个出面谈生意的料,有他在外面,她充实小金库的计划肯定会进行得更顺利。 她点头道,“做方略不难,只不过要多费些功夫,这次你先把给赶考学子的高级版带回去,跟钱掌柜说,半个月内我一定做出一版他要求的。” 这点小事儿,对于经常收集整理资料、在现代擅长做各种攻略的姜珆来说,小事一桩。 “另外,一路上你把和钱掌柜合作的事宣扬出去,说不准来找你谈合作的人更多。” 姜路张大了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夫人这办法好!到时候恐怕不等这一批卖光,下一批就有人催着要了。” 他竖起大拇指,“夫人不愧是主子,主意真多,我瞧他们好些掌柜的都迂腐得很呢。” 姜路是真心称赞的。 以往他虽然也对夫人很忠心,但夫人性子绵软,连带着他们在庄子上都被其他人拿捏,窝火啊。 如今夫人果然如娘说的一般振作起来,还想了这么好的点子来赚钱,要不了多久,他们一家也能抬起头来了。 姜珆笑着说:“我的主意虽好,但能不能做好全都靠你和你父亲在外奔走,如今生意进展顺利,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啊,这,夫人过奖啦。” 姜路挠挠头,显出几分庄稼汉的憨厚来。 姜嬷嬷见儿子办差得到了主子夸奖,也很高兴,面上却道,“阿路,别看夫人夸了你就没边了,后面的差事也得好好办,听见了吗?” “好,好。” 姜路从贴身的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双手呈给姜珆:“这是上一批卖得的银子,全都在这里了。” 姜珆略点了点,知道数目是对的,便只取了上一批方略的成本,将剩余的钱又推了回去。 “这钱你拿回去,给你们家人做两身好衣裳,庄子也别回去了,就在码头附近赁间院子住,方便管生意,以后你们就是我的管事。” “我听说你媳妇儿又怀了身子,也该好好补补,还有你大女儿,都要好吃好穿。” “你在京城住两日,一则陪陪你娘,二则买点东西带回去给一家人,别舍不得花钱,好日子在后头。” 姜路听得热泪盈眶,起身给姜珆磕头,“谢谢夫人,谢谢夫人!小的代家人都谢谢夫人!” 姜嬷嬷也陪着一起跪下磕头,“夫人已经是难得的好主子了,这使不得,使不得啊。” 姜珆连忙将二人扶起来,命他们重新坐了。 “哪里使不得,京城这么大,就咱们是一家人,你们不嫌弃我以前懦弱,我就该对你们好。” “这几年你们一家都苦,以后的日子还要你们四处奔波,我理该给你们加工钱。” “拿着,以后用心做事就好。” 好说歹说,姜路总算是把钱收下了。 姜珆有心让母子二人多相处一会儿,便让姜嬷嬷带着姜路去买衣服和吃食,顺便给絮儿和溪琴也买几身好料子,说好一个时辰以后来这里找她,一同回去。 等姜嬷嬷和姜路走后,姜珆关好了门,舒舒服服地靠在圈椅上,把脚抬上了对面的椅子,惬意地吁了一口气。 还是一个人好啊,不用端着夫人的体面,想怎么坐就怎么坐,高兴怎么躺就怎么躺。 可还没安逸一盏茶,房门就被敲响了。 “咚咚咚。” 姜珆条件反射般缩回了脚,坐直了身体。 “谁啊!!!” 一个男子的声音低低道:“请问是姜夫人吗?” 这声音陌生,姜珆狐疑地过去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一身利落的短打,似是练武之人。 姜珆觉得他有些眼熟。 这男子拱了拱手,“小的与夫人在临台寺见过一面,不知夫人可还记得?” 他这么一说,姜珆立刻想起来了。 在临台寺的禅房里,第一次见到四皇子杜陵时,他就跟在旁边。送给周大夫人的那盒雪茶,就是他呈上来的。 “记得。” “我家主子,想请夫人一叙,不知夫人可有空?” “你家主子?” 姜珆有点激动,“好啊,在哪儿?” 男子抬手指了指头顶,“就在楼上。” * 姜珆随着男子登上三楼,弯弯绕绕,停在了不起眼的一处角落里。 男子推开了一扇墙壁,躬身相请,等姜珆进去后就贴心地关好了门,守在了门口。 姜珆唬了一跳,心道四皇子这么尊贵的人怎么会在这种普通的酒楼? 可是这房间很隐蔽,且室内装饰比二楼的雅间要好上许多,跟宝津楼比起来也不差。 好像,也配得上四皇子的身份? “姜夫人,请进来坐。”一道浓烈如酒的声音响起。 姜珆瞪大了眼睛,循着声音走进屋内,一步步绕过屏风,见到了一个貌若春水、风流飘逸的男人。 “诚,诚王爷?” 杜唯珉抬头,桃花眼微微带笑,端的是深情婉转。 “姜夫人以为是谁?” “……” 姜珆噎了噎。 确实,刚才那个侍卫也没说他主子是四皇子啊。 “诚王爷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找我有何事?” 杜唯珉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亲手斟了茶,待姜珆坐下后才缓缓开口:“本王有一事不解,想请教姜夫人,冒昧相邀,还望夫人不要介意。” 这么巧就遇到了? 姜珆没有问出这句话,而是捧起了茶盏,点了点头,“但说无妨。” 杜唯珉轻轻勾了勾唇,“夫人爽快,本王也不绕弯子了——夫人似乎很不希望四皇子对贵府大小姐动心,几次三番告诫,却是为何?” “……咳咳咳……” 姜珆刚喝的一口茶呛进了气管,几下就咳得脸红了。 这诚王,说直接还真直接啊! “我,我……” 杜唯珉又笑,“夫人不必客套,我那侄儿有些傻傻的,要不是本王在侧听明白了夫人的意思,恐怕夫人一片苦心就浪费了。” “要是夫人真有什么顾虑,告知本王才能达到目的。” 姜珆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惊讶地看过去,假作懵懂地问:“诚王与四皇子很亲近么,这毕竟是四皇子的私事,我与诚王说……不太好。” 第53章 本王要知道一切 说着她垂下眼,不安地摆弄着茶盏,十足是个胆小怯弱的后宅妇人。 要不是杜唯珉已经调查过姜珆,这会儿说不定就被她骗了。 杜唯珉眼中的兴味更浓,玉骨扇轻轻敲打在修长玉白的右手掌中,在墨玉扳指上击出一声声脆响。 “姜夫人,且不说四皇子是本王的侄儿,本王能让他陪本王去祭拜就已是亲厚,更何况,除了本王,姜夫人还能接触到四皇子身边其他人么?” “……” 的确没有。 可那就是你问什么我答什么的理由吗? 姜珆悄悄翻了个白眼。 谁知杜唯珉笑得更欢,“前两次可是本王点拨,四皇子才明白了姜夫人的话中深意,夫人要是不愿意告诉本王,那就罢了,本王不管了。” “哎……” 姜珆连忙开口,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原着的剧情。 可是原着里写得最多的就是女主和男主作来作去的情情爱爱,根本就没提到这个七皇叔啊! 姜珆闭了闭眼,终于决定还是说出来。 毕竟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而且这个诚王爷地位高,说不定真有奇效呢? “不瞒王爷,不是我不想说,只不过我那么做的缘由很,很玄,就怕说了王爷也不会相信。” 杜唯珉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姜珆清了清嗓子,“前段时间我病了一场,做了很多梦,我梦见四皇子对我家大女儿一见钟情、情根深种,没过多久就跪求皇上下旨赐婚,连跪三天都不改初衷。” “可是婚后四皇子与我长女并不幸福,两个人整日为了点小事就吵嘴,为此耽误了很多正经事。” 杜唯珉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就死了啊! 姜珆眨眨眼,“这还不够吗?他们两人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世家大族的婚姻,有几个是幸福的?况且这可是四皇子,你的长女能做四皇子妃,不应该比幸福还重要吗?” 杜唯珉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信”二字。 姜珆暗暗咬了咬牙。 她当然不是为了许云葵的幸福才从中阻拦的,可她要是说为了她自己的性命,谁会相信她? 谁会在乎她啊! 姜珆怒道:“不幸福当然很重要!因为她后来跟四皇子决裂,说从来不愿意嫁给他,四皇子伤心欲绝,郁郁而终。” “皇上气我们侯府教女无方,找了个理由杀了我们全家上下,这个理由够了吗!” 姜珆的眼睛瞪得老大,可还是慢慢染上了一层雾蒙蒙,她倔强地不肯拭泪,只在心里默念着“不能掉不能掉”。 穿书不到一月,虽然她的计划一直在奏效,可是悬在她心里的那根弦一直都没有松过。 她知道自己不过是这个世界里不起眼的一个妇人,没本事没钱,就算死了也没几个人在乎,所以她一直小心谨慎地伪装着,就连放松都只能在没人的房间里。 可是现在被眼前的这个人一挑破,她突然就委屈得不行。 她就是个普通人,什么事都没做错,凭什么要被姜许两家的人那么利用又逼死! 杜唯珉愣了。 面前的女子保持着怒斥他的姿势,只是那双大大的杏眼里缓缓结出了一粒珍珠。 他恍惚了一下,眼前仿佛浮现了一个相似的女子身影,同样倔强,同样含泪不掉。 只是那个身影更美艳更温暖。 而他曾经能做的只是轻轻擦掉眼泪,除此以外,无能为力。 良久,他轻声道:“本王知道了,这件事,本王会帮忙的。” 嗯? 姜珆不妨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脱口问道:“真,真的?” “嗯。” “那,那……” 姜珆想问他怎么帮,可话没出口又觉得自己傻。 诚王还能怎么帮,当然是查出许云葵和徐淙的来往,直接告诉四皇子真相。 这样一来,这个最重要的任务就完成了大半。 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 杜唯珉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牌,推到了姜珆面前。 “本王说到做到,下次如果需要帮忙,拿这个给这酒楼的赵掌柜,他会帮你传递消息给本王的。” 诚王的信物! 姜珆捏在手中,不自觉攥得紧紧的。 “好,好。” 杜唯珉瞧着她,忽然又笑了,“这玉牌不值钱,但坏了就没用了,夫人不必攥这么紧。” 姜珆哦了一声,连忙不好意思地收好了。 接着她局促地借口说还要去等姜嬷嬷等人,不能久留。 杜唯珉点点头,吩咐刚才的侍卫离山送她下去。 回到自己的雅间,姜珆关上门,先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刚才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可是手中温热的玉牌却实实在在地提醒着她,她终于有帮手了,而且是王爷这种比姜文瑞和许鹏地位更高的人。 而且她的生存值又开始动了,这次足足涨了5个点,到了25的位置。 5个点?! 姜珆张大了嘴。 * 离山回到三楼密室时,诚王还在怔愣地看着对面姜珆坐过的地方。 离山轻声问:“王爷真的相信姜夫人说的话?这种梦境之说也太离奇了,不足为信。” 杜唯珉回过了神,“乍听的确像胡说,可小四的确已经对许家女儿起了心思,本王少不得要多思忖。” “皇上不是说许侯爷太好钻营,并无真才么,属下想皇上不会属意许大小姐为四皇子妃的。” “可如果小四真的跪求呢?” 离山沉默了。 以皇上对四皇子和他母妃陈妃的宠爱程度,恐怕真的会答应。 杜唯珉轻捻着大拇指的扳指。 姜珆的那些梦可怕就可怕在,有许多事都是他认为很可能会发生的。 小四容易感情用事,也容易被人误导欺骗,若真是对许云葵动了真情,跪三天求赐婚,他也做得出来。 而许云葵,她也的确是个娇纵的千金,并且的确对小四无意。 还有这位姜夫人,她刚才的失控让杜唯珉相信,她是真的害怕那样的未来。 想到这儿,杜唯珉多了两分认真,吩咐道:“马上着人去调查,许云葵和那个徐淙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到了哪一步,能查多细查多细。” “还有那个徐淙,本王要知道到底是何人举荐他进国子监的。” 离山神色一凛,躬身应道:“是。” 第54章 你这样想,叫我怎么活? 同在城南的另一处客栈中,许云葵也正在焦急不安地等着。 今日她鼓起勇气,让许鸥身边的丫鬟去给徐淙传信,约他在远离国子监的城南见面。 丫鬟回来说,徐淙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许云葵很怕他还在生气,不会来见她。 终于到了约定的时辰,房门轻轻敲响,一身素色长袍的徐淙推门而入,面容冷淡。 “许大小姐。” “淙……徐公子!” 许云葵又喜又伤心。 喜的是徐淙还是来见她了,伤心的是昨天他还唤自己云葵妹妹,今日就又回到了生疏客气的许大小姐。 而且他脸色这样冷,肯定还在生气。 许云葵给芳巧使了个眼色,让她去门外守着。 芳巧脸色苍白,咬着下唇出去了。 许云葵强颜欢笑道:“徐公子,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怎么会,”徐淙面无表情道,“我正好也有话要跟你说。” “那,那你先说。” 许云葵的心都颤了起来。 徐淙道:“昨日我才知道,原来你以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你心仪的明明是四皇子那样出身显赫的人,根本不是我这样的穷小子。” “不过也是,你家长辈也都说四皇子好,你会这样想,也不奇怪。” “今日我来,就是想跟许小姐说个清楚,以后咱们还是别联系了,免得影响了许小姐做四皇子妃,也让大家看我的笑话。”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还没走出两步,许云葵已经悲呼一声扑了上来。 她一把抱住徐淙,哭道:“你,你听见我和四皇子说话了?我不是,我没有……我不喜欢他,是因他为你解了围,我才应酬两句。” “淙哥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从始至终,我心里的人都只有你啊!你这么想我,叫我怎么活?” 徐淙没有回身,只是又问:“真的?可你母亲和外祖母的态度,明显想撮合你和四皇子。”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淙哥哥,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昨天他们仗着家世高欺辱你,我心疼得滴血,又怎会仰慕四皇子?” “在我眼里,四皇子真的不如你啊……” 徐淙终于软了身子,回头搂住了许云葵。 “云葵,你不知我昨日因你受了辱,转头却听见你和四皇子谈笑风生,我心里有多疼,我只当看错了人,原来你也和那些人一样,瞧不起我的。” “我不是,我没有!” “那你答应我,以后就算见了四皇子也别和他说话,好吗?我实在受不了你对别人那样笑。” 许云葵咬着唇:“我何尝愿意对他虚与委蛇,可是我爹和外祖都逼着我,要是我不敷衍一二,他们会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出门的。” 徐淙眸中闪过一丝恼怒,声音却心疼道:“云葵,原来你在家里过的是这样的日子。都怪我,没一个好出身,让你家里的人都看不起。” “不不不!这怎么能怪你!” 许云葵慌忙拿帕子去捂他的嘴,“出身又不是你决定的,你已经够聪慧够上进了。” 女子的幽香沁入鼻翼,徐淙愣了愣,他下意识紧紧握住许云葵的手,隔着帕子亲了亲。 许云葵一怔,想抽回手却没抽动,徐淙还握得更紧了些。 二人保持着这样亲密的姿势,一时都静了下来。 少女娇软的身躯散发着清雅的香气,让徐淙微微眩晕。 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软玉温香在怀。 他摩挲着许云葵的纤纤玉手,强忍着肆意亲吻的冲动,逼迫自己清醒一些,“好云葵,你再说一遍,我和四皇子,你喜欢谁?” 许云葵满脸通红,却还是放软了身子倚在徐淙怀中,羞涩道:“淙哥哥,世间男子千万,我只喜欢你一个,四皇子怎么能和你比?” “好云葵……” 过了好一会儿,徐淙才平静下来,牵着许云葵坐下。 他瞧了一眼许云葵的打扮,今日她又穿回了以前淡雅的素服,头上的金步摇也换成了珠钗。 “怎么又换回来了?还是你昨日的那身红裙更美。” 许云葵眸中盈盈,“昨天你说你用不起那么好的东西,给不了我那么好的生活……我是想告诉你,我不需要那些华贵的裙子和金钗。” 说着她看了看徐淙身上的素色袍子,“淙哥哥,你还生我的气么?” “昨日我在气头上,话说重了。”徐淙轻轻在她背上抚摸,“半夜我就想明白了,虽然是你办事不小心,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你担心了?” 许云葵憋了一宿的委屈全都翻了上来,眼泪又扑簌簌地往下掉。 “淙哥哥,我真怕你不理我了。” 徐淙轻柔地给她拭泪,“我哪里舍得?” “我想过了,那些贵重的首饰衣服你也别再送了,我本也不靠那些出名,没得叫别人折辱。” 许云葵抬起头,“可是,他们又嘲笑你是穷书生怎么办?” 少女娇嫩清纯的脸上满是泪痕,柳眉轻蹙,盈润的目光中全是对他的关心和崇拜,焕发出一种平时没有的柔弱美。 徐淙的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轻快道:“他们是狗眼看人低的小人,我何必和他们计较,何况我有你就好,只要有你理解我支持我,我穿不穿好衣裳、戴不戴玉珏都没关系。” “淙哥哥……” 许云葵双颊飞霞,眼神婉转含羞,感觉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她腻声道:“真希望快点到秋闱,到时候淙哥哥你一举夺魁,成了状元,那些小人就不敢再轻视你了。” “他们就会知道,你不仅才华横溢,而且品行高洁,是他们穷尽一生都比不上的。” 徐淙却嗤笑了一声,放开许云葵,倒了杯茶。 “小人之所以是小人,是不会承认自己错了的,尤其是那些武将世家,一群粗人,懂什么圣人道理?” “他们以为自己家打过几场胜仗,便可以瞧不起我们文人,殊不知要不是有文人在后方筹措粮草和武器,他们拿什么打仗?” 许云葵愣住了。 第55章 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徐淙却越说越激动,“大晏朝这么大的疆土,这么多子民,要不是有那么多文官治理,早就乱套了!” “偏那些满手鲜血的家伙,还在洋洋得意,与禽兽何异!” “你看昨天那些人,粗俗不讲理,跟疯狗一样!” 许云葵浑身都不舒坦起来。 因为常平侯府就是因军功而封侯,她爷爷亲历大小十余战,身上大小伤口几十道,这才挣来了这份家业。 她爷爷用过的长刀都还供在祠堂呢,淙哥哥现在竟然说,武将都是禽兽?! 许云葵喃喃道:“……淙哥哥,战士保家卫国,也的确是有功劳的。” 徐淙这才想起常平侯家的战功,缓和了一下神色,“云葵,我并不是说你们家,你别多心。我只是说现在的朝廷局势。” “皇上年岁已高,太子也已长成,如今海晏河清,太平了几十年,武将的用处越来越少了。” “太子爷向来重文轻武,素日便不喜武官不肯多读书,谈起朝政来经常连话都听不懂,你说,将来太子登基,能重用武官吗?” 许云葵惊慌道,“那,那怎么办?” “你先别急,”徐淙握住许云葵的手,“你爷爷虽是军功封侯,但你父亲已经不习武了,且你哥哥又在国子监读书,可见你父亲聪明,也看清了趋势。” “还有你外祖,姜家可是世代清流,你爹当年娶你娘,恐怕也是想到了这一天。” 许云葵这才松了一口气,“对,还有外公……” 许云荣去宋大儒座下读书、进国子监,都是外祖介绍的,有外公在,侯府就能和其他武将区分开来。 可是徐淙又担忧地说:“不过还有一点,姜大人是由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之前还反对过皇上早立太子,听闻姜大人几次在皇上面前说太子不贤德,太子发了好大的脾气。” 许云葵的心又悬了起来,她惶恐道:“真的吗淙哥哥,我向来不关心这些事,从来没有听说过……要是外公得罪了太子,那我们侯府将来……” “好了好了,”徐淙又搂着许云葵安慰,轻轻擦去她再一次沁出的眼泪,“傻瓜,我既然与你有情,怎会不管你?” “你放心,我一定会高中状元,尽我所能化解太子对侯府和姜家的不满,保我们一生无忧,好不好?” “保我们?”许云葵懵懂中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惊喜。 徐淙亲昵地抚着她的脸颊,“当然是我们,等我高中之日,就是我上门求亲之时,云葵,你愿意嫁给我么?” “淙哥哥……” 许云葵一片芳心化成了暖暖的春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人又腻歪了好一会儿,许云葵还认真请教徐淙应该做什么准备,直到芳巧在外面催促起来,二人才分开。 徐淙整理了一下衣服,开了门,芳巧一脸怒容地瞪着他,压着声音道:“小姐,我们出来久了,该回去了。” 徐淙翘着嘴角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小丫鬟,放肆的目光如同在看自己的女人。 芳巧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叫:“小姐!” “听见了。” 徐淙回身道:“我先走了。”便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芳巧进了屋,见许云葵满脸红晕,衣裳首饰都有些凌乱,立刻气得眼都红了。 “小姐,这个徐公子真的太过分了!无媒无聘的……他就是个登徒子!” 许云葵还沉浸在幸福里,“你知道什么,徐公子刚才说高中以后就会上门求亲,芳巧,我会当状元夫人的。” “那也要等真的定下亲事才行啊,小姐,以后您别私下见他了,好歹让奴婢跟在身边。” “让你跟着做什么,专门给我找麻烦吗?” 好心情一扫而空,许云葵眼色一厉,“奴婢管好奴婢该做的事就行了,主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赶紧给我整理好!” 芳巧不敢再说,半蹲下身子梳理许云葵的裙摆,心中却暗暗下了决定。 如果以后徐公子再对小姐不敬,她一定要把话跟徐公子说清楚,免得徐公子轻看了小姐。 这样就算将来侯爷发现,她维护了主子,或许也会少受点罚。 许云葵还在回味刚才徐淙求娶的诺言,但甜蜜之外,另有一件事也要上一上心了。 常平侯府,的确该跟太子走近一点。 * 姜珆在雅间里把生存值看了又看,眼睛都快揉烂了,数值也停留在25上。 不是,之前真的是20啊! 她不就是跟诚王说了几句话,友好地达成了合作协议,这就加了5个点?? 难道说,诚王才是她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最大助力?? 姜珆陷入了沉思,想起第一次见男主杜陵,加了5个点,第二次见男主,加了10个点。 但两次都有诚王在,的确不好说是不是男主一个人的作用啊…… 这个问题直到姜嬷嬷和姜路回来,姜珆都没有想清楚。 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姜珆只好把这个问题搁置一旁,把姜嬷嬷买的料子分给溪琴和絮儿,便全力准备起旅游攻略来。 除了第一版针对普通学子的方略继续加印两千本外,姜珆计划先做一个针对富家公子游玩的攻略,让姜路带回去跟车马店钱掌柜谈一谈。 毕竟第一版方略只是试试水,这游玩方略才是真正能赚钱的版本。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憋了两天,才做好这版《京城游玩方略》,刚想歇息一下,前院就有人来传话,说少爷带了礼物回来,要请大家去分一分。 许云荣要送她礼物?这可奇了。 姜珆强打精神,往后院花厅去。 天色渐晚,她到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在了,满侯府的主子们齐聚一堂,就连老夫人和许鸥也来了。 花厅正中摆了一排小几,小几上放着许多锦盒,许云荣正在兴高采烈地介绍。 “这一盒是酥饼点心,有莲蓉的,栗子的,山楂的,绿豆的,都是御膳房做的。” “这一盒是头花,云珊,你看这绢布做的桃花好不好看,瞧着就像真的!” “还有这个,这些都是宫中常用的香料,香气淡雅,外头可是买不到的。” 第56章 情势不同,死脑筋就行不通 许鸥一手拿着头花,一手取了点香料闻着,惊喜道:“好特别的香味!云荣,这些宫里用的好东西,你都是打哪儿来的?” “当然是因为我八面玲珑,胜友如云,朋友送我的呗!” 老夫人笑眯了眼,“我们云荣啊就是讨人喜欢,刚回京多久,就能结交到这么好的朋友。” “哎哟云荣,你别卖关子了,快告诉姑姑,姑姑好奇死了。” 许鸥连声奉承催促,许云荣才洋洋得意道:“这些啊,都是四皇子送的,是送给咱们全家的女眷的!” “四皇子?!” 许云葵本在兴致勃勃地挑,一听这个名字就把东西放下了,一屁股坐了回去。 许云荣连忙从锦盒里拿出一支最大的绢花,送到许云葵面前。 “云葵你看看,这支小苍兰好不好看,我觉得特别配你。” 说着还朝许云葵眨了眨眼。 许云葵瞟了一眼那一簇白瓣黄蕊的小巧绢花,不屑道:“这花寡淡死了,没什么好看的。” “怎么会,云葵你试试,四皇子说只有这朵看似普通,实则最精致。” 许云荣动手要把那簇小苍兰插到许云葵头上,许鹏和大家也一并望了过来。 许云葵瞧见许鹏的目光,连忙从许云荣手中把绢花接了过来。 “云荣你给我,我收了就是。” “哎,这才对嘛。” 姜珆算看明白了,敢情这些东西都是四皇子送来的,明着是送给侯府的所有女眷,恐怕实则是想给许云葵送东西。 也难为许云荣,那么好的环境不认真读书,心思全都放在给自己找姐夫上,不知在杜陵面前怎么说许云葵的好话呢。 许云珊见姜珆来了,连忙跑过来将手中的绢花递给她看。 “母亲,这支海棠漂亮,母亲戴着肯定很美,还有这栀子香,闻着好舒服,母亲拿回去用。” 姜珆一愣,“这是给我挑的?” “是啊,母亲喜欢吗?” 许云珊笑盈盈地问她。 姜珆也浅浅笑了,一并接过来道:“云珊挑的,我都喜欢。投桃报李,我也要给你选几样。” 这边母女二人的对话,没人在意,许云荣还在侃侃而谈。 “前两日赵国公府春宴后,国子监里风气大变,都开始勤奋苦读了,大家对四皇子心服口服,每日等着和四皇子说话的不知有多少人,可四皇子偏偏送了咱们府上东西。” 许云葵侧着脸,让人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 老夫人却听出些端倪,惊呼道:“四皇子,四皇子……看上云葵了?!” 闻言,许鸥眼底闪过一丝羡慕,握紧了手中的绢花。 许鹏微笑道:“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娘,现在说还太早了。” 许云荣却说:“是没一撇,只不过我提起那日云葵对四皇子接连称赞,说四皇子有君子之风,四皇子很是高兴呢。” “啊呀,太好了!” 老夫人抚掌大笑,“多亏你爷爷在天有灵,咱们云葵要是能嫁入皇家,将来我去了地下,也好见你爷爷啦!” 众人越是笑,许云葵的脸色就越冷,那朵小苍兰捏在她手中,都快被拆散了。 许云珊瞧见了想说什么,却见姜珆拦了拦她,静静地朝她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许云葵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四皇子明明说了是送给咱们府上的,怎么就跟我有关系了,我与四皇子不过见了两面,略说了两句话,云荣,你在外头可别瞎说。” “我省得,我当然省得。” 许云葵又挑了几盒香料,见许鹏心情颇好,便问道:“爹,这几日我心里想着一件事,正觉得奇怪,咱们家不是爷爷立了军功才封侯的吗,怎么爹不习武,云荣也要走读书的路子?” 老夫人说:“就是因为你爷爷立了功,所以家里人才知道这军功来得多不容易,拿命换来的富贵,总不能让你爹和你弟弟再去送命。” 说起这个老夫人就一肚子心酸,长吁短叹。 许云荣呵呵笑道:“姐姐你一个闺中女子懂什么,爷爷那时候参军,是因为朝廷正在与北边的戎人打仗,参军比读书更容易受重用。” “刚好咱们爷爷又有武将天赋,命好赢了几场战役,咱们家才能跻身勋贵之家。可是现在,情势不同,死脑筋一条路当然就行不通了,爹你说是不是?” 许鹏很是欣慰,“云荣小小年纪见识不浅,连朝堂大事都能看懂一二了。” “儿子好不容易进了国子监,当然不是白混日子啊。”许云荣得意洋洋。 许鹏看向许云葵,“云葵,你以前从不关心这种事,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许云葵低着头,羞赧道:“爹不是说女儿长大了要许人家了么,女儿也觉得该懂点事了,或许将来就用得上。” 许鹏只当她发现了四皇子的好,愿意跟四皇子更进一步,不禁更加高兴。 “云葵,这些事你知道一些即可,不必懂那么多,你只要明白,爹给你安排的,一定是最好的路。” “云荣说得不错,如今二十多年无战事,武将无出头之日,当然是文官更为得宠,只可惜爹读书晚,又无良师,想爬得高恐怕是难了。” “好在你外祖颇受皇上信任,云荣有外祖帮衬,将来的路一定会比爹走得顺当。” 许云荣嘻嘻一笑,“孩儿一定不辜负爹的期望。” 许云葵却听得皱起了眉头。 这和淙哥哥那天说得一样,爹果然是把指望都放在了外祖身上。 “可是爹,皇上年岁已高了呀,若是有个万一……太子还会重用外祖吗?” “云葵,话不能乱说!”许鹏严肃道:“你外祖家世代清流,不论谁是皇上,朝堂上都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爹,外祖父得罪过太子啊,朝廷的文官清流那么多,太子为什么非要外祖父不可呢?” 许云葵的执拗让许鹏沉了脸色。 许云荣连忙说:“姐姐,文官虽多,但像外祖父这样有资历的却不多,太子将来登基也需要外祖帮忙。” “且文官不能随便欺压,会引起御史直谏,将来史书上写一笔,谁都受不了。这种可能很小,姐姐你就别担心了。” 许云葵拧着眉不说话。 第57章 云葵,你明白了么? 老夫人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从云葵和四皇子的事说到了朝廷大事,她不解问道:“要是云葵做了四皇子妃,那还怕什么,咱们家是皇上的亲家啊。” “哈哈哈,还是祖母看得透彻,当什么官儿都不如当皇上的亲家好啊!” 许云荣抚掌大笑。 许鹏也说:“云葵,现在你明白了么,你听爹的话,爹自然能保你后半辈子无忧。” 她明白了么?当然明白了。 许云葵的身子僵住了,捏着帕子的手无意识地绞在了一起,终于将那簇小苍兰攥进了拳头里。 原来她的爹和弟弟不顾她的意愿,一心想让她嫁给四皇子,为的是好保住侯府的荣华富贵。 这和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偏偏许云荣还在憧憬,将来他要是做了四皇子的小舅子,会是何等风光、何等荣耀之事,又有多少人会来巴结他求着他。 全然没想过,他要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条路来! 许云葵越听越心寒,真恨不得把四皇子送的东西全都扔了,大骂一顿把他们骂醒! 还好许鸥一直关注着许云葵的神态,连忙过来拥着她道:“云葵是个姑娘家,你们当着她的面说这些事儿,她会不好意思的。” “哥哥,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说这些太早了,礼物都分一分,回院子。” 许鸥最近都很乖顺,跟许鹏说话的语气也和缓了许多,许鹏很满意,便点了点头应了。 许云葵被许鸥拉着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对许鹏说:“爹,女儿是不是也该学学理家了?要是等定了亲,女儿怕被人笑话呢。” 许鸥眼睛一亮,连声附和,“是呀是呀,寻常嫡出千金及笄了就要开始学管家御下,为出嫁做准备呢,只有咱们云葵,也没个人为她操持。” 边说还边瞪了姜珆一眼。 姜珆轻轻勾出一个笑容。 侯府的内账都是许鹏管着的,她可没那个本事教许云葵,你要怪就怪你亲哥哥去。 老夫人也说:“对对对,要是云葵嫁到四皇子府,那就是当家皇妃,是要早早学起来,免得被其他皇妃笑话。” 姜珆便也顺着对许鹏说:“婆婆和姑妹说得有理,这事儿是要操办起来了,不过我不擅理家,要不侯爷费费心?” 许鹏思忖片刻,点头道:“也好,你娘的嫁妆都还留着,我让王管家给你两家铺子和几万两银子练练手,再拿些头面首饰出来给你用。” “除此之外,云珊也长大了,女红和仪态规矩也都要重新学一学,找个女先生进府教。” “云葵,你不要让爹失望啊。” 许云葵欢喜一笑,盈盈下拜,“爹放心,女儿一定会用心学习理家的。” 说罢便和许鸥先回去了。 老夫人和许云荣见了这情形,仿佛许云葵嫁给四皇子已经成了定局,不晓得有多开心。 姜珆也在笑。 许云葵现在肯定很缺钱,陡然得了这么一大笔银子,她会怎么用,还真让人期待呢。 主要人物走了,大家也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心情,各自散了。 姜珆送许云珊回院子,母女俩慢慢走回去的路上,小姑娘轻声问:“母亲,爹、祖母和哥哥都很希望姐姐做四皇子妃,可是姐姐好像不愿意。” “你怎么知道你姐姐不愿意?” “我一直在看她的脸,她不高兴,连笑容都是装出来的。” 姜珆沉默,脚步不停。 多简单的事情,连许云珊都能看出来,可是老夫人、许鹏和许云荣却都没发现。 许云珊好像也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不再说话。 到了她院子门口,她才问:“奶娘说女子的婚事都是由父母决定的,就算姐姐不愿意,爹也会让她嫁给四皇子的,对吗?” 姜珆微微蹲身,认真地看着她,“云珊,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道。” “难道可以不听爹的话吗?” “每个人都会遇到别人让自己做、但自己不想做的事,有时候重要的不是愿不愿意,而是分辨应该不该做。” 姜珆顿了顿,“如果不该做,那就不要做,但如何正确地坚持自己的想法,又是另一回事。” 许云珊眨了眨眼,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姜珆也不指望小丫头能听懂多少。 她只是有感而发,在这看似富贵光鲜、实则逼仄阴暗的侯府里,她要逃出去尚且艰难,许云珊或许就更难了。 “云珊,明日我会让你爹给你请个先生回来,教你读书。” “真的?!” 许云珊可爱的大眼睛立刻迸出亮光。 但接着她又迟疑起来,“爹会不会,不同意?” 姜珆安抚地摸摸她的头,“我说了要给你请先生,就一定会做到的。” 许云珊高兴地欢呼了一声,扑进了姜珆的怀里。 “母亲,谢谢您!” 许云葵回了朝阳院,第一件事就是把那簇已经碎了的小苍兰和香料狠狠地掷在地上,还不解气地用脚碾得稀碎。 “一个个都只想拿我去换权势,我凭什么让你们利用!” 李妈妈一听这话,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声吩咐人关好院门。 许鸥站在一旁,等许云葵发泄完了才轻叹道:“云葵,你心里知道就好,可别在你爹面前乱发脾气了,他又会把你关起来的。” 李妈妈小心翼翼地问:“小姐,虽然徐公子有才情,但四皇子身份高,也是个好人选啊……” “好什么好!只要云葵不愿意,身份高又怎么样,嫁过去还不是不快活!” 许鸥怒气冲冲地打断她的话,“李妈妈,你总说你是最疼爱云葵的,现在她爹和云荣不理解她,连你也帮着他们说话吗?” “那你还有什么脸说最疼她!” 许云葵也冷着脸看了过来,“李妈妈,你也要劝我听爹的话吗?” 李妈妈犹豫了一下,摇头道:“当然不是,奴婢是觉得……” “不是就好,要是让我知道还有谁多嘴把这院子里的事告诉爹或者那个女人,不用等他们发落,我就先把你们卖了!听见了吗!” 第58章 小算盘一打 许云葵冷沉的视线扫过院子里的丫鬟们,众人都瑟缩了一下,纷纷应是。 “把这些东西收拾了,别让其他人发现。” 许云葵拍了拍手,袅袅婷婷地回房去。 许鸥原以为她又会像以前一样大哭一场,可许云葵这次非常镇定,反倒让她觉得奇怪。 “云葵,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你找你爹要嫁妆,是想做什么?” 她跟进屋里问。 许云葵坐在镜子面前,仔细整理自己浓艳的妆容和绯红的外褂。 “姑姑,你放心,我已经想到让爹改变主意的办法了,只要这件事办成,爹一定不会再反对我和徐公子来往了。” 镜子里的清丽美人缓缓绽出一个笑容。 许鸥走后,芳巧终于忍不住,偷偷将前两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李妈妈。 李妈妈听得心神大乱,伸手要教训芳巧,却又僵住了,扬起的手最终也没有打下去。 刚才小姐的话她也听到了,小姐是真的一颗心全扑在了徐淙身上,别人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可是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如果她敢把真相告诉侯爷,侯爷和小姐都不会放过她的。 一把年纪了,难道让她被发卖出去,乞讨过活吗? 李妈妈颤抖了一下,拉着芳巧说:“芳巧,最好的结果就是徐公子真能高中,小姐真能做状元夫人,到了那时我们或许还有条活路。” “否则,这事儿不比上次闹着上吊,我们真的会被侯爷打死的。” 芳巧又哭了出来,“李妈妈,我怕……我好害怕……” “好芳巧,不哭不哭,”李妈妈抱着她轻轻拍着,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不会有事的,小姐不是说徐公子是天才吗,刚才小姐还说有办法能让侯爷回心转意,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 * 许云葵的动作很快,第二日就从王管家手中接过了两个姜蓉留下的铺子,并三万两银子。 她抱着厚厚的账本在屋里扎扎实实地看了两天,还真找王管家问了许多不懂的地方。 王管事在许鹏面前大赞许云葵认真聪慧,很有先夫人的风范。 许鹏因此更为放心,放话说让许云葵放心大胆地去做,出了什么问题都有他这个亲爹担着。 这些消息,现在都瞒不住姜珆,自动自发就有人递到她耳边,但姜珆只是略听一听就算了。 私下里她让姜嬷嬷找了几个乞丐,每日盯着许云葵接手的两个铺子。 那两个铺子都在城中繁华地段,虽然做的是布匹和胭脂的普通生意,卖的货品档次也不算太高,但胜在生意稳定,利润也高。 这么好的产业,姜珆可是馋得流口水。 她知道,不管许云葵现在装得如何乖巧,私房已经挥霍一空是事实,接下来她不仅要补上亏空,还要供徐淙这个销金窟的花费。 恐怕这点钱不够她用几个月。 与其让许云葵把这家业败给别人,倒不如她借机收下来——就当许云葵这几年看不起她的赔礼。 除此之外,姜珆告诉许鹏要给云珊请教书先生,许鹏不在意地说云珊小小年纪,略读过几本书就够了,哪里就需要请先生当云荣一样养着了? 可姜珆这次很是坚持,宁愿从自己的月例里拨银子,也要办成这件事。 许鹏便退了一步,允许姜珆找一个女先生,一旬来府中给云珊授几次课,讲解《列女传》等书。 云珊听说后,高兴地搂着姜珆又蹦又跳,直说她一定会好好跟着先生学,绝不会辜负姜珆的支持。 而另一边,姜珆的攻略事业也发展得如火如荼。 她做的第二版旅游攻略送到码头,车马店的大老板很喜欢,当场就拍板说要卖,并且想只给他一家卖。 为此他愿意出五千两补偿损失,另外加每本抽成。 只有一个条件:大老板要见编写方略之人面谈。 姜珆把小算盘一打,这笔生意要是做成了,至少有几万两收益。 去,当然要去! 当晚,姜珆就对许鹏说要去庄子上看一看,顺便把北边的小铺子卖掉算了。 许鹏问她好端端的做什么要卖掉产业,姜珆只道自己不擅管理,铺子不赚钱还要费心操持,不如换成银子省心。 “反正只要有侯爷在,一辈子无忧了。” 现在她在许鹏面前示弱已经很有经验,一句话便让许鹏放下戒心,点了头。 第二日,姜珆告诉许云珊她要出门几天,交代她在家乖乖的,许云珊缠着让姜珆给她带礼物,还眼巴巴地送到了二门上才走。 姜珆把溪琴、絮儿和姜嬷嬷全都带走了,院子里只留了几个洒扫的粗使丫头。 马车刚出了府,四个人对视一眼,全都笑了起来。 进府三年,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这么整齐地离开那个压抑的地方呢。 “夫人,我也不是第一次出来了,怎么今天觉得这么开心呢?” 絮儿性子最活泼,已经忍不住撩开帘子看外头了。 溪琴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都这么大了还像小孩子。” 姜珆笑道:“别说她,今儿我也高兴,别拘着规矩。这回咱们出去,事儿要办,玩儿也不能耽误,你们想去看什么干什么只管跟我说。” 姜嬷嬷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只是端着道:“夫人待我们好,我们也要懂事,也不能真的太没规矩了。” “不要嘛。” 姜珆扯着姜嬷嬷撒娇,“我的命令就是吃好玩好,谁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要罚她多玩两天,多吃两顿!” “哎哟,那敢情好,咱们可要吃空夫人的小金库了。” “呵,就你们这几个小女子,我看难!” 欢声笑语一路挥洒,径自向北。 出了城,姜珆便让侯府的马车回了府,另外租了两辆大马车。 溪琴和絮儿转道往南,姜嬷嬷陪着姜珆往北。 一天后,她们到了北边的镇子上,这里不在交通要道,人口也少,她的铺子在街尾,店面脏乱不说,伙计也无精打采地撑着头,连姜珆和姜嬷嬷进去了也没人招呼。 姜珆也不急,在店外观察了大半天,等到管理这间铺子的李掌柜打着哈欠出现,却懒洋洋地转了一圈就要走,这才重新进了店,表明了身份。 第59章 大老板可别诓我 听说东家要卖铺子,陈掌柜第一反应想表一表辛劳功绩,好让姜珆继续留用他。 姜珆笑着点出这铺子里陈列杂乱、人员不勤、管事不上心等问题所在,又说铺子卖了就卖了,短期内不会再买,也没办法安置陈掌柜。 陈掌柜这才死了心。 姜珆在一个时辰内清点了铺子里剩下的货品和账目,打发了伙计和陈掌柜,将铺子关门大吉。 接着,她去找了里长,说明铺子要转卖的情况,请里长帮忙留心,几天后,她会再来。 处理完北边的事情,姜珆和姜嬷嬷再次坐上马车往南。 以后她可以专心做南边的生意了。 两天后,她们到了安汤镇。 这里就是京城南边的水陆码头所在地,因地处渭水和金河交汇之地,二水交融水质浑浊如汤,因此而得名。 只不过姜珆到时,发现金河的水比渭河的水颜色沉太多了,让她想起了黄河。 刚在镇子口下马车,溪琴和絮儿就跑了过来。 “夫人可算来啦!” “我们从早上就在这里等了,生怕没接着夫人。” “夫人辛苦了,我们买了好多点心呢,您先垫一垫!” 两个丫鬟换下了平日侯府的下人衣裳,只穿着普通女子的素色衣裙,溪琴提着一堆纸包,絮儿抱着一篮子果子,跟街边贩卖零嘴的女子差不了多少。 但二人都笑得一脸灿烂。 姜珆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再辛苦,看见你们也不累了,走,先回去歇歇再说。” 姜路的动作很快,几天的功夫已经赁下了一处院子,虽然家具用品还不齐备,但姜珆也不嫌弃,说大家都在这里住,也好商量事情。 溪琴和絮儿先一步来,就是为了好好布置一番。 她们引着姜珆到了小院儿,一个去做饭,一个去叫姜路回来,不一会儿饭菜都热腾腾地呈上来了,姜路也满头大汗地进了门。 姜珆招呼大家就在院子里吃饭,现在天气渐暖,微风习习,吃了饭后再来点水果蜜饯,那叫一个惬意。 饭后,姜路向姜珆回禀这几日的情况。 “车马店的大老板姓钱,这些日子我多方打听,都说钱老板生意做得大,人也很义气,从来不干那种坑蒙骗钱的事儿。” “别的不说,就说他这车马店,不仅京城这里有,四面八方的官道上都有,往年钱老板还给朝廷去北边买过马呢!” “这次的攻略我刚拿回来,钱老板一看就拍着大腿说好,说要送到他每一家分店里去卖,绝对能大受欢迎。” “听说您愿意来见面,钱老板还想派车子去接您呢,夫人,您可真厉害!” 姜路不会变着花样地夸姜珆,只能伸出大拇指连连称赞。 姜珆微微一笑,转而问道:“你可有说我的真实身份?” “夫人千叮万嘱的,我怎么会忘。” 姜路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只说夫人是富家公子,喜好游山玩水,不想做那些寻常生意,做这个攻略就是素日的心得,做出来玩玩。” 姜珆这才点点头,“那就好,既然如此,咱们就按原先的计划,明日去见他。” 第二日一早,姜珆起身后先让溪琴给她梳妆。 束上胸,穿上她们事先买好的男装,将长长的头发束进玉冠,抚平弯弯的柳叶眉,故意染黄了面色,最后将红唇也涂上点灰。 姜珆对镜一照,镜子里恍然是个格外清秀漂亮的男子。 她又练习了一下低声说话,和放开了步子走路,直到姜路点了头,方和他一起出了门。 钱老板的车马店就在码头附近,钱老板本人长得又高又壮,四十多岁,满脸络腮胡,明显是个北方汉子。 他在店前的空地上走来走去,好像很焦急,看见姜路来,他大笑着迎了上来。 “江兄弟,你可算来了!这位就是?” 钱老板张大一双圆眼睛看向姜珆。 姜路介绍道:“钱老板,这就是我家公子。” “哎呀江公子,久仰久仰,快进,快请进!” 钱老板热情地引着姜珆和姜路穿过车马店宽敞的后院,经过一排排马车和骏马,进了最后面的一间屋子。 “江公子,我这儿车马店里难免乱一些,还请江公子不要介意,请坐,请坐!” 姜珆进屋打量,屋内设有一张大方桌,并几把椅子,桌子上不见文房四宝,反而全是茶具和酒具,显然是钱老板日常见人谈事儿的地方。 虽不典雅,但也算疏放大气。 姜珆坦然坐下,翘起二郎腿,笑着寒暄:“钱老板不请我,我也想来见一见,本是个闹着玩的小东西,居然被钱老板做成生意了。” “大老板,你可别诓我这无知公子,说几句游山玩水的经历也能卖那么多钱?” “啊哈哈哈……” 钱老板抚掌大笑,“江公子小小年纪,真会说话,爽快,我老钱喜欢!” 他从怀中掏出那本手写的册子,“要说之前,我老钱还真怀疑这么好用的东西是不是公子哥儿写的,现在我信了江公子了!” “不瞒江公子说,我特意请江公子过来一叙,一是真心想结交江公子这个人,二嘛,是这个册子上有些地方,我想改改。” 姜珆挑了挑眉。 钱老板摊开册子,指出其中几个画圈的地方,一一说来。 可是姜珆一听就明白了。 钱老板指出的都是册子中最核心重要的部分,比如京城最好的客栈好在哪儿,最负盛名的风锦楼擅长什么样式,斗艳阁的首饰又有什么特点等等此类。 表明上问的是这方略编写得是否真实,实则是在打探姜珆的身份,到底能不能接触到这些最顶级贵气的生活。 姜珆淡淡一笑,假作不知,周密细致地将这些地方描述一遍,不吝言辞,说得仿佛就在眼前一般,连老钱都听入了迷。 说到最后,姜珆还叹道:“其实这只是江某素日游玩的一部分而已,钱老板若是感兴趣,我还想写一写哪里的外地商人多,哪里谋生的管事多,进京住店,如何才能最快摸清楚地理路线。” “钱老板,你说这对那些想来京城求口饭吃的商人来说,岂不便利?” 第60章 流民 钱老板已经听得激动起来,站起身来鼓着掌道:“好好好!江公子真乃奇才,这主意听得我老钱都想买一本了!” “好说好说,江某吃不了钱老板走南闯北八面玲珑的苦,也就指望凭这点小聪明,赚点吃喝玩乐的银子了。” “好!” 钱老板再无疑虑,当下拍板要跟姜珆合作。 不仅仅是这一本,包括之前针对有钱学子的赶考方略,和将来姜珆想出的任何版本方略,他都想做最大的合伙人。 “江公子,你每做一本方略,我都出五千两买下,另外每本抽五成给你,从安汤开始,所有官道上的车马店,我都包了,如何!” 姜珆却多了个心眼,摆了摆手。 “这第一本都没卖出五千本呢,我哪儿敢夸这么大的海口,要是钱老板以后连这五千两都卖不回来怎么办?” “不妥,咱们就先用这个价定这一本的。” 姜路原本听得很高兴,听见姜珆这么说,笑容就僵住了。 他连忙悄悄拉了拉姜珆的衣服,给她使眼色。 这人家送上门的钱,还有往外推的道理? 姜珆摇了摇纤细的手指,示意没事。 果然,钱老板听姜珆这么说,非但不生气,反而乐得一口大牙都呲出来了。 “后生可畏啊,江公子不仅有才,人也聪明,你这个朋友,我老钱交定了!” 钱老板大力地拍了拍姜珆的肩膀,拍得姜珆差点歪了下去。 他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江老弟,你就是太瘦了,我老钱都怕拍坏了你。你等着,我叫人备上一桌好酒好菜,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说着跑出去吩咐人买酒买菜去了。 再回来时,钱老板拿来了几张银票,并两份文书,上面写清了钱老板与姜珆的合作事项和分成比例,连每次结款的时间与方式都写得清清楚楚。 姜珆认真看了一遍,这文书中把各种可能的情况都想到了,论严谨不输现代的合同。 可见钱老板粗中有细,不愧是做大生意的老板。 钱老板笑眯眯地说:“江公子若无异议就请签下大名,盖上手印。” 说着他先写下“钱大有”三个字,盖上了个粗粗的拇指印。 姜珆接过笔,用现代正楷的写法签下“江翼”二字,也盖了拇指印。 “哈哈哈,成了!” 钱老板将银票推了过来,“这是一万两,买两个版本方略的钱,头一批我要订三千本,江公子,还请尽快做好送来。” 姜珆收下银票,拱了拱手,“这个当然,钱老板静候佳音。” 二人相视一笑。 接着钱老板拉着姜珆前前后后看他这京城南面最大的车马店,细数有多少马车多少马,价值几何,分店多少,他若是跑上一圈,得花几年的功夫。 颇有几分一见如故的感觉。 姜珆也跟着说说笑笑,别的都好,只除了钱老板高兴了就爱拍她的肩膀,怕是这半天的功夫,肩膀都青了。 到了中午吃饭时,钱老板再三敬酒,姜珆只说回去还要温书,敬了钱老板一杯酒就作罢了。 还好姜路酒量不错,跟钱老板又聊又喝,气氛一直很热烈。 酒足饭饱,三人又喝了一回茶,姜珆起身告辞,钱老板红着一张老脸,还跟没事人儿一样亲自出来送他们。 可是这会儿车马店前却热闹非常。 原本的一大块空地上来了许多破衣烂衫的人,有老有少有小,有男有女。 他们大多背着一两个不大的包袱,满身尘土,拖家带口,成群,可即便这么惨了,眼睛里还有些微光芒。 席地而坐,每人手中都有一个馒头和一碗稀粥,他们一口口地吃下去,吃完了就接着走。 姜珆往远处看了看,原来是有人在对面搭粥棚施粥。 “姜路,这些是什么人啊?” “公子,这些都是流民啊。” “流民?” “是啊,去年金河上游发大水,大坝决堤了,淹了好多地方,有几个镇子上的百姓家没了,地也没了,大家都活不下去了。” “还好朝廷颁了恩旨,说北方荒地多,谁要是愿意去北方开荒种地,那就开多少给多少,这些人都是拖家带口,准备把家安到北方去的。” 姜路轻轻叹息了一声。 姜珆沉默了。 还以为这是个和平年代,生活安稳呢,原来也有遭逢大灾的百姓。 虽然在位的皇上还算勤政爱民,也给这些失去家园的百姓一条出路,可要不是实在没了办法,谁愿意远离故土呢。 她叹道:“从南一路往北,不容易啊。” “谁说不是呢,这一路走过去,不知有多少人死在半路了,去年冬天,我这车马店都救了好几个快要冻死的流民。” 钱老板也语带怜悯。 姜珆指了指对面,“那些施粥的是什么人呢,朝廷派的吗?” “朝廷派的人不在这里,在北边靠近京城的地方,那几个都是吴大将军府派来的,他们经常来。” “吴大将军府?” 姜珆奇怪道:“难道不是朝廷让大将军府派人来的吗?” 钱老板呵呵笑道:“那可不是,朝廷派人自然是宫里的宫人出来施粥,拿国库的钱。吴大将军府是他们自己要出来施粥的,这银子也是他们府里自己出的。” “说起来,咱们朝廷里还是有不少好官,我老钱知道主动出来给这些流民施粥送衣的就有好多家,有些官员银子不够,还几家凑在一起开。” “说起这吴大将军府,十几年前打仗是一把好手,严守北面三年,一兵一卒都没放进关来,如今多年不掌兵权,可遇上事儿了他们还是有力出力,有钱出钱。” 姜珆听得来了兴致,笑着问:“钱老板也知道吴大将军府守北面关的事,你好像很崇拜吴大将军似的。” 钱老板拍着胸脯,“那可不!当年我老钱差一点就上战场了,可惜人家说我没点练武的底子,不让我去。” “哎呀,不过我老钱做生意行,行军打仗估计够呛,也免得拖人家后腿了……” 钱老板说起旧事来兴奋异常,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 姜珆淡淡笑着,心里却五味杂陈。 第61章 轮不到你做主 当年老常平侯和吴大将军是一同论功行赏的,后来在朝堂上也不相上下,可是十几年过去,吴家的人似乎还秉持着初心。 而常平侯府,早就在争权夺利之中迷失了。 或许现在武将没落,吴家也不受以前重视了,可是天下不可能永远太平,十几年后吴家仍有起复重用的一日,常平侯府,又能靠什么呢? 几人正聊着,对面匆匆跑过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 他熟稔地对钱老板说:“钱老板!今早坏了一辆马车,又得借你一辆车用用,改天还你。” 钱老板大方地挥手,“尽管用尽管用,别的没有马车多的是。” 那人拱了拱手,让小厮牵了马过来,套着车走了。 姜珆赞道:“钱老板也是古道热心。” “嗨,我老钱虽然爱钱,但知道是非对错,能帮就帮一些,这不是应该的么。” 姜珆点点头,又在原地看了会儿,便告辞离去了。 回去之后,姜路告诉大家生意谈得很成功,两个丫头和姜嬷嬷都很开心。 姜嬷嬷说要赶紧回去盯着印书坊的活儿,坚持第二天就要走。 姜珆劝不住,只得交代她小心,送她和姜路走了。 姜珆则带着溪琴和絮儿慢慢悠悠地去了南边的庄子和铺子上,敲打了剩下的掌柜和伙计,接着北上,把北边的铺子了结掉。 揣着卖掉铺子的一千多两,和钱老板给的一万两,姜珆说话算话,带着两个丫头好好玩了一路才返回京城。 可还没到侯府,姜嬷嬷就先送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侯府这几天不太平,大小姐已经在府里发过好几次脾气了,连带着那两家铺子也乱了起来。 原来姜珆一走几天,许云葵接管姜蓉铺子的事进展很快,可她学会了看账之后,没有徐徐图之,反而直接到了店里对店里的安排一通指手画脚。 今天说成衣店里的衣裳花色老气样子不好,明天说胭脂店里的伙计不会说话留不住客人,好好的铺子一会儿要这样摆,一会儿要那样改,闹得几天都开不了张。 掌柜的心中有怨气,告到了王管事那里,许云葵就说他们倚老卖老,要赶他们走。 王管事气得人都瘦了一圈。 姜珆轻轻哼了哼。 这些铺子之前都是在王管事手上管着的,以王管事对许鹏的忠心,就算不是十全十美,但店里的掌柜和伙计肯定都是挑得好的,店里的利润应当也过得去。 许鹏的本意是让许云葵学着怎么和掌柜的打交道、怎么管理铺子,结果许云葵上来就把铺子里的事情贬得一文不值。 这打的,不就是王管事的脸么? 恐怕这后面还有得闹呢。 果然,姜珆回了府,刚在拂云苑里歇息了一会儿,王管家就找上门来了。 “夫人可算回来了。” 王管家脸色有些憔悴,胡子长了许多,“大小姐要赶府里多年的管事走,小的怎么都劝不住,还请夫人去拦一拦。” “啊,我才走了几天,怎么搞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姜珆佯装不知。 王管家只得将这几天的事一一道来。 “……大小姐要是觉得小的管不好,小的愿意交出权来,但是那些都是服侍府里多年的老人,不能就这么赶走啊。” 王管家语带哽咽。 姜珆叹了一声,问道:“侯爷知道了吗,他怎么说?” 王管家迟疑地摇摇头,“大小姐今天才说要赶他们走,小的还没有告诉侯爷。” 呵,他也害怕,怕许鹏真的会偏疼女儿而遂了她的意。 姜珆沉思片刻,对他道:“不说也不是个事儿,等侯爷回来告诉侯爷。” 但没等许鹏回府,侯府门外就吵了起来。 几个掌柜和伙计全都围在侧门口,说要见许鹏,许云葵堵在门口不许他们进,还当众骂他们居心不良,要讹主家的钱。 大白天的在自己家门口吵架,引得周围好多人都来瞧热闹。 王管家吓得脸都白了,又来找姜珆拿主意。 姜珆带着人风风火火赶到门口,大门一开,让所有人都进来。 “他们都不是我们家的下人了,凭什么让他们进去?” 许云葵当众变了脸色。 姜珆平静地看她,“谁说他们不是我们家的人了,你爹说的吗?” “这铺子交给我管理,这些人当然要听我处置,我说不是就不是!” 许云葵梗着脖子,毫不退让。 姜珆笑了,“云葵,别说你还没出嫁,这种事还轮不到你当家做主,就算你出了嫁,要是做得不对,父母也有规劝你的责任。” 许云葵在外人面前丢了脸,当即大怒道:“你又不是我生母,端什么母亲的架子教训我!不过是个继室,还真以为自己是侯府的女主人了!” 却不知她这一句话说完,不仅王管家和其他管事伙计满脸难堪,连围观的百姓也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侯府的千金,竟然也像市井女子一样骂自己的继母? 姜珆冷冷地哼了一声,“王管家,将所有管事和伙计都带到前院去,等侯爷回来。” “哎,哎。” 王管家忙不迭地将人全带了进去,姜珆意有所指地看了许云葵一眼,也进了门。 家里的管事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谁是主人,还不清楚么? 这种无声的示威简直比刚才的训斥还让许云葵愤怒,她大骂王管家连自家主子都分不清了,竟然敢不听她的话,反而去听继夫人的。 但其余丫鬟婆子知道好歹,连忙把许云葵拉了进去,关上了门,将一众看热闹的视线关在了外面。 前院大厅。 姜珆还没走进厅,迎面就遇到了许云珊。 她疑惑地行礼道:“我听说母亲回来了,本要去给母亲请安,又听说前面出事了,这是怎么了?” “云珊,既然你来了,那就一起听听。” 姜珆沉着脸带许云珊进了大厅,刚坐下,领头的一个管事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夫人做主啊,小的从老侯爷在世时就在府里伺候,快二十年了,现在大小姐说赶就赶,小的委屈啊!” 第62章 这种毫无特色的铺子,我学来干什么 “是啊,我们也在铺子里干了好几年,为什么要赶我们走?” “求夫人给我们做主啊!” 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一地。 姜珆打眼一瞧,为首的这个老掌柜不到四十,另外两个掌柜年轻一些,小伙计们更是不到二十岁。 “我出了几天门,今天才刚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小姐说你们差事办得不好,总有缘由,都说一说。” 老掌柜正要开口,许云葵已经来了。 “当然有缘由!难不成我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主子么!” 姜珆闭了闭眼。 难道你不是么? “我前两天接手了铺子,去店里面转了转,就觉得他们的成衣和胭脂都做得不够,摆的样子也不好看,所以我让这些掌柜的照我的想法改一改。” “可是他们倒好,一听我的话就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就奇了怪了,到底谁是主子!” 许云葵一指他们,“不愿意听我的话那就走啊!本小姐不靠你们也能开店赚钱!” 领头的掌柜苦着脸道:“大小姐,不是我们不愿意听,实在是,实在是您的主意行不通啊。” “胡说!你们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行不通?” …… 掌柜和许云葵的一番掰扯,姜珆听懂了。 这两家铺子都在城南的市集里,老顾客都是南城家境稍富裕的普通人家,所以多年来都是走物美价廉的路子,生意虽然没那么旺,但一直都很平稳。 许云葵却嫌店里的货品档次太低,装饰也难看,恨不得把铺子从里到外换一遍。 掌柜和伙计当然不能答应,变着花样地跟许云葵说,为什么不能改。 许云葵便说他们看她年纪小,故意欺负她不懂,要把他们全赶走。 姜珆以手支额,听完了事情经过也没吭声。 和掌柜的意见不一致,可以商量,可以找别人请教协调,也可以强行压着掌柜照自己的意见改,直接赶人走是最鲁莽最笨的一种方式。 尤其对于侯府来说,还会背上行事狠辣、苛待下人的名声。 可是许云葵偏偏选了这种。 这么任性的事儿许云葵当然干得出来,但姜珆总觉得,这里头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不然她为什么要这么急? 王管家苦口婆心道:“大小姐,这两家铺子生意不错,要是用惯的掌柜和伙计都走了,店里这生意还怎么做,这不行的呀!” 许云葵却傲然将头一抬,“有什么不行,我又不是把所有人都赶走了,自然有懂事的人愿意听我的话。” “王管家,我刚才已经在店里安排了,现在成衣店的掌柜是陈进,胭脂店的掌柜是李定,他们向我保证,铺子的运转不会有问题的。” 王管家还没说话,几个掌柜先炸了锅。 “什么?陈进?那小子办事不如别人,最会拍马屁,小姐让他当掌柜,店里才真要乱了!” “是啊!那个李定也是!我本来打算过了这个月就把他辞掉,小姐你不能听他的啊!” 许云葵充耳不闻,再多说几句,她又要气得把他们赶出府去。 正吵闹的时候,许鹏终于回来了。 他步履匆匆地走进来喝道:“在外头丢的脸还没够吗,进了府也不安生!” 瞧见姜珆和许云珊坐在厅里,他微微愣了愣,“夫人回来了,怎么云珊也在。” 姜珆起身行了个礼,“见过侯爷,云珊听到动静出来看看,我想着云珊也该耳濡目染些理家的事,所以让她也一起听一听。” 一道探究的视线落在姜珆的身上,她抬头一看,原来是许鹏的身后跟着一个白衣女子。 这女子相貌清秀,妆容整齐,行走的仪态很是端正,只是瞧着姜珆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 见姜珆看到了她,她低头行了个礼,默不作声地站到了许鹏身后。 许鹏沉着脸问:“云葵,这两个铺子交给你才几天,怎么搞出这么大的事来?” 许云葵见了许鹏,刚才的乖张任性收敛得一干二净,反而嘟着嘴说:“爹,您都说了放手让女儿去做,可是女儿只不过想改变一下铺子里的布局和货品,引进些新花样,他们就全都不允许。” “我就不明白了,这到底是谁的铺子啊?” 许鹏看向王管家,“是这样吗?” 王管家擦着额头的冷汗,将事情又说了一遍。 姜珆说:“云葵,这些掌柜和伙计都是做了多年的,他们的意见都有一定的道理,你要是觉得不妥,好好跟他们商量商量呢。” “跟掌柜不熟,和王管家你总该好说话呀,何至于吵得要翻脸?” “管束下人需松弛有度,云葵,不可操之过急啊。” 姜珆端足了架子说教,连许鹏听了都点头,对许云葵说:“你这样做是太急躁了。” 许云葵掐着自己的手心,好容易才忍住了发脾气的冲动。 “爹,女儿就是不喜欢他们做生意的方式嘛。” 她走过去依偎在许鹏身边撒娇,“爹让女儿学理家,难道是跟他们学吗?女儿就算开铺子,也要开成风锦楼、斗艳阁那样让夫人小姐们交口称赞的铺子。” “这种毫无特色的铺子,我学来干什么,以后让别人笑话么?” 许云葵特意放柔了声音,“毕竟女儿将来要交游往来的,可都是世上最尊贵的人。” 姜珆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没想到啊,许云葵也学会在许鹏面前装柔顺了。 难怪她这么有恃无恐,恐怕她早就知道,只要暗示她会顺着许鹏的心意,将来做四皇子妃,许鹏就会答应她。 果然,许鹏呵呵一笑,心情转阴为晴。 他亲昵地点了点许云葵的鼻子,“就算你要那么做,何必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善待下人也是一门很重要的功课,你更得好好学。” “女儿知道啦,现在女儿是有点后悔,没有跟他们好好说,可是他们……” 许云葵朝管事伙计们扫了一眼,委屈道:“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到府门口来闹,都是咱们府上的老人了,女儿说了他们几句,他们就要找爹诉苦,这不就是不服我管么?” 第63章 侯爷果然要维护亲女儿 王管家的脸色唰的一下煞白,其他人也仿佛失去了希望,低下了头。 果然,许鹏柔声对许云葵说:“接管铺子都会遇到这种事的,换一批听话的人就好了,以后你在府里处置,别让外人知道就没事。” “嗯,谢谢爹,我知道啦。” 许鹏转头又看向掌柜和伙计们,“既然你们和大小姐合不来,王管家,把他们调到别的铺子里去。” 王管家艰难道:“侯爷,这一时半会儿的,空不出这么多位置来,而且这么多人一起走了,那两个铺子也人手不够…” “这样,也别说我小气,谁要是现在改变主意,愿意听我的安排,我就留下谁,怎么样?” 许云葵打断了王管家的话,娇声吩咐。 但她的话并没有让那些掌柜和伙计们开心,反而人人的脸色更加灰败。 终于,领头的那个大掌柜开了口。 “小的老了,年纪渐大,伺候不了主子了,请侯爷恩准我回家侍奉双亲。” 其余的人也都附和道:“小的没本事,伺候不了大小姐。” “不敢误了大小姐的大事。” “小的想回乡娶亲,请侯爷恩准。” …… 这就是明摆着撂挑子了。 许云葵扯了扯许鹏的袖子,咬着唇都快哭出来了,暗示着她有多难。 许鹏也皱紧了眉。 这些人在他面前都这么拿乔,是本侯以前对他们太好了么? 但赶在许鹏发火之前,姜珆站了出来。 她平静地问许鹏:“侯爷,都是为府里效力多年的老人了,如今他们要还乡,咱们也得送一份礼,好全了这些年的主仆情意,您说呢?” 许云葵还要说什么,姜珆清泠泠地扫了她一眼,她就闭上了嘴。 许鹏想了一想,终是点了头,“夫人说得有理,也免得他们出去乱说话——你看着办,处理完这里的事再来找我。” 说罢便起身要走,竟是一点都不想管了。 许云葵得意地朝姜珆笑了一下,追着许鹏往后院去。 至于那白衣女子,许鹏没介绍也没叫她,她犹豫了一下,又给姜珆行了一礼,也跟着许鹏去了。 正厅清净了,姜珆吩咐王管家,“去拿银子,按以前的规矩,该怎么给就怎么给。” 王管家重重地点了点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这才离去。 她又让溪琴去倒茶,让絮儿带着人去搬了许多椅子。 反正还要等着拿钱,大家索性都坐下来说话。 众人一一向姜珆道谢,声音沉重,好几个伙计都哭了。 姜珆叹道:“这事儿你们是为了府里,一片好心,我知道,只是最后成了这个结果,你们也得不偿失,亏得慌。” “要是不来府里这一趟,或许不会话赶话,赶到这儿。” 领头的那个掌柜也无奈,“我们何尝不知道,不能跟主家这么犟。可是大小姐一进铺子就是从头到脚的指责,那个样子……唉。” “头两天,我们也想随着大小姐的改,可是怎么改,大小姐都不满意,花样、陈设,账目,现银,改了又改都不行。” “这几天我们都回过味来了,大小姐就是存心不想用我们了,所以没法子,只能求侯爷开开恩,没想到……” 没想到侯爷果然是要帮亲女儿的。 姜珆敏感地听出点什么,“连账目和银子,大小姐也要改?” 掌柜喝了口茶,点了点头,“是啊,咱们做生意都图一个稳当,银货两讫,概不赊账,可大小姐说以侯爷的名声完全可以佘货来卖,卖出去了再结款,这样就能把钱拿出去做别的生意。” “不瞒夫人,小的迂腐,不敢做这样的事,所以刚才大小姐给了机会,我也不敢要。” 另一个掌柜也附和了这个说法。 姜珆眯了眯眼。 呵,许云葵一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姐,怎么会知道这种做生意挪钱出去的法子? 恐怕,她闹着换人是假,想方便地挪用银子才是真。 姜珆可没忘了,许云葵为徐淙已经花光了自己的积蓄呢。 没一会儿,王管家带着几个账房,搬着个小箱子来了。 他们按照府里记录的年限,一一发放遣散银子,和返乡的路费。 每发一个,王管家就说:“回去好好过日子,你们是能办事的人,肯定还会找到好东家的。” 众人拿着银子,又一次对姜珆和王管家道谢。 姜珆面露惋惜,“也怪我人微言轻,要是我能说服侯爷,必不让几位走的。” “夫人有夫人的难处,我们省得的。” “夫人已经尽力帮我们了,我们都明白。” “是我们无福,不能在夫人手下效力。” 众人都如此说。 或许以前他们也没把这位继室放在眼里过,但经过今日的事,他们都明白了一个道理: 跟娇纵胡来的大小姐和宠溺大小姐的侯爷比起来,这位继夫人才是个值得跟的主子。 姜珆问几个掌柜今后有何打算,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先回去歇段日子,以后的路再看。 姜珆便没多说,只默默记下了几人的家乡住处,与他们一一道别,目送他们离去。 许云珊一直默默地跟在姜珆身边看着,见了此情此景似乎也有些难受,好半天没说话。 直到姜珆往后院走,许云珊上前牵住她的手,许久才低低地说:“母亲,我怎么觉得,姐姐好像不一样了。” 姜珆勾了勾嘴角,“你姐姐现在是大姑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成亲做夫人了,当然会不一样。” 许云葵学会了在许鹏面前做小伏低得到疼爱,也学会了在娇憨的外表下暗度陈仓,甚至在处置这些不想要的下人时,都多了几分无情和狠辣。 她离原着中那个纯真简单、飘飘欲仙、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女主,越来越远了。 许云珊本能地觉得,姐姐的改变与母亲说的不同,可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出来。 进了后院,姜珆本准备去花厅找许鹏,谁知他们三人就在花园里说话,看见姜珆来了,连忙招手叫她。 第64章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许鹏指着白衣女子对姜珆说:“刚才忘记给夫人介绍了,这是我给云葵云珊两姐妹找的教习娘子,专教她们礼仪规矩。” 那白衣女子走过来行了个标准的道福礼,“见过夫人,小女子名唤容芦雪,在宫中做过几年女官,夫人唤我容娘子就好。” 姜珆就近瞧了瞧她,只觉得她面目清秀,小家碧玉,仪态的确是很好的,就是不知为什么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可看她的相貌,也不像哪个认识的人。 “容娘子年方几何,可成了亲?家中还有何人?” 容芦雪恭谨答道:“回夫人的话,小女子二十八,家中无人,在宫里熬到这个年纪,也不想着嫁人了,只想凭本事挣一口饭吃。” 姜珆点点头,“宫里出来的女官,规矩自然是好的,既然如此,我这两个女儿就交给你费心了。” 容芦雪抬眼看着姜珆笑了一下,“自是应当。” 那种奇怪而熟悉的感觉又漫了上来。 姜珆还想多问两句,许鹏说道:“劳夫人给容娘子安置,就住在朝阳院附近的西风阁。” 朝阳院本就离许鹏住的主院近,西风阁也是后院里的好地段,许鹏如此安排,可见对这个教习娘子很看重。 姜珆点头应了,让云珊给容娘子见了礼,又吩咐人去打扫归置,看看缺什么要什么。 许云葵似乎与容娘子很聊得来,说要请教她宫中的礼仪。 姜珆不想旁观,客气了几句就走了。 许云珊左右看了看,也跟着姜珆回去了。 母女二人一路无话,都皱着眉在想什么。 走到拂云苑时,许云珊忽然叫了一声。 “啊,我知道她为什么熟悉了,是娘,她像我娘!” “什么?” 姜珆一时没明白过来。 许云珊绷着小脸认真点头,“那个容娘子,她虽然长得不像我娘,但她的气质身形像我娘,还有那身白衣!” 姜珆这才恍然大悟。 是啊,容芦雪跟姜蓉一样,都是清纯类型的女子。 * 因着这个容娘子,姜珆回房后想了好久,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看自己。 许鹏找了这么个女官回来教云葵和云珊,是巧合还是特意? 直到梳洗完要歇息了,姜珆才发现脑海里的生存值已经到了30。 第二个宝箱闪烁着淡淡荧光。 到了?! 姜珆瞬间兴奋起来,点开了宝箱,里面弹出一句话: “房产一套。” 这句话凝成一抹幽光,飞到了房间最里头的大箱子里。 姜珆坐起来喊:“絮儿溪琴姜嬷嬷!快进来,快进来!我要找东西!” “什么什么?” 三个人手忙脚乱地跑了进来,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 姜珆一指那个大箱子:“我刚才想起似乎还有一间宅子,你们找找,就在那个箱子里,全都翻出来找!” 姜嬷嬷啊了一声,“什么宅子,奴婢怎么不记得?” “哎呀年深日久我都忘了,嬷嬷快来帮忙找。” 姜珆急得亲自上手,费劲啦地把大箱子拖出来,絮儿和溪琴见状也只得过来跟着搬。 她们把里面的东西全都翻了出来,放在桌子上一一摊开。 姜嬷嬷翻啊翻啊,还真的在最里头的一个旧匣子里找出了一份房契、地契,还有一把大门钥匙。 “咦,真有间宅子啊,以前怎么都没发现……” 姜珆一把抢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三进大宅子,地处城西南角幽静处,乐得哈哈大笑。 京城三进的独门独院!市价少说也要三千多两! 不枉她在侯府虚与委蛇这么久,总算有点回报了! “这匣子被压在那里就没人动过,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嬷嬷,明日咱们就出去看看这地方怎么样,正好过些日子哥哥要来京城读书,也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姜珆三言两语打消了姜嬷嬷的疑心,收拾完东西后让她们赶紧回去歇着,明天好出去看房子。 等三人都退下了,姜珆翻来覆去地看房契和地契,连睡觉都要枕着才放心。 她知道,这宅子肯定不在姜家和侯府的名下,她也不想放在自己的名下。 等她刷满生存值离开侯府时,这就是她安身立命的依靠,她必须安排得万无一失。 翌日晨起,姜珆和许云珊一起吃过早饭,先将她送去容娘子那里。 容娘子说云珊年纪还小,不用像许云葵一样什么都要紧着学,只需每日上午来一个时辰就行。 姜珆这次仔细观察,见容芦雪还是一身凝脂白衣,清新而不失温柔,再加上身姿挺拔,行动见颇有弱柳扶风之相。 越看越像姜蓉,尤其是病弱的姜蓉。 而容芦雪在面对姜珆时,虽然恭敬,却又总带着丝丝缕缕的不以为然,让人奇怪。 姜珆心里有了数,面上只是客气地嘱咐容娘子多注意云珊的身体,便带着姜嬷嬷离了府。 城中西南角靠近西门和南门这两个人员流动最多的大门,却又离南边大片的胡同小巷较远,这里大部分是两进或三进的中等院子,被外地有钱的商人买下,作为在京时的落脚地。 因此地方大,隐蔽性倒好。 姜珆打开大门进去,只见这宅子虽然久无人住,但房屋都保存得很好,基础的家具也都有,只需彻底打扫一下就能入住。 姜嬷嬷还在嘀咕谁会买这里的宅子给夫人,姜珆却已经开始憧憬未来了。 “嬷嬷,买几个人把这里打扫布置起来,将来姜路来京城,就不必住客栈了。” “等我攒够了钱,咱们就一起离开侯府,跟哥哥一起住在这里,好不好?” “哥哥读书,我赚钱,咱们开开心心过小日子,再也不必看谁的脸色,受谁的威胁了。” 姜嬷嬷愣了。 “夫人你……你要离开侯府?这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本朝和离的女子不少,只要我能养活自己,其他人的眼光我根本就不在乎。” “可是侯爷会愿意和离吗,还有姜家?” 姜嬷嬷的眼睛都湿了,“他们怎么会答应?” “事在人为啊嬷嬷,”姜珆长长地吸了一口自由的新鲜空气,“我会想办法让侯爷同意和离的,而且我一定会尽快解决。” 因为在原着中,四皇子跪求皇上赐婚就在今年的秋天。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第65章 就这个要求? 看完了宅子,姜珆没有回府,反而转道去了城南的悦来酒楼,就是上次见过诚王的那一间。 酒楼的伙计似乎认识姜珆,一见到她就恭敬地引她上了二楼的雅间。 就连姜珆说要见刘掌柜,伙计也只是点点头就退下了。 不一会儿刘掌柜来了,端着一脸客气的笑容。 姜珆在姜嬷嬷惊讶的目光中拿出那枚玉牌,清晰地说:“烦请刘掌柜通知一声,我有事想见诚王。” 刘掌柜面不改色,闻言拱了拱手,“是,小人这就去通报,只是王爷不知何时才能来,请夫人歇息片刻。” 说着便让伙计呈上好茶好点心,两人一同退了出去。 而姜嬷嬷,那瞪大的眼睛慢慢又小了下去,最后她垂眼喝茶,竟什么话都没说。 或许刚才在宅子里她就已经明白,她的主子已经彻底长大,变成了一个心中自有丘壑的女子。 诚王来得比姜珆想象得快,依旧是离山进雅间相邀,请姜珆去三楼。 姜珆淡淡颔首,吩咐姜嬷嬷就在这里等她,便跟着离山走了。 之前待过的三楼密室内,面如桃花的男子亲手斟茶,宽袖翻飞,带乱了蒸腾的雾气,徒添几分雅韵。 他以手支颐,抬眼望来,望之深情的桃花眼中含着笑意,比窗外的骄阳更暖人心。 “姜夫人,这么快就见面了,你要见本王有何事?” 姜珆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垂着眼睛喝了一口热茶。 “距离上次见面已有十天,想必我所说是真是假,王爷应该派人调查过了,我想问问王爷,可有结论?” 杜唯珉转了转茶盏,“如果本王没记错,姜夫人说的是梦中幻境,这等玄妙之事,本王有什么办法去核实?” “梦境不假,但现实中必定有迹可循,王爷若是聪明,自然会去调查我大女儿是否心有所属,如此一来,很多事不就清楚了吗?” 姜珆语气平静。 一旁侍立的离山却惊讶地朝她看来。 姜夫人这话说的,若是王爷没去查,岂不是就在骂他笨? 一个小小不受宠的继室夫人敢跟王爷这么说话,真有勇气啊…… 杜唯珉把玩茶盏的手顿了顿,继而低低地笑了起来。 “好,本王是查了,贵府大小姐心许才子,的确无意本王的皇侄。” 姜珆吁了一口气,这才抬眼看他。 “那接下来,四皇子那边,还请王爷说明实情,多加劝解,别让他继续深情错付,走到无可挽回的那一步。” “姜夫人见本王,要说的就是这个?” 杜唯珉笑容不减,声音越发低沉,“这事儿可是大功一件,夫人若有所求,可以随便提。” 果然,姜珆眼睛一亮,身子也微微往前倾。 “真的吗?我确有一事要请王爷帮忙,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要办一个假户,王爷可能做到?” 杜唯珉怔了怔,又等了片刻,见姜珆没有再说,才问道:“就这个要求?” 姜珆点点头,“是啊。” “不说以权谋利,连点金银奖赏都不要么?” “……” 这回轮到姜珆愣了。 之前她怎么没想到呢? 主要是面前的诚王对她生存值的影响比其他人都大,她不敢乱提要求啊! 要是得罪了他,生存值攒不到100怎么办? 姜珆想了想,再次点头,“就这个要求。” 杜唯珉瞧了姜珆半刻,自带风情的眸子眯了起来,叫人看不分明。 就在姜珆心生忐忑时,诚王呵了一声,吩咐离山取来纸笔,推到了姜珆的面前。 “请夫人写下户主的名字、年纪,三日后来找刘掌柜取户籍。” “真的吗?王爷如果能帮我这个忙,那就比赏我金银还好了!” 姜珆松了口气,喜滋滋地笑了起来。 只需一个脱离侯府和姜家的户籍,她就能放心地赚钱攒钱,为将来跟侯府姜家翻脸做好充足准备。 可是办假户这种事,她还真只认识一个诚王能帮上忙。 姜珆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江翼”二字。 对面的杜唯珉脱口道:“这是户名?” “是啊。” 杜唯珉目光灼灼地看过来,看得姜珆心里发毛。 这名字是跟钱老板签文书时她临时起的,除了钱老板和她的人,没人知道。 难道这名字有什么禁忌? “王爷,是与哪位贵人重了名吗?要不我改一个?” 杜唯珉又看向那两个字,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这名字没有忌讳,夫人可以用。” “哦。” 姜珆继续写上“年方二十四”,将纸笔推了回去。 “那,多谢王爷,三日后我再来取。” 杜唯珉轻轻吹干墨迹,郑重道:“好。” 姜珆没有久留,下楼叫了姜嬷嬷就走了,又回城西南的宅子里,去看看要置办什么。 姜嬷嬷一直没有开口问,直到进了宅子,确定不会隔墙有耳了才低低地说:“夫人,诚王……您是怎么跟他……他,他虽是王爷,可是名声……夫人您要小心啊!” 姜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也只有真心待她的姜嬷嬷,才会这么为难这么犹豫,眼见她攀上了王爷,都要为她的闺誉操心。 “嬷嬷放心,我跟王爷就是合作,我帮他一个忙,他帮我一个忙,没什么别的。” 姜嬷嬷这才后怕地拍拍胸口,“我的天爷啊,夫人你怎么会认识诚王的?” “哦,我几次劝四皇子不要喜欢云葵,诚王问我为什么,这就认识了。” 姜珆语气平静淡然,姜嬷嬷却瞪圆了眼睛。 “什么!!” 她本能地左右看了看,生怕会有人偷听,“我的夫人,你,你,你为什么要劝四皇子这个?” 姜珆轻轻笑着,把梦境之说又讲了一遍,只不过这一遍,梦境的结尾换成了原着中的。 许云葵嫁给杜陵并不快乐,许鹏攀上了更有助他提升地位的女子,她被许家人恶意构陷,生生被逼死。 第66章 他人醉生梦死,与她何干? “嬷嬷,原先我也不信,可是事到如今,四皇子的确喜欢云葵,云葵也的确对徐淙情根深种,侯爷和云荣却还是一心想撮合云葵和四皇子。” “到时候云葵的四皇子妃做得不开心,她必不会怪她的亲爹和亲弟弟,也不敢得罪四皇子,可不只有我,让她出气呗。” “侯爷和姜家对我是什么态度,嬷嬷是最清楚不过的,我要是不自救,谁能帮我?” 姜嬷嬷的眼泪滚滚而下。 这一个多月来,夫人虽然改了性子,再也不整日闷闷不乐,反而事事都办得有模有样,但她只以为是许云葵闹着要上吊的事,伤了夫人的心。 她万没想到,夫人心里竟然背负着这么多。 难怪夫人要急着自己赚钱,要置办宅子,还要想办法跟侯爷和离。 若不是死路一条,她怎会如此决绝要离开? 姜嬷嬷哽咽道:“夫人做了这梦怎么不告诉奴婢,奴婢就算没用,听夫人倾诉倾诉也是好的。” “如今奴婢知道了夫人的担忧,以后必定全心全意帮夫人,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只管叫奴婢去。” “嬷嬷……” 姜珆一阵感动,像小时候一样靠在姜嬷嬷肩头。 “你放心,只要有银子,就算离开侯府和姜家也没什么,咱们本就是普通人家。” 姜嬷嬷也说:“诚王虽然名声不好,但好歹是个王爷,说到哪儿也压得过侯府和姜家,夫人能卖诚王一个人情也好。” “嬷嬷,”姜珆哭笑不得,“你这是觉得王爷比侯爷身份高,让我攀高枝啊。” “哎哟我的小姐,奴婢还不是为了你!”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笑了会儿,姜珆还是叮嘱道:“絮儿和溪琴年纪小,这事儿先别告诉她们,以后再说。” 姜嬷嬷郑重点点头,“奴婢省得。” 她可没忘了絮儿和溪琴,一个在念侯爷的好,一个在念先夫人的好呢。 但,夫人说她们两个年纪小,其实夫人自己才是最小的呢。 * 三日后,姜珆如约来找刘掌柜,果真取到了户籍。 崭新的册子上写着“江翼”二字,盖着京兆府的印章,如假包换。 姜珆欢喜得很,当即带着溪琴等人去城西南的宅子里换了男装,将宅子的房契地契都过到了江翼的名下。 回府之后便又给老家修书一封: 爹、娘,女儿在京一切都好,上次说要让哥哥来京读书,可有准备妥当?女儿翘首以盼。 …… 姜珆给许云珊找的女先生名叫吴觅双,是已故大学士的独女,未出阁时便有才女之名。 只是吴觅双出嫁后没几年,夫君便病逝了,这位才女膝下无子,也不想再嫁,余生只愿与书为伴。 京中有不少人想请吴觅双做西席,但吴觅双却嫌那些人只想让女儿得一个吴家学生的名声,根本不是真的想学,因而并不愿意去。 她放出话去,只收愿意到她府中来学的女子为学生,且要定期考校。这话又难倒了一批小姐。 但却正中姜珆下怀。 姜珆领着许云珊带了束修之礼上门拜访,吴觅双问了许云珊几个问题,便同意收下她了,一旬去吴家三次,想学什么都可以提。 许云珊欣喜不已,对着吴觅双拜了又拜,对姜珆也是谢了又谢,这纯真的模样倒让吴觅双意外。 “京中的夫人小姐我也看得多了,对继女这么好的继母,我倒是头一次见。” 姜珆只是微笑,“云珊是个好孩子,她值得我为她费心。” 于是,日子忽然平静了下来。 许云珊早上学礼仪规矩,下午自己在院子里读书,每三日就要自己去吴家,比从前忙了许多; 许云葵也是一边跟着容芦雪学礼仪规矩,一边管着铺子,整日进进出出,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动辄吵闹; 许云荣扎在国子监里,早出晚归,每日回来都要夸耀两句如何与学子交游,如何在四皇子面前说许云葵的好; 许云葵偶尔还特意送些吃食去国子监,明着是给云荣,但每次都会见到四皇子一面,回来之后也是满脸娇羞。 许鹏以为许云葵与四皇子感情渐深,自觉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整个人心情都好了许多。 呵…… 要不是姜珆知道许云葵的铺子生意下滑得厉害,人手也乱得很,许云葵每次去国子监见许云荣是假,见四皇子是表现给许鹏看,见徐淙才是真。 而许云荣与众学子交好不假,可交好的方式就是共赴烟花柳巷,吃喝玩乐一样不缺,几乎每天回来都是一身酒气和脂粉香味。 她就真的信了这一派幸福安康。 不过他人醉生梦死,与她何干? 她每日睡到自然醒,关心关心许云珊身体可吃得消,再一起美美地吃一顿好饭好菜,其余的,别来烦她。 这样过了几天,姜珆接到了第一本拜帖。 打开一看,竟然是吴大将军府的高怡县主下的,说要请姜珆过府做客。 底下又有一行小字写着:请带云珊妹妹来。 姜珆便明白了:是吴慧月想见云珊,所以让她娘下帖子呢。 她把帖子给许云珊看,许云珊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频频点头。 “母亲,我想去!” 姜珆促狭地问:“你不怕你的口诀和步法没练好,吴姐姐问起来说你笨么?” 许云珊笑眯眯地说:“吴姐姐说我笨,我就请吴姐姐再教几遍好了,学着学着我就聪明了。” 姜珆知道,这是小姑娘靠自己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很想维持下去。 “好,母亲带你去。” 当晚,容芦雪带着许云葵在花厅给许鹏展示礼仪规矩的学习,姜珆带着帖子去了,说明了自己的打算。 “侯爷,姑娘家之间想来往,就让她们去玩,反正咱们两家也没什么仇,不必下别人的面子。” 许鹏有些意外,将帖子递还给姜珆时,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高怡县主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她竟然会下帖子给你……” 许鹏温柔地笑了,“夫人,你真令我刮目相看。” “侯爷过奖了。” 姜珆端着客套的笑容欠了欠身,感觉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抬头望去,竟然是一旁的容芦雪。 她眼中的恼意还未敛去,见姜珆看来,她连忙低下了头。 第67章 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许鹏继续说:“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这是夫人的本事,那夫人就去。” “好。” 容芦雪闻言却道:“夫人带小姐出门做客,只带二小姐,不带大小姐么?” 许云葵嗤了一声,“那种粗鄙人家,我还不稀罕去呢,如今我事多繁忙,不像母亲整日闲着,还是母亲去。” 容芦雪闻言笑道:“大小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自然要学得多。” 呵,这是在暗讽姜珆什么都不会,将来也不会有往上爬的空间么? 姜珆抚了抚鬓发,笑颜如花,“云葵,你还是这孩子心性,将来你出了嫁,不想结交的夫人就不结交么,还是当面甩脸子给人家看?” 许云葵脸色一变,偏过头去,显然想起了之前她故意跟吴慧月起争执的事。 姜珆又看向容芦雪,“容娘子,大小姐的规矩你就是这么教的么,要是你的眼皮子这么浅,我还真要担心你是不是真有能耐了。” “侯爷,您说呢?” 许鹏当然点头,“云葵,你母亲说得对,以后你不是小姑娘了,不能再这么任性。” 许云葵低眉顺眼地道:“是,女儿知道了。” 容芦雪也白了一张脸,喏喏低头不敢应声。 于是姜珆让王管家备了一份常礼,大张旗鼓地带着许云珊去做客。 吴大将军府离侯府并不远,只是两家府邸背靠背,从侯府到吴家,非要绕一个大圈。 许云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去买了些市集上的小吃,好带给她的吴姐姐吃。 吴家的婆子远远地开了府邸侧门,马车径自驶进了吴府内,姜珆和许云珊刚下车,就有人引她们进了花厅。 高怡县主带着吴慧月等在花厅门口,她笑得有些尴尬:“侯夫人来了,稀客稀客。” 姜珆缓缓走到她跟前,落落大方地行礼,“县主既请了我来,以后我必定常来常往,做个常客。” 抬起头来,一张年轻娇艳的脸笑意盎然,高怡县主惊讶地愣了愣,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子。 许云珊行了礼,甜甜地唤了声“见过县主”,又喜滋滋地把手里的油纸包举给吴慧月看。 “吴姐姐,我买了椒盐酥饼和栗子糕,你爱吃哪个?” 吴慧月本就开心地压不住笑,闻言更是乐得出了声,只是还记着规矩,强撑着绷着脸。 “你这小丫头,就惦记吃,我上次教你的该不会忘光了?” “怎么会呢,我记得可牢了,母亲每日都要看着我练的。” “那不算,你得背给我听练给我看,我才知道你对不对。” 众人进了花厅,吴慧月就和许云珊凑到了一起,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什么。 过了会儿,她眼巴巴地看向高怡县主,“娘,我想带云珊去花园里玩儿。” 高怡县主瞧了姜珆一眼,见她笑盈盈的没有反对之意,便点了头。 两个千金小姐欢呼一声,一起往外跑去,倒累得丫鬟婆子慌张地跟在后头,嚷着让她们小心点。 姜珆无奈摇头,“云珊以前一直都是怯怯的性子,没想到现在跟吴小姐倒很投脾气。” 高怡县主也笑,“上次从赵国公府回来,慧月就经常念叨许二小姐,说二小姐脾气好又可爱,她就想要个这样的妹妹。” 两位夫人因为孩子的关系一下拉近了不少距离,高怡县主便提议去园子里逛一逛。 吴大将军府不如侯府大,府里的布置也与侯爷截然不同,不仅随处可见石锁、兵器架等练武之物,就连花园里的亭子和大树上都遍布各种痕迹。 高怡县主说,都是家里人练武时留下的。 她本还有些担心姜珆会露出不屑的神情,可是姜珆抚着树上的刀痕,却叹道:“吴公子秉承父辈传承,吴小姐也爽朗大气,对比起来,倒是我家儿女……” 一技之长没有,脾气都不小。 高怡县主不料她这么说,脱口道:“他们又不是你生的,将来你生几个好好教养啊。”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了不对,转头咳了几声。 “咳……那个,云珊挺好的。” 姜珆只当没听到,“是啊,还好云珊懂事。” 她不欲多提那几个不省心的人,转而说起在安汤镇看到的事。 “前阵子我出京去巡庄子,才知道原来将军府一直在给流民施粥送粮,安汤镇的百姓都在说将军府上马能打仗,下马恤流民,是真正的好官呢。” 高怡县主笑道:“哪里就扯到好不好上去了,朝廷不也一直派了人沿途施粥送衣,许多相熟的官员家里说要尽一尽绵薄之力,我们也就跟着一起做了。” “是呀,我听说好多官员都在效仿,就连民间的富商也有乐善好施的,我有心出一分力,可惜没那么多人手,也撑不起那么大的场子。” 姜珆停住脚,认真看向高怡县主,“我有意出一千两银子帮助流民,县主可否多施一份粥?不用打任何人的名号,只求真正能帮到那些失去家园的百姓。” 她回京后不是没有向许鹏等人提到过在安汤的见闻,可是许鹏恍若未闻,许云荣嘲笑那些主动出钱出力的人家傻,许云葵更是说姜珆连自家的事都管不好,还去管别人。 姜珆本也没指望他们真的有什么良知,但一样觉得齿冷。 许鹏小时候都只是普通百姓,可现在他们的做派仿佛他们是百八十年的侯门贵族,谈起灾民就掉了他们的身价。 真把自己当棵葱了。 或许是姜珆的语气足够真诚,高怡县主没有怀疑她是不是在说反话,也没有问“你们侯府为什么不自己做?” 只是默了默,然后点头说:“好。” 继而她轻叹:“听说你是姜蓉的族妹,你这性子,跟她可一点都不一样。” “县主说笑,姐姐是原配,我是继室,原就当不一样的。” 高怡县主缓缓勾了勾嘴角,只说些以前两家斗嘴的旧事,如今听来都已成了笑话。 但姜珆却听得明白。 高怡县主是在说,两家有何旧怨?无非是像这次的事儿一样,观点不合罢了。 道不同,便不相为谋,若是遇到道同的,自然而然便可亲近。 就如现在的姜珆一般。 第68章 聪明人很会炒作嘛 姜珆抿唇微笑,与高怡县主走在渐渐热起来的阳光里,踏着一片斑驳。 过了会儿,吴慧月和许云珊两人跑了回来,说玩得累了,吃点心又干得慌,要水喝。 高怡县主便顺势让人备了些茶水点心,就在花园的亭子里。 两个小姑娘吃了喝了,又跑到池塘边去喂鱼,高怡县主看着她们俩笑了一会儿,倒也说起旁的闲事。 “上次在赵国公府与我儿吵架的那位徐公子,最近可大出风头呢。” “哦?什么风头?”姜珆好奇地问。 “他写了好几篇文章,有求学领悟的,有抒发志气的,有点评朝政的,每篇都是妙笔生花,气势不凡,引得好多人议论传看。” “连县主都知道了?” 高怡县主点点头,“我儿康远说过一次,后来我夫君与同僚应酬时也听人谈起他,言辞中不乏称赞推崇。” 姜珆心下纳罕,她这些日子只知道许云葵掏了一大笔银子出去,并不知道徐淙有何变动。 “能让在朝的官员高看几眼,看来这位徐公子还真有大才啊。” 高怡县主却朝姜珆眨了眨眼,“未必哦,听说徐公子这次可攀上大人物了,他几次出入严浦和大人家,严府的马车也经常送他回国子监呢。” 至于严浦和与太子东宫的关系,自然朝中无人不知。 姜珆恍然大悟般点点头,“难怪啊……” 难怪徐淙的名气竟然火到了朝堂,原来竟入了太子的眼。 徐淙在原着中只是个小官,名不见经传,而且效忠的是皇上,现在却声名远扬,搭上了太子。 或许,这也是许云葵对徐淙死心塌地,瞒着家里挪钱给他用的原因? 高怡县主无声地叹了口气,“太子一向重文轻武,会看上徐淙也没什么奇怪,只是徐淙若是秋闱真的得中,将来一定会锋芒更盛。” “咱们这些武将出身的人都要避一避,别跟他起冲突才好。” “我们家康远不是个读书的料,我已经跟他爹商量,过阵子就让他进御林军或者京郊大营去历练,也免得他被人利用。” 高怡县主是真心在提点姜珆,或许是想卖个人情,两家能顺利化干戈为玉帛。 可是姜珆知道,许鹏和许云荣根本不会在意徐淙的。 也许只有到许云葵与徐淙的关系暴露那一天,他们才会把徐淙放进眼里。 不过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在吴大将军府用完了饭,姜珆将准备好的银票交给了高怡县主,许云珊和吴慧月约好了下次还要一起玩儿,母女二人便打道回府。 姜珆一回拂云苑就吩咐姜嬷嬷出府,派人去学子聚集的酒楼里蹲守,看看徐淙真正的名气如何。 没几天府外的消息传了回来:徐淙的文章虽然广为流传,但学子间的反馈也并不是一面倒地称颂。 有一些人很明显是在刻意传播并且带头对徐淙大赞特赞,要是谁敢说一句徐淙的这些文章也没那么好,那些人就会冒出头来大吵一架。 姜珆冷冷地呵了两声。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很会炒作造势嘛,就不知这一波舆论兴起,到底是严浦和的主意,还是徐淙自己的。 不过跟这个比起来,姜珆更关心的是许云葵的铺子。 能达到这个效果花费不小,更重要的是后续也要跟上。 许云葵还能有什么办法搞到钱呢? 一时间,表面太平的常平侯府似乎又开始暗流涌动,为下一场变动蓄势。 而在这档口,姜珆终于接到老家的来信,说她哥哥姜琢已经定好到白涛书院读书,不日就会抵京。 姜珆又欣喜又忐忑。 喜的是她前世时家境不好,下面还有个要帮扶的弟弟,每当她觉得辛苦时,就想要一个真心疼爱她的哥哥。 不用养着她,只要关心她就好。 而姜琢比原主大三岁,在原主的记忆里就是十分疼爱妹妹的哥哥,经常会给原主买女孩子喜欢的头花发簪和她爱吃的零嘴。 忐忑的是原主与家人们已经有六七年的时间未见,姜琢已经娶了妻,就算书信中依然温情疼爱,谁知见了面会不会变? 何况姜珆自觉与原主性格差异太大,要是姜琢觉察出什么怎么办? 因为这个,姜珆辗转反侧了几夜,准备给姜琢住的宅子也查了又查,生怕有什么不妥当。 姜嬷嬷看出了她的不安,特意安抚道:“少爷从小最疼的就是夫人,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怪夫人,夫人太紧张了。” “嬷嬷,几年未见,我怕哥哥会不喜欢我现在的性子。” 姜嬷嬷的目光越发柔软,“夫人这是胡说了,少爷要是知道夫人经历的一切,只会心疼夫人的。” 怀着复杂的心情,姜珆见到了抵京的姜琢。 他穿着一身蓝灰色直裰长衫,高高瘦瘦,脸色因为连日赶路有些憔悴,但面容俊朗中带着与姜珆相似的秀气,一双眼睛尤其与姜珆很像。 姜琢跳下马车,见到姜珆双眸一亮,继而又泛起心疼,“珆儿,你长高了,也瘦了,是不是太辛苦了?” 只一句话,姜珆的忐忑悉数散去,她眼睛一热,唤了声:“哥哥!” “哎。” 姜琢快走几步,想像以前一样抱一抱自己的妹妹,却又惦记着她长大了,身份也不同了,再也不能与她那样亲密了。 “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爱哭,你离家多年,是不是经常想家想得躲在被子里掉金豆豆?” 姜琢掏出自己的帕子,细细给姜珆擦眼泪。 姜嬷嬷笑道:“小姐这是高兴的,少爷不知道,自打接了信说少爷要到了,小姐就没睡过一个踏实觉。” 姜琢终于忍不住,轻轻揽住了姜珆的肩膀,“跟亲哥哥也这么客气么,哥哥还要谢谢你呢,要不是你争气,哥哥怎么会有机会来京城读书?” 姜珆这才止了眼泪,轻声道:“既然不必客气,那哥哥也就不用谢我了。” 姜路从马车上搬下行礼,笑呵呵道:“夫人少爷想必有很多话要说,咱们先进去。” “对对,先进去,慢慢聊!” 几人这才进了门。 第69章 啧,终于东窗事发了 姜琢只带了一个叫广庆的书童北上,进门后就在絮儿和溪琴的指引下去安置姜琢的卧房了。 姜珆带着姜琢在宅子里逛了一圈,认认环境,然后又把宅子里新买的下人叫来,让他们认一认主子。 “哥哥,这些人都是我买的,你且安心住下,有他们伺候着,你只要专心读书就好。” 姜琢从刚才就有些沉默,此刻听了姜珆的话他非但没有开心,反而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 “珆儿,这是爹娘让我带给你的,你拿着。” 姜珆接过粗粗数了数,竟有几万两。 这恐怕是家里所有的积蓄了。 她惊讶道:“哥,你把家里的钱全带来了?那爹娘怎么办?” “傻瓜,爹娘还能饿着不成?” 姜琢微微蹙着眉头,“你现在是侯府主母,若是出手小气了容易让人笑话,家里没什么能帮你的,也就是这点子不值当的银子了。” “原先你说哥哥要娶亲,不肯要家里的钱,可是现在我已经成了亲了,家里自有生计,这些都是给你的。” “那,”姜珆转转眼珠,“那嫂子也愿意?” 姜琢坦然笑了,目光中染上一丝柔情,“以后你见到她就知道了,你嫂子是很好的人。” 姜珆心中暖暖的,只觉得浑身都多了力量。 她将银票装进了袖子里,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那这些钱就算哥哥借我的,等我赚了银子,就给哥哥分红。” “鬼丫头……” 姜琢无奈摇头。 这一次他带来的不仅有给姜珆的钱,还有絮儿和溪琴的家里也托来了口信和衣裳。 众人一起吃了饭,又叙了叙旧,姜琢这才把姜珆拉到书房里,关上门说几句心里话。 姜琢仔细打量了一下姜珆,开口第一句便是:“珆儿,侯爷是否对你不好?” 姜珆怔了怔,还没说话,姜琢又道:“你别想着瞒我,当初听说侯爷求娶,我就说侯府门第太高,这门婚事恐怕不妥,怕你受委屈。” “可是爹娘都很高兴你有这机缘,又听说你愿意,只好应了,如今几年过去,你始终没有身孕,也甚少写信回家,现在哥哥来了,总该跟哥哥说实话:是不是许鹏欺负你了?” 面对姜琢认真的眼神,姜珆做不到笑着说没事。 她沉默了一会儿,就把这几年的事原封不动和盘托出。 至于许鹏没碰她的事,她隐晦地提了一句,可是姜琢也是聪明人,前因后果一联系,自然就明白什么情况了。 “啪!” 他一巴掌拍在小几上,连茶盏都跳了起来。 饱含怒意的声音响起:“族长真是太过分了!爹这些年一心一意为族里操持,他就这么坑你?真以为谁都喜欢攀高枝吗!” “还有那个许鹏!简直就是个伪君子!沽名钓誉小人之辈,无耻之徒!” 姜琢是真气急了,站起来指着侯府和姜府的方向大骂,一贯温和的读书人连骂了好几句,从姜文瑞一家到许鹏一家都骂了个遍。 姜珆越听越开心,拍着手道:“骂得好,他们可不就是狼心狗肺,狗眼看人低!” “哥哥我帮你一起骂!混蛋,骗子,王八蛋,不是人!” 兄妹俩骂着骂着,忽然相视一笑。 姜琢无奈摇头,“傻丫头,这可是你的终生大事,你还有心思说笑。” “那不然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受了委屈,连骂两句都不允许。” 姜珆故意噘着嘴,“我才不要像以前一样懦弱地只能哭,我要骂他们出气,要赚钱过好日子。” “要让他们看看,想利用我?你们没那个本事!” 姜琢终于被姜珆逗笑了,重又坐了下来, “要是爹娘看到你这样子,恐怕下巴都要惊掉了,可是哥哥很高兴。” “珆儿你放心,哥哥一定用功读书,中个进士给你看看,等哥哥入了朝,看他们还敢不敢再拿你不当回事。” 姜珆重重点头,“我也是,哥哥,我们一起加油!” “嗯!” 兄妹俩把话说开,达成一致,日子就有了奔头。 姜琢顺利入读了白涛书院,姜珆也专心编写更多的攻略。 与此同时,坊间徐淙写的大作越来越多,在文武官员中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而正如姜珆所料,许云葵的铺子生意越来越乱,甚至最后到了偷偷在黑市卖掉的地步。 呵,机会终于来了! 姜珆立刻清点现银,把这两个铺子一口气全买了下来。 原本市场价四万两一个的铺子竟然只卖两万两一个,就因为许云葵要求现银交易。 看着到手的地契房契,姜珆别提有多舒心了。 好女儿,你勇敢追求爱情去,钱财这种俗物,就让母亲替你掌管好了。 当天傍晚,前院来报,侯爷回来时很生气,一进门就怒气冲冲地问大小姐在不在府上,还叫王管家和姜珆一起到朝阳院去。 啧,终于东窗事发了。 许云葵可以啊,把她爹蒙在鼓里几个月,现在才露出马脚。 姜珆打发了来人,慢条斯理地整理了衣裳首饰,带着絮儿去看好戏。 * 朝阳院。 姜珆赶到的时候,已经成了一脸苍白、满目凄惶的模样。 刚踏进院子,里面就传来许鹏的大吼和许云葵的哭泣声,朝阳院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跪在院子里,瑟瑟发抖。 姜珆颤着声音问:“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侯爷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下人伏在地上,但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姜珆又往里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王管家的声音。 “夫人,这下真的坏了,出大事了!” “王管家,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 王管家如丧考妣,说话都带上了哭腔,“大小姐把铺子里的钱全都挪用了出去,不知道干了什么,现在连铺子都偷偷卖出去了!今天那些伙计都大小姐解雇了,他们找到了侯爷,府里才知道的!” “什么?!” 姜珆两眼一翻,径自往后倒。 絮儿手忙脚乱地接住她,又是大喊夫人,又是掐人中。 掐得姜珆不停地在底下捏她的手。 好了好了轻点! 你家夫人真被你掐疼了! 第70章 这不可能 姜珆幽幽醒转,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王管家,怎么会这样,云葵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她怎么会背着家里做这种事呢?” “唉,小的也不知道啊。” 王管家垂头丧气,“这回事情严重了,侯爷生了大气,搞不好连我这管家也做不得了,还请夫人到时候为我说几句好话。” “王管家,你别这么说,你是府里的老人了,”姜珆不停地拿帕子拭泪,“侯爷不会那么过分的。” 正在这时,屋内传来咣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清脆的耳光声。 许鹏怒吼着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姜珆和王管家对视一眼,齐齐往屋里跑去,正好听见许云葵尖利的叫声。 “我说,我把钱给徐淙了,我要嫁给他!” “你,你……” 许鹏气得浑身哆嗦,刚刚打过许云葵的手红得像烧猪蹄儿。 许云葵头发散乱,坐在地上捂着脸,虽然狼狈,但神情癫狂,甚至嘴角还挂着肆意讥讽的冷笑。 而原本精心布置的房间已经一片狼藉,桌椅板凳全都翻倒在地,就连茶盏都全摔碎了。 李妈妈跪在墙边上,深深地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 许鹏喘了几口粗气,“徐淙,你是说徐淙?你明明说没有跟他见面了,难道你骗我?” “是啊,我就是骗你怎么了,你没想到?哈哈哈……” 许云葵大笑起来,“你不是瞧不起他吗,你不是要把我卖了好换权势吗?我偏不如你的意!我就是喜欢淙哥哥这样的大才子!” 许鹏的脸急速扭曲,“不可能,不可能!你分明没有机会跟他见面,以你的性子不能憋得住不说,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爹你以为你能掌控我的婚事,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么,事到如今不怕告诉你,淙哥哥最近名声大涨就是我的功劳,我把所有的钱都拿去给了他!” “还有那块月下吟诗的玉珏!那块独一无二、五千两的玉珏,也是我送给他的,爹你想不到!” “逆子……混账……逆子!” 许鹏气得又要去打许云葵,姜珆连忙扑了上去,拦在了许云葵面前。 “侯爷,侯爷你息怒啊!就算云葵犯了错,你也不能打她啊!” 王管家也扑上去拉住许鹏。 许鹏挣扎着用脚去踹许云葵,“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会生出这种女儿来!” “还有你,还有你们!你们为什么之前没查出来,为什么没看出来!” “侯爷!” 姜珆又用帕子擦泪,强烈的洋葱气味冲进眼睛鼻子里,眼泪哗哗的。 “你要怪就怪我们,别打云葵,也别气坏了身子……云葵,你快给你爹道歉啊,现在你爹在气头上,你服个软啊!” 许云葵一把甩开姜珆的手,冷笑道:“我凭什么道歉,我又没做错,道什么歉!” “你算哪根葱,有什么资格来教我做事?” 姜珆痛心疾首地喊,“云葵啊,你别任性了,这不是小事啊!” “这当然不是小事!” 许云葵将乱了的头发拨到脑后,缓缓站了起来,“本来我还想多瞒一段时间,既然你们发现了那就算了,今天我就把话说清楚,此生我非徐淙不嫁!” “你们不要再做让我嫁给四皇子的美梦了!我宁死都不从!” 许鹏终于冷静了一些,听到这话也冷冷地笑了一声。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我的同意,我看你怎么嫁给徐淙!” “王管家,从今天开始关闭朝阳院,院子里的奴婢全都送走!大小姐以后半步都不许离开这个院子,我看你还怎么嫁!” 许鹏愤怒地把最后一个凳子踹倒,转身要走。 许云葵终于慌张了起来。 可她没有哭没有叫,而是奔到旁边的柜子上操起了一把剪刀,直接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爹!你不能关我!否则我就死给你看!” “死?你上次闹了一次上吊还不够,这次又要上吊?” 许鹏头都不回。 王管家大喊一声:“大小姐你快把剪刀放下,千万别做傻事啊!” 许鹏这才惊讶地回过头来,这一眼便让他血色尽失,腿都颤抖起来。 “云葵……” “别过来!” 许云葵一声大喝,身子抵着墙,尖刃刺进肉里,白皙的脖颈上很快出现了一点鲜红。 她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哭着说:“爹我就是喜欢徐淙,我就是讨厌四皇子,你为什么不明白,为什么要逼我?” “徐淙才华横溢,他将来一定会高中状元,得到朝廷重用的!他就是缺了一点点出身,一点点机会你懂不懂啊!” “我拿钱帮了他,他现在声名鹊起,还得到了太子的赏识重用,等他秋闱高中,他就会提亲娶我,这么有名的人做你的女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李妈妈嚎啕大哭,想去劝着许云葵别冲动,可许云葵不许她靠近,她只好跪到许鹏面前拼命磕头。 “侯爷求求您,侯爷求求您,千万别再刺激小姐了!” “侯爷求求您,侯爷求求您!” 姜珆也流着泪去拉许鹏的衣服,“侯爷,您别再跟云葵吵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大姐姐?” 许鹏这才意识到,那鲜红的血是真的,许云葵这一次是玩儿真的。 他一直疼爱的亲生女儿,是真的拿自己的命在逼她。 他不可置信地问:“云葵,徐淙就那么好?比四皇子还得你的心?你为了他,连家人都不要了!” 许云葵倔强地擦去眼泪,“爹,淙哥哥现在已经拜入太子门下,等太子登基,他会是朝廷重臣,会是祖父那样的大学士!难道他不比毫无能力的四皇子强吗!” 许鹏浑身震了一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不知是因为许云葵的理直气壮,还是因为徐淙与太子的亲近。 但他只要试图靠近一步,许云葵就会坚定把剪刀刺得更深,鲜血很快浸湿了衣领。 第71章 这才是让他最无法忍受的地方 就在两边僵持不下时,最后得到消息的许鸥和老夫人终于赶到,一见这场景,老夫人就吓得晕了过去。 许鸥大叫一声,哭着上前拼命捶打许鹏。 一边打还一边骂:“你这是做什么,平时逼云葵还不够,现在难道要逼死她吗!” “你作贱我就算了,云葵是你的亲女儿,你竟然也这么逼她,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你走啊,走啊!你要是不想云葵出事就快滚啊!听见没有!” 朝阳院里乱成一团,孙嬷嬷抱着老夫人大喊,王管家急得脸色煞白,许鹏冷着脸一把推开了许鸥,许鸥又去求许云葵别再用力了。 姜珆见状再次让许鹏先走。 “侯爷,不能再逼云葵了,让云葵冷静冷静,老夫人也要回房休息,先缓一缓再说侯爷!” 许鹏被她拉了几下,终于泄了力,任由姜珆将他拉出了屋子。 接着姜珆吩咐王管家快把老夫人送回去,让朝阳院的丫鬟们去告诉许云葵侯爷走了,这才把许鹏拉出了院子。 一出院子,许鹏周身的气势顺势冷了下来,一张素日温和的脸阴鸷得吓人。 他一把甩开姜珆,直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一路踢柱子碾花枝,连下人都一声不吭地踹翻了好几个。 搞得整个侯府的下人越发人心惶惶。 姜珆跟在许鹏身后,一路用眼神安抚那些受了惊的下人,等许鹏进了书房,她也直接跟了进去。 “你来做什么?云葵背地里做了那么多事,你这个做母亲的都不知道,你还有脸跟来?滚!” 许鹏厉声喝问。 “侯爷,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 姜珆抬手拆了挽发的簪子,任由一头黑发凌乱铺下,哭着道:“侯爷息怒,大错已经酿成,请侯爷责罚。” “你,你还知道自己有错?现在来求饶有什么用,一切都晚了!” 许鹏随手抄起茶盏就摔在了地上。 姜珆啊的惊叫一声,顺势歪坐下去。 “是我没用,我以为云葵一向天真听话,就算娇纵些也从不会背着侯爷做什么,更不会跟侯爷作对,所以云葵一直说没有跟徐淙来往,我就当真了。” “早知道,早知道我一定让人看住了云葵,早知道我就把朝阳院的人全都换了,我就不该看她和四皇子好好见了几次面,说了两句话,就相信她真的跟徐淙断了来往。” “侯爷,我好后悔啊,是我的错,你罚我侯爷!” …… 姜珆伏地痛哭,长发垂在地上一抖一抖的,显示着主人的悲痛。 许鹏在书房里烦躁地踱来踱去,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 姜珆的话,让他越听越冷静。 要说疏于管束,他何尝不是这样,许云葵向他道了歉,说以后什么事都听他安排,他就当许云葵还像以前一样乖巧,是真心听话。 所以他让许云葵去赵国公府见四皇子,让许云葵去国子监见四皇子,见许云葵收了四皇子的礼物满脸娇羞,他还觉得很高兴。 许云葵要嫁妆是他同意的,她赶走了那些旧掌柜和伙计时,姜珆还说不好,可是他听了许云葵的几句撒娇,直接答应了。 他又比姜珆好到哪儿去了? 许鹏恨得咬牙切齿。 姜珆是个无知妇人,什么都只会听他的,可常平侯是他许鹏,连他都被云葵蒙蔽了! 这才是让他最无法忍受的地方! “是徐淙,一定是徐淙!是他教唆了云葵,否则云葵怎么会有那么多心眼,懂得那么多蒙骗的手段!” 呵,要是她没那么心思,难道别人一教她就照做吗? 姜珆埋着头冷笑,并不接话,只是假装惭愧痛哭,偶尔喊一句“是我的错”。 许鹏终于坐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儿,他低声说:“好了,夫人起来,这件事你们有错,我也没有发觉。” 他伸手把姜珆扶了起来,姜珆怯怯地问:“真的?侯爷,不怪我吗?” 许鹏无力地挥挥手,“夫人一贯都是按照我的意思去做的,怪你有什么用?” 姜珆瞧了眼生存值,上升10点。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都摘出去了,前些日子的铺垫果然没白费。 她吸了吸鼻子,仍旧小心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许鹏阴沉着脸不说话。 姜珆悄悄打量着他的神情,见他一会儿恼恨一会儿狰狞,一会儿却又露出沉思的表情,便知道许鹏已在想对策。 毕竟事已至此,再像以前一样一味不许许云葵与徐淙见面已经没什么用了。 她送了徐淙那么多东西,又偷了家里的钱给他用,恐怕他们俩的事早就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这种事情,皇室稍加打听就能知道,对许云葵的名声有极大的妨害。 四皇子那里,几乎没指望了。 那,真的接受徐淙? 姜珆试探地问:“侯爷,刚才云葵说徐淙受太子赏识重用,是不是真的?之前高怡县主告诉我,徐淙有许多大作广为传看,名气大涨,好像就是因为结识了严浦和大人。” 许鹏冷哼一声,“我知道,这点子把戏,糊弄别人罢了。” 可是太子…… 他不在意徐淙,但他在意太子,如果真如许云葵所说,能早一点站入太子的队伍里,倒的确比四皇子更好。 毕竟四皇子的性子太绵软,缺乏高位者的霸气,哪怕他出身不差,也没有官员把他看做皇位的竞争者。 反而是太子,自幼封为储君,稳坐东宫近二十年,皇上因为先皇后的原因一直对他心怀愧疚,也颇为纵容。 等皇上百年,太子登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许鹏道:“夫人先出去,我要好好思量思量。” “是,”姜珆柔顺应道:“我先去看看老夫人和云葵,等一会儿云荣回来,想必云葵也冷静下来了,大家再坐在一起好好说,成么?” 许鹏这才正眼看了看她,“夫人想的妥当,就按你说的做。” 第72章 为了爱情,这些都值得 姜珆出了书房,刚和絮儿对了个眼神,迎面先遇到了一身白衣的容芦雪。 她紧张地问府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听说侯爷在大小姐院子里发了好大的脾气,她不敢过去。 姜珆平静地重新挽起头发,端着侯府主母的架子淡淡微笑。 “容娘子,府里是出了点小事儿,没什么要紧,容娘子是府上贵客,还是待在房里避一避,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容芦雪脸色一白,倒比白裙更素淡几分。 她嗫嚅着嘴唇,什么话都没说出来,点了个头就退开了。 姜珆转了个方向,先去看老夫人。 絮儿跟在她身后愤愤不平道:“这容娘子好生奇怪,她不去关心大小姐,跑到书房这里来干什么,难不成是想来问侯爷吗?” “还有她跟夫人说话的态度,我每次听了都觉得不舒服,夹枪带棒的,做过女官就了不起吗?” 姜珆面不改色地笑了笑,“或许人家真有倚仗也说不定呢,傻丫头,别落了口实。” 絮儿这才左右瞧了瞧,连忙闭了嘴。 临松院中,老夫人已经躺在榻上悠悠醒转,她一睁眼就挣扎着要起来,嚷着去看许云葵。 孙嬷嬷在一旁又劝又拦,还好老夫人身上没力气,终究没起得来。 见姜珆来了,老夫人哆嗦着手指着她骂道:“你,你又干了什么!上一次把云葵逼成那样还不够,这次你还不放过她,你存心要逼死她啊!” 姜珆往右挪了一步,避开老夫人指的方向,蹙着眉道:“老夫人冤枉我了,是侯爷先去朝阳院发的火啊,我去的时候侯爷就气得把屋子都砸了。” “胡说,鹏儿一向疼爱云葵,怎么会突然生那么大气?” 姜珆擦了擦鼻子,“这……老夫人消消气,您这么激动,我也不敢跟您说实话啊。” “你,你还想瞒我?” 老夫人哆嗦着要去找趁手的东西砸,姜珆连忙让到了一边。 正好王管家带着大夫来了,一见老夫人 伏在床上喘着粗气,立即让大夫上来把脉。 “老夫人,您可千万别生气了,您刚才就晕倒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老夫人犹指着姜珆,“要不是她,要不是她对云葵不好,我至于气成这样吗!都是她!” “这,这跟夫人有什么关系?” 王管家示意孙嬷嬷快去给老夫人顺气,“老夫人这次真错怪夫人了,这事儿跟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 老夫人和孙嬷嬷都愣了。 趁这个功夫,大夫把了脉,说老夫人年纪大了,要是再这么一惊一乍地生气,恐怕有风瘫的危险。 这下彻底把老夫人吓到了,连忙问了一大堆该如何保养、忌讳什么的问题。 又让孙嬷嬷去拿静心丸来,也不惦记着骂姜珆了。 等大夫走后,老夫人没好气地白了姜珆一眼,这才问王管家,“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珆坐着一动不动。 王管家顾忌着老夫人的身体,到底没敢把所有的实情都说出来,只说大小姐学理家出了岔子,侯爷知道后发现大小姐背地里做了许多事,所以才发那么大火。 “老夫人,大小姐学理家的事儿夫人都没沾手,这怎么会是夫人的错呢?” 姜珆这才应和道:“是啊,刚才侯爷也说,怪不得我呢。” “怪不得你?” 老夫人鼓起眼睛,“要是你能让云葵听你的话,说不定她就不会犯那么大错,说到底还不是你没用!” 姜珆懵懂地眨眨眼,“啊,原来老夫人愿意让云葵听我的话么,那是我以前意会错了。” “你!” 老夫人咬牙剜了姜珆一眼,终究是别过了头。 “说起来也怪你们爷,明知道云葵的脾气倔,做什么非要跟她对着来,好好哄着不成吗!” “对了王管家,云葵那里怎么样,有没有事儿啊?” 王管家忙道:“没有没有,侯爷走了,大小姐就把剪刀放下了,姑小姐还在那里陪着。” “那云葵流了那么多血?” “脖子上受了点皮外伤。” “哎哟还是受了伤啊,云葵那么娇滴滴的女孩子,要是破了相可怎么办……” 但总算事情平息了,孙嬷嬷又劝着老夫人不要太担心,一会儿还要喝药,老夫人念叨了几句让孙嬷嬷去劝许鹏,也就躺下休息了。 姜珆说了一声要去看许云葵,带着絮儿走了。 朝阳院中。 许鹏走后,许鸥第一个冲上来抱住了许云葵,拿走了她手上的剪刀。 许云葵脱力一般沿着墙壁坐了下去,微微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许鸥倒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受了多大委屈。 李妈妈颤巍巍道:“小姐,祖宗!您可千万别再这么吓奴婢了,奴婢真的吓死了!” “妈妈,我要是不这么做,爹怎么会让步呢,就差一点儿,我就要被他们关起来了。” 李妈妈余惊未消,一边抹泪一边将许云葵扶到榻上坐着,又招呼外头的丫鬟去拿纱布和清水来给许云葵包扎。 许云葵搂着许鸥,低哑地笑道:“我赢了,姑姑你看见了吗,我终于也赢了一次。” 许鸥抬起头,“云葵,你比姑姑厉害,你……你真豁的出去。” 她很受震撼。 今天之前,她以为许鹏是无法战胜的,就算她们偷偷违抗他的命令,将来要是被发现,也会被他逼着就范。 可是许云葵竟然真的把那么锋利的剪刀刺进了脖子里,还下了力气越扎越深。 一直逼着许鹏惊慌害怕,不敢再靠近一步。 原来只要够狠,就能让许鹏退让。 但…… 许鸥瞧着许云葵的伤口都害怕。 她敢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么? 李妈妈拿了东西来给许云葵清理包扎,越洗越眼泪越掉。 “小姐,你怎么能真的扎呢,这么大的伤口,要是留了疤怎么办,先夫人要是地下有知该多伤心啊。” 许云葵这才觉得疼了起来,微微蹙着眉头,“还好不是在脸上,只要领子高一点就能遮住,为了淙哥哥,这些都值得。” 李妈妈知道许云葵是铁了心,曾经想劝她的话如今更加不敢说了。 “小姐为了徐公子受这么大苦,将来徐公子可真要好好回报小姐。” 第73章 你是亲姐姐吗? 许鸥闻言道:“云葵,刚才你爹只是一时吃惊才被小姜氏拉走了,你总不能永远拿剪刀架着脖子,以后怎么办?” 许云葵胸有成竹地笑道:“傻姑姑,你以为我是随便拿自己的性命做威胁的么?” “淙哥哥跟我说了,他向太子进言了一个好办法,可以助太子获得贤名,太子已经同意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实施。要是事成,淙哥哥就是真正的太子近臣!” “我爹想的就是侯府代代相传,只要让他看到淙哥哥真正的经世之才,他就不会再反对我和淙哥哥在一起了。” 许鸥听不太明白,只懵懂地听出许云葵和徐淙是很有把握的。 她终于放下了心,由衷笑道:“云葵,你比姑姑聪明,姑姑先在这里恭喜你,你的婚事总算是握在自己手里了。” 许云葵颊生双晕,喜不自禁,“多谢姑姑,姑姑放心,我说过的话都记得的,等我做了状元夫人,我就给姑姑相看亲事。” “啊,那我就先谢谢云葵了。” …… 姜珆来到朝阳院时,屋子里已经收拾干净,李妈妈正指挥丫鬟把碎了的瓷片和坏了的桌子凳子往外搬。 许云葵和许鸥坐在屋子里说话,见姜珆来了,两个人立刻住了嘴,表情也是淡淡的。 姜珆恍若不觉,关心地问:“云葵,你可有觉得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许云葵纤细的脖颈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连说话的声音都沉了很多,“不劳母亲,姑姑刚刚看过了,没什么大事儿。” 许鸥讥讽道:“你装什么好心,现在知道关心云葵了吗?搞不好你又是来帮哥哥当说客的。” “怎么会呢云葵,刚才你爹说了,等你们都冷静下来再好好谈谈,他不会再逼着你把你关起来了。” 姜珆轻叹一声,“你胆子也太大了,先前我还私下问过你跟徐淙的事儿,我还说过愿意帮你劝你爹的,可惜你……” 许云葵反驳道:“跟你说,让你去告状么?我才不会相信你!” 饶是姜珆语气平缓,二人也只把姜珆当敌人看,话里话外都在说她没主见,只会听许鹏的话。 姜珆也懒得跟她们应付,见许云葵的伤势真无大碍,就回拂云苑歇着了。 她还特意交代姜嬷嬷和溪琴,要是有人打听,就说夫人太过自责,闭门思过。 许云珊下午去了吴觅双府上,回府后听说了白日的事便来找姜珆,姜珆只说许云葵和许鹏吵了架,跟她没关系,让她别去找那父女俩,许云珊便闷闷地走了。 于是侯府的几个主子各自在院子里待着,府里倒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平静。 但不到晚上,这份平静就被打破了。 这一回,是刚刚归家的许云荣听说了白天的事,没有听许鹏的话去找他,反而大发脾气冲到朝阳院找许云葵去了,许鹏便命人来叫她。 姜珆听说了消息,又赶紧出门往朝阳院去。 一件事情闹两波,这种被迫加班的情况让姜珆无比愤怒,迅疾的脚步都因为说不出的烦躁而咯吱作响。 今天第三次踏进朝阳院,这一次许鹏已经到了。 发怒的人变成了许云荣,劝架阻拦的人变成了许鹏。 许云荣明显喝了酒,隔着老远都闻到一股酒气,脚下的步子也踉踉跄跄。 他从腰上扯下一块玉珏,猛地摔到了许云葵的面前。 “你,你送徐淙五千两的玉珏,送我一个五百两的?许云葵,你还是我亲姐姐吗,还是跟我一起在娘肚子里过了十个月的人吗?” 许云葵难堪地咬着唇,却倔强地别过脸去,死不认错。 “云荣,你今年又不参加科举,再说你的才学配不上这块玉珏,你要了也没用。” “什么?!你……亏我天天在外面说你的好话,帮你嫁给四皇子铺路,你就这么说我?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许云荣身子往前一扑,扑到许云葵的身前的脚垫上。 许云葵猛地推了他一把,“云荣,你是为了我吗?你希望我嫁给四皇子,难道你问过我愿不愿意吗?少拿这种话来恶心我!” “那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谁,嫁给四皇子有什么不好,一辈子荣华富贵,那个徐淙又穷又嚣张,他到底哪里能跟四皇子比?许云葵你是不是疯了!” 面对亲弟弟与亲爹如出一辙的话,许云葵没了耐心,闭上眼表示不想理会。 许云荣还要闹,许鹏冷声吩咐道:“少爷喝多了,把他拉出去。” 王管家当即带人将许云荣拉开。 他挣扎着喊:“我没喝多,没喝多!我就是要问个清楚!” 姜珆瞧许鹏已经比白天冷静多了,想必他是有了决定。 她走进屋子说:“吩咐厨房煮醒酒汤来,让少爷在旁边厢房歇一歇。” “侯爷,可是要跟云葵谈一谈么?” 许鹏看了她一眼,回身坐下:“不谈能怎么办,这事儿关系到几万两银子,云葵的婚事和侯府的将来,云葵不懂事,我这个当爹的只能给她收拾烂摊子了。” 许云葵听许鹏的意思,是愿意好好跟她谈婚事了,意外地张大了耳朵。 许云荣也歪歪斜斜地坐了下来,让小厮把醒酒汤端来这里。 姜珆把闲杂人等全都赶了出去,屋子里除了几个主子只留了李妈妈和王管家。 许鹏开口道:“云葵,下午你说徐淙向太子进言,得到了太子赏识,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云葵一下来了兴致,走到了许鹏旁边。 “爹,徐公子最近有很多文章在坊间传看,引起了很多人讨论和惊叹,就连朝中都有官员注意到了他,这个爹应该知道。” 许鹏从鼻子嗯了一声。 “这就是徐公子运作的结果。本来出面招揽他的是太子身边的严浦和大人,严大人说等徐公子高中就向太子引荐他。” “可是徐公子不甘心被严大人拿捏,这些文章就是他精心写的,每篇文章里面都有他揣度太子心思写的观点。” “现在这些文章反响巨大,徐公子的名气大涨,想与他结交的官员和富商越来越多,爹,你说他厉不厉害?” 第74章 到底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太子前些日子专门传话,让严大人带徐公子去见他了,太子还说了好多称赞徐公子的话,说他才华高绝,平生少见!徐公子当时就向太子献了一计,太子听完很高兴,还留徐公子一起吃饭喝酒!” 许云葵越说越幸福,两眼亮晶晶的,犹如见到了天上的仙人。 可惜说来说去,都没说清楚到底是什么计的重点。 许鹏耐着性子听,点了点头,问:“那,徐淙献的是什么计呢?” 许云葵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这……淙哥哥没告诉我,他说此事要保密,跟我说几句已经是不妥了,不能讲那么清楚。” “不过他向我保证,他的计谋一定会有用的!太子也很看重他献的计策,说只要此计有用,就会在淙哥哥秋闱后为他谋个好职位!” 许鹏哼了一声,摩挲着下巴没有说话。 许云荣已经跳起来道:“这算怎么回事!他说两句你就信啊,说不定他就骗你的!什么严大人,什么太子重用,放他娘的狗屁!” “许、云、荣!” 许云葵脸色涨红,“你好歹也是天天读圣贤书的人,嘴巴放干净点!淙哥哥现在的名气如何,他的计策有没有效,你不知道爹知道!爹都没反驳,你叫什么叫!” “怎么我不能发表意见吗?我就是看不惯他!天天拽得不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中了状元呢,我看就未必!” 许云荣不耐烦地扯开领口扇着风,但看神情应该是清醒了一些。 许云葵怒道:“让你好好读书,你天天跟着狐朋狗友鬼混,淙哥哥当然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你倒是争点气,学出点样子来啊!” “哎许云葵你什么意思,你又来说我差了是吗?我是你亲弟弟啊,你为了个外人这么贬低我!” 眼见姐弟二人又要吵起来,姜珆在中间温柔地劝了几句,可是没有一个人听。 还是许鹏清咳了几声,才让他们住了嘴。 “云葵,云荣虽然话说得难听,但终归是为了你着想,徐淙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你让爹怎么相信,怎么愿意把你交给他?” 许云葵咬着唇,“淙哥哥最近名声那么响,难道也是假话么?” “这个,”许鹏沉吟了一下,“这个也算他的本事,可是光有这个还不够,要是没有太子对他的赏识,没有状元之位,他想做我常平侯的女婿,就不够格。” 女婿二字出口,许云葵犹如看到了一线希望,可她皱着眉,把徐淙往日跟她说的话翻来覆去说了几遍,话都说烂了也没能说服许鹏。 最后她只得说:“爹,淙哥哥说太子再过几天就会在朝堂上提出来,要不,您等几天?” 许鹏牵了牵嘴角,“云葵,徐淙要是想娶你,难道对你的亲爹也这么铁面无私吗?” 许云葵终于咬了咬牙,点头道:“好,明天我去找淙哥哥,问个清楚。” 眼见许鹏已经答应许云葵跟徐淙接触了,许云荣很不理解,而且气愤。 但他怎么提醒,许鹏都不理他,他知道爹肯定有自己的盘算,当下也只能硬生生忍下这口气。 许鹏又问许云葵:“徐淙的事情说完了,现在该谈谈你的嫁妆铺子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手上的钱再加上我给你的几万两银票,那么多钱,怎么就要卖铺子了?” “钱都用哪儿去了?” 许云葵这才觉得有些窘迫,“…爹,您就别问了,总之,总之不是浪费了,用在淙哥哥身上,是值得的。” 许鹏抿着唇,沉默地看着她,眼神中再一次透出失望和愤怒。 接着他瞥了姜珆一眼,摆了摆头,示意她来问。 姜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她脸上难道刻着“坏人”两个字吗! “嗯咳,云葵,你应该知道的,嫁妆是女子出嫁时的底气和倚仗,也决定了你婚后能不能得到夫家尊重。” “你尚未与徐公子定亲就拿了自己的嫁妆给他用,这样是会让夫家瞧不起的,而且你连铺子都卖了……这么多钱,他将来会还你吗?” 姜珆自问苦口婆心的一番话,换来的却是许云葵的白眼,和冷嘲热讽。 “母亲,你说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那些人一辈子过得如同客人一般,当然要靠背后的家族和利益来支撑自己的地位。” “可是我和淙哥哥怎么能一样?我与他是共历过患难的,他如今毫无地位时我就相信他帮助他,他一定会一辈子疼爱我的,嫁妆多点少点都没关系!” “算了,这种夫妻真情我爹娘经历过,跟你说你也不懂,我只告诉你,钱和铺子放着也是没用,还不如拿出来帮助淙哥哥更有意义呢!” 许云葵一顿抢白,还当着面讥讽姜珆与许鹏只是面子夫妻,让姜珆没了耐心。 她冷下脸道:“云葵,你一个没定亲的姑娘家,一口一个淙哥哥,还主动拿钱出去倒贴,实在是太不矜持了,这是一个大家千金该做的吗?” “你娘历来端庄守礼,不可能教你如此乖张不羁,我自认也极重闺誉,从未做过这种不知羞的事,你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现在以继母的身份要求你从今天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否则你就应该在你娘的牌位前长跪不起,好好反思!” 这话不可谓不重,许云葵猛地一下跳了起来,恨不得扑上来撕了姜珆的嘴。 “你怎么敢这么说我,你怎么敢!” 李妈妈连忙在后头抱住了许云葵,连声劝她不能如此不敬。 姜珆站在原地动都没动,只清晰地说:“我有什么不敢?不如我们明天就去你娘灵前问,到底是你错,还是我错?” 许云葵挣扎了半晌,终于还是低了头。 她自己也知道过分了,当然不愿意让亲娘知道,她竟然做了这些亲娘万般反对的事情。 姜珆又问:“云葵,我要问你一件事,你认真回答,不可说谎——你与那徐淙,到底进展到了什么地步?” 第75章 要是冲动有用 这确实关系到许云葵还能不能和别的人家说亲,许鹏和许云荣都看了过来。 许云葵满脸羞愤欲死,“我,我怎会那么不知廉耻?!我就是和淙……和徐公子见面说话而已。” 姜珆点了点头,却又转脸问李妈妈:“大小姐说的是真的吗?每次跟出去的丫鬟是谁,怎么回的话?” 李妈妈害怕得身子发抖,颤着声音说:“是真的,大小姐、只是和徐公子说话。” “原来你们一直都知道,可不回禀我就算了,连侯爷也瞒着?呵,真是忠心。” 李妈妈一顿,立刻跪着爬到许鹏面前,拼命磕头,“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奴婢,奴婢们不是有意的!” 许鹏一脚踢翻了她,“不是有意的?这么大的事儿你帮小姐瞒着我,不是有意的?!本侯真是给你们脸了!” 许云葵连忙扶起李妈妈,将她拦在自己身后,“爹!她们全都是听我的吩咐做事,我不许她们说,她们谁敢?你要打就打我,要罚也罚我!” “你真当我不会是吗?” 许鹏真是被许云葵气得心梗。 姜珆平静道:“李妈妈,你们做下这些事儿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一旦被侯爷发现是什么结果,老实点受罚,说不定侯爷还能网开一面,容你们继续伺候小姐。” “否则……你们就一起到庄子上给冬儿做伴。” 李妈妈立时给姜珆磕头:“奴婢认罚,奴婢认罚!” 姜珆看了一眼许鹏。 如果许鹏真想借着徐淙搭上太子,那现在就不宜对许云葵身边的人处罚太过。 反之,就算把李妈妈这些人全都发卖了,都无所谓。 果然,许鹏冷声道:“本侯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每人领十鞭,要是这种事再发生一次,别怪本侯翻脸无情。” “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李妈妈泣不成声,不知是苦的,还是喜的。 姜珆又对许鹏道:“还有银子,我见不到徐公子,侯爷要是改日见了他,好好提一提这嫁妆银子的事儿,这毕竟是姐姐留下的东西,怎么着也该有个说法。” 许鹏勾起了嘴角,点头道:“夫人说得对,我会跟徐淙提的。” 许云荣倒没吭声,只是露出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姜珆教训了许云葵,许云荣却没为他姐姐出头,这还是第一次呢。 事情都谈得差不多了,许鹏最后问许云葵:“你这两个铺子放到黑市卖,卖给谁了知道吗?” 许云葵摇摇头,“不知道,我让人放到黑市,本就是图一个拿钱快、又不用透露名字,别人也不知道这两个铺子是我卖的。” 许鹏又是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 一定要你说出来,别人才知道这两个是谁家的铺子吗? “算了,明天我出面去问,料想他们不敢不说,怎么也要把这两个铺子赎回来。” 许云葵点了点头。 姜珆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许鹏要过问,该不会查出来是她在捡漏? 那她伪装了这么久柔弱可欺的人设,可就要被识破了! 钱的事也说完了,屋子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许鹏没什么话对许云葵说,许云葵也没话跟许鹏说。 恰好厨娘端来了醒酒汤,许云荣不耐烦地喝了几口,就让下人拿下去。 许鹏起身要走,迈出几步才想起回头问一句,“云葵,你脖子上的伤要紧吗?” 许云葵跟在后面送,闻言轻轻摇头,“多谢父亲关心,没什么大碍。” “要是不舒服就请大夫来看,用些好药,别留了疤。” 许云葵低低应了一声。 送走了许鹏父子和姜珆,许云葵吩咐人关上朝阳院的大门,所有下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太吓人了,她们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李妈妈抚着胸口直念“阿弥陀佛”,“小姐啊,事情终于说开了,老爷也没有生您的气,以后您可不要再偷偷干那些事了,好好的老爷会同意的。” 许云葵却冷下了脸,嗤笑道:“妈妈是这么觉得的?” “啊?侯爷不是答应让小姐去见徐公子了吗,当然就是同意了啊。侯爷一向疼爱小姐,这次闹成这样也依了小姐啊?”李妈妈一脸莫名。 许云葵轻轻抚着脖子上的纱布,“爹要是疼我,怎么会罚你们,怎么会到了临走才想起问我的伤势?” “说到底,今天爹只是暂时隐忍,退了一步而已。” 她想嫁给徐淙,还需要爹再退一步,再退一步,直到完全脱离爹的控制。 “妈妈,就是苦了你们,又要受伤了。” 李妈妈想着十鞭之苦,全身都绷紧了,却还要温柔道:“为了小姐,这些都没什么。” 姜珆随许鹏父子二人走出朝阳院,想着今晚应当没事了,便说要去看看许云珊,开溜了。 许鹏回身往书房里去,许云荣也跟在后头。 一进屋,许云荣反手关上门,迫不及待地问道:“爹,您今天怎么能答应姐姐让她跟徐淙继续见面呢,徐淙那个混蛋怎么可能比得上四皇子?!” “要我说,我明天直接带人去打断他的腿!敢觊觎我们家的人,他就该死!” 许鹏冷哼道:“打断他的腿,让全天下都知道你姐姐闺中失格吗?要是冲动有用,这会儿徐淙就已经消失了。” “那……” 许云荣懵了,“那怎么办?就让他们俩好下去?四皇子那里还等着我给姐姐传信呢。” 许鹏烦恼地捏着眉心,瘫坐到椅子上。 他何尝不想当四皇子的岳丈,可是现在的局面,还允许吗? “云葵脖子上的纱布你看见了吗?白天我得知她和徐淙的事,说要把她关起来不许她出去,她就拿剪刀往自己脖子上扎,都流血了。” “……” 许云荣更懵了。 他姐姐就对徐淙那么死心塌地?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 “云荣,刚才云葵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她 和徐淙私底下来往密切,恐怕已经没有嫁进皇室的希望了。” “如今跟云葵和徐淙闹翻是下下策,再加上云葵说徐淙受太子赏识,我才暂时隐忍——要是徐淙真有那个能耐,咱们侯府成为太子的心腹,也是条不错的路。” 第76章 她上赶着作贱自己,我生什么气 许云荣迟钝的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会过意来。 “爹的意思是,借着徐淙站队太子,成为太子党?那就是权利中心的人物啊,好,好!” “这么说起来,四皇子将来就是个普通王爷,姐姐嫁过去听起来富贵,其实咱们也捞不着油水多的职位啊……” 许鹏缓缓点了点头。 闲散皇子和太子党比起来,当然是成为太子党更好。 许鹏也不是没有巴结过太子,可是太子历来重文轻武,对武将出身的人一向不爱搭理。 再加上许鹏的岳家姜家是保皇党,所以许鹏几次示好,太子都没当回事儿。 可要是徐淙真的为太子立了大功,而且徐淙还是自己的女婿…… 以许鹏自己擅于交际的能力,他一定能得到太子青睐的! 许云荣乐得在书房里直转圈儿,可笑着笑着,他忽然想到什么,笑容又萎缩了。 “不过爹,我记得外祖父得罪过太子,他肯定不会愿意咱们成为太子的人,这徐淙……外祖父能同意他和姐姐的婚事吗?” 这正是许鹏此刻最厌恶的地方。 他揽着许云荣,低声说:“傻儿子,你怎么忘了,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外祖父隔了一层,只要我愿意把云葵嫁给谁,他高兴如何,不高兴又如何?” 反正姜蓉出嫁时带走了姜家一半的家底儿,如今这丰厚的嫁妆全都在他手上掌着。 只要搭上太子,他怕姜文瑞翻脸? “那四皇子那儿,真的放弃吗?” 许鹏沉默了片刻,表情越发意味深长,“当然不能放弃。要是徐淙这边不成事,咱们还是要跟他划清界限,而且四皇子是真心喜欢你姐姐,万一他铁了心要娶云葵呢?” “额,啊哈哈哈……”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都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畅快惬意。 许鹏与许云荣又聊了一会儿,就吩咐书童扶少爷回房歇息了。 他一人独坐书房,闭着眼又把前因后果都想了一遍,拟好了与徐淙的对策,正要唤人来服侍梳洗。 忽然房门被敲响了。 一个温婉的声音在门外道:“侯爷,您在忙吗?我可以进来么?” * 翌日,姜珆头一次不用人喊就自己醒了。 她透过床幔看着刚刚晕染到窗棂的阳光,满脑子都是半夜梦见许鹏查出是她偷偷买走了许云葵的两个铺子,一气之下把她赶出了侯府,收回了铺子。 讲真,现在这破侯府她不稀得待,反正有诚王在,四皇子那边多了许多胜算,生存值她也不担心。 但是拿走铺子她就不能忍了! 这是她真金白银买来的啊!(虽然是捡了大漏……) “唉……” 姜珆哀叹一声,翻了个身。 絮儿轻手轻脚地开门进来,正要叫姜珆,见她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顿时吓了一跳。 “夫人!你这么早就醒了。” 姜珆看看天色,“还不到我起床的时辰,你这么早进来干嘛?” 絮儿难得这么严肃地绷着小脸,“出事了夫人,刚才值夜的陈婆子告诉我,昨天晚上瞧见那个容娘子偷偷进了侯爷的书房,过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 姜珆一如往常的起身、穿衣服、梳洗、擦脸、挽发,絮儿一边服侍,一边绘声绘色地讲。 “一个时辰啊!那容娘子有什么事要跟侯爷说那么久,还非要挑半夜没人的时候去?肯定有鬼!” “陈婆子说了,容娘子应该不止一次这么干了,她好几次半夜都瞧到一个白影,就是没看清是谁。” “夫人你说这人也是奇怪,喜欢白衣就喜欢到这种地步吗?连半夜也要穿?真不怕别人把她当鬼打死啊!” “夫人,夫人!您怎么没反应啊?这女人心怀鬼胎,不要脸,爬侯爷的床啊!” 絮儿一把夺过了姜珆手里的簪子,气呼呼地嘟着嘴,小脸通红,倒像是她受了委屈。 姜珆掌不住笑了:“爬就爬,反正是个没名没分的,她上赶着作贱自己,我生什么气?” 这事儿倒解答她心里一直以来的一个疑惑:许鹏又不纳妾,家里的妻子也是个摆设,她还真以为他是个和尚呢。 “可是夫人,你才是正室妻子啊!侯爷,侯爷凭什么宁愿要这种女人,都不来看您?!” 絮儿为姜珆鸣不平,姜珆反倒无所谓。 “傻絮儿,侯爷这一辈子都不会来你家夫人了,你还没看明白么?事到如今,你还觉得侯爷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絮儿哑了声。 要说之前,她确实觉得夫人还是有机会和侯爷圆房,生下自己的孩儿的。 可是经历了这么多,夫人每日的筹谋早就已经让她明白,侯爷靠不住,侯府靠不住,姜家更靠不住。 但她家夫人呢? 夫人这么好的人,难道就这么在侯府受一辈子委屈?? 姜珆从镜子里瞧了絮儿一眼,继续给自己挑簪子。 “絮儿,记着夫人的话:永远不要看男人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侯爷再好,也不可能是我的良人,既然这样,我倒宁愿他离我远点,找别的女人去。” 絮儿瞪大了眼睛,觉得夫人这话好生奇怪,却又好生有道理。 她想了又想都想不明白,等服侍完姜珆就转身出去找溪琴和姜嬷嬷去了。 早饭过后,姜珆把容芦雪进府来的表现想了个遍,越发觉得容芦雪与许鹏早就有首尾,不可能进了府才勾搭在一起。 她吩咐溪琴去容芦雪进府前住的地方去打听打听,就把这事儿撂下了。 跟容芦雪比起来,现在她更关心,这两个铺子能不能保住。 * 许云葵总算能光明正大地去找徐淙了,这日出去时很是意气风发。 等徐淙一到,还没说话呢,许云葵就先哭上了。 “淙哥哥!好疼啊!” “云葵妹妹,这是怎么了?” 这渐渐热起来的天,许云葵还围着纱巾,见徐淙面露心疼,便一边解开纱巾,一边说起昨天的事。 “……我爹知道了我跟你的事,生了好大的气,说要把我关起来,我拿剪刀说要自尽,他才改变了主意。” “为了表示我对你的真心,剪刀我真刺进肉里了,流了好多血,好疼啊!” 第77章 人设总会塌的 徐淙瞧着纱布上的一点暗红痕迹,眼神中真的泛起了感动,“云葵妹妹,你受苦了,像你这么美又对我这么好的女子真不应该遭遇这些,以后我一定会加倍补偿你的。” 许云葵眨着湿漉漉的眼睛,嘟着嘴,“可是这里会留疤,我就没那么好看了,淙哥哥,你会不会嫌弃我呀?” “怎么会呢,”徐淙轻轻抚着许云葵细腻白皙的脖颈,“在我眼里,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比天上的仙女还好,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再说这一点小伤,根本无损你的美貌。” 徐淙声音轻柔缠绵,目光也控制不住地在许云葵的脸颊上盘桓,尤其是那双红唇。 他慢慢地将许云葵搂进怀里,头也贴了过去。 许云葵娇羞地闭上了眼。 可是下一瞬间,昨夜姜珆说她不检点不守规矩的话在她脑海里蹦了出来,她不自觉地偏过了头。 “云葵?” 徐淙低低地叫了一声,还要再试,许云葵却推开他站了起来。 “淙哥哥……咱们还没定亲呢……” 徐淙眉间闪过一丝不耐,但很快压抑下去,重新露出了笑容。 “是啊,是我太喜欢你,太心急了,云葵,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改日我就去你家里提亲,好么?” 当然好。 可是现在他既无功名又无官职,就算去提亲,爹也几乎不可能答应。 许云葵轻轻摇头,“提亲定亲好多规矩呢,要花不少时间,我知道你最近很忙,秋闱也没几个月了,不如等忙过了这段时间再去好吗?” “反正,反正我总是等着你的,除了你,我谁都不嫁。” 徐淙皱了皱眉,对许云葵话里似有推脱之意很不高兴,他起身又把许云葵抱在了怀里。 “真的?你爹不是想让你嫁给四皇子,你也不嫁?” “淙哥哥!”许云葵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柔软的拳头轻轻地捶在他胸口,“你要人家说多少遍,人家才看不上四皇子,四皇子比不上你呢。” “哈哈哈……” 徐淙笑得很开心。 二人又温存了一会儿,许云葵才说起今天见面的真实目的。 “淙哥哥,你向太子献的到底是什么计啊,现在还不能告诉我么?我想让我爹知道,你到底有多厉害。” “云葵,我上次不是说了么,这事涉机密,太子吩咐不许外传。” “可是,我只是告诉我爹呀,”许云葵在徐淙怀里抬起头,“我爹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徐淙一听就明白了,是常平侯要探听他为太子效力的虚实,所以才让许云葵来打听的。 这说明,常平侯现在答应许云葵与他来往,看重的是他能不能得到太子重用,而非真的欣赏他这个人。 说到底,常平侯与那些以前针对他嘲讽他的人们一样,都是只为权势臣服的人。 呵,一群不识货的睁眼瞎! 还好他抓住了严大人递过来的机会,摇身一变就成了朝廷都知道的大才子,将来等他中了状元,成了太子的心腹,他一定要把这些人都踩在脚下! 徐淙宠溺一笑,轻柔地摸摸许云葵的脸,“既然你提出来了,我当然不能拒绝,这样,朝廷上的事,改天我和你爹见面,亲自跟他说,好不好?” “真的吗?” 许云葵惊喜地跳了起来,搂住徐淙的脖子:“太好了淙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我的!只要能说服我爹,将来你还需要什么帮助,我爹一定都会答应的!” 徐淙贪婪地吸了两口少女的清新味道,抱着软玉温香,志得意满地勾起了嘴角。 * 当天,溪琴直到天都快黑了才回到侯府。 拂云苑里,她一边喝水吃东西,一边向姜珆汇报。 “容娘子只在那条巷子里住了三年多,平日里也很低调,几乎不和周围的邻居来往,大家只知道她是出宫的宫女,家里没人,别的也不晓得。” “有时候会有马车送东西给容娘子,上好的衣裳、首饰、吃食什么的。奴婢细细问了,没人见过侯爷相貌的人在那里出现。” “不过奴婢多了个心眼,侯爷常用的马夫脸上有条疤,很容易被认出来,所以就问了问他,果然有婆子说,这马夫是经常驾马车来的。” “不到一个月前,容娘子说找了户人家当先生,找人把房子赁出去了。” 姜嬷嬷惊讶地抬眼,“赁出去了?” 溪琴点点头,“嗯,赁给了一户进城做小买卖的人家,说是随他们住几年。” “这可奇怪了,寻常女先生就算找了人家进府住,也是要有个自己的地方的,容娘子这么说话,倒像是不会回来似的。” 絮儿朝地上猛呸几口,“我就说她不要脸!还打算赖在侯府一辈子呢!” 溪琴和姜嬷嬷也露出鄙夷的神色,只是没有说出来。 姜珆呵呵笑了两声,“三年多,算起来,先夫人还没去世,侯爷就已经养下外室了。” 就说嘛,他府里一个妾室都没有,也从来不碰原主,难不成真的看破红尘、无欲无求? 可怜原主一直以为他太爱重姜蓉,还为她守身,所以从不敢质疑许鹏的这些异常行为。 就是这人啊,又不是不能纳妾,非要装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来到处标榜自己的高尚。 真让人恶心。 要是有一天人设塌了,不知他的几个儿女和外人该如何看他? 姜嬷嬷问:“夫人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姜珆撇了撇茶盖,“大姐姐去了三年,侯爷也该纳妾了,我是正室,当然要为侯爷的身体和子嗣着想,把这些事都操办起来。” 她不仅要给许鹏找姨娘,还要多找几个,看他以后还有没有脸在外头装深情。 稍晚一些,许鹏回府。 姜珆惦记了一天铺子的事,想着去打听打听许鹏找黑市老板问消息的情况,便难得主动去找他。 但她到书房时,许云葵和许云荣也在,就连容娘子也跟在许云葵身后。 第78章 这是一种无声的示威 见姜珆来了,许云葵收了脸上的笑容,冷声问:“母亲怎么来了,有什么事么?” 姜珆莞尔一笑,“当然是关心你娘留下的嫁妆啊,昨日你爹说要去黑市问问你的铺子卖给了谁,我特意来问问情况,免得我又像昨晚一样睡不好。” 许云葵脸色一变,咬牙不说话了。 许云荣也说:“是啊爹,娘的铺子能买回来吗?” 许鹏颇为烦恼地啧了一声,“我今日去找他们了,本想着有侯爷的身份在,他们总要给几分薄面,谁知他们很硬气,说死了黑市的规矩是不问来路,不肯把买方说出来。” “啊?连爹亲自去都没用吗?” 许云荣很是气愤,“天子脚下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京兆府尹是做什么吃的!” 许鹏摆了摆手,“就是因为天子脚下做这种买卖,他们背后肯定有人,连我的面子都不卖,只能说明他们东家的地位比我高。” 说到这儿,许鹏又是一阵不甘。 如果他是朝廷重臣,天子亲信,这些小人怎敢如此搪塞他? 姜珆倒是很意外地放了心。 这么看来,她的两个铺子不会被许鹏抢走了。 “爹,那铺子怎么办,就这么卖了?” “暂时只能这样,等过些日子两家铺子开了张,再去打听东家是谁。” 许鹏的语气不悦,许云荣也没好气。 “姐姐,好歹是娘留下的嫁妆,你以后上点心行不行?” 许云葵的脸色又红又白,但自知理亏,她什么话都没说。 姜珆便道:“现在你爹也不反对你和徐公子来往了,云葵,以后再有用钱的事可以直接跟你爹商量,别再私下运作了,知道了么?” 许云葵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补救般地对许鹏说:“爹,徐公子已经答应把那件事告诉我们了。” “真的?是什么?” 许鹏和许云荣都来了精神。 许云葵却道:“徐公子说事涉机密,只愿意告诉爹您一个人,而且要当面说。” “就他?什么大事还需要他保密,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愿意啊?”许云荣满肚子牢骚。 许鹏抬手止住了许云荣的话,想了想道:“好,明日,我去见他。” 姜珆想打听的事都已经知道了,便识趣地先走了。 临出门前,她特意转身看了容芦雪一眼,正好碰见容芦雪也在瞧她。 只是姜珆的眼神坦荡,容芦雪的目光遮遮掩掩,两人对上后,姜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容芦雪微微一愣,连忙垂下了眼。 不知为何,侯夫人眼中有一种了如指掌的透彻,让她觉得不安。 * 翌日。 许鹏与徐淙约在了临台寺的后山那片树林。 这里是许云葵曾经与徐淙相会过的地方,少有人来,徐淙很乖觉地走了小路,见到了一身玄色衬褶袍的常平侯许鹏。 深色的长袍和常冠增添了许鹏的气度,让他看起来威严持重,更有侯爷的盛势。 可是徐淙只淡淡一笑,视若无睹地上前见礼。 “侯爷到了,劳侯爷久等,失礼。” 拱手倾身间,他腰间的玉珏轻轻摇晃,正是那枚价值五千两的“月下吟诗”。 许鹏的脸色更冷了。 自在赵国公府被人奚落后,徐淙这些日子又换回了以前的普通文人长衫,也不再佩戴这枚玉珏。 可是今日来见他,徐淙却偏偏把玉珏带来了。 这是一种无声的示威。 纵然你地位高、是云葵的父亲又如何,我才是你女儿宁愿违抗你,也要全心付出的人。 许鹏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徐淙笑着道:“昨日听云葵说,侯爷终于答应让她与我来往,不再强迫她与四皇子接触,小生感激不尽,在此先谢过侯爷。” 许鹏又哼了一声,“徐公子先不必谢,我只是想着女儿年岁尚小,婚事不急,多留两年也可以。” “至于四皇子,或者是你,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呵,现在哪里说得准呢?” 徐淙胸有成竹道:“侯爷觉得我家世太低,我能理解,不过我也会向侯爷证明,我绝对配得上云葵,也会对云葵好的。” “徐公子,小女尚未定亲,你实在不宜叫得这么亲昵,还是称呼她许大小姐。” 徐淙的脸色冷了些,终于放弃了和许鹏套近乎,转而直奔主题。 “侯爷约我来此见面,不就是想问我给太子献的计策么?那如今朝廷上最大的急事,和太子最近的举动,您应该都知道?” 许鹏这才收了几分抵触,说道:“本侯当然知道,近半月早朝上争吵不休,都是因为这一个来月南方的金河上游降雨不止,恐又有水灾,可是国库吃紧,朝廷已经拿不出钱来赈灾了。” “是啊,金河几乎流经大晏朝整个东西向,大前年发了一次水灾,前年消停了一次,去年又发,过去的十年里竟然发了五次水灾,种不了粮食,收不上来税,还要不停地拿钱出去赈灾,多厚的家底也抗不住啊。”徐淙叹息。 “之前我劝太子带头节衣缩食,省下来的钱给沿途流民发放粮食和衣物,也算是出一份力,太子亲自去了城外施粥,百姓纷纷跪拜,都说太子仁德厚义,体恤苍生。” “事情传回城里,不仅百官称颂,就连皇上也说太子有高祖之风,侯爷还记得吗?” 许鹏第一次正眼看向徐淙,“这事儿是你劝太子的?” 要知道如今的太子杜阳是先皇后所出,母族是开国功臣李家,自先皇后逝世,皇上对这个嫡长子有些愧疚,因此从不会在衣食住行这些外物上少了他。 太子从小轻裘肥马锦衣玉食,根本不知节省为何意。 以前朝廷吃紧,就算整个后宫作为表率节流,太子的应用之物也从未削减过。 所以太子这次如此懂事,朝臣和皇上才会大感意外,不吝赞赏。 徐淙竟有这个本事? 徐淙呵呵笑道:“太子是聪明人,岂会不懂这背后的好处,只是这一点点名誉不足以让太子动心而已。” “但若是有人能帮他想出一套完整的计划,让太子知道后续还有更大的好处,太子自然就愿意纡尊降贵了。” 这才是他徐淙能够说服太子,成为太子新任心腹的关键。 第79章 狂妄竖子 许鹏知道他说的完整计划,就包括不能说的那部分,连忙问道:“那你接下来让太子做的到底是什么,什么更大的好处?” 徐淙道:“当然是主动承担赈灾任务,亲去南方救治灾民,既能建立功业,又能提高声望笼络人心。” “就这?” 许鹏失望地转过头,“赈灾当然重要,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筹钱,要是没钱,拿什么去赈?” “呵呵,我能让太子听我的,自然是因为我能帮太子筹到钱。” 徐淙气定神闲。 “哦?”许鹏有些不相信,“那么多朝臣都没想出来,你能想出什么法子筹钱?这可不是几千几万两就能解决的事,至少几十万两,甚至上百万两!” “他们想不出来,我就想不出来么?我就是要做别人都做不到的事,不然如何凸显我的才能,如何赢得太子青睐!” 徐淙突然兴奋起来,“上百万两听起来多,可要是摊到全国的范围来看,根本就不多。” “侯爷可知全国有多少把持贸易的富商,太平几十年,他们每个人都赚得金银满库,还不是享朝廷的福,如今朝廷有难,让他们出点钱不是很应该么?” 许鹏瞪大了眼睛,“平白无故你就让他们拿钱么?” “怎么会平白无故,谁敢说自己清清白白一点错都没有?我相信总会有错处的!” “这……” 许鹏哑了声,这不就等于找茬了么? 徐淙犹自沉浸在激动中,还在喃喃自语:“不仅仅是那些平安无事的富商,还有牢房里的人,多少人愿意出钱赎罪,前朝不就这么做过,我们为什么不能做?” “还有那些开国的武将勋臣,他们受封了那么多土地和食邑,可是现在也用不上他们了,他们自然也应该拿钱出来。” …… 许鹏越听越心冷,徐淙竟然把主意打到了罪犯和武将勋臣的家产上?这还是个正经法子么? 尤其是常平侯府也是武将出身,他这么做,岂不是还要找他们家出钱?! 虽然知道太子重文轻武,徐淙也一向跟武将子弟过不去,但是,这也太过分了? “徐公子,你这主意一提出来,文武百官就会吵翻天,太子也面临口诛笔伐,还想借这件事立功?怎么可能!” 徐淙闻言站住了脚,冷笑道:“我岂会那么蠢,让太子当着朝臣的面说这些?取信皇上,只要说第一个法子就好,只是我嫌第一个法子太慢,才想了其他两个办法更快筹到钱!” “侯爷,这才是我不肯告诉云葵,刻意让太子保密的原因。” 许鹏皱着眉道:“可是你这么做,就算解了一时之困,也会为太子树敌太多。” “呵,这世间岂有两全之策?况且那些人本来就是太子的敌人,现在不得罪,以后也会碍手碍脚。” 徐淙满脸不屑。 许鹏不再说话了,他踱来踱去沉思了片刻,深吸一口气问:“徐公子让太子拿武将世家开刀,可想过把我常平侯府置于何地?” 徐淙双眼一亮,看见许鹏目光中有些许担忧,终于得意地笑了。 “侯爷放心,我既心悦云葵,怎么会没想到这层呢?侯爷与公子都未曾习武从军,又与姜家联姻,可见侯爷也是聪明人,意识到武将之路不长远,须得依附文官集团,才能长久地留在京中。” “有这些前提在,如果再加上云葵与我的交情,甚至是亲事……我美言几句,太子自然会放过侯府的。” 许鹏差点破口大骂! 狂妄竖子竟敢借此机会肖想他的嫡长女?! 他冷着脸道:“刚才我已说过,云葵年纪还小,我现在尚无意为她说亲,徐公子就算再喜欢我女儿,也得耐心等着。” “呵呵,侯爷,开个玩笑而已,以我对云葵的真心,就算眼下没有定亲,我也不会不管常平侯府的。” 徐淙勾着一个嘲讽的笑,“不过既然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侯爷,也请侯爷答应我不要再逼迫云葵,待我高中后上门提亲时,应允我二人的亲事,如何?” 许鹏皮笑肉不笑,“若是徐公子真能赢得太子重用,又能高中状元,我自然会认真考虑你的提亲。” 这已经是许鹏最宽松的底线了,徐淙也知道娶许云葵的事儿不可能一蹴而就,当下也就没有再提要求。 二人本就话不投机,只为谈交易,说完了正事便无话可聊,只能告别。 分开前,徐淙主动说起许云葵给他用的那些钱,非常大方地表示将来他一定会赚够银子,双倍甚至三倍奉还。 许鹏牵了牵嘴角,拱了拱手,与他各自下山。 * 城内。 钱老板传信说几批方略都卖得非常好,给姜珆带来了两万两的抽成,又订了一批货。 这些日子姜珆让姜路招兵买马,由他领头管理,现在人手渐渐多起来,各司其责,所以生意虽然大了,姜珆反而更闲了些。 现在许鹏还找人看着刚买的那两个铺子,姜珆干脆歇了心思,想着过些日子,等考虑好了卖什么再开张。 这日她照常在城东宅子里和姜路商量完了事情,一时无聊便带着姜嬷嬷出门去逛逛。 可说是逛逛,马车溜溜达达地走着,姜嬷嬷有一言没一语地说着闲话,姜珆却盯着马车晃动的车帘出了神。 现在生存值已经到了40,可是这慢悠悠的涨法让姜珆有点不耐烦了,她渴望快点达到60好更改剧情走向,她渴望快点达到100好离开侯府,拥抱黄金。 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姜珆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除了侯府里的那几个人以外,最好的办法就是抱紧四皇子和诚王的大腿。 尤其是诚王,上一次她跟诚王谈了一个交易就涨了5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没搞清楚呢。 可是四皇子和诚王都是外男,她一个八竿子打不到的后院妇人,也不能腆着脸直接找上门? 姜珆郁闷地掀起了帘子,想呼吸下新鲜空气,正好马车到了京中有名的留香糕点铺,她便下来买了七八包点心,打算回去和许云珊大吃一顿,用甜食缓解心情的压抑。 可她刚要上马车,忽然视线瞟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姜珆定睛一看,那边骑马的人不正是诚王的侍卫离山吗! 第80章 平手 姜珆心中一跳,连忙爬上车,指示车夫跟着离山的方向走。 离山的马速并不快,径自往城中去,还好城里人多,姜珆远远跟着,也没被发现。 后来她却发现这路越来越熟悉,直到那座古朴肃雅的四层高楼及楼上龙飞凤舞的“宝津楼”三个字映入眼帘,而离山,从后门轻车熟路地进了楼。 姜珆想了一会儿便决定下车去找诚王。 她能在大街上偶遇离山,肯定是老天爷的指示,就像生存值一样。 不听老天爷的话,一定会有惩罚的对不对? 姜珆让姜嬷嬷去找个雅间休息,她自己提着点心跑去找掌柜的。 “掌柜的,请问,诚王在哪个雅间啊?”姜珆特意压低了声音。 谁知掌柜的笑眯眯地说:“啊?诚王吗,今天没来啊。” “嗯?没来吗,那,诚王身边的那个离山呢?” “离侍卫素来是跟诚王一起的,自然也没来。” “这样啊……” 姜珆失望地回身准备走,正想着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忽然脑海里闪过一道白光。 不对! 诚王一定在这儿! 姜珆猛地转身,从怀中掏出那块玉牌,用帕子盖着轻轻推到掌柜面前。 她小声而坚定地说:“掌柜的,麻烦你去通传一声,诚王会见我的。” 掌柜的眼睛瞪得铜铃大,撩起帕子看了一眼,又原样推了回来,一声不吭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对姜珆道:“夫人请随我来。” 这一次,姜珆又跟着掌柜来到了最顶层——四楼。 推开角落雅间的门,离山惊疑不定地瞧着她,五官普通的脸上硬是露出了满满的困惑。 诚王在里头笑,“这么巧,姜夫人也在宝津楼消遣?” 姜珆老实地说:“不是巧,我在路上看见了离侍卫,一路跟过来的。” 此话一出,离山的脸立刻垮了下去,刚才的困惑也变成了惊讶。 杜唯珉淡淡地看了离山一眼,朝他挥了挥手,离山退了出去。 杜唯珉继续问:“就算是看见了离山,夫人怎么知道本王在这儿?” 还不相信掌柜的话,还用上了玉牌。 她显然是笃定本王在这儿。 姜珆自己也说不清,刚才那一瞬间,她只是突然联想到了城南那个普通酒楼以及生存值。 诚王在那间酒楼的雅间,显然是不欲让人知道,避人耳目的,所以才需要玉牌来作为联络的信物。 那诚王的身份肯定不是明面上传的那样,不受重视、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这样一来,生存值的异常也就能解释上了:诚王、四皇子、许鹏以及许云葵,他们四人对生存值的影响是依据地位排列的。 因为诚王的地位最高,甚至比四皇子还高,所以诚王对她生存值的加成才最大。 那么既然城南那间酒楼的背后东家是诚王,宝津楼为什么不可以是呢? 毕竟,她是亲眼看见离山走进来的,掌柜的说他不在,就是在撒谎。 姜珆一瞬间想通了关键,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拿出了那枚玉牌,没想到一试就成功了。 杜唯珉听到姜珆说是根据城南那间酒楼联想来的,一时也觉得意外。 “夫人真聪明,往常就算有人看见离山,也会被掌柜的打发走,夫人倒知道试探。” 姜珆笑眯眯道:“哪里的话,是王爷给了我玉牌,愿意给我几分薄面。否则掌柜的说不认识玉牌,我也没辙呀。” 杜唯珉轻轻笑了笑,舒展的桃花眼微微上扬,酝出一抹惊艳。 “那夫人找本王所为何事?还要让本王帮什么忙吗?” 姜珆倾了倾身子,认真地盯着杜唯珉:“王爷,我知道你身份不一般,你所谋划的事我是不敢问啦,我只是想问问……” “什么?” 杜唯珉也凑近了些。 姜珆努力让目光变得真诚些,小声地道:“我就是想问问王爷,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做的……什么都行,只要能帮上王爷。” 没错。 硬蹭。 这就是姜珆的计划。 既然已经知道这是最粗的大腿,说什么也要抱上,好保住自己的这条小命。 她别的不会,当小弟当打工人难道还不会么? 只要大腿抱得好,长命百岁少不了! 杜唯珉微微张大了眼睛,棕黑色的瞳仁里映出姜珆那张明媚娇艳的脸,看得姜珆有一瞬间出神。 但诚王眨了眨眼,忽然笑出了声。 “夫人最近一心赚钱,本王已经做好准备出钱封夫人的口了,结果夫人竟然只想帮本王做事?” “啊?” 姜珆猛地坐直身体,惊呼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心赚钱的!” “很难查么,江翼的户籍下可是多了一个大宅子和不少银票呢。” “你你你!” 姜珆指着杜唯珉,“说好了我帮你一次,你帮我一次,你怎么能帮完我还监视我呢!” 杜唯珉却无辜地偏了偏头,“夫人也说这是假户呀,要是以后出了什么乱子,也有本王的一份过错,本王理当关注一二。” “……” 姜珆一阵无力,因为他说的貌似很有道理啊。 关键是,人家能帮我立假户,自然也有手段关注户头下的往来。 我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法子阻止吗? 姜珆以手捂面,突然就有一种马甲被扒个干净的羞耻和尴尬。 杜唯珉给她倒了一杯茶,过了一会儿才出言道:“夫人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本王虽然手长一些,但夫人不也凭自己的本事找到了本王的秘密,这一次算下来,咱们还是平手。” “等夫人调整好情绪,咱们再来谈这帮忙的事儿。” 事已至此,姜珆在心中默念三遍“生存值”,抬头又是一个标准的微笑。 “好,就按王爷说的,平手。这个假户对我很重要,我也理当谢谢王爷,所以王爷要是有什么我能做的,随便什么事,我都愿意。” 第81章 谁要你知情识趣了 “夫人能做的事啊……” 杜唯珉还真的认真想了起来,可是越想,长眉皱得越紧。 “夫人一介妇人,一无人脉二无钱,本王这里需要夫人做的事,还真不多……” 姜珆保持着微笑等着他,可是越等心也越凉。 是啊,人家是王爷,手里有人有权有钱,她一个刚能养活自己的小女人,有什么能帮王爷的? 就靠阻止四皇子和许云葵? 许鹏都已经答应许云葵和徐淙来往了,剩下的那点事儿怎么也涨不到60点生存值! 不行! 这条大腿她一定要抱上! 姜珆继续保持微笑。 终于,杜唯珉叹了口气,漫不经心道:“算了,既然夫人擅长收集整理问题和答案,那本王就交给夫人一个任务。” 噗…… 一口老血在姜珆心里吐了出来。 原来人家连她做方略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啊,不奇怪,方略赚的钱都存到了江翼的户头下嘛…… 姜珆感觉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不知王爷需要我做的,是什么问题?” “南方多年洪灾,朝廷没钱了,早朝上天天吵架都没吵出个好法子来,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本王想民间学子和百姓也都听说了此事,定然会议论纷纷。” “夫人肯定知道如何问出他们的想法,就请夫人将民间的意见收集起来给本王,也是个了解民意的途径。” 啊懂懂懂,问卷调查! 虽然姜珆听出杜唯珉是随口一说,大概也没想着这法子真有什么用,可姜珆秉持着新人要立功的原则,一口答应下来。 “王爷请放心,我一定尽快做好!” 杜唯珉应了一声,忽然抬眼看来:“本王可否问问,夫人这是为何?又是赚银子,又是帮本王做事,不像是堂堂的常平侯夫人,反而像是无依无靠之人。” 姜珆收敛了笑容,正色道:“王爷既然手眼通天,我的出身和来历肯定应该有所耳闻,难道觉得侯府对于我来说,是托付终身之地?” “我也不怕跟王爷说实话,我的确决心脱离侯府,只是人微力弱,半点不由己。” “我不敢攀附王爷,只希望自己真能有多少用处,挣得一点银子和地位傍身,足矣,所以请王爷不必担心,我必定知情识趣,不会给王爷添麻烦的。” 说罢,姜珆郑重行了一礼,告辞而去。 可这话倒把杜唯珉听得愣住了,呆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嗤笑一声。 “谁要你知情识趣了。” * 正如徐淙和杜唯珉所说,国库吃紧的事很快传到了学子间,掀起了另一波讨论的热潮。 与此同时,太子上次亲自赈济流民的事也传到了城内,引起众多学子的称赞和敬仰。 而这种敬仰,在太子挺身而出、主动要承担起筹钱赈灾的大难题时,达到了顶点。 坊间不管是读书多年的学子,还是略识得几个字的普通百姓,都在说太子对百姓这么好,等将来太子登基,百姓就有福了。 说得好像现在的皇帝对百姓不好似的。 这么大的名望声势,在姜珆看来似乎太惹眼了,但在许鹏眼中却是徐淙能力的证明。 随着皇上正式下旨把此事交给太子,太子召集了一大批东宫属臣,通宵达旦地制定出好几个章程呈上御案,开始摩拳擦掌地大干一场。 这里面就包括了徐淙。 因着徐淙还要科举的缘故,太子并没有给他任命官职,而是让他以伴读的身份长随左右,随时好商量计划。 但明眼人都已看出来,徐淙就是太子现在最信任的人。 许云葵知道后喜得三天都没放下嘴角,在许鹏面前好一番撒娇炫耀,又给朝阳院的每一个人都赏了银子,就连素日里见到姜珆和许云荣,头都抬得更高了几分。 许云荣一开始还嗤之以鼻,说徐淙也就是一时运气,算不得什么。 可随着形势变化,许鹏告诉他太子是真的信任徐淙,几乎每家要下手的富商和贪官都会和徐淙商量,许云荣这才多了几分认真之意。 再加上国子监中风向变得很快,各家的消息来来往往,但对徐淙的态度却都明显谄媚了起来。 许云荣这才体会到了一丝权利的好处,没过几日,便也跟徐淙勾肩搭背起来,话里话外都说二人是好兄弟。 而病了的老夫人原本听说许云葵不想嫁给四皇子,反而看上了什么穷书生,急得非要去劝许云葵,只是被许鸥劝住了。 现在许鸥天天在老夫人面前说徐淙有多厉害,又有才又受太子重视,将来一定是权臣。 老夫人明白过来,整个侯府就她反对也没用,她又能改变什么呢? 倒是许云珊,发生了什么事她都知道,可是她依然按部就班地学规矩、锻炼身体、读书,一点鸡犬升天的兴奋都没有。 姜珆问她怎么想的,她静静地说:“不管谁喜欢姐姐,姐姐现在都还没有定亲,如今就想着借四皇子或者那个徐公子的势,都太早了。” “将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倒不如踏实过好自己的日子。” “毕竟将来不管嫁给谁,平安喜乐的日子都不会凭空掉下来,而是要自己过出来的。” 呵,常平侯府这窝歹竹上,还真的出了一株好笋。 姜珆怜爱地抚了抚许云珊的小脸,带她出去好好玩了一圈,玩得小姑娘一脑门子汗,却笑得眼睛都没张开过。 * 另一边,姜珆抓住这个时期,将之前用过的人全都放了出去,最大程度地收集各大酒楼饭馆内的讨论。 有时候觉得不够详细,姜珆还会自己设计一些问题,让人在公众场合提出来,以引起辩论。 她对待这件事很用心,几乎每日都要到城西南的宅子里去整理收集回来的方案,忙起来连饭也顾不上吃,竟然还要姜琢送进来,她才知道已经过了饭点。 这日,姜琢又亲自送饭到书房去,押着姜珆放下了手头铺满了整张桌子的纸张,净手吃饭。 第82章 他们说的都不对 姜珆伸了个懒腰,乖乖听令。 这些日子以来,姜琢把她当无知的小妹妹一样关心疼爱,丝毫没有几年未见的隔阂。 姜珆渐渐把姜琢真的当作了哥哥,因此哥哥来劝她吃饭,她一定会听的。 等碗筷撤了下去,姜珆端着一盏特意熬给她的花胶炖牛乳,和姜琢闲聊。 “哥哥,这几日你好像很早就从书院回来了,难道是书院里课不多吗?” 姜琢看着那些收集回来的纸条,漫不经心地道:“也不是,最近朝廷缺钱的事儿引起了不少风波,夫子说不能读死书,让我们也多去外头听一听别人怎么说的,各自交流一下自己的想法。” “哦?那哥哥有高见吗?我这里有这么多点子,你觉得哪个好?” 姜珆不妨姜琢也在关心这事儿,语气也认真起来。 姜琢没有急着回话,将姜珆整理的东西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缓缓摇了摇头。 “我觉得,他们说的都不对。” “嗯?都不对?” 姜珆走过来翻看,如今她整理归纳出来的方法已经有十几条,从卖官到卖盐铁权,再到太子曾经提出的法子,可以说能开源的法子已经都在这里了。 可是姜琢竟然说,都不对? 姜琢重重地点了点头。 “钱当然要筹,可是筹钱赈灾只是治标不治本,不能真正解决问题,总不能每年发洪灾就每年筹钱?” “这些法子最多只能用一次,而金河最近十年内发了五次洪水,发到现在朝廷实在没钱了才想出这种筹钱的法子,那明年呢?” 姜琢叹了一口气,“小妹,咱们老家应城外就有一条河叫汀水河,那是金河的支流,你来京城的那一年就发过一次水灾,你还记得么?” 姜珆点点头。 “你走的这几年里,汀水河也发了几次水灾,咱们家的地离河边近,几乎每次都被淹。” “城外的农民苦不堪言,城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由咱们姜家带头,几个家族联合起来,每年都要修堤筑坝。” “可是修了又有什么用,该涨还是要涨,该淹还是会淹,好几年粮食收成不好,姜家这样的大家族还熬得过去,小门小户早就不知饿死了多少人。” 姜琢语气低沉,神情也十分悲痛,听得姜珆仿佛身临其境,心都揪了起来。 前世今生她都没有亲历过洪灾,只知道洪水无情,却不知这灾难落在自己头上,会是何等无助。 “就算筑堤没用也要做啊,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哥哥,老家有见识的长者可有别的法子?” 姜琢忽然提高了声音,“当然有别的法子!洪水宜疏不宜堵,自大禹治水以来就有的道理,怎么会没人知道?” “他们不过是,不过是不愿意做罢了。” 姜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不愿意?” “自然是因为治水一事耗费重大,还不见得有用,谁愿意出这钱?我这几年苦思对策,去年按照各家田地数量拟了一份分摊表,可是不管谁家都不同意,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再加上治水一事,钱财只是小事,能工巧匠才难找,世间都知哪位先生高才,可知道哪个人是治水能将?” 姜琢第一次露出些许颓丧,“我有心想做成这件事,成天在外头打听有没有人从前治过水,还买过好些书来看,自己琢磨汀水河该如何治,可惜都看得一知半解,也不知道对不对。” “为此爹说我疯魔了,你嫂子说凭我一人之力也无用,正好你写了信来说让我来京城读书,家里就都催着我来了。” “没想到来了这里也还是这事儿,金河比汀水河更宽更大,如果治好金河的水患,那沿河上下游多少地方都会免受灾难,岂不是一事成,百倍功?” “只不过现在看来,有此想法的只有我一人,那就和在老家一样,无用。” 说完这番话,姜琢低下了头。 姜珆也静了好一会儿。 她原以为姜琢就是个普通书生,天赋不算高,但是上进。没想到他心里竟有这样的念头。 可是姜琢说的是对的,洪灾面前赈济百姓固然要紧,但根绝隐患才是更重要的事。 朝廷明知金河泛滥这么多年,为什么不修呢? 姜珆不觉得朝廷那么多大人连这个最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但其中隐情却不是她所能知道的了。 她沉默片刻,终于对姜琢道:“哥哥,你说你想过汀水河的治水方案,你能画出来给我看看吗?” “可以啊,你要看这个干什么?” 姜珆只是笑,“哥哥画出来看看嘛,我想看看我哥哥多厉害。” 姜琢被她哄笑了,无奈地摇摇头:“你等着,我去拿。” 他回房去拿了一个卷轴,从里面掏出一张细心卷好保存的宣纸,轻轻展开在书桌上。 姜珆凑过去看,上面画了汀水河和应城附近的地理方位,连汀水河上下游的走向也画了出来,姜琢在其中好几处用红笔画了个圈。 “你看珆儿,咱们应城正好是汀水河转弯最急的地方,汀水河绕应城转一个弯,所以水最大,每年淹得最多,可是这里,你看这里!” “这里已经被水冲得只有几百米长了,要是能把这里挖断,截弯取直,应城就有一大部分不会被淹了。” “还有这里……” “这里……” 姜琢洋洋洒洒,滔滔不绝说了许多,说起这件事儿倒比平时自信得多。 姜珆虽然不懂治水,但前世的知识储存也让她能看懂,姜琢的想法是正确的。 姜琢挠挠头,“其实还有很多种治水的法子的,可我只胡乱想出来了这几种,还不知道对不对呢。” 姜珆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要帮姜琢一把,说不定真的会有奇迹发生呢? 她微笑着轻轻卷好哥哥的心血,细心地塞回卷轴里去。 “哥哥,我觉得你的方法比其他人的都好,我要把你也记上去。” 姜琢却失笑道:“记在你这小册子上?这有什么用,珆儿,我还没问你呢,你花这么多功夫收集这些东西做什么?” 第83章 太子用心了 他并不知道妹妹是在帮诚王做事,只以为姜珆是闲着无聊,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姜珆也不想给他太多希望,只是笑眯眯地道:“闹着玩儿呗,就像我喜欢整理那些好玩好吃的地方一样,我觉得有意思。” “你呀。” 姜琢亲昵地点了点姜珆的额头,真拿这个妹妹没办法。 “既然是闹着玩儿,以后可不能再这么不按时吃饭了,哪有为了玩儿饿坏了身子的?” “我也不跟你聊了,回房温书去了。” 姜珆点点头,送姜琢出了门。 但一关上门,她就郑重地把姜琢的意见写在了册子的最后一排,并把刚才看过的地理图画了下来。 加粗加大,加彩加叹号! 做完了这一切,姜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册子,满足地吁了一口气。 哥呀哥,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你的意见能不能得到采用,接下来就要看天意了。 “姜嬷嬷,备车,我要出门!” * 当天晚上,这本册子就呈到了诚王府杜唯珉的案头。 杜唯珉正躺在黄花梨木云脚罗汉床上,闭着眼翘着腿,手里把玩着那柄玉骨扇,好一派逍遥之态。 听离山说这是姜夫人送来的,他轻嗯了一声,又哼了一曲小调才懒懒地伸了个腰,顺便将小几上的册子拿了过来。 信手翻了几页,他轻嗤道:“跟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一样,开口闭口就是钱,要钱的法子谁不会想,要到了钱你会……” 一句话未完,他突然停住了。 离山好奇地问:“王爷,怎么了?” 只见杜唯珉坐起了身,微睁着眼睛看着最后一页,神情意外又认真。 良久,他沉声吩咐:“离山,更衣,备车,本王要进宫。” “王爷,天都黑了……” “拿令牌去,皇兄肯定还没睡,本王今晚一定要见到皇兄。” 离山只得应道:“是。” 大晏朝的现任皇帝杜唯琤已经年满五十。登基二十余年来,打过仗,杀过叛臣,朝廷动荡之际也用铁血手腕镇压过数次,可谓是久历风雨,饱经世变。 如今过了十来年太平日子,皇上胖了些,脸圆了,肚子也圆了,性格也和缓了些,早年间那股肃杀的气势悄无声息地没了,乍一看就像个和善的老头儿。 杜唯珉到时,皇上正在御书房里画画,偌大的御书房里只有他和总管太监郭岩两个人,连宫灯都只点了这一个角落。 听着外头响起脚步声,郭岩悄无声息地开了门,笑着打了个千儿。 “见过王爷,王爷难得这么晚来见皇上呢,皇上听说您要来,连折子都放下了。” 杜唯珉挥了挥手,离山自觉地关上了门,守在门口。 他笑道:“那本王岂不是扰了皇兄的正事?国家大事为重,本王可担不起。” 皇上闻言骂道:“臭小子,成日里游手好闲,让你入朝为官也不干,难得有一回正事来找朕,还说这便宜话!” 杜唯珉呵呵笑了几声,上前来行了礼。 又探头去看皇上作的画:“皇兄的画技又精进了……唔,枝弯如弓,乌云密布,是要下大雨的样子,怎么皇兄还有烦心事吗?” 皇上放下了御笔,“这么大的朝廷,朕哪天少了烦心事?” “可是现在最紧急的那一桩,不是已经有太子担起来了么,皇兄也该偷偷闲,松口气。” “太子……” 一说到这个嫡长子,皇上就叹了一口气,刚才骂杜唯珉的长眉也垂了下去。 他点了点御案一角的一个锦盒,“这是太子呈上来的章程,你看看。” 锦盒上印着“东宫”二字,杜唯珉应了一声打开来看,只见奏折里密密麻麻写了几千字,都是筹钱的方法和赈灾的方案。 写得虽多,但总结起来也就几条,不如姜珆收集的那份全,而且有些明显是空话大话。 “太子用心了。” “哼,用心?” 皇上走到靠墙的罗汉床上,示意郭岩给杜唯珉上茶。 “他向来对朕怨怼颇深,这次真用起功来,朕就觉得不对劲,再看到这份奏折,心里的预感就更不好了。” “浮躁浅薄,好大喜功,正经的差事没办过几件,折子上的场面话却说得一套一套,要朕怎么不担心。” 皇上靠在了软枕上,疲惫地捏着鼻梁。 太子杜阳乃是先皇后所出,皇上的嫡长子,一出生就被取名为阳,不到十岁就立为了储君。 皇上与先皇后是原配,伉俪情深十来年,可是自太子降生后,先皇后坏了身子,无法有孕。 太医看了不知多少个,苦药喝了不知多少碗,都没效果,一直到皇上登基几年,朝局不稳,百官以少子为由劝皇上纳妃,其余王爷爷也虎视眈眈。 先皇后这才主动给皇上纳了几位美人、才人。 不到一年,宫中有三四个妃嫔诊出了喜脉,皇上的龙椅稳了,先皇后的身体却垮了下去。 先皇后病危之际,皇上在床前立大皇子杜阳为太子,郑重承诺会好好培养这个孩子,先皇后听完了这话才撒手人寰。 皇上悲痛得昏了过去,素服斋戒三月为先皇后服丧,谁人看了都要叹一句“没人能比得上先皇后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可在小小年纪的杜阳心里,他却觉得是父皇对母后不好,纳了那么多女人还生了那么多孩子,才致使母后伤心伤身,早早夭亡。 因此他这太子之位坐了二十来年,性子非但没有稳重成熟起来,反而越发阴沉冷酷,年少时不用功读书,成年后也不愿好好学习政务。 皇上对这个儿子打也打不得,说也说不得,每次看到他就想起早逝的先皇后,再加上又有他外祖周氏一族护着,几乎可算是束手无策。 所以现在才这么烦恼。 “太子好不容易想做出点功绩,若朕不答应他,太子必定认为朕不信任他,百官也不会答应;” “若是真的放手让他去做,这件事却关系着天下民生和朝廷安稳……” 皇上长叹一声。 杜唯珉只是默默喝茶。 第84章 劝不得,也听不进去 皇上并非昏君,自然知道不能一开始就对太子委以大任,只是心中对先皇后的愧疚影响了他的决定,让他无法承受与太子进一步关系恶化的结果。 这种事,旁人劝不得,皇上也听不进去。 过了一会儿,杜唯珉轻声道:“让太子试一试也无妨,说不定经此一事太子就懂事了,也会为皇上分忧了。就算不成,皇上多派人看着就是,别让太子错得太离谱。” “若是乔方在世该多好,朕这一次一定全力支持他治水,这样太子的章程不管做成与否,都于大局无碍。”皇上叹息。 乔方乃是上一任工部侍郎,擅长治水,曾治理过大晏另一条泛滥多年的沅河,只可惜年纪轻轻就去世了,至今已有近十年。 杜唯珉却笑了起来,“臣弟知道皇兄心系此事,最近肯定睡得不好,晚上刚得了一个宝贝,就连夜赶来呈给皇兄。”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翻到最后一页,推到皇上面前。 皇上被杜唯珉说得勾起了兴趣,失笑道:“瞧你说的,什么样的宝贝竟能解朕的烦心事儿?” 可是等拿过来扫了一眼,他立刻坐直了身子。 半晌,皇上才问:“老七,这是何人所写?!莫不是你找到了乔方留下的手稿?!” “如何,皇上也认为此人于治水上颇有天赋吗?可否能当半个乔方用用?”杜唯珉得意笑了。 皇上认真地将那份简短的治水方案又看了一遍,翻一页却发现没有了。 “这图上画的不是金河,现在说能顶半个乔方太早了……老七,这是你手下新找到的能人吗?” 杜唯珉摇了摇头,“臣弟现在还不知做出这个章程的人是谁,但依据这册子上的地形图来看,此人对如何治水下过很多功夫,也有天赋,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 “臣弟一直记得皇兄说过的话,想要减少水灾,根本之法在于治理金河,而治理金河,一是要钱,二是要人。” “皇兄,如今时机到了吗?” 皇上没有说话,反而起身踱起步来,眉头紧皱,似乎很难抉择。 杜唯珉也不急。 治水自古以来都是大事,无数的人力物力财力投下去,少则几年,多则十多年,就像一个无底洞。 可最后能修成什么样,老天爷还会不会发大水,谁也不知道。 前几年水灾泛滥时,皇兄就起过一劳永逸的心思,可是朝堂上的老狐狸们过惯了安逸日子,没有一个人愿意勒紧裤腰带去干这种事。 劝皇兄三思的人有,算账说治水的钱拿来赈灾足矣的人有,就连让皇兄下罪己诏的人都有,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君分忧。 皇兄几次筹划,但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就算九五之尊也不能逆势而行。 但如今连年赈灾已经到了国库吃紧的地步,那些说治水的钱足够赈灾的人再敢跳出来,就能狠狠打几十个板子。 好不容易筹回来了钱,补一次窟窿还是釜底抽薪? 有点眼色的人都该知道选择釜底抽薪。 再加上若有治水之才出现,这件事的把握就能到八成。 皇上显然也想到了这些,脚步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快,终于,他回身猛地拍了一下掌。 “好!好!朕忍了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次,朕定要放手一搏,看看这洪水,到底能不能被朕驯服!” “老七,你赶紧去把这个人找出来,另外多找找还有没有类似的人才,这次治水的任务朕就交给你了。” 杜唯珉原先还很高兴,听到这话却垮了脸。 “皇兄,臣弟不愿意入朝堂的,您又不是不知道,再说这人可是臣弟发现的,这么大的功劳您还让臣弟跑那么远去治水?这不合适……” 此时的杜唯珉强词耍赖,倒与传闻中的不务正业对上了,活脱脱就像大家族中不成器的小儿子,只想躺着享受好日子,不愿意多出一分力。 皇上闻言又瞪起了眼睛,“之前让你娶妃你不干,现在让你办差你也不干,还自己在外头散播那些说你不当大用、被人嫌弃的谣言,哪个王爷像你这样!” “臣弟性子顽劣,脾气又怪,女人听了臣弟的名号就害怕,皇兄让我娶妃是为了笼络大臣,臣弟是怕坏了皇兄的事啊。” 杜唯珉笑嘻嘻的,那样俊美脱俗的容貌即使说着这样油滑的话,也依然赏心悦目,丝毫不让人讨厌。 “臣弟可起不来床上早朝,也受不了那些朝堂约束,现在偶尔帮上皇兄的忙已是极限,皇兄就不要为难臣弟了。” 皇上终于忍不住了,走回御座将刚才的画作揉成一团,直接砸在了杜唯珉的身上。 “朕可告诉你老七,现在你躲懒,将来朝局乱了朕就拿你出来开刀,看你还能躲到哪儿去!” “滚滚滚!赶紧去把那个人给朕找出来!三天时间!” 皇上气呼呼地转身对郭岩说:“摆驾玉蟾宫!” 杜唯珉仿佛瞧不见皇帝的怒气,他慢腾腾地将皇上的画作引火烧了个干净,这才起身行礼。 “是,臣弟告退,皇兄去见了陈妃娘娘可要多念两句臣弟的好,臣弟为了四皇侄可费了不少心呢。” “滚蛋!” 目送皇上远去,杜唯珉才和离山一起慢悠悠往宫外走。 出了宫上了马车,杜唯珉竟然开心地哼起了小调,离山无奈地问:“王爷,您还是,找点正经差事,娶个正妃?” “怎么,连你们也要来安排本王了?” “您故意把自己名声传这么坏,您是安逸了,兄弟们可遭罪了,不仅连媳妇儿都说不上,还被人家怀疑人品不正……哎哟!” 杜唯珉踹了离山一脚,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娶不上媳妇儿怪本王,领赏银的时候怎么不说?要不然以后的银子都别领了,本王拿着银子给你们找媳妇儿!” “别别别,”离山连忙讨好地笑:“王爷,这不是大家伙儿怕您冷清呗……” 杜唯珉默了默,嘴角的笑容终究淡了下去,良久,他吩咐道:“明日一早传信给姜夫人,让她找找是谁写的治水章程,另外,告诉逸王爷,本王明日要去瞧他。” “是。” 第85章 这人到底还要不要了? 逸王是杜唯珉的三哥。 先皇共生了七个皇子,现在的皇帝是老大,逸王和诚王分别是老三和老七。 其余几个兄弟,有的在皇上登基前就被先皇杀了,有的在皇上刚登基的几年里意图以少子为由篡位,继而全都被贬为庶人,关在了宗人府里。 留下的逸王和诚王中,逸王是出了名的爱美色文玩,诚王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些只是两个王爷的保护色,时间久了皇上也会容不下他们,动手清理掉。 可一二十年过去,逸王始终钟爱十八岁的妙龄女子,且多是市井良家女子,家里有做官的都不纳; 而诚王也始终没个正形,平日里少见到人,赌坊花楼里倒常听到美名。 于是大家便明白过来,这两位是真的对皇位没威胁,也真的不成器,就算攀上了也没什么大用。 逸王不常待在诚王府附近的逸王府里,反而在城郊买了个别院,说这里清净,方便他看美人,赏文玩。 杜唯珉跟着管事走进后院,先经过一段小桥流水,半老徐娘的逸王妃正在看一群小姑娘跳舞。 小姑娘跳得好,逸王妃神情愉悦,瞧见杜唯珉来了,远远地挥了挥手就当打招呼,示意他往后头去。 再过了一个游廊,池塘边的亭子里,四十多岁的逸王面对着满满一桌子的核桃手串儿,正在小心地仔细擦拭。 “哟,三哥又把宝贝拿出来晒太阳了。” 杜唯珉浅浅拱了拱手,直接拿起一个核桃把玩起来。 “三哥可比小弟文雅多了,这东西小弟就怎么都玩不明白。” 说着还往天上抛了抛。 急得逸王连忙来接,“玩不明白你就放着!摔到了本王得心疼好几天!” 逸王身宽体胖,从头到脚比皇上都要大几圈,乍一看和笑弥勒有几分像。 可他现在拿着小刷子借着日光细细地给核桃清理的模样,一点都不像笑弥勒,也不像个王爷。 杜唯珉爽朗地笑了出来,凑到逸王身边说:“三哥,刚才小弟看见给三嫂跳舞的人里有几个新面孔,是不是你新纳的女子?” “去去去,你懂什么,要是不找人把你三嫂服侍好了,她能让本王安心地玩儿吗?” 逸王懒得理杜唯珉,非常有耐性地将手上的核桃清理干净,这才瞥了杜唯珉一眼。 “眼下这种时候,你还有闲心到本王府上来?说,到底什么事儿?” 杜唯珉唰的一声打开玉骨扇,颇为风骚地摇了摇,漫不经心道:“是有件事儿要问问三哥——那个徐淙,三哥瞒着人把他送到京城来,怎么又不管他了?” “现在外头都在说,是太子举荐徐淙进国子监的,三哥也不出来说句话,这人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啊?” 逸王闻言也不惊,只是拿手点了点杜唯珉,啧啧道:“这事儿本王特意吩咐悄悄地办,连徐淙本人都不知道是谁举荐他进了国子监,竟然还是让你查出来了。” “老七,这几年你的暗线又多了。” 杜唯珉拱手将逸王的夸奖收下,“小弟只是觉得奇怪,三哥绝不会喜欢徐淙这种性格的人,怎么会故意把他送到京城来?而且送来了又不透露身份,后续也不管他……” “小弟也看不懂三哥葫芦里的药了。” 逸王手上恰好捏着一个小葫芦,吹了吹小葫芦的底儿,“能有什么药,玩儿呗。” “徐淙确实有才,这性子,也是真傲,本王当时就想着京城里太平静太没意思了,你说要是来这么个人搅一搅,会发生什么事啊?” 会发生什么事? 如今太子在这种危急时刻跳了出来,原本还算平稳的保皇派和太子派又开始泾渭分明地掐起来。 逸王这个举动,就像在一池平静里的小塘里扔下了一只吃肉的鲶鱼,自然引得池水翻涌、危机四伏。 逸王放下葫芦,拿起一包鱼食给杜唯珉,两个人走到亭栏处喂鱼。 “太子如今也快三十了,皇兄哪儿都好,就是对先皇后感情太深,连带着对太子也宽容太多。” “可是有些事儿不能再拖了,皇上已经过了五十,后头的侄儿们也都长成了,要是再等几年,岂不是要让当年的乱局再来一次?” 杜唯珉的神情沉了下去。 逸王说的当年,是指先皇去世前的几年。 他们共同的父皇并不算明君,仗着皇祖父留下的底子随性而为,不止前朝乱,后宫也乱。 那时现在的皇帝杜唯琤还只是太子,但自小便稳重仁德,赢得朝臣一致好评,因此很小就被皇祖父封为皇太孙,希望他做一个比先皇更好的皇上。 先皇却为此极为忌惮这个儿子,不仅不去支持他,反而刻意冷落他,还特意抬举当时的二皇子、四皇子等人,分摊太子的权势。 好在杜唯琤都一一挺了过来。 没过几年先皇因荒淫无度而病重卧床,临死前都在说杜唯琤并非他心中属意的继承人。 因此杜唯琤继位后,在只有当今太子杜阳一个儿子的那几年里,其他几个兄弟没少拿先皇的话来做文章。 回首想想那人心惶惶的几年,他们当然不希望兄弟相残的悲剧在侄儿这一代再次上演。 可是如今太子与皇上之间的嫌隙已深,太子之下还有五个兄弟,若是放任下去,谁又能保证这一次大晏朝还能顺利从皇位交替中幸免呢? 逸王如此打算,显然是想将潜伏在地下的危机提前暴露出来。 杜唯珉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兄弟二人就这么倚着亭栏,吹着微风,撒着鱼食,静静看池中的锦鲤们你追我挤,搅得池面波光粼粼。 不知过了多久,后面忽然有人笑道:“七弟你来得正好,庄子上送了几斤上好的黄鳝,我命人烹了,再热一壶雄黄酒,你们兄弟俩好好喝一杯,咱们就当提前过节了。” 正是逸王妃笑着走来。 第86章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她身后跟着那些跳舞的姑娘们,特意来给逸王和杜唯珉见了礼,一会儿还要跳舞助兴。 杜唯珉闻言又笑开了,“还是三婶儿对我好,每次来都给我预备好吃的。” 逸王也说:“是啊,你不提我都忘了,马上就要端午了,咱们不又得进宫赴宴。” 逸王妃白了他一眼,嗔道:“就你这脑子,除了葫芦核桃和串儿,你还记得什么呀?” “哎呀,这不是夫人在嘛,夫人向来贤惠,把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本王就不用操心了嘛。” 面对执手走过几十年的原配妻子,逸王笑得眯起了眼,还走过去亲自给夫人倒茶。 说话间,小厮收走石桌上的所有把件,丫鬟也端上了茶点、菜点,显然逸王妃是打算就着这微风吹起一池皱的景儿吃饭。 那些个十八岁的青嫰少女翩翩起舞,旋转折腰,偶尔一个回眸便如夏日繁花那么热烈。 可是逸王看都没看一眼,一心全放在了他的把件上,不停地嘱咐下人小心些,在意些,放在绒缎里搁好了,千万别摔了。 一席饭毕,舞娘们都退了下去,杜唯珉捧着茶满足地喟叹一声:“难怪三哥连城里都不愿意住,在这里可真是逍遥快活。” 逸王正拿着帕子给逸王妃擦拭手,闻言便道:“你就算喜欢这里也别住本王附近啊,本王懒得见人。” “哎三哥,这就是你这当哥哥的不对了,小弟孤家寡人一个,不找三婶儿,还能去哪儿吃着好饭呀?” “爱去哪儿去哪儿。” 逸王妃也道:“小七,你也该成家了,京城里那么多女子,总有能让你心仪的,你得去找呀。” 杜唯珉只是笑,“三婶儿就别拿小弟开玩笑了。” 心中却暗道,他哪儿有三哥的福气,找到三婶儿这么真心合脾气的夫人? 饭也吃了,话也说了,杜唯珉带着三分醉意,向逸王和逸王妃告辞离去。 回城的马车上,杜唯珉半躺着小憩,似乎又看到了很久以前,娘亲也会在端午之前亲手包粽子给他吃,在粽子里包上各种颜色的豆子和他爱吃的蜜枣儿,说端午时的黄鳝最是味美,回味生甘。 那时候,多好啊。 进城后,离山轻轻问杜唯珉:“爷,回府吗?” 杜唯珉摇摇头,“不回,就在街上逛逛,爷散散酒。” 离山嘀咕道:“爷平日里千杯不醉,今天喝了两杯雄黄酒怎么就头晕了?” 马车慢慢跑了起来,杜唯珉觉得闷,便撩起了帘子,半躺着看天,只能听见人声,看见路边的房子,却不用见人,正合他的心意。 看着看着,他发现马车逛到了城西,想起姜夫人的那间宅子就在西南角,便吩咐道:“离山,去姜夫人那里,问问那人可查出来是谁了。” “爷,您早上才传了话,这才下午就去问,是不是也太快了?再说夫人也不见得在。” “废什么话,这事儿重要,当然是越快越好。” 离山无奈应道:“是。” 很快到了巷子,不多的几户人家门上都挂着艾草和香包,虽然房门都闭着,但也是一派过节的氛围。 而在姜夫人的那间宅子门口,一男一女正在合力挂上艾草和香包,男子踮着脚挂,女子拿着东西帮忙。 正是姜珆与姜琢兄妹。 姜珆说:“哥哥,你挂歪了,我早说了拿梯子来,你偏不肯。” 姜琢蹦起来拍了几下,把艾草和香包都摆正,这才拍着手道:“瞧,正了不是,哪里就用得着梯子了。” “好,那下次屋顶上的瓦坏了,哥哥也蹦起来去修,反正哥哥是属猴子的。” “我属猴子的去跳高修瓦,那你属小猪的干什么,每天吃吃吃吗?” “可不是!我能吃吃吃,你能吗?你这是吃不着就酸!” …… 兄妹俩说说笑笑,俱是一脸开怀。 这本是极为寻常的一幕,落在杜唯珉眼中,竟然让他出了神。 离山停好了车,走到姜珆面前见礼。 “夫人在这里就好了,爷想问一声,上午爷请您查的事儿,不知道您有头绪吗?” 他挠了挠头,“是太急了些,不过这事儿爷很重视,能不能请夫人快些。” 姜琢不知面前侍卫打扮的人是谁,正要出声询问,就见姜珆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人我已经找到了,爷随时都可以见。” “啊,这么快?” 离山都懵了。 姜珆又点头,“爷呢?” 离山回头往马车处望来,姜珆和姜琢也跟着看了过来。 只见朴素无华的宽大马车里,灰色的纱帘掀起,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半遮半掩,犹如雾里看花。 半刻钟后。 杜唯珉第一次走进这座宅子,坐在了前厅主位,姜琢都还紧张地手脚发抖。 刚才姜珆向他介绍诚王的身份时,他差点控制不住磕一个。 还是姜珆闻出杜唯珉身上有些酒味,连忙让离山把他扶进了前厅,又让姜嬷嬷去煮醒酒茶来。 不过进了院子以后,杜唯珉好像清醒了一些,自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背着手进了前厅。 姜珆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您还好吗?” 杜唯珉摆了摆手,瞧了一眼身旁的几案,上面摆放着一个装满果子和点心的盘子,他随手拿起一颗扔进嘴里。 嗯,好甜…… “本王冒昧前来,可有惊扰到夫人?” “王爷客气,这里只有我哥哥常住,正好马上要到端午了,我今日来跟哥哥一起包粽子过节。” 杜唯珉好奇问道:“夫人还会包粽子?” 姜珆闻言有点尴尬,“虽说有下人,但我在老家时,每年也会和家人自己动手包一点儿,图个热闹。” 这话倒不是撒谎,原主在家的确这样做过,也还好如此,姜珆才会起了和姜琢一起包粽子过节的念头。 姜琢终于止住了手脚的颤抖,木讷地问了一句:“王爷可要尝尝?” 说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诚王是大晏皇子,天潢贵胄,锦衣玉食,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会想吃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包的粽子? 可是杜唯珉轻快地点了点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尝尝。” 第87章 你要想清楚啊! 粽子很快呈了上来,各色各样的线捆着深棕色的团子,刚好一两口的分量,小巧可爱。 姜珆在一旁介绍:“白线是什么都不加的,红线加了红豆,绿线加了绿豆,还有这蓝线是加了红豆和蜜枣的,黄线是加了肉的。” 她一边说,姜琢一边给杜唯珉一样剥了一个。 杜唯珉拿起筷子先吃了个蜜枣儿的,甜丝丝的有股奶香,入口软糯又不粘牙,眼睛便亮了起来。 “夫人手艺真好。” 他话语轻柔,笑得出尘,手上却一气儿吃了四五个。 姜琢见王爷夸赞,心里吊着的一口气才终于松了下来。 “王爷喜欢就好,这都是我妹妹包的,原先在老家时她还没这么手巧呢,没想到几年不见,现在会了这么多花样。” “王爷尝尝那肉的,我没吃过这种味道的,还吃不惯呢……” 姜琢嘴上调侃,眼中却露出心疼,显然是觉得妹妹在京城吃了很多苦,才会连粽子都要自己包出花样来。 姜珆低着头。 如今她和姜琢越来越像一家人,自然就想把自己会的都包给他尝一尝。 一碟粽子吃完,姜琢自在了些,杜唯珉喝过醒酒茶也清醒了,三人这才坐下来说正事儿。 姜珆郑重地说:“不瞒王爷,那个治水章程就是我哥哥,针对我们老家的汀水河写的。” 杜唯珉露出惊讶的神色,转头将姜琢好好打量了一遍。 “只听说姜公子志在科举,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天分?” 这话一出,姜琢又觉得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摆了。 刚才姜珆偷偷告诉他王爷的来意时,他还沉浸在王爷身份的余震里,此时王爷的这句话才让他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妹妹把他的治水方案交给了王爷,王爷觉得他是这方面的人才,特意来寻他。 他又看了姜珆一眼,见姜珆点头,他才稳住身子,紧张地道:“天分谈不上,就是想……想不要再发水灾了,老家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杜唯珉点点头,“那姜公子可否把你所有的想法说给本王听听?” “可以,可以!” 姜琢一跃而起,跑回房间拿来了上次那个卷筒,从里面抽出那张宣纸,铺在杜唯珉面前讲了起来。 因为紧张,他讲得磕磕绊绊,还有些颠三倒四,可杜唯珉听得很认真,遇到不懂的地方反复询问,让姜琢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汀水河的水情并不复杂,姜琢的方案也不长,杜唯珉听完后又提了些诸如所需银两、人工等具体的细节。 姜琢一一对答如流: “治水当然要很多银子,不过也有办法节省些,比如普通的活儿请当地的乡民就好,他们都是干惯了力气活的,对堤上的路线又熟,运土运石都是一把好手。” “朝廷要治水,他们肯定热烈欢迎,别说工钱,只要给口吃的就愿意干!如果只需派发口粮,再把工钱折成来年的税粮,这样朝廷一时不用拿出那么多钱,乡民们也省了粮。” “还有治水的时机也很重要,冬季水位低方便勘察地形和施工,但夏季水量大,却可以借水的力量冲垮一些薄弱之处,这样一来又会事半功倍……” 说起治水,姜琢洋洋洒洒,滔滔不绝,与之前紧张的模样判若两人。 杜唯珉始终听得很仔细,左手的扳指摩挲得越来越快。 终于,姜琢反应过来诚王一直没说话,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王爷,我是不是太啰嗦了?” 杜唯珉却道:“怎么会,姜公子未曾拜师便自己研究到这种地步,本王佩服。” 姜琢更不好意思了。 但杜唯珉接着问:“姜公子,若是朝廷现在有意派人去治金河,你愿意去吗?” 金河? 姜琢睁大了眼睛,“王爷说的是真的?朝廷真要派人去治金河?” “嗯,具体时间还要皇上决定,但现在……” “我愿意,我愿意!” 姜琢激动地站了起来:“就算明日就要出发,我也愿意去!” “……” 杜唯珉微微一愣,继而笑了出来。 姜珆却惊讶道,“哥,你来京城可是读书进学的,秋闱在即,你不要备考吗?” “妹妹,秋闱三年一次,可是治水的机会可不是三年就有一次的,我愿意去。”姜琢异常坚定。 姜珆傻眼了。 她是存了向诚王举荐姜琢的心思,可她没想过让姜琢真的去治水啊! 这不妥妥的改变人生路线吗! 可是当着诚王的面,姜珆就算有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也还是吞了下去。 她转而问杜唯珉:“听王爷这么说,朝廷也是很重视水患的,可是以前怎么没听说朝廷要治水,反而要等到现在?” “姜公子刚才不是说了么,治水需要很多条件,时机未到,当然不能擅动。” “那现在时机就到了?” “是啊。” 杜唯珉笑了笑,“本王觉得你哥哥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在水务上很有天赋,夫人难道不这么觉得?” 姜珆哑了声。 她当然知道姜琢是有天分的,不然她不会将姜琢的方案写在册子上。 可她现在真的把姜琢当亲人,不愿意让他去冒险了。 杜唯珉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点了点桌子道:“姜夫人说得对,这不是小事,还是要与家人商议妥当。现在本王只是问问姜公子的意见,具体什么时候能成行尚未可知,姜公子还有时间再考虑考虑。” “这方案本王可以带走吗,要拿去给皇上和工部的几位大人看一看。” 姜琢连忙道:“自然可以。” 他给姜珆使了个眼色,将收好的卷轴递给离山,兄妹二人这才送杜唯珉离开。 站在大门口,杜唯珉瞧了姜珆一眼,对姜琢道:“姜公子若是想好了,可随时传信到本王府上,不过治水不仅辛苦,而且也有危险,公子三思。” 姜琢认真应了。 等杜唯珉一走门一关,姜珆肚子里的话就憋不住了。 “哥你听见了吗,王爷说治水很危险的。你不是知道这背后牵扯着人和钱的事儿吗,哪儿有那么容易?” “我让你来京是为了求学的,现在你要去治水,我怎么向爹娘和嫂子交代?” “你要想清楚啊哥哥!” 第88章 有什么可怕的 姜琢却只是笑,“珆儿,你若是不愿意我去,为什么要把我的章程告诉王爷呢?” “其实你也觉得哥哥是很有天赋的,对不对?” 姜珆头一次委屈地想哭,她捂着脸道:“我只是想让你去朝廷出谋划策,没想让你亲自去啊,而且金河不比汀水河,洪水来的时候浪那么大,我一想到就害怕。” “哥,我后悔了,咱不去好吗?” 作为一个现代灵魂,她太知道洪水有多无情了。 姜琢轻叹了一口气,把姜珆拉到旁边坐下。 “珆儿,以我的资历,就算有点天赋,也没资格给朝廷出谋划策的,我要是想做出点成绩,就必须亲赴金河,实打实地立功。” “成绩?哥哥你是读书人,要这个成绩做什么?”姜珆拿帕子擦擦眼睛。 姜琢轻声道:“你哥哥今年二十四岁,不是十四岁,读书近二十年,我是什么资质,难道自己还不晓得吗?” “虽然你们都希望我能科举得中,成为姜氏又一个进士,可我自己知道,今科是不太可能了,再等三年还是六年,我也没底。” “而且我能到京城来,还是靠我妹子拿婚事跟族长交易换来的,就算我将来中了进士,我的仕途还是掌握在族长手里,这官我能做得心安吗?” “珆儿,爹娘要是知道你在侯府过的是这种日子,不知该有多心疼,哥哥也绝不能继续拖你的后腿。” “你相信哥哥,我去治水,一定会立下大功来,这样我就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站在朝堂上,做你的后盾,好不好?” 姜珆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靠在姜琢的肩膀痛哭失声。 姜琢的声音也哽咽了,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还一边笑话她:“小时候就这么爱哭,还以为你如今懂事了,不哭了,原来眼泪都攒着呢…” 说着说着也止了声。 连一旁的姜嬷嬷、溪琴等人听了,也泪如雨下。 不知过了多久,姜珆才平复下来。 她再一次认真地问姜琢,“哥哥打定主意了,一定要去?” 姜琢重重点头,“王爷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要抓住。” 姜珆又默了默,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那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抓紧时间做准备。” * 翌日,姜琢便去诚王府上递了话,说道决心前去金河。 诚王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如此抉择,已给他留了一个包裹,说让他安顿好家里人,静等通知。 之后的几日,姜珆越发忙了。 忙着让姜琢多去练习水性,忙着给姜琢准备耐穿耐磨的衣服鞋子,忙着把前世知道的治水知识全都写下来。 她也知道这些东西不一定有用,但是她不把自己能做的全都做一遍,就觉得坐立难安。 好在生存值又涨了5个点,这或许算是一种变相的肯定,让她知道她前进的方向没有错。 与此同时,京城里也掀起了一轮新的风浪。 自太子得了圣旨后,他很快揪出了京城附近几个收受贿赂的贪官及背后牵扯的富商。 这些人看似官不大,但因为手里掌着实权,实则油水多得很,太子拔出萝卜带出泥,仅仅几个小官及背后的富商就搜出了十多万两现银、黄金,还有古董珍宝无数。 民间一片欢呼叫好,直呼太子是圣人再世,仁德之君,他所到之处必定安居乐业,再不用受官吏压迫。 朝堂上的太子党也是激动异常,每日早朝上都要大大夸赞一番太子的雷厉风行,为此绞尽脑汁,恨不得每人每天写出一篇赋来。 而常平侯府中,喜乐得超乎想象。许鹏与许云葵又回到了父慈女孝的亲密中,连带着许鹏对许鸥也亲善不少。 至于许云荣,每日回府吹嘘的不再是与四皇子的交好,而是徐淙今日又去了谁家,念了什么罪证,出了多少风头。 因为太子党每次出动抓贪官时,打头阵的总是徐淙,他文词斐然,不仅喜欢当众当街大声念出罪犯的罪名和证据,而且还能把这种事念出讨贼檄文的感觉,因此引起了不少人热议和追捧。 而侯府中最安静的姜珆和许云珊在做什么,他们最多只是问一句,便再没人关心。 就在这样奇异的氛围中,宫中发下圣旨,于五月初五那日举办宫宴,请各官员携女眷参加。 来传旨的太监特意说了要请夫人与小姐少爷同去,高怡县主也传了话来说要在宫中一见,所以即便许鸥阴阳怪气了几天,姜珆仍然穿上了华丽的宫装,牵着许云珊,上了马车。 马车到了宫门口就停了,众人下了车步行进去。 除了许鹏外,许云葵和许云荣在年幼时曾来参加过宫宴,倒是姜珆和许云珊,是正儿八经的第一次来。 许云珊这几个月的训练颇有成效,不仅身体健康了许多,连仪态步伐都轻盈平稳,颇有大家淑女的风范。 此刻她走在姜珆身边,双手交叠在身前,虽然极力克制,但一双眼睛仍然止不住地四处观瞧。 姜珆也很好奇这个世界的皇宫是什么样的。 细细瞧了一阵,放眼望去,金碧辉煌、雕梁画栋自不必说,恢宏大气上却不如现代的老皇宫。 姜珆一下子放松了许多,看见好玩的东西还指给许云珊看。 “云珊你瞧,是五毒包,这蜈蚣绣得好生动,怕不怕?” “这是仙人执剑降五毒的故事,咦,这仙人有点像四皇子呢。” “小姐姐身上绣着治病符呢,云珊你喜不喜欢,回头我也让绣娘给你绣几个。” 许云珊被姜珆这么一引,也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脸上露出孩童的纯真和好奇。 引路的小宫女笑道:“常平侯夫人好生活泼,好多夫人第一次进宫都会吓得腿软呢。” “当今皇上是明君,宫里又不吃人,有什么可怕的。” “是,夫人说的是。” 姜珆瞥了一眼远远走在前面的许鹏和许云葵姐弟,从袖子里摸出一粒金瓜子塞给小宫女。 “不过我毕竟是头次参加宫宴,不知道宫里有哪些贵人,怕冲撞了,烦你给我说一说?” 第89章 势头不太对 小宫女悄无声息地将金瓜子拢进了袖子里,笑着给姜珆介绍起来: “宫里最尊贵的就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之下就是陈妃和良妃,陈妃沉静雍容,良妃娇艳华贵,夫人一见便能认出来。” “除了这几位贵人,其余小主们不会参加今晚的宫宴,夫人不必担心。” “……” 姜珆将小宫女的话细细记下,点头道:“有劳了。” 小宫女一直将她们引到了御花园中,这里种了好几棵石榴树,花开得茂盛,或红或黄或白,甚至还有红花白边的,满满开了一树,甚是热闹。 许多夫人小姐都在这里赏花说笑,姜珆也带着许云珊去跟认识的人一一打过招呼。 如今这种场合姜珆已经能融入得很好,许云珊因为在吴觅双那里读书的关系,也认识了许多闺中密友。 没过一会儿,高怡县主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姜珆先瞧了一圈,见许云葵已经跟周大夫人说上话了,便放心地带着许云珊去找高怡县主。 “姜夫人快来,我给你介绍几位夫人。” 高怡县主一一给姜珆引见,姜珆行礼见过,听到最后才明白高怡县主的用意。 这几位都是武将世家圈子里的夫人,与上次周大夫人带她认识的完全不同。 各位夫人听说她是常平侯夫人,都不太热络,可是见高怡县主与她很熟识,便也寒暄了几句。 好在高怡县主也没多留,略说了两句便拉着姜珆走到了一旁。 “县主,这是怎么了?” 姜珆分神瞧了瞧许云珊,她正和吴慧月站在旁边说话。 高怡县主低声道:“姜夫人,有些话不方便传信,只能跟你当面说,最近可要让你家侯爷当心着些。” “嗯?” 高怡县主越发放低声音,“太子和徐公子最近风头正盛,明着是抓贪官,但实际上恐怕是朝着武将家来的。” 姜珆愣了愣,“怎么会,不是说都有确凿证据吗?” “证据是有,可那些富商被抓之后,太子派人审问的时候着重都在问可有跟武官私下往来,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不得不让人多想啊。” 难怪刚才那些夫人脸上都有些惶惶。 “姜夫人,我和夫君都感觉势头不太对,照太子对武将的态度……将来还会发生什么都说不定。” 高怡县主边说边朝四周看了看,确保无人会听见她们的对话。 姜珆却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 太子重文轻武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现在重用的徐淙也是一向看不起武将世家子弟的,当此大权在手之际,会不会借机做点什么,谁都不知道。 难怪高怡县主紧张。 可是最近许鹏和许云葵姐弟分明是很放松悠哉的样子,想必徐淙肯定已经把实情告诉了他们。 姜珆想起吴家在安汤镇派人施粥时的场景就觉得不忿。 同样是官,不以功劳大小、办事多少分,反而以文武区别,这难道公平吗? “若是照县主所说,县主是要当心些。另外……” 姜珆贴在高怡县主耳边道:“金河水患已到了不可不治的地步,县主也要关注一二。” 高怡县主瞪圆了眼睛,目光中透露着不可思议。 姜珆不能多说,只点了点头。 没等高怡县主再问,另有夫人来打招呼,渐渐人多起来,二人便把这事儿放下了。 御花园另一角,赴宴的官员们都在此说话。 许鹏带着许云荣找到了姜文瑞,正在让姜文瑞将许云荣引见给其他官员。 许云荣今日收敛了往日的油滑气,只把好听的话说个不停,倒的确让众多伯伯爷爷们开怀大笑。 过了一会儿,旁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伴随着众人参差不齐的行礼。 “见过太子。” “太子殿下!” “请太子安!” 原来是太子来了。 姜文瑞老脸一沉,俯身拱了拱手,没看见身后他的好女婿和好外孙,笑得格外灿烂。 “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走到他们面前,略打量他们几眼,从鼻子里嗯了一句,对姜文瑞这样的老臣连句“平身”都没有,甩着袖子就走了。 姜文瑞的脸色更加难看,只是不好发作。 而太子身后跟着几个属臣,其中就有最近名声大噪的才子徐淙。 徐淙今日衣饰一新,身上穿的腰间配的头上戴的,比之前许云葵送的都要更精致,可现在却没人再敢笑他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那是太子所赠,代表着太子的重视和信任。 虽是头一次进宫,但最近巴结他的人多,奉承的人更多,其中不乏品阶不低的官吏,因此即使身处贵人群中,他也不露怯懦。 看见许鹏和姜文瑞,徐淙特意过来行礼。 “见过侯爷,见过姜大人。” 许鹏点了点头,姜文瑞恍若未闻。 徐淙端着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许云荣连忙上前搭话,“徐兄原来你也来了。” “云荣兄弟……” 可徐淙一句话未说完,姜文瑞便冷哼道:“云荣,宫中不比外头,不可称兄道弟。” “而且这位徐公子可是太子近人,最近大出风头,你小心被风卷出去。” 这话说得许云荣一脸尴尬。 徐淙轻哼了一声,放下行礼的手,理了理袖子,“徐某依礼拜见,姜大人不理会就罢了,还要出言讽刺…怎么,是徐某得罪大人了?” “你得罪老夫,老夫不会与你计较,可你要是做出动乱朝廷的事,哪怕你礼仪周全,老夫也不屑受你的礼。” 姜文瑞冷斥,徐淙却笑开了,“那请姜大人指点,什么是动乱朝廷的事?” “呵,你不知么?做事激进不讲章法,只求自己出名有功,不管事后如何处置,这就是动乱朝廷。” “徐公子如今跟着太子办差,不想着规劝太子勿急勿躁,反而帮着太子肆意抓人,你们闹一出容易,可知这几天因你们办事不与其他衙门商量,朝廷里多了多少乱子!” 姜文瑞义正言辞。 徐淙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第90章 他来了,他终于还是来了! “原来是为了这几天的事儿,可是太子这么快就抓出了几个贪官,筹到了十多万两银子,大家可是一片赞扬啊!” “皇上放权,百官认同,民间百姓欢呼雀跃,怎么偏偏姜大人就说此举动乱朝廷呢?” 姜文瑞气得脸都红了,“徐公子休要转移话题!老夫并非说此举不对,而是太急太快!你们连当地的府尹都不说一声,留下一堆摊子让谁管!” “这种事,当然要快不能慢!” 徐淙低声喝道:“难道等消息透露出去,让贼人都跑了才动身去抓吗?” 他又勾了勾唇,“还是说姜大人是对太子有意见,才对此事挑三拣四的?” “你胡说!老夫何曾这么讲过?” 眼见徐淙和姜文瑞都快吵起来了,许鹏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徐公子多虑,本侯的岳丈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么会那么想?” 徐淙呵了一声,“那就算徐某多虑,徐某年轻,听不懂姜大人话中深意也是常理。” 姜文瑞再也听不下去,狠狠一摔袖子走了。 许鹏给许云荣使了个眼色,许云荣飞快地跑去安慰他的外祖父。 其余姜文瑞的同僚们对视一眼,也默契地走开了。 这里只剩下许鹏和徐淙。 徐淙不再掩饰自己的愤怒,一张脸生硬无比:“好心当成驴肝肺,姜大人未免也太自傲了,还敢教太子做事!” 许鹏皮笑肉不笑,“岳丈大人侍奉皇上几十年,肱股之臣,真要论起来,他教一教太子也没什么不可以。” “哼,此一时彼一时,他想仗着资历再保几十年荣华,也要看太子愿不愿意。” 徐淙到底没把这话大声嚷嚷出来,但那鄙夷轻蔑的神色显露无疑,让许鹏也非常不舒服。 “徐公子以后对姜大人还是客气些好,本侯原配去得早,姜大人对一双外孙儿女心疼得紧,徐公子的心愿要想达成,迟早是要过姜大人这一关的。” “而且姜家门生众多,对你将来仕途也是一份不小的助力。” 徐淙却道,“今日我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来拜见姜大人,谁知姜大人竟然当众让我没脸,侯爷,您怎么不去劝劝姜大人呢?难道如今我还配不上做侯府的女婿么?” “……” “徐公子,我常平侯的女儿,姜氏的外孙女儿,你还真得中了三甲,才能求娶。” 许鹏顿了顿才答,话中蕴含着些许凉意。 徐淙意外地看来,可许鹏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没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许久徐淙眼神一厉,冷笑着说了声“那是自然”,转身就走。 许鹏端着微笑望着他去追太子,可袖中的手已然紧握成拳。 * 众人赏了一会儿石榴花,礼官便传下旨意,宣众臣入席。 偌大的承明殿中摆满长案,官员及家眷以官位高低分别坐下。 姜珆和许云葵、许云珊一席,因着侯爵的身份,倒比周大夫人更靠近御座些。 此刻皇上及皇后并未驾到,御座两侧只有陈妃和良妃在,这二位娘娘恰如小宫女所说,陈妃沉静娴雅,良妃美艳动人。 刚才在御花园里众人都拜见过二位娘娘,只是人太多,姜珆便没有往前凑。 而在稍远些的斜对面,四皇子和诚王坐在一起,徐淙在太子身后,反而看不清了。 四皇子一直在关注着许云葵,看见她们入座,连连向这里投来目光,还对许云葵笑了笑。 只是许云葵低下了头,假装没看见,惹得四皇子面露疑惑,反而往这里看得更多了。 姜珆更是奇怪。 她前些日子把许鹏答应许云葵和徐淙来往的事传信给了诚王,怎么四皇子还会对许云葵这么热情? 难道诚王没告诉四皇子?! 没等她想明白,小太监唱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满殿的人齐齐起身行礼,恭敬道:“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皇后娘娘!” 皇上与皇后走上御座,朗声道:“平身!赐座!” 众人这才坐下。 姜珆稍稍抬头看了一眼,皇上五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宜,面相端方,眉间深褶,一双眼睛威重深邃,但笑得和蔼可亲。 皇后四十多岁,笑意醇厚,明黄色宫装雍容大气,衬得她比陈妃和良妃都高贵。 “众卿,如今金河危急,国库吃紧,大家都是知道的,为多省一分银子给金河沿岸百姓,朕决定从今日开始节衣缩食,后宫所俭省的银子都送到金河去。” “皇后深知朕意,今年的端午宴取消了往年的名贵食材,也没有大型歌舞,以免太过奢华,不过皇后带领后宫妃嫔制了许多香包送给诸位,也算是一点心意。” “今日朕与诸位共度端午,当思一丝一米来之不易,金河两岸还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无家可归啊。” 皇上语气深沉,甚至带了点哀痛,众人听了又是齐齐起身行礼:“皇上仁德,臣等遵旨。” “嗯,平身。” 皇后挥了挥手,唱礼官喊道:“开宴!” 太监和宫女们鱼贯而入,呈上各色菜肴、点心、果子、水酒,并各种颜色的驱毒香包。 另有掖廷的舞女和乐者躬身行礼,乐声响起舞女盘旋,大殿中立刻就热闹起来。 官员们陆续去向皇上敬酒,得脸些的命妇们也有去给皇后敬酒的,不过周大夫人并没有叫上姜珆,姜珆就乐得装傻,别上赶着奉承了。 她和许云珊一边吃东西,一边认真看歌舞,或者研究下娘娘们的针法,点评一下御膳点心的优点,倒真把宫宴当节日来过了。 如果不是四皇子频频向这边望,目光热切得让姜珆都忽视不了,就好了。 可惜这众目睽睽,她不能去找诚王爷说话,否则她真想问一问: 手眼通天的王爷,您侄儿的终身大事,您到底告诉他真相没有?! 终于,四皇子捡了个没人的空当,端着一杯果酒朝女眷这边走来了。 随着他越走越近,姜珆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可四皇子还是停在了她面前,朝她道:“原来姜夫人也来了,见过夫人,祝夫人端午安康。” 说罢朝她举起了酒杯。 第91章 哪个是真的? 真是得体又亲和的皇子啊。 如果他不是喝了两杯酒,还不错眼地瞧着许云葵,姜珆一定会很高兴地和他碰杯。 许云葵偏过了头,连个招呼都不想跟杜陵打。 杜陵热烈的眼神渐渐变得疑惑,变得惊讶。 姜珆站起了身,顺势挡在许云葵面前,遮住了杜陵的目光。 她举着一杯果酒道:“多谢四皇子,也祝四皇子端午安康。果酒浅淡,但四皇子尚未及冠,还是少喝些。” 说罢饮下了杯中酒。 四皇子有些朦胧的眼神瞧了姜珆一眼,抬手也要喝,却被姜珆拦下了。 她对四皇子身边的小太监说:“殿下不能喝太多酒,扶殿下回去喝点茶。” 小太监一脸惶恐,“是,是。” 正巧身后有人高声笑道:“好,好!皇兄宫中的歌舞果然天下无人能及,美酒佳肴,轻歌乐舞,快活啊!” 竟是诚王杜唯珉。 他这一叫,许多人都望了过去,姜珆案前的这点奇怪氛围就没人在意了。 姜珆悄悄吁了一口气,示意小太监赶紧把四皇子扶走。 四皇子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人也呆呆的,但终究还是离开了。 等他走开,许云葵才抬起了头,也松了一口气。 姜珆缓缓坐下,想再和许云珊说说笑笑,已经没了心情。 事到如今,许云葵已经不会回头,杜陵这里可别出什么岔子呀? 耳边渐渐响起夫人们的窃窃低语: “今儿个的场合上,能这么放肆赞美歌舞的也就是诚王爷了。” “是呀,如今的几位皇子王爷,有哪位像诚王那么精于嬉乐,就连逸王也不如他。” “我瞧见刚才皇上瞪了诚王一眼呢!” “是呀,我也瞧见了!” …… 果酒清甜,但姜珆头有些晕。 她所认识的诚王,与别人眼中的诚王,如此不同。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宴席过半,渐渐有不胜酒力的人退出了大殿,或是提前告退,或是换换衣裳帕子,亦或者寻个地方透透气。 许云葵说殿里闷,也带着芳巧出去了。 接着,姜珆瞧杜陵还在注意着许云葵的去向,甚至朝着许云葵的方向也跟了出去,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今天人多,他们要是大庭广众拉扯一下,她前面做的功夫就全都白费了! 偏偏诚王还在喝酒闲聊! 姜珆连忙把许云珊托付给周大夫人,只说许云葵一个人出去了,要跟去看看,急匆匆地也带着溪琴离去。 可她刚走出大殿,先前引路的小宫女就来殷勤地问她要不要带路,姜珆少不得应酬两句,才将人打发了。 还好溪琴打起了精神,她指了指一个方向,示意许云葵是朝那里去了。 姜珆刚刚才问过小宫女,那个方向是另外一座宫殿,没人住,也少有人去的。 她瞬间觉得身上出了层冷汗,微风一吹,整个人都清醒了。 姜珆轻声道:“看着点人,我们小心点过去。” 宫中的路扫得非常干净,伴着风吹树叶的沙沙作响,人走在上面几乎没有声音。 姜珆和溪琴走在阴影里,转过宫殿一角,便看见月光落在游廊上,洒下斑驳的影子。 而明暗交替的影子中,正是许云葵和四皇子杜陵在说话。 姜珆快速扫了一眼,连忙拉着溪琴躲在一旁的假山背后,透过假山的缝隙望过去。 杜陵温和的声音传来:“许姑娘,你好些了吗?要不要我让人带你去那边偏殿休息?许多夫人都在那里。” 许云葵扶着芳巧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不必,四皇子不用管我。” “这怎么行,我见你一个人往这偏僻地方走,担心你不认识路,被人冲撞。” 许云葵别开了脸,“殿下多虑了,我就是想清净清净。” 杜陵微微一愣,又露出刚才在殿中的惊讶神情。 但他继续低声道:“其实,我是跟着你出来的,这些时日我没见着你,莫不是我上次送你的东西不好,你不高兴?要是不喜欢,我……” 但一句话没说完,许云葵便打断道:“殿下慎言,男女授受不亲,殿下并未送过臣女什么,臣女也没有收过。” “臣女离席本是为了透透气,不想让别人误以为与殿下相会,如果殿下要在这里,请恕臣女告退。” 说着转身就要走。 杜陵吃了一惊,想去拉她却又忍住了,只是快跑了几步拦在许云葵的去路上。 他疑惑地问:“许姑娘,是我做了什么冒犯到你了吗?那我向你道歉,可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臣女与殿下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之前你来国子监,我们不是相处得好好的,你这些日子未来,我很想见你,只是怕损了你的清誉。” “而且云荣说,你也想见我,所以我才大着胆子来找你的。” 杜陵微微羞涩,想是第一次对女子袒露心声。 可许云葵一听是许云荣在中间传了这样的话,心下却怒了。 她倒不知,她的父亲和弟弟竟然还做着两头讨好的美梦! “殿下恕罪,我弟弟向来信口胡说,他说的这些并不是真的。”她讥诮地说。 “什么?” 杜陵彻底懵了,“许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意思是,她不曾仰慕殿下!”又有一个声音传来。 接着一道男子身影快步走了过来,站在了许云葵的身边。 这人有意无意挡在许云葵与徐淙中间,朝杜陵轻施一礼。 “殿下,许姑娘的意思是许云荣骗了您,许姑娘没有收过您的礼物,没有倾慕您,自然也……不会想见您。” “徐淙?” 杜陵皱紧了眉,“我与许姑娘说话,你过来干什么?而且你怎么知道许姑娘是这个意思?” 徐淙抬头,在月光下长眉飞扬,笑得一脸得意,“殿下别生气,在下只是听说殿下与许姑娘之间有些误会,所以特来解释一番。” “至于我怎么知道云葵的心思……” 徐淙竟然一把抓住了许云葵的手,与她双手交握。 “不瞒殿下说,我已和云葵定情,不日就会前往侯府提亲。” 第92章 今天把话说清楚 “你?!” 杜陵犹如被雷劈了一般,瞪着二人交握的手,又去瞧许云葵的反应。 可是许云葵别过了眼,任由徐淙如此嚣张地宣示所有权,一动不动。 “徐淙,就算你心仪许姑娘,也不能这么轻浮!” 徐淙哈哈笑道:“云葵,看来四皇子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不如你亲口告诉四皇子?” 许云葵这才转过了脸,一脸严肃地对杜陵说:“殿下,臣女并不知道许云荣在您面前说了那么多引人误会的话,不过也好,臣女今日在此一并澄清。” “臣女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天潢贵胄,今生惟愿与徐公子相伴白头。” “你……” 杜陵瞪大了眼睛,后退了一步。 徐淙道:“说来也是缘分,在下与云葵一见钟情,相知甚深,殿下素来宽和仁厚,应该会祝福我们的?” “……” 这话听起来客气,实则嚣张至极。 杜陵又退了一步,即使月光清幽,姜珆依然能看见他紧抿的唇和目光中的痛苦。 但他终究没再失态,而是默不作声地挺直了脊梁,深深呼吸。 一息,两息,三息…… 再开口时,他已经恢复了天潢贵胄的稳重端方。 “原来如此,看来常平侯府好事将近,许大小姐,徐公子,恭喜。”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不疾不徐地离去。 假山后的姜珆、溪琴和外头的许云葵徐淙,全都松了一口气。 许云葵抚着胸口道:“淙哥哥,还好你来了,不然被别人看到我就说不清楚了。真不是我与他私下见面。” 徐淙温柔道:“你今天一直都没理他,我都瞧见了,我看见他跟着你出来,我才出来找你的。” “可是淙哥哥,刚才那么说是不是太直接了,要是四皇子生了气,以后针对你怎么办?”许云葵又有些担心。 徐淙抚着她的脸颊,“我如今是太子的人,四皇子并无实权,就算不高兴也要掂量掂量。” “再说了,他不是一向自诩大度雅量么,这么一点误会他就要给我们穿小鞋,有损他的名声。” “你放心,我会把这事儿处理好的。” 许云葵这才安心一笑,靠在了徐淙的肩上,“淙哥哥,太好了,我再也不用在他面前伪装了。” 徐淙娴熟地拥着许云葵入怀。 旁边的芳巧一脸麻木,仿佛瞎了聋了。 姜珆和溪琴不约而同地都捂住了嘴。 她们都知道许云葵频繁和徐淙见面,可是,竟然到了这一步? 看芳巧的样子明显不是头一次了…… 许云葵,真的没觉得徐淙这些举动不妥吗! 好在这毕竟是在宫里,两个人都怕被人看见,很快就离开了。 姜珆又多留了一小会儿,也拉着溪琴从假山后钻了出来,准备回承明殿去。 谁知刚从阴影处出来,头顶上就跳下来一个人。 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道:“夫人,那边走。” “离山?” 侍卫打扮的离山轻轻点头,“这里出去可能撞上,小的引夫人从另一条路出去。” 姜珆和溪琴跟在离山后头绕远路。 离山步子快,引的路又弯弯绕绕,姜珆几乎只凭着一点影子跟在他后头,还不忘开口问他。 “王爷派你来的?” “我还以为王爷真的纵情声色,没管这事儿呢。” “可是四皇子为什么好像并不知实情?” “喂你慢点我们跟不上啦!” 离山在一处门口停下了脚步。 “王爷命小的跟着四皇子的,若是四皇子与许大小姐说话可能被看见,小的就会出手提醒。” “至于别的,小的不知,夫人还请去问王爷。” 离山又指了指那扇门,“那边是承明殿的后殿,夫人从这里出去,沿着甬道走就能到了。” 说完他轻松一跃,身影就消失了。 姜珆扶着墙直喘气。 问诚王? 她哪有那个胆子去质疑诚王的安排! 姜珆平复了呼吸,穿过甬道回承明殿。 可在殿前就被拦住了。 周大夫人脸色铁青,惊诧痛苦地望着许云葵,连呼吸都急促得有些不规律了。 而许云葵垂着眼,清丽的面容上不复往日的甜美娇憨,反而显出五分倔强,手中更是不耐烦地扭着帕子。 “云葵,你说,你为什么跟那个徐淙那么亲密?” * 面对周大夫人的质问,许云葵用无声的抗议来回答。 周大夫人越发悲伤,眼泪立刻就涌了出来。 姜珆连忙扶了她一把,在她耳边道:“这可是宫宴大伯母,万万失态不得。” 接着又回头对许云葵说:“怪道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你,云葵,你先回宴席上。” 许云葵依旧沉默,甩了甩帕子就走了。 周大夫人扶着姜珆的手好容易喘匀了气,接着狠狠推开了她。 “等会你给我好好解释,要是你害了云葵,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也强撑着昂起头,回了承明殿。 姜珆拍了拍被周大夫人推过的衣服,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害她? 呵,我哪有那个本事。 再次进入灯火通明的承明殿,姜珆瞧了一圈,发现四皇子并未回来,诚王还是闭着眼,撑着头,还是那副悠哉样子。 迎接她的只有许云珊。 小姑娘一直在和吴慧月及其他小姐们说话,见外祖母和姐姐回来后都脸色难看,便知趣地没有去问她们。 她拉着姜珆的袖子轻声问:“母亲,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发生什么都跟你无关,”姜珆如常微笑。 “等会席散了,母亲和姐姐可能要陪外祖母说会儿话,你去找哥哥和父亲,先回府去,好吗?” 许云珊点了点头,又犹豫地说:“母亲,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吗?” 姜珆抚了抚她红润的脸颊,“云珊,只要你记住圣人的教诲,做一个自尊自爱、洞彻明理的千金小姐就好。” “去,和吴姑娘玩儿去。” 许云珊在姜珆的手背上依恋地蹭了蹭,朝她自己的小姐妹们走去。 之后的宴席,姜珆彻底放松了下来,享受美酒、美食、美人与歌舞。 她斜倚在椅子上,嘴角始终扬着浅淡而动人的微笑,随着乐声和舞女的裙摆晃动着酒盏。 根本不知,这样的自己落在别人眼中,是何等与众不同。 第93章 你们呀,都死了这条心吧 戌时过半,皇上宣布散宴,众人起身最后道了一次福,恭送皇上与皇后离去。 接着官员与女眷们也三三两两往外走,不少人步履蹒跚,东倒西晃,显然喝了不少。 周大夫人一直紧紧拽着许云葵的手,径自拉着她坐上姜家的马车,姜珆让许云珊告知许鹏一声,也只好跟着坐上了姜家的马车。 但马车刚驶离皇城,周大夫人就已经忍不住盘问起来。 “云葵,刚才我看见你和那个徐淙先后脚从小路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许云葵终于冷冷地回答道:“外祖母都看见了还问什么,您看见什么,就是什么。” “云葵!你,你糊涂啊!四皇子那么喜欢你,你只要乖乖与四皇子相处,四皇子妃的位置唾手可得!” “可你竟然舍弃了大好前程,为了徐淙那种人?!” 周大夫人又气得喘起了粗气。 许云葵恨声道:“别说了!为什么四皇子就是大好前程,徐公子就都被你们看不上眼?你们都看不见他的才华吗!” “不怕实话告诉外祖母,我今天已经跟四皇子把话讲清楚了,我说我一辈子都不会嫁给他的,让他以后死了这条心!” “什么?!你,你……” “对!我和徐公子当面告诉他的!我喜欢的人是徐公子,我不要嫁给四皇子!” “啪!” 周大夫人狠狠打了许云葵一个耳光。 清脆的耳光在这狭小的车厢里显得尤为响亮,把姜珆吓了一跳。 “大伯母!” 她连忙去看许云葵的脸,许云葵却一把推开她的手,不可置信地捂着脸。 “你打我?外祖母你打我!你不是说我是你最爱的孙女儿吗,就因为我不喜欢你们挑的夫婿,你就打我?!”许云葵怨毒地低呼。 “云葵……” 周大夫人打了许云葵的手阵阵发抖,心如刀绞,满是皱纹的脸上夹杂着后悔和痛苦的神情。 眼前这张与记忆重合的脸让她觉得又熟悉又陌生。 姜蓉去世后,许云葵就是她所有的寄托和指望,她希望为云葵找一个真心疼爱她的夫婿,让她免受姜蓉的苦。 可是现在她才崩溃地发现,许云葵跟姜蓉一点都不像! 姜蓉不会如此忤逆长辈,不会如此愚蠢地选择夫婿,更不会不顾名节,无媒无聘与男子亲近! 她满心疼爱的外孙女儿,竟然是这样的人! 周大夫人痛心疾首,“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哪儿有你挑三拣四的余地!你娘在世时从不会这样,她教你的规矩,你都忘了?!” 谁知许云葵冷笑了两声,“终身大事也是父母之命,我爹都同意了,外祖母你凭什么不答应?” “什么?” 周大夫人一愣,尖锐的目光看向姜珆,“姜珆,许鹏真的同意了?” “没有。” 姜珆很快答道:“云葵一直在偷偷跟徐公子来往,上次侯爷知道后也发了好大的脾气,可是云葵以死相逼,侯爷只好让了一步。” “侯爷只说不会再那么强迫云葵,并没有答应云葵与徐公子的婚事。” 但这番话听在周大夫人耳中,却如晴天霹雳一般。 “你以死相逼?为了徐淙,你对父母以死相逼?!” “云葵,你怎么会糊涂成这样!” 许云葵大叫,“我没有!糊涂的是你们,蠢的人是你们!是你们只想利用我攀龙附凤,是你们从来没有在乎我的想法!”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所有人!” 她捂着脸,抱紧自己,猛地大哭起来,“是你们逼我的!自从娘死后,爹不疼我,祖母不疼我,连外祖母都不疼我……” “你们都想让我嫁给四皇子,可我不想嫁,我不想嫁!” 周大夫人脸色苍白,本来已是暮气沉沉的脸更添了三分惨淡,她泪流满面,望着面前的外孙女儿全身颤抖,却不知该如何拥抱她,如何回答她。 三人就这样定在了马车中,只有许云葵低低的啜泣声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急急停住,晃得三人差点摔倒。 外面传来一声“侯爷”,接着车帘被一把掀开。 许鹏温雅的面容出现在面前,他脸罩寒霜,瞧了许云葵和姜珆一眼,便冷冷对周大夫人道:“岳母有什么话明日不能好好说么,非要大晚上的把云葵和夫人带走?” “夫人,带云葵下来。” 姜珆点点头,扶着许云葵走下了马车。 许鹏看见许云葵钗环乱了,脸上似有被打过的痕迹,周身的气势更沉了几分。 “岳母好歹也是大家夫人,本侯都舍不得打她,岳母身为外祖母真下得了手。” 周大夫人回过神来,怒喝道:“许鹏,许侯爷!你这个爹当得好啊!” “舍四皇子而求徐淙,这就是你为云葵选的好婚事!” “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完!这件婚事,我们姜家绝不同意!” 车帘被一把夺过,车夫慌忙抽起鞭子,马车扬长而去。 所幸车夫机灵,早听到车厢里吵架声时就把马车赶到了僻静的巷子,姜许两家这一番大吵,倒没人听见。 只是听完周大夫人的话,许鹏带着森森寒意的目光转到了姜珆身上。 他问:“夫人,晚宴上发生什么事了,周大夫人为什么会知道?” 姜珆瞥了许云葵一眼,见她低头装死,只得轻声说:“云葵离席去见徐公子,正好被周大夫人看见了……” “云葵刚才说她今天已经告诉四皇子,一辈子都不愿意嫁给他,所以周大夫人才生了那么大的气。” “什、么?” 许鹏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两个字。 他紧紧抓着许云葵的手,一字一句地问:“乖女儿,你再说一遍,你跟四皇子,说什么了?” 许云葵哈哈笑了起来,“爹,你没听错,我就是那么跟四皇子说的。” “这下,你再也不能想着让我攀龙附凤了,你们呀,都死了这条心。” 第94章 这才让人不能忍 许鹏到底没做出当街打女儿的事来。 他拉着许云葵上了侯府的马车,回到侯府,拉着她下了车,进了朝阳院,接着狠狠把她扔进了屋子里,叫来了王管家。 “锁住朝阳院的大门!派人将朝阳院团团看住,不许任何人进出,一片树叶都不许放出来!” “每日除了饭食和水,什么都不许送进去!” 王管家吓了一跳,惊讶地问:“侯爷,朝阳院可有十几个人,全,全都关在里面?” 许鹏的眼神森冷阴鸷得吓人,“我的话,你听不清么?” 王管家连连摇头,朝许鹏身后的姜珆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姜珆轻叹,“王管家,大小姐犯了错,侯爷要罚她禁足,按侯爷吩咐做。” “是,是。” 王管家转身去叫人。 许云葵拼命拍打着朝阳院的大门,大喊道:“爹你不能把我关起来,你不能!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云葵你太放肆了!你就给我待在院子里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你再出来!” “我不要!!!你要是再逼我,我就去死!” 许鹏却冷笑道:“好啊,剪刀就在里面,你倒是去死啊!也免得你在外面丢人现眼,坏我常平侯府的名声!我倒要看看,你舍不舍得徐淙那个贱人!” “……” 这一招居然失效了?? 许云葵惊慌失措,脚都软了。 但她只静了几息,便又声嘶力竭地喊:“你休想!我宁愿死都不会嫁给四皇子,你休想让我屈服!” “好,好!” 许鹏怒极,狠狠踹了几脚旁边的廊柱。 “那你就给我关在里面一辈子!” 许云葵大哭起来,连带着里面的李妈妈和丫鬟等人也嚎啕不止,拼命喊着“侯爷恕罪”、“侯爷饶命”。 另有“噗噗噗”的响声,不知是她们在磕头还是叩门。 很快,王管家带着一群仆从婆子过来,命他们守在朝阳院的围墙下,不许里面的人出来,外头的人没有侯爷的命令也不能进去。 许鹏眼瞧着布置好了,才勉强抑制住了心头怒火,转身就走。 可一扭头看见姜珆,许鹏的目光立刻变得厌恶嫌弃。 “姜氏,上次云葵和徐淙私下来往你不知道,今天她竟然跟徐淙在宫中相会,还跟四皇子说了那么放肆的话,你也不知道?” “你是聋了还是瞎了?要是连云葵的名声都保不住,要你还有什么用!” 姜珆仿佛大受打击,捂着嘴后退了两步,带着哭腔道:“侯爷!宴席上云葵一走我就跟出去了,我就是看见她不理四皇子,怕出了什么差错!” “可是我没找到……皇宫那么大,我不认识路,又怕别人知道,只能悄悄地找,我真的找了,就是没找…” “那也是你的错!” 许鹏额角青筋暴起,吼道:“你身为继母,教养子女不力,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告诉你,要是云葵不能说个好婚事,你就给我滚回姜家去!我常平侯不要废物一样的主母!” “侯爷!” 姜珆腿一软,摔倒在地上发着抖,可许鹏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王管家见许鹏走远了,连忙让婆子扶起姜珆,叹着气道:“夫人,侯爷正在气头上,说话难免重了些。” 姜珆只是低着头,默默垂泪。 “来,你们送夫人回去。” 王管家又施了一礼,“夫人请回去歇息,朝阳院这里,小的会看管好的。” 姜珆这才低低地说:“有劳王管家了。” 两个力气大的婆子搀着姜珆回了拂云苑,一路上又是劝她,又是为她不平。 “分明是小姐的错,怎么就怪到夫人头上了?侯爷明天气消了,定会知道错怪夫人了。” “夫人真是脾气再好没有了,咱们伺候夫人多年,哪能不知道夫人一向小心稳妥。” “夫人别太伤心了,好好睡一觉,以后的事还要夫人操持呢。” 姜珆一语不发,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命姜嬷嬷给了赏钱。 等婆子走了,拂云苑关上了大门,姜珆才擦干眼泪,大出了一口气。 “哼,事情是你干的,错倒是我的,世上的好事都被你占了!” 姜嬷嬷和絮儿不安地问:“夫人这是怎么了,赴宫宴怎么会吵起来?” 溪琴将许云葵的所作所为和周大夫人、许鹏的反应一一说了一遍。 “刚才侯爷说怪夫人没教好大小姐呢,也不看看大小姐根本就不听夫人的话,夫人怎么教?再说大小姐和徐公子来往,不是侯爷答应的吗?” 絮儿气的不行,“真真把人冤死了,夫人也控制不了大小姐见谁不见谁,说什么不说什么啊!” 姜嬷嬷心寒地说:“就算是大小姐错了,侯爷也不舍得真的罚大小姐,有气可不就是朝咱们夫人撒了。” “恐怕不止侯爷,还有老夫人,姜家的周大夫人、姜大老爷……” 他们都会怪到姜珆的头上。 絮儿叫道:“那怎么成!夫人,夫人平时受的气还不够多吗?” 说着就快哭出来了。 姜珆反而不在意地笑了出来,还亲手给絮儿擦眼泪。 “哭什么哭,白瞎了你夫人我赚钱给你做的新衣裳,还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为他们哭,值得吗?” 溪琴问:“夫人有主意了?” “你们放心,侯爷气就气呗,妨碍不到我什么,我有办法应付。” 姜珆这话倒不是瞎说来安她们的心。 许鹏发了这一道火,生存值也就减了2个点,与诚王的影响对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何况她早就想过会有今天的境遇,自然也早就有了应对方法。 “累了一天了,歇了。明天咱们都要吃得清淡些少一些,对外就说我自知犯错,伤心难过吃不下饭。” 姜珆在心里叹息。 演戏就罢了,现在连饭都要少吃,这才让人不能忍。 不行不行,她一定要尽快刷满生存值,趁早脱离侯府。 * 常平侯府和姜家如何天翻地覆,外人并不知道。 散席后杜唯珉扶着小太监往外走,嘴里还哼着小调儿,嚷着再奏一曲,再舞一曲。 直到离山从小太监手中接过了他,他才低声问:“四皇子去哪儿了?” 刚才杜陵离席后就没有回来,只派太监跟陈妃说了一句“不适”,陈妃和皇上都有些担心。 第95章 他的真心,是毒药 离山道:“四皇子去找了许大小姐,后来三个人吵了一架,四皇子就出宫了。” “三个人?” 杜唯珉漂亮的桃花眼眯了眯,蓦然明白了什么。 “那现在呢,四皇子去哪儿了?” 离山的语气透着古怪:“诚王府。” “……” 杜唯珉停住脚,半晌,无奈地叹了一声。 “皇叔不好当啊。” 诚王府内。 杜陵斜靠在杜唯珉卧房的罗汉床上,双目无神地盯着精雕细琢的房梁,一口一口往嘴里灌酒。 身上的浅蓝色如意云纹锦袍已经揉得蓬乱,脚边翻着几个圆滚滚的酒壶,他打了个酒嗝,手一翻,又一个酒壶落了下来。 叮叮当当砸出一串脆响,犹如宴席上的乐曲。 “为什么,我有什么不好,她为什么要选他?” “明明她之前说我很有君子之风,对我笑得那么好看……” “云荣说她很喜欢我送她的小苍兰,说她很仰慕我的呀,不然她为什么总去国子监找我……” “这都是为什么!” 杜陵痛苦地抱住了头,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发出低哑的怒吼声。 杜唯珉一掌推开门,先被屋子里的酒气熏得倒退了一步。 他回头不满地道:“本王藏的那点好酒全都被你们拿出来了,看不出来四皇子这是借酒消愁吗?糟蹋了本王的东西!”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一把拎起杜陵。 “小四,小四!这屋子里都待不得人了,跟本王出去!” 杜陵没骨头似的往后倒,胡乱挥着手道:“别管我,别管我!让我喝,我还要喝!” 杜唯珉抓着他的脖领子拖出房门,健步如飞,哪里还有在宫中时的醉酒模样。 他把杜陵扔到游廊长椅上,冷风一吹,杜陵的俊脸皱成了苦瓜,翻身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正好吐在了游廊下的花丛里。 跟来的太监苦着脸,“王爷有所不知,殿下一进府小的们就看出他心情不好了,可殿下凤子龙孙,普通酒喝多了伤身,小的们担待不起啊,这才把王爷的好酒拿了出来。” “殿下非要把自己关在里面喝酒,还不许小的们服侍,小的们没办法啊。” 杜唯珉踹了他一脚,“油嘴滑舌,快去给殿下煮醒酒汤,再叫人来给殿下漱口梳洗,这一身味儿……” 诚王爷颇为嫌弃地扇了扇风。 一通捯饬,杜陵虽然还醉着,但总算分辨出眼前坐在圈椅上怡然自得的人,是他的七皇叔诚王。 他软着身子也坐下来,笑着说:“七皇叔,侄儿今天终于跟许家大小姐说上话了,你猜怎么着?哈哈哈……她竟然有了意中人!她跟徐淙手牵手!” “她说,她高攀不上我,只想嫁给徐淙,还说她弟弟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她的意思就是,从来没喜欢过我呗。” “皇叔你说这是为什么,我,我哪儿比不上那个徐淙?!” 说着说着,杜陵嘴一瘪,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杜唯珉摇着玉骨扇,一看杜陵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拿起一旁的茶水便泼了过去。 “啪!” 茶叶和茶汤糊了杜陵一脸,刚擦干净的衣服又脏了。 杜陵脸色一僵,“……七皇叔,你泼我茶?” “是啊,醒了吗?” “我,我哪儿都说不得,就想跟你诉诉苦,你竟然泼我?” “诉苦就诉苦,你哭什么哭!你是堂堂七尺男子汉,大晏朝的四皇子!为了个见过几面的女子哭,像什么样子!” 杜陵噎了一下,刚才的委屈顿时消散了一半。 “我伤心啊,我第一次见她就喜欢上她了,以为她是冰清玉洁的九天仙女,生怕做错了什么亵渎了她,谁知她竟然那么讨厌我。” 杜唯珉道:“怎么,你喜欢人家,人家就一定要喜欢你么?人家不喜欢你,你就要泪流满面借酒浇愁?” “…那倒不是,可,为什么啊!我难道不好吗?连徐淙都比不上?” 杜唯珉瞥他一眼,“许云葵不是说得很清楚了么,她喜欢的是徐淙的才华,你有吗?” 刚才回来的马车上,离山已经把听到的对话完整复述了一遍。 杜陵抿了抿唇,“我没有。” “那不就结了,你再怎么好,没有惊世之才,都入不了许家姑娘的眼。” 杜唯珉收起扇子,说出第一句认真的话:“小四,你跟许家姑娘,本就不合适,只是你以前没发现而已。” 杜陵眼睛又有点泛红,两手也无意识地扭在一起,他不服气地道:“也不一定,说不定我多对她好一点,时间久一点,她就会发现我也不错呢?” “毕竟,我是皇子啊。” 杜唯珉恨铁不成钢,无奈摇头,“小四,许家嫡女的家世配你,本就不够,你还要硬贴上去?你身为皇子的尊严呢?” 杜陵抓起一盏冷茶灌进肚子里,说不出话。 杜唯珉唤了离山一声,离山从柜子上取下一个匣子,走过来将匣子里的东西都摆在了桌子上。 杜唯珉用扇柄点了点,“你看看。” 杜陵扫了一眼,湿漉漉的眼睛立刻就瞪圆了,“这,这是……” “那块月下吟诗的玉珏,是许云葵买了送了给徐淙的,这是她签的字。” “赵国公府的春宴上,徐淙被人取笑的那一套行装都是许云葵买的,各家掌柜都记了账。” “她与徐淙经常见面,每次都在城南的小酒楼,以免被人发现,这些是见面的日子。” “而她认识徐淙,是在徐淙刚入京、还在临台寺住的时候,她与徐淙一见钟情。” “……” 杜陵一张一张看过去,半晌,往后一靠,整个人都泄了力。 纸上那一排排工整的汉字并无多少佐证,可他知道,他的七皇叔有办法查到这些事,也不会对他撒谎。 他只是没想到,他心目中纯真的女孩儿,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难怪她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爱答不理。 难怪她会在赵国公府夸了他几句,却又那么心不在焉。 难怪她让徐淙牵着她的手,却不肯离他近一步,跟他多说一句话。 他自以为的真心,在她眼里,恐怕就是笑话,就是毒药。 第96章 这不是好事 良久,杜陵闭着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轻声道:“也好,原是我自作多情,罢了,罢了。” “好什么好?” 杜唯珉突然敲了敲桌子,“小四,这就完了吗?许云葵经常去国子监找你,让你以为她对你有意,许云荣是怎么在你面前说许云葵的好话,说他姐姐赞你的,你忘了?” 杜陵看过来,“七皇叔是说,他们骗我的?” “傻子,不仅是骗,人家是故意、存心、设计骗你的!” 杜唯珉从那堆纸中扒出一张,“许云葵在出孝前就因为徐淙跟家里闹过一场自尽,可许鹏明知女儿心有所属,他是怎么做的?” “让许云荣进国子监接近你,故意在你面前说许云葵喜欢你,让许云葵屡次跟你见面,还特意让周大夫人撮合你们。” “小四,如果不是许云葵今天说穿了,你想过么,事情会如何发展?” 杜陵略略一想,眼神便彻底清醒了。 “我会,我会以为我与她心意相通,娶她为妃。” “皇叔,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常平侯的手段?” 杜唯珉脸色严肃,沉沉地点了点头。 正好醒酒汤送来了,二人各自深思,静静地喝下了自己的醒酒汤。 杜陵很是怅然,“皇叔,这是不是一场梦?我明明只是遇到了一个喜欢的女子,想同这世间的其他男子一样,与心爱的人每天在一起,为什么这背后,却有那么多算计?” 杜唯珉平静地说:“因为这世间从来没有纯粹的感情,别说是天家、世家,就算是普通夫妻,未尝没有算计与妥协。” “常平侯极擅钻营,但不仅是他,你将来会遇到更多像他这样的人。” “这种手法并不算高级,小四,你之所以看不破是因为你秉性太单纯,以为你喜欢别人是真心,别人便也会真心对你。” “于皇子而言,这不是好事。” 杜陵听得出神,摇摇晃晃站起身,哈哈笑了起来,他越笑声音越大,只是那笑声苦涩难言,闻之令人心碎。 “是啊,母妃以前也经常这么说,我这性子,简直不像是皇家的人,我还以为这是夸我呢。” “怪我,怪我,怪我像个傻子,满脑子情情爱爱,活该被人利用!” “七皇叔,你早就知道许云葵和徐淙的事,却一直都没告诉我,也是这个原因么?” 杜唯珉心中泛起浅浅的心疼,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点点头。 “是,本王想过直接告知于你,可你当时与许云荣走得近,对许云葵也印象很好,如果直接说,怕你不会相信,还会生分了咱们的叔侄之情。” “好在事情,并没有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杜陵扯了扯嘴角,“七皇叔一向对我很好,我明白的。” 看着他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杜唯珉在心里叹了一声,把多余的话咽进了肚子里,起身拍了拍他的肩。 “吃一堑长一智,哭过了,痛过了,就把不值得的人忘了。” “小四,京中好的小姐那么多,将来七叔一定给你找一个真正的好妻子。” “早点回去,本王还有事要做,让离山送你。” 说着便叫离山备车。 杜陵却拉住了他的袖子。 “七皇叔,许云葵以前都肯敷衍我,现在却要跟我划清界限,是不是因为太子哥哥重用徐淙?” 杜唯珉没答话。 他继续问:“许云葵和徐淙敢这么直接告诉我私情,说明常平侯已经默认了他们的事,对不对?” “父皇已经将赈灾筹钱的差事交给了太子哥哥,朝中上下都是支持太子哥哥的,那七皇叔最近又在忙什么?” 杜唯珉这才回了头,“赈灾治标不治本,治本,必须治水。” 杜陵愣了片刻,忽然笑了。 “是,七皇叔说得对,必须治水。” “我知道了。七皇叔,这匣子,我可以拿走吗?” 杜唯珉点了点头,杜陵便将那堆纸重新放回匣子里,抱在了怀中。 “七皇叔早点歇息,小四回去了。” 他声音低沉,不复往日的轻快,转身就走的背影也有些萧索。 离山赶紧跟上去送他。 杜唯珉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小四,如果可以的话,七皇叔多希望你与喜欢的女子两心相许,共度余生。 可惜,身在皇室,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 翌日,姜珆是被许云珊叫醒的。 小姑娘天刚大亮就来了拂云苑,绷着脸站在姜珆的门口,说什么都不肯去耳房里坐。 溪琴只好唤醒了姜珆。 姜珆让溪琴开了门,许云珊小跑进去,也不管姜珆刚刚从床上起来,还披着头发穿着寝衣,一把就抱住了姜珆,抱得紧紧的。 “云珊,这是怎么了?”姜珆打着哈欠,昨晚没睡好,感觉眼睛肿肿的。 “是昨晚做噩梦了吗?” 许云珊闷闷地说,“母亲,你别伤心,他们对你不好,可我知道母亲委屈,我心疼母亲的。” “……云珊?” “昨天的事我都知道了,明明是姐姐犯了错,爹却把火撒在您头上,还说要您滚回姜家去。我一晚上没睡好,都在想我能怎么帮您。” 姜珆失笑,抚了抚她的后背,“你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办法?而且你爹说的也不算错,你姐姐出了这种差错,我这个当母亲的,当然推脱不了责任。” “可是姐姐从来不听您的话啊!” 许云珊的声音不平起来,“何止是您,还有哥哥,还有爹,姐姐谁的话都不听,爹现在却都怪到您身上……这不公平!” “母亲,您别以为我还小不懂事,我什么都明白的!爹根本就没有把您当妻子,哥哥姐姐也没把您当母亲!” 姜珆这才惊讶起来,瞪大了眼睛瞧她。 许云珊只是抿着唇,眼圈儿都红了。 “云珊,你爹娘是原配夫妻,情分自然与我不同,你爹对我不如你娘,也是应当的。” “那也不是这样不如的!” “母亲,爹对您一点都不好!” “……” 第97章 也不知是谁教的 姜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一旁的姜嬷嬷和溪琴倒轻叹了一声。 “以前我娘在时,爹天天跟娘在一起,经常和娘说说笑笑,就算出了事儿,爹也不会怪娘。” “我去吴大将军府,吴姐姐说她的爹娘也是那样的,先生说,一个和睦的家,男女主人都是相亲相爱的。” “哪像现在,母亲的拂云苑就我来的最多,爹几乎从不踏进一步,但姐姐犯了错,他反而怪您。” “所以我觉得母亲委屈。母亲照顾过我娘,嫁给爹以后对我们也很好,可是爹和姐姐、哥哥根本就没念着您的好。” “母亲,我就是想告诉您,您伤心的时候就想想我,这府里还有我,我知道您的好,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许云珊发泄一般说了许多。 她小心地抚上姜珆的眼睛,认真道:“先生教我的,为了别人伤害自己的身子,是最不划算的事了。” 姜珆的心里软成一团,静静拥着许云珊,许久才道:“好,我听你的,不生闷气。” “嗯!” 许云珊重重点头,“母亲放心,我也不会让爹把你送回去的。” “你,你一个小丫头有什么法子?” 姜珆当然不信她。 许云珊咬住下唇,显然也有些为难,但她神色坚定地说:“我也是常平侯府的嫡女,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姜珆不再逗她,吩咐溪琴打水来梳洗,让许云珊坐在旁边等着吃早膳。 许云珊一双稚嫩的眼睛都放在姜珆身上,见她还如以往一样不疾不徐地打扮,这才信了母亲真的没有伤心。 可她转念又想,要是不伤心了,岂不是说,母亲已经对爹和哥哥姐姐完全失望了么? 正想着呢,门外来了一个洒扫的小丫头。 “禀夫人,老夫人和姑小姐来了,就在院外。” “哦?” 姜珆正在换衣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勾了勾唇角。 老夫人和许鸥竟然来她这拂云苑,这可真是稀客了。 “请老夫人和姑小姐进来。” “是。” 不一会儿,许鸥搀着老夫人走进来,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昨日许鹏当众骂了姜珆一顿,她们都想着姜珆应该羞愧万分,府里的下人也该嫌弃起她,转头巴结她们这些正经主子。 可是刚才她们要直接闯进来找姜珆,守门的丫鬟却说什么都不肯开门,非要先请示过夫人再说。 难道这些人都是傻子么! 许鸥见姜珆刚刚梳洗完毕,尖声笑道:“小姜氏,你还真是心宽,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这么晚才起!” “我要是你,这一晚上都睡不着,恨不得连夜跪在哥哥门前反省呢!” 老夫人走到主位坐下,也是一脸厌恶地捂着鼻子,“小姜氏,往日你仗着我儿的偏信轻狂傲慢,如今也该懂懂规矩,给我这个婆母早请安晚侍奉。” 姜珆款款走来,却是满目疑惑:“老夫人和姑妹说的话,我听不懂。昨日明明是云葵犯了错,侯爷已经下令将她关起来了,我有什么可反省的?” “婆婆见谅,侯爷没说让我给婆婆请安,我不敢乱来。” “你!” 许鸥拍着扶手,“姜珆你懂不懂好歹,你还以为自己跟以前一样吗?现在连我哥都讨厌你了!” “姑妹,你这话我更听不懂了,要是因为侯爷发了顿火就说侯爷讨厌我,那姑妹不应该更担心自己吗?” 姜珆忽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了起来,“毕竟,云葵以前从不会背着侯爷做这么多事,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教她的?” 许鸥浑身一个激灵,脱口道:“你是你,云葵是云葵!云葵就算说错了话,以后还是可以嫁给徐公子当状元夫人,你呢!” “你在侯府有什么用!” 老夫人点头附和,“小姜氏,你自己想想,入府三年一无所出,不会理家也教不好儿女,我儿娶你到底有什么用?还不如个教规矩的娘子!” 许云珊再也听不下去了,快步走出来道:“祖母,姑姑,连爹都说是姐姐的错,你们为什么要来怪母亲?母亲怎么会没用,她对我很好!” “云珊?!” 许鸥惊讶了一下,连忙将她拉了过去。 “你疯了?你是姓许的,跟她根本就没关系,叫了几年母亲还真把她当娘了?你怎么能不帮着你姐姐,反而帮着外人呢!” 许云珊甩掉她的手,“母亲不是外人!她是爹明媒正娶的妻子,这几年相夫教子,什么错都没犯过!” “云珊!” 许鸥气得大叫。 老夫人也哼哼道:“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人家跟你说两句好话你就信了,你吃的穿的哪样不是侯府给的,竟然帮着这个女人说话!” “喂不熟的白眼狼!” 许云珊脸色一白,两行眼泪立刻滚滚而下。 刚才祖母口中的外人百般安慰她,不让她担心,可现在,血脉至亲却肆意地骂她。 她何尝不知她一食一衣都是侯府供养,可在这个看起来富贵繁华的侯府里,真正关心她、在乎她的人,却只有继母。 姜珆冷下了脸,重新将许云珊牵了回来,揽着她的肩。 “老夫人和姑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直接说个清楚,不然就请回屋去,别打扰我和云珊吃饭。” “姜珆你狂个什么劲儿……” 许鸥还要叫嚣,姜珆沉沉地扫了她一眼,她到了嘴边的话不知怎么就顿住了。 “要想来看我的笑话,甚至赶我走,你们最好带着侯爷来,不然你们也不想我到侯爷面前再去问一遍?耽误时辰。” 老夫人和许鸥对视一眼,气焰已经消了三分,老夫人开口道:“小姜氏,你管教不好云葵是事实,既然如此你就该自觉点,把手头的管家权都交出来,老老实实闭门思过。” 呵,原来是为了这三瓜俩枣来的。 也难为她们,不敢去找许鹏要大头,只能盯紧了她手上的这点子家用。 姜珆轻轻嗤笑了一声,“老夫人想管家,我可以理解,可是这事儿您还是找错了人。管家权是侯爷给我的,您应该去找侯爷要啊。” 第98章 死渣男不仅骗婚,还家暴! “姜珆你听不懂吗?你主动点交给娘!”许鸥怒喝。 姜珆恍若未闻,“要是老夫人不想去,那等侯爷回来,我主动去跟侯爷说这事儿,看侯爷同不同意,可好?” 许鸥跳起来道:“蠢货!你要是乖觉一点,娘还会为你说两句好话,否则你无子不孝,罪犯七出,迟早要被休下堂!” “七出?” 姜珆呵呵冷笑了一声,“姑妹不必担心,我昨晚已经想好了,为弥补我管教云葵不当之错,我准备为侯爷纳妾。” “等侯爷回来,我就会告诉他。” 许鸥愣了,“纳妾?” “是啊,老夫人不是介意我入府三年无所出吗?” 姜珆低了低头,“既然我生不了,那就多挑几个姨娘,为侯府开枝散叶。大姐姐逝去三年,侯爷也该有人伺候陪伴了。” 老夫人和许鸥面面相觑,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找不到理由来辩驳。 她们还以为姜珆一心爱慕许鹏,所以宁可与许鹏做表面夫妻,也不肯给他纳妾。 谁知她现在竟然愿意了? 姜珆望过去,“侯爷有了新人陪伴,老夫人将来也会有更多的孙儿孙女,你们不高兴吗?” “……高兴。” 老夫人和许鸥笑不出来。 开枝散叶当然好,可是这事儿真办成了,许鹏对姜珆的那点气肯定会立马消散,说不定还会对姜珆更加重视。 那她们俩想争个管家权,就更难了。 老夫人和许鸥彻底没了心气儿,灰溜溜地走了。 姜珆根本没把她们放在心上,送走她们,吩咐絮儿去端早饭来,照常和许云珊一起吃饭。 倒是许云珊担忧地道:“母亲,您真的要给父亲纳妾?您,就不伤心么?” 姜珆喝粥的动作顿了顿。 她缓缓咽下口中的食物,才看着许云珊说:“云珊,我作为妻子,并不得你爹的喜欢,所以,我不想为他伤心。” “刚才你不是说,先生教了你,和睦的家庭都会夫妻恩爱,就像你爹娘那样么?那我今天告诉你,夫妻恩爱也并一定能维持一生一世。” “若是有一日你的夫君不爱你不疼你,甚至连尊敬都没有了,那你就收回你对他的爱和尊敬。” “先生那句话说的很对,为了别人伤害自己都不值得。这个别人,也包含了你将来的夫君。” 许云珊捏着玉瓷勺,眼中泛着心疼,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母亲她,果真不在乎了。 当晚,门房来报侯爷回府了,姜珆便去找许鹏谈纳妾的事儿。 可是进了后院花厅,许鹏坐在里面喝茶,浑身上下却如浸了冰一般,阴鸷得让人胆寒。 “侯爷?” 姜珆轻轻唤了一声。 许鹏抬眼,见是姜珆便冷冷地勾了勾唇角。 “夫人来得正好,散值时我遇到岳丈大人了,夫人可要猜猜,岳丈大人说了什么?” 许鹏刻意放柔的声音蕴含着巨大的怒气。 姜珆低头不语。 姜文瑞能跟许鹏说什么好话?当然是为了昨天许云葵的事吵了一架。 “岳丈大人说,云葵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偷偷做那么多事,可见你我连个孩子都管束不了,真是枉为父母。” “不仅如此,现在竟然要舍四皇子而近太子,更是错上加错,迷途不知……” “啪!” 许鹏一把摔了手里的茶盏,恨声道:“姜文瑞竟说我文不成武不就,只有跟着姜家的步子走才能保侯府不至没落,让我现在改弦更张,跟徐淙和太子划清界限!” “老、匹、夫!” 他是真的气急了,摔了茶盏的手紧握成拳,仍然不停颤抖。 姜珆被溅起的碎瓷吓了一跳,连忙避让到了一边。 谁知许鹏两步走了过来,掐着姜珆的脖子问:“夫人,姜家人看不起我,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的?” 姜珆眼中逼出泪来,抖着身子仓皇摇头。 “我,我没有……” 身后跟着的絮儿连忙求道:“侯爷!姜家是姜家,夫人是夫人啊!夫人为了侯爷连周大夫人和姜大人都得罪了,侯爷不是不知道啊!” “那又如何!” 许鹏手下更加用力,“你始终是姜家人,你姓姜!我看见你就想起姜文瑞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我就恨!” “我才是常平侯,我是侯爷!你们凭什么如此放肆!” 姜珆眼中落下大滴大滴的泪珠,说不出话来。 絮儿吓得跪倒在地,不停地给许鹏磕头。 “侯爷,夫人真的没有二心,求侯爷放过夫人!” “侯爷您松松手啊,夫人快喘不过气来了!” “侯爷求您了,求您了!” …… 絮儿的头磕得邦邦响,许鹏无动于衷,姜珆却急了。 死渣男不仅骗婚,还家暴! 她沙哑地用气声道:“要是掐死我能消侯爷的气,那侯爷就再用点力,反正云葵变成现在这样,我也没脸活了。” “我对不起大姐姐,早点下去给她赔罪也好,就是可怜云葵云珊和云荣,又要守孝三年……” 听到守孝三年,许鹏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憎恨姜家和姜珆是一回事,可因为这一时气愤而杀了姜珆却不值得。 云葵已经耽误了三年,要是再等三年,别说四皇子,就连徐淙和太子的这根线,也早就飘得无影无踪了。 许鹏猛地将姜珆推到了一边。 “小姜氏,你给我听清楚,你的命现在不是捏在姜家手里,而是捏在我手里,你要想保住这夫人之位,最好想想你到底能为我做什么!” “否则……哼!” 他嫌恶地拿出帕子,重重擦手,还要泄愤般扔在地上碾着。 脖子上的压力骤然消失,姜珆瘫坐在地,猛烈地咳嗽起来。 絮儿爬过来给姜珆抚背,死命咬着的下唇却抖得不像样子。 姜珆握住絮儿的手,好容易平复了呼吸,惨笑着道:“我知道,要不是为了云葵三人,侯爷不会娶我为妻,我也知道侯爷怪我教不好云葵……” “我来找侯爷,本就是想向侯爷请罪的。” 许鹏瞥了她一眼,“哦?你打算如何请罪?” 第99章 让她给许鹏挑妾室 姜珆扶着椅子,艰难地站起身,“我自知无能,不如侯爷心意,所以愿意把手里的管家权交给老夫人和姑妹,另外我想……想找几位妹妹伺候侯爷。” “你是说,给我纳妾?” 许鹏上下打量着姜珆,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夫人现在竟然要主动给我纳妾?” 要知道姜珆一直对他很是痴迷,姜家也绝不会希望许鹏多生儿女,所以以前姜珆再怎么被许鹏拒绝,她都硬挺着没开过这个口。 现下姜珆却道:“是,我想了一夜都没想到能为侯爷做什么,只有这个,是我唯一能做的。” 她挤出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大姐姐,已经过世三年,侯爷现在纳妾,也不会有损侯爷对大姐姐有情有义的名声……我一定,一定多选几位姐妹,好好待她们,让侯爷开心。” 许鹏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另斟了一杯茶。 他瞧着姜珆颤颤巍巍,怕极了又委屈极了的模样,回味着姜珆刚才说的话,越想越舒坦。 是啊,姜蓉已经死了几年,跟姜家的关系也越来越差,这深情不移的戏码,演得够久了。 如今他要纳妾,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而且不单单是为了尝尝三妻四妾的滋味,许鹏一想到那个老匹夫会如何发怒,被老匹夫硬塞进来的姜珆又会如何痛苦,他就打心底里觉得痛快。 “夫人现在终于贤惠了,也好,这件事就交给夫人去办,我也看看夫人的诚意如何。” “至于管家权,交给老夫人和许鸥不妥,仍由你掌着——不然夫人怎么能安置好将来入府的姨娘呢?” 姜珆的身子抖了又抖,声音也颤得不像话,仍然缓缓地点了点头,几不可闻地应道:“是。” “去。” 许鹏挥了手,姜珆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她用帕子捂着脸,背影看上去萧索凄凉。 可是一转过墙角,到了许鹏看不见的地方,姜珆就放下了帕子。 娇艳的面容恢复了平静,甚至含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轻蔑。 为了许鹏这种狗男人伤心,真不值得。 絮儿咬着唇给她整理衣领,把刚才许鹏掐过的痕迹盖住。 “夫人,疼不疼?” 这丫头是真的哭得眼睛都肿了,一肚子话也只能问出这一句来。 姜珆抚了抚絮儿额头的红痕,“你呢,头磕得那么响,傻不傻啊?” “奴婢,奴婢都要吓死了……” 絮儿说着又要哭。 姜珆给她擦眼泪,牵着她往拂云苑里走,“早知道这样,就不带你来了,害你担惊受怕。我不是说了么,早就想好法子了,你得相信你家夫人。” 絮儿一路走一路听,心里这才安定了下来,只是心疼这皮肉之苦。 但两人没有走多远,迎面就碰上了容芦雪。 容芦雪这段时间也不太好过。 一开始进侯府的时候,许鹏告诉她许云葵是要做四皇子妃的,她想着进府不仅可以离情郎更近一些,更可以跟许云葵搞好关系,将来等许云葵做了四皇子妃,她也可以凭这个功劳给自己挣个名分。 因此她刻意讨好许云葵,与她相处得不错。 可是后来,许云葵私下和徐淙来往的事情曝出来,容芦雪看许云葵就有点别扭了。 明知道四皇子喜欢她,她竟然舍弃四皇子去找一个布衣学子?这许云葵到底是怎么想的?! 现在更好了,许云葵在四皇子面前把话都说死了,那就是说侯府绝不可能出四皇子妃了。 那她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教许云葵怎么和布衣出身的丈夫相处吗?! 容芦雪在屋子里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天一夜,始终没想出继续留在侯府的法子,这才来找许鹏,想求个名分。 迎面遇上姜珆,容芦雪下意识地就想走,却听姜珆叫她:“容娘子,你在这儿呢,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说。” 容芦雪硬着头皮行礼,“见过夫人,夫人有什么话?” 姜珆轻叹道:“云葵的事你应该都听说了,侯爷生了大气,把云葵都关起来了。我想问问容娘子,云葵跟着娘子学规矩的时候,可有透露出对四皇子的厌恶,可有说过要把话跟四皇子说清楚?” 容芦雪的冷汗都下来了,“…回夫人,大小姐学规矩时,从未跟我说过这些。” 这个责任,她可担不起。 “是吗?云葵一向跟我这个继母不交心,我看她和容娘子很投缘,还以为她会跟容娘子说实话呢。” 姜珆的语气清清淡淡,容芦雪却拼命地摆手道:“真没有,夫人,我没有骗你,真没有!” 姜珆心里轻笑一声,面上却仍旧蹙着眉,“唉,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云葵就算真没说过,侯爷也不会信。总归,我这个当继母的有错,你这个当教习娘子的恐怕也逃不过。” “容娘子,你要小心,侯爷还在气头上呢。” 容芦雪这才看清姜珆和絮儿脸上都有些狼狈,心里的不安更加剧烈了。 她低低应了一声,行了礼要走,姜珆却在与她擦肩而过时,忽然开了口。 “对了容娘子,还有一件事儿,我准备给侯爷纳妾,好多几个贴心人服侍侯爷,容娘子现在的院子恐怕要移一移,成么?” “纳妾?” 容芦雪心揪了起来,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姜珆转头打量着她,轻声道:“是呀,侯爷对先夫人用情颇深,这么多年也没纳个妾,我这个做继室的,自然该给侯爷张罗。” “何况侯爷正当壮年,仪表堂堂,且身份地位摆在这儿,不纳几个良妾真说不过去。” “唉…云葵我是管不了了,多纳几个年轻姑娘给侯府开枝散叶,也算是我对侯爷的心了。” “容娘子,你说好不好?” 容芦雪眼珠子乱转,目光都不知道放哪儿合适,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夫人这么大度体贴,当然好。” “娘子也这么想,那就再好不过了。侯爷已经答应了,命我尽快办,我正愁挑不到好姑娘,既然娘子见识广,到时我拿来与娘子商议,可好?” 让她给许鹏挑妾室? 容芦雪心中如刀绞一般,又疼又酸。 第100章 夫人真可怜 她再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姜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感觉到她身子发颤,便笑着走了。 等进了拂云苑,絮儿立马朝地上啐了一口:“呸!让她装清高,装纯洁!还教习娘子呢,真比爬床的奴婢都不如!” “行了,头不疼了是,骂起人来倒是有力气。” “奴婢就是替夫人气不过,容娘子以前跟夫人说话那么轻狂,也不知哪儿来的底气。” 姜嬷嬷和溪琴闻声出来,见着二人的形容都大吃一惊。 “这是怎么了?去见侯爷怎么会搞成这样?” “嬷嬷别提了,侯爷对夫人真是……” 几人进了房,絮儿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姜嬷嬷和溪琴听了都后怕不已,上前来看姜珆的伤。 “奴婢就说侯爷一点都不在乎夫人,现在跟姜老爷吵了架就拿夫人撒气,以后还不定怎么折磨夫人呢!” 一向稳重的溪琴都发了火,跺着脚骂许鹏。 絮儿也说:“除了二小姐,这一家子全是狼心狗肺。” 姜嬷嬷连忙拿了药膏来轻轻给姜珆上药,心疼地道:“夫人,这可怎么办,侯爷这是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怎么办?人家不待见,我们当然就别往别人跟前凑,上赶着让人嫌弃。” 姜珆看着白皙的脖颈上红了一大圈,想起许鹏刚才的狰狞,心中更是恨意翻滚。 原着里一直到原主死,许鹏都把这温和儒雅的人设维护得非常好,可是现在,他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但在她面前撕下面具算什么,她要的,是许鹏在世人面前撕下面具。 所有的面具。 “既然侯爷答应了纳妾,嬷嬷,明日便去请冰人说媒,多请几个冰人,多看几个姑娘,只要是身世清白、相貌好、性子好的姑娘全都看看。” 姜嬷嬷和姜珆对视一眼,点头道:“是。” * 这晚,许云荣破天荒很早就回了府,钻到书房去找许鹏商议云葵昨天犯下的事。 原来他今天本是想找四皇子好好道个歉,说和说和,说不定能把昨天的事平息下去。 可是四皇子根本没去国子监,只来了两个太监拿走了四皇子常用的物什,说是四皇子以后都不会来国子监了。 徐淙呵呵笑了两声,似乎很是惬意,其他学子不明所以,只猜测四皇子是不是玩够了,以后要到太学去读书了。 许云荣特意去跟两个太监套近乎,想问问四皇子不来国子监是什么缘由,可两个太监嘴紧得很,正儿八经地拒了他的银子,说主子的事儿,他们当奴才的不敢多问,更不敢议论。 许云荣心里没底,只好回来跟许鹏商量。 许鹏闭着眼,脑子也跟浆糊似的。 四皇子肯定是得罪了,只是好在四皇子还在进学,并无实权,会不会报复,怎么报复都不一定。 好一会儿,许鹏重重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四皇子那里就别指望了,他素有宽和的贤名,希望他真的不会跟云葵计较。” “云荣,你多盯着徐淙和国子监里,看看昨晚的事儿有没有传出去…还有徐淙,今日对你态度如何?” 许云荣摇摇头:“他没说什么,跟往常一样。” “那就好,就怕徐淙大肆张扬,你姐姐的名声就真的坏了。” 许鹏沉着脸。 许云荣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 一会儿觉得只要能搭上太子,那徐淙当他姐夫也行,一会儿又觉得许云葵这样做也太鲁莽了,万一,徐淙不行呢? “爹,姐姐就这么关着吗?” “不关起来,谁知道她下一次又会干出什么事来。” 许鹏第一次对许云葵感到失望,“云荣,爹也为了你姐姐好,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好婆家。爹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许云荣默了片刻,闷闷道:“是,爹的苦心,儿子明白。” 而远处,朝阳院的拍门声和呼唤声还能隐隐听见,响了一阵,又停了。 许云葵一开始以为许鹏正在气头上,等消了气就会放她出去。可是不论许云葵如何认错保证,不论许鸥和老夫人如何为她求情,许鹏都不松口。 他在朝阳院外又发了几次脾气,许云葵意识到许鹏是来真的,老夫人和许鸥也不敢再触霉头,两方都消停了下来。 倒是姜珆,每日都会去朝阳院外劝许云葵几句,但许云葵从不领情,还讥讽姜珆一点用都没有。 每到这时,周围的下人就会向姜珆投来同情的目光。 夫人真可怜啊,平白为大小姐的娇纵受过,还要给侯爷纳妾,心里该多难受啊。 宫宴过后,不仅常平侯府突生事端,朝堂上也忙碌起来。 初六早朝,皇上突然宣布要组建一支队伍去金河考察治水的可能性,因为时间紧迫,五天后出发,若有愿意去的尽早上折子。 群臣吓了一跳,却也只是吓了一跳,在朝上称赞了皇上几句贤名、睿智等好话,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因为皇上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要治理金河,可之前的每一次提议,一到算账环节户部和工部的尚书就会跳出来哭穷,说没钱没人,实在没办法修。 如今国库都已经拿不出钱来赈灾了,哪里还有钱治水? 且五天的时间,皇上难道就能找到治水的人才和支持的官员? 果然,第二日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跟约好了似的,又在早朝上提出那一番陈词滥调。 皇上半闭着眼睛听完,冷笑了一声,抬手就把他们的折子狠狠扔到了地上。 “没钱?没人?好,好得很。朕每年都要提,你们每年都这么回,那就是说,朕每年让你们筹钱筹人,你们都没听进去?” “朕的话,现在这么不中用吗!” 群臣又吓了一跳,整整齐齐地跪下磕头,山呼“皇上息怒!” “息怒?朕怎么息怒?年年说赈灾比治水开支少,那今年又为什么说国库吃紧,没钱赈灾?户部尚书,你来说说看?” 第101章 你的确很没用 户部尚书大呼冤枉,“陛下,连年赈灾,江南的税收不上来,国库当然吃紧……” “那早听朕的,拿这钱出来治水不就早好了吗!” “这……臣也不知道金河会年年发大水啊……”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还敢拦朕?朕告诉你,你再说一句没钱不可,朕就抄了你的家,用你的家产去治水!” 户部尚书浑身一个激灵,低头不说话了。 工部尚书见户部尚书败下阵来,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他抖着身子磕了一个头,竟然在朝堂上大哭起来。 “皇上明鉴!微臣何尝不想治水,可是微臣无用,分身乏术,实在不会治水……” 皇上凉凉笑道:“你这话倒说对了,你的确没用。工部留了历代治水的图纸记录,你不会治水,不会学么?实在你笨得不行,不会去找学得会的人么?” “你占着这个位置,放着那么多好东西不用,就会说一句无用?那你这工部尚书也不必做了!” 工部尚书大惊,“皇上!臣,臣……” “朕给你两日时间,把你们工部的人全都问一遍,谁要是再说自己学不会,那就调离工部,去守皇陵。” 皇上这话一说,工部尚书比户部尚书还萎靡,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群臣这才意识到,皇上这一次似乎是认真的。 可是皇上个月不是刚同意了太子筹钱赈灾的方案吗? 太子杜阳低沉地问:“父皇想治水一绝后患,儿臣也支持,只是治水花费甚多,这钱从哪儿来?” “太子支持就好,”皇上拢了拢袖子,收敛了刚才的怒气,恢复了往日的严肃。 “金河水患关系着百姓的口粮和国库,已经到了不可不管的地步,再怎么缺钱也必须修,否则,不止今年,明年后年,甚至往后每一年都会缺钱。” “长此下去,用不了几年,人心思变,朝廷动荡,大晏的根基就松了。” “太子筹赈灾银有功,拿这银子去治水照样是你的功劳,再者如今只是派人先去金河考察地形,到底要花多少银子,还未可知。” 皇上这话本是认真的,但听在杜阳的耳中却生了猜疑。 父皇先答应我筹钱赈灾,现在却又把我筹来的钱拿去治水? 这不就是在利用我么?! 一瞬间,他神色变幻,眸中流露出浓浓的失望,只是低垂着眼,并未让人看见。 “是,父皇说的是。” 皇上点点头,看向其余文武百官,“还有谁有异议么?” 群臣哪儿敢在这时候跳出来?都低头不说话。 皇上又重申了一遍队伍的出发时间,便吩咐退朝了。 可是当晚,雪花一样的折子呈到御书房,分析利弊的有,说治水是好但不宜太急的有,说钱要用在刀刃上也就是百姓上的也有。 真正赞成治水、为皇上提供治水良策的人却没几个。 皇上皱着眉,打开一本折子扫几眼,嗤笑一声扔到地上,再打开一本,再扔到地上,再打开一本…… 没一会儿,一大摞折子几乎全散落在地,只有几本捏在皇上手中。 他走到罗汉床上坐下,将折子放在几案上。 “瞧瞧,就这几个人是办实事儿的。朕要是指着那些人来办这件事,恐怕再给三年都是没钱没人的局面。” 皇上捏了捏眉心,很是疲惫。 见对面的人不吭声,他伸脚踹了踹,“老七,朕跟你说话你都不理?” 杜唯珉眯着眼睛半倚在软枕上,似乎睡着了,被皇上这么一踹,才慵懒地坐了起来。 “可是咱们皇上英明神武,也根本没指望他们呀。臣弟这些日子奉命找人找资料,忙得连觉都不够睡,皇兄体谅体谅臣弟。” 皇上这才缓和了神情,“只剩五天了,准备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除了姜琢之外,臣弟找了几个学过一二的老手,还找了乔方的老仆,他会带着乔方遗留的手稿一同前去。” 皇上点点头,“这就好,老七,他们到了金河要是需要什么,你一定要全力支持,事情办好了,朕重重有赏。” “知道啦。”杜唯珉坐在罗汉床上拱了拱手,“臣弟这回可是把家底都拿出来支持皇兄了,皇兄可别忘了臣弟的这份功劳,事成之后让臣弟多潇洒快活两年。” “哼,你逍遥了这么多年,朕难得托付你一件大事,你就记得快活!” 兄弟二人说笑了两句,皇上拿起一本奏折递到了杜唯珉面前。 “小四又上了一封折子,老七,这是怎么回事?” 杜唯珉清晰红润的薄唇抿了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宫宴那晚过后,杜陵回宫把自己关在书房,看着匣子里的东西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就命人去拿回国子监的所有东西,又主动请命说要跟着队伍一起去金河治水。 皇上问他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杜陵一身清瘦憔悴,却说没有怎么,只是想为父皇为朝廷办点实事。 这个理由当然说服不了皇帝,折子留中不回。 杜陵没有放弃,不仅私下找皇上,找杜唯珉,还反复上折子,态度很是坚决。 杜唯珉知道他是伤透了心,可治水不是儿戏,更何况他是皇子,出了差错怎么办? 杜陵只是认真道:“侄儿并不是单纯地想逃避什么,而是希望实实在在为大晏做点事,为父皇分忧。” “我身为皇子,读了这么多年书也够了,国子监再读下去也不过如此,难道我还能去科举不成?” “况且我很赞同父皇治水的根本解决之法,既然没人愿意去做,那就给我一个机会。” 杜陵恭谨朝杜唯珉行了一礼,“七皇叔,侄儿长大了,不会再那么冲动了。” 杜唯珉想起杜陵黯淡而顽固的神色,心底默默叹息了一声。 “皇兄,小四头一次请命,不好驳了他的一片赤诚,且金河沿岸环境艰苦,对他也是个历练。” 皇上沉默地用手指敲着膝盖,良久问道:“陵儿前些日子不是和许家姐弟走得近么?” 第102章 就说靠他们不行吧 “是,不过这事儿已经过去了,许家大小姐并无攀附皇室之心。” 杜唯珉说得简单,但一句话能透露出来的讯息已经足够多,皇上略一想便明白了杜陵为何会有这么大转变。 虽然情伤痛苦,但识破常平侯家的真面目,更值得。 他轻叹,“也好。陵儿天性单纯,需得磨砺一番才能成熟,朕也想看看,他能否脱胎换骨,焕然新生。” 杜唯珉便道:“那臣弟多派几个人手去保护小四。有皇子愿意牵头,从上到下都会对治水这事儿多几分认真,臣弟先祝皇兄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皇上拍了拍他的肩,语气真诚,“老七,你是个好皇叔。” 剩下的几日,转眼即逝。 姜珆在侯府和宅子中间打转,为了姜琢出行金河的事做足了准备。 到了出发这日,姜琢要一早到南门与其他人会合,姜珆也起了个大早,赶来送他。 夏日的天亮得早,南城门刚开,就有不少百姓进出往来,城门外不远处的送别亭旁停放了几辆奢华的大马车,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姜珆下了马车,瞧见姜琢正在和诚王说话,而不远处的亭子里还坐着四皇子杜陵及护卫他的人。 只是杜陵脸色苍白了许多,低头看书的模样太过沉稳,与之前的开朗和煦完全不同。 姜珆暗暗叹息一声,走过去和诚王见礼。 “见过王爷,没想到王爷也亲自来送行。” 杜唯珉依旧打扮得风骚高调,玉骨扇握在手中很是惹眼,他笑道:“这如今是本王的差事,本王当然要上点心了。” “嗯?王爷也要同去金河吗?” 姜珆张大了眼睛。 这位爷不是只管暗线,不在明面上挂职的么? 姜琢兴奋地说:“珆儿,不是诚王,是四皇子!四皇子带队去治水!” 杜陵?! 姜珆更惊讶了,“四皇子不去国子监了,就是为了去治水?” 这样治疗情伤,代价也太大了?! 杜唯珉点点头,“难得四皇子有这份为国效力的心,皇上就答应了。本王为了侄儿,少不得要帮他在京城支应,免得他受人掣制。” 姜琢接着道:“珆儿现在你放心了,我这一趟下江南肯定会平安归来的。现在不仅有王爷做后盾,皇上也调了很多往年的图纸书籍来,珆儿,我很有信心!” 姜琢斗志昂扬,姜珆心中的忐忑也少了两分,“哥哥,那就祝你得偿所愿,你一个人在外,一切都要当心,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 “好好好,这些话你都念叨好几天了,小小年纪怎么变得这么啰嗦……” 姜琢嘴上埋怨,脸上却笑得很开心。 姜珆看了杜唯珉一眼,有些不好意思。 杜唯珉轻咳一声,“快要出发了,有什么话你们赶紧说,以后就不太方便写信了。” “是,谢谢王爷。” 杜唯珉到送别亭去找杜陵了,姜琢见状连忙将姜珆拉到旁边。 “珆儿,侯府里可有发生什么事么?周大夫人和姜大人有没有派人跟你说什么?” 姜珆眨眨眼,“没有啊,怎么了?” 姜琢压低声音,面带担忧,“前日姜大人派管事来书院找我,说让我珍惜眼下在书院的进学机会,要是你在侯府哪天行差踏错,恐怕我就要回老家去了。” “珆儿,我知道你性子柔顺,不会故意惹事的,是不是侯府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又怪你了?” 闻言姜珆眼眶一热,前几日的心寒愤怒一扫而空,只余暖暖的妥帖。 她轻轻摇头,“不是我犯的错,是云葵胡闹……哥哥放心,我能应付,你在外头千万别挂念我。” 姜琢见她隐瞒却更加心疼。 “我早说靠族长是不行的,他能让我来京城,就能用我来拿捏你。珆儿,这一次我必要做出点功绩来,等我回来,我看他们还敢不敢欺负你!” 姜珆忽的笑了出来,“好,一言为定,那我就等着哥哥回来给我撑腰了——哥哥莫不是娶了妻就变了性子,爱说大话了?” “珆儿!” 说起远在老家的妻子,姜琢竟然红了脸。 姜珆有心哄他开心,免得他太为自己担忧,便又说了些给老家去信、告知爹娘的家常话。 没过一会儿,杜陵朝二人走了过来。 他端端正正地给姜珆作了个揖,轻声道:“杜陵谢过姜夫人,姜夫人正直无私,杜陵感激不尽。” “四皇子使不得!” 姜珆连忙避开了些,又给他回礼,“四皇子过奖了,我不过是看不过眼,尽了力所能及的一点力。” “倒是四皇子,有些事发生了也有好处,早点放下,迎接新生才是。” “便如此刻晨曦。” 五月的晨光洒在身上已有些热,但那格外浓郁的金色却能驱走人心头的阴霾。 杜陵的目光微微颤抖,很快便扯出一个笑道:“是,姜夫人说得对,重新开始才最重要。” “借夫人吉言,希望我归来时会是一个全新的杜陵。” 姜珆轻轻点头,“一定会的。” 姜琢听不懂两人打什么哑谜,目光只在二人之间扫来扫去。 杜陵收敛神思,又给姜琢行了一礼,“听皇叔说姜公子于治水一事上颇有天赋,此次出行,我也会努力学习治水相关的知识,还请姜公子如有任何想法,不必讳言,我一定会好好支持公子。” “啊这,这……”姜琢吃了一惊,也连忙回礼:“四皇子过奖。我,我也还要向前辈学呢。” “是,我们一起学,一起想办法治理金河,公子不必介意我这皇子身份,有事直说就好。” “不敢,不敢。” 姜琢应下,神情也轻松多了。 送别亭里的人都动了起来,显然人已到齐,要出发了。 姜琢不舍地看了姜珆一眼,摸了摸她的头,跟着杜陵走了。 姜珆眼瞧着他们上了马车,一长串马车往南跑了起来,渐渐远去。 他们会尽快到达安汤镇,然后在那里上船,循水路南下直达金河沿岸最危急的河段,这样比走陆路快得多。 然后…… 然后他们就会沿岸寻找可以下手疏通的地方,上报朝廷,或许会直接召集人手开干,争取让这个夏天安全度过去。 姜珆一想到那些场景,眼泪还是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第103章 子女有出息的感觉,侯爷肯定懂吧? 虽然有四皇子和诚王支持,但就算能立下功劳,这功劳也是拿命换来的。 “夫人别太担心了,本王交代过随行的人,注意保证姜公子的安全。此行主要是实地考察地形,拿出治水章程来,并不一定亲临险境。” 杜唯珉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姜珆身边。 姜珆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背过身去拭泪,“多谢王爷,只怕我哥哥会忍不住请命动土,他那个人,好不容易得了这次机会,一定不甘心空手而归的。” 杜唯珉默了片刻,轻声道:“姜公子所念之事本王知晓,本王已向皇上禀明,姜公子是你推荐给本王的,不管今夏的治水有没有结果,你们都已有一份功劳。” “只是这话不好在他们出发前明说,如今告诉夫人,请夫人安心。” 随着他话音落下,姜珆脑海中的生存值渐渐升高,竟然直接冲破了60大关。 一次涨了20个点! 但更让姜珆惊讶的是,诚王竟然会主动在皇上面前提及她。 “王爷?” 姜珆嗫嚅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杜唯珉笑道:“夫人凭自己的本事帮了本王的大忙,本王说两句话回报夫人,不是应当的么。” “况且夫人帮的不止这一桩,四皇子的事,也当好好谢一谢夫人。” “夫人放心,皇上知道这都是夫人自己的功劳,与常平侯府无关,当然,常平侯府犯了什么错,也与夫人无干。” 一股巨大的惊喜向姜珆袭来,她甚至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诚王这一番话,不仅让姜珆有了更高地位的倚靠,甚至还让皇上把姜珆从常平侯府脱离了开来。 这简直让她将来的路容易了一大半! “……多谢,王爷。”姜珆认真地行了个礼。 杜唯珉抿了抿唇,“夫人太客气了。” 可是下一瞬间,他瞧见姜珆的衣领里有一片淤青,眼中的笑意立刻就消失了。 “夫人脖子上,有伤?” “啊?” 姜珆连忙又拢了拢衣领。 许鹏那天掐得用力,淤青到现在都没散干净,她怕姜琢看见担心,今天特意穿了高领的衣裳。 没想到姜琢是没发现,倒让诚王看见了。 “……嗯,一点小伤,不碍事。” “小伤?” 杜唯珉眯了眯眼睛,那分明是指痕,怎么会是小伤? 能掐姜珆脖子的人,又会是谁? 姜珆尴尬地道:“我不想让哥哥担心,还请王爷别跟哥哥提起。” 又怕诚王抓着不放,她赶紧转了话头。 “今日的四皇子,与几日前的宫宴上相比,完全变了个人,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所以王爷没有提前告诉四皇子真相,而是让四皇子自己去发现,是故意的?” “这法子好是好,但,会不会有些残忍?” 杜唯珉垂下了眼,“夫人觉得,该如何说?” 姜珆抿了抿唇,“只要把许云葵和徐淙来往的事实摆在四皇子面前,他自然就会明白,何须让他一直陷在幻想之中。” “那夫人觉得,说了他就会听么?” 杜唯珉好听的声线里透着无奈和沉重,“若是摆出事实就能说服对方,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难办的事了。夫人须知,人在痴迷的时候,是听不进去任何反对的意见的。” “倒不如让他真的撞了墙,流了血,知道疼了,便会转头换个方向。一劳永逸,干脆得多。” “更何况身在皇室,本王还真怕他会成为夫人梦中那种只知情爱的男子,若是一次情伤能换他涅盘重生,本王觉得,很值。” 姜珆心中震了震,“王爷是想……” 杜唯珉轻盈如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头一次让她觉得沉甸甸的。 诚王今天跟她说的都是实话,她也终于认识到,诚王不仅并非纨绔子弟,且心有城府,所谋深远。 对于她来说,这应该是好事? 可姜珆莫名地紧张起来,就像好不容易从一个漩涡中爬了出来,可结果却是掉进了另一个更大的漩涡。 姜珆看着杜唯珉,杜唯珉也看着姜珆,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但就在这气氛怪异的时刻,身后突然冒一个男人的声音。 “夫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许鹏冰冷的语气如同凛冽北风,一瞬间把姜珆拉回现实。 他快步走了过来,见到杜唯珉时更多了几分怀疑。 “诚王也在这儿,这么巧吗?” 姜珆垂下眼,默默退开一步,再转过身时已经换上了在侯府时的软弱模样。 甚至还带了点惊慌。 “……侯爷来了,我在这里送我哥哥,昨日跟侯爷说过的。” “嗯?” 许鹏脱口道:“你哥哥不是在白涛书院进学吗?怎么会在这里?” …… 姜珆顿了顿,又轻声说:“哥哥是在书院读书,不过他志不在此,听说皇上想治水,他自告奋勇要去效鞍马之劳,刚刚已经出发了。” “我这几日跟侯爷提过,想是侯爷事忙,不记得了。” 许鹏不置可否,朝杜唯珉拱了拱手就算行礼,“诚王爷也是在这里送行么?” “是啊,”杜唯珉摇着扇子,笑得很开心,“四皇子头一次出京办差,本王这个做叔叔的当然要送一送。” “四皇子也去了?” 许鹏这下是真的吃了一惊,“四皇子,去治水了?怎么前几日没听到皇上提起?” 杜唯珉打了个哈哈,“皇兄没提起么?或许是觉得小事一桩,不值得大肆宣扬。” “侯爷是不是也觉得四皇子大勇若怯?平日瞧着那么温和老实的一个人,现在竟然主动请命去做这种没人愿意去的事儿,本王真是老怀宽慰啊。” 杜唯珉舒适地长出了一口气,“本王虽未娶妻生子,但这种子女懂事有出息的感觉可真好,侯爷育有三个子女,肯定能明白本王这种心情?” 许鹏脸色变幻,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难看,却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应道:“是啊。” 第104章 她不会死了 他怎会想不到,四皇子突然请命去治水,绝对是受了徐淙和许云葵的刺激。 但以四皇子的身份地位,这一趟不管成果如何,回京后都可以名正言顺入朝任职。 原本的闲散皇子,很快就会变成握有实权的皇子,那不就意味着,许云葵这一次犯下的错,代价更大了么? 许鹏心烦意乱,又朝杜唯珉拱了拱手,“既然人送完了,不耽误王爷,告辞。” 说着给姜珆使了个眼色,转身就走。 姜珆自然没理由留下,给杜唯珉行礼告别,也跟着上了许鹏的马车。 目送常平侯夫妻离去,离山忽然小声说:“常平侯对姜夫人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这哪儿像夫妻,连亲近些的主仆都不如。” “是啊,侯爷情深义重的名声是对先头那个姜夫人的,跟这位姜夫人,有什么关系?” 杜唯珉捻着拇指上的墨绿扳指,明明是俊美生艳的笑容,却偏偏透出几分讥诮来。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真是可惜了。” * 姜珆刚一上了马车,许鹏就吩咐车夫快走,他沉着脸缓缓整理衣襟,车厢里安静得有些憋屈。 姜珆识趣地坐在离许鹏最远的地方,那天过后她便刻意跟许鹏拉开了距离。 “侯爷今日不上朝吗,怎么会到南城门来?” “早上出门时听说你一早出去了,我觉得奇怪,跟来看看。” 许鹏认真地把姜珆打量了几个来回,“夫人竟然认识了诚王,这可稀奇了。” 姜珆低下头,“在临台寺初次见四皇子时,诚王就和四皇子在一起,后来在赵国公府的春宴上,也一同说过话。” “你哥哥一个初入京的举子,怎会跟四皇子一起出京办差?你可别说是姜文瑞举荐的!” 姜珆惊恐摇头,“不,不是。是书院里的一个先生听到我哥哥说过治汀水河的章程,觉得我哥哥有点天赋,所以举荐了上去,我们也不知道他找了谁。” 这其中的关节,诚王早已安排好了,特意告诉了姜珆。 可许鹏仍觉得烦躁。 “四皇子突然离京办差,一定是因为云葵和徐淙出言不逊,你明知侯府得罪了四皇子,还让你哥哥跟着四皇子一起去…你不觉得此举不妥吗!” “侯爷,我不知道啊!” 姜珆皱着眉,满脸无辜,“哥哥准备去治水的时候,我不知道云葵会得罪四皇子,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我也不知道四皇子会同去。” “一直到今天早上,我才知道四皇子竟然请了命……” 姜珆的话还没说完,许鹏就把旁边的靠枕掀了下去。 他怒喝道:“不知道不知道,现在说不知道有什么用!” “我告诉你,你以后做事动动脑子,别跟个傻瓜一样就会说不知道!” … 姜珆闭紧了嘴,用帕子捂住脸,任由他发泄。 许鹏本就爱掌控别人,最近又遇到这种糟心事儿,现在简直像个火药桶,两句话不对就要放一炮。 可他说来说去,除了怪她几句没约束好许云葵,也没有别的能指责她的地方,便很快停了下来。 姜珆一直等到许鹏的呼吸渐渐平缓,才重又开了口。 “侯爷,我已命冰人将愿意入侯府为妾的女子制作了画像名单,不知侯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既然哥哥已经走了,接下来我会专心先把这件事办好,只求侯爷能开心些。” 许鹏呵呵笑了两声,“夫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好,既然是夫人主动提出纳妾,那自然随夫人安排。” 他斜眼看着姜珆的头恨不得埋进袖子,竟觉得特别畅快。 姜珆越痛苦,他越高兴。 闻言,姜珆默默地点了点头。 好,这可是你说的,随我安排。 * 回府后,姜珆以要睡回笼觉为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 点开第三个焕发蓝光的宝箱时,姜珆的手都在颤抖。 65了点啊,她终于可以在系统里改变剧情走向,改变自己的结局了! 果然,箱子被点开后,里面飞出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请选择是否改变宿主死亡结局。” 姜珆毫不犹豫地按了“是”。 第二句话是:“宿主所赚取银两都可为宿主增加相应的生存值。” 后面写着每一万两白银,等于1点生存值。 姜珆立刻点了添加。 刚刚升到65的生存值继续往上攀升,很快就到了73的位置。 太好了! 姜珆心中长久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放松了,她摊开手脚抱住大大的软枕,在床上打了几个滚。 她不会死在明年春天了,她不会再那么孤苦无依了! 那接下来…… 姜珆睁开眼睛,看着屋顶那黑黢黢的房梁。 下一步,如何从常平侯府全身而退,也该提上日程了。 因为姜珆出手大方,给的谢媒钱多,因此得知消息的冰人都十分卖力,一趟一趟往常平侯府跑。 如今姜珆的拂云苑里已经摆满了未婚女子的家世资料和画像,她拿出自己整理资料的看家本领,尽职尽责地将这些女子按家世、性情、相貌分门别类。 然后从其中选出最出色的女子,私下去找容芦雪出主意。 “容娘子你瞧,这位周姑娘长得好,一看就是好生养的模样。” “这个吴姑娘也好看,楚楚可爱,我见犹怜。” “还有这个郑姑娘,她的脸型和眼睛像我大姐姐,哦,就是云葵她们的亲娘……” 容芦雪越听脸越白,端着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她忍不住问:“夫人你就一点都不伤心吗?这么用心给侯爷纳妾,拱手把自己的丈夫让给别人?” 呵,你不是给侯爷做了几年的外室,占了侯爷好几年么,现在也好意思在正头夫人面前说这种话? 姜珆露出落寞的神情,“容娘子,我伤不伤心又有什么用,最重要的侯爷开心。如今侯爷为了云葵的事闷闷不乐,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容芦雪面色变幻,似是害怕似是怨怼,良久,她下定决心般咬了咬唇,将那些画像推了推。 “夫人贤惠,夫人挑选的人,我想侯爷都会喜欢的。” “容娘子也这么觉得么?那我就放心了,等侯爷回来,我就去跟侯爷说。” 姜珆瞧着她不安的样子笑了一声,告辞出了西风阁。 第105章 添人进口,坐享齐人之福 絮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扶着姜珆往拂云苑走,贴在她耳边低低地说话。 “容娘子最近每天都会去找侯爷,可是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有人还听到了她在侯爷面前哭。” “吵架了?” 絮儿重重点头,“她似乎在求侯爷什么,侯爷不答应,每天容娘子都要让婢女煮了鸡蛋来敷眼睛。” 姜珆轻轻嗯了一声。 能求什么? 许鹏纳妾在即,她当然是希望求个名分,长长久久地留在侯府。 絮儿顿了顿,又犹豫地说:“夫人,还有一件事,容娘子最近食量大减,而且,而且荤腥的菜都不吃了,清早还会吐。” 嗯? 姜珆站住了脚。 容芦雪怀孕了么? 呵,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她微微一笑,伸手摘下枝头一朵盛开的栀子,放在鼻尖轻轻闻着。 “容娘子毕竟是府上请的西席,好好看着,有事就来回我。” “是。” 当日晚间,姜珆听说许鹏回府时心情不错,吃完了饭便带着那些画像去找他。 “…我也不知道侯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所以挑了一些给侯爷看看。” 姜珆低着头,眼下两道不深不浅的青色,瞧着似有些神伤。 许鹏看了她一眼,信手翻了翻,见这些女子都容貌出色、各有特点,不禁满意地点点头。 “夫人果真是用心了,放这儿,等我选好再告诉你。” “是。” 姜珆转身要走,许鹏却叫住了她。 “我这里另有一个人,要请夫人前去商议纳妾之事。” “哦?是谁?” 莫非是容芦雪? “吏部主事刘威之女刘黛。” 许鹏得意地笑了起来:“徐淙想见云葵见不到,只能来找我,所以我就让他牵线搭桥,与太子见了一面。” “太子与我相谈甚欢,听说我要纳妾,所以推荐了刘黛。” 姜珆听明白了。 许鹏这是彻底绑在太子这条船上,跟姜家分道扬镳了。 这吏部主事刘威肯定是太子的人,太子愿意让许鹏纳太子阵营的女子为妾,自然表示愿意接纳许鹏。 呵,他倒真有本事,给了个机会就抱上了太子的大腿。 就不知,他能帮太子做什么? 姜珆沉吟了片刻,轻声问道:“吏部主事是六品官,刘家姑娘是嫡是庶?她这个身份,要比那些女子都高……” “当然,刘黛入府是贵妾,怎可和其他人相比?挑个好日子,好好操办一下,要给刘家一些颜面。” 贵妾,那就是仅次于姜珆之下,并且还要操办宴请,许鹏对刘黛的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姜珆的身子晃了晃,声音越发低,“……是。” 许鹏现在就喜欢看着姜珆痛苦,他还偏要走近姜珆,伸手在她额上轻抚,好似亲昵。 “夫人,这次的事儿很重要,要是出了差错,可别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姜珆把脸埋进帕子里,慢慢点了头。 翌日,姜珆一早就叫了冰人上门,请她去刘家提亲,说明常平侯府想纳刘威之女刘黛为贵妾。 冰人满脸堆笑地出了府,姜珆也将这件喜事告知了府中上下,挑聘礼、选院子、置办酒宴家具下人等事情都得提前操办起来。 消息传到西风阁,容芦雪哇的一声就吐了,吐得眼冒金星、腹中泛酸。 伺候的小丫鬟吓了一跳,连忙给她拍着后背,“娘子注意身子啊!您肚子里……这事儿实在瞒不得了,您还是告诉侯爷!” “侯爷……”容芦雪惨白的脸浮上苦笑,“侯爷马上就有新人服侍,哪里还记得我?” 她这些日子天天去求侯爷给个名分,哪怕是最末等的妾她都愿意,可是侯爷每次都说时机不好,坚决不肯松口。 她知道,侯爷对她的新鲜感已经过了,所以她害怕,就算她腹中怀有骨肉,也博不来一份承认。 小丫鬟哭道:“那可怎么办?娘子好歹也是服侍侯爷几年的人,现在又怀着侯爷的孩子…总不能就这么等着肚子大?” 容芦雪慢慢地漱了漱口,重新躺回床上。 她当然不能干等,但怎么做,她得好好想想。 刘家很快给了答复,一切按部就班,接下来的礼节在两家的默契下进行得很顺利,也很快。 商定好纳妾宴请的日子后,许鹏很是开心,特意命厨房多加几个菜,召大家一起吃饭,就连被关了许多天的许云葵也被放了出来。 宽敞的花厅里,众人围坐在一桌,许鹏宣布半个月后将迎贵妾入府后,只有老夫人高兴地直拍手。 “好,好,我儿多年终于又有知心人了,这府里啊,也该多生几个孩子,热闹热闹了。” 老夫人频频朝姜珆看来,试图在她脸上找到伤心欲绝的痕迹。 可姜珆端着疏离浅淡而又不失礼的笑容,也在道贺,“恭喜侯爷。” 这皮笑肉不笑,根本不是老夫人想看到的悲戚痛苦,她撇了撇嘴,心道这小姜氏以前被她儿子冷斥两句就哭得要晕死过去。 现在竟然不哭了! 不过许鹏已经一心认定姜珆很痛苦,所以并不在意。 只有许云珊一直在不停地瞧姜珆的脸色。 另一边的许鸥附和了两句,许云荣一脸无所谓,倒是许云葵,好不容易放出来了,可脸色还是很难看。 “爹,您为什么要在这时候纳妾?今年不该以我和云荣的婚事为主吗?” “而且纳妾就算了,还一次纳两个……爹,这容易让别人以为你是好色之辈。” 不错,除了刘黛以外,许鹏另外选了个年轻可爱的普通女子,想纳为贱妾。 只不过现在一切要以刘黛为先,贱妾入门不必宴请,自然也放在刘黛进府以后。 许鹏瞥了许云葵一眼,只说了一句“大人的事,你们少管”,看起来不打算像以前那样哄着她。 姜珆开口道:“云葵,你们姐弟的亲娘故去三年,侯爷也思念不已,可是日子总要接着过,人要往前走。” “你们放心,只是纳妾,你们还是侯爷最疼爱的子女,府里也没人能越过你们去。” 许云荣撩下茶盏,“是啊姐姐,自从娘走后,爹身边就一直没个女人伺候,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爹纳妾是好事,我支持爹!” 第106章 在我眼皮子底下勾引我爹! 这话夹枪带棒,又在暗讽姜珆一点地位都没有,自然赢得了老夫人和许鸥的认可。 许云葵顿了顿,到底没说出什么别的话来。 正在众人高兴的时候,容芦雪浅笑着走了进来。 “原来大家都在这儿,大小姐,你终于出来了。” “容娘子!” 许云葵起身相迎,“我刚刚才出来,还想着等会儿去找你说话呢。” 许鹏面不改色地吹了吹浮沫,凉凉地问:“容娘子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有事要跟侯爷说。” 许鹏的面色更冷,“何事要在这里说?” 容芦雪敛了笑容,放开许云葵的手,走到许鹏旁边径自跪了下去。 她带着哭腔道:“侯爷,我腹中已有您的骨肉,求您给条活路。” “什么?!” 众人犹如被雷劈了一般,全都吓了一跳。 许鹏猛地转过头去看她,那目光森冷中带着探究,似在判断她这话是真是假。 老夫人叫道:“鹏儿的骨肉?怎么会……你跟鹏儿?” 许云葵和许云荣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容芦雪和许鹏,不知该说什么。 姜珆也愣了。 容芦雪没有私下告诉许鹏,竟然选择在所有人面前直接坦白?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失手”打碎了茶盏。 “容娘子……侯爷,她,她说的是真的吗?” 姜珆颤抖着身子,两手紧紧攥在一起,盯着许鹏。 可许鹏还在打量容芦雪,并没有回答姜珆的话。 姜珆等了几息,见许鹏还不说话,便起身对溪琴道:“快去让王管家请个大夫,相熟的,嘴严的。” 溪琴点点头,跑着出去了。 容芦雪这才抬起头,一张没有血色的脸上满是泪痕,笑容惨淡。 “侯爷,芦雪说的是真的,芦雪真的有孕了,是您的孩子啊。” 却听有人道:“容娘子,就算您有孕,怎么见得就是我父亲的呢?” 姜珆惊讶地低头,竟然是许云珊说话了。 她不知何时走到姜珆身边,望着容芦雪的脸上竟有隐约的怒意。 “您是教习娘子,住在后宅也会接触到男子,无媒无聘身怀有孕,张口就说是我父亲的,这合适吗?” 容芦雪的哀求僵在了脸上,一下子哑了声。 因为许云珊这话,表面上是在说不相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许鹏的,实际却是在指责容芦雪不守妇道、伤风败俗。 教小姐规矩的教习娘子竟然未婚就有了身孕,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让主家小姐都跟着坏了名声? “啪”的一声,许云葵砸了一个茶盏。 许鸥开口问:“哥,你真的跟容娘子?” 容芦雪重又低下头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瞧着真是可怜。 许鹏终于收回了视线,又端起了茶盏,却仍没有回答大家的问话。 而是面无表情地道:“等大夫来了再说。” 等大夫来,诊清楚是否有孕再说。 可许鹏没有否认和容芦雪的关系,众人便都明白,如果容芦雪真的身怀有孕,这孩子一定是许鹏的。 花厅中一时陷入一种难堪的安静中。 姜珆感觉到身旁的许云珊在发抖,小姑娘咬着下唇,后背挺得笔直,脸上却是濡湿一片。 她心疼起来,连忙拉着她重新坐了下来,在她背上轻轻抚着。 突然得知自己的老师和爹竟然是这种人,她一定很难过。 许云珊靠在姜珆身旁,没有哭出声,而是在姜珆的袖子里埋了一会儿,接着便坚决地擦掉了眼泪,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大家各自喝茶、沉默,没有一个人离开,也没有一个人去扶地上的容芦雪。 还好,大夫来得很快,王管家亲自引了进来。 姜珆这才让容芦雪的丫鬟把容芦雪扶了起来,搀到一旁的圈椅上坐下。 容芦雪微微蹙着眉,伸出手来给大夫诊脉,不一会儿,那大夫说:“夫……姑娘身怀有孕,胎像不稳,要小心调养。” 老夫人问:“几个月了?” “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确实是来侯府才怀上的。 许鹏点了点头,命王管家送大夫出去开药,王管家会意,自然会好好交代大夫别乱说话。 容芦雪这才又看向许鹏,“侯爷,这回您该相信我了,这真是您的孩子。” 许鹏不置可否,原本平静的脸上忽然扬起一抹笑来。 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熟悉许鹏的人都知道,他生气了。 许鹏轻声问,“你想要什么?” 容芦雪惶恐极了,咬着下唇,泪水浮在眼眶中欲落不落,半晌才极低地说:“我,我只想留在侯爷身边。” “除了这个呢?” 容芦雪非常坚决地摇头。 姜珆心下嗤笑了一声。 她倒是聪明,没有把三年外室的事说出来,若是她敢透露一句,恐怕这会儿许鹏已经翻脸不认人,跟她撇清关系了。 老夫人试探地问:“鹏儿,既然是你的孩子,那就留下,云珊都十二了,这府里也该添几个娃娃了。” 许鹏闻言瞧了姜珆一眼。 姜珆垂着眼,脸上看不出喜怒。 老夫人立刻道:“小姜氏!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让人扶容娘子回去修养,这可是你入府以后的第一个孩子!” 姜珆木木地说:“侯爷未曾发话,我不知该如何处置。”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生孩子你不会,安排人你也不会么……” 许鹏打断老夫人的话,吩咐道:“容娘子跟了我一场,就留在府中做姨娘,她家中无人,其他的规矩一律不用,按姨娘的份例拨银子和人手伺候就是。” 姜珆继续问:“还住在西风阁吗?” 许鹏顿了顿,“容姨娘要养胎,迁到僻静点的地方,西风阁留给刘黛住。” 容芦雪刚刚添了两分笑模样,立刻就被这无情的话语打懵了。 连西风阁都要让给那个刘黛? 许鹏说完就起身走了,他用力甩了下衣摆,脚步迅疾,昭示着他心中不虞。 许云葵冲到容芦雪面前,指着她恨声道:“好啊,好啊!在我眼皮子底下勾引我爹!” “这就是你说的闺中清誉,这就是你教我的规矩?下贱!狐媚子!” 第107章 我既希望你没有不高兴,又怕你没有不高兴 容芦雪只当做没听见,低着头不说话。 许云葵更生气了,抡起胳膊要打她,身后的李妈妈连忙去拦。 “小姐!容姨娘现在怀着侯爷的孩子呢!” “云葵,打不得!等她生完孩子!”老夫人也叫。 许云荣和许鸥一齐上去拦住许云葵,拉着她往外走。 “云葵,她现在就是个姨娘,你跟她置什么气。” “不值得不值得,你是嫡长女,她就是个下人。” “行了,以后别说她教过你规矩,反正外人也不知道,就当没这回事儿。” …… 老夫人见容芦雪没事儿,这才松了口气。 “容姨娘,好好养身子,好好把孩子生下来,这可是咱们侯府的儿子,你后半辈子好不好过,就靠这个孩子了。” 她转身要走,瞧见杵在旁边的姜珆,又多了几分畅快。 “小姜氏,你是当主母的,府里的妾室有孕也是喜事,你给我睁大眼睛盯好了,千万不能故意怠慢。要是让我知道你对容姨娘不好,我一定重重罚你!” 姜珆忽然抬眼看她,轻轻地笑了出来,“老夫人说什么呢,侯爷多了个孩子,我当然高兴,怎么会对容姨娘不好呢?” 老夫人却抖了抖身子,仿佛见了鬼一般,扔下一句“你知道就好”,扭头赶紧走了。 花厅里只剩下容芦雪、姜珆和许云珊。 许云珊拉了拉姜珆的手,“母亲……” 姜珆回握住她,轻声说:“云珊,我要先安排容姨娘,你要不要先回去?” 许云珊抿了抿唇,将眼里的泪意抿回去,哑着嗓子说:“我陪母亲一起。” 姜珆便看向容芦雪,讥诮地喊出她如今的身份:“容姨娘。” “走。” 说罢转头牵着许云珊先走了。 容芦雪跟在后头,走出花厅来,抬头见天已黑透,银月却被乌云遮得严实,连一点光都不透。 院子里的路只能依稀辨认,就如她此刻的心境,忐忑不安,却又只能往前。 几人沉默地往西风阁走,谁都没有兴致说话,遇到的下人无声行礼,只有晚风吹动树叶,沙沙,沙沙。 一直到了无人处,姜珆才开口道:“容姨娘,侯爷生气了。” 容芦雪虽然没有家人,但怀着孕就要被赶到僻静院落,且一应流程都不走,甚至连摆一桌改称呼都没有,这已经说明许鹏是不得已才留下她的。 且许鹏本就喜欢唯命是从的女子,容芦雪几次求名分未果,今日就算仗着身孕留了下来,将来也不会再得许鹏青眼。 容芦雪低声说:“我知道。” “后悔了么?” 她咬了咬牙,木然道:“我不后悔,我有了侯爷的骨肉,当然要留在侯爷身边,生下他,这是我唯一的路。” “可你要是一开始就没有委身于侯爷呢?” 姜珆双眸明亮,语气清清泠泠的,“你曾是宫中女官,做正经的教习娘子足够养活自己了,再找个好人成亲生子,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么?” “像现在这样,刚才还被人尊一声容娘子,现在却成了下人般的姨娘,让人指着鼻子骂都还不了嘴,难道就好了?” 容芦雪没有说话。 当初,是她贪慕常平侯的富贵和宠爱,不愿意当那普通人的妻子。 现在,也是她一心谋算要留在侯府,哪怕被许云葵和许云珊瞧不起也在所不惜。 后悔? 她没资格。 姜珆没再说话,倒是许云珊念起了读过的书:“富与贵,人之所欲;但若不以正途求之,得到了不会长久。母亲,圣人说的话真对。” 回到西风阁后,姜珆吩咐姜嬷嬷多安排两个人伺候容芦雪,又让今日的大夫定期来给她复诊。 她想了想,决定把容芦雪安排在西北角的院子里,那里与主院落隔着花园,倒适合她养胎。 “你且安心养着,一应吃喝都不会短你的,缺了什么只管跟我说,或者跟王管家说。还有……” “我不会对你的孩子动手的——没必要。” 容芦雪默了默,蹲身行了个礼,“我知道夫人性子好,多谢夫人。” “嗯,那你歇着。” 姜珆交代小丫鬟好好照顾容芦雪,很快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许云珊悄悄瞧了瞧姜珆的脸色。 “母亲,你好像没有不高兴。” “我既希望你没有不高兴,又怕你没有不高兴。” 姜珆被逗笑了,捏了捏她的脸蛋问:“这话说的,绕得我都快听不懂了。” 许云珊小小声,“爹做了这样的事,连我都生气,我舍不得母亲生气难过。” “可母亲不高兴,说明您还在乎爹,如果没有不高兴,就是根本不在乎爹,更不在乎爹做的这些事了。” “我又觉得难过。” “母亲,你这么好,为什么爹就不能像对娘一样的对你呢,为什么哥哥和姐姐都要凶你呢?” 许云珊大大的眸子里满是困惑。 可惜姜珆无法回答。 姜珆只能认真地告诉她,“云珊,有一天我决定接受现实,不再去讨你爹的喜欢,从那天起,我就不会为了他纳妾生子不开心了。” “这常平侯府里,我只会为了你不开心。” 许云珊又问:“如果爹将来对那个刘姨娘很好很好呢?” “与我何干,她越不过我去。她敢来我面前放肆,我就不会放过她。” “云珊你记着,也跟你没关系,你是常平侯府的嫡次女,姜家的外孙女儿,你活你的,别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乱了阵脚。” 许云珊沉默不语,半晌才问:“母亲,你在侯府,是不是过得不开心?” 姜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送许云珊回到了她的蔷薇院,分别时才轻轻地说:“是有很多不开心,但看见云珊时,我就会开心。” 许云珊张大了眼睛,认真地看了姜珆好一会儿,才行了礼回房去。 * 第二日,王管家就命人将容芦雪的东西都搬到了西北角的柳院,这边容芦雪的东西搬出来,那边给新姨娘刘黛新买的物品又搬进去。 一进一出之间,容芦雪更显凄凉,连下人见了也没什么好脸色。 第108章 她恨不得纳十个八个姨娘 府里少了个教习娘子,多了个容姨娘,还多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这些改变却未泛起任何涟漪。 纳妾照旧,宴请也照旧,因为妾室不能用正红,姜珆便命人买了玫红色的料子装饰,好凸显那个贵字。 一张张请柬发了出去,很快两家便过了礼,刘家的嫁妆抬进了常平侯府,刘家的下人也开始在府里走动。 她们来见姜珆时礼数周到、小心翼翼,姜珆非常大方,命府里的下人对刘家人客气些。 这可是侯爷看重的妾室,以后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到了正日子这天,侯府大开中门,堂前广设宴席,倒是自姜蓉去世后,头一回这么热闹。 男客那边自有许鹏和许云荣去操心应酬,女客这里有一些夫人与姜珆见过几次,有一些夫人只听说过,姜珆端着笑容一一寒暄认识,一言一行挑不出任何错儿,分明是个极贤惠端庄的夫人。 “姜夫人。”一只手拉了拉她。 姜珆回头看,是高怡县主。 高怡县主板着脸,把姜珆带到一旁,低声问:“他一纳就是几个,你还替他操持得这么好?你别把自己气死了!” 姜珆真心地勾起了唇角。 也只有高怡县主这样真性情的人,才会关心她心里好不好受。 不过,为什么不操持,因为她纳妾宴席办得好,这几日的生存值已经涨到了78。 早知道这么容易,她恨不得一次就给许鹏找十房八房姨娘,让他夜夜笙歌,日日做新郎。 她好早点拿着黄金过逍遥日子去。 “多谢县主关心,不过我有什么可生气的,不值得。” 高怡县主愣了愣,似是松了一口气,眼中却又泛起心疼,“你啊……” “县主是来喝喜酒的,更不应该生气,”姜珆拍拍她的手,还朝她眨眨眼,“说不定一会儿有好戏看。” 话音刚落,有婆子来报,新姨娘迎到府了,要给夫人敬茶。 虽说是贵妾宴请,但总不能跟娶正头娘子一样拜天地高堂。妾室入了府,在宾客面前给夫君夫人敬一碗妾室茶,这就算过了明路。 姜珆今日特意打扮得大气奢华,宝蓝色番缎长裙上牡丹盛开,金玉珠钗摇曳生姿。 她和许鹏一起走上主位端坐,看着玫红色的身影款款走到她跟前,低头跪了下来。 “妾拜见夫君,拜见夫人。” 早有下人奉上了两杯茶,刘黛说一句,磕一个头,敬一杯茶,许鹏喝了茶,给了个红封,姜珆打量了她一眼,也喝了茶,从腕上褪下一个玉镯给她。 “妹妹生得好,我这个做姐姐的,希望你早日为侯爷开枝散叶。” 刘黛很美,圆润的鹅蛋脸,琼鼻小口,一双丹凤眼妩媚婉转,勾人的很。加上身段婀娜,前凸后翘,难怪几步路就能走得风姿绰约。 纳妾纳色,太子给的女子,果然别致。 刘黛抬起眼,早熟的脸上妆容明艳,她对姜珆笑得很客气,“多谢夫人。” 许鹏也对姜珆的举止很满意,让人扶着刘黛去了后院,又跟姜珆一起去招待客人。 席开酒热,宾主尽欢,本是一切都顺顺当当的时候,忽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 “容娘子!你是容娘子!” 姜珆回头望去,竟是容芦雪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前院。 一个瘦高的侍女站在她面前,正要上去拉她:“容娘子!我还当见不到你了呢,你怎么会在这儿!” 容芦雪本就黯淡的脸色一片苍白,望着那侍女的眼中透出惊恐。 她转头要走,“不,我不是,你,你认错了。” “哎你就是啊,你就是容芦雪啊!” 那侍女扯住她不放,“容娘子,你不是被相好的接走了吗?怎么沦落到做奴婢了?” “你那相好的养了你四年,怎么没带你过好日子呀?” 容芦雪更加慌张,顾不得再跟她说话,只想拼命推开她的手,可是侍女抓得太紧,她护着肚子,根本挣脱不得。 这地方离宴席太近,拉扯的动静早就惊动了一众女客和下人,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尤其说的还是相好这类八卦的话题,不少人的耳朵都支了起来。 姜珆大吃一惊,连忙走过来命丫鬟分开二人。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这女子是哪儿来的,是不是认错了人?” 那侍女脱口道:“我是冯夫人的侍女,我和容娘子同住一条胡同好几年,怎么会认错?” 一个胖胖的夫人挤出来给姜珆行礼,“侯夫人,这是我新买的下人,不懂规矩,惊扰您了。” 她踢了一脚那侍女:“丽娘,今天什么场合你在这里乱说话?扰了侯爷的宴席,拿你的命都不够赔!” “夫人,我没有乱说话,这真的是我认识的容芦雪容娘子。” 丽娘知道姜珆是侯府夫人,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给冯夫人磕头。 “她一个人在榕树胡同住了四年,您可以去问!” 姜珆瞧了容芦雪一眼,她被丫鬟扶着,侧着身子偏过头,虽然身子在轻轻颤抖,可却没什么话都没说。 姜珆沉下脸来,“不管你是不是容娘子的邻居,你既是冯夫人的下人,还是小心服侍你主子为好,平白污人名声的话可别乱说。” 冯夫人道:“是啊是啊,你怎么能开口就说容娘子有相好?难道你瞧见了?” “当然瞧见了!她一个弱女子独居,既无生计又有下人,平日里来来往往都是男人和马车,时间长了谁不知道啊。” “被人养了四年啊,可真不容易。” 丽娘口齿清晰,刻薄的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神情,一字一句犹如利刃,划开了容芦雪清纯的外表。 冯夫人和丽娘明显一唱一和,到了现在,谁都瞧出这里头有问题了。 可比起大庭广众揭露真相的冯夫人和丽娘,众人明显对容芦雪更鄙夷。 今日到场的都是各家夫人,对于外室这种存在历来是最痛恨最厌恶的。 虽然不知这容娘子是谁家的人,但这也不妨碍她们用恶毒轻蔑的目光瞧她。 第109章 什么情深义重,啊呸呸呸! 姜珆却晃了晃身子,震惊地走到容芦雪面前,“她说的可是真的?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容芦雪泪流满面,拼命摇头,慢慢地跪在了姜珆面前,“夫人,求求你,求求你……”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 容芦雪死死咬着唇不说话。 那边冯夫人又问:“丽娘,那你可知她相好是谁?” “夫人啊,既是外室,当然要藏着掖着,怎么好随便被人看见?” 丽娘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过我昨日听说,容娘子是被她相好接走的!她熬了三四年,终于熬出头了!” !!! 众夫人的眼神中又添了一丝幸灾乐祸。 如果是这样,那这容娘子如今是谁府上的人,她不就是谁的外室?! 可谁知丽娘这句话说完,别人还没什么反应,冯夫人先变了脸色。 她抓住丽娘尖声问:“你再说一遍,她被谁接走了!” “包养她的男人啊!”丽娘莫名其妙,“她这种女人不是跟着养她的男人走了,还能跟谁?” “什么?!贱蹄子你怎么不早说,你怎么不早说!” 冯夫人劈手给了丽娘一耳光,丽娘被打得头发都散了,当下也不顾脸面规矩,坐地撒泼。 “我特意回胡同打听的消息,夫人没问我我怎么说?你只说让我知道什么说什么啊!” “你这个下贱胚子,你坏了大事了!” 冯夫人和丽娘一顿撕打,其他人热闹看得欢,却不明白冯夫人为什么生气。 可那边的姜珆全身都抖了起来,踉跄着走了几步,终于一头栽倒。 絮儿扑上去高声哭喊:“夫人,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高怡县主也大惊失色,连忙过去查看,姜珆竟然晕了过去,人事不知。 “絮儿快叫人来扶你家夫人啊,这是累着了还是怎么了?” 絮儿只是哭:“容,容姨娘……夫人!身子要紧啊!” 高怡县主等不得了,叫了自己的丫鬟过来扶起了姜珆,让絮儿引路回房去。 冯夫人见姜珆晕了,什么话都不敢再说,悄摸摸拉着丽娘就跑了。 其余的夫人们这才回过点味来。 刚才那婢女唤容姨娘,这容娘子该不会是……常平侯的外室? 否则常平侯夫人怎么反应那么大,冯夫人为什么突然打丽娘? 正头娘子给夫君操办纳妾宴,却无意中得知夫君竟然养了三四年的外室,还把外室悄悄接进府里来了? 这谁受得了这个刺激啊! 而且常平侯不是一直跟先夫人伉俪情深的么?以至于先夫人去世后,他只续了弦好照顾三个儿女,妾室姨娘却一个都没有的。 原来私底下竟然养了外室? 若按时间推算,三四年的时间……那就是先夫人还未去世,这外室就养上了。 众人眼中的兴味更浓。 什么情深义重,什么只爱发妻啊,啊呸! 啊呸呸呸! 就是可怜了姜夫人,被蒙在鼓里这么久,真惨。 这边的动静太大,终于有人去通知常平侯许鹏。 许鹏赶到时,听到的就是有人认出容芦雪是别人包养的外室,且被包养的人接了回家,而姜珆听说这件事,当场就晕了过去。 挑事的冯夫人和丽娘早已不见踪影,容芦雪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姜珆被高怡县主扶回了院子,剩下一众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中的嘲弄赤裸裸的。 你装什么装,原来你也是那种沽名钓誉、偷腥不够的男人! 一身玫红色喜服的许鹏气得脸色铁青,眼睁睁看着本该开心的日子,一不留神就变成了他暴露真面目、被人取笑的时刻。 偏偏什么话都说不得。 他强撑着一脸笑,假装与容芦雪并无关系,吩咐王管家快去给夫人请大夫,再过来照应送夫人们归府,总算应付了过去。 只是再如何粉饰太平,好好的宴已经坏了,常平侯许鹏养外室的消息也散出去了,恐怕不用几天,就会散得满京城都知道。 许鹏端着笑容送客,只觉得心里的火越烧越旺,旺得他快要忍不住了。 等几个重要的客人送完,他扯过王管家顶着,自己返身回了后院。 * 今日的西风阁焕然一新,不仅处处用玫红色的布装点,连灯笼上都蒙了玫红。 刘黛坐在床上欢喜等着,想着刚才见到的常平侯,虽然年岁较长,却相貌堂堂、文质彬彬,之前做小的那点不甘愿就散了。 可突然间,门被重重推开,常平侯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却带着莫名的寒意。 刘黛妩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侯爷?” 许鹏压着火气问:“我问你,那个冯夫人今天在宴席上大闹,是不是你干的?” 刘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仍然一脸懵懂地问:“宴席?黛儿不在席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侯爷,怎么了?” “冯氏是你娘家的亲戚,不是你做的还有谁?你少给我装糊涂!” 刘黛这才咬了咬唇,撒着娇道:“侯爷,冯夫人是我娘的姐妹,可她说了什么,黛儿真的不知道,侯爷要是生气,黛儿给侯爷赔罪可好?” 说着她轻轻依偎过去,把自己送进男人的怀抱。 可是许鹏一把推开了她,接着一耳光就扇了上去。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刘黛和屋内外的丫鬟都懵了。 “侯爷?!” 刘黛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瞧着许鹏。 她可是太子指过来的女人,侯爷竟然在纳她这一日就打她的脸?! 许鹏阴冷地笑了起来,“跟我玩心眼?你还不配!我告诉你,既然进了我常平侯府,就收起你那些娇纵肆意的脾气,乖乖听我的话!否则……哼哼。” “今日的事,如是能善了则罢,要是不能,我就让你爹接你回去!” 说罢他转身就走。 刘黛顾不得脸,连喊了几声“侯爷”,可许鹏头都不回。 她只好拽过一旁的嬷嬷,吩咐她赶紧去前院打听消息,看看冯夫人到底干了什么,定好的计策难道出了岔子? 好不容易做了侯府的贵妾,她才不要回去! 第110章 不允,难道我就委屈一辈子么? 拂云苑。 姜珆自回来就一直在昏睡,絮儿、溪琴在旁小心伺候,连高怡县主都没走。 高怡县主进府后已经知道了容芦雪是侯爷新纳的容姨娘,而且是以教习娘子为名进府,突然说有了侯爷的孩子,才纳为了姨娘。 再结合之前丽娘的说辞,她哪儿还不明白,原来容芦雪就是许鹏四年前开始养的外室? 直脾气的高怡县主顿时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得想吐。 “难怪你们夫人晕倒了,要是我,说不定已经气得拿鞭子抽人了!” “我猜着你们侯爷就对你们夫人不好,可也没想到这么不好,他他他,他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夫人家里没人吗!” 高怡县主一通发泄,溪琴连忙端茶递水,劝她小声些。 她接过来一口灌下,看着床上的姜珆又犯了愁。 “姜珆这么好的姑娘,真是倒霉……” “可是人都抬回来两个了,这可怎么办啊?” 絮儿和溪琴见高怡县主是真心为姜珆考虑,相互之间对了个眼神。 “多谢县主心疼我们夫人,我们夫人的苦,真是说都没办法说。” 高怡县主摇摇头,“可是光我心疼有什么用,还得你们主子想得开才是啊。” 姜珆“恰好”就在这时醒了过来。 “……咳咳。” 溪琴连忙给她抚背,“夫人,您怎么样?要不要给您请大夫来看看?” 姜珆轻轻摇头,让溪琴扶着她靠在软枕上。 “今天是府里办喜事,我要是请大夫,像什么样子。” “宴席上都出了那种丑事了,你晕倒了请大夫来看看又算什么?”高怡县主脱口而出。 她顿了顿,终究没把更难听的话说出来。 “你怎么这么傻,现在你还替侯爷着想?只怕明天这侯府的笑话就要传遍京城了。” 姜珆只是苦笑,“我也没想到侯爷会做出这种事,原本我只以为他钟爱大姐姐,瞧不上我这小门小户的女儿,结果真相竟是这样。” “哼,男人嘛,都是坐享齐人之福的,再不济身边也始终要有人伺候,怎么可能真的钟爱一个女子到了如此地步,为了她不亲近别人?” 高怡县主撇了撇嘴,“我家夫君算是很好的了,可我怀着康远时,也给他抬了一个姨娘。” 她又生气,“许鹏堂堂的侯爷,他要纳妾抬人进府也没什么,可他非要装得情比金坚,真是让人恶心!” “姜夫人,既然人都抬进来了,以后你可要好好管束她们,别让她们蹬鼻子上脸,忘了这府里的女主人是谁。” 姜珆呵了一声,摇了摇头,“县主不知,侯爷对我并无夫妻情分,我嫁进侯府,本就是为了照顾大姐姐的三个孩子,如今这个情势……” “我宁愿和离归家,也不愿再在府中磋磨了,终归,这里根本就不是我的家。” 高怡县主张大了嘴,“你,你要和离?” 姜珆点一点头,静一静,又重重点头。 “我早就想离开这里了。” “可是……虽说现在女子和离也常见,可你毕竟是常平侯夫人,又是姜家的女儿……你要和离,他们允吗?” 姜珆嗤笑,“不允,难道我就委屈一辈子么?” 高怡县主哑了声,不知该怎么回答。 良久,她拍了拍姜珆的手,“没想到你看起来很好说话,其实心里也是有成算的,你说得是,这鬼日子越过越短寿,真不如和离了痛快。” “我比你大十来岁,今日就腆着脸自称一声姐姐,你若是想好了,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以后尽管提。” 姜珆这才轻轻笑了出来,“那妹妹就先谢过姐姐了。” 高怡县主陪了姜珆许久,直到前院的下人来告知宴席散了、客人都送走了,她才愤愤不平地骂了声。 自从她陪着姜珆回来,这院子里除了许云珊看望以外,竟然没一个主子过来看看姜珆是否病得厉害。 老夫人和许鸥不必说,许云葵姐弟也跟死了一样。 可见这侯府对姜珆无视到了什么地步! “妹子,你好好养着,姐支持你!你的想法姐都支持!” 姜珆噗嗤一乐,许云珊似乎也听懂了高怡县主的言外之意,反而有些难堪。 姜珆强撑着下床去送高怡县主,但几人刚走到拂云苑门口,迎面就遇上了从西风阁过来的许鹏。 许鹏见高怡县主还在就愣了,“县主没走?前院的人都散了。” “姜夫人突然晕倒,她身边也没个人照看,我不放心,当然要守着了。” 高怡县主阴阳怪气得很直接,还不忘夸夸跟在旁边的许云珊,“还是云珊有孝心,一听说母亲晕倒了就赶了过来,一直陪到了现在。” 许云珊垂着眼,一点被夸奖的开心都没有。 许鹏皱起眉:“云珊,你哥哥姐姐没来吗?” “没有,恐怕今天府里乱,他们不知道。” 话是这么说,但许云珊的表情,分明连她自己说的话都不信。 许鹏轻咳了一声,又去看姜珆,“可要请大夫来看看?” 姜珆木着脸摇头,许云珊又答道:“母亲说今日府里有喜事,请大夫不好。” 许鹏便再无话可说,跟在旁边看她们送走了高怡县主,又跟着母女二人回了拂云苑。 许云珊扶着姜珆在小榻上坐下,亲手端茶给她,许鹏背着手道:“云珊,你先回院子,爹跟你母亲有话说。” “女儿已经懂事了,爹跟母亲有什么话,可以当着女儿的面说,女儿想听。” 许云珊第一次没有听许鹏的话,反而语气强硬地驳了回去。 许鹏一愣,声音立刻沉了下去,“怎么,你姐姐不听我的话,连你也不听了?” “我没有!” 许云珊眼睛都红了,只是她不想像姐姐那样不管不顾地说话。 姜珆拍了拍她的手,“云珊,我没事了,你去歇歇。” 说着还特意笑了笑,好让许云珊放心。 许云珊抿了抿唇,“我就在旁边等着,母亲要是有事就叫我。” 接着给许鹏行了个礼,转身出了厢房。 溪琴、絮儿等人也全都有眼色地退了出去,等她们关上门,姜珆就收敛了那丝笑容,恢复到之前木着脸的状态,垂下眼,什么话都不说。 第111章 没有一句谎言 许鹏看了姜珆好几眼,一时倒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也坐在小榻上。 房间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中。 良久,许鹏清咳了几声,“夫人,刚才在宴席上发生的事……” “……” “那个冯夫人是胡说的。” “……” “她们可能是认错了人。” “……” 姜珆始终沉默,自顾自喝茶,仿佛根本没听见。 许鹏见惯了她温顺听话、曲意迎合,第一次见她甩脸色,全身都不舒坦起来。 “我说话你听见了么?容姨娘本该在后院养胎,今天怎么会到前院去的?” “咔哒!” 姜珆撩下茶盏,在几案上磕出一声脆响。 她依然垂着眼,冷淡道:“我吩咐了容姨娘今天在院子里待着别乱跑,她为什么去前院,我不知道,侯爷恐怕要去问她。” “我想问的是,冯夫人的那个侍女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像是假的,侯爷——您真是在四年前就包养了容姨娘么?” 话音落,姜珆抬起眼,直直地盯着许鹏。 她的目光没有神采,依旧木木的,刚才言语中的冰凉也浸进了她的眼睛里,寒凉之中却又带了几分锐意。 仿佛在无声谴责着许鹏。 “侯爷,你能说一句真话么?” 几乎是一瞬间,心血上头,许鹏的脸立刻红了。 他眼神狰狞,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缝里挤出话来。 “是真的,又如何。” 姜珆忽地笑了,“是真的?那就好,那就好,多谢侯爷告知实情。” “是我蠢笨,早该想到侯爷既然把容姨娘带进了府,她又这么快有了孩子,必定是早就有了感情的。” 只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姜珆复又垂下眼去,恢复了那副冰冷至极的样子。 “要是我知道侯爷身边一直有贴心人,必定会很早就帮侯爷接进府来,也免得我时常愧疚,觉得自己不如大姐姐,入不了侯爷的眼。” “姜珆!” 许鹏怒喝一声,“你给我好好说话!矫揉造作的给谁看!” …… 姜珆微微一愣,竟然大声笑了起来。 “矫揉造作?侯爷以为我在发脾气,故意说反话?” “侯爷误会了!我绝不会在侯爷面前玩弄那些把戏,因为我知道根本就没用!” “刚才所言都是出自我真心,没有一句谎言。” “你……” 许鹏想过姜珆会大哭,会生气,会跟他闹甚至打他骂他,但他唯独没想到,姜珆会这么平静地接受现实,甚至笑着说会在更早的时候给他纳妾。 眼前的姜珆让他觉得无比陌生,似乎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许鹏压着这股异样,不耐烦地道:“这件事虽与你无关,但你不高兴也能理解,以后容芦雪在你之下,交由你管束就是。” 他看了姜珆一眼,又加了一句,“你想要什么,可以提出来。” 可惜姜珆不笑了,只是平静地摇头。 “多谢侯爷,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不想管束容芦雪,也不想要侯爷的补偿。” “侯爷说得对,这本与我无关,我无德无能,既不能讨侯爷欢心,也不能教好云葵,这侯府主母的位置,本就不该给我。” 姜珆起身,走到许鹏面前行了个礼,“我在常平侯府是个无用的人,请侯爷放我离去。” “……” 许鹏瞠目结舌,望着面容坚定的姜珆脱口道:“你要走?为了这种小事,你竟然要走?” “姜珆!你在胡扯什么!” 姜珆一动不动,以沉默来表示自己的决心。 许鹏剧烈地喘了几口气,猛地站起了身。 “今天你受惊晕倒了胡说八道,我不会跟你计较,你先养好身体,一切以后再说。” 说罢便快步离去,仿佛连姜珆的回话都不想听了。 许鹏一走,许云珊立刻从旁边的耳房里跑了出来,直接奔进了姜珆的怀里。 她紧紧抱住姜珆,哭泣着,低喃着,“母亲,母亲……” 姜珆静静地搂着她,抚着她的发,过了好久好久,才轻轻地问:“云珊,我不想一辈子留在侯府,你会不会怨我?” 许云珊很快摇头:“母亲在府里不开心,我知道的。虽然我很喜欢母亲,可我舍不得母亲永远不开心。” “是爹不好,是姐姐不好,母亲,不是你的错。” “云珊……” 姜珆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就算我不是你的母亲,也是你的姨母,不管我在哪儿都会疼爱你的。” “嗯,我也会疼爱母亲的。” 许云珊抱紧这最关心在乎她的人,眼神却慢慢坚毅起来。 她要回报母亲对她的重视和在乎,她希望母亲也能拥有属于她的和睦家庭。 所以,她会帮助母亲,完成她离开侯府的心愿。 * 之后的几天,姜珆借着病倒的名,顺理成章地在屋子里躲懒,什么事都不过问。 但这一回,老夫人和许鸥没再上门挑衅,反而老夫人还派孙嬷嬷递了话,说姜珆操持纳妾辛苦,是该好好休养。 下人们知道了其中缘由,也全都心疼姜珆这个素日温厚又无甚过错的主子,不仅服侍非常殷勤,而且主动把府里其他的事全都报了过来。 “大小姐和少爷听说了容姨娘的事,都在院子里发了好大的脾气,尤其是大小姐,听说屋子里的茶盏花瓶全都砸了!” “大小姐还去找侯爷问他和容姨娘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侯爷没理她,只让大小姐别管长辈的事儿。” “侯爷去找了容姨娘,问她为什么到前院去,容姨娘说她羡慕刘姨娘,想去看看纳妾礼是什么样儿,侯爷训斥了容姨娘一顿,让她无事不许到花园前头去。” “侯爷当天打了刘姨娘,晚上没去刘姨娘房里,刘姨娘打听了宴席上的事儿,第二天就亲手做了汤去向侯爷赔罪。” “她在侯爷屋里哭得外头都听得见,说冯夫人不是故意的,她们也不知道容姨娘以前就是跟着侯爷的。” “她连着送了两天汤,侯爷两天都没理她,第三天她又去了,侯爷晚上就歇在了西风阁。” “……” 第112章 侯爷的宠爱 姜嬷嬷说这些消息时,姜珆倚在小榻上,一手捻着葡萄,一手端着乳酪,旁边的冰碗里装着西瓜,絮儿还往她嘴里送剥好的瓜子。 好悠闲,也好惬意。 溪琴道:“刘姨娘害侯爷当众丢了脸,侯爷还气得打了她一耳光,可是不过三天就歇在了刘姨娘房里,嘁……” 絮儿撇嘴,“那个刘姨娘长的就是一副狐媚相儿,侯爷当然喜欢!还有容姨娘,侯爷就喜欢那种恶心的女人!” “小祖宗们!!” 姜嬷嬷赶着来捂絮儿的嘴,絮儿吐了吐舌头,低头剥瓜子去了。 姜珆把乳酪倒进冰碗里,又加了点蜂蜜,搅拌搅拌,尝起来颇有几分现代甜品的滋味。 她不在意地道:“刘姨娘出身不同,侯爷当然不能长久冷落她,去她屋里也是正常。” “过些日子还有郑姨娘要进门,说不定以后还有周姨娘唐姨娘宋姨娘,你们个个都要操心,个个都要怨怼一番吗?” 姜珆拿了西瓜,一人塞了一块在她们嘴里,“主子我都不生气,你们气什么?那些人都同咱们没关系!” “好吃好喝,少理那些讨人厌的人,让她们狗咬狗去。” 絮儿和溪琴对视一眼,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替姜珆不值,默默地将西瓜吃了下去。 姜嬷嬷道:“是了,夫人这样想才算放宽了心。侯府里添了这么多人,以后还不定会出什么事,咱们虽然一时走不了,但少跟那些腌臜事沾染才是正理。” 絮儿和溪琴都应了。 姜珆说这样混着好吃,让姜嬷嬷多去做几碗,给许云珊和两个院子的丫鬟也尝尝,絮儿和溪琴便说要搭把手,跟着姜嬷嬷一起退了下去。 等她们走了,姜珆吃着冰碗,瞧着屋子里新添的各样玉石摆件和古董花瓶,还有桌子上没来得及收拾的布料和首饰,以及手中的琉璃碗,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这都是许鹏这几日送来的。 自从上次她说了要离开侯府后,许鹏没再来找过她,只是让王管家流水一般往拂云苑送东西。 瞧这架势,真是把库房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给她用了。 王管家还笑着说,侯爷就算纳了妾,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她这个夫人。 姜珆却只觉得讽刺。 这算什么?道歉?挽留? 还是一贯喜欢掌控别人的人,突然发现温顺的棋子要离开他,所以给点小甜头? 呵,她设计让容芦雪自曝身孕,让刘黛入府前就知道侯府里无声无息多了一位身怀有孕的姨娘,为的,可不是这点蝇头小利。 刘黛没说谎,她的确不知道包养容芦雪的人就是许鹏,她所能打听到的只有容芦雪是别人养了三四年的外室。 所以她急吼吼地让冯夫人带着丽娘在宴席上发作,为的是“无意中”让许鹏发现,他以为的教习娘子其实是别人玩儿剩下的破鞋。 只可惜丽娘太招摇,四处打听容芦雪的旧事还大肆吹嘘她得了贵人的青眼,要去服侍贵夫人。 所以姜珆略施小计,特意在宴席前一日让丽娘得知,接走容芦雪的就是她相好,还故弄玄虚地教她在最有用的时候说出来。 这法子本不算精巧,谁知刘黛的亲戚那么蠢,没问清楚就要来毁了容芦雪。 倒让姜珆省了好多事儿。 她一勺一勺吃完了西瓜乳酪,惬意地在小榻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甜甜睡去。 别看许鹏现在还有心思找刘黛睡觉,等他发现自己多年塑造的形象崩得稀碎,恐怕杀了刘黛的心都会有。 * 之后的一段日子,正如姜珆所料,常平侯府纳妾宴上的闹剧悄无声息地传了开来。 不像这时节的雷和雨,惊天动地,声势浩大,反而像春雨一样,润物无声,却又绵绵不绝。 起初只是许鹏上下值的路上,同僚意味深长地跟他打招呼,朝他笑。 接着是惯入烟花地的同僚邀他去花楼中“赏花”,他如往常一般拒绝,那些人却笑他故作清高,装得像个圣人,其实与他们无异。 许鹏心下大怒,面上却还要同他们周旋,回了府,便在书房里又发了一通脾气。 他试过去找到底谁在底下传他的闲话,试过解释,试过派人去压制流言,可惜都收效甚微。 如今三个子女都同他疏远了些,姜文瑞更是见了他也没个好脸色,唯独太子一派的人接纳了他,日日劝慰他。 所以许鹏只得抓紧太子这根藤,白日死心塌地为太子做事,晚间回了府便去睡太子送他的女人。 就是下人们说,刘姨娘服侍许鹏时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久,且听着像是很痛苦。 痛苦么? 姜珆浅笑看着在自己面前连坐都坐不踏实的刘黛。 她是来代冯夫人给姜珆道歉的。 进府不过半月的时间,刘黛一改之前的红润娇嫩,反而变得脸色青白、精神萎靡,端茶时露出的手腕上,还有深深浅浅的印记,像是被勒过的。 更别提她从进屋到现在,不管是走还是坐,眉头都紧紧皱着,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疼痛。 姜珆轻叹,“我相信冯夫人是无意的,都是下人坏了事,我虽然生气,但这毕竟是家务事儿,你和容姨娘现在都已经入了府,自家人,说不出两家话。” “事情过了就过了,刘姨娘别多想了。” 刘黛立刻眼睛亮了亮,倾身问:“那夫人可否去跟侯爷说说,求侯爷饶了我,我以后一定好好侍奉侯爷和夫人!” 姜珆露出为难的神色,“刘姨娘不知,侯爷的脾气大,向来只有我们听他的,没有他听我们的,就算我去说了也是没用。” “啊,这……” 刘黛想起许鹏的“宠爱”,便觉得害怕。 姜珆又温声安抚道:“侯爷就算余怒未消,可你身份与容姨娘不同,侯爷气不了多久的,且我估摸着,侯爷心里是喜欢你的,否则若只是气,不理你就好了,何必每日去你院子里歇息呢?” “妹妹长得比园子里的花都好看,我见了都动心,何况是侯爷?只等过些日子,妹妹有了身孕,一切就都好了。” 刘黛挤出一个笑容,真真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第113章 犹如从黑暗中走到阳光下 姜珆又免了她以后立规矩,只说让她安心服侍好侯爷就够了,若实在闲了,去老夫人跟前尽尽孝也不错。 刘黛白送了一堆礼,什么都没得到,只好怏怏地走了。 之后几日,刘黛在许鹏面前越发做低伏小,原先对容姨娘的忌惮也不敢再表露出来,得了空便去老夫人面前卖乖讨巧,老实了不少。 只可惜许鹏依然憋着一肚子火,每日回府都要寻机发作一番。 这让姜珆确信,许鹏在世人心目中的形象,真的一落千丈了。 而在这节骨眼儿上,姜家几次派人来见许云葵,说周大夫人想念她,要请她过府游玩。 但每一次都遭到了许云葵的断然拒绝,就连周大夫人最信任的周嬷嬷出马,都没换来许云葵的一个好脸。 周嬷嬷只好满面愁容地来见姜珆。 “夫人,现在外头都对侯爷议论纷纷,大夫人为了大小姐的婚事,日夜烦恼,好多天都没睡好觉了,请夫人劝劝大小姐,去看一看大夫人。” 姜珆轻轻拨弄茶盖,“自从大姐姐去后,大伯母的心思都落在了云葵的身上,如今云葵一意孤行,大伯母恐怕心里难受得紧。” “是啊是啊,”周嬷嬷闻言连声附和,“还是夫人明白大夫人的心,天下做长辈的,谁不是天天为了后代思量,大小姐年轻不懂事,夫人还是要多劝劝。” 周嬷嬷的态度如此亲近,姜珆牵了牵嘴角,笑得颇有深意。 不久前周大夫人抓到许云葵与徐淙在宫宴上私会时,不仅立时责怪姜珆没有管好许云葵,还派人去威胁姜琢,以此逼迫姜珆听话。 可现在,许云葵对姜家的人连面子情都不给了,许鹏对姜蓉的夫妻情重也成了一场笑话,周大夫人的体己人却对姜珆这么客气,口口声声只敢请姜珆多劝劝许云葵。 要是劝有用,许云葵至于走到今天吗? 姜珆问:“嬷嬷是大夫人的陪房,从小看着大姐姐长大的,云葵总该对您客气些——她对您是怎么说的?” 周嬷嬷立时神色变幻,脸上又青又白。 许云葵倒是见了她,还奉了茶和点心给她,可等她说完来意,许云葵便沉下了脸。 “外祖母疼爱我,我并非不知道,只不过婚姻大事,我却没办法按外祖母的心意办。嬷嬷不知,我对四皇子并无好感,就算真嫁给他,也是一辈子生不如死。” “如今我爹已经依了我,只等徐公子高中便会来府提亲,外祖母若是想劝我改主意,不如还是省省工夫,接受现实。要是外祖母不愿意放弃执念,等我成婚,我再去向外祖母赔礼道歉。” 听了这话,周嬷嬷犹如遭了当头一棒,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大小姐怎么会如此想?大夫人真的思念小姐,想见见小姐。” 许云葵只是冷冷看她,“真的?外祖母真的不想劝我别跟徐公子来往,或者让我爹别跟太子来往?” “…大小姐,大夫人都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为了你后半辈子的安稳啊!” 可是许云葵已经听不下去了,她借口说还有事要忙,略说了两句就请周嬷嬷回去,还说若是外祖母实在想得紧,不如让云珊回姜家去看望。 想到这儿,周嬷嬷勉强对姜珆笑道:“大小姐说东宫的严侧妃要请她参加消暑宴,所以不得空,略坐坐奴婢就走了。” 姜珆笑了笑,并未点破,而是又给周嬷嬷斟了一盏茶。 “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嬷嬷应该知道,大小姐本就不喜我那么快嫁进侯府,一直对我有敌意,从前在侯爷面前还肯收敛一二,可如今侯爷都应了她,她岂会听别人的?” “再加上最近侯爷的那档子事儿…云葵和云荣恐怕都对侯爷心里生了怨,更加不会听侯爷的了。” “不是我不为云葵考虑,只是,如今这情形,我实在毫无办法。” 姜珆顿了顿,声音放得更缓。 “周大夫人心急我能理解,可为了大夫人的身体计,有些事既然不能强求,那还是放下最好,毕竟儿孙自有儿孙福。” “这话我说得实在,也难听了些,嬷嬷回去多劝劝大夫人宽心。” 周嬷嬷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夫人,大小姐的婚事……真的没办法了么?” 姜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许云葵做的那些事,以及这些日子许鹏和太子的来往细细说了一遍。 好让周嬷嬷明白,那日宫宴上的事,是许鹏纵容、许云葵蓄谋已久。 许家早已不是往日要倚仗姜家的常平侯府,反而视姜家为累赘呢。 周嬷嬷听着听着,脸色苍白,下唇咬得血红,眼神里也透露出怒其不争。 待到最后,她终于死了心,用袖子擦了眼泪,收敛了悲容。 “夫人说得是,大小姐做下这些事,任谁都没法子挽回了。奴婢回去会劝周大夫人宽心的,也会把夫人的话带到。多谢夫人。” 说罢便挺直了脊背,告别回府。 而自周嬷嬷走后,姜家终于安静下来,不再派人来请。 至于许云葵,她根本不知道真心疼爱她的人又少了一家,或者说,她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因为她全心沉浸在与太子侧妃的交好中,正喜滋滋地试新衣服和新首饰呢。 毕竟许鹏不许她出门,每次出行必定要有他指定的人跟着,而去赴太子侧妃的宴,就是她唯一能离开侯府的机会。 * 当侯府中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时,侯府外的世界,也悄悄地变了样儿。 太子负责的筹款差事办得不错,虽然抓的都是有油水的官,但职位不高,并未影响朝廷运转,所以白花花的银子入了账,太子党就整天变着花样地歌颂太子贤德。 借此机会,徐淙的大名也越来越为人所知,明明他并未入朝堂,但朝堂已经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但即便形势一片大好,太子心头仍然压着一块大石,堵得他十分难受。 因为在他立功的同时,大晏广阔的国土上,另有一位皇子声名鹊起,犹如从黑暗中忽然走到了阳光下,吸引了世人和文武百官的视线。 四皇子,杜陵。 第114章 他们要回来了 杜陵带队出京时,除了随行护卫不过十几人,十几辆马车。 送行的除了家人,几乎没有朝中官员。 因为四皇子未及弱冠,年纪轻轻第一次办差就出京,能办成什么事? 再加上负责四皇子一行后勤补给的是诚王杜唯珉,那可是个多年不进学、不管朝政的纨绔王爷! 指望他,怕是四皇子要在外头风餐露宿了! 连皇上都说了,此行只需四皇子实地勘察情况,呈上一份治水章程,至于采不采纳,什么时候开始治水,回京再议。 众人便更是确定,四皇子和诚王就是借这个差事混个官职,将来皇上好给他们多发些赏赐。 所以,当江南一封又一封的奏折呈到皇帝御前,再由小太监早朝当众念出时,文武百官的嘴便一天比一天大,眼睛也一天比一天圆,甚至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五月十六日,四皇子一路急行军,仅用五天就到了江南,亲自踏上金河两岸的堤坝。 五月三十日,四皇子沿河往西,每到一处便命人召集当地多年的渔民,收集水情河情; 六月初七,四皇子微服到达灾情最严峻的化口县,发现百姓食不果腹,但县令衙门三餐丰盛,当即以四皇子之令捉拿县令,亲自审出化口县贪污赈灾款之实。 六月十八,四皇子下令,采用随行侍从姜琢之计,于化口县下游山峦中,用火药在山腹上炸穿两个洞穴,成功将过高的河水引入地底。 至此金河的水面下降一丈有余,化口之危已解,金河下游今年也免受洪灾。 所费不超过一万两白银,无一人伤亡。 举朝皆惊! 四皇子初生牛犊,居然亲临最危险的第一线,并且做出了那么多实事? 那个姜琢又是何人?竟然用这么小的代价,就换来无数百姓今年的安稳? 天纵之才! 朝堂上对四皇子的惊叹和称赞一时疯了一般增长,不仅是保皇派,就连太子党也有不少人对于四皇子的功绩真心佩服。 与此同时,皇上的嘉奖、特命以及四皇子所需要的一切都源源不断从京城送到化口。 那长长的车队再也不是默默无闻地走出城门,而是被百姓们簇拥着,高呼着送出去的。 他们都自发地喊:“皇上圣明!四皇子威武!” 终于,六月底,雨水减少,金河水缓,四皇子决定先回京汇报,与朝廷商议好治水章程,徐徐图之。 消息送到京城,杜唯珉第一时间亲自来到西南的姜宅,亲口告知姜珆。 “姜夫人,四皇子与姜琢已经启程返京了,估计十五日就可以到了!” “啊?”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姜珆愣了愣。 她从未收到过姜琢的书信,只能从杜唯珉那儿知道些朝廷邸报上的情况,因为日夜悬心,她又把自己埋到了各种各样的资料和攻略里,以此来熬过这漫长的等待。 杜唯珉快活地笑了笑,耐心地将这句话又重复了几遍,这才看见姜珆双眸生光,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王爷,四皇子和哥哥要回来了?这是真的吗王爷,你可别哄我呀!” “哈哈哈,本王哄你做什么。十五日,只会早不会晚,沿途有本王的人接应,你就等着本王的好消息。” “耶!!!” 姜珆忽然跳了起来,手举得高高的蹦了好几下,又去抱着身边的姜嬷嬷蹦。 “嬷嬷你听见了吗!哥哥要回来了,哥哥立了大功,要回来了!!” “听到了,听到了。夫人,王爷还在这儿呢。” 姜嬷嬷连忙扯下姜珆的胳膊和袖子。 姜珆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对杜唯珉道:“对不住,王爷,我太高兴了。” 杜唯珉一点都不介意,反而像窥见了什么宝贝,笑得姿容绝代,却又暖意融融。 “看见夫人高兴,本王也觉得高兴,这是大喜事,算不上失态。” 姜珆顿时也放松了下来,开心地说:“既然这样,那今日必须得好好吃一顿,庆祝大喜事了!” 接着便命姜嬷嬷去将备下的冰碗乳酪端来。 “王爷,这是我自己胡乱做的小吃食,您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普通的白碗中装着冰水和西瓜、桃子等水果,红红白白,十分喜庆好看。 杜唯珉喝了一勺,没想到甜甜的牛乳味之余,竟品出了白色汤底里的淡淡茶香。 “嗯?这是怎么做的,牛乳里怎么会有茶香?” 姜珆乐道:“对啊,我用茶汤兑的,是不是别具一格?” “怎么样怎么样,好不好喝?” 姜珆认真地看着杜唯珉的表情,“以王爷的品味,这东西会有人喜欢吗?” 杜唯珉顿了顿,将手里的勺子扔到一旁,端着碗几口喝光了。 “本王嘛是很喜欢的。” “真的啊?那就太好了!” 姜珆拍着手道:“这就是我准备卖的东西!有王爷的认可,我的底气就更足了!” 杜唯珉听了这话,反而有些哭笑不得了。 水果、牛乳、冰块都是难得之物,这碗冰酪若是拿出去卖,恐怕得要一两银子一碗。 有几个人能买得起啊? 他无奈笑道:“据本王所知,姜夫人如今也不缺钱了,怎么还想着赚钱啊。” “王爷,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钱这种东西,当然是多多益善,哪里会嫌够呢?” 姜珆起身道:“王爷可有空留下吃顿便饭?我今天高兴,下厨做几道新菜式吃吃。” 杜唯珉唰的一声撑开扇子,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将那柄如雪凝脂的玉骨扇摇得鬓发轻飞。 “好啊,那本王就等着尝尝夫人的手艺。” 不一会儿的功夫,姜嬷嬷带着人将长桌摆在了院子里的大树下,放上两副画有云雀的碗筷。 絮儿拿着一个小瓷瓶,在墙角的花圃里摘了两支长长的粉色小雏菊,并两片细叶,放进瓷瓶里摆出高低错落,摆在了长桌上。 接着饭菜也一一呈了上来,绿的是空心菜,红的是鸡丁,棕色的是杂粮饽饽,黄色的是鸡蛋饼,再加一盆滋滋喷香的鱼片。 这其貌不扬的小小院落瞬间变得活色生香。 第115章 夫人倒比之前更开怀了 姜珆净了手,笑盈盈地请杜唯珉入席,“王爷请坐,今日天气凉爽,咱们就在外头吃。我只会做些家常小菜,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杜唯珉鼻子里早就灌满了香味,眼睛也不自觉地往那边瞟,等入了座看见这五颜六色的菜肴,更是觉得胃口大开。 “怎会,夫人的手艺看起来很不错。” 杜唯珉笑弯了眼。 姜珆让溪琴给杜唯珉布菜,杜唯珉却说今日不讲王爷的规矩,不必要人伺候,姜珆见状便也让絮儿和溪琴都下去吃饭。 杜唯珉毫不客套地拿起筷子直奔鱼片,一口下去软嫩鲜滑,带着微微的辣味。 “嗯!” 杜唯珉又吃了一口肉丁,虽然和黄瓜、花生一起炒的做法有些新奇,但味道却非常好。 “好吃!” 姜珆见杜唯珉连连称赞,总算放下了心,伸手给杜唯珉盛了一碗蘑菇汤,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初秋的风带着微微凉意,吹得树叶哗哗作响,瓷瓶里的小雏菊也摇曳生姿,连光影都仿佛被风吹动了,在二人之间跳来跳去,不知落入了谁的眼中。 这边姜珆与杜唯珉边吃边聊,说些四皇子和姜琢的闲话趣事,那边离山等侍卫和其他下人们一起吃饭,倒传来阵阵声音。 “真好吃!这是姜夫人的手艺吗?” “哇,有点辣……不过还是好吃,哎你别抢啊,我要我要!” “……斯哈斯哈……溪琴姑娘,刚才夫人做的冰碗还有吗,能不能再给我盛一碗?” …… 姜珆瞧了瞧面前的几个盘子,宫保鸡丁和水煮鱼片吃得最多,对面的杜唯珉吃得红唇冽滟,额上都冒了汗,却眉间舒展,很是放松的样子。 她奇道:“王爷不怕辣吗?京中饮食清淡,甚少有人食辣,我还怕王爷不习惯呢。” 杜唯珉扬了扬眉,“这味道正合本王的口味,本王什么身份,岂会管与他人同不同?” “说不定别人不喜欢的,本王就偏偏喜欢。” 姜珆噗嗤一声乐了,“那可太巧了,我也喜欢吃辣,可惜京中的厨子都不太会,我只能自己动手做。” “将来王爷要是还想吃,可以来找我一起。” 杜唯珉喝茶的手一顿,含笑的桃花眼看了过来,便如一道绚丽多彩的流光。 姜珆这才后知后觉地听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赔笑道:“不是找我一起,是……是我给王爷当厨子,伺候王爷吃饭……” 杜唯珉却打断道:“夫人说出口的话不能改,说是一起,就要一起。” “况且,”他弹了弹小瓷瓶,“夫人不仅菜做得好,连吃饭的环境也布置得十分雅趣,若是换了旁人在,恐怕这菜也少了几分兴味。” 姜珆这次是真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王爷过奖啦,不过是苦中作乐,哄自己开心罢了。别的事我决定不了,所以这每日的吃吃喝喝,就得让自己开心顺意才行。” 杜唯珉眸中轻轻闪动。 说得真好啊。 再苦,再没有人心疼自己,也要自己哄自己开心。 那边离山和几个侍卫总算消停了,想必也都吃完了饭,抱着冰碗喝呢。 杜唯珉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便意有所指地问:“之前许大小姐擅自拒绝了四皇子,常平侯恐怕迁怒到了夫人身上,后来侯爷大张旗鼓纳妾,却在宴席上闹出那种丑事。” “京中关于侯府的流言纷纷,外人都在说常平侯夫人如何可怜,如何伤心,怎么本王瞧着,夫人倒比之前更开怀了。” 姜珆无声叹息。 好不容易开心了一日,提那个扫兴的家伙干什么。 最近一个多月,许鹏把那位娇俏可爱的郑姑娘也抬进了府,郑姨娘看起来就是老实性子,很得许鹏的喜欢。 虽说许鹏去郑姨娘屋里和去刘黛屋里的日子差不多,但郑姨娘从不会因为伺候许鹏而全身疼到看大夫。 府中一时多了三个姨娘,容芦雪有孕,郑姨娘受宠。刘黛气得牙痒痒,却顾忌着之前的事儿,不敢放肆,顶多在郑姨娘和容芦雪面前说几句酸话。 姜珆吩咐王管家按照规矩对三个姨娘一视同仁,只给怀有身孕的容芦雪多拨一些月银和吃食衣料,若是哪个姨娘作妖闹事,一律报到侯爷那里去,请侯爷定夺。 她自己乐得清闲,偶尔还要来宅子里住几日,好远离府里的莺莺燕燕。 本来也无甚大事,可随着江南的消息不断传回,四皇子的贤名越来越响,许鹏和许云荣的脸色日渐变得难看。 尤其是许云荣,几次去找许云葵,怨她不该跟四皇子把话说得那么死,非要一根绳子吊死在徐淙这棵树上。 现在四皇子立了大功,将来必是要授实职的,可他们一家都得罪了四皇子,以后朝堂上如何与四皇子相处? 要是她能同时笼络住两个男人,到时候不就由得她挑? 不就是在四皇子面前多说几句话,多笑一笑,装一装可怜柔弱,她怎么就做不到! 一番话说得许云葵全身发抖,拿起手边的靠枕就打了过去。 你把你姐姐当什么了?我是卖笑的妓子吗! 两姐弟大吵了几架,几乎成了仇人。 对,即便四皇子如今的形象已不可同日而语,但许云葵依然认为天上地下,只有她的淙哥哥是最优秀的男人。 而姜府那边,听说了四皇子和姜琢立下的功绩后也坐不住了,几次派人和许鹏商议,要给许云葵另外说亲。 大晏这么大的国土,京城外的世家大族也不少,许云葵的身份嫁给大族的嫡次子、嫡幼子,足够了。 只是许鹏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拖着不给答复。 而徐淙几次私下提亲,更是被许鹏糊弄了过去。 一时间,倒让人猜不透许鹏到底在想什么。 周大夫人很失望,最后只能去找许云荣,让许云荣多劝劝许云葵和许鹏。 谁知许云荣一听到这事儿就烦,只留下一句“许云葵疯了谁都劝不了”,就跟着其他学子跑了,还让周大夫人以后别为这事儿来找他。 几次三番下来,姜文瑞彻底死了心,再也不派人登侯府的门了。 第116章 她可是个奇女子 在姜珆看来,外界的流言纷扰或许根本不在许鹏的考虑范围内,毕竟现在对于他来说,最要紧的是四皇子对侯府的敌意,以及太子能否重用他。 她笑了笑说:“侯爷就算不迁怒,对我也没好到哪儿去,侯爷养外室跟我没关系,纳妾跟我没关系,小妾打架丢了脸更跟我没关系,我乐得她们在府里缠着许鹏,别来烦我。” “所以,我有什么可伤心挂怀的,我还觉得轻松多了呢!咦,也不对……” 姜珆歪了歪头,竟然有几分天真俏皮,“我还是希望大家都觉得我可怜的,这样将来发生什么事,别人就不会觉得是我不好,反而都会说是许鹏对不起我了。” 杜唯珉也侧了侧身子,“这个,你放心好了,就算你现在天天跟许鹏吵架,世人也只会帮你的。”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姜夫人,不管你将来想做什么,如果有本王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提出来。” 姜珆连连点头,面上却笑眯眯地说:“王爷已经帮了我许多了,侯府里的事我可以应付的。” 这话倒不是客气。 这一两个月,姜珆没有闲着,不仅继续做自己的攻略生意,还用自己的信息网帮杜唯珉另做了几份“问卷调查”,同时杜唯珉也采纳了她的建议,会用这种方式事先散布朝廷的计划,以此来观测民意民心。 例如朝廷决心治水、四皇子治水立了大功等事件。 据杜唯珉说,皇上很喜欢这种能够直接得知民意的方式,对姜珆颇为赞赏。 也因为此,短短两个月内姜珆的生存值已经到达95,距离满额仅一步之遥。 这些,不都得感谢诚王爷么? 杜唯珉却没有放弃,而是又追问了一句:“那侯府以外呢?你可有事需要本王伸以援手的?” 姜珆愣了愣。 侯府以外? 最近她还真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来。 她的生存值自过了90后就涨得很慢,以往可以涨5个点8个点的,现在龟速1个点1个点的涨。 姜珆猜测,恐怕需要许鹏愿意放手才能刷到满额,继而脱离侯府。 可这一时之间,她真的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让许鹏心甘情愿与她和离。 想来想去,她想到了原着中许鹏最后看上的那个新夫人。 许鹏为了那个新夫人,才逼死对他死心塌地的原主,那现在,许鹏应该也会为了那个夫人,而放姜珆离去? 只是原着中许鹏与那个新夫人相遇的时间在半年后,如今提前了这么久……能行吗? 姜珆心下一横,开口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能不能请王爷,帮我查查朱霞夫人?” 这个名字一出口,对面的杜唯珉明显怔住了,他的眼神变得幽深,连声音都放低了。 “夫人怎么会知道朱霞夫人的?是许鹏提起的?” “没有啊。” 姜珆又回想确认了一下,“许鹏应该还不认识朱霞夫人。” 杜唯珉更加笑得玩味,“那你是怎么知道朱霞夫人的名号的?莫非……” “又是梦到的?” 啊这…… 姜珆咬了咬牙,坚定地朝杜唯珉点头:“王爷睿智!我,我就是梦到的!” 杜唯珉轻轻哼了一声,好似,还白了她一眼? 姜珆只当自己眼花看错了,继续问:“王爷,这朱霞夫人,有什么来头吗?” “呵。” 杜唯珉喝下最后一口凉茶,在微风中闭上了眼睛,嘴角笑容清浅,说出的话却带着丝丝寒意。 “这位夫人,可是个奇女子。” * 朱霞夫人并非京城人,她出生在西南弛州,长于弛州,乃是定西王赫连斌最为宠爱的长女。 定西王赫连氏是大晏朝唯一的异姓王,王位世袭罔替,封地就是弛州。 之所以如此特殊,是因为大晏朝建立前,弛州本自成一小国,但赫连斌的先祖敬仰大晏开国皇帝的雄才伟略,甘愿臣服,献出国土。 开国皇帝受了赫连氏的降礼,纳了赫连家的女儿,封赫连氏为定西王,弛州仍交还到他们手中,只需年年纳贡即可。 这一出主明臣贤,就此传为佳话。 自那以后,弛州便为大晏守着西南的门户,掌管着大片草原和沙漠,为大晏供应最优良的战马。 时至今日,皇室对弛州的信任未曾变更,但赫连家族却已现了颓势。 上一代定西王自己身体不好,子嗣不丰,好不容易捱到五十便撒手归西,将王位传给了唯一的儿子赫连斌。 赫连斌吸取了父亲的教训,广纳妾室,努力造人,也确实生下来十几个孩子。但后院人太多,孩子也太多,成日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以至于孩子溺亡、中毒之类的事接连不断。 最后活下来的竟然还是只有四个。 赫连斌自己,不知是造人太累,还是因为孩子夭折悲痛,如今六十多岁的年纪已经缠绵病榻,几乎不能理事了。 而他如今的四个子女中,最出色、最耀眼的,就是长女朱霞夫人。 朱霞夫人本名赫连霄,朱霞这两个字是因为一个学子第一次见她当街纵马时惊为天人,说穿着红衣的她姿容绝艳、气质雍容,就如漫天弥散的红霞般摄人心魄,称得上朱霞二字。 赫连霄听了很是喜欢,当即命人请那个学子入府,连同学子并这个名字,一同笑纳了。 学子做了男宠,朱霞夫人的名号也就叫开了。 是的,赫连霄不曾出嫁。 因她年幼时便展露出了惊人的管家理事的才能,深受父王赫连斌宠爱,不仅掌着后院一大家子的家长里短,就连弛州的政务也会过问一二。 到了十七岁,上门提亲的人踏破门槛,赫连霄却说只想招个赘婿入府,赫连斌也不舍得这个比所有儿子都能干的女儿出嫁,大手一挥便允了。 因此赫连霄招了个夫君,生了一儿一女,一心一意替父王打理家业。 十几年后夫君病逝,她无意再招,只是喜欢上了养男宠,遇上合眼的男子便请到府中“住”些时日,过些日子再把人送回去,附赠大笔金银。 但她之所以让杜唯珉都为之色变,却并不是因为这些香艳的风流韵事。 而是因为赫连斌已经成了个摆设,下一任定西王是谁,却要看她。 第117章 钱花在自己身上,才是最值的 如今弛州的实际掌权人就是这位年近四十的朱霞夫人。大晏朝的西南门户、最优良的战马,都握在这个从未踏进京城的女人手里。 而半个月前,定西王赫连斌上书皇帝,说是朝廷需要用钱之际,弛州愿捐银二十万两,不日便由长女赫连霄送达京城,觐见天子。 所以从姜珆的口中,忽然听到赫连霄的名号,怎能不让杜唯珉心生警惕? 那日姜珆向杜唯珉提起后,离山第二日便送来了朱霞夫人的背景生平,姜珆一字一句看完,久久不语。 诚王说得不错,朱霞夫人以女子之身握有如此权柄,的确是位奇人。 也难怪许鹏会为了她而逼死继室。 不过这样也好,姜珆相信,当许鹏再一次得到朱霞夫人的青睐时,他一定会很痛快地和离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姜珆放下了心中最后一块大石,终于安心为离开侯府后的生活安排起来。 之前姜琢离京治水,因为凶险难料,兄妹二人说好并未跟家里说实话,去信时只说姜琢仍在读书,一切都好。 姜琢归来在即,既然立了如此大功,想来入朝为官是肯定的,姜珆便想着该去信把这大好事告知家里。 顺便在老家的爹娘嫂嫂都接来京城团聚,也好脱离开姜家氏族的掌控。 当初姜琢带来的钱还在她手中掌着,在京郊买些良田庄子,置些产业,他们这个小家,也就能在京城站稳脚跟了。 主意打定,姜珆便开始日日奔波在京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郊外。 好在这几个月,太子惩戒贪官闹得欢,许多富商和官员为了避风头或者筹钱都在出让庄子,且价格压得低,正是入手的好时候。 姜珆很顺利就买下了六百亩良田并两个庄子,因为是用姜琢带来的钱,便写在了姜琢的名下。 她自己也买了四百多亩田地庄子,记在江翼的名下。 只不过她自己的庄子有些远,田地边界竟然到了临台山的山脚。 成交那日她坐着马车把新买的田地巡了一遍,听着牙商介绍那是临台山时还愣了好一会儿。 “这是临台山?离着临台寺那么远,而且山顶上光秃秃的,怎么会是临台山?”姜路有些不信。 牙商笑道:“公子不知,临台山其实很长,只不过南面山峰靠近京城,山势平缓如台阶,且郁郁葱葱,所以临台寺才选了那处山峰。” “可这北面山峰却地势陡峭,不好修路更不好爬上去,而且山上历来就不怎么生长树木,就连动物都很少,周围的百姓更加不愿意上去,慢慢就变成了荒山。” 姜珆用手搭眼瞧了瞧,这里只能看见黑黢黢的山峰蜿蜒向京,虽然连临台寺的影子都看不见,但看山势的确是对的。 她看了半晌,指着半山腰一处地方问:“那里是什么?” 这临台山的北面也不全是光秃秃的,半山腰以下还是一片绿色,只不过繁盛程度比不得南峰而已。 姜珆指的地方正是在绿色与黑色交界处,几棵大树合围在一起,其中隐隐透出一角屋檐。 “山上也有房子吗?” 牙商闻言也使劲瞧了瞧,半晌才想起来道:“啊,是了!那里是有房子的,听说好多年前山上挖出过一眼温泉,原先的东家便在温泉上修了房子,可是那山上实在荒僻,既无景可赏,也住得不舒坦,后来就没人用了。” 他打量着姜珆的神色,“公子可要去看看?” 姜珆听到“温泉”二字就动了心,当下便让牙商带路。 虽说如今有了钱,冬日不愁没炭火用,但日日在天然温泉泡澡的舒坦,那可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啊! 至于地处偏僻、交通往来不便利,这对她来说都不是事儿。 她准备离开侯府后就抱着黄金退休,远离京城的纷纷扰扰,这里正合她意! 姜珆兴致勃勃地跟着牙商往山上爬。 只见道路狭窄,铺路的石头都裂了缝,各种杂草从石缝里钻出来,从阶梯旁蔓延过来,一步一步走得艰难。 越往高处,年久失修的痕迹便越重,待爬到那处小院时,院门口的野草已经长得比人高。 姜路用帕子垫着手,将门口的野草全都拔了个干净,大门虽上着锁,但已经锈迹斑斑,姜路轻轻拨了拨就断成了两截。 牙商推开了门,姜珆迈步进去,只见这院子的确不大,两间厢房并两间耳房,再加上厨房、柴房,方方正正。 靠近墙角的厢房内果真修了个浴池,虽然如今没水,但姜珆摸了摸贴着山壁的墙,果然是温热的。 她笑眯眯地问牙商:“这里可以卖吗?什么价?” 牙商瞪大了眼,“公子你可想好了,这山上什么产出都没有,这院子也破成这样,买了不值当啊!” 姜路也说:“公子,这院子修整修整都得花不少钱!” 姜珆却只问牙商:“怎么卖,你说价儿。” 牙商想了想,“原先那位东家可是说了,他先买了这处山脚才修了这院子,公子既然要买,便得一起买下。” “不过这地方多年无人问津,这样,看在您最近买了这么多地的份上,我做主便宜点,只收您两万两。” 一小座山,带院子带温泉才两万两? 太值了! “好!” 姜珆双手一拍,当下就催着牙商回去签过户文书。 等拿到地契房契,姜珆喜滋滋地笑个没完,姜路反而苦着脸,心疼得不行。 “夫人,您好不容易赚点钱,也不能这么花呀。” 姜珆只是一脸高深莫测地说:“姜路,姜管事,这你就不懂了,钱花在自己身上,那才是最值的。” 置好了产业,姜珆便将买地的事修书告知姜琢,顺便说了想把爹娘和嫂嫂都接到京城来的计划。 姜琢自然无一不肯,信中除了说如何惦念姜珆,如何与四皇子协力办差,如何绞尽脑汁治水立功,其余杂事,只有简单一句。 “一切都凭妹妹做主。” 第118章 你也有傲娇的时候! 姜珆便欢天喜地地写了家书回乡,又命溪琴带人重新打扫宅子,只等姜琢回京。 七月十五,四皇子一行按时抵京,功成而归。 朝廷早已安排人在南城大门外洒扫街道,准备迎接。有心的百姓瞧在眼里,一传十,十传百,也一早挤在道路两旁,等着一睹四皇子的风采。 姜珆赶到时,距离南门三里外已经没地方站脚了,放眼望去,男女老少、人头攒动,简直比南城的市集还热闹。 她正想着是不是干脆回去等,身后已经有人挤了过来:“姜夫人!这边二楼有地方!” 竟是诚王的侍卫。 姜珆抬头看了看,离山的脸在二楼一间窗户上显现。 “好。” 她带着絮儿上了二楼,诚王果然就在房间内,他今日穿着便服,往日那种咄咄逼人的贵气少了许多,但走得近了,仍会被他的昳丽容貌惊到。 见她进门,杜唯珉笑着说:“本王想着夫人应该希望第一时间看见姜公子,正好本王也想看看,四皇子是不是变了样子,所以就让人在下面等夫人,夫人不会介意?” 姜珆笑着摇摇头,走到窗边坐下,“怎么会,多谢王爷想得周到,不过四皇子是立了大功的,王爷不应该下去迎接吗?” “他是立了功,可他的功劳也有本王的一半,本王累了一两个月,好不容易闲下来,懒得去底下凑热闹。” 他优雅地吹了吹浮沫,轻抿一口,“就在这上头,安安静静瞧一眼得了。” 姜珆给自己倒了杯茶,学着杜唯珉的样子小口品着,心里却笑翻了天。 原来诚王也有傲娇的时候啊! 不过与去时的不声不响相比,杜陵如今已证明自己是个有勇有谋的皇子,的确不需要皇叔为他保驾护航了。 看朝廷的重视程度,四皇子入朝参政是肯定的了,就不知哥哥姜琢会不会也有奖赏? 姜珆望着底下汹涌的人群,开心之余又有些忐忑。 还好没过多久,远处便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这声音由远及近,杂乱不堪,显然人数不少,等到了城门近前,蹄声很快减弱,变成了缓缓踏步。 接着从城门口传来了百姓的欢呼声,一浪一浪,越推越高,直到了楼下。 姜珆忍不住伸头出去看,只见两排御林军骑兵护卫着另一支骑马的队伍,这队伍只有十几个人,个个穿着文人的素色长衫,骑在马上本有些不伦不类。 但他们的姿势,分明是极娴熟的。 待到队伍走近,姜珆瞧清领头的几个人,差点落下泪来。 四皇子瘦了,姜琢也瘦了,原本地位上下一见分明的两个人,如今俱是瘦得颧骨高起,黑了几个度,乍一看倒像是兄弟。 只不过杜陵一马当先,神情沉静,面对路边无数少女的呼喊和扔来的鲜花也只是浅浅微笑,比离京时又多了内敛稳重。 倒是姜琢,虽然瘦得衣服都大了,但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在人群中左看右看,还把那些女子扔来的鲜花都扔了回去。 “多谢多谢,家中已有妻室。” 走到楼下,姜琢似有所感,抬头正好对上姜珆的目光,他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极大的笑容。 “妹妹!哥哥平安回来了!” 这一声大喊,吸引得众人都朝姜珆看来。 姜珆眼泪滚滚,却仍笑着朝姜琢挥手。 四皇子见了,双手抬起,竟是在马上给姜珆行了一礼。 其余人也纷纷跟姜珆挥手致意。 姜珆便这样含着泪,笑着目送他们进了城。 他们会直达皇宫,会受到官员恭贺,会面见皇帝,继而登上人生中的下一个台阶。 底下的百姓们跟着四皇子的队伍渐渐向皇宫移去,欢呼声慢慢小了。 姜珆这才缩回头来,一转眼,瞧见杜唯珉还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他刚才特意往屋子里站了站,免得被人瞧见姜珆和他一起,但他的眼神分明是惊讶的,还带着丝丝心疼。 恐怕他也没想到,四皇子竟会脱胎换骨,真的换了个人。 见姜珆看来,杜唯珉连忙转了个身,重新坐了回去。 “…四皇子成熟了,终于不再像个小孩子一样整天傻乎乎的了。” 姜珆抿着唇看杜唯珉掩饰般地喝茶,好容易才把笑容憋了回去。 “是呀,将来四皇子功成名就,第一个要感谢的,就是王爷。” 杜唯珉轻咳一声,“本王既是叔叔,少不得为那小子费点心思。” “还好,本王的心思没白费。” 姜珆再也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杜唯珉怔了怔,将目光移到了窗外。 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道:“他们面见皇上,论功行赏,且要几个时辰,恐怕要晚间才能出宫。夫人不必在外多留,回家去等。” “另外皇上已经下旨,两日后开庆功宴,届时不仅姜公子会进宫赴宴,皇上还指明要见夫人,夫人也可早做准备。” “至于姜公子的前途,夫人大可放心,不论此次科举得中与否,工部都需要多一个会治水的人才。” 姜珆喜不自禁,端端正正朝杜唯珉行了个礼,“如此,那就多谢王爷了!王爷以后再有需要我做的事,尽管吩咐!” 杜唯珉听了却有几分怅然若失,他浅浅勾了勾唇角,轻轻嗯了一声。 * 皇宫。 太子杜阳,带领着一群官员,静静站在宫城南门,等待着他的四皇弟回宫汇报。 宽阔的中心大街连接着宫城与京城,太子的身后是宫城高大威严的南门城墙,太子的身前是世家宅邸及万民苍生。 初秋的阳光很暖,但凉凉的清风带走躁意,本该是一个舒适且高兴的午后。 只可惜太子脸上的微笑都端不住,眼神更是如同淬了冰一般。 四皇子,杜陵。 杜陵自小就是一副温吞性子,不仅不和兄弟姐妹们争什么,对宫里的下人也十分客气,偶尔有兄弟姐妹要和他争,他也只会好脾气地笑笑,大方地送出去。 和他母妃陈妃一样,对谁都彬彬有礼,即使吃了亏受了些委屈,也不会计较,十足的老好人模样。 所以杜阳从未把这个四弟放在眼里过。 在他看来,这样没脾气没骨气任谁都可以捏一把的人,一点帝王威严都没有,怎么可能对他有威胁? 第119章 该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 可偏偏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四弟,与他同时为了江南水患而出谋划策,却能生生分走他一半的光芒。 杜阳不禁怀疑,难道以前杜陵的那些老实可欺,全都是装出来的么? 今日皇上本来只派了大臣在宫门前迎接,是杜阳主动提出也要来,说是四皇子这一趟肯定吃了很多苦,他身为长兄,理应远迎以表重视。 因此皇上和朝中官员都称赞杜阳友爱兄弟,是个好哥哥。 可只有杜阳自己才知道,他哪里是为了杜陵? 既然杜陵立功受奖已是不争的事实,那他就绝不能让父皇和朝廷重臣的目光都集中在杜陵一人的身上。 更不能让众人议论杜陵的功绩时,忘记了太子筹钱的功劳。 正想着,侍卫来报四皇子马上就到,杜阳举目望去,杜陵远远看见他就下了马,小跑着到了近前,躬身行礼。 “臣弟见过太子哥哥,劳太子哥哥相迎,臣弟愧不敢当。” 杜阳终于爽朗地笑了起来,上前一把搀起他,“四弟,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你如今懂得为父皇分忧,又立了这么大功,做哥哥的高兴,当然要来迎你。” “太子哥哥过奖,臣弟只是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还好有父皇和祖先庇佑,幸不辱命。” 杜陵很是恭敬。 这时,太子身后的官员也纷纷上前来给四皇子行礼,口中不断说着“四皇子英勇”,“四皇子受苦”,“为万民立了一大功”等话。 杜陵一一回礼。 细一打量才发现,这些官员中不仅有如姜文瑞的保皇党、中间派,还有几名太子党的官员。 杜陵将他们的名字逐个记在心中。 其他随行人员也上前来拜见太子和各位大人。 只不过杜陵带领的多是如姜琢般家世不显的小人物,只有一两个工部的小官还可跟各位大人说上几句话,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杜阳打量了这些人一遍,轻叹道:“四弟瘦了许多,各位也面容憔悴,果然是受苦了。不过你们是为了大晏为了百姓,这些苦定不会让你们白受。” “是啊,百姓心中都记得的!” 众臣纷纷附和。 杜阳伸手去拉杜陵:“四弟走,父皇在等我们呢。” 杜陵依旧低头道:“是,请太子哥哥先行。” 说罢往旁边退开一步。 杜阳笑了笑,整肃衣冠,昂首阔步朝宫门走去,杜陵则依照臣礼,规规矩矩地跟在杜阳身后。 众人到了浮清殿,皇上已经在此等候,杜陵带领属下叩见皇帝,三呼万岁,朗声道:“儿臣拜见父皇,父皇圣明,祖宗庇佑,儿臣幸不辱命,功成归来!” “好!” 皇上看见杜陵时也是眼神一震,但他很快收拾好了情绪,起身走下御座,亲自搀起杜陵。 “好!小四啊,你做得好,连朕都没想到,你竟有如此雷厉风行的一面。” 他拍了拍杜陵,又对其他人道:“你们都是朝廷的栋梁,今年金河并未泛滥成灾,你们居功至伟!” 众人齐又跪下,山呼万岁。 接着皇上命太监赐座赐茶,听取每个人简短地介绍自己、汇报差事。 上位者的耐心极大消除了这些人初次觐见天颜的恐惧,他们本就是用实绩立功的,倒也说得有理有据。 听到最后,皇上龙颜大悦。 “不错!条理清晰,轻重分明,是做实事的人。如今治水刚刚起步,今后你们要继续秉持这种本心继续治理金河,诸位可能办到?” “谨遵圣旨!” 众人齐齐应声。 杜陵听了皇上的话面露微笑,心中想的却是七皇叔杜唯珉。 这些人都是七皇叔给他准备的,连每个人的生平、性格和特长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他只是听了七皇叔的话而已,这慧眼识英才的功劳该归于七皇叔。 皇上念众人辛苦两月,并未多说便让大家回府休息,两日后来参加庆功宴就好。 太监呈上早就准备好的赏赐,众人欢天喜地接过,行礼告退。太子和其他大臣也跟着退了出来。 只有四皇子和姜琢留了下来。 皇上招了招手,命四皇子和姜琢到一旁的矮榻上说话。 姜琢到底是第一次入宫见圣上,此时跟皇上离这么近,顿时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了。 还好皇上直接问起是否已有后续的治水章程,四皇子看了看姜琢:“姜公子,你来说。” “……” 姜琢从贴身的怀里掏出几张纸,上面写写画画很是工整,但并不是奏折。 “启禀皇上,草民的确拟了些想法,皇上请看,这一次草民炸的就是这个地方的山洞,所以这一片下来连同支流都会压力小了……” 姜琢讲着讲着便忘了这是皇宫大内,反而好像回到了金河边,他将金河上下游的地理形势一一细数,每个河段该采用何种方式治理也如数家珍。 甚至他还列出整个治水工程的轻重缓急以及时间安排,今冬做什么,明年春天做什么,一目了然。 同时,这些工程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如何解决,预计多久能完成,姜琢也侃侃而谈。 皇上和杜陵一直在认真地听,间或点点头,问几个问题,以至于姜琢讲完后,两人都沉浸在思绪中,无人说话。 姜琢这才有些后怕,惊疑地瞧了瞧皇上和四皇子,“……是不是,草民的话太多了?” 闻言,杜陵先笑了起来:“父皇,如何?七皇叔的眼光可有错?” 皇上大笑出声,“哈哈哈,天助我大晏,得此贤才!” 腾的一下,姜琢脸红成了苹果,手足无措地行了礼,坐了回去。 杜陵又说:“这趟江南之行能如此顺利,多亏了姜琢,他白日跋山涉水,夜间翻阅旧卷书籍,不知推翻了多少个法子,才想到了最省钱最有效的办法。” “要是没有姜琢,儿臣恐怕根本完不成这次的任务。” 姜琢赶紧道:“四皇子过奖了,要不是你惩治贪官定了民心,我也不能这么心无旁骛,再说我本就是为四皇子效力,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好啦!” 杜陵拍了拍姜琢的肩膀,“咱们不是在金河边说好了,这些客套话少说,就以实事论英雄!该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 第120章 多年寒窗,总要一试才甘心 姜琢这才笑着点了头,只是怕皇上觉得他犯上不敬,担忧地看了一眼。 但皇上神色未变,反而轻轻点了点头。 杜陵离京前的失魂落魄,他是看见的,可杜陵没有提,做父亲的便没有主动戳伤疤。 原本想着出京一趟就是历练,就算事儿办不成也没关系,却没想到杜陵不仅涅盘重生,而且变得成熟稳重,也开始着手建立自己的亲信人马。 这成长速度,令人惊叹。 如此看来,老七当初说得对,用这点情伤换一个能当大任的儿子,很划得来。 皇上点点头,“姜琢说得不错,有治水章程只是第一步,还有筹钱、惩治贪污,确保好不容易筹到的钱切实落在实事上,小四,这些都要着落在你身上。” 杜陵端正了神色,“是。” “化口县的情况,说说。” “是。父皇明鉴,化口县令的问题当然不是单独存在的,只是化口地理位置特殊,儿臣就在那里敲了个洞。” “化口县的上司锦州知府很聪明,把一切问题都推到了化口县令的身上,十分配合儿臣的要求,儿臣毕竟根基不足,所以稍加安抚,回来请父皇示下。” 皇上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你想得周到,此事既然是你开的头,自然由你去完结,其余事,写折子上来。” 这便是允了四皇子便宜之权,让他正式插手金河沿岸的政务了。 四皇子面露欣喜,恭敬地应了。 接下来皇上与四皇子只略略说了几句金河边州县官员的事,姜琢想着此等大事不该是他能听的,可是又不敢出声打断,只好眼观鼻鼻观口,让自己想其他的。 倒是皇上笑道:“你们这一去两月,恐怕姜公子很顾念家中亲人,迫不及待要回家去?” “可不是,父皇不知,姜琢平日里最喜欢说起她妹妹对他如何好,就算累得动不了,说一句姜夫人在京中等着,便又能起来再走一程。” 杜陵笑起来的样子很是开怀,还留着几分纯真的影子。 皇上便道:“论功行赏,姜琢这次可以入工部,你把这个消息带回去,你妹妹肯定会很高兴。” 入工部? 姜琢愣了愣,还没说话,杜陵先开了口。 “父皇,儿臣想先不给姜琢封官,他本是举人,此次进京就是为了参加今年的秋闱,儿臣想让姜琢先去科举,若是一朝得中,再入朝堂,路会好走些。” 皇上挑了挑眉,看向杜陵的目光中带着丝丝惊异。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不过这话思虑得对,若果真如此,将来重用姜琢才能压得住那些老狐狸。 皇上便看向姜琢,“姜琢,你可愿意?” 姜琢重重点头,“禀皇上,草民愿意,多年寒窗,总要一试才甘心。” “好!” 皇上拍了一下掌,“那朕另赐你文房四宝,这一个月你便专心在家温书,等你科举过后再行封赏!” “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事情说完,杜陵和姜琢一起告退,临走前,杜陵终于忍不住问起杜唯珉。 “父皇,今天怎么没见到七皇叔?儿臣还想给他道谢呢。” 提起这个诚王,皇上也拿他没办法。 “你七皇叔为了你的差事辛苦了几个月,现在好不容易清闲了,又不知道去哪儿躲懒了。” 他拍了拍杜陵,“你放心,今晚在你母妃那儿有家宴,朕已经派人通知了他,他不敢不去。” 直到这时,皇上的眼神才透出些为人父的心疼:“见你母妃前先回宫好好洗洗,换身好衣裳,免得你母妃伤心太过。” 杜陵闻言,被大风暴雨洗练过的面容也柔和下来,心下暖暖的。 “是,儿臣遵命。” * 姜琢回府时,是宫中总管太监送回来的。 几个小太监忙不迭地把车上的礼盒搬进屋里,总管太监对着姜珆笑出一脸谄媚。 “姜夫人,您等着急了?姜公子深受四皇子和皇上信任,这才多留了会儿,奴才奉命送姜公子回来,这可是天恩浩荡啊!” “这些都是皇上赏的文房四宝,皇上说了,离秋闱还有一个来月,姜公子只管安心在家温书,争取秋闱一朝得中,旁的事都先往后放放。” 姜珆端着客气的笑容,命姜嬷嬷递了个荷包过去,“劳公公跑一趟,辛苦了,皇上既有吩咐,臣妇谨遵圣旨。” “是啊是啊,后日的庆功宴,还请夫人一同前往。” 姜珆笑得更深,“是,多谢公公。” 等送走太监们,下人关上了门,姜珆和姜嬷嬷等人便把姜琢给围了起来。 “少爷真是吃了大苦头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来京城好不容易养了点肉,现下都交待了!” “好在这般拼命也算有了回报,我们听夫人说了,少爷今天骑马好威风!” 姜琢轻咳了两声,努力摆出一副稳重的少爷姿态,“既然出去了一趟,当然要办成点事回来,否则不是白受苦了吗?” 姜珆的眼睛又酸了,上上下下打量着姜琢,好容易才忍住了泪,“你就由着性子来,过些日子等嫂嫂来了,自然有人管着你!” 姜琢呵呵一笑,眨巴着眼睛问:“好妹妹,你给哥哥准备什么好吃的了?我肚子里的馋虫已经闻到了香味,快要造反了!” 姜珆噗嗤一声乐了。 姜嬷嬷笑道:“夫人一早就吩咐人去买菜,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就等少爷回来吃呢。” “那还等什么,快走啊!” 姜琢等不及下人呈上桌,直接奔进厨房掀开了盖子。 “嘶……好香啊,你竟然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妹妹,这真是你亲手做的?” 溪琴等人又把他推了出去,像上次招待诚王一样把饭菜都摆在院子里,一边吃饭一边赏景。 长桌上摆得满满登登,鸡鸭鱼肉全齐,再加一碗丸子汤,仿佛要把姜琢瘦下去的肉一次就吃回来。 姜珆亲手给姜琢布菜,“我最近闲了,喜欢上了胡乱做些吃食,哥哥你尝尝合胃口吗,要是喜欢,以后我天天给你做。” 姜琢大吃了一口鱼肉,满嘴流油,伸出一个大拇指直颤,“好吃,好吃!” 可一口吃完,他忽然愣住了。 “小妹,你怎么会闲了?难道许鹏不让你管府里的事了?” 第121章 我的命这么好,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走两个月,侯府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别想着瞒我,快说。” 姜珆只是面不改色地微笑,拿起筷子来吃饭,“哥哥,一切等你吃完饭再说,你放心,是好事儿,慢慢吃。” 等姜琢吃完了饭,姜珆给他端了碗茶,将侯府里发生的事一一说来。 许鹏纳了三个姨娘,其中一个是他养了四年的外室,还有了身孕。 他们现在跟姜家闹翻了,一心想跟着太子。 哦,还有许云葵,四皇子原本喜欢她,可她与外男定了情,还在端午宫宴上直接羞辱四皇子。所以四皇子才转了性子,请命出京治水。 姜琢听得心头大怒,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如同藏了两朵火苗,可是姜珆的声音始终很平静,甚至是有些开心的,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小妹,你不难过吗?许鹏这么做,你日后在侯府如何立足?” 姜珆微微一笑,“为了许鹏这种欺世盗名、薄情寡义之徒难过,太不值了,更别提一辈子做他的妻子。” “我早就打定主意与他和离,只是以前姜家和侯府势大,无能为力而已。可是哥哥,现在许鹏已经跟姜家翻了脸,我也有了立身之本,和离这事儿已经有了几成把握。” “所以许鹏的名声坏了,我伤心什么?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姜珆以茶代酒,向姜琢举了举杯,脸上的畅快笑意竟是姜琢从未见过的。 姜琢心中暖热,又酸又疼,一时心疼妹子遇人不淑、命运凄苦,一时又自豪自家妹子坚忍不拔、重整旗鼓。 她虽是柔弱女子,出身不显,可她一路化险为夷,走到现在,谁又能不赞她一句“卓尔不群”呢? 姜琢重重吐了一口气,“小妹,我明白了,你要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哥哥向你保证,绝不给你拖后腿。” “这一个月,我闭门不出,专心温书,秋闱我一定会好好考的。” 姜珆睁大了眼,“哥,我还想问你呢,今天皇上没给你封官吗?你怎么还要考科举?” “是四皇子鼓励我去考的。” 姜琢正色道:“我原本也想着放弃今年的秋闱算了,可四皇子说我如今的功绩的确可以入工部,但只是一介布衣,将来恐怕职位不高,也不好升迁。” “如果能考中进士就好啦!不需多高的名次,只要有个进士身份,再加上治水的功劳,至少不用从八九品开始熬了。” “小妹,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得拼一把,不然八九品的小官怎么能给你撑腰?所以我和四皇子说好,一定要在六月底前做出一番成绩来,赶在七月初回京。” “还好,我们总算做到了。” 姜珆愣了。 姜琢竟然是这样想的?他不顾性命出去治了水,还要回来考科举,就是为了她? 姜琢却说得兴起了。 “小妹你不知道,去的时候大家都坐马车,可是时间太紧,马车很多地方也走不了,太不方便了。干脆大家就都学骑了马,一开始那个疼啊……骑半天连路都走不了,个个都像歪葫芦,哈哈哈,真好玩儿。” “后来习惯了,脚程就快多了。我把金河的地势都记在了脑子里,每到一处就找最高的山去爬,好看河流走向,还有当地的老渔民老山民,我最喜欢跟他们聊天,问起山上和河里的事情,能省好多功夫。” “哎呀珆儿,那个山洞,那个山洞真是老天送我的法子!我在化口呆了好多天,一直找不到满意的法子,干脆就在山上住了几天。” “有天我在山边上看山势的时候滑了下去,还好系着绳子!结果我像个猴子一样在边上荡了荡,哎!正好就看见了下面的山洞!” “珆儿,你说巧不巧?我找老乡打听,他们才想起来崖壁上的确有两个山洞,可是太难下去了,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 “我当时就知道,这一定是最好的法子!我回去让四皇子调火药来,跟着老乡一起搓捻子,那捻子,三丈长!拇指粗!珆儿你肯定没见过!” “我生怕一次不成功,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多遍,连四皇子都笑我,可是结果你猜怎么着,果然一次就成了!我亲手点的捻子,看着水灌进了山洞里,老乡们欢呼,大家那个开心啊!” 姜琢拍着大腿跳了起来,“珆儿,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 姜珆憋了半天的眼泪落了下来,哭得说不出话来,姜嬷嬷和溪琴等人也用帕子捂着嘴,纷纷转过了头去。 姜琢本是兴奋至极,见她们这副样子就愣了,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讪讪道:“小妹,是哥哥吓到你了,没什么,都过去了,哥哥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 姜珆泣不成声,哑着嗓子从喉咙里逼出话来,“你真是、真是不要命了,你要是出点事,让爹娘怎么活,让我怎么跟嫂嫂交代?” 姜琢走到她跟前,让她看着自己活生生的面孔,轻声说: “怎么会呢,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妹妹和家人,我运气这么好,肯定不会有事的。” * 姜琢哄了好一会儿,又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这么不顾安危,姜珆才止了眼泪。 既然姜琢想参加科举,四皇子也为姜琢找了夫子辅导,那姜珆自然全力支持。 她吩咐下人们用心伺候少爷、精心安排少爷的吃食,若有不认识的客人来访,一律婉拒。 月上柳梢头,姜珆便让姜琢早些休息,起身回了府。 进侯府时,姜珆向来会避开热闹的前侧门,而直接走后侧门回拂云苑。 可今日,拂云苑前却有一个人影徘徊,望着黑漆漆的屋子走来走去。 姜珆走近一看,竟然是许鹏。 “侯爷。”她唤了一声。 许鹏吃惊地转过身来,像做坏事被人抓了个正着。 “你,你回来了。” “是,侯爷有什么事么?” 姜珆微微垂着眼,语气疏离。 许鹏见了她这样子,心里说不出的别扭起来。 第122章 本侯从不让女人帮忙 自上次二人吵架过后,他避着姜珆,故意日日盘桓在刘黛和郑姨娘之间,就是有心晾一晾她。 毕竟姜珆从前对他可是言听计从,从不会违抗反驳他的话,更是希冀着能用这种柔顺换来他的怜爱。 现在让姜珆日日看着他宠爱别的女子,她肯定会很快受不了这种冷落,哭着来求他和好的。 可事实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姜珆非但不生气不发火,也不使性子磋磨几个姨娘,甚至连找都不来找他。 时日久了,许鹏自己有些摸不准姜珆的心思,她那日冰冷决绝的样子反倒时常在他眼前闪现。 许鹏顿了顿,清咳一声,“…没有,恰好走到这里了,看见屋里没点灯,才知道你不在府里。” 姜珆不作声。 拂云苑离着其他人的院子都有一定的距离,以前许鹏从不会无意经过这里,现在说这话,谁信? 更何况她故意对每个姨娘都很客气,教她们听话,让她们去讨许鹏的欢心,这样她就能有大把的时间在外面处理自己的事,免得被许鹏发现。 他怎么会一时无聊到走到这里来? 许鹏问:“夫人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听王管家说,夫人最近经常出门。” 姜珆平静道:“今日四皇子归京,我哥哥回来了,我前去给他接风洗尘,晚了些。” “四皇子……” 许鹏恍然大悟,“是啊,四皇子今日回京了。” “你哥哥姜琢跟着四皇子去治水,竟然立了那么大的功,连皇上都记住了他。” 他笑着走近了些,“谁能想到,如今云葵把四皇子得罪得彻底,可你哥哥却成了四皇子的心腹,和四皇子一起,崭露头角。” 姜珆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侯爷过奖,治水凶险,出发之前,谁也不知道四皇子会做出成绩。” “是啊,谁也不知道……”许鹏将这话咀嚼了两遍,“真不知道该说你哥哥有本事,还是运气好?” “当然是运气好,你运气好能嫁进侯府做继室,你哥哥才运气好,能跟四皇子结识。” “夫人,既然这样,下次你可要跟四皇子好好解释,云葵孩子心性,不懂事,所以冒犯了四皇子,四皇子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 姜珆浑身都冷了下去。 许鹏从未把姜琢看进眼里,姜琢进京这么久都没问过一句,更别提把他当做自己的舅兄。 可是如今姜琢凭自己的本事有了一席之地,他竟然想让姜琢为他父女做下的蠢事说情。 这么无耻没脸皮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姜珆略带讽刺的声音响起,“侯爷太高看我哥哥了,哥哥只是一介布衣,既无功名又无官职,说好听些立了功,说难听些不过是个随从,哪有脸面为常平侯嫡长女犯的错说情。” “怕是哥哥刚开口,就会被四皇子打出去。” 许鹏皱了皱眉。 “怎么会,姜琢凭借治水的功劳肯定可以入朝为官,四皇子既然上折替他请功,就不可能……” “那侯爷是想请哥哥帮忙试一试吗?如果是,侯爷备下谢礼,亲自上门去找哥哥,说不定哥哥会答应的。” 姜珆高声打断了许鹏的话,直直地看向他:“虽说外头人会说侯爷靠女人平事,但侯爷与哥哥说起来也是亲戚,哥哥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给侯爷难堪的。” 但许鹏已经狠狠变了脸色。 让他备礼,亲自去跟姜琢示好?! 呵,他姜琢一介布衣白身,也不怕折了寿! 而且姜珆这是什么态度?她说话怎么会如此尖酸刻薄? 许鹏没有说话,这幽静的游廊立时多了几分憋屈和诡异。 姜珆也不慌,一动不动站在那儿,挺直了脊梁,如同一棵笔直的云杉。 倒是下人们全都紧张起来,控制不住地动了动手脚。 良久,许鹏恢复了往日的冷淡,沉声道:“我从不屑于让女人助力事业,况且夫人刚才也说了,姜琢还没有官身,的确不适合。” “这事儿就当我没提过。” 姜珆吁了口气,“好。” “侯爷还有别的事吗?” 许鹏绷紧了身子,“我来问问夫人,容姨娘的胎怎么样了?” “已经三个多月了,前日大夫来看过,说胎像已经稳了些,不过容姨娘心思太重,经常郁郁寡欢,这样下去终究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太好。” “她为何郁郁寡欢?难道夫人没有照料好她么?”许鹏立即反问。 姜珆勾唇轻笑,“容姨娘跟了侯爷四年,有了身孕才得了侯爷的抬举,可前脚她刚有了名分,后脚侯爷就抬了两个姨娘进府,容姨娘怎么可能不难过?” “侯爷最近一次去看容姨娘,是什么时候?要是侯爷经常去看她,怎么会来问我她的胎像?” 许鹏听出姜珆话里的嘲弄,心下更是恼怒,“我公事繁忙,一时抽不出空,再者家中妾室有孕,照顾妾室本就是主母的责任!” “是,请侯爷放心,容姨娘的衣食住行我都交待王管家用好的。只要刘姨娘和郑姨娘乖乖的,容姨娘就会好好的。” 姜珆的回答滴水不漏。 许鹏又问:“那刘姨娘和郑姨娘你又是如何安排的?你怎么能保证她们一定不会对容姨娘动手?” …… 姜珆深深吸了口气。 她算是看明白了,许鹏今天就故意来找茬的。 这些日子她忙着其他事没往许鹏跟前凑,许鹏也假装那天她没说过要离开侯府的话。 所以他就以为,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他还可以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地驱使她? 姜珆平静道:“侯爷说笑了,都是侯爷心尖尖上的人,我如何能安排得了她们?我不过说明利弊,容姨娘对她们没威胁,但伤了侯爷的孩子却是大罪。” “到如今刘姨娘和郑姨娘都很乖顺,想来是侯爷眼光好,选的人听话。只要侯爷继续宠爱两个姨娘,她们争宠就有得闹了,自然不会再去找容姨娘的麻烦。” 这番话姜珆说得波澜不惊,仿佛侯府里的三个姨娘并不是与她争夺夫君的人,而只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可许鹏却生生从里头听出了几缕隐藏的不甘和酸楚。 他终于露出了笑容。 呵,小姜氏仰慕我这么多年,甘愿为我受那些委屈,她怎么可能不嫉妒? 第123章 一只癞蛤蟆 许鹏又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了姜珆的手腕。 “这就对了,你既是侯府主母,就该好好替我操持后宅——夫人,这才是我最看重你的地方。” 他顿了顿,伸手握住了姜珆的柔夷,身子也贴了过来。 温柔亲昵的声音响起,“夫人,别怄气了,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可以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常平侯夫人,甚至让你拥有自己的孩子。” 说着他暗示性般捏了两下姜珆的手。 姜珆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夜风不知怎么停了,原先的凉爽突然变成了让人难以忍受的禁锢和窒息。 后背上立刻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洇湿了中衣,贴着身子十分难受。 可这都比不上手背被许鹏触碰的地方,湿腻、闷热,犹如趴着一只癞蛤蟆。 恶心! 姜珆忍,忍,下唇咬出了血也实在忍不下去。 她猛地抽回手,再次后退一步,低下头去,“侯爷过虑了,我没有跟侯爷怄气。” “我自知性子愚笨,如今已经清醒明白,我本就配不上侯爷。” “现在我只希望几位妹妹能伺候好侯爷,我会好生照顾大姐姐的儿女长大,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 又是一片难堪的寂静。 许鹏伸出去的手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却僵硬得很。 许久,他缓缓收了回去,理了理衣襟,目光森冷地看了姜珆一眼。 “冥顽不灵,我倒要看看,你能犟到什么时候。” 说罢转身就走。 姜珆仍旧低着头,听着他带着怒气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才抬起头来,脚步匆匆地往拂云苑去。 一进屋子,她连声吩咐絮儿去打水来,撩起袖子在铜盆里好一顿揉搓,直搓得皮肤都红了也不肯停。 絮儿心疼道:“好了好了,再洗就要破皮了,夫人别洗了!” 溪琴拿了许多擦脸擦手的膏子来,什么清风露、雪肤霜、玫瑰水,摆了一桌子。 姜嬷嬷把姜珆的手抢了过来,用白棉布轻轻擦了,柔柔地擦上各种膏子。 “已经洗干净了,擦点清凉舒爽的清风露,一会儿就舒服了,夫人。” 姜嬷嬷的眼神心疼的不行。 这都是什么事啊! 侯爷冷落作贱了夫人那么久,现在居然说愿意对夫人好了? 谁稀罕啊! 溪琴也恨道:“我们夫人清清白白的,真是,真是……” “嫌脏。” 姜珆冷冷吐出两个字,坐到镜子前拆发卸钗。 许鹏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可她一点都不觉得那是他的目的,反倒像是没话找话。 刚才许鹏竟然握她的手,说那种话,这才让她非常在意。 呵,他千万别以为这是女子欲擒故纵的把戏。 现在的他,在姜珆眼里,就是一根恨不得马上甩掉的烂黄瓜。 她宁愿背着和离的名声一辈子不嫁,也不愿意继续做这劳什子常平侯夫人。 * 这次的庆功宴因是为了政事,所以赴宴的官员都不会带着女眷。 许云葵听说以后很不高兴,找到许鹏好一番撒娇,想叫许鹏带自己进宫去。 许鹏很开心。 自纳妾礼过后,许云葵虽然没有明面上找许鹏大吵大闹,但对许鹏的态度明显疏离冷淡了许多,再也没有这样软语撒娇过。 许鹏知道,许云葵和许云荣一样,都在介怀他在姜蓉过世前就养了外室,让他与姜蓉的伉俪情深,成了一场京城皆知的笑话。 可不管他多想答应许云葵,今晚四皇子和太子都在,说不定徐淙也在,许鹏怎么也不敢再把许云葵带去,以免多生事端。 许云葵嘟着嘴一指姜珆,“那她为什么能去?” 姜珆今天着意打扮过,得体大气,稳重又不显张扬。 她莞尔笑道:“云葵,我哥哥此番立了功,是皇上恩准我入宫赴宴的。” “你要是想去,没事,等以后云荣立了功,你也会有此殊荣的。” 指望许云荣?? 许云葵都分不清姜珆这是真话还是反话! 她咬了咬牙,哼道:“那是自然,云荣将来也会为朝廷立下大功的,有什么稀奇。” 说罢便转过头生气了。 哈,是没什么稀奇,那你刚才做什么撒娇卖乖要求着同去? 姜珆含着一丝冷笑,整理裙摆。 许鹏温声安抚,“云葵,你不是说严侧妃明日邀了你去京郊别院赏红叶?你就在家中好生准备,爹去去就回。” 许云葵只好乖乖答应。 恰好车夫赶着马车到了,姜珆拍了拍许云珊的手,径自上了车。 今晚许鹏和姜珆同坐一辆马车,狭小的空间里,许鹏的目光时不时就会落在她身上,这种感觉让姜珆很不舒服。 她撩开帘子透透气,听见许鹏说:“夫人,这裙子素净了些,不太适合你,还是你之前那些明亮些的衣服好看。” 自穿书以来,姜珆一直尽量避开墨蓝、深灰、紫绛这类的颜色,选一些样式沉稳但颜色轻柔的衣裳。 但今日的姜珆,不仅身穿一袭墨蓝马面裙,戴着深绿色玉钗,就连妆容也刻意化得老了些。 好好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家,生生老了十岁。 姜珆不动声色:“今日这场合隆重,自然要庄重些才好。” 可实际上,这些都是为了朱霞夫人。 诚王派离山给她传过话,朱霞夫人昨日已经入了京,今日也会一起参加庆功宴。 而她也没有忘记,杜唯珉给她的那些背景资料上写得很清楚,朱霞夫人喜穿红衣,美艳张扬。 更重要的是另一句话:朱霞夫人偏爱儒雅清瘦文人作为男宠,不论年纪。 姜珆回过头来,打量了许鹏一遍。 今日的许鹏身穿深蓝品服,胸前绣着代表侯爵的麒麟,峨冠博带,身型显瘦,的确很有几分清瘦文人的样子。 见姜珆望来,许鹏微微一笑,丹凤眼轻轻眯起,面容柔和。 他本就是长得一副很有欺骗性的清俊模样,又惯常做温柔姿态,人后的阴暗控制半点都露不出来。 谁能说,这不是个儒雅清瘦的文人呢? 姜珆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知朱霞夫人今日与许鹏见面,会是什么情形? 第124章 本就心怀不满,何必假装亲热 马车很快到了皇宫侧门,姜珆和许鹏刚下了马车,便有太监上前殷勤服侍。 “奴才叫德顺,特意在此恭候常平侯及侯夫人。” 许鹏昂了昂头,“特意在此等候?” “是,奴才奉命,今晚只伺候侯爷及夫人。” “嗯,头前带路。” 许鹏笑着往里走,似乎对德顺的嘴甜很受用。 姜珆落后许鹏一步,却见着德顺不着痕迹地在背后打了两个手势。 啊,原来这是诚王给她安排的人。 这次的宴席仍旧设在承明殿,只是庆功宴不比端午宴,女眷不多,所以将男女分席改为了一家一席。 而姜珆,就不得不与许鹏同坐一起。 入了殿,她不动声色地左右张望,想找找姜琢来了没有,怕他会出差错。 德顺仿佛猜透她心里的想法,轻声说:“夫人的哥哥姜公子已经先到了,四皇子也安排了专人引路服侍。” “这样啊,多谢公公告知。” 姜珆笑着挥了挥手,溪琴便从袖子里掏出一粒金瓜子,塞进了德顺的手里。 德顺躬了躬身子,安静退到了身后。 没一会儿,姜琢便也进了殿,瞧见姜珆来了,他笑着快步上前来打招呼。 “小妹!” 可一走近,看见姜珆身边的许鹏,姜琢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不少。 “……侯爷,见过侯爷。” 姜琢拱手行礼,疏离客套,根本就不像是大舅哥见了妹婿。 许鹏坦然受了,只是淡淡点头,更像是上位者见了下属。 “姜公子,还未恭喜公子立了功,在此一道贺过。” “多谢侯爷,区区小事,不敢谈功。” 许鹏瞧着姜琢,姜琢瞧着许鹏,二人的眼神一触即分,各自偏向一旁。 本就心怀不满,何必假装亲热。 姜珆问:“哥哥,你坐在哪儿?” “自然坐在四皇子席后,小妹,你不必担心我。” 姜珆莞尔一笑,“好,一会儿开席人多,我就不去找哥哥了。” 姜琢点了点头,回了座位。 许鹏冷哼了一声,似乎对姜琢冷淡的态度不悦。 可姜珆不会理他,德顺也不会多话。 官员们陆续到来,少有的几个女眷中,姜珆并没看见认识的夫人,便一直安静坐在席上。 好一会儿,身后的溪琴说:“夫人,高怡县主来了。” 姜珆抬眼看去,吴大将军、高怡县主和吴康远一起进了殿,落座在稍后的地方,她正想去打个招呼,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清亮开朗的女子笑声。 “哈哈哈,太子殿下真让臣女出乎意料,来京城之前臣女只听说殿下经韬纬略,没想到驯服烈马也有一套!” 一个红衣女子和太子杜阳一起跨进殿中。 这女子生得个子高挑,珠圆玉润,不像宫中女子一样穿着长及脚面的锦裙,反而着一身红色箭衣,其上绣着大幅的各色花朵,颇具异域风情。 太子亦开怀笑道:“赫连夫人过奖,这分明是你贡上的马匹好,通人性!” “我们弛州的马虽然强壮健硕,但可是极挑人的,若是有人见了马儿就害怕,它决计不让骑。” “臣女送来的马却见了太子就臣服,可见太子威仪孔时啊。” …… 女子的脚步与她的笑声一样大气洒脱,太子几乎与她并肩而行,却并无怒色。 走得近了,姜珆才看见那女子高鼻深目,气韵成熟,虽无年轻女子的娇嫩,但高挑的身形衬托了她的大气,岁月留下的浅浅痕迹,也分毫未损她的美艳如画,反而与她眉眼中的英气相得益彰。 果然是一个独特夺目的奇女子。 许鹏听着弛州二字,已经上了心,见那女子和随从竟然跟太子一起坐下,不禁开口问:“德顺,这莫非就是定西王派来的使者?” 德顺恭敬上前答道:“回侯爷,正是,这位赫连夫人乃是定西王的嫡长女,这次入京就是为了向朝廷献银子,昨儿才到的。” “嫡长女?定西王就算病弱,也该派个儿子来,怎么会让嫡长女来?赫连夫人没有出嫁吗?” 德顺嘿嘿一笑,“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一介小太监,哪里懂贵人的事儿啊。” 说完就低头退了回去。 许鹏斜着眼瞥了瞥他,从袖子中掏出一小块银子抛了过去。 “少跟本侯装傻充愣!” “是,是。” 德顺接了银子,还是那样嘿嘿笑着,又上前凑到许鹏和姜珆中间。 “侯爷不知,赫连夫人这两日几乎就泡在皇宫里,所以关于她的传闻可多了!” “好多人都说定西王早就病得下不来床,管不了事儿了,定西王膝下只有四个子女,不过两个儿子都年纪太小,而且也不出色。” “反倒是这赫连夫人,不仅从小就聪明异常,而且性格英气十足,骑马射箭都是一把好手,比男儿都强!” “赫连夫人从未出嫁过,只招过一任赘婿,也早就亡逝了,她在弛州这么多年经营,哪个弟弟比得上?所以传说弛州的政务实际都是赫连夫人掌着的。” “不止这个,还有传闻说,说不定定西王会把王位传给不中用的儿子,而让赫连夫人背后执掌大局的呢!侯爷您说,她厉不厉害?” “包括这一次,赫连夫人说是为了朝廷治水而献银,可非要带着女儿亲自跑来京城一趟……嘿嘿,奴才愚笨,侯爷应该看得更透彻?” 德顺一脸讨好。 许鹏轻轻笑了声,“你愚笨?本侯瞧你挺机灵的,至少耳聪目明。” “哎哟,谢侯爷夸奖,奴才要是没这点子本事,还怎么伺候贵人们啊。” 姜珆问:“这赫连夫人年方几何?跟着她的那个红衣少女就是她的女儿么?” “啊,是是,赫连小姑娘已经十五了,赫连夫人也应该近四十了。” 姜珆抿了口茶,悠悠一叹,“想不到弛州民风如此开放,赫连夫人不仅可以不用出嫁,而且还能掌管家中政务,连弟弟都被她压一头,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不过赫连夫人再能干也是女子,恐怕皇上不会允许她做真正的定西王?” 第125章 赫连家的恩宠太盛了 德顺讪笑着道:“夫人这可难倒奴才了,奴才也不明白啊。” 许鹏呵了一声,“为何不可?弛州本就是大晏的西北门户,只要有人能继续帮大晏守好门,忠诚于大晏,这实际掌权人是男是女,重要么?” 何况今年太子的名声大涨,这个赫连夫人借着贡银的名义入京,未必就没存了巴结太子,为将来定西王更迭做准备的心思。 弛州,赫连氏…… 那可是世袭罔替的异姓王,连皇上都只能拉拢,不能打压的势力。 许鹏摩挲着杯盏,心思已经飘远了。 姜珆瞧着他的视线不停地往对面的鲜衣女子看去,淡笑着拈了一块蜜饯放入口中。 真甜。 可惜,不管许鹏怎么望穿秋水,太子和赫连霄都没有往这边过来的意思。 自他们入座后,附近的人都去跟太子和赫连霄打招呼,赫连霄跟太子说话时十分健谈,可面对其他人,就矜持寡言得多。 对普通官员如此,对位高的大臣如此,就连对公认的才子徐淙,也是如此。 姜珆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这位朱霞夫人的喜恶简直就写在脸上。 难道这就是出身好又得宠的女子,才能养出来的自信么? 许鹏也没有急着过去套近乎,而是一边喝茶,一边默默注视着。 不一会儿,外头的太监唱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四皇子驾到!陈妃娘娘驾到!” 众人便齐齐起身行礼,口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笑着让大家平身,带领着皇后娘娘和陈妃往主位上走,好像心情很好。 经过太子身边时,皇上偏头瞧了一眼,诧异地问:“赫连夫人,朕记得你的座位不在这里,怎么跟太子挤在一处?” 赫连霄给二位娘娘行了礼,娇笑道:“是,臣女本该坐在四皇子身侧,可是臣女与太子聊得投契,想和太子坐近一些,不知皇上能否答允?” 这话一出,许多人都吃惊得瞪大了眼,暗暗咋舌。 需知宫宴上的座次,向来是依据身份地位高低来排的,就算是平级之间擅自挪动都不可以,何况是这样越过几位皇子,非要坐到太子身侧? 哪怕这位是倚仗着弛州独特地位的赫连氏,敢提这种要求,也实属吃了熊心豹子胆。 众人不禁默默屏息,等着看皇上如何发落。 却见皇上哦了一声,轻笑道:“你自入京就跟太子一见如故,如今说了两日的话还不够,连一场晚宴暂离都不行?” “皇上明鉴,臣女本是乡野长大的,第一次入京见驾,为天潢贵胄的威严所迷,只觉得怎么看都不够。” “偏偏皇上政务繁忙,臣女不敢打扰,幸好太子殿下不嫌弃臣女粗鄙,还愿意指导一二。” 赫连霄笑容不变,低头再拜,“求皇上就看在臣女没见识的份上,允臣女跟在殿下身边服侍?” 皇上朗笑出声。 笑得殿内其他人都心里一个咯噔。 只有赫连霄无知无觉。 笑完,皇上对身后的四皇子道:“小四,这位就是弛州定西王的长女,赫连夫人。” 杜陵上前见礼:“见过赫连夫人。” 赫连夫人回了个礼,便垂下眼去,疏离地道:“原来是四皇子,久仰大名。” 皇上问:“赫连夫人不愿坐你身侧,小四,你怎么说?” 杜陵轻声细语:“儿臣才疏学浅,怎能与太子哥哥相比?要是可以的话,儿臣都想跟太子哥哥多亲近亲近,何况赫连夫人。” 此言一出,太子露出满意的笑容,赫连夫人也勾了勾唇角。 “多谢四皇子大度。” 皇上点头道:“既如此,今晚就破例允你一回,赫连夫人,下次可不许了。” 赫连霄惊喜过望,当即应道:“是,臣女谨记皇上教诲。” 皇上挥了挥手,带着皇后和陈妃两位娘娘坐上了主位。 可其他人心里却都翻了天。 皇上竟然允了,竟然允了! 一句责怪都没有,一点火都没发,甚至四皇子也谦逊至极,皇上就这么答应了! 足可见皇上对赫连夫人的重视啊! 姜珆不动声色地瞧了许鹏一眼,轻声道:“这天底下能有此殊荣的女子,恐怕也只有赫连夫人了。” 许鹏眼中闪烁着震惊的目光,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皇上就坐,礼官很快宣布开宴,但今日的开场白并非是皇上祝酒,而是总管太监宣布朝廷封赏。 郭岩手捧着圣旨,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四皇子杜陵带队治水有功,特此封赏!” “赏四皇子食邑三千户,出阁开府!” “赏工部主事李吉黄金百两,擢升半级!” “赏……” 洋洋洒洒的名单念下来,大多是赏赐加升官,姜珆粗粗一数,竟有二十多人。 这里头不仅有姜珆熟知的四皇子带出去的那些人,还有吴大将军和吴康远父子。 “……” “诚王杜唯珉,辅助四皇子后方事宜有功,赏食邑五千户!” “定西王为治水献银三十万两有功,封长女赫连霄为朱霞郡主!” 最后,这道长长的封赏圣旨以这两条更加出人意料的封赏结束。 众官员憋着满肚子的震惊和疑惑,跪下山呼万岁。 诚王辅助四皇子有功?真的是诚王,杜唯珉? 要说四皇子让人大吃一惊就算了,可是诚王杜唯珉?! 他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也能一次就办好差事? 不过诚王就算办好了差事,也就赏了五千食邑,算不得什么。 可赫连霄什么都没干,就被封了郡主!! 朱霞郡主!! 再结合刚才皇上对赫连霄的纵容,赫连家的恩宠也太盛了! 一时之间,大家心里都有些恍惚。 这明明是给四皇子办的庆功宴,可最出风头的人,却变成了第一次入京的赫连霄。 但大家都把震惊的目光投向四皇子杜陵时,却发现四皇子依然一派谦和,与身边的人互道恭喜,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大家探究的眼神。 第126章 天天挂在嘴边上 赫连霄娇声笑着,又向皇上拜了一拜,“皇上,臣女只是奉上了些银子,皇上就封臣女为郡主,臣女愧不敢当。” “有何不敢,你父亲多年来经常提起你在弛州劳苦功高,聪慧睿智不输男儿,这郡主的名分你当得。” 皇上伸手接过皇后递来的茶盏,忽然又想起什么,“朱霞夫人是你在弛州的名号不是?这次一见,朕觉得这名号十分配你,干脆就赐做郡主封号了。” 赫连霄掩唇而笑,“臣女多谢皇上隆恩。” 司礼太监唱道:“开宴!” 赫连霄端起酒盏敬了皇上一杯,痛快地喝了个底朝天。 宫人鱼贯而入,奉上佳肴美酒,乐声清幽,奏出喜乐悠扬。 百官来来往往,各自敬酒庆贺,皇上、太子、朱霞夫人及四皇子座前更是围满了人。 姜珆平静地执起酒杯,在鼻尖浅嗅,只觉得梨香扑鼻,她轻轻抿了一口。 一旁的许鹏忽然嗤笑一声,“夫人好耐性,竟然还喝得下去酒,若是我没听错,刚才的圣旨里可没提到姜琢?” 是没有姜琢的名字,除了前日皇上赏的几匹绸缎,今日的圣旨中不仅没有给姜琢封官,连金银赏赐都没有。 “四皇子之前不是还在折子中为姜琢表功么?若真是看重,怎么会连个末流小官都不给他求一个?” 姜珆垂下眼,缓缓道:“哥哥根基浅,许多事急不来,何况哥哥都无异议,我有什么可急的。” 许鹏冷笑两声,当然不信。 姜珆也不欲和他多说,只是静静瞧着殿中诸人。 太子党当然都围在太子身边,但姜文瑞这样的保皇党却都在四皇子身边,两边人数相近,无形中倒成了相持之势。 只是太子身边,多了一个赫连霄。 不,现在应该叫朱霞郡主了。 正想着,一个宫女站在了姜珆身前,恭敬对她行礼。 “常平侯夫人,陈妃娘娘想请您过去一叙。” 陈妃,四皇子的生母,后宫盛宠不衰、仅在皇后和良妃之下的妃子。 今日庆功宴,皇子们都到了,但后妃除了皇后,只有陈妃娘娘出席。 姜珆朝主位上望去,正好瞧见陈妃看着她,举起了手中的杯子。 她整理了一下裙摆,端起酒杯,对许鹏轻声说:“侯爷见谅,陈妃娘娘召见,这可是难得的荣幸,我去去就来。” 许鹏的那张俊脸渐渐泛青,一片僵硬。 姜珆遣那侍女回去复命,先去敬了皇后一杯酒。 皇后脸上并无太多喜色,毕竟今晚受封受赏的人,并不是她所出的二皇子。 不过听着姜珆自报家门,她着意打量了姜珆几遍,眼中闪过一丝浅淡的轻视。 “啊,原来这就是常平侯夫人。” 姜珆端着客套的笑容举杯。 很好,她懦弱无能管不住丈夫的事,都已经传到皇后耳中了。 敬完了皇后,她这才来到陈妃面前。 可陈妃不仅对她的举动不生气,反而很亲热地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 “姜夫人,今儿本宫可算见到你了。果然是个聪慧懂规矩的女子,长得也好,一见就让人喜欢。” 姜珆轻笑:“娘娘过奖了。” 陈妃倾身向前,淡雅的栀子香扑鼻而来,轻悠的声音低低响在姜珆耳畔。 “身为母亲,本宫十分感激姜夫人,几次出言提醒,免了我儿行差踏错。” “只是时机不对,有人提醒本宫不宜现在对夫人太过热情。本宫想让夫人知道,这人情本宫记下了,将来必会好好回报夫人。” 姜珆静静听完,举起了酒杯,“娘娘过誉,臣妇并未做什么,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 是上天安排她来到了这里,改变她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四皇子的人生轨迹。 陈妃依然沉静微笑,和她碰了个杯,便让侍女送她回座位了。 在外人看来,或许这只是一次普通应酬,陈妃和常平侯夫人略说了两句话而已。 但姜珆知道,她在这个世界的助力,又多了一个。 等回到座位,许鹏已经不在原处,不知是不是被姜珆的话气跑了。 姜珆乐得不听他阴阳怪气,一个人多清闲。 没过多久,高怡县主见着姜珆闲了,连忙拉着吴康远跑了过来。 “姜夫人,你坐好,我带着儿子谢你来了!” 吴康远又长高了些,黑黑壮壮的,满脸笑容给姜珆鞠躬行礼。 “见过姜夫人,见过姜夫人。” 姜珆惊讶地打量着他,“前日我在楼上瞧着你就有几分眼熟,当时还以为我看错了,原来你真去了?” “是啊是啊!” 高怡县主一脸得色,“我听了你的话,皇上一说要派人治水,就让我夫君主动上了折子,想让他们父子俩跟着去。” “可惜康远武功不够好,不能贴身保护四皇子。后来他们父子俩接了来往运送物资的任务,康远还在化口跟着四皇子跑了一个月。” “这次他爹得了赏赐,康远也进了御林军,我心里的大事总算了结了一桩。” 高怡县主满足地拍着儿子,眼中满是老母亲的慈爱,“这臭小子终于长大了,不再成天给家里惹祸了。” “娘!” 吴康远有些别扭地喊了一声,“儿子立了功,受了封赏,是个大人了,您怎么还当着姜夫人的面说儿子惹祸啊。” “好好好,你长大成人了,娘说不得了,改明儿给你找个媳妇回来,让你媳妇说你,成不成?” “娘!” 姜珆和高怡县主都撑不住笑了,倒把吴康远笑得不好意思起来,晒黑的脸庞硬是透出一片红来。 他低头给姜珆敬酒,自己倒喝了好几杯,说什么也不理他娘了。 高怡县主也不再逗他,只和姜珆说起这两个月在金河化口的情形,说起吴大将军和吴康远见识到的难事。 吴康远主动凑了过来,“姜夫人您不知道,姜公子天天把您挂在嘴边上,说自家妹子怎么怎么好。” “吃饭时说您饭食安排得好,睡觉时说您置办的床褥好,就连四皇子夸奖他,他都要说一句是托了您的福。” “所以咱们这些人都好奇死了,天天就想看看,姜公子口中天下最好的妹妹是什么样儿。” 姜珆大窘,“难怪那天他在楼下一叫,你们全都看过来了!” 第127章 点名要见她 “是啊是啊!” 吴康远笑得憨厚,“后来大家都说,难怪姜公子天天念叨您,他们要是有这么贴心的妹子,他们也都天天想着!” “回了家我还跟慧月说呢,让她也关心关心我,别总跟我抢吃的。” “结果……” 高怡县主大笑,“结果就跟慧月打了一架,慧月还哭着来告状呢。” 吴康远轻哼着转过脸去,“看来我是没那个命了。” 姜珆乐不可支,拿帕子挡着脸笑个不停,连溪琴都紧紧抿着唇,生怕笑出声来。 笑够了,高怡县主才问:“姜夫人,刚才怎么没听到姜公子封官?按说四皇子对姜公子很重视,不会如此呀。” 姜珆理了理鬓发,只对高怡县主使了个眼色,“或许主子们另有想法,我也不知道,且等以后再看。” 高怡县主便明白了,点了个头,“那就好,那就好。” 吴康远说:“姜夫人别担心,我马上就会到御林军去报到,将来若有好差事,我一定想着姜公子!” 高怡县主又好气又好笑,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人家姜公子是个文人,你一个侍卫能帮上什么忙?别惹祸就够了!” 说完就要拉着他回席。 姜珆瞧着他们母子俩打打闹闹,实则一家子亲亲热热的,心里既高兴又羡慕。 要是有这样的家人,哪怕是鸡飞狗跳,哪怕是家境贫寒,似乎也很幸福。 德顺也惊讶道:“哎呀,高怡县主和吴少爷,瞧着可真风趣。” “是呀……” 不过很快,吴康远又回来了。 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他面红耳赤地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姜珆,声音压得近乎听不见。 “……这个,烦请姜夫人,转交给,给许二小姐。” 给云珊? 姜珆心下诧异,手中接过来一看,竟是一个荷包,里面放着一枚平安符。 这荷包的手艺不算精致,瞧着是赶时间做成的,平安符也不是京郊临台寺的样式,反而写着“开永寺”。 “这是?” 吴康远吞吞吐吐道:“去金河的路上,听说当地这个开永寺,求平安求健康最好,我就去求了这个……” “慧月也有的!这个荷包是慧月这两天赶着做好的……就是希望,许二小姐,以后都能身体健康,平平安安的。” 他忐忑地看姜珆的脸色,“姜夫人可以帮我转交吗?” 姜珆轻轻捏着荷包,摩挲着里头的棱角,“你让慧月交给云珊也是一样的,何必非要带来给我?” 吴康远挠了挠头,努力站得笔直。 “我敬重夫人,知道许二小姐很在意夫人,所以希望能得到夫人允许。” “再者许二小姐年纪小,我总觉得要是让慧月给她,好像,好像在哄骗她一样。” 姜珆手中的荷包,立时变得沉重起来。 吴康远什么时候对云珊有了这种心思?就是在云珊几次去吴大将军府玩儿的时候吗? 她将荷包收入怀中,轻轻点头,“好,我带回去给云珊,但留不留,就要看她的意思了。” “嗯!” 吴康远重重点头,开心地行了一礼就跑了,时不时还回头跟姜珆挥手。 姜珆瞧着他回去拿了酒杯,跑到对面去找四皇子和姜琢喝酒,一群小伙子笑得十分开怀,少年气十足。 “年轻真好,就像朝阳一样,什么都有可能。” 溪琴躬身给她布菜,轻声道:“夫人也很年轻,将来一样什么都会有的。” 是呀,她才二十来岁,真要算起来,比吴康远也就大了三岁多。 只是困在那窒息阴暗的侯府里,才让她觉得心如死灰。 溪琴说得是,她还有很多时间,一切都来得及。 席上酒酣兴浓,姜珆也逐渐放松下来,享受佳肴与仙乐。 许鹏一直不曾回席,却也不曾瞧着他往赫连霄那里去,反倒是与其他人聊得火热。 姜珆虽然有些心急,但想来以许鹏擅钻营的本性,绝不会放着这位新宠不去结识,也只好按下性子,静观其变。 过了不知多久,皇上喝得多了,扶着太监的手出去换衣裳。 德顺便在此时悄悄对姜珆道:“夫人,请随奴才来。” * 初秋的夜晚带着明显的凉意,与端午宴那日完全不同。 但姜珆带着溪琴和德顺,依旧往许云葵和四皇子曾经见面的那个游廊走去。 离开别人的视线后,姜珆跟着德顺在游廊上转了几个弯,来到了另一个偏殿。 偏殿门口守着几个太监和侍卫,见到德顺带着姜珆前来,便轻轻在门上叩了两下。 一个尖细的声音在里头响起,“进来。” 德顺推开了门,拉了溪琴一把,示意姜珆一个人进去。 这一番郑重和沉默,让姜珆本来很放松的心都紧张了起来。 这里头,可是大晏的最高统治者,掌权人,也是点名要见她的,大晏皇帝啊! 姜珆深吸一口气,缓缓迈步进去。 偏殿中并不是灯火通明,靠窗处的罗汉床旁点了几盏宫灯,柔和的光线将宫灯下的皇帝照得格外醒目。 皇上已经换了身朝服,正端着茶盏闭目养神,总管太监郭岩还在仔细地给皇上擦额头的汗,整理鬓发和头冠。 姜珆不敢抬眼多看,依礼跪下:“臣妇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姜夫人平身,赐座。”皇上睁开眼,平和地道。 郭岩搬了个锦凳过来,姜珆小心地坐了上去,眼角余光扫到皇上正在打量她,只是面容平静,让人看不出皇上在想什么。 姜珆这才觉察到丝丝缕缕的威严,如同空气一样充斥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迫得人呼吸都清浅了起来。 她慌忙垂下眼。 过了一会儿,皇上撇了撇茶沫,喝了一口茶,满足地发出喟叹,顶级的描金青花瓷磕出一阵阵脆响,听来竟然十分悦耳。 可这样看似普通的声音会在刻意的沉默中持续放大,让姜珆的心跳都加快了许多。 皇上始终没跟她说话,似乎是在有意冷着她。 那特意叫她进宫,点名要见她,是为了什么? 姜珆不知道,也猜不出来。 第128章 这一眼,便定住了 终于,一盏茶喝完,郭岩开口说话,打破了沉寂。 “皇上,可还要再斟一盏?” 皇上瞥了他一眼,挥了挥手。 “姜夫人,刚才群臣都有赏赐,唯独令兄没有,你可有怨言?” 姜珆终于吐出胸中憋着的气,徐徐答道:“回皇上,家兄已将其中缘由告知臣妇,臣妇愿意听从家兄的意见。” “可前番四皇子几次上折为姜琢表功,如今却唯独漏了他一人,恐怕小人会因此笑话他言过其实,甚至仗势奚落欺辱他。” 皇上放下了茶盏,“这样,你也愿意?” 姜珆的心更定了些,语气轻快了起来,“只要做的是正确的事,一时挫折便不算什么,臣妇与兄长都不是短视的人,不会为此介怀。” “况且臣妇私心觉得,此时若是风头太盛,会影响兄长的心态,也会让他无法在接下来一个月内专心备考,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压一压。” 皇上终于轻轻笑了一声,殿内的紧张气氛立刻随之瓦解。 “你倒是想法新奇,难怪能帮诚王用那种法子做事。你们兄妹俩,各有各的长处,也各有各的性子。” 姜珆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兄长的本事是实打实的,臣妇那些,不过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好了,你们为朝廷立了功,该赏则赏,既然明面上先不给你哥哥封官,那朕便给你这个机会,允你提一个要求。” 皇上停顿了一下,“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一瞬间,许多想法都涌到了姜珆的脑海里,甚至挤到了嘴边。 求皇上让她与许鹏和离? 求皇上在她和离后继续用她,庇佑她? 求皇上让姜家和许鹏不要再针对她和她的家人? 可以吗? …… 不可以。 姜珆深知,与许鹏和离并不是最根本的目的,她所要的,是光明正大离开侯府,是世人对伪君子许鹏的唾弃,是姜家无法责怪她,无法拿捏她和家人。 而这些,就算现在求了皇上的金口玉言,也办不到。 何况,她并不觉得,她和姜琢的功劳,真的大到任何要求都可以向皇上提。 意外之喜还未席卷全身,便已悄悄退去,姜珆深吸一口气,起身再拜。 “谢皇上隆恩,不过臣妇与兄长不缺什么,只希望能继续为朝廷效力就好,皇上若要赏,臣妇斗胆为兄长求一个恩典,若是兄长秋闱落选,也请皇上给兄长一个机会。” “毕竟,治理好金河,减少两岸百姓的痛苦,是哥哥这几年的执念。” “若皇上恩准,臣妇感激不尽。” 皇上笑了起来,抬手示意姜珆平身,似乎对姜珆的回答早有预料。 “你哥哥拼死立功是为了你,你拿着功劳求的却是他,你们兄妹感情甚笃,都是赤子心肠。” “你放心,治水一事既然开了头,就必须功成而还,姜琢,朕还有大用。” “是,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姜珆放下心中大石,喜不自胜。 皇上又打量了姜珆一会儿,见她并无别的话要说,又暗暗点了点头。 “既如此,你先退下。” 皇上挥了挥手,郭岩便让德顺进来,带着姜珆回席上去。 姜珆行礼退出门外,一颗心还跳得砰砰作响,可又不敢说话,只好一把抓住溪琴的手,抓得紧紧的。 妥了,妥了。 * 殿内。 姜珆走后,屋内仍然只有皇上和郭岩两个人。 皇上低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半晌问郭岩道:“你觉得,这位常平侯夫人怎么样?” 郭岩只是谄笑,“老奴哪里看得出来侯夫人如何?就觉得姜夫人懂规矩,人老实,啊,姜夫人年轻,相貌也好。” 皇上瞥他一眼,“就这?” “老奴跟在皇上身边,见惯了娘娘和命妇们华冠丽服,乍一看姜夫人,还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郭岩继续给皇上整理衣摆。 皇上却叹了一声,“是啊,乍一看是没什么特别,可是细想想,却又不是那么回事。” 至少姜珆的身上没有那种他见惯了的贪婪和急切,似乎只要稍稍好一些便能满足。 又或许,是她有一种令人意外的沉静,毕竟她这个常平侯府主母,最近的日子可不好过。 难道,他的七弟就是因为这个,才对这女子上了心么? * 离开偏殿,姜珆跟着德顺另走一条路返回承明殿,远处热闹明亮的大殿依然传出笑声乐声,好一派歌舞升平。 姜珆这才想起什么,问德顺道:“公公可知诚王为何没来?诚王为治水立了功,理应来参加庆功宴啊。” 德顺笑道:“诚王的事哪儿是奴才能知道的,奴才只知道按王爷吩咐做事,伺候夫人。” “不过诚王爷向来随性惯了,也不爱参加这种宴席,不来也是常有的事儿。” 闻言,姜珆怅然若失。 “这样啊,我还想着当面给诚王道谢呢。” 几人从后方靠近承明殿,姜珆忽然听到了徐淙的声音,抬眼一看,果然窗内就是太子和朱霞郡主等人。 而她的夫君许鹏,已经喝得脸带红晕,眉目微醺,正端着一杯酒朝赫连霄走去。 “久闻朱霞郡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女中英豪,本侯敬郡主一杯!” 许鹏站定举杯,话虽恭敬但语调轻松,并没有其他人的谄媚和奉承。再配上他儒雅温文的皮相和闲适惬意的神态,很轻易就把其他人都比了下去。 姜珆浅浅勾唇。 论起结交权贵,许鹏果然有两把刷子。 赫连霄本在听别人说话,微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到许鹏的话,她下意识转头看来。 可是这一眼,便定住了。 姜珆瞧着赫连霄愣在了原地,瞧着许鹏脸上的神情从微笑慢慢变成疑惑。 瞧着赫连霄的手,甚至身子,都开始轻轻颤抖。 然后她伸出手去跟许鹏碰杯,可是酒杯一触即歪,酒水撒了一地。 “郡主?!”赫连霄身边的侍女惊叫一声。 这一声,叫醒了赫连霄,也惊动了周围的其他人。 第129章 许多话,不必说得太直接 赫连霄收回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歉然道:“对不住,喝多了,一时手软。” 接着便深深地看了许鹏一眼,对侍女说:“我要出去散散酒,你们都别跟着。” 说完就转身朝大殿外走去。 许鹏正觉得莫名其妙,可周围的人显然都觉得是他得罪了朱霞郡主,他朝太子望去,正好看见太子投来一个不满的眼神。 许鹏定了定神,也跟着赫连霄往外走。 姜珆的眼中闪过兴奋的光亮。 果然有问题! 德顺低低地说:“夫人…” 却被姜珆嘘了一声,她一把拉着德顺隐入阴影里,用气声道:“公公,我要听听他们说什么。” “……” 德顺没说话,只示意姜珆往回走,绕到承明殿的另一边。 果然,这一面靠着一堵围墙,中间只有一个两人宽的窄缝,根本无人来。 可姜珆沿着这面墙走到头儿,就听到了许鹏走过来的脚步声。 赫连霄不熟悉宫中局势,并没有走远,只是就近找了个安静地方,就打发了周围的人安静等着。 她知道,一定会有人来的。 果然,她刚刚站定,刚才那个敬酒的男人就跟来了。 赫连霄转头望去,月光混着宫灯的彩色映照在他身上,光影斑驳,明暗交生,虽不清晰,可是这种感觉反而更熟悉了。 像,真的太像了。 不仅仅是眉眼,还有身形,还有气质。 脑中有阵阵晕眩,不知是酒醉,还是如在梦中的恍惚,赫连霄只是喃喃地问:“你是谁?” 许鹏缓缓走近,轻声说:“在下常平侯。” “常平侯?” 赫连霄皱了皱眉,在脑海中极力搜寻这个人。 许鹏又道:“是,常平侯,许鹏。” “许鹏,许鹏……” 赫连霄呢喃了两遍,忽然笑了起来:“原来你是常平侯许鹏,刚才我失态了,还望侯爷见谅。” “哪里,我还以为是我无意中冒犯了郡主,特来向郡主赔礼的。” 许鹏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今日见到郡主,我才知女子中也有豪杰,飒爽洒脱不输男儿,令我大开眼界。” “侯爷这话莫不是在奉承我?京城中的千金小姐都极讲究规矩,我与京中女子比起来明明是鲁莽的很。” 赫连霄咯咯笑出声来。 许鹏便也笑道:“郡主之能岂是一般的千金小姐可比的?若是有人把郡主这样大气的性格说成是鲁莽,那才是瞎了眼不识货的人呢。” 这话取悦了赫连霄,她翘着嘴角看了一眼许鹏,又转过头去,脸上竟然现出一缕并不分明的羞涩。 许鹏愣了。 这种神情他很熟悉,那是一个女子爱慕男子的羞涩,一种心上人赞扬自己的高兴。 这种神情他在发妻姜蓉的脸上看到过,在姜珆的脸上看到过,在容芦雪、刘黛、郑姨娘的脸上都看到过。 但他万没想到,赫连霄竟然会对他一见钟情? 一股巨大的惊讶和狂喜攥住了他的心。 许鹏大着胆子走近两步,站在赫连霄身侧,与她一同沉默,仿佛在欣赏这无边月色。 赫连霄只是轻声问:“侯爷年方几何?可有娶妻生子?” “在下三十有五,膝下二女一儿。” “唔,比我小几岁呢,我家中也有一儿一女,女儿刚过了十五岁,最是惹人发愁的时候。” “哦?郡主的女儿分明很像郡主,活泼开朗,灵动异常。” “哈,侯爷说笑,活泼是活泼了,就是不听我的话,总跟我对着干,所以发愁。” 赫连霄歪一歪头,看着许鹏问:“侯爷一表人才,性子也文雅得很,我猜侯爷的女儿肯定很乖巧,从不惹侯爷生气的?” 许鹏笑了两声,欲言又止,瞧着像是有苦难言。 赫连霄追问:“怎么了?” 许鹏语气低沉,缓缓道:“不瞒郡主,我这三个孩子都是原配所出,可惜她身体不好早逝了,续娶的继室却对三个子女不理不睬……” “……” 姜珆差点冲出去大骂一顿。 你钓女人就钓女人,凭什么要诋毁我?明明是你自己教不好孩子,还要赖在我头上?! 溪琴也气愤的很,又是跺脚又是捶墙。 德顺连忙竖起食指放在嘴上,求她们小点声儿。 要是被发现就惨了! 只听赫连霄轻呼:“啊,你夫人早逝了?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夫君也先我而去了。” “难怪你为儿女烦心…不瞒你说,自我夫君离世,我就再也没找到合眼缘的人。” 许鹏亦叹:“是啊,世上男人女人多,可一个有缘分、相互有情义的人,才是最难得的。” 说着二人不约而同地相看一眼,俱是微微一笑。 对于成年男女来说,许多话,就不必说得太直接。 接下来,二人又闲聊了一阵,话里话外都透着那么股暧昧又试探的情绪。 许鹏知道赫连霄初次入京,便毛遂自荐,要带她去领略京城内外的好玩之地。 赫连霄当然满口答应。 恰好赫连霄的侍女放心不下,还是找了过来,两人便顺势回了殿中,继续应酬。 姜珆大松一口气,赶紧带着溪琴和德顺离开这个鬼地方。 一向沉稳的溪琴这回可是气到了,不停地小声为姜珆诉委屈,德顺也叹了好几声,只是没说别的话,还劝溪琴放宽心。 “奴才瞧姜夫人都没动怒,想来夫人已有成算。” 姜珆的确笑得开心,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又去挽溪琴的发丝,浑然跟没事人儿一般。 “还请公公将刚才的事转告诚王。” 以诚王的敏锐,自然会猜到下一步的事会如何发展,也自然会去查赫连霄为什么会对许鹏一见倾心。 而她所在乎的是,如何离开侯府,第一步,成了! * 姜珆再次转到承明殿时,遇到了出来找她的姜琢,说来找四皇子的大臣太多,他待在那里不方便。 姜珆见他神情平静,的确不像是因为冷落而愤怒的样子,便也不想进去了,兄妹俩干脆就在殿外说话、散步,一直到宴席要散了才回殿。 第130章 这枚平安符,你收是不收? 行了礼,送走皇上皇后陈妃之后,朝臣们仍然没有急着走,而是聚在四皇子和太子身边,成群,泾渭分明。 而许鹏,自然不离赫连霄左右。 甚至赫连霄不停地与他说话,旁人都已经瞧出点不同寻常来。 姜琢沉了眉,不满地说,“侯爷真不可小瞧,一顿晚宴的功夫就与朱霞郡主相谈甚欢了。” 姜珆和他站在远处,见状只是轻声说:“能得朱霞郡主青眼是多大的幸事,没有几个人能够抗拒,何况是正愁没有靠山的他?” 看了几眼,觉得心烦,姜珆拉着姜琢先走,让他回去早些休息,别耽误明天温书。 “哥哥,别为这种人生气,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备考,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 姜琢自马车上探出头来,仍不减担忧,“小妹,你自己真的可以吗?” 姜珆胸有成竹地点头,“哥哥,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你要把当初在金河治水的拼劲拿出来,给自己的十多年寒窗一个交代。” “可是侯爷……” 姜珆打断他的话,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哥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说不定这不是坏事呢。” “你不是说过吗,咱们的运气不会差的!” 姜琢只好压下顾虑,点点头,吩咐车夫启程。 姜珆也上了常平侯府的马车,掀起帘子,静静看着那些大人们依依不舍地向四皇子和太子告别,看着姜文瑞瞧了她一眼,露出一个似轻蔑似恼怒的冷笑。 看着许鹏与朱霞郡主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别,许鹏一直将朱霞郡主送上了马车,目送马车驶出皇城,才掉头朝侯府的马车走来。 而他一抬眼,便看见了似笑非笑的姜珆。 “回府!” 许鹏跳上车,轻快地吩咐。 他洋洋得意地扫了姜珆一眼,一改来时的阴云密布。 “夫人,陈妃娘娘叫你去,没有赏赐吗?官位没有,至少金银布匹也该赏点?” 姜珆浑不在意,“赏赐自然会有的,不过…”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侯爷似乎与朱霞郡主一见如故?” 许鹏哼了一声,“夫人,你管好府里的庶务就够了,朱霞郡主此次来京是为了政事,不是你一个后宅妇人能打听的。” “……侯爷能得朱霞郡主青眼,我是为侯爷高兴呢。” 许鹏昂了昂头,又恢复了从前对姜珆的不屑一顾,“是啊,谁知道呢,前阵子人人看本侯的笑话,或许将来,又会不一样了。” 姜珆用帕子擦了擦嘴,掩住了那一丝冷笑。 八字还没一撇,许鹏就已经飘了。 回府后,许鹏趁兴去找许云荣,想是要商量突如其来的奇遇。 姜珆问了许云珊还没睡下,摸了摸袖子里的荷包,转道去了许云珊的蔷薇院。 许云珊已经拆了头发,换了中衣,握了卷书倚在床头,听说姜珆来了,连忙起身相迎。 “母亲怎么来了,我想着母亲赴宴回来肯定累了,准备明早再去看母亲呢。” 姜珆笑盈盈地望着她。 一晃穿过来也有小半年了,许云珊长高了些,壮实了些,原先巴掌大的瓜子脸上都有了薄薄一层婴儿肥。 那一层如瀑长发披在肩上,遮住了大半稚气,更别说她五官长开了,虽不算倾国倾城,但眉眼间自带一股子沉静安稳,亦显得十分端庄大方。 呀,一个不小心,病秧子被她养成了美娇娘了呢。 难怪被吴家少爷瞧进眼里去了。 许云珊鲜少见姜珆如此打量她,不由得上下看自己是否衣着不当,“母亲,怎么了?” 姜珆仗着些微酒意,在榻上歪坐下来,撑着头,故意板着脸道:“怎么了,你还问我,不应该我问你么,今儿我去赴宴,可有人向我问起你了。” “什么?谁问起我了?” 许云珊一脸茫然。 姜珆自己在桌子上倒了盏茶喝,“你真不知道?我给你提个醒儿,是个男子。” “男子?!” 许云珊更吃惊了,脸上未见惊喜,反而有些慌张。 姜珆怕吓着她,便从袖子中掏出了那枚荷包,递给她。 “喏,你看。” 许云珊接过去细一打量,笑道:“这是吴姐姐的手艺。” “是呀,荷包是吴小姐赶着做的,可里头的东西不是。” 许云珊似乎猜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慢了些许,轻轻地将荷包中的平安符抽了出来。 姜珆凑过去在灯下看,符上竟然还写着字。 “愿许氏云珊,身体康健,无病无灾。” 许云珊双颊飞霞,立时便愣了。 姜珆啧啧道:“吴公子可真是用了心,出京办差那么累,他还记得去有名的寺庙里求平安符,这求的词也好。” “回京才两天,他赶着让吴小姐做了这个荷包,今天特意带到宴上给我,让我转交给你的。” “小云珊,吴公子什么时候跟你这么熟了,你怎么没跟我说起呀?” 许云珊轻轻咬着下唇,知道姜珆不过是与她玩笑,心下的慌张也平息了。 她红着脸说:“我去找吴姐姐玩的时候,有几次碰到他,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向我请教看不懂的诗词,我就让他打了几套拳给我们看。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吴康远竟会起了这种心思,竟会为她去佛祖面前求平安。 姜珆仔细打量许云珊的神色,见她并不反感,反而有些浅浅的欣喜,便轻声问道:“云珊,那你是什么心思?这枚平安符,你收是不收?” 许云珊小心地将平安符放进荷包,捏在指尖轻轻抚摸着。 “母亲,我见过吴大将军,他虽然粗犷,但对县主夫人和吴姐姐吴公子都很疼爱,我觉得他们一家都是很好的人。” “所以吴公子问我问题,跟我说话的时候,我都很高兴地告诉他了……有时候,我真希望也有那样一个对我好的哥哥。” 她甜甜地笑了一下,忽然又缓缓收敛了,“可是咱们家跟吴家关系并不好,姐姐的婚事没有着落,恐怕爹和哥哥不会同意的。” “母亲,我也不知道……” 真是个傻孩子。 第131章 他岂会不推辞?只怕会上赶着去呢! 姜珆无声叹息,拉过她的手,“你管那些做什么?你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本该是最天真烂漫的时候,干嘛像个小大人一样瞻前顾后?” “我是问你,你觉得吴公子好么?” 许云珊眨巴眨巴眼睛,“吴公子,看起来傻了些,不过他说话很实在,没那些油腔滑调。” “咦,这就是在说吴公子好咯?”姜珆噗嗤一声乐了。 许云珊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她肩上。 “母亲!” “好了,我不逗你了。” 姜珆认真地看着她,“吴公子只说送你这平安符,这符挑不出毛病,别的话他什么都没说。你也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问问你自个儿,到底愿不愿意收这荷包。” “要是愿意,你就安心收下,将来等你及笄说婚事,我自然为你争一争,争得来,你好好过,争不来,那也不留遗憾。” “要是你不愿意,找个机会我帮你还回去,把话说清楚了,免得伤了交情。” “明白了么?” 许云珊顿了顿,重重点头。 姜珆瞧不得她一脸严肃的模样,笑着又点了点她红彤彤的鼻子。 “哎呀,我们云珊长大了,要成大姑娘了!” “母亲!” …… * 几乎与此同时,东宫内,太子杜阳趁着月色在殿外散步醒酒,身边只跟着徐淙一人。 夜深人静,周围的太监宫女都站得远远的,生怕扰了太子和徐公子议事。 太子沉声问:“今天晚宴上的情形你都看见了,有何想法?” 徐淙轻笑,“四皇子能办成这次的差事,的确出人意料,可是四皇子的根基怎可跟殿下相比?殿下不必忧心。” “那些墙头草跑去奉承讨好,孤倒是不担心,但姜文瑞都带着门生过去献殷勤……孤总觉得有点不妥,会不会是父皇授意让他们帮四弟?” “皇上想给四皇子一些助力也是常理,不过依臣看,保皇党不会都偏向四皇子,更像是一时给皇上做做脸,毕竟东宫储君是您啊。” 徐淙仍不在意。 太子站住脚,“四弟马上就会开府,下一步就是入朝参政,徐淙,孤不得不多想。” 虽说他这个太子的地位十分稳固,但在他之下还有现任皇后所出的二皇子,良妃所出的三皇子,现在再加上一个初出茅庐便立了大功的四皇子。 这种局面,他一点都不喜欢。 徐淙这才收敛了几分轻狂,沉吟着道:“论根基,四皇子不如殿下;论功劳,四皇子治水花钱,您筹钱,也不分上下;再加上朱霞郡主主动对您示好,这一份力量可不比朝堂众臣弱啊。” “殿下若不放心,不妨与朱霞郡主走近一些,弛州不仅有钱,还有国门和战马,若是郡主公开支持您,许多朝臣都得掂量掂量了。” 太子深吸一口气,重又迈开步子。 “弛州,弛州……这个赫连霄,虽然这几日套近乎的意图很明显,但这种示好很肤浅,根本不能让她死心塌地效忠孤。” “且她能以女子之身执掌弛州,想法必定异于常人,这仓促之间要笼络她,还真有些棘手。” 徐淙却道:“怎么会,女子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晚宴上朱霞郡主第一眼看见常平侯就失了态,殿下可瞧见了?” “嗯,孤看见了,这又如何?” “常平侯可是跟朱霞郡主在外头说了好一会儿话,之后再也没分开过。” 徐淙的声音轻忽,“殿下没有听过朱霞郡主在弛州纳男宠的传闻么?听说郡主最爱的,就是常平侯这样的儒雅中年男子。” “有这事儿?” 太子的眼珠转了转,嘴角的笑容也玩味起来,“赫连霄要是真有此意,那就好办了。” “殿下别急,朱霞郡主是否对常平侯动了心,恐怕几日内就能知道分晓,而且常平侯正想为殿下效力,想必不会推辞。” 太子呵呵笑了两声。 他岂会不推辞?只怕会上赶着去呢! “不过说到常平侯,孤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那个姜琢,就是常平侯夫人的哥哥?” “这个人冒出来也是无缘无故,四弟很重用他,父皇却连赏赐都没给。孤不希望看到常平侯因为这个人的关系,重新跟四弟交好。” 徐淙立时道:“这个殿下不必担心。常平侯夫人本就是继室,姜氏旁支,她在侯府并没有什么地位。姜琢此人没有功名,他父亲也就是个八品捐官,以常平侯的性子,绝不会为他改变主意的。” 太子点点头,“话虽如此,但许鹏性喜攀附,为防他将来左右逢源,孤必须断了他的后路。” 闻言徐淙眼睛亮了一亮。 这倒和他的目的一致,许鹏直到现在都不肯答应他的提亲,不就是想给将来掉头留下后路么。 他欣喜地问:“那殿下想如何做?” “刚才你不是说赫连霄对他独具青眼吗,就让他多陪陪赫连霄,这再来么……” 太子玩味地回头看徐淙,“孤的四弟喜欢常平侯家的嫡长女,已经被你抢了先,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去提亲?” “这……” 徐淙提起这个就有些恨,面上却只能无奈地道:“常平侯府和姜家的门第,臣一介白身哪里高攀得上?臣提过几次,可是侯爷没应。” 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这就是你没动脑子了,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还能被这点事情难倒?女人嘛,只要是倾心于你的,自然就会委身于你。” 而到了那时,她爹同不同意,还有何用? “本来等你科举完也要去提亲,只要你成了事,孤到时就帮你开这个口,如何?” 徐淙微微一愣,继而欣喜若狂。 “殿下可是认真的?” “自然,孤怎会骗你?” 徐淙撩袍便跪,拜道:“多谢殿下,多谢殿下,臣,感激涕零!” “哈哈哈,你对孤忠心耿耿,既然有了两情相悦的女子,孤当然要帮你一把,快起来,快起来!” 太子将徐淙扶了起来,二人相视一笑,君臣俱欢。 第132章 情人相思不相见 翌日清晨,姜珆睡足了觉起身,一边吃早饭,一边听姜嬷嬷回禀。 “东宫的严侧妃传了话来,说让大小姐别忘了下午去京郊别院赴宴,侯爷已经答应了。” “侯爷早上出门时心情很好,留了话说会晚点回来。” “少爷出门时也是这么说的。” …… 姜嬷嬷面无表情,一板一眼犹如没有感情的木偶,让姜珆瞬间想起了现代的机器人。 许鹏和赫连霄搭上的事儿,姜嬷嬷和絮儿都知道了,这一回她们没骂也没不平,开始像姜珆一样,把那个狗男人当成暂时丢不掉的麻烦。 不值得为他不高兴。 姜珆笑着夸赞:“还是嬷嬷稳得住,昨天溪琴可生了好大气,我得让她多跟嬷嬷学学。” “我的夫人啊!” 姜嬷嬷直跺脚,终于没把这麻木的表情维持住。 “也不知道您如今是吃了什么仙丹,遇上什么都跟大罗金仙似的面不改色,改明儿您也赐我们吃几粒,否则我们这些做奴婢的都得心疼死!” 姜珆丢了勺子,哈哈大笑,“那可不成,要是人人都跟我一样有什么趣儿,我就爱看你们跺着脚生气。” …… 主仆俩说笑一阵儿,姜嬷嬷好歹是把心放下了,认真问道:“夫人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姜珆掰着手指头算,“哥哥闭关一个月,吩咐厨娘吃食做好些,除了四皇子派来的夫子,这一个月不见客。” “给老家送信,哥哥一个月以后科举,爹娘可慢些来,把老家里的事安排好。” “嗯……再过几个月要过冬了,要不让姜路他们都搬到京城来?城郊的庄子可是大事,要看着佃户收粮食,收完粮食还能种点过冬的蔬菜。” 姜嬷嬷真拿这个主子没办法,“奴婢是问,侯爷那儿怎么办!” “侯爷?侯爷自然想干什么,干什么。” 姜珆笑眯眯的,“嬷嬷,让人在外头跟着点侯爷,看看他下朝见了谁,去了哪儿就成。” “别的,不用插手。” 当天下午,许云葵精心打扮,兴高采烈地坐着马车出京,去赴严侧妃的约。 这一两个月,许鹏虽然没再把她关起来,但也坚决不许她出门,她想出去做什么,都必须得到许鹏的同意。 但严侧妃下了帖子,许鹏却不敢拦。 许云葵不仅跟太子宠妃成了好友,还因此认识了许多奉承她的闺中女子,甚至严侧妃会时不时向她透露一些徐淙的消息。 这便足够了。 许云葵欢喜地盘算,离秋闱只剩一个月,最多再过一个月,她就能见到淙哥哥了。 马车很快到了城南的严家别院,东宫的侍女引着许云葵来到湖边的二层阁楼里,严侧妃就在这里等她。 严侧妃二十多岁,本名严妙彤,是严浦和的嫡长女,长得冰肌玉骨,是个清秀佳人,可是说起话来,软绵绵的,娇滴滴的,别有一番风情。 和那个端庄得体、从不放下架子的太子妃,完全不一样。 嫁给太子没两年,严妙彤就为太子生下了一个儿子,自此宠爱更盛,严侧妃的美貌也更多了一股柔媚。 见着许云葵来了,她娇笑着起身相迎:“云葵妹妹,快来。” “严姐姐。” 许云葵紧走几步,拉住她的手,“姐姐怎么突然有兴致到这里来玩了?” “东宫里规矩大,闷着也无趣,想着这里景色好,特意约你来瞧瞧。” “赏景?” 许云葵茫然地从二楼望了出去,不远处是一个小湖,湖水是花了大力气从金河引来的,沿着岸边种了小半湖荷花。 可这时节已经入秋,荷花早就谢了,莲蓬也摘了,只剩下小半湖荷叶渐渐发黄,枯萎。 哪里有景可赏? 严妙彤却靠了过来,贴在许云葵耳边,轻声道:“湖中无景,可才子亦是景啊,有人想你想得不得了,求了我要见你呢。” “云葵妹妹,我且问你,你愿不愿意见?” 许云葵心中一跳,脱口道:“是徐……” “嘘。” 严妙彤涂着蔻丹的修长食指按在她唇上,轻轻抚了抚。 “别让其他人听见,这事儿不能让人知道。就是你想的那个人,你要是愿意,就点个头。” 许云葵红着脸,兴奋得睫毛轻颤,连忙点头。 严妙彤粲然一笑,拉着许云葵入了屋内,吩咐侍女上茶。 临窗的榻上摆着双陆、香料、话本子等各式玩意儿,还有点心、果子等吃食,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落足无声,屋子里的装饰更是奢华贵气。 等侍女端上了茶,严妙彤瞧着许云葵喝了半盏,便吩咐道:“你们都下去一楼守着,本宫要和许大小姐说些体己话,别在这儿碍眼。” “本宫不叫你们,都别上来。” 严府和东宫的侍女自然点头应是,但许云葵带来的芳巧和另一个大丫鬟竹月却犹豫不决。 侯爷说过,不许小姐离开她们的视线,就算如厕也要跟着去。 “小姐……” “侧妃娘娘发了话,你们还不照做?” 许云葵冷声问:“下面那么多人守着,能出什么事儿?” 东宫的侍女也笑着去拉她们,“是呀,咱们就在一楼守着,主子一唤就能听见。” “主子们要清净,咱们长点眼色快走,下头也有茶水和吃食,饿不着两位姑娘。” 芳巧和竹月终究被她们带走了,其余侍女也全都退到楼下,把守在上二楼的楼梯处。 严妙彤开了一局双陆,可许云葵魂不守舍,坐立不安,心思根本就没放在棋上。 “这情人相思不相见的苦,本宫是最清楚的,瞧你,这一刻都等不得了。” 严妙彤掩唇而笑。 许云葵羞红了脸,低着头道:“严姐姐别笑话我了。” “算了,本宫也不逗你了,你在这儿等着,本宫去换他。” 说罢严妙彤放下茶盏,亭亭袅袅地走到屏风后,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扇暗门,穿过隔壁房间,又从暗门进了第三间房。 徐淙就等在这里。 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素色长袍,微微闭着眼睛,似乎在小憩。 可暗门一开,他立刻站起身来,望向来人。 第133章 我为了你,什么都付出了 “娘娘。” 严妙彤轻笑,娇媚的双眸弯如新月,“徐公子,等急了?放心,一切顺利,许大小姐就在那儿等着你呢。” 徐淙松了一口气,行礼道:“多谢娘娘。” “欸,急什么,事情还没成呢。公子快去。” 徐淙点点头,侧身要走,经过严妙彤时却又被她拉住了衣摆。 “徐公子可得记着,动作轻些,要是留下痕迹,恐怕晚上常平侯就要来找你算账了……还有,得快着些。” 严妙彤语气轻忽,声音也软软糯糯的,听得徐淙一阵酥麻。 他深吸一口气,又点了点头。 严妙彤这才松开了手。 徐淙循着严妙彤走过的路,穿过一扇门,又一扇门,转过屏风,年少娇媚的许云葵就出现在眼前。 “淙哥哥!” 许云葵低低惊呼,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房中早已熏了香,此时混着许云葵身上的香味,和刚才严妙彤身上的香味,兜头兜脑,让徐淙的眼神都有些模糊了。 他索性闭上眼,抱紧了怀里的美人。 温香软玉,少女情丝,高门千金,常平侯府的嫡长女,终于要成为他的人了。 “云葵……” “淙哥哥,”许云葵带着哭腔:“两月未见,我想死你了,我爹把我关在家里,哪儿都不许我去。” “我就等着你,盼着你,想着还不快点秋闱,你就能上门提亲了。” “云葵,我也想你……” 徐淙埋进许云葵的头发里,两手也不安分地动起来,许云葵吓了一跳,连忙分开了些。 “淙哥哥,你怎么了?” 徐淙又用力将她拉回来,看着两片红艳艳的嘴唇直接亲了上去。 “云葵,好云葵。” 他哑声道,“我太想你了,太想你了。” “淙哥哥,不要……” 许云葵拼命挣开他的怀抱,连退几步,目光又是痴迷又是挣扎。 “我们,我们还没定亲,淙哥哥,等我们成婚……” “成婚?我向你爹提过几次定亲,可他始终不肯答应,他瞧不上我的出身!” 徐淙上前握住她的手,露出一脸委屈心酸的表情,“云葵,我害怕,我害怕就算中了状元,你爹,你外祖父都不会同意让你嫁给我,他们肯定不会那么容易答应的!” “我不能失去你,我怎么能看着你再去和别人议亲,云葵,我会死的!” “淙哥哥……” 许云葵浑身发抖,脑子里也糊了。 她知道她应该拒绝徐淙,应该立刻跑出去,叫上芳巧和竹月,应该马上回府去! 可是她觉得好热,好热,一种陌生的灼热和痒在她身上弥漫,让她的手脚都发了软。 “淙哥哥,不会的,我会……我会说服爹的……” 徐淙仔细打量着她,发现许云葵双眼迷离,一张小脸红得像山楂,连握着的手都无力抽回。 他知道,严妙彤下的药,已经起作用了。 他加了最后一把火,竟然落下泪来,带着哭腔说:“云葵,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只有这样,你才不会成为别人的妻子!” “云葵,我求你!” … 许云葵终于没再说话,而是跌坐在小榻上。 徐淙温柔地抱住许云葵,双双向小榻上倒去。 “云葵,我会对你好的,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双陆棋盘被掀翻在地,棋子滚得到处都是。 许云葵欲拒还迎地挣扎了两下,便紧紧抱住了徐淙。 “淙哥哥,我都是为了你,你要记得,千万不要负我……” “淙哥哥,我为了你,什么都付出了……” “淙哥哥……” 一室旖旎,寂静无声,只有窗外的残荷作陪,带着几分初秋的萧索。 * 不知过了多久,许云葵疲累地睡了过去,徐淙起身,眯着眼看着钗环散乱的许云葵,手上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 接着,他蹲下身来凑近许云葵,轻轻拨开她散乱的头发,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云葵,你等着我,等着做状元夫人,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娶你过门的。” 许云葵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听见。 徐淙又看了会儿,掏出那枚月下吟诗的玉珏放在许云葵手心里,这才走到屏风后,经暗门回去。 可推开门,严妙彤就在旁边的房间里坐着,倚着罗汉床,把玩着宫扇,不知等了多久。 徐淙愣了愣,“……娘娘怎么会在这儿?” 严妙彤手中的宫扇一停,从花开富贵的扇面上,露出一双会说话的杏眼来。 “还不是为着你们?若是你们不小心惊动了人,本宫得出面拦着呀。” 难道说刚才,她也一直在这儿…… 徐淙有些窘迫,但还是拱手道:“多谢娘娘考虑周到。” 严妙彤笑道:“还记得本宫的嘱咐吗,可有留下印记?” “……没有。” “那就好,徐公子去,许大小姐那儿交给本宫,保管好好的送她回去。” 徐淙顿了顿,又说:“请娘娘转告她,并非我不愿等她醒来,实在是……” “好了好了,本宫知道了,公子快走。” “小心些,别让侯府的人看见。” 严妙彤笑吟吟的。 徐淙再不迟疑,从第三间房外下了阁楼。 他走后,严妙彤渐渐收敛了笑容,仍旧静静地坐在那儿,直到两个侍女从第三间房开门进来。 “娘娘,徐公子已经走了,侯府的人没看见。” “嗯。” 严妙彤这才起身,带着二人来到第一间房。 许云葵还在昏睡,薄薄的一张小毯盖在她身上,遮住了她的身体。 房间内一片狼藉,不仅小榻上,就连地上的厚地毯也揉得乱了,东西散落一地。 严妙彤在榻边坐下来,伸手撩开小毯瞧了瞧,又松手给许云葵盖好。 “把窗户打开透透风,茶倒了,换香,另外拿一套新衣裳来,准备水给许小姐梳洗。” “还有,拿鹿角酒来。” 两个侍女轻手轻脚开始做事,很快房间内的东西恢复原样,鹿角酒也拿来了。 严妙彤取了一点涂在许云葵鼻下,没过一会儿,她就醒了过来。 “淙,淙哥哥……” 许云葵无意识地喊了两声,视线慢慢汇聚,这才看清面前的人竟然是严侧妃。 第134章 连姨娘都不找了 “严姐姐?” 她几乎以为方才只是做了一场梦。 可她刚要起来,就感觉浑身酸痛,尤其某个地方,犹如撕裂一般。 严妙彤扶着她坐了起来,依旧笑吟吟的。 “许妹妹,难受,咱们女孩子家,变成女人总是不舒服的。” “我……” 许云葵一脸难堪,头恨不得埋进被子里,不知该怎么面对外人。 凌乱的衣衫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可是她一醒来,淙哥哥不在,竟然是严侧妃在? 严妙彤仿佛猜到了许云葵的想法,娇柔道:“徐公子让本宫告诉你,不是不愿意陪你,只是时间长了,怕侯府的下人发现而已。” “他还说,让本宫好好照顾你,送你回府呢。” 许云葵心中一甜,终于心定了些,“他,真的这么说的?” “本宫还能骗你么?” 许云葵咬了咬唇,羞涩道:“严姐姐,我,我不是有意的……” “傻丫头,本宫知道。” 严妙彤拍拍她的手,软语安慰,“你与他情投意合,本宫都看在眼里,若不是家中不允,说不定你们早就成了神仙眷侣,何至于连见个面都要偷偷摸摸?” “苦命鸳鸯啊。” 许云葵心中一酸,眼泪都流了出来,“严姐姐,你不怪我?不觉得我,不知廉……” 严妙彤再次止住了她的话,“许妹妹,你可知本宫与太子便是如此么?太子再如何独独宠爱本宫,因为家世,也不能让本宫做正妻。” “本宫深知你心里的苦楚,又怎会那样看你?” “本宫若与那些道貌岸然的人一样,也不会愿意做这牵线人了。” 她笑着伸手去给许云葵擦眼泪,许云葵握着她的手不放,压抑地哭了起来。 严妙彤就这样让许云葵握住,轻轻哄着她“好了,好了”。 直到许云葵发泄够了,渐渐平息,才命侍女拿来了新衣服。 “时辰不早了,还要梳洗呢。” 许云葵不好意思地擦了眼泪,正想起来,可身上还是一阵阵疼痛,疼得她脸色发白。 见状严妙彤从袖中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一粒药,递给许云葵。 “本宫小日子的时候经常腹内疼痛,每次都是吃这个好的,来,吃一粒,等会就舒服多了。” 另一个侍女呈来了茶,许云葵接过药吃下了。 接着两个侍女帮着她好生梳洗,换上新衣,又扶着她坐到铜镜前,重新梳妆。 严妙彤就坐在一旁看着,看着许云葵焕然一新,除了衣裳换了,表面看不出任何异常。 看着侍女收拾了乱糟糟的旧衣裳,那里头还有一块红色的痕迹。 看得许云葵渐渐不安起来,不知道严妙彤总是笑吟吟的外表下,到底在想什么。 可严妙彤什么都没说,等两个侍女收拾完东西,从暗门退下,她柔声问许云葵:“身子可舒服了?能走了么?” 许云葵轻轻点头。 严妙彤便笑着道:“那本宫送你回去。” “来人啊!” 楼梯上很快响起了脚步声,好像有许多人。 芳巧和竹月冲在第一排,两人几乎跑着进了房间,看到许云葵和严侧妃二人还在坐着下双陆,齐齐松了一口气。 可是接着芳巧便脱口道:“小姐,您的衣裳怎么换了?” 严妙彤说:“方才一不小心弄脏了,正巧本宫这里有一套,就换了。” “小姐怎么不叫奴婢们来服侍?” 严妙彤不说话了。 许云葵斥道:“我和严姐姐玩儿得正开心,不想让你们来打扰,所以就自己换了,这有什么稀奇?” 又对严妙彤道歉:“府里的下人管教不严,语出不逊,还请严姐姐不要见怪。多谢严姐姐送我衣裳。” 严妙彤这才笑道:“哪儿的话,本宫拿你当亲妹妹看,怎么会跟你计较?” “今儿也晚了,本宫也累了,走,本宫送你回去。” 严侧妃主动要用自己的马车送许云葵回去,其他人自然不敢违抗。 一路上,许云葵和严妙彤一起坐在东宫的马车里,芳巧和竹月坐侯府的马车。 芳巧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又想不出来是哪里。竹月跟着许云葵出来得少,更是什么都没注意到。 到了侯府门口,严妙彤将那个小瓷瓶塞给许云葵,又对她意有所指地说:“回去歇着,下次本宫再邀你出来玩儿,你还来么?” 许云葵迟疑了一息,乖乖点头。 严妙彤便笑得娇俏:“好妹妹,本宫一瞧你就喜欢。” 说着便让人扶她下去。 许云葵下了车,对严妙彤行了一礼,目送着东宫的马车走远,这才转身回了府。 芳巧连忙跟上许云葵,想看看大小姐有没有什么异常。 可惜,许云葵进了朝阳院就说累了要歇息,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芳巧只得作罢。 * 在侯府其他人眼中,许云葵只是出去赴了一趟宴,稀松平常,没什么可说的。 相比之下,这几日侯爷和少爷的举动开始不同寻常,这才值得她们上心。 先是一向早早回家的侯爷变得晚归,不仅回家晚,而且不让侯府的马车跟着,一旦下了衙,府里的人就不知道去哪儿找他。 接着侯爷回府也不去找几个姨娘了,容姨娘不提,连一向受宠的郑姨娘和刘姨娘那儿也不去了。 这下两个人可坐不住了,顾不得平日里看不对眼,一齐来找主母姜珆诉苦。 郑姨娘抹着眼泪,哭得娇弱:“侯爷近几日都不来找妾身了,妾身去给侯爷送汤,侯爷也推说累了不见。” “夫人,可是妾身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惹侯爷生气了吗?妾身愿意改。” 刘黛依旧打扮得花枝招展,气色也比郑姨娘好些,听到这话便噗嗤一声笑了。 “哎呀,侯爷连见都不见郑姨娘啊,那可奇怪了,侯爷可召了妾身去伺候梳洗呢。” 郑姨娘一顿,咬着唇哭得更厉害了。 “哟,妹妹你别哭呀,我心直口快,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你别生气呀。” 刘黛幸灾乐祸,捏着帕子拿腔作调。 第135章 竟然像个菩萨 姜珆从茶碗里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刘姨娘,侯爷既然召了你去,肯定就留你陪夜了?” 刘黛的笑容一僵,“……没有,侯爷让妾身服侍了梳洗,就让妾身回房了。” “这样啊。” 姜珆放下茶盏,在桌子上重重磕出一声响。 “那你来我这儿,是要说什么?炫耀侯爷还让你去伺候梳洗吗?” 刘黛这才收敛了脸上的嘲弄,迟疑片刻,难堪地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回夫人,侯爷这几日回来时,衣服皱了不说,身上都有脂粉香,妾身还,还在衣服上发现了女人的口脂,还有,还有侯爷身上……” 刘黛没把话说完,但郑姨娘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场就愣了。 刘黛微微侧过身子,低下了头,“妾身,妾身也是想来问问,侯爷最近是怎么了。” 要知道,她们二人前后脚进侯府,已经近两个月了,许鹏几乎每日都会找她们相陪,就算一天去两人房里也不是没有过。 仿佛要把过去几年憋着的火全都发泄出来一般。 如今连续好几天不找她们,她们自然生疑。 但她们哪儿知道,许鹏在外头可快活了呢。 这几日许鹏不等下衙就会提早离开官署,直接在衙门口上赫连霄的马车,两人要么去城内的酒楼吃吃喝喝,要么去谁家府上赴宴。 若是时间还早,还会去京郊爬山游湖,逍遥快活的很! 姜珆派在外头的人,每日都会回禀许鹏的去处,说许鹏与赫连霄在外人面前从无过分之举,看起来就像是许鹏陪同赫连霄游玩。 但诚王爷的人,却会把许鹏与赫连霄私下说的话,都写成纸条送到姜珆手上。 许鹏已经摸准了赫连霄的喜好,在她面前一直保持着文质彬彬的模样,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那些夸张的称赞,和引人遐想的暧昧之语从他口中说出,仿佛真情实意,总能惹得赫连霄娇笑连连。 可许鹏在盛赞赫连霄时,会不经意提起家中的夫人如何不如她; 会在说起往事时,提到当初为了三个子女,才不得不纳了出身低微的妻子族妹为继室; 会不动声色地表明他对这个继室完全没有感情,甚至都不愿意走进她的院子;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休了她。” 赫连霄只是淡淡微笑,继而轻声劝慰。 她不必对许鹏身边的任何女人有敌意,不必向许鹏撒娇提要求,甚至不必问许鹏喜不喜欢她,此刻是不是只喜欢她一个人。 她是弛州的掌权者,定西王的嫡长女。许鹏自然而然会献上自己,陪着她,哄着她,服侍她。 脂粉香和女人口脂算什么? 许鹏时常与赫连霄独处,无人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或许因为这个,许鹏才拒绝了府中姨娘的陪侍,只让刘黛帮他换换衣裳,以示恩宠。 郑姨娘终于回过神来,哭着道:“夫人,侯爷是不是在外头有新人了?肯定是的!不然怎么会连府里人都不用!” 刘黛脸色黯淡,却还是咬着牙挣扎,“不会的!我们才入府两个月,还是两个人同时入府的,就算是新鲜劲儿也没过啊!” “外头的小贱人会勾人的很,你能说一定不是吗?不然你跑来夫人这里急什么!” 刘黛不说话了,只把希望寄托在姜珆身上,卑微地看着她。 夫人绝对不会不管的,不是么? 姜珆端庄微笑,“胡说什么呢,郑姨娘俏丽可爱,刘姨娘风情独特,你们自然能把侯爷的心留住,外头的女人无名无分,跟你们怎么能比?” “这才几天的功夫,侯爷每天都还在召刘姨娘服侍呢,算什么失宠?你们呀,就是之前被侯爷宠的,几天不见侯爷就一惊一乍的。” “退一步说,就算侯爷在外头又看上谁了,爷们心气儿总有散的时候,要么抬回来,要么就不去了,不用急。” “瞧瞧容姨娘,什么时候闹过?安心待着,以后就好了。” 说罢便让姜嬷嬷给两位姨娘添茶、上点心。 可郑姨娘和刘黛都傻了眼。 夫人这么说明显是给侯爷打圆场啊,她难道真的不生气,不担心?分明抬她们两人进府时,夫人还病了一场,跟侯爷闹脾气呢! 现在竟然像个菩萨,连侯爷成日在外头做什么都一点不关心! 她们本想着让夫人去打听打听,这下可好,完全指望不上了。 二人哪里还跟姜珆喝得下茶,吃得下东西,当即起身告退。 姜珆命絮儿好生送她们走了,关上门睡午觉。 呵,想让她去当出头鸟? 想得美! 她巴不得许鹏跟赫连霄天天缠在一起呢。 之后的几日,不仅许鹏陪赫连霄,许云荣也开始陪赫连霄带来的赫连家子侄出去玩儿,父子俩似乎打定主意要当好陪客。 离山每日都会送他们的消息来给姜珆,也不多留,放下就走。 姜珆想问问诚王爷最近是不是很忙,上次庆功宴没看见,这些日子也没消息。 可又觉得不该问。 她只不过是给诚王办事的,哪儿来的面子过问大佬的行程? 好在京城里如今热闹得很,四皇子开府,朱霞郡主似乎也不急着走。 太子的外祖冯家,说朱霞郡主那么多人,一直住在驿馆也不是个事儿,干脆收拾了一个空着的宅院,借给赫连霄住着,住到她离京回弛州。 赫连霄自然很高兴地接受了。 正好这些日子京中官员天天贺她封了郡主,要么送礼要么请宴,她还正愁不好回礼呢。 她在周家的宅子里住了两天,便决定就用这个地儿设宴款待京中的官员,答谢大家。 请帖遍发京中官员,连常平侯府也没拉下。 按理说,以赫连霄如今和许鹏的亲密,她设宴就设宴,许鹏和许云荣去就够了。 可赫连霄偏偏下了帖子到侯府,写明要常平侯夫人出席。 也不知这赫连霄是真的长袖善舞,还是故意恶心她。 姜珆打听了一圈,原来不止侯府,许多官员家收到的帖子都写着请夫人出席,她便精心打扮了,没事人儿一般去赴宴。 第136章 年纪轻轻,底气足得很 冯家借的这套宅院名叫霞丰园,地处城北,靠近墙根底下,两路三进,又宽敞又僻静。 姜珆坐着马车,沿着霞丰园的围墙转了小半圈才来到大门口。 外头瞧着,这霞丰园本是与周围一般无二的高墙青瓦,松柏如林,可一进了园内,却发现里面布局新颖,别有洞天,犹如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除却假山、小路、院墙、游廊等不能挪动之物外,霞丰园的大树几乎都被挪走了,留下一个个新埋的土坑和草皮。 原本别致婉约的庭院立刻变得空阔起来,一眼就能望到底,颇有恢宏大气之感。 远远看去,空地上陈设着各种各样供人玩乐的器具,有射箭、投壶、掷石、甚至还有专人牵着马供人骑乘。 往来穿梭其中的侍女下人,也全都统一穿着与京中侍从不一样的服饰,颇具异域风情。 看来赫连霄为了此次的宴席,颇费了一番心思啊。 姜珆下了马车,在侍女的指引下款款向后花园走去。 侍女清脆地介绍:“禀夫人,今儿郡主的宴席是按弛州风俗定的,不设男女分席,也没那么多拘束,郡主说了,希望能让大家领略一下弛州的魅力,是个新奇。” “这射箭、投壶、骑马是弛州男女都喜欢的玩乐,夫人看中什么都可以吩咐侍女演示。” “吃食也是弛州的特色,馕饼、烤肉、酥茶……夫人要是吃不惯,也可以让人送京中的吃食来,厨房都有备下。” “啊,还有歌舞和摔跤,供贵人们观赏的,那都是郡主带来的人,每日辛苦排练,精彩的很呢。” “……” 姜珆挑挑眉,不得不说这位朱霞郡主的确精明能干,来京城不到半月,甚至入住这宅子也才几天,她便准备好了这么独特而丰盛的一场大宴。 或许,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再往前一些,正好有一群女子合着乐曲在跳舞。 她们也是深目高鼻,五官妖艳,穿着贴身的西域长裙,带着薄薄的面纱,眼神热烈,动作奔放,仿佛一个旋转一个眼神,便能勾走人的魂。 经过的男子莫不快步走开,生怕多看一眼就会被人骂“不知廉耻”,那些夫人侍女们也别过眼,嘴里还嘟囔两句“不害臊”。 姜珆倒觉得分外亲切,驻足在她们面前静静观赏。 那些女子见有人看,舞得越发尽情,个个的媚眼都直接往姜珆身上抛。 一旁的侍女小声道:“这些女子是郡主专门在京中的风情馆里找来的。” 啊,京中的西域妓子,可不便宜呢。 赫连霄为了这场宴,真费了大价钱了。 姜珆点了点头,也不走,没过一会儿连絮儿和溪琴都不好意思起来,拉了拉姜珆,示意她往后头去。 不过没等姜珆挪步,便有人远远地喊道:“姜夫人!你在这儿呢!” 抬眼一看,正是高怡县主。 高怡县主快步过来,扫了那些女子一眼,拽着姜珆的手就走:“我正想着你怎么还不来,你竟在这里看她们跳舞,走走走,后头好玩儿的多得是。” 顺手便打发了引路的侍女。 但等外人一走开,她的脚步就慢了下来,挽着姜珆低声说话。 “还好云珊她们没跟着来,姜夫人,你略看看就回去,今天人多,眼皮子浅嘴巴毒的人也多,别让她们拿你取乐。” “还有那个朱霞郡主,也不知她到底怎么想的,她要是当场给你难堪……” “怕什么,我又没做错事。” 姜珆怡然浅笑,“流言蜚语,侯府这几个月还少了么,别人看侯府的笑话也不少了,不缺这一个。” 高怡县主脸色难看,“可是这次不一样啊!郡主那样的身份地位…你可知道郡主丧偶后多年未再婚配,身边养过很多男宠?” 她当然知道,只是不能说。 “啊?男宠?郡主身为女子不仅参与政事,还,还像男子一样左拥右抱?” 姜珆惊呼得恰到好处。 高怡县主连连点头,“就是呀!所以如今侯爷跟郡主来往甚密,大家都在私底下说,说……” 说堂堂的常平侯爷,上赶着当朱霞郡主的男宠呢。 “那些人说话难听得紧,好妹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姜珆轻叹一声,“最近侯爷是早出晚归,在府里都见不到人,可流言再多也只是捕风捉影,不能亲眼看见,就都是假的。” “我只能相信,侯爷和郡主都是有身份的人,想必做不出那种事来。就算别人笑到我面前来了,我也只能当这是没凭没据的胡话。” 高怡县主欲言又止,心中却暗道,是胡话吗? 朱霞郡主行事大方,一点遮着掩着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让常平侯陪同着应酬和游玩。 只要见过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姜珆和高怡县主继续往后园走,陆续碰到了认识的夫人们。 人品好些的还愿意和姜珆行个礼,点个头,人品差些的瞧见她就要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笑,至于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更是要上前阴阳怪气几句常平侯人脉广,擅交际。 姜珆始终端着微笑,应和道“是啊是啊”。 那些人觉得没意思,扭头就走了。 姜珆也觉得心累,拉着高怡县主去吃些烤肉喝些奶酒,谁知周大夫人竟然也在。 她刚上前去打了个招呼,周大夫人转身就要走,只恨恨地丢下一句:“姜珆,你夫君丢人,连带着我们姜家都没脸,你还好意思出门做客!”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夫君不是你们让我嫁的么! 她轻声回道:“大伯母,我也是没法子,要是可以,我倒宁愿永远离开侯府呢。” 周大夫人一愣,脸上的厉色迅速褪了个干净,变成了浓浓的不安和纠结。 姜珆本也不指望她会和颜悦色,吃了些东西便走了,干脆到另一边的大空地上去看摔跤射箭。 高怡县主眼珠子转了转,给周大夫人行了个礼,也跟着姜珆跑了。 “姜夫人,我今儿算见识了,你年纪轻轻,倒是底气足得很,那么多夫人、你娘家大夫人,你都敢驳?” 第137章 泥人也有了三分火性 姜珆轻笑,“是呀,我如今是活明白了,总有人想看我笑话,想训斥我拿捏我,可我只要脸皮厚些,她们就拿我没办法了。” “县主,今天这宴还真有意思,咱们别为那些俗人烦心了,走啊,看乐子去!” 说罢便朝摔跤那里走去,还不停地招呼高怡县主快些。 高怡县主也开始拿姜珆没办法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跟了过去。 “好,且当陪你散心了,今天园子里的玩意儿确实少见,我也喜欢。” 二人先是去看了摔跤,两个健壮的弛州男子穿着比肩,露出肌肉虬结的胳膊,不停地用各种姿势对撞、搂抱、摔倒。 不少官员兴致勃勃地围着他们看,偶尔还喊几声加油,或者欢呼,或者惋惜,甚至其中不乏文官。 只可惜几乎全是男子,她们这些女子挤不进去,想看也只得作罢。 接着又去看了投壶。 这里布置的投壶可与京中官宦人家玩的不同,不仅壶更远些,壶口细窄,箭也更重。 不少夫人小姐试了试,都投不太准,便只能默默地让给男子。 姜珆看了一圈,最后来到了围观人最多、且男女都有的地方:射箭。 粗粗打眼一看,恐怕半数来赴宴的客人都在这里,姜珆从人群的缝隙中看见了身穿明黄色便服的太子杜阳,和高高瘦瘦的四皇子杜陵。 难道是他们在比试? 正想着,忽听一个陌生的声音道:“太子哥哥,三弟、四弟,咱们兄弟许久没一起比过箭了,不如今天玩一玩?” 原来是二皇子。 又一个声音道:“二皇兄说的是,小弟久不练习,也觉得技痒。听说这弛州的弓箭可比咱们素日练的劲大,更有意思。” 这是三皇子。 杜陵拿起一把弓颠了颠,仍旧是那副温吞模样:“既然皇兄们想玩儿,小弟自然作陪。” 这便是要比箭了,众人听了都自觉地退开了些,围成了一个圈,只留侍从开始准备几位皇子的箭靶和箭筒。 高怡县主来了兴致,拉着姜珆找了个好地方看比赛。 姜珆仔细看了一圈,没看见许鹏,倒看见了许云荣跟在太子身旁,陪着一个深目高鼻的华衣少年,不知是赫连霄的什么人。 眼见都已经准备妥当,太子却道:“孤自幼跟随名师练箭,若是跟你们比,实在不太公平,罢了,孤就出个彩头,给你们当个见证人。” 说罢便从腰带上扯下一枚玉佩,递给了一旁的侍从。 “一会儿谁赢了头筹,孤的玉佩就送给谁。” 三个皇子自然答允,躬身称谢。 比赛很快开始,每人五支箭。 二皇子拉弓如满月,射中了五支,每箭都中靶心。 三皇子姿势潇洒,射中了五支,只有一支没中靶心。 只有四皇子,每一箭都射得有些吃力,前四箭中了靶却没中靶心,最后一箭甚至连靶都没射到。 孰高孰低,一眼就能看清。 太子朗声大笑,“好!二弟三弟果然文武双全,三弟略逊一筹,也很出色。来人,赏!” 侍从便将太子的玉佩呈到二皇子面前,二皇子笑着行礼,伸手接了。 三皇子贺道:“二皇兄箭术高明,小弟佩服。” 四皇子走过来道:“两位哥哥都是高手,小弟自愧不如,看来今后还要多加练习。” “是啊四弟,你向来只爱读书,于射箭骑马这些事上到底疏忽了,这弓虽然沉些,但一次靶心都未中,未免差得多了。” “四弟,不然我把府上的箭术老师借你一段时间?不过你太瘦了,如此文弱,难怪连弓都拉不太开,四弟,你要练成我和二哥这样,恐怕还得好几年呢。” “欸,只要四弟有心,几年的功夫算什么,肯定可以追上来的。” “……” 二皇子和三皇子满脸堆笑,一人一句,看似关心劝诫,实则讥讽嘲弄。 杜陵身边的人不约而同地都脸色难看起来,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能发作,要么低下头去,要么别开了脸。 杜陵倒还端着笑,只是眯起的眼睛看不清神情,反倒露出一股看不透的威严来。 太子端详了杜陵一眼,意有所指地道:“二弟三弟,别这么说,四弟本也不擅长弓马,何必非要一争长短?四弟自然有自己的长处,治水一事上,咱们可都比不上。” 二皇子和三皇子闻言大笑,“是啊是啊,太子哥哥所说甚是!” 围观官员中的太子党便也都附和地笑了起来。 仿佛皇子亲去治水,是纡尊降贵地当了泥腿子,丢了皇家子弟的脸。 杜陵拍了拍衣摆,等他们笑完才朗声道:“多谢太子哥哥夸赞,臣弟自然比不得几位皇兄文韬武略,就连治水,也是几位皇兄不愿意去,臣弟才去试一试。” “不过臣弟现在才知人外有人,下一次再碰到那种情况,臣弟一定先推荐二皇兄三皇兄,把这立功的好机会让给哥哥们。” 话说完,杜陵浅浅一笑,似乎与以往并无二致。 但二皇子和三皇子的笑容却都僵住了。 好好的京城富贵窝不呆,谁要去那么辛苦地治水啊! 谁稀罕这点功劳啊! 太子也愣了愣,没想到从来温和到有些懦弱的杜陵,居然也有夹枪带棒反驳的一天。 他扯了扯嘴角,“四弟历练了一番,果然不一样了。” 继而又看向别处,“箭也比完了,走,逛逛别的去。” 说罢便向别处走去。 二皇子和三皇子自然跟在太子身后,人群呼啦啦跟着散开,一下子就清净了。 四皇子身后有大臣不平道:“殿下不过稍立了些功,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打压,也不知殿下那么辛苦办成的差事,他们酸个什么。” “就是!难道指望殿下永远都像以前一样,当个简单不争的读书郎吗!” 杜陵却抬了抬手,“好了,今日是赴宴,小小口角没什么好说的,别落了口实。” 众人这才住了嘴。 杜陵又道:“你们也去放松放松,不用一直跟着我,我要去歇一歇。” 说完便带着侍从往角落里走去。 几个大臣对视一眼,也三三两两散了。 孰不知这一幕已经远远落在别人眼中。 第138章 简直脑子有病 姜珆和高怡县主都站着没动,等周围的人散去后,两人才低声说起话来。 高怡县主叹道:“果然啊,四皇子这次回来,朝堂的格局又要变了。” “哦?怎么说?”姜珆问。 “你想啊,原本四皇子只在国子监里读读书,什么政事都不参与,自然没有他自己的属下大臣,就连他母族的门生,也只能去找别的靠山。” “可是现在,四皇子先立功再开府,不仅陈氏的势力尽为他所用,其余中立派和保皇派也有不少来结交的,这不就是朝堂上的一股新势力么?” 高怡县主啧啧两声,“我家夫君说,四皇子的府邸刚刚定下来,门房收拜帖就收到手软,相比之下二皇子和三皇子多年没有亮眼的功绩,能不急吗。” 姜珆明白了,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杜陵被她撕了恋爱脑的剧本,现在换成夺嫡争斗剧本了。 他若是娶了许云葵,常平侯府会变成累赘不说,许云葵的大作小作占据了他不少精力,恐怕也办不好什么差事。 现在的杜陵自然会比原着里更受重视一些,但她想起杜陵秉性单纯,不知这种夺嫡争权的日子,杜陵又愿意吗? 姜珆心中竟生出几分忐忑。 而另一边,许云荣陪着那个深目高鼻、有几分像赫连霄的少爷也远远看着,并没走开。 许云荣嗤了一声,“还以为四皇子多厉害呢,原来射箭技艺如此不堪,十五公子,您说是不是?” 原来这个年轻男子名叫赫连腾,是赫连霄的族弟,今年才十六岁,家中排行第十五,所以人人都称他十五公子。 按说起来,这位十五公子比赫连霄小了二十多岁,又是远亲,本不该来京城的。 可赫连霄近几年却很是喜爱这个族弟,不拘他能做什么实事,就是喜欢经常带着他玩儿,知道他向往京城繁华,便允了他跟来。 许鹏早已打听到,弛州来京的一行人中,除了身份地位最高的赫连霄以外,只有赫连霄的女儿赫连珠和十五公子赫连腾身份最特殊。 这些日子,许云荣就是在跟赫连腾套近乎。 可此时,赫连腾听了许云荣的话,并没有附和,反而抱着肩道:“连你们太子都说了,四皇子能治水就行,何必一定要射箭也最厉害,难道人还能什么都会,什么都好?” “……” 许云荣的嗤笑便僵在了脸上,“十五公子,太子只是打了个圆场,并非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你们京城的人说话怎么曲里拐弯的,难道直接说就说不清楚吗?” 赫连腾斜着眼看过来,“许公子,我听说你跟四皇子一样在国子监读书,你以前跟四皇子的关系还很好呢,怎么现在还笑话起他来了。” 许云荣瞬间尴尬起来,脸上的表情如同打翻了染料罐,五颜六色的。 好半天他才艰难地道:“四皇子天潢贵胄,我怎么可能高攀得上,泛泛之交,呵呵,泛泛之交。” “既然是泛泛之交,那你应该就不了解他,光凭输了一次射箭就说他不好,也太草率了?” 许云荣简直要风中凌乱了。 赫连腾到底是不是朱霞郡主的弟弟啊?朱霞郡主现在跟太子打得火热,自然也知道太子不喜欢四皇子抢功,颇为忌惮这个弟弟。 他还帮四皇子说话?! 这赫连腾的脑子简直有毛病! 难怪朱霞郡主只带着他玩儿,根本没想过重用他! 赫连腾见许云荣不答话,哼了一声,掉头就走,“本少爷要自己去找乐子,不喜欢人陪,你别跟来。” 爷还不想哄着你这臭小子呢! 许云荣等他走远了,恨恨地呸了一声,朝着反方向走了。 * 杜陵并没有走太远,绕过一段游廊到了园子的角落,这里清净无人,他就在这里停下了。 身后的小厮还拿着刚才的弓箭,杜陵接了过来,稳稳拉开一箭,箭尖直指远处树梢上的果子。 “嗖”的一声,破空声响起,果子应声落地。 小厮惋惜道:“殿下明明这几日练得颇有进步,怎么偏偏刚才就没射得这么好,否则也不必听那些话。” 杜陵吐了一口气,再搭一箭试了试,却又放下了。 “本就是我基础不够好,仓促练几日能有什么用,还不是输。” 现下到了无人处,他亦是言语平和,丝毫没有气恼愤怒的模样。 便听有人道:“原来殿下是在藏拙,我就奇怪,康远明明说殿下在金河时马术娴熟,不像是疏忽骑射的样子。” 原来是高怡县主和姜珆找来了。 姜珆行礼道:“我们可扰了殿下?原是我们担心,想来瞧瞧殿下。” 杜陵见是她们二人,反倒笑开了。 “怎么会,二位夫人不会同那些人一样只会说些让人烦心的话,当然不会扰。” 他又朝姜珆点点头,“回京后还未与夫人说过话,这几日我忙着开府的事,也没去看望过姜公子,他如今可还用功?” 姜珆莞尔道:“殿下已经举荐了夫子,哥哥十分专心,说不考上对不起殿下呢。” “那就好,等科举过后,我的府邸也会布置妥当,到时再请你们来做客。县主一家也要来,吴大将军沉稳妥帖,康远性情豁达,我与他们都很谈得来。” 高怡县主喜笑颜开,连声应下。 几人闲聊了一会儿,说起刚才的比试,高怡县主认真道:“殿下愿意藏拙是好事,如今太子与郡主交好,风头正盛,连二皇子和三皇子这样经营多年的人都要避一避,何况是刚刚开府的殿下?” “有时候一动不如一静,殿下儒雅宽和的名声已经在外,反倒与太子形成对比。” “当然,这是臣妇的一点妇人之见,若是说得不对,还请殿下见谅。” 四皇子摆了摆手,“怎么会,怪道吴大将军说起县主睿智在他之上,今日看来,大将军没有骗我。” 姜珆便笑道:“可不是,县主聪慧,也是不输男儿的。” 高怡县主大为羞赧,正要说话,忽然一个黑影飞了过来,嗖的一声扎进了旁边的树干里。 第139章 落入一个女子的圈套 另有一个人影从前面跑了过来,身形矫健,轻盈如飞。 “好啊四皇子,你果然是骗别人的。” 这人跑到跟前站住,看着杜陵笑得很是开心,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果子,擦了擦直接啃了起来。 “箭还你,这是你刚射下来的果子,可甜了。” 竟是之前站在许云荣身边的年轻男子。 高怡县主和姜珆都吃了一惊。 这人手上并未拿弓,徒手就将箭掷进了树干里,虽然离得近,但这臂力也是京城中少见的。 杜陵见了来人,也收了刚才的轻松笑意,向高怡县主和姜珆介绍道:“夫人莫慌,这是朱霞郡主的族弟,人称十五公子。” 又淡淡对他道:“十五公子这是何意?” “我瞧你刚才输得太多了,不太相信,所以就来找你了。喂四皇子,你刚才这一箭的能力,明明有一较之力,你为什么不好好比?” 赫连腾一脸天真好奇。 杜陵伸手将箭抽了出来,“就算我好好比,也不一定就能赢,不如就是不如,逞这一时之气做什么。” “可是你比试输了,人家就瞧不起你,就要说你坏话呀。在我们弛州,比赛的时候是一定要拼尽全力的!为的就是生怕被人瞧不起,你怎么不这样?” 赫连腾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天然的直接,可这种直接却并没让他们觉得厌烦。 杜陵仍旧好脾气答道:“要是怕别人瞧不起、说我坏话,那我岂不是每场比试都要赢,一次都不能输?” “但这是不可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一种比试赢了,另一种就会输。” “十五公子难道不管比什么都能赢么?” 赫连腾拿着果子愣住了。 “当然不是。” “那就对了。与其与他们计较争论输赢,我不如将擅长各种能力的人都收在麾下,这样我不必样样精通,便可场场都赢了。” 杜陵负着双手,轻笑着看他,“十五公子,朱霞郡主不就是这么做的么?” 赫连腾张大了嘴。 是呀,姐姐说过,成大事者必不是高才,也不是通才,他只需学会如何招纳人才、如何收服人心、如何用好这些人才便好。 这杜陵所说,真与姐姐所做一样! 高怡县主和姜珆也呆了。 杜陵此话自然从容,既有年轻皇子的谦逊,又有上位者的务实掌控。 短短两月,四皇子竟然有这么大的长进?! 而姜珆除了惊叹四皇子的判若两人之外,更从四皇子的话里品味出一点不同寻常。 十五公子是赫连霄的族弟,不应该也是亲太子的么? 可是十五公子私下来找杜陵,这已经算是一种奇怪。 杜陵竟然也愿意跟十五公子认真说这样的话,这是更大的稀奇。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姜珆上下打量了十五公子两遍,却见他哈哈大笑起来。 “有理,有理!四皇子,你说话够直接爽快,像我们弛州的男儿,我喜欢!” 杜陵亦笑道:“是么,可惜我骑射不精,豪气也比不上十五公子。” “欸,弛州也不全是健壮汉子啊。” 赫连腾摆摆手,“我姐姐就偏偏喜欢儒雅书生,这么多年都没变过,还说弛州孔武有力的男人太多,儒雅睿智的男子才有魅力。” “我是看不懂姐姐的喜好了。” 说着又咔嚓咔嚓咬起果子,吃得嘴角都是果汁。 杜陵和高怡县主却有些尴尬起来,小心地看了姜珆一眼。 姜珆心道,许鹏的皮相儒雅是儒雅,可他的性子与睿智一点都不沾边,赫连霄一时图个新鲜劲儿还行,恐怕时间长了也不会待见他了。 赫连腾见四皇子看姜珆,他也顺着看了过来,忽然歪了头道:“咦,我见过你,你是……是常平侯夫人对不对!” 姜珆奇道:“我从未见过十五公子,公子怎么会认识我?” “哈,还不是因为你夫君的缘故吗,现在我们弛州来的人有谁不知道你啊!” 赫连腾又笑:“我们还下了注,赌夫人你今天会不会来赴宴,来了会不会发脾气。可惜我压了不会,夫人竟然来了,哎呀…” “这一百两银子可是亏了。” …… 杜陵和高怡县主都脸色一变,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这人说话也太直接,太难听了,当着姜夫人的面这么嘲讽,说是羞辱也不为过。 姜珆呵了一声。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不光是京城达官贵人眼中的笑话,还成了弛州人的赌注,莫非真当她是泥性子,不敢跟赫连霄叫板? 她挑了挑眉,上前一步问道:“哦?十五公子的话我听不懂,我家侯爷怎么了?我为什么不来赴宴,为什么要发脾气,你们为什么要拿我下注?” 赫连腾的笑容一僵,脱口道:“你男人怎么了,你不知道吗?还问我?” “对啊,我就是不知道,所以要请教公子。” “你夫君天天陪着我姐姐,去哪儿都陪着……京城都传遍了,你不知道?” “是吗?”姜珆疑惑地眨眨眼,望向高怡县主,“县主,京城传遍了吗?你可有听到什么?” 高怡县主想笑,猛地低头咳嗽了几声,再抬头时已经是一脸严肃。 “我没听到过。” “四皇子呢,殿下有听过吗?” 杜陵也偏了偏头,“没有。” 姜珆两手一摊,“十五公子听见了,我们都不知道。” 赫连腾却已经明白了姜珆的意图,他嗤笑道:“少跟我装蒜,谁不知道你夫君对我姐姐心生爱慕,过从甚密,要不是因为有你这个夫人,说不定都要提亲求娶我姐姐了!” “你装傻就能装过去?” 姜珆仍旧风轻云淡,“是吗?公子说得这么笃定,难道是亲眼见过,还是我家侯爷或者郡主亲口说过?” “你瞧见他们二人耳鬓厮磨了?侯爷说要与你姐姐双宿双飞了?还是你姐姐说过属意侯爷,与他有男女私情?” 赫连腾脱口道:“当然!我……” 话一出口,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住了嘴。 他当然知道常平侯陪他姐姐已经陪到了床上,但事情可以做,他却不能不顾及姐姐的颜面,光明正大说出来。 可如果他否认,常平侯夫人就能理直气壮地驳他的话,说他捕风捉影,随口胡说。 呵,他竟落入一个女子的圈套里了! 第140章 都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赫连腾脸色难看,默了许久都没想出法子来,只得恨恨道:“你真狡猾!不过,你也就能嘴硬不承认了,说不定回去就躲在被子里哭呢!” 说罢转身就跑了。 高怡县主见他跑得没了影子,这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姜夫人这法子好!你这一招虚虚实实,倒真逼得他说不出口了。” 杜陵也道:“这个十五公子出了名的性子跳脱,说话难听,仗着朱霞郡主的宠爱又骄横,这些日子不少想巴结的人都在他手上吃了瘪。” “这恐怕是他入京后第一次被别人诓住。” 姜珆轻叹一口气,“要不是他直接挑衅,我也不会这么不留情面,真要说起来,还得怪他出言太不逊。” “是是是!以后要是有人这么说我,我就学着你的样子,直接逼问回去,痛快!”高怡县主笑得开怀。 但笑过之后,高怡县主又担心地问:“姜夫人,光这么装糊涂也不是个事儿,侯爷他……你到底怎么个想法?” 杜陵也很关心地看着姜珆。 自从他看清常平侯一家的真面目后,他就想为姜夫人做点什么,回报她的路见不平。 又听七皇叔说侯府对姜夫人并不好,姜夫人也有意将来离开侯府,他更觉得应该如此。 姜夫人兄妹这么能干,总跟许鹏父子俩耗着,不是被他们拖累么。 但大晏朝和离之事常见,高门大户内的和离却并不容易。尤其是许鹏的地位比姜夫人高,要是他不松口,谁都没办法。 姜珆轻轻一笑,“县主,不瞒你说,我现在倒真希望,能亲眼一睹侯爷到底是怎么陪郡主的。” 都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闹大了闹开呀。 朱霞郡主今天要是能挽着许鹏出现在众人面前,再当面嘲讽她几句与许鹏的离心离德,姜珆就会撕破这层面纱,当场质问许鹏跟她的关系,提出和离。 以常平侯爱面子的性子,他肯定不会挽留出身八品捐官之女的姜珆。 那她就终于脱离苦海了。 真希望郡主能肆无忌惮到这种地步啊! 高怡县主愣了愣,先明白了姜珆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这主意……” 如果真是那样,那姜珆该多委屈啊。 她于心不忍。 可这样的确能抓住常平侯的马脚,让姜珆毫无错处地离开侯府,赢得世人的同情。 或许已是最好的局面了。 高怡县主还没说完,便听杜陵道:“姜夫人很懂取舍,也冷静睿智,我相信夫人所想一定能实现的。” “谢殿下吉言。”姜珆微笑。 高怡县主便也说:“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叫我,别的不说,我拉上几个好交游的夫人不是问题。” 姜珆更加笑得意味深长,“如此,多谢县主。” *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来寻四皇子,姜珆与高怡县主便告辞离开了。 之后的宴席,二人完全放下了顾虑,专心游玩看表演,好不快活。 天将黑时,管家命下人将园子里各处设下的桌子都搬到园子正中,摆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 圆形中间早就生起几堆大大的篝火,旁边架着整牛整羊整猪烤着,光着膀子的弛州汉子挥汗如雨,不断地翻转着架子。 又是一幅极有冲击力的弛州特色。 不过晚宴的坐席,主人家总算是遵守了一次京中习惯,以家庭分座。 姜珆被引到自己的席位,这才看见了姗姗来迟的许鹏。 许鹏早上出门时穿的是朝服,现下却已换了便服,他脚步轻松,唇角带笑,浑身上下都透着那么股子惬意。 自庆功宴以后,他与赫连霄的关系飞速发展,连太子都发了话,要他旁的事都可暂时放下,目前第一要务是陪好朱霞郡主。 不仅是太子,许多同僚也对他和颜悦色,甚至巴结起来,希望他在郡主面前、在太子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今天他在园中左右逢源,再没有人提起之前的流言,这种受人敬仰的感觉终于又回来了,叫他怎能不快活? 许鹏走到座前,抬眼一见是姜珆,他微微愣了愣,仿佛刚刚才想起她会在。 姜珆没事人般笑道:“侯爷,今儿来了就没见你,我以为你没来呢。” “唔。” 许鹏不置可否,在姜珆身边坐了下来,又好似不太舒服,往旁边挪了挪。 但姜珆已经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脂粉味儿。 太香了。 京中的女子少有用这种太重的香粉。 “侯爷最近好忙啊,在府里都见不上面,说不上话,反而要在外头的宴席上才能见到侯爷。” “何事?” 许鹏语气冷淡。 姜珆仿佛没感觉到,仍旧轻声道:“刘姨娘和郑姨娘到我面前来诉苦,说侯爷最近没去找她们,想念侯爷得紧呢。” “还有容姨娘,侯爷始终对她不冷不热的,心里一直不安,听丫鬟说,容姨娘近日吃得又少了…” 姜珆自问这两句话说得波澜不惊,客观平静,可许鹏却呵呵笑了两声,看过来的眼神讥诮难言。 “夫人好大方啊,在我面前为府里的姨娘说情,却不提自己一句。” “怎么,从前爱慕思念本侯的话也没少说,如今却端起了架子,不敢直接说了?” “怕什么,怕我驳了你,失了颜面?” “……” 姜珆默了默,一点客套礼貌的笑容也收了个干净。 这狗男人还真是给点阳光就飘了,被朱霞郡主宠了两日,就真当自己是个人人都爱的才俊了? “侯爷说笑,其实我是有件事想问一问侯爷。” 姜珆平静地转眼看来,“外头都在传侯爷与朱霞郡主来往频繁,过从甚密,恐怕生了情意,侯爷,是真的么?” 许鹏自是不信她如此淡定,只当她强压着心里的情绪而已。 他嘴上说道:“郡主的确很赏识我,太子爷命我代陪,其他的都是他人讹传,当然是假的。” 可眼神却是赤裸裸的张扬挑衅,仿佛在说:“是真的,你又能如何?” 第141章 不重要 姜珆勾了勾嘴角,笑意不达眼底。 “是假的就好,我只想提醒侯爷一声,若是侯爷真做出这种事来,我姜家世代清流,决计是容不下的,到那时,仅存的一点面子情都没了,这姻亲也不必结了。” 许鹏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直至笑容敛净,眼中喷出怒火。 他咬着牙:“夫人口气真是狂啊,却不知,这件事是由你做主,你说不结就不结的么!” 可不等姜珆回答,有一个小厮急匆匆跑了过来。 “侯爷,那边有请。” 这小厮并未说是谁请他,有何事,但许鹏一听到就站起身来。 他理了理衣摆,重重地朝姜珆哼了一声,跟着小厮走了。 姜珆吐出一口恶气,舒畅地举起杯子,品一品弛州独有的马奶酒。 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去当狗,啧,真搞不懂。 许鹏离席后便再未回来,不一会儿一身红裙的朱霞郡主出现,挨个儿向客人敬酒答谢,身后跟着十五公子和另一个年轻少女,也没看见许鹏的影子。 那少女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与朱霞郡主长得很像,想来这就是朱霞郡主的女儿赫连珠了。 十五公子赫连腾依旧是那副拽拽的不羁模样,倒是赫连珠,沉静知礼,不骄不躁,跟在郡主身后向客人规矩行礼,分明是提前学过京城的礼节。 到了姜珆面前,赫连腾躲在赫连霄身后悄悄地瞪了姜珆一眼,似乎还在为之前输了口角生气。 赫连霄已喝了许多杯酒,但依旧脚步稳健,眼神清澈。 她瞧了姜珆一眼,上下打量一遍,又一遍,粲然笑道:“原来这就是常平侯夫人,久仰大名。” 嘶…… 这话,真是挑不出错儿,又饱含深意。 姜珆便笑着回:“彼此彼此,郡主的美名,我也早就听说了。” 二人视线相接,针尖对麦芒,谁都不肯退让,但谁也没失态。 倒让旁人都惊了惊。 还是赫连珠上前,打破了僵局。 “常平侯夫人,可喝得惯这马奶酒吗?我这里备了果酒,夫人要不要尝一尝?” “多谢。” 姜珆这才举起酒杯,挑了挑眉,“敬郡主。” “敬夫人。” 二人分别喝了酒,赫连霄便带着人往下一桌走去了。 但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一幕早已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明日不知又会有什么新的流言出现。 姜珆自然不会在乎。 话已经挑明了,隐忍了这么久,结束的时刻终于要到了。 她平静的外表下激动得无以复加,心脏砰砰飞快跳动,血液如泵加速流淌。 连手都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许鹏啊,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 这一日宴散后,姜珆仍旧一个人坐车回府,许鹏深夜才归。 且不知是不是回答姜珆那日说的话,许鹏回府的时间越来越晚,甚至到了夜不归宿的地步。 姜珆照旧只命人盯紧了许鹏与赫连霄每日去哪里、干了什么,手头上却另有几桩事要忙了。 中秋节近在眼前,这种大节气历来是官宦人家交际往来的重要日子,各家各户都会准备许多礼物,送给亲朋好友。 常平侯府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往年都是许鹏亲自过问,今年许鹏总不着家,王管家只好拿来与姜珆商议。 姜珆知道最近巴结许鹏的人多,往侯府送礼的人多,便吩咐王管家依样回礼就是。 她自己则另外给高怡县主及几个相熟些的夫人们送了单独的礼物,礼单上只写了自己的名讳。 几位夫人都很是热情地回了礼和信,尤其是高怡县主,回信说因着中秋的缘故,有许多外地的戏班都进了京,带来了许多新戏,非常热闹,改日一同去瞧一瞧。 姜珆自然回信答允。 另一则,一月之期转瞬即至,朝廷颁下秋闱的开考时间,定在八月十一至十四,以便考生考完后可以放心过一个中秋节。 姜珆少不得要好好准备姜琢科举的一应事物。 入贡院三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若是吃得不妥、穿得少了,因为这种意外之事考砸了,真是悔恨三年。 姜珆不放心,亲手挑选了每一件姜琢带入考场的东西,又亲自做了些松软好克化的吃食,甚至半夜里想起什么,都要立刻起身去检查。 终于,到了八月十一这日,姜珆天未亮就起床到了宅子,送姜琢去贡院开考。 马车上,姜琢穿着一身素色长衫,胡子刮得干净,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精神非常好。 他兴奋地道:“小妹,今日我才明白为什么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了!这一个月来我温书的效果特别好,好多以前怎么都想不通的文章,现下却能一点就通了!” “果然读死书是不行的,这四书五经中讲的为国为民之法,需得亲身体验才能感悟透彻。” “小妹,我越来越觉得,之前决定去治水,是我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姜珆亦很高兴,她笑弯了眼道:“哥哥既然这么说,那我就等着哥哥高中的好消息了。” 姜琢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能参加科举的都是才高八斗的学子,我现在也不敢说一定能中,只能说比之前的把握要大一些。” “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用心考完的。” 姜珆也没觉得气馁,只是柔声道:“只要哥哥尽力就好,尽人事,听天命。” “嗯!” 马车到了贡院,这里已经挤满了前来应考的学子和送行的家人、下人。 其中有一群人声势最大、人最多,姜珆稍一打量便猜到他们所送之人的身份。 徐淙。 想想原着里的徐淙,应是独自一人,穷苦无依地进贡院,可现在的他,花团锦簇,众星捧月。 就不知,如今的他还会不会高中榜首,到时簪花游街,名动京城? 姜珆转过眼。 不重要。 她有预感,徐淙就算真的中了状元,最后的结局也不会比原着中更好。 因为如今的徐淙和太子走的并不是正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从前得罪过的人,都会成为他将来的绊脚石。 第142章 天气真好啊,和离吧 “小妹,我进去啦!” 姜琢经过了检查,在贡院门口朝姜珆用力挥手。 姜珆笑着点头,目送姜琢的身影进了贡院,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姜琢进了考场,她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有些事情,可以办了。 转过身来,她瞥了一眼拥挤的人潮,抬头望去,艳阳晴暖,蓝天白云。 天气真好啊。 这种秋高气爽的时候,最适合斩断一桩不堪的婚事。 姜珆走回马车边,对溪琴道:“回府,我还约了高怡县主和几位夫人下午去听戏,别晚了。” 溪琴点一点头,轻声道:“夫人放心,已经全都准备好了。” * 今年因着洪水未发,朝廷又准备彻底治水的好消息,民间一片欢欣鼓舞,过节的气氛十分热闹。 高怡县主说得没错,今年不止京戏,许多外地的戏班都入了京,带来了或激昂或婉约的各种曲目,令人大开眼界。 姜珆和高怡县主已经一同看了好几场戏,有讲嫦娥奔月的,有讲前朝昏聩皇帝与祸水妖妃的,还有金戈战马之类的武戏。 无一不是引人入胜、精彩绝伦,堂下众人的叫好声一浪比一浪,恨不得冲破屋顶。 高怡县主看得上瘾,说红粉佳人她喜欢,将军出征她也爱看,趁着这段时间,必要把京城所有的新戏全都看一遍,还非要拉着姜珆作陪。 今儿她们要去听的,就是一个名叫春杏迟的戏班,这个戏班最擅长唱的是一出《西施》,据说当家小花旦长得如花似玉,做派身段也婀娜多姿,非常人可比。 尤其是演到湖边浣纱时,小花旦的眼神脉脉含情,将一个容貌倾城却又天真可爱的女子,演得活灵活现,叫人恨不得挺身相救。 未时刚过,庆丰楼中铜锣声响,好戏正式开演。 姜珆与高怡县主并几位夫人坐在临窗的雅间中,一边喝茶闲聊,一边吃着点心瓜子,看底下貌美的西施的确清纯灵动,又真又欲,风情万种。 西施一颦一笑动了范蠡的心,跟着心上人走出了小渔村,最后却成了吴王宠妾。 真可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最后吴王战败,西施也没了归处,一人泛舟湖上,徒留一个寂寥的背影。 咚! 铜锣声再响,观戏的众人这才回了神,用力地鼓掌叫好。 姜珆轻叹:“西施真是可怜,一介平民,只因有几分容貌可供人利用,便被毁了半生。” 高怡县主点头附和,“是呀,这小花旦演得可真好,怪道每日高朋满座,生意这么好。” “可不是,最近就这春杏迟的戏班名头最大,好多夫人都知道这个小花旦,还有人想请他们去府里演呢。” “是啊是啊,想请的人太多了,恐怕再过几日,这庆丰楼就看不见这出戏了。” …… 几位夫人兴致勃勃地聊了几句。 一位赵夫人故作神秘地说:“我倒是听说呀,已经有人看中了这小花旦,想花钱赎她呢,只是老板不肯放这棵摇钱树,还没谈妥。” “啊!那不就真成了西施了!” “不是不是!我听说老板不是不肯放,是不敢放,不敢让小花旦跟了别人呢!” “还有这事儿?该不会被哪家大人看中了?” “这种尤物,被贵人看上不是常事?” 几位夫人面面相看,眉飞色舞。 这种闺阁秘事总是香艳无比,传得很快。 姜珆陪着她们聊了一会儿,见大家渐渐累了,便笑道:“时辰也不早了,今儿就散了,改日再聚。” “好啊好啊。” “是晚了,我还得回府安排府里的节礼呢。” “那咱们下次再聚。” “再约。” 门外的伙计替她们开了门,引着她们从僻静的后门出去。 可经过一个雅间时,姜珆听到里面传出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 “…有你在身边,我怎会看别人?自然谁都比不得你。” 又有女子娇俏道:“鹏郎这张嘴惯会哄人,抹了蜜一般,也不知是真是假。” 姜珆脸色一变,脚下便生了桩,走不动了。 不过她本就在最后,其他人也没发现她的异样。 里面的谈话仍在继续:“是不是抹了蜜,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那女子却笑道:“不要嘛……鹏郎每次都用这招骗我,我今儿才不上当。” “胡说,我哪里舍得骗你,只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了。” “我要你的心做什么,你心里不定装着多少人,我才不要。” “咦,这是酸了,我尝尝是不是吃了醋。” 接着里头便传来一阵亲昵的声音,伴随着桌椅挪动,还有女子压抑的轻喘。 “别在这里,有人呢。” “谁?有人守着,没事的。” 姜珆再也听不下去了,直接一脚踹开了门,门扉咣的一声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屋里的鸳鸯吓了一跳,竟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姜珆定睛一看,果然是许鹏与赫连霄二人! 两人的衣服都已经揉乱了,赫连霄钗环不整,许鹏衣襟半敞,那大红色的口脂印在许鹏的脸上,唇上,真真是活色生香。 虽然受了惊,但许鹏依然保持着搂抱赫连霄的姿势,甚至还想着遮住她。 呵,好一对鸳鸯! 姜珆怒喝道:“侯爷你说过什么?你说那些都是谣言,不是真的!” 许鹏和赫连霄这才看清来人是姜珆,他眉间狠狠一皱,不耐烦道:“你叫什么叫!谁允许你闯进来的!” 说着就要把姜珆拉进房去,免得被别人看见。 可是下一瞬间,好几位夫人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为首的高怡县主叫道:“姜夫人你怎么了?刚才好大一声响,发生什么事了?” 大家的目光便都顺着姜珆,朝雅间里看来。 而几乎与此同时,旁边雅间的门也猛地一下打开,里头出来的一男一女,竟然是一身便服的太子杜阳,和那个小花旦! …… 姜珆也惊了一惊。 这可是意外收获啊! 太子见有这么多熟人在,第一反应是把小花旦重重推了回去,自己也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再开门时,他已经整理过衣冠,阴沉着脸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第143章 你应该心存感激 几位夫人吓了一跳,行了礼就匆匆跑了。 高怡县主也行了礼退下,但她跟着那些夫人退到楼下,说了些话,却坐在马车里等着,并未离开庆丰楼。 许鹏和赫连霄已经反应过来了,两人终于松开了搂在一起的手臂,分开来整理自己的衣服,各自坐下。 姜珆一步跨进房里,气得浑身发抖。 “许鹏!你好歹也是个侯爷,出尔反尔,曾经说过的话就是放屁不成!” “你,你,你做出这种事来,简直不知廉耻,有辱斯文!你对得起你父亲老侯爷吗!” 许鹏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顾不得回击说什么,反而不敢置信地看着姜珆发愣。 自他认识姜珆四年多以来,姜珆从未当面发过脾气,从未骂过他! 莫非她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赫连霄缓缓擦着口脂,冷冷道:“姜夫人好生厉害啊,侯爷怎么说也是你的夫君,你当着外人,就一点颜面都不给他留么?” 太子这时也关上了门,走到了赫连霄身边。 “郡主说的是,妇人贵在性情柔顺,哪有你这样大吵大闹的,还把别人都引来了!” 太子烦得不行,“难道这样你就脸上有光吗?” 姜珆只是凄惨一笑,“脸面?我还有什么脸面,有什么光,早在前几个月,我这常平侯夫人就成了大家的笑柄。” “郡主说外人,我倒想问问,现在这屋子里谁是内人,谁是外人,刚刚跟许鹏抱在一起,难道不是郡主么?” 朱霞郡主沉了脸,掌权者的气势顿时在她身上散发出来。 她一拍桌子道:“是我又如何!我赫连霄找男人从不怕别人说,是我看上了侯爷,要他天天陪着我同进同出,你又能怎么样!” 她嗤笑一声,“姜夫人,说的不客气一点,别说是你,就算是你姜家的族长姜文瑞,今日撞破了也只能装瞎走人,哪怕闹到皇上面前,他老人家也不会责备我一句。就凭你……” 赫连霄轻蔑地上下扫视着姜珆,未出口的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你一个姜氏旁支,八品捐官之女,有什么资格敢指责弛州的掌权人?! 太子闻言也放松了,他坐下来道:“姜夫人,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侯府里不也有三位姨娘么,你何必对侯爷与郡主之事这么气愤?” “更何况郡主是何等尊贵的人,天之骄女,你们侯府能和郡主有这一分关系,只会有利无弊,你应该心存感激才是。” 许鹏这时也回过神来了,附和道:“姜珆,赶紧给太子和郡主行礼道歉!否则……” “否则怎么样?” 姜珆目光中透出愤恨不屈,“我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还有什么可失去的?许鹏,你还能对我怎么样!” 她看了他们一圈,最后又把视线落回到许鹏身上。 “之前我就告诉过你,如果你真做出这种事,我是决计不能容忍的,既然今天大家都撕破了脸,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许鹏,我要跟你和离!” 和离二字一出口,其他三个人都愣了愣,仿佛没想到这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女人,竟然真的选择了硬刚,而非忍气吞声。 许鹏下意识反驳道:“你做梦!和离……” 但他的话没说完,赫连霄便开口打断了。 “真是笑话!你这番装腔作势吓唬谁呢,你以为一句和离就能吓倒别人吗?” “我告诉你,你要是懂事些柔顺些,说不定我还送你些东西,算作安慰。可你要是冥顽不化,小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和离以后侯爷还是侯爷,你会是什么?你还能做这么太平安稳的侯夫人,有现在的朋友和地位吗?” 太子也勾着嘴角讽笑,只当姜珆是一时失了心疯。 但姜珆听了这一番看似为她分析、实则威胁的话,却并未害怕,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她说:“郡主说得对,我并无家世背景,离开侯府什么都不是。可我已经受够了这种明明谨言慎行、却偏偏成为别人笑话的日子,再也不想为别人的错误负责了。” “太子不是说,我应该柔顺,应该假装不知道么?现在我愿意让位了还不好么?” “到那时许鹏正室空悬,郡主也并无夫君,你们二人岂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不必顾忌流言蜚语,快活得很。” “……” 太子终于失了耐心,挥手扫落了一副茶盏,“不识好歹的蠢妇!” 赫连霄也阖上了眼,疲惫道:“侯爷,你是怎么和这种人过日子的,她就算给我当下人,我都要气死。” 姜珆恍若未闻,拿起墙边的笔墨纸砚,踩着一地碎瓷走到许鹏面前,放在他面前。 “许鹏,当着郡主和太子的面,今天就做个了断,写和离。” 写和离书? 许鹏眼神深邃,瞳仁都震了震,似乎还没下决断。 但姜珆的话提醒了他,太子和郡主就在这里,他若是不写,岂不是显得他对这么粗鲁无礼的姜珆都余情未了,舍不得跟她分开? 许鹏抬眼望去,果然太子和郡主都暗中瞧着他,尤其是赫连霄的目光,半是委屈半是幽怨,似乎在怪他迟疑。 姜珆见他犹豫,立刻又添了一把火,“许鹏我告诉你!你不要再妄想今天的事能过去,就算你今天不答应,明天,后天,大后天,我每一天都要跟着你!直到你写下和离书为止!” 许鹏死水一般的双眼里立刻窜出怒火,熊熊燃烧,恨不得吞没姜珆。 太子叫道:“和离就和离!侯爷,这个女人完全没有世家宗妇的教养,她不配做你的妻子!” 许鹏的左手捏紧了拳头,右手握住了毛笔,飞快地在纸上写下和离书。 “常平侯许鹏与姜氏女珆自今日起和离,自此男娶女嫁,各不相干。” 姜珆瞧着许鹏写了他的名字,便拿笔写了自己的名字。 接着她拔下金簪划破手掌,鲜血立刻从掌心中涌了出来,滴滴落在桌面上。 姜珆蘸了一点血按下了手印,见许鹏还在看她发呆,便直接拿过他的手,也蘸血印下了一个拇指印。 第144章 这是好事啊,母亲,恭喜你 签名盖印,这份和离书便正式生效了。 赫连霄叹了一声,“鹏郎,你终于变成自由身了,我再也不必跟你躲躲藏藏的,生怕被别人看见。” 太子也笑,“是啊,侯爷与郡主才是佳偶,天作之合。” 许鹏压下心中的烦躁不安,朝赫连霄扬起一丝笑来。 姜珆迅速吹干了墨迹,顾不得包扎手上的伤口,便将和离书收了起来。 她低声道:“多谢。民女告退,不打扰诸位大人。” 说罢几步迈到门前,推门而出。 甚至还贴心地重新关好了门。 太子站起来道:“这都叫什么事儿,难得出来玩一次,被这种女人败坏了兴致。” 赫连霄也说:“是啊,真扫兴。殿下不如再去找那个小花旦聊聊,我也开导开导侯爷。” 太子瞧了许鹏一眼,有些看不上他刚才的迟疑,便点头应了,回了隔壁雅间。 赫连霄这才起身坐到许鹏身边,搂着他的脖子,轻轻抚着他的眼睛。 “鹏郎,你后悔了么?你是不是,舍不得她?” 许鹏暗暗深吸一口气,反手抱住了赫连霄。 他在她耳边软语呢喃,“怎么会,我早就看不惯那个蠢妇了,多谢郡主,让我终于摆脱了她。” “鹏郎,你放心,她能给你的,我都有。” “是,从今往后,我心中只有郡主一人。” …… 姜珆出了门直奔下楼,噔噔噔噔跑到了马车前。 等候已久的高怡县主连忙迎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姜夫人你的手!” 等在下面的溪琴也惊呼:“夫人你怎么受伤了!” 姜珆怕有人听见,连忙拉着她们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赶紧回府。 她却朗声笑道:“成了!从今往后,你们不能叫我姜夫人,该改称呼叫姜小姐了!” “成了,真成了?!” 高怡县主真不敢相信。 姜珆从怀中掏出那份和离书来,“你看你看,都已经签好名盖好印了,只等拿到县衙去登记,我就跟常平侯府没关系了!” “哎哟!” 高怡县主喜笑颜开,不住地合十祷告,“老天保佑,真是老天保佑。” 溪琴正寻了帕子给姜珆包扎手,见状也开心坏了,“小姐,我的小姐!” “哎!” 马车迅速驶离了庆丰楼,高怡县主问:“和离书搞到手了,现在你去哪儿?出了侯府,你去哪儿落脚?” 姜珆斩钉截铁道:“当然是回侯府,我立刻就把东西全都搬走,那个鬼地方我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她深知今天不过是钻了太子和赫连霄都在的空子,许鹏顾忌着他们的想法,不得不当面同意和离。 可若是等他脱了身,他很有可能会改变主意,不许她走。 所以她必须在今晚许鹏离开赫连霄之前,彻底搬出常平侯府,把和离的事坐实。 脑中的生存值已经达到了100,闪烁着红色的光,那个终极大奖的箱子更是绽放刺眼的金光。 啊!那是黄金的颜色! 可姜珆只能拼命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压抑住手脚的颤抖。 先把事情做完! 高怡县主却以为她是害怕,当即将她一搂,“我跟你一起回去,刚才的事我也是见证人,我在外头等着你给你壮胆!” 姜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那我就先谢谢县主了。” 马车很快到了常平侯府,姜珆让高怡县主坐着吴大将军府家的马车等在大门外,说她会从这里出来。 姜珆进了门,兵分两路,命溪琴回去告诉姜嬷嬷这个好消息,带着人赶紧收拾箱笼东西,她自己则径自去了许云珊的蔷薇院。 许云珊正在院子里坐着。 今日天气很好,她知道母亲一早去送了姜家舅舅入贡院科举,下午又去跟高怡县主等夫人一起去看戏。 可后来她突然就觉得心里一跳,像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她努力静心,想继续看书练字,却都不能驱散心里的阴霾,只好出来坐一坐,走一走,晒一晒太阳。 秋日的太阳,真舒服。 沙沙沙沙。 院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许云珊似有所感,转头一看,果然是姜珆来了。 “母亲。” 许云珊笑着迎了上去,却见姜珆的神情有些奇怪。 她是笑着的,而且是开心的笑,可她的眼神却有丝丝的不安和愧疚。 就像害怕她会伤害到自己一样。 许云珊的心,忽然就落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静静道:“母亲怎么了,今日的戏不好看么?” 姜珆上前握住她的手,紧紧的,牢牢的。 “云珊我……” 姜珆有些哽咽,顿了顿,还是哑声把话说了出来,“云珊,我与你父亲和离了。” “你父亲刚写了和离书,我回来搬东西,等会儿就要走了。” “……” 许云珊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忽然笑道:“这是好事啊,母亲,恭喜你。” 可眼前一片模糊,眼眶热热的冒出某种让人不开心的水,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她明明就是希望母亲离开的。 她知道外头都是怎么传她的父亲的,她知道母亲留在府里多委屈的。 她明明,不想哭的。 姜珆用力将许云珊搂在怀里,小女孩儿清澈的眼泪洇湿在她的衣服上,留下一片痕迹。 “云珊,我说过的话算数,我就算不是你的母亲,始终还是你的姨母。” “就算我不在侯府住,我一样会关心你疼爱你,带你出去玩儿,带你吃好吃的。” “你要记得,你不是比别人差的女子,你不是没人在乎的女儿,你比很多很多人都要好,你明白吗?” 许云珊埋在姜珆的怀里用力点头。 姜珆又道:“我还要问你一件事,我想让你外祖母接你回姜家住,云珊,你愿意去吗?” 这常平侯府乌烟瘴气,对许云珊有害而无利。 可姜家仍是许云珊的外祖,若是许云珊能在姜家教养几年,将来对她的名声、她的亲事,都有好处。 许云珊抬起了头。 这一次,她笑得很开心,小脸上绽放出一种天真淳朴的快乐。 她轻轻擦去姜珆的眼泪,开口却说:“母亲,你对我真好,到现在都还在为我打算。” “可是我不愿意去外祖家。” 第145章 从大门出去! “不管我逃到哪儿去,我都是常平侯府的二小姐。” “母亲你放心,我长大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姜珆心中极为不舍,皱眉道:“云珊你再想想,不急在这一时决定。” 许云珊仍是缓慢而坚定地摇头。 姜珆只得说:“离开侯府后,我会住在城西南的桑雀胡同姜家,你有事只管去寻我,记住了么?” 许云珊点头,“我记住了。” “就算没事,想我了也能去找我。” “好。” 姜珆仍不放心,“想买衣服首饰,想出去玩儿,要是你爹不答应,只管来找我。” “嗯,我会的!” 许云珊笑着扭了扭身子,“母亲怎么变得啰嗦了?想必拂云苑里还有好多东西要收拾,母亲你快去。” “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你说是不是?” 说着便将姜珆送出了蔷薇院,看着她往拂云苑去,一步三回头地消失了。 可一关上门,许云珊脚一软,差点就摔倒了。 金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二小姐,夫人一走,这府里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到时谁还在乎您啊?您为什么不答应夫人去姜家啊?” 许云珊慢慢蹲了下去,两只胳膊圈住自己的双腿,自己拥抱自己,小小的一团。 她恍惚道:“去哪里不是一样,除了在母亲身边,哪里都一样。” 何况她现在已经看明白了,这阖府上下人的命运都掌握在爹手里,连一向受宠的大姐姐不听话,都要被爹关起来,她一个不受宠的二小姐,怎么可能特别? 恐怕母亲说通了外祖父母,爹也不可能放她去姜家。 毕竟,爹已经跟姜家闹翻脸了。 金荷听不懂二小姐的话,可她知道二小姐现在聪明厉害得多,既然二小姐说不去,肯定就有原因的。 她也陪着许云珊蹲了下来,轻声说:“小姐累了吗,奴婢扶您回去歇息。” 许云珊默了一默,却又摇了摇头,“还不行,我还没有送母亲出府。” 说着她站起身来出了蔷薇院。 可她没有去拂云苑,而是去了大门口等着。 拂云苑中其实没多少东西好收拾,贵重的房契地契和银票早就挪走了,连今年新买的衣裳首饰都全送出去了,剩下的不过是些旧的衣服鞋帽和床褥被子。 原主嫁进来时嫁妆少,大件的家具之类的更是几乎没有,只有几只大木箱。 如今倒是为搬家省了好多事儿。 溪琴和絮儿手脚麻利得很,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几个人的衣服被褥全都装进了箱子里,姜嬷嬷去叫了两辆马车过来搬箱子。 姜珆站在院子里,把拂云苑后来买的丫鬟叫来说话。 “你们是我买的,身契在我手里捏着,月银赏银都是我给,知道应该听谁的话么?” 几个丫鬟头点得飞快,“知道,我们只听夫人的。” “知道就好。我已经和侯爷和离了,今日就要搬走,你们暂且留在府里,一会儿就去蔷薇院,以后伺候二小姐。” 姜珆加重了语气,“对二小姐就要像对我一样,忠心老实。心思放在主子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主子心情好不好上,不要惹事,也别想着花花肠子。” “有关二小姐的事都可以来西南的宅子找我,我自不会亏待你们,但要是让我知道你们伺候二小姐不周,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几个丫鬟惶恐地低下了头,连连道:“夫人向来对我们宽厚,我们不敢不听夫人的话。” 姜珆这才点了点头,从荷包里拿出几个小银锭,“这是赏你们的,做得好,以后还有赏。” 丫鬟们接过了银子,脸上又是一层喜色了。 正好姜嬷嬷来回,行李都已经装好了,姜珆便让她们散了。 姜嬷嬷问:“小姐,走侧门出府吗?” 姜珆想了想,深吸一口气,“从大门走!” 当初原主入府时并未大请大办,一顶红色的轿子把她从侧门抬了进来。 说是正妻,真是委屈死了。 如今既然和离了,她当然要从大门出去! 她带着人,大大方方往前院去。 不过,这番动静可不小,她们刚出了拂云苑,消息便长了翅膀飞遍了全府。 姜珆刚看见前院的大门,王管家就匆匆忙忙地追了上来。 “夫人……夫人!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王管家累得气喘吁吁。 姜珆停下脚步,从袖中掏出和离书,展开了送到王管家眼前。 “王管家,我已经跟侯爷和离了,这是侯爷刚刚写的和离书。” 姜珆停了一会儿,确认王管家看清楚了许鹏潦草但熟悉的字迹,便立刻收了起来。 “我今天就要离开侯府,这都是我的嫁妆,我要带走。” “……” 王管家惊得呆住了,简直不知该如何反应。 夫人,与侯爷和离了? 虽然这一幕如晴天霹雳一般,但那确实是侯爷的笔迹和签名,也确实是和离书。 他怎么办? 留夫人? 没有理由。 让夫人走? 他没那个胆子! 侯爷怎么突然就和离了呢! “夫人,天都快黑了,是不是等侯爷……” “不用叫我夫人了,你要是有疑虑,等侯爷回来一问就知。” “拂云苑你派人去看,侯府的东西我都没带走。” 姜珆脚步不停,继续往大门走去。 可是刚走下这道游廊,又有一群人大喊大叫地跑了过来。 为首那人嚷道:“来人,抓小偷,抓,抓小偷,把姜珆那个贱人给我抓起来!” 身后还有一人跟着嚷:“娘您慢点!慢点!” 竟然是老夫人和许鸥来了。 老夫人多年不出院门,今天居然是跑着来的,跑得上下不接下气,扶着老腰站都站不直。 要不是还有根拐杖,说不定她已经摔倒了。 姜珆笑道:“老夫人怎么说起了胡话,莫不是病了?我今天离了侯府,以后就没人惹您生气了,您还是多保重身子。” 说着绕过了她,径自往大门去。 老夫人气得用手指连连点她,可因为喘不上气,实在说不出来话。 许鸥却在这时赶到了,她指使她院子里的人拦下了马车,自己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一把扯住了姜珆。 “小姜氏!我娘叫你站住你没听见吗!你个下贱女人,讨不到我哥的喜欢,竟然干起偷东西的事来了!” 第146章 怎么,我打你不得? “这都是我们侯府的家财!人赃并获被我们拿了个正着,走,现在就跟我上衙门去!” 许鸥抓着姜珆的衣服好一番拉扯,姜珆顺势转过身来,劈手就是一个巴掌。 耳光的声音特别清脆响亮,可见这一巴掌,打得有多用力。 许鸥半个脑袋都被打得嗡嗡作响,眼前更是花得看不清了。 她接连退了好几步,还好被人扶住了,这才不至于摔倒出丑。 “你,你,你敢打我?!” 许鸥的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 那个任人捏圆搓扁、在侯府屁事儿都不能做主的姜珆,今天竟然上来就打她!!! 姜珆只是淡笑着抚了抚掌心。 打你? 这一巴掌姑奶奶忍了好久了! “许鸥,你胡说八道,随口诬陷我,坏我名誉,怎么,我打你不得?” “也就是看在你是云珊的姑姑份上,否则我不仅打你一耳光,现在还要拉着你去衙门告你!” 姜珆一边说,一边抬眼望去。 这么一会儿功夫,更多的下人涌到了这个院子里。 不仅有老夫人和许鸥院子里的,还有许云葵和李妈妈,许云荣院子里的侍女,甚至是刘黛,郑姨娘,就连容芦雪的侍女也都来了。 很好。 这些她不想见的人,一个不落都来齐了。 许云葵是这些围观的人里唯一的主子,但她被姜珆刚才的气势吓了一跳。 她走上前来扶起许鸥,一时竟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个继母。 老夫人仍然在嚎,“你,你这个毒妇,贱人!你不仅偷我们家的东西,还打我的女儿,来人啊,来人啊!” “王管家,你是死人啊!看不见主子被打吗,赶紧把姜珆抓起来送官啊!” 王管家更是吓愣了,此刻只在心里暗想,刚才还好没有硬拦夫人,要不然…… 听见老夫人的话,王管家苦笑道:“老夫人,夫人这不是偷东西,这是,这是……”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珆打断了。 她朗声道:“既然你们都来了,正好一次说个清楚:我已经与侯爷和离了!从今日开始,我不再是常平侯府的主母!” “什么?和离?!!” “和离???” “和离!!!” “和离……” 众人全都惊呆了,仿佛听不清这两个字,又好像听不懂这两个字。 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和离了?! 老夫人、许鸥、许云葵愣了片刻,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一起笑了起来。 “哈哈哈!小姜氏,我哥终于休了你了,娘!哥哥把她赶出去了!” 许鸥抓着老夫人的手,好像脸都不疼了。 老夫人也挺直了腰,笑眯眯道:“我听见了,鸥儿,你哥终于看清楚这个贱人的真面目了。” “咱们娘俩再也不用受她的气了!” 许云葵也露出讥讽的表情,正想跟着嘲笑姜珆几句,可想起姜珆打许鸥的耳光,看见姜珆底气十足地站在那儿。 她又觉得有什么不对。 果然,姜珆哂笑着对老夫人道:“老夫人年纪是大了,话都听不清了,我说的是和离。” “和离知道吗?不是休书。” “是在太子面前写下的和离书,还有朱霞郡主作证呢!” 太子殿下? 许云葵皱了皱眉,爹在太子面前跟姜珆和离,而不是休妻? 这不应该啊。 只可惜许云葵最近少出门,许鹏和许云荣也不会把他们父子俩的事告诉她,所以她并不知道她亲爱的爹已经成了朱霞郡主的男伴,而且闹得人尽皆知了。 老夫人只是嚷道:“我不管你是和离还是休妻,总之我儿子不要你了,你赶紧给我滚!” “但是这马车里全都是我侯府的家产,你一根线一根针都不许带走!” “来人啊!给我把马车赶回去!” 一声令下,孙嬷嬷带着婆子们全都扑了上去,拽马头的,拉车夫的,甚至还有人直接掀了帘子,想上去把箱子抱下来。 只是箱笼太大太重,她们几个人累得要死也抬不下来。 姜嬷嬷和溪琴等人上去拦,可因寡不敌众,收效甚微。 姜珆这才沉下了脸,动了气。 本想着好好走了就算了,可是这些人不好好教训一下,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把人当人! 姜珆再顾不得,几步上前拽住了老夫人。 她冷声道:“老夫人不是要去衙门,要去告官么?走啊,我们现在就去,让京兆尹看看我是不是跟许鹏和离,我的嫁妆到底能不能带走!” “走啊!” 她拽着老夫人返身就走,不管后面呼天喊地,乱做一团。 可还没走几步,就听前面有人用稚嫩清澈的声音喊道:“都住手!” 紧接着沉重的摩擦声响起,常平侯府高大威严的大门缓缓打开,外头的声音一下子透了进来。 姜珆听见这声音,惊讶地抬起头来。 “云珊,你怎么在这儿?” 站在大门口的正是许云珊。 她仍穿着刚才的素色便服,只是头上戴了那支姜珆给她挑的玉兔簪。 她微笑着道:“母亲要走了,我来送母亲。” “……” 许鸥上前来,“云珊你开大门做什么,快关上!外头那么多人,别让人看见我们处理家事!” 许云珊却说:“处理什么家事?母亲与爹和离,带走自己的嫁妆,还有什么事?” “你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她说和离就和离?她说那是嫁妆就是嫁妆?指不定她把咱们家的东西都偷走了!” 许鸥的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句白眼狼。 许云葵也上前道:“云珊,这是大人的事,你别掺和。” 说着便要拉她退下。 许云珊却甩开了许云葵的手。 “大人的事也就是对错之分,还能复杂到哪儿去?大晏朝的律法有规定,女子出嫁后可与夫君和离,和离后嫁妆也可以带走,这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再说,姑姑不就是和离过的妇人吗?姑姑和离的时候,不就把当初的嫁妆全都带回咱们家了吗?” 第147章 浴火重生 许鸥跳了起来,“我那是……我跟她能一样吗!”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忘恩负义,连自己是谁家的都搞不清楚!” 姜珆怒火中烧,回身又是一个耳光招呼了上去。 “把你的嘴巴放干净点!要是今天你不会好好说话,我就打到你不能说话!” 这次打的是另一边脸,许鸥捂着左脸,终于两边疼得一样了。 许云珊听了许鸥的话也没生气,只是绷着小脸继续大声说:“不管是和离还是休妻,爹都写了文书按了手印的!是不是和离,拿出来一看便知,有什么可吵的!” 接着她对姜珆道:“母亲,我能看看吗?” 她看向姜珆时微微带笑,声音仍如以往一样娇憨软糯,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毅,仿佛这片刻功夫便已长大成人。 母亲,我已能帮助你了。 姜珆恍了恍神,放开了老夫人,从袖子中掏出和离书递了过去。 许云珊接了过去,站在大门中间,背对着外头越聚越多的人群,一字一句的大声读起来: “常平侯许鹏,与姜氏女珆,自今日起和离,男娶女嫁,各不相干!” “爹签了名字,盖了拇指印!” 这两句话许云珊说得尤其大声,还把和离书前前后后转了一遍。 血红色的拇指印在白纸黑字上尤其醒目,而许鹏激愤之下写的字也尤其大。 这下都看见了,真是和离书。 姜珆这才明白了许云珊的用意。 她故意等在这里,就是要把她与许鹏和离的事散播出去,让别人都知道,她不是被侯府休了妻。 云珊…… 姜珆的眼眶热得发烫,心里更是酸软难受。 这辈子,她真是没疼错人。 许云珊小心地叠好和离书,郑重交回到姜珆手上。 她抬头道:“母亲,你走,女儿送你。” 姜珆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又不舍地抚了抚她的脸,最终还是点点头。 “好。母亲多谢云珊。” 热泪冲击着许云珊的鼻腔和眼眶,但她死死地忍住,转身让开了路。 姜珆一步迈出侯府的大门,身后的姜嬷嬷赶紧招呼车夫驾马,将马车驶出去。 阖府上下的主子和下人,就这样瞧着姜珆和她的一切,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出了侯府的大门。 可是马车刚刚驶出大门,里头的帘子突然掀了起来,一件又一件衣服,一床又一床被褥被扔了下来,乱七八糟散了一地。 “我让你偷,我让你偷,侯府的东西,你一件都别想带走!” 竟然是孙嬷嬷又爬上了马车。 她搬不动箱子,便把箱子里所有的东西都丢了出来,试图在里面找到姜珆偷的财物。 老夫人喝道:“还不快去帮忙!” 刚才的几个婆子又围了上去,拉停马车,帮着孙嬷嬷把所有的东西全翻找一遍。 甚至故意把姜珆的衣服扔得满地都是。 这可太过分了。 侯府大门中开,外头那么多人,老夫人指使下人当街翻找和离儿媳的嫁妆。 太过分了!! 许云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冲过去抱着老夫人道:“祖母,你不要这么对母亲,你不要这么对她!我求你了祖母!” “我求求你了祖母!!!” “……” 老夫人只是用力一推,将许云珊推得摔倒在地。 她冷淡地道:“云珊你不懂事,我回头再跟你算账,赶紧回院子去!” 连等候在旁的高怡县主都看不下去了,怒气冲冲地走过来道:“许老夫人,云珊是您的亲孙女儿,您怎么能这么对她?” “何况云珊也没说错话,这么多人瞧着,您这样做也太……” 可老夫人根本不认识她,阴厉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恨声道:“你是谁?你凭什么说这些话,别以为跟这个贱人认识就能到老身面前来指手画脚!” “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跟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你,你!” 高怡县主气得不行,只是不好跟老夫人发作,只得转身去看许云珊。 反倒是姜珆没有生气,就这么看着她们将她并不精致,也不华贵,就连颜色材质都与普通家庭无异的衣服被褥全扔了下来。 一件一件,一件不拉。 她静静对姜嬷嬷说,“嬷嬷,带火折子了么?” 姜嬷嬷摇头。 人群中有个小男孩听见了,掏出火折子走了过来。 “……我有,夫人你要用么?” 姜珆回头,见是个浓眉大眼的男孩儿,便笑着接了过来,又塞给他一个小银稞子。 “多谢你了,你再去买一个。” 接着她缓缓上前,点燃了地上的衣服和被褥。 一件一件,一件又一件,她亲手将这些衣服点燃,又将其他衣服全都丢进了火堆里。 姜嬷嬷和溪琴等人见状,也学着她的样子,把所有的东西都扔进了火里。 姜珆高声问:“老夫人,有吗?有侯府的财物吗,有金银首饰锦衣贵服吗!” “没关系,我不要了!我在侯府用过的所有东西,全都不要了!” 就让这场大火,烧净她在常平侯府度过的,如地狱般的半年。 让她在这炽热美妙的大火中,得到新生。 * 火越烧越旺,老夫人和侯府众人站在那一边,姜珆和高怡县主站在这一边。 她眼瞧着老夫人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凶狠。 老夫人尖声问道:“孙嬷嬷!查到没有!” 可是孙嬷嬷灰头土脸地下了马车,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其他婆子也收了手,低头站到了孙嬷嬷身后。 箱子里的东西已经全丢光了,什么值钱的好东西都没找到,甚至连暗格都没一个。 老夫人和许鸥的脸色更加难看,就连许云葵也别过了脸,把自己隐藏到了人群后头。 姜珆又朗声对围观的众人说:“众位乡亲可都看清楚了!今日我姜珆与常平侯许鹏和离,一件衣裳,一支簪子都没带走!” “侯府的老夫人,我曾经的婆母与小姑,真是善待儿媳啊!” “……” 围观的百姓一片死寂,忽然不知是谁呸了一声,其他人一息之间都卡了痰,“喝~褪,喝~褪”的呸了起来。 第148章 娘亲受女儿一拜! 呸呸呸! 什么常平侯老夫人、侯府小姐! 普通百姓家的婆婆都做不出这种腌臜事,谁家老太太要是把儿媳苛待到这种地步,那邻里乡亲都要瞧不起这一家! 难怪常平侯夫人要跟侯爷和离呢! 这种人性,身份再尊贵也不能要! 老夫人双眼一瞪,颤抖得举着拐杖指向围观的乡民,“你们都给我滚,给我滚!我常平侯的府邸,也是你们能看的!” 许鸥大叫道:“快滚开,你们这些贱民听见没有,快滚!来人啊,把他们赶走!” 可惜无人敢听他们的话。 倒是王管家抹着泪上来给姜珆行礼,哭着道:“夫人对不住,对不住,小的没用……” 姜珆轻叹,“王管家,以后别叫我夫人了,我已经不是侯府的主母了。” “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走后,你让下人多敬云珊一些,她是我唯一的牵挂。” “先夫人生了三个子女,说不得,将来只有云珊最蕙质兰心,能继承老侯爷的风骨。” 王管家重重点头,“夫……小姐的话小的明白了,二小姐是嫡小姐,以后没有哪个下人敢对二小姐不敬的。” “嗯,那就好。” 姜珆最后看了一眼常平侯府威严的大门,转身对高怡县主道:“耽误县主了,走。” “嗯,我们走!” 溪琴和絮儿将空空的箱笼盖上了,收拾好了翻乱的车厢,姜嬷嬷扶着姜珆上了马车。 但就在姜珆的马车开始跑动时,许云珊忽然从侯府大门里冲了出来。 她扑通一声跪在当街,撕心裂肺地大喊道:“娘!女儿多谢您养育教导之恩!” “女儿无以为报,只能磕三个响头以示感激!” “娘亲受女儿一拜!” …… “云珊?!” 姜珆惶然大惊,连忙打起帘子探头去望。 只见偌大的围观圈子,许云珊跪在正中,郑重其事地拜了下去,额头扎扎实实地磕在石板路上。 再拜,再磕。 再拜,再磕。 “云珊!!!” 姜珆泪如雨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视线朦胧之中,只能看见许云珊磕了三个头,还跪在那里没有起来。 看见侯府大门里冲出来一群人,拉着扯着将许云珊拖了回去。 看见侯府的大门被重重阖上,围观的人也被驱了个干净,只有那堆火渐渐弱了,无人去管。 “云珊……” * 马车驶出两条街,姜珆便叫停了。 这里离吴大将军府不远,高怡县主要从这里回府,她要和高怡县主在这里分道扬镳。 高怡县主眼睛也哭红了,抹着泪道:“我不急着回府,先送你回家去,你好不容易出来了,我得看着你安稳了才放心。” 姜珆却摇摇头,“我要先去一趟姜家,找人给云珊撑腰。” “县主放心,退路我早已安排好了,明日你到城西南桑雀胡同来找我,自然就知道了。” 高怡县主这才应了,“那好,依你的。云珊那么做,许老夫人估计要气死了,是得要人护着。” “我不耽误你了,你快去。” 姜珆再不迟疑,点了点头回了马车,吩咐车夫快马加鞭,尽快赶到姜家。 此时天已半黑,丝丝缕缕的余晖透过帘子洒在车厢里,跳跃着,飞舞着。 姜珆望着那光点出了神,表情慢慢坚毅起来。 很快到了姜家侧门,姜珆不等人扶,直接跳下了车,对门口的小厮道:“快去通传,我要见周大夫人。” 那小厮瞧了姜珆一眼,见她脸色不好看,还有些懵懂,“侯夫人?大夫人这会儿正忙着……” “快去!是关乎姜家的大事!” 姜珆厉声打断他的话,小厮吓了一跳,连忙跑进去了。 没过一会儿,就有内院婆子来迎她:“侯夫人怎么突然来了,大老爷刚回来,大夫人正等着大老爷用膳呢。” 姜珆疾步往后院走,脸上反而淡笑道:“那正好,免得我还要多跑一趟。你快去通传,就说我已经和许鹏和离了,这会儿是来和大夫人大老爷商议和离的事的。” “什么?!” 那婆子唰的一下变了脸色,仿佛跟见了厉鬼似的。 她反复打量着姜珆,见她眼神冷冽不似开玩笑,这才踉跄着赶紧往前跑去,嘴里还喊着:“大夫人,大夫人!” 等姜珆走到大夫人的主院时,姜文瑞已经换了常服,刚刚听到了婆子的通传。 “你说什么?你跟许鹏和离了?” 姜珆进屋就听到了这声质问。 她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拿出和离书递给姜文瑞,自己却拐到旁边倒茶喝。 姜文瑞原本的怀疑在看清这份和离书时化了个干净,全都变成了恼怒。 “胡闹!和离是两家的大事,你怎么能说干就干,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周大夫人也吃惊得站了起来,“什么?!真和离了?” 她跑过来瞧了一眼和离书,当即指着姜珆喝道:“姜珆!当初你说好了会安安心心在侯府照顾云葵和云荣的,现在云荣不成器,云葵也不听话,你倒想跑?你想得美!” 姜珆本也没指望他们会好好说话,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了桌子上。 “大伯父,我下午跟高怡县主去庆丰楼听戏,撞见许鹏和朱霞郡主在雅间里亲亲我我。” “他们两人搂在一起,朱霞夫人的口脂印在许鹏的嘴上,许鹏的衣服都解了小半,还有……” 她轻轻勾唇,“太子还在隔壁雅间搂着那个最近出名的小花旦,这场景大家都瞧见了。” 说着便将当时几位夫人的名姓、家世都报了一遍。 周大夫人越听越不安。 这几个夫人都是出了名的长舌妇,虽说太子的风流韵事她们不敢瞎说,但许鹏和朱霞郡主的事早就传遍了京城,左不过没有亲眼瞧见,所以只是私下笑话。 但今儿既然见了真章,这以后的明褒实贬、幸灾乐祸,只会更多! 姜文瑞微微睁大了眼睛,显然也被这一出惊到了。 姜珆继续说:“我之前就明白告诉过许鹏,姜家世代清流,绝不能允许自家女婿做出这种以色侍人、奴颜婢膝的事来,如若传言为真,我必不会继续容忍,一定会与他和离。” “当时许鹏说,外头的流言都是假的,他与朱霞郡主只是奉太子之命作陪,一见如故而已。” “可是今天,我抓了他个正着!他却说我不该大惊小怪,应该忍气吞声装作不知情走开!朱霞郡主毫无羞愧之态,还说就算刚才是大伯父撞破了,也必会装作看不见!” “……” 第149章 他第一次正视姜珆 姜文瑞听了这话便狠狠捏住了和离书,姜珆冷眼瞧着,嘴角的冷笑更深。 “连太子都说,朱霞郡主何等样人,许鹏能入她的眼,我应该高兴,应该懂事才对。” “简直欺人太甚!” “我怎能容她们如此羞辱!所以我当即要求与许鹏和离,太子见我执意不肯退让,催着许鹏写下了和离书。” 姜珆着意加重了后头的两句话,果然见姜文瑞的眉头皱了起来。 若是她单独和许鹏写了和离书,那姜文瑞要是不愿意,还可以跟许鹏商量,让这和离书不存在。 可现在是太子和朱霞郡主见证,且是太子认可,让许鹏写的。 这事儿,已经没有可转圜的余地了。 不过,姜珆心里的气还没出完。 她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下去。 “方才我回侯府收拾嫁妆走人,许家老夫人不肯放我,说我偷了许家的财物,在大门口当着外面街坊百姓的面将我的衣服用品全都丢了出来,一件都没给我留。” “所以,我就让外人看了个清楚,我这个侯门主母,到底有甚值钱物什。然后,一把火把那些嫁妆烧了个干净。” “哦,还有,我走时,云珊跪在大街上磕了三个头送我,说多谢我几年的养育教导之恩,但老夫人指使人将她拖了回去,恐怕现下已经在罚她了。” “……” 这几件事,一件比一件出乎意料,合着前头的和离一起,简直让周大夫人和姜文瑞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姜珆说了这么久的话,口渴得很了,又给自己灌了一盏茶,这才听到周大夫人开了口。 “……那个老妇,竟敢如此行事,真当我姜家没人了吗!” “云珊……云珊到底是个好的。” 姜珆便道:“大伯母这样想就好了,我急着赶来,一是为了说清楚今日和离的事,二就是为了云珊。” “许家人一向嫌弃云珊身子不好,从不把她当回事,可大伯母和大伯父如今应该明白,云葵言行无状,云荣志不在学,只有云珊聪慧得体,不仅愿意读书上进,还时常惦记着外祖父母,送些东西过来。” “我只怕我今日离了侯府,云珊又做了那些不讨她们喜欢的事,将来她们若是在府里磋磨云珊,没人替她撑腰。” “大伯母,要是您还惦记大姐姐,愿意照拂大姐姐的血脉,就请您现在派人去侯府,云珊才是最需要您呵护的外孙女儿啊!” 周大夫人越听越揪心,姜珆这么一说,她立刻站了起来。 她点着头道:“对对对,云珊前几日还派人来,送了她亲手抄的经做中秋礼,我不能不管她!我得派人去!” 她说着看向了姜文瑞,“老爷的意思?” 姜文瑞一直在沉思,此刻答道:“对,是要派人去,夫人,你跟周嬷嬷一起去一趟。要是许老夫人还不讲理,你就把云珊带回来。” “好,那我去了!” 周大夫人得了姜文瑞的许可,更是一刻都等不得了,连声吩咐周嬷嬷去叫车,带着两个丫鬟就走了。 姜珆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周大夫人这一去,许云珊日后在侯府就会好过许多。 若真能把云珊带回来,那就更好了。 姜文瑞出主院,把姜家的大管家叫来低声吩咐了什么。 姜珆不用猜都知道,姜文瑞肯定是让人去庆丰楼和常平侯府门外打听事情真假,看看姜珆刚才所说有没有夸大。 可是今日的事都是她计划好了的,从她离开庆丰楼,散播消息的人就已经开始行动了。 恐怕不等姜文瑞安排的人去打听,消息就会递到姜家来。 果然,大管家去了没多久,就回来复了命。 姜文瑞照旧在门外听大管家说了许久的话,又一个人在屋外站了会儿,这才慢慢走进屋子里来。 周大夫人走后,他的心情已经从出离愤怒中平静下来,开始来回思索这小半日发生的事。 到了这时,看见姜珆淡定地喝着茶,脸上一点伤心难过的表情都没有,他终于能肯定:这一切都是她的算计。 姜文瑞习惯性地从腕上取下了那串十八子,在手掌里捻动起来。 “……姜珆,不错啊,你现在竟然能算计许鹏和太子了。是老夫小瞧了你。” 姜珆莞尔一笑。 “大伯父说的哪儿话,我怎么可能有那个本事,算计太子这样的大人物?不过是人家欺负我,我成了满京城的笑话,实在没退路了。” 她点了点桌上的和离书,“这和离书虽然我拿到了,但与常平侯府的亲家结不结,决定权还在大伯父手上。” “若是您觉得我今日所做不妥,您可以再去找许鹏商议,换一个姜氏女去做侯夫人就是。” “但若是大伯父也觉得许鹏狼心狗肺、仗势欺人,就请大伯父去衙门里长那里,将和离的事过了明路。” “我要提醒大伯父一句,现下许鹏说不定还被朱霞郡主留着,可要是等他回了府,知道了他娘和妹妹做下的那些事,说不定就会反悔,改口求着您撕了和离书呢。” 这话说得娇弱可怜,可姜珆却笑得十分笃定。 姜文瑞也冷笑道:“姜珆,在老夫面前你就少装可怜,从你费尽心思让你哥哥来京城读书,却跟着四皇子去治水时,我就知道,你并不像以前那么蠢笨了。” 许鹏舍弃姜家攀附太子在前,纵容许云葵、与姜家翻脸在后,现在竟然又做出这种无耻没脸的事,姜文瑞岂能愿意再跟常平侯府绑在一起? 姜珆不是说过了么,姜家世代清流,要脸面。 姜文瑞为了姜家的子弟和名声考虑,一定会在这风口浪尖上,跟许鹏断绝来往。 “何况你今日桩桩件件都闹得人尽皆知,不就是为了彻底断了反悔的后路,让老夫不得不依你的计划行事么?” 姜珆更加笑得柔和,“哦?那请问大伯父,我这计划,可曾伤到姜家?大伯父莫非是违心应我的?” 自然没有。 这才是让姜文瑞第一次正视姜珆的原因。 第150章 不劳大伯父操心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这遍地是官员的京城没有身份背景,却能布下这么大一个局,让所有人都跟着她的脚步走,却又走得心甘情愿。 跟这一次比起来,之前她和姜文瑞谈条件、让姜文瑞介绍姜琢来京城读书,真真只可算是牛刀小试。 姜文瑞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罢了,和离就和离,终归是姜家占了上风,守住了世代清流的名声。 将来不管常平侯府如何翻天覆地,如何败落,他只要稍稍伸手帮一帮姜蓉的儿女,世上就会有数不尽的好话来赞他慈悲宽怀。 想到这儿,姜文瑞将十八子套回了腕子上,端起茶道:“你放心,等会老夫就派人去衙门那里过了明路,这婚事是离定了,我姜家的女儿也不是没人要,没道理上赶着送去让人糟践。” “你回院子去。” 姜珆却坐着没动。 姜文瑞冷眼看来,“怎么,你不信老夫的话?” 姜珆轻轻摇头,“不,我相信大伯父。我只是想等大伯母回来,问问云珊好不好,许老夫人有没有罚她。” 这话倒让姜文瑞愣了一愣。 他默了默,抿了口已经凉了的茶水,叹息着道:“云珊……” “万没想到,蓉儿生了三个孩子,一对双生儿当初多么玉雪可爱,惹人垂怜,如今却都成了不省心的。只有云珊最像她娘。” 自许云葵的自轻自贱,和许云荣的不思进取之后,姜文瑞和周大夫人对这两个外孙儿女的感情都淡漠了许多。 而身体渐渐好起来的云珊,却开始懂得来看望外祖父母,派人来关心垂询。 这才让他们又找回了外孙儿的感觉。 姜文瑞不得不承认,“你对云珊确实用了心,你把她教得好,她跪你一回,也做得好。” 从明日开始,许云珊对继母的大孝真情就会传遍京城,人人都会知道常平侯府许二小姐的至真至纯,而不会提起那个平平无奇的大小姐了。 姜珆忍不住道:“云珊就是云珊,像大姐姐么?我倒没觉得。” 在她眼中,许云珊比姜蓉明理得多! 且云珊这一跪,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的名声,更是为了用自己向世人证明,姜珆作为继室并无虐待子女的过错。 她是杜绝了将来许家污蔑姜珆品行不端的可能! 姜文瑞哂笑一声,“老夫不会让云珊在侯府受欺负的,你只管放心回院子里去。” 姜珆想了想,终究还是放弃了继续等下去的想法。 她起身行礼道:“是,云珊跟和离的事就拜托大伯父了。我如今身份尴尬,不好打扰大伯父,就不在府里住了。” 说罢就要往外走。 姜文瑞却站起来道:“怎么,你要走?许鹏随时会去找你算账,除了姜家,谁还能护得住你?” “这个就不劳大伯父操心了,我在京中自有住处,护院的人我也有安排。” 姜文瑞几步走到门口,作势要拦:“话虽如此,但姜家大宅总是最安全的,尤其是这段时间。否则出了什么事……” 出什么事?能出什么事? 姜珆抬头看向姜文瑞,见他眼中分明是算计试探的神色。 呵,现在是想把她困在姜家,找出背后支持她的人? 还是觉得她太过聪慧难以把控,不许她再脱离姜家的手掌心了? 姜珆凉凉一笑,“大伯父,你知道许鹏曾经掐着我的脖子,差点杀了我么?” “当时他说,我姓姜,是姜家人,不管我如何向他示好,他看见我就想起大伯父,就恨。” “现在我把这句话还给大伯父,我始终姓姜,我、我哥嫂、我爹娘,都是姜家人。” “不管我将来要做什么,我必不会败坏姜家的名声,大伯父尽管放心。” 说完她绕过姜文瑞,昂起头走了出去。 姜文瑞追了几步,最后还是停了脚,眼睁睁看着姜珆走出了主院。 * 出了姜府,姜珆纵然满心担忧,也只能无奈地压了下去。 她朝自家的马车走去,抬眼却发现马车周围竟然站了一圈骑着马的男人。 这是? 等候已久的姜嬷嬷和絮儿见了她,连忙迎了上来:“小姐,怎么样,一切顺利吗?” 姜珆点头,“很顺利。那些人是谁?” 那些男人见到姜珆出来,也齐齐下马走了过来。 只是天色已经黑了,他们走到近前,姜珆才借着门口的灯笼看清了他们。 为首那人有些面熟,似乎跟着离山来过桑雀胡同的宅子。 那人却拱了拱手,行礼道:“姜小姐,属下是九皋,奉四皇子之命来保护小姐。” “四皇子?” 姜珆有些发懵。 他不是离山的下属么,怎么会奉四皇子的命? 九皋长得人高马大,隔着秋季的厚衣都看得出来肌肉发达,脸上更是粗犷严肃,活生生让小儿见了就啼哭的长相。 他面无表情地点头。 “四皇子听说了庆丰楼的事,特命属下带人来保护小姐,从今天开始,小姐去哪儿,属下就跟去哪儿,日夜都不会离开。” “四皇子说了,姜公子还在科举,他不能让姜公子考完后发现小姐和离了还被人骚扰,所以还请小姐务必带着属下,别嫌属下们麻烦碍事。” …… 下午在庆丰楼的事,四皇子现在就知道了? 这速度也太快了。 不过姜珆现在对保护正是求之不得的时候,当即笑道:“九皋统领客气,四皇子想得周到,那我就不推辞了。现下我要回桑雀胡同,一起?” 九皋又认真地点点头,“是,请小姐上马车。” 说着便转身让开了路。 称呼改得倒快。 姜珆回头瞧了一眼侧门,姜府的守门小厮当然把这话听了个清楚,这会儿正瞪大了眼睛望着九皋,似乎怕他一言不合就会发脾气。 也好,有四皇子的人在,对姜文瑞也是一个震慑。 姜珆扶着溪琴上了马车,在九皋带队的护送下,离开了姜府。 回到桑雀胡同,天已经黑透了,姜珆和姜嬷嬷等人忙了大半天,早就又渴又饿,累得不行了。 姜路及一众下人们早就等得望眼欲穿,见姜珆平安归来都开心坏了,连忙迎上来搬东西。 谁知箱笼里竟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第151章 梦寐以求的满级大礼包 姜路拧着眉头,瞧见自家老娘的眼色不对,便按下了这份心思,只去安排吃食。 厨下已经准备了今日的晚饭,但这会儿多了九皋等十几人,自然是不够吃的。 姜珆便让姜路去附近的酒楼里买几桌席面回来,索性好好吃一顿。 九皋依然认真行礼道谢,先好好看了院子内外的地形和环境,又将那十几人排了班,连同轮流睡觉的位置也一并安排下了,一切井然有序,一丝不苟。 等到席面买回来,姜珆让人摆在大堂里,招呼着九皋和姜路等人一起坐下,率先举起了杯。 “这一杯,敬大家!多谢大家过去对我的,和将来对我的鼎力支持!要是没有你们,我今天就不会顺利离开侯府,多谢!” “今日我在此郑重宣布,常平侯的姜夫人已经不在了,以后我只是姜珆,是自己的主子!” “好!!” 姜路带着原先宅子里的下人纷纷高呼,尤其是姜路姜嬷嬷和溪琴絮儿三人眼里都含着热泪,他们太知道,小姐这一路有多不容易了。 九皋等侍卫竟然也都举起了杯,还说着敬佩姜小姐、一定用心保护姜小姐之类的话。 姜珆小手一挥,“开吃!” 大家敞笑开怀,大口大口吃着热饭热菜,一边吃还是一边聊将来怎么办,可以做些什么活计,仿佛也得到了新生。 姜珆只觉得这顿饭,是她穿书以后最轻松最自在的一顿,甚至在粒粒米饭里都品出了自由的味道。 在自己的地盘,用自己的钱,跟自己的人,商议自己的事业。 管它婆家夫家?她只有自己家! 吃过了饭,姜路安排其他人收拾东西,让姜嬷嬷和絮儿溪琴都歇一歇。 九皋自然也退了下去,认真执行自己保护的任务。 溪琴道:“就是可惜了那些衣服行李,都是可以用的好东西,就这么没了。” 絮儿这会儿才骂出来:“老夫人她们真是比泼妇还不如!这样当街羞辱小姐,简直是……” 简直是没把她当人看。 絮儿不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姜嬷嬷摆摆手:“还好小姐聪明,提前就把贵重的东西全都搬出来了,今儿烧的本就是些旧东西。恐怕小姐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出?” 姜珆抚着暖暖的茶盏,轻轻一笑。 她当然不可能算到,老夫人在外人面前的脸面都不要了,但她知道侯府里的主子,除了云珊外几乎个个都吃人,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算了,烧了也是没法子的事,明日你们去买新的,正好马上中秋,就算是我送你们的礼物了,好不好?” 姜路有心要引她们轻松一些,便在一旁逗趣道:“小姐只给絮儿和溪琴买,不给我们买么?今年咱们新加了这么多人,都眼巴巴等着小姐的中秋节赏呢!” “都买,都买!” 姜珆掌不住笑道:“不仅买新衣裳,还有月饼、赏银,一样都不会少你们的!” “是,多谢小姐!” 众人又是齐齐一声欢呼,刚才的一点愁绪便消失不见了。 姜珆刚好问起姜路,给各个合作掌柜、钱老板等人送的中秋节礼安排得如何,又盘算着中秋过后该去看看京郊的庄子,买的温泉院子也要开始翻新,好等着天冷了入住。 毕竟她如今已经没了掣肘,可以全力以赴地发展自己的事业了。 姜嬷嬷等人见姜珆是真的没有伤心之态,便也放下心来,去收拾布置各自的房间。 以后,这里就是她们的新家了。 姜珆与姜路商量了很久,等说完了话,下人们都已经各自回房了。 她让姜路也早点去休息,自己却在院子里逛了起来。 她一个人,慢慢地从大门逛到第三进,从最西边到最东边,又从最东边到最西边。 似乎在用自己的步子丈量着土地,又像在等着什么,愁着什么。 无人知道,姜珆到这时反倒有些恍惚,不知她计划了这么久的事,她从第一次醒来就想离开常平侯府的念头,是不是成真了。 可脑海里达到100的生存值不会骗她。 她一次又一次地查看那红到发紫的满进度条色,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 我真的成功了! 嗒! 她点到了梦寐已久的满级大礼包,十万两黄金! 那金光灿灿的箱子缓缓打开,姜珆激动得心跳加快了。 会是什么? 告诉我黄金埋在哪儿?还是在钱庄户头上直接多出来? 又或者,会派神秘人物送来? 姜珆瞪大了眼睛,看见箱子里如之前几次一样,跳出了一句话: “十万两黄金,已在临台山脚小院中。” 啊?!真的在了!! 姜珆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激动得一个人仰天欢呼。 “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 之前所有的伪装演戏和辛苦都值得了! 有了十万两黄金,她再也不用为银子担心,可以躺得要多平有多平,想怎么当咸鱼就怎么当咸鱼! 正好她过几天要去翻新那个院子,岂不是说,马上就能挖到黄金了?? 姜珆捧着心,脸上露出快活得要死的表情,与刚才的静静散步完全相反。 结果这一动一静倒把准备守夜的九皋吓了一跳,他跳下墙头问道:“姜小姐,您还有什么烦心事吗?” “啊?” 姜珆笑眯眯看来,“没有啊。” 只要有十万两黄金在,什么事都烦不到她了。 九皋只是不信,疑惑地问:“不然,您为什么不回房,要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额……” 姜珆转了转眼珠,“哦,常平侯这个人顽固不化,我怕他回府知道了那些事,会半夜来这里吵闹。” 九皋认真拱了拱手,“小姐放心,九皋职责在身,一定不会让宵小之辈扰了您休息,小姐请安心回去睡觉。” “嗯,我相信九皋统领,如此,多谢了。” 姜珆返身回屋,脚步轻盈无比,甚至有点蹦蹦跳跳。 看得九皋那张万年严肃的脸都泛起了狐疑。 姜小姐不安的时候,会这么活泼吗? 第152章 她怎么可能真的走了呢? 姜珆没有撒谎,她的确做好了许鹏半夜找上门来大闹一场的准备。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宅子里真的一晚没发生任何事,她安安生生一觉睡到了快中午。 因为许鹏一直被赫连霄拖着不放,赫连霄说为了庆祝他恢复自由,要与他不醉不欢。 许鹏见赫连霄今日比以往更粘他,便也很高兴,陪着赫连霄喝得酩酊大醉,差点直接在桌子上睡过去。 常平侯府的管事找到他时,已经近子时了。 “侯爷,侯爷,您快醒醒,出大事了侯爷!” 许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好容易瞧清了眼前的人,眉头便是一皱。 “你怎么来了?爷不用你们叫我回去!” 赫连霄问了时辰,轻轻推了推许鹏,“侯爷,侯府的下人很急切,说是有大事呢,不如你先回府看看?” “说不定就是下午和离的事儿。” 许鹏这才定了定神。 对,他下午给姜珆写了和离书,这事儿是要通知府里去。 “是,那郡主早点回去歇息。” “侯爷也是。” 朱霞郡主虽然喝得红光满脸,但眼神依然十分清醒,并无多少醉意。 她笑吟吟地送了许鹏上马车,等上了自己的马车,她却敛了笑容,轻轻叹了一口气,神情十分落寞。 “回霞丰园。” 回常平侯府的马车上,许鹏撑着头,管事快速地把傍晚发生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侯爷!小的们都快急死了,夫人一走就到处找侯爷,想跟侯爷禀明这事儿,可是怎么都找不到!” “后来还是先找到了少爷,少爷说您可能会在这儿,我们才找到了您。您快醒醒!府里乱成了一团,老夫人到现在都没睡!周大夫人发了话,说要接二小姐回姜家呢!” “……” “什么?!” 许鹏全身都冒了一层汗,酒意瞬间清醒了。 “你再说一遍!夫人下午就带着嫁妆离府了,老夫人在大门口怀疑她偷东西,当街翻检行李?” “是啊侯爷!夫人拦不住,干脆一把火全烧了!”管事重重点头。 许鹏的脑袋跟炸开了一样,一时竟不知先发哪个脾气。 是姜珆今日的胆大包天、速战速决,还是老夫人和许鸥的愚不可及、火上浇油? 他一遍又一遍回想着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只觉得眼前迷迷蒙蒙。 他竟看不透,不过是和平常一样出门玩了一日,他的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马车很快回到了侯府,下车前,他只记起了一件事:“夫人离府后去了哪儿?” 管事愣了,“小的,小的不知道。” “蠢货,快去问!” “是是!” 管事飞奔去找王管家,许鹏疾步往后院走去。 夜风太凉,吹干了他满身湿汗,也吹得他的心一点一点冷下去。 拂云苑很快近在眼前,可这里一改往日的安静沉闷,竟在月光下透出几分荒凉来。 院门半敞,地上翻倒着花盆砖石,还有数不清的凌乱脚印。 许鹏踏进拂云苑,门口无人看守,厢房也没挂灯笼,甚至必须有人值夜的耳房也是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声音。 他大步冲到厢房,厢房连门都没关,里面的摆件陈设被翻得乱七八糟,可是床幔被褥枕头全都空了。 而大衣柜的门开着,里面也是一无所有,摆放嫁妆箱笼的地方倒空了大一片。 整个拂云苑,没有一个人,没有任何姜珆的东西。 许鹏这才相信,姜珆走了,真的走了。 一拿到和离书,她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回了府,立刻收拾了嫁妆离开。 但,怎么可能呢? 她不是一心倾慕自己,甘愿为自己做任何事的么? 她前几日还在因为他与朱霞郡主来往过密而吃醋,怎么可能毫不留恋地就走了。 怎么可能! 咣当一声,许鹏瘫坐在光秃秃的小榻上,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清楚。 黑暗中,他不知独自坐了多久,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儿啊,鹏儿啊,鹏儿你在里面吗!” 竟是老夫人知道许鹏回府,赶着过来了。 许鸥扶着老夫人,大声喊道:“哥!你成日里在外面潇洒快活,回来也不先去见娘,娘被你的好媳妇气得半死,今儿这委屈受大了!” “你知不知道姜家的周大夫人是怎么说娘的,是怎么训娘的!一点礼貌教养都没有!” 老夫人呜呜哭道:“儿啊,娘就说姜珆是个不行的,她今日偷偷带了财物离府,被我们发现,她不但不认错,反而嚣张得很,她打了鸥儿,打了你妹妹啊!” “是两巴掌!她打了我两巴掌!哥,这口气我无论如何咽不下,我一定要打死她!”许鸥犹自叫嚣。 许鹏一下子回了神。 刚刚赶回来的许云荣也跟了过来,大声问:“爹!今天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突然就跟那个女人和离了?” “还能发生什么,肯定那个女人惹你爹不高兴了啊,就她那样什么本事没有就脾气大的女人,还能为什么!” “要我说,就应该休妻!当着他们姜家人的面休了她!你爹竟然还给她写和离书,真是惯得她!” “就是就是,娘说的是!” “……” 老夫人和许鸥怨气横生,一听这话就抱怨个不停。 许鹏起身出了屋子,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他们面前。 他的脸色依旧冷冽得吓人,可走到老夫人和许鸥面前,他张嘴问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娘,我听说姜珆带走的东西全都在大门口烧了个干净,那这院子里其他的东西呢?” “金玉摆件和博古架上的珍品总不会烧掉?玉瓷茶盏、院子里的花也都被烧了?” 老夫人和许鸥的抱怨声一下子哽住了。 许云荣往院子里看了看,这才看清这一地狼藉。 老夫人带着哭腔,嗫嚅着道:“我怕她偷咱们家东西,当然要细细查她!可是箱子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我就想,她是不是偷偷藏在府里,等以后再回来拿,所以就……” 她编不下去了。 实际情况是,姜珆一走,老夫人和许鸥就派了人来拂云苑里搜刮东西。 金的玉的看见就抱走,上好的茶盏和被褥枕头也不放过,到最后连精致些的灯笼和养得好的花都被抢走了,拂云苑里这才呈现出这一片乱象,简直像被人打了劫。 第153章 他像个青楼的妓子 许鹏轻轻笑了一声,笑得甚是阴冷。 许鸥的整张脸肿着,说话瓮声瓮气,但她仍然不忿道:“这都是咱们家的东西,我跟娘想用,难道不行吗?” “从前你巴心巴肺地对人家好,什么好东西都给她用,结果呢,她还不是说走就走了!还打你的妹妹,说你的老娘!” “你什么时候对我和娘这么好过!那些好东西,什么时候摆在我屋子里过!” 许鹏偏了偏头,朝她们走近一步。 “给你们用,干什么?让你们没脑子帮我得罪人吗,嫌我肩上的担子太轻松了,给我找麻烦吗?” “你们天天好吃好喝,下人伺候着,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吗!” “当街搜刮和离儿媳的嫁妆!” “娘,您是生怕自己刻薄寡恩、虐待儿媳的名声传不出去么?是怕咱们常平侯府的笑话还不够多吗!” 老夫人和许鸥被许鹏的怒气吓到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许云荣拍着大腿道:“祖母、姑姑,爹这话没说错,这事儿办得太落人口实了!” “咱们如今是侯府啊,一言一行都得配得上,你们怎么能像市井泼妇一样,为了几两碎银就在大街上撕扯呢?” …… 你才泼妇!! 老夫人和许鸥的白眼都恨不得翻上天了。 她们想说:虽然当街拦姜珆的嫁妆不妥,但那是为了侯府的家产啊!她们没做错! 要怪,只怪姜珆在府里时不肯让她们查! 只是这话,她们没胆子当着许鹏的面说。 许鹏已经彻底对这两个血亲死了心,他不再搭理她们,转而问后面的王管家:“夫人离府去了哪儿,你知道吗?” 王管家为难道:“姜小……夫人没有说过,小的们都不知道啊!姜家大夫人来过,夫人是不是回姜家了?” 许鹏却摇了摇头。 姜珆早前便得罪了姜家,而且和离是今日突发状况,姜家若是提前知道,不会是这么个阵势。 她不太可能回姜家。 许鹏突然想起,姜琢来京城后一直住在外头,姜珆肯定会去那儿。 可是姜琢的住处他根本没问过,姜珆提起过,他也一点印象都没有。 “云珊呢?夫人最疼云珊,有没有把去处告诉她?” “二小姐……小的也不知道夫人有没有告诉二小姐。” 王管家眼神躲闪。 自姜珆走后,二小姐就被老夫人和许鸥责骂,甚至还罚她下跪,后来周大夫人赶来,又为了二小姐跟老夫人吵了一架,二小姐晕倒了,周大夫人差点直接把二小姐带回姜家。 谁顾得上问二小姐这话啊? 老夫人和许鸥更加愤恨起来。 “哥你是不是疯了?你找那个女人做什么?她都这么欺负娘了你难道还要找她回来吗?” “要我说,你就应该上衙门去告她!让县衙抓她下牢!还有姜家,他们家的女儿打了我,让娘丢了脸,就应该让他们赔钱!” “……” 许鸥还在喋喋不休,许鹏终于忍无可忍,狠狠一巴掌甩了上去。 “住嘴!你给我住嘴!” “到现在你都分不清楚轻重,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就知道要钱!” “许鸥,你真是白吃了我这么多年的饭,蠢货!” …… 许鸥的脸这回彻底肿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被打得摔倒在地,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许鹏打了她,可是口齿不清,只能呜呜的大哭起来。 老夫人骇了一跳,哆哆嗦嗦地去扶许鸥,一个字都不敢讲了。 许云荣皱着眉欲言又止,瞧了瞧气得青筋直跳的爹,又瞧了瞧整个脸肿得像猪头的姑姑,和糊涂多年的祖母,到底把话咽了进去。 连那么傻的许云葵都知道别出头,要是没这祖母和姑姑,他爹现在也不会这么上火。 许鹏愤怒地一甩袖子,直接往外头走。 可是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冷冷地道:“天亮之前,我要看到拂云苑的东西全都被送回来,拂云苑恢复原样!” “不然的话,娘和妹妹以前也是过了苦日子的人,现在再过回去,应该也死不了。” 说完,他就出了拂云苑,径自往蔷薇院去。 许云荣连忙跟了上去,追问道:“爹,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突然就和离了?” 他一直在跟狐朋狗友吃喝玩乐,根本没听到关于他爹和太子在庆丰楼的风流韵事。 许鹏住了脚,顿了顿只简单地说:“她撞见我和郡主在一起,闹着要和离,太子便允了。” 许云荣一听就懂了。 可他还是大为震惊,“她不早该明白这件事了么?就她这身份,为了面子情竟然要跟爹和离?她凭什么!” 许鹏答不上来,他也想知道。 这是他从下午事情发生,到现在都没想清楚的问题。更是他想找到姜珆,问个明白的问题。 你凭什么! 许鹏掉头继续往蔷薇院去,许云荣再次拉住他道:“爹,你要去问云珊那个女人去哪儿了吗?你找她做什么,该不会真的要找她回来?” “爹!依儿子说,和离了正好!现在想巴结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哪个女人不比她有能力有背景?还找她做什么!” “最好爹要是能把郡主拿下,那爹不就是弛州的男主人么?不比现在好上千倍万倍?儿子可是迫不及待想叫郡主一声母亲呢!” …… 许云荣开心地笑了起来,仿佛他已经成了朱霞郡主的继子,受千万人追捧。 许鹏却反常地没有说话。 他本应该跟许云荣一样高兴,本应该趁此时机向朱霞郡主大献殷勤,甚至像许云荣说的一样,求娶郡主。 可他潜意识里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或许是今日的事太过凑巧,或许是姜珆的态度太干脆,更或许是…… 朱霞郡主虽然与他亲密,但从未如其他女子一般,表露过一丝一毫想与他长相厮守的意思。 郡主从不过问他的妻子、妾室,也从不问他更喜欢她还是府里的女人。 所以许鹏虽然享受现在的生活,但他一直担心,也许某天醒来,郡主就会不理他了。 …… 他就像青楼里的妓女一样,患得患失。 第154章 当然不想她回来 许鹏烦躁地一挥手,“这些以后再说,我先要找到她问个清楚。” 说着快步往蔷薇院去。 许云荣笑容一僵,这次没有再跟上许鹏,反而一甩袖子,回房去了。 他可没那个兴趣找那个没用的女人,还不如早点睡,明天去找赫连腾再套套近乎呢! * 王管家连忙命人将老夫人和许鸥送回各自的院子去,又出来对院外偷偷打听的下人道:“都散了都散了!要是不想惹侯爷生气,这几天就全都安分点!” 各个姨娘院子里的人自然点头称是,赶紧回去给自家主子报告。 王管家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急着去追许鹏。 这都叫什么事啊! 蔷薇院。 这个院子许鹏以前来得少,最近这些日子来得更少。 以至于他第一次觉得去蔷薇院的路这么远,站在门口,觉得这院子怎么这么小。 他刚一到,院门就立刻打开了,一个丫鬟站在院子里朝他行礼,似乎根本不惊讶他会出现。 “侯爷。” 许鹏觉得她有些眼熟,“你……你不是拂云苑的丫鬟吗?” 那丫鬟木讷地点点头,“是,夫人走之前命我们过来照顾二小姐,以后我们就留在蔷薇院。” 许鹏越发觉得自己没想错,姜珆这么在乎云珊,一定会告诉云珊的。 “夫人的哥哥住在哪儿,你们知道吗?” 丫鬟摇摇头。 “二小姐呢,云珊歇下了吗?” 丫鬟眨了眨眼,抬头望了望天,又压低声音答话:“二小姐今天哭了好久,被罚跪又晕了过去,回来就起了热,难受的很,好不容易才睡着。” …… 许鹏这才想起,这会儿都已经过了子时了,太晚了。 姜珆突然走了,云珊肯定大受打击,又被老夫人和许鸥那样责骂,难怪病倒了。 他轻咳了一声,也压低声音道:“那夫人有没有告诉二小姐去了哪儿?” 丫鬟还是摇头。 许鹏有些不甘,可这时候再去叫醒云珊,他也开不了这个口。 他站在那里不动,努力回想着姜珆曾经说过的话,也没有走的意思。 连丫鬟都看不懂了:侯爷大半夜站在二小姐院子门口,这是要干什么? 但外头的这番动静,终究还是惊醒了屋里人。 厢房里传来云珊的咳嗽声,接着燃了灯,金荷扬声道:“打温水来。” 丫鬟闻言赶紧跑去耳房打了盆温水,端进了厢房,另有别的丫鬟端了手巾帕子进去,又从里头端了凉水和用过的帕子出来。 许鹏走到厢房的窗下,轻唤:“云珊,云珊?” “……咳咳,是爹吗?” 许云珊的嗓子嘶哑得不像样子,说话有气无力,完全不复往日的娴静乖巧。 “……云珊,爹听说你病了,来瞧瞧你。” 许云珊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许鹏进了屋,屋里远远点着一盏昏暗的灯,几个丫鬟围在床前,给许云珊擦拭身上的冷汗。 他转过了身,等到她们给许云珊换好了衣裳,全都退了出去,才走近细瞧。 许云珊躺在蜜合色的被子里,一张小脸原本养得红润娇嫩,现下却又变得苍白了,映衬着颧骨上因高烧而起的两团红,更加楚楚可怜。 她额上盖着打湿的帕子,鬓发也被水浸湿了,嘴唇却烧得干裂,金荷拿着帕子轻轻给她蘸水滋润。 许鹏忽然想起,最近这几个月,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许云珊又病了的消息。 “云珊,你,你怎么样?” 许云珊轻轻笑了笑,笑得眼神飘忽。 “谢谢爹记挂着我,我就是病了,明日请大夫来看看,喝几副药就好了。爹放心,女儿从小就生病,已经习惯了。” “……” 许鹏去握她的手,却不料他的手太凉,一碰到许云珊的手,许云珊便打了个哆嗦,缩回了被子里。 “今日是你祖母和姑姑不该骂你,更不该罚你。你是个好孩子…” 许云珊嘴巴一瘪,哭着道:“我求祖母不要翻姨母的行李,我跪下来求了祖母的。可是祖母不听我的,还说我吃里扒外。爹,我真不是……” 金荷忽然跪了下来,“侯爷,二小姐白日里都好好的,下午哭了一场又被老夫人罚,突然就发了这么高的烧,二小姐这是伤心的病了!” “金荷!……咳咳咳……” 许云珊连忙阻止,结果心里一急,又开始咳嗽起来。 许鹏连声道:“爹知道,爹都知道,你放心,爹以后绝对不让你祖母和姑姑教训你了。” 许云珊咳得直流眼泪,抬头却可怜巴巴地问:“爹,你为什么要跟母亲和离?一切不是都好好的吗,怎么会这么突然,母亲独自回来搬嫁妆,连多待一晚都不愿意……” “爹,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许鹏更加无言以对,他心里头一次对这个小女儿升起浓浓的愧疚感,甚至别开了眼。 只有姜珆对云珊最好,姜珆一走,云珊就从健康乖巧的女儿,又变成了病弱无辜的女儿。 而这都是因为他。 只是他对着这个单纯娇弱的小女儿,自然说不出真正的原因。 许鹏勉强笑道:“爹和你母亲吵了一架,一冲动就写了和离书,云珊是不是想你母亲了,爹明日去把她找回来好么?” 许云珊被子下的手无意识攥紧了,面上却依旧一派懵懂地问:“吵架就会和离吗?爹,母亲不是爱吵架爱生气的性子啊。” “…云珊,爹和你母亲的事,说了你也不懂。你别管了,就说你希不希望爹把你母亲找回来?” “你当街跪谢你母亲,还喊了她娘,现在肯定很想她,想她回来照顾你?” 许鹏温和地看着许云珊,见她慢慢地低了头。 当然不想! 母亲好不容易才能离开,怎么可以再回来! 就算是为了她也不行! 许云珊失落地道:“爹别骗我了,夫妻和离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母亲哪能说回来就回来的。” “而且外祖母来也说了,姜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会答应母亲回来的。” 第155章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爹,我是不懂你们的事,但我知道姑姑就是和离回来后,再也没离开过。” “女儿就算想母亲,也不会让爹为了女儿去做为难的事的,爹,真的不用。” 说完,她还露出一个体贴的微笑,伸手拉过了他的胳膊,软软地靠了上去。 “只有爹才是女儿唯一的依靠,只要爹在乎女儿,就足够了。” “其他的都不重要。” “……” 许鹏更加呆了。 原来在许云珊心目中,他竟然比那么疼她的姜珆还重要? 这种被人信赖在乎的满足感,极大地填补了刚才的失落感。 许鹏轻轻抚着许云珊的头发,第一次真正把这个女儿放进了心里。 他柔声道:“好,以后爹多疼爱云珊一份,把你母亲的那份疼爱也一起给你。” “嗯,谢谢爹爹。” 许云珊抬头微笑,恍惚竟有了几分姜蓉的秀雅清丽。 许鹏的眼神闪了闪。 “那云珊快睡,明日爹请大夫来给你看病。” “嗯,云珊会好好喝药,不让爹担心的。” 许鹏重新给她盖好了被子,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这才起身要走。 可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那个问题问了出来: “云珊,你母亲离府去了哪儿,她告诉你了吗?” 许云珊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母亲就说她和父亲和离了,要离开侯府,没有说别的。” 许鹏沉默了一下,又点头道:“好,那你睡。” “金荷,好好服侍小姐。” 金荷行礼应是,等许鹏离开了屋子,便吹熄了灯笼。 许云珊乖乖躺在被子里,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许鹏在院子里吩咐王管家明日一早请大夫来给她看病,吩咐王管家以后蔷薇院的份例一律跟朝阳院一样。 听着许鹏和王管家走出了蔷薇院,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金荷小声地说:“侯爷真想查夫人的去处,明天就能查到,小姐今天骗侯爷也没多少用啊。” 许云珊只是低低道:“爹今天不知道,今晚就不会去找娘,娘至少今天能睡个好觉。” “至于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金荷不放心地说:“小姐,明日你可千万要好好看大夫,好好喝药啊,快点好起来。” 许云珊缓缓点头,“我会的,娘走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要快点养好身体,健健康康的,去见娘。” * 姜珆一夜好眠。 第二日醒来时,阳光从大片的窗户洒进来,让床上的她全身都沐浴在金色里。 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姜宅的房间,不是拂云苑。 昨日她心愿得成,终于脱下了“常平侯夫人”这个压死人的枷锁了。 一瞬间,姜珆的心情好到极致,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来滚去,在暖暖的阳光里尽情舒展,发出满足的喟叹声。 就像一只自由在房顶晒太阳的小猫。 什么侯门礼仪,什么端庄隐忍,从现在开始,她终于可以做真实的自己啦!!! “嬷嬷!我肚子饿啦!” 房门很快被推开,姜嬷嬷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小姐终于肯起了?奴婢还以为你要多赖一会儿,没舍得叫您呢。” 姜珆懒懒地撑起身,撒娇道:“我是不是睡太久了?穿衣裳都没力气了,嬷嬷帮我一回。” 姜嬷嬷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终究只是摇了摇头,拿了一旁的外衫服侍她穿上。 “已经快中午啦,吴大将军府的娟儿一早就来了,说是高怡县主惦记,要来看小姐。奴婢说小姐没起,娟儿便说下午再来,和县主一起。” “溪琴和絮儿去了市集,小姐昨儿不是说要做些新奇月饼过节么,两个丫头买了好多东西回来,怕是做一两百个月饼都够了呢!” “正好小姐想想还有什么要买的么,等会县主来了,怎么招待?” …… 姜珆起了几分兴致,梳洗完出去,絮儿和溪琴果然在整理刚买回来的各种做月饼的食材,溪琴洗了红豆正要去煮,却被絮儿不小心扬起的面弄得脸上一片白。 二人对视一眼,打打闹闹,俱是欢笑。 看来她们三人离了那吃人的侯府,也是快活得很。 姜珆笑着吩咐道:“县主第一次来咱们家,是要好好款待,不过这一会儿也来不及了,席面还是去酒楼里买。我另做几样点心,也就是了。” 姜嬷嬷应声下去准备。 溪琴和絮儿听见她们说话,赶紧上前来问安。 “小姐起了!奴婢在市集买了新鲜的米糕,甜甜的,可好吃了!小姐要尝尝吗?”絮儿的声音也甜甜的。 溪琴捂嘴笑道:“只有米糕甜吗?小姐你不知道,她呀,今天一进了市集就跟没去过似的,见什么要什么,每次都说买了带回来给小姐吃,结果没走出来,她就吃光啦!” 絮儿不依,跺着脚道:“哪里就是我一个人吃光的!难道我没给你么,那你吐出来,吐出来呀!” 两个人又笑做一团。 姜珆顽皮心起,伸手擦了溪琴脸上的白面,又飞快抹到絮儿的脸上。 “好啦好啦,两只馋嘴猫,这下我都做了标记啦!” “哎呀小姐!” “好小姐,别闹啦,明儿我再去买给你吃,行不行?” 小院里一片喜庆祥和,仿佛人生苦痛忘记了这个角落。 吃过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的饭,姜珆特意请九皋过来问了问昨夜的情况。 得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常平侯府的人找上门来,姜珆还觉得奇怪。 难道许鹏改了性子,真的愿意把她放走? 她想来想去也想不透,便干脆不想了,只道:“要是这头几天他不找来,应该就没事了。” “是,属下们会小心的。”九皋依旧板着脸十分认真。 姜珆莫名觉得九皋和那些侍卫对她的态度有些太恭敬了,可又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 没过多久,高怡县主就坐着马车来了。 马车刚一进院,高怡县主掀开帘子瞧见姜珆,跳下来就是一个熊抱。 “我还怕你昨夜难过得睡不好,一早就叫了娟儿来瞧你,谁知你竟然睡到天光大亮都没起来,可见我这心是白操了!” 第156章 怎么会这么快 她好好打量了一下姜珆,见姜珆今日穿了一身粉色潞绸长裙,上面罩着茜色花外褂,头上戴着一水儿的白色珠钗和莹润玉钗,又娇又俏,十分灵动。 高怡县主笑道:“好好好,你合该打扮得嫩些,如今这样穿着倒比以前好看,这样花骨朵儿一样的年纪,我瞧了都羡慕。” 姜珆捂着嘴乐:“瞧县主说的,县主难道就不是花儿么,这海棠牡丹都得开盛了才好看,花骨朵儿有什么趣儿?” “你呀!” 高怡县主一点她的额头,“快,引我瞧瞧你这院子去,我得认真看看你这小桃源。” “是,遵县主令,不过我这小地方跟大将军府肯定比不了,县主可别嫌我。” …… 高怡县主在宅子里逛了一圈,见地方不大,摆设不精,但每一处院落都布置得十分温馨,与常平侯府中拂云苑的冷冷清清截然不同。 又听说姜家双亲很快也会到京城来,这里以后就是他们一家人的住处,便更觉得这里怎么看怎么顺眼。 “家嘛,重要的是人心齐,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就算住帐篷吃干粮都开心。” 姜珆笑着称是,又引她去前院喝茶吃点心。 捧着暖暖的牛乳茶,咬一口姜珆亲手做的糕点,高怡县主的眼睛都亮了。 “原来你还有这等好的手艺呢,我怎么觉得,很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你啊。” “以前我可是半点没瞧出来,你这性子大气爽朗的,可不输我们武将家的儿女!” 姜珆顺势笑道:“好,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县主你好,我是八品捐官之女姜珆,身份低微,家世清贫,还望县主不要嫌弃。” 高怡县主故意昂起了头,摆摆手,“欸,哪里的话,本县主与你一见如故,想与你拜个金兰,认你做妹妹。” “你以后就别县主县主的叫了,叫姐姐!” 姜珆更笑得前仰后合,“是是是,珆儿见过县主姐姐!” “哈哈哈……” …… 笑过之后,二人才说起正事。 高怡县主问起这些四处巡视的侍卫,得知是四皇子的人,便点头道:“是得让人看护你几天,好歹得等你哥哥考完科举。” “昨儿晚上我回府说了白日的事,不止我家夫君,连康远和慧月都气疯了,慧月下午还跟我一起出门,去常平侯府看云珊去了。” “你去了姜家,周大夫人可有去给云珊撑腰?” 姜珆嗯了声,“当时就去了,府里我也有布置,应是可以保云珊无虞的。” 她顿了顿,“只是终究有点担心。” 高怡县主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已尽到自己的心了,说到底侯府里的主子才是云珊的血亲,你能护一时,也护不了一世。” “况且我瞧着云珊是个聪明孩子,说不定经此一事,她也能成长起来,变成一个让你刮目相看的大姑娘呢。” 姜珆便软软笑道:“那就借姐姐吉言了。” 两人一言一语聊得开心,正说起中秋节的宫宴姜珆不会去了,等过完十五,姜琢也考完了,高怡县主一家想约姜珆兄妹俩出京去玩玩。 忽然大门外传来一声轻喝。 “这位公子,你是何人?怎可一句话都不说就往里闯?” 另一人道:“你又是何人?这里是我夫人住处,你们是干什么的?” 竟是许鹏找来了。 九皋冷声道:“公子你肯定找错了,这里头住的是小姐,不是夫人。” “胡说,我夫人的哥哥就住在这里,怎么会找错?” 许鹏说着就命随行小厮去拦住九皋,直接往里走。 可小厮哪是九皋的对手? 九皋随手一拨就把他拨了个狗啃泥,其余侍卫听到声音也立刻围了过来,将小小的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许鹏这才感觉到有些不对,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铁青,上下打量起面前的人来。 今日下了朝,许多同僚都拱手对他道恭喜,脸上还挂着笑容。 他本不明所以,但更有好事者直接嬉笑着说,他抛弃家里没用的继室是好事,这样才能向郡主投诚,专心做郡主的男人啊。 许鹏这才明白,昨日庆丰楼的事,竟然整个朝堂都知道了。 怎么会传得这么快?不管哪个阵营的人,全都知道了! 而且他们谈论的全是他与朱霞郡主,无一人提起太子与小花旦! 怎么可能! 许鹏莫名想起纳妾那一回,流言不止,仿佛也有一只手在背后操控。这一次,竟然比上一次速度还要快。 是谁?四皇子吗? 可四皇子就算恨他和云葵,至于用这种手段吗?除了败坏他的名声,没有任何好处。 难道是太子?不想别人议论他与小花旦的事,所以就把他的事推出去,让他成为别人的谈资? 许鹏一整天都心烦意乱,吩咐府里的人全都散出去找姜琢和姜珆的下落,这才在下值前终于问到了姜琢的住址。 拿到地址后,许鹏头一次推了朱霞郡主的邀请,没有陪她去玩儿,而是选择了来找姜珆。 可是现在,他连门都进不去? 这些挡着门的人到底是谁啊? 许鹏干脆在外头大叫起来,“姜珆,姜珆!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出来!” “姜珆!你不出来见我,我今天是不会走的!” “姜珆!” …… 高怡县主一听这话就生气了,“叫什么叫,他以为他如今是谁啊,还有什么资格大喊大叫地让你出去。” “他难道不该为他娘和妹妹道歉吗?就这态度!” 说着便起身道:“珆儿,现在你不用怕他了,他敢放肆,我就对他不客气!” 姜珆拉住了她,笑道:“哪里就需要姐姐出马了,有九皋在,他是进不来的,我就在门口跟他说说话。” “也是,那我也跟你一起去,他要是再犯浑,我跟你一起骂他。” 高怡县主到底跟着姜珆来了门口。 在姜珆的示意下,大门打开来了,隔着九皋和几个同样人高马大的侍卫,姜珆就这么出现在许鹏的眼中。 “许侯爷来找我,有何事?” 第157章 渣男就是渣男 许鹏瞧见姜珆,心中便松了一口气。 她今日打扮得鲜艳可人,与从前的低沉完全不同,再配上笑容可掬的模样,竟然完全变了样。 许鹏怔住了,但很快,他怪异地问道:“怎么你和离了很高兴吗,昨晚离开侯府,你今天就打扮得花枝招展?!” “有吗?” 姜珆看了看自己的衣裙,抚了抚钗环未乱,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是挺美的,多谢许侯爷夸奖。” “我是在夸你吗!” 许鹏只觉得姜珆笑得好看,但好看得太刺眼! 他上前几步想去抓住姜珆,却再一次被九皋拦在了门外。 “这些人是谁!姜珆你快让他们让开!” “你说这些人啊?” 姜珆无辜地眨眨眼,“他们不是我的人,我不是他们的主子,指使不了他们欸。” “怎么可能!你……” 九皋冷冷打断许鹏的话,“我们是四皇子的侍卫,奉命保护姜小姐,不被外人骚扰。” 的确不是姜珆的人,说姜珆指使不了他们也不算错。 许鹏更加气得头晕了,大吼道:“既然你是四皇子的侍卫,你不认识我?不知道我是常平侯,姜珆是常平侯夫人吗!” 九皋没有立刻答话,反而先用严肃中带着呆傻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许鹏一遍。 然后瓮声瓮气地道:“你是常平侯么?在下没有见过你,不认识也实属正常。至于姜小姐——主子只说过她是姜小姐,从没说过她是常平侯夫人。” “既然主子说她是姜小姐,那她就是姜小姐,你即使贵为侯爷,也应知道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能让你进入小姐内宅。” “……” 许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目光恨不得在九皋的脸上烧出一个洞来。 怎么会有如此呆板没眼色的侍卫,四皇子怎么可能用这种蠢人! 可是九皋就是那么一副严肃认真、天经地义的神情。 许鹏跟他对视了半天,发现自己确实没在四皇子身边见过他。 一时之间,他倒懵了。 难道这个侍卫真的不是在说反话? 姜珆差点笑出声来。 “许侯爷,现在你明白了?要是有事就赶紧说,没事就快走,让别人看见你总站在我家门前,于我名声不利。” 说着她就要关门走人。 许鹏赶紧叫道:“别!姜珆……珆儿,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和离书的事,那是我昨日一时糊涂,不作数的。” “我今日特意来找你,就是为了接你回府,你还是我的常平侯夫人。娘和许鸥昨日冒犯了你,我已经罚了她们,回去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让你出气,好么?” 许鹏想走近一些,可九皋跟个石头似的杵在中间,任凭许鹏怎么瞪都不挪一厘。 他只得贴着九皋,姿势怪异但声音温柔地说出那些哄姜珆的话。 “……我知道你介怀我与郡主的事,但你是正室,你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我答应你,以后少见郡主,只与郡主谈论公事,好吗?” “……” 姜珆拼命地掐着自己的手心,生怕自己真的笑出声来,坏了这一场好戏。 旁边的高怡县主已经笑得全身颤抖,她又往里头躲了躲,整张脸都埋进了袖子里,不敢泄露一点动静。 这人……脸皮原来能这么厚啊! “姜珆?”许鹏见姜珆一丝动容都没有,不禁心里一沉。 果然,姜珆轻咳了几声,挑了挑眉道:“许侯爷说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和离书是你亲手写下,太子与郡主做了见证的,怎么会是一时冲动,说作废就作废?” “我姜家可不是拿这种事当儿戏的人家,容不得许侯爷一天一个花样,我们还要陪着玩儿。” “昨日我大伯父就说了,姜许两家姻亲已散,和离书我已交给了大伯父,他老人家说今天会去衙门和族中过明路呢。” “所以许侯爷不必如此委屈求全,低三下四——实在是,没用了。” 许鹏听得姜文瑞拿到了和离书,当即变了脸色,“怎么会这么快!你赶紧回去姜府,把姜文瑞拦下来!” “我不去。” “姜珆!” 许鹏忍无可忍地大吼一声,烦躁地在原地踱起步来。 “我都已经答应你的要求了,你还要怎么样!” “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不懂事不听话的!” “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把和离书拿回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 姜珆缓缓地收敛了笑容,冷冷地嗤了一声。 渣男就是渣男,他所有的温柔和妥协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他自己。 一旦发现自己的目的达不到,便会立马撕下这层伪装。 连一息都等不了。 “许侯爷,刚才我说的话,你没听清楚么?晚了,和离的事不可能更改了。” “再说,你今日要撤回和离,太子知道么,郡主知道么?你就不怕太子和郡主知道,会质疑你的忠心,冷落你?” “许鹏,你可要想清楚。” 许鹏站住了脚,刚才的怒气和温柔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冰凉的脸色和锐利的眼神。 他似乎是第一次这样与姜珆对视。 两个人目光坦然直接地望着对方,没有任何遮掩保留,仿佛这一望就能望进对方心里。 许鹏忽然意识到,姜珆根本就不怕自己。 现在的她,丝毫找不到从前仰慕、小心、惴惴不安的表情。 她一句话便能点出他的心中所忧,可他,却想不通这一切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想不通姜珆心里到底想要什么。 他曾经牢牢掌控在手里的姜珆,是什么时候变了的? 姜珆弯了弯嘴角,轻施一礼,“许侯爷,慢走不送。” 说着便要让九皋关门。 许鹏却道:“慢着。云珊昨日哭了一夜,不仅嗓子哭哑了,人也发了高热,病得厉害。” “姜珆,云珊是因为你走才病的,你不愧疚么,你难道不应该回去看看她么?” 姜珆顿住了脚,心中猛地揪了起来。 云珊真病了? 第158章 如果是金银,该多好啊! 可她很快定了定心神,回复道:“若我没猜错,我走后老夫人必定是罚了云珊,云珊伤心,固然有我的原因。” “但侯爷怎知不是素日里血亲对她不闻不问甚至只会责怪,所以让她心神难安,以致身体不好?” “许侯爷若要云珊好好的,第一个便应是你这做父亲的,把对云葵的偏爱分一些给云珊。怎么算,我这个姨母也应该是最后一位。” “如若不然,即便大伯母天天住在常平侯府,云珊的身子也是好不了的。” 说着便狠狠咬了咬唇,转头要走。 许鹏追问道:“姜珆!你果然如此无情?你连云珊都不管了?” 姜珆不理他了。 他怒道:“你别以为真能摆脱我,你是常平侯夫人,你迟早会回到我身边来的。” “你等着,我不会放弃的!” “……” 姜珆听得心头火起,正要让九皋关门,外头却又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哟,这是怎么了吵得厉害……咦,这不是常平侯么,奴婢见过许侯爷。” 许鹏正生气,听见声音回头一看,见是个不认识的女子,便更生了几分不耐烦。 可这女子身着宫装,衣裳首饰也算精致,显然是宫中得脸的下人。 “你是?” 女子笑盈盈道:“奴婢是玉蟾宫的拢烟,奉娘娘之命来给姜小姐送赏赐。” “玉蟾宫,陈妃娘娘宫中?” 许鹏愣了。 “是呀。” 姜珆听这声儿是当初引她去见陈妃的宫女,连忙露出脸来。 “原来是拢烟姑娘来了,快请屋里坐。” 拢烟笑着行了礼,却道:“谢小姐赏,原不该驳小姐的面子,只是出宫一趟不容易,主子有命,奴婢不敢耽搁。” 说着便挥了挥手,命小宫女将一盒盒赏赐端进了宅子里。 “娘娘说,上次见了小姐就喜欢,一直想送小姐些什么,以表亲近,只是一直不得空,也没寻着合心意的东西。” “今日听说小姐乔迁新家,刚好前两日皇上赏了些难得的云锦和东珠,娘娘瞧着合小姐的样貌气质,便命奴婢送来了。” “娘娘还说,小姐看看可喜欢?以后娘娘得了好的,再给小姐送来。” 姜珆微笑道:“娘娘客气了,皇上和娘娘赏的当然都是好东西,我如今一介民女,怎敢不喜欢。我得把这些东西供起来,天天念娘娘和皇上的好呢。” 拢烟捂着嘴笑,“姜小姐真是风趣。” “娘娘还命奴婢问一声,过几日中秋宫宴,小姐去么?” 姜珆瞧了许鹏一眼,“我如今已不是常平侯夫人,宫宴自然不能去了。劳姑娘回禀娘娘,我好几年未与家人团圆中秋,今年就在家里与哥哥一起过。” 拢烟也不生气,点头道:“是,娘娘说宫宴人多,不去也没什么,等过了宫宴,娘娘会在玉蟾宫摆下小宴,到时再请小姐去做客。” “好,到时我一定进宫拜见娘娘。” “如此,奴婢就回去复命了。” 姜珆便道:“嬷嬷,送一送拢烟姑娘。” 姜嬷嬷出了门来行了礼,将一个小荷包塞给拢烟,拢烟推辞了两下便也笑吟吟地接了。 正好小宫女们都搬完了东西,拢烟便挥挥手,命她们上了马车好回宫。 可一回身瞧见许鹏,她奇怪地道:“许侯爷还在呀,侯爷刚才怎么发那么大的火,是朝姜小姐发的吗?” “……” 许鹏将刚才二人的对话尽收耳中,哪里还不明白,陈妃明摆着对姜珆真心重视,所以拢烟才会对姜珆如此客气。 什么乔迁之喜,说得好听,不就是听说姜珆与他和离,将来和常平侯府都没关系了,所以赶着来撑腰么? 再加上四皇子也专门派了侍卫…… 许鹏暗自咬了咬牙。 他竟没想到,四皇子母子对姜琢兄妹的重视到了这种程度! 拢烟见许鹏脸色晦暗地不说话,当下便又笑道:“许侯爷,别怪奴婢多嘴,既是缘尽,那就好好散了,这样侯爷有体面,也免了京中人看笑话。” “否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谁家也经不住这么闹腾啊。许侯爷,您说是不是?” 许鹏不置可否。 拢烟又行了个礼,踏上马车回宫去了。 姜珆也不想再跟许鹏多费唇舌,命九皋关了门,也回了屋子。 许鹏独自站在门口,怔怔地盯着院墙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许久之后,小厮低声唤他,他才回过了神。 “回府。” 许鹏转身离去,一步步走得缓慢。 来时的胜券在握已经散去,此时他已经不敢确定,姜珆还会不会回到他身边。 他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可这个错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想不清。 * 关上门,姜珆卸下客套的微笑,眉间不由自主地笼上一层愁绪。 高怡县主一见就明白了,上前握住她的手道:“为云珊担心了?别急,慧月去了侯府,要是云珊病了,她肯定会好好照看的,晚上我问清楚了情况,就派人来告诉你。” 姜珆点点头,“云珊现在不比从前,关心照顾的人多了,应该不会拖成重病。但我就是放心不下……” “你呀,刚夸完你一句洒脱,转头就来一出慈母柔肠百结,将来等你生了自己的孩儿,还不知会怎么疼呢。” 高怡县主无奈地摇摇头,拉着她进了前院正堂。 姜珆却恍惚地想,她还会有自己的孩儿吗? 她好像,从没想过那一天。 正堂屋中摆着陈妃赏的东西,满满登登的,占了几张桌子。 姜嬷嬷正带着溪琴和絮儿拿着礼单核对,抬头对姜珆道:“陈妃娘娘赏的可都是好东西,瞧着就不一般呢。” 云锦流光溢彩,东珠个大如拇指,饶是高怡县主都直叹少见。 姜珆心知这是陈妃谢她挽救了四皇子的少年情事,没让他被许家诓得失了分寸,反而因祸得福,终于成熟起来。 可是她如今看着这些珍贵东西却觉得可惜。 以后她就是个普通平民小富婆了,哪儿还用得上这么奢侈的衣料首饰。 要是陈妃赏的是金银,该多好啊! 姜珆无声地叹了口气,“御赐之物太过贵重,好好收起来。” 第159章 容易物极必反 姜嬷嬷便带着人把这些东西都搬去了后院。 高怡县主轻叹,“陈妃娘娘素来出手大方,名声脾气都和气,在宫里的人缘儿向来比皇后和良妃都好的。” “娘娘赏东西的时辰也正好,侯爷知道有四皇子和娘娘袒护你,想来以后不会再来痴缠你了。” “否则,就刚才那架势,我还真担心你住在这里不安全。” 姜珆抿了口茶,笃定地摇了摇头。 “不会的,许鹏就是听说了昨晚的事,一时接受不了才来找我的,等他回去想清楚,他就不会再来了。” 毕竟她精心挑选的太子可不是摆设,绝不会允许许鹏出尔反尔。 许鹏又是最会权衡利益的性子,看姜珆的苦脸还是去讨朱霞郡主的欢心,他自然会选对他更有利的那个。 高怡县主这才放下了心,“那就好,这些糟心事儿可快点结束,妹妹,你也合该过几年安心日子了。” 结束?怎么可能这么快。 姜珆心道,离开侯府并不算完,若是许鹏跟着太子起了势,重新得到朝廷重用,那她的麻烦才大了。 既然如今已经撕破了脸,接下来她当然要拉着姜家一起站在四皇子的阵营里,看着许鹏渐渐败落下去。 “那我就承姐姐吉言了。” 高怡县主和姜珆又闲聊了一会儿,心里惦记着吴慧月去看许云珊的状况,便起身告辞了。 等高怡县主走了,姜珆立刻吩咐溪琴去找留在侯府的眼线,打听云珊到底病得如何,请的哪位大夫,大夫如何说? 等消息一一汇总过来,吴大将军府的娟儿又来了,回禀说吴慧月陪了许云珊半天,看着她好好喝了药、吃了饭才回来的。 大夫说只是普通风寒,许二小姐精神尚可,说一定会乖乖养身子,好早日健健康康出府。 姜珆这才放下了心。 又有消息报来说,许鹏回去发了大脾气,把昨日挑唆闹事的孙嬷嬷等人全都当众打了板子,还把老夫人和许鸥院子里的人全都发卖了。 许鸥哭天喊地,老夫人当即晕了,立刻就病倒了,可这些都没能阻止许鹏。 王管家开了大门将那些人全都赶走,就连只剩半条命的孙嬷嬷等人,也血淋淋地在地上趴着。 下人还在门口大声说这些人挑唆主子,不尊不敬,所以被侯府卖掉云云,分明是为了昨日的事挽回名声。 但到底有多大用,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些事,姜珆都不会放在心上。 离姜琢考完只剩不到一日了,左右无客,姜珆便把功夫全花在了制月饼糕点上,盘算着给吴大将军府、四皇子府和诚王府都送一些,以表心意。 八月十四,红霞遍天,月缺一线。 姜珆站在前日送姜琢进贡院的地方等着他出来,望见天边刚刚升起的近似满月,心中很是舒畅。 不过三日功夫,这天地仿佛都不一样了。 没过一会儿,贡院的钟声重重响起,众多考生一一从里头鱼贯而出,个个都脚步迟缓,有些精神萎靡,像脱了一层皮。 姜珆瞧见几个学子走出来没多远,就直接晕在了路边,旁边的人见怪不怪地将他们拖到一旁,等着人去施救。 她心里不禁也悬了起来。 给姜琢准备的东西够不够啊,在贡院三天会不会有什么意外状况? 但没等她一个念头转完,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里面跑了出来,站在贡院门口左右一望,便朝她挥起了手。 “妹妹!妹妹!” “哥?!” 姜珆快步迎上去。 姜琢也跑了过来,一脸兴奋地道:“珆儿,我答完了题,还答得不错!哈哈!我都没想到能发挥得这么好!” 姜珆先仔细打量一遍姜琢,见他脸色虽然有些差,但整体精神很好,没有像其他学子一样连路都走不动了,这才舒了一口气。 “哥,你累不累,在里面冻着没有,饿着没有?我瞧他们好多人出来就只能任人抬着了。” 姜琢回身瞧了瞧那些学子,大咧咧地说:“我跟他们当然不一样,我有妹子啊!我妹子亲自准备的衣裳吃食,怎么可能会差!” “贡院里吃得差倒没什么,就是晚上太冷,一到半夜就能听见好多人冻得直哆嗦,还好你特意让我穿了这么厚的小袄,我每天晚上都睡得可暖和了!” 姜琢用力拍了拍胸,果然一阵噗噗的声音,可见其用料扎实。 姜珆笑道:“那就好,回头万一哥哥落榜了,可不能说是我准备不周哦。” “哎你这是什么话,我这次很有信心,一定不会差的!” 姜琢知道姜珆逗他,便也笑着去点她的额头。 兄妹二人说笑几句,不一会儿就听见旁边闹哄哄的。 姜珆回头看去,原来是徐淙出来了。 一众学子管事都在等着迎他,一见他出现便立刻围了上去,递茶的递茶,道贺的道贺,个个都说想请他过府一叙。 仿佛他已经考中了状元似的。 徐淙看着也没有大碍,只是和姜琢一样脸色稍差,他依然如之前进考场时那般倨傲,见这么多人在等着他,昂着头将这些满满的恭维之语收下,却连一个笑脸都欠奉。 甚至故意在贡院门口走来走去,也引得身边的包围圈移来移去,好叫别人看看,他是何等风光之人,其余学子谁能比得上他? 姜珆问姜琢:“那个人是徐淙,哥哥认识他么?” 姜琢惊讶道:“他就是徐淙啊,我听说过他的名字,当初在白涛书院,书院里的学子总会提起他,说他天资卓越,不同于常人。” “嗯,不止天资不一般,这脾气也不一般的狂傲呢,他早就投入了太子门下,帮太子做了很多事,出了很多风头。” 姜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我也听说过,好多人都很羡慕他呢。” “不过我倒觉得,太张扬了不是好事,容易物极必反。” “哎呀,反正我做不来那些事儿,也不想那么多人天天围着我,耽误我做事儿。” 第160章 这是他的克星 姜珆深知姜琢的性子也是不爱官场钻营的,只得把话说得更白一些:“哥哥,秋闱已经考完了,再过一月放了榜,你就要入官场了。” “以徐淙的天资,这次考中进士几乎是一定的,只看名次前后也是要做官的。你们俩同一时间入官场,又分属太子和四皇子两个皇子之下,少不得会碰见。” “将来遇到他,你要多加小心呢。” 姜琢这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二人看了一阵,见徐淙的风光果然无人能及,便觉得没甚意思,准备回家。 谁知一转头,竟然看见一队侍卫策马奔了过来。 领头的高头大马上骑着的是个二三十岁的公公,一瞧见姜琢和姜珆两兄妹,立刻高兴地跳了下来。 “哎哟,姜公子已经出来了!奴才总算没来晚,不然耽误了四皇子的吩咐,奴才几个脑袋也不够罚的呀。” 说着恭敬行礼道:“奴才郑广,是四皇子府的总管,见过姜小姐,见过姜公子。” 他身后一队骑兵也齐刷刷跳下了马,躬身行礼,大声道:“见过姜小姐,见过姜公子!” “……” 太监的嗓音本就尖利,这冯广又是刻意往大声里说的,再加上后头一队侍卫的齐喝,这一番动静顿时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包括徐淙和他身边的人。 姜琢感觉到整个贡院门口的人都在看他们,顿时全身都僵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轻轻拉了拉姜珆,“妹,妹妹?” 姜珆也吓了一跳,但见冯广笑嘻嘻的朝她眨眼,便回过味来了。 之前姜琢未受封赏,不少人私下笑话四皇子的人没入皇上的眼,说姜琢就是个泥瓦匠,当不得大用。 四皇子之前为了姜琢的科举没吭声,现在好容易等到科举结束,却是铆足了劲,要为姜琢显一显名声。 她轻咳了一声,端庄地点点头道:“原来是冯总管,请起。” “诸位请起。” “多谢四皇子还惦记着我哥哥,不过只是科举结束,又不是发了榜,当不得四皇子如此重视。” “还请冯总管转告四皇子,我们兄妹铭记在心,愧不敢当。” 冯广笑得像朵花,摆摆手道:“姜小姐客气,主子说这阵子忙着开府,也没顾得上姜公子,现在姜公子考完了,四皇子府也布置妥当了,改日请姜小姐和姜公子去府上做客呢。” 姜珆微笑,“是,我们兄妹也是要去贺一贺四皇子。” …… 他们二人闲话家常说得开心,围观的人却都心思各异。 大部分人都很好奇,支长了耳朵听他们说话。 毕竟来接学子的家人下人多,朋友故交多,如此身份显赫的人,却极少。 就连大名鼎鼎的徐淙,不也只是一些小官员甚至管事来接的么,太子的人可是根本就没出现。 今科还有谁能有这个荣幸,让皇子亲自派人来迎的? 不过念及姜琢与四皇子之前的交情,大家又都觉得正常,最多感叹一句四皇子礼贤下士,只要是真正有能力办实事的人,哪怕并无功名,四皇子也会放在心上的。 在这一众或好奇或艳羡的人中,恐怕只有徐淙目光冷沉,暗自咬住了牙。 他自入京就是万众瞩目,天之骄子,从来都是他驳了别人的论,压了别人的文采,抢了别人的风头。 就连找主子,他都找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谁能胜过他?! 没想到啊,今日艳羡的目光,竟然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姜琢夺去。 他甚至都不擅文章书经!凭什么跟我争! 徐淙怨毒地扫视着太监总管和侍卫队的人。 四皇子,真是他的克星! 徐淙冷哼一声,掉头就走。他身边围着的人见状,有些也跟着走了。 冯广瞥了那边一眼,轻轻嗤笑,再回过头来又是一脸甜笑:“既然姜公子一切都好,那奴才就不耽误二位回府了,奴才也要回去给四皇子复命呢。” “是,多谢公公,公公慢走。” 姜珆使了个眼色,溪琴拿出个小荷包塞给冯广。 冯广笑眯眯接了,行了礼,便带着人走了。 姜珆这才和姜琢一起上了车,吩咐回桑雀胡同去。 姜琢刚一坐定便大喘了几口气,“小妹,太吓人了,那么多人都看着我们,我真怕做出什么傻事,丢了你的脸。” 姜珆摇头失笑,“哥哥,你也是见过圣驾的人,之前还跟四皇子共事了几个月,怎么现在还这么紧张。” “那不一样啊,共事是共事,四皇子和气的很,我怕了几天就不怕了。见皇上那天……我就怕得不行,啰里啰嗦说了好多,还好皇上没跟我计较。” 姜琢憨厚地挠挠头。 姜珆促狭地眨眨眼,故意把声音放得很低,“哥哥,你是要做官的人了,以后这种大场面会更多,要是你下次真失了态,那就出丑了。” “而且,你以后也不会丢我的脸,丢的只是你自己的脸了,因为——” “我已经跟许鹏和离,现在我是普通民女姜珆,再也不是常平侯夫人了。” “……” 姜琢整个人都定住了,瞪大了眼睛望着他的妹妹,又将刚才那话想了三遍,顿时丧失了表情和声音的管理能力。 “什么?!” “你再说一遍!” “你做了什么?!!” 尖利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让旁边跟着的九皋等人都抖了抖身子,差点就怀疑是不是冯广藏在了车里。 姜珆却笑弯了眼,捂着嘴在车里前仰后合。 “……哈哈哈哥哥,我真想把你现在的样子画下来,将来给嫂嫂看看,她可曾见过这么丑的人。” “你妹妹我厉害?我特意赶在你考完之前把这事儿解决了。” “免得等你封了官,许鹏他们肯定要贴上来,将来就不好办了。” “……” 一直到回了桑雀胡同的姜宅,姜琢把三进院子逛了三遍,确定姜珆的行李东西全都搬了过来,这才相信姜珆真的与许鹏和离了。 他站在第三进院子前,看着住满了的屋子发愣。 他明明只去考了三天的科举,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第161章 不是她可以过问的 姜珆早已从最好的酒楼定了几桌上好的席面回来,酒菜都已备得,便亲自去后面寻姜琢。 她拉着姜琢往前院走,一边走一边说:“哥,你发什么呆呢,姜路他们都回来了,今天要祝贺你顺利完成科举,预祝你一举得中!他们都在等着给你敬酒呢!” 姜琢仍旧有些失魂落魄的,被姜珆拉着往前走,口中却喃喃道:“小妹,说好了我给你撑腰的,你怎么不等我呀。” “我等你的呀,我现在就指望着我哥哥顺利考中进士,入朝封个大官儿,以后我就可以仗着我哥的势,在家天天吃好的喝好的,想睡到几时就睡到几时,一辈子都不用伺候婆家了!” “可是,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你跟许鹏和离,肯定吃了很多苦,许家老太太一向对你不好,哪会这么容易放你走?说好我去给你撑腰的啊……” 姜琢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姜珆住了脚,无奈地抽出帕子,回身给姜琢擦眼泪。 “哥,你还是不是男子汉,怎么眼泪这么多。我这点苦算什么,比你跑到江南去治水难吗?比你吊着绳子在悬崖上晃荡危险吗?” “你在崖壁上上下下布火药的时候,你觉得苦吗?这根本就不是苦,这是黎明前的曙光啊!” “你不知道我这几日多快活,想起那日我一脚踹开了门,大庭广众之下把许鹏和朱霞郡主堵了个正着,逼着他给我写下和离书,还大骂他不知廉耻,以色侍人,哈哈哈……” “哥哥,我想一遍就要笑一遍,开心的不得了!” “……” 姜珆是真的大笑出了声。 姜琢却听得一愣。 他这些日子专心温书,外头的消息都被姜珆瞒得严严实实,乍然一听并不知道朱霞郡主是何人,许鹏又怎么会跟这种不一般的女人搅到一起去了。 但想着姜珆指着许鹏大骂的场景,的确是很痛快很出气,他这才松了松气。 刚才的愁绪一下就散了,姜琢抬眼望去,惊觉姜珆好像与之前不同了。 她身上少了在常平侯府时的隐忍和克制,多了三分洒脱和豁达,变成了一个纯真爽朗、至情至性的姑娘。 就像从未被人欺负过,伤心过一样。 姜珆见姜琢不哭了,拍手道:“这才对嘛,好事就算要付出一些代价,那也是值得的,要笑的。” “哥哥,昨日许鹏来这里找我,我又骂了他一顿,真解气,真过瘾!” 她又拉着姜琢往前院走。 “明天是中秋,阖家团圆的日子,我一想到要在常平侯府过就不高兴,非得现在踹了那个渣男不可。” “明天我也不用去参加宫宴,咱们就在这里,自己做点家常饭菜,把姜嬷嬷一家都接来,就咱们这小家团团圆圆的,好不好?” “哥,我昨日收到爹的家书了,他们已经安顿好了家里的事,启程来京,大概十几天就能到了。” “你说我能把这些糟心事儿还留到爹娘来的时候吗?当然不能啊,咱们接爹娘和嫂嫂来,不是为了过好日子的么,可不是为了一块动气伤心来的。” “……” 姜珆絮絮叨叨,说着些家长里短,姜琢听着听着,心里的火就消下去了。 他知道妹妹比他有主见,比他能干,也比他会筹谋。 瞧,现实再一次证明了这件事。 等走到前院,看着满院的人和灯火时,姜琢才拉住了姜珆。 “小妹,哥哥别的不问,只问你,他们有没有打你,有没有辱你,有没有伤你?” 姜珆顿了顿,回头认真道:“我不会让他们打我伤我的,但这几年的账,他们欺负我的多了,我也要一一讨回来的。” “哥哥,我没有骗你,和离只是刚开始,将来你要给我撑腰的时候可多着呢。” 姜琢的眸光沉了沉,重重点头。 “是,你说的是。日子,还长呢。” * 这一晚,大家大快朵颐,欢声笑语,宅子里的热闹直到月上中天才散。 第二日,姜珆起床先给大家发了赏钱,又命人将准备好的月饼送到吴大将军府、四皇子府和诚王府去,另外悄悄给云珊带去一份,嘱她好好休养,尽快好起来。 宅子里欢腾的很,一半人准备着今晚的丰盛晚宴,一半人用彩带、绢花装饰着院子。 大家都笑呵呵的,连九皋那么古板的脸也松动了几分,洋溢着过节的欣喜。 不一会儿,出去送礼的小厮归来,带来了各府主子的谢礼,连云珊也回话说会乖乖听她的话的。 姜珆着意问了问去诚王府的小厮,见到的是谁,诚王可在府中? 小厮道:“只见到了离山侍卫,离山侍卫说王爷不在京中,他不好做主,等王爷回来了再回礼。” 诚王竟不在京中? 姜珆有些遗憾。 之前的一应安排布置都是离山与她商量的,难怪这么久都没有见到王爷,原来他不在。 可离山一向是他的贴身侍卫,如今王爷离京不带离山,那他…… 姜珆不敢再想下去。 不管是诚王去做什么,或是诚王的安危,都不是她一个小小民女可以过问担心的。 只不过今儿是中秋,合家团聚的日子,王爷若是不回京,岂不是要独自在外赏月? 她默默呆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诚王身边怎会少人陪着? 就算少人陪,也不是她操心的。 下午,姜路将他父亲、媳妇儿和孩子们都接了来,说起庄子上的人手已经准备好了,现下先种些过冬的蔬菜,过些日子就可以去翻新温泉小院了。 姜珆这才高兴起来。 她的黄金啊,十万两黄金啊! “一会儿大家别拘着礼,痛痛快快玩一回,等吃了晚饭,市集上还有灯会,咱们一起出门看灯去,好不好!” “好!!” 大家齐齐应声,姜路的女儿和几个年纪小些的丫鬟叫得尤其开心,欢天喜地地去帮忙了。 今日的晚饭虽然与昨日一般人多快乐,但意义又有不同。 毕竟月儿都圆了,人却不一定能团圆。 第162章 还有什么不知足 如今这院子里只有姜嬷嬷称得上是一家人团聚,眼瞧着姜嬷嬷抱着孙女儿亲个没够,姜路扶着他大肚子的媳妇儿,给她拿东拿西。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宅子里的下人都是孤苦无依,无家可归的,其他人如溪琴絮儿,如九皋带领的侍卫,就算有家也不一定就在京城。 姜珆与姜琢坐在一处,不知不觉就说起已经在路上的父母,说起姜珆未曾见过的嫂嫂。 “爹娘的性子闲不住,说不定不会愿意在城里住,反而想去京郊庄子上呢。” “小妹,你这地买的又好又便宜,等爹看见,肯定要夸你比我能干。” “还有娘,别看娘好像没脾气,什么都听爹的,其实娘一哭,爹就没招了。” “等娘知道咱们在京城做了这么多事儿,怕是眼泪都要哭两盆,你可得准备帕子。” “还有你嫂子……” 姜琢默了默,长长地叹了一声,“我真想你嫂子。” “算一算我来京城也不过几个月,怎么就感觉那么久呢。” “……” 这团圆的日子易生愁绪,姜珆也觉得心里酸酸的。 可前一世的人已经无法再见,这一世对她重要的人也不过那么几个。 姜琢、许云珊、高怡县主、四皇子、诚王…… 人人都有家有室,人人都会团圆。 姜珆仰头喝了一杯酒,劝自己道:现在不是挺好的么,有亲有朋,有钱有闲。 她手上有田有庄,还有不知在哪儿的那么多黄金,一辈子躺平做个小富婆多好啊,还有什么不知足? 对,她得知足。 姜珆拉过溪琴和絮儿,拍了拍她们俩的手。 “明天你们想不想回老家一趟?好几年没回家,今年终于出来了,也该回去看看。” “现在小姐我不缺钱,也不缺人伺候,我出路费让你们回去!” 溪琴和絮儿俱是眼睛一亮,惊喜地笑了出来。 可她们俩对视一眼,又都摇了头。 “小姐待我们好,我们知道,我们的老子娘也知道,现在小姐刚松泛几天,我们还不能走。” “是啊小姐,前阵子路哥还带了老家的口信来,我爹说家里一切都好,要我别惦记,好好伺候小姐。” 絮儿咬了一口手里的丸子,“好小姐,奴婢现在才知道京城的好,舍不得走呢。” 姜珆噗嗤一声笑了,戳了一下絮儿的额头。 “想什么呢,只让你们回去见见家人,又不是不要你们了。” “你们跟了我这么久,我还得给你们找个好相公,把你们嫁出去才算完呢。” 絮儿却捂着额头大叫:“不要不要,嫁人哪有在小姐身边好,我才不嫁!” 溪琴急忙去捂她的嘴,“这么多人在,快别说了,羞不羞啊!” 二人打打闹闹,引得大家看了一阵,笑了一阵,这才作罢。 姜珆便也不强求了。 等吃完了饭收拾了碗筷,天色已经黑透,估摸着灯会开始了,众人一起出门赏灯去。 京城的灯会历来在最长的东西大街上,这条大街贯穿整个京城东西向,连接着无数通往小巷和高门大户的支路,不管什么身份的人都能很方便地过来游玩。 他们到达时灯市果然已经开始了,大大小小的摊贩沿街布置好了各种各样的花灯,简直要把天空都照亮了。 宽敞的大街上人流不息,摩肩接踵,有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儿,但大多数都是普通服饰的平民百姓。 他们一同笑,一同走,一同玩,就像沐浴在天空下的蜜蜂和蝴蝶,好不快活。 姜珆见大家此起彼伏地发出惊呼,可顾忌着主子不敢乱跑,便发话让大家自己去玩儿,晚点再一起回家就好。 众人这才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就连溪琴和絮儿都被姜珆赶走了,只有九皋仍然坚持要跟在她身边,怎么说都不离寸步。 姜珆拉着姜琢一个摊一个摊地逛过去,瞧见什么都新奇。 小巧玲珑的兔子灯,精致美丽的仕女灯,可爱俏皮的月饼灯,还有别出心裁的仙子灯。 混杂着女子的首饰、男子的配饰,及各种小吃零嘴,还有投壶飞镖等小游戏,真是吃喝玩乐全都有了。 姜珆走了没多远就被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吸引住了目光,伸手摘了一个狐狸面具罩在脸上,笑嘻嘻对姜琢道:“哥哥,好不好看?” 姜琢一伸手揭了狐狸,却将一个仙女的面具罩在姜珆脸上。 “我家妹妹怎么会是狐狸,应该是漂亮的仙女,纯真的小玉兔呀。” 说着自己罩了个玉兔的。 姜珆哈哈大笑,“小兔子太累了,要不停地捣药,我才不要做小兔子,我要做……” “我要做一只赤羽雀!” 她换了一只火红的雀首面具,又拿了一只玉兔的扣在九皋头上。 皮肤黝黑、人高马大的九皋,头上顶着这玉兔面具,说不出有多尴尬好笑。 姜珆却乐道:“九皋统领,你这样可爱多了!” 九皋依旧板着脸,努力维持着严肃的表情,但眼神分明是无奈带笑的。 姜琢付了钱,三人继续往前逛,姜珆挑了一匣子首饰,选了四五盏花灯,又买了五六样点心,活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小姑娘,见着什么都要来一个。 姜琢嘴上不停念叨着“太多了,拿不动了,吃不完了”,可手上却无比诚实地一一付钱,一一接了过来,生怕姜珆提着累。 三人逛到灯市中间,这里竟然起了个高高的竹架,两长串花灯挂在两丈来高的竹架两端,像两条长长的丝绦,十分显眼。 竹架下方也挂满了各式灯笼,还有许多灯谜字谜,以及诗词。 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人吆喝着:“来,赢花灯啦!猜灯谜,射竹镖,能文能武!十文一次,十文一次!” “头奖是章记今年新出的‘嫦娥月舞’花灯,价值五两银子!” “来,十文一次,十文一次,十文就可以赢五两银子的花灯!” “……” 周围本就有不少人聚着围观,听说头奖是章记今年新出的花灯都兴奋起来,纷纷看向竹架最顶上,最高的那一盏。 “章记欸!他们家的灯笼做的最好了,画得可漂亮了!” 第163章 你不是想要吗,送你 “可不是,听说‘嫦娥月舞’是今年花了大功夫做出的新花灯,不仅摆着好看,还能旋转!据说转起来还会变颜色!” “难怪那么贵,五两银子一个。” “是啊,章记说只做了几十个呢。” “走走走,反正就十文钱,咱们去试试!” “……” 没一会儿,这小小的竹架下便挤满了跃跃欲试的姑娘和公子们。 姜珆听着也来了兴致,抬头望去,只见竹架顶端的花灯看不太清晰,只依稀看出是个披着帛带的女子绕月轻舞。 这灯笼的确画得极好,女子的轻盈和舞姿的曼妙跃然其间,仿佛下一瞬就会足尖一点,飞天离去,十分生动。 姜珆扯了扯姜琢的袖子,“哥哥,你也去试试呗。” “我?” 姜琢有些为难,“我倒是愿意去,可我这文采,恐怕猜不到最后啊。” “反正是玩玩,试试嘛。” 姜琢宠溺地看了姜珆一眼,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姜珆,挤进了人群里。 不过一盏茶后,他就又回来了,摇着头道:“这摊主可狡猾了,总共十五个字谜,一盏茶的时间内全部答对才能拿到头奖,前头几个字谜还算简单,越到后头越难,好多人都答不出十个。” “那你答了几个?” “我答了十一个,第十二个还在想,时间就到了。” 姜琢回头望了一眼那个花灯,“小妹,哥哥去给你买一个,哥哥买得起。” 姜珆闻言便笑道:“不过是一个花灯,赢不到就算了,也不用非要得到。” “哥哥,咱们继续逛。” 三人正要离去,忽然有人朗声问道:“摊主,你说能文能武,以文是一盏茶内答十五道字谜,以武,又是怎么个玩法?” 众人闻声望去,见是一个玄衣男子在说话,他头上戴着一张老虎面具,看不清容貌,衣着配饰并不华贵,但身姿挺拔,自有一股清气在。 摊主谄媚笑道:“劳公子见问,这武嘛就是射竹镖。您瞧见这一长条灯笼了么,一共也是十五个,每个灯笼旁都有一块小木牌。” “一盏茶时间内,您用竹镖射下这十五个小木牌,那五两银子一个的‘嫦娥月舞’就归您了。” 说着便将一袋子竹镖递了过去。 玄衣男子接过看了看,轻笑了一声,“你这镖本就是竹子做的,又无铁头,想在一盏茶内射中十五个木牌,真是难如登天。” 围观的百姓闻言都点头。 且不说那镖如何细软不得力,单说这木牌,十五个木牌呈阶梯状,一个比一个高,又在点着的灯笼下方,并不显眼。 到了最后几个,恐怕连看都看不清,怎么射得中? 那摊主只是嘻嘻笑道:“公子见谅,这毕竟是闹市,怎敢用真镖,当然只能用这轻巧的竹镖,免得伤了人,小的可赔不起。” “额,公子也可猜字谜试一试啊,十文钱,是个乐子。” 围观的百姓也纷纷劝道:“是啊公子,猜字谜还容易些。” “这竹镖法子也太难了。” “瞧公子也是有才识的,说不定十五个字谜很快就猜出来了。” 那玄衣男子却只是懒懒地挥了挥手,“今儿不想动脑子,就用这竹镖试试。” 说着他抛出一粒小银稞给摊主,站到了两串灯笼中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默契地给他让开了竹架下的一块空地,都等着看他实力如何。 玄衣男子站定,左右观察了一遍,便吩咐一声,“开始!” 摊主慌忙点上了香,玄衣男子左手托着竹镖袋子,右手从里面抓了一把,轻轻一挥便是一枚竹镖飞了出去。 “嗒。” 一个木牌落地。 接着,嗒,嗒,嗒…… 男子的手未停,木牌的掉落也没停,仿佛他根本就不必瞄准,又或者,是木牌生了齿,自己咬断了绳子跳下来的。 “一,二,三,四……” 众人默默数着,不过几息的功夫,十四个木牌落地。 一盏茶的时间刚过去了一小半,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第十五个能否落地。 摊主却已经哭丧了脸,恨不得现在就求饶。 他哪儿还不明白,这是碰上高人了。 那玄衣男子却故意停了一停,朝摊主看了一眼。 “哈,原来也没那么难啊。” 他还笑得出来! 在摊主沮丧的眼神中,玄衣男子最后一个竹镖出手,最后一个木牌应声而落。 “喔喔喔喔喔!!!” “公子厉害!” “今天真开了眼界了!” “摊主,快拿花灯!” “……” 玄衣男子伸出手,“摊主,劳烦你,花灯。” 摊主脚都软了,强笑道:“公子稍等啊,我,我得先把这竹架拆了,才能拿下来……” “啊,这么麻烦,算了,我自己来。” 说着玄衣男子纵身一跃,脚尖轻踩竹架,很轻盈地飞上了两丈高的顶端,伸手摘得了那盏“嫦娥月舞”。 众人又发出一阵惊喜高呼。 男子施施然落了地,正举着花灯打量,摊主已经两步上前,拦在了他面前。 “这位公子,我这小本买卖,亏不起啊……” 不过玄衣男子似是很高兴,不等他说完便又抛了一粒银稞给他。 “刚才我给你的,加这个有七八两,够你今日赚的了。” “花灯,归我了。” 说着也不管摊主什么表情,绕开他走了。 围观的百姓还在为他鼓掌喝彩,他拱手还礼,口中连声称“多谢”。 众目睽睽之下,他分开人群,径自来到了姜珆面前,将那盏“嫦娥月舞”递到了她手边。 “喏,送你。” “……” 姜珆自刚才听到他的声音就站住了脚,一直惊喜地看着他。 看着他挥手间便完成了这么难的挑战,看着他轻身跳跃如同仙人,看着他出尽了风头。 这会儿看到他走到她跟前,把花灯递给她,她倒愣了。 “给我?” “是啊,你不是想要吗,送你。” 玄衣男子比姜珆高出一个头,大大的老虎面具十分粗糙,看起来很滑稽。 可他的眼睛微微弯着,眼尾似有若无地轻轻上挑,带着深深而清澈的笑意。 第164章 姜小姐嫌弃本王吗? 周围这么多人瞧着,虽然明知别人看不见她的脸,姜珆双眸一眨,还是觉得脸热了起来。 她伸手接了过来,挑杆入手还带着潮热,与她的体温融在一起。 她轻声道:“……谢谢。” 姜琢却奇怪地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妹妹想要这个花灯?” 玄衣男子笑而不语。 姜珆拉了拉姜琢,比出一个“七”的手势,“哥,你听不出声音么?” “七……”姜琢这才明白过来,“是……七爷。” 他睁大了眼睛,正要行礼,被杜唯珉拦住了。 姜珆低声问:“爷不是不在京中么?” 杜唯珉轻笑,“刚赶回来的。” 刚说完,他的肚子就咕噜噜响了起来。 姜珆站得近,没忍住抿着嘴笑了,笑得眼睛明亮如月。 杜唯珉倒也不羞,大方地说:“这一趟去得久,回来就想着吃点合胃口的,小姐上次说的话,还算数么?” 啊,他说的是上次一起吃饭,姜珆答应过会再做辣味菜色给他吃。 姜珆莞尔展颜。 “自然算的。” 顾不上再玩儿,姜珆和姜琢带着杜唯珉先回宅子。 出了东西大街,离山早已驾了车等着,见到他们来,一个翻身就跳了下来。 “爷您终于来了,兄弟们都饿了,现在可以去吃饭了?” 杜唯珉抛了一袋银子给他,“你们爱吃什么吃什么去,本王去桑雀胡同。” 说着便先上了车。 离山嘿嘿一笑,等姜琢和姜珆都上了马车,这才驾车跑了起来。 “桑雀胡同好!今天又有口福了,走喽!” 离山想得很美,但宅子里的人手一时都回不来,姜珆一个人做不了那么多人的饭菜,他只得带人去酒楼买了席面回来吃。 姜珆做了家常的青椒炒肉和麻婆豆腐,又舀了一碗灶上炖着的萝卜羊肉汤,端到杜唯珉面前。 杜唯珉已经摘下了老虎面具,与她的红色羽雀面具和那盏“嫦娥绕月”花灯摆在一起。 见着热乎饭菜,他食指大动,当下也不跟姜珆客气,朝她笑了一笑,端着碗吃起来。 姜珆这才认真打量起近一月未见的诚王爷。 他今日穿的玄衣很普通,惯常用的墨绿扳指和紫金冠也没戴,头发只用普通的发冠束着,垂着几缕下来,有些散了。 瘦了不少,眼下青影深重,眉间难掩疲惫,向来矜贵昳丽的面容仿佛笼上了一层灰,掩盖住了五分惊人的、不分性别的美。 这样的杜唯珉,看起来的确风尘仆仆,与其他疲于生活的普通人多了几分相似之处。 尤其是加上他近似狼吞虎咽的吃相。 姜珆都好奇了,他怎么说也是堂堂一个王爷,就算出京办差,至于累成这样吗? 旁边离山陪着其他跟着杜唯珉回来的侍卫也一起吃开了,那些侍卫有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 离山大肆说起之前在这里吃过姜珆做的甜点和饭菜,如何如何新奇,如何如何好吃,于是在离山的带领下,他们一起进攻厨房,连晚饭剩下的菜都没拉下,全都搜刮干净了。 姜琢何曾见过这等架势,吓了一跳,还跑过来给杜唯珉道歉,“王爷对不住,草民家里的饭菜简陋,比不得宫里,怠慢王爷了。” 杜唯珉喝汤的手一顿,转眼朝他看了过去,“简陋吗?本王不觉得。” “……” 一盘青椒炒肉一盘豆腐,连汤都是晚上没喝完的。 还不简陋?! 姜琢简直怀疑诚王说的是反话。 离山眼瞧着不对,赶紧跑过来一膀子捞住了姜琢。 “姜公子!听说你科举考得不错,可有把握上榜?我们兄弟都很敬佩你,来来来,敬你一杯敬你一杯!” 两个侍卫跟过来拉走了姜琢,你一杯我一杯,真给姜琢敬起酒来。 杜唯珉挑了挑眉,轻笑一声,喝完了碗里的汤,这才放下碗,慢条斯理地擦嘴。 嗯,恢复几分王爷相儿了。 姜珆将碗筷收拾到一边,递过一盏清茶。 “今儿中秋,王爷是否要进宫?想来宫宴应当还没结束。” 杜唯珉喝了口茶,满足地喟叹一声,无比自然地道:“宫宴有什么趣儿,跟一群讨厌的人说违心的话,除了喝酒看歌舞,连饭都吃不饱。” “本王才不去。” “倒不如在这儿,安安静静的,一饭一茶,足矣。” 姜珆的眼神闪了闪,轻声道:“可中秋是团圆的日子,王爷的家人都在宫中,王爷刚回京,理当回去团聚。” “唔,话虽如此……” 杜唯珉故作沉吟,“但本王向来任性惯了,说不去就不去,就连皇兄都拿本王没办法。” “怎么,姜小姐是嫌弃本王这个外人扰了你与哥哥团聚,要赶本王走吗?” 姜珆连忙摇头,“怎么会,只是今天日子特殊,怕耽误了王爷,其实我一直想见见王爷……” 但一句话没说完,那边传来姜琢的声音:“喝,喝不得了,喝不得了……” 离山等人道:“这就喝不得了?姜公子这酒量不行啊。” “那姜公子喝茶,来来来,我喝酒,姜公子喝茶!” “再不然喝汤也行,我今天必须要敬未来的进士爷一杯!” “……” 姜珆无奈摇摇头,回过神来,杜唯珉正含笑望着她。 “原来姜小姐想见本王,本王现在来了,小姐有什么话可以当面说。” “……” 话是没错,可从诚王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有歧义? 姜珆压下心里的异样,起身整理衣襟,端端正正拜了下去。 “姜珆多谢王爷助我和离,离开侯府。” “大恩大德,如同再造,没齿不敢忘。” 那日的和离大戏,庆丰楼的雅间布置、门口下人的引走、撞破二人的时机,无一不是恰到好处,若是差了一星半点,或许都不能达到目的。 而这一切,虽是姜珆的计划,但如果没有离山等人的辅助,是决计做不到的。 尤其是最初,她担心许鹏搭上赫连霄,会提高他在朝中的地位,就算和离了也会留下无限后患。 是诚王特意告诉她,只管放手去做,她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 虽然他并未说明原因,但姜珆莫名地就是相信他。 凡此种种,她都欠了诚王一个大人情。 第165章 都像是寂寞 杜唯珉没料到姜珆这么认真,慌忙伸手去扶,可他的手刚一触到姜珆的胳膊,便猛地抖了一下。 他突然握成了拳,收回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一下。 “经过这么长时间,本王还觉得与小姐已经算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呢,小姐倒还是这么客套。” 姜珆有些羞赧,“丁是丁卯是卯,这件事与四皇子的事不同,我自然该当谢谢王爷的。” “原是本王为谢小姐提醒四皇子,才帮了小姐这个忙,你再谢过来,本王再谢过去,岂不没完了?” “……也,不是这么算。” 杜唯珉重又笑开,“你若真要谢,下次不如陪本王一起吃饭。” “这一个人吃,就是没有两个人吃那么有滋味。” “啊?!” 姜珆惊讶地看来。 杜唯珉转了转眼珠,一拍掌道:“这个法子好!小姐要谢本王,就来陪本王吃饭,本王要谢小姐,自然也要来请小姐吃饭。” “这样一来,谢不完也没事了,咱们就天天一起吃饭好了!” “……” 姜珆失笑,心中却暗道,这满京城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恐怕也只有诚王爷了。 杜唯珉又道:“还未恭喜小姐脱离苦海,得归自由,回来得太匆忙,没来得及买贺礼,刚才在灯市上顺手买了两个孔明灯,不如送小姐一个愿望?” 说着便不知从哪儿掏出两个孔明灯来。 他笑看着姜珆,眨了眨眼,“听说中秋这日许的愿会特别灵。” 姜珆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那好,我去拿笔墨来。” 她回后院拿了毛笔墨砚来,杜唯珉已经将两个孔明灯折好了。 姜珆想了一想,提笔在一只灯上写下“有钱有闲,家人平安”八个小字,转头看去,却见杜唯珉并未写愿望,而在看她。 “王爷怎么不写?” 杜唯珉却道:“已经写好了。” “啊,那咱们放。” 姜珆选了个好角度,面对着满月小心翼翼将孔明灯里的蜡烛点燃,不一会儿,两盏孔明灯轻轻从手中挣脱开来,晃晃悠悠飞上了天。 杜唯珉与姜珆并肩看着它们越飞越远,与月亮越来越近,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杜唯珉的眼神有些幽深,“姜小姐许了什么愿,可有祈祷上天再送你一个如意郎君?” 姜珆坦然摇头,“不了,我十三岁进京,一直在姜家和侯府听人摆布,这种日子我已经过够了。” “好不容易重得自由,我只希望赚足够多的钱,当一个小富婆,过自己想过的平淡日子,不想再嫁人了。” “就像王爷刚才说的,安安静静,一饭一茶,足矣。” 身边有疼爱自己的家人,将来还会有姜琢生下的小侄子侄女儿,大不了再多养几只猫猫狗狗,就不会寂寞了。 想到那种生活,姜珆暖暖地笑了出来,却没发现杜唯珉愣了愣,眸光微动。 “王爷许了什么愿?” 杜唯珉轻轻勾了勾嘴角,低声道:“本王的愿望啊,可能实现不了了。” “怎么会呢,万事都有可能啊,和离这么难的事,我之前也没想到会办成,结果也做到了啊。” 杜唯珉朝姜珆看去,见她双眸亮晶晶的,目光清澈而明净,十分动人。 “你真这么想?” 姜珆认真点点头:“嗯,王爷的愿望,肯定可以达成的。” 杜唯珉就这样定定地瞧着她,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第一次完完全全笼罩在她身上,映照出她微微仰头的倒影。 可姜珆并未品出那种熟悉的高贵、疏离亦或是容色逼人,反而察觉到一种淡到近无痕迹的冷清。 就像一面比人高的篱笆,开满了团团簇簇的鲜花,迎风招展,清香袭人,你便以为它活色生香,再无所求。 可打开篱笆走进门去,里面却只种着一株青竹。 长长的,直直的,四周没有其他树木和房屋,甚至连一株矮小的灌木都没有。 只有这唯一的一株青竹站在篱笆围成的圈儿里,望着篱笆上的鲜花,闻着风中带过来的清香。 可是风吹动它的每一片竹叶…… 沙沙,沙沙。 都像是寂寞。 …… 寂寞? 姜珆回过了神,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诚王会寂寞吗? 不说坊间传闻他流连赌坊花楼,喜好斗鸡走狗,单说他实际的身份和地位,皇上也对他十分倚重,似乎无论如何也与寂寞扯不上关系。 姜珆还没想明白,便见杜唯珉深深一笑,那双仍带着疲惫的眸子绽出芳华,顷刻间驱散了那一点冷清,潋滟生姿。 他放柔了声音,缓缓道:“既然小姐如此说,那便借小姐吉言,本王也争一争。” “……” 姜珆又觉得脸热起来。 这回没了面具遮挡,她偏过头去轻轻呼出一口气,嗓子都干涩起来。 “嗯,我祝王爷,马到成功。” 杜唯珉笑得更欢了。 “……嗯咳,王爷一路劳顿肯定累了,要不要回府休息?”姜珆局促地问。 杜唯珉瞧了瞧天色,是有些晚了。 正好离山等人也吃饱喝足了,都走过来问道:“王爷要回府了吗?” 姜琢也跟在一起,不知喝了多少杯,此刻竟然满面潮红,眼神都迷离起来,显然是醉了。 姜珆很是稀奇,“哥,哥?你怎么样?” 姜琢歪歪倒倒地靠在离山身上,一抬眼看见姜珆,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他喊道:“小妹!都是哥哥没用!哥哥保护不了你,害你受这么多年苦,还成了一个和离的妇人。” “我好端端的妹子啊,许鹏那个混蛋简直不得好死,做什么要这么欺负我的妹子!” “……小妹你放心!将来我一定给你找个好夫君!我,我认识好多学子,还有,以后还有同僚,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疼你的男人!” “唔唔唔唔……” 姜琢还要说什么,被离山一把捂住嘴,让其他人赶紧把他扶走了。 离山讪笑,“姜公子喝醉了,醉了。我们,我们真没劝多少,没想到公子酒量这么浅,呵呵,呵呵呵……” 姜珆也很不好意思,脸红红的,只能强装镇定道:“嗯,哥哥一向酒量浅,喝醉了也爱胡说,没什么的。” 她根本不敢抬头去看杜唯珉的表情,自然不知道杜唯珉没好气地瞪了离山一眼,瞪得离山把自己的嘴也捂住了。 第166章 王爷赖在地上不起来 姜珆清了清嗓子,“王爷应该要回府休息了,你们……” 一句话没说完,“咕咚”一声,杜唯珉竟然一头栽倒了。 “王爷?!” 姜珆吓了一跳,叫了两声没叫醒,自己都懵了。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晕了? 难道饭菜有毒?! 离山也唬住了,慌忙过来探杜唯珉的鼻息,又要架他起来。 可是一扶没扶动,再拉,也没动。 嗯? “王爷到底怎么样?”姜珆焦急地问。 离山忽然福至心灵,回身说:“额,小姐见谅,王爷,王爷太累了,这是累晕的。” “累晕的?那要不要请大夫来,还是回王府请御医来?” “额……” 离山的脑子都快转疯了,根本不敢说要带王爷回府。 王爷赖在地上不起来,摆明了是不想走啊! “不用了不用了,小姐不如找间厢房让王爷休息休息,或许一会儿就醒了。” “真的不用吗?要是王爷受了伤呢,还是请御医来稳妥点。” 姜珆是真的担心,给离山指了一个房间,转身就要叫侍卫进宫去请御医。 离山连忙第三次拉杜唯珉,这回终于拉动了。 他大喊:“王爷醒了,王爷醒了!” 姜珆这才回了身,引着离山把杜唯珉扶进了第二进的厢房,安置在了床上。 好在因为要迎接老家的爹娘嫂嫂,宅子里的房间都布置好了,直接就能用。杜唯珉刚一躺上了床,就发出了几声呓语般的低喃。 “王爷,王爷?” 姜珆轻唤了几声,见杜唯珉不应,还是难掩忧虑。 “离山统领,真的没事吗?王爷还是没醒啊。” 其他侍卫也听说王爷晕倒了,都惊讶地跟了过来。 离山在心里狠狠擦了把汗,面上还要安抚道:“先让王爷睡一会儿,我瞧着应该没事儿,等王爷睡一会儿再看看情况。” “王爷确实是累了,为了赶回来,三天跑了八百里地,马都累死了三匹。” “刚才饿着肚子还挺精神,这会儿一吃饱了就困了,困晕了,对,困晕的……呵呵呵……” 离山笑得像哭,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读书太少,嘴笨得像窑里的砖。 姜珆只是皱眉问:“王爷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急,有什么要紧事么?现在王爷身体不适,岂不是会耽误王爷的事?” “……” 离山这才惊觉自己把自己坑了。 怎么回答? 说王爷知道小姐要在中秋前和离,所以催着把手头的事做完了,赶着回来过中秋? 床上的杜唯珉又发出一声低喃,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离山连忙道:“小姐咱们还是出去,别扰了王爷休息,要是等会王爷说不舒服,属下立刻进宫去请御医。” “真的不会有事吗?” “绝对不会的,不会的!” 离山再三保证,姜珆这才出去了。 离山长吁了一口气,又把其他侍卫都赶走。 “去去去!都回府休息去!叫杨总管带便服来给王爷换洗。” 侍卫们在门口探头探脑,“离山,王爷这是怎么了?刚才都好好的呀。” “没事没事,王爷就是在睡觉,有事我还会这么淡定吗?都走都走,你们也该好好歇歇了。” 离山心里的白眼都翻上了天。 如今这侍卫是越来越不好干了,不仅要给主子办事,帮主子打架,还要替主子圆谎! 其他人虽然不明白,但听离山这么说便也放了心,一一向姜珆告辞,骑马回了诚王府。 正好九皋带着其他人都回来了,他们本以为会见到王爷,得知王爷忽然晕倒都吃了一惊。 姜珆交代他们别乱说话,让他们各归各位,一切照常。 她自己端了一盆温水,亲自送进了厢房。 门一开,离山先跳了起来,见姜珆端着水和手巾,连忙接了过来。 “不敢劳动小姐,属下来。” 姜珆确实不好直接服侍诚王,便顺势递给了他,走到床边去看杜唯珉。 还好,脸色红润,呼吸也稳,这么一看,的确像是睡着了。 “王爷以前也这样突然晕倒过吗?” “没有,王爷现在的身子挺好的。” “那,会不会是刚才的吃食不太妥?”姜珆始终担心这个。 离山正拿着手巾给诚王擦手,闻言拼命摇头,“不会不会,我们都吃了,这不挺好的吗。要是吃食不对也不应该晕倒啊,应该……哎哟!” 离山的手被狠狠掐了一下。 他咬着牙忍着疼,立刻改词:“绝对不是吃食的问题!” 姜珆看了一会儿,怎么也想不通,只得又出去了。 门一关,离山立刻把手巾一丢,一屁股坐了下去。 “王爷您这手也太狠了,都破皮了!” 不敢大声说话,离山只能低低抱怨,心疼地抱住自己。 杜唯珉躺着没动,睁开一只眼瞄着他。 “就你这嘴,还怪爷拖累了你们娶媳妇儿,爷看你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那也不能怪属下呀,您这突然一倒,也没提前招呼一声,属下根本没准备啊!” 离山直撇嘴。 “也不知道您怎么想的,就这么赖在人家府上,能赖多久啊?您还是堂堂王爷呢,竟然也干这种事儿!” 杜唯珉只是笑:“王爷怎么了,就不能偷懒耍赖么?你是不是忘了你家王爷的名声?” 笑完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装晕的确是个昏招,可当时姜珆问他要不要回府休息,他根本就不想走。 诚王府虽然奢华,但冰凉凉的,怎么都捂不热。 要是以前,哪里都差不多,回去就回去。可现在,他觉得这一方小小的院子最暖,暖得他心都软了。 只是他没有理由继续留下来,哪怕是一夜都不行。 恰好姜琢又说什么要给姜珆找夫君,还什么学子同僚…… 那些人都知道姜珆的好,都会好好待她吗! 杜唯珉心里生气,想都没想就直接晕了——管它什么理由,先留下来再说! 现在他睁着眼,看着头顶的纱帐也在想。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第167章 王爷想得个什么病? “爷,您等会要醒来吗?” 离山问,“姜小姐很担心您,明天怎么办?” 杜唯珉翻了个身,“爷累了,要睡觉。明天……明天去请沈吉帆来。” 沈吉帆是诚王惯用的御医,医术很高,虽然总喜欢跟王爷吹胡子瞪眼,但嘴巴严,是自己人。 这种假装的事,还真只能找他。 离山便明白过来了,“那您想让沈御医说您得了什么病啊?” 杜唯珉瞥了他一眼,一掌拍在他头上。 “爷累病了!身体虚弱,必须就近休养,要人精心照顾,不能辛苦,不能思虑过重!”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休养好!” 离山摸着头瞪大了眼睛,“爷,您这是,这是不准备走了啊!” 呵,真能不走才好呢! “那皇上那儿怎么交代?” 杜唯珉想了想,“你去传话,就说那边已经布置好了,爷休息一段时间也不会影响后续的安排。” “……” 皇上会听信这话么? 恐怕皇上一听说王爷赖在这里“休养”,就会气得开骂呢! 可离山没胆子说,他只能嘀嘀咕咕地出了门,走到了门外守着的九皋旁边。 抬眼望去,院子里安静了许多,围墙上有兄弟们在来回巡逻,围墙内下人们进进出出地收拾。 屋檐上坠着暖黄色的灯笼,窗户上倒映出各色人影,大家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风中却有若有若无的香味。 好像跟诚王府也差不多嘛。 离山用肩膀撞了撞九皋,“喂大傻个儿,你觉得这里比诚王府好吗?” 九皋仍旧像座山一样,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但他清晰地点了点头,清晰地说: “嗯,我觉得比诚王府好。” “……” 姜珆始终惦记着诚王的晕倒,就算回房坐着,都是心神不宁的。 絮儿举着花灯进来问:“小姐这花灯是哪儿买的?好漂亮呀。” 她抬眼一看,正是那盏“嫦娥月舞”。 里头的小蜡烛燃尽了,姜珆接过来换了一截蜡烛,栩栩如生的花灯又活了过来。 她轻轻转动着花灯,满月的光辉随着转动慢慢变幻,嫦娥如同真的挥舞起水袖翩翩起舞,美轮美奂。 不愧是最好的花灯。 “哇,好美啊。” “我们怎么没看见这么好看的花灯?” 姜珆甜甜一笑,“这是王爷赢了送我的。” “王爷送的?!” 溪琴和絮儿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惊讶和意外。 姜珆回想起杜唯珉在灯市上的风采,眸中泛光。 “嗯,王爷很厉害。” 絮儿眼珠一转,“……小姐,王爷对您可真好啊。” “是呀,又帮着您和离,又送您这么美的花灯,这,这可比少爷对您都好了。” 两个丫鬟偷笑不已。 姜珆这才回过神来,轻声道:“胡说什么呢,这不过是王爷随手赢的东西,哪有那么多含义。” “现在王爷还在咱们府上,让人听见,还以为咱们生了什么歪门邪道的心思。” “赶紧收拾,没事别往前院去。” 说罢她起身先离了屋子。 絮儿和溪琴见姜珆这么大反应也吓了一跳,再不敢乱说,分头去做事了。 外头的冷风迎面吹来,带走了一室涟漪,姜珆抚了抚脸颊,这才发现手好冰。 她深深呼吸几次,让冷风进入鼻腔、胸腔,直至内腑和大脑。 她对自己说,你现在是一介民女,将来最多就是六七品官员的妹妹,在这大晏朝,你就是一个和离过的普通女子。 别说你的身份配不上堂堂王爷,就算配得上,也不过是做妾。 你愿意么? 难道,你还要再次把自己送到,被人摆布的位置上吗? 姜珆缓缓摇一摇头,收敛深思,往前院走去。 正好这时门房来报,诚王府来了人。 姜珆吩咐把人带进来,见是一个中年男人,颌下无须,背着一个包袱。 见着她,那人躬身行礼道:“见过姜小姐,小的是诚王府总管杨福久,听说王爷在这里晕过去了,特来伺候王爷的。” 原来是王府的太监总管。 姜珆点点头,“杨总管随我来。” 她把杨福久带到杜唯珉睡着的那间厢房,听着杨福久和离山压着声音商量诚王的病,又给诚王换了衣裳,仔细擦拭了一遍。 杨福久再次出来,躬身向姜珆告辞。 “王爷怎么样?”姜珆问。 杨福久低眉顺眼,“王爷还在睡,应无大碍。” “一直没醒么?也没说哪里不舒服?” 杨福久摇头,“离山说,明日一早就请御医来瞧瞧。” 姜珆想问,要不要把王爷挪回王府去? 毕竟王府肯定比她这小院子舒服,一应伺候的人也更齐。 可想了想,她还是把这话咽回去了。 “王爷晚上可有什么习惯,需要有人如何服侍吗?” 杨福久又摇头,“姜小姐不必担心,有离山在就行了。奴才明早再来。” “那好,公公慢走。” 等杨福久走了,离山探出一个脑袋,轻声问:“姜小姐还要来看看王爷吗?” 姜珆顿了顿,低声说:“不了,别打扰王爷休息。” “明早……你一早就去请御医么?” 离山点点头,“天亮就去。” 姜珆这才放下了心,吩咐九皋晚上警醒着些,便转身回了后院。 离山也松了一口气,关上门躺到了窗边的矮榻上。 只有杜唯珉,睁着眼睛听着姜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盯着黑漆漆的屋顶发呆。 姜珆回了房,溪琴打了水来服侍她梳洗,一句话都没敢多说便退下了。 姜珆也觉得心里没意思的很,把弄起放在梳妆台上的面具。 絮儿不知缘由,把赤羽雀和老虎的面具都拿了进来,摆在了一起。 姜珆瞧了一会儿,将赤羽雀挂到“嫦娥月舞”的花灯上,又将老虎放到了远处的书桌上。 吹熄了灯,明亮的月光照进了闺房,正好落在“嫦娥月舞”上。 姜珆盯着飞天的嫦娥,嫦娥在笑。 她终于还是笑了。 第168章 就近住下 翌日清晨,姜珆天刚亮就起了身,听说诚王还在睡,杨福久来了,离山也走了,便吩咐厨房做几样精致的吃食,等王爷醒了好吃。 姜琢宿醉醒来,头疼得不行,连昨晚他发酒疯说了什么话都忘了。 不过听说诚王昨天忽然晕倒了,在宅子里过了一晚,他立刻就清醒了,灌了一碗醒酒汤,便来看诚王。 兄妹二人收拾好到前院时,离山已经带了御医回来,说是诚王已经醒了。 杜唯珉盖着被子,头发简单束着,闭着眼睛斜倚在枕头上。 这御医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倒是乌的,胡子却白了小半。他跪坐在脚踏上,手搭在杜唯珉的脉上,半眯着眼睛,口中低声念念有词。 良久,离山轻咳了一声,问道:“沈御医,王爷身体如何?” 沈吉帆背对着众人,狠狠翻了个白眼。 “王爷这是累的,最近劳累过度,身体虚弱,要好好休养,精心照顾。” “不能辛苦,不能思虑过重,最好也不要挪动,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休养好!” “……” 离山狠狠咬着牙,怕自己笑出声来。 沈吉帆一字未改地重复了一遍王爷的交代,说他心里没情绪,恐怕谁都不信。 姜珆蹙眉问:“这么严重吗?王爷昨晚突然晕倒了,以后还会这样吗?” “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 沈吉帆又瞪了杜唯珉一眼,“王爷前几日太辛苦,不过还好你们昨晚没折腾王爷,让他及时休息了,眼下总算补回来一些,之后若是听话休养,应该不会再晕了。” “王爷这病,怕挪动吗?” “是啊,身体都虚空了,怎么经得起。恐怕王爷多站一会儿就会头晕。” 姜琢不可置信地问:“连坐马车回王府都不行?” 沈吉帆这才慢慢转过头来,直直地望着姜琢。 他面无表情道:“不行。” “……” 杜唯珉适时睁开了眼睛,轻轻咳了几声。 “沈御医,就算坐不得马车,但被人抬着走几步路应当不妨事?” “王爷的意思是……” “这里毕竟是姜宅,女眷不少,本王留在这里多有不便,昨晚已是不得已,如今要养病,还是搬出去为好。” 姜琢立刻急道:“可是王爷还病着,如何能走?我不是要赶王爷走,沈御医特意交代……” 杜唯珉抬手止住了姜琢的话,轻笑道:“姜公子别急,本王是想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住下,这样于很多事都方便。” “这一趟离京太久,想必公文都已经堆积如山了,本王正好需要有人帮忙处理。” 说着他看了一眼姜珆。 姜珆愣了。 诚王处理的应该是机密事宜,让她帮忙? 姜琢却并不知道诚王所说的公文是何意,只是大咧咧道:“是啊,王爷病着也不能劳累,就近住下也好。” 杜唯珉便看向姜珆,“姜小姐,你意下如何?” 姜珆抿了抿唇。 杜唯珉睡了一夜,精神看起来好些了,可是脸色依旧暗沉憔悴,瞧着的的确确是病弱的。 她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点头应承。 杜唯珉便笑了,刚笑了两声又轻轻咳了几下,吩咐道:“离山,找住处的事儿交给你了,动作快些,另外调府里的人过来伺候,公文也带过来。” 离山应了声是,转身就走。 沈吉帆已经写好了药方,直接拍在了杜唯珉面前。 “一日一副,两次服下,十天后臣再来复诊。” 杜唯珉扫了一眼,挑高了眉。 不是说好假装的吗,开这么多药!! 沈吉帆这才得意地笑了。 说你不能挪动是假装,可你这么急赶回来,内里空虚需要调理也是正常啊。 “良药苦口,臣都是为了王爷的身体,王爷千万别因为药苦就不吃药啊。” 他还转头对姜珆道:“王爷身边都是大老粗,姜小姐应当细心些,监督王爷每日喝药的事,还要劳烦姜小姐。” 姜珆眨了眨眼,点头道:“好。” *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杨福久派人去抓药,又问姜琢哪里可以煎药。 姜琢十分热情地引他们前去,还说宅子恐怕不好找,就在姜宅多住几日也无妨。 等姜琢走了,其他侍卫瞧了一眼,也都借口要给王爷收拾东西,退了出去。 姜珆上前轻问:“我命厨房煮了些百合粥,补气养身最好,王爷要吃一些么?吃完了好喝药。” 喝药…… 杜唯珉想到那黑乎乎苦哈哈的药汁就蹙了蹙眉。 可姜珆说做了百合粥…… 他欣然点头,“好啊,正好本王也饿了。” 姜珆便命溪琴和絮儿去呈来。 她则低声问:“王爷的那些公文恐怕不方便让外人看,我帮王爷整理,这合适吗?” 杜唯珉理了理鬓发,哪怕坐在床上和姜珆说话都不见局促,一派潇洒之态。 “是不方便给外人看,不过严格来说,小姐已不算外人,也知道事情轻重,交给小姐,本王放心,皇上那里也能交代。” “还有,你虽离了侯府,但也算不得再无后患,你不想知道许鹏做了什么,又与太子关系如何,看他会不会来找你麻烦么?” “……” 姜珆心下长叹。 谁再说诚王纨绔不成事,她真要去堵那人的嘴。 人家明明就会拿捏人的很! 不过诚王所说正是她担心的事,既然诚王说可以,那她就顺势接了这任务。 姜珆眉眼一弯,笑得很大方:“那好,以后还要请王爷多加指教。” 杜唯珉也笑着拱手:“承让承让,本王还要麻烦小姐几日照顾。” 没过一会儿,絮儿和溪琴呈了早饭进来。 姜珆正要出去让人来服侍,却听杜唯珉问:“小姐去哪儿,可否陪本王一起?” “嗯?” 杜唯珉眸光失落,“不知是不是病了的缘故,想着一个人吃饭就没胃口。昨晚那顿饭小姐看着本王吃,就觉得没有上次跟小姐一起吃,那么尽兴。” “……” 姜珆简直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问题。 诚王昨日把饭菜都吃光了,连汤都喝了个干净。 这还叫,没胃口? 不过人家现在是老板,老板生病,她这做属下的当然只能陪着。 姜珆坐了下来,“我也肚子饿了,王爷不嫌弃,那就一起。” “当然不嫌弃。” 杜唯珉立刻就又笑眯眯的,一口粥一口包子,点头赞道:“嗯,真好吃。” 第169章 打工人 大家都以为临时找宅子不会那么容易,可离山办事的效率惊人,当天中午就买下了姜宅背对背的院子,下午就开始搬家了。 到了晚上,离山甚至带着一队人敲掉了姜珆所住第三进院子的一截围墙,把杜唯珉从这里抬了过去,又改装成了一扇暗门。 离山笑嘻嘻对姜珆道:“王爷就住在墙那边,说小姐每日要去那边看公文,从这里走更方便,也更安全。” “小姐看公文的地方也布置好了,可要去看看?” 姜珆还真有些好奇,便和姜琢一起走暗门穿到了背面的宅子。 这间宅子的布局与姜宅差不太多,背靠背的也是第三进院子,因为一直住了人,所以院子里都打扫得挺干净,并不需要如何大动。 诚王府的太监侍卫已经到位了,几个太监正把拆下来的砖铺成路,延伸到房门前,又把暗门附近的灌木植物都清干净了,方便人行走。 最大的屋子自然是诚王的临时卧房,姜珆进了旁边的厢房,见里头置了一张软榻,和一张大书桌,几把椅子。 软榻上放好了被褥和靠枕,桌子上也摆满了文房四宝,东西齐全,但大多都是普通富裕人家的档次,并不如姜珆所想的那么华贵精致。 不过另有几十个大大的匣子从地上摆到了一人高,像一堵墙围在书桌后面,看起来就吓人。 离山说,那全是这些日子王爷积攒的公文消息。 饶是姜珆这样常年在资料堆里打转的人,看了都有些发麻。 这工作量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姜珆点点头,说好明日一早就过来干活儿。 走之前,她问:“王爷晚上吃得如何,可喝了药?” 离山一听这话就苦了脸。 “王爷最烦喝药,每次生病都拖到拖不下去才肯看大夫喝药,沈御医还怪我们伺候不周。” “小姐,早上要不是您在,王爷才不会那么痛快地喝药呢。” 姜珆只得又去卧房里看杜唯珉,盯着他服药。 至此,姜珆开始了每日在南北两间宅子里来回的日子。 一开始,姜珆考虑到北宅里王府的下人一应俱全,便吃了早饭过去办公,中午回来吃午饭歇晌,下午办完公回来吃晚饭,早早睡下。 活脱脱现代打工人,两点一线,没有通勤,工作轻松。 可是没过两日,她就发现杜唯珉饭食不按时吃,还吃得少,就连药也经常不喝。 她问了几次,杜唯珉都淡淡地说,一个人吃饭没胃口。 仿佛屋子外头几十个人不存在,都不能陪他吃一样。 没法子,为了老板早日康复,姜珆除了干活儿又开始陪老板吃饭,一日三顿,顿顿不拉。 效果很显着。 自从姜珆开始在北宅里吃饭,不仅整个宅子的伙食水平都呈直线上升,几乎每天都是御膳,诚王的饭量增加,药喝得痛快了,身子也明显恢复得好了。 就是姜珆每日端着燕窝雪蛤时,都会有些怀疑。 男人补身子,也吃燕窝? 当然,作为回礼,姜珆也会时不时做些吃食分给北宅的众人。 比不得御膳那么精致,贵在新奇用心。 每到这时,杜唯珉总会很高兴,食欲大开,一个人吃下好多,再笑容满面地擦擦嘴,对姜珆致谢。 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姜珆却觉得很舒服。 她没想到从小金尊玉贵的诚王,实际上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比如他与侍卫之间的关系都很亲密,离山等人对他很恭敬,但也会嘻嘻哈哈跟他开玩笑。 比如他对衣食用品都没那么讲究,在这里住着就穿着普通的素色长衫,随便用一块方巾束发,吃饭喝茶用的也是普通器具。 比如他爱吃她做的东西,但不会开口要求,只是她做了,他就吃完,还会说看公文已经够累了,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杜唯珉身上也有许多调皮的色彩,就如传闻中一样。 每日他们二人一起在书房看堆积的线报公文,少部分很机密的杜唯珉亲自看,大部分一般的线报都交给姜珆看。 姜珆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后,杜唯珉却半躺在榻上,像没骨头似的。 只不过他长得好看,气质上佳,就算是这样没正形的动作在他做来,都别有风流。 离山在书桌对面的墙角放了三个大框,框上用红黄白三种颜色的布做了标记。 杜唯珉时不时将线报团成个球,直接从矮榻上扔进三个框里。 姜珆不解,这样区分有何用? 若说是按重要程度,那为什么要把好好的线报揉成团呢? 杜唯珉却慵懒地说,这些都是无用或者错误的线报,既然是无用的,当然要扔进废物框,他好叫人按照废物的程度施以惩戒,免得他们天天破坏他的好心情。 他们坏了他的心情,难道还不许他扔个线报当乐子么? 姜珆忽地笑了出来。 原来高贵的王爷遇到猪队友,也会这样撒孩子气的么? 这简直就是打工人的学习楷模! 后来她也学着杜唯珉的样子,将那些无用的线报揉成团,用力扔进框里,只可惜臂力不够,时常扔不进去。 杜唯珉却鼓着掌给她加油,若是偶尔进去一个,还要大笑着给她喝彩。 本该是劳心劳力的公事,生生被他们两人办成了游戏,书房内时常传出一阵阵笑声,让外头守着的离山等人,又是无奈,又是高兴。 他们王爷,什么时候这么开心过啊? 就连溪琴、絮儿和姜嬷嬷等人都瞧出了一些不同: 小姐说是去照顾王爷,帮王爷办事,可每日都神采奕奕,笑容满面的,比在侯府时,不知开朗了多少倍。 不过,姜珆玩儿归玩儿,乐归乐,正事也没耽误。 许云珊病了十来日终于好全了,来桑雀胡同看过姜珆,姜珆瞧着许云珊又瘦了的脸心疼得不行,做了好多她爱吃的东西,让人带回侯府去。 许云珊还像以前一样甜甜笑着,依偎着她,叫她姨母,还说有她的布置在,府里从上到下都对她重视了许多。 第170章 最聪明的计策 现在许鹏依旧很少在府里,又下令坚决不许老夫人和许鸥插手府里的庶务,其实老夫人已经病倒了,只有许鸥还上蹿下跳不死心。 许云葵又忙着与严侧妃应酬,所以现在王管家遇事都会来与许云珊商量。 她笑道:“姨母,想不到如今我倒要学管家了。” 姜珆只是拥着她,亲昵地点点她的鼻子,“这点小事,对你来说有何难?手到擒来。” 许云珊便又添了一份自信。 高怡县主也来过几回,主要是把官宦圈子里的事告诉姜珆。 比如中秋宫宴上,朱霞郡主没有挤在太子身边,而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可是许鹏一直坐在她旁边。 果然如当日赫连霄所说,皇上看见了这一幕都没说什么,太子党的人也乐见其成,所以大家都默认了,有好多大臣还跑去祝贺许鹏。 可是许多夫人却对许鹏这种行为不齿,尤其是庆丰楼的事传开后,听说姜珆是在那种情况下和离的,都对她又心疼又佩服。 心疼她遇人不淑,佩服她当断则断。 高怡县主拍着她的手道:“依我看,等你哥哥入了朝,你照样会是受人欢迎的官宦家眷。可千万别小心眼儿,觉得离了侯府就什么都不是了,听见没?” “你暂且歇这一个月,以后姐姐照样带着你往来于各家宴会之上!” 姜珆掩嘴而笑,“是,小妹都听姐姐的。” 其实这些事情,她都已通过诚王的线报知道了。 不仅是许鹏与赫连霄的亲密日渐光明正大,还有太子私下已经开始为徐淙挑选官职,以及暗中往四皇子身边安插人。 可是杜唯珉听了这些消息,只是轻轻嗤笑一声,似乎并不惊讶,也不值得他费神。 姜珆便也按下性子,放到一边。 她有种感觉,如今的平静已是风暴来袭之前,在无人察觉的深处,有无数暗流涌动、碰撞,溃散又再凝聚。 而她与许鹏和离的这点事,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浪花。 或许很快这个世界就要变样了,到那时,黑不一定是黑,白便也不一定是白。 他们这些人又会变成什么样,处在什么境地,谁也不知道。 想到这儿,姜珆起身去厨房做了几样杜唯珉爱吃的家常菜,命人端到北宅和杜唯珉一起吃。 杜唯珉果然又是双眼绽光,很给面子地全都吃光了。 “你再这么勤快下去,本王怕以后都吃不惯别人做的饭菜了。” 他看着姜珆笑,语气很是随意。 姜珆也随口道:“那以后我做难吃点就好了,王爷不知道,这才是我最擅长的地方。” 说完她自己掌不住先笑了。 杜唯珉却哄着她说:“好啊,本王倒想看看,你能做得有多难吃。” 惹得姜珆朝他瞪了一眼。 杜唯珉笑得更开心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与姜珆也算得上朝夕相处,虽然他在榻上,她在桌上,两人之间始终隔着几尺的距离。 但他能感觉到,往日横在身份地位之间的差距已经慢慢弥散。 抛开王爷和侯夫人的外衣,他只是杜唯珉,她只是姜珆。 而更重要的是,隔阂消失了,他们的相处却更自然,更亲近了。 就像现在一样,他会笑,她也会笑。 如此,便足够了。 杜唯珉不知道多少次想:装晕这个昏招,是他想过最聪明的计策了。 只可惜,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一晃近一个月过去,姜珆老家的爹娘和嫂嫂终于到京城了,今科秋闱也要放榜了。 之前姜珆收到父亲姜经业的家书说,大约九月初就能到京城,可实际上,他们的船抵达安汤镇那日是九月十三,比预计时间晚了足足十几天。 因此姜珆和姜琢一起去安汤镇接船的路上,两个人都很忐忑。 姜琢怕路上耽搁这么久,是因为出了什么事。 姜珆怕马上要见到原主的一对爹娘和嫂嫂,这又是对她的一次考验。 好在姜珆知道原主的爹娘都是十分疼爱原主的,料想应该问题不大。 等到了安汤镇,姜路早就已经打听清楚了时辰,姜珆兄妹俩等了小半个时辰,便见到一艘大船缓缓靠了岸。 船头上站着一对头发花白的夫妻,一左一右张望着,不知在找谁,等看见姜珆兄妹,他们两人凑在一起说了几句话,又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朝他们挥手。 原来是原主的爹娘。 姜珆本还有些紧张,可见了这二人便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不知是不是这具身体的本心使然。 终于,船上放下了舢板,姜家二老的身影消失在甲板上,过了会儿,却是扶着一个女子缓缓从舢板上走了下来。 “爹!娘!宁儿!” 姜琢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姜珆紧随其后。 姜家二老见到一双儿女便抹起了眼泪,他们拍了拍姜琢的肩膀,却都把视线放在后头的姜珆身上。 屈指一算,他们与这个小女儿,已是近七年未见。 姜珆眼前一片模糊,颤着身子俯身下拜,哽咽着道:“珆儿拜见爹娘,女儿不孝,未曾在膝下承欢……” 一句话没说完,便被亲娘贺氏一把搂进怀里。 贺氏放声大哭,“女儿啊,我的女儿……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这样柔软又牢固的怀抱仿佛是母亲特有的,姜珆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人生依托,回到了幼时被人全心宠爱的岁月,心下又酸又苦,一时甜一时暖。 她的眼泪更加真实,顾不得那些礼节,只是用力地回抱着贺氏。 “娘,女儿在,女儿在……” 码头上人多,姜经业用袖子擦了眼泪,清了清嗓子道:“好了好了,一家人团聚了就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别哭了。” “琢儿,你扶着点你媳妇儿,你媳妇儿怀了身子,你要当爹了。” “你不在,宁儿心里总不自在,我们怕她身子受不住,一路上走走停停,这才耽误了这么久。” 姜琢大吃一惊,连忙凑到妻子段宁儿面前上下打量。 “真的?宁儿你有了身孕?怎么之前写家书都没告诉我!坐船难受吗,现在还好吗?” 第171章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段宁儿是个清秀女子,细眉长眼,虽然相貌不出众,但十分娴静温柔,看上去就是个贤妻。只是因着长时间舟车劳顿,有些憔悴。 此刻她终于见到了久别的丈夫,亲眼见到丈夫眼里的欣喜和小心翼翼,这一路不安的心全都放了下来。 她抿嘴一笑,“你走之后才发现的,本想着胎像稳一些就告诉你,可听说你去金河治水,回来又要考科举,我怕你分心,就改了主意。” “后来爹娘说要搬到京城来,我想迟早要见,干脆就给你一个惊喜。” “夫君,你开心吗?” 姜琢已经笑得像个傻子了。 “开心,我当然开心,宁儿,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开心。” 姜珆已经擦了泪,过来见礼,“妹妹见过嫂嫂,早听哥哥说嫂嫂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今日一见,我才明白哥哥此言不假。” 段宁儿轻轻福了福,脸上意外地羞红了,但也大方道:“我过门来虽未见过妹妹,但夫君今年能有此造化,当是托妹妹的福。” “我这个做嫂嫂的,该当谢谢妹妹。” 两下里一说开,彼此都觉得合眼缘、投脾气,大家相视一笑,之前心里的担忧便都少了。 老家带来的管家下人们把行李都搬了下来,纷纷来到姜珆和姜琢面前见了礼,姜珆便让姜路把准备的马车都叫来,先回京再说。 来时并不知段宁儿有了身孕,这会儿姜珆把自己马车上的褥子也搬到了姜琢的马车上,怕颠着段宁儿。 段宁儿又谢了一次,让姜琢扶着上了马车。 姜家二老自然是不肯离开姜珆半步的,一左一右陪着姜珆,挤在一辆车里说话。 车轮辘辘,姜家二老着急地问姜珆这些年过得如何,在常平侯府好不好。 姜珆浅浅带笑,语气和缓,将这半年的事情徐徐讲来。 等到马车抵达京城,姜珆已将这些年的事都讲完了。 连同姜家与常平侯府几近决裂,她与许鹏和离,得到姜文瑞的承认并过了明路的事都说透了。 尽管姜珆已经尽量放平语气,可这些事太过大起大落,姜家二老听完都像被定住一般说不出话来,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姜经业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虽曾想到自己的女儿嫁到常平侯府是高攀,恐怕会受些苦,但也没料到堂堂的常平侯竟然是这种令人不齿的男人。 更没想到他一直敬仰佩服的族长,也是其中的帮凶。 而现在,柔弱的女儿靠着自己脱离了苦海,还携带着哥哥也走出了一条路,为的就是将他们都接到京城来,免受族中钳制。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位高者如何,位卑者又该如何? 仿佛一切都模糊了。 贺氏一直在默默垂泪,她不懂朝廷大事、常平侯府与姜氏一族的姻亲关系,她只知道她好好养大的女儿嫁了人,却被人肆意欺辱,根本没当回事儿。 如今珆儿才二十出头,背着一个和离的名声,以后一辈子怎么过? 贺氏恨恨道:“姜经业我告诉你!珆儿为你们老姜家够苦的了,我不管姜文瑞怎么想,总之以后不许打珆儿的主意!” “女儿是我生的,我养大的!以后就算一辈子不嫁人,我养着她!我绝不可能再听什么族长的话!” 姜经业垂着头,无力地挥挥手,“我知道,我知道,听你的,都听你的。” 贺氏这才顺了心口的气,又拉着姜珆的手轻柔哄着:“珆儿你放心,和离就和离了,不算什么。正好你多陪陪娘,娘几年见不到你,想死你了。” 姜珆感动地眼眶又湿了。 这一世的爹娘,真的太好了。 她也温柔道:“娘,我想得开,那些黑心肠的人,才不值得我伤心呢。现在你们都来了,嫂嫂又有了身孕,咱们一家整整齐齐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对对,珆儿说得对,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都好!” 贺氏搂着姜珆笑,姜经业也和缓了神色。 过了南城门,马车外的街景渐渐繁华起来,吆喝叫卖声也越来越多。 姜经业问:“乖女儿,那现在我们去哪儿?” 姜珆莞尔笑道:“当然是回家,我在京中置了大宅子,哥哥带来的钱我也买了京郊的田地庄子。” “咱们不用靠族里,自己就有家!” 很快,几辆马车到了桑雀胡同,姜嬷嬷、絮儿领着下人们,还有几个守家的侍卫,全都等在门口。 一见马车来,众人齐齐上前见礼,又手忙脚乱地帮着搬行李,扶主子。 姜嬷嬷听说少夫人有了身孕,忙不迭地扶着她去前院坐着歇歇,姜琢与姜珆带着姜家二老看了一遍宅子,又看了给二老准备的房间、下人。 大家再回到前院坐着说话喝茶时,心里便都安定了。 姜经业咂摸了一下女儿这里的茶,觉着比老家的香得多,又见到这宅子宽宽整整,干干净净,不由自主生出一股自豪来。 “几年不见,珆儿真是长大了,办事稳妥,比你哥哥强。” 话音刚落,姜珆还没说什么,姜琢就先笑道:“小妹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爹肯定要这么夸你!” 段宁儿也掩唇笑道:“夫君你也不知羞,公公夸妹妹比你好,你还乐呢。” “爹夸得对啊,我也觉得小妹比我强。” 姜珆翘着嘴角道:“以前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我没法子当然只得事事都管着,但以后我可轻松了。” “家里的事有娘和嫂子,外头的事有爹和哥哥,我只管躺着享清福,好生歇一歇。” “可说好了,不许嫌我懒!” 此话一出,一屋子人都笑了。 姜珆还扳着手指头数:“嫂子怀孕四个多月,还有四个多月就生了,稳婆奶娘得开始准备,丫鬟也得备下,这些事儿都交给我,算是我这个做姑姑的一点心意。” “不过做完这些,我就撒手不管了,我在京郊买了个带温泉的小院子,准备去那里舒舒服服过冬咯。” 第172章 这里,不太方便 她虽言语俏皮,但贺氏与段宁儿都听得出是不与嫂子争权的意思,心下不由又感慨几句姜珆的妥帖。 贺氏点着头道:“我跟你们爹都商量好了,来了京城就都交给你们兄妹,我们两个老家伙只管管庄子,别的忙我们帮不上,也不给你们添乱,你们自己合计去。” 段宁儿却道:“那可不成,婆婆知道我这身子还没稳妥,等休养两月,肚子就大了,烦婆婆和妹妹帮我一程,眼下我只能指望你们了。” 段宁儿轻声细语,三个女人都算表了态,这后宅便稳了。 下人们奉了饭食上来,大家边吃边聊,又商量起之后的琐事,始终是其乐融融的。 吃过饭,姜经业正和姜琢说起要挑个时间去拜见姜文瑞的事,忽然门房来报,诚王来了。 姜珆和姜琢迎了出去,从大门外走进来的,的确是诚王杜唯珉。 他怎么会从大门口进来? 姜珆正觉得意外,走近细一打量,却怔了怔。 杜唯珉这些日子养得很好,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素日里即使衣着普通,一颦一笑都带着说不尽的风流潇洒,令人注目。 但今日他穿了身檀色番缎锦袍,戴上了标志性的紫金冠和墨绿扳指,那几分风流恣意便被不可忽视的贵气压住了,只余天潢贵胄的高雅。 姜珆一见便知,他要回府了。 姜琢这些日子也与杜唯珉混得熟了,上前拱了个手道:“王爷怎么从这儿来了?刚接了我爹娘到家,今日还没去看王爷。” 杜唯珉微笑,“就是知道姜家二老来了,本王特来拜会。” “……王爷来拜会我爹娘?使不得使不得!” 姜琢愣了。 屋里的姜家二老和段宁儿听说是诚王爷来了,也连忙从屋子里迎了出来。 “草民参见诚王爷!” 姜经业撩袍就跪,贺氏也扶着段宁儿缓缓往下跪。 杜唯珉快走几步扶起了姜经业,又示意女眷平身。 “快请起。本王与姜公子、姜小姐都是旧识,此次来是以子侄之辈拜见长辈,姜老爷不必多礼。” 但话是这么说,姜经业依旧惶惶不安地施了礼,恭敬地道:“王爷仁善,草民不敢居大,请王爷入内上座。” 杜唯珉看了一眼没说话的姜珆,提步进了正堂。 这里他本是来熟了的,可今日再进来,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姜家亲眷从未入过京,之前见过的最大官儿就是知府,乍一看见皇帝的弟弟,全都紧张得不行,不仅话说得磕磕绊绊,连坐都坐不安稳。 杜唯珉也有些忐忑,瞧着姜珆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来? 闲扯了几句,杜唯珉说了一番皇上重视姜琢的话好安姜家二老的心,便让离山呈上带来的礼物,起身告辞。 姜经业又领着全家送到门外。 杜唯珉道:“姜老爷留步,不必远送。” 姜经业只当诚王客气,执意再送。 还是姜珆开口说:“爹,王爷既然这么说了,您和娘先回去,我送王爷出去。” 姜经业见诚王点了头,这才迟疑地回去了。姜琢也拱了拱手,扶着段宁儿退下。 姜珆跟着杜唯珉缓缓往大门口走,两个人的脚步都慢得能碾死蚂蚁。 离山见状打了个手势,侍卫全都退开几丈远,就差翻墙出去了。 杜唯珉转头看姜珆,等着与她并肩而行。 “本王来见你爹娘,你不高兴么?” 姜珆轻轻摇了摇头,说出的话风马牛不相及,“王爷,是要回诚王府了吗?” 杜唯珉的身子早就好了,二人都心知肚明,但他没说,她便也没提。 就像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不去想为什么,也不去想外面怎么样了。 杜唯珉顿了顿,嗯了一声。 “秋闱放榜在即,你哥哥入朝,四皇子正式领职,还有许多事都要开始实施……本王又要忙了。” 姜珆眨眨眼,将心里的那一丝异样压下去,抬头道:“是,王爷是朝廷肱骨,能者自然多劳。以后王爷要保重身体,好好吃饭……” “你这话,怎么听起来跟以后见不到似的。” 杜唯珉急忙打断道:“本王是要回王府,可又不是不来了!” “啊?王爷回了府,还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见……当然是需要你,继续帮本王。” 杜唯珉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想他二十多岁,自小到大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万没想到,有一日竟会担心自己说出的话,惹了一个女人的嫌恶。 杜唯珉捏紧了墨绿扳指,努力平息着心里的急切。 “这些日子咱们合作得甚好,你提出的意见都很有用,我们商量了那么多扶持四皇子的法子,难道你都扔了不管了?” “本王还想着等你的好消息呢。” 姜珆慢慢地翘起嘴角,眼中重又绽放出杜唯珉熟悉的笑容,她温声道:“王爷身边能人辈出,我一个小女子,不敢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 “但你的确是很重要的。” 杜唯珉情不自禁把声音放低了些,“姜珆,你是独一无二的。” 姜珆眸光一颤,只觉得脸上热热的,连忙把目光移到了别处。 杜唯珉轻笑一声,“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个不高兴?刚才那么久你都没笑过,本王还以为你不喜欢本王来见你爹娘呢。” 姜珆闹了个大红脸,咬着唇道:“哪里,王爷纡尊降贵,我感激不尽。” 杜唯珉看着一层红蓦然漫上她的脸颊,却觉得十分动人。 他清了清嗓子,从袖子中掏出一张纸:“这是北边宅子的房契,放在你这儿,那边的东西都没动,伺候的人手也留了,你只管把那里当书房。本王以后还是去那里见你。” 他瞄了一眼姜珆身后的一屋子人,“这里,不太方便。” 姜珆刚才的低落已经全部散去,这会儿从杜唯珉手中接过房契,又恢复了往日的轻松。 “既然如此,那我,我就在北宅等王爷消息。” “今天天色晚了,王爷是不是还有事?离山已经探头看了几回了。” “我送王爷走。” 杜唯珉转头瞪了离山一眼,但再不舍也必须要走了。 他还要进宫去见皇上。 第173章 不进来也恶心人 出了大门,侍卫等杜唯珉上了马车便驱马离去,杜唯珉掀起帘子瞧着姜珆,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他倚在车厢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气,脑子里默默排演起接下来要做的事。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要紧事。 他什么时候才能再得空,回到那个朴素而快乐的北宅中呢。 皇宫。 皇帝在御书房心不在焉地翻着科举的卷子,听到外头小太监报“诚王来了”,这才放下答卷,轻轻哼了一声。 杜唯珉一个人进了殿,嬉笑着行礼道:“参见皇兄,好久不见,皇兄精神健硕,越发年轻了。” “呵,可不是好久不见,你出京办差一个多月,回来躲懒就躲了一个月,朕瞧着你才养得心宽体胖,连朕传你进宫都见不到,哼!” 皇上端起茶盏,茶盖把盏沿敲得乒乒响。 杜唯珉没事人儿一般上前道:“臣弟哪敢躲懒,人虽然没来,事情可一件都没耽误,皇上也得体谅臣弟这一趟辛苦啊。” 说着他扫了一眼御案上那一沓考卷。“还未恭喜皇兄又要添新门生了,近几个月朝廷空缺不少,皇兄这下可以多挑几个大才历练了。” “少扯开话题,朕问你,东绥国那帮小人可是看我大晏今年又有水患,按捺不住了?” 皇帝的眼神凌厉起来。 东绥国地处大晏东边,国土不大,人也不多,且国内山势太多,大半人口都只能靠海捕鱼为生,所以国力并不强盛。 但他们骁勇善战,十分羡慕大晏的海岸线绵长,沿着海岸线内陆的地势也平缓,又能捕鱼又能种植,眼馋得很。 因此东绥国总想侵扰大晏的国土,一旦积攒点家底就要试一试,打赢了烧杀抢掠,打输了就地讨饶,然后从头再来。 两国就这么磕磕绊绊一两百年,搬不走,灭不掉,东绥国就像一只蛰伏在家门口的老鼠,不进来也恶心人。 自几十年前,大晏西北双线作战大获全胜后,周边这些小国都老实了很多,东绥国也只敢悄悄摸摸做些小动作,不敢明面上进犯了。 但这几年金河泛滥,大晏国库日渐空虚,东绥国那帮老鼠恐怕又膨胀起来,忘了昔日被痛打的时候了。 说到正事,杜唯珉也收敛了不羁姿态,他禀道:“是有些小动作,东绥派人偷偷潜入边境,抓了当地县令的女眷,想以此要挟他到时里应外合,暗中开城门让东绥士兵进来。” “还好臣弟去得及时,人已经救回来了,潜入进来的人也全都处理干净了。” 皇帝点点头,“是谁干的?” “主使的人还是辛陶。” “又是他。” 皇帝冷哼一声。 辛陶是东绥皇室旁支子弟,但因生母出身卑贱,父亲也从不把他当儿子看待,因此他只是徒有这个名头,实际上却是从小受人欺辱,比地上的烂泥都不如。 长大后的辛陶阴鸷狠辣,手段残忍,便专门为东绥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以此换来朝廷的重用、奢靡的生活。 其中,如何侵犯大晏,从富饶安乐的大晏身上活活咬下一块肉来,一直是他的重中之重。 杜唯珉与辛陶交手过几次,每一次都能见识到这个人的疯,但每一次都能挫败他的计谋,压他一筹。 因此两人早就已经结下了梁子,实属生死仇敌。 杜唯珉轻笑道:“这次臣弟没有放过他,他中了臣弟的埋伏,断了一条左臂,脏腑中了几刀,伤势极重。” “就算不死,也要养好几个月的伤,将来说不定还是个废人。” “想来边境可以安稳几个月了。” 皇帝这才缓和了神色,吐出一口气。 “他不过是个爪牙,死了还有下一个。东绥的觊觎之心不解决,这个阴影就散不去。” 杜唯珉点头应道:“皇兄说的是,对付这等宵小之徒,只可用武力说话,他们也只看得懂大军和弓箭。” 且必须是雷霆一击,日日这么在边境小打小闹,他们还真以为有与大晏一斗之力。 皇帝默默叹了一声。 他何尝不知,大晏二十多年太平都是因为二十多年前那场大战的余威保着,还能保多久,谁也不知道。 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的不仅仅是人,是马,更加是钱,是铁。 以大晏如今的国库状况,实在是不能擅动兵戈。 再想到太子一心依靠母族冯氏的文官集团,对武将大臣都不屑一顾,皇上心里的担忧就更重了。 “七弟,依你之见,东绥这一次可还会有后手么?” 杜唯珉顿了顿,神情变得更为严肃,“回皇兄,臣弟这次确实觉得有些不安。” “哦?为何?” “辛陶此人臣弟很了解,凶、狠、疯,办事不讲章法,他以往为了混进国内,杀了边民全家冒充的事数不胜数,但从不曾用过什么计谋。” “这一次虽然臣弟也识破他的伪装,可臣弟反复思量,觉得绑架县令亲眷要挟这种法子,不太像他做得出来的。” “他没那个脑子,也没那么好的耐性。” 皇上狠狠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有人给他出谋划策?” “皇兄圣明,年初东绥老国君逝世,新国君年仅二十,不过几个月就能压住一众老臣和那些不安分的叔伯,东绥朝廷没有大乱,此人的手腕不可小觑。” 而杜唯珉没说透的深意是,如果辛陶此举真是东绥新国君授意的,那这一次绑架要挟,就应该只是试探,而非真正的计划。 毕竟,国君出手,当然是有大谋算,岂会只是为了这点小利? 无论如何,两国风波一触即发,大晏都要为此做好准备。 “皇兄,臣弟已在边境布置了两倍人手,日夜盯着东绥的动静。” 皇帝一动不动地默了片刻,许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朕明白了。” 继而又是一阵沉默。 杜唯珉自己去罗汉床上倒茶喝,也陪着皇帝久久没有说话。 他知道皇帝心中的挣扎,为战事做准备,意味着启用武官大将,也意味着与太子意见不和。 第174章 你也有今日 这些日子难得的父子和煦就会很快消失,皇兄与太子又会重回以往的貌合神离。 而这一次,不管是皇帝还是太子,都不见得还有退路。 杜唯珉的眼神渐渐冷寂,精致到极致的容貌也显出丝丝锋锐,分明是一个稳重内敛、不可小视的掌权者。 他缓缓捻着左手的墨绿扳指,心中却有淡淡的凄凉。 天家理应无情,若是有情便是坏事。 他的皇兄是仁君,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即使心痛,他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 皇帝很久之后再开口,说的都是四皇子开府领职的琐事。 杜唯珉并未问及马上要放榜了,皇上选了哪几位殿试,可有徐淙? 似乎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并不值得提起。 闲话几句,皇上的心情舒缓了些,杜唯珉便起身告退。 皇上却拦了他一下,淡淡笑道:“你若真喜欢她,收进府里就是,总归她现在已经和离,她哥哥跟随小四,你收她也说得过去。” “说起来你也二十七了,该有个贴心人,这么多年,朕难得见你对一个女子上心。” 杜唯珉垂着眼,并未因皇帝的这句话而高兴,反而低低地说:“臣弟没有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莫非你不喜欢她?那你巴巴地装病,还赖人家家里不走?” 皇帝来了兴致,“她与许鹏和离,不是你帮的忙吗?” 杜唯珉脸上罕见地露出窘态,幽幽地道:“是臣弟帮的忙,但也仅止于此,臣弟与她并无男女之情。” 或者应该这么说,他不知道姜珆心里是什么想法。 皇上愣了一愣,忽然笑出声来。 “哈哈哈,老七!你也有今日!” “朕只当你真要逍遥一世,原来你也有栽在别人手上的时候!” “瞧你这没底气的样子,该不会,人家姑娘没看上你?” “啊哈哈哈……” 皇上笑得停不下来,杜唯珉的窘迫在这笑声中渐渐散去,变成了懊悔。 他就不该跟皇兄说实话! “皇兄心情这么好,臣弟就不打扰了,臣弟告退!” 说罢他甩了袖子就走。 皇上在他身后叫:“老七!当哥哥的要教你,喜欢就要赶紧争取,否则机会稍纵即逝!” “要是不知道怎么做,多学学你三哥!” “砰!” 杜唯珉关殿门的手很用力。 皇上仍在殿内笑个不住,好在只有郭岩在,没人看见皇帝这么失态。 郭岩笑着给皇帝添茶,“皇上,奴才还是第一回看见诚王爷这样呢。” “是啊,老七自小顽皮,口舌最不饶人,今日竟然也被朕堵了一回,真痛快。” “难怪他总是这样言语乖张,原来真的很舒服!” 皇上擦去笑出来的眼泪,心里的欣慰却是实实在在的。 看来老七对姜家姑娘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 “老七从小就苦,这些年看似玩世不恭、放浪形骸,实则没有一个女子能走进他心里。” “若他能像老三一样娶个自己喜欢的女子,朕自然会为他周全。” 虽说天家无情,他身为皇帝,理应将私情放在大局之后,但他的两个弟弟却不必非要跟他一样,留下那么多憾事。 他能周全一分,当然要尽一分力。 * 赶在放榜前,姜琢和姜经业一起去了趟姜家,拜见姜文瑞。 姜珆没有去,忙着和贺氏选丫鬟稳婆和奶娘,忙着把外头的良田庄子交给贺氏和段宁儿。 父子二人回来后,脸色都淡淡的,说族长姜文瑞见了他们,让他们安心在京城里住下,还问了姜琢科举考得如何,考完后与四皇子可有来往。 姜琢如实回答,四皇子刚开府忙得很,一直没见。 姜文瑞便没了兴致,略说了几句就端茶送客了。 其实四皇子传了话,说让姜琢趁这个月歇歇,恐怕放了榜就没空了。 只是姜琢心里还记恨姜文瑞拿他妹子给自个女儿补缺,所以不愿意讲。 姜珆笑道:“不讲就不讲,咱们也不靠他什么,等放了榜,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哥哥,这两日得开始准备回礼了,不管放榜结果如何,你既要在京城做官,教过的先生都得送一份礼,以后也不能断了来往。” “还有喜糖瓜子也得备下,若是中了就要发给邻居乡民,沾个彩头,就算没中,咱们自己吃吃也是祝贺你考过秋闱了。” 姜琢当即不爱听了,插着手,故意气愤道:“小妹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真的很用心考了!你得念我的好呀,你天天在家说我哥哥一定考上了,老天爷听见就会依你了。” “你快说,快说我一定能考得上,说三遍!” 贺氏和段宁儿都在旁边笑得歪了身子,姜经业也无奈地摇着头。 姜珆笑得都站不住了,倚在姜嬷嬷身上,硬是说了三遍“我哥哥一定考得上”。 说罢便让人出去买了好多喜糖瓜子花生回来。 姜琢这才罢了休。 可他嘴上不承认,心里其实慌得很,到了放榜那日都不敢自己去看,偏说要在家里陪段宁儿,只让姜珆去瞧。 倒是姜经业很上心,让姜路带着到贡院门口,等着侍卫来贴黄榜。 没过多久,黄榜贴上了。 姜路听了姜珆的话,索性从最后一名开始往前看,姜经业还在前头仔细分辨那一个个名字时,姜路已经高喊道:“老爷!中了!少爷中了!” “啊?真中了?多少名啊?” “同进士!真的中了,在后头!” 姜经业连忙绕过人群到最末尾,仔仔细细把姜琢的名字看了三遍,这才松了一口气,大笑着道:“好,我儿子中了!中了!” “是啊!少爷中了榜,小的这就派人回去报信!” 姜路喜气洋洋地吩咐旁边的小厮回去,那小厮从腰后掏出一个铜锣,一边用力敲着一边朝桑雀胡同跑去。 嘴里还大叫:“姜家少爷中了进士!姜琢中了进士!” “姜家少爷中了进士!姜琢中了进士!” “……” 看样子是要一路喊回桑雀胡同去。 沿路的人听见声儿都纷纷侧耳注目,听见姜琢的名儿,又好奇起来到底中了多少名,怎么这么个叫喊法。 真恨不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第175章 天恩浩荡 等小厮真的抵达桑雀胡同时,身后已经跟了长长的一串人。 他们一是想来跟着沾沾喜气,二是想看看阵仗这么大的姜琢公子,到底是何方人物啊? 等姜琢闻声出来时,看见整个桑雀胡同都挤满了人,简直惊呆了! “小妹,你这是做什么?” 姜珆乐呵呵地把宅子里的下人都叫了出来,排成一排发喜糖瓜子,还往天上撒铜钱。 嘴上笑着道:“我哥哥中了进士,我高兴啊,我要好好给我哥哥扬名!” 不仅是这一个人,她还雇了十个八个小厮,每人一个片区,满京城里去喊这句话! 尤其是常平侯府、姜府,还有素日那些曾经瞧不起姜琢的人,每家的府邸都要去喊到! 她倒要看看,以后还有谁敢说姜琢是个花架子! 姜琢见了这么多人,羞得不行,可大家伙儿都朝他鞠躬行礼,还叫他进士老爷,他只得红着脸一一回礼。 等姜经业回来时,桑雀胡同的人已经换了一波又一波,这里出了个进士老爷的事也早就传了出去。 姜珆眼瞧着喜糖不够了,忙又吩咐人出去赶紧买,喜糖刚买回来,就听街上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圣旨到!” “进士姜琢接旨!” 皇上的圣旨! 满街的人惶惶下跪,郭岩亲自捧着圣旨,一步一步走到姜宅门口。 他笑着对姜珆姜琢道:“姜小姐,新进士,皇上有旨,接旨。” “是,是。” 姜琢又喜又惊,姜经业也惶恐地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姜珆沉得住气,命人敞开大门,搬来香案,请出贺氏与段宁儿,一家人整整齐齐,跪下磕头。 “草民,接旨!” 郭岩便站在大门口,当着外头无数双眼睛,高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进士姜琢今夏治理金河水患,使下游几十万百姓免受灾荒,良田得存,家园不失,居功至伟!” “大晏求才若渴,论功行赏。今日特封姜琢为正六品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领正五品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职!辅佐四皇子主管金河治理一事,即日到任!” “钦此!” “……” 姜琢夫妻和姜家二老都已听得呆了。 这刚刚才发了榜,皇上的圣旨就到了? 直接封了六品官,领五品职,并且把治理金河这么大的事,就交给姜琢负责了? 天爷! 皇恩浩荡啊! 还是姜珆先叩首道:“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琢等人这才回过神来,磕了个头站了起来。 郭岩笑着将圣旨托到姜琢跟前,“姜进士,姜大人,恭喜恭喜,接旨。” 姜琢伸双手托住了,整个人都在发抖。 姜珆使了个眼神,姜嬷嬷便掏出准备好的荷包塞给郭岩。这可是大礼,里面全是金豆子。 “多谢公公,还劳您亲自跑一趟,请公公进来喝茶。” 郭岩对姜珆拜了一拜,笑得眼角皱纹都开了花。 “瞧姑娘说的,皇上和四皇子看重姜大人,奴才跑这一趟是恩典哪,奴才还要回宫复命,喝不得姑娘的茶了,谢姑娘赏。” 说着行了一礼,退到一边。 姜珆正觉得郭岩也太客气了,却见后头又有一个熟人来了。 “哟,郭总管也在,您老宣完旨了?” 正是四皇子府的总管太监郑广。 郑广打了个千儿,郭岩看见他也是笑眯眯的。 “宣完了,姜小姐要留咱家喝茶,咱家正回禀不得空,要回宫去给皇上复命呢。” 郑广便道:“劳郭总管等一等奴才,奴才也要进宫去。” 他转头对姜琢说:“奴才奉四皇子之命,一来贺姜公子高中进士,二来贺姜公子授官工部,得偿心愿。” “四皇子知道姜公子的家眷都入了京,赏了些绫罗绸缎、金银首饰,还特意送了一间宅院以作贺礼,姜公子可做官邸。” “啊,这宅院与四皇子府就隔一条街,四皇子说,将来与姜公子商议金河治理的事就方便多啦。” 说着便命后头的小太监将礼盒送了进去,他自己呈上一个锦盒,里头装着地契房契。 郑广的话同样没避着院外的人,众人听到又是一惊。 四皇子送东西送宅子就算了,送的宅子还离四皇子府那么近,简直是把对姜琢的重视放在了明面上啊。 这一个时辰内,先是中进士,再是接旨封官,现在又是四皇子明示…… 这位姜琢公子,恐怕是所有中榜的进士里最受重用的! 不止外人,连姜家众人都被这接二连三的惊天好消息砸得说不出话来。 姜珆伸手接了过来,又命姜嬷嬷塞了荷包给郑广,行礼道:“多谢郑总管,请郑总管转达四皇子,哥哥感激不尽。” “哎哟,姜小姐说这话就见外了。” 郑广躬了躬身子,“陈妃娘娘的菊花宴就定在后日,请姜小姐一定要去啊。” “是,娘娘有召,民女不敢不从。” “好,好,那奴才就好回去复命了。” 郑广转身朝郭岩行了个礼,伸手道:“郭总管先走。” 两拨人便有说有笑,前后出了姜宅的门。 到了这时,姜琢的名望便已达到了姜珆都未曾预料到的高度,她站直了身子,昂起头,缓缓从身体深处吐出一口浊气。 历经多少辛苦险阻,她和她的家人,再也不是从前任人利用的羔羊,再也不必仰人鼻息、受人白眼。 苦虽多,终于尽了。 “姜路,再去买喜糖和鞭炮来,多买点,要人人都有喜气,鞭炮放得大家都听得见。” “哎!小姐您就请好!” 姜路喜滋滋地带着人去忙活了。 姜珆站在门前听了一挂长长的鞭炮响完,仿佛将往日所有霉运都已经轰走了,这才将姜家人带回后院商议正事。 姜琢还有些怔愣,他对姜珆道:“妹妹你掐掐我,这都是真的吗?我怎么觉得像在梦里一样?” 贺氏和段宁儿都哭得满脸是泪,姜经业也不停地擦着眼睛。 姜珆倒真不客气,用力掐了一下姜琢的胳膊,他啊的叫了一声,又大笑:“好疼,是真的,是真的!” 第176章 她有身孕了 “可不是真的,哥哥,你如今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了,难道以后君臣奏对、同僚相处,也要我去掐你么?” 姜珆又对段宁儿说:“嫂嫂的胎还不稳,别哭坏了身子,这是大喜事,咱们该高兴才是。” 段宁儿和贺氏忙拭了泪,点头道:“妹妹说的是。” “从今日起,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登门拜访,咱们都要准备起来。” “圣旨上说即日到任,哥哥今晚也该去见一见四皇子,明日好入工部拜见上峰。” “还有四皇子送的宅子,得派人过去看看,打扫布置。既然是四皇子的重视,那宅子就得用起来。” “……” 一桩桩,一件件,每件事都要紧,每件事都急切。 姜家二老和段宁儿这时才意识到,姜琢说京中一切多亏了姜珆,是一句多么实在的话。 大家商议了一番,爹娘和段宁儿都刚从老家过来,没应付过京中的应酬来往,再加上段宁儿养胎要紧,也不便太过操劳,所以招待客人这事儿,还得交给姜珆。 不过爹娘把打扫布置新宅子的事儿接了下来,好让段宁儿安心歇着。 等大家商量好后续的事情,姜珆又命人去买几桌席面回来庆贺,外头奉命敲锣打鼓吆喝的人才陆续回来了,说现在姜公子中榜即封官的事已经传遍了京城,名气比一甲头三名都大呢。 姜珆这时才分神问了一句,一甲头三名是谁? 有人飞快报了三个名字出来,姜珆听了却惊讶地挑了眉。 并没有徐淙的名字。 他连第三名都没考上? “有一个叫徐淙的学子,你们有人知道是多少名吗?” 另有一个小厮叫道:“知道知道,第四名!小的敲锣敲到国子监附近,听见别人说徐淙考了第四名!” 第四名…… 刚刚好不在三甲,却又名列前茅。 说不好,的的确确名次很高;说好,却又与徐淙素日舍我其谁的狂傲对不上。 呵,这么尴尬的名次,恐怕徐淙会气得发狂。 而许云葵的状元夫人梦,也总归是灭了。 姜珆笑眯眯地给小厮们发赏钱。 灭了好。 许云葵求仁得仁,做不成状元夫人,做个进士夫人也会高兴的。 当晚,姜宅一片喜气洋洋入睡,哪管外头谁人欣喜若狂,谁人暗自神伤。 可第二日晨起,姜珆便得到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徐淙被打了。 消息是北宅的人送过来的,上面写着徐淙昨日得知自己考了第四名后怒不可遏,冲着来恭贺他的其他学子大发雷霆,简直像条疯狗。 后来他冲到酒楼去买醉,一边灌酒一边大声嚷嚷着贬低一甲头三名,说他们都不如他,状元应是他的! 结果他刚出酒楼就被一群人拖到后巷里打了。 打他的人下了重手,虽说没有断手断脚,但拳头都朝肚腹去了,内伤不轻。 他当场就吐了血。 要不是许云葵派了人到处找他,及时在后巷发现了他,徐淙恐怕要在外头冻一夜,命都要去掉一半。 至于打他的那些人,当时打完就跑了,根本没人看见。 姜珆看完了就把线报放在了一边,把诚王送来的其他线报也一一过了一遍,并未把徐淙的事放在心上。 以徐淙往日过分高调张狂的性子,妒忌他的人不会少,再加上他给太子出的那些馊主意,不知道暗中害了多少人,怨恨他的也不少。 以前大家怕他真会考个状元,再加上太子抬举,就算恨他也无法表露。 可现在他只考了第四名,虽然就差了几个名次,但于仕途上却是天差地别。 那些忍不下去的人,自然就敢暗地里出手了。 这还只是第一次,恐怕以后要“回报”徐大才子的人,会更多呢。 姜珆翻到最后一张线报,竟是诚王的字迹,上面写着“四皇子领了金河治水的差事,工部尚书归他管辖,金河沿岸所有州县的政务都要从他手里过,重任在肩。” “未及恭贺姜琢,勿怪。” 这一手草书龙飞凤舞,不讲章法,却又别具风骨,像极了诚王的性子。 姜珆思虑片刻,去了北宅回信,谢他与四皇子如此抬举姜琢。 但不等一封回信写完,北宅的下人竟然奉上了一盏燕窝雪蛤来。 “这是,刚炖的?”姜珆惊讶地问。 小厮摇头,“爷吩咐每日都炖一盏备着,小姐来就呈上,不来就下人分吃了,明日再炖新的。” 跟来的溪琴瞪圆了眼睛。 王爷,对小姐? 可想着主子之前的反应,她闭紧了嘴,不敢说话。 姜珆心中悸动,接过那盏燕窝来,缓缓喝了。 * 姜珆不想理会徐淙的事,可旁人却偏将这件事送到她眼跟前来。 翌日,姜珆正在前院应付来结交的客人,门房来报姜府的周嬷嬷来了。 姜珆告了罪出了门去,周嬷嬷便赶紧迎上来低声道:“姑娘,大夫人的车驾在外头等着,说是侯府出了事,要请您同去。” “侯府出事与我何干?嬷嬷瞧见了,我这里正忙着,不得空呢。” 周嬷嬷连忙拦道:“是,是大小姐的婚事。” “云葵的婚事?” 姜珆眼珠一转。 难道许鹏一见徐淙落第,就要把许云葵另许他人? 这也太快了。 周嬷嬷只是急得很,“老奴知道小姐不愿意去,但大小姐的婚事也和二小姐有关系,小姐就当看在二小姐的份上,走一趟。” 这话倒说到姜珆心里了,她这才回去送了客,与周大夫人一起赶往常平侯府。 马车内,周大夫人看着姜珆上来坐在了她对面,向她行礼打招呼,便有些不自在。 她讪讪道:“听说你哥哥考中了进士,皇上已经封了他为工部的六品官,恭喜你们。” “谢谢大夫人。” “……” 周大夫人很不习惯姜珆的淡漠,顿了顿又说:“这次突然叫你去,是因为云葵和徐淙的事,徐淙考了一甲第四名,放榜当天晚上就被人打了,伤得很重。” 姜珆不解地问:“徐淙被打,跟云葵有什么关系?” 周大夫人似乎难以启齿,声音几乎压得听不见。 “……云葵,有身孕了。” 第177章 好爹爹,女儿是跟你学的呀 “……” 姜珆这才真的无语了。 许鹏严格限制许云葵的出行,只要出门都会有专人跟着,许云葵这样都能搞出身孕来?! 呵,真不知该夸她聪明,还是骂她没脑子。 “是徐淙的?” 周大夫人脸色铁青地点点头。 “那大夫人去,是想?” 周大夫人咬着牙,“云葵怎么说都是蓉儿的孩子,婚姻大事,我怕她被人蒙骗,不能不过问。” “要是她真的执迷不悟,蓉儿三个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她留下的嫁妆也该分一分了。” 大晏朝习俗,女子的嫁妆多半给子女嫁娶所用,若是不及子女嫁娶就早逝了,那嫁妆的分配也应该由娘家人主持。 周大夫人此去,倒是应当。 姜珆便说:“云葵若要出嫁,大姐姐的嫁妆是要分了。不过云葵身为长姐做出如此行为,实在是丢了大姐姐的脸,也让云珊无辜担了不好的名声。” “大夫人理应多分给云珊一些,以作补偿。” 时至今日,她已不必跟周大夫人虚与委蛇,直说即可。 周大夫人听了她的话,竟也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也喜欢云珊,我不会亏待她的。” 说到这儿,她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有你同去,我心里才安定些。” 姜珆不置可否。 马车很快到了常平侯府,门房的小厮婆子见了姜府的马车都吓了一跳,又看见周大夫人和姜珆都在,更是慌了手脚。 一拨人赶去禀报许鹏,剩下的人犹犹豫豫不敢拦,就这样让姜府的马车进去了。 周大夫人和姜珆下了马车直奔朝阳院,但院子门口并无人把守,里面隐隐约约传出许云葵的哭声。 二人快步靠近厢房,许云葵的声音便更加清楚。 “……爹!你让我去看他,让我去照顾他!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身边没有人服侍,他会死的!” “你还有脸说这种话?许云葵,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女儿,你还有没有廉耻!” 许鹏的怒喝压抑又低沉,像是从脏腑深处逼出来的。 “我还没问你竟敢私自去找他,竟然让那么多人瞧见你救了他去医馆,竟然,你竟然有了身孕?” “你什么时候跟他有了首尾!” 许云葵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低低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声似疯癫。 “廉耻……爹,你还知道廉耻这两个字吗?不是你为了攀附朱霞郡主,爬上了她的床,做了她的男宠吗?” “好爹爹,女儿都是跟你学的啊。” 许鹏怒极,挥手一个巴掌扇了上去,打得许云葵侧过了头,癫狂的笑容也僵住了。 可他犹不解气,反手又是一个耳光,下手极重极响。 “混账,混账!” 许云葵尖叫着道:“你打啊!打死我算了,打死我算了!我肚子里还有孩子,你一起打死算了!” “你以为我不敢?早打死你倒清净!也省得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在外面丢人现眼,简直奇耻大辱!” 屋里许鹏和许云葵打做一团,周大夫人再听不下去,上前推开了门。 屋内屋外竟然都没有下人,这偌大的朝阳院,只有许云葵和许鹏两个人在。 许鹏听见有人进来,抬头一眼看见周大夫人和姜珆,便愣住了。 下一瞬,他冷笑着道:“好啊,好啊!本侯这常平侯府竟然又成了无主之地,什么人想进都能进来!” “岳母大人又有何指教?” 许鹏的目光落在姜珆身上,惊讶之中含着憎恶难堪,却又夹杂着别的东西。 “姜珆,你已经跟侯府没关系了,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姜珆这才明白,原来周大夫人此行并不是许鹏请她来的,而是府里有人给她递了消息,她听说后自己要来的。 时隔半年,满府的下人缺了管束,又开始乱了。 不过现在这都不关姜珆的事,她跟着周大夫人进了屋,平静地道:“大伯母让我来的,我只是作陪。” 周大夫人没有去扶许云葵,而是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同样冷冷地道:“许侯爷,不是我上赶着要管你许家的事,不是我愿意来!” “事关我女儿的血脉,我不得不来。” “云葵做出这种事来,你这个当爹的一点都不知情,你还有脸怪我?” “现在发脾气还有什么用,你早干什么去了!难道你就没有对不起云葵的地方吗!” 许云葵听了这话,连忙爬过来抱住周大夫人的腿,哀求道:“外祖母,你最疼我了外祖母,求求你带我走,这个家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外祖母你看,爹把我打成这个样子了,他好狠……” 周大夫人眼中又有泪沁出,她闭了闭眼,轻声问:“云葵,你有几个月身孕了?” 许云葵这才移开了目光,躲闪着道:“一,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那就是在徐淙科举之前,这个孩子就怀上了。 而那个时候,许鹏已经将许云葵关起来数月,几乎不许她出门了。 周大夫人哽咽了一下,强撑着问:“怎么发生的?谁让你见的他?有人给你下药,或者骗了你么?” 许云葵却急声道:“没有!淙哥哥没有骗我,没有给我下药,我与他两情相悦,我是自愿的!” “外祖母,我就是想嫁给他,我就是想嫁给他而已!” 周大夫人半隐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连姜珆都看得出来她全身颤抖。 她再无指望,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 她曾经最疼爱的大外孙女儿,就是这样一个无知愚蠢、自甘下贱的女子。 许云葵,不仅愧对她的疼爱,也愧对姜蓉临死为子女的布置,更玷污了姜家的世代清名,无可救药。 “云葵,你怎能糊涂至此,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许云葵愣了一愣,哭着道:“外祖母您说什么呀,淙哥哥会来提亲的,我会嫁给他,这是我们的孩子,有什么不对吗?” “我找到了情投意合的心上人,他考中了进士第四名,我们马上就可以定亲,还有了孩子,外祖母你不高兴吗?” 第178章 自己蠢还祸害别人 周大夫人闭上眼,不再回答她的话了。 许鹏也瘫坐到椅子上。 他衣襟蓬乱,坐姿歪斜,顾不得什么仪态和气质,只是一声又一声的冷笑,透着满满的绝望。 许云葵看看周大夫人,又看看许鹏,再看看面无表情垂着眼的姜珆,突然尖叫了一声。 “是你们!是不是你们找人打了淙哥哥,就是不想让我嫁给她?” “不然还有谁,还有谁?淙哥哥是天纵之才,又受太子器重,还有谁会跟他过不去……” 姜珆终于忍无可忍,轻喝道:“给我闭嘴!” “你是不是疯了?眼睛里除了徐淙还看得见别人吗,为了这么个男人,你是准备连娘家都不要了?” 许云葵这才住了嘴。 过了会儿,她又爬到许鹏面前哀求,“爹,求你,云葵求求你,拿钱去救淙哥哥好不好?他是云葵的夫君,是云葵肚子里的孩子啊。你也不希望你的外孙生下来就没了爹?” “爹,云葵求求你啊……” 许鹏一把推开了她,只看向周大夫人问:“岳母,你来到底有何事,难道只是为了教训小婿吗?” 周大夫人面无表情地道:“我来,是为了云葵的婚事。” “呵,还有什么婚事,这不孝女珠胎暗结,当然只能赶紧让她嫁过去,拖久了肚子大了,我侯府丢不起这个人。” “那嫁妆聘礼?” “徐淙一介布衣,有什么聘礼?撑死了就是太子赏的那些东西,装不满几个箱子。” 许鹏阴鸷地看了一眼许云葵,“可架不住我女儿爱他呀,没聘礼就没聘礼。” 许云葵瑟缩了一下,心下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又不敢说话。 周大夫人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那好,既然云葵要出嫁,今日我就把蓉儿留下的嫁妆都分一分,以后云荣娶妻和云珊出嫁就按照我分的来。” 许鹏这才变了脸色。 他怔忡了一下,惊讶地问:“分嫁妆?” “当然!蓉儿留下的嫁妆都要留给三个子女的,侯爷难道忘了?” 周大夫人伸出手,周嬷嬷掏出准备好的嫁妆单子,递到她手上。 “请侯爷把府里的主子都请来,云荣和云珊也叫来,这事儿,得当着大家的面说。” 姜珆轻轻弯了弯嘴角,瞧了许鹏一眼。 许鹏一脸被雷劈了的模样,半天回不了神。 哈,许侯爷,你没想到? * 许鹏再如何推延,周大夫人都坚决要在今天把这件大事办了。 没办法,他只得派人去把老夫人、许鸥和许云荣许云珊两兄妹叫来。 老夫人和许鸥来时有些不情愿,看见周大夫人和姜珆,目光更是躲躲闪闪的,早已失去了上次的飞扬跋扈。 姜珆故意笑着跟她们打招呼,“老夫人,姑小姐,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老夫人咳嗽了几下,含糊不清地嗯了声,许鸥点点头。 周大夫人冷哼道:“老夫人真是命好,一辈子不为庶务操心,晚年更是享清福,却把自己的孙女儿惯成了这样。” 姜珆端茶喝了一口,看向许鸥:“以前姑小姐就跟云葵关系亲近,还几次为了云葵和那个徐淙说好话,今天侯爷终于同意让云葵嫁给徐淙了,想必姑小姐很高兴?” 许鸥的脸色却惨白一片,喏喏不敢说话。 徐淙只考了第四名,现在又受了重伤不能参加殿试,状元之名是不用想了。 消息传来,许鸥就慌了神,想起以前她私下撺掇许云葵,教她反抗许鹏的事,生怕许鹏来找她算账。 她连忙去找许云葵,想让许云葵改变主意,放弃徐淙。 反正一切都来得及,许云葵和徐淙来往的事也没传开,上次周大夫人不是说,可以另外与京城外的世家议亲么? 结果,她却撞见许云葵求许鹏出钱去救徐淙。 许鹏当然不肯,也说徐淙成不了状元,配不上许云葵,让她彻底忘了他,今后别再见他了。 许云葵大吵大闹,父女俩争执得狠了,许云葵竟然晕了过去。 许鹏叫了大夫来给许云葵看病,便得知许云葵已经有了身孕。 许鸥连屋子都没敢进,躲在墙角听到了许云葵有孕的消息,转身就回临松院告诉了老夫人,两人商议着躲在院子里别出去,别在这节骨眼儿上去讨许鹏的嫌。 谁知,今天竟然让姜珆一语挑破了。 许鹏的目光跟刀子一样,当下就向许鸥和老夫人刺来。 他一肚子火正没地方发,这件破事儿,正没人承担责任! 许鸥腿一软,当即跪了下来。 “哥,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不知道……” “没有什么,没有挑唆云葵?不知道什么,不知道徐淙会落榜?” 许鹏眼神冰冷,“许鸥,你自己蠢就算了,祸害得云葵都遭了殃,你满意了?” 许鸥掩面而泣。 姜珆又加了一句,“姑小姐之前和离的夫家可是叫杨星瀚的?中了进士的榜单上有这个名字,不知是不是姑小姐从前的夫家。” 许鸥猛地抬起头来,跟见了鬼似的一脸狼藉。 正好这时,许云荣和许云珊来了。 许云珊瞧见姜珆就快步跑了过来,跑到跟前规矩行礼道:“外祖母来了,见过外祖母,见过姨母。” 周大夫人这才带了点笑模样,招手道:“云珊快来。” 许云珊依偎在周大夫人怀里,却从周大夫人怀里伸出一只手,握住姜珆。 姜珆轻轻抚了抚。 许云荣见着她们也很有些不自在,行了礼打了招呼便站到了许鹏身后。 周大夫人扫了一眼,见人齐了,开口道:“云葵的事大家都知道,我也不绕弯子,今天我来,是为了商议云葵的婚事,定下她出嫁的嫁妆。” “侯爷已经同意让云葵嫁给徐淙,早日定亲,早日完婚,一切嫁娶流程从简,只求速办。” “今日我当着大家的面把姜蓉的嫁妆分了,分给三个孩子,以作嫁娶之用。” 接着周大夫人展开那张已经泛黄的嫁妆单子,迅速念了起来。 第179章 哪有别人? 之前因为许云葵要学管家,从许鹏手里要走了三万两银子和两个小的嫁妆铺子,但这些都已经被她用在徐淙身上,耗了个精光。 除掉这些,姜蓉的嫁妆主要有四个大的良田庄子和四个京城中心地段的大铺子,外加几个小庄子小铺子,首饰两大箱,绫罗绸缎几大箱,家具若干。 周大夫人把大的良田庄子和大铺子都平分给了许云荣和许云珊,只给许云葵留了几个小庄子小铺子。 另外首饰也是许云珊得一整箱,许云荣和许云葵平分剩下的。 剩下的那些绸缎和家具倒是三人平分了。 周大夫人话音落下,大家都久久没有说话。 姜珆松了一口气,轻轻捏了捏许云珊的手,又喝起了茶。 周大夫人说话算数,值钱的大头都是云珊和云荣的,许云葵的分量明显被压低了。 她抬眼打量了一遍大家的神情,只见老夫人和许鸥都是一脸敢怒不敢言,许云葵惊讶得扬高了眉毛,许云荣轻轻点头。 呵,自姜蓉过世,这些嫁妆上的出息都是许鹏掌着挪到了侯府的公中,老夫人和许鸥应该是知道的。 所以这一分嫁妆,代表着府里的钱少了,她们自然肉痛。 倒是许鹏,紧紧皱着眉。 莫非他不同意? 许云葵惊呼道:“外祖母,我是你最疼爱的外孙女儿啊,你怎么只分了这么一点嫁妆给我?” “娘生前最喜欢我,她说过她的嫁妆大半都要给我的,那些首饰也全都是我的!” “凭什么……” 她想说,凭什么要给别人? 可抬头一看,那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和妹妹,哪有别人? 许云葵咬住了下唇。 周大夫人冷冷道:“不管是常平侯府还是姜家,女儿家的名声规矩最重要,云葵,你忤逆长辈,自轻自贱,做出未婚先孕的事来,你想过你的弟弟妹妹,名声会为你所累吗?” “现在事情没有闹大,你也会如愿嫁给徐淙,但并不代表你对云荣云珊的伤害不存在,那些嫁妆,就是对你的惩罚。” “你要是觉得自己当姐姐的做错了,就应该乖乖地答应,向他们道歉。” 许云葵紧抿着唇,不说话。 周大夫人似乎也没指望她会醒悟,只是问许鹏,“侯爷有异议吗?” 许鹏仿佛松了口气,摇了摇头,“就依大夫人所说。” “好,那云葵出嫁时侯侯府出多少嫁妆,我就不过问了,就这么办。” 许鹏应了声。 许云葵又问道:“外祖母,既然嫁妆分了,那我的嫁妆可以提前拿出来用吗?” 周大夫人心如死灰,“你的嫁妆,随便你。” “太好了!爹你听见了吗,我的嫁妆我可以支配!现在可以拿钱出来救淙哥哥了?我求求你,爹!” “……” 许鹏却仍不肯松口。 这下不仅姜珆觉得有问题,连周大夫人都怀疑起来。 她厉声问道:“许侯爷,蓉儿的嫁妆还在吗?你为什么不肯拿钱出来?” 许鹏额角青筋一跳,不得不应道:“当然在,只不过要去钱庄兑,恐怕要几日功夫。” 许云葵当即道:“那就好,爹你赶紧派人去取,淙哥哥那里等不得,要尽快啊!” 姜珆瞧着许鹏分明咬住了后槽牙,却只得胡乱地点了头,起身走了出去。 她默默地勾起了嘴角。 如果她没猜错,许鹏绝对用了姜蓉的嫁妆。 现在许云葵急着要用钱,而且数目还不小,许鹏拿不出钱来。 慌了? 事情说完,许鹏也走了,老夫人和许鸥许云荣都立刻离去,只有许云珊陪着周大夫人和姜珆说了一会儿话,送她们出门。 周大夫人拉着许云珊的手,温声道:“云珊,以后离你姐姐远一点,她脑子坏了,做事也糊涂,你千万别学她。” 许云珊乖巧地点头,“嗯,我听外祖母的话。” “你要是改了主意,随时派人来姜府告诉我,我接你回姜家住,这个家……” 周大夫人终究没把这句话说完。 许云珊反而轻轻笑了一下,“外祖母别担心,现在家里的事爹交给我了,我可以锻炼一下理家的能力,也挺好的。” “云珊长大了,会照顾自己的。” 周大夫人抚了抚她的小脸,点了点头,没说别的。 姜珆拥抱了她一下,轻声说:“其他的事都不用管,自个儿要开开心心的。” 许云珊仰起小脸,甜甜笑道:“听说小舅舅中了进士,还当了官儿,姨母回去要替我恭喜小舅舅呀。” “好,我一定带到。” 姜珆左右瞧瞧,觉得云珊还是太瘦了,又说:“我再做些你爱吃的糕点来,你多吃些,好养回来。” 许云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更是笑成了月牙儿,连连点头。 闲话一会儿,周大夫人和姜珆这才离去。 等姜珆回了桑雀胡同,第一件事就是撒出人手去查许鹏暗地里是否有大量用钱的举动。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原来许鹏自巴结上太子就开始花钱如流水,最近几月又添了赫连霄和她的弟弟、女儿,许鹏经常给他们送礼物,每次出手的东西都不便宜。 不过几个月,存在钱庄的现银几乎都被他用完了,现在庄上的银子还没交上来,他手上几乎拿不出钱了。 今日许云葵这么一逼,许鹏再怎么讨厌徐淙,也不能真让女儿的夫君变成一个废人,少不得要拿钱出来。 现在他已经拿了几个铺子和庄子出来说要卖,姜珆仔细一看,竟是侯府的家底。 她抚掌而笑。 既如此,她就不客气了。 “姜路,找些眼生的人去压许鹏的价,铺子和庄子我都要了,但价钱至少压三成。” * 徐淙被打的事,就像徐淙考了第四名的事一样稀奇,很快在京城里就传开了。 太子气愤不已,不仅在东宫发了好大的脾气,还特意召见京兆尹,命他尽快抓住打徐淙的人,严加惩办。 就连早朝之上都要拿这事儿发泄一通:“父皇明鉴,徐淙刚刚考中进士,还是第四名的好成绩,又无官身,怎么会有仇人?” 第180章 他不值得 “这些人分明是对儿臣不满,见儿臣看重徐淙,就拿徐淙出气,也是给儿臣一个警示。” “儿臣自问这几个月得罪的人的确很多,但这些无一不是有罪之人,他们犯了错不但不思悔改,反而敢这样挑衅,简直罪不可恕!” “儿臣请旨!将狱中那些人严加拷问,一定要问出敢做出此等行径的主使之人!” “请父皇给徐淙授官,以示朝廷的立场!” “……” 太子脸色铁青,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长串,还不停地朝在场的某些皇子和某些大臣投去凌厉的眼神。 分明是气急败坏,失了稳重。 皇帝微微蹙着眉。 徐淙不过一介白衣,就算得太子赏识也是不入流的小角色,现在他被人打了一顿,又不是死了,太子竟然在早朝上为他大做文章? 此举实在是不妥,有失分寸。 其他朝臣也纷纷摇头,看来不赞成太子此举。 不过还没等皇帝说话,四皇子杜陵先开口了。 “太子哥哥,徐淙既是你的亲信,平日里交游广阔,为人也高调,说不定是与人起了龃龉,别人才打他的,太子哥哥怎么就能确定打他的人不是为了私人恩怨呢?” 此言一出,立刻就有大臣附和道:“四皇子所言甚是。” “是啊,这也很有可能啊。” “臣附议。” “臣附议。” 就连姜文瑞也点头称许。 太子万没想到,满朝文武中,第一个跳出来驳他的,竟然是一向以老好人着称的杜陵? “四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孤小题大做?”太子声音抬高了些。 杜陵仍旧温和地笑笑,“臣弟怎敢有此想法?臣弟只是觉得,太子哥哥心疼徐淙,让京兆尹抓紧拿人就是,等拿住了打徐淙的凶手再问不迟。” “现在谁打了徐淙一点头绪都没有,却为了他这么一个小人物把监牢里的犯人全都严刑拷打一遍,是有些大动干戈了。” “而且太子哥哥拷打他们不费什么事,但必定绝大部分都是被冤打的,岂不是坏了太子哥哥的名声?” “臣弟为太子哥哥考虑,不妨还是等一等京兆尹的消息。” 杜陵轻声细语,不急不躁。 一句句都说得在理,一条条都为了太子在考虑。 既未反驳太子的要求,又免了一场祸事。 这下附和的大臣更多,姜文瑞也出声道:“臣赞同四皇子的法子!” “徐淙此人本不值得拿到早朝上来说,更不值得为他做这些事。” 太子党的大臣立刻反唇相讥,朝堂上吵做一团。 太子大怒,“为何不值得!徐淙虽未入仕,但已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比许多朝臣都强!” “孤抓到的每一个贪官,充入国库的每一笔钱,背后都有徐淙的功劳,他哪里不值得?!” “父皇!” 太子向皇帝深施一礼,“天下能人贤士的心不可寒,徐淙本已考了第四名,现在又无辜受伤,请父皇下旨为徐淙封官,以示朝廷嘉奖。” 说来说去,还是落在这官职上。 皇帝平声问:“你想为徐淙求何官?” 太子想都不想,脱口而出:“正六品刑部主事,分管京城内外的案件审查。” 呵! 口气不小,一上来就要六品官,还要直接上手管京城的案件审查? 现在京城最多的就是太子奉命查贪官收缴罚银的案子,原本太子拿人之前还要先让刑部检验证据,走完流程禀明皇帝才能去拿人。 现在他要把徐淙塞进刑部,岂不是说,以后他自己检查自己,他想拿谁就拿谁? 皇帝当即沉了脸。 “不可!六品太高,而且徐淙并不擅查案,入刑部也根本不适合。” “他还在养伤,一切都得等他伤好再说。他的进士身份谁也夺不走,朕到时自会给他个位置。” 太子不料皇帝将他的要求驳了个彻底,当即不服道:“六品高,那姜琢一个同进士出身的人怎么能直接封六品官?父皇前日下的旨,今日就忘了吗?” “……” 这话简直枉顾君臣,不分尊卑,即便是皇帝偏爱的嫡长子,在早朝上说这话也未免逾界了。 众臣一片沉默,连太子的外祖父冯钰申都连连给太子使眼色,让他赶紧请罪认错。 可惜太子假装看不见。 “啪!” 皇帝重重拍了下桌子,缓缓站了起来。 “朕亲手写的圣旨,当然不会忘。” “姜琢封六品的确是破格,但姜琢所立功劳,徐淙怎可比?” “金河一行,姜琢所献的计策使金河下游所有百姓免受今年的洪灾,惠及的百姓不止千万人,保收秋粮不止千万斤,可说是以一人之力,平定水龙。” 皇帝步下高台,在这些股肱之臣中间穿梭,声音既深且沉。 “往小了说,姜琢只花了一万两白银便取得如此效果,实属功臣;往大了说,今夏少了这么多人受灾,粮食得收,百姓得存,为大晏省了多少银两,挽救多少性命?” “各位爱卿可曾想过!” “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内有忧患,外头难道就没了强敌吗?东绥已在蠢蠢欲动!” “若是今夏洪水再发,四周强敌借此机会再犯边境,你们谁敢说大晏的根基不会动摇?!” “……” 众人一阵沉默,垂首不语。 “乔方当年治理沅河花了七年,沅河至今已二十余年未曾发过大水,治水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姜琢此人,绝对配得上六品官!” 皇帝的脚步最后停在太子杜阳的身边。 他语重心长道:“皇儿,你既身为太子,就当以国事、以大局为重,任何时候,都不应感情用事。” “朕的话,你明白吗?” 太子面无表情,两手拢在袖中已经紧握成拳,却只能将一腔愤怒都憋在胸膛里,垂头盯着地上。 说什么姜琢比徐淙功高,一个同进士怎么能与今科第四名相比?! 父皇分明是偏袒小四! “是。”太子最后低声应道。 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挥了挥袖子。 郭岩唱道:“散朝!” 早朝这场闹剧,终归是不欢而散了。 众臣恭送皇帝离去,太子几步走到杜陵身边,阴恻恻笑道:“四弟好手段啊,孤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竟然是如此心机深沉之人。” 第181章 跟他计较,都会脏我的手 杜陵轻轻扬了扬眉,“太子哥哥此话何意?” “姜琢如此受父皇赏识,简直要成了我朝第一大功臣,父皇又把金河沿岸的政务拨给你管,一转眼,你竟成了父皇最重用的儿子。” “连孤这个太子,都被你比下去了。” 太子口出埋怨,带着无法发泄的怒气。 杜陵微微一笑,拱手道:“太子哥哥过奖,臣弟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事。” “少在孤面前装好人!你别以为孤不知道,你跟徐淙有过节,刚才你分明是故意针对他!” 太子的声音压得更低,“该不会就是你气不过,才派人将徐淙打成重伤!” 杜阳自以为猜中了杜陵的心思,等着看杜陵脸色大变,心虚惶恐。 哪知杜陵将手笼进了袖子里,瞧着杜阳笑了一下,接着又笑了一下。 他同样轻声道:“太子哥哥明示,臣弟与徐淙有何过节?” “他是何身份,臣弟是何身份,臣弟还需要用如此见不得人的手段?” “太子哥哥觉得他是难得的人才,可在臣弟眼中,他就是一只苍蝇,一只老鼠,令人恶心且不值一提。” “跟他计较,都会脏了臣弟的手。” 杜阳闻言跟吃了苍蝇一般面目狰狞,双眼恨不得喷出火来。 杜陵却虚虚行了一礼,施施然告退离去。 * 这些事,都通过诚王的每日线报,送达了姜珆的手边。 不止是太子公然与四皇子为了徐淙争吵的事。 还有许鹏去看望徐淙,徐淙得知许云葵身怀有孕,在床上一边咳血一边大笑,笑得许鹏面如冰封,眼神如刀。 正好太子带着补品来了,他便顺势为徐淙开口求亲,还安慰许鹏说,徐淙官位不高只是暂时的,假以时日他必定会还一个重臣女婿给常平侯府。 许鹏当场应了,没过几天就交换了庚贴、合了八字,因着徐淙受伤,就把婚期定在了两个月后。 但许云葵的事好解决,打徐淙的人却仿佛长了翅膀飞上了天,硬是找不到线索。 太子越发怀疑是有人在针对他,所以才拿徐淙开刀。 因此他几乎日日都要召见京兆尹,逼着京兆尹在京中大肆搜捕,京兆尹衙门上下苦不堪言,跑出来折腾得百姓也是怨声载道。 私底下他又命外祖父家撒出人手,暗中查到底是哪位皇子动了手脚。 可是同样查来查去都没线索。 太子越发恼怒。 几日过去,原本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闹成了大事,虽然无人敢在太子面前触霉头,但不知不觉间,太子的风评已经变了。 前几个月好不容易积攒起了体恤百姓、仁德贤明的名声,如今却因徐淙一人而悄悄散了去。 “太子还是太不稳重了,像个被宠坏的孩子,遇上点事情就气成这样,哼,小儿!” 杜唯珉传来的纸条上,如是写道。 姜珆坐在北宅的书房内,仿佛又看见杜唯珉懒懒地斜倚在旁边的矮榻上,轻挑着眉毛评价线报中的人物。 脱俗的风姿中透着漫不经心,明明是举重若轻、十分重要的人物和线报,在他手中却如孩童的玩具,一伸手便可握在掌中。 而他不时抬眸向姜珆看来,眼中带笑,桃花生情,那丝丝缕缕的从容与狡黠便呈现在她面前,无遮无拦。 姜珆嘴角的笑容压不下去,提笔写道:“若我没记错,王爷与太子岁数相近,太子是小儿,王爷也是咯?” 这信件很快送到诚王府,回信连隔日都等不得,当晚就又派人送来了。 里头的字迹越发飞扬,读来仿佛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本王是他叔叔,自然要比他成熟稳重得多,这跟年岁有什么关系!” “啊,是我说错了话,原来王爷一向是成熟稳重的性子,民女竟没看出来。” “不怪你眼拙,本王以前不也没瞧出来,你这丫头心思活泛不说,调侃人也独有一套……哼,还好本王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 姜珆独自一人笑了好久。 笑完之后,她喝了燕窝羹,下厨做了几样诚王爱吃的菜,吩咐下人给他送去。 诚王离开北宅后虽然没再回来过,但每日的信件不断,有时是今日发生的一些事,有时是关于许鹏和太子暗地里的动作。 有时只是闲聊般问她,今日去赴宴累不累,那些夫人小姐里可有对她不好的? 姜珆一一回信答复。 她习惯了每日到北宅坐一会儿,吩咐人将杜唯珉留下的一切都保持原样,打扫干净; 她习惯了有时间就炖一盅汤,做些点心,让人送给杜唯珉,并嘱咐他好好吃饭; 她习惯了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做真正的自己,调皮的,放肆的,无拘无束的。 在外,她是端庄有礼的姜家小姐,是朝廷新贵姜琢最疼爱的亲妹妹,是陈妃和四皇子都颇为重视的官宦亲眷。 她去四皇子府做客,去陈妃宫中赴宴,人人对她满脸堆笑,无人再提起她刚刚与常平侯许鹏和离。 可回了家,不管多晚她都要去一趟北宅,看一眼杜唯珉曾经睡过的房间,坐在书桌旁读一读杜唯珉今日传的信。 这算什么呢? 她也问自己。 杜唯珉对她与众不同,她也并非无知无觉。 但在这个世界,他们的身份悬殊太大。 不过,如今的姜珆已不会再被姻缘一事困扰,她往后靠在椅背上,抬起双脚放在对面的椅子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不管了。 诚王有身份有地位,长得还比绝大多数人都好看,放在现代怎么也算是个总裁? 她现在有钱有闲,不用伺候公婆男人也不用受人摆布,得空还能和总裁调调情,斗斗嘴,这生活简直就是完美啊! 换个角度想,只要她不想着成婚,她和总裁暧昧,那就是她占便宜。 等以后老了,坐在摇椅上想起她曾经与那样俊美如俦的诚王杜唯珉有过一段…… 好像也挺不错的。 姜珆越想越美,闭着眼笑得合不拢嘴。 第182章 方外之地 十月初,京城越来越冷。 这一年的初雪来的有些晚,却十分大,入夜前不过是绵绵小雪,清晨起来却是白茫茫一片,冷得人手脚发颤。 姜琢已经去了工部报到,每日奔波在四皇子府和工部之间,商议治水的整体章程以及今冬的工程。 自他们回京后,这几个月四皇子一直在接手化口县及周边郡县的政务,好为姜琢去除后顾之忧,让他能全力施展。 姜宅热闹了半个多月后终于清净了,段宁儿的胎像稳了些,稳婆奶娘和丫鬟也全都找好了。 现在天气太冷,他们一家人也能安稳地窝在家里,烤着火说说笑笑。 许鹏那里陆续放出来不少庄子铺子,姜珆仔细瞧了,不仅有侯府的家底,还有老夫人及许鸥手上的私房。 她一一派人压了价,按照市价的六成收了个干净,另外还传了话下去,只要许鹏还卖,她全都要。 她的攻略事业一直发展得很好,如今秋闱结束,姜珆按照计划开发出了几个旅游、生意版本的攻略,一样大卖。 除此之外,她还充分利用起手上的那些书生资源,找了一批会写故事的学子,做起了话本生意。 这个时代,电影电视剧看不到,也就听听戏看看小说了。 一切都好。 只有一件事例外。 她的十万两黄金,还没有下落。 温泉小院已经修整得差不多了,姜珆从动土开始就派人盯着,自己也经常跑过去看看,可是地砖都翻过一遍,地就是地,土就是土,根本就没有黄金的影子。 姜珆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记错了,可脑海中的箱子点了无数次,落地都在那个小院里。 现在她就希望她的系统能说话!总比这样让人干着急好! 姜珆看着潺潺流出的温泉水,体会着屋里的温度一下子就升了起来,只得不甘愿地叹一口气。 算了,好歹还有温泉泡着,边泡边找。 十月初七,初雪放晴,杜唯珉传信来说,临台寺惯例会留初雪泡茶,问姜珆要不要一同去尝尝。 姜珆欣然同意。 她穿上新制的缃色绸缎絮袄,外披一条墨色鼠皮披风,脖领处一圈白色风毛包裹着她芙蓉花一般的脸,俏生生、嫩盈盈的。 是一种岁月安好、富贵喜乐的美。 絮儿不住地打量着姜珆,欢快笑道:“咱们小姐可是越来越好看了,奴婢瞧着,把那些小姑娘都比下去了。” 溪琴替她整理着头上的金丝梅枝钗,闻言也道:“可不是,小姐现在去赴宴,风韵气度都是一等一 ,寻常夫人都比不上的。” 姜珆转身看了看,见镜子里的女子果然楚楚动人,便笑着说:“穿两件新衣裳你们就跟不要钱似的夸,怎么,缺了你们新衣裳么?” “等你们嫁人,我必定把你们打扮得比我还漂亮,行不行?” “小姐!谁说要嫁人啦!” 絮儿和溪琴嗔怪着不依。 姜珆只摇头道:“如今家里都好了,是应该把你们都嫁出去,让你们过自己的日子去。” “小姐!!” “……” 姜珆欢快笑着出门上了马车,因为是出城见杜唯珉,便只带了溪琴一人。 马车一路出京,上了临台山,同行人便少了很多,待到了临台寺,除了寺前停着几辆马车,其余地方都无人迹。 从寺前往山下望去,白雪覆盖,鸟兽无声,整座临台山都是安安静静的,真仿佛成了方外之地。 姜珆戴上披风的帽子,揣着手炉,闻了一口冰凉而清冽的空气,反而觉得精神振奋起来。 “原来冬天来这里是这种感觉啊!” 临台寺门口有小沙弥在候着,见着姜珆进门便将她引到了一间禅房。 姜珆细一看,竟然是年初清明时,她与许家人上山拜祭姜蓉,周大夫人留她说话的那一间。 就是在这间房里,她第一次见到了诚王杜唯珉。 小沙弥推开门,门内暖意融融,杜唯珉正坐在几案后亲手煮茶,面如冠玉,风流俊逸。 他抬眼朝姜珆望来,满眼是笑。 “快来,这是梅花上的初雪,好香。” 离山默默地朝姜珆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间,溪琴也识趣地跟着离山走了,姜珆谢过小沙弥,自己解了披风,走到几案前与杜唯珉隔案坐下,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月白色的夹袄。 与初见那日一样。 姜珆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茶,“嗯,真的好香啊,这是什么茶?” “新做的雪茶。” “不是立春才会摘雪茶么?这茶叶未经雪水浸透,也能叫雪茶?” “是不应该,可本王想喝,就让方丈提前做了一小罐,方丈大师气了好几日呢。” 杜唯珉微闭上眼品了一番,“雪茶制好就无初雪了,如今用初雪泡秋天的茶叶,比雪茶多一味梅香,少一分冷意,别有一番风味。” 姜珆挑眉打趣,“王爷把这法子告诉方丈大师,方丈大师品出其中禅意,自然就不会生你的气了。” 杜唯珉却浑不在意地笑道,“方丈大师得道高人,怎么能真与本王生气?” “说出来岂不是显得他堪不破?本王才不能干这种坏他修行的事。” “须知喜怒哀惧爱恶欲,都是七情,都不能太过,都得靠方丈大师自己领悟。” 说着还拨了拨桌上的梅枝,得意地眯起了眼睛。 姜珆再也掌不住笑了。 故意惹了人,还不许别人生气,传言说诚王乖张叛逆,也不见得为虚。 杜唯珉见她笑了,自己也放松了,二人对坐攀谈,小炉咕嘟,茶香和着梅香悠悠,就像两个相知甚深,地位平等的朋友,很平常地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一壶茶喝完,又用了些斋饭,姜珆身上暖暖的,连脸都透了三分红晕,越发显得娇媚。 杜唯珉清咳了一声,“今日雪景不错,可要出去走走?” 姜珆眨眨眼,“好啊。” 杜唯珉便很开心地笑了,唤了离山进来伺候。 离山捧着一件白色厚毛披风进来,溪琴也跟在后头,侍奉姜珆穿衣。 姜珆的目光在杜唯珉太过素净的衣饰上打了个转儿,又悄悄移开了。 第183章 本王也做了一个梦 二人前后出了寺,待走上了后山,离山与溪琴便落在了稍远的地方跟着,让王爷与小姐独自在前头。 杜唯珉特意等了几步,与姜珆并肩而行。 二人一时都没说话,只是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在白色的画布上留下并排的两只脚印。 杜唯珉迁就姜珆,不仅走得步子小了一些,连左右脚的顺序都调成了一样,低头看去,仿佛他与姜珆默契十足,不分彼此。 就这么安静地走了一截,二人倒都不觉得难受,反而像要走进这幅山水画中,融为一体。 白的雪,黑的树,冷风灌入鼻腔,寒意阵阵。 但这些都抵不过身边这个艳色的人儿,与他\/她一起,心便是暖的。 不知走了多久,姜珆见杜唯珉几次欲言又止,不禁笑着开口道:“王爷想说什么?叫我出来一趟就是为了喝茶吃斋饭吗?” 杜唯珉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唔,上次本王说了要去北宅见你,可一直不得空,没去成,你,你不会怪本王言而无信?” “怎么会,王爷一向很忙,我知道的。再说王爷人没来,信也没断呀。” 还有空在信上跟我吵嘴呢。 姜珆笑声清脆。 杜唯珉本有一肚子话想说,可真见到人却又不敢了,只把那些不打紧的闲话拿出来聊着。 “……其实不怎么忙了的,但是太子为了徐淙的事不管不顾,动了不少手脚。” “台面上的手段用不得,皇兄只能让本王压着,免得他一时气愤,乱了朝局。” “现在这一科的头三名定了,徐淙也好些了,太子坚持要让徐淙进刑部,皇上就让他做了刑部检校,九品,太子这才罢手。” “徐淙没了状元榜眼探花的头衔,以普通进士的身份从九品开始熬,就算有太子支持也是泯然众人,不可能再有之前的风光了。” “你不必再担心许云葵嫁给徐淙,会借着太子的势欺压于你了。” “……” 姜珆怔了怔,原本含着的一点笑意被风吹得僵住了,她猛地朝杜唯珉看去,却见他眸光温和,脸色认真。 他怎么知道她会担心这个? 姜珆眨了眨眼,“王爷真成神人了,莫非我肚子里也藏了王爷的眼线?” 杜唯珉心中一疼,走到来风的方向,替她挡着风。 这傻姑娘,还真是这么想的。 “你之前不是说你做了梦么,本王信了。” “因为本王也做了一个梦。” 姜珆蓦地瞪圆了眼睛。 “你也,做梦了?” 杜唯珉点点头。 “梦见了什么?” “和你说的一样啊,梦见许云葵嫁给了小四。” “然后呢?” “许云葵对小四并无真心,整天胡作非为,小四虽然如愿,但被常平侯府拖累,只做了个闲散王爷。” “还有吗?” “还有……” 杜唯珉走近一步,声音放得更柔。 “后来许鹏还是爬上了赫连霄的床,许云葵突然当众哭诉继母不慈,你羞愤之下自尽了。” “……” 姜珆屏住了呼吸。 这是真的吗?杜唯珉竟然也会梦到原着中的事情? 可是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书中的结局,当初告诉杜唯珉的结局是,皇上生了常平侯府的气,把侯府上下都杀了。 杜唯珉除非是她心里的虫,否则绝不可能知道。 杜唯珉眼见姜珆沉默,生怕她又想起以前那些不开心的日子,连忙继续说下去。 “可是本王一看就知道这梦是假的,因为梦里的常平侯夫人唯唯诺诺,不仅没有你的机灵聪慧,也没有你的沉稳大气,跟你完全不一样。” “本王认识的姜珆,是绝不可能让自己走到那一步,更不可能糊涂到自尽的,对不对?” 姜珆头一次有些紧张,“王爷的梦好生奇怪,怎么和我的不同,可见梦这种事,果然当不得真的。” “王爷别笑话我,我当初做了梦就吓坏了,在王爷面前胡言乱语,要是早知道……” “早知道,如何?” 杜唯珉轻声打断她的话,“梦就是梦,本王只庆幸你做了不一样的选择,说了不一样的话。” “本王只庆幸,面前的姜珆才是真实的。” 杜唯珉站在姜珆一步之遥,高大的身形为她营造出一个小小的无风港湾。他口鼻中呼出的热气恰恰在她眼前消散,就如他这个人一样,近在咫尺,伸手便可抓住。 姜珆的心落在实处,对上他直接而坦荡的视线,桃花眼的形状十分完美好看,但始终不及他眼中真情,脉脉难为语。 姜珆轻轻点了点头。 杜唯珉心下一松,笑意又攀上了嘴角,他抬眼望了望四周,又对姜珆说:“这里离本王母妃的墓地不远了,本王要去拜祭一下母妃,你陪本王去么?” 姜珆虽然猜到了,但此刻听到还是有些羞赧。 她转过头,不好意思地道:“王爷去拜祭妍太妃娘娘,我如何能去?” “有何不可,本王母妃生前最喜欢漂亮的小姑娘,今日是她诞辰,若你去了,她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的。” 既是诞辰,姜珆都已经来了这里,自然不能不去了。 二人转到一处僻静的山坳,这里坐落着一个古朴气派的墓地,汉白玉铺平了小半个山坳,墓地倚山望天,树林掩映在后方,远处可闻得隐约的泉水流淌声。 果真是风水上佳的埋骨之处。 姜珆走得近了,见汉白玉的墓碑上刻着描金的“生母梅氏之墓”,并无其他名讳。 但那字迹风骨奇特,看着眼熟。 竟是杜唯珉亲手所写。 杜唯珉折了树枝,亲手扫去墓碑和地上的积雪,只余坟包上的没动,反倒让墓地与整个临台山融为了一体。 离山清扫干净了香炉,拿出一束香并纸钱、祭品等物,示意溪琴与他一起奉香、磕了几个头,便退到了远处。 姜珆点了三支香,虔诚地拜了三拜,将香插进了香炉里。 想了想,她又烧了些纸钱,口中低低道:“民女姜珆,见过妍太妃娘娘,贸然前来,请恕民女无状。” “娘娘若在天有灵,请保佑王爷平安喜乐,事事如意。” 说罢她起身行了个礼,也走开了些,只留下杜唯珉一人。 第184章 变故突生 杜唯珉弯了弯嘴角,用帕子将墓碑上的字擦干净,蹲在前头一边烧纸,一边絮絮叨叨说起话来。 “娘,又下雪了,今年的雪下得晚,好像,也没那么冷。” “这是儿子第一次带人来见您,您看见那个姑娘了么?是不是很好看,很有灵气?要是您在,肯定会喜欢她的。” “儿子,儿子也喜欢她,喜欢跟她一起吃饭,一起说话,一起喝茶,一起赏景。” “跟她在一起,就算是看公文,就算是散散步,儿子都觉得很舒服,很开心。” “这种感觉,自从娘走后,儿子再也没有在哪个女人身上找到过。” “所以,儿子想,想娶她为妻。” 杜唯珉眼中泛出憧憬。 可是几息之后,他又泄了气。 “但儿子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她和离才两个多月,儿子怕吓到她,而且……” “而且儿子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娶妻。” 如果他不能握住她的手,拥住她,抱住她,那就算娶了她又怎么样。 让她再做一个徒有其名的王妃吗? 虽然,他一定会很尊重她,很关心她,对她很好…… 杜唯珉呆了片刻,摇摇头把这个念头赶了出去。 这才不是他要的结果! “娘,儿子今天带她来,就是为了让您出出主意,您觉得我应该豁出去试一试么?” “要是您不喜欢她,不同意儿子的做法,那就……” 杜唯珉抬头看了看天,眯了眯眼,“那就下个雨。” “要是现在立刻下雨,儿子就知道您的意思,不会再跟她来往了。” “……” 风静声息,连树枝都不摇一下。 妍太妃娘娘若真在世,恐怕这会儿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雨?下雨? 这个季节下雨?!! 这可真是坟前说谎——糊弄鬼啊! 杜唯珉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正好剩下的纸钱烧完了,他欢欢喜喜地点了香,磕下头去。 “娘的眼光果然跟儿子一样,既然娘同意了,那儿子就大胆去试了!多谢娘!” “娘可一定要保佑儿子,旗开得胜,马到功成!您能不能有孙儿,就看这一回啦!” “……” 杜唯珉再起身,已是意气风发,准备大展拳脚的模样,跟来时的内敛完全不同。 仿佛在娘亲墓前这一番自说自话,便得了无限勇气。 他快步走过去招呼姜珆,那样的神采飞扬让姜珆都怔了一怔。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拜祭完母亲是这么开心的。 “……王爷,下山回去么?” “嗯!” 杜唯珉正想着,是不是要跟姜珆同坐一辆车好说话。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第一个异样,是树上的雪抖了抖,扑簌簌地往下落。 虽然有风吹来,但杜唯珉和离山都变了脸色,循声朝密林中望去。 视线之中,有无数黑点出现,放大,继而离得越来越近,速度越来越快。 是箭! 几十支羽箭! “王爷!!!!” 离山一把将溪琴推到石头后面,疯了一般朝杜唯珉跑去。 可人的速度怎可与羽箭相比,况且离山和溪琴站得远,与杜唯珉隔了一道沟。 杜唯珉惊诧地张圆了眼睛,继而狠狠皱眉,直接朝姜珆扑了过去,用白色大氅裹住她,就地往下滚。 姜珆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眼前一花,她已经被杜唯珉抱在了怀里。 紧接着天地旋转,背上被石头树根硌得生疼,眼前却只有横着的黑色的树枝树干,和杜唯珉白色的大氅。 再然后,她才看清了那些箭。 “噗,噗噗,噗噗噗……” 箭矢破风时尖锐,落地时却是沉闷无比。 眼看着他们刚刚站着的地方已经被羽箭覆盖,姜珆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杜唯珉。 有人刺杀?! “王爷??” 杜唯珉满脸凝重,带着姜珆滚到坡下密林中,刚缓住身势,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了细微的破空声。 第二波箭矢到了。 但这一次却是从头顶来的! 杜唯珉再次变了脸色,反手解下大氅猛地盖到了姜珆头上。 他再次抱着姜珆往坡下滚,可这里地势平缓,他们只堪堪躲过箭势便停了下来。 紧随其后,一群白衣人从树上跃了下来,他们白衣白鞋白帽白巾蒙面,要不是跳下树来,简直看不出来! 杜唯珉咬紧了牙,眸光中透出瘆人的狠厉来,原本堪称美艳的面容寒霜一片,生生罩上了地狱阎罗的冷酷。 很好。 在爷的地盘上,竟然还能设下这么多埋伏来算计爷。 很好!爷乐意陪你们玩! 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选在今天这个日子! 远处传来离山与人打斗的声音,间或夹杂着他大声叫着“王爷!王爷!” 白衣人对视一眼,即使现了身也并未选择与杜唯珉近身缠斗,反而又从身后取出长箭,对准了杜唯珉。 杜唯珉飞快向四周的树上扫了一眼,树上果然还有其他白衣人,也全都拿箭对准了他。 他们这是…要下死手! 大氅下的姜珆没有动静,杜唯珉顾不得去想她是伤了还是晕了,一边再次抱起她往山下跃去,一边轻声叫她的名字。 “姜珆,姜珆?” 身后是漫天箭矢,身前是密林无路。 杜唯珉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还有多少埋伏多少箭在等着他。 他只知道,今日这一局,恐怕不能善了。 “姜珆……” 姜珆无声地抱紧了他,隔着一层大氅,她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颤着声音问:“走水路,能不能躲开埋伏?” “你会游水?” “我会。” “抱紧了!” 杜唯珉猛地在林中转了个方向,朝一处断崖跑去。 白衣人震惊不已,但反应过来后手中的箭却射得更急更快了。 嗡嗡……嗡嗡…… 姜珆的心颤抖得更加厉害,她从大氅的缝隙里看见一波又一波黑点朝他们飞来,就像是黑白无常无计其数的爪牙。 这是真的刺杀,他们真的可能会死! 姜珆强迫自己闭上眼,咬紧了下唇,把头埋在杜唯珉的肩膀上,将胸腔里的害怕和想哭全都憋回去。 她已经成了杜唯珉的拖累,不能再添乱了。 第185章 你说什么屁话 终于,杜唯珉用力一跃,他们的身子悬空,极速向下落去。 可几乎与此同时,姜珆感觉到杜唯珉猛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了一声闷哼。 “王爷!你是不是受伤了?” “哗啦!” 回答她的是落水声,和入水的窒息感。 姜珆憋了一口气,飞快地甩开大氅,解开自己的披风,然后又脱下絮袄,两脚一蹬浮了上去。 再次升到水面上时,杜唯珉已经找到了一截枯木,正扒着枯木到处找她。 “姜珆!姜珆!” 见她浮了上来,杜唯珉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忙游了过来。 “来,抱着木头省力,这条河往京城去,顺流而下一会儿就能离开临台山了。” 说着把姜珆也搭到了枯木上,还把那件白色大氅拉过来牵在了枯木尾端。 二人沿着河道动了起来,姜珆急忙去看他的前胸后背,沉着声音问:“你伤在哪儿了?刚才你身子抖了一下,是不是受伤了?” 杜唯珉竟然还笑,“小伤,不妨事。” 他露出水面的上半身并无血迹,姜珆也没办法检查他腿上有没有伤。 可她下意识觉得杜唯珉一定受伤不轻。 那么多箭,别人下了死手,他怎么可能全躲得过? 姜珆眸中湿热,连忙偏过了头。 杜唯珉心念一动,伸手想去抚一抚她,最后却只缩回了手,低声道:“你往上看。” 姜珆闻声抬头望了一眼。 他们跳下来的地方只有几丈高,那些白衣人的身影都还看得清。 他们还在将手中的箭射向杜唯珉,只是已经射不中了。 接着他们围在一起盯着杜唯珉,不知商量了些什么,又一起离去了。 姜珆明白了杜唯珉的意思:现在不是处理伤口的时候,他们还没有真正脱离危险。 “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跳下水追来。” “本王南征北战,经历的暗杀四只手都数不过来,这算什么?” “等一会儿我们就能离开他们的埋伏范围,离山估计也应该脱身了,到时我们一汇合,说不定还能反杀回去。” “你别担心,真的没事儿。” “……” 杜唯珉一反常态,一边不停地说话让姜珆放心,一边还要掌控木头的方向,避免撞到岸边。 姜珆抿紧了唇,配合着他微微点头,两只手却抖得控制不住。 她用力地握住拳头,狠狠地划着水。 不会有事的,王爷一定不会有事的! 冬日的天黑得早,不一会儿,光线便越来越暗,河水也越来越冷。 这种冷,仿佛沁进了骨子里,把人的灵魂都冻住了。 这么冰的水,别说是受伤的杜唯珉和只穿着中衣的姜珆,就算是个健壮的大小伙子,也不一定能坚持一盏茶的时间。 姜珆深知他们俩都是在硬撑,其实她的身子早就已经麻木,两只胳膊也僵得不像自己的。 可她不敢停。 只要没看见人烟或离山,她就不能停。 但这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杜唯珉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 他伏在枯木上,双手双腿都随波逐流,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温顺和乖巧。 可是该死的,姜珆一点都不想要这种温顺乖巧! “王爷?王爷!” “王爷你说话啊!” “你看看,那边是不是人,是不是离山?” “王爷!” 杜唯珉艰难地撩起眼皮,扯出一个笑来,“姜珆,本王累了,说不动话了。” “你是不是也累了?要是受不住,你就先上岸找个地方躲躲。” “不用管本王,离山一定会找来的,没事的。” 姜珆愤恨地捶了一下水面。 “你说什么屁话!我怎么可能丢下你自己跑了!” “……” 杜唯珉的声音更加轻,“他们是冲我来的,你受我连累,要不是我叫你出来……” “可是你也救了我,一报还一报,两清了。” 杜唯珉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再也说不出话来。 接着他往旁边一歪,差点掉下木头去。 “王爷!” 姜珆赶紧抓住了他。 不管怎么叫,杜唯珉都不再回应。 姜珆心知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得找个地方生火取暖,烤干衣服,否则等他们漂到京城,就算刺客不来,他们俩都会被冻死。 她一手搂着杜唯珉,一手划水,视线都放在两旁有没有山洞或者房屋上。 好在漂了这么远,这里山势平缓,树林也没那么密,的确像是有人来过的地方。 没过一会儿,姜珆远远看见岸边好像有间小屋子,连忙控制着枯木靠了岸。 出了水,夜风吹得人成了冰块。 她艰难地把杜唯珉和大氅都拖上了岸,一步一挪地去了小屋子。 这间小木屋不过一丈长宽,里面只有一张铺着稻草的简陋木板床,和木柴、烟囱,看起来是乡民用来上山打猎时休息的屋子。 姜珆在柴堆上找到了火折子,大喜过望,连忙生了火,又出去将杜唯珉拖进木屋里去。 她不知道杜唯珉哪里受了伤,只能小心将他确定没受伤的地方压在大氅上,拖着大氅往木屋走。 一步一歇,两步一歇…… 总归现在有屋子避风,有了火,他们俩今晚都能活了。 她便生了无数力气,将杜唯珉带到了温暖的火堆旁。 关上门,姜珆把木板床拖到火堆旁,让杜唯珉躺在稻草上,橘黄色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他闭着眼仿佛睡着了,好看得像个天使。 可姜珆丝毫不敢怠慢,给火堆加了点柴让火势更大些,她暖了暖身子,咬牙脱下了杜唯珉的夹袄。 冬日落水一定要脱下厚衣服,否则絮袄进了水就像石头一般,坠也能把人坠死。 杜唯珉不可能不懂,但他没有脱,连大氅都要带着,显然有他的理由。 果然,絮袄解开,里面贴身带着许多东西,还有瓶瓶罐罐。 姜珆把那些东西都摊在火堆前烤着,顾不得古代的男女大防,又继续解杜唯珉的中衣,检查他的伤势。 杜唯珉任凭姜珆折腾,一直没醒,他全身皮肤呈现出一种白中泛青的颜色,不知是不是冻的。 但这些并不是最令人惊讶的。 让姜珆意外的是,金尊玉贵的诚王身上遍布伤痕,有大有小,就连胸口处都有一个小小的圆圆的疤痕。 第186章 不,她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姜珆略扫了一眼,连忙收拢心神,把注意力放在找伤口上。 他受了两处伤。 一处在大腿,只是擦伤。箭矢刺破了他的衣服,带走了一块皮肉,伤口一直泡在水中,惨白翻着,一按就会渗出鲜血。 另一处却在后腰,小巧而锋利的箭头直接扎了进去,只留着泛着金属冷光的尾部和被人掰断的断茬。 难怪他一直保持那个歪着的姿势不动,原来伤在这一面。 姜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在那些瓶瓶罐罐里找出伤药,撕下烤干的中衣,将杜唯珉大腿处的伤包扎了起来。 可看着腰腹处的箭矢,她却犯了难。 怎么办? 拔出来? 她没有医术的金手指,也没有带兑换和空间的系统啊! 那留着不管? …… 就算她不会医术,都觉得是个烂主意。 姜珆喊了几声王爷,杜唯珉都没反应,她只得暂时放下,先去将两人的衣服大氅都晾起来烤干。 但等她忙活一通,再回来看杜唯珉时,却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进了小木屋半天,她身上早就暖和了,连一直没脱的中衣都干透了。 可杜唯珉的身上摸着还是冰冰凉的,一点热呼气儿都没有。 要不是他还有微弱的鼻息,姜珆简直要怀疑他已经死了。 该不会,箭上有毒? 姜珆慌了神,又在瓶瓶罐罐里翻找起来,可是除了那瓶伤药,其他瓶子的药她都不认识,不敢乱用啊! “王爷,王爷!” 姜珆一面扑到杜唯珉耳边大叫,一面用力搓着他的手心和胳膊,企图让他暖和起来。 但这么做一点用都没有,杜唯珉还是没反应。 姜珆又艰难地扶起他,让他靠坐在自己怀里。 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继续揉搓着他的心口,叫着他的名字。 “杜唯珉,你听见了吗?醒醒,快醒醒!” “你中了箭,箭上可能有毒,不能再睡了,快醒过来!” “我生了火,我们不会死了,你赶紧醒过来啊,要是不解毒,你就真的死了!” “杜唯珉,你现在就要死了你听见没有!” “……” 不知是哪个动作起了作用,杜唯珉真的动了动,掀了掀眼皮,发出一声嘤咛。 “……姜、珆?” “是我是我!杜唯珉,你坚持下,告诉我哪个瓶子里的药可以喂给你吃!箭上是不是有毒?” 杜唯珉四肢无力,哪里都动不了,竟然还能轻轻地勾起嘴角。 “黑、色。” 姜珆不敢放下他,艰难地够到那个黑色的瓶子,“太阴地府丸是不是?” 杜唯珉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姜珆立刻从瓶子里倒出一颗塞进杜唯珉的嘴巴里,看着他吞了下去,继续揉搓着他的心脉。 “你别说话,但也别睡,听我说。” “有没有觉得暖和,有没有看见光,我生了火,我们不会死了。” “但这只是暂时的,你腰上的箭还没拔出来,那些人说不定也会先离山一步找过来,到时候我们俩还是个死。” “所以你得振作起来,你腰上的箭要不要我现在拔出来?我们要不要继续在这里等下去,这些都需要你来做决定。” “离山还在外头找你,那些敢在这里埋伏刺杀你的人还没找到,还没抓到他们报复回去,你现在千万不能睡,一定要清醒过来!” “……” 姜珆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一刻不停地搓着杜唯珉的身体,一刻不停地说着话。 这些车轱辘话,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可她仍然继续翻来覆去地说。 她不敢去想外面是不是真的有天罗地网在找他们,又或者要杀他们,不敢想她今天打破了多少规矩,做了多少逾界过分的事。 甚至不敢想,那么多的箭雨里,溪琴一个柔弱丫头是不是受伤了,会不会死? 她只能抱紧杜唯珉,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不停地说话引起他注意,别让他再昏过去。 她只知道,她不要他死。 过了不知多久,掌下的身体已经有了温度,可是姜珆没发现,还在揉搓。 一只凉凉的大手忽然抬了起来,无力地搭在姜珆的小手上,止住了她的动作。 杜唯珉低低地道:“箭头,要拔。” “……” “好,你说,怎么拔,我照做。” 杜唯珉看不见姜珆的神色,只是打量了一下两人的处境。 瞧见两人近乎赤身相拥,他大腿上的伤处已经被包扎起来,喉间便是一哽。 “你不怕么?” 姜珆默了默,开口道:“怕,当然怕。所以你得说清楚点,趁着我现在还能撑着,赶紧把箭头拔了。” “要是再晚下去,等会我崩溃了,就只能看着你哭,什么都做不了了。” “……” 杜唯珉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竟然又笑了一下。 “我现在恢复知觉了,你把那些瓶子拿过来,等会直接拔了箭头,包扎伤口就好了。”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没有。” 姜珆狠狠咬了下舌尖,疼痛让她清醒了几分,集中了精神。 她小心翼翼将杜唯珉放平,拿过那些瓶子来,照着杜唯珉的指示倒出几颗,喂给他。 接着撕了一截中衣垫在杜唯珉身下,想了想,又撕破了夹袄,掏出里头烤干的棉花来。 杜唯珉半侧半趴,露出后腰的伤口和箭头。 姜珆比划了一下拔箭头的姿势和方位,再次狠狠咬了下唇。 “拔了。” “好。” 箭头拔出肉体时并无声音,姜珆赶紧丢开,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把伤药倒在棉花上,一股脑儿地堵住了那个洞。 然后,系上布条,压紧,再垫一层棉花,再系一层,最后穿上中衣。 做完这一切,姜珆才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眼前也又花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带着哭腔道:“杜唯珉你疼不疼,我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手太重了,你疼不疼?” “……” 杜唯珉不疼。 虽然他全身抖得厉害,但他一点都不觉得疼,只觉得心里暖暖的,亮亮的。 只觉得眼前这个蓬头垢面、满脸是泪、极不雅观的姑娘,格外好看。 不,她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第187章 能死在你身边,是福气 他伸长了手去握姜珆的手,轻轻拉了拉道:“没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一点都不疼。” “真的吗?你没骗我?” “真的,你救了我的命,我怎么会骗你。” “可要是,要是我做错了,耽误了你的伤,要是……” 要是你伤势加重怎么办? 姜珆连这句话都不敢问出来。 “哈……” 杜唯珉笑出了声。 “我若能死在你身边,那也是老天爷待我不薄。可惜如今我改了主意,舍不得死了。” “你忘了,我是纨绔不羁的诚王,祸害遗千年,死不了。” “……” 姜珆听他竟然开起了玩笑,便知他的身体还好。 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了,这根紧绷到现在的弦一松,她当即身子一软,伏在地上哭了起来。 边哭还边哽咽地说:“还好,还好刚才拔了,要不然现在…… “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 杜唯珉哭笑不得,又不方便挪动身子,只能轻轻抚着她的手。 一下又一下,就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姜珆把头靠了过去,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痛快地哭了一场。 哭完之后,她伏着脸不好意思抬头,却听杜唯珉轻声道:“这个蓝色药丸,你等会放进火堆里,离山他们看见烟雾就会找过来了。” “那些白衣人不会有很多,他们动用了那么多人来刺杀我,绝不会再有多余的人能来搜山。” “就算有,离山肯定已经派人追杀那些白衣人了,他们自顾不暇,不会来找我们的。” 杜唯珉的声音又有些涣散,断断续续的。 姜珆注意到杜唯珉是在交代事情,猜想他恐怕又要晕了,连忙抹了把脸,凑近了些。 杜唯珉吃力地翻了个身,将伤口压在身下,闭着眼睛道:“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是安全的,就留在这里,等离山找来就好。” “我的大氅是雪狐皮所制,你穿上,不能再冻着了。” “最晚不过中午,离山一定会找来的,你别害怕。” “我不会死的,就是,就是晕了,累了,睡着了……” 姜珆凝神听着,见他说来说去都是安抚自己,关于那些白衣人的身份却什么话都没有。 她心念急转,在他耳边问道:“等离山来,你有没有话要交代?” 杜唯珉动了动嘴唇,吐出最后几个极低微的字眼。 “东绥。” 杜唯珉果然又昏睡过去了。 姜珆摸了摸他的身子都是暖的,这才吐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杜唯珉的夹袄被撕破了一个角,姜珆把那个地方打了个结,穿在了身上,他交代的大氅的确极为暖和,姜珆盖在了杜唯珉身上。 她靠着墙壁坐下,散开杜唯珉的头冠和头发,贴着他的胳膊,时时感受着他的体温。 窗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姜珆本是极累极饿极困的,可她强撑着不敢睡,时不时地加点柴,或者看看杜唯珉有什么不舒服。 这样不知等了多久,姜珆感觉到窗户外似乎出现了一丝亮光,便将杜唯珉交代的蓝色药丸扔进了火堆里。 做完这件事,她再也支撑不住,挨在杜唯珉身边阖上了眼。 再醒来时,她听见有人在敲门唤她。 “姜小姐,姜小姐?” 姜珆猛地惊醒,下意识摸上杜唯珉的身子,确定他是温热的,才放下了心。 “离山?” 门外的离山嗯了一声,“属下已经清除了那些白衣人,现在外面是安全的了。” “小姐和王爷的衣服都带来了,等小姐换好就能回城去。” 姜珆定了定神,见木屋内一片柔和的阳光,门口果然多了一个大包袱。 想来是离山循着烟雾找了过来,见姜珆和杜唯珉躺在一起,就放下包袱避出去了。 姜珆一个激灵,这才觉得回到了现实。 昨天发生的一切犹如一场梦,恍惚混沌。 她把那些世俗的规矩和顾忌抛之脑后,只记得奋不顾身地救下杜唯珉。 可是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到来,她终要回到京城,回到世俗之中。 ……她一夜未归,恐怕家里人都急坏了。 若是他们知道她和诚王孤男寡女共处一晚,还不知会如何反应? 姜珆连忙起身,打开包袱穿衣裳。 离山准备得很齐全,她的絮袄披风鞋袜都有,姜珆穿好了衣服打开门,让离山等人进来帮杜唯珉换衣服。 “我饿了大半日,没力气了,你们来帮王爷。” 门外艳阳高照,今日竟是这样好的天气,姜珆被阳光晃了眼睛,只能看见面前站着一堆高大的侍卫。 为首的离山一脸憔悴自责,脸上有伤痕,身上也包着几处染血的纱布,唯有眼神如同火一般。 却听面前的人呼啦啦全都躬身行礼,口中齐声道:“多谢姜小姐!” 他们在谢她不离不弃、照顾主子之恩。 姜珆愣了愣,不自在地道:“快起来,不必多礼。” “王爷后腰中了箭,腿上也有擦伤,一直在昏睡,恐怕不太好,要赶紧回府去。” 离山点了点头,挥手叫几个人消除他们过夜的痕迹,自己则另外带了几个人进去给杜唯珉穿衣服。 掀开大氅,王爷只胡乱系着中衣,后腰腿上两处伤都包扎好了,渗出血迹。 众人心下大惊,彼此对了个眼神,又不约而同朝姜珆望去。 这都是……姜小姐做的? “动作轻些。” 离山语气平和,眼神锐利地扫他们一眼。 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赶紧送王爷回府! 其余几人连忙收回视线,给杜唯珉穿上衣服。 姜珆想起什么,又指着一处对离山说:“王爷中的箭头在那儿,可能有毒,你小心些带回去。” “还有,王爷交代了两个字,东绥。” 离山听见这两个字显然大吃了一惊,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更加严肃地包起了地上的箭头,收进了袋子里。 姜珆问:“溪琴呢,她可还好?” 离山点点头,恭敬道:“摔断了手,受了些小伤,属下已经送她回城里医治,应该没大碍。” “小姐的家里也派人去通知了,姜大人和姜老爷姜夫人都急坏了,不过之前看到信号烟时也派人回去通报了,现在应该都得了消息。” 第188章 又好像都没看见 姜珆松了口气,“那就好,其他的回去再说,先让王爷回府医治。” 这些人动作都很快,没一会儿两个人便抬着衣着完好的杜唯珉出了小木屋,另有几个人牵了马过来,让姜珆坐了上去。 他们快步走出这条狭窄的小路,刚一转到宽敞些的土路,就有一辆外观普通的马车在等着了。 马车上备好了厚褥、被子和暖炉,杜唯珉被他们放在青色的被子中间,显得脸色格外苍白。 离山奉上了点心和茶水,低声说:“这里离得远,回京大概要一个多时辰,小姐吃点东西垫垫,歇歇。” 说罢便转身出去,呼喝一声,命众人启程。 姜珆饿得狠了反而觉得没什么胃口,勉强喝了两口茶,又吃了两块糕点,就放下了。 马车跑得很快,车子有些颠簸,杜唯珉蹙起眉头,似乎有些不安。 姜珆凑过去在他耳边说:“离山来了,我们现在在马车上,回城去。” 杜唯珉摸索着握住姜珆的手,松开长眉,又沉沉睡去了。 早有脚程快的人骑马赶回京去报信,姜珆又睡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已经进了京城,到了诚王府。 车帘掀起,姜珆听到姜嬷嬷在外头喊:“小姐,小姐?” “我在。” 她本要下车去,一起身却发现杜唯珉还握着她的手,握得紧紧的,拉都拉不出来。 她只得等着侍卫来抬杜唯珉时,一起跟着下了车。 姜嬷嬷脚步踉跄地扑上来抱住姜珆,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 “小姐你怎么样!奴婢吓死了,一整夜都没睡着……” 但她一句话没说完就愣住了,瞧着诚王爷与自家小姐牵着的手,仿佛不认识。 这这这。 果然是她担心的那样吗? 但姜珆来不及安抚她。 因为很多人闻声从屋内走了出来,为首的,竟然是一身便服的皇帝! “民女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嬷嬷吓了一跳,连忙回身跪了下去。 皇帝见状疾走两步抬了抬手,示意姜珆不用跪。 “免礼,现在不是行礼的时候,赶紧进屋去。” “沈御医,快去给王爷和姜小姐诊治。” 上次见过的花白胡子御医从皇帝身后闪出来,躬身应了,接着便吩咐侍卫将杜唯珉抬进卧房去,还让姜珆一起去。 太监总管郭岩命人将皇上带来的百年人参、灵芝等补品全都送到卧房去,杨福久也命人赶紧抬水,预备着给王爷擦洗。 几个人好像都看了一眼昏迷的诚王拉着姜珆不放手。 又好像都没看见。 姜珆脸上发热,顾不得不好意思,福了福身便陪着杜唯珉往屋里去。 姜嬷嬷磕了个头,也起身跟着姜珆走了。 杜唯珉的卧房乍一看与北宅的那间有些相似,不过是一张床,一张榻,一张桌并几个大衣柜。 可进去了才发现,家具虽简单,每一件都透着古朴精致,暗含奢华。 侍卫们将杜唯珉放在床上,姜珆就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沈御医上前一边诊杜唯珉的脉,一边问昨晚的情形。 姜珆将杜唯珉的伤势、他有哪些症状、吃了哪些药、怎么拔得箭头一一说得清楚,又说离山那里有箭头,恐怕还能验出毒来。 沈御医听完,捻着花白的山羊胡,久久凝眉不语。 姜珆的心一下悬了起来,“怎么了沈御医,王爷是不是中了毒?这毒,很难解么?” 沈御医缓缓点头,“这毒是有点棘手,主要不是咱们大晏国内产的毒,而是东绥国的。” “老夫虽有所了解,但也是第一次遇到,不敢说有十分把握……” “罢了,尽力一试,还好王爷昨晚及时吃了压制毒性的药,再加上箭头拔得快,毒素并未入脏腑。” “唔……或许没老夫想得那么严重。” 姜珆小心翼翼地问:“那沈御医,有几成把握能治好王爷?” 沈御医绷着脸严肃道:“只有七成。” “……” 姜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沈御医说得这么严重都有七成把握,可见医术高明,那王爷的身子应是无碍了。 沈御医仿佛瞧出姜珆心中所想,轻哼了一声道:“七成听起来多,但王爷又不是第一次受伤了,每次受过伤都留点尾巴,假以时日就成了大隐患。” “到那时还不是老夫的差事?哼,老夫年纪大了,不想将来连养老都不得安逸!” 说罢便去解杜唯珉的衣服,查看伤口,重新清洗缝针,配药重新包扎,写下药方命人去煎药。 做完这一切,他又给姜珆把上了脉。 姜嬷嬷知道这是宫里的御医,连忙讨好地凑上来问:“沈御医,我家小姐,可有大碍?” 沈御医闭着眼睛,“突然受惊,又在冰水里泡了那么久,寒气入体是肯定的了,虽然你烤了一夜火,但此刻还没病倒已是不易。” “老夫给你开一剂方子,你以后要是还想生娃娃当娘,就要好好吃,坚持吃,吃够三个月。” “……” 三个月! 姜珆头皮发麻。 她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么,怎么就要吃三个月的药! 但一旁的姜嬷嬷已经忙不迭应道:“好好好,御医只管开方,奴婢一定督促我家小姐吃够三个月。” 又对姜珆劝道:“女儿家的身子最怕寒凉,何况是生儿育女的大事。小姐千万别嫌麻烦别嫌苦,老奴每日为小姐熬药,小姐一定要喝……” 生儿育女? 给谁啊? 姜珆心下觉得好笑。 她这辈子是别想嫁了,还说什么生孩子呢。 姜嬷嬷仍在盘算:“等会回了家先好好泡个澡,再煮一碗热热的姜汤喝下去,小姐吃了饭好好睡一觉,说不定就能歇过来了。” 谁知沈御医突然道:“老夫的这副方子,前几天是关键时候,最好别离太远,加上王爷这几日也是关键,老夫走不开。” “……” 这意思,就是不让姜珆回家了? “沈御医,这是王爷府邸,我留在这里不太好,不如我还是回家去吃药,要是有什么事再……” “有什么不好的?诚王府这么大,难道连匀一间房给你都住不下?杨管事,你说呢?” 第189章 什么事儿都没有 伺候在旁的杨福久连忙道:“就是就是,沈御医说的是,府里房子多的是,绝对住得下,而且小姐救了我们王爷,留在王府休养也是应该。” “只是王府里并无女眷,也没有丫鬟侍女,奴才去调几个机灵的小太监来伺候,委屈小姐将就将就。” 沈御医又点了点杜唯珉与姜珆交握的手,“眼下这情形,就算你想回去,这位爷让么?” 沈御医一脸戏谑,杨福久连忙转过了身,怕被姜珆瞧见他笑。只有姜嬷嬷闻声望去,满是愁容。 沈御医开了方,另去准备治疗的器具,杨福久派了人去抓药煎药,另外拨了旁边的院子让姜珆暂住,姜嬷嬷便去布置房间了。 小太监送了热水和帕子来,却碍着姜珆坐在一旁不好给王爷擦洗。 姜珆索性接了热帕子,轻柔仔细地给杜唯珉擦干净脸,又拭了拭头发、耳朵,一直到脖子。 反正她和杜唯珉已经共处一夜,在皇上沈御医和姜嬷嬷他们的眼中,她都与杜唯珉有了不同寻常的亲近。 何必扭捏作态。 沈御医说这毒难解,她本也放心不下,守在这里反而安心。 屋里的火龙烧得暖烘烘的,姜珆面不改色地掀了被子,给杜唯珉擦拭身上,杜唯珉的手便缓缓松开了。 小太监上前来给杜唯珉换衣裳,姜珆正想着也去旁边院子里清洗一番,转身却见皇帝正在门口与沈御医说话。 皇帝拧着眉细细听完了沈御医的回禀,点了点头,嘱咐了几句什么,回头瞧见姜珆,便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姜珆,如今该叫你小姐了,可还好么,害怕么?” 姜珆虽换了衣裳,但头发还是蓬乱的,脸上也混着柴火的灰,脏兮兮的。 但她神态从容,平静道:“在山里自然是怕的,但王爷说不必担心,离山一定会找去的,现下又回了王府,有皇上在,民女就不怕了。” “嗯。” 皇帝点了点头,“离山说,老七交代了东绥二字。” “是。除了这两个字,王爷还说,那些刺客人手不会很多,他们既然用了那么多人、下死手来刺杀王爷,必定不会还有其他力量去搜山。” “还有别的么?” 姜珆想了想,摇了摇头。 “王爷没有说其他的了,不过民女觉得……” “什么?” “那些白衣人虽然对地形很熟悉,又知道王爷会在昨日上山拜祭,但他们显然对王爷很忌惮,只敢用弓箭远攻,就算现了身形也不敢近战。” “一定是王爷的手下败将,十分畏惧王爷,所以不仅设了连环几个箭雨埋伏,还用上了箭尖抹毒的阴险法子,就是为了让王爷非死即伤。” 这样费尽心机把杜唯珉困在床上,自然也一定是为了别的更重要的计划。 皇帝负着手没有说话,英挺的长眉却挑了挑。 沈吉帆瞥了姜珆一眼,眸中染了笑意。 姜珆见两人都不出声,连忙又行礼道:“民女班门弄斧,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抬了抬手,“你能有如此见解已是难得,何罪之有。” “眼下先养好身子,其他的事,以后自然会有说法。” 姜珆不敢问皇上说的是什么事,只是点头应下。 正好姜嬷嬷来说,房间已经准备好了,皇上便让姜珆先去歇息了。 姜珆随着姜嬷嬷来到旁边院子,这里与杜唯珉的卧房只有一墙之隔,且有小门连通,来往很是方便。 只是院子里和屋子里都只有简单的家具床褥,虽然品质不差,但瞧着就是冷清清的。 姜珆歇了歇,喝了药,小太监也把一桶桶热水挑了进来,姜嬷嬷伺候着姜珆脱衣裳沐浴,一边说话。 “小姐昨日天黑了都没消息,少爷就坐不住了,后来听说在山上遇到了刺客,老爷夫人和少爷少夫人都受了惊吓,还以为是侯爷买了凶徒。” “后来溪琴断了胳膊回来,听说您是去见了王爷,主子们就更担心了,一晚上都没人睡着。” “还好天亮前九皋传了消息回来,说找着你们的踪迹了,否则少爷恐怕连去衙门的心思都没……” 姜嬷嬷脱下姜珆的中衣,忽然停住了话头。 姜珆自己解了小衣,迈进浴桶里道:“嬷嬷怎么不说了?” 姜嬷嬷捂着嘴,哭着说:“小姐身上这么多伤,怎么一声疼都不喊?” “伤?我身上有伤吗?” 姜珆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果然有些圆圆的淤青。 胳膊上,腿上,腰腹处都有,估计后背上也有。 她轻轻按了按,这才感觉到一丝钝痛。 姜珆把自己埋进热水里,舒服地长出一口气。 “嬷嬷,真的不疼,昨天为了躲箭从山上滚下来好远,那么多树枝石头的,磕了不知多少下,可不得青么。” “总归我好好的,都是小伤,王爷还中了两箭呢。” 她丢在水里的披风和絮袄也满是擦伤裂口,要是带回来,不是更吓人。 姜珆伸手去拉姜嬷嬷,撒着娇道:“这一晚都没觉着疼,怎么嬷嬷一说就疼起来了,可见还是嬷嬷疼我。” “好嬷嬷,帮我洗一洗,我好去踏实睡一觉。” 姜嬷嬷含着泪,极轻极柔地给姜珆擦拭,想起昨夜可能发生的事,又勾起了满腹惆怅。 离山说亲眼见着王爷抱着小姐滚下坡去,小姐没受伤,肯定是王爷护得好。 这抱也抱了,小姐还帮王爷包扎伤口,可见肌肤之亲也有了。 虽然明知两人不会发生什么,但在这世俗眼中,小姐已经是王爷的人了。 尤其王爷昏迷着都要拉着小姐的手,这一幕还被皇上瞧见了。 可是以小姐的身份……难道给王爷做妾么? 姜嬷嬷想到这儿就心酸。 小姐好不容易离开了常平侯府,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本想着以后找个普通家世的男子,或者找个人入赘也成,怎么偏偏就招惹上了身份更高的王爷! “小姐,您跟王爷,是怎么回事儿啊?” 姜珆不在意地答道:“什么怎么回事儿,就是遇到了刺客,王爷救我一命,我守了王爷一晚,什么事儿都没有。” 第190章 是他 “可是别人不会这么想啊,您和王爷独处一夜,孤男寡女的,外人眼里就是您没了名节。” 姜珆竟然笑了起来。 “我如果是个黄花大闺女,那的确是坏了名节,不好嫁人了。” “可我现在是和离的妇人呀,名节对我来说就没那么重要了,嬷嬷你看,和离的好处是不是就体现出来了?” 姜嬷嬷气得直跺脚。 “我的好小姐,哪儿有您这么说自个儿的,您明明就是……” 明明就是黄花大闺女! 姜珆只是哈哈大笑,“嬷嬷,想那么累做什么,我昨儿可是死里逃生,才不会管那些外人怎么看,我赚了那么多钱都没花,得好好养身子花钱快活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 姜嬷嬷小心翼翼看了下姜珆的脸色,“原来王爷在北宅养伤,奴婢瞧着,王爷是对小姐有意的,现在又出了这事儿……” “小姐,王爷有说什么吗,您是怎么个想法?” “不止是老奴,恐怕少爷少夫人和老爷夫人心里都在犯嘀咕呢。” 姜珆敛了敛笑容,靠在浴桶上轻声道:“哪里有空想这些,王爷一直昏迷不醒,我还以为回不来了呢。” “嬷嬷,我不想考虑这些事儿,只想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叫哥哥和爹娘也别琢磨了,准备一辈子养着我就是。” “要是他们嫌我坏了名节,我就自己搬出去住。” 姜嬷嬷连声道:“小姐说的什么话,少爷和老爷夫人只有心疼小姐的,怎么会怪小姐?” “那这诚王府,小姐真要住下去吗?” 姜珆轻轻点一点头,“等王爷痊愈,我就回去。” 这话一出,姜嬷嬷哪里还不明白,她家小姐也是心里有王爷的。 只是小姐现在的性子最是清醒透彻,宁愿做个普通的官宦之妹,也不会强行去攀那高枝的。 姜嬷嬷默默地叹了好几口气,再不多话,只小心地散开姜珆的头发,仔细洗净,又服侍她起身穿衣裳。 洗过澡,换过衣服,姜珆全身的困劲和酸疼这才泛了出来,她勉强支撑着吃了点饭菜,倒头便睡。 屋子里很暖和,宁神香飘忽,床褥被子也温软舒适,犹如云端。 可姜珆睡得并不安稳。 她仿佛回到了昨日突遭伏击,杜唯珉抱着她从山上一路滚下来,跌跌撞撞,心跳飞快。 又像是他们泡在彻骨寒的河水中,手脚冻得麻木了,冷得连哆嗦都感觉不到。 又或者是她拖着杜唯珉进了小木屋,杜唯珉全身又冰又僵,她慌得很,推着他不住靠近火堆,热得她满头大汗。 迷迷糊糊之中,不知过了多久,只隐约听见有许多人在她床前说话。 一会儿是姜嬷嬷小声哭泣,一会儿是姜琢急切地叫她,一会儿是沈吉帆、杨福久,甚至她还听到了陈妃娘娘的声音。 一碗一碗的药喂进了她嘴里,夹杂着一碗一碗的白粥,她口中又酸又涩,真想说:别喂了,别喂了,真的不好喝,就让她好好睡一觉。 可是她醒不过来,说不出话。 最后的最后,这一切终于都停息了,她感觉到有一只温热的手柔软地抚着她的额头,为她拭去虚汗,理好鬓发。 接着有人将一勺勺甜甜的水喂给她,用沙哑到辨不出的声音轻轻地说:“这是蜂蜜水,喝了就会舒服些,你看,是不是?” 唔,马马虎虎…… 但姜珆终于安生了,她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沉沉睡去。 姜珆再一次恢复意识,是被太阳叫醒的。 一小片阳光正好照在了她的眼皮上,就像开了一盏橘黄色的灯。 她偏了偏头睁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还在诚王府。 动了动手脚,浑身酸软无力,犹如被石头碾过一般,根本使不上劲。 “唔……” 嗓子干得难受,姜珆呻吟了一声,发现说话的声音沙哑得像换了个人。 听到这动静,立刻有人冲了过来,瞧见姜珆醒了,立时大喜道:“小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姜嬷嬷连忙给姜珆倒水喝。 姜珆却惊了一下,喝了水润了润喉,用气声道:“嬷嬷,我不过睡了一觉,你怎么又把自己哭成了核桃,莫不是要成精?” “睡了一觉?我的好小姐,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了!” 姜嬷嬷又好气又心疼,边拿湿帕子擦眼睛,边说:“小姐前天一睡下就开始发热,叫也叫不醒,还迷迷糊糊说胡话,把奴婢吓坏了。” “还好沈御医就在府里,沈御医说小姐身体里有寒毒,现在病一场发出来是好事,免得积压在身体里入了脏腑。” “奴婢就按沈御医说的给小姐喂水喂药喂粥,小姐折腾了两天多,到今天上午才算退了烧,睡实了。” “沈御医之前来时说,小姐睡实了应该就快醒了,果然灵验了!奴婢现在算知道了,沈御医真是神医,当初听了沈御医的话没回府,真是听对了!” 姜嬷嬷又欢喜起来,不停地念沈吉帆的好。 姜珆却有些恍惚。 原来那些都不是梦,是真的有人在照顾她。 那最后那个沙哑声音的人,是谁呢? 姜珆问:“我发了热,王爷呢,王爷还好吗?” 姜嬷嬷点点头,“王爷也发了热,不过王爷一直在睡着,吃了沈御医的药很快就退了,今天天没亮就醒了。”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王爷醒来听说小姐病倒了,非要过来看小姐,还给小姐喂了蜂蜜水才回去歇着。” 果然是他。 姜珆心下一甜,瞧了瞧时辰已近傍晚,便掀了被子想起来。 “那我去瞧瞧王爷。” 谁知脚刚一沾地,她还没起身就觉得一阵头晕眼花,整个人也无力地向旁边歪去。 姜嬷嬷抢上来扶住了她,让她靠在软枕上,又盖好了被子。 “我的小姐,现在你哪能去瞧人啊,快歇着!” “沈御医交代了,退热还不算病好,您得好好养着,不能出门吹风,否则怕寒风入窍,真就落下病根了。” “您别看王爷一醒来就过来了,这几步路都是让人抬着,被子盖着,就算这样,沈御医都发了脾气,把王爷好好说了一顿,还让王爷多喝一个月的药呢。” 第191章 四皇子出了事 多喝一个月的药。 姜珆微微一笑,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杜唯珉脸上的痛苦表情。 她确实是没力气,当下也不再逞能,只让姜嬷嬷去说一声。 很快沈吉帆便过来重新诊了脉,换了方子,点头说只要醒了就好了大半,但这几天不能出屋子吹风,得彻底病好才行。 杨福久送了清粥小菜来,又问了沈吉帆接下来的膳食要注意些什么,末了道:“王爷听说小姐醒了,高兴得粥都多喝了一碗,王爷让小的传话,小姐只管好生养着,过几日就能见面了。” 姜珆轻轻点头谢过,沈御医和杨福久便都走了。 姜嬷嬷服侍姜珆吃了饭,闲话说起诚王府的人,上到离山,下到小太监,对她一个奴婢都很客气周到。 人参灵芝鹿茸燕窝这些好东西,更是不要钱似的往这儿拿。 姜珆静静听了,也没说别的。 等吃完了饭,姜珆喝着沈御医留下的药茶,这才觉得嗓子里舒服多了。 接着屋门作响,门帘一挑,竟然是姜琢走了进来。 “小妹你醒了!还在发烧吗?” 姜琢穿着六品官服,显然刚下值就过来了,看见姜珆坐了起来,满脸惊喜地快步走过来探她的额头。 姜珆却怔了一怔。 不过几日没见,倒像是隔了很久似的,仿佛两世为人。 姜琢见她傻了,双眉一蹙,立时担忧地道:“怎么不说话,还没退烧吗?是不是我手太凉了?” “吃了饭吗,喝了药吗?” 姜嬷嬷连忙去拿炭炉给他,“少爷知道手冷就别碰小姐了,沈御医刚嘱咐过,得暖着。” “饭刚刚吃过,沈御医换了方子,还没喝药呢。” 姜珆这才回了神,笑道:“已经退烧了,就是见到哥哥,觉得像做梦一样。” “可不是在做梦?” 姜琢在她床边坐了下来,不错眼地盯着姜珆。 前几日还好端端的妹子,怎么就像个瓷娃娃一样差点碎了。 “我不过上了个值,回来竟听说你遭了刺杀,一夜没消息,可把我们急死了。” “前天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本以为下值就能见到你了,谁知你又病倒了,昏睡着都睡得不安生。” “也就是这里有御医守着你,要不然爹娘和你嫂子担心得很,非要把你接回去的。” “今儿好了,回去我把你醒了的消息一说,大家终于能睡个踏实觉了!” 姜琢话虽说得高兴,但眼神中暗含的担忧却越来越多。 “你看看你,好容易养好了些,几天的功夫就又消瘦成这样,这一趟罪受的,也不知身子什么时候能养回来。” 姜珆心下酸软一片,无比感动。 不为别的,就为他只字不提她与男子在外共处一夜,满心满眼只想着她的身体健康。 她笑着说:“哥哥是嫌我白吃肉难养么?那我以后不吃了就是。” 眼前却又花了。 姜琢弹一般跳了起来,“这这,你怎么哭了,是我哪句话说得不对惹你伤心了么?” “哎哟,别哭别哭,你刚刚好些,哪能哭啊……要不我还是走。” 说罢真的要走。 姜珆忙去拉他,“我死里逃生,好容易才见到家人,哥哥说了几句话就要走?” 姜琢这才又坐下。 姜珆一面擦泪,一面问起爹娘和段宁儿的情况,让姜琢回去转告他们别担心。 姜琢点点头,“你昏睡这几日,外头也不太平,四皇子让我们搬到了新宅子里,说离四皇子府近,方便保护。” “现在爹娘和宁儿都不出门,家里有九皋统领他们在,应该没事。” 姜珆却奇怪起来,“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让你们搬过去?” 王爷不是说,那些刺客是冲他来的么。 姜琢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你们遇到刺客的那天,四皇子也差点出了事。” “什么?” “四皇子把自己的茶赏给了小厮,结果,那个小厮死了。” “……” 姜珆的脸色凝重起来。 四皇子差点中毒? 而且是跟杜唯珉同一天出的事,这也太巧了? 不过还没等她想个明白,姜琢一见她要动脑子琢磨这事儿,就后悔了。 “四皇子说了不许外传,他私底下会查的,而且一天之内两个皇子遇袭,这背后牵扯到的事情肯定很复杂。” “小妹你就别想了,四皇子让搬就搬,我只管治我的水,你就养你的病,听见了吗?” 是啊,她一个小女子,想这些做什么。 姜珆闻言便放松了眉头,笑道:“哥哥说得是,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 姜琢这才舒了一口气,引着姜珆说些别的闲话。 正聊着,杨福久送了沈吉帆开的新药来,还顺带送了一盏蜂蜜水,和一个小匣子。 “王爷说药太苦,小姐喝完药用些蜂蜜水,会舒服很多,还有这匣子。” 杨福久推了推匣子,话没说清楚,但姜珆已经知道那是什么。 她在桑雀胡同时,每日与王爷传信便是用这种匣子。 没想到都到了诚王府了,隔着一堵墙,他还要送信来。 这人真是…… 姜珆翘着嘴角,一口喝完了药,又把那盏蜂蜜水喝了个干净,将那匣子握在了手里。 杨福久便笑眯眯地退出去了。 姜琢看着姜珆脸上压不住的笑,却轻轻哼了一声。 “方才我去见王爷,说起等你病好就接你回家去,可是王爷说什么王府里有御医,一应药材补品都不缺,比咱们家里还好,话里话外,是不让我接你走。” “还说什么,四皇子保护我们,你留在诚王府最安全,且你是因他受的寒,他必要将你养好,完完整整交回姜家……” “怎么,咱们自己家养不好你么?” “他送护卫送御医,送药材送补品都行啊,为什么不让我接你走?” 姜嬷嬷这时插了句嘴,“不过王爷这点说得没错,沈御医的确医术高明,比街头的大夫不知强了多少。” “那也不能,不放你走啊!” 姜琢气得直拍腿,“以往只以为诚王跟四皇子一样,是温文儒雅的正人君子,没想到堂堂王爷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这不是耍赖么!” “……” 第192章 哥哥愿意吗 姜珆掌不住笑了。 这位爷怎么会温文尔雅? 乖顺时绝对是伪装,纨绔不羁也许都不能准确形容他。 这黏糊劲儿和无赖劲儿,说不得才是杜唯珉的真面目。 她故作不解道:“王爷说的没错啊,他要好吃好喝地养着我,是咱们家占了便宜,哥哥怎么不高兴?” “谁要占他这便宜!” 姜琢坐不住了,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他是王爷,是男子,他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可你怎么办?” “你一个女儿家,不明不白地住在王府上,这算什么事?叫别人怎么看你?” “不行不行,过几日我就接你回去!” 啊,原来是为了不明不白。 姜珆继续笑道:“这还不简单,王爷既然要谢我救了他,那我自然算他的恩人,以后你是四皇子的得力干将,我是诚王爷的恩人。” “咱们兄妹俩摇身一变,身份不菲,在整个京城横着走,你说好不好?” 噗嗤一声,姜嬷嬷先乐了。 姜琢却没心思说笑,反而越说越急。 “哎哟我的傻妹妹,你怎么就听不明白,他哪是为了留你养病,分明是,分明是看上你了!” “可他什么表态都没有,直接就扣着你不让走,那不是欺负你么?” “你哥哥我是官位低,可是我也绝不会拿你去讨好王爷,我不能让你稀里糊涂地留在这里。” 姜琢本想好不提这事儿的。 这是女儿家的大事,姜珆刚退热,怕她难为情,又怕她心里难受,回头再病倒了就坏了。 他想等姜珆身子好一些,再慢慢商量。 可他实在忍不住。 看到姜珆苍白消瘦成这样还笑吟吟的,就忍不住地心疼。 尤其是想到,这一趟本是诚王邀姜珆出去的,结果就遇上这么大事儿,他就更难过了。 诚王虽然地位高,但若对姜珆这么不当回事儿,跟着他还那么危险,那图什么? 倒不如找个普通人,安安生生过日子呢! 姜琢说穿了,姜嬷嬷就不笑了,也用忧虑的眼神瞧着姜珆。 姜珆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柔声道:“哥哥想让王爷说什么?” “说因为这一次意外,娶我为妻么?咱们家是小门小户,出一个治水人才已是难得,够不上诚王府的门楣。” 姜琢闻言默了默,重新坐了下来,“我当然不会有这种痴心妄想。” “那让王爷说收我进府,做妾室吗?王爷若真要这么对我负责,哥哥愿意么?” 姜琢摩挲着额头,满脸苦恼,迟迟说不出话来。 按理说,诚王真要纳他妹子为妾,那算是抬举,他们全家都应该感恩戴德。 可是姜琢这几天思来想去,却都不愿意答应。 妾就是妾,王爷的妾听起来风光,可走到哪儿都低人一头,将来少不得被主母磋磨,生了孩子也是个庶出。 普通人家疼女儿的都不愿送女儿去做妾,他怎肯送他最疼的妹妹去为奴为婢? 在家里当主子不好么? 可这话他自知不能说出口,甚至跟爹娘都没办法说实话。 姜珆笑容不改,依旧心平气和道:“现在哥哥知道我为什么不急了,眼下的情况,就算我与王爷彼此有意,也很难有个好结果。” “何况我与王爷认识多久?说不得王爷就是一时新鲜,过几年就淡了。” “若是我现在欢天喜地进了府,过几年就要面对人老色衰的境况,去争王爷的宠爱,那我也是不愿意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能开心一日,就开心一日。说不定将来我先腻了,我就不理王爷了。” 姜珆咯咯笑出了声。 姜琢却瞪大眼睛道:“小妹,你该不会是,要给王爷当外室……哎!” 话没说完,就被姜珆扔了一帕子。 “浑说什么呢!” “你妹妹我再怎么也不会去做外室的!真要选,我就做朱霞郡主那样的女子,自己赚钱,招个疼人的小相公多好。” 姜琢一听就急了,“学谁不好学她做什么,快别说了别说了。” 他现在入了朝堂,自然听到了赫连霄与许鹏的传闻,也听说了赫连霄的素日做派。 姜嬷嬷也急着来捂姜珆的嘴,叫着道:“这是好人家小姐该说的话吗!我的小姐,你也不怕人家听见!” 这还在诚王的府里呢! 姜琢连忙去开窗户,见院子里没人才松了一口气。 他关了窗回身道:“真拿你没办法,你这丫头主意也太大了,我看我们家最大的人才,是你才对,我跟你一比,也就年龄长几岁。” “算了,你好好养病,等你身子好了再说。” 话虽如此,姜琢心里到底轻松了些,脸上也带了笑意。 “这几日下了值就过来瞧你,今天得赶紧回去让大家安心,明日我再来,你歇着。” 姜珆笑着挥手致意,让姜嬷嬷去送一送。 等屋子里没人了,她才打开手边的匣子,从里头抽出杜唯珉的信。 打开一看,上面只简单写着一句话:“府上陈设简单,你住得惯吗?我让人明天去买几种冬日里的花,放在你窗前,是个景儿。” 笔迹绵软,不如之前锋锐,看来也很虚弱。 姜珆挪到临窗的罗汉床上,拿了笔墨想写回信,但终究下笔无力,便只写了“好,伤?药?” 床边有绳子,姜珆扯了扯绳子,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院子立刻跑出来一个小太监,捧了姜珆装好信的匣子就走了。 再过一会儿又捧了回来,毕恭毕敬地说:“王爷刚才写信的时候被沈御医撞见了,沈御医说不许王爷多费神,小姐也要好好休息,所以这信还是别传了。” 说着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姜珆忍俊不禁,打开匣子一看,杜唯珉的信上写着“我有好好喝药养伤,想早点见到你呢,” 但没写完,最后一笔拖得很长,仿佛他无法诉说的怨气。 姜珆笑了一会儿,把信放进枕头下,倚着靠枕和姜嬷嬷说了会儿话,便又睡了。 第193章 为什么选小四 入夜。 沈吉帆刚刚结束了给杜唯珉的治疗,一身便服的皇帝和逸王就走了进来。 杜唯珉皱着脸喝下沈吉帆的“特别关照”,头也不抬地说:“皇兄,沈御医医术是高,就是开的药太苦,臣弟每次都觉得,臣弟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他?” “你呀,就知足,”逸王给皇帝搬了把花梨木椅,自己在杜唯珉床边坐了下来。 “要不是这次解毒及时,你这时候什么状况都不一定,哪里还能醒着抱怨药苦?” 皇帝也轻轻笑了笑。 眼前的七弟脸色苍白,头发松松扎着,一身素白中衣显得有些宽大,倒是那一脸不甘愿很有生气。 虽然还是虚弱得很,但总比那日昏迷不醒强多了。 “你身上旧伤新伤,朕只信得过沈吉帆给你医治,再苦你也得忍着。也怪你总跟沈吉帆对着干,要是你乖一点,这药也许就不苦了。” 杜唯珉大喝几口蜂蜜水,把嗓子眼儿里的苦涩咽下去,眼睛鼻子都挤到了一起。 “臣弟要是听话,那还是臣弟吗?” 逸王哈哈笑道,“老七,这话你可别说太早了!” 杜唯珉好像也想起什么,不由得轻咳一声,转了话头。 “皇兄和三哥一起过来,是前两日的事有眉目了吗?” 他今日凌晨醒来,便命人将追查刺客的进程报给他听,还要求见皇上商议下一步的事情。 底下人拗不过他,将四皇子差点中毒的事告诉了他。 谁知杜唯珉一听就笑了,还直道天助大晏,一定要尽快见到皇帝。 这才有了不遵医嘱的夜话。 逸王点点头,“你把离山调教得好,那些白衣人当天就被杀了一二十个,抓了几个,跑了几个,只可惜抓到的人都立刻服毒自尽了,没留下一个活口,看来都是死士。” “他们根据那些白衣人的衣服武器查到了些线索,应该是混在戏班里进京的,这两日正在暗中打探可疑的人,不过只抓不审。” 这背后的计划没想好,局没做下,自然不能打草惊蛇。 皇帝沉声问:“小四差点中毒的事,你怎么看?” 四皇子杜陵那日约了几个认识的学子在外面饭馆吃饭,等着的时候伙计上了茶,杜陵闻了闻觉得味道不好,便没有喝,顺手赏给了一旁跑来报信的小厮。 谁知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那小厮就在杜陵的面前毒发身亡了。 杜陵惊出一身冷汗,赶紧让人去拿那个伙计,可是已经踪影全无,只剩饭馆原本的伙计被人打晕了剥光了衣服,丢在了后巷子里。 饭馆掌柜跪着拼命磕头,说他们是正经买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杜陵坐在雅间里想了一炷香的功夫,最后让人把饭馆关了,饭馆里的掌柜和伙计也全都押在这里。 他派人去找杜唯珉,得知杜唯珉出了城,上临台山了,他便一个人进了宫,平静地把这件事告诉了皇帝。 当时皇帝便觉得心惊肉跳,直觉是不是哪个儿子看杜陵最近得了重用,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干掉他。 杜陵却说,这手法太简陋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经常不喝外头的茶。 用这种法子来杀他,简直就像刺客拿着刀闯了进来,却因为武功太差,连刀都握不住。 玩儿呢。 因此杜陵建议先别声张,暗中查。 但当晚就传来杜唯珉在山上遇刺的消息。 一天之内两个皇子出事。 一个是皇帝最近提拔的皇子,一个是皇帝暗中的臂膀,不管哪个人伤了,都对皇帝是巨大的打击。 这事儿,越来越邪性了。 皇帝当即将两件事都按了下来,只派了亲卫,全力支持离山找人。 那一夜,御书房灯火未熄,玉蟾宫和四皇子府也无人睡下。 他们都在思量,若是杜唯珉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背后动手的人会是谁,又是什么目的? 大晏太平了二十余年,难道这一次,会从里头先乱起来吗? 直到天明,离山传信说找到了杜唯珉的踪迹,又把他们二人都带了回来,许多人的心,才终于放下。 杜唯珉因为后腰的伤势,十分别扭地侧躺着。 但他脸上依然扬起一抹轻松到浮夸的笑,哑着道:“小四说得没错,刺杀他的手法太粗糙简陋,根本就没准备成功,只是诈一诈,能成最好,不能成也无事。” “不像臣弟……嘶……” “那么多人,那么多箭,连续设了几道埋伏,箭上还抹了这么凶险的毒。” “他们还知道臣弟一定会在母妃诞辰去上香,就是想等臣弟落单,防御最小的时候动手。” “这是想要臣弟的命啊。” “所以这两起刺杀,杀臣弟为真,小四那里只是幌子。” 皇帝和逸王都点了点头,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逸王道:“老七,你是因为这个觉得,这是东绥动的手?” 杜唯珉轻轻摇了摇头,“在临台山上时,小弟就觉得是东绥,现在听说了小四的事,只是更加确定了这个猜想。” “毕竟朝中知道小弟真实职务的人很少,不管是哪个皇子大臣,都没必要对小弟这么狠。” “但若他们真的得手了呢?” 如果杜唯珉当日真的孤身一人,那么多埋伏和毒箭能确保他不能全身而退。 等他中了使人冰冷僵硬犹如活死人的毒,不管他能否顺河逃走,那么冷的天,那么大的山,等离山找到他时,毒已入了脏腑,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再回到城里,恐怕他这一伤就不会那么容易好,更不会这么快就醒了。 若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别说几个月,就算只有一个月,对边境的管控便会削弱许多。 再加上他与四皇子同一天遇刺,皇帝必会为此大动干戈,整顿京城,视线更加不会分散到边境去。 东绥就会借这个时机做更多的动作。 调动兵马,或是继续搅混水惹乱子,这些都有可能。 皇帝和逸王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越发觉得杜唯珉说得对。 杜唯珉习惯性想捻捻扳指,却发现手上是空的。 “另一则,他们想在京城挑起内乱,为什么选小四,不选其他皇子?” 第194章 要么是她,要么不娶 “是因为他们本就知道小四今年刚受重用,与太子不合,若是小四出事,大家很容易头一个想到太子出手。” “不管最后能不能查出证据,怀疑的种子总是种下了,君臣离心,要是皇兄一怒之下重罚太子,那东绥更是坐享大晏内乱,说不定还要出兵分一块肉。” “如今想来,先前东边辛陶的举动更像是迷惑人的,臣弟重伤辛陶,自然会放松一些警惕,他们才好在京城真正下手。” “这一招布局,一环套一环,环环都有着落,不可谓不高明,的确像东绥那位新国君的作风。” 还别说,就连这么莽撞的手法,都有点像太子能做出来的事! 逸王深深皱起眉头,盘起了手腕上的串儿,“看来这人工于心计,最会找人的弱点,不好对付啊。” 皇帝沉默不语,心下却泛起后怕。 杜唯珉句句都说在了点上,要是杜陵真出了事,恐怕现在他已经对太子起了疑心,就算为了朝堂平衡,也会着手钳制太子一派。 万幸啊。 万幸杜陵没有喝下那盏茶,万幸杜唯珉中了箭,却得到了及时的救助。 一场风雨近在眼前,却又无声消弭。 果真是,天助大晏! 皇帝轻轻叹了一声。 杜唯珉能这么快醒来,还是多亏了姜家那个姑娘。 他已经听沈御医说了姜珆做的事。 那么冷的天,泡了那么久的冰水,她拖着杜唯珉找到了容身之地,还给他包扎伤口,坚持唤醒他让他吃药,拔箭头,又守着放信号烟,让杜唯珉留下话来。 桩桩件件,虽然只是一个弱女子力所能及,但此时想来,极其不容易,也极其庆幸。 换一个女子,还能有她这样的沉静、机敏、和豁出一切吗? 皇帝把他知道的女子想了一圈,在心里摇了摇头。 普通的闺阁女子,遇到刺杀早就吓晕了,不成拖累就不错了,指望帮一把是强求。 只有姜珆,他所知道的关于她的事迹中,只有她,能在面对一个烂局的时候,不哭不怕,冷静地想出最适合的路,坚定地走下去。 这样的女子,又在此关键时刻救了杜唯珉一命,虽然出身低微,但在皇帝心中,已能配得上他的七弟了。 逸王见皇帝沉思,以为皇帝在想对策,轻声问道:“皇兄,虽然背后指使者还没查清楚,但下一步您看?” 皇帝回过神来,略一沉吟道:“对方既然还有后手,眼下破局当然不行,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杜唯珉顿时喜笑颜开。 “皇兄说得是,臣弟虽然伤得不重,可也得养阵子呢。那臣弟养伤的这段日子,差事就交给三哥了,也只有三哥以前管过,还能代一代臣弟……” 逸王眉毛高耸,惊诧道:“这开了窍了,就是不一样了。以前虽然偷懒,暗线的事儿全都一股脑抓在手里,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 “如今倒好,还知道往外推脱了,怎么,留着功夫你要做什么去?” 杜唯珉闻言,只是面不改色地哼哼唧唧,“三哥说这话,是看不见弟弟的伤么,沈御医都说了,必须得多休息,好好养着,不能多费神。” “哎哟,疼,真疼,整个人都疼起来了。” 逸王越发笑开了,“好,你说的,为了不耽误你养伤,本王看那姜家小娘子也不必留在诚王府了,免得乱你心神。” “三哥亲自把她送回去,好不好?” 杜唯珉这才不装了,重重躺下去道:“三哥,这就是你做哥哥的不是了,从前你总劝我找个贴心人,现下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怎么这点功夫都不容我。” “你跟三嫂是天天快活逍遥,弟弟我可是这么多年又苦又累,打光棍儿呢!” “我都快三十了,能不急吗!” “你得帮着我呀,怎么能拆台呢?要不你回去换三嫂来,三嫂一准知道该怎么做。” 逸王挪动胖胖的身子转了转,气得脸上的肉都抖搂。 “本王代管差事还不够,你连你三嫂都要麻烦上!不行不行,你自个儿的女人,自己哄去,休想带累你三嫂。” “嘿三哥这话说得!” 杜唯珉牙都痒痒,“下次见了三嫂,我非要告状不可。” “嘿你小子!” “……” 兄弟二人斗嘴为趣,皇帝在一旁听得面带微笑,也不阻止。 逸王转向皇帝道:“皇兄,听说前几日老七回来时,抓着人家姑娘的手不放,大家都瞧见了?” “依臣弟说,您就赶紧把那姑娘赐给他,这喜事一冲,说不定他明儿就活蹦乱跳的了。” 皇帝朗笑一声,点点头道:“老三这话说得对,既然人家豁出名节来救你,这事儿是得有个说法,要不然就……” 杜唯珉却伸长了手道:“停停停!臣弟不纳妾!臣弟要娶她为妻!皇兄,您要是心疼臣弟,就代臣弟去姜家提亲!” “……” “啊?!” 皇帝和逸王齐齐愣了。 逸王先一步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你再怎么喜欢她,她也是跟常平侯和离过的妇人,门第也不高,你要娶她为妻,还要天子提亲?” “这这,这不妥。” 皇帝也是一脸讶色。 他本想着封个侧妃给姜珆,这脸面已经给够了。 老七竟然是这个打算? 杜唯珉调整了下姿势,斜倚着坐起来,那张五官出众的脸即使苍白憔悴,也只显出了别样的风流。 素来多情含笑的桃花眼却无比认真:“姜珆是和离过,但臣弟看中的是她这个人,与她的出身无关。” “臣弟本做好了一辈子做和尚的准备,能碰到这样一个喜欢的女子已是意外,臣弟绝不愿委屈了她。” “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弟父母都不在,只有请皇兄派人提亲,才能表示臣弟真心。” “皇兄,您且看在臣弟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臣弟现在就这一个心愿。” “要么是她,要么,臣弟宁愿不娶。” 说罢便伏下身去,额头磕在床沿上。 第195章 太子满脸冤屈 “……” 逸王缩了缩脖子,心中不由暗叹。 老七啊老七,你可真是为情所迷,糊涂了。 若只是个普通出身低的女子就罢了,她偏偏是以前的常平侯夫人! 这才和离多久,现在要是给你们俩赐婚,那不是公开打常平侯的脸,让人说堂堂王爷与臣子抢妻么? 这是逼着常平侯恨你们啊。 你小子放肆惯了,不管不顾,但皇兄不能不多想想啊! 果然,皇帝缓缓开口道:“你的意思,朕明白了,但这事儿,不能急着办。” “一来,姜氏和离时间不久,转身就嫁进诚王府,若为妾室倒也罢了,若为正妻,于她于你,说起来都不好听;” “二来,眼下既有大事,面子上便要过得去,许鹏此人不足道,但侯爷的地位在那儿,不能让其他臣子寒了心。” “这三来么,你的真心朕是知道了,可人家姑娘的心呢?你上次还没个把握,现在就说清楚了?” “你总不能,就是因为这次遇刺要给个说法,所以就要人家嫁你。” “姻缘讲究一个缘分,你既然只想娶这一个妻,那朕这个做兄长的,自然希望你与她两情相悦,才能相伴一生,万不能成了怨偶。” “老七,你明白了么?” 杜唯珉抬起了身子,低着头,头发垂了下去,默默不语。 皇帝的意思他听明白了。 不是不同意,但现在不行。 而且皇帝也提点了,你剃头挑子一头热,万一姜珆不愿意呢? 姜珆会不愿意吗? 杜唯珉虽然没亲口问过,但他相信,姜珆是心里有他的。 否则为何那样不顾名节救他? 只是没有听她亲口说过,心里到底也不踏实。 皇帝见杜唯珉不说话,心知他一片希望落了空,只怕难过得很。 唉…… 终究是最让他心疼的小弟,长兄为父,少不得要多让让。 “这样,怎么说也是你的表态,朕派郭岩去一趟姜家,安一安姜家人的心,也听听他们的心思,如何?” 郭岩是皇帝贴身大总管,他出马就是皇帝的脸面,皇帝的意思,这规格,够高了。 杜唯珉轻轻点了点头,“是,臣弟多谢皇兄。” 逸王也拍了拍杜唯珉的肩,想了想,只憋出一句:“老七,好好休息,早日养好身子。” “那帮东绥的龟孙,还等着你回去收拾呢。” 杜唯珉这才重新振作了精神,抬头道:“这是当然,三哥且代我几日,我略好些就能处理东绥的事了。” 皇帝点点头,商量了几句接下来的布置安排,便和逸王一起走了。 杜唯珉侧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隔壁院子的一角,头一次生出忐忑来。 …… 爷这么好的人,她不会不喜欢? 当天半夜,诚王遇刺和四皇子差点中毒的消息就全散了出去。 四皇子福大,躲过一劫,诚王却遭了大罪,在山里冻了一夜,回来一直昏迷到现在,没有苏醒的迹象。 为此皇帝震怒,在早朝上发了一趟脾气还不够,回御书房召见重臣时又砸了御笔。 直道四皇子刚刚领了些差事就遇到这种事,这是哪些小人这么见不得别人好? 连帮四皇子立下治水之功的诚王都被牵连了,这是要把四皇子的身边人都干掉吗! 皇帝发怒的对象全集中在四皇子中毒的事上,虽然把杜唯珉的病情说得很严重,但一口咬定是冲着四皇子去的。 与事先预料一样,众臣听说了这两个消息,头一个怀疑的就是太子杜阳。 一个两个大臣都朝太子看去,连他自己的心腹都用怀疑又惊讶的目光看向他。 太子满脸冤屈。 他怎么可能用这种招数? 瞧不起谁呢! 他一个俯身就拜了下去,“父皇,此事与儿臣无关,儿臣怎么也是四弟的大哥,手足兄弟,怎么会下杀手?!” 众臣听了就跟没听见一样。 手足相残,这不是皇室的专属戏码么? 皇上肯定也怀疑太子,否则为什么这么敲打? 谁知皇帝抬了抬手,示意太子起来,沉声道:“朕相信你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肯定是小人故意挑拨,朕已命京兆尹协同京畿卫全力抓捕那些刺客,必要从那些人嘴里问出幕后指使者来。” “太子,当此关键时刻,你要做出储君表率,稳定大局。” 太子躬身应道:“是,谨遵父皇之命。” 这一幕却把众臣都看傻眼了。 皇上竟然不是怀疑太子的意思? 难不成真是别人? 前阵子太子为了徐淙被打的事上蹿下跳,结果也没找到凶手,现在四皇子和诚王又遇刺。 这京城里没头没脑的案子是越来越多了! 但众臣只敢在心里嘀咕,下了朝各自对一个眼神,都预感到最近京里不太平,还是把尾巴夹紧一点儿。 倒是太子,回了东宫之后兴奋地在书房里转了好几圈,犹觉得不够,便招了太监进来换外出的便服。 “叫徐淙去明石别院见孤。” “是。” 明石别院是太子在宫外置下的产业,专门用来接见心腹,商量一些不能见光的事情。 徐淙经过这大半个月的休养,虽然还没痊愈,但已能上值了,只是日常身边离不了人,随时要人扶着。 他刚刚入职刑部,对自己这个毫无权利的微末官位十分不满,听到太子召见,连忙寻了不适的由头先走了。 刑部的大小官员见了,纷纷露出不屑的眼神,只是碍于太子对徐淙的信任,敢怒不敢言。 没法子,刑部尚书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性子泥,刑部尚书随主子,也是个装糊涂、和稀泥的好手。 二皇子在太子那儿都要矮一截,何况他们这些人? 徐淙没资格上朝,只略听到了一点风声,见了太子便行礼道:“殿下召微臣来,可是为了四皇子遇刺一事?” 太子让他坐下,爽快道:“正是!” 接着便把所听到的消息都说了一遍。 徐淙越听越心惊,不由得问:“皇上怀疑是殿下所做吗?” 徐淙这么问,其实问的是他自己的疑惑,他也是这么想的。 第196章 这蠢材的计 太子却笑道:“孤若要动手,怎么会用这种低劣的法子?” “一击不中,还把事情闹大了,这是蠢材!” “还好父皇英明,没有中这蠢材的计,父皇说他相信不是孤做的。” 徐淙这下糊涂了,“那太子的意思?” 来时他以为是太子一时冲动做下的事,想了一肚子祸水东引和打消皇帝疑心的法子,现在竟然用不到了。 太子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些,低声道:“徐淙,你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 “反正这事与孤无关,与孤手下的人无关,不管父皇怎么查,不管是谁做的,都查不到孤身上来。” “可是这水已经被搅浑了,老四跟个老鼠似的吓病了,他的好皇叔也昏迷不醒,这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时候!” 徐淙听得四皇子吓倒了时就舒畅了起来,此时听太子如此说,便知道太子已有了想法。 但他有些犹豫。 “殿下,眼下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皇上生了那么大气,京中都乱的很,这时候动手方便是方便,但风险也大。” “一动不如一静,殿下是不是等到背后指使者被找出来再看?” “左不过就是二皇子或三皇子,不管最后揪出谁来,殿下稍一运作,实力都会强一分。” 太子不耐烦地一挥手,站起身道:“孤何尝不知道?可是最近事事不顺,烦的很!” 先是徐淙被打。 他只考了第四名,这个位置本就尴尬,还因为被打而错过了殿试,最后一甲头三名没他的份,他的名望一下子掉了下来; 接着太子想找出打徐淙的凶手,结果费了那么大的力,一无所获!他心里有诸多怀疑对象,却一点线索都扯不上去! 再接下来,徐淙入刑部的计划不顺利,如今虽然进去了,但位置太低,许多事都要绕弯路,以至于后续的计划都会受牵连。 如果只是这些倒也罢了,关键是…… “赫连霄最近越来越喜欢跟孤打马虎眼了,孤心里觉得有点不妙。” 徐淙一惊,“怎么会,许鹏不是一直陪得很好吗?现在许鹏正室空虚,听说连府里的事都不怎么管了,就在郡主身上下功夫呢。” 太子勾起一边嘴角,笑得讥讽。 “是啊,赫连霄把你那未来老丈人带在身边,就跟夫妻似的,孤让许鹏旁敲侧击,她也满口赞孤好,说等孤登基以后一定会好好辅佐孤。” “那,那还有什么不妥?”徐淙一头雾水。 太子冷声道:“但她的女儿赫连珠,和那个族弟赫连腾,可是天天在老二老三和老四身边转悠呢!” “赫连腾赴过老二老三单独请他的宴,之后又回请,和老二老三相谈甚欢。赫连珠经常去拜见皇后和贤妃,频频得到皇后与贤妃的夸奖和赏赐。就连陈妃的小宴她也去了几次,见过老四。” “你说这个赫连霄,是不是滑不溜手?” 徐淙沉吟片刻,“太子是觉得,弛州不想站队,对谁都不得罪?” “也不能这么说。” 太子又踱起步来,“孤毕竟是太子,所以赫连霄才在表面上与孤那么亲近,他们与老二老三老四的来往都在底下。” “可是孤已经是太子,她凭什么还要去接触别的皇子!” 太子的声音冷硬如冰,“弛州地位特殊,父皇对她也多有礼遇,孤必须要让赫连霄完全站到孤的阵营来,这样才能震慑那些异心之人。” 否则,时间一长,难保那些人不会以为跟着老二老三老四有什么好结果,非要跳出来跟孤作对! 尤其是现在,他外祖父冯安磊身为内阁大学士之一,经营多年,别说吏部、礼部,整个大晏富庶之地的县令知府多半出自冯家门生。 可父皇偏偏把金河沿岸拨给了老四! 如果这块肥肉真让老四拿走了,那赫连霄会怎么看他,其他人会怎么看他,怎么看冯家? 他这个太子以后还怎么管教下臣? 这件事,绝不能发生! 徐淙见状便不再劝,只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金河的政务在老四手上没捂热,孤必须要拿回来。还有你之前说的那些计划,现在也该动起来了。” 徐淙眯了眯眼,“可是皇上已经下了旨……” “父皇是下了旨,老四自己不争气,下面办砸了事,这能怪谁?” 太子说得意味深长。 “治水而已,非要老四去,孤手下难道没有能人?” “再不济,那个姜琢的治水章程应当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拿出来孤派人去,有什么不同吗?” 徐淙心念急转,立刻双眼一亮。 “殿下说得是,如果金河传来消息说四皇子的人行事不当,百姓反对,那皇上再想偏爱四皇子,也不得不另换他人!” “嗯。” 太子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徐卿就是聪明,一点就透。” “还有,之前我们动的都是小角色,现在父皇既然满京城在找刺客,那咱们也必须要出一份力。” “那些武艺高强的武将子弟都有能力刺杀诚王,比如,蒋家不就是以箭术闻名的吗?” 徐淙皱眉道:“他们是有武功,可他们有什么理由去刺杀八竿子打不着的诚王?” “谁说他们一定是真凶呢?” 太子一摆手,“父皇现在满城抓人,先抓再放也不是没有过,找个理由把他们抓进去审,自然就能审出别的罪来!” “孤就不信,他们还能那么清白?” “抓人和审讯孤都有安排,刑部那边的流程你催着点就是。” “谁敢多嘴多舌,只管把父皇的话拿出来顶上,量老三也没那个胆子当面跟孤作对。” 从前因为刑部尚书是二皇子的人,太子的手伸不进刑部,许多事都不太方便。 但现在他风头正盛,二皇子避之不及,刑部的人反而跟摊烂泥一样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又有徐淙在,他的把握便大了些。 太子有些兴奋起来,“徐淙,你尽管放手去做,这一番能把兵部尚书拉下来最好,若是事成,你刚进刑部就立一大功,升迁指日可待。” 徐淙听得升迁二字,在脑子里把这事儿转了两圈,当即点头道:“殿下计策甚好,微臣定会办好此事!” 第197章 偏生不老实 “好!” 太子拍拍他的肩,又多了几分胜券在握。 “徐卿,再过不久你就要成亲了,好好干!等你的孩子出生,孤一定送你一份大礼!” 徐淙也笑了起来,“微臣能娶得高门女都多亏了殿下,这些都是为了回报殿下的知遇之恩。” 二人商量了几句细节,徐淙便告辞离去。 太子独自在屋里喝了一盏茶,随行小厮来问他是否回宫,他却摆了摆手。 接着太子起身穿上大氅,出门往明石别院的角落走去,推开了一个幽静院落的门。 这间院子很小,挨着围墙,只有两间厢房并耳房,院子当中的积雪被扫尽了,但枝头白雪皑皑,配着红的枫、绿的叶,倒也好看。 一个身穿白披风的女子站在院中,正看着围墙外的天空发愣,听见有人推门进院子,她回头望来。 …… 赫然正是春杏迟的当家小花旦! 小花旦瞧见是太子杜阳,脸上立刻涌起激动又依赖的笑容,少女娇俏可人,纯真凄惶,柔弱得像一朵被风摧折的菟丝花。 她旋身飞奔进太子怀里,“殿下您可来了,瑶儿,瑶儿好害怕!” “别怕别怕,有孤在,怕什么。” 太子满意地抱住瑶儿,挥了挥手,屋檐下那个低眉垂眼的丫鬟和身后的人一并退下,院子当中只余他与瑶儿两人。 “殿下,瑶儿昨晚又梦见那些兵了,他们冲进院子就把所有人都扣押起来,连一句话都不问。” “为什么要抓我们?戏子是下九流的行当,到哪儿都被人瞧不起,我们辛辛苦苦就为了讨口饭吃啊。” “不分青红皂白,连班主都被抓去了,殿下,瑶儿是不是也会被他们抓走?” 小花旦把脸埋在太子怀中,抓着太子的披风哭得全身颤抖,露出一截皙白修长的脖颈,与披风辨不出颜色。 太子拍着她的背安抚道:“京中出了些事,一时抓他们进去问问,没事过几天就放出来了。” “孤既然把你留在这儿,自然就不会让你被抓走,你只管安心住下。” 瑶儿抽泣着,后怕不已,“就算只是关几天,那牢狱里岂是女子能待的地方?何况是瑶儿这种弱女子……” 杜阳怜惜之情大起。 “你还挺机灵,知道躲起来等孤派人去找。” “瑶儿命好,刚好不在园子里,也多亏殿下还记得瑶儿。” 小花旦红着脸,无比依恋地道:“瑶儿能得殿下照顾,就像在做梦一样,要不然……恐怕现下已经没命了。” “殿下,听班主说这两天到处抓人都是跟什么王爷有关,他们真的会再放出来吗?” 太子微闭着眼,吸了一口香气,轻声道:“当然,不是什么重要王爷,只不过主子昏迷不醒,下人就急疯了,抓刺客竟然抓到戏班去了,真可笑。” “啊!真的是王爷贵人啊!” 瑶儿又发起抖来,“殿下,皇上会不会一气之下把戏班的人都杀了,该不会把全大晏的戏子都要抓起来?!” 太子听着这孩子气般的傻话,终于笑了起来。 “还全大晏呢,连这京城就已经顾不过来了,还能抓到哪儿去?” “别怕,指不定是哪个大臣做了这种蠢事,京里闹腾几日,过几日就平息了。” “真的?殿下可别骗瑶儿。” “当然,这可是金口玉言,当今圣上说的。” 瑶儿愣了愣,抬起一张桃花面来,双眸含情,娇怯怯地说:“瑶儿只相信殿下,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别的人,不管是谁,瑶儿都不信。” 太子一阵热血上涌,搂着瑶儿就往屋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挑着她的下巴笑着说:“你身上好香啊,抹了什么粉,怎么这么勾人。” 瑶儿垂眼羞涩道:“殿下笑话人家,都是殿下赏的东西,瑶儿见都没见过这样精致的香粉。” “嗯,是宫里的粉,怎么到你身上就不一样了呢,可见是混了你的体香。” “殿下好坏……” 房门关上,瑶儿的呢喃声轻柔婉转,时轻时重。 诚王府外的京城快翻了天。 京兆尹、京畿卫连同诚王府和皇帝的暗卫,都在搜捕刺客。 这些人会武,擅箭,人数虽然不多,但在普通百姓和宅子中太扎眼,必定会被很多人留意。 可如果在戏班中就合情合理了,甚至连手上的老茧和每日操练都说得过去,是最好的隐藏方法。 京畿卫的人每日抓了戏班的人就送到京郊大营,交给离山和手下去审问,再由离山统计出嫌疑重的人,报告给逸王和杜唯珉。 但诚王府内,虽然沈吉帆和下人们来来去去,却呈现出一种难得的、风暴中心的平静。 姜珆遵医嘱足不出户地养病,每日吃了就睡,醒了就看看书赏赏花,一派悠闲自在,半点烦心事都没有。 杜唯珉自然也出不了门,可隔着一堵墙,他却偏生不老实。 沈吉帆不许他久坐写字,他就半趴在床头做别的。 要么折个小马驹,要么画只小兔子,有时候沈吉帆说他几句,他赌气跟沈吉帆作对,还会画一幅姜珆的小像。 这些东西,再加上拳头大的夜明珠、人眼大的东珠、红如血的宝石等等等等,按时按点地往隔壁院子送。 就跟那盏蜂蜜水一样。 姜珆不是每次都回,有时略写几个字,有时传一句叮嘱一句问候,总让他多休息,少用神,好好养身子。 可杜唯珉满口答应,下一个东西又送来了。 这么来来回回的,沈吉帆白眼翻得抽筋了不说,只辛苦了小太监,腿都跑细了两寸。 好在姜珆的病情轻,不过五六日就好了大半,沈吉帆诊了脉,终于允许她偶尔出门片刻了。 就从这边院子,走到隔壁院子的这点时间。 “再不让你过去,王爷不仅质疑老夫的医术,脸子都要甩到老夫身上来了!” 沈吉帆气哼哼的。 姜珆抿嘴笑道:“王爷中了毒,得沈御医医治两天就醒了,怎么会质疑沈御医的医术呢?也就是跟您亲近,才对您这么直接。” 沈吉帆抖抖胡子,“老夫也不要他亲近不亲近,他见了你老实些,这伤就好得快些,老夫也能早歇着。” 第198章 是不是大喜事? 话虽这么说,沈吉帆还是笑了笑,叮嘱她虽然可以出去,但不能在外头久冻。 姜珆应了,便让姜嬷嬷准备好见客的衣裳,又想着该怎么打扮才不显疏离,又不失礼。 哎呀,不就是一起受了回惊、遇了回刺。 怎么再想着跟杜唯珉见面,感觉就不一样了呢? 姜嬷嬷只笑道:“王爷命人送了好多衣裳来,都是按小姐的身量买的,连首饰也有,不必回府去取。” 姜珆稳了稳心神,起身挑衣服去了。 而在姜珆准备去见杜唯珉的同时,皇帝身边的亲信总管太监郭岩,正扶着小太监的手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了杏花胡同的新姜宅面前。 郭岩满脸喜气,一身宫装打扮,靛蓝色夹袄外套了件红色的棉坎肩,帽子上镶了颗红宝石,连手上拿的尘拂都坠了红色的穗儿。 小太监奉承道:“爷爷,您今儿这装扮可真精神,瞧着年轻了十岁不止,莫不是姜家有喜事?” “猴崽子,”郭岩瞥他一眼,“今儿这趟可是好差,上上好的差事,办成了别说银子,金子都有得赏。” 说着郭岩自己先笑开了花。 诚王要娶姜家的姜珆为妻,皇上命他来递个话儿,这不是白送银子么? 皇上对诚王的看重,别人不清楚,他郭岩是最清楚的。 诚王年幼时是因皇上照拂才安稳长大,成年后一心一意为皇上效力,多少重要又不能见光的事是在他手上解决的。 那差事办得,又聪明又周到,就如这次的治水一样。 不管多难的事,只要交给诚王,皇上就能放心无虞。 而皇上对诚王不仅有君臣之义,更有手足之情,从小看着诚王长大,知道他不愿与女子亲近,看着他这么多年身边冷清清的,连个通房婢女都没有,私下不知叹了多少回。 这下好了! 诚王把姜家小姐看得那么重,皇上也同意了,只等他上姜家把话说开了,这诚王府的喜事就可以开始预备了。 嘿! 堂堂诚王爷与姜家结亲,那姜家不得欢喜疯了,一口应承下来? 等他差事办成了,诚王出手大方,少不得赏他几个金元宝! 郭岩越想越美,对小太监道:“去,叫门。” “哎,好勒!” 小太监上去拍了门,门房小厮听说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立刻飞奔着进去报了信儿。 没一会儿,姜琢头一个急匆匆迎了出来,后头跟着姜家二老和段宁儿。 见郭岩没有捧着圣旨,姜琢连忙把他让进正堂,又命了丫鬟赶紧上好茶来。 等郭岩喝了口茶,姜琢才忐忑地问:“郭总管光临寒舍,可是皇上有口谕?” 郭岩放下茶盏,又把满脸皱纹笑开了花。 “姜大人,姜老爷,不是口谕,不过是喜事,大喜事!” “诚王爷想娶贵府的姜姑娘为妻,托到了皇上那里,皇上命咱家来通个气儿,安一安诸位的心。” “怎么样,是不是大喜事?” “……” 姜家人全都惊呆了,愣愣地看着郭岩,都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郭岩越发胸有成竹。 瞧瞧,瞧瞧,是不是欢喜疯了? 这是天大的恩赐啊! 好半天。 姜琢第一个反应过来,拿起一旁的茶盏就灌了下去,谁知茶水太烫,惊得他差点失手摔了盏。 他不可置信地问:“总管刚才是说,王爷要娶我妹妹为妻?” “是啊!” 郭岩清了清嗓子,“咱们诚王爷的性子,从来都是宁缺毋滥,王爷既然看重姜小姐,那就得八抬大轿娶回去,万没有随便委屈的道理。” 姜琢看看姜经业,姜经业看看贺氏,段宁儿又瞧瞧姜琢,众人瞧来瞧去,却没一个人露出笑脸。 郭岩这才感觉到不对劲。 欸,他们不应该欢天地喜的吗?怎么一个个反而发起愁来? “怎么,咱家的话没说清楚吗?” “不不不!” 姜经业小心翼翼地问:“公公说,这不是皇上的圣旨,对?” “是啊,皇上没下旨。” 郭岩有些听不懂。 “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爷的父母不在世,所以托到了皇上这里,你们是姜小姐的父母,皇上所以特意命咱家来问问你们的意思。” 姜经业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圣旨就好,不是圣旨就好。 郭岩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瞪大了眼睛道:“该不会,该不会你们不愿意?!” “不不不!” 这回是姜琢跳了起来。 “不是不愿意,不是不愿意!” 姜嬷嬷说得很清楚,姜珆心里也是喜欢诚王的,他怎么敢直接回绝? 那郭岩就不明白了。 既不是不愿意,又没个笑模样,那是为什么? 这已经是王爷正妃的位置了啊! 姜琢和姜经业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姜经业先拱了拱手。 开口道:“小女日前与王爷一同遭了难,王爷如此郑重其事,是王爷的厚德,草民铭记在心,谢过王爷。” “只不过……” 姜经业又犹豫起来。 郭岩急了,“只不过什么,你倒是快说呀!” “只不过诚王府门第太高,我们家高攀不上。” 姜琢接道,“王爷厚德,可若我们直接应了,那就是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 他神情严肃,躬身行礼道:“公公见谅,我们实在是,是惶恐。” “……” 这回轮到郭岩惊呆了。 他明白了,姜家还真有点不想应这门婚事。 他在皇上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削尖了脑袋往上钻的人见得多了,因为攀上高枝而欢喜疯了的人也比比皆是。 却是头一回见到,高枝送到门口都不要的人。 姜家这一家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姜琢见郭岩不说话,只得硬着头皮又道:“我家小妹前头的事,想必公公也是知道的,她在常平侯府时就因出身不好被夫家和继子女嫌弃,年纪轻轻就和离了。” “下官只想凭本事为朝廷办事,万不敢起那攀附权贵的心,所以只希望我妹妹好生过后头的日子。” 姜经业见姜琢说得太直白,生怕惹了贵人生气,连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道:“王爷和皇上天恩,可惜小女福薄,不见得承受得起这天恩啊!” 第199章 傻了 他这一跪,贺氏和姜琢也赶紧跪了下来,就连段宁儿都托着肚子慢慢往下跪。 倒把郭岩吓了一跳,连忙手忙脚乱地命小太监去扶。 “……瞧这是怎么说的,咱家是来道喜的啊,别跪别跪,快起来快起来!” 等到姜家人都重新起了身,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咱家瞧着王爷和姜小姐可是好的很,这事儿闹得……” 但姜家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皇上特意命他先来通气儿,不也是有同样的顾虑么? “那咱家今儿这话怎么回啊?” 姜琢想了想,下定决心般道:“王爷对妹妹的看重,我们都知道了,不过婚事虽是爹娘做主,也要妹妹自己乐意,不如就让妹妹拿主意。” “我妹妹聪慧机敏,极有分寸,只要她愿意,我们就没别的话。” “爹,娘,您说呢?” 姜经业点头道:“对,只要小女愿意,我们都同意。” 贺氏也点头赞成。 郭岩又呆了一回。 亲事让女方自己拿主意,这恐怕也是天下少见的。 不过想想诚王,不也是非得他老人家乐意才成么? 嘿,这两人还真是绝配。 郭岩叹息一声,“那好,总归不是回绝,咱家就回去复命了。” 姜琢和姜经业又连连行礼,送郭岩出去。 姜琢朝左右望了望,跟在一旁的絮儿连忙走出来给郭岩塞了个荷包,又道了声谢。 郭岩虽然接了,但人还是恹恹的,根本没了来时的喜气洋洋。 唉,没想到啊,还有收银子都收得不开心的一天。 等送走了郭岩,姜家人又坐在一起,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是好一阵没人说话。 段宁儿轻轻抚着肚子,面上不掩担忧,“相公,咱们这么回,王爷和皇上会不会生气啊?” 姜琢摇摇头。 倒是姜经业淡然道:“不会的,咱们这是有自知之明。真要是忙不迭地应了,反而惹人多想。” “王爷如果对珆儿是真心的,这点事儿就不叫事儿,不影响。” 段宁儿点点头。 姜经业又看向姜琢,“什么都别多想,好好做你的官,办你的事,日子照常过,但差事要当十几分的小心。” “万一你妹妹将来真有造化,咱们一家就更得低调谨慎。” “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姜琢闻言一凛,认真地点头应了。 贺氏和段宁儿听了,也在心里警醒了起来。 * 郭岩在马车上好一阵长吁短叹,回宫后先去回了皇帝的话,又派人将姜家的意思原封不动告诉诚王。 而诚王府中,姜珆装扮一新,正要去见杜唯珉。 她选了件鹅黄的短袄,白色的风毛正好圈在盈盈腰身上,因着病中皮肤苍白,倒显得十分清爽娇嫩。 头发简单梳成了少女的双盘髻,一应点缀都不用,只在鬓边插了支杜唯珉送来的镶珊瑚玉步摇,缀着的流苏上最后一粒红豆珊瑚正好摇荡在颊边,倒添了几分颜色。 杨管事送来了一件墨色大氅,说是与杜唯珉那日在山上穿的白色大氅是一种材质做的,只不过一个是墨狐皮,一个是雪狐皮,都是最保暖的皮毛了。 姜嬷嬷替姜珆穿上,大氅色暗,但在烛火下却反射出莹润的金色光辉,越发显得姜珆身量纤瘦,但露出来的一张芙蓉面,却尤为明艳。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小姐这一身打扮,可比以前都好看。” 姜嬷嬷满眼是笑。 姜珆照了照镜子,里面的女子眉眼舒展而沉静,顾盼之间有几分她不熟悉的雀跃和紧张。 有什么可紧张的,又不是第一次见了。 但这么一想,她颊边却透出淡淡的红晕,越发显得人羞怯了。 姜嬷嬷凑趣道:“都说这女儿家害羞起来,比擦了胭脂抹了粉还好看,依奴婢说,小姐今日也不必擦粉了。” “嬷嬷!” 姜珆定了定神,拢紧了大氅往门口走,早有小太监等在外头,一手替她拉开厚帘,一手替她撑着伞挡风。 不过这十几步路的距离,到了隔壁院子的厢房门口,又有人提前打起帘子,给姜珆行礼。 进了屋内,这里的地龙竟比她住的屋子烧得还热,但想着杜唯珉中毒又受伤,身子倒是应该弱些。 里屋静悄悄的,看不清人影,小太监恭敬道:“王爷在里屋等小姐呢。” 姜珆便脱了大氅,推门进去。 绕过一扇山水屏风,卧房的陈设映入眼帘,咱们的诚王爷身着玉色的家常便服,头发松松系着,正歪在榻上远远地去看屋角的大铜镜,就着这点影子照镜子呢! 听见脚步声,杜唯珉转头看来,瞧见一身清丽的姜珆走近,眼中一抹惊艳之色飞速流过,嘴角便绽出大大的笑容来。 他伸手道:“姜珆,快来,让我瞧瞧你好了没有。” “我让皇兄上你们家提亲去了,这会儿郭总管应该回宫复命了。” “……” 笑颜如花的姜珆,傻了。 “啊?” 姜珆呆愣片刻,只问出了这句话。 “你说什么?你让皇上,干什么去了?” 姜嬷嬷听得提亲二字便已笑得合不拢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关好了门。 内屋只剩杜唯珉和姜珆。 杜唯珉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女子,怎么看都看不够,瞧见她这么吃惊到回不过来神,便更觉得她可爱。 他招了招手,笑得狡黠,“我起不了身,你坐过来些,咱们好说话。” 姜珆见他动作间扯开了衣领,下意识走近了,想试一试他的手冷不冷。 手伸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屋里这么暖和,他怎么会冷。 谁知杜唯珉已经伸长了胳膊,一把攥住她的手,将她拉到了榻边的凳子上。 杜唯珉的手果然暖和得如同三月春光,姜珆挣了挣,没挣开。 他轻皱了一下眉:“才这么点路,手就冷了,看来还没好利索。” “来,暖着。” 说着塞了个手炉到她手心里,他的手也放开了。 姜珆眨了眨眼,低低地道:“你刚才说什么?” 第200章 我等着呢,你快说呀 “提亲啊。” 杜唯珉一脸“不是什么大事”的云淡风轻,其实心里也提起来了。 “我想娶你为妻,可不得托人上你们家提亲么?” 姜珆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两只眼睛不知该往哪儿看,两只脚不知该往哪儿放,就连两手笼着的手炉,都觉得烫得握不住了。 娶她为妻?提亲? 这人,是真敢说,也真敢做啊! “……” 杜唯珉瞧着姜珆不安的神情,心道爷不会这么命苦!右手无意识地开始捻着大拇指。 嘴上仍然轻松地说:“本来,是想慢慢告诉你的,要是贸然这么一说,怕吓着你。” “可是,出了这么档子事儿,我不能让你受委屈啊。” “尤其是你为了救我牺牲了那么多,我还多亏了你才不至于伤势太重。” “所以我想,现在必须得说了。” 杜唯珉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声音也放得更柔。 “姜珆,我是真心的,现在只问你,你愿意么?” “……” 姜珆还是不说话,低垂着眼,两扇长而卷曲的睫毛轻轻扇动着,就像羽毛扇一样,扇得杜唯珉心都乱了。 他脑子里不知道多少个念头呼啸而过,奔过来又奔过去,就像一千匹马把他的脑子踏成了浆糊,让他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真的? 真的?! 她真的不喜欢爷?! 爷要相貌有相貌,要地位有地位,要能力有能力,要钱有钱,还洁身自好,这么干净又出色的人去哪儿找! 还是说她听说了外头的那些流言?以为我放荡不羁,流连赌坊花楼?? 哎呀! 早知道前阵子就向她解释清楚了! 姜珆微微抬起眼朝他看来,粉唇未张,杜唯珉赶紧先咳了几声。 不能让她拒绝! 绝、对、不、行! “……瞧我,你来了还没给你倒茶呢。” 说着杜唯珉要起身去倒茶。 姜珆哪里会真让他去,连忙说了声“我来”,起身去外间提了壶,斟出两盏茶。 一盏递给杜唯珉,他伸手接过时两手一触,姜珆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再瞧着他拿了茶盏在手里,掀了茶盖撇来撇去,就是不喝。 分明是心里有事的模样。 姜珆福至心灵,忽然明白过来了。 原来堂堂诚王爷,也有没底的时候。 姜珆抿出一个清亮的微笑来,刚才的那一点惊诧惶恐,便也消散了。 她重新坐了下来,扬着声儿问:“王爷刚才说,上我家提亲求娶,我得问问,王爷为什么想娶我?” “是因为我和王爷在外头待了一夜么?” 杜唯珉听得她的语气并不排斥,心里头一下子又升起了满满的希望,将刚才的忐忑挤得没地儿了。 “是,也不是。还有,别叫王爷,生分。” “是又怎么说,不是又怎么讲?” 姜珆自动忽略了后面那句话。 “说是,那是因为躲箭时我抱了你,你为了救我又牺牲良多,我不能不给你个交代;说不是,是因为我要是不愿意,当时撇下你就走了,根本不会救你,也不可能跟你一起掉进河里。” “你不会牺牲自己救我,后面的交代无从谈起,自然就谈不到上门提亲了。” 杜唯珉的桃花眼亮晶晶的。 “我也不是什么人都管,什么恩都受的。” 言下之意,你是例外。 姜珆心中欢喜,嘴角的笑都快压不住了,却清了清嗓子道:“我本来是想说,如果只是为了那晚的事就不必费这么多周折了。” “又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本来也没人知道,我不需要这种交代……” 谁知话没说完,便被杜唯珉打断道:“那怎么行,没人知道就能算了吗,这不是欺负你么?” “……” 姜珆默了默,声音疏离了几分。 “两人成婚,婚前盘算不少,婚后经营不易,饶是这样,世间的恩爱眷侣都只在少数。” “以你和我的家世,若是为了名节就非要凑在一起,将来必成怨偶。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的。” “何况我是和离过的女子,名声名节也不算那么重要,比起那些莫须有的东西,我更在意将来的日子会不会开心。” “……” 杜唯珉万万料不到,姜珆竟是这样想的。 听这意思,要不是爷真心喜欢她,她拍拍屁股就准备走人了?! 他连忙道:“可我,我是真心的啊。” 姜珆转了转眼珠,侧头向他望来,微微含笑,“真心什么?” 二人再一次目光相接,毫无保留,近到彼此的呼吸都会轻轻拂过,近到往前一伸便会触到。 姜珆在杜唯珉的眼中看见了少年的热诚与渴望;杜唯珉在姜珆眼中看到了如水柔情却带着不卑不亢。 他忽然想到了皇兄前几日说过的话: 既想相伴一生,便要两情相悦,两心相许。 你的心意朕知道了,人家姑娘的心意呢? …… 杜唯珉只觉得心如擂鼓,比那日请皇兄代为提亲还要紧张。 他缓缓收敛了笑容,头一次这么认真地对心上人说: “姜珆,弱水三千,我就喜欢你一个。” “我提亲,是为了与你共度余生,至死不离的。” “我希望每日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你,希望每次吃饭,坐在我身边的人是你,希望你站在我身边,与我同赏每一次日出与日落,希望你的名字写在我的名字旁边。” “不仅仅是宗谱,还有墓碑。” “姜珆,你喜欢我吗?” “我以诚心相邀,你愿意与我携手并肩吗?” 杜唯珉紧紧盯着姜珆的神情,生怕错过丝毫。 他瞧着她的眼神亮了起来,惊喜与幸福有如实质般涌了出来,瞧着她双眸弯了起来; 瞧着她轻轻张开了嘴,马上就要说话了。 啊啊啊啊!!! 她要答应了,她马上就要答应了!!! 杜唯珉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右手无意识地握成了拳,只等着听姜珆说话。 但就在这时。 门外突然有人禀道:“王爷!郭总管传信来了!” “……” “滚!!!” 杜唯珉气急败坏地喝了一声。 因为姜珆听见这句话就往外看去了。 要是拇指上的墨绿扳指还在,刚才已经四分五裂了! “有什么话等会儿再来回!” 姜珆吓了一跳,低头见杜唯珉可怜巴巴地凑过来,轻声说:“别理他们,你刚才要说什么,你快说呀。” “我等着呢,你快说呀。” 第201章 你了解我吗 姜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生春,妩媚多情。 “怕什么,这么一会儿功夫,你怕我改主意么?” “而且郭总管带来了我爹娘的意见,你不想听么?” “……” 谁的意见,都比不上你的心思重要。 杜唯珉虽然这样想,但还是认命地垂了垂头,朝外喊道:“回来!就在外面说给爷听!” 外头的小太监本还在心里打鼓,想着姜小姐不是在里头么,怎么王爷的脾气还这么大? 旁边的太监挤眉弄眼。 你坏了王爷的好事啦! 这时又听王爷唤他,连忙恭敬地在门边道:“郭总管带了话,姜大人和姜老爷不是不同意,但怕王府门第太高,不敢攀附!” “姜大人和姜老爷最后说,一切听姜小姐的意思。” “只要姜小姐愿意,他们就无二话!” 杜唯珉听了这话,便又眉开眼笑了。 皇兄同意,姜家也不反对,那这事儿就简单得很,只着落在姜珆身上了。 他说了一声“赏”,又巴巴地去拉姜珆的袖子。 “你瞧,就等着你说话了。” 姜珆不料姜琢和姜经业对着皇帝使者都不曾屈从,心下不禁又多了几分暖意。 这对于他们来说,已是十分的勇气了。 而这些胆大的不从,为的不过是她能够为自己的将来做主。 姜珆重新对上杜唯珉的眼神,用与他之前一样的认真神情,又带着三分羞赧开口。 “要说心动,你在我这里,自然也是独一无二的。” “从前我并未细想过这种感觉,但这一次的事让我明白……” “我,我对你是有情的。” 杜唯珉欣喜若狂,仿佛一下子便春暖花开了。 他握住姜珆的手,高兴地道:“那你就是愿意的咯?等会我就写折子给皇兄……” 可是姜珆咬住了唇,没有点头。 她轻轻地继续道:“你说的那些场景,我都想跟你一起去经历,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们能一起到白头,至死不渝。” “可是……” “杜唯珉,你了解我吗?” “我们认识不过半年多,相处的时间更少,谁能说,现在我们的情意能持续一辈子那么久呢?” “要是我现下答应了,过几年,发现我们过得不开心,怎么办?” “或许我做不好这个诚王妃,或许你也会对我不好,到那时,怎么办呢?” “在一个府里,当一对至死不待见的夫妻吗?” “……” 姜珆眸光点点,似有泪意,她眨呀眨呀,把那点水光眨没了。 杜唯珉还握着她的手,他望着姜珆轻轻蹙了蹙眉,很轻很轻的,几乎看不出来。 其实姜珆的担忧,他马上就可以回答。 他当然了解姜珆。 虽然只认识这短短的七个多月,可姜珆的性子、习惯、能力他了如指掌,随口就能说出来; 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那么喜欢她,非要娶她呢? 所以,她怎么会做不好诚王妃,怎么会惹他讨厌?杜唯珉很确信,只要姜珆的心不变,他就不会变。 可是他一个字都没有说。 因为刚才,他在姜珆的目光里看见了不安。 她在害怕。 她怕的不是眼下诚王对她的心真不真,诚王府的门槛她进不进得来。 她怕的是岁月催人老,真情易散。 夫妻恩爱到头那么难的事情,她一个人走不到最后。 尤其是对于已经和离过一次的人来说。 如果结局很有可能是坏的,那么不如不要开始。 宁愿就这么平平淡淡的,也不要幸福三年,痛苦余生。 而这种害怕,或许同样也是姜琢与姜父所担忧的,不然,他们不会那样犹豫不决。 那么,他能说什么打消姜珆的疑虑呢? …… 没有。 任何言语,都不如行动。 他想抱得美人归,只能用真心,换真心。 更何况…… 姜珆也不曾了解真正的他。 如果她发现掀开诚王的面具,他不过是个阴暗的普通人。 满手鲜血,身世不堪,甚至还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怪癖。 她又会如何呢? 不过一瞬间,万千思绪又一次从杜唯珉的脑海中闪现。 他低低地,极轻极柔地,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 姜珆朝他看来。 杜唯珉轻笑道:“你说得对,咱们相处的日子太少了,现在成亲太仓促了。” 姜珆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就这么直接答应了? 杜唯珉眸光温和,心中丝丝缕缕的苦涩被他隐藏得极好,半点没露出来。 他哑着嗓子道:“不过亲我已经提了,你爹娘也没有不同意,你以后不能再许给别家。” “咱们就这么相处着,了解着,什么时候你愿意了,你就点个头,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去迎娶你。” “……” 姜珆心中一动,总觉得杜唯珉话里有话。 脸上却别过眼道:“我就说缺少了解,我以前不知道你这么霸道呢。” “那你以后就知道啦!” 杜唯珉终是笑了出来。 就算将来姜珆真的厌了他,至少他能得到这段日子的快乐,这已是他毕生所求。 放下心中所有杂念,他握着姜珆的手不放,凑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咱们这算是,过了明路?我皇兄知道了,你爹娘也知道了。” “嗯。” 姜珆的声音轻到听不见。 “那我牵你的手,不算登徒子?” 姜珆白他一眼,白得杜唯珉越笑越开心。 现在这样子,就挺像登徒子的。 “那以后,我可以叫你珆儿了,私底下没人,你别叫王爷,就叫我的名字。” “好。” “珆儿。” “……” “珆儿。” “……” “珆儿,你要叫回来呀,我想听。” “……唯珉。” “哎!真好听。” “……” “珆儿,珆儿~~~~” 姜珆掌不住笑了,“嘴这么甜,肯定是蜂蜜水喝多了。” 第202章 这不值钱的模样 诚王府中,人人称奇。 他们王爷向姜家小姐提亲,姜家小姐没应,王爷和姜小姐的感情却更好了。 每日姜小姐晨起就去王爷房中,早饭要一起用,公文要一起看,午饭要一起用,连歇晌都是两人一间屋子。 一个睡床,一个睡榻。 下午醒了,还要一起喝茶说话下棋看书,直到用了晚饭,姜家小姐才会回自己院子,早早歇下。 而且但凡姜小姐在时,王爷都要把人赶出去,除了需要人换药上茶摆饭时才会叫人进去外,其他时候不听吩咐不许进去。 就算进去,也要敲门三次,先喊三声。 现在服侍的小太监可轻松了,坐在外屋烤着火吃着瓜子花生,既要竖着耳朵听王爷会不会叫,又要耳朵别太尖,免得听到王爷和姜小姐说话。 有一次小厮急着端药进去,忘了提前多喊几声,一推门,正瞧见王爷侧卧在床上,姜小姐在床前的小几上写什么。 他们家王爷伸出一只手,拿小指在姜小姐的左手小指上挠啊挠,非得勾人家的手呢! 啊呀这不值钱的模样! 他们当奴才的都没眼看! 王爷瞧见他闯了进去,立刻收回手变了脸色,重重咳了一声让他快滚。 小厮拿袖子捂着脸,忙不迭地退了出来,转头就笑得不行,把这话说给大家听了。 他们都是服侍王爷多年的老人,知道王爷御下宽和,现在又有了姜小姐,才不会跟他们生气呢! 不过他们诚王府的人也全都看明白了,他们王爷是认准姜家小姐了。 这偌大的诚王府要想把日子过得红火起来,就看王爷什么时候把姜小姐娶进门咯! 诚王府里一派和煦,那日郭岩的回话犹如树叶落在了冬日冰封的湖面上——连个痕迹都没留下。 这些事情传回了皇宫,让皇宫里的人也都惊了一惊。 皇帝本还担心杜唯珉一念不成,会跟姜珆生了怨。 如今听说两人还好好的,杜唯珉因着有姜珆陪在旁,伤都好得快了许多,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这个老七,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这些大人物的想法,姜珆当然不知道。 她天天被杜唯珉拘在身边,除了养病,就是帮他处理王府的事情,陪他说话。 诚王虽然不在朝中任职,跟朝中官员的关系也不密切,但这一次的事情闹得大,送礼探望的人还是不少。 沈吉帆以王爷昏迷为由,不许外人探视,这清礼单准备回礼的事自然就落在了姜珆的头上。 好在真心跟诚王结交的人不多,除了吴大将军府等几个姜珆熟知的,最让她意外的是,朱霞郡主也送了补品。 弛州特产的冬虫夏草,整整一匣子,价值可比黄金。 显然这不是普通交情。 杜唯珉扫了一眼,不在意地道:“收着,也不用特意准备很多回礼。” “赫连霄送的礼最重了。” “那是她给我的谢礼。” 杜唯珉嘴角含笑,“她在京城这些日子,弛州鞭长莫及,多亏了我的人在帮她传递消息。” “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是啊,赫连霄来京城,说的是献银子,其实本就不必亲自跑一趟。 来了又不急着回去,反而在京城住了下来。 可见她来京城一定有很重要的事。 事情不做完,她不能走。 姜珆把这事儿默默记下,又说起别的话题。 杜唯珉笑看她一眼,也没多说。 逸王虽然替了杜唯珉大部分的差事,但东绥的事一直是杜唯珉一个人负责的,眼下又伤了他,杜唯珉坚持要自己处理。 他既然跟姜珆说了要增进了解,便也什么都不藏着掖着,不仅把这次刺杀的前因后果说了,还有他这么多年干的差事儿,一并说给姜珆听。 “……生在皇家,龙椅不好坐,皇帝的儿子也不好做。当今皇上自小就得皇祖父偏爱,早早就立为了太孙。” “我呢,性情顽劣,不爱正经读书,也不爱认真习武,什么都是半吊子,长大成人了也不想进朝堂,天天听那些老狐狸之乎者也。” “皇兄从小是仁厚的性子,受皇祖父亲自教导,学习朝政和帝王之道,到如今登基几十年,一言一行都在明君的框子里,天生就是个好皇帝。” “可是皇权顶端,不是只有世人看到的明君仁德、天下太平,还有看不见的无数阴谋诡计,算计迫害,就如这次的刺杀一样。” “这些脏活儿累活儿片刻疏忽不得,必须得要人去做,且是最为忠心的亲近之人。” “我是父皇最小的儿子,除了三哥以外,前头几个哥哥都想跟皇兄争那把椅子,最后都没争过,那时候帮皇兄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的人,就是三哥。” “手足相残,皇家尤甚,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动起手来尤其狠心,最知道刀子往哪儿戳最出血。” “等到皇兄把几个叛臣都收拾了,三哥的身子坏了,儿女没了,家也快散了。” “所以我就从三哥手里,把这事儿接了过来。” 杜唯珉有些出神,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子分明已经离去很久了,可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觉得血淋淋的,痛入骨髓的,让人不能直视。 江山安稳,怕的从来都不是外贼,而是内患啊! 姜珆满心惊诧,只是咬住了唇不敢说话。 难怪杜唯珉在城中有那么多酒楼饭馆,难怪他能帮她办下假户,难怪他手下的人什么事都能知道,什么事都能安排。 她原先便有此类猜想,但此时听到,还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这些暗处的眼线动作,最不起眼,也最为致命,若一个不小心,皇帝就有覆灭的危险,所以前世的史书中,但凡这种职位,大多都是让皇帝信任的太监掌着。 只有太监无儿无女,除了效忠主子,没别的路走。 但当今皇上尝过手足背叛的苦,竟然还敢信任两个弟弟,这是何等胸怀,何等气量。 而逸王与诚王忠心耿耿,这么多年,亦未曾负过天恩。 如今想来,皇帝已长成的儿子都未封王,除了边疆的异姓王,只有皇叔辈的两个皇子封了王。 这一个“逸”字,是让三皇叔安享天年,而这一个“诚”字,便是隐喻杜唯珉忠诚无二。 第203章 往前还是往后? 世人只知两个王爷并无实职,玩世不恭,何曾想过他们也为江山立过汗马功劳。 何曾想过,皇上为什么赐这样的封号? 功勋无以表,只能以此为证。 杜唯珉回过了神,望着姜珆笑了笑,又继续说下去。 “其实也没什么,虽然名声不好听,但骂得打得闹得,不用跟那些老狐狸虚以逶迤,就算有心机算计,也都是明明白白的。” “就说这次的刺客,东绥国的小人,我之前离京一个月,就是去处置他们了。” “他们多年来被我们大晏始终压得翻不了身,听说今年又闹洪灾,国库空虚,就迫不及待又要做小动作。” “我伤了他们的小头目,他们就报复回来了,倒没想到胆子这么大,还敢到京城来。” 杜唯珉浅浅勾了勾唇,苍白的脸上一抹冷色闪过,散发出几分姜珆未曾见过的锋芒和锐利。 唔,合了他这暗卫头子的身份。 但姜珆知道他是故意把这事儿说得轻描淡写的。 既然一直被压得翻不了身,那对方怎么可能策划这么大的局来刺杀他? 不仅要极其了解杜唯珉,知道杜唯珉孝顺,知道杜唯珉的母妃葬在何处,知道他母妃的诞辰是哪日。 还要瞒过杜唯珉那么多眼线,把弓箭手和毒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进京城来。 且他刚才也说了,为什么冒这么大风险来京城? 就为了刺杀一个诚王吗? 那在他去边境的时候动手,不是更方便,更有把握吗? 再结合姜琢说过四皇子差点中毒,姜珆不得不多想,这次的刺杀并没有那么简单,只是个开头。 接下来如何发展,才是关键。 姜珆平静地问:“这些日子离山天天在外头忙,有头绪了吗?” 杜唯珉不在意地挥挥手,“那些刺客好找,但都是死士,小喽啰,用完了就丢。他们的动作很快,真正行动那天,带他们的人就已经藏了起来。” “这些人才不好找。” “而且真正的执棋人根本就不在大晏,这些动作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闹腾几天算了,找不到就慢慢找。” “再说……” 杜唯珉扬起一个笑脸来,“因为那天有你在,这个局本就已经破了。小珆儿,你可是爷的福星。” “我现在赶紧养好伤,才能想辙对付他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们是安逸太久了。” “……” 嗯,这应当也是诚王爷很真实的一面。 这又痞又拽的,跟传闻中的丝毫不差。 就是这,把真实情况的凶险掩在笑容之下,也是这位爷的传统技能么? 姜珆只是问:“那等你养好伤,你又要出京到东边去?” 杜唯珉的目光柔和下来,生平第一次生出不舍。 想他多年来明枪暗箭不知经历了多少,从不曾有任何牵绊。 如今只是听姜珆这么一问,便软了心肠。 “没那么快,之前是敌暗我明,现在要转成敌明我暗,皇上已经散了消息出去说我重伤昏迷,趁这个时间好布置。” 姜珆听懂了。 难怪藏在深处的奸细不急着找了,原来是要将计就计,暗度陈仓。 这一日听下来,仿佛这个世界向她又开了一扇门。 门外头是普通百姓,一日三餐,吃穿住行,是热腾腾的饭菜和衣食不缺的满足。 是她想要的平静而富足的生活。 门里头却是腥风血雨,你死我活,真真假假分不清,但你射我一箭,我便要砍你一刀。 如此残酷,如此冷血,却又如此现实。 而她,站在了这扇门的门口。 往前,还是往后? 杜唯珉见姜珆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又偷偷地将左手爬了过去,勾住了她的小指。 “是不是吓着你了,那我以后不说了。” “你放心,这次我出事,京城内外的防卫肯定要加倍谨慎,你在诚王府很安全。” “还有你哥哥和家人,小四身边的侍卫都是我挑的,一定会保护他们的……” 姜珆勾了勾他的手指,杜唯珉便住了嘴。 她静静道:“不是吓着了。” 而是觉得心疼。 难怪他在临台山上会对危险那么敏锐,难怪他会随身带那么多伤药解毒药和信号烟,难怪他身上,会有那么多旧伤疤。 他可是堂堂王爷啊,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方便坐吃山空,享乐人间。 但他却选了那条最不讲身份情面的路。 姜珆并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杜唯珉也没有再问。 二人就这么沉默着,勾着手指,一句话都不说。 但所有心思又仿佛都通过那只手指,传到了对方的心里。 又过了几日,姜珆的身子好了大半,杜唯珉体内的余毒清干净了,伤口也长出了新肉,结了痂。 杨福久来报,四皇子和陈妃娘娘传话说要来看看他们俩,人马上就要到了。 杜唯珉自然高兴应下。 姜珆回房换了身隆重些的衣裳,再回来时,杜唯珉还是老样子,只是头发重新梳了,又套了件外衣,斜倚在靠枕上,没了前几日那种在家的随意。 没过多久,杨福久引着陈妃和杜陵进了屋子。 一进门,陈妃就笑道:“哎呀,好暖和。” 待进了内屋的门,瞧见杜唯珉倚在床上,姜珆坐在桌边,两个人都好好的,便更笑得欢了。 “好好好,这次能见着你们坐起来,我这心里才算放下,也就是你们年轻,那么重的病,几日就好了。” 又对身后的四皇子道:“你不知道,上回我来,一个两个全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瞧着可怜极了。” 姜珆连忙起身行礼。 “病中是好像听着娘娘的声音了,没想到娘娘真去瞧我了,还好没过了病气给娘娘。” “哎哟,你还没好全呢,别那么多礼,快坐下来。” 陈妃只是笑着按下她。 四皇子也脱了大氅,上前行礼,露出几分真切的关怀。 “见过七皇叔,皇叔的伤好些了吗?” “姜小姐坐着别多礼,那几日姜琢整天魂不守舍的,这几日见你好了才算定了神。” 姜珆到底坐着躬了躬身,算是全了礼数。 自和离以后,她赴过几次陈妃娘娘的宴,四皇子请他们兄弟去四皇子府做客,她也去了。 如今她和陈妃及四皇子都已熟识,但像这样见面,倒是头一次。 第204章 他为什么忠心? 尤其是想着他们二人肯定知道了她与杜唯珉的事,便有些羞赧。 杜唯珉瞧了姜珆一眼,先笑着开口道:“那日小四遇险,隔日娘娘还有心思来看我们,当时我就说,咱们陈妃娘娘才是女中豪杰,瞧这心态,定海神针一般。” 姜珆看向杜陵道:“是啊,我听哥哥说四皇子也差点出事,可还好么?” 杜陵这几月已养得白了回来,身形也胖了一圈,还是那副清俊的长相,温和的神情,只不过周身的气质沉稳了些。 他撩袍坐下,缓缓接过小太监捧来的茶盏,抿了一口轻轻笑道:“姜小姐也说差点了,一点惊吓,不妨事。” “其实当时我坐在雅间里便想清楚了,应当不是冲着我来的。晚上听说七皇叔失踪了,才知道我原来是做了池鱼。” “七皇叔,还好我这次没给你拖后腿,经了这次的事,将来我可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了。” 陈妃轻飘飘看他一眼,“现在你可知道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瞧瞧你七叔,瞧瞧姜小姐,都是性子沉静机敏的人,你得多学着点儿。” 这话本无错,生母训诫儿子,屋子里坐的又是他的长辈。 哪怕是姜珆,从杜唯珉那里论,也是半个长辈。 只不过陈妃的语气如此自然亲昵,让姜珆有些意外。 且杜陵又是皇子,让杜陵跟她学,总归有些不妥。 谁知杜陵竟含笑应了声是,一点都不在意在姜珆面前丢了面子。 喝了一盏茶,说了几句话,陈妃娘娘瞧着屋子里的气氛不太热络,便起身道:“今儿我主要是来看姜小姐的,懒得陪你们闷着。” “王爷,我可要把人带走了,你依不依?” 姜珆羞窘道:“娘娘何必问他,我自然陪娘娘去逛逛。” “哎,你的身子骨哪能在外头吹冷风,我问他,就是让他开了暖阁给咱们说话呢。” 杜唯珉正好也有话要私下跟杜陵说,闻言便笑道:“娘娘只管说,看中哪儿都行。” “就你后花园湖边的暖阁,是个景儿。” 杜唯珉扬着声儿喊:“杨福久!快去把湖边的暖阁布置好,一应瓜果茶水点心都要有,再派人送娘娘和姜小姐过去!” 门外有人应了,匆匆跑了。 陈妃给杜陵扔了一句“陵儿,你陪着你七皇叔”,挽着姜珆一起出了内屋,各自穿上大氅,握着手炉迈出门去。 时近十月底,京城的雪越发多了,这几日又下了一场,诚王府里银装素裹,望出去白茫茫一片,混着天空还在忽忽悠悠飘着的小雪,真如仙境一般。 陈妃呼出一口仙气:“真好看啊,我就喜欢下雪,显得干净。” “诚王府的院墙比宫墙矮,雪景也比皇宫里的美。” “从前在宫中做女官的时候,每到冬日下雪,我就和妍太妃一起坐在窗前看,尤其是雪下了一整晚,地上都铺遍了,趁着小太监没来扫雪,我们俩能坐着看半夜。” 妍太妃,正是杜唯珉的母妃。 姜珆心中微惊,“娘娘,和王爷的母妃是旧识?” “是呀。” 陈妃脚步轻盈,笑容也轻盈,“说起来,我和皇上认识,还是因为妍太妃呢。” “要不然,杜陵也不会跟王爷那么亲。” “许多事,现在想起来都是缘分。” 姜珆垂了垂眼,对陈妃的来意猜出了一二。 暖阁并不远,又有姜嬷嬷在前头打着伞挡着风,姜珆还没觉着冷就到了。 炭盆已经备上了,上头架着茶炉,热着瓜子花生,还烤着地瓜。 姜珆在窗前布置好的软垫椅上坐下,抬头正好能看见后花园。 在诚王府养病这些天,她还没来过呢。 说是后花园,其实主要是一个湖,依着湖边种了柳树、柏树、杉树,宽敞些的位置便划成了花圃,只是冬日里冷,都空着。 打眼望去,这样的后花园就像姜珆住的那间屋子一样,什么都有,什么都不便宜,但瞧着就是冷冷清清的。 如今湖面慢慢结冰冻住了,水面四周都是薄薄一层浮冰,与岸边的白色融在一起,只剩中间的一小圈还没冻上,泛着轻轻的涟漪。 姜嬷嬷给二人倒了两盏茶,姜珆使了个眼色,她便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陈妃握着茶盏往窗外看去。 “又是冬天了,这一年终于到头了。这么多年过下来,从来没有哪一年,像今年这样让我觉得难熬。” 是啊,四皇子今年情窦初开,却未逢良人,接着伤心之下出京治水,好不容易立了功,回京还没干点出事业来,又差点中了毒。 四皇子这一年不安生,陈妃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是一颗心日夜煎熬,挂念不下。 姜珆道:“娘娘是慈母,慈母总是要为子女牵挂的。” 陈妃却回头笑道:“这话也对,也不对。我挂念陵儿是应当应分的,但还有一份挂念,却是从前答应过别人的。” 来了。 “前阵子,我听说王爷托皇上去姜家提亲,我就知道,他太急了。果然姜大人和姜老爷都没应。” “我生怕你生气怨他,早早就想来瞧你,是皇上说好事不怕磨,你们俩的事就让你们俩自己去商量,我才又忍了这几天。” “还好啊,你是个沉得住气的姑娘,要真是气走了,那我这个冬天都要过不好了。” 陈妃言笑晏晏,姜珆倒吃了一惊。 “娘娘怎么这么说,王爷这样的地位提亲,我和家人不应,明明是我们……” 陈妃伸手过来拍了拍她。 “我虽与你相处不多,但你的性情我还能看出一二,你若是那种给了高枝就接的人,根本不会与常平侯和离,更加不会入王爷的眼。” “就连你哥哥也是,不然好好一个书生,做什么吃力不讨好,去干治水的活儿。” 姜珆怔了怔,原来不是来敲打她的? “那娘娘的意思是……” 陈妃柔声道:“王爷的性子,向来是想好了就一刻等不得的,我猜,现在他应该把话跟你说开了。” “可是仍有许多话,王爷不会说,皇上也不会说,那么,就只有我来告诉姑娘了。” “你可知,王爷为什么对皇上如此忠心吗?” 第205章 妍太妃 姜珆以前并未想过,可刚才陈妃提了那么一句,她便猜道:“是因为王爷的母妃吗?” 陈妃点点头,“皇上比王爷大二十多岁,比妍太妃都要大六七岁,可以说,皇上虽是兄长,但在王爷眼中,与长辈无异。” “这话,要从三十年前说起……” 三十多年前,先皇巡行东南,看中了一个农家女,带回了皇宫。 这本是不合规矩的,但发生在先皇身上,却没有人觉得荒唐,也没有人质疑。 因为先皇最好美色,不仅把京中各家的小姐们选了个遍,就连民间的美人都派专人挑选。 最好看的收入后宫,次一点的留在宫中当宫女,整个皇宫里的女子都要漂亮的。 而那个农家女,长得比先皇所有见过的女子都美。 就算她当时身着粗布衣裳,脸上有污泥,手上还拿着镰刀,也不妨碍先皇一眼惊为天人,当场就让随行太监去打听那个女子。 农家女的父母听说是京城来的大官看中了他们的女儿,一出手就是五千两银子,喜得直拜菩萨。 阿弥陀佛! 他们就知道这个女儿能卖个好价钱!不枉他们留到现在! 他们立刻答应了送他们的女儿去做小妾。 可是这小女子脾气凶拧,放话说不肯做妾,自十岁起就连睡觉都要枕着镰刀,睁着一只眼。 若是直说,她宁死都不会肯的。 于是这对父母当晚趁吃饭时迷晕了这个女儿,送到了先皇的床上。 等农家女醒来时,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 她得知看中她的人是当今皇上,若是不从就要杀头,想了一天,便乖乖低头应了。 就这样,农家女陪了先皇一路,回京后封了妍答应,成了后宫一百多名嫔妃中的一员。 一开始,妍答应是很受宠的。 毕竟她长得那么美,即使总是冷着脸,对着先皇也没个笑模样,先皇也喜欢去她那儿。 可是先皇有多喜欢她,后宫中那么多嫔妃就有多讨厌她恨她。 一个农家出身的女子,琴棋书画一样都不会,连字都不识!凭什么比她们得宠,凭什么跟她们平起平坐? 凭什么一个小小的答应就要封妍字? 就因为那张皮?! 所以她们使出浑身解数,明里暗里针对她。 安插眼线、下毒、陷害、挑拨……等等等等。 可是妍答应历经风雨,还是顺顺当当地升到了妍嫔。 接着毫无征兆,突然有一天,妍嫔生病了。 这一病就是三个月,妍嫔说怕过了病气,不肯见皇帝,皇后免了她的请安侍奉,其他嫔妃听说也不再往她面前凑。 三个月后,太医说妍嫔的病久治不愈,说不清是什么病,今儿咳嗽,明儿头疼,时不时还喜欢晕倒。 病成这样,自然是不能再伺候皇上了,其他嫔妃生怕被传染上,老远就绕着她的宫殿走。 时间一长,皇上有了新宠,后宫嫔妃自然去对付新宠了,也没人再惦记着这个妍嫔了。 妍嫔主动搬到了冷宫附近养病,从此就在后宫中沉寂了下去。 这一沉寂,就是六年。 六年后,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当今皇上,有一日不留神走到了冷宫附近,撞见一群太监在欺负一个美艳的女子。 那女子穿着洗旧的宫装,被一群老太监押在地上,为首的那人正摸着她的脸,让她舔干净他的鞋子。 身边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同样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却被一群小太监死死压住。 那小男孩不断地挣扎,目光发狠,一偏头就咬在小太监的胳膊上,咬得那小太监大声惨叫,血立刻就流了出来。 接着就有数不清的拳脚打了上去,可是那个小男孩儿就是不肯松口。 太子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父皇从东南带回来的妍嫔。 毕竟这张脸,只要看见过就会印象深刻。 而那个小男孩儿,说不定就是父皇的儿子,他的弟弟。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太子救下妍嫔和小男孩儿,通知了父皇和宗人府,请了太医脉案和彤史来验明正身。 先皇听说自己多了个儿子很高兴,把妍嫔晋升为妍妃,从冷宫附近搬了出来。 宫中再次想起了妍妃这号人物,也多了一位七皇子。 赐名,杜唯珉。 “……” 姜珆久久沉默,万料不到,杜唯珉小时候过的竟然是这样的日子。 陈妃说累了,喝了一盏茶,才又开口道:“听说,王爷的名字都是当今皇上取的,当时先皇已经坏了身子,对许多事都不上心。” “王爷和太子杜阳差不多大,皇上看见他就会想起自己的长子,又欣赏王爷硬气,因此多了一分恻隐之心,为他取了这个珉字。” 珉,像玉的石头。 或许就是在说皇上初次看见杜唯珉的那日,他虽小小年纪就漂亮得不像话,但其实性情坚毅不拔,又狠又硬。 “老七虽然有了身份,但他们母子的日子并没有好过。妍妃故意把自己捯饬得又粗又糙,先皇去看了她两次就不去了。” “老七既是男儿身,又是受了太子的恩惠,自然也碍了别人的眼。别人一时动不了太子,难道还动不了不得宠的他么?” “先皇的身子不好,其余几个皇子都长成了,又知道先皇不喜欢太子,私底下动作不断,前朝不稳,后宫也斗得更凶更急了。” “妍妃的身子,就是在那几年的时间里,熬坏了。” “后来没过几年,先皇病逝,皇上登了基,妍妃成了妍太妃,老七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只可惜太晚了,等皇上收拾了剩下的几个叛臣,真正能让老七安稳睡觉的时候,妍太妃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了。” “再后来,老七求了恩旨,把妍太妃葬在了临台山,然后,他就接过了逸王的差事,一心一意,为皇上做暗处的刀。” “这一晃,已是十多年了。” 陈妃长长地叹了口气,姜珆默默地为她添了一盏茶。 姜珆静静地问:“娘娘说与妍太妃是旧识,那,是从什么时候认识的?” 陈妃抬眼朝她看来,目光中净是温柔,“我比妍太妃大一岁,老七还在襁褓中时我就抱过他。” “那些年在冷宫旁边,我是不讨贵人喜欢的女官,她是想被人忘记的妍嫔,我们俩就着那点月例,天天跟那些小人周旋,就这么把老七养大了。” 第206章 野猫都是公的 姜珆又惊了一惊。 知道亲厚,但也没料到这么亲厚,如此说来,陈妃虽是杜唯珉兄长的妾室,真正的情分,却跟姨母差不多。 难怪他和杜陵那么亲近,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陈妃缓缓道:“今天跟你说这些,一来,这些往事,除了我,不会再有人告诉你了,二来,是为了解解你的心结。” “你哥哥和爹娘说,诚王府门第太高,怕老七和你不般配,我信。而且,我相信不止他们这么想,你也这么想。” “我更相信的是,你不仅觉得老七身份太高,还担心王府不比侯府,日后不能脱身。” “毕竟,有常平侯府和离的先例在,对不对?” “……” 姜珆不自在地撇过眼,不知该如何回答。 能从女官做到妃位的娘娘,果然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看得出来吗? 不过陈妃也没指望她回答,而是继续道:“都是女儿家,面对一桩婚事,欢喜什么,担心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 “如果我是你,和离过一次,第二次婚事也会异常小心,你并没有错。” “只不过门第这种事,在老七这里,根本就不存在。” “他虽是先皇幼子,但他母亲只是个不识字的农家女,普通至极,他年幼时住在天下最富丽堂皇的皇宫,过的却是勉强温饱、还要挨打受骂的苦日子。” “长大成人,他在京中端着纨绔王爷的架子,但出了京,他穿普通的衣服,吃普通的饭食,半夜席地而睡,与其他侍卫一般无二。” “如果他在乎门第,根本就不会郑重到要请皇上提亲。” 姜珆默默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杜唯珉在北宅养伤那一个月就是如此,北宅的吃穿住行毫无王爷应有的贵气,除了每日必有的燕窝,其他的就像个普通的殷实人家。 陈妃顿了顿,略有些迟疑地道:“这第三点嘛……” “第三点怎么了?” 陈妃叹了口气,“你住进来这些时日,可知道这诚王府没有妾室通房吗?” 这个? 姜珆红着脸嗯了一声。 陈妃继续道:“不止没有妾室通房,连侍女都没有,再说的难听些,自打这里改了名字叫诚王府,就没有进过一个婢女,连野猫都是公的。” 啊?! 姜珆顾不得脸红害臊了,瞪大了眼睛望向陈妃。 她原先只以为杜唯珉公事特殊,所以来不及娶妻纳妾。 没想到竟是这样? 难道娘娘这意思,是在暗示杜唯珉身子不行? 陈妃娘娘清秀的脸上,这才真真切切露出一丝愁容。 “小时候,他身边是有宫女伺候的,后来慢慢的他就把贴身的人全换成了小太监,不许宫女进他的房间。” “后来有一年,他在宫里遇刺,一个宫女把簪子插进了他心口处,差一点就救不过来了。” “从那以后,他就坚决不许女子近他的身了。” “不止是奴婢,当初皇上想为他选妻,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给他递一张纸,他都不肯接。” “为此他故意在外头散布那些流连花楼赌坊的名声,绝了那些想攀附诚王的心思。” “原先我也不知道,有一年在我宫里吃家宴,宫女不小心碰到他的袖子,他反手就把人推了出去,后来我问他,他才肯说了实话。” “所以这些年,他形单影只,皇上虽然发愁,但也没办法。” “那日你们俩一起回来,老七昏迷中抓着你不放,你不知道皇上和沈御医多惊奇,回来皇上告诉我时就笑得合不拢嘴,说老七的终身大事,这下有着落了。” “……” 姜珆深深的无语。 本想吃个瓜,没想到吃到了自己的头上。 所以现在她不再是小门小户的姜珆,而是破诚王心结的姜珆? 陈妃刚才的愁容有多真,现在的笑容就有多真。 “姜姑娘,现在你知道老七动一回心多难得了,就冲这一点,老七就绝不会放弃的。” “当然,我不是让你马上就答应他,只是这些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我不能让你瞒在鼓里。” “你是个好姑娘,老七也是个好孩子,我呢,就是把你们之间隔着的东西消散一些,其他的,还得看你们自己。” 陈妃的话说完了,心里的大事放下了一桩,伸手去拿花生瓜子吃。 姜珆明知道陈妃这么说只是谦辞,但这个地位身份的人,专门跑来跟她讲这些话已是难得,便也只应了一声。 炭盆上的红薯也烤好了,花生都炸开了包,不时崩出一声脆响,陈妃一边剥着红薯,一边说着当年和妍太妃也喜欢在冬日里这么烤着吃。 两人就着这点雪景,慢慢地聊起闲话琐事。 陈妃一直在悄悄打量姜珆的神情。 但姜珆微微垂着眼,偶尔有些出神,并没有过多的惊讶或者难过的反应。 她暗叹姜珆果然与普通女子不同。 其实姜珆心里早就乱成了一团。 这几日听到的事情太多,她这才惊觉自己以前对诚王的认识,多么片面肤浅。 小时候备受欺凌的小男孩,长大后危机四伏的少年,耍赖嬉笑、性情爽朗的诚王,以及刀头舔血,直面阴谋诡计、人性最黑暗处的杜唯珉。 每一个都是他,但每一个都让人惊叹。 她想起杜唯珉那过分精致的容貌和孩子气。 谁能猜到,他心里竟然藏着那么多心思? 另一边的屋子里,谈话也在继续。 陈妃和姜珆走后,杜唯珉身子一歪,懒懒地摊在了靠枕上,朝杜陵勾了勾手指头。 杜陵立刻起身坐到了他床边,乖的很。 杜唯珉偏头打量着他的好大侄儿。 嗯,面色还好,像累的不像吓的。 脸上总算稳得住了,不像以前,什么心思都写在表面。 就是眼神还得练练,瞧这小模样,一肚子话想说呢。 第207章 终于蜕变了 杜陵端正地侧坐着,也在打量他的好七叔。 清减了,也没什么血色,就是精神瞧着好,眼睛亮亮的,嘴角还有笑。 听说箭上有毒,本来是很凶险的,可是他这七皇叔,又一次逢凶化吉。 不对,这次应该是托了姜小姐的福。 哈,七皇叔向姜小姐提亲,姜小姐竟然没应! 原来皇叔的婚事也不顺啊。 杜陵轻轻笑了笑。 杜唯珉眼睛一眯。 “害怕吗?” “不怕。” “一点都不怕?” “出了身冷汗,不过,不是早就料到有今天了么,怕有什么用。” 杜唯珉勾了勾唇,“不怕你干什么躲在府里?” “不是皇叔教我示弱的吗,我这头一说害怕得不敢出去,那头就喜得不行,听说天天在外头喝酒,都要拿四皇子胆小如鼠开涮呢。” 杜陵笑容单纯乖巧,说出的话却风马牛不相及。 杜唯珉拿手撑着头,“又不是冲着你来的,你示弱做什么。” “的确不是冲着我的,可是我一躲,他们就动了呀。” “动了?” “动了。” 杜陵敛了笑容,目光透出认真。 杜唯珉倒默了默,沉声问:“你是什么打算?” 杜陵又笑了起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既犯我,以牙还牙。” 杜唯珉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他曾经想护着这个侄儿安稳长大,别像他一样,从小就吃够了皇家子弟的苦。 但老天不允。 或许生在皇家,这辈子就注定离不开手足相残。 杜唯珉轻声道:“陵儿,你喜欢这种日子吗?” 杜陵怔了一怔,这才微微低了头,垂了眼。 “以前,我是不喜欢的,所以我想着反正我不是长也不是嫡,就安安分分做个读书郎,不争不抢,也没什么。” “可是谁相信我不愿意争抢呢,他们都只当我懦弱无能,骂一顿还不够,还要踩两脚砍两刀。” “七叔,如今我真的争了抢了,才发现这事儿也不过如此,他们也不过如此。” “先生说我们为什么要读书知礼,为什么要做谦谦君子,是为了明理,做正确的事,而不是随心,顺从心里的那些恶念。” “由此可见,打回去骂回去,比笑着忍下去更简单。” “七叔,我既然当初能不与他们计较,现在真的计较起来,其实是更随心,更容易,也更快活的。” “既然他们对我千防万防,那我要是没点真本事,倒对不起他们这些年的戒心了。” 杜陵像杜唯珉一样轻轻勾了勾唇角,“七叔,我应付得来。” 杜唯珉这才点了点头。 “别的事儿我不插手,只希望你记得其他几个皇叔做过的事、犯过的错。” “手段可以用,但心要正,若是失了本心,迟早会遭反噬。” “陵儿,别忘了你父皇最讨厌什么。” 杜陵神色一肃,郑重地应了。 说完了正事,杜唯珉放松下来,刚想翻个身喝个茶,就听杜陵笑着道:“七叔,侄儿敬七婶的这杯茶,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 杜唯珉没想到啊。 其他人都不敢在他面前说句闲话,倒是这个小侄儿。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瞥杜陵一眼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侄儿这不是孝顺七叔么?” 杜陵主动倒茶给杜唯珉,“七叔要是看中其他女子,那我才不急,这碗茶我还不见得敬呢。” “不过是姜家小姐嘛,那就没问题,我这声七婶喊得心甘情愿。” “而且我都十八了,七叔还未娶妻生子,我这也是为七叔着急啊。” 杜唯珉心说,这臭小子还能开玩笑,可见是真的没把太子放在心上。 但脚上还是恨恨地踢了他一下,“心急?我看是你心急了,你母妃不是已经在为你相看亲事了吗,你放心,回头我就让你母妃定下来。” 杜陵被杜唯珉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脸上却笑得更开心了。 “那敢情好!还请七叔帮我把把关,七叔选的媳妇儿,侄儿放心。” “……” 杜唯珉再也忍不住,和杜陵一起笑了起来。 好啊。 曾经单纯的小绵羊,历经挫折,终于蜕变了,放下了。 * 姜珆和陈妃好好聊了一通,直到四皇子那头派人来问,才起身返回院子里去。 走出暖阁,陈妃拉着姜珆的手仍旧一路说一路走,两人之间已比来时亲近了许多。 快到院子时,四皇子已经穿戴好等在门口,见着姜珆和陈妃走近,上前迎了几步。 “姜小姐快进去,七叔都等急了。母妃出宫不方便,下次我再来看你们。” 这话俨然是把姜珆当成了这里的女主人。 她脸上红了一红,行了礼告别,吩咐杨福久好生送他们走。 再进了屋子,杜唯珉果然正巴巴地望着门口,见她进来了,立刻伸手道:“冷不冷,我刚让厨房做了暖羹来,喝点热的舒服。” 姜珆自然地伸手让他试了温度,轻笑道:“哪里就冷着了,在暖阁也一直喝着热茶吃着点心,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怕这点凉。” 不知怎么的,她想起与杜唯珉认识这几个月,他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就算在北宅帮他看了一个月公文,书桌和床也隔着三尺距离。 唯一一次,是她在中秋夜拜谢他,杜唯珉伸手来扶,手刚触到她的袖子,就跟被刺到似的。 现如今听了陈妃那么一说,连这样普通的牵手动作,都变得不一样了。 杜唯珉只道:“那不一样,暖阁是陪着陈妃喝的,这里是陪我喝的,你要是不喝,我也不想喝——没意思。” 姜珆忍俊不禁,一只纤纤玉指戳上他的额头,“沈御医这药,绝对有返老还童的奇效,不然我瞧着咱们王爷,怎么越来越孩子气了呢。” 杜唯珉侧卧着撑着头,一脸的理直气壮。 “有吗有吗?那是你不知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话虽如此,其实杜唯珉心里有些忐忑。 陈妃娘娘把姜珆带出去说话,他就猜到陈妃会把他以前的事告诉姜珆。 他既希望姜珆知道他是谁,又怕姜珆知道了,会不会有别的想法。 毕竟,撕掉这层诚王爷的皮,他其实也不比她好。 第208章 一本小儿书 小太监奉了甜羹来,姜珆当然要陪着杜唯珉喝的。 杜唯珉喝两口就要打量一下姜珆的神色,整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 姜珆仿佛没发现,一边喝一边和他说话斗嘴,言笑晏晏,好像她和陈妃真的只去赏了赏雪景,什么话都没听到。 杜唯珉反倒心生不安,笑容也渐渐淡了下去。 不应该的,她不应该一句话都没有的。 难不成,她想当做不知道? 姜珆瞥他一眼,故意轻咳了声。 “昨儿沈御医说你伤口恢复得好,也可以出门走走了,在屋子里闷了这么久,真是闷够了。” “现在我就想去泡泡温泉,这大冷天的泡在热水里多舒服啊。我在京郊买的温泉小院子翻新好了,还没去住过呢。” “唯珉,你想不想去?” 这一声“唯珉”,简直就像十碗蜂蜜水倒进了杜唯珉的喉咙里,他压下心里的胡思乱想,抬头又是一脸从容笑意。 “好啊好啊,我派人去问沈御医。” 好在沈御医检查了杜唯珉的伤势,倒是同意了他们要去泡温泉的计划,说是温泉有活血的作用,对杜唯珉身体恢复有好处,只要伤口别沾水就行。 但姜珆的那个温泉小院太远,肯定是去不了的,还好杜唯珉有个别院里也有温泉,就在城外不远。 于是第二天,一行人将诚王爷的车驾布置得舒舒服服、暖暖和和,载着姜珆和杜唯珉前往别院。 这个别院很小,两进院子,就像姜珆的那个小院儿一样,纯粹是为了这口温泉建的。 杜唯珉身上旧伤多,一到冬天容易浑身疼,所以特意买了这个别院用来修养。 想着既然来了,那就在这里多住几天,姜嬷嬷一下车就去布置姜珆的房间,准备等会泡温泉的衣裳。 杜唯珉和姜珆还是像诚王府中一样,住在相邻的两间房里。 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姜珆便迫不及待地去了主人温泉房里,舒舒服服泡了一刻钟。 在这白雪皑皑的季节,把整个人浸在热水中荡漾,简直就像回到了娘的肚子里。 那种暖意钻进了身子每一个骨节缝里,仿佛人生都轻盈了。 她喜欢游水,水里很舒服,很自在,一个猛子扎下去,什么烦心事都要丢在一边。 可是在水里多自在,出水时便有多沉重。 这世上的快乐和痛苦,原本是一对一配好了的。 能承受多少磨难,才能获得多少地位和成就。便如她,她能离开常平侯府,不也是耗费了不少心血吗? 只是如今,又一道岔路口摆在她面前,是继续做小富婆,还是向杜唯珉走过去? 做一个普通小富婆一定烦心事少,走到杜唯珉的身边也一定更辛苦。 尤其是知道了他背负的责任和过往。 她应该坚定地选择做个小富婆的,可是…… 她为什么不愿意呢。 姜珆从温泉里出来,整个人红彤彤的,尤其是一张小脸,脸颊红得像苹果,柳眉扬着,眼睛弯着,即使未施脂粉,也透出让人移不开眼的神韵。 “奴婢可算知道,小姐为什么花那么多钱买那个荒山了。” 姜嬷嬷瞧着姜珆好就高兴,她笑着替姜珆擦干头发,松松挽成髻,又服侍她穿上薄薄的常服。 姜珆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这温泉泡着可舒服了,嬷嬷不必跟来,也去松快松快。” 说着还回头笑了一下。 旁边还有两间小的温泉房,是专供下人侍卫泡的。 姜嬷嬷应了一声,收拾了脏衣裳便走了。 主人温泉房外连着一间耳房,放着小榻茶几,烧着地龙,专供主人泡完温泉在这里小憩的。 杜唯珉便在这里等姜珆。 姜珆挑了帘子,杜唯珉抬眼一望,便有些傻了。 还说他返老还童,明明自己就水嫩得像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那眼神清澈的,那脸颊滋润的,那身段漂亮的。 杜唯珉强迫自己移开了眼神,喝了口茶。 看来自己这身子是好得差不多了。 姜珆走到近前,在他身边坐下,“你去。” 杜唯珉闻着一股清香,也不知是头油还是脸上的霜,连忙点了两下头,起身走了。 他腰间不能沾水,一边泡着腿脚,一边用湿手巾擦身子,想着姜珆刚才的样子,又想着姜珆肯定有话跟他说,连忙起身收拾。 等他再回到耳房时,姜珆正握着茶盏,垂着眼沉思。 杜唯珉心中一动,命服侍的小厮都退了下去。 “珆儿。” 杜唯珉唤了一声,姜珆转头看了一眼,连忙起身扶着他过来坐下。 “怎么不让人扶?” “嗯,想跟你说说话。” 杜唯珉低头看她的脸色,“你刚才,在想什么?” 姜珆微微笑了笑,倒了一盏温茶给杜唯珉,直截了当道:“在想那日我说的话。” “我说,你不了解我。原来这句话,是我说错了。” 杜唯珉握紧了茶盏,“怎么会,你说的很是,我们认识时间不长。” “可是我是个很简单的人,普通家庭出生,爹娘兄长疼爱,人也平淡无奇。” 姜珆静静道:“这辈子最大的倒霉就是被姜家挑中送到了常平侯府,被许鹏骗了几年。” “如果不是这件事,我这一生都会跟这世间的其他女子一般无二,没什么可说的。” 姜珆抬头望向他,目光看起来平静,但最深处含着一丝浅淡的动容。 “比不得你,经历过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 从生母,到出生,到成为皇子,再到长大成人。 每一步都是她无法想象到的艰难。 妍太妃一个不识字的农家女,在后宫争斗中能升到妍嫔,却又为了生下他而甘愿装病,沦落为一个人人可欺的透明人。 而他呢。 出生是在冷宫附近,被太子救下来时在被人打,做了皇子也遇刺,到了现在都还在养伤。 他身上那么多伤,养了多少次,喝了多少苦药。 和杜唯珉相比,她的二十年就是一本小儿书,简单得两页就能翻完。 哪怕是前世,也不过是个无甚可说的社畜。 杜唯珉这才觉得心沉了下来。 这是姜珆第一次这样与他说话。 第209章 我的黄金? 不是遥远的姜夫人和诚王爷,不是出身低微姜小姐与天潢贵胄诚王爷,甚至不是心生情意的姜珆与杜唯珉。 而是两个完全坦白的成年人。 平等的,直率的,把自己的人生摊开给对方看,所有好的不好的,痛苦的开心的,没有一丝隐藏。 只有这样,那浮在表面的浅浅情意才会深入两个人的骨血之中,真正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让他们心意相通。 杜唯珉坦然道:“我娘跟我说,这世上有很多东西,别人一辈子都想要,都在争,其实不一定是好东西。” “比如好看的脸,贵人的宠爱,荣华富贵,权势地位。” “也有很多东西,是被大家都忽视的,宁愿抛弃来交换金银的。” “比如父母亲情,友情,甚至是爱人之情。” “她的爹娘不喜欢她,一心只想拿她换个好价钱,她也不喜欢我父皇,因为父皇喜欢的只是她的皮相,而不是她这个人。” “所以她有了我,就要百般千般对我好。因为她没有得到的亲情,希望我能有。” “从我懂事起,我就在我娘和陈姨母身上明白了一个道理:少吃少喝不算什么,笑不出来才是真的苦。” “只可惜我娘做了妍妃以后,就真的笑的越来越少了。” “我十岁那年,我娘过世,她其实是笑着走的,因为我对她说,皇宫里太苦了,您还是回天上。” “自从我娘走了,我的亲人就只剩下皇兄、三哥一家还有陈姨母,其他的血亲,对我都不重要。” 杜唯珉顿了顿,“珆儿,你所拥有的平凡家庭,正是我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 姜珆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不近女子,是什么原因?” 杜唯珉嘴角一勾,扯出一个讥讽的笑。 “我娘因为一张脸太过出众而不得安逸,我也是。从小到大,往我身边凑的人不计其数,尤其是女子。” “我不满十四岁,就有宫女要自荐枕席,有的是自己愿意,有的是被人指使。” “熏香,下毒,半夜偷偷爬上床,她们什么招都使得出来,我心口这一次,她本是被我好五哥收买,要来害我,可是来我身边动了心,便来了个舍己救主,撞翻了我手上的毒茶。” “接着她娇滴滴的说想侍奉我,我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让她滚远点,她哭着喊着扑上来求我开恩,一簪子就捅进了我胸口。” 杜唯珉好看的眉眼染上一层灰,“我娘从来不觉得美色给她带来了什么好运,我也是。” 原来是这样。 姜珆抿了抿唇,主动伸手去蹭了蹭他。 杜唯珉把这些话跟姜珆讲完,便把所有的负担都放下了。 他定定地瞧着她道:“珆儿,现在了解得够清楚了吗,你,你要不要改主意?” 姜珆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反问道:“你不应该参与到皇子之争中,可是我哥哥跟定了四皇子,你不应该改主意吗?” 杜唯珉重重摇了摇头,“不改。杜陵开府,以后他的事我就不会再多插手。” “这是傻话,不可能的,皇上也不会信的。” 以杜唯珉与陈妃的关系,只要杜陵与太子相争,杜唯珉一定会帮杜陵。 杜唯珉的眼睛,却因为姜珆这句看似无情的话又亮了一点。 他轻声道:“杜陵只是想做出点功绩来,不是要争太子之位,他与太子相争,扯不到夺嫡党争上去。” “太子虽是嫡长子,但多年来并无功绩,也无贤名,不过是靠外祖家冯氏撑着。” 这话便足以说明,他本身就不看好太子。 那他的想法,皇帝知道吗? 杜唯珉眨了眨眼,伸出右手,掌心摊开,又加了一句。 “我对皇兄从无隐瞒,可是皇上答应了这门亲事。” “珆儿,你的担心我早就想过了,没事的。” 姜珆恍了恍神,“真的?” “当然。” 杜唯珉无比真诚,“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只看你自己的心意。” 姜珆只觉得心底温热,决然地把手放进了他的手心。 “不改初衷。” 两手相触,杜唯珉紧紧地包裹住了。 这一次握手又与那日不同,杜唯珉只觉得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与姜珆的距离就又拉近了一大截。 二人相视一笑,坦然澄澈。 心事说开,姜珆也放松了,聊起闲话, 问起这温泉庄子的来由。 杜唯珉侃侃而谈,说起温泉的地下走向,这处庄子的妙处,以及往年在这里发生过的趣事。 倒逗得姜珆哈哈大笑。 聊着聊着,姜珆随口说道:“唯珉,听起来这眼温泉也是从临台山过来的,怎么和我小院里的温泉不一样呢。” “哪里不一样?” “颜色啊,你这温泉水是泛白的,可是我那眼温泉的水,是泛黄的。” 杜唯珉也不在意地道:“泛黄?这附近的温泉庄子全是泛白的呀,哪有……” 一句话没说完,他忽然愣住了。 接着杜唯珉严肃了神情:“你看清楚了,温泉水真的泛黄?” “是啊。” 姜珆也想起前世好像看过新闻,温泉水的颜色代表着水中的矿物质。 她也郑重起来,“泛黄的温泉水,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杜唯珉没有答话,而是凝神想了片刻,便叫了人拿笔墨纸砚来,提笔写了封信,吩咐人立刻发出去。 回头他对姜珆道:“我曾经听一个高人说过,温泉若是泛黄,说明这水流经的地方可能会有铁矿。” 姜珆完全愣住了。 铁矿? 不应该是黄金吗!她的黄金呢?! 这种冷兵器时代,铁矿就意味着兵器,这可是国家战略资源啊! 她弱弱地问,“……只有含铁的矿才会有泛黄的温泉水吗?会不会,含黄金?” “黄金?几乎每个矿里都能炼出一些黄金,但金子成分不可能占大多数。” 杜唯珉不知想到什么,竟然笑得坏坏的,“小财迷,银子都不够你赚的了,现在开始想要黄金了?” 哪里是我财迷!那是我应得的好不好! 第210章 她和这个孩子是谁?! 姜珆微微嘟起嘴,“谁会嫌钱少啊。” “如果真能发现一个铁矿,那你的泼天富贵才来了呢!” 杜唯珉伸出一只细长的手指戳了戳姜珆的额头,“财迷小傻瓜。” 姜珆顺势往后一靠,把杜唯珉的话想了两遍,这才回过味来。 对啊! 不管什么矿,她都可以拿来换黄金! 终极大奖有了希望,姜珆天天翘首盼着杜唯珉去找高人验矿。 第四日,杜唯珉收到回复,打开一看便朗笑出声,对姜珆道:“就说我娘子是个福星,随随便便买个温泉小院都能捡到宝。” 姜珆嗔道:“谁是你娘子!” 手上却抢过那封信,认真看了起来。 信上说的确很有可能是铁矿,但要实地查看炼一炉才知道。 杜唯珉当即拍板要马上办这事儿,姜珆这边也要通知姜路给杜唯珉的人引路,两人便启程回了城里。 姜珆时隔半个多月再见到姜路,姜路带来了几个重要消息。 一则,许云葵成亲在即,姜家要去给许云葵添妆,周大夫人已经派人来找了两次姜珆,问她怎么个章程; 二则,出了四皇子的事后,有许多人上门打探消息,高怡县主去了新宅子,也去了桑雀胡同,几次都没找到姜珆,担心的很; 三则,常平侯许鹏最近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也去过桑雀胡同,他没有上前敲门,每次只是坐马车在巷子口望一会儿,然后就走了。 姜珆盘算了一下,在诚王府待了大半个月,杜唯珉的腰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是该回去了。 这一次她提出要回家,杜唯珉虽然不舍,但很痛快地答应了。 毕竟他与姜珆已经定了情交了心,自不会像以前一样患得患失,用把两人捆在一起的笨办法。 不过他提了一个要求:姜珆住回桑雀胡同,他可以时不时去北宅陪她。 当姜珆坐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诚王府出来,回桑雀胡同时,许云葵正扶着芳巧的手,在一处小院子里慢慢踱着步。 这里是徐淙临时住的地方,只有一进,比她的婚房要小。 不过她的婚房也只有两进。 那宅子是太子听说四皇子送姜琢宅子后,他送给徐淙的,说是徐淙要成亲了,这算他的贺礼。 可是四皇子送姜琢的可是三进三出,紧挨着四皇子府的大宅子。 太子送的这个,小一些不说,地段也没那么好。 许云葵第一次去看的时候,根本就瞧不上。 主院比朝阳院都小,下人房也少,算了算,她的陪房恐怕都住不下。 跟常平侯府更加不能比! 可是看在终于能嫁给心上人的份上,看在肚子里的孩子份上,她暂时忍了。 眼下徐淙的官位也不高,一时不顺,等将来太子登基,淙哥哥做了重臣,她自然会有大宅子住,有成群的奴仆用! 许云葵抚着肚子,轻轻笑了出来。 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她不敢让人瞧出端倪,借口要准备婚事,推了所有应酬。 还好现在天气冷,她穿了夹袄和大氅,倒是看不出来。 今天是徐淙的母亲终于从老家赶到了京城,投奔这个中了进士的出息儿子。徐淙已经去城门外迎接去了。 因徐淙是寡母养大,时常在许云葵面前说起母亲养育他读书的不容易,许云葵为了给未来婆婆留个好印象,便主动过来了。 吱呀几声,外头传来马车的声音,许云葵赶紧整理了下衣服首饰,摆出最端庄的笑容仪态,命下人去开了门。 门一开,马车驶了进来,帘子一掀,徐淙先跳了下来。 “淙哥哥,一切顺利吗?” 许云葵扶着芳巧笑吟吟地走上前,这几步路走得,那叫一个知书达礼,大家闺秀。 只是徐淙淡淡嗯了一声,没看见,马车里的人也没看见。 甚至徐淙的脸上都不见喜色,反而像…… 喜忧参半,有点紧张? “淙哥哥,伯母呢?” “娘,下来。” 马车里伸出一只枯瘦的手,徐淙搀着扶下来一个妇人。 长相普通,很瘦,脸上皱纹深刻,两条眉毛和眼睛都高吊着。 稀疏的头发盘成一个小髻,一身深蓝色粗布袄子洗得发白,浑身上下只有一支素银簪子。 活脱脱一个乡下农妇。 许云葵心里有些轻蔑,脸上却没带出来。 徐淙的娘应该只有四十来岁,可是瞧着五十都不止,可见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样的人竟然能生下淙哥哥这样的大才,娶到她这样的儿媳妇,真是祖上积了大德了。 “见过伯母,伯母一路辛苦了。” 许云葵浅浅福了福身。 徐淙的母亲魏氏吓了一跳,抖着身子问儿子:“这,这,这就是……” “是啊娘,这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常平侯的嫡长女,许云葵。” 徐淙声音里带着骄傲。 许云葵更加得意,娇声道:“伯母别害怕,淙哥哥知道我的性子,我向来是没什么架子的。” “是啊娘,云葵从不以出身看人,不然儿子也不会娶她了。” 魏氏这才定了定神,想回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 她在乡间碰见大老爷都是下跪的,可是现在,她要跪自己未来的儿媳妇,显然不合适。 魏氏别别扭扭地躬了躬身,许云葵拿帕子捂着嘴轻轻咳了声,心里更看不上了。 “伯母,淙哥哥,我们进去说话。” 许云葵转身要进屋,可是魏氏和徐淙都没动。 接着马车里传来一阵哭声,竟然是婴儿的! “……”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年轻女子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惶恐地说:“阿淙哥,我不是有意的,永儿饿了。” “对对对,永儿是该饿了,这一路坐车赶路累的很,别饿着他累出病来。” 魏氏仿佛回过神来,伸手进车里抱出一个襁褓,嘴里“乖啊,儿啊”的轻声哄着,婴儿的哭声便渐渐弱了下去。 那个年轻女子跟着跳下车来,她扶了一把徐淙的手,站在了他身边。 徐淙把车上的几个包袱都拿了下来,又给了赏钱让车夫赶着马车先走了。 许云葵全身都僵住了,简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孩子是谁的?这女人是谁? 她为什么叫徐淙“阿淙”,徐淙的娘为什么哄这个孩子? 这两个人为什么会跟徐淙的娘一起到京城来?! 第211章 什么千金大小姐 “淙哥哥,她,她是你家里的妹子吗?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徐淙的目光有些躲闪,刚才的紧张和愧疚越发浓重。 他走到许云葵身边,柔声说:“云葵,这是我在老家认识的女子,叫丁静,这个孩子……” 他咬一咬牙,终究说了出来。 “这个孩子叫永儿,是静娘给我生的儿子。” “……” 晴天霹雳! 许云葵身子一颤,当即往后倒了下去,还好芳巧和徐淙早有预备,一个拖一个抱,才让她没摔到。 她紧紧抱着徐淙的胳膊,指甲都掐进了他的肉里。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这孩子,这女人……” 许云葵眼神都朦胧了,可是眼泪猛地涌了出来,在她脸上流出两条小溪。 徐淙心里难受得揪了起来。 自从科举后,他卧床养伤一个月,身边骤然冷清下来。 往日那些围在他身边奉承的人都不见踪影,只有许云葵出钱出力出人,一直陪在他身边,照顾他安慰他。 也算得上是患难见真情。 所以今日一看到丁静和永儿,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许云葵知道该有多难受。 徐淙急切道:“云葵,是我不好,我没告诉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有了身孕,更不知道她瞒着我就生下来了。” “云葵!我真的今天去接我娘才知道的!要是我早知道,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 告诉我有什么用,告诉我有什么用! 告诉我你还不是跟这女人有了首尾,连孩子都闹出来了! 你竟然在老家就有了相好的女人! 许云葵双目充血,终于聚集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徐淙,手上更加用力。 “徐淙,你不会跟她有婚约?你在老家还有几个认识的女人,在这京城里呢?” “没有没有!” 徐淙拼命摇头,“真的没有!云葵,我只喜欢你一个人,你知道的!” 徐淙急着澄清,话说得果断,可是身后的魏氏和丁静听了这话却都变了脸色。 尤其是丁静,她伸手从魏氏手中接过了自己的儿子,紧紧搂在怀里,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芳巧已经进里屋拿了椅子出来,徐淙扶许云葵慢慢坐到椅子上。 他嘴里还轻声哄道:“你别生气,别急,有话好好说。” “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急不得的,哭多了伤身,你有什么不高兴,只管冲我来。” 她肚子里也有孩子?! 魏氏和丁静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变脸。 魏氏轻蔑地扯了扯嘴角,两条吊梢眉更是高高扬起。 丁静抬起头来,把身上的大红色袄扯扯整齐。 还千金大小姐,侯府嫡女呢,不是一样未婚先孕,像个没羞没臊的小娼妇吗? 装什么贞洁烈女? 老娘呸! 许云葵果真觉得肚子里一阵抽痛,软软地靠在了椅背上。 她仍然抓着徐淙的衣袖,喘着气道:“那你跟她是怎么回事,你快说!” “云葵,真的没什么事,就是打小认识的,没什么可说的……” 徐淙不肯说,自然有人愿意讲。 魏氏抹了一把脸,上前半是阴恻半是讨好地笑了。 “许姑娘,淙儿说的是,静娘是我们村里的,自小就乖巧听话,长得好,又能干,我喜欢她,她也喜欢往我们家跑。” “后来淙儿小小年纪中了童生,老家的先生都说淙儿有大才,我就不让他干别的活计,只让他专心读书。” “静娘帮了我好多呢,下地,做衣裳,收拾家里,她得空时候绣的花样子拿到县里去卖了钱,都拿回来给我,说给淙儿读书呢。” “这一晃好多年,他们俩处得也挺好,静娘说了几次亲事都没成,我呀,就把她当女儿养着。” “淙儿今年上京来读书,静娘就在家里照顾庄稼照顾我,年初淙儿一走,我这心里就担心得几天睡不好觉,直接病在床上几天都不能下地。” “都是多亏了静娘,白天黑夜地照顾我,我这把老骨头,才能活到我儿中了进士……” 魏氏说着说着就哽咽了,一手拿袖子擦着眼睛,一手去抓丁静。 “静娘啊,娘的好女儿,这么多年娘真要好好感谢你啊!” “魏大娘您这是说什么呢,这都是静娘心甘情愿的。” 丁静也哭了起来,二人泪眼对泪眼,真真是情真意切。 魏氏大哭着说:“你这孩子也是!跟淙儿既然好上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敢瞒着我!” 丁静强忍着眼泪:“魏大娘,我一心只想让阿淙专心科举,我只想等他回来啊!” “……” 许云葵心口堵得慌,差点背过气去。 这两个女人一唱一和,好一个不是母女胜似母女,说得好像这个叫丁静的贱人不是自小就看上了徐淙,赖在徐家不走。 说得好像她没有自荐枕席! 偏偏徐淙还听得一脸感动,满眼都望到那个贱人身上去了! “徐淙,既然如此……” 魏氏转过脸来,一脸决绝地说:“许姑娘,这事儿淙儿没骗你,他们俩相好的事真的没告诉别人,连我都瞒着,更加不可能有什么婚约。” 许云葵咬着牙道:“没有婚约,那孩子哪儿来的,怎么怀上的,怎么生的?” “难不成有情有义就可以吗!” 丁静把孩子往魏氏手里一塞,噗通一声跪在许云葵面前。 “许姑娘!是我丁静从小喜欢阿淙哥,所以经常往徐家跑,阿淙哥长得好看,人又聪明,对我也和气,所以我就打定主意跟定他了。” “我们俩相处这么多,用读书人的话来说,就是青梅竹马,我早就把自己看成是他的人了。” “阿淙哥一走,我就发现自己怀了孩子,我爹娘哥嫂都气得发疯,关了我三天三夜,说要把我活活打死,是魏大娘跑来救了我。” “后来我跟魏大娘说了实情,魏大娘出面跟我爹娘交涉,卖地卖家凑了一百两银子给我家,把我带走了。” “我走的时候已经跟娘家断了关系,我爹娘说……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 丁静是个惯做农活的女人,因为生了孩子没多久,脸盘圆圆的,身段不瘦,胸口更是鼓涨涨的。 手和脸都粗糙发黑,只有一双眼睛是杏仁儿状,看上去有几分姿色。 第212章 一点活路都不留 她咚咚咚干脆地磕了几个响头,豁出去了一般。 “许姑娘!我知道阿淙哥将来肯定有大造化,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我没想过要跟你抢他!” “我就是,就是为了永儿,求许姑娘留下永儿!我愿意当牛做马伺候你,伺候阿淙哥!” “求你了许姑娘!我就当个奴婢,最低贱的倒夜香的奴婢都行!” 说完她又磕起头来。 许云葵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跟我抢? 你是个什么出身,什么犄角旮旯的地老鼠,你也配用这个抢字? 还说什么当个贱婢就行,哪个贱婢是穿着大红衣服的! 这个贱人!分明是拿那个贱种说事! 果然,丁静这么一表态一磕头,魏氏和徐淙都看不下去了。 魏氏抱着孙子去拽丁静,“你浑说什么!你是我认下的,怎么能去做奴婢?你还生了永儿呢,你不要脸面,永儿也不要吗?” 徐淙也去扶她,“静娘你快起来,你照顾我家这么多年,照顾我娘这么久,我怎么能让你当个奴婢呢。” 丁静这才牵着他的手站了起来,只是咬着唇,不安地看着许云葵。 “阿淙哥,可是许姑娘是贵人,我,我……” 徐淙放开她,重新走回许云葵身边,握着她的手,用了十二分的温柔开口。 “云葵,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可是已经发生了,没办法。” “永儿毕竟是我第一个孩子,静娘也没地方去,你就把她留下来。” “你是正妻,她就是个姨娘,你要是不喜欢,就当后院多养一个人,我不去见她,永儿也养在你名下,好不好?” “……” 好?好什么好! 正头夫人没娶,姨娘先进府,连庶长子都有了,这让她的脸面往哪儿搁! 还把那个贱种养在她名下? 她才不要替那个地老鼠贱人养孩子! 许云葵呜咽一声,眼泪滚滚而下。 “淙哥哥,我怎么办,我怎么办?你替我想想,我怎么办啊?” “还有我们的孩子,他怎么办呢?我们再过不久就要成亲了,这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啊!” 徐淙无奈叹气,“云葵,那你说,你想怎么办?” 许云葵抹了抹眼泪,一脸娇憨。 “淙哥哥,我也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不会不管他们的。” “新房里住不下,要不,先让他们住在这里,再买两个丫头来伺候,肯定不会亏待他们。” “对外就说是伯母认的干女儿,来投奔伯母的,等过几年你把永儿认作干儿子,这样就名正言顺了,既全了名声脸面,也不会短了永儿的吃穿住用。” “淙哥哥,好不好?” “……” 这回沉默的人轮到了徐淙、魏氏和丁静。 这打算,真是一点名分都不准备给丁静留啊,甚至还可以用永儿威胁她。 想要你儿子将来进徐家,那就乖乖听话,永远别勾搭徐淙,否则—— 你就带着儿子当一辈子无名无分的丁姑娘! 魏氏第一个不同意,喊道:“不成!这怎么能行呢!淙儿,静娘生了你头一个儿子,怎么能这么对待呢。绝对不成!” 丁静默默垂泪,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幽幽看了徐淙一眼。 徐淙也皱着眉,心里对许云葵的这番话很不满意。 许云葵生气他知道,她怀着孩子他也知道,可是永儿毕竟是他的儿子,许云葵身为正妻怎么能这么不大度呢! 只不过婚期在即,他到底还没成为常平侯府的女婿,只得小心哄道:“云葵,常年丢在外头也不是个办法,要不现在让他们住在外面,等我们成了亲,再让他们悄悄搬进来。” 许云葵头一扭,紧紧咬着唇,拿着帕子就哭了起来。 徐淙脸色一沉。 今天许云葵已经几次驳他的话了,完全不像以前那样温顺体贴。 莫非是看着成婚在即,就以为她能仗着家世拿捏他吗? 徐淙没说话,丁静第一时间发现了,悄悄扯了扯魏氏的衣角。 魏氏立刻脸色一变,哼哼冷笑道:“许姑娘,虽说我们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可是我们也见过千金大小姐。” “咱们那儿的大小姐可都是贤惠的很,别说夫君已经有女人了,就算没有都要上赶着给张罗。” “我可没看过像这样,硬生生把长子赶出去门的,怎么,你瞧不起我们淙儿的儿子吗!” 接着又一扯徐淙。 “儿子!静娘这么多年什么都不图,听说你在京城定了亲,她当时就跟我说,只要做妾就成,绝不耽误你的前途,她可是一心为你的好女人啊!” 一个是故意拿乔要人哄的大小姐,一个是小心体贴宁愿委屈的小女人,徐淙一下子神色动容,心里也涌起了迟来的感动。 刚才接到静娘母子的时候,他心里最多的是惊喜和担心,惊喜自己竟然多了个儿子,担心许云葵会因为这件事大闹。 但现在,他开始想到丁静一个未婚女子怀孕生子的艰难了。 徐淙的声音不自觉冷了些,“云葵,你怕什么呢,真的只是多一口人,对你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许云葵听了这话,便觉得十月底的寒风都刮进了心里,刮得她一颗芳心凉沁沁的,都快结成冰了。 她眼睛一闭,这下是真的伤了心,动了气,肚子也真的不舒服起来了。 “好疼,好疼,芳巧,我好疼啊……” 芳巧慌张道:“大小姐你怎么样,要不要我去请大夫?” “请什么大夫!我要回家!” 徐淙也慌了,“好好好,今天不说了不说了,云葵你别生气,别生气啊。” 许云葵的身孕要瞒着外人,就算不舒服也只能回府去请相熟的大夫来看,徐淙赶紧又出去叫马车,亲自送许云葵回去。 等他们一走,魏氏和丁静站在院子里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轻蔑。 哟,京城里的高门大户小姐也玩装腔作势这一套啊? 呸! 跟乡里的娘们没什么两样。 丁静叹了一口气:“魏大娘,阿淙哥的夫人不喜欢我,看来我们母子的日子不会好过了,要不然永儿就交给您了,我自己走。” 第213章 那是冷笑 魏氏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是永儿的亲娘,你去哪儿?她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我这个婆婆!不喜欢我这个婆婆,淙儿能喜欢她?” “你放心,管她什么府的小姐,嫁到我们徐家就是徐家的人!她敢不听话,我就让淙儿教训她!” “魏大娘,还是你对我好。”丁静这才笑出来。 魏氏一摆手,“叫什么魏大娘,你跟淙儿也该过明路,改口叫我一声娘了。等会我就跟他说,让他正式收了你。” 她转头看看这院子、屋子。 “哎呀这京城的院子就是比我们老家的小,这几间房,怎么住得下啊。” “静娘,刚才永儿不是饿了吗,走,娘给你做好吃的去。” 魏氏一手一个包袱,静娘抱着永儿,两人自顾自进了屋子。 徐淙送许云葵回去,一路走,一路哄,到了常平侯府,许云葵终于平静了些,肚子也不再疼了。 如今徐淙已是常平侯府板上钉钉的姑爷,这些日子常来常往,跟自己家差不多。 徐淙不放心,还是叫王管家去请了大夫来,亲耳听到大夫说不碍事,才松了一口气。 接着大夫又叮嘱许云葵不可动气多思,许云葵幽幽地朝徐淙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等大夫走了,徐淙少不得又在许云葵面前立下誓言,说此生只有她是最爱,将来绝不会多看那个丁静一眼,就是为了永儿才留下她的云云。 但到底也没依着许云葵的主意,把他们娘俩赶到其他宅子去住。 许云葵当着面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等徐淙一走,她立刻收了眼泪,双眉一皱,抬手便摔了茶盏。 “大小姐!” 芳巧吓了一跳。 许云葵怒喝一声,“滚出去!” 芳巧扭头就往外走,一步都不迟疑。 自从定了亲以后,许云葵只在面对徐淙时还有几分温柔,私底下的脾气却越来越大,不仅经常不高兴,还时不时突然砸东西爆发一下。 打骂下人,把她们全部赶走,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更是常有的事。 服侍她的人渐渐也没了讨好的心思,只希望别惹了这位姑奶奶,把小命折腾掉了。 当初许云葵诊出有孕,许鹏把院子里的人就全打了一遍,李妈妈打了三十板子被赶走了,其余丫鬟也发卖了好多。 芳巧也挨了三十板子,最近才好些,重新回来伺候。 要不是许云葵点名要让她做陪嫁丫鬟,芳巧都想找王管事求个情,调到别的院子去,哪怕去守花园洗衣裳都行。 跟着大小姐,真的太累太冤枉了。 人都赶走后,许云葵一个人坐在榻上,两只手止不住地颤抖,只能紧紧绞着衣摆掐着肉。 身形丰腴的丁静和那个几个月大的儿子,还有那一身土气却尖酸的魏氏一一在她面前晃,晃得她面目狰狞,眉染戾气。 好啊,好啊! 这就是徐淙,徐大才子! 无媒无聘跟女人滚到了一起,到了今天,有了孩子才跟她坦白。 他到底,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 许云葵两眼一闭,真正伤心的泪水这才流了下来。 徐淙没中前三甲时她没后悔,徐淙被打时她没后悔,徐淙入朝,只能做个九品小官,她也没后悔。 但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了伤心后悔的滋味。 想她和徐淙一见钟情,她为了徐淙几次和家里人闹翻,为了徐淙不惜自掏腰包,为了徐淙连名节闺誉都不要了。 就连天潢贵胄,她都毫不留情地拒了。 说到底,求的就是一个难得的有情郎。 可是她付出了那么多,徐淙呢? 不仅装得情深义重,私底下却连孩子都搞出来了,现在还一副后悔的样子都没有,连让那对贱人母子滚出去住都不愿意! 她可是堂堂常平侯的嫡长女,大学士姜文瑞的外孙女! 嫁给一个出身低官职低的小官也就罢了,未进门连庶长子都有了,她的脸面往哪儿搁! 许云葵的脸火辣辣的疼,就像有人用粗粝的石板一遍一遍地摩擦。 她蜷缩在榻上,静静地哭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下这口气。 不行! 还没成婚就让了,那个贱人以后肯定会更加得寸进尺,那个老家伙跟贱人母子也是一伙的,她必须把徐淙争取过来。 必须让徐淙退步! 想到这里,许云葵拿帕子擦了眼泪,冲窗外喊道:“来人!” 芳巧很快推门进来,低头走到跟前问:“大小姐有何事?” “去请姑姑来陪我说话。” 芳巧道:“姑小姐这几天还在打听前头那位姑爷的消息,今早出府了还没回来。” 许云葵皱起了眉头。 自从上次分嫁妆,姜珆说许鸥之前的夫君杨星瀚好像也中了举,许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赶紧跑出去看皇榜。 看完皇榜又开始打听杨星瀚在京城的落脚地,每天早出晚归不着家,回来了也是一个人关在院子里不出来。 许云葵好几次想跟她说说话,许鸥都没理她。 许鸥是指望不上了,许云葵又问:“我爹呢,爹回来了吗?” “回来了。” 许云葵命芳巧打水来洗了个脸,扶着她的手往主院去。 主院里,炭盆烧得很暖和。 许鹏闭着眼坐在榻上,任由刘黛给他捏肩捶背,软语奉承。 但他始终淡淡皱着眉,整个人笼罩着一层冷气,不管刘黛讨好地说了多少话,他都一语未发。 刘黛已经习惯了许鹏的冷淡。 自从姜珆和离出府后,许鹏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在家的时间比从前多了些,但人更加阴沉,比从前更不好伺候了。 不管是她还是郑姨娘,都不如以前讨许鹏的喜欢,不过刘黛好歹是贵妾,又是官家小姐出身,许鹏就给了她几分脸面。 门外传来脚步声,还有说话的声音,“爹,这会儿有空吗?女儿想跟爹说说话。” 是大小姐许云葵。 许鹏睁开眼睛,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挥了挥手。 刘黛看得清楚,那是冷笑。 第214章 不都是你自找的吗?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昔日最受宠的大小姐,就成了侯府最不被侯爷待见的儿女了。 刘黛不敢怠慢,恭敬地行了礼,走上前去开了门,笑着道:“大小姐来了,快请进。” 等许云葵进了屋子,她亲手带上了门,领着丫鬟就走了。 许云葵给父亲行礼请安,却见许鹏正眼都懒得看她,自顾自地喝茶。 她咬了咬唇,命芳巧也退了出去。 “爹,女儿来找爹爹,是有要事商量。” 许鹏轻轻掀起眼皮,“何事?” “爹,今天徐淙的母亲到京城了,我去见他们……” 许云葵眼圈一红,把今天的事一一说来,语气越来越委屈,刚擦干净的泪又流了满脸。 许鹏面无表情地听着,一丝动容都没有。 听到最后,许云葵拿帕子擦泪,他轻声问了一句,“云葵,你跟爹说,是想干什么?” “爹!那个老妇太欺负人了!她当着我的面袒护那个私生子和那个女人,不就是看不惯我吗?” 许云葵抽泣着,“爹,我还没嫁过去,不仅房里有了女人,就连私生子都出来了,我怎么忍得下这个口气?我……” “忍不下去又怎么样呢?” 许鹏打断了许云葵的诉苦。 他直直地一眼望来,淡到无痕的笑容下森寒阴冷,冻得许云葵打了个哆嗦。 “云葵,你肚子里可是怀着徐淙的孩子呢,亲定了,婚期将近,你现在说忍不下去,是想改主意不嫁了吗?” “……” 许云葵摇了摇头,不敢说话。 许鹏却继续说了下去,“要是你跟徐淙有首尾的事瞒着其他人,现在爹也有办法。” “左不过一碗堕胎药喝下去,爹多出点陪嫁,把你嫁到外地没人认识的地方,不当什么大官夫人,做个衣食无忧的小官太太也是可以的。” “可是现在这门亲事是太子亲自过问的,你爹爹我怎么开口去退这个亲?” “云葵啊……” 许鹏长叹一声,把茶盏放到了小几上。 “要是你听话,徐淙一落了第,爹就会为你相看别的人家,保管找个门当户对的,你又怎么会受这种委屈?” 许云葵全身又颤抖起来。 许鹏的语气很轻柔,就像当年疼她哄她时一样,就连话都说得一样软。 可许云葵知道,她爹的真实意思只有一句话。 这一切,不都是你自找的吗? 她哭得不能自已,呜咽地道:“爹!是我要嫁给徐淙的,我没有改主意!可是我毕竟是你的女儿啊,他这么对我不就是不给你脸面吗!” “我就是要把那对贱人母子送走!难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爹!成亲那天多少人在看着,你必须要帮我!” 许鹏冷眼看着她哭,等她哭够了停下来了,才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 “云葵,成亲那天的颜面,爹会让徐淙给你的,可是进了徐家门之后,日子怎么样,只能靠你自己了。” “你回去,爹累了,要去看看云珊。” 说着他披上衣服,率先走了出去。 许云葵听得云珊两个字,心里又是一痛,连忙擦了泪给许鹏行礼。 现在整个侯府都知道,二小姐许云珊才是侯爷手心里的宝。 芳巧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许云葵等许鹏走远了才出了门,冷声道:“下次姜家派人来,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还有,从明天开始,不许放姑爷进来,就说我身子不舒服,成亲前见面不吉利。” 芳巧低低应了。 因为要筹备婚事的缘故,常平侯府没有主母,许鹏便求了周大夫人派人来照应,周大夫人拨了一个能干的内宅管事,每日在姜家和侯府之间来来去去。 听说大小姐想见外祖母,管事当即就派人回姜家报信,可来的人并不是周大夫人,而是周嬷嬷。 周嬷嬷来了朝阳院,对正在晒太阳的许云葵轻施一礼,“大小姐,大夫人这几日也在忙着,命老奴过来问问,大小姐有何事?” 许云葵心下生气,面上却还得温婉笑道:“外祖母辛苦了。我,我是有点事想向外祖母请教——我马上就要嫁作人妇了,可惜我命苦,亲娘去的早,继母也对我不好,这夫妻相处之道,只能找外祖母学了。” 周嬷嬷垂了垂眼,轻轻笑了笑,“大小姐要是信得过奴婢,可否跟奴婢说一说?” 论理是不应该的,可周嬷嬷敢说出这话,便是周大夫人有过交代:不管许云葵有什么事,先让她应付。 实在周嬷嬷都应付不了了,再报到周大夫人哪儿去。 反正周嬷嬷是周大夫人最信任的人,在后宅浸淫几十年,不管什么道,都是门清。 许云葵暗暗咬了咬牙,脸上还是堆着笑,又把昨儿的事说了一遍,又说得委委屈屈,还抚着自己的肚子。 周嬷嬷听完,不动声色地蹙着眉道:“徐公子怎么是这种人,确实做得太不应该了。” “哪怕是顾着现在还没成亲,小姐肚子里又有他的孩子,也该顺着小姐些。” 许云葵一下子跟找到了亲人似的。 “是啊嬷嬷,昨天我都说肚子疼了,他还不服软,您说他是不是不对?” 周嬷嬷摇了摇头,颇为感慨地说:“看来徐公子的性子也是很硬的,小姐嫁过去还是得软着些。” “这夫妻相处,不就是合不合得来么,一个人性子硬些,另一个人就得软着哄着,否则两个人都倔,说不上两句就得吵起来,日子怎么过得好。” 话是好话,可许云葵一听就不干了。 “那为什么不能是他哄着我让着我?他做了这种事,还指望我低头认了,我以后还要去哄他?” “他就该跪在我面前磕头认罪!我可是常平侯府的大小姐,姜家的外孙女!” 周嬷嬷跺着脚道:“我的好小姐啊,成了亲可就不能这么算了!以后您先是徐许氏,然后才是侯府的大小姐。” “按理说您是出身比他高,但低嫁的女子也没有到了夫家耀武扬威的。男人啊都是要脸面的,您越是把娘家的高拿出来说,男人就越是不高兴。” “大小姐,要男人跪下来认罪这种话,您以后可别说了,不然依徐公子的性子,恐怕得吵翻天呢。” 第215章 这样的新娘子 许云葵忍不住了。 昨天爹爹怪她,今天姜家人也叫她软,这到底是为什么? 明明是徐淙做错了事,明明是他说过要一辈子对她好的啊! 她恨恨地一摔手炉,“我叫你来,是问你怎么才能让他服软的!不是让你来教我做事的!” “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没办法就回去问问外祖母,让外祖父外祖母给我撑腰!” 我就不信了,我的娘家还压不住一个徐淙! 周嬷嬷一张老脸皱成苦瓜,长吁短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恕老奴无能,老奴服侍大夫人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哪家公子在成婚前闹出这种丑闻的。” “世家之间联姻,定亲前都会把两方的人品打听清楚,要是哪家公子先搞出了私生子,那基本就很难定到好亲了。” 世家的公子都如此,那普通人品行不端,自然更遭人唾弃,谁愿意把好端端养大的女儿嫁给这种人啊。 可惜啊,许云葵偏偏听了徐淙的鬼话。 许云葵怎么会听不出周嬷嬷的话中之意,脸色时青时红,就跟开了染坊似的。 最后她冷着脸让周嬷嬷回去转告周大夫人,要外祖父姜文瑞一定要给徐淙施压。 周嬷嬷恭敬地应了,转天周大夫人还是没来,仍然只派周嬷嬷过来传了几句话。 “事情姜家都知道了,大老爷会跟侯爷商议,也会跟徐公子说的。不过大小姐出了嫁就是大人了,娘家只能帮一时,是帮不了一世的。” 很好,她所能依仗的许家和姜家,都只用这种和稀泥的态度对她。 许云葵满腹委屈被堵在心口,忽然肚子一痛,脸色立刻就白了。 这下,是真的动气了。 * 姜珆回了桑雀胡同,先派人给高怡县主送了个信。 高怡县主听说姜家人都搬到四皇子府附近了,还特意上门拜访,想见见姜珆。 可是姜琢按照先前说好的,只说前阵子京郊的庄子出了点事儿,姜珆临时出京了,并不在京中。 这会儿终于收到姜珆的消息,高怡县主赶忙过来了,瞧见姜珆好好的才放下了心。 “怎么瘦了这么多,脸上也没血色,病了吗?” 姜珆笑道:“还是县主姐姐惦记我,这是出去办事累的,过几天就养回来了。” 高怡县主仍然皱着眉,“还好你不在京里,那天四皇子出了事,晚上诚王也遇刺,可把我吓坏了。” 她转头瞧瞧院子,“你爹娘他们都搬去了新宅子,你怎么不去?虽然不是冲咱们来的,但最近外头乱的很,还是跟家人在一起有个照应。” 姜珆只是摇摇头,“没事,我这里也有人守着,新宅子那里住不下,我在这里也挺好的。” 高怡县主也不再多问,只说起京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两个皇子遇刺是天大的事,京兆尹的捕快和京畿营的人全都出动了,天天在查可能的人,经常看到大街上一队队奉命去追捕的士兵。 先是把镖局、武教头之类练武的地方查了一遍,接着把外来人口最多的南城查了一遍,就连满京城的戏班杂耍班都没放过。 高怡县主心有余悸,“听说现在都已经查到武将世家的头上了。” “武将世家?” 姜珆立刻心道不对。 杜唯珉说过,这件事就是东绥内奸做的,皇上定下了将计就计的应对法子,抓人是为了抓内奸,怎么会抓到武将世家的头上去? “武将世家的人为什么要刺杀四皇子和诚王?抓他们没道理啊。” “谁说不是啊!” 高怡县主茶都顾不得喝完,急声道:“可是这几日熊克将军和林巡将军家的几个子侄就被抓走了。” “抓走他们的人说,有人在城外看到他们那天带人往临台山方向去了,怀疑他们就是刺客!” 呵,这种谎话也太蠢了。 姜珆问:“是京兆尹还是京畿营的人抓的?” 高怡县主却压低了声音道:“是太子的亲卫,领头的人拿着刑部的文书。” 太子和刑部? 姜珆越发觉得不对劲。 真正抓奸细的任务都交给了离山,毕竟杜唯珉带出来的人最擅长抓奸细和审犯人。 太子在这里横插一脚做什么? 不过这些事情应该都不会逃过杜唯珉的线报,姜珆把这件事记下,继续和高怡县主聊了下去。 高怡县主说起之前太子筹银子时就拿武将开过刀,心下很担心这场浩劫会波及到吴大将军府。 这个时候谁是人谁是鬼都不知道,哪个晓得会不会最后出一场惊天大祸? 姜珆只得温声劝她,行得正坐得直,只要没做过,那就不必怕,小心些就好。 说到最后,高怡县主才道:“常平侯府的大小姐马上就要成亲,请帖都发到我府上了,那日你去吗?” 姜珆平静道:“请帖也发给我了,去,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 许云葵这一世终于心愿得偿,有情人终成眷属,多好的事。 她可不能错过这个大场面。 她要亲眼看看,从常平侯府的嫡长女,到九品小官的夫人,她到底欢喜不欢喜。 高怡县主撇撇嘴,“再回去那个府里,你不怕吗?” “怕什么,都已经两三个月了,和离已成事实。” 姜珆悠哉地端起茶盏,“我就当回去看看云珊,顺便随个礼。” 高怡县主这才笑了,“好,那日我就不去了,只派人送礼去,你看了云珊就去府上找我,慧月都想你了。” 姜珆眉眼一弯,笑着应了。 * 十一月十二日,宜嫁娶。 常平侯府的大小姐许云葵,与白衣进士徐淙的成亲之日,就定在这天。 一早天还没亮,许云葵就被芳巧叫醒,略吃了一碗薄粥就被按到了梳妆台前,继而刮脸、净面、点妆、盘发、穿衣……一直折腾到天光大亮。 可是许云葵一直没笑过,甚至带着不耐烦和怒气,惹得周围忙活的喜娘婢女们个个都是一脸惊讶,你看我我看你,人人都闭上了嘴。 尤其是喜娘,眼睛瞪得老大。 干过这么多回,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不高兴的新娘子呢。 第216章 浪费了 谁能想到呢。 许云葵肚子不舒服了这几日,许鹏和姜家又派人去跟徐淙交涉,徐淙最后也只答应了晚几天接丁静母子进府。 至于其他的要求? 呵,他说丁静侍奉寡母多年,两人感情深厚,要是让丁静搬走就是对母不孝。 至于那个孩子,别管之前是怎么来的,等丁静进了府,正式成了他的妾,那这就是他的大儿子,必须养在跟前。 他又重复了一遍许云葵正室位置不会动摇的誓言,还说一定会对许云葵更加好,弥补以前犯下的错。 说得许鹏冷笑连连。 你徐淙的正室位置,有个屁用? 不过徐淙如今不比从前,虽然科举第四名成绩高,但不是头三甲,官职也低微,就算还有太子信任,头也昂不了那么高了。 他在许鹏面前卑躬屈膝,竖起三根手指发了毒誓,要是负了许云葵就不得好死。 许鹏也就懒得多说了。 反正这个女婿他从来都瞧不上,许云葵瞧得上,他连许云葵都不想要了。 所以得知这个结果的许云葵一点都笑不出来。 她的肚子还在疼,不知是不是这个孩子在心疼娘。 一早,常平侯府就有宾客上门,来的都是给许云葵添妆的女眷亲属。 姜珆自然也早早来了,带着九皋和姜嬷嬷。 进门先见了姜家派来照应的管事嬷嬷,听说姜家只有周大夫人来了,便直接往朝阳院里去。 周大夫人正带着周嬷嬷在朝阳院内应酬,脸上笑意浅淡,话语也少,好似不太舒服。 见姜珆来了,她轻轻点了个头,“难为你来一趟。” 姜珆不在意地笑笑,“终归是姜家的外孙女儿,我也想来看看云珊。” 周大夫人便不再说话了。 姜珆带着姜嬷嬷进了内屋,按着宗族远房姨母的规矩添了妆,特特去看新娘子。 许云葵已经打扮好了,端正地坐在床上,三个多月的肚子被遮得严严实实。 一身大红金线绣凤凰的霞帔,头上戴着全套红宝石缠金枝头面加凤冠,脚上穿着红色绣鞋,边上放着同样金线绣凤的盖头。 啧啧,这应该是当初姜蓉为许云葵准备的,料子做工和材质都是上佳,就算嫁到皇室去也不输的。 可惜,现在许云葵穿着这么好的东西要嫁给徐淙,真是浪费了。 姜珆笑吟吟地走上前,“云葵,恭喜你啊,心想事成。” 许云葵原本板着脸,明明是清丽秀雅的五官却看不出美来,眉间有戾气,红红的一层衣服穿上去都显不出喜气,更别说那种少女的天真烂漫了。 一点都瞧不出是个欢喜的新嫁娘。 听见姜珆说话,许云葵抬眼看来,目光却忽然躲闪起来。 她强行挤出一个微笑,“姨母来了,多谢。” “云葵,你今天真好看。” 姜珆轻言细语,仿佛从未跟许云葵吵过架,有过那几年的不愉快。 许云葵的那层笑却更加维持不住了。 她轻咳一声,拿了茶盏要喝水,却被旁边的人劝着别花了妆。 许云葵狠狠瞪了那个面生的婢女一眼,吓得她立刻放了手,退开两步。 姜珆只当没看见,转身就走了。 可等姜珆走开,许云葵抬起视线盯着她的背影,目光依旧十分怨毒。 现在恐怕大家都在心里笑话我? 出了屋子,姜嬷嬷给她围上披风,姜珆使了个眼色,又说:“我想去看看云珊,你打听打听云珊在哪儿。” 姜嬷嬷点了点头,陪着姜珆出了朝阳院,亲眼见着九皋跟上了,她才离去。 姜珆缓步往朝阳院附近的花园走去。 不知是不是冬日的缘故,小路两旁的枯枝上覆着白色的雪,树下的土地也压着乌色的雪,再配着四处可见的红绸红灯笼。 本该是很喜庆好看的颜色,却让人觉得萧条。 一路上遇到许多下人,脸熟的却没几个。 那些旧人见着姜珆还会远远行个礼,见姜珆淡淡点个头,然后才走。 小花园里有一些女眷宾客,都是跟常平侯府有来往的,此刻见了姜珆,她们脸上都是一层尴尬,不知该不该亲近些,也不知该说什么。 姜珆也不想跟她们应酬,打了个招呼就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等着姜嬷嬷来。 没过多久,姜嬷嬷匆匆而来,在姜珆耳边低低说起了打听来的消息。 “那个人在老家原来有了个相好……” 一番话听完,姜珆冷冷一笑。 怪道这种与女子亲近的事,徐淙怎么干得这么顺手,原来这种手段他以前就耍过。 看来他骨子里就是这种人。 以许云葵心高气傲的性子,当不成状元夫人,只做个进士夫人已经是委屈了,但要接受徐淙品行如此低劣,忍受庶长子的存在,是万万不能的。 难怪她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小姐,还有一件事……”姜嬷嬷又低声说了一通。 但这件事却在姜珆的预料之内,她听完点了点头,只问:“云珊还在蔷薇院吗,我们去看她。” 姜嬷嬷却说:“二小姐现在住在拂云苑。” 拂云苑?云珊搬那儿去了? 姜珆起身往拂云苑去,走到半路,就碰到了听到消息赶过来的许云珊。 “姨母!” 许云珊老远就瞧见了姜珆,拎着裙角跑了过来,本想直接扑进姜珆怀里,可看了看周围那么多人,还是停下步子,规矩地行了个礼。 姜珆到这时才真心笑了出来。 她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直接把许云珊搂进了披风里。 “哎呀,我们小云珊今天打扮得可真好看。” 因着府里办喜事,许云珊天水碧的长袄外套了件胭脂红的棉褂,衬着刚刚跑红的小脸润润的,眼神亮亮的,透出十分的活力。 “听说你现在住在拂云苑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许云珊缩在披风里,悄悄伸手抱住姜珆,软声道:“姨母的院子还跟从前一样,摆设一样都没少,我病好以后说想姨母,想住到拂云苑去,爹就同意了。” 她低低道:“爹经常来看我,那几个姨娘也对我很恭敬,姨母不必为我担心了。” 第217章 今时,不同往日 “你这机灵鬼!” 姜珆一点她的鼻子,搂着她边走边说。 “我们云珊现在可厉害了,我当然知道,我要问的是,最近还有去吴先生那里读书吗,身子好了还有练慧月教你的身法吗?” 许云珊连连点头,“有的,先生最近又夸我的字有进步呢。” “姨母,我之前去桑雀胡同找你,你怎么不在呀,那么久都没消息,我都等急了。” “哎呀庄子上临时出了点事儿,我出去得匆忙,没来得及交代,所以我这不是来看你了么……” 其实这些话都是彼此知道的,但她们俩就这么慢慢走着,说着,哪怕是废话都愿意念叨念叨,似乎百听不厌。 姜珆和许云珊聊得开心,全然忘了今日是许云葵的喜日子,更不知道有人在暗处悄悄看着她们二人说说笑笑,巧笑倩兮。 “云珊,原来你在这儿,叫爹爹好找。” 一个熟悉的温润声音传来,姜珆顿了顿,收敛了笑容。 许云珊正低着头,她眼中闪过一丝烦恼,维持着笑脸抬起头来,静静道:“爹,你怎么来了?” 许鹏唇角翘起,眼神柔和,目光却是落在姜珆身上的。 自和离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姜珆。 宽大的绣红梅蜜合色披风很合今日的气氛,拢住了她和云珊的身形,许鹏瞧不出她是胖了瘦了。 但脸是尖了些,涂了薄薄一层胭脂,明媚红润,气色很好。 姜珆梳着少女发髻,头上依旧少用装饰,只插了一支金镶珍珠步摇,配着耳垂上的珍珠耳环,便已显贵气。 这是许鹏从未见过的姜珆。 不仅是打扮得如此清新,还有她刚才拥着许云珊在雪地里走着,笑得眉眼舒展,那样轻松,那样自如,仿佛天地间都没有她烦心的事,仿佛她已经得到了世间极乐。 白雪将薄薄的阳光反射到她身上,让她全身都笼着一层温暖的光,就算是她身边的许云珊,都添了几分娇俏。 而周遭的一切,被这两个人一衬,都变得暗沉混乱起来。 是啊,自从姜珆走后,这个常平侯府,就越来越不像个样子了,连王管家都驼了背,总是唉声叹气。 许鹏走近几步道:“姜……姜小姐,原来你也来了。” 九皋不作声地站到了姜珆身后。 姜珆点点头,平静道:“嗯,我来送送云葵,看看云珊,一会儿就走。” 许鹏看了九皋一眼,见是那块石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不必这么急,云珊想你的很,你留下来多陪陪她。” 许鹏自己都没发现,这话说得多轻柔,甚至带了点讨好的意味。 “前些日子因为四皇子的事,我担心姜家受牵连,还去过桑雀胡同,只是没见到你。” “如今知道你没事就放心了。” 他自认识姜珆,七年多的时间里,他从未这样跟她说过话。 可是姜珆听出了那点子让步,却只是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许侯爷今日嫁女,不应该忙着招呼客人吗,怎么有时间在后园闲逛。” “你不就是客人么?” 许鹏又走近一步,“算起来,还应该是府上的稀客。” 姜珆偏过了视线,正打算告辞,许云珊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凑到许鹏身边去。 “爹,你看见姐姐今天多美了吗?听说新娘子是最漂亮的,我早上才看了一眼,根本没看够。” “可是金荷说前头人多,我一个小姑娘家看一眼就够了,不应该往前凑。刚才我让姨母带我去,姨母也不答应。” “爹你再带我去看一眼好不好?就一眼!等过了今天,以后我就很难看到姐姐了,爹爹,求你了嘛……” 许云珊抱着许鹏的手一通摇晃,许鹏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立刻变得慈爱起来。 他看了一眼姜珆,特意柔声道:“好,爹带你去看,再过一会儿你姐夫就要来接亲了,确实看不到了。” “那走啊,我们快去,我还想跟姐姐多说会儿话呢。” 许云珊拉着许鹏往朝阳院去,正巧王管家和刘黛都来找许鹏,见着姜珆跟他们站在一起,都是微微一愣,继而又给姜珆行礼。 姜珆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们将许鹏围了起来,一人一句说话,渐渐走远。 许云珊还回过头来,朝她挤了挤眼睛。 “这丫头。” 姜珆失笑。 姜嬷嬷轻声问:“小姐,咱们还等到新郎来接亲吗?” “不等了,已经添妆了,咱们走,去县主那儿。” * 姜珆没有参加完婚礼的全场,但各种消息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常平侯府的大女婿是一介白衣,虽然才学高,但家底几乎没有,当初来定亲时的聘礼就只有十二抬,还大多数都是空箱子,仅有的几件上台面的东西,全都是太子赏赐的。 今儿成亲,常平侯府倒是出了六十抬的嫁妆,浩浩荡荡的比聘礼壮观得多。 只是眼尖的人早就发现抬嫁妆的汉子脚步轻盈,可见也不是那么实。 嫁妆出了门,徐淙还在常平侯府跟宾客见礼,一身大红的喜服在人群中十分显眼,礼数也十分周到。 可大家仍然很惊讶。 按规矩,徐淙吉时到,接了新娘子给岳家长辈行个礼,就该扶新娘子上轿走了。 他倒好,在常平侯府跟宾客挨个打招呼,喜娘催了三次,最后连误吉时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他才进去接新娘子。 徐淙何尝没看见这些宾客的冷淡,只是常平侯府毕竟门第高些,来喝喜酒的宾客也大多是朝中和世家子弟,结交这些人才对他有帮助。 他自己的徐宅那边,来贺喜的都是昔日的学子朋友,少数几个今科中了进士的,之前在官场上结交的人大多都只派管事送了贺礼来。 虽说太子也派人送了贺礼来,但徐淙还是很失落。 今日,不同往日。 自从贴黄榜后,这种失落感就一直在他心里没散去过。 从小到大,他都是先生口中的天赋异禀之人,哪怕来了京城,他也没有输过谁。 想想科举之前,满京城里哪个学子能跟随太子做事,哪个学子的文章能被众人传看? 只有他徐淙! 第218章 晃花了眼 可是他养伤那一个多月,往日的好友不见了踪影,昔日巴结他的人也不曾登门,除了太子传了几句话,和许云葵一直在照顾他外,几乎没有客人。 徐淙那时才知道,什么叫门可罗雀,什么叫被人遗忘。 当时他就发了誓,即使他只是一甲第四名,即使他入朝只是九品官,但他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让那些小人刮目相看! 所以现在,他必须隐忍,必须卑躬屈膝,必须低下头颅,结交每一个可能的人脉。 徐淙在侯府里捱到最后一刻,才去新房牵了许云葵出来,拜别许鹏。 今日大喜的日子,许鹏与老夫人并排坐在上首,老夫人戴着一条红色的抹额,身上穿着暗红的袄子,只是眼睛无神,仿佛还在病着。 徐淙牵着许云葵跪下,扎扎实实磕了三个头,大声道:“小婿拜别岳丈,多谢岳丈信任,将掌上明珠许给小婿!” 呵呵。 信任? 你徐淙真不怕闪了舌头! 许鹏心里冷笑连连,面上还是温润道:“起来,以后就是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专心差事。” “云葵,嫁做徐家妇就是大人了,以后别再耍孩子脾气。” 大红色的盖头将许云葵的表情遮得严实,大家只能看到许云葵点了点头,拿了帕子进盖头里。 新娘子生母早逝,肯定是舍不得父亲,哭了呢。 徐淙还对许云葵软语道:“别哭,嫁给我只是多了个疼你的人,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不会? 许云葵咬着后槽牙才没发作。 姑奶奶现在的委屈就够大了的! 拜别长辈高堂,许云荣背着许云葵上了花轿,只不过许云荣全程也僵着脸,一副笑不出来的模样。 徐淙意气风发地骑在马上,向周围围观的百姓拱了拱手,驱马出发。 他笑得很开心。 当初未曾高中游街的遗憾,似乎此时已经得到了补偿。 他可是以一介布衣之身,娶了侯府的嫡长女啊! 徐淙在大街上享受别人的恭贺和敬佩时,浑然不知小小的徐宅中已经出了岔子。 魏氏今日也打扮得很喜庆,一件大红外褂,头上戴着小红花,那张风霜深刻的脸上特意擦了粉,抹了口脂,描了眉。 虽然满脸堆笑,但仍然掩不住眼神里的算计。 嫁妆一进了门,魏氏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把人引到后头院子里去。 她站在前院,看着外头不到头的嫁妆队伍,心里别提多美了。 好啊,她生的儿子就是有出息,这种千金大小姐都被他搞到手了! 六十抬嫁妆进门,堆满了整个第二进院子,魏氏赏了那些抬嫁妆的轿夫一人几个铜板,顾不得看他们惊讶鄙夷的表情,先去后院看嫁妆。 这么多箱子,就算全是银子都有好多钱,够他们一家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可谁曾想,嫁妆箱子全都上了锁,六十个箱子,竟然没有一个能打开。 魏氏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小娼妇还跟老娘玩这套!当初就看那贱人没什么好心眼,就会勾搭男人,老娘呸!” “别以为能逃出老娘的手掌心,管你是什么大小姐,进了我徐家门,就是徐家的人!” 魏氏愤恨地踢了几下箱子。 谁知箱子一踢就动,声音清脆,似乎里面是空的。 魏氏脸色一变,心说不会,这什么大小姐的嫁妆也是糊弄人的? 接着便将六十个箱子一一试了一遍。 结果只有二十几个箱子是推不动的,另外几个箱子好像装着书本账册,其余的都是空心的。 这下魏氏是真的生气了。 怎么,瞧着我们徐家出身低就以为老婆子好欺负吗? 老娘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们乡下人的厉害! 魏氏嘴角下撇,两眉眼角吊得更高,一张脸立刻显出尖酸刻薄来。 她冷冷地朝周围那些看守嫁妆的丫鬟们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就往外走。 这宅子虽然挂了徐府的匾额,但管家是常平侯府带过去的,下人是许云葵买的,就连府里的摆设也是许云葵拿太子给的赏赐办的。 自然这喜宴也是由侯府的管家照应着的。 魏氏大摇大摆进了正堂,坐在主位上等着新人来给她磕头,一双眼睛在那些下人身上转来转去。 可是除了一个还扎着头的小丫鬟来给她上茶,其余人看见了她的眼神,都转过头去当没看见。 魏氏心里更是记恨上了五分。 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人! 等许氏过了门,老娘是要好好给她立立规矩! 过了好一会儿,外头敲锣打鼓,徐淙终于引着大花轿回到了府。 喜娘在一旁连声唱喜歌,徐淙翻身下马,踢了轿门,牵了新娘子出来,跨了火盆,在一众学子同僚的簇拥下进入正堂。 魏氏连忙挤出一脸笑来。 徐淙扶着许云葵跪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魏氏拿袖子擦擦眼睛,喜极而泣。 “儿啊!不枉为娘这么辛苦把你养大,咱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你终于成家立业了。” “以后娘闭了眼睛,去地底下也有脸见你爹了!” 徐淙动容道:“娘,您的苦儿子都知道,以后儿子一定会百般孝顺您的!” 说着又磕下一个头去。 许云葵被迫也跟着磕了一个头,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老虔婆这是什么意思? 当着外人的面就拿孝道压她来了? 接着喜娘唱道“送入洞房!” 徐淙又扶着许云葵走到后院去,入了新房。 新房里红烛高照,红绸布桌,棕色的花梨木拔步床上挂着红色纱帐,铺着鸳鸯被,撒着花生桂圆。 徐淙笑得很得意,扶着许云葵坐下,拿着秤杆挑起了盖头,柔声道:“云葵,我们终于成了夫妻了。” 贵重的凤冠霞帔很美,金镶红宝石头面很美。 这些东西晃花了徐淙的眼,以至于许云葵的笑容勉强,他都不往心里去。 “云葵,是不是累了?马上仪式就结束了,你好好歇歇。” 第219章 恩爱两不疑 喜娘适时道:“请新郎就坐!” 上前将徐淙和许云葵的衣角系在一起,又牵了两人各一缕头发打了个结,剪下来放进铺了红绸的匣子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丫鬟端过两杯合卺酒来,将其中一杯兑得很淡很淡的递给许云葵。 二人同饮交杯酒,伴随着喜娘说不完的吉祥话,这便是礼成了。 徐淙高兴得脸都红了,“云葵,夫人,徐夫人,以后你就是我夫人了!” 许云葵牵了牵嘴角,拉住他的袖子,柔声道:“淙哥哥,夫君,你可还记得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记得,我记得,我会一生一世待你好的。” “淙哥哥,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说到要做到呀。” “那是自然!” 许云葵摆了摆手,旁边的丫鬟上去赏了喜娘银子。 徐淙起身道:“我去前院应酬,你好生歇着。” 许云葵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喜娘随着徐淙离了新房,许云葵拉下脸来,冷冷道:“我要歇着了,你们都先出去,有事再叫你们。” 几个丫鬟便行礼退了出去。 许云葵伸手就去扯凤冠,“压死我了,快给我取下来!衣服也解了!” 芳巧连忙带人帮许云葵拆头发。 现在留在房间里都是许云葵的心腹,除了芳巧还有一个秋白的大丫鬟。 许云葵给芳巧使了个眼色。 “去问问这段时间宅子里发生了什么事,那个老虔婆有没有把那两个贱人弄进来?” 芳巧领命离去。 不一会儿回来禀道:“回夫人,那对母子没有进宅子,不过刚才老夫人把夫人的嫁妆都看了一遍,想打开看看,没看成就踢了几脚,哼了几声。” 许云葵冷笑连连。 她就知道这老虔婆会盯着她的嫁妆,还好她多了个心眼,把嫁妆全都上了锁。 “你去,趁着那个老东西不在,赶紧把嫁妆都收到库房去。” 芳巧点头而去。 许云葵这才舒了一口气,命人呈饭食给她吃。 * 徐淙刚刚从新房的院子踏了出来,就被魏氏一把拉住,借口要去给他爹上香,拖到了魏氏的屋子里。 “娘,前头那么多客人,我还要去招呼客人,这香等宴席散了上也不迟。” 魏氏抱住徐淙的胳膊不放。 “儿子!娘问你,这个什么常平侯府,什么许家,到底什么家底?” “侯府的家底能差吗?她外祖母姜家,那可是大家族……娘我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你就等着过好日子。” 徐淙心情好,也不跟老娘计较,只是把胳膊抽了出来。 魏氏跳脚骂道:“放他娘的屁!那些嫁妆箱子都是空的,老娘哪来的什么好日子!儿子你别不是被那个骚货骗了!” 徐淙一呆,又笑了。 “怎么可能?我打听得清清楚楚,她生母是姜家的大小姐……” “儿子啊!” 魏氏顿足捶胸,“六十个箱子娘全看了!只有不到一半是实心的,其余的全是空的啊!” “那贱人特意上了锁,就是怕我们知道,娘还能骗你不成?!” 徐淙愣了愣,这才变了脸色。 “一半都是空的?” “是啊!” 徐淙皱紧了眉,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啊”,脸色时青时白,犹如遭了重大打击。 他当初在临台寺认识许云葵后,就着意打听过许云葵的家世。 常平侯府根基不深,但姜家底蕴深厚。 许云葵的生母是姜家族长的嫡长女,许云葵又是她娘最疼爱的女儿,她的嫁妆一定是很丰厚的。 怎么可能连六十抬都掺了假?! “儿啊,你一定要找她问个清楚,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最会欺负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你可不能被她骗了!” 魏氏根本没反应过来,她的好儿子现在也沾上了权利的边,也变成了她口中最会欺负平头百姓的人。 徐淙心下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点头道:“娘放心,我一定会问个清楚的。” 说着便到前院应酬去了。 但这件事搁在了心里,徐淙刚才的得意欣喜便渐渐淡了下去,不仅陪客陪得敷衍,连笑容都浅了起来。 这番景象,若是让明眼人看到,定会感叹,明明是大喜事,怎么常平侯府和徐府都办得这么不快活呢? 宴席刚散,徐淙强行压制着不耐把客人送走,吩咐管家带人收拾残局,自己先去了后院看嫁妆箱子。 后院已经空了,嫁妆箱子全都收进了库房,只有少数几个留在院子里的空地上。 徐淙冲过去掀开一看,里面全是满满当当的石头!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娘说的是真的! 一股巨大的羞恼涌了上来,让他本就因酒泛红的脸憋得充了血。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砰的一声,徐淙重重推开了门,迈进了喜房。 许云葵已经换了常服,吃完了饭又消了消食,刚在床上坐下。 徐淙这么沉着脸进来,裹着屋外的寒气,不仅吓了丫鬟们一跳,连许云葵也惊了惊。 “老爷?” “都出去!” 丫鬟们都去瞧许云葵。 许云葵心里冷哼了一下。 刚才老虔婆拉徐淙进屋里说话的事,早就有人报到她这里来了。 她淡声道:“听老爷的,都出去。” 芳巧和秋白这才领着小丫鬟们退了出去,还反手关上了门。 许云葵靠回床头,抚着肚子,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道:“夫君这是怎么了,今儿是咱们成亲的好日子,怎么不开心啊?” “云葵,我问你,你的嫁妆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么多石头?娘说你的嫁妆箱子有一半是空的,是真的吗?” 徐淙的口气硬邦邦的,可以说是质问。 许云葵早有准备,听他这么一问便红了眼。 “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少跟我装糊涂,你们家的家底怎么可能连六十抬的嫁妆都装不满,若是真心给,八十抬都够!” 许云葵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夫君,京中嫁女儿,六十抬的嫁妆已经够多了,就算是太子妃当年也不过八十多抬……” 徐淙不耐烦地打断道:“那你的六十抬也不应该是空的啊!” 第220章 好蠢啊,好蠢啊! “哪里空?我的嫁妆单子还在,都是一一对得上的啊。” “你就直接说那些石头是怎么回事!” 徐淙烦躁地踢了一脚凳子,似乎这是件天大的事。 许云葵纵然有所准备,但看到徐淙进门不仅没有之前的甜言蜜语,而且为了嫁妆的事喋喋不休,心下狠狠地痛了起来。 嫁妆,嫁妆,大户人家都知道嫁妆是女方的财物,不入夫家公中,不必让夫家掌管,哪怕是死了也是留给子女的。 说难听点,她的嫁妆跟徐淙可以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徐淙现在这口气,就像这是他的财产,而她弄丢了他的财物。 伤心的眼泪真真实实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许云葵哭道:“你问我?徐淙你有没有良心,你问我嫁妆去哪儿了?” “我送你的玉珏,送你的衣服首饰,为了给你的文章造势花了那么多钱!” “你养伤一个月花了多少药钱,吃了多少补品,光五十年的人参就用了两支!这府里里里外外这么多下人,这么多东西,不要钱吗!” “你算没算过我为你用了多少钱?你问我的嫁妆为什么空,因为全都用到了你身上!” 许云葵发泄般将枕头掀到了地上,埋头呜呜大哭起来。 “这嫁妆是我娘留给我的,本来只应该用在我和我孩子的身上,现在我都拿出来给你了,你竟然还这么质问我!” 徐淙愣了半晌,怎么也没想到以前他找许云葵伸的手,居然是从她的嫁妆里出的。 “为什么?你不是千金大小姐吗?怎么会连这点钱都动用不了,还要动嫁妆?” 呵! 恬不知耻! 许云葵冷笑道:“我是千金大小姐,可闺中的大小姐也不是随手就拿得出几万两?” “我送你的玉珏独一无二,光那块玉珏就要五千两!那些好衣裳好首饰,哪个不是几百两?你穿在身上的时候怎么没算过?” “之前你一开口就要那么多钱,我好不容易从爹手里哄了两个嫁妆铺子出来,也因为你要的急,一时贱卖了。” “这些,不都得算在我的嫁妆里吗!” 徐淙这才感觉到肉痛。 一个玉珏五千两! 先前戴的时候只觉得风光,可现在,他宁愿回到过去,死都不会让她买! “就算你为我花了些钱,你的嫁妆也不至于这么少啊!你娘是姜文瑞的嫡长女,你是你娘最疼爱的女儿,她的嫁妆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 徐淙这次是诚心发问,语气都比之前好了不少。 可是许云葵仍然觉得心寒。 因为她第一次发现,她的心上人对这些门道了如指掌,并不是她以为的一无所知。 他一定盘算过她的嫁妆会有多少,所以才觉得现在的嫁妆少。 要不然,以他一个布衣出身,进京时连好衣服都没一件的家境,那几抬空空的聘礼。 有什么资格,嫌弃她的嫁妆少? 所以她抛弃一切世俗观念,只用一片真心对待的人,对她到底也是真心,还是衡量过的攀附? 许云葵抬起头来,伤心欲绝。 “淙哥哥,你千方百计要娶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我的嫁妆,为了我爹和外祖的地位,为了世家女婿的头衔?” “还是只因为我?” 徐淙不妨许云葵突然这么问,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坐下来哄道:“当然是因为你啊云葵,只有你从来不嫌弃我的出身,从来没有看不起我。” “你这么高贵的大小姐,又有这么单纯的心思,我当然是喜欢你啊。” 他拿过许云葵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云葵,我心里只有你。” 许云葵接着问,“那如果我不是大小姐呢?如果我家里很穷呢,如果我当初根本拿不出钱来呢,你还会那么喜欢我吗?” “当然会的。” 徐淙下意识地把目光挪到了旁边,不敢直视许云葵的眼神。 他以为言语的温柔能够像以往一样安抚住这个单纯的大小姐。 却不知道许云葵已经瞪大了眼睛,仔细盯着他的眼神表情。 “……” 原来他真的在乎,真的衡量过。 许云葵忍着心痛,幽幽地接着说:“你说得对,我的嫁妆本来不应该这么少的。” “那现在这是为什么?” 徐淙立刻回过了神。 许云葵扯了扯嘴角,“我娘嫁妆丰厚,但她有三个孩子,嫁妆本就要三个人分。” “结果我未婚先孕,我爹说我丢人现眼,我外祖母说我糊涂至极,我败坏了许家的名声,耽误了我弟弟妹妹将来嫁娶。” “所以他们扣了我的嫁妆,分给了弟弟妹妹,算作补偿。” 徐淙脱口而出,“凭什么!你怀孕的事情外人又不知道,怎么就败坏许家的名声了,怎么就耽误你弟弟妹妹了?” “哈哈哈……” 许云葵大笑起来。 好蠢啊,好蠢啊! “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住,你以为能瞒多久?等我六个月后生下孩子,还有谁会不知道!” “就像我和你私定终身一样,怎么可能瞒得住!” 徐淙吓了一跳,“云葵,你,你怎么了,你好好说话,别笑了。” “淙哥哥,我牺牲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被家人指责,被爹和外祖母嫌弃,都是为了你啊。” “我等着你高中状元,等着做状元夫人,你是世人皆赞的大才,哪怕你出身低微,我一点都不介意,我愿意掏自己的钱助你。” 许云葵擦了眼泪,边笑边说,语气轻柔。 “可是你的状元之位呢?你答应过我,用状元的头衔来我家提亲,迎我做状元夫人的。” “你为什么没做到?” “云葵!” 徐淙羞窘地涨红了脸,又慢慢青了下去。 这是他最大的痛处,是他这两个月不能提的伤心事。 许云葵为了让他安心养伤,一直温柔体贴地没有提起这件事,反而安慰他第四名的成绩也不错,将来只要做出政绩,一样能成为朝廷栋梁。 可是现在她为什么要提?! “要怪就怪那些宵小之徒!要不是他们趁我醉酒偷袭,我可以上金殿参加殿试,未必不能让你当上状元夫人!” 第221章 脑子里的水流出来了 许云葵呵呵笑道:“是啊,怪那些打你的人。” “但,谁打的你呢?” “你之前天天在家里咒骂,骂头三名,骂其他嫉妒你的学子,骂之前被你整治过的人,你觉得是这些人中的一个打了你。” “原来你得罪过那么多人?” “淙哥哥,他们为什么只打你呢,今科放榜几百人,为什么只有你在放榜当夜就被人打成重伤了呢?” “……” 徐淙的脸色,这次是真的黑了下去。 他无话可说。 打他的人至今没抓到,同僚学子之间也有很多类似的言论。 他依旧认为他本应该成为今科第一人,但这话现在说出口,就是笑话。 他何尝愿意这样! 徐淙恼羞成怒,“云葵,你往常最是温柔贴心,如今怎么也学会戳人痛处了?” “我恨不得抓到那些打我的人,把他们五马分尸!你不知道吗!” “要不是他们,我一定能参加殿试,一定能被皇上钦点为头三名的!” “今日大喜的日子,你居然这么问我,你为人妻的体贴温顺去哪儿了!” 许云葵瞬间大怒,声音冷得像冰渣。 “夫君,洞房之夜,你不也为了嫁妆的事跟我大吵吗,你为人夫的尊重和关怀又在哪儿?” 之前同甘共苦、同心齐力的温情不见了,连带着温柔小意也不见了。 她见识到了心上人的真面目,也只想把最真实的愤怒发泄出来。 许云葵崩溃大喊:“我还怀着你的孩子!你如今有了那对贱人母子就不在乎这个孩子了是吗?徐淙!你的良心呢!” 话音刚落,许云葵肚子里又绞痛起来。 她死死揪着锦被,心口犹如被人捅了一刀,面色更是惨白如纸。 徐淙一愣,“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扪心自问,我到底有哪一点对不起你,哪一点对你不好?我们之间,到底是你亏欠我,还是我亏欠你?!” 许云葵语气冰寒。 徐淙喉中一哽,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刚才的气势汹汹已经散尽,他胸口却燃起了一团火,烧得他狂躁不安。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一定会给你挣个诰命回来补偿你的!” 徐淙丢下这句话,急匆匆走出了新房。 门外守着的芳巧和秋白连忙进来,看见许云葵蜷在床上捂着肚子,全都慌了。 “夫人,你怎么样?要不要去请大夫?” “奴婢去叫老爷!” 许云葵疼得咬紧了下唇,却还是从齿缝里逼出话来:“不许去叫他!” “那,那您这……” “熬安胎药来给我喝!” 芳巧闻言就出去熬药了。 秋白不知道新婚夜老爷为什么和夫人大吵一架,她惴惴地瞧了眼许云葵的神色,小心安慰道:“老爷要是知道夫人胎不稳,肯定会来看夫人的。” 许云葵已经没力气反驳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胎像不稳,怎么会不知道她最近心绪难解? 可他听了那个老虔婆的话就来质问嫁妆的事,他何尝把她母子的身子放在心上? 喝完安胎药,许云葵吩咐关了门,灭烛睡觉,明摆着不等徐淙了。 一片黑暗之中,她躺在大红锦被里,握着象征着多子多福的花生桂圆,睁着眼睛望着一片虚无,泪水不断地滑落。 这短短的大半年时间,与徐淙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一一从她眼前划过。 在临台寺一见钟情; 为他跟家里闹上吊; 背着家人跟他来往,给他筹钱; 为了他拒绝了四皇子,被父亲关了起来; 最后委身于他! “好妹妹,有个人想你想得发了疯,求到本宫这里来了,你可要见一见?” “云葵,你爹不会让你嫁给我的,我怎能看着你嫁给旁人,这是我唯一的办法了!” “云葵,怎么发生的?谁让你见的他,可有人骗了你,给你下药?” “没聘礼就没聘礼,架不住我女儿爱他呀。” “世家大族里嫁女儿,事先都要打听清楚男方的品性,若是未婚就生出了庶长子,那是很难说到好人家的。” “左不过一碗滑胎药,爹多陪点嫁妆,把你嫁到外地,也是吃穿不愁的小官夫人。” “……” 也许是脑子里的水流出来了,也许是足够多的眼泪洗干净了以前蒙的尘。 许云葵终于看清了事情的真相。 她自诩不慕权势只爱才子,可她偏爱的才子却是个只想攀高枝附权贵的骗子! 是徐淙骗了她,是严妙彤骗了她,是他们算计了她! 泪如泉涌,滔滔不绝,许云葵不知过了多久。 房门一直没有被人拍响,往日的温柔情郎也再没有出现,哪怕屋里的炭盆那么旺,她还是觉得身子阵阵发冷,心口疼得睡不着。 这疼和冷一直蔓延到了全身,最后又集中在腹内,越集越多,越集越满。 最终水满则溢,哗啦……全泄了出去。 许云葵用手拍着床头,使尽全力地叫:“芳巧,芳巧!” 但其实声如蚊蝇。 还好芳巧和秋白都警醒着,听见动静连忙起身燃了灯。 芳巧瞧着不对,伸手进被子里一摸,却只摸到满手湿黏。 她掏出手来一看,当即吓得惨叫起来。 “来人啊!请大夫!来人啊!夫人流血啦!” “快来人啊!” “……” * 高怡县主和吴慧月都颇为热情,硬要留姜珆吃了晚饭才放她走,以至于她从吴大将军府回来时,已到了日暮时分。 进了桑雀胡同的姜宅,她刚从马车上下来,守在家里的絮儿已经迎了上来。 “小姐,王爷来了。” 嗯? 姜珆心中一喜。 杜唯珉已经可以出门了么? “王爷在哪儿?” “在小姐书房,一直在看书。” 我书房? “王爷在看什么书?” 絮儿一脸懵懂地眨眨眼,“就是,小姐案头上的那些书啊,王爷问小姐喜欢看什么书,奴婢也不知道,就把小姐最喜欢看的那几本书指给了王爷。” “啊!” 姜珆闻言加急了脚步。 “怎么能把那些书指给王爷看呢!” 那都是她精心挑出来准备私藏的话本子,不能见人的呀! 第222章 故意为之 絮儿一见姜珆急了,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连忙也跟着跑过去。 谁知姜珆把她一拦,“你别去!我不叫你,你别进来!” 说着自己冲进了书房。 姜珆的书房就在卧房旁边,离山不在,几个眼熟的侍卫守在门外,见着姜珆便躬身行礼。 她来不及跟他们打招呼,只叫道:“你快放下!那是闺中女子看的,你一个大男人看什么!” 杜唯珉一身常服,本倚着椅背笑得欢,听见姜珆的声音,立刻起身绕到了屏风后,手里还不忘放下话本子。 “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如果你是想故意激怒我,告诉你,你成功了!” “呵你这该死的小东西,我竟然会想你!” “女人,我不许你哭,你就只能笑!” 姜珆砰的一声关上书房的门,追进屏风。 “别说了,别说了!” 杜唯珉伤势刚好,竟然十分灵活地在书房里绕来绕去。 “哈哈哈……珆儿,原来你喜欢这样说话的人?” “没有!这是话本子,这样的话本子才受人欢迎,才有人喜欢看!” “你的丫鬟明明说是你喜欢看的,她说你这几天睡觉之前都要看的!” “……” 姜珆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来。 她稳重端庄明媚的人设还要不要了! “你,你别跑了,你的伤刚好,小心又裂了。” 姜珆怎么都追不上杜唯珉,只能扶着椅子喘气。 杜唯珉站在姜珆一丈之遥,捧起话本子,施施然翻过一页,又念了一句: “有什么不懂的,赶紧来亲我。” 啊!!! 好羞耻啊! 姜珆再也受不了,直接扑上去抢话本子。 “这真不是我喜欢的!” 谁知杜唯珉这一下倒不躲了,直接被姜珆撞到了矮榻上。 他往后一倒,哎呀叫了一声,伸手扶住了腰。 “……女人,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唯珉!” 姜珆慌了,连忙扶他起来,却见杜唯珉笑得眉目舒展,双眼放光,哪里是吃痛的样子。 “喜欢就喜欢嘛,我愿意说给你听,你慌什么。” 让杜唯珉说这些霸总语录? 姜珆只是略想想都觉得脸热,连忙回身把话本子放回书桌上去。 “哪有,真不是我喜欢。这些话本子都是最近刚送到我手上的,我这是在挑几本准备印了去卖呢。” 杜唯珉起身转了转腰,姜珆连忙转了话题。 “你的伤好透了吗,沈御医肯让你出门了?” “哼,你一走沈御医就拿你威胁我,说我要是不乖乖养着,恐怕一个月都见不到你。” 杜唯珉立时带上了三分委屈,“你走了几天也不回去看我,我当然只能赶紧养好伤,好出来找你啊。” 姜珆嗔了他一眼,拿手给他揉着腰,嘴上却道:“多大的人了还撒娇,我人没回去,哪一日少了书信?” “那怎么能一样,书信可以说话吗,可以见面吗,可以一起吃饭吗?” 杜唯珉趁机抓住她的手,“信是凉的,手是热的。” 姜珆抿唇一笑,轻声问:“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提前告诉我,我就早点回来了。” “提前告诉你,就不能知道姜小姐品味如此独特。” “尽胡说。吃饭了吗?” 杜唯珉哼了哼。 “当然没有,我等着你回来一起吃呢,没想到你回来这么晚,怎么,常平侯府的喜宴好吃吗?” “常平侯府今天有喜宴吗?我不知道啊,添了妆就走了。” 杜唯珉这才勾唇笑了。 姜珆白了他一眼,一甩他的手,“装什么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去吴大将军府了。” “等着,我去炒菜。” 她起身要走,杜唯珉又一把拉住她。 “哪要你去做,你身子刚好,今天又累了一天,别去。”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只管陪我就是。” 说着便吩咐外头的侍卫去将厨房温着的饭菜呈上来。 不一会儿,絮儿和姜嬷嬷端了饭菜进来,摆在桌上便又退了出去。 姜珆给杜唯珉盛了饭,也拿起筷子陪他吃一些,二人闲聊几句,时不时相视一笑,即便是家常菜色也吃得津津有味。 吃过饭,喝了半盏茶,姜珆怕杜唯珉腰伤没好透,让他靠在矮榻上,自己就坐在他旁边。 杜唯珉这才说起正事:“溪琴的手折了,还得两个月才能好,我特意给你寻了个会手脚功夫的丫鬟来,方便你以后带着出门。” 他唤了一声,门外进来一个相貌敦厚的女子,看年纪大约十八九,身量高,身形也不瘦,的确瞧着是学过武的。 “石榴,这就是你以后的主子。” 石榴跪在地上朝姜珆磕头,“见过主子。” 姜珆问:“你多大了,哪里人士?” 石榴低着头答:“奴婢今年十九,从小就是孤儿,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士。” 姜珆点了点头。 “我这里事情不多,人也不多,别的还好,首要一点是老实本分,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明白了吗?” 石榴又点点头。 姜珆便唤了姜嬷嬷进来,让她带着石榴去安置。 杜唯珉这才安心问起姜珆今天去侯府的情况。 姜珆说到许云葵并不开心,徐淙原来是那样的人,姜家只有周大夫人来了,似乎都已经放弃云葵了。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徐淙这第四名的成绩不上不下的,是真的,还是……?” 杜唯珉不在意地笑了笑。 “皇兄历来重视科举的公平,今科也不例外,别的不敢说,但题目答完交到贡院以后,不会有人敢作假。” “不过徐淙这名次,倒的确可能是皇兄故意为之。” 姜珆颇感奇怪,“不是说都会誊卷再抄吗?怎么知道哪份是徐淙的?” 杜唯珉把玩着姜珆青葱般的手指,一根一根,塞进他的指缝里。 “是会誊卷再抄。但徐淙此人写文章的风格和他行事一样,狂傲高调,从他以前广为流传的那些文章就可见一斑。” “于市井流传时,狂是特点,于贡院考卷上,也是鲜明的特点。” “就算把他的名字糊上,把他的文章用清瘦的字体誊写,那种狂傲之气依然能从文章里透露出来,稍稍了解的人都会发现。” “如果我没猜错,徐淙的考卷一定送到了皇兄的手上,皇兄亲自定了第四名的位置给他。” 第223章 还是没了 啊? 还真的有内幕? 姜珆更不懂了,“皇上是不认可徐淙的才能吗,为什么偏偏定第四名?” 杜唯珉这才认真了些。 “科举是为了选拔贤才,尤其是每科的头三名,状元、榜眼、探花,不仅被誉为天子门生,更会直接入翰林院,磨炼几十年就有机会入内阁。” “所以一甲头三名学识才能固然重要,但忠心也非常重要。” “徐淙的才能我不予评价,但只说忠心这一条——他与太子走得太近,未中进士便已参政,风头太盛。” “何况他傲气太重,行事有失踏实稳重,就算中了头三名,估计也不会甘愿在翰林院磨炼。” “既然这样,这名次给他便是浪费。” 如此说来,这四名倒真是刻意为之,没有刻意打压他,却偏偏不给他那么重要的头衔。 难怪杜唯珉说,徐淙将来的仕途不会很好走。 杜唯珉又笑道:“你要是担心,我这里正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朴先生已经传了话给我,你买的那个荒山里确实有铁矿,他们找到了一个山洞,已经炼出铁来了。” “真的!!” 姜珆两只眼睛瞪得像铃铛,欢呼一声道:“除了铁还有别的吗,有黄金吗有黄金吗?” “你怎么就惦记黄金,那是铁矿,不是金矿!” 杜唯珉失笑。 可是那个铁矿肯定就是我的黄金大奖啊! 姜珆撞了撞他的肩,“我要铁矿做什么,给我又没用,我就想要金子。那座山是我买的,那里面要是炼出金子,总该是我的?” 杜唯珉点点她的鼻子,“想要金子,找我啊,爷库房里有金子,你要全给你。” 姜珆却拍开他的手道:“不要,那是你的,这是我的,我只要我的!” “哎哟,说你不财迷,满脑子只有金子,说你财迷,连爷送到你手上的东西都不要。” “你这小脑瓜里,到底在想什么?” 杜唯珉捏住姜珆的手用力地揉了揉,似乎真拿她没办法。 姜珆曲起一只手指,在他手心里挠了挠。 “唯珉,你帮我跟朴先生说说嘛,我就想要黄金,好不好嘛?” 杜唯珉心下悸动,握紧姜珆作乱的手,凑到她耳边道:“傻瓜,这铁矿里就算有金子,一旦开采没个几十年也炼不完,你指望那里头的金子,得等到你七老八十。” “一座矿山能换的何止十万两黄金,你何必执着。” 自己开采? 就她和姜琢,或者依靠姜家这个文臣清流? 姜珆凝神细思,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儿轻轻一转,立刻便摇了摇头。 “不要。” 铁矿是多大的肥肉,多重要的战备物资,她很清楚,虽说姜琢如今做了官,但以她的能力是吃不下一座铁矿的。 要是告诉姜文瑞,由姜家一起承担,那不是把她的心血平白分给姜家? 呵,不可能! “盐铁本就是朝廷统筹管理,不如我就献给朝廷。” 杜唯珉一愣,“珆儿,你要献给朝廷?你可知一座铁矿有多重要,关系到多少钱吗?” “当然知道!” 姜珆俏皮地眨眨眼,“可我肚子小,吃不下这么大的饼。况且铁矿开采容易出人命事故,必须好好管理。” “这方面我实在不懂,不如让懂的人去运作。” 姜珆顿了顿,“唯珉,我不想要沾血的钱。” 杜唯珉定定地瞧了姜珆好一会儿,才确定她说的是真心话。 这么大的财富,她竟然只想了这么一会儿就做好决定了? 刚才不还想要黄金的吗? 不过姜珆的担心不无道理。 她发现了铁矿,最好的处理方式绝对是献给朝廷,以此换得朝廷的认可和嘉奖。 毕竟铁矿在她手上会成为被人攻击算计陷害的理由,但献给朝廷却能成为她世代的功劳,得到朝廷庇佑。 “珆儿,你真令我刮目相看。” 姜珆又问:“那我找皇上要金子,皇上会给吗,会给多少?” 杜唯珉实在是忍不住了,大笑着道:“好好好,你说,你想要多少黄金?” 姜珆小心翼翼地说,“十……” “十?十两?” “十……万两,会不会太多了?” 这一回,轮到杜唯珉睁大眼睛了。 “你要,十万两?!” “十万两,黄金?!” 姜珆苦哈哈地瘪着嘴。 她知道这很异想天开,可这是她应得的奖励啊! 她躺平的咸鱼本啊! * 姜珆和杜唯珉总有说不完的话,好几天不见,这凑在一起又忘了时辰,直到侍卫来叫,才发现月上中天,已经很晚了。 姜珆催杜唯珉回去休息,要不然就到北宅去。 杜唯珉赖着不肯走,非要姜珆送他回北宅,两个人用慢得能碾死蚂蚁的脚步走过去,站在院子里又说了一会儿话,他这才放手。 姜珆回到南宅,换衣裳梳洗准备睡了,絮儿一边服侍她,一边不停地偷笑。 “小姐,原先姜嬷嬷说,我还不信呢,原来王爷这么离不开我们小姐!” 姜珆耳垂赤红,勉强绷着脸:“别胡说,哪里就离不开了。” “是是是,不是离不开,是感情好,小姐和王爷感情好。” 姜珆沾了水的指甲一弹,弹了絮儿一脸水:“好你个丫头,现在还笑话起我来了。” 絮儿一边躲,一边笑个不住,一边讨饶。 “好小姐,奴婢说错了,您饶了奴婢。” “奴婢就盼着您早日嫁到诚王府去,这样就能跟王爷光明正大的了!” “鬼丫头你还说!” 主仆两人闹个不停,最后还是姜嬷嬷看不下去,把两人拉开了。 等姜珆梳洗完躺在床上,想着一墙外的屋子里睡着杜唯珉,心里不自觉也踏实起来。 她默默地盘算了一阵铁矿的事儿该怎么办,笑着入睡了。 * 徐淙天不亮就敲响了常平侯府的门,急急忙忙请了大夫去给许云葵安胎,但那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孩子,还是没了。 新房中满是血腥味,丫鬟撤下浸湿的床褥被子,到处熏了艾草,仍旧驱不散那股令人害怕的味道。 许鹏半夜被人叫醒,赶过来又亲眼见着许云葵面如死灰的惨样,即便已经放弃了这个女儿,也生了几分怜惜。 他怒气冲冲走出房,照着站在外面的徐淙就是一脚。 第224章 只有我们心疼你 “徐淙!新婚之夜你就害得云葵小产,这就是你说的对她好,爱护她,补偿她?” “本侯问你!你到底做了什么,把我女儿害成了这样!” 徐淙被这一脚踹得摔倒在地,愣愣的没有答话。 事实上,自从芳巧满手血污地找到他,告诉他许云葵流了好多血后,他第一时间坐马车回常平侯府,通知许鹏,去找大夫。 虽然一件事都没落下,但他一直都愣愣的,一直都在回想晚上的事。 是啊,他做了什么?云葵怎么会小产呢? 许鹏瞧见他这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是几脚踢了上去。 “你傻了吗?本侯问你话呢!云葵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以为你能得什么好!” 魏氏本缩着脖子等在一旁,见儿子被打,当即嚎着扑了上来。 “你,你就算是侯爷,也不能打人!孩子是,是她怀着的,掉了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 魏氏第一次见识到京城侯爷的威风,话虽强硬,身子早就抖得不成样子。 她第一次认识到,那个她不喜欢的女人,是欺负不得的。 “淙儿,淙儿,你有没有怎么样?心口有没有不舒服,会不会旧伤复发啊?” 魏氏流着眼泪摸索着儿子的伤。 徐淙倒像是被这几脚踢醒了一般。 他翻身站了起来,朝许鹏拱手道:“侯爷恕罪,是我没照顾好云葵,晚上是我跟云葵吵了几句嘴。” 他语气低迷,“是我的错,我没有考虑她的身子。” 许鹏冷哼道:“现在认错有什么用,孩子总归是掉了,云葵的身子也伤了。” “我告诉你徐淙,别以为你娶了云葵就一切都好了!能过就过,不能过,我常平侯府能养得起她一辈子!” “你呢?你好好想想,要是没有云葵,你会怎么样?” “……” 这句话犹如惊雷,徐淙额上一下子就渗出了冷汗。 要是没有许云葵,他会怎么样? 他毫无家底,入京后过惯了的锦衣玉食的日子,肯定没有了。 但比外在条件更要命的是,许云葵就算嫁妆不多,但她的身份摆在那儿,日后在官家夫人圈子里交际,可以很好地帮他。 徐淙不得不承认,他不能没有许云葵。 挺直的脊梁不自觉弓得更低,徐淙低低道:“是,小婿明白了,等会儿我就去给云葵道歉。” “岳丈放心,云葵小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许鹏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徐大人,你说过的保证太多,本侯已经不想相信了。” “少说话,多用事实证明。” 许鹏回去又看了一会儿,听到大夫说没有性命危险,只需静养,这才起身回了常平侯府。 走之前,他特意在魏氏面前站了好一会儿,盯得魏氏头都不敢抬,就差跪下来说绝对不敢欺负许云葵了。 等大夫走了,徐淙顾不上跟老娘说话,先进去看许云葵。 许云葵阖着眼躺在床上,头发散着,半点妆饰都没有,一张小脸消瘦苍白,比身上的白色中衣还要惨淡三分。 徐淙挥挥手叫人退了出去,凑过去低声道:“云葵……云葵,你怎么样,还疼吗?” 许云葵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声音飘忽。 “徐淙,我们的孩子没了,这是你嫡出的第一个孩子。” 徐淙突然觉得心里深深一痛,丧子的殇这才笼住了他。 他呜咽道:“云葵,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要是我早知道……我绝对不会跟你吵架的。”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许云葵动也不动,就放任徐淙在她身边埋头痛哭。 她的眼睛干涸,再也没有泪水流出,似乎伴随着那个孩子的离世,都已经流干了。 甚至伴随着徐淙的每一次嚎哭,每一滴眼泪,她心里的痛慢慢减轻了。 是啊,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难过? … 徐淙哭了许久,许云葵都没有说话,他发泄了一通,觉得心里好受了些,这才擦了眼泪抬头看她。 “云葵,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你好好养身子,好好坐小月子,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再要一个。” 许云葵没有反应,睁着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徐淙想了想,又说:“静娘和永儿都不接来了,就让她们母子住在外面,我不让她们来碍你的眼,好不好?” 许云葵仍然眼神虚虚地望着帐顶。 “云葵,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你不痛快,骂我都可以,你别这样不理我,云葵……” 徐淙受不了了。 他宁愿许云葵像之前一样骂他没良心,跟他吵架,也不愿意她像现在这样,一副心如死灰的神情。 许云葵只是几不可查地牵了牵嘴角。 “我累了,想睡觉,你走,找别人伺候。” “我不走!” 徐淙给她掖了掖被子,隔着被子抱住她。 “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走,我不找人伺候。” 许云葵也懒得管他,就这么闭上眼睛睡了。 徐淙等许云葵睡沉了,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新房,回到了之前歇下的书房。 但他刚坐下没多久,书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儿啊,你身上的伤怎么样?刚才怎么不让大夫看看,还疼不疼啊?” 魏氏抹着眼泪走进来,“那许家不是好东西,你那老丈人凭什么上来就打你骂你?” “儿啊,那些官位高的,真的没一个好东西。” 徐淙心力交瘁。 梦想已久的一桩婚事,不到一天却闹出这么个结果,他真的说不出话来安抚老娘了。 魏氏继续唠叨: “不就是怀个孩子吗,哪儿就那么娇气,又没打她又没骂她,一直坐在屋里都能把孩子坐没了,这娇生惯养长大的女人,就是身子骨差。” “当年娘怀你的时候天天下地做活,怎么你就长得这么好,这么聪明?静娘怀永儿的时候不也一样少吃少穿,干这干那。” “还不是好好地把孩子生了,永儿不知道多健康,也没耽误她干活。” “儿子,早知道这高门大户的媳妇娶回来做什么?不仅没钱,连个孩子都保不住,结果还怪到你头上。” “就这样她还不让你把永儿和静娘接来,她怎么心眼这么小,容不下人呢?” “儿啊,只有娘和静娘心疼你啊,只有我们才真心对你好啊。” “……” 第225章 皇兄是明君 徐淙手撑着额头,脸埋在阴影里,呵呵轻笑了几声,心里又苦又涩。 苦的是,他的老娘根本不懂他要什么,现在竟然还在怪许云葵不如丁静好。 涩的是,他刚刚觉得自己犯了大错,却只有老娘来宽慰他,说这不是他的错。 徐淙沉默半晌,直到魏氏不安地唤他,才抬起头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娘,儿子将来是要当大官的,只有云葵这样的大小姐才能帮儿子,娘以后不要再说她不好了。” “静娘对我们母子再好,也就是个下人,她帮不了别的。” 魏氏想起常平侯那一通发火的气势,缩了缩脖子。 可她还是很委屈,“儿啊,不是娘说她不好,是她容不下娘,容不下永儿和丁静,那毕竟是你儿……” 徐淙平静地打断道:“娘,丁静和永儿暂时不能接回来,我会给他们钱,让他们足够过日子的。” “娘也少去看他们,云葵要坐小月子,别惹她难过,再伤身体了。” “娘,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嫡子女,下一个孩子,必须是云葵生的。” 魏氏听明白了儿子的话。 无论如何他都会跟那个许云葵过日子的,哪怕他要看那个女人的脸色。 魏氏的确不理解儿子的举动,但她知道儿子聪明,读书那么厉害,他想这么做,肯定有原因。 所以她把多余的话咽进了肚子里,点了点头。 徐淙缓缓起身,走到床边坐下。 “娘,儿子累了,要睡了,您也早些歇着。” 说着往后一躺,盖上被子,和衣而眠。 魏氏走上前帮他脱了鞋,塞进被子里,吹熄了灯,站在门口望了他好几眼,这才回了房。 * 许云葵既然“突生急病”,那三日回门自然就回不成了。 另一边,杜唯珉刚能出府,就立刻投入了紧张的抓间谍行动中,每日一早和姜珆一起吃过早饭,然后出门办事,总要到了入夜才会回来。 两日后,铁矿的事商议好了,杜唯珉进宫,把这个大好消息禀报皇帝。 御书房内。 皇帝之前已经得了杜唯珉的线报,知道京郊发现了一处铁矿,具体有多大,还在勘察中。 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铁矿就是兵器、甲胄,多一处铁矿,就代表大晏打仗的底气多一分。 正值东绥蠢蠢欲动,哪怕这铁矿一时半会儿开采不出来,只放出消息,都够那些实力低的小国多生三分怯意。 因此,皇帝心情很好,看到那些老狐狸啰里嗦的奏折,都没有皱一皱眉头。 殿门推开,小太监禀道:“诚王爷来了。” “宣!” 杜唯珉进殿行了个礼,抬头便见皇帝已经放下了御笔,眼巴巴地望着他。 “如何?” “恭喜皇兄,贺喜皇兄,祖宗庇佑,确实是一处大铁矿。” 杜唯珉满面春风,“朴长风已经炼出了几炉,说是这处矿含铁很高,是富矿。” “真的!那到底有多大?” “那一截临台山都不怎么生草木动物,应该全是,他们在山上找到几处山洞,里面挖了没多深就能挖出矿石了。” “太好了!” 皇帝兴奋地一拍掌,起身踱了几步,连素日的沉稳严肃都顾不得了。 “好,好,好,这可真是好消息!这处铁矿这么大,少说可以开采十来年,大晏的武器供应又多几成。” “大喜,大喜!” 皇帝走下御座,重重拍了拍杜唯珉的肩,“老七,你又立了大功了,这矿是怎么发现的?” 杜唯珉清了清嗓子,昂了昂头,与有荣焉道:“回皇兄,是臣弟未过门的媳妇儿买的。” “嗯?姜珆发现的?” “是啊,她买了处温泉小院,前几日去臣弟的温泉庄子里泡温泉,发现两处温泉的水颜色不同,臣弟这才起了疑,查出来的。” “那处山脚都是她一起买的,听说发现铁矿后,姜珆决定献给朝廷。” 杜唯珉朝皇帝眨了眨眼,“皇兄,这个地方离京城近,在您眼皮子底下,不会有人敢做手脚。” 皇帝听得他说“献给朝廷”几个字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这可是铁矿,说是金山银山也不过分,她愿意献?” “是,姜珆说铁矿是利器,也是杀器,只有在朝廷手上最安全,她愿意舍小我,献给朝廷。” 皇帝怔了怔,“她倒是看得通透。” “可不是,臣弟的眼光,什么时候错过。” 杜唯珉眯眼一笑,“不过皇兄亦是明君,不会让百姓白白奉献的,对不对?” 朕就知道! 皇帝刚才的兴奋立刻消散,揣着手警惕地问:“说,要什么赏赐?” 杜唯珉道:“姜珆这么识大体,为朝廷做贡献,封个县主不过分?” 皇帝点点头。 是应该封个县主,不过一个名头,赏不了多少食邑。 抬抬姜珆的身份,今后好给她和老七赐婚。 “朕准了,就这一个?” 杜唯珉立刻皱了眉,假作惆怅。 “是还有别的要求,可是臣弟体恤皇兄难处,嘶……不想开口为难皇兄。” 来了来了,这臭小子的杀招在这里! “老七,好弟弟,你果然是朕的忠臣良将,朕要好好为你记上一笔!” 皇帝说着回身走回御座,拼命使眼色给郭岩。 赶紧拿圣旨来! 朕马上写完,绝不等他说完! 哪知杜唯珉的话已经追来了。 “臣弟未过门的夫人说,喜欢黄金,还一开口就是十万两,这属实……” “多少?!” “十万两,黄金?!!!” 皇帝的声音都劈了叉,眉毛也高高地扬了起来。 “朕瞧着姜珆以前是个好的啊,这是,改了性了?!” 涉及未来王妃的人品,杜唯珉认真摇摇头。 “姜珆绝非贪财慕权之人,否则她以前只需费心讨好常平侯就好,何必跟他和离。” “她素日吃穿住行并不奢靡,以前也从未提出过这种要求,臣弟想这其中恐怕有些缘故。” “而且姜珆不是要拿铁矿换十万两黄金,只是跟臣弟提了提这个想法,马上就说,这个要求太高了,不现实。” 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226章 莫非你对太子不满? “那就好,那就好。” 正好郭岩拿来了圣旨,皇帝立马拿笔蘸墨,提腕要写。 “但是……” 杜唯珉一声长叹,叹得那叫一个七弯八拐,愁绪万千。 “既然是臣弟未来夫人的念想,她第一次说出来,臣弟当然不想让她失望,所以……” 皇帝忍无可忍,重重放下了笔。 “一口一个夫人,她答应嫁给你了吗!你叫得倒顺口!” “她这功劳不小,按理说十万两黄金该给,可是国库里空得朕都想找你借银子了。” “老七,别说十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都够呛!要不你们且等几年,等这铁矿开采出来。” 杜唯珉又是飘然一笑,“皇兄的难处臣弟当然知道,臣弟怎么会真让皇兄难做呢。” “臣弟这些年也攒了些钱,正好拿出来给未来夫人垫上,剩下不够的,就听皇兄的,以后慢慢给。” 皇帝又瞪大了眼,“老七,你真要给她十万两黄金?她不是只随口说了说吗?” 杜唯珉脸上淡淡的,眼中却闪过一抹疼惜。 “钱财是最容易满足的要求,臣弟害她遇刺,受了那么大的罪,她第一次跟臣弟说要什么,不给,心里过意不去。” “你呀!” 皇帝拿手点点他,心中直叹。 栽了,栽了! “那好,从铁矿的收益里每年提一笔给她也不是难事,不过这事儿不能明宣,懂吗?” 杜唯珉满意微笑,躬身行礼,“是,谨遵圣旨。” 皇帝提笔要写,忽然又想起一事。 “老七,你攒了多少家底给她?” 这下,警惕的人变成杜唯珉了。 他略顿了顿,“也没多少,折算成黄金,大概就四五万两。” “四五万两!” 皇帝惊呼,“朕赏了你这么多?!” “皇兄仁厚,每次臣弟受伤都大手笔赏赐,臣弟又没那么多需要花销的地方,还有一些战利品,皇兄也不用上缴,这么多年所以就……” 可惜这一通马屁拍得再响,皇帝也当没听到。 他转头对郭岩说:“记下,诚王府上的家产有四五万两黄金,将来缺钱就找他借。” 他又瞧了杜唯珉一眼,“让诚王捐也行。” 杜唯珉目瞪口呆,“这是臣弟娶媳妇儿的老婆本啊!” “那还不是你左手倒右手?” 皇帝的心情这才重新好了起来,唰唰几笔写完封姜珆为县主的圣旨,又下来拉着杜唯珉去旁边说话喝茶。 “老七,铁矿事关重大,合计合计,怎么吓死那帮东绥的龟孙儿?” “……” 杜唯珉进皇宫的同时,姜珆也提前给姜府递了话,说想见一见族长姜文瑞。 姜文瑞答应了。 她坐着马车到了姜府,进了角门,迎她的却是姜府的大管家姜平。 姜平平静地欠一欠身,示意姜珆跟他走,一边走一边说:“大夫人去徐宅看许大小姐了。” 姜珆算了算日子,“今天不是云葵三日回门吗,大伯母去徐家做什么?” 姜平眼中露出两分讥诮,“许大小姐小产了。” “……” 刚出嫁两天就小产? 徐淙可真厉害啊。 他费了那么多心思把许云葵娶到手,怎么会这么不珍惜? 姜珆在心里冷笑了几声,跟着姜平走进主院。 姜文瑞在书房外的会客厅见姜珆。 算起来自穿书以后,几次来姜家谈事,这一次可以说是最严肃的地点了。 姜珆浅笑着给姜文瑞行礼,客气落座,心中却暗道,不愧是能得皇帝信任的内阁大学士。 对她这么个族中小女子,往日能高傲,如今,也肯郑重其事。 姜珆哪知道,姜文瑞的心里五味杂陈。 自上次和离事后,姜珆在姜文瑞眼中就不太一样了,后来姜琢中了同进士,立刻封了官,直接住进了四皇子送的宅子。 他就后悔了。 后悔明知姜珆机敏,却没有多施恩泽,对她更好一些,更笼络一些。 可想起这么个小小女子…… 从前可是被他利用的无名小卒,他就拉不下脸来。 这一次姜珆递话,指名道姓要见他,姜文瑞下意识觉得,姜珆肯定有重要的话要说。 用这处平日里与其他下属同僚议事的所在来接待姜珆,是他几经思虑,强迫自己做的选择。 姜文瑞目光灼灼地望着姜珆。 希望,她不会让他失望啊。 姜珆淡然坐下,端起姜平亲自递来的茶盏,揭开盖轻轻撇了两下,缓缓地闻了闻,喝了一口。 不疾不徐,从容不迫,仿佛根本不觉得,这姜家族长的书房,有什么了不得。 “大伯父,好香的茶啊。” 姜文瑞暗暗点了点头,也端杯抿了一口。 “这是雪茶,临台寺方丈所制,一年不过几十罐,皇上前阵子赏了老夫一罐。” “原来如此,大伯父果然得圣恩。” 姜珆脸上连一丝惊讶都未露出来,放下茶盏便又起了别的话头。 “我刚刚听说了云葵的事,不是刚嫁过去么,怎么会?” 姜文瑞一脸晦气的模样。 “具体缘由不清楚,成亲当夜徐淙就去常平侯府请大夫,说是云葵小产。” “许鹏过去发了通脾气,敲打了那对母子一番。你大伯母听说就心疼了,还去给她撑腰。” “跟徐淙那种人有什么好说的,倒不如早断个干净!” 姜珆只道:“到底是大姐姐的亲骨肉,大伯母哪里舍得,怎好断绝来往。” “徐淙虽然狂了些,但一甲第四名也确实超乎常人,不怪他傲。大伯父一向爱才,怎么偏偏看不上徐淙这样的大才呢?” 姜文瑞警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珆这才抬眼笑着望去,“不瞒大伯父,我今日来,正是想请教一些朝廷上的事。” “哥哥已经入了工部,治水这种大工程又少不得几个部门协作,这朝中的门道也不得不研究了。” 这话说得实在。 姜文瑞点了点头,心下却有些失落。 为这点事,不值得他认真。 “徐淙虽有才,但品性不妥,才学于他是攀附的工具,过于谄媚。” 姜珆奇道:“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读书人考科举,不就是为了获得贵人青眼吗?徐淙为何不可?那可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大伯父,莫非你是对太子不满?” 第227章 晚了,晚了! “胡说!” 姜文瑞猛地沉下脸色,“太子是储君,老夫为何不满?” “当然是因为太子的资质不足以承担帝位的重任啊。” 姜珆淡淡地看他一眼,仿佛根本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要命的话。 “许鹏说过,大伯父早年便跟皇上提过太子不思进学,性喜奢靡,为此太子记恨大伯父,从不给大伯父好脸色。” “老夫只知忠君,所言所行皆以皇上为重,太子不喜欢,老夫也没办法。” “那大伯父就不怕,将来太子登位,姜氏一族走到头吗?” 姜文瑞浅浅勾起了唇角,露出一丝极细微的讥讽笑容。 “若真是如此,那是我姜某人官运到头,合该告老返乡,姜氏一族自此蛰伏,督促儿郎好好读书,再谋以后。” 话虽好听,但姜文瑞的神情,分明是不信太子会登位的。 姜珆恍然大悟,“原来大伯父不是不站队,是不站太子的队。” “那二皇子三皇子呢,三皇子是嫡子,二皇子居大,母妃位居皇后之下,这二人也有一较之力。” 姜文瑞干脆偏过了头,眼风朝外看。 “二皇子怯懦,三皇子莽撞,两个人都资质平平。” “那,四皇子呢?” 这一次,姜文瑞没有马上回答。 他迟疑了一会儿,“四皇子年岁较轻,参政时间不长,看不太出来。” 姜珆却听出了不一般。 “哦?之前大伯父很赞成云葵嫁给四皇子,我以为大伯父是很看好四皇子的呢。” 姜文瑞瞥她一眼,低头喝茶,“四皇子作为夫婿当然是良配,但若是做储君,差得有点远,不过贵在本性正。” 姜珆又悟了一层,“原来大伯父不站队,是因为没有看中的皇子。” 姜文瑞缓缓喝完这盏茶,放下茶盏,摆出训诫的姿态。 “姜珆,姜琢是我姜氏族人,既然已入朝,自然就与姜家一脉相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一开始就在四皇子手下办事,现在跟着四皇子治水也无可厚非,但老夫提醒你,最好只做纯臣,别跟皇子牵扯太深。” “姜氏能有这清流名声,几代得君主信任,靠的就是不偏不倚,专心事君。姜琢若参与到夺权之争中,坏了姜家的名声,老夫必会跟他断绝来往,不认他为姜家人。” 这才是姜文瑞刚才说那一大通的目的。 他要警告姜珆,既然姓姜,那就别行差踏错! 姜珆却忽地笑了。 她抿着一丝笑意,轻盈道:“大伯父很担心我哥哥站到四皇子的队里去啊?” “可是现在有桩大事,恐怕又要跟四皇子扯到一起去了。” 姜文瑞心中一动,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才是姜珆的真正来意! “何事?” 姜珆轻描淡写道:“唔,我买的山头发现了铁矿,我打算献给朝廷。” “铁矿?!” 姜文瑞头皮一炸,“你说,铁矿?!” “是啊,我和王爷商议过了,开矿花费太大……” 一句话没说完,姜文瑞手一抖,茶盏都翻了。 “王爷?!哪个王爷?” 不等姜珆说话,他又盘算起来,“朝里除了边疆的异姓王,在京城的只有逸王和诚王。” “逸王和诚王……” 姜珆笑着沉默。 让他猜。 姜文瑞扬起一边眉毛,不确定地说,“诚王?你之前和离依仗的,是诚王?” 姜珆也挑了挑眉,“哦?不是四皇子吗?” “四皇子派人保护你,我信,但四皇子助你和许鹏和离……” 姜文瑞摇摇头,“实力不够,没有缘由。” “诚王也是闲散王爷,他有何实力,有何缘由?” 姜文瑞呵呵笑了两声。 “老夫早就怀疑诚王是故意藏拙,他如果真那么没用,皇上不会赐封号,不会让他与四皇子走得那么近,要知道陈妃可是盛宠多年的。” 姜珆不承认也不否认,伸手另外翻了一个茶杯,给姜文瑞倒茶。 但这番举动无异是肯定了姜文瑞的猜测。 他身上惊出一层冷汗,打量姜珆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怀疑。 她竟然攀上了诚王?!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怎么会认识诚王? 诚王又为什么肯帮她?! 姜文瑞怎么也想不通。 还有铁矿…… 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铁矿都是涉及军事、关乎生存的大事。 姜珆一张口就要给朝廷献一个铁矿,姜文瑞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引起多大的变局。 首先,皇上一定会大肆嘉奖抬举姜珆,再加上之前皇上对姜琢的看重,姜珆兄妹二人在京中的地位会再次提高,成为姜家最重要的子弟之一; 其次,铁矿开采历来油水丰厚,这一次,肯定也会引起众多派系暗中争抢; 而且最近京城不太平,刺杀诚王的人抓到了一些,但幕后真凶还未审出…… 等等! 她刚刚说,跟王爷商议过。 难道,诚王已经醒了? “姜珆,诚王伤势如何?” 姜珆避而不答,自顾自说下去,“大伯父,献铁矿的事,会由四皇子在早朝开口。” “一则,姜家一直是以文官为主,铁矿涉及到兵器,但也可用来筑坝修堤,四皇子来说,更合适;” “二则,我哥哥从金河归来后,就对四皇子很敬佩,他说四皇子在金河能做到体察民情,与灾民同吃同住,感同身受,只有四皇子才会毫无保留地助他治理金河;” “……” 姜文瑞听得清楚,心下的震惊一波一波扩大,手上已不知觉地取下了那串十八子,在掌中捻动起来。 姜珆竟然只是来通知他的! 她打定主意要把这个功劳送给四皇子,打定主意要站在四皇子的队伍里! 铁矿…… 如果她第一时间来跟他商量,如果姜家出钱出人把这个铁矿开起来,再不济,如果由他开口给皇上献铁矿! 那这功劳和富贵,就应该是他姜文瑞的! 姜文瑞再一次感觉到后悔。 他真应该把姜经业一家都留在姜府住,真应该跟他们多走动。 可现在已经晚了,晚了! 姜珆在他面前提起王爷,就是为了告诉他。 他们一家已经不再受姜家和他姜文瑞的掌控了! 第228章 留不住 姜珆瞧着姜文瑞不说话,脸色时青时红,手上的十八子也捻得越来越快。 她莞尔一笑,“大伯父浸淫官场几十年,自然知道,名与利不可兼得,姜家既是清流,铁矿这种看起来利厚、实际沾着人血的买卖,便最好不要经手。” “这个矿一定是个香饽饽,多少人都会眼馋,就算姜家能开得起,大伯父觉得,能挡住那些暗处的小人和破坏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姜文瑞悚然一惊,眼神登时清明起来。 姜珆又道:“古往今来,能好好开矿的,要么是朝廷,要么是极其权重的世家大族,咱们姜家,不够。” “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我选择了直接献给朝廷,留得一个美名。” “我请四皇子开口献矿,而不是请大伯父开口,也有同样的考量:我和哥哥已经跟四皇子走得近,那大伯父就不必再近。” “倒不如远着些,就像从前一样。” “若是将来四皇子显出贤才,得皇上和朝臣信任,那是最好,皆大欢喜。” “但若是有别的情况发生,姜氏为大,我一家为小,割袍断义,不会影响到姜氏一族。” 姜珆语气平静,说完这句话仰头喝茶,脸上不见丝毫动容。 仿佛说的不是与姜氏决裂的大事,而只是今日可要留下来吃饭的小事。 但姜文瑞也并未觉得感动。 因为姜珆此言,仍是告知,而非商议。 你不是说,不让我们家和四皇子走得近么? 现在我就告诉你,我们跟四皇子,这个亲近还走定了。 你想跟我们划清界限? 可以啊,我无所谓。 但你无法左右我,无法掌控我,甚至将来,你要是想跟四皇子亲近,也必须在我之下。 姜大人,姜族长,就此分道扬镳。 姜文瑞捏紧了十八子,他隐在桌下的手太过用力,甚至微微颤抖,已经泛了白。 回想起姜珆自进门到现在,所说的一切话。 询问他对徐淙和太子的看法,询问他对其他皇子的看法,透露她与诚王的关系,直言她要献铁矿,最后坦白跟随四皇子。 姜文瑞品出了姜珆话中的另一层深意。 姜琢和姜珆公开跟随四皇子,那姜家,真能撇清关系,独善其身吗? 她套出了他对诸位皇子的真实看法,知道他对其余几个成年皇子都不看好,所以有恃无恐,笃定他只能接受。 …… 姜文瑞脸色铁青,出离愤怒。 一个小小的旁支之女,如今,竟然连政务大事都能算计到他头上了! 偏偏她手上还有其他依仗,他摸不清楚,根本发作不得。 姜文瑞死死地盯着姜珆,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暴起失态。 姜珆平静地与他对视。 视线相接,不闪不避,不躲不藏。 却仿佛带着火花。 最后,终究是姜文瑞先移开了目光。 他冷淡道:“你考虑得很周到,就这么办。” 姜珆轻轻一勾唇角,起身行礼。 “是。” * 从姜府出来后,姜珆按照之前与杜唯珉商议好的,先去杏花胡同找姜琢,然后跟姜琢一起去了四皇子府。 在那里与杜唯珉和四皇子汇合,共同商议此事。 姜琢已经习惯了姜珆安排大事,初听她买的温泉小院里发现铁矿,大吃了一惊,但后续如何上报,如何与姜文瑞周旋,如何献给朝廷,他倒不太在意。 反正这铁矿是小妹买的,应该归她处置,要有什么奖赏,也应该是她一个人的。 四皇子见姜珆把这么大的功劳让给自己,也很出乎意料。 不管怎么算,都不应该让他开这个口啊! 姜珆只笑道:“我哥哥与殿下走得近,由殿下开这个口最为合情合理,此事姜文瑞也答应了。” 杜唯珉也说:“小四,你歇了这么久,也该重新上朝了,再过几日,本王也要‘醒’过来,很多事情要往下一步推进。” 杜陵闻言便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略想了想,便点了头。 等事情商议完,姜琢抢先一步拉住姜珆,想带她回杏花胡同去。 “你刚刚病好,还是跟我们一起住,爹娘宁儿都念你的很,巴不得你天天在跟前。” 姜珆笑道:“我现在也是每日白天过去,晚上回桑雀胡同,也是天天在跟前啊。” “那不一样啊!” 姜琢往后一瞥,见诚王跟四皇子说完了话,正往这边看过来,更急了。 “走,跟我回家。” 姜珆被他拉着走了几步,还没说话,杜唯珉已经大步追了上来。 “要回杏花胡同吗?那正好本王一起去,之前害二老担心那么久,本王也该登门致歉。” 姜琢听了这话,反而住了脚。 他敢让王爷去给他爹娘道歉吗? 恐怕头一句道歉,第二句就又要爹娘把姜珆许给他! 而且他是王爷,进了姜家,爹娘和宁儿还要迎出来下跪,劳动谁还不一定呢…… 姜琢回身拱手道:“不必,王爷有此心意就好,下官带话回去,家中父母也会明白的。” “带句话实在太浅薄了,本王已备了礼,等会就命人送过去。” 杜唯珉站在姜珆身侧,悄悄拉了拉姜珆的袖子,面上却温和道:“姜大人不必与本王这么客气,将来都是一家人。” 嘿! 我妹妹还没答应嫁你呢! 姜琢生出一股宝贝妹妹要被人抢走的危机感,硬邦邦道:“尊卑有别,王爷天潢贵胄,下官不敢放肆。” “哎,早晚都要习惯的,你要适应。” 杜唯珉脸皮比墙厚,清了清嗓子,“不过本王还有事跟珆儿商议,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回桑雀胡同了。” “珆儿?” 杜唯珉偏过头,无声地说出“黄金”两个字。 姜珆眼睛一亮,一双眸子里立刻盛满了小星星。 她期盼已久的黄金! 这下,她就不得不偏袒一波杜唯珉了。 姜珆也清了清嗓子,柔声道:“哥,明天我早上就过去看爹娘,一直留到你晚上下值回来,好不好?” “……” 姜琢能说什么? 妹子大了留不住啊! 第229章 为什么不是太子的 他幽怨地瞧了一眼杜唯珉,转身走了,背影都透着伤心。 杜唯珉低低叹了一声,“爷这身份也不差,怎么想娶个媳妇儿,未来大舅子还不乐意?” “胡说什么呢。” 姜珆嗔了他一眼,甜中带媚。 “你也不看看你多霸道。” 杜唯珉握住姜珆的小手,放在掌心里揉了揉,故作委屈地道:“没办法,谁让我的姻缘来得这么晚。” “我恨不得把前头的几年都补上,一天当两天过,当然舍不得跟你分开。” 周围的下人早已退开了去,姜珆挣了挣,没挣开,索性拉着他往马车走。 她也故意低低地叹了一声。 “赶明儿我把你说的这些话都记下来,发表一本《诚王语录》,保管不仅大卖,还能让你沉迷女色的名声传得更远,你说好不好。” 杜唯珉浑不在意,上了马车凑到她耳边道:“应该叫《诚王与诚王妃闺房情话》。” “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 “只要能让珆儿松口嫁我,喘就喘。” “……” * 回到桑雀胡同,姜珆已经忍不住了,等絮儿上了茶便吩咐他们退下去,连声问:“怎么样怎么样?皇上怎么说的?” 杜唯珉反倒端了起来,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反问道:“姜文瑞那里,你谈得如何?” “能如何,当然是说服他了,他咬着牙也不敢说出别的话来。” “唔,珆儿果然厉害。” “那你快说呀,皇上怎么说的?” 杜唯珉笑眯了眼,桃花眸子波光流转,情深至极,偏偏左看姜珆一眼,右看姜珆一眼,就是不说话。 姜珆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 侧头确定服侍的人都退出很远,姜珆勾住杜唯珉的右手小指,轻轻摇了摇,软声道:“唯珉,你就告诉我嘛……” “……” 杜唯珉轻咳了一声,耳根微红,还是不说话。 这还不够? 姜珆咬了咬牙,用食指和中指爬进了杜唯珉的手心里,一边与他十指交握,一边靠近了些。 低低地唤了一声,“唯珉哥哥……” “……” 杜唯珉耳边一炸,心脏砰砰狂跳起来。 他闲着的左手下意识搂上姜珆的腰,又被他生生挪到肩膀处。 真想抱她啊。 杜唯珉垂眼望着姜珆红润的脸颊和小巧的耳朵,嗓子都哑了。 “……小妖精,我早晚被你折磨死。” 姜珆扬起红苹果般的小脸,笑得狡黠,撒娇道:“不是你让我哄你的嘛。” “你不知道这张小嘴多甜,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让人受不了。” 杜唯珉爱怜地抚了抚她的脸,姜珆在他手心里蹭了蹭,真像小猫一样。 好一会儿,杜唯珉才恢复冷静,笑着道:“你夫君幸不辱命,帮你把十万两黄金要到了。” “什么?!” 姜珆惊讶至极,顾不得去想夫君二字,只是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望着他。 “真的?十万两黄金?!” “皇上真的答应了?!” 她当时就提了那么一嘴,从来没想过,真的会得到。 杜唯珉瞧着姜珆眼里的欢喜都要溢出来了,真想现在就把全部身家捧到她面前。 这丫头还不得高兴死啊? 说不定一高兴,就答应嫁我了。 爷挣钱不就是为了媳妇儿吗,只有媳妇儿喜欢的身家,才叫身家! “唯珉,你真厉害!” 姜珆激动地一把抱住了他,就像那日落水时抱住他一样。 这下轮到杜唯珉又惊又喜,但他全身一僵,反而不敢动了。 嘿!那日你也没少抱啊,更过分的事都做过! 那不一样!那是特殊情况! 那天抱是英雄救美,现在抱…… 有登徒子嫌疑。 杜唯珉轻轻拍了拍姜珆的肩膀,“我还没说怎么给呢,你就高兴成这样。” “十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皇上一口气拿不出来。” 姜珆喜滋滋道:“我知道不容易,但你能说动皇上答应就很厉害了,别的都好说。” 她放开手,撑着下巴望着他,笑颜如花。 “你说。” 杜唯珉眼珠一转,“皇上说封你当县主。” “哦哦。” “食邑三千户,黄金三千两,绫罗绸缎首饰另算。” “嗯嗯。” “不过国库暂时没钱,皇上就找我借银子。” “啊?” 姜珆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 “我答应了,把诚王府折成黄金给你,不够的,从铁矿上每年的利润里抽出来给你。” “至于具体多少,视每年利润而定,不定多少年给齐,但给齐这十万两为止。” 杜唯珉眨眨眼,“珆儿,改天我就让杨福久把诚王府的地契房契拿来给你。” “……” 姜珆呆愣片刻,一手捂住眼睛,不知该笑还是该笑,还是该笑。 这人是真怕自己不答应,非要赖上来了。 * 翌日。 “受惊休养大半个月”的四皇子再一次出现在早朝,禀报的却是姜琢之妹在自己家的山头里发现了铁矿,查明之后要献给朝廷,这样的大事。 朝野震惊。 一部分人直呼天佑大晏,恭喜皇帝又得了一眼铁矿; 一部分人直叹姜琢之妹大义,四皇子大义,这等地底的黄金,竟然愿意献给朝廷; 一部分人眼冒金光:盐铁历来是最赚钱的生意,多一处铁矿就多一处金矿,可要好好想想,怎么让皇上把铁矿交给自己来开采; 另一部分人却是惊愕交加,红通通的眼珠子里全是嫉恨。 为什么,为什么这等好事永远是杜陵的,而不是太子的! 皇帝龙颜大悦,当场褒奖了四皇子、姜琢及姜珆,还说一定会好好赏赐姜珆。 四皇子谦虚谢过。 早朝的氛围因此十分和谐,哪怕刺杀诚王的幕后真凶还没有眉目,皇帝都没有甩脸色。 散朝后,群臣恭送皇帝离殿,三三两两往外走,不少大臣围在姜文瑞身边,向他道恭喜。 姜琢与姜文瑞虽在不同部门,也不怎么来往,但总归是一族,姜琢之妹得皇帝赏识,那就是姜家得皇帝赏识。 姜文瑞并无惊色,听见皇帝夸奖姜家人也无喜色,这会儿面对众人恭贺,他拱手回礼,神色从容,更让人暗赞他沉得住气。 又让人暗叹,姜氏一族果然风骨清正,遇上这种泼天富贵,竟然就这么不动如山地献了出来。 第230章 如何能臣服 姜文瑞只把这件事作为结交众臣的机会,挨个与人客套,待到朝臣都走得差不多了,身后有人说话了。 “姜大人,孤好生奇怪,这种好事为什么不是出自大人之口,反而从四弟口中说出来?姜琢和姜珆,不是姜大人的族侄吗?” 太子负着双手,缓缓走到他身侧,与他一同出宫。 昨夜又下了场雪,殿前广场上还有大片雪地未清扫干净,可冬日的阳光一照,身上却更冷了。 姜文瑞缓缓呼出一口仙气。 “都是献给朝廷,由谁说有什么区别,反正是微臣族侄女儿的东西。” 太子眼神一厉,朝姜文瑞扫了过来。 “孤是替老大人寒心,姜家的名声都是老大人和令尊打下的,现在两个小辈却不懂规矩,越过老大人直接去找四皇子。” “无规矩不成方圆。” 姜文瑞躬身行礼道:“多谢殿下提点,不过殿下误会了,姜琢兄妹俩之前来找微臣商议过,献出的主意也是微臣同意了的。” “哦?” 太子一脸皮笑肉不笑,“姜家果然门风正,倒是孤多心了。” 说罢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姜文瑞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送他,等太子走远,他这才直起身,缓缓沉了脸色。 朝廷多一处铁矿是大好事,朝堂上不管哪个派系都在高兴。 但太子却只惦记着挑拨他与四皇子的关系,恼怒这等功劳不曾出自他手。 堂堂一国储君这么小肚鸡肠,让他如何能臣服! * 不知是不是国逢喜事运气爽,自姜家小姐献了铁矿后,捉拿行刺诚王刺客的事也进展顺利,很快有了结果。 抓住的几个杀手全都供认,他们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买他们刺杀诚王的人,是前年因贪墨被抓的前户部郎中伍绍。 此人曾在青楼楚馆与诚王公开争过花魁,当时出手很大方,几千两银子一晚眼都不眨,后来就被查出贪墨了。 因此伍绍一直认为是诚王告发了他,怀恨在心,被判全家流放后,伍绍的家人痛不欲生,在途中相继离世。 伍绍是他们家最后一个人,他装作重病,在路上趁衙役不注意偷偷跑了,原来他没死! 他肯定藏了一部分贪墨的银两,想着全家都没了,他也没什么活头了,就拿最后藏起来的这点钱买凶想杀了诚王,为家人报仇。 至于四皇子,那些杀手也供认,只是为了混淆朝廷视线。 于是皇帝颁下令,全国缉拿伍绍。 供认状一交,昏迷了大半个月的诚王终于苏醒了,只是听说这次受伤太重,伤了元气,还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恢复正常人的体格。 皇帝听了御医的回禀很是难过,直言诚王这次是无妄之灾,他本从不参与朝政,怎会与贪墨案扯上关系? 可怜诚王尚未娶妻生子,现下就坏了身子,皇帝怜悯,便将新近献上的这处铁矿开采交给了诚王来办。 那意思是,你既无辜受罪,那就给你个赚钱的营生,让你养身子。 这消息一出,朝野又是一片哗然。 多少个暗中谋划、想拿下这个大饼的人被当头打了一闷棍。 诚王和逸王一样,向来只爱寻欢作乐、快意人生,是个躺在祖宗身上吃老本的纨绔。 皇帝明摆着是补偿心理,他们想争都没办法争,想陷害抹黑都无处下手。 诚王的不成器,难道皇帝不知道吗? 左思右想几天,罢了。 落在诚王手里,就相当于没落到任何人手里,他们不亏也不赚。 因此几天后,皇帝发下圣旨,正式将此事交予诚王时,众臣的反应都很平和。 接着皇帝又发下一道圣旨,封献矿人姜珆为丹阳县主,赏食邑三千户,黄金三千两,东珠一斛,云锦首饰若干等等。 众臣虽然意外,但也觉得应当。 这么大的奉献,这点表示是应该的,恐怕这位丹阳县主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有了。 只有姜文瑞惊得瞪大了眼睛,忙低下头去,不敢让人看见。 县主。 姜家除了周大夫人,因为他的缘故有诰命,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有品级。 姜珆如今成了皇帝亲封的县主,真说起来,比周大夫人的地位都不低。 将来姜珆再回姜家,不仅再也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旁支族女,就算是他姜文瑞,也要拱手叫一声“县主”了。 姜文瑞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皇帝为什么这么抬举姜珆? 就因为姜琢? 下了早朝,太子满心烦闷地回了东宫。 刚坐下喝口茶,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在太子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太子听完勃然变色,端在手中的茶盏顺势狠狠砸在了地上。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小四……” 他噌的站起来,在桌边来回走了几步,心里的怒气始终压不下去。 父皇,你为了扶持小四,竟然不惜欺骗所有朝臣! 难道,他才是你最在乎的儿子吗! “来人,去夜雨轩!” 夜雨轩是太子侧妃严妙彤的住处,作为太子最宠爱的妃嫔,这里一向是很热闹的。 只不过最近几月,太子经常忙,嫔妃处来得少了,连夜雨轩也安静了几分。 而严侧妃这些日子也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时常出神不知在想什么,远不如从前开心。 东宫侍女都在私底下议论,肯定是太子冷落了,所以严侧妃不高兴呢。 这会儿,严妙彤也在夜雨轩里,她倚在窗前的罗汉床上看雪景,沉沉的目光落在高高的围墙上,飘到了天空不知处。 身后,她所出的小皇孙杜靖,正由侍女陪着玩耍。 杜靖今年三岁多,被侍女哄着拿了一粒梅干,迈着小短腿爬上了罗汉床,递到了严妙彤的嘴边。 “母妃,你吃。” 严妙彤这才收回目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把杜靖搂进自己怀里,吃下了儿子亲手递来的东西。 “靖儿真乖。” 杜靖长得玉雪可爱,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像严妙彤,听见母妃夸他,他咧嘴一笑,露出几粒白色的乳牙。 “母妃,靖儿乖,你开不开心?” 第231章 怎么会这么巧? “当然开心,有靖儿在,母妃就开心。” “那母妃,你多笑笑,你笑起来好看。” 严妙彤缓缓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真心的,杜靖最喜欢的笑容。 她一点杜靖的小胖脸,“现在好看了吗?” “好看!靖儿的母妃最好看!” 杜靖站起身,抱住严妙彤的脸,唧一口亲在她脸上,又窝进了她怀里。 严妙彤笑出了声,心中却道: 我哪里是最好看的人。 母子二人正拥在一起看景,忽然有太监来报:“太子殿下马上就到了。” 接着太子明黄色的服饰和侍从出现在夜雨轩的大门,严妙彤赶紧抱着靖儿下了罗汉床,理了理衣服,在门口行下礼去。 “见过殿下。” “免礼。” 杜阳原本心情不好,见着杜靖倒露出两分笑意,牵着他说了几句话。 杜靖有点怕父亲,远不如在严妙彤跟前自在放得开,他规规矩矩行了礼,答了几句话。 杜阳夸他话说得清楚,问他想不想要什么,杜靖开口却说,希望父亲能多来看母妃。 这话一出,服侍的宫人都有些慌了,生怕太子以为,是他们教小皇孙给严侧妃争宠。 倒是严妙彤面不改色,抱着杜靖教育了一通“父王是太子,重任在肩,很忙很忙的,没有很多空”。 接着便命宫女将杜靖抱了下去,亲手斟茶,半跪着呈给杜阳。 “靖儿年幼不懂事,还望殿下别生气,臣妾从无此意。” 杜阳挥了挥手,屏退下人,接过严妙彤双手呈上的茶喝了一口,面色缓和下来。 “孤当然知道,妙彤最是体贴懂事,知道分寸,这是孤最喜欢你的地方。” 严妙彤观察着杜阳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殿下可有什么烦心事,是妙彤可以略尽绵薄之力的么?” 杜阳拉着严妙彤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这才开了口。 “刚刚早朝,父皇封了姜珆为丹阳县主,把铁矿开采的事交给七皇叔了。” “诚王?!” 严妙彤眸光一闪,脱口道:“诚王不是还在昏迷吗?” “前两天已经醒了。” 太子语气烦躁,“太医说伤了元气,不知道能不能好彻底。” 伤了元气…… 严妙彤连忙垂下眼,右手无意识抖了抖,她赶紧攥住了衣角。 太子没注意,仍在说,“父皇因此说七叔被牵连,受了大罪,要把开采铁矿的事给他办,算是补偿。” 严妙彤控制住情绪,轻柔道:“皇上一向仁厚,有此举动也不奇怪,前些日子,不是都在说诚王无辜吗。” “可是这补偿也太大了,你可知铁矿能产生多少利?!” 太子紧紧皱起眉头,“而且刚才冯家传来消息,诚王遇刺的事根本就不是伍绍干的,伍绍早就死了。” “什么,不是伍绍?” 这下严妙彤不懂了,“既然不是伍绍,那皇上为什么这么说?” “哼!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孤的好四弟!” 太子起身下了罗汉床,背着手在屋子踱起步来。 “诚王向来和陈妃母子走得近,以前杜陵不涉朝政,倒也没什么,可是今年杜陵一入朝就声势颇大,夏天杜陵去治水,诚王就帮了他的忙。” “这些孤都忍了,可是现在,父皇竟然为了把铁矿给诚王,不惜对所有朝臣撒谎!给了诚王,不就是给了杜陵吗!” “人,钱,铁,金河的政务,父皇一样一样拨给了小四……” 杜阳站住脚,语气里透出怨毒。 “父皇当真对他偏爱啊。” 严妙彤正好在杜阳身后,撇了撇嘴,什么话都没说。 杜阳继续道:“之前帮杜陵大忙的是那个姜琢,现在献铁矿封县主的是姜琢的妹妹,偏偏开铁矿的差事就给了诚王,转来转去就这么几个人。” “怎么会这么巧?” “既然伍绍买凶刺杀是假的,会不会诚王遇刺,杜陵差点中毒也是假的?那处铁矿到底是哪儿来的?” “怎么就刚好落到了那个姜珆手上?!” 严妙彤这才听出了点门道。 “殿下是觉得,这一切都是皇上故意为之?可这动静也太大了,京畿卫和京兆尹抓了那么多人,京里各个地方的牢狱这一个月都没闲着啊。” 太子磨了磨下巴,也在犹豫不决。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坐下来,还是皱眉道:“孤总觉得里面有问题。” 严妙彤恭敬地问:“那殿下是想?” “杜陵那边不好打探,姜琢就是个只会办事的呆子,倒是女人好下手。” “殿下是想让臣妾去接近姜珆,套她的话?” 严妙彤想了想,“姜珆不是刚和常平侯和离不久吗,她是什么样的人,问一问常平侯就知道了。” “他?他知道个屁,许鹏最近不知道搞什么,连朱霞郡主那里都召他少了,孤想起他就心烦。” 太子一摆手,“姜珆出身低,现在封了县主肯定会在京中交际,你去接近她正好,顺便打探下他们兄妹俩和诚王走得近不近。” 严妙彤在心里思量了几遍,觉得这事儿不难,便准备应了。 她这才挑起了眉,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斜着眼睛瞧着杜阳,摆出一副宠妃姿态。 娇声道:“殿下看重臣妾,臣妾也想帮殿下分忧,可臣妾只是侧妃,说到底是个妾,臣妾哪有那么大面子?” 杜阳一见她这样就心里有了底,拉过她搂在怀里,笑着哄道:“外头谁不知严侧妃是孤心中最爱,素日设宴来往,也多由你出面,你这侧妃的名头已然越过了太子妃去。” 严妙彤赶紧俯身拜下,“臣妾身份低微,不敢与太子妃相较。” 东宫的太子妃姓冯,出自太子外祖冯家,长相端庄,性情娴雅,循规蹈矩,一言一行都挑不出错儿,生生是为了皇后的位置选的。 可惜太端庄太娴雅,素日里见了太子也端着,说几句话就要拿规矩圣人言说事儿,有时候还要劝诫太子多读书,少游乐。 因此太子很是不喜。 不过看在冯家的份上,初一十五过去坐坐,其余许多事,他能不找太子妃,就不找太子妃。 第232章 她就这么不入他的眼 太子将严妙彤拉了起来,说要赏她一个庄子再加一副头面,又说想她了,这几日要好好陪陪她。 严妙彤也不敢拿乔,得了好处便柔声道:“谢殿下赏赐,殿下想办的事,妙彤一定会为殿下办到。” 杜阳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是……” 严妙彤欲言又止,“姜家兄妹毕竟是四皇子的人,臣妾巴巴去亲近,要是他们不给臣妾这个脸怎么办?” 闻言,太子冷笑起来,“孤的人,谁敢给你脸色看?那就是打孤的脸。” “他们要是真不知好歹,那你就打回去,孤给你兜着。” 严妙彤得了太子的话,笑着再次拜谢,心里便有了底。 正事说完,杜阳有些坐不住了,他耐着性子哄了严妙彤几句,朝窗外望了望时辰,起身要走。 “孤还有事,你先歇着,孤晚上来陪你。” 严妙彤掩唇而笑,“殿下心里想着妙彤就够了,妙彤有自知之明,靖儿都三岁了,臣妾也是昨日黄花,哪儿比得上小姑娘招人疼啊。” “殿下在外头玩累了,回宫就歇着。” 说着眼风还往外头飘了飘。 杜阳哈哈大笑,搂过严妙彤狠狠亲了两下。 “孤就说,妙彤是最体贴懂事的人!” 严妙彤轻轻推着杜阳出了殿,行礼送他走。 等杜阳带着人离开夜雨轩,严妙彤脸上的笑才慢慢落了下来,变成一脸平静。 贴身宫女空翠悄悄走近,低声道:“娘娘为什么不留一留殿下?那个小贱人已经迷了殿下几个月,也该收拾了。” 严妙彤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收拾她做什么,收拾了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本宫只会越来越老,但永远有女子年轻。” 空翠不平道:“娘娘哪里老了,娘娘的花容月貌,有几个人能比?外头的卑贱女子更不堪与娘娘相提并论。” “空翠,你没听到殿下刚才说的吗?他喜欢的,是本宫的体贴懂事。” 空翠还要再说什么,严妙彤已经没了兴致。 她冷下脸道:“本宫要歇一歇,你守在门口,别让人来打扰,到了中午吃饭时再来叫本宫。” 空翠把话咽进肚子里,低头应了。 夜雨轩雕梁画栋,四处的陈设器具无一不是精美绝伦、描金镶珠。 严妙彤在奢华的罗汉床上躺下,盖上价值千金的丝绸锦被,她的目光仍然落在东宫高高的围墙之外。 进东宫已经五六年了,她以为她会慢慢习惯这个地方,喜欢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 可是现在,她只觉得腻,觉得烦,觉得窒息。 外人眼中,她爹严浦和区区五品,却能得到太子亲眼,与她这个女儿得宠不无关系。 多少人感叹,东宫那么多女子,怎么偏偏就是小门小户的严妙彤,得了太子盛宠。 可谁人知道,她和她爹都只不过是太子手里的工具。 太子想做但别人不让太子做的事,他们父女俩愿意为太子做,所以太子才给了他们这一份恩宠。 就像那次引诱许云葵。 满东宫这么多人,只有她会眼也不眨地应承下来。 因为她爹说过,后宫女子,只比美貌比技艺,是没用的。 谁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让太子离不开,谁就能在太子面前盛宠不衰。 所以她选择帮太子干那些见不得的事,选择帮太子周旋,让他在外头养小贱人。 反正她从来都不喜欢太子,她要的只是地位和宠,从来都不是爱。 严妙彤闭上眼,眼角有一滴泪渗出,很快流进了鬓角,无踪无际。 她很快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了他的消息,她又梦见了他。 梦中她只有十六岁,迟迟没有定亲,因为她爹觉得女儿奇货可居,一定能嫁个高门大户,让严家更上一层楼。 可惜她爹看得上的高门大户都看不上她,她辗转于各府宴请,也没有觉得哪家公子好。 却在一次偶然的郊游中见到了诚王。 一眼,惊为天人。 回府后,她向爹爹提出想接近诚王,正好皇帝为诚王选妃,几次都没有选中,便下令将范围扩大到京官千金中,不论父兄品级。 她就这样参加了为诚王选妃的花会。 那日的花会上,少女颇多,有世家千金,但更多的是像她这样的五品以下官员出身的小姐。 春日晴暖,百花争艳,各种气质相貌的女子穿梭其中,不比春花逊色半分。 但当一身华服的诚王出现时,她还是感觉天都暗了。 他那么英俊,那么高贵,那么挺拔,远远走来便如神只。 他微微上扬的眼尾明明是很妩媚的,偏偏眼神冰冷,落在她们每个人身上,却又仿佛谁都没看见。 诚王走近向皇后和几个嫔妃行了个礼,独自坐下喝茶,他低垂着眼谁也不看,但已经撩动了大片芳心。 严妙彤看见好多少女都红了脸,侧着身子,悄悄注视着诚王。 有胆大一些的,略略走近了点,但碍于诚王的侍从面相好凶,也只能图个看清一些。 呵,就这点本事,怎么能从这么多人里脱颖而出? 严妙彤心里讥笑了一声,在一旁的桌子上提笔写了一首诗。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字字娟秀,桃花笺写情诗,应情应景。 她吹干墨迹,理了理衣襟,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莲步款款走到诚王面前,轻柔开口。 “王爷,小女写了一首诗,可否请王爷品鉴。” 她曲身行礼,双手托着那张桃花笺,送到诚王眼前。 她听到周围的惊呼和抽气声,感觉到皇后和其他几位娘娘都朝她看了过来。 她知道人人都在想,这女子好大胆好直率,果然与众不同。 这样的女子,应该能让诚王多看几眼? 谁知诚王站起身,扫了一眼桃花笺,淡淡吐出一句“不必”,转身就离开了花会。 不必。 他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未与她说,更别提接过她的情诗。 严妙彤的笑容僵在脸上,心里无比失落。 他连她是谁都不问,转身就走,她就这么不入他的眼么? 第233章 一件稀奇事儿 一次失利,严妙彤并未放弃,找了人打探诚王的行踪,在路上制造了两次偶遇。 可是每次诚王看她的眼神都是冷淡而陌生的,她这才发现,诚王当日竟连她的样子都没看清楚。 两次之后,她再也找不到诚王的行踪,不知他是故意躲着,还是不在京中。 但她那日在花会上的大胆举动还是传扬了出去,太子派人来了严家,说想纳她为妾。 她爹欣喜若狂,当下便应了,回房又来劝她:“妙彤,你进府虽是妾,但你是官家千金,位分往上抬的空间大,太子膝下只有几个女儿,只要你生下儿子,服侍好太子,侧妃之位指日可待。” “将来太子继位,你就是妃,甚至贵妃!妙彤,这才是你的大造化!” 大造化吗? 或许,这世间其他男子都差不多,太子,至少是最有权势的那个人。 她已经打听到诚王府里从未抬进过任何女子,几次选妃未果,皇上也歇了给诚王娶妻的心思。 但如果她进了东宫,做了太子侧妃,将来她就可以在宫宴上见到他,或许还可以上前行礼,唤一声“王爷”。 到那时,他眼中一定会有她,他也一定会记得她的。 严妙彤就这样进了东宫,按照父亲的意思服侍太子,为太子分忧解难。 她肚子争气,一胎得男,太子果然将她抬了侧妃,许她出宫交际应酬,她在东宫的地位仅在太子妃之下。 只是她很少见到诚王,诚王的消息更是传不进东宫,只知道诚王一直是个闲散纨绔王爷,也一直没娶妃。 几年过去,她以为她已经把诚王放下了,谁知这次诚王遇刺,她一下就心神不宁起来,连往日最喜欢的宴请和享乐都没了兴致,成天窝在罗汉床上望着高高的围墙外头。 诚王无妻无妾,身边有人能照顾好他吗? * 一觉醒来,似梦非梦。 严妙彤和杜靖一起吃了饭,这才感觉回到了现实。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接近姜珆之前,最好还是得找人打听打听。 便命人取了几样补血养气的补品来,备车出宫。 “徐夫人小产这些日子,本宫还没去瞧过,也该去看看她了。” 徐宅。 主院。 许云葵倚在软榻上,身着素白常服,面无血色,正缓缓喝着一碗红枣羹。 房间里的红绸红灯笼红被褥全都被撤了个干净,院子里也是,素净得不像是新婚不到一个月的家。 听到严侧妃马上就到,面无表情的许云葵停住了喝羹的动作,没有笑,似乎在脑子里回忆到底谁是严侧妃。 接着她眼神闪了闪,微微扯了扯嘴角。 “知道了,等严侧妃到,就引她进来。” 许云葵声音很轻,透着冷意,禀报的小丫鬟听了也不敢抬头,忙又退出去了。 自从夫人小产后,这大半个月都是这么冷冷的,对老爷也不热络,一不顺心就会突然发脾气。 她们这些下人都怕得很,谁都猜不透夫人在想什么。 许云葵放下红枣羹,回到床上靠着,闭目养神,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时,才重新睁开了眼睛。 “云葵妹妹,你怎么样?姐姐看你来迟了。” 一身华贵常服的严妙彤领着好几个宫女走了进来,双眉微蹙,脸上带着心疼。 “瞧瞧,花一般的美人儿,怎么成了这样?叫我这个做姐姐的,看了真心疼。” 她直接坐在许云葵身边,拉着许云葵的手轻轻抚着,语气熟稔得仿佛天天来往。 许云葵脸上泛起苍白的笑意,“多谢严姐姐想着我,我自有孕就身子虚,现下更得多养着。” 严妙彤啧啧叹息。 “当初瞧徐大人也是个好的,为了见你一面,不惜在我面前下跪,我想着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既对你这么用心,必定会待你如珠如宝。” “哪知道他这么不懂心疼人,这才成婚几天……” 严妙彤的语气里颇有些后悔,“云葵妹妹,你怪不怪姐姐当初给你们搭桥牵线?” 许云葵默了一默,微低了头。 正当严妙彤眼神渐渐凝重时,许云葵忽然哭了。 “严姐姐,我怎会怪你,怪只怪我认人不清,怪我年幼不懂事。” “怪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偏偏喜欢上了徐淙。” 严妙彤暗松一口气,嘴上宽慰道:“徐大人也是年轻,年轻气盛,做了些糊涂事,说了些糊涂话。” “我听说自你小产,他对你温柔体贴了很多,那对母子,也没接进来?” “快别哭了,小月子里不能哭。” 许云葵点点头,擦了眼泪,哽咽着道:“姐姐说的是,现在倒是对我挺好的,也没再说接那对母子的话。” “这不就对了,你是常平侯的嫡女,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徐大人自然知道该对谁好。” 严妙彤拍了拍许云葵的手,吩咐宫女把带来的补品都呈上来。 “这些都是我素日养身的好东西,你只管补着,不够再跟我说。” 瞧着许云葵未施粉黛,脸色难看,严妙彤又伸手从头上取了支簪子给她。 “瞧瞧这院子,云葵,你住在这儿真是委屈了,这点翠花蝶金钗就适合你们这年纪轻的戴,送你了。” “怎么说也是徐夫人,姐姐日后带你出去,不能让人瞧不起你。” 许云葵怔了怔。 这支簪子她在严妙彤头上见过许多次,知道价值不菲,严妙彤很是喜爱。 如今竟然随手赏了自己? 赔罪,还是另有来意? “怎么,不喜欢?” 许云葵回过神来,像从前一样搂着严妙彤的胳膊亲昵,笑道,“怎么会,姐姐送我的,我当然喜欢。” “这可是宫里的好东西,云葵多谢姐姐。” 严妙彤又与她说笑一阵儿,见许云葵真无一丝怨怼,这才放下心来。 她挥挥手,宫女们放下东西退出房去。 “云葵,姐姐今天来,除了看望你,另外还有件事要问你。” 许云葵便命她的丫鬟也都退了出去。 “严姐姐你说。” 严妙彤道:“今儿出了件稀奇事,可得说给你听:你从前的那个继母,姜珆,被封为县主了。” 第234章 大家都别想好 “姜珆?” 许云葵果然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看来徐大人没告诉你,姜珆买了个荒山头,竟然发现了铁矿,她把这铁矿献给了朝廷,皇上就封了她为县主。” “……” 许云葵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是什么狗屎运? 买个荒山,竟然也能出铁矿? 严妙彤观她神色,继续道:“稀奇?我听了也觉得奇怪,她不是出身低微,没多少嫁妆吗,怎么突然就冒出个山头来?” “现在她哥哥是四皇子面前的红人,她现在也是有品级的女子,可再不是京里的无名之辈了。” “云葵,你这和离的继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 姜珆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云葵脱口而出:“她就是个没主见的蠢货,在许家唯唯诺诺,什么事都听我爹的,一点主意都不敢拿。” 蠢货? 严妙彤心里泛起狐疑。 听起来不像啊。 若真是这样,四皇子何必给她作脸?皇上还封她当县主? 许云葵见严妙彤不信,继续说:“是真的,她在许家三年多,一开始照顾我娘,后来操持庶务,照顾我妹妹,许家的产业从不让她经手,她做任何事都要让我爹同意。” “说是侯夫人,其实跟管家婆子差不多,我爹从不把她当夫人看的。” 严妙彤扬了扬眉,“那你的意思,这铁矿可能不是她的?” 许云葵肯定地道,“她与我爹和离的时候,所有嫁妆都被我祖母烧了,根本就没什么山头。” “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 “我从未听说过她有赚钱的法子,就她那几个庄子铺子,不赔钱都算好的了!” 严妙彤思忖着点了点头。 要是这么说,倒真和太子所虑对上了。 许云葵也皱紧了眉。 原以为姜珆和许家和离,只会成为一个蝼蚁小民,她竟有如此造化? 严妙彤心里有了底,长叹一声道:“云葵,你说这世间的事,是不是毫无道理可言。” “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住在根本不配你的院子里,姜珆那样的普通女子,却一跃成了皇上亲封的县主。” “今日圣旨下达,恐怕从明天开始,姜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日后我出去赴宴,也少不得要和这位丹阳县主打交道。” “真是不公平啊。” 许云葵用力捏着点翠金簪,幽幽道:“德不配位,怎么得来的,就会怎么失去。” “云葵,”严妙彤摸了摸她凉凉的小脸,“真如你所说,这里面或许有什么缘由呢。” “等你养好身子,我带你去见识见识这丹阳县主的风采,好不好?” “这种无才无能的卑贱女子,凭什么她能得贵人青睐啊,你说是不是?” 许云葵回她一个温和的笑容。 “好,严姐姐,我听你的。” 严妙彤没待多久就走了。 等她离去,许云葵立刻沉下脸去,恢复了之前的冰冷模样。 当她不知道么? 姜珆和她哥哥是四皇子的人,太子现在正看不惯四皇子得宠。 严妙彤这是要借她的手去对付姜珆呢。 四皇子…… 许云葵想到那个送她小苍兰的男子,恍如隔世。 如果当初,她没有一口回绝四皇子,如果当初…… 可现在还有什么用! 许云葵愤愤地把手里的点翠金簪摔了出去。 芳巧吓了一跳,连忙捡起来查看。 “夫人,这可是价值百金的好东西。” 还好没摔坏。 许云葵嗤笑一声,又让芳巧递了过来,拿在手上把玩着。 是啊,这么好的东西。 现在她只能从严妙彤手上得到了。 芳巧小心翼翼地望着她,“夫人,你真要帮严侧妃吗?” 许云葵这些日子对严妙彤的怨恨,别人不知道,她这个贴身侍女是一清二楚的。 之前严侧妃没来,现在有事了就上门说得那么亲热,主子显然也明白了严侧妃的真面目的。 不然听说她来,不会那么冷淡。 而且在芳巧看来,主子落得如今的地步,怪徐淙怪严侧妃怪她自己,就算怪老天爷怪侯爷,怎么算也很难怪到姜珆头上? 但许云葵只是冷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凭什么只有我不快活呢? 既然她过得不好,那大家就都别想好。 正如严妙彤所料,圣旨一下,朝廷上反响不大,但官宦女眷中却立刻沸腾起来。 姜琢这个破格封的六品官还是两个月前的事儿呢,现在他妹妹就封了县主。 只要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这对兄妹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啊! 各式贺礼、拜帖犹如雪花般飞来,上门道贺的管事、夫人、小姐络绎不绝,不仅是桑雀胡同,连杏花胡同的新宅子也是一样,门槛都被踏破了几条! 姜珆这次躲不得懒了,只能打起精神一一应付,从早到晚,竟没个歇息的功夫。 但这些都只是面子情,倒没什么,真正的大礼却在这里—— 杨福久等着客人都走光了,才坐马车进了南宅,命人将车上的几个箱子都搬到了内室。 他手里捧着一个描金刻如意云纹的紫檀匣子,毕恭毕敬给姜珆行礼。 “主子,这是王爷命奴才送来的。” 呵,现在诚王府的人私底下连小姐都不喊了,直接叫主子了。 姜珆无奈地叹了口气。 “都是什么?” “府里的地契房契。” “这么多?” 姜珆一怔。 两个大箱子,全是地契房契? 杨福久昂了昂头,“这算少的了,库房里的东西不好挪动,王爷说要问过主子的意思,免得搬来搬去太麻烦。” “王爷还说,让奴才把府里大概的情况告诉主子。” 嗯,诚王这是履行承诺,送黄金来了。 姜珆挥了挥手,端起茶盏,“你说。” “是。回主子,库房里现有现银黄金两万两,白银三万两,东珠两箱,夜明珠一箱,玛瑙一箱,红珊瑚一箱,另有其余蓝宝石、绿宝石、红宝石等不足一箱,不细数。” “……” 别人家的宝石论匣,论套,王爷家的宝石论箱。 “京外的产业有客栈三十余间,当铺二十余间,银庄十余间,其他的只是王爷顺手开着玩儿的,不指着赚钱,不细数。” “……” 嗯,别人家的店铺论间,王爷家的十间以上才入眼。 “京中的产业有宝津楼、云来客栈、斗艳阁、风锦楼…” 姜珆这才惊讶地抬起了眼。 第235章 别卖惨了 “这些也都是王爷的?” 这可都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铺子了,专做贵人生意。 她还记得许云葵送徐淙的“月下吟诗”就是从斗艳阁买的,仅此一枚,足足花了五千两! 当时她还说,这斗艳阁的东家可真会做生意。 杨福久仍旧毕恭毕敬,“也不算,这些应该算是皇上的产业,只是差事托给了王爷,也就归王爷管了。” 难怪…… 姜珆挥了挥手,“继续说。” “是,王爷别院私宅较少,除了京中的四处,京外的十七处,许多地方都没有。” “……” 姜珆已经无力吐槽。 你一个人,连个通房都没有,这么多房子你住得过来吗? “至于庄子,有几十个,大多都不在京里,各个府县都有一些,大部分都用来赏人的。” 嗯,应该用来奖励那些出生入死的侍卫的。 “哦对了,安汤镇钱大有的马车队,也是王爷的。” …… 难怪他当初知道她在用攻略赚钱。 “这些都是普通的产业,另外皇上赏的那些珍宝、首饰、家具、屏风、摆件什么的,不好估算价值,得主子自己去府里看了。” “……” 一直到姜珆喝完这盏茶,放下茶盏,杨福久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姜珆暗中盘算了一下,光现在这些,别说黄金十万两,恐怕几十万两都有! 这还没算上那个铁矿! 她不得不打断道,“你们王爷这是要把家都搬过来啊?” “啊,这个奴才不知道,奴才只是奉命把这些都告诉主子。” 姜珆又好气又好笑。 “回去告诉你们王爷,产业太多了,我打理不过来,还是拿回去,以前怎么样以后就怎么样。” 杨福久躬身道:“王爷考虑到了,说主子不愿意管也没事儿,知道自己有些什么就成,这房契地契算好挪动的,就放在主子这儿。” “我这里不比诚王府安全,你还是送回去。” 杨福久闻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倒把姜珆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杨福久哭丧着脸道:“王爷吩咐了,知道主子不一定肯收,所以给奴才下了死命令,必须让主子收下,不然就是奴才办事不力!” “奴才一个半残之人,忠心耿耿,只求王爷和主子能比翼双飞白头偕老夫妻恩爱幸福美满,奴才有什么办法?” “求主子看在奴才可怜的份上,最起码,把这个收下来!” 说着把手里捧着的檀木匣子呈了上来。 姜珆都气笑了。 “杨总管,从前只以为你稳重能干,没发现你这么能屈能伸啊?” “奴才小小年纪就进宫当了太监,幸得王爷赏识才能伺候王爷,奴才这一辈子别无所求,只求主子和王爷……” “得得得!别卖惨了,快起来。” 姜珆算是发现了,不仅是杜唯珉,他身边也尽是能人啊,这么点时间就摸清了她的性子。 “这是什么?” 杨福久起身把檀木匣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几张厚纸,并一只墨绿色的镯子。 “是诚王府府邸的地契和房契。还有这只镯子,跟王爷手上的扳指是一套的,里头刻了记号,主子戴着它,不管走到哪处产业,都不敢有人怠慢。” 堂堂御赐的诚王府邸,地契和房契竟然就这么送到了姜珆手上,不知皇上要是知道,会不会生气得翘胡子。 姜珆看了一会儿,对门口守着的丫鬟道:“去北宅看看,王爷回来了吗?” 那丫鬟应了一声,跑着去了,没多久回来禀道:“王爷马上就到。” 姜珆便将镯子套在了手上,合上匣子对杨福久道:“你去,这两个箱子原样搬回去。” 杨福久知道姜珆这是收下了,当即喜笑颜开,行礼送姜珆走。 姜珆拿着匣子往北宅去。 明面上的诚王重伤在身,刚刚醒过来,实际上的杜唯珉或昼伏夜出,或乔装打扮,早就开始亲自审那些嫌犯。 今日他又审到月上中天才从城外回来,进城照旧去北宅,不回诚王府。 到了北宅,下了马车,他命人去打水来梳洗,准备换身衣裳再去见姜珆。 到了内院,一抬眼却见姜珆已经在门口等他,正朝他走来。 “……珆儿,我身上脏,你别靠近。” 杜唯珉有点紧张。 他虽未亲自动手,但审犯人这种事,煞气重,怕姜珆不喜欢。 姜珆在他一步之遥站定,借着微弱的光打量着面前一身普通长袄的男人。 忽而笑道:“哪里脏,我给你洗。” 房内,杜唯珉脱了外衫,姜珆亲手拧了帕子,给他擦脸,擦手。 她卷高了两只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那只墨绿色的镯子套在上面晃啊晃,里面的水头似乎都在荡漾。 杜唯珉瞧了一眼,闭上眼让姜珆擦,开心地笑出八颗大牙。 姜珆手下用力。 “无赖,从没见过你这样上赶着给的,杨福久连下跪的招都使出来了。” “你若是早肯收,杨福久就不会下跪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收呢,我可是一开口就要十万两黄金的人,你这诚王府给了我,迟早要被我败光了。” “啪!” 脏帕子被扔回水里。 姜珆叉着腰,“像我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最喜欢的就是黄白之物,光有还不行,非得弄回自己娘家去,把夫家慢慢掏空了才行。” “王爷,多年猎鹰,这次可是走了眼了,那两箱子房契地契我都留下了!” 杜唯珉却双眼放光,盯着姜珆笑得更欢了。 “好好好,我就喜欢我家夫人这么蛮横的样子,别具一格,与众不同,真性情!” “你这人!” “只可惜你这话说晚了,要是当初一认识,你就找我要金要银,或者仗着那功劳,让我做什么,今日你也不必这么苦恼了。” 杜唯珉故作叹息,“要不然投怀送抱也行啊,你当初但凡多看我一眼,像别的女子一样露出一点羞涩倾慕之意,也没今天这一遭了。” “珆儿,我在北宅住那一个月,可是天天悬着心,怕你不喜欢我,怕你烦我。” “哎,我都奇怪了,爷的魅力,怎么偏偏在你这里没用了呢。” 第236章 谁也压不过谁 姜珆哭笑不得地白他一眼。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咯,是我欲拒还迎、欲擒故纵,我有眼不识泰山,看不见王爷大人有多出类拔萃。” 杜唯珉大方地摆一摆手,“还好我大度不跟你计较,往后你慢慢补给我就是。” 正好下人端了宵夜上来,姜珆陪着杜唯珉,一边吃,一边说起那些上门送贺礼的人。 杜唯珉擦擦嘴,喝了口茶道:“这是应当的,你现在是皇上亲封的县主、眼下的红人,只看你献了铁矿,他们怎么恭维你都不为过。” “不过你要是不喜欢,回个礼就算了,也不必怕她们对你有怨言。” “将来也是,我的夫人自然是随我,喜怒由心,不用像别人一样循规蹈矩,一步都不敢走错。” 姜珆笑嗔道:“别是怕我应付不来,惹了别人生气。” 杜唯珉却认真了神色,握着她的手说:“怎会?等你做了诚王妃,一定会是最让人挑不出错儿的王妃。” “我只是不喜欢你拘着自己,过得不开心。” “珆儿,这世上的事和人都要求诸多,但在我这里,我不要你把真正的喜怒哀乐隐藏起来。” “我信你,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出了事,爷给你兜着。” “……” 姜珆怔了怔,笼在杜唯珉的眼神里失了神。 这番话,倒比刚才的两箱子都暖心。 至少她相信,杜唯珉是喜欢真实的姜珆,而非外人看见的那样。 她默默将头靠在杜唯珉肩上,一大一小两只手交握,墨绿色的扳指和手镯一上一下,成双成对。 两个宅子的热闹又持续了小半个月,上到宫里的娘娘贵人,下到热情的普通百姓,听说了姜珆的壮举,都送了礼来。 绫罗绸缎她收,鸡蛋红枣她也收。 收完还让下人客客气气奉上一盏清茶,一匣子点心,以表谢意。 一时之间,不仅官宦圈子中,连民间对这位县主都颇有好评。 且,虽然杜唯珉说了不必费心周全,姜珆反而收了这几个月的懒散气,正儿八经筹划起回请的事来。 毕竟是皇上给她抬了身份,为了配得上诚王妃的名号,她当然要对得起皇帝的用心。 桑雀胡同的宅子终究是小了些,不适合用来回请各家夫人小姐,姜珆便同高怡县主商量,要借吴大将军府一用,宴请京中各家女眷。 这是给吴大将军府作脸的好事,高怡县主爽快地一口答应下。 “这事包在姐姐身上,保管那日府上人手整齐,什么都不缺,要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怠慢了哪个,你尽管来找姐姐!” 姜珆推过一个木匣子,“那就说好了,地方和人手借了姐姐的,这里的银票姐姐拿去置办酒水菜品点心,其他招待贵人的东西,我另外送去。” 又推过一个铺着锦缎的首饰盒,“这支钗送给姐姐,是我的一点心意。” 高怡县主也不是扭捏的人,接过来一看,银票给得很足,缠枝金丝簪很是精致,不是普通样式。 她赞叹道:“珆儿,你办事真爽快,真合我胃口,简直比亲姐妹还像姐妹。” “现在好了,你在京中的名望也有了,可以好好挑个夫君了。” “这次就是个好机会,夫人们来得多,你喜欢什么样儿的,我给你留心着,一定挑个家世好人品好,最重要对你好的人,行不行?” 姜珆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咳得脸都红了。 “咳咳咳……姐姐,不用了,我,咳咳,我暂时不想这事儿。” 高怡县主皱眉,“怎么能不想呢?你这大好的年纪,外头还是有好男人的,咱们这回掌住了眼就成。” 姜珆只是摆手,说不出话来了。 要是将来高怡县主知道她早与诚王定了情,恐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但现下,高怡县主当她害羞,便也不催了。 “以后我就可以向人介绍说,这是我的县主妹妹。” 姜珆接道:“这位是我的县主姐姐。” “县主妹妹。” “县主姐姐。” “哈哈哈……” 两人笑成一团。 到了正日子这天,京城难得出了一天太阳,正是出门赏玩的好时候。 姜珆广发请帖,不仅宴请京中官宦女眷,还在吴大将军府外的摆下了流水席,款待普通百姓。 一辆辆马车驶入吴大将军府,一个个如花美眷向姜珆走来,与她行礼寒暄。 姜珆和高怡县主在花园里站了不过一个时辰,便都觉得脸笑僵了,身子站僵了,就连手臂都摆僵了。 唉…… 这高位夫人,真不是人做的。 今日来的人多,姜珆认识的少,不认识的多。 没办法,她在常平侯府时本就认识的夫人少,和离后更是只与高怡县主等几个真性情的夫人来往过。 相熟的人,比如许云珊,许云珊的女先生,周大夫人等都来得早,打了个照面便各自消遣去了。 其余的人便要客气对待。 尽管如此,当迎客小厮高声报:“朱霞郡主到!”时,园子里的众人都惊住了。 丹阳县主和朱霞郡主之前的过节,大家可都听说了。 今日是丹阳县主的好日子,朱霞郡主来,该不会是来砸场子? 见园子里一下没了声音,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里,高怡县主也有些忐忑地看了看姜珆。 姜珆反倒一派沉静,理了理衣襟,走出几步迎接。 “见过朱霞郡主。” 赫连霄带着赫连珠和赫连腾缓缓走近,直到站在姜珆对面才住了脚。 她微微带笑,“恭贺丹阳县主。” 今日赫连霄依旧穿着一身标志性的红衣,外罩红色披风,配合她珠圆玉润的身材,大气雍容,一如初见。 姜珆也穿了红。 红色短袄配墨兰色马面裙,外罩莹白色绣红梅的披风,头上插着一支繁盛的点翠镶珊瑚金步摇。 这二人面对面站着,一个胖一个瘦,一个大气一个柔韧,一个目光灼灼,一个眼眸清澈。 一个郡主,一个县主,谁也压不过谁。 姜珆与朱霞郡主对视,忽而笑道:“郡主是贵客,请入内小坐歇息。” 第237章 敢于和命运抗争的女子 朱霞郡主挑了挑眉,“请县主带路。” 姜珆转身朝内走,给高怡县主抛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高怡县主只得压下心里的不安,继续留在这里迎客。 到了暖阁门口,赫连霄回头道:“你们去玩儿,我和县主说说话。” 赫连珠和赫连腾瞧了姜珆一眼,低声应了,行礼离开。 姜珆挥了挥手,让暖阁里的其他人也都退了出去,亲自给赫连霄斟茶。 这一番动作,又让不远处观望的夫人小姐们都惊了惊。 就算顾忌面子没吵起来,这两人也不至于这么融洽? 暖阁内,赫连霄抿了口茶,打量着姜珆的神色。 “倒是有几分胆量。” “哦?何以见得?” “我所见女子颇多,有惧怕我的,有厌憎我的,有嫉妒我的,但被我抢了男人还不急不气的,倒只有你一个。” 姜珆闻言倒笑了,“郡主经常抢别人的男人吗?” “呵,天下男子那么多,为什么非要抢别人的?是他们自愿来侍奉我,他们的女人不愿意承认,就把罪名安到了我头上。” 赫连霄眯了眯眼,“反正我不在意。” “这么说来,郡主很大度。” “许鹏的事……” 赫连霄顿了顿,“他与别人有些不同。” 姜珆静静道:“我知道。” “你知道?” “郡主在宫宴见到他时的场景,我看见了。许鹏是否像郡主的一位故人?” 赫连霄怔愣了一下,似乎陷入了回忆里,许久才道:“是,皮囊有七分像。” 可是内里,无一处相似。 姜珆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便也默了默。 “真要说起来,其实我应该谢谢郡主,若没有郡主,我无法顺利脱身。” “我也很羡慕郡主,才干不输男子,气魄权势也不输男子,这大晏朝能比郡主更快意人生的女子,恐怕没几个。” 姜珆举了举杯子,“不瞒郡主说,我还想过以郡主为榜样。” “哦?招赘吗?” 赫连霄也举了举杯子,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王爷知道你有这个想法吗?” 她并未说是哪个王爷,姜珆也笑而不答。 赫连霄又说:“这件事你不必谢我,我也不是白应承他的。不过那日你敢当着太子的面发作,我已高看你三分。” “敢于和命运抗争的女子,我都喜欢。” 两下里一说开,姜珆与赫连霄惺惺相惜,颇有几分相谈甚欢的意味。 二人聊了一会儿,赫连霄说想去园子里逛逛,姜珆便陪着她一起。 这一路说说笑笑,更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走着走着,前头路上站着一人。 两人抬眼望去,竟是许鹏。 许鹏笼着青色披风,望着赫连霄和姜珆二人,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姜珆和赫连霄分别跟他打了个招呼,唤了声“许侯爷”,便绕过他又一同走了。 许鹏站在原处,只觉得世界都是虚无一片。 姜珆骤然献了铁矿,封了县主,已是让他惊诧万分。 现在竟然跟赫连霄握手言和? 这简直超出了许鹏的理解范围。 她们,真的不会对对方有敌意吗?! 此时,另外还有两个惊诧的人,是不请自来的严妙彤和许云葵。 严妙彤是被吴大将军府的宴请以及府门外的百姓流水席惊到了。 姜珆一次宴请,不仅请动了京城官场上的大部分夫人小姐,就连民间百姓也有款待。 好计策,好心机啊。 许云葵则是被吴大将军府里的客人惊到了。 不就是一个丹阳县主吗? 空有县主之名,什么实权都没有,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给姜珆脸? 那个女人哪里配?! 门口的下人上前行礼,显然已经认出了东宫侧妃和徐夫人。 严妙彤还在想着他们是否会拦她,就听下人恭敬道:“请严娘娘和徐夫人入内。” 连她们都不拦? 严妙彤心里一沉,带着许云葵径自往里走。 遇到的官家女眷纷纷过来向她行礼,可是眼神中总透着惊讶和探究。 严妙彤听到有人在说,朱霞郡主和常平侯也来了,更觉得今日这宴不同寻常。 走到后花园,姜珆去陪朱霞郡主未归,高怡县主迎客,见着严妙彤和许云葵,她眉梢都没动一下,端正行礼。 “严侧妃来了,稀客,徐夫人。” “见过县主。” 许云葵声如蚊蝇,有点难堪。 严妙彤点了点头,就算回礼。 高怡县主说:“云珊一早就来了,这会儿正跟慧月在园子里玩儿,徐夫人可以去找她们。” 许云葵嗯了一声,却不肯走动。 严妙彤道:“丹阳县主呢,本宫特来贺喜,县主该不会不欢迎本宫?” 高怡县主摆出一脸客气到挑不出错儿的笑容。 “怎么会呢,丹阳最是大度好客,特意交代过,不管有帖无帖,愿意来的都是朋友。” “只不过朱霞郡主来了,丹阳亲自去陪着了,我已派人去通知她,还请侧妃娘娘先进去游玩一番。” 果然如此。 严妙彤笑意淡了两分,“无妨,本宫第一次来吴大将军府,正好想去见识见识。” 说罢便带着人走了。 许云葵行了个礼,也跟在了严妙彤身后。 高怡县主皱了皱眉,给身边的侍女吩咐了几句,侍女立刻跑开了。 吴大将军府不比常平侯府大,但比徐宅要大好几倍。 许云葵在里面越逛越憋屈,手里的帕子都扭成了一团。 宽大的宅邸,仆从成群,她被朝廷亲封,无数官宦女眷前来为她贺喜庆祝,巴结她讨好她。 这不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场景吗? 在她的计划中,徐淙应该是新科状元,是受皇上和太子看重的朝廷新贵,她是风光无限的状元夫人,人人都赞她慧眼识英才,与徐淙天作之合。 可是现在…… 她什么都没有! 拥有这一切,在京中名声鹊起的,却是姜珆那个一无所事的女人! 她这才发现严妙彤那句话说得好啊。 姜珆,凭什么? 严妙彤瞧了一眼许云葵,见她眉间难掩戾气,抿嘴一笑,伸手朝一处指去。 “云葵,你那姨母会不会在那儿?” 第238章 噩梦成真 严妙彤指的地方,正有一群女子围在一起。 过了没一会儿,人群打开一个缺口,里面的人走了过来,正是姜珆和朱霞郡主。 二人边走边说,脸上都带着笑,仿佛是多年好友。 许云葵脑子里嗡的响了一声,下一瞬,她已经快步走了过去。 “姨母,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啊!” 许云葵高声开口,脸上带着敷衍的笑意。 姜珆闻声转头看来,眼神也很惊讶。 “云葵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你病了,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吗?” 许云葵小产后,她未婚先孕的事算是彻底瞒住了,对外只说筹办婚事累着了,需要养一两个月。 如今还没到一个月,她就出来赴宴了。 许云葵暗中掐住了手,“养了这些日子,已经好些了,听说姨母立了这么大的功,还被封县主,我当然要来恭贺姨母。” 说着她行下礼去。 “恭喜姨母。之前还以为以后都见不到姨母了,现在看来,将来我们见面的机会还很多。” “……” 这话,都不能细听。 初听时只觉得话里有话,略一想便觉得粗浅。 到底是十几岁的孩子,心里藏不住事。 赫连霄脸上已经露出讥诮来。 姜珆挑了挑眉,恍若不懂,“起来,我既是你姨母,怎么会跟你不见面,我和云珊都经常见呢。” 许云葵眼底掠过一丝厌恶,转而道:“姨母恕罪,几个月前我还叫您母亲呢,结果您跟我父亲和离,我就以为寻常见不到了。” “现在姨母封了县主,将来我不就能在各家宴请上见到姨母了吗?” “不过……” 许云葵笑得深沉,“听说姨母献了个铁矿,我还觉得好奇呢——以前我怎么没听说过姨母有这个产业?” 姜珆也抿出一丝笑意来,“你这孩子,长辈的事你不知道,这不是很正常么?” “可是,姨母嫁进我家的时候,嫁妆只有两个铺子,两个小庄子啊。” 许云葵提高了声音,“毕竟姨母家里以前只是老家的八品捐官,怎么可能买得起京郊的荒山?” “……” 周围的人都震惊了。 这是亲侄女儿说出来的话? 姨母受封的好日子,她竟然当着外人的面,当众揭姨母以前的底? 谁还不知道姜珆兄妹出身低了? 可那又如何,跟皇上要重用他们,有关系吗? 姜珆心里也嗤笑了一声。 就这? “云葵,京郊的产业当然不是我的嫁妆,你说的是,我的嫁妆本就少得可怜。” 当初离开侯府时,还烧了那么多。 许云葵上前一步,“那姨母这山头是哪里来的?” “我买的呀,我嫁妆没有,还不能自己添吗?” 姜珆淡然微笑,“我哥哥入京时带了钱给我,让我自己添些产业,我就买了这处山头。” “云葵,你问这个,是怀疑我献铁矿这事,是假的吗?” “你不会以为,朝廷只听我说了献铁矿就封赏,根本不去查证?” “这是何等大事,别说铁矿真不真,这东西是不是我的,何时买的,经谁的手,各处凭据都要一一查验,以求稳妥。” 姜珆特意顿了顿。 “云葵,你莫不是身子还没好?你的心意我领了,要是不舒服,就回去早歇着。” 许云葵脸上又青又白,连那点敷衍的笑意都维持不住了。 姜珆是在说她蠢! 是啊…… 当众这么质问,可不是蠢? 许云葵心念急转,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姨母,我是有点头晕,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我这些日子病着,总想起我娘,要不是我娘去得那么早,我在闺中没人教导,连管家之事都没学……” “姨母,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置气。” “……” 姜珆恍惚了一下。 就像一直担心的噩梦突然成了真,一时竟分不清是真是假。 大庭广众,高朋满座,许云葵当众哭诉继母不慈,对她不好。 真与书中的结局一模一样。 可惜,今日她不是四皇子妃,姜珆也不是常平侯夫人,这满园的人不是许云葵的客人,而是她姜珆的客人。 姜珆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周围静了下来,却有两个声音突然响起。 “姐姐?” “徐夫人慎言!” 许云珊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跑到姜珆的身边。 另一边,一个笼着玄色大氅的男子前呼后拥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面容冷沉,眸光犀利。 他头上戴着标志性的紫金冠,脸色因着内伤毫无红润血气,如画的眉眼生生染了寒霜,连那双不笑都多情的桃花眼,都有了戾气。 众人纷纷行礼,“见过诚王。” “平身。” 赫连霄行礼时往旁边退了一步,正好空出一个地方来,杜唯珉走到姜珆身前徐徐转身,正好站在她旁边靠前一步。 杜唯珉盯着许云葵,“徐夫人,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 许云葵吓了一跳,没想到诚王爷竟然这时候来了。 她刚要开口,杜唯珉已经继续问道:“若本王没听错,你是在说丹阳县主从前对你不好,未曾尽教养之责?” 诚王本是容貌出众的,偏偏这会儿气质太冷,气势又强。 许云葵竟一时呆住了,不知该说什么。 许云珊走出两步,脆声道:“诚王爷见谅,我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姨母对我们姊妹三人都很关心,从不曾苛责过我们。” “你是?” “臣女是常平侯嫡次女。” 这话一出,许多夫人小姐都想起来了。 常平侯嫡次女,不就是许云葵的亲妹妹么? 姜珆与常平侯和离时,她曾经当街给姜珆下跪,叩谢姜珆教养之恩。 既然许家二小姐能做出这种举动,显然姜珆这个继母一定对她很好。 那许云葵的话,就更不可信了…… 许云葵更加摇摇欲坠。 杜唯珉点点头,“本王听说过你,但口说无凭,你与你姐姐说法不一,何以知道哪个为真?” 许云珊落落大方行了个礼。 “王爷容禀,臣女是家中幼女,自小身子不好,姨母悉心照顾,时常宽慰,又特意给臣女找了先生,学了诗书规矩,臣女才有今日的从容。” “今日我先生也来了,当日是我姨母带我亲去先生门下拜师,一问便知。” 第239章 分明是不好相与的 吴觅双也走出几步,印证了许云珊的话。 杜唯珉这才笑了笑。 “看来你书读得不错,知道是非曲直,凭心而言。” 姜珆回过神来,平静道:“继母终究不是生母,云葵和我不亲近也是常理,何况她现下身子不舒服。” 许云葵的话只如细风一样,改变不了任何事了。 许云珊走过去扶起许云葵,“姐姐,你头晕得厉害吗,我扶你到旁边休息好不好?” 许云葵哪敢说话,低着头任由许云珊拉着她走出人群。 这一幕落在大家眼中,更让人觉得,这许家大小姐,远不如许二小姐机灵沉稳。 严妙彤这时倒动了。 刚才诚王一出现,她就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她没有理会许云葵,上前几步,抬起脸来娇声道:“王爷息怒,徐夫人毕竟年纪小些,还有些天真烂漫,一时说错了话也是有的。” “向来少见王爷,臣妾乃是……” “本王记得,你是东宫的严侧妃。” 杜唯珉站着没动,懒懒地掀起眼皮瞧她。 严妙彤心中一悸,脸上竟浮现出红晕来。 诚王真的记得她! 可谁知诚王的下一句话,便让她的笑容僵住了。 “徐夫人向来与严侧妃交好,此次应当也是严侧妃带来的?” “徐夫人是年纪小,严侧妃呢?怎么见她胡说也不拦一拦?” “况且严侧妃既来贺丹阳县主,代表的应当是太子的脸面,纵容徐夫人如此胡言乱语,岂不是让人怀疑,太子对丹阳县主有意见?” “……” 严妙彤从未想过。 有一日,当她曾经期盼了很多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竟会从心底胆寒。 她能感觉到血色从她脸上快速坠落,她低下头去避开诚王的目光,惶恐道:“王爷误会了,臣妾万不敢有此意。” “徐夫人与丹阳县主有亲,臣妾以为就算她说错了话,丹阳县主也不会计较的……” 杜唯珉仍旧沉声道:“那也要看是什么话!” “丹阳县主为大晏献了铁矿,上到皇上,下到黎民,都盛赞不已!她作为亲眷却当众质问铁矿来源,这难道是恭贺的意思?” “本王敬佩县主高义,朝廷多一处铁矿,边疆守关的儿郎便会多一分胜算!大晏再平安二十年,这其中自有丹阳县主一分功劳。” 杜唯珉顿了顿,森严的目光从严妙彤转到周围人的身上。 “铁矿的开采已交于本王,将来若再有人对铁矿的事说三道四,本王一定会如实禀报皇上。” “都听清楚了吗?” 众人齐齐应声,“是,听清楚了。” 严妙彤身子一颤,声音都抖了起来,“谨遵王爷之命。” 杜唯珉嗯了一声,这才转身看向姜珆。 公事公办地说:“本来是想恭贺县主,没想到倒给县主添了麻烦,本王先走了,以后再与县主商议铁矿的事。” 姜珆低着头,生怕被人瞧出端倪。 “多谢王爷,听说王爷还未养好伤,臣女送王爷回府。” 杜唯珉点了点头,又分开人群走了。 根本不在乎他刚刚露面,发了通脾气就走,会给其他人留下什么印象。 姜珆自然跟在他后头,送他去坐马车。 等杜唯珉走后,这周围冷沉的气氛才化解了一些。 众人抬起头松了口气。 高怡县主连忙笑着招呼道:“今天是请大家来玩儿的,别因为小孩子说错话就坏了心情,丹阳县主备了些新奇的吃食给大家,请大家到花厅去享用。” 众人应和着往花厅走,这一茬儿才揭过去。 但严妙彤没有跟着去,她瞧了朱霞郡主一眼,扭头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落在最后的周大夫人和许鹏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浓重的郁色,不发一语。 许云葵到了如今的地步,竟然还是这么愚蠢,实在太让他们失望了。 今日杜唯珉坐的是诚王府的马车,车夫刚刚把马车停好,就听说主子要回府了,人都懵了。 华丽贵雅的马车驶来,杜唯珉在侍卫的扶持下上了车,姜珆站在两步之遥的地方微微躬身。 “恭送王爷。” 杜唯珉坐在车内冷着脸,心里也不高兴。 本来想给她撑脸面的,结果一来就听见许云葵说那些混账话,他没忍住发了火。 既然发了脾气,今天这宴请肯定呆不下去了,免得大家都顾忌他的身份,气氛热络不起来。 再抬眼瞧瞧一身疏离客气的姜珆,杜唯珉的胸口就更闷了。 他挪到车窗旁。 “凶不凶?” 姜珆仍旧低着头,嘴角抿出一丝笑来,轻轻嗯了一声。 “唔……一时没忍住。” 姜珆抬起头来,“王爷威仪,本就该如此。” 简单轻巧的一句话,杜唯珉就觉得舒服多了。 他嘴角微翘,眼中溢出柔情。 “那你回去,我走了。” 说着便吩咐车夫启程。 姜珆目送诚王车驾远去,这才回了园子。 但在她没注意的角落里,严妙彤藏在阴影处,将刚才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一幕在别人看来,是很平常的。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说了两句话,没什么奇怪。 可严妙彤的心思一直放在杜唯珉身上。 她没有错过杜唯珉朝姜珆靠近了一些,没有错过杜唯珉因姜珆的话而微微笑了。 更没有错过,杜唯珉眼中的柔情。 …… 诚王喜欢姜珆?! 这个认知像鞭子一样抽在严妙彤的心里,抽得她面目狰狞,心痛欲死。 他那样的人,从来不把任何女人放在眼里。 为什么要喜欢姜珆这种卑贱女子! 她这样的官家千金不喜欢,那么多高门大户的千金不喜欢,偏偏喜欢一个乡下女人?! “娘娘,我们还去园子里吗?”贴身大宫女空翠问道。 严妙彤低喝,“去什么去?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那,那徐夫人?” “那个蠢货还管她做什么!” 要不是许云葵说姜珆是个没主意的,她今天怎么会被诚王训斥? 方才在园子里,姜珆一番答对滴水不漏,严妙彤便已经发现许云葵根本识人不清,她带许云葵来就是个错误。 姜珆,分明是不好相与的。 现在再加上诚王对姜珆的不同…… 严妙彤狠狠地咬着后槽牙,从喉咙里逼出话来。 “回东宫!” 第240章 连个屁都不敢放 宫女急忙让人去叫马车来。 等东宫的马车到,严妙彤急躁地爬了上去,正要吩咐快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对空翠附耳道:“你去,找常平侯,跟他说诚王对丹阳县主有意。” 空翠的眼睛瞪得老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等严妙彤说完,空翠点了个头,立刻往园子里去,过了片刻又跑回来了。 严妙彤等她上了车,吩咐车夫回宫,低声问道:“如何?” 空翠轻轻道:“许侯爷说知道了。” “他可有生气?” “没有,奴婢看不出来。” “也没说别的话?” 空翠摇摇头。 严妙彤更加气闷,顺手就摔了怀里的手炉。 当初姜珆跟他和离的时候,许鹏不是很生气的吗? 现在怎么连个屁都不敢放?! 严妙彤哪里知道,刚才杜唯珉维护姜珆时,许鹏就已经品出了些许不同。 姜珆与诚王认识,他是早知道的。 第一次见诚王和姜珆说话时,他就觉得不舒服,今天再见,那种感觉更强烈了。 可是这几日他受到的冲击太大了。 先是姜珆一跃成为皇上跟前的红人,再是朱霞郡主与她相谈甚欢,现在连诚王也对她青眼有加。 相比之下,他许鹏,真的毫不起眼。 他折腾来折腾去,这么多年,不管是仕途还是府里。 都是一团糟。 许鹏恍惚在想,他当初真不应该放姜珆走。 不。 他不应该那样对姜珆。 回到东宫,严妙彤立刻吩咐人去请太子,将杜阳从明石别院叫了回来。 杜阳走进夜雨轩,烦躁地道:“何事不能等孤回宫再说,非要让孤现在来?” 严妙彤顾不得安抚杜阳,直接道:“臣妾刚从丹阳县主的宴请上回来,殿下让臣妾打探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哦?这么快?” 杜阳这才提了点精神,“如何?” “回禀殿下,姜珆此人伶牙俐齿,绝不是姜琢那样的呆子。” “当真?那铁矿的事?” “她说是用姜琢带来的钱买的,一应手续都很齐全。” 杜阳皱起眉,“你信这话?” 严妙彤心里已经绞成了一团麻,眼前全是杜唯珉看向姜珆的目光。 她面无表情地说:“殿下,今天朱霞郡主也去了,她与丹阳县主有说有笑的。” “还有,常平侯和诚王也去了,诚王还公开维护了丹阳县主。” 杜阳眉心狠狠一跳。 竟然有这种事?! 杜陵这一招真是好棋啊,连赫连霄都快要笼络过去了。 现在,他更不会相信姜珆真有那么大能耐,随便买个产业就是铁矿! “孤知道了。” 杜阳起身就走。 严妙彤追问道:“殿下,那臣妾以后怎么对丹阳县主?” “哼,什么县主,跳梁小丑!” 杜阳愤怒的声音远远传来。 严妙彤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眸光中透出愤恨。 她就不信,姜珆真的会比她强! 忙了一天,姜珆回到桑雀胡同时,已是天黑。 杜唯珉早就在南宅书房等着。 听见姜珆的脚步声,他从榻上一跃而起,正经端坐到桌边。 等姜珆进来,脱下大氅给絮儿,他轻咳一声道:“你们都下去。” 众人依令退下。 姜珆自顾自去净手,杜唯珉托着帕子给她擦手。 一根一根,仔仔细细的,轻轻柔柔的。 姜珆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杜唯珉扫了一眼她的神色,假作无所谓。 “我今天发了火,有没有影响你的计划?他们是不是都说我,就会耍王爷威风?” “哪有,皇上连开采铁矿的事都交给你了,她们哪敢再说你是个闲散纨绔。” “也就是表面奉承,心里还不是觉得我不配。” “咦,咱们诚王什么时候在意起别人的看法了?” 杜唯珉坦然道:“他们的看法我当然不在乎,但我在乎你的想法,在乎他们因为我而看轻你。” 就像今天,他虽说是维护了姜珆,可回来后却始终悬着心。 姜珆心下一甜,丢开帕子回握住他的手,转了话题问道:“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不是应该在王府里养病么?” 毕竟现在的诚王,可是刚苏醒不久,身受重伤呢。 杜唯珉道:“嗯,不止今天,这段时间我都要多在外头露面,跟你一起。” 姜珆想了想,“是做给奸细看的?” “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他故意要让大家都看到,他和姜珆因为铁矿的事总在一起。 诚王与丹阳县主日久生情,缘分天定。 “抓了这么久的人,那些奸细抓干净了么?今日我特意留心了一下,夫人们大多都在说那个伍绍,没有人提起东绥。” 杜唯珉漫不经心道:“那些死士和小喽啰都抓干净了,但京城的动静这么大,肯定有领头的。” “他们一早藏起来了,不好找。” “连神通广大的你都找不到?” 这句话取悦了杜唯珉。 他缓缓勾起嘴角,斟茶给姜珆。 “这里毕竟是京城,有很多位高权重的地方,我不便伸手进去,皇兄没让我动,我不能动。” 比如东宫,比如太子的外祖冯家,比如皇后和三皇子,贤妃和二皇子,等等。 但他不能伸手的地方很少,既然他查不到,那就说明此事背后另有蹊跷。 姜珆皱起了眉,担忧道:“难道京中会有人包庇东绥奸细?” “不会有人这么蠢,但这些奸细藏得深,肯定会有别的身份。说不得就有些眼瞎的,被人利用了。” 听杜唯珉这意思,倒仿佛是知道那个眼瞎的人是谁。 姜珆遂放了心。 “所以你在京里的动静大,那些奸细就会将你受伤滞留的事传到东边,他们就会继续下一步计划?” 杜唯珉亲昵地刮了刮姜珆的鼻子,一双桃花眼里却满是星光。 “我夫人果然聪明,就是如此。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都要天天在外面逛,怎么高调怎么来。” “珆儿,你要开始习惯这种生活。” 姜珆歪了歪头,笑得狡黠。 “我倒是没问题,你可要控制住自己,在外面别现了形。” “……” 是啊,在外人面前就不能叫珆儿,不能牵着手,不能多说话了。 杜唯珉想一想都觉得难受。 啥时候才能成亲啊…… 第241章 愿意退出朝堂 因着严妙彤的话,杜阳加快了原计划的进展,朝廷上立刻有了动静。 先是化口县送上了一份血书,说四皇子当初留下来的县令林湖,表面爱民如子,实际上却是阳奉阴违的虚伪之辈。 自四皇子走后,林湖为了完成四皇子的命令,强逼县里的乡民去金河边挖淤泥、修堤坝,不仅不给钱,还连田里的农活都不许人干。 谁要是不听话,轻则衙役上门抢夺家产作为罚银,重则直接打砸,打伤不管,打死无责。 有人到化口县上峰的知府衙门去告状,林湖竟然派人把告状的乡民抓了回去,甚至放下大话说:他是四皇子指定的人,告到哪儿都不怕! 为此,不过几月时间,化口县乡民苦不堪言,却又申告无门,只好集体写了血书,请人偷偷带上京来告御状。 好巧不巧,这人晕倒在京兆府门前,露出的血书被很多百姓都瞧了个清楚,引起了百姓的惊骇和议论。 京兆尹不得不呈到了皇帝面前。 不等皇帝问清楚,林湖上峰,金南府知府周松的加急奏折也到了。 奏的是林湖多次找他讨要赈灾银两,数额太大,次数太多,明显超出他所需要的实际数据。 因为四皇子的关系,周松不敢贸然驳回,所以特意来问吏部尚书冯xx。 冯尚书听闻化口县乡民血书的事,立刻在早朝上将周松的奏折呈上,以便皇上斟酌。 刚平静了几天的朝廷,立刻又掀起轩然大波。 太子党和四皇子一派的官员吵成一团,一方说证据确凿、请皇上严惩,一方说林湖与周松不睦,此事有异,必须彻查。 二方相持不下,但太子党人多,支持四皇子的人少,朝中的保皇派如姜文瑞之流,这次都没有吭声。 因此杜陵还是落了下乘。 可偏偏杜陵一点都不急。 任由朝臣吵翻天,几个老大臣都气得大喘气叫御医了,他始终面不改色,也不开口叫屈。 太子看见他这副样子就生气。 装什么装,孤就不信你真这么沉稳! “四弟,你怎么也不说句话呀?林湖干这些事儿,你都知道吗?” 杜陵仿佛刚回过神来,微微欠身道:“回太子殿下,这些事,臣弟并不知晓。” “也是啊,林湖肯定不会主动告诉你的,那你也不该不说话,好歹是你的人,表个态啊。” 杜陵垂眼不应声。 杜阳哼了哼。 “四弟,要说你还是太年轻了,没历练过,识人不清。” “你看看这林湖,一个小小的化口县令竟然敢这么无法无天,他头上还有知府和朝廷呢!他为什么这么狂?” “哎呀,你当初治水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干出点成绩,结果这林湖……啧啧啧,四弟,孤都替你委屈。” “林湖毕竟是你的人,孤劝你还是早点向父皇认错,让林湖老实坦白,不然治水的功劳可禁不起这么耗啊。” 杜陵终于抬眼看了过去。 “多谢太子哥哥指点,可是,臣弟认为林湖绝不是这种人,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杜阳故作惊诧,“百姓都写了血书,这还有假?” “四弟,你可千万别因为面子下不来就干傻事,这主要是林湖的错,你最多就是任人不查,干系不大。” “治水的事你也别担心,让姜琢把章程拿出来,派其他大臣去就是。你呀,还是多学几年再办差事。” 杜阳笑得轻松,太子党的人也出声附和,假惺惺地为杜陵撇清责任。 杜陵只是轻轻呵了一声。 “殿下的话臣弟听不懂,这件事跟姜琢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姜琢拿出章程,不让他治水?” 太子脱口道:“这还用说?你不会用人,林湖不行,姜琢肯定也不行,保险起见,当然全都要撤掉!” “就因为这一件还未查清的血书和奏折,殿下就要否决臣弟身边所有人吗?” “四弟,朝廷大事,岂能儿戏!” 杜陵默默深吸一口气,躬身向皇帝行礼,掷地有声道:“父皇,儿臣坚决不相信林湖是这种人,他性情耿直,或许与同僚不睦,但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太子哥哥说的对,朝廷大事,岂能儿戏。恳请父皇一定要彻查此事,不使治水之事延误,也不让百姓含冤!” 皇帝一直都没说话,半闭着眼听他们吵架。 直到这时他才睁开眼睛。 “四皇子,你这么确定林湖一定没做过?” 杜陵毫不迟疑地道:“儿臣愿意担保!若是林湖真的犯了血书上的这些错,儿臣愿意退出朝堂,一生做一个闲散皇子!” “……” 众朝臣都惊了。 这话可太重了。 四皇子刚刚开府,为了一个小小县令赌上自己的前程。 何必?! 太子一党却都暗暗窃喜起来,杜阳更是掩饰不住眼神里的兴奋。 化口的手脚都已经做好了,只要父皇下令彻查,林湖一定会被革职! 如此,杜陵这个眼中钉就会永永远远消失了! 太好了! “四弟,你别冲动,孤劝你……” 杜陵看都不看杜阳,只对皇帝道:“恳请父皇下旨彻查。” 杜阳这才悻悻地收了兄友弟恭的嘴脸。 皇帝沉声道:“化口县位置特殊,自今夏开始就没安定过,此事事关治水,绝不容有失。” “刑部吏部大理寺,你们各派人手前往化口,仔细审查血书和周松奏折之事。人员名单今天要送到御书房。” 刑部尚书、吏部尚书、大理寺卿心头一凛,齐齐躬身应是。 刑部归三皇子管,吏部尚书冯xx是太子外祖父,大理寺卿则是忠于皇帝的。 皇上这是谁都不信,要查出个水落石出啊。 皇帝看向杜陵,“小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杜陵郑重道:“是,儿臣一定会信守承诺。” “如此,那就退朝。” 皇帝起身,甩着袖子离了殿,背影不疾不徐,让人看不出一点端倪。 众臣躬身送皇帝,大家彼此对着眼神,谁都不敢多说一句。 许多往日总要跟四皇子打招呼的臣子,今天一反常态的低着头,匆匆离去。 太子更是给杜陵扔下一个挑衅的眼神。 第242章 叹一声诚王可怜 倒是姜文瑞缓缓走在后头,瞧了瞧步履急切的太子和同样不疾不徐的四皇子,心下转了无数个念头。 最后,他快走两步跟上杜陵,轻声道:“殿下真是胸有成竹。” 杜陵面不改色。 “哦?姜大人不觉得我是色厉内荏?口出轻狂?” 姜文瑞捋了捋胡子,“殿下岂是那种人?微臣相信殿下既然如此相信林湖,肯定是有缘由的。” “只是殿下是君子,其他人却不一定是。” 杜陵轻出一口气,“那他们是什么人,就用什么方法对付。” 姜文瑞一听就明白了。 四皇子早就知道了太子的举动,私下有了应对。 他放下心来,暗暗庆幸这一步示好走得对,慢慢出了宫。 各部衙门为了这件事忙翻的时候,姜珆正在和杜唯珉逛街。 已进了十二月,过年的气氛浓郁起来。 市集里卖东西的人多了,买东西的人多了,做新衣买新鞋的人更多了。 今年是姜琢段宁儿和姜家二老第一次在京城过年,阖家团圆,万事顺意,自然是要好好热闹一番的。 姜嬷嬷早就和杏花胡同的姜管家一起商议着办年货了,他们带着两边宅子的下人,自己动手,做了好多腊鱼腊肉,香肠鸡鸭,挂在宅子里的空地上晒着,空气都闻着是香的。 姜珆前几天陪同诚王跑了两次京郊铁矿,这几日便决定在城里逛逛。 今天逛南城,明天逛北城,偌大的街道人流不息,他们俩还不坐马车,偏偏步行。 二人都按品穿着,并未低调,只简单带了两三个人,慢慢跟在后头走着。 这情景立刻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有妇人认出了姜珆,大着胆子上前打招呼,姜珆虽不认识,也站住脚来应她,见她篮子里的莲子买得好,还问她是在哪里买的。 妇人激动得满脸通红,滔滔不绝地说起东城哪家铺子的干货好,哪家铺子的点心好。 姜珆笑眯眯地听着。 妇人说完,又不好意思道:“我话太多了,县主哪会需要知道这些琐事。” 姜珆却道:“大娘哪里话,我以前也是经常逛东城市集的,大娘说的两家铺子我都见到过,等下还真要去尝尝。” 妇人笑得合不拢嘴,眼神又不住地朝一旁的杜唯珉看去。 杜唯珉为了装病弱,出门必须要敷一层白色的胭脂,只是眉眼太漂亮,病弱也只添了几分破损的美。 真招人。 “这是,这是?” 姜珆介绍道:“这是诚王爷。” “啊,王爷,诚王爷……” 妇人眼前发晕,连忙跪下去。 杜唯珉维持着疏离的模样,只淡声道:“大娘请起,不必多礼。” 姜珆扶了她一把,“王爷病了许久,想出来逛逛,不想动静太大,大娘别跪了。” 妇人颤抖着起来,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点点头赶紧走了。 可是这一番动静早就惊动了其他百姓,看他们的人越来越多。 姜珆和杜唯珉继续在街上逛了一会儿,许多人就跟在他们身后看。 窃窃私语声如在耳际。 “这就是丹阳县主和诚王爷啊?” “诚王爷长得真俊啊!” “就是脸色太白,人也没精神。” “听说是上次遇刺受了重伤。” “难怪呢!” “可是王爷看起来挺好的啊,一点贵人气势都没有。” “哎哟,上次我不小心撞到里长,他还吹胡子瞪眼骂了我一顿呢!哪像诚王啊,啧啧。” “真的诶!” “……” 人越来越多,姜珆和杜唯珉正好走到了王府开的云来酒楼前。 姜珆转身对跟来的百姓笑道:“王爷受不得累,要歇歇了,请各位都散了,别误了大家的事。” 说罢便和杜唯珉一起上了二楼,临窗的雅间里,他们俩开窗朝下面的百姓挥了挥手。 大家这才散去。 窗户关上,伙计呈上了清茶点心,跟来的侍卫婢女也去了旁边的房间歇息。 杜唯珉猛地挥开大氅,用手撑着额头,咧开嘴,瞧着姜珆笑得挪不开眼。 “怎么了?笑得一脸花痴。”姜珆不明所以。 杜唯珉不知道花痴什么意思,就算不是好话,他也不在意。 他点着头,“就是这个感觉。” “什么感觉?” “就是这种,很舒服,很平等的感觉。你能让别人忘了身份的限制,地位的不等,甚至年龄,容貌,这些表面的东西都不存在。” 杜唯珉凑近了些。 “我就是因为这个感觉喜欢你的。” 姜珆喝茶的手一顿,脸上蓦地有些热。 杜唯珉从没说过这个。 她瞟他一眼,“哪有什么感觉,你想多了。” “要是没有,那刚才的大娘为什么跟你说那么多,不跟别的官员千金说呢?” 杜唯珉头头是道,“因为他们见惯了有钱有权的人拿腔作势,逼着旁人恭维他们,附和他们。” “我也是啊,我见惯了那些女子看我一眼就脸红,喊一声王爷就算计着家里能不能得势,独独在你身边,没看见过。” “就算以前只跟你说说话,吃一顿饭,都觉得心是静的,什么顾虑都没有。” 姜珆听笑了。 “原来如此,其实那些看你就脸红的千金,也不见得就不图你的人呀,说不得,人家也是有真感情的。” “你要是早点说清楚,说不定现在王府后院都满了。” 杜唯珉一手撑着脸颊,一手伸出修长的食指摇了摇,又凑近了些。 “不要,我就只喜欢眼前这一个,这个是老天爷送我的。” “其他那些人,站我面前都不想理,怎么能叫缘分呢?” 姜珆白了他一眼,拈起一块点心塞进了他嘴里。 “有东西吃还堵不上你的嘴吗?歇一会就要回去了。” 杜唯珉笑着吃了,依瓢画葫芦,给姜珆也喂了一块。 “看,经你的手喂来的东西,都特别好吃。” 姜珆闻言莞尔一笑,又给他喂了一块。 经过姜珆和杜唯珉的刻意安排,没过几天,诚王脸色苍白身体虚、诚王只能在京城闲养等消息,就散得满城皆知。 街头巷尾,大娘大爷们闲聊时,都要叹几声诚王可怜。 第243章 项庄舞剑 这一日,姜珆和杜唯珉照旧露了面回来,九皋匆匆迎上来,递了个细竹筒给杜唯珉。 杜唯珉接过,从里面倒出一张小纸条,看清上头的字时,眉头微微一蹙。 “怎么了?” 杜唯珉打发走九皋,转身道:“太子私下乱抓人的事,有人告到御前了。” 姜珆想起高怡县主之前的担忧,“是哪家苦主受不了了?” 杜唯珉笑得意味深长。 “都不是,是三皇子的人弹劾了刑部。” 此时,这封弹劾的奏折已经送到了御案上。 皇帝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悄悄长出一口气。 派到化口彻查林湖之事的人已经出发了,除了明面上的刑部吏部大理寺的人,私下里,皇帝还派了自己的亲卫和杜唯珉的暗卫去查。 兵分三路,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但朝堂之上,大臣还在为此事吵个不休。 尤其是太子党的人,寻机便要让姜琢交出治水章程,另派人承担金河治水的大任。 想到在暗中窥探的东绥,这些日子边境传回来的消息,皇帝更是气闷。 太平二十年,他们就忘了外敌还在虎视眈眈。 天天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争得比乡野农夫都不如。 尤其是太子。 杜陵因为治水才接管金河沿岸的政务,可是杜阳连这一点剥离都容不下。 他的人每天都在奏请,让四皇子暂离朝堂,居府反省。 真当别人看不出来他的意图吗? 再叹一口气,皇帝拿过下一封奏折。 展开一看,是御史台的刘环弹劾刑部,说刑部借着朝廷抓刺客的机会,无故抓捕武将家的子侄,严刑逼问,罗织罪名,诬陷忠臣良将。 下面列了好多个被抓之人的名姓、家世、罗织的罪名等等,细数来,有四家之多。 其中几个姓熊的,正是兵部侍郎熊克家的族人。 皇帝的脸色凝重起来,他再次细细看了一遍折子,沉声吩咐。 “来人,命御前侍卫去刑部大牢把熊家、梁家、林家、孔家的人都带来。” “是。” 小太监匆匆出去传令。 皇帝半闭着眼,又陷入了沉思。 太平多年,如今朝中文臣居多,武将颇不受重视,每年花那么多钱养那么多兵,朝中早有不满之声。 只是皇帝一直压着,才没有形成大风浪。 可武官再不受重视,那也是为国立过功的重臣。 普通百姓尚且不能任人诬陷,何况是他们的后代? 此事若为实,绝不是小事。 再有一则。 御史台的刘环娶的是皇后母族的女儿,刑部尚书却是二皇子的人。 三皇子弹劾二皇子,罪名还是胡乱拘捕朝官子侄,罗织诬陷,严刑逼供。 怎么,这是看太子和四皇子吵还不够,他们俩也要掐起来? 哼。 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皇帝心里憋着一股气,但很快御前侍卫长柳固,就去而复返,空着手。 “回禀皇上,刑部大牢里并没有蒋、梁、林、孔四家的人。” “嗯?没有?被带走了还是被放了?” 皇帝皱起眉。 侍卫长紧张地道:“回皇上,微臣问了牢头,从来没有过这几家的人被抓进刑部大牢。” “从来没有过?” 皇帝愣了。 刘环信口胡说? 这么大的事,他没有证据就敢写折子到御前? 果然,柳固又吞吞吐吐地开口了。 “牢头说,说不定在京郊安汤镇的衙门大牢里。” “刑部的犯人,为什么要关到安汤镇的衙门去?” “这……” 侍卫长的声音更加艰涩。 “牢头说,不是刑部抓的,是太子派人抓的,审讯问话都是太子的人,最后只在刑部走一走程序。” “先前那些贪官都是如此操作的。” “……” 皇帝这才明白了三皇子的目的。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三皇子哪是要弹劾二皇子。 他分明是要弹劾太子,顺便参刑部一个不查之罪! 皇帝冷声吩咐道:“你带两百个亲卫,现在就赶往安汤镇,务必连夜将这些人带回来。” “悄悄的,明白吗?” 侍卫长神色一凛,肃着脸应下,快步退出殿。 皇帝望了一眼窗外。 天色将晚,最后一缕余晖映照在宫墙上,白雪染橙。 今夜,恐怕不眠。 这一晚,皇帝独自在御书房用了膳,又在御书房小憩,什么人都不见,只等着侍卫长柳固的消息。 还好这一次柳固并未空手而归,不到子时,他就一身风雪地跪在了御书房里。 “启禀陛下,四家的人都已带到。” 皇帝点了点头,“果真在安汤镇的大牢里?” “是,全都在,一个不少。” “大牢里的人怎么处理的?” “微臣一过去就把牢头和牢役全都控制起来了,现在有人在看管他们,到天亮再放他们出来。” “嗯。” 这样一来,太子能得到消息,至少是早朝过后了。 皇帝沉默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把他们全都带进来。” “是!” 饶是皇帝心中已有猜想,但见到这些人时仍然吃了一惊。 眼前站着十来个人,每个人都身量修长,穿着锦袍夹袄,戴着头冠腰带,分明不是普通人家的打扮。 但他们的锦袍都满是血迹,头冠都束不住头发,满脸脏污到看不出面容,每个人脸上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 见着皇帝,他们齐齐下跪,拜道:“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绵软无力。 皇帝抬了抬手,“免礼,平身,你们都是何人,一一报上姓名来。” “草民是熊志新,是兵部侍郎熊克的族侄。” “草民是熊寿,也是熊侍郎的族侄。” “草民林毅,是林巡将军的族侄。” “草民马信,是马义将军的族甥。” “……” 一共十三个人。 每个人都是族侄、族甥类似的远房亲戚,没有功名,练武,直系亲属没有在职官员。 抓了这些人,就是抓个普通百姓,就算熊梁林孔四家的将军觉得起疑,也断没有为个族侄闹大的。 何况,那还是太子派人抓的。 皇帝问:“你们都是为什么被抓的?”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说,大家的目光一致望向熊志新。 熊志新开口道:“回皇上,我们都是被当成刺客抓起来的。” 第244章 屈打成招 “刺客?刺杀诚王的?” “是。” “以什么理由抓的?” “没有理由,就说我们会武功,我熊家擅箭,那些刺客又是以箭刺杀,所以要抓起来审问。” 皇帝微微张大了眼睛。 “就因为这个?!” 熊志新顿了顿,“那些衙役说,有人看见诚王遇刺当天,我和几个兄弟出城往临台山方向去了。” “那你们可有去?” 熊志新猛地跪倒在地,“我们是去了,可是我们没上临台山!而是去了临台山背面策马游玩,顺便练练箭!” “皇上明鉴!我们兄弟与诚王无冤无仇,有什么理由要去刺杀诚王!” “……” 熊志新这一跪,其他人也全都跪了下来,匍匐在地,口中道:“皇上明鉴!我们真的没有刺杀诚王!” 皇帝笼在袖中的手缓缓握成拳。 他沉沉地道:“朕相信,你们没有刺杀诚王。” 众人闻言都呆了。 他们在牢中反复申诉,这句话说了无数遍,可是没有一个人信,换来的只有更加猛烈的鞭子和咒骂。 万没想到,如今到了御驾面前,皇上竟然一听就信了。 十几个练武的铁汉,一下子全都哽咽了,有人呜呜哭出了声,声音里满是痛苦和憋屈。 皇帝沉默着,柳固等人也一直沉默着,十几个少年哭了一会儿,发泄了情绪,全都端正地跪坐起来,身体笔直。 皇帝又问:“既然你们说没有刺杀诚王,现在刺杀诚王的死士已经全抓到了,连主谋都问出来了,与你们无关,衙役为什么还不放你们走?” 这一次,熊志新答得更痛快。 “回皇上,这几天那些衙役已经不问刺杀诚王的事,问的都是我们家族里的事。” “家族的什么事?” “贪墨、相互勾结、强买强卖、仗势欺人、指使族人为非作歹……任何可能的罪名。” 皇帝看向其他人,“其他三家呢?” 众人纷纷点头,“回皇上,也是这些问题。” “对,他们就逼问我们知不知道家里犯过什么事。” “不管什么事,只要说出来一条来,就能放我们走。” “……” 皇帝握着的拳轻轻颤抖起来。 只是面上还稳得住。 “那你们,都说了吗?” 众人默默对视一眼,全都摇了头。 “为何不说?” 熊志新道:“不说,只是受点皮肉之苦,但若是说了,那就给家里惹了大祸,一死难辞其咎。” “为什么这么讲?” 这一次,面对皇帝的问话,熊志新不回答了。 他一个头磕在地上,保持着恭敬的顺从姿态,久久沉默。 皇帝叹了一口气,最后问道:“抓你们的人是谁,你们知道吗?” “朕赦你们无罪,准你们畅所欲言,说!” 熊志新的声音从金砖上传来,低沉暗哑。 “回皇上,他们都是不懂事的小子,草民知道的事情最多,请皇上屏退他们,草民愿意合盘托出。” 这话,便是要一力挑下所有罪责,保住其他人。 可那些少年听了熊志新的话,却都激动起来,纷纷叩头道:“草民也知道,草民愿意说!” “熊大哥,说好同生共死,我不走!” “我也不走!” “要挨打就一起挨打,要受罚就一起受罚!我不走!” 熊志新抬起头来,怒喝道:“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逞义气?都给我闭嘴!” 又朝皇帝拜道:“请皇上屏退他们!” 皇帝这时倒笑了,漫声道:“郭岩,带他们下去洗个脸,休息片刻。” “我大晏的儿郎,就算是犯罪下狱,也要堂堂正正,证据确凿。” 郭岩应道:“是。” “各位公子,随咱家去,皇上英明,熊公子不会有事的。” 熊志新连连给他们使眼色,那些十几岁的半大小子这才给皇帝磕了个头,一个一个走出了御书房。 最后除了熊志新外,还剩另外两个少年不肯走。 “当初事情是我们一起做的,我们必须留下。” 皇帝挥了挥手,命柳固带人退下。 御书房里便彻底清净了。 “现在没人了,有什么话就说。” 熊志新非常干脆,“回皇上,草民知道,抓我们的人,想找到我们几家把柄的人,是太子殿下。” “何以见得,太子为什么要这么针对你们?” “草民不知道太子为什么要针对我们,但草民知道家里正在私下查太子的事,而且查到了一些眉目。” “熊志新。” 皇帝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身为武将世家,无故调查太子,只这一句话,朕就能说你们居心叵测。” 熊志新和另外两个少年仍然跪在地上,腰背笔直。 他坦然道:“草民知道,草民刚才说过,一定会向皇上和盘托出,说到就要做到。” “好!那你倒说说看,你们为什么要调查太子?” “因为太子针对的不仅仅是我们,而是所有的武将世家!” 这一语出,另外两个少年都吃惊地望向熊志新。 皇上偏疼太子这么多年,谁不知道? 你说这么直接,倒不怕皇上生了气,一怒之下砍了你的脑袋! 熊志新继续道:“草民不知道太子为什么会这么做,但草民知道一些家族查出来的线索。” “今年以来,太子抓了不少贪官污吏,声势极大,但这些人被抓后,审讯的人都会有意逼问与武将的关系。” “临台县的运粮官娶了林家的女儿,安汤镇的员外郎与孔家是连襟,饶平县的主事从前是梁家的门生,这些人与武将家的关系最近,被逼问的也最直接。” “太子的人直接对他们说,只要反咬到我们几家身上,他们就能平安出去,说不定将来太子还会重用他们。” “所以我们很快就知道,太子的目标就是我们。” “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太子,一边暗中搭救,一边想去太子面前问个清楚。可是太子根本不理会我们,不管谁上门都不见,送多少礼都不见。” “那几个沾请带故的人也都被打得重伤才放回来,有的伤重不治,有的落下了残疾,他们带回消息,说那些人不会放过我们的,肯定还会继续找机会下手的!” “为了自保,家里不得不开始调查太子今年抓贪官的始末。” “这一查,就查到了很多其他的东西。” 熊志新迟疑了一下。 第245章 徐淙被打之谜 皇帝沉声道:“继续说下去。” 另外两个少年担忧地望着熊志新。 他定了定神,继续道:“太子今年筹到的赈灾银特别多,远远超出了那些人本来的家产。” “家主查到,与此同时,京郊有一些流言,说是只要有门路,再大的罪都可以用钱买断,家主派人假意求上门,对方果然开出价来,十万两白银一条命,不管什么罪。” 皇帝这时倒不急了,平平嗯了一声。 “对方口气很大,疑心也很重,家主试探了好久才发现那人跟冯家有些牵连,索取的银两也都存到冯家的钱庄里。” 皇帝道:“是太子外祖的冯家?” 熊志新咬咬牙,“正是。” “继续说。” “除此之外,大牢里也有这种事,牢头差役直接跟犯人说,拿钱来赎命,但都是找有钱人家,一开口就上千两。” “这些根本就不是普通牢头有胆子干的事。” “家主还在收集证据,结果我们就被抓了,他们严刑拷打,下手很重,话里话外都在说我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所以草民想,这是太子要针对我们的另一重原因。” 皇帝闭上了眼睛。 御书房陷入一片沉默,几个少年面面相觑,没人敢出声。 无人知道皇帝心里在想什么。 这么多年,他不是不知道太子不成器,不是不知道冯家仗着太子的势,敛财欺人,行事偏颇。 小打小闹,他没放在眼里。 太子对他心有怨怼,与冯家走得近,他也纵容了一些。 所以当太子挺身而出,承担起为朝廷筹措赈灾银的重任时,皇帝是很高兴的。 只要杜阳真的懂事,能承担起作为储君的责任,其他的小瑕疵都不算什么。 他还有时间,还能为下一任皇帝扫清障碍。 可是筹银子的方法那么多,他们不该选择这种最脏最黑的方式; 更不该表面上打着惩治贪官的旗号,赚足了名望和敬仰,私底下却为了一己私利,置江山安稳于不顾! 太子! 他可是一国储君! 朕自小教导,三番五次劝诫,请了那么多先生教他为君治国之道! 他就是这样学的? 怒到极致,皇帝反而不想发泄,而是轻轻笑了笑。 这种感觉,不是一个你一直寄予厚望的人,忽然暴露了真面目,原来只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 而是一个你一直在描绘、缝补、强行留住的美梦,这一天终于崩裂了,露出了残酷的真相。 你可以不信,可以伤心,可以痛苦。 但不能否认,事实就是如此。 …… 阿芜,咱们的儿子,他竟这样糊涂! ……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重新睁开眼睛,开口道:“熊志新,你刚才所说的一切,可有半句虚言?” “可敢在熊克和太子及冯学海的面前,重新再说一遍?” 熊志新挺起胸膛,朗声道:“草民愿以爹娘的性命起誓,绝无假话!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怕再说!” “好!” 皇帝重重一拍桌子,“此事,朕会派人查验,你们都留在宫中,自有亲卫保证你们的安全。” “若查验为实,你们无罪,朕自会给你们,给其余含冤的武将世家一个交代;” “但若查验为不实,你们也要承担相应的罪责惩罚。” “如何?” 熊志新再次重重磕下头去,“草民愿意!” “草民也愿意!” 其余二人也一起磕头应道。 皇帝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你们去,去找郭岩,他会安置你们的。” 熊志新却没起来。 他瞧了瞧另外两个人,另外两个人也瞧着他。 “还有何事?” 两个少年点了点头,熊志新抿了抿唇,开口道:“有一件事,要向皇上坦白。我们三人,的确是犯了错的。” “哦?” 皇帝偏眼看来,“什么错?” “徐淙,是我们三个人打的。” “什么?” 皇帝第一次露出惊讶之色,“你们三个人打的?” 熊志新点点头。 “对!徐淙有一次得意忘形,跟别人炫耀是他劝了太子,让太子表面上抓贪官,实际上除掉他和太子都讨厌的武将世家。” “我气不过,听说他科举考了第四名,就出手教训了他一下。” 皇帝上下打量这几个小子。 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确像是他们做出来的事。 “那你们说说,为什么选在放榜之后打他,要是科举之前出手,他连科举都考不了,岂不更好?” 一个少年道:“要是科举之前打,那他就可以把科举不利怪到我们头上,说是因为受伤才没考好的。” “我们才不当这冤大头!” “他天天吹嘘说自己多有天赋,文采多好,状元一定非他莫属,连去抓个人他都要出一番风头,其实呢?” “也没有那么厉害啊!我们就是要让大家看清他的真面目,知道他名不副实!” 熊志新道:“放榜当天打他,是我的主意,为的就是不让他参加殿试,绝了他成为一甲头三名的机会。” 他施礼道:“家主经常告诫我们,皇上是明君,我们身为熊家后人,一辈子都要忠君。草民相信皇上英明,所以愿意向皇上坦诚。” “不管皇上如何责罚,草民都心甘情愿领受。” 另外两人也行礼道:“我们也是,请皇上责罚。” 皇帝沉吟片刻。 “犯了错,自然要受罚,此事朕知道了,等其他的事查清楚,一起处置。” “下去。” 这次,三个少年没有迟疑,全都应了。 跪得久了,三人腿都发麻,他们彼此搀扶着慢慢站起来,又一步一步挪出去,着实狼狈。 但关上御书房的门,三人对视一眼,又都觉得死里逃生。 这一次,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黑暗,恐怕真的要散了。 皇帝独自坐在御书房里深思。 等郭岩安置完众人,重新回到御书房里,皇帝才开口道:“郭岩,明日早朝取消,就说,朕身体不适。” “让逸王和诚王连夜进宫见朕。” 郭岩躬身应了,转身又立刻出去传令,端过刚刚准备的一碗薄粥走了进来。 “皇上,您且用点,两位王爷肯定很快就来了。” 第246章 至少把谎圆好 这一晚,御书房的灯,再次彻夜未熄。 杜唯珉和逸王都有准备,并未睡下,接到皇帝口谕就直接进了宫。 三人商议了整晚,最后定下的计策仍是兵分几路,数管齐下。 但皇帝命令要彻查的,不止有熊志新所说的重金买罪一事,还有冯家门生最多、势力最大的江南地区税收,吏部在外地的官员任命,等等。 杜唯珉和逸王怔愣了一下,暗暗对了个眼神。 皇兄,这次不仅要查太子,更是要动冯家了。 “你们在暗,大理寺和都察院在明,这次的事情不管有多难,死多少人,一定要查个底掉。” 皇帝声音里的沉痛,只有最亲近的两个兄弟能够分辨得出。 他这样说,便是已经知道会查出什么了。 是啊。 皇帝有自己的亲卫,有自己的眼线,冯家仗着太子把持朝政这么多年,哪会真的不知? 只是不想撕破脸罢了。 可今日之后,皇帝与太子短暂的父子温情就此消散,动冯家无异于伤筋动骨。 大晏,真正要迎来一场动荡了。 皇帝冷肃道:“动作要快,东绥那边切记不可放松,绝不能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杜唯珉神情一凛。 “是,之前传回的消息,他们正在调兵和粮草,以他们的实力,至少要一两个月,正好够我们在边境的布置。” 皇帝盘算了下时间,一个多月应该能处置完太子的事,便点头道:“那就好,你们去。” 杜唯珉和逸王行礼退出,二人在御书房门口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匆匆离去。 等杜唯珉回到桑雀胡同时,天色刚刚微亮,姜珆已经起身了。 兹事体大,她昨夜睡得并不安稳,醒来听说杜唯珉半夜进了宫,便干脆起来等他了。 见着杜唯珉回来,她连忙拉他来烤火,又命人端了早饭来。 “怎么样?” 杜唯珉微微点了点头,“皇兄要查冯家。” 与他之前的猜想一致。 姜珆只想到他又要忙起来了。 “外头有东绥,里面是太子,京中的计划怎么办,你还有时间每日出去露面吗?” 杜唯珉轻笑,“当然要出去,再忙我也要抽时间陪你的。” “天天都腻在一起,还不够吗?” “不够。” 杜唯珉把头摇得认真。 姜珆干脆不理他。 “那就时间缩短些,逛一会儿就在云来酒楼歇息,既能开窗让别人看见,也不影响你听消息。” “好,听你的。” 杜唯珉长舒一口气,“原来这就是有贤内助的感觉吗?真好。” * 早朝取消,皇帝身体不适的消息让众大臣都吃了一惊。 不少人打探起昨日宫中有没有发生什么事,皇帝怎么会好好的生了病。 偏偏宫里的人都嘴紧得很,什么都打听不到,亲近重臣想去探视,皇帝也传了话不见。 到了上午,太子和冯学海终于得到安汤镇的消息,知道安汤镇大牢的人全都被皇帝亲卫提走了。 再结合皇帝不见任何人,太子哪还不明白。 他做下的事,已经暴露了。 杜阳和冯学海一商议,想着皇帝既然没发作,说明事情还有回转余地。 眼下最好的计策是先去服软认错。 毕竟太子今年立了功是真的,加上抓错几个人也不算大过错,又没弄出人命来,推给下面的人也很容易。 再把先皇后的名头搬出来,皇帝一时心软,此事就能轻易过去。 主意打定,杜阳便立刻换了素服,去了御书房外,说要侍疾。 这一次,皇帝倒见了。 整晚没睡,皇帝刚刚小憩了一会儿,但因着心里难受终究没睡好,此刻脸色便有些晦暗。 见着太子,他撑着额角,淡淡地问:“太子来,有何事?” 杜阳跪倒在地,“儿臣听说父皇身体不适,特来侍疾。” “那太子可知,朕为何身体不适?” “这……” 杜阳故作惶恐道:“儿臣猜想,是因为安汤镇大牢里,那些犯人的事。” “哼,你倒乖觉。朕的确想问问你,那些犯人是怎么回事?既然是刑部抓人,为何不在刑部大牢,而在安汤镇?” “回禀父皇,前些时日父皇为了刺杀的事不安,儿臣想为父皇分忧,可刑部的人总是推诿,儿臣使唤不动他们,一时心急就寻了别的法子。” 皇帝转眼瞧他,“是吗?可东宫本就没有抓人的权利,刑部的人不听你的吩咐也是应当。更何况,你是凭什么依据拿人的,凭什么证据审人的?” 杜阳心念急转,垂着的脸上眼珠子乱转,拼命想着对策。 “具体的情形,儿臣,儿臣也不知道,儿臣只是说想为父皇分忧,有属臣提出了这个法子,儿臣觉得可行就让他们去做了。” “具体抓了哪些人,有什么证据,儿臣不知。” “……” 皇帝轻轻笑了几声,“不知?” “你不知道安汤镇的大牢里关着谁,也不知道那些衙役在审问什么,问出什么结果来吗?” 杜阳咬咬牙,“是,儿臣不知!” “既然不知,那些人都在听谁的吩咐办事,为谁办事?” “既然不知,你怎么知道朕是为了安汤镇的大牢犯人?” “既然不知,你跑来干什么,不是来请罪的吗?” 一连三问,杜阳哪个都答不上来。 他只知道,绝不能承认是他授意下面的人抓武将世家的子弟的,绝不能承认,是他授意下面的人诬陷的! “父皇明鉴!儿臣刚才得知安汤镇大牢的犯人被父皇带走了,心想此举不合规矩,一定会惹父皇生气,所以才来请罪的!” “儿臣,儿臣真的只是一时心急办错了事,绝无他意啊!” 杜阳伏地大喊,身子颤抖起来,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瞧着倒是可怜。 可皇帝只是又轻笑了几声。 “朕以为你急忙赶来,是来认错的,没想到,你竟是来推卸责任的。” “好,你说是属臣出的主意,那朕问你,安汤镇的县令为什么听你的吩咐?他应该听吏部尚书的吩咐啊。” “大牢里关了那么多犯人,严刑拷打,逼问了这么久,你说你不知道问出了什么结果,那么谁知道?你外祖冯学海吗?” “你既要推卸责任,至少也应该把谎圆好,找个合适的推卸对象。” “总不成,是你手底下的人随便抓人,随便办差,连个讨赏钱的地方都没有?” 第247章 他也不心疼 杜阳全身冒出一层冷汗,这下是真的害怕到发抖了。 皇帝从未如此逼问过他,这么多年,不管他犯了什么错,只要他一跪地痛哭,皇帝就会心软几分,对他网开一面。 可是今日。 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君臣父子。 君在先,父在后! 对了! 他还没哭!他今日只跪了,还没哭! 杜阳当即哭道:“父皇!只是手底下的那些混账抓错了人,真的不是有意的!没有闹出人命来,也没犯什么大错,儿臣认错,儿臣认错!” “求父皇饶恕儿臣一回!” 皇帝却突然发了怒。 他猛地把那本弹劾奏折丢到杜阳面前,呵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你身为太子,有多少人的眼睛都盯在你身上,等着找你的错处,你知道吗?” “你以为你能瞒过谁?你以为冯家就能手眼遮天?” “你做的事,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杜阳颤抖着手打开那本奏折,扫了一眼便哭喊道:“这是三弟在挑拨离间,是三弟在找我和二弟的麻烦,故意让父皇厌憎我们,父皇明鉴!这是三弟搞的鬼!” “他是挑拨离间,可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你的把柄是不是被别人捏住了?” 皇帝怒气不减,“什么叫没出人命,不是大错,朕教过你无数次,谨言慎行!身为储君,一步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当年朕做太子的事情,朕跟你讲过多少?可是现在看来,朕说的话,你一句都没放进心里。” “太子……” 皇帝闭了闭眼,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文韬武略,治理江山,缺少哪一样都不行,武将保家卫国,这些事情远远不是文臣能做到。” “你自小锦衣玉食,便以为天下太平,可是周边的国家每一个都对大晏虎视眈眈,绝不可有丝毫松懈!” “你外祖父掌管文官集团这么多年,所以就教得你敌视武将,殊不知,这是害了你。” “外戚不可势大,你必须管束冯家,而不是被冯家人牵着鼻子走。” 杜阳的哭声也渐渐小了下去,垂着头,什么话都没有。 皇帝又开口道:“你既然要请罪,那就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儿。” 杜阳沉默半晌,低低应了一声,“是,儿臣回去会反省的。” 竟然还是一句实话都不说。 皇帝顿感失望。 “你回去,东宫不许再抓人,你手上所有抓的犯人全都送到刑部,若有证据和罪名也一并交给刑部。” “这几日你就在东宫好好反省,想好自己错在哪儿,该怎么补救,你再出来。” “这是朕给你的机会,太子,你要看清楚。” 杜阳磕了一个头,麻木地道:“是,儿臣谢父皇隆恩。” 说完便躬身退出殿外。 皇帝瞧着他急匆匆地走远,脸色更暗了几分。 他的苦心,太子真的懂吗? 现在刚开始查冯家,若是太子先一步认错自罚,交代彻底,甚至劝冯家认罪,太子之位说不定还保得住。 但若是他冥顽不灵,等事实摆在眼前…… 恐怕一切都不可转圜了。 * 只可惜,杜阳此时就像以往的近二十年一样,不仅没把皇帝的话听进去,反而满心怨憎。 什么武将重要,不能擅动,与文官一样不可或缺? 什么武将子侄不能随便抓? 现在大晏如日中天,哪个小国不怕死的敢来侵犯? 父皇分明是苛责,就是袒护那些武将世家! 还让他管束冯家,别听外祖父的话。 天知道只有外祖父对他最好,只有冯家对他最尊敬! 自从母后离世,这么多年来,他能坐稳太子的位置,所能依仗的就只有冯家! 将来等他登基,他还要靠冯家为他掌控天下官员! 他怎么可能现在自断一臂? 杜阳越想越生气,回到东宫就脸黑得像炭。 他屏退众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狠狠地发泄了一通,砸了满地的书籍、笔墨、花瓶和瓷盏。 看着原本整洁的书房变得凌乱不堪,他这才感觉到脑子里的烦躁和暴怒得到了缓解。 接着他瘫坐在罗汉床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直接吞进了嗓子里。 晃了晃瓶子,只有几粒了。 杜阳往后一倒,嘟囔着“这么快就又没了”。 没一会儿,他的眼神迷离起来,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呆呆地看着屋顶,就像傻了一般。 他就这么躺着,一动不动。 不知多久,等到这股难以言喻的舒畅过去,杜阳眷恋地皱了皱眉,万般不舍地回到现实世界。 一堆烂摊子还等着他去收拾。 他身为太子,为什么还要干这干那,不能自由快活地享受吗? 杜阳浑身无力,根本不想起来,只是大声道:“来人!把书房收拾了!” “去冯府请冯尚书来!” 外面的太监立即应了声,传了太子命令,又带了一群小太监进房来收拾。 太子躺在罗汉床上,用手遮着眼,似乎很疲累。 小太监也好像已经见惯了,轻手轻脚的捡起满地碎片,生怕声音大了惹太子生气。 那就脑袋不保了。 太子最近的脾气越发暴躁,这书房里的东西已经不知道换过多少回。 就连这东宫里的小太监,都换了多少个。 很快,冯学海就进东宫了。 冯学海亲眼看着这个外孙儿长大,最了解杜阳,也最知道杜阳是什么样的人。 听了杜阳转告皇帝的话,冯学海一点都不吃惊害怕,反而淡定地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殿下,那你是什么想法?” 杜阳还无力地倚在靠枕上。 “孤什么想法,孤当然是想杀了老三!” “老三不就是仗着嫡出的身份吗,打量着孤犯下大错,他好上位当太子?” “他想得美!” “还有那个老二!跟个没骨头的一样,孤的话他都敢不听。要是刑部的人都听孤的吩咐,哪有今天的事!” 杜阳愤恨地朝空中挥了两拳,只是动作无力,不仅伤不到真人,恐怕连假想出来的敌人都打不倒。 奇怪的是,冯学海见了外孙儿这副没精神的样子,竟然也不心疼,甚至连问候一句都没有。 第248章 废物就废物吧 他只道:“三皇子确实一直在暗中窥视,也该找个机会敲打敲打了。但眼下的问题,是皇帝那一关。” “皇上说得清楚,这一次是给殿下自己认错改正的机会。” “殿下,皇上只说了抓人的事,还有说别的问题吗?” 毕竟,能在牢里挖出来的问题可多了。 现在必须要搞清楚,皇帝到底知道了多少,才好盘算,该怎么认错,才能让皇帝放心。 杜阳脑子里仍然一片浆糊,凝神想了半天,最后只道:“父皇只说了这个,别的没说。” 冯学海一怔,“殿下没有多问几句吗?” “问什么问?” 杜阳不耐烦地皱眉,“孤一进去就挨骂,从头骂到尾,哪儿还敢问?” “孤照外公说的,把事情都推给手下人,可是父皇根本不相信,不停地逼问孤,孤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 冯学海暗暗磨了磨后槽牙。 真是个蠢货。 知道他不聪明,但也不至于蠢成这样?大祸临头了,竟然连打听一下都不会? 这么没脑子的人,给他当小厮都不够格,偏偏是他外孙! 独一无二的太子殿下! 冯学海在心里狠狠骂了一通,这才缓和了下情绪。 他转了话题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针对皇上说的这一点做文章。” “先承认错误,再把安汤镇的那些牢头牢役全都罢免了,让安汤镇县令上折子请罪。” “唔,再献点银子给国库。殿下这些日子就老实些待在东宫里,装装样子也要静两天了。” “……” 困在东宫里不出去? 杜阳满心里都是明石别院的小花旦呢! 但冯学海说得没错,眼下这时候,必须要装出点忏悔的样子来。 杜阳想着怀里的小瓷瓶,暗道:还剩几粒,只关几天应该够了? 他懒散地翻了个身,“那就听外公的,外公替孤写个折子,办好其他的事,孤累了。” 说着就闭上了眼睛。 冯学海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应了声是,缓步走出屋子。 算了。 废物就废物。 只有废物,才能被冯家掌控在手心里。 * 如冯学海与杜阳商量的一样,杜阳很快上了请罪折子,连同安汤镇县令等其余几个帮了太子抓人的县令。 折子写得很动情,深刻检讨了自己的过错,提出了整改方案,并且愿意交罚银。 但偏偏,认错的范围就局限在随意抓人这一件事上。 连屈打成招、严刑逼供、罗织罪名的事,都一个字未提。 更别说,什么私下谋银、以银赎罪等大事。 皇帝看了折子,心里的愤怒和失望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 他立刻就传话给杜唯珉,针对冯家的暗查不留余地,动静要小,但要挖得深。 既然太子不想体面,那就只能帮他体面。 杜唯珉接了命令,更加忙了。 接近年关,东绥和太子的事都压在杜唯珉身上。 每日姜珆和他一起出去露个面,要么坐马车往城外去铁矿,要么在城里逛逛,然后就去了云来酒楼。 二人坐在隐蔽的雅间里,隔着一张桌子,小炉温着茶,一个处理政事,一个处理家事。 姜珆终究把诚王府的事接了过来,杨福久现在都直接向她回禀。 诚王府名下那么多侍卫、产业、奴才,这大年节的,都要一一安排。 好在杜唯珉重用的都是忠诚而能干的人,对姜珆也是真心敬服的。 姜珆看了看往年的旧例,觉得寡淡了些,按照自己的想法添了几样,便让杨福久照着去办了。 每到这时,杜唯珉都要奉上一个大大的笑容,再赞几句“我夫人真是贤内助”,“王妃理家好手”之类的话。 听得多了,姜珆脸皮也厚了。 他夸,她就面不改色地收下。 时间很快到了十二月底,小年这日,杜唯珉跟着姜珆一起去了杏花胡同的姜宅。 他备了礼去的,进门他执晚辈礼,姜家人要下跪,被他拦了。 姜家二老也没执着,寒暄几句,留他一起吃了饭。 他们第一次和杜唯珉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虽然不像以前那么惶恐害怕,但这气氛也始终热络不起来。 杜唯珉也不在意,吃过饭就告辞了,顺手又把姜珆拐走了。 “走,带你去逛庙会。” 姜珆惊讶地望着他,“今天有空了?” “机会难得,陪你。” 杜唯珉笑得温柔。 姜珆自然答应。 姜家人看着姜珆和杜唯珉有说有笑地离开,背影十分亲密,心里也算放下了一块大石。 诚王看起来,的确对姜珆很好。 但姜珆没想到,杜唯珉真的把手头的事情全都放下了,空出了好几天的时间陪她。 从早到晚,一刻都不愿分离,就差晚上睡在一张床上。 简直比在诚王府时还黏人。 二十八日这天,杜唯珉带着姜珆坐上马车,一路出城,走走玩玩,最后竟来到了一处十分偏僻的地方。 他指着一片荒林里的小木屋,问道:“珆儿,你还认识这里吗?” 这里几乎没有人迹,木屋很小,不远处就是不曾冰封的河流。 姜珆忽然反应过来,“这就是那个救了我们的小木屋?” “是啊,我把它买下来了。” 杜唯珉牵着姜珆的手走到屋后。 这里离河边还有点远,路又不好走,现在再看,姜珆自己都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把那么大个杜唯珉拖到木屋里的。 转了一圈,杜唯珉进木屋点燃了火,两个人靠在火堆前,就像那时一样,头挨着头。 “现在想想,我真要谢谢那场刺杀,要不是他们,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今日的幸福。” 姜珆轻笑,“别人要杀你,你还要谢人家。” “圣人说的啊,福兮祸所倚。” 杜唯珉闭上眼睛。 “我这半辈子,得到的爱护极少,每一次都和灾难有关。” “我娘生我是这样,养我长大是这样,皇兄护我是这样,我为皇兄效力也是这样。” “就好像一点点真情,必须要用很多的苦去换。” “所以我从来不在乎这王爷的头衔和地位,只要能报答皇兄和陈妃一二就好了。” “但是后来……” 杜唯珉调整了一下姿势,“我帮你离开侯府,才觉得这个王爷,还是有点用处的。” 第249章 我们成亲 姜珆轻声问:“只是这样吗?” 杜唯珉想了想,“我夫人喜欢黄金,我攒的家产也有用处。” “……” 姜珆推了他一把,杜唯珉轻轻笑了起来。 等他笑完,姜珆突然低声道:“你是不是要到东边去打仗?” 杜唯珉沉默片刻,用下巴摩挲着姜珆的头顶,低低嗯了一声。 “边境传来消息,我受伤严重的事已经传了过去,东绥人以为朝廷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计策,而我后半辈子都成了废人,正在加紧调集兵马,准备奇袭大晏。” “皇兄的计划进展很顺利,边境小镇已经全部悄悄换成了军民,分几路调集的兵马粮草也在路上,要给东绥来一个请君入瓮。” 果然如此。 姜珆心下一酸,钻进他的怀里,隔着夹袄摸上他的腰伤。 “你的伤好透了吗,可以长途奔袭吗?” 这一去不会像上次那样只有一个月,日夜行军再加打仗,几乎没有休养的时间。 杜唯珉却道:“我是最大的奇兵,东绥人最怕的就是我和我的人,我必须要去。” 姜珆不说话。 杜唯珉又道:“东绥这一次出动的是精锐,这一仗若打得好,东边至少可以安稳十年。” 社稷安稳在此,于杜唯珉来说,这是一场必须赶赴的战场,也是一场必须赢得的战争。 姜珆眼中湿热,她咬着唇抱得更紧了些,轻轻点了点头。 杜唯珉心里也是酸软一片,嘴上还玩笑道:“这还没成亲呢,你就这么舍不得我,要是成亲了可怎么办?” “你不是,不想再嫁人,只想守着黄金过普通日子的吗?想开点,说不定你就梦想成真了。” 姜珆哼道:“可不是,我现在有那么多钱,还是县主,要是没有你,我想招赘就招赘,想养小倌就养小倌,不知道多开心。” “珆儿?!” 杜唯珉浑身一僵。 “怎么,你只说不许我嫁给别人,招赘和养小倌都不算啊。” 杜唯珉简直想把刚才的自己毒哑! 好好的,怎么就说到这个了! “招什么赘,养什么小倌,哪个比我好看,比我对你好,比我……” 杜唯珉抬起姜珆的脸,却见她满脸泪痕,已哭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立刻又心痛如绞,不知能说什么安她的心。 他只能轻柔地擦去她的眼泪,“别哭了,再哭我就死在这里了。” “我保证,一定平安回来,好不好。” 姜珆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 “不回来我就嫁人给你看,气死你。” “好。” 杜唯珉是真拿这样的姜珆没办法,搂进怀里一遍一遍地抚着她的头,她的脊背,亲吻她的头发。 直到她平静下来。 姜珆问:“什么时候走?” 杜唯珉道:“三十那天半夜,过年的时候走,动静小,不易被京中的奸细发现。” “我去送你。” “别,你去了,我舍不得。” * 接下来的两天,杜唯珉和姜珆都在为远行做准备。 行军打仗不比游玩,轻车简行,什么好东西都不能带,姜珆担心杜唯珉的安危,也担心这一仗是否能顺利打完。 毕竟冯家的门生遍布大晏,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哪个环节出问题。 杜唯珉便干脆把暗线的联络方式教给她,京中的消息也会给她传一份,好让她及时知道最新情况,方便应对。 一切准备就绪。 二十九日晚,宫中设下晚宴,前朝后宫的大臣和妃子们齐聚一堂,欢庆春节。 席上,元气大伤的诚王也来了,他身子虚得很,再不能像往日一样寻欢作乐。 略饮了两杯酒,诚王突然用力咳嗽起来,接着吐出一口血,竟然直接晕倒了。 众人吃了一惊,皇帝连忙召御医诊治,御医说诚王伤势反复,恐不太好。 皇帝当即忧心不已,命人抬着昏迷的诚王下去歇息,又让御医尽心医治,必须治好。 御医期期艾艾,只是叩头说尽力,别的一句都不敢承诺。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大家都知道,诚王这次真是生死难料了。 一时间大家反应不一。 四皇子自然是忧心忡忡,太子倒是偷偷笑了笑,姜文瑞若有所思,许多人则松了一口气。 诚王若是起不来床了,那铁矿这个肥差,就又空出来了。 只可惜,大家都没有发现,皇帝也在悄悄打量众人的神情,尤其是太子和冯学海的。 三十当天,姜珆中午就在杏花胡同吃过团圆饭,傍晚乔装打扮,混在返乡的百姓中间出了东城门。 她到底还是去送了。 汇合的地点选在城外三十里的偏僻处,这里远离镇子村庄,官道旁只有大片农田和树林,很是安静。 姜珆和杜唯珉在外表普通的大马车里说话,等着其他人从各个不同的地方出城赶来。 很快,夜黑得好深,今晚竟然无月,正适合他们暗遁。 远处稀稀拉拉的烟花爆竹声渐渐熄了,代表着旧的一年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是新年的第一天。 杜唯珉穿着黑衣黑披风,一应表示身份的头冠首饰都没带,他静静地抱着姜珆,听着九皋在外禀道:“爷,时候到了。” “嗯,准备出发。” 姜珆松开他,和他一起下了马车。 杜唯珉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面巾戴上,只露出一双形状完美的眼睛。 即使这么暗,都能看见他眸子里的光。 “等我,我走了。” 杜唯珉最后看了姜珆一眼,利落地转身就走。 姜珆跟了两步,突然开口道:“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 “……” 杜唯珉猛地回过头来,那双装满星星的眼睛里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珆儿,你说什么?” “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 “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杜唯珉走近一步。 “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 姜珆奔进他的怀里,甘愿被他的气息环绕。 “珆儿,再说一遍。” “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 “再说一遍。” “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 “再说……” 姜珆掀开他的面巾,直接吻了上去。 双唇相触,说不出的颤栗混着欣喜。 第250章 那该多漂亮啊 杜唯珉紧紧地搂着姜珆,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却舍不得亲得更重一些,只是细细厮磨。 他轻柔地吻去姜珆的眼泪。 “乖乖等着我,做我的新娘子。” “嗯!” 姜珆主动放开了他,轻轻推了他一下。 杜唯珉戴起面巾,再不留恋,转身奔向在等着他带领的儿郎们。 他们在黑夜中策马离去的背影那么暗淡,却又那么浓重。 * 姜珆在城外的温泉别院过了一晚,第二天清早回城。 如今她的身份不比往常,这个年节要走动的夫人不少。 晚上还抽空去了趟诚王府,杨福久带着满府下人给她拜年,她亲手给大家发新年红封。 初三,她去吴大将军府拜年,却见高怡县主略带愁容,连吴慧月也闷闷的。 原来吴将军和吴康远也出京了。 “他们父子早就想去了,前阵子太子的事一发,更坐不住了,瞒着我就上了折子。” 吴慧月眼睛红红的,还带着眼泪。 “我哥那么傻,这次可是真的战场,姜姨母,他会不会受伤啊?” 姜珆只得打起精神安慰道:“你哥哥勇敢啊,他还记挂着你和你娘,一定会小心的。” “康远要走武将的路子,上战场历练是迟早的事,福兮祸所倚,说不定还能立个功回来呢。” 高怡县主狠狠吐出一口气,振作精神。 “你说得对,他迟早是要吃苦的,这次咱们在暗,胜算倒比硬碰硬高。” 说完她又瞪了姜珆一眼。 “前几日我听夫君说才知道,原来王爷心悦于你,已经跟你定了情?你倒是瞒得紧,连我都没瞧出端倪。” “我就说,王爷怎么天天跟你在外头逛,以前只听说王爷花名在外,倒没见过王爷跟哪家千金走得近呢。” 姜珆捂着嘴轻咳一声。 “这不是,原先没定下来么,怎么好跟姐姐说。平白显得我轻狂。” “那如今呢,如今可定了?” 高怡县主有些担忧,“皇上真的同意?” 姜珆笑着点点头。 “我哥哥只做纯臣,四皇子也并无夺嫡之心,献给朝廷的铁矿就是证明。” 高怡县主想了想,便也放松了。 “是啊,现在太子的情形……何必去争?踏踏实实办差事就好,将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是,姐姐说得对。” 吴慧月听不懂这些,只好奇地问:“姜姨母,你真的会嫁给诚王吗?那以后,你岂不是诚王妃?” 高怡县主一听,也用眼神问姜珆。 姜珆抿唇一笑,“将来请姐姐来喝喜酒。” “珆儿,真的?” 高怡县主抚掌惊呼,“好好好,珆儿你也算苦尽甘来了,王爷必定是很爱重你的。” “这是大喜事,你且坐着,好好跟我说说怎么开始的……” 早朝歇了五日,新年第一天上值,众臣才得知,朱霞郡主已经向皇帝辞行,低调地离开了京城。 她住过的霞丰园空了,除了给冯家的谢礼,只留下口信说弛州事忙,必须急着赶回去,不能当面辞谢。 但这已经是一种态度。 冯学海听说后,这么沉稳的老狐狸都“不小心”摔了一支湖笔。 关于朱霞郡主为什么走得这么急,百官各有猜想,她的离去就像她的出现一样,引起流言纷纷。 但只有知道东边战事的人才晓得,赫连霄早就调了许多战马往北边去,与东边的战场形成掎角之势,一并威慑东绥。 朝堂上似乎又诡异地平静下来。 太子不再受宠,多次遭到皇帝训斥,但他收敛了傲气,不敢像以前一样轻狂。 尤其是化口的事情调查清楚了,林湖虽有些倔强、做事古板,但并没有做血书上的那些事,反而深受化口当地百姓的爱戴。 三路人马一到化口就调查清楚了,不仅血书是假的,血书上的人名和事情都是假的,就连化口的百姓都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在朝堂上向皇帝回禀时,杜阳和冯学海满脸的吃惊差点掩饰不住。 怎么可能? 他们明明布置好了人迎接钦差,向钦差告状,之前化口也一直有消息传过来,说计划很顺利! 嗯,他们的人的确迎接了钦差,也告了状。 只不过等他们给冯家传完消息就被下了狱,直接秘密关押审问了。 皇帝接到真实情况的密报,同样选择了隐忍不发,只当朝宣布林湖官复原职,林湖的上峰周松暂时停职。 对于太子和冯家的参与,只字未提。 一切,都要等东边传来好消息。 太子和冯学海再不甘,表面上也只能服从皇帝的命令,私下里想去查,却发现化口已经伸不进去手了。 他们再蠢也知道是皇帝从中阻拦,越发夹起尾巴做人,不敢嚣张。 于是,四皇子不声不响地渡过这次危机,继续推进治水的事,金河沿岸的政务依然归在四皇子手下。 前一番四皇子为支持林湖,宁愿以前途为赌注的场景又在众人心中想起,许多墙头草又开始在四皇子面前献殷勤。 但四皇子却并不热络,反而减少了与朝臣的来往。 清风渐暖,京城的春天来得虽迟,但白雪消融,绿草萌芽,依然是让人快乐的好景色。 段宁儿足月生下了一个女孩儿,姜琢和姜家二老都欢喜得很,整日围在摇篮边看,心肝啊儿啊的,叫个不停。 姜珆也很喜欢,那孩子长得像姜琢,头发乌黑,眉毛弯弯,一看将来就是个清秀美人。 倒是段宁儿有些惋惜。 “若是一胎得男就好了。” “胡说,男孩女孩儿都好,乖女儿别听你娘的。” 姜琢抱着孩子走进来。 小婴儿刚吃了奶,听见姜琢说话,唧了两下嘴,继续睡了。 段宁儿靠在床头微笑,“我哪里是不疼她,只不过老大要懂事,要照顾弟弟妹妹,若是男儿,就会有承担些。” “这有什么,长女我也娇惯,以后生了弟弟,让弟弟照顾姐姐就是。” 姜琢凑到段宁儿身边,“你看,女儿的小嘴长得像你,眉毛和眼睛像我,这么好看的乖女儿,你舍得说她不是男孩儿?” “是啊嫂子,我看我哥将来会是个女儿奴。” 姜珆忍俊不禁地笑了。 看着那红彤彤的,软软嫩嫩的小手,她终于开始想象,将来她要是生了孩子,会是什么样? 唔,要是随爹,那该多漂亮啊。 第250章 那该多漂亮啊 杜唯珉紧紧地搂着姜珆,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却舍不得亲得更重一些,只是细细厮磨。 他轻柔地吻去姜珆的眼泪。 “乖乖等着我,做我的新娘子。” “嗯!” 姜珆主动放开了他,轻轻推了他一下。 杜唯珉戴起面巾,再不留恋,转身奔向在等着他带领的儿郎们。 他们在黑夜中策马离去的背影那么暗淡,却又那么浓重。 * 姜珆在城外的温泉别院过了一晚,第二天清早回城。 如今她的身份不比往常,这个年节要走动的夫人不少。 晚上还抽空去了趟诚王府,杨福久带着满府下人给她拜年,她亲手给大家发新年红封。 初三,她去吴大将军府拜年,却见高怡县主略带愁容,连吴慧月也闷闷的。 原来吴将军和吴康远也出京了。 “他们父子早就想去了,前阵子太子的事一发,更坐不住了,瞒着我就上了折子。” 吴慧月眼睛红红的,还带着眼泪。 “我哥那么傻,这次可是真的战场,姜姨母,他会不会受伤啊?” 姜珆只得打起精神安慰道:“你哥哥勇敢啊,他还记挂着你和你娘,一定会小心的。” “康远要走武将的路子,上战场历练是迟早的事,福兮祸所倚,说不定还能立个功回来呢。” 高怡县主狠狠吐出一口气,振作精神。 “你说得对,他迟早是要吃苦的,这次咱们在暗,胜算倒比硬碰硬高。” 说完她又瞪了姜珆一眼。 “前几日我听夫君说才知道,原来王爷心悦于你,已经跟你定了情?你倒是瞒得紧,连我都没瞧出端倪。” “我就说,王爷怎么天天跟你在外头逛,以前只听说王爷花名在外,倒没见过王爷跟哪家千金走得近呢。” 姜珆捂着嘴轻咳一声。 “这不是,原先没定下来么,怎么好跟姐姐说。平白显得我轻狂。” “那如今呢,如今可定了?” 高怡县主有些担忧,“皇上真的同意?” 姜珆笑着点点头。 “我哥哥只做纯臣,四皇子也并无夺嫡之心,献给朝廷的铁矿就是证明。” 高怡县主想了想,便也放松了。 “是啊,现在太子的情形……何必去争?踏踏实实办差事就好,将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是,姐姐说得对。” 吴慧月听不懂这些,只好奇地问:“姜姨母,你真的会嫁给诚王吗?那以后,你岂不是诚王妃?” 高怡县主一听,也用眼神问姜珆。 姜珆抿唇一笑,“将来请姐姐来喝喜酒。” “珆儿,真的?” 高怡县主抚掌惊呼,“好好好,珆儿你也算苦尽甘来了,王爷必定是很爱重你的。” “这是大喜事,你且坐着,好好跟我说说怎么开始的……” 早朝歇了五日,新年第一天上值,众臣才得知,朱霞郡主已经向皇帝辞行,低调地离开了京城。 她住过的霞丰园空了,除了给冯家的谢礼,只留下口信说弛州事忙,必须急着赶回去,不能当面辞谢。 但这已经是一种态度。 冯学海听说后,这么沉稳的老狐狸都“不小心”摔了一支湖笔。 关于朱霞郡主为什么走得这么急,百官各有猜想,她的离去就像她的出现一样,引起流言纷纷。 但只有知道东边战事的人才晓得,赫连霄早就调了许多战马往北边去,与东边的战场形成掎角之势,一并威慑东绥。 朝堂上似乎又诡异地平静下来。 太子不再受宠,多次遭到皇帝训斥,但他收敛了傲气,不敢像以前一样轻狂。 尤其是化口的事情调查清楚了,林湖虽有些倔强、做事古板,但并没有做血书上的那些事,反而深受化口当地百姓的爱戴。 三路人马一到化口就调查清楚了,不仅血书是假的,血书上的人名和事情都是假的,就连化口的百姓都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在朝堂上向皇帝回禀时,杜阳和冯学海满脸的吃惊差点掩饰不住。 怎么可能? 他们明明布置好了人迎接钦差,向钦差告状,之前化口也一直有消息传过来,说计划很顺利! 嗯,他们的人的确迎接了钦差,也告了状。 只不过等他们给冯家传完消息就被下了狱,直接秘密关押审问了。 皇帝接到真实情况的密报,同样选择了隐忍不发,只当朝宣布林湖官复原职,林湖的上峰周松暂时停职。 对于太子和冯家的参与,只字未提。 一切,都要等东边传来好消息。 太子和冯学海再不甘,表面上也只能服从皇帝的命令,私下里想去查,却发现化口已经伸不进去手了。 他们再蠢也知道是皇帝从中阻拦,越发夹起尾巴做人,不敢嚣张。 于是,四皇子不声不响地渡过这次危机,继续推进治水的事,金河沿岸的政务依然归在四皇子手下。 前一番四皇子为支持林湖,宁愿以前途为赌注的场景又在众人心中想起,许多墙头草又开始在四皇子面前献殷勤。 但四皇子却并不热络,反而减少了与朝臣的来往。 清风渐暖,京城的春天来得虽迟,但白雪消融,绿草萌芽,依然是让人快乐的好景色。 段宁儿足月生下了一个女孩儿,姜琢和姜家二老都欢喜得很,整日围在摇篮边看,心肝啊儿啊的,叫个不停。 姜珆也很喜欢,那孩子长得像姜琢,头发乌黑,眉毛弯弯,一看将来就是个清秀美人。 倒是段宁儿有些惋惜。 “若是一胎得男就好了。” “胡说,男孩女孩儿都好,乖女儿别听你娘的。” 姜琢抱着孩子走进来。 小婴儿刚吃了奶,听见姜琢说话,唧了两下嘴,继续睡了。 段宁儿靠在床头微笑,“我哪里是不疼她,只不过老大要懂事,要照顾弟弟妹妹,若是男儿,就会有承担些。” “这有什么,长女我也娇惯,以后生了弟弟,让弟弟照顾姐姐就是。” 姜琢凑到段宁儿身边,“你看,女儿的小嘴长得像你,眉毛和眼睛像我,这么好看的乖女儿,你舍得说她不是男孩儿?” “是啊嫂子,我看我哥将来会是个女儿奴。” 姜珆忍俊不禁地笑了。 看着那红彤彤的,软软嫩嫩的小手,她终于开始想象,将来她要是生了孩子,会是什么样? 唔,要是随爹,那该多漂亮啊。 第251章 她已经死了 杜唯珉一去几月,虽然传到京中的消息她都会知道,但到底离得远,一月也只有两三次前线战况。 杜唯珉也很少传信给她,最多只是寥寥“安好,勿念”几个字。 龙飞凤舞,仿佛匆匆写就的。 好在前线的战况一直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东绥按照计划集结精锐进犯边境,谁知所遇抵抗非常小,他们以为国君大计得逞,犯了轻敌的毛病,跟着逃兵追入了大晏境内。 结果被大晏的军队从几个方向包抄,精锐近乎全灭,逃出去的十不足一。 大局已定,皇帝这才在朝堂上公布消息,顺带将杜唯珉遇刺真相、朱霞郡主鼎力帮助及为此战立功的将军等人全都说了出来。 朝堂上一片惊呼。 文官集团惊讶于战事一触即发,却被皇帝大刀阔斧地解决了,那些昔日看不太起的武将又一次立了大功,证明了自己的重要性。 冯家和太子惊讶于这么重要的事,他们竟然没收到消息,到底是他们的人太蠢,还是皇帝的人太厉害? 但所有人都惊讶于皇帝的真正实力。 就算是边境的局部战役,这也不是小事,涉及到将领、粮草、兵马的运送。 皇帝能把京城的官员瞒得这么好,说明皇帝对于边境各个重要环节的官员,掌控得非常好。 二十多年,他们习惯了皇帝的明君仁君风范,以为皇帝年纪大了,不再像刚继位时那样杀伐气重。 但这一次的事情却让他们意识到,并非如此。 皇帝还是那个皇帝,眼明心亮,什么都知道。 他不计较,只是暂且宽容,但若是犯了他的底线…… 他随时都可以翻出你的错处来。 这个认知,尤其让冯学海全身发软。 就算是为了机密行事,皇帝从前也会跟他商议的,可是这一次,竟然没透露过半点风声。 难道,皇帝真的不信任冯家了? 这几个月,冯家的几个重要管事接连出事,要么失踪,要么路上被强盗杀了,要么告老回乡了。 冯学海觉得不太对劲,暗地里查了每个人,却都没发现什么问题。 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三月初,随着大捷的战报和东绥的降书一起送到京城,杜唯珉的家信终于到了。 依然是很简单的十几个字。 “皇兄已赐婚,归心似箭,日夜兼程,安好,吾妻勿念。” 却看得姜珆热泪盈眶。 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战事这么快就结束了,他肯定吃了很多苦,肯定又瘦了许多。 但想着过不了几天就能见到他了,这心里的酸苦又仿佛被蜜浸透了。 不过在见到杜唯珉之前,另一个不想见的人却堵在了姜珆的面前。 “丹阳县主。” 许鹏轻施一礼,平淡的四个字念出了百种滋味,就连温润的微笑都透着不可言说的深意。 姜珆微微皱了眉,“许侯爷有何事?” 今日她刚从陈妃的玉蟾宫里出来,竟然在出宫的路上碰到了许鹏。 身后跟着的石榴默不作声上前一步。 许鹏扫了石榴一眼,“想跟县主一叙,可是县主现在不好见,之前云珊生辰,都没跟你说上话。” “有事就在这里说。” 姜珆看看前后。 这里地方宽敞,不远处也有宫人经过,很安全。 许鹏暗暗磨了磨牙,不得不放轻声音。 “县主可否屏退其他人。” 姜珆挑了挑眉,“石榴是我心腹,没什么不能听的。” 许鹏呼吸一滞,朝姜珆望去,但见她面容沉静,眼神疏离。 仅仅是这样站着,便有了几分不可侵犯的贵气。 为什么,自她离开常平侯府,他每一次见她,都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有几句话,我想了好久,还是要告诉你——你在侯府这几年,终是我对你不住。” 许鹏刻意没叫县主。 “当年蓉儿病入膏肓,担心三个孩子,姜文瑞逼我娶姜氏旁支女为继室,为云荣保住这个侯府世子的位置,我不甘愿,但是答应了。” “所以这几年……” 许鹏轻叹一口气,“我的确没把你当妻子看待,让你在侯府过得一点都不顺心。” 姜珆轻轻扯了扯嘴角。 奇了怪了,许鹏竟然会向她认错?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我已经不想了。” 许鹏又是一愣。 连这种话都打动不了她吗? “我所说都是出于真心,没有骗你的意思。” “哦,知道了。许侯爷说完了吗?我要出宫了。” 姜珆绕过他往外走。 许鹏追了几步,又拦在她面前。 “姜珆,你以为诚王是良配吗?他那种人不知道有多少红颜知己,怎么可能娶你这种和离过的女人?就算你出身姜氏也是痴心妄想!” “不如你回侯府来,做真真正正的常平侯夫人,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绝不像以前那样。” 许鹏吸了一口气,“我堂堂正正娶你,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 姜珆双眸中透出惊讶,忍不住侧头看他。 他到底为什么以为,她还会回去? 许鹏却轻轻笑了,“云珊一直都很想你……” 姜珆打断道:“许侯爷,朱霞郡主离京之前,有告诉过你吗?” 许鹏的笑容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姜珆恍若未见,“应该是她提点了你,你这些日子才疏远了太子。” “所以你现在也应该知道,朱霞郡主到底想不想跟随太子,到底效忠于谁了?” 姜珆的目光扫过来,有如实质般穿到他心里。 “你现在是想借我向四皇子示好吗?” “可是四皇子喜欢能臣,不喜欢阿谀奉承之辈,也没有争太子的意思。” “你这番打算,不会有效。” 她再一次绕过许鹏。 与许鹏擦肩而过时,听到他清晰地说:“不是,我真心想跟你重新来过。” “姜珆,我不甘心,你原本是爱慕我的,你原本是我的人。” 听了她这话,石榴的眉都拧了起来,两眼瞪得像铜铃。 要不是这里在宫城内,她恐怕已经挥拳揍上去了。 姜珆住了脚,轻轻嗤笑了一声。 “许侯爷,爱慕你的姜珆已经死了,她被你骗了那么久,她的真心已经耗费一空了。” 说完,她再不停留,径自出了宫。 徒留许鹏站在原地,听到那句“姜珆已死”,竟然心中一痛,浑身都失了力气。 第251章 她已经死了 杜唯珉一去几月,虽然传到京中的消息她都会知道,但到底离得远,一月也只有两三次前线战况。 杜唯珉也很少传信给她,最多只是寥寥“安好,勿念”几个字。 龙飞凤舞,仿佛匆匆写就的。 好在前线的战况一直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东绥按照计划集结精锐进犯边境,谁知所遇抵抗非常小,他们以为国君大计得逞,犯了轻敌的毛病,跟着逃兵追入了大晏境内。 结果被大晏的军队从几个方向包抄,精锐近乎全灭,逃出去的十不足一。 大局已定,皇帝这才在朝堂上公布消息,顺带将杜唯珉遇刺真相、朱霞郡主鼎力帮助及为此战立功的将军等人全都说了出来。 朝堂上一片惊呼。 文官集团惊讶于战事一触即发,却被皇帝大刀阔斧地解决了,那些昔日看不太起的武将又一次立了大功,证明了自己的重要性。 冯家和太子惊讶于这么重要的事,他们竟然没收到消息,到底是他们的人太蠢,还是皇帝的人太厉害? 但所有人都惊讶于皇帝的真正实力。 就算是边境的局部战役,这也不是小事,涉及到将领、粮草、兵马的运送。 皇帝能把京城的官员瞒得这么好,说明皇帝对于边境各个重要环节的官员,掌控得非常好。 二十多年,他们习惯了皇帝的明君仁君风范,以为皇帝年纪大了,不再像刚继位时那样杀伐气重。 但这一次的事情却让他们意识到,并非如此。 皇帝还是那个皇帝,眼明心亮,什么都知道。 他不计较,只是暂且宽容,但若是犯了他的底线…… 他随时都可以翻出你的错处来。 这个认知,尤其让冯学海全身发软。 就算是为了机密行事,皇帝从前也会跟他商议的,可是这一次,竟然没透露过半点风声。 难道,皇帝真的不信任冯家了? 这几个月,冯家的几个重要管事接连出事,要么失踪,要么路上被强盗杀了,要么告老回乡了。 冯学海觉得不太对劲,暗地里查了每个人,却都没发现什么问题。 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三月初,随着大捷的战报和东绥的降书一起送到京城,杜唯珉的家信终于到了。 依然是很简单的十几个字。 “皇兄已赐婚,归心似箭,日夜兼程,安好,吾妻勿念。” 却看得姜珆热泪盈眶。 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战事这么快就结束了,他肯定吃了很多苦,肯定又瘦了许多。 但想着过不了几天就能见到他了,这心里的酸苦又仿佛被蜜浸透了。 不过在见到杜唯珉之前,另一个不想见的人却堵在了姜珆的面前。 “丹阳县主。” 许鹏轻施一礼,平淡的四个字念出了百种滋味,就连温润的微笑都透着不可言说的深意。 姜珆微微皱了眉,“许侯爷有何事?” 今日她刚从陈妃的玉蟾宫里出来,竟然在出宫的路上碰到了许鹏。 身后跟着的石榴默不作声上前一步。 许鹏扫了石榴一眼,“想跟县主一叙,可是县主现在不好见,之前云珊生辰,都没跟你说上话。” “有事就在这里说。” 姜珆看看前后。 这里地方宽敞,不远处也有宫人经过,很安全。 许鹏暗暗磨了磨牙,不得不放轻声音。 “县主可否屏退其他人。” 姜珆挑了挑眉,“石榴是我心腹,没什么不能听的。” 许鹏呼吸一滞,朝姜珆望去,但见她面容沉静,眼神疏离。 仅仅是这样站着,便有了几分不可侵犯的贵气。 为什么,自她离开常平侯府,他每一次见她,都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有几句话,我想了好久,还是要告诉你——你在侯府这几年,终是我对你不住。” 许鹏刻意没叫县主。 “当年蓉儿病入膏肓,担心三个孩子,姜文瑞逼我娶姜氏旁支女为继室,为云荣保住这个侯府世子的位置,我不甘愿,但是答应了。” “所以这几年……” 许鹏轻叹一口气,“我的确没把你当妻子看待,让你在侯府过得一点都不顺心。” 姜珆轻轻扯了扯嘴角。 奇了怪了,许鹏竟然会向她认错?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我已经不想了。” 许鹏又是一愣。 连这种话都打动不了她吗? “我所说都是出于真心,没有骗你的意思。” “哦,知道了。许侯爷说完了吗?我要出宫了。” 姜珆绕过他往外走。 许鹏追了几步,又拦在她面前。 “姜珆,你以为诚王是良配吗?他那种人不知道有多少红颜知己,怎么可能娶你这种和离过的女人?就算你出身姜氏也是痴心妄想!” “不如你回侯府来,做真真正正的常平侯夫人,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绝不像以前那样。” 许鹏吸了一口气,“我堂堂正正娶你,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 姜珆双眸中透出惊讶,忍不住侧头看他。 他到底为什么以为,她还会回去? 许鹏却轻轻笑了,“云珊一直都很想你……” 姜珆打断道:“许侯爷,朱霞郡主离京之前,有告诉过你吗?” 许鹏的笑容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姜珆恍若未见,“应该是她提点了你,你这些日子才疏远了太子。” “所以你现在也应该知道,朱霞郡主到底想不想跟随太子,到底效忠于谁了?” 姜珆的目光扫过来,有如实质般穿到他心里。 “你现在是想借我向四皇子示好吗?” “可是四皇子喜欢能臣,不喜欢阿谀奉承之辈,也没有争太子的意思。” “你这番打算,不会有效。” 她再一次绕过许鹏。 与许鹏擦肩而过时,听到他清晰地说:“不是,我真心想跟你重新来过。” “姜珆,我不甘心,你原本是爱慕我的,你原本是我的人。” 听了她这话,石榴的眉都拧了起来,两眼瞪得像铜铃。 要不是这里在宫城内,她恐怕已经挥拳揍上去了。 姜珆住了脚,轻轻嗤笑了一声。 “许侯爷,爱慕你的姜珆已经死了,她被你骗了那么久,她的真心已经耗费一空了。” 说完,她再不停留,径自出了宫。 徒留许鹏站在原地,听到那句“姜珆已死”,竟然心中一痛,浑身都失了力气。 第252章 粮草出了问题 姜珆本以为杜唯珉要过大半个月才能回到京城。 所以有一日她清晨醒来,发现有一个人躺在她身边,身体还被人紧紧抱着时,她吓了一跳。 “来人!” 姜珆猛地一挣,转过身来一看,竟然是杜唯珉。 他一身玄衣,满身风尘,盖着披风就这么睡在她身边,只有一张脸看着干净些。 但是如她想的一般,又瘦又黑。 “唯珉?!” 听见姜珆说话,杜唯珉勉强睁开眼睛,扯出一个快活的笑来。 “珆儿,我赶了好久的路,困的不行了,陪我歇一会儿。” “你,你,洗漱了睡啊,这样歇着也不舒服。” 姜珆两世为人,还是头一次跟男人躺在一张床上,浑身都别扭。 她想起身,但杜唯珉隔着被子将她拥了过来,用力吻住了他想了两个月的软嫩双唇。 这一吻激烈肆意,悠长缠绵,与第一次的小心翼翼完全不同。 杜唯珉的嘴唇有些粗糙干裂,唇齿间满是青盐的味道,呼吸交缠间,他独有的气息融进她的鼻腔里,出乎意料地好闻。 姜珆放松下来,温柔回应。 杜唯珉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微微放开了些,一下一下啄着她的唇角和脸颊。 “珆儿,让我抱着睡会儿,不然……我就要钻到你被子里去了。” 杜唯珉的眼中满是欲色。 姜珆小脸一红,慢慢躺下去,背对着窝进他怀里。 杜唯珉轻笑一声,搂得更紧些,把头搁在她颈窝处。 呢喃着道:“婚期定在一个月以后,这是最快的吉日,钦天监说,这一天成婚,能恩爱白头……” 一句话未完,他阖上眼睛,已经陷入沉睡。 姜珆还睁着眼睛听他说话呢,却听得身后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响起轻微的呼噜声。 真的太累了。 姜珆的嘴角勾出一个甜美的弧度,伸出手去艰难地摸了摸他的脸。 一脸胡茬。 一个月以后,她就要嫁给这个男人了。 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这一次,应该比上一次好? 姜珆压下心里的一丝隐忧,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杜唯珉这一觉睡得久,等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 他睁开眼看见头顶淡黄色的纱帐,身上盖着胭脂色的被子,薄唇一咧,丝毫没有睡女子闺房的惭愧,反而笑得很开心,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身上的衣服和披风已经都换过,还被人简单地擦洗了一下,他翻了个身坐起来,大声唤道:“珆儿!” 姜珆坐在窗前看账册,听见动静快步走了过来,笑声清脆。 “睡了这么久还这么有力气,不饿吗?” “都要回京了你还连夜赶路,急什么。” 杜唯珉展开双臂,用力地将姜珆抱在怀里,闻着她发间清香。 “等不得,恨不得长翅膀飞回来,一个时辰都等不得。” “珆儿,我有一个大礼要送给你,保管你欢欢喜喜地嫁给我。” 姜珆的笑容缓了缓,“什么大礼?” “等诚王府下聘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杜唯珉故弄玄虚,不肯直说,只是亲了亲姜珆的额头,吩咐人打水沐浴。 好好洗了个澡,换了诚王品级的服饰和发冠,姜珆亲自下厨做了饭菜,吃得杜唯珉胃口大开,狼吞虎咽。 吃过饭,杜唯珉才捧着一盏清茶,说起这几个月的事。 “这一仗打得很顺利,东绥投降称臣,如我之前预料的一样,至少可保东边十年太平。” 他顿了顿,“不过大晏多年不起战事,这一次发现了不少问题,东边许多府县的战事储备粮都出了问题,不是空的就是腐坏的,明显贪墨严重。” 姜珆蹙了蹙眉,“粮草出了问题,那这仗是如何打赢的?” “我早就从其他信得过的府县调了过去,有些地方是借战事之名故意调查的,皇兄要动冯家,当然要把证据找足。” “那有贪墨储备粮的地方官,都是冯家的门生?” 杜唯珉点点头,“可不是,冯学海在文官当众的威望最重,就连姜文瑞这种深得皇兄信任的人,都不能掠其锋芒。” “但他仍不知足,不仅把太子和重要的朝臣都拢在手心里,还要把武将也挤压出去,恨不得架空皇兄,做天下之主。” “先前贪墨的事,再加上战事储备粮的问题,冯家这次完了。” 而冯家一倒,就意味着太子失去了倚靠,哪怕不被废,也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 姜珆点点头,只关心一件事。 “京中的奸细都抓到了吗?” 杜唯珉露出一个沉稳的笑容。 “放心,都在掌握之中。” 略歇一歇,杜唯珉提出要去临台寺。 算算日子,刚过清明不久,杜唯珉今年还没去拜祭过妍太妃,如今胜仗归来,当然要去看一看母妃。 姜珆本想坐马车去,可杜唯珉说春日正好,问她想不想共乘一骑。 “在城里就共乘?” 如此招摇,实在不像杜唯珉的风格。 杜唯珉只舒朗一笑,“皇兄的旨意这两日就会下达,你现在是未完婚的诚王妃。” “珆儿,我就是要让世人知道,我对你有多爱重。” 他翻身上马,弯下腰来搂住姜珆,一使劲就把她抱上了马。 接着用披风遮好她,戴上帷帽,驱马前行。 姜珆穿过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坐在高头大马上出行,但这高处的视野实在好,周围的景观一览无遗,且春日风暖,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一点都不冷。 城内马跑不快,杜唯珉拥着姜珆,控制着马缓缓踱步,迎来无数人惊讶打量的眼神。 不过杜唯珉从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眼光,姜珆也不在乎,二人言笑晏晏,时而温情对视,自然的很。 很快就有人认出这是诚王和丹阳县主,惊讶之声更多。 但想起年前诚王就与丹阳县主经常一起出门办事,倒也算不得突兀。 丹阳县主那么好的人,会得诚王喜欢也不奇怪。 等出了城,行人减少,杜唯珉催马急行,速度一下子快了起来。 姜珆抱紧了杜唯珉的手臂,在急速的风中昂起了头,清凌凌地笑出了声。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第252章 粮草出了问题 姜珆本以为杜唯珉要过大半个月才能回到京城。 所以有一日她清晨醒来,发现有一个人躺在她身边,身体还被人紧紧抱着时,她吓了一跳。 “来人!” 姜珆猛地一挣,转过身来一看,竟然是杜唯珉。 他一身玄衣,满身风尘,盖着披风就这么睡在她身边,只有一张脸看着干净些。 但是如她想的一般,又瘦又黑。 “唯珉?!” 听见姜珆说话,杜唯珉勉强睁开眼睛,扯出一个快活的笑来。 “珆儿,我赶了好久的路,困的不行了,陪我歇一会儿。” “你,你,洗漱了睡啊,这样歇着也不舒服。” 姜珆两世为人,还是头一次跟男人躺在一张床上,浑身都别扭。 她想起身,但杜唯珉隔着被子将她拥了过来,用力吻住了他想了两个月的软嫩双唇。 这一吻激烈肆意,悠长缠绵,与第一次的小心翼翼完全不同。 杜唯珉的嘴唇有些粗糙干裂,唇齿间满是青盐的味道,呼吸交缠间,他独有的气息融进她的鼻腔里,出乎意料地好闻。 姜珆放松下来,温柔回应。 杜唯珉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微微放开了些,一下一下啄着她的唇角和脸颊。 “珆儿,让我抱着睡会儿,不然……我就要钻到你被子里去了。” 杜唯珉的眼中满是欲色。 姜珆小脸一红,慢慢躺下去,背对着窝进他怀里。 杜唯珉轻笑一声,搂得更紧些,把头搁在她颈窝处。 呢喃着道:“婚期定在一个月以后,这是最快的吉日,钦天监说,这一天成婚,能恩爱白头……” 一句话未完,他阖上眼睛,已经陷入沉睡。 姜珆还睁着眼睛听他说话呢,却听得身后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响起轻微的呼噜声。 真的太累了。 姜珆的嘴角勾出一个甜美的弧度,伸出手去艰难地摸了摸他的脸。 一脸胡茬。 一个月以后,她就要嫁给这个男人了。 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这一次,应该比上一次好? 姜珆压下心里的一丝隐忧,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杜唯珉这一觉睡得久,等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 他睁开眼看见头顶淡黄色的纱帐,身上盖着胭脂色的被子,薄唇一咧,丝毫没有睡女子闺房的惭愧,反而笑得很开心,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身上的衣服和披风已经都换过,还被人简单地擦洗了一下,他翻了个身坐起来,大声唤道:“珆儿!” 姜珆坐在窗前看账册,听见动静快步走了过来,笑声清脆。 “睡了这么久还这么有力气,不饿吗?” “都要回京了你还连夜赶路,急什么。” 杜唯珉展开双臂,用力地将姜珆抱在怀里,闻着她发间清香。 “等不得,恨不得长翅膀飞回来,一个时辰都等不得。” “珆儿,我有一个大礼要送给你,保管你欢欢喜喜地嫁给我。” 姜珆的笑容缓了缓,“什么大礼?” “等诚王府下聘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杜唯珉故弄玄虚,不肯直说,只是亲了亲姜珆的额头,吩咐人打水沐浴。 好好洗了个澡,换了诚王品级的服饰和发冠,姜珆亲自下厨做了饭菜,吃得杜唯珉胃口大开,狼吞虎咽。 吃过饭,杜唯珉才捧着一盏清茶,说起这几个月的事。 “这一仗打得很顺利,东绥投降称臣,如我之前预料的一样,至少可保东边十年太平。” 他顿了顿,“不过大晏多年不起战事,这一次发现了不少问题,东边许多府县的战事储备粮都出了问题,不是空的就是腐坏的,明显贪墨严重。” 姜珆蹙了蹙眉,“粮草出了问题,那这仗是如何打赢的?” “我早就从其他信得过的府县调了过去,有些地方是借战事之名故意调查的,皇兄要动冯家,当然要把证据找足。” “那有贪墨储备粮的地方官,都是冯家的门生?” 杜唯珉点点头,“可不是,冯学海在文官当众的威望最重,就连姜文瑞这种深得皇兄信任的人,都不能掠其锋芒。” “但他仍不知足,不仅把太子和重要的朝臣都拢在手心里,还要把武将也挤压出去,恨不得架空皇兄,做天下之主。” “先前贪墨的事,再加上战事储备粮的问题,冯家这次完了。” 而冯家一倒,就意味着太子失去了倚靠,哪怕不被废,也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 姜珆点点头,只关心一件事。 “京中的奸细都抓到了吗?” 杜唯珉露出一个沉稳的笑容。 “放心,都在掌握之中。” 略歇一歇,杜唯珉提出要去临台寺。 算算日子,刚过清明不久,杜唯珉今年还没去拜祭过妍太妃,如今胜仗归来,当然要去看一看母妃。 姜珆本想坐马车去,可杜唯珉说春日正好,问她想不想共乘一骑。 “在城里就共乘?” 如此招摇,实在不像杜唯珉的风格。 杜唯珉只舒朗一笑,“皇兄的旨意这两日就会下达,你现在是未完婚的诚王妃。” “珆儿,我就是要让世人知道,我对你有多爱重。” 他翻身上马,弯下腰来搂住姜珆,一使劲就把她抱上了马。 接着用披风遮好她,戴上帷帽,驱马前行。 姜珆穿过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坐在高头大马上出行,但这高处的视野实在好,周围的景观一览无遗,且春日风暖,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一点都不冷。 城内马跑不快,杜唯珉拥着姜珆,控制着马缓缓踱步,迎来无数人惊讶打量的眼神。 不过杜唯珉从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眼光,姜珆也不在乎,二人言笑晏晏,时而温情对视,自然的很。 很快就有人认出这是诚王和丹阳县主,惊讶之声更多。 但想起年前诚王就与丹阳县主经常一起出门办事,倒也算不得突兀。 丹阳县主那么好的人,会得诚王喜欢也不奇怪。 等出了城,行人减少,杜唯珉催马急行,速度一下子快了起来。 姜珆抱紧了杜唯珉的手臂,在急速的风中昂起了头,清凌凌地笑出了声。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第253章 好外公 杜唯珉闷笑,“再快就要摔下去了!” “你不会让我摔的,我不怕,再快一点!” “驾!” 杜唯珉一马当先,超越了许多路人和马车,把后面的离山、九皋等人追得气喘吁吁。 等到了临台寺,杜唯珉先下马,又把姜珆抱下来,谁知姜珆脚一软,差点摔倒,还好扶住杜唯珉才站稳。 “下次还要不要再快一点?”杜唯珉失笑。 “要!以后我还要自己学着骑!” 姜珆小脸红扑扑的,丝毫不见普通女子的羸弱。 杜唯珉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发。 “珆儿,我就喜欢你无拘无束,最真实的样子。” 等到姜珆缓过来,离山和九皋等侍卫也都赶到了。 自从有了上次的教训,不管京城安不安全,杜唯珉出行都会带足人手。 一行人浩浩荡荡直接往妍太妃的墓地去,先拜祭,再去添长明灯的香油。 如今山上的人多,许多官家夫人见是杜唯珉和丹阳县主一起,都好奇地远远观望着。 于是自然看见诚王与丹阳县主一起在妍太妃的墓前跪下磕头,肩并着肩,如同一双璧人。 先前已有的猜想又一次从众人心里冒了出来。 诚王,与丹阳县主? 杜唯珉携着姜珆的手一跪三叩头。 “娘,这是我上次让您见过的姑娘姜珆,马上就要嫁给我了,您在天之灵放心,她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姑娘。” 姜珆红了脸,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道:“太妃娘娘,王爷历经磨难,却不失赤子本心,他才是很好的人。” * 翌日,杜唯珉进宫见皇帝,赐婚的圣旨很快下发,由郭岩亲自到杏花胡同的姜宅宣旨。 礼部早就开始筹办诚王的大婚典礼,如今圣旨下达,便立刻开始走三媒六聘的流程。 但皇帝的御书房,却是一片阴云密布。 因为当初三路人马调查冯家的证据和结果已经送到皇帝的御案,连同杜唯珉这次出征调查出来的储备粮一事的证据。 皇帝静静地一页一页翻看所有口供和陈述,冷静地让等待的众臣都感到害怕。 唯有杜唯珉和逸王面容冷沉,似是知道会发生什么。 终于,皇帝翻完了卷宗,开口道:“柳固,宣冯学海和太子觐见。” “是。” 柳固领命出发,不一会儿就带着冯学海和杜阳回来了。 冯学海一脸凝重,见御书房里大理寺、刑部、都察院的人都在,连同诚王逸王也在,顿时预感不妙。 自从东边打仗的事公开后,他派了许多人前去东边打听消息,但要么打听到的事情都没用,要么派去的人没了回音。 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瞎子和聋子。 冯学海跪下道:“老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杜阳面容困顿,走进来这几步路歪歪斜斜的,似乎很没有精气神。 听见冯学海说话,他这才回过神来,跪下道:“儿,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 皇帝打量了杜阳一眼,眉头皱得越发紧。 “太子,你可是身子不适?” 杜阳连站起来都有些吃力,差点摔倒,被身边的小太监扶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儿臣,是有些……” 一句话没说完,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吸了吸鼻子,揉了一把脸。 一点太子仪态都没有。 “儿臣近日是觉得,精神不济。” 皇帝眉心一跳,似是想到什么,语气更加低沉。 “可有请御医诊过平安脉?” 杜阳一个激灵,“可能,可能是没睡好,儿臣无事,多谢父皇关心。” 杜唯珉轻轻喷了一鼻子气。 关心? 明知自己不对劲都不请御医来看。 蠢货! 皇帝的脸色也不好,转而向冯学海道:“冯学海,召你来,是因为此次战役,查出几处州县的战略储备粮和物质都有人弄虚作假,那些当地父母官供认,都说是受你指使。” “你可有话说?” 一大叠口供述词从御案上扔下,洋洋洒洒飘了一地,有几张飘到冯学海的面前。 他听了皇帝的话便已脸色大变,伸手去拿那些供词,竟然手都颤抖起来。 待看清那些供词上的州县,正是他派人去打探消息而不得的地方,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帝已经在暗中调查他了! “皇上!皇上明鉴,老臣,老臣不知啊!他们,他们掌一府事务,竟然干出这种事,老臣有失职之处,但真的没有指使他们这么做啊!” 冯学海叩头谢罪,认了失职却不认指使,果然狡猾。 皇帝只哼笑一声,“不知?这不是一处两处,而是十几个粮仓都有问题,一句失职就能过去吗?” “这……” 皇帝不等他辩解,又扔下一叠供词。 “储备粮的事你失职,那牢房中盛传的以银赎罪的事,你也不知吗?” “三年前奸杀少女十一人的采花贼平安出了狱,因为他孝敬了你冯家二十万两雪花银;” “五年前灭人满门的江洋大盗无罪释放,因为你冯家收了三十万两,特意派管家前去丰州知府衙门提点;” “十年前允州矿难,死伤者数以百计,你收了一百万两,指使当地知府县令把告状的人全都抓走不见踪迹,冯学海,你不知?” “朕可以查到二十年前你干的好事!” 冯学海全身都颤抖起来,额上豆大的冷汗滴到了地面上,恍惚还以为是泪。 他再不敢多说,伏地哽咽道:“老臣,老臣知罪……” 皇帝偏头看向杜阳。 “太子,你的好外公二十年前就开始大肆敛财,连国库里的税银都敢动手脚,你知道吗?这些钱,难道全都用到你身上了?” “今年你筹银的事这么顺利,他直接提出以银赎罪的法子,你就没想过吗?” “……” 杜阳刚才听到那么多事情,早就已经懵了。 他知道外公敛财揽权,打击异己,但他以为那都是为了他的太子之位。 他可从不知道,他的好外公揽了那么多钱,竟然连国家税收都藏进了冯家的私库。 杜阳不可置信地蹲下去问冯学海,“外公,这些事,真的是你做的吗?” 第253章 好外公 杜唯珉闷笑,“再快就要摔下去了!” “你不会让我摔的,我不怕,再快一点!” “驾!” 杜唯珉一马当先,超越了许多路人和马车,把后面的离山、九皋等人追得气喘吁吁。 等到了临台寺,杜唯珉先下马,又把姜珆抱下来,谁知姜珆脚一软,差点摔倒,还好扶住杜唯珉才站稳。 “下次还要不要再快一点?”杜唯珉失笑。 “要!以后我还要自己学着骑!” 姜珆小脸红扑扑的,丝毫不见普通女子的羸弱。 杜唯珉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发。 “珆儿,我就喜欢你无拘无束,最真实的样子。” 等到姜珆缓过来,离山和九皋等侍卫也都赶到了。 自从有了上次的教训,不管京城安不安全,杜唯珉出行都会带足人手。 一行人浩浩荡荡直接往妍太妃的墓地去,先拜祭,再去添长明灯的香油。 如今山上的人多,许多官家夫人见是杜唯珉和丹阳县主一起,都好奇地远远观望着。 于是自然看见诚王与丹阳县主一起在妍太妃的墓前跪下磕头,肩并着肩,如同一双璧人。 先前已有的猜想又一次从众人心里冒了出来。 诚王,与丹阳县主? 杜唯珉携着姜珆的手一跪三叩头。 “娘,这是我上次让您见过的姑娘姜珆,马上就要嫁给我了,您在天之灵放心,她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姑娘。” 姜珆红了脸,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道:“太妃娘娘,王爷历经磨难,却不失赤子本心,他才是很好的人。” * 翌日,杜唯珉进宫见皇帝,赐婚的圣旨很快下发,由郭岩亲自到杏花胡同的姜宅宣旨。 礼部早就开始筹办诚王的大婚典礼,如今圣旨下达,便立刻开始走三媒六聘的流程。 但皇帝的御书房,却是一片阴云密布。 因为当初三路人马调查冯家的证据和结果已经送到皇帝的御案,连同杜唯珉这次出征调查出来的储备粮一事的证据。 皇帝静静地一页一页翻看所有口供和陈述,冷静地让等待的众臣都感到害怕。 唯有杜唯珉和逸王面容冷沉,似是知道会发生什么。 终于,皇帝翻完了卷宗,开口道:“柳固,宣冯学海和太子觐见。” “是。” 柳固领命出发,不一会儿就带着冯学海和杜阳回来了。 冯学海一脸凝重,见御书房里大理寺、刑部、都察院的人都在,连同诚王逸王也在,顿时预感不妙。 自从东边打仗的事公开后,他派了许多人前去东边打听消息,但要么打听到的事情都没用,要么派去的人没了回音。 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瞎子和聋子。 冯学海跪下道:“老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杜阳面容困顿,走进来这几步路歪歪斜斜的,似乎很没有精气神。 听见冯学海说话,他这才回过神来,跪下道:“儿,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 皇帝打量了杜阳一眼,眉头皱得越发紧。 “太子,你可是身子不适?” 杜阳连站起来都有些吃力,差点摔倒,被身边的小太监扶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儿臣,是有些……” 一句话没说完,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吸了吸鼻子,揉了一把脸。 一点太子仪态都没有。 “儿臣近日是觉得,精神不济。” 皇帝眉心一跳,似是想到什么,语气更加低沉。 “可有请御医诊过平安脉?” 杜阳一个激灵,“可能,可能是没睡好,儿臣无事,多谢父皇关心。” 杜唯珉轻轻喷了一鼻子气。 关心? 明知自己不对劲都不请御医来看。 蠢货! 皇帝的脸色也不好,转而向冯学海道:“冯学海,召你来,是因为此次战役,查出几处州县的战略储备粮和物质都有人弄虚作假,那些当地父母官供认,都说是受你指使。” “你可有话说?” 一大叠口供述词从御案上扔下,洋洋洒洒飘了一地,有几张飘到冯学海的面前。 他听了皇帝的话便已脸色大变,伸手去拿那些供词,竟然手都颤抖起来。 待看清那些供词上的州县,正是他派人去打探消息而不得的地方,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帝已经在暗中调查他了! “皇上!皇上明鉴,老臣,老臣不知啊!他们,他们掌一府事务,竟然干出这种事,老臣有失职之处,但真的没有指使他们这么做啊!” 冯学海叩头谢罪,认了失职却不认指使,果然狡猾。 皇帝只哼笑一声,“不知?这不是一处两处,而是十几个粮仓都有问题,一句失职就能过去吗?” “这……” 皇帝不等他辩解,又扔下一叠供词。 “储备粮的事你失职,那牢房中盛传的以银赎罪的事,你也不知吗?” “三年前奸杀少女十一人的采花贼平安出了狱,因为他孝敬了你冯家二十万两雪花银;” “五年前灭人满门的江洋大盗无罪释放,因为你冯家收了三十万两,特意派管家前去丰州知府衙门提点;” “十年前允州矿难,死伤者数以百计,你收了一百万两,指使当地知府县令把告状的人全都抓走不见踪迹,冯学海,你不知?” “朕可以查到二十年前你干的好事!” 冯学海全身都颤抖起来,额上豆大的冷汗滴到了地面上,恍惚还以为是泪。 他再不敢多说,伏地哽咽道:“老臣,老臣知罪……” 皇帝偏头看向杜阳。 “太子,你的好外公二十年前就开始大肆敛财,连国库里的税银都敢动手脚,你知道吗?这些钱,难道全都用到你身上了?” “今年你筹银的事这么顺利,他直接提出以银赎罪的法子,你就没想过吗?” “……” 杜阳刚才听到那么多事情,早就已经懵了。 他知道外公敛财揽权,打击异己,但他以为那都是为了他的太子之位。 他可从不知道,他的好外公揽了那么多钱,竟然连国家税收都藏进了冯家的私库。 杜阳不可置信地蹲下去问冯学海,“外公,这些事,真的是你做的吗?” 第254章 好外孙 冯学海抬起一张瞬间苍老的脸来,“殿下,老臣,老臣都是为了……” “为了什么,为了太子?” 皇帝再一次打断冯学海的话。 “你当这些手脚,朕一直不知吗?自从先皇后去世,朕多次与你谈心,要你约束族人,一心辅佐太子。” “从前许多事,朕并非不生气,不过是看在太子的份上,朕念在先皇后的情分,只做提点,希望你好自为之,改过自新。” “可你是如何回报朕的?!” “冯学海,伍绍贪墨的钱给了谁,他被谁杀的,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吗?” 皇帝这些话,明显是说给杜阳听的。 杜阳立刻想起诚王遇刺后,冯学海马上就告诉他伍绍不可能是刺杀诚王的真凶。 当时他的心思全都放在铁矿归了杜陵这件事上,根本没细想过,外公为什么对伍绍的事这么笃定。 如今才知道,原来如此! 原来他最信任的外公,背着他做了那么多事,这么多年,瞒得一丝不露。 杜阳缓缓站起身走开,又踉跄了一下,被背叛的怒火从心里熊熊燃烧起来,烧得他恨不得大发雷霆。 自从母后去世,他把外公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把他的教导当做金玉良言,对他言听计从。 在他心里,父皇背叛了母后,宠爱其他女人和儿子,连父皇都要排到外公后头去。 可是外公竟然这么对他?! 冯学海膝行几步,再抬起头来,脸上的冷汗和泪水都混在了一起,十分狼狈。 “皇上!老臣知罪,老臣知罪!可是老臣只是为了太子,为了先皇后的遗愿啊!” “当年先皇后离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杜阳,皇上在先皇后床前立杜阳为太子,说一定会好好培养太子,所以老臣才做了那么多事。” “老臣知道有过分之处,不敢抵赖,但求皇上看在先皇后的份上,留老臣一家的性命!” 冯学海又爬过来抱着杜阳的腿,“太子,臣是为了先皇后啊!” “……” 呵,连先皇后都扯出来了。 冯学海怎会不知自己犯了多大的罪,怎会不明白,有朝一日被发现,会是什么下场? 他不过仗着皇帝对先皇后和太子的情分,有恃无恐而已。 皇帝越发生气。 “挑唆太子仇视武将,挑起朝堂文武之争,侵占国库资源,在战略储备物资上做手脚,你这是为了太子之位?” “冯学海,你想当权臣,想把太子掌控在你手心里,可你知不知道,你是个蠢材!” “连内忧外患都看不清楚,为了党争不顾大局,就算太子登了基,这江山在你手上也好不过两年!” “朕若是信了你,现在东绥的大军恐怕已经占了边境城池,哪里还能安全地坐在这里,与你清算旧账?” “……” 冯学海听了这话,犹如被当头打了一棒,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他,他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原来,他在皇上眼里,竟连一搏之力都没有吗? 皇上最后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沉声吩咐道:“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把这些证据好好审清楚,冯家所犯的罪,一桩都不可漏。” “是。” 三司的人躬身应下。 这句话代表着冯家正式退出朝堂,轻则流放,重则砍头,冯氏一族再也翻不了身,连同冯家的所有门生都会血洗一番。 而冯家落败,代表着太子最大的助力也消失了,那杜阳的太子之位,还能保住吗? 众人心里默默盘算着今日之后的朝堂局势。 但杜阳已经疯了。 他猛地把冯学海推到一边,扑上去又打又踢。 “都是你害了孤,都是你害了孤!你自己做的那些蠢事,为什么要害孤!” 说完他又跪下向皇帝哭诉。 “父皇!冯学海做的那些事儿臣真的不知情!儿臣一直都被他蒙骗了!” “求父皇网开一面,儿臣以后一定听父皇的话,好好读书,好好上进,完成母后的遗愿。” “父皇开恩啊!” “……” 皇帝闭上了眼睛,根本不看杜阳。 其他众臣也低头藏起了鄙夷的眼神。 就算是撇清关系,杜阳这也太快太无情了。 享受了冯家这么多年的支持,如今一朝事败便把责任全都推到冯家头上。 难道一句被蒙骗,就能减少你的愚蠢吗? 这番当面翻脸的举动简直就像三岁小儿,一言不合就发脾气,毫无城府,更无稳重。 如此心性,实不堪当储君。 皇帝还没发话,杜阳哭着哭着倒是突然哽住了。 他全身颤抖起来,一个翻身躺倒在地,上半身止不住地抽搐。 “殿下?!” 众臣纷纷吃了一惊。 莫不是气病了? 倒是杜唯珉和逸王对了一个眼神,眸光沉沉。 皇帝冷声道:“郭岩,宣沈吉帆来。” “是。” 郭岩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小跑着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沈吉帆背着药箱快步跑进了殿,半白的胡子上下抖动。 他作势要跪,“参见皇上……” “免礼,快去看看太子。” 沈吉帆也不迟疑,立刻跑到杜阳旁边,一见杜阳难受呻吟的样子就拧了眉。 杜阳就差满地打滚了。 他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塞子倒了半天,什么都没倒出来。 他把小瓷瓶堵在鼻子口,大口闻着里头的味道,可是这点淡香根本无法缓解他全身的渴望! “御医,御医……孤,孤没事,就是就是……” 杜阳想说,他只是需要一种特定的养身丸,只要吃了他就舒服了,什么事都没有。 但沈吉帆仿佛根本没听见,告了声罪,让小太监按住杜阳的手脚,搭上他的脉,沉心诊治。 接着他拿过杜阳手上的小瓷瓶,放在鼻尖一闻,顿时脸色大变。 “回禀皇上,太子殿下不是生病了,应该是中了毒!这是东绥的六仙散,服之有陷入梦幻的奇效,使人醉生梦死,如见仙人,不愿醒来,故此叫六仙散。” “什么?东绥的毒?!” 众臣听到这话又是一惊。 太子怎么会中东绥的毒? 第254章 好外孙 冯学海抬起一张瞬间苍老的脸来,“殿下,老臣,老臣都是为了……” “为了什么,为了太子?” 皇帝再一次打断冯学海的话。 “你当这些手脚,朕一直不知吗?自从先皇后去世,朕多次与你谈心,要你约束族人,一心辅佐太子。” “从前许多事,朕并非不生气,不过是看在太子的份上,朕念在先皇后的情分,只做提点,希望你好自为之,改过自新。” “可你是如何回报朕的?!” “冯学海,伍绍贪墨的钱给了谁,他被谁杀的,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吗?” 皇帝这些话,明显是说给杜阳听的。 杜阳立刻想起诚王遇刺后,冯学海马上就告诉他伍绍不可能是刺杀诚王的真凶。 当时他的心思全都放在铁矿归了杜陵这件事上,根本没细想过,外公为什么对伍绍的事这么笃定。 如今才知道,原来如此! 原来他最信任的外公,背着他做了那么多事,这么多年,瞒得一丝不露。 杜阳缓缓站起身走开,又踉跄了一下,被背叛的怒火从心里熊熊燃烧起来,烧得他恨不得大发雷霆。 自从母后去世,他把外公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把他的教导当做金玉良言,对他言听计从。 在他心里,父皇背叛了母后,宠爱其他女人和儿子,连父皇都要排到外公后头去。 可是外公竟然这么对他?! 冯学海膝行几步,再抬起头来,脸上的冷汗和泪水都混在了一起,十分狼狈。 “皇上!老臣知罪,老臣知罪!可是老臣只是为了太子,为了先皇后的遗愿啊!” “当年先皇后离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杜阳,皇上在先皇后床前立杜阳为太子,说一定会好好培养太子,所以老臣才做了那么多事。” “老臣知道有过分之处,不敢抵赖,但求皇上看在先皇后的份上,留老臣一家的性命!” 冯学海又爬过来抱着杜阳的腿,“太子,臣是为了先皇后啊!” “……” 呵,连先皇后都扯出来了。 冯学海怎会不知自己犯了多大的罪,怎会不明白,有朝一日被发现,会是什么下场? 他不过仗着皇帝对先皇后和太子的情分,有恃无恐而已。 皇帝越发生气。 “挑唆太子仇视武将,挑起朝堂文武之争,侵占国库资源,在战略储备物资上做手脚,你这是为了太子之位?” “冯学海,你想当权臣,想把太子掌控在你手心里,可你知不知道,你是个蠢材!” “连内忧外患都看不清楚,为了党争不顾大局,就算太子登了基,这江山在你手上也好不过两年!” “朕若是信了你,现在东绥的大军恐怕已经占了边境城池,哪里还能安全地坐在这里,与你清算旧账?” “……” 冯学海听了这话,犹如被当头打了一棒,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他,他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原来,他在皇上眼里,竟连一搏之力都没有吗? 皇上最后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沉声吩咐道:“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把这些证据好好审清楚,冯家所犯的罪,一桩都不可漏。” “是。” 三司的人躬身应下。 这句话代表着冯家正式退出朝堂,轻则流放,重则砍头,冯氏一族再也翻不了身,连同冯家的所有门生都会血洗一番。 而冯家落败,代表着太子最大的助力也消失了,那杜阳的太子之位,还能保住吗? 众人心里默默盘算着今日之后的朝堂局势。 但杜阳已经疯了。 他猛地把冯学海推到一边,扑上去又打又踢。 “都是你害了孤,都是你害了孤!你自己做的那些蠢事,为什么要害孤!” 说完他又跪下向皇帝哭诉。 “父皇!冯学海做的那些事儿臣真的不知情!儿臣一直都被他蒙骗了!” “求父皇网开一面,儿臣以后一定听父皇的话,好好读书,好好上进,完成母后的遗愿。” “父皇开恩啊!” “……” 皇帝闭上了眼睛,根本不看杜阳。 其他众臣也低头藏起了鄙夷的眼神。 就算是撇清关系,杜阳这也太快太无情了。 享受了冯家这么多年的支持,如今一朝事败便把责任全都推到冯家头上。 难道一句被蒙骗,就能减少你的愚蠢吗? 这番当面翻脸的举动简直就像三岁小儿,一言不合就发脾气,毫无城府,更无稳重。 如此心性,实不堪当储君。 皇帝还没发话,杜阳哭着哭着倒是突然哽住了。 他全身颤抖起来,一个翻身躺倒在地,上半身止不住地抽搐。 “殿下?!” 众臣纷纷吃了一惊。 莫不是气病了? 倒是杜唯珉和逸王对了一个眼神,眸光沉沉。 皇帝冷声道:“郭岩,宣沈吉帆来。” “是。” 郭岩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小跑着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沈吉帆背着药箱快步跑进了殿,半白的胡子上下抖动。 他作势要跪,“参见皇上……” “免礼,快去看看太子。” 沈吉帆也不迟疑,立刻跑到杜阳旁边,一见杜阳难受呻吟的样子就拧了眉。 杜阳就差满地打滚了。 他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塞子倒了半天,什么都没倒出来。 他把小瓷瓶堵在鼻子口,大口闻着里头的味道,可是这点淡香根本无法缓解他全身的渴望! “御医,御医……孤,孤没事,就是就是……” 杜阳想说,他只是需要一种特定的养身丸,只要吃了他就舒服了,什么事都没有。 但沈吉帆仿佛根本没听见,告了声罪,让小太监按住杜阳的手脚,搭上他的脉,沉心诊治。 接着他拿过杜阳手上的小瓷瓶,放在鼻尖一闻,顿时脸色大变。 “回禀皇上,太子殿下不是生病了,应该是中了毒!这是东绥的六仙散,服之有陷入梦幻的奇效,使人醉生梦死,如见仙人,不愿醒来,故此叫六仙散。” “什么?东绥的毒?!” 众臣听到这话又是一惊。 太子怎么会中东绥的毒? 第255章 已经废了 只有杜唯珉、逸王和皇帝还算稳得住,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 皇帝挺直的脊梁微微一弯,靠上了龙椅。 “沈吉帆,此毒能解吗?” “回皇上,这毒极易成瘾,虽然可解,但也极易复发,因为中毒者沉迷于幻境中,哪怕被此毒腐蚀得身形消瘦,也不肯回头。” “微臣所了解的,东绥有中此毒者,中毒解毒达十数次,最后不愿再解。” “……” 众臣眼露恐惧。 这,这,这毒竟然如此歹毒?! 皇帝默了片刻,又问:“那太子如何?身体可有损伤?” 沈吉帆朝杜阳看了几眼。 杜阳虽然还在哆嗦,但已经听清楚了沈吉帆的话。 沈吉帆所描述的症状与他完全相符,尤其是他对这小小药丸的渴望和沉迷,无法用言语描述! 可,可这是瑶儿给他的啊,她说这是她用来放松的东西,心情不好就吃一粒。 瑶儿当着他的面吃了很多次,吃了药丸后再与他欢好,那种滋味尤其不同,所以他才试了一次。 果然,如见仙子,如梦如幻,一切烦心事都消失了,他找到了人间至乐。 这怎么会是东绥的毒,怎么会?! 东绥…… 杜阳忽然想起,他把瑶儿接到身边时正是在诚王遇刺的时候。 瑶儿带着几个戏班的人躲在外面,被他找到,安置了下来。 他还说,瑶儿命好,恰巧错过了搜捕…… 杜阳浑身冷汗淋漓。 难道,瑶儿就是东绥的奸细?? 在杜阳绝望暗沉的目光中,沈吉帆缓缓开口。 “回皇上,臣从前没给太子请过脉,只能从身形看,太子这一两个月瘦了许多,精神也不济,刚才太子瘾头犯了,无法控制自己,恐怕……” “恐怕中毒已深。” “……” 此话一出,众臣都明白了。 这个太子,算是废了。 冯学海突然大喊一声,“不可能!不可能!一定可以治好的,沈御医,你一定可以治好太子的是不是!” 杜阳是他所有的指望,就算冯家现在败落,只要杜阳登基,他就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只要杜阳还是太子! 沈吉帆淡淡看了冯学海一眼,“毒可以解,但太子服此药丸已有几个月,毒对身体的伤害已不可逆转。” 他抬起左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尤其是这里。” “不可能!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冯学海怒吼着不肯相信,沈吉帆不想跟他纠缠,干脆不理他了。 冯学海跌跌撞撞爬到杜阳面前,揪住了他的衣领。 这一次,换他哭喊道:“你这个蠢货!什么下贱东西给的你就吃?你到底有没有脑子,看见个女人就什么都信吗!” “完了,完了,全完了!” “早知道你是扶不上墙的阿斗,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 杜阳是他唯一的外孙,冯学海没有别的选择。 皇帝哼笑一声,“冯学海,原来你也没料到。” “沈吉帆,沉迷于六仙散的人能活多久?” 沈吉帆躬身道:“若是强制戒了,如普通人一样活个几十年也有,身子受损严重的,几年就去了的人也有。” 皇帝沉吟片刻,挥了挥手道:“冯家查抄不变,太子及家眷全部禁足,挪到皇宫外头去,让太子安心养病。” “杜阳身边有东绥奸细,别院产业全部没收,彻查清楚。” 这声吩咐语气低沉,但众人还是为皇帝的仁慈暗暗赞叹。 杜阳变成现在这样,昭告天下废了,甚至贬为庶人,完全名正言顺。 但皇帝选择了禁足,让杜阳养病。 要么他时日无多,养几年就去世了,他剩下的家眷儿女还有条活路; 要么他把毒戒了,过几年以体弱的由头让出太子之位,保住了他的命,也保住了他的名声。 皇帝如此安排,真真是手下留情,一如既往对杜阳多一分偏爱。 口谕既下,众人分头按圣旨办事。 冯学海被当场脱了官服,去了官帽,仅着一身中衣就押了下去。 柳固带着皇帝亲卫和大理寺都察院的人赶赴冯家,先封禁,再把冯家人全部关押起来,最后查抄。 郭岩领着宫中太监和禁卫军送太子回东宫,传皇帝旨意,把东宫众位主子转移到宫外去。 至于在东宫伺候过的人,该杖毙杖毙,该挨打挨打,该赶走赶走。 沈吉帆则写下药方,交给了郭岩。 偌大的御书房,很快只剩下皇帝和两个弟弟。 皇帝手撑着额头,久久无语,刚才的天子威仪这时才敢放松些许,露出丝丝疲惫。 杜唯珉和逸王亦不说话,静静陪着。 直到天色都有些暗了,皇帝才开口道:“多加注意冯家。” “狡兔三窟,狗急跳墙。” 冯学海多年心血被撸了个干净,他必定不会甘心。 杜唯珉又和逸王对视一眼,然后平声问道:“那杜阳?” 皇帝叹了一口气。 “朕已仁至义尽,他只要不自己走上绝路,就有命在。” “若不然,该如何,便如何。” 杜唯珉点点头,应了声是,与逸王一起退下,分头布置。 但二人心中都很明白。 杜阳怎会肯? 就算他肯放弃,依附他的人也不会放弃。 东宫。 杜阳的太子妃冯氏,侧妃严妙彤并其他侍妾听到郭岩的传旨,都惊呆了。 太子和冯家虽然最近惹了皇帝生气,但怎么会突然被禁足被抄家? 直到郭岩说起太子身中东绥奇毒,难以戒断,几乎已成废人。 众妻妾才明白了过来。 她们的指望已经完了。 严妙彤更是摇摇欲坠。 东绥的毒……是明石别院的那个戏子给太子下的? 要是她像以前一样把太子哄回来,多打听一下那个小贱人,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 现在怎么办? 冯家倒了,太子禁足了,她和她的靖儿怎么办? 严家怎么办? “各自回去收拾,贵重物品一律不带,半个时辰后汇合,尽快出发。” 太子妃冯氏沉着一张脸,就算听到冯家被查抄也没有大哭大闹,只因为杜阳中毒呆愣片刻,便恢复了平日的淡漠。 但其他人怎会像她一样? 侍妾宫女都哭了起来,有的抽泣,有的大哭出了声。 第255章 已经废了 只有杜唯珉、逸王和皇帝还算稳得住,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 皇帝挺直的脊梁微微一弯,靠上了龙椅。 “沈吉帆,此毒能解吗?” “回皇上,这毒极易成瘾,虽然可解,但也极易复发,因为中毒者沉迷于幻境中,哪怕被此毒腐蚀得身形消瘦,也不肯回头。” “微臣所了解的,东绥有中此毒者,中毒解毒达十数次,最后不愿再解。” “……” 众臣眼露恐惧。 这,这,这毒竟然如此歹毒?! 皇帝默了片刻,又问:“那太子如何?身体可有损伤?” 沈吉帆朝杜阳看了几眼。 杜阳虽然还在哆嗦,但已经听清楚了沈吉帆的话。 沈吉帆所描述的症状与他完全相符,尤其是他对这小小药丸的渴望和沉迷,无法用言语描述! 可,可这是瑶儿给他的啊,她说这是她用来放松的东西,心情不好就吃一粒。 瑶儿当着他的面吃了很多次,吃了药丸后再与他欢好,那种滋味尤其不同,所以他才试了一次。 果然,如见仙子,如梦如幻,一切烦心事都消失了,他找到了人间至乐。 这怎么会是东绥的毒,怎么会?! 东绥…… 杜阳忽然想起,他把瑶儿接到身边时正是在诚王遇刺的时候。 瑶儿带着几个戏班的人躲在外面,被他找到,安置了下来。 他还说,瑶儿命好,恰巧错过了搜捕…… 杜阳浑身冷汗淋漓。 难道,瑶儿就是东绥的奸细?? 在杜阳绝望暗沉的目光中,沈吉帆缓缓开口。 “回皇上,臣从前没给太子请过脉,只能从身形看,太子这一两个月瘦了许多,精神也不济,刚才太子瘾头犯了,无法控制自己,恐怕……” “恐怕中毒已深。” “……” 此话一出,众臣都明白了。 这个太子,算是废了。 冯学海突然大喊一声,“不可能!不可能!一定可以治好的,沈御医,你一定可以治好太子的是不是!” 杜阳是他所有的指望,就算冯家现在败落,只要杜阳登基,他就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只要杜阳还是太子! 沈吉帆淡淡看了冯学海一眼,“毒可以解,但太子服此药丸已有几个月,毒对身体的伤害已不可逆转。” 他抬起左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尤其是这里。” “不可能!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冯学海怒吼着不肯相信,沈吉帆不想跟他纠缠,干脆不理他了。 冯学海跌跌撞撞爬到杜阳面前,揪住了他的衣领。 这一次,换他哭喊道:“你这个蠢货!什么下贱东西给的你就吃?你到底有没有脑子,看见个女人就什么都信吗!” “完了,完了,全完了!” “早知道你是扶不上墙的阿斗,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 杜阳是他唯一的外孙,冯学海没有别的选择。 皇帝哼笑一声,“冯学海,原来你也没料到。” “沈吉帆,沉迷于六仙散的人能活多久?” 沈吉帆躬身道:“若是强制戒了,如普通人一样活个几十年也有,身子受损严重的,几年就去了的人也有。” 皇帝沉吟片刻,挥了挥手道:“冯家查抄不变,太子及家眷全部禁足,挪到皇宫外头去,让太子安心养病。” “杜阳身边有东绥奸细,别院产业全部没收,彻查清楚。” 这声吩咐语气低沉,但众人还是为皇帝的仁慈暗暗赞叹。 杜阳变成现在这样,昭告天下废了,甚至贬为庶人,完全名正言顺。 但皇帝选择了禁足,让杜阳养病。 要么他时日无多,养几年就去世了,他剩下的家眷儿女还有条活路; 要么他把毒戒了,过几年以体弱的由头让出太子之位,保住了他的命,也保住了他的名声。 皇帝如此安排,真真是手下留情,一如既往对杜阳多一分偏爱。 口谕既下,众人分头按圣旨办事。 冯学海被当场脱了官服,去了官帽,仅着一身中衣就押了下去。 柳固带着皇帝亲卫和大理寺都察院的人赶赴冯家,先封禁,再把冯家人全部关押起来,最后查抄。 郭岩领着宫中太监和禁卫军送太子回东宫,传皇帝旨意,把东宫众位主子转移到宫外去。 至于在东宫伺候过的人,该杖毙杖毙,该挨打挨打,该赶走赶走。 沈吉帆则写下药方,交给了郭岩。 偌大的御书房,很快只剩下皇帝和两个弟弟。 皇帝手撑着额头,久久无语,刚才的天子威仪这时才敢放松些许,露出丝丝疲惫。 杜唯珉和逸王亦不说话,静静陪着。 直到天色都有些暗了,皇帝才开口道:“多加注意冯家。” “狡兔三窟,狗急跳墙。” 冯学海多年心血被撸了个干净,他必定不会甘心。 杜唯珉又和逸王对视一眼,然后平声问道:“那杜阳?” 皇帝叹了一口气。 “朕已仁至义尽,他只要不自己走上绝路,就有命在。” “若不然,该如何,便如何。” 杜唯珉点点头,应了声是,与逸王一起退下,分头布置。 但二人心中都很明白。 杜阳怎会肯? 就算他肯放弃,依附他的人也不会放弃。 东宫。 杜阳的太子妃冯氏,侧妃严妙彤并其他侍妾听到郭岩的传旨,都惊呆了。 太子和冯家虽然最近惹了皇帝生气,但怎么会突然被禁足被抄家? 直到郭岩说起太子身中东绥奇毒,难以戒断,几乎已成废人。 众妻妾才明白了过来。 她们的指望已经完了。 严妙彤更是摇摇欲坠。 东绥的毒……是明石别院的那个戏子给太子下的? 要是她像以前一样把太子哄回来,多打听一下那个小贱人,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 现在怎么办? 冯家倒了,太子禁足了,她和她的靖儿怎么办? 严家怎么办? “各自回去收拾,贵重物品一律不带,半个时辰后汇合,尽快出发。” 太子妃冯氏沉着一张脸,就算听到冯家被查抄也没有大哭大闹,只因为杜阳中毒呆愣片刻,便恢复了平日的淡漠。 但其他人怎会像她一样? 侍妾宫女都哭了起来,有的抽泣,有的大哭出了声。 第256章 杜唯珉的大礼 冯氏也不理她们,径自让自己的大宫女回去收拾,转身去了太子卧房。 瞧了一眼还在床上哆嗦、浑身难受的杜阳,从他衣柜里拿出不带明黄色的普通衣服,顺手指了个小太监装起来。 刚才,禁卫军已经把杜阳以前的身边人全拖出去了。 那些人的去处,不言而喻。 夜雨轩内,严妙彤全身颤抖,只能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儿子,汲取一些力量。 靖儿不解地问,“母妃,为什么要收拾东西,我们要搬家吗?” “是,靖儿,我们要搬家。” “搬到哪儿去?为什么靖儿喜欢的玩具都不能带?” 严妙彤一下子就哭了,“靖儿,靖儿……” 杜靖太小,看见亲娘哭,他也害怕了,连忙用小手给严妙彤擦眼泪。 “母妃,不带就不带,靖儿不要了,不要了……” 严妙彤心如刀绞。 杜阳失势,禁足个十年八年,那靖儿岂不是只能困在一方小小的院子里? 正在她伤心之时,忽然有人冲了进来,一下子跪在她面前。 “侧妃娘娘,侧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严妙彤抬眼一看,是夜雨轩一个干粗活的太监。 他满脸惊慌,搂着严妙彤的腿像在讨饶,却压低了声音道:“娘娘,还有最后一条路可走,冯大人想问,娘娘愿意为了小皇孙铤而走险吗?” “什么?” 严妙彤愣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 “是,奴才是冯大人留下的后手,前些日子冯大人传了信,说一旦情况有变,让奴才来问娘娘。” 严妙彤抱紧了靖儿,“冯大人的后手,你为什么不去问太子?!” “太子……不一定中用,但娘娘有办法劝服太子,而且……” 太监抬起头,目光灼灼,“只有娘娘育有皇孙。” “……” 是啊,杜阳膝下,只有靖儿这一个儿子。 如今杜阳已经废了,但只要有靖儿在,冯学海就有扶持的对象。 严妙彤咬住了唇。 短短一瞬间,她已想过了很多,但她其实并没有选择。 冯学海是不会甘心的,他可以舍弃杜阳,但一定会利用靖儿。 冯家的人来问她,不过是假装客气,若她不同意,等着她的就是意外身亡。 严妙彤麻木地道:“如今这情势,你们还能传出话去?” 太监果断地点头,“能。” 严妙彤眼中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好,那就听冯大人的。” 太监磕了一个头,转身奔了出去。 严妙彤又哭了出来。 为了权势她进了东宫,也为了权势,她终于带着她的儿子,走上了一条死路。 半个时辰后,冯氏亲自点了东宫的人,跟随禁卫军坐上马车,前往禁足的别院。 从头到尾,她一滴眼泪都没流,一点失态都没有,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太子一直躺着,蜷缩成一团,嘴里发出呜呜啊啊的呻吟,听不清在说什么,也说不出是伤心还是后悔。 一个月后,诚王就要大婚了。 姜珆本以为婚期这么近,肯定会很匆忙,谁知礼部隔日就送来了王妃品级的婚服和首饰,并说大婚当日的物品已经全部准备齐了,什么都不缺。 杨福久也送来了好几箱头面供姜珆挑选,其中最贵重的,是一顶紫金凤冠,与杜唯珉常戴的紫金冠同一材质,但更大更华丽。 “这,这是库房里现成的?” 姜珆轻轻抚上紫金凤冠的冠顶,一圈大小一致的圆润东珠簇拥着最中间那颗婴孩儿拳头大小的南珠,璀然生华。 杨福久恭敬道:“禀王妃,这是宫中司珍坊前两日送来的,据说几十个工匠做了近半年才做出来的。” 半年…… 那就是刚刚遇刺之后。 杜唯珉竟然那么早就开始准备了。 太子和冯家的消息一传开,杜唯珉就又忙了起来,再加上大婚前不能见面,诚王府也要布置起来,他干脆搬了回去。 但杜唯珉不来,离山和九皋却齐齐站在了姜珆面前,红着脸请姜珆为他们的婚事做主。 离山要娶溪琴,九皋看上了絮儿。 姜珆的一双妙目张得老大。 离山和溪琴的事她知道,因为溪琴摔断了手,离山总抽空去看她,两人很快就看对了眼。 但九皋那么严肃古板的人,竟然喜欢活泼的絮儿? 姜珆叫了两个丫头来,把离山和九皋的来意说明了。 溪琴红着脸说但凭王妃决定,絮儿背着手,围着九皋转来转去,把他打量了许多遍。 “傻大个儿,你真要娶我?你不是最嫌我吵闹吗?” 九皋木着脸点头,“在王妃面前,当然不能撒谎。你……你不吵,是我太无趣了。” “那你,你以后可不能欺负我,你这么大个子,我打你一拳你都没感觉。” 九皋又点点头,“那是当然,王爷说了,拳头不是用来打自己人的。” 絮儿的脸也红了。 她最后道:“现下小姐和王爷还没成婚,我要等小姐安稳了才嫁人。” 九皋自然应下。 离山瞥了溪琴一眼,清了清嗓子,“当然要等王爷完婚,只是我们心急,先定下……” 溪琴朝他羞涩一笑。 姜珆见他们都乐意,便收了他们的信物,让他们各自私下说话去了。 很快,诚王府的聘礼便送来了。 满满一百零八抬,招摇过市,由礼部尚书亲自送来。 但夜深之后,离山送来一个小锦盒,说是王爷提过的大礼。 姜珆心下好奇,独自坐在书房,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卷纸。 御用的白鹿纸质地上乘,小小的,被精心卷好,甚至用红绳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姜珆以为是什么名画或者房契地契之类的,微微一笑随手散了结。 谁知展开来,中间竟是“和离书”三个大字。 “诚王杜唯珉与诚王妃姜珆,同床异梦,貌合神离,自今日起和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下面有杜唯珉的亲笔签名,以及诚王印章。 另外一行时间及签名处空着。 姜珆悚然一惊。 杜唯珉的大礼,竟然是和离书?! 第256章 杜唯珉的大礼 冯氏也不理她们,径自让自己的大宫女回去收拾,转身去了太子卧房。 瞧了一眼还在床上哆嗦、浑身难受的杜阳,从他衣柜里拿出不带明黄色的普通衣服,顺手指了个小太监装起来。 刚才,禁卫军已经把杜阳以前的身边人全拖出去了。 那些人的去处,不言而喻。 夜雨轩内,严妙彤全身颤抖,只能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儿子,汲取一些力量。 靖儿不解地问,“母妃,为什么要收拾东西,我们要搬家吗?” “是,靖儿,我们要搬家。” “搬到哪儿去?为什么靖儿喜欢的玩具都不能带?” 严妙彤一下子就哭了,“靖儿,靖儿……” 杜靖太小,看见亲娘哭,他也害怕了,连忙用小手给严妙彤擦眼泪。 “母妃,不带就不带,靖儿不要了,不要了……” 严妙彤心如刀绞。 杜阳失势,禁足个十年八年,那靖儿岂不是只能困在一方小小的院子里? 正在她伤心之时,忽然有人冲了进来,一下子跪在她面前。 “侧妃娘娘,侧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严妙彤抬眼一看,是夜雨轩一个干粗活的太监。 他满脸惊慌,搂着严妙彤的腿像在讨饶,却压低了声音道:“娘娘,还有最后一条路可走,冯大人想问,娘娘愿意为了小皇孙铤而走险吗?” “什么?” 严妙彤愣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 “是,奴才是冯大人留下的后手,前些日子冯大人传了信,说一旦情况有变,让奴才来问娘娘。” 严妙彤抱紧了靖儿,“冯大人的后手,你为什么不去问太子?!” “太子……不一定中用,但娘娘有办法劝服太子,而且……” 太监抬起头,目光灼灼,“只有娘娘育有皇孙。” “……” 是啊,杜阳膝下,只有靖儿这一个儿子。 如今杜阳已经废了,但只要有靖儿在,冯学海就有扶持的对象。 严妙彤咬住了唇。 短短一瞬间,她已想过了很多,但她其实并没有选择。 冯学海是不会甘心的,他可以舍弃杜阳,但一定会利用靖儿。 冯家的人来问她,不过是假装客气,若她不同意,等着她的就是意外身亡。 严妙彤麻木地道:“如今这情势,你们还能传出话去?” 太监果断地点头,“能。” 严妙彤眼中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好,那就听冯大人的。” 太监磕了一个头,转身奔了出去。 严妙彤又哭了出来。 为了权势她进了东宫,也为了权势,她终于带着她的儿子,走上了一条死路。 半个时辰后,冯氏亲自点了东宫的人,跟随禁卫军坐上马车,前往禁足的别院。 从头到尾,她一滴眼泪都没流,一点失态都没有,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太子一直躺着,蜷缩成一团,嘴里发出呜呜啊啊的呻吟,听不清在说什么,也说不出是伤心还是后悔。 一个月后,诚王就要大婚了。 姜珆本以为婚期这么近,肯定会很匆忙,谁知礼部隔日就送来了王妃品级的婚服和首饰,并说大婚当日的物品已经全部准备齐了,什么都不缺。 杨福久也送来了好几箱头面供姜珆挑选,其中最贵重的,是一顶紫金凤冠,与杜唯珉常戴的紫金冠同一材质,但更大更华丽。 “这,这是库房里现成的?” 姜珆轻轻抚上紫金凤冠的冠顶,一圈大小一致的圆润东珠簇拥着最中间那颗婴孩儿拳头大小的南珠,璀然生华。 杨福久恭敬道:“禀王妃,这是宫中司珍坊前两日送来的,据说几十个工匠做了近半年才做出来的。” 半年…… 那就是刚刚遇刺之后。 杜唯珉竟然那么早就开始准备了。 太子和冯家的消息一传开,杜唯珉就又忙了起来,再加上大婚前不能见面,诚王府也要布置起来,他干脆搬了回去。 但杜唯珉不来,离山和九皋却齐齐站在了姜珆面前,红着脸请姜珆为他们的婚事做主。 离山要娶溪琴,九皋看上了絮儿。 姜珆的一双妙目张得老大。 离山和溪琴的事她知道,因为溪琴摔断了手,离山总抽空去看她,两人很快就看对了眼。 但九皋那么严肃古板的人,竟然喜欢活泼的絮儿? 姜珆叫了两个丫头来,把离山和九皋的来意说明了。 溪琴红着脸说但凭王妃决定,絮儿背着手,围着九皋转来转去,把他打量了许多遍。 “傻大个儿,你真要娶我?你不是最嫌我吵闹吗?” 九皋木着脸点头,“在王妃面前,当然不能撒谎。你……你不吵,是我太无趣了。” “那你,你以后可不能欺负我,你这么大个子,我打你一拳你都没感觉。” 九皋又点点头,“那是当然,王爷说了,拳头不是用来打自己人的。” 絮儿的脸也红了。 她最后道:“现下小姐和王爷还没成婚,我要等小姐安稳了才嫁人。” 九皋自然应下。 离山瞥了溪琴一眼,清了清嗓子,“当然要等王爷完婚,只是我们心急,先定下……” 溪琴朝他羞涩一笑。 姜珆见他们都乐意,便收了他们的信物,让他们各自私下说话去了。 很快,诚王府的聘礼便送来了。 满满一百零八抬,招摇过市,由礼部尚书亲自送来。 但夜深之后,离山送来一个小锦盒,说是王爷提过的大礼。 姜珆心下好奇,独自坐在书房,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卷纸。 御用的白鹿纸质地上乘,小小的,被精心卷好,甚至用红绳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姜珆以为是什么名画或者房契地契之类的,微微一笑随手散了结。 谁知展开来,中间竟是“和离书”三个大字。 “诚王杜唯珉与诚王妃姜珆,同床异梦,貌合神离,自今日起和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下面有杜唯珉的亲笔签名,以及诚王印章。 另外一行时间及签名处空着。 姜珆悚然一惊。 杜唯珉的大礼,竟然是和离书?! 第257章 是今夜? 姜珆从头到尾看了两遍,这才发现和离书底下另有一张小纸条。 “珆儿,这封和离书我已签名盖印,若将来我负了你,你只需写下名字便可离开诚王府,不必担忧。” “写下和离二字时,我心痛难抑,虽则只是为宽慰你,但一想到你我分道扬镳,便觉得生不如死。” “我最羡慕三哥三嫂伉俪情深,只愿你我也能白头到老,这封和离书当作为警示,警示我们能有今日来之不易,当珍之慎之。” “还有七日就要大婚,念你至深。” “……” 姜珆泪如雨下,嘴角却抑不住翘起。 这个傻子! 这个,对她用了真心的,傻子! 四月初八,诸事皆宜,嫁娶大吉。 诚王娶妻就定在这日。 一大早,诚王府外和杏花胡同外便来了贺喜的人,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姜珆昨夜睡得很好,一早起来先见了礼部派来的嬷嬷和仆妇,为她梳头净面,按品大妆。 王妃品级的凤冠霞帔以及华贵无比的紫金凤冠,衬托得姜珆贵气天生,凛然不可侵犯。 连姜家二老和姜琢段宁儿见了,都有些不敢认。 高怡县主和一双儿女,周大夫人带着云珊和姜家的夫人小姐们,并其他熟识不熟识的官家夫人们,全都来了。 至于官场上的,姜文瑞亲自到场,姜琢的同僚也来了不少。 三进宅院宾客盈门。 就连赫连霄也派人送了贺礼来。 到了下午吉时,杜唯珉一身五爪金龙大红婚服,骑着高头大马,喜气洋洋亲自前来接亲。 满院的人朝他行礼,他只管大步流星走进后院闺房,满目红色的闺房中,床上坐着的美娇娘,盖着红盖头,正是他的新娘。 杜唯珉心中一荡,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近前,一手牵起红绸,一手扶起新娘子。 他牵起她的手,因着盖头太厚实看不见,竟有几分不安。 杜唯珉低低地道:“珆儿?” 新娘子握了握他的手。 他仍道:“珆儿?” “……唯珉。” 直到熟悉的音色灌入耳中,他这才定下心来。 淳淳笑道:“珆儿,我来娶你了。” 牵了姜珆至前院,姜家二老及姜文瑞都在厅堂坐着。 杜唯珉身份高,不能行跪拜礼,因此只拱手躬身,以常礼拜别姜家二老。 姜珆倒是给姜家二老磕了几个头,但到了姜文瑞面前,便只福了福身。 姜文瑞心中五味杂陈。 姜家出了一个王妃,他应该高兴。 可是以后,他见到姜珆就要行礼问安了…… 只不过他的心情,没有人在乎,姜家二老及姜琢夫妻都喜极而泣。 “好好好,能看到女儿出嫁,我们老两口的心愿也算了了。” “去,去。” “爹,娘,哥哥,嫂嫂,我去了。” 姜珆坐上八抬大轿,前往诚王府。 迎亲的队伍很长,杜唯珉置办的嫁妆也是一百零八抬,给足了姜珆颜面。 无数围观的百姓当中,许鹏也在角落里默默看着,看着华贵的花轿从杏花胡同出来,在欢呼声中渐渐消失。 许鹏神色晦暗,掉头离去。 到了诚王府,这里更热闹了。 不仅几个皇子王爷全都到了,皇后贤妃送了贺礼,就连皇帝也带着陈妃亲自来了。 杜唯珉与姜珆在皇帝面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送入洞房!” 姜珆什么都看不见,被人拥着走到主院正房,安坐在拔步床上。 视线里绣金云水崖的衣摆渐渐走近,接着眼前的红盖头缓缓揭开,杜唯珉微微含笑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一定是屋里的红烛太亮,他身上的喜服太艳。 照得杜唯珉丰神俊逸的脸也染了红晕,那双桃花眼中满是惊艳,深情缱绻。 “夫人。” 杜唯珉走到姜珆身边坐下,即使喜娘结发系衣角做了许多动作,他也只是不错眼地盯着姜珆。 半月未见,太久了。 姜珆也笑着回望他。 “请王爷王妃共饮合卺酒!” 溪琴奉了两杯酒上来。 杜唯珉这才分神看了她们一眼,“礼成了,都下去,酒放这儿。” 众人依言退下,轻手轻脚关好门。 杜唯珉温柔抚上姜珆的脸,“珆儿,我不是在做梦,我们真的成婚了,你真的嫁给我了?” 姜珆的反应要大胆得多。 她直接搂住杜唯珉的脖子,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疼吗……唔……” 小羊自己跳进了虎口,岂能全身而退。 深邃而热烈的一吻毕,两人都是脸红心跳,气喘吁吁。 杜唯珉努力平复了呼吸,拿过两盏酒来与姜珆一同喝下,又忍不住含着她的唇细细品磨。 “……真讨厌,一辈子一次的洞房花烛夜都不能好好过。” 姜珆脑子清明了一部分。 “是今夜?” 杜唯珉把头埋在她颈间,低低叹了一声。 “皇兄只有今日才出宫,守卫最松。” “况且隐患要早除,不能久留。” 所以,必须要走到那一步吗? 姜珆攥住他的手,“准备充分了吗?” “嗯,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杜唯珉轻吻,“禁卫军、暗卫和京畿营全都到了,不会有事的。” 姜珆重重地抱了他一下。 “既然如此,你去,我在家等你。” “在家?” “嗯,在家。” 杜唯珉低笑出声,亲手帮姜珆拆了沉重的头饰,脱下繁复的婚服。 接着又张开手。 “可否劳烦夫人帮我更衣。” 姜珆就像普通妻子一样自然地帮杜唯珉脱了婚服,穿上准备好的黑色常服。 系上腰带,杜唯珉顺手抱住她好一番温存,才恋恋不舍要走。 “我命人送些吃食来给你,你吃完先睡,别空等,我忙完就回来。” 姜珆点点头,眸光似水,“夫君小心。” 杜唯珉听了这四个字,心口都热了,深目看她一眼,转身出门。 姜珆唤了人进来服侍,吃了些东西,又等杨福久回禀说前院宴席已散,客人都好生送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梳洗躺下。 皇帝及陈妃略吃了些东西就先一步回宫了。 宽大的御用马车前后并无太多侍卫,就连所走的路都安静得过分。 皇帝闭目养神,陈妃低头不语。 当前后嘈杂的打闹声传来时,皇帝这才睁开眼睛,望向陈妃。 “害怕吗?” 第257章 是今夜? 姜珆从头到尾看了两遍,这才发现和离书底下另有一张小纸条。 “珆儿,这封和离书我已签名盖印,若将来我负了你,你只需写下名字便可离开诚王府,不必担忧。” “写下和离二字时,我心痛难抑,虽则只是为宽慰你,但一想到你我分道扬镳,便觉得生不如死。” “我最羡慕三哥三嫂伉俪情深,只愿你我也能白头到老,这封和离书当作为警示,警示我们能有今日来之不易,当珍之慎之。” “还有七日就要大婚,念你至深。” “……” 姜珆泪如雨下,嘴角却抑不住翘起。 这个傻子! 这个,对她用了真心的,傻子! 四月初八,诸事皆宜,嫁娶大吉。 诚王娶妻就定在这日。 一大早,诚王府外和杏花胡同外便来了贺喜的人,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姜珆昨夜睡得很好,一早起来先见了礼部派来的嬷嬷和仆妇,为她梳头净面,按品大妆。 王妃品级的凤冠霞帔以及华贵无比的紫金凤冠,衬托得姜珆贵气天生,凛然不可侵犯。 连姜家二老和姜琢段宁儿见了,都有些不敢认。 高怡县主和一双儿女,周大夫人带着云珊和姜家的夫人小姐们,并其他熟识不熟识的官家夫人们,全都来了。 至于官场上的,姜文瑞亲自到场,姜琢的同僚也来了不少。 三进宅院宾客盈门。 就连赫连霄也派人送了贺礼来。 到了下午吉时,杜唯珉一身五爪金龙大红婚服,骑着高头大马,喜气洋洋亲自前来接亲。 满院的人朝他行礼,他只管大步流星走进后院闺房,满目红色的闺房中,床上坐着的美娇娘,盖着红盖头,正是他的新娘。 杜唯珉心中一荡,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近前,一手牵起红绸,一手扶起新娘子。 他牵起她的手,因着盖头太厚实看不见,竟有几分不安。 杜唯珉低低地道:“珆儿?” 新娘子握了握他的手。 他仍道:“珆儿?” “……唯珉。” 直到熟悉的音色灌入耳中,他这才定下心来。 淳淳笑道:“珆儿,我来娶你了。” 牵了姜珆至前院,姜家二老及姜文瑞都在厅堂坐着。 杜唯珉身份高,不能行跪拜礼,因此只拱手躬身,以常礼拜别姜家二老。 姜珆倒是给姜家二老磕了几个头,但到了姜文瑞面前,便只福了福身。 姜文瑞心中五味杂陈。 姜家出了一个王妃,他应该高兴。 可是以后,他见到姜珆就要行礼问安了…… 只不过他的心情,没有人在乎,姜家二老及姜琢夫妻都喜极而泣。 “好好好,能看到女儿出嫁,我们老两口的心愿也算了了。” “去,去。” “爹,娘,哥哥,嫂嫂,我去了。” 姜珆坐上八抬大轿,前往诚王府。 迎亲的队伍很长,杜唯珉置办的嫁妆也是一百零八抬,给足了姜珆颜面。 无数围观的百姓当中,许鹏也在角落里默默看着,看着华贵的花轿从杏花胡同出来,在欢呼声中渐渐消失。 许鹏神色晦暗,掉头离去。 到了诚王府,这里更热闹了。 不仅几个皇子王爷全都到了,皇后贤妃送了贺礼,就连皇帝也带着陈妃亲自来了。 杜唯珉与姜珆在皇帝面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送入洞房!” 姜珆什么都看不见,被人拥着走到主院正房,安坐在拔步床上。 视线里绣金云水崖的衣摆渐渐走近,接着眼前的红盖头缓缓揭开,杜唯珉微微含笑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一定是屋里的红烛太亮,他身上的喜服太艳。 照得杜唯珉丰神俊逸的脸也染了红晕,那双桃花眼中满是惊艳,深情缱绻。 “夫人。” 杜唯珉走到姜珆身边坐下,即使喜娘结发系衣角做了许多动作,他也只是不错眼地盯着姜珆。 半月未见,太久了。 姜珆也笑着回望他。 “请王爷王妃共饮合卺酒!” 溪琴奉了两杯酒上来。 杜唯珉这才分神看了她们一眼,“礼成了,都下去,酒放这儿。” 众人依言退下,轻手轻脚关好门。 杜唯珉温柔抚上姜珆的脸,“珆儿,我不是在做梦,我们真的成婚了,你真的嫁给我了?” 姜珆的反应要大胆得多。 她直接搂住杜唯珉的脖子,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疼吗……唔……” 小羊自己跳进了虎口,岂能全身而退。 深邃而热烈的一吻毕,两人都是脸红心跳,气喘吁吁。 杜唯珉努力平复了呼吸,拿过两盏酒来与姜珆一同喝下,又忍不住含着她的唇细细品磨。 “……真讨厌,一辈子一次的洞房花烛夜都不能好好过。” 姜珆脑子清明了一部分。 “是今夜?” 杜唯珉把头埋在她颈间,低低叹了一声。 “皇兄只有今日才出宫,守卫最松。” “况且隐患要早除,不能久留。” 所以,必须要走到那一步吗? 姜珆攥住他的手,“准备充分了吗?” “嗯,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杜唯珉轻吻,“禁卫军、暗卫和京畿营全都到了,不会有事的。” 姜珆重重地抱了他一下。 “既然如此,你去,我在家等你。” “在家?” “嗯,在家。” 杜唯珉低笑出声,亲手帮姜珆拆了沉重的头饰,脱下繁复的婚服。 接着又张开手。 “可否劳烦夫人帮我更衣。” 姜珆就像普通妻子一样自然地帮杜唯珉脱了婚服,穿上准备好的黑色常服。 系上腰带,杜唯珉顺手抱住她好一番温存,才恋恋不舍要走。 “我命人送些吃食来给你,你吃完先睡,别空等,我忙完就回来。” 姜珆点点头,眸光似水,“夫君小心。” 杜唯珉听了这四个字,心口都热了,深目看她一眼,转身出门。 姜珆唤了人进来服侍,吃了些东西,又等杨福久回禀说前院宴席已散,客人都好生送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梳洗躺下。 皇帝及陈妃略吃了些东西就先一步回宫了。 宽大的御用马车前后并无太多侍卫,就连所走的路都安静得过分。 皇帝闭目养神,陈妃低头不语。 当前后嘈杂的打闹声传来时,皇帝这才睁开眼睛,望向陈妃。 “害怕吗?” 第258章 不成器的儿子 陈妃抬起头来,轻轻一笑。 “不怕,臣妾跟随皇上这么多年,从未见皇上失算过。” 皇帝眼神一闪,竟然有些失落。 “朕这一次,倒希望失算。” 陈妃默了默,并未说些女子柔情宽慰的话,只是起身坐到了皇帝身边,握住他的手,轻轻靠住了他。 皇帝微微吐出一口气,也不再说话。 二人就这么安静地等着,直到柳固在马车外回道:“启禀皇上,逆贼已经全部拿获。” “一个不漏?” “一个不漏。” 皇帝倏然抖擞精神。 “好!去太子别院。” 杜阳如今住的只是个二进小院,位于城北角隐秘处,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守着,根本离不开监视的视线。 但此刻杜阳站在院子中焦急地等着,院子一角坐着抱着孩子的严妙彤。 杜靖已经睡着了。 短短一个月功夫,杜阳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形销骨立,微微佝偻着,脸色青灰,虽然还喘着气,但已没了精气神。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等有人来迎他入主皇宫,成为天子吗? 杜阳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他若是做皇帝,一定会是个昏君,要么被臣子欺蒙而死,要么被万民反了江山。 但杜阳知道,一切都会在今天有个结果。 他想要那个结果。 此刻,看着严妙彤一脸慈爱地哄着杜靖睡觉,杜阳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当初母后也会这么慈爱地看着他,甚至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已经枯萎得死气沉沉,但看到他时,仍会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他的母后,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临死最大的遗愿就是希望父皇能好好待他。 父皇答应了,在母后的病榻前封他为太子。 可是一转眼,近二十年过去,他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 “噔噔噔噔噔……” 院子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虽急,但纯粹。 只有脚步声,没有喊杀打斗声。 杜阳站住了脚,死死盯着门口,身子晃了一晃。 接着,被重重看守的院门打开,一身明黄色常服的皇帝当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柳固,四皇子,诚王,以及陈妃。 柳固和杜唯珉都是一身黑衣,长剑血红,就连杜陵手上都握着长弓,衣角染血。 皇帝走到距离杜阳一步之遥,背着手,沉沉看着他。 “阳儿,你在等什么?” 杜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屈地抬起头,却是一脸大笑。 “哈哈哈……父皇,父皇,儿臣,参见父皇。” 严妙彤也抱着杜靖跪下,她仍旧温柔地看着杜靖,神情一丝变化都没有。 “带上来。” 皇帝一声令下,十几个血人被拖了进来,死狗一样委顿在地,一动不动。 “你的好外公恐怕也在牢里等着有人去救,阳儿,你真觉得临死挣扎会有用?” 杜阳摇头,如释重负般松下身子。 “当然没用,父皇英明,怎么可能连这点伎俩都看不透?” “儿臣早就知道会失败的。” “不管父皇相不相信,儿臣其实很高兴,从今日开始,儿臣再也不用背负着储君的重任,不用日日提心吊胆,不用撑着了。” “儿臣,恭喜父皇铲除叛党,大晏朝堂稳固,江山太平。” 杜阳缓缓俯身,磕下一个头去。 皇帝低眉瞧着他,眼神动容。 “阳儿,这个太子你做不了了,以后你就是庶人杜阳,在这院子里活着。” “朕不会要你的命,连你的儿子……” 皇帝看了看后头的严妙彤和杜靖,还有屋子中的太子妃冯氏和其他侍妾。 “好自为之。” 皇帝好似很疲惫,说完这话,转身要走。 杜阳却膝行了两步,“父皇!儿臣以前总怨恨您,觉得您辜负了母后,背叛了对母后的誓言,也对儿臣颇多苛责。” “儿臣觉得您偏心!您对其他弟弟从来没有那么高的要求,他们的要求您总会答应!” “父皇,为什么,为什么您要那么帮四弟,却不帮儿臣?!” 皇帝猛地回过头来。 “朕偏心?对,朕的确偏心。” “自从你母后离世,你对朕颇多怨怼,朕一概不与你计较,为你延请名师,教你读书明理,望你有一日懂事。” “冯学海素有野心,你母后在世时极力压制,去世前还告诉朕,切不可让外戚尾大不掉。” “朕几次三番要剪除他的羽翼,你每次都在殿前长跪,说你母后泉下有知也会不安。” “朕难道不知是你舍不得这个现成的助力吗?你就算要用他,能握在手心也行,结果却被他玩弄于鼓掌。” “你如今快三十岁了,这近二十年来,你有何政绩,有何优于别人的长处,有何好名声?” “你只会躲在冯学海的身后捡功劳!” 杜阳浑身巨颤,又哭又笑。 “……儿臣,儿臣无能……” “今年你主动站出来要为国分忧,朕给了你机会,你是如何做的?” “阳儿,满朝文武皆知朕偏心,朕偏的是谁?!” 皇帝长叹一声,声音冷漠。 “你天资不足,坐不了这个位置,朕给过你足够多的机会和时间了。” “怨,就怨老天让你是嫡长子,若你是庶出,一辈子无所志向,当一个富贵闲散王爷。” “必定不会有今日的结果。” “阳儿,朕立你为太子,对你寄予过厚望,九泉之下,朕去见你母后,也无愧于心。” 皇帝再一次回身要走,杜阳突然大哭道:“父皇教训得对,是儿臣无能!冯学海谋逆,儿臣难辞其咎,父皇一世英名,不能因为儿臣留下污点。” “父皇!下辈子儿臣还想做您和母后的儿子——下辈子,就依父皇所说,做一个不成器的小儿子!” 杜阳猛地起身,径自朝院墙撞去,他身子孱弱已久,这一下动作竟然这么快,出乎所有人预料。 “砰”的一声响,杜阳头上流下鲜血,缓缓倒地。 他艰难地看向皇帝的背影,最后喊了一声“父皇”,笑着闭上了眼睛。 皇帝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只在听到那一声响时阖上了双眼。 再睁开时,眼角水光悄悄划过,没有人看出他的异常。 只有一直注意着皇帝的陈妃看到,皇帝的手抖了抖,紧紧握成了拳。 第258章 不成器的儿子 陈妃抬起头来,轻轻一笑。 “不怕,臣妾跟随皇上这么多年,从未见皇上失算过。” 皇帝眼神一闪,竟然有些失落。 “朕这一次,倒希望失算。” 陈妃默了默,并未说些女子柔情宽慰的话,只是起身坐到了皇帝身边,握住他的手,轻轻靠住了他。 皇帝微微吐出一口气,也不再说话。 二人就这么安静地等着,直到柳固在马车外回道:“启禀皇上,逆贼已经全部拿获。” “一个不漏?” “一个不漏。” 皇帝倏然抖擞精神。 “好!去太子别院。” 杜阳如今住的只是个二进小院,位于城北角隐秘处,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守着,根本离不开监视的视线。 但此刻杜阳站在院子中焦急地等着,院子一角坐着抱着孩子的严妙彤。 杜靖已经睡着了。 短短一个月功夫,杜阳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形销骨立,微微佝偻着,脸色青灰,虽然还喘着气,但已没了精气神。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等有人来迎他入主皇宫,成为天子吗? 杜阳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他若是做皇帝,一定会是个昏君,要么被臣子欺蒙而死,要么被万民反了江山。 但杜阳知道,一切都会在今天有个结果。 他想要那个结果。 此刻,看着严妙彤一脸慈爱地哄着杜靖睡觉,杜阳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当初母后也会这么慈爱地看着他,甚至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已经枯萎得死气沉沉,但看到他时,仍会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他的母后,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临死最大的遗愿就是希望父皇能好好待他。 父皇答应了,在母后的病榻前封他为太子。 可是一转眼,近二十年过去,他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 “噔噔噔噔噔……” 院子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虽急,但纯粹。 只有脚步声,没有喊杀打斗声。 杜阳站住了脚,死死盯着门口,身子晃了一晃。 接着,被重重看守的院门打开,一身明黄色常服的皇帝当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柳固,四皇子,诚王,以及陈妃。 柳固和杜唯珉都是一身黑衣,长剑血红,就连杜陵手上都握着长弓,衣角染血。 皇帝走到距离杜阳一步之遥,背着手,沉沉看着他。 “阳儿,你在等什么?” 杜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屈地抬起头,却是一脸大笑。 “哈哈哈……父皇,父皇,儿臣,参见父皇。” 严妙彤也抱着杜靖跪下,她仍旧温柔地看着杜靖,神情一丝变化都没有。 “带上来。” 皇帝一声令下,十几个血人被拖了进来,死狗一样委顿在地,一动不动。 “你的好外公恐怕也在牢里等着有人去救,阳儿,你真觉得临死挣扎会有用?” 杜阳摇头,如释重负般松下身子。 “当然没用,父皇英明,怎么可能连这点伎俩都看不透?” “儿臣早就知道会失败的。” “不管父皇相不相信,儿臣其实很高兴,从今日开始,儿臣再也不用背负着储君的重任,不用日日提心吊胆,不用撑着了。” “儿臣,恭喜父皇铲除叛党,大晏朝堂稳固,江山太平。” 杜阳缓缓俯身,磕下一个头去。 皇帝低眉瞧着他,眼神动容。 “阳儿,这个太子你做不了了,以后你就是庶人杜阳,在这院子里活着。” “朕不会要你的命,连你的儿子……” 皇帝看了看后头的严妙彤和杜靖,还有屋子中的太子妃冯氏和其他侍妾。 “好自为之。” 皇帝好似很疲惫,说完这话,转身要走。 杜阳却膝行了两步,“父皇!儿臣以前总怨恨您,觉得您辜负了母后,背叛了对母后的誓言,也对儿臣颇多苛责。” “儿臣觉得您偏心!您对其他弟弟从来没有那么高的要求,他们的要求您总会答应!” “父皇,为什么,为什么您要那么帮四弟,却不帮儿臣?!” 皇帝猛地回过头来。 “朕偏心?对,朕的确偏心。” “自从你母后离世,你对朕颇多怨怼,朕一概不与你计较,为你延请名师,教你读书明理,望你有一日懂事。” “冯学海素有野心,你母后在世时极力压制,去世前还告诉朕,切不可让外戚尾大不掉。” “朕几次三番要剪除他的羽翼,你每次都在殿前长跪,说你母后泉下有知也会不安。” “朕难道不知是你舍不得这个现成的助力吗?你就算要用他,能握在手心也行,结果却被他玩弄于鼓掌。” “你如今快三十岁了,这近二十年来,你有何政绩,有何优于别人的长处,有何好名声?” “你只会躲在冯学海的身后捡功劳!” 杜阳浑身巨颤,又哭又笑。 “……儿臣,儿臣无能……” “今年你主动站出来要为国分忧,朕给了你机会,你是如何做的?” “阳儿,满朝文武皆知朕偏心,朕偏的是谁?!” 皇帝长叹一声,声音冷漠。 “你天资不足,坐不了这个位置,朕给过你足够多的机会和时间了。” “怨,就怨老天让你是嫡长子,若你是庶出,一辈子无所志向,当一个富贵闲散王爷。” “必定不会有今日的结果。” “阳儿,朕立你为太子,对你寄予过厚望,九泉之下,朕去见你母后,也无愧于心。” 皇帝再一次回身要走,杜阳突然大哭道:“父皇教训得对,是儿臣无能!冯学海谋逆,儿臣难辞其咎,父皇一世英名,不能因为儿臣留下污点。” “父皇!下辈子儿臣还想做您和母后的儿子——下辈子,就依父皇所说,做一个不成器的小儿子!” 杜阳猛地起身,径自朝院墙撞去,他身子孱弱已久,这一下动作竟然这么快,出乎所有人预料。 “砰”的一声响,杜阳头上流下鲜血,缓缓倒地。 他艰难地看向皇帝的背影,最后喊了一声“父皇”,笑着闭上了眼睛。 皇帝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只在听到那一声响时阖上了双眼。 再睁开时,眼角水光悄悄划过,没有人看出他的异常。 只有一直注意着皇帝的陈妃看到,皇帝的手抖了抖,紧紧握成了拳。 第259章 真的值得吗? 柳固几步上前,探了探杜阳的脉搏和鼻息。 “皇上,太子存了死志,已经薨了。” 皇帝一动不动,好半晌才道:“冯学海谋逆,诛九族,太子知罪,自尽以谢天下。” 他的大儿子终于懂事了一回,用自己的性命承认了错误,也为冯家所有势力的清洗,提供了充足的理由。 这是杜阳想帮皇帝做成的事,他必须要承杜阳的情。 众人齐齐跪地答应。 严妙彤泪流满面,看一眼已经死了的杜阳,再看一眼今日刚刚成婚的杜唯珉,心如死灰。 姜珆睡得并不安稳,突然惊醒时听见净房的门打开了,有人轻轻走了进来。 “唯珉?” 脚步声一顿,“吵醒你了?” 姜珆披了衣服起身,“你不回来,我睡不踏实。” 杜唯珉已经洗了澡,穿着件素色中衣,头发披着,还滴着水。 姜珆让他坐到床上,拿了帕子替他绞干头发,杜唯珉虚虚环抱着她,头靠在她肩上。 “如何?” 姜珆见杜唯珉面无表情,轻声问道。 “很顺利。” 杜唯珉顿了顿,“杜阳死了,是自尽。” “自尽?” “嗯。” 杜唯珉抱紧了姜珆,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皇兄本想留他一命,但冯学海竟然敢养死士,并且袭击御辇,意图刺王杀驾,这罪名,九族都跑不掉。” “明日事发,朝臣的反应必定会很激烈,皇兄要留杜阳的命,很难,杜阳自尽,免了皇兄与朝臣对峙,也能加快对冯党的清洗。” “也算是……他作为太子,做了一件对朝廷有益的事。” 杜唯珉把脸埋进姜珆披着的头发里,深深嗅着她的香气,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 姜珆却懂了他的未尽之言。 于外人看来,一场祸事消弭于无形,这是大晏的幸事; 而在皇族子弟的眼中,却是至深的背叛和悲哀。 父子天伦,一朝成仇,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这不胜寒的人间高贵处,真的值得吗? 姜珆抱着杜唯珉的头,一下一下抚着他的长发,那轻柔温软的触感极大地放松了他的神经,让他心里的苦涩终于平复。 还好,他找到了心意相通之人,有自己的家了。 纵使他眼中的世界再冰冷,如今也有了取暖的地方。 杜唯珉轻轻偏一偏头,隔着中衣吻上了姜珆的锁骨。 从锁骨到脖颈,再到脸颊耳垂,湿热的吻密密麻麻,激起一片颤栗。 “唯珉……” 杜唯珉一手托着姜珆的背,一手轻巧地伸进中衣,抚上女子细腻光滑的肌肤。 “这种时候,要叫夫君。” “夫君……” 姜珆呼吸急促,声音低微,刚一出口就被人堵住了唇,辗转厮磨,时轻时重。 说不尽的缠绵,道不完的迷恋。 姜珆脑子一片迷糊,用力扯住了他的衣服,谁知衣领一扯即开,她直接触到杜唯珉精壮的肉体。 她想起那晚看到的身体,因为常年练武,肌肉分明,虽然伤痕多,但反而添了雄壮之美。 姜珆重重咬了一下杜唯珉的唇,学着他的样子,将手滑进衣襟,一寸一寸抚过。 手感很好。 “我还以为你在伤心呢。” “娘子……” 杜唯珉声音暗哑。 “今晚是我们洞房花烛夜。” 他抄起姜珆的腿弯,抱着她起身转了两圈,又轻柔地将她安置在床上,覆了上去。 姜珆解开了他的中衣,摸索着找到心口那处的伤疤,一遍一遍用指尖描摹着。 杜唯珉闷哼一声,全身起了颤栗,拉过被子遮住了无限春光。 但他强忍着,不知从哪儿摸出一粒药丸,诱哄道:“珆儿,把这个吃了……” “嗯?” 姜珆只想着赶快把这个好看的男人睡了,看了一眼药丸,脑子都转不动了。 “怎么了,你的身子没好透吗?” 烛光太暗,她看不清杜唯珉的表情。 只听见他的声音格外意味深长,“……夫人放心,为夫身体好不好,你很快就知道了。” “这是沈老头给的药,可以让你等会……没那么疼。” “嗯?” 姜珆不耐地吻了上来,“为什么疼,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 杜唯珉不再跟她废话,以口渡药,让姜珆乖乖吞了下去。 “……不许胡说。” 二人墨色的青丝在红色鸳鸯被上缠绕在一起,不一会儿就从被子里丢出两件中衣。 婉转缠绵的呻吟声响起,分不清是男是女。 …… 翌日,姜珆醒来时很满足,眼睛没睁开就先勾起了唇角。 被子里四条腿交缠,一只粗粝的手指点上了她的唇,不轻不重地揉着。 “做什么美梦了,笑这么开心。” 杜唯珉侧着身子,支着头注视姜珆,用手细细描摹着姜珆的眉眼。 “娘子,为夫身体好吗?” 姜珆捉住他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这才睁开眼睛,笑着搂住杜唯珉的脖子。 “夫君身体好,所以我才开心啊。” 一夜云雨,杜唯珉如画的容貌染了一层欢愉的粉,尤其一双桃花眼,含笑望着她,简直媚得没边儿了。 姜珆一见他这样子就眼睛放光,忍不住又缠着亲了上去。 怪道先帝会把妍太妃带回宫。 这种绝色,谁看谁不迷糊啊! 再加上她昨夜体验感非常好,不知是不是那药的缘故,真的不疼,只觉得两心相许的肌肤相亲,格外动人心魄。 而且杜唯珉也没有像小说里写的那么索求无度,只尝了个鲜就停了下来,拧了帕子给姜珆擦拭,抱着她睡了。 所以她现在倒觉得有点没够。 她哪儿知道。 杜唯珉本就是想着她昨日大婚太累,又半夜没睡好,所以千辛万苦忍着,没有过多折腾她。 这会儿她又欢欢喜喜送上门来,杜唯珉眼神一暗,深深地吻了下去。 “看来沈老头的药不错,果然不疼。” “珆儿,你饿不饿?” 姜珆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秀色可餐。” 杜唯珉喉间一滚,握住她的腰,一个翻身压了上去。 “好,等会我们起床去温泉别院。” 姜珆艰难地抽出一丝清明。 “去温泉别院干什么?” 杜唯珉眼神深邃。 “泡温泉会减少身体的疲累,更快恢复。” 嗯??? 第259章 真的值得吗? 柳固几步上前,探了探杜阳的脉搏和鼻息。 “皇上,太子存了死志,已经薨了。” 皇帝一动不动,好半晌才道:“冯学海谋逆,诛九族,太子知罪,自尽以谢天下。” 他的大儿子终于懂事了一回,用自己的性命承认了错误,也为冯家所有势力的清洗,提供了充足的理由。 这是杜阳想帮皇帝做成的事,他必须要承杜阳的情。 众人齐齐跪地答应。 严妙彤泪流满面,看一眼已经死了的杜阳,再看一眼今日刚刚成婚的杜唯珉,心如死灰。 姜珆睡得并不安稳,突然惊醒时听见净房的门打开了,有人轻轻走了进来。 “唯珉?” 脚步声一顿,“吵醒你了?” 姜珆披了衣服起身,“你不回来,我睡不踏实。” 杜唯珉已经洗了澡,穿着件素色中衣,头发披着,还滴着水。 姜珆让他坐到床上,拿了帕子替他绞干头发,杜唯珉虚虚环抱着她,头靠在她肩上。 “如何?” 姜珆见杜唯珉面无表情,轻声问道。 “很顺利。” 杜唯珉顿了顿,“杜阳死了,是自尽。” “自尽?” “嗯。” 杜唯珉抱紧了姜珆,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皇兄本想留他一命,但冯学海竟然敢养死士,并且袭击御辇,意图刺王杀驾,这罪名,九族都跑不掉。” “明日事发,朝臣的反应必定会很激烈,皇兄要留杜阳的命,很难,杜阳自尽,免了皇兄与朝臣对峙,也能加快对冯党的清洗。” “也算是……他作为太子,做了一件对朝廷有益的事。” 杜唯珉把脸埋进姜珆披着的头发里,深深嗅着她的香气,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 姜珆却懂了他的未尽之言。 于外人看来,一场祸事消弭于无形,这是大晏的幸事; 而在皇族子弟的眼中,却是至深的背叛和悲哀。 父子天伦,一朝成仇,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这不胜寒的人间高贵处,真的值得吗? 姜珆抱着杜唯珉的头,一下一下抚着他的长发,那轻柔温软的触感极大地放松了他的神经,让他心里的苦涩终于平复。 还好,他找到了心意相通之人,有自己的家了。 纵使他眼中的世界再冰冷,如今也有了取暖的地方。 杜唯珉轻轻偏一偏头,隔着中衣吻上了姜珆的锁骨。 从锁骨到脖颈,再到脸颊耳垂,湿热的吻密密麻麻,激起一片颤栗。 “唯珉……” 杜唯珉一手托着姜珆的背,一手轻巧地伸进中衣,抚上女子细腻光滑的肌肤。 “这种时候,要叫夫君。” “夫君……” 姜珆呼吸急促,声音低微,刚一出口就被人堵住了唇,辗转厮磨,时轻时重。 说不尽的缠绵,道不完的迷恋。 姜珆脑子一片迷糊,用力扯住了他的衣服,谁知衣领一扯即开,她直接触到杜唯珉精壮的肉体。 她想起那晚看到的身体,因为常年练武,肌肉分明,虽然伤痕多,但反而添了雄壮之美。 姜珆重重咬了一下杜唯珉的唇,学着他的样子,将手滑进衣襟,一寸一寸抚过。 手感很好。 “我还以为你在伤心呢。” “娘子……” 杜唯珉声音暗哑。 “今晚是我们洞房花烛夜。” 他抄起姜珆的腿弯,抱着她起身转了两圈,又轻柔地将她安置在床上,覆了上去。 姜珆解开了他的中衣,摸索着找到心口那处的伤疤,一遍一遍用指尖描摹着。 杜唯珉闷哼一声,全身起了颤栗,拉过被子遮住了无限春光。 但他强忍着,不知从哪儿摸出一粒药丸,诱哄道:“珆儿,把这个吃了……” “嗯?” 姜珆只想着赶快把这个好看的男人睡了,看了一眼药丸,脑子都转不动了。 “怎么了,你的身子没好透吗?” 烛光太暗,她看不清杜唯珉的表情。 只听见他的声音格外意味深长,“……夫人放心,为夫身体好不好,你很快就知道了。” “这是沈老头给的药,可以让你等会……没那么疼。” “嗯?” 姜珆不耐地吻了上来,“为什么疼,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 杜唯珉不再跟她废话,以口渡药,让姜珆乖乖吞了下去。 “……不许胡说。” 二人墨色的青丝在红色鸳鸯被上缠绕在一起,不一会儿就从被子里丢出两件中衣。 婉转缠绵的呻吟声响起,分不清是男是女。 …… 翌日,姜珆醒来时很满足,眼睛没睁开就先勾起了唇角。 被子里四条腿交缠,一只粗粝的手指点上了她的唇,不轻不重地揉着。 “做什么美梦了,笑这么开心。” 杜唯珉侧着身子,支着头注视姜珆,用手细细描摹着姜珆的眉眼。 “娘子,为夫身体好吗?” 姜珆捉住他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这才睁开眼睛,笑着搂住杜唯珉的脖子。 “夫君身体好,所以我才开心啊。” 一夜云雨,杜唯珉如画的容貌染了一层欢愉的粉,尤其一双桃花眼,含笑望着她,简直媚得没边儿了。 姜珆一见他这样子就眼睛放光,忍不住又缠着亲了上去。 怪道先帝会把妍太妃带回宫。 这种绝色,谁看谁不迷糊啊! 再加上她昨夜体验感非常好,不知是不是那药的缘故,真的不疼,只觉得两心相许的肌肤相亲,格外动人心魄。 而且杜唯珉也没有像小说里写的那么索求无度,只尝了个鲜就停了下来,拧了帕子给姜珆擦拭,抱着她睡了。 所以她现在倒觉得有点没够。 她哪儿知道。 杜唯珉本就是想着她昨日大婚太累,又半夜没睡好,所以千辛万苦忍着,没有过多折腾她。 这会儿她又欢欢喜喜送上门来,杜唯珉眼神一暗,深深地吻了下去。 “看来沈老头的药不错,果然不疼。” “珆儿,你饿不饿?” 姜珆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秀色可餐。” 杜唯珉喉间一滚,握住她的腰,一个翻身压了上去。 “好,等会我们起床去温泉别院。” 姜珆艰难地抽出一丝清明。 “去温泉别院干什么?” 杜唯珉眼神深邃。 “泡温泉会减少身体的疲累,更快恢复。” 嗯??? 第260章 她的夫君竟让她去爬床 姜珆本能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杜唯珉带着薄茧的手在她身上燃起大火,让她思考不了了。 直到她浑身是汗地瘫软在床。 这一次,姜珆终于明白,她刚才的认知有多天真。 一个许多年不近女色的练武之人,一旦开了荤,怎么可能尝个鲜就打住?! 结束时,姜珆已经累成了一滩水,杜唯珉倒精神焕发,一点不见疲态。 他吩咐人打了水来,亲手为姜珆擦洗、穿衣服,又命人呈了饭来,抱着姜珆一起吃。 姜珆要唤人来挽发梳妆,杜唯珉不在意道:“等会去泡温泉还要拆,皇兄允我半个月的假,我好好陪陪你,这半个月就不出门了。” 半个月…… 姜珆身子一抖,用力捶了他一下,“半个月我就死了!” “怎么会。” 杜唯珉笑得压不下嘴角,舀了一勺汤喂到她嘴边,“我找沈老头要了不少药。” “哪里舍得我夫人不舒服?” 姜珆却越听越脸黑。 “你连这种药都找沈御医要……那,他岂不是什么都知道?!” 他们夫妻的房中事…… 啊啊啊啊! 如果这不是社死,那什么是!! 杜唯珉轻叹一口气,放下了勺子。 “往年我受伤都是沈老头调理的,他说我年轻血气旺,开了不少药给我压心火,这一次也是他主动拿出来的这些药,说让我……” “悠着点。” 杜唯珉在她颊边亲了一下,“乖珆儿,在大夫面前,不能有所避讳啊。” 姜珆两眼一翻。 以后她还怎么见沈吉帆! 吃过饭,姜珆终究还是唤了人进来简单梳妆。 溪琴和絮儿眼睛都不敢乱看,瞧见姜珆这一副娇软妩媚的模样都脸红红的。 只有姜嬷嬷镇定地指挥收拾东西,还收走了床上的元帕。 杜唯珉另外去安排了府里的事务,等马车准备好,他又抱着姜珆上了车,吩咐往温泉别院去。 马车软和平稳,姜珆躺在杜唯珉怀里,舒服得不想动弹。 杜唯珉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掀开姜珆的裙摆,脱下亵裤。 “很疼吗,我帮你上药。” “……” 你倒是药多! 姜珆把头埋进锦缎里,慌慌张张想躲。 “……休息几日就好了。” 杜唯珉轻笑一声,“那时候无名无分脱我的裤子不是挺大胆吗,现在反倒害羞了。” “……那能一样吗!” 姜珆咬紧了唇。 骨节分明的手指蘸了冰凉的药膏,轻柔抹在姜珆大腿内处,一会儿就不疼了。 杜唯珉抹完了药还不算,缓缓揉着她的腿和腰,温热的手感,力道正好。 哼,算你会疼人。 姜珆觉得自己像个煮熟的虾,埋着头不肯看他,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她窝在杜唯珉怀里,听见杜唯珉柔声哄她。 “珆儿,入水了,抱紧我。” “!!!” 杜唯珉说半月不出门,就真的半月没出门。 确切地说,连出卧房的时候都很少。 要么在温泉外的耳房,要么在卧房,有时月光好,二人才简单穿了外衫出来散散步。 姜嬷嬷为此很忧心姜珆的身子撑不撑得住。 王爷是习武之人,怎么也不顾惜王妃的身体? 她哪儿知道。 杜唯珉食髓知味不假,行事不顾忌规矩端庄不假,亲亲爱爱说来就来也不假。 但她家王妃也不是什么定力强大之人。 经常被杜唯珉的美色所惑,不知不觉就凑了过去。 每次事后杜唯珉一脸餍足地帮她按摩的时候,姜珆才反应过来,她是中了美男计。 “刚才这衣衫是你自己解开的对不对,昨儿,你故意用那种眼神瞧我的,还有前天……” 杜唯珉堵住了她剩下的话。 “闺房情趣,怎么能算故意呢,分明是我与娘子心有灵犀。” 姜珆认命地闭上眼。 罢了,反正她也快活了。 半个月后,冯家的判决正式下发,关于冯党的清洗也慢慢展开,杜唯珉才带着姜珆回了诚王府。 冯氏诛九族,家产全部充入国库,据说光从冯家祖宅里抄出来的金银珠宝,就比整个大晏几年的税收都要多。 由此可见,冯氏贪墨之狠。 杜阳自尽后,太子妃冯氏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杜阳唯一的儿子被亲娘严妙彤捂死了,严妙彤也疯了。 其他侍妾和女儿全都被贬为庶人,一生不得出别院一步。 朝堂上一片混乱,人人自危。 严浦和这类依附东宫而生的官员自不必说,连外孙儿都没了,只剩下等死。 其余与太子来往密切的人,比如徐淙,也是惶惶不可终日,不知皇帝会如何发落。 许鹏早就给皇帝上了请罪的折子,将他为杜阳做过的事交代得一清二楚,又说自己德不配位,自请去除侯爵尊号,辞官返乡。 其他人,如姜文瑞、二皇子派、三皇子派、四皇子派的人倒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冯氏倒台空出了这么多地方,他们都可分一杯羹了。 徐宅。 徐淙在家里急得团团转,许云葵拿起手边的东西乱砸,眼神无尽愤恨。 “我怎么就看上你这个废物!” “你不是聪明吗,不是能干吗,不是大才吗,你倒是想办法啊!” “转来转去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我告诉你,我绝不能死!我是常平侯府的嫡女,姜家的外孙女,我应该是京中贵妇,应该是大官主母!” “徐淙你这个废物,你赶紧想办法啊!” 伴随着碗盏的碎裂声,许云葵歇斯底里,已经疯魔了。 徐淙猛地回身,啪的一声,一巴掌扇到了许云葵脸上。 “我废物?太子倒了怪我废物?你跟你爹到处不就是想攀上太子吗!你怪我?!” “你是千金大小姐,你是贵人,现在你后悔了,后悔嫁我了?早干什么去了!” “有本事你去找条出路啊!你不是身份高贵吗!” 许云葵捂着脸,眼中无泪,只是大怒着扑上来撕打。 “你这个混蛋你敢打我!狼心狗肺的东西!” “当初我怎么会瞎了眼,选了你!” 但她哪里敌得过徐淙的力气,几下就被他抓住了胳膊。 徐淙突然想到了什么,扯出一抹疯狂的笑。 “云葵!有办法,有办法!还有办法!” “杜陵不是喜欢你吗,你去求他,你去求四皇子,求他给我们一条生路。” “对,对,杜陵当初那么喜欢你,他肯定会帮你的!” “……” 许云葵如坠冰窖,浑身发抖。 “……你疯了,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四皇子怎么可能……” “你跪下来求他呀!你拼命求他啊!” 徐淙大叫一声,“再不然你伺候他,他喜欢你,只要你伺候得他高兴,他就会手下留情的!” “啪!” 许云葵下意识打了徐淙一耳光,嘴唇都哆嗦起来。 “你……混蛋……你怎么能,怎么能……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云葵!” 徐淙扑通一声跪下,给许云葵磕了几个头,抱着她痛哭起来。 “我也不想死啊!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只有你能去求四皇子!” “我答应你,只要你能求来一条生路,我绝不嫌弃你,以后一辈子只守着你过,好不好?” “云葵我求求你了!” 这一幕如此眼熟,让许云葵一阵阵觉得天旋地转。 就算知道他是个没用的男人,但她想一万遍都想不到。 她的夫君竟然让她去爬四皇子的床。 许云葵抖得牙齿打架,实在无法再看徐淙一眼,一把推开他,跑了出去。 第260章 她的夫君竟让她去爬床 姜珆本能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杜唯珉带着薄茧的手在她身上燃起大火,让她思考不了了。 直到她浑身是汗地瘫软在床。 这一次,姜珆终于明白,她刚才的认知有多天真。 一个许多年不近女色的练武之人,一旦开了荤,怎么可能尝个鲜就打住?! 结束时,姜珆已经累成了一滩水,杜唯珉倒精神焕发,一点不见疲态。 他吩咐人打了水来,亲手为姜珆擦洗、穿衣服,又命人呈了饭来,抱着姜珆一起吃。 姜珆要唤人来挽发梳妆,杜唯珉不在意道:“等会去泡温泉还要拆,皇兄允我半个月的假,我好好陪陪你,这半个月就不出门了。” 半个月…… 姜珆身子一抖,用力捶了他一下,“半个月我就死了!” “怎么会。” 杜唯珉笑得压不下嘴角,舀了一勺汤喂到她嘴边,“我找沈老头要了不少药。” “哪里舍得我夫人不舒服?” 姜珆却越听越脸黑。 “你连这种药都找沈御医要……那,他岂不是什么都知道?!” 他们夫妻的房中事…… 啊啊啊啊! 如果这不是社死,那什么是!! 杜唯珉轻叹一口气,放下了勺子。 “往年我受伤都是沈老头调理的,他说我年轻血气旺,开了不少药给我压心火,这一次也是他主动拿出来的这些药,说让我……” “悠着点。” 杜唯珉在她颊边亲了一下,“乖珆儿,在大夫面前,不能有所避讳啊。” 姜珆两眼一翻。 以后她还怎么见沈吉帆! 吃过饭,姜珆终究还是唤了人进来简单梳妆。 溪琴和絮儿眼睛都不敢乱看,瞧见姜珆这一副娇软妩媚的模样都脸红红的。 只有姜嬷嬷镇定地指挥收拾东西,还收走了床上的元帕。 杜唯珉另外去安排了府里的事务,等马车准备好,他又抱着姜珆上了车,吩咐往温泉别院去。 马车软和平稳,姜珆躺在杜唯珉怀里,舒服得不想动弹。 杜唯珉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掀开姜珆的裙摆,脱下亵裤。 “很疼吗,我帮你上药。” “……” 你倒是药多! 姜珆把头埋进锦缎里,慌慌张张想躲。 “……休息几日就好了。” 杜唯珉轻笑一声,“那时候无名无分脱我的裤子不是挺大胆吗,现在反倒害羞了。” “……那能一样吗!” 姜珆咬紧了唇。 骨节分明的手指蘸了冰凉的药膏,轻柔抹在姜珆大腿内处,一会儿就不疼了。 杜唯珉抹完了药还不算,缓缓揉着她的腿和腰,温热的手感,力道正好。 哼,算你会疼人。 姜珆觉得自己像个煮熟的虾,埋着头不肯看他,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她窝在杜唯珉怀里,听见杜唯珉柔声哄她。 “珆儿,入水了,抱紧我。” “!!!” 杜唯珉说半月不出门,就真的半月没出门。 确切地说,连出卧房的时候都很少。 要么在温泉外的耳房,要么在卧房,有时月光好,二人才简单穿了外衫出来散散步。 姜嬷嬷为此很忧心姜珆的身子撑不撑得住。 王爷是习武之人,怎么也不顾惜王妃的身体? 她哪儿知道。 杜唯珉食髓知味不假,行事不顾忌规矩端庄不假,亲亲爱爱说来就来也不假。 但她家王妃也不是什么定力强大之人。 经常被杜唯珉的美色所惑,不知不觉就凑了过去。 每次事后杜唯珉一脸餍足地帮她按摩的时候,姜珆才反应过来,她是中了美男计。 “刚才这衣衫是你自己解开的对不对,昨儿,你故意用那种眼神瞧我的,还有前天……” 杜唯珉堵住了她剩下的话。 “闺房情趣,怎么能算故意呢,分明是我与娘子心有灵犀。” 姜珆认命地闭上眼。 罢了,反正她也快活了。 半个月后,冯家的判决正式下发,关于冯党的清洗也慢慢展开,杜唯珉才带着姜珆回了诚王府。 冯氏诛九族,家产全部充入国库,据说光从冯家祖宅里抄出来的金银珠宝,就比整个大晏几年的税收都要多。 由此可见,冯氏贪墨之狠。 杜阳自尽后,太子妃冯氏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杜阳唯一的儿子被亲娘严妙彤捂死了,严妙彤也疯了。 其他侍妾和女儿全都被贬为庶人,一生不得出别院一步。 朝堂上一片混乱,人人自危。 严浦和这类依附东宫而生的官员自不必说,连外孙儿都没了,只剩下等死。 其余与太子来往密切的人,比如徐淙,也是惶惶不可终日,不知皇帝会如何发落。 许鹏早就给皇帝上了请罪的折子,将他为杜阳做过的事交代得一清二楚,又说自己德不配位,自请去除侯爵尊号,辞官返乡。 其他人,如姜文瑞、二皇子派、三皇子派、四皇子派的人倒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冯氏倒台空出了这么多地方,他们都可分一杯羹了。 徐宅。 徐淙在家里急得团团转,许云葵拿起手边的东西乱砸,眼神无尽愤恨。 “我怎么就看上你这个废物!” “你不是聪明吗,不是能干吗,不是大才吗,你倒是想办法啊!” “转来转去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我告诉你,我绝不能死!我是常平侯府的嫡女,姜家的外孙女,我应该是京中贵妇,应该是大官主母!” “徐淙你这个废物,你赶紧想办法啊!” 伴随着碗盏的碎裂声,许云葵歇斯底里,已经疯魔了。 徐淙猛地回身,啪的一声,一巴掌扇到了许云葵脸上。 “我废物?太子倒了怪我废物?你跟你爹到处不就是想攀上太子吗!你怪我?!” “你是千金大小姐,你是贵人,现在你后悔了,后悔嫁我了?早干什么去了!” “有本事你去找条出路啊!你不是身份高贵吗!” 许云葵捂着脸,眼中无泪,只是大怒着扑上来撕打。 “你这个混蛋你敢打我!狼心狗肺的东西!” “当初我怎么会瞎了眼,选了你!” 但她哪里敌得过徐淙的力气,几下就被他抓住了胳膊。 徐淙突然想到了什么,扯出一抹疯狂的笑。 “云葵!有办法,有办法!还有办法!” “杜陵不是喜欢你吗,你去求他,你去求四皇子,求他给我们一条生路。” “对,对,杜陵当初那么喜欢你,他肯定会帮你的!” “……” 许云葵如坠冰窖,浑身发抖。 “……你疯了,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四皇子怎么可能……” “你跪下来求他呀!你拼命求他啊!” 徐淙大叫一声,“再不然你伺候他,他喜欢你,只要你伺候得他高兴,他就会手下留情的!” “啪!” 许云葵下意识打了徐淙一耳光,嘴唇都哆嗦起来。 “你……混蛋……你怎么能,怎么能……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云葵!” 徐淙扑通一声跪下,给许云葵磕了几个头,抱着她痛哭起来。 “我也不想死啊!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只有你能去求四皇子!” “我答应你,只要你能求来一条生路,我绝不嫌弃你,以后一辈子只守着你过,好不好?” “云葵我求求你了!” 这一幕如此眼熟,让许云葵一阵阵觉得天旋地转。 就算知道他是个没用的男人,但她想一万遍都想不到。 她的夫君竟然让她去爬四皇子的床。 许云葵抖得牙齿打架,实在无法再看徐淙一眼,一把推开他,跑了出去。 第261章 大结局 出了徐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先回常平侯府一趟。 谁知门房说老爷已经不是侯爷了,举家都要搬离京城,回老家去。 许老夫人听说侯爵没了,已经病倒在床,多日不醒,请了几个大夫来都说没救了,早早预备下。 许云葵这才发觉亲爹早就知道朝廷有变,却没告诉她。 她跑到侯府里去找许鹏,谁知许鹏根本不在,许鸥早就不知所踪,其他妾室都是满脸泪痕,一副没了盼头的模样。 而拂云苑里,空无一物一人。 “许云珊呢!” 许云葵意识到什么,厉声喝问。 府里的丫鬟畏缩道:“二小姐,被送到庄子上去了。” “什么庄子?爹不带云珊走吗!” “是,是姜家的庄子。老爷说,二小姐以后就在姜家教养……” “……” 许云葵一听就明白。 许鹏哪里是把许云珊托给姜家,分明是托给姜珆,现在的诚王妃! “云荣呢?!” “少爷,少爷也要跟着老爷一起回去。” 许云葵眼前阵阵发黑。 外祖连嫡亲的外孙都不管,竟然只管那个病秧子许云珊! 许云葵跌跌撞撞跑了出去,直奔姜氏大宅。 到了姜府,竟然连门都进不去了。 门房婆子客客气气地拦住她,说许云葵已是外嫁女,有事也应该回许家,姜家帮不了她什么忙了。 许云葵在门口大哭大闹,只求要见一见外祖母,硬是磨蹭了大半个时辰。 可周大夫人到底没出来,连周嬷嬷都没露面。 姜家已经彻底放弃她了,许家也自顾不暇。 许云葵完全没了指望,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街上游荡,却无处可去。 走着走着,许云葵脚底磨得生疼,抬眼一看,竟然到了斗艳阁。 斗艳阁的招牌依然金光闪闪,富贵堂皇。 可她,早就没了进去逛的资格。 许云葵苦笑一声,正要离开,忽然一辆马车停在了斗艳阁门口,下来了一个男人。 他年纪不大,二十岁不到,但气质沉稳,一身青色常服亦掩盖不住天生的贵气。 男子下了车,回身道:“七婶,慢些。” 接着另一个明丽雍容的女子步下马车。 那女子亦是淡紫色常服打扮,薄施脂粉,配饰精巧,腕上一只墨绿色玉镯,衬得肌肤格外细腻。 正是杜陵与姜珆。 姜珆下了马车,似有所感,往左一瞥就瞧见有人。 定睛一看,竟然是许云葵。 她今日穿着一身浅黄色薄衫,面容憔悴,倒真有了几分楚楚可怜。 只可惜头发有些乱了,脸上还有个浅浅的红印,再加上裙摆和鞋子都走得脏黑。 实在落魄得紧。 杜陵顺着姜珆的目光,也瞧见了许云葵。 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昔日他曾心动过的女子,眯了眯眼,没说话。 姜珆道:“云葵,来买东西吗?” 许云葵摇摇头,只看着杜陵。 几月不见,四皇子身上有了威势,褪去了以前的青涩。 可她还记得四皇子曾经执着一杯酒,在众人的目光下前来找她,问她为什么不理他? 那时他的笑容温暖,眼里只有她。 杜陵眉头越皱越紧,转头对姜珆道:“多谢七婶来帮我选礼物,虽说皇室会有聘礼,但这娶妻纳妾的定情信物,我还是想亲自挑一挑。” 姜珆闻弦知雅意,笑道:“殿下如此重视,看来是对将来的皇妃很满意?” “陈留孟氏几百年世族,历来以诗书传家,家风清正,孟氏的嫡出女儿,想来德容言功都是好的,绝不会做出不守规矩的事来。” 杜陵轻轻笑了笑,“母妃最知道我的心意,她为我挑的正妃,一定不会差。” 姜珆又问:“殿下今天只给孟氏挑定情信物吗?” 杜陵清咳了一声,“赫连珠性子更活泼一些,当初父皇把她指给我做侧妃时,她就向我讨要过信物,还说一定要送到弛州去,过两年她好带着嫁过来。” “我自然不能食言。” “……” 许云葵听懂了。 如今四皇子已有差事在身,成家的事当然不能再拖了。 陈留孟氏为正妃,弛州赫连珠为侧妃。 他现在佳人在侧,最讨厌德行有亏的女子,是决计不可能再看上她了。 许云葵猛地低下了头,一时间万分难堪,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掉头就跑。 而在她身后,杜陵冷哼一声,转身进了斗艳阁。 “终于清净了,七婶你来看,这支玉钗好不好……” 许云葵最后还是跑回了徐宅。 徐宅里乱成一团,哭爹喊娘,因为刑部的衙役已经上了门,拿着朝廷文书,要把徐家人全部下狱。 魏氏坐地撒泼,徐淙跟几个带刀衙役陪着笑脸,祈求他们宽恕些时辰。 见到许云葵,徐淙眼中透出希望,几步迎了上来。 “云葵!怎么样!” “你有没有……” 许云葵面无表情地看了他身后的那些人一眼。 “死心,该怎么样怎么样。” “怎么会?你有没有见到他,你怎么说的?你,你到底知不知道……” 许云葵根本不理徐淙,直接走到那些衙役面前。 “我是徐淙的妻子,他在外面还有一个姘头和儿子,你们一起带走。” “云葵你……” 衙役们不耐烦了,拿了锁链过来锁了众人,徐宅的哭声更大了。 姜珆陪杜陵挑完了首饰,回到诚王府时,天已经擦黑。 “王爷回来了吗?” 小太监恭敬回道:“王爷已经回了主院,吩咐人烧了水送进去。” 姜珆走进主院的卧房,杜唯珉已经洗了澡换了家常衣服,一头长发刚刚擦干,正要束起来。 他在镜子里瞧见姜珆进来,当即笑道:“夫人来得正好,我手都酸了,快来帮我束发。” “怎么不叫人来?” “那些男人手都重,我就喜欢你帮我束。” 姜珆瞪他一眼。 又耍上赖了。 接过头发,轻轻拢到一起,在头上高高束起,简单用一张方巾系上。 镜子里的男人脸上带着刚沐浴后的红,眸光像一潭水,直勾勾地盯着姜珆看。 姜珆被他如有实质的目光看红了脸。 “我也去换身衣裳……啊!” 杜唯珉一把勾住姜珆的腰,按在自己腿上,先捧着脸狠狠亲了一会儿。 “珆儿要洗澡吗,为夫可以效劳。” “不要,我自己可以洗。” “那……就先陪陪我再去洗。” “……天还早呢。” 但杜唯珉已经没空说话了。 神思迷蒙之际,姜珆突然想起一件事,轻轻推了推杜唯珉。 “去年中秋,你许的什么愿,现在实现了吗?” 杜唯珉抬起一张昳丽精致的脸来,笑容狡黠。 “没有。” “我许的愿是,希望每一日都能和你一起吃饭。” “珆儿,恐怕要到死,我的愿望才能实现。” 姜珆笑出了声。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全文完) 第261章 大结局 出了徐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先回常平侯府一趟。 谁知门房说老爷已经不是侯爷了,举家都要搬离京城,回老家去。 许老夫人听说侯爵没了,已经病倒在床,多日不醒,请了几个大夫来都说没救了,早早预备下。 许云葵这才发觉亲爹早就知道朝廷有变,却没告诉她。 她跑到侯府里去找许鹏,谁知许鹏根本不在,许鸥早就不知所踪,其他妾室都是满脸泪痕,一副没了盼头的模样。 而拂云苑里,空无一物一人。 “许云珊呢!” 许云葵意识到什么,厉声喝问。 府里的丫鬟畏缩道:“二小姐,被送到庄子上去了。” “什么庄子?爹不带云珊走吗!” “是,是姜家的庄子。老爷说,二小姐以后就在姜家教养……” “……” 许云葵一听就明白。 许鹏哪里是把许云珊托给姜家,分明是托给姜珆,现在的诚王妃! “云荣呢?!” “少爷,少爷也要跟着老爷一起回去。” 许云葵眼前阵阵发黑。 外祖连嫡亲的外孙都不管,竟然只管那个病秧子许云珊! 许云葵跌跌撞撞跑了出去,直奔姜氏大宅。 到了姜府,竟然连门都进不去了。 门房婆子客客气气地拦住她,说许云葵已是外嫁女,有事也应该回许家,姜家帮不了她什么忙了。 许云葵在门口大哭大闹,只求要见一见外祖母,硬是磨蹭了大半个时辰。 可周大夫人到底没出来,连周嬷嬷都没露面。 姜家已经彻底放弃她了,许家也自顾不暇。 许云葵完全没了指望,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街上游荡,却无处可去。 走着走着,许云葵脚底磨得生疼,抬眼一看,竟然到了斗艳阁。 斗艳阁的招牌依然金光闪闪,富贵堂皇。 可她,早就没了进去逛的资格。 许云葵苦笑一声,正要离开,忽然一辆马车停在了斗艳阁门口,下来了一个男人。 他年纪不大,二十岁不到,但气质沉稳,一身青色常服亦掩盖不住天生的贵气。 男子下了车,回身道:“七婶,慢些。” 接着另一个明丽雍容的女子步下马车。 那女子亦是淡紫色常服打扮,薄施脂粉,配饰精巧,腕上一只墨绿色玉镯,衬得肌肤格外细腻。 正是杜陵与姜珆。 姜珆下了马车,似有所感,往左一瞥就瞧见有人。 定睛一看,竟然是许云葵。 她今日穿着一身浅黄色薄衫,面容憔悴,倒真有了几分楚楚可怜。 只可惜头发有些乱了,脸上还有个浅浅的红印,再加上裙摆和鞋子都走得脏黑。 实在落魄得紧。 杜陵顺着姜珆的目光,也瞧见了许云葵。 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昔日他曾心动过的女子,眯了眯眼,没说话。 姜珆道:“云葵,来买东西吗?” 许云葵摇摇头,只看着杜陵。 几月不见,四皇子身上有了威势,褪去了以前的青涩。 可她还记得四皇子曾经执着一杯酒,在众人的目光下前来找她,问她为什么不理他? 那时他的笑容温暖,眼里只有她。 杜陵眉头越皱越紧,转头对姜珆道:“多谢七婶来帮我选礼物,虽说皇室会有聘礼,但这娶妻纳妾的定情信物,我还是想亲自挑一挑。” 姜珆闻弦知雅意,笑道:“殿下如此重视,看来是对将来的皇妃很满意?” “陈留孟氏几百年世族,历来以诗书传家,家风清正,孟氏的嫡出女儿,想来德容言功都是好的,绝不会做出不守规矩的事来。” 杜陵轻轻笑了笑,“母妃最知道我的心意,她为我挑的正妃,一定不会差。” 姜珆又问:“殿下今天只给孟氏挑定情信物吗?” 杜陵清咳了一声,“赫连珠性子更活泼一些,当初父皇把她指给我做侧妃时,她就向我讨要过信物,还说一定要送到弛州去,过两年她好带着嫁过来。” “我自然不能食言。” “……” 许云葵听懂了。 如今四皇子已有差事在身,成家的事当然不能再拖了。 陈留孟氏为正妃,弛州赫连珠为侧妃。 他现在佳人在侧,最讨厌德行有亏的女子,是决计不可能再看上她了。 许云葵猛地低下了头,一时间万分难堪,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掉头就跑。 而在她身后,杜陵冷哼一声,转身进了斗艳阁。 “终于清净了,七婶你来看,这支玉钗好不好……” 许云葵最后还是跑回了徐宅。 徐宅里乱成一团,哭爹喊娘,因为刑部的衙役已经上了门,拿着朝廷文书,要把徐家人全部下狱。 魏氏坐地撒泼,徐淙跟几个带刀衙役陪着笑脸,祈求他们宽恕些时辰。 见到许云葵,徐淙眼中透出希望,几步迎了上来。 “云葵!怎么样!” “你有没有……” 许云葵面无表情地看了他身后的那些人一眼。 “死心,该怎么样怎么样。” “怎么会?你有没有见到他,你怎么说的?你,你到底知不知道……” 许云葵根本不理徐淙,直接走到那些衙役面前。 “我是徐淙的妻子,他在外面还有一个姘头和儿子,你们一起带走。” “云葵你……” 衙役们不耐烦了,拿了锁链过来锁了众人,徐宅的哭声更大了。 姜珆陪杜陵挑完了首饰,回到诚王府时,天已经擦黑。 “王爷回来了吗?” 小太监恭敬回道:“王爷已经回了主院,吩咐人烧了水送进去。” 姜珆走进主院的卧房,杜唯珉已经洗了澡换了家常衣服,一头长发刚刚擦干,正要束起来。 他在镜子里瞧见姜珆进来,当即笑道:“夫人来得正好,我手都酸了,快来帮我束发。” “怎么不叫人来?” “那些男人手都重,我就喜欢你帮我束。” 姜珆瞪他一眼。 又耍上赖了。 接过头发,轻轻拢到一起,在头上高高束起,简单用一张方巾系上。 镜子里的男人脸上带着刚沐浴后的红,眸光像一潭水,直勾勾地盯着姜珆看。 姜珆被他如有实质的目光看红了脸。 “我也去换身衣裳……啊!” 杜唯珉一把勾住姜珆的腰,按在自己腿上,先捧着脸狠狠亲了一会儿。 “珆儿要洗澡吗,为夫可以效劳。” “不要,我自己可以洗。” “那……就先陪陪我再去洗。” “……天还早呢。” 但杜唯珉已经没空说话了。 神思迷蒙之际,姜珆突然想起一件事,轻轻推了推杜唯珉。 “去年中秋,你许的什么愿,现在实现了吗?” 杜唯珉抬起一张昳丽精致的脸来,笑容狡黠。 “没有。” “我许的愿是,希望每一日都能和你一起吃饭。” “珆儿,恐怕要到死,我的愿望才能实现。” 姜珆笑出了声。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