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丝萝,绝不服输》 第1章 楔子 大暑时节,烈日当空,连院中树叶都被晒的蜷缩着,春和院为数不多的婢女婆子们,更是躲得一干二净。 张妈妈从外头满头大汗进来时,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不由得瞥了一眼右厢房,眼中划过严重的不满,“一群懒出升天的货色,仗着夫人仁慈,简直蹬鼻子上脸,待到老爷回来,定把你们全卖了!” 骂了两句,张妈妈也略微觉得气顺了,捏了捏手里老爷的来信,觉得还是这个更重要,便扭身走了,反正这些奴婢又跑不了。 “我的天爷,张妈妈今天是吃错药了?” 右厢房里,两个婢女和两个婆子互相对视,都觉得不可思议,以往她们仗着夫人身子不好,又不得家里看中,都是能敷衍就敷衍。 夫人性子柔,她们说个三两句就顶了回去,偏偏这夫人的陪嫁奶妈子是个泼辣的,非得与她们说个一二三。 争吵起来,连外院都能听个一清二楚,丢死人了。 “我看她不是吃错药了,是有要紧的事,才懒得搭理咱们的。” 有眼尖的婆子,想起来刚才张妈妈手里攥的紧紧的信封,眼珠转了转,猜测道:“你们说,该不会是老爷的来信?” “不能,老爷都多久没寄信回来了,怎么平白无故的突然送信回来。”另一个婆子不信,嫌弃不已:“指不定是夫人的娘家送来,又求人办事的!” “哎呦!”一直没说话的婢女,突然一拍额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我倒觉得还真有可能是老爷送来的,前半个月我晚上偷懒睡觉,迷迷糊糊好像听见夫人在跟张妈妈哭诉,说老爷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给大姐儿取名,总不能都一岁半的姑娘了,还大姐儿大姐儿的叫。” “啧啧啧…要真是这样,夫人那不得高兴坏了。” 说到此处,屋内四个下人就着主子的闲话聊的那叫热火朝天。 俗话说的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放在他们六品京府通判郑家也得用,尤其这经文更复杂。 话说郑家也算是三代官宦世家,老太爷科举入仕后举家搬迁至京城,自此就再没有离开过京,官职最高时也到过三品,可奈何郑家二代的太爷是个不成器的。 读到三十多才考了个秀才,老太爷一看这不成啊,等他一死,他们郑家非得一跌到底不行。 于是乎找啊找,攀啊攀,硬生生给找到了个没落世家齐家的嫡次女做了儿媳妇。 齐氏贤惠,持家有道,郑家的日子在她嫁过来后蒸蒸日上,连不成器的太爷都被扶持着考上了举人,又托人授了个芝麻大小的从九品府税课司使。 孙子郑循也是从小机灵聪慧,读书写字天赋异禀,在这一片圆满中,老太爷在自己五十七岁那年含笑而终。 老太爷死前还在想着只要郑家有齐氏在,哪怕自己儿子再不上道,家也散不了,等孙儿再考上进士,那才是光宗耀祖,可谁能又猜想到以后呢? 齐氏再能干,但是耐不住她只是个深闺妇人,娘家又败落到朝中无一人,谁能知道爷们在官场的事呢。 老太爷一走,压在郑太爷身上的石头突然一下子没了,他刚开始年还会收敛些。 慢慢的发现没人管胆子就大了,郑太爷在司税课管商铺交税,官虽然不大,但是他胆子大,伙同同僚做假账,私收商户钱财,七八年下来,赚的那叫一个盆满钵满。 然而,夜路走多了,总会见到鬼,东窗事发的时候,正值太后病重,为了祈福,皇帝下旨不杀生,就这样,原本的死罪变成了活罪。 只要在一个月内把贪墨的银钱,连上三倍罚金全部交回清楚,再免除官职就可保命,而且不牵连下一代。 初听到消息的时候,齐氏天都要塌了,郑太爷知道她精于算计,一旦把过多的钱财拿回去,肯定会被发现。 于是,他交回的钱财只比俸禄多两成,其余的竟然全部花了。 总共贪墨五万两,再加上三倍罚金,足足二十万两,就算是把全家卖了都赔不起。 齐氏那时候都要去上吊了,还是娘家姐姐从老家给带了转机。 南郡州比邻大海,经济发达,有一富户张家,当家老爷子是个人物,一个人赤手空拳的打下诸多家业,奈何临到老,就一子一女,儿子身子孱弱,女儿也到了待嫁年华。 族人不亲又虎视眈眈,就等着哪天他们父子齐齐咽气了,好分家产,偏偏张老爷就不随他们的意。 非要给闺女找个好人家,让她一辈子体体面面的,不受一点磋磨。 齐氏的娘家姐姐正好与张家有段恩情,便被托了这个差事,张老爷说的好听,不求家世,只求闺女过的好。 可真要是普通人家,张老爷还看不上眼,齐姨妈这才想到了嫁到京城的妹妹,赶忙带着姑娘上门求助来了。 齐氏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这姑娘简直就是老天爷为他们家准备的,自己儿子正好合适。 等张氏被安排着在书房外的葡萄架前偷偷相看时,只一眼便沦陷进去,郑遁容貌清俊秀雅,面容白皙,一身书生长袍,更衬得人温文尔雅。 又听说郑循已经考上举人,马上就要下场考进士,便想也不想的点了头。 而这一点,属于张氏悲惨的命运正式开始。 郑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定下婚事,还是个商户女,为的就是人家的嫁妆去救命,这让他觉得羞耻。 张氏带着足足八十八抬嫁妆和三十万两的压箱底银钱,在半个月内就嫁了过来。 成亲后齐氏就带着郑太爷回了老家,不再管事,京城里就剩小夫妻二人,郑循不喜欢张氏,连外放为官的时候都没带着她。 只三年回来一次,第一次回来有了长子郑江阳,第三次回来的时候有了长女,而现在直到长女一岁半了,都还未有大名,上族谱。 张氏早就冷的心肠,为了这个可怜的女儿,不得不一封又一封的信送到郑循手中。 一连半年十几封,才回了这么一封。 第2章 丝萝 张妈妈急匆匆的踏进正屋,绕过素娟纱屏风,穿过八仙桌,后头内室里,一个头戴抹额,只着中衣面色苍白的妇人,正蹙眉闭目养神。 听到动静,抬手示意张妈妈安静,莫要吵到她刚睡下的女儿。 主仆二人轻声走到侧间的软榻前,张妈妈压低声音激动道:“夫人,老爷终于来信了,听来送信的六子说,来之前老爷正在请族谱,定然是已经取好大姐儿的名字,上族谱呢。” 听到好消息,张氏的脸色这才红润了些:“郑家第四辈的女子,应该是月字辈的,不知道老爷取的是哪个字。” “我的夫人,无论是哪个,肯定都是极好的,老爷可是两榜进士,文采斐然,还怕取不来好名字吗!”张妈妈也是开怀,自家小小姐等了一年半终于要上族谱了。 张氏心里也开始有了万般期待,小心翼翼的撕开书信,一目三行的看了起来。 “欺人太甚!” “咳咳咳…咳咳咳!”张氏看完信非但没有预想中的高兴,反而一副被气急攻心的样子,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张妈妈不解:“夫人,这是怎么了?” “妈妈,妈妈,我该怎么办?”喘了口气,张氏缓过来点,眼泪大颗大颗的流,拉着张妈妈无助的哭求:“老爷为什么要这样狠,他厌恶我就算了,大姐儿可是他亲生女儿啊。” “我的小姐,您别哭,有话好好说,您的身子孱弱,不能再哭的。” 张妈妈一头雾水,但她了解自己养大的姑娘,能哭成这样,老爷的信里必定是有什么不好的话。 张氏哽咽道:“他…他给大姐儿取名叫丝萝,说是女子本弱,要以夫为天,所以叫丝萝,还说,这个名字还是青姨娘给他提的意,他觉得甚好。” “什么?!” 张妈妈根本控制不住的高声,“老爷的脑子是进水了吗?!” 张氏垂下眼睑,她也好想大逆不道的问问,郑循的脑子是不是真的进水了,好歹是个进士,连自己女儿的名字都不会取。 不… 张氏咬唇,恨恨的想,不是他想不出来,根本就是他不愿意想罢了。 可是就算他不愿意想,哪怕花上两个铜板去外头请人取个名字,都比这个强。 好好的嫡女不跟着辈分走不说,还被取个丝萝这般薄弱低下的名字,更不用说这还是个妾室提的。 青姨娘是卖艺不卖身的妓子,嫡长女的名字是这样的由来,到底是磕搀谁呢?! 张氏不由得转头望向还在熟睡的女儿,悲凉道:“我可怜的女儿,摊上这种爹…以后你该怎么办?” 要是自己还康健,她也就不担心了,这辈子就算是跟郑循拼了,也要好好护着女儿长大嫁人,可是她如今也是一副破败身子。 以后她的女儿该如何呢… “妈妈。” “哎,小姐。” 为母则刚,张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既然如此,她就要为女儿的以后做好打算,至于她的长子再不济也是郑家的嫡长子,老太太不会不管不顾的。 “你还记不记得秦莲蓉?” 蓦然听到张氏提起多年未见的人,张妈妈还迷茫了几息,但当想起来就疑惑不解:“秦小姐不是嫁到江南布家了吗?这么些年,咱们可从未再见过她呀。” 张氏见张妈妈记得便解释道:“那妈妈可知道她夫家公爹如今已经是六品的通政司经历。” “这倒是知道,当初老家来信,都说那秦秀才会挑人,给自己闺女嫁了个好人家。” 张氏摇摇头:“秦秀才若是有这等人脉,就不会因为找不来举人做保,而考不了会试了,秦莲蓉能嫁的这么好,完全是因为她有个好姑婆。” “小姐,可是那个在秦家养老的姑奶奶?” 张妈妈记得她,长的眉清目秀,说话轻声细语有条理,还会一手精妙的针线活,当初自己还跟人好奇过,这么个能人,怎么就孤家寡人了半辈子呢。 “这也算是秦莲蓉的运道,有个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的姑奶奶教导,只教了五年,就让秦莲蓉脱胎换骨,这才被机缘巧合下遇见的布家主母给看上聘了回去。” 说到这,张氏也觉得都是命,“当初爹爹跟我说,也想找人去请个嬷嬷来教养我,可那时候我被秦莲蓉学规矩的惨样吓怕了,吵着闹着不愿意,现在想想真是傻,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张氏不由得苦笑,若是当初自己好好学了规矩,是不是就能看出来郑家就是个大火坑呢? “小姐的意思是,咱们也去找个嬷嬷回来?”张妈妈不由得犯难,别看她平常跟那四个贱人吵架不落下风,可一旦出了门那对谁都是笑脸相迎。 京城这地方,扔块砖就能砸死仨官员,他们郑家是真心不起眼,哪有人脉啊。 好在张氏想到了办法:“妈妈找府里的老人问问,平日里她们出去有没有碰见宫里出来采买的大人,大人们经常去的地方是哪里,到时候带着足足的银钱,多转转,总能遇到的。” 没人脉就只能用笨办法,瞎转呗,张妈妈知道这是关乎自家大姐儿以后的大事。 于是脸也不冷了,拎着一壶好酒,带着从酒楼打包回来的好菜好点心,去求人。 说了不知多少句好话,总算是听到自己想要的,张妈妈搜了搜笑酸的脸颊,赶忙在街上晃悠去了。 一连晃悠半个月,终于在一天早上,看到了要等的人,抬脚便不远不近的跟着人走。 弯弯绕绕的都快给张妈妈转迷糊,等再踏进去一条暗巷,人却突然不见了,再一回头,刚才跟着的两位大人,正阴冷的盯着她。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跟着咱家,打的什么注意,脑袋不想要了,咱家可以替你给摘了!” 尖锐又锋利的声音在暗巷里回转,也扎进了张妈妈的心头,她下意识的腿软,直接扑通一声跪下。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老婆子什么都不敢想,就是想求您垂怜的!” 张妈妈头在地上砰砰砰的磕着,两个太监却互相对视一眼,面色怪异。 “呸呸呸!你个老婆子好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脸上的皱纹比树皮还要多,还有脸说垂怜!” 张妈妈一听,原本磕着的头,也不由得停下,脸上蓦然涨红一片,“大人,老婆子不是这个意思。” 知道这是被误会了,张妈妈不由得恨自己不争气,也不会好好说,怕再多说多错,张妈妈干脆直接先拿银票出来解决。 但是因为这次带的足足有一千两银票,数额大,怕弄丢,所以是在内衫里头藏着。 而那太监见她突然开始解衣襟,脸直接绿了,原本就尖锐的声音更尖,“嘿!你这老婆子是听不懂咱家的话吗?再敢冒犯咱家,咱家非上报京兆尹,把你给压进去!” “不是,大人,老婆子是在拿银票!”终于,在太监要转身去报官的时候,张妈妈才艰难的把银票掏出来。 清晨的微风不燥,煽动起银票的飘扬,两个太监直接就看到上头一千的字样,这才明白是他们给误会了,这老婆子定然是真有事。 第3章 张氏病逝 宫里最缺和最不缺的都是银子,两个太监也是一样,确认了银票的真假,脸色这才好了些。 清清嗓子,收起尖嗓门:“说,这是要求咱家什么事?” 张妈妈见此赶忙把自家的官职情况,所求之事说了个明明白白,末了又加一句,“那一千两只是给大人们喝茶的钱,若是事成,我们夫人自然不会让两位大人白忙活。” 张妈妈说着手就比了个十出来,“一人十倍银票就是我们夫人的酬谢之礼。” 一千两的十倍就是一万两,两太监对视一眼,暗暗咂舌,也算是大手笔了,有钱不赚是要遭天谴的。 不过,从宫里出来的,都是人精,心里再高兴,面上都是不显,只淡然道;“下个月采买日照旧在此,咱家会给你办妥当。” 张妈妈大喜,夫人交代的事,总算是有个盼头了。 话说那太监回了宫,心里也是惦记着事,暗地里也找了许多相熟的嬷嬷姑姑们打听,但都是一无所获。 宫里到年纪出去养老的嬷嬷,除了非要回老家的,那都是抢手货,京城里有脸面的人家,谁不想请一位回去教养姑娘。 大多数都是还未出去,就被人明里暗里的说定下来,只等一出宫就坐上接人的马车,去养老了。 哪里还能轮到这种瞎碰的,眼见着到手的银子要飞了,俩人急的口舌生疮,直到又临近采买日,才有一位面圆和善的嬷嬷上门毛遂自荐。 “哎呦呦,我的好嬷嬷,您可别愚弄小的了,您可是太妃娘娘身边的可心人,奴才可不敢把您托付出去,省的到时候过的不如意,太妃娘娘怪罪。” 不怪人大惊小怪,实在是上门的嬷嬷身份不一般,是先帝的宠妃和贵妃身边的心腹奴婢斐嬷嬷,之前可一直没听说过她要出去,要不然来争抢的人家肯定多。 “我能来找你,自然不是假的。”斐嬷嬷笑道,神色不像开玩笑:“我伺候太妃娘娘半辈子,娘娘如今要去五台山修行,要不了那么多人伺候,这不心疼我,特地开恩放我出去,只要人家合适,这几天我就能出去。” 斐嬷嬷说的简单,可太监又不是傻子,里面肯定是有内情,但在宫里伺候,是不能有好奇心的。 当即就闭嘴不多问,反正只要人能出去,管她以后怎么着,事情就算是完成了,到时候银票一拿,这事就结束了。 三日后,人钱两清,张妈妈带着一身素衣的斐嬷嬷回了郑家,张氏强撑着精神跟她说了会话,便也放心的把孩子交给了她。 斐嬷嬷不愧是太妃身边出来的,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规矩礼仪,都是一绝,张氏心里庆幸,要是女儿将来能学了斐嬷嬷三分,这辈子那就算妥帖了。 日子如流水般飘过,转眼间白雪就覆盖了京城,今年照旧还是张氏一人守在郑家,冬至的前一天张妈妈一大早起来,呼唤张氏却发现她一动不动。 心里当即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小姐!” 再一摸,就发觉张氏连身子骨都是冰冰凉凉的,怕是昨晚半夜就已经撒手人寰了。 郑循接到张氏的死讯,心头只觉得猛然一轻松,冬天雪地的他也懒得回去,就派管家回去处理后事,自己仍旧就在福州,心情半点没有被影响到。 待一年的妻孝守满后,就由母亲齐氏操持着又娶了一户官宦人家的千金刘氏,小夫妻二人在福州过的好不快活,一点也没想起来京城里的长子长女。 月华如故,少女一身棉素衫,长发用发带半挽,面容白净,坐在窗户下头的软榻上,借着月光不停歇的折着元宝。 偶尔一股冷风吹来,激的人一哆嗦,脚塌上坐着的婢女春雨不由得苦着脸道:“小姐,要不咱们还是把灯点上?” 郑丝萝脸色不变,手不停歇的拒绝,“一点灯不就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了,爹和继母从来不允许祭奠我母亲,我若不偷着来,要怎么办,更何况,我们这个月的灯油也不多了,若是今天晚上给用了,后半个月都得做睁眼瞎了。” 她命不好,生母早逝,继母刘氏是个面甜心苦的,从她五岁那年跟爹一起回来后,没多久就把疼爱她的张妈妈和斐嬷嬷,强硬的送回老家。 自己身边就留下个才三岁的春雨伺候,剩下的都是刘氏的眼线。 吃穿用度也是得整日计算着来,今天多用点,明天就没有。 明天就是生母的祭辰,这么些年府里一直都当做不存在,只有自己这个做女儿的背着人熬夜叠些元宝,第二天一早再给生母烧去,才不让生母在下头无香火可享。 “快些叠,等到天亮了就好了。”郑丝萝安慰道,然而自己心里有多难受自己清楚。 她也不过是肉体凡胎,怎么会不怕冷,当然也想关上窗户,点着灯坐在炭盆边,暖暖的叠元宝。 可刘氏是不会允许的,若是真打了她的脸,过后受的苦会更多的。 “哎,要是斐嬷嬷在就好了。”春雨想到刘氏的脸,也心里沉闷。 又听到春雨惦念斐嬷嬷,郑丝萝手也是一顿,是啊,要是嬷嬷在,她就不用这么苦了。 张妈妈虚张声势,只一照面就被刘氏给压了下去,斐嬷嬷却不一般,刘氏在她面前就没得过好。 要不是后来刘氏耍阴招,趁着嬷嬷生病,强行把她拖走,自己也不会孤立无援。 还记得那时候嬷嬷在床上苍白着脸,拉着自己的手,交代道:“老奴这病来的奇怪,肯定是刘氏的手笔,这女人是打定主意要把姑娘身边的人都撵走,是老奴托大了。” “事到如今,老奴也没法再留了,只能有句话交给姑娘,您若是能吃透,这辈子也就成了!” 一命二运三本事。 为着这句话,这些年郑丝萝过的再苦,她低三下四,谨小慎微的熬了过来,因为她期盼着以后。 “铛铛铛,四更天了!” 郑丝萝住的小院叫风影院,只有一排三间的小厢房,地方偏僻,一墙之隔就是后街,打更的人从这过去,声音听的清清的。 到时辰该去祠堂了,主仆二人收拾好元宝,手挽手的摸索着出了门。 幸好今天不下雪,否则一路上过来,冷风呼啸,她回去后肯定会生病。 然而,今天不知是怎么的,以往只有三两个婆子看守的祠堂,现在竟然灯火通明。 “大小姐来了,快些进去,夫人和三小姐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有眼尖的婆子看到郑丝萝,连忙请她进去,而郑丝萝现下人都要傻了,刘氏怎么会来? 这么些年,她可从来没有祭拜过自己生母的。 祠堂里炭盆好几个,热气哄的足足,郑丝萝刚踏进去,刘氏就挑着杨柳细眉,关切的迎了上来。 “哎呀,我的大姑娘,怎么出来也不知道拿个汤婆子和披风,看这小手冻的冰凉通红的,真是让人心疼。” 刘氏容色秀雅,脸上一笑还有个酒窝,然而她嘴上说着心疼,手上还跟以往一般,没动静。 郑丝萝心下诽议,自己为什么不拿汤婆子和披风,她真的不清楚吗,自己的用度里可没有多余的炭火和棉花用。 “多谢母亲关心,女儿只是走的急,不打紧的。” 第4章 婚事 本就不是实打实的关心,说了两句做做样子,刘氏便也收回手。 郑丝萝小声问道:“不知母亲和三妹妹,今日是…” 刘氏坦然一笑:“看大姑娘这说的,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会不知道。” 郑丝萝心里一沉,刘氏还真是来祭拜她生母的,可是以往从没来过的人,突然就来了,分明是有阴谋。 “母亲…” 郑丝萝会伪装自己,当即就感动的哽咽抹泪。 心里头照旧警惕起来,暗暗的打量着刘氏的一举一动,只见她规规矩矩的上香添油焚元宝,仿佛真的是诚心诚意来祭拜。 在她身后郑丝萝的嫡妹,刘氏唯一的亲女郑月舒却一脸不高兴,郑丝萝尽收眼底,看来突破口在这里。 到最后跪拜时,刘氏哽咽开口道:“姐姐,你一走多年,府里的一切安好,老爷如今也官升四品,大姑娘也十六了,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人了,妹妹在这里发誓,定然会为她好好找门亲事,让大姑娘和美一生!” 婚事? 刘氏的话初听没什么问题,可郑丝萝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这样的人会突然提起婚事,一定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郑丝萝赶忙低下头,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袖口下的手攥的死死的,刘氏,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狠心,我就指望着婚事了。 祭拜结束,刘氏做了一早上的假面,不介意这一时半会的,就大方的让郑丝萝回去休息。 “多谢母亲体恤。” 郑丝萝也听话告退,想打探消息也得分时候,只能等刘氏不在郑月舒身边才行。 昨天晚上熬了一夜,今天早上又被冻的不轻,回到小院主仆二人都又睡了回去。 等日上三竿时,郑丝萝才缓缓被外街的说话声吵醒,心下迷茫,她有多久没睡过好觉了。 每天都是五更就得收拾妥当,站到刘氏院子里晨昏定省,无论是暴雨还是烈阳,从未有过更改。 “小姐,该起了,咱们还得去夫人的院子里伺候呢。” 郑丝萝揉揉额角,醒醒神,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由不得她发愣。 刘氏嫁过来连生两子才有的郑月舒,对她疼爱异常,与对郑丝萝判若两人。 这也导致郑月舒有样学样,对郑丝萝这个长姐也不怎么恭敬,但也只是言语上的不喜,并未作出过什么事。 郑丝萝在刘氏的主院外头的花厅里看到郑月舒,当即笑吟吟的迎上去,略带讨好:“今日辛苦三妹妹了,为了我母亲的祭辰如此费心,姐姐真是无以为报。” 郑月舒原本就因为起的太早头不舒服,正在奶娘身边闹呢,听见郑丝萝来感谢,虽然不高兴,但也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 “行了,长姐不必多礼,一切都是礼数罢了。” 郑丝萝仿佛没看到她的不高兴,继续道:“今年的祭辰是妹妹第一次做,又是天寒地冻的,妹妹想必今天早上也受苦了,可得好好养着,等明年的时候,妹妹也算是来过一遭,肯定不会再像今年一般难过的。” 郑月舒当场脸色就变了:“长姐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就是一场祭辰,今年母亲好心给你办了,你不心疼母亲辛苦不说,明年还要劳累她吗?!” “妹妹,姐姐不是这个意思。”郑丝萝当即就红了眼眶:“是妹妹说这是礼数的,那自然该每年都办的…” “今年办事母亲给你脸,不过一个商户女用的着这么大张旗鼓的吗?”郑月舒能脱口而出这些话,自然是刘氏言传身教。 郑丝萝脸都控制不住的僵了,郑月舒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还想每年都办,真是可笑,等你以后嫁到西北,我看你怎么办祭辰!” “三小姐!”奶娘在一旁看着郑月舒越说越不像话,居然连夫人的打算都说了出来,当即开口打断。 郑月舒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脸色开始忐忑,奶娘缓缓走上前开始找补:“大姑娘别怪我们小姐,实在是今天为了给张氏夫人做祭辰,起的太早,脑袋现下正晕着,所以说话便有些胡来。” “可…妹妹说我以后会嫁到西北。” “这都是我们家小姐自己胡乱说的,也是老奴不好,没教好小姐,大姑娘莫怪,以后也别在人前提,否则,一个大家闺秀开口言说自己的婚嫁大事,那可是不规矩。”奶娘不慌不忙的软威胁。 郑丝萝才不会信她的鬼话,郑月舒说的一定是真的,刘氏就在打自己注意,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当然面上得信。 “我知晓了,妹妹也别气了,姐姐给你赔不是了。” 有郑丝萝先低头,郑月舒也松了口气,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刘氏面上也没过问,等回了小院,郑丝萝这才放松下来,心里思来想去的不知该如何解决,她手上无人又不得亲爹看中,刘氏若真要把她嫁到西北,除了哥哥怕是无人会在意。 一想到兄长,郑丝萝心里也有了依靠,但她没有冒冒然就去写信给兄长,她身边有刘氏的眼线,以往无论是送出去还是送进来的东西,基本上都在刘氏眼前过了一遭。 郑月舒前脚刚没管住嘴,后脚她就送东西出去,这不明摆着告诉刘氏她起疑了。 郑丝萝没这么傻,只能先按兵不动,等刘氏放松警惕再传信。 之后一连两个月郑丝萝都没表露出不满,还跟以前一样,对着郑月舒服软,对刘氏晨昏定省小心侍奉。 “这就是大姑娘要送出去的鞋子。”刘氏抱着汤婆子,让下人翻了翻,发现没什么问题,不由得皱眉:“难不成真是我多虑了?” “母亲,你都盯着长姐多久了,没有就是没有,女儿看长姐那呆样,就算知道了,也是做不来反抗的事。” 郑月舒对母亲的行为很不理解,只觉得她大惊小怪,郑丝萝不就是她母亲手里的玩意嘛,有必要这么防着。 自家女儿不懂,刘氏自然要解释:“母亲防的不是你长姐,她在母亲手里长大,什么心思手段母亲看的一清二楚,母亲防的是她兄长,你懂不懂!” 第5章 填房还是侍妾 刘氏对这个名义上的继子,提起来就是深深的忌惮,第一次见面时,郑江阳十一岁,长的白白净净一身书卷气,可刘氏就知道那就是一头睚眦必报的狼。 有他在,自己的儿子就没有出头之日,可偏偏郑江阳不和他妹妹郑丝萝一般痴傻好糊弄。 仗着自己读书好,得了老爷和老太太的喜欢,躲得远远的,刘氏连手都伸不过去。 三年前中了同进士不说,还被六皇子看中,纳入麾下,自此以后刘氏就更动他不得。 不过所幸老爷因为郑太爷曾经做过的荒唐事,害怕卷入夺嫡之争会牵连全家,干脆在郑江阳娶了媳妇后,直接就把他分出去单过了。 现在整个府里,也就郑丝萝还跟他时不时有些来往,送些女工鞋袜什么的。 “可是娘,自古婚嫁,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大哥哥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也是刘氏想的太多,竟然把最基本的规矩给忘了,奶娘颇为赞赏的看着郑月舒:“小姐如今越发聪明了,您这话说的好,老爷和夫人在,大少爷哪怕现在坐上了一品大官,那也对大姑娘的婚事插手不得。” “当局者迷啊。”刘氏恍然大悟:“还是我儿看的清楚,是母亲太杯弓蛇影了。” 刘氏总想着不让郑丝萝知道,怕郑江阳发疯,可话又说回来,哪家女儿的亲事,不是父母之命呢。 郑江阳作为一个兄长,他有什么资格管。 一想通,刘氏也不再每次都看郑丝萝送出府的东西。 两次下来,郑丝萝就发现东西没变过,于是便打定主意等下次送帕子的时候,在里面动个手脚。 然而还未来的及动,正月十五嫂嫂钱氏就带着侄子郑英珏回来给刘氏请安,话语间提道,还有月把就是郑江阳的生辰。 他前段时间给六皇子办事得力,领了赏,是一桌醉仙来上等的席面,为了不辜负主子的心意,特意在生辰那天做场小宴。 都是自家人,没别人,所以想请郑丝萝和郑月舒一同过去。 至于为什么是说请她们二人,也是钱氏耍的小心眼,公爹一向看不上他们,请也不会去,继婆婆也跟防贼一样对他们,不说她自己,肯定连孩子都不会让去。 所以郑月舒就是个搭头,最主要的是郑丝萝是一定要去。 果真,刘氏一听,当场想也不想的拒绝,不让郑月舒去,钱氏只好退而求其次的请郑丝萝过去露个脸,省的别人说郑府看不上六皇子的赏。 刘氏无法,也只能同意,郑丝萝见有亲自见哥哥的机会,便也安生等着,不再冒险写信。 二月二十七这日,郑丝萝身着妃色洋缎织锦襦裙,外系荔枝色厚布披风,墨发半挽,头戴一对海棠绒花珠钗,打扮的秀美可人,拜别了刘氏,高高兴兴的坐上了来接她的马车。 兄长的宅子与郑府一样,同在外城,只不过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马车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嫂嫂早就守在门口等着,见郑丝萝下来,赶忙上前亲昵的扶着她进门,“相公还在书房,他说了,等妹妹过来,就直接过去就是。” 郑丝萝也想马上见到兄长,心里憋了好几个月的事,再不说个一二三来,她就要疯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兄妹二人都同时有一肚子的话要说,郑江阳初见连寒暄都没有,直接就抛下一个要命的选择给郑丝萝。 填房和侍妾,她选哪一个? 西北总督蔺家主母,半年前回京探亲,私下里跟人说过想给家里做鳏夫的嫡亲小叔子再说个媳妇。 那蔺二爷和蔺家当家人蔺总督是亲兄弟,今年也都四十多了,极爱美色,从十六岁娶妻开始就不停的纳妾,到去年他的第三任妻子病逝前。 院子里的小妾没有五十位,也有一半了,更遑论他外头没名没份的外室和红颜知己。 听说最小的妾室才十八,比他最小的儿子都小。 因为蔺二爷太荒唐,名声在西北都烂了,所以再想说亲就有些难,偏偏人家也有要求,非要个正值妙龄的美人做妻子,否则宁愿一生不娶。 蔺总督就这一个弟弟,虽然荒唐了些,但不能不疼爱,还是如了他的愿,这才有蔺夫人上京探亲一事。 刘氏那时候正在为郑丝萝的婚事苦恼,她不想郑丝萝嫁的太好,但也不会让她嫁的太差,落人口实。 最好嫁的远远的,一辈子不回来,蔺二爷在她看来就是天作之合,当即就托人搭上了蔺夫人的轿子。 两人一拍即合,郑循和张氏容貌都不差,郑丝萝自然是个容貌上乘的美人,蔺夫人都不用猜,蔺二爷定然会同意。 赶在年前就带着郑丝萝的画像回了西北,还跟刘氏说定,成亲后,郑循的官职也会动一动。 这下,刘氏更心动,怎么的都要把婚事成了,这才想着好好安抚郑丝萝,别出什么意外。 郑江阳知道的太晚了,刘氏已经把郑丝萝的庚贴给送到西北去了,估计再过半个月,合婚书就要送来,这个时间点,他根本就没有插手的机会。 可真要看着自己亲妹子跳火坑那是不可能的,他生母受过的苦,他不会再让妹妹吃一次。 思来想去,郑江阳给的破局之法就是给六皇子做妾,一旦郑丝萝成功被六皇子收房,身上被打上了皇室的印记,她和蔺二爷的婚事便不攻而破。 “六皇子才干出众,手段斐然,手下支持者众多,以后未必不会有问鼎宫阙的机会,等到将来,你或许会有一番新天地,而现下,他是你唯一的机会…” “所以,填房和做妾,你自己做决定!” 郑丝萝脑子早就乱成一团浆糊,哥哥说的话听的连一半都没有,只记得一句做填房还是妾… 她有的选吗? 被刘氏拿来换好处,她宁愿去死… 既然如此,还不如赌一把,是生是死她都认了! “哥,别说了。”郑丝萝抬眼,目光坚毅:“我选六皇子的妾!” 第6章 月下嫦娥 “六皇子不看重美色,所以若想成事,你必须得够美。” 一应的钗环首饰早就备好,幸好正宴是在傍晚时分,她还有时间去梳洗装扮。 换上一袭薄缥月白纱抹胸襦裙,衣衫触之冰凉,裙摆处用珍珠银线隐隐约约绣出花纹,行走间波光粼粼,如同月华降落。 长发也被挽成了留仙鬓,轻轻垂下一支玉兔仰月珍珠步摇,留白处朵银月华珠点缀,面上粉黛薄施,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盈盈秋水,淡淡春山,端的一副月下仙子,绝世出尘的模样。 在郑家,郑丝萝的用度里是从来不会出现胭脂水粉的,能在如此糙养下,容貌依旧上乘,那便只能说是会长。 郑循和张氏所有的好,都被她继承了个完完全全,更青出于蓝胜于蓝,有时候连刘氏都私下说过,郑家这仨姑娘,郑丝萝一骑绝尘。 钱氏带着郑丝萝绕路到了宴会厅不远处的湖中水厅,递给了她一把琵琶。 “以往刘氏催我练琵琶时,我都快恨死她了,哪家的姑娘不是读书写字,琴棋书画的练,偏偏到我这里就是两本女则,一把琵琶就打发了,没想到有一天,她还能有助我一程的时候。” 郑丝萝自四岁开蒙后,日日读书习字从未断过,直到刘氏送走了斐嬷嬷后,才被强硬叫停,身边的书籍也被拿的只剩两本女则,这么些年下来,早就被她给翻烂了。 会写字还是哥哥时不时的送些笔墨书砚进来让她练,否则她真就是一个睁眼瞎了。 素手轻抚琵琶弦,霎时便发出清灵的乐声。 宴会上的筹光交错蓦然一停,主位上端坐的男人也不由得蹙眉,男人二十七八模样,一身青玉色常服,头戴玉冠,相貌堂堂,气势凌厉,锐利的黑眸盯着郑江阳,显露出疑惑。 “殿下容禀,您御下有规矩,不可狎妓取乐,属下怎敢坏了您的规矩。”郑江阳跪下回道。 “属下只是想着,大好的日子,没个乐声助兴调和,实在是不好看,思来想去后想到,属下的妹妹琵琶是一绝,勉强配的上殿下的耳朵,这才让她在后头湖厅上弹奏一曲。” 郑江阳说的不假,传来的琵琶声空灵悦耳,一曲梁祝,道不尽的相思与缠绵。 六皇子卫伯熠的眉眼瞬间放松,不由得暗想,郑江阳看着正派,原来也会打这样的主意。 “走,这样好的曲子,隔着层层阻碍有何意思。” 或许是今天饮酒多了,也或许是权利在手心情豪爽,六皇子也想放松一下自己。 湖水粼粼,周围天色已经暗淡,路上也并未点亮烛火,六皇子屹立在湖对面,望向对面,蓦然被眼前一抹月色少女抓住心绪,亭子中素手拨动琵琶的女子,容色秀美绝伦,通身淡雅出尘。 在月色衬托下,如同嫦娥临世,夺人心弦。 “你妹妹,很好…” 只一句话,郑江阳心头猛然一松,事成了,“属下替臣妹妹多谢六皇子抬爱。” 二更时分,六皇子神清气爽的大步离开郑府,在他走后,郑丝萝也强撑着疲软不堪的身子,抓紧沐浴后换回来时的衣衫,回了郑家,倒头就睡。 翌日,直到天光大亮才勉强起身,春雨早就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我的小姐,您终于醒了,咱们可还没去给夫人请安。” 春雨欲哭无泪,自家小姐整日战战兢兢,就怕给刘氏抓到把柄,怎么今天就给撞上了呢。 “好了,莫要慌张了,你家小姐以后不会再怕刘氏了。” 思绪想到昨晚的荒唐,郑丝萝脸上不由得带出一抹红晕,六皇子文武双全,自己又第一次,真是受罪… “小姐?” “砰砰砰!” 主仆二人在屋里自说自话,外头却突然来了一伙婆子,恶狠狠的拍着门:“快开门!老爷有命令,让大小姐快滚去前厅!” 郑丝萝心里意动,看来是六皇子的纳妾文书到了。 “小…小姐…”春雨打了个寒颤,死死抓住郑丝萝手臂,磕磕巴巴道:“完了,就一次没去给夫人请安,这连老爷都来抓您了,夫人也太狠了!” 郑丝萝只想笑,傻丫头,这哪是刘氏的功劳啊。 拍拍春雨的手,示意她小院里等着,郑丝萝缓步打开门,对着外头一群凶神恶煞的婆子,不紧不慢的道:“走,别让父亲等不及了。” 从小到大,郑丝萝都不记得有多少次被这样从小院里抓出来领罚,可唯独这次她的心绪是不一样的,刘氏,我再也不是你手里的玩意了。 “逆女!给我跪下!” 一只脚刚踏进前厅的门槛,一盏茶就被狠狠的扔过来,郑丝萝还是下意识的一缩身子,但转念一想,怕什么,左右他们也奈何不了自己了。 “父亲好大的火气。”淡淡一句,犹如火上浇油,郑循气的胡子都往上冲。 脸红脖子粗的怒吼道:“下作的娼妇,无媒苟合,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女儿,还一幅恬不知耻的模样,寡廉鲜耻!” 郑丝萝脸色瞬间就变了,她知道郑循不喜欢自己,看到她就是一股冷淡模样,如今这幅怒发冲冠,毫无读书人风骨的疯样,倒是第一次见。 下作的娼妇? 哈哈哈,郑循作为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说出这种话,他当真不觉得过分吗? “父亲慎言!女儿已经是六皇子的人了,您说我无媒苟合,岂不就是再骂六皇子是奸夫吗?!” 多说无益,与其纠结不可能有的父女情,倒不如多想想以后。 “你!”郑循被噎,刘氏铁青着脸接话:“大姑娘也别怪你父亲口不择言,实在是这件事真不光彩,说出去所有人面上都无光,放在那些规矩严的人家,姑娘恨不得去上吊,省的牵连到家中女眷的名声。” 刘氏现在恨毒了郑丝萝兄妹,一时不察,竟然让他们暗度陈仓了,眼看蔺家的婚书都要送过来了,现在出了这档子事,该怎么交代她都没想好。 倒不如直接让郑丝萝永远闭嘴,对外宣称暴毙,这也算是个好法子。 郑循耳朵微动,眼神露出意动神色,他是知道蔺家的婚事的,若说二十年前与张氏强行成婚是他觉得羞耻的话。 二十年后女儿的亲事,他就没这个感觉了,毕竟当初年少气盛,实在是看不上张氏商户女的身份。 蔺二爷家世斐然,与他结亲只要好处没坏处。 可眼下郑丝萝失了身子,又被六皇子下了纳妾文书,明显是不能再嫁给蔺二爷了,但无缘无故毁婚别嫁,蔺家脸上无光,不好得罪。 但若是郑丝萝病逝… 郑循越想越觉得刘氏的法子好,脸上不由得带上几分放松,刘氏见此心头也是一松,她还真怕郑遁会虎毒不食子。 现在看看,还是自己这个枕边人最了解他,面上傲骨凌然,其实就是个虚伪自私的鬼。 第7章 撕破脸 “父亲确定要让女儿病逝吗?”郑丝萝没错过这对豺狼虎豹的神态,口中只觉得苦极了,娘,你看看你嫁的是什么人… 逼自己女儿去死这种话,对于自诩读书人的郑循是肯定说不出口的,但刘氏就没这个顾忌了。 “看大姑娘说的,这不也是没法子了吗?”刘氏换上一副眼泪汪汪委屈心疼的模样,哽咽抹泪:“你父亲不仅是你的父亲,他还是咱们郑家的主心骨,他得撑着郑家不能成为别人的笑柄,你的二妹三妹也还未嫁人啊,你可是她们的长姐呀。” 这话说的,好像郑丝萝不去死都不行了。 “要叫父亲母亲失望了,女儿不仅不会死,还会活的好好的。”说着,意有所指的抚摸小腹。 “虽说六皇子如今尚不明确,可那也不是好得罪的,蔺家再厉害那也远在西北,父亲确定要下六皇子的面子?” 刘氏心头一跳,她就知道郑江阳是个心机深沉的,为了破局,都做到这种地步,真要郑丝萝怀上孩子,那可就糟了,不等蔺家报复,单单六皇子一句话他们家都要完。 当今天子已经垂暮,成年皇子也就三位,其中六皇子膝下只有两位病弱的嫡子,血脉并不丰盛,不说真假,单单就这一个可能,郑家也得罪不起。 “大姑娘莫恼,是母亲一时糊涂想差了,呵呵。”刘氏能屈能伸,当下就挂上讨好的笑:“也是老天开眼,大姑娘这般容貌嫁入西北那等风沙之地,确实可惜,也只有六皇子这等天潢贵胄,才相配。” “母亲这脸变得倒快,就是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 郑丝萝不意外刘氏的反应,这人逐利,之前让自己去死,是没反应过来,六皇子比蔺家带来的利益更大,如今反应过来,怎么会不变脸。 但刘氏怎么不想想,郑循和她这样对自己,自己对郑家能有多少情分? “随你便是。”郑循也反应过来,但还是强行挽尊,端着一副假仁假义的模样。 “呵呵…”郑丝萝捂嘴偷笑,眼中尽是嘲讽,“父亲母亲这脸,不去唱戏可惜了。” “你们这对虎豹豺狼夫妻,当真是天生一对,觉得我不如你们意了,就让我去死,又发觉我能带来利益了,就是你们的乖女儿,真真是恶心人。” “你们哪来那么大的脸觉得,我会对你们言听计从?是凭你郑大人从小对我的不闻不问,还是你刘氏的磋磨苛责?” “今天我不妨明明白白的说,以后我郑丝萝的娘家只会是我哥哥,不会是你们,咱们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否则,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我也要送郑家下地狱!” 多年委屈和憋闷,被郑丝萝倾泻而出,尤其是看到郑循和刘氏铁青的脸后,心里的舒爽更加多。 她马上就要出嫁,走之前无论如何都得解决了郑家这个后患,否则她以后都不会安生。 郑循文采出众不假,可在官场上没有亲属帮衬,他自己又不是非常有能力,这么些年也就勉勉强强升个从四品的官,之后就再无动静。 刘氏善于交际,追名逐利,真要让他们吸上,这辈子都难脱下。 “大姑娘这是攀上高枝,不准备认娘家了?”刘氏冷笑。 郑丝萝不惧:“比起父亲母亲的所作所为,这些不算什么,只要你们安安生生,女儿自然也不会找事,反正女儿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弱女子,亲生的哥哥也已经成家立业,分出去单过了,不像弟弟妹妹们,还在郑家呢。” 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郑丝萝恨刘氏,偏偏这么些年在她身上也学到了东西,打蛇打七寸,这就是她教的。 刘氏这么汲汲营营为的什么,不就是儿子女儿的前程出息吗? “……”刘氏哑口无言,她已经明白,郑丝萝不仅有了挣脱她掌控的筹码,还能借着筹码反将她一军。 “逆女!”郑循气的要吐血,眼前的女儿居然给了他一种恍若隔世的无力感,就像当初家里出事,为了钱被迫娶了张氏一般无能。 逆不逆的,听着也没什么意思,郑丝萝拍拍裙摆,起身走向门外,六皇子的花轿三天后就会上门,她还有得准备呢。 “对了!”似乎又想到什么,郑丝萝回头又交代道:“今天早上哥哥已经把女儿的嫁妆单子送到了六皇子府,总共三十六台,大多数都是些布匹首饰妆架用物,不算贵重也好准备,哥哥也已经备好,只是唯独一样。” “听说我母亲当时嫁进来带了整整三十万两压箱底银钱,自古来,主母病逝,嫁妆要么由娘家代为保管,要么封存自家库房,等到女儿出嫁时再开封陪送…” 郑循眼皮子直跳,不由得跟刘氏对视一眼,夫妻俩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女儿母亲的娘家早就无人,想来那些嫁妆是在咱们府里存着的,所以三天后,女儿得带着那三十万两银钱入六皇子府,不然,这嫁妆单子和实际嫁妆那便有出入,不合规矩…” 郑丝萝说完,便施施然的离开,身后郑循刘氏齐齐眼前一黑。 不说当时这三十万两有二十万两是赎郑太爷的,剩下的十万两早就被刘氏置办成各种产业,入了郑家的账簿。 虽然整个郑家是能拿的出这笔钱,可那也得伤筋动骨,割肉剜心才能拿的出。 刘氏:“小贱人!” 郑循:“逆女!” 这两天,是郑丝萝活了这么些年最舒服的时候,郑循和刘氏自顾不暇的变卖家产来凑银两,郑月舒不知道是听说了什么,被刘氏拘在房间里不准出来。 不用去请安,也没人来找事,伙食也好的不能再好,当真是神仙日子。 “你们给我滚开!郑丝萝,你给我出来!” 只是刚觉得日子美妙,小院门口就传来一阵阵叫骂,婆子们拦的住人,但拦不住嘴。 听声音似乎是青姨娘的,郑丝萝转念一想,就知道她是来干嘛的。 “走,去会会。” 算算时间,也到了她们之间的清算了。 第8章 报应 青姨娘全名青月,是馆子里的清倌,容貌清丽脱俗,才华出众,通身若有若无的书卷淡雅气质,非常得郑循欢心。 张氏前脚进门,后脚她就被纳了进来,在郑循身边做了好几年的知心人,直到刘氏进来,才略微收敛些,对着刘氏伏低做小,生的女儿只比郑丝萝小半岁,名郑月宜。 郑丝萝倒是没见到过她宛如疯婆子泼妇骂街的样子,连发髻都被抛散了。 “姨娘这是做什么呢,不好好回去给二妹备嫁,倒跑来跟我说嘴。” 不错,郑月宜要出嫁了,嫁的正是蔺家二爷,郑循刘氏实在是不愿意放弃升官的机会。 没了郑丝萝,郑家还有别的女儿,青姨娘生的郑月宜年岁正正合适,容貌虽然没有郑丝萝般上乘,可长的也不差,身段柔美,脾性温柔,最主要的是才华斐然,出口成章。 以往刘氏对她可是奇货可居,是打算记到自己名下,做嫡女高嫁出去的。 可是现在不也没法子了吗,心里觉得可惜,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推了出去。 “大姑娘好狠的心,你自己攀上高枝飞了出去,却要害的你妹妹跌入火坑,你的良心呢,蛇蝎心肠也不怕遭报应!” 青姨娘恨啊,恨郑循的无情,也恨刘氏的狠心,可最恨的还是郑丝萝的不知好歹,一个商户女的女儿,不得宠爱,父母给找了夫婿就安安生生嫁过去就行,非要出什么幺蛾子。 害的自己的女儿也要受牵连,她的宜姐儿多好的姑娘啊,容貌可人,性情温和,诗书礼仪样样不差,哪怕配个侯府公子都绰绰有余。 如今倒好,配了个四十多的老鳏夫,老色鬼不说,还是填房中的填房,这一切,都是郑丝萝的错! “呵…”听到报应两字,郑丝萝都觉得可笑,青姨娘是怎么有脸说出来这两个字呢? “姨娘说的可笑,俗话说的好,女儿本弱当如丝萝般,以夫为天以父为天,父亲要妹妹嫁,谁又能阻止呢。”郑丝萝紧紧披风,口中满是恶意的道:“说来,这句话还是姨娘教的,怎么姨娘自己倒是忘了?” 青姨娘霎时间如遭雷劈,身子突然没了争执的力气,腿一软就瘫倒在地,如同被攥紧脖子的母鸡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句话她当然知道,当初她进门后,在郑循的默许下,对张氏趾高气扬,动辄嘲讽耻笑,连郑丝萝的名字都是她故意恶心人取的。 那时候她多得意啊,当家主母她想甩脸子就甩,嫡长女的名字她想取就取,甚至后来张氏得了心病无药可医,卧床不起时,她都深觉得自己有本事极了。 “看样子姨娘是想起来了。”郑丝萝从没有忘记过自己名字的由来和屈辱,也知晓自己生母得了心病,一半缘由在郑循身上,而另一半缘由自然在青姨娘身上。 “当初您对我母亲飞扬跋扈肆意欺凌的时候,可想到了现在?” 郑循是名义上的生身父亲,大义在那放着,她轻易动不得,可青姨娘就没这个顾虑了。 “大姑娘,大姑娘!”青姨娘现在是真后悔了,要是知道现在会牵连到女儿,她怎么着也不会去害主母,她爬跪着向前求饶:“您大人有大量,有什么怨,您对着我来,放过宜姐儿,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郑丝萝不为所动,扯开被她抓到的裙子,“二妹妹是不知道,可要她嫁入蔺家又不是我的决定,你求我也没用,更何况,二妹妹的本事可大着呢。” “人前人后两幅面孔,抢夺长姐的炭火布料首饰,花言巧语,栽赃陷害,这些,不都是她的本事吗?有了这些,姨娘还担心什么,您应该担心的是蔺二爷后院的姨娘们别被欺负的太狠而去反抗,毕竟不是谁都像我一样,逆来顺受!” 刘氏对她向来严厉,下人们也会看人下菜碟,六岁那年冬日极冷,炭火不够,她带着春雨去刘氏那里等了一日,才让她发了好心,多给了两筐。 春雨和她人小,一次拿不了这么多,只能两人搬一筐,可等再去拿第二筐时,下人说郑月宜的奶妈子帮着领走了。 她去要,郑月宜却不承认,小小的脸上挂满鄙夷:“商户女就是商户女,眼皮子真浅,就一点炭火还要纠纠缠缠,没那点东西你过不下去吗?夫人又没苛责你,快滚,我懒得和你说话,没得拉低我的身份!” 也是那次,郑丝萝和春雨学会了节约,屋里只放一个炭盆,她们两个挤着睡,这才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冬天。 更不用说后来每到季节时候的布料首饰,哪怕都已经到了自己手上,郑月宜只要看中,非要抢了去。 过后先在刘氏和郑循面上说是她送的,郑循懒得管小女儿官司,刘氏未必不知道,可她乐见其成。 从小到大,她给郑月宜背了多少黑锅,她都快说不清了,郑月宜身上完美无缺的名头,又有多少是她郑丝萝的委屈求全? 青姨娘无力的张张嘴,惨白着脸,两只手控制不住的微微颤动,内心备受煎熬,眼泪止不住的掉。 “不可能…不可能…”一想到是她们母女自己作的孽,才造成这样这样的结果,青姨娘心里就一阵阵的窒息,犹如被千斤重担压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 二月底的天还是冷,天也是说变就变,不知何时就乌云盖顶,一如青姨娘现在的心情。 不过多时,雨水就滴落下来,滴滴答答的如同银针般打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丝丝寒气。 郑丝萝没心情陪她耗着,马上就要入府,可不能生病。 “送姨娘回去。” 这时的青姨娘已经全身都被抽走了骨头,轻而易举的就被婆子们抬走了,郑丝萝也转身进屋休息。 当今是大燕朝,按规矩,皇子后院应有正妃一位,侧妃两位,庶妃四位,夫人六位,侍妾通房不定。 郑丝萝是六皇子手下的妹妹,也是四品官员的嫡长女,身份上是配不上侧妃的,若是正经选秀,由皇帝赐婚倒是可以做庶妃,但她不是,便只剩夫人的位分。 所以哪怕明日就要进府,前一天晚上的六皇子府也照旧没有张灯结彩,只在偏门处留了两盏粉灯笼应景。 六皇子处理完今日政务,踏上回府的马背,被手下提醒到明天就是郑丝萝进府的日子,心下也不由得一热。 他后院女子比之别的王侯不多,亦不少,娶的女子也都是用来构建权势,而郑丝萝这个女子于他… 哎…容色迷人眼… 就这样想着,六皇子破天荒的期待着明日,然而,刚踏进府门,主院的奴婢就来报,大公子命悬一线! 六皇子心头一紧,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快步的去往主院,他子嗣不多,跟六皇子妃多年来也就生下了三个孩子。 唯二的两个嫡子又身体虚弱,可再虚弱只要他们还在,那就昭示着他后继有人,六皇子都不敢想,要是大儿子真没了,他的势力得受多大打击。 第9章 如意不如意 “合贤!” 六皇子大步流星的踏进寝殿,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妻子一脸惨白,双目无神的呆坐在绣凳上,七岁的女儿眼睛也红的跟兔子样。 见着父王进来,卫知笙害怕的扑过去:“父王!怎么办,太医说弟弟命悬一线,母妃也不吃不喝的,女儿好害怕!” 六皇子紧紧抱着女儿发抖的身子,心里阵阵愧疚,“到底怎么了,今天早上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记得他去上朝的时候,长子还起身为他掌灯,怎么一眨眼就要天人永隔? “都是赵…” “笙儿!”话还未说完,就被六皇子妃打断,只见六皇子妃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无力的道:“都是臣妾不好,一时忙碌对账,忘了答应过武儿要一起用午膳,武儿等不及,才背着下人偷偷跑出来,路过花园时,一时贪玩忘了时辰,这才出事了。” 六皇子与妻子张合贤成亲多年,才得了两个子一女,偏偏两个孩子都是身子骨孱弱,长子先天不足,次子天生哮喘,动辄都是要命的大事。 所以至今皇帝都未给两个孩子赐下大名,只能悄悄给他们取了两个武儿平儿的小名叫着。 “合贤,我知道你怕我烦忧府里的事宜,而耽误大事,所以从来都是自己扛,可是武儿是我的长子,难不成他的事,我连过问下都不可以吗?” 对于妻子不合时宜的贤惠,六皇子只有心酸,是他对不起妻子呀… 他母妃只是个县令之女,机缘巧合下被父皇看中,挺着大肚子才被接进宫,哪怕生下皇子,也只是个没封号的钱嫔。 当初他到了年纪娶妻,原本是被皇后强塞了个破落世家的女子做皇子妃的,是合贤不顾一切的选择了他。 好好的太傅独女,清贵世家女子,为着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连脸面都不要了,这么些年也是有她,自己在外头才能大刀阔斧的发展势力。 明明想努力让妻子不受委屈,可到头来给她委屈最多的还是自己。 “你要是不说,我就让笙儿说,我是武儿的父亲,为他撑腰理所应当。” “别…”六皇子妃下意识的制止,卫知笙也就七岁,看不懂大人间的利益往来,只知道凭着自己的性子说,万一真伤了和气,受伤的只有六皇子。 “是武儿在花园里遇到了如意妹妹,他闻不得妹妹身上的香味,跑的急,这才发了病,怪不得妹妹…” 果真如此… 六皇子揉揉额角,跟他想的一样,赵氏就不能安生点吗,非要出来招人眼。 “殿下,娘娘,赵侧妃正在外头跪着请罪。” 六皇子妃心腹奴婢雪云进来禀报,六皇子妃听了也是惊得站起来,“这事本就和侧妃无关,怎么好让她去跪,小心再动了胎气,快去扶起来呀!” 雪云一脸为难:“奴婢自然也说了,可…赵侧妃执意要跪下请罪,奴婢这才没法子,斗胆来扰您,总不能真的就让侧妃一直跪着,娘娘不如去劝劝?” “可…”自己的孩子还在里头生死未卜,六皇子妃就算再贤惠,这时候也不想抛下这头,去顾那头。 “你不用去,本皇子去解决!”六皇子冷哼,这是逼上门了,当真是傲气! “殿下,您别太过于苛责妹妹,她还怀着您的孩子,身份又特殊,您…” 六皇子明白妻子的意思,轻拍她的手示意安抚,“我很快回来。” 灯火通明的正院青石板上,直挺挺的跪着一位小腹略微隆起的素衣女子,肌肤如玉,面容精致,哪怕发髻空荡,不施粉黛都遮掩不住的明媚。 可偏偏脸上不带一丝神采,周身暮气沉沉,六皇子出来时,她的气息都没有任何变化,只语气冷清道:“臣妾不慎害的大公子发病,请殿下责罚。” “你倒是敢承认。”六皇子冷然的眯着脸打量,越看越觉得赵如意这番模样呕人。 四年前她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的赵家嫡长女赵如意,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女,明媚无双,肆意张扬。 早早的就被皇后定给了养子四皇子做正妃,二人情投意合,就等着她及笄后成亲。 可人算不如天算,四年前的宫宴上,赵如意喝醉酒湿了衣裙,回偏殿更换的时候,一步行差踏错自己走错了房间。 那时候他也是在自己的房间休息,正迷蒙着,一件衣服就被扔到脸上,还未等他打晕赵如意跑的时候,来找人的太监宫女就闯了进来。 赵如意失了名节,自然不能再做四皇子正妃,他被迫纳了她为侧妃,圣旨下的时候合贤正怀着武儿,情绪激荡下直接早产。 入府后,赵如意就变成这副暮气沉沉,半死不活的样子,六皇子只觉得可笑,她有什么不愿意的,明明是她自己走错了房间。 他无缘无故被扯进去,长子早产体弱都没说什么,就她整天一副谁都欠她的样子,真是倒胃口。 要不是去年被父皇过问了,别说赵如意会不会怀孕,碰他都不会碰。 想到此处,六皇子眼中一暗,他知道合贤的顾虑,夺嫡正水深火热,父皇的意思至关重要。 宫里如今就等着赵如意的孩子,所以他必须得斟酌再斟酌,就算要处理赵如意,也得等孩子出世后。 “既然怀着身子,以后就不要随意走动,安生的把孩子生下来再出来。” “是,臣妾知晓。”似乎是知道自己的结局,赵如意平静的接受,被搀扶着起身告退。 出门时,正好与挺着大肚子来看望的秦庶妃来了个脸对脸,“赵姐姐也来看大公子吗?不知道大公子如何了,可转危为安了?” 赵如意就当没听见,自顾自的走了,秦庶妃脾气不好,当即就想发火,但又看到院子里的六皇子,只能强行憋回去。 “臣妾给殿下请安~” “行了,肚子大了就免礼。”六皇子看她连走路都难,当即也摆摆手让她免了,毕竟孩子重要。 “你不是都快生了吗,大晚上的跑什么跑?”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不知道他现在最需要子嗣吗? 秦庶妃听见斥责,眼眶就湿了,撅着小嘴娇嗔道:“臣妾也是听说了大公子病了,这才来看看,您怎么一上来就怪臣妾?” “……” 六皇子简直心力交瘁,以往秦庶妃跟他撒娇是情趣,现在这个时候只让他头疼,偏偏又不能说,万一她再动了胎气,那真真就划不来。 当即缓缓的放软语气:“本皇子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怕黑灯瞎火的你再歪倒脚,伤到自己吗?大公子这里有王妃和本皇子看着,无需你操心,还是回去休息,本皇子明晚去看你。” “真的?”秦庶妃一副头脑简单,嬉笑怒骂都在脸上的样子,被六皇子三两句就哄好,开开心心的回去了,走时还不忘提醒:“臣妾明天晚上一定等着殿下!” 第10章 入府 后半夜 胡子花白的木院判才诊治完毕,他强撑着颤颤巍巍的身子骨出来回话,“殿下,娘娘,恕臣直言,大公子本就是先天不足,能活这么久,靠的就是这些年精细养护,原本只要好好的,待过了五岁后,身子骨就能更上一层楼,可…” 木院判不住的叹息摇头,脸上写满了可惜。 六皇子妃见此哪还撑得住,腿直接就软了:“不可能…不可能,武儿还有两个月就五岁了,就差两个月啊…” “木院判,当真就没有救治的可能了吗?”六皇子扶着妻子,勉强站立,心疼的望着闱帐后头那单薄的小人儿,眼里不住的心疼,这是他的长子啊。 “大公子如今也就靠着一股气吊命,什么时候气散了,这命也就…” 最后两个字木院判没说,可六皇子夫妻怎么能听不懂。 六皇子妃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失了心智般埋在丈夫的怀里哽咽,“我的孩子…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他,臣妾宁愿躺在那的人是我!” “合贤!” 听了妻子的话,六皇子心里也是如同泡在苦水般心酸,不是老天爷的错,是他的错,要是当年他能再仔细些,就不会轻易被父皇算计了。 赵如意是赵家嫡女,未来的四皇妃,敢在宫里算计她的还不被查出来,那是得有多大的本事。 他想来想去,除了父皇没有别人了,皇后一脉惦记太子之位不是一天两天了,一旦赵家也加入进来,四哥的太子之位就是板上钉钉。 父皇不愿意打破平衡,自然要阻止,他和合贤就成了这个倒霉蛋,更可怜了武儿,原本也应该是个健康的孩子,像他三哥的嫡长子一样,早早的取了大名,入了皇室玉蝶。 还在郑家梳妆的郑丝萝还不知道六皇子府发生的一切,她正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忐忑的坐上来接她入府的马车。 六皇子府是个七进的大宅院,郑丝萝被盖头遮住脸,眼前一阵粉,看不清路,只能被扶着走,跨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门槛,穿过一扇又一扇的院门。 从天光暗淡走到亮堂,才到达地方,她被按在一张床边端坐,只听到一道严肃的女声淡淡道:“郑夫人安,奴婢贱姓曾,是府里的管事嬷嬷,得王妃令,今日迎您入府。” “这地方叫蓝山阁,以后就是您常住的地方,伺候的奴婢有四人,分别是二等婢子晴莺和晴蕊,洒扫妈妈韮妈妈和橘妈妈,至于您带来的丫头春雨那便自行归为一等婢子。” “日后您院里每日的吃食需按时去大厨房里领,一旦过了时候,那就得辛苦您这天清清肚子了,而月例也是相同,咱们府里不比外头随意,处处都是规矩和体统,您得好好警醒自身,莫要失了礼数。” 郑丝萝:“……”好大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她连正儿八经的王妃都没见过,只一个管事嬷嬷就让她没了脸。 “今日也不早了,夫人想必也累了,奴婢也就退下来,席面已经准备好,您自己享用就是。” 曾嬷嬷连给人开口的时机都不给,三言两语的就告退了。 听见她走了,郑丝萝心里也呕着气,抬手就把盖头给掀了,春雨一惊:“小…夫人,您怎么擅自就掀了盖头,这得等殿下过来揭才行。” “刚才那嬷嬷的话你没听到吗,让你家小姐自己享用呢。”郑丝萝自嘲。 “啊?”春雨傻眼:“那殿下不来吗?今天可是您们的洞房花烛夜…” “不过是个妾。”这会子郑丝萝已经收起情绪,起身坐到八仙桌前,品尝起席面。 嗯,确实不错,三荤三素一汤,齐齐整整的摆成花一样赏心悦目。 这两天在郑家一朝得势,过于神气了,其实想想她又算个什么,人家六皇子和王妃没必要非要见她。 倒是要谢谢这个曾嬷嬷,虽然话难听了点,但是也算给她了当头一棒,点醒了她,不然由着她这股心气,迟早要完。 吃完饭时间还早,知道六皇子不会过来,郑丝萝饶有闲情逸致的打量着她将来要住很久的地方。 三间大屋用屏风隔断,中间正厅是待客用饭之处,左侧是起居室,一扇帘子撩起来通到后头的净房,右侧是暖阁,平时玩乐之处。 屋里的摆件帘子用料素雅不凡,连窗户纸都是天光纱糊的,日头打进来,即亮又不刺眼。 “哎,王侯之家就是不同凡响,哪怕一个妾,都能用这么好的东西。”郑丝萝摸着帘子不住的感叹。 细棉纱的料子,没出嫁前,她是用来盖的,就这样还不敢轻易浆洗,就害怕洗坏了后,没得盖了。 在屋里转了一圈后,郑丝萝整个人心情大好,转身进了净房,把脸上的妆容洗的一干二净,清清爽爽的出来,往床上一躺就呼呼大睡。 她三更天就起来梳洗打扮,僵着身子熬到这个时候,够呛了,反正也没人会来,她也就今天能舒服些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四更,郑丝萝人都懵了,使劲晃了晃脑袋,才喊人进来洗漱。 在她睡觉的这段时间春雨也没闲着,拿着钱袋子拉着晴莺和晴蕊两个丫头,聊个不停。 有钱开路,晴莺晴蕊也愿意给个好脸色,教了春雨不少府里的规矩。 比如,后院的妾室们,每日都要晨昏定省,只除了怀有身孕的赵侧妃和秦庶妃可以只用初一十五去,其余妾室都不得有误。 再比如,夫人位分的吃穿用度有多少,各个主子的性子,住在哪里等等… 借着春雨的耳朵,郑丝萝也听了不少,结合着进府前哥哥让嫂子传递来的消息,郑丝萝心里也有了点底气。 等洗漱好,正厅的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玉兰香包,脆香萝卜丝,玫瑰鸡蛋糕,水晶粉饺,鸡丝栗米粥。 看着四菜一粥,色香味俱全,但是份量都不大,跟昨日的菜品简直是天差地别。 “……”新娘子的待遇,来的快,去的也快。 去拿膳的是晴莺,长的俏丽,一张白皙的小脸,一笑还有两个酒窝,“夫人,早膳已经摆好了,奴婢伺候您用膳。” 郑丝萝坐下,静静的吃起来,食不言寝不语。 晴莺被调教的很好,伺候的周到,郑丝萝心里也就有了较量,这姑娘应该去的地方不是她这,但能来到这,说明心里还有个主子。 另一个晴蕊长相更为秀丽,跟晴莺不一样,她不爱笑,只面上挂着谦卑,跟在晴莺身后听她吩咐。 “你叫晴莺是?”郑丝萝拉着晴莺的手,顺势推给她了一只金镯:“咱们主仆第一次见,我看你处事周到,为人机灵,定然是个得力的,我初来乍到,正是需要你这等可心人的帮衬,你可莫要嫌弃。” 那金镯子是郑江阳送过来专门让她用来打赏的,王府里规矩严格,下人不允许用玉,平日里戴的首饰也只是金银绒花一类。 所以为着些能戴出来的首饰,这些下人总是费劲了心思,毕竟穿戴的好了,在外人看来你也是个得力人,出去也能高看你两眼。 那些个别致的首饰,郑丝萝是拿不出来的,倒不如釜底抽薪,直接用份量足的金镯子打赏。 她们愿意留就留,不愿意留,融了换成钱也是不少,一来二去,买首饰的钱不就空出来了吗? 果真,在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重量,晴莺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几分。 “看夫人说的,简直是折煞奴婢了,奴婢能来您身边伺候,也是奴婢的福气,日后奴婢定然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11章 受辱 蓝山阁到主院的距离大概有三刻钟左右,一路上晴莺也在身后给她介绍府中的风景。 郑丝萝只听了个大概,并未记在心里,当下最重要的是马上就要到来的参拜,若是这一关过不去,别说外头的景色了,她怕是连院门都出不去。 天刚微亮,主院外头就已经人来人往,晴莺瞅准时机,拦住了一位面圆杏眼的姑娘。 “书娟姐姐妆安,妹妹有礼了。”晴莺笑的甜美的凑近去,抬手殷勤接过书娟手中的水盆:“这水盆子重,姐姐的手软,被累到就不好了,姐姐也给个脸,让妹妹帮衬帮衬。” 书娟是伺候六皇子妃净手的,整天都端着水来回走动,本就是她做惯了的,怎么会觉得累,但是,有人上赶着来帮忙,她也不会拒绝。 “这不是晴莺妹妹吗,听说你前段时间被敬嬷嬷打发出去了,不知现在在哪位主子身边高就?” 晴莺:“托姐姐的福,妹妹如今去了刚入府的郑夫人身边,今天也是夫人第一次来拜见王妃,怕来的不合时候,再扰了王妃休息,这才有些不敢进去。” 书娟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郑丝萝,见她一身妆扮规规矩矩,并无出格,这才屈膝行礼道:“奴婢一时眼拙,并未认出夫人尊驾,请夫人恕罪。” 宰相门前三品官,这话也就说着好听,郑丝萝可不敢当真:“姑娘差事要紧,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奴婢多谢夫人宽宥。”书娟自然知道郑丝萝不会这么没眼色的责难她,说的不过是场面话。 也乐于给个人情带着进去,主院里头极大,假山林立,池塘环绕,廊桥曲折,下人们有条不乱的从各个门里进进出出,郑丝萝不敢打量,只低着头用余光扫视。 “王妃娘娘现下还在漱洗,不方便见客,夫人以后到时可直接在正厅等候就是。” 说罢,书娟拿过晴莺手里的水盆便往后头寝室去,跨过帘子便没了身影,在她走后,郑丝萝才敢抬头打量。 她觉得主院两字还是委婉了,应该用殿来形容。 这里面的空间足有郑家主院三个大小,雕梁画栋,碧瓦朱檐,摆放的物件精致又不失大气,都是她从未见过的好东西。 郑丝萝看的目不转睛,心绪荡漾,也不知道她这辈子能不能住进这么好的地方。 “咳咳…” 晴莺突然咳嗽了两声,吓了郑丝萝一跳,眼神急忙收回来,端坐好。 这时门口也缓缓踏进两位女子,郑丝萝在心底把得到的消息又想一遍,大胆的猜测福身半屈膝道:“苗姐姐,邵姐姐妆安,妹妹有礼。” 眼前的两位女子,右边的身姿丰韵,面容娇俏,应该是夫人邵氏,左边的弱柳扶风,看着楚楚可人,应该是夫人苗氏。 宫里有教坊司,每六年都会挑选一些身段柔美,面容姣好的宫女,细心教养,用来做皇子们的暖床人。 这二位也是这样的出身,三年前被六皇子生母钱嫔娘娘看中,送来给六皇子延绵子嗣的,可惜至今未有身孕。 郑丝萝与她们同为夫人,所以只用行半礼就可。 苗夫人先回的礼,她声音如同黄鹂般爽耳:“郑妹妹也妆安。” 邵夫人面色怪异,只敷衍的屈了一下身子,就转身落坐,略有嘲讽的冲着郑丝萝道:“妹妹倒是来的真早,怕不是昨天晚上一夜没睡?” “姐姐说笑了,第一次给王妃请安,自不能迟。” 郑丝萝眼神一暗,纵然早就知道她今天的请安不会安生,但邵氏这算是第一个先头兵,也不知道后头的又是个什么脾性。 “郑妹妹莫怪,蜜儿只是嘴利了些,没什么坏心思的。”苗夫人打着圆场:“咱们还是先坐下来用杯茶,一会儿王妃娘娘就出来了。” 郑丝萝并不想在这种地方与人争执,再说她也没这么利的嘴,怕是说不出什么能震慑人的话,不贻笑大方就不错了。 三人落座不久,门口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苗夫人和邵夫人似乎知道来人是谁,立马就站起身迎着。 郑丝萝也有眼色的跟着起身,只见几息后,三位女子踏步而来,其中为首的女子身着栗梅羽缎抹胸撒花襦裙,面容俏丽明艳,整个人如同灼灼盛开的玫瑰花般娇艳欲滴。 不用猜,单看她大腹便便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庶妃秦氏。 而她身后的两位,估计就是夫人田氏和夫人周氏。 与苗氏和邵氏宫女出身不同,她们俩是正经选秀被赐给六皇子的,听说素日里也只和王妃秦庶妃有来往。 “妾身拜见庶妃娘娘!” 苗氏邵氏与郑丝萝同时给秦庶妃请安。 “起来。”秦庶妃被扶着艰难坐下,整整衣衫瞟眼打量道:“你就是郑氏?” 郑丝萝:“是,妾身郑氏。” “长的倒是不错,怪不得…”后头的话秦庶妃没说出口,但郑丝萝知道她的意思。 无非就是自己走野路子勾引了六皇子才进了府,与她们这些正经进来的,是不一样的。 “王妃娘娘起身~” 郑丝萝沉默不回话,秦庶妃也并未有时间与她为难,六皇子妃就出来了。 众人赶忙端坐好,郑丝萝这才见到传说中六皇子妃,跟她想象中雍容华贵,盛气凌人的样子不一样。 六皇子妃面容秀雅,周身书卷温和气息,打扮的也平易近人。 “今日咱们府里也有喜事,殿下又给咱们添了个妹妹。”六皇子妃温和开口:“郑氏,按规矩,新人必须得侍奉后第二日才能奉茶拜见主母,但昨日事出有因,再加上你与殿下早就有了周公之礼,所以咱们灵活处置,今日你就把茶水给奉了。” 话音落,秦庶妃当即就嗤笑出声,其余四人面上也是挂着嘲笑。 郑丝萝脸霎时间就白了,脑子嗡嗡作响,六皇子妃根本就不像她外表这么平易近人,随便一句话,就把她踩在地上了。 “妾身,多谢娘娘疼爱。”可偏偏她还不能发作,因为这就是事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喝了茶,六皇子妃也没有让郑丝萝起身,又淡然开口道:“咱们府里的姐妹共七位,在坐的只除了赵侧妃身子不好没来,等日后她身子好了,本王妃再引你们相见。” 说着,六皇子妃拍拍手,示意身后的雪云端上东西。 “赵侧妃是世家贵女,最是懂规矩,她今天虽来不了,但给你的见面礼可是早早的送来了,并着咱们姐妹的,你一同领走。” 郑丝萝看着递到面前的七个金镯子,重量不等,不用想就是按着身份赏的。 六皇子妃的最重最粗,赵侧妃次之,秦庶妃第三… 金惶惶的刺的人眼疼,轰的一声,一股热意从郑丝萝心头直接涌到头顶,烧的她眼前一片漆黑。 就连刘氏在家都没这么羞辱过她,拿金子赏人,岂非意指她就是个下人吗? 尤其在她听到坐在一旁的秦庶妃周氏田氏和邵氏苗氏等人的耻笑和窃窃私语时,这种难堪更是到达顶峰。 郑丝萝不禁死死的攥紧手帕,咬着牙,嘴里呕着血,努力的在心头对自己说,你得忍,屋里的这些人,你现在一个都惹不起,不要连累了哥哥。 一想到哥哥的前程,郑丝萝突然觉得这些难堪好像也能忍过去了,比起哥哥受过的苦,这些不算什么… “妾身多谢王妃娘娘,赵侧妃娘娘,秦庶妃娘娘,周姐姐,田姐姐,苗姐姐,邵姐姐疼爱。” 第12章 心态如水 等回到蓝山阁,晴莺很有眼色的退下,想给郑丝萝一个黯然神伤的时间。 可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模糊不清的自己,不知为何没了半分泪意,连手边的金镯子都能有兴趣的拿起来看。 无所谓的,她会把今天这一切忍下去。 以往她能在刘氏手上安安稳稳长这么大,靠的是什么,不就是忍吗? 只有撑过现在,才能期待来日。 傍晚时分的请安,郑丝萝就恢复平静,插不上话就住嘴,安安静静的听,等晚上回去后再仔细琢磨。 六皇子是第七天才踏进蓝山阁的,郑丝萝脸上终于带出几分激动和喜悦,再不侍奉,她可就真捡不回脸面了。 不过,心里的喜悦也并未持续多久,六皇子面色无常,但是眉头却隐约萦绕着几分忧愁,连晚上的周公之礼都没做,两人盖着被子纯聊天的过了一晚。 郑丝萝不知道该怎么宽宥六皇子的心情,也怕多说出错,只能闭嘴。 外人不知道他们什么都没发生,只看到六皇子踏足了蓝山阁,第二天的早膳都比之前两天丰盛。 郑丝萝乐得享受,请安时邵氏若有若无的白眼也当作没看到。 午后,在她又送了晴莺两个份量很足的金镯子后,郑丝萝才知道六皇子为什么不高兴,是大公子现在命悬一线,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 打发走晴莺后,郑丝萝不禁搓搓胳膊,她汗毛都竖起来了,不住的庆幸,当时没开口劝诫。 不然肯定会惹到六皇子的,这也算是稀里糊涂的躲过一劫。 府里的气氛一日赛过一日的闷,郑丝萝怕在这个风口上惹事上身,尽量不开口,请安结束后就回到自己屋内不出去。 月底秦庶妃发动,疼了两个时辰后生下来六皇子的第三个儿子,还是一个康健有力的孩子。 哭声大的郑丝萝在院子外都听到了,洗三礼时,宫里还来了旨意,给三公子定了大名。 这一辈的皇室男婴是宁字辈,取名卫宁喧。 秦庶妃很高兴,六皇子妃的脸色就不那么好了,毕竟自己两个儿子到现在都还没大名,刚出生的庶子三天就有了,这不打她的脸吗? 不过这些就和郑丝萝没关系了,她照旧怵着脖子装鹌鹑。 洗三礼过后的每一天,六皇子妃周身气息都不好,尤其是在宫里突然给大公子二公子定下大名后更不好。 秦庶妃勾着唇,笑的明媚:“恭喜王妃娘娘了,两位公子有了名,等上了玉蝶,那可就更名正言顺了。” 秦庶妃一开口,田氏也跟着附和恭喜,六皇子妃皮笑肉不笑的应下。 郑丝萝见此也悄无声息的憋下想要恭喜的话,看来赐名也不全是好事。 也是,听说大公子二公子自出生时就被太医断言,这辈子寿命长久不了,因为这宫里一直都压着,并未上玉碟。 他们俩个在六皇子府,众人称呼一声大公子二公子,一旦出了府,在宗室里,称呼那可就模糊了。 “两个贱人!”遣散众人,六皇子妃恨恨的骂道:“这是看自己生了儿子,是这府里的独一份了,腰杆都敢挺起来给本王妃脸了!” 以往秦妙人在她面前向来是伏低做小的,自己也是为了殿下的名声不受损,这才勉强让秦妙人生下孩子。 没想到她也是个眼皮子浅的,就一个孩子而已,猖狂什么猖狂。 六皇子妃抚上小腹,心里就是恨,要不是因为赵如意,她张合贤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 当初要不是她不检点,沾染上殿下,武儿怎么会早产,自己又怎么会害怕被她抢占先机,而不顾身子的再怀上平儿,导致两个孩子都是病怏子不说,连她也被伤了身子,轻易再难有孕! 她赵如意倒是有脸,搅动起一切风云后,还敢怀孕,这次她要是生下来个女儿便罢了,若是儿子… 想到此处,六皇子妃眼中划过与面相严重不符的阴狠,这一个个都是狐媚子,趁着她生不了孩子,都要见缝插针的闯进来。 她与六皇子少年夫妻,情深义重,能走到这种地步,都是她们这些贱人的错。 六皇子妃心思翻涌,说到贱人,当属赵如意,次之便是跟她一路子的郑丝萝,都是好好的官家女子,不要脸的脱了衣服勾引人。 也不知道她们家都是怎么教的,活活像是八百年没见过男子般饥渴! 赵如意现在是有尚方宝剑在身她动不了,但凡这个郑丝萝有一丝不规矩,哼… “娘娘,大公子又吐血了,您快去看看!” 正想着, 一阵急促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六皇子妃的思绪,雪梨跑的满头是汗,又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六皇子妃听后神色扭曲,眼中闪过不满,“知道了,等本王妃换身衣服后就去!” 雪梨见六皇子妃不紧不慢的开始漱洗,想张口催促,毕竟大公子现在随时都可能没命。 雪云却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对她露出不赞同神色。 没说出口的话也被咽了下去,六皇子妃换了身素白衣裳,去除了身上的首饰,用脂粉盖上了脸上的红润,口脂也换成了肉白色。 一通收拾下来,整个人活活憔悴了五岁,柔弱的好像马上就要晕倒一样。 看了两眼并未发现有遗漏之处,六皇子妃这才满意的点头离开。 二更天时,郑丝萝睡的正美,春雨却突然把她摇醒,“夫人,咱们现在得去主院哭丧,大公子去了…” 郑丝萝心中一惊,这天终究还是来了,那她一定要打起精神,不能被抓住把柄。 因为大公子离世,六皇子府上下一片缟白,人人都低着头,这种关节下,三公子的百天宴自然不了了之。 之后一连四个月,六皇子都没再去过别人处,一直都在正院陪着伤心过度的六皇子妃。 等到夫妻二人并着赵侧妃秦庶妃一起去宫里赴了中秋宴会后,六皇子才开始去往别处。 先是秦庶妃,再是赵侧妃,邵氏,田氏,周氏,苗氏,唯独没有想到郑丝萝,其余人也不会主动提起她。 郑丝萝就这样被六皇子抛之脑后,只有晴莺不服气,不停的在她耳边撺掇着让她送汤水燕窝去书房争宠,或者给六皇子缝个荷包腰带什么的。 “晴莺,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我不争气,厨艺不好自不用说,单就是这燕窝,那哪是好弄来的,咱们有时候想喝来补身子,那都是花了大钱被厨房打发来的低等货色,给殿下,那不合适?” 晴莺:“我的夫人,您只要想,这些都不是事,奴婢在这府里这么多年,认的干娘干姐姐都十几个,别说上等的燕窝,哪怕雪莲奴婢都能弄来,如今万事俱备,就等着夫人您点头了。” 呵… 真是好大的口气。 郑丝萝心里越发警惕,晴莺这么撺掇她,肯定是有人授意,若她真是个等着宠爱的,肯定会中招,到时候别说王妃容不下她,估计连六皇子都会厌恶她,万一再牵连哥哥,那真的就功亏一篑。 她不信晴莺,但也不能引人怀疑,郑丝萝假装有几分心动,面上带着几丝高兴,但又转为黯然,最后归为不甘。 “算了,我是什么身份,姐姐们陪着殿下多年,哪里就是我一碗燕窝能比的,再说我入府带的银钱不多,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不能随意,万一没了钱,那真就是寸步难行了。” 晴莺简直一口老血呕在心头,她原本看郑丝萝有点松动,还以为事情要成了,没想到她居然再担心钱没了?! 她就没见过这种主子,在王府这种地方,竟然这么看中这些黄白之物,也不怕丢份! 当初嫁人时候仗着郑循和刘氏不知道,郑丝萝是胡乱说的嫁妆单子上有三十万两,其实她真正的嫁妆单子上只有五千两银子。 哥哥在外头要用钱的地方比她多多了,所以那三十万两她没留,只拿了嫁妆单子上的五千两。 这点钱加上那三十六台嫁妆放在外头是挺好的,但在王府那就是杯水车薪,郑丝萝自然要精打细算。 第13章 欢愉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和晴莺细说,待退下后,晴莺悄悄避开人,绕路跑了出去。 六皇子妃得到消息,也不由得耻笑:“这府里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九月初九一早请安时,赵侧妃发动了,六皇子妃要去坐镇,郑丝萝也随大流跟着一起去。 是个女儿,孩子很懂事,并未给她母亲吃太多苦,赶在午时前就出来了。 六皇子妃这才有了一个笑脸:“殿下这么多年也就笙儿一个女儿,现在多好,又有一个千金了,如意妹妹辛苦了。” 二小姐出生,宫里似乎很高兴,给赐了大名,卫知惠,又加封了一串人。 钱嫔娘娘多年未动的位分也被晋为淑容,六皇子加封晋王。 郑丝萝心里只觉得怪异,听哥哥说,六皇子手段斐然,在外头名声势力极好,但为何陛下不在殿下办成实事时奖赏,偏偏要为了一个女儿而封赏。 帝王心思她猜不到,下意识的觉得现在仍旧不是个出头的好时机,还得再等等。 日子就在晴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飞快游走,一眨眼厚厚的冬衣就穿在身,今年倒是过的舒服。 晋王府的份例和郑家比那就是天差地别,郑丝萝和春雨的手今年终于没有再冻伤。 还因为整日躲在屋里猫冬不走动而胖了一圈,等春暖花开时,褪去厚裳后,脸上的婴儿肥都显了出来。 “郑妹妹这段时间养的不错,人都圆润了。” 请安时,晋王妃一眼就看出来郑丝萝的变化,心里也有了算计,压了她快一年是时候该给个甜枣。 不然传就去岂非说她善妒,不让夫君宠幸别的女子。 “都是托娘娘福,妾身感激涕零。”郑丝萝这奉承可是实心的,晋王妃再不待见她,也比刘氏强,至少能让她吃饱穿暖。 敲定主意,等晋王来主院用午膳时,晋王妃就主动提起郑丝萝仍旧独守空房,让晋王莫要忘了。 晋王这才想起来他后院还有这么个人,点头应下。 而郑丝萝这午后就接到今晚晋王要来的消息,晋王妃还很大度的让她傍晚无需再去请安,就在蓝山阁好好准备。 说不期待是假的,但又有些害怕,她都已经快忘了晋王的样子。 夜幕降临,星海如布,晋王就是这样环境中披星戴月的踏进蓝山阁。 望着他伟岸挺拔的身姿,郑丝萝不由得羞红了脸,低垂下头,露出小巧精致的耳垂,白玉勾人。 “安置。”晋王也是心头火热,不住的后悔,怎么就把这么个大美人冷落了这么久。 他从小在宫里活的艰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位置,后院女子除了王妃,其余的皆是各有用处。 唯独这个郑丝萝,是凭心要的。 “是,殿下…” 烛光捻灭,闱帐落下,盖住一切春光,美人娇柔无力,任人采拮,晋王下意识的轻浮起来,带着郑丝萝如同海上小船般,上下起伏,共赴天乐。 翌日,到了该起身的时候,晋王竟然有几分不舍得,实在是怀里人儿的手感太好了,香软至极。 在送走晋王后,郑丝萝也没留下,直接去请安,好在这次没人折辱她,想来都觉得她独守空房一年,该被晋王见见了。 夏日雨水多,天刚擦黑,小雨忽至,稀稀落落的打在窗檐上,郑丝萝让晴蕊开了窗,沁来丝丝凉意。 晋王刚踏进院门,就一眼望到临窗而坐的美人,一头乌黑的秀发垂直而下,宛如瀑布,肌肤盈盈如玉,秀眸透过雨幕如秋水般明亮。 见到他来了,眼中蓬发出羞涩,展颜浅笑间,露出雪白的贝齿,映衬着朱唇晶莹诱人。 “躲在窗前看书,也不怕着凉。”晋王伸手一揽就把郑丝萝拉入怀中:“你这是在看游记?” 这倒是奇特,但仔细打量下,晋王又发现这本书上的注释眼熟极了。 “这是本王的书。。。” 这也算郑丝萝的小心机,她一直都记得嬷嬷教导过,女子要多读书,所以这段时间她有了脸面,晋王允许她可以去府上的藏书阁拿书看。 这本游记被压在最下头,也是她无意间翻出来的,只一眼她就认出来这是晋王的字。 当即就拿了回去,果不其然晋王他还记得。 “殿下才学斐然,妾身神慕已久,自然想瞻仰一下。” 这本书也勾起了晋王被藏在心头的记忆,记得这是自己七岁那年第一次去重华宫读书时,太傅送的。 那时候自己喜欢极了,那几年时不时的都要读一遍,并写下注释。 还对着母妃说,等以后他长大了能出宫开府后,一定要去书上说的地方好好游玩,要看遍人间山河。 可惜… 郑丝萝抬手抚上晋王的眉头,略带心疼的道:“子承父志,殿下未能达成的心愿,等将来咱们的孩子长大了,让他去完成,到时候殿下可得好好夸夸他。” 话说到晋王心坎里,他活了大半辈子,子嗣是难题。 这段时间能这么宠爱郑丝萝一半是觉得她容色出众,另一半就是想着她年轻身子鲜活,肯定能为他诞下一儿半女。 “萝儿这么有雄心壮志,为夫自然也要陪同!”说罢就抱起郑丝萝往内室走。 走的路上还掂了掂她,露出满意的神色:“看来本王送来的补品送的没错,萝儿这身段越发圆润丰韵。” “殿下~” 郑丝萝埋头羞涩,长肉实在不是她的意愿,实在是晋王盛情难却,非嫌她瘦,这段时间的补品汤水接连不断。 大厨房也跟着不停歇的送东西孝敬,她想不长肉都难。 月山阁 正厅八仙桌上已经摆好琳琅满目的佳肴,邵氏妆容精致,坐着也不停歇,拿着镜子一会儿整理下妆容,一会儿又摸摸头饰衣裳。 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脸上露出欢喜,颠着小碎步就跑了出去。 “殿下~~”两个字三个弯,妩媚勾人,但可惜外头只有她的奴婢静喜一人。 邵氏脸一僵,不甘心的往外头看去,想着是不是晋王觉得雨大,所以走的慢。 “夫人。”静喜一脸忐忑的开口道:“殿下今日没来咱们这。” “不可能!” 邵氏呵斥道,今天是她生辰,每年殿下都会来的,何况她下午就买通二门处的下人,做她的眼线。 殿下是来了后院的,还是来她院子里的方向。 静喜跺跺脚,一脸不高兴:“夫人,奴婢怎么会骗您,殿下今天确实没来咱们这,是去了郑夫人的蓝山阁了!” “贱人!”邵氏一听那还了得,神色扭曲的像要把郑丝萝活吃了。 “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这三个月勾着殿下去了她那都十八次了还不够,连今天本夫人的生辰也要勾搭,她怎么这么不要脸,也不怕累坏了身子!” 第14章 修剪 越想越气,邵氏根本忍不了,非要去说个一二三,连伞都不拿,直接冲进雨幕里。 静喜大惊失色的跑上去拦:“夫人,您别做傻事,否则闹到王妃娘娘那里,您也会受苛责的。” 晋王妃御下严格,早早就定下规矩,妾室们不允许耍手段争抢殿下的去留,曾经秦庶妃破过这规矩,晋王妃连脸都没给她留。 想到此,邵氏心里再恨,也只能憋屈的停住脚步。 毕竟她和秦庶妃不一样,人家有家世作为靠山,就算被晋王妃下了面子又如何,过后晋王照样宠爱。 可一旦她被责罚,别说东山再起的机会,还能不能呆在府里就不一定了。 “哼!” 京城今年热的早,还未到七月日头就狠辣的让人受不住。 白日郑丝萝除了晨昏定省几乎足不出户,这才勉强熬过去,可到了晚上就难受了。 晋王不来还好些,他一来,整个人就跟贴了个火炉似的,烧的人头昏脑胀。 郑丝萝有心想躲开,趁着晋王睡着后,偷偷摸摸的往一边挪,可他好像是装睡一样。 刚离开一点,就长臂一展把她给拉了回去。 “明日本王让人给你送冰,你别跑了。” 冰? 郑丝萝心里一喜,府里有规矩,每年七月半才会开冰库,在这之前再热也只能忍着。 “殿下这不合规矩。” 郑丝萝嘴上这么说,手已经很诚实的抱着晋王撒娇感谢了。 晋王一把捉住作乱的小手:“明日是大朝会,本王四更天都得去,你再闹下去,本王今夜可就睡不成了。” 蓝山阁单独用冰之事,在府里引起不小的议论,郑丝萝从请安时邵氏的白眼,秦庶妃的嘲讽中就能窥的一二。 但看晋王妃并无反应,郑丝萝也没有反唇相讥,万一晋王妃就在这等着,她可不想主动跳进去。 主院 自大公子病逝,晋王的午膳都是赶回来陪着晋王妃用。 夫妻二人吐掉漱口茶,相视坐在软榻前休息,正在这时,雪秀踏步进来,凑在晋王妃耳边一阵耳o语。 晋王妃轻轻蹙眉,面露难色,晋王见此便问道:“是何事让王妃如此为难?” “倒教殿下烦心,是有一桩难事。”晋王妃捏捏手帕,颇有些不好意思:“本也不是很重要,主要是臣妾有些不舍得,所以才拿不定主意。” “殿下可还记得去年花房里的工匠给臣妾献了一株新品种的映山红?” 晋王点头:“本王记得,普通映山红是红色的,而这株是淡紫色不说,花期还长,如今正是盛开的时候。” “正是因为这,臣妾很喜爱,下人们看碟下菜也不敢轻易修剪,造成这花越长越旺,花房就这么大点地方,它占的多了,别的花卉就得往后退。” “如今已经退无可退,雪秀刚才正在询问臣妾,是否需要扩张花房的大小。” 晋王妃一副不赞同神色:“为了几株花,就大兴土木废财废力着实不妥。而更让臣妾不喜的是风气。” “那花匠得了臣妾的称赞,别的花匠也起了心思,整日不再想着做好自身活计,绞尽脑汁的想模仿着也钻研个新品种,好得主子赏识。” “而他们的家眷也会走歪路,这段时间,有不少钱财都送到臣妾身边人的手里,想让她们帮着说好话,其心难平啊。” 晋王妃说到最后,已经用非常直白的眼神盯着晋王,其意思已经明显,以花寓人,是让他该收敛一点。 “……”晋王抚额不承认:“本王也没多宠爱郑氏?” 不就去的次数勤些,连这也是错? “殿下,您今日若是宠爱的是别的妾室,臣妾自然无二话,可郑氏她不一样,她是被献上来的女子,您收她就是个错,若是她不受宠便罢了,可您自己想想,郑氏这几个月的吃穿用度被抬到什么地步了?” “便是秦庶妃花用的都没她多,这难不成还不叫受宠?” “跟随您的属臣幕僚那是把身家性命都托付在您身上,郑江阳在其中,手段资历都不是顶尖,却偏偏靠着郑氏,力压众人得了您的看中,这种路子,对于其他人实属不公平。” “夺嫡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刻,人心不齐是大忌。”晋王妃言语越发一针见血:“难道殿下是想做输家吗?” 晋王沉默,他当然不想做输家,皇权争斗没有输赢,只有生死,三哥家世不好,性子平和,四哥与他早就是死仇。 一旦输了,晋王府将万劫不复。 “合贤,我身边有你是我的福气。”权衡利弊下,晋王照旧站在晋王妃身边,“不过,郑氏也挺无辜的,以后本王虽不去她那了,但她的用度还是保持着,无需停,毕竟天热,没冰她不好受。” “这些都是小事,殿下做主就成。”晋王都已经答应不去蓝山阁,晋王妃没必要再为了一点小事起风波,不过就是几块冰罢了。 她郑丝萝想用就用,反正也没几天好日子了。 午后小歇起身,晋王妃吩咐道:“蓝山阁至今都未有掌事嬷嬷,郑氏的规矩也有些不好,该有人去伺候着了,那个司容不是宫里出来的吗,让她去蓝山阁。” “是。”雪云起身去传达命令,同时心里也对蓝山阁那位主子升起几分同情,司容嬷嬷可不是个好性子。 不然也不会在宫里得罪人被撵出来,在晋王府也坐了十几年的冷板凳,管着最吃力不讨好的刑房。 郑丝萝面无表情的听完消息,她就知道,晋王妃不会让她好过的。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天的耳鬓厮磨,情深蜜意,在晋王看来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男子,当真都是无情无义之辈… “啪!” 一声响,两指宽的厚木板就落在春雨手上,霎时间手心就肿了起来。 “你!”郑丝萝气急,抱着快疼晕的春雨,恨恨的瞪着眼前的嬷嬷。 “夫人还是快些归位,否则下一板子奴婢就得打到春雨姑娘的腿上了。” 司容嬷嬷面容冷硬,眼神无波无澜,对郑丝萝的仇视视若无睹。 “夫人…”春雨咬着唇,眼肿的都快看不见,哽咽着开口:“您回去,奴婢不疼的。” 郑丝萝紧绷着脸,指甲都扎进手心,少顷,才僵硬的起身后退到蒲团上,跪坐好。 立时,司容嬷嬷才满意点头道:“夫人也别觉着奴婢狠,这都是规矩,主子们身娇体弱,怎么能承受的了板子呢,那便只能让奴婢们来受,您若是心好愿意心疼这丫头,那就打起精神,好好学。” “就像您现在跪坐的就挺好,现在只需要操持两刻钟不动,您今日的规矩就算学完了。” 第15章 苦中作乐 司容嬷嬷下手狠,为了不让春雨挨板子,郑丝萝只能听话,有时候一天下来,腿肿的连路都走不了。 趴在床上让晴蕊揉腿时,疼得全身都在抖。 但第二天仍旧得早早的起来学,不过七八天,曾经养出来的肉,就已经消了下去。 “晴莺,去把这本游记送到王爷那,就说本夫人已经读完,请王爷再赐一本。”郑丝萝不想忍了,她就不信,晋王真就那么狠心。 学规矩就学规矩,何必这么磋磨人。 “是,夫人,奴婢一定送到!”晴莺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晋王妃吩咐她尽力挑起郑丝萝争宠之心。 奈何郑丝萝烂泥扶不上墙,就是不上钩,谁能想到转机竟然在司容嬷嬷身上。 这下,晴莺都觉得被司容嬷嬷打过的地方,一点都不疼了。 精神抖擞的向外跑,在即将踏出院门时,晴莺却不期然的与神出鬼没的司容嬷嬷猝不及防的碰在了一起。 手中的游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司容嬷嬷拿走。 “夫人如今在禁闭期,不允许送东西出去,你这个丫头知法犯法,当罚!” 话音落,司容嬷嬷就直接抬手,一板子狠狠的打在晴莺腰间。 “啊!!” 凄厉的惨叫霎时间从晴莺的喉间发出,郑丝萝听着都觉得皮一紧。 司容嬷嬷也不看倒在地上打滚的晴莺,径直走到屋里,冷淡的对着郑丝萝道:“夫人以后莫要再犯错,这不合规矩。” “本夫人只是送个书给王爷,这有什么错,再说规矩,你又有多少规矩,对本夫人苛责严厉,动不动就罚跪,本夫人的脚都肿了!”郑丝萝不忿。 面对质疑问难,司容嬷嬷不慌不忙跪下:“夫人息怒,王妃命奴婢来教导您规矩,这就是奴婢的职责,莫说王府,便是在宫里,奴婢也是这么教导的,您若是不喜,大可以也责罚奴婢。” 嗯? 郑丝萝挑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本夫人也能责罚你?” “这是自然,奴婢只是奴婢,您是主子,自然可以。”司容嬷嬷一板一眼。 郑丝萝咽了咽口水,心跳的极快,责罚人,她还没做过这样的事呢,要不试试? “那你从现在开始,不许起来,什么时候本夫人让你起来,你再起来!” 话说完,郑丝萝长舒一口气,看着司容嬷嬷并未反抗,突然觉得如释重负,这日子或许也没这么难熬了。 司容嬷嬷果真听话极了,不让起来就真的不起来,也不求饶,从天光大亮到灯火通明,整整两个时辰,身形硬是一动不动。 郑丝萝看着她低眉古板的面容,突然对她升起无限好奇。 她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还是进宫后被人教成这样? 宫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居然能把人变得和一个木头一般。 “司嬷嬷,今日的责罚到此为止,您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本夫人会好好学的。” “奴婢多谢夫人。” 郑丝萝说到做到,第二日不等春雨来唤,她就已经醒了,洗漱好就坐在八仙桌前,等着司嬷嬷过来教规矩。 及时转变心绪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她学会了苦中作乐。 慢慢的发现,司嬷嬷教导的虽然严厉,但并非做不到。 从前在郑家刘氏不会想着教导她规矩,所以就导致她的行为举止有些小家子气,放在晋王妃眼中不就是没规矩吗。 如今可好了,忍着难受学了半个月,郑丝萝举手投足间也有了些仪态,连身段也更加窈窕了。 不仅如此,郑丝萝还发现,这司嬷嬷简直就是个宝,点茶调香,插花习字,女工厨艺她都会。 若说此刻郑丝萝对王妃是个什么心态,那自然是感恩戴德,把这么个神仙人物送到她手里,当真是菩萨心肠。 学习的日子既漫长又短暂,等再穿上厚厚的冬衣时,郑丝萝才从学海无涯的境界中回过神。 又是一年新春,这几个月里,晋王没来找她,她也没想起来他,甚至觉得有时间去想晋王,倒不如找嬷嬷多学点东西。 至于府中诸人也有些变化,秦庶妃的孩子被抱到晋王妃院里养,田夫人周夫人苗夫人先后有孕,月份最大的田夫人已经五个月了。 晴莺说给她的时候,话里话外尽是可惜,但她觉得无所谓,争宠什么的,她也暂时不想了,毕竟她也看透了。 晋王的宠爱就如同烟花,繁华却容易消散,哪有被自己学到脑中的东西强。 “噔噔噔…” 年三十晚上,宫里有大宴,晋王夫妻进宫去了,郑丝萝出不去,也早早的就睡下。 然而,还未睡熟,骤然间,一声声古朴又沉重的钟声从皇宫方向扩散开来,郑丝萝被惊醒,死死的攥着被子。 整整八十一声,整个京城估计都被吵醒了,这是帝王丧钟,皇帝驾崩了… 那谁是继任者? 郑丝萝想的口干舌燥,放在被子里的腿都忍不住颤抖,这可是关乎她的身家性命啊。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若不是晋王登位,她怕是明天就要去见阎王。 “噔噔噔噔噔噔!!!” “唔…” 六声! 是六皇子! 太好了,郑丝萝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尖叫出来,脑子如同浆糊,头晕目眩的,整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不用死了!! 新帝继位,晋王府众人地位水涨船高,晋王妃当夜就没回来过,只派人传话让雪云处置府中一切事务。 众妃嫔只需要安心的等着旨意进宫就行。 众人在府里从大年初二,等到五月底,才等来消息,宫里事宜一切都处置妥当,待皇上皇后商议好各自位分后,就可下旨迎人入宫。 第16章 夫妻夜话 知道离自己入宫的时间不远了,郑丝萝也该做准备了。 “嬷嬷,其实在我心里,咱们名为主仆,实为师徒,所以我也不拐弯抹角,直说了,您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进宫?” 话是询问,可郑丝萝的真实意思,司容嬷嬷能明白,她不能拒绝,郑丝萝也不会让她拒绝。 在晋王府众人争的不过是晋王,等入了宫,身家性命,前程出息都要争,郑丝萝与她们不同。 身边心腹只有春雨一人,太过薄弱,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她不可能放过司容嬷嬷这个宝贝。 “那,不知小主准备带晴莺还是晴蕊?”奇怪的是,司容嬷嬷突然回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自然是晴蕊,我不傻,晴莺心里有真正的主子,晴蕊虽然话不多,不爱出头,但是她为人持重,与春雨正好相辅相成。” 得到郑丝萝的话,司容嬷嬷蓦然放开了冷硬的脸,添了几分低眉顺眼:“奴婢替晴蕊多谢小主看中,十年前,晴蕊进府后一直就是奴婢带着的,她是什么人,奴婢清楚,一旦认主,是不会背叛。” “奴婢愿意陪小主您进宫,但是也想请小主答应奴婢,以后一定要给晴蕊一个好出路。” 这倒是意料之外,司容嬷嬷来了蓝山阁后,与她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过多接触,却没想到她居然是晴蕊的干娘。 不过这样也好,两人互相有了牵扯,用着也放心。 “我答应嬷嬷,等以后晴蕊到了二十五岁出宫的年纪,我一定风风光光的把她嫁出去做正头娘子,就算我做不到,哪怕去求皇上皇后也会办成,必定不会让晴蕊在宫里磋磨一生。” 父母爱子,司容嬷嬷哪怕只是晴蕊的养母,为着她也愿意低头,回到曾经囚禁她的牢笼。 偏房,晴蕊坐在床上也心绪不宁,干娘早早就猜到小主这次进宫一定会带她去,所以让她早作准备。 可,她不想进宫… “给你!”晴蕊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没发现晴莺什么时候欢快的进来,并冲着她扔了个金镯子。 “这是做什么?” 晴莺翻了个白眼,恨铁不成钢的道:“自然让你拿去送人的,小主马上就要进宫去了,按照规矩她也只能带两个一等宫女,春雨不用说,肯定有一席之地,剩下那个自然是我了。” 晴莺想的美滋滋:“你整日好话也不说,只会闷头做事,小主怕是都不记得有你这个人,等我们走了,你难不成要死守着蓝山阁到老吗?” “不趁着现在找管事嬷嬷寻个好去处,还等什么呢?” “……”晴蕊一言难尽,颇为同情的瞅了一眼晴莺,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让她这猪脑子去当眼线。 “你还是自己留着。” 见晴蕊不要,晴莺脸都垮了,觉得她不给面子:“哼,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要就不要,我看你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天子喻,朕惟典司宫教,率九御以承休。协赞坤仪,应四星而作辅。袛膺彝典,载锡恩纶。咨尔侧妃赵氏如意册从二品妃,封号静,赐居甘泉宫。” “庶妃秦氏妙人,册从二品妃,封号璐,赐居甘露殿。” “夫人田氏玉玲,册从四品嫔,赐居广阳宫西配殿。” “夫人周氏朵唯,册从四品嫔,赐居未央宫东配殿。” “夫人苗氏木兰,册正五品贵人,赐居未央宫西配殿芍华轩。” “夫人邵氏敏儿,册正五品贵人,封号蜜,赐居甘露殿西配殿临佑阁。” “夫人郑氏丝萝,册正六品才人,赐居甘露殿东配殿夏水居。” “望尔等,举止得宜,谨记宫规,勿有殊负予皇恩,钦载~” 圣旨落,几家欢喜几家愁,赵侧妃仍旧是一脸平静,秦庶妃又扬起她高贵的头颅,田夫人周夫人相视一笑,苗夫人目露喜色,邵夫人作为唯一一个有封号的夫人。 心里更是春风得意,尤其是听到郑丝萝与她同住一宫,又位分最低,嘴角更是流露出不怀好意。 而郑丝萝也是慌乱,这个位分比她想象中的低,论资历她是众人中最浅的,可论家世她并不是。 哥哥已经远赴云南任知府,是从四品的官职,比之宫女出身的苗氏邵氏强太多,便是在周氏田氏她也不怵。 周氏田氏苗氏皆有女儿,她比不了,可邵氏呢,无子亦无家世,怎么会压她一头。 定然是宫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说不准又是皇后出的手! 前一夜,月朗星疏,新晋的帝后二人,端坐在御书房的软榻上,御笔朱沙写写画画。 “赵氏不过只得一女,怎配贵妃之位,给她个妃位,再取个封号就罢了。” 张皇后见此抬手制止,故作贤惠道:“皇上,如意妹妹可是先帝赐婚,赵家又是一等世家,从二品妃是不是不太合适,贵妃若不合适,不如给个贤妃?” 张皇后自然不是真心实意的帮赵如意,她这招叫做以退为进,因为她了解自己的夫君,最恶心的就是赵如意这位曾经的嫂子。 “赵氏性子孤拐,与贤良淑德沾不上,强行给了,也只会闹笑话,从二品妃正好合适。” 不得不说,张皇后就会往皇帝心头上扎刺,赵如意这跟刺,在皇帝心头那是如鲠在喉。 要不是为了朝堂稳定,赵如意皇帝都不想接进来。 “秦氏也给她从二品妃的位分,周氏田氏家世相仿,又都有女儿,就定下嫔位,待到年节再升,苗氏和邵氏是宫女出身,先祖有旨,历来教坊司宫女,不允许坐到高位,就给两人贵人的位分。” 写写画画,皇帝定的位分都是张皇后觉得合适的,她也并未开口,直到最后一位,皇帝不满。 “郑家虽然去年就被外放出去,在京城也并无根基,但若不是她兄长心细发现了四哥的弱点,朕这次赢的肯定不会这么轻松,再加上郑江阳又主动请旨去了朕头疼的云南。” “论功绩,论家世,郑氏也不至于得个才人的位分,这样传出去,岂非让功臣寒心。” 在皇帝心里,虽然他不去宠幸,郑丝萝还是得有一席之地的,毕竟她长相出众不说,还是那样得来的。 男人嘛,再端正,也是喜欢刺激的。 说罢,就要提笔更改,至少要给个嫔的位分。 张皇后就知道会这样,不慌不忙的开口劝诫:“陛下难不成是不信任臣妾,臣妾再怎么样,也不会拿陛下去赌,臣妾敢这么定下郑氏的位分,那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陛下如今在前朝正看中兵部尚书原大人,而他家与西北蔺家是姻亲,郑氏曾经与蔺家还有段不浅的缘分,若不是陛下,人家估计都已经是蔺家人了。” 第17章 才人 皇帝一愣,没想到还有这种故事,张皇后继续道:“蔺家老太爷老来得子生了蔺总督的幼弟,老蚌生珠所以便宠的有些荒唐,听说前几年妻子病逝,家中长嫂便为他定下郑氏。” “庚贴都换了,只差最后郑氏在合婚书上签字,这桩婚事就成了,可不知怎么的,郑氏在她哥哥府上就入了陛下的眼,郑家为了圆这件事,只能临时在婚书上换人。” “郑氏的二妹只比她小半岁,家里已经给看中了合适的郎君,只等着长姐出嫁后,她好成婚,奈何…” 张皇后到此,不禁深深叹口气,语气中满是可惜:“原本是比翼双飞的好事,但耐不住命运弄人,劳燕分飞,听说郑家二姑娘嫁过去,因为长相没有郑氏好,很不得夫君喜欢,好好一个姑娘,一辈子就这样毁了。” 听到最后,皇帝的眉头已经紧蹙,心底陡然升出一股冷意,郑氏兄妹居然敢这么算计人。 为了攀龙附凤,居然连父母姐妹都能轻易抛弃,让这样的凉薄之人伴在身侧,当真是可怕。 蔺家也算是西北豪门,过两年定然是要调回京的,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算计,一旦传出去,他这个皇帝也要被冠上君夺臣妻的恶名。 “皇后说的有道理,郑氏不宜出头,就定个才人位分,短时间内,无需晋封。” “皇上圣明。” 张皇后目的达到,勾唇一笑,在她这里,赵如意郑丝萝一流,就别想出头。 毕竟她说的也不是假话,谁让郑丝萝自己不干不净呢? 说实在的,张皇后其实还是有些心疼郑丝萝的,摊上这种爹娘,反抗是理所应当,但心疼归心疼,不代表她不会拿来利用。 张皇后看似什么都说了,但其实全是避重就轻,蔺二爷的年纪,后院的妾室,她是绝口不提。 皇帝日理万机,怎么会有闲心关注一个远在西北之人,只听皇后这么一说,还以为他顶多二十七八,又是总督弟弟,是桩不错的婚事。 那么郑丝萝毁婚便只有攀龙附凤这个原因,张皇后故意误导,这个结就此扎根在皇帝心头。 郑丝萝位分最低,马车就被安排在最后头,这段时间,她思绪已经平复,圣旨已下,位分已定,当务之急是先进宫探查探查。 毕竟位分这种事,还不是皇帝一句话。 后宫妃子除了超品的皇后,其余分十六等,从高到低。 有正一品皇贵妃,从一品贵妃,正二品贤良淑德四妃,从二品妃,正三品的昭仪,昭容,淑容,淑媛,从三品的婕妤,婉仪,顺仪,宝仪。 正四品贵嫔,从四品嫔,正五品贵人,从五品美人,正六品才人,从六品常在,正七品答应,从七品官女子,正八品更衣,从八品选侍。 后宫里除了皇上皇后所居的正阳宫和凤藻宫是在正中方向外,其余十二宫,分别坐落在东西两侧。 甘露殿在东六宫,地理位置极好,无论是距离御花园还是皇上皇后的宫殿都极为相近。 从外头看,朱檐玉壁,花色似锦,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更显得华贵异常,踏进去第一眼便是满园的奇花异草,在和风微醺中左右摇曳,花香弥漫在各个角落,引得彩蝶留恋,目不暇接。 殿内依旧不让人失望,云顶檀木做梁,水晶玉壁为灯,珍珠流苏为帘,闱帐用的是绡沙丝宝罗帐,帐上绣遍了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丝动,如坠云幻海般让人沉沦。 更不用说坐榻上铺的软执蚕冰蕈,凉而不冰,最是消暑,向来是宫中宠妃必备物件。 郑丝萝看的都有些眼热,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用上。 “两位小主,您们的宫室也已经备好,请移步贵脚。” 接引的太监见着璐妃喜笑颜开的样子,就晓得这次内务府准备的合主子心意,这不就来送剩下的两位。 郑丝萝对璐妃行了礼就跟着走,并不留恋,地方再好也不是她住的,看的多了倒徒生贪欲,她就不信,将来她能低迷一辈子。 她与邵氏一人在东,一人在西,出了侧门就分开了,跟着小太监一路绕过东偏殿,右配殿,最后才在右配殿后头的一个小道口停下。 “启禀小主,您的夏水居就在道内,独一家,清净又凉爽,是个不错的去处,伺候您的太监宫女,也已经在里头等着,您移步进去休息就成。” 小太监话说完脚步就不动了,看着意思是懒得送了。 是了,宫里最会看人下菜,有本事的都去别的小主面前露脸了,这小太监倒是倒霉,被分到她这。 郑丝萝也不勉强,刚进宫情况不显,还是别闹出风波,给了春雨一个眼色。 春雨撅着嘴扔了一个荷包给那小太监,四人就往里走了。 推开实木宫门,两人就跪了下来:“奴才三江拜见小主,愿小主万福金安。” “奴婢芳兰拜见小主,愿小主长乐无忧。” 才人位分身边伺候的人只允许有四个,她自己都带了三人,原本是只用派一个奴婢过来就行,还是内务府的尚宫说,没个小太监不好看。 这才又加了个人,当然,这三江超出了的月例,也是从郑丝萝身上出。 两人看着都眉清目秀,眼神清澈,但具体怎么样,郑丝萝还猜不出,照例让春雨看赏后,就打发她们继续干活。 郑丝萝也继续看宫室,她住的地方不大,一眼就看遍了。 夏水居的名字取得巧,门后就是一个八角小亭,院子里一大半都是活水池塘,荷叶深深,想必夏日也凉快,穿过蜿蜒的木桥,春雨推开内殿。 殿内大小与蓝山阁大差不差,打扫的干净,窗户上糊着天光纱,绣着大片的芙蓉萝,正屋八仙桌,把耳香炉,起居榻,一应俱全。 东边寝殿内挂着层层惟帘,内里床榻架柜齐全,桌椅陈设质朴,色调淡雅,摆放的小香炉中正燃着安神香,飘荡出袅袅香气,醉人心神。 郑丝萝不由得冷笑,这是刚进门就给她送好东西呢,正愁手里没香料了。 殿后头是一排庑房,下人们就住在这里,左侧肆意生长着一排树木,遮天蔽日,形成一片天然的纳荫之地。 逛遍整个夏水居,郑丝萝心里才略略有底,这里虽然偏僻,但也算安静,正适合她观察情况。 就是邵氏以后会烦人些,不过她也不怕,学了这么久的东西,她好歹也长进了些。 第18章 癞蛤蟆跳脚背 宫中后妃请安也有规矩,嫔以上,每日都需要前往凤藻宫跪拜中宫皇后,嫔以下是没有资格天天面见凤颜,只准每月初一十五才可。 进宫后诸事不顺,唯独这一点郑丝萝很喜欢,总算可以休息好。 等第二日宫妃大朝拜后,郑丝萝就又隐于人海,皇后盛宠,璐妃次之,偶尔才会分到田嫔周嫔蜜贵人身上。 璐妃仍旧不怎么看的上她,哪怕郑丝萝与她同住也是一样。 不过这也有些好处,郑丝萝不用费心思去讨好她,只需隔十天半个月的送上一些女工鞋袜帕子什么的。 秦家族长一脉就璐妃一个女儿,自幼就是千娇万宠,所以便养成了一副嬉笑怒骂心思浅显的模样。 一得势便容易支棱起来,哄着也好哄,郑丝萝送东西,她不用,但是也会因为面子回个小东小西。 唯独蜜贵人不好处理,比之人没脸没皮的,刚开始也就是在璐妃宫里讽刺过郑丝萝。 郑丝萝回怼过两句,璐妃就嫌她们俩吵,都给轰了出去。 蜜贵人怕得罪璐妃也就不敢在她面前随意吵闹,便想着法子让郑丝萝去她宫里。 今天用喝茶做由头,明天用吃点心为由头,后头用绣技针法为由。 去了就不怀好意,想把她当做奴婢用,还不停的追问她当初是怎么勾引皇帝的,用的什么法子,跳的什么舞。 最过分的一次直接扯到郑丝萝生母身上。 郑丝萝当时就冷了脸,懒得跟她再来回拉扯,“嫔妾母亲教导过什么,贵人这么好奇做什么,难不成是因为贵人找不到自己的生母,所以便好奇别人的生母是什么样的吗?” 大燕建国两百年,一百七十年前有一代帝王,过于宠幸一位教坊司出身的女子,不仅破格加封她为贵妃,还为她的家人洗脱了实打实的死罪。 再后来登基的皇帝便定下规矩,教坊司宫女不可登上高位,其子不可继承皇位,也不可有家人血亲。 所以郑丝萝这句话算是掐到蜜贵人的痛处了。 两人当即不欢而散,过后半个月蜜贵人都没来找事,郑丝萝也落得清净。 然而蜜贵人不知怎么又想通了,郑丝萝不去,就自己跑过来,如同癞蛤蟆跳脚背,毒不死人,恶心死人。 郑丝萝有时候都怀疑她是不是听了谁的命令,故意过来打乱自己思绪的。 “郑才人,本小主今天在璐妃娘娘那看到她身边绿澜用的帕子十分好看,她说这是你绣的,然后娘娘又赏给了她。”不得不说,蜜贵人现在恶心人的本事有长进。 “不如你也给本小主绣一个怎么样?” “贵人容禀,嫔妾明日要给璐妃娘娘进献荷包的,怕是没空给贵人缝制,不如贵人等嫔妾禀报了娘娘,娘娘同意了再为您缝制如何?” 璐妃性子独,郑丝萝进献的帕子她不用是不用,但不代表她愿意与人分享。 蜜贵人自然也明白,但她可不是吴下阿蒙,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郑才人这么说,倒显得本小主没事找事了。”蜜贵人杏眸一眯,颇有些不怀好意,开始晃晃悠悠的在殿内走来走去。 走到春雨面前时,脸色陡然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接一巴掌打到春雨脸上。 “啪!” 不多时春雨白嫩的脸上便肿起五个指头印。 指桑骂槐道:“下贱的婢子,谁给你的脸,敢对本小主使脸色!” “奴婢没有…”春雨冷不丁的被打了,脸上疼得脑子都懵懂了,听见质问下意识的回嘴。 却不想,另一巴掌立马就到:“本小主说有你就有,还敢顶嘴!” “蜜贵人,你别太过分!”郑丝萝也被气的不轻,春雨是她的贴身奴婢,打她的脸跟打自己的脸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春雨与她从小一起长大,互相扶持,这份情谊就不是旁人能比的了。 “过分?” 蜜贵人可不觉得她自己过分,比起郑丝萝抢她的恩宠,这几巴掌又算的了什么,要不是碍着规矩,她连郑丝萝都想打。 谁让郑丝萝现在无宠呢? “你要是不服气大可以去找璐妃娘娘和皇后娘娘来做主,本小主就看着,谁会为了个奴婢站在你身后!” 蜜贵人沾沾自喜,得意的看着郑丝萝:“话本小主已经放下,明早本小主若是没见到帕子,以后春雨但凡出现一次,本小主就打一次,你是妃嫔本小主打不了,春雨一个奴婢,本小主想打就打!” 小人得志,不外如是! “小姐…奴婢怕…”蜜贵人趾高气扬的走了,春雨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哭的梨花带雨:“奴婢不想挨打…” “好春雨,这次是我连累了你,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得逞的!” 不就是个帕子吗? 她柜子里没有二十张也有十五张,给璐妃进献的女工,其实都是郑丝萝在王府时攒下来的。 十天半个月消耗一个,现在也剩了不少,拿一个出来糊弄过明天,以后就算她郑丝萝想给,邵敏儿也未必敢拿! 这一夜,郑丝萝宫室里的烛火一直燃到后半夜才灭。 “吱呀…” 厚重的宫门被闪开一个小缝,一身暗青色衣裳的晴蕊悄悄走了出来,快速消失在黑暗中。 翌日,郑丝萝一大早就恭恭敬敬的把绣帕送到蜜贵人面前,任她奚落嘲笑都不吭不嗯。 待给璐妃请过安后就装作累极了,回去小歇。 “啊!!!” 天还未擦黑,主殿就传来璐妃的尖叫声,郑丝萝懵然从床上惊醒,抓紧漱洗后就往主殿赶。 与蜜贵人在外头相遇,郑丝萝主动后退一步,让蜜贵人先行。 到了主殿还未进去,就听到璐妃的哭声,似乎是脸出了什么问题。 蜜贵人露出好奇,想进去一探究竟,被红澜挡在外头,三两句给撵了回去。 “哎,你知道这是怎么了吗?”八卦是女人的天性,郑丝萝今天对她伏低做小,蜜贵人也就拿她不当外人。 郑丝萝摇了摇头:“嫔妾也不知道,今天一天嫔妾都在休息,也是突然被吵醒了才过来的,贵人不是不久前在给娘娘请安吗,就没发现什么不同?” 听郑丝萝提起,蜜贵人也仔细回想一番,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同,“本小主告退的时候,璐妃娘娘并无异样,还因为今晚皇上要来,而满面春光呢。” 说到这,蜜贵人不禁面露期盼:“璐妃娘娘脸要是出了问题,那肯定不能再侍奉圣驾,那今天晚上陛下驾临甘露殿,也不知道谁有这等福气侍奉。” “那还用说,自然是贵人您了。”郑丝萝不紧不慢的恭贺:“贵人花容月貌,身段窈窕,陛下见了定然爱不释手。” “呵呵呵…”蜜贵人被吹捧的五迷三道,作势娇嗔道:“郑才人这张嘴是不是抹了蜜,怎么这么会说话,本小主就多谢你吉言了。” 第19章 借刀杀人 璐妃发病突然,根本来不及禀报,皇帝的座驾就到了,听见璐妃出事,就要进去。 却被璐妃死死抓住闱帐,声音破碎的缀泣道:“陛下,臣妾羞见天颜,万望陛下怜惜,莫要进来。” 璐妃不傻,她这脸上的疮子来的奇怪,不过一时半会儿就红肿可怖,要是强撑着去服侍,是能换来陛下的怜惜,可怜惜过了便没有了。 她可不想给陛下留下不好的印象,倒不如不见,等她治好了,她就又是陛下的爱妃。 璐妃死活不出来,皇帝总不能强行进去,面子还是给了,走之前交代太医好好治,就顺势去了蜜贵人处。 谩惜花揉碎,蜂痴蝶已迷,竖日,皇帝心里还惦记着璐妃,准备上朝前再去看看,蜜贵人也不知是什么心态,自己的腰肢都快断了,非要跟着一起。 经过一夜,璐妃脸上的红肿褪去了不少,戴着面纱也能见人。 看到皇帝,下意识的觉得委屈,一双桃花眸欲露不露,看的人心碎。 “爱妃莫怕,有朕在这里,定然会为你做主。”宫里的手段皇帝也见识过,他自然知道璐妃这是招人算计了,心里头对着幕后黑手也有了几分杀意。 宫中妃嫔的脸何其重要,连宫规都明确道,妃嫔若犯错,容颜不能动。 这哪是动璐妃的脸,分明是打自己的脸。 “有陛下这句话,臣妾心里就不怕了。”璐妃顺势柔弱无骨的依附在皇帝怀里:“臣妾也不知道得罪了谁,突然就被人了无声息的害了,陛下,幕后之人手段如此了得,万一哪天再看喧儿不如意,那喧儿他…臣妾怕…” 三皇子不仅是璐妃命根子,也是现在皇帝的心头宝,一想到他会出事,皇帝周身气息蓦然一冷,厉声道:“谁敢,此等心狠手辣之辈,朕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得了允诺,璐妃面纱下的嘴角上扬,眼里划过得意,敢害本宫,就得承受了代价! 这边帝妃你侬我侬,下首的蜜贵人不由得暗自撇嘴,就会装,不就是烂个脸嘛。 “陛下,娘娘吉人天相定然会安然无恙,三皇子是凤子龙孙,亦有天上神仙庇护,肯定不会出事的。”蜜贵人嘴甜说起吉祥话,缓和着气氛,顺便再把皇帝的视线勾回她自己身上。 璐妃见此眼神中明显带着不满,尤其是看到蜜贵人眉目中的春意时,心里呕的都想让她直接滚了。 这是显摆到她这了,一个捡漏的贱婢! “陛下,娘娘到了换药时候,太医已经在等候着了。” 皇帝和蜜贵人还未来的时候,太医就在偏厅熬制着膏药,说话的功夫药也备好了。 璐妃赶忙起身进去敷药,皇帝算算时间还久,便也等着。 太医把绿糊糊的药,敷满璐妃整张脸,交代到两刻钟后用清水洗掉就行,然后便收拾药箱行礼告退。 然而,当走到蜜贵人附近处,太医不由得抽动起鼻子,皱起眉头询问道:“小主今日是否熏香?” 蜜贵人不妨被突然询问,下意识觉得被冒犯了,嫌弃的回道:“本小主天生丽质,自带香气,跟你有何关系?” “ ……”太医无语哽咽:“小主,老夫只是觉得您身上的香味有些问题,似乎与璐妃娘娘发病有关,所以才多嘴,并非有意冒犯。” 郑丝萝慢条斯理的用完早膳,掐算着时间,估计正殿那该闹起来了,不去露个脸都对不起自己。 正殿内,璐妃与蜜贵人的哭声此起彼伏,各执一词。 璐妃:“陛下刚答应臣妾会为臣妾做主,如今凶手已现,陛下难道要食言吗?” 蜜贵人:“璐妃娘娘,您不能凭借着太医的一面之词就说是臣妾暗害您的,臣妾与您同住一宫,若真要害您,必定会小心翼翼,怎么会带着毒物满殿走。” “谁知道你是不是想着灯下黑,故意引人怀疑,再趁机洗脱罪名的!”璐妃咬死蜜贵人,才不相信她无辜。 “臣妾没有!”蜜贵人与璐妃争辩,急于解释,本就不是她做的,肯定不能背这个罪名,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到底是谁敢害她?! 郑丝萝刚踏进正殿,还未请安行礼,就突然被蜜贵人一拉,力气大的,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向前扑去。 “是不是你害本小主?!”蜜贵人死死拉住郑丝萝质问,越想越觉得她可疑,要说她在宫里的仇人,也只有郑丝萝了。 “一定是你怨恨本小主羞辱过你,所以才给璐妃娘娘下毒,嫁祸给本小主的!”蜜贵人觉得她猜到了真相,当即就跪下,声音尖锐道:“陛下,凶手肯定是郑才人,您只要立马派人搜查她的宫室,就一定能找到毒香,还臣妾和娘娘一个清白!” “嫔妾没有做过的事,蜜贵人为何非要按在嫔妾身上。”郑丝萝摇摇晃晃的跪端正,膝盖胳膊都疼的厉害,发髻也凌乱的几分。 轻咬朱唇,如玉似雪的脸上泪痕斑斑,我见犹怜,眼中却盛满倔强,不肯服输。 “嫔妾前天给贵人缝制帕子,一直忙碌到深夜,第二日一早送去后就回了寝殿休息,整整一天都未出来,璐妃娘娘出事时,嫔妾一无所知,怎么可能会陷害贵人。” “更何况,璐妃娘娘性子爽利,待嫔妾极好,嫔妾感激不尽,怎么可能会去害娘娘。” 郑丝萝与蜜贵人,同样面对构陷,一个倔强含泪辩驳,一个急切嫁祸于人,两人高低立现。 连璐妃都对着蜜贵人瞪起了双眼,皇帝神色莫名的看向郑丝萝,眼中不乏对她的赞许。 蜜贵人心头慌乱,局势明显对她不利,“陛下,臣妾说的都是真的,您要不信,大可以派人搜臣妾的宫室,臣妾真的是无辜的!” 很好,郑丝萝面上仍旧是一副倔强模样,但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蜜贵人这是自己寻了条好道,都不用自己往这上头引了。 “臣妾亦愿意被搜查。” 三刻钟后… 红澜恭恭敬敬的回来禀报:“启禀陛下,奴婢先搜查了郑才人宫里,并未发现任何逾矩之物,而在后搜查的蜜贵人宫里却发现贵人的枕头,帕子,软枕,梳妆台,甚至包括贴身奴婢的手上衣衫都有同样的香料。” “不可能!” 蜜贵人如遭雷劈,她根本不信,她没做过。 “一定是你,是你把东西偷偷放在本小主宫里的,是不是!” 蜜贵人不顾身份疯了般撕扯起郑丝萝,她要疯了,这件事怎么会落到她身上,莫说陛下,就是璐妃都不是个好惹的。 “贵人这是在胡说什么,嫔妾除了昨天早上给你送帕子的时候,已经半月未踏足您的寝殿,更不用说,昨天早上除了嫔妾,您宫内的婢子都有四五个,难不成嫔妾是神仙,能避开所有人把东西放在您寝殿内?” 第20章 美人 还未撕扯两下,蜜贵人就被拉开,按在原地不得动弹,事情已经一面倒,种种迹象都不再利于她。 “陛下,臣妾真的是无辜的,若真是臣妾害了娘娘,那为何不把痕迹清理干净,留着让人查出来,这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陛下,您也是知道的,臣妾是教坊司宫女出身,并不懂香料啊,臣妾肯定是被陷害的!” 为了洗脱罪责,蜜贵人也是下了狠手,连自己出身都拿来自证清白,然而,没人会信她,皇帝在这上头已经耗费太多时间,璐妃和蜜贵人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来人,蜜贵人褫夺封号,幽禁宫室,罚没一年。” “不要…不要…”邵贵人不服气也不愿意,仍旧叫喊道:“陛下臣妾是无辜的,是被人陷害的!” 妃嫔被褫夺封号是最没脸的事,更不用说还要被幽禁一年,这与杀了邵贵人有何区别。 可惜,皇帝已经没心情听她辩解,头也不回的离开。 璐妃冷笑:“邵贵人总说自然是无辜,倒是拿出证据来呀,不然红口白牙的,黑的都让你说成白的了。” 皇帝都走了,璐妃也不想再忍了,当即就让人把邵贵人给拖了出去,瞟了一眼郑丝萝,发现她还是一副不卑不亢的倔强模样。 璐妃心里不由觉得晦气,一个两个的都来拿自己做筏子,陛下都走了,还搁这装什么装。 “你也不是个安生的,都给本宫滚!” 蜜贵人被扔回宫室都不消停,不住的哀嚎谩骂,郑丝萝走在宫道上,笑的开怀,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初入宫手里没有人脉,便只能设下这个漏洞百出又无懈可击的计谋。 其实只要蜜贵人能猜出来她是在哪染上的香料,这件事就能水落石出,但谁让她脑子转不过来弯,非要想着把黑锅甩到别人头上。 郑丝萝的夏水居偏僻,宫道年久失修,多多少少都有些缝隙,而蜜贵人的临佑阁也差不了多少,她只是让晴蕊在蜜贵人每日必经的拐角处的墙缝上填了一些令人面部红肿的香粉。 蜜贵人一天来回数次这不就沾染上了,她又不像郑丝萝一般未卜先知的清洗掉,时间长了,经过一天的分散,与她有过接触的人和物件便留下痕迹。 郑丝萝其实也想不透,蜜贵人好歹也是宫里长大的,这眼睛怎么就看不透呢? 有时候宫里发生的事,并不需要确切的证据,端看上位者愿不愿意为你耗费精力。 若是不愿意,哪怕是证据确凿的无辜都没用,不然蜜贵人就不只是禁足,而是赐死了。 “现如今,本小主终于能清净一年了。” 正阳宫 批了两个时辰的奏折,皇帝也放下了朱砂笔,小歇一会儿。 闭眼养神时,脑子里却不由得浮现出,郑丝萝在甘露殿泪珠盈盈的倔强面容。 “大伴,你说郑氏是个怎样的女子?” 今日之事他并非看不出蜜贵人不是幕后之人,不想追根究底,无非是觉得小事没必要,可郑氏当真无辜? “陛下,奴才觉得郑才人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钱阆能从一个小太监做到皇帝心腹,并被赐予太后姓氏,自然不是普通人,作为奴才,怎么可以妄议皇帝的妃嫔,但要是不回答,那就是你没用。 所以钱阆另辟蹊径,既避免失礼又给了皇帝一个满意的答案。 “对,郑氏是个美人。”皇帝却很满意,脸上也浮现出几分笑意。 两日后,郑丝萝被翻牌子,这是入宫四个月,她第一次侍寝。 虽然已经九月,但郑丝萝还是选择穿了一身薄纱衣裙,如玉肌肤在薄纱下若隐若现,身段窈窕诱人,引人探索。 再披上一层厚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坐上凤鸾春恩车,到正阳宫的时候,皇帝还在处理政务。 郑丝萝只好规规矩矩的在床榻前等候,等了许久,才听到脚步声进来。 “臣妾才人郑氏,拜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无极。”一年的时间不见,郑丝萝早就大变样,身姿袅袅婷婷的跪在地上,说不出的韵味。 皇帝也看的舒心,前两天见到人就眼前一亮,今晚再细看下来,更是脱胎换骨,当得起国色天香四字。 “看来你这一年,规矩学的极好。” “都是皇后娘娘愿意抬举臣妾,臣妾自然不会辜负娘娘的看重。”郑丝萝心头略微松快一分,初见这关算是过了,但也不忘再恭维皇后几句。 郑丝萝本意是借着皇后做筏子,让皇帝给她留个敬重中宫知礼的名头。 却不想,她低着头没看到,皇帝眼神一暗,瞬时想到皇后之前说过的蔺家事。 “抬起头,看着朕的眼睛。”皇帝抬手捏起郑丝萝的下巴,他突然很想知道,眼前女子美丽的面容下,到底是何种心思。 郑丝萝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何这样做,但还是听话的抬眼,清澈如水的双眸瞬间撞进一波深邃的汪洋中,激起千层巨浪。 霎时间郑丝萝犹如一叶在海中漂泊的绿叶般,眼见着巨浪滔天却无力躲避,好似她心底的一切都被扒开,整个人头皮发麻。 皇帝从来没有在自己妃嫔面前露出过的帝王气势,这一刻在郑丝萝面上展露无遗。 郑丝萝不过十九岁,比之他曾经斗倒的敌人差太多,他就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看穿她的心思,反之,她会不会撑不住,直接求饶。 不能怕… 千万不能怕… 郑丝萝面色发白,一颗心怦怦直跳,脑海里充斥着各种纷纷扰扰的思绪,搅的她如同一团浆糊。 可郑丝萝清楚的明白,这个时候不能退缩,否则就全完了。 皇帝冷冷的盯着眼前的女子,不眨眼的注视着她的变化。 只见到郑丝萝怕到脸色苍白都不肯服输低头,眼中仍旧是一望到底的清澈,美丽又脆弱。 “怕朕吗?” “不怕,陛下是臣妾的天,是臣妾今生的依靠,臣妾为何要怕。” 此话出,皇帝眼神蓦然变得幽暗,收回气势,微凉的手指开始摩挲郑丝萝的面颊,呢喃道:“爱妃,朕该如何对你呢?” 突如其来的暧昧,轻飘飘的揭过了刚才两人之间的官司。 闱帐内,郑丝萝和皇帝的呼吸缠绕,缱绻出羞人的气息,将空气都燃的极为稀薄,一深一浅间都带着无限春意。 翌日,皇帝起身时,难得心疼人,没让郑丝萝起来伺候。 更衣完毕后,皇帝转头看了一眼床上昨晚累的不轻的娇儿,心里溢出几分心疼。 “莫要吵醒郑美人。” 皇帝想着,郑氏也不过就是个后宫女子,对前朝局势又能起多大影响,才人的位分还是太低了些,给个美人。 以后只要她安分守己,不耍阴谋手段,朕可以忘了她与蔺家二爷的事。 第21章 老鸨和龟公 睡一觉升一级位分,这个觉,郑丝萝觉得非常值得。 回到夏水居的时候,各方面的用度已经跟上,三江的月例也不用郑丝萝自己出,还额外送来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太监康福。 内务府说的好听让郑丝萝自己安排职位,但整个夏水居就两个太监,三江年纪也就十五岁,还担不起事。 这时候康福突然出现,不就打着夏水居掌事太监主意吗? 可惜郑丝萝偏不按照常理走,三江接触这几个月,做事沉稳,身后也没什么人,好好培养下来,那是心腹的好料子。 郑丝萝疯了才会把他压下去,再抬上来个不知几手的康福。 九月十五,阖宫朝拜这天,众人对郑丝萝仍旧是不冷不热不接触。 这样正好,郑丝萝乐的自在,唯一担心的就是皇后会不会针对她。 好在是郑丝萝自己想太多,皇后哪有空来搭理她,人家知道谁轻谁重,毕竟静妃娘家这段时间,在前朝后宫都不安生。 “行了,今日就到此,本宫和静妃还有要事要去太后宫里。”皇后在听了雪梨的一阵耳语后,就要结束请安,对着静妃笑的意味深长:“南康县主今日又进宫了,静妃你与本宫一起去见见?” 此言一出,引得满殿人侧目,静妃原本冷淡的脸也不由得涨成猪肝色。 只因南康县主不是别人,正是静妃的生母,赵家的当家主母,也是今姝长公主的孙女,按照辈分,连陛下都要称呼一声表姑姑。 如今为着静妃不受宠这件事,三天两天的进宫进言,可真是显眼的紧。 郑丝萝其实也挺好奇陛下什么时候会扛不住,向南康县主低头,毕竟做到这份上,真不是一般人。 日头西沉时分,敬事房满宫通报,静妃侍寝。 “啧啧啧,南康县主这下可算如愿了。” 这当真是个厉害的人物,半点不顾及一朝天子一朝臣,还把自己当作什么尊贵无双的人物,连当朝天子都敢逼迫。 郑丝萝不算了解皇帝,但她也知道,能做皇帝的,那都是个不愿意被人蹬鼻子上脸的人。 凤藻宫 张皇后也是一身疲惫的回来,任谁陪着笑脸一天都不好受。 “这赵家可真是够了,当爹的在前朝仗着家族逼迫陛下,当娘的在后宫作威作福的为难太后,活活像一对老鸨龟公,在上台叫卖赵如意这个如花似玉的花魁,真是笑死个人。” “他们有这时间去逼迫陛下做什么,倒不如回头看看自己的女儿愿不愿意,人家的心里藏着人呢。” 说到此,张皇后就越发佩服先帝的四皇子,这到底给赵如意灌了什么迷魂汤,都成了陛下的嫔妃了,还这么惦记他。 “南康县主以前可是京城里一等一的尊贵人,她自然见不得自己女儿低人一等,只是苦了咱们娘娘作陪了这么多天。”雪云手脚轻快的给张皇后卸头饰,力求让主子舒适些。 “本宫有什么好苦的。”张皇后闭眼享受,嘴角勾起笑意:“能日日看着赵如意丢人现眼,本宫巴不得作陪呢,只是可惜陛下屈服的太早,以后就没这好戏了。” “哎,只是又要费神盯着赵如意,不让她生下皇子。”张皇后并不是不允许赵如意怀孕,甚至说别的妃嫔怀孕都行,但是唯独不可以生下皇子。 一旦被她知晓肚子里可能是皇子,无论几个月,她都会斩草除根! “对了,夏水居那康福当上掌事太监了吗?” 雪云摇头:“郑美人心思深沉,并不信任康福。” “她倒是聪明。” “那娘娘,咱们要不再插个人进去?把康福给换出来。” 张皇后不以为意,换来换去浪费精力:“陛下说的好听,不会宠幸郑氏,过后还不是自吹自擂,他想宠就宠,只要不是太出挑,郑氏就构不成威胁。” “与其盯着郑氏浪费心神,倒不如专攻赵如意,她可比郑氏有威胁多了。” 张皇后看的明白,郑丝萝家世薄弱,在宫里根基浅显,而赵如意与她相反,家世好到连皇帝的位置都能左右。 她又是先帝赐婚,一旦赵如意缓过神想开了,赵家在后头发力,张皇后座下的位置就会岌岌可危。 陛下如今刚登基,朝堂还未完全掌控在手,只能先容着赵家蹦哒,她犯不着在此刻舍本逐末。 自静妃雷打不动的隔七日侍一次寝后,宫里的气氛说不上来的诡异,偶尔轮到郑丝萝时,她都能感觉到,皇帝似乎像是在发泄怨气般野蛮。 弄的郑丝萝叫苦不迭,你不愿意,拿我撒什么气,腰都要断了。 按祖训,新帝继位一年才会在年节前定下年号,礼部琢磨了一年,才选定了几个,在年前封笔时呈上皇帝的桌案。 皇帝只一眼就看中了衍庆二字,子嗣是他心里的痛,若起个好年号,指不定能带来好运。 待年三十一过,新的一年始称衍庆元年,皇帝也被尊称为衍庆帝。 正月十五元宵家宴,衍庆帝大封后宫,除了还在关着的邵贵人,其余众妃都得到晋升。 静妃晋正二品淑妃,璐妃晋正二品良妃,田嫔晋正四品贵嫔,周嫔晋正四品贵嫔,苗贵人晋从四品苗嫔,郑丝萝晋正五品贵人。 过年真好… 慈宁宫 “淑妃还在偷喝着避子汤?”太后冷声问道,风韵犹存的脸上布满不快。 衍庆帝点头:“她不愿意有孕,朕也不想逼迫。” “你倒是大方。”太后恨铁不成钢,这儿子以前多英明神武,怎么反而当了皇帝后尽出昏招,为了那点面子活受罪。 “今日南康县主又进宫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淑妃子嗣单薄,想让淑妃能出宫省亲,她们赵家好找个神医好好瞧瞧。” 没人知道,太后当时忍得有多难受,都想把手边的热茶泼到南康县主脸上,让她好好清醒清醒,看看这是哪,胡吣什么胡吣! “看来赵家对赵如意晋升淑妃之事仍旧不知足。”衍庆帝眼中一片阴暗,赵家贪欲太过,迟早他会亲手把它颠覆! “人家所求的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妃妾。”太后意有所指:“当初若不是先帝出手,赵如意都有可能是皇后了,赵家怎么会甘心。” “当初赵家多会下注,前脚把赵如意嫁给你,后脚就把她庶妹送给四皇子做侧妃,两边都不拉下,无论谁当了皇帝,他赵家都有缓和的余地,也就是赵如意脑子不清楚,还以为是世事无常,觉得所有人都是无辜。” “一天天的摆着个脸子,当谁看的上她。” 太后脸上毫不掩饰的对赵如意的鄙夷,好好的一个女子,非要把情爱当作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活该她受苦。 “如今还未选秀,朕无法清理朝堂,也只能由着赵家作威作福,可无论如何,朕都不会让宫里出现一个带走赵家血脉的皇子,这样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新帝继位选秀要等三年,如今还有两年时间,只要忍过这两年,朝堂后宫注入新鲜血液,他就有操作的余地。 到时候,赵家就是他第一个开刀的! 第22章 接连有喜 “不妥!” 与衍庆帝不同,太后出言反对:“你能等赵家未必愿意等,万一狗急跳墙,再对后宫皇子动手,那就得不偿失。” “哀家与皇后如今也还没有彻底清查出后宫里全部的眼线钉子,不能急,还是得稳妥点。” 衍庆帝略微想想觉着也是,“那母后还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朕逼着赵如意怀孕?” “逼有什么意思,她不想留,多的是法子弄掉。” 太后眼中神色莫名,令人难以辩解,一开口就是七寸。 “她那庶妹嫁给四皇子后不是生了一个女儿吗?如今估计也有九岁了,把她接进来,做笙儿的伴读,再告诉赵如意,若她在三个月内有孕,哀家就让她做那丫头的养母,护那丫头安生长大,若不然,就封那丫头为公主,养在行宫里,长大送去和亲,永不回朝!” 后宫妃嫔无人得知这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子的谈话,只见到自衍庆帝出了太后的慈宁宫后,赵淑妃的侍寝次数又多了,连皇后都要退居第二。 郑丝萝初一十五请安时,都能见到秦良妃翻着的白眼和皇后话里话外含讥讽,不由得暗自对赵淑妃多了几分佩服。 整个人都站在风口浪尖了,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厉害厉害。 四月二十六,太后寿宴,宫内并没有大办,只后宫妃嫔出席,同为太后贺寿。 郑丝萝送了一幅百寿锦幛,也得了太后几声夸赞。 寿宴进行到一半,赵淑妃当众捂嘴反胃,霎时间,宴会上鸦雀无声,皇后面色有一瞬间僵硬,但很快回过神,挂上和善的笑意。 “如意妹妹这反应,莫不是遇喜了?” 赵淑妃面上也有怀疑,她的月事确实推迟了,但还未请太医诊治。 “臣妾还未请平安脉,所以也有些不太确定。” 太后一听这还了得,要真是怀孕,利大于弊啊。 当即就让人带了太医院妇科圣手陆靡过来号脉。 众人屏着呼吸,等了一刻钟,终于从陆靡口中听到赵淑妃确实有孕,已有两月。 太后脸色蓦然松快,“陛下如今子嗣单薄,赵淑妃你有大功啊。” “恭喜如意妹妹了。”皇后也做足了姿态。 秦良妃心里不甘,面上倒是无可挑剔:“看来喧儿马上就要有弟弟了。” “嫔妾等,恭喜太后,恭喜陛下,恭喜淑妃娘娘!”郑丝萝田贵嫔周贵嫔苗嫔,四人一同贺喜。 “淑妃,你要好好保重孩子,这个孩子,是朕也是赵氏的期盼。” 衍庆帝面带柔和,对着赵淑妃如春风般和煦,眸底轻轻荡漾着几分笑意,有了孩子,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对着前朝后宫也有了交代,赵家想必会安分一阵子。 “臣妾多谢陛下太后看重。”赵淑妃半福身谢恩。 下一刻却用着殷殷期盼的眼神望向太后和陛下,忐忑开口道:“臣妾斗胆,想问问,太后陛下可还记得曾经许诺过臣妾什么?” “?” 郑丝萝挑眉,这是有内情,也不只是郑丝萝好奇,众妃都不由得竖起耳朵。 连皇后都气息乱了一下,心里慌乱,这是发生了什么本宫不知道的事,赵如意再问陛下太后要什么? 贵妃之位? 皇贵妃之位? 还是皇后之位? 不怪皇后想的多,实在是这几个月赵淑妃受宠的太多,连太后都在一旁出力,看的实在是让人心惊胆战。 “哀家自然记得。”太后也并未说到底是什么事,只是给了赵淑妃一个许诺,但也就是这么一句没头脑的话,就让赵淑妃破天荒的露出久违的笑容。 刺的皇后眼睛生疼,这一刻她对赵淑妃的恨意到了顶峰,也更好奇,她到底求了什么?! 三日后,先帝四皇子唯一留存的血脉卫知卿入宫,由太后做主,认赵淑妃做养母,衍庆帝也赐了郡主的身份,定了归善二字作为封号。 后宫哗然,郑丝萝看的一头雾水,陛下太后这是疯了吗? 赵淑妃和先帝四皇子之间的关系谁不知道,他居然还能这么大方,疯了,都疯了… “哈哈哈哈哈…”皇后在软榻上笑的花枝乱颤,都快直不起腰:“赵如意呀,赵如意,本宫还是高看你了。” 为了四皇子,居然拿遇喜作为交换,张皇后觉得,她都不用出手,就算赵如意生下皇子也没事。 衍庆帝只要一想到孩子是怎么来的,他就不会把太子之位给赵家。 “姨母,卿儿终于见到您了,以后卿儿也有亲人了,父王在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皇家的孩子都早熟,尤其是败军之将,四皇子一脉被衍庆帝诛了个一干二净。 卫知卿因为外祖家才留得一命,但也仅此而已。 这一年多她的日子与从前相比可算是天差地别,吃不饱穿不暖便罢了,甚至一个小太监都可以欺负她。 卫知卿虽然想不出衍庆帝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妃子收仇人之女为养女,但不妨碍她为自己谋算。 关于父王和这位姨母的过往,她也知道,所以卫知卿才晓得怎么说,才对自己有利。 “起来。”果不其然,一听见四皇子,赵淑妃的神色就有些恍惚,再仔细打量着面前从未见过的外甥女,竟然发现她的一双眼,像极了记忆中的人。 “别怕,姨母会保护好你的。”赵淑妃抱紧卫知卿,心酸到想哭,这个孩子是他和自己最近的血脉了。 朦胧间,赵淑妃甚至能看到四皇子正站在杏花树下,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跟她记忆中分毫不差,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在空中勾勒出肆意。 俊美绝伦的脸上带着不羁,正声声呼唤她:“娇娇,母后赐了我一匹顶好的汗血宝马,我带你去骑好不好?” 回不去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如今是赵淑妃了,不是赵如意,更不是他的娇娇了… 得了养女,赵淑妃开始足不出户的养胎,太后陛下流水般的补品往甘泉宫里送。 周贵嫔田贵嫔有些缓过神,如今宫里的妃嫔不多,宠爱不用争,左右都会到你身上,时间长了自然而然也会遇喜。 可如今不多,不代表以后不多,宫里总会进新人的,到时候与那些含苞待放的秀女比起来,她们这些老人有什么争头。 不趁着现在学着赵淑妃怀个孩子,坐稳高位,还准备到什么时候。 至于张皇后曾经的意思,也被她们下意识的抛在脑后。 皇后是正妻,与陛下情深义重,哪里懂得她们这些妃妾的难处,以往是斗不过,所以她们愿意听话,让避孕就避孕,让生公主就生公主。 可她们也并非是木头人,不会有怨气,连淑妃都知道遇喜巩固地位,凭什么她们不能有孕。 第23章 避孕 七月初七,七巧日。 瑶光台筹光交错,声乐齐鸣,张皇后牵头,遍请宗室命妇,众人衣衫绫罗,云鬓堆叠,或端坐交谈,或人聚集吃酒。 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洋洋洒洒的凑出一幅人间至乐。 “郑贵人,你瞧本宫这碧玉东珠钏怎么样,是不是巧夺天工?” 秦良妃也是找不来人说话了,邵贵人与她有怨,苗嫔一直是跟着张皇后的,唯二能聊的来的周贵嫔和田贵嫔却不知怎么的,到现在都没人影。 “娘娘所戴之物自然是精妙绝伦。”秦良妃所显摆的物件其实郑丝萝早就听过,是前段时间三皇子生辰,衍庆帝赏给秦良妃的。 听说是工造局的顶尖匠人日夜不停歇,足足造了七天七夜才打造出来的。 顶好的冰种翡翠做底,再用金丝细细编织缠绕,上嵌五色晶石陪衬,淡金东珠为主,抬手间,流光溢彩,灼灼摄人。 依秦良妃的性子,得了如此脸面可不得好好炫耀一番,今日也正好是郑丝萝凑上了,估计不把她哄开心,也难脱身。 “不过,嫔妾倒觉得,娘娘容色倾城,这东西再好,那也不过是个物件,与娘娘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相反,若非是娘娘佩戴,这碧钏哪会是这等流光溢彩的样子。” “呵呵呵…”秦良妃被哄的心花怒花,捂着嘴娇笑不已:“郑贵人这嘴,甜的让人沉沦。” 说着,就撸下自己手腕上的白玉镯,戴到郑丝萝手上:“本宫看你倒喜欢穿的素雅,这白玉镯与你正相配,就赏你了。” “嫔妾多谢娘娘。” 只说了两句顺耳话就随手赏人珍贵的和田玉手镯,郑丝萝觉得这很符合秦良妃财大气粗的样子。 好东西不易得,郑丝萝可不觉得有被羞辱到。 贵人能用的首饰也就那么些,自受宠后衍庆帝是赏了她不少东西,可那也得按着贵人位分来,像这等,非年节才能有。 “臣妾等来迟,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恕罪。” 两人说话间,周贵嫔田贵嫔也姗姗来迟,正对着太后皇后请罪。 大庭广众之下,太后皇后也不会过多斥责,只让二人罚酒一杯便可。 田贵嫔面露迟疑,周贵嫔浅笑道:“太后娘娘恕罪,臣妾不才,愿替妹妹饮这一杯,实在是妹妹如今这身子,不宜饮酒。” “可是?”太后也是过来人,听懂了周贵嫔的意思,眼中情绪激动,哪个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己儿子子嗣昌盛。 “臣妾来时觉得身子不爽快,怕影响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兴致,便急忙请了太医医治,却没想到,竟然是臣妾已遇喜两月了。” 太后急忙招呼着入座:“好好好,好孩子,你快些入座,别累着身子了。” “来人,去把田贵嫔的膳食全部换成温和清淡的,莫要伤到龙胎。”皇后跟着让人换吃食,面上一派淡然,仿佛田贵嫔遇喜她早就知道,也并未露出一丝不快。 郑丝萝端起酒杯祝贺,压下一切惊讶,皇后平静的过分,指不定再憋着坏,就是不知道田贵嫔能不能抗的住。 宫里今年确实是送子娘娘垂怜,田贵嫔有孕没多久,邵贵人也被诊出喜脉。 她自从被关了一年后,就有些阴沉不大爱说话,宫妃少,衍庆帝再不喜欢她,也能轮到她一次。 可也就是这一次,就让她怀上龙胎,不得不说,是命,也倒霉。 凤藻宫 张皇后悠闲的斜靠在软榻上,下首是苗嫔正小心翼翼的画着寇丹花样。 半个时辰后,待用清水浊洗过后,张皇后满意的点点头:“你这手艺越发精进了,看这紫藤花画的栩栩如生,真是赏心悦目,本宫看着都觉得自己手都香了。” 苗嫔:“哪里是臣妾的手艺精湛,分明是娘娘玉手芊芊,才显得臣妾的画样好看。” 教坊司宫女都是要学份伺候人的本事,苗嫔当时选了寇丹,恰逢张皇后喜做,这才能在她面前得几分脸面。 “你倒是一如既往的会说话。”张皇后命人奉茶:“说来你跟邵贵人,一个精通寇丹,一个精通口脂调色,原本多相合,可惜现在邵贵人怀了龙胎,身子贵重,本宫倒不好使唤了。” 张皇后话里话外尽是可惜,但却苗嫔听的冷汗直流,这哪是可惜口脂,分明是暗指邵贵人背着张皇后擅自有孕。 苗嫔:“臣妾不才,不能为娘娘分忧,是臣妾的错,请娘娘责罚。” “这与你有何关系,本宫不是说过,你与邵贵人本宫最喜欢你,不仅寇丹做的好,也更聪明听话,把五公主也养的极好。”张皇后意有所指。 苗嫔:“……” 邵敏儿!你简直要害死我,自己怀着孕一躲了之,却把我推到皇后的怒火里,吾命休矣。 “臣妾身份卑微,能的娘娘几分垂怜,是臣妾三生有幸,娘娘的教导臣妾日日都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苗嫔跪在地上,赶忙表明心迹,只求张皇后莫要迁怒于她。 或许是苗嫔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取悦了张皇后,她眼底溢出几分笑意,假嗔道:“你这是做什么,本宫说了最喜欢你,又怎么会怪你呢?” 张皇后屈尊降贵的扶起苗嫔:“不瞒你说,本宫其实挺希望宫里多几位如你这般的妹妹,听话也拎得清,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不该做什么。” 苗嫔懂的这句话,还在潜邸时,她和邵贵人周贵嫔田贵嫔都在听话的喝着避子药,后来为了殿下,她们停了药,除了邵贵人,其余都有了公主。 过后进了宫,药仍旧是在用,可偏偏人心不齐,先是周贵嫔田贵嫔偷偷停了药,再到邵贵人… 只有她,还乖巧的喝着药。 可是要问苗嫔她想不想喝,那自然是不想的,但是苗嫔认得清自己的身份,也明白张皇后的手段有多狠辣,为了自己也为了女儿,她不该做的事,绝不会踏出一步。 其实,张皇后她不是不给人怀孕的机会,给了,你抓住了,这是你运道,可若是没抓住,你错过了,再自己擅自抓,这就是你的不该。 “臣妾也希望,宫里能多些听话的姐妹。” 等张皇后把她们换掉后,再来些听话的也好,这样她的日子也好过些… 十二月初七,天刚擦亮,赵淑妃发动,衍庆帝太后皇后并着众妃都在甘泉宫等着,做足了姿态。 南康县主在产房里陪着,死死抓住女儿的手交代:“娘娘,您一定要把小皇子给生下来,咱们赵家就靠您了!” 赵淑妃疼得连话都说不出口,只难过的看了母亲一眼,她就只是个工具,一个维系赵家尊荣的工具! 第二十四章 六公主 正午时,一阵婴孩的啼声响遍甘泉宫,衍庆帝忽的坐直身子,死死的盯着殿内。 稳婆出来报喜,一脸忐忑:“启禀陛下,太后娘娘,淑妃娘娘她…她诞下了一位…一位小公主…” 稳婆说的磕磕巴巴,实在是害怕被问责,也算她们倒霉,谁都不是神仙,谁能猜到淑妃娘娘肚子里的,到底是皇子还是公主。 她们这些人不就只能捡着好话说嘛,淑妃娘娘还没说什么,那南康县主脸直接就黑了,稳婆觉着这要不是在宫里,她们老姐妹估计现在都被拉下去打板子了。 “好!哈哈哈!”衍庆帝一听是公主,当即喜笑颜开,赵家得了个公主这就是他们的报应! “淑妃诞育皇嗣有功,着晋封为贵妃,六公主的大名就定为乐,封号庆阳!” 南康县主其实还不太高兴,觉得自己女儿没用,十月怀胎又生个公主,导致她们赵家的希望落空。 但在殿中听到衍庆帝话,面色也不由得好了几分,罢了罢了,公主就公主,只要陛下喜欢,以后还怕生不出皇子来吗? “娘娘可听到了,您已经是贵妃了,六公主也得了封号,这可是连皇后的嫡公主都未有的荣耀,您可莫要辜负了陛下的心意,待养好了身子,定要早日为陛下为赵家生下一个健康的皇子!” “本宫知道了…” 赵如意麻木的应道,脸上因为失血过多还一片惨白,心里的痛和委屈更是无人得知。 六公主的洗三礼和满月礼,被张皇后办的极为盛大,甚至已经远远的超出了嫡公主的规格,这份盛宠,满京城独一份。 六公主的满月礼过后没两天,田贵嫔在深夜悄然发动,宫门都已经落锁,她的婢女费了好大的劲才跑出来请了太医。 “我记得田贵嫔如今不才八个月吗,怎么早产了?” 郑丝萝由晴蕊服侍着穿衣,宫妃产子,她的位分低,无论如何都得去。 晴蕊:“奴婢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说是贵嫔的身子本就是温热体质,为了龙胎长的好,贵嫔擅自服用了许多人参阿胶等大补之物,补的太过,造成气血上涌,如今还是难产。” …… 听到难产,郑丝萝蓦然收回即将踏出宫门的脚,什么擅自服用,分明是皇后插手了,她还当皇后大方不准备出手了,没想到人家玩的倒是高明。 用难产打掩护,无论今天田贵嫔能不能挺过去,皇后手上都干干净净。 “算了,去的早,本小主也帮不上忙,再等等。” 算算时间,现在广阳宫那,衍庆帝和皇后估计都到了,她不能去的太早,万一被当了把子就不好了,反正说起来,就说甘露殿离的远。 郑丝萝坐到软榻上,喝了一壶热茶,又吃了些点心,足足拖了半个时辰才起身,到正殿侧门的时候,还特意让芳兰去问问秦良妃要不要去。 与她想的一样,秦良妃才不会为了一个比她位分低的妃嫔,大冬天的大动干戈。 不过她也会让人说好话,托了郑丝萝去帮她贺喜,顺便还递了一枚华盛做酬劳。 夜里冷风冲,郑丝萝就算穿的厚,那也是被冻的瑟瑟发抖,艰难的到了广阳宫门口,还未进去,却迎面撞上衍庆帝身边钱阆的徒弟钱树。 “树内侍,怎么不在里头伺候,莫不是陛下有事吩咐?” 本就是随口一问,却不想一阵风吹过,钱树身上竟然传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郑丝萝这才发现,钱树手里抱着一团东西,用包袱裹得严严实实,血腥味就是从这里头传来的。 “这是?” 钱树不说话,郑丝萝心里扬起不好的预感:“孩子?!” “小主慎言!” 郑丝萝一句话猜的真真的,钱树警惕的望向后头,对着郑丝萝低声道:“贵嫔娘娘难产,孩子已经没了,您回去。” 不! 郑丝萝不信,要真是好好的难产没了,钱树不会是这样,广阳宫里也不会这么鸦雀无声,至少也得哭两声啊… 但心里再不信,郑丝萝也知道不能主动惹事上身,她拦着钱树问了两句就已经是过界了。 “本小主知道了,多谢钱内侍提点。”郑丝萝侧身让路。 钱树见此也抬脚离开,他得趁早把手里这团东西给处理了。 两人交错时候,那包裹从里头动了一下… 它是活的… 郑丝萝瞪大了双眼,它是活的啊?! 许是郑丝萝盯的太真,老天爷很给面子,蓦然又扬起一股寒风,包裹的边角猛然吹开。 “!!!” 只一眼,郑丝萝的心一下子就跳到嗓子眼,手死死的攥紧才不让自己尖叫出声,腿也软了,身后的晴蕊没看到包裹,只见到自家主子突然一个哆嗦的往后倒。 “小主?” “没…没事…”郑丝萝良久后才勉强找回自己的神志,“我只是太冷了,咱们回去…” 她不能呆在这里了,这里头有吃人的鬼… 好好的一个孩子,被这里的鬼变成了怪物… “小主,陛下和皇后娘娘出来了。”还未走,晴蕊眼尖的看到后头有人来了,急忙提醒。 “臣妾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衍庆帝阴沉着脸,并不理睬跪着的郑丝萝,大步流星的摔袖离开,倒是张皇后慢了脚步,好心的开口道:“这大冷天的,郑贵人还是回去暖和暖和,田贵嫔这里无事了。” “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怜惜。” 这世间上多的是人面兽心的,现在在郑丝萝看来,张皇后尤其最甚,明明是一副淡雅脱俗的仙子模样,内里却如同恶鬼一般,啃噬人心。 回去后,郑丝萝也没睡安稳,梦里她见到一个婴孩在哭,她好心好意的上前安抚,却在它回头那一刻吓的夺路而逃。 那是婴孩吗? 不,那分明是恶鬼! 塌陷了一半的头颅,猩红炸开的双眼,黑紫的皮肤,无不显示,它就是恶鬼! “不…别来找我,别来!”郑丝萝被惊的满头大汗,狠狠的喘了几口粗气才勉强缓过来。 “小主,不好了!” 刚平静下来的心,又被推门惊呼进来春雨给狠狠揪住:“怎么了?!” 难不成是陛下昨天晚上看到她过去,觉得丢人,要把她扔进冷宫?! “田贵嫔因为没保护好龙胎,害的龙胎夭折,被陛下降为更衣,打入冷宫了!” 郑丝萝:“……” 别人进冷宫关她什么事! 第25章 红萝卜的妙用 田更衣的事被压的死死的,过后虽然也有三言两语传出,但很快就被喝止,今年年节大宴因为这,宫里兴致都不高。 太后面色寡淡,对着命妇们的请安也只是面上过的去,唯独看到邵贵人挺着隆起的肚子时,面上多了几分笑意。 “邵贵人这胎可还安稳?” “臣妾多谢太后娘娘关心。”邵贵人颇为慈爱的摸着肚子,笑意吟吟:“太医说,臣妾的孩子一切都好,定能为陛下诞育一位健康的孩子。” 听到好消息,太后都觉得自己气息都顺了:“算算时间三月中旬你便要生了,到时候哀家亲自坐镇,等着孙儿。” “你放心,到时候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你的位分都会晋,哀家和陛下不会委屈了皇嗣的生母。” 此话一出,邵贵人也惊喜,顾不得身子笨重就要磕头谢恩。 大燕朝有规矩,后宫只有嫔以上才能抚育孩子,嫔以下的妃子,除非陛下开恩,否则那都是要送到主位妃子那扶养。 如今后宫里,也只有苗嫔当时是贵人时候,被皇后开口,才留下了自己的孩子。 自己如今在皇后面前的脸面,邵贵人自己清楚,是指望不上的。 而秦良妃已经有自己的儿子,怎么会用心养别人的孩子。 真要把孩子交给她,邵贵人能哭死,如今太后突然许诺,怎么不惊喜。 在邵贵人下首的就是郑丝萝,她似乎还未走出来,一副别人的事与我无关的姿态。 只愣愣的吃着红萝卜。 红萝卜如今对她,可是个好东西,甚至比陛下还要好的东西。 妃嫔不允许私自拿药避孕,在潜邸她不怀孕,不用想肯定是皇后借着晴莺的手做的手脚。 如今在宫里,夏水居里都是自己人,皇后插不进来,避孕就只能靠自己在吃食上下功夫。 红萝卜有阻碍女子怀孕的功效,多吃就能调理成宫衣闭合状态,与她最相宜。 张皇后就如同一个吃人的恶鬼在上头虎视眈眈,宫里如今能侍寝的就三人,郑丝萝自认还是年轻貌美的。 对衍庆帝的引诱力还是有的,照这样下去,怀孕她是迟早的事。 可眼下真心不是个好时机,郑丝萝现在其实能猜出来张皇后的底线就是有孕,尤其是六七个月左右能估摸出男女的时候。 公主也就罢了,皇子… 她得避开这个时机,至少得等到明年三月,新秀入宫,到时候各色女子齐聚,张皇后万一在里头发现如赵淑妃一般,身份贵重值得警惕的女子。 那她就有了喘息时分,若是遇喜,郑丝萝也有信心浑水摸鱼的保住。 衍庆二年二月十三 还有一个月就要生,邵贵人却突然见红,太医和稳婆忙忙碌碌一个时辰,才稳住邵贵人的小命。 但龙胎自生下来,便没了生息,是个公主。 太医说是因为邵贵人平日里吃了太多鱼虾所致。 张皇后却冷着脸不信:“荒唐,自古孕妇多吃鱼虾,孩子生出来才会聪明,怎么到你嘴里却成了毒物,你莫不是自己没用心救治龙胎,胡乱说的?!” 这话,任谁听了,都会夸赞一句张皇后贤惠大气,可郑丝萝倒觉得,她如今心里都快笑疯了。 太医:“皇后娘娘明鉴,非臣胡乱开口,鱼虾多吃是无事,但凡事不可过量,臣已经问过贵人身边的宫女,她们说,贵人平日除了七天一次的鱼虾外,另外还要花钱去问御膳房要鱼虾吃,几乎每天都吃。” “如此大量,怎么会不出事,龙胎肤色青紫发黑,这分明就是寒毒过多,活活拖死的啊!” 张皇后大惊失色,仿佛真的不知道邵贵人饮食般,开始厉声质问,得到确切答案后。 面色猛然一沉:“放肆,邵贵人不懂得,你们还不懂得吗?什么都由着她,不来禀报,害的龙胎夭折,本宫要你们有何用?!” “来人,把这等子奴婢,太监,全部给本宫赶到行宫,永不准回来!” 啧啧啧… 好手段,趁着邵贵人不醒,衍庆帝太后未来,直接雷厉风行的处置了所有人,把后患斩草除根。 张皇后实非一般人! 这下好了,太后愿望落空,直接病了,衍庆帝脾气也有几分暴躁,他再不喜欢邵贵人,可龙胎是无辜的。 接连夭折子嗣,前朝都有了风言风语,说是他德不配位。 “给朕生个孩子,无论公主还是皇子都行。” 衍庆帝在床上卖力,郑丝萝受苦受累,忍着快断的腰肢娇笑道:“臣妾多谢陛下疼爱,定然会为您生个健康的小皇子。” 一叶知秋,任凭衍庆帝再卖力,宫里直到秋季都再没喜讯传出。 秦良妃没怀的原因郑丝萝不知道,但苗嫔周贵嫔不用想,肯定是张皇后授意不允许,而她自己也是成天红萝卜木瓜汤不断顿。 孩子是没有,这身子上的两坨肉,却愈发大了,行走坐卧间,都觉得坠。 御书房 “放肆!” 天子一怒,殿内侍候的宫人太监呼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赵家欺人太甚!”衍庆帝现在对着赵家那是咬牙切齿。 宫里明年三月新秀入宫,照例在今年各州府都要呈上秀女名单,以供明年宫内大选。 衍庆帝也非常看中,掌据朝堂的机会就在眼前,可偏偏赵家狼子野心,为了不影响赵贵妃在宫里的地位,居然以权势在外头压人。 但凡家世好些的,都要被逼着用各种各样的理由退出选秀。 到如今呈上来的秀女名单,大多数都是七八品官员家的女儿,这等家世,就算他想抬举,都没法抬。 唯一家世好的,那还是皇后看不过眼,为了他的面子,强行把自己的族妹添了进去,不然那才叫丢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赵家,他定然不会放过! “陛下,有硕北急报!”钱树小跑着送上一份密折。 衍庆帝微蹙起眉头,硕北是大燕边境,与关外相接,自开朝来就是异姓王崔家在镇守,无缘无故的他们上什么折子,莫不是边关异动? 想到此,衍庆帝愈发觉得不好,什么都在与他作对! 撕开密折,衍庆帝冷着脸一目三行的看过,气息陡然一变,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任你赵家算盘打得再好又如何,焉知非福啊,哈哈哈!” 第26章 有孕 硕北镇安王府崔氏嫡女要入宫的消息,在宫里引起轩然大波,连凤藻宫都不慎摔了一盏茶。 “芳兰,以后去御膳房不用再拿红萝卜和木瓜了,本小主吃够了。” “是” 郑丝萝抑制不住的喜悦,她打心底里高兴崔氏女入宫,这样张皇后就没空盯着她了。 硕北距离京城遥远,若等到开春后再进京,必定赶不上大选,所以崔家的车马,在接到宫里送出来的恩旨后,就开始南下。 赶在年节前入了京,住进镇安王府中。 太后心疼崔氏女一人不远千里独自入京,难免有些凄凉,特地开了口,邀她一同入宫过节。 宫宴当晚,太后带着崔氏女踏入盛辉殿时,不少人气息都一滞。 只见端坐在太后身边的少女,脸衬桃花瓣,鬓堆金凤丝,眉如翠羽,肌似羊脂,一双弯月般的眼睛,时刻带着笑意,眼波流转间,带起秋水般的神韵。 身上绫罗层叠,裙裾自然垂落散开,满头珠翠衬的她熠熠生辉,举手投足间,更是仪态万方,风华绝代。 月里嫦娥难到此,九天仙子怎如斯。 此等恍若神仙妃子的美人,整个大殿内无人能及。 秦良妃脸都垮了,她自诩美貌,宫里也勉强就郑丝萝能与她一比,但两人之间家世相差太远,自然是她独占鳌头。 如今却马上要来个容貌家世都一骑绝尘的崔氏女,那她还有什么活路,指不定衍庆帝立马就把她抛之脑后。 郑丝萝在欣赏完崔氏女的美貌后,终于放松了自己,这位一旦受宠,给皇后带来的威胁,肯定比赵淑妃多,就让她们狗咬狗去。 衍庆三年二月十二。 大清早郑丝萝一起身就是头晕目眩,勉强喝了碗粥后,就吃不下一丁点。 春雨见此急忙去请太医,司容嬷嬷走到郑丝萝旁:“小主这怕是遇喜了,您的小日子已经迟了许久。” “当真?!” 郑丝萝下意识的抚摸着小腹,自从停了避孕也有几个月了,迟迟不遇喜,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又中招了。 现在看来,可能就是缘分未到。 两刻钟后,太医到,仔细的号脉后终于确认,郑丝萝就是遇喜,已经两月有余。 “萝儿!” 得到消息,衍庆帝连政务都不看了,急忙赶来夏水居,郑丝萝正要起身行礼,也被他按了下去。 “你身子重,无需行礼,快快躺好。”又转头问太医:“郑贵人的龙胎是否无恙?” 太医谨慎回话:“启禀陛下,贵人的身子偏寒,龙胎性热,所以小主现在才有些不适,待臣开些温和的安胎药,给小主服下,不出半月,龙胎就可安然无恙。” “好,若是龙胎安全出世,朕必定厚赏你。” 郑丝萝搓搓鼻子,心里莫名有些心虚,她自己身子寒,或许是因为长时间避孕造成的,倒累的太医了。 “陛下,臣妾听说,宫里有孕的妃嫔,无论吃食还是汤药都是在御膳房单独开灶的,臣妾有一愚见,陛下不妨听听?” “萝儿直说就是。” “臣妾想请陛下下旨,日后臣妾的一应饮食都要交由专门的人服侍,旁人不得插手,否则便是谋害龙胎的大罪,这样一但臣妾见着不干净的东西,查起来也方便不是吗?” 田更衣和邵贵人的惨剧历历在目,张皇后若是想在她的饮食上做手脚,那是不可能的。 郑丝萝才不管伺候吃食的宫女无辜不无辜,她把这份差事交给你们,就得用心,若是不小心被人下了不该下的东西,那也是她们不细心,受责罚也不亏。 衍庆帝只略微沉思几息便点头同意,这个法子确实不错,他真的不想再失去一个孩子了。 凤藻宫 张皇后得了消息,嗤之以鼻:“她倒是会耍小聪明,但有什么用,以为本宫就只会这些手段吗?” 雪云:“那娘娘,咱们现在就着手准备吗?” “为时尚早。”张皇后拒绝:“如今才两个月,是男是女还不知道,本宫就给她点恩德,若是公主便让她全须全尾的诞下,就当是为陛下积德了。” “若是皇子,到时候再动手也不迟,就一个小小的夏水居罢了,值当什么。” “当务之急,还是一个月后的新秀入宫。” 张皇后的手停留在崔氏女的位分上,迟迟不敢定,给四品以下,她怕陛下说她善妒,给四品以上她不愿意。 “也不知道镇安王府哪来这么大的脸,元丰时,皇祖父不都说了,崔氏女子心狠手辣,不配伴君侧,怎么过了几十年又要送人入宫,也不怕再是个贞贵妃!” 皇家与崔氏牵扯颇为深,往远了说能追溯到开国时候,那时候开国皇帝和崔氏家主是结拜兄弟,后来一人为帝,一人为王。 过后每隔几代总会有崔氏女入宫为妃或为后。 当今陛下祖父元丰帝,酷爱美人,后宫妃嫔鼎盛时足有两百多,崔氏那一辈的嫡女,名唤崔宝贞,入宫便是盛宠,位至贵妃。 若非后来元丰帝移情别恋,喜欢上寡居归家的林芝惠,也就是后来的和贵妃。 贞贵妃甚至都能爬上皇贵妃的位置,把当时的皇后给换了也说不定。 和贵妃入宫后的宠爱比之她曾经更青出于蓝胜于蓝,甚至元丰帝那时候都动了废后的心思,还是朝臣们竭力劝阻,才压了下去。 而这边,贞贵妃眼见着元丰帝的年纪越来越大,她还一直无子,百年之后肯定会落得个无所出而殉的下场。 为了不被殉葬,贞贵妃动了歪心思,用药勾住元丰帝心,原本是想着借此怀个孩子,谁能想到元丰帝多年来沉迷女色,早就被掏空了身子。 孩子还没怀上,元丰帝就倒了下去,寿命所剩无几,贞贵妃所作所为也被早就盯着她的皇后给查了个一清二楚。 元丰帝震怒,当即就把贞贵妃给赐死,崔氏当时断尾求生,把镇安王府八成的家产都献到国库里,才勉强保住崔氏。 而后元丰帝死之前,大骂崔氏女心狠手辣。 继位的先帝自然也知道自己父皇的心结,一生都未纳过崔氏女进宫。 都以为崔氏一蹶不振,过后不会再敢送女子进宫了,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就又死灰复燃。 这件事终究是皇家丑闻,被压的死死的,外人不知道,张皇后就不信衍庆帝不知道,真是为了赵家都疯魔了。 搞 这一出,害的她的计划都要被打乱… 第27章 芙贵嫔 后宫大选,郑丝萝是凑不上前的,到了晚上出去跑了一天的芳兰才带回来消息。 这次入选了五位秀女,其中除了早早定下的崔氏女,还有张皇后的族妹,从七品盐运司经历嫡长女梅英衿,从七品京府经历嫡次女周青蒻,正八品齐州光阳府布甲县县丞嫡次女刘兰汐。 “奴婢原本以为崔小主的容貌已经是世间难寻,却没想到刘小主的容色也是动人心魄,怪不得齐州知州要送来个小县丞的女儿,原来是知道她必定会中选。” “看样子,咱们以后的日子不单调了,也不知道谁能拔的头筹,得到陛下的青睐。”郑丝萝微哂,颇有些期待以后。 “天子喻,镇安王府嫡长女崔氏澜妩,册正四品贵嫔,赐居朝阳宫正殿,封号芙。” “承恩侯府二房嫡次女张氏莞嫣,册正五品贵人,赐居永乐宫东配殿,封号莹。” “盐运司经历嫡长女梅氏英衿,册正七品答应,赐居永乐宫东偏殿景瑞堂。” “京府经历嫡次女周氏青蒻,册正七品答应,赐居未央宫西偏殿和珠馆。” “济州光阳府布甲县县丞嫡次女刘氏兰汐,册从六品美人,赐居瑶华宫东偏殿花乾斋。” 圣旨下,崔氏位分高的夺人眼球,外界的事,郑丝萝只每日让芳兰或春雨出去探听一下,回来讲述给她,并不掺和进去。 毕竟现在肚子里这个小家伙才是重中之重。 尤其是现在满三个月,他在肚子里开始折磨人,闻不得一点荤腥和香气,喝白粥都吐。 短短半个月郑丝萝就瘦了一大圈,司容嬷嬷特意做的酸菜粥开胃也不行,吐的更厉害。 “小主,奴婢刚熬的米汤,里面可没滴一丁点油,您好歹喝两口?” 春雨捧着稀的能照人的米汤水,忧心忡忡的哄着郑丝萝喝。 “拿走,喝了还是要吐,还不如不喝。” 这孩子真折磨人,估计都不用皇后出手了,她自己就把自己磋磨没了。 “小主,奴才斗胆,给您送点吃的,您是否要看一眼?” 春雨正烦着,又听到三江再胡咧咧:“这个泼皮,我都说了,别什么东西都给小主送,万一不干不净的,再给龙胎吃出毛病,他两个脑袋都不够赔,他倒好,居然真送来了!看我不骂哭他!” 春雨说着就要撸起袖子出去骂,郑丝萝却突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鲜香刺鼻的味道。 不知怎么的,这股味道下肚, 心口的涨闷突然消散了几分,嘴里也不由得分泌出几丝口水。 “等等,你先让他端进来。” 春雨一脸懵:“小主?” 三江送来的不是别的,正是一份红鲜鲜的剁椒面! 掀开盖子,剁椒刺鼻的香气直冲心头,郑丝萝觉得口水都要下来了。 三江恭敬的回话道:“奴才是蜀地人,自小就喜欢这口辣子,听奴才母亲说,她怀着奴才三个兄弟的时候,也是什么都吃不下,就能吃下这一口剁椒。” “这倒奇特。” 宫里历来都有酸儿辣女的说法,没想到在民间倒不忌晦,酸辣都吃。 郑丝萝蓦然计从心来,她好像知道该怎么护好这个孩子了。 “三江,你把做这个剁椒的法子交给司容嬷嬷,以后本小主每日的膳食,都必须得吃一次辣。” 只有让人认为她怀的是个公主,才不会招人眼,等到时候瓜熟蒂落,是公主也不让人失望,若是皇子多点惊喜也不错。 有了辣子,郑丝萝总算在吃的上面挺了过去。 不过,她还是心里有数的,吃完辣子后要及时吃一些新鲜瓜果蔬菜,来降火清胃。 肚子一天天变大,这孩子是个喜欢动的,郑丝萝只要坐的略微久些,他就开始踢你,非把你踢起来他才安生。 午后闲来无事,郑丝萝习惯的拿起书,轻声念给肚子里的孩子听。 衍庆帝来时,一本书也到了最后两页,看这景象倒也好奇。 “孩子还在肚子里,你念书他听的到吗?” 郑丝萝点头莞尔一笑,脸上写满温柔:“听哥哥说,母亲在世怀臣妾的时候就是这样,整日的给臣妾读古籍,读游记,可惜臣妾不中用,不大喜欢读书。” “但是做母亲的自然想让孩子聪明些,所以臣妾也学着母亲读给他听。” “嗯?”衍庆帝眼中划过惊讶,颇有些不可置信:“你生母去世了?” 对衍庆帝的惊讶,郑丝萝起了怀疑,看他这神态,似乎是听说过自己母亲,谁说的? 哥哥? 不可能… 那便只剩张皇后了,郑丝萝瞬间想起来,刚入宫时候无缘无故的冷落,估计张皇后就是那个时候说了些什么。 若是这样,那今天倒是个误打误撞的好机会,正好把那件事解释,省的以后再被张皇后旧事重提。 郑丝萝面上浮现凄凉:“臣妾的生母早在臣妾两岁那年就去世了,如今的郑家主母,是臣妾的继母,她…” 话未尽,但郑丝萝眼中的通红就能诉说出她的委屈的。 “谈极此,臣妾其实也有件事,埋在心底许久,不说出来,臣妾实在是彻夜难眠。” 说着,郑丝萝便艰难起身要跪下,衍庆帝看的心惊胆战,“萝儿,有话直说就可,你身子贵重,无需再下跪。” 郑丝萝眉心微低,略带愁容,楚楚可怜道:“可臣妾若是不跪,心下难安。” “在朕面前,萝儿无需如此。” 郑丝萝没有犟过衍庆帝,那只好又坐了回去,迟疑几息后,才惶恐开口道:“臣妾及笄之年,家中继母与父亲曾为臣妾定了一门亲事,说的是西北蔺家二爷。” “臣妾虽然未曾见过他,但也知道蔺二爷年纪比之臣妾父亲还大,后院妾室二三十位,最小的儿子都比他最小的妾室大。” “这样的婚事,于臣妾来说,无异于跌入火坑。”郑丝萝说着,晶莹的泪水就无声的流出,顺着脸颊滚落,鼻尖上挂着一颗泪珠,盈盈欲滴,显得楚楚可怜。 “父亲非要臣妾嫁,可哥哥不愿意,母亲去世前,哥哥是指着天对着地发的毒誓,这辈子定然会护好臣妾这个妹妹的,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臣妾踏入火坑。” “万般无奈下,臣妾兄妹二人才大胆的算计了您,攀了高枝入了晋王府,因为这事,臣妾入府后,各位姐姐对臣妾鄙夷不屑,哥哥在外头也被人说成卖妹求荣。” 郑丝萝捂着嘴,声音越发哽咽,眼睛也哭的又红又肿,一张脸绝望又凄楚。 “萝儿…”衍庆帝想说些安慰的话,可看着眼前女子,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到自己竟然为了一些自以为是的想法,冷落了萝儿这么久,衍庆帝心头就一阵愧疚。 郑丝萝算着时候,哭的差不多了,声息也缓缓归于平静,抬起哭的水灵灵的双眸,动情的望着衍庆帝。 “不过,好在一切的委屈都已经过去了,臣妾如今过的很好,对于陛下,臣妾也从来没有后悔过,陛下英明神武,不仅救臣妾于水火之中,更是给了臣妾一个家。” “臣妾三生有幸!” 第28章 初次相交 先诉苦后刨心,连说带唱,郑丝萝利落的将衍庆帝心里那一点结,拔的一干二净,消除了隐患。 酉时末,圣旨突至,郑丝萝晋为嫔,封号温,迁居蒹葭宫东配殿。 钱树:“温嫔娘娘,陛下托奴才传话,历冰霜,不变好风姿,温如玉。您的封号就取自这。” “多谢钱内侍,烦请内侍辛苦回话,就说本宫不胜欢喜。” 蒹葭宫位于西六宫,与甘露殿也算是遥遥相望,与秦良妃拜别后,郑丝萝就坐上软轿,彻底与夏水居分开。 “娘娘,前面好像是芙宝仪的轿辇。”刚走上宫道,郑丝萝一行就在转角处与人撞了个正着。 崔氏入宫就是位分最高的,衍庆帝也是第一个翻的牌子,连宠七天后晋位宝仪。 “停下,咱们得行礼。”郑丝萝位分比她低,素日里也从未说过话,尚未知晓她的性情,谨慎些好。 “嫔妾温嫔拜见芙宝仪…” 郑丝萝也就刚屈膝,话还未说完,一双素手就扶上手臂。 “温嫔姐姐这是折煞妹妹了,妹妹初入宫中,就算再不懂规矩,也不会让温嫔姐姐劳累。” 凑近了看,芙宝仪的美貌更盛从前,姿然天色,占尽风流,一貌倾城,般般入画。 月牙弯弯,略舒展了跌丽容颜,唇角绽出嫣然笑意。 郑丝萝暗想,若她是皇帝,定然会为之沉迷。 “温嫔姐姐?” 芙宝仪见郑丝萝久久愣怔不语,便疑惑出声询问。 “叫宝仪见笑了,实在是…”郑丝萝蓦然回神,脸颊烧出一朵红晕。 丢人… “呵呵呵…”芙宝仪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当即又舒眉假嗔:“温嫔姐姐好生有趣。” “咳咳…”郑丝萝尴尬的转了转手上的玉镯,扯开话:“宝仪这是去哪?” “昨日在正阳宫,陛下说想尝尝我的手艺,所以今日我便做了两道北地的小吃,想请陛下鉴赏。” 郑丝萝对衍庆帝和芙宝仪之间的情趣,没有想细问的意思,糊弄过刚才的尴尬,她便识趣的不打扰。 “既如此,我也不好扰了宝仪的兴致,便先告辞了,这两日事多,不好邀宝仪闲话家常,等过两日蒹葭宫收拾妥当了,再请宝仪一叙,望宝仪莫要嫌弃。” 芙宝仪闻言盈盈福身:“求之不得。” 与美人聊天心情就是舒适,郑丝萝听过一句话,怀孕时多看些美人,以后的孩子也会好看。 看来为了孩子,以后也得和芙宝仪兰美人多见见了。 “哗啦…” 还未走远,身后乍然传来碗碟摔碎的声响。 郑丝萝挑帘回首望去,就见芙宝仪仪架中提着食盒的宫婢,正在砰砰砰的磕头求饶。 “宝仪恕罪,奴婢只是一时崴脚没站稳,这才摔了汤羹,求宝仪宽恕!” 芙宝仪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贝牙咬着下唇恼羞成怒:“你放肆,这是本宫好不容易做好,要献给陛下的,如今被你给打了,你让本宫如何是好!” 那宫婢似乎是怕,又似乎不怕,闻言只知道磕头,不一会儿额间就渗出鲜血淋漓看着颇为凄惨。 霎时间,宫道上来往各宫的奴婢内侍都朝这一幕投来异样的眼光。 “本宫又没多说什么,你作这等姿态做什么,还不快快起来!” 宫婢充耳不闻,似乎是被吓坏了,自顾自的磕头。 芙宝仪余光中自然也看到有人不停的在打量,面上也带了几分急切,到底是谁要这样害她。 今日之事若被传出去,她岂非就要被扣上一个嚣张跋扈,心狠手辣的恶名! 芙宝仪自入宫来谁不是对她和和气气的,哪里遇到过这种阵仗,热意上涌瞬间红了眼眶,却不知该怎么办。 郑丝萝拍拍轿子,示意回去,她也不下来,只让晴蕊上去,眼明手快的把那宫婢的双手给困住。 眉眼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你是瞎了还是聋了,没听到宝仪说饶了你吗,还在这做什么劳什子求饶,还不快滚下去敷药!” “奴婢,奴婢只一心求饶,并未听到宝仪的话,求娘娘恕罪!” 晴蕊在晋王府长大,手上是有几分刑房的功夫,知道怎么用劲,既不费力又让人疼的求饶,那宫婢年纪也就十四五,看着细皮嫩肉的,怎么承受的了。 不过,郑丝萝可不吃她这套,似笑非笑:“那现在呢,你的耳朵可好了?” “好了,好了,多谢娘娘关心。”宫婢忙不迭应声。 “既然好了,那就听好宝仪的话,下去敷药,无事少说两句不该说的。”郑丝萝随手摘下手指上银丝珍珠秀戒扔到地下。 “这个就当宝仪赏你的,拿去做你的诊金!” “是是是…”晴蕊松开手,宫婢急忙连滚带爬的捡起戒指:“奴婢这就滚,这就滚!” “多谢温嫔姐姐相助,否则,妹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芙宝仪的心方才也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郑丝萝在她看来就如同神仙降临般,护她周全。 “只是教姐姐破费了。” 郑丝萝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那不过就是本宫做贵人时候的小物件,值不得几个钱,能为宝仪脱困才是正经。” 不说便罢了,郑丝萝一提,芙宝仪才觉得更委屈,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说湿就湿,一颗颗豆大的泪珠顺着如玉的面颊就滴落下来,哭的不盛凄楚。 “我自进宫来,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她们为何要这样待我!” 哎,这件事郑丝萝可没法说明白,这不是你笑脸相迎就能解决的,你本身出众的家世容貌,对她们来说已经是错了。 郑丝萝不张口安慰,只静静的陪着,让芙宝仪哭了个痛快。 良久,见她情绪稍缓,郑丝萝抿唇道:“宝仪在家中想必很受宠?” 若不受宠,怎么会养成这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嗯。”芙宝仪点点头,忆起家人,脸上总算又现倾城一笑:“我父王与母妃鹣鲽情深,他们二人生了我四个哥哥后才有的我,自幼我便是在偏爱中长大。” “当初父王要我入宫时,母妃都快哭坏了眼,还是我开口劝说道,女儿即是硕北的郡主,可也是大燕的子民,侍奉君上理所应该。” “更何况,陛下丰神俊朗,相貌堂堂,女儿早已心生爱慕,此生非君不嫁。” 郑丝萝:“……”好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子。 “宝仪大义,本宫甚是钦佩。” 第29章 孤军奋战 “又叫姐姐见笑了。”芙宝仪有些许羞涩。 郑丝萝对此是理解不了的,男人的心就如同黑夜里的烟花,灿烂而易逝,其中衍庆帝作为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更是翘楚。 真要指望他的情爱过活,还不如早点抹脖子来的痛快。 话不投机半句多,郑丝萝突然没了兴趣跟芙宝仪闲聊。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次虽然是有心人算计,想让宝仪失信于陛下,可这也是凑巧误打误撞的帮了宝仪。” 见她面露疑惑,郑丝萝捂嘴偷笑:“虽说陛下的饮食习惯咱们不得探知,可侍奉的久了,总能看出一二,陛下不喜辛辣,本宫看宝仪的汤羹里,放了不少辣椒,就算送去了,陛下未必喜欢。” “啊?!” 芙宝仪傻眼,微微失神:“这可是我特意打探过的,怎么也是错的!” 得,这是早就中招了,就算没这个宫婢,芙宝仪也得蹚一次火坑。 因着路上多了芙宝仪这个插曲,郑丝萝一行到蒹葭宫侧门的时候,已经接近酉时。 来不及仔细琢磨格局,郑丝萝就赶忙让春雨去御膳房拿晚膳,饿了这么久,肚子里的小家伙都不愿意了。 待吃饱喝足后,身子更是发软,洗漱后就躺进床榻里呼呼大睡。 精神不济的郑丝萝,自然而然也没发现从踏进蒹葭宫后就神色恍惚的司容嬷嬷。 妃嫔有孕到七月后,请安只需每个月初一去一次就成,所以在郑丝萝这个新鲜出炉的温嫔娘娘,才敢第二天睡到日晒三竿。 用完午膳,郑丝萝精神头正好,这才有闲情逸致逛逛这蒹葭宫东配殿。 后宫的宫殿,分主殿,东西配殿,东西侧殿,妃嫔依照位分从高到低入住。 郑丝萝若真按照位分,也就只能住进东西侧殿的,但谁让衍庆帝如今对她正愧疚着。 升嫔是对她的补偿,不出所料,等十月上旬她瓜熟蒂落时,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她的位分都能再升一升。 这样看来,郑丝萝就是准贵嫔,住东配殿正好合适。 “人是该得往上爬,不往上一遭,谁能知道,这世间的好东西都还有什么。” 霞影纱她之前也就是听说过,在秦良妃身上见过,如今就成了她的床幔。 层层叠叠,却不显得憋闷,日光打进来也只觉得柔和舒适。 郑丝萝缓步轻移到门外,眯眼眺望着不远处,琉璃碧瓦,亭台楼阁,错落辉煌的主殿喃喃道:“终有一日,本宫定会踏进那里!” 做人就得有野心,只要有野心才会懂得往上爬,不会轻易变成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她郑丝萝既然已经进来这里,未必会输! 芙宝仪果真听话,说两日来就两日来,还带了兰美人一起。 “我刚出宫门就在御花园里看到了兰美人,想着都是无事,倒不如一起也热闹。” 兰美人倒有几分不好意思,看样子估计是被芙宝仪强行拉过来的。 郑丝萝当然欢迎,美人凑在一起更加赏心悦目。 “我说呢,今日我这蒹葭宫的花怎么都败了,还当是花房的奴才不尽心,原来是这些花有灵,知道宝仪和美人们要来,竟然羞耻的低头了。” 郑丝萝毫不留情的打趣道,殿内的气氛立时就融洽了。 芙宝仪月眸微嗔,顾盼生辉:“温嫔姐姐~” 一声含娇细语,嗔的郑丝萝半边身子都酥了,真想立时埋在芙宝仪身上不起来。 兰美人不爱说话,但想来心情是愉悦的,低垂浅笑,皎若秋月,灿若春华。 看的郑丝萝都有几分可惜,这样的美人配衍庆帝有点糟蹋了。 这姑娘论容貌其实是和张皇后有几分相似,都是属于淡雅脱俗的,无非是张皇后靠着书卷气撑着。 而兰美人却是靠着一股人间难寻的仙气撑着,静静坐那不言不语的时候,郑丝萝都害怕她要乘风而去。 好在她虽然不说话,但是知道吃着茶点,显得不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郑丝萝是没见过世面,但好歹书看的多也杂,尤其是游记话本。 芙宝仪常年在硕北生活,也向往中原地带的风景山河,风俗人情。 二人就着这些地方,谈天说地,东扯西扯,兰美人就静静的看着。 等再回神,已经是临近酉时,敬事房的喜公公急得团团转,都找到蒹葭宫,请芙宝仪回去,今晚衍庆帝又翻了她的牌子。 三人这才依依不舍的散场,各自离去。 “嬷嬷,您觉着芙宝仪和兰美人怎么样,适合深交吗?” 郑丝萝已爬上高位,便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孤军奋战,在这宫里总得找些志同道合的,互相扶持。 否则,寸步难行。 郑丝萝在看人这方面输司容嬷嬷一筹,凡事无需多听。 “兰美人性子柔,出身浅显,与她可以来往,但不能当真。” “为何,我倒是觉着,兰美人虽出身不好,可也算是我能插手的地方,只消略微扶持一下,以她的容貌,必是盛宠。” “娘娘都能看出来的事,您以为皇后看不出吗?”司容嬷嬷点出问题:“皇后以前排除异己是厌恶您的路数,可兰美人是正儿八经选秀进来,又跟她有几分相似,怎么会不动心。” “皇后再恨不得把陛下的心拴在她身上,她也得顾忌着自己的身份,与其到时候被别人分宠,倒不如她自己扶持,是生是死都在她手里,怎么会不听话。” “再说回兰美人本身,她只是偏僻小县里来的,见识自然浅薄,要想保护自身,便会下意识的寻找个靠山,那么整个后宫,谁又比的过皇后呢。” 司容嬷嬷言辞切切,说的郑丝萝算是醍醐灌顶,她还有得学,看的还有些不够透彻。 “哎,可惜了,这么个人物,要落在皇后手里。” 等她成了皇后一脉的人,与郑丝萝那便是敌人了。 “娘娘也莫要觉得可惜,您手段不比皇后狠辣,要是兰美人真留在你边,未必是好事。” 司容嬷嬷说着,眼神蓦然幽长,似乎回想到什么,坦言道:“娘娘不是一直都好奇奴婢曾经在宫里是做什么的吗?” “奴婢曾经也是蒹葭宫的宫女,服侍的是元丰帝时候盛宠一时的和贵妃,而在这之前,奴婢是贞贵妃带进来的。” 郑丝萝诧异,眉头紧锁,司容嬷嬷居然也服侍过和贵妃,那她是不是也认识斐嬷嬷,但怎么看她神色,感觉要是相认,不会是什么好事。 司容嬷嬷垂着眼皮,语气悠悠,带着对从前日子的怀念开口道:“奴婢陪贞贵妃进宫的时候才十四,贞贵妃也不过十七,而元丰帝那时候已经四十有二。” “贞贵妃出身硕北镇安王府,按照辈分算芙宝仪的姑奶奶,原本她是不用进宫的,但是元丰帝爱美色,听说了贞贵妃硕北第一美人的称号,强行降旨要她入宫伴驾。” 第30章 不用心 “那一年选秀,只进了贞贵妃一人,三千宠爱集一身,光芒最盛的时候,连当时的皇后都被逼入佛堂。” “然而帝王的心从来不会为一个女子停留,入宫五年后,贞贵妃未出嫁前的手帕交入京求助,她嫁人只得一女夫君便没了,夫家有意送她去家庙守寡一生,她不愿意便想到求助贞贵妃。” “贵妃心疼她所嫁非人,便出钱出力的护她,奴婢那时候就是被送过去的,半年后,那女子二嫁入宫,成了与贞贵妃同一位分的和贵妃。” “贞贵妃就此失宠,做了许多疯癫之事,到最后落得个鸩酒一杯的下场。” “奴婢给您讲这件旧事,就是想告诉你,若是心不够狠,就不要去留一个对你有威胁的人,否则后患无穷!” 郑丝萝艰难的吞咽口水,幸亏没相认,司容嬷嬷这是和斐嬷嬷是死仇啊。 “多谢嬷嬷教诲,我知晓了。” 郑丝萝有心与芙宝仪来往,她的性子,并不娇气,喜爱游记话本吃食玩乐,二人也说得来。 只是时间久了,郑丝萝也能发现有些不对。 芙宝仪好像并没有她所说的那么在意衍庆帝,郑丝萝教过她衍庆帝不喜辛辣,不怎么喜欢鱼,最不喜欢用核桃做的点心。 但因为芙宝仪几乎每日都在郑丝萝这,衍庆帝来的次数也挺多,有时为了方便就留在蒹葭宫用膳。 芙宝仪却好似忘了郑丝萝教过她的,我行我素的给衍庆帝夹鱼或着别的。 郑丝萝刚开始还以为是芙宝仪不信她说的话,非要试探一下。 可一件事再要试探,也不至于次都忘。 最让人疑惑的还不是这,郑丝萝怀孕无所事事,巧宫局特意有晋献的乞巧物件供她玩乐。 其中千面方还是北地那一边传过来的物件,芙宝仪却像没玩过一般,爱不释手。 朝阳宫 都已经深夜,芙宝仪仍旧精神奕奕,眼睛放光的不停摆弄着千面巧。 “夜已深,娘娘还是早点休息,莫要贪玩,否则坏了眼就不好了。” 芙宝仪从宫外带进来的婢女隐月蓦然冷着脸出现,不仅语气责难,还一把夺过千面巧扔在地上。 “你做什么?”芙宝仪不防被她夺过去,心爱的物件被扔在地上弃之飘零,脸色瞬间就难看起来。 忙不迭捡起,在手里仔细看了四五遍,确认没事后才松了一口气。 转头瞪着罪魁祸首,冷然道:“你一天天的发什么疯,不想活了就去投井,多的是想来本宫身边伺候的!” 隐月闻言也半分不惧,没一点做奴婢该有的恭敬:“宝仪对个物件都都能这么用心,怎么就不知道用心记下陛下的喜好,若你但凡用些心思,您现在也不至于只是个宝仪,世子在京行事也能方便些!” 芙宝仪眨眨眼,意味深长的盯着隐月,嘲笑道:“我说你今日怎么突然发疯,原来是觉着我不用心啊。” “怎么,你是妒忌吗?”芙宝仪语气中止不住的得意与尖锐:“本宫告诉你,你妒忌也没有用,拥有倾城之貌的是本宫,不是你隐月,你这辈子就配做一个伺候人的婢女!” “你还有闲心担心世子行事难,那你怎么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你把人家当哥哥,人家当你是妹妹了吗?还不是让你为奴为婢伺候人!” 芙宝仪话中带刺,面上也显露出几分刻薄,隐月被扎的体无完肤,不由自主的咬紧嘴唇,双手攥的死死的,指甲扎进肉里都没能让她回神。 “我是奴婢,你又算什么好东西!”最隐秘的心思被人戳破,隐月恨不得杀了眼前的女子。 两人在镇安王府别了十几年苗头,都知道对方的软肋,她会心能一针见血,她隐月也会! “你别忘了,咱们俩个血脉相连,要不是你那妓子母亲给了你一张颠倒众生的脸,让你成了崔澜妩,你过得还不一定…” 啪! 从隐月吐口妓子开始,芙宝仪眼神就变成狠辣,一巴掌想也不想的打了过去,隐月白皙的面颊立时就通红一片。 “不准你说我母亲!”就像刚才隐月的痛处般,芙宝仪生母也是她的软肋,一旦提起,她就如同被激怒的野猫般,毫不留情的攻击着周遭人,以维护自己母亲的脸面。 “你!” 突然被打了一巴掌,隐月都懵了,回过神来,怒从丹田起,跟着就抬起手要打回去。 芙宝仪看到她扬起的手,嗤笑一声:“你要是敢打,我倒是对你还能刮目相看,你来啊?!” 镇安王府的出来的人谁不知道,她会心惹众怒如何,犯错如何,都不准伤她的脸,否则便是死罪。 “隐月!” 两人僵持不下,芙宝仪带进来的另一位婢女会星,在外头听见声响,暗叫不好,急忙闯进来,打破僵局。 “别失了分寸。”会星眼含威胁,按下隐月的手,推了推她示意下去。 隐月不害怕芙宝仪,却对会星这个在世子面前极有脸面的姐姐,有几分害怕,只能僵硬的福身告退。 打发走一个人,殿内就剩芙宝仪那就更好说话了。 “宝仪恕罪,隐月只是被世子的命令逼的有些急切,这才会口不择言,您身份贵重,别跟她一般见识,等会下去,奴婢定然会教好她。” 芙宝仪早在会星进来的时候,气就散了一大半,如今看着在自己面前为隐月说和的会星,心里也不由得带出几丝委屈。 “姐姐就知道帮她,你都不知道她刚才都在我面前说母…” “宝仪慎言!”会星一板一眼的打断,面上带着凝重:“您的母妃是王妃,奴婢身份低贱,也不配做您的姐姐,您莫要再口出妄言!” 芙宝仪深吸一口气,会星的话落在心头,她只觉得憋闷,暗地里对镇安王府的厌恶又上一层楼。 “知道了,你下去,本宫要休息了。” “宝仪今日在温嫔娘娘处确实劳累,是该早些休息,奴婢是便不打扰了,但是好叫宝仪知道,您这段时间做的确实有些不够好。” 会星比隐月会说多了,站在芙宝仪身前谈吐自如,但又丝毫不失礼数,每个字都好像经过了仔细斟酌,句句如刀,深入刻骨。 “世子已经下了命令,要您至少在年节前坐上昭仪的位置,您入宫是为着什么,您心里清楚,安生听话才不会惹人不悦,您在乎的人才能过得好。” “我在乎的人?”芙宝仪再也忍不住,嘲弄道:“便只是我在乎吗?你就半分不在乎,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是谁!” 说到最后,芙宝仪已经湿了眼角,愤恨不已的盯着会星,仿佛她只要说错一句,芙宝仪就要暴怒。 “奴婢…”会星停顿了一下,但很快便压下异样:“奴婢是会星,您的婢女!” “滚!都给本宫滚!” 第31章 芙淑媛 赶走会星后,芙宝仪再也忍不住颤抖着身子扑到床榻上,埋在被子里放声哭泣。 隐月羡慕她有天生的绝色容貌,从一个卑贱的庶女成了尊贵的镇安王府小郡主,可没人知道她有多厌恶这张脸! 因为这张脸,她被迫与母亲分离,亲生姐姐成了婢女,跟她一起千里迢迢的送到皇宫,成了一个谄媚逢迎的工具。 不仅要违心的去讨好皇帝,还要去算计对她那么好温嫔姐姐。 进宫前,她就接到命令,要想尽一切办法与温嫔姐姐交好,利用她作为自己的跳板,在宫里站稳脚跟,拿到衍庆帝的心,怀上龙种。 可最初有多少算计,过后她就有多少后悔,温嫔姐姐是除了母亲姐姐,唯一一个让她感受到快乐的女子了。 她真的不想做崔澜妩了,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游山玩水,肆意潇洒… 衍庆三年十月初一 后宫众妃齐聚凤藻宫,郑丝萝挺着即将生产的肚子,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打量,但好在她一直吃辣,众妃对她也能忍受,提前送的贺礼也大多数都是公主所用的粉色,红色,鹅黄布料。 郑丝萝也笑意吟吟的接过来,总归是她的孩子,是公主她也爱。 “看!”正打量着刚得到手的细棉衣,郑丝萝就觉着手臂被人推了推,秦良妃正在努嘴,示意她向外看。 “你说这崔氏的姑娘从小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会争宠,才进宫多久啊,都成淑媛了,本宫那时候都没升的这么快!” 秦良妃愤愤不平,衍庆帝这一个月入后宫十七次,次次都是朝阳宫,更不用说白日里的伴驾伺候笔墨。 前两天芙宝仪晋封淑媛,在一众新老人中一骑绝尘。 只是衍庆帝就一个,她得的多了,别人就少了,就如她身边的秦良妃。 “本宫听说,你与芙淑媛交好,怎么她也不会帮你说个好话,你这一个月好像也没见过陛下?” “娘娘说笑了,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怎么好肆意掠夺。”郑丝萝不上钩。 秦良妃就不是个服软的性子,真要不愿意自己去争,别妄想拉上她。 只是秦良妃有一点说的确实不错,芙淑媛这一个月真像是疯魔般争宠,不给人一点活路。 长此以往,定会招人算计,可偏偏郑丝萝还不能提醒,否则未免有些妒忌的嫌疑。 “嫔妾拜见淑媛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刚想着,算计这不就来了。 莹贵人行完礼,不怀好意的盯着芙淑媛,不动声色的挑拨道:“淑媛娘娘侍奉陛下辛苦,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省的起的太早,再累着了。” 芙淑媛无意的抚上耳铛,满不在意的回道:“给皇后娘娘请安,是本宫作为妃妾的规矩,不好迟到,你若是嫌累,大可以回去休息,反正皇后娘娘是莹贵人的姐姐,定然不会生气。” 莹贵人:“芙淑媛这是在说皇后娘娘假公济私喽?” “呵…”听到质问,芙淑媛愉快的笑起来,肆意又得意,偏过头眼中带着三分漫不经心:“莹贵人还真会歪曲本宫的意思。” “本宫可没这样说,再说,本宫也觉得奇怪,你又不用伺候陛下,吃了睡睡了吃的,过得比谁都舒服,哪里来的劳累,莫不是吃得太多,身子太沉,走的难受?” 诛心之论,不外如此,莹贵人蓦然起身,裙摆上环佩叮咚,毫不在乎仪态,恼羞成怒道:“芙淑媛你放肆!” 声音尖锐到在后殿的张皇后都不满的蹙起眉:“这个蠢货,又来!” 芙淑媛听的直发笑:“就是对你放肆了,你又能如何,有本事去求皇后娘娘做主啊?” “你以为本小主不敢吗!”莹贵人恼火道,余光正好看到张皇后准备妥当出来,当即双眼放光,碎步跑了过去:“皇后娘娘,芙淑媛对嫔妾言语羞辱,眼中半分没有您的存在,您一定要严惩于她,好以证宫规!” 众目睽睽之下,张皇后自然不会偏袒莹贵人,更何况,张皇后又不是没听到前因后果,分明是莹贵人先行挑衅。 “传本宫口谕,莹贵人以下犯上,口舌不净,着罚幽禁五日,罚俸三月。” “皇后娘娘!”莹贵人不敢相信,自己的长姐居然不帮自己。 还想在说些什么,雪梨就已经凑了过来,强行的拉起她道:“小主,您身子不适,还是跟奴婢下去休息。” 目睹了皇后的大义灭亲,众人心思各异,郑丝萝担忧的望着芙淑媛,她到底怎么了,短短一个月变得这么快,跟初次相见时判若两人。 到底是她太会伪装,还是也被后宫雕琢了。 “皇后娘娘处事公道,臣妾心悦诚服。”好在芙淑媛也懂得见好就收,对着皇后服软,但以郑丝萝对张皇后的了解,这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本宫是皇后,以身作则是理所应该。”张皇后嘴角微微莞尔,淡淡道。 “温嫔,你还有几日就要生产,更要保重自身,陛下如今子嗣单薄,你当要用心为陛下诞育一位健康的孩子。” 郑丝萝:“是,臣妾定会用心。” 过后众人就是千篇一律的闲话家常,两杯茶后,各自散去。 郑丝萝的轿辇与芙淑媛并驾而行:“妩儿,你刚才有些太锋芒毕露了,莹贵人有皇后做靠山,你虽然有陛下的疼爱,但与她起口角,得不偿失。” 对着郑丝萝,芙淑媛面色平缓,多了些自在,轻哼一声,连说话的仪态也带了几分慵懒:“她不过就是皇后的族妹,我可是镇安王府的小郡主,会怕她?” “我知道姐姐是担心我,但是请姐姐放心,我不会出事的。” 芙淑媛这话不假,别说现在她针对莹贵人,就是她对张皇后不敬,衍庆帝知道了,也不会斥责,前朝自从有了崔家,也不再是赵家的一言堂。 衍庆帝在里头一面平衡,一面浑水摸鱼,权柄都摸到不少。 最能表现的地方就是,南康县主再进宫,太后都敢拒绝撂牌子了。 赵贵妃在宫里的宠爱也一落千丈,越发如透明人。 第三十二章 去母留子 凤藻宫花房 张皇后悠哉的修剪着花枝,不远处莹贵人一脸委屈的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待修剪好一束牡丹后,张皇后才抽空斜了她一眼,让她起身。 “知道本宫今日为何要罚你吗?” 莹贵人被扶着踉踉跄跄的坐在软榻上,闻言一脸迷茫,不觉得自己有错,但她膝盖上的疼却在提醒她要服软。 “是嫔妾不该以下犯上,也不该当众逼迫您…” 张皇后一听就知道这话的真假,嗤嗤发笑,叹气道:“都入宫这么久了,你怎么也不长个心眼,连今日自己犯的的错都不清不楚的。” 见下首的莹贵人实在是迷茫,张皇后便继续道:“你唯一的错就是没把握斗的过芙淑媛,就不要不自量力的去挑衅,到头来还有脸让本宫给你撑腰。” “本宫再是你长姐又如何,皇后才是本宫最重要的身份,你要是以后脑子还不清楚,那就少说话,多想想法子让陛下去你那,本宫为着规矩,总不好只规劝陛下只去你一人那。” 当初定位分的时候,崔氏张皇后插不了手,便想着给莹贵人至少嫔的位分,但是谁让衍庆帝不想让别人妨碍到崔氏的光彩。 所以她们张家便只得了个贵人,张皇后打算的挺好,入宫后,莹贵人但凡有一丁点本事能在衍庆帝心中留下点痕迹。 她在后头再推一把,嫔,贵嫔,不是手到擒来嘛。 可谁又能想到她这个族妹能如此不开窍,总觉得她是皇后的妹妹,身份贵重,争宠会拉低脸面。 呵… 真要无宠,别说脸面,命有没有就难说! “可,陛下他不喜欢去臣妾那,他就喜欢芙淑媛那个狐媚子。”莹贵人不觉得自己不受宠是她自己的问题。 “要真是成为狐媚子就能勾的陛下的心,那你做狐媚子又如何?” “皇后娘娘!”莹贵人一听这话,立时就急了,娇俏的小脸皱巴巴,失声惊叫道:“您怎么可以教导臣妾如此行事,臣妾可是承恩侯府的小姐,世家贵女,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张皇后被气个仰倒,尤其是在看清莹贵人眼中不合时宜的倔强后,更是心生厌恶:“对,你张莞嫣高贵,是不该做这种谄媚讨好的事,既然如此你进宫来干什么的,做皇后的吗?!” 都做妾了,还端着这一副不伦不类的正妻模样做什么! 莹贵人被讽涨红了脸,扁扁嘴道:“臣妾可没这样想。” 她这个长姐与陛下是年少夫妻,感情深厚,她可没想过做皇后。 但皇后之下的贵妃贤妃之位,也不是不可以,既然要做高位妃嫔,怎么可以有个狐媚君上的名声。 “臣妾只是不屑与那些以色侍人的女子一般罢了,宫规上不也说了,侍奉君王,当以贤德为主,容貌为次嘛,陛下是明君,现在只是一时被美色迷了眼,等以后会发现臣妾的好。” “等以后?”张皇后感觉都有些被气的头晕眼花了,真是神奇,她都多少年没遇见令她这样的女子了。 “你哪来这么大的脸等以后,宫里风云变幻,芙淑媛盛宠在身,不多时定然会有孕,到时候她再生个皇子,依照她的家世,必定又是一个贵妃。” “本宫就想问你,你一个小小贵人,是准备爬几年,才能走到贵妃的位置?” “后宫三年一选秀,到时候别自己还没起来,就又被后头如花似玉的新人门压了下去,年年复年年,别等以后七老八十了,还是个贵人!” 张皇后毫不留情的讥讽道,不把莹贵人骂醒,她的计划何时可以进行。 “不可能,陛下不是这样的人!”莹贵人不信,她既不信陛下是这种人,更不信她的运道会这么差,她以后是要做贵妃的! 但看到张皇后脸上的不屑,一股不安悄悄的涌上心头,一颗心砰砰直跳,双手不停的撕扯着帕子。 “本宫只会教你这一次,是眼看芙淑媛遇喜生下皇子,坐上你心心念念的贤妃贵妃宝座,还是你放下无谓的清高去争宠,你自己选。” 张皇后留下最后的选择,若莹贵人脑子还是不清楚,非要选第一个,那她也没必要留情面了。 “皇后娘娘,臣妾不要!臣妾不要看着芙淑媛遇喜,不要让她压在臣妾头上!”莹贵人惶恐道。 张皇后暗暗点头,这还有得救… 但莹贵人的下一句话,却让张皇后又眼前一黑。 “您帮帮臣妾。”莹贵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脱口而道:“您给芙淑媛下点药,就像之前周贵嫔苗嫔她们喝的避子药,或者等芙淑媛遇喜的时候,给她们的吃食做点手脚,让她的孩子生不下来也行啊!” 啪! 这说的话,张皇后如何能忍,当即一巴掌打了过去,把莹贵人打了个晕头转向。 “你放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是不想活了吗?!” “本宫告诉你,刚才的话你给本宫咽倒肚子里,再也不准向外吐露一个字,否则,但凡有点风声传出去,你和你父亲母亲就给本宫死!” 张皇后在这一刻毫不掩饰她的杀意,给周贵嫔苗嫔她们喝的避子药是她们张家祖传下来的,莹贵人作为她的族妹,知道无可厚非。 而给田更衣邵贵人下黑手的手段确是她未出嫁时,母亲特意请了嬷嬷教的,莹贵人能得知,肯定是二叔二婶说的。 这两人怕是打着算计呢,害怕他们女儿进宫后自己不扶持,就想捏住自己的把柄。 哼! 想捏可以,那也得看有没有这个命! “是是是…长姐…” 莹贵人被打怕了,也被张皇后此刻的气势冷脸给镇住了,结结巴巴的应到,心头一阵空白,不住的害怕,自己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什么话都说,好好的把柄就这样没了。 张皇后派人送莹贵人回去幽禁,心中的冷意仍旧深深。 “当初本宫欲在族中挑个父母双亡的族妹入宫借腹生子,二叔二婶上窜下跳,非要让张莞嫣进宫,怕是打的注意就不浅。” “觉得本宫会因为关系太亲,不好意思夺她的孩子,想让本宫白出力,哼,想的倒挺美。” 张皇后从始至终不会因为人选变了,而改变自己当初的想法,无非是原本的去母留子,变成子盛母弱罢了。 但是现在张皇后又改变主意了,一个有威胁的蠢货,不配活在世上! 第33章 婕妤 离瓜熟蒂落的日子越来越近,郑丝萝不禁有些害怕,田更衣的惨案历历在目,那个孩子,到现在郑丝萝都没忘… 胡思乱想的多了,晚上就避免不了的做噩梦,这天晚上刚躺下,她就被吓醒,还未喘上两口气,就觉着肚子一阵疼,勉强掀开被子,裤子上已经见红。 春雨连滚带爬的跑出去请太医,一时间蒹葭宫人声鼎沸。 晴蕊和芳兰扶着郑丝萝进了净房沐浴洗发,换身干净软和的衣裙,就搀扶着她缓步到产房。 产房的东西隔三差五的都要清洗晾晒,这些事都是司容嬷嬷带着晴蕊亲自做的,两人交替着从没有离开过眼前。 到了晚上司容嬷嬷就直接睡在产房口的软榻上,只怕有人手脚不干净。 四个稳婆也已经洗漱好,身上不戴任何首饰,见她进来,忙过来检查。 为首的稳婆在宫里服侍了许多年,经验丰富,称呼为王妈妈。 “娘娘您如今还开了不到三指,尚不到生产的时候,一会儿您先吃点东西,留着力气,才好生龙胎。” 这些事郑丝萝也问过好多次,勉强点头应下,没一会儿晴蕊亲自煮出来的鸡蛋银丝面并两个软卷馒头便端上来了。 郑丝萝吃的一身热汗,身上也有了劲,春雨带着太医进来号脉,一切都好,就等着什么时候开十指生产。 司容嬷嬷说过,女子生产犹如过鬼门关,在后期多走动,甚至在生产时,只要羊水没破,能尽力走就尽力走。 “哎呦,我的娘娘哎,您看看您,疼得都小脸惨白了,要不咱们歇歇,其实静静等着也能开十指,不用那么受累的。”一个盘着圆鬓,三角眼的稳婆开口劝道。 郑丝萝瞅了她一眼,是程妈妈。 “无需多言,本宫躺下来更难受,倒不如多转转,生着也好生。” “是是是…”程妈妈讪讪道,一转头就见王妈妈正瞪着她,好似在怪她多嘴多舌。 程妈妈心里一激灵,她也不想的,都是为了钱啊。 宫里规矩严格,不熬到一定资历,伺候主子们生产时,是不允许出头的,自然而然赏钱到手上的就低,好不容易来了个挣钱的好门路,她可不愿意放弃。 郑丝萝又强撑着走了半刻,才躺下来休息休息,刚舒一口气,程妈妈又悄无声息的凑上来。 “娘娘,现下到生估计还有段时间,奴婢会看胎位,不如现在让奴婢给您看看,万一胎位不正,迟早转过来,生着也好生呀。” 一次两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郑丝萝心头对这个程妈妈蓦然升起几分怀疑。 司容嬷嬷说过,以前宫里的女子为了斗下对手,暗地里买通稳婆,以胎位不正的缘由,正大光明的上手转胎,导致原本好好的胎儿,变成了脚朝下或者横位胎。 严重点的甚至胎儿的脐带都被绕在脖子上,就算平安生了下来,胎儿也会因为憋闷太久夭折。 为着这些惨剧,郑丝萝硬是没让任何稳婆上手摸过肚子,包括她自己都不摸,每日只凭孩子在肚子里噔的地方,猜测是头朝下的正常胎位。 “看不出你还有这等本事,倒是没听说过。”郑丝萝随口问道。 “呵呵呵,能在宫里伺候的,手上都是得有些功夫,奴婢这就给您看。”程妈妈见郑丝萝询问,还以为她允许了,当即就要上前。 芳兰眼神犀利,在她手还未伸过来的时候,就一巴掌狠狠打过去。 “瞎了你的狗眼,娘娘的肚子你也敢碰,不想活了!” 王妈妈见此,再也不敢缩着头,毕竟程妈妈算是她的手下,无论怎么样,她不好不出来。 “你这个眼皮子浅的东西,为了点赏银至于嘛!” 王妈妈先给程妈妈一顿骂,并话语间点名,她都是为了银子。 “娘娘恕罪,实在是这老东西她家里儿子要娶媳妇了,这才想着多出点头,万一把娘娘伺候好了,能多拿点银钱回去,不是故意要暗害娘娘的。” 在宫里待了半辈子,都是人精,怎么会看不出程妈妈的鬼心思,王妈妈想把这件事小事化了。 不然程妈妈一旦被查出来个不干不净,她这个管事的也脱不开身。 不过可惜,郑丝萝虽然是初次怀孕,倒不好糊弄,懒得去跟她们辩解,就给晴蕊使了眼色。 晴蕊上去一把捉起程妈妈的手,厉声呵斥道:“不干不净的玩意,居然还敢进娘娘的产房,真当咱们娘娘看不出来!” 说罢,直接雷厉风行的拉起程妈妈就走,程妈妈在她手里,如同一个小鸡仔,反抗不得。 郑丝萝则好心安慰剩下的三位稳婆:“程妈妈被带走,是因为她手上不干净,但是本宫信得过各位,若是能护得本宫与龙胎安然无恙,程妈妈就牵扯不到你们身上。” 安慰的话一说,这三位的脸,才略微不那么白。 过了没一会儿,晴蕊进来恨恨道:“娘娘果然火眼金睛,那程妈妈就是个有问题的,奴婢刚出去就迎面撞上三江,他急得脑袋冒汗,说刚才他不放心去探查了四位稳婆的房间。” “在程妈妈的床脚边捡到个草药渣子,刚给太医看了,太医说是漏崩草,一旦正在生产的女子用了,极大可能会出现血崩。” “过后,奴婢也搜了程妈妈的身,在她的指甲里发现了这东西的粉末!” 郑丝萝眼神一冷,怒意翻涌,这是怕程妈妈用不上药,做了两手准备,无论怎么样,都不想让她活! “三江做的好,让他不错眼的盯着程妈妈,别出差漏,等本宫生下孩子再行处置!” 郑丝萝升起无名怨气,不想让她生,她偏要好好的生下这个孩子,再把幕后黑手给揪出来,无论是谁,她都不会放过! 后半夜,阵痛越演越烈,王妈妈俯身查看,确认已经开了十指,郑丝萝这才安心躺下生。 上身微微抬高,拉紧垂下的布条,开始听着稳婆的吩咐用劲。 下身活活撕裂的疼一阵阵传出,郑丝萝疼的脸都扭曲了,死死咬紧口中的棉巾,一阵又一阵,没完没了… “啊啊啊啊…” 天光微亮,一阵婴孩的哭声随着稳婆的拍打响彻整个产房。 “恭喜娘娘,您生了一个小皇子!”稳婆急忙报喜。 郑丝萝看着眼前红彤彤的孩子,缓缓的露出笑意,太好了,她有孩子了… 在外头守着的衍庆帝早在孩子哭的时候就心急如焚,稳婆的报喜声,他在外头也听见了,心里的喜悦直冲云霄。 这可是他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听声音,肯定是个生龙活虎的! “哈哈哈哈哈,来人传朕口谕,温嫔诞育皇嗣有功,即刻晋位婕妤!” 张皇后的脸早就在听到是个皇子时就不好看了,衍庆帝越级晋封的话一出,她差点要甩袖离开! 第34章 月子 宫婢们手脚轻快的换洗床榻,待产房里的血污散去后,衍庆帝这才进来。 一眼便看到躺在郑丝萝身边的小小人儿,他的心都要化了。 民间男子三十四岁都能当祖父了,可到衍庆帝身上,唯二的两个皇子,一个苟延残喘,一个蹒跚学步。 子嗣不丰,于他自身也有碍,前朝朝臣的压力,都快让他喘不上气了。 这个孩子他来的太及时了。 “萝儿,朕要谢谢你,谢你为朕诞下了一位健康的皇子,让朕免于子嗣凋零的困苦!” 衍庆帝的奖赏郑丝萝相当满意,她拼命生下的孩子,不给个婕妤说不过去。 “为陛下诞育皇嗣,是臣妾的本分,臣妾不敢居功,只求以后皇儿能平安长大,臣妾就算死,也愿意。” “萝儿莫说啥话,咱们的孩子刚出生,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陛下…” 好一番浓情蜜意,郑丝萝与衍庆帝眼中只有彼此,缠绵悱恻。 张皇后站在产房外,根本就踏不进去脚,这次是她失误了,一时不察,居然让这个贱人拔得头筹,生下皇子。 以后的路还长着,她们走着瞧! 衍庆帝在里面陪着,张皇后在门口站着不进去,芙淑媛心里急切但也不好越过她进去,只能在产房外头探头查看。 “陛下,臣妾斗胆,想请陛下为臣妾和皇儿做主…” 郑丝萝看时机不错,衍庆帝如今心头对着她们母子肯定喜爱至极,正好开口让他去查! 立时间,郑丝萝眼圈泛红,不住的抽泣,慢慢的眼中的泪水好似决堤般,顺着脸颊接连滚落,凄凄惨惨,好不委屈。 “这是出了何事?”衍庆帝大惊失色。 晴蕊在一旁跪下,愤愤不平的回道:“陛下,方才生产前那程妈妈不安好心,意图用能让女子血崩的药来谋害娘娘不说,还想偷偷逆转龙胎,致使娘娘难产,母子具亡!” “臣妾也不知到底得罪了谁,居然遭此毒手。”郑丝萝楚楚可怜的添油加醋:“陛下,臣妾其实不敢奢求什么,皇儿能平安出世臣妾已经觉着是三生有幸,若要害的皇儿受此劫难,臣妾宁愿是自己死了,也要换皇儿平安。” “大伴!”衍庆帝板着一张脸,眼里透露着阴森,神色冷冽可怖,令人望而生畏:“给朕亲自去查,用尽手段,朕要知道那老妇身后的手是谁的!” 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皇子,谁敢动手,那就连手也别要了! 有衍庆帝出手,郑丝萝也能放心坐月子了,无论黑手是谁,哪怕是皇后,就算动不了她,也能在衍庆帝心头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帝后二人相携离去,芙淑媛才能踏进产房。 “姐姐,你现在身子冷不冷,若是冷,喝些红枣水,能补血气,你现在若有任何一丁点不舒服定要说,女子坐月子至关重要,可千万马虎不得。” 看着慌慌张张交代的芙淑媛,郑丝萝心里一阵暖流:“妩儿放心,我没事,身边太医嬷嬷都在。” “那就好,姐姐记得这两日可莫要吃…嘶!” 芙淑媛交代的话没说完,郑丝萝就见她脸色突然一变,面上略微扭曲了一息。 “这是怎么了?妩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郑丝萝当即就让太医过来。 “不用,姐姐!” 芙淑媛急忙打断,用帕子捂着嘴似有羞涩:“前两天我羊肉贪多了,口中长了个火疮,刚才不小心碰到了,所以才痛叫出声,不是什么大事。” 闻言,郑丝萝心里有几分怪异,可又说不清哪里不对。 不过,芙淑媛也就是进来交代两句话,郑丝萝刚生完孩子,不是个叙旧谈天的好时机,便起身离开了产房。 喝了一大碗热热的红枣栗米粥,郑丝萝这才觉得身子从内到外的疲惫无力,交代好嬷嬷照顾好四皇子,就再也扛不住,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朝阳宫 芙淑媛冷着脸踏进寝殿,褪去衣衫,腰间白玉般的肌肤一片红肿,手指印清晰可见。 会星跟在身后拿着药,“奴婢刚才也是情急之下才不得已掐了娘娘,您是镇安王府的小郡主,尚未出阁,不应该知道那些妇人生产的事。” “哼…”芙淑媛眉目间冷意飞扬,讥诮道:“我就是知道又如何,当初会溪生下来后,不就是我亲手照顾的,也没见你搭把手,就知道去讨好王爷世子,软骨头!” 会星手蓦然一僵… 但几息就恢复正常,当做没听到,像没事人一样仔细的擦药,净手,告退…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天亮,四皇子刚吃完奶睡的正香,郑丝萝身子还没劲抱不了他。 只能在一旁看看,却怎么样都看不够。 四皇子出生前谁都以为是个公主,太后也并未过来,自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孙儿。 不过好在,昨日衍庆帝下朝后,亲自带着四皇子去了慈宁宫,祖孙三代好不热闹。 睡足了,郑丝萝的脑子也略微回神了,回想起昨日芙淑媛的样子,才发觉哪里不对。 镇安王府的小郡主怎么会对妇人生产的事如此清楚,难不成是进宫前特意被教导过? 想不出个所以然,郑丝萝照旧把这件事压在心底,时间久了,她总会知道的。 郑丝萝不用哺喂,所以饮食上便没有什么忌口,只在前几天喝了几天的素汤,菜粥。 过了最初的几天后,各种肉汤,软糕,燕窝,人参,都可肆意享用。 虽然坐月子不能沐浴净身,但身上的肉是没少长,脸由内而外的透红。 “娘娘,陛下刚才降旨夺了周贵嫔的位分,废为庶人,贬回潜邸了。”芳兰回来传话。 “嗯?”郑丝萝挑眉,讶然道:“居然是她,那皇后呢?” 其实郑丝萝连赵贵妃都猜测过,硬是没把这人想起来,实在是她在皇后手里太不起眼了。 偷偷背叛过皇后失败,又被张皇后死死捂在手里,整日在宫里活的跟个透明人,这种人,会有胆子来害她? 莫不是皇后的替罪羊! 芳兰摇头:“这件事是钱大伴插手的,并未出现皇后的身影,凤藻宫里的人一个都没被叫去问话。” “周庶人说,她只是觉得深宫寂寞,想要个孩子陪伴,这才动了歪心思。” “深宫寂寞?” 郑丝萝嗤之以鼻,她深宫寂寞又不是自己的错,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去找皇后把四公主抢回来啊。 这是觉得自己的孩子要不回去来了,就想算了她的孩子! “陛下怎么没要了她的命!”郑丝萝不满意。 芳兰撇撇嘴,语气埋怨:“还不都是皇后娘娘多嘴,陛下本来都要赐鸩酒了,是皇后非说周庶人是潜邸的老人,陪伴陛下多年,给陛下生了四公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她的家人在前朝并无大错,好歹也得给他们一个面子。” “说东扯西的,硬是让陛下改了口,从赐死变成贬回潜邸了。” 第35章 秦良妃有孕 郑丝萝轻轻搅拌着参汤,眸底幽暗,“周贵嫔从她背叛皇后开始,对皇后就不再有价值,如今皇后留着她的命,无非是因为四公主罢了。” “本朝历来有和亲的习俗,大公主是张皇后现存唯一一个健康的公主,若是和亲难免会牵扯到她,张皇后自然要为她早些打算。” 晴蕊错愕,惊道:“可是四公主才不过五岁,比大公主足足小了九岁,怎么可能用来做替代品呢?” “史记有记,七十年前朝中就有一位云和公主八岁之龄嫁入北凉,有这一个前车之鉴,皇后怎么会不动心,更何况,四公主之前还有三公主,多的是公主在她手里。”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张皇后为女儿仔细谋算确实值得夸一句好,但却是踩着别人的骨血,当真是让人心凉。 “在这宫里,没有母亲护着,便如脚底下的泥渍般,人人都可欺。” 所以,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郑丝萝也要永远站起来! 似乎是尿了,四皇子慢慢皱起小脸,张嘴就嚎,奶娘急忙抱下去换洗。 郑丝萝温柔的眺望着他的小手小脚,坦言道:“如今看着他,本宫还是有些后怕,那日但凡本宫不细心一些,便会中招,皇儿便也生死难料。” “张皇后不把别人的孩子当命,那是她冷心冷情,本宫可不会,她要保周庶人,本宫偏偏不让,以为躲到潜邸就高枕无忧了,想得倒美。” 就张皇后一人在潜邸有人吗,她也有。 “晴蕊,本宫记得你曾经说过,晴莺在咱们进宫后就嫁给府里的家生子了,对吗?” 晴蕊点头,由衷感叹:“晴莺自幼就心高气傲的,当初进宫不成,她就被她干娘安排着嫁给了管大厨房的荆嬷嬷的儿子。” “嫁过去三年才得了一个女儿,荆嬷嬷的脸垮的活活像别人欠了她一百两似的,当即就要求晴莺出了月子后立马再生第二个。” “可没想到刚等晴莺出月子,她自己的儿子就因为在外头吃酒被人打死了,打人着也算是京里的高门公子,自然不用为一个奴才赔命。” “荆嬷嬷就把所有的怨气泄在晴莺身上,非说她是天煞孤星克夫命,对她动辄打骂,奴婢前半年府里的小姐妹来探亲时说到,晴莺现在除了脸,满身都是伤,活活老了二十岁一般,暮气沉沉。” “她的命倒是真不好…”郑丝萝双眸微抬,不免叹息,但却不会为晴莺抱不平,这一切不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吗? 一仆二主,不忠心的人,谁敢用。 不过,想来经过这几年的磋磨,晴莺应该也有长进,郑丝萝倒愿意给个机会。 轻轻凑到晴蕊耳边一阵窃窃私语,吩咐她小心办事,莫要让人发现。 敲定了事宜,郑丝萝总算放下心来,慢慢沉浸在养娃的美妙日子里。 一眨眼,就到了满月这天,蒹葭宫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四皇子性格确实虎,半点都不害怕吵,圆溜溜的大眼转来转去,看看这,又看看那,可爱极了。 衍庆帝琢磨了一个月,也终于敲定了大名。 长安祈福渐萦绕,福满人间喜气朝。 四皇子的名字卫宁祈。 “臣妾多谢陛下赐名,祈儿日后定然不服陛下所愿,福缘萦绕。”儿子有个吉利的名字,郑丝萝也高兴。 今日的主角是郑丝萝母子,张皇后等人也安安静静的陪衬,送上贺礼后,就齐齐入座。 “嗯?”衍庆帝一眼就发现少了人:“秦良妃怎么还没来?” 这倒是奇观,秦良妃爱凑热闹出风头,怎么今天倒迟了,郑丝萝与她关系虽然不是莫逆之交,但也不差,秦良妃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臣妾来迟一步,请陛下恕罪,也请婕妤妹妹莫要怪罪。” 衍庆帝都要派人去叫了,秦良妃才婷婷袅袅的踏进来,娇嗔着请罪,时间算的精绝。 郑丝萝看着她这一出,眉心直跳,心里霎时间有些许不好的预感。 “陛下,臣妾就说今日是个难得一见的好日子,四皇子今日满月,而臣妾也被太医诊出遇喜三月了!” 果不其然,她就知道,秦良妃绝对不是会在别人的主场安生的性子,就算来的迟,她也能轻巧的夺去别人的风头。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个时候说,郑丝萝就不信,秦良妃不是故意的,她垂下眼,实在是提不起兴致道喜。 正低沉着,耳边却悄然传来一阵布料撕裂的声响。 微微侧头打量,却发现是莹贵人正眼露不满的看着张皇后,手里是被撕毁的帕子。 这…… 倒是真有意思,郑丝萝回身喝茶,垂下眼睑敛去一切神色,张皇后跟她这族妹的关系,看着也不甚牢固啊。 顷刻间,郑丝萝蓦然醍醐灌顶,秦良妃出风头未必不是件坏事,有她当把子,张皇后的目光估计会立马盯过去。 毕竟,谁让郑丝萝娘家无人啊,呵呵呵…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郑丝萝在宫里做鹌鹑似的养孩子,宫外晴莺接到消息,也是痛哭一场。 没想到,真的会有人还记得她,愿意不计前嫌的拉她一把。 “娘,您怎么哭了,是不是伤口又痛了,女儿有糖,给您吃一颗,嘴里甜了,就不疼了。” 丫丫穿着粗布衣裳,顶着饿的瘦脱相的小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娘亲,小心翼翼的把她身上唯一的糖,送到晴莺嘴边。 看见女儿,晴莺心里头只剩心酸:“你哪来的糖,是婆婆给的吗?” 嘴上这样说,晴蕊其实知道,这就是不可能的事,自从两年前丈夫死后,她就没了娘家,认的干娘也不来往了,可谓是孤苦无依。 “不是的,是前院六子给的,他说只要我学两声狗叫,他就给我糖。” 丫丫说的天真无邪,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有多折辱人,晴莺听了却怒从心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糖,狠狠扔在地上。 对着丫丫便吼道:“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眼皮子这么浅,为了颗糖连狗都敢学,你还要不要脸面了?!” “哇哇哇…哇哇…” 丫丫被晴莺不分青红皂白的吼叫,吓得小脸都白了,愣了两息后,下意识的就哇哇大哭。 边哭边道:“娘你前两天说嘴里吃药苦,丫丫只是想让娘不那么苦,呜呜呜…娘,你别生气,丫丫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丫丫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晴莺心中的无力与愤恨更是快把她给淹没了。 晴莺气的瘫坐在地上不住的拍打自己的脸:“我没用啊,是我这个当娘的没用啊!” 眼泪如同失了堤的洪水般,倾泄而出,母女俩抱在一起,好不凄惨。 “丫丫,你放心,娘一定会爬起来的,绝不会让你再受苦的,娘定然要拼命的给你拼个前程!” 不就是个周庶人吗? 她晴莺拼了! 第36章 爆打恶婆婆 狠狠哭过一场,晴莺才带着丫丫回去,刚踏进庑房,就听见下了值的荆嬷嬷在里头正等着她。 “下了值不回来伺候婆婆,又跑什么跑,你个克夫的搅家精,不下蛋的公鸡,要不是我儿子瞎眼了非要娶你,他怎么会这么早死!” 荆嬷嬷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这在这一排下人住的庑房,早就是独一份了,爱凑热闹的,早早的就搬了凳子,坐在屋檐下笑呵呵的看上了。 若是以往,晴莺定会低下头,低眉顺眼的挨训,顺便再得两下打。 可现在她不想忍了,这一切又不是她的错! “你个老錿婆给我闭嘴!”晴莺嗓音尖锐,似乎要把多年的郁气全部叫出来。 荆嬷嬷被蓦然响起的尖叫声,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发现居然是晴莺,立时火气就上来了。 板着脸就要打人:“你个贱皮子,反了你,居然敢对老娘大喊大叫,是不是身上的肉好了后,又忘了疼!” “你敢!”荆嬷嬷伸手掐,晴莺直接就掂起实木打造的板凳往她头上砸,两厢碰撞下,荆嬷嬷的手臂被打成了个弯曲。 “啊啊啊!!” 荆嬷嬷在地上翻滚哀嚎:“不得了了,克夫的搅家精打婆婆了,天地难容啊,天理难容啊!” “我打就打了,你能怎么样!”打之前晴莺或许还有些怕,可真要打了,也就那样了,相反,晴莺心里还找回了以往没出嫁前得意的风气。 “只许你打我,便不许我打回去吗?我告诉你,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要是你儿子还活着便罢了,我是你们家的人,我无话可说!” “可谁让你儿子是个短命鬼,他死了我便只是这府里的人,住在这里是我有良心愿意侍奉你,但没有规矩说,我这个寡居的女子还是你家的人,能任由你打骂!” “我晴莺就算是现在嫁了,你也管不着,今日只是给你个教训,以后你要是再敢动手动脚,我非闹到大管事那,说个一二三!” 下人是奴籍不比普通百姓,嫁人后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 婢女嫁人后成了寡妇,那身份就自然而然的又成了府里的人,与前夫家那便没了干系,若是主子再开恩,二嫁也是可以的。 荆嬷嬷不是不懂,但她就是想发泄些怨气罢了,看见晴莺任打任罚,心里也得意,不知不觉中就忘了这个规矩。 她这下也不敢哀嚎了,是真怕万一闹到大管事跟前,受罚的很可能是她,谁让她擅自打骂了主子的奴婢呢。 奴婢再怎么样,那也是主子的奴婢,没有主子的命令,你打了她,跟打了主子的脸有何区别? 更不用说,如今这晋王府的主子,早就成了九五至尊,她有几条命够赔! 晴莺见荆嬷嬷被她震慑到,狠狠的砣了一口老痰在她脸上。 拉着丫丫进屋收拾了衣裳,并把荆嬷嬷攒的银钱拿了个一干二净,潇潇洒洒的去找干娘。 晴莺的干娘窎妈妈是管着院里树木采买修剪的,先是在宗人府当宫女,又被打发到行宫,最后才来的晋王府。 认识的人不少,平常在大管事面前也有几分脸面,晴莺是她认下的第七个干女儿,也是过得最差的一个。 当初让她跟着自己回来,她不走,非要留在那老錿婆那受苦,窎妈妈也顺势把这个干女儿给忘了。 如今猛然间她带着女儿回来不说,还听她把荆嬷嬷给打了,心里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看重,这才是她的好女儿,为了个死人,犯不着受苦,这晋王府的男人多的是。 晴莺抱着干娘哭了好久,最后再把从荆嬷嬷那搜刮过来的银钱一给,窎妈妈终于露了笑,点头让她和女儿留下,并收拾了侧房给她们睡。 时隔多年,她也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不用再整夜整夜的在荆嬷嬷床前伺候,给她倒茶接尿盆。 回来窎妈妈这,晴莺也是有考虑的,她知道自己干娘是个见利的人,可晴莺要想成事,还是得背靠窎妈妈的人脉。 晴莺六个干姐姐,四个干妹妹,被她嫁到府里各处,密密麻麻的形成一片网,照晴莺看,府里过得最好的下人,不是大管事,而是她这位干娘! 借着窎妈妈的面子,晴莺换了活计,是在园子里修剪花枝,正巧有条小道,顺着下去就能到周庶人如今住的院落。 再不动声色的跟嫁给府中药房的三姐联系上,偶尔过去送个吃食点心拉拉家常什么的。 不知不觉间就帮着三姐做了些捡药,晒药,打杂的小事,事情做多了,慢慢也就顺手了,总归晴莺是家生子,身世清白,药房也就任她出入。 每日记一样药材的模样,看到了就把它偷摸拿一些回来,一大推中也发现不了少了几个。 慢慢的就凑齐了方子,在干娘屋里就说是自己身子不爽利,特意从药房那拿的救命药,煎上后怕耽误上值,就交代丫丫一会儿给自己送去。 周庶人住的地方偏僻,也没人在屋里伺候,平日里送饭的丫头也是能晚则晚。 周庶人只用吃完再把碗碟从院门下的小门里递出来就成。 晴莺拿到药泡上满满一碗糕点就送了过去,故意不蹲下,只露个衣角,恶声恶气的把周庶人给叫出来。 “快点吃,今日为给你送吃食,本姑娘都错过大厨房上的酥肉饼了,真是晦气,别人怎么能躲过去,偏就我给你送!” 周庶人面上一片麻木,自从被送来,她就觉得如坠地狱,现在只祈求着陛下能看着四公主的面子上,给她一个体面。 “今日的饭怎么这么苦?”刚一入口,周庶人就皱起眉头,以往都是半馊的饭,今天倒是新鲜,就是苦。 晴莺挖苦道:“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都是庶人了,还敢挑三拣四,爱吃不吃,不吃给我!” 晴莺说着,手就要伸进去夺,周庶人见此吓得一哆嗦,哪还敢多言,刚回来的时候,她不是没挑过,最后却换来了三天没人送饭。 饿肚子的苦,她可不想再吃一次。 “别…别…我吃我吃!”周庶人大口大口的扒着饭,被噎的不轻,翻了好几个白眼才缓过来。 晴莺闻言冷哼一声便不再开口,余光不停的打量着后头,只怕有人过来。 好在是她高看了送饭的丫头一眼,直到周庶人吃完,她都没来。 直到天都快黑了,那丫头才一脸不耐烦的过来,晴莺一看,立马就乐了,这两天这个活计居然被她得了。 “萃香!你这是要干什么,一脸不情不愿的。” 萃香是比晴莺晚一辈的丫头,平日里也不大讨喜,得罪了不少人,至今都未出头。 “能去做什么,自然是给尽头那个庶人送饭,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猪投胎,一天天的怎么这么能吃,我都要跑好几趟!” 晴莺一听心里更乐,这是老天爷送到她面前的青云路啊! “嗨,我当时为了什么,不就是送饭嘛,你要是不乐意,就把吃食放在我这就是了,反正我每天都要在这园子里伺候,去到周庶人那,也就是顺手的事。” 萃香一听也乐,人人都说晴莺这嫁人一遭后就跟变了个人,她还以为就那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放在以前这晴莺听到她的差事,不得高高的翘起头颅,笑话她,哪里还有帮她一说。 “我的好晴莺,你真是我的好姐姐,这可是帮我了大忙了!” 晴莺:“小事一桩哪里当的妹妹一声夸,以后你就把饭食朝我这一扔,我闲了顺手的就拿过去了。” “哎,好!”萃香大声应道。 第37章 假孕回宫 凤藻宫 郑丝萝颇为悠闲自在的品着上好的碧螺春,无视众妃若有若无的打量和窃窃私语。 芙淑媛面色不耐,秉了口气腹诽道:“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开眼,居然让这种没脸没皮的人遇喜,仗着肚子又爬了回来,真是晦气!” “能在这个时候怀上,也算是她的福气,咱们自然无可奈何,毕竟皇嗣为重。”郑丝萝抬手轻轻拧了拧芙淑媛的小脸调笑道:“别在倔了,小心陛下再觉着你不喜欢他多个孩子。” “你要真看不惯周更衣,一会儿就看我眼色,好好配合,绝对能出口恶气。” 芙淑媛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盯着郑丝萝好一会儿,当看到她眼底的狭促后,眸中立时波光潋滟,颇为期待。 又用了一杯茶,张皇后才从后殿出来,身后低眉顺眼的跟着周更衣。 郑丝萝哂笑,她还奇怪,怎么这周更衣好歹是张皇后接回来的,怎么第一次请安就不来了,原来人家聪明着呢。 “各位妹妹想必已经知道。”张皇后也不拐弯抹角,含笑温柔道:“周更衣遇喜已三个半月,皇上子嗣单薄,总不能放任龙胎受苦,所以本宫便做主把周更衣接了回来。” 说到最后,张皇后目光直接转向郑丝萝,仿佛无意一般,神色间却是意味深长,缓缓道:“温婕妤以为如何?” 郑丝萝闻言眉心微动,似笑非笑:“皇后娘娘说的对极,无论周更衣以前做过什么,与龙胎无关,陛下的子嗣最重要。” 张皇后唇角微扬,不动声色,“周更衣,本宫早就跟你说过温婕妤是最善解人意的,你看这不就是嘛,以前你一时糊涂便罢了,以后可万万不能再做错了。” “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教诲,也多谢温婕妤娘娘大度。” 几个月的潜邸日子,也确是磋磨了周更衣,明明锦衣华服在身,脸上的精气神却没了,像是下人偷穿了主子的衣物般,格格不入。 张皇后:“后宫和睦,才是兴旺之兆,咱们姐妹同为陛下妃嫔,自然要同心同德,守望相助。” 众妃:“是,臣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再重新坐下后,郑丝萝整整环佩,神色从容,不经意间开口道:“皇后娘娘,臣妾有些好奇,怎么周姐姐这次回来,不是复位贵嫔,而是更衣呀?” 还不等张皇后说话,按耐不住的芙淑媛巧笑嫣然素手绕弄着秀帕,促夹道:“姐姐这话可是天真,周更衣到底是犯了罪出宫的,就算是有了龙胎,也不至于即可就复位贵嫔,给个更衣已经是皇后娘娘大度了,不然岂不至后宫法度如空气?” “啊?”郑丝萝故作迷茫,眼神飘忽不定:“还有这等说法,看来到底是我孤陋寡闻了,比不得妹妹与皇后娘娘学识渊博,只是这样龙胎未免可惜了些。” “更衣的份例就那么丁点,若只是大人用便罢了,如今周姐姐是一人吃两人补,就算内务府再怎么贴补,怕是也不够,万一龙胎再养的不好,到时候…” 想到此,郑丝萝眼中尽是心疼,神情踌躇。 几息后还是下定主意对张皇后开口道:“皇后娘娘您既然在乎龙胎,倒不如干脆送佛送到西,就算周姐姐真没法复位贵嫔,那好歹也给个贵人的位分,不然对龙胎着实不好呀。” 张皇后不言语,眯了眯眼,略带探究的俯瞰着郑丝萝,她可不信宫里会有这么好心的人。 郑丝萝大大方方任她打量,她爱重衍庆帝,所以爱屋及乌,愿意给伤害过她的妃嫔一个活路不行? 良久后,张皇后缓缓收回打量,眼底划过一丝诡谲,给个脸面又何妨,管她郑丝萝在打什么主意,她不惧! “周更衣,既有温婕妤为你求情,本宫就开恩,濯升你为正五品贵人。” “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开恩!”周贵人喜极而泣,升位一事对她而言,确是实打实的意外。 再看向郑丝萝时,眼中不由得带了几分羞愧,自己还曾想着要她的命,却没想到她真真是良善。 目的达到,郑丝萝便不再开口,周贵人如今对她有多心虚,将来她做事就越顺利。 回了蒹葭宫,抱着小家伙亲香了一会儿,才让奶娘带下去。 郑丝萝也抽空给芙淑媛解释:“周贵人自潜邸时就被张皇后长时间的灌着避孕药,这么多年下来,身子肯定大不如前,怎么会一次就遇喜。” “姐姐的意思,周贵人假孕?”芙淑媛瞳孔骤然一缩,不可置信。 “假孕争宠可是死罪,周贵人看着也不像这么有手段的人啊。” 若是有这样的手段,怎么会被张皇后压了这么些年。 郑丝萝:“这与手段无关,端看她胆子大不大,我故意抬她位分,也是捧她,毕竟爬的越高,摔的越狠。” 半真半假说完,郑丝萝不留痕迹悄悄的打量着芙淑媛的神色,见她面上未有不赞同,才稍稍放松些。 她们俩这几个月在你来我往中,处出来不小的情分是不假,可郑丝萝需要的是同盟,对方行为处事若是和自己有分歧是大忌。 不过,想来老天还是眷恋她的。 “啧啧啧,还以为是老天不开眼,原来竟也是人也,呵呵呵,周贵人自寻死路,这可与咱们无关了。” 芙淑媛眼神讳莫如深,嘴角浮出一丝冷意:“她敢害姐姐,就得承受后果,等这次东窗事发,我看皇后也保不了她!” 郑丝萝没说全,让芙淑媛以为是周贵人自己动的手脚,郑丝萝手上干干净净只是恰巧得知。 但其实芙淑媛若是再多知道一点,就能猜到前因后果,毕竟这药是从司容嬷嬷手里拿出来的镇安王府祖传秘方。 女子连喝七天后,不仅月信会推迟,连脉象也会呈现滑脉,但是有个弊端,只能维持到四月。 从周贵人最后一次侍寝,到周贵人有孕被接回宫,一来一回已经三个月又十七天,离龙胎满四个月,只差十三天! 第38章 崔赵之争 腊八家宴前,京城洋洋洒洒下了一天的小雪,整片天地只剩银白。 郑丝萝嫌外头寒气重,她生完孩子没几个月,实在不想出去挨冻,便告了假,衍庆帝正因为周贵人的事心疼她,便随她了。 她在蒹葭宫用午膳时,也问御膳房要了六个羊肉锅子,嬷嬷春雨晴蕊芳兰三江陪她一同也过个节气,吃个暖和。 吃饱喝足后,身上热气腾腾,舒服的郑丝萝飘飘欲仙。 春雨:“娘娘,不好了,方才冬至家宴上,归善郡主带的猫把芙淑媛的脸给抓伤了,如今太医齐聚朝阳宫,陛下发了好大的火!” “什么?!” 忽闻噩耗,郑丝萝柳眉倒竖,噌的一下坐起来,眼底冒起一层火气,女子面容多么重要,被抓了那还了得! 阿妩容色倾国倾城,真要留了疤,那跟天塌了有什么区别! 心头憋着火,一路上郑丝萝脚步生风,气势汹汹,半点也没觉得冷。 不消半刻郑丝萝一行就到了朝阳宫,踏进去,第一眼便见到诺大的殿前正跪了一个瘦弱纤细的小姑娘,身上已被落雪覆盖一大半,低垂头颅,隐约可见小巧玲珑的下巴。 晴蕊:“娘娘,她便是归善郡主。” 郑丝萝眉头拧了起来,看着倒是个乖巧柔弱的,没想到还敢纵兽抓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只看了两眼,郑丝萝就移开目光,当务之急还是要去看阿妩,此女在这里又不会跑。 “春雨,给她撑把伞,别被雪淋病了,过后就不好问话了。” “是,娘娘。” 内寝里人影重重,被围的水泄不通,太医妃嫔十几个,郑丝萝一时间竟然还挤不过去。 “启禀陛下,臣已为娘娘敷药,处理好伤口,所幸伤的不深,日后按时敷药,定会早日康复。” 衍庆帝:“可会留疤?” 郑丝萝也想知道,立马凝神听。 隔了良久,太医才委婉道:“臣会尽力诊治,太医院也会为娘娘研制上好的去痕面膏。” 郑丝萝心蓦然沉到底,竟然伤的这么狠! “芙淑媛莫担心,此事全由本宫那不争气的女儿引起,本宫必然不会当作没看见,我赵家世家大族,家中有祖传的女子养容面霜,定然会用尽心血助妹妹容颜恢复如初。” 赵贵妃语气略带低三下四,可惜芙淑媛不吃她这一套:“就姐姐一人是世家贵女吗?我崔氏不差你那点小恩小惠,有好的面膏姐姐还是留着自己用!” “妹妹…” 赵贵妃还未说完,张皇后在一旁轻咳两声打断。 压低的眸中凝聚着不怀好意,叹气道:“贵妃,咱们姐妹都不是小门小户,一些面膏确是磕搀人了,本宫知道你性子傲,不愿低头,可也要看看情况,芙淑媛好好的容貌被毁了,本就是无妄之灾,你真的不好再粉饰太平的。” “皇后娘娘,臣妾没有!”赵贵妃不服辩解道。 秦良妃呵呵两声,讥笑道:“赵姐姐口口声声说没有,但是嫔妾好似没见过也没听过,您对芙淑媛说声抱歉,连您那个养女,归善郡主也不见了踪迹。” “哎呀呀,这丫头不得了,闯祸的时候胆大包天,这过后怎么就躲得跟兔子似的?” “归善性子柔,是本宫让她回去的。”赵贵妃当真是慈母情深,半分都不愿意扯到归善郡主,出事后就让心腹带她回了宫。 可谁又想到,归善郡主回去后,越想越怕,就背着人偷偷的跑到朝阳宫外跪着求饶。 朝阳宫的主子刚被她抓了,心里对着她肯定没好气,也就没人提及往上头禀报,是以除了刚来的郑丝萝,殿内无一人得知外头跪着个她。 “这件事虽说与归善脱不开干系,可到底也不是她亲手抓的,畜牲野性大,做错了事也并非归善一个小姑娘能控制的了,芙淑媛,请您大人有大量,别和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若有任何不满,本宫可一力承担,只求你宽心养伤。” “贵妃娘娘这话说的怪异。”郑丝萝听到这哪还能忍,口口声声说自己一力承担,那就别是一副高傲的样子,连低头道歉都一股被侮辱的样子,恶心谁呢! 郑丝萝拨开后头围着的低位妃嫔,缓步走上前,对阿妩露出放宽心的神态,转头便对着赵贵妃嘲讽起来。 “您说畜牲野性大,归善郡主一个小丫头控制不住,那嫔妾倒想问问,既然控制不住,干嘛要养,既然养了,那归善郡主便是它的主子,是与它一体的!” “俗话说,猫通人性,焉知不是它在一日日中揣度出主人的意思,才做了这等为主尽忠的事。” “而在您这里,轻飘飘两句就想把事情揭过去,是否太想当然了,您好歹身为贵妃,不说处事公正,那也要以身作则,身为贵妃,正大光明的袒护犯了大错的养女,知法犯法,嫔妾实在是难以接受,更不能信服于您。” 赵贵妃闻言,终于绷不住了,这跟她被指着鼻子骂有什么区别,她这个贵妃得的再不合心意,那也是贵妃! 归善再不好,她也是自己的女儿,骂她和畜牲一体,跟骂自己有什么区别! “你放肆!你不过就是个婕妤,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和本宫说话,以下犯上按照宫规是要打二十手掌的!” “她的胆子是朕给的!” 衍庆帝不做壁上观花,毫不犹豫的下来给郑丝萝撑腰。 “别人冒犯你了,你才知道你是贵妃,说这话的时候你就不觉得可笑,你的一切配的上贵妃这个位置吗?!” 赵贵妃一下就哑了,眼底弥漫起一层雾气,这么些年,她与衍庆帝都是相敬如冰,大庭广众被指着鼻子骂倒还是第一次。 一股难以言说的耻辱感,瞬间扩散淹没了赵贵妃。 郑丝萝眯起眸子,望着赵贵妃一副羞愤难耐的模样,只觉得无奈,这一切不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吗? “贵妃娘娘,嫔妾刚才有些失言,您可莫要怪罪,实在是关心则乱罢了。” “虽说有些话是不该再说,可是嫔妾心里心疼阿妩妹妹,不吐不快,您总说归善郡主无辜,其实最无辜的不应该是阿妩妹妹吗,她无辜遭此劫难,难道不应该对凶手问责吗?” “就因为凶手是贵妃娘娘的养女,她便要吃下这个哑巴亏吗?” “贵妃娘娘您也不想想,就您宠女儿,阿妩妹妹的家人就不宠吗?镇安王府这一代,王妃生了四个儿子才得了阿妩妹妹这一个女儿,自小千娇万宠的养大,入宫不到一年就毁了容。” “此事传回硕北,镇安王府愿意善罢甘休吗?” 宫里不是她赵贵妃一人家世斐然,阿妩的家世与赵家可不相上下。 说什么来什么,郑丝萝话音刚落,钱树就从外头小跑进来,凑近衍庆帝耳边一阵耳语。 衍庆帝听完,不由得对赵贵妃冷笑:“镇安王世子听说自己妹妹受伤,心下愤恨,在外拦住正在明月阁逍遥的赵三公子就是一顿好打,腿都折了,还放言,以后见赵家人一次就打一次。” “如今镇安王世子正在宫门口跪着负荆请罪,赵贵妃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第39章 赵妃和乡主 衍庆帝把选择的权利交到赵贵妃手上,是要娘家还是要养女。 赵贵妃眼神呆愣,脑子里如同浆糊,根本下不定主意,娘家她不能放弃,女儿她也不想扔, 怎么办… 郑丝萝眼神闪了闪,似乎觉得衍庆帝这话包含的意思不止一层,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好像也是个机会。 缓缓道:“陛下,刚才臣妾也是急昏了头,一时间竟然忘了跟您禀报,归善郡主正在外头跪着,那雪都把她一半身子都盖上了,那么单薄的一个丫头,看着可怜极了。” “阿妩妹妹心善,虽然生气归善郡主伤了她,但过后再责罚就是,天寒地冻的,不至于让她再跪出毛病,毁了一辈子就不好了。” 话音落,赵贵妃的脑海里嗡的一声,只剩下一个念头,她的归善在外头跪着… “卿儿!” 赵贵妃尖叫一声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虽未明说,但显然她已经选了女儿。 衍庆帝的脸都黑了,虽然这个选择是他所期盼的,但一想到赵如意是为了他死对头的骨血,衍庆帝就觉得天降一只绿帽落在他头上。 张皇后眸子微挑,对着郑丝萝就是几分打量,目光灼灼。 心头暗哂,倒是没看出来,又是一个伶牙俐齿的,这是仗着肚子出了个皇子,又想学秦良妃挺起腰杆。 哼… 看着,别犯到本宫手里。 郑丝萝感受到来自张皇后的审视,尽力忽视,端正神态,今日这么锋芒毕露,一是想为阿妩讨个说法,二是想稍稍立下身,省的别人再提起郑丝萝,还是一副看不起的模样。 “大伴,传朕口谕,贵妃赵氏德不配位,着褫夺封号降位妃,归善郡主纵兽行凶,以下犯上,着降位乡主。” 口谕下,秦良妃偷偷的勾起嘴角,赵贵妃变成赵妃,她就是后宫最高位的妃子,等再生下龙胎,肯定能当贵妃,呵呵呵! 大燕朝未嫁女子诰命中,乡主是最低等,一般就是用来册用民间女子,还没哪个宗室女得过,归善乡主想必很想哭。 众人散去,郑丝萝这才能凑近瞧瞧阿妩脸上的伤,确是如太医所说不深,可是阿妩面皮薄又嫩,一点痕迹便会显得又红又肿。 “降为妃还真是便宜赵妃了,就应该在她脸上也划一道,看看她还能不能原谅凶手!” 郑丝萝嘴里愤愤不平,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过,好在阿妩的兄长疼爱你,愿意在前朝为你讨个公道,这倒也不亏。” 郑丝萝有个好兄长,自然也乐于看的好姐妹有兄长撑腰,但芙淑媛闻言,眉头却皱了皱。 “大哥疼我是不假,可也是为他自己。” “?” 芙淑媛拉了拉郑丝萝的衣袖示意她凑过来。 “其实我今日受伤,是陛下和崔家都乐于看到的。” 郑丝萝蓦的瞪大双眸,大惊道:“什么?” 看着阿妩满不在乎的模样,与刚才赵贵妃争执时判若两人,郑丝萝简直满头雾水。 刚想问清,却突然福灵心至,猜到一个可能:“是陛下要清理朝堂了?” 郑丝萝觉得除了这个没别的缘由了,赵家之前多盛气凌人,衍庆帝都屈服了,如今突然发难,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芙淑媛没想到郑丝萝能一下猜到,心下还有些震惊,但总归她是要说的,也就点头了。 “赵家盘踞朝堂已久,陛下早就有心清理,我入宫对于陛下来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如今时机正好,不容错过,只是陛下因为少了个由头,便迟迟不动手。” “我又不傻,自然猜的出来,想来想去才找了这个法子。” 郑丝萝:“……所以,那卫知卿是无辜的?” 不是她养的猫不好,而是被人算计了… “不是啊!” 芙淑媛坦言,没好气的道:“原本我是想着见着赵妃了,话语间嘲讽两句,再动个手什么的,谁能想到赵妃整日不出来,我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原本我都不抱什么希望了,却没想到她竟然今天带着女儿出来了,我找到合适的时机,刚上前不耐烦的行完礼,还未开口,那猫就扑上来了…” 郑丝萝:“……” 看来还是自己想的多。 在朝阳宫一直待到傍晚,郑丝萝才开口告辞。 离开热气腾腾的内殿,冷风一吹,郑丝萝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晴蕊见状,又给她紧了紧披风。 “娘娘,咱们还是早些回去,看着天色,晚上怕是还要降雪。” “傲雪寒梅今日没欣赏到真是可惜。”郑丝萝却答非所问,没头没脑一句话后,突然转道:“既然出来了,不如去琳琅阁后头摘一束红梅拿回去装点,好歹今日是个节气,没个梅花不好看。” “娘娘!” 春雨晴蕊没法,也只能哚哚脚跟上。 琳琅阁是广阳宫偏殿里一所宫室,里头在先帝时曾经住过一位宠妃,她酷爱红梅,先帝为搏美人一笑,下令在琳琅阁中种了几十株梅树。 每到冬日盛开之时,美人在满天红色中抚琴与先帝合奏,好不恩爱。 后来美人被怀疑与宫里的乐师有染,没了命,这琳琅阁就空了下来。 里头的梅林盛景虽然比不得宫里雪梅园的,但也不差,最重要的是,琳琅阁与朝阳宫同属东六宫,路程近。 郑丝萝咣咣哒哒的选了一束看着最好看的,才满意的离开。 一行人路过未央宫附近,郑丝萝突然难受起来。 “本宫的鞋袜全都湿了,现下脚冷的走不动了。” 春雨一听急得要来背郑丝萝,晴蕊脑子灵活,打量了周围一圈提议道:“咱们现下在未央宫附近,娘娘不如去周贵人处小歇一会儿,再让三江走快些回去,为娘娘唤来轿撵,到时候娘娘回去也能舒服些。” 周贵人刚用完晚膳,听见郑丝萝来求助,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但为着之前求情的情分,还是殷勤的让她进来。 脱下湿透的鞋袜,郑丝萝卧在软榻上烤火,瞥见周贵人的肚子,勾唇一笑道:“周姐姐的龙胎如今也满四个月了?可还安稳,怎么今日见倒有些小了,是不是孕吐也吃不下饭。” “要不要明日妹妹派人给姐姐送些剁椒来,吃了相当开胃。” “不用!” 周贵人下意识的捂住小腹,似乎有惊觉自己的反应有些大,勉强扯出笑,讪讪道:“嫔妾只是这段时间有些睡不好,龙胎才看着小了些,吃食上都还不错,多谢娘娘关心。” “睡不好?”郑丝萝闻言更热情了,大惊小怪的叫喊道“要真是睡不好,那事情可就严重了,不行,为了龙胎为为了陛下,本宫现在就让春雨去请太医过来,还得是妇科圣手陆靡陆院判!” 第40章 诛心 “娘娘,嫔妾真的不需要啊!”周贵人一听要请陆靡,额头霎时间冷汗直流,急得直接上手去拦春雨。 “春雨姑娘,天寒地冻的,别再给你冻坏了,本小主真的不需要,不需要的!” “嫔妾多谢娘娘关心,只是嫔妾身子嫔妾自己知道,没什么大事,如今天都快黑了,请太医太过兴师动众,万一惊动了皇后娘娘就不好了,真的不用!” 周贵人好说歹说强行的把春雨按在原地,又回头讨好着郑丝萝,想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郑丝萝扑哧一笑,抚了抚腕上红玉镯,眼中讳莫如深,探究道:“周姐姐这到底是真不需要啊,还是不敢啊?” “嫔…嫔妾…” 周贵人嘟嘟嬢嬢,说不出个一二,两只手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现下周贵人如何不明白,郑丝萝哪里是来借宿的,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来要她命的! 只是这件事连她也是今早才确定的,为何郑丝萝能知道,莫不是… 周贵人抬眼,“娘娘,嫔妾的身子是否是您下的手?” 是了,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活菩萨,她要害郑丝萝,反之,人家也可以报复回来。 “不是。” 郑丝萝才不会不承认,她早就找好替罪羊了。 “本宫也不过刚在后宫出头,没那么大的本事在潜邸里搅弄风云,此事也只是恰巧发现罢了,至于会是谁,难道周姐姐心里自己不清楚吗?” “是皇后?” 周贵人能想到的也只有她了。 郑丝萝没说话,只斜靠在软枕上含笑看着她。 无声胜有声,周贵人霎时间心下方寸大乱,惶恐不安的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绝望之色,一双腿抖得难以站立,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我从进府开始就听她的话,喝了两年的凉药,才好不容易有了四公主,我没想背叛她的,我只想为我以后做一个打算的,为什么她就不允许呢?!” “她那张脸下的虎狼心,到底是怎么长的,为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 周贵人撑不住了,伏在地上不住的抽泣,为自己哭出一切不甘心。 若真是郑丝萝下的手,她还是有一些把握能活下去的,可要是皇后,她还有什么机会? 自己的女儿还在凤藻宫里啊! 周贵人哭的跟死了爹一样,郑丝萝是毫无波澜,仇人的眼泪,在她看来,跟臭水沟里的水没什么区别。 “周姐姐在皇后身边这么久,真的就没看出来,皇后娘娘控制你,要的是什么吗?” “你的女儿被养在凤藻宫差的就是名头,她之前为你求情,无非就是卖四公主个好,告诉她,你的母亲犯了死罪,要不是她出手,你就没母亲了。” “而后再想尽办法让你犯另一个死罪,罪责大到连她都没脸再求情了。” “四公主悲痛欲绝,张皇后趁机出手,正大光明的收养她,也算是有了嫡公主的名头,等过个两三年,大公主到了成婚的年纪。” “那时候肯定是万朝来贺,烁博,西洲,北凉,鞑子,大金,大萧,女真,阿诗天,等等等等…” “肯定都会上国书祈求陛下嫁女,皇后怎么舍得自己唯一的女儿和亲,于是,四公主这个养女便派上用场,到时候添两岁虚岁,一切便都不成问题了。” “毕竟,咱们大燕朝最小的和亲公主,也不过才八岁而已。” 郑丝萝添油加醋的描述着以后,周贵人听到心里,似乎真的看到了四公主一脸稚嫩,被强按着穿上嫁衣送去和亲。 周贵人脸色发白,一阵又一阵的凉气开始从体内升腾,牙齿被冷的吱吱作响,眼底流露出无望的恐惧。 “不…不…冉儿,我的冉儿,不要去和亲!” “要不要的,哪里轮的到周姐姐拒绝,您那时候不早就在下头躺着了,四公主是生是死,你也插不了手啊!” “那你呢?!”周贵人眼底泛红嘶吼道:“你跑来说这些,到底是想做什么,是想要怎么算计我?!” 人为利益而聚,周贵人不是傻子,就算心里崩到发疯,但也知道,郑丝萝肯定是有所算计,不然她说这一通干什么。 郑丝萝眉眼弯弯,弯着嘴角坦言道:“自然是利用你给皇后挖个坑啊。” 郑丝萝毫不掩饰对皇后的恶意,被压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该回报一些了。 “你去告诉陛下,就说你小产了,小产的原因是皇后常年逼你喝避子药,喝坏了身子才保不住孩子的。” “不仅如此,你还要告诉陛下,皇后养着四公主不是因为她贤惠,是因为她想用四公主代替大公主以后被送去和亲才养着的,皇后根本就不像面上看出来的贤良大度,是个蛇蝎心肠的人物。” 周贵人冷笑,开口讽刺道:“就这?是你脑子不好使,还是我脑子不好使,三言两语的就想给皇后使绊子?” “本宫当然知道这对皇后来说就是不痛不痒的虱子跳罢了,可水滴石穿,一点点来嘛。” 郑丝萝不由余力的忽悠着周贵人,眼眸接连闪烁几下,力求自己看着真诚无辜。 “你放心,本宫也不让你白干,本宫可以答应你,给四公主找个好去处,慈宁宫,怎么样?” 周贵人:“婕妤娘娘觉得嫔妾是傻子吗?” 郑丝萝以帕掩口轻笑:“本宫既然敢说自然是有把握的,就看你愿不愿拼了。” “嫔妾拼又如何,不拼又如何,左右都逃不过一个死字,就算是为了四公主死,嫔妾也看不到了,娘娘做与不做,嫔妾如何得知。” 无论是假孕还是小产,对于她来说,都是死罪,陛下早在上次就恨不得杀了她,这次有了机会,怎么会有活路。 郑丝萝:“说你笨你还真就不聪明,你要是必死无疑,本宫对你废那么多口舌做什么,你别忘了,本宫半个月前可刚祝你复位贵人,若是真叫你死了,本宫岂不是再做无用功?” “皇后打的好主意,给你个不起眼的更衣,到时候是生是死,她自己处理就成,犯不着为了个更衣的死活去叨扰陛下,就像刚入冬时田更衣那般,死的悄无声息。” “但是贵人可就不一样了,终究是上品级了,皇后没法处理的悄无声息。”说着郑丝萝都觉得委屈:“周姐姐,本宫为了你,呕心沥血,你怎么那么不知好歹呢,居然还怀疑本宫?” 第41章 交易 周贵人:…… 她现在脑子很乱,按理来说她现在不能相信任何人,可是心里却觉得郑丝萝的法子不错。 只是她的生路在哪? 郑丝萝没错过周贵人眼中的犹豫,嘴角翘起继续趁热打铁。 “皇后如今就等着姐姐出破绽,那姐姐完全可以先下手,先去陛下面前以退为进,陈情上表,自己已是残破身躯,无法再为陛下诞育子嗣,又因曾经一念之差行差踏错,实在羞于见人,不配舔居后妃之位。” “愿今后半生以待罪之身出家为陛下,为大燕国运祈福。” 周贵人蓦然愣住,陷入纠结,这倒真是个保命的好法子,只是佛门清苦,以后她估计得吃些苦头。 好在郑丝萝能猜到她不愿意吃苦,当即又劝道:“为国祈福,陛下是不会那么小气,就让姐姐以贵人的身份出去,至少得是嫔位,这样四公主也能有些脸面。” “而姐姐也无需吃太多的苦,只消忍到四公主出嫁就可,太后定然会为公主选个如意郎君,等公主出嫁离开宫后,便可来去自由,不说一个月去见十次姐姐,便是一个月五次,甚至住到姐姐那,也是没人说的。” “留在宫中姐姐是死路一条,拼一把,天伦之乐触手可及,端看姐姐是如何抉择了?” 两条路,一条一眼望到头的死路,一条虽然崎岖但宽阔,周贵人只要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该怎么选。 可郑丝萝有这么好心吗? “嫔妾曾经害过您,您真的是真心以德报怨吗,这样对您又有什么好处。” 郑丝萝:“本宫可没说放过你,出家受苦十年便是你要承受的代价,至于好处,那可多着呢。” “陛下因为放过你对本宫心中愧疚,要是再由本宫求情送你出宫,陛下心里的愧疚只会多不会少,天子的愧疚那可不易得。” 这些只是明面上的原因,最重要的自然是周贵人待在宫里,郑丝萝不好动手啊。 她费心费力把周贵人从潜邸再扒拉回宫再送出去,要的就是一个正大光明诛了她的机会! 郑丝萝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剩下的便只剩周贵人考虑了。 “娘娘,三江把轿辇带来了,您看是否回宫?” 晴蕊见殿内没了声响,便开口询问是否要走,郑丝萝点点头,让春雨帮着换好干净的鞋袜下榻。 踏出寝殿的那一刻,周贵人终于想通了,对着郑丝萝躬身道:“嫔妾多谢温婕妤抬举。” 郑丝萝没回头,等坐上轿辇拉上帘子无人能看见后,才眉开眼笑,神色间弥漫着得意。 大仇得报! 翌日,郑丝萝掐算着时间,估摸着衍庆帝已经下朝,才起身去往正阳宫。 她当然不是急着去帮周贵人游说,而是要去求个恩典,让晴莺进宫伺候,毕竟说好的奖赏不能不给。 钱树看见郑丝萝,知道她现在算是衍庆帝的心尖人,赶忙小跑着迎上去:“哎呦,娘娘嘞,天寒地冻的,您怎么来这了,有什么事您让宫人们传个话便是,当心冻着。” 郑丝萝:“无妨,本宫也是闲来无事,想走走罢了,钱内侍,不知陛下现下可有空?” “有的,有的。”钱树迎着郑丝萝进去:“您快入殿暖和暖和,陛下刚批完折子,在用茶呢。” 衍庆帝看到郑丝萝也是惊讶,毕竟除了侍寝,郑丝萝这算是头次来正阳宫,他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臣妾来,是想问陛下要个恩典。” 衍庆帝有几分惊喜,自周贵人事发后,他对郑丝萝总有几分亏欠,想有心补偿,但郑丝萝总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今日听到开口委实是意外之喜。 “萝儿有话直说,朕定然会满足。” 郑丝萝闻言,也不拖拉,笑道:“臣妾得陛下看重晋升婕妤,前两日内务府来报,说臣妾宫中一等宫女的位置还差一位,看是臣妾自己选一个,还是内务府送。” “可是臣妾在自己宫里选了半天没看到有合适的,但要是让内务府送,臣妾也不大想要,又不是知根知底,谁能放心贴身伺候呢。” “所幸晴蕊给臣妾出了个主意,臣妾在潜邸时,有个伺候的不错的宫女叫晴莺,当初要不是她要嫁人,估计臣妾也会觍着脸带她进来。” “如今几年过去了,晴莺寡居在家,正在寻摸活计,臣妾便有了心思,想让她进宫伺候。” 衍庆帝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说来说去不过一个宫女的去留,心里有些失望,又有几分欣慰。 萝儿果真性子懂事,旁人若得了帝王几分愧疚,那非得想方设法的借机生事,只有萝儿不当一回事,不来算计朕。 “一个宫女而已,萝儿想要,朕让钱树去办,午后她就能进宫。” “陛下。”郑丝萝眉心低垂,略带为难道:“若是这么简单,臣妾怎么会来求您。” “晴莺有个女儿,如今才两岁,臣妾想让晴莺进宫,势必会让母女分离,都是为人母,这样太伤人心,可要让她女儿也进宫就更为难,宫规有言,宫女最小年岁是四岁,那丫头还远远不够。” “这不,左右为难下,臣妾也只好来求您开恩了。” 衍庆帝可是难看到郑丝萝满脸愁容的样子,更何况又是为了这件小事。 心头不由得带几分笑意,眼底一阵动容,萝儿这还是没适应宠妃的日子。 她所苦恼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只消跟内务府一说,自有想讨好的办成。 不过,既然她一出事就想到来找朕,朕也不能让她失望。 “哈哈,还当你要求多大的恩典,原来就是这,宫规所记不假,但也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给那丫头改大两岁不就得了,到时候跟她母亲一起来蒹葭宫,做什么活计,不都由你定吗?” 说罢,衍庆帝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郑丝萝,见她神情错愕,一副还能这样的神态,不由得一把揽入怀中,调戏道:“萝儿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自己已经是婕妤了,身份尊贵,有时候自己一个念头,说出口,多的是奴才上赶着办。” “臣妾,臣妾这不得遵守宫规吗?”郑丝萝手撑在衍庆帝胸膛上,双颊染上绯红,嘴硬道。 她怎么不明白,只不过为了给衍庆帝留个好印象罢了。 宫里的奴才贯会拜高踩低,自她生下祈儿开始,宫里明里暗里被送了多少奴才的孝敬,数都数不清。 “萝儿这张小嘴,真是会说话!”衍庆帝爱极了郑丝萝这副羞红的娇憨模样,身随意动,便直接低头覆上玲珑红唇。 衍庆帝独有的乌沉香顷刻间便包裹住郑丝萝,唇齿游荡间,轻柔又霸道,令人波浪渐生。 眼看着两人就要沉沦,还是郑丝萝蓦然想起来张皇后的脸,才能从中挣扎出来。 “陛下,白日不可宣淫,臣妾可不想做妖妃,您也不是昏君。”郑丝萝双眸清澈又朦胧,两腮嫣红,温柔中揉入娇媚,虽失了口脂,但朱唇一张一合更诱人。 “臣妾得回去了,祈儿看不到臣妾会哭的…” 说罢,郑丝萝便起身整理好衣衫,便要离去,然而,还未走两步,就觉得衣裙被拉住。 回首看去,衍庆帝大手正拽着不让她走。 郑丝萝无奈:“陛下~” 她是想要宠爱,但现在可不行,传到张皇后耳朵里,那还得了,一个妖妃的名头是跑不了的。 第42章 哥哥的消息 “朕是那样的人吗?”衍庆帝可没错过郑丝萝的眼神,立时深觉自己英明神武的帝王形象受损,开口为自己挽尊。 “朕拉住萝儿,是突然想到有郑江阳的消息,想告知萝儿一声的。” !!! 郑丝萝瞪大眼睛,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当初哥哥与自己各奔东西,再无联系,她本想着自己如今也是婕妤了,位分也不算低。 在衍庆帝心里不说重中之重,但多少也有一点点位置。 算是够的上探听兄长消息的资格了,却没成想,自己还未开始查,这个消息就自动送上门了! “陛下,是真的吗?真的有臣妾兄长的消息了?!” 郑丝萝眉头蹦紧,视线粘在衍庆帝身上,眼底浮现出一抹期盼。 “自然是真的,朕是天子,怎么会诓骗你。” 衍庆帝笑着说道,眉眼也随着郑丝萝的神情染上几分动容,皇家可难有这等兄妹情谊。 “你兄长去云南如今也四年了,绩效年年评优,云南如今农业商业民生都与之前有着天差地别,前两天还传回来消息,云南境内,开垦梯田的时候,在山上发现了铁矿两座。” “这些可都是你兄长的功劳,朕已经决定,再等两年你兄长任期满时,就调他回京任职,有他在云南的这番功绩,通政使司通政使非他莫属!” 一个又一个的惊喜,压到郑丝萝头上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想来想去,还是哥哥的消息大过一切,升官什么的还是太远,郑丝萝不太信。 “哥哥是陛下的臣子,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祉是他应尽职责,当不得陛下如此称赞,臣妾多谢陛下今日告知兄长消息,但后宫不得干政,臣妾无法多说些什么,只能祈愿兄长以后为国为民,责无旁贷!” 从正阳宫回来后郑丝萝的心情都是忽上忽下的,连四皇子都顾不上了,喊着晴蕊开库房,找寻着适合的布料物件。 如今也算是在衍庆帝面前过了明路,她送些东西给哥哥并不出格。 云南山高路远,空气湿闷,蚊虫又多,适合穿软烟罗蝉翼纱等轻快布料。 到时候给哥哥送去几身她亲手做的衣衫,给嫂子送些宫里上好的面膏药霜,可养护好被蚊虫叮咬过的肌肤。 对了,哥哥的长女蕴儿,今年也快十四了,正是个打扮的好时机,她也得送些好看的布料首饰。 这一倒腾,到了晚上郑丝萝都觉得不够。 “三江你去嬷嬷那支个一万两,到宫外去置办些十三四岁的姑娘们喜爱的首饰钗环,本宫妆匣里能送出去的,都不大合适。” 三日后,五箱东西被送往云南,郑丝萝也松了口气,这才有闲心让晴莺过来拜见。 “多年不见,你倒像变了个人,看着稳妥了许多。” 见过晴莺年少气盛的时候,谁能认出来眼前的人会是她,看来所嫁非人对她雕琢不是一般的狠。 “奴婢以前叫猪油蒙了心,才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做了错事,如今娘娘愿意抬举奴婢,奴婢铭记五内,定然会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晴莺急着表忠心,她是真的害怕再回潜邸了。 当年自己做错事,被主子抛弃,心里还有些不甘的跑到主院去求雪云姑娘,说来也是自己傻,人家也就是屈尊降贵的耍你玩玩罢了。 偏自己当了真,跑过去撞了个头破血流,干娘过后也没个好脸色,不过半月就给自己发嫁了。 这次要不是娘娘开恩,她估计也会很快的又被干娘嫁了出去。 场面话郑丝萝听听就罢了,忠不忠心的不是看嘴上说说,是要看日后的。 “一会儿让晴蕊带你们母女俩去内务府打个招呼,日后你便是蒹葭宫的一等宫女,你女儿年岁尚小,就记作三等宫女,跟着你住,活计什么的,等她再大些再说。” 晴莺拉着女儿又磕头谢恩:“是,奴婢遵旨,定会用心做活,不叫娘娘忧心。” “对了,你女儿大名也叫丫丫吗?这在内务府怕是不好听。” “回娘娘,丫丫是小名,大名是…”晴莺面露难色,有些犹豫,吞吐了好久才缓缓道:“是…叫招娣…” 郑丝萝拿盏的手一顿,这名字,听的人耳朵疼。 “好好的姑娘家,叫什么招娣,难不成起了这名字,就能招来弟弟,要真是如此,天下岂非遍地是男子了?!” 郑丝萝冷着脸,把茶盏一放,清脆的碗碟碰撞声,激的晴莺身子一颤,怯生生的应道:“奴婢…奴婢没用,这个名字是孩子的奶奶给取得…” “哼!”郑丝萝看着她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都觉得气,不快的道:“你是挺没用,连个老錿婆都敢压到你头上这么些年!” 说罢,郑丝萝瞥了一眼,一直在晴莺脚边跪着,低着头不说话的丫丫,头大身子小,头发稀松发黄,说是两岁,看着顶多一岁出头,以前受的磋磨必定不少。 “这丫头既然是蒹葭宫里的人,这名字就得起个像样的,省的说出去,丢本宫的人。” 郑丝萝如今也做母亲了,她的孩子有一天也会长到这个年纪,若是祈儿以后受了这样的苦,她定然会疯魔。 给这丫头改个名字,换个新生,也算是积福了。 郑丝萝低眉沉思,蓦然想起之前给祈儿念书时读到的一个神仙地方。 岩台仙境有奇葩,别传寺唱颂丹霞, 烟波锦江游船弋,万绿茵中叹红石。 “这丫头以后就唤丹霞。” “奴婢多谢娘娘赐名!”晴莺眼眶立时就红了,这个名字比之曾经,那是好了千百倍不止,着急忙慌的拉着女儿吩咐道:“丫丫…不,丹霞快给娘娘叩头,谢娘娘赐名!” 丹霞年纪小,根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看到娘亲红着眼都掩饰不住的笑意,不由得的跟着笑。 听话的给郑丝萝狠狠的磕了掀起三个头,奶声奶气的说道:“丹霞多谢娘娘恩典。” “行了,不是什么大事,小心在磕坏了脑袋,让你娘带你下去。” 此时的郑丝萝本就是随意想到哪便取到哪,根本不知道这个她随口取得名字,以后会在别国的皇宫里引起多大的风波。 第43章 陷害皇后 未央宫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周贵人出手也果决,直接一碗红花下肚,原本就淋漓的月事被冲的跟泄洪一般。 床榻一大半都被染了血,全靠嘴里的参片提气。 郑丝萝这收到消息的时候,周贵人已经撑着身子爬起来去正阳宫陈情了。 张皇后也没赶上,到未央宫时,宫里只剩伺候周贵人的奴婢荷露。 “龙胎毫无征兆胎死腹中,周贵人不在自己宫里休养,乱跑什么?” 荷露惶恐道:“启禀皇后娘娘,小主昨晚就在说腹痛,奴婢本想着去请太医,可小主却说夜半三更的,万一惊动了陛下就不好了,左右只是一点疼,忍的明日再请也是一样的。” “谁知道今日一早,小主便突然小产,太医为小主下针后也只勉强保住小主的命,奴婢下去为小主煎药,等听到动静,小主已经去了正阳宫。” 张皇后面色阴沉,总觉着这件事透露着古怪,周贵人怎么会突然小产,莫不是被人算计了? 那她跑去正阳宫做什么? 满头雾水没人解,张皇后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无力感,看荷露便有几分不顺眼。 “这丫头护主不力,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皇后娘娘饶命啊!”荷露猛然抬起头,脸色煞白哀嚎求饶:“奴婢看到时,小主已经过了宫门,奴婢刚过去,小主就让奴婢等在宫里不许跟上,奴婢只是听令行事啊!” 张皇后冷哼:“让你停你便停吗?你家小主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难不成你就不会爱惜!眼睁睁看着自己主子伤身,还敢说自己没错!”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荷露还想求饶分辩,有眼色的奴才已然上前,强硬的把她给拖了出去,嘴里被塞上棉布,按到长凳上便打了起来! “唔唔唔唔…唔…” 一个奴婢的命,在这宫里是毫不起眼,行刑的内侍们也犯不着给周贵人面子而手软。 一下,一下… 荷露由最初的挣扎哀嚎直至再无动静! 二十丈打完,有内侍上一探查后,神色淡然的向张皇后禀报:“启禀皇后娘娘,这贱婢已死。” “处置了。” 张皇后连眼神都未变一下,只正襟危坐等着周贵人回来。 正午时分,钱树带人抬着昏迷不醒的周贵人踏进未央宫,张皇后一看到是他,心一沉。 这个钱树跟他师傅一样,都是个嘴硬的,从他嘴里撬消息,难如登天。 看周贵人气若游丝的样子,今天能不能醒都另说,张皇后可没那么多时间耗下去,只能留下她的人在这伺候周贵人。 当晚,衍庆帝突然驾临凤藻宫,张皇后眉开眼笑的去迎,却迎来夫妻二人自成婚以来的第一次斥责! 张皇后这才知道周贵人不要命非要跑的正阳宫是做什么的。 原来是去告她的状! 贱人也敢! 张皇后心底恨的咬牙切齿,破天荒的后悔当初就不应该为周贵人求情,干脆让她被陛下杀了,现在也没这一杵子! 但张皇后也没开口狡辩,毕竟周贵人体内积累的寒气不是假的,衍庆帝能这么生气,定然是已经请过太医,估计苗嫔邵贵人那也被发现了。 那么她多于狡辩只会让衍庆帝更生气。 倒不如先低下头,她就不信,这么多年夫妻情分,会因为个妾而没了。 竖日,衍庆帝口谕,秦良妃晋贵妃,芙淑媛晋妃,郑丝萝晋昭仪,皇后病重,无法理事,宫中一切事宜交于秦贵妃处置,芙妃,温昭仪从旁辅助。 郑丝萝可没想到这一招还能有这么个意外之喜。 至于宫权,她是有自知之明的,刘氏从小就没教过她人情往来账簿筹算这些,就算有这个名头,郑丝萝仍旧是两眼一抹黑。 所以她在秦贵妃那从来是不主动请缨,安安静静的跟着听看。 晚上回了蒹葭宫后再和嬷嬷一起复盘,从中挑出精髓来学习。 只是,她这样做是迫不得已,而阿妩不知为何也是一副不掺和的样子,秦贵妃的吩咐都是置之不理。 几次下来,秦贵妃对阿妩再没个好脸色。 “阿妩,贵妃让你去理尚衣局的库房布料价值,也不是什么难事,无非是繁杂了些,为何不去啊?” 郑丝萝看了几次,心里也对阿妩有了几分担忧,她到底是年轻气盛,衍庆帝宠爱几分便有些目下无尘,什么都不想搭理,这怎么成。 “陛下让咱们帮贵妃处理宫中事务,你不好偷懒的!” “姐姐,你是不知道我一看账簿就头疼,哪里是这一块料啊。” 芙妃一脸不耐烦:“我在家中母妃最疼爱我,根本就不舍得我受累,母妃说了女儿家娇贵,以后多的是下人伺候,交给她们便是。” 郑丝萝:…… 这镇安王妃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说出这些话,自己女儿再娇贵,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教。 不然等以后出嫁成了别家主母,与人人情交际就是一大难题,再者万一遇到恶仆欺主,也不至于做个睁眼瞎,让人家把家底都搬空了,都不知道。 言语涉及到阿妩的母亲,郑丝萝也不好意思再提,只把疑惑压在心头,想着日后定要见见这个神仙人物。 阿妩不愿意插手,秦贵妃就更忙,她还怀着孩子,没办法也只能开始把一些事交给郑丝萝。 虽然都是一些繁杂琐碎的事,但郑丝萝做的乐此不疲,这可又是一个充实自己的好时机。 时间紧,衍庆帝让张皇后养病也不可能养太久,顶多明年元宵家宴之前就会放出来。 不然,传出去帝后失和,也是皇室丑闻。 所以,郑丝萝的抓住机会,能学一点是一点。 日暮西沉,衍庆帝踏进蒹葭宫,郑丝萝让奶娘带祈儿回去休息。 之后她伺候着衍庆帝洗漱躺在床上,郑丝萝看的清楚,衍庆帝压根没那个意思,眉宇间都快写满了为难。 “陛下可是在为周姐姐所求之事烦忧?” 郑丝萝轻声询问,其实她也是多此一举,周贵人要自请出宫祈福的事,早就传遍后宫,衍庆帝能愁的也只有这件事。 “朕本意是周氏受了委屈,虽然失了龙胎,倒也情有可原,想着给她复位贵嫔后就当宫里养个闲人罢了,可不知道周氏到底怎么想的,非要出宫祈福,否则无颜在宫里待着,让朕赐她一死!” “朕对周氏虽然已经没了情分,但好歹她也是自潜邸就开始伺候的,又给朕生了四公主,她前脚小产,朕后脚就要送她出宫,传出去,岂不显得朕凉薄。” 衍庆帝因为这,左右为难了好几天,不让周氏出宫,她宁愿被赐死,让周氏走,他名声不好听,哎… “呵呵呵…”郑丝萝痴笑,“原来咱们英明神武的陛下,也会为了女子苦恼,臣妾斗胆,您若是下不定主意,不如听听臣妾的意思如何?” 第44章 一路好走 衍庆帝:“说来听听。” “不瞒陛下,若臣妾是周贵人估计也会做跟她同样的抉择。” 衍庆帝面对周贵人,所思所想肯定是由着自己帝王的立场,郑丝萝要做的就是让他站在女子的立场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便一目了然。 “她本就在陛下这没什么情分,又保护龙胎不利,两厢之下,就算陛下不怪罪,可周贵人在这宫里估计也没什么前程了。” “就算皇后娘娘治理后宫再严明,一个妃子没了前程又何谈体面,无宠的妃嫔在后宫里的日子能有多好?” “再则周贵人定然也思虑到了四公主,皇后娘娘能养育公主一时,那能养一世吗?” “四公主总要回到自己生母身边的,母以子贵,子以母贵,这都是一体的,万一再因为她自己,而连累了四公主的脸面,那周贵人岂非更罪孽深重?” “所以留在宫里苦及自身,牵连女儿,倒不如干脆出家,在您这也能留几分情面,多些对四公主的怜惜。” 衍庆帝周身气息暗沉,这么看来周贵人出家,倒是她深思熟虑过的。 “她倒是有几分慈母心肠。” 只是这场景略微有几分眼熟,好似在他身上也发生过… 是什么时候呢? 衍庆帝眼底一片晦暗,半晌才从脑海里找到已经被遗忘许多年的记忆。 六岁之前他与母后过的日子并不好过,甚至连当时皇后宫里的宫女都不如,父皇常年不来,旁人对他们自然轻视。 记得有一次自己实在不服气,跟七弟起了冲突,当面琪妃什么都没说,过后却明里暗里的欺辱母后。 最狠的一次,琪妃竟直言除非母后出家为尼,否则绝不会轻易收手。 那段日子,现在衍庆帝想起来,心头都还有几分抑郁,要不是后来没过多久七弟没了,琪妃失宠,母后就真的要出家了。 “做母亲的,自然要为自己的孩子做打算。”郑丝萝时刻注意着衍庆帝的心情,见他眉眼间虽变得幽沉,但语气中却带了几分宽松,便知道这件事八成过了。 “那你呢?”衍庆帝将心比心愿意放周贵人出宫,但他对郑丝萝却起了几分怪异,“你们俩之间有仇,你这么帮她说话,在打什么主意?” 做帝王的疑心深重,郑丝萝怎会不知,应对的话早就有了章程。 “臣妾可不是帮她,臣妾就算再大方,也不至于帮仇人。”郑丝萝眸子微挑,略带狭促的沾沾自喜道:“留她在宫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臣妾看着就气闷,倒不如把她给撵出去吃苦受累,再也回不来,臣妾也就不气了。” “以后臣妾在这宫里锦衣玉食,她在宫外劳作种地,指不定十年后再见,她都要看着比臣妾老二十岁了,女子容貌何其珍贵,这肯定比杀了她还难受!” 这话半真半假,衍庆帝听的心头发笑,倒被打消了怀疑。 佛门清苦,对于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妃嫔来说,确是不是好日子。 “小心眼!”衍庆帝嗤笑,心里也拿定了主意,“还有七八日就过年了,周贵人的事拖的太久了,待明日便送她出去,省的放在宫中挨萝儿的眼!” “多谢陛下疼爱!”郑丝萝娇笑。 第二日天色倒亮堂,郑丝萝无意去外头吹冷风,便让芳兰代她去送了送周贵人。 芳兰回来后,带来了周贵人亲手绣的丝帕,说这是周贵人的谢礼,郑丝萝直接让扔了,死人的东西她可不想要。 年节将至,宫里上下都忙的焦头烂额,郑丝萝也没躲多久,就被秦贵妃给叫去办事了。 颠三倒四的忙了三天,周氏的死讯传到宫里。 说是刚出京畿,周氏坐累了,想下来走走,谁想到走着走着脚一滑,整个人都摔倒地上,磕的头破血流。 下人赶忙为她敷药止血,但伤口太深,血止不住,等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 尸身现在还在当地义庄里摆着,送她过去的小太监赶忙回来禀报,得主子一个命令,看后事到底该怎么处理。 秦贵妃挺着大肚子忙的都焦头烂额,哪里还有闲心给她大办后事。 只一句,周氏已经不是宫里的人,后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小太监立时明白,回去就买了一幅薄棺,就在当地的乱葬岗埋了。 年二十九… 郑丝萝手里不停歇的记着账簿,芳兰来报,邵贵人身边的静喜求见。 郑丝萝手一顿,有些疑惑:“她来做什么,本宫与邵贵人多久都没见了?” 邵贵人自从流产后,就恶露不绝,整日都缠绵病榻,郑丝萝与她本就不是死仇,一年幽禁已经连本带利的拿回来。 过后她也没想过再给邵贵人找不痛快。 “让她进来!” 芳兰得令,没一会儿就带着一脸忐忑的静喜进来,郑丝萝还没开口问,她倒是直接扑通一声跪下就磕头。 “奴婢拜见昭仪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说,可是邵贵人有事?”郑丝萝忙着呢,没闲心与她拉家常。 “奴婢…奴婢是来求娘娘高抬贵手,垂怜一次我们小主的!” 静喜颤抖着嗓音,指甲攥的发白,头一直都在地上磕着,仿佛郑丝萝是什么洪水猛兽般。 但其实郑丝萝也是一头雾水,什么高抬贵手? “你这话从何说来?” “小主自从小产后,身子一直都不好,太医说只能用阿胶慢慢养着,所以小主每日都要食一块阿胶提气,一天都断不得。” “可自五日前,小主的阿胶用完后,奴婢去尚食局领,她们,她们说,如今的阿胶等补品都归娘娘管,小主的阿胶也是一样。” “奴婢前两天遇到芳兰姑娘,姑娘说阿胶已经送去,可奴婢…奴婢…” 静喜的话越说越急促,郑丝萝也听明白了,这是东西没了来要。 可不对啊,邵贵人服用阿胶是陛下特意吩咐过的,郑丝萝不至于这么苛待人,阿胶是送去过的。 郑丝萝转头用眼神询问芳兰,却见她也一脸震惊的盯着春雨。 而春雨,低头不与她对视不说,两只手搅的跟麻花似的。 从小一起长大,郑丝萝怎么不知道,春雨一旦做错事,就是这个样子! 第45章 认不清 郑丝萝无意让外人看笑话,便让晴莺去尚食局提前领了她这个月的补品月例,再送去邵贵人处,打发走了静喜。 “说,阿胶呢?” “……”春雨心虚,扁扁嘴道:“在奴婢房间里…” 郑丝萝只觉得自己眼皮都在跳,无缘无故的春雨做什么幺蛾子,难不成还在记恨着邵贵人?! “你还真有脸藏,把人家救命的东西给压下来,也不怕邵贵人真出事没了,陛下怪罪,你让本宫如何保你?” “还是你觉得有本宫在你前头,别人也弄不着你?” “奴婢没有。”春雨一脸不服气,“奴婢也没想怎么着邵贵人,只是想给她一点教训罢了。” “教训?”郑丝萝冷呵一声:“你们什么仇什么怨,你要给她教训,当初她打你那巴掌,本宫不是替你讨回来了吗?一年的幽禁难不成不够吗,你还要如何!” 郑丝萝心头有几分后悔,不该让春雨担事的,她与自己一同长大,在郑家那一亩三分地自然没什么大局意识。 再加上自己对她确实比别人多了几分在意,便让她有些得意忘形。 狂妄的没边了,连主子的东西都敢擅自昧下,贵妃好不容易愿意分些事情给她,真要出了问题,谁都会觉得她不堪托付,于她未来没有一点好处! 见郑丝萝是真生气了,春雨这才有几分害怕,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跪下道:“奴婢知错了,请娘娘责罚。” 春雨认错是快,可郑丝萝又不是没看到她面上的不服气,哪里是真觉得自己做错的样子! “你给本宫回自己屋里面壁思过去,今日的饭也不必吃了,清清肚子好好想想去!” 话音一转,郑丝萝又看向芳兰:“本宫是把这件事交给你办的,但你轻信于人,也有错,今日你的饭也没有了,跟春雨也一道回去面壁思过!” 春雨与芳兰一前一后的回到房间,二人神色都不好看。 春雨更是直接扑到床榻上委屈的呜咽起来。 芳兰见此,心里的火气再也憋不住:“你倒还有脸哭,连累了别人一起受罚,又摆出这副没了爹妈的样子恶心谁呢!” “莫不是还真拿自己当什么金贵人物不成,昧了主子的阿胶,你倒有脸吃,我呸,下作的贼匪!” 想她芳兰自四岁就进了宫,吃了多少苦头才被分到娘娘身边,如今这日子一天比一天有盼头,却要被这个蠢货给害死了! “你胡吣什么!”春雨心里本就委屈,又被一直以来比她矮一头的芳兰这样骂,谁还忍得了! “你还有没有点尊卑了,我可是娘娘的陪嫁丫头,与娘娘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吃点阿胶怎么了,用的着你这个小蹄子对我蹬鼻子上脸,小心我让娘娘撵你出去!” “我呸!”芳兰狠狠打掉春雨指着她的手,反唇相讥:“平日夸你两句,就真把自己当碟菜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都是奴婢谁又高贵过谁?!” “陪嫁丫头怎么了,不得用就是不得用,别以为我没看出来,娘娘都后悔让你担事了,还情同姐妹,说出来也不怕慌了自己的舌头。” “咱们娘娘是天子嫔妃,皇子生母,四品官员的嫡妹,身份尊贵着呢,你就是个没爹没妈的奴才而已,与娘娘情同姐妹,也不看你配不配!” 芳兰觉着以前自己就是太傻了,太在意春雨陪嫁丫头的身份,而被她压在头上。 其实想想,这丫头要脑子没脑子,要眼色没眼色,就手脚略微伶俐些,蒹葭宫里三等宫女都比她聪慧。 她就算不服春雨又能如何,她就不信娘娘会这么拎不清,为了个蠢货,闹得人心慌慌。 “你胡说八道什么,娘娘才不会这样对我?!” 春雨抱头尖叫,她说不过芳兰,更害怕芳兰说的是真的,娘娘真的会不要她了! 不可以的,娘娘不可以这样对她… 当初娘娘自甘堕落去做妾,不顾她的意愿就把她带走,那么娘娘就得为她一辈子负责,不可以抛弃她! 春雨犹如濒死的人一般,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浑身无力,腿脚发软,周身虚汗淋漓,身不由己的颓废坐下,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春雨?!” 芳兰心里一咯噔,她没想到春雨能这么脆弱,自己也没说两句啊? 芳兰手下用力,死死的掐着她的人中,指甲都陷进去了,才勉勉强强让春雨顺了气。 “呼…” 春雨缓过来气,芳兰也心头一松,自己真要把她气出个好歹来,娘娘肯定不会放过她的,还是停嘴。 年三十,郑丝萝见春雨没出来,便蹙眉问道:“春雨如何了?” 那丫头性子虽然单纯,但心眼确是不大,从小到大,刘氏磋磨她们,都是自己转头劝她的。 昨天还是第一次罚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受得了。 “春雨姐姐挺好的,就是昨个晚上没用饭,她身子有些不适,不过好在今日一早,娘娘赏的红枣银耳羹来的及时,姐姐吃了两碗,现下睡了…” 听到春雨吃了饭在睡觉,郑丝萝也放心了,至少还愿意吃饭,那就是不气她。 年前最后一天,晚上还有家宴,郑丝萝更忙,秦贵妃不能来回奔波,奔波的就是她。 忙起来的郑丝萝来去匆匆,自然没注意到芳兰的心虚。 春雨不出来自然不是因为吃饱在睡觉,而是因为人中被自己掐肿了,她觉得丢人,不愿意出来。 时间一晃就到晚上,大宴上张皇后仍旧在“病着”,代替她接见宗室命妇的是太后。 众人虽议论纷纷,但也没缺心眼问出来。 宫宴办的没出错,秦贵妃这个掌权者面上也有光,郑丝萝无意与她争辉,衍庆帝和太后又不是瞎了,自然知道她也出力了。 赏赐什么的早就暗地里给了,犯不着她在这出风头,低调养孩子才是正经。 宴会到最后,太后降下口谕,濯升苗嫔为贵嫔,邵贵人为邵嫔,周氏追封谨惠居士,田更衣追封田嫔。 命妇惊诧莫名,像郑丝萝这等高位妃嫔却知道,这是太后和陛下再为皇后描补呢。 皇后毕竟是皇后,病一段时间也就罢了,翻了年,十五前得出来了。 第46章 情深意重 寅时,夜色昏暗,深冬的寒意笼罩着大地,衍庆帝撇开座驾,独自一人,悄无声息的踏进凤藻宫。 这座曾经哪怕深夜都是灯火鼎盛的宫殿,如今也因为主子“病”了,而黯淡无光。 门口也没有守着伺候的下人,衍庆帝走到内寝门口,隔着屏风隐隐约约的望着多日不见的发妻。 自成亲来,今年还是他们头一次没在一起过年。 “娘娘,夜深了,您不如明日再做,省的伤眼睛。”雪云柔声劝道。 “无妨。”张皇后手不停歇,俯首浅笑:“陛下最喜欢穿本宫纳的千层底了,快要开朝了,不好耽误。” “可陛下又不来,您做了也送不出去啊…” 雪云心有不甘,自家主子是皇后,身份尊贵,陛下为了几个区区妃妾,这么伤发妻的脸面,良心何在? 更何况,今日又是那么特别的一天,思及此,雪云对衍庆帝也有几分埋怨。 “再怎么样,陛下也不能让娘娘今日出不去,今天可是大皇子的冥寿,娘娘这个做母亲的不在,万一下面的人不用心,再怠慢了大皇子可怎么好!” “不会的,陛下会照看好的。”提及长子,张皇后拿针的手蓦然一颤,嘴边浮起一抹苦涩,一滴泪悄无声息的就落下了。 “武儿他最懂事了,肯定不会怪本宫的…” “娘娘…”雪云声音哽咽。 “好了,你下去,本宫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这下,还未说出口的话,雪云也没法说了,只能忧心忡忡的退出寝殿。 然而,刚过寝殿口,就见衍庆帝面目严峻的静立在那,周身气息悲凉晦暗。 雪云的脸霎时间血色尽失,刚才她说的话,无人听见便罢了,听见了就是大逆不道。 雪云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咽了一小口唾沫,惶恐忐忑道:“陛下…奴奴婢…” “滚。”衍庆帝冷冷道。 “是…是,奴婢多谢陛下开恩。”雪云如蒙大赦,跌跌撞撞的退了出去。 到了殿门外,冬日的寒气扑面而来,冷的人一激灵,雪云蓦然醒神,这才觉得自己活了下来。 “娘娘,剩下的就看您了!” 内寝,衍庆帝与张皇后左右分坐,良久后,衍庆帝开口打破凝滞。 “合贤,武儿的冥寿是大伴亲自去办的,没有出错,你可以放心。” “多谢陛下,臣妾晓得了。”多日不见,张皇后已然消瘦一圈,面上也带着无欲无求,似乎对衍庆帝来并无期待。 一句话后,二人又是沉默,可衍庆帝忘不了刚才看到的一幕,侧首看到桌上正在缝制的千层底,眉眼不知不觉间就染上一层伤感。 他与合贤没想到也有相坐无话的一日。 “合贤…你的身子如何?” “呵呵。”张皇后嗤笑,眼睛半阖,不在意的道:“臣妾的身子如何,陛下不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吗?” “您足足二十六日没有再踏足凤藻宫,来了便要开口讽刺臣妾吗?” 张皇后话间夹枪带棒,无不在说对衍庆帝的不满。 衍庆帝被刺了一脸,心头也上了几分火气,“看来这二十六日的养病,对皇后来说毫无作用,倒是朕有些急切了!” “陛下是急着废了臣妾吗?”张皇后嘲弄道:“倒叫陛下失望了,臣妾不仅身体康健,还死不悔改!” “臣妾实在是想不通,自己到底有什么错,您是臣妾的夫君,臣妾为您生儿育女才是正经,那些妾室凭什么也配!” 隐藏多年,张皇后把自己善妒的一面终于显露出来,带着对衍庆帝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可你先是皇后才是朕的妻子!”衍庆帝只觉得心惊,成亲十七载,他竟然不知道妻子还有这一面! “臣妾宁愿不当这个皇后!”张皇后一字一句,尽是心酸,“我这辈子只想做的,只是一个人的妻子,与他白首不离的妻子,而非是高处不胜寒的皇后。” 张皇后眼中吣着泪水,眼圈泛红,眼底凄楚又绝望:“成亲前一晚,母亲就曾断言,臣妾与陛下做不来恩爱夫妻,只因臣妾读了太多书,性子似柔但傲,不是个会容忍的性子。” “陛下是皇子,以后身边肯定不会只有臣妾一人,到那时候一个又一个的女子,迟早会逼疯臣妾,夫妻情断指日可待。” 说着,张皇后的声音越发哽咽,泪水也顺着脸颊滴落,衍庆帝心头一慌,妻子在他面前从未有过如此凄凉的样子,到底是多年夫妻情分,他怎么舍得。 “合贤,朕从未想过与你诀别。”衍庆帝不由得心疼起来。 “您是没想过,可您已经做出来了。”张皇后苦笑不已。 “这二十六日臣妾日日都在想,若当初没有与您相识就好了,那样臣妾在您心里,或许能留下几分美好,也不至于有今日的撕心裂肺。” “如今说的再多也是枉然,事情已然到了母亲所说的情断之时,臣妾求陛下看在笙儿和仁儿的份上,给臣妾留几分体面。” 张皇后盈盈下跪,清减的腰肢越发明显,认命的闭眼等着衍庆帝废后的旨意。 “合贤!”可衍庆帝哪里受得了她这副模样,再也忍不住俯身拥她入怀。 紧紧搂着张皇后斩钉截铁道:“朕从来没有想过背弃你,今日来也是想与你和好,你是朕的皇后,朕的妻子,今生今世都不会变!” “可陛下为何要这样对臣妾?”张皇后被抱得紧,挣扎不开便也卸了力,就这样开始质问衍庆帝。 “爱之深责之切,朕是太生气了,气你不懂的一点分寸,任性妄为!作为正妻让妾室避孕,这放在寻常人家本没什么,可咱们这是皇室,这事一旦传出去便是丑闻,天下人只会说你善妒成性,不堪后位。” “到时候你让咱们的孩子如何自处,你让朕又如何自处,难不成要顺着民意废了你吗?” 衍庆帝苦口婆心,初时得知他确是有几分对张皇后的不满,自己半生都被困于子嗣不丰,她又不是不知道。 却还要往自己伤口上撒盐,可慢慢的回想到曾经,还是情谊占了上风,觉得她也是为了自身着想。 这样下来,到最后便只剩后怕,幸好这事没传出去,否则那真是后患无穷。 所以他才借着母后的手尽力抚慰苗氏邵氏,连没了的田氏周氏都没拉下,只怕做的不够好,再牵扯出风波。 这份情,合贤怎么就不懂呢?! 第47章 张皇后所求 “臣妾当然不想被废,可这些年,臣妾与陛下之间发生的事太多太多,多到臣妾都不敢想,臣妾日日夜夜都在害怕,有一天与陛下走到两相生厌的地步!” 张皇后神色悲凉,柔若无骨的依附在衍庆帝怀中,眼中的泪水好似决堤般,顺着脸颊哗哗流淌,不一会儿便打湿了衍庆帝的衣襟。 张皇后的眼泪是对付衍庆帝最好的武器,衣襟上炽热的滚烫,伤的他痛彻心扉,顷刻间一切的不完美都被掩盖。 为了这滴泪,衍庆帝低头认输:“以前是朕这个做丈夫的不够好,为了皇位忽略了你,朕现在可以发誓,以后定会与你白首不离,绝不会有夫妻情断的时候!” “阿熠~”张皇后闻言抬首,眸光氤氲,眼底一片期许:“今日过后,我会改,会努力做一个好皇后,好妻子,我们能不能不要再有争吵,可不可以?” “好,朕以天子之名许诺,日后与合贤比案齐眉,相濡以沫。” 衍庆帝郑重其事应下,妻子愿意认错,他便愿意把这件事给翻过去,日后谁也不会再提。 “阿熠!” 张皇后面色酡红,顷刻间眸中顾盼生辉,翘首红唇便吻上衍庆帝。 简单的唇舌碰撞,便勾起衍庆帝沉寂下的欲望,他低头加深这个席卷一切的情意的吻,舔试耳垂,温柔缱绻… 第二日天未亮,衍庆帝留宿凤藻宫的消息就传遍各宫,郑丝萝也算早就猜到差不多了,心里也没有什么落差。 只是有些心疼刚拿到手的宫权,还没学多少呢。 张皇后病愈后照旧是后宫第一人,衍庆帝日日宠幸,操持的元宵宴也完美无缺,引的宫内外侧目。 “娘娘,陛下今晚去了朝阳宫。”雪秀忐忑禀报。 张皇后闻言,神色并无变化,抬手摘下耳铛扔在梳妆盒中,不以为意的道:“芙妃天人之姿,受宠理所应该。” 雪秀闻言诧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以前张皇后对芙妃受宠可是咬牙切齿啊,怎么这会儿倒那么大方? “娘娘英明,那件事在陛下那虽然过了,但在太后那终究是对娘娘有了心结,水满则溢,此时娘娘不适宜有太多恩宠,分一些给别人,倒显得娘娘贤惠,是真心悔过。” 与雪秀的迷茫不同,雪云对此事看的通透,与张皇后闲聊,再顺势为雪秀解惑。 “雪云,本宫身边有你,是本宫之幸。” 人这一生,有位得力的心腹,不容易,张皇后身边三个雪字辈的丫头,其中雪云为首,无论是心计还是办事最得张皇后看重,有许多事,都不必言说,二人都能想到一起。 “有娘娘这位明主,也是奴婢三生有幸。”雪云毫不犹豫的奉承道。 张皇后勾唇一笑,“崔氏在前朝成了陛下的利刃,用来铲除赵家,那芙妃在后宫,理所应当的要成为本宫的挡箭牌!” 也是她以前看不透,衍庆帝对朝中世家集权早就深恶痛绝,其中为首的赵家更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有这个前车之鉴,又怎么会对同样世家集权的崔氏看重。 芙妃盛宠无非是权谋罢了。 总归陛下不会让她生下孩子,宠便宠。 “娘娘如今要做的,便是平衡后宫,让陛下在前朝没有后顾之忧,待铲除了赵家,后宫中,娘娘再无对手!”雪云正色道。 “这是自然。”张皇后挑眉,眼中对权利的欲望到达顶峰:“本宫可不会在这关键时刻掉链子,待赵家没了,莞嫣再给本宫诞下一个健康的皇子,太后之位指日可待。” 她张合贤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帝王恩宠,只有权势才是最动人的! 至于其他人,她现在也看透了,与其一味的压制,倒不如让她们各自为政,形成多方平衡,她只用在最上头控制大局就行。 “温昭仪家世一般,人也算伶俐,让她养着四皇子做本宫的吉祥物。” 郑丝萝在张皇后眼前从来不是什么大威胁,总会有比她更碍眼的,既如此,张皇后也犯不着跟她过不去了。 “秦贵妃人虽浅薄,但耐不住她家世出众,又是从一而终的保皇党,秦家在陛下心里位置不轻,她自己身边忠仆众多,把甘露殿护的水泄不通,本宫倒不好正大光明的针对。” 张皇后眉头紧锁,秦贵妃在宫里除了赵妃,是唯二让她觉得棘手的。 不是对付不了,实在是形势所逼,她不能轻易撕破脸, 不过好在她还算压的住。 唯一让她不满意的地方便是,秦贵妃手里的宫权并未被收回来。 “陛下口口声声说这件事过去了,可若真是过去了,就不会看着太后留下秦贵妃协理六宫的权利。” 张皇后眸中迸射出明显的恼怒,她收回宫权的时候,郑丝萝,崔氏都安生的交了,就秦贵妃下作,跑去太后那说三道四。 太后本就有心结,被秦贵妃这么一鼓动,非要和她作对,硬生生的把宫权给扣了下来。 哼! 真是碍眼至极的老太婆,先帝都死了多久了,她不好好在慈宁宫为先帝祈福,出来插什么手! 也不怕管的多,费神费力的再丢了命! “娘娘,世事无绝对,秦贵妃手里边只是一些细碎的事务,妨碍不着咱们的,现下不好跟太后作对,但焉知人没有打盹的时候,一旦秦贵妃出错,咱们自然有由头收回宫权,到时候太后也无话可说。” 雪云轻声宽慰张皇后,宫权固然重要,但不必急于一时,太后还能有几天活头,跟她作对,万一再把陛下的心作没了,就不好了。 “你说的对,事有轻重缓急,本宫不急。”张皇后听尽了良言,心里想的与雪云一样。 “人老了,怎么会没个三灾五病的,指不定哪天太后就过去了,本宫真的犯不着和她作对。” 自古以来婆媳都是天敌,张皇后自然也不会喜欢太后这个婆婆,话里话外都是盼着她去死,自己好挣脱牵制。 御花园 二皇子卫宁仁爱书成痴,自开蒙起,每日在重华宫都是待到深夜才肯离去,春夏秋冬日日不变。 御花园里也算是他每天都要经过的必经之路。 然而今晚却有几分不同,刚踏上小道,二皇子就隐隐约约的听到,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听着像是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在这黑夜中被无限放大,犹如鬼魅魍魉围绕,摄人心魄。 跟着的小太监吓得两股颤颤,“殿下…咱们这…莫不是见鬼了??” “放肆!”二皇子皱眉,他为帝王之子,周身有父皇龙气庇佑,什么鬼魅敢近他的身。 “鬼魂之说,纯属虚妄,听声音,指不定是哪个受了委屈的小宫女跑出来哭,恰巧被本殿下遇到了。” “寿春,你去看看,顺便把那个宫女带过来!” 二皇子一脸正气凛然,没有半分害怕,而被点名的寿春却苦了脸。 我的殿下啊,您是有龙气护体,什么都不怕,可老奴我就是个伺候人的,我怕啊! 但是这话也只能在心里骂骂咧咧,万万是不能说出口的。 寿春只好领命,战战兢兢的去了。 第48章 妹妹 越往里头,凄凉的哭声就越响,偶尔一阵冷风吹来,寿春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死死抱紧手中的宫灯。 “呜呜呜…呜呜呜…” 绕过假山,声音更近些,寿春咽了咽唾沫,壮着胆子吼道:“谁在那给本公公装神弄鬼,还不快快滚出来,大晚上的,哭魂呢?!” 哭声戛然而止,寿春心头也一松,看样子真是人。 “等等…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出来。” 少女稚嫩的嗓音怯生生响起,并时不时的伴着抽泣。 寿春才顾不得这人哭不哭,只知晓这人吓到他了,脸色不善,语气凶狠:“谁给你的胆子,大半夜在外头哭魂,元宵刚过,也不怕引来晦气,小心明天咱家就去秉了皇后娘娘,把你给撵出宫去!” “别!”听到自己要被撵出去,少女似乎很害怕,加快脚步跑了出来,“公公我真不是故意的,您放过我。” 说着,少女又低缀起来,纤细的身形好不可怜。 寿春这才看清人,哪是什么宫女,分明是赵妃娘娘的养女归善乡主。 “哎吆喂,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乡主,乡主身份贵重,可莫要跟奴才这个小人见怪。” 寿春脸变得快,立时就堆满笑意请罪,他们皇后一脉的虽说与赵妃娘娘水火不容,可也不是他这个奴才以下犯上的由头。 归善乡主在陛下那再不得眼,那也是宗室女子,比他这个奴才好太多,前朝局势紧张,他可不能给他们殿下招眼。 “我…我不怪公公,此事本就是我的错,犯不着公公的。”归善乡主怯生生的说着。 “宫里都说归善乡主是一等一的良善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老奴有乡主抬举,可真是三生有幸。” 说着,寿春还佯装感动的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反正天黑看不见。 “公公说笑了。”归善乡主似乎也没见过这么能说的,原本就怯生生,现如今连脸都红了。 寿春见此,也不再揪着这些,顺势转了话头。 “奴才是二皇子殿下身边的,方才殿下路过这,听到有哭声,怕是有宫人受了委屈,特意让奴才过来看看,却没想到是乡主,您这是出了什么事?” 归善乡主闻言,头低的更深,拉怂下面孔,小声道:“我没事…” 寿春怎么会信,但既然是殿下让他来的,不好让殿下久等,这归善乡主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等着殿下来问。 知道是自己冲撞了二皇子,归善也有几分不好意思,碎步跟着寿春到了跟前,不用人提醒,就乖巧的跪下行礼。 “归善拜见兄长,方才是归善不懂事,冲撞了兄长,请兄长责罚。” 二皇子本来是蹙眉不悦的,但懵然听到兄长二字,心下不由得茫然,可转念一想,归善虽然是赵妃的养女,可她父亲也是自己的四伯。 所以这声兄长他担得起。 遇到不懂事的妹妹,二皇子或许是兄长职责作祟,口气虽然严厉,但不悦已经消失不见。 “宫里有宵禁,你大晚上没带宫人,自己跑出来,小心被侍卫当做刺客,再受伤了就不好了。” 话语半,二皇子又想到刚才的哭声,便又放柔了语气:“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住,自身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让赵妃娘娘如何自处?” 寿春闻言,在后头撇撇嘴,还让赵妃如何自处,赵妃要是伤心欲绝下急病了才好。 他们殿下自幼身子不好,陛下皇后娘娘心疼,从来不让一些污糟事脏了殿下耳目,长年累月下来,殿下便觉得这世间都是善意。 寿春现在真想把殿下拉开,扯着嗓子叫道,赵妃娘娘跟咱是死敌,咱们犯不着为她们担忧。 但… 他不敢,真要拿这事污了殿下的耳朵,皇后娘娘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二皇子本意是好的,却不想归善听见赵妃的名头,蓦然抬起头,小脸上委屈巴巴,眼含泪珠哀求的望着二皇子。 “此事都是归善的错,求兄长莫要惊动母妃,母妃为了归善已经受了太多委屈,若归善再让母妃受累,归善枉为人子,呜呜呜…” 二皇子不妨她听到赵妃反应这么大,望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归善,还未说出口的圣人言也被堵下去。 “本殿没有…” 归善哭的泪眼婆娑,二皇子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 眼前的少女像极了他曾经最喜爱的小宠,可惜他天生哮喘,养不了带毛的。 只能隔的远远的看两眼,时间长了,他便不愿意再养了,送走那天,那小宠似乎也明白自己要被抛弃。 一双可爱的大眼也是哭的湿漉漉的,身子颤抖的厉害。 罢了,罢了,就当是为了它。 二皇子右手轻轻落在归善的头颅上,轻抚宽慰:“别怕,本殿既是你兄长,自然不会不顾你的意愿。” “真的吗?”归善迅速抬头不安的确认。 “当然,君子一诺,重千金,本殿不说谎。”二皇子眼底闪过笑意,蓦然觉得这丫头一动一静真可爱。 以前母后宫里还有个四妹妹偶尔能聊个天,可她自从去了皇祖母那后,见得也少了。 如今多个妹妹倒也不错。 “多谢兄长!”归善吐了吐粉舌,眼中瞬间布满笑意,眼珠咕噜咕噜的转,面上一派天真烂漫。 二皇子见她喜怒宜嗔,不由得好奇:“就算本殿不说,你一会儿回去,总会惊动宫人,赵妃娘娘知道是早晚的事,你又待如何?” 归善闻言,沉默了一息又假装不在意的道:“我是偷跑出来的,她们不知道,今天晚上我回不回去都没关系的,再说,我穿了大氅,睡在假山里也不冷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天寒地冻,一件大氅顶什么用!”二皇子一听那还了得,沉下脸,二话不说就让寿春送归善回去。 “兄长刚才还说不会违背我的意愿,怎么才两句话就变了!”归善眼露急切,将哭不哭。 “本殿不违背你的意愿,但没有说会看着你做傻事!” 眼瞅着寿春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执行命令,归善一跺脚,整个人往地下跪,就不起来。 “我不回去,要不是我非要养雪球,母妃也不会被降位,我这个罪魁祸首犯了这么大的错,一点事都没有,而母妃却要代我受罚,我哪还有脸回去,兄长,你就让我呆在这!” 第49章 帖子 归善耍赖撒娇就是不起来,二皇子有些束手无策,眼看着寒气越来越重,总耗在这也不是个事。 思索再三,二皇子道:“你要是执意不想回去,那就跟本殿走!” 寿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事怎么到这种地步了?! 归善杏眸圆瞪,不可置信:“兄长要带我走吗?!” 二皇子点点头,“玉璋宫如今就本殿一人在住,空着的宫室不少,被褥炭火齐全,你去住一晚,不碍什么事的。” “可…能行吗?” 归善咬着下唇,湿漉漉的双眼若有若无看向寿春。 “管好你的嘴,别什么事都去叨扰母后。”二皇子不耐道。 任谁身边有个耳报神,都不会开心,但寿春是母后为了他的身体,亲自安排的,为人子,自然不会违背母后的意愿。 二皇子也是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平日里吃用但凡肆意些,寿春都会上报。 以往也就罢了,今日收留归善,不过是小事一桩,既碍不着他的身子,又何必去叨扰上亲。 “是,奴才遵旨…” 寿春讪讪应下,心里却将归善骂了个遍。 这赵妃宫里出来的,果真奸诈,明里暗里的耍心机耍手段,他一定得瞪大眼睛盯得仔细些,省的再伤了殿下! 衍庆四年二月二龙抬头 前朝,衍庆帝沉寂多时,突然对赵家发难,言赵家卖官卖爵,尸位素餐,排除异己,绞杀良民等等共计二十九罪。 崔氏主攻,以秦家为首的一众保皇党附之。 赵家家主当场就被下了大狱,平日里依附的官员也一个不留的进去。 消息传到后宫,赵妃当日就一病不起。 四月春 赵家已到末路,全族三百六十四人全部斩首,老弱妇孺赐鸩酒,不留活口。 甘泉宫 归善抱着一堆画卷尽兴而归,二皇子如她所想的一般单纯好骗,拿她当亲妹妹看。 她前几天只说了两句喜爱画作,今日再见,外面千金难求的大家名作便为她准备好了。 当真是一个好哥哥! “卿儿,你又去哪了?”归善乡主沉浸在得意中,竟没察觉赵妃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 “母妃,卿儿就是觉着闷,随意去藏书阁走了一圈。” 纵然被吓了一跳,但归善极快的反应过来,小脸又挂上楚楚可怜的神色,怯懦的看着赵妃。 “是吗?”赵妃伸手翻了翻眼前的画卷,意味不明:“本宫竟不知,藏书阁里还收藏了白大家的春幕戏狐图,当真是让人惊喜。” 归善咬唇,杏眸中闪过挣扎,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卿儿对画作所知不多,也只是看这幅画好看,这才拿了回来,母妃若喜欢,不如拿去?” “不用了,本宫不欲夺人所好。”赵妃淡淡道。 赵妃没错过那一抹挣扎,但见归善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心里还是苦涩,自己对她视如己出,却仍旧换不来真心。 “归善,你如今也不再是小孩子了,应该也明白何为世事无常,赵家已亡,本宫身上的妃位,估计也要不了多久就要没了。” “树倒猢狲散,日后咱们日子定然不会好过,所以你要记住,做人做事莫要不自量力,否则只会伤人伤己。” 赵妃的目光如针,刺的归善下意识的低头躲闪。 但心里却对这些话嗤之以鼻,什么自不量力,难不成非要她逆来顺受吗? 被幽禁的苦她已经吃的够够的,半分也不想回到那座阴暗的小院。 二皇子是她唯一的机会了,自己又不想伤害他,只是想跟他打好关系,做一对好兄妹。 依照二皇子以后的地位,就算做不上太子,也至少是个七珠亲王,有这么个地位超然的兄长,她的日子会好很多。 她只是为了自己的未来做打算罢了。 “咳咳咳…咳咳咳!” 赵妃本就病重,能强撑着起来说这番话已经是极限,一番慈母心肠,很明显归善乡主是懂不了的。 三日后,归善乡主仍旧我行我素的出了甘泉宫,赵妃得到消息,一口气血当即就喷出来了。 “这个孩子,当真是无法无天,皇后的儿子,岂是那么好沾染的?!” “娘娘,奴婢现在就追上乡主,把她给带回来,您别忧心了,身子要紧啊。”铃音哽咽劝道。 “不。”赵妃无力改变:“这丫头是铁了心了,咱们强求又有什么用,只有让她撞一次头破血流,她才会害怕!” “归善总归是宗室女子,陛下既然当初留她一命,过后也不会动她,顶多就是皇后发现会不满,日子难过些。” “只要于性命无碍,一切都不是大事。” “那娘娘咱们现在就这样看着吗?”铃音询问道。 赵妃艰难拍了拍床头上放的箱子,铃音受指引从里头拿出一块沉香木雕刻的圆牌,上面的玄武神像活灵活现。 “这个木牌可调动我赵家积年在宫中攒下的人脉,如今本宫也不知道还能用上多少,但想来掩盖个踪迹也是可以的。” “本宫能发现她偷偷的接触二皇子,皇后迟早也会发现,但是本宫作为卿儿的母亲,既阻止不了她,那便最后再帮她一次!” 提着一口气说完,赵妃心绪一松,便再没了力气,眼前昏昏沉沉,渐渐没了意识… “炳州方石府同知家眷?”郑丝萝掀开帖子,看的迷茫,她可不认识什么同知家眷。 刚想扔一边,余光却扫到上面的名字,郑刘氏! “本宫还说到底是谁,原来是你们啊。”郑丝萝冷笑。 当初她入六皇子府后,郑月宜替她嫁了过去,虽然事出有因,蔺家没说什么,但对郑家还是心有不满。 郑丝萝躲过去了,郑遁和刘氏可没躲过去,不到两个月就收到吏部调令,出了京城,没想到竟然去了炳州这个好地方。 哈哈哈… 炳州地处北方,境内多是石壁奇山,车马不通,是以农业商业都不甚好,郑遁到这做官,可比在京城有意思多了。 “芳兰拿本宫的腰牌去打点一下,让刘氏后天入宫,本宫要跟这个继母好好叙叙旧!” 第50章 拉家常 要见刘氏,郑丝萝难得的穿戴华丽,一身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头挽飞仙鬓,斜插镂空点翠鸾鸟步摇,七八颗饱满圆润的珍珠点缀发间。 腕上白玉镯衬的肌肤如雪,颈上挂着圈玲珑剔透红珊瑚璎珞串,压襟垂落,行走间环佩叮咚,优雅华贵。 刘氏小心翼翼的踏进正殿,一抬头,虽然心里有准备,但还是被郑丝萝这副样子,惊的心砰砰跳。 就拿郑丝萝头上最不起眼的珍珠来说,一颗就够买她身上这一身了。 想到这刘氏的心都如同泡在苦水里,难受的想哭。 她前半生日子过得不说有多得意,但至少是畅快的,然而再多的舒心,也在七年前戛然而止。 得罪了蔺家,老爷转头就被扔到北方凄苦之地,吃穿住行样样不得心。 便是她女儿也没个好盼头,当初本意是为着以后好,千里迢迢的把女儿送到福州老家成亲嫁人。 奈何山高路远,老爷这个五品同知也没啥震慑力,挑来挑去嫁了个家境殷实的耕读世家。 成亲多年,儿子都两个了,童生还是童生,一点没变化。 这次刘氏也是忍得够够的了,就算知道求进宫会没了脸面,她也不怕了。 没了前程,脸面算什么! “呵呵呵,多年不见,娘娘容色更盛从前,妾身刚才差点都以为见着仙女了。”刘氏笑的眼角褶子一道一道。 “是啊,多年不见,母亲也会说话了许多。”郑丝萝半靠在软枕上,睨着眼打量:“此次回京,只有母亲一人吗?父亲和三妹妹呢?” “回娘娘,老爷在任上事务繁杂走不开,舒儿她嫁到福州老家,需操持家中事宜,也脱不开身。”刘氏恭敬道。 “不过,托娘娘的福,家中一切都好,舒儿知道妾身要回京,特意托人从福州寄回来一些绣活,说是给四皇子的,娘娘可莫要嫌弃。” 芳兰呈上东西,郑丝萝只看了一眼,便让人拿下去了,郑月舒女工也就看的过去,是不是她做的还不一定。 “嗯,有劳三妹妹操心了。” 刘氏脸僵了僵,看的出郑丝萝的嫌弃,但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的聊天拉家常,想尽办法的让郑丝萝起一丝怜悯之心。 但郑丝萝就不… 刘氏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郑丝萝就是不听,但刘氏不能不说。 因为她就喜欢享受刘氏的阿谀奉承。 说了整整一刻钟,刘氏嘴皮子都干了,郑丝萝仍没反应,连话都没接一句。 “娘娘,您就没什么话要问妾身吗?”刘氏还是没忍住问了。 “母亲的嘴从进来开始,就没闲过,本宫就算想问,也插不进去啊。”郑丝萝狭促道。 刘氏面颊扭曲,呼吸都急促了,她怎么听不出来打趣,什么叫插不上话,分明就是在耍她! “是妾身的不适,妾身想着与娘娘多年未见,心绪有些急切,这才话多了些,娘娘莫要怪罪。” 虽然刘氏心头不满,但她可没胆量发作,郑丝萝一句话都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母亲这是哪里的话,您多说些,我听着也美。”郑丝萝勾唇讥笑。 她就要看看,刘氏能忍多久,不就是拉家常吗,她也会! 郑丝萝:“母亲,这些年本宫一直没听到过二妹妹和青姨娘的消息,不知她们过的如何了?” “谢娘娘关心,她们一切都好,青姨娘自二姑娘出嫁后就开始吃斋念佛,带发修行,现如今已经在炳州的一个佛堂里出家了。” “而二姑娘自嫁到蔺家后,山高路远,虽未再回过娘家,但来信说一切都好,还在前年个给蔺家又添了位嫡子,蔺二爷很是爱重。” 刘氏见郑丝萝终于愿低头了,赶忙打起精神来,尽量挑着好听的话回。 郑丝萝闻言倒有几分佩服青姨娘这慈母心肠,为了郑月宜都敢抛弃一切,为她出家祈福了。 不错,不错… 不过,这一切也都是她自己年轻时候造的孽。 而郑月宜她倒是不吃惊,她这个妹妹从来不是个能轻易认输的,容貌性情又不差,蔺二爷于她迟早是囊中之物。 “这倒是大好事,本宫原想着,这段婚事,本就是阴差阳错,万一再不合美那就是罪过了。” “如今二妹妹的日子也过的好,本宫也高兴。”郑丝萝语气真诚,似乎是真心实意的祝贺。 话音落,郑丝萝似乎又想起什么来,一拍手叹道:“对了,说来也是本宫的不是,二妹妹生子本宫都没让人送过洗三礼,真是太失礼了。” “如今虽然迟了些,但也情有可原,想必二妹妹不会怪罪的,对吗,母亲?” 刘氏闻言心塞,还不会怪罪,二姑娘要真看到你给的东西,非得气吐血不成。 “这是自然,娘娘给二姑娘赏东西,这是脸面。”刘氏心里想的自然是不能说出口,还是得乖乖附和。 郑丝萝见此终于提起兴趣,一会儿问刘氏送布料好不好,一会儿又说还是送长命锁。 那长命锁是用金还是银? 图案是用吉祥如意还是福寿双全? 工艺用绞丝还是刻丝? 眼瞅着时间被越拖越长,刘氏也不由得如坐针毡急切起来。 宫妃娘家人入宫探亲也是有规矩的,四品以上三品下,三个月一次,三品以上每个月一次,每次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刘氏这次来从宫门口走到蒹葭宫都需要小半个时辰了,再拖下去,她岂非要无功而返? “娘娘,二姑娘与您是姐妹,您送她东西,她只有高兴的份,哪里还敢嫌弃,您真不用如此担心!”刘氏还是所求大过了胆量,找准时机,直接开口打断郑丝萝。 但又怕郑丝萝生气,便舔着脸笑道:“妾身进宫一次不易,这次过后,以后再见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所以妾身斗胆,想问问,您有没有什么话要托妾身带给老爷?” 刘氏眨巴着眼,几乎都要把调官二字写到脸上。 郑丝萝自然也看得出来,但她就是假装不知道,思索半晌才淡淡道:“母亲就帮本宫好好照顾父亲,就说女儿不孝,不能侍奉跟前,请他万万保重自身。” 刘氏一口血闷在心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不由得暗骂郑丝萝不会看人眼色,却不妨,抬眼间再仔细打量,就看到郑丝萝眼中的挑逗。 脸从难看直接变黑,刘氏哪还不会不明白,面前的女子还跟以前一样,心里记恨着他们! 这次,她算是自取其辱到跟前了。 刘氏疲惫的阖眼,缓缓吐出一口闷气来,还是极力平复了心绪。 就算自取其辱又如何,想想她在炳州过的日子,还不如自取其辱呢?! “娘娘的话,妾身一定带到,老爷若是知道娘娘对他的关心,定然欣慰到热泪盈眶。” 第51章 烂人 “是吗?本宫可想不出来父亲热泪盈眶的样子。”郑丝萝轻笑。 心里对刘氏倒又多了几分诧异,人当真是会变。 正欲再说些,晴蕊却从殿外走进来,“娘娘,内务府派人来催了,说时候不早了,郑老夫人得走了。” 这下好了,刘氏是真急了,“娘娘,妾身还未与您说够话,您能不能让内务府的大人们,多等几息?” “母亲,宫规森严,本宫怎好破例。”郑丝萝浅笑拒绝,转头吩咐芳兰拿东西。 “您来一次不容易,这些补品就当是本宫这个做女儿的,给您和父亲的孝敬,您带上回去。” 一盒盒被收拾的精巧的补品递到刘氏面前撵她走。 刘氏骑虎难下,干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实实在在的给郑丝萝磕了头。 哀求道:“娘娘,从前是妾身目光短浅,心思歹毒,苛待了您,妾身给您磕头赔罪了,只求您能舒心一些,高抬贵手,念在血亲的份上帮帮家里!” 没真正求饶前,刘氏是有些难堪的,但真当跪下后,她心头难堪却一点点消散。 想想这几年的心酸,刘氏越说越顺,情到深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老爷是个假清高,任职炳州觉得自己受了大委屈,一天天的怨天尤人,不是对这个横眉冷对,就是对那个满口指责,几年下来,整个炳州官员谁不知道他的德行。” “他倒是说的痛快了,却可怜了妾身的两个儿子了,在书院里被排挤的都快读不下去了,就连妾身自己都被官眷们当作瘟神一样避。” “诚儿如今年岁早就到了,却连个媳妇都说不上,媒婆一听是咱们家的,那恨不得把妾身送的礼都给扔出去。” “娘娘,妾身也是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千里迢迢来京城求助您的,您不为别的,就当是发发善心,帮帮家里,呜呜呜……” 郑丝萝闻言心头无动于衷,呵笑:“这么说来,父亲确实是有些过了,不过,既然家里都这样了,怎么只有母亲你一个人上京求助,父亲就算来不了,那写封信也行啊?” “娘娘您还不知道您父亲那个假清高的模样吗?!” 刘氏一肚子怨气:“当初他可是放了狠话说不认您这个女儿,这才没几年,您让他先低头求饶,怎么可能!” “这么说来,父亲还是看不上本宫的,那母亲怎么好越过父亲来求助呢?”郑丝萝讥笑,郑遁不愿意低头,这是想让她先低头吗? 做梦去! “其实也不算越过,您父亲虽然嘴上说着一二,但是妾身走的时候他可没阻拦半分,妾身猜想着,他估计也是心里期盼着妾身能带回去好消息的。”刘氏见郑丝萝误会,急忙弥补。 心下却对郑遁的怨气只增不长,以前郑遁在京城里,洋洋得意自己京官的身份,干什么都要扯层虚假的皮,嘴里说着之乎者也,不可不可,有失风骨。 但背地里的好处是一个不落的拿了,到最后恶名全让刘氏自己担了。 后头去了炳州郑遁是不扯假面了,但他这个人也干脆就不装了,开始怼天怼地,弄的全家不得安宁。 两个儿子因为这个父亲,书都读不下去了,前程一片黑暗,偏郑遁就当没看见一般,我行我素,气的刘氏恨不得咬死他。 总得来说,郑遁就是这么个烂人,有无数次刘氏都想过,若是能再回待嫁年华,她定然不会嫁入郑家,沾染上郑遁半分! “父亲还真是…”郑丝萝后头的话没说出口,但刘氏想着应该和自己心里想的一样,都不是什么好话。 “娘娘,妾身说这么多,也是给您破心置腹了,妾身这辈子已然就是这样了,可妾身也是母亲,不能不为自己的孩子做打算,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仇怨。” “您若是真过不去从前,有什么不满您尽管发出来,妾身愿意受着,绝无怨言,可您的兄弟是无辜的,他们自幼在前院,与您接触也不多,求您开恩,给他们条活路!”刘氏殷殷切切的求饶, 并时不时偷偷眺望下郑丝萝的神色。 刘氏心里也不舒服,若她没被郑遁迷惑,在郑丝萝小时候对她好些,现在就不会这么难做了。 不过这些都有转圜的余地,她是女人,最了解若想让两个女人快速走近,只用在她们中间出现一个让人深恶痛绝的男人就行。 郑遁在她这就是这个用处,她就不信,郑丝萝这丫头会因为所谓的血缘,而原谅郑遁这个人渣! “其实说来,妾身也和娘娘的生母一般,都稀里糊涂因为嫁人而毁了一生,娘娘的生母丢了命,倒算是解脱,而妾身还要在郑遁这个泥潭里挣扎出下半生。” “娘娘如今也做母亲了,应当能明白妾身要为自己孩子争一条前路的心,妾身不说别的,只这一处,在娘娘面上妾身都能直起腰来。” “人都说娶妻不贤祸三代,妾身觉着遇人不淑仍旧祸三代,郑遁此人与周遭牵扯太深,娘娘真的愿意看着他在炳州胡作非为吗? ” “万一有官员真的看不过眼,宣扬了出去,传到陛下耳朵里,于娘娘,于四皇子,也不是件好事啊!” 郑丝萝眉间冷了几分,眸中闪过不喜,刘氏与郑遁这对夫妻,倒真会狗咬狗。 “母亲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父亲是有些过了。” 虽然郑丝萝不会如刘氏所想,与她站在一遭,但她不可否认,刘氏的话有几句还是没说错。 郑遁留在炳州是个隐患,万一哪天崩了,郑丝萝一定会受影响。 大燕重孝道,文人最爱说的不就是那句,天下无不是父母吗? 郑遁对她和哥哥再不好,那也是他们的亲生父亲,怎么可能不牵扯其身。 哥哥如今政绩刚发展起来,陛下才夸过,没道理要败在这个烂人身上,还有她的儿子,有这样一个外祖,何谈未来? “前朝赵家倒台,陛下清理朝堂,空出许多官职,本宫不是不可以帮父亲谋划一下,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就要看本宫要的东西,母亲能不能给的了了。” 想要从她手里拿好处,不给些交换怎么可能,郑丝萝如今惦记着的,也只有那件事了。 第五十二章 接母亲解脱 “只要娘娘愿意帮妾身在陛下面前转圜,妾身定然答应娘娘,会好好盯好老爷,决不让他有机会牵扯到娘娘和四皇子!” 刘氏急急应下,以为郑丝萝担心的是郑遁发疯的事,却不想郑丝萝闻言后皱眉不满。 “看顾父亲一事,本就是母亲的必要做的事,用它来做交换,母亲不觉得本宫亏了些吗?” “那娘娘是要?”刘氏踌躇,她实在想不到郑家如今还有什么值得郑丝萝惦记。 “本宫意欲迎生母的牌位入广安寺供奉,母亲觉得如何?”郑丝萝坦言道。 “这?” 刘氏不由得迟疑,还能这样吗? “咱们大燕女子,出嫁从夫,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娘娘擅自迎姐姐出府,会不会不太好,万一惊动了姐姐的亡灵就不好了?” 反正刘氏是没见过能从夫家祠堂里出去的女子,她这样行事会不会有些大逆不道,郑遁再烂,那好歹也是张氏的夫君,张氏在下头会愿意吗? 郑丝萝闻言眸光意味不明:“说的好像本宫生母在郑家过的多自在似的。” 郑丝萝对生母已经没了印象,但她是知道生母是抑郁而终的,如今能有个脱离郑家的机会怎会不愿意? 刘氏被郑丝萝冷冷的语气激的一颤,蓦然回神想起张氏是如何去的。 赶忙对着自己的嘴一拍,换上笑脸讪讪道:“是妾身想差了,郑家那个虎狼窝,能离开是好事,娘娘孝心动天,妾身心悦诚服。” “一会儿回去妾身就立马写信给老爷,让他派人回来办。” “母亲是郑家主母,后院的事为何要让父亲插手?”郑丝萝不悦。 这事真要让郑遁知道,那还能得了,既是交换,刘氏没点子付出怎么可能。 “这…”刘氏脸色乍青乍白,这事她怎么好独自处置,她作为填房把正妻的牌位给挪出去,那不得让人指着鼻子骂。 刘氏心里不由得气馁,暗骂郑丝萝奸诈,知道郑遁不会轻易松口,就让她去冲锋陷阵。 “母亲若做不成,那本宫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父亲是在炳州,就算出事,头一个受牵连的肯定是在身边的家眷,本宫与皇儿远在千里之外,等消息传来时,指不定早就有了应对机会。” 风凉话说完,郑丝萝转头就唤芳兰送客。 刘氏还真敢想,空口白牙的就想让自己给她讨好处,一点力都不愿意出。 这几年她给生母祭祀,都是在宫里安华殿里做的,但终究不是正儿八经的牌位,做起来总觉得差点意思。 张氏并未被休弃,到死都是郑家的人,规矩人伦在那放着,郑丝萝哪怕是爬上皇后的位置,都没法把她从郑家祠堂里带出来。 如今刘氏自己送上门,她凭什么不利用。 反正刘氏是现如今的郑家主母,管郑家后院的事理所应当,别人知道顶多会骂她两句善妒,别的又能说什么。 至于以后郑遁知道后会不满意,但那是刘氏的事,跟她郑丝萝有什么关系。 “娘娘,娘娘,别!别!”刘氏见郑丝萝都不给人讨价还价的机会,又急了,赶忙答应。 “妾身答应娘娘,回去妾身就着手准备送姐姐出府!” 罢了罢了,不就是被人骂几句吗,虱子多了不怕痒,在炳州又不是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 郑丝萝莞尔一笑:“这才是本宫的好母亲。” “三江,送母亲出宫,顺便把事给办了,广安寺早就打点妥当了,别耽误了。”多拖一日,母亲指不定就在下头受苦一日,能快则快。 打发走刘氏,郑丝萝摸摸发髻,唤来春雨为她更衣。 今日事今日毕,为郑遁求官不易穿这么华丽。 “娘娘,奴婢来为您漱洗,春雨姐姐外出还未归。” 郑丝萝唤声春雨,好半天她都不出来,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个看着十五六,巴掌脸大眼睛的宫女小跑过来伺候。 郑丝萝眯着眼看了她几眼,见她面上拘谨忐忑,便问道:“本宫似乎没在内殿里见过你?” “奴婢叫丽珠,平日里是在宫里侍奉花草的,春雨姐姐疼奴婢,教过奴婢一些为娘娘梳头更衣的东西,奴婢感激姐姐,便想着为姐姐先当个差。” 丽珠看着胆小,但声音虽带着忐忑,话语倒是大胆。 侍奉花草的活计是三等宫女的事,宫规森严,三等宫女只允许在院子里走动,不得擅自越界进入内殿。 更不用说自荐为郑丝萝梳头了。 郑丝萝身边的心腹,三江和芳兰出去送人了,春雨不知所踪,晴蕊和嬷嬷在四皇子处。 二等宫女在殿中各处清理,倒教守在门口听吩咐的丽珠捡个漏。 “既是春雨教过的,你便上来伺候。”郑丝萝吩咐道。 “是,娘娘。” 两刻钟后,郑丝萝已换了一身常穿的软银轻罗百合裙,外披云纹月纱大袖衫,臂间戴同色披帛。 头上的镂空点翠鸾鸟步摇太过奢华,她也换成一支珍珠碧玉步摇。 一通收拾下来,郑丝萝的气质又恢复成以往的秀雅出尘。 “你的手艺不错,蒹葭宫里二等宫女也有空缺,以后你就跟着春雨打下手。”郑丝萝笑道。 “奴婢多谢娘娘,多谢娘娘!”丽珠笑逐颜开,忙不迭的磕头谢恩。 心里对偷跑出去躲懒的春雨感激涕零,好姐姐,你就出去玩,娘娘身边有我就成了! 郑丝萝倒也不是无的放矢,实在是丽珠的手艺确是不赖,甚至比之春雨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想来,春雨哪还有本事教人家,不过就是托辞罢了。 能进蒹葭宫的宫女,那都是经过嬷嬷和郑丝萝反复挑选的,这个丽珠的身世没什么问题,人也懂得上进,郑丝萝也愿意给个恩典。 至于春雨回来后是怎么想的,郑丝萝也管不着了。 这段时间她还是有些不像话,整日里不是跟芳兰斗嘴,就是和晴蕊别苗头,整个人颠三倒四。 当初邵贵人事发后,春雨的活计就改成为只用郑丝萝梳头更衣了。 可也就是这一点小事她都做的不用心,不然郑丝萝今日也不会抬个人出来,给她些压力。 春雨终究是她自己带进来的,情分是不一样的,若是能改还是好的。 第53章 以退为进 郑丝萝略略坐了会儿,芳兰就回来了,主仆二人相伴着去往正阳宫。 这次时间仍旧选的巧,衍庆帝并未在批折子,郑丝萝行礼后,两人相携对坐。 衍庆帝:“萝儿来是有何事?” 郑丝萝习惯有话直说,便没在拐弯抹角,将刘氏所求三言两语的说尽,并再添上自己的描补。 “臣妾父亲才华不错,但为官之道确是一塌糊涂,臣妾为孝道所困,觍着脸来求陛下恩典已是羞愧难当,若真再占了朝中有才之士的官位,臣妾怕是要无颜苟活于世了。”郑丝萝为难道。 衍庆帝闻言眼底晦暗:“萝儿的意思,是想为你父亲求一个高位闲职?” “回陛下,是。”郑丝萝道。 “倒也不难,萝儿轻易不求朕,朕自然要让萝儿如愿以偿。”衍庆帝面色无常道。 但心头不由得对郑丝萝起了几分芥蒂,宫里的女子,慢慢的都会被时间雕刻,变成一个样子,谁也逃不掉。 “臣妾谢陛下恩典。”郑丝萝跪下谢恩。 “无妨,萝儿若无事,还是早些回去照顾祈儿。”衍庆帝望着郑丝萝这张与从前一无二致的脸,蓦然没了闲聊的欲望。 “陛下容禀,臣妾还有一事。”郑丝萝又开口道。 跟了衍庆帝这么些年, 她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心情不佳。 自然也知道她今日所求乃是大忌,为了郑遁得不偿失可不划算,所以应对之法郑丝萝早就想到了。 衍庆帝语气不耐:“哦?还有何事?” “臣妾求陛下将臣妾的位分降为嫔!”郑丝萝郑重其事道。 “嗯?”衍庆帝蹙眉,没看懂这是哪一出。 “女子出嫁从夫,自当以夫为天,臣妾虽是郑家女,可首先是陛下的妃嫔,一切自然要以陛下为先,但今日臣妾碍于孝道,为父亲求官一事,已然伤了陛下脸面。” “后宫不得干政,臣妾知法犯法,有何脸面再腆居昭仪之位,所以臣妾自请降位嫔,以保陛下威严不损。” 郑丝萝眼含热泪,一字一句皆是斟酌,她不愿使衍庆帝坏了名声,又不能使自己生父失望,万般无奈下,便从中取起轻,自愿降位,以平各方议论。 衍庆帝闻言,眼底的晦暗顷刻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便是欣慰,萝儿还是那个良善的萝儿。 “你父亲一事,虽是萝儿所求,但朕若是不答应,你也干预不了,萝儿又何须为难自身。”衍庆帝躬身扶郑丝萝起身。 但郑丝萝不愿意,“陛下答应,是陛下疼爱臣妾,可臣妾也爱重陛下,不愿让陛下因为此事有损名声,所以臣妾降位理所应当,求陛下成全!” 说罢,郑丝萝俯身磕头不起,衍庆帝更是心疼不已。 “罢了,罢了,萝儿这么倔强,朕倒是不好抚你的脸面,但是此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萝儿不妨等等,待明日就可见分晓!”衍庆帝卖了个关子。 郑丝萝眼下迷茫,但见衍庆帝确是不愿说,她也只能识趣的不问,面上换上感激涕零的神色,娇怯的埋入衍庆帝。怀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目的达成。 降位她是真心的,不出点血,衍庆帝怎么会消除心底的芥蒂。 她从很久前就知道,当一个女子在皇帝心中留下了美好,位分什么的,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降了再升便是。 不过,要是衍庆帝真有万全之策,郑丝萝也不是不能接受。 郑丝萝过后又陪着衍庆帝用了午膳才回蒹葭宫的。 刚走过宫道口,远远的就看春雨小跑迎了上来,一把挤走芳兰,殷勤的搀扶上郑丝萝。 小意温柔道:“娘娘,奴婢方才去花房收集了许多鲜花瓣,娘娘从外头回来,肯定也走累了,不如回去好好泡泡澡,舒爽舒爽。” 郑丝萝轻笑:“你有心了。” “这都是奴婢份内之事,当不得娘娘夸赞,记得还在郑家时,娘娘就与奴婢讲过,鲜花瓣沐浴最是养肤美容,奴婢可是记得清清的。”春雨笑道。 郑丝萝闻言没在说话,心头却起了不满,既然记得清,为何这么些年也就今天去摘了。 许是察觉到郑丝萝对她的冷淡,春雨在进殿后更殷勤。 一个眼神过去,郑丝萝都没开口,东西就被她拿到眼前。 踏进浴池中,香气扑鼻的热水包裹住身躯,郑丝萝不由得发出舒服的呻吟声。 “娘娘,奴婢可是算好时间为您准备的热水,只怕热了凉了,您再不舒服就不好了。”春雨轻捏着郑丝萝玉肩道。 “嗯~”郑丝萝不接腔,闭眼享受。 春雨也不气馁,又捏了一会儿,见着人都出去了,便缓缓开口挑拨是非。 “娘娘,奴婢与您可是自小的情分,一直是向着您的,今日斗胆,奴婢也说句以下犯上的话,那丽珠是教坊司宫女出身,虽然手上是有些本事,可就怕她在教坊司里已经学了一身的狐媚子本领。” “如今陛下宠爱娘娘,日就要见一次,以往丽珠在外头伺候,上不得前头现眼,可现在那丫头会钻营,成了二等宫女,万一哪天陛下来的时候,让她又钻了空子,这对娘娘来说,岂非心腹大患?” “哦,是吗?”郑丝萝闭眼嗤笑:“丽珠不是因为身上有了伤疤,才被早早撵出了教坊司,不至于会去勾引陛下,更何况,本宫看着她倒是腼腆。” “娘娘,知人知面不知心,殊不知这就是那丫头的伪装,您可莫要上当受骗,不如早早撵了她出去,也好过以后被背叛!”春雨愤愤不平的提议。 看样子,似乎是真在为郑丝萝担忧。 “你今日倒挺能言善辩的。”郑丝萝意有所指,春雨与芳兰晴蕊的口角官司她不是不知道,向来都是春雨甘拜下风。 三两句就被人家撅了回来,现下为这个丽珠倒是会说,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娘娘…奴婢也只是实话实说。”春雨脸色一僵,尴尬解释。 “行了,本宫自己有分寸,还用不着你替本宫下决定,丽珠先留下,她不过是个二等宫女,给你打下手的,如何能碍到你什么事,再说,有个丽珠做后路,你以后出去玩乐,不也能多玩会?”郑丝萝摆摆手道。 被郑丝萝点出她做事不用心,春雨脸也不僵了,而是直接青了,眼底悄悄浮现一抹怨毒。 她不就是这段时间爱玩了一些吗,至于急急忙忙的找个人来顶她的位置! 娘娘,奴婢可是您带进宫的,自幼长大的情分,您怎么就对奴婢这么苛刻呢?! 第54章 巡道员 第二日天微亮,衍庆帝的圣旨就发到郑家,三江人机灵,早早的就等在宫门口,打听到旨意就赶忙小跑回来禀报。 “娘娘大喜,陛下恩典,晋升老爷为建州巡道员,正三品的官职啊! 心头的迷茫落了地,郑丝萝笑的眼都成一条缝,暗暗的对衍庆帝竖了个大拇指,他这一手真让人钦佩! “赏,蒹葭宫上下全部赏银十两,为本宫庆贺庆贺!” 郑丝萝压不住的喜色往外溢,真想看看郑遁接到旨意后的脸色,想来也是不好看的。 “呵呵呵呵…陛下还真是疼爱本宫。”说不让自己为难,真的就说到做到。 大燕官僚体系每一代都会因为世事而增加或减少。 巡道员乃开国皇帝吸取前朝世家相护的教训,而定下的职位。 大燕二十九州每州都设一位,归天子直接管辖,平日里专门在各自州府内巡逻,监督官员是否有徇私舞弊贪赃枉法之事。 开国连经三代帝王,巡道员都是各州官员头上的一把利刃,谁都逃不过。 但人食五谷在世,哪会没有七情六欲,有了弱点便能破之。 后来就有了震惊朝野的贪墨大案,在位的武英帝雷厉风行,当时朝堂上的官员被削了个十之五六,连护城河的水都被染成血色,七日才清澈。 过后朝政改革,武英帝念及巡道员是开国皇帝所立,便没有把这个官位划掉,但也在各州重新设立督察院,把巡道员手里的权利撸了个干干净净。 这百十年来,巡道员经历过世代变迁,早就成了一个闲的不能再闲的养老职位,整日只用在州府内走走,记录记录各地人情世故,整理成册发往翰林苑便可。 所以一旦坐上了,官员到死官职都不会有一下变动。 郑遁今年四十有八,按照大燕七老八十才告老还乡的年纪,人家可正值妙龄,大好年华落得个养老的命,他可不得气的吐血。 不过这可就和她没关系了,安慰郑遁是刘氏的事。 郑家 刘氏自然也知道巡道员是做什么的,但她可不嫌弃,闲职就闲职,反正名头好就成! …… …… 重华宫 二皇子刚寻摸了一本书坐下,就吩咐寿春去为他拿些茶点,他肚子有些饿。 寿春闻言,赶忙碎步出去了,他可不能让殿下饿着。 “还不快出来。”二皇子笑道。 几息后,归善从博古架深处轻盈的小跑出来,撅着嘴不满道:“我都藏这样深了,兄长是如何发现的?” 二皇子手持书本,轻敲一下归善的小脑袋瓜,打趣道:“下次躲猫猫记得摘下头上亮闪闪的步摇,博古架颜色暗沉,放在其中,你都不晓得有多显眼。” 也就寿春是跟在他后头的,但凡多走两步,也能看出来。 “讨厌,兄长就会逗我。”归善捂着额头娇嗔。 “说,这次又偷跑出来是为何?”玩笑话说完,二皇子也问起正事。 归善闻言,脸上浮现几分羞涩,扭捏的从身后拿出一叠画卷。 “兄长此前不是说过喜欢圆毛的小宠吗,所以归善便画了几张画像,供兄长赏玩,归善微末技巧,兄长可莫要嫌弃。” 二皇子抬手轻抚画卷,上头只小猫憨态可掬,花色各异,动静神态活灵活现,看上两眼都觉得它在冲你撒娇求抚摸。 “本殿已经很久没看到如此传神的画作,归善,多谢…”二皇子神情恍惚。 “那兄长想如何谢我?”归善不意外二皇子的反应,深觉自己这步走的相当好。 “只要是归善想要的,本殿自当为你做到。”二皇子应到。 归善闻言,眼底压不住的笑,“那不如兄长趁着现在,陪归善一起放纸鸢!” 二皇子听后面露难色,他有喘疾,根本没法奔跑… “兄长放心,你不必陪着归善一起奔跑,只用在一旁看着就成,兄长也知道,母妃病重,宫里的人不大喜欢我,若是归善只一人去,只怕还未跑两下就要被撵走了,但是有兄长就不一定了,谁敢冒犯二皇子呀。”归善歪着头,俏皮的解释道。 二皇子闻言,心中最后一点顾虑也没了,他只看看也好。 见二皇子点头,归善璀璨一笑,急不可耐道:“那我们得快些走了,不然等寿春回来后,就寸步难行了。” 偷跑出去这种行径,二皇子自出生后还未做过,他被归善拉着,弓腰碎步穿过层层楼阁,避开宫人,心中也有了少许的狭趣。 “宫里居然还有这等地方?”二皇子疑惑。 归善带着他穿楼避阁,七拐八拐的竟绕到一处世外桃源。 抬眼间,成片绿茵接连成天,繁茂的支叶高耸入云,浓荫如盖。 五月的春风拂面,夹杂着一息夏日临来的躁意,落在心头,二皇子只觉得由内而外的爽阔。 似乎连身上的喘疾都要没了。 “这里可是归善的秘密,若非是兄长,旁人归善才不会带他来。”归善嬉笑两句,转身便熟门熟路的摸索着墙角藏着的纸鸢。 只是可惜,冬季雪,春季雨,纸鸢用料再好,也扛不住风霜,归善拿出来后,就发觉它已经被磋磨的破破烂烂,亦如她一般。 “哎,许久不来,连纸鸢都生气了,不愿意等我了。”归善垂头丧气。 二皇子闻言,不愿让归善不开心,便安慰道:“归善不用愁眉哭脸的,没有纸鸢咱们不放就是了,这里风景舒朗,哪怕是坐着不动,本殿都觉得舒服,你就当是陪着本殿了。” “那成,只要兄长不觉得无聊,归善怎么都行!嘿嘿…”归善娇憨一笑,便拉着二皇子坐在地上,静赏蓝天流云。 二人许久无言,又过了一刻钟,归善闷闷不乐的蓦然开口:“以后兄长会永远记得归善吗?” 二皇子一惊:“此言何出,归善你要去哪?” 二皇子就算再天真,也知道赵家倒台,牵连到赵妃在后宫的地位,归善作为她的养女,免不了会受些委屈。 可归善又不止是赵妃养女一层身份,她可是宗室女子啊,身上也流着皇家的血。 “母妃说,她的身子也撑不了多久,与其等着她病逝后我被撵出宫,倒不如趁她还在世,还有几分能力的时候,先行送我出去,这样一来,也能免于颠簸流离。”归善说着,眼中水气盎然,鼻尖泛红,一张小脸欲哭不哭。 第55章 别有用心 “胡说八道!”二皇子闻言不满:“赵妃娘娘好歹也是世家贵女,难不成不知道家族事宜绝不牵扯外嫁女的规矩吗?” “更不用说,归善你是皇室血脉,赵家如何能连累到你!” 二皇子想的不错,端看赵妃在赵家出事后,衍庆帝都没有立刻要了她的命,还保留了她赵妃的尊位。 就可猜测出衍庆帝无意牵扯出嫁女,但也只能做到这份上了,恩宠什么的就别想了。 “兄长!”归善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掉,一把扑到二皇子怀中呜咽起来。 “自从赵家出事后,所有人都在对归善指指点点,横眉冷对,归善真的好害怕,又要过上了朝不保夕的生活。” “母妃说她没有办法了,只能趁现在送我出宫躲避,可归善不想走,宫里有母妃也有兄长,是归善的家,归善舍不得,呜呜呜…” 归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二皇子眼中不由得升起一抹心疼。 “别怕,有兄长在,没人能撵你走,你是皇室血脉,留在皇宫里理所应当,父皇那兄长去说,绝不会让归善落到无处容身的境界。”二皇子沉色道。 父皇就算在不满四伯一脉又如何,归善只是一个小女孩,能碍的了什么。 闻言,归善哭声渐小,红肿的小脸上挂满忐忑不安,“可是陛下会同意吗?” “不过小事一桩,父皇看在本殿的面子上,当然不会拒绝。”二皇子信誓旦旦道。 归善闻言,面上的不安散去,她抬手拭去泪水,满眼感动:“兄长大恩,归善此生定然不会忘。”母妃,你想送我走,那是你没本事,那就别怪我,另攀高枝了。 ……… “登高望远,果真能看到好戏。”郑丝萝唏嘘不已。 四皇子自天暖和后,郑丝萝每日都会抱他出来散步游玩,这个阁楼也是她在宫里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无意间找到的。 周遭杨树高耸,假山林立,从外头看根本就发现不了,这里头还建着一座阁楼。 登上阁楼后,天地广阔,四皇子也喜欢极了,长时间下来,郑丝萝便养成习惯,每天带着他过来走一遭。 今日也是照旧,可谁能想到倒看了一出好戏。 “这皇后的嫡子与赵妃的养女,他们俩能凑在一起,倒真是天下奇观。”晴蕊打趣道。 “也不知道是谁算计的谁,奴婢就奇了怪了,满宫皆知皇后娘娘与赵妃不睦,二殿下和乡主就没半分介意吗?”芳兰眼中写满好奇,要不是胆量不够,她真想掰开那俩主子的脑袋一探究竟。 郑丝萝哄着孩子轻笑,“左不过与咱们无关,东窗事发后,苦恼的自是皇后与赵妃,咱们只用看个热闹就成,是不是啊,小祈儿?” 怀中的小人儿,似乎是知道母亲在逗他,也咯咯咯的笑起来,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郑丝萝眼中笑意更盛,如今当务之急是好好养大她的孩子,皇后与赵妃的斗争,她不掺和。 反正今日有她不小心看到,明日就有别人不小心看到,怪谁呢? 再略坐会儿,眼看着日头渐大,郑丝萝也赶紧抱着孩子回蒹葭宫去了,下头相亲相爱的兄妹二人被她抛之脑后。 …… 宫道上,会星提着食盒悠悠的走在路上,目光晦暗,世子已经不止一次的在催娘娘遇喜。 可衍庆帝是个喜欢过河拆桥的,赵家一倒台,娘娘的宠爱就大不如前,虽然赏赐时不时的有,可侍寝次数一个月能有个次就算不错了。 比之从前简直一落千丈。 这等状况下,想遇喜难如登天。 可世子的命令她又违抗不得,否则在王府里的母亲和妹妹就… “会星姑姑安,呵呵呵。”正想着,一道阴柔的声音在她前头停住。 会星不耐烦的望去,见是内务府的管事拾叁公公,他素日里管着宫人的采买调教。 芙妃对着下人不耐,一言不合就喜欢把人打发回内务府,所以会星常年下来,也算和这人有个面熟。 “吆,这不是拾公公吗,公公受累,这是又来活计了?” 会星压下不耐,瞟一眼他身后跟着的一连串宫女,心头不免有些好奇,现下可不是选宫女的时节。 拾公公看出会星的好奇,笑着解释道:“这些人都是跟着赵家那等贼匪,鱼肉百姓蒙蔽陛下的罪人家眷,因着年岁尚小,躲过了另一遭罪,便被贬入宫做了婢女。” “对了,也是凑巧遇到了会星姑姑,您不如也替咱家掌个眼,看看有没有好苗子,等过段时候咱家调教好了,娘娘要是愿意垂怜,也算是给她们脸面了。” 盛情难却,总归以后还要经常打交道,会星便也点头应下。 拾公公也急忙招呼众宫女一排站好,“都给咱家放机灵些,这位会星姑姑可是芙妃娘娘的贴身大宫女,深得娘娘看重,你们今日也算是有福,能得她相看一眼,以后在这宫里头,也算是有了一份脸面!” “拾公公,这话就严重了,咱们都是做奴才的,主子给几分脸面是抬举,怎么好出来作威作福呢。”会星淡淡道。 被撅了脸,拾公公脸色也不变,仍旧笑吟吟,“看看,咱家就说会星姑姑不是一般人,单瞅这份气度,咱家拍马也赶不上啊。” 在朝阳宫伺候的宫人会觉着芙妃难伺候,动不动的就让人滚回内务府。 可在内务府管这个的拾叁可不觉着芙妃难伺候,人家分明就是他的财神爷啊。 每次打发人回来的银子都一大把,重的他都快拿不住了,呵呵… “好了,越说越不像话,你还要不要我给你看了?”会星开玩笑的打断,她可没空在这闲扯,要不是顾着以后的交情,她早甩脸子走了。 “哎呦,哎呦,看咱家这张臭嘴,叭叭起来没完了,差点都忘了姑姑您是娘娘身边的可心人,娘娘肯定有交代您的大事,对不住,对不住。”拾叁拍拍脸见好就收 ,赶忙请着会星上前看人。 缓步上前,会星走马观花的看下去,心里无悲无喜,这些宫女面容稚嫩,眼底还残存着恐惧,想来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命运的变故。 可是谁又能说她们无辜呢,男子们在外头做了错事,她们在后院中不也享受了不属于她们的利益吗? 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哪个下面不是沁着别人的血。 比之别人,能进宫做奴婢,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会星边走边想,本是无意,看过就罢了,却不想竟在最后几位宫女中看到了一张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面容! 会星瞳孔骤然一缩,心中惊愕不已,疑窦丛生,会溪,她的妹妹,为何会从千里之外的镇安王府出现在这里?! 是王爷的新命令吗? 不应该啊,会溪根本没到出任务的年岁,再则安排新细作进宫,为什么不和她这个首领联系? 而且会溪离开镇安王府,母亲怎么办,她性子柔弱,没了她们姐妹在身旁,在王府里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第56章 恨意起始 会星越想越心惊,无数可怕的猜想犹如肆意疯长的藤蔓死死缠绕住她。 眼见着会星站那一动不动,喘息声渐重,拾公公发觉出不对,“会星姑姑,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这几个丫头有什么不合适?” “……无事。” 拾公公出声惊醒了会星,大庭广众之下,确是不宜引人注目。 “我只是看这几个丫头长的不错,与前头几个比起来似乎更细皮嫩肉些,想来她们家世更好些。”会星解释道。 “原来是这。”拾公公点头,开玩笑道:“她们几个的身份可都不一般,乃赵家未出五服的旁支,素日里天南海北的散着,好几年都不得见一次,若非这次,想来走在大街上遇见,都不知道对面之人是自家姐妹。” 此次衍庆帝诛尽赵家主力,她们这些旁支,虽没掺和进来,但因未出五服,便也在清算之中,家中男子流放三千里,剩余女眷小辈各有去处。 几人听到被提起家世,眼眶瞬间就红了,各个窝着一汪泪水,好不可怜。 拾公公余光见了,脸色一沉,冷斥道:“下贱的皮子,还有脸哭,陛下留尔等性命,已是天威恩重,你等莫不是还惦念着家中罪人,要不要咱家现在就禀了陛下,把你们一个个都送到那种腌臜地方醒醒脑子!” “公公恕罪,小女并非不满陛下的旨意,只是小女家中只是赵家的旁支末梢,从小女出生起,家就在小镇上安稳度日,与主支从无往来,甚至小女连京城都未来过,赵家犯事,小女的家人真的不知啊。” 其中一位看着面容秀气的少女大着胆子站出来,自从出事,她整个人就恍恍惚惚,根本就想不通,为何会牵连自身。 父亲兄长在镇上只一心教书育人,不问世事,若非官差来抓,她都不知道自己姓氏中的赵,会与京城顶级世家的赵是一个字。 啪!啪! 拾公公闻言,也并未开口,而是用两巴掌代替言语。 少女被打的两颊肿如馒头,嘴角渗出殷殷血渍。 “来人,这丫头心肝黑了,送到浣衣局里,让人好好洗洗。”拾公公说道。 话音落,身后跟着的宫人就得了命令,粗鲁的拖着少女要走,会星忽的抬手拦住。 “拾公公,这丫头心里有惑未解,于陛下的声望也有碍,咱们既然晓得了,总不能真看着有人对陛下的英明存疑?” “哦?会星姑姑这是有解决之法?”拾公公好奇会星这一出,为这个罪奴没必要啊。 会星闻言走到那少女面前,柔声道:“你觉得你家从不曾参与赵家所做的恶事,你们遭此劫难,实属不该,可你要明白,人自出生就分了三六九等,你生在赵家,哪怕只是一个旁支女子,你就是不同。” “你觉得你从未与赵家有过牵扯,那是你以为的,若非有赵家的名头庇佑,你家在那个小镇上又何来的安稳。” “你不如仔细想想,自幼你家中可为银钱米粮愁苦过?可有恶霸贼人上门欺辱过?可有家人生病时无医无药过?” 随着声声质问,少女眼中茫然寸寸散尽,下意识的开始回想过往。 曾经被她随意丢弃的点心吃食,不喜欢的襦裙帕子,觉得不够美的钗环绒花。 素日里母亲喝的养生汤药,父亲所用的古籍笔墨,兄长最爱的羊脂暖玉… 一帧一画,无不在告诉她,这就是你今日遭难的缘由… “拾公公,这丫头不过是年岁尚小,一时间想岔了,如今我给她说开了,也就罢了,您就当给我一个面子,让这事就过去。”会星从容道。 似又怕拾公公误会,又转口解释道:“您也知道,我们娘娘最喜爱的就是长的娇俏的宫女伺候,我也是一时兴起,觉得这个丫头确实是个好苗子,就这样折在浣衣局可惜了些。” “芙妃娘娘是咱们宫里一等一的心善人,平日里对咱家这个奴才也是多有照顾,会星姑姑都这样说了,咱家怎么着也得给娘娘办成了,这几个丫头您今日定下,咱家肯定用心调教,不出三个月肯定能规规整整的送到娘娘宫里。” 有讨好芙妃要好处的事,拾公公可不能错过,当即就应下,拍着胸脯保证。 心里却不住的叹这几个丫头命倒是好,朝阳宫也算是宫里少有的好地。 “呦,得三个月呢?”会星惊诧,面露难色:“娘娘昨日才说过想要几个宫女伺候花草,真要等三个月后,那还得了。” 拾公公:“那?” “要不这样,公公若信的过我,今日我便将这几个宫女给领走,是好是坏绝不牵连公公,反正在朝阳宫我每日的活计也不多,调教她们也都是顺手的事。”会星提议道。 拾公公挑眉,倒真看不出会星还有这等闲情逸致,不过,能让他少几分力,他倒也愿意,只是这赏银,估计就不好拿了… “公公放心,您今这一遭也算是受累了,我这也是临时起意,还未禀报娘娘,待我领了这四个宫女回去,娘娘看了高兴,定会让我好好谢过公公。” 打这么久交道,会星怎么不知拾公公是什么人,在乎的只有钱罢了,而她们朝阳宫最不差钱。 “哎吆,看姑姑说的,咱们奴才为娘娘办事,这不是应该的嘛,哪敢要赏赐。”拾公公嘴上说着好听,但心底的不情不愿早就没了个一干二净。 闲话拉扯完,会星便点了那四个赵家宫女回了朝阳宫,随意指了一间房,让她们进去休息一日,待明日再去拜见芙妃。 会星走后,四位少女在屋中僵持了许久都不敢动,似乎是有些不敢想方才经历的一切。 良久后,才有一位颜姿俏丽的少女率先走出,选定了最外头的床铺。 有一人动,剩下三人也大着胆子坐下,身子底下传来的柔软,抚慰了众人,提心吊胆了几个月,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咱们都是赵家人,以前虽未见过,但以后总是要一起过活的,不如趁现在通了名字,以后也好互相帮扶。” 开口的少女容色杏面桃腮,年岁看着也只有十一二,心里也算是有成算的,能及时认清世事,从而思虑到以后。 “我叫如蕖,年十二…”先回话的是刚才被掌掴的少女,过了这么久,她的眉眼仍旧低沉。 “我叫如谧,年十二…” “两位妹妹都比我小些,那我便觍着脸自称一声姐姐了,我名唤如诩,年十三。”如诩笑道。 第57章 会星会心会溪 三人通了姓名,如诩便把目光投向最边上不言不语的少女,柔声道:“这位妹妹,不知你是哪一辈的,名是哪个字?” “我叫会溪。”少女冷淡道。 三人闻言一愣,如诩蹙眉,“可是咱们赵家并未有会字辈的女子啊?” 会溪闻言,面色不耐,但也不想引起别人怀疑,便抿嘴解释道:“我本名如骊,告诉你们叫会溪,是觉得方才那位姑姑性子好,与家中疼爱我的一位姐姐一般,所以便擅自改了名。” “以后你们直接叫我会溪就成。” “马屁精!”会溪不解释众人顶多起疑,一解释三人才不会觉着她是想家人才改的,只打心底里觉着她心机深沉,为了以后,居然连父母赐予的名字都仍了,当真是让人唾弃。 这不沉不住气的如蕖直接骂了起来,会溪闻言不怒不争,一言不发。 如诩和如谧上手拉住如蕖,对着她摇摇头,“咱们刚来朝阳宫,不好起冲突,你若看不过眼,以后离她远点就是。” 夜深人静,星月暗淡,漆黑一片宫院里冷冷清清,只有廊檐下高高悬挂的宫灯在夜里泛着幽光。 会星悄无声息的推门进来,会溪听到声响,默默起身点起蜡烛,“你放心,她们三个全被我下了迷药,就算现在拿刀捅都不会醒。” 夜里烛光闪烁,映在会溪面无表情的脸上,会星憋了许久的话,不知为何一句也问不出了。 过了很久,会星才哑着嗓子道:“你出来了,母亲怎么办?” “哼。”会溪冷笑,讥讽的看着会星,“母亲怎么样,关你什么事,你是我的谁呀?” 会溪的态度,让会星本就提到嗓子眼的心一沉再沉,“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来京城王爷知道吗?” “王爷?你还真是他的一条好狗,真是无时无刻都在担心他,既然如此,出了什么事,你也没必要知道,你若是心里还对母亲有一丝怀念,麻烦明日带我去找二姐,我有话只与她说!”会溪冷冷道。 “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带你去找娘娘的,我也是你姐姐,有什么话就非要避着我吗?”会星恼怒道。 “你现在知道你是我姐姐了,那你向那群畜牲低头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你是我姐姐!” 姐姐二字彻底激怒的会溪,多日来的委屈一下子倾泻而出,眼泪接连成河的向下滴。 “母亲是不是出事了??”会星敏锐的捕捉到了畜牲二字,心头止不住的害怕,颤声追问道。 会溪闻言眼泪流的更凶,哭的泣不成声。 见此情形,会星还有什么不明白,顷刻间会星身子突然失力,好似有只无形的大手在她脑子里不停的搅和,直搅的一阵又一阵的天旋地转。 慢慢的她又感觉到自己无法再喘气,绝望犹如毒蛇一般死死的缠绕在她脖颈儿上,越收越紧… “不可能的,王爷和世子说了,只要我好好辅佐娘娘夺得帝心,待诞下皇子后,就会放母亲归于人海,他…他为什么要骗我!” “哈哈哈哈,会星,你就是个傻子,天下最大最大的傻子,畜牲说的话你也信啊!” “你知不知道他转头就要母亲送到另一个畜牲床上以换取利益,母亲不从,他就拿你们的命去威胁,他丧尽天良的事情做尽,你居然还敢信他?!” 会溪笑的癫狂,镇安王府就是个吃人的魔窟,母亲丢了命,那就所有人都别活了! 她进宫就是准备找二姐一起复仇,在硕北镇安王府独大,她们动不了,但京城有衍庆帝,她们唯一的希望。 “你们在说什么?母亲怎么了?”芙妃的声音蓦然从门外响起,她脸色煞白,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 今晚她发觉会星回来后就心神不宁,直觉是肯定有内情,所以才会偷偷的跟着会星一起出来。 可是没想到她不仅看到了分别已久的妹妹,还听到了母亲的死讯! 镇安王府中,会星会心会溪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母亲蓝双是江南名动一时的花魁,机缘巧合下与来江南游玩的镇安王相知相识。 镇安王给她赎了身,自此蓝双便成了镇安王府里微不足道的侍妾,并一连生了她们三姐妹。 元丰帝时期,镇安王府遭了难,为了重新复起,便广寻天下美人诞育子嗣,再从其中挑选出一个最美的,改名赐姓,成为嫡出郡主崔澜妩,送往京城。 一旦受宠后诞育皇嗣,崔氏必定会用尽所有送那个孩子登上皇位。 在王府里,这样被生下来的孩子足足有二十七位,会星因为能力出众,被选为首领。 会心容色最美,成了崔澜妩,而会溪因为年岁小,被迫留在王府里和她们的母亲成了人质。 当初会心忍着痛拜别母亲与妹妹,在这宫里到处卖笑,为的就是母亲和妹妹,可是,崔乘麟他怎么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讲清楚!”会心咬牙切齿。 会溪挺意外会心过来,但来的也正好,今晚干脆把一切摊开说个清清楚楚,母亲的仇横在那,是敌是友全凭她们自己选择。 “在那个畜牲心中母亲就是他圈养的小宠,不值得一提,当另一个能为他带来利益的人看上了这个小宠,他便想也不想的就送了出去。” “他拿你们的命威胁过后,以为母亲会屈服,但是母亲早就看透了这个畜牲,知道就算她这次屈服了还有下一次,而我们也会因为她做尽血腥之事。” “她不愿意成为我们的累赘,那一晚母亲要自尽,被我拦了下来,我们萌生了逃跑的念头,便趁着所以所有人都没发现的时候逃了。” “我们跑了整整一夜,在天明时分赶着第一个出了城门,在外头的山林中,母亲看着朝阳第一次笑的那么开心,后来王府的追兵就撵了上来,我们只有两条腿,根本躲不过去。” “悬崖边母亲死死抱着我,在我背后说着别怕,然后就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我以为我会跟母亲一起死,可没想到等醒了后,我居然在一辆人贩子的马车上。” “那人贩子告诉我,是母亲做了我的肉垫,被砸的血肉模糊,早没了命,而我身上也只有衣襟处,还残留着母亲的一丝血肉。” 听到此处,会星和会心早就泣不成声,心底的恨肆意疯长。 她们在外头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母亲吗? 崔乘麟不是不知道,为何他还要这样做! “那人贩子做的生意与别家不同,他会在各州府买些年岁小的男女子,再转卖给犯了死罪,需要保存血脉的人家,我就是这样被卖给了赵家,成了赵如骊。”会溪面无表情的一口气说完后。 眼泪也已经流干,她在心头暗暗告诉自己,除非以后大仇得报,镇安王府被抄家灭族,否则不许再哭! 第58章 偷梁换柱 夜风又起,凉意吹进屋里,亦如姐妹三人此时凉薄的心。 会溪静静的等着她们哭累后才道:“该说的也已经说完,也到了做抉择的时候,你们是选择做畜牲的走狗,还是选择做为母亲报仇的侩子手?” 会溪虽然是同时在问二人,可是眼睛却在盯着会星一人。 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会心都会选择为母亲报仇。 见此,会星不由得苦笑,心头止不住的酸涩,“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用,轻信于人,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可是,会心会溪,母亲也是我的母亲,你们为何会觉得我会为了崔乘麟那个狗东西,而放弃母亲呢?”会星恨道。 “既如此,那我们姐妹三人就合力,不把镇安王府弄的抄家灭族,誓不罢休!”会溪很满意会星的抉择,这才是她的好姐姐。 “从此以后,我与崔氏不共戴天!”会心红着眼应下。 三姐妹许下誓言,今生今世只会为这一个目地而努力。 话说完,为了不引人注意,会星与会心二人相伴离去,总归会溪已经到了朝阳宫,日后多的是时候相见。 二人悄悄的进了内殿,隔间床榻上的隐月睡的深沉,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有人出去过。 会心悄悄躺回床上,暂时又变回了芙妃崔澜妩,对着会星打了个眼神。 会星暗暗点头,也缓步来到隔间床榻前,似乎觉得隐月被子没盖好,想抬手帮她盖好。 然而,电光火石间,会星眼神一冷,眨眼间一掌劈在隐月喉间,直打的隐月喉骨崩碎,血肉模糊,如死鱼般在床上扑棱扭曲。 “隐月,你以为我们就没发现你在后头跟着吗?” 芙妃不知何时也起身到了会星身边,居高临下的望着隐月,一脸不屑。 “你总是妄想取而代之本宫,今晚本宫就先下手为强,你的身份等明日会溪易容后自会顶替,你就一路走好,留在下头看着,本宫是如何把崔乘麟那一群畜牲,一个一个的给送下去!” 隐月痛苦的床榻上扭曲着身子,露出咯咯打颤的牙齿,窒息的感觉令她不由自主的抽搐着身子。 芙妃说的话她也听不大清,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隐月在她们门外偷听到这么大的秘密,喜悦冲昏了她的头脑,跑回来的路上止不住的想,会心要没了,她会不会成为下一任的崔澜妩。 可她从未想过一点,会星武力出众,怎么会听不到她在外头的呼吸声。 不说话无非就是抱着看死人的心罢了。 是她失策了… 芙妃说完,殿中一片寂静,只余隐月濒死的喘息,而随着时间流逝,那声音也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衍庆四年七月正暑 永乐宫 莹嫔郁郁寡欢的坐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茶,陛下今日又召幸了兰贵人那个贱人,都是狐媚子! “娘娘,奴婢有要事禀报。”心腹奴婢木兰突然行色匆匆的从外头进来,屏退了其余人,凑在莹嫔耳朵边一阵窃窃私语。 “什么?”莹嫔惊呼,紧接着就是一脸不忿:“赵妃这是贼心不死啊,自己爬不起来了,就让自己的养女出来作妖,那小贱人扒拉着二皇子,肯定是不怀好意,想趁机出手,给张家一记重锤!” 越想越不对劲,莹嫔呼的起身,招呼人备轿撵,她要去皇后宫里告状,可不能让赵妃的阴谋得逞! “娘娘,您不能去,奴婢回来告知您这个消息,不是想让您与皇后通风报信的。”木兰忽的跪在地上拦住莹嫔。 “您告诉了皇后这件事,皇后也只会对您道两声谢,过后您还是妃妾,二皇子仍旧是陛下唯一的嫡子,这一切不会发生改变,与您没有任何益处,奴婢斗胆问一句,您真的愿意一辈子屈于人下吗?” 莹嫔愣住了,谁不想做皇后啊,她也是张家嫡女,就因为比张合贤生的晚,连一个合字都凑不上。 父亲母亲在家整日也是对着大房低三下四。 “奴婢知道娘娘求的是贵妃贤妃之位,可是既然现在有了好时机,您为什么不能朝皇后的位置上伸伸手呢,您论容貌性情比之张皇后差不了多少,凭什么她做皇后,您就要做妾!”木兰挑拨道。 “可…二皇子与本宫也是有血缘的,本宫就这么见死不救,岂非造孽。”莹嫔略有迟疑。 她想起平日里二皇子对她也算恭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出事,倒是有些于心不忍。 木兰闻言痴痴的笑了,“知子莫若母,娘娘今日的迟疑,夫人在家早就猜到过,奴婢陪着您进宫,也不仅仅只是伺候您的,必要时候,奴婢是有胆量为您做决定的。” “娘娘,皇权之下,哪容得了善心,您把他当作侄儿,焉知以后您的孩子出世,二皇子会不会把他当成弟弟?” “皇家同室操戈,兄弟反目的事,每代都会发生,您真的就愿意看到,您的孩子也要面临这一切吗?” 此话落在莹嫔耳边犹如惊雷,她当然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侄子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儿子啊。 看到莹嫔神情渐冷,木兰再开口来了一句重击。 “您怕是不知道,皇后这次从娘家选秀进人,说好听点是为了陛下的面子,其实她也打着借腹生子的主意呢。” “什么?”莹嫔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手下意识的抚摸着小腹,她的孩子还未有,居然就要被惦记上了? “本宫可是她的堂妹啊!” 木兰:“我的娘娘,这就是您比不上皇后之处,人家的心早就硬的跟石头一般了,别说是堂妹,就算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她也会照动手不误!” 莹嫔蓦然想起刚进宫时,张皇后对她的百般呵护,明里暗里的撺掇着争宠有孕,原来她竟打着这样的主意! “我呸!亏的本宫拿她当姐姐,还想着帮她一把,现在看来,本宫就是个傻子,她儿子被算计也是她自己造孽,活该她!”莹嫔恼火道。 第59章 意外的算计 木兰勾唇:“娘娘您说的没错,二皇子遭此劫难是他母亲做的孽,母债子偿,天经地义,与您有何干系。” “您现在要想的是下一步该怎么走,怎么能从中间获得最大的好处。” “你的意思是?”莹嫔挑眉。 “既然皇后都不在意这个儿子,您为何要在意,不若顺水推舟,二皇子若没了,陛下必定对皇后不满,您也有了可乘之机,到时候您再遇喜生下一个健康的皇子,皇后之位指日可待。” “总归后位转来转去都是张家的,便是族长也不能说些什么。”木兰缓缓道。 莹嫔哂笑,眼中被挑起欲望,对呀,做妃妾哪有做皇后来的痛快。 “看你说的,二皇子出事是赵家贼心不死,与本宫有何干系,本宫也只不过是无意间看到二皇子和归善乡主有来往,本想着告知皇后,让皇后管一管,奈何皇后事务繁杂,一直都没空听呢。”莹嫔得意道。 她也是家族中精心教养的女儿,初入宫时确是天真了些,但人都是会长进的,丢开了情感,便什么都能做出来了。 午后 莹嫔在软榻上小歇,木兰为她捻了捻被角便告退出去。 顶着烈日碎步避开宫人,来到一座废弃的宫室内,里面早已等候了一位面容寡淡的姑姑。 “文夏姑姑,奴婢已经按照吩咐把事情办成了,您答应奴婢的事,能兑现了吗?”木兰眼露期盼。 文夏闻言,勾唇一笑:“我们主子最是说话算话。” 说着文夏便从袖子里摸索着拿出一张画像递给木兰。 “这就是你妹妹的画像,她如今在主子安排的地方,过的很好。” 木兰颤抖着打开画卷,少女灵动的面容映入眼中,与她记忆中的小脸一模一样。 “这就是我的妹妹呀,长的真好看。”木兰哽咽道。 她自记事起就与妹妹靠着乞讨为生,四岁那年妹妹讨饭的时候被路过的人踹了一脚。 命悬一线,她为了给妹妹治病,自卖给了人牙子,而后跟着人牙颠沛流离,辗转进了张家二房做婢女。 这么多年妹妹一直是她的心病,日夜思念,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能不能吃饱饭,有没有被人欺负过。 两年前,文夏姑姑拿着妹妹的画像找到了她,告诉她,只要她听话,等事成后,她不仅可以与妹妹团聚,还能给妹妹一个安稳的日子。 木兰动心了,张家对她是很好,可是她亦有要守护的人,所以叛主势在必行。 “主子说了,你若是办成这最后的一件事,她不仅会安排你出宫,与你妹妹团聚,还会给你们一笔钱财,保佑你们后半生无忧。”文夏道。 “姑姑放心,主子交代的事,奴婢会办成的。”木兰擦掉眼泪应下。 八月初六 五皇子卫宁钒满月宴,阖宫欢庆,秦贵妃一身海棠红流彩飞花鎏金拖地长裙,外披金丝烟罗纱绣衫,四喜如意霞披。 三千青丝高挽,簪着一对金累丝嵌宝牡丹鬓钗,额间垂落着一颗珍贵异常的红玉宝石,衬的秦贵妃多了一股别有意味的风情。 大燕朝重嫡庶,除非皇后病重无法理事或即将被废,才会加封皇贵妃。 张皇后两样都不占,所以秦贵妃升无可升,衍庆帝便另加封她的生母秦大夫人为正三品淑人。 并特许秦贵妃在五皇子满百天后,回家省亲三日。 郑丝萝对衍庆帝加封秦大夫人的旨意无动于衷,却有些羡慕秦贵妃有机会能出宫去。 她倒是想出都没地去,哥哥远在云南,归期不定啊。 “启禀陛下,赵妃娘娘刚派人来送了贺礼给五皇子添喜。”钱树道。 衍庆帝眼中的喜色瞬间一滞,殿中众妃神色各异,郑丝萝也挺好奇,赵家都没了,赵妃不夹着尾巴做人,又出了做什么。 张皇后可是一直都在找机会要她的命啊。 “呵呵,听说赵姐姐当初进府的时候,可是十里红妆,也不晓得今日她送给钒儿的是什么东西?”秦贵妃一脸好奇。 听到问话,钱树挥手上后头跟着的宫人把贺礼呈上,是一块上好的龙慕翡翠玉。 秦贵妃拿起来左看右看,没说讨厌,但也觉得无趣,这么夺人眼球的送来,还以为是什么有市无价的好物件,原来就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玉石。 她挥挥手让人收入库房,便又开始四面玲珑的招呼起众妃饮酒。 衍庆帝心头蒙上一层阴霾,他本想着赵如意再怎么样,也给他生了两个女儿,只要她不再脑子不清楚,赵家的事就不会牵扯到她身上。 没想到,这憋了几个月,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大庭广众之下把四哥曾经贴身的玉佩巴巴的送来,是打谁脸呢?! 张皇后举起酒盏与秦贵妃同饮,宽大的袖子遮住她的脸,也遮住了她扬起的嘴角。 赵如意,别以为你躲在甘泉宫里不出来,就安然无恙了,本宫多的是手段让你送命。 满月宴热热闹闹的到夕阳西下时,才三三两两的散去。 郑丝萝也饮了不少酒,脑子有些蒙蒙,回到蒹葭宫怕熏到祈儿,便没上前凑去。 喝了碗醒酒汤,便沉沉睡去。 等翌日一早,宫门刚开,甘泉宫的消息就传到耳边,昨晚赵妃暴毙而亡。 衍庆帝口谕不仅只让用贵人的仪制发丧,还不允许赵妃的骸骨葬入皇陵。 郑丝萝蓦然明白,昨天那块玉佩根本就不是赵妃自己送的,而是张皇后送的催命符! “咱们这位皇后,可真是睚眦必报。”郑丝萝冷冷道。 郑丝萝就好奇,赵如意不也挺无辜的吗,她与陛下都是被先帝算计的,怎么张皇后不想着报复陛下,总针对赵如意呢? 一个早就失宠嫔妃的死在宫里没溅起一点波澜,众妃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郑丝萝低调养孩子,芙妃也会争宠,但见效甚微,秦贵妃也大差不差。 衍庆帝如今偏宠兰贵人,莹嫔次之,剩余的周常在和梅才人也偶尔能分些。 张皇后高坐凤位,掌控大局,后宫难得达到一个诡异的平衡。 玉璋宫 二皇子蹙眉进了内殿,挥退伺候的宫人后,才缓缓打开手心里藏着的纸条。 “归善已接到陛下口谕,即将被送往皇陵,永不再回,盼望兄长怜惜,今晚亥时火场藏散门,救归善一次!” 二皇子看的心惊胆战,赵妃去世已有大半个月,父皇一直没对归善的去留开过口,他以为就这样过去了。 没想到,父皇是准备避开所有人耳目,偷偷把归善送出去。 不! 他答应过归善会让她留在宫中,不去过那颠沛流离的生活。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不能食言,父皇既然要偷偷的送,那他就今晚过去,偷偷的把归善再给带回来! 第60章 二皇子之死 万籁俱寂,夜色朦胧,重重宫阙被隐藏匿于深沉的夜色中,二皇子形单影只的走在萧索凄凉的宫道上。 一墙之隔就是火场,焚烧死去宫人的晦气地界。 这里经年都有着闹鬼的流言蜚语,但二皇子从不来不惧这些鬼魅传闻,他是凤子龙孙,天生龙气护体,真遇见了,谁怕谁还不一定。 走到藏散门口,二皇子抬眼望去,周遭一片寂静,连个人影都没。 “莫不是本殿来晚了?”二皇子蹙眉,应该不会,他可是算好时间的。 难不成是归善一行还未从甘泉宫出发? 二皇子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在此处多等候一会儿,万一错过就不好了。 时间不慌不忙的一点点流逝,二皇子心头有些不安,他在这等的都快曲礼背完了,为何还是无一人过来? “莫不是归善在甘泉宫出了事?”二皇子胡思乱想起来,“不成,本殿得去看看,万一真出了事,本殿也能救一救。” 说罢,二皇子抬脚便往回走,走过宫道拐角处,恰好一阵小风吹来,似乎有什么粉末被夹杂在风中,吹到了二皇子嘴角。 二皇子下意识的一舔,嘴里瞬时弥漫起一阵苦涩。 不过,二皇子也并未当作一回事,只当是意外,继续向前走。 然而,不知怎么的,越走二皇子就觉得自己身子越沉重,胸腔也开始不住的疼,一呼一吸间都能尝到,自喉咙里传来的血腥。 扑通一声… 二皇子整个人轰然倒地不省人事… 不远处一个瘦弱的人影探头探脑,确定了二皇子一动不动后,立时快步上前,一把扛起二皇子就消失在黑暗中… …… 翌日天微亮,值守火场的太监土块,颤颤巍巍的从被窝爬起来,开了房门。 “我哩个娘嘞,还真是神仙庇佑,昨晚那鬼都站在我门口了,我都还能活下来,真是万幸啊。”土块擦擦汗,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火场这地界晦气,他在这守了两三年了,每天晚上都是阴风阵阵,可偏昨晚不同,不仅刮阴风,还有鬼在叫唤。 叫的什么,青儿妹妹…青儿妹妹的… 想想都一身鸡皮疙瘩。 他前两天刚烧的宫女,不就叫青青吗?! “哎,都是啥命,人家一进宫去主子娘娘身边伺候,咱却要被打发来这等地方,真是造孽啊!”土块无奈道。 感叹完命,土块还是认命的拿了扫把开始干活,不然这脑袋可救保不住了。 整个火场极大,土块扫一次都得半个时辰,而他差不多每天得扫三次。 尤其是每天早晨最难了,经过一夜的阴风,那有些地方的树叶层层堆积下来都快一尺了,最是累人。 “嗯?” 土块晃晃悠悠扫到一处地方,一扫把下去,被堆的厚厚的树叶居然没扫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压着… 带了几分好奇,土块用扫把快速的扫开上头的落叶,一个人影蓦然显出。 “哎吆,是个人?!”火场里隔三差五的烧尸体,土块死人见多了倒也不怕,只是有点奇怪,怎么一晚上不见,火场里凭空出现了一具尸体。 土块扔掉扫把,弯腰准备把人翻过来看看脸,然而手刚伸上去,他就发觉出不对。 这布料手感触之光滑细腻,绝不会是宫人配用的。 土块咽了咽唾沫,心里隐隐不安,他好像觉着自己的脖子上要少些东西了… 等再仔细看过衣裳上头的纹路后,土块腿直接一软。 “完了…完了…这是二皇子啊…” 土块冷的上下牙齿都在打颤,他是没见过二皇子,但是整个宫里能用的上蛟龙图案的,除了皇后嫡出的二皇子,还能有谁?! 蒹葭宫 郑丝萝正在哄孩子吃羊奶羹,听到消息后,勺子都快拿不住了,二皇子死在火场里?! 事情紧急容不得她多想,郑丝萝急忙安抚好四皇子后,换了一身常服,就马不停蹄的赶往凤藻宫。 凤藻宫院中,二皇子身边侍候的宫人正在整整齐齐的挨打。 归善乡主则一脸惶恐的被按在地上跪着。 正殿里,气息压抑,衍庆帝铁青着脸坐在正位,张皇后不见人影,众妃来的比郑丝萝早些,都低眉顺眼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郑丝萝行礼坐下后,芙妃急忙就凑了过来,衍庆帝昨晚是在朝阳宫,所以她从最开始看到现在,最能为郑丝萝解惑。 “今日一早,火场的小太监清扫时,在树叶下发现了气息断绝的二皇子,张皇后看到尸首的那一刻就昏死过去,而陛下震怒,当即就辍了朝。” “钱大伴在二皇子枕头下,发现了归善乡主写的求救纸条,约二皇子昨晚火场救命,但归善乡主咬死不认,之后没多久就被人在她屋中搜出赵妃留下的书信,信上清清楚楚的写着,要她按照计划行事,借机要了二皇子的命为赵家泄愤。” 郑丝萝听的一头雾水,想起她曾经看到过的一幕,真要为赵家泄愤,早些时候不更好。 那时候赵妃未死,办事肯定更周全,指不定所有人都能全身而退,如今一切都人走茶凉了再出手,事后事情肯定会牵扯到归善乡主身上。 赵妃还不至于这么坑归善乡主? 芙妃说的兴起,没注意到郑丝萝的神色,继续低声阐述:“之后寿春说,归善乡主早早的就接触过二皇子,巧言令色下,二皇子对她颇为疼爱,拿她当亲妹妹对待。” “那火场的小太监也说,昨晚隐约听见有人再喊卿儿妹妹,你在哪之类的话,但因火场前两天刚烧了一个宫女,也叫青儿,他以为见了鬼,就没敢开门。” “陛下闻言气的咬牙切齿,当即就让拉下去打了五十棍子,再撵出宫外。” “如今仵作正在偏殿验尸,想来等查到二皇子真正的死因,事情就能水落石出了。” 郑丝萝听完,开始不露声色的打量着殿中众妃的神色,这件事她觉得应该不是赵家作孽,至于是谁她也没个头绪,但想来就是殿中之人。 毕竟二皇子没了,对后宫之人得益最多。 略等了有两刻钟,偏殿中的验尸结束,仵作进殿回话。 “启禀陛下,微臣已查明,二皇子殿下是吸入一定粉尘,而引起哮喘病发作,无力支撑身体后,倒在了地上,最后被树叶覆盖窒息而亡。” 话音落,衍庆帝铁青着脸,拿起桌案上的茶盏就狠狠摔在地上,周身气息顷刻间冷了不知几分。 殿中立时呼呼啦啦的跪了一地人。 而殿外跪着的归善,整个人都傻了。 寒气一阵一阵的从心底冒出来,明明是夏季最热的时候,她却冷的身子直打颤… 完了… 她完了… 二皇子的死她是挣脱不开了… 为什么啊,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她没有给二皇子写过信,也没有与母妃合谋过,到底是谁要陷害她! 归善张口想辩解,却突然觉得脖颈儿一疼,挣扎着回头,却看到按着她的太监,笑的阴冷,看着她的眼神就如同看一个死人般。 归善无力的张嘴,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启禀陛下,归善乡主畏罪自尽了!” 第61章 坏打正着上眼药 “钱树,把卫知卿给朕带下去救,不拘什么药,朕要她活!”衍庆帝冷声道,半阖的眸中有着化不去的深寒。 害了他的儿子,就想一死了之图个痛快,做梦! 钱树:“是,陛下。” “陛下,臣妾有罪。”衍庆帝正在气头上,众妃都是不想在这关节处惹他眼,偏莹嫔不走寻常路,突然哭哭啼啼的跪下请罪。 她哭的梨花带雨,衍庆帝闻言目光向她射去,厉声呵斥,“鬼吼鬼叫的,是准备作什么幺蛾子,不能闭嘴就给朕滚回永乐宫去!” 莹嫔被吼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一想到定好的计划,便硬着头皮,顶着衍庆帝要吃人的目光。 继续哽咽道:“陛下容禀,臣妾并非胡言乱语,是真心实意的请罪啊!” “臣妾空有二皇子姨母的名头,却对他的关心少之又少,若当初早早的把赵家与皇后娘娘的恩怨告知殿下,殿下或许就能对归善多几分警惕,才不至今日惨剧发生。” 莹嫔三言两句讲完,就哭的直不起身,细软的腰肢一颤一颤,显得她弱柳扶风。 奈何衍庆帝如今被丧子之痛蒙蔽了眼,根本欣赏不来她的这番惺惺作态。 敏锐的捕捉到与二皇子有关的消息。 “你的意思是,你也早知道仁儿和卫知卿有来往?”衍庆帝目光顷刻间变得阴暗。 皇位争夺中,阴谋备出,隔岸观火顺水推舟的事他不是没做过。 眼前这人,说这话意欲何为,她早就知道,却压下不提,是否也在等着今日仁儿丧命? 莹嫔是伏在地上的,所以并未看到衍庆帝对她怀疑。 在听见问话后,心头一阵窃喜,继续作态回禀。 “臣妾的宫女前段时间,曾在宫里撞见过二殿下与归善有来往,臣妾心里觉着这样不好,但为了避嫌,臣妾没法和二殿下多接触,只能委婉的劝谏殿下莫要和甘泉宫来往太密切。” “后来臣妾见二殿下还是一意孤行,便想着禀报皇后娘娘,由娘娘这个母亲出面制止,可是当臣妾准备禀报时,皇后娘娘不是说宫务繁杂她脱不开身,就是避而不见。” “臣妾这一个月求见不下数十次,可皇后娘娘一次都没有接见过,这事又不好传出去,所以臣妾便…便…” 莹嫔跪在地上说着早就琢磨过的话,眼泪都已经把地面打湿了一片。 似乎真的为二皇子伤心欲绝。 “这倒还真是阴差阳错。”衍庆帝眉头紧蹙,仿佛是听进去莹嫔的话,眼中的阴暗散去了几分,挥手让她起身。 “臣妾谢陛下宽恕,但臣妾真的无颜起身,若非臣妾不细心,二皇子怎会遭此毒手,臣妾有罪啊~”莹嫔继续捻说带唱。 “你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未卜先知,先起来。”衍庆帝道。 再三之下,莹嫔见好就收,借着木兰的力道柔弱的起身归位。 “倒真是个唱戏的好手。”都看了一出好戏,芙妃小声道。 郑丝萝看的也想笑,但好歹她明白现下不是个发笑的好时机,只得用帕子压压嘴角,才缓过来。 “说不准人家就是个善心人呢。”郑丝萝意有所指。 如今张皇后凤位稳固,张家全族的力量肯定是供着凤藻宫,莹嫔能得到手的,估计少之又少。 靠着这点微末力量,想要了二皇子的命,再嫁祸于人,莹嫔还不至于。 但你要说她无辜,那肯定是不可能的,看莹嫔这一出,想来对二皇子真正的死因是有些了解的。 不然也不会借机生事,向皇后发难。 殿内鸦雀无声,衍庆帝沉默不语,不知是在想什么。 是在等归善被救回来,还是在等张皇后苏醒。 “哇哇哇…哇哇…” 沉默中,一阵孩啼哭声,蓦的从殿外传来。 郑丝萝闻声,心立时一抽,这是祈儿的哭声! “陛下,祈儿每日都是由臣妾带着的,今早事发突然,臣妾只得抛下他就走了,如今时候也不短了,估计是祈儿看着臣妾一直不回去,急得哭了起来。” 儿子的哭声听的她心疼不已,郑丝萝也顾不得什么不合时宜了,当即就向衍庆帝请罪出去哄孩子。 好在衍庆帝如今心情已经平缓,也知道郑丝萝说的不假,她确是每天都在哄着孩子,从不假手于人, 便点头同意了。 现在这个时候日头正大,撑着伞都晒得不行,郑丝萝刚出殿门,一眼就看到祈儿在连廊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整个人都嚎的通红通红。 尤其是看见郑丝萝出来,伸着小手就要往她这边挣扎。 郑丝萝赶忙快步小跑过去抱着,这孩子就认母亲。 到了郑丝萝怀里瞬间就不哭了,胳膊紧紧的搂着郑丝萝,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谢天谢地,四殿下终于不哭了,自娘娘您走后没多久,殿下就发觉到母亲不在身边了,奴婢们怎么也哄不住,只能带上殿下来找您了。”晴莺擦着汗,喘息道。 眼里也有些担忧,在这个关头,郑丝萝出来,会不会惹陛下震怒。 郑丝萝勾唇:“你也算来的正好,误打误撞下给陛下上了眼药。” “啊?”晴莺迷茫。 凤藻宫不是个好地界,郑丝萝这话可不能解释的太细,但她这也算是无意间帮了莹嫔一把? 衍庆帝大约是有些听进去莹嫔的挑拨了,看着郑丝萝不顾体统的小跑出去照顾孩子,又想想她自出了月子后,对祈儿的照顾从不马虎。 这番慈母心肠,皇后拍马都赶不上。 其实在没有见过郑丝萝照顾孩子之前,他也一直觉得皇家母子之间,敬重有余便可。 从来没想过原来母子间也可以这样温情脉脉,舐犊情深。 想到此,衍庆帝心里蓦然升起一丝不满,若皇后能学到几分萝儿照顾孩子的细心,仁儿或许就不会夭折。 合贤,你让朕真的很失望。 “启禀陛下,归善乡主已经救回,但因乡主是用银针刺喉自尽,伤口留的极深,现下虽然保住了命,估计以后得落下哑疾了。”钱树从偏殿出来禀报。 莹嫔心下一惊,下意识的看向木兰,归善未死,待她病愈后,万一写了什么不该写的,陛下会不会起疑。 木兰抬手悄悄的落在莹嫔肩头,示意她莫怕,一切有她。 “无妨,朕只要她活着而已。”衍庆帝才不在乎哑不哑的。 “传朕口谕,归善乡主卫知卿勾结反贼余孽谋害皇子,大逆不道,天理难容,朕念其年幼,不取尔性命,自今日起褫夺封号,夺其身份,贬为庶民,发配皇陵思过恕罪。”衍庆帝道。 众妃闻言,神色各异,但想来心里都觉得卫知卿还不如在刚才死了算了,否则,活下来也是受罪。 本朝守陵可不是个好活计,被发配过去的犯人,白日要捶米百斤,晚上要擦洗整个地宫。 而且哪里若要有修河堤,挖河道的活计,这些犯人都是要去干的。 可以说,一旦成了皇陵犯人,那后半生到死都是在无穷无尽的劳役中度过的。 卫知卿一个宗室贵女,落得个这下场,也是倒霉… 第62章 隔阂 吱呀… 寝殿的门被推开,张皇后脸上血色尽失,神情凄苦的从里头踉踉跄跄走出来。 衍庆帝没有起身迎,无波无澜的看着张皇后走到他面前跪下。 “臣妾有罪,求陛下降罪。”张皇后颤声道。 “皇后,你是有罪,空有母亲名头,却无慈母之心,分不清轻重,若非你避重就轻,仁儿怎么会被人钻了空子!”衍庆帝毫不留情的指责。 为什么都是母亲,萝儿就能对祈儿全心全意,毫不惦念宫权。 而皇后已经是国母了,却还是这么利欲熏心,明知道自己分身乏术,却还死死把持着宫权不放。 若她心胸在宽广一些,让贵妃或者萝儿相帮几分,仁儿就不会被忽略至此。 “父皇在位时,姜皇后担忧宫中事务繁杂,怕自己力有不及,主动提及由贵妃贤妃帮着理事,为何你就不能?非要去逞强好胜!”衍庆帝质问道。 “臣妾高看了自己,是臣妾的错,臣妾知错。”张皇后哭着认下。 张皇后认错姿态真诚,并不强行狡辩,衍庆帝的气也略微顺了些,好歹也是国母,在众妃嫔面前还是得留些脸面。 “你既认错,朕也无意多苛责,但一顿罚是免不了的,自今日起,阖宫事宜贵妃接手一半,你就在凤藻宫里好好送一送咱们的孩子!”衍庆帝道。 张皇后闻言,一脸心悦诚服,“臣妾谢恩。” “臣妾多谢陛下看重,定不负身上的千斤重担。”秦贵妃可没想到,她也能分一杯羹,要不是场合不对,她都能笑出声。 衍庆帝:“玉璋宫一干奴才护主不力,首领太监杖毙,其余人等全部赶出宫去,永远不许再用!” 言罢,衍庆帝无意多留,起身甩袖离开,众妃也没了由头留在凤藻宫看张皇后笑话,各自行礼后,便也告退了。 雪云:“娘娘,没人了,咱们可以起身了。” 张皇后抬起头,眼里哪还有半分柔弱,只剩冰冷。 “一群贱人,踩着本宫的身子得好处,也不怕崴了脚。” 其实张皇后在寝殿内早就醒了,但偏巧时机不是很好,前殿莹嫔已经上完眼药。 张皇后与衍庆帝多年夫妻,怎么会看不出衍庆帝心头已经对她起了隔阂。 现在出去,无非是与莹嫔辩驳,闹来闹去没个清净,落在衍庆帝眼里怕是更糟。 所以她忍了下来,静等着尘埃落定再出去请罪,不为自己辩驳一句,收下衍庆帝对她所有的不满。 只有让衍庆帝相信她真的知错后悔了,她才能有机会东山再起。 “这次算本宫栽了,仁儿没了命,宫权也失去了一大半,但是本宫永远会记得今日,她们那一张张明里暗里的不怀好意!” 张皇后眼中压抑着恨,仁儿身子不好,帮不了她什么,所以平日里她对他也少了几分在意。 可是,他那个孩子终究也是她十月怀胎拼命生下的,就这么被人算计没了。 还想让她当作意外翻过去,怎么可能。 “依奴婢看,莹嫔娘娘的手绝对不干净,说什么您事务繁杂不得见,她要是真想说,让奴婢传个话不轻而易举吗?” “偏压着不提,过后抢先在陛下面前颠倒黑白,非要把一切怪到您身上!”雪云恨道。 心底冒火,连她这个婢女都看的出了莹嫔不怀好意,为什么陛下只说娘娘一人不对? 张皇后闻言,眼底划过一丝狠:“陛下不是傻子,他自然也怀疑了莹嫔,但因本宫的过错太大,他一时没想起来罢了,咱们不如看着,不出十日,莹嫔必要栽个跟头!” “到时候,奴婢看着时机,会再推一把,咱们总得让莹嫔娘娘知道,害人害己的道理。”雪云狞笑道。 张皇后闻言唇角上扬,“这次就让本宫好好教她一次,做人不要自不量力!” 想她自嫁给陛下这么多年,还未被当众指着鼻子骂过,张莞嫣敢伸手,她不把她的手爪子剁了,她就不是张合贤! “一会儿再去告诉兰贵人,趁着机会,好好笼络陛下的心,趁早遇喜,这次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本宫都允许她生下来。”张皇后吩咐道。 这也算是她都弥补手段,衍庆帝没了个孩子,她便给他补上一个,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的贤良淑德。 雪云:“是,娘娘。” 蒹葭宫 郑丝萝笑着送走秦贵妃,回首看到桌案上留下的一沓子账本不由得哭笑不得。 去年她安安生生做事,今年倒有回报,秦贵妃身边有两个皇子,不久后还要回娘家省亲。 这个关头她得了一半宫权,肯定也是做不来的。 但她又不敢强求,毕竟皇后的前车之鉴在那放着,万一三皇子五皇子再出了事,她就得不偿失了。 这不,人家聪明,知道主动找帮手,分给了郑丝萝不少事。 她没了压力,郑丝萝得了实事,两厢合宜。 二皇子停灵七天后,从玉璋宫送往皇陵安葬,陛下追封慧敏太子。 当天晚上,莹嫔被降位才人,由头是意图窥探朝政。 郑丝萝惊诧:“看不出莹才人还有这胆量?” 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莹才人那天在衍庆帝心头,确实留下了不好。 不发作是衍庆帝没腾出手,过后莹才人要是安分守己便罢了,一旦有一点动作,那责罚跟着就来。 所以郑丝萝对莹才人降位不意外,只是好奇这窥探朝政是怎么个说法。 芳兰:“听说是莹才人端着参汤去正阳宫探望陛下,在宫门口时遇上了自己娘家姐夫,二人也就说了两句家常话罢了。” “哈哈…”郑丝萝眉开眼笑,止不住的唏嘘:“咱们这位陛下,倒真是有趣。” 睁着眼说瞎话的本领一绝。 “娘娘,娘娘,莹才人又出事了!”晴莺小跑着进来。 “又怎么了?”郑丝萝眨眨眼问道。 晴莺喘匀称气道:“方才丹霞帮奴婢去绣房拿东西,路过御花园时看见莹才人哭着跑向正阳宫,脚下一个没走好,直接从石阶上摔了下去。” “太医急匆匆的赶过来,诊治一番说,莹才人这一摔,把自己的腰骨腿骨都摔断了,若是以后不想落个病根,未来半年都不能下床!” 郑丝萝:…… 皇后这一出手真就是七寸,莹才人想踩着皇后上位。 皇后干脆直接让她起不来。 依着张皇后的手段,半年后,哪里还有莹才人的事。 第63章 自不量力的代价 “莹才人这一出,还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郑丝萝叹过两句便不再关心,现下桌案上的账本才是重中之重。 毕竟学习的机会不易得… 卫知卿再有意识时,睁眼一片漆黑,面上盖着黑布。 整个人被粗麻绳绑的动弹不得,身下传来的颠簸感,让她知道是在一辆马车上。 喉咙里也时不时的干疼。她张嘴却未发出一丝声响。 是那个太监! 昏迷前卫知卿脖颈处一阵刺痛,她说不出话定然是那个太监下的黑手。 估计是在防着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提前解决掉自己。 而现下她能这样出现,定然是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她…洗脱不了罪责了… 想到此,豆大的泪珠从卫知卿眼中渗出,不一会儿黑布就被打湿。 “卿儿,你要知道,做人做事莫要自不量力。”赵妃曾经的话,蓦然在卫知卿耳边飘荡。 到了这一刻,卫知卿才真正懂了当时赵妃的意思,可惜已经晚了,错已铸成,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母妃,是孩儿错了,是孩儿自作自受,辜负了您的殷殷教导,孩儿真的好后悔啊… 衍庆帝与张皇后就这一个嫡子,因自己而亡,怎么会轻易放过自己。 也不知道马车要把她带到哪,想来也是绝路。 卫知卿心中杂念万千,越想越乱,未知的绝望几乎要将她淹没。 “吁~” 不知过了多久,赶马的太监终于拉住缰绳。 马车停在原地,卫知卿被粗鲁的拽了下来,一路上连拉带拽的扯着她向前走。 这似乎是个山林之地,脚下的路崎岖不平,卫知卿被扯着本就走不稳,时不时的踩空一脚再向前一摔。 “还真是身娇体弱,连个路都走不好,连累咱家跟着受累,晦气!” 太监骂着,脸色阴沉,他接到这个差事本就有些晚了,要是在路上在耽搁一会儿,肯定要吃挂落。 “作孽的玩意,今日算咱家欠你的!”太监蹲下身,也不管什么男大女防,直接把卫知卿一把扛在肩上,快步向山里走去。 卫知卿被颠簸的头晕脑胀,张嘴发不出一点声响,但她真的不愿意。 她好歹也是皇室血脉,一个低贱的太监怎么可以抱她,规矩体统何在?! 卫知卿死命挣扎,她想下来,她能走好,无论如何她不可能让一个太监抱她。 “嘿,你个小皮子,还真当自己还是尊贵人了,敢嫌弃咱家肩头脏,要不是主子的命令不好慢待,咱家非把你给扔了!” 那太监也是人精,自然感觉出卫知卿的不愿意。 尤其是卫知卿挣扎着,让他的脚步都有些混乱了,差点一脚踩空。 心下不喜,张嘴就骂起来,过后犹显不解气,抬手在卫知卿的腿上狠狠的拧了几下,发泄着怨气。 卫知卿被疼的腿直打颤,叫又叫不出,眼泪只能流的更凶。 害怕再被掐,卫知卿心里再不情愿,也不敢再挣扎。 太监没了干扰,走的虎虎生威,不一会儿就到地了,卫知卿被他扔在地上,石板磕的她身上肉疼。 下一息,有人摘了黑布,眼前一亮,卫知卿才能看见周遭的光景。 这… 这是皇陵? 卫知卿瞳孔放大,惊愕不已,衍庆帝这是什么意思? 黑暗处缓缓走出一位面容冷硬的嬷嬷,“陛下有旨,你谋害皇子,罪不容诛,但念在你年幼的份上,不取你性命,从今以后你就只是在皇陵服役的罪人,至死方休!” “唔…唔…” 卫知卿拼命摇头,扭曲的向前爬行。 不,不要,她宁愿被衍庆帝赐死,也不愿意成为皇陵的苦役啊! 卫知卿说不出话,只能咿咿呀呀的惨叫。 可那嬷嬷仿佛是个人精,奇异般的懂了卫知卿的想法。 “奴婢知道,姑娘是贵女出身,性子烈,想来是看不上苦役的,这不,皇后娘娘知道二皇子疼您,她也愿意爱屋及乌,不让你遭这番罪,特意吩咐奴婢,来助你解脱!” 卫知卿愣住,眼中不可置信,皇后这又是什么意思? 只见那嬷嬷一挥手,送她来的太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后。 缓缓的从袖口中抽出了一截粗绳,“姑娘放心,奴才的手艺可是祖传的,绝对能让您少受些罪!” “唔…唔…唔…” 卫知卿在地上打滚摇头不服,不可以的,皇后怎么能避着衍庆帝擅自要了她的命,她是皇族,就算死,也只能是衍庆帝下旨。 皇后下旨又算什么意思! “姑娘别不情愿,谁让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了呢,这些都是报应。”嬷嬷冷淡道。 话音落,卫知卿的脖颈上就被缠上麻绳,随着用力,它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而那太监也没说谎,他的手艺确实不赖,送人走的速度极快。 卫知卿被勒的双腿止不住的在地上乱蹬乱踢,沾了满身泥土。 双手死死的抓住麻绳,却撼动不了一分,眼珠子因为窒息瞪的极大,给人一种下一息就要崩出来的错觉。 喉间一声声濒死的呻吟声越来越小,直至寂静… 良久后,太监松开手,卫知卿无力的倒在杂草丛生的地上,身子扭曲,未阖上的眼中还残存着对死的恐惧和生的不甘。 “动作快些,把她扔进地宫的陪葬坑里去。” 嬷嬷才不管她是不是死不瞑目,这世间每日都要死人,卫知卿也不过就是其中之一罢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落叶知秋 皇后自入秋开始就得了病,整日缠绵在床榻上起不来,连每日的请安都被叫停。 她手中最后一半的宫权,也被送到秦贵妃手中暂管。 衍庆帝心里对皇后还是有芥蒂,虽然命令太医好好为她诊治,但是从来不去她宫里。 正阳宫 “臣妾参见陛下。”兰贵人含笑请安。 衍庆帝见是他这段时间的心头好,急忙让她起身。 “爱妃忽然前来,可是有事?” 兰贵人娇羞一笑,梨涡轻陷,“方才臣妾身子觉着不爽利,便请了太医号脉,太医说,臣妾遇喜已有一个月,这是天大的好事,臣妾想来亲自告诉陛下。” “当真?!”衍庆帝追问道。 兰贵人点头,“事关皇嗣,臣妾不敢妄言。” “好!”衍庆帝止不住哈哈大笑,“爱妃,你这孩子来的及时,朕心甚悦!” 低迷了一个多月,衍庆帝终于是见着一个好消息,心头能松快几分。 他亲手扶着兰贵人坐下,声音轻柔,“爱妃,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给朕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朕很期盼咱们俩的孩子。” “陛下放心,臣妾是他的母亲,既然孕育了他,就一定会把他安全的带到世上,再说,就算臣妾有什么不懂之处,皇后娘娘知道了也会多多照顾的。” 兰贵人状若无意的提及皇后,衍庆帝心头的喜色一顿。 “朕往日也没见着你与皇后有什么来往,怎么今日倒提起她了。” 衍庆帝不由得有几分怀疑,兰贵人是仗着肚子,故意跑来给张皇后说情的。 第64章 求子心切 兰贵人被质疑,眼圈微微一红,楚楚道:“陛下真坏,欺负臣妾~” “明明是陛下您告诉臣妾,皇后娘娘雍容大气,性子和善,若在宫里有任何不适之处,尽可求助于皇后娘娘,怎么今日臣妾便要被陛下质疑心怀不轨呢?” 衍庆帝闻言一怔,略想了一下,才发觉自己以前确实说过这话。 哎,世事无常啊。 当时谁能想到,有朝一日皇后的处事能力,会与从前相比一落千丈… “爱妃莫哭,是朕不好,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不是有意的。” 到底兰贵人肚子里还怀着衍庆帝的孩子,又受了委屈。 仙女落泪,激的衍庆帝现下心头愧疚满满,急忙揽她入怀,柔声安慰着。 “哼,陛下就会哄臣妾。”兰贵人嗔道。 “朕可不是哄爱妃,是实心实意的认错,就是不知道爱妃愿意原谅朕吗?”衍庆帝来了兴趣,也愿意陪美人作揖。 兰贵人被这番姿态逗的眉开眼笑,“陛下坏,明知道臣妾是最不生您的气,还要打趣臣妾~” “嗯,朕就知道爱妃是九天玄女,出尘脱俗,是不会与朕这个凡俗帝王计较的。”衍庆帝狭趣道。 兰贵人被戏弄的眉梢笑意经久不散,面上透着绝俗的纯净,幽幽芬芳,勾人夺魄。 在二人好一阵耳鬓厮磨后,兰贵人恍然间想起什么,一拍额角懊恼不已,“都怪陛下勾了臣妾的心,害的臣妾都忘了还要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呢。” “哎,皇后娘娘病了这么久,也不晓得身子到底如何了,希望臣妾这次带去的好消息,也能让娘娘松快几分。”兰贵人略带愁容,状似无意道。 衍庆帝闻言略顿,皇后… “罢了,你身子重,去过了病气就不好了,朕晚上去看皇后,代你说了就是。”衍庆帝沉声道。 兰贵人莞尔一笑,“是,臣妾多谢陛下疼爱。” 有衍庆帝关心,张皇后似乎也多了几分生气,不过十日身子就已经大好。 秦贵妃见此,也只好不情不愿的把暂管的宫权归还。 朝阳宫 郑丝萝抱着四皇子到时,恰巧看到隐月端着一个空碗出去,两人交错间,浓郁的药味冲鼻。 郑丝萝蹙眉,“阿妩,你可是病了,请太医瞧过没?” 芙妃闻言面色有几分不自然,“姐姐不用担心,我没生病,那不过是一碗坐胎药罢了” “坐胎药?”郑丝萝惊诧,但也并未再多言,阿妩入宫也快两年,一直未有身孕,喝些药也正常。 “方子可干净?”她关心的只有这点,后宫手段众多,万一被做了手脚可不成。 芙妃点头,似笑非笑:“这方子是我兄长从宫外送来的太医开的,自然是好的。” 如此,郑丝萝无话可说,心头不免有些羡慕,世家大族就是不一样,说送太医就送太医。 不像自己,入宫这些年,硬是没找来一个放心的,春上时,传信给哥哥,希望他在云南帮忙找个,也一直没音讯。 哎,难… “对了,还未问姐姐今日怎么来我这了,如今天气越发冷了,真要有什么事,姐姐让宫人来说一声,我自会过去,省的还要带着祈儿受一番冻。”芙妃问道。 郑丝萝闻言,无奈的看向怀里的小祖宗,“我倒是没事,还不是这个小家伙,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就不愿意在宫里呆,御花园风更大,我看着不就只能来妹妹着了吗?” “呵呵呵…”芙妃被逗的娇笑着,伸手点了点四皇子的小鼻头打趣,“哎呀,咱们小祈儿是不是想姨姨了?” “窝窝…窝…”祈儿现在才满了一岁,话只能说个音,但看到芙妃笑靥如花,也被逗的乐开花,咯吱咯吱的笑。 看着眼前天真烂漫的小脸,芙妃心头高兴,但又避免不了的黯淡。 她求孩子无非是想加重自己在衍庆帝心头的位置,以谋后位罢了… 可要是以后的孩子也和祈儿一般可爱,她能狠心去利用吗? “娘娘!” 殿外蓦然来会星的声音,紧接着她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看到郑丝萝,还猛地一怔,似乎没想到这时候朝阳宫里会有外人。 郑丝萝也吃惊,她是知道阿妩对自己从娘家带来的奴婢很疼爱,但不至于这么尊卑不分。 行走说话怎么这么随意? “姐姐可别见怪,会星与我一道长大,感情甚笃,素日在自己宫里,便随意了几分。”芙妃解释道。 “无妨,自小长大的,情分确是不一样。”郑丝萝笑道。 下首,会星也回神后,急忙行礼,“奴婢一时失仪,请昭仪娘娘恕罪。” 又不是自己的奴婢,郑丝萝才不会去罚,“本宫方才已经说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你怎么还当真了,宫砖冷,快快起身。” 会星:“是,奴婢多谢昭仪娘娘。” “咳咳。”芙妃轻咳两声,问道:“会星,是有何事让你如此急切?” “回娘娘,奴婢听说梅才人遇喜一月半了。”会星道。 芙妃闻言微怔,几息后才勉强勾唇赞道:“她倒挺有福的。” 衍庆帝之前偏宠兰嫔,莹才人次之,梅才人和周常在也只是零星几次。 就这样,还能有孕,不是福气是什么。 察觉到芙妃的低落,郑丝萝出言安抚,“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孩子的事强求不得,妹妹身子康健,又有陛下的疼爱,遇喜是迟早的事,倒不如放宽心绪,静待喜事。” 其实郑丝萝还是有些不解,还不到两年,阿妩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孩子。 她若有这等家世,别说两年,五年她都等的起。 女子生产不易,但凡有些家世的女子,家中必定教导过,年岁满十八后,产子最为安全。 想当初她处境多艰难啊,那不也是等了好几年才生的孩子。 “我知晓了,多谢姐姐。”芙妃疲惫一笑。 郑丝萝心头一叹,看样子阿妩是没听进去。 有了这个插曲,郑丝萝也没了玩乐的心,抱着祈儿便借口告辞了。 凤藻宫 花房 张皇后处理着一盆姚黄,苗贵嫔恭恭敬敬的立在下首,给她时不时的递个小铲什么的。 消息传来后,张皇后笑的意味不明,“她倒是有本事,新进宫的妃子中,还能拔个第二,看来今年送子娘娘,确实是把后宫给放在心上了。” 苗贵嫔闻言面上一片麻木,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每次有人不听话的怀孕时,她都倒霉的在场,替她们承受了张皇后的怒气… “娘娘说笑了,送子娘娘要管天下,哪会把眼光只放在宫里,梅才人遇喜,分明是娘娘您庇佑的。”苗贵嫔小意奉承道。 第65章 我护你 张皇后勾唇,手上毫不留恋的剪掉刚移植成的姚黄。 “本宫再庇佑又如何,梅才人小门小户出身,脾性浅薄,说不得就有人看她不顺眼,正在殿中咒骂着她呢。” 苗贵嫔心中一紧,张皇后经过这些年世事磨练,手段早就不似当初缓和了。 梅才人犯了忌讳,想来也是难逃一劫了。 永乐宫 莹才人面色阴沉的躺在床上,一脸不成器的盯着梅才人,“龙胎都揣在肚子里了,你现在跟我说怕,早干嘛去了?” “张姐姐,您是不知道,方才皇后娘娘派人送了好多个补品,那雪秀姑娘看我的眼神,就如同看死物一般,妹妹我着实害怕啊。”梅才人抽泣道。 “一个婢子罢了,雪秀这样的,在我张家算什么东西,本小主都说了会庇佑你,你现下做这番姿态,是在质疑本小主的能力吗?” 莹才人心里呕血,若不是她起不来,遇喜这事还轮的到梅氏这个小门小户的。 “不是这样的,姐姐,妹妹只是怕…”梅才人委屈巴巴,“您也知道,妹妹家世低微,能被选中已经是夺天之幸,入宫后也从未期盼过宠爱什么的。” “如今一朝龙胎在身,妹妹实在是担心自己这薄柳之资,能不能担的起这样的福气。” 莹才人闻言,斜眼不耐的看了梅才人一眼,心下倒是对她多了几分宽恕。 毕竟,她这话说的不错,本就是小门小户的,能有什么见识,自己是有些拔苗助长了。 “好了,都有孩子了,就别哭哭啼啼的。” 莹才人示意木兰扶她起身,“妹妹总担心自己有没有福气做什么,总归这龙胎已经落到妹妹身上,是不是福气没那么重要,这就是妹妹的缘法。” “妹妹只需听我这婢女安排,每日的饮食起居都仔细些,龙胎自然会安全降生,到时候妹妹的福气才是实打实的。” 莹才人柔声劝解,慢慢的宽慰了梅才人的心,她的神色也好了几分。 “多谢姐姐开解,想来或许妹妹就是有福之人的,不然在宫里也不会遇见姐姐了。”梅才人面露欣慰:“不瞒姐姐说,宫里有规矩,嫔以下不可养育皇嗣,妹妹家世低微,想来就算是有了皇子,估计也是升不了嫔的。” “但是姐姐不一样,您是侯府千金,身份贵重,若有了皇子必定是子凭母贵,妹妹厚颜,想觍着脸求姐姐一个疼爱,让这孩子以后认姐姐做养母,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莹才人放在锦被下的手一顿,要不是梅才人对她还有用,她都要抬手一巴掌打过去了。 一个小门小户生的孩子,也配做她的养子。 倒还真敢想! “看妹妹说的,姐姐怎么会不愿意呢,这可是姐姐的福气。”莹才人假笑,“俗话说得好,送佛送到西,姐姐既然已经帮了妹妹一次,自然会一帮到底。” “咱们二人也算是有缘,虽不是亲姐妹,倒胜似亲姐妹,自古以来,姐妹之间,不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吗?” 梅才人闻言粲然一笑,神情变得恳切,看向莹才人的目光都如看亲人般看依恋。 “多谢姐姐不嫌弃,有姐姐这份怜悯,妹妹心中安生多了,以后必定用尽全力护这个孩子降生。” 午膳后 梅才人孕中嗜睡,陪莹才人用过饭食后,就匆匆告辞。 木兰也挥退寝殿内侍候的婢女,与莹才人说起了贴心话。 “小主聪慧,如今已经完全掌控了梅才人,咱们复起之日就在眼前了。” “不过一个没见识的丫头罢了,本小主只略略关心几番,就点头哈腰的滚了过来,这种人最适合做筏子了。”莹才人不屑道。 “您放心,奴婢一定把控好时候,绝不会让龙胎活过五月。”木兰低声道。 她在张家也是学过那些阴司教导的,对付一个梅才人小菜一碟罢了。 “你的手段本小主自然是信服的。”莹才人眸光一片冰凉:“皇后敢这样算计本小主,本小主绝不会放过她!” 过了这么久,莹才人一想到那天摔断腿的场景就心寒。 御花园里每天都宫人撒扫,她就不信,怎么就那么巧,偏那片台阶上忘了扫,生了青苔,让她给踩了上去。 皇后这是拿她张莞嫣当傻子逗吗? 既然如此,咱们就比比,同样是张家养出来的姑娘,看谁能更胜一筹! “皇后没了嫡子,就赶忙让兰嫔遇喜,好显得她贤德大方,既如此,那本小主就让梅才人也遇喜,皇后要是真贤德,那就顺便着也把梅才人这胎,也好好照顾照顾。” 木兰:“小主这算是高看皇后了,宫里谁不知道,皇后最是小心眼,梅才人擅自有孕,她肯定是看不过眼的。” 莹才人勾唇讥笑,“她看不过眼便动手啊,到时候本小主非得让陛下好好看看,咱们这位皇后是有多无用,但凡宫里有孕的小主多一些,她就照顾不过来,长此以往,非得影响国运不成。” 皇家谁不以子孙昌盛为国运兴隆的好兆头,莹才人就是要让张皇后犯了这个忌讳。 她就不信,衍庆帝能一直这么容忍下去。 三人成虎,到时候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张合贤这个无子傍身的皇后地位能有多稳! 木兰附和:“到时候小主想必身子也已经大好,陛下疼爱,小主定然会很快遇喜,一旦有了皇子,张氏全族必定对您全力扶持,后位尽在囊中!” “哈哈哈哈……” 莹才人笑的开怀,一想到张合贤犹如丧家之犬般被打入冷宫,她就开心。 这后位她坐的够久了,该换人了。 景瑞堂 “追杏,本小主长的是不是一幅傻像?” 梅才人突的没头脑一问,惊得追杏水盆都差点摔了。 “奴婢的小主,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再回来,尽问着一些憨话,您自小聪明伶俐,读书习字看一次就会,见过的人,就从没有不夸您的。” “是吗?”梅才人眯起眸子:“既如此,为何莹才人总是一副看傻子一样逗本小主。” “她的话漏洞百出,不怀好意只差要写脸上了,真当本小主看不出来?” 梅才人不揭穿,只不过也是有所求罢了。 当初她入宫选秀本就是在家没活路了,不想做了那老妇的筏子,便想尽法子在选秀那天,给陛下留了记忆。 入宫后她也知晓自己容色比不上芙妃兰嫔,家世比不上莹才人。 为了保重自身,她用劲的低头不言不语,做透明人。 这次遇喜,也是她早就看好的机会,皇后与莹才人这对姐妹打擂台,莹才人有心要扶持人与皇后斗。 于是她缓步上前压下周常在,成了这个筏子。 莹才人想算计她,自己便借着她的手,向上爬一阶,也学那兰嫔,入一入陛下的眼。 第66章 周常在求助 腊月深冬至 蒹葭宫内地龙彻夜不歇,热气升腾,哄的人汗流如注。 郑丝萝让人把祈儿的厚袄子脱掉,留一身薄棉中衣,让他好在殿中爬个尽兴。 桌椅板凳的边角上也已经被棉布仔细包裹住,就怕他一不小心再磕着碰着。 “殿下,来奴婢这~”丽珠手拿狮子红球逗哄着。 祈儿正是喜欢玩闹的时候,看见红红的球,就兴奋的手舞足蹈,伸着手往丽珠那爬。 郑丝萝看账簿的时候,偶尔分神看上一眼,也被逗的乐开花。 “娘娘,周常在求见。”晴莺来报。 郑丝萝一顿,她与周常在素无往来,只偶尔在皇后处打过照面,无缘无故的,怎么突然上门了。 “让她进来。” 晴莺得令后又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带着一身豆青色对襟团袄宫裙的周常在进来。 “嫔妾常在周氏,拜见昭仪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周常在行礼。 “都是自家姐妹,周常在无需多礼,天寒地冻的,快些坐下烤烤火。”郑丝萝笑道。 晴蕊也及时奉上一杯热茶,周常在一路走来,本就是冷到骨子里,现下终于能用些热气东西。 一杯热茶下肚,面色也红润起来,“嫔妾多谢娘娘疼爱。” “周常在严重了,本就是本宫应该做的,当不得什么。”郑丝萝寒暄着,“还未问,周常在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可是炭火和棉布不够?” 郑丝萝蓦然想起去年冬日,邵贵人的婢女就是因为少了东西,特意跑来蒹葭宫的。 “够的,够的。”周常在怕被误会,急忙解释:“娘娘宅心仁厚,下头的宫人们得了命令,自然不敢怠慢,嫔妾宫里的炭火用度早早的就送来了。” 说着,周常在红着脸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小包裹,“不瞒娘娘说,嫔妾入宫以来宠爱不多,内务府的奴才们向来也是不爱搭理嫔妾的,今年炭火送来时,嫔妾还有几分不信,怎么一点都没少。” “后来嫔妾才晓得,原来是娘娘接手了这桩差事。” “娘娘对嫔妾有大恩,嫔妾便想着要略微报答娘娘几分,可是思来想去,嫔妾身无长物,也只有女工能拿的出手些,这才做了这个抹额献给娘娘,万望它能为娘娘挡去寒风,护佑娘娘康健。” 抹额是用银鼠皮做的,郑丝萝摸着眼中倒有几分怀念。 宫里妃嫔过的最畅快的时候,大约便是刚入宫时了。 那时候乾坤未定,谁也不敢怠慢你,皇家有心彰显天威,所以新秀入宫,用的东西那都是顶好的。 但是再好,也是依着位分定的,周氏入宫不过答应。 这块银鼠皮想来也是她能用的最好的料子。 郑丝萝心头一暖: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本宫做事也是职责之内,妹妹能来感谢,倒让本宫有些无地自容了。” “娘娘宽厚嫔妾,嫔妾做些微末小事,也是理所应当。”周常在笑道。 郑丝萝哂笑,打量着抹额,见它针脚细密规整,一看就知道缝制的手艺不差。 “妹妹的手工真是一绝,本宫很喜欢。” “娘娘喜欢就成。”周常在闻言脸色也更好了几分,“若以后娘娘有喜欢的花样尽管开口,嫔妾别的本事没有,这女工还是能做的来的。” “呦,这可不成,妹妹是陛下的妃嫔,本宫怎么好使唤,以后妹妹偶尔有心为本宫做些小玩意,本宫就感激不尽了。”郑丝萝打趣道。 “娘娘莫取笑嫔妾了。”周常在闻言苦笑:“嫔妾薄柳之资,怎能配侍奉陛下,不过所求平淡度日罢了。” 郑丝萝哑然,这话她倒没法接,周常在入宫来确实是宠爱寥寥无几。 也怨不得郑丝萝只处事公道些,她便急不可耐的过来感谢。 宫里的人见风使舵,一个不受宠的常在,谁会给她好脸色。 “妹妹清丽模样,本宫看着都喜欢,陛下怎么会不爱呢,只不过是一时明珠蒙尘罢了,待以后陛下于人海中,发现妹妹这颗明珠。定然会如获至宝,好好呵护妹妹的。” 就冲手里的抹额,郑丝萝也愿意说几句宽慰的场面话。 毕竟谁都不是神仙,万一日后有一天衍庆帝心头好变了,喜欢周常在也不一定,就看她能不能坚持罢了。 只是,本就是郑丝萝的场面话,落到周常在这个常年被冷落的人耳边,却是另一重意思。 “嫔妾就知道,娘娘是不一样的。”周常在想到入宫两年来受的冷落,眼泪说来就来,哭的楚楚可怜。 “嫔妾在家也是被宠爱长大的,从来没想过一朝能入宫伴驾,可是这两年的磋磨,嫔妾再多的少女怀春也被磨了个一二三。” “嫔妾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没想到却等来娘娘这位明主,您宽厚公正,仁爱后宫,从不看嫔妾只是个无宠常在,就搪塞不屑,嫔妾铭记于心,恨不得为娘娘马首是瞻!” “咳咳咳…” 周常在的抛心置腹,没换来郑丝萝的热泪盈眶,只惊的她口水噎喉。 “周常在,你这说话也太没规矩了,本宫处事是得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教诲,何来你所谓的明主一说?” “这等话传出去,你让本宫如何自处?” 郑丝萝不满,宽厚公正,仁爱后宫,向来都是形容皇后的,她一个妃子得了算什么。 虽然郑丝萝私下里是臆想过皇后之位,但那只是私下。 张皇后还不到被废的时候,她无缘无故得了个觊觎后位的名号,岂非杀身之祸。 周常在被郑丝萝冷脸吓的回神,这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赶忙跪下请罪,“嫔妾失言,请娘娘恕罪,但是嫔妾所言皆是真心,并非信口开河。” 郑丝萝扶额无语凝噎,“周常在,你是听不懂本宫的意思吗?这是信口开河的问题吗?你莫不是再打着什么主意,好让本宫背上觊觎后位的名头吗?” “娘娘,嫔妾没有啊?!” 周常在大惊失色,脸色顷刻间煞白一片,她只是想奉承下,好好表明下自己对娘娘的感激之情。 但从来没有这等坑害娘娘的心思啊。 周常在怕郑丝萝不信,眼泪如注的向下滴,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不一会儿,额角就通红一片。 周常在做了这番姿态,确实是凄惨可怜,但郑丝萝是没心思去看,说不到一处就不搭理算了。 何苦去在这跟她计较,无宠的妃嫔日子够难了,郑丝萝无意再去加一筹。 “好了,女子面皮娇弱,妹妹也不怕磕破了皮,留下疤痕。”郑丝萝示意晴莺扶她起来。 “不过一时失言,妹妹知错就好,本宫也不是那等不通情达理之人,就过去,出了蒹葭宫的门,咱们就谁也别提了。” 第67章 医女入宫 “是,嫔妾多谢娘娘宽宏大量。”周常在一脸羞愧道。 她本意是想报恩,顺便再求个庇护,奈何自己口齿不伶俐,弄巧成拙下,她都不意思再说别的了。 是以周常在看到郑丝萝端起茶盏后,就顺势告辞。 郑丝萝也并未拦着,只在她走后,吩咐丽珠去库里找些皮子和绫子袄,给周常在送去。 人家再怎么不机灵,好歹也用她手上唯一一块好皮子做了抹额,郑丝萝回礼是应该的。 “这周常在倒是个敢想的,却偏偏少了几分伶俐,不然娘娘也不会没看中她。”芳兰打趣道。 “胡说八道,就算她多了那几分伶俐又如何,咱们娘娘宠爱正盛,没必要去扶持她!”晴莺撇嘴。 最开始周常在拿出抹额的时候,晴莺还对周常在高看了一眼,觉得她是难得一见的善心人,懂得知恩图报。 可没想到,这说了两句,就露了底。 说的还比唱的好听,什么惟娘娘马首是瞻,笑话,这话她晴莺当初对着雪云不知说了几百遍了。 用的着她周常在今日拿来表忠心? 不就是看着娘娘处事公道,想让娘娘多疼疼她,庇护她,顺便再抬举一下她。 我呸! 算计人都算计到蒹葭宫了,真不要脸! 郑丝萝看着这两人斗嘴,不由得哭笑不得,“行了,本宫可没没想过扶持人,就算她周常在再合本宫心意,本宫也是分的清的。” 晴莺闻言嘿嘿一笑,“奴婢就知道娘娘最是聪慧,不会轻易被人算计了去,那周常在把主意打到娘娘身上,也算是她瞎眼了。” “本宫如今地位稳固,手中有宫权,身边有孩子,宠爱就算不多,体面也不会少,何苦来哉去蹚一趟当初的混水呢。” 郑丝萝也受过无宠的苦,自然知道周常在今日来这一遭是什么意思。 虽然感念于这抹额做的不错,但也不免觉得她想的简单。 有心求个庇护是没什么的,但不应该三言两语就漏了底,一眼望到头的心思,不免失了价值。 闲话家常完,郑丝萝就让芳兰把账本继续拿上来,她好接着看,临近年关,事务繁杂,她可不能出错,让人捏了把柄。 “嗯?” 刚写两个字,郑丝萝也就是随意看了一眼祈儿,余光却见陪着他的晴蕊脸色有些许不自然。 “晴蕊你可是累着了,不如回去歇会儿,让晴莺照看祈儿。”郑丝萝关切道。 祈儿活力旺盛,白日不睡的时候,恨不得把所有的地方全玩一遍。 素日里,晴蕊晴莺司容嬷嬷都是三人轮番照料,才勉强撑得住。 方才周常在在这,晴莺芳兰丽珠都过来了,只留晴蕊一个人,确是有些吃力。 “多谢娘娘关心,奴婢没事,想来是殿中热气足,有些热到了。”晴蕊笑道。 “你脸都白了,还说没事,左不过这殿里现在人多,你回去歇会儿,让晴莺替你。”郑丝萝吩咐道。 晴蕊咬唇,思索再三后应下: “……是。” 行礼后,郑丝萝见晴蕊退了出去,祈儿身边换了晴莺,还有两个奶娘,估计也不会出什么事。 便又低下头开始在账本上写写画画。 …… 郑丝萝在蒹葭宫向来是宽容的,冬日里是不用有人在各处守着。 所以晴蕊出了殿门,除了在宫门廊房里的两个太监外,整个蒹葭宫空无一人。 外头的寒风几乎要将人吹成个冰疙瘩,晴蕊人冷心也冷。 木木的顺着游廊漫无目的的游荡。 走着走着,眼泪就将落未落,脑海里也不停的在回想,方才在殿中听到的话。 “本宫可没有想过扶持人…” 娘娘没有吗? 那她该怎么办? 晴蕊以为,娘娘现下要掌控手里的宫权,又要养四皇子,对于争宠肯定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既如此,迟早便会动了扶持人上位,帮她在陛下眼前争宠的心思。 那么她论相貌论身份都是最合适的,为什么就没有想过她呢… 而且,在这宫里历朝历代的皇后妃子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为什么她的主子要另行其道,就这般善妒吗? “陛下,奴婢该怎么样来到您身边啊…” 晴蕊再也忍不住的哭出声,娘娘或许是无意,可是她却要被迫断了一切的妄念。 十二岁时少女情窦初开的情谊,到如今整整十年了,早就深入骨髓了… 临近年关,宫里多了两位遇喜的小主,并今年秦贵妃又新添的五皇子。 大宴上,放眼望去,衍庆帝竟也有了几分子息繁茂的意味。 只是他高兴的之余,心头不免还是有些黯然,若是仁儿也在就好了… 张皇后有意和乐阖宫,找事的莹才人没出来,余下众人不会这么没眼色的找事。 是以,今年的节气过的都热热闹闹。 衍庆五年 二月二十七 宫里新进宫人已经调教好,可以送往各宫,郑丝萝早就使好了银子,内务府也应约把她要的人送来。 此人名唤朱翘,年十七,面容清秀可人,正是郑丝萝心心念念许久的医女。 郑江阳自接到信就马不停蹄的找,奈何不好找,现下医女大多数都是世家大族自己培养的,心里有了主子,用着也不顺手。 其余的就是人家医药世家自己家的姑娘,好好的谁愿意提着脑袋进宫。 郑江阳都快把云南境翻遍了,才在一个山路崎岖的小县城里,遇到朱翘。 她爹是当地有名的大夫,一生寻医治病,从不敢懈怠。 奈何因为好心救了县丞独子的死对头,而被人陷害入狱而亡。 朱翘性子烈,死活不认,背着状书翻山越岭的跑出来告状。 可惜上属的府城知府,哪是她一个升斗小民能见的了。 再有一次被府衙的人打了出去时,她恰好被郑江阳的人看到。 两人定了交易,她要入宫侍奉郑丝萝,而郑江阳则为她父亲翻案,让害了她们一家的县丞血债血偿。 朱翘是家中长姐,底下还有两个弟弟妹妹,自出事后就被她藏到一个亲戚家。 如今也被郑江阳接走照顾,这也算是个人质,防着朱翘反水。 “以后你就是蒹葭宫的二等宫女,专门伺候四皇子,有需要什么就告诉晴莺,她会为帮你的。”郑丝萝温柔道。 “是,奴婢多谢娘娘。”朱翘话不多,面色平静的谢恩。 “该交代的想必本宫哥哥都已经与你说过了,那本宫就不再过多言语,但本宫需要你记着,在蒹葭宫做事,无需你太机灵,只用忠心即可。” 对于有才之人,郑丝萝是有些赏识的,更何况若非家里糟了变故,人家也不会进宫为奴为婢。 但是既然已经进宫,就得认命,忠心是第一要紧。 当然,郑丝萝也不是那等周扒皮之类的,只要好好做事,她是不介意许一个好前程的。 “本宫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若不是为了报恩,也不会进宫,所以本宫也愿意爱惜你,今后你在蒹葭宫,大可以自己选一个合心意的徒弟。” “待把她教会,八年后,本宫许你出宫,与弟妹团聚。” 第六十八 方寸大乱 朱翘闻言脸上再也保持不了平静,不由得瞪大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她从答应郑大人那天开始,就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出宫。 宫女们最小四岁入宫,到二十五岁那年,若是得了主子的恩典,是能脱籍出去的。 这么说来,只要她安心在宫里待八年,二十五岁时,她就能见到弟弟妹妹了。 朱翘眼眶不免湿润,娘娘果真如菩萨一般心善。 永乐宫 “小主,您该喝药了。” 一道冷硬的女声从帐外响起,莹才人不耐烦的扯开帘子,瞪着新来到她身边的宫女。 “本小主现在不想喝,你放那去,然后麻溜点给本小主滚下去,本小主看着你都觉得碍眼。” 红蔬面不改色的跪下,“奴婢面容丑陋,碍着小主的玉眼,是奴婢的错,但请小主万万别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否则皇后娘娘那,奴婢没法交代。” “你!” 莹才人恨得咬牙切齿,都是贱人,一个奴婢,都敢狗仗人势,要不是自己现下身子没养好,怎么会容的了这等贱婢。 莹才人呕着气,一把夺过药,咕咚咕咚两口喝药,“本小主已经喝了,你可以滚了!” 红蔬:“是,奴婢告退。” 门一关,整个内殿就剩莹才人一人,她这才狠狠的撕扯着锦被发泄。 张合贤这个贱人,怎么能这么快就爬起来了。 她都还没来得及处置好梅贵人,她就先出手把木兰给找了由头打发走了。 致使自己在这永乐宫孤立无援,只能在这任人欺凌,着实可恨! 浣衣局 木兰看了看天色,心里算着时候也差不多,便起身走进了管事嬷嬷的房间。 一进去,她就故作亲密的拉着景嬷嬷的手,笑意吟吟:“好嬷嬷,不瞒您说,奴婢自进了这浣衣局后,就觉着您长的和善极了,说话办事也厚道,是个实诚人。” “今日奴婢也算是厚颜无耻一回,想求嬷嬷疼爱,放奴婢出去望个风,成不成啊?” 景嬷嬷不留痕迹的捏了捏手里银票的厚度,心下满意,脸上也挂起了笑意。 “看姑娘说的,咱们俩之间可是上天神仙的抬举,才换来的这等善缘,姑娘想松快,嬷嬷我还能不许吗?” 木兰附和:“是是是,奴婢就知道嬷嬷最好,最疼奴婢了,奴婢一定记着规矩,绝不在外头多留。” “成,姑娘有成算,嬷嬷我就不多说了,快些去。” “是,多谢嬷嬷。” 转身出了房门,木兰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只剩阴沉。 当初张皇后出手又急又狠,她和莹才人根本就没有回神的余地。 幸好自己机灵,带了足足的银钱出来,否则早就被这浣衣局磋磨的不成样子。 现下张皇后已经视莹才人为死敌,而莹才人如今宠爱身孕皆无,就算张家有意想平和二人。 但只要张皇后不愿退让,张家也无法,只能放弃一人。 皇后和才人,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想到此,木兰心头落下一块巨石,整个人都被压的快撑不住。 莹才人与皇后对上是没活路的,她还有妹妹在等着,是不能跟着一起死的。 宫道上,木兰一路避着宫人,快步来到上次的宫室,里头文夏姑姑也已经在等着了。 木兰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姑姑,主子之前吩咐奴婢的事,奴婢已经办成了,您能不能帮奴婢在主子面前说上两句好话,尽快安排奴婢出宫?” 莹才人护不住她,她唯一的活路就是即刻出宫。 “你这是做什么?”文夏蹙眉不满,“是想逼迫主子吗?” “没,奴婢不敢。”木兰喏喏道。 文夏:“既然不敢,不该说的话就别再提了,咱们主子身份贵重,不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答应你的,不会忘。” 木兰闻言,不由得泄气,嘴唇动了动,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有些话,她只能在心里头想想,一旦说出口就是以下犯上了… “放心,你如今的处境危险,主子也是知道的。”文夏深谙人心,知晓木兰现下心头肯定是有不忿,便及时转了话头,柔声细语的扶她起身安慰着。 “不然主子也不会急急忙忙派我来与你相见,毕竟咱们之前做的事,一旦被发现,那可是大逆不道的罪,到时候别说你与你妹妹了,便是主子也没好下场。” “你说你想出宫,难不成主子就不想早日送你离去,好抹去痕迹吗?” “姑娘是世家奴婢,自然也晓得,咱们宫里规矩,宫女不到二十五是没法出宫的,你现在年岁不够,若想出去,那肯定是得稳妥仔细的打点上下后,才能送你走。” “不说别的,就说那内务府的管事们,可是好相与的?” 一番话下来,说的木兰迷三倒四,她竟也觉得自己方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宫里人都是人精,不说上下打点花费的银钱,就单说这中间的人情,就不是一般人能受的起的。 而且她与主子之间的关系也是不能让人发现的,这样一来,更是难上加难。 “姑姑,奴婢也是被皇后吓怕了,这才失了分寸,您莫跟奴婢一般见识。”木兰越想越愧疚。 文夏闻言唇角微扬,眼中划过得意:“姑娘能想通便是最好,咱们都是做奴婢的,我自然不会与姑娘计较。” “多谢姑姑。”木兰道。 “都是为主子办事,当不得姑娘一声谢。”文夏笑意吟吟,见木兰翻过这一茬,便对她这次来的目的直言不讳。 “如今皇后复起,对后宫众人都是个威胁,主子说了,会安排姑娘跟莹才人见一面,姑娘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劝劝莹才人,可别轻易服输。” “莹才人比皇后年轻,身子鲜活,一旦受宠,遇喜是必定的,到时候有了皇子,还会怕皇后吗?” “可是姑姑,莹才人根本起不了身,身边的心腹也没了,她估计是没那么大能力去和皇后分庭抗礼。”木兰闷闷道。 文夏嗤笑,点了点木兰的额角,“说你傻,你还真不聪明,主子可没说让莹才人正面硬碰硬。” “到底是姐妹,莹才人要是愿意服软,皇后为着脸面,明面上肯定不对对她如何,只要有了喘息时机,还怕以后起不来吗?” 在这宫里以卵击石本就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真正聪明人都是要学会忍,等待合适时机,一击命中! 木兰恍然大悟,“主子大才,奴婢以前怎么没想到呢,怪不得小主一对上皇后就兵败如山倒。” 哎… 木兰心底长舒一口气,看看姑姑和主子的思虑。 才觉着以往她与莹才人不过是坐井观天故步自封罢了。 整日得意洋洋的高看自己,谁能斗得过呢。 第69章 燕窝 “主子自然不是一般人。”文夏勾唇:“你放心,等这件事做成了,差不多主子也打点好了内务府,你到时候出宫顺理成章。” 木兰闻言喜上眉梢:“奴婢多谢主子抬举,也多谢姑姑。” “这都是姑娘该得的。”文夏道。 景瑞堂 梅才人一脸苍白无力的斜靠在衍庆帝怀中,眼泪汪汪,梨花带雨:“陛下,臣妾真的好怕,差一点儿,陛下与臣妾的孩子就没了。” “衿儿别怕,有朕在这里,一切宵小都不敢作祟!” 衍庆帝正色道。 “陛下~”梅才人娇柔的一波三折,一脸崇拜痴迷的望着衍庆帝,似乎被他迷的不轻。 郑丝萝一脚踏进来,正好听到,蓦然觉得自己牙被酸倒一片。 方才她在蒹葭宫听说梅才人宫里的燕窝中多了一些不该有的,还差点就入了梅才人口中伤了龙胎。 幸好衍庆帝及时出现发现端倪,这才保了梅才人无恙。 郑丝萝如今替贵妃保持着大半宫权,这在衍庆帝面前也是过了明路的。 昨个三皇子不小心得了风寒,秦贵妃担忧不已,自然来不了。 那郑丝萝于情于理都得过了一趟看看,却没成想,刚来就看见这一出。 当真是有些不忍直视。 “臣妾参见陛下。”郑丝萝行礼。 衍庆帝:“起身。” 梅才人:“嫔妾参见昭仪娘娘,娘娘恕罪,实在是嫔妾现下身子不适,不能起身给娘娘行礼了。” 郑丝萝哂笑,“都是自家姐妹,何须在乎那点虚礼,妹妹如今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说着郑丝萝脚步不停,抬臀就做到床榻边,关切的拉起梅才人的手,“妹妹现下可觉得身子还有何不适,怎么这手如此冰凉呢?” 梅才人僵了僵,有些意外郑丝萝的亲密,“多谢娘娘关心,方才嫔妾只是被脏东西吓到了,一时有些缓不过来。” “哎,女子有孕本就辛苦柔弱,妹妹可是受苦了。”郑丝萝装作没看到梅才人的僵硬。 仍旧一脸心疼,继续道:“也是父子连心,今日才让陛下阴差阳错的护了妹妹一次,保的龙胎安然无恙,否则便要铸成大错了。” “娘娘说的没错,陛下是嫔妾的福星,有陛下庇佑,嫔妾什么都不怕。”梅才人红着脸道。 梅才人虽然不知道郑丝萝来这一出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她接着话头,表明心意。 郑丝萝闻言,心底却暗想,这梅才人倒是会顺杆爬。 不过她这也算是该说的都说了,有孕后妃出事,衍庆帝问责的第一人不就是她这个管着宫权的嘛。 张皇后衍庆帝要给面子,秦贵妃没来,郑丝萝要想不受排头,场面话得说的好,仪态也得做足。 “陛下,臣妾向您请罪,都是臣妾能力不足,治下不严,才害的妹妹与龙胎遭此劫难,臣妾请您降罪。”郑丝萝跪下,神情真切的恳求。 “事情还未水落石出,萝儿可别急着认罪。”衍庆帝松开梅才人,躬身扶起郑丝萝。 “可若非臣妾办事不周全,妹妹宫里就不会出现恶事,臣妾怎好厚颜当作无辜呢。”郑丝萝红了眼。 这下衍庆帝更心疼了,这件事他从头到尾可从未想过是郑丝萝做的,无非就是有些不满她失察罢了。 但见她又红了眼,那一点子的不满也没了。 “萝儿与朕相伴多年,朕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吗,不过是一时失责罢了,再说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谁又能夸下海口说自己一辈子不犯错呢?” 郑丝萝:“陛下~臣妾多谢陛下宽宥。” “娘娘与陛下情谊绵长,嫔妾好生羡慕,虽然嫔妾与娘娘不算熟悉,但嫔妾也晓得娘娘处事厚道,满宫皆知,此事定然与娘娘无关,娘娘也莫要再自责伤身了。”梅才人插话道。 景瑞堂明明是她的地盘,她好不容易等来的时机,怎么会愿意让别人给钻了空子。 “多谢妹妹体谅。”郑丝萝不意外梅才人插话,也顺势又握回她的手殷殷切切道:“本宫有妹妹这些话,心里好受多了。” 梅才人闻言,做出羞涩神情,“娘娘关爱嫔妾,这都是嫔妾应当做的。” 衍庆帝在一旁暗自点头,他的后宫比父皇的好多了,妃妾和睦,也是兴旺之兆! 气氛正好,张皇后带人进来,看到郑丝萝也不惊诧,只悠悠的走到软榻上坐下。 郑丝萝福身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张皇后:“起来。” 郑丝萝:“多谢皇后娘娘。” 张皇后在事发最初就过来了,方才一直在外头奔波查案,如今回来,也是因为幕后黑手已经找到。 随着拍手,捆的严严实实的桃青被推了进来。 郑丝萝挑眉,呦,张家姐妹狗咬狗,这桃青可是莹才人的奴婢啊,有好戏看了。 “臣妾要先向陛下请罪,桃青是嫣儿从张家带进来的婢女,她犯事,臣妾这个张家嫡长女也没脸,求陛下降罪。”皇后跪在地上。 衍庆帝初听桃青来历时,脸都已经黑了一层,但他记得皇后是发妻,她没了脸面,自己也会没了脸面。 “合贤,朕与你是多年夫妻,你虽是张家女,但最紧要的的身份还是皇家媳,莹才人做事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 衍庆帝亲手扶起张皇后,给足了她面子。 “多谢陛下体谅。”张皇后道。 张皇后又坐回软榻,冷着脸指着桃青道:“自梅才人有孕后,似燕窝和阿胶这类补品就从未断过,但是臣妾查了景瑞堂的补品用度时,发觉与尚食局所送的数量明显对不上。” “问了景瑞堂的宫女才得知,莹才人与梅才人交好,时不时的就会送些补品过来,以供梅才人享用。” “臣妾心下觉得不对劲,便又让人查了莹才人的库房,本意是想看看补品的数量能否对的上,却不成想,竟然在一个小匣子里翻出了红花。” 张皇后说到此,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 “莹才人摔断腿,为了防止长时间卧床不起,体内血气不通,于是太医便在药里加了一味红花,臣妾没想到,莹才人居然擅自给它留了下来,以作害人之用。” 说罢,有宫人不着痕迹的掐了桃青一把。 她一瑟缩,颤抖着身子,“陛下,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也是不想的,但是小主说了,若是不这么做,就要把奴婢给打发了出去。” “奴婢是孤儿,老子娘都已经没了,一旦被撵出去,那可真就没了活路了,奴婢没办法啊!” “放肆!”衍庆帝闻言暴怒,“你助纣为虐,害了朕的皇子还有脸求饶说无辜?!” 张皇后在一旁也颇为怜悯道:“你可知妃子带进宫的宫女,就已经入了宫奴籍,这辈子就已经是皇家的奴才,莹才人一个小小才人,如何能决定你的去留。” 第70章 选侍 “什…什么?”桃青如遭雷劈,两眼迷茫,她是真心不知道这件事的。 小主身边,木兰才是正经的心腹,她就是个连带的。 若不是她长的够寡淡,小主怎么会选她,自然而然也没人跟她讲这些。 桃青悔的都要咬碎一口银牙,早知道卖身契无用,她还与人合谋什么,就算小主再看不上她,顶多就是打发她回内务府罢了。 如今费心费力的做诬陷,却成了烂摊子,别说小主过后会不会放过她,便是当前陛下都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桃青心头一阵慌乱,她接下来要怎么办? 是继续污蔑小主,还是认罪坦白,若是污蔑,梅才人会保她吗? 桃青不留痕迹的瞟了一眼床榻,梅才人在床榻边倚着,秀帕压着嘴角,缓缓的勾起唇。 桃青一瞬间心灵福至,“陛下娘娘恕罪,奴婢是叫猪油蒙了心,一时缓不过来,才没能及时劝谏小主,求陛下娘娘饶命!” 角落里,郑丝萝没错过桃青的眼神,霎那间,她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全都明白了。 什么莹才人动的手脚,怕是这梅才人贼喊捉贼。 只是这梅才人还挺有本事,连人家的陪嫁丫头都能收买,倒是个人物。 “这么说来,一切都是你家主子的错,你倒是无辜?”衍庆帝冷笑。 好一个颠倒黑白的恶奴,为了自己活命,居然连主子都卖了! 桃青:“陛下,奴婢也是没办法,莹才人是奴婢的主子,她的命令奴婢不敢不听。” “哼!”衍庆帝什么没见过,才不会听进桃青的鬼话,只觉得她可恶至极。 “莹才人做恶事的时候,你知晓她是你主子,怎么这个时候倒不晓得,要把她供出来。” “口口声声说什么猪油蒙了心,朕看你就是个内里藏奸的,朕的皇宫里,容不下你这等叛主的恶奴!” 衍庆帝自认也是英明神武,从不愿意随意让人丧命,但今日说多了,他倒觉得没必要, 一个宫女恶奴罢了。 “来人,把这个贱婢拉下去乱棍打死!”衍庆帝冷冷道。 桃青瞳孔放大,“陛下,不要啊,您饶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梅才人见此,也放下帕子,“陛下,臣妾总归是没事,龙胎也还未出世,不好见血的。” “您不如饶她一命,就当是为咱们的孩子积福了。” “爱妃以后还是少些没必要的善心,这等贱婢,留着性命终究是害人害己!”衍庆帝不耐。 什么叫没出事,就不要伤人性命,他的孩子本就不多,这次要不是机缘巧合,自己就又要失去一个孩子。 衍庆帝蓦然升起几分对梅才人的不满,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没一点分寸。 也不知梅家是怎么养的姑娘,居然能为一个害过她的人求情! 梅才人闻言,手一僵,面上有些不可思议,她着实没想到,衍庆帝能把火气,发泄到她身上。 “陛下…” 郑丝萝看的津津有味,这梅才人还是侍奉衍庆帝时候短,不晓得他最烦心妇人之仁。 梅才人这一不凑巧就说到不该说的,衍庆帝愿意疼你的时候,怎么小意温柔都行。 不愿意疼你,哪怕有孩子,没脸照旧没脸。 气氛有些僵硬,张皇后劝道:“陛下,梅才人性子柔,您又不是不知道,与她计较做什么,当务之急是这贱婢。” 桃青还在底下期盼着梅才人能劝动衍庆帝,谁知道她这么没用,被衍庆帝毫不留情的撅了回来。 身后的宫人已经在上手拖她了,桃青再也忍不了了。 她能跟梅才人合谋,就是因为梅才人说过,一旦她生下皇子,在宫里站稳脚跟,就为自己拿到卖身契。 可是就算后来发现用不上卖身契了,梅才人也不能这么撂挑子,看着她去死! “才人,您救救奴婢,奴婢都是听您的吩咐才说的这话,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贱婢,你再说什么呢?!”梅才人嗓音尖锐,“本小主好心好意想留你一命,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想拖本小主下水,果真是如陛下所言,留着你害人害己!” 梅才人脸都绿了,自己手中的燕窝是她做的手脚不假,可莹才人库房里被翻出来的红花可不是她放的。 这贱婢居然敢把事情全部按在自己身上! “陛下,臣妾知错了,臣妾不该替她求情的,您说的对,这等贱婢死有余辜,您快让人把她捂着嘴带下去,她吵得臣妾肚子都疼了。” 梅才人说的又急又快,似乎是真被桃青气到了。 但在座的都不是傻子,尤其是衍庆帝,怎么可能看不出梅才人眼底的心虚。 “来人,拖下去!”衍庆帝冷冷道。 见桃青被捂着嘴带走,梅才人暗舒一口气。 衍庆帝已然猜到她为了构陷别人,拿龙胎做筏子,方才对梅才人的宠溺也消失个无影无踪。 甚至多看一眼梅才人,他都觉得眼疼。 “才人梅氏出身微贱,不配养育皇子,待皇嗣出世后,即可抱往寿康宫太妃处,无旨不得见。” 还未出世就不疼爱孩子的人,衍庆帝不觉得待以后她能有多爱。 倒不如他干脆釜底抽薪,从根上掐断这等恶念,省的他皇儿以后受苦。 “陛下!”梅才人闻言脸上血色尽失,“臣妾不知做错了什么,竟然惹得母子分离,求陛下开恩啊。” 梅才人也是死不悔改,到这等地步了,居然还咬死不说。 这下衍庆帝再也没了和她说话的念头,直接甩袖离开。 张皇后跟上,郑丝萝见此也起身相伴离去。 独留身后梅才人一人哀嚎痛哭,现下她连后悔的余地都没了。 走出永乐宫,衍庆帝蓦然想起莹才人也并非无辜,便对着身后跟着的张皇后道:“莹才人是你妹妹,朕给你面子,这次就不过多责罚,但才人之位她是不配了,就降为选侍。” “是,臣妾替莹选侍多谢陛下体谅。”张皇后道。 这个位分与她所计划的没有任何出入,张莞嫣想上位,没有她点头是不可能的。 “雪云,让红蔬告诉莹选侍这个好消息。”张皇后勾唇:“真希望妹妹听了这个消息后,能幡然醒悟,学会低头,别做什么不该做的了。” 再怎么样,自己终究是她都是长姐,妹妹做错事,做姐姐的理应好好教导,好让她及时回到正道。 第71章 凉从心中起 日暮西沉 木兰低着头碎步走进永乐宫,莹选侍处,红蔬被打发去御膳房拿晚膳。 所以木兰才有胆量来接触莹选侍。 “ 嘶…” 木兰推开门,刚一脚踏进来就踩上碎盏片,被扎了个对穿,她这才发觉,昏暗的宫室地上满是碎片。 “谁!”莹选侍昏昏沉沉的听到人声。 “小主,是奴婢…”木兰忍着痛,拔掉碎片,用帕子胡乱包扎了一下。 “木兰!”莹选侍不敢置信,一把拉开闱帐,蓦的眼前一亮,眼角瞬间就红了。 “木兰,真的是你,我都以为这辈子咱们主仆俩,再也见不到了。”莹选侍抽泣着。 这段时间自己身边虎狼环绕孤立无援,心底难以排解的痛楚都要把她逼疯了。 如今见着相伴多年的木兰,莹选侍再也支撑不住了。 木兰小跑上前,心里不知怎的,也竟有几分难受,她虽然念着妹妹。 可面前的人又何尝不是她陪伴多年的妹妹。 “小主…您受苦了…” 主仆俩抱头痛哭,悲伤弥漫起整个宫室。 半晌后,莹选侍泄完了心底的郁气,这才想起来问木兰现下在哪里。 木兰抿唇,有些迟疑,但思索再三后还是开口:“奴婢在浣衣局挺好的,那里的管事嬷嬷是个见钱眼开的,奴婢用钱代活,没吃什么苦。” “倒是小主您,这段时间愈发消瘦,想来是皇后娘娘没给您活路…” “虎落平阳被犬欺,我这也算栽了,看她的意思,怕是没想要我活,可怜我爹娘这么大年纪,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是我没用。”莹选侍满目悲凉。 此前她有再多的雄心壮志有什么用,如今爬都爬不起来,又被降位选侍,哪还有活路可走。 木兰闻言心底不由得一惊,对着文夏姑姑越发惊叹。 好深的心机,居然能未卜先知的算到小主没了斗志。 “小主,您万万不可有这等凉薄的念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没有人能一鞠而成,这不过是一些小磨难罢了,您若是放弃了,便谁都救不了您的,大夫人原本就不大喜欢咱们夫人,这次若真是皇后娘娘赢了,咱们二房岂非永无出头之日?”木兰劝慰道。 莹选侍无力的摇摇头,“木兰,我知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真的挺不过去了。” “你看看我的脸,面若死灰,憔悴不堪,你再闻闻我,屎尿盈鼻,令人作呕,还有我这腿,皮包骨头,暗疮丛生。” “木兰,你告诉我,这样的我,与我从前是不是判若两人?” 木兰哑然,嗓子似乎被堵住了,一肚子的说不出口。 也怪不得莹选侍心存死至,张皇后的手段何其狠辣。 木兰在身边的时候,一天三次的为莹选侍擦洗身上,保证她时时刻刻身体上都是干干净净。 后来换了红蔬,三日有一次就算好的,莹选侍咒骂都无济于事,她不换就是不换。 长时间下来,莹选侍身上就起了一片又一片的疥疮,又脏又臭。 好好的一个贵女被折磨成这样,哪还有一点志气,若不是宫妃自尽祸连全家,莹选侍指不定早就抹了脖子痛快去了。 “小主,奴婢知道您受苦了,可是咱们不能放弃的啊。”木兰用劲捏着莹选侍纤细的手腕:“张皇后不可能再有身孕了,您只要熬过这一遭,一切都是值得的。” “更何况,依奴婢看,张皇后未必是真的想让您死,她折磨您,或许只是想让你低头服软罢了。” “不可能。”莹选侍不信。 木兰:“小主您想啊,皇后若真想要您的命,大可以让太医越治越病就行,没必要这样一直拖来拖去的,她就不怕万一真逼急了您,您一死了之,她跟着受牵连吗?” “宫妃自尽,陛下也会没脸面,到时候查起来,皇后不好收尾的。” 莹选侍闻言一怔,还是迷茫:“可,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就只是让她服软吗? 木兰见莹选侍听进去话,也松了口气,“好处可多了去,您被磨了心气,成了她手里的物件,任她摆弄,到时候让您遇喜,您就得遇喜,用命生下的皇子,也要成她的了。” ……是这样吗? 莹选侍脑子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她有些不信,但又有些觉得木兰说的在理。 她那个长姐最初求的不就是自己遇喜生下皇子后,把孩子夺去吗? “小主,奴婢是偷跑出来的,不能得太久,您一定要好好想想奴婢说的话在不在理,您的生路只在您自己手中,您万万不能放弃啊。” 木兰并未多逼迫莹选侍做决定,她了解自己的主子,知道什么能催,什么时候得放缓。 该说的自己都已经说了,给她一点时间她能考虑好的。 木兰赶在红蔬回来前走了,一路上天色暗沉,为了防止被人察觉,她一路上低着头,有惊无险的赶着时候回了浣衣局。 蒹葭宫 “奴婢拜见娘娘。”丹霞小跑进内殿,对着正在梳洗的郑丝萝就是一阵耳语。 “你当真看到了?”郑丝萝惊诧莫名。 丹霞闻言脆生生的回道:“奴婢看的真真的,那就是莹选侍身边的木兰,她一路低着头跟做贼一般,东躲西藏的,奴婢就觉着她有问题,后来见她进了永乐宫,奴婢便也跟了去。” 丹霞人小还不懂得莹选侍和木兰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架不住她记性好,一字一句的重复后,郑丝萝什么也晓得了。 “这张皇后倒是打的这番主意。”她说呢,怎么当初莹选侍会突然对着自己的长姐翻脸,原来是反抗啊。 “这宫里借腹生子的事多了去,莹选侍与张皇后同出一族,她的孩子与张皇后自己生的有什么区别。”司容嬷嬷道。 “她这个婢女倒是会算计,莹选侍想来也会听她的,就看当时候莹选侍与皇后谁能棋高一筹了。”郑丝萝道。 说罢,郑丝萝打开妆匣从里头选出一支海棠绒花簪递给丹霞,“以后蒹葭宫里小厨房的东西,随便你吃,记得下次不要再做这般危险的事了。” 也就是丹霞人小,脚步轻,这才能听到一些不一样的,但是这种事情,还是危险了些,一旦被人发现,她小小人儿,想跑都跑不掉。 丹霞接过簪子,喜笑颜开,她娘亲最喜欢海棠花,这只簪子精致又低调,带上肯定好看。 “奴婢多谢娘娘疼爱。”丹霞道。 至于郑丝萝刚说的话,她也没听进去,晴莺整日对她耳鸣提点。 说她们母女能过上安稳生活,全靠娘娘看重,她们一定要好好报答娘娘。 听的多了,丹霞把这件事也就记在心里,反正她人小,蒹葭宫的姐姐们从来不让她做活。 她就每天东跑跑西跑跑的满宫乱窜,丹霞记性好,见过的人不会忘。 要是看到有什么令她心底不舒服的,丹霞就会跟上,听听说的什么,再回来告诉郑丝萝。 原本郑丝萝身边也就三江和芳兰这个耳报神,如今丹霞也算一个。 第72章 口舌之快 郑丝萝就着张家姐妹的苗头,与司容嬷嬷聊了好一会儿乐子,才躺在床榻上休息。 翌日一早,郑丝萝还是唤来了三江,让他多注意些木兰,她总觉得这丫头有问题。 今日凤藻宫照样没什么大事,张皇后与众妃说罢两句,就让人散了,郑丝萝在宫道口与芙妃道别后,便也转身回了蒹葭宫。 “娘娘,方才春雨姐姐说她肚子疼,去了恭房,现下还未回来,要不奴婢在这等会儿,让芳兰姐姐陪您回去?”丽珠道。 郑丝萝闻言不快,这个春雨如今做事越来越不用心,在蒹葭宫里整日对这个横眉竖眼不说,怎么出来了也这么没数。 “你手巧,祈儿还在宫里等着你回去给他做布偶,咱们自行走就是了,春雨又不是没长嘴,见没人,多问两句不就知道了。”郑丝萝淡淡道。 丽珠垂眸:“是,娘娘,奴婢遵命。” 凤藻宫 雪秀嗤笑:“温昭仪怕不是看这几年咱们凤藻宫无暇搭理她,便也有了几分轻狂,无事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路子,还敢看咱们笑话!” “山中猴子一朝得势,可不得猖狂些。”张皇后道。 “娘娘,不如咱们给她些教训,省的她张狂。”雪秀挑眉道。 张皇后闻言摆摆手,“无妨,她便是笑一会儿,本宫又少不了几块肉,如今宫里局势对本宫很不利。” “本宫若冒然出手,过后是痛快,可是宫权也落不到自己手里,不是去芙妃处就是秦贵妃处,兜兜转转还不如就在蒹葭宫里。” “再则,莹选侍才是现下最重要的。” 张皇后眼中波光潋滟,张莞嫣终于回过神来,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想来只要她不傻,便肯定会低头。 “待会去告诉红蔬,看好时机,把莹选侍的药给换了,好好伺候,本宫希望两个月后,莹选侍能回到原本光彩照人的样子。” 至于木兰的挑拨,张皇后是不在意的,垂死挣扎罢了。 “那个叫木兰的不是扎到脚了吗?”张皇后心中恶意满满:“浣衣局那种地方,最是水多,这整天泡着,那脚想必很快就会溃烂。” 雪云回到:“木兰身子不好,怕不止会溃烂,估计还会引起发热惊厥,一个不注意,那是要丢命的,啧啧啧,好歹也是咱们张家出来的,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可怜。” 宫里的太医只为主子看诊,若是宫女太监病了,就得看你在主子面前得不得脸了。 得脸了,花些银钱自然能使唤上,不得脸就得拎上包袱去义忧堂熬着,听天由命。 木兰如今就是个浣衣局宫女,真要得了这种病,那还得了。 管事嬷嬷定然会怕她死在浣衣局,招来晦气。 义忧堂她去定了。 微风不燥,四月春至 宫中发生大事。 梅才人在太液池边偶遇三公主,二人发生口角,梅才人被她推入池中命悬一线,腹中已经成型的皇子也没保住。 顷刻间,消息犹如冷水滴热油,在宫里扬起一片沸腾。 毕竟谁能想到三公主会与自己的庶母起这等争执。 永乐宫处,众妃齐聚,衍庆帝与张皇后相伴而坐,三公主眼角通红的跪在地上,语气倔强的不认罪。 “父皇偏心,凭什么都是儿臣的错!”三公主嘶吼着,小脸上尽是怨毒,看的让人心惊胆战。 七岁孩子的眼底,不说似婴儿般无辜清澈,也不应当是这般。 “陛下恕罪,臣妾身为三公主的嫡母未曾教导好她,才致使三公主做下如此恶事,求陛下降罪。”张皇后道。 “皇后总是请罪做什么,此事与你又有何关系,便是你从她出生时就亲身教导又如何,该犯错不还是犯!”衍庆帝不悦。 眼前孩童怨毒的眼神,让衍庆帝不期然的想起,她生母田贵嫔生下的那个妖孽。 也是一双猩红的眼睛,衍庆帝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一母同胞,三公主就算侥幸活下来,骨子里还是有些妖孽血脉。 “你自小朕锦衣玉食的供养着你,倒养出一个怨天尤人的孽种,不仅要了你弟弟的命,还在这对朕口出不逊,妖孽就是妖孽,遑论亲情!” 衍庆帝猛地一拍桌案,当初的事被他压的死,没传出去,否则他初登基,宫里就诞下一个妖孽,这对他得是多大的打击,甚至皇位能不能坐稳都不一定。 本以为这件事过去也就罢了,没想到田贵嫔居然早就为他生下了一个孽种! “父皇!”三公主哀嚎,她母妃死的不干不净,她也要受牵连,除了吃食用度上好些,其余的她哪里还有一点公主的脸面。 父皇不心疼她便罢了,为何还要这样待自己:“您这是要厌弃儿臣吗?儿臣也是您的孩子,为什么您要选择梅氏那小蹄子的贱种,那对母子死有余辜!” “放肆!”衍庆帝闻言高声怒喝:“满口脏言,你的规矩礼仪学到狗肚子里了!” 皇家公主四岁起,就会有专门的教养嬷嬷进到仪凤阁伺候,教导公主们的行走坐卧,礼仪规矩。 衍庆帝就不信,教养嬷嬷们会教三公主这些话。 张皇后不着痕迹的勾唇浅笑,教养嬷嬷自然不会教,可耐不住奶娘是个私下里嘴不干净的。 三公主日日夜夜跟在身边,多多少少的就学会了,再加上又没人告诉她,这些话是脏话。 她便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如今养成习惯,在衍庆帝面前可不跟捅了气管子似的。 再加上田贵嫔死因确实晦气,衍庆帝再看到这副模样的三公主,只觉得有其母必有其子。 母女两人都是妖孽。 盛怒下,衍庆帝也不欲再审,梅才人被推进太液池一事,连始作俑者都承认了,他还多此一举做什么。 “来人,三公主卫知善性子桀骜,无德无行,实难配公主尊位,即日起,夺其公主身份,送入佛门静心思过,法号慎静!”衍庆帝道。 在他心中,三公主已然是妖孽化身,就算送出宫去,未必不会牵连国运,倒不如送她去该去的地方。 若是佛门能净化得了她,终归也是自己的骨血,若干年后衍庆帝不是不能再接她回来。 “不要!”三公主闻言声音尖叫起来:“父皇,儿臣不要出家,儿臣不要,您不能这样对儿臣,儿臣是你的女儿,是大燕的公主啊!” 三公主被捂着嘴带下去后没多久,太医也出来禀报,梅才人勉强被留住性命,只是以后再也无法有孕。 衍庆帝蹙眉,心中叹气,她倒也受苦了。 “来人,才人梅氏伴驾有功,着晋位嫔…”衍庆帝似又想到什么,停顿一息又道:“梅字不好听,便赐封号康。” 康嫔还未苏醒,自然也无法谢恩,只能由她的贴身婢女出来谢恩。 事情了,屋内血气四溢,衍庆帝也无法踏进去,便甩袖离去,众妃也跟随着相继告退。 回了蒹葭宫,郑丝萝的眉头都没放下,今日之事看来是和皇后无关,可她总觉着二者之间脱不开干系。 只是三公主晓得她是被利用了吗? “哎,可惜事发时地方偏僻,周遭除了梅才人主仆就是三公主了,本宫居然连具体发生的什么都没听到,真是亏了。”郑丝萝叹道。 若是她能听一听当时发生了什么就好了。 话音落,丹霞人小鬼大,蓦然从外头窜了进来,一脸兴奋:“娘娘,奴婢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73章 事情起末 太液池 梅才人自被衍庆帝冷落后,在景瑞堂里憋屈了许久,懒得出来动弹。 今日能出来也是她自己想开了,就算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就要被送走,那她也是这孩子的生母。 血脉相连,这份情谊是断不得的,她就不信以后陛下能狠到这种地步。 “陛下当真是爱重张家,本小主是与人合谋算计了莹选侍,但她要是自身干净,本小主也算计不上啊。” 梅才人摸着肚子眼眸深沉,“从本小主有孕开始,那木兰就在本小主眼前恍嗒,告诉本小主这个不能吃,那个要多吃,真当本小主是傻子吗?” 自己小心翼翼的护着孩子,可不是等着让人算计的,既然莹选侍敢心怀鬼胎,她不介意先下手为强。 只是没想到,莹选侍都这种地步了,张皇后还是护着她,害的自己的密谋没成不说,还被陛下厌弃。 “小主,您只是一时不察而已,陛下曾经那么疼爱您,怎么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厌弃了您。”追杏安慰道。 “奴婢想着,陛下许是气的,待您生下皇子,陛下的气自然而然也会消散,到时候您在认个错,小皇子照旧会在您身边的。” 到底是自己身边的可心人,追杏三言两句就哄好梅才人。 “好追杏,本小主身边有你,真是福气。”梅才人道。 “奴婢能跟着小主,才是福气呢。”追杏笑道:“您以前可是说过,一定会坐上妃位,奴婢可是记着清清的,等着要做永乐宫的掌事大宫女呢。” 梅才人闻言巧笑嫣然,“你这丫头,怎么什么混话都记,你别忘了,咱们永乐宫可是还有个莹选侍,人家是张皇后的族妹,怎么会愿意让本小主压她头上。” 梅才人还是自知之明的,比起莹选侍,她才真叫孤立无援。 追杏道:“那永乐宫不成,不还有别的宫室,似承乾宫,广阳宫,未央宫,颐澜宫,这些不都是没有主位娘娘嘛。” “你说的在理,永乐宫不成,大不了本小主另择宫室居住嘛。”梅才人笑道。 “其实本小主觉着承乾宫和颐澜宫就不错,未央宫和广阳宫都才死过人,不吉利,尤其是广阳宫,最是晦气。” 梅才人一想到她前个时候听到的秘闻就一身鸡皮疙瘩。 “追杏你说那田贵嫔是不是就是妖孽转世,专门生恶鬼的,本小主可是听说,那小鬼是活生生撕开田贵嫔的肚子,自个爬出来的!” 说着梅才人就一脸惊恐,“听说陛下当时让人处理他时,那小鬼还想上去咬陛下呢。” 追杏:……一言难尽,她这个主子,从小就爱听八卦。 “小主,这些都是传闻,当不得真,更何况陛下已经下旨不许咱们谈论这件事的,您倒是打哪听的?” 田贵嫔没的时候,她们小主都还未入宫,怎么现下倒是知道的这么清。 “哎呀,你管本小主在哪听的,就当一乐子不就得了,你不说本小主不说,陛下怎么会晓得。”梅才人道。 她身边周遭就自己和追杏,又没别人,说两句又怎么了。 “小主~”追杏急了。 “好好好…”梅才人最见不得追杏这个样子,知道也是为她好,便也收回话头:“本小主不说就是了,你别在皱巴巴的了,咱回去。” 出来也够久,梅才人估算着也要喝安胎药了,便起身往回走。 然而,刚踏上石板小路,就听身后蓦然传来一声叫骂。 “小贱蹄子,你方才在狗叫什么?!” 梅才人一怔,愣愣的回身望去,只见她身后不知何时蹦出来个七八岁女童,正一脸阴狠的盯着她。 显然方才的话也是这个女童说的。 周边也没别人,骂的明显就是自己,梅才人一瞬间脸气的涨红,一股怒火直冲心头。 “大胆贱婢,居然敢骂本小主,头上的脑袋是不想要了吗?!” 女童闻言嗤笑,眼露鄙夷,“就凭你一个小小才人,想要本公主的脑袋,做你的白日梦去!” 梅才人顷刻间冷水洗脑,她也是被气昏头了,竟也没仔细打量过,眼前的女童虽然穿着打扮普通,但衣料却不是宫女能用的。 “你是三公主?”梅才人猜道。 宫里三公主四公主五公主年纪最为相仿,但是四公主有太后,五公主有生母,断然不会打扮如此低调。 田贵嫔又是三公主的生母,想来自己刚才的话,是被人家听见了,所以她才骂的。 梅才人蹙眉,就算自己说话是不得体,可她也是三公主的庶母啊。 三公主不敬她便罢了,嘴上也不至于这么脏,没半点公主仪态,当真是没娘养的孩子就是没教养。 “对,就是本公主,你个小蹄子敢当着本公主的面,嘲笑本公主的生母,是不是不想活了!”三公主趾高气扬。 对着眼前的人没个好脸色,什么庶母,不过就是个小才人便罢了。 放在自己母妃面前,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居然还有胆量在背后议论她,若不是这次自己提前听到风声,故意跟着,还真就让这小才人给躲了过去! “三公主慎言!”梅才人不悦,脸色发青:“本小主方才是有些言语不当,可到底本小主也是您的庶母,您一句一个小蹄子,是否太不该了,陛下重规矩,若是知晓自己的女儿,是这等缺少教养之流,恐怕也会不喜。” “放狗屁!”三公主才不信,她是公主,金枝玉叶,父皇会信一个小才人的话,而不疼她吗? “你果真就不是个好东西,先是出言侮辱本公主的生母,后又挑拨本公主与父皇的感情,鸡鸣狗盗的下作东西,本公主不会放过你的!” 言罢,根本不等梅才人反应过来,三公主就直接冲上去,用头狠狠的顶了上去。 梅才人眼前一花,下一息就觉着肚子一痛,一股力道从腰间传来,让她忍不住的失力往后倒。 追杏大惊失色的去扶,“小主!” 然而,贯力之下,梅才人连带着追杏都一同带着往后倒,脚下一滑,直接摔进侧身后的太液池里… “救命…救命…!” 梅才人不会水,在池中害怕的翻滚扑腾,追杏艰难的抱着她往岸上挣扎,“小主,您坚持下,来人啊!救命!” “哈哈哈,哈哈哈,旱鸭子,活该你!”三公主在岸上哈哈大笑。 见梅才人这惨样,她心头的气也算是出完了,拍拍手便转身走了。 之后的事,郑丝萝便也知道了,等宫人闻声而来的时候,梅才人身下早就血流不止,追杏没昏迷,当时就指认了三公主。 “天爷啊,原本本宫只觉着三公主嘴上不干不净了些,年纪小还是能改好的,现在看来,这脾性估计是早就深入骨髓了。”郑丝萝感叹道。 心里却对张皇后的手段更加佩服,看这教养手段,陛下想有慈父心都难。 第74章 手段得与时俱进 永乐宫 张皇后饶有闲情逸致的陪着莹选侍锻炼,看着她额间汗水盈密,便招呼她停下歇歇。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事急不来,先坐下歇歇。” 莹选侍闻言,擦擦汗水,一脸诚惶诚恐的应下:“是,多谢娘娘。” 见她坐下后,张皇后突然发问:“你与康嫔同住一宫,想必也是动过不该有的心思?” “娘娘恕罪,嫔妾以前确实有过坏心,但是康嫔这次出事,绝对不是嫔妾做的。”莹选侍急了。 她好不容易得了原谅,能站起身来,可千万不能无辜沾上这事。 张皇后勾唇,饮口热茶打趣:“本宫也只是问问,可没说这事是你做的,那么急做什么?” “说来,你不得谢谢慎静,若非人家出手,你的愿望不就又落空了。” 莹选侍心头一紧,暗道果然,张皇后对她所做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康嫔从有孕开始,自己就让木兰教她一些错误的吃法,意图仿照张皇后当初对田贵嫔邵贵人之流。 奈何康嫔是个内里藏奸的,她教的什么,都反着来,硬是把孩子安安生生的坐稳了。 后来木兰走了,她身边也没人可用,康嫔那也只好停手。 至于库房里的红花不用想,肯定是红蔬得了张皇后的命令放进去的,但是莹选侍不能说,只能认下来。 “是,娘娘说的是,慎静对嫔妾是有恩。”莹选侍讪讪附和。 “呵呵呵…”张皇后听后,不知为何心头发笑:“你倒是挺知恩图报。” “好妹妹啊,说来咱们俩都是张家养出来的女儿,怎么本宫倒觉得,你像是被抱来的,怎么就这么笨呢。”张皇后意有所指。 “娘娘…”莹选侍心惊胆战。 张皇后有心再震慑莹选侍一番,便含笑为她解惑,“你可晓得,本宫之前看你对付康嫔的手段,看的都头疼,真恨不得掰开你的脑袋看看,里头盛的是不是都是水,怎么能这么死板呢?”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手段了,你居然还在用,怎么就不知道与时俱进些呢?” 莹选侍面色一凛,几乎是瞬间脸色就白了,心头的恐惧如潮水般开始泛滥。 “您是嫔妾的长姐,嫔妾自然是拍马也赶不上您的。” 莹选侍不是傻子,自然能听懂张皇后话中意思。 康嫔出事,身后的幕后黑手就是她,三公主不过就是个替罪羊罢了。 张皇后分别在她们耳边挑拨是非,三公主脾性早被养的乖戾,自然不会放过康嫔,更不会轻易对衍庆帝服软。 最后的最后,一切只能如张皇后的计划般,完美收场。 康嫔失了孩子,没了威胁,三公主被送出宫,日后她的命运自然由着张皇后拿捏… “你晓得就好。”张皇后抬起轻轻抚摸着莹选侍的脸颊,“这段时间红蔬伺候你养的不错,这面上的皮子都香软了几分,以前的事,本宫可以忘了,但是以后妹妹可莫要再不听话了。” “你身边那个木兰,昨个已经全身烂疮的在义忧堂高烧夭折了,日后你也莫要再惦记她了,有事吩咐红蔬就成” “下个月底是你的生辰,本宫会让陛下抬举你一次,成不成的就看你自己学的怎么样了。” 莹选侍:…… 木兰死了?? 莹选侍瞳孔骤然放大,本就惶恐不安的心,这下直接崩了。 明明正是四月春暖花开之时,可她却觉着如坠冰窟,额间止不住的冒冷汗,手脚也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双股颤颤,令人胆寒发栗。 她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曾与木兰的打算,所以便想也不想的要了木兰的命。 并用木兰的命震慑自己,让自己不要再升出不该有的心思,要听她的话,好好养身子学媚术,勾引陛下,给她生下一个健康的皇子。 莹选侍怕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胸膛剧烈起伏,眼泪难以抑制的从眼眸流出,顺着面颊低落在地。 “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张皇后很满意莹选侍的反应,人如兽,不听话就是要被好好训。 衍庆五年五月二十六 莹选侍时隔近九个月第一次侍寝。 亥时 衍庆帝洗漱完冷着脸踏进寝殿,这次要不是皇后求情,他怎么着也不会抬举莹选侍。 “臣妾选侍张氏拜见陛下,愿陛下福寿安康。”莹选侍声音娇媚,盈盈俯身。 衍庆帝闻言,下意识的都要唤钱树进来,说她是不是抬错人了。 眼前的女子身着一袭胭红软烟罗纱衣,半盖不遮,玲珑丰韵的身段被衬得勾人夺魄。 青丝半挽,面上薄施粉黛,点染曲眉,朱唇流齿,撩人心怀。 衍庆帝怎么看都觉得与从前天差地别,“起来。” “是,臣妾多谢陛下疼爱。”莹选侍娇嗔道。 衍庆帝面色平静,正襟危坐,但心底确是有了几分不一样,这声音当真是勾人。 莹选侍也不在意衍庆帝的如何,只照旧按着她学着的,婀娜小蛮的扭着腰肢倚在他腿上。 好巧不巧的将细白的双峰袒露在衍庆帝眼前。 “陛下,臣妾此前脑子不清楚,做了许多令陛下不开心的事,皇后娘娘已经教导过臣妾了,臣妾也已经改过,您可不可以不要再生臣妾的气了~” 莹选侍滑腻似酥的半嗔着,面上映着微醺红潮,“您都不知道,没有您在臣妾身边,臣妾这心呀,就如同在冰窖一般,冷的臣妾彻夜难眠…” 美人妩媚娇态,秋波送媚,着实给了衍庆帝不一样的感受,宫里的妃嫔可没这等勾人行径。 当初他冷落莹选侍本就是觉得她见死不救,还顺水推舟耍心机,想用仁儿的死做筏子。 但这么久,他也查过,莹选侍只见死不救过,并未出手加害。 皇后作为母亲都谅解了,想着法的送她过来,衍庆帝也没必要端着了。 “哦,有多冷,不如让朕看看?”衍庆帝一把拉起美人入怀打趣,大手随意一放,竟然触到一片光凉。 心头更是惊诧莹选侍的大胆,只着薄纱一层,当真是不似从前了。 竖日,莹选侍复位才人,连宠三日后复位嫔,七日后晋位贵嫔,一时风头无俩,满宫侧目。 七月二十八,正暑 兰嫔午时发动,酉时诞下六皇子,衍庆帝大喜,当场晋位贵嫔,六皇子赐名川。 取自极目千里外,川原绣画新。 两日后,莹贵嫔被诊出遇喜有一月。 第75章 防备心 夏日炎炎,阳光炽热蝉鸣声聒噪,郑丝萝怕热,祈儿也随了她,是以蒹葭宫的用冰份额在宫里遥遥领先。 但衍庆帝早也是早几年就有言在先,不许内务府界定蒹葭宫用冰份额。 郑丝萝才能在这火炉般天气清清爽爽的悠闲自在。 今日照旧是早早的带祈儿出去转了一圈,如今临近午膳,日头毒辣,祈儿没有睡意,郑丝萝便拿起一本书逗他。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郑丝萝读前边的诗句,留下最后一字让他背。 祈儿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古灵精怪的转了转,就奶声奶气的接上:“还!” 郑丝萝:“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 祈儿:“鸟!” 郑丝萝:“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 祈儿:“事!” 郑丝萝:“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 祈儿:“去!” 一连接了十几句,祈儿都游刃有余,郑丝萝刚想再念一句新诗,便见三江从外头进来,似乎有话要说。 “祈儿乖,跟嬷嬷下去继续读好不好,母妃等会去找你。” “好~儿臣告退。”祈儿乖巧的从小凳子上站起身,跟着司容嬷嬷去了偏殿。 “说,打听的结果是什么?”郑丝萝道。 三江压低声音道:“那木兰死的惨,身上一大半都是脓疮,同住的宫女嫌她晦气,是以没人往上凑,奴才探听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曾为她喂过水的宫女。” “那宫女道,木兰死前发着高热,一直不停的在念叨着一个叫文夏的姑姑。” “文夏?”郑丝萝眸色闪烁:“是哪个宫的?” “回娘娘,这文夏怕是化名。”三江回道,“宫里能被称作姑姑的年纪都大差不差,奴才在内务府寻摸了好几天,都没找到,唯一一个叫文夏的,都已经五十了,还在冷宫扫地呢。” “这就有意思了。”郑丝萝浅笑,能让二皇子悄无声息的没了,可见幕后之人手段不低。 又这般东躲西藏,所图必然不小。 三江:“那依娘娘高见,奴才可要继续查下去?” 郑丝萝摇摇头,“人家能力出众,哪里咱们能掺和进去的,到这处就可以了,再多就要惹人眼了。” 前朝陛下夺位时,先皇太后先四皇子一派被诛了不少家族,再到后来的赵家一派。 哪个不是恨陛下入骨,只怕要让他断子绝孙最好。 本朝重嫡子,陛下失了嫡子在外人看来,跟后继无人没什么区别。 而后宫里,高位妃嫔寥寥无几,阿妩与秦贵妃哪个不是世家贵女,进宫难不成就指着做一个宠妃吗? 没看她自己都想过那个位置吗? 凶手左右就在这中间,至于是谁,郑丝萝现在不想查,又不是自己的儿子,这么积极做什么? 万一真叫人惦记上就不好了,她让三江去微微查些消息,只不过是不想做一个耳聋眼花之人。 知道不简单,心里起个防备心就成。 三江应下,便也转身告退出去,刚上游廊,就见前方春雨不知在干什么,左摇右晃的,走来走去。 “呦,春雨姐姐也不嫌热,都快晌午了,还在这走呢?” 春雨见是三江,抿嘴解释:“我方才不小心将娘娘的碧螺春给泡坏了一壶,这心里有些不得劲,便在这走走。” “嗨,这当什么,咱们蒹葭宫谁不知道春雨姐姐是娘娘的心尖肉,不过是一壶茶水,娘娘怪谁也不会怪姐姐啊。”三江道。 “是吗,那就好。”春雨皮笑肉不笑,似又想到什么,装作不在意的问:“还未问你这方才是做什么呢,跑的这一头汗水的,洗也不洗的就进了内殿。” “娘娘喜净,小心她厌烦了你。” 三江眼眸闪烁,心头发笑,还以为她真是害怕娘娘责罚才不愿进去,搞了半天是专门在等着他呢。 “姐姐说笑了,娘娘最是心善,怎么会因为这些小事生气。”三江避而不答。 春雨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心底不悦,到底是自己被娘娘弃了,连三江都敢跟她打哈哈了。 “知道娘娘心善,但你可不能得寸进尺的卖乖,以后可不许这样了,省的人说咱们蒹葭宫没规矩,好好的活计不做,整日在外头瞎跑。” 三江嘴角一顿,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这话,只差明着问他这段时间在干什么了。 春雨也就敢欺负自己,她那么想知道,怎么不跑到娘娘面前问。 “我可是姐姐一手调教的,难不成姐姐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吗,最是乖巧机灵的,这两日跑的多,不过是因为娘娘说想往云南送些东西。” “姐姐也知道,娘娘对郑小姐这个侄女可是疼爱的紧,凡事京里时兴的绫罗首饰,哪一个不往云南送。” “如今郑小姐也快及笄了,姑娘及笄是大事,娘娘自然得寻摸些不一样的,这不,就让我多往外头多跑跑,一定得把这事给办成了。” 三江笑嘻嘻的说着,宫里办一些隐蔽事,哪能不扯些遮羞布,他要是能告诉春雨一个字,他就把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在娘娘身边伺候的人谁看不出,这春雨除了自小陪着娘娘长大的情分,别的什么都没有。 连娘娘都拿她当作富贵小姐养着,不吩咐她一点事,只等到了年纪马上就打发出去。 他三江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成,多的没有! “只是这样吗?”春雨不信,三江跑了这七八天就为这吗? “哎吆,我的姐姐,还只是这样?!”三江故意惊诧起声:“您是不知道,外头的东西有多难寻摸,想短时间找个独一无二又精致无双的,不把你全身的精力砸进去怎么可能成!” “姐姐是不知道,我都多久没睡个安稳觉,就怕事情办不好,娘娘怪罪是小,失了娘娘的面子才是最大!” 春雨脑子本身就不是很聪明,被三江这一惊一乍也弄迷糊了,便觉得好像也是这样。 自己是娘娘的陪嫁,三江没由头会防着她。 “是姐姐多嘴了,知道三江弟弟这段时间辛苦了,那姐姐也不多拦着了,弟弟还是快些回去休息会。”春雨笑道。 “好好好,多谢姐姐疼爱。”三江道,见糊弄过去,他也没心情多聊天,这么热的天,还是回屋里躺竹席凉快会儿。 午后,待日头不太毒辣时,郑丝萝又收到周常在送过来的绣活,是给祈儿做的小老虎布偶,虎须绣的活灵活现。 祈儿只看一眼就喜欢上了,待朱翘仔细检查过无事后,祈儿就抱着它玩的不亦乐乎。 郑丝萝勾唇:“周常在这大半年倒是真用心。” 隔上十天半个月就有绣活送到蒹葭宫,给郑丝萝的秀帕袜子荷包,祈儿的布偶小球,各式各样,一看就是下了心思的。 在郑丝萝看来,她是别有用心,可能坚持下来,倒令人钦佩。 当时初入宫时,郑丝萝不也是这样吗,靠着绣活讨好秦贵妃,从而过了下来。 “芳兰,本宫记得前不久尚衣局送来了一件白玉兰散花素雪娟纱衣,你把它拿出来,并上一支水晶缺月木兰簪,送去周常在处。” 第76章 推一把 芳兰诧异,以往周常在送来的绣活,娘娘回礼大多都是布料补品,今日怎么变成了衣衫。 莫不是… “奴婢遵命,定然会把衣裳完完整整的交给周常在。”芳兰转念应下便进了寝殿,拿上东西就出了宫门。 “娘娘是准备扶持周常在吗?”在一边看了全部的晴蕊,还是不甘心的问出声。 “不算扶持,她本就是陛下的妃嫔,活的艰难,本宫帮一把结个善缘罢了。”郑丝萝随口回道。 张皇后现在在扶持兰贵嫔独宠,自己可不想跟皇后打擂台。 推一把周常在,就看她能不能抓住机会,待入了陛下的眼,郑丝萝这个帮过的人,自然能被她记在心里。 晴蕊垂下眼眸,心头不信,这难道还不算扶持吗… 司容嬷嬷看的心惊,自己作为晴蕊的养母,竟然也不知晴蕊还有这等心思,也就是娘娘在乎着小主子,没回头,不然一眼就能从晴蕊面上看出来。 哪家的主子能要一个惦记陛下的宫女呀! 司容嬷嬷缓步挪到晴蕊身后,出手极快,直接掐到她大腿根上。 晴蕊还在不甘心中挣扎,蓦然大腿上一阵刺疼,熟悉的手法,不用想就是干娘。 晴蕊咬牙不让自己叫出来,急忙扭过头望去,只一下就被司容嬷嬷眼中的冷意吓到。 晴蕊脸上一片惨白,完了… 她藏了这么多年的心思,就这样被干娘发觉了… 依照干娘的性子,自己肯定没后路了… 芳兰手脚快,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不仅如此还带着周常在一道。 “嫔妾多谢娘娘赏赐,特来谢赏。”周常在行礼。 郑丝萝笑吟吟的让她起身,不住的打量着。 眼前的周常在一身白玉兰散花素雪娟纱衣,勾勒出柔美身段,青丝挽就成圆鬓,侧插着水晶缺月木兰簪。 粉水晶与衣衫上的白玉兰遥遥相望,清冷又俏丽。 珍珠耳铛行走间,发出泠泠作响,如同一抹泉水,在炎炎夏日,沁人心脾。 微施粉泽,修眉联娟,双瞳剪水,低头羞涩间,尽显秋水伊人。 “妹妹果真是秀色可餐,本宫这衣衫送的正正好,算是配的上妹妹的桃花玉面。”郑丝萝调笑道。 周常在闻言脸上微醺,“娘娘说的哪里话,嫔妾身份低微,若非娘娘抬举,哪能穿的上这么好的衣衫,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嫔妾也就穿上这衣衫,才勉强有几分颜色罢了。” “呵呵呵…”郑丝萝娇笑,眉心微动:“妹妹这张嘴倒是有长进。” “娘娘…”周常在糯声,她听出郑丝萝的意有所指,回想从前她的急切,可不是现在有长进嘛。 周常在被打趣的红了容颜,郑丝萝也转了话头,招待着她品茶吃点心,聊着绣活,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陛下驾到~” 钱树的传唱蓦然响彻在蒹葭宫内外,郑丝萝心头暗喜,终于来了,不枉她作陪这么久。 “娘娘恕罪,嫔妾并非有意多留,嫔妾这就从走!”周常在听到声音,几乎是骤然变色,惶恐起身的请罪。 宫里也是有不成文的规矩,去别宫做客,记得要避开圣驾,不然便有了踩着人上位的嫌疑。 这个规矩虽然对于别人来说,不当作一回事,破就破了。 但周常在不是这样想的,她好不容易才得了郑丝萝看重,就遇上这事,万一入了陛下的眼,岂非就是在打郑丝萝的脸。 周常在是很想要恩宠,但是她很明白,帝王恩宠转瞬即逝,并不能永远的庇护她。 要想以后过的舒坦,是万万不能踩着忌讳的。 想到此,周常在只恨不得给自己打几巴掌,怎么就被芳兰说上两句,就换上衣裳巴巴的跑来谢恩。 也不想想,娘娘恩宠多,又有四皇子,陛下爱重,定时不时的会过来,现下已经离晚膳时分不远,遇到陛下的可能定然会大大增加。 周常在眼底包着一汪泪水,想哭又怕,看着好不可怜。 郑丝萝心底一暖,对她的感观又好了几分,便微微含笑,柔声道:“此事怨不得妹妹,是本宫一时忘了陛下要来,才让芳兰带妹妹过来聊天的。” “不过,既然已经遇上,妹妹想走怕是也不成,倒不如大大方方的给陛下见个礼,省的传出去,惹来别人说妹妹失仪。” 周常在擦擦泪,思索半晌后,发觉也只有这般了,衍庆帝的圣驾就堵在门口,她是避不过去的。 郑丝萝见她泪净了,便主动牵着她,走到门口等着。 见衍庆帝到了跟前,便福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儿臣拜见父皇~”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周常在道。 “哈哈哈。”衍庆帝一把抱起儿子,好好的亲香了几口,在他这,祈儿就是该被这么对待。 “小祈儿今日又学了什么诗句啊一会儿说给父皇听听好不好?” “好,儿臣会的可多了~”祈儿奶声奶气的自卖自夸,逗的衍庆帝哈哈大笑。 郑丝萝陪着坐下后,衍庆帝才无意间看到殿中还多了不常见的人。 “你是?”衍庆帝眯着眼打量,他不记得宫里头有这么个清丽佳人啊。 周常在闻言头低的都快沉到肚子上了,小声回道:“臣妾常在周氏。” 郑丝萝看的发笑,倒真是实诚,“陛下,周常在心灵手巧,给祈儿做了许多玩具,祈儿非常喜欢,臣妾无事也喜欢请周常在过来喝茶聊天。” “这次也是赶巧了,臣妾一时聊的尽兴,竟也忘了时辰,陛下可莫要怪罪。” 闻言,衍庆帝这才从记忆里找出周常在,怪不得他不记得,今日确实看着比从前更让人耳目一新。 低着头的羞涩模样,透露着一股小家碧玉的味道。 “无妨,小事一桩,萝儿喜欢就成。”衍庆帝大手一挥揭过去。 周常在也顺势告退,郑丝萝吩咐人上晚膳,三人气氛融洽的用罢后,祈儿被带下去休息。 郑丝萝伺候衍庆帝洗漱后,也放下闱帐,遮住一夜春色无边。 次日,周常在被翻牌子,一夜后,衍庆帝口谕,晋位美人。 旁人不知周美人受宠是郑丝萝在后头推波助澜,还以为是她踩着郑丝萝上位。 是以请安时,她们俩都招了不少异样的眼光。 “你是什么身份,自己不晓得吗?不过一个美人罢了,也配走在本宫身侧!”芙妃更是不留情面。 众人从凤藻宫散去后,周美人心里惦记着事,想陪着郑丝萝一起回蒹葭宫,但芙妃先她一步走到郑丝萝身旁。 周美人只好退一步,暗暗走在二人后头,却不想,芙妃本就看她不顺眼,这下竟直接发作起来。 第77章 争执 “娘娘,嫔妾…”周美人没想到芙妃会大庭广众之下骤然发难,眼眶瞬时就红了。 “你这是做的什么狐媚子姿态,难不成本宫还说不得你不成!”芙妃厉声呵斥,都是会做戏的,装着柔弱骗过了姐姐,就别想连她也糊弄过去! “阿妩!”郑丝萝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种地步,才两句话阿妩就恼怒成这般。 这还没出凤藻宫多远,后头还跟着别的妃嫔,正兴致勃勃的看笑话。 “你失仪了,周美人是陛下妃嫔,为陛下侍寝理所应当,本宫乐于见得。” 郑丝萝用力捏了捏阿妩的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在此闹事,否则就是送把柄在张皇后手上。 “周美人,芙妃并非针对你,她只是这段时候身子不爽快,脾气有几分躁罢了,也是关心本宫,希望你看在本宫的面上,别把她方才的话放在心上。”郑丝萝打着圆场。 周美人闻言,哪里会不愿给面子:“回娘娘,嫔妾方才急着想回宫,挡了芙妃娘娘的道,这才惹了芙妃娘娘不悦,如今芙妃娘娘愿意大人有大量原谅嫔妾,嫔妾高兴还来不及呢。” 郑丝萝莞尔而笑,“妹妹大气,本宫很是钦佩,那便就不拦着妹妹回宫了。” 说罢,便拉着芙妃后退两步为周美人让路。 见没热闹看了,后头跟着的苗贵嫔兰贵嫔也各自散开,秦贵妃在前头调笑:“温昭仪这气量倒是比芙妃大的多。” “不敢当娘娘一句夸,嫔妾所作所为皆是按照宫规行事。”郑丝萝谨慎回话。 好在秦贵妃无心在这与她纠缠,帘子一放,就让轿辇继续走。 郑丝萝也急忙拉着芙妃回朝阳宫,有什么话,在自己地盘说,总比在这强。 朝阳宫 甫一进来,一股浓郁的药味就扑面而来,呛的郑丝萝差点没咳出声来。 芙妃甩袖坐在软榻上生闷气:“姐姐如今有了新妹妹,便不要我了,心胸开阔到都能把陛下向外推了。” 回来的路上郑丝萝已然告诉芙妃,周美人受宠是自己在后头推波助澜。 这话落在芙妃心头,却让她扬起无限怨念,衍庆帝过河拆桥对她的宠爱大不如前,就连子嗣也是痴心妄想。 自己都这般艰难了,作为好姐姐的郑丝萝倒又闲心关心别人,既然那么看不上陛下的宠爱,为何不给更亲密的自己呢? 也是郑丝萝没有读心术,若有,真要大呼冤枉。 芙妃从去年春上开始就跟疯了般,喝坐胎药求子,这么久毫无作用不说,连自己身子都喝垮不少。 两个月前她的绿头牌就亲自被衍庆帝从敬事房撤了下来。 这等情况下,让她郑丝萝如何去分宠,能说好话的地方郑丝萝也在衍庆帝面前说了。 朱翘也派了,可芙妃身子一直不爽利,衍庆帝总不能天天耗在她这? “你又说傻话,咱们之间的情谊,可不是周美人能比的,我不过是看她对祈儿也算是用心,帮一把而已,日后她受宠,咱们也能结个善缘,在陛下面前多个说话的人。” “总比咱们姐妹间你说我我说你,时间长了,陛下难不成就不会听腻歪?”郑丝萝解释道。 宫里人谁不知她与芙妃关系好,有她郑丝萝一分,芙妃就不会落下半分。 但多个周美人也无妨,衍庆帝不是长情之人,结个善缘,多两句好话总归是好的。 芙妃闻言心头渐缓,面上也有些松动,“那姐姐会嫌弃妹妹拖累你了吗?” 郑丝萝哂笑,“我若嫌你拖累,便不来了。” “姐姐…我只是这段时候喝药喝的心头苦,不是故意要与你争执的,你别生我的气。” 芙妃心底委屈,她背负着血海深仇,一日日的撑着实在是太难受了。 她宫外要与镇安王府周旋,宫内要违心讨好衍庆帝争宠。 坐胎药天天不间断的喝下来,半分用处没有不说,还让她害了一身病,下身日日淋漓不净,衍庆帝更有由头不要她。 这些时候要不是有郑姐姐,朝阳宫的日子该有多难… “知道你难受,我怎么会与你计较呢。”郑丝萝安抚着,思索半晌后,又道:“不过,你既然认我做姐姐,我便再多言一句,是药三分毒,待病好了后,莫要再喝什么乱七八糟的坐胎药了。” “你身子年轻鲜活,遇喜是迟早的事,缘分总归会眷顾你的,可若是太急切,反而不好。” 芙妃垂眸,淡抿唇瓣,她也想啊,可是顺其自然,要等的时间太长了,她怕母亲在下头还没看到崔乘麟的人头,就要被撵去投胎了… 芙妃不说话,郑丝萝的心一沉再沉,她说这话也是有缘由的。 “妹妹可晓得,明年三月选秀,镇安王府报了你的庶妹崔澜曦的名字?”郑丝萝道。 “什么?!”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芙妃会星隐月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 郑丝萝有些意外,果真是阿妩的婢女,与她倒是一心。 “姐姐,你说的消息可真,我这可从未收到我…我妹妹,要入宫的消息啊?”芙妃脸扭曲着,镇安王府倒是真急,这是看她不成了,就急忙再送一个进来! 郑丝萝道:“我跟着贵妃娘娘处理事宜,初选秀的名单上写的就是你妹妹的名字,初看还以为是我看错了,之前并未听说你说过镇安王有妾室,还以为王府里就妹妹一个姑娘呢。” “……”芙妃笑的狰狞,美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癫狂:“我父王可是王侯,怎么会只有我母妃一个女人,我不说,自然是因为我讨厌她们罢了!” “父王可真狠心,我才病了多久,这就急着找人来替代我了…” 郑丝萝哑然,这话她可没法接,总不能跟着芙妃一起骂着人家亲爹。 “妹妹也放宽心,这就是个初秀名单,陛下都还未批阅呢,说不定陛下疼爱妹妹,不愿打了妹妹脸呢?” 芙妃一怔,眼珠愣愣的转了转,似乎觉得也有可能。 衍庆帝连过河拆桥这种事都干的出来,或许还真不想再要崔家的女儿。 “姐姐说的极是,是妹妹想差了。”芙妃冷笑,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妹妹,但想进宫,也得过了自己这关。 这次她要是不在衍庆帝面前好好“进言”一番,她都名字就翻过来写! 第78章 晴蕊要出宫 从芙妃那回来时,已近午时,不成想周美人竟也没走。 “让妹妹久等了,实在是本宫的不是。”郑丝萝笑道。 周美人闻言,略局促,“是嫔妾不请自来,怪不得娘娘。” 郑丝萝看她神色便了然于心,“妹妹,本宫既然已经帮了你,就断然不会为了几句流言蜚语而不满,妹妹心窍玲珑,应该明白的。” “娘娘…”周美人抬眸,不经意的与郑丝萝对视,良久后,似若释然,“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娘娘的这份情谊,嫔妾记下了。” 郑丝萝舒眉而笑,无论日后周美人能走到哪一步,只要记上她这份情就行。 眼瞅着日头更毒,帮人帮到底,郑丝萝便让三江用她的轿撵送周美人回去。 用过膳,郑丝萝正准备卸妆午睡,却见司容嬷嬷面色忐忑的进来,相伴多年,郑丝萝倒少见司容嬷嬷有这副神态,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询问她。 却不想居然是为了晴蕊,“不瞒嬷嬷说,本宫自春上就吩咐三江出宫找了媒婆帮忙打听,只是婚姻大事,于女子来说何其重要,这才拖了几个月。” “晴蕊只比本宫小三个月,明年九月底就满了二十五,时间还早,嬷嬷又何必心急,倒不如咱们仔细选出个好的,再送晴蕊出去?” “奴婢多谢娘娘不忘约定,为晴蕊操心,只是奴婢这段时候不知怎的,总是梦见死去的老娘,她指责奴婢,只顾着自己享福,都忘了还有个闺女没依靠。” 司容嬷嬷有些心亏,心里直犯愁,她这话自己说的都有些不得劲儿。 “奴婢当初既认了晴蕊做女儿,便是实打实的真心,自然盼望着她能有个好归宿,所以今天便厚着脸皮子,来求一求娘娘开恩。” “既应了奴婢把晴蕊嫁出宫去,那早些晚些也不差这一会儿…” 郑丝萝盈盈起身,腰间流苏发出细微的碰撞之声,“嬷嬷,本宫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您又何必心急呢?” 妆台幽黄的铜镜映出郑丝萝眼底的不悦,司容嬷嬷无缘无故这是来的哪一出,好歹也是在宫里待过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宫里自来就是进的容易出去难。 宫女不到二十五岁,想提前平安出去难如登天,至少从本朝起上数百十年,宫里就没有一个先例。 更不用说司容嬷嬷还这么遮遮掩掩的,真有些让人怀疑是有隐情。 “当然,本宫不是什么不通人情之处,嬷嬷与晴蕊襄助本宫良多,您若是有难处,大可说出来,本宫必定为嬷嬷排忧解难。” “……”司容嬷嬷心头浮躁,这要是能说出口就好了。 晴蕊那丫头的心思,是个主子都容不了她,与其等着日后走上绝路,倒不如她现在直接给掐灭了。 皇家的奴婢从小眼里,能见的就那几个主子,并不晓得外头的一切,这才能被陛下勾去了心神。 等日后嫁出去了,夫妻举案齐眉,交颈倦缱,便什么烂犊子心思都没了。 只是现下她不能说,可没个必要的由头,娘娘也不会同意。 哎… “叫娘娘为难了,是奴婢老了,这脑子便有了几分不清楚,被梦魇一冲便忘了规矩,奴婢请罪。”司容嬷嬷跪下避而不答。 郑丝萝也不勉强,回首碎步上前扶起她,顾盼间眉心意动,“嬷嬷这是做什么,咱们之间无需多礼的,您担忧女儿之心,恰如本宫爱护祈儿之心,都是慈母心肠,本宫怎么会怪罪。” “好叫嬷嬷放宽心,小半年过去了,那媒婆手中肯定也有了好人家,明日本宫就让三江拿上牌子出宫,待回来后,嬷嬷听了再仔细琢磨琢磨,为晴蕊选个合适的,等日后出嫁,本宫定然不会委屈了她。” “是,奴婢多谢娘娘关心。”话到此,司容嬷嬷还能说什么,只得打道回府去。 现下出宫是无望了,她得回去好好锁锁晴蕊的心,最后的大半年,可不能再出意外。 郑丝萝双眸低垂,不动声色的思索再三后,还是唤来了芳兰,“你办事灵活,胆大心细,本宫要你这段时间悄悄盯着晴蕊,看看她跟司容嬷嬷到底再藏着什么!” 不是郑丝萝不信她们,实在是司容嬷嬷的态度太让人生疑。 无缘无故的,非要让晴蕊出宫,似乎是在躲避着什么。 在这宫里能被她这么躲的,很像是受到了威胁,司容嬷嬷和晴蕊对郑丝萝意义非凡,她们若真被人盯上,与刀架在她脖子上有什么区别! 事关重大,不得不防。 “是。”芳兰并未多问,她能从一干新宫人中力压众人成了郑丝萝的心腹,一是运气好,成了郑丝萝入宫后唯一伺候的宫女。 二便是她懂得轻重,知道什么叫不该说的要闭嘴。 隔天,司容嬷嬷惦记着事,时不时的向门口张望,晴蕊看的不安,自她的心思被发现后,干娘就言辞狠厉的斥责过她,不许她再有什么歪心思。 可是,依照晴蕊对干娘的了解,她必定还有手段没使出来。 三江天不亮时走的,赶着午时归来,一进宫门还没来得及与娘娘请安,就看到司容嬷嬷探头探脑的。 心头啧啧称赞,当真是慈母心肠。 转念一想,出发前娘娘也说了,回来后不用急着向她请安,先告知司容嬷嬷就是。 既如此,三江便做了个请的姿势,约着司容嬷嬷到了后头游廊处,把打听到的全部告知给她。 晴蕊眼见着干娘走了,脸瞬间就白了,心头不由得的一颤,涌起一股不安。 直到午膳后,听到干娘冷淡的话,晴蕊这颗心才算是真正被不安撕裂。 “娘!您就真的忍心与女儿分别吗?”晴蕊低泣。 她想过许多,最狠的,也不过是干娘去求了娘娘把她给撵到行宫里。 唯独没有想过,居然是要把她给嫁出去! 从此以后,母女生离,情断天涯,这叫她如何愿意! “你放心,娘娘说了,等日后我干不动了,就会放我出宫养老,到时候你带着夫婿和孩子来接我就成。”司容嬷嬷心如刀绞,但面色仍旧寡淡。 自己养大的女儿自己了解,不下狠话是不可能的。 “那祁后生今年二十六,相貌端正,家在离京一百五十里外的平遥县里也算是富裕人家,十七岁就考上了秀才,若不是他祖父祖母爹娘相继去世,他要守大孝,也不会当误了这么些年没娶亲没科考。” “等明年他大孝出了,你也到了出宫时候,一切正好,你一嫁过去就自己当家做主,再等祁后生科举考上举人后,你也大小是个夫人,日后必定有好前程。” “夫妻二人同心合力,日子才不会差,娘娘也说了,你出嫁她会给您陪上足足的嫁妆,绝不会让你底气不足的。” “晴蕊,我的好女儿,你若还认我这个娘,就该知道,对于你,祁后生可是不可多得的好归处,你可别本末倒置了!” 第79章 高枝不易攀 “本末倒置?”晴蕊泪珠滑落,瞳孔涣散,眉间充斥着酸楚,“在娘的心里,女儿就只配秀才吗?” “论长相论身段,女儿又差在哪里,若不是当初娘娘非要女儿进宫,女儿也不会再燃起这等心思,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天意吗?” “娘娘既然要抬举人,为何就不能是女儿呢,至少女儿对她是忠心的。” 啪! 司容嬷嬷闻言心下方寸大乱,如同惊弓之鸟般,四下张望,见周遭一片确是无人后,才转身毫不留情的狠狠扇了晴蕊一巴掌! “你个命比天高,身比纸薄的丫头,你是要气死为娘吗?!” “你整日看不上春雨,说她认不清身份,那你现在又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了吗?你就是个奴婢,别妄想去攀你够不到的高枝!” “若是陛下眼中有你便罢了,可你看看,陛下来蒹葭宫这么多次,有记住你这个人吗?” “宫女爬床是大忌,咱们娘娘辛辛苦苦走出来的路,可不是为了让你去踩着她上位的!” “陛下不记得女儿,是因为女儿并未真正走进他眼中,若娘娘愿意给女儿机会,女儿定能一跃而起的!”晴蕊不服气。 “女儿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而且苗贵嫔和邵嫔她们俩的出身,还不如女儿,不也成了陛下的妃嫔吗?” “娘你就是太小心翼翼了,宫里哪来这么多忌讳,端不过就是看主子想不想抬举你罢了,娘娘当初进府举步维艰,若非有您帮扶教导,她哪里会有今日。” “您就当帮帮女儿,跟娘娘开下口,娘娘是个和善性子,定不会拒绝您的,跟着别人哪有跟着自己女儿强,等日后,女儿在宫里占据一席之地,娘您不也能过的更快活些吗?!” “你……”司容嬷嬷气的浑身发抖,颤声指着晴蕊,“我怎么教出来你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 看晴蕊说的头头是道,怕是这些想法早就在心底过了千百遍了。 居然还能掩饰的不为人知,这次要不是自己拿出嫁逼了她一把,估计等知道时,想必已经是覆水难收了! “权势迷人眼啊!”司容嬷嬷狰狞道:“以往我只教你稳重规矩,却从来没告诉过你,自知之明这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既如此,为娘现在教导也不晚!”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落,司容嬷嬷就抽下头上的银簪,锋利的尖头还带着温热,死死的抵在晴蕊面颊上。 “乖孩子,不疼的!”说的再多有什么用,还不如实际行动来的好! 刺痛传来,晴蕊大惊失色,心骤然惊跳到嗓子眼,“娘!不要啊!” 晴蕊拼命挣扎,她想陪伴陛下,怎么能毁了容呢。 可司容嬷嬷态度决绝,半分不顾晴蕊阻碍,手上的簪子缓缓的刺进肉里,血珠就这么顺着晴蕊的面颊滴落… “娘!娘!不要,您这是逼女儿去死啊!” 泪水掺杂着血珠遍布在晴蕊的脸上,嘴里也沾满了腥咸,“您干脆直接杀了女儿算了!您这样毁了我,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司容嬷嬷手蓦然一顿,纵然知道她现下所做的事,对晴蕊是何等的伤害,今日过后她们母女之间的情分,估计也会消失殆尽。 可真从晴蕊口中听见了,她的心还是疼得发紧,仿佛有一头看不见的野兽撞进心头,在肆意的啃噬吞咽。 这就是她养大的女儿啊… “那你又何尝不是在逼为娘去死啊!”司容嬷嬷两眼空洞无神,痛苦哀吟:“你是娘小心翼翼养大的女儿,我就盼望着你以后能嫁个如意良君,正正经经的抬头做人。” “可你却非要一头扎进这是非窝里,还妄想让娘娘为你铺路,呵呵呵,晴蕊,你素日里有掂过你的骨头有有几斤几两吗!” 说到最后,司容嬷嬷面色陡然变得阴冷,眼底陇上一层寒霜,冷冷望来,让人不寒而栗。 晴蕊身子一僵,似乎连脸上的伤口都被冻结了,相伴多年,她怎么会不知干娘的性子。 “娘…” “女儿知错了…” 万般念想无人助,晴蕊哪敢不低头,再嘴硬下去,怕是再狠的招敢干娘都能用出来。 她的脸已经受伤了,身子不能再出事了。 软硬兼施下,司容嬷嬷终见晴蕊低头,无论她是否心甘情愿,都不重要了。 没了最重要的东西,一切都是枉然,就算晴蕊以后恨她,她也不在乎,等出了宫,嫁了人,有个知冷知热的伴着就好了。 晴蕊毁容一事,在蒹葭宫里引起好一番议论,郑丝萝问起,司容嬷嬷便说是她母女二人为着婚嫁起了争执,晴蕊耍小性子,拉扯间,她撞倒假山上,脸不慎被石头划破了。 郑丝萝自然不信,招来芳兰询问,却得知,司容嬷嬷谨慎,芳兰当时只见她们二人确实有争辩,正欲上前看个清楚,却差点被司容嬷嬷发现。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便没上前去,角落里,游廊柱子挡着看不大清,等她们出来时,晴蕊就已经捂着脸了。 什么都没发觉,郑丝萝也并未不放在心上,继续让芳兰盯着,面上做足了关切。 什么上好的祛疤膏都送到晴蕊处,并借机让她在屋里好生修养,司容嬷嬷在身边照顾。 不着痕迹的把她们母女从祈儿身边隔开。 不怨郑丝萝大惊小怪,实在是她二人遮遮掩掩的太奇怪,既如此干脆一劳永逸。 在郑丝萝没挖出来真相前,还是别往祈儿身边去了。 九月底 暑气减消,秋风起 郑丝萝也敢在午睡后,带着精力旺盛的祈儿去芳草园玩耍,而不怕晒了。 “母妃,你看有飞飞!”祈儿指着空中飞过的鸟群,兴冲冲的道。 “哎呀,小祈儿的眼神真好,母妃都没看到呢。”郑丝萝打趣道,“可惜它们已经飞走了,怎么办?” “嗯…”祈儿歪着脑袋,故作姿态道:“那祈儿再多抬头看看,等飞飞回来了,再唤母妃看。” 郑丝萝含笑:“好,那母妃就等着了。” “嫔妾拜见昭仪娘娘,娘娘长乐无忧。”一道略显中气不足的细音从角落里响起。 郑丝萝闻言回头寻找,好一会儿才从偏处看到一身黛螺色交领如意宫装的邵嫔。 仔细算来,自己与邵嫔也有两年没见了,自她小产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也甚少出来走动,每月的请安,宫里的宴会,也都没有邵嫔的身影。 “许久不见,邵嫔别来无恙。”郑丝萝道。 心中也有几分了然,邵嫔估计来的比自己还早,她身上衣物和芳草园的景色相合,站在角落里不出声,还真没发现。 “多谢娘娘关心,托娘娘的福,嫔妾一切都好。”邵嫔低声道。 她喝药喝的气闷,又睡不着,早早的就来了这芳草园,天高地阔的,吹的正美,郑丝萝就来了。 她们二人自潜邸时就不咋对付,尤其是她,曾经给了郑丝萝许多委屈受。 如今多年过去,世事变迁,郑丝萝早就成了她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而自己身子破败,无宠亦无子。 平日里她也知道该躲就得躲,所以并不爱在外走动,可是没想到,今日怎么就这么凑巧,偏偏就被堵在这呢。 只能硬着头皮请安,只求郑丝萝给个痛快罢… 第80章 禁足 郑丝萝不知道她的担忧,也无心去针对,二人的矛盾早就翻篇了,便也柔声的跟她聊起来。 “可有东西不够使?陛下疼爱邵嫔,可是对本宫千叮咛万嘱咐,邵嫔宫里的份例可不许不足。” 邵嫔微微失神,似没想到郑丝萝能这么和气,“娘娘处事厚道,内务府自然不敢懈怠。” “嫔妾喝药多年,原本是不大爱走动的,也是前段时间看到娘娘派人送来的布料挺合心意,这才起了心思出来走走。” 听邵嫔这么一说,郑丝萝这才恍然大悟,随即便觉着真是凑巧。 她处理事宜繁多,给各宫送布料这等小事,自然不会是她特意交代的,无非是内务府按着品级,轮着送罢了。 正巧送到邵嫔心中,郑丝萝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接受就是。 “邵嫔喜欢就成,那日本宫一看到这颜色,就说定然适合你,想当初在潜邸,本宫就见你极趁这个。” “嫔妾的一些小事,倒劳烦娘娘记挂多年。”邵嫔眼中流露出一丝留念,在潜邸时,她过的比之现在要快活许多… “都是自家姐妹,不打紧的。”郑丝萝笑道。 微风起,邵嫔从过往中抽出神,回忆再多有何用,总之已经回不去了。 “时候不早了,嫔妾也该喝药了,便不打扰娘娘和四皇子了,嫔妾告退。” 郑丝萝:“邵嫔慢走,天也凉了,邵嫔无事也多出来走走,人总是闷着,精神也会不好,出来吹吹风,也可神清气爽,只是记得下次带个人出来,不然有事吩咐都束手无策。” “是,嫔妾多谢娘娘教诲。”邵嫔谢道。 临佑阁里自从邵嫔失宠后,可心的奴婢就静喜一人,她还要留下熬药,是以就邵嫔一人出来。 不曾想就这样被郑丝萝点出来,不过好在邵嫔知道这不是恶意,便也听了进去,安生的告退离开。 这个小插曲过,郑丝萝就抛之脑后,又转头慈爱的看着祈儿玩耍奔跑。 “切,小人戚戚,不过尔尔!”谁知,邵嫔人影刚不见,就听见春雨低声的嘲讽。 郑丝萝笑意一停,转头斜眼不耐:“怎么,你又看邵嫔不顺心?” “娘娘,奴婢怎么敢,人家是主子,奴婢只是个奴婢。”春雨嘟囔着嘴。 “你知道就好!”郑丝萝也不想在这上头惯着她了,素日里在蒹葭宫里便罢了,出来了还是得规矩些。 “本宫不管你心底是怎么想的,只需你记住蒹葭宫与临佑阁,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不许无事生非,否则,犯了宫规,本宫可不会保你!” 春雨面露难堪,当着周遭这么多宫人被下了脸,她哪里还有半分陪嫁大宫女的体面。 经此一遭,蒹葭宫谁还服她! 可是再怨,该认罚还是得认:“是,娘娘,奴婢知道了,绝不会再犯。” 在芳草园呆到快日暮西沉,郑丝萝才起身唤祈儿回去,“今日是母妃看你憋闷了太久,特意晚些回去,但是明日可不会这样了,祈儿可不许不听话哦。” “母妃,祈儿是乖孩子,怎么会不听话!您放心,等会儿回去祈儿就乖乖吃饭沐浴睡觉,睡前再给母妃背一遍学过的诗词!” 听着奶声奶气的小大人说话,郑丝萝整个人从内而外的舒心,或许是老天爷看她前半生过的太苦,所以便派了个小仙童投胎在她肚子里。 自幼祈儿就很乖巧,不爱哭闹,见人就笑,尤其是最喜欢跟她撒娇与耍宝。 她这辈子,为了祈儿,拼死也得永远站起来。 一行人前头郑丝萝母慈子孝好不快乐,人群中,春雨悄悄的抬眼望去,眼中盛满恶念。 笑,你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回到蒹葭宫净手更衣后,郑丝萝带着祈儿用膳,一落座,她就又发觉春雨不见了。 “春雨呢?”郑丝萝蹙眉。 晴莺:“回娘娘,方才春雨就出去了,奴婢问了一句,她说是帕子丢了,要回去找,不仅如此,还带走了玫枝和玫落。” “找帕子需要三个人吗?”郑丝萝冷笑:“怕是又打着什么偷懒的鬼主意!” 春雨这是看自己不用她了,干脆就无所谓了,活计反正有丽珠顶替,她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出去玩! “等春雨回来告诉她,扣她三个月的月例,再把跟她一道出去偷懒的那两个三等宫人给本宫撵回内务府去,蒹葭宫可不需要这等偷奸耍滑之辈!” 春雨是她的陪嫁,知道的太多,所以不能放出去,那两个又不是,郑丝萝想处置便处置了。 晚膳后,祈儿果真如他所说的言出即遂,一口气的背完了他会的古诗,就抬起小脸,古灵精怪的等夸赞。 “母妃的小祈儿最厉害了,母妃像你这般大的时候,都还不会背诗呢。”郑丝萝眉开眼笑。 “我是母妃的儿子,自然会青出于蓝胜于蓝,母妃可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因为祈儿以后会更厉害的!” “呵呵呵…”郑丝萝被逗的笑个仰倒,“天啊,这是哪来的小厚脸皮,怎么这么会吹牛!” 被撅了回来,祈儿鼓起小脸,“儿臣才不是厚脸皮,儿臣说的是实话!” “哈哈哈…小祈…” “陛下口谕到~” 母子正嬉笑着,衍庆帝口谕突至,无缘无故,这倒是头一遭。 “臣妾恭听。” 钱树:“传陛下口谕,温昭仪嚣张霸道,欺压妃嫔,无视宫规,罚禁足于蒹葭宫,无旨不得出!” “什么?”郑丝萝诧异,欺压妃嫔这又是哪一出? 她欺压谁了? “钱内侍,本宫侍奉陛下多年,性子不说是温和,但自认嚣张跋扈是担不起的,今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宫着实是一头雾水啊?” “哎吆,娘娘嘞,您的脾性温和满宫皆知,可您身边伺候的人就不一定了!”钱树也是衍庆帝身边伺候的,怎么会不懂得主子的心。 这个口谕要不是皇后逼迫,陛下怎么会下呢。 “您身边的春雨姑娘口称是得了您的令,带人跑到临佑阁好一番打砸,不仅撕了邵嫔娘的宫裙,还打了静喜十几巴掌,邵嫔娘娘本就是多病郁结在心,一下子受不住,疯癫的跑了出去。” “偏巧就这么一头撞上了在外消食的莹贵嫔!” 闻言郑丝萝面上血色尽失,被气的周身颤抖,她就说今日春雨又跑出去干什么,原来还是去针对邵嫔。 “是本宫的错,没有管好奴婢。”郑丝萝咬牙切齿,悔恨交加,自己就不该心软的,早早拘了春雨,也不会惹来今日祸事! “只是不知莹贵嫔现下如何?” 钱树摇头叹气:“奴才出来时,那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送,太医还在里头,谁能知道呢?” “皇后娘娘强硬的求陛下严惩您,可是您的性子陛下是知道的,心中自然不愿,可是事情摆在面前,陛下不得不下,正巧周贵人今日侍寝,出事后一直跟着,便开口为娘娘转圜。” “陛下也借机只禁了娘娘足,做做样子堵了皇后娘娘的嘴,余下的就看莹贵嫔能不能挺过去,才好打算。” 郑丝萝略微顺了些气,只要衍庆帝心里是向着她的就成,否则钱树不会说这么多。 “多谢钱内侍,本宫知晓了。” 第81章 背叛 钱树走后,郑丝萝让晴莺去陪着祈儿休息,她则一脸冰霜的落座正殿高位,没一会儿,蒹葭宫侍奉的宫人全部聚齐。 三江带着春雨来的时候,她还一脸不情愿,显然是因为方才郑丝萝罚她三个月月例而不快。 “春雨,本宫与你自幼长大,互相扶持多年,可没成想你倒挺有本事,连宫妃都敢羞辱,本宫真是自愧不如!” 郑丝萝眼底一片冰凉,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春雨她不会再留了。 以前只想着她与自己一道在刘氏手里活的艰难,为着多年的情分,就算春雨再不长进,再不堪大用,也没事。 就当作养个闲人,等到她二十五岁发嫁出去就成。 可没成想,一时心软,造成的后果如此严重! “娘娘,奴婢也是为您出气罢了,想当初邵嫔对着您百般刁难,万般羞辱,实在可恨,如今您已经是昭仪,比之她一个嫔,强了不知多少倍,又何苦再为了面子,而让仇人逍遥自在呢。” 春雨狡辩着,她自认为了解一起长大的娘娘,最是心软,尤其是对她。 “到底为着本宫出气,还是为着你自己的小肚鸡肠,你自己心里清楚,也用不着说的那么好听,本宫曾经已然说过,若你再犯了宫规,本宫不会护你!”郑丝萝道。 陛下心里向着她,禁足是堵皇后的嘴,也是再让她多些弥补。 及早处置了春雨,做出姿态,过后陛下才更有由头高拿轻放。 “娘娘!奴婢不服,奴婢都是为了您,您不能这般无情,要拿奴婢去做那替罪羔羊!”春雨叫嚣着。 事情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呢,娘娘现下怎么突然翻脸了呢? 之前她在蒹葭宫虽然不受娘娘看重,可过的也算是神仙日子,吃喝不愁,玩乐随心。 娘娘虽然不满,但是也随她而去了,怎么就这件事上,娘娘反而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春雨承认,这件事上是有自己的私心,可她更多的还是有恃无恐,猜测郑丝萝不会因为一个低位妃嫔而怪罪她。 “呵…”郑丝萝发笑,“春雨,你倒是会找人背黑锅。” 时至今日,牵扯到自身的利益,郑丝萝才算清醒过来,之前她对春雨的打算简直是可笑。 这等蠢货,多留身边一日,就是威胁。 张皇后这几个月把莹贵嫔护的跟眼珠子似的,就等着莹贵嫔给她生下个皇子,好让她有问鼎太后宝座的机会。 她在蒹葭宫里能躲则躲,就是不想掺和进去。 春雨倒好,误打误撞下,居然就让自己成了张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莹贵嫔没事便好,若龙胎出事,张皇后和她身后的张家怕是都恨不得活刮了她! 哥哥马上就要被调回京,在这紧要关头,焉知张家会不会为了报复,而对哥哥动手脚。 祈儿还小,实不该因为蠢货而提前面对着腥风血雨。 “三江,宫女春雨大逆不道,野调无腔,以下犯上欺压妃嫔,并致使龙胎受损,数罪并罚,逃无可逃,本宫身为蒹葭宫主位宫妃,理所应当需清理门户。” “照宫规,赐鞭…” 郑丝萝最后一字即将吐出,却蓦然一怔,心中突然发现不对。 为何春雨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就这么信自己不会伤她吗? 不… 不应该是这样的… 郑丝萝陷入沉思,脑海中似乎出现了一根线,开始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的串起来… 邵嫔发疯,就这么巧碰上莹贵嫔吗? 一念起,郑丝萝越想越惊,看着春雨的目光更是凉如水,“你…投靠了皇后?” 似乎说背叛其实更为合适。 张皇后需要一个嫡子,可她不想有人与她争,既如此去母留子势在必行。 莹贵嫔若是孕期受了冲撞,必定会身子孱弱,待日后产子时,难产而亡理所应当。 张皇后一则是国母有责任教养无母皇子,二则又是莹贵嫔长姐,有谁能比她更合适收养小皇子呢? “娘娘…您在说什么呢,奴婢是您的陪嫁,怎么会背叛您呢!”春雨眼神闪躲,嘴上不认。 心中确是惊跳不止,她做事就这么不隐蔽吗? 娘娘怎么没两下就猜出来了… 没错,自己是投靠了皇后娘娘不假,可这不还是娘娘逼的,谁让她待自己这般凉薄。 “陪嫁又如何,人心隔肚皮,谁又能说自己是真心实意,只是春雨,本宫没想到,蒹葭宫里出的第一个叛徒会是你。” 郑丝萝缓缓起身,移步到春雨面前,护甲勾起她的下巴,透过一双不甚清澈的眼眸。 郑丝萝蓦然回想起幼时冬日里,她与春雨去给刘氏请安,被刘氏找了个筏子,扔在湖中亭里挨冻。 春雨自己都被冻的都快站不稳,可还强撑着给她搓手暖身。 “小姐,别怕,春雨的身子可暖和了,这点寒风没什么的,您往奴婢身边多站些…” “本宫何时有薄待过你,居然就让你生了异心?”郑丝萝质问。 她可以接受邵嫔一事是春雨心眼小,没格局,冲动之下做的错事,但接受不了背叛! “还是皇后许了你前程好处?” “是金银珠宝?” “还是脱奴为主?” “娘娘您自己不要脸面,就不要觉着奴婢也跟您一样,会不顾女儿家的脸面,自甘堕落的去做妾,奴婢可是要做正头娘子的!”春雨嘲讽着。 原本见着自己投靠皇后的事被发现,她还是准备咬死不认的,可娘娘怎么越说越离谱。 什么叫不曾薄待她,又劳什子脱奴为主。 我呸! 真当她春雨是个趋炎附势的吗? 陛下是天下之主又如何,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别想往她身上泼脏水。 “奴婢本不想认的,谁让您没一点自知之明,还觉得对奴婢有多好,奴婢不妨直说了,自被您强行带入潜邸时,奴婢就不愿意。” “奴婢陪着您在刘氏手下讨生活,本来就够苦了,只等着您到了出嫁的岁数,被刘氏发嫁出去,奴婢也好跟着脱离苦海。” “当时奴婢与刘管事的小儿子两情相悦,他都应下奴婢,待您婚事敲定后,就让刘管事去刘氏跟前求娶奴婢。” “可没成想,您自己不要脸面的去做妾不说,还累的奴婢也跟着又入虎狼窝,这么些年,奴婢跟着您,挨了多少巴掌,受了多少冷眼,您全都知道吗?” “您若是都知道,便没脸说出待奴婢不薄的话了,奴婢所求不多,就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可娘娘您看,奴婢这些年过的,还不如在郑家的时候。” “至少,刘氏不会压着奴婢,蹉跎到二十三都不出嫁。” 望着眼前疏疏而谈的春雨,郑丝萝眸中闪过一丝痛苦,疲惫的闭上双眼。 道不同,果真不能混为一谈。 春雨只见她自甘堕落,可有看到刘氏为自己选的何等亲事,她不愿受苦,反抗又有何错! 春雨想的倒是简单,自己出嫁,她嫁到刘管事家做儿媳妇。 真是可笑,刘管事是刘氏的陪房心腹,他家选媳妇,怎么会选到自己身边的人。 说不准刘管事根本就不晓得有春雨这么个人,一切是他小儿子单方面诓骗罢了! 第82章 送你一程 “所以,你便投靠了皇后?” 春雨闻言翘起下巴,颇为得意:“皇后娘娘心思玲珑,她知晓奴婢最想要的是什么,与娘娘只会嘴上说说的,可不一样。” “姜郎家是京郊乡下少有的殷实人家,家中田地足有百亩不说,他自己也是相貌堂堂,仪表不凡,此等夫婿,可是奴婢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 春雨说罢,面上也浮现出一抹浓浓的红晕,很是娇羞。 郑丝萝想笑,却又觉着麻木不堪,似乎一切都无法再令她掀起丝毫波澜。 背叛的滋味再难受又如何,看着春雨沾沾自喜的自寻死路才更有意思。 春雨:“娘娘您莫要觉得自己无辜,想当初您借着谨惠居士的手算计皇后娘娘时,就该明白,什么叫风水轮流转,一报还一报!” 郑丝萝眸中闪过幽光,意味不明:“你倒是皇后的一条好狗,只是不知,皇后这次是准备怎么保你,若是本宫咬死不放,你又该如何?” 春雨听出来郑丝萝在挑拨,面上便带了几分不满,恨恨的瞪大眼睛:“皇后娘娘深谋远虑,自然是有法子的,娘娘您已经被禁足了,又何苦非要跟皇后娘娘作对。” “若真碍了皇后娘娘的大事,借您十个胆都赔不起,倒不如直接放了奴婢,奴婢承您的情,定然会在皇后娘娘面前多说些好话,您也能得个好结果不是。” “这么说来,本宫倒是要多谢你还记着情分了。”郑丝萝语带讥笑:“春雨,总归是主仆一场,你记着本宫的好,本宫自然也不能忘。” “三江,你带着春雨去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就说,本宫御下不严,纵仆作恶,实在无颜面见天颜,而春雨是为祸首,所犯罪责本宫不敢处置,但求皇后娘娘以中宫之命接手,无论是何结果,本宫概不过问。” “是,娘娘。”三江应下。 春雨有些愣,看着三江在她面前站定,还有些不敢相信,郑丝萝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怎么,不是说要去找皇后娘娘吗,本宫这都应下了,你怎么还不走?”郑丝萝不紧不慢道。 “是,奴婢多谢娘娘成全!”春雨大喜,心中感慨万千,小姐还是疼她的,也不枉自己伺候这一遭。 春雨跟着三江退了出去,在即将踏出门槛时,蓦然驻足回望,眼底写满追忆。 自己虽然投靠了凤藻宫,可蒹葭宫里的一切,也是她的无法忘却的过去。 在这里她受过委屈,受过嘲讽,受过冷眼,可是都不重要了。 以后的日子,她春雨会过的很好,比之这些人更是不可触碰的幸福。 可春雨的眼神落在晴蕊芳兰丽珠朱翘身上,她们呕的都想吐,要不是顾忌着规矩,丽珠都准备开骂了。 芳兰在心底冷笑,看向春雨的背影就如同看一个死人般冰凉,也只有她这个蠢货觉得,娘娘放她走是饶过她。 皇后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奴婢的生死,只怕恨不得立时除了她,斩草除根! 晴蕊垂下眼眸,隐去焦灼,娘娘这是在拿春雨的命震慑众人,告诉她们,若有背叛,罪不容恕。 可是,她只是想让娘娘抬举一下,又何来背叛呢? 晴蕊的手指不安的搅动,无意间触碰上一抹冰凉,素白的皓腕上正戴着一只不起眼的银丝编就的手镯。 银白暗淡,却又勾人心魂,亦如晴蕊现在越走越偏的路。 娘娘,您别怪奴婢… 待春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郑丝萝双眸微眯,眼底透露着冷血与无情,丝丝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本宫的话今日只说一遍,本宫座下容不得背叛,一次不忠,便再无后路!” 众人闻言,面色凝重的齐齐跪下:“是,奴婢,奴才遵旨,绝不敢一仆二主!” 莹贵嫔那一直到后半夜才安生,太医院高手齐聚,才勉强保住龙胎不失,但日后直到生产时,莹贵嫔都不能轻易下床走动,必须得卧榻修养。 而另一头邵嫔处却不好,本就是心智大失,当时莹贵嫔被冲撞后,所有宫人只顾着莹贵嫔,便忘了管她。 等衍庆帝派人去寻,邵嫔的尸首在御花园的假山脚都凉透了。 头顶好大一块窟窿,似是发疯后一头撞死的。 衍庆帝知晓后追封了她贵嫔之位,让内务府安置了她的后事便了了。 日出时分,衍庆帝圣旨到郑丝萝手中,命她即刻到安华殿中为邵贵嫔诵读百遍往生经赎罪。 紧接着郑丝萝在丽珠的服侍下,褪去身上的云锦衣衫,珠钗环佩,只着一身素白麻缎宫裙就去了安华殿。 只是百遍往生经又如何够,莹贵嫔一事,衍庆帝并未如张皇后所想般厌弃了郑丝萝,她肯定还在派人盯着。 不再读上个数倍,如何能堵住皇后的嘴,又如何能够让衍庆帝对郑丝萝再起怜悯之心呢? …… …… “娘娘醒了,快传太医!”芳兰喜极而泣。 “娘娘!” “娘娘!” 一声声熟悉的呼喊声,重新唤起了郑丝萝的意识,她缓缓的睁开眼,身子好似被抽了骨头般瘫软无力。 床榻边上围了一圈人,各个眼含热泪。 “本宫不是在安华殿诵经吗?怎么又回到蒹葭宫里了?”郑丝萝有气无力的呢喃道。 晴蕊哽咽回道:“娘娘您就别在惦记着诵经了,陛下让您诵百遍,可您也不能拿自己身子不当回事啊,您整整念了三日不吃又不喝,身子如何能受的住。” “晴蕊姐姐说的是极,娘娘心中再愧疚,可也得注意身子,您还有四皇子要照顾呢,您是不晓得,太医说您忧思过度,气血冲心,若非这次下针及时,您怕是连性命都要去半条。”芳兰道。 郑丝萝苦笑,一抹心碎的水润之光在眼底缓缓闪烁,“本宫这条命,本就是欠了邵姐姐的,没了半条便没了。” “只是可怜了本宫的孩儿,要摊上个这般无用的母妃,连累了他名声受损,无辜受累。” “娘娘!”丽珠悲愤:“您万万不可这般说,邵贵嫔娘娘去世是春雨自作主张,与您有何关系,宫里谁人不知娘娘您宅心仁厚,最是心善。” “奴婢就不信了,他们会这么狼心狗肺,前脚受了您的恩惠,后脚就敢背着您传肮脏话。” 郑丝萝闻言眼角滑落下一颗泪珠,强撑着要起身,“越说越没规矩,本宫以往就是太宽厚,才纵得你们什么话都敢说。”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若非娘娘抬举,本宫又何来恩泽六宫的机会,可本宫不仅辜负了娘娘的心意,还害的娘娘差点失去一个皇子,种种罪责,本宫有何颜面,躺在这里养病。” “快些扶本宫去安华殿,本宫要为邵姐姐诵经万遍,也要为莹贵嫔祈福求平安。” 众人护主心切,怎会真的让郑丝萝拖着病体去安华殿,几人急得满头大汗的劝阻。 郑丝萝一概不听,只挣扎着要下榻,只是身子实在是无力,一只脚刚落地,就软了下来。 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地上倒去。 “啊~”郑丝萝害怕的闭上眼,可是预想中的疼并未传来,她也未曾跌落在地。 而是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抓到,一把拉进宽阔的怀中。 “陛下~” 郑丝萝泪眼朦胧的嗔道,心头窃喜,做了这么久的戏,主角终于来了。 第83章 各显神通 “萝儿,都是当娘的人了,别任性。”衍庆帝抱起郑丝萝,只觉得她比前两天更显腰肢抽条。 看来是邵贵嫔去世一事,对萝儿的打击甚大。 方才他与皇后其实早就到了,只是他突然起了心思,才在外殿稍稍站了一会儿。 现在想想也是庆幸,若非是临时起意,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对萝儿的伤害能这般大。 “陛下,臣妾有罪,无颜再见陛下,求陛下让臣妾去安华殿。”郑丝萝含泪哀求。 衍庆帝轻放郑丝萝回床榻,不满的责怪,“萝儿有何罪,你的性子朕最了解,自然明白此事必定不是你所为,不过是一个贱婢胆大妄为罢了,难不成萝儿会觉得朕看不出?” “臣妾不敢质疑陛下。”郑丝萝眼中适时浮现委屈,“只是春雨到底是臣妾的陪嫁,若非是臣妾太过于放纵她,也不至于让她犯下这等大罪。” “臣妾御下不严,又何谈无辜,便是邵姐姐在地下想必也不会甘心的。” 衍庆帝不会在意一个早就失宠的妃嫔,更何况邵贵嫔与郑丝萝曾经的恩怨,他也是知道的。 在他看来,邵贵嫔会遭此劫难,焉知不是她当初不积口德之果。 “她若不甘心,自会去与那个贱婢撕咬,与萝儿有何关系,朕会下旨让后宫不得妄议此事,绝不会牵扯到咱们孩儿身上的。” 郑丝萝眉头一跳,呦,看样子皇后的手脚也真是快,这就把春雨给处置了。 “臣妾多谢陛下信任,有陛下这句话,臣妾心里就安心多了。” 郑丝萝抬眸望去,一双秀眸仿佛会说话般,含情脉脉,盛满了她对衍庆帝的依恋。 这边的帝妃有多情深几许,后头的张皇后心头就有多冷。 以前是她小看了郑丝萝在衍庆帝心中的位置。 这个贱人倒是会做戏,硬是让衍庆帝不信自己这个皇后,也要去信个妾。 哼… 这次算郑丝萝够狠,拿自己的身子做筏子,引起陛下的心疼,也让她没由头再算计。 但日后有的是机会,她就不信郑丝萝每次都能躲得过去。 “妹妹就是心太软了,还是差点磨练,否则便不会被这等恶奴骑在头上,妹妹放心,本宫作为皇后,已经为妹妹好好出了口气。” 张皇后可没心情一直看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子互许深情,便直言开口打破:“按照宫规那个叫春雨的贱婢,已经被赐了杖毙之刑,尸首也在火场里被烧了个一干二净,妹妹可要为她收敛一番?” 张皇后又在口上给郑丝萝设了个坑,宫规有言,犯了死罪的宫人,是不允许被收敛骨灰的,都是由火场里的宫人,一把簸萁扫个一干二净。 郑丝萝若是开口收敛,便是知法犯法,怜悯罪人。 若是不收敛,虽然是守了宫规,可是春雨到底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难免会有些凉薄。 郑丝萝没错过张皇后眼底暗藏的恶意,她也不打算接,转头又扑到衍庆帝怀中,哭的梨花带雨。 两只玉手紧紧环抱住衍庆帝的脖颈,仿佛拿他当作溺水之人所能见的唯一浮木。 “陛下,臣妾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了,若为春雨收敛,臣妾对不起邵姐姐,对不起莹妹妹,可若是不为她收敛,臣妾又觉得对不起她多年相伴之情。” “臣妾未嫁时,在继母手中活的艰难,若非有春雨相扶,怕是早早就没了性命,自古忠义两难,臣妾真的不晓得该如何。” “若可以,臣妾宁愿死的是自己,而换邵姐姐莹妹妹的安然无恙。” “……”张皇后拧紧手帕,目光犹如两把利剑,恨不得透过衍庆帝的背影,把郑丝萝给扎个对穿。 狐媚子就是狐媚子,这等姿态,说来就来! 半分也不顾及身旁是否有外人! 衍庆帝不妨被郑丝萝又扑了个满怀清香,紧接着听到她的诉求,便只觉得欣慰。 萝儿还是一如既往的纯真。 衍庆帝唇角微扬,眼中笑意经久不散,暗含着难以描述的柔情,背对着张皇后揶揄道:“皇后也莫要逗温昭仪了,她性子纯,想不得那么多,照宫规处置就成。” “是,臣妾晓得了。”张皇后似笑非笑。 心中却对郑丝萝又多了一份的警惕,是她的错,白白养出了一个敌人。 早知道这个郑丝萝这么会爬,自己当初就不该信什么酸儿辣女,直接让她一尸两命,也好过今日算盘落空。 郑丝萝闻言哭声减小,慢慢抬起哭的通红的脸颊,不期然的对上衍庆帝狭促的双眸,更是红到耳垂后。 “陛下,臣妾失仪。” 衍庆帝:“哈哈,无妨,萝儿真性情,朕喜欢!” 话到此,郑丝萝与张皇后这番斗法,也算是各显神通了,谁都是半斤八两。 张皇后没能成功让郑丝萝背上黑锅,但莹贵嫔的身子亦如她算计的那般,孱弱不堪。 而郑丝萝也借着衍庆帝的圣旨,甩开了邵贵嫔的死,但是自己的身子却被糟蹋个不轻。 养好也得费一番功夫。 恰在此时,朱翘端着药进来,晴蕊接过后送到衍庆帝面前。 衍庆帝也乐于给个脸面,亲自喂郑丝萝喝药,二人眼神交错,好不缠绵。 张皇后冷冷的瞥了两眼,就觉得眼疼,刚想开口告退,余光却看到了一幕有意思的。 霎时间,恶念又起… 郑丝萝要养身子,手中的宫权便顺势被张皇后收走,她本欲自己重新掌控,但不知为何芙妃突然自请帮衬。 衍庆帝虽不宠爱芙妃,但也不好拨镇安王府的面子,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于是当天张皇后从郑丝萝手中收走的宫权,还未在凤藻宫捂热,就又跑到朝阳宫去了。 对于郑丝萝来说,芙妃掌事,比张皇后和秦贵妃好太多,有自己人盯着,她也可好好养身子不是。 一场秋雨一场寒,待到冬日,郑丝萝的身子也才算养好。 这些时日,宫中无大事发生,一切都风平浪静。 唯一能掀起波澜的,便是衍庆帝在前朝突然下旨取消明年的选秀,并把选秀年限改为五年一次。 其实大燕开国连着代帝王都不是个爱重美色的,选秀都是经年才有那么一次。 之后的历代帝王也欲效仿先祖,选秀不说是七八年一次,但大多都是五年一次。 只到了元丰帝和先帝时,二人不知怎么的,极爱美色,三年一选,次次不落。 衍庆帝如今皇子有四位,公主五位,比之先帝不算多,但亦不少,既如此,他又何苦去落得个好色的名头。 再说回后宫,身为嫔妃怕是没一个人期望后宫里多些人争宠,为着这份旨意,众妃相处起来,倒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冬至后,周贵人被诊出喜脉,衍庆帝喜上眉梢,借着年节的喜气,大手一挥就晋位周嫔。 第84章 七皇子 翻了年便是衍庆六年,正月初九开朝后,衍庆帝第一道旨意便是调动朝堂上各部官员的官位。 历经风雨,衍庆帝早已完全掌控朝政,是以此次旨意畅通无阻的下达各处。 有人欢喜有人愁,郑丝萝便是在欢喜这里。 衍庆帝说话算话,她哥哥到了时候果真从云南被调了回来,任职正三品的通政使司通政使,嫂嫂也被加封四品恭人诰命。 他们兄妹靠着自己的努力,终于在京城占了一席之地。 三月十四,莹贵嫔提前发动,时间很巧,衍庆帝还未下朝,太后出宫去了相国寺祈福,不到午后是赶不回来的。 便由张皇后一力操持莹贵嫔生产事宜。 众妃也齐聚一堂,莹贵嫔生的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便从产房内传出婴孩哭声。 稳婆抱着襁褓出来报喜,“恭喜皇后娘娘,莹贵嫔为陛下诞育了七皇子,小皇子身子强壮有力,日后必定是人中龙凤!” 张皇后接过襁褓,手上并未戴着护甲,望着七皇子露出了真切的笑意,“传本宫旨意,今日接生的稳婆太医全都有厚赏!” “是,奴婢多谢皇后娘娘!” 一切都如张皇后计划般走,莹贵嫔紧接着就出现了血崩之症,太医止不住血,不一会儿人就没了气息。 衍庆帝刚下朝,朝服都未换,就往永乐宫赶,刚到宫门口,便听到了哭声不断。 “哎,到底是没福气啊。” 莹贵嫔被追封为莹妃,七皇子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后嫡子,皆大欢喜。 “你如今身子才满三月,正是紧要关头,瞎跑什么,小心再冲撞了不干净的,得不偿失。” 郑丝萝带着周嫔回了蒹葭宫,对她耳命提点,也幸好是张皇后的心神都被莹妃的肚子给摄了去。 否则,周嫔非再入了她的眼不成。 周嫔憨笑一声,讪讪道:“娘娘,嫔妾的位分比莹妃低多了,满宫都去了,嫔妾不好不来的。” “说你傻你还不信,以往的机灵劲都去哪了,真是一孕傻三年。”郑丝萝唏嘘不已:“你就说你早起身子不舒服,皇后总不能派人把你从床上拽下来!” “宫里如今遇喜的就你一人,多少双眼睛盯着,不可掉以轻心,朱翘教给你的饮食起居,你可万万得记好,别掉以轻心。” 周嫔是个知恩图报的,之前莹妃和邵贵嫔一事,要不是她替自己在衍庆帝面前转圜,也不会被张皇后惦记上。 “是,娘娘千叮咛万嘱咐,嫔妾怎么敢忘。”周嫔应下。 见她是真听进去了,郑丝萝才略略止住话头,只又交代了最后一句。 “若是在自己宫里发觉有什么拿不准的,就立刻派人来,本宫也会让朱翘多往你那走走。” “是,嫔妾知晓的。”周嫔心头一暖,看着略微隆起的小腹,也多了几分安稳。 当初投靠昭仪姐姐,本就是走投无路了,却不曾想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为着这份抬举,自己定要努力的向上爬,成为能与昭仪姐姐互相帮扶之人。 “对了,娘娘,嫔妾其实心中有些疑惑,今日看莹妃娘娘生产,总觉得怪异极了,怎么一切都是这么巧,像是…” “妹妹,这宫里有些事是不可宣之于口的。”郑丝萝眉心一跳,这周嫔当真是无知者无畏,还是以前没受过皇后的磋磨,竟什么都敢说。 “你只需记着,此事与你无关,你只是按照规矩在殿外陪着,一切都是皇后娘娘一力操持,你什么都不知道!” 周嫔闻言心下一禀,便有些后怕,幸好她还懂得些分寸,没在外冒冒然吐出口。 不然,传到皇后耳朵里,那还得了… “是,嫔妾知错,多谢娘娘教诲。” 七皇子满月礼办的极好,张皇后满面春风,衍庆帝趁着时节,下旨赐了大公主封号,取永淳二字。 也算是又给凤藻宫添了份喜气。 “母妃,母妃,儿臣回来了!”郑丝萝听到儿子的呼唤,莞尔一笑,起身便出去迎。 “你个小滑头,说好的出去玩半个时辰,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话音落,郑丝萝也走到殿门处,却看到衍庆帝正抱着祈儿神清气爽的踏进来。 郑丝萝心里一咯噔,这是什么意思? 衍庆帝虽喜爱祈儿,但大多都是在私下里亲抱,一出了宫,为着体统,他们父子间都是规规矩矩的君臣父子。 似现在这般可是头一次。 “祈儿这孩子憋不住,总吵着要出去玩,臣妾还以为他真是去了御花园,却不曾想是去叨扰陛下了,真是不听话。”郑丝萝道。 衍庆帝满不在意的抱着祈儿坐下,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哈哈,朕批完折子,去重华宫的路上,看到祈儿在御花园里跑的正欢,想着平日里你也教了他许多诗,该去重华宫听听别的了,便也带着他一道去了。” 郑丝萝有些不安,“陛下贯会抬举他,祈儿尚未满三岁,平日里臣妾教他,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您怎么也当真了。” “还带着祈儿去了重华宫太傅面前卖弄,当真不怕贻笑大方。” “萝儿这话可有些有失偏颇了。”衍庆帝正喜爱着祈儿,可见不得人说。 “方才在重华宫里,余太傅正在教导喧儿读孟子,第一章他怎么也背不下来,可是咱们的祈儿却聪慧,听了一遍就记了个一清二楚,当着太傅和朕的面,给背了下来。” “哈哈哈哈,萝儿,你可给朕生了个好儿子,咱们皇家有多久没出现过这等天纵之才了,不满三岁,就能通背梁惠王了!” “陛下谬赞,祈儿也就是凑巧罢了。”郑丝萝如何能笑的出来,木秀于林风必催之。 祈儿的天赋,作为母亲,郑丝萝如何不知,但凡教过他的东西,一遍就可记下。 只是高兴的同时,又有几分担忧。 后宫里,想必不会有妃子期望看到别人的孩子一骑绝尘的压自己孩子一头。 若一人压不下,焉知众妃会不会结盟,先群起食之。 是以,郑丝萝从未宣扬过祈儿的聪慧,只默默的培养,藏拙为上上之道。 但没想到就这么不经意的就被暴露在衍庆帝眼前。 祈儿再聪慧,也只是个不满三岁的幼童,如何能得知大人之间的人情世故,利益纠葛。 只想着自己会了便背了,丝毫不在意会不会得了别人的怨恨。 三皇子已经九岁,还在孟子第一章打转,他笨是笨,但基本的面子还是要的。 尤其是在衍庆帝面前被幼弟打了脸,如何能不记恨? 哎… 郑丝萝不禁感叹,好好的安生日子又要没了。 第85章 过目不忘 衍庆帝并未在蒹葭宫停留多久,他走后,郑丝萝问芳兰:“重华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祈儿就只背了梁惠王一个吗?” 若只是一个,郑丝萝还是有把握当作意外糊弄过去的。 芳兰摇头:“殿下背过孟子后,陛下接连教殿下读了不少文章,奴婢文才不丰,不大晓得那些是什么,但陛下龙颜大悦,太傅们也是赞不绝口。” 郑丝萝只觉得眼前一黑,这番情况,她还怎么糊弄。 都不是傻子,一次郑丝萝可说是有心人发觉祈儿记性好,故意算计他让三皇子丢面子。 可这么多次,便绝不会是意外,只能说天资卓越。 “母妃,是祈儿今日做错了什么吗?”祈儿人小不懂,但是他敏锐的觉察出母亲的不悦,便有些忐忑不安。 郑丝萝叹了口气,亲昵的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跟祈儿没关系,是母妃有些事没想好。” “祈儿,今日父皇教你背文章时,你会觉得吃力吗?” “不会呀!”祈儿湿漉漉的双眼一下就亮了:“今日父皇给儿臣读的时候,儿臣虽然听不懂说的是什么,但那些字却长了脚,争着朝儿臣的脑子跑。” “儿臣觉得简单极了,不知道为什么三哥就记不住。” 郑丝萝一怔:“傻孩子,哪是什么字长了脚,不过是你与你三哥天资不同罢了。” “小祈儿,你能答应母妃一件事吗?” “可以啊,母妃您直言就是。”祈儿依偎在郑丝萝身上,撒娇道。 “日后若是再有今天的事,你要看着你三哥,若他不会,你就说你也记不大清,若是父皇非要你背,你也记着不可超过三次,过了次数,你就说你累了,记不住了,可好?”郑丝萝道。 “啊?”祈儿闻言皱巴着小脸:“可是那些都好简单的,祈儿不想撒谎,父皇也会不高兴的。” “父皇疼爱祈儿都来不及,怎么会生祈儿的气,母妃让你这样做,也是教祈儿懂得什么叫兄友弟恭。”郑丝萝耐心解释,没办法,祈儿太小,说大人之间的复杂他也听不懂。 只能先这样说,等他再大些,懂得藏拙就好了。 “祈儿不如仔细想想,今日你三哥背不出梁惠王,你却背出来了,太傅和父皇全都在夸你,那你三哥是不是不开心?” 祈儿歪着脑袋,“好像是这样,三哥后来都瞪祈儿了。” 郑丝萝心里一沉,勉强勾唇又道,“所以祈儿要是不想让三哥不开心,以后便多说几次不会,反正文章已经记在祈儿心里,别人抢也抢不走。” “让一让你三哥也无妨,父皇若是知道了,定也会觉着祈儿是个懂事的乖孩子。” “真的吗?”祈儿欣喜道:“那祈儿听母妃的,下次父皇再教祈儿,祈儿就说记不大清。” 郑丝萝:“嗯,祈儿真听话。” 翌日一早,郑丝萝掐着时辰去凤藻宫请安,但轿辇行至一半,就遇到雪梨。 “奴婢给温昭仪请安,娘娘长乐无忧。” 郑丝萝心道,这倒是奇怪,雪梨不在凤藻宫伺候,倒跑出来做甚? “雪梨姑娘这一大早可是有事,莫不是皇后娘娘有了吩咐?” “回娘娘,今日一早七皇子有些哭闹,太医说是受了风,娘娘担忧殿下,便让奴婢们来告知各宫今日不用请安,奴婢也是赶巧,正好遇到了娘娘。”雪梨道。 郑丝萝闻言心下暗喜,这倒是好事,今日未能躲过去秦贵妃的白眼了。 但郑丝萝面上却露担忧:“天爷啊,怎么这般不长眼,七皇子才多大,怎么就受了风,皇后娘娘与殿下母子连心,想来也是难受的极。” “也幸亏雪梨姑娘告知了,不然本宫现下去了也无甚大用,还要累的娘娘分神,这便是本宫的罪过了。” 雪梨浅笑福身:“哪里,有娘娘的关心,七殿下身子定会不日大好,奴婢现下还要去别的宫室,便不与娘娘多聊了,娘娘恕罪。” “姑娘去便是,本宫也要回去了。”郑丝萝笑道。 与雪梨分别后,郑丝萝也回了蒹葭宫,然而离了老远,就看到蒹葭宫的宫门口,停了一座轿撵仪仗队。 郑丝萝心一跳,这秦贵妃还真是喜怒浅显,连凤藻宫都不去了,在这等着她。 丽珠快步小跑到跟前,快言快语道:“娘娘,贵妃娘娘已经在殿内等了您快一刻钟了。” 郑丝萝皱眉,看样子,是自己前脚走,后脚秦贵妃就来了,当真是来者不善。 “小祈儿,秦母妃可是听你三哥说,你过目不忘,怎么今早却又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莫不是在糊弄秦母妃?” 刚到门口,郑丝萝便听到秦贵妃语气中的不满,果真是为了昨日三皇子丢面子一事来的。 “祈儿是乖孩子,怎么会糊弄秦娘娘,实在是祈儿忘了,这才背不下来的,秦娘娘要是真想听,不如等祈儿再长大些好不好?” 郑丝萝闻言欣慰,祈儿是聪明的,不过一夜,便有了改变。 秦贵妃不信:“昨日记得,今日便忘,祈儿还真会开玩笑,莫不是你母妃教你?” “祈儿没有…” “娘娘贯会抬举人,祈儿人小忘性大,记不得昨日的事不挺正常的吗?”郑丝萝移步殿内打断秦贵妃,为祈儿撑腰。 “母妃!”祈儿眼前一亮,也顾不得礼仪,直接扑进郑丝萝怀中。 今早秦母妃真是太欺负人了,他都说不会了,可还是一副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样子,总是逼着自己背这背那的,讨厌! 郑丝萝抱起祈儿,只微屈膝一下便起身了,秦贵妃今日不顾礼仪的冒然跑来,既如此她无需太多礼。 “祈儿今日的蛋羹是不是还未用,让晴莺姑姑带你去用好不好?” “好,儿臣方才一直在与秦母妃说话,肚子早就咕咕叫了。”祈儿抱着肚子撅着小嘴,不开心的说。 秦贵妃脸一僵,面上带了几分讪讪,语气便弱了点:“咳咳,原来祈儿还未用膳啊,怎么也不早说。” “郑妹妹,本宫也是看着祈儿心中欢喜,一时失误,你可莫要怪罪,也不要在陛下面前提啊。” 说着,秦贵妃习惯的在头上一阵摩挲,抽下一支红玉翡翠明珠华簪就要往郑丝萝头上插。 这是秦贵妃一贯作风,她性格快人快语,若得罪人,便用物件道歉。 她是秦家族长一脉唯一的女儿,手中珍品从来不缺,今日本就是她无礼上门。 又依着性子拘了祈儿,若真把孩子饿出个好歹,衍庆帝肯定会不快。 而秦贵妃最怕的便是衍庆帝对她生气。 郑丝萝偏头躲开,让晴莺带祈儿下去,“贵妃娘娘这是做什么,好好的往嫔妾头上簪什么簪,您莫不是忘了,这支簪嫔妾这里也有?” 去年十月份缅月进贡了一批各色翡翠,衍庆帝依次做了赏赐,郑丝萝简在帝心,自然不会没有。 秦贵妃得了红翡,她得的便是不逊的冰种翡翠。 “呵,倒是本宫自作多情了,妹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小贵人,自然是看不上这等物件。”头一次被撅了面子,秦贵妃也不快。 她本就高傲,这已经算是低头了,郑丝萝不接便不接,想告状就去告。 秦贵妃随手把簪子扔到她带来的宫女手中,皮笑肉不笑道:“昨日喧儿哭着回来说,被父皇和太傅骂了,本宫一问便得知,原来咱们宫里不知什么时候,竟出了一个天纵奇才。” “这心下好奇,便有些等不及的来了蒹葭宫,不想妹妹竟然不在,这才单独拉了祈儿说话。” “只是不想这孩子是不是故意糊弄本宫,在陛下面前出口成章的,到了本宫面前居然一问三不知。” 第86章 风口浪尖 郑丝萝闻言轻笑:“娘娘这话倒让嫔妾有些不好意思了,嫔妾不过一普通女子,哪里就有福气生个天纵之才。” “祈儿正值鹦鹉学舌的年纪,听到什么便学了下来,翻过去便忘了,这不挺正常的吗?” “他哪会存什么糊弄娘娘的心思。” 秦贵妃撇撇嘴,“你倒是伶牙俐齿,本宫怎么听说昨日陛下教了好些文章,就拿梁惠王那一章来说,上篇三千多字,祈儿能鹦鹉学舌的背下来,已经是让旁人望尘莫及了。” “不怪娘娘有此疑虑,说来嫔妾也好奇的紧,从前嫔妾可从未教祈儿读过孟子,怎么祈儿就这么简单的会了呢?”郑丝萝故布疑云。 秦贵妃心绪一动,面上虽有不满,但耳朵也已支棱起来。 “昨晚嫔妾连夜审问了伺候祈儿的宫人,这才发觉,有个贱婢心思不正,竟每次趁着祈儿出去玩乐的时候,故意引他到重华宫附近。” 郑丝萝面露不悦:“不瞒娘娘说,重华宫里三殿下日日都在跟着太傅读书,祈儿就算再笨再傻,听的多了,便有了印象,这才有昨日轻松背出的一遭。” “而后祈儿也说了,有些文章他听三殿下读过才能背的出,若陛下教了他没听过的,他便不知道了。” “三人成虎,说来说去传到咱们耳中,祈儿竟成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竟是这般?”秦贵妃惊异,“可本宫还是觉得祈儿能背下来本就是不一般,就算当不得天纵之才,以后也未必平庸。” “娘娘也知道那是以后,俗话说得好,幼时济济,大时寥寥,日后还早着呢,谁又能未卜先知。” 见秦贵妃语气也不那么冲,郑丝萝继续道:“更何况只会鹦鹉学舌的背诵,又有何用,其意几何,祈儿可是一问三不知,绝不似三殿下这般通读于心,七窍玲珑。” “你这话说的中听,纸上谈兵终是歪门邪道,咱们大燕科考又不是比的背文章,抄书本,学不会先贤们的教诲思想,终究是下乘。”秦贵妃自傲道。 也算是被郑丝萝堪堪说服了,一个不满三岁幼童,如何能比的过她的喧儿。 郑丝萝暗舒一口气,只秦贵妃一人,也好打发,过后她再回神过来,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娘娘自幼通读四书五经,不似嫔妾只略略识几个字,三殿下得您教导,以后自是不平凡。” 郑丝萝的奉承总算是让秦贵妃面上又重绽笑颜,她也肯大方的抬手放过。 又略微与郑丝萝拉扯了两句家常话,便起身告辞。 郑丝萝送她出宫门,见着仪仗越走越远,心里的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转身回到正殿,总是能喝口茶水缓缓心情,“对了,方才随着秦贵妃来的宫女,是贵妃的陪嫁吗?” 芳兰:“回娘娘,听说文夏姑娘是贵妃娘娘奶娘的女儿,自幼就伺候着贵妃娘娘,感情甚笃。” “她也叫文夏?”郑丝萝一愣,木兰临死前不停的念叨文夏姑姑,她一直都未找到是谁。 秦贵妃身边这个名字一样,但年岁看着只有二十出头,与姑姑这个称呼还搭不上边。 “娘娘,可是这文夏有不对的地方,可要奴婢去查查?”芳兰猜测道。 郑丝萝放下茶盏,面色已恢复如常,“无事,本宫只是觉着这个名字好听罢了。” “是,奴婢多嘴。”芳兰低下头。 郑丝萝不在意:“无妨,今日秦贵妃来的意外,倒叫本宫废了好一番功夫,只期望她能晚点回过神。” 至少,能让郑丝萝多些做手脚的功夫,方才她临时起意的说法确实不错。 重华宫当天只有太傅和陛下和伺候的宫人,太傅们自然不会去关注一些流言蜚语,陛下日理万机,指不定就是一时兴起。 等打发个宫人出去,再让人传些谣言,真真假假,慢慢的让祈儿低调些,把这件事给翻了篇就好了。 只是郑丝萝想的挺好,还未付诸行动,衍庆帝就派人来接祈儿。 郑丝萝勉强弯了弯嘴角:“陛下这么快就批完折子了?” 这才什么时辰,估计衍庆帝也就刚下朝不到一刻钟。 钱树笑的灿烂:“陛下惦记着四殿下,刚下朝就交代奴才来请,奴才哪敢不从啊。” “即是陛下口谕,本宫自当遵从,只是祈儿还小,时间长不见本宫,怕是会哭闹,万一再吵到陛下就不好了,不如这样,本宫也一同前去可好?”郑丝萝道。 左右躲不过去,倒不如一起陪着,祈儿看着自己,心里也有些底气,若遇到拿捏不准的,自己也好在一旁打着圆场。 “这…”钱树面露难色:“不是奴才不请娘娘去,只是正阳宫现下有七八位前朝大臣,这…男女有别,娘娘您不好去的…” 郑丝萝一梗,很好,她今日糊弄秦贵妃的由头,是用不成了。 “倒是本宫急促了,陛下商议朝政要紧,本宫自不敢去打扰,那就劳烦钱内侍,多多照看祈儿了。” 钱树:“这是自然。” 送祈儿走的时候,郑丝萝心头巨颤,枪打出头鸟,希望陛下有些分寸。 郑丝萝在蒹葭宫如坐针毡,隔一会儿就派人去正阳宫外探听消息,那些大臣直到午膳前才出宫。 而后衍庆帝也并未让钱树送祈儿回来,留下用过午膳后才由他亲自送回来。 “陛下,祈儿性子跳脱,不知今早可吵到陛下了?”郑丝萝缓缓道。 “萝儿这是说的什么话,祈儿乖巧又聪慧,怎么会吵到朕,相反,倒是朕和学士们估计是吓到他了。”衍庆帝眼底盛满笑意。 回想到上午发生的事,心头就一阵舒爽。 让你们曾经对朕子嗣不丰一事指桑骂槐,朕是天子,得神仙眷顾,不生则已,要生便生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郑丝萝呼吸一促,心中的不安无限放大,不禁紧张的瞅着祈儿。 却见走之前还笑吟吟的儿子,现下却一副躲躲闪闪的模样,似有一种做错事的心虚。 这般模样,郑丝萝如何看不出,想来祈儿也就是幼童,答应的再好又如何。 遇到衍庆帝,不照旧三言两语的给带偏了,在一声声夸赞中忘了自己答应过的事。 随着衍庆帝的路数走,让他出了好一阵风头。 郑丝萝心下蓦然起了一阵怨怼,你是皇帝你最大,可是祈儿他是个孩子,不是你用来显摆的物件。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郑丝萝不信衍庆帝不知,想当初衍庆帝夺位时,不也是先蛰伏起来吗? 怎么到自己做皇帝了,就这么显摆,丝毫不顾及这般做法,会不会对祈儿带来危险。 “陛下,臣妾斗胆,请陛下莫要再特意关照祈儿了。”郑丝萝突然下跪,义正言辞的请求。 “祈儿就算天资再出众,他现下也不过是个幼童罢了,小儿抱金过闹市,周遭尽是贪婪,臣妾是小女子,不求祈儿以后有多大本事,只求他安然无恙。” “请陛下看在臣妾伺候您多年的份上,对祈儿就少些疼爱!” 帝王一人的恩宠,是荣耀也是毒,郑丝萝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要面对这些。 她是有野心的向上爬,但绝不会是现在,祈儿年幼无知,皇后地位稳固,旁边亦有秦贵妃兰贵嫔等虎视眈眈。 在这个时候出头,无亦是做挡箭牌,郑丝萝可不想走的这般坎坷。 第87章 分歧 衍庆帝沉下脸,很是不快,“放肆!你这是做什么姿态,祈儿是朕的儿子,朕作为父皇疼爱他理所应当,又碍着别人什么事了!” “你担忧祈儿被人惦记,难不成在你眼里,朕就是这般没分寸之人吗,后宫中,皇后虽然有些小性子,但她为人处世还是颇为大气,秦贵妃虽娇纵,但本性不坏。” “其余的,芙妃周嫔与你交好,前朝亦在朕手中掌控,若真有心思不正之人,想暗害祈儿,也得有机会不是?!” 郑丝萝闻言都想指着衍庆帝骂了,张皇后处事大气?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若真大气,田贵嫔和邵嫔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呢! 到底是多年夫妻,衍庆帝还是对张皇后留了情。 郑丝萝现下也明白了,在这处犟是说不通的。 便又转了话头道:“臣妾自然是不担忧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管理后宫的能力,只是担忧祈儿日后被关切太多,万一行差踏错…” “有朕看着,祈儿不会有这等情况的出现,朕少时受过的苦,怎么会忍心让祈儿受一遍。”衍庆帝斩钉截铁,又借着说教道。 “你既说你伺候朕多年,那应当明白,朕如今已三十有七,朕而立之年登基时,子嗣稀少,受了多少前朝和天下人的闲言碎语。” “说朕杀伐太多,德行有失,所以要受到上天责难,就算有了孩子,也会接连夭折。”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神仙眷顾的祈儿,你竟然不为朕高兴不说,还要质疑朕没能力护住他!” 衍庆帝蹙眉,眼中的不快都要化成实质了。 但他还是顾忌着祈儿在场,余下的话被压在喉间,并未出口。 心中却想,祈儿若是皇后所生,皇后必定会做出与自己相同所为,皇嗣天资卓越,也算是皇家的福气。 传到民间,民心必定大振,他的宝座也会更加稳固。 “哎。”衍庆帝唏嘘不已:“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温昭仪,日后莫要再小家子气了。” 郑丝萝低头默然不语,衍庆帝如今大权在握,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而唯一令他不圆满的便是子嗣。 这个弱点缠绕了他半生,如今祈儿的出现,正式填满了这个空缺,让他如何不开怀。 现下自己的话,就如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如何不让衍庆帝生气。 郑丝萝与衍庆帝僵持不下,祈儿在一旁虽然听不懂说的什么,但从二人的语气中,也晓得他的父皇在责骂他的母妃。 护母心切,他当即嘴一撇就哭了起来。 “哇哇哇…父皇,祈儿以后会听话,乖乖的读书习字,您别生母妃的气好不好…呜呜呜…” 祈儿是真心害怕母妃被责怪,哭的小脸涨红,上气不接下气。 衍庆帝面露心疼,当即就手忙脚乱的哄起来:“祈儿乖,父皇没有生母妃的气,父皇只是在与母妃讲道理。” “哇哇哇…” 祈儿充耳不闻,仍旧哭的响亮,衍庆帝哄也哄不住,急得满头大汗。 郑丝萝眼角霎时间就红了,她如何看不出祈儿是在为她解围,以下犯上这个罪责可大可小。 若衍庆帝真要计较,郑丝萝绝对承担不起。 “祈儿不怕,你父皇最疼爱母妃了,怎么会生母妃的气,父皇方才只是在和母妃开玩笑呢,祈儿是男子汉,可不好哭鼻子的。”郑丝萝柔声道。 祈儿闻言,哭声减小,一抽一抽的问:“真的吗,母妃?” “当然是真的,母妃可从来没有骗过祈儿的。”郑丝萝说着便望向衍庆帝。 衍庆帝及时接话:“祈儿可不准多想,父皇可喜爱你母妃了,怎么会生她的气呢。” 说着,衍庆帝伸手轻扶起郑丝萝,并紧紧的抱她入怀。 郑丝萝顺势柔弱的依偎在衍庆帝怀中,做出一对恩爱父母的神态。 祈儿见此才收了泪水,笑呵呵的扑了上来撒娇。 衍庆帝这才松了一口气,暗道,哄孩子当真不是个轻松活,他这一辈子估计也只会这般哄小祈儿一个了。 “方才也是朕说话重了,萝儿莫放在心上了,朕也是气极了才这般的。”衍庆帝缓缓道。 郑丝萝有些诧异,她的小祈儿的份量就这般大吗,居然能让衍庆帝先低头。 “陛下莫要这样说,本就是臣妾思虑不周。” 衍庆帝都低头了,郑丝萝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先把这件事翻篇儿了才是正经。 “哎。”衍庆帝闻言心里也宽慰,知晓郑丝萝也是关心则乱,“愿儿鲁且愚,平安到九卿,萝儿是慈母,朕怎会不知,只是也望萝儿明白,朕是天子,是有能力护着咱们孩子周全的。” “有陛下这句话,臣妾如何不安心,臣妾这一生,所求不多,孩儿康健,夫郎常伴便足矣。”郑丝萝戚戚道。 …… 自说开后,郑丝萝也及时修整了心态,衍庆帝既已打算扶持祈儿,她再藏着掖着也没用。 做的多了,反而不美。 低调了这么多年,她高调一次也无妨,郑丝萝就不信了,她会护不住自己的儿子! 郑丝萝以前若说是简在帝心,如今便是盛宠。 五月六月七月,连着三个月,除了初一十五,衍庆帝再未踏足过除蒹葭宫以外的宫室。 每日请安秦贵妃总有阴阳怪气,郑丝萝能撅的就撅回去,不想搭理了,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张皇后有意让祈儿做七皇子的靶子,就对郑丝萝盛宠并未做些什么。 毕竟该埋的钉子,她也已经埋好,不到发作的时候,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前朝,祈儿的声望一日高过一日,几个月时间,连民间百姓都议论纷纷,说天兴大燕,降世了一位仙童于皇家。 衍庆六年八月初 大相国寺方丈无畏大师突然入宫,当着太后的面,为祈儿批出一个上上之签。 言四皇子乃天降祥瑞,福依百姓,与国运相合,中兴大燕。 此言一出,原本对郑丝萝盛宠颇有微词的太后也哑口无言了,毕竟能生出福星的妃嫔,太后还是很喜欢的。 “天子喻,昭仪郑氏,柔嘉成性,贞静持恭,蕙心兰质,德韵温柔,诞育皇四子有功,今晋位从二品妃,望尔举止得宜,谨记宫规,勿负皇恩,钦载~” “臣妾谢恩,必不忘陛下恩重。”郑丝萝正色道。 今日起,她的位分又升一等,成了温妃娘娘。 “娘娘,您今日为何看着有些不高兴,是有什么令您担忧的事吗?”芳兰小心询问,有些不解,明明是晋位的大喜之事,怎么娘娘退下众人后,一脸忧愁呢? 郑丝萝望着镜中戴着点翠七翼鸾鸟玫瑰头冠的自己,眼神有些涣散。 “这段时候本宫与祈儿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若按照陛下的性子,本宫封妃不过早晚而已。” “但不该是祈儿无缘无故被批命后。”郑丝萝猜测这后头绝对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可那是无畏大师啊,佛门佛子,最德高望重之辈,连先帝都对大师敬爱有加,若真有人能使唤上他,那该有多大的本事啊。”芳兰有些害怕。 凡人莫不敬鬼神,无畏大师在民间地位尊崇,他都能被操控,幕后之人莫不是神仙不成? “谁知道呢,但左不过就是打着让祈儿做靶子的意图,有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本宫倒是不惧,反正就算没有批命,以祈儿的天赋,陛下也不会让他泯于众人。” “既如此做靶子就靶子,本宫倒不如好好利用这个流言,抓住时机壮大自身,焉知非福。”郑丝萝眼底暗藏野心。 无论背后装神弄鬼的是皇后还是谁,她会让她们后悔用这个批命算计祈儿的。 待日后祈儿借着命格登上太子之位,自己倒要看看她们还能否笑的出来。 第88章 真真假假 安华殿 昏暗幽静的佛堂中,只剩蒲团上端坐的无畏大师一人,烛光影影绰绰,闪的人无端不静。 雪云推开门,缓步踏了进来,“大师,娘娘让奴婢来道谢,并问一句您可还有所求?” “阿弥陀佛,贫僧乃出家人,有佛法相伴已是满足,今遭一切皆是交易,如今交易圆满,贫僧心亦解脱。” 无畏大师说罢,混浊的眼中又趋于平静。 雪云咬唇,目露不甘:“大师,您是不是心中有怨?”所以连转身都不愿。 “爱恨嗔痴,皆是虚妄,人生不过数载,贫僧心中只有佛。” 闻言,雪云眼角蓦然红了,看着眼前瘦弱挺拔的背影,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只有佛,那我呢?!”雪云声音破碎,质问道:“你既然心中只有佛,为何要招惹我娘,害了她还不够,还连累了我,你到底是不是我父亲!” “从小到大,你可有来看过我一次,问问我过的好不好,我明明也是张家的表姑娘,因为你,如今却只能为奴为婢!” 七岁前雪云一直以为自己是家生子,虽然爹娘都不在世了,但小姐和夫人宅心仁厚,对她疼爱有加,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苦。 可十二岁时一切都变了,她知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她母亲是张家旁支的姑娘,未婚先育生了她这个奸生子! 被抛弃后,郁郁寡欢,生下她后就自尽了,父亲居于神坛,高高在上从不低头怜悯。 雪云不明白,明明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她所谓的父亲造成的,为什么他还一脸淡漠,丝毫没有愧疚呢!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无畏,乃方外之人,六根清净,与红尘俗世并无牵挂,施主妄言了。” 可惜回应雪云的仍旧只有冷冰冰的佛语。 泪水接连不断的流出,模糊了雪云的眼,她狠狠瞪了一眼正中处被供奉的佛像。 “一切都是假的,什么神佛,都是骗子,佛不会度众生,亦不会度我!” 雪云扔下一句狠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佛堂又重归平静,良久后,才听无畏嘶哑开口:“佛祖在上,小儿无状,千错万错皆入吾身,愿佛祖庇佑,小儿此生安然无恙,平安终老,所犯罪孽吾一力承担。” 说罢一滴泪,蓦然从眼角流出,缓缓顺着无畏大师枯老的面容滴落在地,也晕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 他是爹娘生下的第五个儿子,家里穷实在养不起,父母便起了心思要把他送出去。 他爹刚出门就跟前来讨水的束清大师相遇,紧接着他就被带进了佛门。 或许是缘分,无畏天生天赋卓绝,旁的师兄师傅理解不了的佛经,他看一眼就会,略微一教导,便是举一反三。 十二岁那年他被正式收入佛门,入束清门下,成为新一任的佛子。 至此多年便是苦修,三十岁时,无畏的名号响彻天下,功德深厚。 初见月盈时,她正被继母刁难,在安阳寺的后山上采佛莲,即将一脚踩空时,无畏扶住了她,这一扶便是无尽的苦海无涯。 东窗事发时,师傅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抛弃佛门的一切,忍受天下人的谩骂与指责,与她相守一生。 二是慧剑斩情丝,回头是岸,他居神坛,她觅良人。 思索再三,他选了第二条路,等再有消息时,便是月盈生下他们的孩子后,自尽而亡。 而那个孩子原本是要被继母给卖了的,家中出了个未婚先育的姑娘,一旦传出去,整个张家都不得安生。 最后的最后,还是族长夫人发了善心,把她带入主宅做了婢女,彻底压下来这件事。 此后数十年,无畏日日夜夜被噩梦惊醒,不得安宁,直到前段时间,张家突然来人。 用雪云的养育之恩做交换,要求他入宫为四皇子批出一个尊贵无双的命格。 他对雪云母女有亏欠,自然拒绝不得,只是有一处,真真假假,他并未说的太清。 四皇子的命格确实不凡,与张家让他说的谎不谋而合。 只是虽不凡,却也有磨难,若熬过去,日后便是,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天下任尔飞跃。 若过不去,便是死劫。 “哎…阿弥陀佛,罪孽罪孽…”无畏呢喃着佛法,语气中尽是疲惫。 “哎呦,嘶…”突如其来的碰撞声,惊到了无畏,他本就猜测今晚雪云会来,所以早早的就清了佛堂,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丹霞见被发现,也不好意思再躲,臀一扭便从桌案下滚了出来,揉着额间讪讪道:“大师恕罪,奴婢只是一时贪睡,才误了时辰,您放心,奴婢也是刚醒,方才什么都没听到。” 见只是个幼童,无畏又归于平静,“无妨,天马上就要黑了,你还是早些回去,记得躲着人,莫要让别人看到你是从贫僧这里出去的。” 张皇后为保事情周全,他周遭肯定有监视之人。 丹霞闻言有些不解,“大师就不怕奴婢出去后,不小心说了些不该说的?” 这人倒是奇特,宫里人真要发现自己被偷听,偷听之人非掉层皮不行,他却有些满不在意。 无畏:“将死之人,又有何惧?” “你要杀奴婢?!”丹霞大惊失色,并有些慌张,她就一个小丫头片子,对上他,肯定是没活路的。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造杀孽,施主莫要坏贫僧修行。”无畏无奈道。 丹霞转了转眼珠,嘟囔个不停:“那方才大师干嘛说将死之人不足为惧!” 无畏:“将死之人是贫僧,不是施主…” …… …… 蒹葭宫 “妾身恭人郑钱氏携长女郑蕴次女郑娴,拜见温妃娘娘,愿娘娘长乐无忧。”钱氏身着品级大妆,恭敬问安。 郑丝萝神情激动,迫不及待的让她们起身赐座,“一别多年,嫂嫂容颜依旧,在云南过的可好?” 与上次见刘氏的盛装装面不同,钱氏与她关系融洽,自不用那么盛气凌人。 郑丝萝只着一身娟纱金丝绣花织锦宫裙,云鬓半挽,斜插一根翡翠衩,不落身份又显得亲切可人。 “托娘娘的福,妾身一家在云南极好,珏儿已经过了童生试,明年就准备下场考秀才,夫君在云南多年,兢兢业业,从不懈怠…”钱氏絮絮叨叨的。 郑丝萝不由得听入迷,当讲到兄长为寻找矿脉时,不惜深入险境,她也是心一揪,眼睛霎时间就红了一片。 “母亲~”钱氏本就健谈,说的来劲后便没了分寸,半点没看到郑丝萝已经红了眼。 身后的蕴姐儿却看的一清二楚,不由得暗笑,父亲倒真是了解母亲,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母亲捡好话讲,没想到母亲真的就忘了。 “咱们家与姑姑相见是大喜,您讲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倒不如让女儿上前,与姑姑好好亲香一会儿。” 郑蕴是长女,自小跟着父亲身后跑,性格爽利,三言两语就把方才聚起来的伤心给打断了。 钱氏也赶忙住嘴,不住的懊恼,自己怎么一跟自己人讲话就什么都往外秃噜。 “娘娘莫怪,妾身这个丫头呀,性子最是跳脱,素日里妾身就说她是最滑头的,之前娘娘赏的衣料首饰,这丫头爱不释手。” “自从知晓今日要入宫觐见娘娘后,那是在家里一蹦三尺的,就怕妾身今日不带她。” “母亲,您怎么什么都说,女儿哪有这般不稳重。”郑蕴嗔道。 “呵呵呵,蕴儿这性子,本宫喜欢,女子在世上本就不易,在闺阁亲人面前若再端着,那该多累啊。”郑丝萝抬手让侄女过来。 郑蕴莲步轻移,颇有贵女仪态,郑丝萝看着不由得点头,性子是性子,规矩也得好。 “咱们蕴儿也是大姑娘了,长的花容月貌,仪态万方,也不知以后能便宜了哪个毛头小子。”郑丝萝打趣道。 第89章 姑嫂谈话 闺阁女儿听到婚嫁之事,便是郑蕴平日再爽朗,面上也是浮现了一团红晕。 “姑姑,蕴儿还要多陪陪母亲,才不愿嫁人~” 才满四岁的郑娴原本是坐在小凳上,安安静静的吃点心,一听这话劲头便上来了。 嘟囔着小嘴道:“姐姐才不是这样呢,昨日我还看到姐姐拿着孙师兄的文集看个不停…” “哎呀,你个坏囡囡,吃个点心也不安生…”郑蕴被妹妹气的跳脚,羞的耳垂都是鲜红色。 郑丝萝看的乐呵呵,招呼着郑娴上来,“你个小滑头,都敢打趣你长姐了,小心她弹你脑袋。” 哥哥去云南时,郑娴还未出生,是以郑丝萝这次也算是第一次见,但血浓于水,只一眼她就喜欢极了这个小丫头。 圆溜溜的杏眸灵动俏皮,跟祈儿如出一辙。 “才不会呢,姑姑不知道,姐姐最喜欢娴儿了。”郑娴得意道。 “可是你已经惹你姐姐生气了呀?”郑丝萝坏笑:“娴儿没看到姐姐都不理你了吗?” “啊?”郑娴脸一呆,转头眼巴巴的看向姐姐,却发觉姐姐确实在低着头不说话,当即便急了,踮着小脚丫跑过去。 “姐姐,姐姐,娴儿给姐姐道歉,姐姐别不理娴儿…” 郑蕴娇嗔一声,就是不理妹妹。 “娘娘莫怪,这俩丫头在家中感情可好了,就是一天不斗嘴就着急,呵呵。”钱氏解释道。 “一母同胞的姐妹,感情自然是要好些。”郑丝萝虽没至亲的姐妹,可也喜欢看郑蕴姐妹间的玩闹。 “好了,蕴儿娴儿,姑姑在偏殿为你俩准备了礼物,去看看喜不喜欢。”钱氏进宫,自然是有正事,只是不适合她们听。 郑丝萝自然要打发了她们,才好开口。 郑蕴闻言,明白姑姑和母亲是有正事,便也不逗妹妹了,牵着她的小手,听话的去了偏殿。 “哥哥这次回京也算是高升,可有不适应处?”郑丝萝问。 “回娘娘,咱们本就是京城人家,地方倒熟悉,没什么不适,只是这段时候的请帖有些多,每日都有请妾身一家上门赴宴的。”钱氏道。 郑丝萝浅笑,“利益聚散罢了,本宫如今与祈儿风头正盛,自然有趋炎附势之辈上赶着讨好。” “娘娘看的清,老爷也是这般说的,是以妾身能推的就推了,推不掉的便表现的谨言慎行些,绝不给人留下把柄,省的再牵连到娘娘与殿下就不好了。” 钱氏这段时间也是心累,各种宴会不停歇不说,还要与人走人情谈世故,每晚回来后,头发都能掉一大把。 “是极,本宫与祈儿如今已深处漩涡中,多得是人推波助澜的让本宫做靶子,既如此多谨慎些才能走的更稳妥。”郑丝萝放下茶盏。 “这可是送到咱们郑家眼前的通天大道,不抓住岂非可惜。” “是,妾身回去后便再与老爷说说,绝不会行差踏错一步。”钱氏说到此,心中还有些自得其乐。 “咱们郑家虽不如那些世家大族底蕴深,可也是有好处,通家总共不过五口人,都是至亲,略微一通气便可拧成一股绳,稳稳当当的助娘娘和殿下前进。” 郑丝萝对这话很认可,多少世家大族看着枝叶繁茂,可旁支末梢处,总会有些不得意的。 一不小心拖了人后腿,若不狠心折断,整个树都要没。 哥哥重情,嫂嫂是他一眼相中的,二人成婚多年,两女一子皆是嫡出,从不看外头的女子一眼不说,还定下家规,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家风清正,方是旺家之道。 “对了,说到人口,刚才娴儿说的那个孙师兄是何人?”郑丝萝好奇道。 钱氏闻言面上夹趣一笑:“回娘娘,那是老爷在云南收的弟子,名唤孙岩峰,字直鞍,今年正十九岁。” “五年前老爷在外奔波时,二人无意间相识,老爷见材心喜,便收为弟子,教导他四书五经,诗词礼仪。” “那孩子读书颇有些天赋,去年刚过了乡试有了秀才的名头,蕴儿在云南常伴老爷左右打下手,一来二去,他们便看对眼了。” “老爷本就喜爱这个弟子,便做主为她们定了婚事,岩峰有志气,咱们上京前,正在备考府试,说待过了后便上京来提亲。” 郑丝萝一听心里便有了计较,哥哥看中的人,人品总不会差。 “那他家境如何,父母兄弟呢?” “……”钱氏有些停顿,几息后才吞吐回话:“那孩子爹娘早逝,底下有一双弟妹,不然也不会有个好天赋,还蹉跎着没读书。” 其实钱氏最初也是不满意这一点的,家中没个长辈,总归是有些薄弱了。 但时间长了,见这孩子人品确是不错,肯吃苦心中又有蕴儿,她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啊?这么说来他只读了五年书?”郑丝萝惊诧,普通人寒窗苦读十年都不见得能有个功名,这人五年就能得到秀才功名,倒真是人才。 怪不得哥哥能把蕴儿许配给他。 “只要孩子懂得上进,家底弱些就弱些,左不过以后嫂嫂多费神些。” 钱氏闻言便知这桩婚事在郑丝萝处过了,其实来之前她还是有些忐忑的。 怕多年不见,这小姑子再被宫里的阴司给磨了心,眼中只剩利益。 看着她的蕴儿正值妙龄,就要用她来做联姻巩固四皇子的地位。 如今看来倒是她多想了,钱氏心被放在肚子里,整个人周身愈加放松。 “妾身也是这般想的,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只要小两口齐心懂得经营,日子总不会差的。” “待日后蕴儿出嫁,本宫定然会好好的添一份妆给她,期望她日后能夫妻和睦,相携到老。”郑丝萝道。 钱氏闻言起身致谢:“妾身代蕴儿多谢娘娘疼爱。” 郑家如今到岁数能嫁娶的,只有郑蕴一人,郑英珏年岁十五,读书都还未读出个名堂,钱氏自然不会为他说亲,省的再分了神就不好了。 姑嫂二人聊过儿女后,便又絮絮叨叨了许多闲话家常,时间也过的快。 不过一会儿内务府的人便来催了,郑丝萝见着钱氏和蕴儿娴儿要走,眼眶当即就湿了。 “姑姑别哭,左不过以后咱们都在京城中,想见面还不是递个牌子的事,日后蕴儿定然多带着妹妹进宫向姑姑打秋风,姑姑可别嫌弃蕴儿。”郑蕴撒娇道。 可不是打秋风嘛,此次进宫她们带来的婢女手上,就没一个是空的。 闻言,郑丝萝有些想笑,分别的难受也被逗的消散。 点了点侄女的额头,“你要是能每天来,姑姑才高兴呢,别说打秋风,你这个小滑头要是有本事哄了姑姑,姑姑把私库给你做嫁妆都成!” 众人捂嘴偷笑,郑丝萝放心的送钱氏出宫去也,蕴儿说的不错,以后同在京城,见面总是方便的。 第90章 时疫 与家人见过一面后,郑丝萝心中更胸有成竹,未来的路她会走的稳稳当当,一步一步到最高处。 是夜。 今是十五,衍庆帝照规矩去了凤藻宫,晴蕊端着水盆为郑丝萝净面。 郑丝萝想到了白日内务府来人问的话,便对着晴蕊开口道:“今日一早内务府就派人过来道,你年岁已有二十五,问本宫可有留下你的意思。” “本宫当初答应过司容嬷嬷,会为你寻摸一个好人家,便让内务府记下了你的名字,待半月后,你就可出宫自在了。” “晴蕊,那祁后生你可看的中?” “奴婢…”晴蕊端着水盆的手一颤,盆中立时波光粼粼,郑丝萝垂下眼,似有不解。 好在晴蕊只哑了一息便回话:“奴婢多谢娘娘疼爱,那祁后生奴婢愿意嫁。” 郑丝萝闻言便放下心,芳兰盯了晴蕊不少时候,仍旧是一无所获,但晴蕊和司容嬷嬷之间绝对是有隐藏的。 既然她挖不出来,那她便放手让晴蕊离去,左右出了宫,鞭长莫及,也害不到自己身上了。 封妃后,郑丝萝之前的宫权还是没回到她手里。 不过,她也不着急,拿回宫权是看时机的,该插的钉子她也已经插好,等着便是。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离晴蕊出宫就差两三天,郑丝萝便把早就准备好嫁妆给了她。 六根金条,两对翡翠玉镯,两支和合如意金簪,祁后生家附近的五十亩良田,压箱底的二百两银子。 京城里富贵人家的小姐出嫁都没这么多,也算是对得起司容嬷嬷多年来,对郑丝萝的扶持了。 “娘娘,不得了了!”前脚把东西送去,后脚晴莺就一脸惊恐的跑进来,郑丝萝心头一滞,莫不是晴蕊出了什么幺蛾子? “宫里出现时疫了!皇后娘娘宫里的雪秀姑娘已经被染上了!” “什么?!”郑丝萝惊跳,眼前只觉得天旋地转,还不如是晴蕊出幺蛾子呢! 史书有记,但凡有时疫的地方,哪个不是尸殍遍地。 “情况可严重,蒹葭宫可有宫人染上?” 晴莺喘着粗气:“丹霞说她从凤藻宫看见雪秀脸烧的通红,被抬出了凤藻宫,皇后娘娘已经闭宫不出了。” 衍庆帝的旨意来的很快,时疫是从宫里起来的,为了不传到京城,便直接封宫了。 后宫各妃嫔处,每日除了采买的宫人以外,谁都不允许出来,一旦察觉有发热的宫人,需立刻抬到专门圈定的养病区。 蒹葭宫是有小厨房的,郑丝萝害怕御膳房的吃食不安全,便让宫人把用度全领回来,自己开火做饭。 除非必要,否则一概不许出去,若避免不了,回到蒹葭宫后,就必须在门房处熏艾半个时辰,穿出去的衣物就地焚烧。 至于祈儿身边的伺候的,只允许朱翘近身,其余的宫人只能把东西放在偏殿门口。 然而就算这般,蒹葭宫还是被抬出去了三个宫人。 郑丝萝每日都在焦头烂额,坏消息一日日的传进蒹葭宫里,太医院日夜查找典籍,仍旧一无所获。 唯一有些庆幸处便是,现下染上时疫的大多都是宫中伺候的宫人,还尚未有一个主子染上。 “娘娘,不好了,方才有消息传来,周嫔娘娘染上时疫,现下高烧不止,命悬一线。”芳兰急切道。 她知晓娘娘与周嫔娘娘关系不错,若周嫔娘娘这次挺不过去,与娘娘也是影响。 “那太医怎么说,周嫔肚子里的孩子又如何?”郑丝萝问。 芳兰:“太医说周嫔娘娘龙胎已经临近足月,胎儿有母体护着,若立刻催产,或许能保龙胎安然无恙。” “那周嫔呢?” 芳兰一顿,张张嘴,良久才低声道:“周嫔娘娘…她…” 郑丝萝无力的坐下,深深叹了口气:“到底是时运不济啊!” 时疫本就要命,太医没有药方,若是普通人或许能一个个试药,但有孕之人,本就身子孱弱,如何能扛得住。 衍庆帝还是在乎孩子的,太医禀报后,他当机立断就下了旨催产。 衍庆六年九月十二 夜风起,七公主降世,生母周嫔当夜亡于时疫,衍庆帝追封锦贵嫔。 七公主被送入寿康宫太妃处扶养,因锦贵嫔是得时疫没的,她的尸身也留不下,只做了一个衣冠琢。 郑丝萝出不去,只能在她头七那天,在蒹葭宫里的小佛堂烧了一些冥纸祭奠。 太医院一直做不出来解药,宫里每天都有大把的宫人去世,火场里日夜不停歇,连天都染上灰色,亦如人心头的阴霾。 衍庆帝下旨命大相国寺众僧在宫外做法事祈福,旨意到的时候,无畏大师一直不出来接旨。 有僧人担心出事,推开门,却发觉无畏大师早已圆寂。 此消息一传开,比宫里的时疫还让百姓心凉。 郑丝萝也觉着可惜极了,这是多好的一个把柄啊,就这么没了… 秋风渐起,时疫仍旧一无所获,郑丝萝盼的都有些无望了,这天实在是头晕,便让芳兰煮了盏安神汤。 她服下也好松快些。 “姐姐,你要为我报仇,我日日小心谨慎,怎么会染上时疫,定是有人害我,而且我猜测,她害了我后,定然也会对祈儿出手,姐姐你可千万要小心…” 郑丝萝猛然惊醒,不停的喘着粗气,锦贵嫔死后她从未梦见过,今天怎么就梦见了。 莫不是神仙预警? 想到此,郑丝萝再也坐不住了,她要去看她的孩子! 随手抓起衣架上的披风系上,郑丝萝大步流星的往偏殿赶,一到门口,果真出了事。 外头守着的宫人一个也没有,殿内朱翘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晴蕊一人在照顾。 “你在做什么!”郑丝萝厉声呵斥道。 晴蕊被吓得身子抖了抖,似乎没想到郑丝萝会突然进来,脸色有一瞬间的心虚,但很快便归于平静。 “回娘娘,朱翘姑娘去熬制艾草汤了,奴婢替她一会儿。” 晴蕊有自己的说法,可郑丝萝根本就不信,她本就对晴蕊有几分怀疑,方才又经历了梦境示警,如今她怎么看都觉得晴蕊有问题。 “放肆,本宫说的话,你是当作耳旁风了不成,四皇子屋中只允许朱翘一人近身,你无事跑来做什么!” 晴蕊闻言面带委屈,“娘娘,是朱翘有事,奴婢才帮忙的,奴婢也是您的心腹,是看着四皇子长大的,怎么会有害心思呢?” “这话有几分真,你自己心里清楚!”郑丝萝讽刺道:“本宫不是傻子,用不着你在这糊弄。” “三江!带人把晴蕊给本宫绑了,扔到后殿去,不许任何人见,再把朱翘给本宫找回来!”郑丝萝冷声道。 第91章 连坐 晴蕊被拖了下去,郑丝萝抱着祈儿不停的问他是否吃了东西或喝了水。 祈儿摇头,“母妃说的话,儿臣都记得呢,晴蕊进来时,手上空无一物,但她要伺候儿臣吃点心喝牛乳,儿臣没用。” 郑丝萝闻言也只暗松一口气,但心中仍旧后怕,朱翘也在此时急匆匆的踏进来。 “奴婢给娘娘请安,方才奴婢急着去熬艾草汤,便想让丽燕替奴婢一会儿,可不知怎的,这丫头跑了个没影,奴婢这才请晴蕊搭把手的。” 朱翘面色苍白不安,来传话的小宫女说娘娘发了好大的火,这事说来本就是她有些玩忽职守。 丽燕是她入蒹葭宫收的弟子,平日里时刻都在她身边打个下手,偏巧她今日消失个无影无踪。 正急着,晴蕊恰巧有过,她便起了心思,让晴蕊帮忙照应一会儿,反正都是娘娘的心腹,也算是自己人。 可没想到就这般巧被娘娘给发现了。 “本宫让你照顾祈儿,你便时时刻刻贴身照顾便是,若有事要办,你大可派人来请本宫的意思,谁允许你私做处置,若非此次本宫察觉,祈儿万一出了事,你担待的了吗?!” 郑丝萝厉声呵斥,朱翘入宫后稳重心细,她一直很放心,可不成想也是个没脑子的。 也不想想,郑丝萝若真放心晴蕊,这大半年为何还要把她和司容嬷嬷从祈儿身边隔开。 朱翘已经红了眼眶,郑丝萝是第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的火,心下觉得难受极了。 “奴婢知错,求娘娘恕罪。” “这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朱翘本宫信任你,你也莫要让本宫失望。”郑丝萝冷漠道。 “晴蕊手脚绝对不干净,祈儿说她进来时手中空无一物,可本宫不放心,你现下就把祈儿屋中给本宫探查个底朝天,不许放过一个可疑之处!” “是,奴婢定然用心!”朱翘心下一禀,知道这是自己将功赎罪的机会,立刻打起十分精神来,任何角落都不放过。 半个时辰后,朱翘满头大汗的停手,“回娘娘,殿下屋中并无不妥,只这盘蝴蝶虾卷有问题。” “这是谁呈上来的!”郑丝萝彻底冷了脸,心头怒火熊熊燃烧。 朱翘:“这盘点心是今早丽燕亲手所做,奴婢也是探查再三后才放到殿下的桌案前,娘娘,奴婢敢用性命担保,这盘点心奴婢走之前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更何况五块点心中,只有最边上的这块上多了一些粉末,别的仍旧干干净净。” “呵,这般看来,晴蕊也不过如此。”郑丝萝嗤之以鼻,用的手段如此简陋,无非是仗着她是蒹葭宫大宫女,无人会防着她罢了。 “这些粉末数量少,奴婢只能探知到有问题,但到底是何作用,奴婢确实有些不敢确定,除非是有人吃了,奴婢或许能从中看出一二。”朱翘颇为羞愧。 枉她也是医药世家,跟着父亲学习医术多年,却什么都看不出。 “那便端上这盘点心,去看看晴蕊,好歹是她精心布置的,不尝尝岂非可惜。”郑丝萝讥笑。 后殿处 三江带着三个太监,死死的看着晴蕊,不让她有一丝异动。 晴莺贴身陪着祈儿未过来,芳兰和朱翘在跟着。 郑丝萝施施然落座,晴蕊一眼就看到朱翘手中端着的点心,脸一下就不自然起来。 但人总是有些妄念的,“娘娘,奴婢真的只是搭了把手,并未有异心,奴婢跟着您多年,最是忠心的。” 郑丝萝闻言眼中只剩寒霜,“忠心?晴蕊,本宫在处理春雨的时候便说过,若再有背叛,本宫绝不会原谅,为何你就是不听呢?” “先是春雨,又是你,本宫方才就在想,本宫到底欠了你们什么,才让你毫不留情的背叛!” “娘娘…” 晴蕊似要开口,郑丝萝先冷着脸打断,继续质问:“告诉本宫,你投靠了谁?” “……”晴蕊闻言低下头,她不能说,事情本就没办成,若是再出卖了主子,那她才叫没希望。 “娘娘,奴婢虽然背叛了您,但并未像春雨一般,把您的事宣扬出去,只动了几分对殿下的歪心思,奴婢知晓您肯定对奴婢恨之入骨了,但奴婢请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了奴婢的命。” 只有她保住命,希望才不会落空。 “哦,是吗?”郑丝萝嗤嗤一笑,刹那间冷意翩飞:“这么说来,本宫倒是要多谢你了。” “晴蕊,本宫自上次春雨的事,学到了一些手段,就是不要与蠢货多费口舌,与其纠纠缠缠,倒不如来点实在的。” “芳兰,朱翘,把这盘蝴蝶虾卷送到司容嬷嬷那,你要盯着她,一个不落的全部吃完!” “是,娘娘。”芳兰朱翘冷着脸应下,端着点心,意味深长的同瞥了眼晴蕊后便扬长而去。 晴蕊见此,再也端不住了,几乎瞬间勃然变色,“娘娘,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娘什么都不知道,您不能牵扯到她!” 郑丝萝很满意晴蕊的垂死挣扎,“本宫这里没有讲究什么不许连坐,你干娘疼你,千方百计的想给了留个后路,为此不惜开口强迫本宫。” “晴蕊,你该不会以为你与你娘,掩饰的很好?就冲她这点私心,她这点苦吃的就不亏。” 晴蕊闻言豆大的泪水接连掉落,眼中布满心慌,“娘娘,干娘帮了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奴婢是自己判的主,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奴婢爱慕陛下多年,总想着有一日能常伴陛下左右,干娘知道后,决绝的让奴婢断了不该有的念想,甚至不惜毁了奴婢的面容。” “娘娘,干娘从来没想过背叛您,求求您放过她!” 母女情深不外如是,郑丝萝半分动容都没有,晴蕊现在知道心疼她娘了,怎么到她这里,就不晓得自己与祈儿也是母子呢? 恰在此时,芳兰空着手回来了,看了一眼晴蕊,似笑非笑道“娘娘,司容嬷嬷似乎是知道了晴蕊做了不该做的事,奴婢拿去糕点时,她一句话都没说就全吃了。” “朱翘在那等照看着,奴婢便先回来了。” 晴蕊身子一软,眉眼上染上一层悲凉:“完了,一切都完了,娘,是女儿害了您…” 张皇后出手,怎么会给人留下活路,如今时疫当头,多好的借口啊。 郑丝萝略闭紧了眼,静静的等着朱翘回来。 良久后,晴蕊才恍惚开口:“那药是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吃了后会让人出现惊热不止的状况,如今时疫泛滥,陛下早有旨意,一旦有人发热,必定要挪出去。” “您把四皇子身边管的如水桶般,皇后娘娘插不进来,便起了这个法子,想让您主动送四皇子出来。” “娘娘,奴婢不敢求您放过,只求您能开恩,干娘她不是时疫,您别送她出去送死。” 第92章 静止不动 “倒是个会算计的。”郑丝萝冷道。 黑白分明的眼中幽幽泛着波光,眉眼间尽是冰冷,似有一团怨毒缓缓凝聚。 若真按照张皇后的计谋,她岂非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只是为何张皇后会突然选择要了祈儿的命,就算时疫出现的赶巧,但也不至于。 她不是前段时间刚让无畏大师给祈儿批命捧杀吗? “晴蕊,本宫可不像你这般没良心,司容嬷嬷本宫不会送她出去的,毕竟还得用来拿捏你。”郑丝萝悠悠道。 瞥见晴蕊面上似有放松,郑丝萝便又道:“至于你,本宫亦不会动手,你就在这后殿先待着!” 说罢,郑丝萝便起身离开,过了游廊处,芳兰开口问:“那娘娘,咱们要告诉陛下吗?” 皇后接连出手对付,是时候该她们回报一二了。 “不,现下时疫横行,不是个斗争的好时机,没看皇后都只是派人送东西,而不是自己出来吗。”郑丝萝不紧不慢道。 “张皇后办事周全,并未给晴蕊手上留下可以做把柄的东西,咱们冒冒然跑去告诉陛下,在陛下看来,左不过就是个叛主的恶奴的一面之词罢了。” 芳兰愕然:“那就这样放过去吗?” “本宫自不会白白吃下这份算计,只是现下的确不是个好时机,待时疫过后,总有手段能报复回去的。” 郑丝萝可不是个爱吃亏的,她跟张皇后的恩怨由来已久,忍了够久了。 “一会儿让朱翘给司容嬷嬷灌碗退烧药,务必把这件事给压下去。”郑丝萝吩咐着。 司容嬷嬷作为晴蕊的养母,心疼女儿理所应当,但对郑丝萝确是没有不臣之心。 罚过便罢了,可不能出事。 “还有那个叫丽燕的,一会儿给本宫退回内务府去,一仆二主的奴婢,本宫用不起!” 凤藻宫 张皇后一直等到晚上蒹葭宫还是毫无动静,她不由得有几分咬牙切齿。 “贱人,倒有几分本事和运道。”说罢又转向雪云不满道:“你那个父亲也是个懦弱无能的。” “害了你们母女,不想着补偿,偏要去自杀,害的本宫畏首畏尾。” 无畏批命只是前手,七皇子还太小,有了嫡子的名头已然是不凡,张皇后便有心让郑丝萝的儿子做靶子。 但没成想,天降时疫,一时间倒困住了她。 可张皇后转念又想,这或许也是个转机,由无畏再批一次,就说郑丝萝母子相克,才招此天灾。 陛下为了大局,郑丝萝必定会被赐死,她作为皇后收养皇子理所应当。 至此,四皇子就可成为她手中的鱼肉,任她揉搓,安安生生做她儿子的磨刀石。 哎… 只是谁能料到,那无畏早就存了死志,出了宫就圆寂了,害的她万般手段全都施展不出。 只好去动了早就埋好的钉子,郑丝萝处已经废了,现下也只好再等两天,看秦贵妃处能不能成了。 比之郑丝萝秦贵妃才棘手,两位皇子,真是让张皇后看着就恨! 雪云羽睫轻颤,眼底酝酿着晦暗:“娘娘说的是极,那就是个无用的懦夫。” 害了别人一生,到最后他倒是用自尽解脱了,那自己呢? 隔天一早,郑丝萝刚起身,头还昏沉着,正阳宫的顺康便敲响了蒹葭宫的大门。 从门缝里递进来一包药,并殷勤道:“这是昨夜太医院呈上来的防时疫药,陛下惦记着娘娘和四皇子,便一大早就让奴才给蒹葭宫送来。” “劳烦顺康公公了,现下宫规有言,您进不来,不若您在此稍候一会儿,待奴才禀了娘娘,娘娘定有赏。”今日看门的两个内侍是小鹌子和小麂子。 顺康:“不敢当,咱们做奴才的,为主子办事理所应当,哪敢要娘娘的赏,陛下那现在也是事务繁多,我实在是不敢在外多留。” 顺康说罢不等小鹌子和小麂子回话,便转身就走了。 小麂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倒真看不出顺康还有这等忠心,看来能在正阳宫当差的,都不是一般人。” “就是,从前咱们在路上老远看见顺康就得行礼讨好,哪想到还能有跟他平心静气说话的一天。”小鹌子也是一头雾水,但不妨碍他口中感慨。 “哎,想来是时疫逼人,你看从前顺康走路多神气,现下可有些小家子气,畏畏缩缩的,跟个姑娘似的。”小麂子道。 听他这般说,小鹌子也回过神,猥琐一笑:“确是,顺康以前膀大腰圆的,这段时候被磋磨的腰都细了不少,那张脸都瘦了一圈了,真跟个姑娘似的。” 内殿中,郑丝萝扶着额角看着眼前的药包,心里略有些欣慰,到底是有了进展了。 昨日祈儿刚出事,郑丝萝虽晓得衍庆帝不会害她们母子,但还是思索再三后让朱翘把药包查看一遍再熬制。 “这药包看起来也就一两个人的用量,想必是陛下专门送给娘娘和殿下的。”芳兰笑道。 郑丝萝勾唇一笑:“陛下惦记着本宫,日子才过的有意思,一会儿药熬好后,便喂给祈儿,他人小,多防备些还是好的。” “是,娘娘。” 芳兰出了门,把药包亲手交给朱翘,并再三叮嘱后才放心离开。 “朱翘姐姐,这是你新配的药吗?” 朱翘如珠如宝的拿着药到了小厨房,正在烧水的玫知一眼就看到了,便有些好奇。 朱翘摇头:“这可不是我配的,这是陛下命人送来的防时疫药,专供娘娘和殿下用的。” “还是咱们娘娘有福,得陛下如此惦记。”玫知眼露艳羡,又见朱翘不急着煎药,却在里头翻找起来,便又不解:“好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这药可是御赐的,你也不怕翻坏了,减了药性,陛下怪罪。” “不是,是娘娘吩咐我让我先看看再煎的。”朱翘回。 “啊?”玫知有些傻眼,“咱们娘娘也太杯弓蛇影了些,谁敢在御赐之物里做手脚啊。” 说着玫知看向朱翘的眼中便有些怜悯:“我的好姐姐,你为我看过身子,救过我的命,我也就不拿你当外人了,我说话虽有些直,但忠言逆耳利于行。” “姐姐现下是听了娘娘的命令来查看陛下御赐的药,可万一真如我说的般,传到陛下耳朵里,再落得个质疑天子的罪名,你觉得咱们娘娘会认下吗?” “就算娘娘替你扛了,但陛下真要怪罪,肯定不舍得责罚娘娘,到头来受罪的,不还是姐姐吗?” 朱翘停在那,玫知的话像是一根针般狠狠的扎进她心头… “陛下怪罪…” 朱翘有些退缩,若她是独身一人便罢了,她还有弟弟妹妹在等着呢,怎么可以出事。 更何况,玫知说的不错,御赐之物谁敢动手脚。 就这般想着,朱翘的心思便有些浮躁,大致翻了两下便收了手,拿起药包开始开火煎。 第93章 病危 一包药被煎成两碗,朱翘端到正殿时,郑丝萝又陷入梦乡沉睡了,芳兰不欲打扰,便先把药盅放在软榻上的桌案上。 偏殿里祈儿看着黑乎乎的药,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忍着苦喝了,他不想让父皇的心意浪费。 郑丝萝一觉睡到午时,虽然腹中空空,但头总算不晕了。 “芳兰,祈儿可用了午膳?” “回娘娘,殿下两刻钟前已用过膳了,防时疫汤药早上也喝了,一切都…” 芳兰话未说完,门外连廊上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晴莺一脸惊恐的跑来:“娘娘,不好了,殿下高热不止,染上时疫了!” 闻言郑丝萝腿直接就软了,心瞬间就被一双手狠狠的揪住,眼前天旋地转。 “不可能的,本宫的祈儿怎么会染上时疫!” 可再不愿承认,事情也已然发生,她的祈儿被染上了时疫… 太医确诊后,就有跟着的内侍要抬着祈儿出蒹葭宫,郑丝萝状若疯魔的扑了上去,死死拦住。 “放肆,四皇子是本宫的孩子,本宫看谁敢动他!” 昨日刚发生了皇后下药一事,今日祈儿便出事了,郑丝萝不免有些怀疑这又是一个算计,若她真把祈儿拱手相让出去,她定会后悔一辈子! “本宫是四皇子的母亲,无论如何都无法看着四皇子在本宫眼前被抬走!”郑丝萝死死护着人事不醒的孩子,对着周遭的内侍斩钉截铁道:“你去告诉陛下,本宫自请把蒹葭宫偏殿划为隔离所,四皇子身份尊贵,怎么好与宫人们混为一谈。” “左右抬出去后,陛下还要指定隔离所,倒不如就直接就定下蒹葭宫!” “这…”内侍闻言有些迟疑,虽觉得郑丝萝说的有理,可发热抬人走,是规矩啊… “朕允了!”衍庆帝洪亮的声音蓦然从蒹葭宫宫门口响起,郑丝萝蓦然回首,就见他大步流星的走进来,后头跟着一脸不赞同的钱大伴。 “陛下~”郑丝萝眼神霎那间柔弱,咬着几乎没一丝血色的唇瓣,眉眼间交织着痛苦和不安。 “咱们的祈儿病了,臣妾无用啊,恨不能以身代之,呜呜呜…” “萝儿,朕来了,别怕,有朕在,祈儿不会出事的。”衍庆帝眼底略过一抹哀伤,望着昏迷不醒的祈儿,心底满是心疼。 “即日起,蒹葭宫偏殿划为隔离区,若宫里有主子染上时疫,通通送到此处,尔等要全力救治四皇子,若不然,提头来见!” 数十名太医呼呼啦啦的跪下领命,但心下其实连遗言都想好了。 他们救治宫人不起效,衍庆帝知晓孰轻孰重,自然不会为了几个宫人的性命对他们过多责怪。 但现下换成了四皇子,想到陛下初听到消息时,连自身安危都不顾,非要一意孤行的来蒹葭宫探望的态度,就可猜出一二。 一旦行差踏错一步,他们的脖子上估计就得少些东西了。 正殿中,郑丝萝坐立难安,宛如热锅上的蚂蚁,片刻不得安宁。 左等右等下,才看到木院判出来回话,衍庆帝免了他行礼,让他有话直说。 “回陛下,臣已经用金针刺穴,暂缓了四皇子的高热,可现下的退热汤药对殿下作用不大,若不能及时用解药,四皇子怕是…” 话未尽,衍庆帝便已暴怒:“朕不是来听你废话的,告诉朕,四皇子可还有救!”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殿中伺候的宫人都打了冷颤。 木院判好久才缓缓憋出一句:“臣自当尽力救治,只是臣现下有个疑惑,寻常时疫发病,从病发到高热不下,至少也得四个时辰,可方才听朱翘姑娘所言,四皇子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 “你的意思是四皇子是不是被人下了药,不算染上时疫?!”郑丝萝原本一直脑子昏昏沉沉,耳边蓦然听到此话,也顾不得规矩,直接抢在衍庆帝前头开口。 “是这样的,肯定是这样的,本宫的小祈儿从未接触过外界的东西,他怎么会染上时疫,定然是有人借着时疫兴风作浪。” 郑丝萝喃喃自语,越说眼中光亮越旺,只要不是时疫,一切便都还有希望。 然,木院判却斩钉截铁的摇头道:“娘娘恕罪,臣只是说四皇子发病奇怪,并未说他得的不是时疫。” 轰的一声… 木院判的话,犹如无形的惊雷落在郑丝萝耳边,毫不留情的击碎了她所有的期望。 郑丝萝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似有铁链缠绕上脖颈儿,越勒越紧… “来人,扶温妃下去休息。”衍庆帝在一旁看的不安,当即就唤人扶着郑丝萝下去。 芳兰红着眼:“娘娘,您的身子要紧,殿下这里有陛下,咱们先去休息…” “不!”闻言,郑丝萝身子中涌入一股不甘,“本宫不走,不见着暗害祈儿的凶手落网,本宫不甘心!” 说罢,便对着衍庆帝扑通一声跪下,嗓音颤抖哀求道:“陛下,您心疼心疼臣妾作为一个母亲的心,别让臣妾下去,臣妾可以扛的住!” “……好。”衍庆帝对上这双眼实在是无法开口拒绝,只得同意。 木院判:“臣需要四皇子近三日的饮食单子,要事无巨细。” 宫里有规矩,主子们每日所食所用之物都要记录在册,是以朱翘在木院判开口后,便呈上了单子。 木院判认真翻了许久,眉头越蹙越深,良久后才指着最后一行道:“敢问姑娘,这碗防时疫汤,是何人所做,可有药渣?” 朱翘一惊,“这不是太医院出的时疫方子吗?” “胡说八道,时疫发作至今,太医院仍旧一无所获,哪来的防时疫方子!”虽然有些没脸,但木院判心知四皇子出事怕就是因为这碗药。 既如此,为了脑袋,他可不能让这腌臜沾上。 郑丝萝脸色煞白,呼吸一滞:“今日一早顺康说太医院于昨日新出了一张防时疫方子,陛下惦记本宫和四皇子,所以特送来供本宫和四皇子用…” “朕从未让人送过方子”衍庆帝脸色阴森,眼中闪过一抹嗜血:“这般说来,竟是有胆大包天之辈,借着朕的名号,害了朕的儿子!” 钱大伴也接话道:“顺康确是正阳宫的,可他是个没福气的,前个晚上刚被抬了出去,现下生死未卜。” “幕后之人想必早就存了害人的心思,借着封宫消息不灵通的便利,直接来招釜底抽薪。” “那药渣何在?”木院判问。 万物相生相克,若有药渣,他或许能从中看出一二,再对症下药。 朱翘闻言,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几息后,又一脸惨白的进来道:“娘娘,不好了,奴婢的药炉被人打碎了,药渣被扔在灶上烧成灰了。” 第94章 文夏姑姑 五雷轰顶,不外如此。 一股苦腥味自喉间泛滥,郑丝萝死死咬着唇给压了下去。 她不能露弱,祈儿生死一线,无论如何她都要撑住。 衍庆帝怒目圆瞪,抓起手边的茶盏就摔了下去:“贼子尔敢!” 殿内一片死寂,木院判心叫不好,凶手来势汹汹,四皇子怕是要不成了,那他估计也得栽… 正在这时,芳兰眼一亮,突然惊叫道:“陛下,娘娘,奴婢有药!” 说着,芳兰不顾礼仪的转身就大步进入内殿,没一会儿再出来时,手上正稳稳端着一碗黑呼呼的药,正是朱翘熬制的防时疫汤药。 “方才朱翘来送药,娘娘正睡的香,奴婢想着娘娘这段时间精神不济,难得能睡个好觉,便想等娘娘醒后再服药,却没想到,阴差阳错间,倒为殿下留下了一线生机。”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众人的心也是大起大落。 衍庆帝神色略缓:“你办的很好,朕与娘娘自会厚赏你。” “奴婢份内之事,当不得陛下与娘娘赏,只求陛下谅解方才奴婢失仪之处。”芳兰谦卑道。 “无妨,都是小事。”衍庆帝自然不会在意。 “好芳兰,多亏了你。”郑丝萝紧紧攥着芳兰的手,语气哽咽,也是庆幸,老天还是待她不薄的。 木院判自接过药后,一看二闻三尝,眉头越蹙越深,脸上的褶子越发苦大仇深。 看的衍庆帝心头直跳:“木院判,可是有不妥?” 郑丝萝见此也屏住呼吸,不敢错过一个字。 “启禀陛下,这汤药…”木院判迟疑不决,良久后才接着上言道:“这汤药,依臣看只是一碗普通的下火药,唯一不同的便是,黄连与甘草的份量有些重,若是被人食用了,顶多会腹泻几天,除此外别无毒性。” “不可能!”郑丝萝惊道,无缘无故被送来的药,她怎么可能信这药是无毒的。 “陛下,臣妾宫里的朱翘会医,若真是普通的下火药,她不可能看不出来。” 郑丝萝跪下哀求,眼神空洞戚戚:“臣妾是不该质疑陛下的,可时疫当下,臣妾为了祈儿的安全,是让朱翘仔细查看过药后,才煎熬的。” “陛下,幕后之人敢借着时疫暗害祈儿,定然是已百般算计过的,这药方肯定不可能是无毒的!” 衍庆帝闻言,原本松缓的神色又阴沉下来,不过这并不是对郑丝萝让朱翘查药的不满。 而是对木院判,顺康一事是实打实的蹊跷,自然而然他送来的药必定是有问题的,怎么可能看不出? 木院判冷汗直流,直呼冤枉:“陛下,娘娘臣敢用先祖名声起誓,这药真的是下火汤,不单是臣,您大可让偏殿里任何太医查验,决无可能会是别的!” 木院判心底大骂朱翘庸医害人,下火药都看不出,哪来的脸自称会医。 四皇子眼瞅着不行了,自己好不容易熬到这个年纪,家中儿子孙子一大堆,可不能折在这! 想罢,木院判转头看向朱翘质问:“朱翘姑娘,医者一看二闻三尝,老夫不敢妄居神医,但到底是年长你几十岁,医术自然不低于你,你既然也查过药包,倒不如现下你便就着这碗药,好好的辨一辨方子,看看老夫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朱翘早已傻眼,一时间脑中竟想不起当时药包里有过什么药。 木院判直端着药放到了她鼻子下,这个法子对她来说不算陌生,从前在家,父亲也是这般教导的。 清苦的药味弥漫在鼻尖,是金银花,杭菊花,白茅根,伏地黄,黄连,甘草… 朱翘的脸越发煞白,眼泪也顺着脸颊不停的滴落。 这与自己记忆中下火的方子一差不差,连黄连和甘草的份量都与木院判说的一无二致。 扑通一声,朱翘跪倒在地,冲着郑丝萝重重的磕头请罪:“是奴婢无用,没看出方子来,求娘娘恕罪!” 是她不用心,竟没察觉那只是一包下火药! 木院判撇撇嘴,不屑一顾:“庸才。” “陛下,一切已真相大白,此方子并非什么防时疫汤药,想必是有人在过量的黄连和甘草中做了手脚,这才导致四皇子染上时疫。” “臣无用,既无毒,四皇子便只能听天由命!” 衍庆帝血气冲上脑,目露阴森杀气,他最优秀的一个孩子,天眷福运的孩子,就这样被算计了,偏他还无法阻止! “都该死!”衍庆帝大喝,面上寒光凝滞,“大伴,你亲自去,把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朕要所有牵扯进来的人,全都夷三族,挫骨扬灰!” 钱阆凝重:“是,奴才遵旨!” 朱翘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内侍来拖她时,她也没反抗,只噙着泪望着郑丝萝。 郑丝萝漠然,她自然能看出朱翘眼中所写的意思,无非就是朱翘在乎的弟妹二人罢了。 可惜,她不是个以德报怨之人,一次无用,百次不容! “陛下,咱们的祈儿能挺过来吗?”郑丝萝心灰意冷。 “……”衍庆帝没有言语,只是走到郑丝萝身边紧紧的拥着她,他们都晓得,现在说再多,不过就是自欺欺人罢了。 郑丝萝埋在衍庆帝怀中,几乎要将泪水流干,心如刀绞,恨不得以身代之。 她现在最恨的不是凶手,而是自己,为何不再仔细些,再仔细些… 偏殿的太医来来去去,祈儿仍旧没有起色。 反倒是钱阆的动作很快,一个半时辰后,便将一切都查了个清清楚楚。 钱阆也不过多废话,开口利索,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整了出来。 “启禀陛下,奴才派人去了义忧堂查探了,顺康于昨晚已死,今早打着正阳宫名头来给娘娘送药的内侍,是有人假扮的。” “而后奴才又从朱翘口中得知宫女玫知是有问题的,朱翘查药时,她用言语在一旁扰乱朱翘心神,是以朱翘怕担上质疑陛下的罪责,查药便没那么用心,这才让凶手的计谋得逞,” “那玫知是个嘴硬的,受刑了一个时辰,才把事情吐了个干干净净,她言明这一切都是听令一个唤文夏的姑姑吩咐,撺掇朱翘分神,务必确保,这做了手脚的药,能入到四皇子和娘娘口中。” 郑丝萝听后气息一凝,眼中掠过狰狞,又是这个叫文夏的! 先害了二皇子,现下又对她的儿子出手。 是不是但凡衍庆帝有个聪慧一点的孩子,都要被她针对。 钱阆的话并未说完,他面色颇为古怪,让人呈上了一张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面容寡淡,年岁看着有三十七八,是那种扔在人群中都看不出的不起眼。 “陛下,这就是奴才从玫知口中撬出来的文夏画像。” “只是方才奴才命人查了内务府的宫女名册,却发觉唤作文夏的有不少,可不是年纪对不上,便是已得了时疫没了或正在苟延残喘的。” “奴才猜测,这个叫文夏的姑姑,许是易容过或是化名。” “呵!”衍庆帝冷笑,眼中迸发出戾气:“明日起,给朕满宫搜寻这画像上的女子,不找到她,誓不罢休!” “是,陛下。”钱阆作为衍庆帝的心腹,怎么会不知道四皇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怕是也只有死去的大皇子才能比肩。 既然如此,他自然会拿起十分,给衍庆帝一个交代。 只是一点,衍庆帝在这蒹葭宫耗的时间够久了,时疫横行,这可着实不是个好地方。 “陛下,您看,现下四皇子有太医,您是九五至尊,龙体至关重要,是不能有一丝闪失的,奴才斗胆,请您回正阳宫。”钱阆缓缓道。 衍庆帝不走,他钱阆可不能不懂事的不劝,否则真出了事,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赔。 第九十五章 演戏 衍庆帝有些不舍,望着偏殿的方向一动不动,宛如雕像。 钱阆在心底叹口气,悄摸的看了郑丝萝一眼。 郑丝萝眸光闪烁,转向衍庆帝开口规劝:“陛下,您是祈儿的父皇,可也是天下百姓的君父,君子不立于危墙,您就当是为了祈儿,为了臣妾,还是先移驾正阳宫。” “您放心,臣妾就在这哪也不去,守着咱们的孩子转危为安。” 钱阆接话:“陛下,娘娘说的在理,只有您安然无恙,才能为娘娘和四皇子撑腰做主。” 郑丝萝与钱阆一人一句,打着配合,终于是劝得衍庆帝松了口,愿意移驾。 “萝儿,你放心,咱们的祈儿是福运无双的命格,上天神仙会保佑他的,所以你也一定要保重自身。” “是,陛下,臣妾晓得了。”郑丝萝含泪道。 其实郑丝萝很想要衍庆帝留下的,她虽不爱衍庆帝,可衍庆帝作为祈儿的父亲,在这个关节下,多少还是能带给她几分宽慰。 但还是那句话,一切以大局为重,自己没资格开口留。 “娘娘,奴婢扶您先下去休息会,您的脸色苍白,再撑下去,奴婢担心会伤了身子。”芳兰道。 郑丝萝抹去泪水,衍庆帝走了,她也不需要再柔弱:“左右已经伤了,不怕这一时半刻,祈儿生死未卜,本宫又如何睡的下。” 蒹葭宫这晚灯火通明,郑丝萝枯坐在正殿没有得来一丝好消息。 心也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越来越疼… 母子连心,郑丝萝蓦然想起了自己的生母。 听张妈妈说,当初她也是晓得自己活不了多久,怕她走后,自己这个女儿会被人欺凌。 于是便在死前用尽所有给她铺了一条路,虽然这条路不长,可也是自己这辈子走过最稳的路了。 郑丝萝突然有几分悲腔,母亲去的时候,心底对自己是不是也有着万般不舍和放不下。 “祈儿,是母妃用尽一切把你带来这个世间的,你要乖乖的,千万别擅自抛下母妃。” 神佛在上,信女愿用自己的一切,换得孩儿平安康健,求苍天怜悯… 夜半凉风起,一抹清风顺着窗檐缓缓飘进殿中,吹得灯台明灭。 郑丝萝无意被吸引去,便瞥到留在案上的画像,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张画像很奇怪。 但她又说不出来是哪些奇怪之处。 自己入宫的年岁不短了,可这个叫文夏的当真是从未见过。 偏殿毫无消息,正殿寂静无音,郑丝萝不由得陷入这张画像中,眸光幽深,似要把这张薄纸给看破。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郑丝萝喃喃自语。 许久后,郑丝萝突然命芳兰拿来文房四宝,重新在一张纸上画起了新的人像。 待停笔后,甘露殿大宫女文夏秀丽白皙的面容映在纸上,宛若真人。 “不对,这里应该再多几笔…”郑丝萝嘴中念叨,手上不停:“这里再少些,眉尾再寡淡些,眼尾再下垂些…” 一刻钟后,郑丝萝僵在原地,瞳孔骤缩,气息凝滞。 桌案上被更改后的文夏面容,竟与画像中的文夏面容,有五六分相似! 郑丝萝冷笑,声音嘶哑幽冷:“原来如此,好一个喜怒形于色,脾性浅显的秦贵妃!” 顷刻间醍醐灌顶,此文夏亦彼文夏,这一切的一切,皆是秦贵妃一手所做。 “哈哈哈,秦妙人,你当真不负这个名字,是个妙人!” 郑丝萝气极,眸底聚起一抹寒厉,恨不得现下就把秦妙人给撕咬啃噬去了。 是自己傻,居然看不明白,生来就是被家族按照后妃调教的女子,会是一副心思浅显,天真娇憨的样子! 说什么家中疼爱,身边忠仆众多,是以根本不惧宫中的艰难险阻。 呸! 若秦贵妃真的天真,身边人哪怕是诸葛在世,都扶不上墙! “秦妙人,张合贤,我郑丝萝这辈子定…”正欲再说些什么,她心尖处却骤然一疼,似有一只手硬生生的把她的血肉给撕下来一块! 郑丝萝眼角腥红望向偏殿,胆颤心惊,眼底的恐惧化为实质… “四皇子没了!” “呜呜呜…四皇子去了…!” 下一息,偏殿响起哀嚎,并伴随着绝望传入郑丝萝耳边,她只觉得喉间一热,一张口,鲜红的血直接喷涌而出。 紧接着,眼前一黑,就再无意识… 四皇子染上时疫不治身亡,生母温妃悲痛欲绝,当场一口吐血昏迷不醒。 宫里的动静传的很快,天亮时分,各宫主子便都已得知。 蒹葭宫彻底被划为隔离所,衍庆帝再也不能踏进一步,张皇后直呼苍天有眼,天不负她。 朝阳宫 芙妃披头散发状若癫狂的死死看着蒹葭宫方向。 口中低声呢喃道:“姐姐,这满宫的人都是凶手。” 甘露殿 秦贵妃饶有兴味的吟了好几盏酒才停手,随手一扔,便慵懒的躺了下来。 “天佑娘娘,如今蒹葭宫已废,接下来就是凤藻宫了。”红澜道。 “不枉本宫整日的演戏,总归是有了回报。”秦贵妃悠然自得,她果真是秦家最优秀的女儿,没有之一。 “待一切功成,喧儿便是陛下唯一一位正康健成长的皇子,国运不稳,自然需要定下太子来稳定朝纲,除了喧儿还能有谁?” “张皇后无子,本宫身边有太子,有五皇子,后位自然也会是本宫的囊中之物!” 红澜:“娘娘天生凤命,自当要回归中宫之位,张氏占了这么久,该还了。” …… …… 等郑丝萝再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身上一阵又一阵的虚无力,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芳兰一脸憔悴,伺候着郑丝萝饮了一杯温水。 有水润喉,郑丝萝觉着舒服了几分,便开口问:“祈儿呢?” 芳兰为难,迟疑了几息后才开口:“贞懿太子因时疫夭折,陛下命人备了衣冠琢已送入皇陵,与慧敏太子做伴。” “贞懿太子?” 芳兰点点头:“陛下不忍四皇子走的凄凉,便追封了殿下太子的身份。” “呵。”郑丝萝讥笑,眼底酝酿着不甘:“做给外人看的死人面罢了。” 她的祈儿没的不寻常,里面的关窍郑丝萝可不信衍庆帝能帮她一一打通。 连她手中都只有一张猜测的画像,衍庆帝更不可能会信。 前朝秦家一直以来都是衍庆帝最忠心的拥护者,秦贵妃又有两位皇子傍身,比之她强上太多。 衍庆帝已经没了一个皇子,自然懂得权衡利弊。 “扶本宫起身,祈儿已经连尸骨都未留下,本宫这个做母妃的,不能不去送他。” “娘娘!”芳兰担忧,欲言又止,可郑丝萝没看到,只觉得身子当真是难受极了,尤其是小腹,更是一抽一抽的疼。 随便动一下,便是刻骨的绞痛。 郑丝萝心中有些不妙,“本宫这是怎么了?为何肚子这般疼痛?” “娘娘,您节哀,太子殿下没的时候,您悲痛伤身吐了精血,刚满一个多月的身子也一并没了…”芳兰如丧考妣。 “太医说您这般骤然伤身,心肝皆是大伤,余生怕是难再有身孕了。” 郑丝萝闻言,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骂,痛心到极致,她的眼中干涸无泪。 骂上两句,无非就是过过嘴瘾罢了,于仇人亦不伤筋亦不动骨,她如何甘心。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此生她郑丝萝刨肝泣血,剜骨夺髓,必报之! 第96章 蔓延开来 养病的时候,时光总是难捱的,郑丝萝被困在正殿出不去,通往偏殿的游廊也已被封死,祈儿生前的东西也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没有给她留下一丝念想,只余一颗整日里在苦水中浸泡的心还在时不时的思念着。 提醒着她,日子再难再苦都没事,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 也不知又过了几天,郑丝萝每日都睡得阴阳颠倒,不知所云,是以被哭声吵醒后,她还有几分迷茫。 晴莺在她身后轻放了几个软枕,扶她靠了上去,“娘娘,昨日二公主被送来了偏殿,经过一夜的救治,方才太医报了她的死讯。” 二公主? 郑丝萝脑子一片浆糊,思索半晌后才想起来,她是赵庶人的女儿。 “寿康宫太妃处也有时疫了?”赵庶人去世后,二公主虽然到了入仪凤阁的年岁,但衍庆帝不欲让大人的恩怨牵扯的孩童身上。 便推迟了二公主入仪凤阁的年岁,把她与六公主同时送到寿康宫太妃处扶养,也算是有了一个去处。 晴莺叹口气:“寿康宫里前五日就有先帝的太妃因时疫没的,二公主不算是头一个被染上的主子,只是也逃不开罢了。” 太医院至今未拿出一张有用的方子,所以一旦染上,当真是必死无疑。 有二公主开头,午后不久六公主七公主就被送了过来。 郑丝萝心间有不忍,七公主的生母到底是跟她有几分香火情的,但她现下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来的余力去护她。 只能听天由命了。 夜半时,蒹葭宫的偏门又被打开,一行口鼻包裹严实的内侍抬着六皇子进了偏殿。 郑丝萝在正殿听到消息时,已是天光大亮,兰贵嫔在宫门外痛哭流涕的声音不绝于耳。 郑丝萝心下了然,她出不去,但看如今,外头的形势越发严峻了,连六皇子都染上时疫了。 兰贵嫔没有叨扰多久,就被衍庆帝派来的人给带了回去,蒹葭宫又归于平静。 “本宫以中宫之命,命令你们,给本宫滚开!谁敢再拦着,本宫定以谋逆论处!” 一早兰贵嫔吵得郑丝萝睡不好,刚躺下没多久,她居然听到了张皇后在宫门外叫唤。 芳兰移步殿内,低声禀报:“娘娘,苍天有眼,凤藻宫七皇子被染上时疫了,张皇后现下正不顾规矩的要跟着七皇子一道进来,宫人们正在拦着呢。” 晴莺接话道:“奴婢看这情形,怕是那些宫人们要拦不住了。” 看着仇人遭报应,郑丝萝麻木的眸子里,终是露出了笑意,“张皇后自然不会任由七皇子孤身一人进来。” “倒不是她有多疼爱这个养子,而是她知道,自己前不久刚对本宫的祈儿下了手,虽然没成,但本宫自是对她有怨,真要松手了,那才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娘娘,咱们要不…”芳兰意有所指。 郑丝萝眼皮微掀,漠然的拒绝:“时疫是个要人命的好东西,七皇子的前路已无希望,本宫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芳兰闻言立时改口:“是,咱们娘娘自顾不及,哪里还来的心神去操心别的。” 张皇后也没闹太久,眼瞅着宫人们就要拦不住,钱树带着衍庆帝的口谕突至。 张皇后被训斥个没脸,只能窝着火回了凤藻宫。 仇人的泪水是最好的下饭菜,自孩子没了后,郑丝萝多时都是没有胃口,喝药喝的苦闷。 一整日下来,能喝两碗粥就算不错了,不过今天不一般,她足足用了三碗小米燕窝粥,破天荒的吃了个腹饱。 衍庆六年十月初八至十月十二,六公主,七公主,六皇子,七皇子,接连没于时疫。 太后得知后郁郁寡欢,不多时便高热不下,太医惊断,业已染上时疫。 至此,宫中时疫彻底蔓延开来,各个宫室皆不得幸免于难。 旁的郑丝萝不感兴趣,唯独甘露殿秦贵妃处被染上时疫的消息,是让她实打实的舒心,连每日喝的药都不觉得苦了。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秦贵妃张皇后借着时疫兴风作浪,焉知转头老天不会报应在她们身上。 十月底,在衍庆帝接连砍了个太医的脑袋后,太医院终于是开出了一道有用的方子。 服用后,能减缓高热的病情,大大暂缓了病发到去世的时间。 十一月半,时疫消,衍庆帝命人统筹此次时疫受损情况。 宫中人口损失惨重,死去的宫人足有二千之数。 寿康宫里残余的太妃也只剩位,比之衍庆帝登基时,撵进去的可谓之天差地别。 太后年岁已高,虽染上时疫后,极快的得了有效的方子,但终究是伤了内里没挺过去。 后妃们,锦贵嫔,康嫔,兰贵嫔没了。 皇嗣中,二公主四公主六公主七公主,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全都没有逃脱。 只余大公主五公主和三皇子还尚在人世。 可三皇子虽逃脱了时疫,身子却垮了,一步三喘,整个人成了药罐子。 秦贵妃白日梦醒。 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郑丝萝能养好身子,可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穿着从前的衣裳都是松松垮垮的。 一阵风略过,好似都能把她给吹走。 “可探到芙妃的踪迹?”郑丝萝问。 一场时疫下来,后宫妃嫔只剩四位,秦贵妃苗贵嫔她在张皇后处自是见过。 只是不知为何,阿妩却消失个无影无踪,无人得知。 三江出去一趟,虽对芙妃的踪迹不清楚,但却得了一些不一样的。 “奴才听说朝阳宫一干奴才都被带入了宫正司,尤其是会星姑姑和隐月姑姑,是钱树亲自去抓的。” 郑丝萝心下一震,衍庆帝绝不是一个无的放矢之人,阿妩虽不知所踪,可从朝阳宫宫人的去处,亦可看出一二。 “熬过了时疫,却熬不过宫正司。”郑丝萝面色复杂,眼中晦暗不明:“阿妩,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还是镇安王府出了事,从而牵连到你。” 郑丝萝苦思无果,便也不强求自己,衍庆帝有心隐瞒,她自然也探不出什么,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正在这时,芳兰从门外碎步进来,“娘娘,钱内侍带着陛下口谕来了。” 郑丝萝:“让他进来。” “奴才参见温妃娘娘,陛下有旨,要您在宫门落匙后,换装往宫正司一趟。”钱树话说的令人不解。 郑丝萝面上自然带了几分,本不欲多问,但钱树却又开口,先劝着郑丝萝屏退左右。 又缓步上前近身后,压低声音道:“时疫一事乃芙妃纠结了崔氏一族在宫中经营的人脉所做,陛下已经械压了芙妃一干人等,只是芙妃嘴硬,死活不吐口缘由。” “陛下这才想到了您往日与芙妃交好,或许能从芙妃口中套出一二来。” 第97章 对峙 郑丝萝恍恍惚惚,不由自主的咬紧嘴唇,双手一片冰凉,心下胆寒,良久后才找回自己的心神。 “原来竟是这般…” 与芙妃往日的交情来往,一幕幕的开始浮现在郑丝萝眼前,恍若隔世,她只觉得讽刺极了。 宫正司位于皇宫西北角,门廊高大幽暗,与周遭的宫殿同用一般砖瓦,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古往今来,多少宫人妃子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或者进去后再没了消息。 郑丝萝一身不起眼的银灰色妆缎宫裙,外披同色披风,眸色深深的独身踏入这另一番天地。 幽暗的宫道上,虽然清扫的很干净,可还是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空中游荡。 时不时的堵在鼻腔中,引得人心烦意乱。 芙妃的牢房在宫正司最里边,衍庆帝虽恨她入骨,但看样子并未对她用刑。 她周身还算干净,只面色颇为苍白。 郑丝萝:“芙妃,别来无恙。”血仇当前,阿妩两个字她实在是叫不出口。 芙妃一怔,似不敢信郑丝萝会出现在这,“姐姐?” “本宫当不得芙妃一声姐姐。”郑丝萝冷声嘲讽,眼神微冷:“你所犯罪孽,陛下已全部悉知,你如今在这咬死不认,又有何意义,难不成还在等着崔氏救你吗?” “崔氏?”芙妃回神,哭笑不得:“看姐姐说的什么鬼话,我于崔氏算的了什么呢,陛下既已全部知晓我所做的一切,那便直接出手就成,为何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难不成,还在想着出嫁女的错,不牵连娘家吗?” 芙妃前言不搭后语:“他好歹也是皇帝,怎么一点血性都没有,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莫不是个笑话?” 郑丝萝皱眉,看着芙妃这神魂颠倒的模样,蓦然有些郁闷,似乎明白了衍庆帝为何要让她过来一问究竟了。 实在是芙妃认错的态度太决绝了。 “你好歹也是崔氏女,受了崔氏的教养长大,竟也不为母族求情说和,反倒是一致要让崔氏陪你一起伏诛?” 郑丝萝着实是不解,以往与芙妃交谈中,她口口声声说在家受尽宠爱,可她现在的所作所为,与之从前所说,何其可笑。 “姐姐,你说,是不是陛下就如同当初的元丰帝一般被崔氏收买了,所以才迟迟不愿下旨?”芙妃答非所问,沉浸在自己的所思所想中。 郑丝萝想说的话被卡在喉咙间,实在是芙妃太过诡异。 “你…是不是与崔氏有仇?”郑丝萝思来想去除了这个说法,她也想不出别的了。 但说完便又觉得离谱,好好的崔氏小郡主,自己又为何要说她与家族有仇。 就是崔氏会苛待任何人,也不会苛待自己府里的郡主! 可不成想,芙妃听后原本的不正常戛然而止,缓缓抬眸望向郑丝萝,亲昵道:“姐姐不愧是姐姐,一言命中呢。” “……”郑丝萝只觉得离谱,颇有些瞠目结舌,“你…” 芙妃恍若未觉,又慢慢的沉浸在自己心绪中,“祈儿一事,终究是我对不起姐姐,便也不让姐姐为难,陛下想知道的,我说便是。” “镇安王府从来就没有什么嫡出的小郡主,只有二十七位由各色美人生下的庶女,其中最美的一位会在她十六及笄时,脱颖而出成为崔澜妩。” “我本名会心,与会星会溪一母同胞,母亲是江南名动一时的花魁,自入宫来,就只一个目地,夺宠,产子,凤位,皇位。” “可惜咱们陛下倒是个精明的,利用完崔氏转头就将我抛在脑后,让我做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宠妃,后来我母亲为了不让她成为崔氏牵制我们姐妹三人的人质,便狠心的跳了崖。” “杀母之仇,我不得不报,本想着若我能得陛下盛宠,再生下个皇子,便有了和崔氏叫板的资格,可没成想陛下倒是够绝,自我进宫起就没想过让我生下孩子。” “眼看着仇人在你面前日日嚣张,你却奈何不得,这怎么能不恨,于是我左思右想便有了这法子,崔氏世代传承,手中的阴司方子不少,我就从中挑选了一张。” “忽悠着从崔氏世子的手中得了人脉,便开始了布局。”芙妃言到此,眼中尽是癫狂。 “先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宫人,再到后妃皇子公主太后…” “陛下不是不愿意让我生吗?既如此那就都别生了,干脆断子绝孙多好,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连我你也算计?”郑丝萝寒声质问,心底的恨几乎都要溢出。 恨芙妃,恨崔氏,亦恨衍庆帝! 你们权力斗法何苦要牵连到她的孩子! 芙妃闻言,面上的癫狂少了几分,颇为无奈:“姐姐说这话无异于是在剜妹妹的心。” “自入宫起,姐姐待我算是真心,我亦不是顽石,怎么会不懂姐姐爱护祈儿的心,初时我自是怕会牵扯到祈儿,但想着姐姐慈母心肠定然能护祈儿周全,我亦不会故意把时疫引到蒹葭宫去。” “待时疫过去后,满宫皇嗣全无,独留祈儿一人,不更应了他福运无双的命格,太子之位舍他其谁。这也算略略报答了姐姐当初对我的爱护。” “只是,谁能想到后宫里的妖魔鬼怪能这般多,千般手段使出,竟生生的要了祈儿的命。” 芙妃语气中带着几分愤恨,似是真恨毒了幕后之人。 看的郑丝萝眼生疼,这世间怎会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明明作为始作俑者,却要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张皇后和秦贵妃是害了祈儿不假,可这一切的源头不是因为你会心造的时疫吗?! “你真是可笑至极,怨不得崔氏利用你,因为你自己就不是个脑子清醒的!” 郑丝萝看着芙妃这张月貌花容,只觉得手痒,想也不想的一巴掌便打了上去。 直震的她手发麻,才略微松快了一些。 郑丝萝不屑的看了一眼被打懵的芙妃,反驳道:“崔氏与陛下无非是相互利用罢了,崔氏需要陛下给机会,让他们有重入朝堂的机会,而陛下亦需有人牵制赵家。” “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哪来谁对不起谁,君不见,崔氏送你入宫的目的不也是在算计陛下吗,既如此,陛下回算过去又有何不对。” “难不成这天底下就非得要有一半姓崔?” “这天下终究是陛下的天下,你恨崔氏你自恨去,赵家集权深重,不尊皇权,陛下防之,崔氏也一样,你若是真心投靠,陛下圣明,未必不会庇护你。” “你自己不愿走活路,偏要选了死路便罢了,还得牵扯上别人,害了陛下,也害了我,本宫真是恨,当初一时不慎着了你的道,竟生生的引来一头饿狼,害死了我的祈儿!” 郑丝萝声声泣血,音色高亢的指着芙妃指责,眼中尽是对她的嫌恶。 芙妃茫然,不可置信郑丝萝会这般想,嘴里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姐姐,崔氏在硕北根基深重,我不这样做,怎能牵连到他。” “陛下也并非全然无辜,若不是他刚愎自用的抬了祈儿,祈儿也不会招致别人的妒忌,姐姐,你不能把一切都怪在我身上的!” 然而芙妃的话并未使郑丝萝神色有一分变化,她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陡然升起些对郑丝萝的鄙夷。 “呵…还以为姐姐有多拎得清,原来也是个有眼无珠的。” “姐姐还有脸说我脑子不清楚,那姐姐的脑子又有几分清楚,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居然连自己儿子真正的死因都能漠视。” “妹妹当真是为祈儿可悲,有这么个母妃,他永远也看不得仇人遭报应了。” 第98章 挑拨 “为祈儿感到可悲?凭你也配说!”郑丝萝恼羞成怒的嗤之以鼻,她如何听不出芙妃话中的意思。 当真是害人不浅,没半点良心,变着法的给她设陷阱。 郑丝萝就不信,她会不晓得,衍庆帝怎么会默认自己一人来见她。 她们现下的牢房中是只有郑丝萝与芙妃二人,可一墙之隔外,绝对会有衍庆帝的人在记录着她们的言谈举止。 芙妃话里话外的都在挑拨着她去埋怨衍庆帝,岂非就是在让她自寻死路。 张皇后秦贵妃还在活蹦乱跳,哥哥一家亦在京城,她要真把心里对衍庆帝的怨恨给表现出来一分。 那才真叫没了活路,日后又谈何报仇与起复! “你也犯不着在本宫面上上眼药,你的话在本宫耳边就如同猫狗叫春般可怜,一个没有经历过呵护的可怜虫,你什么都不懂!”郑丝萝轻视的打量了眼芙妃。 见她眼中有浮起怒意,郑丝萝略解气几分,面上紧接着便多了些怅然若失与忧心忡忡。 “陛下的前半生过的苦,明明是九五至尊,却要无端受流言蜚语,本宫看在眼中,疼在心里,日日忧心,恨不得以身代之。” “后来,许是上天神仙见着本宫虔诚,便赐了祈儿这位仙童降世于本宫腹中,为陛下排忧解难,初时本宫是与陛下有不同的分歧,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万事该以陛下为先。” “祈儿与陛下父子情深,自然也喜于自身能为陛下带来荣耀,虽后来天不假年,可本宫与祈儿从未对陛下生出一分怨怼。” “只是会有些不甘心,为何老天爷不能再多多爱护陛下几分,又让他在这般年岁受此磨难。” 芙妃早已傻眼,对郑丝萝的爱慕之情自愧不如,挑拨不成反被恶心的够呛,她也没了再说话的意思。 反正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衍庆帝只要还有几分血性,他就不会放过镇安王府。 毕竟单论后妃子嗣们的仇不说,太后的命也是她造的孽! 郑丝萝没错过芙妃眼中的萎靡,她要的就是这般结果,衍庆帝让她来问缘由,她已然问出。 并也借机吐露了一些她如今的所思所想。 衍庆帝但凡对祈儿和她还有几分愧疚,那她日后在后宫的地位便稳如泰山。 哪怕没有皇子不能生育无宠,都不受影响,只有这般,她才有能力去谋求日后的血债血偿! 多说多错,谁知道芙妃会不会再多说些崔氏与皇室的陈年旧事。 事关皇家颜面,郑丝萝可不想听。 “芙妃,本宫与陛下的情谊不是你三言两语就可挑拨的了的,本宫如今还愿意好言相劝,无非就是为着陛下罢了,该说的本宫也已经说了,日后你去了地下,见着祈儿,记得要好好跟他赔罪!” 郑丝萝扔下最后的好言好语,便转身甩脸离开。 拐角处,钱树早已等候在此,“娘娘,陛下已然知晓了一切,特命奴才亲自护送您回去。” 郑丝萝眉心一跳,她前脚说罢,后脚衍庆帝就能得知,依照宫人传话的脚步自然不可能。 唯一能解释的便是,方才在暗处听的人,并不是宫人而是衍庆帝本人! 郑丝萝心头的巨石落了地,再也不用担心衍庆帝日后会厌弃她了。 就从现下钱树亲自来送她回去,便能看出衍庆帝如今对她正是愧疚。 以后这份愧疚会成为她的武器,护她在后宫所向披靡,哥哥亦有情面能在官场中立于不败之地。 陛下,您别怨臣妾利用您,谁让这是您欠臣妾的。 张皇后的命,秦贵妃的命,后位,太后之位,她郑丝萝全都要了! 宫正司发生的一切并未传到外头,芙妃的消息仍旧被压着。 直至年关前,硕北崔氏造反的消息传来,郑丝萝才知,衍庆帝和崔氏之间,终是衍庆帝胜了一筹。 崔氏成了反贼,原本在京城里风光无限的镇安王府也被抄了家,世子当天就被砍了脑袋祭旗。 衍庆帝点了朝中老将英国公为主帅,秦贵妃之兄为副帅,前往北边平叛。 双方深知寒冬时节不是个开战的好时机,崔氏若非被逼无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 本就失了先机又没名头,硕北镇军三十万,其中也只有十万将士为崔氏心腹。 其余皆各司其职的镇在各处,将士任命全由兵部一力操持。 两方兵临城下,崔氏单气势上就弱了一截。 再由朝廷军这方派出一名赫赫有名的说书郎,将那缴文声情并茂的念出,直念的的人热血沸腾,潸然泪下。 接着军心便一落千丈,毕竟乱世造反能称之为枭雄,若胜了,史书由自己所写,哪怕是逆贼,也是好听的。 可偏偏这是盛世啊,衍庆帝并非昏庸无道,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谁愿意好好的就被一顶反贼的帽子给盖在头上。 而后两方开战,崔氏军便如朽木般以摧枯拉朽之势败落。 前后不过三月时间,堪称大燕史上最快的造反。 英国公走的时候是带着圣旨的,所以在生擒了崔氏一干人马后,崔氏主支一脉,当场就被摘了脑袋。 余下一百五十八人被押往京城,交由衍庆帝处置。 正月十五 明眼人都没觉着这次造反崔氏会赢,是以年节宫宴照旧举行。 皇宫封了几个月,衍庆帝也有意多办场宴会,去去晦气。 只是人蓦然没的太多,不免有些凄凉。 衍庆帝沉默不语,只低头闷酒,张皇后也没了八面玲珑的心思,招呼了众人礼过三巡后,便不再开口。 朝廷命妇盖知晓上位者心里不舒服,不由得跟着三诫其口,对着各自熟悉的人略略抬酒问安后,也落座在位,一言不发的吃宴。 郑丝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这场时疫,没有赢家。 秦贵妃以为她要赢了,转头老天就收了五皇子的命和三皇子的身子。 张皇后以为她会稳坐钓鱼台,可下场确是被算计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郑丝萝垂下眼眸,压下一切暗光,只余一副心如朽木的模样。 只有这般,她才能让自己成为衍庆帝心中唯一最大的受害者。 毕竟张皇后还是皇后,她照旧可以再去抱养别的皇子,秦贵妃还有三皇子傍身,她自己的身子也仍旧康健,再添一位皇子不成问题。 只有她,什么期望都没了… “温妃,你瘦了许多,记着要多顾忌自身。”衍庆帝在良久的沉闷后,第一句话便是对着郑丝萝道。 郑丝萝眉心意动,似有释怀亦有忧郁,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深深的低下头,咽下一切情绪。 无波无澜道:“臣妾遵旨。” 衍庆帝一愣,望着郑丝萝这副从前从未见过的神态,心底不由得起了几分心酸。 悲凉之情霎时间就布满周身,张张嘴,衍庆帝喉间发堵,竟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万般愧疚被挤压,衍庆帝在这时突然间便看清了自己的心上,是写满了后悔二字的。 当初是不该由着他的性子来,若非如此,祈儿怎会招来无端妒忌而丢了命。 是他错了啊… 第99章 贼心不死 衍庆七年二月二 英国公班师回朝,崔氏步入赵氏后尘,彻底消亡于大燕,衍庆帝手中的皇权愈发深厚。 二月十五,衍庆帝依着规矩驾临凤藻宫,张皇后洗手作羹汤,张罗了一桌子膳食。 夫妻二人食不言寝不语的用罢饭食。 张皇后尤见衍庆帝并无别的意思,心下不由得郁闷,但面上还照旧装的贤惠。 “哎,今日众位妹妹们请安,臣妾看着正殿中空着的位置,心里着实是不好受,伊人如梦啊。”张皇后一脸惋惜。 “皇后这是何意?”衍庆帝心情一直不悦,偏又被提起,便没了耐心。 “臣妾能有什么意思,自然是为着陛下,为了皇嗣而考虑了。”张皇后不意外衍庆帝的不耐,毕竟这段时间他对谁都是这般,除了温妃。 “如今宫中子嗣稀少,又在太后丧期,无法选秀,臣妾便想着不如选位知根知底的宫女伺候,若有幸诞下皇嗣,也可使宫里添几分喜气,皇室的威望也能回笼几分。” “宫女?”衍庆帝想到了教坊司,可他不大喜欢那里头的罪奴,总觉着少了些体统。 邵贵嫔和苗贵嫔若不是母后所赐,他也不会纳的。 “臣妾自是懂得陛下的忌讳,便没想着从教坊司里头选,伺候陛下必得是妥当人,臣妾思索再三后,选了一人,正是温妃妹妹身边的晴蕊。” “那姑娘是潜邸的家生子,规矩品貌得体大方,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张皇后道。 衍庆帝闻言蹙起了眉,皇后说的虽不中听可在理,事情已然发生,他终究是得向前走,为大局考虑。 如今宫中康健的皇子没有一位,他这个皇帝跟断子绝孙有何区别。 选秀还得等三年,在这之前选个合适的人生下个皇嗣才是大事。 只是选谁都可,为何要选萝儿宫里的,她如今正是伤心,再被踩了脸,岂非更难过, “晴蕊不妥,她是温妃身边的人,朕怎么好打她的脸,皇后另选她人。” 纵使张皇后早猜到衍庆帝会这般说,但心头还是被他善解人意的话给噎了一下。 “臣妾知晓陛下疼爱温妃妹妹,可陛下怎会知道温妃妹妹不愿呢,她这个人,臣妾最是了解,自是把陛下的一切当作重中之重的。” “若让她有帮衬陛下的时候,温妃妹妹怕是会喜极而泣。” 说罢,张皇后缓了几息又道:“其实说来,臣妾身边的晴茵也挺合适的,只是陛下也知道,臣妾身边事务繁多,平日非得有个二三人帮衬,自雪秀没了后,晴茵便顶替了她的位置。” “那丫头处事灵活不惊,臣妾实在是丢不开,若非如此,臣妾也不会想到温妃妹妹呀。” “臣妾知道陛下是怕伤了温妃妹妹的脸面,才不愿意,可此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您亦可在旁处多贴补一二用做脸面啊。” “臣妾可听说温妃妹妹的侄女郑蕴,原本已到出嫁时候,却因国丧而不得不耽误下来,女儿家花信本就珍贵,这下可要难捱些。” “若是陛下愿意抬举,降旨赐她一个诰命,哪怕是待字闺中,也不怕没了脸面,而温妃妹妹最疼爱这个侄女,自然也会多多感念陛下的。” “这一来二去的,不都和和美美的吗?”张皇后贤惠道。 “……”衍庆帝有些心动,倒不是晴蕊,而是给郑蕴诰命:“就按皇后的意思来。” “是,陛下。”张皇后见事成了,便也不计较心里那点不舒服了。 她对晴蕊有过允诺,虽然事情没成,可温妃到现在还在把持着晴蕊。 以往便罢了,张皇后自不会觉得衍庆帝会为了个妃妾而不信她。 可现下温妃在衍庆帝心头份量极重,看的张皇后心里都有些发怵,自然要及早打算。 趁早把晴蕊这个把柄从温妃手里夺过来,说不得还能从中挖出一些温妃的秘密,从而让温妃成为自己的掌中之物! 张皇后的手脚很快,翌日一早,衍庆帝刚走,她便下了懿旨,册蒹葭宫宫女晴蕊为选侍。 郑丝萝这才想到她宫里还有个晴蕊被关着。 这几个月宫里风云变化的太快,三江没得到命令,自然不敢放了晴蕊。 仍旧是每日盯的死死的,倒让她躲过了这遭时疫。 郑丝萝笑的寡淡:“晴蕊,你既有这番造化,本宫也不好拦着你的前程,终究是主仆一场,你自跟着雪梨姑娘去。” 晴蕊被关的晕头转向,眼中还有些混沌,但她听懂了懿旨,喜从心起,不由得润了眼角。 “奴婢多谢娘娘疼爱,日后定然不忘娘娘恩德。” 虽被关了许久,可是晴蕊自认她是有良心的,不会去怨恨郑丝萝,反倒是想着日后她们主仆二人能互相扶持,在这宫里越走越远。 而张皇后虽说话算话,但比之郑丝萝还是少了几分善心,晴蕊不大想与她过多来往。 “随你,蕊选侍。”郑丝萝不冷不淡。 晴蕊白皙的面上羞出一抹红晕,她也是陛下的妃嫔了,自不在意郑丝萝的冷漠。 雪梨在一旁轻咳一声催促,晴蕊赶忙回神,“嫔妾这便告退,只是走之前,还有一事想求娘娘成全。” “您也知道,嫔妾无父无母,是被干娘扶养长大的,嫔妾从前不省心,劳累干娘忧心许久,现下嫔妾也算是有了好归宿,干娘年岁已高,是以嫔妾想求娘娘能允许,嫔妾接干娘到身边养老。” 郑丝萝皮笑肉不笑的瞟了晴蕊一眼:“怎么,这刚坐上选侍的位置就狂的没边了,都敢惦记上本宫宫里的掌事嬷嬷了。” “蕊选侍,你的路还长着呢,别自己给自己作没了,想要司容嬷嬷,那就等你什么时候爬到本宫的头上再说。” 晴蕊脸色不好看,“娘娘,嫔妾并非这个意思,您为何…” “娘娘恕罪!” 晴蕊话未说完,得到消息的司容嬷嬷已经一步三喘的小跑进殿,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司容嬷嬷恭敬的跪在地上沉声道:“是奴婢教养不利,害的娘娘受累,实属奴婢的罪过,但请娘娘安心,奴婢生是您的奴才,至死也不会变!” “娘~”晴蕊眼尾一红,不可置信的盯着司容嬷嬷,一脸受伤。 “蕊选侍慎言,奴婢只是有幸教养过您一段时间,当不得您一声娘,您如今虽有得天之幸侍奉于陛下,可也要记得尊卑,温妃娘娘是从二品妃,比之您自是尊贵。” “您莫要再以下犯上,而坏了规矩,传出去,再让人说咱们蒹葭宫的规矩不好。”司容嬷嬷神态冷硬,连个余光都没给晴蕊留。 晴蕊被伤的不轻,眼泪汪汪的正欲再说些什么,雪梨却已不想在这耗着,悄摸摸的上前两步,扯了扯晴蕊的衣角。 晴蕊脸色一变,轻咬唇瓣的不甘心,可思来想去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不舍的望了一眼司容嬷嬷后,就跟着雪梨走了。 在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蒹葭宫后,郑丝萝冷笑,瞥一眼跪的笔直的司容嬷嬷,开口道:“嬷嬷不愧是嬷嬷,就是比晴蕊聪慧。” 了解张皇后的自然不会觉得她会好心抬举,肯定是有所意图。 而郑丝萝也不会任由一个能威胁到她的人脱离掌控! 第100章 自作孽不可活 不过郑丝萝既然对外界做出一副心如死灰的态度,又怎么会主动去争。 她只是让晴莺在午后送了一碗糁汤去了正阳宫,甚至晴莺连衍庆帝的面都没见到,交给了钱树后就告退。 当天晚上晴蕊被敬事房的喜嬷嬷们收拾的白净香软,赤身裸体的被裹上被子送到衍庆帝的龙床上。 衍庆帝沐浴后,站在寝殿中一动不动的望着龙床上的人影,神情复杂。 良久后,直接吩咐人原封不动的给抬了回去。 晴蕊脸上的娇羞与期盼戛然而止,脸色苍白如纸,当下便顾不得规矩,自己掀开了被角。 娇柔不堪的噙着泪嘤嘤道:“陛下,臣妾不知做错了什么,竟惹得陛下如此不悦,这是臣妾的罪过,只是臣妾也是个女儿家,今晚若是被原璧归赵,明日臣妾怕是没脸活了…” 衍庆帝面不改色,能坐上皇帝宝座的人,又怎么会为女色而心软。 正阳宫侍奉的奴才也欣赏不来,只知晓执行主子的命令。 钱树:“小主,您还是躺好,不然奴才们再没个轻重的伤了您就不成了。” 晴蕊:“陛下~” 衍庆帝不闻不问,晴蕊只得悻悻躺下,任由宫人们抬着她,哪来的回哪去。 后宫如今就人,消息自己就会长了脚传到各宫,隔天请安时,郑丝萝早早的到了凤藻宫。 张皇后自然也晓得郑丝萝昨日送了一碗糁汤过去,但却无发作的由头,毕竟晴莺可是连正阳宫的内殿都没踏进去。 可要让她什么都不说,张皇后又觉得没面子,便只讲了些后宫和睦也是陛下之福的话。 郑丝萝全盘接收,点头称是,似为了张皇后明白她确实对晴蕊侍寝一事喜闻乐见。 当日一整天郑丝萝就耗在凤藻宫不走。 她与张皇后二人多年来倒是头一次能这般平心静气的聊天吃茶。 张皇后自不会觉着郑丝萝是不怀好意,从前她针对郑丝萝是因为二人有利益冲突。 郑丝萝能争宠能生皇子,对她有着不小的威胁。 而如今的郑丝萝没了孩子又不能生,只剩一张脸能看,于张皇后反而是个顶好的棋子。 张皇后相信只要郑丝萝还想在这宫里体面的活下去,就不会对着她这个皇后有不臣之心。 至于二人曾经各自出手的小算计,那不过就是插曲罢了,早已粉饰于太平下。 谁也不会再提。 酉时,蕊选侍如昨日般又被送进了正阳宫,郑丝萝也待够了,便接着话头告退。 张皇后也大大方方的放人。 亥时 蕊选侍殿前失仪,被衍庆帝叫人拖了出去,并打回潜邸,永不入宫。 夜深时衍庆帝突然下的令,是以张皇后根本来不及说和,蕊选侍就已然到了潜邸。 直到隔天请安时,众人才知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郑丝萝略有厌嫌,秀帕掩鼻:“这个晴蕊当真是没规矩,自己的身子是何样难道还不清楚吗,吃穿上如此不忌,当真是配不上娘娘的抬举。” 张皇后嗓音冷淡:“本宫倒不如何,便当是看错眼了,只是苦了陛下,受此羞辱。” “哼,陛下倒是心胸开阔,居然还让这贱婢顶着选侍的名头回了潜邸,要本宫说非得杖毙才能勉强保住陛下颜面。” 秦贵妃自时疫后,心里憋着郁气,看谁都不顺眼,这次总算是找了个出气口。 苗贵嫔并不打算开口,在坐三位妃子都伤筋动骨过,只她一人与孩子安然无恙。 当下还是得低调些。 郑丝萝不意外晴蕊能挑起众怨,她能从一个宫女一跃成衍庆帝的妃嫔,打的什么主意,众人皆知。 她们刚没了孩子,心里正悲痛着,转头就要有别人生下孩子来刺她们的眼。 晴蕊刺便刺,好歹大义上是为着衍庆帝考虑,她们自然不能说什么。 可谁让晴蕊居然能这般不争气,被这么一个废物刺了眼,谁能服气,尤其是自命不凡的秦贵妃! 人食五谷杂粮,自该有五谷轮回,只是在陛下面前,众人总想留下个好印象。 放气什么的,总归是不体面。 是以妃嫔在侍寝前,大多都是用一些清淡的素食汤水,以保万全。 晴蕊的身子是康健,但她有个毛病,不能吃白萝卜,一旦吃了,肚子便会不停的翻滚放气。 放在女儿家身上属实不雅观。 以往她在蒹葭宫,郑丝萝看重她,虽是奴婢,可她的膳食也是被特意交代过,不允许出现白萝卜的。 但这是郑丝萝看重她所以才额外所知。 张皇后能抬举她,就已经是难得了,又怎会对她的饮食习惯过多用心呢。 只保证晴蕊每日所食无毒就成了。 这么些年晴蕊从未吃到过白萝卜,她竟然也忘了自己不能吃,更忘了要吩咐伺候的宫人,去御膳房选膳食的时候要规避。 昨晚衍庆帝是真的要临幸于她,但在白萝卜的作用下,晴蕊略一紧张,就排气不断… 着实煞风景。 晴蕊白着脸想解释,刚张嘴,话没说,气先出… 布布吱吱的一连串… 在寂静空旷的寝殿中,格外显眼,晴蕊恨不得现下直接死过去才好。 别说她了,就算现下来了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衍庆帝也没了兴致,当即就黑着脸让钱树送她回来潜邸。 张皇后的算计算是落了空,心里恨得牙痒痒,但面上还得装相的把这件事给圆过去。 先前她已然说过要选宫女为衍庆帝诞育皇嗣,这话自不能是说说便了了。 没了晴蕊不还有晴茵吗? 张皇后下了口谕封晴茵为选侍,众妃有晴蕊打过头阵,对于这个茵选侍,倒是没说什么,照规矩给了见面礼,便各自散去了。 郑丝萝回到蒹葭宫刚坐下,丽珠便一脸忐忑道:“娘娘,方才太医刚走,走前说嬷嬷忧思过甚,五内具伤,已有油尽灯枯之症…” “哦?”郑丝萝挑眉:“倒真是慈母心肠,可惜摊上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女儿。” 司容嬷嬷自晴蕊被郑丝萝关起来后,身子便有些弱,过后晴蕊被张皇后带走后便彻底倒了下来。 今日晴蕊被打回潜邸的消息传开,司容嬷嬷当即一个没喘过来就昏了过去。 郑丝萝前往凤藻宫前派人请了太医,无论是何结果,她都会用好药养着。 也算是为二人这么些年画上个圆满 但关于晴蕊的生死郑丝萝就爱莫能助了,晴蕊能不能在潜邸活下来,就全看秦贵妃与张皇后谁能压过谁了。 第101章 怀淑县君 外人不曾得知张皇后借着晴蕊的手算计过郑丝萝,理所应当认为这是张皇后见着郑丝萝败了故意踩她的脸。 郑丝萝不欲过多解释,这般正好,但秦贵妃那必须知晓。 张皇后也算计过她,虽然被她躲了过去,但过后没多久三皇子五皇子还是被崔氏染上了时疫。 纵使她明白这和张皇后无关,可该恨还是恨。 晴蕊多好的把柄啊,秦贵妃怎么可能不抓。 翌日,因着钱氏要带着郑蕴入宫谢恩,郑丝萝便向张皇后告了假,早早的等在蒹葭宫。 衍庆帝昨日下旨加封了郑蕴县君的诰命,封号怀淑。 本朝女子诰命,分七等,乡主,乡君,县君,郡君,县主,郡主,公主。 本以为衍庆帝最多给个乡君诰命,谁晓得他倒是大方极了,直接给了县君。 至此,郑蕴在京中的闺阁女子里也算是数一数二。 “妾身携长女拜见温妃娘娘。” “怀淑拜见温妃娘娘。” “都是一家人,嫂嫂和蕴儿不必多礼,快些坐下。”郑丝萝道。 此次进宫,钱氏和郑蕴面上多了些拘谨,说话间便有几分忐忑,只怕一个不知意,就说到郑丝萝伤心处。 “多日不见,娘娘身子可还康健,老爷在家中对您也是多有惦念。” 郑丝萝低眸一笑,眼角闪过一丝湿润:“多谢嫂嫂与哥哥挂念,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本宫自是大好,反而是家中,可有变化?” 世人最爱拜高踩低,郑家年前鲜花锦簇,现下不用想也是热锅冷灶无人搭理。 “家中都好,陛下对老爷仍旧是看重,又给蕴儿赐了诰命,满京城里谁敢对咱们嚼舌根子。”钱氏说的半真半假。 贞懿太子没了的时候,传到外头,于她们如遭遇晴天霹雳,风凉话自然是有的。 钱氏不是个能忍的性子,当即就跟人骂了起来,那几个月不知翻了多少脸,断了多少礼才扛过去,不让人看轻。 尤其是前两日女儿突如其来的被册为县君,钱氏的腰板挺得更直了。 这下看谁还敢说她小姑子在宫里不成了,她郑家要不成了。 呸! 咱们好着呢! “是,陛下到底是疼爱本宫的,蕴儿得诰命也是应当。”郑丝萝让郑蕴上前来,看着她娇花似的面容,不免有些惋惜。 “只是可惜了蕴儿不能准时出嫁,要蹉跎年华了。” 郑蕴闻言柔柔道:“姑姑莫觉着可惜,蕴儿倒觉着能在家多孝顺父母几年才是好极了。” “你能想的开就成,姑姑便放心的多。”郑丝萝最喜欢侄女的通透玲珑,勾唇一笑又突然想到她那未来的侄女婿。 “对了,那孙后生可考过了举人试?” 郑蕴红了脸,钱氏替她答道:“过了,那孩子是个有本事的,录取六十人,他是第四十七人,不上不下亦不出挑,正正好。” “现下他也来了京城,正在咱们家客院住着,原本来提亲的,却不成想又遇上国丧,便在京城里住下了,随着老爷多做三年学问,打算国丧后下场春闱。” 话音话,钱氏打趣的看了一眼闺女:“自然,三年后蕴儿就与他成亲,来个喜上加喜。” 郑蕴娇嗔:“母亲~” 郑丝萝哂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蕴儿可别害羞,不然以后这三年你要与他如何相处,难不成总让孙后生对你撒娇逗趣?” “姑姑~”郑蕴娇声反驳:“孙师兄人品贵重,最是知礼,才不会孟浪。” 郑丝萝确是不信,再知礼,如花美眷一墙之隔,他怎会不期盼,自古男子为见美人一面,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就郑丝萝所知,当初哥哥与嫂子订完婚后,又怕嫂子对他没有男女之情,是只遵从父母之命的盲婚哑嫁。 思来想去干脆直接翻墙偷偷摸摸的与嫂子幽会,一来二去的才有现下的美满姻缘。 那孙后生是哥哥一手带出来的,她可不信这对师徒的人品。 “蕴儿对孙后生倒是相信,罢了姑姑也不多说了,省的讨人嫌,但姑姑可要交代蕴儿一句,回去后多问问你父亲,看你父亲是如何回你的。”郑丝萝意有所指。 钱氏的脸霎时就红了一片,郑蕴看的一头雾水,想问却又不敢。 郑丝萝不再多言,扯开这个话头,问起别的:“嫂嫂,这次进宫,兄长可有另再交代你什么?” 钱氏见郑丝萝问起正事,急忙变了神情,正襟危坐道:“回娘娘,老爷只让妾身问您一句,您是否甘心?” 郑丝萝如释重负,哥哥果真是哥哥,与她就是心意相通。 “本宫自然是不甘心的。”她好好的儿子被害没了,她怎么会甘心。 “本宫从不觉着不能生便是没了指望,宫里从来不缺没娘的孩子,自古以来,又有多少皇帝与太后是生身母子呢。” 钱氏与郑蕴闻言,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了震惊。 她们母女还是第一次这般直白的,听到郑丝萝的野心,虽惊但都觉得理应如此。 都进宫了,哪还有什么岁月静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如此她们郑家为何就一定要做那个输家呢。 “娘娘有何吩咐,妾身定一字不落的告知于老爷。”钱氏郑重其事道。 “静观其变,稳扎稳打,以待来日!”郑丝萝一字一句道。 衍庆帝正值壮年,轻易死不得,郑丝萝要的是结果,不是现在的出头鸟。 她如今只宜静不宜动,哥哥也是,只有沉寂出别人的视线,才可偷偷的壮大自身,慢慢蚕食敌人。 待到敌人反应过来,早就被她们给包围到只剩绝路,报仇便轻而易举。 钱氏:“是,妾身遵旨!” 晴蕊的死讯是第二日传来的,听说她自回归潜邸后,就神色不大正常。 赶走了守夜的宫女,直接一根簪子插入喉间自尽而亡。 可郑丝萝却知道这是张皇后察觉了秦贵妃意图接近晴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左右晴蕊对她已经没了用途,被衍庆帝厌弃的女子,留着也无用,干脆一了百了,省的还招人惦记。 司容嬷嬷处,郑丝萝早就吩咐了不许把晴蕊的死讯告知她,可或许真是母女连心。 晴蕊死后没两天,司容嬷嬷的身子一日败过一日,到最后连药都灌不进去。 太医只看了一眼,就摇头:“请娘娘恕罪,微臣无能,这位嬷嬷已油尽灯枯,无力回天了。” 郑丝萝也没为难太医,道谢后便让三江送他出去了。 自己则坐在司容嬷嬷的床头,平淡道:“嬷嬷放心,本宫会把你与晴蕊的牌位一同找个寺庙供着,请大师们诵经百日,保佑你二人下辈子做一对真正的母女。” 郑丝萝知道司容嬷嬷放心不下什么,本就是一些身后的小事,她九十九步都做了,还会差着最后一步吗? 司容嬷嬷似是听了进去,灰败的脸上多了一丝神采,开口想说话,但又无力出声。 到最后干瘪的唇瓣只略动了几下,就再没了动静,人也慢慢的失了温… 见此,郑丝萝功德圆满,平静的起身出了屋子,吩咐晴莺处理后事,便施施然离开。 第102章 八年后 时光如水悠悠流逝,转眼间已是衍庆十五年五月二十五,又到了阖宫请安时分。 这几年张皇后也已下旨,后宫妃嫔无需每日请安,只用逢五就可。 而现下的凤藻宫院中,一位身着粉霞锦藕丝罗裳宫裙,鬓簪白玉玲珑华盛,耳戴兰花滴露铛的娇俏美人,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左右张望。 见着郑丝萝来了,美人顷刻间如释重负,婷婷袅袅的便迎了上来。 “妹妹这是怎么了?”郑丝萝问。 怡贵嫔:“娘娘您终于来了,不枉嫔妾苦等半晌。” 郑丝萝不解:“这竟是为何?” 怡贵嫔闻言不耐的瞪了一眼身后。 “娘娘您是不知道,和婕妤今日一大早就来了凤藻宫,哭哭啼啼的向皇后娘娘告状,非说您欺负她,嫔妾不屑与这人为伍,但又怕娘娘您什么都不知晓,再被她惊着了,是以便在这略等了一会儿。” 郑丝萝听后面露不赞同,并未问和婕妤一事,反而略带亲昵的点了点怡贵嫔。 “本宫知道妹妹是好心,但妹妹也得记着宫规,来了皇后娘娘宫里却不进去,是为大不敬。” “也是皇后娘娘心善,否则本宫看妹妹怕是又要抄写宫规了,到时候小十二又该如何,他现下身子不爽利,可是离不得你。” “娘娘~”怡贵嫔不悦:“就是因为嫔妾晓得皇后娘娘心善,这才斗胆的,更何况就算嫔妾现下进去了,皇后娘娘估计也分不出神来招呼嫔妾啊。” 郑丝萝温和一笑:“和婕妤是家中嫡女,自然性子娇了几分,再说这事本宫做的确是有些过了,一会儿进去本宫该给她道一声歉的。” “本宫的错,总不好让皇后娘娘烦心。” “娘娘您还要跟她致歉?”怡贵嫔大惊失色:“就凭她也配,还什么家中嫡女,咱们宫里的姐妹,哪个在家不是嫡女,偏就她蔺弗窈一人,整日的鼻孔朝天。” “依嫔妾看,陛下之前就不应当只把她降位婕妤,干脆直接降位才人,才能让她清醒清醒!” “越说越没谱,陛下也是咱们能议论的!”见怡贵嫔又要说个没完,郑丝萝是真害怕她再说出个不该说的。 怡贵嫔眉心一跳,捂着嘴颇为懊恼,“娘娘恕罪,嫔妾这一没注意又失了规矩了。” 说罢,还暗戳戳的往周遭打量了一会儿。 幸好她与温妃娘娘站的地方偏,周围除了二人的心腹,并未有别人。 郑丝萝也是松了一口气,她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刀,可不是要折在这些小事上的。 “你这小嘴呀,都做娘了,居然还没个把门的,小心以后小十二再学去了,本宫看你待如何。” 郑丝萝拉着怡贵嫔,不等她再耽搁便往凤藻宫里走:“一会儿进去了,什么都不要说,和婕妤就那等性子,本宫一句话的事,何苦再徒生事端。” “是…”怡贵嫔不情不愿的应下。 心里却对和婕妤愈发厌恶,要不是她背靠西北蔺家,就凭她那中下的容貌品性,也配侍奉陛下。 一言不合就哭闹告状,如此浅薄,当真是无知者无状! 八年过去,宫里历过两场选秀,多了不少各色美人。 张皇后和秦贵妃各自为营,谁也不服谁,同时亦毫无长进,张皇后手下无嫡子,秦贵妃无所出。 听说张家今年是选了人要进宫的,但那姑娘也不知是福还是孽,入宫殿选前几日上香祈福时,被摔下马车,虽无性命之忧,却毁了面容。 张家只能将她从选秀的人选中划掉。 秦家今年倒有姑娘进宫,正是秦贵妃的族妹秦丽人,衍庆帝颇为宠爱,才两月,便已是嫔。 正殿中,香鬓云集,华彩涟漪,郑丝萝与怡贵嫔行礼后各自落座。 秦贵妃居左侧第一,下首便是郑丝萝的位置,再下首怡贵嫔,凝嫔。 右侧第一是蓁妃孙氏韵媣,英国公的嫡孙女,衍庆九年三月入宫的,初入宫便是贵嫔,而后接连生子,八皇子,十三皇子,十二公主具在。 蓁妃下首是蕙妃钱氏熙玥,太后母家姑娘,与衍庆帝有表亲之情,也与张皇后这位表嫂感情甚笃。 衍庆九年三月入宫后,有孕两次,次次双胎,生十公主十一公主,九皇子十一皇子。 只是天不假年,四个孩子只养下了十一皇子。 蕙妃下首,那位看着珠圆玉润的美人,便是和婕妤蔺氏弗窈了,见郑丝萝看向她,红润润的圆眸还浅翻了一下。 同是衍庆九年入宫的妃子中,她最特立独行,异常嬉笑浅显。 与当初秦贵妃装出来的不同,和婕妤是实打实的脑子不够用,也就是背靠蔺家,衍庆帝那时候正好有意修整各省府。 蔺家是第一个投诚的,和婕妤便这样入了宫,只是这女子着实让人头疼。 一路上从贵人坐上和妃的宝座,又从和妃一路跌至和婕妤。 身边的皇嗣也只有一位十三公主,这还是小产两次后才保住的。 和婕妤下,便是晴茵,八年时间她不负张皇后所托,先后为衍庆帝添了八公主和十皇子,位分也高升至茵嫔。 而余下最后两位更是各有千秋,珠嫔肤如凝脂,纯如茉莉,生九公主,薇贵人空谷幽兰,琼姿花貌,亦不落后于人。 “和婕妤,冥纸一事是本宫失察,如今众姐妹都在,刚好做个见证,本宫向妹妹致歉。”郑丝萝眉目低垂,言语中带着愧疚。 和婕妤闻言面带不满,连连冷笑:“娘娘这话说的轻巧,整日给这个服软那个服软,怕是连骨头都已然软了。” “嫔妾母亲冥寿用冥纸一事,乃是陛下早早许诺的,偏娘娘要夺,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故意把陛下的话当作耳边风呢!” 众妃见这般戏,神态各不相同,正簪扶镯摸耳铛,但眼中大都是戏谑。 宫造局七年前有匠人研制出一种新的纸张,薄如蝉翼,闻之清香,上面的纹路奇异,细看下来竟有几分梵文的模样。 时下人信鬼神,便觉着用着这等天然梵文纸,拜祭先人,定能使先人在九泉之下更添阴德。 于是这纸便成了皇室独供的冥纸,宫造局一年所得之数并不多,是以没点脸面还真轻易用不得。 和婕妤向衍庆帝求的早,那时候她还是和妃,而后没多久她的位分一降再降。 直到前几日终是到了和婕妤母亲的冥寿,她派人去安华殿取纸,却不曾想安华殿的宫人说,一大早蒹葭宫里来人,把冥纸全都取走了,一张都没给和婕妤留。 和婕妤的性子本就嚣张跋扈,又因接连降位而受够冷落,这下可好,一下子便翻了脸。 当即跑到安华殿里大吵大闹,责罚了好些个宫女太监。 又一转脸,趁着请安的时候,先一步跑到张皇后处争闹,非要张皇后给个说法。 郑丝萝被骂软骨头,面上显露出受伤的神情,本就不服气的怡贵嫔这还能忍。 当即俏脸一黑,嘲弄道:“和婕妤还有脸说温妃娘娘能把陛下的话当作耳边风,咱们宫里谁人不知,陛下早就对您千叮咛万嘱咐,让您收敛性情,别那么骄横,可嫔妾看您好似才真正未记在心头啊。” 第103章 千夫指 “怡贵嫔,你好大的胆子,敢以下犯上!”和婕妤勃然变色,原本就圆的脸蛋,更显圆润。 怡贵嫔撇撇嘴:“婕妤娘娘,嫔妾胆子最小,怎么敢以下犯上,方才嫔妾所言,可都是陛下曾说过的话,嫔妾不过是跟随陛下所言,又有何错?” “陛下是天子,一言九鼎,难不成婕妤娘娘打心底里觉着,陛下的话是胡言乱语?” “你!”和婕妤气的脸白,她自然不敢说陛下是胡言乱语,心头却暗恨怡贵嫔狐假虎威。 不就是仗着自己生了十二皇子才猖狂起来了吗? 遥想三年前这贱人还是一副落水狗模样,在这宫里举步维艰。 一眨眼仗着肚子就爬了起来,而自己明明已至妃位,却要被陛下接连斥责,老天真是不开眼,她可是蔺家嫡女啊! 郑丝萝见戏已到高潮,自己这个角也该下场了,便轻轻扯了一下怡贵嫔的衣角。 温声劝诫道:“怡贵嫔,身为宫妃自当谨言慎行,恭顺柔和,你怎好如此打趣和婕妤呢。” 郑丝萝转头又对着和婕妤柔声道:“和婕妤,千错万错皆是本宫的错,怡贵嫔性子直,你别与她一般见识,本宫与你说声抱歉,冥纸一事本宫确是不晓得,陛下已许诺过你,否则本宫无论如何也不会派人去安华殿拿的。” 衍庆帝许诺时,和婕妤风头正盛,后宫之人自然听说了,但过后和婕妤一路跌,谁还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安华殿伺候的宫人也不在意,郑丝萝派人去要的时候,想也不想的就给了。 和婕妤圆脸阴沉,眼底酝酿着怒意,双手狠狠的撕扯着秀帕,恨不得这就是怡贵嫔和郑丝萝。 “嫔妾用不着温妃娘娘在这里假好心显良善,您若是真对嫔妾心怀愧疚,倒不如现下就去安华殿,跪在嫔妾母亲的灵位前好好磕十个!”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怡贵嫔性子直,那她便是小心眼吗? 自出生起,她蔺弗窈何曾受过这般屈辱,郑丝萝一介无宠无子妃嫔,凭什么敢和她别苗头! 郑丝萝闻言,面露难堪,似是受了奇耻大辱般,微红了眼角:“和婕妤,本宫是真心与你致歉,你若是不愿受,便不愿,又何必这般折辱本宫?” “这算什么折辱,温妃娘娘莫不是忘了,嫔妾的生母可是宗室郡主,按照辈分陛下亦可唤声堂姑姑,让您为她磕头,这是礼节!”和婕妤冷硬道。 陛下降她的位分她无可奈何,但别人她才不惧! “咳咳!”见话越说越没谱,张皇后自当该打圆场,毕竟温妃这八年虽无宠,可她在衍庆帝心中仍旧是有一席之地的。 这宫里是没人敢在衍庆帝的眼皮子下给温妃脸色的。 “和婕妤,你好歹也是高门贵女,这规矩都去哪了,对着高位嫔妃都敢蹬鼻子上脸,莫不是有一天,还要坐在本宫头上耀武扬威吗?”张皇后冷冷道。 和婕妤心头被一刺,气息都慢了半拍,心下不快,从前自己与别的妃嫔发生争执,张皇后可都是向着她的。 她还以为张皇后这人好的,却不曾想,也是个势利眼。 这是看着自己被陛下降了位,连样子都不想装了。 哼! 和婕妤心中不忿,面上不由得带了几分不服:“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臣妾如何敢对您不敬,臣妾方才所言皆是对着温妃娘娘,并未提及您。” “吆,你倒敢承认。”张皇后还未开口,秦贵妃也看够热闹凑笑道:“不过就是个婕妤罢了,温妃性子柔,愿意低头,你不赶快顺着台阶下去,反倒还理直气壮的踩人脸,当真是骄横跋扈,本宫算是自愧不如。” “别说娘娘您自愧不如了,便是嫔妾也是大开眼界,以往总觉着和婕妤性子虽娇纵些,但到底是贵女,还是记着规矩的,却没想到,人家的规矩原来也是看碟下菜的。”蓁妃意味深长。 蕙妃:“哎,也就是温妃娘娘性好,若是嫔妾非得拉上和婕妤去到陛下面前说个一二不成。” 殿内高位嫔妃一人一言,挤兑的和婕妤脸色一会青一会白,便是她性子再骄横,现下眼中也窝起了一汪清泉。 横眉冷对千夫指,其中滋味可是最迷人心智的。 “皇后娘娘,您掌管后宫,就这么无动于衷的看着她们羞辱嫔妾吗?!”和婕妤高声质问:“嫔妾可是蔺家嫡女,十三公主的生母,从前您可是对着陛下许诺过,会护好嫔妾的!” 郑丝萝闻言脸上的黯然都快撑不住了,和婕妤不愧是她精心选出来的磨刀石,这作用不是一般的大。 这脑子,真不知道是如何长的,满殿人居然挑了一个最不能得罪的去质问。 “和婕妤!”郑丝萝惊恐呼喊,面上惶恐不安:“你若是心中不快,尽可对着本宫,皇后娘娘身份尊贵,你怎么敢冒犯呢?” 说罢,郑丝萝愁眉苦脸对着张皇后道:“皇后娘娘恕罪,一切都是臣妾的错,累及娘娘,臣妾真是罪该万死!” “温妃这性子是得改改了,再怎么说,你也是潜邸的老人,宫里妃位第一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和婕妤又有何脸面敢压着你。”张皇后不满道。 和婕妤脑袋空空她是知道的,当初自己对她和颜悦色,不过是蔺家对陛下有用罢了。 没成想,今日倒叫和婕妤捏着话头质问了。 呵。 拎不清的玩意,怨不得陛下降位! 想到此,张皇后颇为恨不成器的瞥了一眼郑丝萝,心下道:以前她也算是个不服输的,那么烂的局面,都能被她种出个花出来。 才几年呀,就成这一副倒胃口的样子,怪不得陛下不愿再看她一眼,当真是个没志气的,不就是个没个孩子吗,骨头都没了! 也就是自己心善,这些年一直照拂,不然就依着她现在温和的软性子,早就被后来居上的妃子给生吞活剥了。 “是,臣妾知错。”郑丝萝苦笑道。 张皇后不再看她,平静的看了眼和婕妤,对她的质问充耳不闻:“来人,和婕妤目无下尘,蛮横无理,罚幽禁三月,抄写宫规百遍。” “不,娘娘,臣妾不服!”和婕妤叫嚣着:“臣妾要见陛下,臣妾要见陛下!” 雪云已带人上来,这几年不服气的妃嫔多了去,她早已精通各种应对之法。 一团棉布精准的塞进和婕妤张开的嘴中,身后两个嬷嬷一人抓手,一人抬脚,三下五除二的就困住和婕妤。 一用劲,和婕妤就跟被制住的兔子似,轻飘飘的被抬了出去。 众妃耳边可清净了,秦贵妃眉欢眼笑,翘起护甲勾着流苏,揶揄不已:“皇后娘娘宫里的乐子就是多,臣妾今日又看了一出好戏。” “贵妃这看戏的毛病,本宫看是难改了,也怪不得陛下说贵妃不稳重,都快当奶奶的人了,还是如此小性。”张皇后含沙射影道。 与秦贵妃斗了这么些年,张皇后看她一眼,就知道这人不怀好意,才懒得与她虚与委蛇。 反正她二人从来就不是能好声好气说话的人,今年要不是这贱人出手,她好好的张家姑娘又怎么会毁了容。 倒让她秦丽人一枝独秀起来,张皇后眼中掠过一丝阴寒。 凝嫔在下首一僵,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现下就躲在妙人姐姐身后,张皇后的眼神真可怕… 第104 声望 秦贵妃手一顿,脸色霎时间就不好了,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听这种话,尤其是她。 这些年她一直在喝坐胎药,可肚子仍旧是毫无动静,前些年衍庆帝还时常来甘露殿,她或许还有些希望。 可近些年随着喧儿满十六娶皇子妃后,衍庆帝来甘露殿的次数也少之又少。 有时候就算来了,两人也是大被同眠,素的不能再素,这般情形,她就算是送子娘娘转世,也生不下孩子。 无奈之下,秦家才送了正值芳龄的丽人妹妹入宫。 “皇后娘娘说的极对,臣妾是不能再如此不稳重了,不然待年底孙儿出世,臣妾可怎么照顾孩子啊,这可是陛下第一个皇孙,可不能出现意外。”秦贵妃面色恢复的很快。 不多时就着话开起了玩笑,“说来时间倒也真快,想当初喧儿幼时,皇后娘娘也是养过的,那时候大皇子和慧敏太子都在,兄弟三人其乐融融好不圆满。” “如今一眨眼,喧儿有了孩子,想必大皇子和慧敏太子九泉之下,定然也是欢喜的。” 秦贵妃嘴上不饶人,最会往张皇后痛处扎,她似没看到张皇后垂下的嘴角,继续笑道:“臣妾想着,不如这样,都是同胞兄弟,血脉相连,喧儿的孩子自然也是大皇子和慧敏太子的孩子。” “干脆咱们直接来个喜上加喜,让孩子认大皇子和慧敏太子做义父如何,这样的话,日后大皇子和慧敏太子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皇后娘娘您在宫里也可尝尝孙儿的孝敬了。” 秦贵妃说罢,正殿中气息凝滞,死一般寂静,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张皇后。 郑丝萝心底发笑,秦贵妃这张嘴,说出的话就是诛心。 张皇后说她老,她便反讽张皇后无子,想得孙儿都得不到。 “看贵妃说的是什么话,本宫是皇后,喧儿自幼唤本宫一声母后,既如此他的孩子,自然也是本宫的孙儿,天伦之乐不也理所应当吗?”张皇后皮笑肉不笑。 眼中凝聚着幽暗,看秦贵妃的眼神,就如同看死人般。 “哎呀,那看来到底是臣妾想的不够周全了,臣妾领罚。”秦贵妃道。 她这可不是对张皇后认输,诛心之论已经说了,秦贵妃心底这口气出了,便罢了。 总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是没什么意思的。 “贵妃既认罚,那还留在这做什么,回去闭门思过。”张皇后没了闲聊的心思,三两句散去众人。 众妃顺水推舟的行礼告退,在出了凤藻宫的宫门后,各自又闻安散开。 郑丝萝并未唤轿辇,这些年她都是靠着双脚行走于宫内,不然怎么会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奴婢拜见温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郑丝萝含笑:“青衣,风寒可好了?” 青衣闻言眼睛霎时间就通红一片,面露亢奋:“奴婢多谢娘娘记挂,奴婢幸得娘娘赐药,身子已经大好。” 她是花房宫女,一个月前,被同屋的宫女欺负,下着雨被关在屋外好一会儿,一下子就得了风寒。 眼瞅着就要被撵去义忧堂送死,她便大着胆子跑到蒹葭宫求助,本想着是碰碰运气,却没想到温妃娘娘果真如传闻般一样,是菩萨心肠。 不仅赐了药给她,还让芳兰姑姑跟管事的嬷嬷说了好话,容她休息几日。 救命的恩情,青衣是一定要报答的,可她就是个宫女,身无长物。 于是,她便想着每日多来宫道上转转,若是能见着娘娘,便上前磕上几个头,等再回去后,自己的脑子里便有了念想,定要日日为娘娘诵经祈福。 今日也是她有福气,竟真的碰见了温妃娘娘,不仅如此,更让人高兴的是,娘娘居然还记得她的贱名! “好了就成,本宫看你正是如花的年纪,若是再因为一场风寒丢了性命,那该是多大的罪孽啊,如今好了,你保住命,本宫也集了福,两厢合宜。” 郑丝萝没错过青衣眼中的惊喜,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娘娘菩萨心肠,为着奴婢们付出良多,老天神仙有眼,定然会保佑娘娘的。”说罢,青衣面露担忧。 但思索再三后,还是又坚定道:“有娘娘在,太子殿下在九泉之下也会功德无量的,奴婢定会每日向上天神仙祈祷,让太子殿下再投胎转世到娘娘腹中的。” 宫里谁人不晓得,温妃娘娘多年来吃斋念佛,广集善缘为的什么。 也是老天不开眼,让那么聪慧无双的太子殿下与温妃娘娘生离了去。 “……”郑丝萝眼角瞬时就湿了,望着青衣,似有动容,“傻丫头,本宫有你这份心就够了。” 宫道上发生的事,只是个小插曲,于郑丝萝来说早就是习以为常,这么些年来,但凡她出去,总会有宫女太监来磕头谢恩。 她都已经习以为常,与这些宫人聊过天后,她与世无争只一心为早夭的孩儿积福的良善名声,只会更上一层楼。 不仅宫中,宫外每月的粥棚,义诊,慈幼堂也是三面开花。 满天下谁人不知,宫里贞懿太子的生母温妃娘娘,是最博施济众,温柔敦厚之人。 郑丝萝从八年前开始沉寂,以吃斋念佛积德行善的由头淡出后宫争斗。 坐上观壁,安插眼线,看着后宫妃嫔你来我往。 衍庆九年入宫秀女十三名,你起我落,到最后就剩下蓁妃,蕙妃,和婕妤,怡贵嫔,珠嫔。 蓁妃蕙妃依郑丝萝所看,心机深沉不亚于张皇后和秦贵妃,而和婕妤是纯纯走运,衍庆帝需要蔺家,才容得她上窜下跳了这么些年。 珠嫔家世不显,却貌美,早早的就被张皇后看中给笼络了去,这么些年不争不抢,位分虽然不高,但胜在安稳。 怡贵嫔聪明,但心机不深,懂得明智保身,却斗不过想要害她之人。 受宠失宠,有孕小产,几乎要废去她所有的心神,到最后勉强被蕙妃看中笼络了过去。 却后脚发觉又遇喜了,这一怀孕,跟捅了蕙妃一刀有什么区别。 郑丝萝就是在这个时候恰巧出现,怡贵嫔也是走投无路了,这才冲着她的名头来试试。 郑丝萝也不负她所托,确是保了她平安生下十二皇子,但也仅限如此。 十二皇子先天不足,能不能养下来就是个问题。 郑丝萝只需要一个刀,一个能让她在暗处搅风搅雨的刀。 她与郑家沉寂够久了,是时候起来了,宫内各处钉子已根深蒂固,只要她想,各宫事宜尽在眼前。 而宫外哥哥借着孤臣的名头,多年经营下来,已然成了衍庆帝的心腹,去年九月调任户部,任户部尚书,掌天下钱粮田户。 侄子两榜进士及弟,入翰林苑三年,如今业已任职正六品都察院都事,侄女婿同进士,任职国子监司业。 虽都不是什么高官,但都是实缺要处,更不提这些年哥哥的门生同窗,遍布朝堂各处,形成一张密密麻麻的关系网,构建出郑家向上攀爬的基石。 今遭和婕妤被众口讨伐,一是因为她的性子众人确实是受够了,二则是因为都想拉拢郑丝萝。 郑丝萝无子,这在众妃眼中便是没了直接冲突,只剩有益。 其余,郑丝萝声望高,又有贞懿太子这个儿子,在衍庆帝面前说话份量定然不轻,只消随意帮着说上两句,于她们更是事半功倍。 宫外郑家又强势崛起,虽比不得秦家张家孙家等一众老牌世家,但于新贵中,毅然已成领头羊。 新贵世家中,官位比郑江阳高的没他受衍庆帝信任,官位比郑江阳低的就更没他受衍庆帝信任。 是以,郑丝萝这人在后宫妃嫔中,是非常吃香的,毕竟明摆着的好处就数不胜数,更不用说暗地里了。 没有人会放过这次大好的机会。 而这,也是郑丝萝要的局面,她就是要让所有人捧着她,供着她。 日后宫里发生的任何事,所有人都要下意识的忽略掉是她所为的可能性。 她要开始替祈儿,替自己报仇,一步步的向上爬,拉下秦贵妃,张皇后! 第105章 蔺贵人 和婕妤被扔回翠微宫后,仍不停的叫嚣着不服气,午后衍庆帝降旨斥责。 “天子喻,和婕妤蔺氏,妇德有亏,持宠生娇,不思敬仪于嫔嫱,难堪高位,今褫夺封号降位贵人,幽禁翠微宫三月,望其诚心改过,谨言慎行,钦载~” “不,不可能…”蔺贵人方寸大乱,终是晓得了后悔二字是如何写的,哭的情凄意怯:“陛下,臣妾对您一往情深,您怎么能这般听信于人,而忘了臣妾与您的情谊呢!” 蔺贵人后悔不该质问张皇后,但不后悔针对郑丝萝,这件事本就不是她的错,凭什么她要认输。 钱树无动于衷,甚至觉得有些吵,这些年他每每传旨各宫,哭的都是一出戏。 他觉得这些主子们真傻,居然妄图跟一个帝王谈情说爱。 翠微宫的大门被无情关闭,蔺贵人的哭喊被禁锢,无人在意。 郑丝萝出头之局,大获全胜。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细密又轻柔的脚步声,郑丝萝一听便知是丹霞这丫头。 十四岁的姑娘出落的窈窕动人,明眸皓齿,盈盈玉貌,款步姗姗而笑,恰似春华,满堂生辉。 丹霞贝齿轻启:“娘娘,方才三皇子又派人来约奴婢出去,不仅如此,张公子,孙公子,钱公子,赵公子,周公子,亦都给奴婢传了信。” “那丹霞想见哪个?”郑丝萝把选择还给了丹霞。 丹霞闻言双目澄澈,嫣然浅笑:“宫规有言,宫女不可私相授受,是以奴婢哪个都不见。” 郑丝萝勾唇,“不愧是本宫一手调教出来的姑娘,规矩就是好。” 丹霞是郑丝萝在宫里的另一把刀,一年前,接连有皇子到了开蒙的年纪,衍庆帝许是喜欢热闹,便下了恩旨。 允许皇室子孙和勋贵子弟同入重华宫读书。 蓁妃秦贵妃蕙妃张皇后,本就便着法的想拉拢郑丝萝,见她无欲无求,便想着从旁门左道出手。 丹霞是蒹葭宫掌事姑姑的女儿,又深受郑丝萝器重,自然要被她们算计上。 十四岁的少女再稳重老成,那也有少女怀春的时候,就有了那些勋贵子弟接二连三的相遇与交谈。 那些人自以为丹霞只是个宫女,与他们论起身份来,可谓是天差地别,自己只需动动手勾一勾,丹霞就会乖乖的陷进去。 呵… 殊不知,郑丝萝早就在这等着呢,猎物总会不自知,丹霞是个手段高超的猎人,一年下来,他们早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只消再等一段时间,他们这些傻小子,就能成为郑丝萝刺向秦贵妃的一把刀! “娘娘,荆夫人递帖子求见娘娘。”三江踱步进来道。 郑丝萝呵笑:“陛下才降了蔺贵人的位分,一天不到,这就有来求情的。” 三江会意:“那奴才去回了?” “回了。”郑丝萝不在意:“陛下的旨意本宫虽不好违抗,但也是能去求求情的,这就用不着别人来提醒了。” 既然都已经立了个和善无争的性子,以德报怨不理所应当要做吗。 正阳宫外,钱阆拦住了郑丝萝,“温妃娘娘,您来此的目的,陛下早已猜到,便早早派了奴才来劝您回去,蔺贵人一事,圣旨已下,便绝无更改的意思。” “……”郑丝萝为难。 钱阆心下叹了口气,哎,到底是陛下心中在意的人,只是这性子怎么就成这样了。 “温妃娘娘,恕奴才直言,蔺贵人本就是咎由自取,即便没有您这一遭,陛下也会寻个由头处置她,您又何苦去蹚这一趟浑水呢?” “奴才知道娘娘敦厚,可您也得随着陛下的心意不是,陛下不喜欢有胆大包天之辈冒犯您,这才利落的发落了蔺贵人,您承陛下这份情,就不要再下了陛下的脸了。” “是本宫的不是,便不叫大伴为难了,烦劳您回去后,替本宫向陛下道声谢,本宫感激不尽。” 郑丝萝眉梢显露出几分忐忑与纠结,半晌后,终是低眉顺眼的听进了钱阆的话。 钱阆暗笑:“是,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那娘娘您慢走,奴才赶着回陛下身边伺候,就不送您了。” 郑丝萝无功而返,周身的郁气都要凝成实质,被各宫眼线看的一清二楚,传到耳边,她在各个主子心头的威胁份量一减再减。 六月初七,郑丝萝做够戏,终于接见了连着多日都递帖子进来的荆夫人。 她不是别人,正是郑丝萝的庶妹,郑月宜。 能让郑丝萝钦佩的人不多,她算一个,嫁到蔺家靠着手段站稳脚跟,生下蔺二爷唯二的嫡子。 而后蔺二爷没了,她守寡三年后又二嫁给衍庆帝的心腹,寒门出身的西北总兵荆游。 一年前荆总兵高升回京,任京都都统,掌管皇城三万护军,可以说衍庆帝在宫里的安危,他是第一道防线。 是以,郑月宜的身份在京城的贵妇圈,除了宗室公主郡主,还真心没人敢压她一头。 “二妹多日不进宫,没想到居然会为蔺贵人来求情。”郑丝萝道。 岁月在郑月宜身上并未留下痕迹,她仍旧是一副巫女洛神的白璧无瑕模样。 闻言,她峨眉微蹙,清喉娇啭:“这世道于女子来说本就艰难,娘娘也是知晓妾身是二嫁女,纵使不在蔺家了,可蔺家还养着妾身的儿子,这份来往是无论如何都断不得的。” “蔺贵人是蔺家娇女,不为别的,妾身就是为了孩子,怎么着都得走这一遭。” 郑月宜玉手捻帕,轻点眼角,低头间,云鬓步摇微晃,趁得她新月无辜,似是真被逼的无可奈何。 郑丝萝不由得暗自佩服,时间当真是磨砺人,未出阁前郑月宜哪有这等一颦一笑皆是风姿的仪态。 论相貌,郑月宜只算中上,可要是配上通身的气韵和做派,亦可称之为端丽冠绝,让人见之难忘。 配蔺家还是亏了,郑丝萝想,要是现下郑遁能回京城,见到郑月宜这般品貌,怕是当年拼死也得把她给留在京城。 “二妹妹是慈母心,本宫自是知晓,只是陛下圣旨已下,本宫也无可奈何,求情也求过了,可陛下连见都未见本宫啊。”郑丝萝道。 “娘娘能理解妾身就成,其实妾身也明白,今日会无功而返,毕竟蔺贵人未出阁前,性子确是不怎么好,但妾身走这一遭也不妨事的。”郑月宜其实半分也不意外。 甚至心中一点急切都没有,若非她那个便宜继子蔺佛岸逼迫,她根本就不愿走这趟。 蔺弗窈什么德行,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受罚也只能说一句陛下英明神武。 第106章 十二皇子没 郑丝萝恍然大悟,她之前还猜想过,郑月宜能把自己的人生过的这般出彩,想来也不是个傻的。 怎能因为孩子,就巴巴的跑来为前小姑子求情。 那孩子郑丝萝记得叫蔺佛绪,再怎么说也是蔺家嫡子,蔺家总不能害了他去。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冲郑月宜这个统领夫人,蔺家便不会苛待他。 不想竟真是面子情。 “罢了,二妹妹好不容易来一趟,就留下多陪本宫聊聊天。”郑丝萝邀请道。 郑月宜莞尔,笑意清浅流转于眉梢,桃妁其华:“妾身求之不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郑江阳为文官,荆游是武官,本就风马牛不相及的二人,因郑丝萝和郑月宜被紧紧牵扯在一起。 你来我往间互通有无,同步向上攀爬。 姐妹二人自然有许多话头,聊的兴起,芳兰碎步进来,凑近郑丝萝耳边窃声道:“娘娘,方才瑶华宫传来消息,十二皇子出事了。” 郑丝萝顷刻间眉目冷肃,好快的手脚,这就等不及了吗? 郑月宜看出苗头,知晓她该走了,便不动声色的开口告辞。 郑丝萝顺势应下,笑着让三江送她出了宫。 蒹葭宫没了外人,芳兰也不再藏着掖着:“今日一早怡贵嫔说身子不大爽利,便喝了药在休息,二皇子趁着没人偷偷的跑了出去,在御花园里磕了头,被抱回来的时候,那血还顺着脖颈唰唰流,奴婢猜想,怕是凶多吉少。” “哎,本宫虽想着十二皇子早晚就要没,可却不成想会这般快,看来她们都不想宫里再有个皇子碍眼了。”郑丝萝略略沉吟,眼中精光大盛。 “你一会儿去查看下凝嫔的月事是不是推迟了。” 芳兰微微一愣:“娘娘是怀疑凝嫔已遇喜?” “她们这般急着出手,定然是有了威胁,需要怡贵嫔做由头,本宫思来想去,除了凝嫔遇喜怕是没别的了。”郑丝萝道。 秦家送凝嫔入宫的目的与当初张家送莹妃的目的一样,秦贵妃需要一个有秦家血脉的皇子降世。 而一旦有这位皇子降世,于张皇后蓁妃蕙妃都是心腹大患。 张家今年并未成功送姑娘入宫,只能再等下次选秀或许中途由张皇后引荐。 但这些都需要时间。 所以秦贵妃趁此机会让凝嫔遇喜抢占先机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今年有蓁妃蕙妃搅局,郑丝萝觉着,秦贵妃三面虎狼,怕是悬了。 郑丝萝马不停蹄的赶往瑶华宫,还未踏进去,就听西配殿中怡贵嫔哭的撕心裂肺。 “陛下,靳儿自降世起就是个听话的孩子,臣妾曾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无事不要擅自出去,就算要出去,也得告知臣妾一声,靳儿一直很听话,怎么会单独背着臣妾出去玩呢!” “一定是有人故意要害他,陛下,臣妾求您做主,为靳儿报仇雪恨,呜呜呜…” 郑丝萝微眯了眯双眼,暗嗔:阎王爷收命倒是快。 “臣妾来迟,请陛下恕罪。”郑丝萝施施然跪下问安,唇角若有若无的勾起一抹苦涩,眼中沉痛不已。 衍庆帝怔在原地,似没料到会在此见到郑丝萝,距离上次帝妃二人相见,真真是恍若隔世。 郑丝萝虽在宫里走动,但很少再去大宴上,这些年,衍庆帝心里始终埋着一股内疚。 初时,他还敢踏入蒹葭宫的大门,可随着郑丝萝开始吃斋念佛后,衍庆帝便有些退缩了。 日日自惭形秽,懊悔他的夜郎自大,慢慢的就没了再见郑丝萝的勇气。 “温妃…”衍庆帝怅惘,话突然就被堵在喉间,眼底少有的迷茫。 他想说你清减了许多,是不是宫人侍候的不用心,又想说你一路行来,身子可受的住… 然而,万般话就是张不开嘴。 张皇后冷眼旁观,心下不忿,衍庆帝也只有在温妃身上才会这般小心翼翼。 自己作为原配嫡妻,与他少年成亲多年,都没得到过这般相待,老天真是不公! “陛下,温妃也跪了许久,您就算是真不满她姗姗来迟,好歹也先让她起来,现下十二皇子的事,才是正事?”张皇后挑拨道。 衍庆帝蓦然回神,“快扶温妃起来,赐座!” 钱阆会意亲自上去扶,郑丝萝随着力道起身,略揉了揉腿,就落座了。 衍庆帝眼神一暗,心间懊恼,不该让她行礼又跪了那么久的。 张皇后皮笑肉不笑,心头对着郑丝萝起了几分不满,恨她勾了衍庆帝的心去,但又有几分满意。 郑丝萝在衍庆帝心里占据的份量越重,一旦拉拢过来,能换来的好处就越多。 “温妃,本宫那有活血化瘀的药,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去,你身子弱,可别伤着了。” 郑丝萝道谢:“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衍庆帝薄唇微抿,瞥了一眼钱阆。 钱阆得令,悄无声息的就退下去了。 衍庆帝这才满意,他是皇帝,手上的药肯定比皇后的好,温妃还是用他给的比较好。 “怡贵嫔,本宫知晓你刚丧子心里难受,说话有几分癫狂是正常,可你需明白,本宫方才已然查清,小十二是真的自己支开了宫人,自己跑出去玩,才出现意外的。” “并不是你口中有人暗害,若真要暗害,难不成幕后之人,能把你身边所有的宫人全都收买了吗?”张皇后一字一句解释着。 遇见这事她也觉着可笑,怡贵嫔口口声声说有人暗害,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瑶华宫里伺候十二皇子的宫人供词没一个有问题的,你让她如何去查。 十二皇子本就先天不足,太医都说难养过五岁,既如此,还那么用心做什么。 意外或人为有那么重要吗? 怡贵嫔上下嘴一碰,就要让她多费心神去查,凭她也配! 有这等时间,张皇后情愿多盯会凝嫔,省的这小贱人背着她遇喜。 再为秦妙人那贱人生个皇子出来,那她才要恨的咬牙切齿! “娘娘,不是的,靳儿能这般做定然是事出有因,那些宫人肯定是有问题,娘娘,臣妾求求您了,您再多查一遍,莫使靳儿含冤而亡啊!”怡贵嫔不认,跪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 郑丝萝是时候在一旁偷偷抹着泪水,面上显露出伤怀,似是被勾起了伤心事。 而郑丝萝能有什么伤心事? 衍庆帝只略一想,便猜到了,心中亦是一痛,心头不由得堵塞。 似是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个令人痛彻心扉的时候… “罢了,皇后,你便再用心几分。”衍庆帝道。 张皇后脸色一变,“陛下这是何意,是觉得臣妾不用心吗?” 张皇后缓缓下跪,眸中划过黯然,颇有几分不甘心,她不想查是不想查,但衍庆帝不能说她不用心:“臣妾得陛下令,掌管后宫大小事宜,不说日夜不辍,可也当得起一声兢兢业业。” “臣妾没有孩子,小十二唤臣妾一声母后,臣妾自然也把他当作了亲生孩儿,白发人送黑发人,臣妾怎会无悲无喜,任由小十二死不瞑目?” “那些宫人臣妾已经是查了又查,贴身之物,家中之人,皆没有半分问题,若再要查,那便是要动刑了,如此伤阴德之事,臣妾又如何做的出来?” “皇后,朕并非这个意思。”衍庆帝没想到只一句话就让张皇后有这么大反应。 “朕并未说你有懈怠的意思,只是觉着多探查几遍,总是没错的。”衍庆帝疲惫的揉了揉额角,他本就是批了半天折子,都还未休息一下就被拉到这。 听了一番怡贵嫔的哭闹本就是够够的,怎么皇后也要这般。 他只是想让小十二走的安心些,又有何错,好歹这也是他作为父皇,最后能给的了。 恰在此时,蓁妃因安抚孩子又住的远有些来迟,刚进殿,还未来得及请罪,就见衍庆帝眼一亮。 指着她,话语中带着几分如释重负:“蓁妃,你来的正好,你出身国公府,心有沟壑,聪慧无双,小十二夭折一事,便交由你了,你定要查清,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莫要让朕失望!” 第107章 鸩酒 蓁妃可没料到来迟一会儿,还有这等好事。 “是,臣妾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蓁妃悠悠而笑,眼中闪过幽光,转瞬即逝。 嘱托完后,衍庆帝就甩袖离去,张皇后也紧跟其后,与蓁妃擦肩而过时,才斜眼看了她一眼,眼中颇为不屑。 郑丝萝扶着怡贵嫔起身,小声宽慰着:“妹妹,蓁妃会查清楚一切的,必定不使小十二走的不明不白。” “怡贵嫔,有本宫在,你就把心放在肚里,本宫可以许诺,不出三日便会把幕后之人给揪出来!”蓁妃胸有成竹道。 她这话自不是空话,说真心的,十二皇子一事,满宫除了她,可不会有人能查出凶手了。 怡贵嫔闻言气丝若游的致谢,脸色也愈发苍白,神思倦怠:“嫔妾多谢娘娘费心了…” 郑丝萝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香炉,关切道:“妹妹,你的脸色看着不大好,不如让太医再瞧瞧?” “娘娘,嫔妾无事,只是有些头晕,想来是没休息好。”怡贵嫔头越来越沉,恨不得现下就躺回床榻上睡过去。 她倒也并未怀疑什么,自从生下孩子后,就落了个头晕的毛病,这两天偏巧又发作了。 方才对着衍庆帝哭的差点背过去,可不让人难受。 蓁妃眉心微动,秀帕掩鼻,柔声道:“怡贵嫔方才所费心神颇多,怕是有些倦怠,温妃姐姐,咱们还是别打扰她了,让她好好睡一场,有什么话,等明日再说?” 郑丝萝还想说些什么,但见怡贵嫔上下眼皮直打架,便也没了开口的意思。 唤来了宫人让扶着怡贵嫔去休息,她就与蓁妃相携着出了瑶华宫。 蓁妃既然接了这桩事,便免不得奔波,二人互道安后各自分道扬镳。 郑丝萝站在瑶华宫门口,一脸诲暗如深的回望着西配殿,过不了多久,这里面又要空了。 那炉子里烧着好东西,怡贵嫔撑不住多久,她得好好思索思索,该怎么借力打力… “奴才给温妃娘娘请安。”钱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郑丝萝收起异样,眼中残留着忧虑,疑惑不已:“钱大伴,可是陛下有话要传给怡贵嫔?” “回娘娘,奴才是奉了陛下命令,特意来给您送艾玉养筋膏的,陛下说了,您身子弱,跪了许久,定是伤到了筋骨,定然得仔细着,可不能落下病根。”钱阆笑道。 郑丝萝讶然:“劳陛下费心了,本宫这腿脚现下已然大好,艾玉养筋膏是治疗跌打损伤的神药,用在本宫这小打小闹处,岂非浪费,大伴还是带回去,本宫有陛下这份心意就行了。” “哎呦,娘娘,话可不能这样说,陛下心里有您,自然见不得您受一点苦,这药再珍贵,不过就是个物件,能用在您身上也是它的福气不是。” 钱阆怎么会无功而返,衍庆帝可正等着回话呢。 郑丝萝闻言略微红了脸,眼中浮现一抹羞涩,“罢了,既是陛下的心意,本宫不好不收,那便劳烦大伴替本宫向陛下谢恩了。” “当不得娘娘一声劳累,这都是奴才该做的。”钱阆见事情圆满,心里也松了口气。 温妃娘娘还愿意收陛下给的东西,这便说明娘娘心中还有陛下,就等着陛下走出这一步呢。 等会儿回去,他可得好好跟陛下说道说道。 钱阆走后,郑丝萝眼中的羞涩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耐烦的瞥了一眼手里的药膏,随手便扔给了芳兰。 衍庆帝倒真是个颠倒黑白的高手,心中有她? 呵。 真是倒胃口! …… 蓁妃说话算话,三日后便查清楚一切来龙去脉,从瑶华宫一个二等宫女身上挖出了凶手。 不是别人,正是蔺贵人,前不久怡贵嫔刚与她起了口舌之争,令她颜面尽失,而后又被只夺封号降为贵人。 蔺贵人性子自来傲气,如何能忍受,这便对十二皇子出了手,想让怡贵嫔也尝尝后悔的滋味。 人证物证俱全,衍庆帝本就对蔺贵人没了耐心,前朝蔺家又不干净,干脆连蔺贵人的辩解都不听了。 直接一道圣旨并着一杯鸩酒送往翠微宫。 紧接着问罪圣旨发往蔺家,当日蔺家家主便应旨自尽而亡,蔺家男丁的官职被一撸再撸,落得个罚没族中九成家财,返还原籍的下场。 最有意思的是,领着圣旨对蔺家抄家返籍的将领竟是京都都统荆游。 这一出戏在京城里被吵的热火朝天,郑月宜的现任夫君带兵抄了前任夫君的家族。 似是荆统领的态度也不大好,郑月宜的继子,蔺家二房的当家之人蔺佛岸受不了羞辱,竟在回乡途中吐血身亡了。 消息传回京城,郑月宜无视别人的异样目光,照样来回穿梭在各种花宴茶会上,出尽风头。 不过,众人也没谈论多久,京中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没几日,众人的眼光又被承恩公钱家和秦家发生的大事,给吸引了去。 起因是钱家公子不知怎的,在重华宫读书时,言语间奚落三皇子马上功夫不行,没有半分衍庆帝的风采。 三皇子受不得气,当场就上了马,非要跟钱家公子比试一番。 结果可想而知,两人还未跑够一圈,三皇子就喘的不行,钱家公子大获全胜。 秦家公子作为三皇子的表弟,一看这还得了,当即就替三皇子出头,对着钱家公子羞辱起来。 都是大家公子,谁能服的谁,二人不知怎么说的,就上了演武场,手下见真章。 一时间竟打的没了分寸,等师傅们赶来将二人拉开后,钱家公子的眼上青紫青紫,不住的向外渗血。 太医好一番救治,却无力回天,钱家公子成了瞎子。 承恩公是太后母家,钱家公子乃家主的嫡幼子,与衍庆帝可是嫡亲的表兄弟。 蕙妃也就这么一个幼弟,在她眼皮子底下被秦家的人废了那还了得。 当下父女二人,不约而同的跑到正阳宫去。 一人在正阳宫内对着衍庆帝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一人在正阳宫外哭的梨花带雨,求衍庆帝做主,严惩凶手,誓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秦家自然也不会任打任罚,在秦贵妃一脉看来,这件事二人都是半斤八两,谁让那个钱家公子要找死的嘲讽三皇子。 欺负了她儿子,还想让她侄子抵命,怎么可能,真当她秦家是吃素的。 总之,衍庆帝算是一筹莫展,钱家是亲娘娘家,虽然亲娘殡天了,但舅舅还在。 可秦家也是自他夺嫡时就跟随的忠心之臣,功劳甚大啊。 这件事说来说去,也并非全然秦家的错,不能因有人受伤了,便把错误全撇在一人身上。 衍庆帝自认是做不出这般昏庸无道的事。 第108 丹霞 衍庆帝左右为难,想寻摸一个平衡,毕竟这两家一个不小心,便是朝堂动荡。 钱家和秦家在正阳宫吵闹个没完,连荆统领都从西北回来述职了,都还没个定论。 最终还是衍庆帝觉得烦了,一锤定音,由他下旨给钱家公子一个四品的上轻车都尉的勋爵。 不使他日后没了前程,再由秦家赔偿钱家不菲的家财,充入钱家公子的私库保证他日后无论如何都过的富裕。 承恩公有些不忿,但也晓得吵了这么些天,这个结果可能是最好的了。 谁让是自己儿子嘴贱要去撩拨人家。 要是陛下真计较起来,单一个嘲讽皇子的罪名他们都担不起,太后已经没了,他们钱家与陛下的情谊,用一些少一些。 可不能随意作,总得为后人和娘娘考虑。 “陛下愿意赏小儿一个爵位,这是小儿和承恩公府的福气,但陛下,臣这个儿子自小就被臣养的娇,可是连皮都没破过一下,如今这被秦家公子都打成了残废,秦家却还只是出了一些钱财,不痛不痒的,臣看着实在是难受的紧!”承恩公捶胸顿足道。 思索半晌,承恩公还是不甘心,凭什么都是皇亲国戚,秦家却能仗着功劳轻易脱身。 想想儿子的惨样,他这个做爹的,怎么着也得替他找回点场子! 衍庆帝拧眉:“那承恩公的意思是?” “臣不求陛下再允诺臣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但求陛下能下旨,略微替小儿撑次腰,按照律法打那秦家小儿五十军棍!”承恩公理直气壮的说。 衍庆帝一噎,比起从前,这倒是真不过分,让他连拒绝的话都不好说。 秦家主一看衍庆帝这脸色就知不妙,今日出血是避免不了了。 便不叫衍庆帝再为难,做足了忠臣的模样,惶恐恭敬道:“陛下,小儿无状,受此刑罚理所应当,您万万不能再因为臣而包庇他了。” “若真要因此再让陛下的英明受损,臣万斯难辞其咎啊!” “秦卿~”衍庆帝惊呼,心中感慨万千,真不愧是他的心腹爱臣,为了自己,连儿子都甘愿舍弃。 既如此,那他也不能令功臣寒心。 “荆游,给秦家小儿行刑的事,就交于你,你可万万得用心办事。”衍庆帝意有所指,眼中意味深长。 荆统领面容冷硬,不苟言笑,却再看到衍庆帝的眼神后,嘴角微微抽搐。 秦家主一听心算是落在实处,都是衍庆帝心腹,谁能不知,荆游从一介孤儿爬到如此高位,手上是有真功夫的。 一通板子下去,受罚的人疼得嗷嗷叫,但什么事都没有,躺床上两天就能活蹦乱跳。 哎… 陛下还是最疼他的,秦家主美滋滋的想。 一旁偷看的承恩公脑袋都快想破了,怎么秦老贼突然一副娇羞的模样,难不成是有什么事他不知道? 想来想去没个头绪,承恩公便不想了,秦家小儿受罚才是要紧。 待刑罚受过后,钱家与秦家的这桩恩怨,于表面上就烟消云散了,可暗地里的仇都在记着呢。 秦家倒还好,没两天秦家公子就跟没事人一般,就出了一些不重要的钱财。 顶多秦贵妃在宫里见着蕙妃会冷嘲热讽几句,也会趁着蕙妃侍寝时,故意找由头把衍庆帝从颐澜宫给抢到甘露殿。 可在钱家和蕙妃处就不是这个理了,他们好好的儿子弟弟成了废人,纵使有了爵位和家底,那心里也是苦涩的。 不是为着秦家嚣张的态度,却是为着衍庆帝粉饰太平,抛弃母家的行为难受。 承恩公更是府里祠堂里不满道:“自太后殡天后,陛下与咱们钱家是越发不亲厚了,娘娘也没能留下个皇子来,不然咱们家哪能是现在这般场景。” 郑丝萝知晓蕙妃心中不满,对着丹霞就越满意,随意挑拨两句,钱家就与秦家结了怨。 不仅如此,还能全身而退,彻底隐藏了自己的身影。 “去告诉蕙妃,正面对付秦贵妃是无用的,想要捉住秦贵妃的把柄,记得要从她身边人出手!”郑丝萝吩咐道。 晴莺领命退下。 郑丝萝:“丹霞,又到了你该出手的时候了。” “是,奴婢早就迫不及待了。”丹霞跃跃欲试。 被调教了这般久,手段只在几个毛头小子身上显摆,着实没什么意思。 终于能在宫里厮杀了。 颐澜宫 蕙妃揉着额角,神色不耐,“娘亲方才在信中所言,弟弟昨日又在屋中打砸发泄,若非是下人机警,怕是又要伤到自己了。” 蕙妃自认心机不差,否则只凭个皇帝表妹的名头,也不能在宫里屹立不倒。 可再深的心机,那也是对着外人的,对着自己在乎的弟弟,她总是束手束脚,乱了方寸。 “夫人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想着求娘娘出主意,可是您现下也都焦头烂额了,又如何能替夫人拿主意呢。”星蓉心疼道。 殿内另一位宫女星墨也接话道:“明明这一切是咱们吃了亏,那秦贵妃却还要耀武扬威,变着法的欺负咱们,她不就是仗着自己是潜邸老人,才夺了陛下的心思嘛。” “老天爷也真不开眼,居然还让这等人在外头行走,也不怕哪天遭了报应!” 听着心腹宫女陪她一起抱怨,蕙妃的心里也勉强好受一些,来日方长,她就不信自己压不下去秦贵妃!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星蓉心念一动,蓦然想起昨日她去尚食局取补品,回来的路上听到的消息,似乎秦贵妃身边的绿澜有点意思… “娘娘,奴婢有个法子!”越想越觉着靠谱,星蓉凑近蕙妃耳畔窃窃私语。 蕙妃挑眉惊诧:“素日里那绿澜看着倒稳重,不成想还有这等好事,只是捉贼拿赃,捉奸成双,本宫无凭无据的,总不好直接上门抓。” “娘娘,此事既然是奴婢提的,您若是放心,奴婢自当尽力,那绿澜虽是甘露殿大宫女,可并不受贵妃重视,整日都在外跑腿,这可是个机会,奴婢只消跟上几次,事情自然会水落石出。”星蓉道。 蕙妃唇角上扬,莞尔一笑:“到时候但凡绿澜有一点不干净之处,那就是打了秦贵妃的脸,本宫看她要如何自处!” 宫女入了宫便按规矩其实都算是陛下的女人,所以才有了不可私相授受的规矩。 贴身大宫女与自己弟弟的下人私通,说出口蕙妃都嫌脏,估计秦贵妃到时候怕是恨不得羞愤到撞墙? 六月底的日头,亦是不小,午后热气正盛,宫道上的宫人都是三三两两的低头疾行。 秦贵妃霸道,甘露殿周遭的宫道上她都派的有宫人巡逻,是以星蓉还真心不敢上去凑。 本来她是在宫道口等候,但日头大,她总等在那热不说,还显得可疑。 就只好转身去了不远处的小花园,那里有假山,倒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反正这里也算是甘露殿通往别处的另一个必经之路,星蓉猜想,这事本就不光彩,她若是绿澜,肯定专挑没人偏僻的路走。 就这般想着,没一会儿,拐角处,还真出现了绿澜的身影,她低着头看不清全脸,只露了个侧颜,不看左右闷头前进。 星蓉的眼一下子就亮了,心也跳个不停,“娘娘,咱们报仇的机会来了!” 第109章 口技 民间有口技者,花鸟鱼虫,人声川流,尽在口中。 星蓉不懂得什么是口技,但隔着墙,她听的津津有味却又羞耻难耐。 耳边淫声浪语滔滔不绝,她不由得冷笑:还是大家族的婢女呢,骚起来,怕是青楼的妓子都要甘拜下风! 自己跟了两天,就听了两天,真是半点都不知道歇! 星蓉翻着白眼鄙夷的望着屋内,又略等了一会儿,看屋内的动静才慢慢的小了点。 半晌后,便只剩喘息,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满:“你这是怎么了,才一会儿就不愿了,咱们俩素日隔着宫门,轻易不得见,这次也是我走运,才能被公子带进宫,再等下次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哼,你就只顾着舒爽,半点也不担心我吗?”绿澜娇媚的嗔怪:“我当然知道咱们不易见,可是这次你就没发觉我比从前有些不同吗?” “好绿澜,你可是我的心肝,我自然发现你这次的身段更加丰韵了呀。”男子调笑道。 “丰韵,丰韵,你就知道这俩字!”绿澜似被气到,男子被拧的直抽气。 “哎呦喂,我说你是怎么了,无缘无故下这么狠的手!”男子不满道。 “只拧了你两下便不愿了,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才好!”绿澜放下狠话,开始小声抽泣着:“你个没良心的,哄骗了我的身子却不负责,害的我大了肚子…呜呜呜…” 星蓉立时瞪大眼睛,狠狠的倒吸一口凉气,心也是快蹦到嗓子眼儿里。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居然珠胎暗结,要是被捅出来,秦贵妃非要脱层皮不成! 屋内的话还在继续,男子闻言惊慌失措的追问:“怎么可能,我不是给你拿避子丸了吗?!” “我怎么知道你那药好不好,反正我现在的肚子里就是已经踹上了,你说怎么办?”绿澜哭哭啼啼:“宫女秽乱后宫是诛九族的死罪,要是被发现,连娘娘也要受牵连,咱俩都是家生子,爹妈兄弟都在秦家,想跑都跑不了…” “啪啪啪…”突然传来一阵巴掌抽打声,男子懊悔不已:“我就不该贪那小便宜,早知会有这般下场,咱们就不该踏出那一步!” 绿澜沉默哭泣,嘤嘤嘤的哭的人心烦意乱,星蓉的心也被勾着起起落落。 “要不,等今日我随公子回去后,找大夫拿包堕胎药进来,你背着人偷偷的煎服了,让这孩子悄无声息的没了?”良久后,男子懦弱道。 绿澜:“成,现下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星蓉听后再也等不及,转身就走,一路上快步疾行的回了颐澜宫,凑在蕙妃耳边就又是一阵嘀咕。 蕙妃可没想到星蓉还真能挖出些东西,还是这般要命的东西。 “哈哈哈,本宫给弟弟报仇的机会来了!” 宫女秽乱后宫珠胎暗结,单拎出来一个就是死罪,秦妙人作为主子,谁又能说她无辜。 蕙妃笑的阴险,但她还是有脑子的,知道她与秦贵妃有仇,单单就跑去抓指不定还会让那贱婢逃脱。 是以,找个帮手势在必行,蕙妃下意识便想到张皇后,谁让她是自己的表嫂呢? “贵妃身边的宫女珠胎暗结?”张皇后吃惊并且不信。 她与秦贵妃是水火不容,可她了解贵妃,自幼的世家贵女,怎么可能会这般没规矩。 “皇后娘娘,臣妾能与您夸下海口,便是做足了准备,那贱婢私通可是臣妾身边的星蓉亲眼所见,她与那奸夫还商议,就这两日要打胎,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在宫门口严查一番,看看那奸夫是不是真带了药交给绿澜。”蕙妃解释道。 蕙妃说的信誓旦旦,张皇后半信半疑,此事事关重大,若确有其事,于秦贵妃定是会心一击,张皇后不想放过。 “蕙妃,本宫信你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你既说了,为着宫规本宫自不会坐视不理,但无凭无据的,总不能因一些一面之词,本宫就派人把绿澜捆了。” “不如就待明日秦家公子进宫后,看看那绿澜是否会去重华宫附近拿药,若是,本宫定严惩不贷。” 蕙妃闻言眉开眼笑:“是,娘娘办事周全,臣妾遵旨。” 二人在这边定下计谋,另一边丹霞也褪去易容回了蒹葭宫,郑丝萝悠然自得,局已设好,就等自投罗网了。 说来,丹霞会易容,还是郑丝萝从秦贵妃手上学会的手段,想必秦贵妃也想不到,有一日,会被别人用她最自傲的手段反噬。 隔天临近午时,郑丝萝诵完功课,正欲传膳,却见雪云突至,说张皇后邀约,同去甘露殿一聚。 郑丝萝有些惊诧,张皇后居然能想到请她做见证。 “雪云姑娘,不知皇后娘娘是有何要事,竟如此突然?”郑丝萝故作疑惑。 雪云回话:“回娘娘,昨日朝堂上承恩公又和秦家主别苗头了,两位臣子不和,陛下颇为头疼,皇后娘娘便有心调和一二,这才想着带蕙妃娘娘主动去甘露殿走一遭。” “但又怕只带蕙妃娘娘一人不相合,皇后娘娘就命奴婢来请您,辛苦走上一遭,做个说客,毕竟贵妃娘娘若是和蕙妃娘娘和好如初了,于陛下于后宫都是大善。” “这般说来,今日倒是大事。”郑丝萝温和一笑:“皇后娘娘愿意抬举,本宫虽不才,但亦是愿意效劳,那便烦请雪云姑娘稍后,本宫更换一身衣衫就可。” 郑丝萝不时便至凤藻宫,令张皇后嘴边挂着一抹笑意,按理说,今日她请蓁妃亦可。 但蓁妃心思深,贯会投机取巧,绿澜一事真要人赃并获,那可是大功,张皇后可不想分给蓁妃,思索再三,还是郑丝萝最好,无欲无求。 郑丝萝三人到时,秦贵妃与凝嫔正闲话家常,听到传唱,脸上的笑意瞬间凝滞。 凝嫔更是脸色大变,惊忧不已:“姐姐,皇后怎会突然来了,是不是…” “别怕,一切有本宫,你只需记着安生坐下少开口就成。”秦贵妃神情恢复的极快,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会怕张皇后。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嫔妾拜见贵妃娘娘。” 五人互相见了礼,各自落座,品了口香茶后,张皇后笑意吟吟的开口道:“今日本宫与温妃蕙妃来甘露殿,亦是有好事与贵妃商议。” “哦?”秦贵妃含笑问:“不知是何事,竟能劳动皇后娘娘大驾光临,本宫这心那,着实不安。” 张皇后不在意秦贵妃话中的讥讽,神色从容,若无其事道:“自然是为陛下解忧的大事了。” “贵妃也知昨日承恩公与秦家主又有争议,陛下颇为烦忧,本宫看在心中,便起了心思想调和一下,不妨蕙妃竟也有这个意思,本宫只略说了两句,她便主动开口愿意向贵妃赔罪。” 秦贵妃似笑非笑,颇为意外,“蕙妃不愧是陛下的表妹,这心胸就是宽阔,不似本宫,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左思右想的放不下。” 张皇后舒眉:“那贵妃可愿与蕙妃重修旧好?” “嫔妾性子直,以往有冒犯贵妃娘娘之处,请您见谅,左右那件事已经过了,咱们俩家还揪着不放,着实是没意思,还平白让人看笑话。”蕙妃紧接着话头致歉,神情恭谨。 第110章 君山银针 秦贵妃闻言嘴角微翘,并未说话,但却懒懒散散的往后倚靠,美眸轻扬,斜斜的打量着蕙妃。 蕙妃见此,心下不悦,恨不得狠狠上去掌掴秦贵妃两巴掌,这不言不语的样子,不就是在等着自己再多伏低做小些吗? 真是小人得志,秦妙人,本宫现下便随了你愿又如何,待到一会儿,看你要如何自处! “贵妃姐姐,您出身高贵,气度非凡,嫔妾家底薄,这见识心胸自然是小了些,您有容人雅量,就不要与嫔妾这小性子计较了。”蕙妃盈盈福身,曼声道。 张皇后亦和声道:“贵妃,蕙妃都说到这般地步了,你也该大气些,总不能还让陛下苦恼?” 秦贵妃心头舒服了,便也不再拿乔,轻勾红唇,款款起身扶起蕙妃,“妹妹这是作何,都是自家姐妹,本宫哪会这般小气。” 秦贵妃嘴上责怪,但是眼底却喜滋滋的盈满笑意。 蕙妃心头恨意更盛,愈发觉着屈辱。 张皇后目中流露出赞叹,缓缓道:“后宫和睦,陛下在前朝方能无忧,本宫有如此懂事的姐妹,当真是有福,来,今日是喜事,就让咱们以茶代酒,喝个痛快。” 郑丝萝坐上观壁的看了个戏,猜测着上半场唱完了,下半场便要开始了,不由得心生期待。 听话的也端起了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润喉。 刚放下茶盏,便又听张皇后赞道:“贵妃宫里的茶真是令人回味无穷,这怕是雪顶含翠?” “皇后娘娘的舌头可真是机灵,臣妾宫里可就这点好茶了。”秦贵妃悠悠道,心里却对着张皇后蕙妃有些烦。 话都说罢了,怎么还不走? 蕙妃眼中掠过一丝精光,抿唇一笑:“贵妃姐姐还真会说笑,雪顶含翠再好,那能好的过君山银针,嫔妾可是听说了,今日姐姐宫里的绿澜可是专门从秦家公子那得了一包,是以嫔妾才厚着脸皮挑了这时候上门的。” 说着,蕙妃动人一笑,拢了拢云鬓,轻哼道:“贵妃姐姐不会怪嫔妾眼皮子浅?” 秦贵妃唇角的笑意瞬间变冷,墨瞳中映着蕙妃的无辜面容,怨毒缓缓沉浸其中。 张皇后惊喜,仿佛无意一般道:“本宫可是记得这君山银针现下并非采摘时节,那想必便是去年的藏品,秦家不愧是世家大族,这般珍品,都能随意拿出。” “贵妃,犹记得本宫上次品尝君山银针还是三年前呢,那茶香,简直是绕梁三日,回味无穷。”张皇后说的一脸陶醉。 话到这份上,似乎秦贵妃不把君山银针拿出来,都不应该了。 可那也得秦贵妃有不是? “蕙妃妹妹怕不是看错了,绿澜今日是去了重华宫,不过她也只是替本宫给弟弟送了一份点心,可并未拿什么君山银针回来啊。” 秦贵妃蛾眉蹙起,眉梢蕴了丝冷意:“宫规有言,宫中之人不可与宫外私相授受,本宫身为贵妃,自不会知法犯法,更何况君山银针产地君山,自去年前发了水灾后,茶树至今未修养过来。” “本宫的母家就算家底再厚,也没神仙手段,能催的那茶树生长,蕙妃妹妹还是莫要诬陷本宫了!” “哎呦,那真是奇了怪,本宫身边的星蓉可是亲眼目睹,绿澜从重华宫拿了茶包,怎么到姐姐这就没了呢?”蕙妃眼神灵动,不怀好意:“该不会是绿澜胆大包天给昧了?” 张皇后捧场:“蕙妃,你少信口开河,绿澜可是贵妃的心腹宫女,自小养在身边的,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事。” “皇后娘娘您偏心,明明是星蓉亲眼所见,偏贵妃姐姐说没有您就信,臣妾可不服气。”蕙妃故作不满。 张皇后闻言,颇为无奈的看了一眼蕙妃,眼神宠溺:“哎,到底是小性子,本宫竟也无可奈何了。” 说着,张皇后便转头跟秦贵妃商议道:“贵妃,蕙妃都生气了,你也就不要藏着掖着了,都是自家姐妹,喝上两口茶没什么的。” “若你真拿不出,那可就是那绿澜有问题了,不如咱们唤她上来一问便知?” 秦贵妃眉梢的寒霜已成冰,她现下如何看不出,张皇后和蕙妃二人一唱一和的就是在逼着绿澜出来。 什么君山银针,都是说辞! 绿澜今日是拿了东西,但不是茶,却是安胎药。 凝嫔遇喜,但身子弱,胎儿不稳,太医院里秦贵妃是有自己人,可脉案不能作假。 否则待满三月后禀报给衍庆帝后,这话就圆不上。 所以秦贵妃才让弟弟从家中带了安胎药进来,却不想才刚拿到手,就被人察觉了。 “皇后娘娘,蕙妃娘娘,您二人明鉴,绿澜今日是去了重华宫,可确是并未拿什么君山银针,星蓉许是看错了?”凝嫔坐立难安,小腹都隐隐作痛。 害怕绿澜真要被逼出来,那她遇喜的事就要公布于天下了。 蕙妃原是看不上凝嫔的,想着她就是个摆设,倒没想到她还有这胆量反驳。 “星蓉眼神好,断断是不可能看错的,此事又与凝嫔有何关系,莫不是你知道些什么?”蕙妃话中有话。 凝嫔心头一惊,冷汗上身:“嫔妾从不出甘露殿,能得知什么,嫔妾什么都不知…” 凝嫔说的结结巴巴,倒让蕙妃起了疑心,正要开口再问,秦贵妃却突然开口打断:“凝嫔才入宫没多久,心思单纯,蕙妃耍威风就别在她面上耍了。” “君山银针本宫这是没有,你若是非咬死绿澜昧下了,本宫便也不好当做没看见,罢了,就随你的愿。”秦贵妃转头吩咐道:“去唤绿澜过来。” 红澜:“是,娘娘。” 张皇后和蕙妃见目的达到,不由得相视而笑,秦贵妃并未错过,心头的怨毒都要漫出来。 郑丝萝今日来倒真是当了个搭头,张皇后和蕙妃在前头冲锋陷阵,她在后方好吃好喝。 一句话也不多说,跟个透明人似的,秦贵妃连个余光都没给她留,阴冷的眼神就冲着她二人去了。 那也正好,日后秦贵妃报复,也报复不到她头上。 后殿小厨房 绿澜和文夏二人眼不眨的煎好了安胎药,刚盛出来,就见红澜一脸阴沉的踏进来。 “你这是怎么了?”绿澜疑惑道。 “张皇后和蕙妃来者不善,你今日去重华宫拿药,被她们发觉了,现下正在前头逼着娘娘承认凝嫔娘娘遇喜一事。” 绿澜闻言惊的都快拿不住药碗:“怎么可能,我一路上都是挑着偏僻的地界走,并未遇上什么人啊?” “哼,这哪是你小心就可以躲过去的,张皇后蕙妃怕是早就盯着咱们甘露殿了,就算你是飞回来的,她们亦是能跟上的。”文夏眸中一片阴森森。 主子期盼了多年,好不容易才得的孩子,张皇后和蕙妃休想插手! 文夏冷然嘱咐道:“一会儿到正殿你见机行事,无论如何安胎药一事不能被她们知晓,哪怕是添上你这条命,也得烂在肚子里,知道吗?” “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绿澜正色道。 她是秦家精心调教出来的婢女,这一辈子都是要为着娘娘的。 第111章 争论不休 绿澜惦记着正殿的事,刚上游廊,一时不慎竟与一名小宫女撞了个满怀,那宫女只是个三等宫女,年岁不大,脸霎时就一片惨白。 “姑姑,奴婢不是有心的,求姑姑恕罪…”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 好在绿澜有要事在身,还真没时间在这与她多费口舌,不快的瞥了一眼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左右都是甘露殿的人,跑也跑不掉,回头再处置亦是一样。 正殿外,绿澜收敛心神,稳稳当当的移步殿内:“奴婢甘露殿宫女绿澜拜见皇后娘娘,蕙妃娘娘,温妃娘娘。” 绿澜有些惊讶,红澜可没说温妃娘娘也来了啊。 “起来。”张皇后道。 绿澜恭谨谢恩:“奴婢谢皇后娘娘。” 待她站定后,秦贵妃冷着脸问:“绿澜,蕙妃身边的星蓉声称你从重华宫里拿了一包君山银针,可有其事?” “回娘娘,奴婢今日是去了重华宫,但不是去拿什么君山银针,而是托公子身边的管事,替奴婢寻摸一副安神汤。” 绿澜并未一味的否认,她知道,张皇后蕙妃今日来此,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她就是从重华宫拿了东西。 宫规虽然言明不与夹带私货,可暗地里这个风俗就从来没断过。 绿澜不信,整个宫里会只有她们甘露殿与宫外传递过东西。 张皇后蕙妃乃至未到的蓁妃,真要查起来,哪个的手中都不干净。 “娘娘您也知道,奴婢一直有头疼的毛病,您疼爱奴婢。也请过太医多次,可一直都未曾见效,还是奴婢无意间想起来,幼时在府里,奴婢的母亲头疼发作时,是请了咱们府里世代传承的府医出手,才药到病除的。” “是以,奴婢便斗胆了一次,请公子身边的管事帮个忙,拿了一副安神汤。” 绿澜说着,面上一派轻松自然:“娘娘您瞧,奴婢刚喝了药,这才没一会儿,头就舒服多了。” 秦贵妃面色渐缓,相当满意绿澜的随机应变,转头便对着蕙妃嘲讽起来。 “蕙妃,你可听清楚了,要不要本宫把药渣给你端上了泡茶喝?” “便只是一副安神汤?”蕙妃眼中越发止不住的兴奋,“本宫看你面色红润,可不像是有头疼的样子啊,该不会你在偷偷掩饰着什么?” 话音落,蕙妃的目光也从绿澜的面上缓缓下移到小腹。 秦贵妃眼皮突突一跳,心里止不住的叫骂:她就晓得,钱熙玥这贱人定然是知道了丽儿遇喜的消息,该死!到底是哪里出错了,竟然被这贱人发现了! 秦贵妃和绿澜心头有鬼,竟都误会了蕙妃的意思。 以为蕙妃就差没明说凝嫔遇喜的消息。 可蕙妃却是在指绿澜珠胎暗结的事,尤其是再听到绿澜与秦公子身边的管事有来往后,心里愈发确定她肚里是有了野种。 郑丝萝旁观者清,自然是看出来了,便好心的继续搅和:“蕙妃妹妹这是何意,本宫都有些看不明白了,绿澜拿的不是茶,是安神汤有什么不对吗?” “听蕙妃妹妹这意思,是这安神汤有问题?”郑丝萝不着痕迹的指引着下一步:“这可是入口的汤药,若真有问题,绿澜又怎么会服用,妹妹怕是多想了?” 蕙妃唇角上扬:“这汤药是真是假,本宫怎么会知道,但到底是入了宫的东西,不让太医查验一番也说不过去,万一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可就大大不妙了。” 此话一出,秦贵妃眼中的寒霜又重新凝结,正殿内的温度都好似降了又降。 “蕙妃娘娘明鉴,奴婢知晓您是好心,但汤药奴婢已然用了,药渣也为了防止被人误用而烧毁了。”绿澜又重新跪下圆谎:“若是您真想知晓那药干不干净,大可以派人盯着奴婢,看奴婢出没出事,又何必兴师动众的请太医来呢。” “主子一张嘴,下人跑断腿,蕙妃还真是高贵,竟半点没有怜悯之心,一个宫女,竟也要劳师动众。”秦贵妃冷眼嘲讽:“宫里的太医都是时刻待命给主子看诊的,蕙妃随意一句话就把人家招来,也不怕咱们姐妹万一正好病了,却请不来太医,而耽搁了身子。” 蕙妃被噎,却不在乎,左右最重要的消息已然确认,秦贵妃现下的嘲讽,在她眼中就如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 张皇后见蕙妃说的也够多了,该她这个皇后了,便开口道:“贵妃何必咄咄逼人,蕙妃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啊。” “哼,皇后娘娘到底是向着自己表妹,竟要拿着臣妾做筏子立威!”都打上门了,秦贵妃也犯不着给张皇后面子了。 这么些年她们俩,不都是这般过来的吗? 秦贵妃又张口,正欲再说些什么时,下首跪着绿澜却突然觉着肚里难受的紧,一阵又一阵的反胃逼的她想吐。 “喔~” 绿澜忍了,但实在是没撑住,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干呕了几声,不过幸好没吐就是了。 几人的目光瞬间被吸住,秦贵妃拧眉,心道不好,正是紧要关头,蕙妃张皇后步步紧逼的要请太医,这绿澜怎么回事,竟在这关头吃坏肚子。 这下可好,更有由头了! 这几声干呕落在蕙妃耳边,如同天籁,她觉得都无需请太医了,绿澜都自投罗网了! “绿澜,都到这般地步了,你还不愿承认吗?!”蕙妃居高临下的质问:“其实,本宫也是母亲,自然懂你母子连心的不舍,可你要知道,宫女珠胎暗结是大忌,与其等着本宫与皇后娘娘查出一切,倒不如你自己承认。” “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好好想想你的主子,贵妃姐姐冰清玉洁的名声,可容不得半点灰尘!” 秦贵妃傻了。 凝嫔也傻了。 绿澜更是眼冒金星,都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原来蕙妃不是在说凝嫔娘娘遇喜一事,而是说她?? “蕙妃娘娘,您再说什么呢,奴婢可还是个姑娘,怎会做出这般下作的事!”饶是绿澜,都被带出几分脾性了。 蕙妃娘娘诬陷她珠胎暗结,这简直就是把她们秦家的脸往地下踩啊! 既不是发觉凝嫔遇喜,秦贵妃便也没了顾虑,随手拿起茶盏便往蕙妃脚下一掷。 茶盏顷刻间崩碎在地,发出清脆的碰撞,亦吓了蕙妃一跳。 “蕙妃,是本宫给你脸了,让你有这般狗胆,都敢跑到本宫宫里作贱本宫的人了,你钱家是准备要与我秦家撕破脸吗?!” 蕙妃回神后,心头亦是不平,但她根本就不惧秦贵妃的威胁,从她弟弟眼睛被打瞎的那一刻,她钱家就已经跟秦家撕破脸了。 还用她秦妙人在此放狠话,再说秦妙人有何脸对她说这种话,待到一会儿,真相大白,没脸的自不会是她钱熙玥! “嫔妾的胆子大不大与贵妃娘娘又何干系,这绿澜要是真清清白白,那还用安神汤药遮遮掩掩做什么,真当本宫看不透吗,那就是她奸夫给的一副堕胎药,用来除了她肚子里的孽种的!” “更何况方才绿澜孕吐的症状,满殿之人都亲眼所见,贵妃娘娘又哪来的底气说她清白!” 秦贵妃与蕙妃各执一词,谁都不退让半分,张皇后便道:“好了,为了个宫女,吵得本宫头疼,真要想看谁对谁错,直接请太医不就成了。” “雪云,你去请陆糜陆太医过来。”张皇后一锤定音,看似公平,但话里话外就是向着蕙妃。 “是,娘娘!”雪云转身就走,腿脚极利索。 秦贵妃看的心头冒火,对张皇后和蕙妃的杀意更上一层楼,她们准备的周全,太医是必定要来的。 秦贵妃斜斜打量了绿澜几息,原本要是没那声干呕,秦贵妃自然信她的清白。 可秦贵妃也是生养过的,亦是经历过孕吐的,绿澜这般着实可疑啊。 绿澜在下首,自然看出了秦贵妃的疑惑与不安,便想着得开口安慰几句,毕竟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怎会不清楚,就是吃坏了肚子。 便是太医来了,她也是这般说辞。 然而,不知怎的,绿澜刚张开口,那熟悉的反胃又从腹中传来。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干呕声,绿澜难受的脸红脖子粗,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蕙妃见此,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张皇后亦是一脸意味深长。 秦贵妃这下便是想相信绿澜,也多了几分迟疑,眼中更是神情复杂,几经变换,令人琢磨不透。 第112章 撞柱而亡 绿澜呕的几欲喘不过来气,过了好半晌才缓过来。 可当绿澜一抬头,却发觉殿中气息异常诡异,张皇后和蕙妃眼中充斥着得意。 而她的主子却是神情复杂,凝重的端详着她。 眼中偶尔掠过的一丝戾气,更是让绿澜久久怔愣不已。 她…被人算计了! 到了此时,绿澜终是回神,明白了这一切的算计。 张皇后和蕙妃来势汹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而自己无缘无故的干呕,定也是她们计划中的一环。 绿澜从陪着主子走到贵妃之位,这一路很长,每一天都小心翼翼,无论是穿在身上的衣衫,还是入口的东西,都是仔仔细细的,就怕招了算计,再坑害了主子。 那她是什么时候中的招呢? 绿澜脑海中不停的回想着,慢慢的,她将心神定在那个不久前不慎撞了自己的小宫女。 若非场合不对,绿澜定然是要叹上两句,皇后蕙妃真是好手段,当真是灯下黑! 绿澜喘了一口气,算了算时间,雪云走的有一会儿了,张皇后和蕙妃既然要想借着她算计娘娘,想必太医的脚程也会很快。 她已经中了招,一会儿太医一号脉,绝对是喜脉。 到时候娘娘和秦家都会因她而颜面无存,家中爹娘兄弟也要没命了。 绿澜愈发心凉,忧惧几乎要把她的五脏六腑给吞噬干净… 绿澜抬眼望向秦贵妃,意图从主子的面上窥探出一丝破局之法,可惜看来看去,主子的脸色尽是漠然。 绿澜几息间心思变幻莫测,终是有了主意。 “皇后娘娘,蕙妃娘娘,请您二位恕奴婢一次狂妄!” 绿澜看向张皇后和蕙妃,面上一片坚毅与不屈,高声道:“奴婢自幼在秦家长大,秦家乃世家大族规矩森严,纵使奴婢只是个奴才,但也是受了秦家的教诲,知晓清白二字是如何书写。” “女子声誉大于天,怎能容得下娘娘们如此折辱,您二位既口称奴婢行为不检做了肮脏事,那奴婢便不能视而不见,任由秦家的名声受辱!” 绿澜说罢,便突然站起身来,头也不回抱着必死的决心,猛然冲向正殿上的柱子。 一声血肉之躯与硬木的碰撞后,鲜血瞬间染红了甘露殿的地面。 绿澜的头颅几乎要陷进去,肉眼可见的窟窿正哗哗向外冒血… “小姐…小姐…”绿澜瘫在地上,艰难的抬着手,伸向了秦贵妃的方向,气丝若游的唤着。 殿中众人被此番场景惊的瞪大眼睛,待回过神来,血腥味已弥漫在鼻尖。 张皇后和蕙妃脸色一变,几欲惊叫出声,她们手段再狠辣,平时也只用张口吩咐,何时见过人一头撞死在眼前。 郑丝萝早就是一副黯然销魂的模样,悄悄的念起了往生经,但心底早就是心潮澎湃,仇人的血果真是看着就鲜艳。 秦贵妃也没料到绿澜会用自尽的方法来破局,但不妨碍她接过手段做筏子。 “绿澜~”秦贵妃不顾仪态的扑过去,哭的泪流满面,一声呼喊,情真意切满是痛心,“本宫不许你死,你这个傻姑娘,谁允许你这般做的!” “太医!快给本宫传太医啊!”秦贵妃哭的声泪俱下,一只素手捻着秀帕紧紧的按在绿澜的伤口上。 任由鲜血缓缓浸透她的绫罗衣衫。 绿澜在濒死之际,看到秦贵妃有此神态,虽知道是作秀,但心中亦有满足。 她护了一辈子的主子,能在死前得几声痛哭,几滴泪,也算满足。 绿澜自幼就被秦家调教,阴司手段样样不差,据她所知,能在短时间起效的毒,必是特制的急药。 而嬷嬷教导过,急药不可怕,若遇上有两种破局之法。 一是拖… 拖够时间,药性来的快,去的也快,自然不攻自破。 二是自尽… 任何特制的急药依赖的便是一具鲜活的肉体,一旦肉体心脉断绝,急药就会没了作用。 太医与雪云眼见着就要回来了,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拖下去。 一旦诊脉,做足准备的张皇后蕙妃定会立即发难,无数构陷下来,主子必然会受牵连。 绿澜不会让这种情形出现的,她的主子日后是要做皇后的,身上绝不能有半分污点! “小姐,奴婢伴您半生,看着您一步步从潜邸走到了陛下的后宫,这一路上您受了太多的委屈,奴婢看着心疼,亦害怕日后啊。”绿澜含沙射影道。 “绿澜,你要是真害怕,便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咱们俩虽名为主仆,但我早已把你当做我的亲姐姐,深宫寥寥,日后没有你,我又该如何啊?!”秦贵妃痛苦之余,竟连尊称也丢了。 抱着绿澜哭的身子颤颤巍巍,几乎要昏厥去,精致的眉眼也沁满伤心。 “奴婢相信文夏和红澜…是能够伺候好小姐的,但奴婢就是害怕…害怕那些贼人要是…要是再算计小姐,没有奴婢挡着,您该…如何熬过去啊…”绿澜的话说的断断续续,虚弱中夹杂着难以抑制的不舍,“小姐…您要保重…自己…啊!” 绿澜的气息到此戛然而止,灰白的脸上彻底没了动静,可一双眼却在死死的凝视着张皇后和蕙妃的方位。 “绿澜!!”秦贵妃的嗓音陡然拔尖,似不敢相信般拼命摇晃着怀中的尸身。 郑丝萝适时露出不忍神情,忧心忡忡道:“贵妃娘娘,绿澜姑娘已经去了,娘娘要保重身体啊,悲痛伤身,这也不是绿澜姑娘所期望的啊。” “不用你假好心!”秦贵妃蓦然回首冷傲道,眼中少有的柔弱,仿佛贴身婢女的死,对她是莫大的伤害。 “若不是你们拿着莫须有的流言逼上门来,绿澜又如何会自尽!”秦贵妃通红着眼,怒目切齿的瞪着张皇后:“皇后娘娘,绿澜没了,您满意了,这够不够证实她的清白!” 张皇后脸色难看极了,颇有几分恼羞成怒:“贵妃,你越矩了,不过是个宫女的死,你便敢质问本宫了!” “就是,贵妃娘娘,您再看中绿澜,她也只是个奴才,为着一个奴才的命,您这般揪着不放,难不成是想让嫔妾和皇后娘娘给她抵命不成!”蕙妃也很窝火。 大好的局面就这样没了,秦贵妃的把柄不易抓,下次还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是,蕙妃娘娘身份高贵,自然不能与一个奴婢相提并论,只是本宫就好奇,你今日来到底是为着绿澜,还是为着本宫!”秦贵妃怒目而视:“本宫看蕙妃怕是恨不得躺在这的,不是绿澜而是本宫!” “贵妃娘娘,您可莫要胡说,臣妾可没这般说。”蕙妃不认,她心里自然是这样想,但可不能说出来。 “贵妃,本宫知道你失了心腹宫女心情悲痛,但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莫再说出什么有失体统的话。”张皇后闻言也板着脸帮蕙妃圆话。 张皇后到底是想的快,绿澜确实没了不假,可她要是真有孕,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做不了假。 她可是知道,一个人死后脉象不会立时消散,雪云去的时候已经不短了,完全赶得及。 “绿澜感念秦家恩德,愿用命护住秦家清白,本宫念她几分忠烈,但是宫规不可破,咱们该验还是得验,若绿澜是清白的,本宫与蕙妃亦可低头道声歉不是吗?” 秦贵妃知晓张皇后恨她入骨,一旦抓到她的把柄定然不会轻易松手,是以她的这番话,秦贵妃倒还不意外。 绿澜突然自尽,也让秦贵妃猜到她是中了特制急药,才选了第二种破局之法。 但秦贵妃偏不想让张皇后太轻松的失败,戏还没唱完呢! 第113章 衍庆帝的关心 秦贵妃双眸布满血丝,神情倔强不忿,一字一句的质问:“皇后娘娘,您对臣妾当真就不愿留一丝情面吗?” “臣妾与您好歹互称姐妹多年,您非要这般无情无义吗?”秦贵妃掩面而泣,声音哽咽难鸣。 张皇后闻言却如同吞了苍蝇般恶心,她张合贤与秦妙人有什么见鬼的情分! 可还不等张皇后开口反驳,秦贵妃又话锋一转,戚戚道:“罢了,终究是本宫的命就该如此,皇后娘娘,臣妾随了您的愿就是,只求您日后莫要再打着陛下的名号,行偏颇之举了!” 话音落,秦贵妃便闭上眼神情悲苦的起身向柱子上冲去! 众人霎时间被吓得瞪圆了双眼,张皇后也撑不住场面了,磕磕巴巴的惊叫:“贵妃!” 死一个婢女与贵妃,区别可谓是天上地下。 张皇后现下也昏了头,竟也看不出这是秦贵妃的计谋。 “住手!”正在这时,一声浑厚的厉呵,从天而降。 衍庆帝的突然出现,似是吓到了秦贵妃,电光火石间,她一不小心就踩到地上的鲜血,从而崴了脚,晃了身形,飘飘然的与柱子擦肩而过。 郑丝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着痕迹的抿嘴浅笑,衍庆帝来的极好,不枉她早早的就派人去散播消息。 而张皇后看着秦贵妃这几息间的作态,又怎会看不出她被反着算计了。 现下的正殿中,绿澜的尸身还在陈列,鲜血淋漓,秦贵妃又一身血迹斑斑,神色悲苦的要撞柱,一看就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任谁看,这个局面都是对她极为不利,想到此,张皇后更是怒火中烧,阴恻恻盯着秦贵妃。 “陛下,臣妾求您救命啊,臣妾要被皇后娘娘逼死了…”秦贵妃虚弱的依靠在柱子上,脸色苍白异常,凌乱的发丝勾勒着沾血的脖颈,昔日高傲明媚的眸子变得空洞,不见一丝神采。 “甘露殿伺候的人都去哪了!就这么看着你们主子被欺负到这种地方?!”衍庆帝厉声道。 他虽不再宠爱秦贵妃,但他们之间到底有秦家和三皇子,脸面不能不给。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秦贵妃被折辱到要自尽的地步,皇后眼中还有没有他这个皇帝了! 一个时辰前,衍庆帝刚批完折子,一口热茶还未下肚,钱阆就禀报说皇后带着蕙妃温妃气势冲冲的去往甘露殿。 衍庆帝昨日才调停了秦钱两家的口舌,今日皇后就和蕙妃去了甘露殿。 依衍庆帝这些年对皇后和秦贵妃的了解,这二人都不是个好相与的,再加上个搅风搅雨的蕙妃,不多时定是要出事。 可没成想,衍庆帝已经是马不停蹄了,到最后还是出事了。 思及此,衍庆帝心中对张皇后愈发不满,坐着皇后宝座,却无母仪天下的心胸,整日在后宫中跟妃嫔争斗不休,搞得整个后宫都乌烟瘴气! 文夏其实早就守在正殿外,也亲眼看着绿澜的自尽,她没有半分可惜,没本事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听见衍庆帝吩咐,便也换了神情,快步走到秦贵妃身旁,担忧的扶着自己主子。 张皇后眉心跳的厉害,尤其是看到衍庆帝眼中对她的不满后,更是不安。 想也不想的,便张口解释:“陛下,您别听贵妃胡说八道,臣妾是皇后,怎么会无故威逼嫔妃呢,其实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贵妃身边的…”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衍庆帝一脸不快的打断:“朕有眼,无需皇后在此颠倒黑白,皇后若真明白自己的身份,便不会做出这等丢人现眼之事!” 张皇后闻言脸一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十分难看。 心中的不安化为实质,她有些不可置信,这是衍庆帝亲口所说,这话几乎要把她打入尘埃中了… “陛下圣明,娘娘有您做主,今日这命才算是保住了!”文夏见缝插针,趁着衍庆帝给张皇后难堪时,膝盖一软便跪在地上为秦贵妃陈情,口齿伶俐的把来龙去脉给说了个清清楚楚。 “我们娘娘本是好意,为着陛下您的朝堂安稳才愿意与蕙妃娘娘说和,却没想到蕙妃娘娘今日来本就是不怀好意,借着一些子虚乌有的事,要诬陷绿澜珠胎暗结,直逼的绿澜为证清白撞柱而亡。” “娘娘与绿澜本是自幼的情分,哭上两声自是人之常情,可没成想却碍了皇后娘娘和蕙妃娘娘的眼,皇后娘娘咬死不放,竟也要逼着我们娘娘以死而证清白!” “若非方才陛下来的及时,我们娘娘怕是早就被冤死了!陛下,奴婢们的贱命不值一提,惹了主子不悦,没了便没了,可娘娘真是无辜的,但求您能为娘娘做主,护一护她!” 文夏说罢,便深深的跪下不起,秦贵妃柔弱无骨的依附在她身旁,正眼含热泪的望着衍庆帝,神情中尽是对他的依赖。 可惜媚眼抛给瞎子,衍庆帝却没看到,心神尽被下首低垂不语的郑丝萝摄去。 方才刚踏进甘露殿就见秦贵妃要自尽,竟让衍庆帝惊得忘了他来此的另一个目的。 平息事端是一,二便是来看看温妃有没有被牵连,秦贵妃性子善妒,此事本就是皇后和蕙妃挑起的,可莫要把温妃给搅了进来。 不过,听文夏所言,温妃从始至终几乎并未开口,这倒让衍庆帝松了口气。 但当务之急还是得把温妃给撇出去,今日看情形是绝对善不了了。 钱家和秦家本就是面上的和平,待今日之事传出宫去,绝对又是风波,秦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衍庆帝觉得,秦家若要报仇,大可以冲着张家钱家去,可千万别对着温妃和郑家。 “温妃,事关钱秦两家恩怨,又与你无关,你便不要过多停留,还是快些回去念经去!” 郑丝萝挺意外衍庆帝会撵人,有些不想走,但又不好违抗,便只好平静的行礼告退,并未多言。 待出了甘露殿的宫门,郑丝萝轻吐一口气,交代芳兰:“记得要把痕迹给抹干净,再借机传消息给蕙妃,凝嫔遇喜的事。” “是,娘娘。”芳兰道。 今日一局就算郑丝萝没看到最后,也能猜到结局,张皇后蕙妃必定伤筋动骨,衍庆帝为安抚秦贵妃,定然会给她最想要的权利。 而这一切正如她计划中一般。 郑丝萝神色从容的走上回宫的路,甘露殿中,衍庆帝心里确是一咯噔,有些不妙。 方才郑丝萝平静的神情落在他眼中,却是被衍庆帝多想了几分,心里止不住的担忧着,方才他是不是说话不够婉转。 本意是不想让丝萝无辜牵扯进来,但怎么好像有些适得其反,似有些责怪的意味? 午后小歇,郑丝萝起身时,甘露殿一事尘埃落定。 正如她所想,张皇后被夺了宫权,交由秦贵妃掌管,蕙妃褫夺封号降位顺仪,并幽禁半年,十一皇子送往重华宫居住。 衍庆帝该罚的罚,连皇后的脸面都不留,又因宫权到了秦贵妃手中,才平息了秦家的怒气。 至于钱家怎么会想,那不在他顾忌范围之内。 正阳宫 衍庆帝心里惦记着事,便有些坐立难安,钱阆笑道:“陛下要真放心不下温妃娘娘,不如今个过去瞧瞧?” 钱阆算是说到衍庆帝心头了,他有几分意动亦有几分迟疑不决:“可朕这么多年都未再踏进去蒹葭宫,今日在甘露殿话又没说好,温妃她不会不愿见朕?” 衍庆帝对郑丝萝是有愧疚的,伴随着时间,这份愧疚并未消失,反而愈加深厚。 不愿再踏入蒹葭宫,是害怕更是不甘。 害怕见到丝萝伤心的眼泪,更不甘命运为何要选中祈儿。 一而再,再而三,想的多了,便再也没了胆量去相见了。 就这般衍庆帝逃避了八年,可如今不知怎的,衍庆帝突然就不想再这般了。 他与萝儿已经分离了八年之久,人生能有几个八年呢? “可陛下不去相见,又如何得知娘娘是怪您的?”钱阆劝道:“奴才伺候您这么些年,除了温妃娘娘,奴才也想不出谁会似娘娘般爱重陛下。” “奴才替您去送药时,娘娘听闻是陛下您的关心,眼中的期盼可不是假的。” “此言当真?!”衍庆帝心一颤,不由得狂喜。 钱阆:“奴才可不敢诓骗陛下。” 第114章 复宠 月朗星疏,衍庆帝在蒹葭宫外迟了好一会儿,才敢大步踏进去,钱阆得了令并未通报。 守门的内侍只差要把眼珠子瞪出来,待回神后,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他们娘娘终于是苦尽甘来了。 正殿中照旧没吩咐人守夜,烛光稀疏,衍庆帝轻轻的推开门,伴着微光,缓步踏入内寝。 八年未曾再踏足,可殿中的一切与衍庆帝记忆中并无差别。 时候还早,郑丝萝也并未入睡,她随意的靠在软榻上,一身轻柔的宫缎素纹娟裙,勾勒出清瘦的腰肢,墨发用发带半扎随意飘荡在身后,蛾眉淡拂,正忘我的看着手中的书卷。 听见了响动,郑丝萝并未回头吩咐道:“晴莺,灯盏有些暗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郑丝萝眼前蓦然一黑。 “朕没换过灯油,不是有意的。”衍庆帝闷闷道。 手中的书卷被惊的拿不住,郑丝萝霍然起身,黑夜中眼前高大的人影看不大清。 可郑丝萝就是知道是他… “陛下?”郑丝萝双唇颤抖的厉害,几乎要语不成调。 衍庆帝闻言心头有些堵:“是朕。” 郑丝萝有些不知所措,两眼一热就泪落如珠,想伸手抚摸,但又畏惧的收回了手… 衍庆帝的心一痛,似被什么揪住了一般,“丝萝,是朕来迟了。” 郑丝萝一震,雾气殷殷的眼中闪过一丝情愫,但又极快的隐了下去,眼神逐渐暗淡,眉间化出浓浓的落寂。 “陛下还愿意来见臣妾,臣妾喜不自胜,但臣妾已容颜衰败,不配再伴驾,请陛下移驾。”郑丝萝垂下眼睫,冷淡的说着狠话。 衍庆帝闻言不以为意,他敢来,便是做足了一切,知晓自己以前做事混账,定是伤透了郑丝萝的心。 “丝萝,朕从前行事离谱,伤了你心,是朕的错,如今朕已经知道错了,不想再与你分离了。” 衍庆帝说罢就俯身凑近,一双明亮威严的眸中,暗藏着无数的憧憬,思念在一呼一息间,深深刻在眸底。 郑丝萝面上闪过不舍,可似是想到了什么,口中还是不愿松口:“陛下,臣妾已无牵挂,怕是要负了陛下的心意了。” “朕不信!”衍庆帝凝神注视着,郑丝萝一切的神色他都尽收眼底,自然不信。 “若丝萝真的对朕了无牵挂,那为何要抱着朕的书卷爱不释手?” 衍庆帝捡起地上掉落的书卷,这本书他记得,是郑丝萝亲手在潜邸的藏书馆拿出来的。 上面的注释是衍庆帝一字一句批上的。 时光流逝,这本书的书页业已泛黄,可不乏有修补的痕迹,定是有人时不时的拿出来翻看过,并发觉有破损之处,再仔细修补过的。 “丝萝,朕心依旧,你可愿再与朕两心相许一次?” 郑丝萝闻言终于是抬眸与衍庆帝对望,乌黑明亮的眼中,依旧是秋水温柔。 “陛下,臣妾愿意…” 翌日,天光微亮。 衍庆帝时隔八年夜宿蒹葭宫的消息,被清风包裹着传遍后宫。 后妃中并未有人不满,不是郑丝萝还有别人,她们倒宁愿是郑丝萝,毕竟她的威胁最小。 甚至,郑丝萝越受宠越好,一旦结盟,能带来的好处更多。 颐澜宫 钱顺仪看着膳桌上摆的吃食就气不打一处来:“本宫只是一时失宠,又不是被废,那些贱婢就敢这般折辱本宫!” 星蓉已被杖毙,是以伺候在身边是星墨,她闻言一脸不甘:“底下的宫女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和娘娘作对,还不是秦贵妃吩咐的。” “她本就和咱们不对付,这次咱们又与她结了仇,可不让她逮到机会了。” “娘娘,奴婢已经试过这些膳食了,只是寡淡了些,并无别的问题,无论如何,您多少用些,真要饿坏了身子,便宜的也是甘露殿不是。”星墨道。 可钱顺仪哪受过这份苦,在她看来,这等吃食放在钱家,最低等的下人都不愿吃,却要让她用! “皇后也是个没用的,枉本宫自入宫起就对她马首是瞻,这么好的把柄送到她手中,竟也要被秦贵妃给反了过去,还要牵连本宫降位!”钱顺仪悔不当初。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去找蓁妃合谋,那个女人的本事可大着呢! “娘娘,其实现下也不晚啊。”星墨道。 “嗯?”钱顺仪不解。 “咱们有眼线传来消息,甘露殿的小厨房这几日从尚食局领了不少补气血的药膳,还夹杂着不少酸果干。”星墨话中有话。 钱顺仪眼一下就放亮了:“凝嫔莫不是遇喜了?” 星墨:“想来八成就是,秦贵妃一大把年纪,陛下又不愿宠幸,她自然是怀不上的,那便只能是凝嫔娘娘。” 凝嫔入宫,后宫众人谁不知道,她是秦贵妃特意选出来,专门为秦家生皇子的。 想想凝嫔自入宫后的宠爱,遇喜很正常。 “秦家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生个皇子再伸手沾染太子之位吗?”钱顺仪双目微眯,眼中渗出丝丝寒意:“一团还未出世的血肉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跟本宫争!” 她入宫那般拼命,连着有孕两次,只养下了十一皇子,又在张皇后面前做小伏低,为的是什么,自然也是太子之位。 依她钱家的本事,要送十一皇子入东宫,何其艰难。 所以,钱顺仪一开始打的主意便是依附皇后,让她的儿子成为皇后的养子,钱家与张家结盟。 可不成想皇后心挺深,面上对着她好话说尽,背地里从未放弃过送人进宫。 哼! 白日做梦! “娘娘,皇后失了宫权,心里对秦贵妃定也是恨极,咱们要不要把这个消息传过去?”星墨问。 “传,怎么不传,不仅张皇后处要传,蓁妃那也要传!”钱顺仪经过一遭,也不敢太信皇后。 宫里的皇子已经够了,她相信,蓁妃也不会愿意再看到一个皇子降世。 到时候无论谁出手,只要让秦家的希望落空就行! 蒹葭宫 待衍庆帝的气息从身旁消散后,郑丝萝缓缓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 芳兰挂起床幔,扶着郑丝萝饮了一口热茶。 “那本游记记得收好,可别让虫再给蛀了。”郑丝萝道。 “娘娘放心,奴婢这次可是把它包裹的严严实实,定不会再出意外。”芳兰笑道。 郑丝萝自下定决心出头开始,便做足了准备,但唯独这本游记是个意外。 当年随手一扔在角落里,等好不容易找到,却发觉一大半书页都被虫子给蛀了。 芳兰与晴莺算是挑灯彻夜未眠才勉强修补好了。 昨日衍庆帝要来的消息,郑丝萝早就知道,是以才能做足了姿态,衣衫发饰妆容无一不是丽珠再三设计过的。 七月底 凝嫔遇喜的消息终于是被秦贵妃放了出来,衍庆帝自是要给秦家面子的。 赏了一溜串的赏赐,也晋了凝嫔为贵嫔,后宫无不议论纷纷,叹凝贵嫔好命。 有秦贵妃护着,凝贵嫔养胎确是比别的妃嫔好过些,但也仅在甘露殿中罢了。 凝贵嫔身子不到七月,每月逢五的请安是迟不得。 秦贵妃为着这个,也去求过衍庆帝,期望由他下旨免了凝贵嫔请安一事。 但衍庆帝没允,郑丝萝或能猜到一二,说来说去还是帝王的权衡之术罢了。 秦家这些年在前朝已是衍庆帝心腹重臣,衍庆帝能这般放心的用着,一是秦家跟的时间长,二是秦贵妃身边没有康健的皇子。 秦家没有外戚之嫌,可一旦凝贵嫔生了皇子,这个平衡便要打破。 后宫中张皇后秦贵妃蕙妃蓁妃,无论有子还是无子,斗得都已经跟个乌鸡似的。 要是再加上一个母家家世贵重的皇子,不用想,到时候那才叫个乌烟瘴气。 衍庆帝不想打破平衡,当初秦家送人选秀时,他便有意划去凝贵嫔的名字。 可秦家家主似是察觉到,先一步进宫陈情,这一番下来,衍庆帝就不能不给一直跟着的重臣一个面子。 但也仅限于此,衍庆帝的意思秦家既已知道,却还要一意孤行,那便要自己承担起风雨。 衍庆帝是皇帝,他不会因为一个尚未出世,便要引起前朝后宫风波的皇子而心软的。 第115章 小产 八月的天,纵使是傍晚,热气也并未消散多少。 郑丝萝换了一身青衣素衫,不施粉黛,带着晴莺缓步去往安华殿。 今日是十二皇子的冥诞,那孩子托生在皇家也算是造孽,郑丝萝做事喜欢周全,给他周全了身后事,也当积德了。 “怡妹妹?”郑丝萝柔声唤道。 只是怡贵嫔不知怎得,一脸怔怔的瘫坐蒲团上,双眸空洞无光,不闻窗外事。 在身旁伺候的素青抹了一把泪:“温妃娘娘恕罪,我们娘娘是受不住母子生离的痛,这才晃了心神。” “可请了太医?”郑丝萝面露不忍:“也是本宫不够心细,应该多来陪陪妹妹的。” “温妃娘娘今晚能来已经是最宽慰我们娘娘了。”素青苦笑:“自从十二皇子去世后,满宫里也只有温妃娘娘还惦记着了,逢七祭奠从不缺席。” “恕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今日好歹也是十二皇子的冥诞啊,便是十二皇子无福去了,那也不该这般凄凉。” 郑丝萝暗自叹了口气,在这宫里能被惦记着每年大办冥寿的,除了已故的大皇子,也没别人了。 便是她的祈儿,也只是每年郑丝萝早早的来烧上一柱香。 所以说,空有个太子名头有什么用,照旧人死如灯灭,不值别人提。 “怡妹妹这段身子不好,你多费些心,若有需要,尽管去蒹葭宫。”郑丝萝见怡贵嫔这么久都未动一下,便知道今日她们俩是说不上话了。 好在她来也只是走个过场,并不打紧。 晴莺适时递上一个小包裹,郑丝萝轻轻打开,里面是她绣好的一件百福衣。 “本宫曾听闻民间有种说法,若是孩童身子弱,可去求来百家布,拼凑成一件小衣,孩童穿上可保平安,本宫愿想着待做好后,赠予小十二,却不成想…” 郑丝萝秀眉低落:“素青,到底是本宫的心意,小十二生前没穿上,就把它烧去,让这件百福衣为小十二多积些阴德。” 素青郑重接过来:“是,奴婢替十二皇子多谢娘娘疼爱。” 郑丝萝亲眼见着百福衣被焚烧干净,这才转身离开,面容上的愁眉不展,直到回了蒹葭宫才消失殆尽。 丽珠早早备好热水为郑丝萝净手敷面。 “娘娘,您这段时候绣往生经绣百福衣,熬了不少夜,日后总算能好好歇歇眼了。”丽珠道 热帕子覆在眼上,舒服的郑丝萝骨头都软了,闻言回道:“左不过一些身后名,做的圆满些费不了多大的事,况且方才在安华殿本宫见那怡贵嫔的模样,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丽珠一乐:“那秦贵妃想来也笑不了几天了。” “谁知道呢,钱顺仪原看着心计也挺深的,躲在皇后身后暗度陈仓本事不错,怎么玩起正大光明的计谋却这么无用。”郑丝萝嗤笑:“跟张皇后两人联手都能让秦贵妃躲过去,幸好本宫有后手,不然又要如秦贵妃的愿了。” 原本郑丝萝可没想把凝贵嫔遇喜一事告知皇后和钱顺仪的,早就有蓁妃在盯着,她又何苦费心。 想着钱顺仪和秦贵妃先针锋相对一局,给秦贵妃先刺一刀而后蓁妃出手会更顺利,谁能想到她都推到这种地步了。 钱顺仪和张皇后竟还压不过秦贵妃。 郑丝萝想到此不由得佩服绿澜,当真是个一心为主的好奴婢,可惜不是她身边的。 “娘娘算无遗策,一点小波折,没什么的,接下来就看蓁妃要如何行事了。”晴莺笑道。 郑丝萝勾唇,蓁妃的手段应在怡贵嫔身上,一个因为失了孩子而失心疯的母亲。 日日夜不能寐,思念儿子在九泉之下是否安然无恙,机缘巧合下竟得知害了自己儿子的凶手另有其人,报仇便理所应当。 十二皇子去世的那天,郑丝萝就察觉到怡贵嫔宫中所焚香料有异。 但她并未多言,蓁妃剑指秦贵妃与她不谋而合,便只能顺水推舟了。 怡贵嫔与郑丝萝无仇,但亦无恩,二人不过是互相利用。 怡贵嫔入宫举步维艰,她想有个站稳脚跟的机会,想生下皇子,这些郑丝萝都助她实现。 作为交换,她要允许郑丝萝冷眼旁观… 八月十五中秋家宴 张皇后失了宫权,操办宴会一事便交由秦贵妃。 秦贵妃心中惦念着凝贵嫔的肚子,虽交代了她无事不要出甘露殿,可十五家宴,命妇朝拜,阖宫妃嫔尽在,凝贵嫔也必须出席。 宴会还未开始,郑丝萝端坐在位,与过来请安的命妇们闲聊着打发时间。 凝贵嫔一行浩浩荡荡的踏进来时,殿中窃窃交谈声都一顿。 郑丝萝抿了口热茶,遮去笑意,这秦贵妃可算是把杯弓蛇影学的透透的。 凝贵嫔身边伺候的宫人人数,可是连张皇后都甘拜下风。 张皇后见此情形,心中亦是不快,区区贵嫔,不过有孕罢了,竟要弄出这般大的阵仗,当真是狂妄。 凝贵嫔落座后,察觉到四面八方传来的打量,面上不由得显露几分羞耻。 她也不想的,这都是妙人姐姐的安排,怕会有人不长眼的,再冲撞了她。 可自己也是早早的就说了,怎么可能会有那等胆大包天之辈,敢在大宴上动手脚。 万一无事发生,再入了陛下的眼,岂非会在陛下心中留下她们秦家恃宠生娇的罪名。 但妙人姐姐却丝毫不在意,反而对着她斥责:“是你把宫里的女人想的太好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谁会管你在何处,若想动手,哪怕是陛下眼前她们都敢动手。” “本宫才不在乎陛下会觉得秦家恃宠生娇,没有皇子才是大忌,只要咱们家有了皇子,陛下到时候就算有天大的不满,也会烟消云散!” 凝贵嫔比之秦贵妃少了些警惕心,只觉得有点大惊小怪,一整个宴会上都有几分闷闷不乐。 待衍庆帝酒过三巡后,凝贵嫔几乎是掐着时候请旨告退。 衍庆帝看在她怀着孩子的份上,大手一挥就让凝贵嫔带人回去了。 郑丝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便又坐上观壁去了,静待结果。 蓁妃张皇后可不是个循规蹈矩之辈,秦贵妃把她们猜的很准,是以才派了这么些人跟上。 如今郑丝萝就看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酉时末,宫宴散场。 郑丝萝喝的微醺,被晴莺芳兰扶着回了蒹葭宫,几乎是刚到,甘露殿便喧嚣起来。 这时丹霞莲步轻移到殿内,禀报道:“娘娘,听说凝贵嫔退了宴会后,路上不知怎么就起来心思非要到太液池边看景,宫人们拗不过,便护着她去了,却不想突然一桶油从天而降,宫人们惊吓之余,大多都被滑的摔了个四丫八叉。” “但好在凝贵嫔被护的很好,并未浇上油,贴身的两个宫女见情况不妙,扶着凝贵嫔要回去,刚走没一会儿,怡贵嫔突然就从假山中窜出来,对着凝贵嫔就拳打脚踢,招招都是狠手。” “凝贵嫔当场就被打的昏死过去,身下血流成河。” “怡贵嫔就只一人,平日里也是娇生惯养的,那两个宫女就没拦住?”郑丝萝问。 “方才陛下也是这般发问,那两个宫女却说怡贵嫔不知怎的,力大如牛,她们根本不敌。”丹霞眨眨眼。 闻言,郑丝萝更加好奇,蓁妃这手段倒是没见过。 丹霞继续道:“后来陛下派人去请怡贵嫔,却发觉那两个宫女所言确有其事,怡贵嫔突然天生神力,个嬷嬷都没按住。” “有意思。”郑丝萝眼神闪了闪:“晴莺,凝贵嫔出事,本宫不好不去,但本宫今晚在宴席上贪杯,这头实在是晕,一会儿你替本宫走一遭,看看是有什么咱们蒹葭宫能帮的上忙的。” “是,娘娘。”晴莺应下。 秦贵妃现下是怒火中烧,前段时间被张皇后和钱顺仪打上门来,都没这般恨过。 如今看着满殿面上是来帮忙,事实上确是来看笑话的贱人们,恨不得干脆一人一碗毒药,全给她们送上西天! 郑丝萝没来,秦贵妃没在意,她如今在意的,只有秦家没有未来的日后了。 衍庆帝本就不大想纳秦家的姑娘,如今出来凝贵嫔一事,更是有理由。 以往秦贵妃总笑张皇后没用,好好的原配夫妻情分,硬是被她作没了。 如今看来,她秦妙人比之张合贤又好几分,好歹张家还有个后族的名头! 第116章 五石散 晴莺的消息再传来时,秦贵妃已与张皇后蓁妃撕扯过一番。 秦贵妃意指是宫中有子妃嫔故意算计凝贵嫔的龙胎,张皇后在旁帮衬。 蓁妃与张皇后自然不认,两人联手你一言我一句的反讥讽回去。 恰在此时,太医诊出怡贵嫔性情大变的缘由是大量服用了禁药五石散所致。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打了个颤。 郑丝萝更是庆幸自己计划的好,并未随意插手凝贵嫔一事。 一个国家的败落是从腐朽的官场中开始的,而官场的腐败则是上行下效。 大燕上一个朝代名唤齐,齐末帝沉迷道法,就有邪道为了权利,不知从哪本古籍中研究出来了五石散。 口称天赐神药,服之飘飘欲仙,可见仙境。 齐末帝半信半疑间服用后,果真身心通灵,恍惚间可见天上仙,待清醒后,就觉着自己龙精虎猛,神采奕奕,夜御七女,双手举鼎不再话下。 而后五石散便由他开始慢慢散布在大齐权贵官场中,大齐上下无不以吸食五石散为尊。 但世上哪有真正的神药,五石散是毒,服用的多了便戒不掉,人也跟着开始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整日的昏昏沉沉,不知天地在何方。 身子也由突然的强壮而衰败到缠绵病榻,直至吐血身亡。 可即使知道五石散有毒,享贯福的权贵哪愿受苦去戒断,忍不住便随之任之,只管撒手享福。 不过两三年大齐就成了一团污糟,百姓们苦的被逼着卖儿卖女,家破人亡,哭天喊地。 是以大燕开国皇帝建国后,五石散便是禁药,一旦发现有人沾染上,就是死罪。 怡贵嫔神志不清的撞上凝贵嫔,此事是冲着秦家去的,但五石散一出,郑丝萝都有些怀疑蓁妃是否出手了。 英国公府乃大燕世家,自是知晓五石散乃禁药,不可能犯,但又说回来若非世家,谁还有这般大的本事动用五石散。 甘露殿的喧闹没持续多久,五石散一出,衍庆帝面色就不好看了,望着殿中世家出身的妃嫔,眼中尽是寒气。 也懒得再搭理秦贵妃的指责,左右各自手脚都不干净,一张美人面下全是污糟。 “传朕口谕,怡贵嫔冲撞圣驾,罪无可恕,赐鸩酒,问罪母族,凝贵嫔护龙胎不利,降位贵人,幽禁甘露殿,无旨不得出。”衍庆帝不快。 怡贵嫔出身并非世家,还没那么大的本事把禁药送入宫,但她已然用了五石散,无药可医,只能赐死。 给凝贵嫔降位也是给秦家一个警告,莫再有不该有的心思。 其余的一切,还是得压下来,五石散一事不能外传,但衍庆帝也不会允许宫里出现这东西。 可具体是谁出的手,还要仔细探查一番。 衍庆帝一锤定音,凝贵人一事就只能尘埃落定,待无人后,秦贵妃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第二日更是头重脚轻,整个人都是天旋地转的,连床榻都下不去。 遥想当年五皇子去世时,秦贵妃都没这般,可见凝贵人小产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秦贵妃不是郑丝萝,受家世所困不得报仇。 秦家在朝中的地位举重若轻,秦贵妃也不是轻易忍下去的人,纵使衍庆帝想压下去,她也不允许。 幕后之人虽不得知,但秦贵妃猜都能猜出来,除了张皇后钱顺仪蓁妃没有别人。 三人中,钱顺仪最弱,又与她秦家有仇,自该首当其冲的承受她们秦家的怒火! “文夏,咱们埋了许久的钉子,是时候该用了!”秦贵妃眉眼间布满阴霾,口中恶意盈天。 她秦妙人出手,必定是死局。 八月二十,亥时,甘露殿中惊现刺客,行刺重病缠身的秦贵妃,但好在秦贵妃身边忠仆众多。 不要命的护着,刺客并未得逞,但秦贵妃受了惊吓,当即又不省人事。 衍庆帝这晚仍是在蒹葭宫,听到消息,额角突突的疼。 五石散一事还未有头绪,秦贵妃处又出事,这后宫何时能平静! 郑丝萝为衍庆帝轻揉穴位舒缓:“陛下,宫门酉时落锁,荆统领夜夜不坠的护位,怎么可能会有刺客闯进宫。” “荆游不是无能之人,朕既然敢把安危交在他手上,自是信他的。”衍庆帝舒服了些,眯着眼沉思:“这个刺客定然是早就埋伏在宫内的,而且行刺的又是甘露殿…” 衍庆帝有些怀疑张皇后,要说后宫中谁最恨秦贵妃,衍庆帝脱口而出就是皇后。 但又觉得张皇后不至于这么傻,凝贵人刚没了孩子,现下她出手,岂非不打自招。 郑丝萝手吓得一顿,有些不安:“各宫都是弱女子,真要是有不怀好意之人潜邸,那该多危险,不说臣妾等,皇子公主们又该如何?” 衍庆帝闻言抓紧郑丝萝的手,捏了捏安抚道:“莫怕,有朕在,刺客是不会伤到你的。” 衍庆帝原是不觉得一个行刺不成功的刺客是有多厉害,但经郑丝萝一提醒,卧榻之侧,还是得安心些。 “给朕更衣,咱们去甘露殿一趟。”衍庆帝道。 “是。”郑丝萝应下,唤了丽珠芳兰进来一道搭手,心中却对秦贵妃遇刺一事相当满意。 从郑丝萝这冷眼旁观的一面看,此事完全是秦贵妃自导自演,若郑丝萝猜的不错,刺客现下就藏在颐澜宫,就等着衍庆帝过去抓。 自己宫里出现刺客,还是对着水火不容的秦贵妃,很难不让人觉得凝贵人龙种一事是否也与钱顺仪有关。 若是那刺客再攀扯上衍庆帝的安危,想来钱顺仪是要大出血了。 郑丝萝乐见其成,此事了后,她会让秦贵妃自导自演的手法暴露在衍庆帝面前,亲手插进去一根刺。 衍庆帝这些年对秦贵妃再没宠爱,但因为秦家得力,她的体面可不少。 可是若是有朝一日,衍庆帝突然发觉,他自以为的心腹重臣早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的越了底线呢? 今日牵扯到后宫争斗,秦贵妃就敢派人行刺杀之举,万一哪天衍庆帝再碍了秦家的眼,是不是连他也要被清理! 毕竟要说希望,秦家并未全没了指望,秦贵妃是生不了了,可三皇子妃已身怀六甲。 年底就要临盆,要是产子,那就是衍庆帝第一个孙辈,若是男子,皇长孙总归是不一样的。 大燕又不是没有过皇长孙登基的前例。 甘露殿 衍庆帝与郑丝萝到时,正殿中乱做一团,各种珍贵的摆件摔了一地,好些个宫人内侍脸上身上都受了伤。 秦贵妃不省人事,万般无奈下,还在小月子养身体的凝贵人站了出来,操持着一切。 见着衍庆帝,凝贵人双眸流转着委屈,眼圈通红:“臣妾拜见陛下,温妃娘娘。” 凝贵人一袭碎花云雾露水百合裙,头松松垮垮的半挽在脑后,只斜斜簪了一支玉花簪。 面上还带着大病未愈的脆弱与无力,整个人弱柳扶风的站在殿中,烛光清风一趁,好似下一息就要昏了过去。 衍庆帝眉头拧起,心中不悦,他对凝贵人有宠无爱,纳她完全是看在秦家面上。 但再如何说也是刚小产的身子,不好好养着不说,还要在这操劳。 “这里有朕和温妃在,你身子尚未痊愈,就不要在这受累了,让宫人扶你回去。”衍庆帝语气渐缓。 凝贵人闻言,泪珠顺着她那苍白的面颊就落了下来:“陛下,臣妾知晓自己没用,护不住龙胎,亦替不了姐姐受伤之痛,但请陛下允许臣妾能在这陪着姐姐,若不能亲眼见着姐姐安然无恙,臣妾五内俱焚。” 凝贵人不愿走,伏在地上几欲抽过去,单薄的身子惹人怜爱。 这不,衍庆帝见了,都有些不忍再苛责,毕竟到底只是才十七的女子,伤了身子后对着姐姐多几分依恋也正常。 郑丝萝看着,约莫是看出来一二,秦贵妃对凝贵人还是不甘心啊。 “你再担忧后贵妃,也得当心自己的身子,有朕在此坐镇,任何宵小都不敢再犯,你回去后好好修养,贵妃有任何事,朕会派人去告知你。”衍庆帝缓道。 “……”凝贵人不语,还是有些迟疑。 郑丝萝见此便开口劝道:“凝贵人,你与贵妃娘娘同为姐妹,互相惦记这是好事,可你也看到了,贵妃娘娘如今不省人事。她自来最疼爱你,若是让她知晓,你这般不顾及自己的身子,是否也会令娘娘多增忧心?” “……是,臣妾多谢担心,这就回去好生歇着。”思索再三后,凝贵人觉得火候已经够了。 妙人姐姐交代她一定要撑着身子柔柔弱弱的在陛下面前哭一场,最好能引起陛下的怜惜。 如今看来,她做的还不错,陛下对着她也没有不耐。 既如此,她顺水推舟的回去也正好,撑了这般久,她身子早就受不住了。 第117章 假太监 凝贵人悠悠退去,衍庆帝早已吩咐了钱树领命去抓捕刺客,现下还未传回来消息,寝殿中秦贵妃尚未醒。 郑丝萝见衍庆帝无意进去多看,便也安静的陪着静等。 约莫又两盏茶的时候,钱树终是一脸复杂的踏了进来。 “启禀陛下,奴才线索一路查到了颐澜宫,在一处墙角处发现了踩踏的痕迹。”钱顺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向外蹦。 衍庆帝有几分不耐烦,“你跟着你师傅的时候也不久了,怎么到如今连回话的规矩还没学会?” 郑丝萝眼观眼,鼻观鼻,了然于心。 钱树吓得汗流浃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郑丝萝挑眉,钱树自幼就被钱阆收做徒弟,跟了他这么些年,喜怒不形于色,便是当初田贵嫔生下鬼婴时,也没见他有这番姿态啊? 钱阆见此急忙呵斥圆场:“没用的东西,这么些年一点长进都没,陛下吩咐办的事还这么吞吞吐吐的,一会儿你自去领十板子醒神去!” 衍庆帝疲惫的捏捏眉心,后宫风波不断又夜半三更理事,实在让他身心俱疲。 “罢了,这次便算了,查到什么直说。”衍庆帝微阖双目养神,只等着结果。 钱树刚受过斥责,加之上头钱阆正不悦的看着他,心一横,开口道:“奴才带人确是在颐澜宫钱顺仪娘娘处发现了刺客,只是被抓时,那刺客,正在…正在顺仪娘娘的床榻上!” 一言出,满堂皆惊,衍庆帝原本微阖的双目瞬间睁开,幽深的眼珠迟疑的转了几圈,转向后殿内寝方向,蓦然闪射出一阵寒光,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意。 郑丝萝瞠目结舌,暗称一声妙极,秦贵妃藏的够深。 不… 应该说秦家藏的够深,不知不觉间在衍庆帝的眼皮子底下,经营出这一番天地。 看衍庆帝的神色,过后郑丝萝也用不着再多此一举的给秦贵妃上眼药。 这位已经实打实的碍了衍庆帝的眼了。 秦家此举,跟把衍庆帝的脸撕下来,放到地下踩有何区别。 是男人就忍受不了绿帽子,更何况还是衍庆帝是皇帝。 良久后,衍庆帝才缓缓敛去异样,沉吟道:“刺客突围无果,情急之下挟持钱顺仪,可谁料钱顺仪性情刚烈,不愿受胁迫,宁死不屈。” “朕闻之深感痛惜,今追封钱顺仪为妃封号梅,以贵妃仪制葬入皇陵。” “凝贵人品性出众,蕙心兰性,复位嫔,解除幽禁。” 衍庆帝猜到今晚刺客一事是出自秦家之手,可这亦不妨碍他赐死钱顺仪。 刺客是钱树带人从她床榻上捉到的,大庭广众之下,衍庆帝的绿帽子是戴的紧紧的。 传出去只能是皇室丑闻,谁还管钱顺仪无辜不无辜,钱家要怨那就怨秦家去。 皇室的脸面最重要。 “是。”钱阆应下,亲自去办,必定不会让事传出去,有损衍庆帝颜面。 衍庆帝阴沉着脸大步流星的甩袖离去,郑丝萝默默跟上,眼瞅着他是要回正阳宫。 郑丝萝脚步渐缓:“陛下,臣妾明早还有早课,便不打扰陛下休息了。” 衍庆帝止步,这才想起来身边还跟了个郑丝萝,实在是他气昏了头。 “嗯,夜已深了,温妃回去早些歇息。”衍庆帝不欲留人。 “是,臣妾多谢陛下关怀。”郑丝萝毫不意外,衍庆帝注重颜面,发生了这样事,自然不想被别人看见。 郑丝萝一行在宫道上与衍庆帝分开后,就直接回了蒹葭宫,略洗漱后又躺回床榻休息。 一夜安枕,隔日,天光大亮时,颐澜宫已空,梅妃遇害一事传遍宫内外,引起各方议论。 “梅妃棺椁已被送出宫,听说钱夫人不顾身份的都追去皇陵了,哭闹着非要见梅妃最后一面,京城百姓都在言说她们母女情深,白发人送黑发人。”晴莺道。 郑丝萝点上一盘檀香,烟雾缭绕中神色意味不明:“白发人送黑发人确是令人悲痛,可钱夫人怕是另有目的。” 芳兰轻笑道:“梅妃没的蹊跷,钱家如何甘心,但冒然入宫发问,有恐质问天子的嫌疑,倒不如让钱夫人来个倚老卖老,把这一切当作情到深处自然痛,便是传到陛下耳中也不能说什么。” “颐澜宫一众宫人全被殉葬,钱家什么都查不出来,就只能从梅妃的尸身上探查一二了。”郑丝萝目光锐利:“可惜这是钱阆办的事,钱家怕是看不出什么了。” “不过,钱家也是有聪明人的,宫里无缘无故出现刺客,先是伤了秦贵妃,后又挟持梅妃,整个事情中,除了梅妃就只剩秦贵妃的身影,钱家只用略微一想,便能知道此事与秦家定有关系。”郑丝萝勾唇。 昨晚上的知情人,能被处置的都被处置了,甘露殿的人目的已然达成,自不会再这关头上再去招衍庆帝的眼。 其余的便只剩郑丝萝和衍庆帝了,若是消息外泄,郑丝萝也会被怀疑。 与其顶着风险,倒不如让钱家自己去猜,左不过跟秦家脱不开干系。 “传信给哥哥,让他看准时机,暗地里引着钱家的人收集秦家的把柄。”郑丝萝幽幽道。 至此,射向秦家的利箭已打磨好,只等合适时机便由她亲手发射出去。 后宫中人能爬上高位的,谁的手是干干净净的,郑丝萝对梅妃下手,毫无波澜亦不怕被报复。 “阿弥陀佛…”郑丝萝闭眼口中呢喃佛语,祈求安宁。 后宫因刺客一事,安生了好几天,衍庆帝在这几日也并未踏足过任何妃嫔的宫室。 便是郑丝萝再见他时,也是隔了快十日。 “臣妾参见陛下。”郑丝萝道。 “爱妃快起身,来看看朕这幅画作的如何?”衍庆帝已面色无常,还饶有闲情逸致的作画怡情。 郑丝萝闻言移步到桌案前,细细看了半晌后,目中流露出赞叹神情:“陛下所作的山水,峰峦叠嶂,璧水如镜,见之神清气爽,望之魂牵梦绕,臣妾心之神往,也不知何时能有一见。” “哈哈哈,这有何难,日后朕若有巡行天下之时,必定有爱妃常伴身侧。”被称赞衍庆帝心中亦是喜悦,干脆大手一挥直接许诺。 “那臣妾就多谢陛下了。”郑丝萝知道这一天,或许要到猴年马月去了,但她依旧装作欢喜的奉承。 衍庆帝吩咐钱树收了画拿下去装裱,他则拉着郑丝萝坐上软榻上小歇品茶。 抿口茶润喉后,衍庆帝缓缓开口:“爱妃,朕欲晋封你为贤妃,掌管后宫事宜,你可愿意?” 郑丝萝面露惊讶,心下却平静,秦贵妃病重又“遇刺”,衍庆帝压下对她的不满复位了凝嫔。 但那只为安抚秦家,不想引起朝堂动荡,可真要让衍庆帝什么也不做,他也不愿意。 是以收回宫权也无伤大雅,毕竟秦贵妃“病重”嘛。 而张皇后前段时候刚犯了衍庆帝的忌讳,衍庆帝自然不会再把宫权交回她手里,助涨她的气焰。 思来想去,后宫中能接手的高位嫔妃,除了蓁妃就剩郑丝萝。 衍庆帝自是先想到了郑丝萝。 第118章 晋位贤妃 “陛下愿意抬举臣妾,臣妾自然喜不自胜,可是臣妾有自知之明,这些年臣妾只知道埋头念经焚香,曾经所学的那点微末的本事,早就忘的一干二净,现下冒然让臣妾掌管宫权,臣妾真的是有心无力,若是再闹了笑话,岂非是要连累陛下的脸面。” 略思索后,郑丝萝开口推诿,衍庆帝能先对她开口,说来说去,凭的就是他心底的愧疚。 蓁妃野心勃勃,虽不被衍庆帝所喜,可人家的手腕确是强硬。 宫权先后在张皇后秦贵妃手中来回走动,底下人心不齐,此时接手的人,必定得有雷霆手段。 郑丝萝现下还需要做个与世无争的敦厚人假面,一旦接手宫权,压自然是能压下去的,可必定要露出马脚,于她百害而无一利。 而最要紧的却是后宫的水还不够浑,她不想停手。 宫权可以拿,但不到时机拿的不趁手,衍庆帝也不会对她太放心。 端看衍庆帝听了她推诿之词后并未露出不悦神色,就猜出个皮毛。 “臣妾请陛下以大局为重,贵妃娘娘如今需要养病,那宫权理所应当要回归中宫,臣妾不过妃嫔,如何能越过皇后娘娘去?”郑丝萝以退为进。 衍庆帝蹙眉,不大愿意让张皇后掌权,“后宫事宜繁重,皇后身子不好,不适合劳累,爱妃既不愿接手,朕交给蓁妃便是。” 郑丝萝微微含笑,神色从容:“陛下果真英明,心疼皇后娘娘的身子,亦能周全了事情,蓁妃妹妹出身国公府,自是懂得如何理事。” 衍庆帝闻言只勉强含笑,并未随着郑丝萝的话说些对皇后的爱重之意。 此事说罢,郑丝萝略坐了一刻便告退回了蒹葭宫,继续念她的心经。 不过半个时辰,两道旨意自正阳宫出,兵分两路至蒹葭宫与景阳宫。 “天子喻:蓁妃孙氏秀毓名门,礼教深娴,即日起赐掌宫权,望尔度循礼法,莫负皇恩,钦载~” “天子喻:温妃郑氏职宜佐内,备咨四德之贤,端重宫闱之秩,端恭柔嘉,秉性温庄,举止得体,兰姿蕙芳,朕心甚悦,今晋位正二品贤妃,日后望尔恪持于礼,行懿范而效阖门,钦载~” 郑丝萝怔了好一会儿,还是芳兰扯了一下她的衣角才回神。 “臣妾郑氏谢陛下恩重。”郑丝萝道。 还是有些恍惚,她以为拒绝了宫权,贤妃的位分自然而然也没了,不成想衍庆帝倒是大方了一回。 郑丝萝入宫已有十五年,不说潜邸的两年,年过半生才坐到这个位置,当真是不易。 不过,郑丝萝也乐于接受,论资历她亦不差什么。 午后,蓁妃派人送来了一份贺仪,比之别的妃嫔所赠,还要重几分。 想来她是知晓了是郑丝萝主动拒了宫权,特意来酬谢的,顺便再结几分善缘。 九月初三,钱氏进宫。 “妾身拜见贤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钱氏笑道。 郑丝萝温和而笑:“都是自家人,嫂嫂快快请起。” “多谢娘娘。”钱氏落座,悄悄打量了几眼郑丝萝,见她面色观之比上次红润了些,心里也是开怀,自家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姑嫂二人闲话拉扯了几句,钱氏便提起了一件事:“娘娘,昨日妾身在府外凑巧与承恩公府的王大奶奶相遇,那王大奶奶性子倒热,拉着妾身说了好些话,还约着妾身下次过府相聚。” “咱们家从前可与钱家无甚干系,这钱家的儿媳怎么突然就凑上来了。”郑丝萝蹙眉,她可不信什么凑巧相遇,摆明了是在这等着呢。 “莫不是咱们引着钱家查秦家的事被她们发觉了?”郑丝萝猜测。 钱氏摇摇头,略有些迟疑:“这倒不可能,娘娘的吩咐是老爷亲自去办的,最是稳妥,妾身倒是有些怀疑,只是有些不确定?” 郑丝萝闻言好奇:“嫂嫂直言就是。” “妾身听那王大奶奶话里话外的,似是想跟咱们家攀亲戚…”钱氏说罢,眉头拧的紧巴巴:“那王大奶奶居然说妾身姓钱,她们家也姓钱,说不准祖上就是一家人。” “这话说的真没谱,承恩公府若不是出了太后,京城里谁认识他们,嫂嫂娘家可是上三代就在京城了,翰林清贵人家,哪是跟承恩公这连童生都没考上的人能混为一谈。”郑丝萝头疼。 她晋位分,承恩公府倒是抖搂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妾身也是这般想的,是以并未给王大奶奶准话,只打着哈哈,可不知怎的,那王大奶奶似是听不懂般,面色都没一分变化,仿佛要是不认下妾身这门亲戚誓不罢休。”钱氏道,语气中还有些后怕。 在京城这么些年了,命妇贵人见了不少,这王大奶奶的难缠当属头名。 郑丝萝笑意一顿,蓦然回神,眼眸闪了闪。 “呵呵,本宫还道是什么,原来如此。”郑丝萝似笑非笑,见钱氏眼露不解,便继续道:“王大奶奶哪是来攀扯嫂嫂的,分明是来攀扯本宫的。” “啊?”钱氏脸色瞬间不好看。 “承恩公府以往在宫中有梅妃撑着,可如今梅妃去了,加之现下承恩公府并无未出嫁的姑娘,他们便彻底没了期望。” “既不能送人进来,他们就得为十一皇子再找个靠山,护着他长大成人,嫂嫂说说,如今这后宫中,除了本宫还有谁合适?”郑丝萝悠悠道。 钱氏顺着话头仔细思索半晌后,还真没发觉有哪位妃嫔比郑丝萝更合适。 但同时亦觉得这个缘分是不错,十一皇子亡母,她们郑家需要皇子,一拍即合啊! “若承恩公府真是打的这个主意,娘娘愿意吗?”钱氏问。 郑丝萝微眯双眼,眉眼间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算计:“怎么不愿意,十一皇子如今才三岁,尚未记事,本宫只需用心养上几年,母子情分自然会有的。” 最主要的是承恩公府没姑娘了,一旦她们联手,钱家就只能指着她。 日后若十一皇子顺利继位,钱家就算再想当真正的天子外家也没用,孝道在上,她郑丝萝才是名正言顺养母。 “既如此,过段时间王大奶奶若是真约妾身,妾身自当用心。”钱氏笑意吟吟。 心中一块巨石也算是落到实处。 “嫂嫂先不用操之过急,收养皇子可不是咱们两家私下说和就成了,陛下重权,凡事不喜脱离掌控,若想收养皇子,必得让陛下动心开口才成。”郑丝萝泼了一盆冷水。 “哥哥在前朝得陛下重用,就是因为咱们能让陛下放心,可是若要是被陛下发现,本宫私下接触承恩公府,难保陛下不会多想。” 钱氏:“那?” “嫂嫂无需与王大奶奶多亲热,面上熟悉就成,万不能引起陛下猜忌。”郑丝萝舒眉交代,几息间便有了成算:“但若是你二人闲话时,王大奶奶若提及十一皇子,你可直言本宫最是心善,十一皇子乖巧懂事,本宫定会多多关照。” “是,妾身知晓。”钱氏应下,聪明人无需太过在意一些细枝末节,只一两句话便可明白其意。 第119章 太后祭奠出事 申时末,小雨忽至,淅淅沥沥的滴落在回廊,吹散了夏末余留下的丁点闷热。 郑丝萝唤人把绣架移至窗下,伴着微风细雨,素手捻针作笔细心书写。 待最后一针落下,郑丝萝才松了心神,一回身,却发现衍庆帝不知何时竟已进了殿。 “细雨蒙蒙,陛下怎的突然来了?”郑丝萝吩咐宫人送上热茶为衍庆帝暖身。 “也不算突然,朕本就是来的路上才下的小雨。”衍庆帝直饮了一整盏茶,才略觉得舒心了些。 “爱妃这是在绣什么,朕看着倒像是文章?” 郑丝萝低眸温柔勾唇:“太后娘娘祭奠快要到了,臣妾帮不上什么忙,便想着绣些经文聊表心意。” 衍庆帝一怔,几息后才回过神:“又到了这个时候…” 要说衍庆帝心中的疙瘩,当属每年的十一月,不仅是他母后的忌日,还是他众多孩儿的忌日。 “爱妃有心了。”衍庆帝叹息着。 “陛下既问了,您不如再劳累些,替臣妾看看这幅经文绣的可好?”郑丝萝询问。 小事一桩,衍庆帝自不会拒绝,欣然与郑丝萝相携到绣驾前。 衍庆帝:“……” 郑丝萝绣的是无量寿经,衍庆帝虽对佛经一知半解,但是能从字里行间中看出来一二。 愈看心头就愈发堵,以往与生母互相扶持的一幕幕蓦然就浮上心头。 “是朕不孝,母后为朕操劳忧心一生,却连半点朕的福都未享用上,早早的去了…”衍庆帝声音哽咽,眉宇间的忧愁之色更浓。 郑丝萝闻言,也不由红了眼角:“母子骨血相连,太后娘娘虽不在人世,可臣妾相信太后娘娘爱重陛下的心并未少一分,亦如同陛下惦念太后娘娘般。” “爱妃…”衍庆帝心头一暖,抬眸间悄悄的便撞入一双写满关切牵挂的眼眸中。 见此,郑丝萝心下大定,与衍庆帝执手相看,眼波流转出脉脉温情,缓缓刻在心间。 “陛下,臣妾有一些愚见,既然陛下这般放不下太后娘娘,何不现下就去太后娘娘灵位前一见,叙叙母子思念呢?” 衍庆帝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思索一二后,真觉得这提议不错,左右他也好久没去安华殿了,走这一趟也无妨。 郑丝萝会心一笑:“陛下既然要去往安华殿,那臣妾便厚着脸皮斗胆求陛下帮个忙可好?” “朕与爱妃之间,爱妃直言便是。”衍庆帝豪爽道。 “臣妾绣这幅经文本意就是要献给太后娘娘的,今日也是老天爷助兴,让臣妾早早的绣完了,臣妾便想着,与其等到祭奠前臣妾送去安华殿,倒不如现下就由陛下一同带去。” “亦可让这经文多受些香火,增加功德,到时候焚烧至太后娘娘处,也更好不是。”郑丝萝温声道。 “爱妃思虑周全,朕自然得成全,哈哈。”衍庆帝如今眼中心中对郑丝萝正是合心意,无论她说什么,总是要动听几分。 本就是顺手的好事,衍庆帝自是要应允。 小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就这一会儿功夫窗檐上就已经静悄悄的。 衍庆帝也不欲再耽误时间,赶着将落不落的日头就浩浩荡荡的去了安华殿。 郑丝萝悠悠送别,“去,好好去看看你的母后,看看你的妃嫔们斗法,是如何牵连到她的!” 蓁妃接管宫权后雷厉风行,不过半多月时间,宫中各处的宫人,或罚或贬,全都已经梳理干净。 再进一步就是安插蓁妃自己的人手了。 天大的好时机,郑丝萝可不想错过,左右蓁妃已经把不该留的人已经清了,她做个温顺的黄雀也挺好。 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眼见着太后祭奠就要到了,蓁妃害怕出事,这段时候她手段凌厉的撅了不少皇后和贵妃的人。 她们若是要报复,太后祭奠是最容易作妖的时候。 蓁妃得宫权不易,她不得不防,甚至恨不得一日十二时辰都呆在安华殿不走。 今日蓁妃刚带人查了一遍祭奠要用的东西,正准备回宫歇着,衍庆帝的圣驾就到了。 蓁妃眉心直抽,便是她再老谋深算,也不由得暗想是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衍庆帝以往可从未有过冷不丁的来安华殿的时候。 心中忐忑,蓁妃面上不显,照旧是完美神态。 等衍庆帝说出他此行的目的后,蓁妃才彻底放下心,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 看着衍庆帝带来的绣图,眼中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臣妾早就听闻贤妃姐姐心灵手巧,每年太后娘娘祭奠时,定要亲手绣一幅往生经献给太后娘娘。” “此等孝心,臣妾可是望尘莫及,想必太后娘娘在九泉之下也定然高兴,陛下后宫中有贤妃姐姐这等至纯至善之人。” 衍庆帝闻言,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蓁妃说的动听,贤妃的良善确是万里挑一。” 蓁妃笑意不变,但眼中却不着痕迹的露出几分不以为然。 她愿意在衍庆帝面前奉承贤妃,不过是看着贤妃现下势头正好。 有宠无子家世出众,是个顶好的助力,但真要蓁妃自己说,她是看不上贤妃这等没心气的人。 不就没个儿子吗? 一点波折就折进去所有,要是她,定然会借着愧疚死死扒着衍庆帝的心。 到时候再收养个皇子,照旧能有问鼎后位的指望。 蓁妃心中所想,衍庆帝猜不出,放下绣图后,衍庆帝亲自点了柱香,跪在太后的灵位前。 心底默默的说了快两刻钟的思念之情。 直到察觉到膝盖处传来的酥麻感,衍庆帝才缓缓起身,并不住的在心里叹道,岁月无情。 略再等了会儿,衍庆帝不动声色的动了动腿脚,感受到一切如常后,衍庆帝才转身离开。 “咚!” 还未走上两步,衍庆帝蓦然就听到身后似有什么东西跌落在地。 衍庆帝蹙眉,不悦的转身,映入眼帘的却是原本安放灵位的地方空空荡荡! 他的母后。 大燕太后的灵位,竟无缘无故的倒在了桌案上! 衍庆帝瞬间怒目圆瞪,火冒三丈,恨不得把安华殿伺候的宫人全都给砍了。 但当务之急还是灵位,满殿中能有资格触碰灵位的只有他一人。 衍庆帝也只能先压下怒火,大步上前轻拾起灵位,然而,刚入手,衍庆帝就察觉不对。 太后灵位所用木材乃上好的金丝楠木,份量不轻,可为何他手中的灵位重量如此飘忽? …… …… 蒹葭宫 郑丝萝用罢晚膳,没了做晚课的心,目光炯炯有神的站在殿门口,眺望安华殿的方向。 想来如今衍庆帝已然发现,太后的灵位被换了。 那真正的灵位现下正在安华殿一位早就亡故的宫人床榻下,衍庆帝会查到的。 但这个真相会以蓁妃处事狠辣,那宫人心生歹念这才一念之差动了太后灵位,而后心生愧疚自尽而亡的方式呈现在衍庆帝面前。 这个真相一眼望去的假,谁也不会信,可又事实胜于雄辩,查也查不出幕后之人。 毕竟安华殿中每日都有各宫宫人出入,谁都有可能是凶手,就看衍庆帝和蓁妃是如何猜的了。 ……… 宫内现存的妃嫔孩子,除了皇后 妃子:秦贵妃,女主,蓁妃,苗贵嫔,凝嫔,茵嫔,珠嫔,薇贵人。 皇子:三皇子,八皇子,十皇子,十一皇子,十三皇子。 公主:大公主,五公主,八公主,九公主,十二公主。 第120章 送上门来 “陛下,太后娘娘祭奠在即,临时换人,臣妾怕万一再出现差错,从而使祭奠不圆满,再损了太后娘娘的阴德,岂非罪孽。” 对于再送上门的宫权,郑丝萝第一句话仍旧是拒绝,以退为进。 衍庆帝头疼欲裂,蓁妃掌事不周全,连母后的灵位被换了都不知道,这让他如何能放心。 皇后和贵妃一个比一个会算计,焉知此事中她们又动了多少手脚。 真要把宫权再交回她二人手中,蓁妃又如何会愿意,到最后更是难收场。 衍庆帝回想这些年后宫里的争斗,尤其是近几个月,真真是乌烟瘴气。 放眼望去后宫中,也就蒹葭宫能清净些,殿中无时无刻不焚烧着令人心神宁静的檀香。 所以衍庆帝是真心想把宫权交给郑丝萝,不为别的,就为她冲她与世无争的性子,想来日后也能使宫里安生点。 “爱妃,你就当帮帮朕,后宫中朕想不到有谁能比爱妃更适合执掌宫权了,皇后贵妃水火不容,蓁妃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朕要是把宫权交给她们,这才是罪孽啊!”衍庆帝难得的低声下气。 郑丝萝适时面露心疼,眸中掠过不忍。 “可是臣妾已许久未再管事…”郑丝萝迟疑不决。 “朕记得从前爱妃对中馈也是一窍不通的,后来不也是一点点学的吗?”衍庆帝见郑丝萝话头软了,心里也松快:“朕的贤妃聪慧无双,区区账簿事宜怎可能学不会。” “陛下,臣妾哪有您说的这般…”郑丝萝幽幽羞红了脸应下差事,不再拿乔。 蒹葭宫掌权各方乐得其成,张皇后秦贵妃蓁妃若是自己拿不到宫权,宁愿放在一个毫无威胁之人手中,也好过助涨对头的气焰。 郑丝萝拿到宫权后,也并未完全将三人彻底踢开,毕竟在外人看来她已多年不管事。 手上的本事自然稀松,求助旁人理所应当。 偶尔为这件事与张皇后聊聊,或那件事与蓁妃贵妃说说话。 三人互相别着苗头,对郑丝萝总想多一份好脸色,拉拢过来,也算是真心给她出主意。 郑丝萝不听全,捡着一句话听进去,其余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做给外人一副有张皇后秦贵妃蓁妃的身影,但又不多的作态。 不会使人觉得郑丝萝不堪大用,亦不会让人觉得她有威胁。 “贤妃如今处事越发稳重了,不枉本宫放心的把宫权交给你了。” 郑丝萝刚吩咐完事,尚宫女官们还未退出宫门,张皇后就等不及笑意吟吟的踏进来。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臣等参见皇后娘娘。” “都起来,也是本宫突如其来,妹妹不嫌本宫不请自来就行。”张皇后落座主位。 郑丝萝温和道:“皇后娘娘能屈尊而来,是臣妾的荣幸,臣妾喜不自胜。” 丹霞很有眼色的呈上了茶水,张皇后轻嗅后,意味深长一笑:“妹妹这的茶倒是一绝。” 郑丝萝笑而不语,哪有什么绝不绝的,茶不过是她份例中该有的铁观音,张皇后失宠,前日茶司进秋茶时,顶好的自是没她的份。 张皇后此次来定不是为了这些茶不满,见郑丝萝不接话,放下茶盏便准备说些什么。 然而话到嘴边,余光却巧看到了方才奉茶的丹霞。 “妹妹容色出众,这养出来的宫女颜色亦是一绝。”张皇后眯了眯眼,好一番打量丹霞。 郑丝萝闻言淡淡道:“宫里水土养人,哪里都有美人。” 宫里从来都不缺美人,若不是衍庆帝不喜宫女上位,张皇后都要觉得丹霞是郑丝萝专门养着来固宠的。 “丹霞,本宫的茶水有些淡,重新下去沏上一杯。”郑丝萝借口支开丹霞。 被张皇后记着可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 这几日蒹葭宫里尚宫女官内侍络绎不绝,郑丝萝从不吝啬那一杯茶,是以才吩咐丹霞把茶案挪到殿内。 偏巧就这么撞上了张皇后,真是倒胃口。 “是,奴婢知错。”丹霞垂首退下。 张皇后见此心下不悦,瞥了一眼郑丝萝,凉凉道:“贤妃倒护她护的紧,本宫不过说上两句,这便不愿了。” “罢了,罢了,知道这丫头是贤妃的心头好,本宫不说就是了。” 正事要紧,左不过一个长的好的宫女,又不是用来上位的,张皇后没必要抓着不放。 “还未请问皇后娘娘今日来此是有何指教?”郑丝萝扯开话头。 “这不母后的祭奠马上就要到了,本宫亦有所感,觉得曾经对母后的孝心并未尽够,这才起了心思想来与贤妃商议件小事。”张皇后收收心,说起正事来。 “本宫有意出宫为母后在国华寺求一盏长明灯,以求母后在九泉之下安宁,但只本宫一人出宫,怕传到陛下耳中,还以为本宫要独占恩德,这才想到了贤妃,想邀贤妃陪本宫一道去。” “只有臣妾与皇后娘娘吗?”郑丝萝转目望去,面色古怪。 张皇后闻言皱眉,会意郑丝萝是指秦贵妃和蓁妃,便不快道:“这是自然,贤妃又不是不知道贵妃性子善妒,本宫若是要与她去说,她怕是要以为本宫别有心思呢。” “蓁妃要照顾皇子与公主,哪有这等闲工夫。” 郑丝萝勾唇,眸色幽幽:“皇后娘娘什么都思虑到了,本宫又如何好意思拒绝呢?” “不知皇后娘娘准备何时出宫?”她好安排一二啊… 郑丝萝默默在心里接上下半句话,原本她还在算计着除了秦贵妃时,再找机会让衍庆帝察觉到张皇后的手脚也不干净。 从而暗度陈仓到张家,却没成想张皇后自己送上门来了。 呵呵呵… 与其到时候郑家与她一同冒险,倒不如她自看着张合贤自寻死路。 “国华寺是皇家寺庙,地方僻静,就在京郊,咱们去了后要亲手抄一遍往生经,奉于佛祖前六个时辰,算算时间,两天足矣。”张皇后见事情达成,亦弯了眉眼。 “那可好,离太后娘娘祭奠十二日,待臣妾准备好,三日后出发,早去早回,正好赶上祭奠。”郑丝萝笑道。 “那便说定了,本宫就在宫里等着妹妹的消息了。”张皇后道。 郑丝萝:“好…” 两人各怀心事,又目的相同,说实在的,郑丝萝看着张皇后欢欢喜喜的离去,竟有几分与她心意相通之感。 …… 衍庆帝得到消息先是皱眉,但又听到雪云说郑丝萝也同去,便也没那么不满。 只让雪云回去等着圣旨,而后便派人去问郑丝萝的意思。 郑丝萝能有什么意思,自是同意,既如此,衍庆帝也无话可说,下了圣旨。 只待郑丝萝与张皇后准备好,便可出发。 第120章 送上门来 “陛下,太后娘娘祭奠在即,临时换人,臣妾怕万一再出现差错,从而使祭奠不圆满,再损了太后娘娘的阴德,岂非罪孽。” 对于再送上门的宫权,郑丝萝第一句话仍旧是拒绝,以退为进。 衍庆帝头疼欲裂,蓁妃掌事不周全,连母后的灵位被换了都不知道,这让他如何能放心。 皇后和贵妃一个比一个会算计,焉知此事中她们又动了多少手脚。 真要把宫权再交回她二人手中,蓁妃又如何会愿意,到最后更是难收场。 衍庆帝回想这些年后宫里的争斗,尤其是近几个月,真真是乌烟瘴气。 放眼望去后宫中,也就蒹葭宫能清净些,殿中无时无刻不焚烧着令人心神宁静的檀香。 所以衍庆帝是真心想把宫权交给郑丝萝,不为别的,就为她冲她与世无争的性子,想来日后也能使宫里安生点。 “爱妃,你就当帮帮朕,后宫中朕想不到有谁能比爱妃更适合执掌宫权了,皇后贵妃水火不容,蓁妃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朕要是把宫权交给她们,这才是罪孽啊!”衍庆帝难得的低声下气。 郑丝萝适时面露心疼,眸中掠过不忍。 “可是臣妾已许久未再管事…”郑丝萝迟疑不决。 “朕记得从前爱妃对中馈也是一窍不通的,后来不也是一点点学的吗?”衍庆帝见郑丝萝话头软了,心里也松快:“朕的贤妃聪慧无双,区区账簿事宜怎可能学不会。” “陛下,臣妾哪有您说的这般…”郑丝萝幽幽羞红了脸应下差事,不再拿乔。 蒹葭宫掌权各方乐得其成,张皇后秦贵妃蓁妃若是自己拿不到宫权,宁愿放在一个毫无威胁之人手中,也好过助涨对头的气焰。 郑丝萝拿到宫权后,也并未完全将三人彻底踢开,毕竟在外人看来她已多年不管事。 手上的本事自然稀松,求助旁人理所应当。 偶尔为这件事与张皇后聊聊,或那件事与蓁妃贵妃说说话。 三人互相别着苗头,对郑丝萝总想多一份好脸色,拉拢过来,也算是真心给她出主意。 郑丝萝不听全,捡着一句话听进去,其余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做给外人一副有张皇后秦贵妃蓁妃的身影,但又不多的作态。 不会使人觉得郑丝萝不堪大用,亦不会让人觉得她有威胁。 “贤妃如今处事越发稳重了,不枉本宫放心的把宫权交给你了。” 郑丝萝刚吩咐完事,尚宫女官们还未退出宫门,张皇后就等不及笑意吟吟的踏进来。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臣等参见皇后娘娘。” “都起来,也是本宫突如其来,妹妹不嫌本宫不请自来就行。”张皇后落座主位。 郑丝萝温和道:“皇后娘娘能屈尊而来,是臣妾的荣幸,臣妾喜不自胜。” 丹霞很有眼色的呈上了茶水,张皇后轻嗅后,意味深长一笑:“妹妹这的茶倒是一绝。” 郑丝萝笑而不语,哪有什么绝不绝的,茶不过是她份例中该有的铁观音,张皇后失宠,前日茶司进秋茶时,顶好的自是没她的份。 张皇后此次来定不是为了这些茶不满,见郑丝萝不接话,放下茶盏便准备说些什么。 然而话到嘴边,余光却巧看到了方才奉茶的丹霞。 “妹妹容色出众,这养出来的宫女颜色亦是一绝。”张皇后眯了眯眼,好一番打量丹霞。 郑丝萝闻言淡淡道:“宫里水土养人,哪里都有美人。” 宫里从来都不缺美人,若不是衍庆帝不喜宫女上位,张皇后都要觉得丹霞是郑丝萝专门养着来固宠的。 “丹霞,本宫的茶水有些淡,重新下去沏上一杯。”郑丝萝借口支开丹霞。 被张皇后记着可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 这几日蒹葭宫里尚宫女官内侍络绎不绝,郑丝萝从不吝啬那一杯茶,是以才吩咐丹霞把茶案挪到殿内。 偏巧就这么撞上了张皇后,真是倒胃口。 “是,奴婢知错。”丹霞垂首退下。 张皇后见此心下不悦,瞥了一眼郑丝萝,凉凉道:“贤妃倒护她护的紧,本宫不过说上两句,这便不愿了。” “罢了,罢了,知道这丫头是贤妃的心头好,本宫不说就是了。” 正事要紧,左不过一个长的好的宫女,又不是用来上位的,张皇后没必要抓着不放。 “还未请问皇后娘娘今日来此是有何指教?”郑丝萝扯开话头。 “这不母后的祭奠马上就要到了,本宫亦有所感,觉得曾经对母后的孝心并未尽够,这才起了心思想来与贤妃商议件小事。”张皇后收收心,说起正事来。 “本宫有意出宫为母后在国华寺求一盏长明灯,以求母后在九泉之下安宁,但只本宫一人出宫,怕传到陛下耳中,还以为本宫要独占恩德,这才想到了贤妃,想邀贤妃陪本宫一道去。” “只有臣妾与皇后娘娘吗?”郑丝萝转目望去,面色古怪。 张皇后闻言皱眉,会意郑丝萝是指秦贵妃和蓁妃,便不快道:“这是自然,贤妃又不是不知道贵妃性子善妒,本宫若是要与她去说,她怕是要以为本宫别有心思呢。” “蓁妃要照顾皇子与公主,哪有这等闲工夫。” 郑丝萝勾唇,眸色幽幽:“皇后娘娘什么都思虑到了,本宫又如何好意思拒绝呢?” “不知皇后娘娘准备何时出宫?”她好安排一二啊… 郑丝萝默默在心里接上下半句话,原本她还在算计着除了秦贵妃时,再找机会让衍庆帝察觉到张皇后的手脚也不干净。 从而暗度陈仓到张家,却没成想张皇后自己送上门来了。 呵呵呵… 与其到时候郑家与她一同冒险,倒不如她自看着张合贤自寻死路。 “国华寺是皇家寺庙,地方僻静,就在京郊,咱们去了后要亲手抄一遍往生经,奉于佛祖前六个时辰,算算时间,两天足矣。”张皇后见事情达成,亦弯了眉眼。 “那可好,离太后娘娘祭奠十二日,待臣妾准备好,三日后出发,早去早回,正好赶上祭奠。”郑丝萝笑道。 “那便说定了,本宫就在宫里等着妹妹的消息了。”张皇后道。 郑丝萝:“好…” 两人各怀心事,又目的相同,说实在的,郑丝萝看着张皇后欢欢喜喜的离去,竟有几分与她心意相通之感。 …… 衍庆帝得到消息先是皱眉,但又听到雪云说郑丝萝也同去,便也没那么不满。 只让雪云回去等着圣旨,而后便派人去问郑丝萝的意思。 郑丝萝能有什么意思,自是同意,既如此,衍庆帝也无话可说,下了圣旨。 只待郑丝萝与张皇后准备好,便可出发。 第121章 路上 郑丝萝是极少见过外头的热闹的,这次出宫虽别有目的,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期待着街道上的熙熙攘攘与川流不息。 可真到了路上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御林军开道,宫人抬着闱帐,把她的目光挡的严严实实。 只零星能听见几声下跪的声响其余的便什么也没有了。 郑丝萝失落的放下帘子,“这等小心翼翼,真是无趣至极。” “娘娘息怒,这都是规矩,您的玉颜岂是能随意被百姓们瞧见的。”芳兰道。 “哎…”郑丝萝揉揉额角,干脆闭目养神, “吁~” 许久后,马车突然停下,郑丝萝缓缓睁眼,透过车门,似是看到了什么。 三江在外头道:“娘娘,前头皇后娘娘的车马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人。” “去打听清楚。” 三江腿脚快,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原来是皇后的堂妹,张家三房的六姑娘,因惦念长姐多时,得知张皇后要去国华寺为太后娘娘祈福。 这便早早的守在必经之路,就为了给张皇后送上她亲手做的绣活。 张皇后被感动的不轻,再加上张姑娘方才大胆拦车,差点被御林军当成刺客,从而崴了脚。 随行的太医正在诊治,估计还有的等。 “可真是姐妹情深啊。”郑丝萝哂笑意味不明,张皇后入宫登后位十五年,娘家隔房的妹妹还如此惦记她,当真是令人艳羡。 郑丝萝不欲打扰,只派人送了带着的化瘀药酒。 又略等了一刻钟,马车才重新开始上路。 三江小声道:“娘娘,那张姑娘并未被送回京城,听说是皇后娘娘心疼她擅自跑出来,回去怕要被责罚,于是就带着张姑娘一同去国华寺了。” 郑丝萝缓缓道:“这是好事啊,本宫可是羡慕。” 临近午时才到国华寺,寺门口方丈僧人早已等候多时,郑丝萝下马车后静静的跟在张皇后身后,看着她八面玲珑的与方丈闲聊。 余光悄摸的打量张姑娘的人影,找了一圈后,郑丝萝并未找到,心里便有了底,不再过多关注。 用罢素斋,张皇后与郑丝萝便净手三次后,开始分坐抄写经文。 郑丝萝这些年经常抄写,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妙,不紧不慢的赶在张皇后几息后也停了笔。 “贤妃妹妹,咱们一路舟车劳顿,还未歇息就急忙忙的抄写经文,想必妹妹也累了,不如回去歇会儿,待晚上咱们再一起去做晚课可好?”张皇后道。 郑丝萝柔顺的点头告退:“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这便告退。” 国华寺素日里来的香客大多数都是宗室命妇,今日郑丝萝与皇后要来,寺中早就清了场。 郑丝萝一路走来,连个小沙弥都没遇见,来来回回都是宫人内侍,当真是与宫内没半分区别。 虽然不累,郑丝萝也没了趣味去闲逛,略洗漱后,就平静的躺下小睡会儿。 “娘娘…娘娘…时候不早了,您该起身了。”芳兰守着灯漏,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轻声唤郑丝萝起身。 郑丝萝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眸,打量了周遭一圈,才回神这是在寺庙中。 由着丽珠伺候着穿衣洗漱,收拾妥当后,郑丝萝便悠悠然的去往张皇后的院落里。 想来那还有场好戏在等着她去促成呢。 郑丝萝一行人得了通报,是由雪云亲自领着进去,但是就这短短一会儿,郑丝萝就见雪云至少皱了三次眉头。 几乎要把有心事给刻在脸上,雪云是张皇后心腹,早就练成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能这般作态,想来就等着郑丝萝问。 “雪云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皇后娘娘有难处,本宫看姑娘这眉头拧的都成山峰了?”郑丝萝问。 雪云闻言一惊一乍:“贤妃娘娘恕罪,是奴婢心头惦记着事,一不小心这脸上就带了些出了,奴婢不是有心惊扰您的。” 看见她这番作态,郑丝萝暗笑演的倒是真像。 “无妨,人活一世,怎能没有烦忧之事,雪云姑娘若信本宫,不如大胆直言,本宫不才,或许能为雪云姑娘解惑。”郑丝萝顺坡而问。 雪云纠结的咬唇迟疑,良久后,还是叹口不小的气,肩头也耷怂下来,闷闷不乐道:“奴婢哪有什么烦心事,奴婢只是心疼皇后娘娘…” “什么?”郑丝萝吃惊,追问:“雪云姑娘,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那里出了事?” 雪云无奈的点点头:“贤妃娘娘您是知道方才路上出的意外,其实照规矩,娘娘是不该带的,可是皇后娘娘自入宫后,已经有足足十五年的时间没见着姐妹了。” “六姑娘虽年纪小,可也是皇后娘娘看着长大的,往日也就罢了,不见亦不想,可一旦见了,娘娘便不愿撒手,总想着能带着六姑娘在身边几日,好解一解思念之情。” “可咱们的车驾明早便要走了,一旦到了京城,娘娘再不舍,也得姐妹分离了,这不,今日抄着完经文回来后,娘娘就一直郁郁寡欢,奴婢人微言轻,劝也劝不得,这才忧心。” 雪云说着,却不住的打量郑丝萝,见她面上适时流露出纠结,眼中闪过一丝笑。 郑丝萝未让人失望,纠结的火候够了,就开口道:“原不是什么大事,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皇后娘娘又何须不快,雪云姑娘若是信本宫,不防让本宫一劝。” “奴婢自是信贤妃娘娘的。”雪云屈膝:“我们娘娘如今也就只能与贤妃娘娘说上两句体己话。” 郑丝萝淡笑,随着雪云进了屋,屋中张皇后果真通红着眼睛,依依不舍的拉着一位戴着面纱的少女。 少女看不清全脸,但从如画的眉眼中不难看出,容色绝不会差。 “吆,六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脸,怎么给遮上了?”郑丝萝问。 张皇后拈着秀帕掩了掩眼角,解释道:“贤妃别见怪,这丫头是赶着来见本宫,一时不察闻了不该闻的,脸有些红肿,这才遮了面。” “呀!”郑丝萝蹙眉,有几分担忧:“女子面容何等重要,太医是如何说的,可严重?” “回贤妃娘娘的话,长姐已为臣女请了太医,也敷了药膏,想来不出两日就可痊愈。”张六姑娘声音怯怯,莫名带着一丝勾人。 “那便好。”郑丝萝笑道,话头从张六姑娘身上转入张皇后处:“方才臣妾看见雪云的脸都皱成苦瓜了,好奇一问下,才知晓皇后娘娘正为着一些小事烦心。” “臣妾不才,愿为皇后娘娘您解个忧愁。”郑丝萝信誓旦旦。 张皇后眼中一亮,但面上仍是装作黯然:“哎,本宫知道贤妃是好心,可这事没得商量啊。” “皇后娘娘,这事怎么就没得商量了!”郑丝萝反驳:“照规矩六姑娘明日就得离去,可您亦可用中宫之名召她入宫侍奉在侧啊,宫中又不是没有这规矩,便是太后娘娘在时,也是召见过梅妃入宫侍奉过的。” 张皇后当然知道有这个规矩,可谁让她现下失宠了,秦贵妃蓁妃虎视眈眈,她可不想留把柄。 所以这话头便只能由别人挑起,所幸郑丝萝的目的也是送这位“六姑娘”入凤藻宫,当然要不留余力的撮合。 “可…陛下那?”张皇后面露欣喜,但随后又有几分迟疑不决。 “陛下与您少年夫妻,相伴多年,怎会在这点小事上为难您呢,便是陛下过后不悦,不是还有臣妾吗?”郑丝萝道。 “可…”张皇后可是准备做足了姿态,一而再,再而三。 张六姑娘闻言,却已等不及,一双星眸欲泪还珠:“长姐,若是能有机会伴在长姐身侧,便是让妹妹现下死了也心甘情愿。” “皇后娘娘,您可是皇后,召见臣女侍奉理所应当,不说那些规矩,您就看六姑娘这哭的楚楚可怜的模样,您忍心送她回去吗?不如就成全了她。”郑丝萝再三劝道。 张皇后见此左右为难,心疼的看了眼张六姑娘,又放不下规矩。 半晌后,才如释重负的下了决心:“罢了,本宫这个皇后守了这么些年规矩,便破一回例也没什么的!” 第121章 路上 郑丝萝是极少见过外头的热闹的,这次出宫虽别有目的,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期待着街道上的熙熙攘攘与川流不息。 可真到了路上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御林军开道,宫人抬着闱帐,把她的目光挡的严严实实。 只零星能听见几声下跪的声响其余的便什么也没有了。 郑丝萝失落的放下帘子,“这等小心翼翼,真是无趣至极。” “娘娘息怒,这都是规矩,您的玉颜岂是能随意被百姓们瞧见的。”芳兰道。 “哎…”郑丝萝揉揉额角,干脆闭目养神, “吁~” 许久后,马车突然停下,郑丝萝缓缓睁眼,透过车门,似是看到了什么。 三江在外头道:“娘娘,前头皇后娘娘的车马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人。” “去打听清楚。” 三江腿脚快,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原来是皇后的堂妹,张家三房的六姑娘,因惦念长姐多时,得知张皇后要去国华寺为太后娘娘祈福。 这便早早的守在必经之路,就为了给张皇后送上她亲手做的绣活。 张皇后被感动的不轻,再加上张姑娘方才大胆拦车,差点被御林军当成刺客,从而崴了脚。 随行的太医正在诊治,估计还有的等。 “可真是姐妹情深啊。”郑丝萝哂笑意味不明,张皇后入宫登后位十五年,娘家隔房的妹妹还如此惦记她,当真是令人艳羡。 郑丝萝不欲打扰,只派人送了带着的化瘀药酒。 又略等了一刻钟,马车才重新开始上路。 三江小声道:“娘娘,那张姑娘并未被送回京城,听说是皇后娘娘心疼她擅自跑出来,回去怕要被责罚,于是就带着张姑娘一同去国华寺了。” 郑丝萝缓缓道:“这是好事啊,本宫可是羡慕。” 临近午时才到国华寺,寺门口方丈僧人早已等候多时,郑丝萝下马车后静静的跟在张皇后身后,看着她八面玲珑的与方丈闲聊。 余光悄摸的打量张姑娘的人影,找了一圈后,郑丝萝并未找到,心里便有了底,不再过多关注。 用罢素斋,张皇后与郑丝萝便净手三次后,开始分坐抄写经文。 郑丝萝这些年经常抄写,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妙,不紧不慢的赶在张皇后几息后也停了笔。 “贤妃妹妹,咱们一路舟车劳顿,还未歇息就急忙忙的抄写经文,想必妹妹也累了,不如回去歇会儿,待晚上咱们再一起去做晚课可好?”张皇后道。 郑丝萝柔顺的点头告退:“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这便告退。” 国华寺素日里来的香客大多数都是宗室命妇,今日郑丝萝与皇后要来,寺中早就清了场。 郑丝萝一路走来,连个小沙弥都没遇见,来来回回都是宫人内侍,当真是与宫内没半分区别。 虽然不累,郑丝萝也没了趣味去闲逛,略洗漱后,就平静的躺下小睡会儿。 “娘娘…娘娘…时候不早了,您该起身了。”芳兰守着灯漏,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轻声唤郑丝萝起身。 郑丝萝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眸,打量了周遭一圈,才回神这是在寺庙中。 由着丽珠伺候着穿衣洗漱,收拾妥当后,郑丝萝便悠悠然的去往张皇后的院落里。 想来那还有场好戏在等着她去促成呢。 郑丝萝一行人得了通报,是由雪云亲自领着进去,但是就这短短一会儿,郑丝萝就见雪云至少皱了三次眉头。 几乎要把有心事给刻在脸上,雪云是张皇后心腹,早就练成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能这般作态,想来就等着郑丝萝问。 “雪云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皇后娘娘有难处,本宫看姑娘这眉头拧的都成山峰了?”郑丝萝问。 雪云闻言一惊一乍:“贤妃娘娘恕罪,是奴婢心头惦记着事,一不小心这脸上就带了些出了,奴婢不是有心惊扰您的。” 看见她这番作态,郑丝萝暗笑演的倒是真像。 “无妨,人活一世,怎能没有烦忧之事,雪云姑娘若信本宫,不如大胆直言,本宫不才,或许能为雪云姑娘解惑。”郑丝萝顺坡而问。 雪云纠结的咬唇迟疑,良久后,还是叹口不小的气,肩头也耷怂下来,闷闷不乐道:“奴婢哪有什么烦心事,奴婢只是心疼皇后娘娘…” “什么?”郑丝萝吃惊,追问:“雪云姑娘,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那里出了事?” 雪云无奈的点点头:“贤妃娘娘您是知道方才路上出的意外,其实照规矩,娘娘是不该带的,可是皇后娘娘自入宫后,已经有足足十五年的时间没见着姐妹了。” “六姑娘虽年纪小,可也是皇后娘娘看着长大的,往日也就罢了,不见亦不想,可一旦见了,娘娘便不愿撒手,总想着能带着六姑娘在身边几日,好解一解思念之情。” “可咱们的车驾明早便要走了,一旦到了京城,娘娘再不舍,也得姐妹分离了,这不,今日抄着完经文回来后,娘娘就一直郁郁寡欢,奴婢人微言轻,劝也劝不得,这才忧心。” 雪云说着,却不住的打量郑丝萝,见她面上适时流露出纠结,眼中闪过一丝笑。 郑丝萝未让人失望,纠结的火候够了,就开口道:“原不是什么大事,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皇后娘娘又何须不快,雪云姑娘若是信本宫,不防让本宫一劝。” “奴婢自是信贤妃娘娘的。”雪云屈膝:“我们娘娘如今也就只能与贤妃娘娘说上两句体己话。” 郑丝萝淡笑,随着雪云进了屋,屋中张皇后果真通红着眼睛,依依不舍的拉着一位戴着面纱的少女。 少女看不清全脸,但从如画的眉眼中不难看出,容色绝不会差。 “吆,六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脸,怎么给遮上了?”郑丝萝问。 张皇后拈着秀帕掩了掩眼角,解释道:“贤妃别见怪,这丫头是赶着来见本宫,一时不察闻了不该闻的,脸有些红肿,这才遮了面。” “呀!”郑丝萝蹙眉,有几分担忧:“女子面容何等重要,太医是如何说的,可严重?” “回贤妃娘娘的话,长姐已为臣女请了太医,也敷了药膏,想来不出两日就可痊愈。”张六姑娘声音怯怯,莫名带着一丝勾人。 “那便好。”郑丝萝笑道,话头从张六姑娘身上转入张皇后处:“方才臣妾看见雪云的脸都皱成苦瓜了,好奇一问下,才知晓皇后娘娘正为着一些小事烦心。” “臣妾不才,愿为皇后娘娘您解个忧愁。”郑丝萝信誓旦旦。 张皇后眼中一亮,但面上仍是装作黯然:“哎,本宫知道贤妃是好心,可这事没得商量啊。” “皇后娘娘,这事怎么就没得商量了!”郑丝萝反驳:“照规矩六姑娘明日就得离去,可您亦可用中宫之名召她入宫侍奉在侧啊,宫中又不是没有这规矩,便是太后娘娘在时,也是召见过梅妃入宫侍奉过的。” 张皇后当然知道有这个规矩,可谁让她现下失宠了,秦贵妃蓁妃虎视眈眈,她可不想留把柄。 所以这话头便只能由别人挑起,所幸郑丝萝的目的也是送这位“六姑娘”入凤藻宫,当然要不留余力的撮合。 “可…陛下那?”张皇后面露欣喜,但随后又有几分迟疑不决。 “陛下与您少年夫妻,相伴多年,怎会在这点小事上为难您呢,便是陛下过后不悦,不是还有臣妾吗?”郑丝萝道。 “可…”张皇后可是准备做足了姿态,一而再,再而三。 张六姑娘闻言,却已等不及,一双星眸欲泪还珠:“长姐,若是能有机会伴在长姐身侧,便是让妹妹现下死了也心甘情愿。” “皇后娘娘,您可是皇后,召见臣女侍奉理所应当,不说那些规矩,您就看六姑娘这哭的楚楚可怜的模样,您忍心送她回去吗?不如就成全了她。”郑丝萝再三劝道。 张皇后见此左右为难,心疼的看了眼张六姑娘,又放不下规矩。 半晌后,才如释重负的下了决心:“罢了,本宫这个皇后守了这么些年规矩,便破一回例也没什么的!” 第122章 芸美人 “娘娘得偿所愿,是为大喜。”郑丝萝道。 张皇后眉间一派轻松,似是听懂了郑丝萝的意有所指,唇角悠悠而起。 她张家的姑娘若不是年初的意外,早就该入宫了,又何须今日绕这么大一圈子。 郑丝萝抿口茶水,缓垂下羽睫,希望张皇后永远都能笑的出来。 一夜无梦,隔天目的达成的三人,都神清气爽的相携回宫。 是夜,衍庆帝留宿蒹葭宫。 在唤水重新洗漱更衣后,衍庆帝开口问起张六姑娘。 “朕听说张家六姑娘为了见皇后一面,很是艰难,为此,还不慎崴了脚?” 郑丝萝眉间还滞留几分春色,闻言莞尔一笑:“陛下消息灵通,确是如此,皇后娘娘有这般惦记她的姐妹,真是令臣妾羡慕不已。” “臣妾自幼生母早逝,家中姐妹相处起来,总觉得隔了一层,并不亲厚,不似皇后娘娘家中,姐妹同心,互相体谅。” “张家家风严谨,也是难得一见。”衍庆帝语气冷淡,眼中的幽暗深不见底。 张家与秦家一样,都意图借腹生子,衍庆帝不会阻止,毕竟得给脸面。 但有没有能力护下了,就不是他所上心的了。 总归宫里如今的皇子不少,格局已经平稳,随意添上一位能引起各方纷争的皇子,也不是衍庆帝喜欢的。 凤藻宫 张皇后铁青着脸,冷冷的质问着,下首跪着的少女:“本宫选的是六妹妹,你却是会耍手段,居然来了个偷梁换柱!” 吸取前几次的教训,张皇后这次不再选族中无父无母的女子,直接从本家挑选。 三房叔叔家的次女,张合绫,在族中排行六,无论是年岁还是容貌都是上乘,最主要的是三叔官职不显,好拿捏。 张皇后这才策划这次出宫祈福,为得就是打秦贵妃蓁妃一个措手不及。 却没想到,千算万算,居然在自家人身上栽了跟头,好好的次女,变成了从小养在乡下的长女了! “长姐,合朝也是张家的小姐,是您的妹妹,想为您分忧的心不比合绫妹妹少,您可以想想,比起合绫,合朝或许能适合您。”少女不卑不亢的辩解。 张皇后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打量,见她的五官虽精致,肤色却显了几分粗糙。 但是通神的气质却不容小觑,颇有几分不凡。 张皇后面色古怪:“也不知你那婆子是怎么养的,乡下人不像乡下人,主子又不似主子。” 说归说,张皇后确实心动,张合朝这事,在张家算是个隐秘。 三叔是老来得子,在张家比她们这些孙辈都受宠,犹记得当初她刚嫁与陛下没两年,三叔竟与先帝四皇子生母陈家二房的独女私定终身。 吵着闹着非卿不娶,家中长辈算的长久,陛下那时候也才初露锋芒,前路未知,张家把大半身家压上已经是够多了。 总得留条后路不是,三叔也是嫡子,他若是娶了陈家姑娘,日后万一陛下败了。 张家在这份姻亲的周旋下,也能留一息喘息之地,再谋以后。 于是,僵持了七日后,三叔领了五十戒鞭后,终于抱得美人归。 两人成亲后,情深几许,哪怕是多年无子也没半分干扰,而后陛下登基,先帝四皇子有牵扯的家族都被卷了进去。 陈家自是逃脱不了,张家选择明哲保身,再多的深情都没用。 陈氏被灌了药做出畏罪自尽的样子,张合朝那时才一岁,到底是张家血脉,就留了她性命。 可养是不能再养着了,就在家里的婆子中随便选了一个,发还了良籍,带着张合朝去了乡下。 这么些年,张家中再无人提起张合朝母女,而张合朝能回到张家,也算是戏剧。 她那三叔不知怎的,突然就鬼迷了心窍,不好好喝酒买醉,非要跑到乡下给张合朝送什么及笄礼。 这下可好,等见着闺女后,良心发现非要带着回来。 来来去去,不过半月,张皇后算计着张合绫进宫一事,还真心没防过这个从小养在乡下的妹妹。 这一不留神,就看走了眼,造成了现下尴尬的情形。 退回去是不可能了,宫里哪容得下随意进出。 “日后妹妹会长久的伴着您,您有的是时间调教妹妹,不必急于一时。”张合朝淡笑:“长姐应当知道合绫妹妹的生母吴氏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未来天子有这种外祖母想想都头疼。” “而妹妹就不一样,妹妹没有母家,爹爹又待妹妹不亲,唯一的养母是个奴婢出身,对您构不成一点威胁,您可以放宽心教养。” “说的很中听,但是你想要什么,总不能真就盼着生个皇子后就高枕无忧了?”张皇后疑心张合朝的目的。 张合朝抿唇,眼中涌动着不甘:“长姐自幼在张家金尊玉贵的长大,是想象不出乡下的苦,若妹妹真是个乡下女子便罢了,偏我不是,只是被遗弃了。” “亲人不是亲人,日子不是日子,妹妹这前半生就是个笑话,尤其是回到张家这几天,妹妹过的更是不忿,凭什么都是张家血脉,妹妹就要过这种日子呢?” “爹爹现下对我愧疚在心,是不错,可这日子总是得过下去的,妹妹总是要嫁人的,以张家小姐身份嫁出去,那是贻笑大方,若选个不入流的商人,家中想来也是不愿的。” “如此说来,妹妹多为自己打算一番,不是应该的吗?” 张合朝说罢,眼角慢慢红了,楚楚可怜的看向张皇后:“长姐,与其在家中高不成低不就的拖着,妹妹倒不如随着您拼一把,无论成与否,有您护着,妹妹总能过上体面的日子,好好享一享千金小姐的福。” 张皇后摩挲着手帕,眸色闪烁,张合朝确是比张合绫好拿捏许多。 当年三叔自丧妻萎靡不振,活脱脱一个酒罐子,父亲看不过眼,就想着再给他娶一房妻室。 那么多画像,三叔随手一指选了吴氏,算是瞎了眼,彻底拉低了她们张家的门楣。 张皇后就没见着这么爱占便宜,不知天高地厚的妇人,若不是张家嫡支没有合适的人选,怎么着也不是张合绫。 “你倒是对你自己有成算,你可知比之合绫,你的容色可谓是毫不起眼。”张皇后想看看这丫头的心性如何,便毫不犹豫的泼了一盆凉水。 张合朝听后脸色未曾一变,对着张皇后仍是满眼信服,真心实意道:“妹妹自小被养在乡下,定是比不上合绫妹妹的,可这不是有长姐吗?妹妹相信长姐定不会让妹妹的期盼落空的。” 张皇后神情和缓,眉心浮现一抹笑意,颇为满意,她喜欢听话的人。 张合朝孤身一人入宫,又在乡下长于仆妇之手,心计手段如何能与在宫中浸浴多年的她相提并论。 就算张合朝心中所想与口中说出的不一样,又如何呢? “命之一道,千变万化,妹妹又何苦妄自菲薄,焉知日后有没有福气再等着你呢?”张皇后笑道。 张皇后有意推崇,郑丝萝推波助澜,衍庆帝来者不拒。 是以在张合朝第一次去往正阳宫替张皇后送糁汤时,就被衍庆帝留了下来。 当天下午,宫中就多了一位芸美人。 太后祭奠就在眼前,衍庆帝在这关头纳妃,定不会给个高位,美人就已经是看在张家的面上了。 芸美人的出现就如同一滴水汇入川流,消无声息的入住了承乾宫,不起波澜,却显得格格不入。 但众妃也不欲在此时发难,安安生生的把太后祭奠办了才是正经事。 第122章 芸美人 “娘娘得偿所愿,是为大喜。”郑丝萝道。 张皇后眉间一派轻松,似是听懂了郑丝萝的意有所指,唇角悠悠而起。 她张家的姑娘若不是年初的意外,早就该入宫了,又何须今日绕这么大一圈子。 郑丝萝抿口茶水,缓垂下羽睫,希望张皇后永远都能笑的出来。 一夜无梦,隔天目的达成的三人,都神清气爽的相携回宫。 是夜,衍庆帝留宿蒹葭宫。 在唤水重新洗漱更衣后,衍庆帝开口问起张六姑娘。 “朕听说张家六姑娘为了见皇后一面,很是艰难,为此,还不慎崴了脚?” 郑丝萝眉间还滞留几分春色,闻言莞尔一笑:“陛下消息灵通,确是如此,皇后娘娘有这般惦记她的姐妹,真是令臣妾羡慕不已。” “臣妾自幼生母早逝,家中姐妹相处起来,总觉得隔了一层,并不亲厚,不似皇后娘娘家中,姐妹同心,互相体谅。” “张家家风严谨,也是难得一见。”衍庆帝语气冷淡,眼中的幽暗深不见底。 张家与秦家一样,都意图借腹生子,衍庆帝不会阻止,毕竟得给脸面。 但有没有能力护下了,就不是他所上心的了。 总归宫里如今的皇子不少,格局已经平稳,随意添上一位能引起各方纷争的皇子,也不是衍庆帝喜欢的。 凤藻宫 张皇后铁青着脸,冷冷的质问着,下首跪着的少女:“本宫选的是六妹妹,你却是会耍手段,居然来了个偷梁换柱!” 吸取前几次的教训,张皇后这次不再选族中无父无母的女子,直接从本家挑选。 三房叔叔家的次女,张合绫,在族中排行六,无论是年岁还是容貌都是上乘,最主要的是三叔官职不显,好拿捏。 张皇后这才策划这次出宫祈福,为得就是打秦贵妃蓁妃一个措手不及。 却没想到,千算万算,居然在自家人身上栽了跟头,好好的次女,变成了从小养在乡下的长女了! “长姐,合朝也是张家的小姐,是您的妹妹,想为您分忧的心不比合绫妹妹少,您可以想想,比起合绫,合朝或许能适合您。”少女不卑不亢的辩解。 张皇后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打量,见她的五官虽精致,肤色却显了几分粗糙。 但是通神的气质却不容小觑,颇有几分不凡。 张皇后面色古怪:“也不知你那婆子是怎么养的,乡下人不像乡下人,主子又不似主子。” 说归说,张皇后确实心动,张合朝这事,在张家算是个隐秘。 三叔是老来得子,在张家比她们这些孙辈都受宠,犹记得当初她刚嫁与陛下没两年,三叔竟与先帝四皇子生母陈家二房的独女私定终身。 吵着闹着非卿不娶,家中长辈算的长久,陛下那时候也才初露锋芒,前路未知,张家把大半身家压上已经是够多了。 总得留条后路不是,三叔也是嫡子,他若是娶了陈家姑娘,日后万一陛下败了。 张家在这份姻亲的周旋下,也能留一息喘息之地,再谋以后。 于是,僵持了七日后,三叔领了五十戒鞭后,终于抱得美人归。 两人成亲后,情深几许,哪怕是多年无子也没半分干扰,而后陛下登基,先帝四皇子有牵扯的家族都被卷了进去。 陈家自是逃脱不了,张家选择明哲保身,再多的深情都没用。 陈氏被灌了药做出畏罪自尽的样子,张合朝那时才一岁,到底是张家血脉,就留了她性命。 可养是不能再养着了,就在家里的婆子中随便选了一个,发还了良籍,带着张合朝去了乡下。 这么些年,张家中再无人提起张合朝母女,而张合朝能回到张家,也算是戏剧。 她那三叔不知怎的,突然就鬼迷了心窍,不好好喝酒买醉,非要跑到乡下给张合朝送什么及笄礼。 这下可好,等见着闺女后,良心发现非要带着回来。 来来去去,不过半月,张皇后算计着张合绫进宫一事,还真心没防过这个从小养在乡下的妹妹。 这一不留神,就看走了眼,造成了现下尴尬的情形。 退回去是不可能了,宫里哪容得下随意进出。 “日后妹妹会长久的伴着您,您有的是时间调教妹妹,不必急于一时。”张合朝淡笑:“长姐应当知道合绫妹妹的生母吴氏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未来天子有这种外祖母想想都头疼。” “而妹妹就不一样,妹妹没有母家,爹爹又待妹妹不亲,唯一的养母是个奴婢出身,对您构不成一点威胁,您可以放宽心教养。” “说的很中听,但是你想要什么,总不能真就盼着生个皇子后就高枕无忧了?”张皇后疑心张合朝的目的。 张合朝抿唇,眼中涌动着不甘:“长姐自幼在张家金尊玉贵的长大,是想象不出乡下的苦,若妹妹真是个乡下女子便罢了,偏我不是,只是被遗弃了。” “亲人不是亲人,日子不是日子,妹妹这前半生就是个笑话,尤其是回到张家这几天,妹妹过的更是不忿,凭什么都是张家血脉,妹妹就要过这种日子呢?” “爹爹现下对我愧疚在心,是不错,可这日子总是得过下去的,妹妹总是要嫁人的,以张家小姐身份嫁出去,那是贻笑大方,若选个不入流的商人,家中想来也是不愿的。” “如此说来,妹妹多为自己打算一番,不是应该的吗?” 张合朝说罢,眼角慢慢红了,楚楚可怜的看向张皇后:“长姐,与其在家中高不成低不就的拖着,妹妹倒不如随着您拼一把,无论成与否,有您护着,妹妹总能过上体面的日子,好好享一享千金小姐的福。” 张皇后摩挲着手帕,眸色闪烁,张合朝确是比张合绫好拿捏许多。 当年三叔自丧妻萎靡不振,活脱脱一个酒罐子,父亲看不过眼,就想着再给他娶一房妻室。 那么多画像,三叔随手一指选了吴氏,算是瞎了眼,彻底拉低了她们张家的门楣。 张皇后就没见着这么爱占便宜,不知天高地厚的妇人,若不是张家嫡支没有合适的人选,怎么着也不是张合绫。 “你倒是对你自己有成算,你可知比之合绫,你的容色可谓是毫不起眼。”张皇后想看看这丫头的心性如何,便毫不犹豫的泼了一盆凉水。 张合朝听后脸色未曾一变,对着张皇后仍是满眼信服,真心实意道:“妹妹自小被养在乡下,定是比不上合绫妹妹的,可这不是有长姐吗?妹妹相信长姐定不会让妹妹的期盼落空的。” 张皇后神情和缓,眉心浮现一抹笑意,颇为满意,她喜欢听话的人。 张合朝孤身一人入宫,又在乡下长于仆妇之手,心计手段如何能与在宫中浸浴多年的她相提并论。 就算张合朝心中所想与口中说出的不一样,又如何呢? “命之一道,千变万化,妹妹又何苦妄自菲薄,焉知日后有没有福气再等着你呢?”张皇后笑道。 张皇后有意推崇,郑丝萝推波助澜,衍庆帝来者不拒。 是以在张合朝第一次去往正阳宫替张皇后送糁汤时,就被衍庆帝留了下来。 当天下午,宫中就多了一位芸美人。 太后祭奠就在眼前,衍庆帝在这关头纳妃,定不会给个高位,美人就已经是看在张家的面上了。 芸美人的出现就如同一滴水汇入川流,消无声息的入住了承乾宫,不起波澜,却显得格格不入。 但众妃也不欲在此时发难,安安生生的把太后祭奠办了才是正经事。 第123章 张孙结盟 十一月十二,太后祭奠。 衍庆帝辍朝,前朝百官麻衣素服跪拜,后宫众妃亦不停歇。 一道接一道的繁杂仪制祈福吟唱,直至月上中天时,衍庆帝亲手点燃福船后,祭奠才算结束。 “娘娘,方才陛下口谕晋了芸美人为贵人,赐居承乾宫。”晴莺道。 郑丝萝放下手中的游记,冷笑道“花团锦簇,烈火泼油,吩咐咱们的人,莫露出马脚来。” “是,奴婢省的。” 张合朝此人大有问题,张家两方下注的事,按理说,倒也正常,可偏他们没压得住张三爷,让他把早已被放弃的女儿给带了回来。 一个混招,算是彻底葬送了张家的以后。 …… …… 张合朝的前半生就是一个大写的笑话。 村里别的庄户姑娘被家人取名为花儿朵儿时,她叫朝儿。 在她们要顶着烈日下地打理庄稼时,她只用在屋中扇着风,绣着帕子就成。 最要紧的,是她与村中长得最好看,干活最厉害的王风是青梅竹马的有情人,就等着她及笄后二人好成亲。 原本朝儿以为她这辈子就这么幸福的过下去了,谁能想到十六岁生辰那天,一切都被毁了。 娘不是娘,女儿不是女儿。 她从一个庄户女子,变成了京城贵人家的千金。 朝儿被吓得六魂无主,哭着跑到王风家,却没想到王风的话对她更是一击惊雷。 “其实不止朝儿你的身世有问题,我的身世也有隐情…”王风警惕的打量了四周后,才缓缓凑到朝儿耳边道:“我乃是先帝四皇子唯一留存在世的嫡亲血脉,当初陛下下旨抄家时,父王用尽所有才暗地里保了我一条命,我什么都没有不求复辟,只想着能安稳度日,把我这身骨血给传下去,不使我这一脉断绝。” 朝儿被惊的身子都止不住的打颤,她就是一个庄户姑娘,今天见着京里来的亲爹都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更不用说现下眼前站着的龙子凤孙,这可是要命的大罪啊! 朝儿心胆俱裂,陡然升出一股怨怼,老天为何要这般愚弄她。 她的亲爹既然没忘了她,为何不能早点来接她,至少要在她清白之身尚在前带走她多好啊! 原本朝儿以为她早晚都要嫁给王风的,所以稀里糊涂中,他们就把不该做的全都做了,真真是要命! 朝儿怕了,直接转身就跑,脚步快的王风都没拉住,两人直接情断。 当天她就跟着亲爹上了京城,朝儿没过上期盼中的好日子,反而受了不少欺凌与白眼,日子过得还不如在乡下自在。 屋漏偏逢连夜雨,朝儿又察觉到了不对,她似乎是怀上了…… 郑家的人就是在这个时机里现的身,当初会心伏诛,衍庆帝念及郑丝萝也是苦主,所以供词也让她看了。 郑丝萝看罢,心里只觉得会溪入宫有隐情。 供词上说是借助崔家的势力,但是崔家既然已把会溪和她母亲当作人质,又怎么会轻易放她出来。 心中存疑,郑丝萝就命芳兰在她们被赐死前,送了碗断头饭进去,从会溪口中得了那个人贩子帮的线索。 郑江阳在宫外整整查了四年才摸到一点头绪,顺藤摸瓜下竟查到当年的四皇子居然也跟这人贩子帮有生意往来。 她们郑家的人在这个村里潜伏了一年,冷眼看着这个化名王风的少年,在这苟活。 郑丝萝原本想着找机会把王风跟张家给绑在一起,再捅到衍庆帝眼前,谁能想到老天爷助兴,直接送来了张合朝。 见他们这对小情人分别两地,郑家的人便好心现身给他指条明路。 张家意图选姑娘入宫为张皇后生个皇子,都是皇家血脉,趁此机会回归不好吗? 王风先是戒备,闻言后却是久久怔在原地,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他方才说不求复辟是真的,毕竟他要什么没什么,但显然如今有条更为捷径的路摆在他面前。 若是真成了,他的儿子成了皇帝,皇位不就又回到他们这一脉了吗? 等百年之后,他去了底下,见着父王也有脸面了! 被喜悦冲昏头脑的王风,只略想了几息就同意了,他穷的叮当响,就剩这条命了,别人就算算计也在他身上得不到什么。 王风连夜上京,在郑家的帮助下,偷偷的和张合朝见了面,甜言蜜语下,张合朝为了孩子就这样应下了。 于是乎,入宫的姑娘就从张合绫变成了张合朝。 秀女入宫是要经过验身的,但张合朝是张皇后亲自带进来的,隔天又被衍庆帝留了宫。 敬事房又怎么敢不长眼的提醒张皇后要验身。 张合朝也知晓自身有问题,自然会避着张皇后给她选的太医,郑丝萝安置的太医会悄悄的入了她的眼的。 凤藻宫 蓁妃姗姗而来,衣衫华美,云鬓高挽,高贵典雅。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不知娘娘今日邀臣妾来所为何事?”蓁妃问。 她与张皇后之间可没什么客气一回事。 张皇后笑的和善:“看妹妹说的,咱们俩都是闲人一个,无聊说说话也不行?” “皇后娘娘想聊,臣妾自当用心陪着。”蓁妃神情自若,心里却起了警惕,无事献殷勤。 “呵呵呵,妹妹是将门之后,性子爽利,那本宫也不好拖拖拉拉,有话本宫便直说了。”张皇后看出蓁妃的防备,自晓得她们二人间,说场面话是没用的,倒不如直白的说利益。 “妹妹不觉得如今后宫中碍眼的人有些多了吗?”张皇后眼角眉梢显露出恶意,眺望着甘露殿方向:“三足鼎立是稳定,但对着咱们确是掣肘。” “英国公府与秦家同属武将,却在陛下面前永远不如秦家受器重,连带着妹妹在后宫也要低秦贵妃一头,这又凭什么呢?” “恕臣妾斗胆,听娘娘这意思,难不成您是想灭了秦家不成?”蓁妃不为所动。 她们三人各自都是死仇,张皇后想三言两语挑拨她去对付秦贵妃,真是想的美。 “是,本宫做梦都想!”蓁妃本就是随意讽刺,却不想张皇后竟直接认了。 “本宫与秦妙人的仇恨由来已久,每日都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蓁妃妹妹想必也能看出来,本宫接芸贵人入宫所为何事?” “本宫自认手段不差,可秦妙人就如同一条毒蛇般整日潜伏在侧,本宫看着就恶心,不除之夜不能寐,但本宫也知道仅靠本宫一人,是无法钉死秦妙人的,这才想到与妹妹结盟。” “妹妹与秦家在朝堂上利益本就有冲突,若是秦家没了,武将中舍世子其谁?” “而后宫中,八皇子十三皇子需要成长的时间,芸贵人的肚子也需要时间来遇喜,秦妙人就指望着三皇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一旦有了皇长孙,秦家未来有望,咱们更是一眼望不到头!” 蓁妃神色慢慢变得认真,心中思绪万千,张家是文官,手中没有兵权,大燕的兵权大多在衍庆帝手中。 只余一些分散在朝中各武将中,秦家与她英国公府利益冲突早就由来已久。 有秦家在上头压着,她兄长想接替父亲出头,难如登天。 “可是嫡子的威胁不是更大吗?”蓁妃缓缓道,皇长孙再如何,那也是隔了一辈。 “现下还无影的嫡子,妹妹也要怕?”张皇后激将:“芸贵人刚受宠,就算尽快遇喜也不一定就是皇子,皇长孙可是不到两月就要出世了,妹妹防的不该是本宫。” 蓁妃眉心微动了动,眼眸接连闪动几下,确是,张家在英国公府眼中,起不了一点威胁。 秦家倒了,她孙家会是最大的获益者,便是日后张皇后有了嫡子也不怕,一个还未长成的婴孩,能起什么作用。 “皇后娘娘想与臣妾结盟,总得拿出些诚意,空口白牙的,着实对臣妾没什么诱惑力。”蓁妃松口。 张皇后笑道:“听说世子的长子正在求一个好师傅,本宫不才,家中认识的大儒不少,不如…” “不需要。”蓁妃不耐烦的打断:“皇后娘娘若是真心想与臣妾结盟,那便拿出些诚意,师傅什么的,我孙家不缺。” “那妹妹…”张皇后有些挂不住脸。 “皇后娘娘觉得贵妃之位怎么样?”蓁妃眸色波光潋滟。 张皇后一噎,狮子大开口几个字几欲吐出口,蓁妃她也真敢要,高位妃嫔越级晋封,难如登天,她还真当自己这个皇后脸面有多大吗?! 但这话张皇后不能说,她好不容易拉拢了蓁妃,不能前功尽弃。 “妹妹入宫八年,为陛下诞育了八皇子十三皇子十二公主三位皇嗣,劳苦功高,只得了个妃位确是委屈了,本宫这就找机会为妹妹说和,定让妹妹早日登上贵妃之位!” 第123章 张孙结盟 十一月十二,太后祭奠。 衍庆帝辍朝,前朝百官麻衣素服跪拜,后宫众妃亦不停歇。 一道接一道的繁杂仪制祈福吟唱,直至月上中天时,衍庆帝亲手点燃福船后,祭奠才算结束。 “娘娘,方才陛下口谕晋了芸美人为贵人,赐居承乾宫。”晴莺道。 郑丝萝放下手中的游记,冷笑道“花团锦簇,烈火泼油,吩咐咱们的人,莫露出马脚来。” “是,奴婢省的。” 张合朝此人大有问题,张家两方下注的事,按理说,倒也正常,可偏他们没压得住张三爷,让他把早已被放弃的女儿给带了回来。 一个混招,算是彻底葬送了张家的以后。 …… …… 张合朝的前半生就是一个大写的笑话。 村里别的庄户姑娘被家人取名为花儿朵儿时,她叫朝儿。 在她们要顶着烈日下地打理庄稼时,她只用在屋中扇着风,绣着帕子就成。 最要紧的,是她与村中长得最好看,干活最厉害的王风是青梅竹马的有情人,就等着她及笄后二人好成亲。 原本朝儿以为她这辈子就这么幸福的过下去了,谁能想到十六岁生辰那天,一切都被毁了。 娘不是娘,女儿不是女儿。 她从一个庄户女子,变成了京城贵人家的千金。 朝儿被吓得六魂无主,哭着跑到王风家,却没想到王风的话对她更是一击惊雷。 “其实不止朝儿你的身世有问题,我的身世也有隐情…”王风警惕的打量了四周后,才缓缓凑到朝儿耳边道:“我乃是先帝四皇子唯一留存在世的嫡亲血脉,当初陛下下旨抄家时,父王用尽所有才暗地里保了我一条命,我什么都没有不求复辟,只想着能安稳度日,把我这身骨血给传下去,不使我这一脉断绝。” 朝儿被惊的身子都止不住的打颤,她就是一个庄户姑娘,今天见着京里来的亲爹都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更不用说现下眼前站着的龙子凤孙,这可是要命的大罪啊! 朝儿心胆俱裂,陡然升出一股怨怼,老天为何要这般愚弄她。 她的亲爹既然没忘了她,为何不能早点来接她,至少要在她清白之身尚在前带走她多好啊! 原本朝儿以为她早晚都要嫁给王风的,所以稀里糊涂中,他们就把不该做的全都做了,真真是要命! 朝儿怕了,直接转身就跑,脚步快的王风都没拉住,两人直接情断。 当天她就跟着亲爹上了京城,朝儿没过上期盼中的好日子,反而受了不少欺凌与白眼,日子过得还不如在乡下自在。 屋漏偏逢连夜雨,朝儿又察觉到了不对,她似乎是怀上了…… 郑家的人就是在这个时机里现的身,当初会心伏诛,衍庆帝念及郑丝萝也是苦主,所以供词也让她看了。 郑丝萝看罢,心里只觉得会溪入宫有隐情。 供词上说是借助崔家的势力,但是崔家既然已把会溪和她母亲当作人质,又怎么会轻易放她出来。 心中存疑,郑丝萝就命芳兰在她们被赐死前,送了碗断头饭进去,从会溪口中得了那个人贩子帮的线索。 郑江阳在宫外整整查了四年才摸到一点头绪,顺藤摸瓜下竟查到当年的四皇子居然也跟这人贩子帮有生意往来。 她们郑家的人在这个村里潜伏了一年,冷眼看着这个化名王风的少年,在这苟活。 郑丝萝原本想着找机会把王风跟张家给绑在一起,再捅到衍庆帝眼前,谁能想到老天爷助兴,直接送来了张合朝。 见他们这对小情人分别两地,郑家的人便好心现身给他指条明路。 张家意图选姑娘入宫为张皇后生个皇子,都是皇家血脉,趁此机会回归不好吗? 王风先是戒备,闻言后却是久久怔在原地,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他方才说不求复辟是真的,毕竟他要什么没什么,但显然如今有条更为捷径的路摆在他面前。 若是真成了,他的儿子成了皇帝,皇位不就又回到他们这一脉了吗? 等百年之后,他去了底下,见着父王也有脸面了! 被喜悦冲昏头脑的王风,只略想了几息就同意了,他穷的叮当响,就剩这条命了,别人就算算计也在他身上得不到什么。 王风连夜上京,在郑家的帮助下,偷偷的和张合朝见了面,甜言蜜语下,张合朝为了孩子就这样应下了。 于是乎,入宫的姑娘就从张合绫变成了张合朝。 秀女入宫是要经过验身的,但张合朝是张皇后亲自带进来的,隔天又被衍庆帝留了宫。 敬事房又怎么敢不长眼的提醒张皇后要验身。 张合朝也知晓自身有问题,自然会避着张皇后给她选的太医,郑丝萝安置的太医会悄悄的入了她的眼的。 凤藻宫 蓁妃姗姗而来,衣衫华美,云鬓高挽,高贵典雅。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不知娘娘今日邀臣妾来所为何事?”蓁妃问。 她与张皇后之间可没什么客气一回事。 张皇后笑的和善:“看妹妹说的,咱们俩都是闲人一个,无聊说说话也不行?” “皇后娘娘想聊,臣妾自当用心陪着。”蓁妃神情自若,心里却起了警惕,无事献殷勤。 “呵呵呵,妹妹是将门之后,性子爽利,那本宫也不好拖拖拉拉,有话本宫便直说了。”张皇后看出蓁妃的防备,自晓得她们二人间,说场面话是没用的,倒不如直白的说利益。 “妹妹不觉得如今后宫中碍眼的人有些多了吗?”张皇后眼角眉梢显露出恶意,眺望着甘露殿方向:“三足鼎立是稳定,但对着咱们确是掣肘。” “英国公府与秦家同属武将,却在陛下面前永远不如秦家受器重,连带着妹妹在后宫也要低秦贵妃一头,这又凭什么呢?” “恕臣妾斗胆,听娘娘这意思,难不成您是想灭了秦家不成?”蓁妃不为所动。 她们三人各自都是死仇,张皇后想三言两语挑拨她去对付秦贵妃,真是想的美。 “是,本宫做梦都想!”蓁妃本就是随意讽刺,却不想张皇后竟直接认了。 “本宫与秦妙人的仇恨由来已久,每日都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蓁妃妹妹想必也能看出来,本宫接芸贵人入宫所为何事?” “本宫自认手段不差,可秦妙人就如同一条毒蛇般整日潜伏在侧,本宫看着就恶心,不除之夜不能寐,但本宫也知道仅靠本宫一人,是无法钉死秦妙人的,这才想到与妹妹结盟。” “妹妹与秦家在朝堂上利益本就有冲突,若是秦家没了,武将中舍世子其谁?” “而后宫中,八皇子十三皇子需要成长的时间,芸贵人的肚子也需要时间来遇喜,秦妙人就指望着三皇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一旦有了皇长孙,秦家未来有望,咱们更是一眼望不到头!” 蓁妃神色慢慢变得认真,心中思绪万千,张家是文官,手中没有兵权,大燕的兵权大多在衍庆帝手中。 只余一些分散在朝中各武将中,秦家与她英国公府利益冲突早就由来已久。 有秦家在上头压着,她兄长想接替父亲出头,难如登天。 “可是嫡子的威胁不是更大吗?”蓁妃缓缓道,皇长孙再如何,那也是隔了一辈。 “现下还无影的嫡子,妹妹也要怕?”张皇后激将:“芸贵人刚受宠,就算尽快遇喜也不一定就是皇子,皇长孙可是不到两月就要出世了,妹妹防的不该是本宫。” 蓁妃眉心微动了动,眼眸接连闪动几下,确是,张家在英国公府眼中,起不了一点威胁。 秦家倒了,她孙家会是最大的获益者,便是日后张皇后有了嫡子也不怕,一个还未长成的婴孩,能起什么作用。 “皇后娘娘想与臣妾结盟,总得拿出些诚意,空口白牙的,着实对臣妾没什么诱惑力。”蓁妃松口。 张皇后笑道:“听说世子的长子正在求一个好师傅,本宫不才,家中认识的大儒不少,不如…” “不需要。”蓁妃不耐烦的打断:“皇后娘娘若是真心想与臣妾结盟,那便拿出些诚意,师傅什么的,我孙家不缺。” “那妹妹…”张皇后有些挂不住脸。 “皇后娘娘觉得贵妃之位怎么样?”蓁妃眸色波光潋滟。 张皇后一噎,狮子大开口几个字几欲吐出口,蓁妃她也真敢要,高位妃嫔越级晋封,难如登天,她还真当自己这个皇后脸面有多大吗?! 但这话张皇后不能说,她好不容易拉拢了蓁妃,不能前功尽弃。 “妹妹入宫八年,为陛下诞育了八皇子十三皇子十二公主三位皇嗣,劳苦功高,只得了个妃位确是委屈了,本宫这就找机会为妹妹说和,定让妹妹早日登上贵妃之位!” 第124章 更大的利益 冬日里难得有好天气,郑丝萝上午中游刃有余的处理完宫务后,就不大喜欢外出。 殿内烧着地龙,她依靠在美人榻上,一针一线的绣着虎头套。 “晴莺,你过来把这两针虎须给绣了,本宫这多年不给孩子做东西了,手也生疏了许多。”郑丝萝眯着眼挣扎了许久,还是放弃了。 晴莺笑着接过:“娘娘能忙里偷闲的给十一皇子做暖袖本就是不易,何苦来哉为难自己呢。” 郑丝萝捏捏眼角,轻舒口气:“尽善尽美些总是不差的,皇后已要和蓁妃结盟,本宫与钱家是时候加深些情感了。” “娘娘,恕奴婢斗胆,陛下最忌讳朝臣肆意勾结,怕是不乐意见。”晴莺道。 “凡事都有双面性,有利亦有弊,陛下把他的后宫当作朝堂一般,平衡各方,三局鼎力,如今本宫的地位越发明显,格局便有所改变,陛下若是不愿张孙结盟,那本宫就会推动秦孙结盟,总之是谁都逃不脱。”郑丝萝幽幽道,眉梢不期然的爬上一丝冷意。 “秦家的野心已被刨在陛下眼前,再与同为武将发家的英国公府结盟,那就是如鲠在喉了。” 有道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没兵权就没底气,可武将就不同了,手中有兵,运作起来,总是事半功倍。 晴莺闻言眉目肃然:“那看来陛下过不了多久就会松口,娘娘,咱们是不是要给家中传信说说?” 张皇后想促进蓁妃晋位,又怕没个好名头,便醉翁之意不在酒,直接给衍庆帝请命大封后宫。 除了刚晋位没多久的郑丝萝和祖宗规矩不许升高位的苗贵嫔,其余的皆被请命。 衍庆帝压下不发,张皇后便时不时的往正阳宫说和。 如今满宫里都在等着结果。 “无需多此一举,哥哥在朝堂筹谋多年,自会看准时机,而咱们在宫里做的还不够。”郑丝萝眼底意味不明。 只一个贵妃之位的牵扯怎么够稳固呢,非得是用更大的利益把孙张两家彻底绑死在一起! ……… ……… 日子就这样数着过去了大半月天,阖宫请安时,郑丝萝肉眼可见张皇后唇角处都冒出来火泡。 她自然是要急的,芸贵人月事已有推迟的迹象,偏蓁妃要的诚意,张皇后拿不出。 再多拖段时间,芸贵人的肚子压不住,消息被传了出去。 蓁妃必定不满,万一再让秦贵妃抓到机会,拉拢了过去,张皇后那才叫四面埋伏。 “蓁妃妹妹,本宫这前两天得了一匹布料,颜色看着不错,挺适合纾儿(十二公主),一会儿妹妹略留几息,拿了可好?”张皇后邀道。 蓁妃自是明白张皇后的意思,不过是个由头罢了,便莞尔一笑:“皇后娘娘送的巧,前两日纾儿那丫头还再与臣妾撒娇,说尚衣局送来的料子都不好看,吵着闹着要臣妾另寻呢。” “呵呵,本宫就是知道纾儿爱俏,这才留意的。”张皇后回笑。 秦贵妃悠悠放下茶盏,沾了沾唇角,口中讥讽道:“就知道皇后娘娘偏心,只惦记着蓁妃的公主,可怜臣妾的儿媳,还整日在府中想着要为娘娘添一位皇孙,好让娘娘也享一享天伦之乐,如今看来,这不就是一头挑子一头热吗?” 张皇后冷淡的瞥一眼秦贵妃,听的心头直犯恶心,依着她们俩这水火不容的关系。 那三皇子妃秦怡浓要真这般想,张皇后就要怀疑阴谋了。 “知道妹妹性子急,都要做祖母了,怎么还不收敛几分。”张皇后故意打趣:“都是本宫的孩子,本宫自不会只惦记女儿而忘了儿媳,怡浓那孩子性情柔和,素日里多喜爱淡色布料,本宫挑选了好几匹,贵妃一会儿也顺道带回去。” “怡浓马上就要生了,这是皇室头一个孙辈,最是马虎不得,贵妃可得多上心些,若是有什么短缺了,可定要早早的来禀报本宫。” 秦贵妃侧耳看了一眼送到眼前的布料,扶了扶头上簪着的玲珑红玉流苏钗,轻勾朱唇,眼中闪过不怀好意。 “皇后娘娘有心便成了,臣妾也不是眼皮子浅的,爱抓着一些劳什子东西不放的,只是有一处,怡浓那的用度,就不劳您费心了,毕竟宫权又不在您手里,就算臣妾与您说了,您也帮不上忙不是。” 秦贵妃在张皇后心头扎完一刀,心情大好。 蓁妃与张皇后结盟一事她早有耳闻,自然是知道她二人今日定是为这事,要私下说和。 秦贵妃再管天管地,也管不着人家俩的心思,但你要让她丢之任之也是不行的,阻止不成,气一气张皇后也成。 郑丝萝闻言,眉间平静少了几分,微蹙秀眉,还真是无时无刻都要被卷入别人的口舌之争。 “行了,本宫乏了都退下。”张皇后脸色不佳。 郑丝萝原本要说的暖场话也被憋了回去,就只好耸耸肩,随着众人行礼告退。 蓁妃在凤藻宫并未过多停留,当日午时,张皇后亲自提着食盒又去了正阳宫,陪着衍庆帝用午膳。 午后,张皇后有意收养八皇子卫宁释为养子的消息传遍前朝后宫。 隔日早朝上,不少文官上书促成此事,衍庆帝照旧压下不提。 但显然这次张皇后想让的利益太让人动心,孙家咬死不松口,在朝堂上逼的紧,极力想促成此事。 衍庆帝无嫡子,若是八皇子得了嫡子的名头,与他的前程大大有利,哪怕日后那芸贵人真要生个皇子,八皇子也会压那孩子一头。 只是这种好事,秦家又怎么会愿意,连钱家都有几分火烧眉毛的急切感。 郑丝萝刚递了枝过来,这事真要成了,于日后的十一皇子也是个碍眼的。 前头吵个不停歇,衍庆帝坐上观壁,并不松口也不咬死。 郑江阳就在这个风口浪尖里,悄悄进了宫,带上折子与证据,给衍庆帝呈上了个惊喜。 本朝世家林立,寒门弱小,自衍庆帝登基掌权后,他就在用尽手段的收回世家手中的权柄,大力扶持寒门,平衡朝政。 从最开始的赵崔,到后头的清理各省军政,都是如此。 十几年过去,收效甚好,但也有深入骨髓的覆骨之毒。 那便是圈地! 衍庆帝想让他的百姓人人都有地可种,可明明大燕坐拥四海,但可用的地却越来越少,多数都跑到权贵世家手中被死死的把着不放。 郑江阳深知衍庆帝的心,自从进了户部开始,就在琢磨这事。 整个大燕未登记在户部的田地何其多,要想团团包围根本不可能,只有找个口子撕破它,由此震慑众人,过后借由这个口子,长驱直入便轻松的多。 郑江阳选的荣安郡王府,即是皇室也是世家,地位尊崇又没实权,亦可向外界传出一个讯号。 衍庆帝是铁了心要改革圈地,哪怕是皇族也无济于事! 虽说是临近年节,但衍庆帝改革的心还是占了上风,毕竟赶在春日前处理完,百姓们正好播春种不是。 荣安郡王才刚继承王府没一年,事情都还未理完,稀里糊涂的家就没了,自己也被降了爵位,成了个从四品的轻车都尉虚爵。 可谓是五雷轰顶,不知所云! 京畿周遭的世家见此,皮都紧了紧,有眼色的世家,怕荣安郡王府的下场再落到自家头上,干脆就随了衍庆帝的意思,偷摸的去往户部归还了田地,交了罚银。 从衍庆帝登基后这些年的行事,他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有眼色听话便罢了,真要硬着头,哪个世家对上一个皇权集中的皇帝都没啥好下场。 看着户部一日日呈上来的账本,衍庆帝的喜色压都压不住,眼角眉梢都是自得。 “大伴,传朕口谕,八皇子纯孝于心,爱敬嫡母,朕心甚慰,特许皇后收养八皇子为养子,全了这份难得的母子情分。”衍庆帝道。 张家既然想与孙家结盟那就去,衍庆帝之前不允,是不愿打破三足鼎立的格局。 后宫前朝中已无人能撑起这份责任。 可现下不同了,郑江阳办成了这件大事,功绩足以封爵,郑家完全能担下。 而后宫中贤妃虽已掌了宫权,但膝下比别人总是弱了些。 若是有个皇子,那就万事大吉了。 衍庆帝暗暗点点头,越发觉得合意,眼底精光褪去,心下就敲定了主意。 第124章 更大的利益 冬日里难得有好天气,郑丝萝上午中游刃有余的处理完宫务后,就不大喜欢外出。 殿内烧着地龙,她依靠在美人榻上,一针一线的绣着虎头套。 “晴莺,你过来把这两针虎须给绣了,本宫这多年不给孩子做东西了,手也生疏了许多。”郑丝萝眯着眼挣扎了许久,还是放弃了。 晴莺笑着接过:“娘娘能忙里偷闲的给十一皇子做暖袖本就是不易,何苦来哉为难自己呢。” 郑丝萝捏捏眼角,轻舒口气:“尽善尽美些总是不差的,皇后已要和蓁妃结盟,本宫与钱家是时候加深些情感了。” “娘娘,恕奴婢斗胆,陛下最忌讳朝臣肆意勾结,怕是不乐意见。”晴莺道。 “凡事都有双面性,有利亦有弊,陛下把他的后宫当作朝堂一般,平衡各方,三局鼎力,如今本宫的地位越发明显,格局便有所改变,陛下若是不愿张孙结盟,那本宫就会推动秦孙结盟,总之是谁都逃不脱。”郑丝萝幽幽道,眉梢不期然的爬上一丝冷意。 “秦家的野心已被刨在陛下眼前,再与同为武将发家的英国公府结盟,那就是如鲠在喉了。” 有道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没兵权就没底气,可武将就不同了,手中有兵,运作起来,总是事半功倍。 晴莺闻言眉目肃然:“那看来陛下过不了多久就会松口,娘娘,咱们是不是要给家中传信说说?” 张皇后想促进蓁妃晋位,又怕没个好名头,便醉翁之意不在酒,直接给衍庆帝请命大封后宫。 除了刚晋位没多久的郑丝萝和祖宗规矩不许升高位的苗贵嫔,其余的皆被请命。 衍庆帝压下不发,张皇后便时不时的往正阳宫说和。 如今满宫里都在等着结果。 “无需多此一举,哥哥在朝堂筹谋多年,自会看准时机,而咱们在宫里做的还不够。”郑丝萝眼底意味不明。 只一个贵妃之位的牵扯怎么够稳固呢,非得是用更大的利益把孙张两家彻底绑死在一起! ……… ……… 日子就这样数着过去了大半月天,阖宫请安时,郑丝萝肉眼可见张皇后唇角处都冒出来火泡。 她自然是要急的,芸贵人月事已有推迟的迹象,偏蓁妃要的诚意,张皇后拿不出。 再多拖段时间,芸贵人的肚子压不住,消息被传了出去。 蓁妃必定不满,万一再让秦贵妃抓到机会,拉拢了过去,张皇后那才叫四面埋伏。 “蓁妃妹妹,本宫这前两天得了一匹布料,颜色看着不错,挺适合纾儿(十二公主),一会儿妹妹略留几息,拿了可好?”张皇后邀道。 蓁妃自是明白张皇后的意思,不过是个由头罢了,便莞尔一笑:“皇后娘娘送的巧,前两日纾儿那丫头还再与臣妾撒娇,说尚衣局送来的料子都不好看,吵着闹着要臣妾另寻呢。” “呵呵,本宫就是知道纾儿爱俏,这才留意的。”张皇后回笑。 秦贵妃悠悠放下茶盏,沾了沾唇角,口中讥讽道:“就知道皇后娘娘偏心,只惦记着蓁妃的公主,可怜臣妾的儿媳,还整日在府中想着要为娘娘添一位皇孙,好让娘娘也享一享天伦之乐,如今看来,这不就是一头挑子一头热吗?” 张皇后冷淡的瞥一眼秦贵妃,听的心头直犯恶心,依着她们俩这水火不容的关系。 那三皇子妃秦怡浓要真这般想,张皇后就要怀疑阴谋了。 “知道妹妹性子急,都要做祖母了,怎么还不收敛几分。”张皇后故意打趣:“都是本宫的孩子,本宫自不会只惦记女儿而忘了儿媳,怡浓那孩子性情柔和,素日里多喜爱淡色布料,本宫挑选了好几匹,贵妃一会儿也顺道带回去。” “怡浓马上就要生了,这是皇室头一个孙辈,最是马虎不得,贵妃可得多上心些,若是有什么短缺了,可定要早早的来禀报本宫。” 秦贵妃侧耳看了一眼送到眼前的布料,扶了扶头上簪着的玲珑红玉流苏钗,轻勾朱唇,眼中闪过不怀好意。 “皇后娘娘有心便成了,臣妾也不是眼皮子浅的,爱抓着一些劳什子东西不放的,只是有一处,怡浓那的用度,就不劳您费心了,毕竟宫权又不在您手里,就算臣妾与您说了,您也帮不上忙不是。” 秦贵妃在张皇后心头扎完一刀,心情大好。 蓁妃与张皇后结盟一事她早有耳闻,自然是知道她二人今日定是为这事,要私下说和。 秦贵妃再管天管地,也管不着人家俩的心思,但你要让她丢之任之也是不行的,阻止不成,气一气张皇后也成。 郑丝萝闻言,眉间平静少了几分,微蹙秀眉,还真是无时无刻都要被卷入别人的口舌之争。 “行了,本宫乏了都退下。”张皇后脸色不佳。 郑丝萝原本要说的暖场话也被憋了回去,就只好耸耸肩,随着众人行礼告退。 蓁妃在凤藻宫并未过多停留,当日午时,张皇后亲自提着食盒又去了正阳宫,陪着衍庆帝用午膳。 午后,张皇后有意收养八皇子卫宁释为养子的消息传遍前朝后宫。 隔日早朝上,不少文官上书促成此事,衍庆帝照旧压下不提。 但显然这次张皇后想让的利益太让人动心,孙家咬死不松口,在朝堂上逼的紧,极力想促成此事。 衍庆帝无嫡子,若是八皇子得了嫡子的名头,与他的前程大大有利,哪怕日后那芸贵人真要生个皇子,八皇子也会压那孩子一头。 只是这种好事,秦家又怎么会愿意,连钱家都有几分火烧眉毛的急切感。 郑丝萝刚递了枝过来,这事真要成了,于日后的十一皇子也是个碍眼的。 前头吵个不停歇,衍庆帝坐上观壁,并不松口也不咬死。 郑江阳就在这个风口浪尖里,悄悄进了宫,带上折子与证据,给衍庆帝呈上了个惊喜。 本朝世家林立,寒门弱小,自衍庆帝登基掌权后,他就在用尽手段的收回世家手中的权柄,大力扶持寒门,平衡朝政。 从最开始的赵崔,到后头的清理各省军政,都是如此。 十几年过去,收效甚好,但也有深入骨髓的覆骨之毒。 那便是圈地! 衍庆帝想让他的百姓人人都有地可种,可明明大燕坐拥四海,但可用的地却越来越少,多数都跑到权贵世家手中被死死的把着不放。 郑江阳深知衍庆帝的心,自从进了户部开始,就在琢磨这事。 整个大燕未登记在户部的田地何其多,要想团团包围根本不可能,只有找个口子撕破它,由此震慑众人,过后借由这个口子,长驱直入便轻松的多。 郑江阳选的荣安郡王府,即是皇室也是世家,地位尊崇又没实权,亦可向外界传出一个讯号。 衍庆帝是铁了心要改革圈地,哪怕是皇族也无济于事! 虽说是临近年节,但衍庆帝改革的心还是占了上风,毕竟赶在春日前处理完,百姓们正好播春种不是。 荣安郡王才刚继承王府没一年,事情都还未理完,稀里糊涂的家就没了,自己也被降了爵位,成了个从四品的轻车都尉虚爵。 可谓是五雷轰顶,不知所云! 京畿周遭的世家见此,皮都紧了紧,有眼色的世家,怕荣安郡王府的下场再落到自家头上,干脆就随了衍庆帝的意思,偷摸的去往户部归还了田地,交了罚银。 从衍庆帝登基后这些年的行事,他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有眼色听话便罢了,真要硬着头,哪个世家对上一个皇权集中的皇帝都没啥好下场。 看着户部一日日呈上来的账本,衍庆帝的喜色压都压不住,眼角眉梢都是自得。 “大伴,传朕口谕,八皇子纯孝于心,爱敬嫡母,朕心甚慰,特许皇后收养八皇子为养子,全了这份难得的母子情分。”衍庆帝道。 张家既然想与孙家结盟那就去,衍庆帝之前不允,是不愿打破三足鼎立的格局。 后宫前朝中已无人能撑起这份责任。 可现下不同了,郑江阳办成了这件大事,功绩足以封爵,郑家完全能担下。 而后宫中贤妃虽已掌了宫权,但膝下比别人总是弱了些。 若是有个皇子,那就万事大吉了。 衍庆帝暗暗点点头,越发觉得合意,眼底精光褪去,心下就敲定了主意。 第125章 大封后宫 后宫女子哪个不是世家之人,回收田地一事,或多或少都牵扯到自身家族。 所以郑丝萝在后宫还收获了不少风言风语。 待逢年初八,前朝重新开朝后,败了不少世家,都是一些没甚眼色的。 而后衍庆帝下旨自京城兵分八路,各派八位钦差出京督办余下各地世家圈地一事。 户部尚书郑江阳功绩卓着,刚正不阿,特加封清海侯。 郑家立时在京中水涨船高,彻底在大燕顶级权贵场上,站稳脚跟。 …… …… “天子口喻,皇后贤德,恩惠众妃,朕心甚喜,逐随其心,着今日起晋温贤妃为从一品贵妃,蓁妃晋位正二品德妃,茵嫔晋位茵贵嫔,凝嫔晋位凝贵嫔,珠嫔晋位珠贵嫔,芸贵人晋位芸贵嫔,薇贵人晋位薇嫔,钦载~” 衍庆帝大封后宫的旨意可谓是突如其来,这么些天没动静,张皇后都另寻出路了,衍庆帝却来了这么一出。 当真是半点不给人活路。 张皇后脸色暗沉,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若圣旨能再快几日,她也犯不着白白招个皇子过来碍眼! 蓁妃低垂下眼眸,敛去所有神采,德妃这两个字,怎么越听越堵呢? 与她们的阴晴不定相比,郑丝萝这可算是意料之外的喜讯,哥哥做出这等功绩,衍庆帝自然是要抬举。 她本以为封侯已是全部了,毕竟自己晋位贤妃也才不过几月,却没成想大封后宫中还能有自己。 郑丝萝心下知晓衍庆帝是为何要这般做,自不会是别人议论的他爱重自己。 郑家处在风口浪尖里,衍庆帝需要新的势力来稳定朝堂,自然要多捧着她了。 “陛下到底是看中皇后娘娘和温贵妃的,不然也不会这般抬举,看的臣妾好生羡慕。”秦贵妃不期然的又开始阴阳怪气:“想想臣妾与温贵妃都是自潜邸都相伴的,怎么臣妾就没温贵妃这本事呢。” 前五日三皇子妃发动,挣扎了近两个时辰,终于是诞下了皇室头一个孙辈。 如秦家所愿,是个皇孙。 衍庆帝喜不自胜,给了不少赏赐,洗三礼办的也极盛大。 但在秦贵妃眼中这还不够,三皇子还只是皇子,也并未被衍庆帝借着喜事封王。 秦家命人为三皇子请封的奏折,递上去就石沉大海。 秦贵妃心头正不爽,转头就见大封后宫,好处全被人得了不说,还无缘无故多了一位与她平起平坐的贵妃,这让她情何以堪!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陛下的心思,岂是咱们可随意猜测的,贵妃姐姐,您比妹妹伴驾的时候要早上几年,难不成这句话,您还未学会吗?”郑丝萝不软不硬的顶回去。 秦家走到这个地步,不就是手伸的太长了吗? 触碰了不该碰的地方,就不要怪别人拿刀去砍! 秦贵妃被堵话,心里难得多了几分憋屈,她向来是看不上郑丝萝,如今风水轮流转,却要被她骑在头上,当真是可恶! “学会又如何,学不会又如何,本宫乃先帝赐婚,正经选秀进来的,自是比不上妹妹察言观色的本事!”秦贵妃冷笑道。 郑丝萝闻言,面上仍旧一派淡然,她如何入府一事,众人皆知,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 郑丝萝早就放下曾经受过的羞辱,秦贵妃拿这说事,对她来说自是不痛不痒。 “本宫听说此次陛下改革,前朝因此败了下去的世家多是一些顽固不化之辈,想来他们才真是需要学一学什么叫察言观色。”郑丝萝答非所问。 在这场风波中,硬着头不服的世家,被衍庆帝发作的不轻,说来也可笑,秦家自诩皇帝心腹,在这件事上却不愿意跟着衍庆帝的脚步。 仗着功劳装傻充愣,只拿了百亩田地打发了上门的户部官员。 呵呵,可惜衍庆帝不吃这一套,秦家累世家族,又经过这十几年的发展,族中田地多如牛毛。 拿百亩出来磕搀谁呢? 秦贵妃脸一黑,阴恻恻的盯着郑丝萝,她自然是听出来话外之音。 衍庆帝是给秦家留了面子,明面上什么都没说,可暗地的斥责一个不落,整个秦家都没脸。 这嘲讽的话谁都可以说,偏被郑丝萝说出,秦贵妃才觉得如剜心般恨! 郑丝萝半分不怵,无视了秦贵妃,缓缓的向张皇后问安告退。 张皇后本是不喜郑丝萝接连晋位的,但能看到这一出好戏,又觉得不亏,便也不欲过多为难,反正最呕心的不是自己。 “宫务繁杂,妹妹出来的够久了,是该回去了。” “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体恤。”郑丝萝道。 乘兴而来,乘兴而归,蒹葭宫内丽珠丹霞早早的带着众人立在门口,见郑丝萝回,便笑意吟吟的同声问安。 “奴婢\/奴才,恭贺娘娘荣升贵妃!” 回到自己的地方,郑丝萝也不用再端着,升了位分地位更稳固,总是好事。 郑丝萝干脆大手一挥,蒹葭宫内宫人全部赏半年份例。 午膳时,衍庆帝亦准时到,打着祝贺的名头,郑丝萝陪着喝了不少果酒,不一会儿面上就多了两朵红晕,整个人晕头转向。 “臣妾不胜酒力,让陛下见笑了…” “哈哈,无妨,这是好事,爱妃多饮几杯醉了正好。”衍庆帝笑道,他倒是许久没再见过郑丝萝这般迷离朦胧的神态,不由得有几分意动。 但现下是白日,衍庆帝也只能在心头想想了。 恰在此时,原本在殿外候着的钱树,突然一脸急促的快步进来,忧心忡忡道:“陛下,方才宫人来报,十一皇子出事了!” “发生何事?!”衍庆帝一惊。 郑丝萝原本晕乎乎的头脑,也因为这句话,仿佛是被泼了一盆凉水,瞬间清醒过来,心头不由得一紧。 只听钱树道:“十一皇子得知贵妃娘娘晋位,便想着来给娘娘贺喜,嬷嬷们抱着殿下路过御花园,不知怎的,有块地上结了冰,嬷嬷一时不慎就踩了上去。” “原本是没事的,殿下虽摔了,但身边跟着的嬷嬷机灵,立时就趴在地下为殿下作了肉垫,但是因为地滑,几人一时起不来,有宫人看到便来帮忙,可因跑的急也没注意脚下,人也跟着摔了个四脚朝天,你一蹬我一推的,竟直接把殿下给推出嬷嬷怀里,摔到了台阶下头…” 郑丝萝心下止不住的冷轧,好一个意外,她前脚晋位,后脚就有人忍不住,要断她后路。 十一皇子身边的用度和伺候的宫人,皆是她精心准备的,若有心人要动手,还真只能在外头直接动手了。 “陛下,恭儿年幼,性子便是这般纯孝知礼,此事说来也是因臣妾而起,臣妾想求陛下开恩,允许臣妾亲自照顾恭儿直至痊愈。”郑丝萝作出泫然欲泣姿态。 “爱妃是心善之人,恭儿有你这个母妃照应,朕怎会不允。”衍庆帝应下。 他本就有心让郑丝萝收养十一皇子,早点照顾一番也正常。 “是,臣妾多谢陛下。”郑丝萝喜极而泣。 得了话,郑丝萝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接触十一皇子,唤来芳兰扶起她,便要往重华宫去。 “嘶~”郑丝萝身子陡然一晃,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芳兰惊忧道:“娘娘,您多年不饮酒,怕是身子有些受不住了,不如您先歇息会儿,奴婢代您去重华宫先走一遭可好?” 衍庆帝尴尬的摸摸鼻梁,有几分过意不去,郑丝萝原是不欲饮酒的,还是他兴致来了,强行让呈上的酒。 “呵呵,爱妃,芳兰说的有理,朕一会儿也要去重华宫,你身子不适,还是先歇息。” “可是…”郑丝萝还有些迟疑,现下是顶好增进情谊的时机,她不想错过。 “咳咳…朕金口玉言,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朕先行一步,晚上再来看爱妃。”衍庆帝本就心虚,哪里还愿多言,直接放话后就甩袖大步流星的出了殿门。 见此,郑丝萝也无话可说,只能吩咐芳兰去了后见机行事,无需过多言语。 十一皇子出事,本就有蹊跷,衍庆帝不去便罢了,一旦去了,定能发现猫腻,郑丝萝根本不用横插一脚。 …… …… “来人…”郑丝萝虚弱无力的唤人。 晴莺本就在床榻前候着,听到动静就马上来扶郑丝萝起身:“娘娘,您才睡了没一刻钟,怎么就醒了?” 郑丝萝现下身上头上都难受的紧,听到晴莺的话,心下一咯噔,暗道不妙。 “去请太医来,不就是几杯果酒,本宫怎么会反应如此大,定是有问题。” “是,奴婢这就去!”晴莺闻言勃然变色。 第125章 大封后宫 后宫女子哪个不是世家之人,回收田地一事,或多或少都牵扯到自身家族。 所以郑丝萝在后宫还收获了不少风言风语。 待逢年初八,前朝重新开朝后,败了不少世家,都是一些没甚眼色的。 而后衍庆帝下旨自京城兵分八路,各派八位钦差出京督办余下各地世家圈地一事。 户部尚书郑江阳功绩卓着,刚正不阿,特加封清海侯。 郑家立时在京中水涨船高,彻底在大燕顶级权贵场上,站稳脚跟。 …… …… “天子口喻,皇后贤德,恩惠众妃,朕心甚喜,逐随其心,着今日起晋温贤妃为从一品贵妃,蓁妃晋位正二品德妃,茵嫔晋位茵贵嫔,凝嫔晋位凝贵嫔,珠嫔晋位珠贵嫔,芸贵人晋位芸贵嫔,薇贵人晋位薇嫔,钦载~” 衍庆帝大封后宫的旨意可谓是突如其来,这么些天没动静,张皇后都另寻出路了,衍庆帝却来了这么一出。 当真是半点不给人活路。 张皇后脸色暗沉,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若圣旨能再快几日,她也犯不着白白招个皇子过来碍眼! 蓁妃低垂下眼眸,敛去所有神采,德妃这两个字,怎么越听越堵呢? 与她们的阴晴不定相比,郑丝萝这可算是意料之外的喜讯,哥哥做出这等功绩,衍庆帝自然是要抬举。 她本以为封侯已是全部了,毕竟自己晋位贤妃也才不过几月,却没成想大封后宫中还能有自己。 郑丝萝心下知晓衍庆帝是为何要这般做,自不会是别人议论的他爱重自己。 郑家处在风口浪尖里,衍庆帝需要新的势力来稳定朝堂,自然要多捧着她了。 “陛下到底是看中皇后娘娘和温贵妃的,不然也不会这般抬举,看的臣妾好生羡慕。”秦贵妃不期然的又开始阴阳怪气:“想想臣妾与温贵妃都是自潜邸都相伴的,怎么臣妾就没温贵妃这本事呢。” 前五日三皇子妃发动,挣扎了近两个时辰,终于是诞下了皇室头一个孙辈。 如秦家所愿,是个皇孙。 衍庆帝喜不自胜,给了不少赏赐,洗三礼办的也极盛大。 但在秦贵妃眼中这还不够,三皇子还只是皇子,也并未被衍庆帝借着喜事封王。 秦家命人为三皇子请封的奏折,递上去就石沉大海。 秦贵妃心头正不爽,转头就见大封后宫,好处全被人得了不说,还无缘无故多了一位与她平起平坐的贵妃,这让她情何以堪!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陛下的心思,岂是咱们可随意猜测的,贵妃姐姐,您比妹妹伴驾的时候要早上几年,难不成这句话,您还未学会吗?”郑丝萝不软不硬的顶回去。 秦家走到这个地步,不就是手伸的太长了吗? 触碰了不该碰的地方,就不要怪别人拿刀去砍! 秦贵妃被堵话,心里难得多了几分憋屈,她向来是看不上郑丝萝,如今风水轮流转,却要被她骑在头上,当真是可恶! “学会又如何,学不会又如何,本宫乃先帝赐婚,正经选秀进来的,自是比不上妹妹察言观色的本事!”秦贵妃冷笑道。 郑丝萝闻言,面上仍旧一派淡然,她如何入府一事,众人皆知,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 郑丝萝早就放下曾经受过的羞辱,秦贵妃拿这说事,对她来说自是不痛不痒。 “本宫听说此次陛下改革,前朝因此败了下去的世家多是一些顽固不化之辈,想来他们才真是需要学一学什么叫察言观色。”郑丝萝答非所问。 在这场风波中,硬着头不服的世家,被衍庆帝发作的不轻,说来也可笑,秦家自诩皇帝心腹,在这件事上却不愿意跟着衍庆帝的脚步。 仗着功劳装傻充愣,只拿了百亩田地打发了上门的户部官员。 呵呵,可惜衍庆帝不吃这一套,秦家累世家族,又经过这十几年的发展,族中田地多如牛毛。 拿百亩出来磕搀谁呢? 秦贵妃脸一黑,阴恻恻的盯着郑丝萝,她自然是听出来话外之音。 衍庆帝是给秦家留了面子,明面上什么都没说,可暗地的斥责一个不落,整个秦家都没脸。 这嘲讽的话谁都可以说,偏被郑丝萝说出,秦贵妃才觉得如剜心般恨! 郑丝萝半分不怵,无视了秦贵妃,缓缓的向张皇后问安告退。 张皇后本是不喜郑丝萝接连晋位的,但能看到这一出好戏,又觉得不亏,便也不欲过多为难,反正最呕心的不是自己。 “宫务繁杂,妹妹出来的够久了,是该回去了。” “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体恤。”郑丝萝道。 乘兴而来,乘兴而归,蒹葭宫内丽珠丹霞早早的带着众人立在门口,见郑丝萝回,便笑意吟吟的同声问安。 “奴婢\/奴才,恭贺娘娘荣升贵妃!” 回到自己的地方,郑丝萝也不用再端着,升了位分地位更稳固,总是好事。 郑丝萝干脆大手一挥,蒹葭宫内宫人全部赏半年份例。 午膳时,衍庆帝亦准时到,打着祝贺的名头,郑丝萝陪着喝了不少果酒,不一会儿面上就多了两朵红晕,整个人晕头转向。 “臣妾不胜酒力,让陛下见笑了…” “哈哈,无妨,这是好事,爱妃多饮几杯醉了正好。”衍庆帝笑道,他倒是许久没再见过郑丝萝这般迷离朦胧的神态,不由得有几分意动。 但现下是白日,衍庆帝也只能在心头想想了。 恰在此时,原本在殿外候着的钱树,突然一脸急促的快步进来,忧心忡忡道:“陛下,方才宫人来报,十一皇子出事了!” “发生何事?!”衍庆帝一惊。 郑丝萝原本晕乎乎的头脑,也因为这句话,仿佛是被泼了一盆凉水,瞬间清醒过来,心头不由得一紧。 只听钱树道:“十一皇子得知贵妃娘娘晋位,便想着来给娘娘贺喜,嬷嬷们抱着殿下路过御花园,不知怎的,有块地上结了冰,嬷嬷一时不慎就踩了上去。” “原本是没事的,殿下虽摔了,但身边跟着的嬷嬷机灵,立时就趴在地下为殿下作了肉垫,但是因为地滑,几人一时起不来,有宫人看到便来帮忙,可因跑的急也没注意脚下,人也跟着摔了个四脚朝天,你一蹬我一推的,竟直接把殿下给推出嬷嬷怀里,摔到了台阶下头…” 郑丝萝心下止不住的冷轧,好一个意外,她前脚晋位,后脚就有人忍不住,要断她后路。 十一皇子身边的用度和伺候的宫人,皆是她精心准备的,若有心人要动手,还真只能在外头直接动手了。 “陛下,恭儿年幼,性子便是这般纯孝知礼,此事说来也是因臣妾而起,臣妾想求陛下开恩,允许臣妾亲自照顾恭儿直至痊愈。”郑丝萝作出泫然欲泣姿态。 “爱妃是心善之人,恭儿有你这个母妃照应,朕怎会不允。”衍庆帝应下。 他本就有心让郑丝萝收养十一皇子,早点照顾一番也正常。 “是,臣妾多谢陛下。”郑丝萝喜极而泣。 得了话,郑丝萝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接触十一皇子,唤来芳兰扶起她,便要往重华宫去。 “嘶~”郑丝萝身子陡然一晃,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芳兰惊忧道:“娘娘,您多年不饮酒,怕是身子有些受不住了,不如您先歇息会儿,奴婢代您去重华宫先走一遭可好?” 衍庆帝尴尬的摸摸鼻梁,有几分过意不去,郑丝萝原是不欲饮酒的,还是他兴致来了,强行让呈上的酒。 “呵呵,爱妃,芳兰说的有理,朕一会儿也要去重华宫,你身子不适,还是先歇息。” “可是…”郑丝萝还有些迟疑,现下是顶好增进情谊的时机,她不想错过。 “咳咳…朕金口玉言,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朕先行一步,晚上再来看爱妃。”衍庆帝本就心虚,哪里还愿多言,直接放话后就甩袖大步流星的出了殿门。 见此,郑丝萝也无话可说,只能吩咐芳兰去了后见机行事,无需过多言语。 十一皇子出事,本就有蹊跷,衍庆帝不去便罢了,一旦去了,定能发现猫腻,郑丝萝根本不用横插一脚。 …… …… “来人…”郑丝萝虚弱无力的唤人。 晴莺本就在床榻前候着,听到动静就马上来扶郑丝萝起身:“娘娘,您才睡了没一刻钟,怎么就醒了?” 郑丝萝现下身上头上都难受的紧,听到晴莺的话,心下一咯噔,暗道不妙。 “去请太医来,不就是几杯果酒,本宫怎么会反应如此大,定是有问题。” “是,奴婢这就去!”晴莺闻言勃然变色。 第126章 意料之外 午后的内寝中,地龙烧的火热,郑丝萝却无力的倒在软枕上喘息着。 一股股的寒气不停的侵袭在身上,冷的她直打颤。 丹霞见情形不妙,又急急忙忙拿了两三个汤婆子塞进棉被中。 “娘娘再稍忍忍,许太医马上就来了。” 自朱翘一事后,郑丝萝也绝了从外头再寻医女的心思。 郑家底蕴还是太薄,似秦贵妃张皇后等,身边懂医的宫女,那是自幼养的,不仅忠心亦有心。 朱翘忠心够,但是心计手段皆是天真,再找人入宫,焉知不是另一个朱翘。 郑丝萝不愿再去试错,便只能在太医院下手,寻寻觅觅整整一年多,才挑中了不怎么受重视的许昌邑。 二人利益结合,互相走的稳稳当当。 “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约一刻钟,晴莺终于回来,身后跟着许昌邑,二人是打着请平安脉的名头,是以在路上不便走的太急切,但心头的着急谁也不比谁少一分。 “不必多礼,快些给本宫诊治,本宫现下身上发冷,头疼欲裂,难受的紧。”郑丝萝虚弱道。 “是!”许昌邑闻言,面色凝重,再也不敢耽搁,取了丝帕就上前诊脉。 殿中立时寂静无声,郑丝萝的心也被紧紧揪起,此次无论她的病能不能治好。 郑丝萝都不打算善罢甘休,敢对自己出手,真当她是泥捏的吗?! 随着脉像的深入,许昌邑脸上凝重渐渐消散,眉头皱的深如沟壑,眼中布满不可置信… “本宫的身子没救了吗?”郑丝萝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请娘娘恕微臣失仪之态,实在是娘娘您的脉象太让人吃惊了。”许昌邑回神,急忙敛回神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面上的笑几乎要把人眼闪昏,“娘娘无需担忧,依臣看来您并未中毒,如今这般难受,全都是因为饮酒过多而动了胎气之故。” 郑丝萝闻言,蓦然放松,长舒一口气:“不是中毒就好,本宫就可放心了,哎,看来还是酒量不行了,才几杯果酒就能动了胎气…” “胎气?!”郑丝萝终于回过神,骤然一惊:“本宫动了胎气?!” “不可能,本宫不是再难有孕了吗,如何能动了胎气,许昌邑,你别再摸错了!” 吃惊过后,郑丝萝下意识的不信,自上次小产后,陆糜是亲口说她再难遇喜。 这事满宫皆知,后来许昌邑来到她身边后,也是为她诊过脉,她的身子确实是难在有孕。 许昌邑:“微臣知晓娘娘不信,可臣并未号错,您的的确确是有了两月的身孕了。” “可…陆糜说过本宫遇喜难如登天啊?”郑丝萝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抚摸着小腹。 她真的遇喜了吗? “难如登天,并非是毫无指望,当初臣初次给您号脉时,便说过您的身子总指着补品药膳修养是没用的,伤到根本还是得靠自己本身,是以您这些年,日日行走练身,作息规整,多年下来,身子不知不觉间被调养好了也说不准。”许昌邑猜测解释道。 郑丝萝还是有几分晕乎,不知是酒劲还未过,还是被喜讯冲昏了头脑。 愣愣的不开口说话,一旁的晴莺和丹霞早就喜极而泣。 “上天神仙垂怜,娘娘您终于苦尽甘来了。” “不,这不是上天神仙垂怜,是祈儿泉下有知,看到了本宫为他报了仇,这才肯给了本宫希望…”郑丝萝幽幽道。 眉梢悄悄爬上疯狂,一定是这样,不然她为何早不遇喜晚不遇喜,偏偏是这个时候呢? 张家有芸贵嫔在手,前路已绝,秦家也已犯了衍庆帝忌讳,只消在轻轻一推,这座巨厦,顷刻间亦可坍塌。 “晴莺,吩咐下去,咱们收集的东西,可以一点点的送到陛下面前了。” “娘娘,这是否心急了些,您刚遇喜,养身子要紧,不如您就高抬贵手,再多给秦贵妃一点喘息之地,待小皇子降世后,一切稳当了再行处置?”晴莺有些担忧。 若是以前,晴莺自然不会瞻前顾后,可现下这喜讯来的突然,她真的害怕出现差错。 “娘,您怕娘娘和小皇子出差错,想稳妥些是没错,可您怕是高看后宫的娘娘们了。”丹霞反对稳妥:“如今咱们蒹葭宫已是风口浪尖,若娘娘遇喜一事传出去,只会成为各方眼中钉,肉中刺。” “秦贵妃必会对咱们出手,说不准到时候皇后为了保护芸贵嫔的肚子而祸引东水,与其待日后虎狼环绕,倒不如现下打秦贵妃个措手不及。” “偏巧十一皇子又出事,陛下定也会发现蹊跷,太后祭奠刚过不久,冲着这份愧疚,陛下就不会听之任之,有陛下出手,咱们不留痕迹的牵针引线,亦可撺掇着皇后和德妃,同时对秦贵妃发难,彻底掀了她的老底!” 郑丝萝赞许的看着疏疏而谈的丹霞,“丹霞说的妙极,与本宫所想不谋而合。” “最好的防御是主动进攻,趁着本宫肚子不显,先借皇后和德妃的手,除了秦贵妃,少了这个心腹大患,等日后芸贵嫔肚子里的孩子出世,有她顶着,本宫才更安全。” 至于此次十一皇子出事,是不是秦贵妃出手,那就不在郑丝萝考虑之中了。 晴莺被点拨透,眼前豁然开朗,不再多言,快步的领命出去,与三江一阵商量后,便兵分两路,各自为战。 “孩子,这次母亲定会护你周全的。”郑丝萝郑重其事道,祈儿一事,不会再发生了。 她要好好护着这个孩子长大,看着他一步步的走上那个位置! 日头西沉,寒风凛冽,无形无状的肆意横行在宫道上。 消息也被夹杂着,吹入各方人的心头中。 十一皇子摔下台阶,脑袋被磕的不轻,淤血堵塞,神志一直醒不过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天刚擦黑,又惊起热,院判木捷临危受命,手脚不停歇的下针才勉强能稳住十一皇子的气息。 要说在宫里最难的当属太医,而其中儿科太医当属第一。 他木家三代太医,从不敢轻易懈怠,就怕一时不慎害了全家。 祖父护了木家一辈子,行将就木时才敢卸任,由他接手。 如今看来,若是十一皇子撑不住,他怕是要完。 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太医院彻夜不眠,郑丝萝倒睡得挺舒服,喝了安胎药后心神大定,隔天睁眼时,简直是容光焕发。 但她还惦记着大事,就让丹霞用脂粉打白了肤色,力求看着面色不佳。 算计着时辰,赶在衍庆帝上朝时,去了十一皇子处。 经过一夜,十一皇子的高热已经退了,但还是醒不过来。 郑丝萝有些心焦,对于收养十一皇子一事,她是真心的,哪怕现下她突然遇喜,但还是希望十一皇子能好起来。 不为别的,只为积上一份功德。 郑丝萝陪着等了近一个时辰,衍庆帝才到,见着她,不免担心:“爱妃既然身子不佳,又何苦辛苦跑着一趟。此处有太医,是最稳妥不过了。” “臣妾多谢陛下关心,恭儿遭此劫难,臣妾于心不忍,又如何能安心修养,来看一看,就算帮不上什么忙,陪着也是好的。”郑丝萝柔声道。 衍庆帝闻言不由得欣慰,揽着郑丝萝落座休息。 郑丝萝不留痕迹的瞅了一眼周遭,心下大定,钱阆钱树都没有跟着,这便表明,衍庆帝已然知晓事情严重,他定要看个清楚。 看来,结果就在这一两日了。 …… …… 申时 郑丝萝神情萎靡不振,坐着轿撵才勉强赶上看秦贵妃的结局。 她这副姿态倒不是装的,上午陪着衍庆帝等了许久,十一皇子都不见有起色。 用罢午膳后,郑丝萝按时服了安胎药,想着秦贵妃手上的賍事不少,就算有她引导,钱阆估计也得些时间去查。 郑丝萝这才放心大胆的休息去了,可谁能想到,不过睡一觉的功夫,一切都尘埃落定。 晴莺纠结了许久,才敢来唤她起身,就这样紧赶慢赶,还是迟了大半。 正阳宫内,贵嫔以上的妃子都到齐,秦贵妃被扒了贵妃服制,跪在大殿中央,衍庆帝神色复杂,见着郑丝萝面色实在不好,也不过多为难,挥挥手就让她坐下了。 张皇后红着眼,语气不忿:“郑贵妃病的赶巧,错过了不少事,倒是能少了一些怨,不过,本宫猜测,怕是一会儿你听了,也会恨得牙痒痒!” 说罢,一份口供就被送到郑丝萝眼前。 这是文夏的口供! 郑丝萝心下咂舌,钱阆好本事,连文夏的口都能撬开,这可是秦贵妃身边最忠心的宫女啊! 钱阆不会读心,但若要知道郑丝萝心中所想,也只会淡然一笑。 文夏是忠心,他这次声东击西,装作去抓红澜,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一些违禁品就这样被查了个一干二净。 还未进宫正司,文夏见事情不对,就要咬舌自尽。 可钱阆是谁,御前内侍总管,天子心腹,什么阴司没见过,真要让文夏在他眼皮子底下没了,他还有什么脸在御前行走。 至于文夏嘴紧不紧也没事,世上只要不是死人,他谁的嘴都能撬开。 那些东西被挖出,不说又有什么意思,懂的人一眼都能看出是做什么的。 郑丝萝一眼便看到了易容二字,再一看,果真是二皇子和祈儿之死。 原来如此,怪不得皇后娘娘恨得咬牙切齿。 供词上的大多事郑丝萝心里一清二楚,但衍庆帝不知,所以郑丝萝神情缓缓悲苦凄凉。 豆大的热泪在眼中凝结,无声无息的顺着面颊滴落在供词上,蕴开了一片心碎。 “陛下…”郑丝萝颤声不已,眼中闪出一层惊慌失措,身子瘫软无力的沿着座椅的边缘,轻轻跪下:“臣妾从侍奉您开始,就鲜少哀求过您,这次,请恕臣妾放肆一回,求您为咱们的祈儿做主…” “八年前,臣妾不知有哪里惹了秦贵妃,竟惹得贵妃娘娘如此记恨,思来想去,想来也就是那篇梁惠王了…”郑丝萝唇边勾勒出苦涩:“稚子何辜,秦贵妃,你的心真狠啊!” 第126章 意料之外 午后的内寝中,地龙烧的火热,郑丝萝却无力的倒在软枕上喘息着。 一股股的寒气不停的侵袭在身上,冷的她直打颤。 丹霞见情形不妙,又急急忙忙拿了两三个汤婆子塞进棉被中。 “娘娘再稍忍忍,许太医马上就来了。” 自朱翘一事后,郑丝萝也绝了从外头再寻医女的心思。 郑家底蕴还是太薄,似秦贵妃张皇后等,身边懂医的宫女,那是自幼养的,不仅忠心亦有心。 朱翘忠心够,但是心计手段皆是天真,再找人入宫,焉知不是另一个朱翘。 郑丝萝不愿再去试错,便只能在太医院下手,寻寻觅觅整整一年多,才挑中了不怎么受重视的许昌邑。 二人利益结合,互相走的稳稳当当。 “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约一刻钟,晴莺终于回来,身后跟着许昌邑,二人是打着请平安脉的名头,是以在路上不便走的太急切,但心头的着急谁也不比谁少一分。 “不必多礼,快些给本宫诊治,本宫现下身上发冷,头疼欲裂,难受的紧。”郑丝萝虚弱道。 “是!”许昌邑闻言,面色凝重,再也不敢耽搁,取了丝帕就上前诊脉。 殿中立时寂静无声,郑丝萝的心也被紧紧揪起,此次无论她的病能不能治好。 郑丝萝都不打算善罢甘休,敢对自己出手,真当她是泥捏的吗?! 随着脉像的深入,许昌邑脸上凝重渐渐消散,眉头皱的深如沟壑,眼中布满不可置信… “本宫的身子没救了吗?”郑丝萝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请娘娘恕微臣失仪之态,实在是娘娘您的脉象太让人吃惊了。”许昌邑回神,急忙敛回神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面上的笑几乎要把人眼闪昏,“娘娘无需担忧,依臣看来您并未中毒,如今这般难受,全都是因为饮酒过多而动了胎气之故。” 郑丝萝闻言,蓦然放松,长舒一口气:“不是中毒就好,本宫就可放心了,哎,看来还是酒量不行了,才几杯果酒就能动了胎气…” “胎气?!”郑丝萝终于回过神,骤然一惊:“本宫动了胎气?!” “不可能,本宫不是再难有孕了吗,如何能动了胎气,许昌邑,你别再摸错了!” 吃惊过后,郑丝萝下意识的不信,自上次小产后,陆糜是亲口说她再难遇喜。 这事满宫皆知,后来许昌邑来到她身边后,也是为她诊过脉,她的身子确实是难在有孕。 许昌邑:“微臣知晓娘娘不信,可臣并未号错,您的的确确是有了两月的身孕了。” “可…陆糜说过本宫遇喜难如登天啊?”郑丝萝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抚摸着小腹。 她真的遇喜了吗? “难如登天,并非是毫无指望,当初臣初次给您号脉时,便说过您的身子总指着补品药膳修养是没用的,伤到根本还是得靠自己本身,是以您这些年,日日行走练身,作息规整,多年下来,身子不知不觉间被调养好了也说不准。”许昌邑猜测解释道。 郑丝萝还是有几分晕乎,不知是酒劲还未过,还是被喜讯冲昏了头脑。 愣愣的不开口说话,一旁的晴莺和丹霞早就喜极而泣。 “上天神仙垂怜,娘娘您终于苦尽甘来了。” “不,这不是上天神仙垂怜,是祈儿泉下有知,看到了本宫为他报了仇,这才肯给了本宫希望…”郑丝萝幽幽道。 眉梢悄悄爬上疯狂,一定是这样,不然她为何早不遇喜晚不遇喜,偏偏是这个时候呢? 张家有芸贵嫔在手,前路已绝,秦家也已犯了衍庆帝忌讳,只消在轻轻一推,这座巨厦,顷刻间亦可坍塌。 “晴莺,吩咐下去,咱们收集的东西,可以一点点的送到陛下面前了。” “娘娘,这是否心急了些,您刚遇喜,养身子要紧,不如您就高抬贵手,再多给秦贵妃一点喘息之地,待小皇子降世后,一切稳当了再行处置?”晴莺有些担忧。 若是以前,晴莺自然不会瞻前顾后,可现下这喜讯来的突然,她真的害怕出现差错。 “娘,您怕娘娘和小皇子出差错,想稳妥些是没错,可您怕是高看后宫的娘娘们了。”丹霞反对稳妥:“如今咱们蒹葭宫已是风口浪尖,若娘娘遇喜一事传出去,只会成为各方眼中钉,肉中刺。” “秦贵妃必会对咱们出手,说不准到时候皇后为了保护芸贵嫔的肚子而祸引东水,与其待日后虎狼环绕,倒不如现下打秦贵妃个措手不及。” “偏巧十一皇子又出事,陛下定也会发现蹊跷,太后祭奠刚过不久,冲着这份愧疚,陛下就不会听之任之,有陛下出手,咱们不留痕迹的牵针引线,亦可撺掇着皇后和德妃,同时对秦贵妃发难,彻底掀了她的老底!” 郑丝萝赞许的看着疏疏而谈的丹霞,“丹霞说的妙极,与本宫所想不谋而合。” “最好的防御是主动进攻,趁着本宫肚子不显,先借皇后和德妃的手,除了秦贵妃,少了这个心腹大患,等日后芸贵嫔肚子里的孩子出世,有她顶着,本宫才更安全。” 至于此次十一皇子出事,是不是秦贵妃出手,那就不在郑丝萝考虑之中了。 晴莺被点拨透,眼前豁然开朗,不再多言,快步的领命出去,与三江一阵商量后,便兵分两路,各自为战。 “孩子,这次母亲定会护你周全的。”郑丝萝郑重其事道,祈儿一事,不会再发生了。 她要好好护着这个孩子长大,看着他一步步的走上那个位置! 日头西沉,寒风凛冽,无形无状的肆意横行在宫道上。 消息也被夹杂着,吹入各方人的心头中。 十一皇子摔下台阶,脑袋被磕的不轻,淤血堵塞,神志一直醒不过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天刚擦黑,又惊起热,院判木捷临危受命,手脚不停歇的下针才勉强能稳住十一皇子的气息。 要说在宫里最难的当属太医,而其中儿科太医当属第一。 他木家三代太医,从不敢轻易懈怠,就怕一时不慎害了全家。 祖父护了木家一辈子,行将就木时才敢卸任,由他接手。 如今看来,若是十一皇子撑不住,他怕是要完。 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太医院彻夜不眠,郑丝萝倒睡得挺舒服,喝了安胎药后心神大定,隔天睁眼时,简直是容光焕发。 但她还惦记着大事,就让丹霞用脂粉打白了肤色,力求看着面色不佳。 算计着时辰,赶在衍庆帝上朝时,去了十一皇子处。 经过一夜,十一皇子的高热已经退了,但还是醒不过来。 郑丝萝有些心焦,对于收养十一皇子一事,她是真心的,哪怕现下她突然遇喜,但还是希望十一皇子能好起来。 不为别的,只为积上一份功德。 郑丝萝陪着等了近一个时辰,衍庆帝才到,见着她,不免担心:“爱妃既然身子不佳,又何苦辛苦跑着一趟。此处有太医,是最稳妥不过了。” “臣妾多谢陛下关心,恭儿遭此劫难,臣妾于心不忍,又如何能安心修养,来看一看,就算帮不上什么忙,陪着也是好的。”郑丝萝柔声道。 衍庆帝闻言不由得欣慰,揽着郑丝萝落座休息。 郑丝萝不留痕迹的瞅了一眼周遭,心下大定,钱阆钱树都没有跟着,这便表明,衍庆帝已然知晓事情严重,他定要看个清楚。 看来,结果就在这一两日了。 …… …… 申时 郑丝萝神情萎靡不振,坐着轿撵才勉强赶上看秦贵妃的结局。 她这副姿态倒不是装的,上午陪着衍庆帝等了许久,十一皇子都不见有起色。 用罢午膳后,郑丝萝按时服了安胎药,想着秦贵妃手上的賍事不少,就算有她引导,钱阆估计也得些时间去查。 郑丝萝这才放心大胆的休息去了,可谁能想到,不过睡一觉的功夫,一切都尘埃落定。 晴莺纠结了许久,才敢来唤她起身,就这样紧赶慢赶,还是迟了大半。 正阳宫内,贵嫔以上的妃子都到齐,秦贵妃被扒了贵妃服制,跪在大殿中央,衍庆帝神色复杂,见着郑丝萝面色实在不好,也不过多为难,挥挥手就让她坐下了。 张皇后红着眼,语气不忿:“郑贵妃病的赶巧,错过了不少事,倒是能少了一些怨,不过,本宫猜测,怕是一会儿你听了,也会恨得牙痒痒!” 说罢,一份口供就被送到郑丝萝眼前。 这是文夏的口供! 郑丝萝心下咂舌,钱阆好本事,连文夏的口都能撬开,这可是秦贵妃身边最忠心的宫女啊! 钱阆不会读心,但若要知道郑丝萝心中所想,也只会淡然一笑。 文夏是忠心,他这次声东击西,装作去抓红澜,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一些违禁品就这样被查了个一干二净。 还未进宫正司,文夏见事情不对,就要咬舌自尽。 可钱阆是谁,御前内侍总管,天子心腹,什么阴司没见过,真要让文夏在他眼皮子底下没了,他还有什么脸在御前行走。 至于文夏嘴紧不紧也没事,世上只要不是死人,他谁的嘴都能撬开。 那些东西被挖出,不说又有什么意思,懂的人一眼都能看出是做什么的。 郑丝萝一眼便看到了易容二字,再一看,果真是二皇子和祈儿之死。 原来如此,怪不得皇后娘娘恨得咬牙切齿。 供词上的大多事郑丝萝心里一清二楚,但衍庆帝不知,所以郑丝萝神情缓缓悲苦凄凉。 豆大的热泪在眼中凝结,无声无息的顺着面颊滴落在供词上,蕴开了一片心碎。 “陛下…”郑丝萝颤声不已,眼中闪出一层惊慌失措,身子瘫软无力的沿着座椅的边缘,轻轻跪下:“臣妾从侍奉您开始,就鲜少哀求过您,这次,请恕臣妾放肆一回,求您为咱们的祈儿做主…” “八年前,臣妾不知有哪里惹了秦贵妃,竟惹得贵妃娘娘如此记恨,思来想去,想来也就是那篇梁惠王了…”郑丝萝唇边勾勒出苦涩:“稚子何辜,秦贵妃,你的心真狠啊!” 第127章 败军之将 话落,衍庆帝眼神逐渐深沉下来,郑丝萝这话哪是对着秦贵妃说的,分明在点他。 罢了… 说的也没错,若非当初他一意孤行,祈儿也不会早夭。 这般想着,衍庆帝心底的杀意高昂,望着下首秦贵妃的目光也逐渐冰冷。 “秦氏,你可还有何话要说?” 秦贵妃衣衫凌乱,发髻松散,神思麻木。 大势已去,她没活路了… “成王败寇,都到此境界了,臣妾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但臣妾不悔,世人谁不是汲汲营营的向上爬,力求高高在上,比之别人,臣妾不过是少了几分运道罢了。”秦贵妃冷冷道。 衍庆帝见此脸色一沉,倒是个骨头硬的。 “大伴,传朕口谕,贵妃秦氏,谋害太子,算计皇嗣,残害宫妃,勾连朝臣,实属大逆不道,自即日起褫夺封号,贬为庶人,赐鸩酒。秦家本族内成年男子皆斩,余下人等,女眷没为贱籍,未成年男子流放边关,无召不得回!” 到底是跟过衍庆帝争江山,算是留了几分香火情,留了旁支性命。 只是边关那等地方,走到后能活下多少,也未可知。 郑丝萝也不再过多强求,她只要秦妙人死就成。 “呵呵。”秦妙人痴痴而笑:“陛下当真是仁心,臣妾替我秦家余下族人多谢您开恩,哈哈哈…” 衍庆帝蹙眉,有些看不懂秦妙人这一出,郑丝萝不由得暗想,莫不是受不住刺激疯了? 殿中已有宫人上前开始拖拽秦妙人,她也不挣扎,就这般被拽上走了。 只是走前,秦妙人那双痴狂的眸子却死死的盯着殿中众妃,又缓缓停在皇后跟前,满目讥讽。 “皇后,别高兴的太早,你比我狠多了,谁在你手中,都要被算计,天道轮回,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哈哈哈哈哈…” “赵如意,大皇子,田玉玲,邵敏儿,张莞嫣,梅英吟,周青蒻……”一连串的名字突如其来的就从秦妙人口中吐出,满堂皆惊。 张皇后闻言脸色勃然大变,嗓音尖锐:“贱人,你死不足惜,还敢攀扯本宫,你们都是死人吗,不会把她的嘴给堵上!” 话音未落便又转身跪在地上,一副不堪受屈的委屈模样,对着衍庆帝哀道:“陛下,臣妾自伴您身边起,就日夜不辍,肝脑涂地,虽无功劳但也敢觍着脸说几分夸赞,秦妙人狼子野心,谋求后位不成,便要构陷臣妾,臣妾是陛下的妻子,大燕的国母,怎能有此污名,传出去岂非惹天下臣民议论。” 皇后反应很快,就算她做了又如何,秦家已然伏诛,后宫三局鼎力缺少其一,张家若在有损,于朝堂安稳有害。 更不必说是这等实罪,天下之最,天子的颜面最重要。 俗话说的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秦妙人犯不着在这关头胡说八道。 张皇后看似哀求,实则不然,她在逼着衍庆帝为了颜面为她圆谎。 郑丝萝幽幽垂下双眸,压下笑意,秦妙人不负妙人之名,死前还要给张皇后插上一刀。 衍庆帝就算这次圆了又如何,不过是粉饰太平,心中的不满与刺早就遍布,只等有一日,忍无可忍便是死路。 “臣妾入宫晚,倒不知秦氏念的这些名字是哪位姐姐,只是奇怪,怎么这大皇子也在其中,那可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啊。”德妃一针见血。 妃嫔可以归咎于后宫争斗,可大皇子呢? 郑丝萝蓦然想起她初入潜邸时,就听说赵如意身上所携带的香有异,冲撞了大皇子,致使大皇子旧疾复发,不幸殒命。 但是若照秦妙人所言,赵如意怕是做了替死鬼,真正的凶手,竟是生身母亲的皇后吗? 郑丝萝不免心惊,虎毒尚且不食子,张皇后的心便这般冷吗。 “德妃!”皇后赤红了眼角,死死咬紧牙关:“疯言疯语你也要跟着搅风搅雨,就不怕犯了口业吗!” 德妃勾唇反讽:“臣妾不过是好奇罢了,娘娘这般凶做甚,不知道的,还以为秦氏真戳中了您的心事。” 皇后倒吸一口冷气,强撑着身子不服软,秦妙人不知不觉间知道的太多,三言两语打她一个措手不及,使她失了先机。 可无论如何,皇后明白,此事一定要压下去。 “德妃贯会听风就是雨,也不知道过过脑,血浓于水,康儿是本宫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世上任何人会伤他,本宫都不会。”张皇后冷哼:“秦氏,你的算计怕是要落空了。” “皇后说的在理,秦氏,你蛇蝎心肠,着实可恶,后宫有你一日,朕如何能安心。”德妃还欲再挑拨两句,衍庆帝便开口了,心绪几番轮转,终是视若无睹。 “来人,不必再等着时辰了,拖下去,即刻赐死!” 衍庆十六年正月十九 贵妃秦氏,夺封号废位分赐鸩酒,凝贵嫔赐死,余下族人返还原籍,秦家彻底败于朝堂。 三皇子加封康德郡王,不日离京就蕃,永不召回。 大燕藩王手中没实权,封地上军权财政皆由朝廷掌控,除了该有的食邑外,其余全无。 但这个结局对于三皇子来说,也算不错,余生有贤妻爱子相伴,平淡一生,无波无澜。 十一皇子烧了几天终于留住命醒了过来,可脑袋却变得不怎么灵光,留下了遗憾。 郑丝萝暗道一声可惜,但又有几分轻松,她不是圣人,在有自己孩子的情况下,又如何会真心去疼爱别人的孩子。 衍庆帝都已经允了郑丝萝收养十一皇子,她便没缘由再拒绝。 可这样一来,十一皇子与她的孩子无论如何,日后都无法和平相处,互相为阻碍。 如今十一皇子傻了,就没了威胁,钱家是个顶好的助力,郑丝萝也不想放弃,继续收养,百利而无一害。 挑个好日子,十一皇子就遵从衍庆帝的旨意,从重华宫搬进蒹葭宫,正式成了郑丝萝的养子。 …… “娘娘,方才传来消息,芸贵嫔的肚子分明了,太医说是个皇子,皇后娘娘传了消息去正阳宫,陛下大喜。”芳兰道。 郑丝萝不置可否,自月前秦妙人死前说的话后,衍庆帝就再也未踏足过凤藻宫一步。 连初一十五张皇后去请,衍庆帝都不搭理。 前朝秦家败落后,上位了不少家族,偏张家被压了下来,这种情形下,张皇后心计再深,也得慌上一慌。 “即有珠玉在前,本宫这肚子想来也是引不起什么大风浪来。”郑丝萝轻柔的抚着小腹。 孩子就要满三月了,到时候显出去了,张皇后急着为她张家周全,怕是没心思这么早就对她出手。 少了一条毒蛇,剩下的饿狼威胁就没那般大了。 第127章 败军之将 话落,衍庆帝眼神逐渐深沉下来,郑丝萝这话哪是对着秦贵妃说的,分明在点他。 罢了… 说的也没错,若非当初他一意孤行,祈儿也不会早夭。 这般想着,衍庆帝心底的杀意高昂,望着下首秦贵妃的目光也逐渐冰冷。 “秦氏,你可还有何话要说?” 秦贵妃衣衫凌乱,发髻松散,神思麻木。 大势已去,她没活路了… “成王败寇,都到此境界了,臣妾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但臣妾不悔,世人谁不是汲汲营营的向上爬,力求高高在上,比之别人,臣妾不过是少了几分运道罢了。”秦贵妃冷冷道。 衍庆帝见此脸色一沉,倒是个骨头硬的。 “大伴,传朕口谕,贵妃秦氏,谋害太子,算计皇嗣,残害宫妃,勾连朝臣,实属大逆不道,自即日起褫夺封号,贬为庶人,赐鸩酒。秦家本族内成年男子皆斩,余下人等,女眷没为贱籍,未成年男子流放边关,无召不得回!” 到底是跟过衍庆帝争江山,算是留了几分香火情,留了旁支性命。 只是边关那等地方,走到后能活下多少,也未可知。 郑丝萝也不再过多强求,她只要秦妙人死就成。 “呵呵。”秦妙人痴痴而笑:“陛下当真是仁心,臣妾替我秦家余下族人多谢您开恩,哈哈哈…” 衍庆帝蹙眉,有些看不懂秦妙人这一出,郑丝萝不由得暗想,莫不是受不住刺激疯了? 殿中已有宫人上前开始拖拽秦妙人,她也不挣扎,就这般被拽上走了。 只是走前,秦妙人那双痴狂的眸子却死死的盯着殿中众妃,又缓缓停在皇后跟前,满目讥讽。 “皇后,别高兴的太早,你比我狠多了,谁在你手中,都要被算计,天道轮回,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哈哈哈哈哈…” “赵如意,大皇子,田玉玲,邵敏儿,张莞嫣,梅英吟,周青蒻……”一连串的名字突如其来的就从秦妙人口中吐出,满堂皆惊。 张皇后闻言脸色勃然大变,嗓音尖锐:“贱人,你死不足惜,还敢攀扯本宫,你们都是死人吗,不会把她的嘴给堵上!” 话音未落便又转身跪在地上,一副不堪受屈的委屈模样,对着衍庆帝哀道:“陛下,臣妾自伴您身边起,就日夜不辍,肝脑涂地,虽无功劳但也敢觍着脸说几分夸赞,秦妙人狼子野心,谋求后位不成,便要构陷臣妾,臣妾是陛下的妻子,大燕的国母,怎能有此污名,传出去岂非惹天下臣民议论。” 皇后反应很快,就算她做了又如何,秦家已然伏诛,后宫三局鼎力缺少其一,张家若在有损,于朝堂安稳有害。 更不必说是这等实罪,天下之最,天子的颜面最重要。 俗话说的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秦妙人犯不着在这关头胡说八道。 张皇后看似哀求,实则不然,她在逼着衍庆帝为了颜面为她圆谎。 郑丝萝幽幽垂下双眸,压下笑意,秦妙人不负妙人之名,死前还要给张皇后插上一刀。 衍庆帝就算这次圆了又如何,不过是粉饰太平,心中的不满与刺早就遍布,只等有一日,忍无可忍便是死路。 “臣妾入宫晚,倒不知秦氏念的这些名字是哪位姐姐,只是奇怪,怎么这大皇子也在其中,那可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啊。”德妃一针见血。 妃嫔可以归咎于后宫争斗,可大皇子呢? 郑丝萝蓦然想起她初入潜邸时,就听说赵如意身上所携带的香有异,冲撞了大皇子,致使大皇子旧疾复发,不幸殒命。 但是若照秦妙人所言,赵如意怕是做了替死鬼,真正的凶手,竟是生身母亲的皇后吗? 郑丝萝不免心惊,虎毒尚且不食子,张皇后的心便这般冷吗。 “德妃!”皇后赤红了眼角,死死咬紧牙关:“疯言疯语你也要跟着搅风搅雨,就不怕犯了口业吗!” 德妃勾唇反讽:“臣妾不过是好奇罢了,娘娘这般凶做甚,不知道的,还以为秦氏真戳中了您的心事。” 皇后倒吸一口冷气,强撑着身子不服软,秦妙人不知不觉间知道的太多,三言两语打她一个措手不及,使她失了先机。 可无论如何,皇后明白,此事一定要压下去。 “德妃贯会听风就是雨,也不知道过过脑,血浓于水,康儿是本宫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世上任何人会伤他,本宫都不会。”张皇后冷哼:“秦氏,你的算计怕是要落空了。” “皇后说的在理,秦氏,你蛇蝎心肠,着实可恶,后宫有你一日,朕如何能安心。”德妃还欲再挑拨两句,衍庆帝便开口了,心绪几番轮转,终是视若无睹。 “来人,不必再等着时辰了,拖下去,即刻赐死!” 衍庆十六年正月十九 贵妃秦氏,夺封号废位分赐鸩酒,凝贵嫔赐死,余下族人返还原籍,秦家彻底败于朝堂。 三皇子加封康德郡王,不日离京就蕃,永不召回。 大燕藩王手中没实权,封地上军权财政皆由朝廷掌控,除了该有的食邑外,其余全无。 但这个结局对于三皇子来说,也算不错,余生有贤妻爱子相伴,平淡一生,无波无澜。 十一皇子烧了几天终于留住命醒了过来,可脑袋却变得不怎么灵光,留下了遗憾。 郑丝萝暗道一声可惜,但又有几分轻松,她不是圣人,在有自己孩子的情况下,又如何会真心去疼爱别人的孩子。 衍庆帝都已经允了郑丝萝收养十一皇子,她便没缘由再拒绝。 可这样一来,十一皇子与她的孩子无论如何,日后都无法和平相处,互相为阻碍。 如今十一皇子傻了,就没了威胁,钱家是个顶好的助力,郑丝萝也不想放弃,继续收养,百利而无一害。 挑个好日子,十一皇子就遵从衍庆帝的旨意,从重华宫搬进蒹葭宫,正式成了郑丝萝的养子。 …… “娘娘,方才传来消息,芸贵嫔的肚子分明了,太医说是个皇子,皇后娘娘传了消息去正阳宫,陛下大喜。”芳兰道。 郑丝萝不置可否,自月前秦妙人死前说的话后,衍庆帝就再也未踏足过凤藻宫一步。 连初一十五张皇后去请,衍庆帝都不搭理。 前朝秦家败落后,上位了不少家族,偏张家被压了下来,这种情形下,张皇后心计再深,也得慌上一慌。 “即有珠玉在前,本宫这肚子想来也是引不起什么大风浪来。”郑丝萝轻柔的抚着小腹。 孩子就要满三月了,到时候显出去了,张皇后急着为她张家周全,怕是没心思这么早就对她出手。 少了一条毒蛇,剩下的饿狼威胁就没那般大了。 第128章 噩梦 夜半惊梦,张皇后大汗淋漓的从床榻上起身,回想起梦中的景象,久久不能平复。 “娘娘,您又做噩梦了,快服些安神汤缓缓。”雪云一夜都不眨眼的盯着,见自家主子又惊醒了,赶忙从铜炉上取了一碗安神汤递了过去。 张皇后麻木的推开汤药,“本宫服药已有七八天,可病情还是毫无起色,既如此又何苦多此一举呢。” “娘娘…”饶是雪云再懂张皇后的心,也不知该如何劝了,只因她们都明白,这是心病岂是药石可医。 “雪云,你说本宫是不是做错了?”张皇后怔怔的发问:“本宫又梦到他了…” “在梦中他一句话也不与本宫说,只死死的盯着本宫,好似要化作一头野兽,只等着本宫露出一丝怯弱,便扑上来把本宫生吞活剥了。” “不会的,大皇子最乖巧懂事了,您是他的母亲,最是血肉相连,殿下怎么会怨您呢?”雪云忧怯道,但言语中的虚心,简直就要溢出来。 “呵呵…”张皇后冷笑,神色复杂:“什么母子,这就是个讨债鬼,早不来晚不来,一来就要毁了本宫一生。” 她与陛下年少夫妻,初时感情甚笃,纵使成婚多年只得笙儿一女,陛下也未曾不满,只是女子为媳多为不易,尤其是皇家的儿媳。 先帝就算再不喜陛下,可见着陛下膝下空虚,总是要多过问两句,指责她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张皇后现下回想起过往都觉得窒息,那种横眉冷对的日子真的是难熬极了。 而后,先帝算计赵家与先皇后,让陛下做了替罪羔羊。 赵如意的母亲南康县主当时不满女儿要从正妃变妾,直接入宫逼着还是钱嫔的太后请旨废了她,好让赵如意以正妃之尊入府。 太后当时很意动,虽然没明说,但张皇后不傻,自然能从她神色中窥见一二。 不过,好在陛下那时确是对她情深义重,顶着压力驳了回去。 恰在此时,她被诊出身孕,此事不了了之。 但府中还是接到先帝旨意,要以正妃之礼迎赵如意入府。 先帝要粉饰太平,就想着多抬举赵家,却半点不给自己留脸面。 既如此,那便看谁能压的过谁。 “后宫妃嫔争宠,为了一个吉时出生的好名头,多的是喝催胎药产子,哪怕是是民间亦有早产三月而活的康健婴孩,可为何偏本宫的孩子不过是提前半月,就要做这个万中无一的例外呢?”张皇后不甘心。 从赵如意定下婚事到入府筹备,足足有半年多的时间,她算计好时候,在赵如意入府当日就一碗催胎药下肚,成功把风头引了过去。 六皇子正妃将要诞下的嫡子何其重要,赵如意再有正妃之礼又如何,不还是被陛下催促着,急急忙忙行了礼后就扔在一旁了。 可是待康儿一出世后,这一切就又变了,她生了个病儿… 一切的一切都成了一个笑话,张皇后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只恨命运不怜惜,让她得了个讨债鬼。 既如此,她稍稍利用几分又如何呢,总归是要没的,还不如在死前帮她这个母亲一把… …… …… 蒹葭宫 “妾身拜见贵妃娘娘,娘娘长乐无忧。”钱氏笑道。 “嫂嫂起身,都是自家人,何须多礼。”郑丝萝倚靠在软榻上柔声说道,身子不适她就没起身。 待钱氏坐下品口茶后,姑嫂才说起正事:“娘娘这胎得来不易,不知宫中的补品可还够?” 郑丝萝闻言心中一暖,“自是够的,家中隔上日就要送进宫一回,本宫都快吃不及了,嫂嫂自可去看看蒹葭宫的库房里都堆了不少金丝血燕和东阿阿胶了。” 钱氏听罢却面露不满:“这便是娘娘的错了,家中送来的补品那可都是妾身仔细算过的,您若是按照份量吃,只会一日日渐少,哪会到堆积这一步。” 只是钱氏又转念一想,便有几分忧心:“莫不是娘娘您孕吐的厉害,吃不下东西?”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女子有孕在身,孕吐乃常理,当真是干预不得。”钱氏眉头紧皱嘴里嘟嘟囔囔:“不过妾身也晓得食酸能开胃,娘娘放心,待明日妾身就让人给您多送些酸果干什么的…” 郑丝萝满足的听着钱氏的絮絮叨叨,心里只觉得暖流不断,这就是家人啊,会忧你所忧,念你所想。 担心宫里的补品虽好,却怕有人会在暗地里动手脚,便仔细寻摸了诸多金丝血燕,东阿阿胶,百年红参等名贵补品,隔三差五的送进来供她一日不落的享用。 郑丝萝年岁已有三十有四,这般岁数都能做祖母一辈了。 懵然遇喜,她身子虽恢复了康健,但到底比不过年轻时候,哪里都觉得难受,常常觉得提不起精神,气血也散的快。 若非是家中补品送的及时,现下郑丝萝能不能坐起来都两说。 “这些年也多亏了哥哥嫂嫂在外替我谋算名声,不然我哪里来的今日的厚积薄发。”郑丝萝是真心实意的道谢。 八年前,衍庆帝不再踏足蒹葭宫,宫里风向立时变了个过,虽说份例不会缺失了她。 可宫里的妃子,谁又是真指着份例过日子,积德行善,说的容易,内里没钱寸步难行。 打点需要钱,治病救人需要钱,安抚人心亦需要。 而宫外常年开着的慈幼堂,每月的粥棚,那更是海量的银子撒出去,这些可都是家中后补给她的巨额嫁妆所出。 想到此,郑丝萝不免有些沾沾自喜,当初她入府前夜,哥哥与她为这那三十万两银子各执一词。 哥哥怕她在府中步履维艰,多些银票傍身总归会更好些,可郑丝萝不这般想,再难也不会比的过在刘氏手下衣食不全。 只要吃喝不愁,日子总能过的下去,可在外头便不一样了。 郑遁苛待她们兄妹,哥哥分府别过时,几乎没给什么家底,拼了这些年委实是一个铜板分成两个花,自然而然也没什么好东西送出去走人情。 可若是手中有钱就不一定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至少能有打点的地方。 之后的事与郑丝萝猜测的一无二致,哥哥手中有了银钱傍身,仔细算计着开阔了人脉,招募了下人,并成功在各方送来的消息中得到了关键一点。 靠着这份功劳哥哥谋得外放之职,在云南经营下诸多家业,最初的三十万两与之相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娘娘说这话就是言重了,您与侯爷兄妹情深,从前您宁愿自己受苦也要帮衬侯爷,真心换真心,咱们自然要更用心的护着您了。”钱氏宽慰道。 郑丝萝红了眼,怀孕后情思多,人也更感怀,听见这话虽是舒心,但还是忍不住落泪。 “让嫂嫂见笑了,本宫这一时没忍住,要丢人了。” 钱氏眼中盛满笑意:“娘娘如今便要喜极而泣,待日后小皇子出生后,这天大的喜事,娘娘那不得号啕大哭一场?” “嫂嫂贯会打趣,本宫都多大的人了,怎么会再与孩童一般…”郑丝萝忍俊不禁。 姑嫂俩闲话家常倒叫殿中气氛也喜乐融融,正在这时,三江带着宫人稳步进殿:“娘娘,方才德妃娘娘那派人送了礼过来,说是祝贺您有孕之喜。” 郑丝萝与钱氏笑意一滞,对视一眼,颇有几分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怀疑。 “娘娘,防人之心不可无,不如咱们让许太医先看过后,扔在库房里就是。”钱氏看了两眼宫人手中抬着的东西,撇了撇嘴:“遮的严严实实,藏头露尾!” 郑丝萝点点头,自她有孕的消息递出去,宫里宫外议论纷纷,张皇后心神都被芸贵嫔的肚子和张家在朝堂上的体面摄了过去,倒没心思对她出手。 这德妃倒是没出意料之外,还知道送礼过来全面子。 “把这东西放在八仙桌上,先掀开让本宫看看,芳兰,你去把许太医给本宫唤过来。”郑丝萝吩咐道。 那东西被黑布遮挡的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看外型与份量,郑丝萝猜测许是个观景盆栽。 不管这东西是什么,郑丝萝日后也不会用它,但还是得过个眼,待明日见着德妃也好开口道谢不是。 抬着东西的内侍走的极缓,似是手中的物件有千斤重,随着东西摆好,黑布被掀开。 一瞬间,殿中满堂华彩,熠熠生辉。 纵使郑丝萝再有猜测知晓德妃出手必不会轻,但这一刻她还是没控制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德妃若是送别的,郑丝萝许是会有几分怀疑用心,可偏偏是送的这个。 红玉天晶君子兰! 第128章 噩梦 夜半惊梦,张皇后大汗淋漓的从床榻上起身,回想起梦中的景象,久久不能平复。 “娘娘,您又做噩梦了,快服些安神汤缓缓。”雪云一夜都不眨眼的盯着,见自家主子又惊醒了,赶忙从铜炉上取了一碗安神汤递了过去。 张皇后麻木的推开汤药,“本宫服药已有七八天,可病情还是毫无起色,既如此又何苦多此一举呢。” “娘娘…”饶是雪云再懂张皇后的心,也不知该如何劝了,只因她们都明白,这是心病岂是药石可医。 “雪云,你说本宫是不是做错了?”张皇后怔怔的发问:“本宫又梦到他了…” “在梦中他一句话也不与本宫说,只死死的盯着本宫,好似要化作一头野兽,只等着本宫露出一丝怯弱,便扑上来把本宫生吞活剥了。” “不会的,大皇子最乖巧懂事了,您是他的母亲,最是血肉相连,殿下怎么会怨您呢?”雪云忧怯道,但言语中的虚心,简直就要溢出来。 “呵呵…”张皇后冷笑,神色复杂:“什么母子,这就是个讨债鬼,早不来晚不来,一来就要毁了本宫一生。” 她与陛下年少夫妻,初时感情甚笃,纵使成婚多年只得笙儿一女,陛下也未曾不满,只是女子为媳多为不易,尤其是皇家的儿媳。 先帝就算再不喜陛下,可见着陛下膝下空虚,总是要多过问两句,指责她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张皇后现下回想起过往都觉得窒息,那种横眉冷对的日子真的是难熬极了。 而后,先帝算计赵家与先皇后,让陛下做了替罪羔羊。 赵如意的母亲南康县主当时不满女儿要从正妃变妾,直接入宫逼着还是钱嫔的太后请旨废了她,好让赵如意以正妃之尊入府。 太后当时很意动,虽然没明说,但张皇后不傻,自然能从她神色中窥见一二。 不过,好在陛下那时确是对她情深义重,顶着压力驳了回去。 恰在此时,她被诊出身孕,此事不了了之。 但府中还是接到先帝旨意,要以正妃之礼迎赵如意入府。 先帝要粉饰太平,就想着多抬举赵家,却半点不给自己留脸面。 既如此,那便看谁能压的过谁。 “后宫妃嫔争宠,为了一个吉时出生的好名头,多的是喝催胎药产子,哪怕是是民间亦有早产三月而活的康健婴孩,可为何偏本宫的孩子不过是提前半月,就要做这个万中无一的例外呢?”张皇后不甘心。 从赵如意定下婚事到入府筹备,足足有半年多的时间,她算计好时候,在赵如意入府当日就一碗催胎药下肚,成功把风头引了过去。 六皇子正妃将要诞下的嫡子何其重要,赵如意再有正妃之礼又如何,不还是被陛下催促着,急急忙忙行了礼后就扔在一旁了。 可是待康儿一出世后,这一切就又变了,她生了个病儿… 一切的一切都成了一个笑话,张皇后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只恨命运不怜惜,让她得了个讨债鬼。 既如此,她稍稍利用几分又如何呢,总归是要没的,还不如在死前帮她这个母亲一把… …… …… 蒹葭宫 “妾身拜见贵妃娘娘,娘娘长乐无忧。”钱氏笑道。 “嫂嫂起身,都是自家人,何须多礼。”郑丝萝倚靠在软榻上柔声说道,身子不适她就没起身。 待钱氏坐下品口茶后,姑嫂才说起正事:“娘娘这胎得来不易,不知宫中的补品可还够?” 郑丝萝闻言心中一暖,“自是够的,家中隔上日就要送进宫一回,本宫都快吃不及了,嫂嫂自可去看看蒹葭宫的库房里都堆了不少金丝血燕和东阿阿胶了。” 钱氏听罢却面露不满:“这便是娘娘的错了,家中送来的补品那可都是妾身仔细算过的,您若是按照份量吃,只会一日日渐少,哪会到堆积这一步。” 只是钱氏又转念一想,便有几分忧心:“莫不是娘娘您孕吐的厉害,吃不下东西?”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女子有孕在身,孕吐乃常理,当真是干预不得。”钱氏眉头紧皱嘴里嘟嘟囔囔:“不过妾身也晓得食酸能开胃,娘娘放心,待明日妾身就让人给您多送些酸果干什么的…” 郑丝萝满足的听着钱氏的絮絮叨叨,心里只觉得暖流不断,这就是家人啊,会忧你所忧,念你所想。 担心宫里的补品虽好,却怕有人会在暗地里动手脚,便仔细寻摸了诸多金丝血燕,东阿阿胶,百年红参等名贵补品,隔三差五的送进来供她一日不落的享用。 郑丝萝年岁已有三十有四,这般岁数都能做祖母一辈了。 懵然遇喜,她身子虽恢复了康健,但到底比不过年轻时候,哪里都觉得难受,常常觉得提不起精神,气血也散的快。 若非是家中补品送的及时,现下郑丝萝能不能坐起来都两说。 “这些年也多亏了哥哥嫂嫂在外替我谋算名声,不然我哪里来的今日的厚积薄发。”郑丝萝是真心实意的道谢。 八年前,衍庆帝不再踏足蒹葭宫,宫里风向立时变了个过,虽说份例不会缺失了她。 可宫里的妃子,谁又是真指着份例过日子,积德行善,说的容易,内里没钱寸步难行。 打点需要钱,治病救人需要钱,安抚人心亦需要。 而宫外常年开着的慈幼堂,每月的粥棚,那更是海量的银子撒出去,这些可都是家中后补给她的巨额嫁妆所出。 想到此,郑丝萝不免有些沾沾自喜,当初她入府前夜,哥哥与她为这那三十万两银子各执一词。 哥哥怕她在府中步履维艰,多些银票傍身总归会更好些,可郑丝萝不这般想,再难也不会比的过在刘氏手下衣食不全。 只要吃喝不愁,日子总能过的下去,可在外头便不一样了。 郑遁苛待她们兄妹,哥哥分府别过时,几乎没给什么家底,拼了这些年委实是一个铜板分成两个花,自然而然也没什么好东西送出去走人情。 可若是手中有钱就不一定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至少能有打点的地方。 之后的事与郑丝萝猜测的一无二致,哥哥手中有了银钱傍身,仔细算计着开阔了人脉,招募了下人,并成功在各方送来的消息中得到了关键一点。 靠着这份功劳哥哥谋得外放之职,在云南经营下诸多家业,最初的三十万两与之相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娘娘说这话就是言重了,您与侯爷兄妹情深,从前您宁愿自己受苦也要帮衬侯爷,真心换真心,咱们自然要更用心的护着您了。”钱氏宽慰道。 郑丝萝红了眼,怀孕后情思多,人也更感怀,听见这话虽是舒心,但还是忍不住落泪。 “让嫂嫂见笑了,本宫这一时没忍住,要丢人了。” 钱氏眼中盛满笑意:“娘娘如今便要喜极而泣,待日后小皇子出生后,这天大的喜事,娘娘那不得号啕大哭一场?” “嫂嫂贯会打趣,本宫都多大的人了,怎么会再与孩童一般…”郑丝萝忍俊不禁。 姑嫂俩闲话家常倒叫殿中气氛也喜乐融融,正在这时,三江带着宫人稳步进殿:“娘娘,方才德妃娘娘那派人送了礼过来,说是祝贺您有孕之喜。” 郑丝萝与钱氏笑意一滞,对视一眼,颇有几分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怀疑。 “娘娘,防人之心不可无,不如咱们让许太医先看过后,扔在库房里就是。”钱氏看了两眼宫人手中抬着的东西,撇了撇嘴:“遮的严严实实,藏头露尾!” 郑丝萝点点头,自她有孕的消息递出去,宫里宫外议论纷纷,张皇后心神都被芸贵嫔的肚子和张家在朝堂上的体面摄了过去,倒没心思对她出手。 这德妃倒是没出意料之外,还知道送礼过来全面子。 “把这东西放在八仙桌上,先掀开让本宫看看,芳兰,你去把许太医给本宫唤过来。”郑丝萝吩咐道。 那东西被黑布遮挡的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看外型与份量,郑丝萝猜测许是个观景盆栽。 不管这东西是什么,郑丝萝日后也不会用它,但还是得过个眼,待明日见着德妃也好开口道谢不是。 抬着东西的内侍走的极缓,似是手中的物件有千斤重,随着东西摆好,黑布被掀开。 一瞬间,殿中满堂华彩,熠熠生辉。 纵使郑丝萝再有猜测知晓德妃出手必不会轻,但这一刻她还是没控制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德妃若是送别的,郑丝萝许是会有几分怀疑用心,可偏偏是送的这个。 红玉天晶君子兰! 第129章 十四皇子 相传当年先祖涿鹿群雄时,于横水河畔意外得了一块天外红玉,此物不似凡品,通身晶莹剔透,如火似血,观之神清气爽,伴之百邪不侵百毒避让,令人心往神至。 第一代英国公忠心耿耿,屡次救先祖陛下于生死一线,最危难一次更是为先祖陛下挡了一记致命的毒箭。 先祖陛下感怀于心,于是特命工匠取其一半的红玉天晶,精雕细琢出君子兰样式,赐予英国公,以求他安然无恙。 后来许是上天眷顾,英国公果然没多久后就转危为安,这盆红玉天晶君子兰就成了英国公府世代相传的至宝。 以往郑丝萝也只在史记话本中听过,却没想到竟能见到实物。 “开国至今已有百十年,此物居然仍旧这般光彩夺目,莫不是真是所谓的天外来物?”钱氏喃喃道。 “世上哪来的天外来物,先祖陛下要夺大位,总得来点好兆头。”郑丝萝摇头蹙眉:“只是德妃这一出倒叫本宫有些不知所措,她竟打着与郑家结盟的计量吗?” 郑丝萝一时呛不准,从前德妃拉拢她,无非是看着她没威胁,现下可不一样。 “妾身听侯爷讲,陛下有意让英国公世子接替英国公手中的官职,但御史台处不愿勋贵掌太多兵权,双方有些僵持不下。”钱氏回过神,思量几息就有了猜测。 郑丝萝闻言心中了然,想的更为长远:“看来德妃是不信皇后了。” 孙家近段时间在朝堂上眼见着就要再上一层楼,在这紧要关头却选择另寻盟友,想来是大皇子的死震慑到德妃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张皇后却选择对亲子出手,此等行为令人胆寒发竖。 德妃又有何胆量去信她,倒不如趁着机会结交了郑丝萝。 一来可借着郑家的力量助英国公府渡过眼下难关,二来日后宫里也多个人帮着一起把张皇后拉下来。 “晴莺,你去请陛下来用午膳。”郑丝萝灵机一动,当即就想到了另一处。 “德妃愿下重礼交好本宫,本宫也不好下她的面子,只是陛下有言在先,不许朝臣互相勾结,哎呀呀,这一出出的,该如何是好呢?” “两厢之间取其重,自是陛下的意思最重要了。”钱氏略转念就与郑丝萝想到一处。 德妃的示好对郑丝萝有好处,只是郑丝萝为何要助她而捧起另一个对手,她的心计手段皆是不低,又有皇子日后定也是威胁,还是早早的解决为妙。 午膳时分,衍庆帝准时到了蒹葭宫,郑丝萝绝口不提什么德妃送礼一事。 只安排着芳兰在用罢午膳后,向她呈上三样东西让她过目。 “回禀娘娘,奴婢照您的吩咐找遍了库房,也只找到了这三样物件,分别是千年古宝玉,七彩金玉佛,玲珑玛瑙绿石球,您看是定下哪个好?” 衍庆帝神情不解,“爱妃这是要做何,竟翻出这等贵重物件?” “哎,臣妾也不想的,这些可都是陛下赐的,若非要回礼臣妾哪里舍得呢。”郑丝萝笑着解释,状若无意的透露出红玉天晶君子兰一事。 衍庆帝熟读史记,怎会不知红玉天晶君子是英国公府的东西,当即眼眸就掠过幽暗。 天子多疑,不过几息就想到前因后果,但衍庆帝并未在口中过多表露,脸上又挂上淡笑问:“那爱妃可定下来哪个作为回礼?” 郑丝萝故作为难,拿起这个又放下哪个,最后没招了,干脆一挥手三个全送过去。 “思来想去,红玉天晶君子兰太过贵重,臣妾库房里的东西哪有价值相当的物件,干脆三个全回了,想来德妃妹妹也不是个喜欢斤斤计较的人。” 说着郑丝萝还揉了揉额间,倍感疲劳:“臣妾可是多年未曾这般费神过了,只期望这次回礼送去后,德妃妹妹能满意,日后也别再送这等珍稀之物了,收也不是退也不是,还要绞尽脑汁的想着回礼,就怕一时不慎再欠了礼数,落得个抠门的名头。” 郑丝萝借着玩笑话隐晦的向衍庆帝表明她虽收了礼,但也用心回了等价物,与德妃谁也不欠谁,日后英国公府若渡过这劫,可与她郑家无关。 衍庆帝闻言满意而笑:“爱妃思虑周全,最是稳妥了。” 酉时至 正阳宫处,敬事房呈上绿头牌,衍庆帝只看了两眼便挥手让喜公公退下,很是郑重道:“今日逢五,该去皇后宫里了。” 钱阆颇为诧异,今日他一天都留守在正阳宫,丝毫不知蒹葭宫所发生的一切。 就没料到衍庆帝会突然转变心思,竟想着要去皇后宫里。 衍庆帝留宿凤藻宫,似是在向前朝后宫传递出别样的意味,郑丝萝深藏功与名,装作若无其事,欢欢喜喜的与德妃笑谈甚欢。 时光飞逝,转眼间春消夏至 六月底,承乾宫有孕“七个月”的芸贵嫔误食红花动了胎气,竟有早产之状。 因与产期相隔甚远,张家特意备的接生姥姥都还未入宫伺候,张皇后无奈只能被迫从宫里现存的姥姥中选人。 不过幸好一切都万事大吉,芸贵嫔吉人自有天相,一个时辰后就顺利的诞下了十四皇子。 太医仔细看过后便报了喜讯:“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十四皇子虽是“早产”但在胎里养的极好,脉息强健,与一般足月婴孩无异,陛下与娘娘尽可放心。” 太医的话倒是没人怀疑,毕竟谁要是看过芸贵嫔的身形,都只会叹一句能吃是福! 不过这也只是表象,郑丝萝是知道真相的,七月半是中元节,若按真正的产期,正正好是那几天。 张皇后不知芸贵嫔的肚子有问题,还叹她会挑时候,正好避开了中元节后产子。 芸贵嫔熬不到那时候,又不想把孩子生在中元节前后,干脆狠心喝了两口红花,直接催生。 好在一切安然无恙,孩子顺利降生。 芸贵嫔也因在孕期故意多吃多喝而宽了数倍身形而避免了怀疑。 “臣妾等恭喜陛下喜得皇子。”众妃贺道。 衍庆帝抬手让人起身,又从皇后手中接过孩子,掂了掂份量,心中暗想,果真不轻! “陛下,这孩子与臣妾有缘,想当初平儿(二皇子小名)出生时,哭声也是这般洪亮,臣妾听着就真的好似是平儿又投胎转世回来了。”张皇后说的潸然泪下:“是以臣妾斗胆,想求陛下开恩,允许臣妾收养十四皇子作为养子,也好全了缘分。” 衍庆帝与张皇后有两个儿子,张皇后偏不提大皇子,听在衍庆帝心间,竟让他生出几分张皇后在欲盖弥彰的念头。 十四皇子一出世就要被皇后收养,这事满宫皆知,但衍庆帝不知为何心头就是有几分不得意。 眼前的发妻只提了平儿,对他们的长子只字不提,是心有愧疚,还是早早的就忘了呢? “皇后都这般说了,朕如何会拒绝,也是这孩子的福气,竟有了当朝皇后做母亲。”衍庆帝神情冷淡,也没了再抱孩子的欲望,转手就又还给了接生姥姥。 张皇后现下是没心思去想别的了,她终于有了真正的孩子,日后也是有了指望了。 “是,臣妾日后定会有心教养十四皇子,必不会让陛下失望。”张皇后欣喜异常,转念又想让衍庆帝再喜上加喜,就顺着杆子爬提议道:“嫡子降世是大喜,陛下何不就现在为咱们的皇子取个名字?” 衍庆帝闻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皇后说的对,是该好好取一个,让朕好好想想……雍雍鸣鹤,亦闻于天,十四皇子的名就取为雍!” 张皇后眼中迸发出喜色,这个字的由来不可谓不贵重。 “臣妾代雍儿多谢陛下疼爱!” 张皇后被衍庆帝亲自送的喜讯冲昏了头,半分没注意到,衍庆帝脸上虽笑意盎然,但眼底却有不耐。 “对了,虽说十四皇子日后要放到皇后宫里扶养,但芸贵嫔到底是诞下皇嗣的功臣,不能不赏,就晋芸贵嫔为淑容。”衍庆帝不大想看张皇后的脸,便将思绪投射到还在产房中的芸贵嫔身上。 算上这次越级晋封,芸贵嫔已有两次了,但张皇后却不在乎,用一个淑容的位分换一个皇子,怎么看她都不亏。 更何况依照芸贵嫔孕中吃出来的身段,日后怕是难在恢复如初。 宠爱都没了,她还计较什么。 第129章 十四皇子 相传当年先祖涿鹿群雄时,于横水河畔意外得了一块天外红玉,此物不似凡品,通身晶莹剔透,如火似血,观之神清气爽,伴之百邪不侵百毒避让,令人心往神至。 第一代英国公忠心耿耿,屡次救先祖陛下于生死一线,最危难一次更是为先祖陛下挡了一记致命的毒箭。 先祖陛下感怀于心,于是特命工匠取其一半的红玉天晶,精雕细琢出君子兰样式,赐予英国公,以求他安然无恙。 后来许是上天眷顾,英国公果然没多久后就转危为安,这盆红玉天晶君子兰就成了英国公府世代相传的至宝。 以往郑丝萝也只在史记话本中听过,却没想到竟能见到实物。 “开国至今已有百十年,此物居然仍旧这般光彩夺目,莫不是真是所谓的天外来物?”钱氏喃喃道。 “世上哪来的天外来物,先祖陛下要夺大位,总得来点好兆头。”郑丝萝摇头蹙眉:“只是德妃这一出倒叫本宫有些不知所措,她竟打着与郑家结盟的计量吗?” 郑丝萝一时呛不准,从前德妃拉拢她,无非是看着她没威胁,现下可不一样。 “妾身听侯爷讲,陛下有意让英国公世子接替英国公手中的官职,但御史台处不愿勋贵掌太多兵权,双方有些僵持不下。”钱氏回过神,思量几息就有了猜测。 郑丝萝闻言心中了然,想的更为长远:“看来德妃是不信皇后了。” 孙家近段时间在朝堂上眼见着就要再上一层楼,在这紧要关头却选择另寻盟友,想来是大皇子的死震慑到德妃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张皇后却选择对亲子出手,此等行为令人胆寒发竖。 德妃又有何胆量去信她,倒不如趁着机会结交了郑丝萝。 一来可借着郑家的力量助英国公府渡过眼下难关,二来日后宫里也多个人帮着一起把张皇后拉下来。 “晴莺,你去请陛下来用午膳。”郑丝萝灵机一动,当即就想到了另一处。 “德妃愿下重礼交好本宫,本宫也不好下她的面子,只是陛下有言在先,不许朝臣互相勾结,哎呀呀,这一出出的,该如何是好呢?” “两厢之间取其重,自是陛下的意思最重要了。”钱氏略转念就与郑丝萝想到一处。 德妃的示好对郑丝萝有好处,只是郑丝萝为何要助她而捧起另一个对手,她的心计手段皆是不低,又有皇子日后定也是威胁,还是早早的解决为妙。 午膳时分,衍庆帝准时到了蒹葭宫,郑丝萝绝口不提什么德妃送礼一事。 只安排着芳兰在用罢午膳后,向她呈上三样东西让她过目。 “回禀娘娘,奴婢照您的吩咐找遍了库房,也只找到了这三样物件,分别是千年古宝玉,七彩金玉佛,玲珑玛瑙绿石球,您看是定下哪个好?” 衍庆帝神情不解,“爱妃这是要做何,竟翻出这等贵重物件?” “哎,臣妾也不想的,这些可都是陛下赐的,若非要回礼臣妾哪里舍得呢。”郑丝萝笑着解释,状若无意的透露出红玉天晶君子兰一事。 衍庆帝熟读史记,怎会不知红玉天晶君子是英国公府的东西,当即眼眸就掠过幽暗。 天子多疑,不过几息就想到前因后果,但衍庆帝并未在口中过多表露,脸上又挂上淡笑问:“那爱妃可定下来哪个作为回礼?” 郑丝萝故作为难,拿起这个又放下哪个,最后没招了,干脆一挥手三个全送过去。 “思来想去,红玉天晶君子兰太过贵重,臣妾库房里的东西哪有价值相当的物件,干脆三个全回了,想来德妃妹妹也不是个喜欢斤斤计较的人。” 说着郑丝萝还揉了揉额间,倍感疲劳:“臣妾可是多年未曾这般费神过了,只期望这次回礼送去后,德妃妹妹能满意,日后也别再送这等珍稀之物了,收也不是退也不是,还要绞尽脑汁的想着回礼,就怕一时不慎再欠了礼数,落得个抠门的名头。” 郑丝萝借着玩笑话隐晦的向衍庆帝表明她虽收了礼,但也用心回了等价物,与德妃谁也不欠谁,日后英国公府若渡过这劫,可与她郑家无关。 衍庆帝闻言满意而笑:“爱妃思虑周全,最是稳妥了。” 酉时至 正阳宫处,敬事房呈上绿头牌,衍庆帝只看了两眼便挥手让喜公公退下,很是郑重道:“今日逢五,该去皇后宫里了。” 钱阆颇为诧异,今日他一天都留守在正阳宫,丝毫不知蒹葭宫所发生的一切。 就没料到衍庆帝会突然转变心思,竟想着要去皇后宫里。 衍庆帝留宿凤藻宫,似是在向前朝后宫传递出别样的意味,郑丝萝深藏功与名,装作若无其事,欢欢喜喜的与德妃笑谈甚欢。 时光飞逝,转眼间春消夏至 六月底,承乾宫有孕“七个月”的芸贵嫔误食红花动了胎气,竟有早产之状。 因与产期相隔甚远,张家特意备的接生姥姥都还未入宫伺候,张皇后无奈只能被迫从宫里现存的姥姥中选人。 不过幸好一切都万事大吉,芸贵嫔吉人自有天相,一个时辰后就顺利的诞下了十四皇子。 太医仔细看过后便报了喜讯:“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十四皇子虽是“早产”但在胎里养的极好,脉息强健,与一般足月婴孩无异,陛下与娘娘尽可放心。” 太医的话倒是没人怀疑,毕竟谁要是看过芸贵嫔的身形,都只会叹一句能吃是福! 不过这也只是表象,郑丝萝是知道真相的,七月半是中元节,若按真正的产期,正正好是那几天。 张皇后不知芸贵嫔的肚子有问题,还叹她会挑时候,正好避开了中元节后产子。 芸贵嫔熬不到那时候,又不想把孩子生在中元节前后,干脆狠心喝了两口红花,直接催生。 好在一切安然无恙,孩子顺利降生。 芸贵嫔也因在孕期故意多吃多喝而宽了数倍身形而避免了怀疑。 “臣妾等恭喜陛下喜得皇子。”众妃贺道。 衍庆帝抬手让人起身,又从皇后手中接过孩子,掂了掂份量,心中暗想,果真不轻! “陛下,这孩子与臣妾有缘,想当初平儿(二皇子小名)出生时,哭声也是这般洪亮,臣妾听着就真的好似是平儿又投胎转世回来了。”张皇后说的潸然泪下:“是以臣妾斗胆,想求陛下开恩,允许臣妾收养十四皇子作为养子,也好全了缘分。” 衍庆帝与张皇后有两个儿子,张皇后偏不提大皇子,听在衍庆帝心间,竟让他生出几分张皇后在欲盖弥彰的念头。 十四皇子一出世就要被皇后收养,这事满宫皆知,但衍庆帝不知为何心头就是有几分不得意。 眼前的发妻只提了平儿,对他们的长子只字不提,是心有愧疚,还是早早的就忘了呢? “皇后都这般说了,朕如何会拒绝,也是这孩子的福气,竟有了当朝皇后做母亲。”衍庆帝神情冷淡,也没了再抱孩子的欲望,转手就又还给了接生姥姥。 张皇后现下是没心思去想别的了,她终于有了真正的孩子,日后也是有了指望了。 “是,臣妾日后定会有心教养十四皇子,必不会让陛下失望。”张皇后欣喜异常,转念又想让衍庆帝再喜上加喜,就顺着杆子爬提议道:“嫡子降世是大喜,陛下何不就现在为咱们的皇子取个名字?” 衍庆帝闻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皇后说的对,是该好好取一个,让朕好好想想……雍雍鸣鹤,亦闻于天,十四皇子的名就取为雍!” 张皇后眼中迸发出喜色,这个字的由来不可谓不贵重。 “臣妾代雍儿多谢陛下疼爱!” 张皇后被衍庆帝亲自送的喜讯冲昏了头,半分没注意到,衍庆帝脸上虽笑意盎然,但眼底却有不耐。 “对了,虽说十四皇子日后要放到皇后宫里扶养,但芸贵嫔到底是诞下皇嗣的功臣,不能不赏,就晋芸贵嫔为淑容。”衍庆帝不大想看张皇后的脸,便将思绪投射到还在产房中的芸贵嫔身上。 算上这次越级晋封,芸贵嫔已有两次了,但张皇后却不在乎,用一个淑容的位分换一个皇子,怎么看她都不亏。 更何况依照芸贵嫔孕中吃出来的身段,日后怕是难在恢复如初。 宠爱都没了,她还计较什么。 第130章 请立太子 纵使早就知晓张皇后要有嫡子了,但真亲眼见着,德妃仍旧是气不顺,尤其是听到十四皇子的名字后,这股气更是到了尽头。 雍雍鸣鹤,亦闻于天…于天…天… 嫡子就这般重要吗! 德妃暗暗咬牙泄愤。 郑丝萝将一切尽收眼底,也不多说,今日不是她的场子,她能出席也是碍着规矩,出来的够久了,该告退了。 “臣妾恭贺陛下娘娘喜得嫡子,十四皇子钟敏灵秀,康健有力,日后定是我大燕之福。”伸手不打笑脸人,郑丝萝先夸上两句好话,把张皇后哄舒心了,自然也不会计较她早早告退的失仪。 只是这话张皇后听着舒心,别人就不一定了,德妃的心思自不用猜,单衍庆帝都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郑丝萝轻抚肚子并不在意,只这两句话就不自然了? 放心,后头还有更糟心的。 衍庆帝是个深谙浑水好摸鱼的皇帝,底下人斗来斗去无所谓,养蛊至上。 十四皇子满月礼当日,圣旨突至张府,张皇后的祖父,早已致仕的张老太爷身上承恩侯的爵位变成了承恩公。 其父加封承恩公世子,其母晋正二品诰命夫人。 此旨一出,钱家面上有些不好看,从前宫里有太后,为了孝道,张皇后主动请旨为张家求了承恩侯的爵位。 不然按照后族待遇,张家是实打实的公侯,毕竟太后在先帝时期最高也不过淑容,还不是正宫皇后。 可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这么些年张家都是侯爵,突然就被加封了公爵与钱家平起平坐。 张家好歹还有皇后和嫡子,他们钱家可啥都没了。 钱家主有些不得意,悄摸的往宫里递了消息,郑丝萝听在耳边不意外,下位者总是会为了上位者的动作而惴惴不安。 “告诉承恩公,钱家的地位稳如泰山,有本宫在不会受影响,而鲜花着锦总会碍着人眼,有心人自会出手,无需过多忧心。”郑丝萝轻道。 衍庆帝这一手哪是抬举张家,分明是刺英国公府的眼,前朝后宫不斗,他哪能安安稳稳的高坐庙堂。 十四皇子满月三日后,早朝时分,有言官进言衍庆帝已年过不惑,大燕后继无人,需要立太子稳固国本,人选正是刚满月没几日的嫡子。 各方被骇的眼欲惊裂,立时吵个没完没了,唇枪舌战到连衍庆帝这个幕后推手都有几分憋屈。 最后的最后还是衍庆帝摔了一盏茶具,玉片哗啦碎了一地,也惊醒了吵得翻天覆地的众臣,这又不是菜市场,是他们能吵的地方吗? 呼啦啦的跪了一地请罪,好在衍庆帝见镇住了事,便没再过多责难,只说罢一句法不责众,就匆匆下了朝。 立储一事,看着似是被揭了过去,可雁过留痕,该点醒的人是不会忘。 那日过后没两天,郑丝萝就接到消息,德妃对十四皇子的奶娘动了手脚。 皇后心细,要求伺候的奶娘每日喂养前,必须仔细擦洗过才能抱十四皇子过去。 可擦洗过后总得先穿上衣服不是,药分开用,一半放擦洗的帕子上,一半放肚兜上,无色无味,和起来就是好东西。 手段是挺高明的,但张皇后见多识广,以前是宫里派系多,互相牵制谁也不信谁。 张皇后又不得衍庆帝心,只想着端持着皇后体面,尽力学着衍庆帝平衡朝堂的样子,压下众妃就成。 似现在三足鼎立可不同,德妃与郑丝萝张皇后打从一开始就防的紧。 郑丝萝还好些,躲在蒹葭宫里养胎自顾不暇,可德妃就碍眼的多。 奶娘只穿上衣服后,就隐隐约约觉得这胸前有些痒,悄悄略抓了两下,张皇后就瞧出不对,这才没使十四皇子出事。 敌人的手伸的太长,就招人恨,张皇后忍的够久了,当下也不愿再忍,命人唤来了茵贵嫔。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无忧。”茵贵嫔一路上的心就没落在实处。 这些年后宫中她活的战战兢兢,努力的听话,努力的卑躬屈膝,就怕一时不慎小命不保,所以哪怕位分已经是贵嫔,又为衍庆帝添了两位皇嗣,她也不敢得意一丝。 多年如一日的对着张皇后行跪拜大礼。 “本宫今日临时想起来一件事,正巧与贵嫔有关,这才命人唤贵嫔过来。”张皇后神情古怪,望着竟茵贵嫔多了少有的心疼:“说来也是气,贵嫔当年临危受命为陛下诞育皇嗣,才使得宫中一扫沉疴,引来后头的多位皇子与公主,可现下才过了几年,就有人不知天高地厚,竟胡乱非议你,贵嫔不知道,那话本宫听了,都觉得不堪入耳啊!” 张皇后说到动情,眼角还悄咪咪的渗了水,可这话落在不曾起身的茵贵嫔心里却起不来半分波澜。 哪一次需要她去冲锋陷阵时,张皇后不是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若非她机灵,早就被这后宫的尘嚣给淹没了。 “娘娘大善,臣妾当年不过有幸伺候过娘娘一场,便引得娘娘多年来为臣妾挂心扶持,不仅给了臣妾锦衣玉食,还庇佑臣妾安心诞下两个孩子,臣妾感激涕零。”茵贵嫔泫然泪下,哽咽着又头颅持地久久不起身,似是被张皇后的垂怜,暖的无法自拔。 可她心中所想也只有自己清楚,不让张皇后满意,她日后与孩子定是没好日子过。 所幸张皇后吃极了这套,半分没窥探到茵贵嫔的真实所想。 张皇后清了清喉,捻起秀帕遮住勾起的唇角,继续假惺惺道:“污言秽语多说无益,贵嫔只用知道这后宫中,除了本宫不会再有人对你这般好。” “是,臣妾晓得的,娘娘您的恩情臣妾终身不敢忘,定为娘娘您马首是瞻,待日后十四皇子长大,焘儿亦会成为殿下的左膀右臂,好护着殿下稳稳当当的登上大位!”茵贵嫔继续奉承。 “咳咳…”张皇后故作矜持,面露不快:“贵嫔的嘴怎么还是没个把门的,后宫妃子不得妄议立储,这可是规矩。” 茵贵嫔讪笑,急忙认罚:“是臣妾的错,娘娘您别见怪,要怪就怪臣妾昨晚做梦,竟梦见了您穿着九凤朱雀袍,亲手为穿着一身龙袍的年轻人整理衣冠,臣妾斗胆仔细多看了一会儿,就听见您唤那年轻人为雍儿…” 张皇后闻言一诧,接着就是喜上眉梢,居然愿意屈尊降贵的起身去扶起茵贵嫔与她同座一榻。 “你说的可是真的,本宫当真有身穿九凤朱雀袍的时候?” 张皇后迫不及待的追问,只因九凤朱雀袍不是别的正是太后礼服的样式,张皇后做梦都想当太后,如何能不欢心。 “娘娘您是知道臣妾的,臣妾在您面上从不敢虚言,是以天降吉兆后,臣妾从梦中惊醒,整个人都是糊糊涂涂的。”茵贵嫔三分真三分假编,算是好好的捏住张皇后的心神。 倒叫她一时忘了自己唤茵贵嫔前来之事。 “哦,有何糊涂?”张皇后问。 茵贵嫔闻言似有羞涩,停了几息才又大着胆子回:“回娘娘,那时臣妾就在想,为何这大喜的吉兆不降在娘娘梦中,却偏要降在臣妾这里,后来,臣妾转念一想便有了猜测,许是神仙见着臣妾整日昏昏沉沉,没有头绪,一时起了性子,好心的来给臣妾指条明路。” 说着,茵贵嫔抬眸推崇备至的望向张皇后,手也顺势搭在她的腕间,故意娇嗔道:“是以臣妾今日才一不小心就把这实话给说了,娘娘,臣妾求求您,哪怕是看在这位好心神仙的份上,就别跟臣妾计较了…” “哈哈哈哈哈…”张皇后笑的花枝乱颤,多年来她可是少有的开怀,原本对着茵贵嫔打心底的不在意也少了几分,“你都这般说来,本宫要是再揪着不放,岂非是要惹神仙不快,本宫可没那么大胆子。” 张皇后抬手放过,茵贵嫔接着顺杆爬,“皇后娘娘的心胸气量臣妾佩服。” 此时,恰好茶凉了,雪云算着时候换了新茶上来,不经意间看向茵贵嫔时就多了几分打量。 张皇后现下有了皇子又被衍庆帝这般看重,口中说着沉稳,但到底是有几分飘了。 被人拿个虚假的梦吹捧几句就忘了正事,主子一时不察,她这个做奴才的可不能由着。 “娘娘,这是新供的花茶,最是安神,您近日为着十四皇子的喂养可是费了不少心力。”雪云不着痕迹的提起喂养。 张皇后蓦然回神,脸上的笑戛然而止,立时冷眼打量了几息茵贵嫔,“贵嫔这张嘴何时这般巧,本宫都要被你给哄的晕头转向了。” 茵贵嫔冷汗直流,扑通一声又跪回原地,面色苍白道:“娘娘恕罪,臣妾失言。” 跟了张皇后多年,茵贵嫔明白张皇后的性子,在她眼中你只要有错,就是实打实的,容不得多辩,说的多苦头越大。 跪的急,膝盖隐隐作痛,茵贵嫔亦是打心眼的厌恶雪云,同为婢女时,她二人就不对付,口舌之争也就罢了。 这些年,她都已经是主子了,雪云还是看她不顺心,想着法的在张皇后面前为难她。 偏张皇后看重,茵贵嫔说不得打不得,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第130章 请立太子 纵使早就知晓张皇后要有嫡子了,但真亲眼见着,德妃仍旧是气不顺,尤其是听到十四皇子的名字后,这股气更是到了尽头。 雍雍鸣鹤,亦闻于天…于天…天… 嫡子就这般重要吗! 德妃暗暗咬牙泄愤。 郑丝萝将一切尽收眼底,也不多说,今日不是她的场子,她能出席也是碍着规矩,出来的够久了,该告退了。 “臣妾恭贺陛下娘娘喜得嫡子,十四皇子钟敏灵秀,康健有力,日后定是我大燕之福。”伸手不打笑脸人,郑丝萝先夸上两句好话,把张皇后哄舒心了,自然也不会计较她早早告退的失仪。 只是这话张皇后听着舒心,别人就不一定了,德妃的心思自不用猜,单衍庆帝都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郑丝萝轻抚肚子并不在意,只这两句话就不自然了? 放心,后头还有更糟心的。 衍庆帝是个深谙浑水好摸鱼的皇帝,底下人斗来斗去无所谓,养蛊至上。 十四皇子满月礼当日,圣旨突至张府,张皇后的祖父,早已致仕的张老太爷身上承恩侯的爵位变成了承恩公。 其父加封承恩公世子,其母晋正二品诰命夫人。 此旨一出,钱家面上有些不好看,从前宫里有太后,为了孝道,张皇后主动请旨为张家求了承恩侯的爵位。 不然按照后族待遇,张家是实打实的公侯,毕竟太后在先帝时期最高也不过淑容,还不是正宫皇后。 可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这么些年张家都是侯爵,突然就被加封了公爵与钱家平起平坐。 张家好歹还有皇后和嫡子,他们钱家可啥都没了。 钱家主有些不得意,悄摸的往宫里递了消息,郑丝萝听在耳边不意外,下位者总是会为了上位者的动作而惴惴不安。 “告诉承恩公,钱家的地位稳如泰山,有本宫在不会受影响,而鲜花着锦总会碍着人眼,有心人自会出手,无需过多忧心。”郑丝萝轻道。 衍庆帝这一手哪是抬举张家,分明是刺英国公府的眼,前朝后宫不斗,他哪能安安稳稳的高坐庙堂。 十四皇子满月三日后,早朝时分,有言官进言衍庆帝已年过不惑,大燕后继无人,需要立太子稳固国本,人选正是刚满月没几日的嫡子。 各方被骇的眼欲惊裂,立时吵个没完没了,唇枪舌战到连衍庆帝这个幕后推手都有几分憋屈。 最后的最后还是衍庆帝摔了一盏茶具,玉片哗啦碎了一地,也惊醒了吵得翻天覆地的众臣,这又不是菜市场,是他们能吵的地方吗? 呼啦啦的跪了一地请罪,好在衍庆帝见镇住了事,便没再过多责难,只说罢一句法不责众,就匆匆下了朝。 立储一事,看着似是被揭了过去,可雁过留痕,该点醒的人是不会忘。 那日过后没两天,郑丝萝就接到消息,德妃对十四皇子的奶娘动了手脚。 皇后心细,要求伺候的奶娘每日喂养前,必须仔细擦洗过才能抱十四皇子过去。 可擦洗过后总得先穿上衣服不是,药分开用,一半放擦洗的帕子上,一半放肚兜上,无色无味,和起来就是好东西。 手段是挺高明的,但张皇后见多识广,以前是宫里派系多,互相牵制谁也不信谁。 张皇后又不得衍庆帝心,只想着端持着皇后体面,尽力学着衍庆帝平衡朝堂的样子,压下众妃就成。 似现在三足鼎立可不同,德妃与郑丝萝张皇后打从一开始就防的紧。 郑丝萝还好些,躲在蒹葭宫里养胎自顾不暇,可德妃就碍眼的多。 奶娘只穿上衣服后,就隐隐约约觉得这胸前有些痒,悄悄略抓了两下,张皇后就瞧出不对,这才没使十四皇子出事。 敌人的手伸的太长,就招人恨,张皇后忍的够久了,当下也不愿再忍,命人唤来了茵贵嫔。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无忧。”茵贵嫔一路上的心就没落在实处。 这些年后宫中她活的战战兢兢,努力的听话,努力的卑躬屈膝,就怕一时不慎小命不保,所以哪怕位分已经是贵嫔,又为衍庆帝添了两位皇嗣,她也不敢得意一丝。 多年如一日的对着张皇后行跪拜大礼。 “本宫今日临时想起来一件事,正巧与贵嫔有关,这才命人唤贵嫔过来。”张皇后神情古怪,望着竟茵贵嫔多了少有的心疼:“说来也是气,贵嫔当年临危受命为陛下诞育皇嗣,才使得宫中一扫沉疴,引来后头的多位皇子与公主,可现下才过了几年,就有人不知天高地厚,竟胡乱非议你,贵嫔不知道,那话本宫听了,都觉得不堪入耳啊!” 张皇后说到动情,眼角还悄咪咪的渗了水,可这话落在不曾起身的茵贵嫔心里却起不来半分波澜。 哪一次需要她去冲锋陷阵时,张皇后不是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若非她机灵,早就被这后宫的尘嚣给淹没了。 “娘娘大善,臣妾当年不过有幸伺候过娘娘一场,便引得娘娘多年来为臣妾挂心扶持,不仅给了臣妾锦衣玉食,还庇佑臣妾安心诞下两个孩子,臣妾感激涕零。”茵贵嫔泫然泪下,哽咽着又头颅持地久久不起身,似是被张皇后的垂怜,暖的无法自拔。 可她心中所想也只有自己清楚,不让张皇后满意,她日后与孩子定是没好日子过。 所幸张皇后吃极了这套,半分没窥探到茵贵嫔的真实所想。 张皇后清了清喉,捻起秀帕遮住勾起的唇角,继续假惺惺道:“污言秽语多说无益,贵嫔只用知道这后宫中,除了本宫不会再有人对你这般好。” “是,臣妾晓得的,娘娘您的恩情臣妾终身不敢忘,定为娘娘您马首是瞻,待日后十四皇子长大,焘儿亦会成为殿下的左膀右臂,好护着殿下稳稳当当的登上大位!”茵贵嫔继续奉承。 “咳咳…”张皇后故作矜持,面露不快:“贵嫔的嘴怎么还是没个把门的,后宫妃子不得妄议立储,这可是规矩。” 茵贵嫔讪笑,急忙认罚:“是臣妾的错,娘娘您别见怪,要怪就怪臣妾昨晚做梦,竟梦见了您穿着九凤朱雀袍,亲手为穿着一身龙袍的年轻人整理衣冠,臣妾斗胆仔细多看了一会儿,就听见您唤那年轻人为雍儿…” 张皇后闻言一诧,接着就是喜上眉梢,居然愿意屈尊降贵的起身去扶起茵贵嫔与她同座一榻。 “你说的可是真的,本宫当真有身穿九凤朱雀袍的时候?” 张皇后迫不及待的追问,只因九凤朱雀袍不是别的正是太后礼服的样式,张皇后做梦都想当太后,如何能不欢心。 “娘娘您是知道臣妾的,臣妾在您面上从不敢虚言,是以天降吉兆后,臣妾从梦中惊醒,整个人都是糊糊涂涂的。”茵贵嫔三分真三分假编,算是好好的捏住张皇后的心神。 倒叫她一时忘了自己唤茵贵嫔前来之事。 “哦,有何糊涂?”张皇后问。 茵贵嫔闻言似有羞涩,停了几息才又大着胆子回:“回娘娘,那时臣妾就在想,为何这大喜的吉兆不降在娘娘梦中,却偏要降在臣妾这里,后来,臣妾转念一想便有了猜测,许是神仙见着臣妾整日昏昏沉沉,没有头绪,一时起了性子,好心的来给臣妾指条明路。” 说着,茵贵嫔抬眸推崇备至的望向张皇后,手也顺势搭在她的腕间,故意娇嗔道:“是以臣妾今日才一不小心就把这实话给说了,娘娘,臣妾求求您,哪怕是看在这位好心神仙的份上,就别跟臣妾计较了…” “哈哈哈哈哈…”张皇后笑的花枝乱颤,多年来她可是少有的开怀,原本对着茵贵嫔打心底的不在意也少了几分,“你都这般说来,本宫要是再揪着不放,岂非是要惹神仙不快,本宫可没那么大胆子。” 张皇后抬手放过,茵贵嫔接着顺杆爬,“皇后娘娘的心胸气量臣妾佩服。” 此时,恰好茶凉了,雪云算着时候换了新茶上来,不经意间看向茵贵嫔时就多了几分打量。 张皇后现下有了皇子又被衍庆帝这般看重,口中说着沉稳,但到底是有几分飘了。 被人拿个虚假的梦吹捧几句就忘了正事,主子一时不察,她这个做奴才的可不能由着。 “娘娘,这是新供的花茶,最是安神,您近日为着十四皇子的喂养可是费了不少心力。”雪云不着痕迹的提起喂养。 张皇后蓦然回神,脸上的笑戛然而止,立时冷眼打量了几息茵贵嫔,“贵嫔这张嘴何时这般巧,本宫都要被你给哄的晕头转向了。” 茵贵嫔冷汗直流,扑通一声又跪回原地,面色苍白道:“娘娘恕罪,臣妾失言。” 跟了张皇后多年,茵贵嫔明白张皇后的性子,在她眼中你只要有错,就是实打实的,容不得多辩,说的多苦头越大。 跪的急,膝盖隐隐作痛,茵贵嫔亦是打心眼的厌恶雪云,同为婢女时,她二人就不对付,口舌之争也就罢了。 这些年,她都已经是主子了,雪云还是看她不顺心,想着法的在张皇后面前为难她。 偏张皇后看重,茵贵嫔说不得打不得,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第131章 兄弟倪墙 “贵嫔这般害怕做甚,本宫还能吃了你不成。”张皇后饮下一口热茶润了润嗓子,饶有兴味的打趣:“本宫只是在想,贵嫔什么时候也有等好的口舌,是不是在陛下面前也是伶牙俐齿?” “臣妾…臣妾…”豆大的汗珠从茵贵嫔额角滴落,她却一句话都不敢回,多说多错。 张皇后等不来回话,便觉得茵贵嫔这副奴颜屈膝的模样不堪入目,就没了为难的意思。 “行了,支支吾吾的,惹人烦闷,本宫真是为焘儿可怜,有你这个没骨气的母妃,他日后能有什么前途,白白占了个长子的名头,只会碍人眼。” 张皇后话中有话,茵贵嫔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娘娘…焘儿他还只是个孩子…” “可笑,宫里哪来的稚子,不中用没有心的人是活不到长大的,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的一双儿女想想,皇嗣中焘儿与八皇子年龄不相上下,陛下就这两个养大的皇子,日后定会委以重任盼望。”张皇后冷声道:“但陛下的看重,他多了别人就会少,你觉得德妃的性子是愿意低人一等吗?” 茵贵嫔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德妃野心不小,连张皇后都想拉下来,更不用说她了… 父母爱子,茵贵嫔心里门清这又是张皇后不满德妃,但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所以才挑拨她出头。 可是不得不承认,张皇后拿捏的准,为了十皇子她什么都愿意做。 …… …… 日沉月升又是一天翻篇了,宫里发生了一件丑事。 八皇子与十皇子在重华宫读书时发生了口角,电光火石间十皇子竟直接拿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的砸在八皇子头上。 八皇子身边伺候的宫人不防十皇子会这般不顾体统与规矩直接动手,待回神后急忙扑上去解救自家殿下。 好赖没让十皇子再打上第二下,但八皇子受的伤也不轻,头上硕大的窟窿堵都堵不住,血跟不要钱似的流。 重华宫当值的太医立时用金针止血吊命,德妃收到消息如天塌般恨。 她当然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后宫争斗本就是你方罢唱我登场,可也不似张皇后这样的派一个孩子用最低劣的手段行事。 若是妃嫔德妃自有手段让她给自己儿子抵命,可偏偏是皇子! 衍庆帝年岁过半才得来后宫这几位皇子,看的自然重,德妃再恨也没法逼着陛下处置十皇子。 …… 蒹葭宫 外头风波不断,郑丝萝这也遇上了难事,前两日家中收到建州刘氏的书信,钱氏本欲亲自入宫与郑丝萝商议,但后宫突然出了十皇子一事,风口浪尖上,她再入宫岂非是招人眼。 钱氏无法只能传信入宫,言郑遁自得了巡道员后,深知自己日后再无前程,整日不是喝酒醉生梦死就是写一些酸诗,叹命运不公。 多年来郑遁任上的公务,皆是由刘氏的长子放弃了书院学业后处理,如今郑遁的身子已经垮了,瘫倒床上无法自理,大夫说就这半年一年的光景,刘氏想求个郑遁后事的章程。 “章程?”郑丝萝冷哼一声,抬手就烧了书信,对郑遁的死讯没有半分波澜,只有冷漠。 “本宫的孩子还未出世,哥哥也才封侯没多久,要是郑遁在这个时候没了,哥哥和侄儿们必定是要丁忧三年的,朝堂上瞬息万变,三年后焉知又是什么光景。” 郑丝萝思索半晌后,有了主意:“三江,一会儿你去库房里拿一根提气吊命的老参,并着一些补品送到家中去,无需多说些什么,哥哥自然是能看懂。” 三江应下:“奴才这就去。” 侯府正厅中,郑江阳一眼就看到摆在最上头的老参,心下了然,郑丝萝与他所想不谋而合。 左不过先是郑遁不当人,他们兄妹可没什么天下无不是父母的烂道理。 郑遁可以死,但不是现在,郑家多的是吊命的人参,郑江阳就不信吊不住郑遁的命。 当然,除了送去建州的大量人参外,还有一封写给刘氏母子三人的信,郑江阳许诺,这件事要是办好了,他可以在建州下属的县里为刘氏的两个儿子谋个官职。 刘氏母子三人会不同意吗? 自然不会,再深的情分也在郑遁一日日的作妖中散了个一干二净,更不用说郑遁一旦死了,对他们也有影响。 郑江阳好歹还有个爵位,她们母子三人有什么,人脉家底一概皆无,丁忧三年后,真就只能是从建州官场上消失的一干二净。 郑遁的事处理好,郑丝萝兄妹才算是真正的高枕无忧,至于苛待过她的刘氏,郑丝萝相信她哥哥不会有这么好心以德报怨。 对于无功名之人做官,分三种,一为科举,二为蒙荫,三为举荐吏科。 文人科举自是正道前途无量,蒙荫乃家中有爵位为不成器的后辈求个闲职领个俸禄。 举荐吏科则是三品以上官员做保,推荐人直接考官职,过了就直接做官,但此种方法弊大于利,官职升迁评选时总是低正经科举出身的官员一头。 而首次考吏的官职只能是末等九品,升一次官比河水倒流都难,大燕之前百年间吏考过的官员,最高也只做到了五品。 而郑江阳选的就是第三种,他就是要用一个虚无缥缈的前途吊着刘氏母子三人。 让她们每日看着人脸色过活,好好尝尝郑丝萝从前的日子是什么滋味,偏刘氏母子拒绝不了,只能心甘情愿的上钩,毕竟,谁让她的两个儿子们至今为止都没功名在身。 至于为什么没有,只能说一句,风水轮流转。 从京城到建州来回所耗时间不小,郑丝萝传出去她意思后,就又把目光放在后宫中。 八皇子昏迷了三天才醒,但是伤口太深,太医断言日后就算好了,疤痕也是要留下的,可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八皇子伤的是脑袋,醒后说话不仅会颠三倒四,人也会不由自主的抽动。 德妃心凉半截,她的大儿子废了… 这个结果谁能接受,当下德妃也顾不得衍庆帝有多看重孩子,直接素衣披发跪在正阳宫外求衍庆帝严惩凶手。 前朝以英国公府领头,御史台请衍庆帝秉公处理的折子更是如雪花般飞到他的龙案上。 “哎,皇室没有手足兄弟,争夺皇位时更是恨不得对方去死,朕子嗣来的艰难,虽然知道日后到了大位传承时,他们也会与当初朕争皇位时那样互相争斗,可断不该是这个时候!”衍庆帝重重的合上又一个千篇一律的请旨严惩十皇子折子。 对茵贵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倒真是皇后的一条好狗。 想到皇后,衍庆帝更是后悔,当初倒不如随了先皇后的意思娶个破落户的女子做正妃,也好过皇后这般人面兽心的女子。 细想这些年皇后干的好事,桩桩件件哪个又冤枉了她! “这个儿子,朕是保不了了。”衍庆帝深叹一句,英国公府作为苦主不会善罢甘休,若他不做出一些姿态,怕是不好收场。 翌日,衍庆帝降旨,茵贵嫔教养皇子不利,着废其位分发配行宫无旨永不得回宫,十皇子残害手足德行有亏,即日起驻守皇陵,永世不得出,八皇子加封正一品瑞安王,封地太原,世袭罔替。 如此这事才算是过去了,德妃本就没指望衍庆帝能杀了十皇子,令他失了继承大统的资格并给她儿子换个日后的依靠已是意外之喜。 但真正的罪魁祸首,德妃也不会忘,她与皇后也是正式的明面上的撕破了脸。 郑丝萝将这一切从头看到尾,很是满意,她必须在产子前把能做的一切全部做了,才能保证日后有全部的心血来养孩子。 从最初的提议立太子到后面的德妃对十四皇子奶娘出手无果,郑丝萝都贡了一份力,后头张皇后也没让她失望,一招不仅断了德妃一半的希望,又清除了八皇子这位碍眼的嫡子。 一石二鸟不外如是。 第131章 兄弟倪墙 “贵嫔这般害怕做甚,本宫还能吃了你不成。”张皇后饮下一口热茶润了润嗓子,饶有兴味的打趣:“本宫只是在想,贵嫔什么时候也有等好的口舌,是不是在陛下面前也是伶牙俐齿?” “臣妾…臣妾…”豆大的汗珠从茵贵嫔额角滴落,她却一句话都不敢回,多说多错。 张皇后等不来回话,便觉得茵贵嫔这副奴颜屈膝的模样不堪入目,就没了为难的意思。 “行了,支支吾吾的,惹人烦闷,本宫真是为焘儿可怜,有你这个没骨气的母妃,他日后能有什么前途,白白占了个长子的名头,只会碍人眼。” 张皇后话中有话,茵贵嫔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娘娘…焘儿他还只是个孩子…” “可笑,宫里哪来的稚子,不中用没有心的人是活不到长大的,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的一双儿女想想,皇嗣中焘儿与八皇子年龄不相上下,陛下就这两个养大的皇子,日后定会委以重任盼望。”张皇后冷声道:“但陛下的看重,他多了别人就会少,你觉得德妃的性子是愿意低人一等吗?” 茵贵嫔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德妃野心不小,连张皇后都想拉下来,更不用说她了… 父母爱子,茵贵嫔心里门清这又是张皇后不满德妃,但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所以才挑拨她出头。 可是不得不承认,张皇后拿捏的准,为了十皇子她什么都愿意做。 …… …… 日沉月升又是一天翻篇了,宫里发生了一件丑事。 八皇子与十皇子在重华宫读书时发生了口角,电光火石间十皇子竟直接拿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的砸在八皇子头上。 八皇子身边伺候的宫人不防十皇子会这般不顾体统与规矩直接动手,待回神后急忙扑上去解救自家殿下。 好赖没让十皇子再打上第二下,但八皇子受的伤也不轻,头上硕大的窟窿堵都堵不住,血跟不要钱似的流。 重华宫当值的太医立时用金针止血吊命,德妃收到消息如天塌般恨。 她当然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后宫争斗本就是你方罢唱我登场,可也不似张皇后这样的派一个孩子用最低劣的手段行事。 若是妃嫔德妃自有手段让她给自己儿子抵命,可偏偏是皇子! 衍庆帝年岁过半才得来后宫这几位皇子,看的自然重,德妃再恨也没法逼着陛下处置十皇子。 …… 蒹葭宫 外头风波不断,郑丝萝这也遇上了难事,前两日家中收到建州刘氏的书信,钱氏本欲亲自入宫与郑丝萝商议,但后宫突然出了十皇子一事,风口浪尖上,她再入宫岂非是招人眼。 钱氏无法只能传信入宫,言郑遁自得了巡道员后,深知自己日后再无前程,整日不是喝酒醉生梦死就是写一些酸诗,叹命运不公。 多年来郑遁任上的公务,皆是由刘氏的长子放弃了书院学业后处理,如今郑遁的身子已经垮了,瘫倒床上无法自理,大夫说就这半年一年的光景,刘氏想求个郑遁后事的章程。 “章程?”郑丝萝冷哼一声,抬手就烧了书信,对郑遁的死讯没有半分波澜,只有冷漠。 “本宫的孩子还未出世,哥哥也才封侯没多久,要是郑遁在这个时候没了,哥哥和侄儿们必定是要丁忧三年的,朝堂上瞬息万变,三年后焉知又是什么光景。” 郑丝萝思索半晌后,有了主意:“三江,一会儿你去库房里拿一根提气吊命的老参,并着一些补品送到家中去,无需多说些什么,哥哥自然是能看懂。” 三江应下:“奴才这就去。” 侯府正厅中,郑江阳一眼就看到摆在最上头的老参,心下了然,郑丝萝与他所想不谋而合。 左不过先是郑遁不当人,他们兄妹可没什么天下无不是父母的烂道理。 郑遁可以死,但不是现在,郑家多的是吊命的人参,郑江阳就不信吊不住郑遁的命。 当然,除了送去建州的大量人参外,还有一封写给刘氏母子三人的信,郑江阳许诺,这件事要是办好了,他可以在建州下属的县里为刘氏的两个儿子谋个官职。 刘氏母子三人会不同意吗? 自然不会,再深的情分也在郑遁一日日的作妖中散了个一干二净,更不用说郑遁一旦死了,对他们也有影响。 郑江阳好歹还有个爵位,她们母子三人有什么,人脉家底一概皆无,丁忧三年后,真就只能是从建州官场上消失的一干二净。 郑遁的事处理好,郑丝萝兄妹才算是真正的高枕无忧,至于苛待过她的刘氏,郑丝萝相信她哥哥不会有这么好心以德报怨。 对于无功名之人做官,分三种,一为科举,二为蒙荫,三为举荐吏科。 文人科举自是正道前途无量,蒙荫乃家中有爵位为不成器的后辈求个闲职领个俸禄。 举荐吏科则是三品以上官员做保,推荐人直接考官职,过了就直接做官,但此种方法弊大于利,官职升迁评选时总是低正经科举出身的官员一头。 而首次考吏的官职只能是末等九品,升一次官比河水倒流都难,大燕之前百年间吏考过的官员,最高也只做到了五品。 而郑江阳选的就是第三种,他就是要用一个虚无缥缈的前途吊着刘氏母子三人。 让她们每日看着人脸色过活,好好尝尝郑丝萝从前的日子是什么滋味,偏刘氏母子拒绝不了,只能心甘情愿的上钩,毕竟,谁让她的两个儿子们至今为止都没功名在身。 至于为什么没有,只能说一句,风水轮流转。 从京城到建州来回所耗时间不小,郑丝萝传出去她意思后,就又把目光放在后宫中。 八皇子昏迷了三天才醒,但是伤口太深,太医断言日后就算好了,疤痕也是要留下的,可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八皇子伤的是脑袋,醒后说话不仅会颠三倒四,人也会不由自主的抽动。 德妃心凉半截,她的大儿子废了… 这个结果谁能接受,当下德妃也顾不得衍庆帝有多看重孩子,直接素衣披发跪在正阳宫外求衍庆帝严惩凶手。 前朝以英国公府领头,御史台请衍庆帝秉公处理的折子更是如雪花般飞到他的龙案上。 “哎,皇室没有手足兄弟,争夺皇位时更是恨不得对方去死,朕子嗣来的艰难,虽然知道日后到了大位传承时,他们也会与当初朕争皇位时那样互相争斗,可断不该是这个时候!”衍庆帝重重的合上又一个千篇一律的请旨严惩十皇子折子。 对茵贵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倒真是皇后的一条好狗。 想到皇后,衍庆帝更是后悔,当初倒不如随了先皇后的意思娶个破落户的女子做正妃,也好过皇后这般人面兽心的女子。 细想这些年皇后干的好事,桩桩件件哪个又冤枉了她! “这个儿子,朕是保不了了。”衍庆帝深叹一句,英国公府作为苦主不会善罢甘休,若他不做出一些姿态,怕是不好收场。 翌日,衍庆帝降旨,茵贵嫔教养皇子不利,着废其位分发配行宫无旨永不得回宫,十皇子残害手足德行有亏,即日起驻守皇陵,永世不得出,八皇子加封正一品瑞安王,封地太原,世袭罔替。 如此这事才算是过去了,德妃本就没指望衍庆帝能杀了十皇子,令他失了继承大统的资格并给她儿子换个日后的依靠已是意外之喜。 但真正的罪魁祸首,德妃也不会忘,她与皇后也是正式的明面上的撕破了脸。 郑丝萝将这一切从头看到尾,很是满意,她必须在产子前把能做的一切全部做了,才能保证日后有全部的心血来养孩子。 从最初的提议立太子到后面的德妃对十四皇子奶娘出手无果,郑丝萝都贡了一份力,后头张皇后也没让她失望,一招不仅断了德妃一半的希望,又清除了八皇子这位碍眼的嫡子。 一石二鸟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