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是长城》 第1章 阿木古兰 （分类是宫斗宅斗是因为没别的标签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天色湛蓝，万里无云。 强烈的阳光落在草原上，照亮散落的羊群。 西北方吹来微凉的风。 牧人骑着一匹草黄色的小马，带着两条狗在周围闲逛，时不时把好奇心过重的小羊驱赶回羊群。 凑近看，牧人竟是一个少女。 少女戴着匈奴人的尖顶帽，身着布衣皮靴，袖口扎紧。 她皮肤晒成麦色，脸上泛着红晕，看起来十五六岁。乌黑的头发扎成羊角辫，垂在肩膀两边，耳上戴着骨制耳环。脖子上戴着银质的项圈。 腰带上佩刀，刀鞘上没有任何装饰。 右手拇指戴着骨韘（音射，扳指），身上背着把木弓，背后桦树皮做的箭袋泛黄，里面插了十几支黑色箭羽的箭。 一群雁远远地飞来，她远远地望见，弯弓搭箭，大拇指扣着弓弦，轻松拉满。 身边的两条狗趴在地上，一黄一黑，耳朵都竖起来，尾巴摆动速度快了些。 ——倏。 一声轻响，箭已是离弦而出，还不待上一支箭射到猎物，另一只箭紧跟着飞出。 两只大雁旋即脱离队伍，直直落下。 “——去。”少女发出口令，声音清脆。 两条狗如刚才射出的两支箭一样冲向落下来的大雁。 少女还是悠哉悠哉地骑在马上。 那匹马突然打了个响鼻，耳朵动了动，似是不耐烦地挪了几下 少女轻拍马的脖子以示安抚，旋即向马耳朵转的方向看去。 见远处远远地来了两个相互搀扶的人，身上没什么行李。 少女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等待两人走近。 那两人看到她便直直地向她走来。 一人高些，面容成熟，脸上胡子丛生，模样憨厚。 矮些那个看着精明些，眼睛细长。 随着他们走近，少女听到他们用汉话交谈。 她听力极好，那两人估计她听不懂，也没避讳着她。 矮些那个说：“大哥，前面那人怎么一动不动？刚还看他射了两只雁下来，就这么在那等着，心里发怵。” 高个那个回道：“那人说不定在等我们，能弯弓射雁的人，那眼睛肯定早早看见我们了，就等我们靠近。” 矮个那个接着道：“会不会在我们靠近的时候突然给我们来上一箭？你看他刚才那第二箭，我都没看清什么时候搭上的。从定远出来就九死一生，还碰上装成商队的强盗，幸亏是寻了个空出逃出来。这来了匈奴地界就没什么善茬。你懂匈奴话，等下你去跟他说。” 高个那个道：“万一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他肯定会下马捡那两只雁，只等他一下马，我们就把他制住，让他带我们去最近营地。” 少女把他们的大声密谋听了个全。 待两人靠近，少女用匈奴话轻呵一声：“什么人？” 听到她的声音，那两人表情诧异，似是没想到这竟然是个女孩。 那个高个的用生疏的匈奴话回：“姑娘，我们是定远城来的，想来匈奴讨生活。” 矮个那个在旁边陪笑。 定远城离这里十几日的路程，这两人看起来倒是像风尘仆仆赶路人。 听他们之前的对话，少女心里已经有数。 少女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回道：“往西边走有条河，需要水可以去那里。” 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 高个的面露难色，摊手表示自己没有武器：“我们走了十几天，遇见了强盗，我们身上的财物被洗劫一空，吃的也吃完了，水也不剩多少。听说匈奴这里缺人，不知道您在的部落能不能收留我们兄弟俩？” 说罢便展开身上带着的行李，几乎空空荡荡。 “你们什么时候见的强盗？”少女问。 “就在三天前。”高个子咬牙切齿。 少女生了戏弄的心思，问道：“领头人是不是一脸胡子？右脸上一条浅疤？” 高个男人脸色一变，面露惊恐，后退半步：“你、你怎么知道？” 此时周围的羊群已经吃饱，在慢慢踱步。 两条狗已经跑了回来，一只嘴里叼着一只被射下来的大雁，没听到少女的指令，乖乖地在远处等她。 “因为我们认识呀。”少女跳下马，招呼两条狗过来，弓暂时放在马背上。 好似对两人并无戒心。 她招呼两条狗来，从大雁身上把箭拔出来收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高个子向矮个子使了个眼色。 两人便悄悄靠近。 刚把大雁放进褡裢，少女听到两条狗的低吼，已是摆出了攻击姿势，防止两个人靠近。 少女：…… 看样子这两个人不太聪明。 她索性从褡裢里摸出来一捆绳子，转身问道：“你们是自己伸手还是我先打你们一顿再伸手？” 二人面露尴尬，一边想制服她，一边又害怕那两条半人高的狗。 少女轻快地靠近，准备用绳子把他们的手绑住。 胳膊却被高个的人一拽，矮个的绕到她背后想偷袭。 可他们早被洗劫一空，身上一件武器也无，只得用拳头。 少女也不慌不忙，反手一拧，高个的就被她摔在地上，顺便把那个矮个子的也带倒在地。 两条狗也冲上来，踩在两人的身上。 半人高的狗，头大如斗，尾巴甩得要飞起，脚下那两人抖若筛糠。 “大侠饶命，饶命。”一个人用匈奴话喊，一个人用汉话喊。 少女拍了拍两只狗的头以示奖励，蹲下来把两个人捆了，绳子拴在马上。 “也是你们运气好，今天遇到我了。”她笑嘻嘻地说，“可我还得给你们捆了，谁让你们商量着要先制住我？这可不行，我很柔弱的。”这句话用的汉话，两个人都听懂了。 被拴在马上的二人面色古怪起来。 “来这里讨生活？匈奴这地界日子哪有你们汉人那么好？”少女嘲笑道，“真以为草原上真的每日悠闲度日？还是有什么好东西？你们不是用那长城把自己围得结结实实，生怕好东西被我们拿了吗？” 她赶着羊，猎来的大雁就在马背上的褡裢里，两只箭早已放回了箭袋。 两个人被捆着跟在她身边。马速不快，两人正好能跟上。 两条狗在周围撒欢，两人也不敢造次。 一提到长城，高个子的声音便沉痛起来：“我们兄弟二人正是为了逃这修长城的徭役和兵役才逃来匈奴的。” “哦？那你们家里人呢？”少女问，“抛下家人就来？” “我们都是孤家寡人，哪有什么家里人。”高个那人说。 矮个男人终于鼓起勇气插了句嘴：“壮士饶命啊。” “喊什么？”面对这反射弧极长的人，少女无语，“我又不杀你们。” 矮个男人求道：“我们兄弟俩四年前的雪灾没了家人，穷了一辈子，都是平头老百姓，也没什么财物，我们命苦啊，您行行好，把我们放了。” “我要你们的财物做什么？”少女语气轻快，“要的是你们的人。这么看下来你们也不是汉人的斥候，不是来讨生活的吗？肯定给你们一口饭吃。” “我们部落汉人也不少……啊对了，忘了自我介绍。” “我叫阿木古兰，今天带你们到我家的营地，明日带你们去见首领。” 第2章 晚餐 三个人边走边聊，听他们聊天的内容还算和谐。 可画面不怎么美好，下面走的两个人被拴在马上牵着走，骑着马的人却悠哉悠哉，但也算善良，也不牵着他们快跑。 聊天里，三人互通了姓名。 少女名叫阿木古兰，匈奴人。 高个子男人姓刘，叫刘志。矮个子男人姓陈，叫陈坚。 两人从定远城来，家就住在长城边上。 两个人从小听逃去的匈奴人讲牧羊的日子，加上最近又开始征兵征徭役，刘志又会说点匈奴话，一商量，索性逃来了匈奴。 刘志估计，阿木古兰之前虽然逗了他们一下，或许不是真的认识。可实在好奇，忍不住出声问。 “那伙强盗……”刘志问道， “您认识？” “我认识，老熟人了。”阿木古兰说道，“他脸上那个疤就是我留的。” 两人一惊。 “另一个部落的，大家都认识，平时也一起劫过商队……这兔崽子，敢偷我们家的马，就在两个月前，我出门找了半个月。”阿木古兰冷笑道，“给他的教训倒是不够，这回让他长长记性。” 随走随聊，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西斜，天色发红。 三人远远地看到四个雪白的穹庐错落有致地落在河边，阳光镀上一层金色，穹庐顶上的烟囱冒着炊烟。 旁边羊圈空荡荡，牛圈里有几头牛在休憩。 阿木古兰看到自家的马群也在，心里一喜，语气明显轻快了起来：“走，还好今晚多猎了两只雁。” 三人渐渐靠近营地，阿木古兰把马一拴，吆喝着和两条狗一起把羊赶进羊圈，顺便点点羊的数量。 三百多只，阿木古兰很满意。 刚把羊圈门关好，旁边的穹庐中走出一人。 这男人身材高大，脸颊圆润，脸上胡须浓密，看着三四十岁的样子。身上穿着灰扑扑的长袍，与阿木古兰的打扮别无二致，只是他的衣饰更多些，脖子上戴着镶银狼牙，腰上佩青铜带扣，头发也是梳成羊角辫垂在两边。 “小阿木回来了？”男人问道。 “阿爸！”阿木古兰笑着扑进了男人怀里，“回来了，还带了两只大雁和两个客人回来。” 正是阿木古兰的父亲苏特，他们一家五口在这片草场上放牧，他出去牧马，三四日回来一趟，这下刚好赶上他回来的日子。 说罢便带着苏特去见两位“客人”。 此时他们手上绑着的绳子也没松，两人只好站在马附近。 待父女二人靠近，两个人已经开始给马梳毛了。 那匹草黄小马已经和他们熟悉，一开始还只想离他们远点，现在已经把它那个大头往两人怀里蹭。 “这就是……你带的客人？”苏特看这样子不太确定，鉴于自己女儿之前做过的事情，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不是你从隔壁部落抓来的？还是你最近又去劫了汉人商队？还是跑去长城边上掳来的？” “长生天在上，这次真的是他们自己跑来的，从定远来。”阿木古兰恼羞成怒，气得跺了跺脚，“况且前面那几次都是意外！意外！” “是他们想偷袭我，我害怕才给他们绑起来的！”阿木古兰强调，尤其把重音放在“害怕”上。 苏特哈哈一笑，揉了揉女儿的头。阿木古兰早就把帽子摘了下来，苏特手劲重，此时编好的辫子也被揉乱了。 阿木古兰气得直咬牙。 “那就去见见客人，先给他们松绑。”苏特道。 阿木古兰上前把二人手上的绳子解下来，又从褡裢里拿出今天猎的两只大雁。 “你们先聊，我去找阿妈和阿婆。”说罢便跑去其中一个冒着炊烟的穹庐里。 苏特把二人叫到会客的穹庐中，炉子里烧着牛粪，温着奶茶。 苏特先给自己倒了一碗，又给二人各倒了碗奶茶。 自己先喝了一口。 见他喝下，刘志早已是饥肠辘辘，也顾不得什么礼节，端起碗一饮而尽。 陈坚看他的行为，也跟着一饮而下。 苏特也只是续上奶茶，然后用汉话问道：“你们远道而来，是客人，也是朋友，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二人便把自己来之前的情况给苏特讲了一遍，苏特听着，时不时问上一句。 阿木古兰进穹庐中，只见她阿婆和母亲正在准备晚上的吃食，见她来了，先让她喝了一大碗加了奶豆腐的奶茶，旋即打发她去处理大雁。 她哥哥乌勒今晚不回来，说是去和朋友们喝酒。 今天有客人，便把这两只大雁都料理了。 阿木古兰在穹庐外面给大雁拔毛，长一些的留下来做装饰或者箭羽，短一些的没什么用处，但也不能乱丢，要收集起来一起烧掉。 太阳西斜，几只不知道是苍鹰还是秃鹫的鸟从天上飞过。虫子也活跃起来。蛐蛐的声音从四面响起。 草原上刮起了微凉的风。 阿木古兰抖掉靴子上的蚂蚁，隐隐约约听到苏特他们的谈话。 虽然隔着毡布，几人的声音仍隐隐透出来。 阿木古兰没什么兴趣听，但声音往她耳朵里飘。 “征兵”、“打仗”几个字眼说得频繁，阿木古兰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虽然在上午刚遇见的时候刘坚和陈志已经提过了他们逃难的原因，但阿木古兰不觉得征兵真的如此严苛的情况下他们能逃出来，所以他们的话没全信。 但现在听他们的谈话，阿木古兰有些不确定了。 她低头拔完大雁的毛，用自己的小刀剖开雁腹。 剖的时候，阿木古兰突然有些期待，大雁肚子里会不会有什么藏书，比如“大周兴，匈奴亡”什么的话。 她被自己逗得轻轻一笑，旋即继续处理手上的大雁，取了些水洗净内脏。 待她把这大雁处理好，阿妈和阿婆已经在空旷场地架好锅，只等把它们丢进去煮。 阿木古兰看着火，实际上也不用看，煮熟了之后的香味自然会四溢，到时候整片营地都知道饭熟了。 她的思绪忍不住顺着“雁腹藏书”这个想法乱飘。 不知道怎么就飘到了惊弓之鸟的典故上，一想他们空放了弓箭就能射下大雁来，不由得心疼起那把弓来。 又开始往远飘，一时间，打仗、长城、弓箭的保养、母羊的产后护理充满了脑子。 第3章 阿妈 阿妈格根塔娜看到阿木古兰盯着火出神，打趣道：“想哪家小伙呢？” 阿木古兰脑子里的想法刚从母羊的产后护理飘过去：“在想家里的羊是不是快生了。”阿木古兰随口答道。 格根塔娜被这个回答一噎。 她不由得有些发愁，阿木古兰已经十六岁，却一直没对什么人产生过兴趣，别人十四岁已经和情郎该订婚订婚，该准备嫁妆准备嫁妆，有些人孩子都两岁了，偏偏这孩子不急。 阿木古兰干活勤快麻利，不输男子。早就有不少人来找她问，也有不少青年对她有意。 但凡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这事家长急也没用。 格根塔娜想她十六岁的时候，早就和苏特订了亲，婚礼一办就一起生活。 阿木古兰的哥哥也快办婚礼了。 可她女儿现在还只惦记羊！ 以后跟羊过去！ 格根塔娜越想越气，恨铁不成钢，忍不住戳了下阿木古兰的额头。 猛地被戳，阿木古兰吓了一跳，捂着额头，茫然地看着格根塔娜。 “你哥哥都要办婚礼了，”格根塔娜说，“你呢？你总不能连个小伙都不喜欢？” “……这倒也不是，”阿木古兰答道，想起来什么人，脸上倒是浮现出来些笑意，“这不是经常见不到嘛。” 格根塔娜看她的样子，好像知道那个人是谁，但她不确定：“是隔壁那个？还是那个长得好看的小商人？” “那肯定是那个小商人。”阿木古兰老实答道。 “你看上他什么了？”格根塔娜想了半天，只记得那孩子除了长得好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样子，还会被小羊顶个跟头。 “长得好看。”阿木古兰回道。 ……行。 格根塔娜看自己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活的女儿。 也行。 阿木古兰觉得这话题开始的奇怪，忍不住问，“怎么突然提这个？” 格根塔娜想起来今天的事情，说道：“你哥哥去和朋友喝酒，就是你嫂嫂来找的人。我一看见她就想起来你。别的孩子八九岁就定下婚，你从小又是个有主意的，我可不敢给你乱订婚，但这也惦记你呀。” 格根塔娜也就提一嘴，并不真的想有个什么结果：“不催你了不催你了，去把你爸爸和阿婆叫来，肉好了。” 阿婆沃穆尔帮着格根塔娜忙完，便去了苏特那边，与客人说说话。 家中主事人是沃穆尔和苏特，多半的事由沃穆尔决定。 现在晚饭熟了，几人围坐在火旁，分食晚饭，讲些闲话。 苏特也拿出了自己家的奶酒，众人酒足饭饱后聊了聊两位客人的去处。 “阿木明日正要去首领营地，就让她带你们去见夫人，”沃穆尔拍板，“草场分配和牲畜要看她们的意思。” 第二日，阿木古兰带着刘志和陈坚二人前往首领的营地。 还好二人还算能骑在马上跑两步，不用教怎么骑，也不用阿木古兰牵着走，但为了安全，沃穆尔还是特地选了两匹性格好的。 几个人的速度还算快些，只是下午，就到了首领的营盘。 首领的穹庐比阿木古兰家大，也比她家精致，牛羊圈至少是她家的三倍之大。 阿木古看着那羊圈眼馋，恨不得自家的牲畜全变母的，一胎生俩。 她带二人靠近，只见营地里空荡荡，牛羊都不在，想必是有人出去放牧。 “多半只有女主人在家里，”阿木古兰心里有了数。 他们刚把马放下，靠近营地，已经是有人出来迎接。 是名五十岁左右的女性，面容柔和，脸颊圆润，是典型匈奴人的相貌。衣饰精致，短袍绣有花纹，手腕戴着绿松石和玛瑙制的首饰。身边领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小阿木来啦，”她笑着说，“巴特尔出门了，他记得今日与你有约，很快回来。” 她是首领右夫人安苏娜，是首领哥哥的妻子，四年前首领的哥哥死在战场上，由首领收继。 “安苏娜夫人。”阿木古兰行礼，还不待她开口，小男孩便跑来抱住她的腿不放手。 “阿木姐姐，我们玩。”他央求道。 还不待阿木古兰开口。 “你阿木姐姐今天有事，阿妈陪你玩好不好？”另一个声音响起。 另一个穹庐也开了门，走出来另一个女性。她大约四十多岁，瘦些，脸上英气十足，是左夫人车素。 “车素夫人。”阿木古兰继续行礼。 车素抱起来小男孩，捏了捏他的脸。 “先进来坐，巴特尔等会儿才回来。”车素领着他们一行人进了营帐。 营帐里，女奴已经准备好了餐食，几人落座。车素坐左首，安苏娜右首，阿木古兰坐左边。 另外两人不敢坐，只等阿木古兰给他们指了位置才坐下。 “这两位是？”车素见到两个陌生脸孔汉人，问道。 “我们昨日有两个自称定远城来的汉人进了我家草场，今天带他们来问问您的意见，看要如何分配。”阿木古兰回。 “这个高个子的叫刘志，矮点那个叫陈坚。两个人都会放羊，也会骑马。”阿木古兰介绍道。 车素点了点头：“让他们跟你们家一段时间。” 阿木古兰面露疑惑：“不是东边还空出来一片草场吗？” 她时常来帮着夫人处理事情，对于草场分布心里也有数。 安苏娜看了车素一眼，解释道：“本来东边那片草场空了下来，但最近那边不太平，有人说见到流匪在，这两人先跟着你，过几日抓了那些人就能去放牧了。” 她们都清楚车素懒得解释的性子。 “最近还有别的消息，父亲让我带来。”阿木古兰道，便把昨日听到的关于定远城的事情说了出来。 上首两人皱了皱眉。 “理由竟然是扰边？”安苏娜疑惑道，“最近几年水草不错，没听到什么人扰边的消息。” “有可能是一帮年轻人闲得无聊。”车素说道，“今天那个不就是吗？” “巴图家的小儿子……”两人的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色，明显为他非常头疼。 “劫了这两个汉人的就是他。”阿木古兰补充。 “巴特尔今天就是去巴图家抓他的，他之前偷了你家的马，本身约定今天会面，结果巴图说他也制不住他儿子，让巴特尔去帮忙。”车素道。 “毕竟他也只愿意听首领的话嘛。”阿木古兰笑道。 “说不定是听说你在，他才不敢来。” 安苏娜笑她。 “我可什么都没干。”阿木古兰不接这锅。 正聊着，她们远远地听到马蹄声。 “大约是回来了。”车素站起身，怀里还抱着小男孩。在她们谈话的过程里，小男孩就安安静静地在车素怀里玩她头发。 “你们去，”安苏娜从车素怀里接过孩子，“我带着他玩。” “阿妈阿爸有事要做，我们去骑羊好不好？” 第4章 准备 阿木古兰出了营帐，只见首领巴特尔带着三个人来。 首领也算是远近八方的美男子，身材健硕，看起来是凶悍的匈奴汉子。却是远近闻名的和善人。 在他带来的人里，其中一人个子不高，脸上留着胡须，右脸带着伤疤，正是扮成商队的劫匪头子查干。 看到这个伤疤，阿木古兰有些心虚。两人可以说是发小，有一次一起进林子打猎的时候，一不小心把他带倒了，蹭上了树枝，就留下来了这道疤。 前面一人和他相像，是查干的父亲巴图。 第三个人面容和苏特有几分相似，也是粗犷的面容，皮肤粗糙，眼睛不大，看着憨厚。竟是阿木古兰的哥哥乌勒。 见到哥哥乌勒，阿木古兰脸上诧异，问道：“你怎么在这？嫂嫂呢？” 提到未婚妻，乌勒挠挠头，憨厚一笑：“她先回去了，来的路上碰到了首领他们，想起今天你要来，就一起来了。” 几人在首领的带领下来了处空地。 阿木古兰对巴图问候道：“巴图叔叔，家人还平安吗？不知道今天你要来，不然我父亲肯定一同来。” 巴图赶忙摆摆手，叹口气：“家人都平安，你家人都好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巴图接着说：“本来也不该我来，是你们孩子们之间的事情，我们大人们都说开了。要不是他实在不听话，我也不跟着来了。” 几个许久不见的人先问候一番。 在首领巴特尔的安排下，几个人分散站开，阿木古兰和哥哥乌勒站在首领左手边，巴图和他闯了祸的儿子查干站在右手边。 “今天我们来商量查干偷苏特家的马的事，一个月前已经归还偷来的马，两家家长已经说好， 但查干仍然不服。” 首领巴特尔道：“按照查干的意思，还想打一场，两方都同意，一家出一人，不允许出人命。” 一般来说，解决问题要么说开，要么通过别的方式解决。 两家关系还不错，最近也不算忙。小辈们小打小闹也乐得陪着玩玩。 摔个跤，又不会出人命。 查干兴奋地走出来，挑衅地看着阿木古兰。 阿木古兰没理他，直接推了一把自己老哥乌勒。 乌勒一个趔趄，走进了场地。 见阿木古兰不来，查干脸上的兴奋劲下去了，脸上浮现了不可置信。 “阿木古兰！！！”他语调都有些变，“你让你哥跟我打？” “不然呢？”阿木古兰反问，“不会有人欺负一个弱女子。” “我哥在我打什么？你自己同意的一家出一人。”阿木古兰理直气壮。 阿木古兰和查干二人同龄，乌勒比他们两个大四岁，身强体壮，查干的个头也正在往上窜，可远没到乌勒的个头。 查干的心思周围人都知道，首领也是硬压着脸上的笑意。 车素也感慨一声：“怎么会有孩子用这么笨的方法啊。” 安苏娜点点头，她抱着那个小孩子，小孩在听说这几个哥哥要摔跤，羊也不骑了，闹着要看。 乌勒早知道阿木古兰对查干没什么感觉，查干还总用奇怪的方式吸引她的注意力。 但偷马这种事有点过分，这次正好收拾一下这小屁孩。 首领拍了拍手，示意开始。 查干和乌勒拉开距离。乌勒块头大。查干觉得使出来些巧劲，让乌勒失去平衡就能赢。 两人盯着对方的眼睛，试探地接触了几下。 试探性地伸出手，尝试抓住对方。 查干恐怕失去先机，在躲闪中却一下被抓住了破绽。 乌勒趁机抱着查干的肩膀。两掌牢牢把住对方的肩膀。 乌勒站在那里像堵墙，任凭查干使力巍然不动。 查干于是便在腿上使劲。 他看准间隙伸脚，准备让乌勒失去平衡。乌勒早知他的企图，反手推远，腰一用力，查干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乌勒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看准时机，在查干脚微微离地时将其绊倒。 力量和经验的差距始终无法弥补。 他懊悔地爬起来。 乌勒憨憨一笑，伸手把查干扶了起来。 看到阿木古兰的时候，查干仍是眼睛一瞪。 “你已经输了，查干。”首领开口。 “你不会想赖账？”阿木古兰瞪大眼睛，“赖账的人断套马杆。” “我不是……”查干想开口辩解，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看着阿木古兰，语气却很弱：“你……你等着。” 阿木古兰莫名其妙：“我等什么？你再惦记我家的牛羊，我还是见你一次揍一次。” “啊对了，顺便，这俩人，”她指向了刘志和陈坚，“他们的东西也还一下。” “一码归一码，”查干可算抓住一个机会，“他们的东西让他们自己来取，这一下只是偷马的事情。” “再来一场，你赢了就把他们的东西还给他们。” 阿木古兰打量了他一下，向首领提出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首领点点头。 于是两人站在场地上。 似是得偿所愿，阿木古兰见查干似乎有些紧张。 她盯着对手。 他们的实力相当，差距不如乌勒和查干那样大。 看准时机抓住对手，两人开始想方设法把对方扳倒。 就在两个人接触，近乎额头对额头时，阿木古兰盯着查干的眼睛。 查干的脸突然红了。虽然皮肤已经被太阳晒成了古铜色，但能明显看到他的脸颊黑红。 阿木古兰抓住这个机会绊住他的腿，查干仰面倒下。 他倒下之后好像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阿木古兰走上前，向他伸出手，准备拉他起来的时候也没反应过来。 旁边的车速夫人和安苏娜夫人早已乐不可支。 就连首领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喂，醒醒。”阿木古兰在他眼前晃了晃。 地上那人好似才回过神来的样子，翻身爬起，也管不得首领还在，转身跑了。 阿木古兰莫名其妙，只好大喊道：“记得把东西送回来！” 转身便向哥哥乌勒抱怨道：“他怎么回事，一边说是要摔跤，一边又走神，真没意思。” 只见一群人无语地望着她。 她环顾四周：“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首领无奈道，转头对巴图说，“记得让你儿子把该还的都还回来。” 巴图实在看不下去儿子这样没出息的样子，但也憋不住笑意，点了点头。 趁着众人还没散去，首领宣布了一个消息：三日后启程讨伐东边草场的流匪，回去通知家里的人。 巴图和乌勒分头通知西边的草场，他们部落人不算多，大约两天便能通知完。 对方的情况早已查明，是一支四十多人的流匪，在东边一片树林的空地中扎营。虽然是流匪，但内部纪律森严，似乎不是什么好处理的对手。 林中视线不佳，隐蔽性极强，更多的东西没有探查出来。 流匪偶尔会派些人出去，探查的人得到首领命令，不敢打草惊蛇。 众人转头回去通知各家。 待阿木古兰和乌勒回家之后，告诉了家人这个消息。 得知阿木古兰也要去，祖母沃穆尔摸了摸她的脸。 “不知不觉，我的小孙女也成了大人了。”她语气里充满了感慨，“快去，我和你阿妈给你们准备东西。” 匈奴妇女做后勤工作，但如果想上战场，多半是没人拦着。 草原人深知后勤之重要，稳定的后方才是一切的基础。 尽管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行动，部落里的女人们还是忙了起来。 保养武器、修缮皮甲、准备食物、照顾马匹。 男人们出战期间，女人们也要承担他们的工作和职责。 虽然大约只有几天时间，但草原人无时无刻不在祈求着平安。 第5章 祭祀 三日后，正逢满月。 满月之下，就连星星也失去了光辉，草原上镀上一层银光。 狼群在月光下结伴而行，猎物们躲在洞穴里不敢发出声音。 一切在满月的光辉下无所遁形。 众人齐聚河边，巨大的孤树在银色的地上投出阴影。 萨满已在树旁准备，出发之前要敬告天神，祈求祝福，保佑勇士们平安归来。 阿木古兰不信天。 她的时代，她曾经的时代，气象可被监测，可被计算，5分钟之内的降雨在超算下无所遁形。 天要下雨，天要下雪，早早被预报。 如果真有神明，怎会容许人类预测天气？ 无论是下雨还是下雪，无论是大风还是沙尘，都得以预见。 对曾经的她来说，天灾不是天神发怒，不是任何惩罚，无需祈祷雨水，雨水自会降下。 那些悬在宇宙无垠虚空中的绚烂星体也不是神明。 人类能够登上月亮，能够探索星星。 世间没有神明，亦无鬼怪。 可穿越一事好像也容不得她不信。 她感觉有些混乱。 但若她有需要，也会祈求萨满的帮助。 人不只有衣食住行，人还有生老病死。 萨满不管衣食住行，她们管生老病死。 阿木古兰看到她们给人接生，也看到过有人请萨满去的葬礼。 她默不作声。 部落的萨满是一个老人，好像没人说的清她有多年长，她给一些人接过生，又把那些人送回长生天。 她收了一个弃婴做徒弟，现在她的徒弟已经可以独立完成一些小小的仪式，但众人皆知若有大事，也只认老萨满。 萨满早已等在河边等待。 她静静地立在那里，身着缝制着贝壳与铃铛的彩衣，胸口悬着一枚打磨到光亮的铜镜。 头上戴着兽骨流苏的头盔，几乎盖住了她的半张脸，遮住了她的面容，左手拿单面鼓，右手持红柳手柄的孔雀羽神鞭，鞭尾系着铃铛。 她站在早已燃起的火堆旁，火光与月光照在她身上。 她面前摆着一个小桌，上面盛着献给神明的祭品。 微风吹来，影子晃动。 人们围着火堆站着，投入牛奶和牛骨，投入羊肉和奶酥。 萨满的徒弟燃起杜松等香料混合的熏香，烟雾从火中升起。 空气里充满了神秘的香气，混着青草发出的清香。 “咚。”萨满敲响了她的神鼓。 众人心头一跳。 她旋转起来，烟云缭绕，身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萨满会唱着悠长的歌调恭请神明的降临。 萨满举起孔雀羽神鞭，开口吟唱： 从海神金波荡漾的怀里孕育—— 在太阳的万丈光芒之中站起—— 引导世间万物生灵往前进行—— 如阳光普照般颁布所有指令—— 瞬间就能同查盗贼与骗徒的踪迹—— 把这捉拿奸匪的能力赐给我们的—— 是海神三个女儿之中的幼女，哈勒格沁腾格里神啊—— 众人跪拜下来，跟着萨满的歌声吟唱着神的名字：哈勒格沁腾格里神啊—— 萨满挥动手中孔雀羽神鞭，鞭尾颤抖，流苏下摆随着她的动作乱颤，铃铛碰撞之间发出声响。 她抬手敲鼓。 “咚。” “咚。” 她胸前的铜镜反射着火光与月光。 萨满继续吟唱： 我身躯高大的神灵啊—— 请骑乘你的白额岩羊前来—— 举着柏木制成的单面鼓—— “咚。” “咚” 一片云飘来，遮住了明亮的月，投下一片阴影。 只剩火光在跳动。 铜镜反射的光斑照在众人脸上。 众人再拜。 铃铛乱响，萨满对着天跪下，双手合十，手中仍拿着那孔雀羽毛做的神鞭，摊开下摆。 “咚” 她口中仍吟唱着： 哈勒格沁腾格里神啊—— 为了把歹徒引入正道—— 要赶快捉拿匪徒—— 我在这里颤动着孔雀翎子—— 摊开我的下摆—— 向您禀告—— 火光冲天。 萨满的徒弟随即也跳起了神舞。 “咚” “咚” 众人跟着萨满跪拜。 在此 我已恭谨跪下—— 朝向各方叩拜祈祷—— 阿木古兰跟着萨满叩拜的方向叩拜。 东方，北方，西方，南方。 向太阳，月亮。 草原，长河。 叩拜。 萨满低着头，语音一转，声音凄厉，鼓点越来越密集，鼓声越来越大： 敌人藏身何处？ 我的守护神呐—— 请变身为擦拭的发亮的箭簇—— 众人随着萨满的声音喝： 请变身为擦拭的发亮的箭簇—— 萨满厉声： 射中那些变幻莫测的敌人前胸—— 保佑我们的勇士们平安—— 众人旋即高喝： 哈勒格沁腾格里神啊—— 哈勒格沁腾格里神啊—— 声声入云霄。 礼毕的瞬间，遮住月亮的云雾散去。 或许是神明真的投注下了目光。 看不清面容的萨满在河边立着，她的徒弟跟在她的身后。 众人背弓上马，箭袋里箭簇擦拭地发亮。 他们等着首领的命令。 萨满静静立在河边，望着众人远去。 “愿勇士们平安。”她低声诵念。 首领一骑绝尘向东冲去，后面的骏马紧跟其上。 萨满目送这群人远去。 马蹄声响起，更多的生物隐藏起自己的踪迹，不敢发出声音，虫子也安静了一瞬，不敢再鸣。 在里目的地不远的树林附近，首领下令扎营，此处隐蔽性更好，从那个方向看不到他们这一行人的营地。 所有过程安静迅速，井然有序，生怕惊跑了他们的猎物。 首领点了几个人：“阿木、查干、那日。” 三个人都十六七岁，都是部落里一等一的好手。 阿木古兰箭法超群，查干勇猛过人，那日机灵敏捷。 “你们三个明天去探路。”首领叮嘱道，“那帮人来历不简单，可能是汉人的斥候。” 匈奴人擅长狩猎，三人目标小，若是被发现，怕是只当是出来打猎的。 若是大部队直接去，怕是立马就会打成一片。 阿木古兰和那日瞟了一眼查干。 “你明天偷偷跟着我们两个，别让他们看见了。”阿木古兰悄悄跟查干商量，“我俩看着像小孩，你……” 查干眼睛都要气红了，他留胡子本来就是为了显成熟，他狠狠地瞪了阿木古兰一眼。 那日是个身形瘦小的男孩，倒是从来不留胡子，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 第6章 探查 天刚蒙蒙亮，三人已经离开营地，悄声前往敌人所在的树林。 几日前，有一户人家的女儿在此处放牧时发现了这群匪徒，他们抢走了她的羊群。 没来得及对那姑娘做什么，那姑娘一看到那些人有马却没带弓箭，来不及驱赶羊群，便转身逃跑报信。 那些人追不上那姑娘，只好放弃。 刚得到消息，首领便派人来盯着这片草场。 距离首领得到消息，再到集结人来，不过两日时间，几处盯着的人也没见人离开，甚至靠近的人还找到了他们的营地。 这群人必定未曾走远。 天色微微泛白，正是人最困，警惕心最弱之时。 三人走入树林。 林中鸟啼不止。 若是能在此捕猎，定能抓住些颜色鲜艳的鸟，用它们艳丽的羽毛装饰帽子。 阿木古兰认得一些，一些判十年，一些判二十年。 这处树林那日常来，他带着二人从小路向前，边走边寻找走过的痕迹。 “林中有三片开阔地，”那日讲道，手指往三个方向指了指，“那片最大，剩下两片小些。” 最大的那片空地离树林边缘很近。 三人昨日在林外探查，不见火光出现。不是这些人遮住了营火，就是他们没在这片空地活动。 “消息里说，他们就在这里活动。”阿木古兰道，“但官其格跑了，那些人放跑了人，那些人说不定还会移动。” 官其格便是报信的姑娘，与阿木古兰是好友。 “说不定。”那日道。 “我去看看。”查干道。 查干轻手轻脚地靠近。 阿木古兰和那日在林中等他的消息。 草原上树林极少，东边难得有一片，却也是禁不起人爬，担心树的晃动引起注意。 两人便没有爬树。 只是寻了一处能看到查干又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远远地看到查干在探查着什么。 查干常扮成商队四处劫掠，各式痕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蹲下，摸摸地面，又在周围走了一圈。 阿木古兰和那日在周围看他四处查看，也帮着注意着周围的草丛。 除了鸟叫，什么都没有。 查干打了个手势，阿木古兰出去和他汇合。 只见这片本应有人的空地已经空了出来，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但看情况早已离去。 “这里生过火，”查干示意，几人把手放在那里，能隐隐感到余温。 他们注意到周围的树枝有新鲜的断茬，便是从这里找的燃料。 有人精心处理过那些脚印，看不出具体是什么方向离开的。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离开不久。 三人当即决定先分开查找，他们都带着弓箭和鸟哨，若是发现那些人踪迹可以随时联系。 于是三人便分散开。 三人确定了自己的方向，分别向一方探查去。 这处，阿木古兰找到一处新鲜的断草，用手摸上去，还隐隐渗出汁水来。 她捻了一下手指，感受手指上新鲜的汁水渐渐变干。 敏锐的眼睛搜索着那些踪迹。 车轮碾过的草尽数折断，人踩过的草轻轻倒下，马踏过的折出印痕。 她顺着那些印记慢慢向前走，左手一直把在腰带上的刀上。 对方有三驾车，马蹄留下来的痕迹也不少，数不出多少匹。 大约是一支骑兵。 印记向那日指出来的第二片空地延去。 与他们推算的一致，这些人大约就在这里。 那片空地离这里不远，但阿木古兰听不到人活动的动静。 树林像某种深不见底的空洞，鸟鸣虫鸣从四面八方传来，在她接近的时候归于静止。 却正好掩盖了别的动静。 阿木古兰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她用鸟哨吹出来短促的声音，提醒余下二人。 又顺着车辙向前探查。 阿木古兰听到两人短促的回应从不同的方向传来，她稍显心安。 她放慢脚步往前走，脚底踩在多年攒下来的枯枝败叶以及从它们之间冒出来的嫩草上。 软绵绵的，也不会发出什么声响。 车辙的印子终于是在某处停下来了。 却是出林子的方向。 另一边便是第二处空地的方向。 阿木古兰在岔路纠结了一会儿，决定先顺着前往林外的方向看看。 他们的营地驻扎在另一边，阿木古兰不确定首领会不会在多出都布置人手。 但他们人手必然是不够的，否则根本不用她们三个出来探查情况，直接就能把林子围了。 阿木古兰小心靠近。 顺着痕迹走出树林，地势较高，她远远地向周围望了一圈，没发现更多的车辙的痕迹。 “果然在另外那条路上。”阿木古兰心想。 消息中，流匪有四十多人，三驾车，多半是骑兵，在此扎营。 痕迹也说明如此，这人又不能突然长翅膀飞走。 即使飞走，这么一个大晴天也会有人看见。 绝对不可能凭空消失。 阿木古兰甚至都想让他们长翅膀走了，一飞起来就能把他们全都射下来，还用得着这种屏着呼吸四处乱找？ 她给剩下两人发出信号，便原路返回。 全程绷着精神，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声音。 此时已接近上午，阳光比清晨强烈，透过树叶洒在地上，树叶在地上投下来的阴影让阿木古兰看不太真切。 随着渐渐靠近那片空地，林子明显稀疏起来，能看到有人开路时折断的树枝散落一边。 阿木古兰知道自己接近了。 她从背上的箭袋中掏出那把带着鸣镝的箭，搭在弓上，向哪个方向靠近。 “咔。” 她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个声响。 鸟鸣声和虫鸣声不知何时归于了寂静，树枝断裂的声音此时尤为明显。 阿木古兰猛地向那个方向看去。 树影斑驳，她看不真切。 却也隐约瞥到了一个衣角。 阿木古兰悚然一惊，但仍未找到大部队所在，不敢把手里的箭射出去。 “什么人？”她喝了一声。 林子里静悄悄地，没什么动静。 她巴不得手上有个红外探测仪，或者干脆来个重火力直接覆盖这里。 一轮饱和式打击不够就来两轮。 她甚至佩服自己在这种状态下还能胡思乱想。 一声鸟鸣响起。 阿木古兰当即搭弓射箭。 在她拇指扣住弓弦，箭尖朝天时，旁边树后突然出现几个身影向她冲来。 阿木古兰手一放，鸣镝发出尖锐的声响冲上了天空。 第7章 被抓 尖锐的声音在头顶炸开，划破了草原上寂静的天空。 箭刚离弦，阿木古兰就被几个人扑倒在地。 她眼前一花，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弓，想要找机会突围。 爬起无望，三四个人联手制住了她，扭着她的胳膊把她摁在地上。 弓也只能脱手。 三下两下，几个人把她挂在显眼地方的武器全部摘掉，再有力气也只能束手就擒。 看着他们手里腰间明晃晃的长刀，阿木古兰心里评估了一下，决定暂时放弃抵抗。 搜完以后，她被绑住，坐在地上。 一个穿着皮靴的人走近，汉人面孔，眼神中透露着不耐，也有发现猎物的兴奋。 估计是这一队的小统领。 阿木古兰哀叹，平时打雁，这次被雁啄了。 ”刘副队。“阿木古兰听到周围人这么称呼他。 还是个小官。 旋即，阿木古兰就被这刘副队揪着领子提了起来。 那人脸色很难看。 阿木古兰在他手上挣扎，她见这人的腿想抬起，估计肚子上要被来一下。 阿木古兰不吃这亏，索性先下手为强，重重地往他肚子上踢了一脚。 那人直接把她丢在地上，还不等她爬起来，周围几人也把她围在中间拳打脚踢。 阿木古兰抱着头护着肚子。 疼得她头晕。密集地拳脚落下来，她好像也没有逃跑或者离开的余地。 只能等他们打完，消了气才好逃跑。 几人重重地踢在她背上，阿木古兰忍不住咳嗽。 刚才把她拎起来的刘副队穿的是靴子，剩下几个人穿的是草鞋。 草鞋没什么伤害，就是这个靴子真的硬。 他踢得尤其重。 他踢了几脚，叫停了那几个人。 “还有话要问，别打死了。” 说罢便把阿木古兰翻了过来。 阿木古兰只能瘫在地上，看着那个人站着和她说话。 兴许是怕她突然暴起，这人的靴子踩在她右手上。 “你是什么人？谁派来的？”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 阿木古兰躺在地上看着那个人的脸，看不真切。 她大口吸气，缓解着身上的疼痛。 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面带惊恐，用匈奴话问道：“你们怎么回事？是哪里人？为什么在这里？” “呦，还是个女娃。”听到她的声音，几个人惊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是个女孩。 阿木古兰今日头上戴着尖帽，身形高挑，看着像一个少年，身形矫健，在林里移动迅速，仿佛一匹小鹿。 他们没看到她的正脸，自然是以为是个有些纤瘦的匈奴男孩。 那人用匈奴话又问了一遍。 “我只是来打猎的。”阿木古兰用匈奴话说，“我不知道这里有人，你快把我放了，我当作今天没看到你们。” “那你那支鸣镝怎么回事？你要通知谁？”统领明显不信她这套说辞。 “我和我哥哥来的，那个鸣镝是通知我哥哥。”阿木古兰答道，尝试把手收回来，但这人稳稳地踩着，钝痛越来越明显。 “我在这里转了一圈，什么猎物都没找到，我就发一支箭告诉我哥哥别找了。”阿木古兰说道。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这里，也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把我放了。” 那人不理会她的说辞，吩咐余下几人把阿木古兰绑了带回去。 还特地吩咐道：“匈奴人狡猾无义，一旦有机会就会逃跑，看紧点。” 几人称是，倒也没因为阿木古兰是个女孩就放松看管。 阿木古兰朝着几人装可怜，用匈奴话问那头领：“你们会杀我吗？” “不要杀我好不好？” “等下能不能不要打我？” 甚至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几个人也有些动容，但碍于命令，不好做什么。 见没什么作用，阿木古兰也就不演了，乖乖跟着他们前往营地。 跟着这几人在林中走着，又见一片空地出来。 是他们三人之前推测的地点。 鸣镝已经发出，阿木古兰只盼大部队快点来这里。 从林中到了空地，一切豁然开朗。 原本的空地不大，这片明显被清理出来。是个隐藏的好地方，就是逃跑不太方便。 马载着人会被树枝挡上，只能步行。 换成阿木古兰绝对不会选择这种地方。 一些人在此活动，身着布衣，不像穿了甲胄。 只有一个人身上带甲，也不过是半身的皮甲，看样子，是汉人军队。 阿木古兰数了一下，40多人，和消息中大差不差。留心看了看他们的马匹和营帐，心里已经有了些想法。 穿甲的人应该就是这一批人的头领，看着年近三十，眼神锐利。 “王队长。”那人汇报道，“抓住了个匈奴小贼，没审出来什么东西。” 王队长打量了阿木古兰一眼：“留着，问问现在匈奴的情况。” 阿木古兰也抬头打量了他一下。 这军官长得倒是还周正，只不过现在太凶了。不太敢跟他说话，总觉得在他面前撒谎会被拆穿。 是个好猎人。 阿木古兰出声求情：”我只是来打猎的，你们放过我好不好？“ 一听阿木古兰说话，王队长脸上划过一抹不屑：“女人？”然后明显比刚才失去了些兴趣。 他摆了摆手：“女人能知道什么事？等会儿带远点杀了。” 阿木古兰决定收回对他的好评。 阿木古兰与他们遇上，自认倒霉。 她很快就被带了下去。 但运气好就好在，她还是女人，在营地里还能有些别的用处。 她能从周围人的眼神里看出来。 就像她这里的生母一样。 阿木古兰痛恨她那该死的好记性，甚至连自己来这里之后的婴儿时期也记得清清楚楚。 虽然没过几天就被扔在了路上，但也不妨碍她对这具身体的母亲有些认识。 思绪拉回，阿木古兰观察着周围。 此处明显没有给俘虏预留位置，她被和马拴在了一起。 马在树边踱步，她在树上捆着。 阿木古兰回想了前几日对刘志和陈坚干的事情。 ……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这就是风水轮流转。 阿木古兰忏悔，但是下次还敢。 阿木古兰留心营地里的声音，营地不大，交谈声能被她清晰地听到。 这帮人故意在她面前用汉话说些不好的东西，对于听得懂的人来说，很难不生气。 阿木古兰努力回想当初听英语的感觉，还在心里背诵清静经。 看她放空的脸，这些人更加确信她不懂汉话，就放心在那里交谈。 根据这些人透露出来的信息，这是一支汉人的斥候小队，已经在这里有几天了。 队伍里面的人年龄看着也不大，有些看着比阿木古兰还小些，刀应该也没怎么拿过。 而队伍的队长却是个老兵，不过之前一直在后方，从来没来过前线做事。 这次莫名其妙被派出来当斥候，心里窝火，手下的人也有些战战兢兢。 “难怪地方选的这样差。”阿木古兰悄悄吐槽。 阿木古兰的手被缚在身后，倒也给了她机会能逃脱。 虽然腰带上的刀被收走了，但她身上还藏着小东西。 她抖出来袖子离藏的骨箭头，避开守卫的视线，用力磨着绳子。 她的皮肤早就没那么娇嫩了，但手腕也被磨得生疼。 绳子渐渐断裂，阿木古兰的手仍背在身后。 营地声音嘈杂，她听到了一声鸟鸣，鸟鸣清脆尖锐，混在众多鸟叫声中，显得毫不起眼。 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阿木古兰听到心中一喜，把背后的绳子攥在手上，转身就躲进树林里。 临走前狠狠地朝马屁股上来了一下。 马吃痛跑进了树林。 看管她那人大喝一声，也跟她进了林里。 这里的骚动引起了营地众人的关注，所有人都在注意这里。 意外在此刻降临。 箭雨从四面八方的林中射出。 因为猝不及防，大半人中了箭。 营地中一时乱了起来。 第8章 败局 阿木古兰一个翻身逃进了树林里，旁边看管她的人紧跟在她的身后。 哀嚎声在身后此起彼伏，阿木古兰的手里攥着刚磨断，但是长度还勉强够用的绳子。 她和那人拉开距离以后，转身与那人对峙。 “这位大哥，”阿木古兰循循善诱，“你看，我们的人也到了，你抓住我也没什么用，不如让我把你带回去，也少受一顿皮肉之苦。” 这人明显也不是第一次见这油嘴滑舌的：“呸，你们这些匈奴人，谁赢还不一定呢，到时候落在老子手里，有你好果子吃。” “你们这斥候小队也就四十多人？除了你好像也没几个老兵，多是刚上战场的新兵是不是？”阿木古兰问道，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人，提防他的所有动作，“我们这次来了上百人，你也不是第一次打仗，你应该知道最后结果没什么悬念对不对？” 那人被她说得有些心动。 看他的表情似乎有挣扎摇摆，阿木古兰补了一句：“我只是前锋，出来探查消息，能被派出来说明首领信任我，只要我和他多说几句，你也不用遭什么罪。匈奴可是有很多汉人在生活，前几日刚逃来几个人，你应该也听说了，这边日子一点不比边城差。” “……当真？”那人的语气艰难。 “当真。”阿木古兰答道，“你先把武器放下，你这么拿着刀我还挺害怕的。” 她把手举起来，示意身上没带武器。 “我们部落的首领可是一个和善人，常常收留逃来的汉人，我的汉话就是他们教的。” 对面那个人神色有些放松，阿木古兰观察着，在他被说动之后，主动向前走了两步。 “你看，我的武器也被你们收走了，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她背后的腰带上挂着那半截绳子，表面上摊开手。 “你只要和我坐一小会儿，那边结束了，我就和首领介绍你。” 那人握着刀的手松了松。 阿木古兰和那个人的距离逐渐拉近。 待距离合适，阿木古兰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踢落那人手里的刀。 在那人惊惧的眼神下，掏出来背后那一截绳子便勒住了他的脖子。 阿木古兰绕在他背后，死死地抓住绳子，绳子勒的手生疼。 那人双手抓住绳子拼命挣扎。 阿木古兰的手被勒出血痕。 没过一会儿，那人因为缺氧陷入了昏迷。 阿木古兰连忙松开，确认他只是被勒晕。捡起来他的刀，在他身上摸索一番检查有没有武器，就把他绑在了这里。 成年男子属实有些重，她也懒得扛，先留他在这，反正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醒来也跑不了。 阿木古兰返回营地去。 那边战况也进入了收尾的阶段。 第一轮箭雨下去，伤亡惨重。只有一小半人能站着。 见无法打得过这些人，他们迅速选择逃跑。一时半会儿却找不到马。 逃跑的事也无从谈起。 匈奴人缩小了包围圈，那些人不想束手就擒，围成一圈，看机会突围。 阿木古兰正接近那里，就看到查干和那日在旁边倚在树上看着战场。 见她回来，那日向阿木古兰打招呼：“回来啦？” “回来了，”看到自己熟悉的人，阿木古兰才开始放松，身上的疼痛慢慢回笼，她倒吸了一口气，“这帮汉人打的真狠。” “没要你命就不错了。”那日回她。 “这倒是，”阿木古兰说，“得亏我是女的，还有点用处。换成你俩，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查干没说话，丢过去两个东西。 阿木古兰接过，发现是自己的弓和箭袋。 “谢了。” 查干脸上有些担忧的神色，想开口，但张张嘴又闭上了。 “我好得很，就是被踢了几脚。”阿木古兰安慰道。 “首领让你拿上弓箭吓他们一下，别弄死了。”查干冷脸吩咐任务。 “知道了知道了，”阿木古兰翻了个白眼，“我现在是伤员，怎么能让伤员干这些活？” 她四处看看，准备找个高地。 最后选择了旁边看起来能行的大树。 这次倒是不怕打草惊蛇了。 正准备上树，整个人都扒在了树干上，突然想起来什么：“啊对了，我来的方向上我还绑了一个汉人，你们去那里找找。” 查干很干脆地转身走了。 阿木古兰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那日：“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 “我看他没什么毛病，是你有毛病。”那日答道。 “也是。”阿木古兰对此十分认同，“我毛病多了去了。” 结束了对话，阿木古兰上树，寻了个能站稳的位置。 从上面能看清整个包围圈。 两拨人马在对峙。 阿木古兰弯弓搭箭，箭尖直指那个统领的头。 然后下移到他的脚边。 包围圈内，一伙人马正警惕地寻找能突围的机会。 匈奴这边还有人在劝降。 那统领充耳不闻。 一伙人甚是无语，但又想抓活的，也不好直接动手。 两拨人就这么对峙。 沉默开始蔓延。 匈奴人骑在马上，压迫着这些人。 统领身边的人已经开始颤抖，有些甚至想放下武器。 阿木古兰在树上看着。 她射出了第一支箭。 箭插在了一个人的脚边，没入地面三寸。 第一个倒霉蛋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从他开始，一个接一个的人扔下了武器，只有那统领似乎不会放弃。 看到箭羽，匈奴人散开了些，包围圈里的寥寥几人似乎看到了希望。 “你说那统领到底在抵抗什么？”树上的阿木古兰忍不住问那日。 “不知道。”那日答，“看起来也不像吓晕了。” “太怪了。”阿木古兰说，箭尖瞄准了那统领周围的地面。 那统领本来已经想谈判，或者是有些尊严的被俘，至少能见到他们首领。 那支黑色箭羽的箭打断了他的计划。 他看到这箭羽的颜色，就知道和那支掉进他们营地里的鸣镝是同一个人的箭。 他心里隐隐生出怒气来。 第二支箭打断了他的想法。 这支箭落在了他的脚边。 不待他思考，第三支箭穿过了他的衣服，直接把他带到了地上。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顺着箭来的方向看去，他看到今天俘虏的那个匈奴小贼正站在树上，手中举着弓，俯瞰着他。 败局已定。 第9章 落定 统领重重地摔在地上，几个大汉把他围在中央，逐渐淹没了树上人的身影。 阿木古兰把弓背回背上，三下两下就从树上下来，灵活地像猴子一样。 她内心吐槽自己，但当然，这里没有猴子的自然分布，只有一帮裸猿。 刚一下来，阿木古兰只觉得背后的皮扯着全身，开始痛。 她倚着树直接坐了下来。 都是一些皮肉伤，阿木古兰摸过了自己的肋骨，还好好的在该有的位置上。 内伤不知道有没有，阿木古兰希望没有，又希望有。 以这里的医疗条件，她大概会躺在床上呻吟一段时间，然后直接去世。 不过或许也能回去？ 阿木古兰不知道。 她一向是随遇而安的性子，没有人推着根本懒得动，而现在她并不想离开这里。 恐怕这里的日子是一场大梦，又恐怕这不是一场幻觉。 看她坐下，一直在下面等着的那日也坐在了她的身边。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看着场上人来人往地打扫战场，处理俘虏。 身后传来重物拖在地上的声音。 阿木古兰没动，那日回头看了一眼。 看到查干艰难地拖着那个晕过去的倒霉追兵。 见那日回头，没好气地说：“看什么？快来帮忙！” 那日慢吞吞地起身，帮着查干把那个人的脚提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抬着那个追兵，那日在路过阿木古兰的时候用膝盖撞了她一下。 “快起来帮忙。” 阿木古兰正在发呆，刚才也没听到查干的叫唤，被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起身走近，架起来那人的胳膊，直接反手把他扛在肩上，摇摇晃晃地进了场地。 两个人看着目瞪口呆。 “她说扛不动绝对是骗人的。”那日感叹。 查干点头：“看这样子，一个人就能放倒一匹马。” “那倒还不至于。”那日答道。 “这力气，真是汉人？”那日感叹道。 “汉人也有力气大的啊。”查干说，“你看她不就这样。” 远远看到阿木古兰把那个追兵扔进俘虏堆里，俘虏们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 阿木古兰什么都没管，转身走了回来。 走了两步，好像想起来了什么。 又转身回去，问了一句：“我的刀在谁那里？” 她的刀在搜身的时候被拿走了。 只见俘虏没人作声。 阿木古兰又问了一遍，发现他们的眼神都集中在那个带甲的统领身上。 他被绑着，坐在地上。 阿木古兰走过去蹲下。 “队长好，我来取一下我的刀。”语气非常有礼貌，“麻烦告诉我放哪了，不然我只能自己找了。” 说罢便要动手。 那统领恐怕大庭广众之下被扒了衣服，骂道：“蛮夷不知廉耻！” “好好好，你说得对。”阿木古兰答道，语气敷衍，“所以到底在哪里放着？” 那统领看她油盐不进的样子，闭了闭眼：“你把我松开，我给你找。” 阿木古兰把他从队伍里带出来，松绑，但是箭已经上弦搭着。 若是有异动，这箭就会戳在不知道什么地方。 她抬了抬下巴：“找。” 他在身上翻了一会儿，从衣襟里拿出来了她的刀。 “放地上。” 见这人停了动作，阿木古兰惊讶道：“怎么不找了？你就从我身上拿下来这些？” 那人刚想发作，看到泛着冷光带着倒勾的箭尖，又从身上掏出来各种东西。 刀、一个小荷包、一小块玉佩…… 阿木古兰就在旁边等着，直到他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掏干净了。 她把这人绑起来，和小伙伴们清点战利品。 查干一来，打量了一下这个人。 “靴子脱了，还有袖子里的东西也拿出来。” “熟练。”阿木古兰感慨。 “太熟练了。”那日补充。 阿木古兰又把那个穿着皮靴的，给了她好几脚的人也提了出来搜刮了一遍。 整支斥候小队最有钱的两个人被他们三个刮得一干二净。 阿木古兰善心大发，甚至给他俩留了件衣服。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待这人回到队伍里，那日问。 “不然呢？”阿木古兰反问道。 “他那会儿可是要杀你，我以为你会用别的手段报复回去。” “你听到了啊，”阿木古兰一点都不意外，“我这不……还没死嘛，你知道我的，我下不去手。” 那日和查干知道她的性子。 她会为了生计宰杀牲畜，但是不会杀人。 也不知道该说她胆怯还是仁慈。 阿木古兰知道她为什么下不去手。她一直以为前世是一场幻梦，但它不是。 那场梦让她将人看成人。 可她的敌人并不觉得她是人。 她用了很多年让自己适应现实，但她好像不太能够适应。 阿木古兰决定把那些事情抛在脑后。 三个人瓜分了小统领身上的财物，把那些令牌一类的交给了首领。 此时已经收队，战利品清点完毕。 阿木古兰不需要看管战利品，因为她是这次行动唯一的负伤人员。 她什么都不用干。 骑在马上，跟着队伍晃晃悠悠走着。 一行人接近了营盘，早有人来这里迎接。 她们带着美酒和食物，萨满等着医治伤员。 阿木古兰趴在萨满的帐子里，由她的徒弟阿琪检查伤势。 “是皮外伤，没伤到内脏。”检查结果和她自己预判的一样。 “这点程度也不用上药，自己回去养着。” 萨满的徒弟阿琪也听了她是怎么闯进敌营的，忍不住叮嘱道：“这也太危险了，靠那么近，幸亏没有伤你。你眼睛那么好，隔远点不行吗？” “当女人还是有用的。”阿木古兰感慨。 阿琪一巴掌拍在她背上，阿木古兰痛得“嗷”一声。 “我错了，我错了。”阿木古兰连忙道歉，“不进狼窝抓不到狼崽啊，要不是我把他们的马放跑了，这回麻烦事才多呢。” 见阿琪还想举手来一巴掌，阿木古兰慌忙道：“姐姐姐姐，下次不会了，绝对不会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飞快地穿上衣服。 “阿琪姐姐，首领还叫我，我先走了。” 临走前往桌上放了一把小刀，正是这次的战利品之一。 第10章 审问 从阿琪那里跑出来，阿木古兰马上就被首领叫去。 本来这种事轮不到阿木古兰，但她在这次属实立了功。 首领留下她来谈些事情，让她暂时不能回家去。 不过她回去以后一身伤，家里人担心，一定会问。阿木古兰千叮咛万嘱咐哥哥乌勒别说出去。 本来她也不想去阿琪那里，但等她刚回来，乌勒已经带着阿琪来了。 于是阿木古兰伤上加伤，多挨了好几巴掌。 首领正在帐子里等阿木古兰。 阿木古兰一进去就看到查干和那日在首领训话。 大体上就是“要几个人一起行动”之类的东西。 阿木古兰进帐，四人围坐。 “你们这次立了大功，尤其是阿木。”首领叹道，看了阿木古兰一眼，眼神中满是赞赏。 “我等下要审问这些汉人俘虏，你们跟着一起来。”他起身准备出去。 倒是丝毫未提战利品。 阿木古兰眼巴巴地望着首领。 看到旁边两个人没反应，阿木古兰在桌下悄悄地踢了踢那日和查干二人疯狂使眼色。 两人回头看见阿木古兰的眼色，也回过头去一起眼巴巴地看着首领。 三人的小动作首领看得一清二楚。 他心里感觉好笑。 三双黑亮的大眼睛盯着首领，像家里养的那三条小狗。 首领感觉一阵头痛。 “这一队人身上最值钱的物件都被你们顺走了，还想要什么？”首领无奈道。 三个人还眼巴巴地盯着他。 “行行行，一人一匹马好，”最终还是首领败下阵来，“去和车素说。” 三个人才收回那渴望的眼神。 “首领最好了。”阿木古兰带头。 “就是就是。”两人附和。 三个人疯狂点头。 首领看着这脸颊泛红，脸皮厚得要死的姑娘，忍不住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阿木古兰猝不及防，整个人也没躲开。 还不待她说什么，首领直接转身出门。 “跟我来，去审那些汉人。” 他们没有带空闲的穹庐，为了方便，找了一片空地围起栅栏，有几个人看着他们。 饿了一段时间，这些人也变得老老实实。 一些伤员因为中箭，加上草原上资源匮乏，没有那么多药得以使用，最终没有撑过长途跋涉。 他们被留在了路上，成为野兽的美餐。 余下来的人都在这里，两个队长和这些兵关在一处。 远远地听到营中叫骂，受到了看守的呵斥才停歇下来。 首领到地方示意看守把其中一人带出来，正是那个刘姓副队长。 定睛一看，这个人比之前阿木古兰他们搜刮的时候可凄惨多了。 也不知道是手下的兵打的还是路上摔得。 原本三人给他留下来的靴子也消失不见，不知道过段时间会在谁的脚上看见它。 三个人没见过审人的架势，只是听说过。 阿木古兰听说过五花八门的逼供方法，光想想身上就开始痛。 而这里条件简陋，用的方法无非是两种：饿和打。 刘副队最终还是对所有的问题知无不言。 从大约集结了多少人，在哪集结，准备什么时候进攻，再到从哪里进攻，领军的人是谁。 他是一个都不知道。 阿木古兰三人扶额。 为了配合首领审讯。 首领在前面审着俘虏，后面阿木古兰三人架起火堆烤着羊腿。 是那次祭祀剩下来的，上面简单抹了些盐，羊腿在火上滋滋冒油。 油脂的香味弥漫开。 饿了几天的人闻到这香味已是忍不住，尤其是看这几人用小刀分食着肉。 还喝着奶茶。 还在他的鼻子下晃悠。 刘副队见肉靠近，张开嘴想咬住，肉又被撤走。 看着几人大快朵颐，他终于忍不住了。 “我们队长在军中有亲戚，他知道的肯定比我多。”于是因为一口羊肉，毫不客气地把队友卖了。 于是他们又去把那王队长带出来走了遍流程。 结果这人也一问三不知，除了知道他们是并州军，领军之人是并州太守之外一无所知。 最后结结实实挨了几顿毒打，才支支吾吾说出来，幽州和朔方都在调兵。 阿木古兰对隔壁大周的地理一窍不通，学过的历史也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估计是什么除了郡县制只知道个行省制，还有什么州府之类的东西。 阿木古兰心里默默地向历史老师道了个歉。 并州、朔方、幽州。 都在边境。 地方不小，人口不算多，军队很多。 她们这一支部落离边境不远不近，恰好在王庭和边境的中间位置。 若是打来，他们首当其冲，若是打过去，他们必是先锋。 阿木古兰感到有些烦躁，她对于打仗一直都是陌生的。 六年前的那场战役没有对她造成什么记忆，只是父亲和哥哥出门一趟，然后疲惫地回来。 她们难得地和别的部落一起行动，还认识了几个好朋友。 除此之外，她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她情绪有些低落，还有点走神，首领以为阿木古兰累了，便出声道：“阿木，你先把这人送回去，就先回去休息。” 阿木古兰应了，扭着那王队长就往俘虏在的空地走。 走到一半，她突然出声问王队长：“你想打仗吗？” 王队长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听了这话愣了愣，往地上啐了一口：“呸，那些大人物就是吃饱了撑的，哪个龟儿子想打仗，我家里还有几亩地要收，出来打仗连家都回不去，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阿木古兰感慨他骂人的话真的很多，心里默默学了几句，手上毫不留情地把他送了回去。 当晚，阿木古兰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去空地上看星星。 火光明亮，相比较现代的灯光也是极为微弱。 银河横穿苍穹，阿木古兰唯一认识的北斗星的柄指着南方。 匈奴虽然没有文字，也有口口相传的故事和歌谣。 如今也在四处传唱。 大抵是十几年前，一个年轻的将军按着匈奴的头打，让他们失去了最好的草场和最美的山坡。 但那个小将军不姓霍，隔壁的庞大国家也不是大汉。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纠结这个，虽然没什么意义，也不能帮自己活下去。 阿木古兰只是想要找到自己和过去哪怕微微一点的联系。 边境的并州、朔方、幽州。 六年前的互市仍开着的时候，阿木古兰去过一次。 她知道长城两边的人没什么不同。 然而两边冲突不断，阿木古兰知道这种矛盾断不了。 首领已经派人去通知姑夕王，姑夕王再上报给王庭。 大约不出几日，集结的命令就会下达。 或许下个月、下下个月，在需要准备冬草的时候。 他们将会越过阴山。 第11章 通知 第二日。 太阳在东方升起，清晨的阳光刚刚从清浅的天幕中散下，鸟鸣声响起。 阿木古兰已经睁开了眼睛。 虽说是暂时没有活要做，她还是早早爬起来。 十几年如一日，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作息。 倒不如说，她甚至还在怀疑自己前世究竟是怎么会经常熬夜到凌晨，正午起床，还会疲惫一整天。 大概是脑子用的少，她想。 在这里手工活做的多，需要动脑的事情却少了太多。 待她准备去做些什么事的时候，发现她们这一片的人基本上都已经起了床，正在忙碌。 阿木古兰基本上是唯一一个需要做前锋的女性。 所以她就和后勤队伍住在了一起。 出远门打仗必须得有后勤队伍在，尤其是这次行动虽然不大，也算是危险。 一般的小伤用不着萨满，自己都会处理，但照顾伤员必定需要人手，食物之类的后勤也必须有人干活。 一般这样的工作由妇女承担。 车素夫人带着部落中妇女作为后勤队伍。 部落那里有安苏娜夫人在，事情由她来决定，不会出什么问题。 阿木古兰想跟着她们一起干活，却被那些婶婶们推回去。 “快回去休息。”一个婶婶看她干活，赶紧接过她手上的活计。 “来点吃的。”另一个婶婶往她手里塞了些吃的。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唯一一个伤员，加上看着她长大，总是忍不住多照顾她一些。 阿木古兰往嘴里塞着婶婶们给的奶干，在外面和婶婶们坐了一会儿，等到男人们那边也起来后，便收拾拔营回去。 男人们正在把东西搬到车上，把穹庐收起。 一切做的很快。 正在他们收起来穹庐的时候，阿木古兰看到那日和查干骑在马上，在忙碌的队伍外面。 身边带着那两个军官俘虏，格外显眼。 也不能说带着，两个人被捆住手脚绑在两匹马上，就像驮着两个麻袋一样。 她策马走近。 正想问问他们要去哪里。 那两个人早就看见她，赶忙策马靠近。 “刚才没在帐子里看见你。”那日说。 “我在和婶婶们干活。”阿木古兰答道，忍不住揶揄道，“你俩还挺闲。” “哪里闲了，一大早首领就让我们把这两个俘虏带出来，说是今天要去王那里报告这个消息。”那日解释道，“你在女人那边的帐子，他不方便去，就先来告诉我们。” 她们的部落受姑夕王管辖，有些人在姑夕王庭也有那么小小的职位在。 阿木古兰一个叔叔就在那里当差，是祖母沃穆尔的姐妹的儿子。 大约是表叔，或者堂叔。匈奴人不分这个，只是叔叔的叫。 “恢复的怎么样了？”查干关心道。 阿木古兰当着他们的面动了动胳膊，伸展了伸展背部。 虽然还在隐隐作痛，但已经不影响活动了。 所以就当没事人一样。 “这点小伤，两天就好。”阿木古兰得意道。 “……你恢复起来简直就是个怪物。”那日感慨。 “那可不。”阿木古兰得意地笑。 见话题拉远，那日赶紧把话题拉回来。 “你去吗？”那日问道。 阿木古兰想来不愿意干这些事，有见别人的事能躲则躲。 “……不是很想。”阿木古兰犹犹豫豫。 “首领让你好好想想。”那日回她。 那日知道阿木古兰的性子，平时看着活泼的人，在这种事情上总是犯懒推脱。 几年前，首领也是想带阿木古兰去赛马，她的射术在同龄人中一直都是佼佼者。 阿木古兰偏偏不去，还是她祖母沃穆尔出面拒绝的这件事。 阿木古兰也不是完全不想去。 她是不喜欢这些，尤其是对于争斗本能地厌恶。 可这么些年她也知道，在草原上，若是不争斗便活不下去。 资源是有限的，环境是动荡的。 一切准备都会被击穿，一切安逸都转瞬即逝。 昨晚她倒是想明白些事，若真的要打，她是该在贵族老爷面前刷刷存在感，说不定能让她和家人多活下来些。 所以必须改改往日的态度。 可她仍有些侥幸的想法在。 她看了看马背上的那两个俘虏。 手指摩挲了一下腰间的小刀。 “我还是去。”阿木古兰对两人说，语气渐渐坚定。 正说着话，人们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穹庐已经让骆驼负好，一个人在看着驼队。 另外的人中，男人们赶着俘虏，女人们驾着车，车上一应物件俱全。 只待出发。 首领要去见姑夕王，所以回程的路上是车素夫人带着队。 此时车素夫人正和首领低声说着话，两个人还没上马。 众人在那里边聊天边等着命令。 其实注意力都在首领夫妻俩身上。 突然两人抱了一下。 周围人立马开始起哄，就连阿木古兰他们也吹了几声口哨。 车素夫人没好气地看了他们一眼。 旁边的首领一脸傻笑。 车素夫人直接上马，又俯下身叮嘱了首领几句。 走在队伍前面，挥了挥手，宣布出发。 队伍跟着车素夫人向西前去。 首领带着三个小孩两个俘虏向北行去。 阿木古兰觉得有些怪，忍不住小声问其余二人：“这次为什么只带我们三个人？平时不都是巴图叔叔跟着做事吗？” 首领在前面骑着马，头也没回：“我听得见。” 阿木古兰吐了吐舌头。 “你们今年多少岁了？”首领问。 “十六。”阿木古兰答道。 “十五。”那日说。 “十六。”查干答。 “三个人都没成亲。”首领感慨，“你们年轻人都在想些什么？” 三个人齐刷刷摇头。 “我觉得我还不急。”阿木古兰答道。 “我也是。”那日说。 “……”查干没说话。 首领明显不太想在这些事情上面浪费时间。 本来应该十多岁的时候把亲定下来，但六年前那场仗扰乱了太多事情。 “王已经见过巴图了。”首领说，“这次带你们去见见他。” 他叮嘱道：“见到王以后只要跟着我就可以，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第12章 卫恒 三人赶了四天的路，阿木古兰之前没来过姑夕王的营地。 只知道姑夕王的领地大约是阴山以北，反正她没去过别的王的领地。 阿木古兰一边嚼着奶豆腐，一边策马慢慢走着。 刚才他们在一条河边进行了补给，生水是不敢喝的，就原地生火烧水。 他们身上随身带着陶制水壶，用皮带挂在马上，重了点，但是能加热能装水。 阿木古兰前世在博物馆里看到过这些器物。 只觉得自己把文物全穿身上，就像刚刚打劫了博物馆。 两个俘虏已经要饿晕了，只有在他们状态不好的时候才会给些食物和水。 毕竟他们几个人身上带着也不算多。 路上，阿木古兰还顺手射下几只鸟和兔子来加餐。 “首领，”阿木古兰问道，他们已经走了四天，路上就是和衣而睡，“我们什么时候到啊。” “快了。”首领回答，“你看那边。” 顺着首领指过去的方向，阿木古兰看到一个石头堆。 高高的石头堆堆起来，上面挂着浅蓝的绸缎布条。在风中微微飘荡。 是路标，也是他们祈福的地方。 “过了那里就到了。”首领说。 这是阿木古兰第一次来这里，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敖包。 前世旅游见过的不算。 “不愧是贵族，”阿木古兰暗想，“家里的石头堆都比别人大。” 几人休息够了，便继续赶路。 四人策马小跑着，那两个俘虏在马上一颠一颠。 阿木古兰有点担心他们是不是死了。 但每次检查都活得好好的。 首领说大概是晕马了。 阿木古兰觉得也是，这换谁不晕啊。 路过了敖包，四个人下马简单地祭拜了一下，每个人都往上面加了一块石头。 寓意前路平安。 终于，在这天下午，阳光已经变红，在地平线上摇摇欲坠。 前方巨大的营地呈现在面前。 中央的穹庐是阿木古兰见过最大的，能放进四五十人，还是一百人？ 阿木古兰对此没有概念。 上面绘制着精美的图画，每片羊毛毡都是雪白的。 在这里显得过于洁净。 周围的穹庐众星拱月一般，散落在周围，似乎有什么规律。 但太多了。 阿木古兰明白了什么是贵族。 营地里人来人往，女人们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精致的，绣着精美的图案。 男人们的衣服也一样精美。 车素夫人喜欢的绿松石和玛瑙，在这里人人的衣服上都有。 是那样的稀松平常。 他们刚刚靠近，守卫便来探查究竟是什么人到来。 那守卫骑着通体纯色的马匹，那马膘肥体圆，守卫身上全副武装，皮甲铁盔，手上持戈，反射着银光。 见到是首领，他的脸色缓和了些：“是巴特尔啊，家人还平安吗？” 听语气，他们大概认识。 首领大笑道：“达西好兄弟，好久不见。我家人都好，你家人都平安吗？” “都平安。”达西笑道。 他注意到这次跟着首领的人似乎有些变化，问道：“这次怎么没见巴图？” 平时首领来这里，都会带着巴图来， 这次倒是很罕见地换了人。 首领巴特尔把三个人叫来，一个个给他介绍。 “这都是我们部落里面的好孩子，之前王说想见见各个部落的年轻人，我就来带给他看看。” “这是我们的神射手，天上的老鹰都能被她射下来。”他拍了拍阿木古兰的肩膀，介绍道。 阿木古兰不好意思地一笑。 巴特尔介绍道：“这是我好兄弟达西。你们应该都叫叔叔。” “达西叔叔。”三人叫道。 他依次介绍了阿木古兰，查干和那日。 “查干，巴图的儿子。是不是和他小时候一样？”首领巴特尔笑道。 “确实一样。”达西端详了一下查干，“和他爹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日，胡吉的儿子，和她母亲小时候一样聪明，还好长得不像他父亲哈哈哈”巴特尔继续介绍那日。 “胡吉真的有个好儿子啊。”达西也笑。 听到他们提到自己的母亲，那日感到有些疑惑。 达西说道：“我先带你们进去，慢慢说。” 几个人跟着达西进入营地。 “我、巴特尔、巴图还有胡吉是发小一起长大，当时你母亲的婚礼，我们还去帮忙布置。”达西边走边说。 “没想到一转眼，她女儿都这么大了。我一直都没有回去看过。” 巴特尔和达西一路上回忆自己年轻的日子，或许是看到年轻人，有了诸多感慨。 阿木古兰三个人在后面默默听着。 阿木古兰的家人们倒是没和他们有什么交集，她只觉得失去了一些知道自己阿爸阿妈小时候的傻事的机会，有些遗憾。 两个人边走边说，话题回到俘虏身上。 巴特尔给达西讲了东边那片草场的事情。 达西看这两个俘虏的眼神也开始不善起来。 “汉人在边境调兵，确实是一件很大的事情。”达西语气凝重，“我带你们去见王。” 几个人先把马在指定的地方放好。 刚下马，就有人来带走了他们的武器。 知道营地里的规矩，几个人都把自己身上的小刀和弓箭放下，阿木古兰也从自己的袖子里把藏好的小刀掏了出来。 她也不想的，但是首领叮嘱过，被发现可能会出现很大的问题，能不能活着回去还两说。 阿木古兰和查干一人把一个俘虏抗下马。 跟在首领后面，看着守卫达西把他们交给另一个守卫，然后这个守卫又带着他们见下一个守卫。 就这样三轮下去。 他们终于见到了一个……汉人。 第四个守卫把他们带到一个穹庐前，这个穹庐一看也是有地位的人的住处，周围有衣着精致的侍女，还有全副武装的守卫。 阿木古兰他们几个人在中间，除了首领看上去还行，别人都像来逃难的。 阿木古兰现在就是刘姥姥附体。 “卫先生。”守卫通报道。 魏？还是卫？ 听起来好像是个汉人。 阿木古兰听说有很多汉人来匈奴做官，但这次还是第一次见到当官的汉人。 “进来。”帐子里的人回道。 首领先进去，阿木古兰三个人就在外面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被允许进去。 一进去，便看到明亮的营帐里有一身着青色长袍，带着纯金发冠的汉人在。 首领立在他的面前。 那汉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他面容温和，看着亲切。眼神明亮，眼尾上挑。脸上好像无时无刻都带着某种温和的笑意。 阿木古兰看清他的面容，只觉得有点眼熟。 等她把扛着的人放下，那人已经走进。 “小阿木。”那人笑道。 听声音也很耳熟。 阿木古兰脑子里迅速划过什么。 “卫恒！？”她惊讶道。 第13章 白灾 “你们认识？”首领听阿木古兰的话，问道。 “认识。”卫恒答道。 “算是……”阿木古兰语气犹豫。 两个人的回答几乎同时。 卫恒看了阿木古兰一眼，表情又好气又好笑，阿木古兰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这边地上的两个俘虏显得极不应景，卫恒找人来把他们带出去，等眼前的事说完再来。 “还是正事要紧？”阿木古兰问道。 “不着急，”卫恒答道，“王出去狩猎，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早问晚问都一样。况且大概事情巴特尔先生已经告诉我了。” 听到“先生”这样的称呼，首领巴特尔的脸有些涨红，他摆摆手道：“卫先生不要乱说，您就叫我名字就好。” “那也请您也直接叫我便是。”卫恒答道。 本身他给自己取了字，但匈奴人不管这个，只是觉得他每天名字换来换去麻烦，只是“卫先生”、“卫先生”的叫，还有人直接叫他名字。 反正这边大家都这样，卫恒也习惯了，自己的字也渐渐不再提起。 几人围坐，喝着奶茶。 没过一会儿，侍从便送上了美酒和刚做好的肉。 草原上的酒一般都是用乳清酿制，喝起来酸酸的。 阿木古兰不太喜欢酒，但是草原上的人为了抵御寒冷，总是要喝那么两口。 卫恒给所有人倒上酒，阿木古兰浅浅喝了一口。 每次喝酒，她都会觉得，她现在非常需要白砂糖。但这东西现在比金子都贵，也就是想想罢了。 乳白色的酒倒进木碗里轻轻晃着。 几碗酒下肚，大家渐渐放松，开始畅谈。 “你是怎么和卫先生认识的？”查干问道，他明显已经醉了，把心里憋了好久的问题硬是问了出来。 那日的脸色已经泛红微醺，还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看到查干的样子觉得好笑，露出清浅的笑意。 阿木古兰用眼神询问了卫恒和首领，卫恒轻轻点了点头。 阿木古兰遇到卫恒，属实是一场意外。 六年前有过一场罕见的白灾。 天上的雪陆续降下，大雪下了不知道多少天。 牧人们已经给穹庐裹上了最后的毡子，还能算是温暖。 牲畜们在外面挤成一团。 每天都是最强壮的人出去给牲畜添秋天时候割下来晒干的草料。 但风太大了，太冷了。 即使裹上最厚的衣服，回来时睫毛上、面罩上还是结着一层厚厚的冰。 从最弱的小羊羔开始。 母羊怀上它的时候，属实不在合适的季节。 阿木古兰看到父亲苏特抱回来冻得半硬的小羊羔，内心开始悲泣。 她们没能救活这只羊羔。 接下来，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大雪让他们寸步难行，储备的草料也要告罄。 阿木古兰第一次体会到了绝望，以及浓浓的敬畏。 他们失去了一半的牲畜。 幸好还能够移动。 几户牧人聚集在了一起，寻找能够放牧的地方。 更多的牲畜死亡，更多的部落聚集在了一起。 第二年春天，他们便南下了。 阿木古兰不太记得当时的情景。 大军南下，阿木古兰跟在队伍身后。 整支队伍很快翻越了长城，带着掠夺来的牲畜呼啸而归。 她游荡在长城附近，卫恒就是她的战利品之一。 当她把卫恒带回去的时候，没人知道她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是怎么把一个长手长脚的快二十的青年捆在马上的。 还走了老远，硬是带回了大营。 苏特问她是怎么带回来的，她说就是长城边下看见就绑来的。 苏特和格根塔娜感觉无语，但是好像某种程度上也接受了她这种说法。 阿木古兰难得回想一次，只是觉得父母那时候又纠结又不问的样子太好玩了。 这个理由很扯，但也差不多。 阿木古兰跟在父亲苏特所在的那支小队身后，看到了在长城边上冻晕了的卫恒。 初春，草原上仍是冻着冰，冷风夹杂着砂土，捶打在人的脸上。 身上衣服不够的话，也会死在这并不和煦的春风里。 阿木古兰就把卫恒捡了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身上只穿着单衣，没有行李，一个人出现在长城另一边。 太可疑了。 但或许是见到太多牲畜的死亡，阿木古兰还是没忍住，把他带了回去。 她让马匹跪下来，好想办法把卫恒放上马。 折腾的这半天，卫恒短暂地醒了那么一会儿。 阿木古兰硬是让他自己爬上去。 用身上带着的热水、羊羔和还有马的体温暖他。 再用绳子捆好，防止他掉下去。 最终才把卫恒带到了营地里面。 他在营帐里面睡了三天，阿木古兰一家人轮流照顾他。 甚至区请过随军的萨满，虽然萨满只打发了阿琪来看看。 三天后，卫恒醒了，却也不说话。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在哪，问了几句现在的情况。 阿木古兰用磕磕巴巴的汉话慢慢回他。 劫掠进行了两个月。 匈奴人的移动性就是他们天生的优点。 抢到手就跑，一点都不做那些浪费时间的事。 顺便也懂得见好就收，看见汉军的影子就迅速跑路。 两个月里，阿木古兰渐渐和卫恒熟悉起来。 她发现这个人还会写字，还会说一点匈奴话，于是异常惊喜，天天缠着他学。 阿木古兰会的那一点点也不过就是从商人那里学来，但是说不利索。 卫恒是一个很好的老师，阿木古兰也凭着前世的底子，仗着认识几个缺胳膊少腿的汉字，也是学会了不少东西。 阿木古兰的汉话渐渐流利，卫恒也开始会说更多的匈奴话。 两个月后，军队解散，各人需要回各家忙活自己的事情。 阿木古兰想让卫恒和他们一起走。 卫恒拒绝了。 她不知道卫恒在这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又认识了些什么人。 卫恒与他们一家在某个节点离开了，他跟着另一个队伍去。 临走前，卫恒没对阿木古兰说什么，也没有留下来什么东西，毕竟捡到他时，他身上什么都没有。 阿木古兰送给了卫恒一把小刀。 这是卫恒在这片远离家乡的陌生土地上的第一份财产。 然后阿木古兰再也没见过他。 直到六年以后的今天。 第14章 身世 夜渐渐深了，穹庐顶上的天窗也透不出来更多光亮。 几个人均是酒足饭饱，阿木古兰感觉好久没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了。 肉平时自然是舍不得吃的，更何况卫恒还给了他们一点点蜂蜜。 难得的甜蜜滋味，阿木古兰他们小口舔着，没有几口就下了肚子。 卫恒在这边属实过得不错。 看他们露出一脸餍足的样子，卫恒提议出去走走。 说是走走，也不过是在应该他们去的地方活动。 卫恒就带着他们在周边转了转。 念着几个人长途奔波，需要休息，就安排了人送他们去穹庐中休息。 阿木古兰留了下来，毕竟是妇女，也不好与他们一起住。 刚好两人还想说说话，送三人去休息之后便一同去走走。 营地里很亮，两人也不走远，只找了片空地散步。 月光明亮，还能照清脚下的土地。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还是卫恒先开口：“你这些年还好吗？” 阿木古兰答道：“还行。之前在做什么，现在还是在做什么，没什么区别。” 感觉话题有点接不住，就又加了一句：“你那会儿帮忙接生的小羊已经长大了，已经下了两三个小羊羔。” 卫恒想起来那两个月的经历，脸上也挂着浅笑：“是吗？都长这么大了？竟是已经过去了六年，浑然不觉。” “匈奴的日子过得确实很快，”阿木古兰接话，“每天都是干不完的活，你们这个位置肯定也这样，说不定比我们做得还多。” “没有你们辛苦。”卫恒回道。 “你呢？这么多年没有联系，看你在这里过的还不错？”阿木古兰问道，“那些肉还有蜂蜜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吃上的。” “都是托王的福。”卫恒说。 “你一个汉人，在这里一定不容易。”阿木古兰感慨道。 “你不也是？”卫恒反问。 阿木古兰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份，但也不禁诧异道：“你知道？” “嗯，”卫恒回，“那时候你跟我说过。” “说过吗？”阿木古兰挠挠头，“我都忘记了。” “那会儿我走的时候，你泪流满面，把刀塞我手里，叮嘱我帮你找亲生父母的事情，你都忘了吗？”卫恒的声音充满了哀戚和委屈。 阿木古兰一听就知道他在骗人，她面无表情：“我没有泪流满面，也不会叮嘱人这个。” 她纠正道。 当时和卫恒学习了两个月，她睁眼说瞎话的水平也上升了不少，张口闭口全是瞎话，没几句真的。 “我顶多给了你一把刀。”她补充道，“我如果告诉你这些事，一定是因为你当时舍不得你的小羊羔，在我面前抱着它痛哭流涕我才安慰你。” 卫恒沉默了。 不为别的，这种事他确实干过。 抱着刚接下来的羊羔流泪。 “也没到痛哭流涕的程度……” “有的。” 话题跑到了十万八千里远，阿木古兰想办法拉了回来。 “是因为当时营地里有人议论。”她回忆道，“我小的时候确实有很多人说，当时阿爸还跟他们打过架来着。那次把你弄回去也确实让这些事又翻腾了起来。” “不过现在已经没人说了。”阿木古兰语气平静，“那时候我阿妈说，草原上很多长不大的孩子，只要能长大，哪里来的孩子都无所谓。大概只有贵族才在意血统。” “不过人又不是马，血统的差别真的有那么大？” 卫恒静静地听她说，待她说完，也只是听着。 “血统的差别确实没有那么大。”他笑道，“记不记得我跟你讲的那个小将军？他也不过是平民出身。” 阿木古兰心想，那可不，换个时期他还是我最喜欢的小将军呢，可现在她都快和那小将军去世的时候差不多大了。 “你突然提起来这个，该不会是真的去找了我亲生父母？”阿木古兰问。 “我确实打听了。”卫恒点头，“来这里第三年，我手上稍微有了些渠道，正好打听了这些事情，但这里没有文字，只是听人口述过。” “十六年前确实有一支商队来过，似乎因为遇上了狼群，在牛口崖下遇袭全死。有人路过才发现了他们，当时骨头上都是牙印，似乎还有女人的尸骨。” “从时间上还是地点上都能对得上。”卫恒道。 “差不多。”阿木古兰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他们车队里运了什么？”阿木古兰问。 “没什么东西，只是些常见的货物。我没找到那个商队留下来的首饰之类的东西，不然还能给你留个念想。”卫恒语气遗憾。 阿木古兰有些疑惑：“我想什么？我在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阿妈抱走了，说什么都不会有印象。一面都没见过的人，我留什么念？” “……也是。”卫恒被她说服。 “不过还是谢谢你愿意帮我找他们。”阿木古兰语气真诚，“没想到这么小一件事情还能让你记挂这么久。” 卫恒浅笑：“我在这里寸步难行，也不能为你做些什么。” “寸步难行已经是以前的事了，”阿木古兰道，“至于我的事情，倒是也不用那么上心。”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但你最近得上点心，要是开始打仗了，你可得想办法把我们保下来呀。” “会的。”卫恒轻声说。 夜色渐晚，阿木古兰的困意也渐渐上涌。 看她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卫恒便把她送去了供她休息的穹庐中。 阿木古兰向她摆摆手，弯腰进去。 真正躺下了却少了睡意。 “贵族的地方真良心。”她咬牙切齿。 地上竟然铺了上好的毛毡，隔绝了草地的湿气。 虽然这地方也没什么湿气，干旱的很。 有些事她没告诉卫恒。 比如她有刚成为婴儿时期的记忆。 她记得那些人如何在车队里面争吵，她的生母如何把她抱在怀里。 还有那些人如何把她扔在路边。 虽然格根塔娜对外宣称，是路过的商队把阿木古兰托付给他们家。 但这不是事实。 阿木古兰不过是匈奴人捡回来的汉人弃婴罢了。 第15章 事变 清晨，阿木古兰走出营帐，发现卫恒已经在外面等待。 “你起的好早。”阿木古兰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眼神还有些朦胧。 “还好。”卫恒笑道，“我带你去吃早饭，巴特尔先生和另外两位小朋友都在了，或者你想来这边自己吃？” “我还是跟着你。”阿木古兰活动着身体，话里没什么犹豫。 “昨晚睡得好吗？”卫恒问阿木古兰。 “很不错，”阿木古兰说，“本来以为只有你们的营帐会那样奢侈，没想到连会客用的地方居然也这样。” “我们家还都是在草地上，你们居然舍得用毡子铺地。王的营帐里怕不都是虎皮做的地毯。” 卫恒笑笑：“也没那么夸张，单于的帐子更加奢靡，说不定你也有机会能去看看。” “贵族真好。”阿木古兰道，语气隐隐有些咬牙切齿。 正说着话，他们走到了营帐前，其余三人已经在里面静候。 早有侍女做好了早餐，镶着银饰的木制托盘上摆着银质的碗碟。上面摆着各种食物，供人们享用。 打了个招呼，阿木古兰和卫恒便坐下。 “我们今日就要回去了。”首领对卫恒说。 “这么着急吗？”卫恒问道，“王还没回来。” “我们这次来只是把那两个头领送来，还有就是请示一下余下的俘虏怎么办。”首领摆摆手道。 “余下的俘虏也要问王的意思。”卫恒道，“王一般出门不会超过五天，现在已经要回来了。你们还是再等等。” “也好，”首领看了眼阿木古兰，“正好这孩子和你也时间长了没见，正好能叙叙旧。” 早饭就在轻松愉快的氛围里度过。 卫恒因为还要处理一些事情先行离开，营帐里只剩四个人面对面坐着。 “……不对劲。”那日低声说道。 穹庐的隔音聊胜于无，于是几个人在帐内只能小声说话。 “确实。”查干补充道。 阿木古兰直觉不太对劲，但没想明白关窍在哪。 因为首领额外看了她一眼，她本来想和卫恒再出去走走，也没敢动。 她就坐在那里等着首领和剩下两个小伙伴的解答。 “阏氏（音：yan，单于、王妻妾统称）不在吗？这些事王不在的话阏氏也能定夺。”首领不是第一次来汇报情况，自然对营地里的事情非常熟悉。 “而且他们的守卫是不是过于森严了？”查干补充，他之前听他父亲讲过关于这边的事情，对这里的守备情况略知一二。 那日点点头，补充道：“他昨天刻意把我们分开，你的营帐离我们的非常远，但我们住的那里周围都是营帐都是空的。如果要男女分开，直接把我们安排在相邻的营帐就好，为什么还要分得那么远？” 阿木古兰呆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对？”她问道。 三人严肃地点点头。 “中间的大帐一般是王休息会客的地方。其他营帐分属几位阏氏，会分开管理。”首领介绍道。 “……所以，我们昨天到来，王不在的情况下，没见到阏氏不对劲？”阿木古兰问。 首领点点头。 “那如果两位都不在呢？”阿木古兰问，“这样也有可能啊。” “大阏氏不在，还有其他的阏氏能做主，没有必要把我们留下。”首领解释。 “往年这些事都是把人送到，不管王在不在，都能很快离开。但这次……”首领的话没说完，但是脸上已经带了愁容。 “我把你们带来，总要带回去才行。” 四人坐在营帐里相顾无言。 阿木古兰率先提议：“如果是这样，我们只要确定王和阏氏都在不就好了吗？” “可这边守卫很森严，尤其是在王和阏氏的营帐附近。”首领道。 “确认完了要怎么办？阏氏若是在，说明无事发生，若是阏氏不在，王也不在，又要怎么办？”那日问。 阿木古兰被问住了。 “你们都知道往北走就是王庭。”首领问道。 三人点点头。 王庭向南直对云中城，云中是边防要地，经过一山口便能越过阴山，攻入匈奴。 所以王庭时时防着大周来犯，为此除了需要生产的人民之外，还保留着军队。 每家每户除了赋税之外还有徭役，男子不在由女人替代，每家的壮年男子都是在编骑兵。 因为可以分战利品，首领把阿木古兰也编在了骑兵中。 除了单于王庭，还有左右贤王。姑夕王在单于王庭和云中城之间，属于单于的戍卫之一。 阿木古兰在的部落更是靠南，发现了事情必须要及时上报。 “所以……要怎么办？”阿木古兰问，“卫恒或许是控制了这里，让王庭岌岌可危，或许我们发现问题及时告诉王庭？” 按照这个思路下去，似乎并没有错。 只要几人避开守卫，探查出现在营地具体的状况，便能迅速告诉上边这里发生了事情。 军队会很快地过来解决一切。 或者干脆生擒卫恒，带着他去王庭邀功。 几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那个，”阿木古兰继续提议，“我们为什么非要做些什么呢？” 她的问题让剩下三个人都呆了呆。 “你们看，我们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只要等几天，说不定卫恒就把我们放了。” “或者，卫恒说的是真的，我们只要等着，等王和阏氏召见，事情也能解决，也能快点回家。” “况且我看那些侍卫表情好像都很正常，没有什么问题。” 几个人不禁顺着阿木古兰的思维想了下去。 发现她说的好像确实有些道理。 他们部落对卫恒还有救命之恩，看他的样子也很客气，只要乖乖在营地待几天，反正万事与他们无关，接下来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只要等着回家就行。 看到他们都有些动摇，阿木古兰又问道：“所以我们还行动吗？” 首领想了想：“先看看是什么情况。” 显然是放弃了迅速行动的想法。 “不过我们的武器还在他们那里。”阿木古兰想到，“不知道会不会还给我们。” 几人商量好了，索性就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面，卫恒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能回家就行。 第16章 姑夕王 阿木古兰他们真的就这么静待了多日。 卫恒不放人，他们自然没法走，况且在这里好吃好喝的招待上，吃的住的比以前好很多。 就算真的出问题，死前也算是享过福的人。 接下来的五天，阿木古兰几人干等着。 早就超过了卫恒预定王回来的时间，营地里却一直安安静静。 卫恒倒是没限制他们做什么，想骑马射箭都可以，除了离开之外，完全不限制他们。 这让几人更好奇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却没人去问。 若是真有什么大事，不问还好，一问大约就是知道的太多，还不如不问。 终于，第六天晚饭过后。 卫恒因为一些事先行回去休息，反正这几天四人该认识的地方都已经认识清楚，自然是不会迷路。 王和阏氏不在，很多事情都落在了他的头上。每天非常忙碌。 除了第一天，阿木古兰几乎没怎么跟他说得上话。 “……第六天了。”那日说道。 “王还没回来，”首领皱眉，“不知道这汉人到底想做什么。” “不如我们去探查一番？”阿木古兰提议。 她虽然不想知道太多事情，但是这六天属实让她有些憋闷。 平时在家里忙的要死要活，日子非常充实，现在放在闲散的状态里，她反而不知道该干什么。 前两三天当放假了还很爽，后面突然就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这几天她和营地里的守卫比武、帮侍女干活、还挑了几个人出来赛马。 但小门小户出来的，初见这贵族架势，总感觉不踏实。 总感觉自己不干活的话，下一秒说不定就饿死。 阿木古兰感慨，上辈子留下来的一下能在床上瘫一整天的优良品质消失无踪了。 但凡来个手机，也不至于到现在这种程度。 “我中午去王帐转了一圈。”阿木古兰道，“帐子里的侍女是正常进出的，没有什么问题。” “会不会是我们多想了？万一这回首领和阏氏出门，就是一时兴起？” “营地里其他人也打听过了，除了这次阏氏一起出门，别的都很正常，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只是这次人带走的比较多。” “我们分开的原因也是因为阏氏的规定，之前好像发生过什么事，阏氏就把男女的营帐分开了。” 其余三人这几天在营地里接收到的信息也没什么区别，但现在时间一长，加上大周在那边虎视眈眈，几人压力也颇大。 首领更是，担心车素夫人，也担心营地里的状况。心里不免有些焦急。 正在这时，阿木古兰突然听到了些声音。 是从远而近的马蹄声，听规模，人数不少。 外面也传来了一些声音。 王回来了。 “……你们看，无事发生？”阿木古兰挑眉。 剩下三人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么个进展，这几天的猜疑一瞬间都成了乌有。 在这种关头，每个人都忍不住骂了一句卫恒故弄玄虚。 “明明是你们自己想多了好？”阿木古兰无语道。 首领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很多，尤其是现在也算是紧要关头，他脑中甚至联想了是不是那个小将军转世，一路绕过所有关卡直击单于王庭。 那日日常心思多，整个人又警觉，自然是紧绷着，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查干纯粹坏事干多了，看谁都是坏人。 阿木古兰毕竟救过卫恒一命，对他也算稍微有点了解，也不信卫恒还能害到她头上去。 “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去迎接？”那日问首领道。 “等卫先生派人来叫。”首领说道。 “刚才首领说‘这汉人’，现在又变成了‘卫先生’。”阿木古兰笑话首领。 然后头上挨了一掌。 要不是看她是个女孩，首领真的会一脚踢她屁股上。 想了想又不解气，决定真的要踹一脚。 阿木古兰看首领好像做了个想抬腿的动作，马上在地上一个翻滚。 首领这腿抬也不是，不抬也不是。 最后还是侍女来打断了他们的玩闹。 “卫先生请你们过去。”她说道，“请几位跟我来。” 四个人跟在侍女后面，穿过营地，去了王的大帐里。 刚一进去，阿木古兰只觉得，大，真大。 富有，真富有。 什么虎皮狼皮鹿角象牙，珍珠玛瑙黄金松石。 喝水用的都是镶着玛瑙、绿松石和青金石的杯子。 甚至还有个玻璃制品，也有可能是水晶。 阿木古兰只觉得离谱。 她已经被这财富晃花了眼。 王是没见到，但阿木古兰已经心里暗暗思考怎么把这顶帐子还有里面的东西搬回去了。 姑夕王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脸上留着胡须，身材魁梧健硕，面容不怒自威。 卫恒就站在他身边，硬是比他低了半个头。 在姑夕王的衬托下越发的弱不禁风。 “王。”首领行礼，后面几个人也学着首领的样子行礼。 “巴特尔啊，好久不见。”姑夕王笑道，“坐。” 首领带着几人坐下，简单寒暄过后便开始汇报这些事。 “哎，”姑夕王听了一般便摆摆手，“这些卫恒已经说过了。” “不如你说说你带来的这几个小孩子？卫恒倒是对他们评价很高。” 阿木古兰听得晕晕乎乎，尤其是边喝酒边说。 她最听不得这些东西，只觉得想睡觉。 旁边的那日硬是戳她腰上的软肉把她戳醒。 “……擅长骑射……”她隐约听到这句话，加上那日的提醒，便猜出来是在说她。 她看到上首的姑夕王大笑，他拍了拍手，很快有人送进来了弓箭。 ……刚要睡着就被老师提问了是。 阿木古兰被迫站起来。 摸上侍女递来的那把弓。 一摸就爱不释手，忍不住引弓拉满——手感顺滑，过程柔和。 弓形也漂亮，简单大气。 她慢慢地把弓弦放下。空放是不敢的，力道会破坏弓。 “不如就出去试试？”卫恒提议道。 阿木古兰让她去哪她就去哪，乖乖跟上走了。 匈奴人三岁便会拉弓射箭，猎一些鼠兔之类的小猎物。人人都会射箭。 即使如此，阿木古兰的射术也是里面的佼佼者。 第17章 射术 外面天色已晚，有说话的这么半天功夫，月亮已经升上天空。 虽然王只是说简单坐坐，但这次因为刚刚狩猎回来，猎物自然是多着的。 狼肉鹿肉一应俱全，羊肉牛肉就不说什么了。 有王想看看阿木古兰的射术的提议，自然没有人会拒绝。 但光线昏暗，夜晚也几乎看不清东西。 “外面月光明亮，怎么不行？”姑夕王说道。 这下也没人敢说些什么，众人从大帐中移动到一处空地。 靶子早已准备好，隐藏在了夜色中，还是有些看不清楚。 阿木古兰吐槽，还好这时肉食还是有的，她夜盲症没有那么严重，还能勉强看见。 虽然首领说过姑夕王不是什么暴戾之人，但王的要求也自然是不容拒绝。 众人在离那靶子数十米远处站定。 那是一块木板，上面隐约有一处人影。 阿木古兰仔细一看，那人影好像还有微微的动作，是一个人被绑在上面。 应该是活人？或者稻草人？ 她看不清那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有些茫然无措。 卫恒前来，向姑夕王行礼：“王，已经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两支火把便在那人周围点燃。 把那个靶子彻底照亮。 阿木古兰这次看清了，原来是这次他们带来的两个俘虏中的一个。 成“大”字被绑在上面。 是那个刘副队。 她内心不禁升起一股愤怒来。 他们怎么敢用活人？卫恒怎么敢？ 她感觉手有些抖。 阿木古兰知道，在他们的眼里，捆在那里的“靶子”是人是羊没什么区别。 她背着侍女准备好的箭袋，看到他们示意，虽然知道已经开始，但是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展示。 杀人是她不想的，但扫了王的兴她就更会完蛋。 突然，她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 众人见她迟迟不肯动作，正要出声问她。 只见她动了。 她从箭袋里抽出箭。 脚站得继稳。 眼神坚定，倒映着火光。 她引弓搭箭，拇指扣弦。 “彭——”是箭射到木板上的声音。 第二箭、第三箭接连射出。 阿木古兰一共射了五箭，每一箭都扎扎实实地钉在了木板上。 被绑在木板上的俘虏一声未吭，不知道是绑上的时候就晕了，还是被吓晕的。 见阿木古兰箭箭未中，姑夕王有些疑虑，心中不免有些怒气。 阿木古兰适时提议道：“不如我们走近了看看？” 他人的眼神虽然没有阿木古兰那样好，但早草原上生活，自然是不差的。 远远能看到那几支箭羽离俘虏极近。 一支钉进了他头顶，两支插在他的脖颈两侧，余下两支射在了他的腋下。 若是现在把绑着的绳子砍掉，这俘虏直接会被架在箭杆上。 再走近看，一指厚的木板背后，能看到隐隐出来的箭尖。 若是这手一抖，直接便会杀了这俘虏。 姑夕王看起来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当即提出看看阿木古兰的骑射水平。 靶子自然也是这个俘虏。 阿木古兰有些无措，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卫恒。 卫恒似乎无视了她的意思，便和姑夕王道：“我马上安排。” 正欲走，又马上折回来，问道：“阏氏平时也喜欢看人骑射，用不用去请阏氏也来一同玩乐？” 姑夕王道：“不必去请，刚狩猎回来，她身上疲惫，今天早早便休息了。” “明日等她醒了再来看，今日便先散了。” 众人应声。 等他们回到营帐里，几个人才松了口气。 那日先反应过来，脸色担忧，问阿木古兰：“你还好吗？” “还好。”阿木古兰答道，她的手有些发抖。 首领和查干也表示了安慰。 他们都知道阿木古兰的想法，虽然不甚认同。 首领知道这大概是她的必经之路，也没有进行阻止，只是有些担心，若是这仗真的打起来，不知道这孩子又将怎样。 射完那几箭，阿木古兰才开始后怕。 只是担心她手一抖，或者突然来一阵风，绑在那里的那人会直接重伤。 那日知道她不是很想伤人，不到万不得已，阿木古兰谁都不想动手。 虽然平日里打猎宰羊样样得心应手，偏偏在人的身上，阿木古兰表现得异常软弱。 看起来不像是在匈奴长大的孩子。 若是知道那日内心想的事情，阿木古兰大约会苦笑半天。 打猎之类的活计，她也不喜欢。 可这也是生存所迫。 一开始，她不想打猎，也不敢杀羊，看到血便开始害怕。 可后来她也明白了。 前世那些肉，在端上餐桌前，就是这样的。 只是有人帮他们省去了第一步和第二步，她只经历了第三步。 只是不亲手做这些事，并不代表她于此毫无关系。 这样的链条在这里只是更赤裸了一些罢了。 草原的规则就像它的样貌那样简单直白，把一切摊开在面前。 每个人慢慢都明白了：他们活，是因为无数生命的托举。 所以草原人尊重生命，他们在自然中，只取自己所需。 阿木古兰不愿意杀羊，但她现在得心应手。 她不愿意打猎，但她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猎人。 她不愿意杀人，但她迟早会因为各种理由成为一个刽子手。 这是规则，为了活下去，只能遵从。 卫恒派人来传话，告诉他们先好好休息。余下的事情明日再来。 阿木古兰与三人告别，独自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守卫都已经认识了她，笑着跟她打招呼。 阿木古兰也笑着点了点头。 此时，随着大部队的回来，营地里已经变得嘈杂了一些，周围的营帐中也住进了休息的人。 阿木古兰近几日也发现，自己在的那个营帐条件更加好一些。 其他营帐的环境与自己在家里没什么两样。 看来是卫恒给自己谋取的小福利。 刚推开穹庐的门，她发现里面竟有灯光亮着。 定睛一看，发现是卫恒在她的住处等她。 见她回来，卫恒放松了些。 阿木古兰便也走去，与他面对面坐下。 “阿木，”卫恒道，“明日骑射，你准备怎么对那俘虏？” 阿木古兰也摸不清楚他的意思，问道：“我能怎么办呢？” 问题抛回卫恒那里。 阿木古兰继续道：“我是不想杀人的，你不如便把场地布置成骑射该有的样子。” 卫恒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不知道王的意思。” “明日他多半会让你结果了那俘虏。” 阿木古兰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我可以试试。”她说，语气游移不定。 “你不会有问题。”卫恒道。 “说得就好像你见过我没问题的样子一样。”阿木古兰强笑。 卫恒没接她的话，只是笑了笑：“休息，明日还有事情做。” 第18章 大阏氏 阿木古兰起了一个大早。 也并不是她想要早起，是她本身晚上也没怎么睡好。 好像清醒着，又好像隐隐约约在做梦。 她辗转了一晚上，天色渐渐亮起。阳光还没来得及从地平线上升起时，天已经有了清亮的颜色。 穹庐的天窗迎着天空。 阿木古兰睁开了眼睛。 她好像记起来了什么东西，好像没有。 但今日并没有给她时间思考那些，现在她只想赶紧应付了姑夕王这边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赶紧回家。 每当这种时候，阿木古兰真的很需要阿妈的怀抱。 虽然哥哥乌勒三天两头笑她，阿木古兰也不会让着他。 这可是女孩子的特权。 阿木古兰走出穹庐活动着身子，心里思索可能遇到的情况。 想了半天发现似乎没什么意义。 她在贵族面前没有任何选择权。 首领把她推在台前，不过是提供给了姑夕王一个有趣的玩具。 这个玩具或许大阏氏也喜欢，所以阿木古兰能拖这一晚上。 她的处境和那个绑在木板上的俘虏没什么不同。 阿木古兰摇摇头，尝试把脑中的杂乱想法清出去。 边走边想，没一会儿就进了用饭的帐子。 看起来她来的倒是偏早，帐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侍女已经摆上了食物。 侍女们仿佛不用睡觉一样，永远轻手轻脚，步履稳健，脸上有着温和的笑意。 阿木古兰吃了这些天的饭，也算和这个姑娘熟悉起来。 待食物上来，便道了声谢，邀请那侍女一起来吃。 那侍女轻轻地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邀请：“我已经吃过了。” 然后轻声对阿木古兰说：“大阏氏今天可能会来这个帐子一同用餐。” 一句话说得阿木古兰就想跑路。 大阏氏在这里，和他们一起用餐？ 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要么这顶帐子他们本来就不应该来，要么就是大阏氏一时兴起。 怎么想怎么难受。 阿木古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许是阿木古兰的心思都在脸上，那侍女轻笑出声。 “不要那么纠结，大阏氏是很好的人。那边的姐姐们说，是因为大阏氏想见见你们，就直接过来了。” “这么看，大阏氏真是很和善的人。”阿木古兰接话。 “是呀，你见到她就知道了。”那侍女眨眨眼。 正说着话，阿木古兰碗中的奶茶也将要见底。 她只想快点吃完，最好等大阏氏来之前就赶进跑去别的帐子。 就当她把最后一口吃的扫进嘴里的同时。 她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个方向不是首领他们的营帐方向，那可能不是卫恒就是大阏氏。 阿木古兰当即站起来，大步走出营帐。 只要我溜得足够快，就不用和上司打交道。 刚探出头去。 就看见一个美女款款走来。 眼眸明亮，肤若凝脂，身着绣着花纹的袍子，在清晨的阳光下似乎发着某种圣洁的光在。 女子面上柔和，眉目舒展。 阿木古兰呆滞了那么一刻，错过了最好的溜走的时间。 “大阏氏，”侍女出来行礼，还悄悄地戳了阿木古兰一下。 阿木古兰被一下戳醒，赶忙行礼。 大阏氏不在意那些，点了点头就进了帐子。 卫恒跟在她身后，刚才两人还在说话。 可直到卫恒路过阿木古兰的时候，阿木古兰才注意到。 “……你什么时候来的？”阿木古兰问。 “我跟着大阏氏来的。”卫恒觉得无语，一把把她推进了帐子，“别乱跑，进去说。” 再次回去，大阏氏已经坐在了主位上。 “你们聊完了？”她笑道。 阿木古兰只觉得大阏氏声音也好好听。 “聊完了。”卫恒道，“这孩子没出息，看到您看呆了。” 阿木古兰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大阏氏大笑。 “我名巴雅尔，早听卫恒说起过你。”大阏氏开口。 此时阿木古兰和卫恒刚刚落座。 一听这话，阿木古兰脸上有些诧异：“他还和您聊过我？” “聊过。”卫恒接话。 “那会儿他可是说有一小孩力大无穷，箭术精湛。”巴雅尔笑道。 阿木古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今天我可要见识一下，还好昨晚卫恒提醒了王，不然我可见势不到了。” “您想见识我随时都可以的。”阿木古兰道。 正说着话，首领带着剩下两人前来。 刚一进营帐，发现大阏氏也在，连忙行礼。 身后的那日和查干明显也呆了那么一下。 阿木古兰看他们两个没出息的样子，心里暗笑。 这早饭在闲聊中也算过去了。 大阏氏和卫恒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先行离开。 阿木古兰要随时待命。 索性就去熟悉一下马匹。 三人走在路上，查干难得的率先发话：“大阏氏……”后面他突然开始支支吾吾。 “真好看啊……”那日接上了他的话。 “她站在那里都在发光。”阿木古兰继续说道，“我第一次见皮肤这样白的人。” 阿木古兰曾经是爱美的，但没有防晒的这里，显然与好皮肤无缘。 三个人都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手上有硬茧还有伤疤。 手背和手掌被晒得泾渭分明。 晒黑的地方是纯纯的麦色，还在往古铜色方向靠拢。 常年穿长袖，手腕处被晒出了鲜明的分界线。 三人同时叹了口气。 “贵族真好，还不用干活的。”阿木古兰吐槽了一句。 “你要是被送到卜须部落的人手里，你也不用干活。”那日笑她。 阿木古兰没回应，只是做了痛心疾首状。 “不过那样就要早早的和呼延氏的人订婚？”阿木古兰发散了一下思维。 “醒醒，”查干说道，“你是捡来的，顶多能跟着你服侍的贵族小姐一起走。还呼延氏，你直接被呼延部落的人捡走，是不是还能直接当单于。” “挺好。”阿木古兰道，“我努努力，下一任单于说不定就是我。” 说着说着就走到了拴马的地方。 王的马也是放养，这次给她的马早就准备好。 是一匹通体棕色，四蹄踏雪的小马。暂时没戴着马具，还在低头吃着草。 阿木古兰看着心痒痒。 旁边负责喂马的人递给了阿木古兰马具，让她自己来。 阿木古兰先好好地给它梳了梳毛，等这马认识了她以后才开始把马鞍放它背上。 小马完全没反抗。 阿木古兰翻身上马，在周围转了一圈。 她轻轻拍了拍它的脖子，揉了揉它的大耳朵。 说道：“你今天可要好好表现，不然不是你完蛋，就是我完蛋。” 第19章 比赛 阿木古兰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只要骑着马把箭射出去就好了。 就像她非常熟悉的每一次打猎。 他们正在往场地走，便看到有人远远朝他们挥手。 阿木古兰策马向那个人走去。 靠近了便翻身下马，问道：“你找我？” “阿木古兰？”那人问道，他瘦瘦小小，是汉人脸孔，没什么记忆点的脸。 “是我。”阿木古兰道。她下马，看他有什么事要说。 “卫先生让我通知你们些事情。”那人也不自我介绍，只是简单地说事情。 阿木古兰点头，听他的传话。 “他说情况有些变动，大阏氏的弟弟想和您比试，请那日和查干也参加。”那人说。 “卫先生还说，不用紧张，只是一场小比赛。” “他倒是了解我。”阿木古兰干笑一声，问道：“他说没说让我赢还是不让我赢？” “您尽力就好。”那人回答，“只有这些要说的话，卫先生也是希望您有个准备。” 行了一礼便消失。 阿木古兰望着他的背影：“跑得还挺快。” 她便转头去找那日和查干。 正在半道上，就见两人骑马前来，脸上也是一脸懵。 三人碰了面，简单交流了一下情况。 本来那日和查干是要去和卫恒他们汇合当观众，现在却也被拉了上来凑数。 只说弓箭已经备好， 两人只要前往场地即可。 阿木古兰蹙了眉头。 说实话，她并不太喜欢比赛，况且现在情况的发展越来越复杂。 这总会让她想起来那些她已经受够了的竞争。 “我们不过是调节一下气氛。”查干摊摊手，“你好好比赛就行。” “问就是不想比。”阿木古兰叹气，“你们什么时候见我参加过比赛？” 她的语气崩溃起来：“我好想回家啊。” 这边说这话，很快就到了场地。 场地已经布置好，只是选了一块空地，围起来了一个回环。 旁边隔着一段距离便有一个靶子。 靶子离得远，但是间隔不算远。 阿木古兰心里一算，若是快马跑过，但凡拉弓慢些就会错过靶子。 十个数便要射三箭出去，还要同时驱马过弯，卫恒真的看得起她。 阿木古兰他们骑马在赛场附近候着。 很快，她的竞争对手也到了。 是一个魁梧的青年男性，面容英俊，身形修长，充满力量感。细细看下来和大阏氏确实有些相像。 看样子是大阏氏的亲弟弟，姐弟俩一样好看。 他，骑在马上都比阿木古兰高了一头。 阿木古兰看见他，率先和他举弓示意。 那人也笑了笑，回了一礼。 阿木古兰转头就和同伴说道：“这个人有点好看的。” 那日诧异道：“你不认识他？” 阿木古兰有些疑惑：“他是谁？” “你没有参加去年的大会吗？”那日疑惑，“他是去年骑射的冠军，卜须部落的。” “……行。” 阿木古兰问道：“那上次他什么成绩？上次什么场地？” “场地差不多，”那日回忆道，“上次好像是两箭八环，一箭二环？是匹快马。” 阿木古兰脸上浮现出来了更多困惑，甚至有点崩溃：“不是，这至于吗？” “事态究竟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我们不是只是来送两个俘虏吗？” 她的问题明显问住了查干和那日。 两个人看着她有些崩溃的表情，摇了摇头。 “你们平时怎么样？”阿木古兰问。 “能上靶。”查干骑术好些，“能上两个。” “能上一个。”那日道，“跑快了看不太清靶子。” 赶鸭子上架莫过于此。 阿木古兰硬着头皮准备上场。 姑夕王、大阏氏以及卫恒等人已经准备观战。 大阏氏正和阿木古兰的对手说着话，还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赏心悦目，姐友弟恭。 阿木古兰紧张起来。 比赛很快开始。 四个人用同一匹马，弓却不同。 阿木古兰用的不是自己平常用的那把，是那天姑夕王送给她玩的弓。 贵族眼里可能看不上，在阿木古兰那，已经是她用过最顺手的弓了。 那日先行上场，其余人便等着。 大阏氏的弟弟就在那边闭目养神，也不搭理他们几人。 那日策马，引弓。 第一箭脱靶。 转弯处，第二箭脱靶。 第三箭已经是要回身射箭，第三箭终于中了靶，却也是在边缘。 那日策马回到了，让马歇歇，下一个便是查干。 比赛用的马通体纯黑，身姿矫健。 任何一个匈奴人都不能拒绝这样一匹马。 那日下来之前还恋恋不舍，不住地抚摸着它的脖子。 “真是匹好马。”那日感慨，“跑得真快，靶子是一点都看不见。” 阿木古兰也眼馋，恨不得自己上去能跑两圈。 场地上，卫恒记录下了成绩。 接下来是查干。 他这次发挥得很好，中了两箭。 阿木古兰第三个上场。 她夹紧马腹，策马快跑。 刚一开跑，阿木古兰已经取箭拉弓，同时推拉，弓成满月。 第一个靶子在正前方，大约是中了。 第二箭转弯处，靶子在侧面，阿木古兰侧身射箭，手速飞快，刚转身，箭便离弦而去。 来不及看，甚至来不及想，马便冲向了第三个靶子。 阿木古兰一回身，凭感觉瞄了一下，就任由箭飞出。 草扎的靶子，根本看不清颜色。 阿木古兰也不知道中没中，她来不及看，只是凭感觉射了三箭。 骑马回到场地，她也舍不得下马，就在上面赖了一会儿。 轻声细语道：“谁家小马这么漂亮？跑起来这么好看？” 手上还给它梳毛拍脖子。 俨然是忘记了早上的棕色小马。 正对着小马爱不释手，大阏氏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黑色小马直往他怀里拱着脑袋。 “您家的啊。”阿木古兰陪笑，翻身下马，“我这就下来。” “你不好奇你的成绩吗？”那人问。 “还好？”阿木古兰说道，“跑得太快了，看不太清靶子，大约是中了。” 他没说话。 卫恒那边，已经是记录好了成绩。 下一轮就是这人，见马休息的差不多，那人上马准备。 一看就是贵族，用的韘还是白玉制的。 看他骑射也是享受，人与马几乎合为一体，搭箭放箭一气呵成。 没有多余的动作。 属实漂亮。 阿木古兰都想给他喝彩。 第20章 结果 阿木古兰欣赏着那人骑射的样子。 说实话，非常的赏心悦目。 矫健的马匹和养眼的人。 在集中注意力时候的专注，帅气的背影。 阿木古兰紧紧盯着马上的人，直到他转过身来也没舍得移开眼睛。 那人挑了挑眉，看样子是注意到了阿木古兰的视线。 他没有理会，转头问卫恒道：“成绩如何？” 卫恒引几人前去看靶子。 四人各用不同颜色的箭羽，用各种不同颜色的鸟羽制成。 阿木古兰为红色，那日为白色，查干用棕色，那人用黑羽。 四个人跟着卫恒去看箭插在哪里。 第一个靶子上，正面射击，四色均有。 红色黑色接近中间，棕色与白色偏外。能看出来准头都不错。 第二个靶子，侧面。 红色箭羽竟在正中，黑色偏外一些，棕色勉强钉在靶子上，白色根本没看见。 那日叹了口气：“根本没空拉弓啊。” 查干移了移眼睛：“还行。” 阿木古兰倒是觉得惊喜：“上靶了，我可真厉害。” 说着便走到第三个靶子前。 靶子略显惨烈。 黑色箭羽的箭牢牢地钉在靶子正中，旁边一个断了的木杆。 细看是断了的箭，两支箭钉入的地方相距不远。 阿木古兰眼尖，看到地上一支带着红色箭羽的断箭。 看来是箭斜着钉在了箭靶上，黑色箭羽直接折断了它，然后正正钉入靶心。 射出来这支箭的人，无论是力道还是准头，都在阿木古兰之上。 “您可真是厉害。”阿木古兰惊叹道，她拾起那根断箭，只觉得啧啧称奇。 “那这回就是您……”阿木古兰的话刚说了一半，卫恒适时开口。 “两位骑射技术真是不相上下。”卫恒道。 “是她更胜一筹。”那人沉声道。 “不敢不敢，”阿木古兰摆摆手，“我可没有您这本事，反身射箭竟然还能射断箭杆，若是我的箭，怕不是直接会被弹掉。虽然准头之类可能不相上下，其他方面还是这位……” 坏了，他叫啥来着？ “诺木赫。”旁边的那日小声提醒。 “……先生。”阿木古兰嘴比脑子快，在那日提醒她的同一时间已经说出了口。 诺木赫从嘴角发出一声嗤笑。 “咳。”阿木古兰轻咳一声缓解尴尬。 虽然对方是贵族老爷，阿木古兰明显忘了这些事。 诺木赫没理她。 阿木古兰也没有自讨没趣。 “你射术不错，”诺木赫突然说道，“怎么练的？” 提到这个倒是有了些话题，阿木古兰赶忙抓住：“打猎打的，您追上几年的兔子也这样。” 小一点的猎物倒是敏捷，阿木古兰常常要和它们周旋半天。 有狗能先追它们一个半累，剩下的还得靠阿木古兰骑马撵着。 一来二去，阿木古兰追兔子是一追一个准。 更何况那些鸟兽也不是什么好打到的猎物。 若是有个什么数值，就能发现它们简直都是速度和闪避点满。 诺木赫的眼睛瞟了瞟余下那两人。 “他们家富有些。”阿木古兰注意到他的眼神，解释道，“不缺羊不缺牛，我猎来的皮子都是和他们家里换。人家就是打猎射箭差点，别的什么都会。” “你们家不富有？”诺木赫问道。 “不太行，”阿木古兰道，“我们家倒霉些，六年前畜产基本上全死了，去长城边上抢了些，再加上我们家给别人帮了几年工，才把畜产积累起来。” “现在你们的畜产如何？”诺木赫问。 阿木古兰愣了愣，问：“您问什么的畜产？” “都说一说，你们家的，还有你们部落的。” 阿木古兰回忆了一下，道：“我们部落一户两百只羊到两千只不等，我们家只有三百多只。牛没注意过，我家约莫七八十头，其他户的大约更多。马大约十五匹。骆驼四五头罢了。只是勉强活着。” 诺木赫没说话，看样子仿佛在盘算着什么。 “怎么？”阿木古兰问道。 “没什么。”诺木赫说，“汉话会说吗？”。他突然用汉话说了一句，问阿木古兰。 “会，”阿木古兰用汉话答道，“也认识几个字，都是卫恒教的。” “会写？” “会写。”阿木古兰到现在没接触到过纸和笔。仔细想想这也是稀罕物件，甚至好像还没被发明出来。 现在还只有帛与竹简。 好消息是不用考试，不认识字也没人管你。 仔细想想，卫恒真的已经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上人了。 劳苦大众又不用认识那东西，怎么着都能活着。 阿木古兰暗暗扯了扯嘴角。 诺木赫没再和她说话。 阿木古兰也自觉闭上了嘴，在后面跟着。 有这么一会儿说话的功夫，卫恒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后面去，和那日查干走着，三人看样子相谈甚欢。 阿木古兰不是很想理他们。 不多时便走到了姑夕王和大阏氏那里。 两个人远远地观赛，舒适地坐在铺了摊子的地上，身前摆着食物。 姑夕王问战况，诺木赫便说道：“这小家伙和我倒是不相上下，不愧是姐夫你的治下。” 姑夕王大笑道，看着阿木古兰也顺眼了些。 阿木古兰保持着优良的沉默能力，只是跟着诺木赫点了点头，没敢插嘴。 “能在骑射这一项上赢了我这个弟弟的人可是很难得啊。”姑夕王说道。 他的眼睛却望向了大阏氏。 大阏氏笑着说道：“可不是，赢他一次可太难了。我可得好好想想给给你些什么东西，早知道你赢他，我就应该给你多准备点彩头才好。” 大阏氏一笑，阿木古兰觉得有点脸红。 此时后面的卫恒三人已经跟了上来。 大阏氏转头问诺木赫：“这次玩的怎么样？” “还不错。” 大阏氏看了眼阿木古兰，又看向她弟弟。 诺木赫轻轻地摇了摇头。 大阏氏面露遗憾之色。 两人的互动隐秘且迅速。 阿木古兰浑然不觉。 “你是叫小阿木是？”大阏氏问。 “我叫阿木古兰。” “你们的赏赐我和巴特尔去说。有空可以经常跟着巴特尔来这边。” 阿木古兰点了点头：“大阏氏这么美丽，我也很想经常能见到您。” 大阏氏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美艳动人。 第21章 集结 终于是得到了关于回家的指令，阿木古兰盼了很多天的心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本来都以为自己回不去了，白白担心了那么多天，最后竟然还能带一把新弓还有一堆不知道会是什么的赏赐回去。 首领被叫去与王和大阏氏聊了好一会儿。 待他回来之后，却也没告诉阿木古兰有什么奖赏。 阿木古兰有些气：“您出门一趟，怎么光学卫恒呢？” 首领大笑，说道：“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阿木古兰气结，只想谜语人全部滚出地球。 虽然她自己也喜欢当谜语人，但是她显然对待自己异常宽容。 回程途中，没有人来送，只有卫恒给他们带了些食物。 都是平民难得一见之物，是阿木古兰之前要的，想带回家给家人尝尝。 四人一路快马加鞭，出来多日，想家之心愈烈。 这回四人轻装上阵，不用带那两个俘虏，自然是快了很多。 几个人到了地方便分别，各自家去。 远远看见熟悉的营地，阿木古兰忍不住催促马快些跑。 甚至等不及把马拴起来，直接骑着马就冲进了营地。 见她回来，家里还在忙的祖母沃穆尔放下手里的活计，赶忙迎出来。 阿木古兰也直接冲进她的怀里，和祖母脸贴着脸。 沃穆尔捧着她的脸，一脸心疼：“我的小阿木，这几天出门都瘦了。” 阿木古兰这几天好吃好喝，根本没，却也和祖母撒娇道：“就是就是，看把我累的，都瘦成什么样了。” “祖母好好给你做些吃的补补。”沃穆尔捏捏她的脸。 今天说什么都不让她干活，接过了阿木古兰递给她的包裹。 见里面各种肉干奶食俱全，甚至有些蜂蜜在。 沃穆尔问：“你出门打劫了商队吗？” 阿木古兰恼道：“是去了王那里，您还记不记得卫恒？我小时候捡的那个汉人。” “啊……那个孩子。”沃穆尔对他还有印象。 “他现在可是在王手下做事，好像还是很厉害的大官。” “这孩子有出息。”沃穆尔笑道。 聊了一会儿卫恒，又说了半天自己在首领营地里莫名其妙的经历，太阳已经西斜，家人们都在陆续往回赶。 最先回来的是出去放羊的乌勒。 等到进黄昏的时候，出去牧牛的母亲格根沃穆尔回来。 更晚一些，牧马的父亲苏特也赶着马群回到营地。 见阿木古兰回来，都上前抱了抱。 为了迎接阿木古兰，家里难得做了一顿肉。 酒足饭饱，一家人聚在一起聊天。 “我有个事情要说。”阿木古兰先手舞足蹈地讲了半天自己在首领营地的经历，又突然严肃起来说道，“恐怕战争真的不可避免，我们得先做些准备。” “算算时间，商队快来了，说不定能换些东西。”父亲苏特说道。 “今年商队不一定能出关口，我带来那四人刚从云中出来大半个月，看云中那样，不会放商人出来。”阿木古兰答道。 “首领说可以杀一些羊做储备，直接杀我带来的那些就可以，都是公羊。”阿木古兰说起他们在路上聊到了的内容。 “你去通知其他营地，让男丁先来我们营地帮着杀羊。”沃穆尔说道。 “首领已经派人去通知了。”阿木古兰道。 “那就先去你舅舅家一趟。”沃穆尔说。 “这几天我们在家里给你父亲和哥哥赶些靴子，保养好武器。” 沃穆尔心里满是担忧，姑夕王庭下的军队一直都是先锋，家里的男人必然会被派上战场。 会议结束，气氛凝重起来，每个人各怀心事回自己帐中休息。 母亲格根塔娜看着阿木古兰，感叹一声：“不知不觉你都长这么大了，都已经大人的样子了，”她揉了揉阿木古兰的头，“快去好好睡一觉，过几天还要去你舅舅家。” 次日，喝完沃穆尔早起的奶茶，又接过沃穆尔准备好的干粮，阿木古兰一早就出发去舅舅的营地。 虽然说是不急，阿木古兰还是决定早些行动，多一份准备便是多一份生机。 沃穆尔给阿木古兰的行李里塞得满满当当，虽然知道这孩子这一趟多半会被好好招待，她还是担心阿木古兰会被饿着。 “我只是出去几天天……”阿木古兰抗议道。 “带上。”沃穆尔说。 临上马前又被塞了一口吃的。 母亲格根塔娜和祖母沃穆尔目送她远去。 阿木古兰骑着马向南方走去，虽然营盘分散，但基本上都是划分好的草场，对于已经在这里生活十几年的她来说还是很好找。 草原空旷，天气晴朗，阿木古兰策马独行。 她出门带的马，正是壮年大马，跑得快些。 她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早通知一些，大家或许就能多做些准备。 临近中午，她就到了她舅舅家。 营地空荡荡的，除了家里的老人，舅舅一家其余人都出去放牧。 接近营地，她下马，在营地中寻找外祖母的身影。 老人正在帐子前搓着绳子，见她来了，招呼她进帐子吃点东西。 草原上的老人都带着精干的样子，许是见过太多苦难，做事总是不慌不忙。 “您别忙了，”阿木古兰推脱道，“我这有些消息要通知大家。” “再着急也要吃些东西，进来再说。” 阿木古兰只得乖乖地跟着老人进了帐篷。 双手接过外祖母递来的吃食，阿木古兰回着她的问话。 “什么事这么着急？” “首领让一月之后在他的营地集结，单于九月许是要和汉人打一场。”阿木古兰答道。 “看你这么着急，还以是什么事情呢。”外祖母表情没什么变化，好像阿木古兰说的是今天想吃什么。 “多休息一会儿，西边那几个营地不用去了，我让你哥哥和你大舅舅去说。”外祖母安慰道。 “不用着急，还有一个月时间，老人们都知道做什么准备。” 阿木古兰闻言便安下心来，和外祖母吃了午饭，帮着外祖母做了些活。 第22章 乌兰 阿木古兰通知了外祖母，她知道怎么办。 老人家见过的风风雨雨太多，在很多事情上显得从容万分。 阿木古兰没等她舅舅回来。 因为外祖母又让她去和别人家说这些消息。 阿木古兰只好和外祖母告别，先离开了。 其余几个营盘也不算远，她算了下路程，大约有两三家，最多三天就能回家了。 路上，她看到一个婶子正在拆卸穹庐，看样子准备搬家。 阿木古兰便上去帮忙。 绳子已经是解开了，阿木古兰帮她把毡子卸下来，都好好的放在车上。 两人忙了一会儿，边干活边聊天。 这个婶子阿木古兰之前没见过，来往中知道她叫乌兰。 阿木古兰就叫她乌兰婶子。 “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她问道。 “我是个寡妇嘛。”乌兰笑道，“这些活只能自己做了。” 阿木古兰沉默了，六年前大家失去的东西太多了。 她们家算是运气好的，家人都还在，除了当时家里最小的孩子没活下来，别的还算幸运。 有些人直接失去了家里的壮劳力，不愿意和家人再生活在一起，也不愿意改嫁或者被收继的，就只好辛苦些。 阿木古兰把消息告诉了乌兰婶子，她神色有些悲伤，但也扯着嘴角笑了笑。 “快去通知别人家。” “您不如直接去我家？”阿木古兰说道，她指了一个方向，“往那边一直走就能看见我家了，我们一起准备，您家的羊先给我们一起放着，有个照应也是好的。” 乌兰婶子说好，两人就此分开。 阿木古兰通知了几个营地，最后也有不少人去了她们家，一起准备东西。 众人准备得热火朝天，气氛倒是轻松愉快，因为是难得能够杀些羊储备肉的日子。 草原上的杀羊，若是让血落在地上，便是对草原的不敬。 两个壮年男子把羊翻过来放倒，那羊便安安静静地躺着。 接着用小刀划开羊皮，把羊的心脏附近的血管扯断。 羊便无痛去世。 全程安静，不见动物哀嚎，不见一滴血。 小孩和妇女便跟着清洗内脏，待分割完毕后把羊肉挂起风干。 羊肉、羊血、内脏、羊毛、羊皮、羊骨都是好东西。 肉食用，血灌肠，内脏给狗吃，羊毛皮做衣服，骨头成玩具。 草原人的命便是这样被牲畜支撑起来。 羊尾油是最尊贵的人才能享用的美食，阿木古兰前世吃过一次，受不了那股膻味，也吃不下去那些脂肪。 现在却馋得不行。 前世想摆脱的脂肪，在这里却是生存的必需品。 托需要储备肉的福，阿木古兰吃了几天的新鲜羊肉，连家里的几条狗都吃了大餐。 虽然是战前的准备，但对于他们来说，竟然也像一次盛大的宴席。 屋外临时搭起一个灶来，上面的锅子时刻沸着，有人家的小孩看着火，时不时往里加点牛粪。 还有小孩被打发去摘韭花，女人们清洗干净，打成酱。 杀好的羊拿出些肉来，放进锅里煮，倒也不用什么调味料，只是加些盐就颇为鲜美。 什么时候忙完，什么时候吃饭，大家席地而坐，分食煮出来的新鲜羊肉。 阿木古兰把沾着韭花酱的包含脂肪的羊肉送进口中，汁水四溢。 思绪却渐渐飘远。 “如果有孜然就好了。”阿木古兰想。 可这东西这时候还在遥远的埃及。 除此之外她还怀念各种水果。 她想吃火龙果、菠萝蜜、苹果、橙子、葡萄、西红柿、黄瓜、梨、李子、西瓜、荔枝，甚至生菜也行。 无籽西瓜和无核荔枝也不奢求，毕竟现在没有农科院专家让她磕头。 最好再来一小点糖。 要是有炸薯条就更好了。 这边思绪乱飞，她的旁边突然坐下来一个人，是乌兰婶子。 她干活利索，只用一小桶水便把内脏洗得干干净净，剪下来的羊毛骆驼毛搓成绳子，她手又快，做出来的绳子又结实，阿木古兰跟着她学了很多天。 阿木古兰不去问，她也没说什么。 只是在晚上，人们围着篝火的时候，乌兰婶子一个人在帐子里。 杀羊储肉、割草晒草、修补衣裳、保养武器…… 羊肉渐渐在风中失去水分，人们日夜看着，防着鹰把珍贵的肉抓走。 很快，集结的日子到了。 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一天。 大块的云朵从空中飘过，在地上投出一个又一个行动的阴影。 人们解下来绳子，把帐子收到车上。驼车带着他们的全部家当，慢悠悠地向北行去。 小一点的孩子赶着羊，大点的孩子赶着牛，妇女们赶着驼车，男人们赶着马匹和骆驼。 牛羊不分谁家和谁家，每家早在自己的牲畜身上点好标记，记好了数。 每家每户的畜产数量都报给了阿木古兰，等集结完毕，再由她告诉首领。 人们在首领的营帐附近散落开。 各家负责各家的事。 当晚，首领把各家的人聚起来议事。有老人的是家里的老人来，家里没有老人的就是最年长的男性。 阿木古兰是例外，她也参加了会议。 会前，阿木古兰向首领报了南边十二个营盘的畜产。 十二户，老人六人，男子十一人，女子十四人，孩子们里，十二岁以上男三十人，十二岁以上女二十七人，十二岁以下的男童六人，女童四人。还有逃来的那两个汉人。 “六个人？”首领问，“我记得南边这几家男孩有七八个？” “确实是只有六个孩子。”阿木古兰道。 首领想了一下，问道：“乌兰家那个孩子没在营地里见到呀。” “欸？乌兰婶子有孩子？”阿木古兰诧异道。 首领叹了口气道：“有的，她丈夫的兄弟四年前有的饿死，有的战死，他们的儿子倒是还活着，本来应该收继她，可她不愿意，只是想独自带着孩子。” “我那会儿该再劝劝她的。”这个高大的汉子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他们感情一定很好。”阿木古兰说，感情好的妇女常常记得亡夫，不愿意被收继。 “是啊，当时乌兰出的嫁妆是最多的，你年纪还小，没见过那时候的婚礼，真是附近最热闹的，前前后后八十多帐，人们跳了六七天的舞。” “她儿子还在，本来她丈夫家不想收回他的财产，她说照顾不来，硬要还给人家。现在带着自己的嫁妆养活自己。” 阿木古兰心里闷闷的，想开口，但不知道从何说起。 “所以她的孩子……” “那个男孩是个好孩子。”首领说道。 阿木古兰心里闷闷的。 首领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她。 阿木古兰的记忆突然闪回到了六年前。 第23章 营地 她不想回忆起来那些事情，于是她选择不想。 只是回去，跟着首领的吩咐行动。 大家平时都认识，在路上也渐渐熟了起来。 小孩子骑着羊乱跑，阿木古兰带着他们射箭玩。 查干、那日也在其中。 远远看过去，三个大孩子骑着小马，后面跟着六个骑着小羊的孩子。 虽然没打到多少猎物，但是九个人玩得都挺开心。 那些俘虏还有刘志兄弟二人也在队伍里面。 他们名下没有畜产，只是跟着队伍做一些简单的活计。 阿木古兰的部落很快与其他部落汇合了。 之前几天在路上的气氛轻松愉快，到这里却是有些凝重起来。 六年前阿木古兰不太记得细节，那时候还小。 现在却稍微对战争有了些真实的感觉。 阿木古兰只觉得自己好长时间没见过这么多人了，营帐和营帐挨着，每个人都在聊着自己的事情。 好像还有些很多年未见面的朋友相互打了个招呼。 相拥着喝酒去。 营中热热闹闹的，仿佛是一场大型聚会，而不是不知道哪一天就要上场和人拼杀。 阿木古兰盯着那些陌生人发呆。 她没什么想做的事情，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家里面已经驻扎下来，人头统计好，牲畜统计好。 不过也就是一个大概的数，详细的肯定统计不上来。 阿木古兰姑且能管管他们部落的数字正确，其他人很多隔几个月数一次羊，为了省事情直接把自己前几个月的数字报上去的也有，虚报的也有。 反正自己家的羊身上都有标记，混在一起放牧最后也能找出来。 阿木古兰托着下巴坐在自家营帐门口。 营帐的排布很有讲究，绝对是大阏氏的手笔。 这营地里有七八万人，等左右贤王的军队再来，也有十几万人之众。 阿木古兰不知道要怎么打起来。 不知道是哪边先动手。 或者是来一场遭遇战？ “嘿！”她听到一声喊，把她从想象里拽了出来。 阿木古兰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是几天不见的查干和那日骑着马来找她。 他们的家人已经安顿好，现在闲着无聊。 就来找阿木古兰玩。 阿木古兰也不知道玩什么，不需要出去放羊打猎的时候，她的日常娱乐活动就是发呆。 毕竟前世给了她一个奇怪的脑子，还有乱七八糟的记忆，不用来加工一下也太浪费了。 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就说不如去周围看看。 他们驻扎的地方更靠南一些，离长城越来越近。 过几日行军，越过阴山，立刻便能看见长城。 阿木古兰当即就去牵马。 格根塔娜看到了，问了一句：“要去哪？” “和那日查干去外面转转。”阿木古兰答道。 “你这孩子，这个时候还乱跑。”格根塔娜说道，“把那俩孩子都叫来。” “就去外面玩玩，不会花太久时间的，天黑前一定回来。”阿木古兰保证道。 “不是说不让你们出去玩，”格根塔娜说，“所有人现在刚刚到这里，营地里面还乱糟糟的，你们现在出去，就不怕大阏氏直接抓住？” “听巴特尔的消息说，我们还要在这里驻扎几天，想去玩什么时候不行？几个部落之间有仇的还不少，万一碰上别的部落的人，把你们围起来揍一顿，这算谁的？” 格根塔娜远远地看到那日和查干，向他们勾了勾手，示意他们过来。 两个人看到了她的手势，便前来打招呼：“格根塔娜阿姨。” 格根塔娜说道：“你们几个孩子，不要在扎营第一天就去外面玩。听阿姨的，现在我家帐子里坐坐，玩玩棋。” “几个首领还要去商量事情，和我们部落有仇的人也不算少，第一天也不怕出门被揍了。” 一般来说，头几天时间，王和阏氏要解决部落之间的矛盾。 毕竟大家真的内部打起来可是比打汉人狠多了。 有血仇的、害了自己家姑娘的、打老婆被老婆娘家报复的、因为抢草场水源打架的…… 这时候就需要人来协调了。 这次集结起来，倒也是一种对话的机会。 阿木古兰主要是想看热闹。 听格根塔娜这么一说，果然对去外面转转失去了兴趣。 转而问道：“阿妈，要不我们一起在营地里转转？说不定能看到什么热闹。” 表情兴奋，充满探究欲，看热闹的心情呼之欲出。 格根塔娜给她脑袋上来了一下。 阿木古兰抱头蹲在地上。 “我是那种人吗？”格根塔娜说，然后话锋一转，“我知道离我们不远那一片，刚好有两家有矛盾。” 那日和查干看着阿木古兰狂笑。 阿木古兰委屈震惊：“阿妈，那你打我干什么？” “看你表情太可爱了，忍不住来了一下。”格根塔娜笑着说道。 “走不走了？” “走走走。”阿木古兰从地上猛地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往前走了几步。 “这边这边。”格根塔娜拽住她。 阿木古兰突然站定。 查干和那人看着她不动了，神色疑惑，正想上前看看她怎么样了。 阿木古兰举起来一只手，示意自己没事。 她眼前发黑：“起猛了。” 三人大笑，等她缓过来才走。 格根塔娜展现出来她强大的能力。 她带着三个小孩津津有味地听夫妻俩吵架。 然后跟别的阿姨们聊八卦。 阿木古兰感慨草原上虽然人少，但是故事一点都不少。 比如什么，丈夫提前回家，抓住妻子在商队里面的相好。 妻子出门探病，回来看到丈夫和隔壁部落的寡妇亲亲我我。 还有一个人打老婆，被人家娘家里的兄弟来追了八里地，打断一条腿，打掉两颗牙。 当即哥哥带着自己妹妹的嫁妆离婚走了。 走虽走，婚这边是离了，女方家人还是见男方一次就打一次。 阿木古兰四个人就在那里看着那男的被围起来打。 挺精彩的。 阿木古兰看得心潮澎湃，恨不得自己上去也来几下。 硬是被其余三人七手八脚地拉住了。 第24章 分工 阿木古兰的好戏没看多久，很快维持秩序的人就来了。 阿木古兰认识那个人，就是上次他们去王庭时候的那个达西叔叔。 他带着一队人，喝道：“在做什么？” 他们手上都带着武器，十几个人把打架的人团团围起。 那三个为姐妹报仇的大汉见人来了，就停下来手上的动作，乖乖地站在那里。 中间那个被揍的男人便躺在地上，像死狗一样。 阿木古兰看他胸口还在微微起伏，说明人大约只是有些晕，或者干脆不想起来。 倒是也留了手，知道不能打死。 匈奴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律法，只有一条铁律：“杀人者偿命。” “哪家的？”达西问道。 其中一个看着最年长的报了部落的名字。 达西一听那个部落的名字，眼睛眯了眯。 喝道：“老实说，我等下通知你们首领来领人。” 首领基本上就是他们的百长，出现问题自然是他的责任。 闹事的人一看百长要来，马上改了口，说自己是另一个部落的人，还在那里解释前因后果。 达西鄙夷地看了眼地上还抱着头的男人，但还是说道：“一码归一码。” 说罢几人就被带走了。 阿木古兰向着达西挥了挥手，他向她们一行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格根塔娜问道：“你还认识他？” 阿木古兰点点头，给格根塔娜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 “他很有名吗？”阿木古兰问道。 “还算有，达西嘛，在我们这边也算是名人，”还不等阿木古兰继续问，格根塔娜接着说，“都是我们老人之间的事情了。” 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没有再进行下去。 阿木古兰也没问。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营帐里只有祖母沃穆尔一个人在忙。 虽然这时候大家聚在一起，没有平时那么多事情，应该也说不上太忙，乌兰婶子也和他们在一块儿，但还是得回去看看。 那日和查干向两人告别，他们也得回去。 待她们返回帐子，只见所有人都在。 沃穆尔、苏特、乌勒还有乌兰婶子都在营帐里，围坐着聊天。 见她们回来，几个人挪了挪，空出来两个位置。 “聊什么呢？”阿木古兰问道。 “在聊接下来怎么办。”乌勒回答。 “我们大约在这里天的时间， 负责的东西多半也明确起来了。”沃穆尔说道，她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冲突，自然对这些非常了解。 “你这几天不要乱跑，”沃穆尔吩咐阿木古兰，“和我们学学保养武器之类的活计。不管是做后勤的活还是去前锋，都用得上。” 阿木古兰点点头。 行军打仗中，后勤是重中之重。 战士们的武器盔甲，马匹的喂养，牲畜的放牧，车辆的修理和保养都是女人们的活。毫不夸张地说，战士们就出了个人。 相关的知识技能也是每个女人都要会，相比较下，男人们会做的事情反而没那么多。 阿木古兰就经常笑她哥哥只会打架。 乌勒也不跟她争，就是笑着听她说。 阿木古兰自然是什么都会一些，但是做得慢一点。也就是会修车。 其余的都比不上沃穆尔和格根塔娜。 现在又加上了一个乌兰婶子。 阿木古兰这三天也没出去玩，就跟着祖母学习。 阿木古兰长时间不碰这些东西有些手生，在三人的带领下倒是慢慢学会了。 正围坐在那里搓着绳子。 就这么三天的时间里面，谁负责做什么事的就该被分配下来了。 阿木古兰有些期待首领会分什么活给她。 也有可能和前几次那样，放在最前方，负责侦察。 没给阿木古兰多少畅想的时间，苏特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很神奇的消息。 首领给部落里每个什长下了命令。 苏特身为什长之一，又把命令带了回来。 苏特和乌勒在同一队里。 阿木古兰和她的两个小伙伴却是分开了。 阿木古兰要跟着巴图叔叔出去，做什么没说。 查干和那日被分去做了斥候。 “好奇怪，”阿木古兰听到命令说道，“查干不跟着他父亲，反而要我跟上。” “首领让我悄悄和你透露一下，”苏特面露神秘，“记不记得一个月前的事了？” 阿木古兰想起来一个月前的奇怪比赛，还有那迟迟没有兑现的奖励。 阿木古兰说：“记道是记得……但……” “但是什么但是，”苏特说道，“贵人给的那肯定都是些好东西。” “……不一定？”阿木古兰说道，“人家觉得好东西，自己看来却不一定是那样，还不如给我个机会自己要呢。” “你这孩子。”苏特无奈。 “首领有说巴图叔叔要去做什么吗？”阿木古兰询问这些东西的细节。 苏特摇了摇头：“不知道。” 阿木古兰不知道这群贵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好听了苏特的话，明日便准备去找巴图叔叔去。 当晚，阿木古兰难得的没太睡着。 她对于自己的状态有清晰的认识。 如果做了梦，就约等于没睡。 因为第二天醒来浑身都痛，疲惫万分。 总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出去梦游和人打了一架。 尽管这样，阿木古兰想，对比了一下前世的睡眠状态，她现在的睡眠简直就是婴儿般的睡眠。 阿木古兰梦到了自己在一片雪地上，身边是散落的牛羊。 她赤着脚，却不觉得冷。 太阳高高的悬在天上，照亮了这一片雪地。 洁白的雪反射着阳光，异常的明亮。 阿木古兰开始向前走。 她看到了远方几乎和雪融为一体的穹庐部落。 穹庐里升起了炊烟，在空中被吹散。 阿木古兰向前走着，但她好像永远都达不到那里。 她向前走，身边的牲畜开始消失。 她似有所觉。 于是她回了头——她醒了。 阿木古兰一睁眼。 眼前是漆黑的穹庐，顶上没透出来什么光。 看样子天还没亮，摸不清楚什么时间。 阿木古兰索性闭上眼睛接着睡了。 不过是一个怪梦罢了。 第25章 安排 梦境一点都没有影响阿木古兰的心情，第二天她仍是早早爬起来，和祖母一起忙活。 虽然今天就要去队伍里报到，阿木古兰仍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生火、烧水、挤牛奶。 她直觉上隐隐地有些不安。 沃穆尔好像察觉到了她的心情不好，柔声问她：“没睡好？做噩梦了？” “没有，”阿木古兰回答，“但却是做了一个怪梦。” 然后她就给沃穆尔讲她的那个奇怪的梦境。 具体的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头顶上明晃晃的太阳。 沃穆尔说道：“你可以去问问萨满，她或许知道些关于梦的事情。” 阿木古兰摇了摇头。 她喜欢和阿琪玩，但是她不太喜欢老萨满。 她身上总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说不上，但是阿木古兰不想接近。 见她没继续这个话题，沃穆尔也没有接着要求。 她知道她这个孙女自己的想法太多了。 祖孙二人对坐，小口地喝着奶茶。 “您说，”阿木古兰问道，“首领让我去找巴图叔叔是有什么事情呢？” 沃穆尔摇了摇头，表示她也没有什么头绪，只是安慰道：“不用担心，我的孩子。还记不记得我教你的那些？不要惧怕命运，相信自己的兄弟，还有手里的刀和弓。” 阿木古兰点点头，显然是记在了心里。 沃穆尔知道阿木古兰一直都很听劝，也不再说教。 “我很担心，”阿木古兰说，“我担心像六年前一样。” 她讲了自己的担忧。 沃穆尔脸上也有些沉痛，却不想和阿木古兰聊这些，于是警告道：“要向前看，小阿木。再说清晨不应该聊这些。” 阿木古兰自知这话说的确实不对，六年前的事情她也不想回想起来。 更何况每个家人身上都有那伤痛在。 阿木古兰于是闭嘴不说。 沃穆尔看她情绪似乎更低沉了，就赶她出去转转：“心情不好就出去走走，和你那两个兄弟告个别。” 阿木古兰点点头。 虽然现在穹庐中十分明亮，但仍是狭小万分，多待一会儿都觉得有些逼仄。 阿木古兰开门出去。 眼前瞬间开阔起来。 头上没有遮挡，周围的穹庐也不挡视线。 天上大块的洁白云朵飘过，头顶上的天空又高又远。 刚一出门，阿木古兰觉得心情好些了。 便去找那日和查干。 她记得他们的营地都在西边，稍微辨认了一下方向，便向那边走去。 一个个穹庐都生着火做早餐。 她路过了几家，都是不太认识的人。 刚路过一个穹庐，主人们开着门，看到她路过。 便问道：“小姑娘吃早饭没有？” 阿木古兰笑着答：“吃过了吃过了。” “吃饱了吗？要不要来尝尝婶子做的饼？” 阿木古兰在饼的诱惑下进了人家的穹庐。 一家五口都在，最大的是女儿，下面两个弟弟。 最小的那个孩子也就六七岁的样子。 阿木古兰吃完了便逗着那孩子玩。 她拔了一根长长的草，编了个小小的草蚂蚱给了那孩子。 这边的草多细叶子，真的编出来也很丑，看着像个蚂蚱架子。 偏偏那小孩还很喜欢，一直拿着玩。 阿木古兰道了别，又继续往西边走。 临走前，这家人叫住了她，给她拿了几个饼，说道：“看你喜欢吃，我们给你多带点，回去和家人朋友分着吃。” 阿木古兰笑着应了一声，当着他们的面把饼塞进了怀里，说道：“你们的饼可真好吃，我今天去找朋友玩，和他们分享分享。” 便告了别。 离开那户人家之后，阿木古兰便止不住地回想那个孩子。 六七岁。 那个小孩要是活下来了，也六七岁了。 阿木古兰想。 家人们不愿意提及的事情，就是六年前那个难产的婴儿。 阿木古兰记得自己是怎么策马往萨满的营地赶的。 还有回来的时候的大雪是怎么落在地上的。 那个婴儿生下来便全身青紫，阿木古兰也试着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 可那个孩子还是冷了下去。 他身上的体温都是格根塔娜的。 现在他和雪一样冷。 阿木古兰知道格根塔娜很想要一个孩子，在怀孕的时候，她的腰间总是系着绳子。 拿绳子松松的拴在那里，就像是把孩子也栓在了那里。 家人们都期待着他的降生。 但那一年，他们失去的还不止那个孩子。 阿木古兰还记得沃穆尔的那声叹息。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若是顺利降生，他可能也活不过那个冬天。 阿木古兰边走边想。 突然间整个人撞在了一堵墙上。 软软的。 阿木古兰回神，发现那不是一堵墙。 毕竟草原上基本上没有墙这种东西。 是一个高大的男人，阿木古兰堪堪到他胸口。 “抱歉……”阿木古兰说道，“欸？巴图叔叔？” 她撞上的人正是准备去找的人。 “来找查干？他昨晚已经走了。”巴图说道。 “这么快？”阿木古兰诧异道。 “他们是最前面的一批人。”巴图道，“剩下的部队大约今日也要南下了。” “好快，”阿木古兰还是觉得有些恍惚。 “那我来找您是什么任务？”阿木古兰问道，“昨天我父亲让我来找您，说我没进别的队伍里。” 巴图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到底是什么事？”阿木古兰问，“您就跟我说说，我这天天都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吗？”巴图问道，“只是卫恒先生需要一个帮他忙的人。” 阿木古兰这才反应过来是首领帮着卫恒耍她。 她心里暗怒，说道：“我才不想去。我跟着先头部队走。” “先头部队已经走了。”巴图说，“老老实实在后方待着，你父亲和你哥哥都不在身边，你家里的母亲和祖母还需要你照应，可不能和以前那样到处乱跑。” 阿木古兰张张嘴想反驳，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巴图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家现在就只有你一个孩子在身边了，在营地里能做的事情比在前线多很多。现在不要意气用事。” 阿木古兰还想争辩什么，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第26章 邀请 阿木古兰跟着巴图去见卫恒。 毕竟这些事情一大半都是他安排下来的。 在路上，阿木古兰忍不住思考着这些事。 卫恒应该不知道她没有那么想上战场，也没有那样的好斗勇敢。 这样安排无可厚非。 但阿木古兰却觉得有种莫名地不对劲以及愤怒在心中积累，决定在见到卫恒的时候问个清楚。 就这么想着，很快就去和卫恒碰了面。 见到卫恒时，卫恒正在和人聊天，阿木古兰听到他们在聊关于粮草的事情——一部分可以用之前的准备，另一部分得专门分出人来做。 卫恒看到阿木古兰，示意她先等一下。 阿木古兰便站在旁边等他们聊完事情。 正在和卫恒聊天的人大约也是个小首领，他看到了阿木古兰。 卫恒说道：“不用担心，以后说不定和你交接的就是她了。” 那人了然地笑了。 阿木古兰猜出来他了了什么，见卫恒不辩解，也没说什么。 她听了一会儿，觉得还挺有意思。 等那人走了，卫恒问她：“感觉怎么样？听得懂吗？” “还挺有意思，”阿木古兰说，“没想到里面的事情还有点复杂。我以为匈奴这边的事情会更容易一些。” “确实更容易一些，”卫恒说，“比汉人那边容易很多，多数人办事也实诚，没那么多心眼。除了慢一些和需要细讲以外，没有什么麻烦的地方。” 阿木古兰点点头。 “怎么样？”卫恒问，“想学吗？” “有点，”阿木古兰说。但她也没让卫恒带偏，她总要问问卫恒为什么这么安排人。 听了她的问话，卫恒微微瞪大眼睛，似乎有些惊讶，他说道：“这事情我是没有想到的。派出去什么人之类的事情不在我这里，我只能安排后勤的事。” “我只是那会儿和大阏氏提了一下你，或许是她对你很满意，才把你分到我这里来。” 阿木古兰觉得有些错怪了卫恒，只好向他道歉。 卫恒说道：“这不能怪你，换成谁接到这莫名其妙的安排都会乱想。” 阿木古兰点点头。 “你现在有很想干的事情吗？”卫恒问。 阿木古兰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能干什么。只觉得帮家人好好照顾牲畜就够了。” 卫恒也没笑她，说道：“年少时不一定能有为，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凌云壮志，安于现状也是一种活法。” “但你小的时候可不这样，那会儿你可是缠着我问那些有的没的，好多问题我都愣了一下。” “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应当能在这天下博得一席之地。” 阿木古兰有些意动，脸上表情也动了动。 卫恒拍了拍阿木古兰的肩膀，继续说道：“不是逼你做什么决定，也不要求你现在立刻有什么豪情壮志出来，只是先跟我学一段时间，从别的地方看看这世界，或许有不一样的看法。等战事结束，是去是留，由你自己选择。” 阿木古兰点了点头，答应了卫恒的邀请。 她现在也没有什么想法，常想着，若是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能解决现在将来的所有问题，她大约是会去追逐的。 但她知道没有。 所以她决定安于现状，只要现状不曾改变，就不会有问题，也不需要去解决。 但卫恒给她开了一条口子，让她忍不住设想了一下未来的情景。 但说实话，阿木古兰想不到会发生什么。 但人家给台阶就下，人家给路就走，是阿木古兰的好品质。 见她答应了邀请，卫恒很满意，当即就带她去干活。 阿木古兰没想到活来的这么快，本来以为还能在家休息一天的时间。 可这人家说的情真意切，阿木古兰也应了，这下硬着头皮也得干。 幸好没什么文书工作。 因为现在根本没纸。 竹简太重，对于游牧来说是累赘中的累赘。 书简只有少数贵族那里才有一些，平时也见不到。 沟通吩咐下达全靠嘴，记录全靠脑子。 但凡事情多一点，记性差一点，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但草原人好就好在，平时能接触到的信息太少了，但凡有一些就记得很清楚。 阿木古兰跟着卫恒，见了六七个人。吩咐下去几件事情。 也不是什么很繁琐的事，不过是让他们什么时候动身，几时动身，往哪里去。 分了前队后队罢了。 和阿木古兰见到的那些倒是区别不大。 所有事情办完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天色微微发紫，已经近黄昏了。 这么算下来，一天的时间全在路上，真的用来交流的时间却好像没多少。 卫恒留她下来用晚饭，已经是有人准备好。 阿木古兰惦记家里的人，还是谢绝了卫恒：“我祖母还在家里等我回去。” “已经让人通知老人家不用等你了。”卫恒道。 阿木古兰一脸诧异：“我这一天都跟着你，我怎么不记得你通知过。” “刚你去方便的时候。” 阿木古兰沉默了。 “你挺会挑时间。” 卫恒笑道：“谢谢夸奖，这时候大约是要回来了。” 就在他们刚坐下准备吃饭时，有个人进了帐子。 阿木古兰一看，竟然是之前那个通知过她们比赛的汉人。 这个人说实话没什么特点，长得就像阿木古兰见过的每一个汉人一样。 偏偏因为长的太像汉人被阿木古兰记住。 他说道：“阿木古兰小姐，老人家让我给您带一句话来。” 阿木古兰问：“什么？” 那人继续说道：“她说让你就在这里住下好了，老人家把您的穹庐一起打包来了。” 阿木古兰眉头一跳：“你是说，刚才帐子外那些声音……” “是的，已经搭好了，您的东西也搬来了。” 卫恒在旁边扑哧一笑。 能感觉到他在忍了，但是没忍住。 阿木古兰瞪了他一眼，卫恒给自己辩解道：“老人家用心良苦啊。” 阿木古兰自然知道祖母是什么意思，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祖母把她迁出家门这一下属实有些猝不及防。 第27章 任务 这日，阿木古兰仍如往常一样，去卫恒那边上班报到。 却听到营帐里传来细碎的声音，明显是里面的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 阿木古兰站得近了些，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 她一脸神秘地凑上前问道：“大哥，您说说里面这是什么人在啊？” 守卫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里面谈话的人的身份。 他压低了声音对阿木古兰说：“我也不知道里面那人的身份，只知道是什么大人物，卫先生特地吩咐说不能让你进去。” 见守卫这里没有突破口，阿木古兰秉持着少听事少的原则，离营帐老远。 也不妨碍守卫办事，也合了卫恒的意。 她远远地找了片空地躺下，草扎在头顶上，痒痒的。 阿木古兰跷着二郎腿，怔怔地望着天空。 她的爱好之一就是看云，若是没人打扰，她能躺着看一天。 阿木古兰的脑子不消停，总是走神乱想其他的事情。 只有看云能让她消停一会儿。 那些大块的云朵飘过，洒下一大片阴影，又飘走，把阳光撒下去。 没事的时候，她也喜欢追那些阴凉。 正看得出神，眼前却突然晃过来了一个不应景的人来。 是卫恒低着头看她。 又抬头看了看天。 “在看云？”卫恒问。 “嗯。”阿木古兰不想说话。 “你这爱好可是一点都没变过。”卫恒笑道。 见阿木古兰没有起身的意思，卫恒也顺势躺下来，眼睛顺着阿木古兰的眼神向上看去。 “看着挺活泼好动的姑娘，怎么有这么一个爱好？” “不行吗？”阿木古兰反问。 “挺好的，”卫恒说，“我之前不是很懂你为什么喜欢躺着看云。” 阿木古兰没作声，她闭上了眼睛，躺下休息。 她的睫毛在微风里轻颤。 卫恒侧头看着她。 “所以你现在懂了？”阿木古兰问，她仍闭着眼，或许是看久了，眼睛累，或许是现在的风正好，让她忍不住享受一会儿。 “还不是很懂。”卫恒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不懂就不懂。”阿木古兰说。她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因为躺地太久而僵硬的身体。 卫恒仍在那里躺着，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阿木古兰轻轻踢了他一脚。 “赶紧起来，今天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卫恒还是躺着：“你就没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什么事？”阿木古兰反问，“今天在你帐子里的人吗？” 卫恒点点头，好像很期待她问一样。 “我不问。”阿木古兰说，“这么想让我知道就你自己说。” “你真的不好奇？”卫恒问。 “不好奇。”阿木古兰说，“反正就是想吊我的胃口，反正我知不知道也没差。” 说罢就要走。 卫恒赶紧起来，跟她解释：“是诺木赫，你记不记得？就是上次那个跟你比骑射那个小伙子。” 时间还没过多久，阿木古兰自然是记得，于是就点了点头。 “他是右且渠的大儿子，现在来问前线之事。” 阿木古兰瞪着死鱼眼看着他。 “……就是管军事的大臣。他的大儿子，基本上就是下一任且渠。”卫恒解释道。 “所以呢？”阿木古兰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上次不是对你很感兴趣嘛，你走了以后还和大阏氏问起来你的事情。”卫恒解释，“他年纪还小，现在也没有娶阏氏，难得对别人感兴趣，大阏氏以为他对你有意思，就想把你送他。” “……”阿木古兰说不太出来话。 两人之前的气氛一扫而空。 卫恒明显不是什么罪魁祸首，与他发火并没有什么用。 阿木古兰压下火气问他：“所以他今天来是什么事？” “你先别生气，”卫恒看她表情有些怒意，安抚道，“他并没有接受。” 阿木古兰觉得荒唐。 “今天他来倒还是因为你。”卫恒说。 “因为我什么？”阿木古兰问。 “他那边缺一个助手。”卫恒解释，“他信不过别的贵族，就让大阏氏帮他找几个人。” “你下次说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阿木古兰问，“来招人这事都被你说得一波三折。” 阿木古兰本来还想说，她的身份并不是奴隶，还是自由人，能随便送来送去吗？ 冷静下来一想，发现能。 于是一肚子火更没处发了。 阿木古兰觉得这事非常不对劲。 虽然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但她也得把这些事情捋一捋才好。 “他一个贵族，找我做什么？他可是卜须部落的人，家大业大，兄弟不是很多吗？不相信自己血脉同胞的兄弟，来找我这个外人？”阿木古兰问。 “也不全是。”卫恒说，“或许你见他之后能和他聊聊？” “我是出来找你的，放他在帐子里等。” 阿木古兰想着他们说了半天的话，把他一个人放在帐子里干等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气了。 两个人回了营帐。 诺木赫在里面等着。 见他们回来，诺木赫抬了抬眼睛，问卫恒：“你跟她说了？” “说了一些，”卫恒道，“余下的事情她想和您聊。” 诺木赫摆了摆手，卫恒便出去了。 现在在营帐里的只有阿木古兰和诺木赫两人。 诺木赫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阿木古兰说道：“该说的都说了，您来找我是想让我做什么？除了阏氏什么都可以。” 诺木赫翻了个白眼，嘲讽道：“还想当我的阏氏？” 阿木古兰松了口气，说道：“那真的太好了，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看阿木古兰这态度，诺木赫心里不禁有些憋气。 但正事要紧。 诺木赫示意两人坐下说。 两人面对面盘腿坐下。 诺木赫慢条斯理地说：“你知不知道前些年，单于扣下来大周的使臣？” 阿木古兰摇摇头。 别说扣下来这件事了，光是有使臣这件事她都不知道。 诺木赫也没有惊讶，继续说道：“那人现在在北海牧羊，由人看守。” 阿木古兰疑惑，“所以？” 诺木赫轻笑一声：“你的任务是，不要惊动别人，把他带回来。” 第28章 谈判 “您要不要听听您在说些什么？”阿木古兰问道。 对面的人表情毫无变化，还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阿木古兰也搞不会了。 “北海。”阿木古兰说， “现在出发，我快马加鞭，往返就要一个月。” “况且还要找人——北海那么大，谁知道那个人在哪里？少说两个月起步。” 诺木赫就平静地看着她。 “再说这种事您随便找个人就好啊，为什么非得是我？”阿木古兰问。 “三匹快马，你自己挑，事成归你。”诺木赫开口，“外加两百只羊，三十头牛还有五头骆驼。” “……不是报酬的问题，是这个任务它……”阿木古兰辩解道。 她的话音还没落，诺木赫接着说道：“三把好刀，再加五个奴隶和两块黄金。” “打住打住。”阿木古兰摆摆手，赶紧制止了这个人不停加价的行为。 说道：“先别急着加价，黄金我们不敢要，我家只不过是小小的人家，不敢有太多好东西在。” “我不管您有什么打算，除了那些牲畜和刀以外，您发誓，会尽可能保我家人平安。” 诺木赫对谈判结果很满意，说道：“你的家人，即使不是我，卫恒也会保他们的。” “您说话可比卫恒管用多了。”阿木古兰说。 “这倒是，”诺木赫笑笑，“举手之劳。” “那么我们的约定成立。”阿木古兰说，“您把该有的东西提供给我，我会在两个月之内把那人给您带回来。这事您大约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便由八里外的那棵神树见证可行？” “可以，”诺木赫点点头，“那么明日见。” “好。” 这事情谈得有点快，阿木古兰其实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太反应过来。 前因后果不知道，目的不知道，就给自己头顶上加了一个雇主。 也不知道这事情需不需要保密，阿木古兰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要不要去找人商量。 她有点后悔自己同意地有点快，但话都说出去了，总不能立刻反悔。 但是她决定多问一句：“我可以和别人问问这事吗？” 诺木赫一点都不意外：“你有什么事情问我就行，别人没必要知道。” 显然是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阿木古兰显然一肚子问题，把那个人带回来会怎么样？那个人有什么用？大周的使臣能做的事可多了去了。 她很多东西没敢问。 只是问了些关于自己怎么过去、有无地图、去那里有没有人接应、那边守卫的情况之类的问题。 以及能不能找帮手。 诺木赫对于这些倒是都有解答，他说道：“有地图，去那里的物资都会给你备好，有人接应，你去那边找一个头顶上有一撮白头发的人，把信物给他看，他就会帮你。” “守卫不算严，毕竟他一个人，没有马，也跑不了多远。” “帮手你自己定，”诺木赫看着阿木古兰，脸上似笑非笑，“是上次那两个和你一起的小家伙？” 阿木古兰说道：“我还没定需不需要帮手……” “你可想好，”诺木赫说道，“明天你就得出发，能找得到人吗？帮手的东西我不负责，你自己解决。” “小气，”阿木古兰撇了撇嘴，但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找不到人。 大部队基本上都出去了，她的父亲兄弟也不在，其他的人都各有各的职务，好像也不能脱开身。 “能带就行，”阿木古兰说，“我会考虑的。” “可以，只要消息不要让更多人知道就好。草原上的流言散播的比风还快。”诺木赫警告。 阿木古兰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我们现在是？”阿木古兰尝试提议，“去挑马？” “可以，”诺木赫起身，他的身材高大，整个人一站起来，穹庐里面不大的空间立马更加逼仄起来。 两个人出门，阿木古兰跟在他的身后，径直向着大阏氏的帐子方向走去。 看来他们都是住的很靠近。 大阏氏自己有一群马，平时与姑夕王的马混着养，现在却是分开了。 之前他们眼馋的那一匹黑马也在其中。 “好马都在这里了。”诺木赫说，给她介绍，每匹马的性格。 阿木古兰凑上前，大部分马看了她一眼就甩着它们的大尾巴走了，显然是对她不感兴趣，留下来了几匹没离开的。 阿木古兰上去就拉那匹黑马，黑马直接后退一步。 诺木赫说：“它不行。” 阿木古兰翻了个白眼，说道：“不早说。” 阿木古兰试了几匹马。最终确定下来三匹。 想了想又加了一匹进来，毕竟要回来的是两个人，三匹马轮换不过来。 阿木古兰也没用马鞍，直接爬了上去。 试了一下这四匹马，性格很好，脚力也足。 选出来之后，阿木古兰看到诺木赫挑了挑眉。 “挺会挑。” “是。”阿木古兰得意道，“明天就带这四匹马来，我直接出发。” 她跳下马，“今天我得和祖母告别，还要去找帮手，这可以？” “可以，”诺木赫说，“就和我们之前说的那样，不会变。” “那我就走了。”阿木古兰说，也不管诺木赫怎么样，径直离开了。 诺木赫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了勾，但好像想起什么，又很快叹了口气。 转身便去了他姐姐的帐子中去。 阿木古兰回到家，看到祖母和母亲都在。 她们看到阿木古兰回来，没放下手里面的活，都挪了挪，给她空出来个位置，问道：“怎么今天回来了？卫先生那里没事了吗？” “嗯，”阿木古兰说，“卫恒那边有一些事情要做，我得离开营地一段时间。” “离开营地？去前线吗？”格根塔娜问道。 “不是前线，”阿木古兰欲言又止，稍微沉默了一下，但决定还是把这话和格根塔娜还有沃穆尔说出来，“要去北海接一个人回来。” “北海啊。”沃穆尔感慨道，“我年轻的时候还去过一次。” “是什么样的？”阿木古兰问。 “是一个很苦的地方。”沃穆尔说，“那边冬天很长，我们去的时候刚刚开春，穿着羊羔毛做的衣服都抵抗不住那冷风。” “现在的时节我倒是没见过它那里是什么样，若是暖和一点，大约也会很美。” 第29章 行动前 “是吗？”阿木古兰问道，“北海是什么样的？” 沃穆尔回忆道：“那年我和我母亲向北走过，看到过北海，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湖。东西向还能看得到头，南北却一直看不到头。” 阿木古兰听着。 沃穆尔去的时候，北海刚下过一场雪。她们穿着羊毛制的靴子，鹿皮的长袍，还有羊羔毛手套。 呼出来的气全部成了冰，凝在眼睫毛上。 沃穆尔说周围的林地很美，虽然那时候下了很厚的雪，踩在地上，膝盖都陷在雪里。 北海被冻得结结实实，从湖面上能看到升起来的白色气泡被冻在其中。 沃穆尔说能想象到春暖花开之际的林场，还有波光粼粼的湖泊。 可惜那里春天来的太晚了，沃穆尔还没来得及看到，就不得不离开。 “去见一见也好，”沃穆尔说，“现在的时节好，你长这么大好像还没出过很远的门，一直都在和家人们生活在一起，这次出门，要照顾好自己，保养好武器。” 沃穆尔本身话不是很多，但这次阿木古兰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的话。 格根塔娜在一旁准备着食物，风干了的生羊肉、自己做好的奶食还有烙好的干粮塞了满满一包。 忙完了这点又去看阿木古兰身上的衣服、武器还有水囊。 一会儿担心马鞍不好，一会儿担心她的弓箭问题。 直到给阿木古兰准备好的每支箭的箭头锃亮，刀磨得很锋利，身上带着的衣服都要细细检查一遍没有破洞，马鞍也细细保养过一遍才好。 当晚，格根塔娜和阿木古兰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关于如何出门，如何辨认方向之类的事情。 阿木古兰紧紧抱着她，她们脸贴着脸。 “阿妈，我一定会回来的，这趟出门不危险，就是有点远，时间长了一些。”她安慰道，“我没出过那么远的门，但是我有时候打猎，一出门也有七八天的时间。再说我带着的都是好马。它们都认识路，就算真的迷路了，它们也会带我回来的。” 第二天清早，阿木古兰吃过了早饭，怀里带上阿妈给准备好的食物，吃了个饱饭便出门了。 她没去找什么帮手，因为细数一圈，好像也没什么人能帮到她什么。有经验的人都不在营地了，其他人若是过去，或许会更危险。 她骑上了自己那一匹草黄色小马，前往约定好的位置。 八里之外，有一棵不知道生长了多久的独棵大树。 不知道已经立在了那里多少年，枝繁叶茂，傲然而立。 阿木古兰策马过去，诺木赫还没来。 她仰头看着那棵树。 风吹过，树叶轻轻颤动。 阿木古兰感受到了无比的平静与繁荣。 树就在那里静静地立着，仿佛忘记了时间。 树荫投下，阿木古兰坐在荫凉中，马身上的鞍具已经卸了下来，正低着头安静地吃草。 她的头枕在地上，靠着树根，仿佛能感受到某种搏动。 好像过了很短的一瞬间，她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是诺木赫来了。 诺木赫从远处就看到阿木古兰躺在地上休息。、 她的草黄色小马就在一旁。 忽然有些不忍心打扰。 她与神树一样，有着某种圣洁之感。 本来不想破坏。 树下那人却是发现他已经来了。 阿木古兰站起身，向诺木赫挥了挥手。 他便走了过来。 两个人在树下重复了昨日的诺言。 事毕，阿木古兰带上马，准备离开。 却发现好像少了点东西。 诺木赫准备地很充分，马背上的褡裢里装了食物和地图，加上阿木古兰自己带的，简直是绰绰有余。 只是…… 阿木古兰问诺木赫：“只有一套马鞍啊？” “啊？”诺木赫一下没反应过来。 阿木古兰把自己的马具绑到其中一匹马身上。 不好意思地朝诺木赫摊了摊手：“只能麻烦你不用马鞍骑回去了。” “或者你带着它走也行。” 诺木赫也发现他好像没考虑接回来的那个人的情况，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嘴硬道：“没关系。” “别担心，它脾气很好的。”阿木古兰给他展示。 这匹草黄色小马就算是站在它后边，拍它屁股，站在它背上也不掀人，脾气好到让人啧啧称奇。 “你记得好好给我送回去。”阿木古兰叮嘱道。 “嗯。”诺木赫上马。 阿木古兰也上马，两人要往不同的方向去。 正准备走，阿木古兰想起来什么。 “你等等，信物是什么？” “……差点忘了。”诺木赫说道。 “你这记性不行啊。”阿木古兰嘲讽。 诺木赫在地上画了一个图案。 “记住这个，画给那人看，他就会帮你。” “这是什么图案？”阿木古兰好奇。 “我的标记。”诺木赫解释道。 “行，”阿木古兰在地上又比划了一遍，“是这样？” 诺木赫点点头。 图案很简单。 阿木古兰怕自己会忘记，就从地上薅了一根长一点的草，用草编了一个出来和诺木赫确认。 得到肯定以后，想了想没有遗漏的事情便出发了。 临走前，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一定把它好好带回去啊。” 诺木赫点头：“一定一定，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这回真没了。”阿木古兰说道。 “那我就走了。”她说，“最多两个月以后见。” “嗯，一切顺利。” 阿木古兰带着四匹马，向北方走去。 诺木赫骑着她的那匹草黄色小马回了营地。 他回去后把马交给卫恒，让他好好照看。 接着就去了大阏氏的营帐中。 大阏氏正在做些手工，她用小刀刻着木雕，见诺木赫回来，眼睛都没抬，仍然做着手里的活：“回来了？” “回来了，人已经走了。”诺木赫回答道。 “难得一个好点的苗子，希望能早点把那个使臣带回来。”大阏氏说。 “那个使臣还活着吗？”诺木赫问。 “不知道，或许。”大阏氏说，“只是一个筹码罢了，这个不行就送些别的。” 第30章 赶路 阿木古兰就这么赶着路，她骑着马，向一个方向一直走。 反正身上干粮还够，她看到的野兔和大鸟干脆也没打。 马一天跑不了多久，尤其是全力奔跑，身上还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 她带着四匹好马，跑一会儿走一会儿。 这匹马累了换下一匹。 阿木古兰沉浸在自己成为了富人的幻想里。 她自己的马可没这耐力和速度。 她一天下来，路过了几个敖包，自己估摸着大约跑去了两百里。 一千八百里的路程，后面还有的跑。 第一天不用太累。 接近傍晚，阿木古兰选了个地方作为今天的休息点。 背风，还算开阔，适合观察情况。 阿木古兰卸下来马身上的马鞍还有别的东西，让它们也歇一歇。 她不敢进林子，这个季节野兽虽然不饿，但她不想在路上还和别的动物打一架。 但也不太担心，因为马就能挡风，还能预警。 阿木古兰啃着干粮，喝了口水。 水是在家里烧过的，另一个容器里装的是今天路过河边打来的水。 她准备明天起来烧。 她翻了翻格根塔娜和诺木赫准备好的物资，发现诺木赫还给她带了些酸奶。 阿木古兰不太喜欢这里的酸奶，虽然现在已经习惯，但是酸奶在她的印象里还是另外一种东西。 与之相比，前世能喝到的酸奶简直就是珍馐美味。 阿木古兰回想第一次喝酸奶的感觉。 ——原来没加糖的酸奶能酸成这样。 老天啊，下糖，人类不能没有白砂糖。 阿木古兰祈祷。 但匈奴这地方又不长庄稼，更何况是甘蔗。 她也就想想。 还是把酸到令人皱眉头的奶喝了进去。 阿木古兰感慨自己的味觉已经退化了，转念一想自己明明是前世被养刁了。 她挖了个坑，用自己之前准备的干燥柴火生了点火，又留了点准备明日起来再用。 她把衣服一裹，靠着马。 马的肚子一起一伏，阿木古兰抬头看着天，从漫天星斗中辨认着方向。 她大约确认了明天要往哪里走，便和衣睡去。 这一夜平安过去。 清晨，阿木古兰起来用柴火烧水。 草原上好就好在这。 干燥到清晨起来草上也没有露珠。 柴火还是干的。 昨晚点燃的火堆还在阴燃着，虽然没有明火，但能看到木材还隐隐发着红光。 阿木古兰吹了几口，加上更方便点燃的草，不一会儿火就烧了起来。 她生火烧水，用小刀从风干了的生羊腿上刮下来几片肉，慢慢地嚼着。 这是之前的冬储肉，冬天没有菜能吃，吃生肉才能补充需要的东西。 没什么办法。 格根塔娜担心阿木古兰大约是没时间去摘野菜做食物，干脆把它给阿木古兰带上了。 实际上阿木古兰出来发现，她也不会忙到那种程度。 毕竟马一天也需要休息，她有空和马一起吃点草。 吃完早饭，阿木古兰给马上鞍，继续今天的路程。 向着昨天定好的方向走去。 就这样平安的赶了三天的路。 第四天的时候却遇上了一些意外。 阿木古兰看到东南方升起来了厚厚的云层，远看云层之下漆黑一片。 她骂了一声。 看这个速度，不一会儿就能飘过来。 此时的风已经大了起来，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有时候吹到脸上还突然闭气无法呼吸。 青草的气味慢慢地从地上升起。 阿木古兰四处张望着，边向北跑，边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避一下雨。 马淋雨就淋了，它们毛短，一会儿就能干。 阿木古兰可没它们这待遇。 寻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地方能避雨。 阿木古兰远远望了一下雨势，厚厚的云层之间摩擦出来巨大的闪电，下面有一层薄雾一样的雨。 雨属实不小，这个时节，说不定还会夹着冰雹砸下来。 阿木古兰被砸过，自那之后夏天下雨找不到避雨点就只敢抱着头蹲着。 大方向不变，阿木古兰往高地走着。 这里离山很远，倒也不用担心爆发什么山洪，把人带走。 刚路过条大河，现在也得跑远些，雨这么大，谁知道河水什么时候涨上来。 现在只能祈祷雨跟不上她们了。 阿木古兰一边策马跑着，一边暗暗祈祷。 只希望长生天现在垂怜。 虽然现在下雨也是对草原的垂怜。 阿木古兰此时希望长生天看看她。 显然是没看见的。 阿木古兰终究还是没跑过那片甩下一大片水的云。 运气好就好在没有冰雹砸下来。 阿木古兰不用抱着头躲在马肚子下面。 只不过她自己被淋了个透。 幸亏发现得早，除了她自己，别的东西都好好地被羊皮包着，没有被雨淋到。 雨下了一会儿便走了。 阿木古兰赶不上云跑的速度，云把她扔在了后面。 她牵着马走了一会儿，等马身上干得差不多了，就把自己的外套和裤子脱下来搭在马背上晾着。 靴子倒是没进水。 下午的太阳晒在身上，热辣辣的，把雨淋下来的寒气驱散。 没一会儿，所有东西便干了个透彻。 阿木古兰再一件件地穿回去。 除了这个小插曲以外，后面的两天也没见到人，阿木古兰倒是遇到了一群狼。 看皮毛油光水滑，看样子最近吃得不错，狼群大约是不会铤而走险袭击人类的。 头狼回头看了阿木古兰一眼，便带着狼群离开了。 双方互相没有打扰，各走各的路。 路程过了三分之二，大约还要赶三天的路。 或许是之前那片地方太过贫瘠，离戈壁不远，在那边的牧人少得可怜。 若是在戈壁上行进一段时间…… 阿木古兰不是很想设想那种可能。 再往北，水草丰满了起来，河流渐多，大约是北海流出来的河流。 这边不仅仅是草，林子也越来越多。 往往是背风坡上，生了一片白桦林。 阿木古兰身上带着的干粮越来越少。 现在她已经深入漠北，水草还可以，若是往西走一段便是戈壁 她路上猎了一些兔子、土拨鼠做口粮。 这个季节的动物都吃得不错，还算肥。 只是这么吃着野生动物。 阿木古兰担忧自己或许有天因为寄生虫感染或者鼠疫而死。 但现在她管不得这些，看口粮减少，她总觉得焦虑，恨不得再多备些。 毕竟病死不知道哪天，但什么时候会饿死，阿木古兰心里还是有数的。 夏天动物的皮毛不好，但姑且留着，说不定能做些别的小东西。 余下的找条河，打些水处理一下，就当是这几天的吃食。 第31章 到达 虽然说路上并没有太过饱经沧桑，九天九夜的赶路还是让阿木古兰有些吃不消。 她现在非常怀念有家的日子，但凡给她一个能遮风挡雨的温暖穹庐，她绝对会立马钻进去三天三夜不出门。 说着暗骂自己经验不足。 来的路上这么着急干什么，反正她的任务不过是确认一下这个人的死活。 要是活着就带回去，死了就死了。 那么拼命干什么，多带点物资慢悠悠往过走不行吗。 阿木古兰骂骂咧咧。 她就应该带上骆驼，直接搬上出来用的帐篷。 虽然她平时出门也不带，就像这次一样裹上衣服直接就睡觉。 可回来的路上还要带一个人，她自己就算了，万一那人不适应出问题怎么办。 阿木古兰转念一想，这人要是活着，在北海也是活了很多年。 北海都能活下去，还在意这个。 她马上又不担心了。 路上实在是没人说话，她就一直和自己带着的四匹马叨叨。 从吐槽食物，再到说现在的世道，还有分析那个使臣的事情。 诺木赫对此说得不多，阿木古兰对这些东西也不了解。 想去问卫恒，但是诺木赫又制止了。 虽然来龙去脉显而易见，大周派来一个使臣，匈奴把他扣下来，然后扔去了北海放羊。 毕竟匈奴没有监狱一说，有事情直接当面解决，偷东西剁手，杀人砍头，简单直接。 关在监狱里还得养着，哪里有那么多物资。 但为什么这个时候要把人拉出来，要么是挑衅，要么是议和。 阿木古兰想不出来别的可能了，总不能是这个人很多年前有恩于某个贵族，然后要把他捞出来。 如果是这样，一开始他就不会被丢去北海。 阿木古兰边走边念叨，马的耳朵乱飞，明显是她说的烦了。 但人就是这样，和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不爱说话，一个人的时候却爱自言自语。 能和任何东西说话，前提不能是人。 阿木古兰现在却很想见人，虽然马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但和人毕竟不一样。 她现在很希望她回来的旅伴是活的。 如果没有战事的话，阿木古兰兴许在路上还能遇到些人家，但现在人们都在南边聚集了起来，北边所有的地方都被空置下来了。 但凡有几个人，阿木古兰也能借住一晚。 阿木古兰翻过了这座山，在山顶上，她终于见到了北海。 那里确实很像一片海。 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水面。 现在已经是下午，太阳渐西，天色明亮。 太阳的光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山坡上的白桦林映照在水中。 阿木古兰不由得看呆了。 沃穆尔说的没错，确实很美。 她从高点向下望，却看不到人活动的痕迹。 她也不急，因为北海真的很大，在北海牧羊，少说要围着这半面找一圈才好。 阿木古兰牵着马下去，坡不陡，但她现在只想走过去。 没走一会儿，她听到后面三匹马有些躁动不安，手中的这一匹也不安地甩了甩头。 或许是有人来了。 阿木古兰环视四周，发现她右手边的树林里似乎有人的身影。 她的左手握紧了弓，右手搭在腰间的箭囊上。警惕地看着那个方向。 马的耳朵动了动，阿木古兰拍了拍马脖子以示安抚。 都是经过训练的马，虽然没有野马那样容易受惊，但是马的胆子都很小，但凡这几匹马受到惊吓…… 阿木古兰觉得自己会被创死。 虽然北海很美，但她暂时不想被埋在这里。 她向那边喊道：“有人吗？我是受人之托来送东西的。” 林子里传来了轻微沙沙声，是脚踩在树叶上的声音。 那边果然有人。 一个男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牵着一头鹿。 个头中等，黑发黑眼，头上有一簇显眼的白毛。 阿木古兰觉得自己的运气简直爆棚了。 省下来很多事情。 她直接上前说道：“大哥，我是诺木赫派来找人的。” 那个人没说话，只是盯着她。 阿木古兰注意到他另一只手在腰间的武器上。 她叹了口气，把自己之前草编的图案拿出来给那个人看。 她让那个人先等着，在自己的行李中翻找了半天。 终于是找到了那个压平了的草编图案。 那个人不说话，一直盯着阿木古兰。 她心里毛毛的，手上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把它还原成了最开始的样子。 那个人看到阿木古兰手里的草编图案，点了点头，手从腰间移开。 但也没自我介绍，只是示意阿木古兰跟着他。 阿木古兰把那个草编图案拆开撕碎，扔到地上。 便牵着马，跟着那人走进了树林中。 待两人走进林子里，那人才开口说话，声音却有些沙哑，显然有一段时间没有开过口。 “诺木赫派你来找什么人？” “一个汉人，十几年前大周的使臣，不知道还活着不活着。”阿木古兰答道。 “哦，是崔承。” 阿木古兰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大约是那个使臣的名字。 她答道：“应该是他。” “那就是他。”那人慢吞吞的说道，“你要是找他的话，有点来晚了。” 阿木古兰诧异道：“怎么来晚了？他已经死了吗？” “没有，还活着。”那人语速还是不紧不慢。 但说起话来确实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阿木古兰大致能理解，时间长了不说话的人确实需要时间组织语言，她不赶时间，于是决定拿出些耐心来。 两人现在走在林中，林中的温度比外面低一些。 那个人继续说道：“他前几天走了。” 阿木古兰问：“去哪了？” “去了西边。” “他是跑了吗？” “不是，他带着羊。他跑不了，他没有马。” “他平时也是这个时间迁移吗？” “是这个时间。” 阿木古兰算了一下，没有马的话，很快就能追上，所以更不着急了。她还有一个半月能挥霍。 “您来这里多久了？” 那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大约是在想时间：“十多年了，崔承没来之前我就在这里。” “那您为什么在这？” “因为是我罪人。”那人说，“是带着标记的罪人，来守北海。” 阿木古兰想了下，这个标记大约是指头上的那一撮白毛。 她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 两人已经到了开阔地，一座小屋立在那里。 是就地取材做的木屋，屋外有两段粗大的圆木，摆成直角。 仿佛有人经常在这里对坐。 阿木古兰看了一眼便移开眼睛。 按照那人的安排把马拴在空地上。 第32章 努格尔 阿木古兰把马身上的马鞍和行李卸了下来。 它们的活动范围有所限制，也不会到处乱跑。 这几天它们也很累，先让它们休息休息。 崔承既然已经离开，反正迁徙不了多久，时间上来说还来得及。 阿木古兰还能够摸几天鱼。 她也得休息。 这几天属实疲惫。 那人把她带到这里之后，指明了她的行李应该放在什么地方。 木屋不大也不小，如果两个人休息的话是足够的。 里面竟然是有两张床榻，用削平了的木头垫高。 两张床榻上面都有被子，还铺着一些干草。 一张新一些，另一张旧一些，看起来经常使用。 “平时还有人来吗？”阿木古兰问。 那人点点头：“崔承。” 他的话不多，匈奴话似乎很久没说过了，话里话外带了些汉人的口音。 阿木古兰觉得新奇，问道：“他经常来？” “不经常来，偶尔来住一晚。” 看来另一张床就是给他准备着的。 阿木古兰问：“我可以在这里休息几天吗？” 那人继续点点头，指给她崔承的床榻：“睡这里。” 阿木古兰坐在床榻上，床很矮，她索性脱了靴子盘腿坐上去。 两个人面对面聊天。 阿木古兰想起来自己又忘了问人家的名字，忙自我介绍道：“我叫阿木古兰，怎么称呼您？” “努格尔。”那人回答。 两个人陷入了某种寂静里。 一个不常和人说话，另一个不知道该开始什么话题。 安静了一会儿。 阿木古兰打破了沉默：“那努格尔，北海这边除了你，还有别的守卫吗？” 努格尔答道：“有，更南一些，有单于的一小支军队在这里牧羊。” “我是从南边来的，我没看到还有人和牲畜。”阿木古兰说。 “他们有时候也会往西边去。”努格尔解释，“西边有一小群汉人的村子。” 阿木古兰的兴趣起来，问道：“村子？他们在这里耕种？” 努格尔点头。 “他们是怎么来的？” “单于。” 阿木古兰沉默，看来北海这个地方真的很受单于喜欢。 经常往这里放人。 不过确实很合适，这边草场不如南边丰盛，耕种又积累不下来太多粮食。 若是想逃跑，不熟悉路的人要经过戈壁，还要翻山越岭。 熟悉路的人一定会碰上散落的匈奴人。 到时候抓回去做奴隶或者是直接被杀都有可能。 他们没有马匹，逃回汉地的希望渺茫。 拒不配合的人放在这里也是个解决办法。 阿木古兰了然。 天色逐渐昏沉，两个人分享了自己的食物。 阿木古兰把她带来的酸奶和烙饼以及路上打下来的猎物和努格尔分享。 努格尔也拿出来了自己的鹿肉和采集来的浆果。 两个人升起来火，喝着酸奶和热水。 努格尔说明天带阿木古兰去钓鱼。 阿木古兰头刚沾在床上，整个人便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努格尔已经醒了。 正在用小刀削着一块木棍。 阿木古兰仔细一看，是一根风干了的腿，看起来像鹿的。 阿木古兰把自己的羊腿拿了出来，要和他分。 他摇了摇头。 阿木古兰就接受了他的招待。 两个人在院子里那两节树干上用完了早饭。 上午，他们去北海边钓鱼。 说是钓鱼，一个简易的草编鱼篓就在那里，里面已经有了鱼。 看阿木古兰不尽兴，努格尔给她一根末端帮着鱼钩的绳子，也没用鱼饵。 直接甩进北海，很快就有鱼上钩。 两个人分两条鱼倒是也够。 日子倒是轻松愉快。 很快过了一天。 阿木古兰盘点了一下自己带着的干粮，稍微盘算一下，发现可能不太够。 她按照自己一个人算绰绰有余，但是换成两个人却有点捉襟见肘。 有这么一天的相处，阿木古兰倒是知道努格尔自己的储备也不算多。 于是提议道：“要不明天去打猎，我做一些肉干带在路上吃，剩下的全归你。” 努格尔同意了，但是不是打猎。 “可以杀一头鹿。”他说。 阿木古兰知道经常伴着的牲畜属于宝贵的食物之一，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的提议。 努格尔财产不多，如果宰杀一头，有些可惜。 她表示自己还算一个好猎手，可以一起打猎。 努格尔最终还是同意了她的意见。 接下来，他们便合作进野兽经常出没的林子里捕猎。 一日下来收获不少，两只狍子。 努格尔先发现了它们的踪迹，阿木古兰趁它们没反应过来，两箭解决战斗。 为了不破坏皮毛，她直接用用箭射它们的眼睛。 一箭射穿脑子，那只狍子倒下，抽搐了一下，便不动了。 它的同伴上前查看，同样也被一箭结果。 “好箭法。”努格尔赞叹道。 “那是。”阿木古兰得意。 看着它们屁股上的心形，阿木古兰想着若是在前世，大概她能进去二十年。 但她猎过的牢底坐穿兽不少，以现在它们的数量，还不至于牢底坐穿。 这下她就说服了自己。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处理皮毛、分解尸体。 风干是很好的办法，但是这个过程中很容易招来其他的野兽。 正好两个人在，就决定先熏制保存。 先把猎物拖到安全的地方，再准备柴火。 还好这里是林地，燃料多的是。 直接在努格尔平时用火处处理。 阿木古兰准备带走两条腿。 努格尔却让她多带一些。 “不全是你，还有崔承。” 阿木古兰接受了。 这次丰收，对于努格尔来说也是一次不小的收获，有阿木古兰帮忙，他的情况也宽裕了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终于是到了要走的那一天。 阿木古兰和努格尔告别，要去西边寻找崔承。 努格尔给了她一个鹿皮包起来的包裹。 是昨天他给阿木古兰和崔承收拾出来的行李。 里面装了食物和一顶鹿皮做的帽子。 以及一个骨质挂件。 阿木古兰辨认了一下，是用粗糙的手法雕出来的的鹿头。 努格尔还有很多想装进去的东西，后来他自己看着，摇了摇头，又拿出来一些。 阿木古兰劝他别着急，他们多半是还要回到这里来。 努格尔还是给她包了这个小包裹。 第33章 崔承 阿木古兰踏上了寻找崔承的路。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还有事情做，她其实觉得北海挺好的。 冬天不知道怎么样，夏天却也是一个适合待着的好地方。 但阿木古兰说实话还是喜欢凉爽温暖的地方，但显然不可得兼。 她只好继续自己的路程。 现在身上的包裹满着。 临走前，她把肉切成小块，在路上当零嘴吃。 现在她整个人晃晃悠悠地骑在马上，嘴里嚼着鹿肉干。 比羊肉吃起来香很多。 可惜她家那边不常有。 努格尔给她指的路是沿着湖向西。 一直走就会有一个汉人组成的村庄在。 她清晨出发，傍晚的时候已经见不到努格尔生活的那片林地。 努格尔带她去看过崔承之前生活的营地。 从痕迹能看出来，这人还活着。 除了一开始单于给他的公羊，努格尔还给过崔承几头鹿。 是那种体型很大的驯鹿，和骆驼一样，是很好的运输工具。 阿木古兰算了一下，崔承大约比她早六天走，她骑着马。 和之前那样赶路的话，一天就能追到他。 但阿木古兰不是很着急，主要是前几天确实疲惫。 她决定先摸一天鱼。 真要赶路明天再说。 马小跑着，她在马上一颠一颠。 傍晚，她就在能看到湖水的地方升起一堆火来。 她挖了一个小坑，垒起来营火。 一个人在这里没什么安全感，所以只能让火堆给了。 她躺了下来，看着天上的星河。 星星真多，银河清晰可见。 她欣赏着星空。 一个微弱的声音有些不合时宜地传进了她的耳朵。 声音低沉。 不需要辨认什么，阿木古兰对这个声音很熟悉。 大约是一个粗心的牧人把自己家的羊落了下来。 她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和白天里的植被比对了一下。 大约不在林子里。 她纠结了一会儿要不要冒险。 努格尔说这边常有野兽出没，若是现在不去找回来，说不定明天就变成了羊骨头。 但现在去确实有些冒险。 阿木古兰换位思考了一下，换成别的动物，大约不会冒险来接近牧人……的？ 她纠结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过去看看。 她举着火把照明，就像是黑夜里的一个活靶子。 但是她有马在，大约没什么问题。 阿木古兰骑着马接近那羊发出来声音的地方。 嘴里发出来呼唤羊的声音。 那头羊也发出低沉的声音回应着。 阿木古兰逐渐接近了。 火光照亮了那片地方。 一头羊孤零零地在原地打转。 耳朵上被剪掉一块作为标记，灰白相间，头上的角后弯。 是公羊。 阿木古兰判断，还没骟过。 心里感慨单于真狠。 会来这里放羊的人，应该就是崔承没跑了。 看来是被他落下来的羊。 这人真的粗心。 阿木古兰无奈，先把那头羊赶回了自己的营地去。 反正迟早会见到，等见到了再把羊送回去。 她用随身携带的绳子把羊拴在一边，自己回原地躺着。 这头羊是公羊，力气不小，谁知道大晚上它会不会给自己来一下。 阿木古兰栓的远了点，确认不会被挣脱开便先睡觉了。 阿木古兰的行程因为这只羊被拖了一点。 毕竟羊腿短，跑起来没有马快。 她骑着马撵着这只羊，虽然脖子上还牵着绳。 阿木古兰还是撵着它，看着它跑。 也算是路上的一个乐趣之一。 她感慨现在落魄了，平时在家里几百只羊也没有放的这么上心。 这羊因为崔承直接身价百倍。 傍晚时分，看到了远处有零零星星的羊。 还有一缕清淡的烟从远处飘起。 阿木古兰知道，她找到人了。 一切非常顺利。 幸好崔承没有马，不然阿木古兰真的要在这里找他十天半个月。 她策马多跑了几步，很快便出现在那人的前面。 捡到的那只羊脖子上还牵着绳子，被她连拖带拽地跑了几步。 在靠近那缕烟的时候，阿木古兰下马，牵着这头羊便向前去。 一个力道从她背后传来，狠狠地撞上了她的腰—— 崔承回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一番景象。 一个陌生面孔的少女一手扶着腰，一手举着马鞭，狠狠地抽在了一只羊身上。 那只羊有点眼熟，耳朵被剪下来一块，是他的羊。 那羊吃痛跑开。 少女眼疾手快，一只手拽住它的角，手上的动作没停，马鞭落在羊身上。 她丝毫不管羊的哀嚎，直到解气了才松手。 看到有人来，少女眼睛好像闪出来什么光。 “这是你家的羊？”少女问，声音清亮。 崔承点了点头。 “我好心帮你捡回来，它却差点把我的腰撞断，”少女面露愤愤之色，“你准备怎么赔我？” 阿木古兰不得不承认，崔承长得确实英俊。 是和匈奴人不一样的英俊。 典型的汉人面孔，留着长须。岁月和风雪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他的皮肤粗糙，五官却端正，面容严肃，整个人透露着坚毅之感。 真是硬汉，阿木古兰赞叹。 只是身上的衣服属实破旧，手上还拿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木棍，能推测出来棍子顶端之前有很多装饰，现在都掉光了。 “这……”崔承面露思索之色，“不如就把这只羊送给姑娘做赔礼？” 阿木古兰嫌弃：“我才不要。” 没有骟过的公羊脾气又暴躁又难吃，看这样子作为种羊还有些不够。 “你还是自己留着。” 崔承显然也有段时间没见过人了，说起话来没太利索。 两个人拉扯了半天，最终阿木古兰要求跟着他去汉人的村庄。 一提到这个，崔承立刻警惕起来。 阿木古兰只好搬出来努格尔：“我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头上长着白头发的人，”她用手比划出来努格尔白毛的位置，“是他告诉我的。” 崔承的警惕之色才淡下去。 “我只是好奇，北海这种地方，汉人没有牲畜要怎么活。”阿木古兰解释。 “看你的样子，你也是汉人？”崔承问道，他估计这是逃来匈奴的汉人生下来的孩子。 阿木古兰没想到他会说到这个，她确实也是汉人面孔。 “不是，”阿木古兰对此倒是毫不避讳，“我是匈奴人。生我的人是汉人，把我送给了我母亲。所以是匈奴人。” “你是汉人？”阿木古兰问。 崔承点头。 “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大约……十八年前？”崔承说。 “那真是够久的。”阿木古兰说，“你在北海的年岁比我都大，牧羊的年头比我都久。所以你为什么不把羊骟了？害我被撞这么一下？” 第34章 村庄 崔承被她问得一愣。 他的羊群里面没有母羊，全是公羊，自然不是留下来配种的。 他对自己的羊群并没有太上心。 毕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到时候它们都会被抛弃。 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崔承说道：“这些羊从送来时就这样了。” 阿木古兰一听，倒是升起来一些疑问：“你是说还有人给你送羊来？” 崔承点点头。 牧羊总有损耗，单于又不想他死，所以时不时还会来补充一些。 往年还有别的贵族会给一些衣物吃食，但他病重，前些年已经去世。 阿木古兰一听了，倒是觉得好玩起来：“看不出来，他们还挺上心。送来时是大羊吗？” “有时候是大羊，有时候是小羊。”崔承说道。 “那你也不动动手……”阿木古兰说，“这肉味道一定不好。” “是，”崔承说，“我不常吃羊肉，多半是吃鱼和鹿肉。” “牲畜还容易乱跑和撞人……”阿木古兰感慨，“你这么多年属实辛苦。” 说话的这一小会儿，阿木古兰的肠胃一直提醒她该吃饭了。 咕噜噜的声音响起。 阿木古兰问道：“你准备吃什么？” 崔承道：“刚准备去把上午放下的鱼篓拿回来，现在大约已经抓到鱼了。” “那就不着急，鱼放一晚不会坏。先吃我带的东西。” 她从马背上取下来行李， 拿出来里面的食物和崔承分食。 “来试试我阿妈做的饼，”她掰下来一块递给崔承，又从身上掏出来自己的鹿肉零嘴，往他手里塞了些，“还有这些。” 他或许是有段时间没见这类吃食，啃得香甜，举止却还是很斯文。 阿木古兰跟他比属实是野人了。 她也乐得这样。 野人没什么不好的。 火堆上架着锅，上面沸腾着水。 阿木古兰舀起来喝了一口，就着饼咽下去。 “我一直好奇，”阿木古兰咽下去那口饭，“你手里拿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崔承手中的那根长长的木棍已经风吹日晒。 之前上面有一层清漆，能看到被主人经常抓握的地方，已经变了颜色。 似乎还有一个浅浅的手印被印在了木头上。 吃东西时，崔承把它放下了一会儿，但手还是有意无意地贴着它。 “是节杖。”崔承说，“圣上赐下的节，见之如见天子。我持节来匈奴，必得持节回去。” “所以这根棍子……” 崔承此时神色不虞。 阿木古兰马上改口：“所以你的节杖就是……” 她想了半天合适的词：“把皇帝带出来了？” 这么解释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崔承知道面前的匈奴女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和她计较这事。 只见她一拍脑袋：“坏了，我又忘了。” 崔承正想问她忘记了什么事，这匈奴女子马上补上了自我介绍。 “我叫阿木古兰。你叫什么？” 原来是忘记问名字。 “崔承。”匈奴人不管汉人的字，只是连名带姓喊着，崔承与他们打交道时便只说字。 “真是个好名字。”阿木古兰感慨，“起名的人一定希望你有出息。” “你懂汉话？”崔承问。 “懂一些，我有个汉人老师。”阿木古兰说。 崔承向来看不起来匈奴的汉人。 “说不定你认识呢，你们识字的人大约也不是很多？”阿木古兰说，“不过我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也分不清你们那些地方。很难跟你说清楚。” 崔承不欲与她在这个地方多说，便没有回应。 阿木古兰也没继续这个话题。 “如果是去汉人村落，这样要走几天？”阿木古兰问。 “三天。”崔承说。 “会骑马吗？” “会。” 阿木古兰一笑：“那就只需一天时间了。” 她吃完了，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崔承仍坐在那里，此时阿木古兰便是在俯视着他。 落日微红的光打在阿木古兰脸上。 “你究竟是……”崔承问。 “我？”阿木古兰说，“我来这里没什么目的。至少这几天没什么目的。我还没休息够呢。” “这几天能不能借住一下？” 崔承同意了。 次日，两人便出发去崔承的目的地。 远远地能看到有几件错落的房子搭在那里。 “喂，崔承。”阿木古兰问道，“在这个村子里面的都是一些什么人？” 崔承回：“什么人都有。” 这些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流落匈奴，还因为各种原因聚在这里。 崔承此时来，便是要和他们交易些东西。 村子周围有些开垦出来的农田，上面长着作物。 阿木古兰认识，是粟。 没想到这里也有种植。 匈奴大半地界长不起来庄稼，他们的粮食之前都是中原来的，现在大部分靠各家零散的种植，还有车师那一边。 阿木古兰没有靠近村落。 人太多，她不确定靠近这里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这村落一看有十几户人家，若是合起来对付她，她不一定跑得了。 反正她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带走崔承。 她骑着马，百无聊赖地在村子附近转圈。 等着崔承出来。 进去之前，崔承说很快。 阿木古兰自诩有耐心，现在却还是等得有些焦躁。 最终还是没忍住，进了村子。 她很容易就找到了崔承，毕竟他赶着一群羊。 阿木古兰远远地看到崔承在和另一个人说话。 她悄悄地靠近，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听他们的对话里，与崔承说话那人似乎是他之前的部下。 现在正在说投降之事。 “大人，”那人对崔承说，“匈奴日子苦寒，我等随您至此，但念及孩子，不得不降。” 是崔承之前的部下觉得日子难过，决定投降去过点好日子。 阿木古兰觉得无可厚非。 崔承却是另一种态度。 他手持节杖，问那人道：“你的来之前位列将帅，获爵封侯，你一点都不感恩陛下的恩情吗？” 那人语气中透露着痛苦之色：“我的母亲妻儿都在汉地，现在得不到消息，可现在的妻儿却在眼前。我儿子生病，无处医治，只能求到张将军那里，才能得到救治。” “大人，我敬您，”那人行了一礼，“我此生必无可能回汉地，只希望若是您有朝一日回去，能替我看看我的妻儿老小。” 崔承叹了口气，应了那人的请求。 阿木古兰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有点后悔没有早点进来。 崔承出来便看到她在那里。 第35章 摊牌 两人分别，崔承看着那人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了某种痛苦之色。 他叹了口气，握着节杖的手紧了紧。 阿木古兰就在那里看着他。 “你在这里干什么？”崔承显然发现了鬼鬼祟祟的阿木古兰。 阿木古兰只觉得自己光明正大的听，只不过避开了他们的视线罢了。 “那人是谁啊。”阿木古兰向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看去。 “是之前的部下。”崔承答，“没什么好说的。” 他拔腿准备离开这里。 “那你这里的东西都处理完了吗？”阿木古兰问。 “该交换的都换完了。”崔承道。 “换了一些什么？” “没什么。” 崔承显然有些不耐烦，这匈奴女子目的不明，话却异常的多。 阿木古兰看出来了他的不耐，笑了笑，跟在他身边。 “崔承，你下一步要做什么？”阿木古兰问道。 “不知道。”崔承硬邦邦的回答，语气发冷。 “还在因为那个人生气嘛？”阿木古兰说。 “没有。” 两个人一个在那里搭话，一个面无表情地回应。 阿木古兰只觉得有趣，崔承明显很有涵养，她问的话虽然不想回答，但是有问必答。 虽然只有两三个字。 崔承问不出来阿木古兰的目的，想赶她走，但她还是赖在这里。 像只苍蝇。 两人离开了村子，回到了营地。 上午捞上来的鱼烤好了，却只是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两个人回来分着吃。 虽然气氛冷硬，但是一起吃饭的时候还是有所缓和。 “喂，崔承。”阿木古兰托着下巴，胳膊肘放在膝盖上，歪着头看他。 “你的部下叛变了耶，你怎么没有反应。” 崔承不是很想回答。 “你们来的时候多少人？现在多少人留在这里了？”阿木古兰不依不饶。 崔承知道是过不了这一关了，他任命地叹了口气，开始给阿木古兰讲之前的事情。 与阿木古兰知道的大同小异。 他们一行三十七人，除了被杀死的和当场叛变投降的人，加上崔承，还剩十四人。 这十个人都被扔在北海，分散着放牧。 这些年陆陆续续还有五人终于支撑不住，或是死了，或是有了家室，或是受不住北海苦寒。 这是崔承知道的。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或许还有别的同僚，只是轻轻弯下了膝盖，便获得了更好的生活。 他的思绪有些远去，手还是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节杖。 阿木古兰把他的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她继续问道：“你们这些同僚多久没见了呀？” “有五六年了。”崔承说，“有些人断断续续地见过几面，今天的……也有七年不曾见过。” “那真的是好久，”阿木古兰感慨，“你知道他们都在哪里牧羊吗？” 没想到阿木古兰会突然问这个。 崔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虽然知道大致方向……” 后面半句阿木古兰知道，游牧的地方变化太大，即使知道方向在哪里，还是容易找不到。 阿木古兰沉默了几秒，最后问道：“你想回去吗？” 崔承沉默了。 他没说出来话。 半响，点了点头。 阿木古兰没说什么，只是给他倒了些水。 北海的风一直不停，风声填充了此刻的寂静。 “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崔承问，“总不能是为了游山玩水。” “确实不是游山玩水，”阿木古兰说，“我好像和你说过边境正在打仗。” “我的家人不巧，都是王庭麾下直属士兵。” 她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崔承，眼神专注。 崔承只感觉对上了某种动物——这也是他不喜匈奴人的一点。 两人持续了小半天的和谐终于是被打破了。 “崔承，”阿木古兰说，“我的主人要求我把你带回去。” 单刀直入，毫不掩饰。 “你要和我走吗？”阿木古兰问。 阿木古兰大概推测出来了诺木赫的想法。 他在和单于作对。 或许也想对大周投诚。 总不能是为了挑衅两方人马。 阿木古兰现在明显不是一个问句，崔承能听出来。 就像他曾经吩咐下去事情时说的话，看似开明的疑问，实际上并没有拒绝的余地。 “你要和我走吗？”阿木古兰又问。 崔承思索着其中的关窍。 正想着如何回答。 匈奴少女却不再说什么。 她笑了一下，说道：“不急，你多想一段时间，现在不必给我答复。” 她皱眉想了想时间：“一天够不够？这个话题我们明日再谈。” 崔承有些摸不透阿木古兰的想法。 崔承有些心动。 现在把他带去，若不是挑衅大周，便是想要以此作为交易。 那边派人来这里，或许是有些打探情况的意思。 他看了看那边已经开始轻哼曲子的匈奴少女，似乎无知无觉。 心里动了杀心。 此前她透露出来的信息，是家人均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想必失踪也无所谓。 王庭直属区域直对云中，若是来此需要至少十天时间，路途遥远，因为一些原因死在路上也很正常。 派她来的人或许也没想过她能活着回去。 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却是有太多麻烦。 阿木古兰观察着崔承的神色。 他的神色没什么变化，阿木古兰也不觉得有什么拒绝的余地。 虽然刚才她背后发毛，但是用脑子想了想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毕竟看样子却是好像没什么能选的。 “崔承。”阿木古兰说，“在这里牧羊也是牧羊，在别处牧羊也是牧羊，又不让你上战场，你担心什么？” “单于要你投降，我主人却是想帮你，你在犹豫什么？你和我走，回归汉地，两边回归和平，我与我家人不必上战场，我们不就是皆大欢喜？” 崔承却还是不发话。 阿木古兰看这人这时候突然变成木头一样，心里有些气。 本是想说服此人，却不知道他坚持什么东西。 “你倒是说几句话？”阿木古兰问。 “没什么好说的。”崔承道。 “怎么就没什么好说的，我家主人又不让你投降，换个好点的地方住着你怎么还不乐意。”阿木古兰道，“北海的风这么大，吹傻了？” 崔承没再搭理她。 “不急，”阿木古兰说，“说是一天就是一天，我等你答复。” 崔承记得上一日阿木古兰睡得很沉，只等晚上杀之。 第36章 夜袭 阿木古兰和崔承一起吃了晚饭。 崔承一定是要跟着她回去的。 阿木古兰想。 这很容易。 毕竟他看起来是个好人，虽然好像执拗了一点。 就她的理解来看，崔承好像没什么留在这里的理由。 毕竟南边的水草丰美，若是在诺木赫那里，一定能得到很好的招待。 阿木古兰有些想回家，毕竟那个村子里看起来真的很祥和，也很温馨。 虽然看出来他们都没什么钱，筑墙用的也不过是就地取材的泥土和石头。 但是每家都有一个小院子，从墙外能窥到一点院子里面的样子。 外面的田地里，长起来的粟米好像她们家里那没有人打理的那一小片地。 看到这些东西，阿木古兰有些想回家。 所以她给了崔承最后期限。 虽然聊天的时候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 这晚，就像之前的一天一样。 阿木古兰随便铺了点东西就睡着了。 她在外面睡不着，晚上异常警觉，稍微有些动静就会醒来。 崔承在床上，他的节杖放在他的内侧。 阿木古兰睡相极好，睡觉时几乎不乱动，呼吸平稳。 正在她半梦半醒之际。 她听到崔承下了地。 崔承没穿鞋，靴子被好好地放在一边，脚踩在软软的草地上。 阿木古兰没作声，集中精神听他的动作。 崔承的声音很轻，能感觉到他在刻意放轻呼吸。 阿木古兰没有动作，仍是假装睡觉。 崔承似乎从床榻上摸出来什么东西。 她听到了刀出鞘的声音。 轻轻的，像一片叶子划过湖面。 操。 阿木古兰一瞬间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她见过崔承那把刀，似乎是他之前的朋友给他的，只看刀鞘就是用的上好的牛皮，想必里面也不会差到哪去。 阿木古兰没时间想崔承白天还好好的人，到了晚上却突然动手。 月亮已经升入高空，虽然不是满月，穹庐顶上却还是透着朦胧的光。 穹庐里微亮。 这点光线聊胜于无，打磨光亮的刀身却还是能反射出来森森寒光。 阿木古兰依然无知无觉地躺着，她的眼睛轻开一道缝，眯着眼看崔承。 他举起了刀。 重重挥下—— 刀带起风。 手感不对。 崔承借着光，只能看到地上模糊的影子，前一日他知道这匈奴女睡觉很老实。 他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她的脖子在哪里。 这是张升给他的刀，平时用于捕猎杀羊，经常保养，说是能削骨都不为过。 匈奴人善战，崔承不敢赌。 若是在野外，此女必会警觉，这是难得的机会。 此时动手，这女人必来不及反应。 崔承心情紧张，手上的动作却是稳健。 这匈奴女人就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 宝刀挥下时毫不犹豫。 此时却劈了个空。 只见一个黑影猛地一翻身，在地上打了一滚，便融入了无光之处。 崔承心中一紧，手中握紧了刀，听着周围的声音。 他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以及自己逐渐粗重的呼吸声。 这匈奴女人就像北海里那些滑溜的鱼。 阿木古兰隐在黑暗中，能隐约看见崔承的身影。 她几乎是匍匐在地上，把自己缩成一团，轻手轻脚地绕到崔承左边。 阿木古兰的手放在腰间的刀上。 她的刀不过是一把小刀，与崔承的长刀不能比。 弓箭虽然在身边，但如此狭窄的空间必然是不能有所施展。 阿木古兰不敢小看崔承。 她轻轻抽出了刀。 虽然她也看不清具体的情况，但崔承的长刀为她指明了位置。 崔承后退几步，提防着那个匈奴女人。 一下失手，崔承知道今日不能善了。 少女的身影在黑暗里，她要面对比狼和老虎还要难以预判的敌人。 两人形成了某种对峙。 崔承找不到阿木古兰的身影，阿木古兰没有把握对付他手上的长刀。 少女的眼睛在暗中，瞳孔放到最大以适应黑暗的环境。 崔承在慢慢后退，他的后背是空的，若是那匈奴女人从后面来，他不好发挥。 阿木古兰仍在暗处。 崔承的脚轻轻抬起，正在移动重心之时。 一个黑影向他袭来。 他右手狠狠挥下。 黑影应声而断。 黑影出现的那一刻，崔承的膝盖受到狠狠一击，他不受控制地向前跪了下去。 他失去了重心。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挥去，却被往侧面一扳，长刀刺进了穹庐的毡布上。 长刀受到了些阻力，但后面的人仍狠狠地推了一把，毛毡被刺穿。 崔承想抽刀，刀却被卡在了木架之间，难以活动。 他干脆松开刀，却来不及反应，关节被向着反方向狠狠砸下。 他的胳膊剧痛，不由得倒在地上。 那匈奴女子动作没停，一手拧着他另一边的胳膊把他按在了地上。 她的膝盖顶在崔承的背上，崔承倒在地上，胳膊剧痛，喘着粗气。 崔承感觉一个冰凉的东西贴近了自己的脖子。 轻轻滑动着。 阿木古兰一只手把崔承按在地上，另一只手用刀抵着崔承的脖子。 崔承的右臂显然是断了，现在抬不起来。 阿木古兰犹豫了一会儿，右手仍按着崔承，左手四处摸索了一番。 反手解下来崔承的腰带把他捆了起来。 崔承自知被擒，这人却不杀他。 反而是把他捆好之后把他拖出营帐。 崔承手脚被捆，断了的右手软软地垂在一边。 只能坐在门口，看着那匈奴女子作为。 阿木古兰看着崔承，脑子终于转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她问，从昨天捡来的柴火堆里挑了几根长度硬度看起来合适的，返回穹庐门口给崔承固定右臂。 “我哪里惹你了，你非要杀我。”语气听起来有点委屈。 “有问题好商量啊。” 她絮絮叨叨，阴阳崔承，崔承只是冷眼看着她，不为所动。 借着月光，阿木古兰检查了一下崔承的胳膊，发现确实是断的有点厉害。 崔承可不能死，他死了没好处拿了。 但是出于好心，她还是给崔承固定好右臂。 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旁。 “崔承，你这样大半夜的很吓人知不知道。”她埋怨，“不想回去就不想回去，你说你为什么突然动手啊。他给我财物又不够买我的命。有话不能商量着来吗？” 第37章 回程 阿木古兰这边抱怨着崔承突然的变卦，却也是心有余悸。 她感觉紧张的时候就是需要多说话来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 所以崔承被制服之后一直听她絮絮叨叨，翻来覆去都是些“自己命苦”、“小门小户”、“边境纷争”之类的话。 阿木古兰心中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之后，困意才慢慢上来。 她看着被捆在地上的崔承，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想着晚上天冷，崔承这样子怕不是会冻着，最后也没狠下来心让他睡在外面。 阿木古兰担心崔承跑掉，特地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东西。 知道他没有武器也不放心，毕竟崔承的情况关乎自己身家性命。 现在轮到了崔承在地上。 阿木古兰甚至贴心地让他躺了下来。 长刀已经收好，阿木古兰把它放在床的内侧，自己的手边。 以防崔承又起来搞事情。 正把刀一放，刀却磕到了什么东西。 阿木古兰一摸，发现是崔承的宝贝节杖。 阿木古兰心里稳了下来。 崔承明显不欲与阿木古兰多言，一直微闭双眼，保持沉默。 感觉到一个东西戳了他一下，他抬眼一看，怒从心中起。 这个匈奴女人竟然敢—— 阿木古兰拿着节杖戳了崔承一下，就当手中的不是那至高的代表皇帝的荣誉，只是一个寻常的木棍。 “你的节杖在这里，我就拿走了，等到了地方还给你，怎么样？” “我保证你的节杖好好的。”阿木古兰说。 崔承知道这个匈奴女人的力气异常的大，在他被狠狠地贯在地上那一下就知道自己找错了人。 那节杖也是用上好的木头所至，十几年里崔承尽心保养，虽然是在北海这样恶劣的地方，除了上面的装饰尽无，并没有别的变化。 但这女人若是发狠，必然会对节杖下手。 崔承不是很想设想这种可能性。 “我们路上就愉快点怎么样？”阿木古兰提议，“但是现在我很想睡觉，等天亮了再说。” 她也没管崔承，径直自己闭眼睡了过去。 崔承被这女人气笑了。 上来便自说自话，果真匈奴未经开化，毫无礼节，野蛮至极。 除了在努格尔那边的招待，阿木古兰这也算是一个还不错的休息机会。 毕竟在那边还不敢放松精神，时刻提防着努格尔，现在却不用担心崔承会暴起。 她睡了个好觉。 听着她均匀稳定的呼吸，崔承的困意也起，虽然右手还是剧痛，可近日的疲惫也让他很快进入了睡眠。 念在崔承右手不方便，阿木古兰非常贴心地帮他收拾了东西。 崔承的东西不多，多半是些羊群。 “崔承，你的羊要怎么办？”阿木古兰问，“你在这里有认识的朋友吗？” 崔承眼皮子一抬，说道：“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被人带走了。” “对哦，”阿木古兰恍然大悟，“你是单于丢在这里的，身份敏感，动了你简直就是得罪一大票人，却是不能让别人知道。” 阿木古兰只是遵循着不要浪费的原则，哪里想到还有这种东西。 不过崔承这批羊也不太行，丢了就丢了，让别人捡了就算了。 行李打包的差不多，崔承的右手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左手便空了出来。 阿木古兰把昨天差点干掉自己的长刀随身带着，把节杖拿上，余下的给崔承的换洗衣物和别的崔承说的重要东西都带好放在马上。 虽然东西不多，但是四匹马中两匹马的马背也是放满了。 阿木古兰看着满满当当的行李，叹了口气。 “早知道我就带车来，这样就能多拉点东西了。” 崔承无语，明明是来绑人，现在却被她搞成了郊游一样。 阿木古兰把自己身上的食物之类的一数，只觉得不算够。 毕竟多了不少东西，若是回程，怕是要走半个月。 羊群仍在低着头吃草，扎营的穹庐静静的立在北海边上。 现在已经全然成了无主之物。 崔承回头看了一眼，在阿木古兰的催促下上了路。 阿木古兰觉得很有意思。 崔承年近四十，换成匈奴的大人，阿木古兰是肯定打不过的。 但是一个轻飘飘的木棍却能让他乖乖听话。 前一个晚上剑拔弩张，真的开始赶路了又和谐起来。 前一日，阿木古兰的目的不明，崔承既然是警惕。 现在发现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心里藏不住事情，只是爱玩了一些。 又对人没有恶意。 崔承不由得想起来自己在大周的孩子，自己的大儿子将将会走，小女儿也才刚刚出生。 张升之前找他说话，劝他投降，却是带来了家人的消息。 时隔多年，早已物是人非。 崔承叹了口气，不愿多想。 他的女儿若是平安，现在怕也是亭亭玉立的姑娘，必是温婉可人，善解人意，知书达理。 崔承看了眼阿木古兰。 处处是这个匈奴女人的反面才好。 尤其会比这个女人聪明。 阿木古兰见崔承突然看她一眼，以为要说什么话，结果他只是冷哼一声，转过了头。 阿木古兰一头雾水。 完全不知自己在崔承眼里究竟是什么评价。 她带着路，心里盘算着路上的食物应该怎么解决。 这边终于来了个能说话的人，阿木古兰却沉默了起来。 因为之前玩心上头好像话说的有点多。 现在却没有那个心思，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崔承也惊异于这人有时候聒噪万分，这时候却沉默寡言。 阿木古兰终于是问出来了一个问题。 “崔承，你觉得匈奴如何？” “不如何。”崔承道，自知不会受到什么恶劣对待，便是直说了自己的看法，“匈奴内部松散，贵族虎视眈眈，单于之位更迭迅速，被冠军侯击破后便一蹶不振。若不是天妒英才……” 崔承遗憾地摇了摇头。 阿木古兰点点头，觉得他说的都对，而且她也觉得可惜。 “不过是北方蛮夷，不曾开化。” 阿木古兰继续点头，确实不怎么开化。 说了半天，崔承语气间都是对匈奴的不屑。 这半天却没见这匈奴女人说什么话。 发现她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点点头赞同他的说法。 “你……”崔承咋舌。 被问到为什么不生气。 阿木古兰说：“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我生什么气。” 第38章 故事 阿木古兰不觉得崔承说得哪里不对。 反正除了一些能明显听出来是个人恩怨的东西之外，崔承说的确实是事实。 阿木古兰不能否认。 贵族们之间互相争斗单于的位置，直到上一任单于还算好些，也是托那个年轻的小将军的福，把匈奴打的一蹶不振。 贵族们都歇了内斗的心思，毕竟饭都快没得吃了，若是再出现问题，直接分家。 所以人民还多了些喘气的时间。 那也是阿木古兰父母一辈的故事了。 阿木古兰自己也无缘见到。 也算是她运气好，没生在那时候。 说是对大周的仇恨自然算不上有多少，人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那些事情。 只是少了最好的草场，匈奴人的生活水平稳步下降。 却也是不得不继续向着旁边的邻居打秋风。 况且边境的事情在匈奴境内也是经常发生的事。 属于某种程度上的推己及人了。 说是没开化有点过分，但是匈奴人确实也不如大周那片地方，能存下来粮食，还有余地供养不事生产的读书人。 匈奴的地盘上，能养活起来的人太少了。 若是来一场天灾，牲畜死伤惨重，牧人们也不用活了。 崔承发现匈奴人身上根本没有那些和国家有关系的荣辱观。 只觉得一拳打空。 阿木古兰还是就这个话题和他聊着。 要他多讲讲大周的事情。 “您闲着也是闲着，给我讲讲大周的事情呗。”阿木古兰说，见崔承没什么反应，又示好道，“等下我去给你打水，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我给您射下来烤着吃？” 崔承想可不嘛，胳膊都是她打断的，现在打个水都属于照顾人了。 崔承讲起来他在北海魂牵梦萦但是不敢回想的事情。 他给阿木古兰讲京城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讲江南的烟雨画船，讲洛阳的牡丹，讲孩子们吃的蜜糖，还有各种地方的点心。 也讲到了西域的事情。 阿木古兰就在那里静静地听着。 崔承讲起来这些事情的时候，面带怀念之色。 讲到一些事情的时候，他的手空握了一下，却是突然冷静了下来。 闭口不谈了。 阿木古兰也没说话，只是递上了水。 这不是她平时用的那种更重的壶，是牛皮制成的水袋，还是之前做靴子剩下来的边角料做的。 这种更加轻便，用来照顾伤员更好不过。 虽然崔承没虚到拿不动壶，但照顾伤患就要有照顾伤患的态度。 阿木古兰发现路上有个旅伴也是件好事，就像今天时间过得还蛮快的。 不知不觉已经是下午。 阿木古兰找地方作为营地，帮崔承升起来火。 自己便出门打水。 倒是不担心崔承跑掉。 毕竟这样的手，即使有食物，也跑不了多远。 甚至节杖阿木古兰都没有拿，只带了弓箭和刀去。 水壶里面几乎已经空了，阿木古兰去河边打水。 长河迎着落日，映着红色的辉光。 她看得入神。 却觉得脚底下不太对劲。 这片是滩涂，却是有些水在，若是站得久了便会陷进去。 她赶紧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双脚，还好只陷进去一点，若是多了，她这边求救无门，那边一个伤员，两个人都去见长生天。 崔承不一定，她自己大约会完蛋。 抓紧时间打了水，阿木古兰站在安全的地方看了落日。 阿木古兰想去大周看一看。 但她知道那里不是她的容身之处。 她拎着装满水的水壶往回走。 最后看了西边一眼。 太阳下一些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仿佛有什么东西晃动。 阿木古兰凝神看去，极好的视力很快分辨出来那是什么。 夕阳映照下，有一片营地。 大约是在这里扎营。 可能去北海，也可能是往南边走，阿木古兰不好判断。 看规模来说，可能是贵族之类的。 有军队在那边，还是手上有兵的贵族。 不知道是哪个王。 阿木古兰眯着眼睛，虽然落日的阳光还算柔和，还是有些影响她看那边的状况。 她看清了那群人的旗帜，内心记了下来，准备回去研究。 阿木古兰迅速离去，以防那些人看到自己。 直觉告诉她不要和那群人马碰上。 匆匆回到了扎营的地方，阿木古兰默默地把水烧开。 再用自己的小刀把肉分好，给了崔承一份。 随口问了一句：“你那把刀哪里来的？” 崔承含糊的说道：“朋友送的。” “你在这还有朋友？”阿木古兰的声音微微拔高，然后发现这个问题实在是有病。 “算是同僚，”崔承说，“不过他已经降了匈奴，现在已经不算了。” 阿木古兰想到她之前偷听他们说话提到的人：“那个什么张将军？” 崔承点了点头。 阿木古兰也点了点头：“不认识。” 阿木古兰想到张字，又在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刚看到军旗上面的图案。 只要翻转一下好像就是个张字。 崔承也凑过来看她在画什么。 “这不是张升的旗吗？” “啊？那个将军的旗？” “是他，”崔承肯定道，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怎么，遇见他了？” 阿木古兰面如死灰，点了点头。 “希望他不是冲着你去的。” “那倒不一定。”崔承道，“他每隔几年就会来拜访我一次。” 阿木古兰没作声。 “他倒是勉强算是个好人。”崔承说。 阿木古兰摇摇头。 她不觉得能当将军的人是什么好人，手下亡魂没有一万也有三千，指不定是谁的父兄。 “明天起我们就快点赶路。”阿木古兰说道。 崔承没什么意见。 似乎是在他被阿木古兰打断胳膊之后就没什么反抗的意愿了。 阿木古兰秉持着能少想几件事就少想几件事的原则。 只是觉得就像上次那样，想得简单一点不好吗。 反正之间很多次都无事发生。 明天加快时间赶路，或许崔承还能和努格尔道个别。 接下来只要正常顺着路走，很快就能回去。 一些东西不能带了，可以留给努格尔。 要加快脚步才行。 第39章 道别 阿木古兰每天都在感慨自己真的是一个善良的人。 至少她给了崔承和努格尔道别的机会。 崔承来到北海十多年，很少与人交流。 努格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流放至此，在林中的小屋深居。 两个人因为一些原因成为了朋友。 阿木古兰没打扰他们两个谈话，只是一个人站在屋外等待。 林子里面并不安静，不知道哪里来的鸟叫从四面响起。 阿木古兰能分辨出来七八种声音。 有几个声音没听过，阿木古兰也不知道是什么鸟。 她不太喜欢吃鸟类，因为它们太瘦了，身上几乎没什么脂肪。 看着是肉，实际上吃了还是饿肚子。 以及兔子。 阿木古兰想。 没有油脂的肉简直就是犯罪。 她恋恋不舍地盯着努格尔的鹿看。 或许是阿木古兰的眼神过于赤裸，这些大眼睛的生物好像觉察到了什么，转身用屁股对着她。 几乎就是逃跑的姿势。 阿木古兰啧了一声，继续等待。 终于在她觉得无聊到忍无可忍之前，崔承和努格尔出来了。 看样子是已经准备好了告别。 崔承身上的东西少了很多，他把行李中的东西留给了努格尔。 主要是崔承做的弩箭和捕猎用的工具。 余下的东西一样没要。 阿木古兰有些开心，因为这样子马匹的负重会少很多，回程的路上会轻松一点点。 努格尔雕刻的骨饰也戴在了崔承的脖子上。 阿木古兰笑道：“这样你就和我一样了。” 她的耳朵上也戴着骨制的耳环，只是一个很素的圆圈，没有别的装饰。 崔承没理她，只是和努格尔告别。 阿木古兰也挥了挥手。 努格尔把他们送到了森林的边缘，就像阿木古兰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那样。 阿木古兰和崔承骑着马，站在阳光下，努格尔的身影淹没在阴影里。 两个人等了一会儿，再也看不到努格尔的身影。 “我们走？”阿木古兰问道。 崔承还是看着努格尔的身影消失的位置，发出了一声鼻音：“嗯。” 阿木古兰催促自己骑着的那匹马，崔承在后面默默地跟了上去。 余下的两匹马背上驮着行李。 斑驳的树影之间一个人的身影还在那里立着。 待二人越过了那个山坡，像日落一样一点点落下了山间。 人影转身离去。 崔承的情绪有些低落，阿木古兰没去打扰他。 只是默默地带着路。 她回去的路选了另外一条，要稍微绕一点，但是还算安全。 毕竟昨日在夕阳下看到的张将军的队伍让她心里发怵。 感觉不亚于崔承要对她动手的那一天。 她抱着侥幸的心理，但是还是做出了谨慎的选择。 “崔承，”阿木古兰问，“你能给我讲讲匈奴的事情吗？我是说那些贵族。” “……究竟你是匈奴人还是我是匈奴人？”崔承反问。 “这可是你们这些大人物的事情，”阿木古兰理直气壮，“我只是一个牧羊的，每天除了自己的羊什么都顾不来，哪里还能知道那么多贵族？” 原来这匈奴女人还知道自己是小人物。 崔承感慨。 “你让我想起来一句话。”崔承说。 “你可以不用说，自己知道就行，不用告诉我。”阿木古兰知道他嘴里没什么好话，马上打断。 “无知者无畏。”打断晚了。 崔承说出了无情的一句话。 “我是什么人？”崔承问阿木古兰。 “是使臣。”阿木古兰回答。 “那我是来干什么的？” “额……皇帝派你带来和平？”阿木古兰小心翼翼地回答，毕竟她也总结不出来使臣是来干什么的。 “使臣身负两国交往的重任，代表一国。”崔承解释，“有句话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若是斩了使者，便是不留情面和后路。” “也就是说杀了你就是宣战。”阿木古兰迅速提取关键信息。 “差不多。” “那单于把你扣下来不让你回去也是宣战？”阿木古兰尝试举一反三。 “这倒不完全是。”崔承道，“情况有些复杂。我们来的时候正是赶上了匈奴内乱，有些人意图挟持单于的母亲投降大周，我的副使参与其中。” “……胆子确实挺大的。”阿木古兰感慨，“对人家的母亲动手，属实有些卑鄙，太卑鄙了，当场杀了他都便宜了他。但若是那位阏氏自己想走，就当我没说。” “那位是来匈奴和亲的公主。”崔承提醒。 “原来是这样，”阿木古兰恍然大悟，“那她一定也很想回去？莫不是这些事情是她提的？” “不全是，那位是愿意回去的，但是那些人先去找的她。” “是这样啊。”阿木古兰说，“我想起来我之前听说过很多大周的公主来这里和亲，她们和我们很不一样。” 崔承面色沉痛：“若是冠军侯仍在……哪里会让这些女子们做这等牺牲。” “不是你们把她们送到这里来的吗？”阿木古兰问。 崔承哑口无言。 阿木古兰迅速错开了这个话题。 “所以后来你就被扣下来了？”她问。 “我们一行人都被扣下。”崔承从善如流，一脚踏上了阿木古兰这个台阶。 “扣的挺久的。”阿木古兰说，“现在单于都换人了都不让你走。” “所以，崔承你说，现在要把你接过去的人究竟是在想什么？” “你都不问清楚你就来找人？”崔承觉得自己的胳膊断的太冤了。 “又没人告诉我，”阿木古兰说，“就好像我知道了我就能不来一样。我不来我全家都活不下去，你信不信？” 崔承给阿木古兰讲了关于他被带去有可能的原因。 “或许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要杀我立威，第二种是把我作为诚意和大周议和。”崔承道。 “我觉得是第二种。”阿木古兰说。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要是立威，除了你之外，能杀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还让我花时间来找你？”阿木古兰说，“还有就是直觉。” “我觉得我们的王……”阿木古兰回忆了一下，“王我不知道，但是阏氏不想打。” 第40章 贵族 “你怎么知道？”崔承问。 “我不确定。”阿木古兰说，说到这个她有些烦躁，挠了挠头，强行找出来一个理由，“让我来找你的就是我们大阏氏的弟弟。” 崔承了然。 匈奴贵族之间会相互征伐，争夺单于之位，但是相同氏族的人往往是连着一条心的。 “我们的话题是不是又跑偏了。”阿木古兰突然发现这个与最开始的话题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她的思维分散，又忍不住问乱七八糟的事，所以很多谈话都会被带偏。 崔承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也不知不觉被阿木古兰带跑。 顺势接上了刚才的话题。 他给阿木古兰讲匈奴的事情，虽然他了解的也不算多。 “你知道匈奴除了单于之下是什么吗？” “是王。”阿木古兰信心满满地答道。 “是左右贤王。”崔承无视阿木古兰的回答，这种孩子教起来费劲，干脆不要听她说什么，以免自己气死。 “左贤王就是太子，下一任单于。右贤王也是单于信重之人。” 阿木古兰点点头，眼神逐渐泛空。 崔承放弃跟她讲这个，决定从她还算熟悉的人开始说。 “你们的阏氏，是卜须氏人。匈奴除了单于所在的虚连提氏以外，还有兰氏、呼延氏和卜须氏。” 阿木古兰点头。 “你在的部落为王庭直属，所以统领的王必然是虚连提。贵族之间相互通婚，所以你们的大阏氏是卜须。” 阿木古兰记住了。 “四个贵族之间各有分工，虚连提为单于，卜须多为大且渠，兰氏多为大当户，呼延氏多为骨都侯，由虚连提氏的王统领，都有封地，实际地位差不了多少。” 阿木古兰继续点头。 总是这四姓都是大官。 “至于你说的，那位派你来的卜须氏贵族……”崔承思索。 “似乎是卜须氏内很重要的人。”阿木古兰说，“现在他没有统军，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职位，但是好像很厉害。” 说了约等于没说。 “那大约是卜须氏内部的意思。”崔承推测，“或许他们准备推举他人为新单于。” “哇哦。”阿木古兰说，“听起来很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崔承白了她一眼，只觉得自己的水平正在被阿木古兰直线下拉，“你已经参与进来了，不要觉得这事离你很远。” “……就因为我来把你带走？”阿木古兰问。 “不然呢？”崔承反问。 “那会有什么问题？”阿木古兰说。 她只觉得她和诺木赫钱货两讫，互不相欠，并不觉得自己卷进了什么事情中。 “从你知道这件事开始就有问题了，”崔承道，“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大约是正在密谋，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处理泄密的人？” 阿木古兰举一反三，她看到崔承，突然福至心灵：“就和你副官一样被杀。” “难怪说不让我告诉别人。”阿木古兰恍然大悟。 又聪明又蠢，崔承评价。 “不过不用担心，”崔承挖苦道，“或许是他们看你脑袋不灵光，专门派你来的。” 阿木古兰悟了，整个部落里知道她这方面脑子及其不灵光的只有一个人。 卫恒。 “你们汉人真的狡诈。”她有些沮丧，她想起来卫恒之前欲言又止的样子，一些想说的话还是憋了回去。 “被汉人骗来的？”崔承看她的样子，大约猜到了一些什么东西。 阿木古兰摇摇头：“应该是他提的我。毕竟我很合适。” 确实很合适。一无所知却实力过硬，软肋在手不会多问的性子。 一把好刀。 崔承欲让这把刀断掉：“那你准备如何？” “不如何，”阿木古兰说，她的眼光灼灼，认真地盯着崔承，“我发过誓的，我要把你带回去。” 没什么效果，匈奴女人简单直白到过分，但大约埋下了一颗种子。 崔承不敢小瞧匈奴女人。 又到了需要休息的时候，阿木古兰却坚持继续向前走一段。 为此，两个人只好啃着肉干，在马上解决了晚饭。 “我总有种不好的感觉，”阿木古兰的理由很直接，“从那天看到军队开始就觉得不对劲起来。再多走一段路，再晚一些休息。” “啊对了，”阿木古兰发现又有了个知识点，“那个张将军是什么职位？” “……右校王。”崔承面无表情，只当自己是一个没什么感情的查询机器，“很高级的官员。” 阿木古兰对“很高级”这个解释没什么意见，反正她也想象不到。 “这边没有战事，他来做什么？”阿木古兰问，明显不想等到崔承回答，直接自答道，“他是来找你的。” 语气笃定。 “……是，”崔承说，“我说过他有时会来拜访。” “他勉强算是我一个好友。” “勉强？”阿木古兰问。 “在大周时我们一同侍奉陛下身边，我来出使匈奴，他后来也战败投降。他曾劝我投降，我没答应。但他会偶尔送来些东西。” “听起来是个好人。”阿木古兰道。 “算是。”崔承说。 “可他现在是单于的人。”阿木古兰说，“单于想开战，如果让他发现你不在或者被人带走，计划会出现问题。你和我都活不了。” “是。”崔承大方承认，“有一个事情你说得不算对。” “什么？” “我能活，但你不一定。” “张升会念及旧情留我下来，把消息瞒住。”崔承说。 “所以他因此会杀了我。”阿木古兰平静道，“你们两个真是好兄弟，都不想解决问题，都直接解决提出来问题的人。” 崔承一笑。 “没关系，”阿木古兰说，“三天之内他最多发现你消失了，我不会让他抓到你。” 语气坚定且平静。 在这种事情上，她的傻气荡然无存，透露着一种锋锐感。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阿木古兰说，“我们之前聊到的关于你的用处。还有第二种用处。” “对于主战派来说，杀了使臣来证明自己不死不休的决心。” 第41章 遇袭 崔承心头一跳。 对面的匈奴女人语气平淡，而她却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 崔承也不敢赌张升的态度。 虽然他知道张升与他一贯不错。 可是因为他的反叛，陛下已经诛杀他的全家——包括年长的老母亲和还在走路的孩子，一个都没放过。 张升还会帮他吗？ 崔承不知道。 看到崔承一贯坚定的眼神略略变得犹疑，阿木古兰适时提出来了休息的提议。 毕竟他们两个人已经走了一整天，离他们离开北海已经过了三天。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尽力赶路。 都显得有点沉默。 毕竟一个阴影正在背后缓缓升起。 他们隐约看到了轮廓，但是谁都不敢说那阴影究竟只是无害的光影还是不见底的深渊。 —— 阿木古兰提着刚射下来的大雁，蹲在一边拔毛。 崔承吊着一条胳膊，也帮不上忙，就在那里坐着看她动作。 阿木古兰一边拔毛，一边看着崔承的样子。 一边负责打猎处理猎物做饭打水指路侦察，另一边负责岁月静好。 她突然有点后悔把崔承的胳膊打断了。 要是没打断，这种活能落在自己头上？ 这汉人使臣年龄比她爹大，阿木古兰都没这么伺候过她爹。 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一些。 仿佛往下拔的不是毛，是崔承的胡子。 最好连头发也拔光。 崔承莫名感觉头顶有点凉，他回头一看，什么都没发生。 另一边，阿木古兰已经把雁肉备好，架在了火上。 还有一些细小的毛茬没拔完，但是烤一下也能吃。 他们余下来的食物还有不少，但是从见到张升的那天起，阿木古兰就开始打猎了。 这几天下来，食物反而多了起来。 周围的河流渐少，阿木古兰算了算，大约已经接近了戈壁附近。 她在思考究竟要从哪里走。 这几天无事发生，阿木古兰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谨慎了。 说不定张升只是出去玩，偶然碰上了。 雁肉在火上被烤得冒油，还好是夏天，猎物都算肥美。 若是冬天，便是干巴巴的一块。 阿木古兰透过火光看着崔承，他的脸上的沧桑以及疲惫难以掩饰。 虽然按崔承的年龄来算，身体算是壮年却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北海并不是擅长休养的地方，放牧也并不是什么适合读书人的行径。 虽然现在的读书人都很能打。 但是草原会无差别的给任何人伤病。 尤其是还断了一条胳膊。 这几天的奔波，也没什么地方能好好睡一觉。 崔承看上去更老了。 阿木古兰撕下来雁腿递给崔承，崔承用左手接着，慢慢地撕下来雁腿上一条一条的肉。 就着水咽下去。 现在夜已经有些深，风声渐起，手上的雁腿迅速变冷。 阿木古兰三口两口地把肉塞进嘴里。 坐在那里等崔承吃完。 她看到四匹马不安地动了一下。 阿木古兰站起身来，观察一下究竟是什么东西惊到了马。 只要不是人，什么都好说。 火在风中晃了晃，阿木古兰顺手把东西往马身上一搭——她没敢取下来马具，只是把行李拿下来一些。 马的耳朵动着，马蹄不安地踏着地面。 有东西来了，阿木古兰希望最好不要是人。 阿木古兰叫崔承。 崔承还没吃完那只雁腿。 阿木古兰把没吃完的东西往包裹里一塞，有点烫手。 然后她从旁边一掀，直接用外套盖灭了火。 光源消失，陷入了非常短暂的黑暗。 阿木古兰摸着黑让崔承上马。 崔承的那一份食物还在他身上。 “怎么？”崔承问。 “不知道，”阿木古兰说，“这个季节应该不是野兽，马大约发现了什么。先走再说。” 崔承没有废话，向着阿木古兰指向的方向跑了去。 阿木古兰也不说什么，直接翻身上马。 对面反应很快。 在阿木古兰盖灭火的一瞬间便有马蹄声响起。 但是漆黑的夜里，作为指引的光源已经消失，他们只能凭借印象向着个方向跑。 崔承伏低身子，虽然只有一只手能用，他还是能很好的驾驭马匹。 阿木古兰策马跑在他身边。 “什么人？”崔承问。 “不知道。”阿木古兰说，“是张升，或者是流匪。这边丁零人乌桓人鲜卑人说不定都有。” 她苦笑：“我这时候倒是希望是张升。” 崔承同意。 阿木古兰能听到后面追上来的马蹄声。 “崔承，”她叫道，“向前跑一些。” 崔承驱使着马更快的跑了几步，三匹马跑在前面，阿木古兰微微落后。 她张弓搭箭，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凭感觉射出去一箭。 不知道中没中，大约有三四个人追着他们，马蹄声很密，阿木古兰分辨不出来。 第二箭。 有东西落了地。 第三箭。 有人的惨叫声。 第四箭。 她听到有人叫骂。 第五箭。 那边人用阿木古兰听不太懂的话骂了几句。 追兵停了。 阿木古兰带着崔承继续向南。 一直跑到天蒙蒙亮时才敢停下。 马也很疲惫，低垂着头找草吃。 阿木古兰和崔承直接躺在了还微微有一点露水的草地上。 反正很快就会干。 “真是倒霉。”阿木古兰抱怨，“是盗贼。” 草原上的盗贼杀人越货，和边境上的不太一样。 边境上抢了就跑，杀人的情况还不算多。 自从有了长城，内部的盗贼也多了起来。 毕竟抢谁不是抢，这个时候分什么汉人匈奴人。 “休息一会儿。”阿木古兰说。 两个人奔波了一晚上，还好诺木赫给的马都是好马，坚韧有力，脚程很快。 在清晨的阳光里，一老一少进入了梦乡。 周围四匹马浅睡着为他们警戒。 在他们更北的方向—— “将军！”一个士兵检查着周围的痕迹，“有生过火的迹象，南边离这里二里处有箭和血迹。” 一个侧脸有痣、留着短须的精瘦的中年男子前来查看。 他看到匆忙盖灭的火堆，又跟着痕迹看到了留下来的那几支羽箭。 一支插在地上，另外四支散落周围。 插在地上那支箭没入三寸。 他有些赞赏的端详了一下那支箭——上面很干净，没有任何标记，就连箭羽用的也是最平常的羽毛。 但是射箭的人必然是高手。 余下的四支箭，箭尖都带着血。 他用手捻了下残留的血迹。 已经干了，但是没有干多久。 “时间还近，”中年男子说，“他们必跑不了多远。” 第42章 盗贼 张升是来处理这片地方上的盗贼的。 最近匈奴备战，一直不敢出来的盗贼却嚣张了起来。 不是所有的人都聚集了起来，大后方总要留一点人保持基本的工作。 男人们出去打仗，很多活都落在了女人身上。 周围的丁零和乌桓倒是看准了时机，组织小队人来抢人。 不少人被掳去，剩下的女人们渐渐反应过来问题。 她们派人通知上面人，又聚集起来反击。 倒是没再让他们尝到甜头。 她们合作起来，给来犯者迎头痛击。 张升接到了消息，便出来追查。 正好后方空虚无人，单于也存了让他驻守的意思在。 顺便北海附近崔承也在，许久未见，可以去见见。 他抵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崔承不在他的牧场上。 张升想起来他有时会去旁边一个村落去。 等他到了地方，只看到北海边有一个穹庐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羊群散落一地。 张升心里暗道不好，进穹庐检查，发现里面东西都被取走了，还有很多衣物之类的留了下来。 是收拾过的样子。应该是他自己走的。 张升在一眼能看全的帐子立了一会儿。 他的眉头紧皱，思考这位昔日的同僚能去哪里。 地上的打斗痕迹已经消失殆尽。 “或许是逃了。”张升思索。 因为这不是没可能，他认识的人中有从匈奴逃回大周的人，两人关系算不上太好，但是他的事迹大约朝中无人不晓。 王兆丰。 他咀嚼着这个名字。 崔承或许能成为下一个王兆丰。 但当年王兆丰被困之处接近阴山，匈奴内部不稳定。 但崔承身处匈奴腹地，没有马匹，如何能逃出去？ 有人在帮他？ 张升思索着。 北海的风转变了方向，穹庐上面的毡布被吹得一抖。 一个光斑落在了地上。 张升注意到了那个光斑。 他上前看去，发现穹庐的毡布上有一个洞。 他仔细一看，是锐器划开的。 张升用手轻轻摸了摸这片开口。 神色一凛。 转身大步走出穹庐。 他的副官迎上来：“大人……” “莫要声张，”张升说，“不过是牧人遗弃的牲畜罢了，或许是受到了野兽袭击。收好羊群，至于这个穹庐……” 他回头看了一眼。 “烧了。” 黑烟从如海一样的大湖边升起。 又很快被风吹散。 努格尔似有所觉，抬头看了眼西北方向，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 张升看着燃烧着的木制框架以及在火中卷曲的羊毛毡，听着副官跟他报告盗贼的踪迹。 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军队开拔，他们追了上去。 —— 阿木古兰和崔承也算是睡了个好觉。 连夜奔波多有疲惫，还好有树和马能遮荫。 不觉间多睡了一会儿。 等他们被阳光晃醒，才发现已经是正午。 阿木古兰给崔承检查了一下他的胳膊，固定的材料简陋，阿木古兰虽然努力了，但是在马上奔波还是可能会松掉。 阿木古兰很想找点石膏来，但是这时代哪有这种东西？ 就算有，她也不认识那些矿。 崔承就坐在那里等阿木古兰处理好他的胳膊。 说实话，被打断的那一下，崔承已经做好了这条胳膊废了的准备。 没想到这匈奴小屁孩还真的认真包扎固定。 勉强算她还行，就是长了张嘴。 “我就不该下这么重手。”阿木古兰嘟囔着，“我就该先把你打晕直接绑走，现在让自己多了这么多活做。” 等准备工作做完了，两个人各自解决了一下自己的生理需求，接着上马赶路。 本来以为这又是平静的一天。 正当他们商量着晚上要去哪里休息的时候。 马又开始不安地动了起来。 阿木古兰这几天看到马动心里就难受。 理论上是件好事情，危险发现的及时，可以随时逃跑。 可是很烦。 她把崔承挡在身后，观察远处的动向。 然后她觉得自己现在很想傻狍子。 跑什么，愣着啊。 马上转头催崔承快点走。 “我管他是什么，”阿木古兰骂道，“天王老子来了追不上我都白搭。” 后面的马蹄声却密集了起来。 听样子人就不算少。 她放任马向前奔跑，自己回身看后面。 差点给她吓出来心脏病。 她不是很懂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前面十几个也和她一样疲于奔命，后面的人搭弓射箭，却好像故意射不中一样。 逃命的人看衣服不像匈奴人，反而是有点像丁零人。 阿木古兰心里有了点数，大约是昨天追她们的人。 阿木古兰看到有人身上包着伤口，血渗了出来。 应该是昨晚干的。 她这次带的都是诺木赫给的好东西。 自己也用骨头磨了一些箭头出来。 都是带着倒钩，扎进身上必然得剜下来一块肉才能取出来。 大约是在追盗贼，跟他们无关。 但还是快点跑，免得被追上来又得有很多麻烦事情。 她回头专心策马，在熟悉的路上拐了个弯，寻了一个还算隐蔽，又适合逃跑的高地回头看了一样。 那十几个人已经被追上。 是一场单方面碾压的屠杀。 双方的装备差距很大，战斗的样子也完全不同。 尤其是那个一马当先的人，上来直接冲着脖子去，一砍一个准。 阿木古兰莫名觉得脖子一凉。 赶紧逃跑。 “那玩意是什么东西？”阿木古兰问崔承，“看着好吓人。” 因为是在骑马，她几乎是喊着说出来的。 “这是张升啊。”崔承回。 阿木古兰眼前一黑。 她祈祷没人发现他们。 但是她已经看到那群人分了一队人追了上来。 胯下的马匹已经开始喘粗气。 他们已经跑了很远，那些人还是死死地追着不放。 阿木古兰已经开始头疼了。 她的马不算多，但是这回因为身上带着东西，轮换起来完全不够。 马根本跑不过人家。 这倒是不怪诺木赫，毕竟马不是永动机，万一给人家跑死了，她又不能用两条腿跑回去。 现在能干什么，就是尽力跑几步。 希望能快点甩开。 崔承那边却掉了链子。 他的手不方便，眼看着没抓稳就要摔下马—— 阿木古兰一咬牙，冲上去扶住了他，免得他坠马。 有这一折腾，两个人终于是被追上了。 看着那些人快速靠近，阿木古兰顶着崔承略带歉意的眼神。 还不忘继续感慨一句。 “我现在知道什么是他妈的兵贵神速了。” 第43章 偶遇 阿木古兰扶崔承的那一下，张升的兵马已经赶到。 虽然她算来算去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追上来的，但结果已经是这样了。 那些士兵围了上来。 阿木古兰看了崔承一眼。 她现在还是摸不清楚崔承究竟是怎么想的。 阿木古兰把崔承扶好。 心里还在盘算着怎样才能逃脱掉。 虽然晃了一下，他们的速度被拖慢了。 阿木古兰忙催着崔承骑着的那匹马快跑。 一鞭抽在马屁股上。 马吃痛大步向前，现在来不及心疼马了，只能先心疼人。 阿木古兰也跟着策马向前跑。 她记得围上来的人带着弓箭，装备精良。 但是她和崔承不是他们的目标。 阿木古兰向后面喊了一声，说自己只是路过。 后面的人也喊道，让他们停下来检查，没问题了自然让他们离开。 没问题？ 问题大了去了。 崔承就是最大的问题。 别的都不用说什么，但凡出现一个认识崔承的人，阿木古兰就能直接交代在这里。 鬼知道崔承会不会保她。 八成不会。 宁可让这些人把崔承抓了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阿木古兰想着，跑得更快了。 她边跑边回头观察情况，有一个人的弓箭已经上弦。 或许也是一把骑射的好手。 阿木古兰心里发苦，觉得要少了。 她不敢和崔承距离太远，崔承不认识路。 马跑得很快，前面出现了一片树林。 阿木古兰心里一喜。 忙招呼崔承向林子里钻。 进了林子，大家谁也别说谁。 后面的箭已经飞了过来，阿木古兰实在是躲不及。 背后重重一击。 一箭插在了阿木古兰背后的箭囊上，被里面的箭杆挡住。 但力道还是透过了箭囊，阿木古兰忍不住咳嗽了一下。 但那人还来不及射出来第二箭。 阿木古兰已经钻进了林子里。 他还想追，旁边的人拦住了他：“这两人明显不是盗贼，骑的马也都是好马，还是先别自找麻烦，先把那些人审了，找到被掳走的人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那人有些遗憾地放下了已经拉满的弓，把箭插回自己的箭囊。 深深地看了眼阿木古兰身影消失的地方，最终还是调转了马头：“走。” 几人放弃追击。 阿木古兰在马上忍不住地咳嗽。 她摘下来箭囊，看到上面的痕迹。 她的箭用得不多，这支箭被其他的箭杆挡住。 但是还是很痛。 她寻找崔承的身影。 崔承在前面等她。 “他们走了？”崔承问。 “走了，”阿木古兰说，“我一进来他们就不追了。” 每棵树长得都差不多，这片林地平时看起来也不是经常来人的地方。 阿木古兰辨认了一下方向，两个人下马向前走着。 林地里枝叶交错，一步一栏，阿木古兰走在最前面开路。 人就算了，他们还有马。 阿木古兰觉得慌不择路撞进林子里简直太错误了。 “崔承，”阿木古兰提议，“不如我们原路返回？” 开路属实累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枝条抽一下。 阿木古兰没走几步就觉得不妥。 这样下去太慢了，林中的情况不明，容易迷路。 “那些人没追上来，或许已经走了。” 崔承很赞同她的提议。 两个人当即掉头往回走。 还没走几步，一些树枝断裂的声音传来。 阿木古兰顿时觉得不妙。 崔承二字还没说出口，两个人就被围了起来。 来人蒙着脸，手中都举着弓箭，拉满对准了他们。 崔承反应很快，躲在了马侧面。 阿木古兰的手按在了刀上。 “什么人？”那群人中有人厉声喝道，听声音是女声。 “我们只是路过的，”阿木古兰说，“我当什么都没看见，能行行好放我们走吗？” 其中一个人放下了弓箭，其余的人还是举着。 被这么多蓄势待发的箭指着，阿木古兰也觉得头皮发麻。 “我和我老父亲去拜访朋友，他不慎摔断了胳膊。回来的路上却看见有盗匪在，我们不敢停留才跑进来。”阿木古兰疯狂解释。 上来的人打量了她一眼，有看了看崔承。 “汉人？”她问话。 “不是，”阿木古兰说，“我阿爸是汉人，我阿妈不是，我长得比较像阿爸。您行行好，要是要财物的话我们身上的都给你们留下来。” “我不要你们的财物。”她说，“你们留下来。” “我们赶时间，”阿木古兰说道，“我们家里人还等我们回去，快到和家人约定的时间了。” 她的语气焦急，态度诚恳。 对面人的态度也软化了下来。 “不会留你们很久，”领头人说，“只是要你们跟着去帮个忙。” “什么忙？” 领头人挥了挥手，周围的人把弓箭放了下来。 阿木古兰的手也从武器上拿了下来。 似乎相安无事。 “来这边说。”领头人说道。 马被人牵走，阿木古兰只好跟着她。 来了林中一片地方，很隐蔽，周围树影遮挡。 临时营地有一些痕迹，但是没有人。 阿木古兰数了一下，加上领头的人，一共有六个。 看样子是倾巢而出了。 六个人都是女人。 很可疑。 “姐姐，”阿木古兰问道，“我叫阿木古兰，是右校王统领的部落的人。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呀？” 领头人说道：“额布勒。” 余下的没有过多介绍。 到了营地，六个人把面罩都摘了下来。 里面有老有少，最小的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年纪大的像额布勒一样三十岁左右。 均是壮年女性。 “你们来的时候遇到了盗贼？”额布勒问道。 阿木古兰点点头：“对，昨天晚上我们休息的时候，有人悄悄接近，我们及时跑掉了，但没看到是什么人来。今天又被一群人追杀。” 额布勒嗯了一声。 阿木古兰继续道：“那群人在追一群丁零人，昨晚我凭感觉射了几箭出去，那群丁零人里面有受伤的人，大约就是昨晚袭击我们的。” “那看来你和我们遇见的人是一批。”额布勒说。 “我们是部落里被掳来的，一共有十七个人，我们六个逃了出来。还有很多人被他们藏了起来，准备带走。” 阿木古兰拳头紧了紧，她大约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们需要帮忙，”额布勒说，“他们的营地已经探查好，但是他们人基本上都聚在一处。我们逃出来之前还有十多个人在那里。” “你既然说那群人杀了丁零人，那群人大约也能帮忙。”额布勒提议，“如果你和他们打过照面的话，你觉得那些人怎样？” “不行，”阿木古兰说道，“我们就是被追进来的，而且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来头，不确定是不是正规军。” 是正规军，但阿木古兰不想冒风险。 额布勒有些失望，阿木古兰话锋一转：“但是，如果那群人不多的话，我可以加入你们一起处理。” “那边不是还有没救出来的人吗？” 第44章 救人前的准备 “让我阿爸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休息，我能和你们一起行动。”阿木古兰说。 “我已经看过了，”额布勒说，“今天上午探查下来，那边的人不算多，现在只有六七个人。” “那看起来昨天追我们的人确实是从这边出去的。” “对，”额布勒点头，“你的弓箭怎么样。” “还行，”阿木古兰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力气比较大。” 额布勒指着一棵树，示意她：“来一箭看看。” 阿木古兰也不废话，当即拉弓射箭一气呵成。 这下用了十成的力道。 “嘭！” 箭结结实实地扎进了树干里。 旁边一个小姑娘试着拔了一下，没拔出来。 额布勒看起来很满意。 “爬树怎么样？” 阿木古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树，摇了摇头。 “能爬上去，但是树枝太弱了，没法在上面开弓。” 额布勒看起来有点遗憾。 “只要视野好，都不影响的。”阿木古兰说道。 额布勒同意了她的提议。 崔承那边，有人给他检查胳膊。 是一个脸圆圆的二十五六岁的妇女。 她仔细地看了崔承的情况，说道：“是你女儿处理的？她处理的很好。” 崔承点了点头，默认了。 正说到这里，阿木古兰开弓射箭，一箭死死地钉在了树干上。 动作流畅稳定，开弓时毫不犹豫。 “这是你教她的？”她问道。 “不是，”崔承说，“她和她哥哥学的。” 他看着正在和额布勒说话的阿木古兰。 那女子笑道：“孩子们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就长大了。” “是啊，”崔承感慨，“谁能知道突然间就长成了这样。” 他心里想着自己十几年未见的妻子儿女。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崔承问道。 “被掳来了。”女子说道，声音平静，“男人们征兵走了，留下了一些人在这边，一时没有防备让他们抓来。” 她站起身来，又把崔承扶起来。 “这边不太好坐着，去那一边，你能休息休息。” 阿木古兰用余光看到崔承被扶走，在合适的地方休息，心里也稍微安稳了一些。 继续和额布勒说着话。 额布勒对她的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看阿木古兰还在担心她父亲，便让他们先去那边休息。 阿木古兰点头答应，先去找了崔承。 额布勒看着他们的身影，旁边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问道：“大姨，真的要带上他们吗？” 额布勒点头：“你看那个叫阿木古兰的女孩，箭术不错，能解决大部分人。部落里面余下来的那些人你们来救出来。” 她回想了一下其余没能逃出来的人，她们是最先被掳来的。 心里升起一股憎恨之情来。 大家都是一个部落里面的人，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却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丁零人掳来。 丁零人是这边常来的盗贼。 盗窃范围很广。 牛羊骆驼奴隶，女人小孩货物，应有尽有。 他们平时很少进入这边搞事情，或许是单于调走了太多人，或者是右贤王那边出了问题没能管理住。 反正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额布勒想要把人救出来，要么杀光，要么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再把女人们偷出来。 她们的武器不够，只能用现有的东西做武器用。 就连弓也是找的合适的树枝临时做的，没什么太大的杀伤力。 意外闯进来的阿木古兰身上带着不少武器，是她们的突破口。 阿木古兰那边，和崔承聊好了情况。 “你想帮她们？”崔承问。 “嗯，想帮她们。”阿木古兰说。 她现在有些后悔把东西都给了努格尔，但还好她身上还带着崔承的长刀，自己的两把小刀，还有弓箭。 这样也武装不起来什么人。 刚才树林光影斑驳，阿木古兰一时间没看清她们的武器。 到了营地才看清，原来是一堆破烂在装样子。 怎么就被吓住了呢？ 怎么就上了贼船。 阿木古兰感慨。 “你身上藏武器了吗？”阿木古兰问崔承。 她没搜身。 “带了。”崔承说。 左手掏出来另一把刀。 “我总感觉这些小刀没什么用。”阿木古兰说，“这种时候还是大刀好使。” “树林这么密集，你没砍到树就不错了。”崔承说，他的眼皮打架。 阿木古兰就让他先睡。 她手里拿着崔承刚拿出来的刀，想了一会儿，还是把刀塞进了他的手里。 阿木古兰从行李中取出来了东西。 女人们一起把它们变成能用的东西。 几个人用刀剔下来肉，用骨头做武器，一下下磨得锋利至极。 最小的那个小孩被留了下来照看崔承。 天色渐晚，阿木古兰她们在额布勒的带领下前往了丁零人的营地。 他们把人藏在了树林中，这恰恰给了她们机会。 阿木古兰的长刀给了额布勒，自己带着小刀和弓箭，箭囊背在前面，方便取。 余下来的有两人用的都是骨制武器，手上提着简易的弓箭，箭头都是刚刚磨好的。 所有人的身上都带着石头。 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几个人慢慢地靠近丁零人的营地。 营地中升起来火光，正在那边聊天喝酒。 手边都放着武器，若是有人来袭击，可以迅速反应过来。 散漫，但是危险。 阿木古兰数了一下，营地中有六个人。 她起手可以处理到一个，剩下来的五个要想办法处理掉。 额布勒也是这么想的。 她们一共是六个女人，就战斗力还是武器上都比不得这些经常做盗贼的男人。 所以只能动脑子。 她示意阿木古兰从那个衣着最华丽的人开始。 谁身上的装饰多就先打谁。 这种不是能打就是有钱，怎么都不亏。 那人左手仰头喝着酒。 阿木古兰已经轻轻拉开了弓。 火光轻轻地摇着，几人的影子在地上弹动。 有一个人去战俘那里，抓了一个女人出来开始干那事。 女人在那里叫骂着，往他的脸上吐口水。 那人骂了几句，女人挨了几个耳光。 伤得不轻，鼻血当时便流了出来。 阿木古兰调转了箭的方向。 第45章 救人中 阿木古兰的箭对准了那个男人。 她的弓弦拉满，蓄势待发。 只要现在轻轻一松手，那人就会死在那里。 他身下那女人也能得救。 就在她准备放手的一瞬——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箭尖上。 是一只粗糙有力的手，现在却轻轻地搭在了箭尖上。 手的主人是额布勒。 阿木古兰松下弓箭，用眼神询问她为什么这样。 额布勒看出了阿木古兰的疑惑，小声和阿木古兰说：“那人带着刀，你若是现在动手，那个女人活不了。” 阿木古兰一时半会儿没想清楚其中的关窍。 就这几分钟的功夫，那人已经完事，女人也被丢回了被掳来的几人中。 她没再叫骂，只是躺在那里。 剩下的人围上去照顾她，但都被绑着，只能挪动她让她躺的舒服些。 阿木古兰这边，她和额布勒已经准备好。 余下来的四个人也绕到了约定的位置。 这次的目标其实不大，分工也明确。 阿木古兰负责让他们乱起来，剩下的人里面留两个人来把人救出去，再来两人去偷武器。 人数上实际是她们占优，但是因为被掳来的人饿了几天，一时拿到武器大约也没有力气反抗。 阿木古兰决定不管那些，还是按照额布勒的安排走。 她看到暗处人们已经就位。 她又一次拉开了弓。 稳稳地对着那个看起来像首领的人。 阿木古兰右手松开，放箭。 弓弦轻轻一响。 那人还在和周围的人说笑着。 仰着头大笑。 一箭无声地飞来。 射穿了他的喉咙。 位置偏左，直接射穿大动脉。 那人得意张狂的笑就凝固在了脸上。 他下意识地捂住伤口，却阻止不了血从脖子上喷涌而出。 变故突现，剩下的人慌忙抓起武器，防备着箭射出来的方向。 手快的一人已经一箭射向了黑暗的树丛中。 直直地扎在阿木古兰的脚边。 阿木古兰一身冷汗，要不是换地方及时，她就和那个丁零人一换一了。 血亏。 她迅速转换了方向。 里面几人训练有素，已经准备好逃跑。 他们向着马匹的方向跑去。 阿木古兰找了个空隙又来了一箭。 那个拿着弓箭的人的喉咙也被射穿。 阿木古兰感觉自己好像前所未有的冷静。 她在林间迅速移动，找准空隙便给那些人来上一箭。 一个人慌不择路，一箭从背后透出。 一个人持刀，手腕直接被射穿。 一个人的脚被钉在地上。 箭扎进去，带起血花。 她拉弓，射箭。 重复着自己的动作。 但凡在移动着的人都是她的目标。 她一直不停地拉弓，直到右手摸空—— 她用光了所有的箭。 另一边，捆着的人已经被救了出来。 两个人拿着小刀，悄悄地靠近，割断了绳索。 剩下的五个人跑了出来。 长时间的饥饿让几人脸色苍白，脚步踉跄。 她们藏在了黑暗中，慢慢地靠近阿木古兰和额布勒的位置，以免被弓箭波及。 除了第一个首领和拿着弓的弓箭手，剩下的四个人还有些行动能力。 阿木古兰放下了弓箭。 她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耳朵旁好像也有嗡鸣声。 她看到额布勒提着长刀走近了那些人。 那些人被扎成了刺猬，在地上奄奄一息。 阿木古兰突然不忍心看。 后面一个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辛苦了。”她轻轻地说。 十几个女人靠近了那个营地。 其中几个去找了些食物与大家分发。 稍微补充了一些体力。 被救出来的人拿着这六个人的武器，站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 有几个人已经说不出来话，肺被扎串。 呼吸起来仿佛在胸腔里有一个风洞。 血沫从他们的嘴里溢了出来。 女人在那里，沉默地看着。 她们动手很快，甚至阿木古兰从她们的动作里看出来了某种优雅。 她们没有让这些人太痛苦。 给了他们一个痛快。 她们表情平静，仿佛躺在那里的、刚被处理好的了是几只羊。 “你们先去休息。”额布勒说道。 几个人摇了摇头。 “不用。”其中一人说，“吃些东西就好。” 有人向尸体吐了口水。 “真是一帮畜生。”她们说。 阿木古兰拿着弓箭出来。 众人看到她空空的箭囊，还有手里的弓。 “刚就是这个孩子。”其中一个女人说，“真能干。” 阿木古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有人已经在尸体那里帮阿木古兰把箭都收回来。 上面沾的血直接就用那些人的衣服擦干净了。 那些箭基本上完好无损，只是箭头看着钝了些。 众人没多停留，盖灭了营火便返回自己的营地中去。 这边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人来，还是速速离开保险一些。 女人们没有太多交流，经历过这一段都不是很想说话。 只是在额布勒的带领下慢慢地往前走着。 很快回了营地，众人都倒头就睡。 阿木古兰和额布勒守夜。 刚才那群人不知道是因为太自信还是太蠢，一点防备都没有。 这才让阿木古兰她们的偷袭有了效果。 正面对抗确实打不过。 “你刚才为什么阻止我杀那人？”阿木古兰问。 “他带着刀，”额布勒说，语气很平静，“你当时给那人一箭，那女人怎么跑？如果尸体倒下来，她饿了几天肚子，不一定逃得出来，反而可能因为泄愤受伤。” 阿木古兰点头。 “可是我还是……”阿木古兰觉得有点难过。 额布勒说道：“我也不好安慰你，你如果实在难受，等明天她起来和她道个歉？” 额布勒拍了拍阿木古兰的肩膀：“现在先放宽心，明天问问就好了。” 阿木古兰没说话。 “要不你也先休息？”额布勒问道，“守夜我可以一个人来。今天最辛苦的还是你，之前奔波那么久，现在一直没合眼。” 阿木古兰摇了摇头。 额布勒也没逼她，安静地和她一起坐着。 现在阿木古兰才开始回味之前的战斗过程，手渐渐地开始发抖。 她的脸埋在自己的手心里。 只觉得上面沾满了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第46章 收尾 是一个和平的晚上。 阿木古兰在后半夜实在支撑不住，全身的疲惫涌了上来，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盖着额布勒的外套。 周围的人也早就起来，准备离开。 见她醒来，人们都凑上来看她的情况。 “睡醒啦？”一个人笑眯眯地问她。 她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来吃点东西，”另一个人牵着她的手，领她去吃饭。 阿木古兰受到了非常热情的招待。 让她回想到部落里面的阿姨婶婶照顾她的样子。 几个人商量着回去以后要干些什么。 一个人说道：“我出去这么多天，家里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其他人安慰道：“出了这种事情，一定会有人照看的。” 昨天那个女人也在。脸上依然带着被打过的痕迹，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轻松的。 浅笑着和她们聊天。 阿木古兰看着她，欲言又止。 女人发现了阿木古兰的眼神，凑过来和她说话。 “昨晚多亏了你，”她说，“我那会儿看到你们了。” 她们在的地方偏暗，能微微看见林子里的东西。 “我还慌了一下，怕你们被发现，想办法吸引了那畜生的注意力。” 阿木古兰小声说：“我想那时候杀了那人。” “还好你没有，”女人安慰她，“应该听额布勒的，杀了他们首领，那人很危险。” 阿木古兰点点头。 从昨晚开始，她就没什么兴致，活力也好像少了不少。 女人抱了她一下。 “我们是右校王下面部落的人，如果以后还能见面的话，我们会好好招待你的。” “右校王。”阿木古兰心头一跳。 那女人推她去了崔承那边：“你父亲还在等你，额布勒说你们还要赶路，回部落还要几天的时间，恐怕来不及。” “愿长生天护佑你。”她的表情带着慈爱。 阿木古兰一下子想到了格根塔娜，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她面色不改：“您也是。” —— 阿木古兰和崔承一起和这些人离开了林子。 他们没带多少东西，不然女人们都要把丁零人身上带着的所有东西让阿木古兰带走。 阿木古兰一直在摆手谢绝。 又是说拿不动，又是说拿不了。 最终她们才放弃。 她们从阿木古兰和崔承跑进来的那条小路走出了林子。 刚一出去，映入眼帘的东西让阿木古兰直接愣住。 “崔承，”她声音有点抖，“你们汉人有个词叫守株待兔。” “用错了，”崔承说，“你现在这样应该叫瓮中捉鳖。” 鳖：？ 额布勒明显认识来的人，轻快地打了声招呼。 那些人凑近来接人，又是帮着拿东西，又是帮着牵马。 还有一个小姑娘直接抱紧了一个士兵。 那人小心的把这小姑娘搂在怀里。 一直在跟她说对不起。 阿木古兰和崔承在思考该怎么离开这个地方。 偷偷溜走好像不太好。 “将军！”额布勒向其中一个人打了招呼。 大周的降将多半称王，张升却喜欢让下面人喊将军。 “就是这对父女帮了我们的忙。”她给张升介绍阿木古兰和崔承。 阿木古兰硬是扯出来一个笑来。 崔承还在后面。 张升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她在心里疯狂默念。 “偶然撞上了，”她解释，“我们之前也被这群人袭击过，还好跑得快，没被抓去。” 阿木古兰一句不敢提出来她“父亲”在这里。 “我们还有事，就先去赶路……” “不急，”张升说，“昨天实在辛苦，不如先休息休息，补充些食物，让军队里的人帮你保养一下武器。我看你们的马也很累，让马休息一下，回去的更快些。” “我们就不了，”阿木古兰拒绝道，“马的状态很好，我们食物也够。现在出了这些事情，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打扰起来太不好意思。” “不打扰，”张升道，“还是来歇歇。” 他们的人早就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阿木古兰愁死了。 跑也跑不出去。 那倒不如先去他们营地，营地总比现在这样好逃跑。 “我得问一下我父亲的意思。”阿木古兰说。 她去崔承那边，低声说道：“你看张升非要把我们留下来，不知道有什么企图。我们先去大营，观察一下情况，再找机会逃跑。” 崔承叹了口气：“别担心，张升不会动你。” 阿木古兰面露疑惑。 “你今天救了不少人。”崔承提醒，“如果没有你，说不定又会有什么问题，于情于理都不会对你下手。” “那你呢？”阿木古兰问。 “我？我们可是有几年没见过面了，正好想和老友叙旧。”崔承说道。 “你还是要和我走的对？”阿木古兰问。 崔承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策马向张升的方向走去。 阿木古兰跟在他身后，先走一步看一步。 她深感无奈。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张升大约不会杀她了。 当晚，营中。 他们住处安排的很靠近。 阿木古兰心里放下了。 但是崔承和张升在一起聊天，基本上没出来过。 阿木古兰感到焦躁，时刻注意着崔承那里的动静。 张升的营帐中。 “许久不见，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大一个女儿？”张升开玩笑道。 “路上捡的。”崔承说。 “在哪捡的？我什么时候也去碰碰运气。”张升道。 “那地方不好找，按你这运气，大约是碰不到了。” 张升笑笑。 “你在北海的东西，我帮你收拾过了。”他喝了一口酒。 “多谢。”崔承道。 “不用那么客气，”张升说，“这都多少年了？十六……十八年？” “十八年。”崔承说，他也喝了口酒。 草原上的酒烈，冷酒入喉，在胃里却烧了起来，愈烧愈烈。 两人对坐默默喝酒。 “哪家的？”张升又问。 崔承摇摇头，不欲透露。 张升便不问了。 —— 阿木古兰等到很晚，才看到崔承出来。 他明显喝了不少酒，走路还有些摇晃。 “阿木古兰，”崔承说，这是他第一次把她的名字说出口，“我们明天出发。” 第47章 醉言 “你们聊了什么？”阿木古兰好奇。 “没什么，老朋友叙旧。”崔承回道。 崔承喝了不少酒，他酒量不错，现在还是微醺。 不觉间也放松了，多日未曾好好休息，现在只觉得眼皮打架犯困。 阿木古兰看他喝醉，又担心他酒后吹风，先把他带回了帐子里。 阿木古兰看出来崔承整个人喝了不少。 她想要趁这个机会问几句。 “你不是和他、张升关系一般吗？”阿木古兰接着问。 “是一般，但在大周的时候还算好，一起侍奉陛下，在长安也是聊的不错的朋友。”崔承道，他现在说话慢了不少，显然是醉了。 “来了这边……”他望着帐顶，眼神发直，语气有些失落，“道不同罢了。” “就是因为他投降了吗？”阿木古兰问。 崔承的声音放轻，好像陷入了些回忆，酒劲上来，他感到困倦。 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呓语。 阿木古兰倒是能听清楚。 崔承道：“当年他诈降匈奴，陛下大怒，杀他全家，更是坐实了投敌这罪名……他是将门出身，投降敌人，他怎能面对天下人？他未必是不想回去的，只是不能。” 阿木古兰坐着听他说。 “那你呢？”阿木古兰问，“你为什么不投降？” 崔承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至于你……”崔承眯着眼睛看阿木古兰，他的眼睛已经睁不开。 阿木古兰没听清他最后的那句话。 “我的囡囡，若是还活着的话，也有你这样大了……” 看崔承睡了过去，阿木古兰轻手轻脚地出了帐子。 天色已晚，营中灯火昏暗。 一出来便看到一个人影在帐子前。 阿木古兰吓了一跳，心跳直接漏了半拍。 还好她的体质是被吓到了也不会叫出声来，只是脸上发白。 从小装正经的本事一流，那日有一次吓唬她，她害怕的发懵，但硬是顶着沉稳地转身问发生了什么。 问就是太要脸了。 她顿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道：“您来找人？他已经睡下了。” 来人道：“我不是来找崔承的，我是来找你的。” 阿木古兰回：“我就是一个放羊的，您找我什么事情？” 来人道：“崔承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一女儿？” “实不相瞒，”阿木古兰睁眼说瞎话，“我与阿爸失散多年，近日才认回来。” 来人轻笑一声。 “天色不早了，”阿木古兰道，“昨天因为那些丁零人我熬了很久，将军也奔波几天，不如先休息。” “不急。”张升说道。 您不急我急，阿木古兰腹诽。 “我有一点很好奇，”张升说，“你是谁派来的？” “您什么意思？”阿木古兰故作惊讶，“来寻找我失散的老父亲必然是我母亲，她想我父亲老人家想得紧。” 张升没理会阿木古兰的胡诌。 “现在想要崔承的人不少，”张升语气变得危险，“单于看重他的才华和骨气，别人看重的可不是这些。小姑娘，你想好再回答。” “他自己愿意走。”阿木古兰说，“不知道您和他说了什么，但他应该已经说服了您。” 张升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您也知道他的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 张升想起来自己劝降多次均未成功的事情：…… “若不是他真的想走，我怎么能带得走他是不是？” 在这一点上两个人倒是达成了一致。 现在的话题太过无聊，阿木古兰的疲惫感渐渐起来，干脆提议道：“要不咱先回去休息？明天再唠？” “明日我送你们走，不用离开太早。”张升道。 阿木古兰打了个声音很大的哈欠：“多谢您的招待。我不会离开太早，毕竟还要和阿姨们告别呢。” 她直接钻进了帐子里。 张升转头回去。 阿木古兰一进帐子里便睡意全无，目光清明。 整个人陷入到了“我的天哪我刚才说都说了些什么东西”、“我能不能活到明天”、“他说要送我该不会就是说明天我们一走他就万箭齐发直接把我们干掉”的循环里面。 “今天喝多的不是崔承，是我。”她自言自语。 躺了半天，最后决定先出去看看。 张升并没有把他们关起来，他们的帐子周围也并没有兵士看管。 阿木古兰边走了出去。 她观察了营中的状态，又探明了马匹所在的方位。 看管马匹的人不少，如果遇到危险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机会跑路。 她默默地观察着，记在了心里，返回去睡觉。 但她不觉得自己能睡着。 她不想回去，也不想一个人待着。 天色渐晚，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有些东西便会浮现出来。 昨日的记忆慢慢地浮现了出来。 箭尖刺穿了丁零人头领的脖子，鲜艳的血溅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杀人。 那个人的眼神，捂在脖子上的手，还有从指尖喷溅而出的红色的血。 她一旦闭上眼睛都是这些回忆。 阿木古兰的眼睛好，她能看到细小的东西，能看到远处的猎物。 她头一次痛恨自己的眼睛。 阿木古兰没法对同类生命的逝去熟视无睹。 人要成长起来是那样的艰难，却看起来还像一根草。 那样轻易的、像被戳破的气球，像大雁落下来的羽毛。 他该死。 阿木古兰安慰自己。 他作恶多端。 阿木古兰对自己说。 他罪有应得。 阿木古兰又找了一个理由。 按照匈奴的法，他确实该死。 可是阿木古兰本身不是那执法之人，她凭什么向那人挥动屠刀？ 若是因为他的罪，阿木古兰哪里来的权力审判那些人？ 这是正义的。 阿木古兰说。 可是这是正义的。 如果不杀了他，那些女人就不能得救。 这不是之前的世道。 一个声音提醒阿木古兰。 这不是之前的她熟悉的、成长的世道。 阿木古兰在这里十六年，仍在梦中。 血腥气涌了上来。 那个平静的世界是一场梦。 血腥气淹没了它。 那个熟悉的世道早就沉没在了牲畜的气味、日复一日的劳作和永不能熄灭的仇恨里。 现在又加了一缕血腥气。 现在它碎了。 恭喜你。 一个声音说。 欢迎来到现实。 第48章 回家上 阿木古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视线里，天还是黑的，或许过了没多久。 整个人却失去了睡意。 现在她身上的力气好像被消弭了。 现实在她的眼中被撕开一条口子。 之前的她好像活在梦里，一切都朦胧且疏离。 她有些恍惚。 她躺着望天，这段时间第一次在有顶的地方睡觉。 青草的香气萦绕鼻尖。 她叹了口气。 现在她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回到自己熟悉的毡房里好好睡一觉。 赶紧交差了事。 闲来无事，便开始思考究竟要从哪里回去。 她大约知道这边大约还要走五天。 这是阿木古兰的速度。 现在加上崔承，还有六天，或者七天。 她有些急。 自从把崔承从北海带出来，阿木古兰总觉得不安。 现在的不安落了地。 阿木古兰想。 怎么能把崔承带回去？ 万一现在的张升这边只是一个小插曲，后面还有更多的盗贼怎么办？ 大规模集结已经过去多少天了？十几天还是二十多天？ 这段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 若是按照崔承之前讲的，丁零人是右贤王麾下管理的部落。 那么这些人哪来的？不是男人都参战了吗？ 那些人怎么溜到这边来的？ 后面还有没有更多的人？ 阿木古兰的思维又和旋涡一样拽着她向更深处去。 她感到呼吸困难，顿感不妙。 阿木古兰应对这种情况说得上是熟练。 她从地上薅了一根草，摸黑开始编小东西。 停下来是不可能的，被旋涡吞噬后不能抵抗。 但是只要打断便会舒服很多。 她在里面低头玩草，一直到了天亮。 阿木古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走出了帐篷。 她四下看了一眼，崔成应该还没有醒。 昨天他喝的那些酒足以让他睡一个好觉。 阿木古兰有点后悔。 昨天她就应该跟他们要点酒喝！ 旁边的帐子动了一下，是崔承掀开了帘子走了出来。 阿木古兰向他点了点头：“睡得如何？” 崔承揉了揉眉心，说道：“还不错，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好了。” 阿木古兰的眼底有了淡淡的黑青。 崔承看得真切，但什么都没问。 他只觉得阿木古兰似乎和昨日不太一样，原本明媚的人好似蒙上了一层雾，又好像站得更稳了些。 崔承只当自己的酒还没醒。 阿木古兰远远的看到一个身影走来，是张升。 见他们已经醒了，张升便领他们去吃饭。 两个人相对而坐，却是某种沉默和凝重的气氛。 阿木古兰看了他们一眼，有些受不了，只觉得坐立难安。 便询问道：“张将军，昨天我们救出来的人在哪边？” 张升便吩咐人带她过去。 阿木古兰跟着那个守卫离开。 看着阿木古兰离开的背影，崔承先行开口：“你们昨晚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张升道，“只是问了一下她是哪里人。这又聪明又蠢的样子……” 他失笑，轻轻摇了摇头。 有些小聪明，但是不多。这是张升的评价。 阿木古兰的小聪明他都看在眼里，只觉得这孩子还什么都不会。 “还算有些灵气。”崔承说，“匈奴人未曾教化，能成这样实属不易。” “你竟然还会帮她说话。”张升惊讶道。 “毕竟人家叫了好几声爹。”崔承笑。 “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张升问道，“你一定要跟她走吗？” 崔承点头，端起碗，把其中的奶茶一饮而尽。 张升叹气道：“你常年在北海放牧，现在匈奴情况复杂非常。看在昔日同僚情谊上提醒你，单于早已陈兵阴山，内部反对声四起，有几个王要议和投降。” 崔承谢过张升的提醒。 阿木古兰那一边，额布勒看到她来，给她空出来了位置，又给她准备好了奶茶。 阿木古兰没什么胃口，只是小口喝着。 和张升那边相比，这里简直轻松百倍。 阿木古兰面对张升时压力很大。 阿木古兰看着张升总能想起来几年前，她在打猎，她射中一只狍子。却是和狼群盯上了同一只猎物。 在发觉这件事开始，阿木古兰全身的血液好像凝固一样。头狼的眼睛反射着她的身影。 它们可以轻易地杀死阿木古兰。 但最终狼群没有袭击他，只是拖走了阿木古兰打来的猎物。 张升给他的感觉就像那头狼一样。 “你们打算怎么办？”阿木古兰问道。 “她们要留下来，将军这里缺后勤人员。”额布勒道，“还有些要回去，有很多事情需要打理。” “好像没在营地里看到太多后勤。”阿木古兰问道。 “这我知道一些。”昨天扑在小男友怀里的女孩凑过来，“我昨天听他说，是路上有一片滩涂，大部分车陷了进去。将军便留下一部分人去抢救那些车辆，自己带了些人，还有四天的食物来追击这丁零人。” 阿木古兰了然，她那时候也差点陷进去。 “幸好将军来得及时，”女孩后怕道，“若不是将军来的及时，我们怕不是会被两面夹击，就很难把人救出来了。” 阿木古兰同意。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阿木古兰和她们告了别。 守卫与她说是张升在叫她去。 阿木古兰又被带着走。 “阿木古兰？”张升问。 “是。”崔承应该告诉了张升她的名字。 “恐怕还有些盗贼在，我们从北向南巡视，可以分出一小队护送你们回去。” “不必了，”崔承道。 阿木古兰也跟着摇头。 见他们坚持，张升也不说什么。 他示意，一旁的侍从拿来了些东西。 阿木古兰看第一个托盘，上边是自己射出去的五支箭，居然还被张升捡回来了。 第二个托盘里放着一把刀，刀鞘是牛皮制，乍一看上去和崔承的那一把有些相像。 张升示意阿木古兰看看。 她拔刀出鞘。 是铁器，是一把很好的刀。 比她常用的那几把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阿木古兰有些爱不释手。 “送你了。”张升道。 第49章 回家中 “送我了？”阿木古兰看着那把刀。 匈奴人也炼铁，但是技术却不如大周。 大周禁止盐铁过边关，但偶尔会有走私来的武器，或是商队自己带着的武器，打点好的守卫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木古兰以前见过一把，据说是知名铁匠打出来的剑。 阿木古兰不知道那人名字，却知道他的手艺确实好，剑身修长流畅，十分漂亮，闪着寒光。 她爱不释手地玩了好久，最后恋恋不舍地还了回去。 她还记得那人当时想要送给她，但是阿木古兰用不到剑，也担心他在路上无法自保，多一件武器是好的。 所以她还了回去。还告诉那人下次来也要带上。 “你下次一定再带来给我看看。”阿木古兰说。 “我下次再给你多带一把。”那人说，“虽然这把是偶然得到的，但我已经问清楚了是哪位大师做的，我拜托他给你打一把，你一定喜欢。” 他当时微笑着，好看的脸上好像闪着光。 那时候他们还坚信日后会相见。 哪曾想边境又发生这些事。 这可不是日常的骚扰，这只是两个皇帝的野望。 阿木古兰回过神来，她的手里还在把玩着这把刀。 没人看出来她刚才走了神。 “为什么给我？”阿木古兰问。 “你合适。”张升说，“是阏氏送你的，你骑射过人，若是有把更好的刀会更趁手。” 阿木古兰并不觉得骑射和刀有什么关系。 若是日后她上了战场，这可是对付汉人的利器。 她看到张升用眼神示意她。 张升的眼神向站得远一点的崔承跑。 阿木古兰懂了，她拿走了崔承的刀，他的好兄弟用新的换回来。 她把自己腰间的刀解下来给崔承挂上，还贴心地挂在了左手边。 自己把张升送的刀带上。 张升点点头。 “阏氏想要见你。”他说。 “我以为你们汉人会称夫人？”阿木古兰问。 “她是匈奴人，按照她的习惯来的。”张升说。 阿木古兰觉得怪怪的。 张升先用阏氏地名头送东西，又让阏氏见她。 就是不让人走是。 阿木古兰看了看崔承。 崔承点了点头。 不知道这两个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阿木古兰跟着他们去了。 不得不说，她见过两位阏氏，实话说来，都非常美丽。 有种不用干活的美感。 从身上的装饰，还是精美的衣裙，甚至连身上的香味。 阿木古兰有点不敢接近。 张升连夜奔波，崔承一直放羊，三个人身上的状态相差无几。 但和阏氏站在一起，却是有点紧张的。 阏氏没有表现出来任何嫌弃。 她招呼阿木古兰坐下来。 先表达了感谢。 阿木古兰受宠若惊。 “若不是你，我无法对麾下部落交代。”阏氏说道，“日后如果有难处，可以来找我们。” 虽然阿木古兰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难处，但还是表达了感谢：“阏氏，谁看到那些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阏氏摇了摇头，耳上带着的黄金掐丝耳坠也跟着轻轻晃动。 “应对盗贼很危险，况且我们抓到的活口审问出来说，他们正要逃跑，若是晚了一天，我们就找不会这些人了。我替她们的家人感谢你。” “将军给你的那一把刀是我们的信物。我麾下的部落会一直保持与你的友谊。” 阿木古兰直到离开还是晕乎乎的。 她问崔承：“崔承，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崔承面无表情。 “可是阏氏那么美丽的人欸，她对我笑，还给我刀，还说以后能帮我的忙。”阿木古兰呆滞。 “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崔承忍无可忍用左手掐了她一把。 阿木古兰吃痛跳开。 “你怎么这样？” “现在还觉得在做梦吗？”崔承问。 “没有了没有了。”阿木古兰忙说。 崔承叹息，自己老大不小的人了，在这人面前却也不稳重起来。 “我们走？”阿木古兰问。 “走。”崔承说，“阏氏已经把东西都准备好了。路上不用太过奔波。” 真正看到行李的阿木古兰：？ 那骆驼是怎么回事，还有车？还拉着穹庐？阏氏送了她一个车队吗？ “所以……”阿木古兰问，“这是什么？” “你的行李。”张升说。 阿木古兰摇了摇头：“我不能带着些东西回去。” 多出来的武器还有的解释，剩下的就没法说明了。 “崔承在北海可没有这么多东西。”阿木古兰说道，“我们心知肚明。” 张升笑了笑：“你比看起来的聪明些。” 阿木古兰因为阏氏那一番话，说话也直白了起来，不和张升弯弯绕绕：“若不是阏氏，我会直接带走，然后在路上丢弃。虽然很舍不得。” “您大约猜出来了？”阿木古兰问。 “不是卜须氏就是兰氏。”张升说，“你一路向南，怕是会去王庭。” 张升笑道：“单于给我的封地在此，我不能再走，派你来的人倒是胆大，在单于眼皮底下藏人。” 阿木古兰没说话。 “但既然崔承想走，他必心里有数，我也不说什么。但是你……”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阿木古兰，“你好好猜猜你主子要干什么。” “我管不到他在想什么，”阿木古兰说，“他给东西，我办事，仅此而已。” 张升没多说话。 “本来是想杀了你的。”他说。 “我知道，我不死只是我运气好。”阿木古兰说。 结果是崔承忍无可忍，自己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人。 他的白发在风中轻轻飘荡。 “走不走了？”他问。 “走走走，这就走。”阿木古兰赶紧上马。 马身上背着的东西已经准备好，剩下的两匹马也被刷的油光水滑。 看来是照顾它们的人用了心。 “那我们走了，张将军。”阿木古兰道别。 “保重。”张升说。他向崔承行了一礼。 是大周的礼。 与当年张升送崔承走时的场景别无二致。 崔承在马上回礼。 阿木古兰走在前面。 崔承后面跟上。 一老一少的背影向南而去。 第50章 回家下 阿木古兰一边赶路，一边暗暗盘点收获。 除了诺木赫答应好的那些牲畜，以及家人的安全保障。 这四匹马是要还的，但是刀不用。 张升给的这一把好太多了，崔承那一把得还回去。 诺木赫给的东西都不错，可以给哥哥用。 刀说不定以后有别的用处，只好自己拿着，或者收在家里。 崔承的节杖还在阿木古兰这里。 她看到这个节杖的时候感慨一声。 这回好像帮了他们很大的忙，崔承有些破烂的节杖都被保养了一遍。 实际上这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大家都亲戚，经常走动，下面的人自然感激。 怕是都记住了阿木古兰和崔承的长相，若是日后来被认出来，会受到很热情的招待。 草原人从来不吝啬。 阿木古兰看着崔承，想了想还是没把他的节杖还给他。 断了一只手再活动太不方便，再拿上节杖直接从马上翻下去也说不定。 回去的路上还算顺畅，或许是这边属于匈奴的地盘，没有他人侵扰。 但盗贼还是有的，从丁零人变成匈奴人罢了。 阿木古兰和崔承躲着他们走，他们马快，往往能躲过。 偶尔会直接打个照面，来不及跑就先商量。 商量不过就动手。 阿木古兰动手时手会发抖，人也开始紧张。 但是箭还会很准，因为她拉弓射箭早已经不需要思考。 她知道她杀人之后一直没法过去。 崔承看出来了她的样子。 却是有些疑惑在的。 在阿木古兰又一次逼退了盗贼之后，崔承问：“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我不敢。”阿木古兰直白地说。 “那你那时候对丁零人就敢了吗？” “那时候没想太多。”阿木古兰说，“等到动了手才反应过来。” 崔承用一种看不懂的眼神看阿木古兰。 “你打猎时候为什么不这样？” “因为对象是人。”阿木古兰说。 “他们与你不是一族。”崔承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知道的。”阿木古兰说，“但他们也是同类。我没法把他们看作别的东西。” 崔承不理解她的想法。 阿木古兰稍微解释了一下：“与你们而言，匈奴便是敌人，面对敌人无需手软。你说我软弱也好，无知也罢，我只觉得好像没那么多敌人，大家不过都是些想要过日子的平民百姓。” 崔承看阿木古兰的眼神好像在看羊群里面突然出现的一只黑色的羊。 “我的兄弟朋友也不理解。”阿木古兰说道，“但我就是这样想的。” 崔承不赞成地摇了摇头：“你若退一步，他人必进十步。你所做的事情与自杀有何区别？” 阿木古兰诧异他这样理解：“是我没说清楚，我只是在同情那些人，因为我们并无不同。但他们若来侵占我，我必会反击。这大约不冲突？” “不冲突，但是软弱。” “有什么不好？”阿木古兰问，“我的朋友也做盗贼，我在边境抢掠时与他们做的事情没有区别。但这是世道逼出来的，若可以不做盗贼，谁会去做？” 崔承看着阿木古兰。 “您也别拿这个眼神看我。”阿木古兰道，“我觉得杀人必要尊重律法不是？我一不是背靠律法之人，二不是审判的人，我并没有掌握他们生杀大权的权力不是吗？若是他们有罪，便交由律法审判，若是该死，便按照律法来，我算什么？” “匈奴的律法简洁，你是从哪里有这些想法的？”崔承问。 “天生的。”阿木古兰说，“天生比别人多想一些，胡言乱语罢了，您别放在心上。” “教你的那人是哪一家的？”崔承问道，他估计这是那人的想法。 “不知道。”阿木古兰说，“您知道我分不清楚这些。别管这些了。” 崔承的好奇心却是被勾了起来，问道：“若是有一天，你处于不得不杀人的境地，你又当如何？” “那就杀咯。”阿木古兰毫不犹豫，“那一定是为了更大的目的才会如此做。别搞那些假设设想没用的东西，现在我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来。我只能说我无论如何杀人不为娱乐、不为泄愤。” 崔承便不说话了。 两个人沉默了半响。 寂静很快被打破了。 他们边聊边走，远远地看到一个敖包。 阿木古兰一眼看到就是他们营地附近的那个。 “我们快到了，”她说，“大约还有半天的路程。” “等我把你送到了，我便会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嗯。”崔承只发出来鼻音。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马速。 “崔承，”阿木古兰问，“我是不是不应该把你带回来？” 崔承摇了摇头：“在北海的时间已经够久了，莫要担心。” “我没担心你。”阿木古兰嘴硬，“只不过你的胳膊是被我打断的，我觉得过意不去。” “好好好，”崔承语气敷衍。 “我只知道他们是卜须氏贵族，家里位高权重。”阿木古兰透露道。 崔承无奈：“以后类似的事情不应说出来。” “你管我。”阿木古兰说。 两个人坐在一处，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最后的午饭。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阿木古兰问。 她不等崔承的回应，喃喃自语：“等回去了以后，我还想回家，不知道能不能介绍你给我家人认识，这样以后如果有问题还能帮忙。一回去，你就是他们的座上宾，我还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卒子。” “后悔没在路上好好折磨？”崔承开玩笑。 阿木古兰翻了个白眼：“对，后悔了。” “我总感觉把你带到了一个不好的地方，”阿木古兰说，“如果我没带你，你便不会面对这种生死难料的日子。” “我从离开大周开始，就没有一天不生死难料。”崔承说。 阿木古兰说：“若是我之前认识你，我必不会这样做的。现在我当你是朋友，抱歉之前用你的节杖威胁。” 阿木古兰把崔承的节杖递给他。 崔承重新握住了节杖。 十几日没能摸到，手感竟然有些陌生。 两人越发接近目的地。 远方的穹庐群落已经映入眼帘。 阿木古兰替崔承整理了一下衣服。 “不知道这次过后，以后能不能相见，希望你也能早日回家。”阿木古兰说，“若是有一天你回家，我有机会送你去就好了。” 第51章 交接 阿木古兰引着崔承到了他们一开始的集结处。 那片营地还在，王帐居中，周围的穹庐散落。 还没靠近营地，阿木古兰就觉得不太对劲。 她离开的时候，营地里虽然青壮年都被派出去了，老人妇女儿童却还在。 现在的营地却少了很多穹庐。 她先停下来了，崔承跟着她停下。 “大约是跟着前方部队走了。”阿木古兰望了一眼，心里暗想。 大帐周围的营帐规模比起她第一次去少了不少。 不知道是阏氏在这里还是王在这里。 阿木古兰没敢靠近营地。 营地里空荡荡的，没人活动。 阿木古兰有些起疑心，但是因为之前的理由，她好像又说服自己没什么问题。 “等等，”崔承说，“你不觉得营地里不对劲吗？” 营地的问题明显，加上阿木古兰的犹豫，崔承也看了出来。 “你也觉得不对劲是。”阿木古兰问道。 “人很少，马匹也很少。你什么时候见过这样安静的营地？还是在战备时期？” “可是……”阿木古兰远远的望向营地的方向，“说不定他们只留了一点人在这呢？” 她没看到营地里有人，好像连守卫都没有。 他们的旗子却还在空中飘荡。 “但确实是有点不对劲……”阿木古兰说，“可我出发之前他们就说过要迁移，现在说不定只是已经迁走了呢？这样也说得通？” 但还是听着崔承的话，还有自己的直觉。 他们在原地徘徊，没有靠近。 她在纠结要不要过去。 “可是，崔承，你看那顶王帐还在，马虽然少了很多，但是放马的那边还是有的，我去过，不会记错。”阿木古兰看的真切，“除了营地里没什么人。万一他们只是出去了呢？” 阿木古兰不甘心，家就在眼前，她宁可先蒙住自己的眼睛涉险看一眼。 “不然现在他们空荡荡的会是因为什么？”阿木古兰问道。 “埋伏，或者是陷阱。”崔承说。 “汉人打进来了？”阿木古兰疑惑，“可是张升没有和我们说过这事啊，他能不知道战况？” “若是你都知道了，他们埋伏什么？”崔承无语。 看着挺机灵的，在这些点上就是犯浑。 “可是……”阿木古兰观察着周围的车辙，痕迹明显，却没有太多。 若是很多人经过，必然会留下来痕迹。 太多的车马压过的草场，没有几年没法恢复。 像是正常的迁移。 她很踌躇。 “要不……我靠近看看？”阿木古兰弱弱地说。 营地看起来不对劲，她不太敢让崔承靠近，但是如果她去，有问题说不定就能逃开。 崔承非常反对。 “我得看看，”阿木古兰说，“我不知道我家人在不在这里，迁移到了哪里去。我看了我才能安心。” “你不要命了？”崔承问，“一不知道具体情况，二是埋伏在那里，你一个人哪有自保能力保证全身而退？你若是去了死在那里怎么办？家人只要打听具体的军队走向就能知晓，你若是现在死了，如何能找到家人？” 阿木古兰不甘心地抿了抿嘴。 她胯下的马好像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安，打了个响鼻。 “那我怎么办？”阿木古兰问，“我现在该带你去哪？把你交到那人手里便是我的任务，现在那人不在，我拿不到他许诺的东西，也没法把你送走，家人也不知所踪。我不过去哪有什么线索？” 她看着崔承，崔承还是那个样子。 阿木古兰败下阵来：“我们观察一下情况如何？晚一点再离开。” “可，”崔承轻轻颔首，“离开远一点。” 两人骑马后撤。 没等他们走多远，旁边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了一帮兵士。 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逃跑，便被团团围住。 “这……”阿木古兰连忙把崔承护在身后，但她一个人挡不住这些人。 来人身着皮甲，身上武器俱全，马具齐全，可谓全副武装。 箭都搭在弦上，若是他们轻举妄动，下一秒直接变成刺猬。 阿木古兰打量了一下，不知道是哪里人。 “是匈奴人，”后面崔承小声说道，“他们身上的甲胄早已是大周十几年前用过的，现在已经淘汰了。” 阿木古兰在那里听着。 心里却有点无奈。 知道你大周兵强马壮装备精良了。 “什么人？”阿木古兰用匈奴话喊。 那些士兵都是沉默的样子。 阿木古兰仔细看那些人的脸，甚至在里面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人群分开一道，一个人骑着马走近。 那匹马通体纯黑，马上之人英俊非常。 “崔先生，”那人说着带着些许口音的汉话，却是优雅非常，“早就听闻您的事迹，只是您远在北海，难以相见。” “本来想去拜访……”他扫了一眼阿木古兰，“没想到居然有贼人把你掳走。” 阿木·贼人·古兰：？ 她抿着嘴，没说话。 崔承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以示安抚。 “我不与无名者说话。”崔承说。 对面那人轻笑：“我父是大且渠，想必崔先生有所耳闻，我名诺木赫，请崔先生随便称呼。” “先生这一路想必受了很多苦，我来帮你解决这贼人。” 他的手一抬，旁边立马有人搭箭拉弓，箭尖直指阿木古兰。 这磨还没卸呢，就开始杀驴了？ 阿木古兰环视四周，寻找能逃跑的突破口。 “诺木赫，你误会了，”崔承说，“这是我女儿，一路护送我前来。” “原来是父女，”诺木赫笑了一下，“是我误会了。” 旁边的人放下弓箭。 “不知道先生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大一女儿？” “北海苦寒，有家人陪伴总会舒心些。”崔承道。 “先生和姑娘一路劳苦，不如先去帐中休息？”诺木赫摆出来了欢迎客人的态度。 周围人也让出来通道。 倒是像把人押送过去。 崔承骑着马走在前面，仿佛是他带着那些人去营地中。 阿木古兰也知道这不是什么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非常安静。 脑子里转过来了，却还是不敢相信。 第52章 下落 非常明显，诺木赫玩了一手卸磨杀驴。 阿木古兰唯一的疑惑就是，匈奴人哪里有这个脑子。 只有汉人才会玩这样脏的东西。 还那边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话。 还找理由杀人。 什么时候他们这么文明了。 阿木古兰看了眼旁边的崔承。 原来因为这里有个文明人啊。 他们进了营地。 才发现原来营地里面不是没有人，而是所有人都在帐子里，直到他们进来才被允许活动。 留下来的人身上都有武器。 若是阿木古兰那会儿真的进了营地，现在已经是去见长生天了。 阿木古兰不喜欢这世道，但她还不想这么早就去世。 营地里小孩很少，想必都是兵士的妻子留了下来，但是孩子和老人早就已经送走。 不知道干这些事有什么用。 阿木古兰腹诽。 按照她本来的计划，把崔承送到之后，她能回家住一段时间。 没想到现在家都没了。 她神色疲惫，跟在崔承身后安静无比。 诺木赫面色如常，给崔承介绍周围的东西。 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阿木古兰。 崔承面无表情地听着。 几人很快就到了大帐。 大帐内部却不是之前阿木古兰看到的那样，里面的东西几乎都空了，只留下了基本的用具。 整个营地不过是一个空壳子。 “这样欢迎我，倒是荣幸。”崔承语气不善。 “要迎接崔先生，一定得好好准备。”诺木赫说。 因为崔承的缘故，他们倒是受到了不错的招待。 环境简单一些，食物比之张升那里丰盛很多。 阿木古兰也是跟着崔承才算吃到一点好东西。 她就跪坐在崔承旁边听他们聊。 正要聊天，诺木赫对着阿木古兰摆手，示意她出去。 崔承摇了摇头：“有什么要说的话小女听不得？” “自然是有的。”诺木赫说，“等我们聊完，你们父女还能见面。” 情况僵持了下来。 半响，崔承示意阿木古兰出去。 阿木古兰点了点头，走出了帐子。 离开了压力大的环境，阿木古兰也没松懈下来。 事情好像很清晰，但她脑子里全是问题。 诺木赫要干什么？ 演双簧？ 她的家人去了哪里？ 阿木古兰看到一个人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卫恒？”阿木古兰叫道，她快跑两步拦下了他。 “你站住。” 卫恒听话地站在了那里。 “欢迎回来，小阿木。”他笑道，“路上顺利吗？” 阿木古兰没吃他这一套。 “是你？”阿木古兰说，语气不善。 她正打算开口质问，卫恒食指竖起放在唇边，做出来噤声的手势。 阿木古兰便先闭嘴了。 “来这边说。”卫恒带着她进了一处帐子。 两人相对而坐。 卫恒神色悠闲，阿木古兰看着却很紧张，整个人紧绷着。 “我家人在哪里？”阿木古兰问道。 “阿姨他们跟着军队去了。阏氏会照顾他们。”卫恒回答，“我也安排了人。” “你为什么……”阿木古兰的问题问到一半突然停了。 她问题太多了，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我说不是我你信吗？”卫恒说。 “不信。”阿木古兰回答，“怎么可能不是你。我不信诺木赫能有这脑子做这些事情。” 这倒是没说错，匈奴人不爱玩弯弯绕绕的东西，一群人加起来凑不起来一个心眼子。 卫恒一个人身上就长了十几个。 “必然是你教的。”阿木古兰说，“你想杀我？” 卫恒没说话，微笑着看着她。 “你早就选好我了，”阿木古兰自言自语，“不然诺木赫怎么知道我？阏氏那时候为什么非要把我留下来？” “你和崔承什么关系？” “你到底想干什么？” 卫恒没有说话。 阿木古兰问完了，她自己也不想听卫恒的回复。 不只是不想，她不敢。 她不敢听到卫恒口中的回答。 “阿木，”卫恒说，“单于亲自带着军队前往，现在军队已经往武威去。” 阿木古兰不知道武威是哪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单于欲夺回河西走廊。”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的。”卫恒说，“我们需要人去武威查看那边的动向，那人最好能说汉话，还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你这时候想起来我了？”阿木古兰阴阳怪气。 “我劝过的，”卫恒的语气带了些委屈，“他不愿意让消息走路出去，留下来的都是亲信。” “……卸磨杀驴。” “是这样的。”卫恒说。 “所以你不能在这里久留，崔承自己都自身难保，必然是没法保你平安。” “不如你现在赶紧离开，”卫恒劝道，“你的家人由我照看，不会出现问题。你哥哥和父亲也已经从前线调出来，放在安全一些的后方。若是打起来没有危险。” “你光说没用啊，”阿木古兰说道，“你张嘴说他们平安，就平安了吗？” “我为什么要骗你？”卫恒反问，“想杀你的又不是我，诺木赫我了解，必然会遵守约定。” “……我们的约定里没说不能杀我。”阿木古兰说。 “是。”卫恒说。 “他最开始找我的时候就像这么做了。”阿木古兰转过来一点弯。 卫恒还是微笑着。 “可你早就知道这些。”阿木古兰没有被他绕进去。 “说到底还是你提议的，这个人选你了解，你找来，所以他们就用了，时候丢了也无所谓。”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卫恒？”少女的脸上浮现出来疑惑。 她蹙着眉头，头轻轻歪着，看着卫恒。 卫恒突然想起来以前教她习字的时候，她遇到不懂的地方，也是这样看着他。 六年的时间好像她一点没变，还是之前那个傻乎乎的小孩子。 阿木古兰是卫恒教过的最聪明的小孩，也是最天真的那一个。 卫恒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在匈奴会有这样的人生长出来。 阿木古兰看卫恒好像是在发呆。 她叹了口气。 “我很失望，”阿木古兰说，“也很难过。我没想到把我卖了的是你。你大概很早之前就开始盘算这些事了。” “武威，你去吗？”卫恒没有回答阿木古兰，只是抛出来一个问题等她回应。 第53章 哀叹 卫恒话音刚落，只觉得眼前一花。 阿木古兰已经拽着他的领子把他狠狠地贯在了地上。 她低头看着这个青年。 卫恒神色不变，就这样看着她。 “我教过你，武力不能用来解决问题。”卫恒说。 “你教过，”阿木古兰说，她手上的力气不停，甚至加大了一些，“但是武力有时候很管用。” 卫恒感到有些呼吸困难，他的手搭在阿木古兰攥紧的手上。 她的手抓得很死，卫恒不好挣脱。 “我可以杀了你。”阿木古兰说。 “你当然可以，”卫恒说，“杀了我你能得到什么？你什么都不会得到，诺木赫那里也打听不到你家人的消息。” 阿木古兰的手松开了。 她后退一步，卫恒也坐了起来，喘着气。 “去武威，”卫恒说，“大军在武威附近，若是情报不够，我们必然会死伤惨重。” “乌勒可是在先锋里。”卫恒语气平淡。 “他救过你。”阿木古兰说，眼神死死地盯着他，“那年捡到你的时候，是他背你进的帐子，也是他去找的萨满。” “我知道，”卫恒说。 “我的家人没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这样做？” “不为什么。”卫恒说，“各为其主罢了。莫说是我，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个使节崔承，在同样的情况下，会做和我一样的选择。” 阿木古兰看着他，好像认识了什么陌生人一样。 “汉人是这样的，小阿木。”卫恒说，“有一天你也会和我一样。” 他垂下来眼睛，不看阿木古兰。 “我不会和你一样的，”阿木古兰说，“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如果你还能念一点他们的恩情，我不管你的主人是谁，你把他们保下来，我可以帮你。” “但我要见他们，我一天见不到，一天不会走。” 卫恒摇头：“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们，但是不能在这里。” “为什么？”阿木古兰问。 “我不是说了吗？他们跟随大军，我们正要去汇合，你跟着我，自然就能见到。” “你最好说话算话。”阿木古兰说，她的耐心近乎耗尽，起身离开了营帐。 卫恒在她身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营地并不许她乱走，她被带去了自己的休息处。 有一个妇人照看她，阿木古兰看她眼熟，或许是之前见过的人。 她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妇人没和她多说话，为她准备好了食物和水。 “抱歉，”阿木古兰对妇人说，“您能出去一段时间吗？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妇人看阿木古兰的样子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阿木古兰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现在的表情不太好，还是说妇人有看着她的命令在。 阿木古兰说道：“没关系，不会让你为难，我不会偷偷跑掉的。” “不要太伤心，若是难过，我带你出去走走怎么样？”那妇人安慰道。 阿木古兰顿时感觉一股委屈涌上了心头。 “不用了，”阿木古兰扯了扯嘴角微笑着说，“您先去忙别的事情，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就好了。” 夫人点点头，离开时还有些不放心。 她掀起帘子，放下来的一瞬间。 阿木古兰的眼泪涌了上来。 她没发出来声音，只是缩了起来，把自己的脸埋在了胳膊间。 额头抵在手臂上，眼泪润湿了膝盖部分的布料。 “为什么呢？卫恒？”她小声自语。 难过的心情涌了上来。 若是格根塔娜或者是沃穆尔在这里，阿木古兰就会抱着她们的腰狠狠撒娇。 她们会把阿木古兰拢在怀里，轻声安慰。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慢慢地把自己松开。 心情平静了下来，迷茫之感却涌了上来。 若是在家里，便什么都不用想。 每天睁眼都是事情，偶尔出去玩一玩也是一整天。 草原上的时节短暂固定，冬天异常漫长。 牧羊、挤奶、接羔、打草、打猎、迁徙、做饭、制衣…… 是做不完的活。 可是踏实，像每一步都踩在坚实的地上。 她感到现在好像是之前踩过的泥沼，若是不慎，便会陷进去，被淤泥死死缠住。 她已经踩进来了。 这淤泥一样的世道。 她实在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于是躺了下来，手放在胸口。 指尖触到了自己的银项圈。 项圈她带了很多年，银也已经氧化发黑，她也没有擦，就这样戴着。 这是她过了十二岁生日的礼物。 也是她为数不多的装饰。 牧人少用银两，银子多做装饰。 即便如此，银子也是贵重的物品。 这些银子不纯，是格根塔娜家里传下来的物品。 很多代慢慢攒下来的东西。 项圈光滑，上面没有任何装饰，自然是没钱做那些精细活。 阿木古兰越来越想家里的状况。 无力感袭来。 她翻身缩成一团，这样好像就能和自己的项圈更贴近一些。 穹庐里面的气味好像很熟悉。 她想起来刚才闻到的妇人身上的味道。 匈奴妇女闻起来的味道都很像。 每家都有一些细微的不同，沃穆尔的尤其让人安心。 突然想起来了沃穆尔和她说过的一句话。 忘记了因何而起，她也是伏在祖母腿上哭。 “小阿木。”阿木古兰伏在祖母的腿上，眼泪还在眼睛里面打转。 沃穆尔轻轻摸着她的头，“与其哀叹自己的命运，不如相信自己的力量。牧人都是一代一代这样走下来的。” 阿木古兰的手前往了腰间，那里有一把刀。 现在她带着的这一把是张升送的。 诺木赫许诺了三把好刀，她走的时候带了一把，不知道剩下的东西有没有送到家里去。 那把刀现在在行李里面。 阿木古兰不敢让他们检查这把刀，于是一直随身携带。 反正说是从崔承哪里抢的也说得过去。 阿木古兰一个打挺站了起来，从腰间解下来了这把刀。 她慢慢地拔出来，刀一截一截出鞘。 阿木古兰模糊的倒影映在了刀身之上。 她看着这把刀良久。 把刀插回了刀鞘，挂回了腰间。 第54章 试探 阿木古兰动身去找了崔承。 她不知道怎样应对，想找个懂事的人聊聊。 之前这人是卫恒，现在她并不是很想看到卫恒那张脸。 但她刚出门就被拦了下来。 刚掀起来帘子，两个士兵就站在了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知道，接下来是见不到崔承了。 不知道他们在密谋一些什么事情，显然与现在的她无关。 “您先回去休息，”把她拦下来的士兵说道，“卫先生明天会来找您。” “我不是去找他的，我只想出去走走。”阿木古兰说。 士兵面色不变，没有答应她的要求。 阿木古兰没有为难他，点点头回了帐子。 守卫盯着门口，阿木古兰也不能趁机溜走。 她盘腿坐在地上，玩着地上的草。 天色已晚，照顾她的妇人还没来。 穹庐里已经昏暗起来。 阿木古兰吃着妇人为她准备好的食物。 饼已经凉了，奶茶还算有些温度。 她沾着半凉的奶茶咽下了饼。 听到帐子外面妇人的声音传来：“姑娘，我能进来吗？” “麻烦您了，快请进来。”阿木古兰扬声道，“我这边已经好了。” 那妇人走了进来，帮她收拾了桌上的食物。 一边收拾一边絮叨：“你就这样凉着吃了？怎么都不叫我给你热一热？出门这么久，都不吃点热的东西暖暖？” “没关系的，能住在帐子里就好。”阿木古兰说，“吃的都很好，这已经是我这几天吃的最好的东西了。” 妇人的声音有些心疼：“你一个孩子，自己跑这么远，我也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上面要求下来，我就管你的饭吃，这几天可得多吃点好的，不然回去怎么和你父母交代啊？” “我不小了，”阿木古兰抗议，“已经十六了。” “十六也是个小孩子，看你这样还没成家？”妇人问。 “还没有。”阿木古兰说。 “那就还是孩子，”妇人笑道，“定下来人家没有？” “定下来了。”阿木古兰说，“只是不在这里，不常见面。” “是哪里人？”妇人问，“人怎么样？” “是来往的商人，”阿木古兰回，“人可好呢。” “商人呀，嫁给商人可不好。”妇人摇了摇头，“出家在外时间太长，在家里也帮不上你，什么都要自己做。我有个远方的侄女就嫁了个商人，听说一直都在路上，定不下来，家中的牛羊也是让别人帮忙养着，一直风餐露宿，看着就让人心疼。” “他能定下来的，”阿木古兰说，“他是大周人，人也机灵可靠，而且他样貌也可好了。” 妇人不赞同的啧了一声。 “你父母见过他吗？” “见过。”阿木古兰说，“他们都同意了的。” “唉呀，”妇人说，“你可去大周看过？他真的在那里有宅子？大周那边和我们可不一样，要和他们父母一起住的。他的家人你也打听过？” “我还没去过大周，没看过他那里的宅子。”阿木古兰说，“但是他说他父母亲都不在了，父亲是大周人，母亲是匈奴人。他说大周好几处都有宅子，想去哪里住都可以。” “听姨一句劝，”妇人苦口婆心道，“嫁人不能只看相貌，他一个大周人，你若是去了，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就在离家近的地方，父母兄弟之间能有个照应。万一受了委屈，也好让你的兄弟去找他们去。日子过不下去还能走。大周那边可不让妇人随意离婚。” “没关系的，”阿木古兰笑道，“以我的身手，必不会让他欺负。再说我还能偷偷跑回来，他抓不住我。” “你要是拎得清就还好，”妇人说，“小两口能正经过日子最好了，我就是担心你，你别往心里去，自己注意点，再喜欢也别把自己委屈了。现在这世道，这两边备战，你若是早早去了，现在也不一定能回来。” 阿木古兰叹了口气：“您说的是，还是离家近些好，互相能有照应。” 她打了个哈欠。 “哎呀，累了？”妇人忙收拾东西，“上面说你这累了好几天，该让你好好休息休息。我先走了，就在隔壁帐子，你有事情叫我。” “谢谢姨，”阿木古兰微笑，“您没说多，以前也没人跟我说这些，我爱听。这几天多亏您的关照了。” 妇人离开了。 阿木古兰躺了下去。 她知道这对话多半会被妇人告诉卫恒。 或者通过别的方式传达给卫恒。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门外的守卫一定听得见。 卫恒对她八成没什么意思，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情一定得找她去。 但是如果她在大周有退路呢？ 卫恒就不担心她一去不复返？ 妇人出门，和自家的丈夫闲聊。 “那姑娘说了些什么？”她的丈夫问。 “唉，”妇人叹了口气，“姑娘们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做傻事，被一个大周来的商人迷得晕头转向，只想赶紧跑去大周跟情人团聚。她父母也是个不明白的，也舍得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 她丈夫安慰道：“年轻人都是这样，喜欢就先谈着，后面淡了也就分开了。像咱俩当年……” “哎呦，可别提了。”妇人的眼睛都笑弯了，“你还好意思提年轻时候的事情。” “我可好意思了。”她丈夫说，碍于妇人手里还拿着东西，不然就上去抱一下。 “快走你，”妇人嫌弃，脸上的笑意却迟迟不退，“我还有事情呢。” “姑娘慢走。”她丈夫笑道。 二人分开。 妇人的丈夫进了卫恒的帐子。 把他刚才与妇人的对话中阿木古兰的部分汇报了一遍。 卫恒听着，神色不变。 待这士兵汇报完，他只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那士兵退下后。 卫恒转身盯着营帐的门口。 视线仿佛要穿过帘子，看到阿木古兰现在的样子一样。 “倒是学聪明了。”他低声说，脑海里浮现出来一个人的样子。 他知道这人的名字，也见过他几面。 “王归舟。” 第55章 归心 阿木古兰和那个妇人说是定亲了。 那肯定是骗人的。 她说的话就没几句是真的。 真话只有两点：王归舟是匈奴人和汉人的混血、王归舟是商人。 剩下的什么定亲，什么大周几套房产，什么爱的死去活来。 阿木古兰不知道，阿木古兰在瞎编。 阿木古兰承认她和王归舟关系好一些，是好朋友，毕竟他为人温和有礼，又向阿木古兰表现出来了些许好感。 阿木古兰也想过跟他发展发展，只要再多见几次面。 熟悉了人品，也不是不能嫁。 但是现在他们还没好到这种程度。 见了七八面的人，定亲这不是见鬼吗。 阿木古兰忘记了，这个时代里，有人面都没见过也能定亲。 对于她来说，她只是平等地喜欢每一个长得好看的人。 偶尔需要的时候借来用用。 阿木古兰知道自己手段拙劣粗糙，了解她的卫恒一定能看出来。 没别的意思，就是玩。 现在她的目的很简单。 给卫恒添堵。 卫恒现在心里堵着不堵着不知道。 反正她现在爽了。 阿木古兰美美地睡了一觉。 接下来的一整天她有点失望。 因为卫恒那里毫无反应。 她完全没见到卫恒的面。 一整天都是那妇人陪着她做这做那。 人身自由倒是不限制了，只不过得一直有人跟着。 阿木古兰恍惚回到了之前，几个人相约上厕所的日子。 除此之外，阿木古兰也见不到崔承。 她一直在周围乱晃，但是崔承的影子都没见到。 诺木赫倒是还在营地，阿木古兰远远地看到了他，于是她转头就走。 一点都不想见这人，这人一身全是麻烦。 光看见他就觉得麻烦缠身。 天色渐晚，阿木古兰还没回帐子里。 妇人被人叫走离开了一会儿，换成一个士兵跟着她。 妇人没离开多久，还带回来一个消息。 “姑娘，”那妇人说，“我们明早就要离开了。” “去哪？”阿木古兰问。 “说是和大军汇合。” “谢谢您，我知道了。我的行李在您那里吗？” “在的在的，”妇人说，“我们先回去，我去给你取来。” 阿木古兰跟着她回帐子，路过时顺便取上了行李。 她想自己拿，但是妇人一定要帮她拎着。 阿木古兰就由着她去了。 刚到，就看到卫恒在那里等她。 阿木古兰直接进了帐子。 妇人见状，放下行李转身快步离开。 等她一走，阿木古兰就开口了。 “您可真难见到。”阿木古兰说，“真是日理万机，小小营地都能让你忙得脚不沾地？” “好好说话。”卫恒说。 “切。”阿木古兰没理他。 “考虑的怎么样了？” “去武威的事？”阿木古兰明知故问。 “不然呢？” “不是说见到我家人再决定吗？” “你决定了我才考虑让不让见你家人。” 两个人语气都不算好。 “去，”阿木古兰说，语气干脆决断，“怎么不去，说不定我未婚夫正在武威呢。” “我倒是不知道你哪来的未婚夫。”卫恒说。 “就王归舟嘛。”阿木古兰说，“人美心善还年轻。” “行。”卫恒说。 “行？”阿木古兰疑惑。 “你不是说去吗？”卫恒道，“明日我们便出发，到时候去见你父母。”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阿木古兰问。 “你那些小心思能骗过我？”卫恒说。 两个人又回到了某种和谐中。 “诺木赫的事情让你劳累几天，今天先好好休息。”卫恒道，“明日起又要赶路。” “哦。”阿木古兰说，“慢走不送。” 卫恒离开了。 阿木古兰直接躺下。 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能做的事情了。 想起来刚才妇人把她的行李拿了进来。 阿木古兰干脆起身翻着这些东西。 崔承应该已经把他需要的东西带走了。 行李里面基本上什么都没有。 这次出门轻装上阵，什么都没带来，就连衣服也没几件。 阿木古兰借着穹庐里越来越暗的光线无聊地翻着行李。 食物已经没了，弓还在，箭被没收了。 剩下的崔承的衣物也被拿走了。 怎么把努格尔给的衣服留了几件下来？ 她仔细翻看那些衣服，也没找到什么问题。 她抖了抖。 什么都没发现。 重新把衣服叠好。 就在其中一件鹿皮帽的内部。 阿木古兰看到了一些痕迹。 她把鹿皮帽翻过来细看。 上面写了字。 是用木炭写的，也不知道崔承那里搞来的木炭写字。 光线愈加昏暗，阿木古兰分辨着上面的字。 帽子不大，担心会被细细检查，崔承留的字不多。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帽子幸免于难，或者只是崔承想多了，没人检查行李。 “升可信，小心卫、诺。承。” ……行，就信这老头一次。 下次有问题就去找张升。 卫恒和诺木赫已经图穷匕见了。 虽然用处不大，但是阿木古兰还是感谢崔承冒着风险给她留下来的讯息。 幸亏自己识字，有文化真的太好了。 阿木古兰感慨。 她抹去帽子上的炭灰，上面的字立马变得模糊不清。 阿木古兰把手在地上蹭了好久，终于是把手蹭干净了。 “还是快点离开。”她喃喃自语。 这破地方她是一点都不想待着了。 小队行程很快，不出三日便和大部队汇合。 阿木古兰远远望着那些错落有致的穹庐。 周围的牛羊漫山遍野，牧人骑着马，带着狗，悠闲地放牧。 单于的部队在此处集结。 连绵不断的物资在此准备。 匈奴打不动消耗战，他们喜欢突袭。 但是因为汉人在此做官人数越来越多，匈奴也屯下来了不少东西。 给了单于某种感觉，好像可以和汉人拼上一场。 还有不少车队拉着东西靠近。 阿木古兰一队人跟在这车队后面。 阿木古兰骑在马上，跟在卫恒身后。 “这是单于的部队。”卫恒说道，“你的家人都在这里，我等下带你去。” 阿木古兰不是很想听卫恒在说什么，她的心已经飞到了家里。 过去的一段时间实在是太惊险刺激，以至于她有好多事情想和家人说。 第56章 相聚 阿木古兰远远的就看到自家的营帐。 骑着的马也忍不住加快了些。 卫恒直接被她抛在了脑后。 卫恒看她这样，直接识趣地离开。 阿木古兰直接冲向了自己家的营帐中。 草原上的风微凉，阳光却有些刺眼。 沃穆尔和格根塔娜正在穹庐外面的阴影处坐着闲聊。 格根塔娜瞟到了阿木古兰，推了推沃穆尔。 两人看到了她，都站起身来，好像在说些什么。 她们手臂张开。 少女风尘仆仆，翻身下马，也来不及把马拴好，直直地向家人跑了过去。 一下撞进了阿妈怀里。 她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搂着格根塔娜的腰不肯撒手。 母亲坚实的臂膀让她感觉到安心。 阿木古兰才感觉到放松下来。 “这孩子……”格根塔娜搂着她，摸了摸阿木古兰的脑袋。 “小阿木，受了不少苦啊。”沃穆尔说，“快进来休息休息。” 阿木古兰抱着阿妈不撒手，头还在格根塔娜怀里蹭着，撒娇道：“阿妈……” 就连往营帐里走的这几步路也挂在格根塔娜身上。 她个子高，弯着腰搂着格根塔娜。 像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羊，硬要往人怀里拱。 格根塔娜无奈，就由着她抱着。 “今天我们的小姑娘回来咯，”沃穆尔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来笑意，“准备点好吃的，你我让人去找你父亲和哥哥，我们一家庆祝庆祝。” “嗯，”阿木古兰还埋在格根塔娜怀里，发出来的声音也闷闷的。 “这次出门怎么样？”格根塔娜问，“你之前没独自出过这么久的门。” “不太好，”阿木古兰控诉，声音里带了很多委屈，“他们都欺负人。还遇见了丁零人，还淋了雨，还差点被人打。最过分的就是那贵族，还有卫恒。” 她絮絮叨叨地说。 格根塔娜和沃穆尔就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问上几句。 阿木古兰就给她们讲路上的事情，从最开始讲到最后。 尤其是讲了张升那些东西。 她尤其强调着：“那可是右校王麾下的部落，如果有事情你们也能去找他们。” “哈哈哈，”两个女人笑道，“我家的小姑娘在草原上也是有名人了。” 阿木古兰还说到努格尔：“我还说给你们带回来鹿肉，结果都被他们拿走了。” 她现在觉得崔承真过分，说好的鹿肉一人一半，结果最后都没了。 阿木古兰问道，“有没有人把东西送来？” “送来了，你刚走的第一天他们就把东西送了过来，还有你的那匹小马。”沃穆尔说，“我还吓了一跳。” “很多是，”阿木古兰笑道，看起来傻乎乎的，“阿爸和哥哥早就想要好刀了，我该多要几张弓给他们用。” 格根塔娜敲了一下她的头：“再多东西也比不上人，下次不要说人家给的多就去犯险。” 阿木古兰委屈巴巴：“这还不是因为想着快打仗了，我们能多点东西就多点嘛。再说贵族的东西，不拿白不拿，他们手指缝里一点东西就够我们干好几年的。” “贵族的东西哪有这么好拿。”沃穆尔说。 “确实不好拿。”阿木古兰哭唧唧，“早知道这样我才不去呢。半夜睡觉还有人来袭击，还好我的反应及时，打断了他胳膊。” 听着自家的孩子讲着这些危险的事情，格根塔娜和沃穆尔一边心疼一边欣慰。 孩子终于有一天是要长大的。 “还有卫恒，”阿木古兰说，“这些都是他干的，他把我推荐给了阏氏，要不然他们还找不上我。我刚回来的时候还说要是我不去大周，他就不让我回家。” 沃穆尔拍了拍阿木古兰。 “卫恒变了。”阿木古兰脸上露出来很沮丧的表情，喉咙哽咽住，“我没想到他会这样。” “卫恒还是很好的，”格根塔娜安慰阿木古兰，“他不是完全不做事情，他让你哥哥跟着老兵学习，还给你父亲安排了不错的差事。” “嗯。”阿木古兰说。 “汉人和我们不一样。”沃穆尔说。 “我知道。”她说，“我就是有点难过。他用你们威胁我。” “不用担心我们，”沃穆尔说，“大人有大人的办法，怎么能所有事情都让孩子扛着？” “那、去武威的事情？”阿木古兰询问大人们的意见，“要过长城入关，还要想办法离开传递消息。” “大周更安全一些。”格根塔娜思索片刻答道。 沃穆尔这样的事情见多了，对两边的军事行动更加了解些：“汉人若是攻来，必要准备一两年时间，你去那边不用着急。” “可现在集结起来不是因为汉人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吗？”阿木古兰问。 “练兵不用时间吗？”格根塔娜弹了下阿木古兰的额头，“你迁草场准备过冬都要忙一个多月，这么大的事情是轻轻松松就能动的吗？” “也对哦。”阿木古兰恍然大悟。 “可我还是不想离开家里。”阿木古兰说，“在外面好累。” 这次出门就让她筋疲力尽。 “我们不能一直给你遮风挡雨啊，”格根塔娜说，“你都已经十六了。我们的小阿木应该是草原上的雄鹰，该离巢了。” 阿木古兰搂着格根塔娜的胳膊紧了紧，表示了自己的不赞同。 格根塔娜对阿木古兰的任性一直都是没办法的，只好先由着她去了。 她知道阿木古兰已经听了进去话。 “可是我舍不得。”阿木古兰说，“我好害怕回来见不到你们。” “怎么会呢？”格根塔娜把阿木古兰从怀里捞起来，两只手捧着阿木古兰的脸。 少女的眼神明亮，现在脸上的肉被挤起来。 格根塔娜觉得好玩，多捏了两把。 阿木古兰发出了两声模糊的抗议声，格根塔娜才松手。 她的手很暖，很大，很粗糙。 阿木古兰微凉的脸上传来了母亲的手的温度。 她们额头对着额头。 “小阿木什么时候回来阿妈都在这里。”格根塔娜说道。 第57章 告别 三人在营帐中正在聊天。 穹庐之外，有两个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阿木古兰耳朵灵，一下就听出来这熟悉的脚步声。 没过一会儿，帘子掀开——果然是苏特和乌勒。 阿木古兰扑上去每个人都抱了一下。 抱上去以后众人才惊觉，这段时间出门，她竟然也长高了不少。 因为平时穿着靴子，所以裤子短了也不太明显。 阿木古兰倒是没注意到这些。 刚才一直抱着格根塔娜，她们也没太发现。 “怎么又长高了，”格根塔娜比划着，她原本到阿木古兰的鼻子，现在到了阿木古兰的下巴。 阿木古兰身材修长，也有些女孩的秀气在。 站在那像一棵小白杨。 “我好饿，”乌勒说，“一听妹妹回来了，我都没在那边吃饭就跑来。” 沃穆尔笑道：“已经准备好了。” 牧人一天两餐，偶尔闲下来三餐。 食物经常早早准备着，刚才说了半天话也不影响。 家人围坐，聊着路上的事情。 阿木古兰给他们讲北海的事，乌勒说他在军队里面的事情。 “我们那边那么多人练骑射，我看了，都没有妹妹厉害，就该让妹妹也去。”乌勒说。 旁边苏特给他头上来了一巴掌：“你妹妹跟你们一起像话吗？你还舍得让她上战场？” “妹妹要是上战场，军功肯定比我多。”乌勒道。 阿木古兰想起来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没说。 她于是提起来了去武威的事。 格根塔娜和沃穆尔早就知道这事，自然是没说话。 苏特的脸色沉了下来。 乌勒也沉默了下来。 苏特思索了一会儿，问沃穆尔的想法。 沃穆尔点了点头。 “你能在家里多久？”苏特问。 “不知道，这要问卫恒。”阿木古兰老实回答，“我想多待一段时间。” “嗯，”苏特说，“别担心，我去和卫恒说。” 阿木古兰现在不是很想见卫恒，发现阿爸要帮她处理这些事，可是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她在家里休息了一个月。 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阿木古兰每天都在用在练箭、练刀、与人互搏以及帮家里干活上。 刚好她已经不会再梦到她干掉的那几个丁零人。 不知不觉间，草原上的天气更凉了。 查干和那日不在这里，阿木古兰也不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他们家离开了本来熟悉的部落，被卫恒另外带了出来。 阿木古兰很快地融入了这些人里面。 常与这边的同龄人玩耍。 这里面的同龄人里，只有阿木古兰还没有成家。 她帮着看孩子，带孩子。 得知孩子的母亲还比自己小几个月的时候顿觉惊悚。 我还是个孩子呢，怎么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甚至还经常去乌勒他们训练的地方和那些人玩。 摔跤射箭，玩得不亦乐乎。 偶尔来几个人，把孩子交给他们的父亲玩，女人们也来射箭练练手。 这段时间，她个头长了起来，本身不小的力气也起来了。 饭量大了不少。 阿木古兰很满意。 这天，阿木古兰刚把一人捶在地上。 对手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膀大腰圆。 阿木古兰费了一番精力才把他勒晕。 旁边都是观战的人，那人失去意识的那一下，响起来一阵叫好声。 这阵叫好声突然停了下来。 卫恒找来了。 阿木古兰心里一沉。 跟着卫恒离开了场地。 “玩的怎么样？”卫恒问。 “挺好的。”阿木古兰说。 “你父亲来找我，说让你晚点走。”卫恒道。 “我知道，他告诉我了。” “本来还想再等一段时间，但现在又出了些新的状况。”卫恒说。 “什么？” “你要去的姑臧属凉州，”卫恒解释，“给你准备了户籍和身份，但很快会有新任官员来，你若是不快点去，你的身份可能不保。” “怎么还要身份？”阿木古兰问。 “大周的户籍严苛，不允许人员流动。给你准备的身份是商户的身份，现在边关情况紧张，商户身份过不久会严查。”卫恒说道，“到那个时候你若入关便会难上加难。” 阿木古兰想说，那不是正好？ 一想自己已经答应了，话还是没说出口。 “所以你得尽快出发，有一支商队在武威等你，你从那里入周。”卫恒安排。 “行，”阿木古兰说，“我去和我家里人告别。” 卫恒没说很多话，他说等她到了，那支商队会教她。 “卫恒，”阿木古兰盯着卫恒的眼睛，眼神干净纯粹，“你会照看好我的家人的对。” 卫恒点了点头。 “好，”阿木古兰说，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走去，“我很快就走。” 乌勒早就看到这些，赶忙回家找人。 阿木古兰的东西已经收拾好，还是格根塔娜收拾好的东西。 包括她的衣服也改好了，现在穿上正好。 这回的行李比临行前多了不少，阿木古兰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所以冬衣也拿了出来放进了行李里面。 格根塔娜前前后后检查着。 直到确定东西真的带够了之后还是不放心。 “阿妈，”阿木古兰说，“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你们也要照看好自己，我会尽快回来。” “雏鸟总要离巢，”沃穆尔说，“让她去。” 老人眼中也有了些许热泪。 阿木古兰想要把张升给她的刀留下，沃穆尔摇了摇头拒绝了。 “与他有友谊的毕竟是你。”她说，“我们在这里不一定用得上。” 阿木古兰很固执：“你们比我更用得上。” 她把刀往前一递，塞进了沃穆尔怀里。 “他一定会帮你们的，如果实在不行了，你们也有地方能去。他们都认得我，我不用这把刀。”阿木古兰说。 沃穆尔拗不过她，当着她的面把刀收了下来。 阿木古兰带上了之前诺木赫给的武器，不如张升的那一把好，却也是难得的好用的刀。 阿木古兰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格根塔娜扶着沃穆尔，乌勒站在另一边，苏特搂着格根塔娜。 四个人在穹庐前目送自家最小的孩子离巢。 她深深地看着这一幕，想把它刻进心里。 最终她还是转过了头，骑着自己的草黄色小马，背上行囊，一路向南行去。 第58章 各怀鬼胎 卫恒没有跟着一起来，甚至也只是目送了那么一小会儿便转身离开。 他只是告诉了阿木古兰应该去的方向，他安排了一支商队在那里等待，只等阿木古兰一到便能带她入城。 阿木古兰向着卫恒指出来的路一路奔波，终于在两天后看到了那支商队。 她感到有些奇怪，她本以为边关的贸易已关，因为往年准时的商队都没来。 现在还有商队能正常出入？ 她向卫恒提出来了这个问题。 “只是云中那边关了，没有商人出进。”卫恒解释，“凉州的贸易并不影响，人员还是正常出入，有些并州的货物也会从这里走，人流大，查的不算严。所以你得从那边走。” “云中那边不用去吗？”阿木古兰问道，“主力不是在那边？” “你若是去了云中，消息传回来要多久？你跑的出来？”卫恒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况且我们的目的不在云中。” 阿木古兰点点头。 她地理不好，哪有什么国家都不清楚。只分得清东南西北。 云中远就远。 好麻烦，不想了。 卫恒说什么就是什么。 商队的人有十几个，有几个护卫模样的人站在外围，身上带着刀，倒是没有弓箭。 还有几个站在里面的应该是这次约定的商人。 见她来了，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几个护卫露出了警惕的神色打量着她。 “田老板可在？”阿木古兰靠近后勒住马，高声问道。 卫恒说接头的人叫田和洽，阿木古兰的身份是他的侄女。 她想了想，觉得直接叫老板还算合适。 商队中一长得矮胖之人走了出来，脸上倒是和善，看着憨厚老实，实际上看他那眼睛，也能看出来是一个精明的商人。 “是卫小妹？”田和洽迎了上来。 阿木古兰有些牙疼，卫恒是给她安排了一个妹妹的身份，但是这一声卫小妹还是让她觉得难受。 “是我，”阿木古兰说，表现得确实就像关系还不错的兄妹，“我哥哥让你来接我的吗？” “是我是我，”田和洽笑道，“卫先生是我们的老主顾了，常和卫先生做生意，也听他提过你。” 卫恒还能和别人提她？这瞎话说的真不错。 周围的护卫收起了警惕，任由阿木古兰靠近。 她走近下马，有人来帮她把马牵到了一边。 “您怎么认出来我的？”阿木古兰问道。 “令兄特地叮嘱了我，说姑娘个头很高，要骑一匹草黄色小马来。我方才远远的一看，姑娘身姿确实是与周围人不同，才能一眼认出来。”田和洽笑道。 虽然明知道他是在恭维，但阿木古兰还是喜欢有人夸着。 与众不同，真不错。 她很受用地点了点头。 田和洽看她这样，心里知道是个好拿捏的，路上多夸几句便是了。 “既然姑娘到了，我们这便启程。” 得了命令，停了两天的商队旋即开拔。 一路上，田和洽给阿木古兰说着入关的事情。 “我们从武威入关，一路下到姑臧（zang一声），大约十多天的时间，姑娘跟着我们就好。” 阿木古兰点点头：“那我什么身份？哥哥说可是要给我一个好玩的身份来。叫什么名字？不是说大周还有户籍吗？什么样的？给我看看。” 她已经根据她的想象力尽可能地往不谙世事的单纯大小姐身上靠了。 田和洽眼睛转了一下，说道：“姑娘别急，你的身份已经安排好了，是我侄女，名田盼，年方十六，尚未婚嫁。户籍有是有，但那是官府的东西，都造册放在官府，我们平民老百姓可拿不出来看。” “田盼这名字不错。” 田和洽笑了笑，露出憨厚的表情来。 阿木古兰也不多问。 问了一句之后不再多说话，反而打了个哈欠，表现出疲惫之色来。 嘴上抱怨道：“我哥哥真是的，怎么不让你们在近一点的地方等我，害得我走了好几天。” 见阿木古兰神色缺缺，田和洽上前问：“卫姑娘这两日赶路辛苦，不如先去车上休息？后面有车上有皮草，躺上去很是舒服。姑娘只管睡一觉，两天便能到关口。” 阿木古兰瞥了他一眼：“还叫卫姑娘啊？” 田和洽有点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头：“瞧我这记性，侄女快去休息。” 阿木古兰点了点头：“听叔叔的。” 看着少女的背影，田和洽脸上的温和消失殆尽。 入戏倒是快，田和洽想，还侄女呢。 这些年征战不断，西域一直不太平。 凉州到处都在征兵屯田，流民不计其数，随便说个户籍也没人去查。 看这少女无知无觉的样子，他这生意做得倒是没有亏本。 他想了想卫恒给的那些皮草，心里盘算着去哪边卖出去，幽州或许要，并州和朔州也可以，边市一关，内部处处都是商机。 这关外的最后一单完不成也不会有人来追究这责任。 大不了入关之前把这人扔下去，或者直接杀了。 少点麻烦事，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 他的余光瞟见那少女已经是躺在了车上，在货物的间隙中似乎睡着了。 田和洽没再管她，转身跟自己的同伴商量事宜。 阿木古兰躺在了车上。 这车拉的是皮草。 有些处理好了，有些还没处理好，还散发着一些味道。 不过她早就习惯了，她自己身上闻起来和这些皮草倒是大差不差。 也就当什么都没有，当场表演一个鼻子失灵。 她在脑子里回想刚才田和洽的一举一动。 没分析出来什么。 但是直觉告诉她哪里不对劲。 阿木古兰准备等一入关便消失，自己想办法去姑臧，或是去戍边军队附近打探消息，没必要非要跟着这商队走。 走的久了万一进去被卖了，跑都跑不出来，去哪里哭去？ 现在还是跟那田和洽装傻。 车子摇摇晃晃，在路上颠簸不断。 幸亏是有皮草一堆堆得有个厚度，能做个缓冲，否则阿木古兰还睡不着。 她一直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里。 第59章 长城 阿木古兰没能睡多久。 商队行动了小半个下午，夜幕已经降临。 他们停下来扎营准备食物。 有护卫来把阿木古兰叫醒。 “卫……田姑娘。”那护卫叫道。 阿木古兰迷迷糊糊，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叫谁，反正先应了一下再说。 她跳下货车，看那边已经生起来了营火。 大家围坐一圈。 她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食物是相当简陋的。 但也有几口酒喝。 毕竟在外面吃不上什么好吃的。 阿木古兰适当表现了一点对这种食物的嫌弃。 毕竟她可是真的被卫恒招待过，知道卫恒平时在吃什么东西。 这些干粮之类的对于阿木古兰来说绰绰有余，对于卫恒的妹妹来说还是属实不够。 周围的人露出了不屑的眼神。 阿木古兰直接无视。 娇气的是卫恒的妹妹，关我阿木古兰什么事？ 田和洽倒是面不改色，仍是那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这些人几杯酒下去，都放松了起来，每个人话也多了不少。 田和洽跟阿木古兰说着进城的要过的关卡，还有长城边上的风景。 “侄女啊，”田和洽说，声音慵懒了不少，“你没来过边关，那你真该看看长城。” 阿木古兰见过长城。 六年前她远远地见过，还是在某处无人的处发现的卫恒。 突然感觉有点晦气。 阿木古兰回道：“我确实没见过。” “这武威的长城啊，和别处不一样。”田和洽说，“有些地方用得起砖，像这附近可用不起。人们便一层土一层红柳、胡杨、芦苇夯实，倒是比那些石头还坚硬些。这边不完全连着，亭障先设，再筑墙，现在不少地方已经连了起来。若有敌情，一日便到长安。” 阿木古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附和。 聊得还算愉快。 到了晚些的时候，那些护卫轮流守夜，别人都沉沉睡去。 阿木古兰躺在货堆里望天。 星空还是一如往昔，银河横亘天上，无数星星闪着微光。 她想起来牛郎织女的故事。 心里却想到，这银河何尝不是一座长城。 织女就像是中原那些资源，匈奴的马蹄就是那鹊桥。 阿木古兰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不再看漫天的星空。 周围都是轻浅的呼吸声。 队伍中有几个商人体型不小，现在正打着呼噜，也不知道这么长的商路是怎么走下来的。 阿木古兰终于是抵不住困意睡去了。 一夜，无事发生。 第二日商队启程，阿木古兰换成骑马跟在一边。 田和洽问她怎么不坐车了。 阿木古兰说骑马骑惯了，觉得车还不如马稳。车上马上都颠得慌，马上的还知道它什么时候颠。 接近下午之时，他们看到了长城。 好高。 阿木古兰第一眼看到它。 城墙平地而起。 上面有人在活动。 好长。 长城自东向西，延绵不绝。 不知其从何而起，也看不到其终于何处。 阿木古兰估量了一下若是骑马该如何进去。 看样子挺难的。 怕是只能通过关隘才能进入。 看阿木古兰有些出神，田和洽笑了一声，由着她去看。 还在旁边温声提醒：“此处不是我们要过的地方，要向西再走三十里，才能从关隘进去。” 阿木古兰回过神来，示意自己听到了。 她的目光回到了长城。 此地并不是出了长城之外空无一物，长城外面还是有一些田地和牲畜。 想必有了危险便能撤回去，安全时期在外面耕地屯粮两不误。 商队接着前行，一路上都能看到长城。 一直没有中断。 田和洽说里关隘越来越近。 阿木古兰却觉得不对劲。 本来的路上还能看见几个赶路的人，现在不仅赶路的人看不见，离长城也越来越远。 想多讹一笔？阿木古兰推测。 以卫恒的手笔，应该不至于给很少东西。 这便宜叔叔这么干，接下来的生意不做啦？ 这么想还真的说不定。 阿木古兰感受了一下身上武器的位置。 商队停了下来。 “再过两个时辰就能进武威了。”田和洽说道。 “怎么到了这么个地方？”阿木古兰四处张望了一下，提出来疑惑。 “这边正是长城凹进去那一段，”田和洽面色不变，照常解释，“这条路是最近的。” 便宜叔叔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错。 “那我们是要停下来吃点东西，还是接着走？”阿木古兰问。 “害，撑一会儿就到了。”田和洽说，“现在处理点事情，花不了太多时间，没必要吃东西。” “这样啊，”阿木古兰轻微地调整了一下胳膊，左手袖子里滑下来一把小刀。 “好侄女，你看现在，是不是该休息了？”田和洽道。 在阿木古兰看不到的地方，他做了个手势。 周围的人悄悄地围了上来。 “好叔叔，这要是处理什么事啊？还要把我围上？”阿木古兰瞟了一眼周围，阴阳怪气道。 “你可别怪叔叔，”田和洽说，“要怪就怪你哥哥。” “是我哥哥给的不够多吗？”阿木古兰问，她手中的小刀已经从刀鞘中滑了出来，她自然地把胳膊抱起来，没让人看到她手中的小刀。 “卫公子可是我们的大客户，给的自然是多的，”田和洽笑道，“只是身为大周臣民，怎么敢带匈奴人入关，引狼入室？” 还挺冠冕堂皇。 “你说得对，”阿木古兰说道，“直接让你带进去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她注意着周围人的距离，还有他们的动作。 但身子还是向着田和洽。 “连亲侄女都不行吗？说好的户籍已经准备好了呢？” 她的声音好像多了一些委屈。 “哪来的户籍，现在流民遍地，官府哪管得过来。”田和洽说。 两边的人考得更近，田和洽看准实际后退，好让这匈奴人落进包围圈里。 阿木古兰早就防着他这一手。 眼看就他就要退走，阿木古兰直接暴起，移动到田和洽周围。 左手的刀抵着田和洽的脖子。 “好叔叔，”她说，“先别动，你也不想你的头掉下去的对？” 少女甚至特地夹起来声音。 田和洽的冷汗流了下来。 第60章 进城 阿木古兰右手勒在田和洽的脖子上，另一只手稳稳地举着那把刀。 阳光灿烂，刀尖反射着阳光。轻轻地点在田和洽脖子处皮肤上。 她的稳稳的停着，仿佛有些脉搏的跳动顺着刀尖传到了手上。 周围人围了上来，却因为她挟持了大老板不敢造次。 阿木古兰玩心起来了，还是一副乖乖侄女的样子：“叔叔，你不心疼你的侄女吗？毕竟一个柔弱的女子在这种时候，被人围起来，身上还带着刀。” 她环视了四周，和周围的人都对上了眼神：“侄女实在是非常害怕，我这一害怕就手抖。” 田和洽没说话。 他心里一边暗骂卫恒给自己找了这么多事，表面上却是露出来了讨好的笑意，也不管阿木古兰能不能看见。 他赶忙呵斥周围的护卫：“都把武器放下。” 护卫放下了武器，刀都归鞘，放在了地上。 “再让他们往后退一退。”阿木古兰说。 “后退、再往后退。”田和洽连忙吩咐。 那些人退了下去。 田和洽忙和阿木古兰说道：“叔叔之前这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吗。我们商人都是以诚信为本，怎么会出尔反尔，我们可是万万做不得那些背信弃义的事情。” 阿木古兰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神色未变，手还是稳稳地抵在田和洽的脖子上。 她说道：“我只是想入城，并无别的要求，也不会牵连你们。你应该知道我很容易啊就能把你们都解决掉。好叔叔，你也不想你的钱有命赚没命花？” 田和洽想摇头，但是不敢动。 他两股战战，讨好的同意了阿木古兰的提议。 阿木古兰又问了一句：“城内流民如何获得户籍？” 田和洽忙说道：“说难不难，只要去登记，参军，或是重金贿赂都能拿到身份。我们的兄弟也有几人这样拿到户籍。” 阿木古兰的似笑非笑：“在我这里，杀几个人可比杀几头狼简单多了。叔叔可要想好。” 田和洽语气慌张道：“我都这样了，怎么敢骗你？” 两人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已经是过了正午。周围的温度上升了不少，所有人觉得口干舌燥，却不敢动作。 阿木古兰感觉田和洽直出汗，整个人都黏腻了起来。 “叔叔想必累了，”阿木古兰说道，“我觉得是时候进城了。” “对对对，”田和洽说，“我们这就进城，进城。” 她的刀离开了田和洽的脖子。 田和洽心里一喜，这匈奴人又亲切的搂了上来。 就好像是搀着叔叔的好侄女。 刀尖抵在了他的腰上。 “哦，对了。”阿木古兰说，“虽然侄女双拳难敌四手。但是我临死之前再带走那么几个人也不成问题。叔叔说对吗？” “对对对，太对了。”田和洽只敢同意。 他们重新出发，因为是走着去的，路上更慢了一些。 过了好久才到城门口。 城墙巍峨。 人有序地排着队进城，像负着食物的蚂蚁。 城门上方刻着两个字。 武威。 苍劲有力，仿佛杀气袭来。 她第一次见到汉人的城池，之前都只是远远地望着。 走近了看，那城墙压过来，竟是让人有些惊惧。 她定了定心神，继续“搀扶”着田和洽进城。 守卫盘查果然松散。 一人上去塞了点东西便进了城。 田和洽安安静静地，众人没遭致什么怀疑。 城里人熙熙攘攘，城门似乎离市场不远。 阿木古兰带着众人往人多的地方挤，不一会儿车队便被人流挤得分散开来。 阿木古兰和田和洽与众人分开。 阿木古兰观察了一下周围，松开了田和洽。 “一路上多谢叔叔照顾，”她说，“好走不送。” 人马混杂，等田和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阿木古兰已经消失在了人海里。 田和洽环顾四周，怒从心中起，却又不敢招惹。只得忍气吞声，找自己的人。 阿木古兰进了人群，只觉得手心冒汗。 阿木古兰刚才一直留意带着马的那些人，她的东西还在那边，趁着田和洽还没和他们汇合，先把行李偷出来才行。 接着人群，阿木古兰顺走了自己的小马，还有它身上的行李。 阿木古兰特地看了一眼，看样子没人动过，自己也放松了不少。 终于是到了安全一些的地方，阿木古兰才觉得整个人松快了下来。 别说田和洽，她自己也紧张的手心冒汗。 多亏了前几日，她观察这帮人的武器和身手。估计自己过得去她才敢这么干。 否则但凡这些人有弓箭在身，挟持时万一被人从背后偷袭。 阿木古兰直接必死无疑。 也多亏了现在局势渐渐紧张，现在其他几处关口全部关闭。 很多本来从朔方和并州的商人都从绕路从武威出入。 虽然凉州人员本来不多，比不得其他那些更大的州郡。此时的城内也因此人声鼎沸，人来人往。 倒有一种繁华的错觉。 说是错觉也说得过去，因为里面的人活力不足，脸上带着的都是疲倦。 城外生死由天，进了城内反而松懈下来，疲惫感便渐渐浮现。 武威商队不少，穿着也各式各样。有些都是平民的粗布麻衣。还有些人直接一副匈奴打扮。 阿木古兰这样子的打扮在其中也是毫无违和之处。 轻松地便融入了人群。 她一边思考接下来怎么办，一边在心里盘点了一下这次的收获。 这几天偷偷摸摸的事情她还是干了不少。 行李比起最开始多了不少东西。 这田叔叔倒是留给了阿木古兰不少好处。 首先便是钱袋。 阿木古兰摸了摸腰间，想了想又塞进了怀里。 钱袋里不知道有多少钱，她对这边的物价并不是很了解。 匈奴人用钱的地方甚少，甚至有商人来也是以物易物。 这些钱怕是留下来打点关内的守卫士兵之类的人。 钱对于匈奴人来说属于是又重又不方便的东西。 彻彻底底的拖累。 到了大周反而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好东西，离了钱便寸步难行。 阿木古兰还算有一点经验在，卫恒给了她一些钱，临走前也讲了讲。 身为穿越者的无用经验也是帮了她这一把。 但她实在没概念，不知道身上的钱到底有多少。 第61章 护卫 阿木古兰把这些钱分散开装着。 卫恒给她拿的的钱袋里甚至装了黄金，田和洽的钱袋里也有一些。 黄金肯定更贵，她把这些贴身放起。 余下来的铜钱一些放钱袋里，一些塞袖子里。 现在的情况，钱反而是其次。 重要的问题就是接下来就需要从武威到姑臧。 阿木古兰看着周围的这些人，在心里思考。 若是打探军情有必要去姑臧吗？在武威不行？直接参军入伍，既能得到身份，又能打听消息，两全其美。 她思索了一会儿，只觉得现在有些饿，想不出来什么东西。 就找了一家食肆坐了下去。 小二迎了上来。 “姑娘要些什么？” “你们这里有什么？” “小店只有面。” “那就上面。” “承蒙惠顾，八文钱。” 阿木古兰从袖子里摸出来八枚硬币数给了小二。 她对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钱，这些钱币倒是轻薄，不压秤。 含铜量堪忧。 她身上大约也就几千枚？ 不一会儿，小二端着面上来了。 阿木古兰边吃边留意周围人说话。 她的耳朵捕捉到了“武威”二字。 凝神细听，是两个商人在议论武威要换长官的传闻。 其中一人说：“有传言说武威要有新任刺史上任，就是最近半年。” 对面那人问道：“有什么消息没有？新任刺史哪里人？有什么喜好？” “不清楚，”那商人说，“只是听说是之前带过兵的。” “莫不是从长安迁来的世家豪族？”对面的人问。 商人摇了摇头：“不是，这些年没有迁来的豪族。这人也怪，往年没听到什么政绩一说，想必一直在军中。” “这下升的悄声无息，看来关系很硬啊。”对面的人说。 “可不是吗，”商人说道，“若不是关系硬，那必然是个狠角色。现在的刺史倒是宽和，可惜常常生病……” 阿木古兰没再听下去了。 阿木古兰放下了筷子。 幸亏她还会用筷子。 一些沉睡已久的习惯在她身上渐渐复苏，让她有些恍惚。 她想起来刚才小二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不想多待。 她吃的很迅速，风卷残云。 筷子一拍便走了人。 吃饱喝足就有空闲想事情，她在市场里无聊地逛着。 市场里面转了半天，阿木古兰零零碎碎的听到一些人在聊的东西。 能听个大概，信息杂乱，却无从筛选。 在路过一处时，她听到了感兴趣的东西：有人在找护卫，护送他们去武威。 阿木古兰一听这不正好吗，正想去报名，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 她身上的目光属实太多了些。 脸上沾了灰？ 还是自己长得丑？ 阿木古兰想了半天。 她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下，先把自己处理一下。 她找了家客栈。 “姑娘要什么房？” “你们这最便宜的是哪里？” 小二看着她欲言又止。 “我们这边最便宜的是通铺，”他语气为难，“您实在是有些不方便。上房倒是还有几间，一晚上一百文。沐浴也可，我们能烧水。” 阿木古兰要了一间单独的房间。 她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她现在的样子，还是匈奴牧羊女常见的打扮。 刚才那小二眼神也是。 环视四周，匈奴打扮的汉人打扮的人都有。 就是没有女的。 房间里用来照人面的是一盆水。 阿木古兰还以为这时候已经有镜子用了呢。 她自暴自弃地在水里一照。 端详着自己的面容。 说实话，她自己没怎么见过，顶多是在湖水里看到过自己的脸，以至于现在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 她看着水镜里的自己，盘算着要从什么地方开始改比较好。 她的脸不算柔和，有些角度看倒是有些雌雄莫辨之感。 头发若是束起，一张脸冷下来，倒有些少年的意味在。 她正端详着，敲门声传来。 是小二送上来了水。 匈奴缺水，饮用的水已经是珍贵无比，饮用水源里是万万不能洗澡的。 匈奴有什么地方不是饮用水源吗？ 没有。 也就是武威旁边有一休屠湖，城内并不算缺水才有这待遇。 那也就是一盆，旁边有块布。 能用热水擦擦身子。 阿木古兰今天也是奢侈了一把。 把自己擦干净，那块麻布已经是惨不忍睹。 阿木古兰尝试洗干净这块布，最后还是放弃了。 反正客栈应该都习惯了，经常在路上跑的人都这样。 阿木古兰倒是突然困了起来，决定先睡一觉，醒来再搞别的事情。 她在床上睡了一觉。 第二天下楼的时候，她便化成了一十六七岁的少年。 反正她的脸一直都显年轻，雌雄莫辨。因为草原上风吹日晒的缘故，皮肤粗糙，肤色更深。 若不是她的衣服和头发。倒也很少有人能认出来这是个女孩。 阿木古兰一大早离开了客栈，昨天那小二倒是不在，省了不少事情。 她去了昨日的市场，市场里依旧是人群往来。 正好昨天听见的要找护卫的那几人还在。 阿木古兰上前搭话：“我刚才听两位在寻找合适的护卫。正好，我从小习武。这次本是来武威寻亲，却得知他们早已搬迁去了姑臧，我们正好顺路。不要工钱，只要管我一口饭吃就好。” 那商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看到她身材瘦高，行事稳健。又看她的手，虎口有老茧，腰上佩刀，背上背着弓箭。倒像是能打之人。 他们在打量着阿木古兰，阿木古兰也在打量着他们。 见他们久久没有动作，阿木古兰说道：“莫不是两位。担心我的武艺不过人，不能担任护卫？不如我们寻一个地方，我给你们展示一下？” 那商人同意了。 他们一行人五六个，都跟着去了一处空地。 “先生要考教些什么？”阿木古兰问道。 “我们队中有一人，也是从小习武。你与他来相搏一场。让我们看一看。”商人说。 大周地方人喜欢看散手相搏，也算是匈奴的日常活动。 一般来说要脱衣服。 阿木古兰自然是不能的。 第62章 诡计多端的汉人 阿木古兰思索着如何才能换一种考教方式。 脱衣服她自己觉得无所谓，就是有点担心周围人的精神状态。 她纠结了一下，才决定如实说明。 她对那商人说道：“我一直都是箭术好些，相搏之道倒是不太擅长，不如给你们表演一下箭法如何？” 没曾想，她的话一说出口，对面的两个商人立马变了脸色。 他们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学艺不精也敢出来卖弄？还说你从小习武？” 他们挥了挥手，就像在驱赶苍蝇一样：“还以为你小小年纪有什么真本事，毛还没长齐就在这边耍人玩，我们可没空陪你，快走快走。” 阿木古兰眉头一皱，只觉得这两个人莫名其妙，她问道：“你们不是在招护卫吗？路上护卫关精通相搏有什么关系？” 那商人已经转头不理她，一脸嫌弃的模样。 阿木古兰只觉得这商人有毛病。招护卫就是为了保护安全，若是在路上遇到危险，手上有武器不比赤手空拳要更好一些？ 她只当这些人奇奇怪怪，心想大概汉人就是这样。 阿木古兰不知道，也懒得跟这些人理论，转头便离开了。 阿木古兰转身去了家没去过的店，别的店的人见过她，难免留下来了什么印象。 她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本来想粘点胡子在下巴上，但手头上没有材料能用，胡子能用头发伪装，可怎么粘在脸上，她一直没什么办法。 她在那家店要了份胡饼。 这名字她倒是觉得有趣，本来她们那边自己就叫饼，在这里加了个胡字。 阿木古兰和小二搭话：“你们这里从军的待遇你知道吗？” “客官想从军？”小二问。 “是我家兄弟想要从军，偏偏就想在边境建功立业，我们走商队的便顺路帮着打听打听。” 她摸出来几个钱放在了桌上，手指点了点。 小二从善如流，麻利地收起了桌上的钱。 压低声音说：“客官，要我说，这武威不是个好地方。看着是关口油水大，在这的守军都是别地方不要的兵才放在这的，匈奴人常来，武威的守军死的多。” “别的地方不也这样？”阿木古兰问道。 “嗐，”小二手一摆，“别的地方可不像这里，您南区，那姑臧、张掖，就算是宣威也比这里好上不少，前些年有个什么屯田令，这些人平时都在种田放牧。不用苦哈哈的练，可比这里逍遥。” 阿木古兰心里有数了。 她可不想去种地，但是放牧似乎可以尝试一下？反正她拿手。 卫恒要的消息五花八门，她只能尽力而为。 本来说好的搞来户籍，结果找的人是个骗子。 别的方法……阿木古兰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总之先去姑臧看看。 姑臧不行就来这里直接走征兵的路子。 “客官，”那小二神秘兮兮地说，打断了阿木古兰的思路，“还有一件事。” “什么？” “您今天是从城东过来的？” 阿木古兰点头：“正是。” “是不是有两个商人说要找护卫，要人相搏，打完却又挑刺说不用了？” 阿木古兰一挑眉：“怎么？这两个人是惯犯了？” “这商人在我们这出名了，因为不想花钱看相搏，一直都是以招护卫的名义专门来骗外地人。” 阿木古兰没说出来话，却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她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诡计多端的汉人！ 最明智的办法果然是离汉人远点。 她和小二打包了些食物，带了些水。 问清楚去姑臧的方向，干脆自己一个人启程。 不蹭别人的吃喝，大约就不会吃亏。 阿木古兰骑上自己的草黄色小马，带着行李便出发了。 出入城门也没人拦着。 这没身份还能乱走？阿木古兰陷入了怀疑。 但是看周围的人也确实没拿出来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她才放心地跟着出了城门。 虽然是在长城之内，环境却与外面相差不大，仍是戈壁荒漠。 大周在这里建了城池，还修了道路。 只要顺着路走，很快就能到地方。 阿木古兰感慨了一声真方便，又感叹人居然能修出来这些东西。 她一路向着姑臧走去。 走了一天，植物慢慢地多了起来，有了离开沙漠的感觉。 阿木古兰感慨有路就是不一样，修得简单了些，也比需要找路的时候好走多了。 阿木古兰嚼着买来的胡饼，顺着官道走着。 远远地看到路边停了辆马车，周围人也不少。 阿木古兰虽然好奇，却也想远远地避开，少一事比较安全。 但那些人围成了一圈，阿木古兰又实在忍不住想看热闹的心。 她深得格根塔娜的真传，秉持着格根塔娜有热闹不看王八蛋的原则。 还是没忍住上去看了一眼。 是一帮护卫一样的人物，围着一辆马车，在商讨着什么。 还有一个看起来就很凶的年迈些的女性在一旁指挥。 远远听着，是马车突然不能动，又没有修马车的人。 年迈女性正在派人出去找替代的马车。 阿木古兰倒是会修车，她没怎么犹豫，便直接靠近。 那些护卫看见她，都露出了警惕的眼神。 他们把马车团团围住，提防着这个外来的人。 阿木古兰有些尴尬，平时在匈奴互相帮忙十分平常，在这里却总有人觉得她别有用心。 她靠近说道：“我刚在后面听到你们的车坏了，正好我会修车，不如让我帮你们看看情况？若是能修，便省得跑远路再找。” 护卫们没有动作，那中年女性似乎在思考什么。 “不用吗？”阿木古兰问，“若是不用帮忙，我便先走？” “奶娘，”车里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不如就让这位路过的义士看一眼？” 中年女人上下打量了阿木古兰一下。 说道：“那便麻烦您前来看看。” 护卫们应声让出一条道来。 阿木古兰便骑着马走了进去。 倒也不是她故意的，人太多，不敢下马，有马显得有气势，能壮胆。 但是还是被逼下了马。 汉人是有点吓人在身上的。 第63章 孙家 一等阿木古兰靠近，那几个护卫就勒令她下马。 阿木古兰自知这样骑马直接靠近有些不礼貌在。 护卫一拦，她倒是没有犹豫，直接跳下了马，把缰绳交到了一个人的手中。 “这马车有什么问题？走不动了？”阿木古兰问。 “是，”那中年女人说道，“刚路上有一处不平，车路过时摔了一下，后面走了一段便拉不动了。” 阿木古兰看到过那个坑，大约知道怎么摔得。 感慨那一下真的很惨，幸亏自己骑着马。 她直接钻到了车底看情况。 虽然心里有数，但是她还是愣住了。 车轴断了。 车轴应当是最坚固的位置，中间粗两边细，断裂的部分正是右边那端的细处。 从外面看这车低调，但是有些一下注意不到的纹路倒是显示出能用的了它的人，非富即贵。 那车轴应当是用了上好的木头才对。 怎么断的不是阿木古兰要考虑的事情。 她从车底下爬了出来，心里思索着怎么修。 换轴不太现实，打个补丁撑那么一段路应该能行。 能行……？ 用什么修？ 看她眉头有些皱着，中年女人问道：“可是什么麻烦事？” “车有一处坏了，车轴断了，难怪跑不了，这倒是能修。打个补丁撑一段路不成问题。”阿木古兰说。 “既然这样，义士为何眉头紧锁？” “我在想用什么修。”阿木古兰说，“这地方什么都没有，若是有工具便会很快解决。” 后半段她没说。 众人都知道没有工具用。 气氛又凝重了起来。 阿木古兰看着那看起来像护卫队长的人，身上盔甲一应俱全。 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心里有了主意。 “那个，个子最高那个。” 全副武装的人四周看了看，指了指自己。 “对对对，就是你。”阿木古兰招手。 她看着铠甲上绣上去的一个个甲片。 “这个，用一下。” 全副武装的人转头询问那中年女人，等那人点头之后就准备脱衣服。 “不用脱不用脱。”阿木古兰掏出来小刀，卸下来了四块甲片。 “你回去可要记得缝上去。”阿木古兰说，甚至选的是对称的甲片。 终于在一顿折腾之后，补丁准备好了。 又秃了一小块盔甲的护卫队长：…… “那个，姨，”阿木古兰问中年女人，“车上的人能下来吗？” 中年女人斜睨了她一眼：“你胆子倒是大。” 阿木古兰一缩头：“不用了不用了。” 又轻轻敲了敲马车壁，说道：“姑娘坐稳了，我们等下要抬一下车。” 车厢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嗯”。 阿木古兰指挥那些人把车抬起来些，好让他在车底给车轴上补丁。 她用路边捡来的石块做锤，怕石头碎掉还多捡了好几块。 这钉子不是钉子，锤子不是锤子。 硬是让阿木古兰把这补丁打好了。 她示意抬着车的人把车放下来，动动看。 自己麻溜的往远走了走。 拉着车的那匹马收到催促，努力往前走了几步。 车动了起来。 “动了动了。”所有人脸上浮现出喜色。 中年女人脸上的严肃表情也轻松下来，看着阿木古兰的眼神里多了些柔和。 “动了就好，”阿木古兰嘱咐道，“回去之后一定要把这根车轴换掉，补丁还是暂时的，不能长久用。” “必然是要换的。”中年女人说。 她掀开了帘子，和车内的人小声说着话。 不一会儿便下来，脸上还有着歉意。 “本来应该给您谢礼，我们身上带着的却是不够了。义士是要往哪里去？”中年女人问道。 “去姑臧。”阿木古兰老实回答。 “我们也是要回姑臧的，义士这回帮了忙，不如就去府上小坐，必得好好招待一番。” “这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看到就帮了，怎么好意思。”阿木古兰说。 “我们正好顺路，不如就一起走，毕竟路上马车若是再坏，再找一个像义士一样的人来帮忙可是难如登天。”中年女人说道。 “不知义士如何称呼？” 阿木古兰倒是没怎么犹豫，直接就把自己昨晚想了两分钟的名字报了出去：“赵平安。” “赵？可是天水赵家？”中年女人问。 “不是。”阿木古兰说，“我是被师父养大的，从小长在山野，不知道什么天水赵家。” 中年女人便不再多问，还是坚持着让她跟着。 阿木古兰转念一想，觉得跟着他们走好像也是一种方法。 这种马车一般人肯定是用不起的，这些人一定非富即贵，虽然有些危险，但是他们应该知道更多的事情。 想要猎取更大的猎物，总要冒一些危险。 阿木古兰同意了一路同行。 但是阿木古兰不太会打听消息。 所以她只好在那边听他们的自我介绍，一边有问必答换取信任。 中年女人说他们是姑臧城内的望族，孙家。 阿木古兰便说自己从小在山林中长大。一直是由师父抚养。最近师父去世，临终遗言说让她去山下，才不得不下山。 这么说着说着就问到了户籍上。 她就大周这边没见过的问题全问了一遍，中年女人竟然也耐心给她解答。 阿木古兰觉得她的理由非常离谱，但是慢慢聊了下来，这些人信了。 阿木古兰成功扮演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年。 不谙世事是真的，不谙大周的世事。 怨不得中年女人不怀疑，因为连年征战，流民极多，所以不在户籍之上的流民数不胜数，偶然冒出来了一个，没有户籍的人不足为奇。 看着样子也并不像是谁家的奴仆。 阿木古兰圆不下来的东西竟然被自动补全了。 “关于户籍一事，”中年女人说，“倒是小事，却不能平白给。我们大少爷广招门客，若是王少侠愿意做门客，户籍之事自然有人为你解决。” 阿木古兰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 中年女人说：“孙家对待门客极好……” “那个，孙姨。”阿木古兰问，“什么是门客？” 第64章 梦境 本着装傻装到底的原则，阿木古兰一直在问常识性的问题。 有些是真的不知道，有些就是纯装傻了。 但是中年女人莫名的有耐心，几乎是有问必答。 除了他们家少爷小姐的具体情况，别的知无不言。 听着中年女性的解释，阿木古兰在思考成为门客的必要性。 现在她一穷二白，毫无身份也没有耕地，更不能真的去做农民。 现在她对凉州的事情不熟悉，如果有个地方安身也是好的。 她有点慌。 自从来了这里，一切都要自己想着怎么办。失去了所有的关系，一切从零开始。 目的若是被发现了还是死路一条。 但若是没有这边的消息…… 阿木古兰的眼前浮现出来张升的军队砍下来丁零人脑袋的画面。 有点恶心。 崔承说过，张升在投降之前砍下来过数千匈奴人的头颅。 突然又不敢不干活了。 阿木古兰礼貌地和中年女子搭着话，提出来门客的邀约之后她沉思了一会儿。 “既然是大少爷的门客，为什么您能招揽？” “我自然是不能的。”中年女人笑道，眼神瞟了一眼马车。 阿木古兰心领神会，原来是这位小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她倒是有些感激。 不知不觉间，几人便去了姑臧。 姑臧不如武威，是边境重镇，但也是布防严格。 “赵公子头一次出门，可听过姑臧的故事？”中年女人问道。 “未曾。” “武威郡治所处原本为匈奴的臧城，是冠军侯攻下河西走廊后为扬我大周武功军威设立，便名武威郡，原本的臧城改名姑臧。” 阿木古兰：……挺好，有家的味道。 见他不语，只是望着城门。中年女人并未打扰他。 阿木古兰感慨一声：“真是气派，冠军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大英雄。” 这是真心话。 “是啊，”中年女人感慨，“可惜天妒英才。” “天妒英才啊……”阿木古兰感慨。 顺便感慨一声幸亏他死得早，不然她提起这人，整个人恐怕就是另一种状态。 据说在以前，“不许哭，哭会引来汉人。”这句话常常被用来治小孩哭泣。 现在却渐渐少了。 一行人进了姑臧。 阿木古兰才知，武威是郡名，下面有一武威县，郡治却在姑臧。 行政区划有点多，得慢慢捋。 阿木古兰本想走，中年女人却直接找人给她安排了住处。 还说大少爷不久便会回来，可以等几日见一面。 阿木古兰就先同意了。 姑臧的人并不比武威少，反而是离边境远些，更有活力在。 阿木古兰跟着那些人去了府邸。 阿木古兰抬头看匾。 孙府。 字体苍劲有力。 “好字。”阿木古兰说。 “是太爷所书。”中年女人说道。 他们从小门进去。 是级别不够，登不上这大门。 他们与阿木古兰分开，上来便有一貌美侍女将她带去了住处。 光从外面看，就知道孙府很大。 走了半天才到地方，更确定了阿木古兰的猜想。 侍女说孙奶娘明日回来，公子先行休息。 却也不出去，只是站在一旁。 阿木古兰问：“你怎么不走？” 侍女说道：“我是来服侍公子的，公子可要沐浴？我下去准备。” 阿木古兰正疑惑她为什么问这个。 突然意识到自己因为修车一整个灰头土脸。 两天能洗两次澡。 阿木古兰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但又担心自己是女子的身份暴露，还有些不敢洗。 她纠结了一下，说道：“你去准备，水放进来就行，余下的我自己来，有需要会叫你。” 侍女没多说话，很快便出去了。 另一边，马车上的人被奶娘搀扶着下了车。 是一弱柳扶风的小姐，面容平和舒展，肤色雪白。 衣着精致， “小姐，”孙奶娘扶着她，心疼道，“这一路实在是受了不少苦。” “我没事，”姑娘说，“那人安排好了吗？” “安排下去了，交给了绿意。” 姑娘点了点头：“她办事我放心。” “那少年倒是纯良可爱，敢一人上路想必身手不错，这几日找人去试探一下。”她吩咐道，“若是可以，便多观察几日，若是不行，给些银钱打发出去便是。” 孙奶娘点了点头。 “这样的人只要给些好处便会死心塌地，实在是再合适不过……”她的声音很轻，孙奶娘也没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但看到自家小姐突然松了口气。 “其余的事情……再说。”她说道，“哥哥过几日便会回来，那时候再说。” 孙奶娘扶着她进了房间。 姑娘很快便休息下来。 各种点心不断地送进去。 侍女们都步伐平稳，走路安静无声。 小院更加寂静。 阿木古兰这边也已经休息了下来。 那侍女竟然送进来一个木盆。 还有泡澡的待遇。 阿木古兰只觉得自己泪都要流下来了。 这些人放下了水，便依照阿木古兰的吩咐离开了。 只留她一个人在那里感慨。 看着冒着热气的桶。 阿木古兰没有脱衣服，先用手沾了沾水。 又把手泡了进去。 她有点舍不得进去。 她就在桶边看了一会儿热水腾起来的雾气。 过了好一会儿。 才像突然惊醒一样，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小心翼翼地进了水里。 她这辈子就没下过水。 虽说匈奴水不少，但那河流可不是玩水的地方。 那边的河就像那边的人一样，看似温和平静，实际暗潮汹涌。 河能养人，也能吃人。 桶里的水很温和，阿木古兰在水里慢慢浮起来。 把手按下去，放松看手飘起来。 正事也没忘。 侍女准备了用来舀水的瓢，还有些发着香气的丸状物。 阿木古兰用湿着的手摸了摸，发现是皂。 “这叫什么来着？澡豆？”她尝试回忆，却回忆失败。 她用澡豆搓着自己的头发，太长时间没洗，上面的灰尘属实不少，前面两遍甚至没有起泡。 第三遍才堪堪洗净，洗澡水也浑浊不堪。 看着就像自己的记忆。 最近前世的东西就像蒙上了一层雾，像是即将醒来的梦境。 阿木古兰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梦境的记忆也在那清晰和遗忘的边缘。 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将只会当前世是场美好的、记不清细节的梦境。 第65章 程达 阿木古兰洗完了澡，发现侍女已经准备好了衣物。 阿木古兰没有束胸这种东西，原本也就是仗着衣服不明显硬装。 侍女准备的这身衣服倒也是平民的样子，外袍是未染色的麻布，里面的那一层摸起来非常柔软，是阿木古兰不认识的衣服料子。 但显然不是麻布。阿木古兰穿上看了一下，衣服倒是宽松，看起来不是很明显。 她找了找能束胸的东西，发现没有 她纠结了一下，索性没穿。 即将睡觉，束着实在不舒适，又热又憋得慌。再者，看起来真的不明显。 她还是把自己的胸衣留了下来，主要是晃来晃去太碍事，必须得兜着。 阿木古兰无比怀念自己还小的时候，那时候多自由，现在顶着这一坨，射箭打架都不方便。 阿木古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中应当没有暴露身份的东西，便唤来了侍女把东西收走。 待那美貌侍女进来时，看到他竟然已经穿好，但衣物显然有一些不太会穿的部分。 看起来松松垮垮。 她没忍住提醒一下，就看他手忙脚乱的整理。 本想上前帮他穿戴，那人却连连摆手，只让她站着教他。 这少年倒是纯良，学东西也快。 阿木古兰在侍女的指挥下终于会穿汉人的衣服。 她问道：“姑娘怎么称呼？” “奴婢名绿意。”侍女答道。 “真是个好名字，”阿木古兰说，“能想到塞外草原。” 看着她还抱着自己的衣服，本来想接过来自己抱出去，绿意阻止了她。 阿木古兰讪讪地收回了手。 “赵公子不用在意，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绿意说道。 “那我，就先不打扰你做事了？”阿木古兰说。 绿意行礼道：“赵公子先去休息，若是有事随时吩咐。” 阿木古兰点头：“好的好的，你先去忙 我晚上应该没什么事。” 床铺很软，至少比地软。 阿木古兰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很久才睡着。 她模糊间好像做了个梦，醒来便忘记了。 第二天。 她还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醒来。 迷迷糊糊间，手往旁边一撑，突然摸了了空，整个人直接从床上滚了下去。 最后躺在了地上。 阿木古兰捂脸。 在客栈的时候她也摔了这么一下。 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阿木古兰安慰自己，毕竟长这么大没睡过床。 因为屋内的声音，绿意敲了敲门，问道：“赵公子可还好？” “还好！”阿木古兰忙爬起来。 就在她刚手忙脚乱把衣服穿好，绿意问道：“公子现在可方便？” “方便，方便。”阿木古兰说道。 “早膳已经备好，我给您送进去。” 阿木古兰让她进来。 孙府准备的早饭很简单，是些菜和肉制成的粥羹。 对于阿木古兰来说已经是很好的食物了，自然是吃了个精光。 甚至感觉不怎么饱。 饭后消消食，绿意便带着她去府里转了转。 她看到一道门，问那边是什么。 “是后院，”绿意说道，“是小姐太太住的地方，外人不可进入，公子请小心。” 阿木古兰点点头，她自然是不敢进去的。 跟着绿意逛着，远远地听到人的声音。 人数不少，隐隐有兵器交错的声音和叫好声。 阿木古兰不由得好奇道：“那边是什么？” “是练武场，”绿意回答，“是府中的护卫和门客日常操练之处。” “可以去看看吗？”阿木古兰有些心痒。 绿意便带她过去。 刚过了那道门，阿木古兰便看到一处空地。 里面的人不少，却不像是阿木古兰想象中的那样，整整齐齐的操练着。 反而是围成一圈，中间有两人在打斗，一人持枪一人持剑，打的有来有回。 到了精彩处，众人传来阵阵叫好声。 其中一人起哄道：“队长是不是不行了？连王二那剑都顶不住。” 别人笑道：“他在战场上杀匈奴的时候，你还在家里吃奶呢！” 场上的人打的倒是来劲。 阿木古兰看那持枪的人游刃有余，但都是防守，没什么进攻的动作。看着就像单方面挨打。 对面那持剑的王二却是想办法攻入长枪扫不到的范围，却屡屡被挡开。 阿木古兰看在眼里，默默地分析遇到那持枪之人该怎么应对。 没过一会儿，持枪之人长枪一挑，直接打飞了王二的剑。 周围人发出了失望的声音。 一人走上前拍了拍王二的肩膀：“别泄气啊兄弟，队长是老兵，经验自然比你丰富些。” 王二把他甩开：“去去去， 离我远点，热死了。” 那人笑着推了他一把。 阿木古兰和绿意就在旁边看着。 有一人注意到了他们。 “诶诶诶，都老实点，绿意姑娘来了。” 一群人顿时就老实了起来。 还是那队长从人群之后走出，和他们打招呼。 远看就觉得他魁梧，近看更高了。 阿木古兰算是高挑的人，几乎和卫恒能平视，却低了这壮汉一个头。 “绿意姑娘。”壮汉说道。 “孙队长。”绿意点头，给他们互相介绍。 “这位是赵平安赵少侠，昨日在路上帮小姐修了马车。” “原来就是你，”壮汉抱拳说道，“昨日兄弟们告诉我这事，我还一直在想是什么仗义之人。现在终于是见到了。” “这是孙府护卫队的队长。程达。”绿意介绍。 阿木古兰也学着程达抱拳：“刚才的打斗属实精彩。” 程达大笑：“不过是和人比划比划，谈不上精彩。” “看你的样子，身手应该不错，平时爱用什么武器？” 程达看到了阿木古兰的手，手上老茧遍布，不像是养尊处优之人。 “程大哥好眼力，我使弓箭多些，平时常用刀。” “来比划比划？”程达问道。 阿木古兰身上现在什么都没带，有些犹豫。 “怎么？”程达问，“赵公子不方便？” “这倒没有，只是平时习惯用的武器都没带出来。” “不如在这里等上一会儿，我去帮公子取来？”绿意问。 “也好，”阿木古兰说，“麻烦绿意姑娘。” 第66章 箭法 那边绿意去取东西，听说有人要表演箭术，场地上倒是布置了起来。 “赵小哥哪里人？今年几岁？”程达问道。 “我倒是不清楚我是哪里人，从小都在山里长大，最近才下山。今年大约是十六了。”阿木古兰说，“程大哥是本地人？” “你这声大哥叫的……我今年可是三十好几，我儿子都和你一般大了。” “那该怎么叫，程叔？”阿木古兰问。 程达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还是大哥，你说这叔倒是突然觉得我年龄大了。” “哪有，”阿木古兰道，“程大哥正是壮年时期。” 那边正布着靶子。 除了圆靶，还有人提着一只鸡走进来了。 别人问他拿鸡干什么。 他说道：“这都射箭了，不得找点会动的东西？我都问过厨房的小红了，这鸡今天本来就要杀，我便借来当个移动靶。” “那万一鸡飞了可是要扣你工钱！” “怎么会，”那人喊道，“你看那赵少侠帮的了小姐，怎么就帮不了我了。” 甚至远远地向阿木古兰作一个揖，喊道：“我这个月工钱可全靠赵公子了！” 阿木古兰倒是觉得好笑。 “你这些兄弟倒是有意思。”她说道。 “昨日刚发了月钱，可是高兴。”程达说道，嘴角也微微上扬，“再过几天就不这样了。” 阿木古兰觉得有理。 不一会儿，这边已经布置好，绿意也取了她的弓箭来。 程达看了眼阿木古兰的弓箭，眼神变了一瞬，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 他看了眼阿木古兰，没说话。 阿木古兰几日没机会开弓，此时倒是还有些手痒。 程达此时问道：“你这弓能否给我看看？” “可以可以，”阿木古兰不疑有他，便让程达观赏。 程达拉了弓弦，面色变了变，竟是一把重弓。 他能拉开二石的重弓，这弓少说也有一石重。 弓的形制却不像军中，反而是像匈奴那边的样子。 “这弓真是不错，”程达夸赞，“不知道从哪能买到？” “这不是买的，”阿木古兰说道，“是我师父打赌赢的。我与一人比拼箭术，那人输了就把自己的弓送给了我。” 把一切推给不存在的师父，真的爽。 “那人长什么样？”程达问。 阿木古兰装作回想道：“我记不太清，反正胡子很多，身上也一股味道。” 程达自知问不出来什么，又去看她的刀。 刀鞘是用牛皮制成，刀身没有装饰。 程达仔细一看，发现也是难得的好刀。 主人显然常常保养，武器状态都不错。 “少侠这刀和弓都是难得的好武器。”程达赞叹道。 “这都是我师父给的，”阿木古兰说，“这武器真有这么好？” 她故作疑惑：“可我看那老头也就随随便便给了我。” 程达：“赵公子的师父还要徒弟吗？” 阿木古兰摇头：“不要了，人都死了要什么徒弟。” 程达自知失言，正想道歉，阿木古兰却先他一步说道：“人有生老病死，他捡到我的时候就已经很老了，一直在我耳边念叨自己快死了，最后这样也是如了他的愿，不用担心。” 身材修长的少年面露悲伤之色，但很快消弭。 他转身看向布置好的靶子：“大家布置了半天，总不能让大家扫兴不是？” 提着弓便上前去了。 程达看她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 “嗐，你看我，走什么走。”她直接从箭囊里抽出来一支箭。 程达看他轻松拉开这弓，快到似乎都没经瞄准，箭已经是离弦而出。 “嘭。”箭钉在了靶子的正中央。 围观的人们发出了欢呼声。 阿木古兰往前走了几步。 “嘭。”第二个靶子，正中靶心。 这时候还没来得及欢呼，嘭的一声，第三个靶子正中靶心。 这个靶子似乎用了力，竟是被弓的力道冲击到向后倒去。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赵少侠，我的月钱——”声音凄惨，是刚才那个抓着鸡来的人。 他的月钱或许是受了惊吓，一直在扑腾，竟是开始满地乱跑。 人们想追，又不敢进场地。 “这鸡能杀吗？”阿木古兰喊道。 她看到对面人摇头。 那人一动作，阿木古兰便毫不犹豫一箭射出。 地上是沙土，一箭钉在了这只月钱的面前。 月钱张开翅膀一个急刹，又想向另一个方向冲去。 阿木古兰等的就是这一下，就在月钱张开翅膀的一瞬，一支箭已经是穿过了翅膀。 不幸的是，翅膀上都是羽毛，这箭擦过了月钱的肉，扯掉了它的几根羽毛。 月钱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逃得更快了。 甚至扇着翅膀欲腾空而起。 阿木古兰这次瞄准了它翅膀的边缘，一箭射出，这月钱就被钉在了地上。 阿木古兰看自己的一世英名差点毁于一旦，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周围一片寂静。 只有那鸡还在挣扎着。 发着惨叫声。 “这箭术……”一人感慨。 还没等他感慨完，那差点没了月钱的人倒是跑到了场上。 他把箭用力拔出，把那只鸡牢牢地抓在了手里。 就这么提着鸡，还给阿木古兰作揖。 “多谢赵公子救了我的月钱。” “……不客气？”阿木古兰不知道怎么回应，“你说这鸡不能死，所以就只能这样了。” “我说了吗？”那人疑惑。 “你说了，”阿木古兰肯定道，“你摇头了。” 那人想起来刚才自己好像是转头往两边看了眼。 他咬了咬牙：“是，这鸡不能死。” 美丽的误会就让他这样下去。 旁边的程达也鼓起来掌：“赵小弟的箭术果然非同一般。” 阿木古兰挠了挠头：“都是我师父教的好。” “少侠这手箭法怎么练出来的？”程达问。 “这倒是……”阿木古兰犹豫了一下，没想好编什么理由。 “若是为难便不用说，”程达忙补上，“我只是随口一提，并不是探听你师门的不传之秘。” “这倒没什么，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阿木古兰半真半假地说道，“只是我们师徒隐居深山，时常需要打猎和外人换取些食物。若是皮子坏了，换的食物会少。所以苦练箭法，只为拿完整的皮子罢了。” 第67章 比试 大家都是过着苦日子出来的，都懂的阿木古兰口中说得那些话。 程达自然没有多问。 阿木古兰没敢多说什么细节，一直都说的模棱两可。 说谎总要一遍一遍的圆，能圆回来自然高明，圆不回来就出大事。 程达看着亲切，骗他总有些良心上过意不去，所以阿木古兰不敢多说。 程达拍了拍她的肩膀：“箭术给我们展示过了，确实超群。你这还有把刀，不如来一套刀法看看？” 阿木古兰苦笑道：“哪有什么刀法，我那师父就是一臭老头，你想看的成套的刀法我真没学过。只会和人对打。” 这倒是实话。 “那不如我陪你练练？”程达问道。 人群中有些细微的话语。 似乎是有人在说光有箭法没什么用处，若是真的被近了身，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程达显然也听到了那些声音，倒也没喝止。 阿木古兰知道他提出来对练不过也是在堵住那些人的嘴，便欣然同意。 程达取来了他的长枪，阿木古兰直接提着刀便上去了。 长刀并未出鞘，这把刀锋利至极，阿木古兰一个是担心刀刃受伤，另一个是担心真的伤到人。 见阿木古兰长刀并未出鞘，程达也干脆枪头一卸。 上面的红缨仍在。 两人相对而立。 见二人似乎要真刀真枪来上一场，周围人又安静下来观赏。 程达那枪怕是比阿木古兰还高，加上他的身形，站在那里犹如一堵墙。 阿木古兰难得的感受到了压迫。 她的手握刀上。 刀鞘缠住以防脱开。 盯着程达的动作。 程达率先进攻，长枪猛地一下重重扫过，带起极大的风声。 阿木古兰闪身避开。 程达旋即反手一刺，阿木古兰用刀弹开。 只觉得这一下虎口发麻。 远远看去浑然不觉，这长枪竟然如此之重。 阿木古兰顿感压力。 她借力近身，刀身更短，她需要到能打到程达的距离。 长枪弹开的那一瞬，程达稳稳地持着枪，动作干脆，直向阿木古兰而去。 阿木古兰不得不后退，失去了刚进的那一步。 周围人议论声起来：“他倒是胆子大，敢往前走。” “这小子有点本事，还能近队长的身。” “有什么本事，没看见他近了两步就被逼回来？” 长枪很重，在程达手里却像一根轻轻的柳枝一般灵活。 完全不是最先与王二那样几乎只防不攻，密集的攻击让阿木古兰应接不暇。 阿木古兰只觉得处处被动。 斗志却越发昂扬，越打越起劲。 程达刺来她便弹开，程达扫来她便挡下。 渐渐地竟然是接住了程达的招式。 阿木古兰只觉得虎口越发麻，自觉不应继续正面应对下去，否则很快便会力竭落败。 她开始寻找机会进攻。 程达也惊异于这少年的身手，很少有人能在他攻势下撑如此之久，若是别人早就被他扫了出去。 阿木古兰渐渐适应了程达的节奏。 在程达有一次挑来时直接踩上了长枪的枪头。 程达只觉得手上一重，正欲抬起，阿木古兰借着这股力道便近了程达的身。 长枪一被近身便会被动。程达不慌不忙，直接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阿木古兰死死跟上，在程达枪风的空隙中寻得了机会。 来不及多想，大约是本能一样的，直接掷出手中的刀鞘。 那刀鞘的底打在了程达的喉咙。 力道不小，喉咙柔软。程达一下开始咳嗽。 手上的攻势倒是不停。 阿木古兰惊觉这竟然不算结束。 趁着他咳嗽的间隙，程达的攻势倒是比之前更慢。 阿木古兰趁机继续向前—— 长枪一停。 阿木古兰和程达对视。 程达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什么野兽盯上。 少年的眼神专注认真，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琥珀色的眼睛让程达想起来了之前遇到的一只老虎。 ——那是看猎物的眼神。 阿木古兰的刀尖碰在程达的喉咙上。 程达手上动作一停，阿木古兰便迅速把刀抽了回来。 周围人倒是一片哗然。 “他进了队长的身……还两次打到了队长的要害。” “奸诈。”一人说道，“若不是刀鞘出手那一下，他怎么有机会？” 另一个人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若是刚才那刀鞘是真刀，队长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刚才太着急了。”阿木古兰解释道，“本来说用刀鞘的，却最后还是用了刀，程大哥还好？” 程达现在还有点说不出来话，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还有些嘶哑：“我没事，你真是好身手。” “程大哥也好强，”阿木古兰还有些兴奋，“刚那枪风若是扫到了我身上，我怕是直接飞出去。” 阿木古兰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喉咙可还好？要不要去看大夫？” “无妨，缓缓就好。”程达说道。 周围人都在欢呼。 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有人赢了程达队长。 有人后悔打的太快没开赌局，别人提醒他绿意姑娘还在，府里禁赌。 没人敢当着绿意的面顶风作案。 见他们打完，绿意便上来问可还好。 阿木古兰掷出去的那一下没用大力气，程达没一会儿便缓了过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的光线渐渐开始刺眼起来。 “不早了，”程达说道，向周围的人大喝一声，“都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上工？” 那些人才惊觉现在早就到了时间，不一会儿便散开，往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程大哥要去忙吗？”阿木古兰问道。 “后面有点事，”程达说道，和绿意隐秘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便离开了。 阿木古兰没看到这些，她在刚才的打斗中的兴奋劲还没下去。 便来向绿意打听程达的消息。 绿意也给她一一解答。 阿木古兰又问起来孙府的门客一事。 绿意说道：“门客一般都是大少爷所定，但大少爷近日不在府中，不如少侠在这里小住几天，等大少爷回来之后再说？” “这，不太好？”阿木古兰问道。 她和这边的人不算熟悉，贸然住进别人家里有些冒犯。 第68章 夜谈 “赵少侠不用担心，孙府一向这样待客，况且今日实在是精彩，以少侠的身手，去哪里都有人愿意招揽，孙府倒是还担心您被别家抢去。” “那你们大少爷什么时候能回来？”阿木古兰问。 “难说，我不曾在近前，也不清楚具体情况。”绿意说道，“但大少爷在军中供职，每隔日便回家一趟，眼下刚刚出门，若是短了便三天回来，最长也超不过十日。” 阿木古兰觉得自己还能等。 便同意了在孙府再住几天的提议。 当晚，阿木古兰睡下，只觉得情况一片大好，绿意说孙家大少爷在军中任职，似乎也是一个能拿到情报的路子。 她睡得倒是安稳。 另一边，绿意正在一处与孙家小姐讲阿木古兰今日的事情。 绿意貌美，在孙家小姐身边却好像少了些从容与淡然。 孙小姐面色平和，孙奶娘站在一旁，听着绿意汇报着今日的事情。 “这少年也是好城府，别人激他也不急。却好像又是顽童心态，做什么都觉得好玩。” 绿意回想今天带着赵平安在府中逛的时候，这少年好奇心重，止不住的扯着她问东问西。 现在想想还有些头痛。 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说好奇就好奇，仿佛不知道丢脸为何物。 别人家倒是一副生怕别人看出来他没见过世面，这赵平安则是大大方方。 绿意觉得反而是比故作矜持看起来舒服些。 “你对他的评价倒是高。”孙小姐说道。 “是，”绿意说，“他还不错。程队长大约也和您说了。” “他上午便来了，说这赵平安身手不错。箭法超群，用刀却毫无章法。能挡开他的攻击全靠反应快，他说是难得的习武奇才，若是好好学学，将来必是一员猛将。” “我不懂他们这打斗的事，”绿意道，回想上午那些场景，“只是觉得精彩，第一次见程队长被人用刀抵住喉咙。” “程达起了爱才之心啊。”孙小姐感慨，“长安人才云集，也没见他这样过。” “身份呢？” “只是说从小被他师父抚养长大，一身箭术和身手都是师父教的，师父月前去世，他不得已才下山。”绿意道，“身份不明，又是武威方向前来，不能确定和匈奴有无关系。” 孙小姐示意她继续。 “他身上的财物不少，上面没有标记。与之前说的家贫不相符。今日我取武器之时，也是看过了他的行李。只带了一件冬衣，是胡服。” 孙小姐眉头皱起：“程达也觉得他所用武器是匈奴制式，弓是，但刀却是大周的制式环首刀，并非匈奴人用弯刀。” “或许真如他所说，身上的财物都是他人赠与，倒也说得通。” 绿意听孙小姐自言自语，在旁边垂手而立，不敢插嘴。 “派人去打听了吗？” “已经去了武威，但是还没回来。”绿意答道。 “嗯，没有消息也没办法，若真如他所说，他之前是流民，没有户籍，唯一认识的人也已经去世，自然是查不到什么结果。”孙小姐说。 “绿意，”孙小姐说道，“近几日带他去县中逛逛，再多观察几日。” “是。”绿意便行礼退下。 孙小姐揉了揉眉心说道：“奶娘，那日见他来，觉得倒是天赐良机。现下却有些不确定了。” 孙奶娘知道她喜欢这样分析，只是听着。 孙小姐轻声叹了口气，声音很小，即便是站得很近的孙奶娘也觉得有些模糊：“孙府在武威没有根基，若是想站稳脚跟，有个这样的人才倒是容易许多。哥哥在此处供职，父亲尚未归家……” 孙小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今天就先歇息。” 孙奶娘把早就备好的东西乘了上来，服侍她休息。 阿木古兰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看得透彻，第二日在绿意的陪伴下上了街。 大周是个地方都比匈奴繁华不少，武威对她来说已经是非常热闹，姑臧竟然比武威更甚。 这边卖的茶饮和食物显然是比武威好些，毕竟也算离边境稍远些的位置，又是从西域前去长安的中转之处，又是凉州的州治所在。 零碎东西也是不少。 绿意在一边准备付钱，阿木古兰却拒绝她付，只说自己还有钱。 于是她尝了半条街的吃食，又买了不少甜丝丝的小零嘴。 来了大周可没人看她是个孩子老是用食物投喂她，现在她只好自力更生。 问了绿意姑臧城内都有些什么好地方，阿木古兰兴冲冲地逛了一圈。 绿意在阿木古兰身边跟着，只觉得疲惫。 阿木古兰却像完全不知道累一样，走了一处又一处。 最终绿意忍无可忍，直接给她介绍了一个店家，想要去坐下歇歇。 阿木古兰却开始问她这边可有什么赌庄青楼之类的地方。 绿意沉默了。 “赵少侠……现在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先回去？” 然后她就看到这人从兴致勃勃到整个人耷拉下来。 “可是绿意……”阿木古兰说道，看着身边脸上已经有了些疲惫之色的人，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是不是有点过分，“是不是因为你是姑娘所以不方便啊？” 她沉默了一下，思考着对策。 绿意只当他不愿意，正在想什么理由不让他去那些地方。 绿意转头看那少年，却怔了一下，只见那少年可怜兮兮道：“我今天走得太久了，都没注意到你累着。青楼赌坊不去了，我们先回去。” 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做的不好，阿木古兰也怕绿意真的累到，毕竟也是要干活的人，不能因她自己任性便要求人家硬陪着。 绿意无奈：“我还好，劳烦赵少侠挂心，青楼赌坊不是好地方，可别去。” “我就是好奇，”阿木古兰说道，“我听师傅说过，但是一直不知道什么样子，所以才想去看看。” 绿意叹了口气道：“府中有些人倒是喜欢出来赌两把，你若是实在好奇，便去找程队长去，让他带你去。可别乱玩。” 阿木古兰点头：“我不多玩，明日我就去找程队长。” 第69章 必输 阿木古兰回去便问了程达关于赌场青楼的事情。 程达脸色一变，却看见少年那单纯直接的眼神。竟然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竟然只是单纯的好奇。 程达想说出来的斥责道理一下就被堵回了嘴里。 “姑臧没有。”程达说。 “真没有？”阿木古兰问，“可是我明明听到过有人在说。” 程达知道就是护卫里面那些小子搞事情，又不想带坏小孩，就嘴硬说没有。 “我什么都不干，就是想去看看。”阿木古兰解释道。 程达觉得有点头痛，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问道：“你这地方都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我师父啊，”阿木古兰理直气壮，“他说让我千万别去，可我就是想去看看。” 程达拿他没办法，就说带着她去一次。 最多去玩两把，不管输赢，玩了就走。 阿木古兰点头同意。 她便随着程达在城里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处巷子处，周围人不少，多是鬼鬼祟祟。 像他们这样的倒是不少。 程达也算是这城里的名人，有头有脸的人都认识一二。 阿木古兰一进去，便觉得这处有种说不上的难受。 她环顾了一下，周围人或有人高声喝骂。或有人振臂欢呼。 无论如何都没人离开那赌局。 倒是也有人被直接丢出去，一出门便灰溜溜地跑走。 程达找了这边的一人，提醒道：“我这小兄弟头一次来，你可看清，别让他上头。” 那人连连点头：“程大人说的事情必能办好。” 程达带着阿木古兰到了一处台前，玩的也简单，不过是押大小。 阿木古兰拿着一文钱要押，对面人欲言又止，碍于程达在也不敢说话。 “这桌少说十文。”程达提醒阿木古兰。 阿木古兰从自己袖子里又摸出来九枚钱押上。 自信满满地押了小。 对面人摇了骰盅。 开！ 大！ 十文没了。 “一碗面呢。”阿木古兰小声嘀咕。 第二把又输。 第三把…… 连输六把。 阿木古兰直接走了。 三天的饭没了。 程达满意地向着荷官点了点头。 那人一脸茫然。 出了此处，阿木古兰说道：“这也太……”她尝试找到合适的词。 但是没有东西能描述出来她的感觉。 “不好。”阿木古兰说道。 程达安慰道：“这本身便是有输有赢，输两把正常。” “您可别安慰我了，”阿木古兰说道，“这在我身上确实正常。” 她回想起来每次找路都找最难的那一条，出门打猎也是她遇到的野兽最多，总是痛失猎物，还有做事必定节外生枝……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泪。 那日就不一样。他要是找路必然安全，打猎也是运气极好，稀罕猎物也能碰上，还没有野兽来抢。 这只是阿木古兰的运气有些差罢了。 她把这些给程达讲了，程达有些想笑，却看着少年悲愤的眼神，硬是憋了回去。 赌场那边，一人找来了那荷官问道：“程队长带来的那人呢？” “走了。” “这就走了？我来找你还说让你照顾一下，让人玩的尽兴。” “那人连输了六把，没一次押对。” “……也是人才，运气不错。” “可不嘛。” 阿木古兰倒是不为自己的“坏运气”烦恼。 毕竟难走的路走多了，人也强了。猎物被抢就抢回来，还能加倍。 节外生枝……阿木古兰想起来崔承，感觉有点头疼，别生了，大事生小事，最后都是破事。 程达安慰道：“这倒不全是坏运气，赌最怕的还是赢钱。你若输了便走了，就像今日，最多就是六十文，你若赢了几把，你尝到甜头又会去，到时候就不是六十文的事情了。” “程大哥知道的好像很多。”阿木古兰说道。 “年轻时候也是犯过错啊。”程达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年轻时好赌，孩子还小的时候把家产败光，多亏老爷帮忙才过去。现在身上一文钱也不敢让我拿，就是月钱也直接发给我夫人。” 阿木古兰开始觉得有点愧疚：“我今天本不应该来的。” 程达笑了笑，直接一把搭在她肩上：“哥看你还小，不知道这些，带你来看看，让你索性绝了这些心思。” 阿木古兰直点头道：“我可是不敢了。以后绝对不碰。” 程达叹气道：“府里那些崽子若是和你一般听劝就好了。” 阿木古兰疑惑道：“怎么？” “他们每月一拿工钱就喜欢玩，若不是现在府中严禁赌博。若是让小姐知道了便会直接赶出府，怕是要更猖狂一些。最先时规矩不严，不少人钻空子，还是小姐清出去很多人才消停下来。” “府中是小姐在管？”阿木古兰听程达这话，心里有了些主意。 “是，”程达说道，提起来孙小姐，脸上浮现了尊敬之色，“孙夫人前些年去世了，小姐正好因为一些原因并未出嫁，便开始操持家务，现在想来也有很多年了。” “怎么会这样久？”阿木古兰问。 “不知道，我们是外院，不太清楚主人家的事情。”程达道。 阿木古兰便没有多问。 她还有些事比较好奇：“前些天绿意带我逛的时候发现院子很新，屋内的东西也好像没用过，是因为经常翻修换家具？” 程达道：“这宅子本身就刚刚建起来小半年，偶尔会请人来维护，自然是新的。” “孙家是发达了换了大宅子？”阿木古兰问。 “孙家是长安来的世家豪族。”程达解释，“陛下恐怕周围的豪族做大，便常常迁豪族离开祖地去他处，几支族人分散开。孙家这一支便是老爷为首，小姐和少爷跟着来了姑臧。” 阿木古兰恍然大悟：“原来是刚来不久，难怪房子这样新。可是我来这里没见过你们家老爷，我是不是该叫孙大人？” “老爷近日出门访友，在这里职务清闲，有空便会出门，见不到是正常的。” “哦。”阿木古兰问完即止。 “那你们家大少爷呢？”阿木古兰问。 毕竟因为门客一事，她对大少爷有些好奇在。 第70章 大少爷 “大少爷最近在军营。”程达说道，“老爷给他找了份差事，也算是历练。” “他为什么招门客啊？”阿木古兰问。 “我之前听小姐透露过一些，说是因为孙家刚来，根基不算稳，所以要招些人才来帮孙家站稳脚跟。” 阿木古兰内心嘀咕一声好麻烦。 “之前小姐身边那个孙姨和我说过招门客，我这种能干什么？” 程达仔细思索了一番，显然有些苦恼在。 “虽然哥是过来人，但也真的不知道能干些什么。”他老实回答道，“一般是主人家有事情我们便帮着解决一下，或是有事情来找门客商量。要做什么真的不一定。” “听哥一句劝，”程达的语气认真起来，“孙家的门客不错，主人家都也宽和，不做那些丧良心的事，你本性纯良，小姐也一定不愿你被带害，再者孙家简单，没那么多麻烦事，若是别家真不一定。” 程达给阿木古兰讲有的门客怎么在几人之间左右逢源，结果因为不小心惹到了当家主母被赶走。 一个不小心就是饭碗不保。 相比较来说，孙家本身不错，家庭简单，钱多事少。 可刚来此处，不如别家家大业大，禁不起挥霍，只是想办法站稳脚跟。需要人，又不用那么多人。 阿木古兰便也说道：“孙家我还是很喜欢，绿意和程大哥你人都好，我待着舒服，没必要去别人家。现在也不知道做些什么事，现在孙家当门客我感觉也挺好的。” 这倒是真心这样想的。 还想顺便在孙家大少爷那边捞点情报。 两边属于一拍即合。 他们今日的对话自然是被程达都传达给了孙小姐。 孙小姐听着程达的汇报，手中轻轻捻着自己的帕子，上面刺绣精致，划在指腹上有些轻微的刺痛感。 “赵平安……”她念着阿木古兰的的化名，“倒是心性纯良，是可塑之人。” “他也愿意接受招揽。”程达说道。 “可他身份不明，从武威回来的人说这人仿佛是凭空出现。确实有些不敢用啊。”孙小姐道。 “但又不想让他去别家，若是去了别家，恐怕对孙家并不是什么好事。” “小姐，”程达道，“若是小姐不放心他，不如让他跟我半年？半年间足以摸清一人底细。” “人哪是那样容易摸清楚的，”孙小姐笑，“若是人那样容易摸清楚，当年的吕家下场何至于全族被屠。就算是夫妻说翻脸也翻脸，更何况是不知底细的外人。” “但你我肯定是信的，”孙小姐说，“不如就依你所说，先带着半年看看。让他跟着这些人跑跑，莫要接触核心倒也无妨。” “是。”程达回话。 孙小姐道：“算一算，哥哥也出去三日了。大概近两三天就会回来。我把这事与他一说。我们就姑且把它定下来。” 程达便离开了孙小姐的房间。 孙小姐每日处理的事情不少，现下也是长出一口气道：“若是他好了，说不定也是哥哥的一个助力。若是……” 孙奶娘在她身边说道：“小姐关心家中状况，忧心是正常的，可一定要小心身体，思虑过重伤身。” 孙小姐拍了拍孙奶娘的手，说道：“我晓得，只是有些忍不住。” 阿木古兰不知道他们在背后已经是确定好了这些。这些天，她刚到大周的新鲜劲儿逐渐下去。已经开始忧虑接下来的任务如何完成。 孙家能帮她解决掉户籍之类的事情，甚至搭上了孙少爷这条线，她也能去军中获知消息。 可孙家的信任那样好得到吗？ 阿木古兰还是蛮喜欢这些人的，尤其是绿意体贴周到，程达又豪爽，真的仿佛是大哥一般可靠。 阿木古兰决定暂时不想，反正远得很。现在想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阿木古兰知道孙家不会那么快信任她，所以她不能着急，一着急便会出事。 这两日，孙府没人拘着她，她便清晨去演武场与人练习相搏射箭对打，想出门便出门。 她熟悉了周围的东西，绿意和程达也没跟着她。 只当是放了个假。 可是第二天晚上开始，阿木古兰就觉得闲的发慌。 不知道该找谁问一问。就只好找人打架与释放多余的精力。 有时候晚上还会梦到自己仍在草原上。 父母还在身边，阿木古兰依然在家里，每天睁眼就能看到自家的羊群。 夜半醒来，月光从窗口洒入。醒来看到的却是让她失望万分。 来孙府满打满算七天过去。 这日早上，绿意如往常一般来这边叫她。 却是在提醒说大少爷要回来了，就在今日。 需要见上一面。 阿木古兰这几天倒是知道了大少爷的一些事情 大少爷大名孙修雅，虽然她分不清大周的军队编制，反正大少爷并不是那种武官，反而是军中的文官，不是太擅长武艺。 所以在军队里做文书一职。 阿木古兰直接去会客用的地方见到了大少爷。 孙修雅刚一回府便去了孙小姐那里，说是给妹妹带了礼物。 兄妹二人说了一会儿话，阿木古兰便在会客室等了一会儿。 大少爷孙修雅姗姗来迟，阿木古兰无聊到已经开始看自己坐着的这把椅子上的纹路了。 会客室的门被推开。 阿木古兰看到了孙家大少爷。 倒是有些人如其名。 孙修雅有种翩翩公子的气质在，身材瘦高，却不是那种柔弱之态，与阿木古兰看上去大差不差。五官偏柔和些，也有男子的英气在。 虽说是在军队，因为常年从事文书工作，倒是不常操劳，肤色白皙。 也是一美男子。 阿木古兰站起来迎接。 孙修雅开口第一句便是：“你就是我妹子说的那好心少年？” 阿木古兰：“是我？” 孙修雅直接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孙家就是喜欢你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尤其是帮了我妹子，那就是自己人了。” “以后你这月钱就跟我们别的门客一样一起领着。” 还什么都没说的阿木古兰：？ 大少爷您这进度有点快。 第71章 兄妹 大少爷倒是个爽快人。 阿木古兰尝试寻找一些别的词来形容，最后只找到了一句。 地主家的傻大儿。 孙修雅看着眼前这少年，似乎还有些羞涩，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只当是妹妹招进来一闷葫芦。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便先自我介绍道：“我字修雅，今年二十一，你便和别人一样唤我大少爷便是。” 阿木古兰回道：“我姓赵，叫赵平安，十六。” “赵兄哪人？”孙修雅问道。 “不知道，”阿木古兰摇头道，“我自小被师父收养，师父去世刚出山没多久就去了武威，听说姑臧能想法子有个户籍便来了这里，路上遇到了孙小姐。” “原来是这样。”孙修雅一脸同情。 他拍了拍阿木古兰的肩，说道：“你既然是我家门客，孙家自然为你解决户籍问题。” 阿木古兰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脸上露出来轻松的表情：“少爷和小姐都是好人，师父临终前还叮嘱我山下坏人不少，让我小心提防。我看也没他说的那样严重。” 孙修雅面上一滞，说道：“赵兄，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人，说不定就是想占你便宜的。” “可我什么都没有，有什么便宜能占？”阿木古兰问道。 孙大少爷突然有些说不出来话，这宝贝妹妹是招了个什么人来。 孙修雅有些不忍心，转移话题，说起了之后的安排：“你刚刚下山，念在你对山下这些东西不熟悉，刚好程达喜欢你，你便跟着他一段时间，等你学会了再安排你办事。” “什么？”阿木古兰问道。 “你先跟着程达啊，”孙修雅重复道，“他看你用兵器没什么章法，想带你一段时间教你几招。” 阿木古兰疑惑，这他们图啥呢？ 一边给自己发着工钱，一边自己还不用干活。 这孙家是真的有钱。 小姐和大少爷人美心善，简直就是在做慈善。 可是现在没事干都这样子，那之后让她做的事岂不是更大？ 阿木古兰心里想了几个，总不能是什么解救匈奴质子，还有千里之外取单于首级？ 她心里想着这些可能性，越想越离谱。 孙修雅看到这少年开始发呆，把手往他眼前晃了晃。 阿木古兰才回过神来。 她也不知道孙家具体想要做一些什么事。也只好只走一步看一步。 “我能问一句吗？”阿木古兰选择直接问，反正现在她只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单纯孩子，“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妹妹觉得你是个人才有利用价值。 孙修雅心里默默地想。 但是妹妹不让他说，他不敢说。 只好打了个哈哈道：“这都是因为我妹子人好，不用担心，她是看你刚下山，担心你不适应，若是一下让你办事，怕你不会做，所以要先跟着程达学学。” 然后他就看到对面的少年非常认可的点了点头。 阿木古兰觉得很合理。 孙修雅心里却开始警铃大作，这小子该不会看上我妹妹了。 “我知道，孙府都是好人，少爷小姐人好，程大哥和绿意姑娘也对我非常照顾。”孙修雅看到对面少年认真道。 原来对谁都这样啊，孙修雅放下了心。 “少爷，我那会儿听程大哥说，你们是从长安来的？”阿木古兰问。 “是啊，”孙修雅随口一说。 “长安是什么样子的？”阿木古兰好奇道。 匈奴不是没有城，但是阿木古兰从来没去过，只是听说过。 武威是她去过的第一座城，姑臧是第二座，也是最大的城。 她前世倒是见过那些古城，但是只余残垣，或是废弃在田野之间，或是直接嵌在城中车水马龙。 “长安啊，”孙修雅回想了一会儿，“是个好地方，吃得多，玩得也多，姑娘也好看。街上热闹。比姑臧热闹多了。” “那姑娘身上穿的衣服也好看，姑臧这就不行了，连给妹妹找几匹好看的布做衣裳都没。”孙修雅抱怨道。 阿木古兰对衣服不是太感兴趣，问道：“那少爷去过皇宫吗？见过皇帝长什么样吗？” 孙修雅压低声音道：“陛下可是我们能随便说的？整个长安也没几人见过皇帝。” “那您去过皇宫？”阿木古兰也随着孙修雅压低音量问道。 说道皇宫，孙修雅的声音恢复了正常道：“那少爷我肯定去过，皇宫可是气派的很。里面那花花草草都是稀罕物，随便一枝花就抵得上普通人家大半年的饭钱。” “有机会少爷带你去看看。”孙修雅道。 “好。”阿木古兰点头，她确实想去看看。 两人谈的差不多了便离开。 阿木古兰第二天便要跟着程达上课。 孙修雅转头便去找了自家的妹妹。 “小妹啊，你这是从哪个山里找来的这么一个人？”孙修雅问。 孙小姐优雅地端着茶，浅浅喝了一口：“路上捡的。” 孙小姐放下来茶杯道：“这赵平安身份存疑，你可小心着些用。” “晓得晓得，”孙修雅说道，“这次没找到好玩的小东西，最近父亲不在，不如我们出去玩玩？” “我才刚回来没几天。”孙小姐说道，“不去。” “去嘛，眼下正是快到收割的时候，粮食新鲜，牲畜也肥，不用等他们送，我们直接带着厨子去庄子上。”孙修雅道，“你不是早想换换口味？每天府里都是厨房买来的，哪有新鲜摘下来的舒服。” 孙小姐看了眼哥哥，思索了一下道：“也好。就先出门一趟，顺便看看庄子上怎么样了。” “那我下次回来，我去告个假，我们便去。”孙修雅喜道。 “这段时间好好干，”孙小姐叮嘱道，“父亲因为迁来心里烦闷，家里现在只能靠你了。” 这时候还要被妹妹这样叮嘱，孙修雅觉得有些扫兴，却也不敢反驳妹妹什么，虽然觉得有些委屈，却也乖乖地应了下来，轻声说道：“我知道的。” 孙修雅心疼妹妹，毕竟母亲去世之后她好像突然长大一样，把家里的担子挑了起来。 本来孙小姐早就该嫁人，未婚夫却突然失踪。 孙修雅说到：“阿娴……” 孙小姐看自己的哥哥，听他说话：“莫要累到自己，哥哥会把家里撑起来的。” 第72章 农庄 孙娴笑了一下：“你怕我累着不如赶紧给我找个嫂子。” “你嫂子不还在长安吗！”妹妹突然岔开话题，孙修雅暴跳，“我现在再找一个她怎么办？” “那你努努力让孙家回长安。”孙娴道。 孙修雅忍无可忍弹了妹妹的额头。 看着孙娴惊呼一声捂住额头怒视着他，才觉得妹妹有了些小时候的活泼样子。 孙修雅大笑着跑了，留下孙娴在那里哑然失笑。 阿木古兰也算是过上了规律日子。 清晨起来和程达学用刀。 她自己的刀不能用，就用程达给的木刀。 阿木古兰觉得太轻，不压手，轻飘飘的。 程达最后还是让她用上自己的刀，但是不许出鞘。 阿木古兰就在那边跟着程达学基本功。 倒是和她之前用刀的方法有些出入，却也能补充些之前的短板。 程达给她演示的时候，阿木古兰在旁边认认真真地看着。 原来这块这样发力，原来这样能省好多力气。 获益匪浅。 她没什么事情，一整个上午除了吃早饭就是在练习，下午跟着程达巡视，就当是休息。 她还想多练，却被程达敲了头。 “哪有从早练到晚的，练武的时候练习和休息一样重要，若是不休息，第二天根本记不住教了什么。” 实际上是因为阿木古兰学得太快，程达想拖一下她的进度。 但道理是没错的。 那天大少爷回来一次，又很快离开了。说是有事要忙，又要过很多天才能休息归家。 孙府倒是一直都很平静。 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阿木古兰看到绿意在吩咐家里的丫鬟们准备着些东西。 “绿意，你们在准备什么？”阿木古兰问道。 “小姐要去庄子上巡视，小住几天，我们在收拾东西。”绿意解释道。 “庄子？”阿木古兰问。 “就是孙府下面的农户。”绿意解释，“孙家下面管着很多农户，都是小姐来此地以后想办法收来的，今年头一次有收成，她便去看看。” 阿木古兰觉得有趣，便问道：“就你们去吗？” “留些人看家护院，程队长要去的，你也一起。”绿意笑道。 “我也能去？”阿木古兰兴奋起来。 简直就是公费秋游。 孙府真好。 阿木古兰忘记问他们究竟要什么时候出去。 偏偏这几天没有看到绿意。 阿木古兰也找不到机会问，所以一直得不到消息，只是一个人晚上睡觉的时候兴奋到睡不着，连带着每天上午练刀都兴致更足。 然而直到该走的那一天阿木古兰才想起来，她问不到绿意他还可以去问程达啊。 这几天白操心了。 庄子不算远，孙小姐也是直接骑着马便出了门。 马车去修，现在还没修好。 反正边境上受匈奴影响，加上楚地遗风，倒是也开放。 孙小姐也是到了这里才学骑马。 孙修雅不放心，走在前面，牵着孙小姐的马。 孙娴直接要求自己走。 虽然不敢骑得太快，但是也能让马小跑起来。 这时候阿木古兰才第一次见到了孙小姐的样子。 和大少爷有些相似，看着确实是亲生兄妹。 孙小姐要柔和一些，少了些大少爷的英气，但大少爷却比孙小姐活泼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阿毛古兰看到孙小姐总能想起来那几位阏氏。 没有马车拖累，众人速度很快，只用了一会儿便到了庄子上。 一眼看去便是农田，阿木古兰想起来那时候崔承在的那片小村落。 和这里倒是一模一样。 到了庄子上。早已经有人在那边提前把东西准备好。 只等人一到便舒舒服服地进去休息。 孙娴和孙修雅进了屋子。 阿木古兰便跟着程达在外面护卫。 等到事情都安顿好了。 孙小姐不想动。就找了一树一藤椅乘凉。 程达在一旁护卫，孙修雅就带着阿木古兰玩。 这边灌溉用的水渠不深，水流清澈，下面竟能看到鱼在，个头还不小。 在匈奴可是没有什么机会玩水。匈奴的河流并不温和，不是能下去玩的地方。 孙修雅教她怎么玩，阿木古兰便和他一起挽了裤腿脱了鞋，直接在水渠里摸鱼。 一开始是摸不到。后面却逐渐掌握了技巧。 鱼在水里看着高，实际上在更更深的地方。 阿木古兰惊跑了八条鱼，后面才掌握了技巧。 又是一条发呆的鱼，阿木古兰看准时机一抓。 抓到了一条还算大的鱼。 那鱼在阿木古兰手里挣扎，触感滑溜，险些抓不住。 还是孙修雅上来给了鱼一闷棍，鱼被敲晕了才老实下来。 阿木古兰兴奋地举起来的那鱼给岸上的人看。 孙小姐便指挥人去把鱼收起来做晚饭吃。 到了晚上，阿木古兰玩得还挺开心。 这是阿木古兰头一次看到这样大面积的稻田。 这样多的田地上面种满了粮食。 阿木古兰还学着那些农户帮他们收割了些，却做了没一会儿便觉得腰酸背痛。 阿木古兰倒是习惯了，照顾羊群也没轻松到哪里去。 旁边的大娘看她割了一会儿，倒是笑着接过了阿木古兰手中的镰刀，说道：“头一次干活。这些活儿还是给我们这些老婆子干。你们金贵一些。可别再动手了，小心伤着。” 阿木古兰又帮他们收割了些，便去了孙小姐身边。 孙娴觉得很逍遥自在。 现在没什么事情做。 就在藤椅上悠闲地纳凉。 孙修雅本来想带妹妹玩，最后却一直带着赵平安这傻小子。 不免有些挫败，只是觉得妹妹到了外面还是没什么活力。 孙娴却感觉到了很难得的宁静。 换成平时，府里的事情他人的事情倒是能处理地井井有条，思绪却是一刻不停。 到了现在，能让思绪静一静对孙娴来说，已是极大的休息了。以至于她看自己哥哥的眼神都柔和了些。 晚一些的时候。农户已经是蒸好了米，还有从府里带出来的厨子做的肉鱼菜。包括阿木古兰摸上来的鱼。 内脏清理得干干净，放了些葱蒜调味，便端了上来。 绿意给孙小姐挑完了刺。 孙小姐吃完便说道：“新鲜的鱼确实是不同的。送到家里面的鱼还是晚，不如刚来新鲜。” 第73章 变化 孙小姐喜欢庄子里的东西，吃的多的菜自然也是被记了下来。 也赏下来了钱，身边伺候着的丫鬟被看拿了下去，阿木古兰跟着去分。 庄子上的婆子们见着还有钱拿，乐了半天，笑得合不拢嘴。 阿木古兰看着他们也是开心地笑。 这时候手里被塞了东西，阿木古兰一看，是一些钱。 “被看姐姐，我也有份啊？”阿木古兰问道。 “你也有，”被看笑着说，看这少年有些诧异的眼神，“今天小姐开心，可是你摸上来的鱼的功劳。” 阿木古兰便兴高采烈的收下了。 虽然她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最近花的最多的就是找了个地方买束胸还有进赌场开出去的六十文。 但是礼物谁不喜欢呢？ 庄子上的人一开始看到孙小姐来，脸上都有些畏惧之色，现在却都放松了些，在孙小姐面前也是唯唯诺诺。 阿木古兰不知道，但庄子上面的人们大约都记得。 半年前，在孙家刚来的时候，这位孙小姐是以怎样的雷霆手段收来这些农户。以作为整个孙家的根基。 或是收购，或是让程达上门“好生相劝”。因为大少爷是县尉，掌管军事，因的军队多需屯田。有些地便半送半卖的到了孙家手里。 孙家也算是宽和，朝廷三十税一，孙家收十中之一，已经是这边最低的世家。 阿木果然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她只觉得这边的饭真好吃。 孙小姐没在这边多待着，孙修雅还有事做，就先让他回去，虽然说已经请了假，孙小姐还是让他先行回去。 但已经算是休息了半天，孙大少爷也带着妹妹出来，看她玩得尽兴，孙修雅也不说什么。 阿木古兰很喜欢这次秋游。 可这次农庄之后，再也没有过什么出行活动。 天气渐渐变冷。 阿木古兰依旧是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早晨起来练习，下午可以闲逛，或者是完成些孙小姐交代的事情。 孙小姐有次得知阿木古兰认识一点字，甚至给她找了一个老师，认字读书，三天一次课。 阿木古兰自然是对孙小姐十分感激。 某天突然下了雪。 阿木古兰不太喜欢雪，总能让她想起来不太好的回忆。 但雪景真的美。 在屋檐上，在院子里。 雪把一切都盖住了。 阿木古兰想起，若是之前还在草原上的时候，她大约会带着羊群和马群出门找吃的。 羊的蹄子软，不如马蹄有力。马匹踢开坚固的冰层，嚼食上层的草，余下的草根便交给羊群解决。 现在阿木古兰坐在檐下，看着他们扫雪。这处院子已经是划给了她，她与院子里伺候的人关系也好。 看着他们正扫着雪，阿木古兰抓起旁边的雪，团成一个松松的雪球，便扔向了正在扫雪的小厮。 那雪团在麻布衣上炸开。 那小厮转头，看见阿木古兰在那里坏笑。 “好啊，赵公子。”那小厮佯装微怒，趁阿木古兰不注意便扔出去一雪球，“看招！” 两人你来我往玩的尽兴。 那小厮一个雪球扔歪，阿木古兰此时背对着门口。 她一躲，小厮脸色却一变。 只听见一声痛呼。 阿木古兰身上一僵。 她讪讪地转身，脸上浮现出来可怜的神色道：“原来是绿意姐姐来了，我都没听到你来，你可看清了，这雪球可不是我扔的。” 绿意直接戳她：“小宁这么一老实孩子，能有你滑头？若不是你带着他敢玩？” 阿木古兰连连作揖：“是我错了，绿意姐姐不如跟我们一起来玩雪？” 绿意笑道：“若是平时我就跟你玩了，今天不能，小姐叫你去。” “哦，”阿木古兰拍了拍身上的雪，趁着临走又给了小宁一雪球，看着小宁气得跳脚，又怕打到绿意不敢动作。 阿木古兰就喜欢看小宁无可奈何这样子，赶忙想溜走。 却被绿意拽住了后面的领子。 阿木古兰一愣，紧接着冰凉的东西就顺着后颈一直落到背上。 她直接跳了起来。 只看见绿意还在那里端庄的微笑，仿佛刚才塞了一把雪进去的人不是她。 “绿意姐姐都学坏了。”阿木古兰叹气。 “跟你学的。”绿意说，“快去小姐那里，别让小姐等急了。” 阿木古兰赶紧跟着去了。 她身体好，身上火气旺，突然被冰了一下倒是无所谓。 就往小姐那边走的一小会儿便干了。 “这回小姐找我什么事啊？”阿木古兰问道。 “你去了自己问小姐。”绿意说，“一到下雪的日子，小姐的心情都不太好，你等下说话可小心点。” 听着绿意的叮嘱，阿木古兰点了点头。 阿木古兰见了孙娴，这时候孙娴身着素衣，脸上倒是平静。 见阿木古兰来了，孙娴把放在桌上的一捆帛书递给了阿木古兰：“你看看这个。” 阿木古兰接过来看，封上没写什么东西，她心生疑惑，展开来里面的帛书看了一眼。 入手温和丝滑。 是孙修雅给孙娴的信。 阿木古兰抬头看了眼孙娴，得到准许后才接着向下看去。 里面大约说明了现在的状况，一到开春，刺史便会上任，孙修雅的顶头上司姑臧县令却是要换人了。 本来以为孙修雅能升上去，现在却凭空被一突然来的人抢了位子。 “所以这是要……”阿木古兰问。 孙娴叹了口气说道：“你来孙家也有三个月之久，应当已经看到了周围的局势。” 阿木古兰点点头。 “孙家本来势微，父亲虽说官职郡中，却是无权无事，仅有一闲职，只愿游山玩水。” 阿木古兰知道的，她之前见过孙老爷一次，家人之间关系也算认识，不如匈奴人那样亲密。却是还有一种隐隐的纽带在身上。 孙老爷在家里几天便离开了。 “孙府对我很好我是知道的，”阿木古兰说道，“小姐要我做什么？” “对你来说可能有些难，”孙娴叹道，“可孙家人才不多，除了你几乎无人可用。” “小姐尽管吩咐，平安虽然没什么能力，但是也会尽力办成。” 第74章 卧底 阿木古兰对于孙小姐自然是感激的。 虽然武威身处大周边境，往西便去西域，民风与匈奴相似，甚至更西一边也是放牧为生，但终归不一样。 现在身处异国他乡，茫然四顾下，孙小姐毫不犹豫地伸出来的援手自然要被她死死抓住。 阿木古兰知道孙小姐有目的，就像卫恒说的。 汉人就是这样。 但阿木古兰不管那些背后的目的，她无比珍惜这些善意。 再者，她在乎的事情并不多。 所以阿木古兰答应了孙小姐的要求，甚至没问原因。 “赵平安啊，”孙小姐叹道，“我知道你生性纯善，可孙家也算是有恩于你。” “小姐尽管说。”阿木古兰说道，“我知道我刚下山，什么都不懂，多亏了小姐收留才学会了不少东西。不管小姐吩咐什么自然是会尽力。” “那封信你看过了。”孙小姐说，看着眼前的少年认真的眼神，自然是知道他所言非虚。 几个月的相处也足以让程达绿意摸清楚她的秉性，若是真的有人能伪装如此之久，让他们三个都看不出来，孙娴也就认栽了。 “看过了，有新的县令要来。抢了孙大少爷的位置。”阿木古兰说道，“小姐想怎么对付那个县令？我不想杀人。” “杀害朝廷命官可是重罪，更何况是在武威，”孙小姐倒是没想让他做这事，“说简单也简单，县令上任之后，接近县令，时常报告给我们县令的消息便可。” 阿木古兰是有点茫然在身上的。 原来是叫她去做卧底。 阿木古兰不清楚县里究竟如何运作，只觉得县令比县尉官大。 孙修雅这个县尉能管的，自然县令也能管。 左右想想，好像也不冲突。 接近县令说不定也能知道一些军队里面的事情。 阿木古兰问：“我该报告什么消息？” “这你不用操心，”孙小姐说道，“哥哥在县衙和军中往返，如果有需要的话他会告诉你。” 阿木古兰点头答应。 消息很重要。 一个人今天去了哪里，有什么习惯，会见什么人，想做什么事。 所以若是亲近的人，捅刀子便会轻而易举。 “明日你便去县衙，帮我给哥哥带一封信，哥哥最近在军中，莫要走错。”孙小姐说道，“信带到了哥哥便会安排。” 阿木古兰知道，孙小姐展示了她的信任。 现在是她回报的时候了。 军营的位置阿木古兰知道，武威屯田，春秋农忙之际军人要去种田，冬夏不忙的时候便是训练。 军营便是出城向西。 现在已经入冬，阿木古兰没穿着阿妈带着的冬衣，孙小姐已经是叫人帮她量了尺寸，秋天的时候已经做上。 用的也是羊毛。 她们很少新做冬衣，因为要杀羊。若是真的有杀的羊，多半会用去交换其他的东西。 这样的羊毛，想必也是哪家牧人舍不得自己用的东西，便卖了出去。 阿木古兰翻出来阿妈给她带上的那件衣服，看了几眼，摸了摸，用脸颊贴上。 冬衣在柜子里放着，火盆离柜子远，衣服是凉的。 第二日，绿意便给阿木古兰带来了信件。 阿木古兰看也没看直接就放在了自己的怀里。 去了马厩牵上自己带来的那一匹草黄色小马便出了门。 昨天刚下过雪。第一层雪落在地上化开成水，又结成了冰。冰上又覆盖一层雪。 还好城中的路上已经被清理地七七八八。 阿木古兰为了安全，也怕马摔跤，所以在城内有铺砖的地方阿木古兰便下来牵着马，慢慢走着。 第一场雪不是很大。 路上能看到有一些小孩子在路边玩雪。 各家自扫门前雪，有一些人把门前的坚冰刨开扫雪，清出来了一条道。 有些院落却毫无动静，落满了雪。 孙府前面自然是被清得干干净净。 阿木古兰之前一直没有离开过武威。 她每天的时间很满，程达想要教她的东西又太多，原本上午一小会儿变成整天。 阿木古兰倒是喜欢学，新鲜东西她都喜欢。虽然中间重复练习非常枯燥乏味，但她还是认认真真一遍遍做了下来。 一开始她还万般不情愿。 程达发现她有些懈怠，便劝她：“做之前你倒是觉得难了，你真的开始做起来便顺着下去了。” 阿木古兰便试了试，发现果真如此。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入了冬。阿木古兰也把程达的刀法学了个七七八八。 没什么感觉，日子过得太快。 差点都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去军营的路上，阿木古兰发现这正是难得一个人的机会。 阿木古兰便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浅浅复盘一下，现在他已是离军队相当近的人了。 如果不能在孙修雅身边做事，至少也能在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县令身上下些功夫。 这段时间，虽然是在孙府，但是她还是能感觉到这里的紧张气息。 按照他们一如既往的习惯，大约会在春夏之交发动进攻。 毕竟谁会在对手兵强马壮的时候进攻对手？ 阿木古兰成功出了城，过了几片农田，问了几个人才找到了军营。 失策了。 她知道军营在西边，但是谁知道军营会这么隐蔽啊。 军营隐在树林中，周围建好了防御工事。 门前有卫兵在巡视。 阿木古兰骑着马靠近，卫兵都警惕地看着她。 阿木古兰好言说道：“大哥，我家主人让我去给孙县尉送封信，劳烦进去通传一下。” “什么信？”那卫兵问，“给我，我给你拿进去。” 阿木古兰摇头：“不行，必须得亲手送进去，不如大哥帮我通传一下？” 她翻身下马，慢慢走近。 靠近之后悄悄地往卫兵手里塞了一小块碎银子。 月钱孙府一直在发，阿木古兰攒下来许多，现在正是用到的时候。 “我知道大哥巡视辛苦，军营重地我也不敢擅闯，只是劳烦您进去和孙县尉一说，只说是小赵来此送信。” “主人家要求，必须亲手送到才好，小弟也很难做。”阿木古兰好言说道。 那卫兵手里摩挲了一下。 点了下头。 “等着。” 第75章 徐宏 那卫兵叫来一人说了几句，被叫来的人个子不高，看着像个孩子。 他吩咐：“你去找孙县尉，说一个叫小赵的人来找他，听听他怎么说的。” 那孩子听明白，转头直接跑了进去。 阿木古兰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只觉得等到指尖都有些发麻。 那孩子才跑了回来。 对那卫兵说了几句话。 那卫兵听了这话，脸上的警惕之色便放松了下来。 “既然是县尉认识的人，那便进来。”他转身示意阿木古兰进去。 又一指刚才进去通报的孩子：“跟着他走，让他带你去。” 阿木古兰点头，马却让他们扣下来，说出来了才能还她。 阿木古兰没什么办法，毕竟是他人的地盘，自然只能听他们的规矩。 不过身上的刀让她带了进去，也不过分。 阿木古兰跟着那小孩走，路上忍不住问他话：“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说：“没名字，家里最小，他们都叫老幺。” “你是本地人？什么时候来当兵的？” 老幺说道：“不知道，不记得来这里多久了，只说这里有饭吃便来了。下了两次雪，大约过了一年。” 孙修雅的地方离军营大门不远，就这样说几句话的功夫，阿木古兰便到了。 老幺说：“就在这里。”也不等阿木古兰有什么回应，便转身跑走了。 军队需要移动，这边为了方便自然也是用的营帐。 虽然只是一个地方小官，也管着一整个县里的军事。 外面有卫兵站岗。 阿木古兰没敢直接进去。 站在外面说道：“孙县尉，我是刚老幺说的小赵，我家主人让我给您带封信。” 营帐里传出一声进来。 外面的卫兵目不斜视，就在外面站着。 阿木古兰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帐中只有孙修雅一人。 不见平时跟着他的小厮。 阿木古兰没问。 只是从怀里抽出来那封孙小姐的信交给了孙修雅。 “这是小姐的信。”阿木古兰说道。 孙修雅随意接过，直接拆开信封展开。 阿木古兰想要避开却甚至没来得及。 他们兄妹俩完全不避讳旁人的吗？ 建议多点危机意识。 孙修雅看见赵平安在那里坐立难安，仿佛想马上离开的样子，哈哈一笑。 “莫慌莫慌，”他直接把手里的信转过去给阿木古兰看。 阿木古兰一看。 一片空白。 “信不重要。”孙修雅说，“人才重要。” “听你对外面人自称小赵？” 阿木古兰点头。 “不错，”孙修雅脸上浮现出来笑意，“省去了很多麻烦。” 阿木古兰只觉得孙修雅现在笑得有些吓人，但是决定不往深了想。 “县里主簿倒是缺一书童，过几日你去他那里报道便是。” 阿木古兰便成了主簿的书童。 主簿姓徐，叫徐宏。 之前是孙家有联姻的一世家举荐出身。 虽然关系不近，孙修雅这一支在长安时期也是经常来往的，虽然现在在一小小县城，背后的东西可是徐宏得罪不起的。 若是有事，徐宏自然是守口如瓶。 阿木古兰去找徐宏的过程异常顺利。 她敲开了孙修雅给的地址。 房子不甚华丽，虽然是一方县官，衣食应当是有所保证。住处却是差远了。 木门干净，外面的雪也扫的干干净净。 阿木古兰敲门，是一中年妇人开的门。 妇人微胖，身上衣服也不甚华丽，看着破旧些。 院子里还有一小男孩，妇人面上尽是疲惫之色。 院子不大，和孙家的大宅比起来小太多了。 阿木古兰环视一周，便把所有东西都收入了眼底。 “你是？”妇人问道。 “这里可是徐主簿的家？”阿木古兰问道。 “正是。”妇人说，脸上有些惊慌之色。 “夫人莫慌，我只是来问一下徐主簿最近可在？”阿木古兰问道，“他有恩于我，我现在来找他。” “他、他刚出去了。”妇人有些局促，“出去买菜，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 “那我能进去等他吗？”阿木古兰问道，“我打听了许久才找到他，若是过几天来，又怕扑空。” 妇人看着这少年面色真诚，也不像坏人，便给阿木古兰让开，把她迎了进来。 她儿子好奇，盯着阿木古兰看。 看到小孩，阿木古兰的玩心也起来了。 她还是故技重施，给小孩编草蚂蚱玩。 又给他看了些戏法，这些戏法都是和府中那些人学的。 一个个看着平平无奇，但好像个个都身怀绝技。 小孩被阿木古兰逗得一愣一愣，后面抱着她的腿要和她玩。 一大一小玩了半天，终于等到了徐宏回来。 徐宏年过中年，长着一副和顺的脸，看着温和。眉眼好像一直低垂着，给人一种顺从之感。 阿木古兰没见过徐宏，她猜他就是。 直接迎上前去：“徐大人好久不见，你可记得我？当时路上你救下的小赵，你说要收我做书童的。” 她腰间有孙家的标记。 徐宏自然是看见了，没敢多说什么。 “原来是你，”徐宏说道，“这么多年不见都这样大了，我现在在县衙做主簿，不如你明天便来？” 阿木古兰脸上浮现惊喜的神色：“多谢大人给我个谋生的差事，我这就回去准备。” 两人说话之间都是在演，看着一片和谐。 阿木古兰腿上还挂着一个小孩。 她也没敢当着他爹的面给他拽下来，就让他挂着。 “徐大人，这孩子……”阿木古兰有些尴尬，本身是上门威胁人的，却被他家孩子杀了气焰。 看小赵现在这样子，徐宏倒是知道这也不是个坏人。 他把自己的小儿子抓了下来，让他和客人赔礼。 阿木古兰慌忙摆摆手说：“我们只是闹着玩的，带着孩子玩了一会儿，他玩心起来了，是我勾起来的，哪用的他赔礼。” 然后落荒而逃。 徐主簿看着失笑。 却因为孙大少爷往自己身边塞人，面上本来好像挥之不去的愁苦之色又加深了些。 想起来阿木古兰刚才和自己孩子玩的样子，以及落荒而逃的背影。 “这倒是个好孩子。”徐宏叹气。 第76章 县衙 徐宏看着自称小赵的人，只感觉他年纪也不大，与自己的大儿子差不多。 徐宏本来能住在县衙里，但母亲恋旧家，不愿离开。 他本来想留妻子去照顾老母亲，结果妻子不在，自己住着没意思。 索性就在外面住了。 不过是多跑几步，还是家人重要些。 第二天，徐宏穿好官服去县衙，正好看到小赵在县衙门口徘徊。 比约定时间还早了许多，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徐宏便带他进去。 小赵乖乖地跟在后面，一进县衙便开始问东问西。 徐宏就在一边给他解释。 县衙不大，没一会儿就逛完了。 徐宏办公处在县衙里的主簿衙，凡是涉及到文书的都要过他的手。 难倒是不算难，只是过于繁琐。 姑臧是大县，姑臧县的县志、户籍等等资料均在主簿衙，由他管理。 现在有个帮手帮忙也算是好事。 徐宏给阿木古兰讲着东西：县令那边最好不要去，县尉孙修雅多在军中不常来，最好就一直在主簿衙这边，不要乱走动。 徐宏昨夜斟酌很久，今天才提出来这方案。 主簿这里不过是一些户籍文书之类的东西，不知道县尉要做什么，他能干的就是先把人圈在这里，放在眼皮子底下，总不会出什么问题。 阿木古兰觉得上班可比在家里面练武轻松多了。 一开始她觉得，现在若是开始每天去衙门，自然是不用练武的。 没想到这话刚和程达一说，程达就开始冷笑：“你试试？” 阿木古兰问：“试试什么？” 程达让她试试早上该练的练完究竟会不会迟到。 程达并没有打算放过阿木古兰。 第一天早晨，阿木古兰练完之后才匆匆赶去县衙。 虽然程达一直说不会晚，但阿木古兰还是担心出现问题。 结果县衙的大门紧闭。 阿木古兰只能在外面徘徊，盯着外面的石狮子看。 她一直好奇石狮子嘴里的球能不能拿出来，但又担心拿出来放不回去，在那纠结了一下动手还是不动手。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县衙的门开了。 县衙门一开，徐宏就到了。 要作案得趁早啊，阿木古兰感慨，顺便徐宏上班也太准时了。 她跟着徐宏进去，徐宏给她指出来了吃饭和休息的地方。 他自己事情很多，就让阿木古兰先去熟悉县里的文书和户籍。 他把阿木古兰领到一个房间里便先行离开。 徐宏道：“你先熟悉一下里面的东西，有时候我需要的时候你帮我找出来。” 阿木古兰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竹简：认命了。 县衙里的人自然是为了这新出现的人感觉到好奇，但他基本上不和别人接触。 只有在吃饭的时候能看见一眼，平时人都在主簿衙的文书房里待着。 阿木古兰在里面翻着卷宗。 她的记性不差，遇到想记的事情努努力就记下来。 她在里面看了大半个月的竹简。 关于整个县的户籍，还有各种县志，阿木古兰每天看得昏昏欲睡。 有时候徐宏来找她，都能看到她困到趴在竹简上，见他进来，就抬起来头，脸上还有压出来的一条条印子。 还好竹简上的墨水已经干掉，不然一本县志直接印在小赵脸上。 阿木古兰迷迷糊糊地看到一个人影在眼前，一下子被吓得清醒。 看清楚是徐宏才放下心来。 刚才她差点抽刀了。 你说这竹简，怎么看着这么催眠。 “是徐大人，”阿木古兰说道，“您来找什么？” “给我找一下柳家村的户籍。” 阿木古兰隐约记得好像看过一眼，就按照自己的印象去找了。 她抽出来七八个竹简，问道：“是这些？” 徐宏看了一眼：“是。” 他瞥见了阿木古兰正在看的东西：“已经看到县志了？” “户籍看不动了。”阿木古兰眼神呆滞，还在刚才的梦里没太醒来，“越看越困，看点别的。” 看来这看别的也没什么用，还是睡着了。 徐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问道：“你这几天可有什么问题？” “有，有好多问题。”阿木古兰说道，“就用这个户籍来说，这都是些普通户籍，倒是没看到军队和门阀的门客户籍。” “那些不在这里。”徐宏说道，给她指了个地方，“军中户籍都在这里。” 是阿木古兰之前觉得太多没看的地方。 “大户人家门客的户籍我们这里基本上没有，只有一卷，大约是在东南角，你自己找找。” 阿木古兰点头应声。 “还有县志上写的人数倒是和户籍上差不多，可是有几个村子我去过，那边的人明明比记载上多。” 徐宏没说话。 “莫不是统计有遗漏？”阿木古兰问，“用不用再去统计一下？” “那块地是王家的地。”徐宏暗示。 阿木古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王家的地怎么了？” 徐宏不敢说透，只提醒一个字：“人头税。” “什么人头税？” 阿木古兰突然想起来自己前两天看到的律令。 她悟了。 孙家、王家、李家都是豪族，下面管着的村子里人口总是少的。 而豪族先收税，再给朝廷交税。 人越少，豪族交的税越少。 交的税越少，能收上来的就越多。 能收上来的越多，豪族就越富有。 所以把人逼出户籍。 阿木古兰悟了。 难怪皇帝把人迁来迁去，感情在防这个。 防了半天也没防住。 徐宏不敢说太多，找到自己要的东西以后就匆匆离开了。 等徐宏离开之后，阿木古兰就去徐宏刚说的东南角找了一圈。 豪族门客的户籍确实是找不到。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腰上的刀无意间把一卷竹简碰到了地上。 竹简的绳子散开，它摊在那里。 阿木古兰看清了上面的名字。 短短的，只有七八句。 只有两个人。 后面一片空白。 名字并不是赵平安。 看起来孙家还没来得及给她办户籍。 阿木古兰想着。 把竹简重新合起来放了回去。 继续读着让她看到睡着的县志。 第77章 户籍 阿木古兰坐在那里，却是怎么都看不进去。 脑中一直在盘算别的事情。 孙家并没有兑现之前说好的户籍。 所以阿木古兰现在的身份仍是流民。 或许只是因为孙小姐最近很忙，并没有时间做这些事？ 阿木古兰想。 她看过律令，自然知道流民的身份很麻烦。 但是户籍上的东西记载的又十分详细，阿木古兰看过不少户籍，担心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有了户籍，找人便好找起来，若是后面有什么问题，就是留下来痕迹和把柄给别人抓。 这户籍似乎不要也罢？ 她迟迟无法决定，于是先把这些事情忽略掉。 却有莫名的紧迫感上来，却是前去翻找还没看过的东西。 刚跪坐下来读竹简，就有衙役找来。 说是徐宏差人来叫她，现在庭前正是要审一案子，让她去跟着学学。 阿木古兰便跟着那人去了。 她问那衙役道：“是什么案子？” 来叫她的衙役回道：“是柳家村的事情，说是一奴仆伤了人，现在带来见官。” 两人到了地方，衙役去了他该站着的位子上。 阿木古兰看见徐宏，走去他身后。 堂下已经跪下了人，县令坐在主位上，看着十分高大。 下面人唯唯诺诺，半天讲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阿木古兰在一旁听了半天，倒是明白过来。 原来是收留了一个流民，这流民却伤了人。 原告一口咬死被告就是卖身为奴。 被告却说自己是正经人家，只是山东大水，粮食减产，不得已背井离乡，跋涉数月迁移来此，并不是流民。 指责原告看他们一家困苦，邀他们去家里。 本来以为是好人，没成想第二天便把自己老婆和女儿作为奴仆卖走。 被告醒来时原告还和人讨论被告值多少钱。 实在是怒从心中起，便上前揍了原告。 被告身上风尘仆仆，在堂下哭诉。 县令便先把被告羁押起来，核实身份。 原告回到家中等待消息。 阿木古兰叹为观止。 柳家村真是人才辈出。 却发现整个堂上所有人都见怪不怪。 这次的卷宗徐宏交给阿木古兰写。 阿木古兰问：“徐大人，这要怎么写？现在派人去山东核实，怕是需要月余。” 徐宏道：“你便写，被告自述山东人，经查并无此人，确为奴仆身份，交由原告处置。” 阿木古兰笔一顿：“为何？” 徐宏低声说道：“你自己不都说了，现在派人去山东，回来不知道多少天，现在县衙又拿不出来人，怎么核实？” 阿木古兰还是茫然。 徐宏不得不说得全面一些，眼前的少年虽然聪慧，却在一些事情上转不过来弯。 “你想想，现在去核实，等山东那边的信回来，需要多久？路费多少？这钱可都是县衙出。现在的县令已经是要升迁，这案子若是迟迟结不了，新任县令一来便是烂摊子，若是脾气差一些，下面的人谁好过？再说，这一个流民罢了，死了也无所谓，谁去给他做这些事？” 阿木古兰悟了，但还是有些担心：“可这后面的人查起来？” 徐宏补充道，“查起来也就是查卷宗，怎么写不就是你几笔的事情？还有人真的会为这些小事去走访询问？” 很有道理，无懈可击。 但阿木古兰觉得这不对。 但她现在也是流民，还是孙家准备安排在下任县令身边的奸细，还是匈奴派来大周盗取行军信息的奸细。 几重身份压在头顶上，阿木古兰不敢动。 她心里憋气。 大约有些预感，今天那被告或许活不久了。 接下来县令的操作和徐宏预测的差不多。 原告把被告带走了，毕竟是路上新捡来的奴仆，能卖个好价钱。 那原告塞给县令一些钱，虽然做的隐蔽，但阿木古兰看见了。 她想回家。 同时她也意识到了，流民的身份似乎不是什么便利。 现在大约不会有人查她的户籍，以后却不一定。 那个被告身上，阿木古兰隐隐看到了自己可能遭遇的事情。 必须尽快摆脱现在的身份。 否则就像徐宏说得那样：“流民嘛，死了也无所谓。” 原来她在大周不算是人啊。 回去之后，阿木古兰仔细地看了那些律令。 发现目前似乎只有从军或是搞到一片地这两条获取户籍的道路。 阿木古兰算了算，好像第二个选项看起来轻松些。 可这边的豪族早就把地瓜分的七七八八，哪有那么多地给她买？ 倒是借着能看到户籍的优势，推断一下有多少地能买。 可这一买，不就把别人的户籍从那片地上挤出去了？ 阿木古兰左思右想，不是很想干缺德事。 最后决定去从军。 可从军这事也难办，孙少爷便是县尉，管此地军事，她从军必然经过他的手。 孙家不愿意帮她搞到户籍，现在就能愿意？ 阿木古兰不敢保证。 一切又进了死胡同。 她发了一会儿呆，把要给徐宏过目的卷宗写完交了上去。 倒是出了不少错，徐宏指出来错误让她改好。 反正现在没什么事情，就权当练手。 倒是个愿意教新人的好上司。 阿木古兰按照徐宏的指导重新写着卷宗。 突然又悟了。 现在卷宗几乎都是归她管。 每年冬季才会统计人口检查户籍，而今年的刚结束没多久。 一年之内没人会检查这些东西。 如果没有需要，也没有人会检查这些东西。 况且也基本上没人记得会有多少人。 现在正是获取身份的好时机。 徐宏说得对，一切全看她自己怎么写。 说干就干。 这边徐宏要的卷宗一写完，阿木古兰就回去存放户籍的地方找。 她隐约记得看过这边有姓赵的村子。 她翻找了半天，终于是找到了。 整个村子几乎都是赵姓，名字重复的人也不少。 看着像是不同的人书写的户籍，上面的笔迹也不尽相同。 阿木古兰就直接仿照着上面写的文字格式给自己编了一个身份出来。 赵平安，十七，男，武威郡姑臧县赵家村。 合理，非常合理。 第78章 过年 赵家村的赵平安，一个无懈可击的身份。 但若是真有人想要查，派人去赵家村一问就出现问题。 但她现在一时半会儿走不开身，没法去赵家村办事。 周边也没有信得过的人能去帮她办。 只好先放着。 况且究竟是谁会花心思详尽调查她这样一个小人物啊？ 闲得无聊吗？ 户籍问题解决了一半，现在好像没什么事情要做。 这几日听着县衙里的传言，据说是朝廷想要五月出兵，紧张感也蔓延在县衙里。 这回新上任的刺史要带兵之类的传言也不少。 这段时间，阿木古兰与他们关系倒是不好也不坏，偶尔和衙役们练武，食堂里吃了几次饭，竟然是也熟了。 有一个衙役在那边讲事情，一群人围着。阿木古兰一脸好奇地凑上去，围起来的那些人挤了挤，给她腾了个位置。 毕竟八卦人人都爱讲，还爱听。 在中间那个衙役压低声音说：“我表兄的小舅子的表亲就在太守府任职，前几日得知一消息，你们可知道这回刺史是什么人？” 众人伸长了脖子等着听：“什么人？” “这回刺史可是王兆丰王大人！” 众人一脸惊讶：“是那个去了匈奴还逃回来的王兆丰？” 那衙役严肃的点了点头：“这消息可保真！王大人九死一生从匈奴回来，对匈奴内部可是了解万分，有他带兵北击匈奴，这回必定大获全胜！” 众人都露出来崇拜的表情。 阿木古兰不太知道王兆丰是谁，但还是跟着他们做出了一样的表情。 但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想不起来了。 正在他们围成一团八卦之时，县令路过咳了一声。 众人便迅速散开，这速度阿木古兰叹为观止。 她也不慢，虽然一开始慢了半拍，但她身手好，迅速跑走。 她还有卷宗要写。 自从帮着徐宏写卷宗，徐宏突然就发现了助手的好处。 一边是给自己省点事，一边也生了教一教新人的心思。 阿木古兰倒是不用经常在存放案卷的地方呆着了。 从每日昏昏欲睡地看那些数不尽的案卷到每日孜孜不倦地帮徐宏写卷宗。 她学得快，最开始总要写两三次徐宏才点头，就这样写了两个月。 她写的卷宗就不用徐宏修改了。 徐宏的心思明显不在公务上，他时不时的要带着阿木古兰去市场上逛逛，买些东西。 阿木古兰看着周围张灯结彩的气氛，心想这大约是什么节日。 城里的气氛越发欢快起来。 直到有一天，徐宏说：“你可有家去？今晚不如去我家过年？” 相处这么久，徐宏自然知道阿木古兰一个人住，房中只有她和一个小厮。 阿木古兰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要过年，笑着说道：“不用，小宁已经准备好过年的东西了，只等年后我去你家拜年去。” 徐宏点头说好。 阿木古兰回了自己的住处。 是一个很小的院子，胜在周围安静，远离街市。只是稍微离衙门远一些。 阿木古兰每天走去不觉得远，只是喜欢看路上的东西。 这天下了工，城里却很安静。 街道上没什么人，家门里面却热闹的很。 孙府也张灯结彩，大宴宾客。 阿木古兰不能去。 她现在必须与孙府毫无关系。 其余的门客自己组了局，有家室的也是和自己的家人度过。 之前程达来叫过她，只是他自己也有家人要陪，没留多久。 临走前留下来些钱：“小姐托我带来的，她说新年安康。” “也祝小姐和少爷新年安康。”阿木古兰说道，“我一时间忘了这些事，没给小姐准备礼物，等年后人少些我就送去。” 程达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离开了。 阿木古兰突然觉得这条路有点长。 凉州多雪，今年雪下的不少。 若是在匈奴，这时候大约都在冬牧场。 早上出去挤奶，吃储备好的冻肉和已经做好了的奶食。 把秋天打下来的干草拿去喂食牲畜。 没下大雪的话也会出去放牧。 若是下了大雪，一家人就依偎在一起说话，或者静静地坐着。 阿木古兰抬头看着天。 冬天的天虽然蓝，却总感觉比夏天冷冽许多，有种莫名的阴沉之感。 她穿的很厚实，冷风吹不动。 指尖和脚尖，渐渐开始麻木，走一步有种别样的刺痛感。 阿木古兰快步回了自己的住处。 院子里空空荡荡，一眼能望到底。 若是小宁在，现在大约会生起来火，让屋子里暖和些。 可小宁也有家室，之前犹犹豫豫不敢告假。 阿木古兰看出来他好像有什么想说，硬是问出来了他犹豫什么，直接赶他回去和家人团聚。 “可是公子你这边……”小宁犹豫。 “公子我在山里活了多久，你走了两天我就什么都不会干了？”阿木古兰用着好气又好笑的语气道，“你若是真的不放心，就把我的水、碳还有吃食准备好。” 小宁麻溜的把事情办完了，阿木古兰就叫他回去。 现在小宁不在，炭火没有燃起来，屋子很冷。 阿木古兰翻了翻那些灰，火仍在阴燃，没有熄灭，只要加些燃料吹几口气便能重新燃烧起来。 她的手指发僵，慢吞吞地生火。 她想屋子暖一些，但是又不想让它那样暖和。 太暖和的屋子会让她想家。 屋中温度渐渐升起，太阳渐渐落下，屋子里越发昏暗起来。 阿木古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外面的人庆祝新的一年到来。 孙府中孙老爷回家，与儿女享用着年夜饭。 礼物也是备好了的。 下人们也拿到了赏钱。 阿木古兰仍一个人在昏暗的屋中。 身上暖起来了。 她渐渐有些困意，突然想起来小宁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吃的食物。 现在天冷，吃食就算做好直接放在屋外便是保鲜。 她拿进来热了热。 来这里之后，除了在孙府，阿木古兰基本上没吃过多少肉。 食物几乎都是羹。 这份里面加了不少的肉，大约是过年的加餐。 阿木古兰小口小口的吃着，最后只剩一点的时候就举起来一饮而尽。 第79章 新任县令 过完年的第二天，阿木古兰带上弓箭就进山打猎。 姑臧附近有山，阿木古兰路过时见过，也听过有人聊山里的野兽之类的。 她没什么会做的东西，买来的东西孙小姐大约也看不上。 说好的要给孙小姐过年准备礼物，阿木古兰决定去山里碰碰运气。 说不定能找到些好点的猎物，若是只有狐狸，做个围脖也是好的。 阿木古兰往深处走了走，外面人的脚印还不少，野兽冬天得不了多少食物，或是冬眠，或是饿极了，就去农户家里偷鸡吃。 农户常会聚集起来驱赶野兽，人多的地方野兽一般也不在。 只能往里走。 阿木古兰辨认着雪上的痕迹。 倒是让她发现不少脚印，但都不是她想要的猎物，便只好另外搜寻。 林子里的积雪很深，阿木古兰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看到了狐狸的脚印，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那脚印一连串，能追到一洞里。 阿木古兰判断了下风向，蹲在下风口处，检查狐狸洞里有没有狐狸。 有可能是假的洞。 阿木古兰检查了，确实是假的。 她在林子里转悠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连一只鹿也没见着，心想着要不要干脆找只野鸡带回去应付一下。 却听见远处有声音，听起来像很多人。 阿木古兰寻了一处地方躲起来，她身上的衣服灰扑扑的，趴在雪地里有草丛的遮掩倒也能融为一体。 她有点想看看那些人是什么人，若是匪徒便会有些麻烦。 如果不是匪徒，她大摇大摆随便怎样，反正是有户口之人，随便怎样盘问都无所畏惧。 阿木古兰远远地看着那些人。 这些人身上的装备齐全，虽说人多，却比较安静，发出的动静不大，显然是正规军。 阿木古兰松了一口气。 不是匪，今天不用玩命。 领头的人是一高大男子，留着长须，五十多岁的样子，看着不怒自威。 阿木古兰总觉得他身上有种和崔承很像的气质。 领头人身边跟着一个青年，青年身若青竹，肤色白皙，剑眉星目，与领头人并肩而行，说话间微微一笑，给脸上平添了些温和之感。 两人都身着胡服，衣襟看着精致。 是大户人家。 就是这样青年…… 阿木古兰努力看着。 看着眼熟。 看着太眼熟了。 这不就是王归舟嘛！ 阿木古兰感慨，一介商人，为了做生意，冬天也要跑出来陪大人物打猎。 真是辛苦。 现在她不敢相认，只感慨了一声竟然在大周地界能看到故人。 没暴露自己的身形，迅速离去。 托这队伍的福，阿木古兰在附近硬是没找到猎物。 猎人的尊严不容许她空手而归。 至少打一只鸟也算。 周围的猎物仿佛是闻到了什么不祥的气息一样，硬是一个都找不出来。 阿木古兰没办法，天色渐晚，只好先回去。 这只是暂时的，阿木古兰对自己说。 身为匈奴人的尊严不能丢。 后面几天，她找回了自己的尊严。 第二天便找到了一头鹿。 她给孙府带了回去。 猎物不好带回去，鹿搭在马背上，阿木古兰牵着马走回去。 悄悄地从后院去了孙府，把鹿作为礼物送给了孙小姐。 鹿皮是完整的，这鹿是被人一箭射中眼睛倒地，硬是没有破坏皮子。 孙娴笑着收下：“你有心了。” 阿木古兰笑道：“我也送不了什么，鹿肉姑娘吃得多，这也就是胜在新鲜上。” 阿木古兰知道自己不宜久留，避着人，迅速离开了。 被看安排人把这鹿送去厨房。 孙娴对绿意说道：“幸好当时起意把他留下……” 绿意明白她的意思。 有这样箭法的人，若是为别人所用，必然辗转反侧，夜里难眠。 阿木古兰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她回了自己的住处。 思考她遇到的那群人以及王归舟。 王归舟是商人，出现在这里也很正常。 本来她还担心战事将起，王归舟一柔弱商人，若是遇到危险如何。 没想到他今年只是在做大周内的业务。 商人的嗅觉属实灵敏。 阿木古兰感慨。 这段时间她猎了不少东西，兔子狐狸这等小的就给徐宏、程达、小宁和绿意拜年的时候送去。 大的猎物就给孙府。 自己了留了点下来改善伙食。 她自己围着火炉，烤着肉。 肉香四溢。 日子不知不觉，又到了上工的时候。 徐宏细心，想到这人连什么时候休假都不知道，大约什么时候上工也不怎么清楚。 那天特地早走了一会儿去叫赵平安。 那时候阿木古兰刚练完刀，一身汗的开了门，和徐宏大眼瞪小眼。 “徐大人今天怎么来了？”阿木古兰问。 “初七了。”徐宏说。 “初七怎么了？”阿木古兰问。 “你该去县衙上工了。”徐宏面无表情。 看着少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急急忙忙地转身去换衣服。 阿木古兰忘了把上司请进来。 徐宏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认命地叹了口气，自己走进院子里等着。 “原来放了假还要上班。”阿木古兰感慨。 “冬至没放过？”徐宏问。 “放是放了，”阿木古兰说道，“但您看这不就是一天吗，这次放了七天，谁能想起来还要上工？” “只有你不会。”徐宏说。 两人到了县衙，却接到了通知，说新任县令已经到了，要去迎接。 “这么快？”徐宏惊讶道，“刚刚年后就来？” 县令还没走呢。 只看着大车小车从县衙离开。 现在前任县令走了。 本来不是徐宏的事情，阿木古兰只是跟着。 她也好奇新任县令是什么人。 到了驿站，众人迎接。 新任县令没带多少人，身上的行李不多，却很重，不知道他一人一小厮怎么拿来的。 衙役觉得重，阿木古兰便帮着搬上了车。 等到准备好了，里面的徐宏和孙修雅才把人迎了出来。 阿木古兰看了新任县令一眼，如遭雷击。 人麻了。 王归舟是有什么双胞胎兄弟吗？ 为什么这县令长得和他一样？ 第80章 初见 阿木古兰不知道一个商人是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新任县令的。 商人没有土地，不事生产。 在大周，商人不能做官。 一条一条写的清清楚楚。 阿木古兰花了很多天去读。 现在你王归舟从商人变县令，背后绝对有鬼。 阿木古兰现在人很慌。 被认出来不知道怎么圆回去。 她一边脑子里疯狂思考接下来怎么办，一边躲在别人身后，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徐宏周围扫视一眼，没看到赵平安，只当他贪玩跑了出去。 他现在得把这尊大佛伺候好。 孙县尉和这新任的王县令他都惹不起。 徐宏只想在这边安安稳稳做官，平平静静生活。 半年前来了个孙家，长安也有亲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现在空降了个王归舟，谁都不知道哪来的，但是能一来就当县令，还什么都查不出来。 更惹不起。 他心里默默祈祷新县令人好些，最好少找他麻烦。 一边把县令迎去他的住宅。 阿木古兰低头跟着搬东西的车。 赶车的衙役问：“小赵你跟来干什么？” 阿木古兰压低声音：“你不好奇新县令？我就跟着看看热闹，等下帮你搬东西。” 衙役也没管他，阿木古兰就跟在后面。 他们把行李带到就让他们走了。 王归舟身边的小厮给了他们一些钱，阿木古兰没机会进内院看。 阿木古兰默默地回去。 小宁已经在住处，刚过完年，心情似乎很不错。 见她提前回来，小宁好奇问：“今天回来这样早？” 阿木古兰找地方一坐，语气疲惫：“可不是嘛，今天新县令上任，县衙都去迎接，我帮着去搬东西，那县令不知道带了些什么，箱子死沉……” ……糟糕。 突然从紧绷中松懈下来，忘记了这些话都会被带到孙少爷那里。 “……可累死我了，”阿木古兰面色不改，向小宁摆了摆手，“你有什么先忙着，我去躺一会儿。” 扶着膝盖站起来，回了屋中。 小宁还在外面忙着，不知道一个小院子里哪里来的这样多的事情。 为了伪装方便，阿木古兰之前想办法给自己搞来了一面铜镜。 是找的绿意。 她的形象一直都是单纯爱玩，说是自己想要一面，白天用镜子反光玩。 绿意也是信了，给她介绍了一镜匠。 阿木古兰便花钱买了一面小小的素面铜镜，平时能带在身上，那镜匠用边角料做的。 即使这样也花了不少钱。 阿木古兰在镜子里端详着自己的样子。 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触感不太光洁。 她的下巴上总有些看不见摸得着的小疙瘩，她没事就喜欢摸一摸。 本来想买点蜂蜡来把头发粘在脸上假装自己长胡子，后面观察了小宁一段时间发现行不通。 胡子会慢慢变长，阿木古兰把握不好那种长度，若是小宁或是周围人细心一些，一定会发现端倪。 装作不喜绪须就好。阿木古兰每天早起，装模作样地刮。 她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在过年时候的那几天假期里面把这事办了，长了七天的“胡子”无论如何都能看起来对一点。 现在只好在别的地方上下功夫。 她又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脸。 这几个月也不是在做无用功，至少她的装扮是越来越精细了。 眉毛做了些处理，看着粗犷些，整张脸也是风吹日晒，故意晒成小麦色。 加上她本来就不是那样性别分明的长相，这几个月一直都是冷着脸，假装不善交际。 现在顶多就是个长得英气的少年。 至于耳洞这种基本上匈奴人人人都有的东西，受到匈奴民风影响的凉州，有耳洞的人不在少数，并不足为奇。 熟悉她的人大约也不太能认出来了。 毕竟草原上的阿木古兰爱撒娇爱笑，姑臧县的赵平安只能是一个经常没有表情的少年。 阿木古兰突然不想看镜子里的自己了。 她把镜子一扣，自己躺在床上。 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按照本来的计划，新县令来了之后，借助他的手进入军营，再想办法窃取信息。 重要的信息一定是在主帅处，小地方得不到有价值的东西。 进入军营，接近主帅，管他用什么办法，偷出来行军图布防图之类的东西就跑。 再不济，知道有多少人，主帅是谁都算是合理的消息。 但阿木古兰也意识到了一点，她知道的消息越多，越有用，就越安全。 不仅是她自己安全，她的家人也会安全。 所以她贪心了些，她想要知道更多事情，对于情报来者不拒。 阿木古兰意识到，王归舟也是一个机会。 顺着王归舟这条线往上摸，说不定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所以必须接近他。 总之现在先想办法不要被认出来，若是被认出来，也要想好能圆回来的故事。 阿木古兰回想了一下，身上有没有可能暴露的东西。 她想了半天，只有一个东西。 袖子里的那一把小刀。 说来惭愧，当时正是和查干玩得好，查干抢劫商队的时候阿木古兰也参与了一次。 那时候卫恒离开很久，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十三四岁，周围的朋友相继订婚，阿木古兰却还想着玩。 家人倒是觉得无所谓，可别人就不一定了。 玩的好的玩伴已经准备着嫁妆，女方的夫婿已经搬去了女方家帮着做活。 闲下来玩的时候一直有人在耳边问，她烦了。 阿木古兰选择了最短的路径，她决定把未婚夫直接带来。 众人大笑，只当是玩笑话。 结果没过几天，阿木古兰就从不知道哪里抓来一人。 据说那少年直接捆在马背上，肚子朝下，颠得差点吐出来。 等人把他放下来的时候还晕晕乎乎。 少年长得倒是好看，可也就是脸好看些。 不是匈奴人喜欢的类型。 阿木古兰却很喜欢。 这几天一直跟着查干四处找商队，终于是找到一个好看的，当即就绑了回来。 “未婚夫”带来了。 格根塔娜知道她闹着玩。 等那少年缓过劲来，好声好气送走了。 过了几个月，或许是某种特定的缘分。 阿木古兰一家竟然又碰上了他。 这次互通了姓名，那少年说自己叫王归舟。 第81章 疑问 阿木古兰停止了回忆，现在回忆过去没什么意义。 但短暂地回忆了一下，她想起来一件事。 现在她带在身上，用得最顺手的一把小刀，就是王归舟送的。 她感受了一下，那时刻藏在袖子里的小刀。 纠结了一下，还是把它随身带着了。 搜身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行李离开自己身上被什么人看到过却不可控。 但是这样下来必然是不能在王归舟面前用。 不知道他记不记得，但终究是个隐患。 阿木古兰决定问一下小宁，哪里有靠谱的武器师傅。 但突然想到，平民私自铸造武器违法。 大周律真是处处不让人做事。 但孙家一定有办法，这种小事孙家一定帮的了。 阿木古兰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 但睡不着。 脑子里凌乱的思绪四起。 根本睡不着。 计划直接乱成一团，整理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 阿木古兰辗转反侧。 第二日直接拖着黑眼圈上班。 县令要去熟悉工作，主簿自然陪同，阿木古兰就跟在后面学学。 王归舟看了眼徐宏，一眼看上去倒是老实，没什么野心。 孙县尉直接推脱说军中还有事务，直接离开，或许是个麻烦人物。 跟着徐宏那小衙役……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王归舟没放太多心思在别人身上，现下最主要的是了解姑臧的状况。 阿木古兰就跟着他们四处转，从县衙内到县城，新来的县令还要把下面的乡亭都转一圈。 这样下来或许半月就过去了。 还好现在是冬天，天气尚未转暖。徐宏硬是劝了下来，只说是路不好走，只等开春，顺便巡查春耕，一举两得。 这县令又要去巡查县内军备。 阿木古兰倒是开心，这样又接近一步。 孙修雅对此不喜，面上不显，便让王归舟进去查看。 阿木古兰了解文书，自然就被徐宏留在了那边帮忙办公。 自从开始巡查军备，每晚回去小宁都会问王归舟这边的进度。 情报自然给了孙家。 小宁就是孙家的传声筒。 阿木古兰上次一不小心透露出来的王归舟行李很重。 第二天晚上小宁就问道：“公子想知道王县令的来历。” 阿木古兰心想，我怎么知道，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他。 看阿木古兰面无表情，小宁说：“小姐说这事不急，要紧的是王县令已经到任，徐宏会尽快想办法让您接近他。” 两张催命符。 “我会尽力。”阿木古兰说道，“请小姐少爷不用担心。” 这下属于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阿木古兰有口难言。 阿木古兰这边帮着王归舟整理往日的卷宗，另一边也帮着他清点武器库。 看来是真的想干点事。 县令自己熬着就算了，还带着下面人一起熬。 阿木古兰每日的工作时间莫名增加了两个时辰。 武器的数量是对着的，武器库中和记录中基本上完全一样。 偌大的军营基本上没有任何问题。 孙修雅这个县尉很称职。 王归舟却隐隐觉得不对。 阿木古兰也隐隐觉得不对劲。 但是一时半会儿不知道问题，王归舟只好作罢。 阿木古兰因此有了休息的时间。 上级加班，下级跟着加班干活，若不是徐宏一直提醒王归舟道县衙里的灯烛不够用，王归舟还能干到更晚。 阿木古兰终于能休息几天，回去还有小宁问进度。 双重摧残。 她这边和小宁说：“他什么都没查出来，公子做的很好。” “哦对了，小宁，”阿木古兰问，“你知不知道哪里有能打一把小刀的地方，我想做把小刀防身。” 小宁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孙家下面的庄户有铁匠，或许能让他打一把，但私人私铸武器是重罪，恐怕很难。” 阿木古兰尝试说服小宁：“你知道的，接近县令是件麻烦事，加上偶尔他要审卷宗，若是有小刀，上面有些东西还能改。” 阿木古兰知道，孙家多半会答应。 三天后，小宁把一把精致的小刀给了她：“是小姐做的主。” 上面没有多余的花纹，鹿皮刀鞘。看着十分小巧。 阿木古兰挥了几下，削、砍、刺都很好用。 是好的工匠，好的材料。 阿木古兰郑重接下来：“替我谢谢小姐。” 她当着小宁的面把小刀收到了左手袖口中。 王归舟给的那一把在右手袖口中。 阿木古兰经过这段时间，算是名正言顺地跟着王归舟做一些文书工作。 王归舟很满意，这小赵属于干活麻利，话还不多的类型，用起来属实顺手。 查完军队查商人。 阿木古兰就把近些年的记录全翻出来供王归舟审阅。 她还在那里苦哈哈地找资料，把一个又一个的竹简分开拿出来。 就在看到某一卷时，突然发现竹简上的字迹似乎不太对。 她轻轻地摸上去，果然，有小刀刮过的痕迹。 修改过。 阿木古兰看了看，是关于铜流入的记录。 她想起来孙家的铁匠。 又找了几个和铜铁有关的记录。 六年之内的没有任何改动，流入不算多。 六年前的基本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小改动。 她一时兴起，去找了上一任县令上任的时间——正是六年前雪灾过后。 这其中有鬼。 阿木古兰有些兴奋，但暂时按下不说。 该送上的都送了上去，下面自己悄悄查看与铜铁有关的东西。 农具、兵器、损耗、运走。 六年前损耗不小，可这六年间的损耗也不是零。 阿木古兰想起来和王归舟查军营中武器时候的情况。 仓库之内都是各种兵器，锃光瓦亮，看着就常常保养。 武器不经常使用，姑臧身为中转，偶尔要往边境送些武器。 那边的损耗更加大。 今年这一年，运出去的武器便不少。 阿木古兰看着那账目，心里觉得不对劲。 往年不清楚，今年匈奴与武威可从来都没有兵刃相交过。 为什么姑臧会送去武威那样多的武器？ 武威的损耗不小吗？ 可惜的是，阿木古兰在姑臧县，能查到武威东西的只有武威。 和武威郡的郡治。 巧了，郡守府也在姑臧县。 第82章 调查 阿木古兰的兴趣提了起来。 直觉告诉她往下查一查或许有些意外收获，说不定能对自己的任务有所帮助。 可是郡守府可不是好进的地方，就光一个县衙就有人时常巡逻，要紧地方更是有人看守。 那边可没有一个孙少爷保驾护航，也没有一个想把郡守拉下去的官员能给阿木古兰帮忙。 何况她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小小衙役，还不知道郡守府的要紧东西都在什么地方。 正路走不通，别的路呢？ 阿木古兰陷入沉思。 如果这件事告诉王归舟呢？ 不知道他现在要查什么，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如果这些与王归舟的目的相同，自己身为现在他身边用得到的人，说不定能参与进去？ 可王归舟能查到这些事吗？他想查吗？ 查到这些事能让她知道？该不会被灭口？ 阿木古兰思索了一番，决定暂时放一放。 先掌握更多的东西，行动起来才能更有主动性。 她又去翻看粮食的那部分。 凉州的粮食，一部分来自本地自产，还有一部分是河套、河西部分出产。 这两地富庶，凉州的情况自然也不差。 堪比江南。 从姑臧出去的粮食，还有部分去了武威。 这很正常，因为姑臧是中转。 但是量正不正常就不知道了。阿木古兰对这些不太了解，不知道什么状况。 又一个线头。 阿木古兰直拍自己的脑袋。 孙少爷的职位多好啊，自己在孙府那么长时间怎么什么都没干。 可恶啊。 盐呢？盐也算是重要物资。 马？ 奴隶？ 阿木古兰在架子之间翻找着。 查了一晚上，除了满肚子的疑问之外一无所获。 阿木古兰看着外面的天光，一直叹气。 今天王归舟好不容易没什么事了，居然自己还要干到半夜。 反正已经有了一个线头，自己也没什么能力，做不出来那种半夜去郡守府里偷东西的事，尤其是不知道东西放在哪里的情况下。 不如先看看王归舟究竟是何方神圣派来的，再加上获取他的信任，说不定能有些办法。 阿木古兰直接就地一躺。 困死了，干脆在这里睡一会儿…… 个屁。 胡子没法解释。 男人的胡子怎么每天都长啊，烦死人了。 她熄了灯火准备离开县衙。 迷迷糊糊地凭印象往回走。 路上却撞到一人。 她抬头一看。 醒了。 是王归舟。 “王大人走这么晚？”阿木古兰问。 “嗯。”王归舟发了个鼻音，他的小厮在前面为他打着灯，很是显眼。 只不过阿木古兰半闭着眼睛，凭印象离开县衙，硬是没看到。 阿木古兰打了个哈欠，继续半闭着眼睛回去。 王归舟本来在想这几日看到的线索，被撞了一下却打断了思路。 他本来想说一下这小衙役。 昏暗的光线打在周围的地上，眼前的人也只是一模模糊糊的轮廓。 王归舟觉得有些眼熟，斥责的话硬是没有说出口。 还没等他说什么，那姓赵的衙役便自顾自地走了。 王归舟苦笑一声，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对自己的小厮说：“回。” 王归舟知道姑臧有些麻烦，但没想到这样多。 老爷子非要他来小地方历练，这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什么名堂。 还不如做商人呢。 这几天给他熬的也难受，五月便准备进军，现在已经是一月…… 交代的事情完不成会很麻烦。 阿木古兰回家之后便倒头就睡，难得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她一睁眼，看到外面的阳光已经落在了屋中。 她一个激灵弹了起来，急急忙忙穿衣服。 小宁还在，见她这样有些疑惑：“您这么急有事吗？” “今天晚了。”阿木古兰道，“若是去晚了会很麻烦。” “您今天沐休啊。”小宁发出来疑惑的声音，“前几日您熬的厉害，昨晚回来也晚，我便没叫您。” 阿木古兰完全忘记了，这几日给她忙到都不知道过了几天，差点连放假都忘了。 “小宁啊，”阿木古兰感激的拍了拍小宁的肩膀，“咱家没你就完蛋了。” 小宁觉得有些疑惑，但还是听出来这是感谢的意思：“这是我应该做的？” 阿木古兰笑而不语。 起都起了，出门转转好了。 她拿上弓箭和刀具，说今天要去打猎。 实际上她也去了。 这回里面没有奇怪的队伍搅局，找到的猎物多了不少。 阿木古兰跟着脚印走。 先猎了一只兔子，没有一击毙命，只是射断了兔子的腿。 她对着兔子说了好几声对不住，把它捆了起来，放在了马上。 余下来的大半天时间她都在找狐狸。 这时节的狐狸精明，阿木古兰寻到狐狸的踪迹之后便用兔子做诱饵。 小狐狸没什么警惕心，阿木古兰一抓一个准。又因为母狐狸护崽，阿木古兰找到了好几只毛色不错的成年狐狸。 她挑了毛色最好看的一只，小心处理掉，没伤皮子。 作为诱饵的兔子也已经半死不活，阿木古兰迅速结果了它。 她带着兔子和狐狸回了城，在郡守府的后门找到了一人，低着头问到：“我是附近的猎户，在林子里打到了一毛色极好的狐狸，不知道这里的老爷愿不愿意要。” 看门那小厮也没正眼看阿木古兰。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也看着破烂，是这边猎户常见的打扮。 有猎户猎了好东西，常拿来卖给府上。很正常。 “你倒是生面孔，”小厮说道，“郡守府可不是什么都收，你拿来看看。” 阿木古兰选的是一只红色狐狸，油光水滑，毛色不错。尤其是带着三个崽，狐狸三个崽养得都好。 身上没什么明显伤痕，皮毛质量和颜色均是上乘。 小厮面露满意之色，这样的好东西也是难得。这狐狸怕是比别的都要狡猾，这样全头全尾抓来的也不多。 小厮带着她进去，别的就直接由他带进去或是打发掉。 这样水平的猎人确实不多见，主人家大约会喜欢。 他引着阿木古兰进去，在一处门前停下。与那边的小厮说了几句话，就和阿木古兰一起在那边等。 阿木古兰低眉顺眼地跟着那人。 有一人从他们身边过去。 这人阿木古兰认识，是孙老爷。 他不是心灰意冷一直在访友吗？ 第83章 浑水摸鱼 孙老爷的出现也算是意外之惊吓。 阿木古兰没敢多问这些事情，她的眼皮抬了一下，依然还是那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第二个小厮很快回来，收走了阿木古兰的狐狸，给了些银钱。 “给，就这些。” 阿木古兰数了数，属实不少。有几百个钱。 第二个小厮说道：“你若是还有这样毛色的狐狸，再拿五条来，便给你一金。” 郡守府真有钱。 阿木古兰心想。 眉毛一挑，面露谄媚之色：“多谢大人，我这就回去多找些狐狸来，但这样毛色的狐狸也是难办……” 那小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去去，这狐狸毛皮的价格你都知道，给你一金算是高价了，别那么贪心。” “小人这就耐心你去找。”阿木古兰点头哈腰。 等到出了门口，第一个带她进来的小厮拿走了一些钱。 “下次你来还找我，别人不一定放你进去。”看大门的小厮说道。 行呗，这几百个钱估计都是人家拿剩下的。 阿木古兰连声称是。 牵着马就离开了。 她拍了拍这草黄色小马，幸好这马不算起眼。 凉州产好马，供给军用。有些草场淘汰下来的次马也能流出来贩卖。 有些村子里，几家凑起来一匹马用来驮货物也是常有的事情。 这匹小马长得不算打眼，矮矮的，看着也没什么特点。但胜在脚力好。 这样颜色的马在这边相当常见，应当不会暴露什么。 孙老爷好像没从这个门走，不知道看没看到它。 阿木古兰看着它，长出了一口气。 牵着它离开了。 在人多的地方转了好几圈，确认后面没人跟着才回去。 阿木古兰觉得自己最近叹气好像格外的多。 但好像没有不叹气的理由。 什么事都是一团乱麻。 今天出现了一些别的线索，孙老爷的行踪不太对劲。 但这又好像在本来奇怪的情况下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麻烦。 小宁见她回来，问道：“公子今天收获如何？” 阿木古兰掏出来今天饱受折磨的兔子：“就这点，最近真是奇怪，林子里猎物不多，你也知道我运气一直不好，真是难受。本来还想等休息的时候好好猎点东西回来，结果蹲了一天，什么都没打到。” 小宁看她脸上懊恼的神色，安慰道：“害，这可不是公子的问题，我听说最近刺史上任，总是喜欢去林中打猎，每次都带大队人马，猎物都惊走了。” “原来不是我的问题。”阿木古兰做出被安慰到的神色，“刺史都来了？我这几天都忙晕了。” “可不嘛，”小宁一拍大腿，“我听说早就来了，一月前就悄悄地来了姑臧，谁都没惊动，结果十几天前突然出现，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就是年前？”阿木古兰问，“这刺史真会瞒着人，你说这一个月他都在做什么？” 小宁说：“可不是嘛，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说他来了以后就喜欢去打猎，什么都没做呢。” “哈哈哈，”阿木古兰笑，“说不定提前来只是为了打猎呢，凉州物产丰富，猎物可不多嘛。” “说不定呢。”小宁道。 “哎呦，”阿木古兰看那已经僵硬了的兔子，“光顾着说话，赶紧把兔子做上，现在新鲜，正好吃，你去打水，我来处理。” 等小宁去打好了水，阿木古兰已经把兔子处理好。 不太自然的痕迹都清理掉。 小宁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阿木古兰希望他最好不要发现。 后面阿木古兰又接着聊最近的事情，先透露了些王归舟正在查的东西的状况。 只说最近在检查进姑臧的商队，查布匹棉花。 阿木古兰抱怨道：“天天就让我查那些往来商队，天天找东西，他不走我也不能走。” “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小宁安慰道，“这段时间过去就好了。” 阿木古兰完全没被安慰到：“但愿。” 晚上，她歇下，在脑中盘着最近的事情。 本来姑臧就像一潭死水，现在新扔进来一个王归舟，一个新刺史。 把这一滩水搅了起来。 看下来更是浑浊一片。 现在有了孙老爷的线索，要不先从孙家开始？ 阿木古兰思索了半天，否了这个想法。 她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自己又忙着现在这摊子事情，哪有时间跟着人？ 费了力气搞来的猎物也敲不开郡守府的大门。 想了半天，觉得干脆扔给王归舟算了。 他一来直奔军营，孙少爷又那样紧张，大约真的想从那里查到些什么东西的。 说王归舟和新上任的刺史没关系，阿木古兰打死王归舟都不信。 小宁那里或许也有些突破点。 她在县衙都没听说的刺史提前来，他怎么知道。 或者说，孙家从哪里知道。 孙少爷一个县尉真能知道这些事？ 阿木古兰拍了拍自己的脸。 醒醒。 自己是来这里找情报的。 不是帮着刺史刷政绩的。 但要是军中的东西，知道多些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阿木古兰满肚子疑问，终于是睡不着了。 还是在家里好，家里不用这么动脑子。 也不会有这么多问题。 但总感觉好像忘了什么事？ 阿木古兰身上的疲惫还是让她抵不住困意。 睡了一个无梦的觉。 天蒙蒙亮，阿木古兰醒来以后觉得精神大好。 觉得昨晚那些想法属实不应该，现在反正还有事要做，先走一步看一步。 她往县衙走着，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 想办法引着王归舟往那些方向查，但是先从哪开始比较好？ 阿木古兰盘算着。 现在正在查商队，就从这里开始？ 她想着前一天没交上去的那几份卷宗。 刚进了县衙大门，有个眼熟的高个子便拽着她走了。 阿木古兰一头雾水。 “你昨天去哪了？怎么才来？”一边嘴巴不停地问，一边拽着她疾步快走。 不是，他叫啥来着？ 他谁啊？ 阿木古兰回着他的问题：“我昨日……沐休啊。” 啊，昨天忘记洗澡了。 难怪觉得忘了什么事情。 第84章 钓鱼 “沐休？”那人打量了她一眼，“你这样子可不像是沐休。” “休是休了，没有沐。”阿木古兰尴尬地笑了笑。 “公子喜欢干净，你这样……”那人嫌弃道。 想起来了，这是跟着王归舟的那小厮。 叫什么来着忘记了，反正不重要。 不过王归舟爱干净？这是在说什么鬼话。 商人在草原上行走，打交道的人都和牲畜一个味道，他要是爱干净，还当什么商人。 阿木古兰心中暗暗发笑。 “所以王大人找我什么事？还要你在这里等着？”阿木古兰问道。 “还能是什么事？”那人瞪了她一眼，“那些文书材料，你若是不在实在是找不到，因为你不在，昨天有些东西找不到。” “那徐主簿呢？”阿木古兰问。 “他昨天……也休息。”那人的脸上有些发绿。 一听这话她懂了，原来是找不到徐主簿。 徐宏徐主簿对于上班的计算是一个时辰都不多上，非常擅长从县衙消失。 阿木古兰就不一样了，她在哪里都可以，加班就加，不影响睡觉就无所谓。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文书存放的地方，里面有些乱，大约是昨日找东西。 阿木古兰问道：“王大人要什么？” 那人压低声音说：“最近与武威的商贸往来。” ……查得很快嘛。 阿木古兰露出了然的神色。 她心里暗暗有了主意。 与武威的往来有一部分她自己要看，为了她自己方便就归拢在了一处，他们自然是找不到的。 阿木古兰去把自己放好的竹简取了出来，给王归舟带了过去。 这几日是忙坏了，阿木古兰好歹还去休息了一下，王归舟几乎是一直在忙碌。 看样子，他要找的事已经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阿木古兰不管他查的是什么，她要的就需要让王归舟帮帮忙。 阿木古兰把王归舟要的竹简带去了他办公之处。 周围没什么人，只有王归舟和他的小厮。 阿木古兰把东西放下之后，不和之前一样退下，反而是站定。 王归舟有些疑惑：“你可还有什么事？” “有，”阿木古兰说，“不知道大人想查什么，但或许可以看看铜铁。顺便，大人想要的或许在郡守府能找到。” 王归舟神色一僵：“你倒是知道不少。” “不多，”阿木古兰说道，“大人查的时候，小人也留意了一下罢了。这些资料我是更熟的，自然能想到些东西。” “那你想到什么了？”王归舟挑了挑眉，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示意她讲。 “铜铁。” 这两个字一出口，王归舟眼神一动。 阿木古兰没注意到这个，继续自顾自地说着：“铜铁能铸的兵器都有定数，流入的数量和兵营查到的数量大致相符。” 王归舟点头。 “这部分很完美，损耗也在合理的范围内。但是……”阿木古兰停顿了一下。 “但是？” “但是这些人忘一个事情。”阿木古兰说，她故意吊着王归舟的胃口。 王归舟知道，也不恼，表现得很有耐心，还很配合。 “什么？” “每年流入的铜铁，一部分军用做兵器，可民用的那部分哪去了？”阿木古兰提出来疑问，“铜镜、农具、车辆、马具都要用，怎么能全都用来做兵器？” 阿木古兰不管王归舟的神色，抛出来问题以后便准备离开。 “小人暂且只有这些想法，请大人定夺。”阿木古兰说完了，不能再多说了。 王归舟依然是沉思的神色。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一种安静的氛围中。 没人开口说话。 阿木古兰受不了这种氛围，很想出声打破，却按耐住自己心中的不适，等着王归舟的回话。 “你的想法很有意思。”过了许久，王归舟才打破了这份寂静，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但是你没有算直接运来的兵器农具。凉州与朔方益州来往密切，来此地的成品并不算少，加上各地军营运来的兵器，大致对得上。” 阿木古兰顿感失望。 这下是败在了信息上。 若是知道更多的东西，就能发现更多的问题。 她现在有些理解卫恒了。 王归舟紧接着话锋一转：“但你知道这一点，也能推测出来这些，显然是个聪明人。不过是知道的少些。你是哪里人？” “姑臧本地人，赵家村人。”阿木古兰答了自己写的户籍上的名字。 “怎么来的县衙？” “徐主簿之前救过我，跟着他认了些字，他给我介绍的县衙的活计。”阿木古兰回答。 “听说你没来多久？” “是，大约只来了两个月。” “两个月能把县中文书掌握成这样……”后半句话王归舟没说出来，但阿木古兰知道他的意思。 巧了，她也这么觉得，自己真有本事。 阿木古兰希望他最好现在立刻马上就开口让她跟在身边干活。 “不错。”王归舟接上了后半句话，“你拿来的东西我还要看一眼，现在没什么事，下去休息。” 阿木古兰大失所望。 什么人啊，以为放个饵就能钓上来鱼，没想到这人不是傻子。 看着那少年离去时失望的神情和有些落寞的背影，王归舟身边的小厮问：“公子？” 王归舟心中有些异样，这赵平安出现的不是时候，又太是时候。 如果有疑问为何不早点说，非要沐休一天才说明。 偏偏一回来就说了些让他提起来精神的话。 他提到了郡守府。他在调查的那些生意，若是没有郡守，哪里做的起来？ 如果有郡守，那些世家呢？ 王归舟心里盘算着。 对身边的小厮说道：“晚些时候调查一下。看人能不能用。” 那小厮点点头，当即准备离开。 “等等，叫你晚些时候去调查，现在还有别的事。”王归舟叫住了他，指着那边堆积的竹简，“先把这些给人送回去。” 那小厮看着五六天每天送七八趟，堆成小山一样的竹简。 ……您是懂使唤人的。 建议那赵平安迅速归公子所用，这样他带来的竹简都能自己带走。 第85章 铺垫 阿木古兰今日难受，非常难受。 推理出来的事情被否了，但是似乎吸引到了注意力。 这样就有机会通过王归舟拿到军营里的情报了。 说不定蹬鼻子上脸直接爬到刺史那一层，大周军事动向全透明，想想都刺激。 阿木古兰现在不用想，确实很刺激。 她还没来得及把赵家村的东西落实掉，就和王归舟一秃噜嘴说出去了。 现在盼他别去查。 或者明天再请个假？ 毕竟这次借口是有的。 沐休，忘了沐，是不是还能再休一天？ 她盘腿坐在房间里，望着那些安安静静的竹简。 心里突然有个想法。 不如把这事告诉小宁算了，让孙家帮忙解决，总比自己解决起来快多了。 越想越合适，恨不得现在就回家告诉他。 孙修雅今天仍不在县衙内，也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干些什么。 不然这些事阿木古兰可以直接告诉孙修雅。 县尉一直不在，县令一边在查事情，一边还要断案。 徐主簿倒是也跟着写卷宗，虽然不少事都是阿木古兰干的，阿木古兰还得跟着县令查事情。 她是看明白了，县衙就她一个干活的。 给的还不多。 要不是孙少爷要调查新县令，哪来的这么多压榨。 况且这也是接近王归舟的必要一步，想必孙家不会拒绝。 想了一会儿，王归舟身边的小厮便送来了一堆竹简。 阿木古兰瞟了一眼，是最近送去的五分之一。 孩子力气挺大，挺能扛。 小厮把东西一放，气喘吁吁地说道：“大人让我把这些带回来，麻烦赵先生归整一下。” “本职工作罢了，不麻烦。”阿木古兰回，赶紧让他歇下来。 “本来是该我去取的，倒是麻烦您送一趟。” 那小厮摆摆手说道：“帮大人做事，都是应该的。” “说来惭愧，这么多天下来，不知道怎么称呼？”阿木古兰问道。 “王三。”小厮随口答道，“你直接叫名字就行。” 看样子是家里排行老三，家人没什么文化，就直接一二三地排下去。 简单交谈一番过后，王三起身要走，阿木古兰问为什么不再休息一下。 王三说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搬完。 “那我和你一起？”阿木古兰问。 “不用。”王三说，“你还得归整这些东西，我多跑几趟就是了。” 阿木古兰就由着他去了。 王三送回来的不少，阿木古兰一个个地分门别类放了回去。 突然升起来一个想法，为什么不直接来这里办公，省得搬来搬去麻烦。 但徐主簿好像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顶头上司没发话，阿木古兰也就不再开口了。 越级上报不太好，徐主簿应当有他的考量。 不过不在这里办公也好，她自己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也不是很想让他们看见。 如果自己想查找什么，有人看着属实不舒服。 阿木古兰把手上的东西放回去，还没放完，新的就又搬来了。 两三趟下来，王三看着累得不行。 阿木古兰放着也累的不行。 整理可是一个辛苦活。 看他面色疲惫，阿木古兰问：“为什么不叫衙役来帮你搬？” 王三愣了一下。 “能叫衙役帮着搬？” 阿木古兰无语。 “整个县衙里就王大人最大，你跟在他身边，随意使唤些人不是很容易？” 王三恍然大悟。 可很快又面露难色：“这些都是要紧东西，被人看到了总归不好。” 阿木古兰翻了个白眼：“衙役里面没人认字，若是认字的都在我这种地方做着，谁会去做衙役？” 于是接下来王三就差人把余下来的一口气全都搬了过来。 阿木古兰后悔了，她现在工作量翻了好几倍。 之前还能慢慢地来，现在东西积压起来，放了半天一点都没见少。 她决定明天再做。 直接下班回家，不干了。 趁着王归舟和王三没发现，她直接迅速溜走。 等王三再来找人时，人已经走了。 王三便顺便查了赵家村的户籍记录，上面写的没有什么问题。 他回去以后把这事报给了王归舟。 王归舟点了点头：“既然这样，今日我们也早些休息。” “您不查了？”王三问。 “怎么不查？”王归舟反问，“现在这情况能查出来什么？你跟我看了这么多天县里的记载，你看出来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王三老实答道。 “所以这县衙的东西就没有查下去的必要了。”王归舟解释，“接下来就得回去看看老爷子怎么说，若是想查郡守该从什么地方查。” “那赵平安？”王三问。 “查，去赵家村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号人。”提到赵平安，王归舟心里总有些不对劲，“顺便看看这人和周围世家有没有什么往来。” 王三点头，但今日搬东西实在疲惫，他也有些想罢工。 王归舟看出来了他的心思，说道：“你现在偷懒，明天怕不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王三匆匆离开了。 阿木古兰刚离开县衙，也没了平时回家的闲情逸致，几乎是飞奔回去。 小宁见她回来时候气喘吁吁，忙问发生了什么。 阿木古兰两手扶着小宁的肩膀道：“今日确实有事，我简单和你说，你得通知孙家。我今日县令问起来我是哪里人，我编了一个赵家村的身份出来，户籍我自己已经偷偷改好，只是赵家村那里来不及办。县令明显对我感兴趣，不知道会不会派人去查。” 听见这话，小宁也严肃起来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告诉小姐。” 小宁匆匆地离开了。 他一走，阿木古兰只觉得松了口气。 院子空荡荡的真让人舒服。 小宁去了孙家，找到了孙娴说这些事。 孙娴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回去告诉他我会解决这事的，让他放宽心。” 小宁低头领命。 等他一走，绿意问孙娴道：“要派谁去？” “不用，”孙娴说，“正好趁着机会看看这县令能做到什么程度。” 如果是细心的人，一定会派人去赵家村看。 如果没有让人去调查，那倒也无所谓。 赵平安有些超出掌控，孙娴隐隐觉得不安。 这棋子本身没指望发挥用处，让新县令帮着除掉也是好的。 第86章 礼物 小宁回去告诉阿木古兰孙娴的决定：“小姐说她会安排。” 一听他这话，阿木古兰松了一口气：“这次多亏了你。” “没有没有，”小宁摆摆手，“这都是应当做的。” 天色已晚，阿木古兰悬着的心也放了下去。 回了房间休息。 可她心中却总有一种异样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赵家村距离姑臧较远，若是来回得走一整天。 阿木古兰去不了，毕竟真的没有一天假给她用。 只盼望孙家能尽快解决这些事。 她不禁暗骂自己笨，有那样多的机会却还是抓不住。 早安排不就好了？分不清楚要紧事情，最后把自己放得如此被动。 但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只能看后续的情况。 阿木古兰知道忧心没有用，现在她也做不了什么。 干脆生病算了。 生病就能解决这些问题。 换取好几天处理现在事情的时间。 阿木古兰越想越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夜里城中宵禁，不允许人在街上闲逛。 阿木古兰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出门。 她对房子周围的情况几乎算是了如指掌，周围的小巷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躲掉巡逻的人还是轻而易举。 阿木古兰凝神听了一会儿，小宁已经睡着。 她轻手轻脚地离开了住处，没开大门，直接翻墙出去。 谁也没有惊动。 住处一片寂静。 外面的街道被微弱的月光照亮。 即将十五。 阿木古兰没有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现在不能出城，只能在周围闲逛。 一看到有微弱的光亮便立马隐藏在阴影中。 眼睛好确实是优势，老远就能发现巡逻的士兵。 又一队士兵过去。 阿木古兰在想今天巡逻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些。 往日好像没有这样频繁。 不过她之前也没有出去过，不能断定。 不知不觉间，竟然被她摸到了郡守府附近。 正常来说，到了晚上，郡守府应该是大门紧闭，现在却在郡守府后门站着好几个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也不像是在运东西，好像是几人凑在一起说话。 阿木古兰没靠太近，只是远远地观察着。 光线太过昏暗，看不清那几个人的脸。 几人从后门进了郡守府。 阿木古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那些人出来。 她已经微微有了些困意，不想再熬着，毕竟明天还有事情做，就先摸回了住处。 小宁还睡着。 阿木古兰进了自己的房间。 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上工，阿木古兰精神状态还不错。 看来晚上出去走走有利于睡眠，阿木古兰决定把夜游姑臧加入睡前项目里。 虽然昨晚看了，除了郡守府没什么好看的。 下次可以去刺史府周围转转？ 阿木古兰一边盘算着，一边跨进了县衙的大门。 今天还有好多没整理完的案卷需要做。 一进存放案卷处的门，阿木古兰发现王归舟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阿木古兰吓了一跳。 “王大人？”阿木古兰试探地问了一句。 “嗯。” “您今天来找我有事？” “有。”王归舟边说边递过去一个竹简，示意她看看。 阿木古兰接过来，发现是武威的记录。 ……真够神通广大的，这都能拿到手。 阿木古兰仔细看了看，上面大约记录了他们关心的兵器问题。 王归舟耐心等了一会儿，问道：“如何？要不去武威看看？” 阿木古兰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 “事不宜迟，就现在。”王归舟道。 “啊？”阿木古兰大感震惊。 这人真的说走就走。 “武威去过？”王归舟问。 阿木古兰点了点头。 “会骑马？” “会。” “那就走，今天走，早日回来。”王归舟语气平常。 “等等，”节奏太快，阿木古兰没搞清楚情况，“你怎么不让王三跟着你？今天没看到王三啊。” “他有事忙，先去了。”王归舟解释，“要安排那边住处。” “武威驻军，那将军我认识，可是一个正直人。”王归舟说，“我想查的事情，去问问说不定有新的线索，你不好奇？” 好奇，阿木古兰可太好奇了。 但是跟着别人出门属实不方便，她身上想藏得太多，这样能藏住的状况她是一点都不想打破。 “王三出去，我身边又没有能用的人。”王归舟开始用软的，“武威郡并不太平，我缺一个护卫，听衙役说你身手不错，你又知道些内情，这回你和我去再合适不过了。” 王归舟已经抛出来了橄榄枝，阿木古兰好像不得不接。 而且这理由也无懈可击。 阿木古兰有些心动。 “这回去武威，回来我给你放三天假，这些卷宗也不用你整理。”王归舟拿出来了做上司的态度。 “好。”阿木古兰当即同意了他的提议。 “现在走是吗？”阿木古兰大步流星，“马准备好了吗？” 王归舟是万万没想到赵平安这就被说服了。答应的太干脆，他一下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木古兰只觉得再继续下去，他又会抛出来什么千奇百怪的条件。 况且两人目的差不多，去武威也行。 王归舟看样子真的想今日就出发。 阿木古兰没带弓箭，只有身上的一把长刀。 她想回去取，王归舟却拦住了她：“正事要紧，弓箭无所谓，你身上有刀，寻常人不敢轻易靠近。” 那您找护卫做什么啊？不就是为了打那些不寻常的人吗？ 姑臧到武威，一路上都是官道，平直宽敞，没有什么盗贼。 王归舟备下来两匹好马，阿木古兰见到的时候忍不住拍了拍马的脖子。 “真不错，”阿木古兰眼里满是欣赏，“哪里来的？” “家里长辈送的，”王归舟说道，“本来打算送给别人做礼物，但现在送不出去了。” 阿木古兰只觉得自己好像碰到了他的伤心事，没再多问下去。 她尝试安慰：“节哀？” “收礼那人倒是没去世，”王归舟无奈解释，“那人喜欢好马好刀，也配得上好马好刀，只是现在的很难相见罢了。” 第87章 身份 阿木古兰问：“你要送的是匈奴人？” 王归舟轻轻点了点头，眼神往很远的地方飘去。 阿木古兰安慰道：“没事，现在若是大周和匈奴开战，你这马也送不出去了，说是节哀也没错。” 王归舟被噎了一下，问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不会说话。” 阿木古兰有点夸张地摇了摇头：“您是第一个。” 王归舟有种很想让这赵平安下来走着的冲动。 但正事要紧，他率先策马：“走。” 阿木古兰紧随其后。 她当然知道王归舟什么意思，说是节哀真没错。 两人策马在官道上飞奔，掠过忙碌的商人和来卖东西的农民，一直向着武威的方向。 这大约是阿木古兰第二次走这趟路。 比上次热闹不少。 或许是那次靠近姑臧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路上人不太多。 又或者是上次是夏天，现在已经入冬。 冬天时候的人们聚起来，仿佛比夏天多一丝暖意。 她看着周围不太熟悉的风景，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来了七个月，大半年。 郁郁葱葱的树林已经覆上了白色的雪，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 两人路上没有说话，专心赶路。 路过一处村落的时候，王归舟停了下来。 阿木古兰见他停下，也勒住了马，问道：“怎么在这里停？” “等个人。”王归舟说道。 倒也没了早上的着急，在这里等待起来。 看他那样子，阿木古兰心里有些发毛。 她算了走的时间以及路程。 大约走了快一半。 这村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她猛然想起来，赵家村好像就在这附近。 阿木古兰麻了。 萨满不在，否则一定要找她驱邪才好。 王归舟这人好麻烦。 当时觉得没人会查，这才过了几天啊，第一个来查她身份的人有了。 是闲得无聊的王归舟。 啧。 阿木古兰在思考直接杀人灭口的可能性。 村口，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牵着一匹马靠近。 是王三。 他看到王归舟和阿木古兰，显然有些意外，手上也不慢，立刻翻身上马向他们跑来。 靠近之后直接在马上向王归舟行礼，向阿木古兰点了点头。 阿木古兰希望他别真的查出来什么东西，不然这不好收场。 孙小姐既然已经说放心，这大约……能放心的？ 她心中惴惴不安，脸上面无表情。 没带弓箭，这俩人可能打不过。 但……刀带了，可以一试。 就在阿木古兰心里盘算着怎么脱身之时，王三却什么都没说。 王归舟也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等王三一靠近，就策马继续赶路。 阿木古兰一头雾水。 或许不是现在？ 她不敢掉以轻心，没敢多问，也沉默地跟着他们走。 三人迅速到了武威，路上没有耽搁。 王三给他们找了一间客栈住下，王归舟挑了间上房，阿木古兰和王三住在次一点的房间。 不过王三要贴身伺候王归舟，约等于阿木古兰自己住一间。 等几人安顿好，用完晚饭后，王三便进了王归舟的屋子。 阿木古兰悄悄地跟了上去，注意自己的影子没投在窗上。 就蹲在窗户边听里面在说什么话。 听见王三道：“公子，我去问了赵家村的状况。村长说村中一共一百三十二人，叫赵平安的或者小名平安的就有五人之多。两个是女孩，剩下的三人一个五岁，两个已经离了村子。” 阿木古兰的心放了下来。 心里暗暗想：“户籍上记录着这村子不过五十多人，有这么多人被瞒下来？” 屋内，王归舟也是一样的想法，他冷笑道：“这帮世家大族倒是聪明，这瞒下来的八十多人，一年能吃百姓多少税？” 王三没有说话。 这只是一个村子，甚至凉州的情况还算好。 凉州民风彪悍，豪族不敢压得太死。 后面他们的声音低了下来，阿木古兰没太听清楚。 脚步声靠近了窗边，阿木古兰迅速离开，躲在死角处。 幸好屋里的人没探出来头看。 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她这次似乎逃过一劫，幸好这名字还算多。 阿木古兰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之后，王三说道：“离开村子的两个有一个已经传来死讯，另一个不知所踪，算算年龄今年应该三十多岁，也对不上。” 王归舟脸上没变：“看来是他人顶替的，或者干脆没这个人。他今日路过赵家村，一开始竟没认出来这是什么地方。若是本地人，难得回家，怎么会无动于衷？” 王三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手比划了一下。 王归舟道：“不用担心，小虾罢了，不知道是谁家的人，先留着，让他知道些该知道的，用处比没有大。” “赵家村……”王归舟自语，“是李家？最近世家也没什么动静。” 他嘴角扯了扯：“也难怪，什么都没查出来，他们没什么危机感，自然不会乱动。” 他本是坐在床上，直接顺势一躺，也不管头上的发冠，道：“休息休息，明天还要会会那李将军。” 王三也没离开，直接在王归舟房中就地休息。 阿木古兰一人独占一间房。 今天有些惊险刺激，不如趁着晚上再出去走走算了。 阿木古兰笑自己，自从来了大周，好像这睡觉越来越差了。 以前不管什么时候，一躺下就能睡，现在反而要出去走走才能睡着。 武威人不算多，多是士兵，也有宵禁。 她对周围不算熟悉，只是躲着巡逻的人走。 她方向感极好，不用担心找不到客栈。 她周围转了一圈，没什么收获，就返回了客栈。 今日月光明亮，武威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日，王归舟和王三的态度如常。 他们大约不知道什么，阿木古兰想。 边军有部分驻扎在武威，此处有关口，长城的缺口在此，两边都是山，匈奴若是要夺回河西走廊，必从武威入关，攻占姑臧，直接掐断与西域的咽喉。 在此驻守的李明义深得圣心，屡战屡胜，为人又正直，故派来守武威。 本来这里应该是张升的驻地，因他叛国，张家受到牵连，一夜之间，同为将军世家的李家得势。 王归舟给阿木古兰讲此处的事情，三人站定在将军府大门前。 第88章 抉择 王三去叩门，门中却无人应答。 三人又去了一小门中，小门却有人值守。 王三上前问道：“李将军可在？” 其中一个值守的人问道：“我现在刚换班，不知道将军是否在府中，您不如先说明来意，我进去为三位通报。” 王三道：“只与你们将军说，是五原旧友来拜访。” 那人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府中。 走过一处花园，正是将军的办公处。 有一浓眉长须的中年男子正跪坐于屋内，与一年轻女子下棋。 那人在屋外，没有抬头，低头通报道：“将军，府外有三人，自称五原旧友前来拜访。” 那中年男子便是这次要来拜访的李明义。 他落下一字，眉眼没有抬起，道：“我不在府中。” “是。”那人便转身离开。 与李明义下棋的女子问道：“将军，五原旧友可是那王归舟？” 李明义笑道：“是他，现在大约是在查郡守之事。” 那女子没接话，默默地落下一子。 通报的小兵出了门，与几人笑道：“我刚进去问了总管，他说将军不在，但已经记下几位的来访，不知道几位在何处住着？只等几日之后将军回来便派人来寻。” 王归舟道：“劳烦通报，今日只是路过，偶然升起兴致前来拜访，晚些便离开武威。将军若不在府中，便改日有缘再会。” 便转身带着几人离开。 阿木古兰有些疑惑：“这就走了？” 王归舟道：“不然呢？人家不愿意见，我们还能死皮赖脸在门口等着不成？” “万一人真有事出去了呢？那小兵不是态度很好嘛？” “驻守此地的将军，不是在军中就是在府中。”王归舟道，“冬日几乎不用练兵，前几日下了一场雪，也不是练兵的时候，你说他能在哪？” 阿木古兰不说话了。 王归舟揉了揉眉头道：“这趟下来……” 他没说完，叹了一声气。 阿木古兰注意到了一些事情：“王大人，你看这街上，来往商旅不少。” 她指了指关口。 此时关口城门大开，与匈奴的贸易竟是正常进行。 “我没记错的话，去年十月就下了律令，周围边市关闭，禁止商人出入边境。”阿木古兰说道。 众人随着她的指尖看去，门口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阿木古兰看着沉思的两人，继续说道：“昨晚我睡不着，出来逛的时候发现，客栈内只有我们三匹马，我们住的地方不贵，往来客商应当也会在此歇脚，为何客栈里除了我们几个，一个客人都没有？” 王归舟顺着阿木古兰的说法顺着想了想，发现确实如此。 他沉声道：“赵平安说得不错，我们住的客栈虽说地方偏僻，可院中空地不小，价格也合适，显然是做往来的客商的生意。昨日行程匆忙，竟没来得及注意这些。” 王归舟以前也是商人，自然对这些了如指掌。 阿木古兰知道他的情况，面色如常。 王三却有些诧异，问道：“公子竟是对这些如此了解。” 王归舟说道：“兴趣而已，不值一提。” 阿木古兰又望了几眼城门口的景象，冬日竟然也有这样称得上繁荣的景象，实属难得。 王归舟却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脸色有些难看。 阿木古兰和王三都没问，等着他发话。 王归舟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散开，去打听一下商人的情况，晚些时候回客栈细说。” 三人旋即散开。 阿木古兰没急着去询问情况，她先找了家店，买了些干粮带在身上。 她有种想从这里直接奔回家的冲动，买些干粮带在身上，假装自己回去也是好的。 买的时候顺便与店小二闲聊起来，一边抱怨天气，一边抱怨走商辛苦。 小二手上不减，安慰道：“客官您这……花了不少？” 他在问什么，阿木古兰面无表情地比了个八出来。 那小二脸上浮现出了些羡慕之色：“您这还算好，怕是买的早，我家亲戚这回可是晚了，花了十金才买到的名额。” 十金，十金就是十万钱，十枚钱就能买顿饭…… 阿木古兰心里算着，表面上叹了口气：“唉，生意难做啊，别处都关了，就这里还能进出，多少钱也得花。” “也总比没有好，现在有钱也买不到名额咯，”小二把包好的干粮往前一推，“客官生意兴隆啊，下次回来多照顾小店生意。” 阿木古兰点了点头，收起了干粮，走出了店铺。 李明义在卖出城的名额，卖的还超级贵。 关键是还有人买得起，商人这么有钱的吗？ 可有钱有什么用，商人没有地，不事生产。 匈奴人喜欢商人，大周可不喜欢。 大致情况了解了，阿木古兰换了几家店，套出来了一些情况。 具体情况大体上是了解了，她返回了客栈，王归舟和王三还没回来。 阿木古兰就在客栈等着他们的消息。 晚些时候，他们才回来。 几人一交流，知道现在的情况。 王归舟显得有些恼怒：“在五原的时候，我只当他正直可靠，现在怕是看错了人。” “那接下来怎么办？”阿木古兰问，“现在出城的商队很多，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不知道你到底在查什么，看看那些商队运的东西或许有收获。”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 在城门内偷偷查看行李不现实，但是可以在城外看。 城外能施展的手段多样，装扮成盗贼来去如风这一点就比在城内方便多了。 出城门是风险，但也能获得更多情报。 但可能有去无回，众人心知肚明。 出门不需要排查，进门却要文书，每支商队不一样，若是威逼利诱，难保不被出卖。 阿木古兰没这种担心，因为她可以不回来。 阿木古兰盘算着她现在知道的东西，不知道够不够。 现在跑或许来得及？她有些犹豫。 她现在大约知道将领，却不知道军队的兵种数量，更不知道精锐的状况，贸然回去，若是卫恒觉得不够怎么办？ 她想获得更多的信息。 第89章 出城 三人暂时按兵不动，毕竟跟着商队也要有目标才行。 现在出城商队很多，不知道究竟哪一支才有跟踪的价值。 几人便白天分散开蹲守，晚上聚在一起讨论收获。 阿木古兰身手最好，跟的商队也最多，率先说道：“这几天我跟了八只商队，没见什么问题，都是些正常贩卖的粮食之类的，回来的货物也不过就是匈奴产的皮毛。” 王归舟和王三得到的消息也差不多。 三人现在心知肚明，商队运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与他们交易的人。 “明日出城。”王归舟说道，“在城外等。” “这地方会有很多哨点，毕竟边境，难保不会被发现。”阿木古兰提出来她的担忧。 “我知道一处小路，上面较为隐蔽，能从山上观察山下的情况。”王归舟说道。 “您对这里很熟悉啊。”阿木古兰道。 “不算，”王归舟说道，“我之前在五原、云中多，家人对这里熟悉，曾带着我走过这边很多小地方。” 说到这里，王归舟扯了扯嘴角，没继续这个话题，沉声道：“明日早上做些准备，跟着商队出城。” 阿木古兰也就先下去休息。 她觉得身上有些疲惫，但精神却还是抖擞，依然是按照新养成的习惯在外面转了一圈才回去。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沉沉睡去。 三人分散开准备食物，阿木古兰前几日已经买好，现在多带了些。 想了想，又觉得不保险，又加了些食物才觉得安心。 这些食物都够她跑回之前的驻地了，甚至马的草料豆子都多准备了些。 马背上塞得鼓鼓囊囊，她没再多加，担心马背不动。 众人聚集起来，这几日的观察下，发现出城没人阻拦，只要正常出去便好。 为了保险，他们跟在一支商队后面，假装是其中的一员，混出了城。 一出城便是一片湖。 夏天需要绕路，冬天显然是不用的。 冰层极厚，过人过车毫无问题。 担心马滑倒，每个人都下来牵着马慢慢走。 他们就跟在这队伍里，一过了湖便分道扬镳。 王归舟带着他们二人从一条小路上了山，果真人迹罕至，道路极窄，只够一人通过。 王归舟在前面砍下来灌木开着路，后面跟着马。 他在路上异常安静，似乎在某种专注的情况中。 累了便换人在前开路，一直慢慢地爬上高处。 向下看，正能看到下面的情况。 王归舟和王三是什么情况不知道，阿木古兰只觉得有些模糊。 若是以往，必然是能看地一清二楚。 最近并未打猎，也在室内待了太久，一直在处理各种文书竹简，精神连同眼睛一起紧张起来了。 看远处时只觉得眼睛酸胀，有泪从眼角流下。 她有些经验，自然是知道经常望远，过段时间视力便能恢复正常。 望了一会儿下面，她去帮着安营扎寨。 火堆也升了起来。 王归舟安排着下面的工作。 基本上就是几人轮流观察情况。 带着的干粮足够。 阿木古兰没带弓箭，现在打猎都成问题。 不禁有些埋怨王归舟走得太急。 轮到她捡柴的时候，她顺便找些合适的木头，看能不能直接做一把简易的弓箭出来。 杀伤力自然是不如原来那一把正经的弓，但攻击要害大约是够。 王归舟自从出了城就非常安静，除了必要的下任务，没什么多的话。 阿木古兰也乐得清闲，为了找到合适的材料，基本上都是她出去寻找柴火。 在林中捡枯枝的时候，她仔细看着周围的树种。 多是松柏，可松柏木属实脆，不是做弓的好原料。 她往深处走了走，发现了些檍木。 她心中一喜，走近查看。 许是多年无人问津，长得极为高大。 阿木古兰只觉得这次运气不错。檍木是最适合做弓的材料之一。 她干脆爬了上去，准备砍下来一段枝叶。 她三下两下便上了树，在粗壮的分叉上蹲着。 眼睛向远处随意瞟了一眼。 只见是两队人在做交易。 装扮差不多，分不清谁是谁。 她远远地看着，两队人马见面后直接交换了货物，其中一队往南去，另一队往东北走去。 阿木古兰用力看着那边的人，直到消失了她才从树上下来。 她看得真切，那边不是城门的方向。 她对这里不熟，要去问问王归舟。 下来之前，她不忘砍下来一段枝干，在下面简单地清理了一下，带着捡来的柴火和这一段树枝便回去了。 王归舟正看着远处，把王三换了下来。 “王大人，”阿木古兰叫道，“我刚有些发现。” “什么？”王归舟问。 阿木古兰便把自己刚才的发现讲了一遍。 “那些人交易起来倒是方便，直接交换了货物，转身便走。” 王归舟兴趣提了起来：“他们在哪一边？” 阿木古兰说道：“在另一边，过了这个山头，在高处才看得真切。” 王归舟便叫上王三，向着另一个方向去，那边也有处隐秘开口，只是看不到关口，这几日便没人注意那里。 “他们向什么方向去了？”王归舟问。 阿木古兰便给他指。 王归舟若有所思：“你这次运气倒是不错。” 接下来的蹲守，又加了这一处点。 终于在半月后，那两队人马又出现了。 他们换了一个营地，距离近些。 这次王归舟看得真切，好像猜到了什么似的。 脸色极差地看完了全程。 阿木古兰的眼睛也恢复到原来的水准上，她看到了那些人交易的全过程。 交易自然是要验货。 只见一个人从对面车上拿下来什么，弹了弹，放了回去。 看他与周围人点头的样子，显然是满意的。 他拍了拍对面商队的人的肩膀，对自己人说了一句。 两边交换了车辆，分道扬镳。 他们三人看得真切，这回这支商队向着武威城的方向去了。 本是一场正常的交易。 如果那人从车上拿下来验的货不是一把大周军队的制式环首刀的话。 第90章 坦诚 王归舟紧紧抿着唇，脸上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木古兰心里却活泛起来。 “用不用跟上那些人？”阿木古兰问王归舟，发现自己说的话不太精确，又加了半句，“那些匈奴人。另一队跟不上，也没法跟着回城。” 王归舟下意识道：“让王三去。” 阿木古兰挑眉看了眼王三道：“你会说匈奴话？” 王三摇了摇头。 王归舟还想说些什么，阿木古兰及时阻止了他，说道：“让我去，论武力我够，匈奴话我也会说。” “况且，”她晃了晃这段时间做好了的弓箭，简易了一些，但是总比没有好。 绳子是她习惯性随身带着的，弓身是这几天一点点做出来的。 箭也是最近用石头磨出来。 王归舟找到几只野鸡，就用它们的羽毛做箭羽。 大些的猎物找不到，否则还能用骨头做箭头。 鸟的不行，它们的骨头都是空的，一碰就碎。 测试了几次，威力只能说勉强能用。 阿木古兰练了五六天，配上她原本的技艺，准度才慢慢上来。 “武力若是你担心，我便和王三打一场。”阿木古兰说道。 “不用，”王归舟摇了摇头，“可以一起去。” 阿木古兰迅速打断了他：“不行。你们得回去，不是在查事情吗？现在好不容易有线索，你们万一回不去，线索断了怎么办？” 王归舟此时有些固执道：“这回可是我把你带出来的，至少得一起回去。” 阿木古兰冷笑一声，干脆不演了：“别装了，我们心知肚明。你知道我身份有疑点对？否则你为何派王三去查？” 王归舟抿了抿嘴。 坏了，真被他查出来问题了，王归舟现在只是怀疑还是…… 王三已经把手按在了武器上。 王归舟气定神闲，好像有把握制服眼前这少年。 王归舟开口道：“王三去查了，赵家村根本没有你这号人。你究竟是谁？” 嗯？这和之前听到的不太一样？ 阿木古兰以为孙家都安排好了，是没赶上还是说孙家根本没动手？ 阿木古兰没往深了想，说道：“现在我也不瞒你，但我能说的有限。赵平安这个户籍确实是假的，但这名字是我本名。” 王归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谁家的人？”。 “不知道。”阿木古兰说，“那人来的时候我们根本不见面，我怎么知道是谁家的？” 王归舟心里闪过几家的名字：“那人雇你来杀我？” 阿木古兰有些不耐烦道：“他给我钱让我接近你，说要掌握你的动向和查的东西，杀人这事不至于，他给的不够多。” 王归舟问：“他给了你多少？” 阿木古兰道：“三金。” 王归舟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还挺值钱。” “确实，”阿木古兰说道，“我还好奇你的身份，让人这么大手笔。” “这样，”王归舟道，“我给你四金，你帮我做事。” 阿木古兰说：“我有职业操守，前一单还没完成，不接下一单。” “六金。”王归舟往上加。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若是今天答应了你，接下来怎么混？”阿木古兰尝试拉扯一下，虽然现在特别想同意，又不想让王归舟觉得她答应起来太爽快。 “七金，再多我确实也没有了。”王归舟加了最后一次价。 阿木古兰定定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得加钱。 “我确实有门路回去，但我一人也不好回去，也需要你帮忙。”王归舟循循善诱，“况且你受雇于我和你上一单并无冲突，我只是买我的命和几次帮忙，你给你的雇主报的情报照常就好。” 阿木古兰这才松口。 “加上这匹马。”阿木古兰道。 王归舟脸上浮现出肉疼之色，答应的却也爽快：“可。” 呵，这小子答应的这么爽快一定有问题。 阿木古兰警告道：“你们两个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不要耍花招。” “怎么会，”王归舟说道，“这任务艰难，调查清楚以后怕是还会有泼天的富贵等着，到时候这样的马别说一匹，十匹都能送给壮士。” “你最好说话算话。”阿木古兰道，手从刀上放下来以示诚意。 王归舟也拿出来了他的诚意，他身上带着五金，都给了她，余下来的两金只等回去给。 阿木古兰迅速收下。 “我帮你把这案子查清，你给我七金加一匹马，日后还是想雇我，尽管开口。”阿木古兰说道。 两人击掌以示约定达成。 “那公子，”阿木古兰迅速转变了称呼，“我去问什么？” 王归舟也注意到了他称呼的转变，心里暗笑这人也上道。 “去问清楚是谁交易的，若是能查清都有谁参与进去就更好了。” “行，”阿木古兰翻身上马，“我给你把那群匈奴人的嘴全都撬开。” 两人约定好，若是半月内回来，便还在这边营地。 半月后他们会启程去西南方向的日勒，到时候便去那里碰面。 他们的这片营地已经换了位置，阿木古兰这几天也摸清楚了离开的路。 迅速向着那群匈奴人消失的方向去了。 王归舟和王三留在原地，继续蹲守。 王三问：“公子你怎么敢跟他提交易的？这几日看他身手，我也不是他对手。” 王归舟骂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扶着我。吓死我了，就怕他抽刀把咱们砍了。” 王三扶着王归舟坐下，王归舟这才舒了一口气，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身体半天缓不过来。 “是我的错，”王归舟说道，“本身没必要来这里查的，只因我的私心想来此处看看。运气好，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他望着很远的地方道：“王三，你说那赵平安多久能回来？” “不知道，看他身手不错，想必会快一些。” 阿木古兰策马追着那一帮匈奴人。 她向着他们的方向奔去。 花了大半天才追到了那群人。 她靠近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布置好营地。 见她靠近，都警惕地拿起来武器。 阿木古兰不压着嗓子说话了，直接用匈奴话大喊了一声：“前面的是哪里的兄弟？我是王庭卫恒麾下的人。” 第91章 家人 那些人放松了些，显然是都知道卫恒，就引阿木古兰进来。 一个人听出来了她沙哑的原声，发现是个姑娘，就用匈奴话道：“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一副汉人打扮？” 阿木古兰直接下马道：“卫恒让我去大周打探消息，那边女人可不能乱走。” 周围的人大笑道：“大周的女人哪有我们的女人厉害。” 那些人招呼她坐下来，营火温暖，阿木古兰突然有些恍惚。 几个月未说匈奴话，一开始生疏些，越放松下来说得却越顺。 这边几个大人在介绍周围的人。 问着阿木古兰的来处：“你是谁家的？首领是谁？” “我父亲苏特，我是阿木古兰，首领是巴特尔。”她也笑着跟他们聊。 一听这话，一个人招呼来了远处的一人：“巴图快来，是你们的人。” 被招呼的那人靠近，端详了她半天，才恍然认出来：“你是阿木古兰？这几个月大变样了，我还半天没认出来。” “巴图叔叔，是我，”阿木古兰兴奋起来。光线昏暗，但她一眼认出来，是巴图。 她顿时兴奋起来道：“巴图叔叔，你怎么来这？” 巴图向周围人介绍道：“这就是巴特尔每天念叨的那小姑娘。” 又回道：“这是上面的任务，等会儿和你细说。” 周围人又亲切了些，纷纷议论到：“就是她啊，难怪巴特尔天天念叨，这姑娘胆子真大。” 其中一人递来酒，“来喝点暖暖身子。” 阿木古兰接过来灌了一大口：“还是家里的酒过瘾。” “你们怎么样了？”阿木古兰问。 巴图安慰阿木古兰道：“都好，只是之后卫先生把你家接走了，没有你们家的消息，不过我前几天送东西的时候见到你父亲了，他们都还好，跟着王的队伍走，比我们安全。” 阿木古兰松了口气：“那就好。” 这时她才觉得整个人放松了下去。 巴图问：“去大周几个月了？这就要回来？你跟着我们队伍走，两天就能回去。” “去了得有七八个月了，”阿木古兰说道。 她想回去。 阿木古兰环视了周围这些人，现在他们还在大笑、饮酒。 有人还把身上带着的奶食塞了些给她。 说是几个月没吃上肯定想着吃。 若是开战，匈奴弱势，这些人会如何？ 阿木古兰不想思考，不愿深想。 “我一时不回去。”阿木古兰回巴图道，“我还有东西没找到，我是去打探消息的。” 巴图拍了拍她的头：“这孩子长大了。” 头一被碰到，阿木古兰顿时觉得委屈起来。 “要去打探什么？”巴图问。 “也就是他们的行军布防，还有他们军队分布。”阿木古兰说道，“我差点就能混进去他们军营了。” 巴图说：“大周太危险，你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阿木古兰说道：“不会的，我在那边还很安全。王归舟您记不记得？他也在武威呢。” “那小子啊，”巴图似笑非笑。 阿木古兰突然觉得提王归舟是不是不太好。 她迅速岔开了话题，问道：“您这次来和商队买什么？” 巴图一拍大腿道：“不是我们没什么，是人家卖，就那个守边关的李什么义的，他们把武器送来，我们只要带着车去取就好。” 阿木古兰问：“是什么交易？” 巴图说：“不知道，但隐约听说是单于和凉州什么大官有些交往，详细的不清楚。你在大周没听到什么风声？” 阿木古兰摇摇头：“没有，我知道的还不如您多，那边什么消息都没有，不得已才跑出来打听。” “汉人那些弯弯绕绕就是烦人。”巴图安慰道，“干脆回来好了。” 阿木古兰仔细想了想，说道：“不行，万一人家就是想表面送点东西，引人上钩怎么办？我至少去把他们目的弄明白了才行，就算什么都没有，也算是除了一个威胁。” “长大了，”巴图笑道，“我看着你长大，一直都觉得你是小孩，现在才突然觉得你都这么大了。” 阿木古兰撒娇道：“在长辈眼里我肯定都是小孩啊。” “对了，巴图叔叔。”阿木古兰的神情严肃起来，有个事想商量一下。 “你说。”巴图也认真起来。 “贩卖武器这事，现在大周正在查，不知道会怎么处理，但应该牵扯很广，城内大约会很混乱。我担心到时候不好跑出来，想找人接应。”阿木古兰说了自己的想法。 巴图也知道她的意思：“我回去就告诉上边你的情况，你就安心去。” “不过这也是个机会。”阿木古兰说，“多派人来，等城里混乱起来便正是时候。” 巴图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在这些方面又交流了些细节。 “我在姑臧住着，化名赵平安，就在县衙。”阿木古兰细细说明自己的住处，还有怎么联系她，若是派人来便也容易找到。 巴图都一一记下。 又说了很多他们交易的细节，但他知道的不多，也没太多有用的东西。 “你尽管回去，”巴图安慰阿木古兰，“后面的事情大人们想办法。” 阿木古兰应下来。 她舍不得走，就跟着他们的队伍走了两天。最后还是不敢靠近大营，她害怕她一旦回去就再也生不起来前往大周的勇气。 最后她在一片林子前道了别。 巴图送她，她拒绝了。 阿木古兰向着约定的地方跑去。 心里盘算着究竟要怎么和王归舟说。 来了关外，天高云阔，没那样多的建筑。 虽然只有一个人，头顶上没有遮风避雨的屋顶，这几夜，阿木古兰睡得却非常安稳。 她向着约定的方向去，还没过七天，王归舟应当还在原地等着。 景色渐渐熟悉起来。 阿木古兰身上的轻松不再，她调整了自己的衣服，压了压嗓子。力求自己和之前一样。 她靠近之前的营地，上面还有些痕迹在，帐子却不见了。王归舟和王三却不知所踪。 阿木古兰搜寻了整个营地，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王归舟留下的信息。 速去日勒。 第92章 日勒 信息写在一个布条上，入手柔软，不是麻布，可能是王归舟衣服上撕下来的。 字是用烧过的碳写上去的。 阿木古兰疑惑了一下为什么不用王三身上的衣服。 但仔细一想也说得通，毕竟这样也算标明了留下信息的人的身份。 她升起来火，把布条烧掉，调转马头。 阿木古兰向日勒方向追赶。 她不知道日勒具体在哪，但是王归舟临走之前给她指出来了方位，她便顺着那个方向去。 那方向平时有巡逻的人，却不知道是因为交易或什么别的原因，并没有武威城门口那样多。 她一边往日勒走，一边思考接下来要如何。 这几天和匈奴人在一起的时候睡得好，精神头也好了许多，整个人之前散发出来的那种仄仄的气息消失殆尽。 阿木古兰也在疑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但是她的行动并没有慢下来。 有什么事姑且先做着，出现问题再说。 什么都不做固然轻松，可问题来时便会毫无招架之力。 往日勒的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 前往日勒的人远远不如武威那样多。毕竟别的关口早已关闭，只有武威还保持着联通。 她没遇到巡逻的人，也没遭遇汉人骑兵，运气还算不错。 自从参与到王归舟的行动里面之后，好像一切都很顺利，没有以前那样倒霉。 阿木古兰喜欢运气好的人，最好自己能多沾点好运。 日勒附近，阿木古兰渐渐能看到祁连山。 现在已经是接近傍晚。祁连山高耸入云。 山脉连绵不绝，山顶的雪反射着金色的阳光。 阿木古兰看呆了。 原来祁连山竟是这样。 每个匈奴人都爱祁连山。 在她祖母那一辈，匈奴人会来祁连山看看，看满山的牛羊。 她知道若是夏天，祁连山脚下便是延绵的牧场，牛羊满是山坡。 在阿木古兰这一辈，这山就留在了传唱的歌谣里，最好的牧场现在已经被大周的重兵把守，整个河西走廊已经是他人的囊中之物。 她在一片溪水边驻足，看着那被夕阳染上了金红色的山顶。 心里突然升起来一个念头——为什么不能把它夺回来呢？ 没等她细想，王三不知从什么地方来，唤她：“赵平安，来这里。” 阿木古兰心里的念头被打断，向着王三的方向走去。 阿木古兰靠近后问王三：“你们怎么提前来日勒？不是说要等几日？” 王三道：“公子已经进城，我在外面等你，具体的事情等进去再说。” 阿木古兰便稀里糊涂地和他往日勒走。 从外面靠近日勒要过一山口，他们在山中寻了一避风处过夜。 王三一路上都很沉默，好像是离开姑臧之后才有的。 阿木古兰记得之前他好像没有这样少的话，心里好奇，便问道：“自从出了关，你便一直这样沉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王三的声音闷闷地。 阿木古兰听他这样说，便也不想再问，免得自讨没趣。 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两个人之间的只有木柴在火中爆裂开的噼啪声。 过了一晚，王三继续在前面带着她走，翻过了山，看到长城边上的一座城。 日勒南北有山，地势险要，被长城和高山环绕。 阿木古兰看着那两座山，心里的那条只存在于故事里的河西走廊终于有了些具体的形象。 向西去，便是大片的草场和神秘的西域。 向东去，就是丰美的水草和富饶的平原。 这谁不想要？ 一边心里盘旋着这些想法，一边跟着王三向那中央的城池走了去。 关口严密，不如武威那样活跃，却是重兵把守，过了一层又一层。 还好靠着王三一张脸有惊无险地走了进去。 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象。 日勒是东西互通的重要驿站，从景象便可见一斑。 来往人员不断，城内熙熙攘攘。 有些明显西域装扮之人聚在一起谈笑。 王三给阿木古兰介绍道：“此处都尉是我王家族人，是公子族弟，日勒距离武威又不算远，故从这里进入。” 阿木古兰看着周围的地形，只觉得相当不好走。 两边山脉便是天堑，易守难攻可见一斑。 她心里暗想怎样才能打下来。 又捕捉到王三话里说的“王家”。 王归舟身份真的不一般啊。 虽然王这一姓氏在大周随处可见，但能称为王家的好像不多。 阿木古兰脱口问道：“王大人和新任刺史都姓王，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王三面色如常：“没什么关系，只是同姓罢了。” 阿木古兰想起来自己之前看到的王归舟和那中年男人的互动，心里知道王三多半是在说屁话。 他们绝对有关系。 她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王三把她带去了都尉所在的大营中。 王归舟正在这里。 一下就有机会进入大周军队的大营的幸福差点砸晕了阿木古兰。 这下……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王归舟这人能处！ 看阿木古兰有些激动，王三有些疑惑道：“你这么兴奋做什么？” 阿木古兰笑道：“实不相瞒，之前在姑臧一直在县里的小营，还一直有事做，现在乍一下看到这样大的军营，有些心潮澎湃。” 王三问：“这有什么？凉州的大营比这大百倍。” 阿木古兰挠头，脸上浮现出来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没见过吗？我小时候我师父就念叨说让我有机会参军去征战沙场，报效国家，这不是一直没机会？” 王三好奇心渐起：“你有师父？” 阿木古兰不忘自己在大周的人设：“我是被我师父养大的。” “那怎么不见你说？” 阿木古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王三被这眼神一看，瞬间懂了。 他们刚查出来赵平安身份有异，让赵平安说什么？ 阿木古兰倒是大方，眼神坦荡道：“我们之前一直在山里，居无定所。去年他去了之后我才下山找营生做，偶然遇到徐主簿，就在县衙帮他做事。” 王三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听你这样，平时也没用钱的地方，何必为了些钱就往公子身边靠，有丢了性命的风险？” 阿木古兰表情变得神秘起来，凑近王三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王三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了然再到有些鄙夷。 心里的疑惑却是彻底被打消了。 第93章 商议 阿木古兰此时无比感谢自己的好奇心。 幸亏当时程达带自己去看了一眼，现在这个理由说得通，也不至于露馅。 她凑在王三耳边说的是自己在姑臧城里赌博。 等回去之后怕是要隔三岔五去赌场来圆了这个谎。 “小弟平时没什么爱好，只是喜欢玩。小赌怡情罢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却也是解释了她为什么那样需要钱。 没有赌狗不想要钱。 王三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深知其危害，甚至之前和人处理过各种各样赌狗的事情，只见人被害得家破人亡，他对此深恶痛绝。 王三本来还算欣赏这少年，背后却发现这人嗜赌成性还洋洋得意。 顿时绝了深交的念头。 他也迅速冷淡起来：“公子就在前面，我带你去。” 阿木古兰知道这是自己想要的效果，看王三的反应也有一些受伤，面上不表，跟着他去了。 她看着营中的结构，默默地记着，一路上两人不再有更多交谈。 王归舟与一男子在营中，那男子长得确实和王归舟有几分相似。 看来这族弟还属于很近的那种，像这样能身居高位，还和王归舟相谈甚欢。 王归舟想必真的差不到哪里去。 见他们来，王归舟不打算介绍，直接与男子起身告别。 那男子礼貌还礼告别。 阿木古兰透过营帐与那男子对视了一眼，那男子面上并无表情，却对她点了点头。 阿木古兰不知道怎么办，干脆回了一礼。 王归舟见她回来，一时间并未说话，走路的脚步却很急。 三人一直到了王归舟的住处，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开始问阿木古兰情况。 阿木古兰绘声绘色地讲自己如何追上那群匈奴人，如何英勇作战把他们首领生擒，逼问出来情报。 反正之前抢商队基本上都是这流程，换个主角罢了。 “不过最后逼问出来，那匈奴人说了半天，也只说了李明义，别的并未多说。”阿木古兰眉头紧皱，语气沉痛。 与徐宏的学习里面，她已经熟练掌握了如何在没有结果的时候还能让上司满意。 所以她渲染了一下工作的过程。 王归舟听闻，眉头也开始紧紧锁了起来。 “光李明义一人不能做到这一点，一定还有别人的牵扯其中。” “那匈奴人还说与凉州一大官，但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阿木古兰说道。 线索似乎在这里断了下来。 阿木古兰突然想到一个事情，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您知道我有夜游的习惯，宵禁之时还是会偷偷出门走走。”阿木古兰道。 王归舟看了她一眼。 在王归舟张嘴之前，阿木古兰连忙打断：“您先别治我的罪。” “没想治你的罪。”王归舟无奈。 听了这话阿木古兰才继续说道：“我之前在姑臧闲逛，发现许多人趁着夜色进了郡守府，具体是谁却是认不出来，但郡守一定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意外，意外。”阿木古兰道，“夜里睡不着，出去走走，偶然撞见。” 王归舟问：“什么时候？” “快到十五的时候，月亮很圆。”阿木古兰道。 “我回去便安排人查。” 阿木古兰把手伸向王归舟。 王归舟心生疑惑，问她：“你还要什么？” “一码归一码，”阿木古兰道，“帮忙是帮忙，情报是另外的价钱，我知道你身上现在没钱，加一金，回去一起给。” “你说之前怎么不要？”王归舟气笑了。 “刚才忘了。”阿木古兰理直气壮。 王归舟觉得头更疼了，赵平安这张脸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第二次。 这件事最好快点结束，想办法给赵平安谋个麻烦的又没钱差事就当扯平。 王归舟在心里报复了一番，嘴上还是答应了赵平安的要求。 “一金不是少数，”王归舟讨价还价，“你知道这已经是不少钱了，用来这个消息换显然不够。” 两人陷入了几秒的无声对峙。 “我知道你一定还有没说的东西，一金我给，若是你手上的信息足够，还能再给一些。” 阿木古兰不是很想把那条在郡守府看到孙老爷的消息说出来。 她犹豫了一下，说了别的事情。 “我之前猎到了一皮毛很好的狐狸，卖给了郡守府，郡守府的人说还要这样的狐狸毛皮，用一金来收。”阿木古兰说。 王归舟心里暗暗算了一下，迅速发现了疑点：“这狐狸毛皮就算再好，怎么值一金？就算是极好毛皮，二十张才够一金。” “我怎么知道，”阿木古兰摊摊手，“我只是运气好碰到一只皮毛不错的狐狸，可不知道那价格。或许是人家家里有人喜欢，就是喜欢出高价买呢？” 王归舟闻言心里苦笑。 商人做久了，只知道算收购的价格，却忘了不少人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愿意付高价。 他想起来些事情：“郡守姓邹，与李家是姻亲。郡守夫人是李明义的亲姐姐，在京便听闻李家大小姐爱各类皮草，向你收狐狸毛皮之人或许就是她。” 阿木古兰问：“所以呢？” “所以李明义做什么事绝对与郡守脱不了干系。”王归舟道，“郡守夫人与人的往来我会细查。” 阿木古兰默默记下来。 虽然不知道一个小小县令怎么查郡守，但是就当他行。 毕竟人家随从王三也没提什么反对意见。 “赵平安。”王归舟说道，他的手指在案上敲了几下，“你想办法混进郡守府里。” 阿木古兰思考了一下以确认自己没听错。 “您没事？”阿木古兰反问，“现在县衙全都认识我，还有我前东家说不定和郡守府有什么牵扯，我不要命啦？” 王归舟滞了一下：“是我考虑不周，那再说。” 王归舟无非是想要从郡守那边拿到参与贩卖武器之人的名单，但他想了半天没想清楚为何郡守会有这动机。 现在圣上多疑，在位期间却屡次击退匈奴，开拓西域。与匈奴有关的事情上朝野上下均战战兢兢，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敢在这时候挑衅。 这件事已经被捅到了上面，才会派人来查，却又不想大张旗鼓，唯恐人逃去匈奴。 要求务必调查详尽，开战前要连根拔起。 第94章 顺藤 几人在日勒并未过多停留，一回合就即刻启程回姑臧。 一路上，王归舟的心情很凝重。 阿木古兰却觉得还好。 几人过了日勒，眼前渐渐开阔起来。 右手边有一座山，阿木古兰想确认一下自己在哪里。 于是便问王归舟：“前方是什么山？” 王归舟抬头看了一眼，想了想道：“焉止山。” 阿木古兰不说话了。 每个匈奴人都知道那首歌谣。 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她在这歌谣中长大。 她看着远方的山，问道：“你说，这里夏天的时候会什么样？” 王归舟也放慢了马，道：“草地上开满了粉红的花，有人采回去做胭脂，牛羊漫山遍野。” 阿木古兰跟在他的后面，看不到他的表情。 阿木古兰笑道：“说起来你好像见过一样。” “没见过，”王归舟说，“只是听人说过。那人还和我说，自从匈奴失了这片地，便再也没有这样浓艳的胭脂了。” 一时间无言。 阿木古兰不知道怎样接。 过了这段插曲，几人继续埋头赶路。 阿木古兰觉得王归舟不是很对劲，她从没见过王归舟这样。 她知道草原上的王归舟有时候会羞怯，有时候会恼怒，做事情的时候冷静自持。 现在他仿佛失了神。 身为朋友自然是想知道的。 但是赵平安不应该想知道。 清晨出发，傍晚回去。 几人看到姑臧城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是暖黄色。 阿木古兰与几人道别，各自回家。 一推开门，只见小宁几乎是恼怒地看着她。 阿木古兰心虚，在小宁开口之前赶紧解释：“我可不是故意不辞而别，上司走得太快了，我没来得及回来说一声。” 小宁气势汹汹：“你和谁走了去县衙打听一声就知道，我只是担心你。” 阿木古兰一时间也没了脾气：“我这不是全头全尾的回来了嘛，你别气了，我出去给你买糕点。” “不用不用，”小宁连忙拉住了她，“我都给你备着。” 阿木古兰看厨房里已经做好了的两人份饭菜，心里泛起阵阵痛意来。 阿木古兰和小宁分了这顿饭。 一下吃到他做的东西，竟然还有些怀念。 小宁是孙家的奴仆，阿木古兰虽然没有身份，却在身份上和小宁没什么区别，算是半个自由人。 两人如朋友一般相处。 小宁常说，明明年岁差不多，赵平安看着却还小一些，忍不住多照顾一些。 阿木古兰就佯装发怒。 住处是住处，没有小宁就冷清了太多。 她想要这些人气，却知道这也不属于她。 这是赵平安的。 舟车劳顿，小宁说什么都不让她帮忙，自己收拾起了东西。 马匹帮着喂上。 王归舟送的这一匹马和阿木古兰的那一匹相处起来还算融洽。 阿木古兰睡了过去。 王归舟那一边倒是不怎么平静。 他趁着夜色离开了县衙，避着人的耳目去见了一人。 “父亲。”王归舟行礼。 “你回来了？”与他见面的人柔声问道，“武威感觉如何？变化可大？” “没什么变化。”王归舟道，“有些别的发现。” 他把这一路上的东西细细讲来，包括神秘的赵平安。 对面的人沉吟片刻，道：“陛下早知道凉州全是蠹虫，实际看来竟如此之多。必须得尽快找到名单才好。” 王归舟道：“我在五原时认识李明义，那时候他同我说要保家卫国，结果最大的口子就是从他那里开的。” 对面的人安抚自己的儿子：“世上哪有一成不变之人？只是你还年轻，将来还要见许多人的变化。” 说罢又叹口气道：“世事无常啊。为父当年的同僚也如此，改天带你见见他们。” 王归舟在一旁听着。 “那接下来？”他把话题拉回了之前的话题里。 “郡守府便由为父来，”对面的人道，“这几日你累了，便先回去。” 说完又想起来什么：“你说的那赵平安若是真能为你所用，不失为一个好帮手。” “儿子记住了。”王归舟道。 两人便结束了谈话。 第二日，阿木古兰和往常一样去县衙。 她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 王归舟说要给三天假，她来做什么？ 她转身抬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县衙。 迎面却撞上了王归舟。 见赵平安来了县衙，显然是忘了之前的三天假，王归舟也不打算提醒。 “这么早要往哪里去？”他问道。 “王大人给了三天假，不会不认？”阿木古兰反问。 “自然是会认的。”王归舟说，“可来都来了，若是现在回去，岂不是白出门？不如明天再休？” 他向阿木古兰使眼色，阿木古兰知道王归舟这是有事想商议。 但她宁愿希望王归舟只是眼睛抽筋。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阿木古兰败下阵来。 接近王归舟反正没什么坏处，休假也得想办法干活，不如听听他要说什么。 王三今天没有跟在王归舟身边。 阿木古兰没问。 两人确认四下无人，暗中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郡守之外，李明义是第二个突破口。 但李明义这人做事几乎是滴水不漏，凭借王归舟对他的了解，一时间竟然也无从下手。 时间紧迫，必须得想个法子来处理。 “他夫人呢？”阿木古兰问。 王归舟愣了一下：“倒是没听说他娶妻，我回去查一下。” 郡守那边，阿木古兰会想想办法。 王归舟说他那里有些好皮子，可以给她拿去换郡守的赏金，若是获得赏识，自然是锦上添花。 这回没重点说郡守那边的事，想必王归舟有什么解决办法。 她觉得还是得问一下：“郡守那边……王大人你有办法？” 王归舟道：“我上面的人有办法。我只是一小小县令，我能怎么办？” 这是根本不打算说实话。 接下来怕是有很多事情要忙，或者是根本不关他们的事。 上面的人想让他们把重点放在李明义那里，他们就只能去那里。 另一边，郡守府。 郡守李夫人收到了来自刺史夫人的拜帖。 郡守的女儿还未出嫁，李夫人听说刺史正好也有几个孩子未曾婚配，之前便去过信与刺史夫人商量过此事。 现下正好，许是她来商议儿女的婚事。 李夫人在府中敬候佳音。 第95章 摸瓜 阿木古兰大骂王归舟有病。 她蹲在李明义家门外面盯着他家人员的进出。 谈过话以后她就被派来了这里盯着李明义。 连夜赶去武威，不知道王归舟为什么不早说。 她一边急着回去，因为匈奴那边说不定会派人来，那时候那个住处没有人，阿木古兰都不知道怎么交差。 只是告诉小宁，如果有人来找她，就说她出门了。 她告诉小宁说王归舟让她去日勒，不知道有什么主意。 实际上自己却动身去了武威。 阿木古兰又乔装打扮，脸上粘了络腮胡。 是王归舟那里搞来的蜂蜡，她脸上就粘着这胡子，每天睡觉也不敢摘。 她觉得自己那时候没把胡子粘脸上太正确了。 闷死了。 接触的地方糊了厚厚的一层，还不敢让它太暴露在外面，否则绝对会冻掉。 她身上裹着不算厚实的衣服，和乞丐缩在一起，盯着李明义的府邸。 将军府进出的人员不多，正门基本上没开过。 王归舟给了她几个人，她自己也收买了几个乞丐，让有消息就告诉她。 李明义的将军府现在飞出来一只苍蝇都会被人看在眼里。 当然，这冬日并没有苍蝇，鸟都没有。 耗子都在自己暖和的窝里享用自己的冬储粮。 就是因为卫恒和王归舟这俩傻缺自己要在这里挨冻。 阿木古兰心里怒骂，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明义家的小门。 一下就是半个月。 甚至天气稍微暖了一些，吹来的风也没有那样让脸生疼。 蹲了很久，她渐渐注意到几人甚是可疑。 李明义出府很多次，身边偶尔会带着一个女人。 因为随行的有侍女。 阿木古兰记住了随行的人大致的身份和样貌。 不过她也不确定，基本上都是根据周围人的态度来大致猜测一下。 她体力好，每天蹲的时间长，晚间还是她在。 她发现李明义身边那女子的侍女有时候会悄悄地出来做些事。 阿木古兰派手下一人前去探查。 竟然是在打听姑臧的事。 阿木古兰留了心眼。 一日晚上，月亮渐亏，人的身影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她悄悄地跟在那侍女身后。 那侍女进了一处小院，阿木古兰就从侧面翻墙进去听他们在商议什么事。 她趴在墙根，听着屋内隐隐约约的声音。 似乎是在商议时机。 说三日后，李明义会回军营，这时候正是离开的好时机。 又问了马有没有备好。 阿木古兰隐在暗中，看着那侍女离开。 屋内另一人出来，阿木古兰显出来了身形。 那人向他抱拳道：“赵先生，已经办好了。” 阿木古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让这人三日后的东西都准备全，离开了小院。 李明义这边的信件她没法查看，但是人员却是明确了的。 最近没有什么高官来，王归舟给她的人里面有一人认识很多家的奴仆。 据他说，他见过邹家和林家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时常出入李明义的府上。 因为邹信是武威郡太守，邹家在武威郡内可谓是呼风唤雨。 林家早就扎根武威，有一官至护羌校尉。 阿木古兰用她那根本记不住几个大周官职名称的脑子想了想，这事牵扯很大。 可这和她关系多大，关系不大，大周乱就乱，最好乱到匈奴一举南下。 所以她干活卖力了起来。 三日后，两个人在清晨时分偷偷从将军府的小门溜了出来。 去了城门处，离驿站不远。 两人在那里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匹，等着城门打开，随着最早的那一批人出城前往武威。 待这两人上马，两人的向导敲了敲一边的窗。 窗后之人转身离开，把消息报给了阿木古兰。 阿木古兰也等着城门大开。 毫无波折。 武威的城门就和之前无数个清晨一样，缓缓打开，门前聚集了早就想出城贸易的人。 城门开的一瞬间，城内外的人流动了起来。 阿木古兰和她跟着的那两人裹在这人流里。 城外有接应的人，不过两人。 阿木古兰与他们会合，三人悄悄地绕到了这两人的前面。 向导倒是一把好手，这两个人即使出了城还是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脸。 从身形来看，是两个女子，或者是瘦弱一些的男子。 体力显然是不行的，隔了一会儿便要休息。 能看到其中一人坚持了许久，最终实在撑不住了才要求下马。 在他们刚坐下不久。 一片阴影围了上来。 是三个有络腮胡的男子，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一人当即站了起来，镇定自若，另一人却是站都站不起来。 两班人马静静地对峙了一会儿。 阿木古兰抽出来刀，对着他们，让他们把脸都露出来。 一个柔柔的声音传了出来，是站着的那人：“妾身脸上受了些伤，容貌不堪，实在不方便见人，不知道壮士拦路所为何事？” 阿木古兰有些惊讶，拿出来了之前自己抢商队的气势来：“呦，还是个女人。” 刀尖往上抬了抬：“别给爷磨磨唧唧，让你把脸露出来就露。” 那人身形未动，道：“壮士当街拦人，必然有所求，不如我们各取所需可好？” 阿木古兰冷笑一声：“爷出来，人也要，钱也要。别跟爷废话。” 那人才慢慢地抬手要把遮脸的衣物拿下，声音有些发颤，但仍说道：“这是武威去姑臧的官道，路上有人来巡查，小女子要去姑臧见家人，壮士若是肯放过我，到了姑臧必有重谢。” “哦？”阿木古兰提起来一些好奇，作势要收刀：“那你说来听听，你那是什么家人？” 见自己说的话有些用处，她继续道：“您可知新任太守？我便是与王家大郎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我们两家是世交，若是壮士送我回去，王家必有重谢。” 阿木古兰故意道：“你不是说你伤了脸？王家会要你这破了相的儿媳？” 自知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那人还是把自己脸上的遮盖去了。 是一美人。 肤色晶莹白皙，眉目弯弯，神色楚楚，我见犹怜。 阿木古兰看她有些眼熟。 第96章 夫人 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是眼熟。 阿木古兰本来记住别人脸的能力就不行，不熟悉的人有时候换一个衣服就不认识了。 认衣服认得比人快。 可是大家衣服都差不了多少。 所以她盯了半天没想起来和谁比较像。 她放弃了。 那姑娘被盯的心里发毛，脑中疯狂转动要怎样才好。 她心中哀戚，面上却一片从容之色。 两人对峙良久，阿木古兰已经在思考要怎么开口时，那姑娘率先开了口。 “壮士，我有一言。”她行了一礼，“看壮士的样子，不像是那种谋财害命之人……” 阿木古兰打断了她：“爷人财都要，把你留下来，你都是我的，放你走就说不定人财两空。” 那姑娘一噎，脸上有些羞恼。 阿木古兰收起了玩心，不确定这女子究竟身上带着什么情报，为何要从李明义府中出来。 时间不算多，阿木古兰不和她废话，翻身下马，凑近了那女子，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从将军府出来，兄弟注意到你很久了。” 那女子眼神惊惧：“你……” “说。”阿木古兰抬抬下巴。 女子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我是李将军的续弦。发现他竟偷偷与匈奴交易，贩卖军中重要装备，事关家国大事，必须去找刺史。” 阿木古兰面无表情。 那女子见这样也打动不了他，咬咬牙说道：“我知道有哪些人与他交易，你带我去见刺史。” “谁知道你说的真假。”阿木古兰盯着那女子。 女子神色激动，眼圈泛红。 她咬牙道：“我崔家之人必不可能出那种宵小之人！我与匈奴人不共戴天，断不可能眼睁睁见这种事发生。” 崔家。 哦豁。 阿木古兰知道她像谁了。 这不是他老朋友崔承吗。 两人可是断臂之交。 “你父亲可是崔承？”阿木古兰问道。 “正是。”那姑娘神色有些惊喜，\"你知道我父亲？\" 阿木古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用下巴指了指那个瘫软在地上的侍女：“那是你侍女？” 崔夫人点了点头。 “她知道多少？” “她什么都不知道。”崔夫人说。 阿木古兰示意自己知道，吩咐手下的人带着这些人速速回姑臧。 “我的马快，”她给崔夫人解释，“多有得罪。” 她扶着崔夫人上马，自己也翻身上去。 “抓稳了。” 策马如离弦的箭一般向姑臧飞奔。 阿木古兰工作多日，自然没时间沐浴。 可怜的崔夫人一边在马上颠簸，一边还不敢动，那人身上的味道还一直往鼻子里钻。 阿木古兰只是专心策马，并没有精力管崔夫人的感受。 终于在崔夫人感觉要颠得吐出来的时候，她见到了姑臧城门。 “您是从哪里知道刺史已经到了的？”阿木古兰问道，她混迹赌场，刺史虽然已经到了，但并没有太多行动，所以讨论的人很少。 消息传到武威那样快吗？ “他儿子来了。”崔夫人说道，“那天我听将军说王归舟在这里当县令，因为家中有交集，所以知道些。” 嚯，难怪王归舟有能耐搞定郡守。 原来是我的刺史父亲。 “知道的人少，”崔夫人想让这人相信她，所以透露了些，“刺史大人逃回大周时身边带了一女子，是在匈奴时娶得妻子，那女子回来后消声匿迹，知道的人不多。” 阿木古兰知道王归舟的身世了。 “我不能带你去刺史府。”阿木古兰说道。 崔夫人心里凉了半截。 “我不认识刺史，我大约进不去。”她解释，“你既然知道这些，你小时候大约与他见过，我带你去见王归舟。” 崔夫人脸上的遮掩在路上已经准备好，阿木古兰直接带她去了王归舟的住处。 开门的是不认识小厮。 王三不在。 王归舟的家里是三进的院子。 阿木古兰看得心痒。 她带着崔夫人去找王归舟，三步并做两步。 崔夫人却在后面拉着她。 一路上奔波，两腿酸软，现在快步走更是喘不上气来。 阿木古兰看她实在走不动，干脆蹲下来示意她上来。 崔夫人犹豫了片刻，还是让阿木古兰背着她走。 崔夫人很轻。 阿木古兰一站起来就有这种感觉。 人有这样轻吗？ 她不太记得了。 少了走不动的崔夫人拖后腿，她直接冲向了王归舟平时办公的地方。 之前她来过，知道怎么走。 上次商议事情就是在这里。 王归舟正好在。 看到阿木古兰背着一人进来，他站起来迎接。 看清楚背着的那人之后，等阿木古兰把人放下以后顺手抄起来手边的一卷竹简砸了过去。 脸上有些怒意在：“你好大的胆子。” 阿木古兰顺手接住，愣了一下又把竹简放在地上。 王归舟看她接住了，更气了。 “急，十万火急。”阿木古兰告饶，“没什么人看见，崔夫人又没说什么。” 她讨好的看了眼崔夫人。 崔夫人心想你又没给什么拒绝的机会。 还是给王归舟行了一礼道：“王县令，是因为事情十万火急，妾身实在走不动，进府之后才让这小兄弟带了我一程，并没什么人见到。” 阿木古兰当时脑子没太转过来。 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男的，着急的时候忘了。 况且匈奴和别人玩闹的时候也没那么多讲究事。 谁能记得啊。 她没地方喊冤。 王归舟那一下真的，还不如砸上去。 手贱接它做什么。 阿木古兰不敢说话，垂手立在一边。 “手下人多有冒犯，还请见谅。”王归舟给崔夫人赔罪。 崔夫人调整了一下呼吸，几人跪坐下来，屏退左右。 崔夫人抬头看了阿木古兰一眼，阿木古兰作势要下去，被王归舟拦住了。 王归舟道：“自己人。” 崔夫人点了点头，没在这方面有什么纠结，直接开门见山。 她讲了她知道的事情。 阿木古兰旁边听着，心惊。 凉州参与的世家不多。 参与进来的都有头有脸。 厉害，厉害。 郡守哪来的胆子。 一想郡守手上有兵，明白了，郡守一身全是胆。 第97章 投诚 王归舟听得心惊，暗暗记下。 后续人马也陆续回来，一整天都在忙有关的事情。 从熟识各世家之人的下属口中得知李明义府中的出入状况。 王归舟当即带着几人就去了刺史府。 阿木古兰先回了自己的住处。 在外的时间长，不知道匈奴那边有没有人进来找她。 王归舟大约是有自己的考量，但整件事好像和阿木古兰也没什么关系。 她参与不进去。 能帮着做事，但是她参与不进去。 信任真的是困难的事情。 阿木古兰叹了口气，心想还不如不返回大周。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 小宁不在，或许是孙家有些事，先行离开了。 阿木古兰前脚刚进院子，后脚就被敲响了房门。 她上前开门。 竟是愣住了，慌忙把人拽进院子，关上了大门。 猝不及防被拽进来的那日一个趔趄。 “这么用力做什么？”那日抱怨了一声。 阿木古兰直接抱了上去。 见到长辈还能忍受一二，看到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却是受不了了。 那日无奈，抬手拍了拍阿木古兰的背。 “别哭别哭，我们都还活着呢。” 听到他的安慰，阿木古兰更难过了。 自己知道也不是什么方便的时候，把人带了进来问道：“什么时候来的？你是怎么来的？你们都怎么样？” 那日啃着小宁做的吃食，一一给阿木古兰解释。 现在也没爆发过冲突，只解决了几支汉人的斥候小队，没什么人员伤亡。 至少阿木古兰认识的人还活着。 只是阿木古兰的家人没什么消息。 人们都知道是卫恒接走了，应该是安全些。 至于进来倒是容易。 武威的防守不算严密，可以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程度，跟着商队没费什么力气就进来了。 那日来了几天，不见阿木古兰的身影，就在周围等待，倒也没人发现。 “我去找了卫先生，他说你需要接应我就来了。”那日说，“查干也想来，但是被他爹拦住了，说没这个脑子，说不定走到关前就被汉人抓住。” “你这样真是大变化，”那日上下打量了阿木古兰，“要不是巴图叔叔说是你，我都不敢认。” 阿木古兰笑着锤他。 好像来这里难得笑一次。 她直接往地上一躺，就像之前他们随时都能躺在草地上一样。 “好想回家啊。”阿木古兰道，“大周真的富裕，但怎么都不如家里好。” 没感慨很久，还是正事要紧，两人商议着接下来的事情。 现在阿木古兰半搭不搭上了王归舟这条线，也算是有一些结果。 “现在有些进展，但是……”阿木古兰叹气，“要获取他们的信任很难，我知道的也不多。” 那日听完阿木古兰知道的情况，心里也在默默分析。 他停了一会儿道：“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乱起来。” 阿木古兰说：“最好乱起来，最好能一举下去把所有人都杀了，我们抓紧时机南下。” “你不如就在这里住下，”阿木古兰问那日，“对外宣称你是我买来的，跟着我。” 那日摇了摇头：“两人在一处风险太大，不用担心我，我自己想办法。” 阿木古兰没有与他过多争辩。 商议了接下来在什么地方和时间碰面，那日就离开了。 阿木古兰心里一阵轻松。 那日前脚刚走，小宁后脚就回来。 第一句话便是问阿木古兰：“小姐找你。” 阿木古兰心里又紧绷起来。 孙家的态度暧昧，好像一直都尝试进入，又好像一直都没什么反应。 现在阿木古兰还没摸清楚他们的态度。 但是因为之前说的户籍之类的事情一直没有解决。 阿木古兰对孙家的信任也荡然无存。 念在孙家的恩情上继续帮着孙家做事。 不过孙家并没有为难她什么，要的东西也不多。 程达也偶尔会来走动，倒是亲近一些。 阿木古兰跟着小宁，两人掩人耳目进了孙家。 孙娴等着，没想到孙修雅也在。 阿木古兰和他们讲了王归舟最近的事情。 隐去了崔夫人。 仍逃不过追问。 “你最近去了哪里？”孙娴问。 “武威。”阿木古兰道。 “他派你去那边做什么？” “探听消息，他觉得商人流通不对劲，让我去盯着。” 孙娴试探道：“军中最近有不少传言，据说王归舟与刺史大人有些渊源。” 阿木古兰笑道：“我跟着他的时候，可没见他和什么可疑人有什么来往。” 孙娴叹气道：“赵平安，我知道我孙家留不住你。但看在孙家也帮过你的份上……” 阿木古兰才懵懂意识到，自己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似乎自己已经被划分成王归舟的人，以及好像能借着他的名头耀武扬威了。 “小姐哪里的话，”阿木古兰放低姿态，“能有今日全都是仰仗孙家，我心里还是记挂着孙家呢。” 孙小姐盯着阿木古兰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问：“王县令查倒卖兵器一事，查的如何了？” 您原来都知道啊！！ 阿木古兰心里一惊。 心中想想也是合理，孙家刚来此地，没什么权力一说，仰仗京城的大人物才能有一席之地。 现在凉州世家林立，孙家在其中显然不够看。 也是孙小姐汲汲营营才给孙家博出来了一席之地。 这些她是知道的。 那孙家为了融入进来，能不参与这些事吗？ 显然不能。 阿木古兰陷入了沉默。 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回才好。 反正现在自己的定位是王归舟的人，好像也脱离了孙家的掌控。 她决定先含糊其辞。 “王县令的这些事，并没有让我参与太多，我也不是很清楚……” 她今天刚把重要证人送去了王归舟府上。 见赵平安含糊其辞，孙小姐心中着急，却也知道他的态度。 心里想到自家父亲的话，不得不暴露出来更多的东西。 孙娴咬牙，说道：“我知道他派你去武威是去查李明义。” 阿木古兰心惊，她知道的真的好多。 孙家是来投诚的。 第98章 置业 小世家要闻风而动。 孙修雅听说了王归舟的身世，毕竟也算瞒不了多久的事情。 他心中惊讶，当即返回和孙娴商量对策。 赵平安在王归舟身边风头正盛，所以叫赵平安来，要给王归舟释放一些信号。 阿木古兰看出来了这一点。 心道确实不容易，但因为之前孙家出尔反尔，心中也有些芥蒂在。 阿木古兰脸色不变，反问道：“你们知道什么？” 孙娴心中焦急，心中思考哪些情报才能令赵平安重视。 孙娴道：“我自然是知无不言，但若是查到最后，请县令保孙家一命。” 阿木古兰道：“小姐，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哪里在大人面前说得上话。” 孙娴不再多言，只说请他转达孙家知道一些消息的事。 具体问什么消息，孙娴也不说。 阿木古兰也不好透露王归舟究竟查到了哪一步。 今日就先行离开。 孙家有恩，阿木古兰知道。 在大周的立身之本都是孙家给的。 如果没有孙家，凭借她自己想进县衙都难。 更何况是让王归舟注意到，参与到这些事情上来。 更何况孙家还派来了小宁还有程达这些人的帮忙。 现在想来，户籍反而是个小事，虽然给她增加了一些麻烦。 阿木古兰心知孙家的意思。 孙家不想出头。 赵平安却是有些出头。 孙家帮她解决了户籍之类的东西之后，若是让人知道她与孙家的关系，对于孙家也是十分危险的。 估计孙小姐也后悔了当时的决定。 她叹了口气。 毕竟是人家的选择，阿木古兰不能左右。 阿木古兰回了住处，小宁与她一起回来。 阿木古兰看着这个小小的院子，叹了口气。 小宁没有问他们究竟聊了什么，一直在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阿木古兰只觉得胸中憋闷，只好又叹了口气。 匈奴人处理事情简单。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实在不行打一架来一抿恩仇。 没人教过她这种复杂的情况要怎么处理。 总不能上去给孙小姐一拳。 孙修雅也不是能打的样子。 就像她现在都不知道如何面对卫恒一样。 她只好用自己的方式来。 阿木古兰还是因为孙家没有履行承诺有些生气，不过这事无伤大雅。 她决定先拖他们几天以示报复。 这事就过去了。 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那日也来了，要想想怎么办才好。 阿木古兰看了看小宁。 纠结了很久。 最后还是一狠心，让小宁回孙家。 现在的这个住处自己也会尽快搬走。 这话一说出口，小宁一听，满脸的不可置信。 阿木古兰给他解释，他也不愿意听。 只是自己喃喃道：“我就知道迟早有这样一天的。” 阿木古兰心中深感悲伤。 迟早有这样一天的。 住处是孙家给的，迟早是要划清界限。 果断一些，不用拖泥带水。 阿木古兰心中难过，但正事还是要做。 阿木古兰在县衙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王归舟见了，笑她：“近日可是见了什么美人？让你茶饭不思？” 阿木古兰翻了一个白眼：“您可别提了，现在的住处没法住了，只能换个地方，正愁呢。” 王归舟沉吟片刻道：“我名下倒是有间空屋，许久无人居住，倒是离我府上不远，今日带你去看看如何？” 瞌睡就来送枕头。 阿木古兰最近看王归舟越发顺眼了。 心里一想还有那日，却还是犹豫起来。 王归舟看他没有当即答应，心知大约还是有些不方便的地方，也不强迫，道：“这屋子是之前父亲给的，我一直没去过。若是要地方住，我也给你介绍几个人问问。” 阿木古兰十分感激。 晚些，他们离开县衙，直接逛到了王归舟说的屋子。 屋子还算良好，屋内有一老仆在打理。 阿木古兰看了一圈，只觉得非常满意。 地方也近，有人经常修缮维护，状况也良好。 那老仆看到王归舟有些激动，碍于有旁人在，并未有什么交流。 阿木古兰看了出来，说已经有所了解，找了个借口回去了。 王归舟也不强求。 没有送她。 阿木古兰前脚一走。 后脚那老仆就上来问王归舟这些年好不好。 王归舟一一回答。 两人流露出来些许温情在。 老仆说：“夫人的墓我也常去祭扫……” 王归舟上任之前就去过。 没有墓碑，旁边只有一棵树。 匈奴人的埋葬只是找一片无人知晓的隐秘土地深埋。 不需要棺材，只是回归了大地。 他母亲是匈奴人，要把自己埋在靠近家乡的地方。 王归舟按照她的吩咐，埋葬了她。 王兆丰从匈奴逃回大周之后，王归舟的母亲就开始生病。 她曾经有帮助她的丈夫回家的能力，也有离开自己生长许久的家乡的魄力。 可来了大周，她还是枯萎了。 王归舟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从之前有活力的样子迅速衰败成他不认识的样子。 夫人看了也没办法，在凉州给他们寻了一个住处住下。 来了凉州之后，她好像之前的活力回来了一些。 有时候能和王归舟去附近的林子里打猎。 有一次经过了一处树林，彩色的树叶在风中作响。 轻风吹过王归舟的脸颊，他看到他的母亲指着这片林子道：“就在这里。” 王归舟知道她的意思。 他记下来那是在哪里。 那年冬天，他就回了长安。 过了几年，他去了边疆，成了一个商人。 阿木古兰回了现在的住处。 小宁还没有离开，帮阿木古兰找了些人，询问房产的事宜。 看了几间屋子，总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最后来了一处，价格便宜，地段也凑合。 却是远近闻名的凶宅。 之前的租户总因为各种原因去世。 最后房主想要出售，结果连贱价卖不出去，房主都快去世了。 房主的奴仆来带阿木古兰参观。 阿木古兰看了屋子一眼，又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有些尴尬。 这屋子木门摇摇欲坠，从门缝里看到里面的草长了三尺高。 那奴仆解释：“许多年未曾来过，实在是……” 阿木古兰扶额，伸手推开门。 门发出了吱呀一声。 拍在了地上。 未曾预料门是这样开的，阿木古兰吓了一跳，直接后退一步。 她幽幽地看了那仆从一眼。 说了一个价格。 “能行就行，不能行就你们来负责把这房子清理干净。”阿木古兰面无表情。 那仆从被她板着脸的样子吓到，忙说自己和主人家禀报。 第99章 勾结 阿木古兰最终拿到了这间房子。 思来想去，最好还是有一个能单独住着的地方比较好。 这段时间攒下来不少钱，有王归舟的友情援助，这样的房子买几处不在话下。 房子正价是一万钱，因为几任房客横死，只要八千就能拿到手。 除了破旧一些，地段还不错，阿木古兰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有鬼就有鬼，反正大周的鬼不打匈奴人。 房主是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听说房子能转手卖出去，当即就与阿木古兰去县衙做了登记。 徐宏一看是她，就把案卷一推，让她自己写。 自己买房还得自己写文书，不知道为什么怨气上来了。 这些钱不少，阿木古兰让房主自己去取。 自己去了那日落脚的地方要他和自己一起去处理房子。 两人不挑住宿的地方，帮着处理了院子里的草，在前房主的仆人修补房顶的时候搭把手。 三四天之后房子就能住人了。 阿木古兰把房契放在了一个盒子里，扔到自己的卧室。 忙完以后，两人坐在屋檐下，望着逐渐暗淡的天光。 身边是熟悉的人，不用再提心吊胆，每天心情复杂地面对小宁。 这房子本来没必要买，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但是她必须有一个空间。 周围没有眼睛，没有耳朵。 阿木古兰心情久违的舒畅起来。 他们都知道武威里面暗流涌动，大浪将来。 狂风骤雨之前，在这里偷得一刻宁静。 王归舟见了孙家。 阿木古兰倒是真的没有拖他们太久，自己这里也很着急，象征性晚了两天。 这话一说，王归舟当即要见，刚好孙修雅就在县衙，这些人便正常议事。 阿木古兰立在王归舟身边，听孙修雅把他们知道的事一一道来。 孙家知道的竟然比崔夫人知道的更多一些。 “孙家刚来凉州不久，家父曾与郡守府中一门客交好，为了让孙家立足，那人便与郡守商量之后拉了孙家入伙。” “家父原先是不愿的，可我们这一支孙家人丁不兴，若是得罪了此间权贵，必是寸步难行。家父无奈，只能答应。” 孙修雅慢慢说清楚，对王归舟的疑问也一一解答。 “除了郡守，还有谁参与其中？” 孙修雅突然站起，在周围寻看了一圈，确认没有发现有人在周围，才缓慢地吐出来了几个名字。 都是武威郡中人，旁边的张掖酒泉并无人参与。 王归舟知道一些，旁边的郡中也有人打探消息，与他知道的别无二致。 还有些疑问并未解答，王归舟问道：“我刚来时，见县里账册并无问题，你们是如何造假？” 孙修雅苦笑道：“前任我不知如何，可在下官任上，下官这小小军营中账册并无什么纰漏，并非造假，大人自然是查不出来的。” 是孙娴提的，孙老爷去说服郡守，说若是查下来，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郡守虽然觉得晦气，这样一说，心中也是略微有所掂量，便同意了。 “他为何如此大胆？”王归舟问道，“凉州是军事重地，若是造反便是腹背受敌，会如此糊涂？” 孙修雅神色此时带了些愤怒道：“家父偶尔会出入郡守府，偶然见过有匈奴人在郡守府中，被郡守奉为上宾。” 阿木古兰麻了。 她现在好像坏了自己人的事情，虽然好像没参与太多，算一算哪一点自己没参与。 卫恒他为什么不早说。 自己在这里乐呵呵等着看大周内部自己翻车，然后趁虚而入，结果别人早就在这里下棋了。 武威这里正对的是哪个王来着？好像是太子？ 想了想匈奴内部流传着对太子的评价，阿木古兰觉得自己坏不坏事都不影响结果。 太子对汉人那是恨之入骨，现在拉下来脸合作，回头绝对绝对会翻脸。 卫恒他好像不是太子的人，不知道也正常。 他真的不是太子的人？ 卫恒到底在给谁干活啊！ 阿木古兰越想越远。 王归舟的一句话把她拉回了现实：“赵平安。” 阿木古兰一个激灵：“在。” 王归舟没计较她走神，吩咐道：“送送孙大人。” 孙修雅已经是站起身来准备离开，阿木古兰送他出去。 刚踏出来王归舟办公的地方，孙修雅感慨道：“你来此地不过半年，竟然已经是到了这种地步。” 阿木古兰忙说不敢。 “孙家在我流落时收留的恩情我还记得，”阿木古兰说，“公子莫要说这些，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地方，我必定会帮忙。” 孙修雅拍了拍她的肩膀，嘴上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出来什么话。 他长叹了一口气，说不用送了。 阿木古兰便目送他出了那道门。 她心情有些沉重。 回了王归舟那里。 一等她回来，王归舟还在那处跪坐沉思。 阿木古兰看他陷入沉思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打断他。 就束手在旁边站着等。 过了良久，王归舟才好像回过神来。 看到赵平安已经回来，不知道等了多久，揶揄道：“麻烦赵大侠等这么半天了。” 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心情，还在开玩笑。 阿木古兰翻了一个白眼：“知道就加工钱。” 王归舟摊了摊手：“我这个月俸禄可是全给你了，再要也没了，再过几天怕是要赵大侠接济。” “少那么多废话。”阿木古兰道，“你现在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也没有，”王归舟一摊手，“我就是一小小县令，我能有什么想法。大事交给大人物，小人物操什么心。” 阿木古兰觉得他这句说的还不错。 王归舟抬腿往外走，见赵平安站着不动，示意她跟上。 阿木古兰心中疑惑，刚还说没想法呢，现在又是干什么？ 她问出了声。 “去哪里？”王归舟重复了一下这句话，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去找能管这件事的大人物。” 他的刺史父亲。 阿木古兰心中默默念了一句。 她嘴上问：“怎么想起来带我？” 脚下却是不停，抬腿跟了上去。 第100章 王兆丰 阿木古兰知道这王兆丰是谁。 崔承曾经与她闲聊的时候提到过。 是一个被匈奴扣了很多年，儿子都生了，硬生生跑回去的狠人。 阿木古兰当时还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是不是自那以后，单于想把人扣下都要往北海扔啊？” 崔承当时的神色，阿木古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当时王兆丰能逃回来，多亏他还没有太过深入匈奴腹地，还有他的匈奴夫人帮助。 不过能逃走的寥寥，王兆丰也是一英雄人物。 阿木古兰喜欢英雄。 她跟着王归舟去了一处府邸。 里面可谓是和王归舟的府上半斤八两。 她还以为刺史府是什么金碧辉煌的样子，乍一看，还不如她那次看到的郡守府外门。 不知道是郡守府太富有还是刺史府太简朴。 王归舟轻车熟路的摸到了他父亲办公的地方。 阿木古兰默默地记了下来府中的布局，以备不时之需。 终于是见到了人，阿木古兰发现那天在树林中见到的那人确实就是王兆丰。 现在他身上的甲胄脱了下来，与王归舟的身形有着些相似。 都是高挑的身形。 这么看来，王归舟的五官大约更像他母亲一些，王兆丰身上的那种沉稳，王归舟那基本上是一点没有。 阿木古兰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王归舟走路她就走路，王归舟行礼她就行礼。 一整个老实人的样子。 虽然王归舟带她来了，但没有她参与的份。 父子俩关起门来悄悄说话，阿木古兰只是在门外等着的份。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阿木古兰只是能分辨出来他们在说孙家的事情。 房内，王归舟与王兆丰的谈话不算是和平。 王归舟简单说了孙家的事情。 王兆丰面色不变，神色温和，仿佛是早就知道一样。 两人的谈话阿木古兰一无所知。 阿木古兰无聊地坐在檐下，数天上飞过去的鸟。 听到后面门响动的声音，她才转过头去。 是王归舟。 看他想抬腿，阿木古兰闪身躲开。 主人家在里面谈话，随从就在外面坐下了，不是很应该。 摸鱼就算了，最不应该的是被发现。 王归舟这一脚踢得顺，这赵平安就像是泥鳅一样滑溜。 正想抬起来的脚又收了回去。 阿木古兰自知理亏，乖乖地跟在了王归舟身后。 王兆丰并没有在她身上多留意，只是扫了她一眼。 王归舟和他的刺史父亲告别，两人前后脚离开了。 今天什么都没做，阿木古兰光在外面等王归舟，心里有些怨气。 “既然只是让我在外面等着，你今天带我来做什么？”阿木古兰问。 “带你过一个明路。”王归舟道。 “什么明路？”阿木古兰问。 王归舟神秘地笑了笑，说道：“你就等着，这几天就会有消息。” 具体是什么消息，王归舟也不说，就让她干等着。 阿木古兰牙痒痒。 手痒，想揍人。 垂在一边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最后还是放弃了。 无他，刺史府里打人会被抓起来。 等他们离开刺史府，阿木古兰的好奇心已经消失殆尽了。 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下次来有没有机会从王兆丰的书房里顺一些什么东西出去。 可是这样的大家中，用的仆人都是家生的。 能进书房的人必然是心腹中的心腹。 阿木古兰心里转了一圈，否决了这个念头。 两人在县衙还有事情做。 王归舟现在可是阿木古兰的雇主，阿木古兰在县衙没有职位，不是官员。 徐宏那时候给她稍微发着几个钱，约等于徐宏和孙家雇佣她。 现在发工资换成了王归舟。 只要王归舟不下班，阿木古兰就得跟着。 阿木古兰无聊地跟在王归舟身后给他录着今天审的案子。 一开始还觉得看热闹新奇，现在时间久了，一看见有人来告状就头疼。 案子审了就审了，接下来的事情还很多，来一个人忙两天。 还是他们运气好，没什么大案子，不至于太麻烦。 她把这想法和王归舟说了。 王归舟无奈地看着她：“你还想有什么大案子。” 阿木古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什么案子能有郡守勾结外敌想要造反这案子大啊。 现在这案子太大了，自己的证据交上去就不轮到他们管了。 阿木古兰还很好奇接下来会如何。 按理说，现在证据有很多，刺史那里不见动静，整个姑臧在一种诡异的安静里面。 阿木古兰晚上出去的时候都莫名地瘆得慌。 好几日不见动静，她现在喜欢晚上先去郡守府，再去刺史府。 看不到什么东西，但拦不住她逛。 那日在，她光明正大地从院子里翻墙出去，甚至那日还会搭把手。 数日一无所获。 阿木古兰紧绷的精神渐渐放松下来，没有之前那样睡不着了。 夜游的次数也少了些。 那日看他拼命，终于是忍不住问道：“卫先生让你来做什么？要这样辛苦？” 阿木古兰回想了一下那天卫恒说的，回道：“他好像说，让我打听姑臧军事的变动？” 坏了，她想不起来了。 “……不对，”阿木古兰仔细回想，“他只说让我来，没说让我干啥啊。” 那日无语了。 阿木古兰只觉得脖子上一股热意上来。 她捶自己的头。 那日用一种堪称慈爱的眼神看着阿木古兰。 阿木古兰认识这种眼神。 上次那日这种表情，还是看到了一只慌不择路撞到树上把自己撞晕了的野鸡。 卫恒根本没有什么想法，阿木古兰只要能回去就是完成任务。 就算一无所获都能算大获全胜。 多知道一点都是赚。 再知道一点就是赚翻了。 她现在已经赚翻了，知道了武威的军事布防，虽然不全。 但是日勒虽然难打，也是个关卡，有幸去营中转了一圈。 不亏。 再加上现在身上的钱也不少，等回去以后用这些钱和西域的商人、大周的商人都能换东西。 怎么想都不亏。 最好能让匈奴赢。 或者赢不赢无所谓，只要能多抢一些东西，谁输谁赢都一样。 大周的人打来，杀起来匈奴人可不手软。 匈奴人还不如羊，至少羊还能留一条命。 阿木古兰不想做羊。 第101章 凉州大营 阿木古兰和那日抱怨卫恒这样的人。 倒也不是故意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上面人不把任务说清楚让下面人自己揣摩一定有他的深意。 “深意个屁，”阿木古兰握拳，“最烦这种人，不想透露细节结果就是下面的人遭殃。” 那日拍了拍她的肩膀：“难免的事情，你前几天说的那几个人不都这样。” 阿木古兰脑子里转过了孙娴、王归舟甚至是徐宏。 陷入了沉默。 “那日……”阿木古兰发出了委屈的鼻音，“我想回家，汉人好麻烦。” 那日安抚地拍了拍，递给了她今日买的饼：“先吃点东西。” 有点硬，阿木古兰咬住撕下来一块慢慢地嚼。 不好吃，饼在嘴里根本化不开。若是有新鲜的热牛乳泡一下，或者沾上酸奶一定会更好吃。 现在这些都没有。 阿木古兰端起来身上的水壶灌了两口。 冰凉的水带着终于软了一些的饼才咽了下去。 看她整个人安定下来一些，那日安慰道：“快了，快了。按照你自己的计划来，你带回去越多东西对你家里越好。” 阿木古兰畅想道：“我知道，我要把他们地图偷走，到时候说不定给我一个队伍，带百来人。家人可以不用随军，让他们去北边，或者往西走走。” “百来人？”那日嘲笑她：“都在想象了，这么不敢想？以后你说不定能被封王，统领万骑，牛羊满山。” 阿木古兰也笑了：“你和查干也封王。” “我们还是算了，”那日回她，“我们就在你手下做个小小的千长。” 阿木古兰锤了她肩膀一下：“首领辛辛苦苦才是个百长，现在我们那日连千长都看不上了？” 那日推她。 两人笑闹着。 月亮升起。 月亮下的人沉沉睡去。 三月天仍然是寒冷，却不如一月那样刺骨。 草却还是枯黄一片。 冬天还没有结束。 阿木古兰很快得到了王归舟的消息。 说是过明面，现在她也回过来味道。 身边的人总要经过老父亲过目才对。 不知道父子两个当时在房内说了什么话，王归舟这几天的态度倒是没什么变化。 阿木古兰整理着前几日的案卷，眼前一片黑影落下来。 她抬头一看，是王归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看清楚了来人就把头低下来继续刚才的动作。 眼前投下来的那一片黑影迟迟没有移动。 “王大人，有话快说。”阿木古兰把刚才没写完的部分补了上去。 王归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大人我要去上任了。” “恭喜恭喜。”阿木古兰随口敷衍。 听出来她漫不经心的语气，王归舟道：“头抬起来，这么大的好事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阿木古兰叹气，把笔搁在一边。 慢慢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正襟危坐。 “大人请讲。” “大人我要上任了。” “您之前说过了。” “你怎么不问去哪？” “那您去哪里上任呢？” “回家上任。”王归舟咧嘴一笑。 整个人前几日出门晒黑了不少，屋内不算明亮，阿木古兰看到了一口白牙在眼前晃。 心中不知怎得升起来一种想揍这人一拳的想法。 碍于是雇主，现在活没干完，揍了不太好。 “所以您现在县令的官职没了对？”阿木古兰惊叹自己脾气真好。 “还有。”王归舟道，“现在还有，一月之后要去凉州大营报到。” 嗯？去哪？ “凉州大营？”阿木古兰确认了一下自己没听错。 “凉州大营啊，”王归舟理所当然。 “你不是说回家吗？” “我爹在的地方就是家，他征匈奴不去大营去哪里。” 阿木古兰心里骂他有病。 “那别的事情呢？”阿木古兰问。 王归舟知道她在说郡守的事情，笑了笑：“不急，等几天。” “现在到什么程度了？”阿木古兰问，“累死累活多少天，现在一点声音都没有。” “查事情需要时间，”王归舟道，“现在只知道了是有世家参与，可武库里是怎么流出来的武器还要查。到了凉州大营估计就能尘埃落定了。” 阿木古兰死鱼眼。 这要是放在匈奴就全都杀了，该砍头的砍头，该剁手的剁手，大周还有这样多的律法。 太过麻烦。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大周人多，各地风俗不一致，从南跑到北，各有各的一套处理方法还了得？ “所以你什么时候去凉州大营？” “快了。”王归舟道，“就在本月，你与我同去，我看过你的身手，正好缺一护卫，就让你来。” “你对我倒是放心。”阿木古兰扯了一下嘴角，良心痛了一下。 王归舟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关外可是受你照顾，查事情上你也是功臣，我发达了怎么可能不带你。” 领导在画饼，但是也是真的争气。 跟对人了真好。 阿木古兰很满意现在的大腿。 “那我要收拾什么东西？”阿木古兰问，第一次去汉人的军队里，还怪紧张的。 “该带的都带上，衣物、武器若是自己有便带去。仆从也可以带，但要自己负责他的吃住。” 阿木古兰心里有些数了。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她能听到她胸腔里发出来的震动，在耳边鼓动着。 越来越近了。 她心想。 还好她晒得黑，看不出来脸红，否则绝对会因为过于兴奋被看透。 晚上回去就和那日讲了这消息。 “这么容易？”那日皱了一下眉头，“王归舟怎么混的这么好？” “他爹是刺史。”阿木古兰说，嘴里嚼着今天的晚饭，用力咽了下去才继续说道，“现在在的地方是武威郡姑臧城，从西域到这里，整条河西走廊是凉州。他爹就是这里最大的官。” “是？”阿木古兰思考了一下，“反正那些当官的看见刺史都挺害怕的。” 那日无语：“你这段时间倒是白来了。” “怎么会。” “刺史是管监察的，专门负责上报官员的错处。” “你怎么知道这些？”阿木古兰大惊，自己在这里混了这么久的日子，那日才来一段时间就会了。 那日恨铁不成钢，戳阿木古兰的额头：“卫先生讲过，是你自己不记。” 阿木古兰捂住额头委屈巴巴：“是他们太复杂了，我根本记不住啊。” 第102章 武库 这不能怪阿木古兰。 从小她听所有人讲故事的时候都津津有味，甚至举一反三。 唯独在这些事上两眼抹黑。 她记不住分不清这些官员都是干什么的，能记住官职名字已经是她为数不多的记忆力了。 卫恒倒是给他们几个都细细的讲过一些东西。 阿木古兰刚把他扛回家以后几个人还算开心。 讲故事的时候，若是阿木古兰睡着了，卫恒就会把别人赶走。 所以久而久之，他和所有人都不算熟悉。 那日不是很喜欢卫恒，卫恒身上总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大家最好都不认识。 还好上次见面，卫恒直接无视了所有人。 他究竟为什么对阿木古兰有所不同？那日想不通。 没过几天，阿木古兰直接跟着王归舟进了凉州大营。 那日知道了阿木古兰的近况，要回去传递消息，准备接下来的接应。 阿木古兰就像头一次进城一样，跟着王归舟左看右看。 王归舟先带着她去了武库看了一眼。 她手上的已经觉得很好的刀，在这里人手一把。 库里堆得极满。 阿木古兰眼睛都看直了。 尤其是弩，光看着就大约能估计出来威力。 更别提数不完的弓箭。 还有堆了满仓库的。 矛、戟、铩。 甲胄贵重，在这武库里也不显得多。 皮甲、铁甲都挂在那里。 阿木古兰呼吸急促起来。 她能想象到这些东西上了战场时候的样子。 看得有些着迷。 王归舟看着她的表情只觉得好笑：“这只是一处武库，别处还有。长安那一处更大。” 阿木古兰沉默了。 或许匈奴也有这些东西，但她没见过。 更别说那些还没有编织成甲胄的甲片。 她突然想起来了之前被诺木赫带人围起来的场景。 那些人身上也是披着轻甲，比起眼前的这些来，不论是防护范围还是精良程度，似乎都逊色了很多。 难怪崔承说早就淘汰了。 大约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流出去的。 上一次战役中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也说不定。 人死了就死了，可是甲胄贵重。 阿木古兰想要几套甲胄，这样父亲和哥哥若是要上战场，也有东西傍身。 她想这些的时候，别人看来她就是在愣神。 阿木古兰突然被推了一下。 当即回过神来。 是王归舟给了她一副甲胄。 倒也不是铁甲，她还没到这种程度。 王归舟倒是一身铁甲，阿木古兰能有一身皮甲就不错了。 她看着那套甲胄还有一些愣神：“给我的？” 王归舟笑她：“不然呢？我的护卫要是什么都没有，别人岂不是要笑话我？” 阿木古兰接过了那一身皮甲。 摸上去，是上好的牛皮。 牛他们家也有，可是哪里舍得杀死。 将将温饱的家庭，就算是会做，也做不起皮甲这种东西。 王归舟很满意，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赵平安是重金聘来的，就用重金留下来。 根本不亏。 阿木古兰只觉得自己赚大了。 两人去认营帐，王归舟没有告诉阿木古兰那些营帐里都有谁。 阿木古兰只觉得无所谓，她自己会想办法打听。 机会很快就来了。 虽然说是护卫，但是操练也是需要的。 她弓箭技术刻意没发挥太好，玩刀却是很有一套。 虽然她的身形在众人中算是中上，跟那些精锐比起来倒还有些不够看。 王归舟直接给她扔进了精锐的训练里面去。 要不说是精锐呢。 阿木古兰被一下摔在了地上。 她眼前一花，反应过来的下一刻，整个人已经躺在了地上。 视野里的天空占据了大多数，还有一人低头看着她。 从下往上看，这大汉更丑了。 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耻辱！ 阿木古兰心中一怒，旋即暴起。 又被摔在了地上。 心里只剩一句话：“大周的精锐名不虚传……” 训练了几天，阿木古兰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 她是来做什么的？ 我不是来这里探听消息的吗？ 为什么每天浑身酸痛，被练到爬都爬不起来？ 我是谁？ 我在哪？ 这些疑问在看到饭的那一刻全都消失了。 有肉有菜有米。 阿木古兰泪流满面，大口扒拉饭。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随着两碗饭下肚，她才觉得饱了一些。 旁边打饭的看她吃完了，又给添了一勺。 阿木古兰看了旁边还在狼吞虎咽，吃完了三份、四份、五份的队友。 把多的也吃了下去。 今日的训练一结束，众人便开始闲聊。 其中不少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因为一身力气来军队中卖命。 本身只是来服徭役的，因为英勇被留了下来。 这人没名字，也就是大郎、大郎的叫。 在这队伍里，有十几个大郎，二十多个二郎，还有几个幺儿。 看着都是憨厚。 阿木古兰知道他们可不是和表面上一样。 却也被他们的直爽吸引，渐渐的也能打成一片。 白日是没完没了的连，晚上去王归舟那里帮他处理事务。 本身和那些兄弟们谈天说地也好。 可阿木古兰谈过一次之后就不敢再谈。 她知道他们接下来或许还会相见。 就这样过了半月。 终于是渐渐适应了精锐营的生活。 阿木古兰摸清楚了刺史营帐的位置，也知道了这回带兵的并不姓李，也不姓邹。 是一酒泉来的将领，名唤卫瑄。 姓卫。 这让她觉得有些兴趣。先记下来，后面问问卫恒，说不定都认识。 她现在只是好奇那些人的情况。 王归舟只说快了，却没有更多的消息。 终于是半月之后，他说：“今日不必去精锐营，带你去看点东西。” 阿木古兰跟着王归舟到了一处地方。 看到王兆丰身边有一人站着。 是一有些肥胖的中年人。 身着官服。 王兆丰身披甲胄。 王归舟去站在了王兆丰的身后。 顺着他们的方向看去。 那里赫然绑着几个人。 阿木古兰都不太认识。 王归舟悄悄给她指认：“最前面那人是李明义，后面都是李家人。” 阿木古兰一个一个看着。 发现了一个眼熟的人。 是孙老爷。 阿木古兰心里一惊，搜索着有没有自己认识的人。 只有孙老爷一人在。 第103章 遗孀 现在这一副要审判人的架势，阿木古兰知道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这些人早就悄悄的把这事做完了。 王归舟一定是知道过程的，但是既然他什么都没说，阿木古兰知道他的信任也是有限。 在这个关头让她来看，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 阿木古兰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人行刑。 一看都是严刑拷打过的人，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完好的皮肉。 脸上沾满了灰尘和血，前几日下过一场雪。 落在冰冷的地上，白色混着土色和血的黄色。 天很冷。 那些人已经渐渐站不住。 王兆丰没有言语，他身边站着的肥胖中年男人也渐渐有些站不住。 王归舟悄悄和阿木古兰说，这是郡守邹信。 郡守一般都是要上马打仗的，邹信这样子连上马都费劲。 阿木古兰扯了扯王归舟的衣服，等王归舟回头之后低声问他：“怎么不处理他？” 王归舟解释道：“他的妹妹在宫中做贵妃，姐夫是大官。” 知道阿木古兰分不清是什么官，王归舟没有细说。 临走前邹信的姐夫早早与王兆丰通了气。 王归舟在场，也是王兆丰有意让他在身边。 他还记得当时他们的谈话：“皇帝老了，前些年做的事我们都知道，我那弟弟糊涂，随你处置。” 皇帝英明神武，却是残暴非常，下面的大臣无不战战兢兢。 不知道那些年为何，竟然是听了贵妃的枕边风把邹信送去了凉州。 世家看重名声，邹信不能死于叛国。 王归舟听着那些话，心里一清二楚。 现在他不想说，反正迟早赵平安会知道。 “孙老爷呢？”阿木古兰问道，“孙家不是把情报都说了吗？” 王归舟道：“这件事里孙家脱不开关系，父亲也没办法。但他一双儿女不会有影响。” 阿木古兰看了孙老爷一眼。 往日见他时，他也是那种汉人做派，眼神中尽显颓废之感，现在他整个人在寒风中畏缩着发抖。 这才过了几个月呀。 阿木古兰还想再问，看了看周围的气氛还是闭上了嘴。 王兆丰做的很足。 证人证词齐全，一桩桩罪定的让人毫无疑义。 孙老爷罪不至死，只是处以流放。 李明义却是主要责任人，带头人。 他几乎是没经过什么拷打就承认了罪过。 武库近乎全部的管理人员全部被处斩。 阿木古兰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人人头落地。 王归舟眼神微微比起来，心有不忍。 王兆丰气定神闲地坐在前排。 刽子手手起刀落，李明义的人头落下。 邹信瘫在了地上。 王兆丰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人太多，人头一个个从早上砍到了晚上。 最后一批人头落地。 众人才散开。 王兆丰让人拖上已经瘫软的郡守先行离开。 王归舟却要阿木古兰再等一会儿。 天色昏黄，原本地上薄薄的一层积雪已经被喷溅而出的热血融化。 又因为天冷冻在了土里。 泥土的颜色在夕阳的光下显得深红。 两辆马车前来。 前面的车上大约有人，后面的车上拉着一副棺材。 王归舟让阿木古兰前去迎接。 下来的人却是崔夫人。 她一身素服，身上素净。 阿木古兰懂了。 崔夫人遥遥地向王归舟行了一礼。 王归舟回她。 阿木古兰记得当时李明义被扔在了哪里。 带着崔夫人去找了李明义的尸骨。 他生前流出来的血把他的头与地面融为一体。 阿木古兰看着犯难，这样必须要挖出来才行。 崔夫人站在那里，神色不明地看着地上已经闭上了眼睛微张着嘴的丈夫。 阿木古兰半跪下来，掏出来一小刀帮她挖。 耐心地剥开了枯黄的草根和坚硬的冻土。 在她小心不破坏人头的时候，崔夫人在她身边跪坐下来。 就在阿木古兰干得正起劲的时候，崔夫人开口了：“你见过我父亲？” 阿木古兰回答：“崔先生大家都听说过的。” 崔夫人摇了摇头：“他走了人们只是当他死了。你大约有自己的苦衷，我为你保密。” 阿木古兰摇了摇头：“机缘巧合听人感慨过一句，只是感慨崔先生的大义，能帮则帮罢了。” 李明义的头已经被挖了出来，冻住的地方不好清理。 换成别人她大约会提着头发，现在人家遗孀还在这里，属实不合适。 只好捧着。 崔夫人接过了李明义的头。 不顾自己的素服上沾了血迹和泥土。 等她站起来的时候便斑斑驳驳。 阿木古兰出生道：“您的衣服……” “本来就是为他穿的，脏了便脏了。” 下半身很快也找到。 阿木古兰纠结了半天要怎么带过去。 扛着不合适，背着有些瘆人，拖着好像不太礼貌。 一番思索之下，把已经僵硬了的身体用两只手举着搬到了车那里。 崔夫人用带来的水细细地清洗了李明义的尸首。 还带来了针线把他的头缝了上去。 阿木古兰把他搬进了棺材里，又帮着给棺材落盖。 崔夫人带来的老仆为他们提着灯。 今晚没有月亮。 崔夫人连夜离开了。 在临别之前，她给了王归舟深深一拜。 阿木古兰去扶她，最终还是于心不忍，低声说：“你父亲还活着，精神很好。” 崔夫人像是没听见一样，转身离去。 阿木古兰听到了微小的一声：“多谢。” 阿木古兰想起来崔承之前的念叨，她好像和自己差不多年岁。 两人看着离开的车架，也翻身上马返回营地。 路上，王归舟问：“你怎么今天兴致不高？” 谁看杀人兴致会高？这人是不是有病？ “没杀了邹信你很失望？” 失望是真的，但是主要是因为没乱起来。 本来以为离开之前能见证一场血拼，结果就这么干脆利索的解决了。 啧。 “有点失望，”阿木古兰懒懒的回王归舟，“为什么让崔夫人带走李明义的尸骨？” 她记得还要暴尸数日。 “是她求了父亲。” 王归舟不欲在这个话题下深入讨论。 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听孙修雅说，你的箭法不错？” “还可以。”阿木古兰回道。 “现在有一个新任务给你。”王归舟道。 第104章 借口 经过那天晚上谈话，阿木古兰心里还有一些恍惚。 据说大军近几日就要开拔。 她又被分去郡守身边看守邹信。 现在这人身上还有郡守的名分，一切不至于太难看。 阿木古兰给他站岗放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不过这人最近除了吃已经什么都不做了。 整个人的气势萎靡不振，每天恍恍惚惚。 念叨着什么什么王、多少多少财产之类的事情。 前言不搭后语，阿木古兰没有理会。 这里的帐篷距离刺史的不远。 阿木古兰观察这里巡逻的规律，心中渐渐有了想法。 后来她申请去当晚上的值，就为了早上能去和那些精锐们多学学。 这可都是保命的能力，她一定会上战场，现在能学一些是一些。 精锐营其中一个姓忘了，叫大郎的人道：“给你寻了个清闲差事都不好好做，专门跑这里吃苦来了。” 阿木古兰累得往地上一躺，喘着粗气道：“这不是因为你们饭好吃吗？” 他们大笑，把阿木古兰从地上拽起来：“继续。” 阿木古兰拖着疲惫的身体加入了他们。 她的进步神速，粗略学会了长兵器和弩箭的用法。 因为擅长弓箭的缘故，她的准头很好。 倒是让周围人啧啧称奇：“这小子用弩用的真不错。” 阿木古兰越学习这些，心中的绝望就越大。 还好大周不是所有人都如精锐营一般，还好不是所有人都能用上这么多好的装备，还好战马没有那样多。 因为这样下去，匈奴毫无胜算。 他们用的靶子上甚至都有匈奴人的服饰。 部落间打架阿木古兰也不是没见过，没上去砍过人罢了。 可这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了，为什么他们要联合在一起。 明明分散着，如果有战乱就逃，反正牲畜长了脚，又不和汉人一样不能把自己的地搬走。 明明一个部落里面，基本上足够自给自足，或者去走商队、薅路过的肥羊就好。 现在她明白了。 是这些人给的压力，让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没过几天，大军正式开拔，军队一路向北。 阿木古兰跟在郡守身边，他肥胖的身躯压得那匹马喘不上气来。 阿木古兰在旁边跟着，心中算着这人的死期。 行军路从早到晚，非常迅速。 有斥候被派了出去。 阿木古兰看着出去的那些人，心中知道他们凶多吉少。 那日应该已经带了人在这附近接应，不会太久了。 在第一个营地。 军队走了不算远，不过二十多里。 浩浩荡荡的大军看不到尽头。 他们去了第二个营地，已经接近了匈奴常出没的地方。 却还是不见匈奴的踪迹。 天色昏暗，周围的狼嚎四起。 王归舟把阿木古兰叫到营帐中，给她一支箭和一张弓。 阿木古兰看着仅有的一支箭，一眼看出是匈奴常见的那种箭。 没有大周的精致。 脸上的疑惑都快溢出来了。 “大人，”阿木古兰道，“就这么一支箭杀不死人。” 王归舟道：“不用他死，半死不活最好。” 暗示这支箭已经处理过了。 阿木古兰懂了。 回去以后就给箭尖做了一些加工，在众人的恭桶里搅了搅。 加上金水，保证邹信在临死前生不如死。 阿木古兰放好弓箭，继续给邹信站岗。 明日王兆丰会带着邹信一起去探查。 阿木古兰也是顺理成章的离开营地去找周围的好地方。 王兆丰带着邹信，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慷慨激昂的演说。 阿木古兰远远地看着，拉开了弓。 她的箭尖对着王兆丰。 犹豫了许久。 箭尖又慢慢地往左偏了偏。 犹豫了一下又偏了回去，直直地对着王兆丰。 王兆丰抬了一下手，是动手的标志。 阿木古兰一咬牙，松了手。 台下的人惊呼。 一支箭不知从哪里射了出来，直接从邹信的耳朵边上擦过，带走了他的半只耳朵。 他发出杀猪一般的哭号，右手紧紧地捂着自己鲜血直流的耳朵。 邹信今天穿了软甲，这样远的距离，弓箭的力道不够。 会被挡下来。 阿木古兰早上值守看得真切。 邹信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软甲套在了里面，外面宽松的衣袍一罩，根本看不出来。 阿木古兰绝对在值守的时候没有放人进去，应该是在她不在的时候有人送进来的。 营中有内鬼。 阿木古兰心中窃喜。 王兆丰因为这箭射偏心中不满，邹信倒地的时候也是正常反应。 他震惊地站了起来，让人去搜捕刺客，又赶忙把邹信扶了下去。 手一扶在邹信的背上，那触感让王兆丰心中了然。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支箭。 那支箭带着邹信的半只耳朵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有人上来收走检查刺客的来处。 当晚，营中传出来令人震惊的消息：“有匈奴刺客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意图刺杀郡守！” 猖狂！ 猖狂至极！ 这群北方蛮子竟会做出来这种事！ 一时间群情激愤。 一箭射偏，是那匈奴蛮人弓箭差劲，技艺不精，郡守捡回来一条命。 也是大周福德庇佑。 阿木古兰看着那已经开始发烧卧床不起的郡守，他的伤口没人给他清理，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就把他放在那里不管他死活。 阿木古兰要在这里等他死干净。 过了一天，晚上是阿木古兰值班，看到一身影晃动。 凝神一看，是一人鬼鬼祟祟的前来。 蒙着面，看不出来样貌。 他给阿木古兰塞了点东西。 阿木古兰手里一沉，颠了颠，还不少。 抬抬下巴就让人进去了。 那人给邹信处理好了伤口，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阿木古兰记下来了他的身形，虽然他谨慎并未说话，但这也是个线索。 她没拦。 美其名曰是多找线索，实际上就是不痛不痒的填个乱。 顺便还能把黑锅背在他们身上。 谢谢你，邹信的同伙。 拟定计划时，为了找到合适的地方，阿木古兰有了出去活动的许可。 自然是毫不吝啬这次机会，跑远了一些。 第105章 军营外 阿木古兰离开了军营，取得许可的速度很快，她也没有太反应过来。 反正刺杀只会在军营里，对外面的情况不用太了解也可以。 一人进来和王归舟汇报，阿木古兰进来的时候只听见了“周围”这样的字眼。 阿木古兰一进来，那人就闭了嘴。 她也没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提了一嘴：“军营周边是什么情况？” 王归舟随口答道：“你感兴趣啊？出去看看？” 头也没抬，就把自己的腰牌扔给了阿木古兰了。 看那腰牌在空中划出来了一道优美的弧线，阿木古兰上前一步双手接住。 看着怀里的腰牌，她陷入了一种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她没反应，王归舟问：“愣着干什么？别把大人我的腰牌弄丢了。” 阿木古兰一肚子想要说服王归舟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事情容易地让人难以想象。 她木着脸，把腰牌往怀里一揣出了营帐。 心中却满是怀疑。 虽然王归舟看起来不太聪明，但是会如此轻易的交出来信任？ 卫恒都是那个德性，王归舟就是什么好人么？ 还有那诺木赫，看着人模人样的，最后翻脸翻得那么快。 有问题。 真出了军营，说不定有什么等着她。 要不要冒险？ 阿木古兰思索。 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必须冒险，不然跑路都没得跑。 这几日观察下来，现在领军的人颇有一套，外送内紧。 像他们这样的在里面活动的士兵，每日无论是巡逻或是值班休息，均有定数。 里面井井有条，想钻空子很难。 之前尝试悄悄摸进刺史的营帐，周围的巡逻之人却完全没有空隙。 晚上想要悄悄溜出去，身边的同伴一动就醒。 这活不干也罢。 里面都观察好了，就去外面想想办法。 她咬咬牙，带了一匹马出了军营。 这一路上真的没人拦，直到顺利地出去了才反应过来。 在不远处转了一圈，谎称自己有东西没拿，又折回去。 守卫一看王归舟的令牌就放她进去了。 这才觉得稍稍安心。 王归舟给了她一套甲胄，她想了想，还是套在了身上。 放在军营里她不放心，这东西不是有钱能买来的。 再说了，在外面万一受伤怎么办？ 阿木古兰美滋滋地套上，直接出了军营。 她在周围看过，旁边有一小坡，也是接下来准备行军的位置。 她决定去看一下。 毕竟也是自己回家的方向。 正当她翻过那山口，观察着周围的地形。 下面是一道沟，流水冻得结结实实。 两边的山梁上都是树木。 现在山中虽然只有枯枝，却是不输春夏。 照样看不清什么东西。 阿木古兰环视了一周，暗暗想着这个方向逃跑的可能性。 突然听到了身边有什么声音。 她一抬头，和一支小队对上了眼。 看装束是匈奴人。 样子却是匈奴人和汉人交杂。 这不奇怪。 毕竟大周这些年的扩张，两边的人并不是毫无流通。 匈奴地界汉人不少，凉州这些边境区域匈奴人也不少。 非要说区别大约就是有没有户籍。 对面那些人已经拉弓搭箭，箭尖直直地对着她。 没有开口。 阿木古兰这次出门穿了甲胄，没戴头盔。 腰间挂着环首刀。 把自己汉军的身份直接写脸上了。 她脑子里空了一瞬，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大喊误会还来得及吗？ 幸亏把皮甲穿了出来，没穿可怎么办。 她在脑子里算着跟这些人打一架有什么胜算。 有是有的。 要说出来自己的身份吗？ 她还是不放心王归舟。 最终阿木古兰还是保持了沉默。 她不知道周围有没有别人在，万一暴露了身份也并不讨好。 不想让自己这段时间白干，再加上被十几支拉满了的弓指着，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毫不怀疑她但凡做出来什么动静，这些人就会把她顺手杀了。 毕竟甲胄真的值钱，就算是自己人也照样扒下来。 她听话地跟着那些人的指示下马。 任由自己被押走。 血性不存在的，见到他们的首领才是现在要紧的事情。 两边都在军中安排了不少探子，小兵是汉军探子的可能性太大了。 她悄悄地观察着周围那些人的样子。 她想赌一下。 一路上都是诡异的安静。 阿木古兰感慨自己真是经常被捉。 现在已经是经验丰富。 一般上来不动手的就是说明自己有用。 她倒是要看看自己有什么用处。 穿过一片林子，人走过挂断了枯枝，发出来短促的断裂声。 阿木古兰好几次差点被树枝戳了眼睛。 她用汉话骂了一声。 其中一人看了她一眼，继续把她往前带。 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是见到了那些人的领头人。 她一看，这不过十二三人，领头的人也不是什么魁梧壮汉。 这些人身上的味道也不对。 和牲畜呆久了，身上总会有种牲畜的味道。 这些人却没有。 她刚才装作鼻子被冻出来清涕使劲闻了几下。 没闻出来。 用的弓箭……匈奴军中不是这样。 匈奴没有制式的弓箭，所有的武器基本上都是自家做的，做不到统一，都有各种差异。 但有的部落有专门的工匠来做弓箭，也能做出来一样的东西。 那领头人上下打量阿木古兰，眼神满是贪婪之色。 阿木古兰知道他看上了自己的皮甲。 这些人身上并无盔甲护身。 打扮起来虽然像匈奴，但身上的衣服还是有些奇怪之处。 在那领头人开口之前，阿木古兰先开口了。 语气极为傲慢道：“我当是遇见匈奴了，还说是大功一件，原来是几个逃兵啊。” “逃兵”二字一说出口，一直用刀抵着阿木古兰的人就要一刺。 阿木古兰闪身把他摔在地上。 其余的人围了上来，阿木古兰的目标却是非常明确，一个翻滚躲过射来的箭，就向着他们的领头人了。 那人看到阿木古兰冲着他来，慌忙躲开。 阿木古兰拉过一人给自己挡箭，又借把那人扔出去的力道越发靠近。 最后一把搂过这个人的脖子，藏在袖子里的小刀也出了鞘，抵在那人的脖子上。 正当她松了口气，结果发现挟持了领头人后，那些人的进攻竟然也没停。 她防着后背的进攻，咬牙切齿地问那人：“你手下怎么不停下来？” 那人感受到脖子上的大力，眼前发黑喘不过来气。 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他们又不是我手下。” 第106章 误会 一支箭直接射中了被挟持着的人的肩膀，发出一声痛呼。 阿木古兰骂了一声，还是挟持着。 这些人组织散漫，用武器也不太熟练。 聚集起来一定有个领头人，否则绝对会有矛盾在。 她一开始看着人穿的最好才选他，结果选错了。 阿木古兰又用这人挡了一支箭，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们领头人究竟是谁。” 那人被痛得说不出来话，阿木古兰被抄的头疼。 索性一把扔出去砸倒几个人。 她手上的刀还没出鞘，对面已经几个人倒下。 又因为她突然发难，几人还在慌乱中。 阿木古兰趁着丢出去那一个人，众人还有些慌乱的那一瞬观察他们的神色。 有几个人的眼神明显往另一个地方飘。 她迅速锁定了目标，转而冲向那个不是很显眼的人。 灰头土脸，又隐藏在众人身后，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有发现这人。 她看准空隙拉近距离，弓箭已经施展不开，一人想直接用弓砸，被她一把夺过。 那人只觉得握着弓的那只手传来一阵巨力，反倒被掀翻在地。 她把人从地上拖起来，用他当盾，拖着他接近了那个不起眼的人。 见她过去，那些人更慌。 手上欲有动作，却不如阿木古兰快。 几乎是一眨眼，她就出现在了目标的身边。 见她来，那人是一点都不慌，示意其余人不要轻举妄动。 余下的还能动的几人举着武器严阵以待。 只见他拍了拍手道：“少侠好身手，不知道在哪位将军手下做事？” 阿木古兰还真不知道是哪个将军，多说多错，决定不说。 直接反问道：“鬼鬼祟祟，你们什么人？” 那人赔笑道：“少侠一表人才，定然不是无名之辈。我们只是些小人物，无足轻重，实在是小人你的问题，手下人没长眼，望少侠不要怪罪。” 阿木古兰手头一重，那人塞给了她一笔钱。 从手上感觉到的重量来说，还不少。 她心里有了些想法，手上把钱收了，问道：“你们去哪里？” 那人面露难色，显然是不想多说。 心中暗骂这年轻人不懂规矩，拿了钱还不走。 阿木古兰可不想和他有什么默契，追问道：“问你话呢。” 那人才不情不愿地说自己是逃兵，带着兄弟们逃了出来。 阿木古兰注意到他眼神乱飘，耳朵捕捉到细微的动静，直接把这人提了起来换了个地方问话。 这人一下就老实多了，眼神定定地，再也不敢乱看。 一换地方，这人立马哭丧起来道：“我们都是后面运粮的，粮被匈奴人截了，不敢回去。” 一听这有意思，阿木古兰心里有了兴趣，继续问他：“你们在哪里遇见的匈奴人？” 那人颤颤巍巍指了个方向：“从这里走，大约半天的路程。” 阿木古兰翻了个白眼，一脚把他踢倒，怒道：“说谎也有个限度，小爷刚从那边来，能不知道有没有匈奴人？” 这说的倒是实话，因为那个方向过去是一深沟，根本无法走人。 见骗不过她，这人只好吐露出来些别的消息：“是真的、是真的。有人在那里放牧，我们前几日去的时候他们还在。” ……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阿木古兰没有表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人的表情从故作镇定到开始显现出慌乱。 眼看他就要开口，阿木古兰本能地觉得不对。 只感觉背上挨了一下。是一支箭直直地向她背上射来。 阿木古兰本能地躲了一下，但是没有躲开，微微站起，箭没有命中原本的目标。 这箭射在了皮甲上，没有扎穿。 那支箭掉在了地上，阿木古兰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这支箭命中了，怕是自己现在命也没了。 直接脑袋开花。 她迅速把那人推出来，看着箭射来的方向。 是一匈奴装扮的人，举着弓箭。 见到这匈奴大汉，被挟持的那人马上用匈奴话喊了一句：“快救我。” 得。 认错了。 阿木古兰马上用匈奴话问他一句：“你们不是汉人逃兵吗？” 那人的眼睛都瞪圆了。 “你是什么人？” 阿木古兰对这些人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双方迅速化敌为友。 原来是一家的。 那人说自己是左贤王统领下的部落，受安排在这里侦察汉人的军队。 阿木古兰说自己是在军营里面的人。 为了表示诚意还把刚才收下来的钱袋还给了那人。 交谈中才知道，那些人确实都是汉人的逃兵，这支小队派了一人来管这些人。 把路过的士兵截下来找情报。 阿木古兰与他们透露了一些，但是没说自己具体的计划。 也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 只说自己的被王庭管，是王庭送下来的探子。 她问：“你们在军营里有人吗？能传递消息那种？” 那人说：“有人。但是消息传不出来。” 也是，消息能传出来抓这些人做什么。 阿木古兰提议道：“我现在需要人手，也需要接应，你告诉我你们的人是谁。” 那人犹豫了很久，没有说。 阿木古兰知道现在必须得放出来更多的东西才行：“我不能告诉你们我的身份，但你们知道卫恒吗？” 那些人点点头：“我知道，这汉人很受单于重用。” 阿木古兰说：“就是他派我来的，等我事情成了，一定在他面前有你们的功劳。” 两人当即对天发了誓。 誓言过后，两人也算是亲近起来，阿木古兰知道这人叫塔宾。 倒是一个豪爽的汉子，阿木古兰对他颇有些好感。 感觉看到了自己的傻大哥。 两人倒是投缘，甚至切搓一顿交流了一下感情。 塔宾豪爽，直接告诉了阿木古兰探子的名字。 阿木古兰问：“你不怕我是汉人派来的？” 塔宾哈哈一笑：“汉人扭扭捏捏，哪里像我们草原的汉子豪爽。比划两下就知道你是哪里人。” 只有寥寥几人，似乎没几个能用的。 阿木古兰和塔宾对了一下，发现名单里还有人距离自己的营帐应当不算远，之前也是见过的样子。 当即决定他就是下一步的目标。 她问道：“这个叫李二郎的人怎么样？” 塔宾思索了一下：“这小子家人都在匈奴。汉人奴隶出身，很忠诚。” 阿木古兰与他商量了下一步的对策。 临走之前。 阿木古兰与他对了一拳说道：“好兄弟，我信你。接下来能领多少赏钱就看你的了。” 第107章 谋划 王兆丰让最好的大夫日日照顾邹信，实际上不过只是进了营帐站着。 如果不是每天溜进去的那人，怕是还挺不了这么多天。 阿木古兰进去看过，本身肥胖的人在这几天瘦了一大圈，嘴唇干裂，脸上一片灰青之色。 这个人快死了。 阿木古兰见过很多快死的人。 动物快死的时候都差不多。 没什么力气，嘴唇微微颤着。 她想起来雪灾时候的草原。 白色的雪下埋着黄色的草。 瘦成骨头的马没力气站起来，只能用蹄子无力地刨着只剩黄土的地。 旁边躺着羊的尸体，卷曲的毛在风中微微颤动。 每天溜进去的那个又给阿木古兰塞了钱，想进去。 阿木古兰伸手拦住。 王兆丰在里面，不能放他进去。 那人被拦住以后一顿，还想往里走。 阿木古兰示意里面有人。 那人点了点头，在一旁隐藏了身形。 阿木古兰才借着这机会打量他。 他身形瘦小，极不起眼，现在隐藏在暗处也没人发现。 等了许久，王兆丰带人出来。 阿木古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那人又溜进去照顾邹信，他做的很小心，并没有人发现。 邹信能撑这么久，这人功不可没。 阿木古兰好奇心倒是被勾了起来，正好到了换班的时候，趁换班的间隙，偷偷跟上那人。 反正都收过钱，也不怕另一个人揭发她。 悄悄跟了上去，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被吓了一跳，发出一声惊呼。 黑袍下面竟然是女人的声音。 一出声发现不对，这人想跑，阿木古兰怎么会给她机会，直接抓住了这人，掀开了遮脸的布。 确实是一女孩，年岁不大，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面上带着惊恐之色。 记住了她的脸，阿木古兰又把遮脸的布给她盖回去。 “你是什么人？” 这女孩摇头。 “你和邹信什么关系？”阿木古兰问，又威胁道：“你现在不告诉，我就把你交给刺史，到时候严刑拷打，看你说不说。” 这女孩摇头速度更快了，甚至跪在地上紧紧抓着阿木古兰的手臂。 阿木古兰又低声对她道：“我知道你想让他活下来，不如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呢？你看你这几天进去，我也没拦你，今天还帮了你的忙不是吗？只要告诉我，我觉得你不可疑，自然不会告诉别人。” 那女孩犹豫了一下，开始脱衣服。 吓得阿木古兰赶紧制止。 在一番威逼利诱下才把实情吐露了出来。 女孩叫阿青，是郡守夫人的奴仆，因为担心郡守就把她悄悄花钱送进了军营里照顾。结果邹信突然受伤，高烧不起，身边没人，阿青觉得不对，还是偷偷进去照顾。 说是已经给夫人去了信。 夫人的弟弟也在军中任职，说是找他就好。 可找了几天也没有找到人。 阿木古兰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又问阿青：“你藏在哪里？” 邹信身边跟着的人都被控制了起来，现在留下来的人都悄悄藏在营中。 像阿青这样的人肯定有人帮她。 果然，阿青信了阿木古兰，说她在一个叫李二郎的人那里，他管粮草，她就藏在平时没人去的地方。 ……得来全不费工夫。 但是在这个军营里的人叫这个名字的少说也有七八十人，人员来回调动，塔宾手里的东西几乎毫无用处。 那人还有些小职位，想必也不是那些小兵。 阿木古兰决定接触一下。 她把阿青送回去，看到了那个李二郎。 左脸上有痣，眼睛圆润。 见有陌生人跟着阿青，李二郎的脸色微变。反倒是阿青没什么害怕之色，甚至还给李二郎介绍。 “这几天多亏有官爷帮忙，否则还进不去。”她还很开心，刚才被吓唬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心挺大，挺好。 阿木古兰示意要和李二郎借一步说话。 李二郎安顿好了阿青。 心中的惊惧越发浓郁。 阿木古兰低声笑道：“挺好的姑娘，是不是？” 李二郎背后汗毛直立。 若是被发现捅出去，阿青绝对活不了。 果然，这人下一句话就是：“我记得有这样的规矩？军营里发现女人，一律处死。这里的女人不止一个对？” 李二郎深怕这些人被捅出去，忙讨好道：“官爷大人有大量，这回把阿青送回来，小人十分感激，不知道有哪里能用的上小人的地方？” 阿木古兰没接话，反问道：“阿青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样？” 李二郎犹豫了一下，道：“是……是小人的妻子。” “夫妻感情深厚啊，”阿木古兰低笑，“可是你不是已经有了妻子了吗？” 李二郎闻言，不由得后退一步：“你……” “不要紧张，”阿木古兰笑道，“随口一问。军营里过的舒坦吗？” 李二郎被吓得说不出来话。 阿木古兰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聊到这里。一直把人藏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是不是？” 日子没几天了。 末了又补上一句：“阿青知道我在哪。” 转身便离开。 她知道李二郎并不会轻举妄动，能混进来不被发现的探子一定有两把刷子在。 现在军营消息封闭，下面的人一点消息传不出去。 李二郎总会坐不住。 阿木古兰继续回去打探情况。 李二郎是一点都按耐不住，第二天晚上，阿青就来找阿木古兰。 “他想见你。”声音细细小小。 阿木古兰轻轻点了点头。 晚上便去了李二郎那里。 李二郎焦躁不安，阿木古兰心里也害怕找错人，面上强装游刃有余。 “考虑的怎么样了？”阿木古兰问道。 “您能做到什么程度？”李二郎问。 “不多，”阿木古兰说，“只能让你们两个离开军营。” 李二郎闻言全身一松，脸上又露出来了为难的神色：“可是她不愿意走……” 阿木古兰道，“无非是记挂邹信。他撑不过五天。等邹信一死，你就点燃粮仓，然后趁乱摸去郡守的营帐。” 下面的小兵知道邹信死亡的时候，已经是他要发丧的时候。 而王兆丰一定会给邹信一个体面的身后事。 第108章 再您的见 邹信在一个夜里悄声无息的死在了床上。 阿木古兰值着晚上的班，天上的星星还很明亮，月色昏暗。 外面很冷，穿着厚厚的皮衣，穿着皮甲，手上带着羊皮手套，脚上穿着鹿皮毛靴也抵不住寒冷。 冷气凝结在地面，顺着缝隙钻进了营帐里。 碳安静地捎着。 阿木古兰觉得冷，就钻进了营帐里取暖，反正不会有人发现。 邹信已经没有意识了，阿青溜进来照顾也无济于事。 他的身上散发着死气，胸膛微微动着，张着口呼吸。 十天前他还不是这个样子。 现在他要死了。 阿木古兰冷眼看着，刚才掀起来帘子的那一下带进去了一阵冷风。 邹信打了一个哆嗦，睁开眼。 他现在已经看不清楚东西，不知道进来的人是谁。 幸好有阿青的清理，他身上的味道不至于那样难闻。 阿木古兰看到床上的人头向她的方向偏去。 她走近了两步，想听听邹信的遗言。 而他只是死鱼一样的张了张嘴。 他死了。 阿木古兰检查了一下，这几日一直在发烧的身体终于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她不再看已经离开的尸体，坐在了炭盆边上。 手脚渐渐的暖了起来，等到人恢复的差不多了，在动身走出营帐。 天色已经开始发白，周围不知名的鸟开始啼叫。 阿木古兰先去找了李二郎。 说重视也好，不重视也好，刺史的营帐就派两个人守着。 一开始是四个人轮班，后面就剩两个人。 给了阿木古兰不少机会。 李二郎还在睡着，阿木古兰一脚踹醒。 一见是阿木古兰，李二郎忙爬起来，低声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阿木古兰面无表情道：“邹信死了。” 说完就走。 李二郎心里清楚，等着接下来的消息。 阿木古兰转身去了刺史的营帐。 王归舟之前吩咐过，如果邹信有事，第一时间去通知王兆丰就可以。 王兆丰的营帐前，卫兵拦住了她，赶在他们询问之前，阿木古兰道：“劳烦大人们通报一声，郡守昨晚已经去世。” 两个卫兵对视了一眼，一个人都不敢进去通报。 只是说：“王大人还在休息，你先等着。” 阿木古兰就在外面站着等，心说幸好之前已经暖过了手脚。 王兆丰起得很早，阿木古兰没有等很久。 他知道了这消息就是点了点头，问了一句：“几时走的？” 阿木古兰想了想说：“大约是从现在往前一个时辰。小的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凉了。” 接下来没有她的事情，就先行离开。 她去自己的住处拿出来了自己的武器，阿妈那时候塞进来的衣服这几天一直穿在身上。 同住的人见她这样，笑着问：“今天又去训练？” 阿木古兰笑道：“是啊，这几天一直没练弓箭，手都生了。” 提着东西就向外走去。 交接班的时候还没到，王兆丰带着人去看邹信。营中倒是忙碌了起来。 一缕青烟从营地的东南角升了起来。 经过一夜的值守，现在的人脑中昏沉，营地里人并未完全睡着，也并未完全醒来。 清晨的光还没有洒下来，这缕烟实在有些不起眼。 李二郎拉上阿青，偷偷地往刺史的营帐走去。 阿木古兰坐着的那一会儿改了主意。 邹信死的太是时候了。 所以她先去找了李二郎。 阿木古兰从营帐后面绕到了一个守卫身边，直接打晕。 另一个守卫反应过来，横过手上拿的戟，被阿木古兰抢先一步近身。 直击面门，那守卫鼻血流了出来，头向后仰，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打晕了守卫，阿木古兰把他们拖进了帐子里，在王兆丰办公之处稍微巡视了一下。 布置简单，有不少文件。 没时间细看，只是周围胡乱扫视了一番，从墙上取下地图，折了几下塞进衣服。 又挑了几个竹简塞进怀里。 她听到外面的声音乱了起来。 屏息听了一会儿周围的声音，悄悄离开了营帐。 一出来就看到鬼鬼祟祟的李二郎和阿青二人。 他们现在穿着普通的衣服，一眼就会被认出来。 阿木古兰让他们进营帐里换上这两个倒霉守卫的衣服。 直接大摇大摆地去了放马的场地。 阿青感到有些害怕，一直往李二郎身边蹭。 阿木古兰没办法，先让二人在一边，自己去取了三匹马出来。 只说大人要用，亮的是王归舟的腰牌。 看马的那人一看，也不敢多说什么，直接就让她牵走。 三人就这样准备离开营地。 一切都还算顺利。 北面是大门，就在离开前，突然一阵风刮了过来。 烟晃了晃，向南飘了去，直接把火带到了下风口。 这一下才有人发现火势。 惊呼道：“着火了！粮草着火了！” 营中乱了起来，众人七手八脚的救火。 王兆丰才从邹信的帐子里出来，远远地看到烟雾升起，又听见有人呼喊。 脸色大变，忙指挥人救火。 又遣亲兵去帐子里看。 这一看不要紧，自己的帐子里竟是丢了不少东西。 还晕着两个被扒光的守卫。 亲兵慌忙转身去找王兆丰，又遣人去封军营大门。 与此同时，直觉告诉阿木古兰要快一些，一开始牵着马，后来干脆催促两人上马，直接冲出军营大门。 李二郎只觉得手抖，把阿青带上了马向军营大门冲去。 周围人被他们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紧急事情，纷纷让开道路。 眼看着大门越来越近。 后面却突然有人追了上来，大喊道：“拦住他们！！关门！！” 阿木古兰心里一惊，还是把弓箭握在了手里。 看守大门的二人闻言慌忙动手，却被一支箭射穿了手掌，发出一阵哀嚎。 电光火石之间，三人已经冲出了军营大门。 后面已经有人追了上来。 阿木古兰管不了那么多，带着李二郎和阿青向着已经探好的路线狂奔。 又有不少人追了出来，阿木古兰回头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抬手向地位看起来最高的那人射了一箭。 马蹄却踏上了一块石子，颠簸了一下，射偏了。 她射出去第二箭。 跑在最前面那人的马腿一弯，直接摔倒在地，后面的人躲闪不及，接二连三地倒了一片。 那个山口已经近在眼前，阿木古兰让李二郎他们先走。 转身又射了第三箭。 正中那人肩膀。 指挥的人摔下马，还有人不怕死地向前冲。 最前面的人总会收到一支箭，不致命，却足够让人失去行动力。 不再恋战，阿木古兰转身逃窜。 后面的人想跟，却又不敢上去。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山间。 ——第一卷完 第109章 追兵 逃。 逃回去。 阿木古兰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冰冷的空气顺着鼻腔进来，呼出来的白雾又在睫毛上结成了冰霜。 眼前除了雪，还有睫毛上的白雾。 胯下的马已经开始喘着粗气，因为缰绳的控制不能停下来，只能一味的往前跑。 和塔宾商量好的地点还有很远，阿木古兰不敢停下来。 追兵是一定会有的，刚才那一批放弃了，但是她看得真切。 还有一队人马紧跟在那些人身后。 李二郎和阿青，没有战斗力，不能放弃。 甚至因为他们的缘故连马都跑不快。 追兵就在身后。 如果被抓起来…… 阿木古兰回想了一下李明义临死前的样子。 又狠狠地给了马一鞭子。 他们要向北，塔宾去找了支援。 地方是塔宾找的，他发过誓，草原人的承诺一定会遵守。 向北走，会看到一条河，河对岸会有人接应。 塔宾会在那里等着。 她没来过这里，只知道那一处大约离这里一天的路程。 像这样策马，大约半天就会到。 阿木古兰催促两人快些。 过了那处山口，离开了那片树林，这里是一片坦途。 三人的身影清晰可见。 马能跑过人，弩却不一定。 阿木古兰清楚军营里的武器，只是祈祷那些人不要追上来。 她不敢让马停下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当时带出来的三匹马里，有一匹已经跑丢。 三个人骑着两匹马在冻土上疾驰。 太阳已经到了头顶，斜斜地投下来影子。 阿木古兰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果然有追兵。 一个小队，手里的武器太远看不清。 “加把劲。”阿木古兰催促道，“他们要追上来了。” 李二郎也不敢多说什么，阿青与他共乘一骑，也不敢乱动，害怕地向后看了一眼。 “人很多，”阿青说，“有十……十五个人。” “什么？”阿木古兰没听清。 因为颠簸，阿青声音又不大，李二郎提醒了一声：“这样她听不清的，” 于是阿青喊道：“有十五个人！” 阿木古兰带着路，顺便问阿青：“他们手上带着什么你认识吗？” 现在只有她还空着，不用看路，倒是有了些能向后看的机会。 阿青努力往后看去：“有很长的武器，有弓，还有人在抬手——” 阿木古兰闻言往旁边移动了一下。 李二郎不明所以，也跟着做。 等了一会儿无事发生。 阿木古兰松了一口气。 兴许是还没到射程。 “啊！！！”阿青尖叫一声。 阿木古兰和李二郎看不清后面的东西，忙问怎么了。 “有箭差点射到马。”阿青声音颤抖。 坏了，还在射程里。 马几乎也到了极限，速度不能再提。 她身上带着的东西对于武器装备齐全的小队来说也不值一提。 “他又抬手了！！”阿青叫道。 “有几个人？”阿木古兰问，“拿着那把武器的，有几个人？” “一个！”阿青喊，“就一个！在偏左的位置！” “你们先去前面！”阿木古兰叫李二郎，稍微放慢了一些速度。 她感觉有些抱歉，马已经气喘吁吁，却因为骑手的强势，即使已经几乎到了极限还是奋力奔跑。 她直接转换方向。 那些人看见两人分开，心中警惕起来，仍在向前追赶。 举着弩的人还是稳稳的举着，弩箭已经上弦，留出来一个空地给他放箭。 阿木古兰弓箭的射程和威力不如弩箭。 现在也只能想法靠近。 阿木古兰一咬牙，向那些人冲去，同时开弓。 弩箭看准时机放出—— 破空声响起。 阿木古兰及时的转了方向。 弩箭几乎是擦着阿木古兰的脸颊过去——原本的距离，这一箭会射中马。 举着弩的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羽箭插在了马身上。 他胯下的马一声嘶鸣，吃痛后退，把身上的人甩了下去。 他被马踏在了肚子上。 弩也脱手落下，在马蹄之下裂开。 活不了了，弩也构不成威胁。 阿木古兰趁机又随便给周围一人来了一箭。 不再恋战，转身就跑。 根本没必要打，能逃走就行。 那些人留了一个照顾伤员，余下的仍然紧紧跟随。 只是现在没了弩可用，他人只好策马追上。 李二郎他们还在前面，有当时的那一下耽搁，阿木古兰几乎是追不上去。 分开之前已经指出来了方向，也在阿木古兰的视野范围里。 李二郎率先看到了阿木古兰预先说的那一条河。 他踏在了冰面上。 马蹄却一滑，差点把他们甩下去。 阿木古兰也看见了这一点，心中一紧。 还好放慢马速，他们也过去了。 这是一条大河，虽然上冻，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阿木古兰很快也接近了那条河。 对岸还是空旷的，阿木古兰心沉了下来。 塔宾没来。 她还是向着北方冲去，马蹄踏在冰面上那一刻还是滑了一下，速度陡然慢了下来。 追兵越来越近，阿木古兰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速度放缓，追兵已经跟上。 才到了河对面，那些人已经是到了河边。 阿木古兰深吸一口气。 隔着已经冻上了的河，阿木古兰在马上开弓。 先解决弓箭手。 背上背着弓的，一个个来。 那些人也看出来了只有这一人有战斗力，立马快速前进，不给她各个击破的机会。 阿木古兰开弓极快，有五个人在渡河时倒下。 终究是对面的人太多，她没有办法全部解决。 眼看着八个人围了上来，弓箭已经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阿木古兰身上只有一把刀，长戟的距离又难以突破。 阿木古兰正欲逃跑，却看到被她忽略的李二郎和阿青绕到了那些人的背后。 李二郎利索的解决了倒在地上的几人，拾起来弓箭。 阿青害怕，还是费力地拖起来一柄长戟。 李二郎从背后偷袭，一人的马屁股中了一箭，撞了旁边的马。 被撞的人控制住了马，却晚了一步。自己的马踏上了队友的后背。 只剩七个。 这七人分出来三个去对付李二郎。 又是在冰面上，他们很难移动太快，只能被迫应战。 还好，冰面对于所有人是公平的。 一人的马没有站稳，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骑手被压住，武器脱了手。 还剩六个。 阿木古兰费力地挡住迎面而来的长戟。 她的长刀出鞘，寻找着机会。 追上来的人不算太厉害，长戟对于他们来说也有些沉重。 她看准时机直接把长刀捅进了一人的喉咙，转了半圈，人头落地。 长戟到手。 还有五个。 李二郎用阿青给的长戟勉强挡住这二人。 阿青害怕，为了不给他们添乱，还是乖乖地没动。 阿木古兰把一人直接挑下马，随手一捅，对面的人也被捅了个对穿。 这招还是那时候程达教的。 还有三个。 阿木古兰这边的最后一个已经萌生退意，阿木古兰没给他太多犹豫的机会，直接结果了他。 还有两个。 李二郎还在费力地挡着两人，一边护着阿青，已经逐渐不支。 阿木古兰还在岸上，用弓箭照着两人的马屁股两箭下去。 两人摔在地上，费力地爬起来。 还有力气追上来。 阿木古兰三人向后退。 那些人费力地走了几步。 很快倒在了地上。 阿木古兰又听到了马蹄的声音。 第110章 战利品 阿木古兰抬头看去，远方又来了追兵。 身后也传来了马蹄声，好像是大队人马。 她回头看去，只见远方有人骑马奔袭而来。领头的正是塔宾。 两队人马几乎是同时到了河边。 那些人还有活着的，倒在地上呻吟。 有血从他口鼻处溢出来。 阿木古兰站在还在哀嚎的士兵和满地的尸体中间，手持长戟。 翻身上马，加入了塔宾的大部队。 两拨人马隔着河岸对峙。 领头的阿木古兰认识，在军营中见过，眼熟，好像也是王归舟一个手下。 那人见阿木古兰的样子，一脸不可置信。 前一日还是在和营中人说笑的人，刺史儿子手下的红人，现在已经身上沾血站在了敌人那一边。 阿木古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长戟一横，已经是摆好了进攻的态势。 沉默蔓延。 塔宾带来了一百多人，大周来这里的人也不过三十人。 大周的士兵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准备拼死一战。 阿木古兰于心不忍，想要放过对面的人。 正要开口。 塔宾动了。 他率先射出一箭，正中一人眉心，余下来的人迅速冲了上去。 阿木古兰无奈，也跟着冲在了前面与他们兵刃相见。 她上去就缠住了最眼熟那个。 迅速缠住了他，把他逼退数步。 因为人数差距，周军来的几人渐渐体力不支，有几人上前拼死砍下了几个匈奴人的头，还是死在了乱刀之下。 阿木古兰把他逼得连连后退，却不见杀招。 正在他心生疑惑的时候，阿木古兰眼睛瞟到了周围围上来的人，有意把人带离战场。 两人都是一把好手，交手极快，加上阿木古兰有意无意地帮他挡了几下，这人不过是受了轻伤。 尽管如此，他渐渐体力不支，面前的人却还是游刃有余。 他心生绝望之色，却是见对面赵平安往怀里一掏，一个东西向他飞来。 他下意识接住，手上动作慢了半拍，防着漏了空挡。 阿木古兰看准时机给他马屁股上狠狠一拍。 他一时没有拉住马，才惊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脱离了包围圈。 等把人带出包围圈，看那人无可奈何地离开，阿木古兰松了口气，转身去处战场上别的人。 她拦了塔宾一下：“把你的人叫住，这些人带回去审一下，说不定能问出来什么。” 塔宾笑道：“这不是有你吗？他们知道的能有你多？” 阿木古兰看着塔宾的憨厚老实的脸，寒意从背后升起。 最后一个人也被匈奴长刀在喉咙上捅了一个对穿，他缓缓摔下马去，眼睛瞪得老大。 匈奴人死了不少，几乎是一换一的局面。 除了阿木古兰放走那人，余下的都死在了这里。 没有留活口。 塔宾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正下马打扫战场的人道：“这些人都是你带来的，战利品你拿一半。” 没算那最开始的十几人，这些毋庸置疑，都是阿木古兰的。 阿木古兰听到自己说：“好。” 她转身离开，去看李二郎和阿青的情况。 两个人远离战场，倒是没有受什么伤。 只是阿青没见过这场面，整个人害怕到缩成一团。 见阿木古兰全身是血地过来，害怕地不敢抬头看。 阿木古兰安慰道：“已经安全了，现在启程走，只要几天就能回去。” 正说着话，他们已经打扫完了战场。 马匹、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武器都是好东西，现在的衣服也是战利品，都归好类放着。 头颅是算军功的，也留下来。 死人不能留在河流边，会污染水源。 余下来的尸体就被搬离河边。 除了地上的血迹，周围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这回收获颇丰，但也损失惨重。 自己人被搬上了马背，要带回去见他们的家人，再让萨满去举行葬礼。 塔宾也是个直性子，直接问阿木古兰：“你那时候怎么放跑一个？” 阿木古兰说道：“这个人是我朋友，这回遇见了，不想动手。” 与好友兵刃相向确实每个人都不想遇见，塔宾不好说什么。 众人启程回去。 阿木古兰这才有机会问塔宾：“你知不知道姑夕王麾下的部队在哪里？” 塔宾了然：“原来你是那边的人。正好，我们已经和他们汇合了，你跟着我们就能到。” 阿木古兰长出一口气。 “你去大周多久了？”塔宾问。 “没多久，也就……九个月？”一被问起来时间，阿木古兰也有些恍惚。 她担心后面还有追兵会来，现在他们必然不敌，就催促塔宾道：“我们还是快点走，万一他们追来就不好了。” “放心，”塔宾说道，“大部队离这里不远，也就一天的路程。我这次叫人慢了，差点去晚。” 阿木古兰现在放松下来一些，打趣道：“你要是来早点，我这十二个人的战利品还要分你一半。” 塔宾说：“你这一下可是收获不少啊，八匹好马，还有那些武器，可都是好东西。” “羡慕，”阿木古兰说，“羡慕的话，你也去找十二个汉人打一架，赢了我就把我这部分给你怎么样？” “不行不行，”塔宾闻言直摇头。 阿木古兰也不开他的玩笑了，专心赶路。 众人担心追兵，没有合眼，只做了简单的休息，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看到了大部队。 阿木古兰在朝阳的光辉下看到错落有致的雪白穹庐。 悬着的心突然猛烈跳动起来。 塔宾介绍着：“这就是左贤王的军队，向东再走，你就能找到你们的部队了。” 李二郎也带着阿青回了自己家。 几人分开。 阿木古兰一身汉人打扮，在靠近营地的时候所有人都投来目光。 她苦笑一声，问塔宾哪里能换个衣服。 塔宾直接邀请她去了自己家：“我妻子和孩子都在家里，让她们帮你处理。” 见塔宾回来，有两个玩耍的孩子上前抱住了他不撒手。 塔宾一脸宠溺的把孩子抱起来颠了颠。 看见他回来，他妻子也上来问。 塔宾忙介绍客人，又解释这些战利品不是他的，是客人的。 看他们夫妻互动的样子，阿木古兰在一旁沉默不语。 塔宾的妻子看阿木古兰的样子，责怪塔宾冷落了客人，忙引阿木古兰进穹庐。 里面烧着炭，比外面温暖不少，阿木古兰摘了手套烤火。 又被递上来一碗热奶茶。 她抿了一口，奶茶的味道甚至有些陌生起来。 和家里不是一个味道啊，她想。 第111章 近乡 塔宾的妻子和每个匈奴妇女一样，精明干练，看着她，阿木古兰觉得心里安心不少。 说到她想换个衣服，她开始照着阿木古兰的身形翻找自己儿子的旧衣服。 阿木古兰只好提醒她自己是女孩。 女人愣了一下：“女孩？” 阿木古兰称是。 毕竟这个名字意思是平安，男孩女孩都有叫。 阿木古兰在大周的那段时间，整个人压着嗓子说话，现在嗓子也粗了不少，光听声音听不出来。 女人闻言好好地端详了半天，才笑了一声：“乍一看像个男孩，仔细一看也是女孩啊。” 态度忽然亲切了不少。 正说要不要换个别的衣服。 阿木古兰突然羞赧起来：“姨，您说，我是穿什么回去好？” 女人一听就笑了，手上动作不停，从箱子里翻出来以前做的衣服，一边找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我家姑娘没有你壮实，她的衣服太小了，你可穿不了。我儿子倒是有件衣服能穿。” “出门这么久，穿什么回家都好。”她的眼睛扫过刚才给阿木古兰擦身上的血的布，“就是要干干净净的，家人才不担心。不过穿得太好了回去，说不定还会担心。” “这担心自家的孩子啊，是没个完的。” 阿木古兰把身上的甲胄取下来。 身上穿的原本是阿妈做的衣服，上面也沾满了血，天寒地冻，水不好找，用来洗衣服也确实不好。 她把自己的头发重新编了起来，放下来头顶的发髻，用手梳开，编成两个羊角辫，找了两个布条绑起来。 才看起来像个女孩。 女人想了想，把自己儿子的冬衣给了她：“还是穿得干干净净的回去。” 阿木古兰接过衣服，笑道：“好。” 阿木古兰把甲胄穿在里面，外面套上女人给的衣服。 重新穿戴整齐，阿木古兰才有了些牧羊女的样子。 女人看着很满意，又仔细检查了半天。 阿木古兰转了个圈给女人看。 女人笑道：“可以回家了。” 阿木古兰把沾了血的衣服仔细打包收好，开口想问衣服的事情。 女人却先一步开口：“不用，反正是我儿子退下来的衣服，亲戚里也没有这样大的小孩，也穿不上了。” 明知道是借口，阿木古兰还是收下了。 塔宾在外面等着，一掀开帘子看到阿木古兰这个样子，眼睛都瞪圆了：“我当你是个没长大的小孩，没想到还是个丫头。” 他妻子给了他一拳，他才闭上嘴。 女人给阿木古兰理了理领子，又正了一下帽子：“快回去见你家人。” 阿木古兰点了点头。 有几人来帮着阿木古兰运她的战利品，她带着那几人离开。 等她的背影看不见了，塔宾的妻子说：“这孩子出门在外受多少苦啊。” 塔宾没忍住插嘴：“她一个人单挑十二个大周精兵，赢了。” “那也是孩子。” 塔宾无语。 二人回营帐的时候，才发现阿木古兰留下来的三人份的武器和一匹马。 另一边，阿木古兰向着塔宾指出来的方向前去。 越靠近心情越紧张，忍不住问塔宾给她找的帮手：“真的在这个方向吗？” 那帮手点头称是。 阿木古兰还是没忍住，又问了一句。 整个人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焦急。 却有些害怕，又不敢靠近。 帮手笑道：“太久没回家了？就是这样，先回去，看到家人就什么都不想了。” 阿木古兰采纳了他的建议，两人疾驰而去。 阿木古兰问道：“现在情况如何？有打起来吗？” 帮手摇了摇头：“已经聚集起来好几个月了，但是边境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知道要做什么。” 阿木古兰在凉州确实没有听到边境的消息，就连当时据说要打的幽州并州也没有扰边的消息。 她也觉得奇怪，但是凉州那边既然已经出兵，打起来大约不过是时间问题。 正说着，阿木古兰看到了营地。 她忍不住把缰绳一勒，就站在那里望着。 又和帮手确认了一番。 直到他再三保证不会出问题才继续向前。 进营地的路上，阿木古兰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和人说话的首领巴特尔。 天气已经微微变暖，尽管风还是和刀子一样，众人现在也会把脸露出来交谈。 她没管身边的人，直接就向巴特尔跑去。 听到马蹄声接近，几人警惕地抬头，发现竟然是几个月没见的阿木古兰。 眼神从警惕迅速放松，赶忙叫她过来。 阿木古兰靠近后跳下马，人还没落地，问题就先问出了口：“首领，大家可还好？” 最近没有爆发战斗，大家自然还是好的。 巴特尔回她：“都好，你家人也都好。” 阿木古兰悬着的心这下才放下来。 “你先去找卫先生？”巴特尔问。 阿木古兰感受了一下怀里揣着的东西，犹豫了一下。 “我想先回去……”阿木古兰说。 “哈哈哈，”巴特尔笑，“太久没见家人了，先回去看看，我带你去。” 与周围的人道别以后便带着阿木古兰往她家的方向去。 阿木古兰头一次来这个营地，记得之前巴图说他们与自己家里人分开，又问巴特尔这些事。 “这些啊，”巴特尔说，“你家人确实被卫先生接过去一段时间，后来他回来一趟说遇见了你，和你家人说了些话，你母亲就去找卫先生说，他们就回来了。” 阿木古兰觉得有些奇怪，卫恒居然愿意放人。 巴特尔说道：“前段时间情况混乱，或许是他担心你家人的安全才会把他们带去那边。” 才不会呢，阿木古兰心里说。 卫恒为了能达成目的才不管那些，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就在前面。” 谈话间，两人已经接近了阿木古兰家。 正当她想靠近的时候，有人来拦住了他们。 阿木古兰一看眼熟，好像之前哪里见过。 那人说：“卫先生让我带您过去。” 想起来了，这人之前也给她传过话。 看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阿木古兰面无表情。 这人一来准没好事。 第112章 汇报 眼看家就在眼前，一个人也见不到，阿木古兰心里有些怒意升起。 那人在那里静静地等着，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不能拒绝的态度。 阿木古兰让巴特尔先帮忙把东西送回家，自己垂头丧气地和那人走了。 心里暗骂卫恒。 整个人身上的气息蔫了下去。 卫恒这段时间倒是没变，他的帐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宽大温暖。 阿木古兰没和他客气，直接找地方坐下来，伸手往怀里一掏。 直接把自己带回来的地图和竹简丢向了卫恒。 “生这么大气？”卫恒表情平静，在她对面跪坐下来，检查这些东西。 脸上倒是有些惊喜之色。 阿木古兰翻了个白眼：“你怎么派人去我家附近堵我？” “那日那天回来找了我，我帮你找了人去接应。”卫恒头也没抬，回道，“塔宾人不错。” ……那边是太子的人。 这人一边给单于干活，一边还能使唤的了太子那边的人。 厉害厉害。 阿木古兰心里佩服。 “还有呢？”卫恒问。 “还有什么？”阿木古兰反问。 “你在凉州那么久，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一点。”卫恒道，“说说看。” 阿木古兰当然知道他想要什么，但是她现在很不爽。 还是一件件地和他说了。 招惹不起。 从那个姓田的不靠谱到扮男装进孙家，最后到自己怎么从军营里出来。 细节省略了很多，人物也省略了很多，王归舟提也没提。 只说了个大概。 卫恒全程没什么反应，只有说到孙家的时候问了一嘴：“长安的孙家？” “嗯，”阿木古兰心不在焉，“不知道孙老爷叫什么名字，我没问……小姐叫孙娴，少爷叫孙修雅。都还算是好人。” 过了一下反应过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孙家和我家有些交情。”卫恒道，“然后呢？” “然后我以一挡百，整个人逃出包围圈把你要的东西给你送来。”阿木古兰胡说八道。 “……”卫恒一脸无语地看着她。 “快到春天了，”卫恒说，“今年冬天不太好过，有些牲畜冻死了……” 阿木古兰不为所动：“我觉得我勇猛过人，又对边境和周军熟悉，是不是可以做些别的事？” 卫恒揉了揉额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有一支一百多人的小队，现在少个头领。”卫恒说，“我会报上去，但你能不能胜任要看你自己。” 阿木古兰相当满意，告诉了他军营里面的大致情况，包括武器装备和精兵素质。 以及一些军种的分布、粮草的惯用布局。 卫恒听她一说，心中有了数，加上其他的探子打探来的消息，也是大差不差。 当即就和阿木古兰示意她可以走了。 阿木古兰直接起身离开，快出营帐前身形一顿。 卫恒看她，只见她探回身子问：“我的人呢？” “少不了你的。”卫恒说，“这几天有人会去找你。” 阿木古兰爽快地离开了。 被卫恒这么一打岔，快到家门口的紧张心情突然没了。 她快步回去，正好看到格根塔娜端着一个盆出来。 阿木古兰直接飞身向前。 “阿妈！！”她叫道。 之前已经有人来送过东西，已经知道阿木古兰已经回来。 格根塔娜显得没有太过惊讶。 真的见到人的时候，她还是激动之色溢于脸上。 格根塔娜掐了掐阿木古兰的脸：“瘦了。” “可不是嘛，”阿木古兰抱着格根塔娜的胳膊撒娇，“汉人那里什么都吃不到，没有肉也没有菜，每天只好啃干粮。” 实际上因为军营给她的待遇好，整个人其实还胖了些。 “快撒手快撒手。”格根塔娜手里还端着东西，这么一晃，盆里的水差点晃出来。 阿木古兰直接接了过来，入手觉得盆不重。 现在看着格根塔娜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委屈。 眼泪开始往下掉下来。 看阿木古兰开始掉眼泪，格根塔娜忙上前给她擦泪。 她的手很粗糙，划在脸上有些微痛。 阿木古兰把手上的盆放在地上，也不说话，就在格根塔娜怀里哭。 突然被抱住，格根塔娜心里无奈，也不由得心疼。 这孩子从小喜欢抱着她，现在人长大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最后格根塔娜把她带回帐子里，也没说话，母女俩就这样对坐。 “下次再也不去了。”阿木古兰声音还有些哑。 鼻尖都是熟悉的母亲的气息。 “好好好，不去了。”格根塔娜拍了拍阿木古兰。 “谁叫也不去。” “不去不去。” 等阿木古兰平静下来一些，格根塔娜给她拿了家里备着的奶食。 阿木古兰喜欢吃这些小零碎，嘴里经常不停。 现在这些小零食一进嘴里，尝到了熟悉的味道，阿木古兰又想哭。 格根塔娜心疼，可也做不了什么。 阿木古兰边吃边给她讲凉州的东西。 从街边的杂耍再到县衙里看到的离奇案件。 还有在孙家人们的照顾和认识的人。 说着说着，阿木古兰突然沮丧起来：“周军里很多好人，那些人还帮我很多。” 格根塔娜也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只是静静地陪着阿木古兰。 “你觉得你做错了吗？”格根塔娜问。 “没有，”阿木古兰说，“我没什么选择，我只能这么做。” “那就好，”格根塔娜摸了摸阿木古兰的头说，“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但是太善良了。不忍心骗别人，也不忍心和别人离别。” “不好吗？”阿木古兰问。 “很好啊，”格根塔娜笑着说，“我一直担心你太柔软，现在看是因为你老是在我们身边的缘故，所以一直都是柔软的。” 阿木古兰心里紧了起来。 “我还一直觉得你长不大，因为那时候收养了你，担心你原本的母亲会不会对我不满意。” 满意的，阿木古兰心想。 “没有比您更好的母亲了。”阿木古兰握紧格根塔娜的手。 格根塔娜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合格。你是雄鹰，应该让你去天空中翱翔，现在我还是因为自己的舍不得一直让你还在巢里，担心你不能面对那些风风雨雨。” 阿木古兰突然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含泪摇头。 格根塔娜带着一如既往的慈爱，摸着阿木古兰的脸，看着她含泪的琥珀色眼睛：“是时候该离开家了。” 第113章 离巢 “可是……”阿木古兰说，她觉得心慌难过，“我还没准备好。” “你已经准备好了。”格根塔娜说，“你一个人在外面那么长时间，现在还能平平安安的回来，你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你还不知道。” “那日那孩子回来了以后我问过他，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已经可以自己独立出去了。” “我还没成家。”阿木古兰说。 “你长大了。”格根塔娜说，她伸手拥抱阿木古兰。 阿木古兰靠在她的怀里听她说。 格根塔娜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柔和与坚定：“我总是在想，你的家人把你留在这里，总有一天会回来找你，所以我一直没有给你订婚。” 他们不会回来了，阿木古兰想。卫恒已经说过，那些人早就死在了草原上，被人忘得一干二净。 “巴图以前向我提过要不要给你和查干订婚，我也拒绝了，只说这孩子不着急。后来你有些喜欢王归舟，我只说你自己来决定。你决定了吗？” “没有，我不想成家。”阿木古兰把脸转了一下，埋在格根塔娜怀里，声音闷闷的。 “不想就不想。”格根塔娜说。 阿木古兰闻言抬头，眼神亮晶晶地盯着格根塔娜。 “但你还是要独立出去。” 阿木古兰又蔫了下来。 “可我一个人不好生活。”阿木古兰嘴硬。 “卫恒可是送了你不少奴隶，那都是你的财产。你带回来的这些东西也能让别人照顾你，怎么还需要成家才行。”格根塔娜没有上阿木古兰的当。 “阿妈——”阿木古兰开始撒娇。 格根塔娜轻轻戳她的额头。 “只是分给你一个自己的帐子，又不会远。你如果想就回来看看。” 阿木古兰说不过格根塔娜。 最后还是无奈地接受了自己搬出去的事实。 她早就该独立了，她自己知道，只是舍不得家里人。 后面如果还有别的事情，也不好一起住着。 但是还是垂头丧气，看得格根塔娜又好气又好笑。 阿木古兰委屈：“都这么久没见了，一上来就说这个。” 格根塔娜看她现在只能耍赖，脸上也是无奈：“不是让你一下就搬走，这几天还要点点你自己的穹庐和财产，可有的忙活。” “阿妈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事了？”阿木古兰问。 格根塔娜故作沉思：“也没多久。也就是……从集结起来，你出门那两个月开始。” “好久了！”阿木古兰叫道，“我天天想着回家，结果家里人还想把我赶出去，呜呜呜。” 阿木古兰在那里假哭。 格根塔娜推了推她：“快起来，都回来了，帮我干活。” 阿木古兰头一抬：“您看看我带回来什么？” 从身上往外掏出来两个压得有点变形的银耳环。 看礼物变了形，阿木古兰有些懊恼。 又把自己给沃穆尔的礼物拿出来。 进军营之前就准备了，本来应该让那日带回来，但是忘记了。 只好一直带在身上。 回来的路上着急，一不小心压到。银子太软，这样就变形。 格根塔娜很喜欢，把自己现在带着的摘掉，把阿木古兰带回来的耳环戴上。 阿木古兰傻笑，两个人出去干活。 沃穆尔出去探望朋友，要在那里住几天。 阿木古兰那时候刚走没多久，乌勒就和未婚妻举办了婚礼，两人已经住在了一起。 阿木古兰很是遗憾，没能参加哥哥的婚礼。 苏特去巡逻了，过几天才能回来。 晚上，阿木古兰躺在自己家里。 真的回来了？她问自己。 耳边传来的不是男人的呼噜声，是格根塔娜轻轻的呼吸声。 远方传来狼嚎。 好像真的回来了。 阿木古兰翻身往格根塔娜怀里钻。 她的阿妈眼睛也没睁开，轻轻抬起来手臂把她搂住。 母女二人相拥睡去。 格根塔娜清晨醒来，看见阿木古兰睡得还香，就轻手轻脚起来忙活。 阿木古兰半梦半醒只见，只觉得身边一空，摸了一下猛地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才一脸安心。 炉子上烧着奶茶，奶香蔓延开来。 格根塔娜放了平时舍不得吃的黄油，奶味更加浓郁。 格根塔娜不在帐子里，或许是出去了。 阿木古兰自己给自己舀了一点。 肚子热烘烘的。 阿木古兰走出帐子，冷风拍在脸上，冰凉的空气直直地唤醒了脑子。 太阳已经挂得很高，上午已经过去大半。 这一觉睡了很久。 她真的回来了。 阿木古兰环顾四周，只见枯黄的草已经冒出了些许绿色的芽。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格根塔娜回来了。 卫恒的人也来了这里，来接她。 阿木古兰和格根塔娜拥抱告别，跟上了卫恒的人。 “您这觉睡得好久。”那人打趣。 阿木古兰在马上伸着懒腰：“毕竟太久没回家了，在家里睡久一些很正常。什么时候来的？” “没来多久。”那人说。 阿木古兰觉得他走得有些快，也没问什么。 那人只是不太敢见格根塔娜。 上次卫恒来拜访，格根塔娜直接在帐子里骂他。 并没有好好招待客人。 他可是头一次见卫先生被骂的头都抬不起来的样子。 两人在那里被教训了很久，现在他看见格根塔娜都只想绕着走。 他催了自己的马几步。 阿木古兰在后面跟上：“那么急做什么？不是没来多久吗？” 恨不得再离阿木古兰家的营帐远一些的人：“担心卫先生等太着急。” 阿木古兰想想也是，也加快了速度跟上：“他毕竟每天都挺忙的。” 两人一前一后，见到了卫恒。 卫恒正在忙，阿木古兰等他忙完。 卫恒也没有避着她，听他说的话，是在说阿木古兰带回来的情报。 接下来他可有的忙了，阿木古兰想。 等这边吩咐完，卫恒带着阿木古兰去见了她的小队。 这些人正聚在一起喝酒玩闹。 阿木古兰疑问：“这就是你找的人？” “现在这人可不好找，”卫恒解释，“别看这些人散漫，不比你在周军见到的那些精锐，在自己部落里可是一把好手。” “你这是从哪里找的人？” 卫恒说了几个部落的名字：“还有几个小部落来的人，人太少了，忘记叫什么。” 行，有够散的，基本上互相没认识人呗。 卫恒在这种事情上靠谱。 “那这些人就归我了？”阿木古兰问。 “归你了，”卫恒说，“你今天起就是这些人的百长，什长你自己找。” 第114章 兄弟 阿木古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心里思索要怎么办。 “一百人？”阿木古兰问。 “一百人。”卫恒说。 “一百人要怎么管？”阿木古兰没见过这一百人的阵势，但是本能也知道直接管一百人相当不现实。 卫恒摊手，并不打算给她什么建议：“我只负责把人交你手里，你自己看着办。” 阿木古兰心里已经有了办法。 实际上办法卫恒已经说过了。 “不着急？”阿木古兰问，“我明天再来那些人也都在？” “明天会在，就看你什么时候来接手了。”卫恒说，“不过现在人手紧张，最多给你十天考虑的时间。” “用不着十天，”阿木古兰语气都有些愉悦起来，“明天我再来，今天我回去想想。” “那些人你不见见？”卫恒问。 “不见了。”阿木古兰说，“早点晚点差不多，不知道你会不会又坑我，万一刺头多了我一天可收拾不过来。” 说罢转身就走了，留着卫恒在那里：“走了走了，不用送我了。” 卫恒看着她的背影，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笑意迅速消失下去，恢复了面无表情地样子。 他看了眼那边暂时聚在一起还没开始操练的人，也转身离开。 阿木古兰估计自己已经离开了卫恒的视线范围，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营地。 “阿妈阿妈阿妈，”阿木古兰叫格根塔娜，“你知道查干和那日在哪里吗？首领呢？我哥呢？” 格根塔娜上来就被抛了一连串问题，找了个最简单的答：“巴特尔在西边，你自己去找他问。” 阿木古兰又跑走了。 看着来去如风的孩子，格根塔娜无奈一笑。 阿木古兰去找了首领，巴特尔听了她的话，心里思索了一下。 他让巴图把查干和那日都叫来，自己就先和阿木古兰坐一会儿。 阿木古兰乖巧坐下，等巴特尔给她讲。 巴特尔看着阿木古兰，感慨一声：“我们的小姑娘也长大了，现在都和我一个级别了。” 巴特尔也是一个百长，他们部落的人不过一百出头，上面还有千长。 阿木古兰年纪轻轻，还是个没成家的姑娘。 手下也能有几百人，虽然分属不同部落，很难团结起来，但是也是进步飞速。 阿木古兰把卫恒说的如实转达给巴特尔。 “你怎么想的？”巴特尔问。 阿木古兰说自己一路上来的想法：“这些人都是不同部落的，说不定互相还有仇恨，很麻烦。但是具体情况我今天也不知道，我不太敢过去，他们很多人，我只有一个，万一他们聚起来揍我可能打不过。” 巴特尔额头上青筋一跳。 阿木古兰继续说：“卫恒说什长让我来找，我就想到查干和那日可以，我哥哥还有我舅舅那里的几个兄弟可以帮我。一百个人要十个什长，加上这些人还差几个。别的我没什么经验，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阿木古兰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巴特尔。 巴特尔沉默了。 “你应该先了解一下里面人的情况。自己亲自去看看，心里有数才行。” 阿木古兰点头：“等那日和查干来了，我们一起去。” 她需要有人壮胆，十个人就算了，一百个人也太多了，在大周军营不是没见过，但是真的放在自己面前还是心里紧张。 “你不用管一百个人，你手下管十个人就差不多了。”巴特尔教她，“就算是单于，手下也就直接管着几十人，重要的是都交给他们去做了，只要过问一下情况就可以。” 巴特尔教的和她自己看的想的没什么差别，阿木古兰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说话这会儿功夫，查干和那日也来了。 查干先到，急冲冲地进来，看到阿木古兰才松了口气。 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阿木古兰旁边，开口就阴阳怪气：“你还活着啊？” 阿木古兰翻了个白眼：“活得好好的。我要是死了你可是少了官做。” 这话一说，查干来了兴致：“什么官？” 阿木古兰有意吊着他：“不说，等那日来了再说。” “你……”查干语塞，直接推了推阿木古兰，“他来了你再和他说，现在你先告诉我。” 看来巴图叔叔真的什么都没说。 阿木古兰被他推得晃了一下，不理他。 过了一会儿，那日也来了。 一进来先和巴特尔问了好，才和阿木古兰并排坐在一起。 人差不多到齐了，阿木古兰开始了今天的正题。 “首先，我活着回来了。” “我看见了。”查干说，“那日回来就说了，但是一直没见到你人。本来我们想要跟着卫先生的人一起去，结果被他拦下来了。” 卫恒还干过这事呢？ “这个等会儿说。”阿木古兰把话题拉回来，“一回来他就给了我一百个人。” “多少？”查干和那日同时问。 “一百人。”阿木古兰重复了一遍，“现在需要几个什长来帮我带人，所以就叫你们来。” “好啊，一回来就混成百长了。”查干说。 那日点头。 “少废话，来不来？” 那日正想开口，感觉查干悄悄地捅了自己一下，看着他对自己挤眉弄眼，无奈地先把嘴闭上了。 “这要看你的诚意了。”查干抬头，故作高深。 阿木古兰一看他那张脸就知道他想干啥，马上从善如流道：“你是我哥，你最好了，快来帮我……” 阿木古兰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 “行。”那日立马答应。 查干看见自己的队友立马叛变，脸上一脸不可置信。 也答应了下来。 阿木古兰满意地把后半句“不然我揍你”咽了下去。 “还是先去看看情况。”那日说，“现在都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阿木性子着急，有时候不看这些，光想着下一步了。” 阿木古兰使劲点头：“这些事我不擅长，还是得那日帮我。” “我呢？”查干问。 “你才是最有经验的，没你不行。”阿木古兰一碗水端平。 查干经验丰富，手下也带过不少人，对于这种事相当丰富。 阿木古兰真不知道自己没他们怎么活。 巴特尔看着小辈这样闹腾，心里也放心了不少。 “首领什么想法？”三个人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巴特尔。 “没什么想法，放手去做。”巴特尔说。 “万一出问题呢？”那日问。 “出问题再来找我，”巴特尔安慰他们，“大人就是帮你们解决问题的。” 第115章 阿琪 巴特尔看他们三个挺有主意的，知道现在也用不到自己，就先走了。 留下来他们三个人在那里蹲着商量这事。 那日突然提议：“要不要去问问阿琪姐姐？这也不算是一个小事情。” 阿木古兰眼睛一亮：“去！必须得去！之前两次出门都没来得及找萨满阿姨问问。现在她们在吗？能看事嘛？” “不知道，”查干说，“但一般阿琪姐姐好像会在家，现在萨满阿姨很多事都交给阿琪姐姐做。” 阿木古兰跳起来：“那我得去准备礼物。” 那日把她拉回来：“不用不用，我准备上了。” 阿木古兰看了那日一眼：“这么巧啊。” 那日移开了眼睛。 “哦——”阿木古兰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 查干在旁边也后知后觉。 “你小子怎么藏得这么深！！”阿木古兰摇晃那日，“快说说快说说。” 那日被晃的前仰后合。 “这不是，她快要出师了嘛……”那日说得吞吞吐吐，“就是之前不是经常和阿琪见面……” “什么？你还经常和阿琪姐姐见面？”阿木古兰叫道，“你还直接叫阿琪姐姐名字？” 查干直接起来，阿木古兰福至心灵，一人一边架起来那日：“快走快走快走。” 那日被他俩架着哭笑不得，就连上马都被两个人左右夹击，生怕他跑了。 最后三个人推推搡搡去了阿琪那里。 阿木古兰先叫到：“阿琪姐姐，你看我带谁来了？” 阿琪正清理这祭神用的器具，闻声抬头看去。 只见阿木古兰和查干两个人架着那日向她这里跑来。 忍不住扑哧一笑。 那日被架在中间，一脸无奈。 阿琪把手上的器具放下来，上前迎接他们。 “小阿木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阿琪问道。 “刚回来没几天。”阿木古兰说，“阿琪姐姐不忙？” “现在不忙。”阿琪示意两个人把那日放下来。 那日还在那里站着，但是脸有些泛红。 “你们怎么来了？”阿琪问，眼睛却一直看着那日。 阿木古兰注意到了，用肩膀轻轻顶了那日一下。 阿琪把这些尽收眼底，伸手拉了一下那日，同时请他们进去：“快进来说。” 两个人只好放过那日，和阿琪钻进了帐子里说事。 一进帐子里面，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也不敢打打闹闹，都老老实实地跪坐在那里。 “是这样的……”阿木古兰先开口，说了想问的事情。 “之前有两次没来找萨满问，结果都出现了问题。所以这回想找姐姐问一下行不行。” 阿琪想了想：“上次的狍骨还有，我去看看。” 三个人眼巴巴地看着她。 阿琪找出来了一块雪白的骨头，不薄不厚。几人都认识，是狍子的胛骨。 阿琪洗干净手，把骨头放入屋中正在燃烧的炭盆里。 只有阿琪念念有词，每个人都没敢发话。 就是等着炭火炙烤着干燥的骨头。 “咔。”轻轻一声脆响，骨头开裂。 阿琪把它从火中取出来细细端详。 三人屏住呼吸等她发话。 火光映着阿琪的脸。 “是吉祥的。”阿琪开口。 众人的心放在了肚子里。 “但是……” 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困难很多，你们要团结起来。” “那还好那还好。”阿木古兰放下了心。 阿琪突然充满担忧的看了眼阿木古兰：“你要小心。” “我会有什么事吗？”阿木古兰问。 “会有危险，”阿琪说，“抱歉，我现在读不出来太多，只能等母亲回来。如果母亲说什么，我会告诉你们的。” “好。”阿木古兰说，“谢谢阿琪姐姐。” 她从身上摸出来一小块银子出来：“我出门太久，回来没能带回来太多礼物，只有银子还带了一些。回头找人打成首饰带着。” 阿琪收了下来，脸上还有些忧虑：“我学艺不精，还是让母亲替你们再看一遍。” “谢谢姐姐，那我们先走了。”几人起身告别。 那日塞给阿琪什么东西，阿琪收下来，笑着把他推开。 阿琪出去送他们。 临走前，阿木古兰瞥了一眼那块骨板。 上面满是裂纹。 等他们一走，阿琪看着那块骨板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找她去治病，她背上了药箱，把骨板放在了一边。 三人边走边说。 “你们订婚了？”阿木古兰问那日，她看到阿琪带着的那个箱子，隐约记得在那日家也见过。 “是啊。”那日说。 “我刚才在帐子里都不敢说话，都没敢问。”阿木古兰说，“什么时候？” “你刚回来的前几天。” “难怪我不知道，”查干恍然大悟，“我也出门了，才回来。” “都来我家，”阿木古兰说，“给你们带了东西。订婚了我都没给你礼物。” “格根塔娜阿姨已经给了，”那日又补了一句，“我们想夏天就办婚礼。” “今年吗？” “再过几年？”那日思索了一下，“我现在得搬去她们那里住，帮他们干活。虽然萨满阿姨说不需要，但我们商量了一下婚前还是要去的。” 匈奴人一般婚前男方要去女方家干三年的活，接下来才能结婚。 “好啊！”阿木古兰一拍大腿。 虽然现在形势紧张，但是友人的喜事让头顶上那层阴霾散开了一些。 谈话间，几人到了阿木古兰家。 阿木古兰带回来不少好东西，就像大周军队用的刀和长戟，以及制式的弓箭。 甲胄不算多，追兵那么多人，甲胄只有五套，几乎都被阿木古兰带走了。 阿木古兰给了查干和那日一人一套。 “你出门一趟还能拿到这好东西。”查干选了一套甲胄，当即就套在了身上。 那日也拿了一套回去。 弓他们不太喜欢，还是现在手上自己常用的更加顺手。 三人约定好明天就去看看这些一百人究竟怎么办。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就分开了。 老萨满回了家，看到了阿琪顺手放在一边的骨头。 阿琪回来以后，正好看到她拿着骨头端详。 “这是什么时候的？”老萨满问。 “格根塔娜阿姨家的小阿木回来了，今天来问要不要接手卫先生给的人的事情。”阿琪说。 “嗯。”老萨满看着那块骨头久久不语。 “阿妈，我有些看不明白。只说了大体上是吉祥的，小阿木接下来可能会有些危险，别的我看不出来。” 老萨满就在那里给她讲：“你看的大体上没错，是吉祥的，但你看这里。” 她轻轻点了一片裂纹的位置。 “这……”阿琪在那里仔细看了眼。 老萨满放下来了那块骨头，叹了口气。 “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第116章 刺头 阿木古兰这一觉睡得不算安稳。 前半夜兴奋得睡不着，一直在胡思乱想，想着接手那些人怎么办。 后半夜困意上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还是断断续续地做着怪梦。 醒来只觉得身上有些沉重。 阿木古兰去了帐子外面，迎着初春料峭的寒风伸着懒腰。 风吹在脸上，刀割一般，不带一丝暖意。 她看着初升的红色朝阳，眯了一下眼睛。 等到吃完早饭，那日和查干来找她，她已经收拾好，身边放着一些武器。 那时候在大周军队里，她学了个七七八八，虽然不如平时常用的长刀熟练，用来御敌倒是绰绰有余。 手冻得发麻。 她搓了搓手，有些紧张。 等几人到了那些人那里，那一百人已经都聚集了起来。 阿木古兰叫上卫恒和她一起，毕竟那些人现在只认识卫恒，自己这张脸还要过一下明处。 那些人围成一团，阿木古兰和卫恒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人。 “认住这张脸，我现在就是你们的百长。”阿木古兰道。 人群传来一声哄笑，一个声音喊道：“快回家给你孩子喂奶去！” 阿木古兰听到了，脸上还是面无表情。 查干迅速定位到了喊那一声的人，骑着马上前把他拖出人群。 从人群中出来，那人还是大笑，一脸不屑：“几个小屁孩，我当年砍汉人头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呢。” 看样子确实是年长者，三十岁上下，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 卫恒怎么弄了这么一个麻烦进来。 阿木古兰没正眼看他，示意查干。 “打赢他，我给你一个什长做。”阿木古兰指着查干说。 没等那个人说话，她又加了一句：“你还有另一个选择，从我手上活下来，这个百长就给你做。” 那个人僵了一下。 “怎么选？”阿木古兰问。 “我还怕你个小屁孩？”那人说。 “那就是选我了是？”阿木古兰平静道，翻身下马，“卫恒是见证人。” 卫恒和她点头示意。 那人个子只比阿木古兰高半个头，身形健壮，阿木古兰比他瘦一些。气势上倒是也不输。 那人看到阿木古兰气定神闲的样子，心头也紧张起来。 阿木古兰也是盯着他。 拿着武器的匈奴人要危险得多。 两个人手上都有刀，这一场必然你死我活。 阿木古兰盯着他，率先进行试探。 那人都挡了下来。 几下交手，双方大约摸清楚了对方的实力。 阿木古兰并不紧张，眼里死死地盯着那人的动作。 眼神专注，对面那人不由得想起来山上的老虎。 战斗结束得很快。 阿木古兰长刀出鞘。 被对面的人擦伤了脸颊。 她的长刀擦向了对方的脖子。 对方长刀落地，持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阿木古兰站在他面前，看他腿一软跪了下去。 刚才那一下只是割断了那人的头发。 原本编成的辫子已经散开。一边头发长，一边头发短，看着倒是滑稽。 阿木古兰饶了他一命。 站在他的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人面上不显，从靴子里抽出来武器又一次上去。 他力气不小，阿木古兰抬手用刀架住。 是一把小刀。 阿木古兰弹开，又一次把刀尖对准他的喉咙。 “认输吗？”她问。 “不。”那人吐出来一句话。 阿木古兰把他的刀打掉，给他的脸上一拳。 “认输吗？”她问。 那人也扔掉武器，两个人就在肉搏。 阿木古兰一拳打在他肚子上，那人咳了一声。 “认输吗？” “不。” 后面他几乎说不出来话。 周围人沉默地看着那个牧羊女，面无表情。 几乎是按着那个中年男人单方面的殴打。 最终以那个人晕过去告终。 阿木古兰在那人晕过去以后就收了手。 这样的场景在大周的军营也见到不少，现在没想到自己也成了施暴者的一员。 不能露怯。 “是个硬骨头。”阿木古兰说。 “还有别人吗？” 周围的人鸦雀无声。 阿木古兰露出来一抹笑：“很好。” 刚才晕过去被抬下去的人阿木古兰很欣赏，留下来做了个什长。 余下的人里面，阿木古兰先没做处理。 这些人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其实已经隐隐有分成几派的架势。 要是让他们自己选，说不定会出现什么问题。 卫恒露了一下脸就离开了。 晕过去那个也慢慢醒来，一醒来就有了个什长的位子。 整个人还是懵的。 阿木古兰对今天的进度还算满意。 指着查干和那日道：“他们两个，都给我认住了，是我的兄弟。” 阿木古兰看时间差不多了，让他们可以走了。 只见那些人脸上疑惑。 “把该搬的都搬过来。”阿木古兰说。 “明天我要在这里看见你们。” 她指的是，每个人的家里人、财产之类的东西。 按照军制，阿木古兰也可以称之为一个小部落的首领了。 “散了。”阿木古兰吩咐。 那些人散开执行她的命令。 等到看不见那些人，那日才悄悄对阿木古兰说道：“你可以啊，平时不见你把人打成那样。” 阿木古兰头疼，揉了揉眉心。 “我本来想收手的……害，现在说这些也没用。”那个人躺在那里，好像一个沙包。阿木古兰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一瞬间好像回了大周军营，下的手重了不少。 “等那些人把该带的都带来了，我兄弟们也都到了。”阿木古兰道。 这种位子一定要安排自己亲近的兄弟姐妹，否则一定会出问题。 “算下来你们两个、我哥哥是三个人，加上我舅舅那边的兄弟也有五个……”阿木古兰思索。 “够了，绝对够了。”阿木古兰说。 李二郎和阿青也拉过来。十个人正正好。 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阿木古兰想。 忙起来好啊。 阿木古兰看了眼南方。 “我们得快点。”阿木古兰说，“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那一百个人里面，有多少个能活到最后？ 有多少个能看到明年的春天？ 阿木古兰不知道。 第117章 选人 春天来了，很多事情都要忙。 虽然好像离他们要进攻的日子近在咫尺，还有不少人已经被派了出去。 阿木古兰舅舅那边的兄弟没有几个能来的。 她在舅舅家的毡帐里，听舅舅讲那些出去的兄弟。 “你两个哥哥都不在，家里现在也就我将将够用。”她舅舅说。 阿木古兰面前坐着的人少了右边的手臂，正用左手端着木碗。 母亲的几个兄弟六年前死的死，伤的伤。 大舅舅运气不错，只是少了条胳膊，捡回来一条命。 骑马是没什么问题的，更多的也无能为力。 阿木古兰心中叹气。 她知道舅舅的情况。 舅舅有七个儿子，现在活着三个。 还有一个五岁。 两人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姐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像阿木古兰这个年纪，还没结婚的人太少了。 阿木古兰抓了抓头发。 “不要着急。”她舅舅说，“你姥常说一句话，慌张容易出乱子。你什么都好，就是容易着急。” “我当然着急，”阿木古兰说，“我十七八个兄弟现在只有两个在身边，换成谁不着急。我这几天跑了我几个舅舅这边，哥哥们都不在，弟弟们也太小。没结婚的姐妹也问过了。” “你现在都找了谁？”舅舅问。 “我哥哥、二舅家的哈伦、四舅家的贺什格、我发小两个兄弟。”阿木古兰说，摊了摊手，“没了，就这五个人。” 阿木古兰的父亲那边不用问。 沃穆尔的孩子少一些，只有三个儿子，她父亲苏特是最小的那个。 一个坠马，另一个战死，遗孀也病死。 他们的孩子在阿木古兰家养了一段时间，没活下来。 “不过我邻居还没问。”阿木古兰说。 “你跑得倒是远。”她舅舅笑她，“平时和邻居来往那么多，现在怎么忘了？” 阿木古兰挠挠头：“都是那会儿去了大周，天天防着邻居，回来才这么几天，没回过味来。” 她猛地站了起来：“谢谢舅舅，我先走了，回头回来看你——” 那些人早就聚起来得有两天了，现在…… 阿木古兰想象了一下。 大约问题不大？ 阿木古兰路上已经放弃了询问邻居这一说。 因为巴特尔一开始就没有提过。 阿木古兰想了想周围的邻居，包括部落里的人。 巴特尔手下有人，但是他自己也有队伍要带啊。 邻居家有几个孩子确实是还不错，但他们也不在啊。 现在也没回来，都在议了亲的女方家，偏偏还都不在这一片。 姑娘们倒是可以，阿木古兰想了想。 之前想过官其格，可以问问她。 再去看那一百人，他们已经聚在了一起。 穹庐落成一片。 阿木古兰看着心情愉悦，但是本能地又开始担忧。 按照卫恒的本事，过不了几天就要来找麻烦了。 阿木古兰看那些人在一起也算混的熟悉，营地里面的气氛也比之前热闹了一些。 阿木古兰和查干会合。 这几天他也了解了不少情况。 “这些人……”查干的脸色难得这样难看。 “怎么了？”阿木古兰问，“人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大问题。”查干说，“但他们聚起来就是大问题了。” 那日这时候凑近，加入了谈话。 “这些人很有意思。”那日说，“这几天分成两派了。年轻一些的倒是兴致勃勃，里面不少老点的几乎都不行动。” “那些人怎么说的来着？”那日回忆了一下，“‘又是哪家贵族让我们陪自家孩子过家家，上不了前线，什么都拿不到’……之类的。” 阿木古兰沉默了一下。 倒是说得很对。 匈奴战争收益就是靠抢，谁抢的归谁。 有些东西往上交，但是自己能留下来大部分。不上战场就什么都没有。 或者……有些贵族的牛羊数不胜数，有时候有赏赐也好。 像这种空降了一个一穷二白的上司，谁都没什么动力。 “还有就是，”查干补充，“有很大一部分人根本没有家属。” “啊？” 阿木古兰心情沉重。 这个队伍的后勤还缺了一条腿。 麻了。 卫恒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怎么办？”查干问。 “能怎么办？”阿木古兰说，“先练着呗。带着他们熟悉熟悉大周的武器装备和战术，想上前线不是简简单单？” 只能用自己的一些经验稍微提升一下积极性，然后再…… 再干啥阿木古兰也不知道，也没概念。 想象不出来，就走一步看一步，有问题就解决。 “走走走，”阿木古兰叫她的小伙伴，“先给你们试试。我那俩哥哥来了吗？” 她终于想起来她的两个哥哥。 亲哥已经带上了人，这个她知道，哈伦和贺什格是分头走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 “都来了，都来了。”那日说，“现在正熟悉情况呢。你那俩哥哥真厉害，一来就熟。” “可不是嘛，”阿木古兰说，“小时候跟他们玩，都是他俩指挥，还经常因为争谁是老大打架呢。” 现在不用争了，阿木古兰心想。 阿木古兰又想起来还有个人，问道，“那天那个刺头呢？就是被我揍了的那个？” “他还行，”查干说，“手下那些人管的都不错。” “能爬起来了？”阿木古兰问，“什么时候爬起来的？” “就躺了小半天。” “那行，这人不装病。”阿木古兰清楚自己的力道。 说着就到了那些人集合的地方。 气氛热烈，热火朝天。 阿木古兰看了一眼。 嚯，光着膀子摔跤呢。 阿木古兰喜欢看，就在那看了一会儿。 正是哈伦赢了，正在那里庆祝，周围的人群爆发出来欢呼。 “还挺受欢迎。”阿木古兰看得乐呵。 兴头上来，自己撸着袖子就上去了。 “来来来，带我一个。” 人群安静了一秒。 一个口哨声吹出来。 一个人起头，周围人又发出来了欢呼声。 哈伦是个强劲的对手。 不好打。 但是打得过。 战斗结束的很快。 阿木古兰把哈伦绊倒，哈伦失去了平衡，坐在了地上。 阿木古兰大笑着伸手把她哥拉起来。 “还得是你。”哈伦拍了拍身上的土。 阿木古兰回了下面，和这些人聊着天。 经过这两遭，那些人才开始服她。 阿木古兰脑子里冒出来了一个想法。 “都上！”阿木古兰喊，“除了什长，剩下的人来打个比赛！前四个当什长！” 选什么人选，不选了，让他们今天自己选。 第118章 观察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爆发出来一阵欢呼。 就连刚才人群中兴致缺缺的老人面上都浮现出来心动的神色。 查干和那日无奈地摇了摇头。 又想一出是一出，但是还不错。 有人率先上去挑战，哈伦还在场上没下来。 还是那日率先反应过来稳住了人。 这么多号人一下子都上肯定不行，他顺手抓了四根草出来让人抽签。 余下来的人也帮着维持着秩序，看着热闹。 人很快分了出来，但是一组少了一个。 因为之前有一个已经是什长了。 正打算就这样开始，一阵马蹄声响了起来。 马蹄声还没停，一个声音就传了出来：“不是让你等等我嘛！怎么现在都开始了？” 阿木古兰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转头看去。 是一个牧羊女骑着一匹小马来了。 长相明艳，神色飞扬。 阿木古兰挥了挥手，示意来人向她那里去。 那人把马一放，就向阿木古兰走来。 “官其格，来这里，”阿木古兰招呼她，“你看这里刚好有你的位置。” 她指了指那少一人那个组。 官其格翻了个白眼，不和她客气：“要不是我来，你怕不是都把我忘记了。” 阿木古兰陪笑：“你忙完啦？” 官其格这几天去找骆驼，才回来没几天。 “忙完了，可是累坏了。”官其格活动身体，“还是阿琪姐姐指出来的位置好，没几天就找到了。” 骆驼冬天放出来，春天再找回来。 要举行一个祭祀，但是阿木古兰没赶上。 阿木古兰恍然：“都这个时候了，那候鸟……” 官其格笑她：“你现在真的是连时间都忘了，再过几天就是。” 阿木古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往年都是从祭火开始算日子的，大周不过这个，搞得我现在连时候都记不太清了。” 两人没聊更多，官其格直接进了她自己的队伍里。 那就一组一组来，内部人先决出来一个胜负。 因为官其格是女孩，周围人都很自觉地让她第一轮轮空了。 四组人，一组一个裁判。 阿木古兰选了一组，那日盯着官其格在的那组。 这边的热烈气氛也引来了一些小孩子在这里围观，好像是什么节日一样。 这组阿木古兰最看好那个身材最壮的，赛程什么的她才不排，直接一个接一个的守擂，谁能站在最后谁赢。 另一边那日盯着的倒是两个两个来。 查干盯着的也几乎是放养，听着里面打得火热。 哈伦那边又细分了一下，分成了两个组，再一组一组来。 都很有自己的风格。 阿木古兰借着这个机会观察这些人的能力如何。 这么下来还算满意，竟然也有几个好苗子。 她暗暗记下来了他们都穿着什么，好等到后面认人。 因为脸记不住。 这片地上足足热闹了一个下午。 阿木古兰在那里观战，发现有几个小孩在这里聚起来了。 或许看她是唯一的女性，还往她身边凑了起来。 阿木古兰正往嘴里塞了阿妈给做的奶酥，低头就看见几个小屁孩抬头巴巴地看着。 阿木古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零食，又看了看这群小孩。 最后还是一人分了一个。 “专心看专心看，”阿木古兰给他们讲场上面的打斗，“看他，马上就要输了。” 小孩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阿木古兰为保住了自己的零嘴松了口气，默默地把布包塞回去。 笑话，自己还不够呢，还给这帮小孩吃。 她转头看了另一边，发现周围的进度好像也挺快。 正好是官其格上了场。 对面看她是个姑娘不敢下手。 官其格不和那些人客气，上去一拳把他打懵了。 阿木古兰扑哧一笑，继续回来看比赛。 现在守擂的人穿的不错，已经连着打退了七八个人了。 不过场上还比较焦灼。 体力明显下降，最后还是用了力气把挑战的人摔在了地上。 阿木古兰点了点头，好手。 下面的人看准时机上去，在他体力不支的时候赢了他。 现在还剩五六个人。 站在那里的人聪明，不错。 然后他就被下一个挑战者摔倒了。 就是有点菜。 阿木古兰评价。 留在后面的人都不错。 但是谁能站到最后谁赢。 最后四个人在那里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上去。 阿木古兰喊了一声：“在没人上去我就确定人了啊——三——” 那个二还没喊出声，一个人上来了。 看着三四十岁，长得就有点聪明。 身手不错。 阿木古兰在心里评价道。 看着经验丰富。 但是她不太喜欢太聪明的人。 接下来的几个人都输了。 就这个人得到了冠军。 阿木古兰这一组出来了人，她看了看别的组。 她这里是最快的。其余的人还在那里苦战。 阿木古兰现在心里有了数，把那个人招呼过来，宣布第一个什长胜出来了。 周围的欢呼却不算多。 毕竟也算是投机取巧，匈奴人有些看不惯。 阿木古兰亲切地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 “辛苦了，你叫什么名字？” “塔日哈。”那人说。 “他们还没决出来胜负，”阿木古兰看了眼远处，“趁这段时间和家人报个喜去？” 周围大大小小围了不少妇女儿童。 有些人上来给输了的选手拥抱和安慰，大家都很开心。 塔日哈表情没变：“我家没人了。” 阿木古兰不知道怎么安慰，拍了拍他的肩膀：“接下来有的忙了，去别人那边看看，认一下人。” 塔日哈没动。 “怎么了？”阿木古兰问。 塔日哈才离开。 阿木古兰马上去一个个找了这组看起来是可造之才的几个人。 还好没换衣服，不然改天找不到了。 另一边，胜负已经有了结果。 官其格最后还是没赢，整个人很气。 就差最后一下了，输在了最后一场上。 一时半会儿不想和阿木古兰说话，就说看着她突然就来气。 阿木古兰宣布了新的什长，随便分配了一下这帮人各自带哪些人。 那会儿观察出来的好手都被自己人分了。 阿木古兰宣布第二天开始操练。 人群愣了一下，旋即传出来一点嘈杂声。 匈奴军队一般是不练的，尤其是这帮底层小兵。 但是暂时没人提出来质疑。 阿木古兰举起来了一直带着的长戟。 “认识吗？”阿木古兰问。 有些人点头有些人摇头。 年老一些的面色有些难看。 她挥了一下：“你们和大周军队面对面，他们拿着这个，穿着铠甲，拿着盾牌。你弓箭射不穿，凑近了长刀打不到。” “明天来，我教你们怎么应对，怎么在大周人手下活下来。” 第119章 春日 阿木古兰必须承认这些人和大周那些屯田兵完全不同。 太好教了！ 身体素质和战斗意识根本就是两回事。 若是上了战场…… 阿木古兰心中设想着和大周人的遭遇战。 阿木古兰先教了她哥哥、那日、查干。一层层下去，不到七天，这支小队已经基本上掌握了大周的阵型，对长兵器也有了些认识。 阿木古兰又叫了现在形成的小部落的妇女，教她们弩箭怎么做。 她自己先做了个简单的出来，有几人当场就学会了，还能拿出来一些改良方案。 比如把手那里能怎么改改，再比如说在箭头上做一些文章。 这些人常年都在自己做简单的武器，更加复杂的就去找工匠处理。 总之这七天下来，一切好像都进了正轨。 阿木古兰正盘算着接下来要干点什么好。 最好能给她几个月的时间。 卫恒上门了。 也不是卫恒上门，是她的老朋友。 “卫恒找我有事？” “卫先生找您。” 两个人同时开口，话音刚落都笑了。 “你……”阿木古兰问，“见了你好几次了，你叫什么来着？” “卫三。”那人说。 这名字一听就是卫恒亲信。 “汉人？”阿木古兰问，“跟着卫恒多久了？” 卫三没说话，微笑不语。 阿木古兰没有强求他说什么话，迅速跳过了这个话题。 心里知道卫恒叫她大约没什么好事情。 “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卫三回。 阿木古兰和那日说了一句，自己就跟着卫三走了。 路上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他叫我什么事？” 卫三摇了摇头：“不清楚，您直接去问卫先生。” “那卫恒最近都在忙什么？前线有消息吗？” “没有，”卫三道，“卫先生派人去了您说的地方，但只看见了大军扎营的痕迹，并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阿木古兰大约知道自己那时候放走的人传了消息回去。 “别的地方呢？幽州并州那里？” “那边是右贤王部的事情，我们不清楚。” 呵，这边还是左贤王部的事情呢，看你们挺清楚。 阿木古兰心想。 卫恒和左贤王有关系。 左贤王是太子，基本上就是下一任单于。 现在单于虽然人不怎么样，身体还凑合。 你卫恒一个单于庭下的官，现在想做什么？ 感谢王归舟和徐宏的科普，阿木古兰心里还是稍微清楚了一点关窍在。 “你来了？”卫恒招呼她。 阿木古兰也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什么事？” 卫恒还是笑眯眯的样子：“你手下那小队现在练的不错？” “很麻烦，”阿木古兰说，“你找来的那些人参差不齐，能用的人不多。更何况老人太多，还费了我很多功夫。” “你处理的很不错，”卫恒说，“我没看错你。” “那些人都是哪来的？怎么被你拿来我这里？”阿木古兰问。 “都是一些散落下来的人。” 阿木古兰心里自己翻译了一下，各地方不好管，要么就是有仇恨，要么就是得罪了什么人。 她也不戳破，又问了一遍：“什么事？” 卫恒才开始回答阿木古兰的问题：“卫三已经和你说过了，现在我们还没打探到大周的动静，你说的王兆丰带领的军队我也并没有找到？” 阿木古兰恼火：“你是说我拼死拼活带回来的东西没用？” 卫恒喝了口水：“还是有的，但现在看来肯定是有限。” 阿木古兰心里直翻白眼，谁知道他说的真假。 “你手底下那么多人肯定要养活。”卫恒说，“最近有个急事要你带几个人去办。” 正事来了。 阿木古兰没看到她抢回来的地图。 但是卫恒这里还是有个简易的版本。 他指着西边一处地方道：“你带人去这里寻找汉人军队的踪迹，发现人带回来几个就行，带不回来无所谓。” 行，又有事情。 阿木古兰对着那个地图正准备细想一下，随口问了句什么时候。 “不急，最近春天到了，祭祀完了再走。” 阿木古兰惊叹他还记得过节。 “不用你说，我肯定结束了再走。” 阿木古兰转身离开。 卫恒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木古兰见到了那日和查干还有乌勒。 “卫恒叫你又有什么事情？”那日问。 “说是去找汉人的踪迹，这回立了功的话，怕是有不少好处。”阿木古兰说。 “但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西边那片地方值得汉人这样深入吗？”阿木古兰喃喃自语。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也没讨论出来个所以然。 “什么时候走？”查干问。 “祭祀完了就走。”阿木古兰说，“通知他们做好准备。” 她又看向那日：“这几天阿琪姐姐应该很忙，你不去帮忙？” 春天到了，要有很大的祭祀，正好人们都聚在一起，这次规模倒是空前，请来的萨满也是周围最德高望重的那一位。 像阿琪这样的也是要去帮忙。 “不用，”那日苦笑，“她们有她们要做的事情，用不着我。” 这倒是确实。 温度一天天暖起来。 春天要到了，因为所有人聚在了一起，倒是没有了换草场的事情，但周围的场地也是被啃得光秃秃一片，绿色的草刚冒芽就被吃的一干二净。 这时候牛羊怀孕了一个冬天，现在都是要生产的时候了，家家户户忙着接羔。 萨满一家还要去帮着处理难产的牛羊，还要准备祭祀，忙得不可开交。 那日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几家人的羊放在一起，有时候因为混了还要打起来。 因为现在阿木古兰是领头人，经常还要处理这些事。 一瞬间梦回县衙，但是不用写卷宗。 这几天都忙着处理这些事情。 阿木古兰也在家里帮忙，把湿漉漉的小羊羔交给母羊。 有些羊不认自己下下来的羔子。 这几天还要给母羊和母骆驼唱劝奶歌。 阿木古兰喜欢听格根塔娜和沃穆尔用轻轻的声音劝。 今年她也加入了这个行列里。 在柔和的歌声里，刚才还想顶小羊的母羊终于稳定了下来。 小羊跪在地上，仰着头，喝到了羊生第一口奶。 第120章 候鸟祭歌 卫三给他们带着路。 阿木古兰带了不少人来，临走前，卫恒让卫三给他们带路。 阿木古兰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你倒是爽快。”卫恒摆出来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说的就好像我不想带这些人就可以不带一样。”阿木古兰没理会他。 “不问问这次去到底要做什么？” “问了你会告诉我？”阿木古兰反问。 “会啊。”卫恒说。 “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麻烦事，”阿木古兰问，“一开始你说的往西，现在又要我往北，还让卫三带队？上次去找崔承也没见你重视成这个样子。” “是我们小阿木和之前不一样了嘛。”卫恒笑眯眯地说。 “现在手底下还能带着几个人了是。”阿木古兰翻白眼。 卫恒没有再浪费时间，转而说道：“春天刚来，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往年这时怕是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阿木古兰点了点头。 “你不在的那几个月，牲畜死伤惨重。” “可我家……”阿木古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她家的情况还算好，多半是卫恒的功劳。 卫恒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因为前几次事情，你不信我，但这事关乎很多人，我只能让你来帮我。” “……所以究竟是什么事？”阿木古兰问，卫恒一直在绕圈子，她现在有些烦。 “单于重病，”卫恒抛出来一个消息，“左贤王治下一直稳定，右贤王却总是派人骚扰大周边境，所以大周和匈奴才会开战。你在姑臧应该大致听说过。” 阿木古兰点点头。 “如果单于病死，太子即位，一定会向大周称臣，那时候没人需要上战场，你也不用为家人担惊受怕。”卫恒说。 “所以要杀的是谁？”阿木古兰不想听他讲故事。 “右贤王的小儿子。”卫恒说，“前些日子他去乌禅幕探亲，现在正是回来的路上。” 阿木古兰看着卫恒，不知道是谁疯了：“我还没活够呢，要不这一百人你收回去。” “这是意外。”卫恒道，声音还是非常平静，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因此变动一分，“是偶遇大周军队埋伏才会遇袭。那个方向是有王兆丰带着的军队的，你带回来的情报，你应当清楚。” 阿木古兰当了那么长时间冒牌军，现在突然成了卫恒嘴里的正规军，这一下还有点不习惯。 “我懂了，装备之类的要换吗？”阿木古兰问。 “不用。”卫恒说。 没打算留活口。 “小阿木，”卫恒说，脸上带着一点恳请，“我们都不想战争发生，匈奴也禁不起几次大雪了。只要这次结束，你就能回归你自己正常的生活了。” 阿木古兰的脸上终于露出来了不忍的表情。 “那我走了。”阿木古兰说。 卫恒与她告别。 阿木古兰回去回味了半天，脑子里搜刮了关于右贤王的事情。 那时候崔承讲的要是多听听就好了，她捶自己的脑袋。 什么破记性，啥都没记住，就光记得人家胳膊断了。 阿木古兰问了好几个人，说什么的都有。 听了半天听出来了，右贤王换了好几个，现在这个不知道什么情况。 得了，还是两眼一抹黑。 但是卫恒嘴里说出来的话不能全信。 最好根本不要信。 阿木古兰这回带着查干、塔日哈一共五十多个人。 临走前，和那日还有她哥哥乌勒也说了些话。 准备工作做好，阿木古兰与周围人告别。 她给了格根塔娜和沃穆尔一人一个拥抱。 沃穆尔用粗糙的手摸着阿木古兰的额头：“我的小鹰，这次要平安回来。” “我会的，祖母，阿妈。” 苏特给她理了理衣服。 候鸟祭祀结束，本身应该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日子，现在又要面临分离。 最后他们还是出发了。 积雪从山间慢慢融化，南来的候鸟飞过山巅。 卫三显然知道这些人的必经之路在哪里，早早埋伏好。 贵族的车驾从中走过。 在卫三的示意下，阿木古兰向骑在马上的人射出了第一箭。 喉咙被箭撕裂，那人应声倒下马，拼了命的喘气。气从喉咙上露出来，发出“嗬嗬”声。 阿木古兰看着下方觉察到敌袭，迅速摆好阵型的一伙人，耳边不合时宜的响起前几日的祭歌。 萨满摇晃着她的七星铃，另一个萨满敲响了神鼓。 当鸿雁从南方远远飞来—— 峰顶上的积雪将要融化—— 金棕色母马待产的时候—— 我们要举行浩大的召唤仪式—— 人们举起双手，跟着萨满，充满希望地呼唤着： 呼来——呼来——呼来—— 阿木古兰的长戟挑开了敌人的刀。 神鼓的声音在耳边接着响着，萨满跳起来迎接神明的舞步。 当百灵鸟在欢欣歌唱—— 被冰雪封住的泉眼开始涌流而出—— 铁青色骒马要生育的时候—— 我们举行福大吉多的召唤仪式—— 人们举起双手，跟着萨满，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呼来——呼来——呼来—— 阿木古兰脚下踩着混在一起的血。 萨满遮面的珠帘晃动。 我所有的马群—— 在雨夜中安然无恙—— 我所有的牲畜群—— 安全地熟睡在黑夜里—— 人们举起双手，跟着萨满，怀着对未来美好的愿望： 呼来——呼来——呼来—— 阿木古兰捅穿了敌人的肚子。 萨满的铃铛在耳边轻响。 不要碰到嗥叫的狼—— 不要碰到手拿套马杆的窃贼们—— 但愿兄弟姐妹亲戚之间永不分离—— 所有亲属都长命百岁—— 人们跟着萨满，围成一圈一边跳舞一边欢呼： 呼来——呼来——呼来—— 阿木古兰一行人把最后的人围在了中间。 萨满唱起来最后的祝福。 直到黑发变白 少年变老—— 洁白如玉的牙齿松脱落掉—— 让我们永远生活美满—— 在永不枯竭的幸福之海中享乐—— 让我们铸就—— 像高山那般威武雄壮的身躯—— 像大海那般广阔深邃的胸怀—— 像日月那般光明美好的心灵—— 美丽如那绽放的花朵—— 每一天都是吉祥的日子—— 每一月都在幸福中度过—— 阿木古兰跟着萨满，举起了双手，像是在接住上天的馈赠： 呼来——呼来——呼来—— 第121章 吓唬 最后一个人倒在了地上。 车架里无比安静。 周围没人再动一下。 阿木古兰过去掀开了帘子，腰间顿时传来一阵钝击。 里面是一个只有八九岁的衣着精致的小孩，现在正一脸惊惧，手里拿着一把小刀。 很遗憾，阿木古兰穿着甲胄。 她伸出来手，把小孩手上的刀打掉，整个人从车里拖了出来。 小孩吓得满脸煞白，等阿木古兰把人拖出来了以后才发现这孩子吓尿了裤子。 阿木古兰有点嫌弃，把胳膊往远伸了伸。 “大胆！”这小孩声音发颤，“你们知不知道我父亲是谁？” 卫三给阿木古兰使眼色，阿木古兰才懒洋洋地问了一句：“是谁啊？” “我父亲是右贤王，母亲是乌禅幕公主，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小孩虚张声势。 “说得好听，”阿木古兰说，“你怎么证明你就是？” “我有玉佩！那是我母亲给我的！”小孩叫道。 阿木古兰翻了一下，果然有，一看就不是贫民用得起的。小孩皮肤光滑白皙，看着也不像是掉了包的样子。 “找的就是你。”阿木古兰说。 一听这话，小孩吓傻了。 眼看目的已经达到，卫三也是做好了准备。 阿木古兰却直接把小孩一脸嫌弃地放在了马上。 “您这是什么意思？”阿木古兰的行动出乎了预料，卫三开口问。 “我们来谈一谈。”阿木古兰说，一只手拎着那个小孩，给查干使了个眼色。 人马迅速分成了两部分，双方剑拔弩张。 刚结束了一场大战，所有人都身心俱疲。 卫三知道自己讨不到什么好处，准备寻找机会逃跑。 “这小孩现在很重要，但是也不那么重要。”阿木古兰说，“现在总能说说，卫恒到底想做什么了。他到底在为谁办事？” 卫三沉默不语。 “我们这一大帮人就算死也得不到什么明白话吗？”阿木古兰冷笑，她也受了伤，刚有个人临死前给了她胳膊一刀，血顺着胳膊往下淌，她没觉得痛。 “怎么会，”卫三安抚阿木古兰，“卫先生没有那个意思……” 话没说完，已经被阿木古兰掷出去的长刀刺中了喉咙。 阿木古兰不和他废话。 卫三捂着脖子中溢出来的血，从马上跌了下去。 卫恒当时没舍得动手，果然是个后患。 这是他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 阿木古兰率先动了手，余下的人立马反应过来加入了战场。 刀被她扔了出去，怀里还坐着一个碍事的小孩。 用弓都扭扭捏捏不得劲。 她没参与进去。 刚进行了一场大战，每个人都很疲惫，但又不得不在一起厮杀。 负隅顽抗的人迅速倒了下去，余下来的几人扔掉武器求饶。 这几个人不成气候，几人等着阿木古兰的话。 “大人，我家孩子还小……”一人哀求，“我一定不会说出去，求求您留我们一命。” 阿木古兰犹豫不决。 最终，她还是闭上眼睛，做了个手势。 …… 刚才厮杀激起来的血冷了下来，阿木古兰没有在原地久留，迅速打扫之后就带着人离开了战场。 阿木古兰只觉得越来越疲惫。 马上驮着已经没了的同伴，包括卫三。 终于找到一处地方休整，阿木古兰一边处理伤口一边问小孩问题。 等所有事情暂时安定下来，阿木古兰看着怀里呆滞了半天的小孩。 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我们来聊聊你爹。” “卫恒这名字听说过没？” 小孩摇头。 “你爹最近和什么人有交流知道吗？” 小孩摇头。 “你知道什么？” 小孩摇头。 这小孩一问三不知，阿木古兰有些暴躁。 “你也不是哑巴，怎么现在这样？”阿木古兰无奈，“要杀你的是刚才那个人，可不是我，他现在已经死了，你还在怕什么？” 从小孩的见了鬼的表情上来看，显然是怕自己。 阿木古兰一直都是小孩见小孩爱，今天碰了个钉子。 “行，”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着的土。这个年纪的小孩本来就是满嘴胡话，本来就不指望他能说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留了几个人看着小孩，阿木古兰和查干还有塔日哈聚在一起聊。 几个人慢慢梳理情况。 塔日哈年纪大，见过的事情不少，稍微说了些没什么用的情报。 比如左贤王和右贤王有矛盾啦，还有贵族之间那些无聊的小故事。 阿木古兰问了一句：“乌禅幕是什么地方？” 塔日哈想了想：“是一个小国，听说他们公主可美了，几年前我还远远就看见过他们公主出嫁时候来迎接的队伍。” 从这个点还能问出来点东西，阿木古兰心里一喜：“还有别的事情吗？就这个公主？” “没了。”塔日哈说。 得了，什么都没问出来。 “这个小孩……你准备怎么办？”查干问。 阿木古兰瞟了一眼那个蹲在那里的小孩：“还能怎么办，只能先留着。等会儿那日过来就给他带走。” 直觉告诉阿木古兰先留着，主要她自己也真的不想杀。 “好麻烦。” 阿木古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头发上的血已经凝固，变成一绺一绺，黏在一起，有点发痒。 “这个孩子的事情全部都保密，如果让我查出来是谁传了出去，我就杀了他。”阿木古兰说。 所有人都被她刚才突然之间和卫恒翻脸吓到，没人敢多说什么。 那小孩正缩成一团，就看见那个怪女人又来了，面无表情地把自己拉走。 阿木古兰带着那个孩子进了一个树丛，避开周围人的视线。 “你不说话我就叫你小哑巴了。”阿木古兰说，“你给我老老实实的。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喂狼。” 林间适时传来一声狼嚎，那小孩吓得一哆嗦。 阿木古兰手里牵着小孩的手，心里感慨不愧是不干活的贵族，手上一点茧子没有，软乎乎的，真好摸。 树林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小孩害怕地贴近阿木古兰，生怕自己真的被喂了狼。 正要哭喊出来：“我……唔” 阿木古兰捂住了他的嘴巴。 “要说什么？小点声说。说说你爹有没有派兵打仗。”阿木古兰低声问。 “我……嗝”小孩因为太害怕打了个嗝，生怕阿木古兰把他丢出去：“我爹没有，部落里面内乱，他没空管别人……嗝。” 看他压低声音边打嗝边说话的样子怪好玩的。 阿木古兰又问：“是谁和谁？” “我不知道呜呜呜。”因为太害怕了，小孩小声哭了出来，一边掉眼泪一边说话，“你别把我扔了呜呜呜，我知道我爹和二叔关系不好呜呜呜，他们老是吵架。” “你怎么知道的？你二叔是谁？” “我看见了，”小孩说，“我二叔是左贤王。” 看这小孩不能再吓了，阿木古兰转身安慰：“没事，草丛里什么都没有。” 小孩听阿木古兰的话，往旁边一看，看到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当即吓得尖叫一声。 阿木古兰迅速捂住了这个小孩的嘴，在他耳边低声说：“你跟着我太危险了，这个人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去，过几天就把你放了。” 第122章 迷惘 人影越来越近，小孩被阿木古兰捂着嘴叫不出声来。 阿木古兰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记住一件事，除了我的人还有你父母亲，接下来你见到的所有人都想杀你。” 阿木古兰甚至带着他往近走了很多。 人影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在微弱的月光下，能勉强辨认出来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是官其格。 阿木古兰向她点了点头，顺手把小孩打晕。 然后他的外衣扒了下来，信物也留了下来。 两个人没说话，官其格把小孩往肩上一扛，向阿木古兰点了点头，直接消失在了已经开始发芽的灌木丛中。 阿木古兰把小孩的衣服撕开，随手埋进了土里。整个人拍了拍手上的灰，离开了树丛。 周围的人注视她的一举一动，虽然在林子里看不清，但是孩子的那一声尖叫还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现在只有阿木古兰一个人走了出来，众人不敢多言，只是低下头来忙活自己的事情，不敢引起这个年轻但是不好惹的长官的注意。 扎营的地方靠近水源，阿木古兰洗了洗手。 营地里面的气氛突然沉重起来。 人们轮流守夜，阿木古兰倒是休息的不错。 清晨简单吃过一点东西，一行人继续上路。 查干来找阿木古兰：“有几个人进林子里看过。” 他报了几个名字，都是年长一些的，年轻人倒是一个没有。 阿木古兰不意外。 “希望他们能找到他们想要的。”阿木古兰笑道，“留了点东西，他们应该会满意。” 有大批人马驻扎，周围的野兽不敢靠近，但是现在正是初春。 结束了一整个冬天，饥饿的野兽也会铤而走险，袭击牧人和他们的羊群。 何况是摆在那里的新鲜“大餐”。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查干问，“卫恒那里不好交代。” “好交代。”阿木古兰说，“他那里可是最好交代的。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等回到了营地，周围的忙碌气氛不减。 因为队伍的回归又多了一丝阴霾在里面。 卫三还有他带着的十几个人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卫恒的面前。 天气还是很冷，尸体僵硬但没有腐烂的太过分。 卫恒看着那些尸体，面上几乎没什么表情，近乎于冷漠。 “人呢？”卫恒问。 “杀了啊。”阿木古兰说，“现在估计已经被吃光了。” “这些呢？”卫恒指的是那些尸体。 “这些是意外。”阿木古兰说，“对面的人很难办，就连我也受了不少伤，差点就回不来了。” 她现在的胳膊用木板固定着，她回来的时候专门让阿琪去给她包扎过。 旁边还有别人，两个人没多说话。 卫恒让人去把这些人送回他们家人身边，没有家人的就请萨满来集中办一次葬礼。 阿木古兰和卫恒走远了一些，周围的人识趣地退开。 空旷的场地，周围人离得很远，风声不小，两个人说的话在风中支离破碎。 “我一直知道你聪明。”卫恒说。 “不客气。”阿木古兰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处理好了？”卫恒问。 “我亲自动的手，不信你问他们。”阿木古兰说，“这次过后你可得给我放个假。” 卫恒现在看她的眼神有些陌生，不知道是混杂着什么情绪在。 “你那是什么眼神？”阿木古兰扯出来一个难看的笑，“不认识人了？” “去了趟大周，你变化很大。”卫恒说。 “不好吗？”阿木古兰反问，“你不是说汉人都这样吗？” 卫恒没说话。 阿木古兰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这回你总能说你在给谁办事了？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卫恒没说话。 不说就不说，就好像谁稀罕知道一样。 阿木古兰立马摆出来了一副这样的脸色。 心里急死了，好想知道。 “你不用在意这些。”卫恒告诉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 “那接下来呢？”阿木古兰没有在话题上太多纠缠，“杀了那个小孩，接下来呢？” “接下来还有别的事情。”卫恒说，“你到时候会知道的。” 阿木古兰宁可卫恒是个哑巴。 她直接翻白眼。 “那我不问了。”阿木古兰转身离开。 安顿完了这边的事情，阿木古兰才能回去休息。 整个人风尘仆仆，身上还有血的味道。 擦洗干净身上的血，把根本没断的胳膊包好，换上了干净衣服才觉得好些。 有人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但是这些事情都是她自己来做。 一方面是不习惯，另一方面是骗人嘛，就骗得彻底一点。 换好衣服就往家跑。 现在他们已经分开住，阿木古兰还是三天两头往家里跑。 住处是住处，家是家。 是两回事。 一看到阿木古兰的身影，格根塔娜的眼睛有些发红。 “你的胳膊……”格根塔娜问。 阿木古兰悄悄动了动手指，示意自己没事。 格根塔娜才放下心来。 “这回怎么样？”格根塔娜问。 “没经历过这么糟的事情。”阿木古兰声音闷闷地。 她用左手拿着零食往嘴里塞。 往年没有这么多零嘴能吃，以前看到别的小孩吃这些，阿木古兰都只是咽咽口水。 近些年下来日子好了，尤其是一年前开始，家里的生活水平因为掺和进这些事情大幅度上升。 这样算下来不亏。 沃穆尔的腰痛好像也没有往年严重，她能咬得动的柔软食物也多了起来，不用每次泡好久才能啃一点下来。 “挺值的。”阿木古兰说，“但我觉得挺值的。” 哥哥和嫂嫂结婚，也办了一场像模像样的婚礼。 阿木古兰想象了一下婚礼的样子，一定很多人都在跳舞，送给新家庭的礼物一定也很多。 还好她回来以后补上了。 “阿妈……”阿木古兰说，“我感觉很不好，但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了。好像什么都只能听卫恒的，他让我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格根塔娜轻轻拍着阿木古兰的背：“回来就多休息几天，不要想太多。” “要不我们走？”阿木古兰突然抬头，眼神灼灼地看着格根塔娜。 “张升您记不记得？他那时候给了我信物，只要去找他，他一定能给我们一片容身的地方。” 怎么走呢？ 家里的老人年迈，不能再长途跋涉，更何况背后还会有追兵。 哥哥的家庭怎么办？舅舅和姥姥怎么办？ 阿木古兰沉默了。 “在这样的时候，没有地方是安全的。”格根塔娜安慰她，声音平稳坚定，“母亲和苏特都清楚这些。你如果有想做的事情，就放手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那我该做什么呢？阿妈？”阿木古兰问，神色满是迷茫，“我想你们都能平平安安就够了，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 卫恒要他去找人，她找了。卫恒要她去大周，她去了。 卫恒想要除掉不安分的人，她做了。 但是留了一个尾巴。 听卫恒的就行吗？帮卫恒办事就够了吗？ 阿木古兰觉得焦躁。 她好像在雾里被人牵着走，她想看破这个迷雾。 第123章 闲谈 阿木古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站在地上看事情很难，但是如果从上往下看的话，一切就会非常清晰。 太专注于地上就会忽略头顶盘旋的鹰。 她现在无比怀念崔承。 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是个好老头，如果他在，大约会把很多事情捋地明明白白。 或许可以问问祖母。 阿木古兰把这些问题都问了家里的老人。 “那些事与我们没关系。”沃穆尔说，她正在翻看卫恒送来的毛皮和布料，“上面的纷争是上面的，我们管不到，只要先看眼前的事情就够了。” “可是，我不知道那些，我怎么能做出来正确的选择？”阿木古兰问。 “你知道那些做什么？”沃穆尔反问。 “做选择？”阿木古兰说，“如果知道更多，就能做出来更好的选择。” “不管你选什么，最后都会后悔。”沃穆尔说了一句。 对上了阿木古兰有些迷茫的双眼。 “最好的路永远都是你没走过的那一条。”沃穆尔轻轻抚摸着那些皮毛。 “正是因为没走过才觉得好啊。”阿木古兰靠在了车上，抬头看天，草原上的风不停，云被吹着跑，“要是没有这些事，我肯定还在为别的事情心烦。” “就是这样。”沃穆尔说，“所以想好了吗？” “没有。”阿木古兰答得干脆，“还是不知道做什么。” “先把你每天的事情做好就行了。”沃穆尔抖了抖毛皮，“每天练你的箭，练你的枪，放你的羊，反正后面发生什么都没法预料。” “这倒是。”阿木古兰直起身子来，陪着沃穆尔收拾，一只手还装模作样地固定着，用起来实在费劲。 “您说，卫恒到底是什么意思？”阿木古兰问，“卫恒什么都不说，但是有很多事情要我做，出手也大方。虽然我真不喜欢那些事情……他还有几个手下不老实，不好自己动手，还让我带去除掉。” “他需要你做事，你做就是了。”沃穆尔答，“你一向想的东西很多，这些都是你的拖累。” “那总不能什么都不想，”阿木古兰说，她背上有点痒，想挠一挠，但是被自己固定的板子挡住了动作，她换了一只手，“什么都不想难道不是太莽撞了？” 沃穆尔用手指点了点阿木古兰的额头：“挺聪明一孩子，现在怎么糊涂起来了？你想想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是瞻前顾后能做出来的吗？” “是哦，”阿木古兰回想了一下，她每次都很莽，能走到今天全都是靠着那股莽撞劲。 “人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也不可能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沃穆尔说，“有时候你以为你看清了，你知道了，实际上只是你脑中自己给自己的误导。” 阿木古兰顺着话想了想。 “也是，是这个道理。”阿木古兰说，“我那会儿以为去找个人就算了，结果最后人家反手要对我动手的时候不还是没辙。我那会儿根本没想到还能有这事。” “那你看，你能知道什么？”沃穆尔问她，“那时候你要是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你还会去吗？” “去啊，”阿木古兰说，“怎么不去？他给的那么多。” “那假如你现在知道卫恒给谁做事，他的目的，你能干什么？”沃穆尔问。 “好像什么都不能。”阿木古兰老实回答，“顶多恶心他一下。那些大人物我也够不着，现在放眼望去，最大的官就是他了……不过话说回来，他关我什么事？我管他恶不恶心干什么？他现在还要我做事呢。” “为什么偏偏是你来做这个事，有没有想过？”沃穆尔接着问。 “他人坏得很。”阿木古兰赌气，沉默了一下还是顺着沃穆尔的话往下想了想，“因为我好用，我能给他想要的。他知道我是谁，脾气怎么样，家人还在身边。他需要人做事，而我刚刚好。” “是我们小阿木有本事。”沃穆尔笑着说，“那别人呢？” “什么别人？”阿木古兰问，“就我之前说的张升和诺木赫？” 沃穆尔点头。 “他们或许也需要？”阿木古兰慢慢分析，“张升已经封了王，诺木赫也是贵族，他们手下的人很多。比我好用的人也不少……我好像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 她现在有用，她现在重要。 就算是利用，也得有价值才行。 阿木古兰思索着她对所有人的价值。 看着阿木古兰陷入了纠结的神情，沃穆尔没打断她，慢慢做着手上的事情。 入手的兔毛柔软，春天已来，候鸟已经回迁，但是离真的暖和起来还有一些日子。 能给阿木古兰做一顶帽子出来。 “所以你现在在烦什么？”沃穆尔继续问。 “我烦卫恒……但好像也没那么烦他。”阿木古兰思索，“非要说烦，就烦现在的世道，还有那种人家说什么我就得去干，好像主动权都在人家手里一样。但刚才聊了半天又觉得，人家又不是没有给我好处，我明明是冲着人家的好处去的。” “你有你的目的，他有他的。”沃穆尔补了一句。 “这倒是。”东西已经被整理的差不多了，“人家爱做什么做什么，反正我要东西到手就好了。” 阿木古兰觉得话题好像绕回来了：“不对，我们不是在聊我有什么目的、接下来怎么办吗？” “是啊，”沃穆尔把东西都规整起来，阿木古兰帮她把车推回原处，“现在明白了吗？” “没明白。”阿木古兰还是迷茫，但是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我本来想，只要家人都平安健康就好了，现在生活富足起来，我也没更多想要的了。” “那就珍惜现在的日子，”沃穆尔说，“我们想不了太远的事情。”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阿木古兰又开了口：“我刚想了想，觉得现在还是不太够。” “什么不够？”沃穆尔问。 “万一卫恒死了怎么办？万一他出事了牵连我们怎么办？”阿木古兰提出来假设，“我可不能身家性命全都拴在他身上。” “那你应该有些想法了。”沃穆尔笑着揉了揉阿木古兰的头，阿木古兰个子高，老太太要伸着手才能够到。 阿木古兰低头，好让沃穆尔不那么费力。 “我没什么野心，我就是想让你们安安稳稳过好日子。”阿木古兰说，“我还能再厉害点，最好能有一个更大的官……到时候就算是王也需要我，家人们就都能平安了。” 她的眼前好像浮现出来那个苟延残喘的郡守的脸。 “想好了就去做。”沃穆尔说，“想得太多会让人变犹豫，犹豫会让人止步。就像狼不敢奔跑，鹰不敢展翅。” “您今天好多道理。”阿木古兰笑了，脸上一直带着的迷茫冲淡了很多。 沃穆尔看着孙女脸上的活力渐渐回来。 这时候太阳已经接近落山，白天变长了，但是黑夜还是更长一些。 格根塔娜出来喊他们吃饭，祖孙两个人并肩走回帐子。 第124章 战事 没过几天，卫恒又有事情交代。 这回换了个人来叫。 不知道是队伍里有卫恒的眼线还是阿木古兰的伪装实在是拙劣。 总之又来。 这几天阿木古兰正试着用左手拿武器。不管是刀还是什么，用起来都怪怪的。 右手固定住了以后还是会挣扎着动一下。 但是这样做了没几天，阿木古兰能用左手简单比划比划。 太精细的做不了，给人几拳倒是没问题。 只有一只手能用，找乌勒打架才能勉强招架，一个不留神就被摔在了地上。 短短几天，地上就绿了起来。 但是还没下雨，远看是一片绿色，近看还是光秃秃的样子。 地上软了一些，摔的不痛。 刚一屁股摔在地上，就有人来找她。 乌勒把阿木古兰拉起来，阿木古兰小声说了一句：“麻烦人又来了。” 她就这乌勒的力道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土。 “什么事？”阿木古兰问。 “卫先生找您。”那人回答。 换了一个人，但是脸上的样子和卫三差不多。 阿木古兰对他没什么兴趣，没多说话就跟着走了。 到了地方才发现，帐子里已经坐了几个人。 都是周围有头有脸的人。 人们都在随意的聊着天，聊着牲畜的损失，还有人家里的牛下了一头纯白的牛犊，按照道理应该献上去。 阿木古兰进来的时候，帐子里一静。 周围的人打量她，就好像她是之前聊的那个纯白牛犊一样。 阿木古兰面无表情，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理论上之前应该去走走？串个门？拜会一下？巴特尔没说啊？ 心里慌得要死，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只是向周围人点了点头，找了个位子坐下。 周围人显然对她有些好奇，但是没人想要开这个口。 最后还是坐在她旁边的那人搭话了：“你就是阿木古兰？” 阿木古兰点点头。 这个留着长须的中年男人面容凶悍，脸上还有一道疤，从右边眼角一直拉到嘴角。 “我是额尔巴，”中年男人介绍自己，又说了自己是哪个部族的首领，“在这的都是百长，都是今天卫先生叫过来的。” 倒是和名字一般，确实是像猛虎。 看年纪能当自己叔叔，但是两个人现在职位差不多，阿木古兰不知道怎么叫，只是礼貌地回应了一下。 “今年多大了？”额尔巴问。 “十七。”阿木古兰说。 周围人静了一瞬间。 虽然都在聊天，帐子里的人还是关注着这边的谈话。 “年少有为啊，年少有为啊。”额尔巴发出来两声感慨。 席间一个人在那里笑道：“你十七的时候还在被汉人撵着到处跑呢！” “你不也是！”额尔巴与那人笑骂一句。 气氛开始活跃起来。 “还没成亲？定下了吗？”额尔巴问。 “还没。”阿木古兰老老实实回答。 额尔巴一拍大腿。 “怎么？”阿木古兰面露疑惑。 “他想他家那小子呢。”旁边一个人凑过来，“可惜就家里那个五岁的还没定。” “我家还有个十二的，婚事没定下来，你要不看看？”那人说。 阿木古兰呆了。 “我还不……” 话还没说完，一个人进了帐子。 人们都安静下来。 卫恒来了。 现在不用应付了。 阿木古兰长出一口气。 “卫先生，”其中一个人问，“这回怎么把我们都叫来？” “和战事有关系。”卫恒说。 “聚起来这么久，终于要他妈的动了？”阿木古兰听到额尔巴嘀咕。 卫恒扫视了一圈：“收拾一下，两日后出发。” 周围人都松了口气。 然后他一个个的发了任务下去。 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出去，只有阿木古兰一个被留了下来。 阿木古兰递过去询问的眼神，卫恒没说话。 最后等人都走了，还是没有阿木古兰的事情。 她直接拍了卫恒的桌子：“我的呢？” “你不是受伤了吗？”卫恒说。 眼神却看着阿木古兰的手。 阿木古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拍上去的是右手。 哦豁，露馅了。 反正也没想瞒太久。 “阿琪姐姐的医术太高明了，我两天就好了。”阿木古兰面不改色。 卫恒没理会她的胡话。 “你明天就走。” “去哪？” “去探路，找找大周军队走哪了。” “我去哪找啊？”阿木古兰问，“凉州那支军队进来以后不是都消失了？” “幽州并州可是都出兵了。”卫恒说，“大周大得很。” “行。”阿木古兰说，“南边是，往云中的方向去？” “你去找。”卫恒说，“如果有踪迹就回报，不要恋战。” 阿木古兰看了他一眼，突然说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是你是想让我死。” “富贵险中求。”卫恒笑了一下，“你若是立了功，引得上面那些贵人注意到，以后要什么有什么。我现在可是在帮你。” “你也知道我没那么想要富贵。”阿木古兰说，张张口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照顾好我家人。”阿木古兰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她们在后方，会很安全。”卫恒说。 “最好是。”阿木古兰说。 等阿木古兰出了帐子，发现额尔巴竟然还在外面。 见阿木古兰出来，热情的招呼了一下：“来来来，咱们去喝一杯。” “我明天就得走……”阿木古兰说。 “那更要喝了。”额尔巴说，“你年纪小，没上过战场，喝酒壮壮胆。我们这些年纪大的教教你。” 其实阿木古兰不怎么害怕。 最后还是去了。 倒是玩得开心，众人喝得尽兴，阿木古兰也少少喝了几口。 等到后半场开始划拳，人们兴致高涨。 突然一个人拍了面前的桌案，上面的酒液震得晃了晃。 “他卫恒是个什么东西！”那人骂，“搭上了……” 被人捂着嘴拉下去了。 阿木古兰迷茫地看了眼额尔巴，趁着酒劲，倒是放开了说：“你还不知道？他是搭上了大阏氏，不然哪里轮得上一个汉人来管我们？” 阿木古兰倒是不知道卫恒离开以后发生了什么。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额尔巴继续说，“这人前些年凭空冒出来，王倒是喜欢他，很多事就给他做，据说，据说啊，是大阏氏引荐的他。就是卜须氏那个……” “你们年轻人不爱听这个，但是这事哥得跟你说，”额尔巴喝了不少，“别被那汉人迷惑了，还是我们的孩子们好，你看看哥这几个儿子……” 差辈了，阿木古兰心里想。 “配不上啊，配不上啊……” “卜须氏怎么了？”阿木古兰把话题引了回来。 “叔跟你说，你知道为什么还不打吗？”额尔巴问，完全没在意她的问题。 “不知道。”阿木古兰摇头。现在的称呼又变成叔了。 “因为上面的人意见不合，都没想好要不要打这一仗，就先聚起来。他妈的，把我们当羊在放。” 阿木古兰想了一下关于卫恒之前说的单于病重。 “这么长时间连个汉人的毛都没看见，就他妈聚起来大半年……”额尔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变成了呓语。 阿木古兰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然后他站起来走了。 阿木古兰想要扶一下，结果他直直地走向了自己的马，整个人在马上就睡着了。 人说老马识途，只要跟着自己的马，总能找到回家的路。 阿木古兰收回了手，和周围人道了别，也离开了。 第125章 突发 没有什么时间收拾东西，反正只是出去侦察，带着的东西也不用太多。 轻和快才是最重要的。 出发的事情阿木古兰一出来就遣人向查干他们说过。 她骑在马上，想着刚才听到的话，心不在焉，酒劲还没消，在马上一颠一颠的。 周围很安静，月光落在草原上，就好像她之前那样无数次晚归的时候。 忽然，马匹惊了一下，阿木古兰被晃了一下。 她迅速控制住马。 月光洒在地上，她看到前面一团黑影。 阿木古兰一边安抚有点受惊的马， 警惕心立马升了起来。 她直接抽出来了刀，慢慢靠近。 那黑影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像是狼，看到火早就跑了。 什么动物死在这里了？ 阿木古兰试探地靠近看了看。 是个人。 还没死，胸膛还有点起伏。 应该是骑马来的，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阿木古兰检查了一下这个人：匈奴人，手上紧紧地握着武器。 伤口几乎没有处理，另一只胳膊不正常的扭曲着。 身上黑乎乎的是血。 阿木古兰没怎么犹豫，蹲下把人扛上了马。 往萨满的帐子去了。 “阿琪姐姐！”阿木古兰在外面喊，“快来！” 出来的是老萨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姨，有人伤了，您快给看看。”阿木古兰跟着萨满把人扛进了帐子里。 帐子里点上灯火慢慢检查，清理腐肉的工作就交给了阿木古兰。 那人在昏迷中，硬生生疼醒。 张口第一句话就是：“快、快告诉单于，大周四十万大军突袭左贤王庭——” 四十万？ 哪里来的四十万？ 阿木古兰手抖了一下。 老萨满把人按了回去：“现在不着急，先处理伤口。” 阿木古兰猛地站了起来：“我去告诉卫恒。别让他死了。” 匆匆出了帐子。 现在也顾不得在不在营地里，只是催马去找卫恒。 卫恒所在的大帐倒是显眼，阿木古兰不顾卫兵的阻拦冲了进去。 眼前是屏风。 “什么事？”卫恒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了出来。 “刚才我路上捡到一个伤员，他醒来说大周四十万大军突袭左贤王庭。” 屏风后面传来一些声音，没等一会儿，卫恒就走了出来。 “带我去看看。”带着一股香气。 阿木古兰没细想刚才闻到的香味是什么。 阿木古兰把卫恒带了过去，那伤员还是惊惧交加的样子，刚神情稳定下来，昏昏欲睡。 见阿木古兰带了人进来问，才勉强打起精神，磕磕绊绊的讲了那些事。 “什么时候？”卫恒问。 “两天前。” “你怎么知道是四十万人？” “是斥候估算的。”那人惊惧非常，抓住了卫恒的衣服，“不知道他们如何找到的，左贤王只有十万部队，我拼死出来报信，大人……” 卫恒把衣服从那人手里扯了出来。 阿木古兰不知道左贤王庭到这里需要多少路程。 只知道现在卫恒的脸色很难看。 “你现在就带你那些人往左贤王庭方向寻找。”卫恒说。 “现在？”阿木古兰问。 “现在。” 酒早就醒了。 “告诉你们今晚聚会的那些，全都走。” “好。”阿木古兰转身就走。 静谧的夜终究还是被打破了。安静的营地渐渐地醒了过来。 一个个从床上起来，家里就开始摸着黑收拾行囊。 一个接一个挨家挨户的报信。 阿木古兰临走之前找了官其格：“那小孩呢？” “送到我哥哥那里去了。”官其格说。 阿木古兰把那个小孩的信物塞进了官其格的手里：“这个你拿着。” “如果传来不好的消息，你就带着他、带着我家人去找右贤王，去找张升。” 官其格看着自己手里那个玉佩，手上紧了紧。 “我和你一起去。”官其格说，“你不回来的话，格根塔娜阿姨和沃穆尔奶奶不一定愿意走。” “可是这里也需要你。”阿木古兰说，“你去劝，他们可能会走，但是你不在的话，他们只能留在这里了。小心卫恒，小心周围的人。” 阿木古兰懊悔：\"我现在都有点后悔把他们都叫到我手下做事。\" “我们已经拿了不少好处啦。”官其格安慰她。 外面的人已经在催，阿木古兰只好转身离开。 “我走了。” 贺什格来找她。 这个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哥哥。 “走，你哥让我来找你。” 看见阿木古兰有点情绪低落，问道：“想什么呢？” “有点猝不及防，”阿木古兰说，“想着要不要你们别去了。” 贺什格倒是一脸轻松：“多大点事，你年纪小。七年前我们不是照样该干啥干啥。” 顺手揉了一把阿木古兰的脑袋：“小东西还在这里担心起来我们了，乌勒、哈伦还有我那时候不都是你这个年纪？” “少操心那么多。” 阿木古兰到了地方，看着已经集结起来的人。 阿木古兰一个个点过去。 那日、查干、乌勒、哈伦、塔日哈、贺什格、朝古拉、朝克图、朝鲁。 有的年轻有的年老，有的亲近有的还不熟。 真的开始跑动起来，阿木古兰反而冷静下来了。 黑夜里面赶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移动着的火把太过显眼。 先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歇了下来。 阿木古兰回想当时那份地图，但地图不一定对，鬼知道他们怎么找到地方的。 或许是很多匈奴人也在大周的队伍里。 能说的上来名字的就有五六个人。 她把九个什长都叫来，在地上用树枝画出来大概的地形。 “这一片，离我们六十里。”阿木古兰指着地上的草图，“大约都是山。” 有熟悉地形的也被叫了过来，补充着大概的位置。 “我知道，”朝古拉说，“这里都很好走，但是大军不好通过。” “难说。”那日补充，“那时候除了知道武威出来二十万人的队伍，剩下的人从哪里绕过来的都不知道。” “这一片有城吗？”阿木古兰问。 “有一座。”朝古拉在一个地方画了一处，“四十里。” “王庭大概在哪？”阿木古兰问。 “大概离龙城三百里。”查干顺手画了一下。 “四十万人两天……”阿木古兰算着。 “这里。”她指出来一个点，又画了个半圆。 范围还是很大。 “但是说不定他们会派出小队先找。”阿木古兰说，“这样就更快了。” 她又把那个范围扩充了一下。 “今天还是先休整一晚。”阿木古兰说，“明天往这个方向分开找。” 这一晚经历了兵荒马乱，倒是终于休息了下来。 十个人一队，三个人一小队。就这样分开。 “长生天保佑你们，都活着回来。”阿木古兰说。 人们点了点头。 各小队四面散开。 阿木古兰也出发了。 她带着十个人，直直地往左贤王庭方向去。 第126章 熊 两天，三天。 虽然缺水，还没有正式的开始下第一场雨。 黄色的小花接二连三地开了起来。 阿木古兰带着她的人游荡在这片旷野。 阿木古兰远远地望到那座昨日提到的城。 匈奴一般不建城，除非是一些王有需要。 比如龙城，张升好像也有一个城池。 上面飘着的旗子没问题，周围的往来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阿木古兰没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 “首领，要进城吗？”一个人问。 “不用，”阿木古兰说，“进了城能不能出来还两说，再往西探一探。” 一行人从密林里悄悄穿了过去。 阿木古兰思索着他们可能的去处：大军或者分散成小股人马。 可以走的地方太多了，几乎是一片坦途。 但是补给点不算多，从水源慢慢排查就行。 与知道地图的商量着接下来往哪里去，林中突然有了声音。 林子好啊，谁都喜欢进林子。 麻烦事都在林子里。 阿木古兰没有放松警惕，转身看去。 她脑中想过千百种可能，偏偏是最不妙的那一种—— 熊。 偏偏是春天。 阿木古兰心里暗骂。 刚结束冬眠的熊饥饿，正是出来觅食的时候。 刚在几人蹲在那里，显然是早早被确定了目标。 阿木古兰还算有些有经验，知道如何应对，直接站起身来，张开双臂。 后面的人有些人被吓坏，都没反应过来要行动一下。 阿木古兰站起来恐吓那只熊。 熊加速冲了过来，阿木古兰发出一声大吼，向前迈了一步。 旁边有两三个人好像被这吼声惊醒，也像阿木古兰一样站起来，张开双臂。 熊直直地冲了过来，但最终还是被气势吓到减速，转身逃离了。 阿木古兰面无表情地把吓到了的几个人拽了起来：“走。” “刚才说的那几个点去看看。” 等翻身上马的之后才发现自己手抖。 吓死人了。 但是身边还有人，不能露怯。 要是格根塔娜在身边，早就开始和阿妈嘤嘤嘤了。 刚说的是哪几个点来着？ 被熊吓了一下都有点忘了。 阿木古兰在那里仔细回忆，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旁边的人经过刚才一吓，又看到阿木古兰紧皱着的眉头，心中恐惧渐起。 终于有个人鼓起胆子问了一句：“首领，接下来？” “去南边那个点。”阿木古兰说。 那个点其实有点偏，知道的人不算多。 但是汉人军队里面有很多匈奴向导，知道点小路不奇怪。 主要是别的想不起来了，南边的点提的最晚，只能想起来这个。 一直赶路属实无聊，但是一路都得提着精神。 阿木古兰觉得自己的神经紧绷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 有几个人却出来自告奋勇去前面探路。 阿木古兰让他们先去。 轮流休息，免得太过疲惫，马也得歇一歇。 这一下，阿木古兰发现周围人对她倒是尊敬不少。 非常明显。 以前这些人几乎是避着她走，说个话也不过是迫于阿木古兰是上级。 隐隐的不服还是在的。 阿木古兰不在意那些不服，时间太短，说实话也没法真的立起来什么威。 先用武力迫使他们就范，剩下的随缘。 不过平时卫恒分下来的好处没少给，总体算下来效果还不如那只熊。 “你是干什么的？”阿木古兰随意问了那个正在生活的人。 看着有些腼腆，年纪也不大，比阿木古兰小点。 “我家是给老爷们放马的。”那人说。 放马是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差事，主要看给谁。 听他的话，是给不是贵族的富人家放。 “怎么来这里？”阿木古兰问。 “去年雪大，冻死了很多小马。”那人说，“正好有老爷的亲戚想要这差事，就被赶走了。” “您实在是顶好的首领了……”他又补充道。 阿木古兰不想听马屁，就挥挥手打断了他：“先忙你的。” 前面那一个小队回来，说是确实在南方这个点发现了一些痕迹。 这下真的是长生天保佑了。 有了一些进展，阿木古兰把大部分人留在这里，带着两个人去探查。 临走前吩咐：“若是我们两天没回来，就派人去寻找我们的踪迹，然后报回去。” 沿着这片水源地，阿木古兰确实看到了之前的人探查到的痕迹。 生火、马匹、人。 人不多，但是有车辙。 可能是别的斥候小队。 还好没下雨，否则疯长的草肯定会掩盖这些痕迹。 此处正好是河谷，高低起伏的地形给探查有了些难度。 原是高山融雪流下来的河流，一路要往东去。 队伍中一个人发现了踪迹，悄悄招呼二人。 阿木古兰轻手轻脚地凑过去看。 确实是一队人。 队伍中伤员不少，一脸颓唐气息。 说的话也是匈奴话。 大约是左贤王的残兵。 营地里隐约有争吵声。 阿木古兰仔细听了半天，原来是说汉人的事情。 吵得相当激烈。 不应该听的，知道的多了都是催命符。 阿木古兰打了个手势，正欲退走，身后却传来一声大喝：“什么人！” 争吵声停了，营地里的气氛紧张起来。 阿木古兰自诩一生小心翼翼，没想到被上厕所回来的士兵抓了个正着。 这些人既然是残兵，身上应该知道一些东西，问问也好。 况且真的跑的话还是跑得了的。 阿木古兰自报了家门：“姑夕王帐下斥候，你们可有左贤王庭的消息？” 一听这话，残兵紧张的心情才放松了些。 “原来是兄弟！”一个声音喊，“我们正是左贤王庭的人。” 双方才放下来了那种一触即发的剑拔弩张劲，迅速亲近起来。 原来是正在祭祀时，突然大周大军冲入，打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 左贤王被部下拼死救了出来，现在正在修养，暂时无法长途跋涉，只好在此休息。 一听左贤王在，阿木古兰只觉得头大了起来。 贵族离我远点，一碰上贵族总没好事。 “这一路的情况你熟悉吗？”一个脸色极差的中年男子问。 “只对我们来的路程熟。”阿木古兰说。 “王的伤势不能再等，还恳请将他送回单于庭修养。” 现在阿木古兰的头更大了。 第127章 伪装 但这帮人阿木古兰直觉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看他们的情况，确实是一副经历过大战之后的样子。 为什么要去找单于？为什么不去找左贤王的母族？ 后者明明更亲近一些，甚至位置上还近一点。 现在这人一开口就说要去找单于，真的不对劲。 阿木古兰沉默思考的一小会儿，对面的人明显有些焦急。 看出来阿木古兰是其中的领头人，于是催促道：“你在担心什么？若是帮了王，一定对你有赏，不管是牲畜还是金银，尽管你开口。” 阿木古兰只好摆出来一副为难的样子：“我只是首领派出来打探消息的……这种事我不能做主的。要不我去问问我们首领要怎么办？” 现在不好脱身，也不太好确认这些人的身份，先装傻就行。 阿木古兰最擅长装傻了。 一边说着：“既然是这样一定得出一份力。” 一边又说：“我不知道啊，我得问首领，我不清楚。” 对面人看见她不见兔子不撒鹰，也知道这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好处实在说不过去。 当即掏出来一小块金子放在阿木古兰手里。 哦呦，给的真不少。 阿木古兰嘴里的话顿时变成了：“我们首领人很不错的，他肯定愿意，我这就帮您去问问。” “但是这……”阿木古兰脸上露出为难的样子，“总得带点真的东西回去，或者我亲眼见见情况才好。我们首领太过谨慎，就光这样他恐怕不信啊……” 眼看阿木古兰松了口，中年男人又给她远远地看了眼重伤的左贤王。 阿木古兰远远看了一眼，床榻上确实是有人躺在那里。 她打量了周围的东西，瞬间改口。 “这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贵族。”阿木古兰说脸上换上了讨好的笑容，“既然都看到了，您说的肯定没问题，我这就去告诉我们首领，让他带人护送你们回去。” 眼见阿木古兰神色真诚，在那里拍着胸脯说，中年人也信了几分。 匈奴人说话掷地有声，就算是买东西赊账，第二年都会托人把越好的东西送来。 这种信誉人人都知道匈奴人有，阿木古兰这种鬼话连篇的少见。 “看这情况怕是严重，不好耽搁，我这就去告诉我们小队的首领。”阿木古兰一脸真诚，“要是信不过我，就派几个人去跟他说说。他人好，一定不会拒绝。” 中年男子欣然同意，当即派了三个人跟着。 “您尽管放心，”阿木古兰拍着胸脯，“我一定把话给您带到。” 阿木古兰带着人转身出发，派来的人一看都是好手。 一路上，阿木古兰先从开阔的场地走。 确认没有人跟着，又迅速钻进了一片林子，在里面七拐八拐。 中途阿木古兰各种搭话，但这三人始终一言不发。 最后阿木古兰也不自讨没趣了。 最后绕了一个大弯才和自己人汇合。 看到她回来，还带着一个陌生的人，众人虽然疑惑，但是也没说什么。 还是照样接待。 阿木古兰笑着回来，问了一句：“首领出去了？” 周围人嘴上答着：“是。” 都做好了准备。 一边热情招呼着三个人下马：“首领现在不在，我们等一会儿，跑了半天来歇一歇。” 三人点头，刚一下马，就有人上前替他们把马牵走。 阿木古兰率先动了手，将其中一人击倒，另外两人暗道不妙，立马开始反抗，寻找机会。 但双拳难敌四手，迅速就被制服绑了起来。 仔仔细细搜过身，找到的东西都摆在了阿木古兰面前。 就连鞋子都被脱了下来，检查了鞋底的东西。 东西都没问题，伪装的很好。 但是阿木古兰还是找到了一些端倪。 出远门，家人总要在身上带上些小东西。 这些人身上什么都没有。 就算是有，也是一些陶做的零碎。 翻出来一个小陶狗，还有一些干粮。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又仔仔细细检查了那些人的身上、手上的茧子。 两边人平时做的活不一样，见他们手上的茧子与匈奴人常有的不同，反而像是长期耕地留下来的，阿木古兰这才真的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还好我跑得快。”阿木古兰长出一口气，劫后余生。 谁能想到汉人会伪装成匈奴人在那里蹲着啊！！ 要不是阿木古兰真的见过点贵族帐子里都有些什么东西就真的信了。 而且这些人身上的味道也不对，长期和牲畜接触的匈奴人身上总有股牲畜的味道。 阿木古兰习惯了，但是不代表闻不出来。 这次出来真的全是惊吓。 那三个人被捆了手脚，分开审问。 阿木古兰问其中一人：“你们是哪里来的？” 这个人不说话。 一番威逼利诱拳打脚踢，问了几个问题还是一言不发。 坏了，是个硬汉。 旁边两个也是，问了半天，什么都问不出来。 阿木古兰试探着说了几句汉话，那人也毫无反应。 这边也审不出来什么，阿木古兰转而说道：“你看看，上面的人打仗，管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什么事？我也是被紧急调来的，若不是这样，我还是在家里安安稳稳的放羊。你跟我说了，我做主让你留下来，在匈奴过安稳日子。” 那人直接冷笑道：“呸，你们这帮匈奴人，不打仗也不见你们少杀人。老子全家死你们手里，现在烂命一条，你就直接拿走。” 啃不下来的硬骨头。 这个人阿木古兰放弃了，她就不信三个人一个人的嘴巴都撬不开。 试了一圈，真的都撬不开。 阿木古兰叹了口气：“现在跟我说能少受点罪，我现在只能把你们送走了。” 在这里耽误了小半天，阿木古兰直接回程。 她真的怕人追上来，现在先跑再说。 说起来还有点后悔，浪费这时间干什么，审问这种事情应该扔给卫恒。 阿木古兰带着人小心翼翼地确认后放没有追兵，抹平走过的痕迹。 连夜往回赶，甚至派人更快一步地往回传消息，一刻都不敢久留。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他们之前扎营的地方就有人摸了过来。 “刚走没多远。”那人检查了一下痕迹，“处理得很干净。找找线索，追。” 第128章 熟人 “分开走。”阿木古兰说。 她虽然一路上没有过多停留，但是整个人还是处于紧绷的状态。 “不能把人引回去，”阿木古兰点了几个人，俘虏现在几乎饿晕了，没什么反抗的力气，所以就五个人回去，她也算放心，“反抗的话尽量留下来一命，断手断脚无所谓。” 不留俘虏的命的话，她的人打得过。 想了半天不保险，还是把腿打断靠谱。 他们知道怎么做，阿木古兰也没做太多吩咐，只说尽快送回去。 带着剩下的四个人从小路返回。 那些人肯定追了上来，阿木古兰心里有数，放了这么大一个鱼饵，钓上来这么大一条鱼，能舍得人跑了？ 果然，在一处地方上发现了那些人的身影。 虽然做了一些掩饰，但还是被追了上来，这些人也是有几分能耐。 阿木古兰带着人隐藏在一边观察。 从小都在林子里面跑，隐藏自己是他们必备的功课。 被发现就饿肚子。 现在换成人，虽然人比野兽机警，但是就发现敌人来说还差点意思。 阿木古兰数着那些人，不多，十六个。 那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赫然在列。 阿木古兰仔细看了一下，这人除了有点喘不上气，别的还挺好的。 原来是本来就长得虚啊。 十六对五，有胜算。 那个小队长还是一直低头亲自搜寻，看不到脸。 擒贼先擒王，但是情报重要，这人不能死。 趁着他们注意力都在搜寻痕迹上，阿木古兰选好地方，直接开弓。 五人齐齐出手，阿木古兰箭下还是留了一些余地。 瞄准的都是手，几人胳膊被射穿，丧失了战斗能力，有些人反应过来，重来反抗，但是也中箭。 阿木古兰神情专注，只是手上不停，弓弦紧绷，手还抬着的射手，还站着的射腿。 有人爬起来想要再进一步，结果腿上也中了一箭，直接穿透小腿，再起不能。 还有人真的顶着箭还能跌跌撞撞跑两步，过来想要砍一刀，阿木古兰给了他两箭就老实了。 等人都躺的差不多了，阿木古兰才收起弓箭，提着刀走进了人群。 有人挣扎着爬起来，受伤的手用尽力气抬起来，想要给阿木古兰一刀，被她一脚踹在胸口不能动弹。 手下四人配合默契，把人一个一个绑起来。 最后看到那个硬撑着想要爬起来的小队长，脸一抬起来就愣住了。 竟然还是个熟人。 “赵……赵平安？”那人失声喊道。 大意了。 阿木古兰现在不知道怎么回。 好巧不巧，这个人还是她之前放走那个。 两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后面的人已经把人身上的武器都卸了下来，仔细捆好，在一片哀嚎声中向阿木古兰走了过来。 结果发现自己首领在和敌人的小队长大眼瞪小眼。 “首领？”一个人问了句。 阿木古兰叹了口气：“把他也捆了。” 那人开始问她各种事情，比如他怎么回事，为什么放了他为什么成了女的巴拉巴拉。 “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也回我一个，怎么样？”阿木古兰问。 那人就闭嘴了。 这十六个人捆在那里还在放着狠话，阿木古兰脑瓜疼。 杀了还是带回去？ 带回去的话目标还是有点太显眼了。 那是拖回去算了。 小队长的待遇好点，能在马上趴着，毕竟真的怕他死了。嘴里能撬出来不少东西。 黄昏，阿木古兰派人去找能扎营的地方，那人走了好一会儿。 他们在隐蔽的地方休息。 阿木古兰还是听到了那小队长的大骂，或许是刚在马上积攒了一些力气。 “你可知道你跑了公子如何……” “关我什么事？”阿木古兰反问，“我不是都留了你一命，还把他给的东西还回去了吗？” “他本身在王家就举步维艰，那时候他对你那样好，你还……” “因为他有个刺史爹，把他保下来了，所以他死不了。”阿木古兰面无表情打断，“但是我被发现我就死了。况且又不是我让他变私生子的，他爹要是不往大周跑就没有这么多事情。” “王大人……” “你家王大人现在在哪呢？”阿木古兰问，“该不会你本来舒舒服服的，结果因为我受牵连现在出来受罚？” 那人不吱声了。 “我可是保了你一命，也算是还了他人情。”阿木古兰说，“看在我头一次放了你的份上，跟我说说你们的情况？” 那人紧紧闭上了嘴巴。 终于没人说话烦人了。 不一会儿，去寻找地方的人回来，还带来一人。 是查干。 这回人终于够了。 阿木古兰挥了挥手，带着人和查干汇合。 现在才觉得放松一些。 俘虏在一边，看着他们聊天吃东西，肚子饿的直响。 阿木古兰弄了一块肉下来在他们眼前晃了晃：“说点东西，说好了有肉吃。” 没人吭声。 行。 还不够饿。 她自己把那块肉吃了。 “有什么发现吗？”她问查干。 “找到了大部队。”查干轻描淡写地回应。 阿木古兰本来瘫着的腰立马挺直了。 她拍了拍查干的肩膀：“这趟回去可有好东西了，不知道上面会给什么，要是有好东西就你先挑。” 他们一直在用匈奴话说，但是俘虏里还是有几个能听得懂的。 一听他们的话，神色大惊，但是没有做出来什么动作，没有引起阿木古兰一行人的注意。 舟车劳顿，一下放松下来，倒是觉得有点昏昏欲睡。 阿木古兰几天没怎么合眼，现在急需补一觉，就留了几个人在守夜。 俘虏那边，有人搜身没有搜干净，鞋底还藏着东西。 慢慢地磨开了绳子。 阿木古兰模模糊糊中听到了打斗的声音，神色还有些萎靡，感觉世界离她很远。 直到一声刀剑相接的声音把她惊醒，脑中的迷雾顿时散开。 只见那些俘虏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束缚，在那里与她的人缠斗。 因为是轮流守夜，人手不足，行动起来显然有些慢，已经有几个俘虏准备去偷马。 阿木古兰踢醒了睡在身旁的那个，顺手放出一箭射死跑在最前面的俘虏。 第129章 改变 阿木古兰没有多少犹豫，几乎是面无表情地一个接一个。 有人扑上来想要夺过她的弓箭，还是被已经反应过来的人挡了下去。 阿木古兰只觉得心中好像有种无处宣泄的怒火，有些控制不住手头的动作。 直到查干从旁边把她的弓压了下去。 她好像才回过神来。 余下的俘虏在那里瑟瑟发抖，已经不敢动弹。 “够了。”查干说。 阿木古兰就这火光看着查干：“什么够了？” “已经没人动弹了。”查干指挥着人把俘虏的尸体拖了回来。 整整齐齐地排开。 人刚刚好，一个都没逃掉。 阿木古兰盯着那些尸体，突然说了一句话：“我犯了个错。” “什么？”查干没有反应过来，他让周围人离远一点善后。 没人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我不应该当着那些俘虏的面谈论这些事。”阿木古兰说，“他们有人听得懂。” “你已经处理完了。”查干说。 “嗯。”阿木古兰发出了一声鼻音。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查干打破了沉默：“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这么多天你合眼了吗？” 阿木古兰摇了摇头。 她几乎没怎么睡，一刻都不敢放松，虽然是轮流休息，但是脑中好像总有一根线绷着。 “几天？” “四天……五天？”阿木古兰说。 “你去休息。” “先等等。”阿木古兰突然执拗起来，摇了摇头。 那个她认识的人最先逃跑，也是第一个死。 能挣脱绳子是因为当时搜身的时候没搜干净。 现在他已经躺在了那里，后颈中了一箭，直直地穿透了脖子。 腰侧也有一箭深深地插了进去。 可能是为了呼吸，尸体大张着嘴，嘴角溢出来血沫，面目狰狞。 “这个人我认识。”她指着那具尸体说，“那会儿经常一起吃饭，有时候有做不完的事情还会丢给他，想溜出去的时候是他帮我代的岗。” “一直兄弟兄弟的叫着，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要是当时我把他搜干净了，就没这事了。”阿木古兰有些懊恼，“偏偏忘记了。” “你好几天没休息了？就是太累了，累的时候谁都难免犯错。”查干安慰她。 阿木古兰现在的脸色不太好，眼下也有黑青，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仄仄的气息。 “反正现在都收拾干净了。”阿木古兰说，“错了就错了，谁不是天天犯错。” “那你在这里感慨什么？后悔杀了他？还有别的人？” 阿木古兰叹了口气：“这我倒是不后悔，我就是感慨一声。” “你累了。”查干说，“别想那么多，睡一觉就好了。” 阿木古兰现在心脏怦怦直跳，觉得胃好像都要被翻出来一样。 “我现在还不想睡，先聊聊。”阿木古兰说，叫人来这里把尸体拖走，找找线索。 这时候两人并排坐下来，才开始说话。 “我老是觉得自己做错了。”阿木古兰屈膝，环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 “没有，是他们硬要跑。”查干说。 “不是这个事情，”阿木古兰解释，“是所有的事情。” 她头微微抬了一些，远远地看着那些正在搜尸的人。 “那时候我要是不图诺木赫那点牛羊，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或者再往前了说，那时候如果不跟着首领去见王，是不是也不会这样？” “这样是怎样？”查干问。 “嗯……就是到处跑，到处杀人？”阿木古兰说，“我之前还杀过一个大周的大官，我看他在床上躺了很久，生生的熬死。还看到他们砍了很多人的脑袋，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 “这除了你还会有别人去做那些事。”查干说，“我知道你一直不想对人动手，我那时候还觉得你有问题。” “我确实有问题。”阿木古兰说，“我就是觉得人和人应该更和谐一些……你别管了，是我有问题。” “这一趟你倒是变了不少。”查干说，他的姿势放松，躺在地上枕着手，“记得你之前看见人都拉着脸往后躲，顶多就是伤人，看见别人受伤都要难过好一会儿。” “我以前这样吗？”阿木古兰有些惊讶。 “是这样的。”查干说。 “想不起来了。”阿木古兰说，她确实想不太起来以前的事情，只有一些片段在打转。 “从聚起来过了一年了吗？现在才刚刚开春，想了想居然还不到半年。”她回忆了一下时间。 “战争这种事情……就是会持续很久，会死很多人。”查干说，“老一辈人经历过不少，反而是我们这辈一直都没怎么经历过。” “我知道，就是觉得往年过得挺快的，今年好像过得特别慢。”阿木古兰说，她的眼睛慢慢地眨动。 她回忆道：“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找骆驼，那年的春天来得有点晚，我就躺在地上这么看星星。阿琪姐姐说东边，我就往东边找了半个月，找到的那天就开始下雨，回家以后全身都湿了，沾了一身泥。” 查干说：“今年还没下雨呢。” “是啊。”阿木古兰说，眼神很远很远，“这才刚开始呢……” “不想了。”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往另一边走去，看看他们找到了什么线索。 查干也爬了起来，按住了她：“先去休息，我去帮你看。” 阿木古兰抬头看了他两眼：“行。” 慢吞吞地找了个地方合眼躺下。 查干看着阿木古兰的样子，转身清点着搜出来的东西，顺手拷问了几个俘虏。 阿木古兰睡得还行。 说是睡着了，更像是昏了过去，刚躺下来就失去了意识。 等她转醒的时候，眼前是一个大头和黑亮的长睫毛大眼睛。 她的马在嚼她的衣服。 她一巴掌拍在了马脸上，把自己的衣服扯了出来，另一只手用力拍它的脸：“不要什么都吃！！” 这点攻击对马来说不痛不痒，甚至把头往阿木古兰怀里拱了拱。 阿木古兰认命地爬了起来，看见周围人已经收拾好了。 她也翻身上马：“走，我们回去。” 第130章 帷幕 回程的路程也算轻松惬意，精神没有之前绷得那样紧张，但是阿木古兰还是盼望回去。 回去就能好好歇一会儿了。 不知道是不是昨夜熬得厉害，阿木古兰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 “你见了别的队伍吗？”阿木古兰问查干。 查干摇了摇头。 “你那时候发现的大部队在哪里？”阿木古兰又问。 “在河西边，七八十里。”查干说。 “有四十万人吗？” 查干摇摇头：“这我不清楚，我没见过四十万人有多少。” 阿木古兰沉默了。 他们确实没见过四十万人的军队是什么概念。 但是阿木古兰对二十万人有概念。 “他们的营地大概多大？”阿木古兰和查干慢慢对着人数。 听了查干的描述，她也估计不准。 “但是……”阿木古兰看了眼半死不活的俘虏，“肯定有很多人分成小队出来了，只是不知道有多少。” 她长叹一口气：“你是哪天看到他们的？” “就在昨天。” 阿木古兰估计了一下路程：“那很近了，虽然四十万人的军队不会移动太快，但是……”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觉察到了一些隐秘的恐惧。 两个人很默契的催马提速。 距离营地越来越近，远远地并没有望到什么。 阿木古兰的心稍微松了一些。 “还有时间，或许是我多想……”说出来的话卡在了一半。 因为她看到两个人骑着马像这里飞奔而来。 来人她还认识，正是那时候先行派回去的几个人之一。 另一个人很陌生。 看到阿木古兰的十几个人的队伍，他们冲上来，阿木古兰也赶了几步马。 “怎么了？”阿木古兰问。 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伤。 “大周、大周军来了。” 阿木古兰只觉得心跳漏了半拍。 “那营地里的人？”阿木古兰急切地问，紧紧地盯着那两人，期望他们开口，又不敢让他们说话。 “已经向南去了，说是南边有大部队，要去那里汇合，我们要去龙城送信。”其中一人说。 阿木古兰松了口气。 “那……”她又开口，这一下又不知道想问什么。 “你们先走。”阿木古兰说，“我知道了。保重。” 两个人向她点了点头，转了个弯就离开了。 阿木古兰和查干几人向营地方向走了一会儿，又停下了脚步。 “看看？”查干问。 “说实话有点不敢。”阿木古兰说。 “我也是。” 两个人沉默了一下。 “还是去看看。”阿木古兰说。 于是两个人慢慢地靠近原本营地在的位置。 为了水源，地势还是偏低，阿木古兰对周围熟悉，找到了一处相对能隐蔽一点观察情况的地点。 能看到远处的人四散奔逃。 近处的营地里面却是另一种状态，能感觉到里面的人都很快活。 牛羊被圈到一处清点，来不及赶走。 其中也有些俘虏，但是太远了，看不清是谁。 地上散落着血，躺了不少人，草的绿色尖尖从汇成水洼的血中探了出来。 来袭击的人不多，目测不到五千人。 但他们这营地也就做着前线和龙城的情报中转和补给，光百长十个人也不到，哪里打得过这么多人。 阿木古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走。”声音发颤。 不敢想下面都有什么人。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 “他们去南边了，我们去找他们。”阿木古兰说。 她走得决绝，旁边人也不由得跟上了她的脚步。 她知道大部队在哪里，卫恒和她讲过。 一路上几乎没人说话。 只有一个人低声说：“我母亲还在营地里……” 他声音发颤，“她年纪大了，走不动路，不知道撤退的时候有没有带上她……” “闭嘴。”阿木古兰说，“与大部队回归前，谁也不许说这些事。” 她可以称得上是严厉地环视了一圈，与所有人对视：“现在还不知道情况，禁止胡乱猜测，违者十鞭。” 那人乖乖地闭上了嘴。 除了年纪大一些的，众人的眼中都多了一些彷徨。 阿木古兰只当没有看到，闷头赶路，一路除了吩咐要做什么都没有说话。 天色暗了。扎营。 天色亮了。启程。 天色暗了。扎营。 天色亮了。启程。 人的眼睛里面倒映着火光。 俘虏被饿的张不开口。 终于，他们追上了大部队。 远远的望去，不是大周的队伍。应该是之前卫恒提过的队伍。 他们在这里吗？ 阿木古兰不清楚。 还是脚步沉重地策马跑去。 见她们一行人来，巡逻的人面露警惕。 阿木古兰开口，几天没开口，嗓音变得异常沙哑。 “卫恒的部队在这里吗？” 听到这个名字，那人愣了一下：“是姑夕王那支小队？” 阿木古兰点点头。 那人脸上流露出同情的神色，语气收敛了警惕：“昨天他们刚到，正在休息，我带你们去。” 阿木古兰突然不想再过去了。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结果。 正接近了那里，她突然问：“这回他们损失的人多吗？” 突然被这么一问，领着他们的人也想了想说：“好像还可以，据说他们很多人都派出去了，损失的也就是一些财物，人好像也就三十多个。” 他脸上有些歉意：“因为他们还在休整，我很多事情也不清楚，希望你家人平安。” “谢谢，”阿木古兰说，“也祝你家人平安。” “就在这里。”那人说。 单独划了一片营地出来，里面的人正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东西。 气氛似乎没有那么沉重。 阿木古兰感觉放下来了一些心。 “先回去看看。”阿木古兰说，解散了队伍。 查干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我陪你……” “不用。”阿木古兰打断了他，“你现在也很担心你家里人，先回去。俘虏不用管，跑不了。” 她现在应该去找卫恒。 但是她不想。 正当她想要找人问她家人在哪里时。 卫恒的人先发现了她。 是个熟悉的面孔。 “您回来了？卫先生让你一回来就去见他。”那人说。 “我家人呢？”阿木古兰问。 “您得去问卫先生。” 啧。 “这些是俘虏。”阿木古兰把余下来的八个人扔给了那人，“看能不能撬开他们的嘴。” 先去找了卫恒。 有一瞬间她盼望着卫恒已经死了。 第131章 归家 卫恒要是死了，现在她就能回家。 但是很遗憾，卫恒活的好好的，甚至状态还算不错，除了肉眼可见的心情很差。 阿木古兰刚进帐子的时候，就看到卫恒在一个个地吩咐人做事情。 刚来不久，有很多事需要慢慢处理，比如说损失的清点和人数的清点，还有在别人家的营地里面人员的协调。 虽然他们这回及时反应了过来，逃的很快，但是人还是失散了一些。 阿木古兰在旁边站着等轮到自己。 很多人都认识她，有人看见阿木古兰，想让她上前，被卫恒阻止了。 卫恒的脸色不好。 平时他的脸上会一直挂着温和的笑意，不管和谁说话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虽然阿木古兰知道他多半是装的，不需要的人处理起来比谁都快。 现在他那张脸上却是沉得快滴出水来。 众人没有安顿下来多久，经过了奔波，每个人身上都有种狼狈的感觉，但也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感。 卫恒身上却是没有，他整个人紧紧地绷着，往日的闲适荡然无存。 当然，这种时候换成谁来脸色都不会好。 阿木古兰就在旁边站着等。 卫恒给了她一个眼神，继续吩咐别人做事。 阿木古兰觉得，卫恒大约是有意晾一晾她。 没办法，事情没办好，就算是挨骂也正常。 但挨骂是一回事，想骂就骂。 现在主要是耽误时间，阿木古兰急切地想回去看看家里的状况。 等了好半天，她的耐心渐渐快要见底。 阿木古兰无聊到用脚画着圈，用脚尖点了点地。 手指不住地搓着自己的刀柄。 内心焦躁万分。 家人现在究竟如何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还要在这里花时间汇报情况。 还有剩下的还没回去的小队，如果遇到了那里驻扎的大周人要怎么办？ 有几个人回来了，几个人没回来？ 全都是未知数。 偏偏还要在这里等卫恒。 阿木古兰想给他一拳。 卫恒的速度不慢，言简意赅，没有拖延很久。 终于等他安排完事情，轮到阿木古兰，他的脸上才流露出来了一些与面对别人不一样的神色。 整个人开始看起来十分疲惫：“你回来了。” “回来了。”阿木古兰说，抓紧时间汇报情况，“查干发现了大周的大军，但是小队没找到，我没想到……” “疏漏是难免的，况且匈奴这么广的地方，分成小队真的很难找。” 卫恒竟然会替她说话。 “查干已经派人盯着那些动向了，但是我的人不够。” “再派。” “我派回来那几个人带回来的俘虏？”阿木古兰问情况。 “跑了。”卫恒说，“刚开始审，还没来得及开口就遭到了袭击。” “呼，”阿木古兰长出了一口气，“我又带回来几个，到时候再审。” 具体情况交流的差不多了，阿木古兰一刻都不想忍了。 “我家人呢？”阿木古兰问。 卫恒沉默了。 “你快说。”阿木古兰有些急。 “你母亲和祖母我派人护着，现在平安，现在在营地里了，但是你父亲和哥哥出去了……” “所以？” “我没见到他们，不知道他们在哪。” 阿木古兰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们没回来吗？” 卫恒摇了摇头。 “那日回来了吗？” 卫恒说不清楚。 “现在营地里有点乱，我来不及管，你自己出去之后问问。”卫恒耐心给她解释情况，“这回派出去的人太多了，很多来不及回来，失散的人不少。” “我听有三十多个人失踪？” “是，昨天的数。” 阿木古兰归心似箭，一刻都不想多待：“俘虏已经送去了，我回家看看。” “审俘虏的时候我派人去叫你。” “行。” 阿木古兰没有废话拔腿就走。 卫恒就注视着她离开了帐子。 营地里有些乱糟糟的，人们脸上或喜或悲。 阿木古兰打听了一下，快步往家的方向去了。 走在路上，她在心里向长生天祈祷。 看到了格根塔娜和沃穆尔的身影，她开始在心里感谢长生天。 她向家里快步跑去。 “阿妈！祖母！”她叫到。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两个女人回头一看，眼泪不禁流了下来：“长生天啊……” 阿木古兰扑进了她们的怀里。 “我回来了。”阿木古兰说，“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沃穆尔用她粗糙的手轻轻摸着阿木古兰的脸。 “阿爸呢？哥哥呢？”阿木古兰问，“他们没回来吗？” 格根塔娜摇了摇头：“没有看到他们回来。” “首领和阿爸都没回来吗？” “没有，”格根塔娜安慰她，“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阿木古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他们能回家的。”沃穆尔说，“不用太担心，他们都认识路。” “你累了？”格根塔娜看着阿木古兰的脸，“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快回家休息。是不是几天没合眼了？” “没有，我这几天挺好的。”阿木古兰说，“我这就是饿的，带的干粮不好吃，每天啃干粮，现在就想吃祖母做的奶豆腐。” 看出来了她嘴硬，三个人放下手头上的活进了帐子。 已经有奶茶一直在温着，沃穆尔去取做好的奶豆腐。 卫恒给了不少奴隶，沃穆尔只留了三个帮着放牧和照顾家务，余下的都给了阿木古兰，生怕她没人照顾。 阿木古兰坐进了帐子里，奶茶温暖的咸香包裹着她。 困意迅速涌了上来。 格根塔娜正打算说些什么，一下子阿木古兰就没了声音。 她转头一看，阿木古兰几乎是刚捧起来碗就睡了过去。 女奴小心翼翼的把碗从她手里拿了出来，帮着阿木古兰躺平。 格根塔娜心疼地坐在一边：“这孩子受苦了啊……” 牲畜的清点交给了别人，她在这里安心陪一会儿小阿木。 阿木古兰睡得不安稳，眉头紧紧地皱着。 格根塔娜轻轻地拍着她，给她低声哼唱摇篮曲。 就像阿木古兰小时候每次做噩梦的时候一样。 第132章 王女 阿木古兰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还是亮的。 “我睡了多久？”她问旁边的女奴。 “一整天。” “一整天！？”阿木古兰看了看太阳，确实和刚回家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有人来叫过我吗？”阿木古兰问。 女奴摇头：“没有。” 怪了，卫恒那里不是之前说的还要审俘虏什么的？ 阿木古兰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 吃了点东西，直到热热的奶茶下了肚子，阿木古兰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沃穆尔和格根塔娜出去了，阿木古兰没找到人，就吩咐了一声：“等我母亲和祖母回来，就说我回去处理事情了、” 女奴点了点头。 她去找自己队伍的营地，一个个问上去自己的人还剩多少。 现在回来的不过三十多人，阿木古兰刚带上了人没几天，就立马没人用了。 头疼。 营地里的东西问好，自己的损失清点出来，终于对现在的情况了解了不少。 她手下人的家人都还在。 这倒还好，能给他们一个交代。 阿木古兰又去找了卫恒，远远的看到他的营帐旁边人很多。 阿木古兰仔细辨认了一下，好像是贵族的兵。 身上的衣服纹饰很像之前在姑夕王那里见到的。 上面派人来了？大部队好像就在这里？ 来人是谁啊？不会是诺木赫？ 阿木古兰陷入沉思。 她没靠近，远远的看到了一个贵族女孩从帐子里走了出来。 年纪不大，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早听说姑夕王的小女儿一直没有与人结亲，好像就是她。 那女孩气冲冲地从帐子里出来，带着外面那些人走了，卫恒出来相送，一脸无奈。 直到看不到人了，他的脸上才突然垮了下来。 “那是谁啊？”阿木古兰问。 她冷不丁从旁边冒了出来，卫恒被她吓了一跳，看清是阿木古兰以后才缓过来。 “姑夕王女。”卫恒回她。 阿木古兰还想开口，卫恒先一步打断，揉了揉眉心，一脸头痛：“什么事？” “没，就来问问俘虏的事情。”阿木古兰说。 “那些现在不用你管。”卫恒说，“你还有别的事。” “又什么事？我还没休息够呢。”阿木古兰不耐烦，“我才刚回来。” “我知道你想休息，但现在是战时。”卫恒说，“大周都打到家门口了，你还惦记着你的休息。” “真的休息不了，惦记一下都不行吗？”阿木古兰反问，“什么事？” “你一直想要的正面战场。”卫恒说，“既然来了别人这里，我们的人现在都被收编，你得去别人手下报到，我现在是管不到你了。” “我其实没那么想要正面战场……”阿木古兰低声说，“你管不到我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现在归别人管了。”卫恒说。 阿木古兰脸上的笑差点没收住。 “行了行了，”卫恒知道她那些心思，“想笑就笑，不用收着。” “发生什么了？”阿木古兰出于友好，还是问了一句。 “没什么。”卫恒轻描淡写。 阿木古兰看了他一眼：“不会是因为丢了营地……” 卫恒没回话。 只是说了一句：“别人给你的，迟早会收回去。你自己挣来的才是你的。” “我知道。”阿木古兰说。 “知道就好。”卫恒说。 “那时候那个小孩，真的死了吗？”卫恒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阿木古兰疑惑，“不是那么多人看见了吗？” “没人看到尸体。” “那就是被狼拖走了。”阿木古兰说。 卫恒笑笑，没有多说话。 阿木古兰也扯出来一个笑。 “右贤王有意与大周义和。”卫恒说。 “所以呢？” “他痛失幼子，就连部落里的萨满都说这个孩子九死一生。” 阿木古兰有些紧张，脸上还是表露着镇定的神色。 直觉告诉她卫恒嘴里吐不出来什么好事。 “阿木古兰，把那个孩子交出来。”卫恒神色平静。 阿木古兰莫名感觉到一阵压迫感，仿佛被看穿，压力倍增。 “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她重复这句话，仿佛这就是事实，“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问那时候一起行动的人。” 她眼神平静的看着卫恒，就好像那时候看着冲过来的那只熊一样。 毫不闪躲。 “你现在后悔已经完了。现在他大概被吃的只剩骨头了。” 气氛开始渐渐紧张，卫恒开口了：“既然这样也没办法了，如果那个孩子还是活着的，我还能留你一命。” “这不是你吩咐的吗？”阿木古兰瞪着卫恒，“我只是按照你说的做。” “谁能证明是我安排的？”卫恒突然笑了，“你平时就喜欢出门，说不定是带了人之后想炫耀着玩。” “你这个理由太牵强了。”阿木古兰说，现在几乎是强忍着怒火。 “想信的人一定会信。”卫恒说，“右贤王只要一个凶手，所有人都看见了，凶手就是你。” 阿木古兰气笑了：“人们都能作证，都是你安排的，我哪一次动作你没参与？你现在跟我说这个？” “说这些没用，”卫恒神色还是一样，好像他们在讨论今天的晚饭吃什么。 “也是，”阿木古兰说，“要是死了我一个就能把你自己保住，你一点都不会犹豫。” “六年前你根本不这样。”阿木古兰说。 “人是会变的。”卫恒说，“你和六年前也不一样了。你那时候喜欢说一些关于人人平等的话，还在问我那些争斗究竟有什么意义，现在你也参与进来了这些争斗不是吗？那时候你说人命关天，现在你杀人不也是和切菜一样？” 阿木古兰不知道为什么提到这里卫恒反应这么大。 她只是有些失望。 “我一直把你当老师，卫恒。”阿木古兰说，“我识字认字是你教的，虽然没看过书，但是你之前教我的我都还记得。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一直不想用最坏的想法揣测你。” “你一直不怎么长记性。”卫恒说。 “你今天跟我说这个做什么？”阿木古兰问，“到时候他们十几个人把我围住，我又跑不掉。” “只是想让你不要乱跑，小阿木。”卫恒又拿出来了原本的那副嘴脸，仿佛一瞬间平静了下来，“刚起来的时候是不是发现你祖母和阿妈不在？该做什么你自己知道。” 阿木古兰上前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她没留手，卫恒咳出来一口血来。 她从地上抓起来卫恒的衣领，张了张口，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第133章 对策 阿木古兰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卫恒毫不犹豫把她卖了这件事她感到失望，但是没怎么意外。 但用格根塔娜和沃穆尔做威胁就只能感觉到愤怒了。 阿木古兰后悔刚才走的太干脆，应该再补上两脚。 还好那小孩还活着。 阿木古兰回来见了官其格，但是那个小孩怎么样了还没问。 她想去问问。 刚准备抬脚往官其格那里走，她想到了什么，又止住了脚步。 “不要被怒火冲昏头脑。”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响着。 她一向随遇而安，很少发怒，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处理怒火。 但是她知道不能完全被怒火控制。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现在最重要的是冷静一下。 微凉的春风让她发热的头脑渐渐降温。 空气里传来泥土的气味。 雷声也由远及近。 要下雨了。 阿木古兰望着北边渐渐飘来的云。 今年的第一场雨，下的很是时候。 雨在一瞬间落下，大块大块地砸在地上。 雷声掩盖了一切声音。 阿木古兰就是一副落汤鸡的样子进了官其格家。 “快进来快进来，”官其格看她全身几乎湿透了，让她快点进来，“多大了还在淋雨玩，生病了怎么办？” 阿木古兰任由官其格给她擦头发，低声问了一句：“那个小孩现在在哪里？” “我觉得我哥那里还是不太保险，让阿琪姐姐想办法藏起来了。”官其格说，“本来我们想走的，但是大周人来的太突然了。还好转移了人，不然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官其格家人这次都没什么事情，但是兵荒马乱的时候还是丢了不少东西。 阿木古兰把自己的牛羊分给了这些朋友很多，反正她自己用不到。 “就是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官其格问。 “卫恒把这事情捅出去了呗，”阿木古兰说，帐子里生着火，烟顺着挖好的烟道冒了出去，她靠着火堆烤火，木材噼啪作响，“在这里找替死鬼呢。” 官其格手重了一下，给阿木古兰扯的头发痛：“轻点轻点姐姐，要扯掉了。” “我就知道卫恒不是什么好货色。”官其格说，“就你好心非要救，现在开始麻烦了。” “麻烦，”阿木古兰说，“真的麻烦。” “早知道这事，那会儿还瞎把人往回捡吗？”官其格扯阿木古兰的耳朵。 “……说实话，还想捡……诶疼疼疼疼疼。”耳朵被拧了小半圈，阿木古兰疼的皱眉头，“早知道这事我就不乱跑了，看不到就不捡回去。那会儿死的人太多了，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谁知道还有这后续。” “但是真的说下来啊，一码归一码，他还教我认汉字和说汉话了，不然之前的事情怎么这么顺利？”阿木古兰说，“再说人家六年前好好的，谁能想到他能变成现在这样？” “你能想到吗？”见官其格没有回应，阿木古兰摇了摇头，自说自话，“我是真的没想到。” “你要是不认识他就根本不会有这些事！” “你说得对，太对了！”眼看官其格开始生气，阿木古兰马上顺着她的话说。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官其格把手放了下来，“你跑，今晚就走。不是你还认识不少人吗？让他们收留你，至少离战场远一点，或者离这帮人远一点。” “卫恒用我阿妈和祖母威胁我，我想走也走不了啊。”阿木古兰摊手，“谁知道他会做什么？我可不敢赌。” “你先回去看看情况，有可能他在骗你。”官其格说，“我今天刚见的她们。” “嗯，我就是过来问问那小孩的下落。” “你们当时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变了？”官其格说。 “很简单啊，左贤王出事了，单于病重，现在最能担事情的就是右贤王。我猜是他一开始想押左贤王，现在人家一出事立马就变卦。”阿木古兰说，“不管那些人究竟有什么想法，再大的事情就算放在单于家也就是他们家自己家里的事情。” 她努力把她现在知道的东西串起来。 “反正只要那个小孩活着，我就没什么问题。”阿木古兰说。 官其格掏出来信物，塞给阿木古兰：“这玩意快拿回去。我可不想把你的命带身上。” 听了官其格的形容，阿木古兰觉得有些好笑：“你说得对，这玩意现在确实拴着我的命。” 阿木古兰接过来那块玉佩，对着火光照了照，收了起来。 外面的雨还在下，一时半会儿也没必要走。 “我看你是一点都不着急。”官其格说。 “我急什么，”阿木古兰说，“刚在外面淋了一会儿雨，冷静下来了。真没必要着急，卫恒现在可舍不得我死，但也怕我跑，接下来的日子可有的关心。” “谁稀罕他关心。”官其格直翻白眼，“就该冻死他。” “确实。”阿木古兰点头。 “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官其格问。 “唔……两种想法，一种是带着家人直接跑掉；另一种是干掉卫恒。”阿木古兰说，“其实什么都不干也好，小孩还在我手里的话，到时候盘子一掀，死的也是卫恒，不是我。” “你还是悠着点。”官其格劝她，“你太稳了万一被他怀疑这小孩没死怎么办？” “你说左贤王他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呢？”阿木古兰问，“我俘虏的那些人装左贤王重伤，但是他究竟逃了还是死了没人知道。” “你别转移话题。” “我没转移话题。”阿木古兰说，“你看，他是觉得左贤王死了想投靠右贤王才这样。可是他……欸。” “什么？”官其格问。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阿木古兰说，“之前有几个百长在那里骂卫恒，说他是攀上了人什么的。” “能攀上谁？还不就是王和阏氏？”官其格说。 “不是，”阿木古兰说，“我今天刚看见王女从他帐子出来。” “啊？” “不然呢？你说他一个汉人，没有兄弟没有家族，凭什么立足？”阿木古兰问，感觉自己逐渐接近真相了，“他也不是那种武艺高超的，他凭什么啊？” 第134章 八卦 “而且他手下没有直接带着的兵。”阿木古兰说，“我给他干了不少活，这么多人里面也就我能使唤的动……除了他身边那帮子人，说不定还是王女的兵。” 官其格听这些瓜听得心满意足。 “王女还没出嫁？”官其格翻出来小零碎，两个人边吃边聊。 “可不是嘛！”阿木古兰顺手摸了一块奶酪放嘴里嚼着，边吃边说，“上次我去给他报信的时候，他帐子里绝对有人，我都闻出来了，硬是没敢抬头。” “还有这事！”官其格瞪大了眼睛，“王女不是已经订婚了吗？好像是和谁，兰氏一个什么人？” “嚯！”阿木古兰发出一声惊叹，“我都不知道她订婚了。兰氏什么人知道吗？” “我听谁说的来着，反正是左贤王那里的？” 听了这话，阿木古兰一拍大腿，“难怪今天她走的时候气冲冲的。绝对是因为这事吵架。” “哦——”官其格继续惊叹，“还有这事，我都没听说。” “那可不，”阿木古兰拍胸脯，一脸骄傲，“我是谁的姑娘啊，不看看我阿妈是谁。” “格根塔娜阿姨确实在看热闹方面是个天才。”官其格点头。 刚才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两个人沉浸在八卦的喜悦里不能自拔。 “他多半是没实权的，现在这样有这权力多半是因为王女喜欢。”阿木古兰分析，“但这吵了架……” “吵架那是一时的。”官其格说，“你没谈过，你不知道。” “你说的对。”在这方面，阿木古兰相信官其格的经验。 帐子外面雨声渐渐地小了下来。 “他那权就算是有，也就是王给的。”阿木古兰慢慢分析，“他自己要是往别处跑，人家不一定认他，估计就是王授意，他干活，现在跟他开始算账了，他就把这事算我头上了。” “什么人啊。”官其格抱怨。 “就是。”阿木古兰说。 “所以你想好怎么办了吗？”官其格问。 “什么怎么办？”阿木古兰问，话刚说出口，瞬间反应过来官其格问的是什么，紧接着又说道，“把那个小孩交出去呗，多大点事，就是得想办法多捞一点好处。” 雨声停了，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阿木古兰起身：“我先回去了。” “赶紧走你，”官其格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那肯定。”阿木古兰说。 刚掀开帘子，冷风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吹进了阿木古兰的鼻腔。 刚才放松下来的身体又有些紧张。 “冷死了，”她嘟囔一声，转头和送出来的官其格挥挥手，“别送了，我自己走回去。” 脚下的土地软软的，还有些滑，现在虽然看不见，但是明早起来，整片草原一定会不一样。 她走在黑夜里，踩着月光，头顶是闪烁的星辰。 信物拿到了，去找那小孩。 阿木古兰回了家，帐子里还是只有女奴一个人。 阿木古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们还没回来吗？”阿木古兰问。 “没有。”女奴摇头，“一直没回来。” “她们往哪里去了？今天早上？” “有人来找，说有孩子生病了，就让女主人去。后来老太太也有人来找，也说是家人生病。” “哪家人？”阿木古兰问。 女奴报了两个名字。 “行。”都是认识的人，相熟，住得不远。 阿木古兰当即就出门，往那两户人家找去。 头一家见阿木古兰这么晚来，有些惊讶，直到说明来意才恍然：“格根塔娜还没回去吗？是不是接老太太去了？她下雨之前就走了，往东边去了。” 阿木古兰道了谢，正准备离开，那家人叫住了她：“太晚了，不如来我家住一晚再走？” “不了，”阿木古兰说，“我主要是找我阿妈有点事情，您先休息。” 双方告了别，阿木古兰又去第二户人家那里找，确实是在东边。 她站在外面踌躇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声有人在家吗。 在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她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不好的念头。 在一瞬间落了地。 来迎接的是格根塔娜。 阿木古兰觉得这一口气终于放了下去。 “你怎么找来了？”格根塔娜问，“快进来，外面冷。” 阿木古兰正搓搓手准备进帐子，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劲。 好像是被什么盯上了。 这里已经接近营地的边缘，因为她们的人刚来，周围巡逻的人不多。 “这旁边没有巡逻的人吗？”阿木古兰小声问。 “今天还看到的，现在怎么都不在了？”格根塔娜也疑惑道。 两个人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虽然这里也算是匈奴腹地，但是这片土地上的人可还不少。 希望自己不要是最倒霉的那一个。 阿木古兰示意格根塔娜小心，格根塔娜会意，进帐子里安排人。 只留了阿木古兰一个人在外面。 阿木古兰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过去看一眼，手往腰间一摸，心里凉了半截。 她什么都没带。 帐子门帘一动，格根塔娜又出来，递给了她一把刀。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阿木古兰接过了刀，“你们先别动。” “不动就死了，现在赶紧先往里走走。”格根塔娜说。 “我还是有些担心，你们先走，我去看看。” “小心点。” 还好马拴的近，阿木古兰找了匹马靠近。 看着还拴着的几匹马，想了想，把它们的绳子放松了一些，一拽就开。 她往黑暗中走去，格根塔娜在她身后带着几个人借着夜色离开了帐子。 阿木古兰往那个方向望着，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在地上有反光。 她认得，是戟。 阿木古兰徘徊了一会儿，她现在手上只有一把不算长的刀，不敢贸然靠近。 她赌人不多。 但是她作为赌徒的时候，运气从来都很差。 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还是在搜寻着黑暗中的微弱的反光。 估计格根塔娜他们走得差不多了，阿木古兰的心都在嗓子眼，此时的她异常紧张。 正准备若无其事地离开。 黑暗动了。 咚。 是鼓声，沉闷的鼓声，但是黑暗中足够响亮。 像是一下敲在了她的心脏上。 她毫不犹豫，转身向营地的方向冲去。 第135章 扰乱 “敌袭——”阿木古兰喊了一嗓子，毫不犹豫地往营地方向去。 地面还有些湿滑，马踏在地上都小心翼翼。 得把人叫起来，还有拿到合适的武器，再不济快点逃跑也好。 因为这一嗓子，后面的人行动立马快了起来，能听到后面急促追来的马蹄声。 格根塔娜她们先回去一步，营地瞬间活跃了起来。 阿木古兰迎面赶上出来迎击的人：“先回去，取你武器来。” 营地里乱中有序，有战斗力的全都集合起来，正面迎击。 一时间火光冲天，格根塔娜先回家一步，把一切都准备好。 在拿武器的时候，却还是有些犹豫。 直到阿木古兰冲进了帐子：“阿妈……” “今晚你还是别去迎敌了，还有男人们在前面挡着，你……”格根塔娜话说了一半，阿木古兰上前抱住了她。 “我知道，阿妈，我知道，”阿木古兰说，“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唉……”格根塔娜长叹一声，“你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阿木古兰和她额头对额头：“我会平安回来的，打不过肯定跑，不逞强。” 临走前又给了沃穆尔一个拥抱。 出了帐子翻身上马，自己的人已经等在了外面，阿木古兰带着他们汇入了大部队。 看不清究竟来了多少人，就先跟着大部队走。 远远看去，漫山遍野全都是反光的武器。 先是放了两轮箭，但是因为不确定哪里有人，都只是试探性的接触了一下。 阿木古兰往能看到的反光方向，用最重的弓开足力气射。 也没空判断是不是真的扎到了活人。 双方渐渐地就开始了白刃战。 阿木古兰的三十多人和一伙人打了个照面。 好啊，看装束就是大周军。 她的人对于长兵器不陌生，但是想拉开距离还是有些困难。 阿木古兰手持长戟，把两个人挑下马。 她现在什么都管不到了，只能想着眼前的东西。 不杀了对面的人，自己就会死。 而她也没空有那么多想法，只管眼前的东西。 咚咚。 鼓声。 大周人默契地散开逃走。 阿木古兰只来得及伤了眼前的对手。 人就跑了。 追不追？ 阿木古兰纠结了一下，指挥自己的人打扫一下战场，尤其是武器。 她看了眼大部队，所有人都是一脸困惑。 既然没人追，那就不追了。 她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有了这么一遭，巡逻的人多了起来，每个人的神情都是紧绷着。 当晚，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黎明之时，天色微亮，众人开始有些困倦的时候。 熟悉的喊杀声又来了。 阿木古兰想骂人，所以她下手重了很多，疲惫地看着人的血在眼前炸开。 大周军又很快撤走了。 阿木古兰想要骂人，但是熬了一晚上属实疲惫，靠着武器打盹。 这天上午无事发生，阿木古兰抓紧时间补觉。 好想忘了点什么事情，但是决定不想了，睡觉要紧。 这里大约是五万军队驻扎，算上老人妇女儿童，大约十万人。 就算是百长，也就是个小兵。 更何况是手下没人的。 议事议了一上午，一层层传到阿木古兰这里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了。 白天很难睡着，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大周军又来了。 阿木古兰认命地放下了碗，抓着武器就往外跑。 结果人没一会儿又跑了。 就算是再笨也能猜出来他们想干啥了。 所有人脸上都是疲惫的神色。 不是没有派人出去找，从昨晚开始就已经派出去了几只小队探查，回来的一无所获，还有不少人根本没回来。 他们回不来了。 昨天的雨却是下得很及时，近看还有些发黄的地面，一夜之间被生长出来的草覆盖，有黄色的花已经绽开了花瓣。 换成往年阿木古兰一定很高兴，因为牛羊从此就能填饱肚子，一年的新生活就能从此开始。 现在她只想睡个好觉。 接下来一两天的时间这种事情肯定不少，不一定有规律，也不一定有多大伤亡。 就是单纯的恶心。 身上的甲胄一刻不敢脱，就在这等着。 “我们就这么等着？”阿木古兰相当烦躁。 查干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派了那么多人出去，现在不是什么都没找到吗？” “萨满阿姨有说什么吗？”阿木古兰问。 “没有。”查干说。 她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情，连忙爬起来：“我想起来我还找阿琪姐姐有事情，忘了好几天了。” 她前脚刚进阿琪的帐子，刚开口问，后脚就又听到了喊杀的声音。 她只想叹气，还有把他们所有人都抓起来。 阿琪只说那个孩子现在还好。 行，那没事了。 阿木古兰冲出了帐子迎击。 迎击之前，她把自己的人都拦了下来，指着那些战利品说：“这些衣服，换上，武器也换，我去和上面人说一声。” 于是就去找了卫恒。 卫恒现在正在和人谈话，那个人不认识，但是一看职位就很高。 阿木古兰一进来就开门见山：“你看这事情他根本没个完，我扮汉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个陌生人看了她一眼。 “准了。” 不是，他谁啊？ 阿木古兰又看向卫恒，卫恒说：“这位是大都尉。” 好，大官。 但是阿木古兰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只有暴躁。 现在就是单于来了都懒得理他。 “总之我走了。”阿木古兰说。 她的人都会用长戟，之前都练过，现在也并没有什么问题，选了几个能听得懂汉话的一起去。 阿木古兰熟悉大周军，仔细看了这些人的装扮，没发现什么破绽。 四个人骑着马，四个人装成伤员横在马上。 估算着时间，临近撤走的时候，一伙人就这么从战场侧翼混了进去，时不时偷袭一下大周士兵，突出一个敌我不分。 反正这种地方谁也不认识谁。 阿木古兰一行人远远地跟着撤退的队伍，但他们分散地太快了，在一处树林前就失去了踪迹。 他们装做被伤员拖累了脚步，深入了一段林子就开始照顾“伤员”。 或许没人在看，或许有人在看。 阿木古兰赌了一把。 “兄弟，来这里。”一个声音低声喊道。 赌赢了。 第136章 混入 阿木古兰往发出来声音的人望去，有个热心肠的大周士兵已经跑来搭把手了。 “这兄弟伤的怎么样？”那人上来检查，衣服上面还沾着血。 阿木古兰有意无意地把他挡开，真的被他检查出来问题了还了得。 “已经都处理好了，伤口不渗血了。”阿木古兰说。 她看到来帮忙的人身上还有些伤：“你这也伤得不轻，我给你也处理一下。” 他胳膊中了箭，还没来得及处理。 阿木古兰知道他们的用的箭都是沾过脏东西的，不及时处理肯定有问题。 现在伤口周围已经泛红，箭头还留在里面。 不知道是谁家的箭，还做了倒钩。 拔出来有点难。 阿木古兰决定生火给他把箭头挖出来。 看到她的动作，那人急忙阻止：“你要干什么？” “生火。”阿木古兰说，“你的伤得处理。” 那人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道：“没事，就带着，又不上去拼杀。你敢生火犯将军的禁令，那可有的你受的。” 阿木古兰默默地把东西收回去了。 “这东西你就这么带着？”阿木古兰问，“跑起来疼死你。” “烂命一条。”那人嘿嘿笑了一声，“别把你们搭进去了。” 阿木古兰顺着他的话说：“将军确实严苛……” 那人问道：“兄弟你哪里人？” 阿木古兰说：“武威人，在附近一个村子住，征兵的时候带我走了。” 那人怔了一下：“武威是哪里？” “凉州。”阿木古兰说。 “那还是挺远的。”那人说道，“我并州人，云中知道不？就在那有个村子。” “嘿，看你这么年轻，娶妻了吗？” 阿木古兰点点头。 “那肯定没我媳妇好看。”那人说。 阿木古兰才注意到这人现在神智已经有些不太清楚，急忙上前拉住了那人的胳膊。 烫得吓人。 那人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怕是早就知道这是自己的死期了。 那句话说完，本来他还蹲着，直接就向后倒去，还是阿木古兰拉住了他的胳膊。 这样子不少见。 他活不过今天了。 但是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出来，本来想一步步获得他的信任，结果就死在了这里。 阿木古兰还是认命地把他拖去了隐蔽处，从他来的那个方向去探查了一下。 人居然还不少，都是一脸疲惫的神色。 只有这个人看见了他们。 阿木古兰把他拖进了人群里面，又转头去运送“伤员”。 手下躺的挺好的，都快睡着了。 眯起来一只眼睛看了她一眼，被她瞪了一眼，又开始装死。 终于，等她把第三个伤员搬了进来，有个人忍不住问：“你还有空捡这么多人回来啊？” 阿木古兰说：“都是我老家的兄弟，不能把他们扔在那里啊。” 她往地上一坐，认命地叹了口气：“唉，你说，这事还得几天啊？” “不知道，”那人说，“看将军心情呗，或者等那帮蛮子熬不住了。” “嘿，别看在马上挺威风，这么两趟下来这些人就不行了。” 阿木古兰总感觉这个人在骂她。 “歇歇，”阿木古兰说，“轻松倒是轻松，就是搬了这么多人，真是累死我了。” 那人看她的眼神有些敬佩：“你倒是重情重义。” 阿木古兰没说话，只是长叹了一口气：“这仗打得……” “诶诶诶，”那人有点慌，“这事可不兴说。” 阿木古兰闭嘴了。 和他们坐了一会儿，阿木古兰观察周围的这些人，神色有些疲倦，但是总体上算是神采奕奕。 但人数极少也就一两百人，大约是因为太过分散。 这怎么打，这没法打。 移动起来太过零活。 匈奴人本来就是以灵活为战术，现在来了一帮更贼的。 牙痒痒。 “你们哪个队的？”那人问，“不是我们的？看你脸生。” 地上躺着的人听到这句话呼吸都暂停了。 “嗯，不是你们的。”阿木古兰大方承认，“我们地方远点，因为有伤员要搬，找了个近的地方。” 那人脸上有些怀疑，阿木古兰又一脸神秘的凑近了跟他低语：“嘘，我也就能有这么一次，带我们那队的是，”阿木古兰指了指地面上“昏迷”的其中一个人，“他姐夫。” 又叮嘱道：“你可别乱传啊，我就跟你说这事，这要是上面知道了……” 阿木古兰比划了一个手势。 那人的表情瞬间变得了然：“我就知道光凭同乡可是没这情谊在，就往回搬尸体的，除了那个傻子，”他努嘴指了指昏迷的那人，“也就你了。” 阿木古兰说：“可不是嘛。” 谈话没再继续下去。 一个声音响起，好像是哨子的声音。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准备出发。 阿木古兰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的马还在外面，但是他们所有人都去找了马。 这群人的长官走的时候看了阿木古兰一眼，没说什么话。 她知道，这波混过去了。 “伤员”留在了这里。 等她出发的时候，余光瞟到了悄悄翻身的伤员。 阿木古兰趁乱溜回了营地，还顺便偷袭了好几个人。 刚回来的时候差点被一大哥砍一刀。 “哥哥哥先别动手，自己人自己人。”大哥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直接押送了回去。 她前脚回来，后脚那些人也回来了。 也是用刀抵着脖子，箭指着脑袋押的。 “卫恒！卫恒能给我作证！”阿木古兰喊，“大都尉也行！” 那些人派人去通知，得到肯定的答复才把人拉了起来。 警惕心强是好的，比大周人警惕心强多了。 阿木古兰终于能从地上起来了。 眼前，一双精美的靴子停在了面前。 阿木古兰抬头一看，是那个大都尉。 “竟然还能活着回来。”大都尉说。 “就是啊。”阿木古兰说，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来说话，生怕大都尉累着了他的脖子，“多亏我经验丰富，打扮得像汉人，一点破绽都没被发现。” 明明是人家被发现了也无所谓，大部队也没找到在哪里。 “他们口风太严了，基本上没什么有用的东西。”阿木古兰说着情况，“但是联络的方式是鸟哨，能从这里下手。最上面的是将军，怕是人也不少，少说两万人，算下来这么多人应该没什么地方能藏。” “那些地方都找过了。”大都尉说。 阿木古兰抿了抿嘴：“他们的人都埋伏在东边，西边是旷野，几乎不能藏人。但是人是要喝水的。” “你什么意思？” “大都尉，我们在上游。”阿木古兰说，“死去的牛羊并不少。” 那个人发着高热的温度好像还在阿木古兰手心。 第137章 熬 刚说完这句话，人群中爆发一阵笑声。 主要是来自来看热闹的妇女们。 “格根塔娜家的丫头，现在才五月，好好想想能不能行。”一个妇女善意地提醒。 大都尉也笑了一下。 阿木古兰当即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现在把牛羊扔河里，一点用都没有。 扔在河边上都能成风干牛羊肉。 毕竟天气还没真的热起来。 “这个我记下。”大都尉说，“夏天再用。” 阿木古兰眼神放空：“您说的对。” 虽然下过一场雨，但天气还是偏冷，就算是腐败也会极为缓慢，有这些时间，这片地都能给他们翻个底朝天。 “继续警戒。”大都尉吩咐。 “你，”他点了点阿木古兰，“带你的人把衣服换了。” 阿木古兰穿着也闹心，就下去换衣服了。 看见查干，忍不住吐槽道：“你说我这几天怎么回事，这点事情也没想清楚。” 查干听说了这些事，嘴角勾了一下。 “好啊，你还笑我是。”阿木古兰捶他。 时间紧张，阿木古兰回去换了衣服。 本来的计划被大周突然的袭击全面打乱了，但是无所谓。 毕竟现在头疼的不止她一个人。 阿木古兰看着格根塔娜，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告诉她也就是增加了担心，情况已经够紧张的了，没必要再加什么担忧。 反正卫恒自顾不暇，实在不行找个机会把卫恒干掉也行。 办法总比困难多。 正当她换了衣服准备出去，官其格来了。 她一张嘴阿木古兰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率先打断：“这几天怎么样？” “你从我家出去还不到一天。”官其格提醒。 “啧。”阿木古兰转移话题失败。 倒是官其格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几天受累了，淋了雨还没睡好觉。一听说你今天的事情我就知道你状态不好。” 阿木古兰本来没觉得太多疲惫，官其格一说好像就泄了气。 “累死了，”阿木古兰说，“我不敢和她们说，怕她们担心。” “要不你多休息一会儿？”官其格问。 阿木古兰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先去准备着：“我还是过去，担心有人找我有事情，况且现在穿这么多也睡不好。” 官其格安慰地拍了拍她，低声道：“我帮你确认过了，那个小孩状态还不错。我去看的时候没人跟着。” “阿琪姐姐把他藏哪了？”阿木古兰问。 “萨满阿姨找了个人。听说之前救过他的命，在他那里绝对安全。”官其格说。 “那就好。”阿木古兰松了口气。 “但这同样都是救过命……”阿木古兰说。 “和阿琪姐姐学学占卜你，出门前先算算，免得又救错人。”官其格揶揄道。 “你说得对。”阿木古兰一脸认真。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不知道出发了哪个点，突然开始快活地笑。 还是官其格把阿木古兰的头掰了过去：“别让我看见，一看见你就想笑。” 到了地方，两个人告别。 官其格也有自己的事情做，前线在忙，后勤也不能乱。 大周人还是时不时来骚扰。 不知不觉就过了四天。 阿木古兰也硬生生熬了四天。 情报最后回来没回来不知道，也不见大都尉什么动作。 一开始他们还卖力抵挡，后面已经有人顶不住了。 人们站着都能睡着。 就是海东青现在也熬服了。 惟一能有所安慰的就是，他们知道大周军也熬了四天。 一开始是出于烦躁才出去冒险找大周人，现在精神紧绷，疲惫感涌上来，阿木古兰什么都不想干了。 只想好好睡一觉。 但上面的命令是顶着，他们就只能顶着。 阿木古兰昏昏欲睡。 若是一直紧绷着还好，一会儿紧绷一会儿放松最让人疲惫。 一点主动权都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 营中的人都肉眼可见的暴躁起来。 正是第四天的黄昏，日子渐长。 阿木古兰现在很讨厌晚上，尤其是黎明。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来了就扰一下就撤，烦不胜烦，没完没了。 情绪几乎到达了顶峰。 一阵马蹄声接近，就着橙红色的光看，是一个重伤的人，几乎不能坐在马上，全靠他的马给他带回来。 有人已经先阿木古兰一步靠近那人，他只留下来一句话：“找到了。” “他说什么？”一个人喊。 最靠近的那人说：“找到了，他说找到了。” “快叫萨满来！”一人喊道。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他放下来，他的神志已经不清了，身上都是伤，几乎活不了。 离他最近的是个暴脾气，现在只是小心翼翼地喂了点睡：“兄弟你快醒醒，他们在哪？” 还没等问出来结果，大周人又来了。 只好先把他交给别人，众人又去迎战。 但是气氛明显轻松了不少。 阵列排开的时候，不少人还在想反正他们还再回来，这回就陪他们玩会儿。 “妈的，”阿木古兰听见查干骂了一句，“让我知道这些人在哪扎营，老子今晚就去砍了他们。” 众人这样想着，对面的人数看着却有点不太对劲。 还是阿木古兰反应过来：“这回是他们的大部队！” 一提到大部队，众人瞬间精神。 搭弓射箭毫不犹豫。 “这帮狗贼，就等这么一天了。”一人边射边骂。 之前的箭矢消耗了不少，眼看着面前如雨一样的箭，大周的军队也懵了。 一个看着像将军的人骂道：“这几天这帮蛮子射了这么多箭出来，怎么还有。” 熬到没有能力打扫战场，只能等打完再说。 现在地上全都是横七竖八的箭。 又指挥人速速用弩箭还击。 但是大周人自己的箭早就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匈奴人用的箭却也不能在弩箭上用。 阿木古兰他们离得远远的，只管搭弓射箭。 为了轻便方便偷袭，都不是重甲。 箭囊还是满满的。 毕竟这几日营地里面几乎是日夜不休地赶制箭矢。 虽然赶出来的东西稳定性差了点，胜在对面人数多，根本不用在乎准度。 但是大周士兵还是悍不畏死，还是有人顶着箭雨冲了上来。 短兵相接，夕阳如血。 阿木古兰看着远处的飘扬的军旗，心中有一个念头升了起来。 她的箭囊里还有几支好箭，现在的风向也好。 阿木古兰喊了一声查干，查干会意，带着人掩护她。 阿木古兰翻身站在了马背上。 她在一片喊杀中张弓搭箭。 箭矢笔直飞出，因为顺风甚至飞得更快了一些。 箭簇挂到了大周军旗，生生地把军旗撕裂开，落在了指挥者的脚边。 他的马一惊，指挥者顺着箭来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逆着夕阳站在马背上的人。 第138章 追逐 阿木古兰射出来那一箭就立马骑回了马背上。 还好这匹马他脾气好，不然真给自己掀了。 不是，我怎么敢的呀。 这一举动顿时让匈奴人兴奋起来，人群中发出了欢呼声。 于大周这边，士气确实重挫。 尤其是阿木古兰一箭几乎射到了后方将军脸上。 这人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只有头顶残破的军旗在风中作响。 大周军节节败退，匈奴人士气却是到了顶峰。 匈奴军在西，大周军在东。 夕阳垂落，喊杀中匈奴人的影子仿佛罩在了每个人的头上。 匈奴逐渐把这些人包围了起来，阿木古兰几乎是冲在了最前面。 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对面的指挥官，还是个将军。 手中长戟挥动带起风声，砍断大周人的头颅。 站在那里，几乎没人能靠近。 血腥从鼻尖蔓延到眼睛。 眼见局势险些一面倒下去，对面的指挥官终于喊出了一声：“撤！” 不能让他跑了。 阿木古兰本能地想。 眼前的人却还是挡住了她。 阿木古兰挡住了扑上来的人，胳膊上也是受了伤。 但是她完全感觉不到痛。 她知道她的人就在身后。 “查干！”她喊，又叫了几个人的名字。 阿木古兰带着他们硬生生地在大周即将溃败的防线里撕开了一个口子。 战场瞬间分成了两半，阿木古兰直直地向着大周的将军过去。 那人带着自己的亲卫正欲逃跑，阿木古兰带着人上去缠住了他们。 那将军现在显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在亲卫的掩护下向北逃去。 阿木古兰紧追不舍，但是胯下的马匹显然有些跟着吃力。 眼看距离越拉越远，阿木古兰直接把长戟地上一插，把弓换在了手上。 夕阳就在左边，晃得眼睛难受。 阿木古兰举着自己的弓。 一箭。 前面有个下坡，歪了。 阿木古兰面无表情地射出去第二箭。 眼前只有那个明晃晃的影子。 阿木古兰没有补下一箭。 第二箭射中了马屁股，那马吃痛，奔跑速度明显慢了一些，两人的距离迅速缩短。 后面却也传来了马蹄声，来不及回去辨认是敌是友，腰侧却是受到了一记钝击。 这一下险些让她坠马，她身子一歪，双腿紧紧夹着马腹，终于是没让自己掉下去。 阿木古兰觉得内脏都要被震碎了，如果不是身上甲胄齐全，腰侧怕是一道大口子。 来人也看清楚了。 前面那人跑不远。 马都伤了，凭腿能走到那里去？ 阿木古兰决定专心应对现在的敌人。 是那将军的亲卫之一，看来查干他们还差点意思，没全都拦住。 现在容不得她多想，眼前人已经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 阿木古兰只来得及抽出来腰间的长刀挡住。 他力气极大，震得阿木古兰虎口发麻。 不好惹。 阿木古兰想。 但是血还在身体里面沸腾，阿木古兰战意正盛。 阿木古兰直接迎了上去。 两个人交手两三回合，阿木古兰手上的兵器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是几次险些被他打掉。 啧。 长戟要是在的话就好了。 阿木古兰又一次迎了上去，手上的长刀被打掉，那人长戟直直地捅向了阿木古兰的腹部。 甲胄好使，但是不是那么防穿刺。 阿木古兰直接从马上跌了下去。 眼见胜券在望，对面的匈奴人也直直地被捅了下马。 手上的感觉却十分奇怪，好像并没有扎实，也无破开血肉的感觉。 正当他准备策马去追将军时，突然失去了平衡。 他低头一看，刚才被掀下马的匈奴人借着马肚子的掩护摸到了他的马下，手上拿着小刀对着他胯下的马就是一刀。 战局瞬间扭转。 他直接被自己的马掀翻在地。 阿木古兰顺势把马腿折断。 是匹好马，她也心疼。 那人被自己的马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阿木古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嘴里一股铁腥味。 把自己的刀拾起来，又把这人拿着的长戟顺走。 她没说话，也没蹲下来，趁着现在的劲又追了上去。 马屁股上的伤口逐渐撕裂开，顺着马腿滴下来一滴又一滴的血。 阿木古兰顺着血迹找到了那个逃跑的将军。 应该留个活口。 他们应该有很多东西想问。 她的样子就像发怒的老虎。 那将军倒是没带长兵器，阿木古兰直接把他从那匹跑不动的马上掀了下去。 武器还沾着血的尖端抵在了他的喉咙上，一滴血顺着剑刃滴在了他的喉结上。 “将军。”阿木古兰声音沙哑，“大势已去，降了，我不杀你。” 那大周将军慌忙不敢有大动作地点了一下头，生怕自己下一秒被捅穿喉咙。 阿木古兰很满意，下马搜了一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藏着的武器，就用随身带着的绳子把他的手捆了起来，拴在马上往回拖。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回去的路上路过了那个被马压住的亲卫，人还活着，还在那匹马下挣扎。 阿木古兰看了他一眼，准备把人就在那里放着，这将军就来求情了：“壮士，您搭把手，把我亲卫也救了，我保证他不会跑。” 阿木古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你们两个人，我只有一个人，万一把他放出来我打不过怎么办？” “我保证他不会对你动手。”那将军说。 “你发誓，”阿木古兰说，“就用……你们皇帝，还有你家人发誓。” 挺毒的。 那将军居然也咬了咬牙把这誓发了。 发誓的时候，阿木古兰听见他的名字。 “我，卫氏修远，对天发誓……” 等卫修远发完了誓，阿木古兰又看了他一眼。 “你姓卫？”她问。 “怎么？” “没什么。”阿木古兰说，“挺巧的。” 这个人再不救大约会被压死。 她纠结了半天该从哪里下手。 眼睛飘向了一旁的卫修远，卫修远被她的眼神看着发毛。 “对，用力。”阿木古兰说。 卫修远被换了一匹马拴着，现在整个人正用力把那匹断了腿的马用后背顶起来。 阿木古兰从后面拖着他亲卫的腋窝，往外面拽。 终于是把他拽了出去。 此时，阿木古兰后面的支援差不多到了，查干浑身是血，带着人冲了过来。 等两个俘虏被移交，阿木古兰回望了一眼那匹因为断了腿在地上喘息的马。 上去摸了摸它的大头。 “真抱歉，”她低声说，手里的小刀捅进了马的心脏。 断了腿的马只能等死，现在最大的仁慈就是给它一个痛快，免得活生生被吃掉。 第139章 休息 那匹马的心脏喷溅出来血，流在了草地上。 没怎么挣扎。 阿木古兰下手很快。 她的血液现在渐渐冷了下来，受了伤的地方才渐渐开始疼痛。 阿木古兰正想上马，刚把胳膊抬起来，却发现受击的那一侧，连把胳膊抬起来都费力。 更何况肚子上挨得那一下也不轻。 现在是哪里都痛。 她咬着牙忍痛爬上了马。 “走。”阿木古兰说，“快点回去。” “受伤了？”查干问，“怎么样？” “不轻，但是现在还能动。”阿木古兰说，脸上没什么表情，“赶紧把人交回去。” 看到她受伤，所有人手上的动作快了很多。 阿木古兰这次损失了十几个人，原本稀少的手下又雪上加霜。 回了营地，这回损失不小，但是收获颇丰。 对面的两万人只剩几千，现下都是俘虏，阿木古兰生擒敌方大将。 又是一件大喜事。 对方大将卫修远现在垂头丧气。 “你怎么回事？”阿木古兰问卫修远，身上痛，需要一些消遣转移一下注意力，“这仗打的真烂。” 卫修远反驳：“往年这都是常用招数，怎么就烂了？与你说你也不懂。” 阿木古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烂吗？” 卫修远显然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没有说话。 “你是怎么决定四天就总攻的？”阿木古兰问，显然没想放过他。 “书上说围困三……旬。”卫修远显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三旬。”阿木古兰说，“看书看仔细点。你还比书精明了点，等了四天呢。” 真要这么围着一个月……阿木古兰思考了一下，烦也烦死了，就算是逃跑，后面怕是还是会追赶骚扰。 吓人，属实吓人。 汉人的心真脏。 “你事先问我姓什么是什么意思？”卫修远问。 阿木古兰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这人的话匣子好像突然打开，一会儿书上说这书上说那。 阿木古兰堵上了耳朵。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人家提到将军都一脸难以言说了。 “好奇你是哪家的。”阿木古兰说。“怎么这样都能当上将军，还有两万人。” 卫修远一脸受了奇耻大辱的样子：“你竟不知道我云中卫氏。” 行，一听这名字就是大家族。 “很厉害吗？”阿木古兰问，“厉害到你这样的都能当将军？” 刚才被烦的实在不爽，对卫修远进行了人身攻击。 卫修远气得挣了一下绳子，差点把他那匹马上的人掀下去。 阿木古兰仔细看了看卫修远的长相，身形壮硕，脸上却一股书生气。 就看眉眼，也是个浓眉大眼的俊朗人。 “你认识一个叫卫恒的吗？”阿木古兰问。 卫修远眉头皱了皱：“卫恒？我家并没有这人。” “你往前想想？”阿木古兰提醒，“几年前？” 卫修远还是摇头，语气嘲讽：“不是什么姓卫的都能和云中卫氏扯上关系。” 行行行。 阿木古兰翻白眼。 贵族子弟，贵族子弟。 太阳彻底落了山，天边泛着紫色。 营地里已经点起了火。 损失不小，总体上的气氛倒是热烈。 阿木古兰带着人，往哪里走都会有人欢呼，不知道情况的人问怎么回事，就有个人在那边兴奋地给他讲：“就她，我们那时候看得清清楚楚，直接站在了马背上，一把拉开弓，一箭就射倒了对面的军旗。对面那将军看见她就被吓破了胆，扔下手上的人就跑。” “她还追上去，一个人单挑七个人，硬生生把那大周的将军抓了回来。” 阿木古兰听见他们的议论，还有越穿越奇怪的故事，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现在她已经开始一箭射穿三人，两拳打倒一片了。 原来我这么厉害啊。 卫修远和他的亲卫被扔在了大都尉脚底。 阿木古兰指着卫修远：“领头的。” 指着另一个：“亲卫。” “都抓回来了。” 大都尉这时候一个留着长须，身形魁梧，面色凶恶的壮汉此时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阿木古兰的肩膀：“这少年人好啊，叫什么名字？” “阿木古兰。”她介绍自己。 “来我麾下做事可好？给你五百精兵。”大都尉抛出来了橄榄枝。 “好。”阿木古兰毫不犹豫，“现在这些人我也要带着，还有些人失散了，他们也要跟着我。” “由你安排！由你安排！”大都尉笑道，一脸喜色，“你丈夫可还好？” “我还没成婚。”阿木古兰答。 “看你们经常一同出入，还以为是夫妻呢哈哈哈。” “是好兄弟。”阿木古兰说。 虽然大都尉没什么表示，但是知道她现在没结婚这事，他好像更开心了一些。 阿木古兰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大都尉就叫来了他们的萨满来为阿木古兰医治。 现在不好拒绝，阿木古兰就让那个看起来已经80岁的老萨满检查了身体。 “回去好好休息，孩子。”她说，“你伤的不轻。” 阿木古兰点点头：“麻烦您了，现在身上不痛。” 大都尉知道了她的情况，就让她先回去养伤。 阿木古兰没回自己的住处，直接回了家里。 看到阿木古兰终于回来，格根塔娜和沃穆尔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阿木古兰一看见格根塔娜就觉得身上更痛了：“阿妈，我好疼。你看我胳膊，你看我腰上，看我都伤成这样了。” 格根塔娜知道她下一句话，立马接上：“这几天就在家里养伤，哪都别去了。” “好阿妈，阿妈真好。”阿木古兰舔着脸向格根塔娜撒娇，“我这回可厉害了，你听见他们说的没？我就一箭就把他们旗子射下来一半，那个将军都吓跑了。” “我姑娘真厉害。”格根塔娜捏了捏她的脸，现在还算干净，毕竟为了见大都尉还是洗了一下。 但是又不敢用力弄疼她。 “快睡快睡。” 阿木古兰几乎刚躺下就失去了意识。 格根塔娜看着她指甲缝里还沾着的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又用手梳着阿木古兰因为沾满了血打结的头发。 “我的孩子啊……”格根塔娜低声说。 第140章 战后 阿木古兰第二天就开始发烧，在床上乖乖躺了两天终于是躺不住了。 但她现在胳膊抬不起来，一抬起来腰间剧痛，因为胳膊受伤举不动重物，加上发烧晕晕乎乎的，什么活也干不了，人生第一次成了个废物。 整个人刚觉得能下地走路，就挣扎着要出门，一点都不想静养。 格根塔娜勒令她躺床上，让人看着她，结果还是趁人家不注意往外跑。 最后也放弃了，任由她跟着。 发着烧，阿木古兰还是蛮喜欢这种晕乎的感觉，感觉周围天旋地转，只觉得好玩。 现在她全身被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受到了一点风，她就跟着格根塔娜干活，走哪跟哪。 就算是骑马格根塔娜都怕她摔下来，这几天索性也没去什么很远的地方去。 要做的活计不多，可是她也闲不下来。 “往年这个时候都转场了。”阿木古兰说。 “是啊。”格根塔娜说。 第一场雨已经落下，不到两天就开出了花朵。 天气还是很冷。 野草疯长，肆意舒展筋骨，阿木古兰认识里面每一种草的名字。 一些发甜，一些发苦。 有些会开出来玫红的花，有些会开出来浅黄色和浅紫色的花。 有些是药材，能退烧，能止血，会帮着萨满阿姨采。 可现在是战时，没有人关心这些。 这时候他们还要从冬季的牧场换到夏季的牧场，让那一片土地休养生息，再继续在休养了半年的土地上放牧。 不可向土地过度索取，否则会因为自己的贪婪降下惩罚。 那时候，他们会赶着牛羊，旁边有狗帮忙，长途跋涉换一个地方去。 往年扎下来营帐的圆圈还在那里，他们还在这里停下来，就好像本来就生长在这里一样。 但是现在聚在一起，无人关心转场的事情。 格根塔娜正在找春天的衣服。 日子一天天暖和了起来，冬天衣服要收起来了。 阿木古兰也长了一点个子，她长手长脚，现在也有很多衣服要改一改。 “还长个子。”格根塔娜说，她的个头只到阿木古兰的下巴，“不知道最后会长多高呦。” 阿木古兰一个拥抱，下巴就搁在阿妈头顶，被拍了一巴掌才傻笑着移开。 “阿妈，”阿木古兰说，“奶奶现在突然变得好老。” 沃穆尔现在精力不如以往，身形没有很佝偻，但是行动明显慢了很多。 她的话也变少了，多半是坐在那里，或者是出来走走。 “嗯。”格根塔娜说。 “姥姥也很久没见了。”阿木古兰回忆，“往年我们都会聚会的。” 他们散开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格根塔娜没有说话，只是靠着阿木古兰。 “只要家里的人平平安安就好。”格根塔娜说。 “只要他们平安就好。”阿木古兰说。 “那个大都尉，说要给我五百人，等我有人了我就去找他们在哪里。”阿木古兰说，“我会找到他们的。” “好。”格根塔娜说，她的脸上有一种混合着坚毅的痛苦，良久才有淡淡的笑意浮现出来。 “别担心阿妈，”阿木古兰说，“别担心。你看我这样都活下来了，我肯定活得更好。” 格根塔娜揉了揉她的头：“行了行了，相信你。” 阿木古兰状态好些了就去看了她的人怎么样了。 这回损失都很大，阿琪不知道办了多少次葬礼。 到现在，那些歌谣还在阿木古兰耳边响着。 查干伤的不重，这几天一直在处理事情，阿木古兰刚觉得好点就马上过来查看情况。 一看到查干，她愣了一下。 查干取下了左耳的耳环。 她张了张嘴，但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我们现在还有多少人？”阿木古兰问。 “十二个。”查干说，“有七个回来以后没挺过来。” 阿木古兰顿了一下：“葬礼都安排了吗？” “安排了。”查干说，“但是她们已经忙不过来了，没有家人的就只能一起办一场。” 阿木古兰叹了口气。 有些没有家人但是受伤的，阿木古兰拜托了其余人进行照顾，但是最终没顶过来的也不在少数。 死亡的受伤的都给了他们家人一些财物补助，葬礼需要的钱财都是阿木古兰出。 放眼望去，周围都是摘掉耳环的人。 胜利的喜悦之后是亲人的沉痛。 问完了这些，阿木古兰觉得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喝酒吗？”阿木古兰问。 “你是伤员。”查干说。 “没关系。”阿木古兰说，“我……” 她的眼睛还是看向了查干的左耳，那里空荡荡的。 “不用了，他走的时候没什么痛苦。”查干拒绝，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我得去看看还有什么没处理完的事情。” 他站起身离开了。 阿木古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巴图叔叔死了。 不知道睡在了哪里。 阿木古兰很想确认一下现在究竟有多少熟悉的人离开了。 但是她没有勇气去问，也没有勇气去看。 好像也无暇顾及这些事情。 因为很快她就被叫去看她新的手下。 那个大都尉好像很喜欢阿木古兰，不吝啬给她建议和教导，教她不少东西。 仿佛是一个亲近的长辈。 阿木古兰随口问了句抓回来的俘虏。 “都尉，那个叫卫修远的，现在问出来什么了吗？” “这事交给卫恒去审了，你感兴趣？”大都尉问。 阿木古兰点了点头：“毕竟是我抓回来的，想去看看。” “那就去。”他叫了一个人来带阿木古兰去看看俘虏。 匈奴没有监狱，这帮人就住在一个帐子里。 阿木古兰感慨这还挺仁慈的，没把俘虏放外面。 进去了就知道问题了。 这种放外面确实……很不好看。 帐子里十分昏暗，透光的布料都换成了不透光的，只靠一盏小灯照明。 卫恒在帐子里，表情阴晴不定。 卫修远虽然浑身是血，嘴唇干裂，当年是在那里有些猖狂地笑。 阿木古兰一进来，两个人察觉到了动静。 齐刷刷看向她。 现在她还有个胳膊不太能动，这么一看背后还是有点发毛。 “我打扰你们了？我先走？”阿木古兰弱弱地发出来一句。 卫恒叹了口气：“没有。” “问出来什么了吗？”阿木古兰问。 卫恒嗤笑一声。 这样的表情在他脸上确实很少见。 这俩人说不定真认识。 “又见面了，手下败将。”阿木古兰向卫修远打招呼。 “不是很想见你，女扮男装的。”卫修远说，卫恒下手挺狠，这人现在说话都有点费劲。 阿木古兰看着卫恒说：“你要不去歇一歇？我来试试？” 卫恒没说话，转身走了。 卫修远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 第141章 套话 “你跟他认识啊？”阿木古兰问，两个人都是苦大仇深的样子，要是把卫修远放开了，怕是真的要打一架。 “认识。”卫修远说，表情透露着不屑，“本来以为这个杂种死了，没想到命大活到了现在。” 在让卫恒活到现在这个事实上出了重要力量的阿木古兰：…… “所以你俩是……”阿木古兰猜了一个身份，“兄弟？” “谁和那个白眼狼是兄弟。”卫修远骂道，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阿木古兰递上了水，多讲讲，这种伦理故事她爱听：“喝一口，润润嗓子。” 卫修远看着水袋，舌头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你不会下毒了？” 阿木古兰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口，直接上去卡住他的下巴往里倒了一点。 “多讲点，还有。”阿木古兰说。 “再来一点。”卫修远说。 “不说不给。”阿木古兰面无表情地回答。 “没想到你对他还挺在意。”卫修远调笑。 “一般，”阿木古兰说，“我对他过去没兴趣，只是喜欢听你家的伦理故事。” “姐姐，再来一口，就一口。”卫修远央求。他好几天滴水未进，只觉得口渴。 阿木古兰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你失血不少，少喝点。” 她晃了晃水袋，给他听了一下里面的声音：“讲。” 卫修远无奈，只好把事情道来：“他严格意义上是我三叔。” 好，这个阿木古兰喜欢听。 “是我家一个旁支的私生子。卫氏有族学，所有卫氏子弟一视同仁。他在族学的时候我还没上学，所以没见过他。” “那你这么大恨意哪来的？”阿木古兰问。 “若不是他，我卫家怎么能到这样的境地。”卫修远声音暗恨，“他当年在族学里可谓是声名鹊起，虽然只是旁支，功课却一直名列前茅，爷爷……当时的家主很喜欢他。” 阿木古兰托腮听着这场家庭伦理大戏。 “然后他去打理家族产业，却因为一直得不到重用怀恨在心，暗中谋夺家族，杀了家族不少人。” “哇哦。”阿木古兰适时发出惊叹，“然后他失败了？” “后来他大权在握，险些成为下任家主。”卫修远说。 “哇，”阿木古兰很配合，“他那时候多少岁？” “二十出头。”卫修远努力回忆，“还是我父亲力挽狂澜，把他赶了出去。爷爷因此气得一病不起，半年就去世了。我卫家元气大伤，近些年才缓过来些。” “你卫家干什么的？这么厉害。”阿木古兰问，“听起来是一个很大的家族。” “我卫家世代戍边保家卫国，是武将世家。”卫修远提到家族的时候脸上浮现出自豪的神色来，“戍卫云中七十余年，未曾让匈奴进犯分毫。” “那你之前说的族学又是什么？”阿木古兰问，边说边给卫修远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感觉舒服一些，“聚集起来上学吗？” “是卫家所有的子弟都会去习武读书。”卫修远道，还是被绑着，但是手脚舒服了一点。 “那一定很好。”阿木古兰说，“我都没见过书长什么样子。” “就是一长串的竹简。”卫修远解释，气氛逐渐轻松起来，“把竹片用绳子串起来，上面写上字。” “那你们一定有很多书，你们都是怎么读书的？”阿木古兰语气感慨，隐隐带着羡慕。 “有夫子，他在上面读，下面的人跟着念。据说当年卫家书声琅琅，族学外面聚满了来听的贩夫走卒。”卫修远的语气沉痛起来，“可那是在卫家出事之前，族学还昌盛，到了我该上学的年纪，家中藏书已经失落了不少，子弟流散，不复昌盛了。” “唉。”阿木古兰叹了口气，“所以你才出来打仗的吗？” “这本就是卫家人的职责。”卫修远道，“卫家军自然是要保家卫国。” 阿木古兰点了点头：“卫恒岂不是让你们卫家军也有损？” “是啊，怎么不是。”卫修远表情暗恨，“三万卫家军，出事之后只剩一万，这么多年堪堪够两万人。” 阿木古兰又给了他一点水：“也就是说，你这次带的是卫家军？” “不是，只是一些云中的屯田兵。”卫修远道，“这些人比我们卫家军差多了。” “嚯，”阿木古兰感慨，“那你那个亲卫是？身手真厉害。” “那可是我卫家军的精锐。”卫修远自豪道，“云中十万兵马，都不一定能敌我卫家军两万人。” 阿木古兰瞪大双眼：“难道都是这身手？” “那不行。”卫修远说，“就这样的人可是凤毛麟角，就这次出兵这些人里，能有千人有他的水准就不错了，主力还是给我哥带着。” “你还有哥哥啊？”阿木古兰问，“我也有几个哥哥，还是家里最小。” “我也是家里最小，”卫修远道，“我哥可厉害了，从小就单挑云中城无敌手。” “你哥也来了？” “来了，他带着五万人呢。”卫修远说，“往北去了，好像是去找单于庭。” “那你怎么手下就这么点人？”阿木古兰说，给他喝了口水。 “那肯定不如我哥啊。”卫修远道，“我哥可是刘将军的学生，亲学生。” “这也分远近？”阿木古兰疑问。 “我哥可厉害了，”卫修远开始讲他哥多好，卫家军多厉害多厉害。 “嚯，这么厉害。”等卫修远讲完以后，阿木古兰捧场，一句话都没落到地上去。 又从卫修远他哥的情况开始，他们聊了关于卫修远他哥和他嫂子——刘将军的亲女儿，再到朔方幽州出来了多少人。 阿木古兰都非常捧场。 不知道聊了多久，直到阿木古兰把水袋里的水倒完了，一脸遗憾。 从怀里找了之前的小零嘴塞给了卫修远：“我现在得回去吃饭了，你先吃点这个，我明天再过来。关于那个刘将军他们家小妾的事情你可要好好讲讲。” 卫修远说：“行，哎呀你这个真好吃。” “我也没了，”阿木古兰说，“明天给你带点。” 两个人依依惜别，一个舍不得吃喝，一个舍不得八卦。 一出帐子，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阿木古兰刚才还算明媚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她向着看守的人点了点头。 伸了个拦腰，活动了下身子。 转身去找了大都尉。 卫修远这下可是吐出来不少话。 剩下的就看卫恒怎么去验证真假了。 第142章 过去 卫恒在等她。 就在找大都尉的路上，阿木古兰被拦了下来。 是卫恒。 “他说了什么？”卫恒问。 “就在他嘴里套了点情报出来。”阿木古兰说，“本来想告诉大都尉的，现在跟你说说？”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卫恒说。 阿木古兰叹了口气：“阿妈还等我回家吃饭。” “我跟她说了你不回去。”卫恒说。 原来在这等着呢。 “行，”阿木古兰一脸无所谓，“去汇报一下，完了聊聊。” 有饭不吃白不吃。 现在卫恒动不了她，但卫恒自己前路未卜。 大都尉是右贤王的人。 阿木古兰大概说了一下情况，大都尉一听心情更不错了。 “虽然是个草包……”阿木古兰说，“但是他话里的真假还得验证一下。” “让卫恒去。”大都尉吩咐。 从大都尉那里出来，简单分了一下工，阿木古兰和卫恒坐下来聊了聊。 一开始，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阿木古兰先开了口：“没想到你在意这个。” 她轻笑了一下：“你侄子倒是说了之前的事情。” 沉默了好一会儿，卫恒问：“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能有什么想说的？”阿木古兰疑惑，她真的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那你听听我的版本？”卫恒问。 “行啊。”阿木古兰答应下来，就当是下酒菜了，不听白不听。 卫恒讲的和卫修远讲的大差不差，不过这里倒是加上了因为卫家的原因，他的母亲惨死，所以怀恨在心，想要毁了卫家。结果出逃的时候被手下背叛，直接扔下了长城。 “那你之前明明能动手，怎么不把他们都处理掉呢？”阿木古兰问。 “很难，”卫恒说，“云中城内盘根复杂，不是那么轻易的就能把他们除掉。” 阿木古兰吃了一口沙葱，这么长时间没新鲜的蔬菜吃，整个人都不好了。 现在草长了起来，阿木古兰猛吃。 “那你还是舍不得呗。”阿木古兰说，咬碎微脆的沙葱，“又舍不得你的权，又舍不得你的命。” “卫恒，”阿木古兰说，“你什么都舍不得，你什么都想要，所以你失败了。” 阿木古兰继续吃她的菜。 春天真好。 “我很讨厌你这点，以为自己什么都看清楚的样子。”卫恒说。 “我也是。”阿木古兰说。 她吃饱了，卫恒几乎没动筷子。 菜里面没动手脚，阿木古兰闻得出来。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所以呢？”阿木古兰问，“你今天找我什么事情？总不能单纯为了请我吃顿饭？” “卫修远当时年纪小，不过九岁，还不懂事，他说的事情未必是事实。”卫恒说。 阿木古兰说疑惑为什么提这个。 “哦——”阿木古兰仔细想了一下就恍然大悟，“你是在意卫修远跟我说了什么。” “说实话，我不在乎你们的家庭恩怨。”阿木古兰说。 “你是对人根本没有兴趣。”卫恒说，“你从来不问别人出处，是因为你根本不在乎那个人哪里来的，想做什么。这世上的人不管对你如何，你都觉得毫无差别。” 他这下的情绪莫名地激动了起来。 阿木古兰笑了：“所以你两次三番过来试探我底线在哪里，看我究竟对什么感兴趣？现在你试出来了，你满意了吗？” 卫恒并没有说话。 阿木古兰站了起来，准备回去。 “阿木，”卫恒叫了一声，他没有站起来，抬头仰望着阿木古兰，“你若是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你还会……” “这是什么问题？”阿木古兰说，“问我会不会救你？说这个有什么用？” “回答我。”卫恒说。 “这个回答对你很重要吗？”阿木古兰问，最终在卫恒的眼神下叹了口气。 “会。”阿木古兰说，“这件事跟是谁没关系。” 她大步离开了营帐。 卫恒说的没错。 阿木古兰没有回家，她回了自己的住处。 吩咐下去不要让人来打扰她，她就这样静静地和自己坐了一会儿。 活了十七年，她还是觉得这里像是一场梦境。 尽管她现在脚下踩着坚实的土地，杀过人，感受过长刀劈开血肉的感觉。 她还是不觉得自己活着。 如果活着的话，她活在哪里？ 阿木古兰问。 她每天都在疑惑自己究竟是什么，直到应接不暇的事情盖过了那些接连不断的念头。 逐渐忘掉不属于这片大地的记忆，才觉得自己活在现在。 她已经努力地对待这个世界了，但是它还是蒙着一层薄雾。 她被自己是谁这个问题困扰了十几年，她强迫自己不去想。 但是这个问题如影随形。 她是谁？ 她的名字是阿木古兰，是匈奴人，母亲叫格根塔娜，父亲叫苏特，哥哥叫乌勒，祖母叫沃穆尔。 不住在一起但是偶尔走动的亲人也很亲近，她的姥姥、舅舅、舅舅家的兄弟们。 她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那日、查干、官其格、阿琪。 她有照顾她的长辈，首领巴特尔，巴图叔叔，安苏娜夫人，车素夫人，萨满阿姨。 她们一家人日子贫困但是幸福和睦，牧羊为生。 更早之前呢？ 她是格根塔娜收养的孩子，她的生母是商队中的妓女，生父不详，或许是商队里的人，或许不是。 他们把她扔在地上，最后在一个山口遇袭死亡。 更早之前呢？ 她好像有另外的名字，但是她忘记了。 她那时候好像也有父母，但是她忘记了。 她记得曾经的高楼大厦，人们可以上天入地，行事飞速，没有时间等小羊长大，也没有时间追逐云彩。 她住在温暖的室内，脚下是坚硬的瓷砖。 她是谁？ 我是谁？ 阿木古兰问。 我是谁？ 帐子里没有点火，发冷，脚下是微微潮湿的草地。 我是谁？ 我的名字是阿木古兰，是匈奴人，我的母亲叫格根塔娜，我的父亲叫苏特，我的哥哥叫乌勒，我的祖母叫沃穆尔。 草原上有一条横亘在旷野上的高墙。 第142章 过去 卫恒在等她。 就在找大都尉的路上，阿木古兰被拦了下来。 是卫恒。 “他说了什么？”卫恒问。 “就在他嘴里套了点情报出来。”阿木古兰说，“本来想告诉大都尉的，现在跟你说说？”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卫恒说。 阿木古兰叹了口气：“阿妈还等我回家吃饭。” “我跟她说了你不回去。”卫恒说。 原来在这等着呢。 “行，”阿木古兰一脸无所谓，“去汇报一下，完了聊聊。” 有饭不吃白不吃。 现在卫恒动不了她，但卫恒自己前路未卜。 大都尉是右贤王的人。 阿木古兰大概说了一下情况，大都尉一听心情更不错了。 “虽然是个草包……”阿木古兰说，“但是他话里的真假还得验证一下。” “让卫恒去。”大都尉吩咐。 从大都尉那里出来，简单分了一下工，阿木古兰和卫恒坐下来聊了聊。 一开始，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阿木古兰先开了口：“没想到你在意这个。” 她轻笑了一下：“你侄子倒是说了之前的事情。” 沉默了好一会儿，卫恒问：“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能有什么想说的？”阿木古兰疑惑，她真的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那你听听我的版本？”卫恒问。 “行啊。”阿木古兰答应下来，就当是下酒菜了，不听白不听。 卫恒讲的和卫修远讲的大差不差，不过这里倒是加上了因为卫家的原因，他的母亲惨死，所以怀恨在心，想要毁了卫家。结果出逃的时候被手下背叛，直接扔下了长城。 “那你之前明明能动手，怎么不把他们都处理掉呢？”阿木古兰问。 “很难，”卫恒说，“云中城内盘根复杂，不是那么轻易的就能把他们除掉。” 阿木古兰吃了一口沙葱，这么长时间没新鲜的蔬菜吃，整个人都不好了。 现在草长了起来，阿木古兰猛吃。 “那你还是舍不得呗。”阿木古兰说，咬碎微脆的沙葱，“又舍不得你的权，又舍不得你的命。” “卫恒，”阿木古兰说，“你什么都舍不得，你什么都想要，所以你失败了。” 阿木古兰继续吃她的菜。 春天真好。 “我很讨厌你这点，以为自己什么都看清楚的样子。”卫恒说。 “我也是。”阿木古兰说。 她吃饱了，卫恒几乎没动筷子。 菜里面没动手脚，阿木古兰闻得出来。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所以呢？”阿木古兰问，“你今天找我什么事情？总不能单纯为了请我吃顿饭？” “卫修远当时年纪小，不过九岁，还不懂事，他说的事情未必是事实。”卫恒说。 阿木古兰说疑惑为什么提这个。 “哦——”阿木古兰仔细想了一下就恍然大悟，“你是在意卫修远跟我说了什么。” “说实话，我不在乎你们的家庭恩怨。”阿木古兰说。 “你是对人根本没有兴趣。”卫恒说，“你从来不问别人出处，是因为你根本不在乎那个人哪里来的，想做什么。这世上的人不管对你如何，你都觉得毫无差别。” 他这下的情绪莫名地激动了起来。 阿木古兰笑了：“所以你两次三番过来试探我底线在哪里，看我究竟对什么感兴趣？现在你试出来了，你满意了吗？” 卫恒并没有说话。 阿木古兰站了起来，准备回去。 “阿木，”卫恒叫了一声，他没有站起来，抬头仰望着阿木古兰，“你若是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你还会……” “这是什么问题？”阿木古兰说，“问我会不会救你？说这个有什么用？” “回答我。”卫恒说。 “这个回答对你很重要吗？”阿木古兰问，最终在卫恒的眼神下叹了口气。 “会。”阿木古兰说，“这件事跟是谁没关系。” 她大步离开了营帐。 卫恒说的没错。 阿木古兰没有回家，她回了自己的住处。 吩咐下去不要让人来打扰她，她就这样静静地和自己坐了一会儿。 活了十七年，她还是觉得这里像是一场梦境。 尽管她现在脚下踩着坚实的土地，杀过人，感受过长刀劈开血肉的感觉。 她还是不觉得自己活着。 如果活着的话，她活在哪里？ 阿木古兰问。 她每天都在疑惑自己究竟是什么，直到应接不暇的事情盖过了那些接连不断的念头。 逐渐忘掉不属于这片大地的记忆，才觉得自己活在现在。 她已经努力地对待这个世界了，但是它还是蒙着一层薄雾。 她被自己是谁这个问题困扰了十几年，她强迫自己不去想。 但是这个问题如影随形。 她是谁？ 她的名字是阿木古兰，是匈奴人，母亲叫格根塔娜，父亲叫苏特，哥哥叫乌勒，祖母叫沃穆尔。 不住在一起但是偶尔走动的亲人也很亲近，她的姥姥、舅舅、舅舅家的兄弟们。 她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那日、查干、官其格、阿琪。 她有照顾她的长辈，首领巴特尔，巴图叔叔，安苏娜夫人，车素夫人，萨满阿姨。 她们一家人日子贫困但是幸福和睦，牧羊为生。 更早之前呢？ 她是格根塔娜收养的孩子，她的生母是商队中的妓女，生父不详，或许是商队里的人，或许不是。 他们把她扔在地上，最后在一个山口遇袭死亡。 更早之前呢？ 她好像有另外的名字，但是她忘记了。 她那时候好像也有父母，但是她忘记了。 她记得曾经的高楼大厦，人们可以上天入地，行事飞速，没有时间等小羊长大，也没有时间追逐云彩。 她住在温暖的室内，脚下是坚硬的瓷砖。 她是谁？ 我是谁？ 阿木古兰问。 我是谁？ 帐子里没有点火，发冷，脚下是微微潮湿的草地。 我是谁？ 我的名字是阿木古兰，是匈奴人，我的母亲叫格根塔娜，我的父亲叫苏特，我的哥哥叫乌勒，我的祖母叫沃穆尔。 草原上有一条横亘在旷野上的高墙。 第143章 戛然 阿木古兰睁开眼睛看着帐子的顶端。 阳光透了出来。 但是她不想走出帐子。 营帐外面的声音突然混乱起来，嘈杂的声音传入了阿木古兰的耳朵。 现在不起不行了。 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后还是有人在外面焦急地叫她。 被守在外面的女奴拦住了。 “发生什么了？”阿木古兰披上衣服，走出营帐，出声问。 “卫先生死了。”来传话的人说。 “……什么？谁死了？”阿木古兰一瞬间没听清，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 “卫先生，卫恒死了。”那人又重复了一遍。 阿木古兰下意识抓住了他：“怎么回事？他怎么死的？” 传话的人说了半天才说清楚。 今天早上，不知道谈了什么话。 大都尉把卫恒杀了。 就在刚才。 猝不及防的消息。 “他现在已经死了？不是定了罪还是怎么样？”阿木古兰又确认了一遍。 那个人点了点头。 昨天还进行了一场不算愉快的交谈。 “带我过去。”阿木古兰现在脑子里什么想法也没了，只能先去看看。 等她匆匆地赶到了地方，看到了卫恒已经身首分离，旁边是在给刀擦血的大都尉。 看来是他亲自动的手。 阿木古兰脑子里疯狂转着发生了什么。 他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人突然没了？ 大都尉看到阿木古兰来，向她招了招手。 阿木古兰过去了。 两个人就站在曾经的卫恒身边聊着。 “你来做什么？”大都尉问。 “来看看。”阿木古兰说，“昨天还说让他审犯人的，现在怎么……？” 大都尉瞟了一眼地上的尸首，漫不经心道：“一个汉人，杀了就杀了。” 他的眼神锐利，现在紧紧盯着阿木古兰：“听说你和他关系不错？” “不怎么熟。”阿木古兰说。 “之前他找你做过一件事，你应该很清楚。”大都尉说。 “他一直管着我们部落，找我办事情很正常，不知道您具体说哪一件事？”阿木古兰问。 大都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王让我带人来找他的小儿子，你应该有些线索。姑夕王说是卫恒派人杀的，那时候离开的人只有你。” 他对情况是一清二楚，名正言顺的来接孩子的。 右贤王的人。 阿木古兰倒是没有犹豫，直接说了实话：“是这样的。卫恒确实让我去杀了一支队伍，但是我不太清楚那队伍里面具体是什么人。但其中确实有个贵族小孩。” 有问题往卫恒身上推，反正他现在也不能活过来反驳。 “有人说你把这个孩子带进树林里之后那孩子就失踪了。”大都尉说。 “大人，我不杀孩子。”阿木古兰说，“我并不是在辩解。卫恒当时掌权，我没有办法。我只能把他藏起来，但是王子是平安的。” 她从身上找出来了那块玉佩双手递交给了大都尉。 “因为担心卫恒，那个孩子被我藏了起来，现在人还平安。”趁着大都尉端详的时候，阿木古兰连忙补充道，“我这就把他接来。” 大都尉点了点头：“去。” 阿木古兰接了命令正欲走，大都尉又对卫恒的尸体抬了抬下巴：“这个也处理一下。” 阿木古兰于是让人把卫恒的尸体带走了。 用车拉走的。 别的不能给，但是还是决定给他留一些体面在。 找了块干净的白布铺在下面，把卫恒放在了车上。 头放不稳，用布在脖子上缠了几圈，最后放弃。 想了个办法固定住就行了。 头上表情狰狞，死前似乎心有不甘。 这也是，谁能甘心？ 卫恒就先放那，晚点处理。 当务之急是那个小孩。 那个小孩现在可是阿木古兰的脑袋。 她匆匆地去阿琪姐姐那里，问那个小孩的下落。 阿琪姐姐带她去找。 “太突然了。”阿木古兰说，“我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谁不是呢？”阿琪叹了口气，“卫恒你打算怎么办？” “给他野葬了。”阿木古兰说，“让他自己选个葬身的地方。” 到了那户人家那里，一群小孩正在外面摔跤。 那个贵族小孩和另一个小孩环抱着，被摔到了地上。 贵族小孩本来是一脸贵气，现在已经穿着粗糙的衣服在和平民小孩在地上摸爬滚打了。 阿木古兰绝望地闭了一下眼睛。 活着就行，活着就行。 她往旁边一站，那小孩看见她，立马把脸拉了下来，想找个地方藏着。 阿木古兰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拎了过来。 “你爹派人来找你了。”阿木古兰说，“想杀你的人也死了，你安全了。” “我才不信你！”那小孩说。 “……来接你的是个都尉，长这样。”阿木古兰给他比划大都尉的眉毛。 那小孩眼睛亮了：“是我达杰叔叔！快带我去！” 现在他的语气充满了命令的口气，和之前的唯唯诺诺判若两人。 以前是小孩，现在是小祖宗。 阿木古兰赶紧把孩子送回人家家长那里。 小孩在旁边告状，还好之前阿木古兰已经告过状了，大都尉没说什么。 就让阿木古兰走了。 接下来…… 阿木古兰站在车旁，看着白布上的卫恒。 遗物还是要整理一下的。 她在卫恒的身上摸了摸，什么都没找到，只在他身上找到了一把年代久远的小刀。 看来是经常擦拭，勤于保养，拔出来还挺锋利。 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阿木古兰把那小刀塞回去，给卫恒理了理衣服。 头还在一边，又揉了揉他的脸，让他的表情至少看起来像个样子。 牵了一匹马来套上车，赶着车离开了营地。 匈奴人会让已经离去的人自己寻找安息的地方。 阿木古兰赶着车游荡。 周围的乌鸦和秃鹫看到了车上的尸体，扑下来啄食。 阿木古兰没有回头，闷头赶着车。 不能回头看，否则他会不愿意离去。 一声轻响，大约是卫恒的头滚了下去。 身后乌鸦和秃鹫还在享用这场大餐。 车又颠簸了一下，变轻了。 阿木古兰头也不回地赶着车回了营地。 第143章 戛然 阿木古兰睁开眼睛看着帐子的顶端。 阳光透了出来。 但是她不想走出帐子。 营帐外面的声音突然混乱起来，嘈杂的声音传入了阿木古兰的耳朵。 现在不起不行了。 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后还是有人在外面焦急地叫她。 被守在外面的女奴拦住了。 “发生什么了？”阿木古兰披上衣服，走出营帐，出声问。 “卫先生死了。”来传话的人说。 “……什么？谁死了？”阿木古兰一瞬间没听清，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 “卫先生，卫恒死了。”那人又重复了一遍。 阿木古兰下意识抓住了他：“怎么回事？他怎么死的？” 传话的人说了半天才说清楚。 今天早上，不知道谈了什么话。 大都尉把卫恒杀了。 就在刚才。 猝不及防的消息。 “他现在已经死了？不是定了罪还是怎么样？”阿木古兰又确认了一遍。 那个人点了点头。 昨天还进行了一场不算愉快的交谈。 “带我过去。”阿木古兰现在脑子里什么想法也没了，只能先去看看。 等她匆匆地赶到了地方，看到了卫恒已经身首分离，旁边是在给刀擦血的大都尉。 看来是他亲自动的手。 阿木古兰脑子里疯狂转着发生了什么。 他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人突然没了？ 大都尉看到阿木古兰来，向她招了招手。 阿木古兰过去了。 两个人就站在曾经的卫恒身边聊着。 “你来做什么？”大都尉问。 “来看看。”阿木古兰说，“昨天还说让他审犯人的，现在怎么……？” 大都尉瞟了一眼地上的尸首，漫不经心道：“一个汉人，杀了就杀了。” 他的眼神锐利，现在紧紧盯着阿木古兰：“听说你和他关系不错？” “不怎么熟。”阿木古兰说。 “之前他找你做过一件事，你应该很清楚。”大都尉说。 “他一直管着我们部落，找我办事情很正常，不知道您具体说哪一件事？”阿木古兰问。 大都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王让我带人来找他的小儿子，你应该有些线索。姑夕王说是卫恒派人杀的，那时候离开的人只有你。” 他对情况是一清二楚，名正言顺的来接孩子的。 右贤王的人。 阿木古兰倒是没有犹豫，直接说了实话：“是这样的。卫恒确实让我去杀了一支队伍，但是我不太清楚那队伍里面具体是什么人。但其中确实有个贵族小孩。” 有问题往卫恒身上推，反正他现在也不能活过来反驳。 “有人说你把这个孩子带进树林里之后那孩子就失踪了。”大都尉说。 “大人，我不杀孩子。”阿木古兰说，“我并不是在辩解。卫恒当时掌权，我没有办法。我只能把他藏起来，但是王子是平安的。” 她从身上找出来了那块玉佩双手递交给了大都尉。 “因为担心卫恒，那个孩子被我藏了起来，现在人还平安。”趁着大都尉端详的时候，阿木古兰连忙补充道，“我这就把他接来。” 大都尉点了点头：“去。” 阿木古兰接了命令正欲走，大都尉又对卫恒的尸体抬了抬下巴：“这个也处理一下。” 阿木古兰于是让人把卫恒的尸体带走了。 用车拉走的。 别的不能给，但是还是决定给他留一些体面在。 找了块干净的白布铺在下面，把卫恒放在了车上。 头放不稳，用布在脖子上缠了几圈，最后放弃。 想了个办法固定住就行了。 头上表情狰狞，死前似乎心有不甘。 这也是，谁能甘心？ 卫恒就先放那，晚点处理。 当务之急是那个小孩。 那个小孩现在可是阿木古兰的脑袋。 她匆匆地去阿琪姐姐那里，问那个小孩的下落。 阿琪姐姐带她去找。 “太突然了。”阿木古兰说，“我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谁不是呢？”阿琪叹了口气，“卫恒你打算怎么办？” “给他野葬了。”阿木古兰说，“让他自己选个葬身的地方。” 到了那户人家那里，一群小孩正在外面摔跤。 那个贵族小孩和另一个小孩环抱着，被摔到了地上。 贵族小孩本来是一脸贵气，现在已经穿着粗糙的衣服在和平民小孩在地上摸爬滚打了。 阿木古兰绝望地闭了一下眼睛。 活着就行，活着就行。 她往旁边一站，那小孩看见她，立马把脸拉了下来，想找个地方藏着。 阿木古兰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拎了过来。 “你爹派人来找你了。”阿木古兰说，“想杀你的人也死了，你安全了。” “我才不信你！”那小孩说。 “……来接你的是个都尉，长这样。”阿木古兰给他比划大都尉的眉毛。 那小孩眼睛亮了：“是我达杰叔叔！快带我去！” 现在他的语气充满了命令的口气，和之前的唯唯诺诺判若两人。 以前是小孩，现在是小祖宗。 阿木古兰赶紧把孩子送回人家家长那里。 小孩在旁边告状，还好之前阿木古兰已经告过状了，大都尉没说什么。 就让阿木古兰走了。 接下来…… 阿木古兰站在车旁，看着白布上的卫恒。 遗物还是要整理一下的。 她在卫恒的身上摸了摸，什么都没找到，只在他身上找到了一把年代久远的小刀。 看来是经常擦拭，勤于保养，拔出来还挺锋利。 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阿木古兰把那小刀塞回去，给卫恒理了理衣服。 头还在一边，又揉了揉他的脸，让他的表情至少看起来像个样子。 牵了一匹马来套上车，赶着车离开了营地。 匈奴人会让已经离去的人自己寻找安息的地方。 阿木古兰赶着车游荡。 周围的乌鸦和秃鹫看到了车上的尸体，扑下来啄食。 阿木古兰没有回头，闷头赶着车。 不能回头看，否则他会不愿意离去。 一声轻响，大约是卫恒的头滚了下去。 身后乌鸦和秃鹫还在享用这场大餐。 车又颠簸了一下，变轻了。 阿木古兰头也不回地赶着车回了营地。 第144章 复杂 阿木古兰把车赶回去，收拾车上残余的血迹。 本来可以交给别人做，但是她还是自己把这件事情做了。 他死的……很草率。 就好像是一株想要向上生长的野草，被幼童轻轻连根拔起。 清理完了。 阿木古兰正欲转身离开，迎面却撞上一个人。 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没见过。 衣着精致，皮肤一看就是经常保养，与在外面风吹雨打的平民不一样。 “您是？”阿木古兰率先出声问道，神色疑惑。 “王姬请您过去。”她说。 谁来着？ 阿木古兰一脸疑惑：“有什么事吗？” “贵人的事情我也不知。”老太太说。 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谁，姑且跟着去看看，说不定看见脸就认识了。 阿木古兰没多废话，跟着去了。 笑死，根本不敢不去。 两个人停在了一个堪称华丽的大帐前，这华丽程度，也就当时姑夕王的帐子能媲美。 王姬。 阿木古兰想起来了。 那不是姑夕王那个宝贝女儿吗？ 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和卫恒有一腿的那个？ 可怜的姑娘。 阿木古兰内心有些同情。 已经做好了发生什么的准备。 等她进了帐子。 眼前是一神色黯然的少女，她发间戴着珊瑚，红色玛瑙与松石，耳朵上戴着金制耳环。身上的白色长袍更是衬得她清丽。 她正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看到阿木古兰进来，猛地站了起来，头上的宝石发出了碰撞的声音。 “你就是阿木古兰？” “是的。您找我？”阿木古兰问。 少女咬了一下下唇：“你把他埋在哪里了？” “我倒是没埋了他，”阿木古兰老实说，“我赶着车，他自己选了一块地方。” 头和身子选的地方还不太一样。 这一下，少女的眼泪就开始掉了下来，阿木古兰手忙脚乱地上去安慰。 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就在那里陪着她哭。 又不敢递上去自己的手帕之类的东西，这样的人肯定不会用。 “我本来想救他的。”那少女哽咽着，“但是太突然了……” “确实很突然。”阿木古兰低声说，“我一早知道消息，他已经……”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里。 “我听他提过你……我想知道，他最后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来什么话？”少女问。 “我去晚了。”阿木古兰摇头。 “这样啊……”少女低着头，“你先走。” 阿木古兰先被叫来莫名其妙问了半天话，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被赶走。 就在阿木古兰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 少女突然说话了。 “谢谢。”少女说，“谢谢你能让他走的体面一些。” “应该的。”阿木古兰说，“他毕竟也帮了我很多忙。” “是我自己没有能力。”少女又开始哭。 阿木古兰只好折回来陪着她。 “您……想说说吗？”阿木古兰尝试安慰，“虽然不知道什么事情，但是说出来会好点。我就是个小人物，不会乱说话的。” “你不算是个小人物了。”少女还带着哭腔，“杀了他能把你保下来，达杰知道轻重。” 好家伙，这事原来还跟她有关系。 “我不知道……”阿木古兰有些慌乱。 “你当然不知道。”少女说，吸了吸鼻子，“之前那件事母亲是反对的。” “右贤王小儿子的事情？”阿木古兰问。 “你大概知道我的婚约对象是谁，”少女表情嘲讽，“现在换人了。” 阿木古兰表情有些迷茫，怎么突然聊到了这个。 少女突然没了心情：“你还是走。” 于是阿木古兰就被赶了出来。 站在营帐外面，阿木古兰的疑惑和迷茫感觉一瞬间已经冲破了头顶。 说了一半的话，发现自己说的话不妥，于是把人赶走了？ 这什么事啊？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阿木古兰回了家里。 她一整天什么都没吃，现在饥肠辘辘，身体疲惫。 看到她神色不太对，格根塔娜问：“怎么了？” “卫恒您记得吗？”阿木古兰问，“今天早上走了，被大都尉砍了头。” 格根塔娜给阿木古兰拿来了饭：“听说了，据说是冒犯了大都尉才这样的。” “……一半一半。”阿木古兰吃了点东西，暖和咸香的奶茶到了胃里，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上面的斗争，”现在卫恒死了，阿木古兰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告诉了格根塔娜。 沃穆尔也醒了，加入了她们的对话。 两个人眉头都紧紧皱着，阿木古兰讲的时候语气轻松，但是两个人都觉察到了危险。 “接下来呢？”格根塔娜问。 “不知道。”阿木古兰说，“那小孩都给他们送回去了，应该就没什么事情了？” 她顿了一下：“我之前这么说的时候，总会有更麻烦的事情出现来着……” “这都什么事啊！！”阿木古兰哀叹。 “听你这么说，好像大都尉很看重你，之后说不定会更好，”格根塔娜安慰她。 “或许，但是阿妈，事情现在是越来越复杂，三天两头冒出来一个人让我给他们办事情，”阿木古兰说，“您看大都尉现在，人是挺好的，但是我这里真的出什么问题，第一个砍的就是我。” 格根塔娜知道之前的话不过是安慰。 “没这战争多好？要不是非要打这一仗，有些事情就根本不会发生。”阿木古兰情绪很大。 但是她心里知道，很多事情都是抢来的，这是生存的问题。 沃穆尔拍了拍阿木古兰的肩膀：“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她见得多，对于这些事情也逐渐开始坦然。 “可是……”阿木古兰想反驳一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问题来了就去迎接，”沃穆尔安慰她，“没有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要你不放弃，总会有解答的。” “这又不是我能解决的事情，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解决。”阿木古兰往沃穆尔怀里躺了下去，还把眼睛闭上了，“我只想躺着睡一觉，天天睡觉，天塌了也不要找我。” 第144章 复杂 阿木古兰把车赶回去，收拾车上残余的血迹。 本来可以交给别人做，但是她还是自己把这件事情做了。 他死的……很草率。 就好像是一株想要向上生长的野草，被幼童轻轻连根拔起。 清理完了。 阿木古兰正欲转身离开，迎面却撞上一个人。 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没见过。 衣着精致，皮肤一看就是经常保养，与在外面风吹雨打的平民不一样。 “您是？”阿木古兰率先出声问道，神色疑惑。 “王姬请您过去。”她说。 谁来着？ 阿木古兰一脸疑惑：“有什么事吗？” “贵人的事情我也不知。”老太太说。 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谁，姑且跟着去看看，说不定看见脸就认识了。 阿木古兰没多废话，跟着去了。 笑死，根本不敢不去。 两个人停在了一个堪称华丽的大帐前，这华丽程度，也就当时姑夕王的帐子能媲美。 王姬。 阿木古兰想起来了。 那不是姑夕王那个宝贝女儿吗？ 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和卫恒有一腿的那个？ 可怜的姑娘。 阿木古兰内心有些同情。 已经做好了发生什么的准备。 等她进了帐子。 眼前是一神色黯然的少女，她发间戴着珊瑚，红色玛瑙与松石，耳朵上戴着金制耳环。身上的白色长袍更是衬得她清丽。 她正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看到阿木古兰进来，猛地站了起来，头上的宝石发出了碰撞的声音。 “你就是阿木古兰？” “是的。您找我？”阿木古兰问。 少女咬了一下下唇：“你把他埋在哪里了？” “我倒是没埋了他，”阿木古兰老实说，“我赶着车，他自己选了一块地方。” 头和身子选的地方还不太一样。 这一下，少女的眼泪就开始掉了下来，阿木古兰手忙脚乱地上去安慰。 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就在那里陪着她哭。 又不敢递上去自己的手帕之类的东西，这样的人肯定不会用。 “我本来想救他的。”那少女哽咽着，“但是太突然了……” “确实很突然。”阿木古兰低声说，“我一早知道消息，他已经……”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里。 “我听他提过你……我想知道，他最后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来什么话？”少女问。 “我去晚了。”阿木古兰摇头。 “这样啊……”少女低着头，“你先走。” 阿木古兰先被叫来莫名其妙问了半天话，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被赶走。 就在阿木古兰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 少女突然说话了。 “谢谢。”少女说，“谢谢你能让他走的体面一些。” “应该的。”阿木古兰说，“他毕竟也帮了我很多忙。” “是我自己没有能力。”少女又开始哭。 阿木古兰只好折回来陪着她。 “您……想说说吗？”阿木古兰尝试安慰，“虽然不知道什么事情，但是说出来会好点。我就是个小人物，不会乱说话的。” “你不算是个小人物了。”少女还带着哭腔，“杀了他能把你保下来，达杰知道轻重。” 好家伙，这事原来还跟她有关系。 “我不知道……”阿木古兰有些慌乱。 “你当然不知道。”少女说，吸了吸鼻子，“之前那件事母亲是反对的。” “右贤王小儿子的事情？”阿木古兰问。 “你大概知道我的婚约对象是谁，”少女表情嘲讽，“现在换人了。” 阿木古兰表情有些迷茫，怎么突然聊到了这个。 少女突然没了心情：“你还是走。” 于是阿木古兰就被赶了出来。 站在营帐外面，阿木古兰的疑惑和迷茫感觉一瞬间已经冲破了头顶。 说了一半的话，发现自己说的话不妥，于是把人赶走了？ 这什么事啊？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阿木古兰回了家里。 她一整天什么都没吃，现在饥肠辘辘，身体疲惫。 看到她神色不太对，格根塔娜问：“怎么了？” “卫恒您记得吗？”阿木古兰问，“今天早上走了，被大都尉砍了头。” 格根塔娜给阿木古兰拿来了饭：“听说了，据说是冒犯了大都尉才这样的。” “……一半一半。”阿木古兰吃了点东西，暖和咸香的奶茶到了胃里，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上面的斗争，”现在卫恒死了，阿木古兰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告诉了格根塔娜。 沃穆尔也醒了，加入了她们的对话。 两个人眉头都紧紧皱着，阿木古兰讲的时候语气轻松，但是两个人都觉察到了危险。 “接下来呢？”格根塔娜问。 “不知道。”阿木古兰说，“那小孩都给他们送回去了，应该就没什么事情了？” 她顿了一下：“我之前这么说的时候，总会有更麻烦的事情出现来着……” “这都什么事啊！！”阿木古兰哀叹。 “听你这么说，好像大都尉很看重你，之后说不定会更好，”格根塔娜安慰她。 “或许，但是阿妈，事情现在是越来越复杂，三天两头冒出来一个人让我给他们办事情，”阿木古兰说，“您看大都尉现在，人是挺好的，但是我这里真的出什么问题，第一个砍的就是我。” 格根塔娜知道之前的话不过是安慰。 “没这战争多好？要不是非要打这一仗，有些事情就根本不会发生。”阿木古兰情绪很大。 但是她心里知道，很多事情都是抢来的，这是生存的问题。 沃穆尔拍了拍阿木古兰的肩膀：“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她见得多，对于这些事情也逐渐开始坦然。 “可是……”阿木古兰想反驳一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问题来了就去迎接，”沃穆尔安慰她，“没有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要你不放弃，总会有解答的。” “这又不是我能解决的事情，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解决。”阿木古兰往沃穆尔怀里躺了下去，还把眼睛闭上了，“我只想躺着睡一觉，天天睡觉，天塌了也不要找我。” 第145章 活 卫恒死了，审问俘虏的事情也放在了阿木古兰的身上。 她只好不情不愿地起床去干活。 毕竟是她抓回来的人。 “你这几天可是没来。”卫修远说。 “处理了一些事情。”阿木古兰回他。 “好几天前营地里有点乱，我听到了。”卫修远说。 “嗯，”阿木古兰说，“营地里偶尔就是会这样。” “你想出去吗？”阿木古兰问，“你那个和你分开关的亲卫已经把该招的都招了。” 卫修远瞳孔地震。 骗他的。 分别问两个人话，再用套出来的话分别问俩人对照一遍，得出来的情报更加准确一些。 “是个硬骨头，但是最后还是招了。”阿木古兰说，“咱俩聊的好，我不太忍心动手，但是你要不说的话就得换别人来问你了。” “你们！！”卫修远心生怒意，但是因为饿了几天没见太阳，整个人状态萎靡。 “你只要一五一十地讲了，我一定就把你放出去。”阿木古兰真诚道，“顺便我还有事情想让你帮我一下。” “什么？”卫修远问。 “卫恒。”阿木古兰说，“他和我有仇，现在他攀上了王的高枝，我动不了他。你告诉我情报，我帮你杀了他报仇怎么样？” 卫修远没说话。 于是阿木古兰走了，临走前说：“你好好想想，至少我还能留你一命。” 第二天换了了人去审。 阿木古兰隔了好几天才去看他。 最终在这一通威逼利诱下，卫修远招了。 该说的都说了，他和别的俘虏说的互相都能印证上。 “天气有点冷。”阿木古兰给了卫修远一个袍子，“把这个披上。” 再一次看见太阳，卫修远的眼睛一时间还挣不开，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卫恒呢？” “死了。”阿木古兰说。 “什么？” “死了啊。”阿木古兰重复了一遍，“我确认过了的，我没食言，帮你复仇了。” 卫修远先是愣住，然后发出了一阵大笑：“他在哪？我得看看。” “我把他野葬了。”阿木古兰说，“现在大概已经被吃完了。我能带你去找找他的骨头……虽然现在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原地。” 卫修远看着远处，阿木古兰看到了他表情上面的茫然，好像在说，这就结束了？ 是的，这就结束了。 接下来呢？ “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吗？”卫修远问。 “有。”阿木古兰说，“你说你卫家有练兵的方法，还有你看过的那些兵书，我要你教我。” 并不是她真的想要做些什么，但是她会下意识地搜集知识。 当时在大周的时候也收集不到，县衙里除了卷宗什么都没有，真的有些有意义的书简都是在王归舟那里，阿木古兰也接触不到。 卫修远现在显然很合适。 “我不可能把这些教给你。”卫修远说。 “你还想要什么？”阿木古兰问，“我都能给你，我可是帮了你大忙。” 卫修远还是摇头。 “为什么？”阿木古兰问，“你担心我学了有什么问题？” “不是什么问题，兵法不能教给匈奴。”卫修远说。 阿木古兰看他坚定，也没有说什么：“那你总有些能说的？” “没有。”卫修远说。 阿木古兰看了他一会儿：“你和卫恒一样。他也不肯教我这些东西。” “那是肯定的。”卫修远道，“我们上学时，老师言明此类兵法不得从卫家子弟传入匈奴。” 阿木古兰说：“既然你什么都不能教，我拿你也没什么用处……” “别别别，”卫修远说，“我还有别的能做的事情，比如……我能给你讲故事？” 阿木古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江南的那些，还有宫里的事情，我能讲的可多了。”卫修远慌忙道，举了好几个例子，“我给你讲讲贵族的事情怎么样？就那些大家族怎么打架的？” 阿木古兰的眼睛亮了起来：“来，细说。” 勒令别人不许和卫修远多说一个字，每天练完自己的兵以后回来听卫修远讲故事。 接下来的半个月风平浪静。 天气暖了起来，前几日的回寒过后，阿木古兰终于把所有的冬衣都收了起来。 风还是很大，远方大块的云朵下着雨。 阿木古兰看得分明。 春天彻底来了。 是值得欢喜的日子。 除了大都尉下令迁移。 阿木古兰接到了一个命令，把姑夕王姬带回来。 是的，在阿木古兰不知道的时候，这姑娘跑了。 “她逃什么？”阿木古兰问大都尉，本来是在心里想的，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 “这么大了，总要成婚。”大都尉达杰说，“大约是杀了她的相好，心里不满。你们都是姑娘，多劝劝。” 阿木古兰遍体生寒，但是不得不按照吩咐去寻找王姬的踪迹。 好像是之前卫修远讲的那个故事，一个人家的姑娘与男子私奔，最终两个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阿木古兰没带多少人，毕竟王姬逃走的时候带的人也不多。 她在一处河边找到了王姬。 两个人四目相对，王姬明丽的双眼里都是绝望的神色。 “您得回去。”阿木古兰说。 那个姑娘肉眼可见的崩溃了：“滚开！让你的人都滚开！” 阿木古兰把所有人都赶到后面去，低声对王姬说道：“他们现在都走远了，您别冲动……” 然后就看到她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河里。 那条河很深，水流湍急。 虽然已经入春，水还是冰冷彻骨。 阿木古兰没多少犹豫，也直接跳了进去。 她的水性很好，但是冷气还是无孔不入。 王姬已经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在河里起伏。 她从后面托起来王姬，以防她本能地挣扎把自己也拖进去。 河岸上的人还是很有眼力劲，慌忙升起来火，还在岸上搭把手，递了一根长长的木棍去把阿木古兰拖了上来。 一上岸，阿木古兰赶紧清理王姬的口鼻，把她搭在了马背上赶着马小跑。 跑了好久，王姬被颠地吐出来一大口水，整个人醒了过来。 阿木古兰才觉得自己的冷汗下来了。 第145章 活 卫恒死了，审问俘虏的事情也放在了阿木古兰的身上。 她只好不情不愿地起床去干活。 毕竟是她抓回来的人。 “你这几天可是没来。”卫修远说。 “处理了一些事情。”阿木古兰回他。 “好几天前营地里有点乱，我听到了。”卫修远说。 “嗯，”阿木古兰说，“营地里偶尔就是会这样。” “你想出去吗？”阿木古兰问，“你那个和你分开关的亲卫已经把该招的都招了。” 卫修远瞳孔地震。 骗他的。 分别问两个人话，再用套出来的话分别问俩人对照一遍，得出来的情报更加准确一些。 “是个硬骨头，但是最后还是招了。”阿木古兰说，“咱俩聊的好，我不太忍心动手，但是你要不说的话就得换别人来问你了。” “你们！！”卫修远心生怒意，但是因为饿了几天没见太阳，整个人状态萎靡。 “你只要一五一十地讲了，我一定就把你放出去。”阿木古兰真诚道，“顺便我还有事情想让你帮我一下。” “什么？”卫修远问。 “卫恒。”阿木古兰说，“他和我有仇，现在他攀上了王的高枝，我动不了他。你告诉我情报，我帮你杀了他报仇怎么样？” 卫修远没说话。 于是阿木古兰走了，临走前说：“你好好想想，至少我还能留你一命。” 第二天换了了人去审。 阿木古兰隔了好几天才去看他。 最终在这一通威逼利诱下，卫修远招了。 该说的都说了，他和别的俘虏说的互相都能印证上。 “天气有点冷。”阿木古兰给了卫修远一个袍子，“把这个披上。” 再一次看见太阳，卫修远的眼睛一时间还挣不开，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卫恒呢？” “死了。”阿木古兰说。 “什么？” “死了啊。”阿木古兰重复了一遍，“我确认过了的，我没食言，帮你复仇了。” 卫修远先是愣住，然后发出了一阵大笑：“他在哪？我得看看。” “我把他野葬了。”阿木古兰说，“现在大概已经被吃完了。我能带你去找找他的骨头……虽然现在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原地。” 卫修远看着远处，阿木古兰看到了他表情上面的茫然，好像在说，这就结束了？ 是的，这就结束了。 接下来呢？ “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吗？”卫修远问。 “有。”阿木古兰说，“你说你卫家有练兵的方法，还有你看过的那些兵书，我要你教我。” 并不是她真的想要做些什么，但是她会下意识地搜集知识。 当时在大周的时候也收集不到，县衙里除了卷宗什么都没有，真的有些有意义的书简都是在王归舟那里，阿木古兰也接触不到。 卫修远现在显然很合适。 “我不可能把这些教给你。”卫修远说。 “你还想要什么？”阿木古兰问，“我都能给你，我可是帮了你大忙。” 卫修远还是摇头。 “为什么？”阿木古兰问，“你担心我学了有什么问题？” “不是什么问题，兵法不能教给匈奴。”卫修远说。 阿木古兰看他坚定，也没有说什么：“那你总有些能说的？” “没有。”卫修远说。 阿木古兰看了他一会儿：“你和卫恒一样。他也不肯教我这些东西。” “那是肯定的。”卫修远道，“我们上学时，老师言明此类兵法不得从卫家子弟传入匈奴。” 阿木古兰说：“既然你什么都不能教，我拿你也没什么用处……” “别别别，”卫修远说，“我还有别的能做的事情，比如……我能给你讲故事？” 阿木古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江南的那些，还有宫里的事情，我能讲的可多了。”卫修远慌忙道，举了好几个例子，“我给你讲讲贵族的事情怎么样？就那些大家族怎么打架的？” 阿木古兰的眼睛亮了起来：“来，细说。” 勒令别人不许和卫修远多说一个字，每天练完自己的兵以后回来听卫修远讲故事。 接下来的半个月风平浪静。 天气暖了起来，前几日的回寒过后，阿木古兰终于把所有的冬衣都收了起来。 风还是很大，远方大块的云朵下着雨。 阿木古兰看得分明。 春天彻底来了。 是值得欢喜的日子。 除了大都尉下令迁移。 阿木古兰接到了一个命令，把姑夕王姬带回来。 是的，在阿木古兰不知道的时候，这姑娘跑了。 “她逃什么？”阿木古兰问大都尉，本来是在心里想的，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 “这么大了，总要成婚。”大都尉达杰说，“大约是杀了她的相好，心里不满。你们都是姑娘，多劝劝。” 阿木古兰遍体生寒，但是不得不按照吩咐去寻找王姬的踪迹。 好像是之前卫修远讲的那个故事，一个人家的姑娘与男子私奔，最终两个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阿木古兰没带多少人，毕竟王姬逃走的时候带的人也不多。 她在一处河边找到了王姬。 两个人四目相对，王姬明丽的双眼里都是绝望的神色。 “您得回去。”阿木古兰说。 那个姑娘肉眼可见的崩溃了：“滚开！让你的人都滚开！” 阿木古兰把所有人都赶到后面去，低声对王姬说道：“他们现在都走远了，您别冲动……” 然后就看到她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河里。 那条河很深，水流湍急。 虽然已经入春，水还是冰冷彻骨。 阿木古兰没多少犹豫，也直接跳了进去。 她的水性很好，但是冷气还是无孔不入。 王姬已经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在河里起伏。 她从后面托起来王姬，以防她本能地挣扎把自己也拖进去。 河岸上的人还是很有眼力劲，慌忙升起来火，还在岸上搭把手，递了一根长长的木棍去把阿木古兰拖了上来。 一上岸，阿木古兰赶紧清理王姬的口鼻，把她搭在了马背上赶着马小跑。 跑了好久，王姬被颠地吐出来一大口水，整个人醒了过来。 阿木古兰才觉得自己的冷汗下来了。 第146章 这人不行 王姬悠悠转醒。 阿木古兰才发现自己身上衣服已经湿透了，黏在身上，风吹过来冷得发抖。 她和王姬都在火边取暖，顺便把衣服也烘干。 “您……”阿木古兰欲言又止，“想开点？这样挺吓人的。” 王姬不语。 两个人就这么对着火不说话。 “你为什么救我？”王姬问。 “因为……”阿木古兰苦思理由，“虽然我很想说因为命令……但是我总不能看着一个人在我面前死了。” “你在战场上很英勇。”王姬说。 翻译一下，就是你明明也杀了不少人。 “这不太一样。”阿木古兰说，“我也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 “立场。”王姬说，“你站在谁那一边，你就觉得谁是对的，该听谁的话。你的立场是什么？” “额……保护家人？”阿木古兰说，“您说这个干什么？” “你没有立场。”王姬说，“你的家人是平民，你没有成婚，几乎不属于任何一方。” “您说的对。”阿木古兰放弃了，决定顺着王姬的话说。 “我叫乌日罕。”乌日罕说。 “好名字。”阿木古兰说，“我觉得您挺好的，为什么非要为了卫恒……” 乌日罕看了她一眼，打断了她：“谁说我是为了他？” “啊？”阿木古兰一脸疑惑，您前几天还是哭的梨花带雨肝肠寸断，现在怎么一脸卫恒是谁的样子。 乌日罕看着火堆，里面木柴噼啪作响：“我婚约对象变了，就在前几天，原本的未婚夫出了事，达杰一来，我又得嫁给别人了。” “所以您跑了？”阿木古兰问。 “这不是没跑成吗？”乌日罕说，“你说你救我干什么呢？怎么不让我淹死在河里？” 阿木古兰没说话。 “水挺凉。”乌日罕道，“你知道淹死是什么感觉吗？” 阿木古兰摇了摇头：“确切地说您当时还没死……” 乌日罕放松了一些，再也不复最开始的优雅样子，一条腿立起来，一条胳膊搭在腿上：“什么感觉也没有，等再有意识的时候就是在马背上了。” 她的头发黏在脸上，整个人虽然憔悴，但却有种不同的气势。 她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不知道是在嘲讽他们还是嘲讽自己。 “我听卫恒聊过你，”乌日罕说，“我一直想见见你。” 这和您跳河有什么关系？ 但是阿木古兰还是点了点头：“谢谢？没想到他还会提起来我？” “他提过，提过很多次。”乌日罕说，“所以我一直很好奇，没想到这时候才见到你。” “符合您的想象吗？”阿木古兰问。 “挺符合的，”乌日罕说，“比想象的更有意思一些，我还以为你会更活泼一点。” “本来是的，但是被卫恒磨平了棱角。”阿木古兰说。 乌日罕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很难得，看到一个姑娘笑成这样，阿木古兰大概会矜持一些，不会笑的这么……痛快？ 我上次笑是什么时候来着？阿木古兰想着，好像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什么开心事情。 “你走神了。”乌日罕说，“你好像经常走神。” 阿木古兰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 她干笑一声：“是这样的。” “你为什么不嫁人？”乌日罕问，“按理说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生两个孩子了。” 阿木古兰说：“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但是周围没有长得对我胃口的。” 乌日罕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说实话。” “不想。”阿木古兰说，“我那会儿放出来话说，有能打过我的我就和他结婚，但是这么多年没找到人。” “你条件真苛刻。”乌日罕说。 “主要是不想，不过是找个理由。”阿木古兰说，她干笑两声，“不想的时候什么理由都找的出来。不过也是多亏我对家里还有用处，不然在就被阿妈赶出去了啊哈哈” “你说得对。”乌日罕说，“一个理由罢了。” 又是沉默，两个人的气氛有些降温。 “我之前见过您来着。”阿木古兰疯狂找话题，但是一说出口就后悔了，“有次您和卫恒吵架，我看到了。” “那次啊……”乌日罕说，嘴角勾了勾，“感兴趣？” “好奇。”阿木古兰说实话。 “没什么事情，就是当时想让他帮我个忙，但是他拒绝了。”乌日罕说，“狡猾的东西。” 阿木古兰在旁边疯狂点头，有人递上来已经煮好的热食，两个人边吃边说。 有了食物温暖气氛，乌日罕明显放松了不少，语气也轻松起来：“让他带我私奔。” 阿木古兰拿着碗的手一抖，差点把汤泼出去。 不是？您这么勇的吗？ “所以……”她的声音发颤，“那时候您？” “是啊。”乌日罕说，“我父亲一个墙头草，看到谁有冒头的势头就用女儿拉拢，这不，人家一来，就直接把我未婚夫换人了，这谁受得了？再说本来押卫恒就是为了他带我走，前脚说得好好的，后脚又说不行。” “那天前一天他还让我乖乖等死来着，”阿木古兰说，“他那会儿派我去劫杀右贤王幼子，我哪对小孩下得去手，偷偷把他留下来了，生怕别人知道。指不定那时候他就把我卖了？” “我知道这事。”乌日罕说，“我母亲当时反对来着，但是架不住卫恒野心大了，在那蛊惑我父亲……算了，他自己就有这个打算，不然为什么别人一说就能说动？还不是说到了他心坎里？” “就那次，我还损失了不少人。”乌日罕咬牙切齿。 “卫三您的人？”阿木古兰问。 “你干的？”乌日罕看着阿木古兰。 “卫恒让我干的。”阿木古兰说。 “那时候他就开始……”乌日罕说，倒是也不算生气，只是嗤笑一声，“倒是顺手，还是达杰来得及时。” “所以等大都尉一来算账，卫恒怕了？”阿木古兰问。 “他不怕吗？”乌日罕说，“左贤王那么废物，卫恒先是押错了人，后面还丢了营地。现在就需要人顶着，这不是把你扔出去了？” “……行，”阿木古兰认了，“挺有他的风格的。” “我的疑惑也解了。”乌日罕说，“都那种情况了还不跑，原来是找到了替罪羊。还以为自己很有能耐，最后还不是被砍了？”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看着完全不是相好的样子，这俩是相好吗？这显然不像啊？ “您不是……跟他相好？”阿木古兰问。 “是啊，”乌日罕说，“他跟我说他是大周的世家子弟，思念故国，迟早有天带我回去。我信了他的鬼话。” “……确实。”阿木古兰说，“他说他怎么来的吗？” “被绑来的。”乌日罕说。 “他快冻死的时候是我从长城根下扛回来的。”阿木古兰说。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这人不行，算她俩倒霉。 第146章 这人不行 王姬悠悠转醒。 阿木古兰才发现自己身上衣服已经湿透了，黏在身上，风吹过来冷得发抖。 她和王姬都在火边取暖，顺便把衣服也烘干。 “您……”阿木古兰欲言又止，“想开点？这样挺吓人的。” 王姬不语。 两个人就这么对着火不说话。 “你为什么救我？”王姬问。 “因为……”阿木古兰苦思理由，“虽然我很想说因为命令……但是我总不能看着一个人在我面前死了。” “你在战场上很英勇。”王姬说。 翻译一下，就是你明明也杀了不少人。 “这不太一样。”阿木古兰说，“我也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 “立场。”王姬说，“你站在谁那一边，你就觉得谁是对的，该听谁的话。你的立场是什么？” “额……保护家人？”阿木古兰说，“您说这个干什么？” “你没有立场。”王姬说，“你的家人是平民，你没有成婚，几乎不属于任何一方。” “您说的对。”阿木古兰放弃了，决定顺着王姬的话说。 “我叫乌日罕。”乌日罕说。 “好名字。”阿木古兰说，“我觉得您挺好的，为什么非要为了卫恒……” 乌日罕看了她一眼，打断了她：“谁说我是为了他？” “啊？”阿木古兰一脸疑惑，您前几天还是哭的梨花带雨肝肠寸断，现在怎么一脸卫恒是谁的样子。 乌日罕看着火堆，里面木柴噼啪作响：“我婚约对象变了，就在前几天，原本的未婚夫出了事，达杰一来，我又得嫁给别人了。” “所以您跑了？”阿木古兰问。 “这不是没跑成吗？”乌日罕说，“你说你救我干什么呢？怎么不让我淹死在河里？” 阿木古兰没说话。 “水挺凉。”乌日罕道，“你知道淹死是什么感觉吗？” 阿木古兰摇了摇头：“确切地说您当时还没死……” 乌日罕放松了一些，再也不复最开始的优雅样子，一条腿立起来，一条胳膊搭在腿上：“什么感觉也没有，等再有意识的时候就是在马背上了。” 她的头发黏在脸上，整个人虽然憔悴，但却有种不同的气势。 她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不知道是在嘲讽他们还是嘲讽自己。 “我听卫恒聊过你，”乌日罕说，“我一直想见见你。” 这和您跳河有什么关系？ 但是阿木古兰还是点了点头：“谢谢？没想到他还会提起来我？” “他提过，提过很多次。”乌日罕说，“所以我一直很好奇，没想到这时候才见到你。” “符合您的想象吗？”阿木古兰问。 “挺符合的，”乌日罕说，“比想象的更有意思一些，我还以为你会更活泼一点。” “本来是的，但是被卫恒磨平了棱角。”阿木古兰说。 乌日罕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很难得，看到一个姑娘笑成这样，阿木古兰大概会矜持一些，不会笑的这么……痛快？ 我上次笑是什么时候来着？阿木古兰想着，好像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什么开心事情。 “你走神了。”乌日罕说，“你好像经常走神。” 阿木古兰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 她干笑一声：“是这样的。” “你为什么不嫁人？”乌日罕问，“按理说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生两个孩子了。” 阿木古兰说：“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但是周围没有长得对我胃口的。” 乌日罕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说实话。” “不想。”阿木古兰说，“我那会儿放出来话说，有能打过我的我就和他结婚，但是这么多年没找到人。” “你条件真苛刻。”乌日罕说。 “主要是不想，不过是找个理由。”阿木古兰说，她干笑两声，“不想的时候什么理由都找的出来。不过也是多亏我对家里还有用处，不然在就被阿妈赶出去了啊哈哈” “你说得对。”乌日罕说，“一个理由罢了。” 又是沉默，两个人的气氛有些降温。 “我之前见过您来着。”阿木古兰疯狂找话题，但是一说出口就后悔了，“有次您和卫恒吵架，我看到了。” “那次啊……”乌日罕说，嘴角勾了勾，“感兴趣？” “好奇。”阿木古兰说实话。 “没什么事情，就是当时想让他帮我个忙，但是他拒绝了。”乌日罕说，“狡猾的东西。” 阿木古兰在旁边疯狂点头，有人递上来已经煮好的热食，两个人边吃边说。 有了食物温暖气氛，乌日罕明显放松了不少，语气也轻松起来：“让他带我私奔。” 阿木古兰拿着碗的手一抖，差点把汤泼出去。 不是？您这么勇的吗？ “所以……”她的声音发颤，“那时候您？” “是啊。”乌日罕说，“我父亲一个墙头草，看到谁有冒头的势头就用女儿拉拢，这不，人家一来，就直接把我未婚夫换人了，这谁受得了？再说本来押卫恒就是为了他带我走，前脚说得好好的，后脚又说不行。” “那天前一天他还让我乖乖等死来着，”阿木古兰说，“他那会儿派我去劫杀右贤王幼子，我哪对小孩下得去手，偷偷把他留下来了，生怕别人知道。指不定那时候他就把我卖了？” “我知道这事。”乌日罕说，“我母亲当时反对来着，但是架不住卫恒野心大了，在那蛊惑我父亲……算了，他自己就有这个打算，不然为什么别人一说就能说动？还不是说到了他心坎里？” “就那次，我还损失了不少人。”乌日罕咬牙切齿。 “卫三您的人？”阿木古兰问。 “你干的？”乌日罕看着阿木古兰。 “卫恒让我干的。”阿木古兰说。 “那时候他就开始……”乌日罕说，倒是也不算生气，只是嗤笑一声，“倒是顺手，还是达杰来得及时。” “所以等大都尉一来算账，卫恒怕了？”阿木古兰问。 “他不怕吗？”乌日罕说，“左贤王那么废物，卫恒先是押错了人，后面还丢了营地。现在就需要人顶着，这不是把你扔出去了？” “……行，”阿木古兰认了，“挺有他的风格的。” “我的疑惑也解了。”乌日罕说，“都那种情况了还不跑，原来是找到了替罪羊。还以为自己很有能耐，最后还不是被砍了？”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看着完全不是相好的样子，这俩是相好吗？这显然不像啊？ “您不是……跟他相好？”阿木古兰问。 “是啊，”乌日罕说，“他跟我说他是大周的世家子弟，思念故国，迟早有天带我回去。我信了他的鬼话。” “……确实。”阿木古兰说，“他说他怎么来的吗？” “被绑来的。”乌日罕说。 “他快冻死的时候是我从长城根下扛回来的。”阿木古兰说。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这人不行，算她俩倒霉。 第147章 惊人消息 “这么算下来……”乌日罕低语，“他和我说过的谎倒是不少，但人现在已经死了，我懒得追究。” “越早忘了越好。”阿木古兰说，“这人不值。” “是不值，但是他合适，”乌日罕说，“我花了三年把他扶到这个位置上来，去哪里找下一个合适的？” “您这不是又订了一个婚吗？”阿木古兰说。 “恶心。”乌日罕说，脸上露出来厌恶的表情，“想想就恶心。” “我倒是羡慕你。”乌日罕看着阿木古兰，“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嫁给谁就能嫁给谁。” “大概因为我手上有兵……况且并不是真的想做什么就能做。”阿木古兰说，她撸起来袖子给乌日罕看之前战斗里面留下来的伤痕，还给她看自己粗造的手，“运气也是一部分，但是还有一部分是靠自己打出来的。” 乌日罕看着那些伤痕，没说话。 “我不知道对您有没有用，但是您或许可以试试？”阿木古兰说，“我的那些人也不服，都是挨个揍过去才消停下来。该赏的赏该罚的罚，反正他们的日子离不开我，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不过这您肯定比我懂。” “我母亲，”乌日罕说，“从小就是美人，你应该见过她。” 阿木古兰想了想，她应该说的是大阏氏：“大阏氏？” 乌日罕点了点头：“她特别爱护自己，把自己打理的好像是汉人的上好绸缎一样。把我也按照她的意思装点着，等年龄合适了当成礼物送出去。” 阿木古兰问：“您为什么这个语气，这样不好吗？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感觉你在嘲讽什么，但是是这样的，”乌日罕说，她的表情有些困惑，“我常常在想，除了这个呢？” “我见了你之后，我跑出来十天，区区十天。”乌日罕说，“我发现没有人照顾我，我就是个废物。” “……您别这么说，您和我们不一样。”阿木古兰安慰她，“您也不会面对没人照顾的情况，您的圈子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权势比这些方便多了。” “权势确实方便很多。”乌日罕说，“但我真的烦透了。” “您有的已经是很多人做梦也想不到的日子了。”阿木古兰说，“您不需要在地上摸爬滚打。您就算不婚，您的财产也够您活一辈子。” “可是有了权势就不能不这样。”乌日罕说，“你有的东西多了，拖累就多了，你逃不掉的。” “不是很懂。”阿木古兰说，“我毕竟没有过权势，现在得到的最多的好处也就是家里的情况往上翻了很多倍。” 乌日罕看着阿木古兰：“你想试试吗？” “什么？”阿木古兰问。 “权势的好处。”乌日罕好像是在引诱她。 “说实话不是很想。”阿木古兰回答，“我家的情况已经够好了。” “但是随时有可能被别人拿走不是吗？”乌日罕说，“和我一样。” 两个女孩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火焰，火光在两个人的眼中闪烁。 “您说的对。”阿木古兰承认，如果大都尉心情不好，她手上的东西大约一夜之间就会消失。 就和卫恒的命一样。 轻飘飘的，像是秋天的蒲公英。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你能帮我个忙吗？”乌日罕突然说。 “那要看具体是什么事情了，虽然我很乐意帮您一些小忙……”阿木古兰说，“但就和您之前说的一样，我现在的兵可都是大都尉给的，他要是不喜欢他随时可以收回去。但您现在能给我什么呢？” “你说得对，我给不了你什么东西，”乌日罕说，“我确实得考虑考虑了。” “考虑什么？”阿木古兰问。 乌日罕站起来伸展了一下坐得太久有些酸痛的身体：“考虑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您不跑了就行。”阿木古兰说，“不然我还要把您抓回来。” “不跑了，”乌日罕说，“跑够了。没意思。还是让我去看看我的新未婚夫是谁。” “您还不知道您要嫁给谁就跑？”阿木古兰吐槽。 “反正没有区别。”乌日罕说，“再过几天他们大约要迁移，往单于庭去，现在右贤王在那里。单于老头要死了，左贤王又出了事情，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估计已经死了，下任单于大约就是右贤王了。” “这不是挺好？”阿木古兰说。 “好什么？”乌日罕说，“人离权力越近，人就越来越不不像人，你自己去看。” “我以为越往上走，越能随心所欲。”阿木古兰说。 乌日罕摇了摇头，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不如这样，我来教你。” “教我什么？”阿木古兰说。 “贵族之间的那些联系、礼仪……总之就是我知道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乌日罕说，“你如果以后要继续走下去，你肯定需要这些。直到没人能从你手里把东西拿走，你才不会需要这些。” 乌日罕提到的这些她之前其实没怎么想过，但是她这样一说，阿木古兰才意识到是应该学一些，“可您要我做什么？” “教我。”乌日罕说，“你教我射箭、打猎。反正我母亲不愿意教我的，你都教我。” 阿木古兰定定地看着乌日罕：“可是，您的手会变，这并不会是很容易的事情。” “没关系。”乌日罕说，“那些不过是用来区分贵族和平民，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东西。” “好。”阿木古兰说，“既然您这样说，那么我们成交。” 阿木古兰站起身来，与乌日罕的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乌日罕的手真的很软。 “顺便还有一件事情我得说一下。”乌日罕说。 “什么事？”阿木古兰问。 “就是关于我之前说的那个小忙。” “您说。”阿木古兰说。 乌日罕深吸一口气，像是坦白什么事情一样，扔了一个相当庞大的炸弹下来：“我怀孕了。” 她现在指了指自己的腿上，她现在是深色的衣服，但衣服干了之后的褐色痕迹还是明显。 阿木古兰瞳孔地震。 “别惊动别人，给我找个人来治。” 阿木古兰语无伦次。 第147章 惊人消息 “这么算下来……”乌日罕低语，“他和我说过的谎倒是不少，但人现在已经死了，我懒得追究。” “越早忘了越好。”阿木古兰说，“这人不值。” “是不值，但是他合适，”乌日罕说，“我花了三年把他扶到这个位置上来，去哪里找下一个合适的？” “您这不是又订了一个婚吗？”阿木古兰说。 “恶心。”乌日罕说，脸上露出来厌恶的表情，“想想就恶心。” “我倒是羡慕你。”乌日罕看着阿木古兰，“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嫁给谁就能嫁给谁。” “大概因为我手上有兵……况且并不是真的想做什么就能做。”阿木古兰说，她撸起来袖子给乌日罕看之前战斗里面留下来的伤痕，还给她看自己粗造的手，“运气也是一部分，但是还有一部分是靠自己打出来的。” 乌日罕看着那些伤痕，没说话。 “我不知道对您有没有用，但是您或许可以试试？”阿木古兰说，“我的那些人也不服，都是挨个揍过去才消停下来。该赏的赏该罚的罚，反正他们的日子离不开我，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不过这您肯定比我懂。” “我母亲，”乌日罕说，“从小就是美人，你应该见过她。” 阿木古兰想了想，她应该说的是大阏氏：“大阏氏？” 乌日罕点了点头：“她特别爱护自己，把自己打理的好像是汉人的上好绸缎一样。把我也按照她的意思装点着，等年龄合适了当成礼物送出去。” 阿木古兰问：“您为什么这个语气，这样不好吗？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感觉你在嘲讽什么，但是是这样的，”乌日罕说，她的表情有些困惑，“我常常在想，除了这个呢？” “我见了你之后，我跑出来十天，区区十天。”乌日罕说，“我发现没有人照顾我，我就是个废物。” “……您别这么说，您和我们不一样。”阿木古兰安慰她，“您也不会面对没人照顾的情况，您的圈子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权势比这些方便多了。” “权势确实方便很多。”乌日罕说，“但我真的烦透了。” “您有的已经是很多人做梦也想不到的日子了。”阿木古兰说，“您不需要在地上摸爬滚打。您就算不婚，您的财产也够您活一辈子。” “可是有了权势就不能不这样。”乌日罕说，“你有的东西多了，拖累就多了，你逃不掉的。” “不是很懂。”阿木古兰说，“我毕竟没有过权势，现在得到的最多的好处也就是家里的情况往上翻了很多倍。” 乌日罕看着阿木古兰：“你想试试吗？” “什么？”阿木古兰问。 “权势的好处。”乌日罕好像是在引诱她。 “说实话不是很想。”阿木古兰回答，“我家的情况已经够好了。” “但是随时有可能被别人拿走不是吗？”乌日罕说，“和我一样。” 两个女孩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火焰，火光在两个人的眼中闪烁。 “您说的对。”阿木古兰承认，如果大都尉心情不好，她手上的东西大约一夜之间就会消失。 就和卫恒的命一样。 轻飘飘的，像是秋天的蒲公英。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你能帮我个忙吗？”乌日罕突然说。 “那要看具体是什么事情了，虽然我很乐意帮您一些小忙……”阿木古兰说，“但就和您之前说的一样，我现在的兵可都是大都尉给的，他要是不喜欢他随时可以收回去。但您现在能给我什么呢？” “你说得对，我给不了你什么东西，”乌日罕说，“我确实得考虑考虑了。” “考虑什么？”阿木古兰问。 乌日罕站起来伸展了一下坐得太久有些酸痛的身体：“考虑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您不跑了就行。”阿木古兰说，“不然我还要把您抓回来。” “不跑了，”乌日罕说，“跑够了。没意思。还是让我去看看我的新未婚夫是谁。” “您还不知道您要嫁给谁就跑？”阿木古兰吐槽。 “反正没有区别。”乌日罕说，“再过几天他们大约要迁移，往单于庭去，现在右贤王在那里。单于老头要死了，左贤王又出了事情，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估计已经死了，下任单于大约就是右贤王了。” “这不是挺好？”阿木古兰说。 “好什么？”乌日罕说，“人离权力越近，人就越来越不不像人，你自己去看。” “我以为越往上走，越能随心所欲。”阿木古兰说。 乌日罕摇了摇头，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不如这样，我来教你。” “教我什么？”阿木古兰说。 “贵族之间的那些联系、礼仪……总之就是我知道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乌日罕说，“你如果以后要继续走下去，你肯定需要这些。直到没人能从你手里把东西拿走，你才不会需要这些。” 乌日罕提到的这些她之前其实没怎么想过，但是她这样一说，阿木古兰才意识到是应该学一些，“可您要我做什么？” “教我。”乌日罕说，“你教我射箭、打猎。反正我母亲不愿意教我的，你都教我。” 阿木古兰定定地看着乌日罕：“可是，您的手会变，这并不会是很容易的事情。” “没关系。”乌日罕说，“那些不过是用来区分贵族和平民，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东西。” “好。”阿木古兰说，“既然您这样说，那么我们成交。” 阿木古兰站起身来，与乌日罕的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乌日罕的手真的很软。 “顺便还有一件事情我得说一下。”乌日罕说。 “什么事？”阿木古兰问。 “就是关于我之前说的那个小忙。” “您说。”阿木古兰说。 乌日罕深吸一口气，像是坦白什么事情一样，扔了一个相当庞大的炸弹下来：“我怀孕了。” 她现在指了指自己的腿上，她现在是深色的衣服，但衣服干了之后的褐色痕迹还是明显。 阿木古兰瞳孔地震。 “别惊动别人，给我找个人来治。” 阿木古兰语无伦次。 第148章 离别 阿琪看到阿木古兰几乎是半扛着半抱着一个人冲进了自己的帐子。 阿木古兰确实没惊动什么人，但是行动速度快到乌日罕也吓了一跳。 “阿琪姐姐——”阿木古兰火急火燎，“快看看这个人。” 阿琪也被乌日罕腿间的血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阿琪问。 “她落水了。”阿木古兰说，“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阿琪上上下下检查了半天，半天才松了口气：“你的孩子还在。” 乌日罕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阿琪有些诧异：“怎么？” 乌日罕说：“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很多人就是想要孩子都很难，”阿琪劝她，“这毕竟是一条生命，它选了你。” 乌日罕摇头，抓住阿琪的衣角：“我还没有成婚，这个孩子不能留下来……你帮帮我……” 阿琪摇了摇头。 乌日罕的表情灰败起来。 “我不能做这些事，长生天并不允许我，”阿琪说，语气很轻柔，“我只能把这件事情交给你，我只当你们没有来找过我。” “抱歉。”阿琪说。 阿木古兰把阿琪拉到一边，低声对她说：“至少给她点希望？这姑娘刚跳了河，我把她救上来，万一再来一次大人也保不住怎么办？” 经不住阿木古兰的恳求，阿琪终于松了口，对乌日罕说：“我不知道这个孩子能不能保住，它或许没有那么坚强，但是更多的我不能做了……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乌日罕说，“我理解你，既然这样，能帮我占卜一下这个孩子的命运吗？” 阿琪拒绝了。 阿木古兰把乌日罕带走了，临走前阿琪说：“愿你们两个平安。” 她没有说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也是，”乌日罕低声说，“任性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抱歉，”阿木古兰说，“我只能找到她了。” “没什么好道歉的，本来就是强人所难。”乌日罕说。 “送我回去。”乌日罕说，“我累了。” 阿木古兰把她送了回去，随后就去大都尉那里汇报了情况。 “你们一回来就找了萨满？”大都尉达杰问。 “是的。”阿木古兰说，“她落水了，虽然衣服烤干了，但是还是不舒服，我去找了我认识的萨满给她医治。” “怎么不来找我？”他的语气透露着不满。 她认错认得很快，迅速补救：“我把她送回来以后就请了他们的萨满。” “怎么说？”达杰问。 “我们的萨满并不如级别更高的大人……”阿木古兰说，语气小心翼翼，“她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只说王姬非常健康。” 达杰点了点头，以示了解：“现在没有你的事情了。” 阿木古兰汇报完就迅速离开。 接下来的半个月风平浪静。 乌日罕没来找过她。 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阿木古兰也乐得清静。 最近也是难得的清净日子。 下了几场雨，空气里还有泥土的气息。 草原喝饱了雨水，牛羊的每一口下去都汁水四溢。 就连带着产出来的奶也变得更加浓厚香醇。 沃穆尔喜欢用这时候的奶做奶豆腐。 奴隶很多，很多事情不用她们亲自动手做，但是沃穆尔还是喜欢亲自给阿木古兰做一些小零嘴。 “新的一年来咯。”她说。 现在她的行动慢了很多，许多事情做不动，但是还是喜欢自己来。 阿木古兰从小一直都喜欢看沃穆尔挤奶，手法娴熟优雅，就像是在演奏什么乐器。 阿木古兰没事的时候就跟着沃穆尔或者格根塔娜干活。 做衣服、做皮具、修补往年的衣服。 沃穆尔给阿木古兰做了小零食，阿木古兰就在那里听她讲之前的事情。 天气很好，一缕一缕的细云从天上飘过，远方传来不知名的鸟鸣。 母牛的尾巴甩来甩去，祖孙两个并排坐着。 空气里散发着泥土的芬芳。 有野花开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这样坐着。”沃穆尔说，眯着双眼，“今天天气真好。” “是呀。”阿木古兰说。 她的肩头一沉。 阿木古兰下意识地扶住了沃穆尔。 她的神色很平和，就像睡着了。 第148章 离别 阿琪看到阿木古兰几乎是半扛着半抱着一个人冲进了自己的帐子。 阿木古兰确实没惊动什么人，但是行动速度快到乌日罕也吓了一跳。 “阿琪姐姐——”阿木古兰火急火燎，“快看看这个人。” 阿琪也被乌日罕腿间的血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阿琪问。 “她落水了。”阿木古兰说，“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阿琪上上下下检查了半天，半天才松了口气：“你的孩子还在。” 乌日罕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阿琪有些诧异：“怎么？” 乌日罕说：“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很多人就是想要孩子都很难，”阿琪劝她，“这毕竟是一条生命，它选了你。” 乌日罕摇头，抓住阿琪的衣角：“我还没有成婚，这个孩子不能留下来……你帮帮我……” 阿琪摇了摇头。 乌日罕的表情灰败起来。 “我不能做这些事，长生天并不允许我，”阿琪说，语气很轻柔，“我只能把这件事情交给你，我只当你们没有来找过我。” “抱歉。”阿琪说。 阿木古兰把阿琪拉到一边，低声对她说：“至少给她点希望？这姑娘刚跳了河，我把她救上来，万一再来一次大人也保不住怎么办？” 经不住阿木古兰的恳求，阿琪终于松了口，对乌日罕说：“我不知道这个孩子能不能保住，它或许没有那么坚强，但是更多的我不能做了……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乌日罕说，“我理解你，既然这样，能帮我占卜一下这个孩子的命运吗？” 阿琪拒绝了。 阿木古兰把乌日罕带走了，临走前阿琪说：“愿你们两个平安。” 她没有说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也是，”乌日罕低声说，“任性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抱歉，”阿木古兰说，“我只能找到她了。” “没什么好道歉的，本来就是强人所难。”乌日罕说。 “送我回去。”乌日罕说，“我累了。” 阿木古兰把她送了回去，随后就去大都尉那里汇报了情况。 “你们一回来就找了萨满？”大都尉达杰问。 “是的。”阿木古兰说，“她落水了，虽然衣服烤干了，但是还是不舒服，我去找了我认识的萨满给她医治。” “怎么不来找我？”他的语气透露着不满。 她认错认得很快，迅速补救：“我把她送回来以后就请了他们的萨满。” “怎么说？”达杰问。 “我们的萨满并不如级别更高的大人……”阿木古兰说，语气小心翼翼，“她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只说王姬非常健康。” 达杰点了点头，以示了解：“现在没有你的事情了。” 阿木古兰汇报完就迅速离开。 接下来的半个月风平浪静。 乌日罕没来找过她。 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阿木古兰也乐得清静。 最近也是难得的清净日子。 下了几场雨，空气里还有泥土的气息。 草原喝饱了雨水，牛羊的每一口下去都汁水四溢。 就连带着产出来的奶也变得更加浓厚香醇。 沃穆尔喜欢用这时候的奶做奶豆腐。 奴隶很多，很多事情不用她们亲自动手做，但是沃穆尔还是喜欢亲自给阿木古兰做一些小零嘴。 “新的一年来咯。”她说。 现在她的行动慢了很多，许多事情做不动，但是还是喜欢自己来。 阿木古兰从小一直都喜欢看沃穆尔挤奶，手法娴熟优雅，就像是在演奏什么乐器。 阿木古兰没事的时候就跟着沃穆尔或者格根塔娜干活。 做衣服、做皮具、修补往年的衣服。 沃穆尔给阿木古兰做了小零食，阿木古兰就在那里听她讲之前的事情。 天气很好，一缕一缕的细云从天上飘过，远方传来不知名的鸟鸣。 母牛的尾巴甩来甩去，祖孙两个并排坐着。 空气里散发着泥土的芬芳。 有野花开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这样坐着。”沃穆尔说，眯着双眼，“今天天气真好。” “是呀。”阿木古兰说。 她的肩头一沉。 阿木古兰下意识地扶住了沃穆尔。 她的神色很平和，就像睡着了。 第149章 引路 阿琪能看到不属于人间的事物。 她是一个有天赋的萨满。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她的母亲知道。 阿琪现在是这个部落的萨满。 她看到了沃穆尔，她身形精干，还在帐子里弓着身子做奶豆腐。 也是沃穆尔，现在安静地躺在家人为她设置的安葬之处。 阿琪在帐子外面洒上烧过的草木灰烬，轻轻地叫住了帐子里的人。 “现在我们要走了。” 沃穆尔抬头问她：“去哪？” “我为你指路，让你顺利的投胎转世回到人间。” “怎么会。”沃穆尔说，“我还在忙，今年给小阿木的零食还没有做完。” “你真的已经死去了。” 沃穆尔摇头。 阿琪把她引出来。 “不信你看啊。” 沃穆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底，下面是已经铺好的草木灰。 “你踩过的灰烬留不住你的脚印。” 阿琪又带着她向前走。 “你走过的青草从不会偃倒。” 沃穆尔怔怔的看着脚下的灰烬，又抬头，看到了阿木古兰和格根塔娜。 她的小阿木静静地看着她们的方向。 “她们……”沃穆尔想说什么，阿琪轻轻地摇了摇头。 “去大地之上再生为人，别总在阴间游荡。” 阿琪带着她走。 “跟我走一趟，这条道路无限宽广。” 沃穆尔不再说话，慢慢地跟上了阿琪的脚步。 她看到了草原的落日，平静的河滩与落满积雪的高山耸立在她与阿琪之间。 沃穆尔再也看不到周围的人与事情，只有阿琪的声音还在耳边轻轻地回响。 “别害怕要渡过河滩，也别畏惧那高高的山。” “来，跟着我来，再生的正道光明灿烂。” 阿琪反复唱着：“来，跟着我来。” 一路唱到了她安息的地方。 沃穆尔睡了在深深的草原之下。 阿木古兰看着沃穆尔的面容逐渐掩在了黄土之下。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只有阿琪的声音在周围回荡。 不能流泪，眼泪会成为她离去时的大河。 不能出声，哭声会成为她徘徊不去的理由。 阿木古兰不信长生天。 但是她开始相信灵魂。 “她安息了。”阿琪说，“她已经走上了再生的道路。” 风很轻，轻轻地吹倒了沃穆尔再也踩不倒的青草。 格根塔娜揽着阿木古兰，她的脸埋在了阿妈的怀里。 在家里是不会讨论死者的。 阿木古兰把她的两只耳环都摘了下来。 格根塔娜也是。 她们回到了家里，看着家里收拾过了的帐子。 东西不多。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静静地整理着家里的东西。 她生前的喜欢的物件已经尽数陪葬，留下来的东西不多。 每个匈奴人的一生也不会有多少东西。 阿木古兰没有什么感觉，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很干，好像流不出来多少眼泪。 搬迁的命令很快下来，他们要往东去。 要到右贤王的领地去。 她们要做好搬迁的准备。 阿木古兰找到了奶豆腐模具，要把它收起来。 里面还有没来得及取出来、已经冷却凝固下来的、雪白的奶豆腐。 阿木古兰用小刀切下来一块放进嘴里。 还是原来的味道。 她抿着嘴，让这熟悉的味道在嘴里化开。 她好像知道自己当时的眼泪都去了哪里。 第149章 引路 阿琪能看到不属于人间的事物。 她是一个有天赋的萨满。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她的母亲知道。 阿琪现在是这个部落的萨满。 她看到了沃穆尔，她身形精干，还在帐子里弓着身子做奶豆腐。 也是沃穆尔，现在安静地躺在家人为她设置的安葬之处。 阿琪在帐子外面洒上烧过的草木灰烬，轻轻地叫住了帐子里的人。 “现在我们要走了。” 沃穆尔抬头问她：“去哪？” “我为你指路，让你顺利的投胎转世回到人间。” “怎么会。”沃穆尔说，“我还在忙，今年给小阿木的零食还没有做完。” “你真的已经死去了。” 沃穆尔摇头。 阿琪把她引出来。 “不信你看啊。” 沃穆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底，下面是已经铺好的草木灰。 “你踩过的灰烬留不住你的脚印。” 阿琪又带着她向前走。 “你走过的青草从不会偃倒。” 沃穆尔怔怔的看着脚下的灰烬，又抬头，看到了阿木古兰和格根塔娜。 她的小阿木静静地看着她们的方向。 “她们……”沃穆尔想说什么，阿琪轻轻地摇了摇头。 “去大地之上再生为人，别总在阴间游荡。” 阿琪带着她走。 “跟我走一趟，这条道路无限宽广。” 沃穆尔不再说话，慢慢地跟上了阿琪的脚步。 她看到了草原的落日，平静的河滩与落满积雪的高山耸立在她与阿琪之间。 沃穆尔再也看不到周围的人与事情，只有阿琪的声音还在耳边轻轻地回响。 “别害怕要渡过河滩，也别畏惧那高高的山。” “来，跟着我来，再生的正道光明灿烂。” 阿琪反复唱着：“来，跟着我来。” 一路唱到了她安息的地方。 沃穆尔睡了在深深的草原之下。 阿木古兰看着沃穆尔的面容逐渐掩在了黄土之下。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只有阿琪的声音在周围回荡。 不能流泪，眼泪会成为她离去时的大河。 不能出声，哭声会成为她徘徊不去的理由。 阿木古兰不信长生天。 但是她开始相信灵魂。 “她安息了。”阿琪说，“她已经走上了再生的道路。” 风很轻，轻轻地吹倒了沃穆尔再也踩不倒的青草。 格根塔娜揽着阿木古兰，她的脸埋在了阿妈的怀里。 在家里是不会讨论死者的。 阿木古兰把她的两只耳环都摘了下来。 格根塔娜也是。 她们回到了家里，看着家里收拾过了的帐子。 东西不多。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静静地整理着家里的东西。 她生前的喜欢的物件已经尽数陪葬，留下来的东西不多。 每个匈奴人的一生也不会有多少东西。 阿木古兰没有什么感觉，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很干，好像流不出来多少眼泪。 搬迁的命令很快下来，他们要往东去。 要到右贤王的领地去。 她们要做好搬迁的准备。 阿木古兰找到了奶豆腐模具，要把它收起来。 里面还有没来得及取出来、已经冷却凝固下来的、雪白的奶豆腐。 阿木古兰用小刀切下来一块放进嘴里。 还是原来的味道。 她抿着嘴，让这熟悉的味道在嘴里化开。 她好像知道自己当时的眼泪都去了哪里。 第150章 长生天 天气暖和了起来，风还在不停地吹着。 阿木古兰最近有些沉默。 按照往常她还有心情和人谈笑两句，现在她一言不发。 她刻意避开了格根塔娜，虽然现在两个人住的很近，但是她早出晚归，整天都和自己的兵泡在一起，有空就练。 下手是越来越狠辣。 搞得她手下那些人看她的眼神都略带惊恐。 不用等汉人打来，他们大概某天就会被阿木古兰干掉。 一个人堪堪躲过带着风的长戟，摔下马去。 他的武器早就被打飞了出去。 “再来。”阿木古兰面无表情。 那人的冷汗瞬间下来。 “不行就换人。”阿木古兰说，“你们现在这个样子，遇到了汉人怎么办？能活下来？” 一听这话，他们又默默地捡起来了武器。 他们没有几根长戟能用，好东西都被上面的人分走了，他们人少言轻，就算阿木古兰受到了一些青睐，战利品有不少也轮不到他们。 尤其是武器。 就算是分下来，也不过是一些残次品。 除了阿木古兰那时候带回来的还算好，现在他们都在用折断了的棍。 还是轮着一个个用。 但是没人抱怨这些事，毕竟条件再差，会用就是多了一分活路。 所以阿木古兰一说话，没人反驳。 不少人心里也隐隐感激，因为除了阿木古兰会教，别人那里根本不会把这些教给他们。 更多就是不会。 只是最近，练习突然紧迫了起来，阿木古兰没事就拉着人上马单挑，累了就让他们轮着来。 但是阿木古兰也几乎不闲着，整个人阴沉的有些吓人。 所有人心里暗暗叫苦，却没人敢表现出来。 毕竟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加练啊！！ 就连查干都没机会跟她说几句话。 好几次想问问怎么样，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真的问了，她又说没事。 查干只是觉得阿木古兰有些不对劲，但他也说不出来什么。 或许是她太悲伤了。 查干想。 只有阿木古兰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很难过。 他们还在迁移。 现在晚上安营扎寨，阿木古兰独自躺着。 牧人的一生都在迁移，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就像草原上的风从来不曾停歇过。 牧人就是风，只有一件事能让他们结束他们的旅程。 死亡。 死亡也轻飘飘的。 她一直觉得人命很重，但是真的很轻。 阿木古兰轻轻动了一下手就可以带走生命，人的、羊的、马的、牛的，她经常这样做。 一开始她会觉得难过，但是后来她习惯了。 看着生命像是气泡一样在眼前碎掉，她心里丝毫没有感觉。 可是当沃穆尔离开时，她又觉得好重。 阿木古兰喘不过来气，鼻腔里都是泪水的咸。 她想聊聊，但是她不知道找谁，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每个牧人都知道，人有三个灵魂。 萨满会带着逝去的人离开，给三个灵魂中的一个寻找一位母亲，把灵魂送入母亲的子宫里重新降生。 余下的两个灵魂会去长生天，那里有美丽安详的草场，数不尽的牛羊。 所以你看，他们从没有离开。 阿木古兰很喜欢这个故事。 一切都是轮回，生命的终点还是生命。 你看，从来都没有人离去，这只是换了一个样子，换了一个身体。 每个人都曾经是亲人，所以牧人爱彼此。 所以为什么悲伤呢？ 他们还会再回来的。 阿木古兰知道这些。 阿木古兰喜欢这些故事。 这里只有一个问题。 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长生天。 她喜欢这些故事，但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长生天。 所以她不觉得离去的人还会再回来。 她不觉得消逝的人还能再回来。 阿木古兰只觉得心里好空。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灵魂，那么她只是一个不知道何处前来的孤魂，在旷野上彷徨。 她知道自己来自何方，所以她的灵魂没有归处。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灵魂，那么这些故事不过是聊以慰藉。 离开的人不会回来，生命不是轮回，只是燃烧过后的灰烬，风一吹就会消失不见。 阿木古兰痛苦，因为她不信。 因为不纯粹。 阿木古兰相信的一切都不纯粹。 因为她将信将疑，所以她一边盼望甚至是祈求长生天是存在的，这世间有漫天的神明，有飘扬的灵魂。 另一边又恐惧，恐惧自己将要面对一片虚无，因为阿木古兰害怕这不过是一个故事，她将要面对一切未知。 她带着这些害怕惶惶不可终日。 她好像是一个穿越者，但是她现在怀疑自己的记忆。 那些记忆真的存在吗？还是说现在不过是我死后的幻境？ 我是不是从未活过？ 我现在活着吗？ 阿木古兰问自己。 阿木古兰突然想起来自己去看阿琪。 最近很多老人相继去世，包括老萨满。 阿琪按照她们的方式埋葬了她。 阿木古兰想去安慰，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阿琪的样子是平静的，甚至有些喜悦？ 阿木古兰不敢问。 阿琪在想什么呢？ 或者说，阿琪看到了什么呢？ 阿木古兰想起来阿琪轻声唱歌的时候，好像真的在和什么说着话。 阿琪的声音柔和，面容安宁。 她的眼神坚定，仿佛真的在引导什么。 或许阿琪说的都是真的呢？ 阿木古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但是心中却突然安定了下来。 如果是真的，那不是很好吗？ 阿木古兰睁着眼睛看着黑暗。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帐子里没有光透出来。 外面一定是满天繁星。 阿木古兰这个月一直都提不起来精神，还在迁徙的过程里使劲练兵。 所以她现在很累。 累是好事，这样她至少可以睡着。 阿木古兰又如往常一样，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她看到了一片草原，地上开满了金色和紫色的花朵。 远方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白色，那是在低头吃草的羊群。 她看到年轻的牧羊女赶着羊群，看到远方高耸入云的雪山。 她看到成群的马匹在地上奔驰，她看到猎人在山林里狩猎。 阿木古兰又看向那片雪山。 “她在这里吗？”阿木古兰问。 天上传来一个声音：“每个人都会回到这里。” 阿木古兰睁开了眼睛。 长生天庇佑每一个人。 第150章 长生天 天气暖和了起来，风还在不停地吹着。 阿木古兰最近有些沉默。 按照往常她还有心情和人谈笑两句，现在她一言不发。 她刻意避开了格根塔娜，虽然现在两个人住的很近，但是她早出晚归，整天都和自己的兵泡在一起，有空就练。 下手是越来越狠辣。 搞得她手下那些人看她的眼神都略带惊恐。 不用等汉人打来，他们大概某天就会被阿木古兰干掉。 一个人堪堪躲过带着风的长戟，摔下马去。 他的武器早就被打飞了出去。 “再来。”阿木古兰面无表情。 那人的冷汗瞬间下来。 “不行就换人。”阿木古兰说，“你们现在这个样子，遇到了汉人怎么办？能活下来？” 一听这话，他们又默默地捡起来了武器。 他们没有几根长戟能用，好东西都被上面的人分走了，他们人少言轻，就算阿木古兰受到了一些青睐，战利品有不少也轮不到他们。 尤其是武器。 就算是分下来，也不过是一些残次品。 除了阿木古兰那时候带回来的还算好，现在他们都在用折断了的棍。 还是轮着一个个用。 但是没人抱怨这些事，毕竟条件再差，会用就是多了一分活路。 所以阿木古兰一说话，没人反驳。 不少人心里也隐隐感激，因为除了阿木古兰会教，别人那里根本不会把这些教给他们。 更多就是不会。 只是最近，练习突然紧迫了起来，阿木古兰没事就拉着人上马单挑，累了就让他们轮着来。 但是阿木古兰也几乎不闲着，整个人阴沉的有些吓人。 所有人心里暗暗叫苦，却没人敢表现出来。 毕竟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加练啊！！ 就连查干都没机会跟她说几句话。 好几次想问问怎么样，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真的问了，她又说没事。 查干只是觉得阿木古兰有些不对劲，但他也说不出来什么。 或许是她太悲伤了。 查干想。 只有阿木古兰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很难过。 他们还在迁移。 现在晚上安营扎寨，阿木古兰独自躺着。 牧人的一生都在迁移，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就像草原上的风从来不曾停歇过。 牧人就是风，只有一件事能让他们结束他们的旅程。 死亡。 死亡也轻飘飘的。 她一直觉得人命很重，但是真的很轻。 阿木古兰轻轻动了一下手就可以带走生命，人的、羊的、马的、牛的，她经常这样做。 一开始她会觉得难过，但是后来她习惯了。 看着生命像是气泡一样在眼前碎掉，她心里丝毫没有感觉。 可是当沃穆尔离开时，她又觉得好重。 阿木古兰喘不过来气，鼻腔里都是泪水的咸。 她想聊聊，但是她不知道找谁，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每个牧人都知道，人有三个灵魂。 萨满会带着逝去的人离开，给三个灵魂中的一个寻找一位母亲，把灵魂送入母亲的子宫里重新降生。 余下的两个灵魂会去长生天，那里有美丽安详的草场，数不尽的牛羊。 所以你看，他们从没有离开。 阿木古兰很喜欢这个故事。 一切都是轮回，生命的终点还是生命。 你看，从来都没有人离去，这只是换了一个样子，换了一个身体。 每个人都曾经是亲人，所以牧人爱彼此。 所以为什么悲伤呢？ 他们还会再回来的。 阿木古兰知道这些。 阿木古兰喜欢这些故事。 这里只有一个问题。 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长生天。 她喜欢这些故事，但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长生天。 所以她不觉得离去的人还会再回来。 她不觉得消逝的人还能再回来。 阿木古兰只觉得心里好空。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灵魂，那么她只是一个不知道何处前来的孤魂，在旷野上彷徨。 她知道自己来自何方，所以她的灵魂没有归处。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灵魂，那么这些故事不过是聊以慰藉。 离开的人不会回来，生命不是轮回，只是燃烧过后的灰烬，风一吹就会消失不见。 阿木古兰痛苦，因为她不信。 因为不纯粹。 阿木古兰相信的一切都不纯粹。 因为她将信将疑，所以她一边盼望甚至是祈求长生天是存在的，这世间有漫天的神明，有飘扬的灵魂。 另一边又恐惧，恐惧自己将要面对一片虚无，因为阿木古兰害怕这不过是一个故事，她将要面对一切未知。 她带着这些害怕惶惶不可终日。 她好像是一个穿越者，但是她现在怀疑自己的记忆。 那些记忆真的存在吗？还是说现在不过是我死后的幻境？ 我是不是从未活过？ 我现在活着吗？ 阿木古兰问自己。 阿木古兰突然想起来自己去看阿琪。 最近很多老人相继去世，包括老萨满。 阿琪按照她们的方式埋葬了她。 阿木古兰想去安慰，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阿琪的样子是平静的，甚至有些喜悦？ 阿木古兰不敢问。 阿琪在想什么呢？ 或者说，阿琪看到了什么呢？ 阿木古兰想起来阿琪轻声唱歌的时候，好像真的在和什么说着话。 阿琪的声音柔和，面容安宁。 她的眼神坚定，仿佛真的在引导什么。 或许阿琪说的都是真的呢？ 阿木古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但是心中却突然安定了下来。 如果是真的，那不是很好吗？ 阿木古兰睁着眼睛看着黑暗。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帐子里没有光透出来。 外面一定是满天繁星。 阿木古兰这个月一直都提不起来精神，还在迁徙的过程里使劲练兵。 所以她现在很累。 累是好事，这样她至少可以睡着。 阿木古兰又如往常一样，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她看到了一片草原，地上开满了金色和紫色的花朵。 远方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白色，那是在低头吃草的羊群。 她看到年轻的牧羊女赶着羊群，看到远方高耸入云的雪山。 她看到成群的马匹在地上奔驰，她看到猎人在山林里狩猎。 阿木古兰又看向那片雪山。 “她在这里吗？”阿木古兰问。 天上传来一个声音：“每个人都会回到这里。” 阿木古兰睁开了眼睛。 长生天庇佑每一个人。 第151章 野心 行军、行军。 一觉起来拔营起身，阿木古兰却觉得自己不如之前那样疲惫了。 连带着，整个人都和颜悦色起来。 往常总要在休息的时候练两下，或者让人出去探探情况。 现在也让这些人休息了。 她的反常倒是被注意到了。 查干问道：“你现在怎么突然这么……” “别乱说，”阿木古兰说，“我可一直都是个好人。” “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查干无语起来。 阿木古兰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振作了起来，查干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查干问。 “不知道，”阿木古兰说，“攒攒军功？多打几次，给兄弟们换点好东西？” 她的眼睛扫了一下他们用的武器。 虽然也经过保养修缮，但是像汉人的长戟实在是没有材料造不出来，只能用抢来的那些。 还都是破烂。 查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最近怎么突然有了想法了？” 阿木古兰嘴角扯了扯：“我一直都没什么想法。” 这话不假，阿木古兰一直觉得他们三个里面最有想法的那个肯定是查干。 阿木古兰唯一的爱好还是四处乱跑，到处抓兔子，各种奇怪的记忆充斥脑海的时候，查干已经开始抢劫了。 等阿木古兰在长城边上把人扛回去的时候，查干已经开始跟人熟练地分战利品了。 阿木古兰想问一问查干为什么现在跟着她，但是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问？ 问你现在跟着我想干啥？这不是阿木古兰把他拉入伙的吗？ “我有什么想法？”查干问。 “就是感觉你每次都很有主意。”阿木古兰说，“你看小时候也是你带着我们跑，然后后面你组织人抢劫商队什么的……但是我就是胸无大志，什么都不想干。” 查干看了她一眼：“那不是你提的吗？” “啊？”阿木古兰疑惑，“什么？” “那些想法都是你提的啊。”查干说，“你忘了？” “啊？” 查干脸上五味杂陈，一时半会儿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憋出来了一句话：“你小时候想法可多了，一天二三十个想法，都不知道你怎么想出来的，就是不见你动。” “哦。”阿木古兰应了一句。 “你那会儿提出来去林子里玩，我们打回来一头狼你忘了？”查干问。 “那不是你带我们去找的地方吗？”阿木古兰说。 “是那日提出来那里有狼，你提了一句说要不要去搞个狼皮围巾……”查干说，“然后你就说要回去吃饭，还是我坚持了一下我们才去的……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忘了？” “我明明记得是你……”阿木古兰说，“很多事都是你第一个做的。” “你想法多，”查干恨铁不成钢，“什么都敢想，就是什么都不敢做，回来以后才看见你胆子大一点……我是真不知道你究竟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什么都敢想，就是从来都不做。” “这不是还是不敢吗。”阿木古兰拥有清晰的自我认知，“我一直觉得你什么都敢做，根本不想乱七八糟的事情，那日也是，好像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是我一直都不知道。” “我也是。”查干说，“我觉得你一直都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阿木古兰突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查干问。 “吓死我了。”阿木古兰说，“我以为你们都是那种，从小就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特别想成就一番事业的人。” “你这就没意思了。”查干说，“说到想法谁比得过你啊，我俩一直以为你特别想干什么事业出来。” “我有什么想法？”阿木古兰问，“我一直没想法，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好过日子……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现在我这样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莫名其妙手下多了一堆人。” 阿木古兰摊手：“你看就卫恒，手下那么多人，还不是人家说杀就杀……咱们现在什么都不稳。要不是卫恒死了，吓了我一跳，我还没现在这想巩固一下人的想法呢。” 阿木古兰是真的，别人说啥都信，一开始根本没心眼，现在硬逼着长出来了点。 但是不多。 “所以呢？”查干问，“你现在可是头，这帮人都指着你吃饭呢……你但凡上去争一争……” 阿木古兰用清澈的眼神看着查干：“我争了有用吗？卫恒不是喜欢争吗？你看他现在啥样？” 查干不说话了。 “所以这帮人根本不可信。”阿木古兰说，“你看上面那个现在好，一直跟卫恒笑盈盈的，转头不是该处理就处理？咱不能这样。就那些贵族，谁碰谁死。” “那你当时卫恒让你干啥你干啥？”查干问。 “他手上有权啊。”阿木古兰说，“我敢不接？还有就是当时不懂事嘛。”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干点什么。 “我其实感觉现在就挺好，”阿木古兰说，“等下次再想办法立个功，多点能用的武器，等打完了，这五百人能活下来，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不掺和他们那些事情。” 说了半天，查干是看出来了。 阿木古兰根本还是什么想法也没有。 恨不得戳她的头。 手上现在有什么就想守着什么过，你的上进心呢？现在手上有五百人，就不想让他们变成一千人？变成一万人？ 阿木古兰还真不想。 手上有什么就守着什么过。 能过，日子怎么都能过。 阿木古兰只想把手头的东西先做着。 之后的事情那么多，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现在追求半天，后面指不定啪一下没了。 问题就是，就算爬到最高点上，就绝对安全了？ 死亡可是平等的，才不管你是奴隶还是单于。 “你行。”查干说，“你的野心呢？” “那又不能吃。”阿木古兰说，“想要一就想要二，想要二就想要三，要来要去什么时候都不见得满足。每天想着往上爬的人真的开心吗？反正我不开心。” “一开始我觉得，像首领那样手下有一百多人，那该多好。可是你看现在，我已经超过他很多了。”阿木古兰语气闷闷的，“还不如以前呢。” 阿木古兰看着查干，语气很认真：“所以我一直很感谢你们能来帮我，但是我还是很后悔。” 两个人突然沉默了下来。 因为阿木古兰提到了那日。 阿木古兰之前也派人打探过散落各处的那些人的行踪，但是这和数万人无法掩饰的踪迹不同。 没人知道怎么才能把他们找回来。 如果想再次相见，不知道还要多久。 第151章 野心 行军、行军。 一觉起来拔营起身，阿木古兰却觉得自己不如之前那样疲惫了。 连带着，整个人都和颜悦色起来。 往常总要在休息的时候练两下，或者让人出去探探情况。 现在也让这些人休息了。 她的反常倒是被注意到了。 查干问道：“你现在怎么突然这么……” “别乱说，”阿木古兰说，“我可一直都是个好人。” “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查干无语起来。 阿木古兰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振作了起来，查干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查干问。 “不知道，”阿木古兰说，“攒攒军功？多打几次，给兄弟们换点好东西？” 她的眼睛扫了一下他们用的武器。 虽然也经过保养修缮，但是像汉人的长戟实在是没有材料造不出来，只能用抢来的那些。 还都是破烂。 查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最近怎么突然有了想法了？” 阿木古兰嘴角扯了扯：“我一直都没什么想法。” 这话不假，阿木古兰一直觉得他们三个里面最有想法的那个肯定是查干。 阿木古兰唯一的爱好还是四处乱跑，到处抓兔子，各种奇怪的记忆充斥脑海的时候，查干已经开始抢劫了。 等阿木古兰在长城边上把人扛回去的时候，查干已经开始跟人熟练地分战利品了。 阿木古兰想问一问查干为什么现在跟着她，但是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问？ 问你现在跟着我想干啥？这不是阿木古兰把他拉入伙的吗？ “我有什么想法？”查干问。 “就是感觉你每次都很有主意。”阿木古兰说，“你看小时候也是你带着我们跑，然后后面你组织人抢劫商队什么的……但是我就是胸无大志，什么都不想干。” 查干看了她一眼：“那不是你提的吗？” “啊？”阿木古兰疑惑，“什么？” “那些想法都是你提的啊。”查干说，“你忘了？” “啊？” 查干脸上五味杂陈，一时半会儿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憋出来了一句话：“你小时候想法可多了，一天二三十个想法，都不知道你怎么想出来的，就是不见你动。” “哦。”阿木古兰应了一句。 “你那会儿提出来去林子里玩，我们打回来一头狼你忘了？”查干问。 “那不是你带我们去找的地方吗？”阿木古兰说。 “是那日提出来那里有狼，你提了一句说要不要去搞个狼皮围巾……”查干说，“然后你就说要回去吃饭，还是我坚持了一下我们才去的……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忘了？” “我明明记得是你……”阿木古兰说，“很多事都是你第一个做的。” “你想法多，”查干恨铁不成钢，“什么都敢想，就是什么都不敢做，回来以后才看见你胆子大一点……我是真不知道你究竟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什么都敢想，就是从来都不做。” “这不是还是不敢吗。”阿木古兰拥有清晰的自我认知，“我一直觉得你什么都敢做，根本不想乱七八糟的事情，那日也是，好像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是我一直都不知道。” “我也是。”查干说，“我觉得你一直都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阿木古兰突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查干问。 “吓死我了。”阿木古兰说，“我以为你们都是那种，从小就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特别想成就一番事业的人。” “你这就没意思了。”查干说，“说到想法谁比得过你啊，我俩一直以为你特别想干什么事业出来。” “我有什么想法？”阿木古兰问，“我一直没想法，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好过日子……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现在我这样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莫名其妙手下多了一堆人。” 阿木古兰摊手：“你看就卫恒，手下那么多人，还不是人家说杀就杀……咱们现在什么都不稳。要不是卫恒死了，吓了我一跳，我还没现在这想巩固一下人的想法呢。” 阿木古兰是真的，别人说啥都信，一开始根本没心眼，现在硬逼着长出来了点。 但是不多。 “所以呢？”查干问，“你现在可是头，这帮人都指着你吃饭呢……你但凡上去争一争……” 阿木古兰用清澈的眼神看着查干：“我争了有用吗？卫恒不是喜欢争吗？你看他现在啥样？” 查干不说话了。 “所以这帮人根本不可信。”阿木古兰说，“你看上面那个现在好，一直跟卫恒笑盈盈的，转头不是该处理就处理？咱不能这样。就那些贵族，谁碰谁死。” “那你当时卫恒让你干啥你干啥？”查干问。 “他手上有权啊。”阿木古兰说，“我敢不接？还有就是当时不懂事嘛。”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干点什么。 “我其实感觉现在就挺好，”阿木古兰说，“等下次再想办法立个功，多点能用的武器，等打完了，这五百人能活下来，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不掺和他们那些事情。” 说了半天，查干是看出来了。 阿木古兰根本还是什么想法也没有。 恨不得戳她的头。 手上现在有什么就想守着什么过，你的上进心呢？现在手上有五百人，就不想让他们变成一千人？变成一万人？ 阿木古兰还真不想。 手上有什么就守着什么过。 能过，日子怎么都能过。 阿木古兰只想把手头的东西先做着。 之后的事情那么多，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现在追求半天，后面指不定啪一下没了。 问题就是，就算爬到最高点上，就绝对安全了？ 死亡可是平等的，才不管你是奴隶还是单于。 “你行。”查干说，“你的野心呢？” “那又不能吃。”阿木古兰说，“想要一就想要二，想要二就想要三，要来要去什么时候都不见得满足。每天想着往上爬的人真的开心吗？反正我不开心。” “一开始我觉得，像首领那样手下有一百多人，那该多好。可是你看现在，我已经超过他很多了。”阿木古兰语气闷闷的，“还不如以前呢。” 阿木古兰看着查干，语气很认真：“所以我一直很感谢你们能来帮我，但是我还是很后悔。” 两个人突然沉默了下来。 因为阿木古兰提到了那日。 阿木古兰之前也派人打探过散落各处的那些人的行踪，但是这和数万人无法掩饰的踪迹不同。 没人知道怎么才能把他们找回来。 如果想再次相见，不知道还要多久。 第152章 报信 阿木古兰请阿琪占卜散落四处的人都在哪里。 “你两个哥哥在南边，那日在西边。”阿琪一个个占卜过去。 “不用去找，你们还会见面的。”阿琪说。 “可是……”阿木古兰张了张口，她这回问了好几个人，“别人呢？” “他们的身影只是被迷雾盖住了，”阿琪安慰她，“神明现在不想让我窥探，所以我也不知道。” 阿木古兰长出一口气，用一种几乎是祈求的眼神看着阿琪：“所以他们还在对？还有可能再回来？” 阿琪还戴着遮脸的面具，看不清表情。 但是她慢慢地点了点头。 查干在外面等着。 看阿木古兰出来，问了一句怎么样，阿木古兰说：“还好，阿琪说他们能回来的。” “那就好。”查干松了口气，“要派人去找吗？” “派。”阿木古兰说，“一个在南边，一个在西边……算了，这么大的草原，去哪里找三十多个人？” 查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派，万一呢？” “也是。”阿木古兰拍了拍他的肩膀，“万一呢？” 两人道别，这些事情阿木古兰得回家和格根塔娜讲讲。 等阿木古兰回了家里，格根塔娜也问了一句：“阿琪怎么说？” “她说哥哥和阿爸失散了，两个人一个在南方，一个在东方。”阿木古兰说，“哥哥应该和贺什格在一块。” 她现在只敢说谎。 格根塔娜露出来了安心的表情，双手合十，呢喃道：“长生天保佑……” “他们会平安的。”阿木古兰说，“我已经派人去找了，阿琪姐姐也说他们能回来的。” “那就好啊……”格根塔娜道。 “这几天我还得离开一段时间。”阿木古兰说，“前方需要有人探路，大概三四天就能回来。” 格根塔娜倒是一脸欣慰：“好好做，听说现在的大都尉很赏识你，之后找个喜欢的结婚。你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参加你的婚礼呀……我看查干那孩子就不错，你……” “阿妈，”阿木古兰打断了她，“我知道的，但是也要等我们安定下来……” “行行行，”格根塔娜揉了揉阿木古兰的头，“你现在是大姑娘了，手下几百人，奴隶成群，阿妈管不了你了。” “奴隶成群的可是您，您现在可是远近闻名的富有人，”阿木古兰不满，“我现在身无分文，全靠阿妈养着呢，哪里是大姑娘。” 格根塔娜轻轻扯了扯阿木古兰的脸：“好，你说得对。” 阿木古兰舔着脸：“对，我说的可对了。” 实际上这任务和阿木古兰说的不太一样。 阿木古兰是负责去传话的。 上次审完了的俘虏吐出来不少东西，现在要整理整理送到单于庭去。 这一来一回没有十天下不来。 阿木古兰总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安。 但是命令就是命令，阿木古兰也只好该做什么做什么。 但是说实话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不会消息送过去以后就被砍了？ 阿木古兰心里嘀咕。 另外派个替死鬼过去？ 难说。 她和乌日罕打听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乌日罕听了阿木古兰的问题，仔细思索了一番道：“单于现在人不太行了，很多事都是大阏氏做的，她人还算温和，不是会因为坏消息砍人的人。你去的时候只要注意礼仪就行。” 阿木古兰把乌日罕说的事情记下来。 “不过现在这情况……不知道达杰是什么意思。”乌日罕皱着眉头，“我父亲现在可以算是叛了单于庭，实在不敢赌那边的情况，但是我舅舅现在应该在那里，你可以找他帮你。” 阿木古兰反应了一会儿：“您舅舅……该不会是诺木赫？” “就是他，”乌日罕说，“你们应该认识。” 认识，太认识了。 “咳，”阿木古兰清了清嗓子，“我们两个之间有点不愉快，我不会去了被他砍了？” “不会，”乌日罕有些惊讶，“他人挺好的。你是干了什么能跟他闹一些不愉快。” 有没有可能是他干了什么搞得我很不愉快啊！！阿木古兰腹诽。 “之前的事情就算过去，”阿木古兰说，“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不把我砍了，我害怕。” “你还能害怕，”乌日罕笑了，“我都没见你害怕过。” 她丢过去一块玉饰：“把这个给他看，他大概就知道你跟我认识了。” 贵族的装饰真的好多。 虽然现在阿木古兰也不缺，但用的东西和真的贵族还是差一大截。 阿木古兰不眼馋，只是感慨。 双手接过来了乌日罕丢来的信物，阿木古兰告了别决定先走。 临走前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转头问乌日罕：“您认识崔承吗？就是之前汉人那个使者？” “谁？”乌日罕突然被问了一句，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好耳熟的名字，让我想想……” 她想了一会儿，好看的眉头皱了皱：“他不是去年失踪了吗？你问他干什么？” “没什么。”阿木古兰说，“就是之前听说过，顺便问一下您。” 之前的事情乌日罕不知道。 受宠的王姬知道的好像并不如想象中的多。 阿木古兰带了几个人出发了，因为担心这下有危险，查干没有跟着，只是随手指了几个人跟她一起。 真的出了问题得有人顶着，现在别人也有点信不过。 “那我先走了，”阿木古兰告别，“照顾好我阿妈。” “一定的，”查干拍胸脯，“交给我就行。” “拜托了，”阿木古兰说，“要是我这次回不来……” “别说那些不吉利话。”查干打断她，“交给我，你放心。或者我替你去。” 阿木古兰扯着脸笑了笑：“还是我去，大都尉指定我了。” 阿木古兰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前路如何，总之先走，探他一探。 第152章 报信 阿木古兰请阿琪占卜散落四处的人都在哪里。 “你两个哥哥在南边，那日在西边。”阿琪一个个占卜过去。 “不用去找，你们还会见面的。”阿琪说。 “可是……”阿木古兰张了张口，她这回问了好几个人，“别人呢？” “他们的身影只是被迷雾盖住了，”阿琪安慰她，“神明现在不想让我窥探，所以我也不知道。” 阿木古兰长出一口气，用一种几乎是祈求的眼神看着阿琪：“所以他们还在对？还有可能再回来？” 阿琪还戴着遮脸的面具，看不清表情。 但是她慢慢地点了点头。 查干在外面等着。 看阿木古兰出来，问了一句怎么样，阿木古兰说：“还好，阿琪说他们能回来的。” “那就好。”查干松了口气，“要派人去找吗？” “派。”阿木古兰说，“一个在南边，一个在西边……算了，这么大的草原，去哪里找三十多个人？” 查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派，万一呢？” “也是。”阿木古兰拍了拍他的肩膀，“万一呢？” 两人道别，这些事情阿木古兰得回家和格根塔娜讲讲。 等阿木古兰回了家里，格根塔娜也问了一句：“阿琪怎么说？” “她说哥哥和阿爸失散了，两个人一个在南方，一个在东方。”阿木古兰说，“哥哥应该和贺什格在一块。” 她现在只敢说谎。 格根塔娜露出来了安心的表情，双手合十，呢喃道：“长生天保佑……” “他们会平安的。”阿木古兰说，“我已经派人去找了，阿琪姐姐也说他们能回来的。” “那就好啊……”格根塔娜道。 “这几天我还得离开一段时间。”阿木古兰说，“前方需要有人探路，大概三四天就能回来。” 格根塔娜倒是一脸欣慰：“好好做，听说现在的大都尉很赏识你，之后找个喜欢的结婚。你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参加你的婚礼呀……我看查干那孩子就不错，你……” “阿妈，”阿木古兰打断了她，“我知道的，但是也要等我们安定下来……” “行行行，”格根塔娜揉了揉阿木古兰的头，“你现在是大姑娘了，手下几百人，奴隶成群，阿妈管不了你了。” “奴隶成群的可是您，您现在可是远近闻名的富有人，”阿木古兰不满，“我现在身无分文，全靠阿妈养着呢，哪里是大姑娘。” 格根塔娜轻轻扯了扯阿木古兰的脸：“好，你说得对。” 阿木古兰舔着脸：“对，我说的可对了。” 实际上这任务和阿木古兰说的不太一样。 阿木古兰是负责去传话的。 上次审完了的俘虏吐出来不少东西，现在要整理整理送到单于庭去。 这一来一回没有十天下不来。 阿木古兰总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安。 但是命令就是命令，阿木古兰也只好该做什么做什么。 但是说实话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不会消息送过去以后就被砍了？ 阿木古兰心里嘀咕。 另外派个替死鬼过去？ 难说。 她和乌日罕打听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乌日罕听了阿木古兰的问题，仔细思索了一番道：“单于现在人不太行了，很多事都是大阏氏做的，她人还算温和，不是会因为坏消息砍人的人。你去的时候只要注意礼仪就行。” 阿木古兰把乌日罕说的事情记下来。 “不过现在这情况……不知道达杰是什么意思。”乌日罕皱着眉头，“我父亲现在可以算是叛了单于庭，实在不敢赌那边的情况，但是我舅舅现在应该在那里，你可以找他帮你。” 阿木古兰反应了一会儿：“您舅舅……该不会是诺木赫？” “就是他，”乌日罕说，“你们应该认识。” 认识，太认识了。 “咳，”阿木古兰清了清嗓子，“我们两个之间有点不愉快，我不会去了被他砍了？” “不会，”乌日罕有些惊讶，“他人挺好的。你是干了什么能跟他闹一些不愉快。” 有没有可能是他干了什么搞得我很不愉快啊！！阿木古兰腹诽。 “之前的事情就算过去，”阿木古兰说，“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不把我砍了，我害怕。” “你还能害怕，”乌日罕笑了，“我都没见你害怕过。” 她丢过去一块玉饰：“把这个给他看，他大概就知道你跟我认识了。” 贵族的装饰真的好多。 虽然现在阿木古兰也不缺，但用的东西和真的贵族还是差一大截。 阿木古兰不眼馋，只是感慨。 双手接过来了乌日罕丢来的信物，阿木古兰告了别决定先走。 临走前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转头问乌日罕：“您认识崔承吗？就是之前汉人那个使者？” “谁？”乌日罕突然被问了一句，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好耳熟的名字，让我想想……” 她想了一会儿，好看的眉头皱了皱：“他不是去年失踪了吗？你问他干什么？” “没什么。”阿木古兰说，“就是之前听说过，顺便问一下您。” 之前的事情乌日罕不知道。 受宠的王姬知道的好像并不如想象中的多。 阿木古兰带了几个人出发了，因为担心这下有危险，查干没有跟着，只是随手指了几个人跟她一起。 真的出了问题得有人顶着，现在别人也有点信不过。 “那我先走了，”阿木古兰告别，“照顾好我阿妈。” “一定的，”查干拍胸脯，“交给我就行。” “拜托了，”阿木古兰说，“要是我这次回不来……” “别说那些不吉利话。”查干打断她，“交给我，你放心。或者我替你去。” 阿木古兰扯着脸笑了笑：“还是我去，大都尉指定我了。” 阿木古兰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前路如何，总之先走，探他一探。 第153章 老朋友 阿木古兰带着人终于赶到了王庭时，已经是傍晚，她不敢耽搁，日夜兼程。 即使是这样，也花了五天时间才赶到。 头几天的时候心烦意乱，到了快到的时候却是不慌了，整个人反而冷静了下来。 管他呢，阿木古兰想，现在惊慌失措还不如看看风景。 天气暖和了起来，草原上一片生机，每片草地都活跃着。 阿木古兰中午在一处树荫下休息，她突然躺了下来，望着随风而动的树叶。 突然问道：“打完仗了，你们想做什么？” 跟着她的人好像没想到她会这样问，都有些沉默。 “不知道。”一个人说。 “继续放羊？”另一个人说，“跟着您生活好了不少，这样下去等仗打完了，我们家的情况可是会好很多。” “睡他三天三夜，”一人说，“总觉得从开始打仗之后就没有睡过好觉。” “娶个老婆。”一人说，众人听了他的回答哄笑。 几个人笑话他道：“多大了还是个光棍，就连汉人都有老婆，你怎么年纪轻轻连老婆都没有。” 那人涨红了脸：“我早就订了亲的！” 众人在笑闹，阿木古兰听着他们聊天。 这个时候有人问了起来：“首领，你想做什么？” 阿木古兰被问住了，试探地说了一句：“讨个老婆？” 众人又是发出了一阵大笑，气氛轻松愉快。 一个人大着胆子，用胳膊肘撞了撞阿木古兰：“首领，认真点说。” 阿木古兰仔细想了想：“成个家好了，每天就还是放羊和干活呗。” 众人觉得她的话有点无聊，脸上有点失望。 阿木古兰莫名其妙：“你们觉得我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您至少得有点志向。”一个人说。 “比如呢？”阿木古兰反问。 “您这样再加把劲，我们都跟着您每天享福，还成什么家？” “就是就是。”一旁有人在撺掇，“您想得大一点。” “多大？” “比如说成二十四长，那多威风。”撺掇的人说。 “我看是你自己想成。”阿木古兰笑他，“自己想成就凭本事自己干，在这里催我有什么用？” “这不是条件有限。”那人讪讪一笑。 阿木古兰翻了个白眼：“得了，就我教你的那些，放在谁那里都能谋点好差事，条件怎么有限了？胆子大点自己出去干，我又不拦着你。” “咱们没什么志向，”那人说，“不如您这样厉害，您这是长生天选中的人，和我们不一样。” 阿木古兰给了他一拳：“放屁，你跟我干了多久了，我还不知道你？你什么事不敢？” “就在您面前敢。”那人讪笑。 一个人过来插话：“您可是救过我不少次，说什么都得跟着您，都是想跟着您办大事的，但是你不干大事，也不敢越过您去。” “去去去，”阿木古兰说，“别在这跟我表忠心，别哪天让你砍个贵族你转头就走。” 这些人有点犹豫，满脸都是“那可是贵族”的表情。 阿木古兰看到这些人有些犹豫，问：“你们觉得贵族每天都在干什么？” “享受。”一个人说，脸上全是向往，“做什么都有人送到眼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还放肆，”一个人补充上去，“想怎么使唤人就怎么使唤人，自己说东别人不敢往西。” 阿木古兰觉得他下一句会说出来“就跟您一样”这种话，莫名中枪。 “还有，随便聊聊天就能决定很多事，”一人罗列，“还有很多金银珠宝，还有西域来的各种珍奇东西……” “你小子会享受。”有人笑他。 “但是我们能走啊。”一个人小声说，“这些人惹不起还躲不起？” “我倒是觉得他们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有一个人说，“他们不得吃饭？不得喝水？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他们比我们差到哪里去。” “可他们都受长生天庇佑。” 这话没错，长生天庇佑每一个人，贵族得到的庇佑更多一点。 阿木古兰没发表意见。 最后等事件快差不多了，阿木古兰结束了对话。 “说的不错，”阿木古兰说，“想法倒是挺多，等过两天到了让你们好好见见那贵族是什么样子。管好你们的手，还有你们的嘴。龙城满地都是我也惹不起的人。” “但是，”阿木古兰说，“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惊喜。” “现在出发。” 阿木古兰带着队向着龙城的方向去了。 龙城，雪白的毡帐，远远地看去，就好像散落在草原上大大小小的白花。 连绵不绝。 一层一层，从外至内拱卫着王帐和中央庞大的祭台，那是单于的宝座。 阿木古兰慢慢地接近。 龙城守卫森严，任何一个贵族都担心突如其来的意外夺走自己宝贵的财富。 阿木古兰这一队人显然引起了注意。 在阿木古兰开口之前，已经被团团围住。 领头的人显然有些惊奇，但是并不意外。 一些贵族小姐总是有些爱好，也喜欢自己带着人出去玩。 但是没见过这么糙的。 阿木古兰拿出来了达杰给自己的东西，率先自报家门：“我是姑夕王的部下，前来报信。” “报什么信？”那人问。 阿木古兰一脸高傲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阿木古兰的态度变差了，拦住他们的人态度反而变好了。 核实了东西无误就放了他们进去，甚至主动带路。 一路上若有若无的套着阿木古兰的话。 阿木古兰并没有给他好脸色。 终于到了大且渠家门口，阿木古兰随手甩给他一小块银子。 其实她还有点金子，就是有点舍不得。 等那人一脸恭敬地离开了，阿木古兰才询问当值的人，大且渠在不在。 还没等他说话，一个声音道：“父亲出去了。” 有点耳熟。 阿木古兰想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人懒洋洋地在那里靠着。 还是个老熟人。 阿木古兰挤出来一个笑：“好久不见。” 诺木赫挑了挑眉：“还活着呢？” “托您的福。”阿木古兰说，“过得比之前更好了。” “看出来了。”诺木赫说，打了个手势让人引走了阿木古兰带着的人，“走，聊聊。” 第153章 老朋友 阿木古兰带着人终于赶到了王庭时，已经是傍晚，她不敢耽搁，日夜兼程。 即使是这样，也花了五天时间才赶到。 头几天的时候心烦意乱，到了快到的时候却是不慌了，整个人反而冷静了下来。 管他呢，阿木古兰想，现在惊慌失措还不如看看风景。 天气暖和了起来，草原上一片生机，每片草地都活跃着。 阿木古兰中午在一处树荫下休息，她突然躺了下来，望着随风而动的树叶。 突然问道：“打完仗了，你们想做什么？” 跟着她的人好像没想到她会这样问，都有些沉默。 “不知道。”一个人说。 “继续放羊？”另一个人说，“跟着您生活好了不少，这样下去等仗打完了，我们家的情况可是会好很多。” “睡他三天三夜，”一人说，“总觉得从开始打仗之后就没有睡过好觉。” “娶个老婆。”一人说，众人听了他的回答哄笑。 几个人笑话他道：“多大了还是个光棍，就连汉人都有老婆，你怎么年纪轻轻连老婆都没有。” 那人涨红了脸：“我早就订了亲的！” 众人在笑闹，阿木古兰听着他们聊天。 这个时候有人问了起来：“首领，你想做什么？” 阿木古兰被问住了，试探地说了一句：“讨个老婆？” 众人又是发出了一阵大笑，气氛轻松愉快。 一个人大着胆子，用胳膊肘撞了撞阿木古兰：“首领，认真点说。” 阿木古兰仔细想了想：“成个家好了，每天就还是放羊和干活呗。” 众人觉得她的话有点无聊，脸上有点失望。 阿木古兰莫名其妙：“你们觉得我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您至少得有点志向。”一个人说。 “比如呢？”阿木古兰反问。 “您这样再加把劲，我们都跟着您每天享福，还成什么家？” “就是就是。”一旁有人在撺掇，“您想得大一点。” “多大？” “比如说成二十四长，那多威风。”撺掇的人说。 “我看是你自己想成。”阿木古兰笑他，“自己想成就凭本事自己干，在这里催我有什么用？” “这不是条件有限。”那人讪讪一笑。 阿木古兰翻了个白眼：“得了，就我教你的那些，放在谁那里都能谋点好差事，条件怎么有限了？胆子大点自己出去干，我又不拦着你。” “咱们没什么志向，”那人说，“不如您这样厉害，您这是长生天选中的人，和我们不一样。” 阿木古兰给了他一拳：“放屁，你跟我干了多久了，我还不知道你？你什么事不敢？” “就在您面前敢。”那人讪笑。 一个人过来插话：“您可是救过我不少次，说什么都得跟着您，都是想跟着您办大事的，但是你不干大事，也不敢越过您去。” “去去去，”阿木古兰说，“别在这跟我表忠心，别哪天让你砍个贵族你转头就走。” 这些人有点犹豫，满脸都是“那可是贵族”的表情。 阿木古兰看到这些人有些犹豫，问：“你们觉得贵族每天都在干什么？” “享受。”一个人说，脸上全是向往，“做什么都有人送到眼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还放肆，”一个人补充上去，“想怎么使唤人就怎么使唤人，自己说东别人不敢往西。” 阿木古兰觉得他下一句会说出来“就跟您一样”这种话，莫名中枪。 “还有，随便聊聊天就能决定很多事，”一人罗列，“还有很多金银珠宝，还有西域来的各种珍奇东西……” “你小子会享受。”有人笑他。 “但是我们能走啊。”一个人小声说，“这些人惹不起还躲不起？” “我倒是觉得他们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有一个人说，“他们不得吃饭？不得喝水？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他们比我们差到哪里去。” “可他们都受长生天庇佑。” 这话没错，长生天庇佑每一个人，贵族得到的庇佑更多一点。 阿木古兰没发表意见。 最后等事件快差不多了，阿木古兰结束了对话。 “说的不错，”阿木古兰说，“想法倒是挺多，等过两天到了让你们好好见见那贵族是什么样子。管好你们的手，还有你们的嘴。龙城满地都是我也惹不起的人。” “但是，”阿木古兰说，“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惊喜。” “现在出发。” 阿木古兰带着队向着龙城的方向去了。 龙城，雪白的毡帐，远远地看去，就好像散落在草原上大大小小的白花。 连绵不绝。 一层一层，从外至内拱卫着王帐和中央庞大的祭台，那是单于的宝座。 阿木古兰慢慢地接近。 龙城守卫森严，任何一个贵族都担心突如其来的意外夺走自己宝贵的财富。 阿木古兰这一队人显然引起了注意。 在阿木古兰开口之前，已经被团团围住。 领头的人显然有些惊奇，但是并不意外。 一些贵族小姐总是有些爱好，也喜欢自己带着人出去玩。 但是没见过这么糙的。 阿木古兰拿出来了达杰给自己的东西，率先自报家门：“我是姑夕王的部下，前来报信。” “报什么信？”那人问。 阿木古兰一脸高傲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阿木古兰的态度变差了，拦住他们的人态度反而变好了。 核实了东西无误就放了他们进去，甚至主动带路。 一路上若有若无的套着阿木古兰的话。 阿木古兰并没有给他好脸色。 终于到了大且渠家门口，阿木古兰随手甩给他一小块银子。 其实她还有点金子，就是有点舍不得。 等那人一脸恭敬地离开了，阿木古兰才询问当值的人，大且渠在不在。 还没等他说话，一个声音道：“父亲出去了。” 有点耳熟。 阿木古兰想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人懒洋洋地在那里靠着。 还是个老熟人。 阿木古兰挤出来一个笑：“好久不见。” 诺木赫挑了挑眉：“还活着呢？” “托您的福。”阿木古兰说，“过得比之前更好了。” “看出来了。”诺木赫说，打了个手势让人引走了阿木古兰带着的人，“走，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