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余烬》 第一章 九号 烟尘还未散去，张锋从瓦砾中爬了出来，他裸露在外的机械双臂上满是划痕与皲裂，还发出一阵阵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关掉脑海中不停回响的损伤警告，他吐出嘴里浑浊的口水，在逐渐沉寂的尘埃中踢踢打打，发着牢骚。 一开始，张锋只是谩骂着亚轨道武器平台发动打击的“准时”，渐渐地，谩骂变成了咒骂，语气从原来的嘟嘟囔囔变得歇斯底里。 而他咒骂的对象，也从亚轨道武器操作人员，变成了敌人的首领，那个被太阳系联邦强大的宣传机器造就的，几乎是三头六臂、满嘴獠牙的行星联众军首领。 “这该死的战争……” 但牢骚归牢骚，作为幽灵特战队员的张锋，深知自己任务的重要性，趁着系统自检的功夫，他摸索着胸口处的口袋，确认着任务物品是否安好。 张锋此次的任务是在规定时间内获取行星联众军地球h192军团的详细部署资料。 当他回想起这次并不顺利，甚至可以说是险象丛生的任务时，就算是身经百战的他也不由得吸着凉气，龇起牙来。 在潜入行星联众军h192临时军团指挥中心的过程中，敌方密集的守卫给他的渗入造成了很大的阻碍。 为了能完成任务并活着离开，他不得不从这处破败城市的排水系统进入临时军团指挥中心。 这一绕，让他耽误了不少时间。 虽然在指挥中心里他得到了军团的详细部署，但路况糟糕的排水系统已经将他的任务时间消耗得所剩无几。 时间一到，太阳系联邦军就会默认张锋任务失败，发动来自亚轨道的打击，摧毁这好不容易确定了的临时军部位置。 而在这电波使用密度极高的敌后，联系自己的军部也是不明智的，这么做跟在黑夜里举着个火把，并高喊“我在这里”一样明显。 他能做的只有跑。 亚轨道发动的打击是一种纯动能武器，由于加速路程长，所以速度极快，再加上打击段有变轨能力，拦截是不可能的，至少张锋不认为行星联众军有能力拦得住它。 虽然电子辅脑给出的生还几率是零，但张锋却不想就这么认命。 在这仅有的时间里，他顾不上自己潜入者的身份暴露，顾不上幽灵特战队那句“不要留下作战痕迹”的教条，机械义体精确地控制着枪支火力全开，凌厉的击杀着任何想要阻拦他离开的人。 天空中极速下坠的亮点像是坠入凡间的太阳那般耀眼，如同死神般催促着张锋进行着杀戮。 城市中响起了凄厉的警报，拦截导弹纷纷飞向天空，徒劳的扑向那颗正进行着无规律变轨动作的动能弹，毫无例外的无一命中。 人们纷纷抬着头，甚至连围堵张锋那些行星联众军成员也垂下了枪口。 他们有的目光呆滞，有的松了口气，有的甚至指着天空疯狂大笑。 张锋没有再去看那充满了导弹航迹的天空，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倒计时，那是辅脑给出的打击抵达时间。 他要在三十秒内找到一处藏身的地方。 虽然辅脑给出的生还概率依然是零，但张锋仍然不肯放弃，他跳下步兵车，一头钻进了一栋爬满植被的建筑物的地下室。 通过留在外面的黑蜂微型无人机，张锋看到了天空中那颗仍在下落的质量弹，它的身后有着几百条试图拦截它的白色导弹航迹，以及无数朝它泼洒出去的橙色曳光弹弹链。 质量弹犹如一个炽亮的仙女，拉着雪白的袖带，洒下一片金灿灿的花瓣。 只是，这仙女是来要命的。 看着行星联众军连近防炮都用上了，张锋叹了口气，伸开机械双臂，插进混凝土的墙壁中，准备迎接已经无可避免的打击。 无人机传回的画面里突然闪过一阵雪白，震动与沉闷的爆炸声同时传到了地下室。 冲击波似乎将大地变成了液态，汹涌的土质巨浪扭曲、席卷着整个建筑，垮塌声、隆隆声不绝于耳。 张锋所在的地下室像是一个被丢进海里的集装箱，随着这土质波浪颠来颠去，剧烈地翻滚着。 “系统自检完毕，左肩3号限位器损坏，右腿膝关节2号推力轴承损坏，动力并联器无响应……” 脑海中响起的自检报告将张锋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赶紧将手里那指甲盖大的信息存储体贴身放好，操作辅脑展开作战地图，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 在他脑海中的态势图中，明朗的白色区域是太阳系联邦军的运动和驻防部分，灰暗的黑色区域是星星联众军的运动和驻防部分。 图中一块黑色的突出部上有着多条箭头，那是近期反攻异常猛烈的h192军团游弋区域，相邻的h209军团也出现进攻前兆。 一旦两个军团形成钳形攻势，将会对前线那本就打疲了的太阳系联邦军tl100军团来上一个完美的死亡熊抱。 张锋深知，h192军团已经抵达位置，就算军团的临时指挥所被打掉，剩下的各级指挥官只要能按照原有的作战计划配合h209军团开展行动，就能完成对tl100军团的歼灭。 这么看来，自己手里的这份作战部署就尤为重要了。 张锋知道，战区总司令已经接受了联邦军部的调令，他肯定不能让tl100和它驻防的区域在自己手里被完全吃掉…… 针对h192军团的进攻即将开始，上峰不会顾及情报是否到位，也不会管进攻计划是否有针对性，只要他们自己不是那一将功名万骨枯里的万骨，他们就不在乎。 他们只在乎战功，只在乎他们胸前挂着的那几枚亮闪闪但毫无温度的勋章。 “令人作呕的官僚主义。” 想到这里，张锋突然发现头顶的天空出现了一颗闪烁的星星，亮度还在逐渐增高，直至变得有些刺眼。 辅脑自动降低了视野的亮度，并根据光谱给出了分析结果。 “看来行星联众军已经具备了摧毁亚轨道目标的能力……得赶紧把信息传回去。” 这处破败都市名叫塞拉，是位于南美洲的一座规模并不算大的城市。 长满绿色藤蔓的歪斜楼体，被成片野草刺穿的皲裂公路，被大树盘绕的亚轨道运载单元发射系统…… 三年的战争驱散了这里的文明，城市重新由大自然接管。 然而，当文明再次光顾这座城市的时候，带来的却是毁灭。 质量弹穿过地层引起的冲击波，像是捏起床单一角猛地一抖，将大地这片床单上的那些玩具一样的建筑抖得七零八落。 张锋在废墟中四处眺望着，希望能找到一辆相对完整的载具返回自己的前线指挥部，但他找了半天，甚至连一条完整的马路都没能看到。 无奈，他只能朝着前线指挥部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的步行，期间还要时不时的停下来，收拾一下即将报废的右腿膝盖。 机体的实际损伤比辅脑的报告还要糟糕，甚至影响到了生命维持系统。 同时，南美雨林中湿热的环境也折磨着张锋。 “坚持坚持……再走两公里咱就试着打开通讯……” 在如此嘟囔了半个小时后，他依然一边念叨着“再走两公里”，一边举起机械手臂划断挡在自己面前的藤条。 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的通讯被监听，那他手里这份原本能够拯救tl100军团的救命药，立刻就会变成害死tl100军团，甚至害死协同它进行反击的友军的毒药。 机体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热量无法顺利排出，这让张锋感觉自己要被烤熟了。 长时间在这种高湿度下行军，他甚至有了一种出离感，仿佛自己的灵魂飘出了体外在看着自己，看着自己默默挥刀，看着自己默默前行。 恍惚之间，张锋的脑海中闪过参军时的画面，那名已经记不得脸的教官站在自己的面前。 “加入幽灵特战队，你必须无条件的相信太阳系联邦！无条件服从命令！” 他下意识的举起缺了一根手指的机械臂，握成拳头放在胸前。 “我相信……我服从…… 我相信个屁啊……” 将拳头松开，张锋显得有点沮丧，身体状况不佳的他眼神有些恍惚，即便如此，他依然保持着前进。 “我们与敌人说着同样的语言，我们有着同样的思考方式，有着同一个祖先，甚至我们之间还有人彼此相爱…… 你说，我们到底为了什么要打这场仗？” “答案恐怕只能得你自己去慢慢找了。” 这回答声混混沌沌，像是来自张锋的脑海，但他的耳朵却也是切实的听到了这没有来源的声音。 一时间，精神的萎靡和眼神的恍惚瞬间在张锋脸上消失，他立刻俯下身子，拔出了武器，做好了战斗准备。 “别紧张……我只是路过，发现你自言自语觉得挺有趣罢了。” 张锋仔细的分辨着声音的来源，但电子辅脑上显示刚才并没有人在说话。 这声音也不像是来自张锋心里，像是直接作用于听神经的电信号。 “你是谁？出来聊聊。” 短暂的沉默过后，那个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对不起，这点我可做不到，毕竟我不在井里。” “什么意思？” 这次沉默的时间长了一些，随后是一声叹息。 “我真不该叫醒你，或许待在井里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张锋也沉默了一会，对于这个声音中反复提到的“井”，他有种莫名的危机感。 “你已经把我叫醒了，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 “重申一下，我只是路过，作为井里的原生体，你的思考很有趣…… 等一下……你不是井里的原生体啊？” 张锋反复咀嚼着对方话里的含义，却没能得到哪怕很朦胧的猜测。 无奈之下，他只能开门见山的问。 “井是什么意思？井里的原生体又是什么意思……” “啊……” 声音响应的很快，但语气似乎有些尴尬。 “你……不知道自己在井里啊？那就……祝你好运了，九号。” 第二章 收容区 在一间有着白色天花板的房间里，两个工作人员正焦急地在面前的投影窗口里输入着什么。 他们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瘦的年轻，头发茂密；胖的年长，脑壳锃亮。 “卧槽真是黑客攻击啊…… 他们怎么想的啊？这可是军方的研究院啊，这儿的数据用的是单独的一套网络，要黑进这里，他们得找个军用设施进攻……” 年轻的工作人员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面前再次拉出几个投射窗口，输入着某些清除指令。 然而，这些新开的窗口很快也被进程占满，他输入的那些指令全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年长的工作人员皱着眉头，几道抓痕留在光头上，红彤彤的十分明显。 “算了高耀，别折腾了。 这黑客太厉害，我们不是对手，咱只要保证九号试验体一切正常就行了。” 这名叫高耀的年轻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在半空中比划着，见没有显示窗口投射出来后，啧了一声，抬起手腕看向自己的通讯器。 “孙康大哥……九号试验体收容设备监控系统全部离线了。” 年长的工作人员先是一愣，随后赶紧站起身来朝着房门小跑。 “快去九号收容实验室，手动将设备离线，九号可是所长的宝贝，万一受到这次黑客袭击的影响，我们可就丢饭碗了。” 孙康慌忙地拉门而出，高耀跟在他的身后，从他懒散的步伐来看，他似乎对丢掉饭碗这件事并不在意。 走廊里，若干守卫急匆匆的路过，他们全副武装，如临大敌。 孙康从未见过实验所里出现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时间竟然感觉自己回到了战时。 他猛地拉住一名路过的工作人员，那工作人员面前的投影因为惯性往前滑了半米，又闪回到那人的面前。 “干嘛？没看我正忙着吗？” “劳驾问一嘴，我是机械义体同步超频项目组的孙康，所里发生什么事了啊？” 那名工作人员皱起眉头，一脸焦躁。 “你们那个项目没听到警报吗？” “我们没收到任何警报啊！” 听到孙康的话，工作人员先是一愣，随后对着画面里同样焦急忙碌着的一个身影喊道：“警报系统也被侵染了，破坏程度不明……” 话没说完，那个窗口瞬间被一堆乱码进程覆盖，通讯也随之中断。 他伸着手指在半空中划开一个窗口，试图重新恢复通讯，但那个新的窗口也很快被乱码吞噬。 “这次遭到攻击的不是你们那个项目……” 没等他说完，孙康就一把拉住了急着走的工作人员，并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可我们有很多设备离线了啊！” “哎呀，都说了不是你们，遭到攻击的是第四代脑机连接项目组的，你们可能只是被波及到了。” 看着对方的离去，孙康抿了抿嘴，依然决定前往九号试验体收容处，准备先将九号手动离线。 他无法像高耀那般洒脱。 房贷要还，老婆孩子要养，大战中落下心理疾病的弟弟也需要他来照顾。 他的生活就像九号试验体一样，容不得半点闪失。 实验所的这栋大楼大致分为四个嵌套的区域，分析区、操作区、回收区、收容区。 深处分析区的孙康和高耀要想抵达位于地下的九号试验体收容区，必须穿过三道身份验证锁。 在黑客的攻击下，这三道电子安检门的安全措施被触发，分析区被整个隔离在外。 好在这三道门前都有警卫值守，困在其中的工作人员和像孙康高耀这样急着去收容区的人才能得以穿过。 来到位于回收区向下的电梯深井旁，孙康掏出一把特别的金属钥匙，插在了电梯操作台旁的一个金属盒子上。 “这么原始？” 孙康挥了挥手，见高耀很识趣的转过头去，开始输入着什么。 “是挺原始，但不容易出错。” 厚重的开门声响了起来，孙康拔下钥匙，率先进入电梯，又将钥匙插进了按键板上的另一个锁孔里。 “还有？” 孙康没说话，转动钥匙之后，按键板被打开，一排带着红色数字的按钮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上面只有-11至-31。 他没有按动那些红色的数字，而是按动了数字下方的一个什么都没写的红色按钮。 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电梯开始下行。 “高耀，第一次坐这个电梯吗？” 高耀轻轻地挺了挺胸膛，仿佛一个面对上司考验的下属，思索着该如何妥善的做出回答。 “不，中枢电梯我乘坐过，我一直以为咱们所只有地下十层呢。” 孙康笑了笑，说：“所长很在意我们这个项目，他每周都要亲自下去一趟，这把钥匙是他给我的，为的就是以防这种意外。” 电梯仍在下降，很快穿过了-10层的表示，来到了红色按钮区域的-11层。 啪的一声轻响，电梯内的照明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暗红色的灯光，这灯光映在孙康的光头上，反射出诡异的光晕。 电梯在二人的沉默中下行着，轨道发出有节奏且沉闷的机械声。 高耀脸上有些兴奋，这兴奋中又掺杂着些不知所措，他像是一个即将被委以重任的孩子，不安的等着孙康接下来的话。 但孙康却一脸沉默的盯着那排红色数字，直至电梯的楼层标识抵达了-31。 抵达-31层的电梯并没有停止下行，只是放缓了速度。 孙康呼出一口气，看向一脸不解的高耀，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马上要被调到别的研究所了，以后这里你会常来的。” “调走？为什么啊？孙哥你在这干的不是挺好的吗？” “升职谁不想？这也是所长在这个项目立项的时候对我许下的承诺。 他当时说，欧罗巴星上正在建立军方第十五研究所，只要在我负责这个项目的三年内，不出纰漏，我就可以去那边当副所长。” 高耀欲言又止的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没能压制萦绕在自己脑海中的好奇。 “恭喜老哥升职，在老哥前去欧罗巴星就任之前，能不能跟我讲讲这个九号？” 孙康愣了一下，在电梯停止的晃动中微微咧了咧嘴。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九号？” “因为好奇啊……我们的机械义体同步超频项目组的十三个实验体中，只有九号是活体。” 孙康笑了笑，在电梯上弹出的认证设备前认证了身份，电梯门打开之后，他迈步走进了漆黑的廊道之中。 “这些事我早晚是要跟你交接的，你早点知道也好。 九号……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被送来的时候，胸前可是挂着太阳系联邦颁发的星耀勋章。” 高耀满脸惊讶的哇了一声，惹得天花板上几台监控纷纷转头指向了他。 “他是太阳系大战的战斗英雄？！” “嗯，他很特殊…… 先说你知道的，他与那副军用机械义体采用的是第三代脑机同步链接，但同步率高得惊人。” “嗯，我听说同步率在20以上就可以在参军后直升上等兵，他那40的同步率已经超过95的使用者了。” 孙康再次笑了笑，看向高耀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自己用心栽培的后辈。 “他的同步率不是40，那只是你看到的资料，实际上他的同步率无限接近100。” 高耀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同步率接近100是个什么含义。 在项目中的这十三个实验体，其他十二个全都因为同步率过高而死。 他们有的失去人性，在军中发疯似的攻击，最终被同僚射杀；有的无法忍受高信息交换带来的痛苦，开枪自杀；有的无法承受负荷，整个脑髓全部被融成了液态。 而他们的同步率也只有40上下。 “那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孙康撇了撇嘴，说：“这也是我们立项的原因了……” 他说完，停下了脚步，看着一旁的铁门，厚重的铁门上，写着一个红色的数字9。 又是一遍繁杂的认证工作，孙康二人进入过渡区，开始穿戴隔离服。 “哎，老哥，咱这三年里，就没想过直接问问他？” 孙康将头盔戴好，试了试无线电通话单元是否工作正常。 “他失忆了。” 高耀叹了口气，跟着孙康穿过气密门，进入九号收容区。 收容区里有着许多设备，规格并不统一，看上去有些杂乱。 在这些设备的显示画面上，有的是一条红色的曲线，有的像是一个大脑皮层活跃图，有的是各种体征参数，还有的是一堆高耀看不懂的乱码。 每台设备都会伸出几条线缆，这大量的设备线缆像是无数条蜿蜒的树根，它们最终汇聚在一起，集中在房间中心的那座棺材般的收容装置下方。 天花板上的设备槽里垂落着几条机械臂，有的停在距离收容装置不远处，有的指向地面，有的握着某种仪器。 高耀没有理会已经跑到某个设备前开始工作的孙康，径直来到这犹如棺材的收容设备前。 透过玻璃，他看到了九号。 营养液中，九号的那头卷发乱糟糟的，是许久没有打理的结果。 即便如此，九号匀称的肌肉、刚毅的面庞也给了高耀一股铁血硬汉的直观感受。 正在欣赏战斗英雄的高耀突然一怔，他发现了九号身上有种不协调的地方。 “孙哥，九号身上的军用机械义体呢？” 孙康扔在设备上忙碌着，并未转身的他语速有些缓慢，像是在用硬挤出的心思来回答高耀的问题。 “他曾经在月球的义体降解中心做过降解，但是失败了，军部也是那时发现他同步率异常的。” “降解失败？” 高耀嘟囔着，开始围着收容设备打转，希望能看到这名星耀勋章获得者在战场上残留下来的机械义体部分。 “没有啊……” “在体内，是骨骼。” 高耀啧了一声，一脸的失望，像是一个孩子好不容易得到了心意的玩具，但把玩一番之后觉得不过如此似的。 在一阵机械声之后，孙康抱着一根手臂粗的线缆来到收容设备前，没好气的喊着高耀前来帮忙。 “别忙着失望…… 根据月球义体降解中心的那份报告，他体内的机械义体骨骼可不一般。 它有着一定的自我意识，知道规避伤害，这也是降解失败的主要原因……” 咔嗒一声，线缆被插在了收容装置底部的一个插口处，整条线缆也成了众多盘结的树根之中的一根。 收容装置闪了一下，恢复如常。 看着一头雾水的高耀，孙康笑了笑。 “刚才的话没听懂？那我讲直白点…… 九号体内的机械义体是活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机械生命体。” 第三章 并非真实 在漫长的归途中，无论张锋怎么呼唤，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九号……是指我吗？ 井……又是什么？ 他说他不在井里，又说我不知道自己在井里……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些问题在他的思绪中反复回荡，以至于自己右臂发生的机械故障都没能察觉。 “不该叫醒我……数据流……井里的原生体……” 也许是机体生命维持系统的故障，也许是超出身体承受极限的高温，张锋感觉浑浑噩噩，有一种身体在前方奔跑，灵魂在后面追赶的混沌感。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抵达临时指挥所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被送往医院。 等他意识恢复清明时，一个肩膀上扛着将星的军官坐在他的床前，手中拿着那枚张锋拼了老命带回来的信息存储体，冲着他微笑着。 “幽灵特战队员张锋，你又一次完成了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挽救了濒临围困的tl100集团军……” 张锋没有心思听对方的长篇大论，他眼神迷茫的盯着眼前的军官，脑海仍然被神秘人的话占据着，直至这名长官将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用力的拍了两下。 “机械问题很快就能解决，下一个任务还在等着你。” 张锋伸手拨开军官的手，机械义体上的传感器传来了冰冷的触感。 “长官，我……我累了。” “你可以在这儿休息一段时间，三天，五天，都可以。” “不不……” 张锋摇着头，说道：“我想退役了。” 军官早有预料似的摇了摇头，说：“身为幽灵特战队的一员，你知道退役代表了什么？ 别这样，太阳系联邦需要你，联军也需要你。” 正当张锋叹着气，准备再做争取的时候，面前军官的脸突然扭曲了一下，随后开始闪烁。 那张脸像是一块坏掉的屏幕，两行乱码在上面扭曲了一阵之后，那张脸彻底黑了下来，留在军官脖子上的是一个黑色的方形空洞。 张锋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视觉系统损坏的他猛拍了几下脑袋，发现毫无作用之后，他转移视线看向房间内的其他人。 其他人一切正常，他们仿佛看不到军官脖子上那块黑色的空洞，就好像这一切只是张锋一个人的幻觉。 张锋仔细盯着这处诡异的黑色空洞，发现无论自己如何移动视线，那应该很薄的黑色正方形平面永远正对着自己，像是一处诡异的深井。 “长官，你……” 那黑色的空洞发出了“嗯？”的一声，像是无法理解张锋的话一般。 张锋满脸错愕的指了指自己的脸，面前那名军官抬起手来，疑惑的伸向自己脖子上方那处黑色空洞。 那黑色的空洞仿佛有着某种传染性似的，在接触到手指的一瞬间，将军官的手同化成了一堆闪烁着的乱码。 这乱码没有闪烁太久，与那张张锋已经忘记长什么样的脸一样，变成了一处黑色的方形空洞。 “好了，你是谨慎过头了我们的大英雄，这里很安全…… 那个任务暂时推后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 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应该说是不停翻转的方形空洞，张锋下意识的往后躲去，不想被感染的他求助似的四下看着。 周围人的眼神里，有的透露着感激，有的透露着怜悯，有的透露着对张锋英雄头衔的向往，总之，没有人表现出哪怕一丝惊讶。 张锋得出结论，这些黑色的方块空洞，只有他自己能看得到。 眼看张锋不肯握手，军官尴尬的笑了两声，将已经变成空洞的手抽了回去，轻轻地敲了敲一旁的桌子，桌面发出了一阵并不符合逻辑的轻微响声。 下一刻，桌子的那个部分也变成了一个黑色的空洞。 “自检自检！系统自检！” 张锋在心里喊道。 辅脑立刻开始系统自检，从生命维持部分到功能部分，再到机械部分，试运行开始了，身体各机械部分做出的反应把一旁正在为张锋修理膝盖的机械师吓了一跳。 “好了好了，都出去，我们的英雄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很快，这个房间只剩下了张锋一人，而他，也很快收到了辅脑交付的自检报告。 除了一些未能修复的机械故障外，机体的一切机能都很正常。 而张锋无法相信这个结果，因为桌子上那处翻转中的黑色空洞仍在那里。 “视觉模块、信息处理模块重新检测。” “视觉模块、信息处理模块运转正常。” 辅脑的回答是迅速的，以至于张锋无法相信似的重复着检测的指令。 在一次次检测过后，张锋也冷静了下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离开了床，他走到门后面，拿起一个扫把走向桌子，好像觉得并不安全似的，又从机械师留下的工具箱里拿出一个管钳，把扫把固定在了上面。 他小心翼翼的将扫把靠近桌上的黑色空洞，扫把的末端在一阵扭曲之后，开始闪烁着代码，最终变成了同样的黑色空洞。 如法炮制，张锋又将床、纸张、水杯等一系列的东西变成了空洞，将它们在变成黑色空洞前闪烁的代码记录下来做着比对。 “嘶……这些代码看起来怎么这么面熟……在哪见过来着？” 较劲脑汁过后，张锋决定找一个懂代码的技术兵种去问个清楚，但当他拉开房门之后，眼前的景象却令他大惊失色。 黑色的方形空洞已经蔓延开来。 一个士兵从步战车上跳下，笑着与战友那已经变成黑色空洞的手握了几下，他的手立刻被浸染，闪过几条细微的代码之后，变成了同样的黑色空洞。 紧接着，他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苹果，丢给了另一个战友，结果这名战友的手连同接住的苹果一起开始了闪烁，随后也变成了黑色空洞。 这黑色空洞犹如在复制粘贴一般，快速地占据了张锋视野内大半的人或物，并仍然疯狂的扩张着。 一个念头从张锋脑海中形成，他退回门内，关上房门，走到床边拿起带着黑色空洞的扫把，来到了落地镜面前。 深吸一口气之后，他把扫把整个杵在了脸上。 扫把带来的触感还未褪去，镜中那熟悉的面庞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与其他黑色空洞同样诡异的方形。 镜子里，张锋用那张并不存在的嘴发出一声叹息，眼前这种情形让他想起了参军时进行作战训练的实景作战模拟系统。 将扫把一丢，颓丧的坐在床边，他明白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那就是，他所处的世界，并非真实。 第四章 井底之蛙 张锋捂着脸，对黑色空洞的侵染变得毫不在意。 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身处在某个实景模拟系统中，而那些黑色空洞，只是系统在向自己传递电信号的时候，出现了某种问题。 将心思都放在了回忆参军时的那套全景实战模拟系统上，他很快发现了二者的不同之处。 那是画面细节与传回大脑电信号的细腻程度上的区别。 虽然当时那套系统在这两个方面上有些不太协调，但如果能进行精细的调整升级，张锋相信，那套系统绝对能达到现在的效果。 只是……自己不可能一直待在模拟系统中。 实景作战模拟系统使用时间过长会给脑神经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这也是新兵训练手册中规定每次使用时长不得超过四小时的原因。 为了避免这种脑损伤，这个系统里还有一个后门，以便新兵在系统故障时也能顺利脱离系统。 张锋并没有立刻尝试，他现在还面临着一个问题。 自己回到现实世界后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呢？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索，张锋猜想，自己大概是成了行星联众军的俘虏。 为了印证这个猜想，他开始在自己一团乱麻的记忆中寻找着蛛丝马迹。 他认为，就算自己被丢进了改良过的全景实战模拟系统，那也是会有一个接不上头的记忆的。 随着记忆的回溯，他愕然的发现，自己所有的记忆都存在问题。 无论是他参加的地球登陆战、贾贡歼灭战、自由镇水坝攻坚战等等等等……这大大小小百余次战斗中，都出现了无法衔接的情况。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一个战线抵达另一个战线，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一个任务点抵达另一个任务点的。 在一顿抓耳挠腮后，他懊恼的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连自己脑海中的记忆都有可能是假的。 “不会……难道说我在现实中只剩下一个泡在营养缸里，连着无数电线的大脑？ 我所看到的，我所听到的，我所触到的，我所记得的，难道都只是一些电信号而已吗？” 这个想法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缠绕在张锋心头，一瞬间就把其他想法压了下去。 “或许，我的记忆中还是有真实经历的，只要仔细回忆，总能分得清楚……” 如此想着，张锋开始从记忆的回忆。 自己是火星薄云市人，普普通通的活到了十九岁。 太阳系大战爆发，父母亲朋都上了战场，自己也毫无意外的被征了兵。 签订军用机械义体使用协议并更换义体后，看着自己的肉体被放进冷冻舱，他撂下一堆豪言壮语，转身控制着有些僵硬的军用义体回了军营，准备前往前线集结地——月球。 在月球经历了短暂的新兵训练以及义体适应期之后，他踏上了前往地球战区的运兵舰。 这艘有五百多米长，通体漆黑的运兵舰名叫连峦号，与其他运兵舰一起停靠在位于月球同步轨道的太空港之中。 在回忆里，它看上去像是太空港这棵茂密的钢铁巨树上的一片漆黑叶子。 然而，等记忆回溯到运兵舰抵达地球同步轨道的时候，他脑海里的画面逐渐变得残酷。 比在冲锋中遮天蔽日的运兵舰更密集的，是地球上的行星防卫炮的炮火。 舷窗外，不停有运兵舰被击中后发生爆炸，运兵舰的碎片与残体逐渐变成了移动的残骸云，跟着舰队向着地球飘去。 运兵舰的机库内，指挥官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新兵塞进登陆舱。 一道炽白的光弹划过舷窗，张锋与身边的士兵一齐侧目，它击中了正在不断放出登陆舱的僚舰畏鸥号，剧烈的爆炸将那艘运兵舰拦腰折断。 聚变堆核心熔融后的爆炸发出强烈的白光，像是在张锋近前突然出现的恒星。 张锋记得自己暂时失去了视觉，在其他人惊骇的粗重呼吸中，他被人薅住脖子，丢进了登陆舱。 加速产生的超重感将他狠狠的压在了座椅里。 在一阵叮叮咣咣的撞击声与周围战友的惊叫声中，张锋的电子眼逐渐恢复了视力。 随后的画面如同炼狱。 无数的残骸、炽热熔融的金属，甚至是飘荡的尸体不停地撞在登陆舱的外壳上，驾驶位上的中尉龇牙咧嘴的操作着登陆舱进行着各种翻滚、腾挪的动作，试图冲出残骸区。 然而，密集的残骸已经超出了登陆艇本身设计的规避能力，撞击还在继续，整个登陆舱的震动不但没停，反而更加剧烈。 对于自己当时的感受，张锋记得很清楚。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罐子里的甲虫，罐子外面是狂风骤雨。 舱外是冰冷的太空，一旦登陆艇出现损伤，那等待登陆队员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总有些人是无法面对恐惧的，或者说他们只是想本能的求生。 他们之中，有的大喊大叫，发泄着心中的恐慌；有的紧紧抓着安全带，满脸是汗紧闭双眼；有的甚至抽出了枪，抵在那名中尉脑袋上，要求他返回连峦号运兵舰。 没等那名中尉回答，前方那大小不一的残骸齐齐发出阵阵白光。 所有人沉默了下来，他们知道，那些残骸不会自己发光，它们是在反射登陆艇后方爆炸所产生的强光。 而登陆艇的后方，正是连峦号运兵舰。 张锋停止了回忆，猛地吸了一口气，嘴里发出嘶的一声。 不是他不想继续回忆了，而是记忆至此，戛然中断。 他的记忆并不连贯，而且也无法判断时间的先后。 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记忆都是被人捏造的了。 “这个世界是假的，我的记忆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吗？” 张锋嘟囔着，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打转，像一头被困的野兽。 良久过后，他猛地停下，语气中充满着疑问。 “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啊？” 他不想用“我思故我在”的说辞来折磨自己，因为他无法确定自己关于那套说辞的记忆是否也是假的。 当张锋这只井底之蛙回忆起世界的辽阔之后，无论他身处的模拟世界有多么真实，他感受到的都只是憋闷与狭窄。 从知道自己处全景模拟系统中之后，返回现实世界的想法无时无刻不在他心中冲来突去。 自己是否只是一颗大脑？到底是谁将自己囚禁在了系统中？我原本的记忆去了哪里？ 张锋明白，要解答这些问题，自己必须先回到现实世界。 想通了的他一拍大腿，丝毫不在意大腿上被侵染出来的黑色空洞。 “就算是井底的一只蛤蟆，老子也要跳出去这口井，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算计老子。” 第五章 所长 九号收容处内，孙康二人正努力避免收容设备被实验所中肆虐的黑客程序所侵染。 “真是服了……他们在找什么东西啊？找到了就赶紧滚啊！在这赖着算怎么回事？别人不要工作的吗？” 高耀的碎嘴与手指一样忙碌个不停，满头是汗的修补着收容处内网的安全漏洞，给孙康建立单独数据循环争取时间。 收容装置下方摊着一堆拔下来的线缆，孙康在抱着其中一根，仔细地辨认着收容装置下方的接口。 “估计实验所的内网已经被那些具备自我增值能力的黑客程序侵染的差不多了，那些黑客估计早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逃没人了……” 接口插上，随着一声启动音，房间内的某套备用伺服器运转了起来。 孙康从地上爬起，拍了拍一旁的高耀，示意他收容装置离线运行工作已经完成。 高耀点了点头，在忙完收尾工作后，把墙壁上的一个旋杆猛地一拉，随后往里一推，在一阵闪烁的红光中，收容处的应急操作装置收进了整面墙壁之中。 “孙哥，我有个问题。 刚才你说九号体内的机械义体是活的，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被什么东西寄生了吗？” “不。” 孙康摇头，隔离服面罩部分的阴影让他的脸看上去阴沉无比。 “当时他在月球的义体降解中心接受降解的时候，他体内的义体杀掉了两个机械师。 同步率的异常激活了机械义体本身的某些东西，与其说他是被寄生了，倒不如说他们是共生关系。 只是……只是我们目前没法证实这一点，所长的实验方式很保守，只是把他关到收容装置内，不断的给他战时的精神刺激，希望能够搞清楚他是如何达到现在这种状态的。 毕竟他这活体太过珍惜，如果贸然研究导致死亡，那我们追寻同步率异常的线索就将彻底中断了。” “嗯，如果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那我们可以如法炮制，制造出更多的实验体……” 孙康干笑了两声，对于高耀某些异想天开的想法，他已经习惯了。 “不要猜测高层是怎么想的，他们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连九号这种获得过星耀勋章的战斗英雄都会遭此对待，咱们这种小虾米还是小心点的好。” 高耀点着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发问。 “如果咱们的方法行不通呢？或者说如果咱的项目没进展呢？” “以太阳系联邦的办事风格来看，九号大概率会被冷冻。” “那小概率呢？” 孙康没有回答高耀的问题，只是一脸无可奈何的摇着头。 高耀明白了孙康的意思，一个实验项目，在长时间没有进展的情况下，要么搁置，要么废弃。 搁置，等待技术成熟后会将项目重启。 而废弃……那意味着九号将被处理掉。 想到这里，高耀觉得自己刚才问出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他正要对自己冒失的提问表达歉意的时候，一阵响亮的鸣音传来。 气密门开启，过渡舱里走出一个未穿隔离服的身影。 他不等身周的白雾散去，语气急切的问道：“孙康，九号现在的状态如何？” “克劳利所长，九号实验体已经完成离线操作，目前数据一切正常。” 听到孙康的话，高耀赶紧站直身体，看着所长克劳利大步流星的走到数据终端前。 “孙康，你们先回去，有些东西我需要亲自设定。” 孙康与高耀离去后，克劳利激活了应急操作装置，在进行过身份认证后，他关闭了收容处内部的监控系统。 昏暗的灯光下，克劳利犹如一个模糊的幽灵，在收容装置旁边飘来荡去，似乎是在检查着什么。 一阵震动传来，他抬起手腕，激活通讯器，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了画面里，画面的光照在克劳利身上，让这团幽灵般的存在有了实体。 “爸爸，今晚回家吃晚饭吗？莉莉想让你回来吃晚饭。” 这声音软糯，但口音有些怪异。 克劳利笑了起来，说：“莉莉真棒，说话越来越清楚了。” “莉莉要爸爸回家吃晚饭，我和妈妈烤了饼干，你要回来吃。” 画面里的莉莉用与年龄不相称的天真语气说着。 “好，我今晚回去。” 在与女儿聊了几分钟后，画面随着一个女人的出现开始晃动，最后在与刚才完全不同的房间背景下静止了下来。 “丽娜，女儿的情况怎么样？” 克劳利问着，脸上那慈爱的微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疲态。 “每天都有好转的迹象……” 话说一半，通讯中的丽娜抿了抿嘴。 “莉莉的药用完了。” 克劳利呼出一口气，说：“我今天会带回去的。” 通讯沉默了良久，愁容爬上了丽娜的脸庞，随后她开始小声啜泣。 “可是，你那个项目马上就要停了……停了之后我们要去哪找这种特效药啊……” 一声长叹过后，克劳利抹了把脸，想要掩盖自己脸上的悲哀。 “这个项目会转到军方的第一研究所，到时候我会再想办法的。” “他们如果知道了特效药的事，就你的级别根本不可能有再次接触项目的可能…… 莉莉现在只恢复到五岁小孩的心智，她需要持续稳定的特效药来治疗她的脑损伤……” 克劳利面对丽娜不断的哭诉，只能无奈的重复“我知道”“我会想办法”之类的话，他的内心被无力感握住，以至于连那些安慰的话听上去都无比敷衍。 在通讯挂断之后，他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瞬间变回了那个模糊的幽灵，继续在收容装置上忙碌了起来。 没过多时，一个小瓶被他放进了某处设备中固定好，在调整好参数之后，一股透明的液体从收容装置中流了出来，顺着透明管道被注入到了小瓶中。 将被注满的小瓶取出后，他再次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放入其中，重新启动设备。 “警告，脑脊液采集量以突破危险值，本次操作将被终止。” 克劳利心一沉，说：“忽略，继续执行本次操作。” “此命令与收容协议中的第一条‘优先保护九号实验体生命体征’相违背，拒绝执行。” 克劳利一愣，赶紧跑向应急操作装置，与刚才那如同幽灵般的淡然不同，此时的他，身形明显急躁不堪。 “踏马的！给我啊！” 他大喊着，在操作装置上按动着，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正当他为自己无法撼动装置权限事实感到沮丧的时候，面前的操作系统突然闪烁了起来，错乱的代码在投出的画面中扭曲在了一起。 智能控制系统在抵抗了几秒钟后发出一声戛然而止的警报，这成了它临终的遗言。 克劳利惊讶的回头望去，只见收容装置已经打开，一个人影坐在那里，身上插着的各种管线纷纷开始脱落。 第六章 良药 脱离全景模拟世界的张锋迎来了他意料中的剧痛，以及意料外的窒息感。 他一边猛地咳嗽，试图将肺里的液体排出，一边伸着手摸向后方，试图搞清发生了什么。 在他背后脖颈的顶端，一个硬币大小的连接口上插着一段链接缆，张锋瞬间明白这条缆线就是不停往自己脑内输入信号的脑机接口。 一顿猛拔发现毫无松动痕迹后的张锋开始环顾四周，一边抹着脸上的营养液，一边寻摸着趁手的工具。 视野内，一个穿着白大褂，像是科研人员的家伙正一脸惊骇地看着自己。 “果然是被俘了吗……” 如此想着，张锋试图从收容装置中出来，而他身后的那条缆线却限制了他的行动。 “玛德，这玩意怎么这么烦……” 正想着，反握着缆线的手突然一痛，随后身体一轻的张锋差点向前栽去。 赶紧抽回右手，张锋愕然的发现那只手掌中有数片刀刃状的黑色金属破体而出，鲜血混杂着营养液徐徐落下。 这些金属刀刃像是感觉到了张锋的注视，缓缓地缩回了手掌，留下几条可怖的伤口。 张锋自知没有时间在这些事情上计较，他必须先脱离危险。 猛地一跃，他跳出了收容装置，朝着那名科研人员扑去。 然而，面前的科研人员脸上的惊骇却在一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张锋并没有因为对方表情的变化而收回拳头，这一拳结实的打在几乎是在狂喜的科研人员的脸上，将他打得倒飞进一堆不知名的设备之中。 杀了这人，夺取他的身份卡，离开被囚禁的地方。 这是张锋在离开全景模拟世界之前制定好的行动计划。 正当他冲向那堆歪倒的设备中，准备了结掉敌人的时候，这名科研人员却像是看穿了张锋的心思似的开了口。 “杀了我没用，这里是军方科研机构，你不可能出得去！” 听到这名科研人员的话，张锋硬生生的收回拳头，他骑在那人身上，拎着对方的脖领子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这名科研人员见张锋停下拳头，他扶了扶已经烂掉的眼镜，抹了把鼻血，整理了一下领口，让自己尽可能的看上去文雅一些。 “我是克劳利，是这所研究所的所长，我可以带你出去。” “这里是哪里的研究所？行星联盟吗？” 张锋稍一用力就将克劳利拎了起来，他自己都有些诧异自己的力量。 “不，行星联盟已经不存在了，战争结束了，已经结束三年了。” 听到克劳利的话，张锋感觉有种不真实感，仿佛自己只是从一个全息模拟世界逃到了另一个全息模拟世界，从一口井的井底，跳进了另一口井的井底。 他无法相信的不是行星联盟这个大敌的战败，而是这处研究所的所属。 不死心的他将克劳利拎了起来用力的晃了两下，怒目圆睁的盯着对方的双眼。 “这个研究所是哪个政权所属？！” 克劳利一手捂着不停流血的鼻子，一手捏着眼镜腿，尽着全力保持着自己的形象。 “太阳系联邦，三年前的太阳系大战结束了，获胜的是太阳系联邦！” 张锋眼神一滞，松开了手。 他无法相信，将自己囚禁的，竟然是自己效忠的国家。 “你别急，我知道你失忆了，也知道你被关在收容装置里三年了，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也会放你走的，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请求。” 跌坐在地的克劳利赶紧爬起身来，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这玻璃制成的小瓶被他手上的血沾染，变的滑腻无比，以至于表情激动的克劳利没能抓牢，脱手而出。 在半空中抓了好几把才将小瓶抓住的克劳利松了口气，他将小空瓶递到张锋面前，像是在索要一个希望。 “我需要你的脑脊液，每周20毫升就可以，只要你答应我，我来想办法把你送出去！” 张锋愣在原地，像是没听见一样，他还没从信仰的坍塌中恢复过来，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记忆中参军时的口号。 效忠太阳系联邦，效忠总督，效忠幽灵…… 而现在，他被自己效忠的国家囚禁。 看着面前满脸是血，兴奋不已的克劳利，张锋突然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他再次将克劳利薅住，逼问道：“告诉我，我是不是从来没参加过联军？我是不是从来没参加过太阳系大战？我所有的参战记忆都是假的！对？” “不，你参加过，资料上显示，你还得过联邦的星耀勋章呢！” 听到克劳利的话，张锋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情绪。 被背叛的屈辱感、信仰崩塌的失落感、被剥夺自由的愤怒感在一瞬间直冲脑顶，他猛地将克劳利丢到一旁，几台设备应声而倒，缆线掉了一地，收容处内一片狼藉。 看到克劳利被自己像扔皮球一样砸出去老远，张锋有些不敢置信。 他看向自己的右臂，惊愕的发现，整个右胸与右臂全部附着着黑色的金属。 略作停顿的张锋将这只黑色的手臂伸向一处设备，随后抓住设备边缘猛的一握，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那台金属的设备边缘被张锋硬生生的抓出一个手的形状。 这感觉张锋在熟悉不过了，这是他作战时使用的军用机械义体。 “我们虽然关了你三年，但对它的了解也不多……” 克劳利从设备堆里发出声音，随后是一阵呻吟。 将克劳利从设备堆里拉出来之后，张锋盯着克劳利，缓缓的说道：“告诉我一切。” 克劳利没了力气，任由张锋将自己拎着。 “你先答应我的请求，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会放你走，那些关于你的事你也别想知道了。” 克劳利说着，将手举到张锋面前，颤抖着打开手掌，那个小空瓶已经被他的血染成了红色。 张锋努力的平复着心情，右臂上的黑色金属快速褪去，他这才想起来刚才克劳利说了些什么，而自己却什么都没能记住。 “你刚才说了些什么我完全没听见。” 克劳利歪了歪嘴角，将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随着他的讲述，张锋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你的脑脊液来救我的女儿……” 第七章 交易 克劳利满脸涨红的猛着拍张锋抓着他脖颈的手，在张锋松手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是一阵长长的叹息。 他用尽量简短的话讲述了自己的女儿现在的处境，和三年前无意中发现张锋的脑脊液具有修复脑组织功能的事情。 “你的体内有着无数微型机械生命体，它们已经跟你形成了共生关系，会修复你身体的损伤…… 如果这些机械生命体离开你，它们将在十五天内失去活性，也就失去了治愈性。 所以，我打算放你走，但是你要答应我，每周给她二十毫升。” 对于克劳利的话，张锋立刻察觉到了逻辑上的问题。 “既然没有你我就逃不出去，那你完全可以把我骗到某处，关在那里，为什么要放我走呢？” “因为我一直不肯采用联邦军方建议的破坏性实验，导致这个项目在三年内可以说是毫无进展，所以这个项目即将被军方转到第一研究所继续研究。 如果你被转移到位于水星的第一研究所，以我火星公民的身份是不可能再次接触你的项目了，所以我今天本来打算多取些脑脊液，然后放了你，结果我的权限竟然不足…… 现在你自己出来了，正好，我可以假借遭到黑客攻击的由头放你出去。” “黑客攻击？” 张锋嘀咕着，不知为何，他想到了自己在模拟系统中告诉自己身处井中的那个声音。 “是的，像是冲着第四代脑机接口研究项目数据来的。” 克劳利说着，仍然不肯将托着小瓶的手放下。 张锋仍然没有去接这个小瓶，他仔细地盯着克劳利的双眼，希望从中察觉到对方说谎的迹象，但对方的视线没有丝毫的游弋。 “我手上那些黑色的金属是什么东西？” “这正是你被研究的原因，答应我的请求，我不光会把你的研究档案给你看，还会把你丢失的记忆告诉你。” 张锋无法完全信任克劳利，实际上，信仰被摧毁的张锋无法相信任何人。 他像是刚被某人毒打过一顿的狗，看着另一个人手里拿着名叫自由的肉包子丢到了他的身旁，他却不敢靠近。 而克劳利仍然擎着那个瓶子，盯着张锋。 作为一个父亲，哪怕张锋给自己的只是口头上的承诺，他也无法放弃孩子恢复健康的希望。 “九号，没时间了，黑客攻击的峰值已经过去，研究所中的外来程序很快会被清除。 等他们发现你已经离开了收容装置，整个研究所都会被戒严，到时候就算是我也没办法把你送出去了。” 人们在面对某件事时做出的决定，往往是基于过往经历做出的判断。 而对于张锋而言，他的过往是假的，是别人有意为之的。 深知这一点的张锋凝视着空瓶，心中五味杂陈。 “我到底是不是叫张锋？” 疑虑像个幽灵一般从心底冒了出来，张锋赶紧将它按了回去。 没有记忆，等同于丢失了人格，经过短暂的思考过后，张锋决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回记忆，找回自我。 “我要你在送我出去之前，把关于我的一切一字不落的全都告诉我。” 张锋说着，从克劳利手中一把抓过瓶子，想要把瓶子装进兜里的他在愣了一会之后，这才发现自己此时是赤身裸体。 “那我们得快点行动，你的加密档案在我的办公室里……” 克劳利一边说着，一边如蒙大赦般的爬了起来，跑到操作装置前忙碌了起来。 “喂，你倒是告诉我你家地址啊，我出去之后也好按时给你寄东西……” 克劳利报出一个地址，随后继续忙碌了起来。 听到对方报出的地址如此熟悉，张锋愣了一下，随后站起身来急切的问道：“这里是火星的三里市？”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张锋心中一阵悸动，随后这份悸动又快速的消退了下去。 在他的记忆中，火星三里市是他的故乡。 被虚拟的记忆影响心情的张锋决定彻底忘记自己记得的一切，满怀憧憬的等待着克劳利带他去找回自己真正的记忆。 但克劳利的进展却不怎么顺利，他必须找到一种可以瘫痪掉科研所大部分区域监控系统的办法。 “那个……九号，呃，你叫什么名字？” 九号这个称呼让张锋十分不适，他恨不得再给克劳利一巴掌。 “张锋，姑且叫我张锋。” “好，张锋，你是怎么出来的？” “模拟世界出了问题，有很多乱码闪烁的黑色方块，我记下了方块上所有闪烁中的代码，然后将它们输入进了你们用来监视我的辅脑，然后你们的系统过载了，我就出来了。” “真聪明……” 克劳利说着，但没看张锋这边，仍然在操作装置前忙碌着。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辅脑就是我们系统的一部分的？” “因为那些黑色方块辅脑看不到。” 克劳利赞叹这张锋观察能力过人，一转脸发现张锋赤身裸体的站在自己身后，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浑身不适的克劳利摸了摸自己仍在流血的鼻子，指着一个壁仓。 张锋没有完全信任克劳利，但瞟了一眼壁仓的他立刻明白了克劳利的意思。 他走到壁仓前拿出一套隔离服，回到克劳利身后，一边盯着他，一边穿着隔离服。 “什么时候能走？” 张锋问的有些急切。 “至少得让研究所内的监控系统停止运转，我不能让军方知道是我放了你……” 张锋干笑了两声，将面罩抱在怀里往前凑了凑，看着画面上投射出的繁杂数据。 “你在担心丢掉所长的职位吗？” 克劳利发出一阵惋惜似的叹息声，头也摇了两下。 “如果你能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我就算死了也没什么。 但如果军方知道是我放了你，那他们会终止莉莉的a类医疗福利……至少她现在还需要这些。” 克劳利的眼中温柔与担忧一闪而过，张锋看在眼里。 十几分钟的时间，克劳利完成了对研究所监控系统的破坏，他使用的，正是张锋从内部感染辅脑时用的那段病毒代码。 与此同时，张锋也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右手掌心中那几条被黑色金属刺破的口子消失不见，只留下了淡淡的疤痕，就连这疤痕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第八章 无用的档案 “别发愣了，他们已经清除过一次病毒，这次这个不会拖住他们太久。” 克劳利握着一个工具，一边说，一边示意张锋转身。 脑后的残余脑机接口装置被克劳利拆了下来，丢到一旁，张锋摸着后脖颈，像是在感受镣铐被摘掉的自由。 离开收容处，张锋跟在克劳利身后进了电梯，电梯里灰暗的红光让他很不舒服。 “光是逃出去不行……你还得活下去，现在的生活不比战前了…… 人口锐减、实体经济倒退导致的问题到处都是……” 克劳利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左手，在手腕的通讯器中操作了一阵后，解了下来，递向张锋。 张锋没有去接，翻着眼睛看着克劳利。 “我用你的通讯器里不会被定位吗？” 克劳利一脸尴尬的在身上摸索着，试图找一些零碎的现金。 看着克劳利那副窘态，张锋摆了摆手。 “行了，只要能成功的离开军方视野，活着并不难，我会遵守约定的。” 所长办公室离收容区的路程很长。 一路上，二人遇到了几波正在四处抢修的工程师和警戒的警卫，甚至有人拦下克劳利不停的汇报着情况。 这让穿着隔离服，戴着面罩的张锋紧张到了极点。 只要克劳利叫上一嗓子，那他就得杀出研究所，毫无疑问，这与默默消失这条逃生的最佳选项背道而驰。 好在克劳利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 在简单的下达了几个指导性的指令之后，克劳利若无其事的穿过人群，这让紧贴着他，准备随时动手的张锋大出一口气。 所长办公室门前，面容识别的门禁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被打歪了鼻子的克劳利，他无奈的摇着头，输入了那串长的令人发指的密令，这才进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进入办公室后，克劳利立刻唤出连接自己电脑的投影画面，一番操作之后，他将窗口划到张锋面前。 “你快点看，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 张锋看着档案，眉头紧锁。 这份档案有好几页，但大部分的内容被黑色遮住，以至于张锋扫了几眼，能看的信息只有寥寥十几行。 一张自己的照片，甚至没有名字，照片下方是个代号。 c719-012-001。 目光越过代号，剩下的可见部分是一大堆关于军功的描述。 “此人在地球战区隆佩斯城反击战中战功卓越，记一等战功一次； 此人在地球战区巴尔德隆攻坚战中战功卓越，记特等战功一次； 此人在地球战区霞峰市执行某某斩首行动中战功卓越，记特等功一次； 此人……” 看到张锋眉头紧锁，克劳利赶紧凑了过来，伸着一根手指头只在档案照片的下方。 “看到这个编号没有，我觉得前面部分应该代表的是作战地区，中间代表你的服役部队，最后这一串代表是你在部队中的个人编号。 既然你在十余次军事行动中屡立战功，那说明你是一个出色的军人，你的战友一定对你印象深刻，你可以去找一找你的战友，从他们口中了解你的过去。” 张锋沉默了一会，松开了紧锁的眉头，叹出一口气。 “屡立战功又咋样？这驴没磨可拉了，就该进厨房了…… 这份档案的来源是哪？” 对于张锋突然提出的问题，克劳利自然是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但这并不符合他的诉求。 他想要女儿恢复健康，张锋就必须活着。 “军方…… 但我建议你将来躲着点军方…… 我一个正规军方研究所的所长都没有权限去看，这说明你的经历很敏感。” 看到张锋的表情没有变化，克劳利住了嘴，他盘算了一会，决定将一些其他的事情也告诉张锋。 “我曾努力向高层说明，机械义体超频项目遇到技术难题只是暂时的，但他们还是要把这个项目转移走。 这并不符合军方的利益逻辑，因为这个技术是就现有战争体系能提升军方战力的最直接途径。 我怀疑，有人要让你消失。” 张锋的眉毛又皱了起来，这个突如其来的幕后黑手让他感觉自己身处一只无边无际的网中，无处可逃。 “你也不用那么担忧了，只要你不主动凑上去基本就不会有事。 现在不比战前，连接月球、地球、欧罗巴星、泰坦星、冥王星、小行星带的星网断了，各个住人世界无法做到信息互联…… 嗐，别说各个住人世界了，就连咱们火星上幸存下来的十七座城市都无法做到。 大量的居民信息丢失，基础设施损毁，整个太阳系都乱七八糟的，三年都没恢复到战前的十分之一……” 克劳利描述了出来一个颓败的太阳系联邦，张锋无法相信，但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 战后的联邦接手的那些地方，都是战争机器荡平过的地方，如此破败合情合理。 张锋还想问一些其他关于档案的事情，但克劳利已经没了耐心，他急不可耐地开了另外三个窗口，将关于张锋的研究报告列在了上面。 做完这些的克劳利生怕张锋看的慢，开始在一边进行着讲解。 “你体内的这些机械生命体是由掠食者单兵机械义体形成的，至今原因不明。 很明显，你能从某种程度上控制它们，面对危险时，它们有自我保护的意识……” 他说着，打开了报告上的一个文件，一段视频单独被投了出来。 画面中，几个机械师正站在工作台旁，操控着几台设备进行着义体降解。 一个义体化程度很高的士兵躺在那里，机械部分在天花板上垂下的机械臂的快速拆解下，逐渐变得单薄。 机械义体的骨架裸露出来的时候，一个机械师发出了“咦”的一声，赶紧命令拆解中的机械臂停止了工作。 “鳞状结构？这啥东西？” “不知道，但它们好像在动啊……” 正当两名机械师靠近观察的时候，几道尖刺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刺了出来，精准的刺进了二人的眼窝，贯穿头颅。 另一个没有靠近的机械师显然是矮个子，他发出阵阵惊叫，向后退去。 这些尖刺并没有刺向幸存的那名机械师，它们软化了下来，尖端朝向那名机械师，在打量她一番之后，像是章鱼的触手一般融回了机械骨架之中。 第九章 负重前行的孙康 “呐，就是这样，你就是这么被发现的。” 张锋皱了皱眉，看向自己的右手，那些疤痕早已不见，这超强的愈合速度令张锋想起一件事来。 “哎，克劳利，你这三份报告里只提到了机械生命体的基本特征、活动环境之类的玩意，怎么没提到我那些脑脊液的功效啊？” 克劳利推了推已经没了镜片的眼镜，看上去有些尴尬。 “我要是报告了，你还能留在这啊？你不留在这，莉莉怎么办。” 操作区的控制室内，高耀正啃着一支笔的笔帽。 “活的……机械生命体……” 面前的本子上画着几个想象中的九号，每一个都露着利齿与尖牙，半人半机械。 孙康瞥了一眼高耀的本子，干笑了一声。 “根本不是这样的……” 听到孙康的话，高耀来了兴致。 “听你这话，你见过他发威的样子？” 孙康刚点完头就后悔了，高耀一副迷弟般的模样要求他进行描述，但这些事是机密中的机密。 别说现在他还没收到调去第十五研究所的调令，就算他收到了，这些事也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 高耀见孙康不肯说，一脸无趣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拿着个笔又开始了他的畅想。 看到高耀一副孩子气的样子，孙康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那时的自己与高耀很像，单身，不知烦恼为何物，一门心思浸泡在自己的想象之中。 正当孙康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手腕上的通讯器震动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并没有着急接通，而是走出了控制室，找了一条走廊走到尽头，打开防火门，走进了应急楼梯间。 通讯接通的一瞬间，咆哮声便传了过来。 “孙康！我真是受不了你弟弟了！他今天把房子给点了！非说要给军方发信号，让军队来救他……” 孙康将通讯器的声音调低，坐在台阶上默不作声的接受着老婆的发泄。 “房东已经急眼了，让咱赶紧找地方搬走……咱的孩子刚转了学没几天……老这个样子咱的日子怎么过啊……” 嚎啕的喊声逐渐变小，最终变为啜泣。 孙康知道老婆的难处，她既要照顾孩子们，又要照顾自己那个有战争应激创伤症的弟弟。 “就快好了，就快好了，再坚持坚持，等我们搬去欧罗巴星……” 没等孙康说完，通话的另一头就急切的问道：“你到底跟你们所长提过升职的事没有啊？” “我提过了……” “你都提了几遍了？哪次给过你准信？我看他就没想过要提你……” 孙康默不作声，任由自己的老婆数落着自己，仿佛她数落完之后，面前这些迫在眉睫的生活问题就都会烟消云散一般。 “房东已经叫人来给房子定损了，这肯定是一大笔钱……我不能再去娘家借钱了，我已经没脸去了……” “我们可以去贷款。” “你算了，咱们之前的贷款还没还清，拿什么再贷……” 通讯中那哀怨的情绪逐渐收敛，轻微吸鼻子的声音像是赶走了占领思想的情绪。 “好了，我就是想唠叨唠叨，你好好工作去……你可一定别出任何纰漏，不然咱家的天可真的是塌了……” 随着通讯的中断，孙康长长叹了一声。 他曾经三次向所长提过工作调度的问题，都被对方以项目没有结束，与当时的条件不符为由拒绝了。 虽然孙康已经明确的知道项目即将结束，但他已经不能等下去了。 抱着脑袋，他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对于所长私底下做的那些违规操作，他是知道的，但他一直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 若以这些威胁所长，说不定能提前拿到调令。 但他却不敢铤而走险，自己身上背负的太多。 纠结之中，他想起了已故的父亲，那张爬满沟壑的脸出现在回忆中，似乎在说：“宁可不做，也别犯错。” “可原地不动本身就是一种错……” 孙康嘟囔着，光头被他抓得满是红印。 “我受够了逆来顺受的生活，这本来就是我应得的！凭什么要等你施舍给我，我要拿回属于我的！” 站起身，推开防火门，下定决心的孙康准备前往所长办公室找克劳利好好理论理论。 走廊里，警卫们还在警戒着，技术部的排障人员还在忙碌。 来到操作区的门厅，孙康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肩膀。 “孙康，我这都叫你好几遍了，你这是咋了？” 看到来人是操作区警卫。孙康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 “叫我干啥？” “帮个忙，在区警卫室里盯一会儿……咱这闹黑客闹了都仨小时，我都快尿裤子了。” 那人说着，将孙康推进了操作区警卫室，自己把门一关，一溜烟地跑了。 坐在椅子上，孙康扫了一眼面前。 几十个黑着屏的监控画面，一个操作台，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等我还完了账，我也要像你一样清闲……” 话没说完，孙康的目光被警卫室角落的武器架吸引住了，他走了过去，抽出了武器架上的一把手枪。 正当他想要把玩一番的时候，那名警卫推开了门，情急之下，孙康将那把枪揣进了兜里。 “行了，孙康，谢了，快忙你的事去。” 孙康笑了笑，眼神瞥了一眼那一片漆黑的监控画面。 在走廊里前进的孙康皱着眉头，对自己刚才的所作感到无语。 “我特么干嘛要把枪揣兜里……揣兜里为什么还要带出来……” 就算如此，手枪那沉甸甸的质感还是给了孙康踏实的感觉，使得他不再为此行的目的而感到纠结。 来到所长办公室的孙康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呼出一口气后，按动了门铃。 他诧异的发现，门禁的操作键盘上竟然有轻微的血迹。 “谁啊？” 门里立刻传来了简短的问话。 孙康的注意力被这句问话拉了回来，他整了整衣领，抿了抿嘴。 “所长，是我，孙康。” “什么事？” 门内的克劳利言简意赅的问了回来，孙康有些打退堂鼓了，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后，他决定挑明了说。 “所长，关于您许诺给我的那个工作调动，我想尽快拿到调令。” 第十章 命运的岔道 “你先回去，这些事我们过段时间再说。” 面对门内冷冰冰的回答，孙康失望至极。 他脸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打算据理力争。 “这三年里，我兢兢业业的完成了你交代我的任务，关于九号的大小百余次试验我从未出错，现在我想要的只是提前几天调离这个即将被废弃的项目。” 门内不再传出声音。 这沉默在孙康看来，像是对他的嘲笑。 他忍无可忍，感觉自己小心翼翼的上半生活成了一个笑话。 懊恼的抹了把脸，他决定将自己人生的信条抛之脑后。 “所长……克劳利！关于九号，你的那些违规操作我可都是知道的，今天要么你给我调令，要么就等着军方督查署的人来找你！” 他几乎是喊了出来，但门内仍然一片寂静。 对孙康来说，这片寂静既是回应。 自己的愤怒在对方眼里，不值得回应。 他浑身颤抖着，满脸涨红，连光头上那几条血印也逐渐变得通红。 上前一步，嘴里大喊着“克劳利开门”之类的话，对着门猛拍猛打着。 门内那如同嘲笑般的寂静仍然继续着，令孙康无法忍受。 他歇斯底里的对着那扇门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仿佛那扇门是挡在他面前的阶级屏障，是挡在他理想生活前的一堵墙。 在疯狂的踢打中，那把枪从他的兜里掉了出来，滑到了墙边。 一时间，门外也如门内一样，安静的令人无法忍受。 那把枪仿佛有着魔力一般，牢牢的吸引着孙康的目光。 “槽！” 在一声大骂声之后，孙康感觉自己心中某些东西断裂了，发出了令他难以察觉的呻吟。 他捡起手枪回到门口，冲着门栓处的位置扣动了扳机，然而他预想中的枪响却没能出现。 “怎么回事？” 他摆弄着手枪，懊恼的人生回忆从他心里断裂之处浮现了出来。 此时无法激发的手枪就像是他那干啥啥不灵的上半生，令他失望，令他恼怒，令他无法忍受。 在发现只是保险没被打开之后，孙康哈哈大笑着举起枪，再次将枪对准了门栓处。 就像这把被打开了保险的枪一般，他的人生在这一声枪响中发生了改变。 对着门一顿猛踹之后，他再次冲着门栓位置补了一枪，门栓被打断。 然后，进入房间的孙康迎面看到一只拳头，来不及反应的他顿时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倒去。 所长办公室内，张锋将倒地的孙康拖进屋里，克劳利着急关门，孙康的一只脚被他卡在了门口。 “你慌什么慌！” 克劳利哆哆嗦嗦地将门打开，在孙康被彻底拖进屋之后，再次将门关上。 “他平时挺老实的啊……这怎么还动上枪了……” 张锋没心思去搞清楚他俩之间的事情，他一把薅住克劳利的肩膀，强行把对方的脸扭了过来。 “他死不了的，咱们得赶紧走。” 这才意识到枪声会引来警卫的克劳利赶紧爬起身来走到一个柜子前。 “你得换身衣服，穿着隔离衣出去目标太明显了。” “穿他的不就行了……” 克劳利回头一看，张锋正麻利的脱着孙康的衣服。 “我们得重新想个出逃策略，孙康来过，他听到过我说话，我要是就这么送你出去就暴露了……” 张锋提上裤子，将手枪别在腰间，他看向克劳利。 “我认为你陪我出去就对了……” 穿戴好后的张锋一把将克劳利薅了过来，抽出枪顶在对方腰间。 “走所长大人，送我出去。” 二人并排着在走廊里疾步前行着。 一路上，张锋思考着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种种情况，克劳利则是想着该如何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将张锋带出去。 一个警卫小队从二人身边路过，神色匆匆，殿后的队长将二人拦住。 “所长，前方办公区有人听到枪声，你是否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也听到了枪声，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疏散已经开始了吗？” 看到对方点头，克劳利在自己的通讯器上操作了几下，将一份文件投影划到这位队长面前。 “可能是今天搞事的那帮黑客在我们所内有内应…… 这不是我所擅长的，跟警卫队负责人说，叫他全权处理。” 拿到授权的小队长点了点头，小跑着朝着队员消失的方向追去。 “对付这种事情，你们有预案吗？” 张锋贴在克劳利身边走着，进行着询问。 “有的，一旦研究所遭到武装袭击，所有工作人员将会被疏散到所外的停车场，到时候会有警卫维持秩序…… 我估摸着疏散已经开始了，到时候你跟我走，那边的地下停车场里有个井盖，连接三里市的排水系统，但如何不被察觉的进入排水系统就是问题了…… 咱随机应变。” 又有几个小队小跑着过来，克劳利谢绝了这个小队的护送，与张锋一起小跑着混入了人群之中。 实验所的规模不小，但实际的工作人员却并不算多，门厅中聚集着几十个人，等待着警卫的人份检验。 克劳利在人群中咳了一声，人们纷纷避让。 “情况怎么样了？” 那名警卫行了个军礼，说道：“所长，已经找到了发生枪击的位置了，科研人员孙康偷了警卫室的枪，强行打开了您的办公室。 但他现在处于昏迷状态，可能会有同伙存在，我们正在排查办公区的其他房间。” 克劳利表现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急切的问道：“丢了什么没有？” 警卫一愣，明显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糟了，我必须赶紧向上级汇报……开门，先让我俩出去，这里人太多，不是说话的地方。” 看着紧皱眉头，一脸焦急的上司，警卫赶紧在警戒线上打开一个缺口，准备放二人出去。 “诶？这不是九号实验体吗？怎么跑出来了？” 这声音并不算大，但却使得整个大厅变得寂静无声。 警卫立刻抬枪瞄准，张锋马上转至克劳利身后，一手扼住克劳利的脖颈一手抬枪对峙。 第十一章 审讯 高耀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嗓子能把气氛变得如此紧张。 三个警卫端着145式步枪从三个方向对着张锋二人。 克劳利高举着双手，一边大喊“我是被胁迫的”一边跟随着张锋的脚步缓慢后退。 其中一个警卫立刻将此时的现状告知给了他的上级，上级的命令也很简单，要他稳住现状。 情绪激动的张锋感觉浑身突然一痛，一阵窸窸窣窣的感觉传遍全身，视野内擎着枪的右手也在一瞬间溢出了黑色的流体，很快将手包裹在内，在火星那昏暗的夕阳下闪动着金属的光泽。 他体内的机械生命体已经根据自己的情绪感知到了危险，纷纷破体而出，在他的体表形成了一套黑色的装甲。 机械特有的辅助动力加持着张锋每一个动作，一时间竟给他一种自己仍在使用机械义体的错觉。 但退出建筑的张锋并不想大开杀戒，他沿着克劳利给出的方向朝着停车场的那处地下水道向后移动着，寄希望于借助那里的错综复杂来逃生。 突然，一股大力击中了他的头部，他肩膀一斜，险些被这道巨力击倒。 “d109式狙击枪吗……这弹道，是在九点钟二楼方向吗……” 快速抬枪反击，手枪并没有喷出太长的火舌，但子弹却准确的击中了两百米开外一扇窗口上的狙击手。 从中枪到思考，再到做出反击，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完成了。 这种从容与精准已经超出了一个老兵应有的作战水平。 在这一连串本能的反击过后，张锋才意识到自己中了枪，一股温热的感觉从左耳处传来，蜿蜒而下。 来不及细想，面前的三名警卫逐渐变紧的右手食指在他眼中如同慢动作一般被看了个清楚。 对方不再顾忌人质的问题了。 张锋心里一沉，将克劳利往旁边猛地一抛。 面对的145式步枪开火的同时，他也凌厉的做出了反击，三发子弹被他准确地送入警卫的头颅之中。 被子弹击中的感觉很不好受，即便有那些黑色金属的保护，张锋仍然感觉自己的胸口如同被锤子夯了几下。 在对方火力静默之后，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奔跑，在抵达停车场的下水道口前，他又撂倒了一名狙击手和几名赶来的警卫。 他不攻击对方要害，那精准的如同外科手术般的枪法专打对方的四肢，使得后续出现的警卫不得不分兵将丧失了行动能力的伤员转移至安全地带。 单手抓住井盖，他猛地用力，带着黑色装甲的左手直接在井盖上抠出一个凹槽，连同盖圈水泥部分一同拔了出来，像是丢飞盘一样丢出去老远。 他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克劳利，随后纵身一跃，跳入下水道中。 从被识破到逃走，这短短几十秒的全过程被高耀看在了眼里。 “九号是被机械生命体控制了吗？ 还是说他本身就是那个机械生命体？ 那黑色流体一样的金属竟然能抵御子弹近距离的射击？ 不不……他在流血了……他的血竟然也是红的……” 从大厅里冲出来的不止是赶来支援的警卫们，还有一脸狂热的高耀。 他跟随着警卫冲向那处下水口，与他们一样，对倒在血泊中的克劳利与其他三位警卫视而不见。 扭曲的井盖上，有着一个抓痕，像是一个刚做好的披萨饼胚子被人抓了一把。 “这力道，得是机械义体才能做到了……” 高耀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的通讯器进行着拍摄。 “喂！你在干什么？” 一个警卫跑到高耀面前，一把将高耀的通讯器抓住。 “我是这个项目组的，跑的那个是我们的研究对象！” 高耀不肯撒手，争执之中他被狠狠的敲了一枪托，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房间的坐椅上，双手被铐镣锁着。 他环顾四周，在墙壁的巨大镜子上，他看到了自己的脸，额头上起了一片浮肿。 一个人走进了房间，坐在他的面前，摊开一个文件夹，抽出一支笔，拿在手中不停地转折。 见有人来，高耀赶紧趴在桌上，小声的问道：“唉，逮着他了吗？” 那人头也不抬，懒洋洋的问出了两个字。 “谁啊？” “九号啊！我是机械义体同步超频项目组的，他是我的研究对象。” 那人没有回答高耀的问题，他抬起了头，直视着高耀的双眼。 “你对九号的了解程度有多深？” 高耀努了努嘴，表情有些沮丧。 “事实上我并不了解，我刚加入这个项目没多久，还是个操作助手…… 今天我的上司孙康还说，他就快调到欧罗巴星的第十五科研所了，他还给我说了一些关于九号的事情，不过都是些不重要的事。” 那人皱了皱眉，嘀咕道：“哪来的欧罗巴的第十五研究所？根本就没有这么个机构。 关于九号试验体，孙康都跟你说过什么？” 高耀想了想，一脸遗憾的摇了摇头。 “他只跟我说过，九号体内的军用义体骨骼是一种机械生命体，而且他义体同步率高达100，别的都是些不咸不淡的话，没什么用。” “别自作聪明，有没有用，我们来判断。” 那人说着，指了指高耀手上的手铐，仿佛在提醒着对方注意自己的处境。 高耀干笑了两声，将自己知道的关于九号的所有事情都讲了出来，实际上，这就是今天上班这几个小时的经历。 “就是这样……” 讲完之后，对方仍然无动于衷的摆弄着那只笔，而那份打开的文件他也始终没有添上一笔。 冗长的沉默让高耀无法忍受，他盯着对方的双眼，问道：“你们抓到他了吗？” 在仍然没得到对方的回复之后，他再次发问：“他还算是人类吗？或者说，他是被机械生命体控制了吗？” 对方缓缓抬起头，再次盯着高耀的眼睛。 “你为什么对这件事感兴趣？” 见对方有了回应，高耀坐直了身体，眼神兴奋。 “机械义体耗能高，维护成本高…… 九号在收容装置里躺了三年，他今天仍然能操控那如同流体一般的黑色金属在体表形成保护，仍然能单手把几十斤重的下水道盖丢出去几十米。 你想想看，这不就是我们机械义体科技进化的方向吗？ 咱们藏了这么个宝贝，为什么把他关进模拟世界里，还一关就是三年，不浪费吗？ 我知道……咱们想在不对观察样本进行破坏的前提下搞清楚一些事情，但……” 高耀滔滔不绝，如同商人发现商机一样满脸狂热。 于此同时，在一个昏暗房间之中，高耀兴奋的面容被投影在了屏幕上。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个屏幕上正在歇斯底里的孙康。 阴影中的宽大座椅的扶手上，一只握着酒杯的手轻微的晃动着，冰块发出一阵脆响。 第十二章 老队长 “上校，你怎么看这个高耀？” 阴影遮住了这人身体的大部分，只有那只握着酒杯的手露在外面。 另一个座椅里，那名被他称作上校的人十指交叉，两个大拇指绕了两圈，发出低沉的声音。 “如果他不是个傻子，那他就是个高明的骗子。” 一阵大笑过后是一饮而尽的咕咚声。 “我认为他是个纯粹的人，干净的像张白纸。” 上校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对方还有话要说。 “既然是白纸，那我们可以给他写点什么。” 上校点了点头，说：“嗯，毕竟有些事情，我们是不方便亲自下场的，这件事我来安排。” 一阵倒酒声过后，随后是坐在真皮沙发上变换坐姿时发出的特有咯吱声。 “黑客入侵这件事有眉目了吗？我们需要对那位大人有个交代。” “交代倒是有的交代，不过这次的黑客入侵明显是有预谋的，他们在已经废弃的都市军部中进入的军队内网，要找起来基本是不可能的。” 一声沉吟之后，阴影中的人将酒杯放在了手边的茶几上，将那只唯一留在光源之下的手也缩回了阴影之中。 “在隐藏九号实验体的事情上，克劳利做的很好，他的死对我们来说是个意外。” 上校沉默了一会，两个拇指相绕，转个不停。 “我并不认为这是意外，‘不要顾忌克劳利死活’的命令是联邦军部直接下达的，并不是我们火星卫戍部队。” “所以，这件事我们更得给他们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了。” 上校抬了抬手，指了指画面里涕泪横流的孙康，轻描淡写的说：“就他。” “嗯……他倒是合适，毕竟开枪的就是他…… 关于九号，我们还得接着找，他的力量来源是我们将来战胜敌人的关键。 别看我们现在还有的是时间，但时间这东西，是很不经花的……” 一阵咯吱声之后，上校跟随着对方站了起来，他喃喃地问道：“这条船刚开始漏水，大家就开始抢救生圈了…… 我们难道不是应该想办法把洞堵上吗？” “你有办法确定他们是在堵洞，而不是在凿洞吗？” 阴影中的人在用满身疲惫的语气回答过上校的话之后，推门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在火星的废弃都市茗川市，几个穿着太空服的人正收拾着东西。 城市的景象被定格在了三年前大战结束的那一刻。 倾倒的建筑，被击穿的穹顶，垮塌的空港，深不见底的坑洞，无一不在诉说着那场战争的可怖。 探照灯被人挡住，这几个人看向光源，一时间分不清是谁。 “任务完成了吗？” 收到无线电中的问话，一个人站了起来，完全反光的头盔看不清他的脸庞。 “完成了老大，军方的第四代脑机连接实验已经完成了验证，很快就会出产试验品了，数据全是咱的了。” “别叫我老大……” “好嘞，李末大人。” 那人发出一阵嬉笑声，随后的无线电中笑声此起彼伏，他将设备放上拉车，转身去帮其他的同僚。 “啊，对了李末，我这次在他们的数据流中发现了一个人，他被困在模拟器里，还在那打仗，简直是可怜……” 李末叹了口气，似乎并不认同对方的说法。 “斗争这种东西，会伴随我们一生，就算他不在模拟器里打仗，出来也有他需要面对的战斗。”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返回了运输船。 李末脱掉战斗服，露出了延伸至脖颈的机械身体，他穿上夹克衫，习惯性的摸了摸内兜，那张照片还在。 他将那张照片抽出来，盯着上面的三个人看着。 左边的人是李末自己，中间的是一个满头卷发的男子，右边是一个高束马尾的姑娘。 三人一身军用机械义体，全副武装，但笑的自然。 一名年轻女孩坐在了李末旁边的座位上，她虽然酷似照片中的马尾姑娘，但瞳仁的颜色并非黑色，也缺乏那种清澈。 “又在看你的战友们了……” 她说着，机械手臂灵巧地伸至脑后，将一头长发束成了马尾。 李末知道，她在模仿照片中的姑娘。 他叹了口气，说：“如果老队长还活着，他肯定会阻止我们的计划……张锋就是这么个人。” “你们的关系还真是奇怪啊……那林佳然呢？如果她活着会怎么看我们的计划呢？” 李末摇了摇头，看向照片中那位姑娘。 “李梅，你不要模仿她。” 运输船起飞时产生的晃动让二人不得不抓住舱壁上的把手。 “嘁……我没有要模仿她，我原本就喜欢这样……” “包括加装同型号的军用机械义体？ 你又没参过军，很多训练是没做过的，强行上这些义体对你的负担是很重的。” 李梅噘着嘴不说话，眼神却没能离开李末手中照片上的那位姑娘。 李末叹了口气，说：“你的特长不在于战斗，没必要像她…… 我们已经拿到了第四代脑机连接技术的数据，接下来要进行技术融合，这将是漫长且烧钱的工作，我希望你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李梅涨红着脸，张了张嘴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知道，作为街猫组织的首领，李末有着生杀大权。 虽然她不觉得李末会杀了自己，但心爱着李末的她是不会做出任何让李末反感的事情，更不会对李末的计划有任何质疑。 “如果你心里还装着她，那我就等，就算等到你把整个世界都毁了我也等。” 运输舰爬升时产生的过载，让船体咯咯吱吱响个不停，李梅这句小声的呢喃也被淹没其中。 李末沉默着，注视着舷窗外那颜色逐渐变深的太空，将那只机械的右手放在了同为机械的李梅的左手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是犯过错的人，能原谅我的人和有资格审判我的人只有他们俩，但他们俩都死了。” 李梅握住李末的手，感受着传感器上传回的那股坚硬。 “不原谅就不原谅，你有我陪着，我会在前往末日的路上陪你走到底的。” 李末看向李梅，眼中出现了一丝与他组织首领身份极不相符的怜悯。 第十三章 未能脱险 三里市一处巷子里，一个井盖晃了两下，升了起来歪向一边。 张锋爬出了下水道，在地上滚了两圈，靠在墙边，大口喘息着。 此时的他，精疲力尽，甚至连将井盖移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停车场时，除了头部被击中的那一枪，他身上还被击中了至少六次，但这几处被击中的地方都有黑色金属的保护，虽然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但并未留下伤口。 跳入下水道之后，他又干掉了几个追过来的警卫，正当他奇怪这些人为什么没有机械义体时，他愕然的发现自己身上的黑色机械义体不知在什么时候褪了个干净，那黑色机械义体带来的超乎常人的作战能力和体力也消失不见。 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饥饿感，仿佛这三年被困在虚拟世界中的饥饿齐齐向他袭来一般。 张锋瞬间明白了那份研究报告中提到的“机械义体耗能需要宿主提供”的字句。 他强忍着上前翻查那些追击人员的冲动，拐进了下水道的岔路。 “后面有追兵，下水道的尽头肯定是水处理系统，那边必然会有人在等着…… 必须在饿晕之前离开下水道……”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在甩掉追兵之后，终于扛不住饥饿的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出了下水道，来到了这片巷子。 眼前一黑的张锋并不知道，在这条巷子的尽头，有两个人影正扭打在一起。 他们倒在地上，互相盘结着，一个龇牙咧嘴，一个憋的满脸通红，他们都认为自己已经制伏了对方。 “谢里曼少爷，老老实实跟我回去，蒙特市的事老爷就没打算怪你！” 这句话被说的断断续续，这话像是那人从余力中硬挤出来的。 那名叫谢里曼男子呲出一口白牙吸了几口气，猛地挣了两下被对方擒住的左手，发现没有作用之后，他把力量调集到右臂上，将对方的脖子箍的更紧了几分。 “我赏金猎人干的好好的，干嘛还要回到那个被他镶了金边的鸟笼子里？！” 那人被他嘞的脑门上暴起了青筋，拼命地挣扎了一番，在谢里曼的一阵呲牙咧嘴后，逐渐好转。 “得了少爷！这三年您都换了多少职业了，哪个您干好来着……就说您这赏金猎人，已经仨月没进账了？” “放屁！老子已经查到他的位置了！” “查到有啥用？您打的过他嘛？” 这句话把谢里曼噎住了。 正当谢里曼愣神的时候，与他纠缠在一起的人突然猛地一挣。 “谁在那！” 他这一嗓子带着些惊慌，以至于谢里曼手头一松，被他挣脱了出去。 谢里曼下意识的伸手去拉，结果惊魂未定的对方瞬间失去平衡，一头撞在了胡同旁的一段锈迹斑斑的消防梯上。 “诶？” 看着对方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没了动静，谢里曼十分诧异，上前摸索了一阵，发现对方并无大碍之后，他突然想起来对方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人。 朝着对方刚才面朝的方向望去，一个黑乎乎的身影靠在墙体与垃圾桶构成的墙角上，散发着股股恶臭。 虽然被污渍糊得严严实实，但谢里曼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黑影的右手里握着的是一把枪。 尝试着喊了两嗓子，见对方没有回应后，谢里曼缓缓地靠近那团黑影。 他小心的将对方的枪拿了过来，随后探了探对方的鼻息，见呼吸平稳，他开始就着城市昏暗的灯光摩挲着那把枪。 “啊……军用的……这人是谁啊？” 打开通讯器，谢里曼登录赏金猎人数据端口，开始对面前这张黑乎乎的脸进行着比对。 出乎他意料的，面前这人并不是个悬赏犯，以为是对方脸上的黑泥影响了识别的谢里曼啧了一声，脱下外套在那人脸上胡乱的擦了几把。 “嘶……不是悬赏犯，但这个点在这个地方出现，又钻过下水道，还带着一把军方的枪……” 短暂的思考之后，谢里曼得出了一个很简单的结论。 这个人在逃亡之中。 虽然他现在不是悬赏犯，但可能他已经做下成为悬赏犯的事了。 想到这里，谢里曼决定将这人带走。 他站直身体，回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父亲派来找他的那名部下，吸了口气。 “嘶……他可咋整？” 张锋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张大脸占满了自己全部的视野，他吓了一跳，以至于在他猛地后仰时，碰到了硬邦邦的金属墙壁，发出了咚的一声。 “醒啦？好极了，我有些事要问你……” 对方说个不停，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双手被绑住的张锋四下看着。 这是一处像是客厅的地方。 宽敞，但并不干净的房间中央摆着两张面面相对的沙发，这两张沙发的中间是一张不算太宽的矮桌。 矮桌上乱糟糟的，有开着口的罐头，有揉成一团的塑料袋，有撕开的包装纸，甚至还有一只带着洞的袜子。 墙壁上排列着许多管道，它们朝着一个方向延伸着，汇聚在一个离地一米来高的维修箱中。 一段金属扶梯靠在墙边，连接着那扇位于房间上半段同样是金属材质的房门。 那扇门的高度有些矮，以至于张锋认为这扇门只装了一半。 至于面前这人，张锋的第一印象是玩世不恭。 他的夹克敞着怀，领口吊在肩膀上，双手掐腰，露着腰间的枪套。 这枪套上没有徽记，张锋判断对方既非警方，也非军方。 “喂喂喂……我跟你说话呢！” 张锋将目光收回，盯着面前这位有着一头金色短发的男人。 在对方那灰色的瞳仁里，他看到的不是恶意，而是充满了好奇与玩味。 “有没有吃的？” 说着，张锋开始蠕动身体，对方也明白了张锋的意图，将他扶了起来，坐着靠在了墙边。 “有，但你得先回答我问题啊……” “你叫什么名字？” 没等对方问完，张锋抢先问道。 “我叫谢里曼，你叫……” “好，谢里曼，赶紧给我拿吃的来，我要饿死了。” 张锋再次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气很不客气。 谢里曼皱了皱眉头，他刚要开口，张锋又一次抢在他前面说了话。 “你捡了个大麻烦回来……” 谢里曼撇了撇嘴，一脸的将信将疑。 他转身从矮桌上拿了一个开着口的罐头，晃了两下发现是空的之后，他随手一丢，拿起另一个开始晃。 “麻烦我见多了，我可不认为捡了一个拿着军方枪支的人是个麻烦…… 啊哈，你有口福了，这应该是我昨天吃剩的。” 第十四章 谢里曼 张锋看着递到自己脸前，几乎是要怼到自己鼻子上的罐头，没好气的将绑着的双手举起来晃着。 谢里曼啧了一声，转身又在那如同杂物堆一样的矮桌上抽出一把勺子，用手指头抹了抹，舀起罐头里的酵母食品递到张锋嘴边。 他看着张锋如雏鸟般夺食的模样，再次皱了皱眉头。 “你到底是谁啊？” 在张锋昏迷的这段时间，谢里曼除了将他搬来此处以外，还在火星的星政网上对此人进行了身份确认。 查无此人的结果他倒并不吃惊，吃惊的是他在张锋头上发现的那处虽然缓慢，但仍以肉眼可以分辨的速度恢复着的伤口。 一连几天的剩饭被张锋吞进肚里，味道并不算好，甚至有的已经馊了，但他毫不在意。 他要了杯水，一饮而尽，开始认真的思索该如何回答谢里曼提出的问题。 “看样子，你是不怕军方啊。” 谢里曼笑了笑，将脚边的空罐子往旁边踢了踢，坐在地板上与张锋面对面。 “军方，谁不怕呢……但如果军方在找你，把你送回去说不定能得到一大笔钱。” “也有可能会被灭口，毕竟你已经看到我了。” 张锋保持着微笑，催动着体内的机械生命体，试图挣脱绳子的束缚，但他却无法将它们呼唤出来。 对于这些机械活体的使用，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摸索。 他想着，盯着谢里曼那双玩世不恭的眼睛，叹了口气。 “我呢，现在是不可能说实话的，如果我说了实话你肯定会有危险。” 听到张锋的话，谢里曼微微点头。 “这么说，你还是个涉密的家伙？” 张锋耸了耸肩。 “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失忆了。” 紧接着，张锋将自己失忆的事情告诉了谢里曼，关于自己身为9号实验体的事情，他做了巧妙的隐瞒。 谢里曼一脸疑惑的在张锋身上打量着，哼出一道鼻息。 “你连战争结束三年这件事都不知道吗？” 他说着，站起身来，从堆满杂物的矮桌上抽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细棍，两只手一拉，细棍变成了一尺来长。 “来，握住这一头……” 张锋莫名其妙的抓着红色的那一头，面前的谢里曼眼神古怪，表情将信将疑中带着丁点怜悯。 “我要按了哦！” 话音刚落，剧痛从握着红色细棍的位置传来，很快传遍全身，并由疼痛转为麻痹。 张锋歪倒在地，他本能的想要撒手，但无法做到，那只手不听使唤的越握越紧，直至失去知觉。 半个小时后，张锋醒来，看着一脸坏笑的谢里曼，他气的骂了几句，谢里曼立刻转变脸色，变成了一脸歉意。 “自从禁枪令发布之后，普通老百姓都用这玩意防身…… 你说你失忆了，我还以为你在撒谎呢，这种妇孺皆知的东西你都不知道，这三年你都在哪啊？” 张锋张了张嘴，活动了一下有些麻痹的舌头，没好气的盯着谢里曼。 “这三年我都被关在军方的疗养院里，今天刚跑出来。” “疗养院？哪个啊？” 张锋决定闭嘴，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城市到底有没有军方的疗养院，战前与战后的城市肯定会有大幅度改变，更何况自己的那点记忆也靠不住。 “你不肯说就算了，我就问你一件事，你身上的伤为什么好的那么快？” “什么伤？” 张锋打算蒙混过关，但谢里曼却对这件事十分在意，追着问个不停。 “我不知道啊……我被诊断为脑死亡，在疗养院躺了三年……” 情急之下，张锋开始以克劳利女儿的事为蓝本，瞎扯了起来，但谢里曼并不相信张锋的说辞，仅用一句话就戳破了这看似完美的谎言。 “在床上躺了三年能躺出一身腱子肉来？你怎么躺的你告诉我，我也去躺。” 张锋哑口无言，他移走目光，不再盯着谢里曼，小声的嘀咕。 “你最好让我走，我待在你这对你我都不好。” 谢里曼托着下巴，一脸玩味的看着张锋，像是对张锋极力隐瞒的事充满了兴趣。 “有人在追你，对？是军方的人？” 看到张锋点头，谢里曼接着问道：“你是个军人吗？或者说，你曾经是个军人吗？” “是的，曾经是个军人。” 谢里曼沉吟了许久，抬起头直视着张锋的双眼，问道：“你是个好人吗？” 张锋愣愣的坐在原地，随后自嘲似的干笑了两声。 “你这话问的……你是个孩子吗？” 谢里曼摆了摆手，像是对自己刚才的问话并不满意。 “你刚才不止一遍的跟我提到，如果你在这里我会受牵连，这说明你不想让我受牵连，至少你潜意识里是这样想的。 你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 结合你不认得电击棒这个事实，你好像真的与社会脱节了三年之久，这点没人能装的出来，因为那个东西电人实在是太痛了，知道它的人都不想被来上一下……” 张锋的右眼皮跳动了几下，那彻骨的痛感被谢里曼的话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现在你也没地方去，不如……不如在我这儿打工？” “打工？喂！我被人追啊！” 张锋的脑子没转过来。 “看来你确实不知道战后的事情了…… 省政网是重建过的，很多数据丢失了，到现在还有很多人没有身份证明呢，再说了，就现在的网络安全状态，给你做个假的也就是花点钱的事情。” 张锋盯着谢里曼，脑子里盘算着自己逃走的整个路程，计算着自己被人追来的可能性。 “谢里曼，昨天你把我弄来你这的时候，有没有避开市政监控啊？” “监控？” 谢里曼笑了，张锋的担忧使得他更加确认他确实与社会脱节是个事实了。 “现在已经没有市政监控网络了，那玩意维护成本高，大战过后很多地方总是断线，根本没法修，能用的也都出售给民间那些安保公司了。 即便是这样你也不用担心，我是在酵母食品工厂附近捡到的你，这一路没有市政网络监控。 我是个赏金猎人，平时追捕悬赏犯的时候他们就喜欢钻这种小路。” 第十五章 新闻 张锋答应了谢里曼的邀约，他盯着面前割绳子的谢里曼，有种不真实感。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跑路？” 谢里曼没抬头，张锋的话像是利剑一般刺中了他的内心。 在蒙特市，因为自己一念之差放走恶人导致的惨剧浮上心头，像是突然出现的镣铐，压在了谢里曼的手上，令他难以动弹。 “我啊，只当自己已经死了。” 随着一声叹息，他接着割着绳子，但动作已经不像起初那般淡然。 张锋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的汉子，直至与对方四目相对时才发现对方眼中的凄苦。 “嘁……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拿上点钱继续躲着？ 你对现在的世界一无所知，出去之后简直明显的像是靶子。 还有，如果哪天我看到了军方对你下达的通缉令，我可会毫不犹豫的把你交出去。” 张锋咧了咧嘴，刚对谢里曼升起的那点好感又降了回去。 “你打不过我，到时候我再跑就是了。” 听到张锋轻描淡写的回话，谢里曼站起身来，笑着看着同样站起身来的张锋。 “你很能打？” 张锋点点头，即便没有体内机械生命体的加持，他对自己这两下子也是很有信心的。 呵呵笑着的谢里曼突然发难，一个不怎么标准的右手摆拳抡了过来。 张锋本能的抬起左手格挡，擒腕下压，右臂肘击，直接扫中了谢里曼的下巴。 谢里曼晃了两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诶！？” 愣了几秒钟的张锋赶紧蹲下身去查看对方的鼻息，见没有大碍之后他嘟囔道：“不说是猎人吗？怎么这么不经打……” 等谢里曼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他一个轱辘爬起身来，一边大张着嘴活动还在隐隐作痛的下巴，一边四下看着，没看到张锋的他赶紧蹦了起来，吱哇乱叫着跑出了房间。 这是他的飞船，也是他的家，是他自认为在这个破败的世界上唯一的存身之所。 穿过狭窄的廊道，打开了一扇密封门，进入了一间有着特殊补光灯的舱室，他如数家珍般的检查着培养皿里的几棵植物幼苗。 “呼……还好还好，那家伙不识货。” 揉着下巴，谢里曼朝着驾驶舱踱步，老远就听到了里面传来播放视频的声音。 他扒在门口往里瞅着，见那人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视频。 得知对方没跑的谢里曼松了口气，刚想说话，却不想被对方惊起之后再来一下，于是他轻轻的叩响了那扇已经打开的门。 “那个……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张锋，先叫我张锋。” 谢里曼走到张锋旁边坐下，依然揉着下巴，投影屏幕里播放着有关太阳系大战的视频。 “死了这么多人啊？” 张锋惊讶过度以至于表情十分木然，谢里曼仔细看着，感觉不像是装的。 “泛太阳系的一年大战，就把人口从两百亿打到了二十亿…… 行政力量严重不足，连警力都捉襟见肘，所以才出现了赏金猎人这个行当。 咱话说回来，你既参加过这场大战，又对这件事感到惊讶，那说明你是第一波参战的军人，在2123年的下半年，参战的各个政权就开始不顾及伤亡人数了……” 听着谢里曼的描述，张锋对当年那场大战是如何的惨烈有了初步的认识，正当他想要追问战争结束的原因时，谢里曼却翻了个白眼，不打算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过去的事了，别想它了…… 你可是答应了在我这工作的，我们来讨论一下咱的第一笔买卖。” 他说着，在面前的电脑上按了几下，画面里出现了一个人员档案。 “文德森·李·波维斯。 2122年7月，在泰坦星浅湖市因故意伤害罪被通缉； 同年9月，在欧罗巴星蒙特市因抢劫罪，非法囚禁罪，故意杀人罪提高通缉悬赏金额。 此人曾在太阳系大战中参加过登陆战，在地球战区du012陆战队第三师第49小队担任火力手，军衔上等兵……” 这份档案张锋没看完，他的目光被“地球战区”这几个字牢牢的粘在了画面上，以至于谢里曼讲述的此人如何险恶之类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见。 一股欲望在他的心中升起，是追寻自我的欲望。 “在哪能找到他？” 正在滔滔不绝的谢里曼愣了一下，他察觉到了张锋眼神的变化，他可不认为这是新员工展现出来的工作表现欲。 “那啥……你认得他？跟他有仇？” 张锋也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已经写在了脸上。 他尴尬的笑了笑，说：“我能确定我以前是在地球战区服役，我想找回记忆，这个同在地球战区服役过的悬赏犯可能会知道一些我的事。” 谢里曼一脸恍然，说道：“那你以后跟我好好干，我们可以在悬赏系统里找一些曾经参加过大战的悬赏犯。 你找你的记忆，我挣我的钱，我们两不耽误。” 看到张锋点头，谢里曼接着说道：“这个文德森，现在在给一家地下组织的头目当保镖，要找起来是很麻烦的，但我有个办法让这个地下组织的头目现身。 我知道这个地下头目有个癖好，那就是看人打黑拳，他手底下还养了几个特别能打的家伙。 有个俱乐部他以前经常去，但那里挑大梁的拳手最近出了点意外，导致那个俱乐部的人气一下就下来了，我在那蹲了三个月也没蹲到这个头目在去一趟……” 谢里曼讲述着他的计划，张锋仔细的听着，时而干笑两声，时而皱起眉毛，最终，他思索了一阵，接受了谢里曼提出的这个在他口中只有“一丁点风险”的完美计划。 商定一切的二人决定明天就执行这个计划，在此之前，谢里曼要求张锋去洗掉自己身上的那身臭泥，然后好好休息。 躺在沙发上的张锋握着同样洗干净的枪，难以入眠。 这一切顺利的难以想象，谢里曼甚至把枪还给了他。 无所事事的他坐了起来，在矮桌上收拾出一块地方，将电脑投影的画面划到那里看了起着。 他想更快的融入到这战后的萧条时代。 但他刚打开电脑，就被一条行政网弹出的新闻吸引了注意力。 “太阳系联邦第七研究所遭遇袭击，所长克劳利因公殉职，破坏分子之一为第七研究所某项目部工作人员孙康，此人被当场抓获……” 张锋盯着图片，那人他认得。 是当时拿着枪硬闯所长办公室被他一拳撂倒的人。 第十六章 行动开始 “孙大哥怎么可能是个破坏分子！” 一间只有床与桌子的白色房间内，高耀对着面前的西装男子嘀咕着。 “哎无所谓了，我要的东西带来没有？” 他挥着手，像是在赶走回忆中的某些东西。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答应了答应了，赶紧把九号的所有解密档案给我，我都等不急了。” 高耀说着，坐在了桌前，脑中孙康的话闪现而过。 “连九号这种获得过星耀勋章的战斗英雄都会遭此对待，咱们这种小虾米还是小心点的好……” 并非高耀无情，事实上，他对孙康这个照顾了自己小半年的上司所散发出来的那种邻家大哥的气质颇有好感。 但同样的，孙康的话是对的，自己必须小心点。 好在对九号那狂热的好奇欲望并非伪装，他很快表现出了一种将过往上司抛之脑后的态度。 面前的西装男激活了房间内的电脑，将投影画面划到孙康面前，上面罗列着大量的文件以及数个视频信息。 高耀打开其中的一个，惨叫声从血腥的画面中传了出来，他勉强在晃动的画面中辨认出一个单兵正以十分残忍的手段横扫着面前一切能动的物体。 他的武器并不是枪械，而是一把合金战刀。 高耀皱着眉头看向西装男，西装男却一脸淡然。 “这些不是重点，重点在后面。” 下一刻，画面里传出一阵怪异的声音，像是骨头在折断，又像是什么东西被吮吸着，随着这些声音的出现，高耀的瞳孔猛地放大，下巴惊得忘记了合拢。 在一声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过后，高耀像是被吓到似的猛地站起身来向后退了几步，随后画面戛然而止。 他眼神游弋的盯着已经黑掉的画面，仿佛在警惕里面的东西会跑出来将他撕碎一般。 “这就是九号的真面目？” 西装男抿着嘴，点了点头，似乎高耀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不需要知道更多。” 但接下来高耀的反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高耀脸上的表情从愕然到惊骇，从惊骇到恐惧，再从恐惧到愤怒只用了短短的几秒钟。 “你们踏马的把这么个东西放在安全系数只有二级的第七研究所干什么？！” 西装男拧着眉毛，显然对高耀这突如其来的责问感到不悦。 “我没说过它就是九号试验体，我们有自己的考量，你履行你的职责就好了。” 高耀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举起双手。 “行，我会根据这些给你们提供抓捕九号的线索的，在那之后……” 没等他说完，西装男打断了他的话。 “我要你亲自领导抓捕小队寻找九号，基于目前这种混乱的星政情况，我们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将他带回来。 只有两点要求，活的，秘密逮捕。” 高耀撅了噘嘴，他知道，自己即将步孙康的后尘。 听到脚步声的张锋迅速把枪对准声音的来源，缓缓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我去……你可留点神，抱着枪睡觉，别没防住贼反倒把自己崩了。” 张锋收起枪，抹了把脸，看着乱糟糟的矮桌。 “你这份工作管饭吗？”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不管的话你有钱吃饭吗？” 说着，他穿上夹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了一眼张锋。 “走，抓捕文德森的行动正式开始！” 张锋站起身来跟着谢里曼走出了舱门，肚子很没骨气的叫了两声。 “不吃早饭吗？” “吃！我请你吃顿好的。” 踏上空港泊位的张锋才知道这艘飞船的质朴。 灰色的蒙皮，如同一辆巨型大巴车的外形，以及上面斑斑点点的补丁。 它身上唯一看得出科技含量的，是尾部那两台巨大的重离子引擎。 即便如此，这两台引擎喷口在其它飞船那优雅的小喷口的对比下，显得傻大黑粗，完全不像是一个时代的科技。 在这片有着众多飞船起降的空港泊位中，它的存在如同一堆宝石中的土块，既脆弱，又埋汰。 “嘁……别瞧不起我这旅鸽号，它可是战前的飞船，周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跟它可没法比。” 张锋没说话，跟在谢里曼身后走向空港大厅。 在进入大厅之前的安检关卡前，他停了下来。 “别担心，我都准备好了。” 谢里曼走到警卫面前掏出自己的手枪交给对方，随后举着手任由另一名警卫上下摸着，在结束搜查之后，他走过了那扇检测门。 “小哥，这是我的证件，我是一名赏金猎人，有持枪证……” 拿回自己的手枪之后，他冲着张锋招手，示意他过来。 “这个是我的手下，我正要去带他办理赏金猎人的证件……” 谢里曼说着，用自己手腕上的通讯器去碰对方的通讯器，随后他打开了一个极小的窗口，输入了一串数字进去，嘀的一声提醒声从警卫的通讯器上传了出来。 那名警卫也不看自己的通讯器，而是眯着眼睛看向谢里曼，干瘪的笑声刚从嗓子眼里冒出来就被他咽了回去。 “你昨天说他是你的朋友，喝多了，摔进了烂泥堆，这回又说他是你的手下？” 谢里曼打着哈哈，再次打开那个极小的窗口操作了一阵。 随着信用点再次到账的提醒，那名警卫脸上狐疑的表情逐渐变淡，被恍然大悟所取代。 “你下回也少喝点！” 谢里曼滑稽地敬了个礼，满脸堆笑的拉着穿过检测门的张锋就要离开。 “等一下。” 警卫抓着张锋的枪，一脸玩味的看着谢里曼。 “这连枪都忘了，怎么当赏金猎人啊？” 谢里曼接过枪，转头递给了张锋，二人满脸堆笑的打着哈哈。 “行了，今天回来的时候，我希望他是办理过身份证件的。 最近不太平，军方的第七研究所遭到了袭击，那里的所长都遇害了，咱们的警务力量少得可怜，平时连治安维持起来都很费劲，你们这帮整天打打杀杀的赏金猎人就别再添麻烦了，成吗？” 谢里曼瞥了一眼张锋，张锋默默的将那把来自第七研究所的军用手枪塞进了大衣口袋里。 第十七章 破败的世界 离开空港上层大厅，二人来到空港地面部分，张锋四下看着，这四处的景象与他那虚拟记忆中的景象相差甚远。 稀稀拉拉的人群或走或停，或蹲在角落的阴影之中，嘴里冒着袅袅青烟。 一面墙壁上有个爆破型破口，周围围着栏杆，上面贴着待修理的警告，只是这警告已经掉了些许颜色，不知道被贴在这里多久了。 在这处破口不远的地方有着很多小洞，像是贯穿弹打出来的，一个巨大的骷髅涂鸦画在那面墙上。 也许是作画者故意为之，那两处小洞聚集的位置正好位于骷髅的眼睛部位，火星上的自然光射了进来，如同骷髅凝视人们的视线。 谢里曼看到张锋如同一个好奇宝宝似的左顾右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伙计，欢迎来到现实。” “啊？” 张锋一愣，以为谢里曼已经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了，好半天才想明白对方指的是这战后世界。 “这里是三里市第七空港，在战前，它是由星政部门直接管理，负责对三里市的补给调度、货运周转之类的事情。 战时这里被打坏了，现在你看到的是重新修缮过的第七星港。 不过他已经不属于星政部门了，战后，星政部门没有多余的财力去修缮那么多被打坏的基础设施，大部分转给了民间个人。 这个空港就是其中之一。 它现在的所属就是我们要找的文德森正在保护的那个组织头目。” 张锋摇着头，他觉察得到，一个混乱的时代正等着他。 “把星政基础设施卖给个人是谁出的馊主意啊……万一哪天他们连空气循环系统也卖了，呼吸是不是也得要钱？” 谢里曼转向张锋，两个眉毛一高一低，发出一声怪异的声音，像是在嘲笑一个不知人间烟火的神像。 “喘气儿不要钱？你猜猜我们交那么多税都拿去干啥了？” 谢里曼的牢骚仍在继续，似乎对太阳系联邦那繁杂的税务系统有着太多的不满。 张锋在他的这堆牢骚中挑挑拣拣，拼凑出了一个萧条的战后世界。 然而，当他们走出空港的时候，张锋这才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萧条。 火星都市的巨大穹顶上有着大量污渍，看上去像是多年未经清洗的毛玻璃。 上面有着一连串黑色的小方块，要仔细看才发现方块下方那隐约能看到的狭长裂痕。 远处的建筑有的被幕布罩着，上面写着危楼，待维修；有的干脆什么都不写，就那么斜着靠在周边的楼上，像是一个被人搀扶着的伤者。 整个三里市灰蒙蒙的，如同一只正在死去的巨兽。 好在街道中的人们仍在忙碌。 有的在兜售商品，有的在挑挑拣拣，有的看着通讯器中投射出的画面交流着什么，有的蹲在巷口的地上，嘴里吐出阵阵烟雾。 无论三里市这座被战火洗礼过的都市如何破败，以此为家的人们总是想活下去的。 “情况很糟糕啊……” 谢里曼看了一眼嘟嘟囔囔的张锋，抽出一根烟递了过去，张锋伸出两根指头接住，那熟练的程度连他自己都很惊讶。 “这比三年前好多了……情况已经在恢复了，只是非常慢而已。” 谢里曼说着，将手伸到张锋夹着的烟上，在烟嘴处按了一下，一阵青烟冒了出来。 吸了烟的张锋找到了一种熟悉且惬意的感觉，他笃定，自己以前是会吸烟的。 到处都是涂鸦，甚至地铁车厢的内部都有。 这些涂鸦画风尖利、疯狂、扭曲，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张锋拍了拍正对着通讯器里投射出的视频呵呵傻笑的谢里曼，谢里曼想感觉到似的继续刷着下一个视频，直到张锋将手抓向他的枪套，他这才慌忙的按住，看向张锋。 “到底有啥好看的？” “你有啥事就说，我听着呢。” 谢里曼没好气的关掉通讯器，裹了裹夹克，看向空无一人的车厢对面。 “我怎么没看到有人使用义体啊？” “因为禁令。” “这东西为什么要禁？” “官方给出的理由是，为了给予每个公民就业的基本公平。 他们认为，一个人装上工业专用义体，就能胜任普通人不能胜任的工作，或者比他们获得更高的工作效率，这对普通人是不公平的。” 张峰哑然失笑。 “这算啥理由？” “事实上还真管用…… 太阳系联邦会提供克隆身体的费用，大多数人都做了义体降解，所以，这条禁令把大多数人的生产力都拉回到了基本相同的水平线上了。” “那生产的东西能够用吗？”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说：“我们只是在禁用义体，不是在禁用机械……再说了，整个太阳系就只剩二十亿人口了，没了需求，要那么高的生产力做什么？ 就现在这样还有很高的失业率呢……” 说着，谢里曼拍着张锋的大腿，口气也变了味。 “所以呢，你能得到这份工作，全得感谢你老板的大度啊……” 张锋翻着白眼将谢里曼的手从腿上拨开，没好气的把头撇向一旁，看向车厢深处。 谢里曼所说的“吃顿好的”实际上是一家名为“好再来”的快餐店。 此时并非饭点，店里只有两三个客人正在用餐，厨师也从后厨走了出来，趴在展示柜前收拾着什么。 “猪脚饭两份。” 听到谢里曼轻车熟路的点餐，张锋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画面，还是彩色的。 画面里，那肥而不腻的猪蹄搭配零星的黄豆与小葱，热气腾腾的米饭香气扑鼻，绿油油的油菜点缀着整个盘子，色香味俱全。 他迫不及待的等在餐桌旁，一双筷子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来回倒腾。 但当服务员将那两份猪脚饭端到张锋面前时，他却傻了眼。 几块像是豆制品的方块堆在碗顶，酱汁洒在上面，张锋看不出来那是啥。 方块的旁边放着几条干黄色的小条，像是没发好的什么食材。 下方是白色米粒大小的小球，虽然蒸腾的热气中散发着米饭的味道，但张锋觉得这堆东西怎么看都像是塑料泡沫板里的小白颗粒。 总之，这碗叫猪脚饭的饭什么都像，却唯独不像猪脚饭。 第十八章 一丁点的风险 “你就说有没有猪脚饭那味儿！” 张锋拿着筷子抿着嘴，极不情愿的点着头。 “有就行了！这就是猪脚饭！” 这是张锋三年来第一次用餐，昨天被谢里曼喂的那顿剩饭他认为是不能算数的。 他倒也不是矫情，只是觉得这顿饭与自己的认知相差甚远。 那不知道是啥的方块进入嘴中，虽有着猪脚的滑腻与软嫩，但总觉得不太对劲。 自知需要尽快融入生活的张锋不再纠结这些琐事，他决定将吃饭这件事降级到一个很原始的体验状态。 吃饱就行。 于是，在谢里曼惊愕的目光下，他连干四份猪脚饭，以至于他的这个老板被他吃怕了，开始重新估算把他留下来工作的必要性。 用餐过后，二人来到一处名为“裂隙”的网络服务处，里面的老板看到谢里曼先是一愣，随后拔腿就跑。 谢里曼站着没动，抬着脑袋用下巴点了点老板逃跑的方向，吐出一个追字。 吃人家最短的张锋翻了个白眼，追进了服务处后方的一个门里。 吃饱喝足的张锋很快就将老板按倒在地，等待着谢里曼的到来。 谢里曼叉着腰，像个大爷一般迈着四方步。 “跑什么呀老宫。” 张锋听到谢里曼对此人的称呼，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赶紧放开反剪着对方的双手。 看到张锋那一脸的错愕和滴流乱转的眼珠子，谢里曼没好气地啧了一声。 “他姓宫，宫殿的宫！老宫老宫！心思啥呢你！？” 说完，他蹲到已经坐起身来的老宫面前，抿了抿嘴。 “老宫，帮个忙呗？” 老宫一脸的苦楚，半天挤出一句话：“我特么就是个办身份证的，真不知道她在哪……” 谢里曼伸出手捂住老宫的嘴，有点尴尬的说：“呃……不是那事，那事过去了，我找你就是来办身份证的。” 老宫一听，来了精神，伸手打掉谢里曼的爪子。 “不干！” 谢里曼皱起眉头，将正要起身的老宫又按了回去。 “哦，你不喜欢聊这个，要不咱再接着聊你不想聊的那件事？” 老宫叹了口气，刚提起来那点精神散了个干净，变得一脸苦楚。 “哎，行行行，谁要办，你赶紧让他过来，办完你赶紧滚……” 谢里曼大拇指往后一指，咧出一个自以为很帅的笑脸。 张锋翻了个白眼，无奈的往他拇指所指的方向上凑了凑。 几个小时之后，张锋感觉自己不能再喝了，这茶太利尿了。 但老宫像是在拿这件事报复二人似的，反复的给两人面前的茶盏添茶，劝茶的话也是一套一套的。 “来尝尝这个，这可是我珍藏茶，战前地球亚洲那边产的，香醇浓郁……” 谢里曼的腿都不敢颠了，生怕漏出点什么。 “行了老宫，你气也该出够了，再灌下去肺叶子都飘起来了。” “噫！瞧你说的，我这茶叶老贵了……” 正当张锋寻思着找个借口上厕所去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来人也不管门里有没有人应声，推门而入。 一个左半边没头发，但右半边发色鲜艳的女性走了进来，她张扬的妆容与那桀骜不驯的步伐很是相配。 她将一袋文件丢在茶台上，转身就走，门被她甩的哐当一声。 谢里曼呵呵笑着打开文件袋，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你还说不知道她在哪。” 老宫尴尬的笑着，刷着那一次只够泡一杯的小茶壶。 “嗐……谁家还没个捣蛋的孩子啊……” “我就没想抓她，只是有点事要问她……不过现在不用问了。 你还是想办法让她消停几天，最近这么乱，这外面的赏金猎人又不只是我一个。 她虽然赏金不高，但别的赏金猎人也不会跟我一样，赚钱还分个该不该赚的。这么下去总会有人盯上她的。” 谢里曼说着，将文件袋里装着的新通讯器递给张锋，随后把文件单里的一沓纸也丢到他的面前。 “这些你得好好背过，是你的新身份。” 张锋翻看着那沓纸，皱起眉头问道：“靠谱吗？” 老宫倒茶的手停了下来，一脸傲慢的迎着张锋的目光看了回去。 “在技术层面上，你永远可以相信老宫……” 谢里曼叹了口气，端起茶盏将茶一饮而尽。 “纸上这个人是曾经真实存在的，他的全家都死了，没人为他销户。 现在的太阳系联邦即便是政务处理速度全开，也无法做到把所有人现在的信息保持更新，于是就出现了现在这种大量僵尸数据的存在。” 张锋没再说话，而是将这几张纸折叠，准备装进兜里，但被谢里曼阻止。 “就在这儿看，记住，然后当着老宫的面销毁。” 老宫点着头，说：“这些信息都是真实的，而且在星政网上登记过，我已经进入星政网改过名字与面容识别系统了。 但是脑电识别信号是无法修改的，一旦对你进行脑电识别，你肯定会露馅，这点你要记住。 不过好在我们现在是萧条时代，战前被广泛应用的脑电识别装置现在已经好久没见到了。” 离开“裂隙”网络服务处，张锋的手上多了一个通讯器。 他跟在谢里曼身后，恶补着这三年来发生的各种事情，眉头紧锁。 地铁上，他紧锁的眉头随着一阵肠鸣音舒展了开来，这肠鸣音之响亮，连谢里曼都投来了惊愕的目光。 “别告诉我你饿了。” 张锋关掉画面，看了看时间。 当地时间，下午五点四十分。 “我们中午就没吃，能不饿吗？” “靠！” 谢里曼觉得自己捡了个饭桶。 “等着，按照计划，我们要去吃霸王餐，到时候你使劲吃。” 张锋没说什么，在谢里曼的这个计划里所指的那个“一丁点风险”指的就是这顿被规划好的霸王餐，这他是知道的。 他的任务就是耍横，引起地下黑拳俱乐部实际掌控人的注意。 考虑到耍横可能会失败，在撤退的时候，他还必须兼顾谢里曼的个人安全。 想到这里他就直翻白眼，他从未见过如此潦草的计划，要不是自己无法确定文德森的下落，他才不会跟谢里曼这样的疯子在这儿扬土。 第十九章 霸王餐 目的地是一家名叫“俏码头”的酒，这令张锋十分反感。 他倒不是反感酒的名字，在他的记忆里，酒是没有什么吃得饱的东西的。 似乎是看出了张锋的心思，谢里曼淡淡的说：“现在的酒跟战前的可不一样了，你不光能吃饱，还能尝到比机油还难喝的啤酒……” 迎宾的门童打开了门，躁动的音乐涌了出来，与之一同淌出来的还有白色的烟雾和狂躁的光影。 谢里曼撇了撇嘴，再次变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走进了酒。 舞池里，年轻的男女配合着音乐在里面扭动着。 他们有的穿着清凉，露着大片的纹身；有的穿着衬衣，领带被拉的很开；有的甚至抱在一起，被人潮推来搡去。 谢里曼找了一个靠近舞台的地方坐了下来，双臂搭在圆形沙发的靠背上，翘着二郎腿看着舞台上那些卖力扭动着的躯体。 服务人员见到高消费的位置有人落座，赶紧上前询问需要什么服务，并将清单递了过去。 谢里曼看都没看对方，猛地收手鼓掌，冲着台上的一个姑娘打了个手势。 这姑娘立刻停下了扭动的身躯，迈着小碎步朝着谢里曼这边小跑着过来。 随后谢里曼将她拨到一旁，冲着另一位穿着清凉的姑娘抬了抬手。 一来二去，圆沙发前站了四个姑娘，她们交头接耳，眼睛不停的在谢里曼身上漂来漂去。 她们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但她们的脸上竟抱有期待。 “就这几个姑娘了，吃的、喝的，要最好的。” 自始至终，谢里曼都没去看那位服务人员一眼，那服务人员却说了声“好的先生”，随后一脸欣喜的逃开了。 看着如此轻车熟路的谢里曼，张锋第一次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他左右手各揽一个姑娘，将揽不过来的姑娘赶到对面的张锋身边，活脱脱一个不学无术，且只知道享乐的富二代形象。 酒上的比菜快。 一瓶瓶包装精美的酒被端上名来，没等开始喝就全被打开了，像是生怕客人反悔似的。 谢里曼毫不理会，一脸坏笑的跟怀里美女玩着一种叫“洽洽”的游戏，手还不老实的乱摸。 而张锋这边就冷清多了，以至于他身旁的两位姑娘使劲浑身解数去逗弄着他，就差直接脱张锋的大衣了。 张锋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菜怎么还没来？” 上菜的小哥愣了一下，看向谢里曼。 “还不赶紧去催？我这兄弟空着肚子从来不喝酒，你们不打算让他喝点吗？” 谢里曼已经开喝了，第一把的“洽洽”是他输了，身边的姑娘端着杯子，一边说着“老板这是心疼咱们姐妹”之类的屁话，一边将身体往谢里曼身上蹭着，给他灌下一杯。 菜不算好。 很多是一些华而不实的菜，像是果盘、甜点之类，剩下的都是些下酒的凉菜。 这让张锋眉头紧锁，他盯着那些少数的肉类，吃个不停，喝酒的事根本提都不提。 看到他这架势，姑娘们急了。 她们能赚多少，全看这俩人今天能点多少酒。 谢里曼身边的姑娘使着眼色，张锋身边的姑娘拎着酒瓶，但张锋一口不喝，令她们十分困扰。 “哎呦我的好哥哥，你怎么总是吃啊，来陪妹妹玩玩嘛……” 张锋不知道自己在啃什么，就味道而言，它像是切了片的酱板鸭。 “这么喜欢玩那就去对面，我得吃饭啊。” 那姑娘娇声嗲气的哼了一声，一脸妩媚的说：“哎呀，喝酒，喝完还吃什么饭，我还能喂不饱哥哥吗？” 张锋叹了口气，他不是和尚，被蹭来蹭去欲望多少也升腾了起来。 但他知道今晚自己要给谢里曼当打手，他不想饿着肚子去当这个打手。 “我得吃饭，吃饱了再说别的。” “那……小女子我亲自下厨给你做点？吃完饭，你再来吃我咯。” 趁姑娘离开，张锋抬头看向对面的谢里曼。 那景色，已经不可描述了。 张锋再次开始怀疑起谢里曼计划的真实性了，他那副色欲横流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 两个小时之后，张锋待不下去了。 他早就吃饱了，身边的那位笑眯眯的姑娘做的蛋炒饭十分不错，是真正的米和蛋炒的，张锋很满意。 之所以待不下去，是因为身边的两个姑娘总是想方设法的让自己喝酒，但他又需要保持清醒。 对面的谢里曼已经烂泥一样的躺在姑娘的怀里了。 即便这样，那些姑娘仍在往醉眼朦胧的谢里曼口中灌着酒，灌不进去她们就干脆自己敞开喝了起来。 正当张锋的耐心消耗殆尽的时候，对面一直微睁着眼的谢里曼突然坐了起来，双眼精神得很，一点也不像是喝多了的样子。 他拢了拢头发，站起身来，对张锋干净利落的说了一个字。 “走。” 姑娘们吓傻了，直至保安抵达她们才想起来远离这两个行为危险的家伙。 混乱没有如张锋所料的那样发生，人们照旧忙着寻找自己的快活，该扭的扭，该搂的搂，该亲的亲，该喝的喝。 张锋挡在保安与谢里曼身前，等待着自己出手的时机。 谢里曼点上一支烟，坐回沙发，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一名像是负责人的家伙拨开保安挤了进来，看了看张锋，又侧过身子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谢里曼。 “踏马的真晦气，老板一年都不来几次，你们这两颗老鼠屎为啥非得挑今天搞事……拖到后面去先打一顿。” 他转身刚走两步，背后一沉，栽倒在地。 张锋已经出手，保安少了一个，那人被他踹飞了出去，正压在大堂经理身上抽搐着。 保安们拉着架势面面相觑，个个都是一副“两千块钱工资我拼什么命”的架势，他们不停地朝着身边的同事使着眼色，希望别人先上。 张锋皱了皱眉，有点等不下去了，谢里曼给的信号再明显不过，他们正在等待的那位“关键先生”已经到场，这场打斗就是一场专为那人准备的表演。 第二十章 七哥 “你行不行啊张锋，咱可没有一整晚的时间在这里晃……” 谢里曼的装逼行为让张锋刚提起的干劲消沉了下去，看着周围那几个咬牙切齿但投鼠忌器的保安，他完全没有了动手的欲望。 但谢里曼的话却有了另外的效果，那名被砸倒在地的负责人爬了起来，扶着腰，冲着那群保安喊道：“给我弄死他俩！” 保安们不再犹豫，嗷嗷叫着冲向了张锋。 论实战经验，他们跟在战争中泡了几年的张锋相比，完全不是对手。 冲在头里的那名保安被张锋的直拳命中下巴，保持着冲锋的姿势倒了下去。 几乎是三两下就放倒一个人的作战效率使得在沙发上坐着的谢里曼都瞪大了眼。 在原本的计划中，张锋此时只需要面对四名左右的保安，但此时来看，是自己估计错了形式。 实际上，当这群保安围过来的时候，谢里曼是害怕了的，但现在，他更害怕了。 他不知道自己捡了个什么身份的神仙。 任务完成，保安躺了一地。 他们或是捂着下巴哀嚎个不停，或是干脆躺在地上动都不动，晕了过去。 张锋这才发现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舞池里涌动的人群也不再喧嚣，所有人看向了他。 人群在几个人的分离下很快让出了一条通道，一个人走了出来。 他那件西装马甲的双排扣子勒的紧紧的，两条衬衣袖子被撑得鼓鼓囊囊，如同吹了气一般。 “岳哥！” 负责人站到那人身旁，一手捂着腰，一手指着张锋，一副指认凶手的架势。 然而，他口中的“岳哥”却没听他那套碎碎念，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抽得他倒在一旁的席位上，引来一阵女士的尖叫声。 “玛德……七哥让你看个酒你都看不住，干什么吃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袖口走向张锋。 “小子，来这种地方撒野，想必你也是想好了下场了。” 张锋没说话，踢了踢脚边还在呻吟的保安，那名保安逃也似的轱辘到了一旁。 那名被叫做岳哥的男人突然暴起，像是一头怒熊似的冲向了张锋，试图将张锋擒住。 张锋向后躲闪，右手掌根猛地击向对方的下巴，但被对方抬臂挡下。 张锋画着圈的后撤，在躲避对方攻击的同时寻找着进攻的空档。 几招下来，张锋看明白了。 “喂！你当过兵？” 对方停了下来，一脸狐疑的看向张锋，并未作答。 “三年前的大战你参加过吗？” 张锋追问道。 “听你这口气你参加过？” “你告诉我有还是没有，哪个战区的！” 对方没有回答张锋，他立在那里，一脸不屑的解着西装马甲上的纽扣。 “啊，看来你参加过那场大战…… 我能过上现在这样的生活，可是要好好感谢你们这群狗日的战争贩子！” 他说完，将马甲一丢，再次扑向张锋。 张锋皱起眉头，他听得出来对方话语中的怨念，也明白了对方没有参加过那场战争。 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对方的拳头被他轻易抓住，他猛地向后一拉，借助对方前冲之势，他右手重拳直击面门，紧接着低位侧踢一腿抽向了对方的小腿。 挨了一拳的“岳哥”注意到了张锋拧动的身体，他察觉到了这记下段踢，但根据刚才挨的那一拳的力道，再加上对方并不算壮硕的体格，他决定硬扛这一击，趁对方收腿的空隙擒住对方。 但他并不知道，张锋那记直拳，为的只是打乱敌方进攻节奏，而这记下段踢，张锋是用了狠劲的。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骨折声很响，惹得周围的人纷纷倒吸凉气。 “岳哥”的小腿弯折成一个钝角，整个人倒在地上，完全没了刚才那股巨兽般的悍劲，脸色苍白的咬牙颤抖着。 张锋蹲下身去看着对方，觉得“岳哥”也是个汉子，骨折严重到这种程度愣是不吭一声。 “这仗又不是我想打的……” 他嘀咕道。 “当年挑起争端的就是你们这帮前线的家伙，要不是你们去抢那些鸟用没有的军功，也不至于引发本就紧张的各星局势……” 对于“岳哥”那断断续续的斥责，张锋啧了一声，也不反驳。 他更加确定这个“岳哥”根本没上过战场。 转头看了一眼双手插兜的谢里曼，张锋使了个询问的眼神。 “关键先生”没有出现，谢里曼噘着嘴，四下看着。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这极其狂傲的发言引得周围一阵唏嘘。 张锋看了一眼谢里曼那撇着大嘴，嚣张至极的脸，叹了口气。 一旦局势朝着计划外发展，张锋相信，谢里曼将毫不犹豫的开溜，于是他仔细的环顾着人群，作出一副随时准备拔枪开战的架势。 有人脸色慌张的准备离开酒，但被保安拉回来结账；有人抱着肩膀吹着口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 就在仅存的几名保安犹豫着要不要开溜的时候，一阵洪亮的声音传来。 “小子，你好大的口气啊？” 人群散去，一个中年人在几名比“岳哥”还要壮硕的簇拥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手中的手杖有节奏的敲打着地面，一脸不悦的看着地上躺着的“岳哥”。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弄走……” 地上的人被清了场，那人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手杖的顶端，右手的食指不住的敲动着。 “说，怎么个意思？” 张锋没说话，因为在那并不怎么靠谱计划中，这个人出现的时候就该由谢里曼出面了。 “哎呀七哥……您看我这没长眼，不知道这酒是您的地盘……” 谢里曼嘴上认着怂，双手却仍未从裤兜里抽出来，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架势。 七哥坐在沙发里，眯着眼睛盯着谢里曼，打断了他那略带挑衅口吻的道歉。 “这位兄弟，你最好讲清楚你们来我这儿是干嘛的，我虽然道上混的，但人我也不是随便杀的。” 谢里曼摸了摸鼻子，仍然笑的像个老流氓。 “我跟我兄弟没饭辙了，寻思找个饭碗，不成想这里是七哥的地盘，你看这事儿闹的……” “呵吼……” 七哥满脸的傲慢，干笑了一声。 “我这儿倒是有碗饭，那可要看你有没有本事端得住了…… 端得住，今晚这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可要是端不住……我看你们以后也不用吃饭了。” 谢里曼挠了挠头，仍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赶紧的七哥，上菜！？” 第二十一章 七哥的俱乐部 七哥在道上混了多年，匪性早已褪去大半，但骨子里那股狠辣依旧旺盛。 在酒开打，输，他没考虑过，赢，怎么着也会影响生意，搞不好还得重新装修。 他哈哈大笑，抬起那根文明棍指向谢里曼。 “小子，你有点我年轻时的狂劲儿。 走，咱换个地儿……来人，备车。” 半个小时后，张锋几人乘坐的车子进入了一片废弃的厂区，道路旁的路人纷纷避让着车队，在路过了一个又一个喧嚣的车间之后，车子停在了充满了呐喊的车间前。 几人下车之后，七哥领着谢里曼前行，他们并没有走开着的车间大门，而是走到与车间相邻的车间办公室区域，上了三楼。 在这里有着几个简陋的包厢，几人走进其中之一，一块巨大的落地玻璃出现在张锋面前。 张锋走上前去，俯视着狂热的人群，竟生出一种身为上位者的错觉。 擂台上没有进行中的比赛，赛场中的人们成群，有的盯着比分板；有的在一排窗口前冲着里面的工作人员大喊着；有的蹲在墙角，握着手里的一打白色的票据，哆哆嗦嗦神神叨叨，时不时还亲上一口。 这群人给人的感觉像是急躁的、心无旁骛的赌徒。 叹了口气，张锋刚生出的上位者的错觉消失了。 想到这里，张锋自嘲地一笑，奇怪着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么个不切实际的错觉。 “张锋兄弟看来是看不上我这个小地方啊……” 七哥开着玩笑，将手下打发了出去，整个房间只剩下他与张锋、谢里曼和一名从始至终都未离七哥半步的保镖。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帮人有点像蚂蚁。” 张锋回答着七哥的话，但他的目光没有离开下方的人群。 一个女人拖着一个男人的胳膊，满脸泪水，苦苦哀求着什么。 男人对她踢踢打打，见她仍不放手之后，硬生生的拖着她来到柜台前，举着两个通讯器对工作人员大声喊着什么。 最终，他那两个代表了他们身份的通讯器被兑换成了一打白色的收据。 擂台上，两个拳手正在全力的搏斗，一个眉角淌着血，一个鼻子歪向一边。 在这场没有时限，没有规则的死斗里，他们使尽回身解数，为的只是不让自己成为那被抬着出去的一个。 张锋看得出，场上的两人都是懂得格斗技巧的，但远算不上精通。 身穿蓝色裤衩的选手被身穿红色的裤衩的选手从背后锁住，正满脸通红的试图挣扎。 就在张锋以为蓝色方即将放弃的时候，他却猛地一缩脖子，慌乱之中的红色方咬牙加力，却被蓝色方张开了大嘴咬住了胳膊。 在双方都已强弩之末的角力过后，脸色发紫的蓝色方失去了意识。 红色方坐在地上喘着气，被裁判硬生生的拉了起来宣布着胜利，他手上悬挂着的那块即将脱离手臂的肉，向众人昭示着他的胜利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人群沸腾着，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愁。 以自己身份下注的那对男女望着厂房内投影上显示的赔率和比分板发着呆，那男人突然跳了起来，对着身旁的女人又踢又打，不停地嚎着什么，直至被在场的工作人员拖出场外。 也有人押中了这场比赛的结果，他们兴高采烈的举着手中的白色收据在柜台前排着队，转头盯着比赛数据板，将刚到手的信用点押在了新的搏斗之中。 “这幅场景很让人兴奋，不是吗？” 张锋没说话，转头看了一眼正坐在沙发上剪着雪茄的七哥。 “人生，就是一场豪赌，你们跟他们没区别，都是来我这儿下注的客人。” 七哥说着，拿着刚点燃的雪茄指了指谢里曼与张锋。 “七哥……把我们领来，不会是让我们看比赛的？” 谢里曼坐在七哥侧对面，歪着脑袋看着七哥。 “我啊，年轻的时候喜欢斗狠，上年纪了，少了冲动，就不爱干那些事了。 你们今天既然有这个胆量来我这儿讨饭，那我自然要给你们个机会。” 七哥说着，揽住谢里曼的肩膀猛地用力，将谢里曼拉了一个趔趄。 “如果你们能打完今晚的全场，我就给你们这个机会，如果他打不完死在半路上了，那我可就得要个说法了。 在我的地盘闹事，那可不是喊两声七哥就能了事的。” 谢里曼低头，见到一只枪口顶在自己的腰间，他没有任何表情，抬起头来看向七哥。 实际上，这超出了他的计划，谢里曼已经僵住了。 张锋察觉到了异样，朝着二人坐着的沙发走去，但那名抢先一步，挡在了他与七哥之间。 “让开。” 张锋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冷冷的说道。 保镖笑着哼了一声，拔出手枪指向张锋，但被张锋以极快的速度缴了械。 眼看着手枪在张锋手里快速的变成一对零件，保镖一脸不服，抬起双臂拉开架势，一击左侧踢直抽过来。 谢里曼的安全受到威胁，这不在计划之中，尽管相处时间不长，但张锋并不打算让这个身份成迷的家伙过早的领了盒饭。 以至于他这一脚爆发出了他都没能收得住的速度与力量。 这一脚后发先至的直蹬在了保镖的胸口，如山般的壮硕保镖倒飞出去，越过七哥的头顶撞在了包厢门上。 而张锋，自始至终手都没离开过大衣的口袋。 “七哥，咱手底下那些选手要都是他这样的水平，那我可不打……没劲。” 七哥愣在当场，以至于顶在谢里曼腰间的枪不自觉往后撤了两寸。 但七哥那丰厚的江湖经验让他很快冷静了下来，他呵呵笑着，看了看身旁的谢里曼，又看了看对面的张锋。 他喝退了冲进包厢的手下，吸了一口气，发出嘶的一声，像是在回想着什么。 “你们俩，到底是来干啥的？是老三派你们来杀我的？” 谢里曼见七哥已经被镇住，呵呵笑着，再次换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他伸手入怀，将七哥的枪拨向一旁，发现并没有什么阻力。 “搞错了七哥……我们哥俩真就没饭辙了。 赶紧安排人，打完了我好跟您交差啊……” 第二十二章 醉猫 七哥用枪挠着头发，满脸狐疑的看着谢里曼，像是在考量着对方这番话的可信度。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以对方的实力，如果想要杀掉自己，刚才就动手了，何必要跟自己废话。 他将枪拍在面前的矮桌上，大笑了起来。 “还打什么打啊！呐，我手底下最能打的已经躺在地上了。” 七哥说着，一边用大拇指向后指着，另一只手拍得谢里曼的肩膀啪啪作响。 “哈哈，今天真是我的黄道吉日，一下得了两员大将，这下我看那帮人还敢不敢来我这儿撒野……” 他拍了拍手，房间门被打开，几个手下走了进来，将瘫在门口的保镖抬了出去。 正当七哥叫人准备酒菜的时候，却被谢里曼婉拒了。 “七哥，我们刚吃了您一顿，怎么再好让您破费啊……” 七哥哈哈大笑，说：“都是自家人了，什么破费不破费的！ 二位兄弟要是不嫌七哥我这里乱，以后你们就在这儿打拳就好了。” 对于还没摸清底细的人，七哥可不敢贸然放在身边。 “天天都要打吗？” 张锋提出了一个很不合时宜的问题，不过七哥并未在意。 “不用，你们可是台柱子，关键时刻打个一两场就行，比如下周一……” 七哥讲下周一晚上举办地下拳王争霸赛事讲给了二人听，又连带着讲了讲参赛的几位蛇头。 “到时候你们可一定要听安排，我们可是玩大的，到时候咱的收益对半分。” 谢里曼眯起眼睛，罕见的没有对钱的事情动心，而是问出了一个问题。 “几位蛇头大哥？哪几位啊？” 七哥摆着手指头说着人名或是外号，在听到那个计划中的人名的时候，谢里曼的眼睛里有东西闪了一下，张锋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唉，老弟，你问这干嘛？有认识的？” 谢里曼眯着的眼睛一瞬间舒展开来，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再次出现。 “咱谁都不认识，咱就认七哥！” 目的达到，随后的谈话就水到渠成且没有营养了。 谢里曼照旧使用着他那外交话术，猛拍七哥马屁。 张锋忙着跟面前的果盘较量，腮帮子鼓得老高。 七哥有了参加地下拳赛的拳手，倒是真的高兴，握着谢里曼的手不肯放开，直至后凌晨，下方赛场的拳赛结束之后，他才放谢里曼二人离开。 “七哥，咱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七哥看着远去的车子，反手抽了问话的人一记耳光。 “不让他们走怎么着？拳王赛你去打？让你们平时多练练，多练练，丢人现眼的玩意，拳头练不好，脑子也不好使？” 他看着低头挨训的手下，干笑了两声，表情从愤怒来了个急转，甚至一脸慈爱的帮那人整理起衣领来。 “那个没出手的，怕是比把你们打趴的那家伙还要猛！他俩要走你拦得住啊？ 那么多兄弟等着吃饭，咱生意能停吗？总共就这点家业打烂了咋办？！” 然而，七哥口中的这位生猛壮汉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 车子开至三里市西区的第七空港附近时，谢里曼让司机停车，但司机却支支吾吾，不肯停下。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一脸烦闷。 “回去告诉七哥，用不着担心我消失，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事我还是懂的。” 见司机仍然不肯停车，谢里曼只好掏出枪来对准司机的脑袋。 “拿那俩钱儿，玩命，值得吗？” 也许是感受到了生命之重，也许是感受到了对方语气中的不耐，司机一脸冷汗，将车子停在路边。 谢里曼并没有将枪收起来，而是下车之后给了四个轮胎每个一枪，随后骂骂咧咧的离开，留下司机在车里发呆。 张锋也不解他的举动，忍不住问道：“为啥要难为一个开车的啊……” 拐过路口，谢里曼往后看了两眼，见没人跟着之后他快步走到墙边。 他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扶着墙吐了起来。 张锋一边拍着谢里曼的后背，一边紧张的看向街角，生怕司机死脑筋，徒步跟过来看到谢里曼这幅鬼样子。 “轻点轻点，你手劲多大自己没数吗？震得我肺叶子都疼……” 谢里曼说着，直起腰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吐了口口水，他迈步朝空港方向走去，此时他的步伐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稳健了。 “那酒你是没喝啊……我告诉你，那特么味道……跟航空燃油似的……难喝…… 这仗打的，把好酒都打没了……” 张锋想要上前搀住谢里曼，却被谢里曼抬手甩开，只能跟在谢里曼身旁走着，时不时地还得伸手扯他一把，以防他摔个狗吃屎。 “我看你玩得挺嗨的啊……” 谢里曼呵呵笑着，打了个嗝，又跑到路边吐了起来。 “这才哪到哪啊……战前，在欧罗巴星的蒙特市，我天天就住在酒里……那妹子……” 听到这一句句口齿不清的声音，张锋意识到谢里曼终于还是醉了。 “哦，你以前是个公子哥……” “没错，花天酒地，左拥右抱，但不坑害他人，有什么不好。” “还是个花花公子……” 张锋的话让谢里曼愣在了当场，他前后晃着，表情开始冷漠，随后又变得悲伤，最后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的百灵鸟不见了！不见了！” 张锋摸不着头脑，赶紧上前扶住几乎是一滩烂泥的谢里曼。 “什么百灵鸟啊……嘿！别嚎了！” 眼看没有作用，张锋拍了拍谢里曼的脸颊，嘀咕道：“哎！司机跟来了！” 谢里曼打了个激灵，闭上了嘴，强撑着向后转头，看到巷口空无一人后，脸上的五官再次挤在了一起。 “我找了三年了，啥消息也没有……知道她的人都跟我说她死了，我不信……我不信！” “好家伙，这女的得多漂亮？能把你这么个大公子哥迷成这样！” 谢里曼的回答已经从语无伦次变成了无法分辨的呢喃，张锋呵呵笑着，看着谢里曼毫无顾忌的袒露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将对方的手臂挎在自己肩上，晃晃悠悠的朝空港方向迈着步子。 第二十三章 酷 第二天的上午，张锋已经饿得无法忍耐了。 他站在谢里曼床边，思想斗争十分激烈。 并非他懒到不肯去自己做饭，而是他找遍了旅鸽号的所有船舱，没有找到一丁点吃的。 最终他还是决定叫醒谢里曼，毕竟昨天七哥给的那十万信用点的预付报酬，有他的很大功劳。 喊了两声没动静，张锋弯下腰来使劲晃着，直至对方睁开了朦胧的双眼。 谢里曼坐了起来，看着张锋的眼神中充满着不解。 “早饭的点早就过了。” 听到自己被叫醒的原因，谢里曼长叹一声，倒在床上，拉起床单蒙住脑袋，那声带着他满腹怨念的“槽！”瓮声瓮气的飘了出来。 十分钟后，被张锋强行叫醒的谢里曼一脸无奈的打开了旅鸽号的舱门。 谢里曼没有如张锋所想带着他找一个馆子填饱肚子，而是领着他走进了空港下方的生活超市。 谢里曼拿着一个罐头看着价格，又看了看净含量，仔细计算着划算与否，与昨天在酒时的豪爽判若两人。 “还得是美琳肉罐头，味道一般就一般，整体来看还是很划算的。” 张锋没说话，往购物车里划拉着货架上的罐头。 在各种罐头、营养膏之类等基础食材的大采集过后，张锋这才知道，昨天谢里曼说“请你吃顿好的”时吃的猪脚饭，已经算得上是奢侈品了。 一人餐的酵母肉罐头只需要十个信用点，而昨天那份猪脚饭却要三十五个信用点。 当二人逛到医疗用品区的时候，张锋突然想起了克劳利的嘱托。 克劳利已死，张锋大可忘掉这个承诺，但他觉得克劳利既因自己而死，也算是帮过自己，无论如何自己都该遵守约定。 当他走到医疗用品区的服务人员面前，询问有没有取脑脊液的设备时，那名服务人员莫名其妙的看着张锋。 “我们这儿只有一些简单的急救用品和常备药物……” 谢里曼将张锋拉到一旁，歪着脑袋问道：“哎，你要干啥？是想起啥来了吗？” “没有想起什么，只是有个事情我得去处理。” “处理什么？你要抽谁的脑脊液？” “我自己的。” 谢里曼愣了一下，皱起眉头。 “为什么啊？你脑子进水了吗？” 张锋干笑了两声，说：“你别管，反正我现在需要一套能经常提取脑脊液的设备，你赶紧想办法。” “做腰椎穿刺就行了……只要你不嫌疼，我就给你办了。” 谢里曼越是拍的胸脯啪啪响，张锋就越觉得不能相信他。 对于张锋那一脸鄙夷的表情，谢里曼很是生气，当即拿起通讯器，打开星政网，翻找了起来。 在星政网的职业技能认证主页上，张锋看到了谢里曼那五花八门的认证书。 私家侦探、赏金猎人、机械工程、电子工程、植物学、养殖学…… 当谢里曼翻过接近五十个职业技能认证书，终于停在一个执业护士证上的时候，张锋从嘴里发出一声悠长的“唉哟……”。 “知道你有道道儿，能做假证，但也用不上这么多？” 谢里曼的眼睛瞪的几乎要从眼眶里滚出来了。 “放屁！这特么都是真的！” 随后，谢里曼讲述了腰椎穿刺取脑脊液的准备工作及操作流程。 专业术语顺着谢里曼那张经常撒谎的嘴里飘了出来，令张锋有种不真实感，但当他打开自己的通讯器核对的时候却发现，谢里曼说的操作流程完全正确。 “你……你怎么想起来去学个护士了啊？” 谢里曼叹了口气，说。 “总得学门手艺养活自己啊……这谁知道学哪个哪个不灵。” 张锋吸了口气，重复着谢里曼的话。 “不灵啊？” 看张锋一脸的嫌弃和失望，谢里曼赶紧打开那份执业证，指着上面的自己。 “灵灵灵！怎么不灵！我跟你说，当年在泰坦星菲美斯市的橡树养老院里，我可是外号赛华佗的！” “你特么不是个护士吗？护士赛哪门子华佗？跑错赛道了你……” 事实证明，谢里曼的确曾经是个护士，他说的那些腰椎穿刺的流程也都很标准。 问题在于，他并没有实际操作的经验。 张锋是不知道的。 在谢里曼拿着那根硕大的穿刺针，趴在侧卧位的张锋身后寻找着腰椎与骶椎之间的缝隙的时候，张锋还在称赞谢里曼的博学。 称赞的越多，翻车后的哀怨就越狠。 摸了半天位置的谢里曼毫无意外地扎错了位置。 那根如同钉子般粗细的穿刺针在骶椎上滑了一下，刺入了连谢里曼自己都叫不上来的位置。 连续几次扎错位置之后，张锋受不了了。 “唉你行不行，我就想取点脑脊液，你别再给我扎成残废。” “怎么会呢？我给你往下扎点，就算扎不到地方也不会给你扎伤。” “还特么不伤？我血都滋出来了！” “没事没事，这都是皮外伤，你皮外伤不是好的格外快吗……没关系的。” 一顿争吵过后，谢里曼以丰盛晚饭为交换，得到了张锋“最后一针，扎不到就去医院”的回应。 张锋紧张且抗拒，他从左侧卧位改成了右侧卧位，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遍谢里曼，闭着眼睛等着自己挨这么一下。 然而这一针下去，如他所想的那种穿刺痛却没能出现，代替它们的是谢里曼的嚎叫和一种熟悉的，游遍全身的撕裂痛。 机械生命体被激活了，它们倾巢而出，流转在张锋体表，瞬间将他包在其中。 黑色与灰色相间的机械义体立在那里，肘关节处裸露的限位器让它看上去略显粗犷，但手臂上那十分贴合的流线型设计又让它看上去充满科技感。 胸口处那大片的复合护甲与腹部那灰色部分的可动软甲的过渡处十分平滑，工业质感十足。 张锋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向着谢里曼迈出一步，发出阵阵机械协调时特有的阻尼声。 原本二人的身高相差无几，但现在的张锋要稍稍低头才能与谢里曼对视。 “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 谢里曼张了张嘴，挤出一个问句用作回答。 “不害怕吗？” 谢里曼摸了摸脑袋。 “害怕？为什么？这凭空变出一套作战用的机械义体难道不是一件很酷的事吗？” 第二十四章 此一时彼一时 在维持机械义体存在的这段时间里，一脸兴奋的谢里曼问了张锋很多问题，但由于这是张锋第二次完全展开机体，他连自己能维持多久这种状态都没数。 但这影响不到谢里曼兴奋的心情，他开始让张锋做着各种动作，检测上面已有的设备。 “没有，没有任何电子设备。” “没有的话那你是怎么协调这几十个辅助动力装置的？” 张锋想了一会，说：“我不知道啊，就跟呼吸一样…… 你会在呼吸的时候思考该让哪根肋间肌协助呼吸肌来运动吗？” 谢里曼点了点头，开始询问一些功能性的问题。 张锋没说话，试着跳了跳，立刻否定了谢里曼那句“跑跑看”的要求。 “你这旅鸽号的客厅太小了。” 谢里曼打开通讯器，想要把张锋现在的状态拍下来，但被张锋阻止了。 大体能猜到张峰怎么个事的谢里曼也不生气，继续指挥着张锋做着实验。 但张锋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四分钟。 用他的话来讲，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有一种恍惚如在沙漠中艰难前行的感觉。 当机体缓缓褪去的时候，谢里曼惊愕的发现，张锋身上出现了几处狭长的伤口。 而张锋现在没时间去管这些不怎么流血的伤口，他觉得自己要饿死了。 谢里曼抱着一堆罐头从货舱回来，放在正在狼吞虎咽的张锋面前。 十几分钟后，谢里曼看着正在大快朵颐的张锋。 此时的他像是闲暇无事的老太太，通过各方闲话掌握了别人极力隐藏的秘密一般，满脸得意。 “你啊，这身份一定不简单。 等你哪天想说了，或者是可以说了，一定得告诉我啊，我还蛮好奇的。” 张锋点头，将罐头里仅剩的几块酵母肉倒进了嘴里，意犹未尽的盯着谢里曼手里的罐头。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将罐头递给了张锋。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伤口愈合的速度简直太惊人了……” 他说着，目光在张锋的胳膊上游弋着，那原本巴掌长的细口已经开始愈合，连周边那少量的血渍都没能干涸。 面对张锋依然执着着要抽取脑脊液的行为，谢里曼没有阻拦，他很痛快地带着张锋去了趟黑诊所，张锋很快得到了一个装着脑脊液的小瓶。 “行了，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接下来你想干啥？” 张锋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喧嚣的人流与五光十色的投影广告，沉默了良久。 “我有个地方得自己去一趟。” 谢里曼“哦”了一声，尾音拉得很长，语气中夹杂着些特别的东西，像是不得信任的失望。 “哦个屁，你别跟着我啊，挺危险的。” “又跟军方有关吗？” 张锋没说话，站起身来朝着马路对面的出租车伸了伸手，当他半个身子已经钻进出租车的时候，他突然又退了回来。 “谢里曼，给我点钱……” 谢里曼打着哈欠，眼睛翻得只剩下眼白留在外面，右手熟练地在通讯器上摸索了几下。 “你这家伙……这刚上班就要预支工资啊。” 车子行驶了起来，张锋报上住宅区的名字，随后盯着手里的小瓶陷入了沉思。 人都是有八卦欲的，那些你自认为不该对别人说的事情一旦漏出点味儿来，人们就会像闻到腥味的沙丁鱼一般蜂拥而至。 他们大多只会得到片面的真相，并以此为基础掺杂自己的想象，将事实揉成一堆面目全非的东西。 而谢里曼就是这样一个有着极强窥视欲的家伙。 张锋途中曾让司机更换过几次路线，也在距离目的地很远的地方就下了车开始侦查克劳利家是否已被军方布控。 这根本难不倒当过一个月个人侦探助理且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谢里曼。 他在司机那不停绕圈的路线上，确定的大概街区，立刻联想到星政网上那名去世的第七研究所所长，准确的确定了张锋要去的地方，并做好易容，等在了街区对面的巷子里。 看着张锋若无其事经过那处有着欧式建筑风格的大门时，谢里曼呵呵笑着，像是在一个偷偷跟着孩子去上学的家长。 张锋来来回回在那处大门前走了九趟。 他不知道从哪找来一顶破帽子戴在头上，破口来的帽檐压得很低。 他有时拎着一个鼓囊囊的袋子，有时扛着两包建材，有时抱着一大袋面包…… “嘁嘁嘁……别低着头啊，鬼鬼祟祟的，一眼就被看出来了。” 谢里曼吐槽着，就坐在巷口的地面上翻着眼睛注视着对方。 但张锋却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在做完充足的侦查工作后敲响大门，而是低着头，朝着巷口走来。 谢里曼看着张锋那副犹豫的样子，白眼一翻，压低帽檐，往墙边一靠，装成一副流浪汉的模样。 脚步声走过身边便不再远去，听声音像是在一个地方打着转，谢里曼等不了了。 “唉你来都来了咋不进去？” 此时的张锋十分犹豫。 从目前来看，他的脱身十分顺利，如果将自己与克劳利之间的约定抛之脑后，那他大可以潜伏下来，慢慢寻找与自己记忆相关的老兵。 但他不想失信于人，尤其对方死在了自己逃向自由的道路上。 正当他在脑海里预想着一会儿可能会发生的突发情况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从一个陌生的背影里发了出来。 张锋本能的拔枪，面前那位刚转过身来的邋遢中年人愣了一下，随后高举双手，不停地说着“是我是我”。 “谢里曼？你来干啥啊？” “就是跟来看看……” 张锋看着一脸傻笑的谢里曼，正要说些什么，在他视线的边缘，有辆车子停了下来，一个年轻且熟悉的面孔率先下车，他环顾四周，与张锋四目相对。 张锋认出了对方，那是在第七研究所，自己与克劳利即将离开科研楼的时候认出自己的年轻人。 他浑身躁动，似乎听到了自己血脉喷张的声音，他拨开身前的克劳利，向前迈了一步。 逃还是杀掉？ 逃肯定逃得掉，但自己不能一直逃下去；杀掉？活跃在这个街区的人并不多，这点自己刚才已经探查过了。 就在这时，那名年轻人却做出了令张锋始料未及的举动。 那人轻轻的摇了摇头，收回视线，将头转向另一边，被身边的黑衣西装男子簇拥着进了克劳利家的大门。 第二十五章 履行约定 张锋那一脸凝重的表情被克劳利看在了眼里，他同样看见了街道对面那名与张锋短暂对视过的年轻男子。 “认识？” 张锋没有说话，脑中思绪万千。 为什么当初在第七研究所大厅毫不犹豫当场指认自己的人会在此时装作不认识自己呢？ 那个轻轻摇头的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皱着眉头思索着，直至谢里曼伸着手在他的面前打了几个响指。 “喂……你这家伙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啊？你的目标是那栋房子？怎么不行动了？是那个人的出现阻碍了你的行动吗？” 被一连串的问题拉回现实的张锋抹了把脸，大衣口袋里，那只一直握着小瓶的手滑腻腻的，充满了汗水。 “我就是来送点东西，不过现在来看应该是送不成了。” “我可以代劳啊！” 张锋看着谢里曼，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是不知道谢里曼是怎么想的，只是他觉得谢里曼这人不坏，他不想拉他下水。 “干啥啊？信不过我啊？我现在画成这样谁认得出来？你刚才不也没认出来吗……” 心中刚要涌出的好感被谢里曼那副贼兮兮的模样压了回去，张锋翻了个白眼。 “他们要是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会灭口的。” 谢里曼嘴角歪了歪，很不屑的“嘁”了一声，朝着张锋伸出一只手。 “干嘛？” “把你要送的东西拿出来啊！还干嘛，就那一小瓶脑脊液。” 张锋叹了口气，将小瓶交给了谢里曼。 “你是真不怕死啊……” “都说过了，我只当自己已经死了。” 看着谢里曼穿越街道的身影，张锋突然对他的身世产生了好奇。 一个放弃富二代身份的赏金猎人，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种好奇只持续了十几秒就结束了。 他看着谢里曼过马路过到一半突然折返，一脸尴尬的避开车辆，小跑着来到了他的身边。 “那啥……要我把这玩意交给谁啊？” 对于自己身边这几个特工人员，高耀十分厌烦。 他深知自己已经被那个不肯透露姓名的西装男当成了九号试验体的跟踪器，但又无法反抗这个事实。 通过对九号的机密档案进行研究，高耀发现，九号并非像他所想的那样无法控制，相反的，他温顺的多。 他具有原本的人格，包括坚毅、机敏、果决等一系列的优秀品质，他不明白联邦为什么要将他关押起来研究。 如果能好好沟通，想必九号本人是会进行合作研究的，但联邦却选择将九号藏了起来，秘密研究。 高耀觉得一个巨大的阴谋笼罩在太阳系联邦的头顶上，他只是堪堪看到一角。 他甚至开始怀疑毫无履历的自己，能进入这个看似平平无奇，实则保密等级突破天际的项目是否是别人故意安排。 “难道我是一个被精心挑选出来的背锅侠？” 他抽回心思，看了一眼身旁一身黑衣，满面愁容的丽娜，象征性的出言安慰了几句。 这次对克劳利的吊唁之行，是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才得以批准的。 几乎是囚禁般的生存条件、那个跟孙康一样必死的结局这两件事同时压在他的身上，他急需哪怕只有象征意义的自由。 然而此行的最大收获，是他看到了躲在巷口阴影里的九号。 九号的出现证明了一件事。 他与克劳利是存在联系的。 高耀不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着怎样的联系，但高耀知道，九号一旦再次被收容，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 他必须警告九号，至少在他想到如何处理自己面临的处境之前，九号不能被捕。 刚才在与九号对视的时候，自己冒着被西装男发现的风险微微摇头的动作也不知道对方是否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正当他苦恼与如何向九号发出警告的时候，房子的门铃被人按响了。 丽娜并没有站起身来前去开门，守在门口的西装男子已经在询问对方的身份了。 当他走进会客厅的时候，高耀的心里一紧，随后豁然开朗。 像是一束光照透了充满雾霭的天空。 这人是刚才跟九号站在一起的那个流浪汉。 他那双脏兮兮的手小心的捏着脏兮兮的帽子边缘在同样脏兮兮的胸前摆弄着，一副拘谨的模样看着哀愁但已经无力发问的丽娜。 “夫人，请允许我对您丈夫的死表示哀悼…… 我的朋友曾受到克劳利先生的特别照顾，但在上次他去我们那的时候，遗落了一瓶药剂，我觉得我应该将它送还给您……” 那人说的很小心，一副小人物面对贵妇人似的唯唯诺诺。 高耀认为这是个机会，立刻开口。 “你的那位朋友怎么不亲自过来？” “哦，是这样的先生，他的病情虽然在克劳利先生的帮助下有所恢复，但远没达到能够随意走动的程度……哦仁慈的上帝，请保佑这个可怜虫赶紧好起来……” 高耀摸了摸下巴，一个主意浮上心头。 “别指望上帝了，我来帮帮你……来人，把我的通讯器拿来。” 守在客厅入口盯着这边的西装男愣了一下，在耳机里说了些什么，随后朝高耀走来，将通讯器递给了他。 “来，我们建立一下链接，我转笔账给你，你务必要交给你的那位朋友，这可是我送给他的救命钱。” 一阵操作过后，听到对方通讯器传来的几声蜂鸣后，高耀满意的将通讯器朝西装男子一丢，翘着二郎腿接受着面前这位流浪汉那冗长的感激词语。 “那我就不多打扰了，这是那瓶药剂，请您收好……再见，仁慈的先生、夫人……” 在旁人看来，流浪汉那几乎是一步一鞠躬的倒退着走出客厅的姿势并非伪装，但在高耀看来，这人简直是个伪装大师。 刚才在与那人建立通讯链接的时候，他看到了对方通讯器下方漏出的白皙皮肤。 虽然只是一角，但与周围的皮肤色差十分明显。 正当他猜测着这人的真实身份的时候，丽娜突然站了起来。 她抄起桌上的那瓶药剂追向门廊，像是在追逐一个即将失去的希望。 第二十六章 示警 “等一下，请等一下……” 丽娜喊着。 那流浪汉停在门口，转过身，准备戴上帽子的手又放了下来。 “夫人？” “等您的那位朋友病痊愈之后，可以让他来这里一趟吗？” 跟着丽娜来到门厅的高耀听得出丽娜的声音有些激动，以至于带着轻微的颤抖。 流浪汉那略微长久的停顿中夹杂了一些支支吾吾的声音，高耀竖着耳朵，生怕自己听漏了什么。 “这恐怕不行的夫人，实际上他的情况并不乐观。” 几乎是立刻的，丽娜的肩膀耷拉了下来，像是一只狗被人打了一棒子似的呜咽了一声。 “他需要钱吗？我可以资助他接受治疗，他可以住在我这……” 丽娜的胡言乱语似乎引起了流浪汉的警惕，高耀看的很清楚，流浪汉那双浑浊的眼睛不在晃动，紧紧地盯着丽娜，像是一只察觉到危险的猫。 一直说话唯唯诺诺的流浪汉打断了丽娜的话。 “夫人，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要托我来送药，您还不明白他对克劳利大人的感激之情吗？” 流浪汉离开后，高耀随着丽娜走回会客厅的沙发旁。 丽娜双手握着小瓶，满脸潮红，像是卸下某种重担似的叹出一口气，眼泪从她几近干涸的眼角流了出来。 随后，她开始放声痛哭。 高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流浪汉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这一切证明了他的猜想。 九号与克劳利之间存在着特殊关系，而这层关系丽娜也是知晓的，连接这他们之间关系的，是丽娜手中这瓶透明的液体。 他并没有琢磨这瓶所谓的药剂的事，如今的自己已经深陷必死局之中，处境并不比九号好多少。 要想活下来，他必须找到九号，在自己的团队前找到九号，在一群特殊人员的看守下，提前找到九号。 他有了一个计划。 转过头，高耀看向仍在呜咽的丽娜，轻拍着她抽动的肩膀，出言安慰着，他看着丽娜的眼神逐渐复杂。 面前这个刚刚丧偶的女人，成了他逃离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张锋在与谢里曼商议好的会面地点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他越来越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在这条住宅区之间的窄巷里，他像条被困住的狼一样转着圈，无时无刻不再担忧着谢里曼的安全。 “玛德……就送个东西怎么这么久？” 越等越焦虑。 以至于他已经可以看得到因情绪波动而躁动的机械生命体在他手臂的皮下游弋着，随时准备着破体而出，为应对宿主所感知到的复杂生存环境而战。 张锋稳了稳心神，伸手拍了拍胳膊，下定决心，朝着巷口走去。 战场培养出来的敏锐察觉在极端焦虑的心情下失效了，刚出巷口的他与谢里曼撞了个满怀。 “怎么这么久？” 谢里曼没有理会张锋，而是捡起地上那顶脏兮兮的帽子，不停的鞠着躬，一脸的歉意。 张锋立刻会意，转身走回了巷子。 他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了巷内阴影里的一处垃圾箱后面，看着巷口，不一会儿就发现了一个身穿西装的男子走过巷口。 一阵震动传来，张锋看向手腕上的通讯器，是一条文字信息。 “不要动手，原地等我。” 张锋拔出枪，准备在需要的时候，不惜暴露自己也要让谢里曼安全离开。 大概几分钟的时间，张锋听到了巷口传来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十分从容，像是一个吃完午饭遛弯的大爷。 当谢里曼以原本面貌钻进巷子之后，张锋立刻小心的看向外面。 远处的另一处巷口，一名西装男子冲了出来四下看着，还时不时地对着自己的通讯器说着什么。 “走啦！” 谢里曼头也不回的说着，朝着七扭八拐的巷子深处走去。 二十分钟后，某个生意惨淡的快餐店内，张锋指了指谢里曼下巴的位置，谢里曼一脸疑惑地摸了过去。 一小块带着几根胡子的伪装皮肤被他撕了下来。 “我靠，刚才你怎么不说？我贴着这鬼东西坐了二十分钟的地铁啊……” 张锋没接话茬，急切的问着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赶紧说，把从你进门到离开的经过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面对张锋的追问，谢里曼抱起了肩膀，一脸傲慢地昂着头。 张锋愣了一下，原本因谢里曼不顾危险，帮自己完成嘱托所产生的那点好感，被谢里曼鼻子里那清晰且杂乱的鼻毛给压了下去。 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爱说不说，下回我自己去。” “噢……还有下次，看来还是个长期嘱托啊，难怪那位夫人追出来问我你会不会去她那里。” 张锋以为谢里曼会继续说下去，但谢里曼没有，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 “赶紧的，我踏马的要急死了。” 谢里曼呵呵笑着，将自己在克劳利家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看来那位夫人是知道你的存在的，至于那个男人嘛……看样子不坏哦，听说你重病在床，还给了些钱。 只是这钱不咋多，有整有零的还分了两笔转过来……” 张锋愣了一下，随后急切的说道：“有整有零？赶紧给我看看转账记录。” 当谢里曼将那两段转账记录的投影划到张锋面前时，张锋只看了一眼就将那道投影拍在了桌面上。 看到张锋那古怪的脸色，谢里曼皱起眉头。 “喂……我说，我都帮你这么多了，你怎么还不信任我啊？你好歹说说怎么个事，我怎么着也能帮你参谋参谋。” 张锋摆了摆手，两个眉毛之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不是……我是怕害了你，你真当你把我绑回去的时候我给你说的那些是在吓唬你啊……”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说：“照你说的，我都已经收留你了，还看到了你身上的秘密，那不已经是死定了吗？” 张锋思索良久，叹了口气，将盖在投影上的手拿开，他指着上面那两行数字，朝谢里曼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一点。 “这两笔转账的数字都是有意义的，所以才会有整有零…… 第一组是一个在紧急时刻才会使用的军用数字指令，它代表撤离……” 谢里曼皱起眉头，打断了张锋的话：“第二组数字我知道，这是火星网络的区间代码。” 第二十七章 易容 谢里曼盯着张锋的眼神逐渐变得古怪，像是盯着一个顽固的影视作品欣赏者，过分的解读着电影中那些毫无关联的线索。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呃……是，分两笔转一个数字不大的款项和有整有零都很奇怪，难道他们没有一个更简单的解释吗？” 张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极力的平复着想要扇谢里曼一巴掌的冲动。 “你不知道前因后果所以这么想，我不怪你，但你能不能不要再用你那玩世不恭的心态对待这件事了？” 见对方咳了两声，正襟危坐之后，张锋淡淡的说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一旦泄露，你就得跟我一样被他们追个不停，你还要听吗？” 谢里曼四下看了看。 无所事事的店员正趴在柜台上打盹，远处角落的座位里还蜷缩着一个喷吐烟雾的家伙，身体有节奏的前后晃着，像是抽嗨了。 “要听要听。” 张锋把从自己如何发现自己被关在虚拟世界中到爬出下水道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讲给了谢里曼听。 寄希望于谢里曼挺好有所震惊的张锋有些失望，面前的谢里曼似乎真的在思考事件背后的关联。 “也就是说，你跟这个克劳利有过誓约，今天你跑这趟是去履约的……你可真是一根筋……” 张锋没说话，他看着谢里曼逐渐变得轻松的表情咳了一声，谢里曼耸了耸肩，再次变回了一本正经。 “也就是说，这小伙子曾经认出过你，但现在你们见面了，他装作不认识你，还向你示警？” “是的。” 谢里曼听到张锋的回答，点了点头。 “结合我在克劳利家的所见，我怀疑他是被控制了，他连通讯器都不能自己携带…… 那个孙康明显是背了黑锅的，你当时在场，他不是黑客的人…… 我知道了……” 谢里曼打了个响指，凑近张锋，表情变得有些愉悦，仿佛一个妇人发现了邻居某人的不忠行径。 “他肯定也得背黑锅，只是时间节点还没到，等军方的人抓到你，他的下场会跟孙康一样。 他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向你示警，要你离开，因为你离开，他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不对啊，这里面有个问题……他怎么知道我要去克劳利那里的啊？克劳利跟我说过，他取我脑脊液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黑拳比赛明天就开始了。 先抓完文德森，之后我们可以在克劳利家附近盯一段时间，这个夫人可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不然她不会在我临走的时候追出来问东问西。 她知道，但却不精明感觉会惹麻烦，张锋，我劝你不要在履行与克劳利之间的约定了。” 对于谢里曼的劝说，张锋没有回答，而是问出了那个盘踞在他心头的问题。 “谢里曼，克劳利帮我是为了获得特效药治疗他的女儿，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帮我呢？” 谢里曼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逐渐僵在了脸上，苦涩的表情刚浮现出来就再次被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淹没了下去。 “当然是当打手了！ 我啊，空长了个傻大个，格斗也不会，枪法也不行…… 有一次我堵到一名悬赏犯，他掉头就跑，15米的距离，我打空了弹夹都没打中对方……” 张锋皱了皱眉，关于谢里曼没有受过军事训练这件事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了，直觉告诉自己，让自己充当打手这件事是谢里曼收留并帮助自己的原因，但不是绝对原因。 谢里曼看着沉默的张锋，自知这个蹩脚的理由无法骗过张锋，他打着哈哈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快餐店。 “光有身份证明不行，赶紧把你的赏金猎人登记做了，不然每天还要给那空港看守上贡……实在是麻烦。” 市政大厅里，张锋与谢里曼蹲在墙边，看着身份证明上那张与张锋相差甚远的国字脸犯了难。 “瞧老宫选的这人……脸型差这么多，这特么要我怎么给你做伪装？” 谢里曼烦闷的将他平时用来伪装的那些宝贝塞回兜里，在通讯器上扒拉着通讯号码。 “你现在找他有啥用？” “不换个假身份怎么过认证那关？” “人家要下班了……” “那怎么办？” 张锋摸了摸下巴，问道：“卫生间在哪？”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嚷嚷。 “这特么啥时候了，你回去一趟给空港看守的钱可是咱一周的饭钱！” 几分钟后，市政大厅的卫生间门口，谢里曼拎着一个正在维修的架子放在了门口，再次确认周围没人之后，走进了卫生间。 洗手台前，张锋正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酝酿着情绪。 他回忆着两次激活义体时的细节，又回忆着今天等待谢里曼时的焦急，手臂的皮下开始隆起一条条蠕动的细线。 谢里曼被张锋手臂上那宛如寄生虫游走般的东西吓坏了，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雾草……这啥啊……不传染？” 听到谢里曼这一顿吆喝，张锋心中憋着的那口气散了，他气呼呼的转过头来瞪着谢里曼。 “唉你别捣乱啊……” 尝试了几遍之后，张锋仍然无法将皮下游走的机械生命体集中在脸上，他与那些机械生命体之间，似乎隔着些什么，只有强烈的情绪波动才能击穿那层雾霭。 看着镜子里那张仍未改变的脸，他十分恼火。 “听我的！都特么听我的！” 张锋大喊着，猛拍洗手台，表情狰狞的脸上逐渐出现了改变。 谢里曼见到进展，赶紧拿出张锋的身份证明跑到镜子面前指导着对方改变着容貌。 在一点点的调整中，张锋发觉，一旦与机械生命体建立沟通，剩下的操作就很简单了。 他只需要在心中想一下，哪个地方该宽一点，哪个地方该饱满一点，机械生命体就会随着他的想法填充在皮下，使得整个易容过程十分简单。 “完美……都不怎么用化妆了……” 谢里曼拿着个眉笔，在张锋那边的高耸的眉骨上补了两笔，满意直点头。 第二十八章 培植舱 办完事的张锋坐在地铁上，有些焦急地盯着路线表，他有个想法想要验证。 “也就是说，它可以在局部形成机械义体？” 张锋点着头，没有其他人的车厢里只剩下狰狞的涂鸦，像是阴暗中的窥视者。 谢里曼摇了摇头，问出一个问题。 “你激活义体的时候，你的身体还在吗？” “应该还在……感觉就跟穿上了一件厚衣服似的。” “那这东西就不应该叫义体了，应该叫装甲，或者机甲？” 张锋耸了耸肩，对于叫法，他并不在意。 “我刚从收容装置里出来的时候曾经局部展开过，但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做到的，现在我觉得可以回去试试，好像摸到点门了。” “如果可以做到局部展开，比如说，只展开到手臂什么的，它在平时也就能用了。” “你不是说，机械义体什么的已经被禁用了吗？” 谢里曼打了个哈欠，靠在了一旁的栏杆上，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他们还说禁枪呢！非法枪支仍然在泛滥…… 法律这东西，就是管管老实巴交的老百姓的，哪个年代都有不法者和特权者。 还有，你是老实巴交的老百姓吗？” 如果可以，我真想当个老实巴交的老百姓。 张锋如此想着，但没说出来。 “没有一尘不染的世界，你是什么人，那就是什么命，别挣扎着去做泥潭里那朵白莲花…… 出淤泥而不染的东西，要么被同在泥潭里生长的其他烂花排挤污蔑，要么被某个人看到，掐掉插在花瓶里，最后在瓶子里烂到死。” 突如其来的说教让张锋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谢里曼的话到底在类比什么。 见张锋一副不解的样子，谢里曼啧了一声，朝张锋凑了过去。 “我指的是你跟克劳利之间的约定，好人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你现在的最优解，是按照那条示警，离开火星，先保住自身的安全，约定什么的，等之后再履行就是了。 当然，要离开火星也得等抓到文德森之后。” 张锋看着再次靠向栏杆的谢里曼，缓缓的问道：“在救我这件事上，你不是也选择当了一回好人吗？” “我……” 谢里曼从栏杆上弹了起来，想说点啥又说不出来。 他很矛盾。 在收留张锋这件事上，他深知其中危险，但那份毅然决然并非来自他的善良，而是来源于他对于张锋力量的需求。 谢里曼将张锋当做了复仇的利刃。 然而，现在这把利刃在说自己是个好人。 他越是这么说，越是表现出对谢里曼的信任，谢里曼心中的负罪感就越是沉重。 无话可说的谢里曼索性扭过头去，看着地铁前方与另一个车厢的串联处，以图避开张锋那使他压力倍增的眼神。 返回旅鸽号的二人开始忙碌了起来。 经过了两个小时的尝试，张锋成功让机械义体包裹住了自己的左臂。 谢里曼看着义体与锁骨的连接处那几个刺出皮肤的连接处，头皮发麻。 “不疼吗？都流血了……” 张锋握着一个扳手，稍一用力，像是捏面团一样直接将扳手捏的变了形。 “咋不疼呢……” “我建议啊，你把这玩意当做最后的保命手段，平时别瞎用了。 既降低暴露风险，又节省体力。” 与全面展开的义体，甚至是与今天的易容行为相同，这次局部展开也只持续了四分钟。 当张锋穿着粗气靠在沙发上的时候，谢里曼砸着嘴，将一条毛巾丢了过去。 “这个外形能不能改一下？一看就是军用型号，万一哪天非用不可，你还能把目击者都杀了吗？” “外形？用哪一种？” 谢里曼打开电脑，在网上找了几张图片。 “呐……这种仿生义体，它们是专为因各种原因导致肢体残缺，但又没有财力去克隆生物义体的人们设计的，大多使用了碳素材料和轻便合金，是正常肢体的替代品。” 张锋擦着胳膊，凑近屏幕，仔细地看着。 “这种义体现在常见吗？” “常见，只是这种一般都跟普通肢体做的很像，不触摸的话你是分辨不出来的。 哎，老宫他闺女你见过？她的两条腿从这往下都是仿生义体……” 谢里曼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大腿上比划着。 “这种义体的力量跟普通肢体差不多，耐力好，硬度虽然不如机械义体，但它的设计之初就是为了满足使用者日常活动的，也够用了。” 张锋点了点头，他明白，这并不是什么新奇的技术。 甚至可以说仿生义体是战前即将被淘汰的技术，这种技术能够卷土重来，得益于太阳系联邦对机械义体的禁令和能源和材料产业的短缺。 “我找个机会研究研究，今天是不行了，我太累了。” “累也得忍着，我们还有个活呢。” 随后，张锋跟着谢里曼对旅鸽号进行着大扫除。 菌丝长的老高的饭盒，泛黄的纸团、过期的补给品、脏衣服、臭鞋子被他们从各个舱室的各个角落里清理了出来，装满了一个又一个的大袋子。 不止如此，从驾驶舱到会客厅、到货仓、到动力舱、到各种清理了杂物的空舱室，二人还对舱壁进行着无死角的清扫。 看着装满的几十个垃圾袋，张锋算是明白，在自己的到来之前，谢里曼是怎样颓废的一个生活状态。 即便如此脏乱的旅鸽号上，却有着一个被精心照料的培植舱。 看着补光灯下那一个个嫩芽，张锋有些好奇的询问着。 “这都是啥啊？” 谢里曼小心的从培植箱里把手抽了出来，将口罩摘了下来。 “诶呀！你不做防护别进来……” 张锋悻悻然的退了出去，谢里曼跟了出去，关上舱门，将舱门锁好。 “走走，扔垃圾去…… 你别一脸不高兴，这么说，哪天我就算娶了老婆，我也不会让她随便进我的培植舱的。” 晚饭，应该是夜宵时间。 张锋实在没琢磨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谢里曼以如此高规格的照料，甚至将来的媳妇都不能随便染指。 他甚至怀疑谢里曼是种了什么违禁品。 第二十九章 阴影之下 “西红柿，是真正的西红柿！” 在张锋的追问下，谢里曼说出了这个超出他意料中的答案。 “那啥，我不知道我的记忆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记得战前咱不缺这玩意啊，而且就算在战时，我也在地球的种植基地见过西红柿，成片都是，望不到头……” “啊……那真是一幅美景。” 谢里曼一脸陶醉，似乎那枝头挂满红果的画面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但现在不行了，我们没有西红柿……我已经三年没吃过西红柿了！你知道这玩意现在有多贵吗？ 二十万信用点，一颗！就这么个苗！” 谢里曼的语气逐渐暴躁，最后开始疯狂吐槽。 张锋扒着饭，静静地等待着谢里曼平静下来。 “为什么不去地球运一些过来啊？曲率加速站应该还在？” 谢里曼一拍脑门，他忘了张锋没有战后的生活体验。 “那啥，有些事联邦是不会放在星政网上的，比如三年前的那场大战戛然而止的真正原因…… 当时行星联众军所控制的所有的住人星球，包括小行星带上零星居住着的定居点全都接受了联邦的停战协议，唯有地球不肯接受，直至现在地球还是管制区域。” “啊？那就是说战争现在还没结束了？” 谢里曼摇着头，将空罐头丢进垃圾桶。 “结束了，地球上的行星联众军要求自治，联邦同意了，他们的代价是从此不再踏出地球半步。 于是，联邦在月球都市驻扎了很多舰队，以确保地球联合政府履行他们的承诺。 从那以后，地球上的农产品就再也没大量的出现在市场里，只有极其少量的东西在黑市里流通，价格还死贵死贵的。” 张锋思索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对……这不符合逻辑啊。 你看，其他世界都同意了联邦停战的协议，地球联合政府不同意，那就打服他呗？为什么还接受他们自治啊？”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都死了多少人了？还特么打？所有人都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太阳系联邦政府都打没了。” 张锋摇着头，说：“不对……这不是决定性原因……”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谢里曼伸着食指，一脸洞悉一切的表情。 “那就是，出现了另一个敌人，这敌人还十分强大，使得大伙不得不放下成见，一致对外。” 张锋大张着嘴，愣了半天，谢里曼的话在他脑袋里转了好半天，他干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谢里曼的无知。 “另外的敌人？还十分强大？外星人吗？” 谢里曼耸了耸肩，一言不发的抱着肩膀。 “哪来的外星人啊……别逗了，人类的敌人只有人类自己而已。” 火星的后半夜并不寂静。 有的人成群，在夜色中鬼鬼祟祟；有的人酩酊大醉，蜷缩在腾着蒸汽的管道旁边；有的人疯疯癫癫，怪叫着跑过街道，留下一条长长的影子。 身处在最底层的人们要么想尽办法活着，要么想尽办法忘却，要么抛弃一切物质上的欲望，追寻灵魂上的解脱。 然而那些所谓的社会高层人士并没有遵守他们获得岗位时，对着联邦那星环旗帜喊出的那句“效忠太阳系联邦，效忠太阳系人民”的誓言。 此时的他们，正坐在奢华的沙发里，享用着从禁区中走私出来的烟草与美酒，罗织着他们认为的国家大事。 “上校，关于克劳利的调查结束了吗？” 说话的人依旧背着光，如同阴影本身。 “已经结束了，德瑞斯坦先生。 这三年内，他除了按照我们的要求进行收容和无关紧要的实验以外，确实也在私下里对九号试验体做过什么。 只是实验日志被抹除的很干净，我们无法得知他到底都知道哪些允许他了解之外的事情的。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便他知道了什么，也没有留下记录或者对其他人说过。” “嗯……” 一阵思索声传来，随后的问话令上校哑口无言。 “你说的这个其他人，包括九号自己吗？” 上校思索了一会，皱起了眉头。 “九号的收容装置是因为黑客程序侵染导致收容失败，就现场的血迹来看，他在脱离收容后是袭击并胁迫了克劳利的，二人并非在之前就有过沟通。” “对于胁迫克劳利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上校没能明白德瑞斯坦的意思，盯着对方等待着解释。 “一个被关在模拟仓中三年的战士，离开之后，第一时间就劫持了一位对研究所来说至关重要的人物，还如此顺利……这合理吗？” “您是说……是有人那些黑客进攻第七研究所的第四代脑机接口项目是表面文章，实际意图是释放九号？” “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些……我只是觉得一切太过巧合，偏偏有一个简单的情况能解释得了所有这些巧合。 我觉得，我们的铁穹计划可能已经暴露了。” 上校沉默不语，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一阵思索后，他突然皱起了眉头。 “看联邦高层的反应没有啊！如果暴露，我们现在肯定被架空了。” “不……” 德瑞斯坦的声音从暗影中传来，充满了疲惫与失望。 “我们的敌人可不只是我们面对的那些鬼东西，还有我们的同胞。 这个计划一旦公开，火星将成为所有住人世界的公敌。 连我们自己都打算在这场灾难中独自幸存，独自享受整个太阳系，更别说他们了。” 上校叹出一口气，沉默了一会。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当年那件事，各大星球的势力都看在眼里，他们都以为九号死了。 我们不能无理由的封锁城市空港，不能大规模搜查，甚至连通缉令都没办法发。 不然就会是引起各星势力关注的愚蠢举动，这也是我们没有大张旗鼓追查九号下落的原因。” 上校那带着牢骚的发言让房间内的两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中，只有袅袅升腾的烟雾显示着时间仍在流逝的事实。 “在处理紧急事务面前，情绪是最没用的东西，把它给我收好。” 上校松开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呼出一口气，眼神低垂下来。 “对不起，德瑞斯坦先生，我有些失态了。 只是……只是根据我们现有的情报，高耀目前只分析出一些九号的基本特性。 比如体能消耗大，需要大量进食，伤口愈合速度快，但每次展开义体都会留下伤口之类的…… 虽然高耀并非我们找到九号的关键，但我们确实需要更多关于九号的机密信息……” 躲在阴影中的德瑞斯坦听到上校的话，干笑了两声，他将雪茄按熄在烟灰缸里。 他站起身来，那高大的身形终于脱离了阴影的遮蔽。 “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以后再出现越级行为，那就准备好跟这个世界说再见。 你要知道，你能当得上火星卫戍部队的总司令，完全是因为我们允许你当，这次也一样，你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什么，由我们决定。” 说到这里，德瑞斯坦俯下身来，双手撑在桌上将头探向上校，二者近得几乎要贴在了一起。 他哼出一道带着酒气的鼻息，喷在对方脸上，缓缓地说道：“你以为你冒领九号所立下的军功，获得晋升的事做的天衣无缝吗？” 第三十章 守林人 这一夜，张锋睡的很熟。 虽然自己这临时收拾出来的房间还十分简陋，但怎么也好过在会客厅睡沙发。 由于昨天的劳顿，他醒来时已经是当地时间中午十二点半了，要不是饥饿感迫使他睁开眼，他估计自己还能睡。 “看来使用机械义体的负荷不光是饥饿，还有疲劳。” 十分钟后，洗漱完毕的张锋来到会客厅，谢里曼正在那里摆弄枪械，手枪的配件铺满了桌子。 “干啥呢？” “晚上就要拼命了，不得把家伙事收拾收拾啊？” 张锋趴在沙发靠背上，看着谢里曼抓着复进簧往枪桶里塞，动作笨拙，且没有耐心。 他塞了好几遍也没能成功，气呼呼的又把套筒拆掉，挠着脑袋。 “呵，你啊……白瞎那本持枪证了。” 张锋绕到沙发旁，快速的将这一桌子零件装配完成。 他把玩着其中一把，反复的拉动套筒后，做瞄准状。 “这枪不错。” 谢里曼看了一眼张锋，朝着对方大手一伸。 “那把军用的手枪给我，我给你藏起来。 今晚可能会用到枪，到时候留下痕迹就糟糕了。” 张锋看了一眼谢里曼，没有将枪交给他。 “我自己藏好就行了，今晚我就用这把枪了……还有弹夹吗？” 谢里曼将另一把枪递了过去，说：“你用这把。” 看到张锋不肯交换，他没好气的“喂”了一声。 “那把守林人d79是别人送给我的，我没那个权利转赠他人。 来来，这把是当时刚当赏金猎人时买的，你用它也一样……” 张锋一脸无奈的将守林人还给谢里曼，他看着手里这把轻飘飘的枪，皱起了眉头。 “唉……这特么也叫枪……” 谢里曼拿着油布擦拭着守林人的枪身，听到张锋的嫌弃，没好气的干笑了两声。 “这可是标准的赏金猎人配枪。 你甭管他是沉甸甸的金属材质，还是轻飘飘的复合材料，用的都是762毫米手枪弹，威力上不会有差别的。” 对外行，张锋懒得废话，伸着手朝谢里曼要着备用弹夹，却见对方摇了摇头。 “啥？没备用弹夹？” 张峰一边问着，一边抽出弹夹检查着备弹。 二十四发容量的弹夹只装了十二发子弹。 “哎呀……用不了那么多。” “什么话啊！今天晚上玩命的可是我啊……” 谢里曼默不作声，张锋看了来气。 “你把守林人里的子弹分我一些，反正你打不中，留几发自保就行了……” 他说着，将守林人从谢里曼手里拿了过来，但当他抽出弹夹的时候却傻了眼。 “怎么就三发？” 看到谢里曼试图掩饰尴尬似的端起杯子，张锋叹了口气。 “现在去买子弹还来得及。” 谢里曼苦笑了两声，说：“没钱了……” 张锋愣了一下，最后气呼呼的坐到了谢里曼的对面，板着脸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谢里曼被盯得发毛，举着双手，一脸无奈的样子。 “每个赏金猎人在月初可以在市卫队领三十发子弹，打没了就没了。 倒是有些枪械店能买子弹，但太贵了，眼下的我们根本买不起。” “买不起？” 张锋差点蹦起来。 “七哥给了咱十万信用点，昨天在克劳利家，那个谁也给了你几万，怎么可能买不起子弹？ 你别跟我说子弹现在已经几万一颗了！” 谢里曼伸着手，示意张锋冷静一点，看到对方气呼呼的坐回沙发后，他呵呵笑着，一脸憨样。 “钱被我用掉了……而且咱们这个赏金猎人小队，我才是队长……” 谢里曼声音很低，眼神躲闪，明显底气不足。 张锋叹了口气，抽出标准猎人配枪，将弹夹抽了出来退着子弹。 “就算你打不中，拿它吓唬吓唬别人也好。” 他留了五发子弹，将剩余的拍在桌面上，没好气的嘟囔着。 谢里曼的钱花了个精光，以至于乘坐地铁的费用还是张锋出的。 面对张锋那句“钱花哪了”的询问，谢里曼东扯西拉，就是不正面回答。 张锋也没再追问下去，他知道，谢里曼一旦开启那副玩世不恭的架势，嘴里就没句实话，问也是白问。 七哥的自由搏击俱乐部很快抵达，因时间尚早，二人决定对周边地形进行一遍摸排。 这是张锋的习惯，谢里曼对此也很是赞同。 成片的废弃厂区内，到处锈迹斑斑。 有的车间玻璃全部碎裂，城市空气循环系统带起的风吹在上面，发出阵阵狼嚎一般的声音。 有的车间大门被拆除，远远望去像是一个没了门牙的孤苦老头。 “这里可以…… 工厂的排水系统很久没用过了，我们在抓到文德森之后可以从这里转移到厂区外，然后交给……” 谢里曼嘟嘟囔囔，在自己的通讯器上标注着路线。 张锋对此不以为意，他现在思考的是，今晚会有多少目击者看到自己，是否会因为此事暴露行踪。 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疑虑。 星政网上没有自己逃跑的新闻，这两天也没有发现警务人员大量活动，甚至谢里曼的那个悬赏终端上也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 张锋知道，官方之所以没有下手，是在试图掩盖些什么，在暗处，肯定是有股势力在搜索自己的。 那名年轻人发出的警告令张锋无法忽视。 那两串数字采取了战时使用的紧急数字指令，这种指令是经常变化的，而他仍然能准确的使用那些数字指令示警，那说明他至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服役时间与服役部队。 想到这里，张锋丢掉烟头。 虽然谢里曼已经同意在完成对文德森的抓捕后立刻起程离开火星，但张锋决定，临走之前，一定要去见一见这个年轻人。 火星的太阳已经接近三里市的边缘，即将落到城墙以下。 昏黄的阳光穿过脏兮兮的穹顶折射了过来，显得更加斑驳。 废旧厂区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 隆隆作响的汽车，外形张扬的摩托，打扮怪异的人们纷纷聚集在此。 火星的夜生活，要开始了。 第三十一章 行动 厂区的街道上人头攒动。 有的三两成群，挤在路边，研究着今天下注的目标； 有的靠在带着尖刺的摩托旁，开着音响，伸着被染得漆黑的舌头表情夸张地喊着什么； 有的鬼鬼祟祟，捏着一个小包装袋，兜售着什么，嘴里还时不时地喷出缭绕的烟雾。 在人流中，张锋感觉怪异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觉得十分亲切。 他停留在一辆快餐车前，看着那一脸横肉的老板烤着什么，香气扑鼻。 “喂……别在这种地方吃东西啊……” 张锋翻了个白眼，问着为什么，谢里曼只是咧嘴摇头，也不回答。 “这是啥啊？” 老板眯着通红的双眼，大手在背心上抹了两下。 “烤酵母肉，啥味儿的都有……” 他说着，抓起一把佐料洒在烤肉上，香气四溢。 “给我来点牛肉的……” 张锋说完，走到摊子后面，在一堆矮桌中找了个位置坐下，朝着不停摇头的谢里曼招着手。 “我说你啊……一会惹出乱子来可要自己收拾。” 张锋皱着眉头，说：“我就吃个东西，能惹出什么乱子。” 谢里曼点着头，一脸幸灾乐祸的坐了下来。 “嗯嗯嗯……你吃，我一口都不吃。” 最终，谢里曼还是没能挡住香味的诱惑，与张锋一起造了几十根肉串外加几瓶啤酒。 觉得目标差不多也该到了，二人站起身来，那摊位老板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赶紧过来结账。 看着老板一路小跑过来，谢里曼用拇指指了指张锋，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位小哥，您点的泰坦星嫩牛肉，穆鲁农场鸡心，兰斯立德市的嫩羊腿……” 听到对方那一连串的介绍，张锋的手僵在了通讯器上。 他只有三百多信用点，这还是他昨天打车剩下的。 “等一下，我吃的只是烤酵母肉啊！” 老板一脸淡然的抬起头来，冷笑了一声。 “说啥呢小哥，咱这的食材主打的就是一个进口，什么酵母肉罐头，别扯了，总共999信用点，你给1000行了。” 张锋干笑着骂了一声，谢里曼伸着一只手捂着嘴，坏笑着又往后退了一步。 “噢，你这是要宰我啊……我吃了一肚子的酵母肉，你告诉我全是进口的……” 老板也毫不示弱，歪着脑袋看着张锋，一副吃定你的架势。 “你说你吃了一肚子酵母肉？吐出来给大家伙看看？你要吐不出来也行，哥几个帮你开个膛，看看你肚子里到底装的是不是我们家的进口肉。” 他声音逐渐变大，周边其他的小商贩和若干路人闻声，像是收到信号一般围了过来。 看着贴近自己的老板，张锋叹了口气。 “我还有另一个办法……” 老板呵呵笑着：“认怂了？” 张锋眯起双眼，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那就是……” 说着，他左手闪电般的向前伸去，如铁钳般捏住了老板的脖子，硬生生的将老板提了起来。 他任由老板踢踢打打各种挣扎，随后猛地将老板整个人砸向地面。 没有呻吟声，但老板脸上那扭曲的面容和停止挣扎的手脚说明了他此时承受的痛苦。 张锋蹲下身去，伸着食指放在老板的眼睛上，像是哄小孩似的“嘘嘘”个不停。 “把你这只眼睛吞下去，你亲眼去看看我到底吃了些什么，怎么样？” 张锋看向围观的人群，人群从冲突前躁动到冲突时哗然，再到一片寂静也只用了这两三秒的时间。 “老板不肯说，大家说我该怎么办？我总不能让这家伙污蔑我啊……” 见没人出声，张锋加大手指的力度，躺在地上的老板感觉到了眼球传来的压力，挣扎了起来。 “哎，大哥！手下留情！今天小弟请客，您随便吃！随便吃……” 张锋呵呵笑着，并没有抽回手。 “不是那么回事啊老板，你可得给大家说说我到底吃了些啥，不然该有人说我欺负你了。” “酵母肉酵母肉！哥，今天我请了！我请了！” 张锋站起身来，朝着人群挥手示意大家散了，转过头去，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原本站在他身后抱着肩膀看热闹的谢里曼不见了。 “焯！” 张锋大骂一声，跨过倒在地上的老板，站在快餐车上望着人流。 人流之中，一辆黑色的车子正在缓慢的前行。 它很好辨识，没有其他车辆那样花哨的喷漆，没有其他车辆那样播放着暴躁的音乐，也没有急不可耐的按着喇叭，显得与此处的喧嚣格格不入。 在那辆车的后面，张锋看到了那熟悉的一头金发。 他冲进人群，一边追赶谢里曼的身影，一边试图用通讯器联系对方，却被对方直接挂断。 十分钟后，搏击俱乐部旁的那片停着各式车辆的空地一角，张锋见到了面无表情的谢里曼。 “你干啥去了！？” 谢里曼没有立刻回答张锋，他先是丢了一根烟给对方，随后将对方拉到了阴影里。 “我刚才看到文德森护着他的主子进去了，他们坐的就是这辆车。” 看着谢里曼手中的烟抖个不停，张锋那堆到了嘴边的责怨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按动开关点燃香烟，抽了起来。 “现在就开始行动吗？” 谢里曼盯着远处那台纯黑色的车子，嘴里喷出一道烟雾。 “行动！” 原本是个车间的搏击俱乐部并不大，车间一侧那原本是办公室的包房数量更是有限。 准备前往三楼的二人，刚一进区域就被迎面而来的七哥撞了个正着。 “哎呀……你们还真是准时啊，我正考虑要不要给你打个通讯呢。” 七哥笑着，揽着谢里曼的肩膀，直接将他拉进了就近的包厢。 在原本的计划中，谢里曼二人只需要在七哥面前展示武力，在与对方交好之后，说服对方举办格斗大赛，引诱文德森老板前来观战。 这样一来，作为保镖的文德森将会现身，给张锋提供抓捕机会。 “来，我给老哥几个介绍一下啊！” 七哥对着包厢里的人介绍着张锋与谢里曼，满脸兴奋的吹嘘着张锋那本就夸张的拳脚功夫。 在那奢华的沙发旁，站着一个一脸坚毅的男人。 他看着谢里曼的眼神里充满了戏谑，嘴角翘的老高。 第三十二章 到底谁是大王 在阴沟里摸爬滚打到这个位置，七哥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一流。 他很快察觉到了谢里曼散发出来的浓烈敌意与对面男人那满脸的嘲弄。 “怎么着？你们认识啊？” 七哥看了看对面那男人，又看了看谢里曼。 奢华的包厢里，一众蛇头同样将目光聚集在谢里曼身上。 他们表情各异，有的满不在乎，有的一脸冷峻，有的一副看热闹的架势，换了个面朝谢里曼的方向坐着。 “谢里曼，好久不见了啊……” 听到文德森的话，张锋也看向谢里曼。 “这王八蛋又撒谎！不说不认识吗？” 虽然腹诽着，但张锋仍然坚定地站到了谢里曼的左前方，将他与七哥隔开。 谢里曼咬着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百灵鸟呢！？” “死了，你知道的。” 对方的回答很迅速。 “不可能，当年的火灾现场里根本没有找到她的尸体！” 谢里曼的质问换来的是对方满不在乎的耸肩。 “哎哎哎……我们老哥几个今天还有大事呢，你俩能不能回头再聊？” 七哥说着，想要接着让这气氛死气沉沉的包厢重新活跃起来，却被张锋伸手拦住。 “让他问。” 七哥看着张锋的手臂，翻着眼睛一路看了上去，看到张锋那如利刃般的目光的时候，他的眼角抽搐了几下。 “你特么的分不清大小王了是？” 身后七哥的保镖拔枪的声音与他的喊话一样明显。 张锋闪电般转身，左手准确的握住枪口，右手在同一时间击打对方的手腕。 夺枪之后，张锋并未停下身形，他没有理会捂着手腕惨叫的那名保镖，而是迅速瞄准另一个反应较慢的保镖的左腿，扣动了扳机。 然而枪却没响。 包厢内的人们反应各异，有的仍是一脸默然，有的皱起眉头，有的兴奋不已。 所有的保镖们倒是行动一致，他们纷纷站到了自己的主子身前，就连文德森也不例外。 张锋快速的在枪身上拨动了一个拨片，再次扣下扳机后，那名仍然没反应过来的保镖在一声枪响中捂着腿倒在了地上。 “玛德，你一个保镖竟然关着保险，怕走火你就别玩枪啊……” 张锋嘟囔着走向那名捂着腿的保镖，将他身上的手枪也搜了出来。 他站起身来将试图溜走的七哥一把薅住。 “别忙走，还得请你这位大王帮个忙。” 计划偏离原本的设想，想要现场带走文德森已经不太容易了。 张锋将枪顶在七哥腰间，把他推到了谢里曼面前。 “如果你接下来要问些尖锐的问题，我建议你躲在他后面，真要打起来，我不一定保得住你。” 谢里曼捏住七哥后脖颈，抽出那把守林人顶在对方身后，沉思了一会，他开了口。 “各位大哥，我呢，今天是来找文德森算总账的，各位赏个脸，我只需要带走文德森一人就行了。” 笑声在包厢中回荡，那些“你算老几”之类的奚落话语冒了出来。 看着那些躲在保镖身后肆意笑着的蛇头们，谢里曼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场的人里，只有七哥没笑。 “你最好是别拿我威胁他们，他们巴不得我死了吞我地盘……” 七哥说的很小声，在众人狂妄的笑声中，只有谢里曼听到了。 谢里曼安慰似的拍了拍七哥的肩膀，清了清喉咙，说道：“我父亲是欧罗巴星卫戍部队总司令，他老人家的面子你们得给？” 包厢内的笑声戛然而止，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纷纷将求证的目光投降了文德森。 “是，面前这个人就是欧罗巴星卫戍部队总司令家，那位自认为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寂静如实质般填满了整个包厢，谢里曼甚至能看得到七哥后脖颈上流淌而下的汗珠。 这些蛇头再清楚不过，和军方相比，他们什么都不是。 虽然这里是火星地界，但如果欧罗巴星卫戍部队总司令跟火星当局提出剿灭蛇头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火星当局自然不会放弃这个送人情的好机会。 “好嘛，难怪这家伙一副不怕军方的样子……” 张锋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谢里曼，暗自腹诽着对方夸张的后台。 包厢内的蛇头们脸色各异。 他们有的将保镖拨到一边，有的犹豫着站起身来，有的干脆起身向七哥扬手，准备告辞。 其中反应最激烈的要数文德森身后的那位蛇头。 个子不高的他跳了起来，一巴掌扇在了文德森的后脑勺上，盯着错愕转身的文德森，手指指着对方。 “老子就不该留着你……” 他说完，绕过文德森，朝谢里曼走去。 “呃……这位小哥，希望鄙人与文德森之间那单纯的雇佣关系不会给咱们带来什么误会……嗯，比如……” 两声枪响打断了他的话。 当他直挺挺的向前倒去之后，谢里曼看到了端着枪的文德森。 对于文德森的骤然拔枪，张锋看在眼里。 他赞叹着对方动作的高效，那是一种千锤百炼后，剔除了所有华而不实，只保留实用性的迅捷。 文德森一定是在战场上待过很久的。 看着转身跑向落地玻璃的文德森，张锋毫不犹豫的开枪，两发子弹准确的击中了文德森的小腿，但却未能阻止对方的行动。 又是一声夹杂着玻璃碎裂的枪响声，文德森跃出包厢，张锋快步跟到落地窗边。 然而，下方却只有叫骂的人群和零星的碎玻璃。 眼看文德森消失，张锋皱着眉头转身，看向谢里曼所在的方向。 身处溅射区的二人被血液和脑组织溅的满头满脸。 七哥还好，他不停地抹着脸，嘟嘟囔囔。 而谢里曼已经僵在了那里，眼神甚至有些涣散。 “跑了！到底追不追啊？我实在不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 看着近前的张锋，谢里曼的眼神逐渐聚焦。 “他的脑袋在我面前像个西瓜似的炸开了……” 谢里曼的话断断续续，仿佛丢了魂一般，活脱脱一个第一次见血的新兵模样。 张锋轻叹一声，盯着谢里曼的双眼严厉了起来。 他一个巴掌甩在谢里曼脸上，谢里曼栽向一旁，走了火的守林人让包厢里的气氛再次紧张了起来。 “喂！你还找不找你的百灵鸟了？如果你自己不行动，我是不会帮你的！” 一屋子蛇头面面相觑着。 本以为张锋是谢里曼的手下，但现在来看并非如此，这个张锋似乎是个身份更不得了的家伙。 蹲在一旁的七哥看看谢里曼，又看看张锋，已经分不清大小王了。 第三十三章 我们俩之间的事 “唔尼玛……你特么手劲多大你自己没逼数吗？” 谢里曼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一蹦老高，不停地发着牢骚。 张锋指了指空旷的落地窗，刚要开口再次询问，谢里曼就站了起来，大手一挥。 “追！三年了，这次不能让他再跑掉了！” 二人跑出包厢，留下一众蛇头面面相觑着。 “老七……你就算要老三死，也用不着去找军方的人？ 咱自家的事，关起门来解决就是了，你得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七哥站起身来，扯起袖子在脸上胡乱地擦着。 “不是我找的啊，是这俩人找的我……” 一阵沉默过后，一个声音悠悠的响了起来。 “老七，你是不是干了什么惹动军方的事，被盯上了？” 七哥擦脸的动作僵住了，那满脸是血，神情错愕的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不会……他们盯上的不是老三的保镖吗？” 谢里曼在前往赛场时特意拦下一个七哥手下，对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谢里曼，一副你瞅啥的架势。 “封锁赛场，快！” “你谁啊？” “问你们七哥去。” 等谢里曼二人抵达赛场区的时候，他的命令得到了七哥的忠实执行。 不但赛场出口被封锁，文德森跳下来的地方也被保护了起来，甚至赛场内的人群都被集中成了一堆，七哥的手下各个拿着家伙站在人群旁，像是盯着羊群的牧羊犬。 “这是什么啊？这蓝色的……” 张锋在一堆玻璃碎片中找到了几滴放射状的液体，从它延伸的大小来看，是从几米高的地方滴落的。 谢里曼用手指沾了沾蓝色液体，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蓝血，仿生义体的循环液，你打中他哪了？” “左侧小腿，两枪。” 谢里曼的脸颊抽了抽。 “听你这语气，你是故意打腿的？” “这么近，我说打他左腿，绝对不会打中右腿。” 正当谢里曼四下寻找着其他蓝血痕迹的时候，七哥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那啥……没有，人群里没有文德森。” 谢里曼没理他，继续撅着屁股寻找线索。 见被晾在一边的七哥一脸尴尬，张锋站起身来吩咐着各种事宜。 如多派人手在附近警戒，所有人打开对讲模式，找个人每个五分钟点一次名，就算包围被突破也能知道目标的突破方向。 七哥听了一个劲点头，如鸡奔碎米。 “看这个流出量，他跑不了多远就得歇菜。” 谢里曼说着，停在了一处明显被推动过的杂物堆前，杂物与墙体的缝隙中，依稀能看到一个没有门的门洞。 张锋朝谢里曼走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朝着七哥挥了挥手，七哥也赶紧跟了过去。 “这是什么地方？” “呃，是一个向下的门……” 仓促的回答很明显无法满足这两位惹不起的角色，面对对方的瞪视，七哥索性豁出去了。 “唉我哪知道……这就是个废弃的大车间！ 大萧条时期这里的所有设备都被拉走了，当时下面拆出来不少金属，像是备用发电机组之类的……” 张锋翻了个白眼，三两下将杂物踢到一旁走了进去，谢里曼紧随其后。 关于记忆的线索近在眼前，他安耐不住心中的那份悸动。 文德森那标准的老兵射击姿势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像是印在上面一样。 一段向下的台阶过后，二人来到了一处有着很多隔间的地方。 这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张锋倒是勉强看得见，但谢里曼却走的磕磕绊绊，时不时弄出点动静。 张锋有些后悔带谢里曼下来，在这种环境下，文德森可能潜藏在任何一个隔间内等待射击机会，而自己却还要分出心思保护谢里曼。 搜索推进很缓慢，直至身后的谢里曼不再发出声音。 想必谢里曼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 张锋如此想着，松了一口气。 但当他搜索至区域尽头时，回头一看，现谢里曼早已消失不见。 谢里曼的嘶吼声在此时响了起来，随后他的身影从隔间里滚了出来，倒在了过道上。 眼看着还想挣扎起身的谢里曼，张锋狂奔了起来。 “枪！开枪！” 张锋喊着，脚步更快了几分，皮下，机械生命体感受到了宿主波动的心情，蠕动着，随时准备破体而出。 但谢里曼没有听从张锋的建议，双手空空的谢里曼一个侧滚，躲开扑出来的文德森，与对方缠斗在了一起。 “张锋你别管！” 谢里曼的喊声让准备开枪的张锋停了下来，但眼看着谢里曼被按在地上一顿胖揍，他又冲了过去。 “你打不过他！” 谢里曼甩开文德森爬了起来，两人进入了短暂的对峙。 “你别管，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情…… 三年了，这事儿必须有个了断！” 他说完，冲了过去，两人再次搅在了一起。 张锋看着一边倒的战况，叹了口气，他能做的只有靠近一些，在谢里曼被打死之前出手阻止文德森。 至于文德森，他那格斗技巧却不像是在前线待过的样子。 他似乎没有那种让对方尽快丧失战斗能力的打击概念，动作幅度过大，且攻击频率下降明显。 “莫非他是个指挥官？” 张锋想着，多次想伸手阻止，却被谢里曼出言阻扰。 突然，文德森的动作迟钝了起来，整个人像是一台进入了节能模式的机器。 谢里曼的反击开始了。 他将文德森压在身下，抡着不怎么优雅的王八拳砸向对方的面门。 “你告诉我！百灵鸟在哪！当年为什么放那把火！为什么！” 谢里曼一边喊着一边砸，文德森很快连招架的力气也没有了，任由谢里曼的拳头砸在脑袋上。 不标准的挥拳除了打不出多大效果之外，对体力的消耗也是很高的。 谢里曼很快用尽力气，从文德森身上翻了下来。 两人并排躺着，胸口都剧烈的起伏着。 漫长的沉默过后，文德森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嘴唇蠕动着。 “对不起……我可能真的害死了我们的百灵鸟。” 第三十四章 我去那边找找 谢里曼坐了起来，看向一旁的文德森。 “火灾现场总共找到了十二具尸体，没有百灵鸟。” 文德森动了一下，发出一阵呻吟。 “那她说不定还在废墟里……” “不可能！那里是被我一块砖一块砖拆除的！百灵鸟如果死在了火场，那她肯定会留下什么！” “她可能变成了灰……” 谢里曼打断了文森特的话，愤怒的咆哮着。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我动用了军方的设备，不会存在误判这种事的！” 渐渐地，谢里曼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他盘起腿，坐在文德森的身旁，叹了口气后突然呵呵笑了。 “三年了，我真想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放那把火啊？” 文德森也笑了，但笑声戛然终止，被剧烈的咳嗽声替代。 “谢里曼……你幽默，开朗，家庭条件也十分优越…… 而我呢？ 出身底层，唯一有的这幅身体也被战争折磨的残缺不全。 和你一比，我就是臭水沟里的那滩烂泥。 而我们，又都喜欢着百灵鸟。” 谢里曼抬起头，像是在看遥远的过去。 “说这干嘛……” 文德森呵呵笑着，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我那天放火，是为了杀你啊！” 沉默犹如沥青般粘稠，堵住了谢里曼那一张一合的嘴。 “当时的火势超出了我的预计，我与她一趟趟的返回火场，将一个个孩子救出来。 我对她说‘够了！够了！别再去了，我只要你活着就行了，相信我，我会尽力的。’ 但她并不听劝，执意返回火场。 直到一根横梁垮塌下来，砸穿了楼板，而她也跟着这根横梁一起消失了。 我甚至来不及反应……” 谢里曼一脸悲伤的扬起头，呢喃道：“所以，你确定她死了？” 谢里曼的问题并未得到回答，他摇着头呢喃道：“不！我挨个分析了火场中的十几万份残骸，我确信她没有死。 每一个死者都找到了对应的身份，也不存在搞混的可能。” “所以，你还要继续找？” 文德森说着，费力的坐了起来，靠在了墙上。 “找！找到为止。” 谢里曼那满脸严肃的表情只坚持了几秒钟，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耸拉了下来。 他轻声的嘟囔道：“我们以前也算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了？怎么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沉默持续了很久，以至于张锋觉得自己问话的时机到了。 但当他提出自己的询问时，文德森却大笑了起来。 “我服役的战区在泰坦星，地球上的事我啥也不知道，你被谢里曼骗了……” 张锋气鼓鼓的看向谢里曼，谢里曼躲闪着对方的视线，小声嘀咕道：“你的事我肯定会帮的……” 气氛更加沉默了。 张锋一脸不悦的盯着谢里曼，谢里曼一脸惋惜的看着文德森，而文德森目光直直向上，不知道在看往何方。 良久过后，文德森收回目光，盯着谢里曼。 “你会把我交给警方吗？” 谢里曼抿了抿嘴，说：“当然，你得为因火灾中而死的几十条人命负责。” 文德森叹了口气，伸着晃晃悠悠的手摸向自己的枪套，张锋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谢里曼，并未出手阻止。 “你不是觉得百灵鸟还活着吗？那你在这边好好找……” 文德森说着，将枪口抬了起来，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我去那边找找……” 一声枪响过后，鲜血四溅，文德森朝着一旁歪倒下去。 谢里曼站起身来，注视着文德森的尸体，沉默良久。 “找着没找着的，记得托个梦给我啊，省得我在这边瞎耽误功夫……” 当七哥看着鼻青脸肿的谢里曼与脸色铁青的张锋从门洞里出来的时候，准备了良久的那堆恭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也不敢多问的他只能看着二人从自己身边走过。 张锋走出去老远，又折了回来。 “给我们整辆车来……” 一路无话。 谢里曼失去了寻找百灵鸟的线索，整个人萎靡不堪。 张锋对自己的记忆毫无头绪，整个人迷茫无比。 返回旅鸽号之后，谢里曼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张锋也懒得理他，自顾自的去厨房找吃的。 漫长且安静的一夜开始了。 张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过去的事情从张锋脑海里不断冒了出来，他本能的抗拒着这些虚假的回忆，但他越是抗拒，回忆就越是空虚。 那些不断闪过的画面被他打上了一个个“假货”的标签，剩下的是大段大段的空白。 一个人的行为取决于这个人的经历，被“删掉”虚假回忆的张锋只能靠下意识和本能去行事。 张锋认为，这是与野兽无异的状态。 他不想处于这种状态，他想找回自己。 在反复梳理了几遍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已知信息后，最终他发现，要想找回记忆，那个人成了几乎唯一的线索。 那个在自己即将逃离研究所时指认自己，后来又想尽办法向自己发出警告的年轻人。 他决定，等第二天一早，辞别谢里曼，前往克劳利家打探一下这个年轻人的所在。 火星的夜过去了。 阳光穿过破旧且满是脏污的穹顶，投射在旅鸽号舷窗的，只剩斑驳的微光。 张锋在会客厅的沙发上见到了谢里曼。 他的双眼肿的像桃子，分不清是被揍的，还是哭了一宿。 但他的心情似乎是好的。 “唉，你可算起床了，今天我们有的忙呢……” 他说着，将叉子插在一旁刚打开的罐头上，往对面一推，示意张锋坐下。 “我们今天得去一趟克劳利家，那个人虽然不一定在那里，但可以从丽娜那里获得线索。 剩下的就是根据线索来找人了，这个我在行。” 张锋端着罐头，没心情吃。 他琢磨来琢磨去，想要将自己准备离开的决定直说出来。 但谢里曼似乎早就料到似的，抢在张锋之前开了口。 “别走……张锋，反正你现在也没地方去。” “不是，那小子是军方研究所的啊，我可不跟你开玩笑，我是个跑出来的试验体。” 张锋准备放下罐头，但被谢里曼抓住了手。 他的双眼肿的很高，张锋看不清对方在盯着哪里。 “我已经没有百灵鸟的线索了，让我有点事做，闲下来的话我怕我会……会疯掉。” 张锋叹了口气，看着强装镇定的谢里曼，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一声凄厉的警报响了起来。 二人奔向驾驶舱，在监控区，他们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张锋斜着眼看向谢里曼，谢里曼一脸的厌恶，砸着嘴。 第三十五章 都得死 他怎么来了？” 谢里曼嘀咕着，看向别的监控画面。 画面里，七哥正在仓门前犹豫着什么。 他右手拎着些东西，左手抬起准备敲门，但却停在了半空。 收回手之后，他一脸纠结的在舱门附近打着转。 “来找你这个大少爷的呗……” 张锋的话里多少带着点奚落谢里曼的味道，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回会客厅接着吃早饭，却被谢里曼一把拉住。 “哎哎，你去把他打发走啊！” “人家是来找你的！” 十分钟后，正一边看着星政新闻一边啃罐头的张锋听到飞船廊道里传来的七哥的讲话声。 “哎呀，咱这艘船可真是结实，这用料，搁现在都能建四五艘同体积的船了……” 张锋看向会客厅舱门，正看到七哥跟着谢里曼弯着腰走了进来，见到七哥朝自己招手示意，他白眼一翻，扭头看向投影里的广告。 “别啃罐头了张锋，七哥给咱带了好东西。” 张锋也没理会谢里曼，自顾自的看着投影中的新闻，任由七哥在沙发旁干巴巴的站着。 不一会的功夫，厨房飘来香味，张锋抬起眼皮，看着谢里曼端着两个盘子走了过来，很没骨气的抿了抿嘴。 一块牛排放在了张锋面前，谢里曼的眼睛肿成了两道缝，却仍然一脸贱兮兮的样子。 “赶紧吃啊，吃完咱还有事要做呢。” 原本张锋不打算被这顿牛排收买，但对面的谢里曼挥动的餐刀和牛排断面渗出的汁水产生了极大的诱惑，最终他决定留下来。 一旁的七哥看着默不作声用餐的二人，尴尬的满头大汗。 好不容易等到谢里曼他们俩吃完饭，他赶紧上前一步。 “那啥，昨天我叫了警方过来，他们发现那个文德森是个悬赏犯，您昨天走得急，悬赏犯的击毙赏金您没做登记，我就自作主张给登记了…… 这是……” 七哥一边说，一边打开通讯器，将一笔信用点设置成对外展示模式。 谢里曼长出一口气，发出一阵满足的呻吟声，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指甲盖大的存储体丢给七哥。 七哥立刻明白谢里曼的意思，将那笔信用点转到了存储体中。 将存储体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谢里曼歪着脑袋看向七哥。 “还有别的事？” 七哥稍微欠了欠身，说：“那得看您还有没有别的吩咐了。” 谢里曼嘴角向下，一副想笑，但又要端着架子的样子，可在张锋看来，他那双桃子眼，怎么都威严不起来。 “我们来这样就是找文德森的，你们别那么紧张。 当时要不是你们那么多人在场，关于我父亲的事，我提都不会提。” 既然对方不是来灭自己的，七哥松了口气，很快便告了辞。 张锋将七哥送离旅鸽号，砰的一声关闭了舱门。 返回会客厅的张锋坐在沙发里，盯着对面仍在把玩存储体的谢里曼。 “你明明在俱乐部都看到了，他们做的那些事都见不得光，为什么不干脆清理掉他们呢？” 谢里曼看了一眼张锋，叹出一口气。 “我的朋友啊……事情不是这么办的…… 第一个原因，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这件事要办就得求我爹，我不想那么做。 第二呢，即便我求了，这件事在我爹眼里是两颗主政星之间的事情，火星当局就算愿意送这个人情，我爹也未必乐意为这点事就欠人情。 这第三呢，是最主要的一点，他们的存在是混乱时代的产物，能正儿八经上班挣钱过日子，谁想当街溜子啊？就算我将他们全部抓捕，街头上也会出现其他什么九哥、十哥…… 还有啊，现在他们之间的斗争已经稳定下来了，地盘什么的都很久没有过变动了，对老百姓日常生活的影响已经很小。 你真要是把他们收了，出来那些新的蛇头为了抢地盘打的乱七八糟，整个三里市会像三年前一样的混乱，就咱现在这种连抓捕罪犯都要让赏金猎人去做的微弱警力条件，你拿什么镇压？ 到时候你还是只能看着某人做大，吞掉其他人，形成现在七个蛇头的局面。 这转一圈又回来了，有什么意义吗？” 看着皱眉思索的张锋，谢里曼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但是你放心，火星当局也不是傻子，他们现在不办这些蛇头是不想破坏局部稳定，真要大环境好起来，他们会秋后算账的。 到那个时候，这些蛇头无论怎么洗白都没用，就这七位爷？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总之，这个萧条时代会过去的，就像人类历史上的其他低谷一样。” 谢里曼所展现出来的那种对大局的了解与把控是张锋始料未及的，但这也让他越来越看不透谢里曼。 “你这些东西都是哪学的？” 谢里曼撅了撅嘴，跑到墙边的橱子里拿出硕大的化妆包。 “学什么？没人教啊……我是个纨绔子弟，你忘了？” 对于谢里曼这种正经话说完就突然开始不正经的家伙，张锋几乎要习惯了。 “我没忘，只不过对于你说的话，我不知道哪句该信，哪句不该信。” 正在挑选伪装物的谢里曼翻了个白眼。 “行啦，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记仇？我都说要帮你了…… 今天拿了七哥他们的钱，一会去给你买把好枪，成不成？” “等会，这些钱不是击毙赏金吗？” 听了张锋的话，谢里曼哈哈大笑，那双肿成桃子一样的双眼彻底的闭上了。 “他们敢把警督叫到他们那个赌场里？你想啥呢！ 这些钱肯定是他们哥几个凑的，就为了找个借口过来，好探个口风。” 张锋一脸愕然的啧了几声，感叹着人情世故的复杂，也称赞着谢里曼能轻易看穿但又不戳破别人的能力。 四十分钟后，两人顶着陌生的脸庞站在克劳利家门前的石阶上。 谢里曼的双眼仍未完全消肿，他使劲的揉着，试图将自己的样貌还原成上次来访时的模样。 脸上挂着络腮胡子的张锋等不了了，他气呼呼的拍响门铃，在谢里曼错愕的表情下，等待着女主人前来开门。 第三十六章 信任，是种滑稽的好感 即便面前的人双眼浮肿，丽娜还是认出了他。 她不顾上流社会的礼仪，坚持让两个脏兮兮的流浪汉坐在华贵的沙发中，用鎏金的瓷器享用着正宗的红茶。 将目光停留在那满脸络腮胡的流浪汉脸上，她略感失望。 九号被收容的照片她曾经见过，虽然在那张照片中，九号带着呼吸罩，且泡在营养液中，但她能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并非九号。 这是一个有点婴儿肥的人，腮帮子肉嘟嘟的，与九号天差地别。 但她并未气馁，流浪汉的再次造访，说明了对方希望建立联系。 她满怀期待的看着对方，希望能从对方嘴里获得哪怕是一句模糊的口头承诺。 半个小时过后，她再次失望了。 那名上次来过的流浪汉不停地询问着关于高耀的事情，而另一名流浪汉则是在贼头贼脑的东看西看。 “关于高耀，我只知道他在第七研究所工作，是我丈夫生前的属下。” 流浪汉点了点头，双手握着茶杯，默默的旋转着。 “那您知道他现在在哪个部门高就吗？” 丽娜思索了一会，说。 “他之前是机械义体同步超频项目组的，跟他一组的还有一个叫孙康的，只不过这个孙康是个破坏分子…… 在我丈夫去世后，这个项目组解散了，至于现在的高耀在哪个项目组我还真不知道，上回他来的时候，只说过自己现在正当一个闲差。 可我看不像……” 丽娜沉吟了一会，接着说道：“他身边有人保护，我觉得他可能是被当成证人保护起来了。” “证人？他被卷入什么事件了吗？” “应该是，毕竟和他朝夕相处的孙康是破坏分子……” 即便一上午的交谈并没有获得有用信息，丽娜还是决定好好招待二人。 她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有肉有菜，还有汤。 在用餐前，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从楼梯上小心翼翼的走了下来，兴奋的看着丽娜。 “妈妈！我画了画！” 线条稚嫩的画被她举在胸前，她那已经稍显成熟的脸上浮现着与这个年龄段并不相称的童真。 “莉莉真棒，来，准备吃饭了，我跟你介绍一下妈妈的朋友，这位是拉鲁，这位有着大胡子的是卡斯……” “啊！好大的胡子！莉莉长大了也会长胡子吗？” “不会的，莉莉是姑娘，姑娘不长胡子。” 对于莉莉的情况，二人并没有如常人那般惊讶，丽娜敏锐的察觉到，这意味着二人对莉莉的现状是早已知晓的。 用餐中，她看向那名自称拉鲁的流浪汉，突然问道：“拉鲁先生，我丈夫还有没有把其它药物留在您那里？” 拉鲁明显愣了一下，他转头看向正在喝汤的卡斯，又很快转了回来。 “我回去找找看……” 丽娜对拉鲁的回答还是满意的，起码没有明显的拒绝。 她看向卡斯，然而卡斯的脸上似乎少了什么。 思考良久的丽娜突然瞪大了眼睛，她放下餐具，直勾勾的盯着卡斯。 卡斯的左侧脸颊上的婴儿肥不见了，就像它根本没存在过一样，毫无痕迹。 而现在他那左半张脸，与九号一模一样。 正当她思索着该如何向九号传达信息时，拉鲁着急忙慌的将餐巾取了下来。 “夫人，我们该走了。” “不不！请您务必多待一会……” 丽娜站起身来，看了看拉鲁，又看了看卡斯，卡斯沉着个脸，皱着眉头。 心一沉，丽娜一把拉住了从身边经过的卡斯。 “您跟我来，我只耽误您五分钟的时间……” 丽娜祈求似的阻拦成功了，二人跟着她来到了楼上。 她推开一扇粉红色的房门，将卡斯拉了进去，拉鲁紧跟其后。 在这个房间里，能与可爱沾边的只有它粉色的墙体了。 多个机械设备靠墙排列，天花板上垂着几条触手般的机械臂，缆线被归置在房间的一侧，通向那张有着凹槽和诸多按钮的床。 丽娜感受到了卡斯紧绷的身体，她松开了手，一脸哀求的看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卡斯。 “我们也不想这样对她，可我们没办法啊…… 您听我说，您听我说……” 丽娜再次抓起卡斯的手，身体逐渐跪了下去。 “我知道，克劳利曾经对您的那位朋友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您的朋友就算不原谅我们也没关系，我能理解，能理解…… 可您看看，谁会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躺在床上度过如同木头一般的人生啊！ 我不要求什么，我不奢求他的原谅，我只求他看在孩子的份上，看在孩子的份上……” 卡斯盯着丽娜，表情逐渐柔和，最后叹出一口气。 他伸着手指放在唇边，丽娜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立刻收住了啜泣，无声的耸动着肩膀。 “这些事情他都知道，他并不记恨克劳利，你放心，他会履行约定的。” 卡斯说完，转头看向拉鲁，使了个眼色，但拉鲁无动于衷，翻着眼睛盯着卡斯。 而卡斯则再次使了个眼色，拉鲁一脸无奈的取出一张纸条。 丽娜接过纸条，仔细的看着。 “我们要找上次在你家遇到的那个男人，你能帮我们吗？” 丽娜点头，拉鲁上前，将纸条拿走，从兜里掏出了一把纸条在里面找了一会，抽出其中一张，递给丽娜。 “如果你成功的约到了他，请把见面地点和时间交给……” 二人离开后，丽娜坐在窗台，厚实的窗帘将阳光遮了个干净，她沉默的脸庞像是黑暗中的剪影，飘忽不定。 如果九号出现，她应该按照高耀交代的，将这则消息按双方约定的暗语通知高耀。 因为高耀说过，各方证据表明，九号即将逃离火星。 九号离开，女儿就永远不会有完全康复的那一天，这是丽娜绝对无法接受的，而高耀的筹码，是在完成对九号的再次收容后，接替克劳利的位置，主导整个研究所事务。 她并没有将九号的脑脊液即是特效药的事情告诉高耀，但她能明确的感觉得到，高耀需要自己。 这是女人的直觉。 可是，在丽娜看来，九号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是帮助高耀，各取所需？ 还是赌九号能一直躲下去，并且愿意为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的女儿不断付出？ “我到底该相信谁呢？” 她想着，点燃了一根香烟。 在烟雾缭绕的几分钟过去之后，她呼出一道鼻息，将烟头按熄在烟灰缸中，激活了自己的通讯器。 “高耀，我在收拾克劳利的遗物时发现了些文件，还有一封信，上面写着你的名字……” 第三十七章 神人 巷子里，谢里曼气呼呼地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摘着身上的伪装物。 “你怎么搞的？嘴里的填充物呢？” 张锋扯着胡子，随口将嘴里仅剩的一个填充物吐向墙角。 “玛德，喝汤的时候冲下去了。”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发出一阵叹息。 “我特么就该给你缝嘴里……” 张锋没说话，挤开谢里曼走到了他的前方，没好气的将自己身上的伪装物丢给对方。 “今天的事情完全不在计划上！从你发现窃听器开始就没有！” “我给你打信号了！” “你特么打的是什么？抓耳朵是有窃听器，我坐在你左边，你抓右耳我特么能看得到啊？” “后来我不是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有个屁用，该问的不该问的我特么都问遍了！ 还有，你最后为什么要开口说话？明知道有窃听器你还说？” “我故意哑着嗓子呢！” “有个屁用？声音分析程序战前就很完善，现在依然完善！” 谢里曼不依不饶，追上前去奚落着张锋，最终看到张锋那副懊恼的表情，这才叹了口气，停了下来。 “唉，不是我非得说你……你除了战斗相关的事情，别的都挺拉胯的。” “那又怎样？” 张锋没好气地回了一嘴。 “你知道的，你并未脱险，或许你可以一个打十个，甚至一百个一千个，但他们是不会跟你在阳光下战斗的。 他们知道你有多厉害，确定你的位置之后会调与你战力相仿的机甲兵来实施抓捕的，机甲兵不行就派试验体，反正他们会想尽办法确保抓你的时候动静最小，但成功率最高。 到时候你认为你还能一个打十个吗？ 我是没你能打，但在如今这萧条的世界中，或者就是战斗，我从未放弃过战斗，我有我的战斗方式，这种战斗方式适合现在的你。 所以，你最好给我听话。” 张锋撇了撇嘴，算是默认了谢里曼的话。 他停下脚步盯着谢里曼，像是在等待指令。 “我现在只能假设你已经暴露，赶紧回去，我们换一处停泊港。 这么做只能保证我们暂时安全，接下来要怎么做还得看你是怎么想的。” “我有事要问高耀。” 张锋说的很坚定，谢里曼的表情很无奈。 “行，行……那这几天就在克劳利家附近溜达，看看有没有布控的，有没有暗哨，再规划一下逃生路线。” “不对丽娜进行跟踪吗？” 谢里曼看了一眼张锋，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 “她几乎不出门，而且她出门也不用你跟着，有人跟。” 张锋的第一反应是谢里曼竟然还找了其他人，但后来一想，他更加错愕了，谢里曼似乎已经摸清了丽娜的出行习惯。 “你什么时候派的人？” “上次从克劳利家离开之后。” 返回空港的谢里曼立刻申报起飞。 他并没有在申报表上填写目的地，而是将装有一些信用点的存储体托在申报表上递给了对方。 对方配合之娴熟，让张锋直呲牙。 他认为的世界，不该是这样的，但他不得不承认，目前这混乱的世界确实更利于他的藏身。 随着加速负荷的产生，面前黄褐色的天空逐渐变深，直至漆黑一片。 几颗星星出现在舷窗上，或许是因为舷窗的玻璃并不干净，它们看上去亮度很低。 谢里曼默不作声，在旅鸽号的控制面板上按了几下，一声提示音响起后，飞船开始缓慢的调转船头。 “三里市空港，这里是炫酷瘦猴号私人旅行船，舷号olb7179，已经泊入火星同步轨道，申请在三里市靠港。” 正当张锋思索着旅鸽号什么时候改了名字的时候，塔台的响应来了。 “炫酷瘦猴号，请根据指引降落至三里市九号空港。” 谢里曼撅了撅嘴，谎话张口就来。 “无法完成，我的导航出了问题，地图上看不到九号空港，请更换停靠地点。” 短暂的停顿过后，塔台的回应再次响了起来。 “炫酷瘦猴号，请根据指引降落至三里市六号空港。” “指引信号接收完毕，已经交出控制权。” “收到，炫酷瘦猴号，通讯即将中断，祝你好运。” 返回三里市的耗时比离开时要长一些。 在进入市区穹顶的时候，张锋看到了穹顶上那处狭长裂痕的受力点。 他并非如张锋所想，裂痕的受力点并非来自穹顶之外，而是来自穹顶以内。 “这……内部破坏？” 谢里曼轻笑了一声，说：“是的，这就是三年前他们那帮蛇头忙着抢地盘的时候出的事。 在战时，三里市是少数几个未发生激烈战斗的城市之一，但就这样也避免不了战后混乱局势给它带来的损伤。 东西越好，抢的人越多…… 迁移来的人们，他们的城市被打烂了，想在三里市生存。 三里市本市因为战后联邦人口锐减，市场萎靡，关闭了诸多工厂，原本失业率就挺高的了，他们一来，本市居民认为自己的工作机会被抢走了。 于是就开战了。 一开始，武器禁止方面还没有现在这么严格，每天都有人被枪杀。 帮派打斗都开始打起巷战来了，哪像现在，拿着根棍子就能耀武扬威。” 见谢里曼停下了讲述，张锋反而好奇。 “后来呢？” “后来啊……出了个神人，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在穹顶上装了一组炸弹，威胁整个三里市，大体那意思就是他是老大，所有人都得听他的。 有人担惊受怕，有人压根就不信那是炸弹。 总之，好长时间没人理他，他就引爆了炸弹，这就是那条裂缝的来源。” 张锋再次追问后来的事，没料到张锋对这些城市历史如此好奇的谢里曼干笑了两声。 “从那以后，在三里市，无论警民，黑道白道，全都有了同一个敌人。 黑道停止了内斗，拧成了一股绳，甚至与警力薄弱的市政警队达成默契，双方昼夜交替对各个要命的市政设施进行不间断巡逻。 热心群众也不甘落后，关于可疑人物的举报纷至沓来，此人很快就漏出了行踪。 警方虽然在第一时间就组织了抓捕行动，但当他们赶到的时候，这位大哥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嘶……那死相，老惨喽……” 第三十八章 多此一举 张锋看着逐渐变大的泊位区，一边砸着嘴，一边摇头。 “要说他没有一点正面作用，也是不对的。 自从出了这事，在三里市内，不管民众还是黑道，都开始响应去武装化的政策。 虽然黑道的人手里还有枪，但重武器是没有的。 所有人都放弃了手里那些能对城市造成威胁的家伙事。 黑道们的地盘也固定了下来，冲突不再激烈，次数也越来越少。” 旅鸽号悬停在泊位中，被力场捕获时的震动传来。 张锋笑着，一脸的意犹未尽。 “这哥们挺有意思……哎，你是咋知道这么详细的？” 正在解安全带的谢里曼感觉自己被看扁了。 他重重的“嗯”了一声，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嘴角耷拉着。 “我！纨绔子弟！白纨绔的啊？” 与此同时的某基地内，高耀很兴奋，但不敢表露在外。 他关掉满桌子的投影数据，啃着指甲。 丽娜的消息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谢里曼确实与九号存在某种联系，这个联系让他不顾自己的警告，不顾个人的安危，一直待在三里市。 “到底是什么联系有如此大的动力呢……” 正思考时，房门向两侧打开的阻尼声响了起来，高耀抬头，看到了当初将寻找张锋这个任务交给自己的秦安。 “我看你提交的材料里，又多了一份外出申请报告，能解释一下吗？” 高耀摊了摊手，不解的盯着秦安。 “原因我在报告里写了的啊？” 秦安盯着高耀，语速缓慢且沉稳，像极了一个极有耐心的上司在劝说某人进行无偿加班。 “只是一封信罢了，我派人去取来就是。” 高耀笑着摇头，端着杯子从座位里起身，走向饮水机。 “你结婚了吗？” “什么？” “我问你结婚了吗？” “没有。” 秦安挺了挺胸膛，仿佛这件事很值得骄傲似的。 “噢，那我就理解了……” 秦安眉毛跳了跳，盯着返回座椅的高耀。 “你看，一个刚死了丈夫的，还带着一个有着严重脑创伤女儿的可怜女人，她找理由邀请我去她家，这你还看不出她怎么想的吗？” 秦安没话说了，很显然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项目出了问题，你们限制我行动，我可以理解，但你们无权干涉我的私生活？ 食色性也……人天性如此。 如果我不去，倒也不会怎样，最多就是天天想着有个可怜的美娇娘日等夜等，等我去找她。” 秦安不想听下去了，他赶紧摆手，试图阻止高耀那逐渐露骨的相思之情，但高耀却偏偏不住嘴的说。 最终秦安无法忍受，丢下一句随你的便之后，准备离开，但被高耀叫住。 “明天少派几个人跟着我，影响气氛！” 秦安走后，高耀撇了撇嘴，朝着身后一直站着的西装男伸了伸手，接过通讯器。 “是我，高耀。 明晚吗？好！ 嗯……克劳利先生生前对我很好，这点事请您不要挂在心上。 行，那我们明晚见。” 挂断通讯的高耀开始了思考。 丽娜那边一定是获得了有用的信息，这才会让她急于见到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信息呢。 他叹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也不知道九号的行动是否会如我所愿……” 他在心里感叹了一阵过后，激活投影，投入了对九号身上那团谜一般的共生体的研究之中。 在火星上，尤其是关键市政设备保存良好的三里市，人们仍然保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 这个习惯带来的，是连张锋见了都会直嘬牙花子的晚高峰。 尽管谢里曼再三表示自己已经安排了人手对克劳利家进行着监控，一有风吹草东自己就会得到通知。 但张锋在思索了一阵之后，觉得谢里曼这句话就像他随口撒出的那堆谎言一样，极不可信。 无可奈何的谢里曼深知自己在张锋心里的信用已经跌破了临界值，只能硬着头皮跑来跟张锋一起进行这“多此一举”的加班行为。 好容易游完车河的张锋站在克劳利家对面的巷口，庆幸着自己的此次前来，因为他并未在此处见到任何“盯梢”的人。 这里有的，只是几个在街边跑来跑去的孩童。 谢里曼对此不做反驳，抱着杯不知道哪里来的饮料吸溜个不停。 三个小时之后，晚高峰褪去，张锋终于无法忍受这枯燥的“盯梢”行为。 他顺着街角看去，那群孩子还在那里，聚在一起啃着一个卷饼似的东西，你一口我一口的，散发出充满纯真的欢声笑语。 “你安排的那些盯梢的人什么时候来？” 张锋说着，摸了摸自己咕噜咕噜叫个不停的肚子。 谢里曼吸溜了一下流出来的鼻涕，两只脚不停的交替着跺着地面。 “人家一直都在的好吗……” “哪呢？” 张锋说着，把脑袋探出巷口，四下看着。 谢里曼抬着下把，假胡须支棱起来，指着街边的那群孩童。 “喂……你这可太过分了！” 正当张锋准备数落谢里曼的时候，马路对面走来了几个稍大点的孩子，他们拎着鼓囊囊的袋子，刚过完马路就被小一些的孩子们围了个严实。 “都是孤儿。” 谢里曼说的漫不经心，他转过脸去，不再看向孩子们，像是不忍直视他们艰辛的童年。 那几个大一些的孩子狼吞虎咽的吃了些什么之后，将袋子交给小一些的孩子们，随后那群小一些的孩子欢笑着逐渐走远。 “走，人家都换班儿了，咱就别在这做无用功了。” 张锋最后看了一眼留守的大孩子们，他们目不转睛的盯着克劳利家的门口，热气从他们嘴里呼出，似乎在聊着什么。 “晚上挺冷的，这能行吗？” 谢里曼干笑了起来，发出了一连串的啧啧声。 “他们回去不一样挨冻啊？在哪挨冻有区别吗？在这挨冻至少能赚点钱，吃饱了也就不冷了。” 张锋在路过孩子们身旁之后，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孩子的注意。 “他们不认识你啊？” “废话，我干嘛要跟他们都认识，我只认识他们的孩子头儿。” 思绪逐渐清晰，张锋这才明白，当时七哥给的那十万信用点定金去了哪里。 他微微一笑，说：“你啊，怎么不早说？” “说什么？我说什么你能信啊？” 张峰被话噎的难受，刚升起的好感再次往下落了一大截。 第三十九章 贵重金属 第二天一早，张锋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就算这些孩子盯在那里，他们真的能收集到有用的信息吗？ 想到这里，张锋吐掉了嘴里的沫沫，把谢里曼从睡梦中拉了起来。 谢里曼烦得不行，正要跟张锋解释，飞船的监视警报响了起来。 二人来到驾驶舱，看着监视画面里有个短发小孩，分不清男女，正一脸严肃的盯着摄像头。 谢里曼将舱门打开，小家伙却执意不肯登上旅鸽号，他擎着两只手，托着几张纸。 张锋二人凑到一起，看着纸上的记录，小声念着。 “八点，外出丢垃圾，耗时两分钟，未与任何人交谈； 九点四十，外出采购，耗时四十分钟，其中与两名路人和一名工作人员进行简单交流，交流内容见附页； 十三点，有人来访，目标与来访人在门厅处行吻脸礼，来访人照片见附页； ……” 谢里曼懒得念了，将那大纸递给张锋，一脸戏谑的说道：“怎么样？三里市最强大的谍报系统。” 张锋翻看着附页，对话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日常，照片虽然模糊，但也够用。 “不用看了，昨天无事发生，赶紧去货仓给小家伙拿几个罐头。” 张锋很快回来，一手拿着四个罐头，看的小家伙眼神直勾勾的。 “你也不知道拿个袋子？” “我不知道袋子在哪啊……” 小家伙伸着手开始拿罐头，像是怕对方反悔似的赶紧说：“不用袋子！” 那看上去质量不咋地的破旧工装裤容纳能力着实惊人，八个罐头很快就把小家伙的工装裤撑得鼓囊囊的。 他举起稚嫩的小手敬了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礼，随后提着裤子跑开了。 “他们没有通讯器吗？发个信息的事儿……”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我捡到你，你能有身份跟通讯器吗？这还嫌弃上了……” 对小朋友的“盯梢”能力十分满意的张锋彻底放了心，决定找个地方选上一把配枪。 虽然在抓捕文德森的时候曾经缴了七哥两个手下的枪，但那轻飘飘的复合材料还不如张锋手里这把赏金猎人配枪。 张锋曾经试图拿这两把枪去换谢里曼手里的守林人，但当得知这把枪是他与文德森相识时，文德森送给他的配枪之后，他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官方的枪械店很大，但里面枪械的种类却很少，甚至大部分的货架是空的。 张锋调整状态，让机械生命体改变容貌，使用身份认证进入选购区之后，大失所望。 “为什么都是复合材料的啊……” 谢里曼什么都不打算买，他皱着眉头，也不回答，把头撇向一旁。 见谢里曼不理自己，张锋只能朝着一个工作人员招手。 “你好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嗯……我需要一把枪，重一点，弹夹容量在十八发以上……” 张锋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的要求，工作人员的眼睛越挣越大，几乎要从眼眶里滚出来。 一旁的谢里曼啧了一声，按住张锋比比划划的手。 “别听他的，把你们这最好的几把枪拿来给他选，能用就用，不能用拉到…… 真是……对枪的要求这么高有意义吗？” “怎么没意义啊？我有自己的射击习惯啊，当然要挑适合自己的枪。” 几分钟后，张锋二人被工作人员领到了一处展柜前。 展柜里，一把枪躺在枪架上，通体纯黑，那略长于普通枪械的枪管下方有着深深的沟槽，弹夹被抽了出来，新式的弹仓设计被完美的展示在二人面前。 “野牛d60，长20厘米，采用新型复合纳米材料设计……” 工作人员一边讲述着产品的基本数据，一边打开展柜。 谢里曼看了一眼价格，嘴里发出嘶的一声，两只手像是粘上什么脏东西似的，在身上抹了几下。 张锋看到谢里曼那副抓心挠肝的样子，心想我今天非得买把贵的。 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手枪，推上弹夹试了试手感，立刻打断了对方仍在继续的产品介绍。 “这个不行，重心太靠前，也太轻了。”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组织了一会语言后展现出一个销售人员应有的素质。 “先生，这弹夹是空的，d60弹夹的备弹量是24发，您装上之后……” “一发复合材料的762手枪弹重4克，满弹也就多96克，重心依然靠前，射击跳动太大，影响精度……” 张锋用了五分钟的时间来讲述野牛d60的缺点以及实战中可能会出现的问题，把谢里曼听的一愣一愣的。 他凑到张锋旁边，小声的问道：“你说我枪法那么差，是不是因为守林人的设计有问题？” “屁，你那是纯纯的因为菜。” 又接连看了几个展柜，张锋大失所望。 他不明白，枪械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在三年内就被萧条的洪流吞没。 “就没金属的吗？抗氢钢的有没有？行，没有，铬碳钢的有没有？” 谢里曼把问个不停的张锋拉到一旁，说：“火星上97的矿场都停了，铁、铜、猛、铬、镍、钛等等等等，全都很稀有……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宝贝咱家旅鸽号了？那可是个铁疙瘩……” 离开枪械店的时候，张锋很失望。 他原本是想，买完手枪买步枪，买完步枪买手雷、震荡弹之类的辅助武器。 结果他唯一从店里买到的，是一个腋下枪套。 可当他失望的向工作人员提出想要看看步枪怎么样的时候，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外星人。 “你枪法这么好，先凑合着用段时间，等有机会我给你找把好枪。” 张锋看着手里的枪套，嘟囔道：“到底是枪挑起了战争？还是枪终结了战争？” “呵！都不是…… 身为欧罗巴星卫戍部队总司令的儿子，我明确的告诉你，挑起战争的是人类的权利欲，而终结战争的，是人类的恐惧…… 管枪什么事啊……” 谢里曼安慰着张锋，一转脸，看到一个小孩正拽着自己的裤腿。 谢里曼接过小孩递来的纸条，展开，娟秀的文字浮现在面前。 “拉鲁先生，高耀将会在今晚八点到我家来访，无论您要做什么，请把握机会。” 第四十章 三个极度紧张的人 克劳利家对面的巷子里，张锋一边啃着卷饼，一边盯着街道对面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怎么个计划？” 谢里曼问道。 张锋将卷饼咽进肚里，搓了搓手。 “杀了保镖，当场问清，问完就跑。” 谢里曼张着大嘴傻在原地。 张锋的计划很粗糙，粗糙到谢里曼觉得张锋是不是脑子里缺点什么。 “张锋，我们找高耀是为什么？嘿！看着我！” “我要询问一些关于我记忆的事情，他肯定是知道的，他都知道我所服役部队的数字指令……” 谢里曼伸着两只手，示意张锋冷静点。 “别急，事到如今我不是要打退堂鼓，我就是问一下，你要问的东西，三两句就能问完吗？ 高耀除了知道你所服役部队的事情，难道不会知道点别的事情吗？” 张锋愣了一下，搓了搓手，叹了口气。 “哎，我现在有点失控，感觉脑子很乱，我……” “我知道你的感受，重要的线索就在眼前，你想赶快抓住并搞清楚心中的疑惑，但你的过去怕不是那么容易就弄得清楚的。 现在的世界很萧条，但依然有很多是我们可以加以利用的…… 你听我说，咱这样……” 在马路的对面，那所亮着灯的大房子里，丽娜正内心忐忑的看着面前的抽屉。 莉莉早已被她送去了虚拟世界，今天晚上，她没有精力去照顾莉莉。 她没有做完饭，也没有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高耀，她知道，今天她家门前将会有一场抓捕行动。 目标就是逃离收容的九号。 一阵滑轨的响声过后，抽屉被她拉开了一条缝，但又被她推了回去，发出了咚的一声。 在通讯器投射出的三里市地图中，一个小点出现了，并开始移动。 丽娜知道，高耀已经开始行动了。 这个微型定位装置是高耀上次来吊唁克劳利的时候装上的。 当时装这个定位装置，是为了确认高耀的去处，以验证对方所说的“回收九号之后，他将接替克劳利，成为第七研究所的所长”这件事情。 她依稀记得，当那个红点消失在第七研究所的标识上的时候，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尽管知道就这样无法完全确认高耀是否能够在回收九号后成为所长，但这是她一个女人能尽的最大努力了。 呼出一口气，她将桌子上的红酒端了起来，一饮而尽，随后她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却怎么都打不着火。 仿佛刚才那杯酒丝毫没能压制住她内心中的罪恶感一般，她按动打火机的手抖个不停。 “我只要不背叛我的女儿就可以了，对克劳利……” 她呢喃着，试图点燃那个怎么都点不燃的打火机。 最后她放弃了，一声尖叫过后，打火机被她丢在墙上，摔得四分五裂。 她猛地拉开抽屉，将一把小巧的手枪拿在手里，站起身来走向窗台。 窗外依旧冷清，只有几个在街对面嘻嘻玩闹的孩子，那幅场景触动了一个女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手枪滑落，掉在地毯上歪在一边。 “不，我已经将九号回来的信号告诉了高耀，他会安排人实施抓捕的，剥夺他自由的人不是我，不是我…… 我真是多此一举……高耀不会让九号逃脱的，不会的。 他有抱负，有野望，他会成功的将九号收容起来……” 如此想着，她一脚踢开那把带着金色花纹的小巧手枪，直勾勾的看着对面的孩子们。 “莉莉要是能像他们一样健康就好了。” 于此处相隔了几十个街区的马路上，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信号灯前。 这辆车轮毂厚实，一看就经过了特殊的改装。 高耀坐在后座，抱着一捧鲜花，紧张地直抖腿。 他并非为前往克劳利这个前上司家而紧张，而是为自己紧张。 那个伪装的流浪汉二次造访克劳利家，那就说明九号已经察觉到自己使用了他所属部队的专用数字指令，并知道了自己已经了解了他的过去，以及他身上那埋藏着的深层秘密。 他判断，九号肯定会在今天来找自己。 但在这个完全被动的计划中，高耀不知道九号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与自己见面。 他最希望的，是九号与自己单独会面，这样他才有充足的空间说服九号将自己带走，逃离火星这个死局。 看了看坐在自己旁边的西装男那一脸严肃的样子，没有信仰的高耀开始祈祷。 上帝，佛祖，圣母玛利亚，只要是在他印象里是神的，他都祈祷了一个遍。 如果九号在今晚被抓，那他就会跟孙康一样，背上一个他不知道会是什么的罪名，被人将意识剥离出肉体，丢进数字监狱，从事没有尽头的数据流工作。 这比死掉还要恐怖。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高耀更加紧张，这种紧张甚至变成了恐惧。 他一遍遍的，从头到尾复盘着自己的计划，考虑着漏出马脚的可能性。 他甚至觉得这一切都太过顺利，顺利的像是一个陷阱。 想法一旦产生，是很难扑灭的。 高耀就是如此，他越是恐惧就越是觉得计划早已出现纰漏。 秦安安排的特别行动队可能已经在克劳利家周围待命，甚至已经抓到了提前抵达的九号。 随着逐渐崩溃的思绪，他开始萌生退意。 但为时已晚。 车子平稳的停靠在路边，前座的两名西装男子在对周围情况进行了简单的观察之后，做了个一切正常的手势。 高耀身边的西装男子下车，并将车门打开。 见高耀不肯出来，他弯着腰看向车内。 “高博士，安全，您可以出来了。” 高耀颤歪歪的下车，看到了窗户后面那一脸惊诧的丽娜正望着自己。 他稳了稳心神，刚要迈步，被身边的西装男挡在了身后。 两个人正朝这边走来，一前一后，步伐迅速。 西装男们进行着警告，并摸向腰间的手枪。 正当高耀准备仔细看看对方是谁的时候，那人的大衣翘了起来，并发出三声极其轻微的“噗”声。 在三名西装男子瘫倒的同时，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到了自己的脸上，高耀下意识的抹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鲜红的血。 第四十一章 两个要求 张锋将高耀推入后座后，自己立刻跟上，趴在后车窗上仔细观察着。 “走走走！目前来看没有其他警卫跟着。” 坐在驾驶位的谢里曼拉着安全带，紧张的他触发了安全带的拉力限制器，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安全带拉到位。 “啥时候了还系安全带？” “不是，啥时候也得系安全带啊！” 谢里曼的起步十分不稳，张锋在轰动中将高耀按在座椅上，叽里咕噜的吐槽着谢里曼糟糕的车技。 这时，他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了马路上赤着脚奔跑，一边追赶着张锋他们的车子，一边挥手大喊着什么。 只是这车子的隔音性太好，张锋一句都没能听见。 “那是……丽娜吗？” 听到张锋的话，谢里曼抬头看向后视镜中逐渐变小的身影，一脸疑惑。 “她要干嘛？” “别管她了，这保镖数量不对，暗处肯定还有，赶紧走，去换车！” 高耀试图解释为什么保镖数量变少，却被张锋塞住了嘴。 感受着对方的双手在自己身上游弋摸索，他挣扎着，想要说出自己的立场。 但他的挣扎被张锋理解成了反抗，张锋抡起拳头，一拳下去，扭动的高耀没了反应。 “你干嘛啊！？” 谢里曼大喊。 “他一个劲儿地挣扎，我只是让他静一点。” “你怎么不跟他解释解释，我们问完问题就会放了他的啊……干嘛上来就揍晕！？” “因为高效。” 谢里曼一把方向将车子拐向十字路口一侧，张锋被甩在了车门上，骂骂咧咧。 “高效？你把这叫高效？ 原本的话，你问快一点，很有可能在车上就把问题问完了，现在你这样一搞，我们只能把他带到某个地方再问了！” “别废话了，我要问得很仔细，行车的那几分钟根本不够用。” 谢里曼摇着头，将油门踩到了低。 车子在三里市的街道上疾驰着，偶尔变换着方向，试图躲避那并不存在的“追兵”。 与此同时的克劳利家，房门被粗暴的打开了。 赤着脚的丽娜慌乱的跑了进来，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串带着血的脏脚印。 “为什么……为什么高耀就带了这么几个人来……说好的收容行动呢？他到底想什么呢！我明明给他发出九号回来的信息了啊……” 她满脸是汗，碎碎念着跑向梳妆台，一把抓起通讯器按动了起来。 在投射出的画面里，一个红点正在往三里市西侧移动着。 “收容必须完成……九号绝对不能离开！” 她呢喃着，捡起墙边的那把有着美丽花纹的手枪，拿上车钥匙，跑出了家门。 与此同时，张锋二人已经抵达了换车点，并顺利的将昏迷的高耀塞进了这辆锈迹斑斑的旧车后座。 这辆旧车在一声呻吟般的轰鸣声后，拉着一道黑烟朝着三里市南部的旧厂区驶去。 车速很慢，慢到张锋心急火燎。 “这个七哥搞什么鬼啊，从哪弄来一台这么破的车……” 谢里曼看了一眼张锋，叹了口气。 “我让他弄的。 这辆车的车架号、发动机编号都未入网，不会留下痕迹。” 距离回忆的真相越近，张锋越是难以按捺那颗狂跳的心。 他像是一只饿了许久的狗，在一块硬邦邦的馒头面前失去了理智。 看张锋似乎还要吐槽，谢里曼赶紧将其打断。 “哎你能不能别急躁？知道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可咱不能除了问清楚事情别的一概不管了啊…… 后路，任何时候都得留。 你你……你要说实在静不下心来的话，就去想想，丽娜刚才为什么会追我们。” 车里的气氛逐渐沉寂了下来，以至于在抵达三里市南部的废旧厂区前，张锋一言未发。 这原本是一处酵母粮食生产厂区，大量的废弃车间立在黑暗之中，方方正正，像是一片巨人的墓地。 车子拐进一出门被拆走的车间内，停了下来。 张锋将高耀拖出车子，丢在了车间那光溜溜的环氧材质地面上。 高耀被摔在地上，呻吟了一声，悠悠转醒，坐起身来。 “说，别等我问了，把你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全都告诉我。” 张锋握着枪，靠在车头上，说道。 高耀环顾四周，见到张锋的他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 “太好了……太好了……你还真把我给抓了，这下不用死了……” 张锋皱起眉头，说：“别废话，赶紧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不介意杀了你。” “等一下！我们做个交易！” 高耀缓缓的起身，高举着双手，接着说：“我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但我有两个条件！” “赶紧说！” 张锋急切的吼道。 “第一，你带我离开火星，你下一步要离开火星的，对？这地方你不能待了，目前至少有两个势力在找你，他们都从暗处下手……” 谢里曼皱起眉头，刚要开口问些什么，被张锋阻止。 “让他先说完。” 高耀咽了口口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第二，我希望能继续对你的研究工作，当然，任何实验行为都是在你的允许下进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着手势，卖力的说服着对方。 “解释一下为什么。” 高耀点着头，舔着嘴唇，整个人兴奋至极，像是一个即将说出邻居家惊天八卦的主妇。 “因为你身上隐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关系到谁能在灾难中幸存。” 张锋听了这话倒是没什么反应，谢里曼却十分在意，以至于他的疑问脱口而出。 “答应我的要求，我不光告诉你这个秘密，还可以跟你一起揭开人类进化的新方向。 没错，我说的就是进化！ 如果不是vtp7139病毒促进了胎盘的出现，我们人类的新生儿说不定还要从蛋里爬出来呢！ 影响进化的方式有很多，外力的介入就是其中之一。 而现在，你，九号，是展开人类进化新方向的第一人！” 高耀声音高亢，表情亢奋，讲话时，两只手还在用力的做着手势，像是一个狂热的信徒。 第四十二章 突如其来的枪声 张锋不想听这些，他认为什么人类进化、在灾难中幸存什么的跟他都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只想知道自己的过去。 他挥了挥手里的枪，阻止了高耀那宣誓一般的讲话。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告诉我关于我的一切。” 高耀似乎并未宣泄完心中的那份对人类光辉未来的憧憬，语气激动的有些颤抖。 “答应我，答应我的要求我就告诉你！” “我怎么知道你告诉我的都是真的？” “当然会是真的！我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 “我拿它保证！” 高耀说着，手伸向怀里，在贴身的衣物里掏出一张照片，举了起来。 照片里，左边的人是短发黄皮肤的年轻男性，中间的是一个满头卷发张锋，右边是一个高束马尾的姑娘。 三人一身军用机械义体，全副武装，但笑的自然。 张锋瞪大眼睛看着，在脑海里搜索着于此相关的回忆，却没有任何收获。 他伸着手向前，高耀举着照片后退。 “答应我的要求，我把这些事都告诉你，我知道的更多！” 高耀喊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好，我答应你！” 张锋的话引起了谢里曼的不满，他“喂喂”的喊了几嗓子。 “你这家伙，旅鸽号是我的啊，谁能上船得我说了算！” “在三里市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我们原本就打算离开火星的，带上他。” “我可不想让身份不明的家伙上我的船！” “你特么不是收留我了吗？” “我那会不是正缺帮手呢吗……” 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的谢里曼一脸的尴尬，张锋翻了个白眼，也不想再计较这事。 “你接下来可是要销声匿迹的，带这么个人，你怎么销声匿迹？他还要拿你做实验…… 你那过去有啥好的啊……非得抓着不放。 这人生就像开车，你光盯着后视镜看是要出事故的！ 时代虽然萧条，但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情，你得往前看！” “我特么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往前看啊？！ 张锋……张锋是我的名字吗？我不知道啊！ 昨天晚上，我拿着杯咖啡，满厨房找糖，我也不是接受不了咖啡的味道，但我觉得自己没有糖就喝不下去这东西，到底为什么？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让我非得加糖不可…… 所以你别拦着我，现在我就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造就了现在的我！” 看着情绪逐渐激动的张锋，谢里曼沉默了下来。 张锋对回忆的执念程度是超出了谢里曼的想象的。 即便知道带着高耀离开非常危险，但原本已经答应张锋寻找记忆的谢里曼已经没有理由阻止张锋了。 感受到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的高耀挺了挺胸膛。 “囚禁我的那帮家伙肯定察觉到我被劫走了，但他们不敢贸然封锁空港，这是肯定的。 听我的，现在就离开火星，跟我去泰坦……” 一声枪响如惊雷般在这本就不大的厂房中来回回荡。 三人表情各不相同。 张锋一脸惊愕地举着枪对准传来枪声的车间门口，谢里曼半蹲着身子，缩回车子的遮蔽范围，高耀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已经被打烂的胸口，手中的照片掉落在地。 “你这个骗子！骗子！骗子！你答应我了什么你忘了吗？！竟然要带九号离开！你怎么敢啊！？” 丽娜站在车间门口，一边歇斯底里的狂啸，一边扣动着扳机，然而接下来的子弹却无一命中，直至张锋开枪，她才停止射击，倒在了门口的阴影里。 张锋把枪插回枪套，焦急的蹲到高耀身旁查看着对方的伤情。 子弹从后背射入，在前胸穿出时，带走了大量组织，形成了一个空洞。 此时的高耀像是一个漏掉的袋子，无论张锋如何施救，都无法阻止那汩汩而出的鲜血。 “不行了……已经不行了张锋。” 张锋不理谢里曼，伸着手试图堵住那恐怖的伤口。 谢里曼叹了口气，一阵同情感涌上心头，他将手伸了过去，也加入到了抢救中。 然而他们的努力终究会徒劳无功，几分钟之后，高耀的瞳孔已经变得毫无反应。 谢里曼看着正在固执地做着急救的张锋，没有说话，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用满是鲜血的手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张锋，该放弃了……他已经死了。” 张锋没有说话，仍然在执拗的做着心肺复苏术，即便那颗心脏已经被打烂，但他仍然倔强的耸动着肩膀。 谢里曼吐出一口烟，眼下的张锋执拗的令他心痛。 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个为了某人一直执着寻找的家伙。 “你……要不试试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扔掉烟头，谢里曼从地上蹲了起来。 “你看，你的伤口好的很快，脑脊液也能治疗脑损伤，这说明你的体内存在某种东西有治愈作用……” 张锋终于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谢里曼，盯得谢里曼浑身发毛。 “我那意思就是试试看，再不行那就实在没辙了。” 张锋点了点头，抽出手枪对着自己的手掌就开了一枪。 他举着拳头，让血滴进高耀胸前的大洞，默默的等待着变化。 二十分钟过去了。 张锋手上的弹孔已经愈合，而躺在地上的高耀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他想要再朝自己开一枪的时候，谢里曼一把拉住了他。 “够了！张锋！抓你那帮人肯定在找他，我们也不能在这待太久的！ 你已经得到线索了！去找照片上那两个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张锋试图挣开谢里曼，但谢里曼紧紧的抱着张锋的胳膊，任由自己被甩的东倒西歪也不肯放开。 看着因为过于用力而满脸通红的谢里曼，张锋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似乎浑身的力量被抽走了一般的瘫坐在了高耀身旁。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 松开手的谢里曼喘着粗气，拍了拍张锋的肩膀。 “她怕是早就跟高耀打成过什么协议，听那话的意思，是高耀背弃了这个协议，惹得丽娜起了杀心。 咱得赶紧走了，军方的人追过来只是时间问题。” 在二人离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被暗影所填满的车间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犹如啮齿动物般诡迷的声音过后，一个步履蹒跚的身影踏出了车间，来到了星光之下。 他双眼灰白，胸口的大洞还在滴落着血滴。 第四十三章 十年计划 这一夜，张锋没有睡。 他拿着那张照片看了一夜。 漫长的回忆里，他翻找了一遍又一遍，无论是那些假的，还是他认为是假的的回忆中，都没有任何关于这两个人的画面。 虽然找到关于这张照片的直接回忆，但张锋确定，这张照片上的二人是真实存在的。 那种从心底升起的熟悉感源自本能，无法造假。 “到底叫什么来着……” 张锋觉得自己应该能叫得上这二人的名字，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敲门声响了起来，张锋从狭窄的床上坐起，下到地面。 谢里曼端着早饭，一副很关心张锋的样子。 “想起什么来没有？” 张锋接过盘子，沮丧地摇了摇头。 “你呢？查到什么没有？” 谢里曼也摇了摇头。 “你别着急，接下来咱就慢慢找。 咱不是还有个原计划吗？找一找当年在地球战区作战的老兵去问。” 张锋坐在床下方的书桌前，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盯着照片。 “嗯……行。” 短暂的沉默后，一直靠在门框上的谢里曼走了进来。 “你别这么消沉，我们现在得赶紧决定去哪里了，火星这地方，我看咱还是不要再待了。” “你来决定。” 张锋的回答令谢里曼意外，他捏着嘴唇思索了半天。 “要不咱正儿八经的接几个悬赏任务？先散散心？” “嗯。” 张锋三两口吃完盘里的食物，继续坐在那里盯着照片，一动不动。 “喂！你差不多得了啊！” “不是，我明明是认识他俩的，我确信这一点，但我就是想不起他俩的名字了……” 看着张锋那一脸的懊恼，谢里曼翻了个白眼。 他走到张锋近前，一把将张锋拉了起来。 “走走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干嘛？我不去。” “走走走，赶紧的……” 一个小时之后，张锋跟着谢里曼来到了一处锈迹斑斑的建筑前。 张锋打量了一遍这处建筑，除了危房以外，他想不到别的能形容它的词语了。 楼梯是悬在楼体一侧的，同样锈迹斑斑，每踏一步都会咯吱作响。 谢里曼像是听不到这些声音一样走在张锋的前面，时不时的还小跑两步。 拐入走廊，他们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这门，与整个建筑的风格极其相称，同样锈迹斑斑，甚至门的一角已经锈穿了。 谢里曼拍了拍门，铁锈徐徐落下。 “你们这群肮脏的狗，我都说了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门内传出洪亮的谩骂声和踢里拖落的声音。 张锋看了一眼谢里曼，不知道对方把自己领来到底是要干嘛。 “李德隆先生！我是谢里曼，昨晚跟您通过通讯的，有些事情我需要跟您面谈。” 那踢里拖落的声音到了门口，又折了回去。 “噢！你等一下！” 几分钟后，门被打开，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笑着与谢里曼握手，张锋注意到，这人的另一只袖管是空的。 “他就是那个正在寻找战友的人吗？喔！快请进快请进……” 会客厅里堆满了杂物，张锋小心翼翼的穿梭在瓶瓶罐罐之间，来到了堆着诸多书籍的沙发旁，尴尬的站在那里。 中年人将杂志挪到一旁的杂物堆上，那捆杂志倾斜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既然我们见面了，那我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 原太阳系联邦舰队陆战队员李德隆，在太阳系大战爆发时，曾在月球战区服役。” 他将那只幸存的手伸向张锋，张锋握了握，感受着对方传递过来的热情。 “张锋……呃，实际上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我失忆了……” 李德隆示意二人请坐，他扫掉桌子上那堆写的乱七八糟的纸张，转身拿着两个脏兮兮的纸杯接了点水，一一放在二人面前。 “嗯，你的基本情况谢里曼已经跟我讲过了，昨晚我忙了一宿，倒也是有些进展，如果你们不来这一趟，我也是要联系谢里曼先生的。” “噢？！已经找到线索了吗？” 谢里曼比一头雾水的张锋更加激动。 “是的……呃不，也不算是，但至少是个方向……” 他说着，在桌子上的那堆纸里翻找着，在发出一声“啊哈”之后，他将那张皱巴巴的纸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仅存的那只手仔细的展平。 “老兵救助站是一个专门帮助战后无法适应生活的退役军人的组织，说是帮助我们重新融入社会，但他们就是一群跳梁小丑，我们根本不需要帮助。 他们只会隔三岔五的来让你搬家，好把我们从熟悉的地方驱离，简直莫名其妙……” 李德隆尴尬的笑了笑：“啊……扯远了…… 由于地球战区的特殊性，服役于那个战区的老兵全都被消除了记忆，但还有些人是例外的，比如说，逃兵。 在泰坦星银湖市的一家老兵救助站中，有一个人曾经提到过地球战区，他的原话是…… ‘在地球战区参战的家伙，都是丢了魂的可怜虫，他们像是被装进玻璃瓶里的毒蝎，拼命的互相厮杀，而对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们却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通过他的话我们可以得知，这个人，一定是保有关于地球战区相关回忆的。” 张锋的眼睛越挣越大，他看着李德隆，期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根据知情人提供的时间段，我查到了那个救助站，也找到了那个时间段参加救助的退役军人名单，我很笃定，这个人就在名单上。” 张锋接过李德隆递来的那张纸，仔细的看着，谢里曼凑过来一看，脸色一沉。 “一百二十人？还分布在太阳系的不同住人行星，这范围也太大了！” 张锋的反应不同于谢里曼，虽然他同样的提出了问题。 “关于那个逃兵的言论，来源是什么？” “是我的战友的曾经的下属士官提供的，他本人就在泰坦星银湖市。” 听到李德隆的话，谢里曼再也绷不住了。 他看向张锋，见对方一脸思索的样子，干笑了几声。 “喂，你还真打算信啊？” “当然要信，不然的话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行……那咱得做个‘十年计划’了。” 第四十四章 制造幽灵 上校站在德瑞斯坦旁边，看着落地玻璃后方的收容物，将通讯器中投射出的数据列表划到对方面前。 “这是高耀目前的生理体征和测试报告……” 德瑞斯坦将报告扫了一眼，随后漫不经心的将其关掉。 他的视线向后延伸，透过玻璃，落在墙角站着的，赤身裸体的高耀身上。 此时的高耀两眼浑浊，胸前有着一个巨大的疤痕，身体上有着零星金属体裸露在外。 他背靠着墙壁站立，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身体有节奏的抖动。 “他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我们赶到时，他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德瑞斯坦朝着玻璃后方的高耀努了努嘴，让上校简述一下高耀目前的状态。 上校抿了抿嘴，将那个被德瑞斯坦关掉的窗口重新打开来。 “呃，他没有攻击性，没有自我意识，甚至只是依靠本能在呼吸，连食物都不会自己吃。 他的身上出现了与九号类似的超强愈合能力和机械生命体迹象……” 上校正要接着说，却被德瑞斯坦打断了。 “他可以代替九号完成研究吗？” 上校思考了一会，组织着措辞。 “现阶段的研究可以由他取代，但要想完成研究，必须得九号来，他毕竟是原始体。” 短暂的沉默过后，德瑞斯坦转过身来，看着上校。 “现在的追捕小组解散掉，他们的存在还是太过显眼了……” “联邦军方已经察觉到了吗？” “还没有，但这样下去总会被闻到味的。 这样，你亲自组建和主持对九号的抓捕行动，用幽灵。” 上校点了点头。 德瑞斯坦拍了拍上校的肩膀，说：“别用登记在册的，你自己造几个也就该够用了。” “制造幽灵吗……” 他盯着德瑞斯坦离去的背影，呢喃着，打开通讯器，两个画面投射而出。 一个画面里是已经完全崩溃的孙康。 此时的他缩在房间的一角，原本洁白的墙壁被他挠的满是褐色的血印。 另一个画面里，是一张连接着大量管线的病床。 上面躺着一个脑袋被绷带包着的女人。 “制造幽灵，也不是难事，只不过……” 上校皱着眉头坐进沙发，像是准备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 此时的旅鸽号已经离开了火星地表，停靠在了火星的同步轨道上。 “嗯……我们先假设李德隆的情报是真的……那我们得……” “不是，你先等一下……” 张锋打断了来回走动的谢里曼，接着说道：“这个李德隆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啊，是这样…… 昨天你一回来就扎进屋里不出来了，我寻思咱俩至少得有一个人理智的将这件事进行下去不是吗…… 于是我找了一个…… 一个在我的情报来源排名中算是比较靠谱的人……她在找人方面算个专家。” 谢里曼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那句话似乎底气不足。 “真不是你在忽悠我？” 听到张锋的问话，刚才还底气不足的谢里曼愣了一下，神情轻松了不少。 “不是啊！我只是觉得这人推荐的李德隆不大靠谱，要不咱再考虑考虑要不要信他？” 张锋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照片揣进怀里。 “我信他。” “为什么啊？” “不知道，说不上来，总觉得只要我找，就能找的到。” 谢里曼看着如同魔怔了一般的张锋，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这情景，像极了三年前，他失去百灵鸟的那天。 而那天，他也说了同样的话。 “哎，我这张照片你都发给谁了？” 听到张锋的问话，谢里曼回过神来。 “我没有直接发原图，我把脸部剪切下来，做了细微的表情改动，你放心，不会引起军方注意的。” 张锋点了点头，放心的靠在沙发里，呼出一口气。 “那我们继续……” 谢里曼点了点头，将自己对这份名单的看法讲了出来。 他认为，目标是个逃兵，即便战争结束，逃兵也会受到军方“拒绝发放退伍费”、“拒绝提供相应福利”等处罚。 最重要的一点，他们无法进入星政机关单位就职，哪怕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岗位都不可能。 所以，名单中的那些在星政机关中当差的人，可以排除掉。 这一招确实有效。 战后锐减的人口，使得退役老兵那服从管理、吃苦耐劳的精神从众多优秀品质中脱颖而出，成了星政政府聘用的首选。 这也就导致了谢里曼手里这份名单的水分被很快的挤了出来，一百二十人的名单，只剩下了二十二人。 当二人正欣喜于不用准备一辈子去挨个调查这份名单的时候，计划的第二步却像是撞到了一堵墙似的，毫无进展。 这二十二个人，全都联系不上。 跨星的通讯要经过曲率加速站的转接，通话费用高得吓人，再加上其打不通也要钱的特性，谢里曼肉疼不已。 “不能再打了！张锋！信用卡要爆了！” “信用卡？七哥那天给你的钱呢？” 看着谢里曼那副眼神躲闪的样子，张锋翻了个白眼。 “不会你！？你是不是在外面欠高利贷了啊！？” 那些钱毕竟是七哥给谢里曼的，张锋连牢骚都发不出来，只能看着天花板坐在沙发里，嘴里发出一阵阵像是卡着嗓子似的呻吟。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 “说。” 张锋懒洋洋的，已经对这件事不抱多大希望了。 “去泰坦星水银湖市一趟，找一找那个老兵救助站，那里肯定有详细的资料，我们可以以此为线索。 即便目标搬家了，他肯定会在当地市政厅留下线索。 咱们顺着藤，慢慢找。” “那要是老兵救助站整件事本身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呢？” “我们可以打电话给那些被筛选掉的人，挨个问问，核实一下嘛……先打挨得近的，比如就住在火星上的那些……” 不用打跨星通讯，谢里曼的效率高了起来，他打开通讯器，找了一个顺眼的名字，发出了通讯请求。 与此同时，沉思了一整天的上校手腕上传来轻微的震动。 他看着那陌生的来电，皱起眉头，关掉面前关于高耀的研究资料，接通了通讯。 一阵贱兮兮的声音传来，像是故意捏着鼻子，又像是故意哑着嗓子。 “您好！是刘锐先生吗？ 这里是泰坦星银湖市老兵救助站的，请问您是在三年前曾经在老兵救助站居住过一段时间吗？ 是这样的，我们有一些资料已经闲置很久了，正打算销毁……” 第四十五章 刘锐 谢里曼挂断通讯，看向张锋。 “这不就妥了吗？我跟你说，我找的那人，绝对靠谱……” 张锋翻了个白眼，要求谢里曼多打几个电话，谢里曼也白眼一翻，为张锋不信任自己而感到恼火。 张锋并没有惯着谢里曼，他撕下了谢里曼不肯多打几个电话的原因，那就是没钱。 一百二十人中，在火星的只有四人，而被筛选在范围外的，只有刚才拨打的那位叫刘锐的人，其余三名全都更换了身份号码，处于失联状态。 谢里曼并不恼火，在计算器上计算着什么，在得出结果后沉思了一会，随后把那张贱兮兮的脸凑到了张锋跟前。 “要不咱先做几个悬赏任务……我相信，以你的身手和我的才智，费不了多大功夫……” 张锋的眼神从疑惑到错愕，再从错愕到愤怒，只用了短短两三秒。 “你特么！连路费都没留啊！？” “留了留了……” 虽然谢里曼这样说，但他躲闪的表情和那软绵绵的语气却提供了一个与语言截然相反的答案，气得张锋恨不得给他两拳。 事实已经铸成，张锋也只能凑在谢里曼身旁看着他在悬赏终端上翻看着那些可能会在火星的目标。 在此期间，张锋不止一遍的询问着谢里曼的钱都花去了哪里。 而谢里曼却以一句“我不想对你撒谎”糊弄了过去。 在经过了一天的筛选和线索分析后，有三个悬赏犯被谢里曼锁定了。 然而，悬赏犯也不是站在那里等你砍的甘蔗。 下到地面城市后，张锋二人依然需要根据最初线索步步推进，寻找悬赏犯的藏身之处。 这一路之上，张锋不断用“老兵救助站的线索就在那里，不会自己长腿跑掉”的理由安抚着自己那颗焦躁的内心。 自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造成麻烦的谢里曼，一开始是小心翼翼的。 后来，在追查线索顺利所带来的成就感下，他逐渐把鼻子翘上了天，完全忘记了一旁的张锋有着充分的理由给他两拳。 正在这哥俩为着前往泰坦星准备旅费的时候，位于三里市的火星卫戍部队总指挥部内，刘锐终于做出了他的决定。 他从自己那宽厚的椅子中站起身来，按动了桌角的一个开关。 “所有安排在今天的事物通通推掉，就说完今天身体不适，暂不办公。” 秘书的回答很简短，简短到刘锐根本不需要去听。 他穿上外套，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那个只有他一人居住的豪宅里。 一尘不染的地板，摆放有序的桌面，还有那似乎是用尺子量着，以完全相同的间距摆放在窗台的花盆，似乎在诉说着主人的刻板。 他打开家门，将换下的鞋子放在门厅，仔细的摆放好，他将公文包挂好，扶正，走向自己的书房。 书房的书架上，所有书籍以首字母顺序排列着，关于h开头的那一行，空着不少。 他将手伸进h开头的那一行，在那排并不算多的书籍后方摸索着什么。 啪嗒一声，一个开关被他激活，整个书架移向一旁，漏出一个左右对称的合金门。 在完成验证之后，李锐看着徐徐打开的门，叹了口气。 他将军装脱下，挂在墙上，仔细的摘除着军装上那少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絮状物，嘴里嘟嘟囔囔。 “三里市的空气循环系统越来越糟糕了，这些絮状物到底是什么……” 在完成了对军装的清理工作后，他以极其严苛的流程更换上了一套隔离衣，并检查着身上的装备。 做完一切准备工作后，他进入了那扇金门，顺着楼梯向下走去，他像是一个没入地狱的人，在黑暗的狭窄走廊中逐渐消失。 在他的身后，那扇门发出了一声低鸣，随后紧紧的关闭了。 “啊……上校，您来得正好，丽娜刚刚从昏迷中苏醒。” 刘锐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被这从黑暗中传出的声音搞得心头一紧。 “斯内克，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突然出现。” 斯内克并没有像上校那样穿着一身隔离衣，与之相反，他对此处浑浊空气中掺杂的化合物气味很是享受。 “上校，我并未突然出现，我已经跟在您身后走了一段了，我还以为您已经察觉到我了呢。” 刘锐没理斯内克，径直走向丽娜所在的房间。 推开门，他摘下头盔，呼吸着这处房间内还算新鲜的空气，并把斯内克拦在了门外。 他坐在床边，看着头部，甚至是双眼被绷带绑得严严实实的丽娜，掏出一个小本子，再次确认了情报之后，将本子揣回了兜里。 “丽娜，能听见吗？” “是谁……请把灯打开好吗？” 刘锐并未回答丽娜的问题，而是把对方放在腹部的手拿了下来，放在床边，让她呈现出一种左右对称的体态。 “丽娜，我希望你明白自身的处境，也明白莉莉的处境，你是不是……” “莉莉怎么了！？她怎么了？你快告诉我……” 丽娜焦急且虚弱的话打断了刘锐，这令刘锐皱起了眉头。 “九号去了你家，他试图杀掉莉莉，但被我派出的特别行动队阻止，莉莉已经被保护起来了。” “噢，仁慈的上帝，我谢谢你……谢谢你。” 丽娜朝着声音来源伸出手，刘锐则往后挪了挪，避开了那只带着血污与泥土的手。 “那么说九号已经被抓到了吗？” 刘锐眯起了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 “你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九号的收容问题？” 短暂的沉默过后，丽娜呢喃道：“我可以信任您吗？先生？” 她一边问，一边摸索，仿佛已经知道了自己失去视力的事实，又仿佛在寻找一个依靠。 刘锐皱着眉头，将手递了过去，虽然隔着薄薄的手套，但丽娜手上脏污的血迹仍然让他作呕。 “在九号的脑脊液中，含有大量高活性的机械生命体个体，它们有着极强的治愈能力，就连莉莉那现代医学号称不可逆转的脑损伤都有了明显的恢复。” 刘锐听完，整个人震惊不已。 他把丽娜的手丢到一旁，起身跑向门口，猛地将门拉开，浑浊的空气扑了他一脸。 忍住那令他翻江倒海的味道，他朝着廊道里望去，在确定斯内克并不在此处之后，他这才放下心来。 第四十六章 幽灵 “这件事都有谁知道？” 刘锐说着，再次将丽娜到处摸索着的手抓在了手里。 “克劳利……我……九号肯定也是知道的。” 刘锐沉思了一会，眯起了双眼。 “可九号为什么要专门回去杀莉莉？” “可能是因为我杀了高耀…… 高耀劝说九号离开火星，但他不能离开，一旦离开，莉莉将失去获得九号脑脊液的机会，她永远都不会像个正常孩子那样生活了…… 可现在，什么都晚了…… 九号肯定已经离开了火星，我们再也找不到他了……” 丽娜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毫无规律，如同她此时即将崩溃的情绪。 见时机成熟，刘锐再次眯起双眼。 “我需要人手去追捕九号，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抓回来，你要来帮我吗？” 丽娜发出一声叹息，这叹息声怪异的很，像是一支坏掉的哨子。 “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呢？我估计我已经瞎了……是？ 这样的我，还怎么帮你追捕九号呢？” “你可以的，想想你的莉莉，她需要九号的脑脊液，难道你希望她就这样度过余生吗？” “我不希望！我当然不希望！” 丽娜突然的情绪波动让她喊了出来，以至于周围的某些体征检测仪器发出了警报。 在一声叹息过后，她的声音柔和了下来，显得那么无助。 “可我现在还能给她什么呢？我已经把自己燃烧殆尽了……” 刘锐沉默了一会，将丽娜的手放回了她的身边，俯下身子贴近了丽娜被绷带层层包裹的耳朵。 他嘴唇蠕动着，说了良久，直至丽娜将他一把抓住。 房间内那些用于检测体征的仪器再次发出警报，声音之响亮甚至超过了丽娜用尽全力喊出的那句“我愿意”。 “这个过程是很痛苦的……”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我要找到九号，把他带回来，他是我女儿的命！” “好，那你就燃烧，我会尽快安排对你的改造工程的。” “谢谢你，先生，谢谢你给了我一次……不，谢谢你给了莉莉一次重生的机会，我会熬过改造的，我一定能熬的过去的……” “还有，关于九号的脑脊液中含有大量高活性的机械生命体个体的事，我希望你完全保密。 你知道的，如果这个消息泄露，我将无法保证履行承诺。” “好！好！我知道，这我知道！” 丽娜的声音颤抖着，似乎耗尽了力气。 “嗯，从今天起，你就是幽灵了。” 离开丽娜的房间，刘锐站在门前久久不能离去。 他不喜欢现在的自己，这个满嘴谎言，利用别人弱点达到自身目的的自己。 无奈的叹出一口气，头盔的面罩上白了一大片。 “斯内克，你在吗？” 过了几分钟，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廊道的尽头。 “上校，您找我？” “嗯，对丽娜的心理锚定已经完成，可以进行改造了。” “喔……好极了，有活干了…… 诶？她的身体要怎么办？” “销毁。” 斯内克翻着眼皮砸着嘴，说：“是吗……那太可惜了，这么大一个美人儿，说销毁就销毁……” “斯内克，别做多余的事情。” 刘锐冷冷的说着，转身朝着廊道另一头走去。 “您去干嘛？” “还有孙康的心理锚定需要完成。” “噢！一天之内，要做两个幽灵，这简直太酷啦！” 斯内克搓着手，兴奋在他脸上显得狂热的有如一种恶性的疾病。 与此同时的火星佩文市，追了两天线索的张锋二人终于确定了悬赏犯的所在。 “一会进去之后，我们先……” 没等谢里曼说完，张锋就一脚踹向了这处房门。 房门并不结实，直接被张锋踹得脱离了门框，倒在一旁。 屋里各色的烟雾缭绕着，投影中播放着一些场景简单的画面，发出一阵阵莺莺燕燕的叫声。 在场的人们没有一人看向门口，他们躺在躺椅里，脑后的脑机接口插着缆线，沉浸在属于自己的欢愉之中，对于现实世界的事，懒得做出反应。 谢里曼照例喊了一嗓子“警督，抓人”后，将守林人拔了出来。 眼见屋里的人们没有反应，他转了转眼珠子，说：“别把他们弄醒，挨个搜，那家伙说不定这会儿正嗨着呢……” 正在张锋对躺在躺椅上的人们进行一一核对时，那简陋的台后方窜出了一个黑影，将谢里曼撞翻在地后，跑向了后门。 “追！张锋！就这家伙！” 张锋三两步就跟了出去，抬头一看，对方早已上了房顶。 经过两天的线索跟踪，张锋的耐心早已消磨殆尽，他抬起枪口对准那人。 “别别别！抓活的！活的贵！” 张锋烦闷的将枪插回枪套，直接在双手激活机械生命体，扒在墙体里快速的进行着攀爬。 谢里曼站在建筑物下方，紧张的四下看着，见没有人注视这里后松了口气，跑向一旁，试图绕过建筑物。 当他绕过建筑，来到巷子深处的时候，张锋已经完成了对悬赏犯的抓捕。 此时的张锋将悬赏犯坐在地上，翻看着一本没有皮的小册子。 谢里曼喘得像条狗一样，叉着腰走到张锋身旁，一只手举着大拇指，一只手扶着膝盖，满脸是汗。 “看……在看什么呢？” 谢里曼感觉自己每说一个字都是奢侈的，他现在恨不得就地躺下。 “你说……他一个悬赏犯，为什么还要记账？这一条条的，可比你仔细多了…… 哎，他是因为什么被悬赏的来着？” “抢劫，谋杀。” 张锋皱起眉头，问道：“那就奇怪了……你见过抢劫、谋杀的犯人，一边逃亡，一边还惦记着还债的吗？” 谢里曼愣了一下，赶紧蹲下身子，仔细看着悬赏犯的脸，最后他一脸严肃的拿出赏金猎人终端，对着那人的脸一顿扫描。 “你起开！脸都让你压变形了，我扫不上！” 尽管张锋的屁股离开了那人的身体，尽管那人被翻了过来面朝上，尽管谢里曼对着那人的脸搓了又搓，但那张脸仍然没有与悬赏犯数据库中的任何一张脸匹配成功。 “诶呀！不是哥们，你又没犯事，你跑啥啊你！？” 那人躺在地上，一脸苦楚的喘着粗气。 “这个月我还没给警督交茶钱，还以为你们是来抓我的……谁知道你们……你们到底是干嘛的啊你们……” 第四十七章 入梦时分 十几分钟后，张锋与谢里曼站在这处名叫“醒梦渊”的虚拟世界接驳站点里，看着角落里一位正在连接进虚拟世界的人，交头接耳。 “是他？” “应该是了。” “连接头盔真碍事，能不能摘了啊？” 张锋将手伸向对方的头盔，被谢里曼拦了下来。 “先拔脑后的脑机接口……” 张锋半蹲下身，在那处简陋的躺椅上端的背面摸索了半天，将一根比手指略粗的管线拔了下来。 “怎么回事！？我都已经开好房间了，偏偏要这会儿掉线！？” 那人惊坐而起，一边喊着，一边摘下头盔。 “就是他！错不了！” 谢里曼的话像是炸开的信号弹，张锋猛地弹了起来一把扼住了那人的脖子。 那人也没有束手就擒，不顾后脑敞着的接口，四肢踢踢打打，挣扎了起来。 但他并不是张锋对手，没一会就涨红着脸，眼白开始往上翻。 “哎哎哎，你轻点！他是个线索人物，活的比死的贵一倍呢！” 谢里曼一边说，一边伸着两只手扒拉着张锋的胳膊，试图为这名悬赏犯争取点活命的空间。 几分钟后，谢里曼将这名悬赏犯绑成了粽子。 他拿出悬赏终端对着对方的脸一扫，机器发出一声低鸣。 “路奈斯，男，三十三岁，原籍欧罗巴星恰洛米市。 罪名，抢劫，一级谋杀。 此罪犯与7-14特大抢劫案主谋山村沃夫有上下属关系，如条件许可，请务必活捉。 赏金五万信用点。 赏金猎人谢里曼，这是你第一次成功抓捕悬赏犯，鉴于可能突发的一些新手问题，我建议你在原地等待，我们将启用新手辅助程序，根据你现在的位置联系就近的警……” 张锋看着一脸尴尬的谢里曼关掉终端，干笑了两声。 “有实话没？你嘴里有一句实话没？” 在等待警督前来收押悬赏犯的时间里，张锋百无聊赖的左摸摸右看看。 陈旧的房间里，设备一样陈旧，甚至能明显看得出是东拼西凑的结果，但就这么个虚拟世界的站点，却座无虚席。 甚至谢里曼将路奈斯捆起来没过多久，一个人像是收到信号了似的，火急火燎的跑进站点，跟老板打了声招呼就躺在了刚空出来的座椅上，进入了虚拟世界。 “有这么大瘾吗……” 张锋嘀咕道。 站点老板叹了口气，拿着一个存储单元走了过来。 “我这个站点，连接的服务器正在模拟战前的火星世界，那是个好时候…… 每个人都不用为生活发愁，他们要做的除了谈情说爱，就是追寻自己心中想要的东西。 你看那边那哥们……” 老板说着，抬手指了指另一个角落里躺着的一个人。 那人躺着的躺椅十分的厚实，看上去虽然破旧，但舒适度应该很高。 那人深陷在躺椅里，旁边挂着的一个袋子正往他身体里注入着不知名的透明液体。 老板接着说：“他在战前是个艺术家，受万人敬仰，他的作品放在整个太阳系联邦都是翘楚。 开战之后，经济萎靡，艺术不能当饭吃，他也很快破了产，甚至因为不肯响应征兵被关了半年多。 这一切都不重要，他在我这儿，仍然是个艺术家，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仍然享受着万众瞩目。” 张锋抿了抿嘴，觉得对方只是在逃避现实罢了。 “这种办法连自己都骗不了，毕竟在现实里，我们才有饱餐一顿的机会。” 老板摇着头，嘴里啧啧个不停。 “那可不一定，他已经一个多月没醒来了。 他把最后的积蓄全都给了我，我每天按时给他注射营养液，清理身体……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谁会想在美梦中醒来呢？” 老板说着，将手里拿着的那个存储单元递给张锋。 “这里面钱不多，二位猎人老爷帮个忙，出去等，要不然一会儿警督来了，该问我要证件了，我可没有。” 张锋没有去接那个存储单元，而是看向一旁的谢里曼。 谢里曼对这类非法的虚拟世界接驳站点已经见惯不怪了，这种地方到处都有，属于民不报官不究的灰色行当。 然而，在张锋眼里总是莫名其妙缺钱的他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老板有些尴尬，托着那个存储单元收回来也不是，不收回来也不是。 正当他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旁的一台残破的沉浸式连接仓突然打开，一个骨瘦如柴的年轻人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他挣扎的动作很怪异，像是个无法掌握自己平衡的木偶。 毛毯从他身上滑落，漏出了那腰部以下空荡荡的仓位，以及那些连接在他身体断面处的各种管线。 “爸，快来帮我，断线了……断线了……阿萌还在等我，我得跑快点……得跑快点……” 老板快速跑向那台残破的连接仓，一边在上面操作着什么，一边念念叨叨。 “好了好了，梦就快醒了，孩子，你别急，也别怕……” 几分钟后，张锋与谢里曼站在路边等待前来收押悬赏犯的警督。 面对被绑成粽子的路奈斯，周边的行人毫无反应，像是见惯不怪，又像是不想被卷入麻烦之中。 张锋吐出一口烟，吐槽着这烟味道的差劲，谢里曼对此却不以为然，从张锋手里把烟抢走，叼在嘴里抽着，不停的喷吐着烟雾。 “你这么个嗜财如命的家伙，竟然没收那份钱……” “嗜财如命？” 张锋给谢里曼扣上的这顶帽子让他笑出生来。 “我要是嗜财如命，早就回欧罗巴星继续当我的纨绔子弟多好，在这儿陪你抽哪门子风啊……” “那你那些钱都花哪去了？真要这么缺钱，给家里打个通讯，欧罗巴星卫戍部队总司令唉，家里也不至于帮衬不了你？” 张锋盯着谢里曼那脸上忽明忽暗的表情，正期待着对方接下来的回答，一辆警车停在了他们面前，谢里曼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赏金猎人谢里曼？” “是我是我，这是悬赏犯路奈斯……” 看着谢里曼那副狗腿子的样子，张锋很难相信这曾经是一个握着一星军界力量的大家子弟。 第四十八章 起程 收押过程十分简单，警督拿出自己的通讯器扫了一下谢里曼的悬赏终端之后，就把捆成粽子的路奈斯丢到了车上，带走了。 赏金很快到了帐。 拿到钱的二人决定不再停留，直接返回星港准备起程。 在此期间，谢里曼因为自己的赏金记录突破了零而兴奋不已，不停地碎碎念着。 “我说，咱要不开个侦探事务所？就咱这脑瓜子，不是吹，干上半年就得在业界出名。” 张锋翻了个白眼，不想接话，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不管他说什么，谢里曼都只会更兴奋。 但看到对方激动到颤抖的那副模样，唯恐担心他按错了哪个按钮的张锋只好陪着笑脸。 “塔台，这里是z91泊位的炫酷瘦猴号私人旅行船，此次航程已经申报完毕，请求离港。” 塔台方向长久没有应答，张锋与谢里曼对视了一眼，警惕起来。 “塔台，这里是z91泊位的炫酷瘦猴号私人旅行船，请求离港出航。” “炫酷瘦猴号，你申报的路线我已经看到了，请在泊位等候。” 谢里曼再次看了一眼张锋，皱着眉头，语气却变得轻松了起来。 “收到指令，但……小姐姐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让我等什么？ 你得知道的，我有一个烦人的老板……他总是变着花样克扣我那本就少的可怜的薪水。” 塔台方传来的话语也柔和了下来，没有了刚才的那种机械与漠然。 “炫酷瘦猴号，你不必担心，我们收到本星卫戍部队的指令，要严查违禁品的流通问题，任何离港舰只都需要进行盘查。” 谢里曼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提上了嗓子眼。 看着他火急火燎跑向培植舱，张锋翻了个白眼，也跟着跑了出去。 “你别……你别进来，我藏点东西……” 谢里曼捏着一个透明的小塑料包，拼命地往人造土壤里塞着，里面的几个存储单元被他挤得咯吱作响。 “你特么……还是个电子毒枭？！” “不是！哎！真不是！我这都有用的。” 汗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在谢里曼的脸上，他藏好存储单元之后，急急忙忙地跑向自己的舱房，没过多久又攥着一把存储单元跑了回来。 即便是在七哥的俱乐部面对诸多舌头，张锋也没见过谢里曼慌成这个样子。 “喂喂喂……你到底干啥了？” “我真没干啥坏事……这都是我吃饭的家伙。” 谢里曼一边说着，一边在人造土壤里刨着坑，随手找了个袋子把存储单元套上，塞了进去。 “这到底是啥啊？” “这是……这是一些特殊的程序和从其他星政网内部下载下来的户籍材料，我只是看看，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 张锋听完，一个头两个大。 真要背上间谍罪，那连谢里曼那个在欧罗巴星当卫戍部队总司令的老子也得跟着倒霉。 “你弄这个干嘛啊？” “虽然犯法，但用来查个人什么的很方便啊……” 张锋愣了一下，皱起眉头。 “什么叫虽然犯法？犯法的事就不要做啊！ 哎不对……你是不是查过我了？” 蹲在那里的谢里曼扒拉着掩埋着“罪证”的人造土，想让它们显得更自然一些。 “查过了，火星、水星、泰坦星、欧罗巴星、月球的星政内网都没有你的记录，一丁点都没有。” “那地球和小行星带呢？” “地球被封锁，我没去过，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的星政网还在不在。 至于小行星带嘛……战时，那里的星政网络被彻底摧毁了，四十多个小世界全都各自为政，根本没法查。” 稽查人员登门，呼呼啦啦进来七八个人。 这把张锋整的一愣。 他这副经过体内机械生命体伪装的容貌只能维持个四分钟左右。 好在这几个稽查人员分头行动，查身份的查身份，查货舱的查货舱。 在舰桥进行电子清查的人最麻利，插上设备检查完毕后就在谢里曼的陪同下走向动力舱，刚查验完身份的张锋这才得以钻进舰桥，找了个破帽子盖在头上装睡觉。 整个检查过程持续了一个小时，稽查人员拿着特殊的设备在各个舱室里转来转去，最终他们聚集在了培植舱门口。 张锋的样貌已经恢复，不敢过去的他竖着耳朵听着那边的谈话。 “几位几位……培植舱，种的西红柿，咱就别进去看了……” “呵……培植舱也得进啊，我们曾经见过把氧补给舱改成仓库运违禁品的，你这培植舱看样子能装得下几吨三号化合物，这不查不行啊……” “哎哎……哥，各位大哥，咱进就进，别拿设备照了，我那培植舱一目了然，除了人造土，就是西红柿，全是天然西红柿，你们一照再给我照死了那我那老板得活吃了我。” 听着谢里曼的极限拉扯，张锋有种看太监上什么楼的感觉，心里着急，又帮不上忙。 正当他抓耳挠腮的想着怎么才能赶紧帮谢里曼把这事糊弄过去，好起程前往泰坦星的时候，培植舱前一众人却安静了下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那名负责人语气软化了不少。 “哎呀，不是我们不想放你，这上面查的太紧…… 既然老弟你有难处，这么点个培植舱也藏不了个啥东西，那咱们就算了，都不容易，是哥几个。” 几分钟后，在舰桥操作区的张锋等来了“送客”的谢里曼。 谢里曼夸着长脸，坐在驾驶位上。 “炫酷瘦猴号私人旅行船，你的出行计划已被批准，请按照引导离港。” 谢里曼此时完全没了一开始那兴奋的劲头，操作飞船的动作也变的懒洋洋的，甚至有些犹豫。 “干嘛？你怎么蔫了？” 火星枯黄的天空在舷窗外越来越深，飞船加速时产生的超重感将二人深深地压进了座椅内。 谢里曼嘴唇蠕动了几下，但发出的声音很模糊，张锋没能听清，只看到对方那满脸的懊恼。 “啥？” “我说！咱们现在只剩单程的路费了！” 听到谢里曼的话，张锋觉得浑身疲惫不堪，连骂上一句都懒得开口了。 第四十九章 信号 抵达位于火星同步轨道的曲率加速站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张锋气鼓鼓的，一言不发。 谢里曼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媳妇，在进行着路线校对和飞船操作的同时，没话找话，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曲率加速站是一个巨大的环体结构，在太阳这颗恒星的照耀下，像是一只被遗失在此处的金戒指。 数以万计的位置调节器不停地工作着，精确地调整着加速环体的朝向，确保它与七亿公里外的，位于泰坦星同步轨道的另一个环体保持相对。 站点即将进行曲率加速，旅鸽号被要求在安全范围外等待。 加速环中静止的大量舰船在同一时间被加速，化成一道道流光消失在深空之中。 “炫酷瘦猴号，请跟随指引进入y109加速位。” 谢里曼收到曲率加速站的指引，赶紧控制飞船前往加速位。 “嗨呀，别生气了，到了泰坦星我们先办你的事，再找个就近的悬赏犯抓一抓，不就行了吗…… 咱们也不是非得回火星不成，你别忘了，那帮人还在找你呢，火星对你来说不是个好地方。” 张锋没说话。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三人合影，默默的看了起来。 高耀能接触到自己的信息，并拿到这张照片，那自己的过去军方肯定是掌握的。 但他并不想与军方为敌。 寻找记忆固然重要，但这件事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保持自由。 漫长的等待终于过去，一阵曲率加速前的警报传来，张锋将那张照片放回内兜，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谢里曼，发现谢里曼竟然睡着了。 “喂！你倒是心大啊！” 加速只启用了短短一瞬间就结束了，这一批船舰连同环内的空间一起，被拉到了泰坦星的曲率加速环中。 “欢迎来到曲率加速站泰坦星站，距离空间回弹还有三分钟，请根据指引迅速离开加速环体。” 谢里曼睁开眼睛忙了起来。 他先是将驾驶权交给电脑，让其根据指引迅速驶离，随后又命令电脑将时间与环外时间进行同步。 “在环内一瞬间，环外已经过了五十二分钟了…… 每次过加速环总有种时间被偷走的感觉，真是令人讨厌。” 泰坦星的水银湖市是一个破败程度远超张锋想想的都市，以至于从亚轨道看去，它像是一块长在星球上的脓疮。 城市的穹顶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都市圈子里那几十个零散的小穹顶。 小穹顶与小穹顶之间，是垮塌的建筑与残缺不全的武器装备。 它们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像是被尘封起来的过往。 甲烷胡静静的躺在城市边缘，几条巨大的管道伸向其中，运行中的设备搅起阵阵波澜。 “诶？比我上次来还糟……” 谢里曼嘀咕着，在操作平台上搜索着地面塔台的信号波段，过了良久才与对方取得联系。 “啊……这里是炫酷瘦猴号，请引导我们降落在水银湖市。” “没有指引系统，你找一个小穹顶旁边降落，穿好太空服，会有人去接你的。” 对方似乎信号不好，话语中夹杂着吱吱响着的电子音。 谢里曼看了一眼地面监视画面，他将其放大了些，发现那些小穹顶旁边确实停了许多飞船。 “劳驾，我问个路……我要去水银湖市老兵救助站，停哪个小穹顶能近一些？” “c19号生活区……哎你能分得清哪个是c19？ 嘶……你悬停一会儿，我联系一下c19，让他们给你发个信号，你看到信号之后靠近着陆就可以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谢里曼开始心疼他的燃料。 正当他皱着眉头准备吐槽的时候，一串橙色的弹链几乎是擦着旅鸽号的舷窗向上冲去。 谢里曼被吓的跌坐在座椅里，手忙脚乱的拉着飞船的操纵杆开始爬升，旅鸽号开始加大功率，舰桥上的东西在晃动中掉了一地。 “怎么回事？我们被攻击了吗？这特么雷达系统怎么没反应？被锁定了都不知道！” 张锋被晃得七荤八素，他牢牢地抓住座椅扶手，仔细地看着下方时不时就射出弹链的那处小穹顶。 “喂喂……你冷静点。 有没有可能这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信号啊？” 几分钟后，将信将疑的谢里曼停靠在了那处小穹顶的旁边，即便飞船已经降落，他也没有关闭飞船引擎。 “我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有个空港呢，这才两年的时间，怎么颓败到这种地步……在这么下去，这水银湖市怕是要成鬼城了哦。” 谢里曼那张嘴似乎永远都不知道累，沉重的舱外太空服压在身上都不能让他闭嘴。 他将飞船的控制系统与太空服的电脑进行连接，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 张锋站在舷梯旁，看着几乎是轱辘下来的谢里曼，没好气的将视线移开。 周围停着数艘货舰，体型都不太大。 一辆辆运载车穿梭在c19生活区与货舰之间，整个场面暴土扬尘，忙的火热。 远处的建筑被拆的七七八八，有用的钢材早已被取走，剩下的复合材料没有回收的价值，被堆在了原地。 前来接二人的，是一辆老旧的星球车，车上只有一个人。 那人带的头盔的面罩玻璃泛着七彩的光，张锋看不到那人的样貌，只觉得这人矮小，瘦弱。 “有信号吗？有信号吗？” 谢里曼不停的问着，太空服的电脑系统搜索着附近的连接信号，但毫无结果。 正当他纳闷之际，对方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头盔旁边的一个通讯模组，随后掏出一个牌子。 “用战前的旧频段。” 二人会意，在操作面板上手忙脚乱的按着，没用多久，连接成功。 “还没好吗？” 一阵女声传入二人的通讯模组内，谢里曼看了一眼张锋，张锋看了一眼谢里曼。 “好了。” “好了。” 二人异口同声。 “你们俩没行李？” “没有。” “没有。” 二人再次异口同声。 “行，我带你们进去，服务费一百信用点。” “好！” 谢里曼答应的爽快，但张锋没有说话。 因为他没有钱。 第五十章 滚就滚 气密门后的过渡区很狭窄，以至于三人几乎是抱在一起等待泄压。 由于这姑娘比张锋、谢里曼矮了不少，二人手臂撑着墙面，艰难地维持着绅士风度。 一阵气体流出的声音之后，是新鲜空气的涌入，内门打开，姑娘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头盔被她缓缓摘下，挂在墙边，二人终于看到了对方的样貌。 脸色有些轻微的发黄，但皮肤尚好，高耸的眉骨下方是一双灵动的灰白色瞳仁，小巧的鼻梁两侧零星散落着几颗雀斑。 她熟练的将栗色头发梳成一个高马尾，脖颈后方的脑机连接口被漏了出来。 “塞琳娜，刚才伊西斯来通讯找过你，我跟他说你出去了，快给他回个通讯。” 这个推着推车的中年女性跟姑娘说完这些之后开始打量如木头般的张锋与谢里曼。 “你们俩愣着干啥？打算穿着太空服逛我们c19？” 她说着，将赛琳娜脱下来的舱外太空服放在推车上，笑着啧了一声。 “你们这些外地人，就是胆子小。 我们区没你们在近地轨道看到的那么糟糕，区里五万多人还不是生活的好好的吗？ 赶紧脱了太空服，我要收走了，你们走的时候去区管理部领……” 二人赶紧照做。 张锋比较麻利，三下五除二就脱了个干净，只剩身上穿的那身常服。 谢里曼就没这么利索了，他连头盔的脱不利索，张锋赶紧上前帮忙。 一脑门汗的谢里曼脱离了头盔的束缚后，先是一脸尴尬的跟两位女士打着招呼。 可这一个招呼，却打的对方表情凝重了起来。 赛琳娜关掉了正在打着的通讯，凑到大姐身旁嘀咕了一阵。 “谢里曼·冯·柯尼格？” 张锋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谢里曼的全名，结合对方严肃的眼神，他察觉到了敌意。 谢里曼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脸上那副嘻嘻哈哈的表情像是见到了阳光的蛇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收了回去，变得一本正经。 “是我。” 那名中年女性的眼睛眯瞪得溜圆，面部的肌肉挤在了一起，将心中的那份愤恨展露无遗。 “滚出去。” 谢里曼僵在那里，抱着头盔不知所措。 张锋皱着眉，盯着谢里曼。 “你又惹啥祸了？” “滚出去！离开c19区！离开水银湖市！这里不欢迎你！” 还没等谢里曼回答，那名中年女性开始咆哮，周围的工作人员纷纷侧目，甚至有人开始向这里移动。 “好歹给个理由啊……我到底干啥了？” “水银湖市的每个居民都恨不得杀了你，但杀了你解决不了问题，所以，赶紧滚。” 赛琳娜的话语里再也没了原本的软糯，冷冰冰让人无法应对。 眼看着有更多的工作人员往这边移动，甚至有的小跑了起来，张锋拉住正要据理力争的谢里曼，拿着太空服，退回了泄压室。 没了星球车，旅鸽号停靠的位置就显得有些远了，谢里曼不适应泰坦星的低重力环境，无法像张锋那样健步如飞。 “腿别用那么大劲，优先保持平衡，诶！你干嘛去！” 张锋说着，回头一看，谢里曼栽进了一处废墟之中，像是溺了水一样两只手乱抓了起来。 “这破几把地方，连磁力鞋都不能用，还让老子滚，老子这就滚！” 张锋轻跳过去，将谢里曼从废墟中扒拉出来，见对方没事后，没好气的往旁边一丢。 “说，现在就咱俩了，你到底干了啥事惹得全城公愤。” “我啥也没干过，我上次来还是来追文德森的，就待了三天就走了。” “你不打算跟我说实话吗？” “我说的就是实话啊！” 张锋翻了个白眼，双脚稍稍用力，整个人飘了出去，划出一道弧线。 “哎你等等我！” 二十分钟后，通过过渡舱的谢里曼喘着粗气，满脸是汗。 “太不够意思了！你明知道我没有在低重力下行走的经验，还要把我自己丢在那里……” 他碎碎念着来到舰桥，看到正在操作无人机组的张锋，皱起眉头。 “嘁……用的还挺溜……” 张锋没有转过头去看谢里曼，而是若有所思的说道：“c19区看来建立的很匆忙，这很多地方存在隐患，如果要溜进去还是有很多办法的。” “你就这么用无人机，不怕被卫戍部队雷达发现吗？ 你这已经算是敌对行为了。” “你说他们的降落导引系统为什么不能用？还不是雷达坏了吗……” 经过二人一个多小时的研究，有三处可以进入的入口被二人确定了下来，但选哪一个，他们却无从决定。 “这三个口倒是能进，可咱也不知道这三条路进去之后通哪啊…… 更何况咱们要找的那个老兵救助站在c19的哪个区域咱都不知道。” 谢里曼嘟囔道。 “进去再说……你不是会易容吗？赶紧去收拾收拾。 正门是没法走了，一过签证处你就得露馅。” 谢里曼一脸烦闷的翻着背包，一边化妆一边嘟嘟囔囔。 “我特么到底干啥了啊……” 正当谢里曼在脸上狠下功夫的时候，警报响了起来。 舱门处的画面被投射在了控制区，一个身穿太空服的矮小身影正在拍打舱门，门被拍的邦邦直响。 “嗯？赛琳娜吗？” 谢里曼嘀咕着，将通讯链接至舱门处，询问着对方的身份。 画面里那娇小的身影按动了头盔上的一个按钮，带着七彩流光的全反射面罩褪去，透过玻璃，漏出那张带着少许雀斑的脸。 “她来干啥？不是让咱滚吗？” 听到张锋的话，谢里曼翻了个白眼。 “你也没打算滚，不是吗…… 见见，我也正想问问她我到底干了啥。” 赛琳娜通过过渡舱，打开头盔站在抱着肩膀等着她的二人面前。 她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掐腰，昂着脑袋，噘着嘴，试图在巨大的身高差距下保持着高傲的气势。 在张锋看来，她像是一只气势汹汹的蛤蟆。 “谢里曼·冯·柯尼格！我来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第五十一章 大黑锅 谢里曼看着赛琳娜，对方认真的表情让他莫名其妙。 他开始回忆两年前自己追着文德森来到水银湖市的那三天。 从自己的双脚离开旅鸽号的舷梯开始，到双脚再次踏上旅鸽号的舷梯结束。 他很确定自己什么坏事都没干。 “你说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总得知道我犯了啥罪……” 赛琳娜气鼓鼓的，在自己的太空服操作面板上按了起来。 “不可救药！简直不可救药……” 一个画面从她的左臂部分投射出来，光线昏暗，隐约能看得出画面里有着诸多大型设施。 在一部机器的后面，一个人鬼头鬼脑地猫在那里，他手里握着枪，时不时的探出头，像是准备伏击某人。 脚步声传来，另一个人影出现在十几米开外的位置，他一身工装，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通讯器。 正猫着的那人做了几个深呼吸，猛地跳出来，举枪便射。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五官清晰无比。 张锋叹了口气，说：“你当时在干嘛？” “嘶……确实是我，我当时在埋伏文德森……” 张锋翻了个白眼。 “十几米，连开十几枪，一枪都没打中？” “我说过我枪法很烂的嘛……” 赛琳娜听着二人没什么紧张感的交谈，感觉自己要气炸了。 面对毁掉水银湖市的罪魁祸首在观看自己罪证时的那副轻松模样，她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俩逼斗。 “喂！你这个恶魔！你还笑！你知不知道你害死多少人！？” 谢里曼与张锋对视了一眼，纷纷收起笑脸。 “我……我到底干啥了？” 赛琳娜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当场暴起的冲动，打开了另一个窗口。 画面是从穹顶俯拍下来的。 夜间的水银湖市灯光点点，巨大的投影广告在半空中扭动，整个城市虽依然能看得到战争留下的伤痕，但也算有些活力。 突然间城市的中央区域出现一点白光，并极速扩大，整个城市的灯光与投影广告在同一时间消失，画面中只剩下一片炽白。 张锋盯着那只有白色的画面，表情凝重。 “聚变堆熔堆了？” “是的！就是他！他前脚离开水银市，后脚就发生了灾难！” 短暂的沉默过后，明白过来的谢里曼感觉十分的冤。 “哎哎哎！什么情况？这个屎盆子就这么扣在我头上了？！ 我走了以后就不能有别人搞破坏？” “不可能，银湖市卫戍部队把那几天进出聚变电站的人全都筛选了一遍，他们全都没有犯罪动机！” “不是，他们没有犯罪动机那我就有啊？说不定是文德森干的呢！” “文德森，就是你要杀的那个人？他没有作案时间……” 赛琳娜说着，又调出几个画面，显示着文德森进入电站的时间和离开电站的时间。 “他进入聚变电站后五分钟与你相遇，相遇后又过了五分钟离开聚变电站，他怎么可能去破坏聚变设施？ 再看看你呢！你跟文德森相遇后，过了两个多小时才离开聚变电站，这个时间你干什么了？” “我……我被他打晕了。” 谢里曼的语气有些蔫，像是放了好几天的茄子那样有气无力。 “呵呵，被打晕了，开始狡辩了是？！” “啊！我狡辩个屁啊！这是事实！再说了，我有什么理由去破坏聚变堆啊！” “理由？有啊！ 你想引发灾难，靠这场灾难杀掉那个你根本打不过的文德森！ 这一点，从你匆匆忙忙离开聚变电站，登上飞船就跑路这点可以得到佐证！” “佐证个屁！我在跟文德森搏斗的时候自知不敌，在他外套上别了一个定位器，他那时候已经离开水银湖市了，我是急着去追人！ 还有还有，我特么是个赏金猎人，文德森是个悬赏犯，我犯不上为了抓个悬赏犯把自己弄成一个悬赏犯！” 赛琳娜愣了一下，谢里曼突然报出的身份与她所知道的不同，这让她有些诧异。 “赏金猎人？你不是新故土阵线的人吗？” 正在出示赏金猎人证件的谢里曼愣在原地，张着大嘴莫名其妙。 “新故土阵线？什么鬼？” 赛琳娜看着赏金猎人证件上的那串编码，用自己的通讯器识别了好几遍都没能看出这证件的破绽。 “哎呀……这假证做的挺真啊……” “假证？开什么玩笑……太阳系联邦证件专用识别码，你做一个给我看看？” 赛琳娜咬着手指头思索了半天，将刚才打开的那几个窗口一一关闭，重新打开了一个窗口。 画面里，三个带着头套的人坐在桌子前，像是在发布什么重要的讲话。 “作为新故土阵线的首领，我在此宣布，新故土阵线对昨天发生的聚变电站熔堆事故负责。” 中间的那名头套男在说话的时候，旁边投射出的小窗正播放着谢里曼跳出设备开枪的画面，还给谢里曼暴露在枪焰下的脸来了个特写。 “同胞们，我出生在水银湖市，跟你们一样爱着这座城市，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死在这里。 城市的穹顶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了，它随时都有可能崩塌，造成不可预知的灾难。 想想看，泰坦星那零下一百八十度的气温，充满氮气的大气，15倍的标准大气压，突然涌入城市之中，到时候有谁能幸存下来？ 在此，我新故土阵线劝说各位向其他泰坦星都市移民，如若不然，我们将再次组织对基础设施的破坏，直至最后一人离开水银湖市。 我知道，我们的行动已经造成了伤亡，但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 当你们在新的城市中展开新生活的时候，我相信你们会感谢我们的。” 谢里曼眉头紧皱，嘴唇蠕动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玛德……这锅背的……莫名其妙啊！张锋！给我弄死这家伙！” 张锋翻了个白眼，一脚踢在了谢里曼的胫骨上，疼的谢里曼捂着小腿蹲在地上，猛吸凉气。 “虽然我同情你的遭遇，但我不喜欢你的口气，再说了，我们是来干嘛的啊？” 他说完，转头看向赛琳娜，问出一个问题。 “他都干出这种事了，为什么没被通缉？” “警督的说法是缺乏直接证据，其实我们都懂，这家伙肯定行贿过了，他能进聚变电站，就是买通了警卫才进去的，我们调查的十分清楚。” 谢里曼蹦了起来，一脸苦闷。 “我想办法进聚变电站是为了接近以工作人员身份隐藏起来的文德森！” 第五十二章 逐客令 谢里曼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向赛琳娜解释自己与文德森的恩恩怨怨。 赛琳娜也终于是将信将疑的收起了那副几乎要生吞了谢里曼的样子。 “哎呀……你们这两年，就没去找找那个什么新故土阵线？” 赛琳娜叹了口气，刚才那副雄赳赳的样子消失不见，一脸的惋惜。 “怎么会没找呢？但他们就像个鬼影，这两年里除了在网上发布一些恐吓我们赶快移民的警告以外，没有再次做出实质性的破坏……” 张锋皱着眉头思索着，赛琳娜的这个答案让他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他们没继续搞破坏？那你们水银湖市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基础设施系统的崩溃是在聚变电站熔堆事故的半年后。 这一切崩溃的开始都是聚变电站熔堆导致的电力危机引起的。 因为缺乏电力，我们只能停用一些基础设备。 但慢慢的，循环池中的水越积越多，市内温度也难以保证，穹顶内的空气也变的污浊…… 就这样，先是水处理系统的崩溃，后来是恒温系统，再后来是空气循环系统等等等等…… 糟糕的情况一个接着一个，就像是推倒了一串多米诺骨牌。 好在总是有人是能力挽狂澜的。 市政部门在我哥的帮助下，改造了一部分战前用于扩建都市的工程机械，架设管道，抽取安大略甲烷湖里的甲烷当做燃料，暂时维持住了即将崩溃的城市电力系统。 就在我们认为整个城市可以靠此维持下去的时候，城市的穹顶崩溃了。 泰坦星的大气压是人类适宜居住环境大气压的15倍…… 当承受重压穹顶破碎的时候，碎片像一枚枚炮弹一般射进市区，一时间，整个水银湖市像是回到了战时。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那不能呼吸的、零下一百八十度的狂风才是最要命的。 我哥就死在了逃亡避难所的路上……” 短暂的沉默像是为了祭奠危机中死去的人们，它如此沉重，以至于谢里曼只能以沉沉的叹息将其驱散。 “泰坦星的星政部门是干啥的啊……水银湖市的居民有俩月就疏散完毕了，非得等灾难降临……” 张锋的话里充满了疑惑。 “我们不走，这是我们的家！ 幸存下来的人们在水银湖市的废墟上建立了二十五个区，我们过得挺好的，不走。” 谢里曼挠了挠头，似乎看穿了对方那点小心思。 “那你找我，让我赎罪，是有什么事让我去做？都聊到这份上了，说说看……” 赛琳娜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却又露出一脸难色。 “那啥……一定要站着聊吗？这身太空服很重的……” 旅鸽号的会客厅里，脱掉了太空服的赛琳娜坐在沙发上，两腿并拢斜向一边。 她这身连体工服很合身，让整个人显得更加俏皮，充满活力。 “谢谢……” 她接过谢里曼递来的水杯，并没有喝，而是放在了茶几上。 “我哥的工作记录被我破解了一部分，在这里面，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危机。” 赛琳娜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存储单元，插在通讯器的凹槽里，操作了起来，不一会，一个画面投射在三人面前。 画面里，一个面容消瘦、头发蓬乱的男人的脸贴的很近，他反复确认存储设备正常运行之后，向后退去。 “呃……关于聚变堆熔堆问题，我有一个补救方案，能在较短的时间内重启聚变堆，虽然功率上可能不会回到峰值，但比起烧甲烷来说，那是好太多了。 到时候，水银湖市的基础设施可以全力开动，目前的缺粮，缺水，缺氧，缺电等一系列民生问题将得到彻底解决…… 只不过，这有点风险，搞不好会出现再次熔毁，所以我…… 所以我根本没跟市政部门提过这件事。 他们不会同意的，事实上，泰坦星政府也不会同意，他们只想赶紧把水银湖市民转移走。” 男人的话言语急促，那份焦急展露无遗。 “虽然我很不情愿这么说，但他们是对的……是对的！ 甲烷不能一直烧，它提供的能级太低，光是带动基础设施就已经很勉强了，那些生产必需品的工厂根本无法运转。 我们不能指望泰坦星政府给我们一直提供帮助，明明有一劳永逸的办法，他们肯定更倾向于把我们移民…… 而且，烧甲烷产生的二氧化碳和水太多了，二氧化碳还好说，水就很糟糕了。 直接往野外排放，那超低温的环境会让水很快冻结，堵塞排放管道…… 我我……不说这些，关于临时的甲烷能源系统的评估，我放在c19-文件夹中了，你自己看，总之，这套能源系统有它的寿命，它不会一直运行下去。” 画面里的男人说着，平复了一下心情，长舒一口气。 “雷朋，城市穹顶的内部加热系统关闭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我们的临时电力系统根本带不起那套设备。 我估算过了，穹顶的耐受极限就要到了，但我还没准备好重启聚变堆所需的设备…… 如果我死在了穹顶崩塌灾难中，你一定要接过这份重担！” 画面戛然而止，三人沉默不语，过了好久赛琳娜才缓缓开口。 “熔堆事故导致聚变电站的人都死了，市政网的根服务器在当初的电力崩溃灾难下操作不当，所有信息都丢失了，所以，你成了进入过聚变电站还活着的唯一一个人。” 谢里曼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张锋思索了一会，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怎么不把这事儿跟泰坦星政厅的人反应啊？让他们出人来重启聚变堆。” “嗐……星政厅的人不会答应的。” 回答他的是谢里曼，见张锋仍然满脸疑惑，他继续说道。 “水银湖市现存的二十五个区，这么多人，每天援助他们的物资得有多少？ 政府巴不得他们的那套临时甲烷电力系统崩溃掉，逼得他没办法去接受移民计划。” 赛琳娜撅了撅嘴，说：“你对星政机构那帮人的做事方式很了解嘛……”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说道：“我不是对他们有多了解，而是很理智的思考了你们的现状和将来的路。 我得出的结论是，移民计划对你们来说是唯一的活路。 那帮政客也不是傻子，肯定早就得出这个结论了，他们之所以对你们一直进行援助，原因除了不想承受舆论压力外，肯定是在等你们的电力体系崩溃。 对他们来说，接受移民计划，你们是好好的老百姓，不接受移民计划，你们就是舆论与经济的双重包袱。 所以，别折腾了，接受移民计划。” “不，我们拒绝离开故土。” 赛琳娜再次昂起头，像是一头稚气未脱的小狮子。 谢里曼耸了耸肩，转身对张锋努了努嘴。 “张锋，送这位小姐离开我的飞船。” 第五十三章 雷朋 张锋没动，谢里曼的话被他当成了耳旁风。 他看向气鼓鼓的赛琳娜，沉吟了一会。 “你们到底为什么非得住在水银湖市啊？” 赛琳娜将头转向张锋，微微昂起头，又变回了那头小狮子的模样。 “水银湖市，是人类殖民泰坦星时建立的第一个城市，是，是象征！” 她话锋一转，看向谢里曼。 “我姑且相信聚变堆不是你破坏的，咱不聊那些，咱们聊聊你们来水银湖市的目的？我可以帮你们！只要你带我去聚变电站，进入主控区，我保证帮你们达到目的。” 谢里曼摇了摇头，将赛琳娜的头盔拿在手里，一副准备送客的架势。 “先别说我们有什么目的，聚变电站的主控区我也没去过，就算我去了也白扯，那儿都炸没了。” 张峰一拍脑门，为谢里曼缺乏常识而感叹。 “炸不没……聚变堆熔堆只会释放大量的电离辐射和高温，有害也是极短时间内的事，不必担心残留污染。” “那我也不去，我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事上。” 谢里曼说着，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赛琳娜咬牙切齿，一把夺过对方拿着的头盔，朝过渡舱方向走去。 几分钟后，张锋与谢里曼在舰桥上目送着驾驶星球车的赛琳娜远去。 “让人类保持理智，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谢里曼嘟囔着，看着星球车画了个弧线，停下，一只手伸了出来，竖着一根中指，剧烈的晃动着。 “你真没破坏聚变堆啊？” “嘶嘿！你怎么还不信我啊！？” 张锋呵呵笑着坐在座椅里，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说：“你赶紧化妆，今晚进入c19区，赶紧拿到想要的信息然后跑路，这地方呆久了可不得了。” 张锋说着，指了指远处c19区那处简易穹顶顶端的几台正在旋转的近防炮。 谢里曼撇了撇嘴，拿出小镜子夹在支架上，开始忙碌了起来。 泰坦星缓缓地进入了木星巨大的阴影之中，漫长的黑夜开始了。 c19区的一处破旧的建筑中的一个房间内，一名瘦削的黑发年轻人将自己刚刚制作完的视频放到了区域网络节点中。 在反复审查了几遍之后，他满意的“嗯”了一声，点击了展示选项。 很快，几条关于此视频的评论出现在了视频的下方。 “新故土战线这帮人就不嫌烦吗？整天发这种合成的恐吓视频有什么意义？” “有这功夫还不如去货运中转站帮忙，好歹也算为水银湖市做贡献了。” “他们会做贡献？楼上的你怕是脑袋瓦特了？他们不捣乱就行了，还做贡献……” “咱们的祖辈登陆泰坦星的第一站就是水银湖市！他们这些瘪犊子太忘本了，咱丢啥也不能把根丢了啊？是不是啊朋友们！” “是！楼上说得好！” “不说了，干活去了，凭我这双手，重建水银湖市！” “老铁六六六！” 黑发年轻人翻动着一条条评论，无奈的干笑了两声。 关掉这处投影之后，他打开了一张图纸，趴在上面研究了起来。 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门锁认证在滴的一声之后，一个娇小的身影冲了进来，大口的喘着粗气。 “我去……雷朋……真让你说对了，今天c19区的空气循环系统停摆了三次，这一路上，可把我闷死了……” 这名叫雷朋的年轻人呵呵笑着，称赞着对方那活性十足的性格，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眼前的图纸。 “研究的怎么样了？” “就算研究透了也没用……我们不知道去主控室的路线。 咱去的这几趟，连聚变堆区域都没找到呢，更别提主控室了。” “你说当初为什么水银湖市的聚变主控室要按照战时标准建造啊？简直多此一举……” 雷朋转过头去看着一手拿着吃的，一脚踢着鞋子的姑娘，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能这么想，赛琳娜…… 要不是按照战时标准建造，就聚变堆熔毁事故就足以瘫痪全程大多数电子设备了，后面的事情会更糟糕。” 赛琳娜努了努鼻子，将那点吃的塞进嘴里，踢掉另一只鞋，踮着脚，在狭窄的储物空间里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 雷朋好奇的问道。 “轻便太空服！” “你工作一天了，还要出去吗？” “是的！我要去办件大事，等成了你就知道啦！” 说着，赛琳娜从储物空间里拽出一套轻便太空服，随后，毫不顾忌的开始脱着自己身上的连体工服准备换上。 雷朋赶紧转过头去，避免接触到这个被自己当了两年妹妹的赛琳娜的春光。 “晚上还回来吗？” 一阵拉链被拉上的声音，随后是电磁鞋被激活后的试跳声。 “唔……可能不会了。 他们要来就得走那条路，只是时间问题。” “谁啊？搞的这么神秘。” “一个在两年前去过聚变堆核心区的人。” 赛琳娜说着，将背包背在身上，抱着头盔跑了出去，留下雷朋一人在屋里，皱着眉头思索。 “两年前去过聚变堆核心区的人？” 旅鸽号的舰桥上，谢里曼对自己的易容很满意。 “成了！” 看着谢里曼转变后的造型，张锋气的直翻白眼。 “有必要连性别都改了吗？” “当然有必要，如果被认出来，恐怕会很糟糕喔！” 谢里曼说完，冲着张锋眨了下左眼。 张锋感觉自己的左眼皮直突突。 为了沉住心情，他将自己脑海里那些不管真的假的的记忆中所有开心的事情想了一个遍，但仍然没能压住胸口那股邪火。 “一米八几，虎背熊腰的金发大姑娘？你不觉得怪吗？你不想想路人会不会觉得怪啊？” “没换衣服，换好衣服就顺眼了。” “你特么！” 张锋一个没绷住，将谢里曼按在了地上。 那画面，简直无法描述。 半小时后，张锋与重新化妆后的谢里曼离开了旅鸽号，朝着c19区一蹦一跳的前进着。 他们很快抵达了这处简易围墙的废旧闸门处。 张锋拂去操作板上厚厚的灰尘，冲着谢里曼做了个手势，谢里曼歪歪扭扭的靠近，将一根电线从太空服的控制面板上抽了出来，插进了闸门的数据交换口中。 第五十四章 偷渡者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折腾，张锋与谢里曼成功的将自己弄的灰头土脸。 第一处旧闸口打开之后，一堆生活垃圾涌了出来，二人险些被垃圾形成的浪潮卷走。 第二处旧闸口打开之后，湿乎乎黏糊糊的沉淀物流淌而出，他们在低温的环境下快速凝结，二人险些被冰封在不明的粘稠物里。 “你怎么选的闸口啊！真特么要命……” 站在第三处旧闸口旁边的谢里曼嘟嘟囔囔，差点丢掉小命的他小心的敲着这处闸口，试图判断门后面藏着的物体。 “赶紧打开，这个闸口再进不去，咱就得先回去，再研究研究。” 张锋说着，退到了安全距离外。 谢里曼瞪着眼看着张锋后退，骂了一声。 “你跑什么？来！解密单元给你，你来开门！” “给我我也不会用啊。” 谢里曼气得跺脚，整个人在低重力环境下浮了起来，东倒西歪的。 几分钟之后，闸门的操作面板亮起了绿灯，谢里曼转身就跑。 但没能适应低重力环境的他没跑两步，身体就歪向一旁。 试图起身的他又过于着急，身体在上臂的力量下轻微弹起，整个人离开了地面。 闸门在此时打开了，泰坦星强大的气压卷着飞石涌向闸口内部，谢里曼大感不妙。 “张锋救我！” 闸门在打开的那一瞬间，张锋就察觉到了危险，此时的他已经向着谢里曼飞扑过去。 在他抓住谢里曼的那一刻，另一只手勾住了一根废旧的栏杆。 二人被狂风吹得横在空中，唯一的着力点就是那根破栏杆。 狂风裹挟着碎石砸在二人的面罩上，噼啪作响。 张锋死死的抓住栏杆，思考着脱困的办法；谢里曼死死地抓着张锋，拼了命的哀嚎。 “啊啊……我上辈子肯定是欠了你钱了！雾草！要死要死了！” 无线电里充斥着谢里曼的嚎叫声，张锋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了。 “别特么嚎了，我在想办法！” 然而，原本为市区内部常温设计的栏杆，在如此低温环境下，韧性极度下降，“啪”的一声脆响，整根断了下来。 二人被狂风裹挟着，与碎石一起被冲进了闸口。 半空中不断旋转的谢里曼还在哀嚎，张锋将其一把抓住，尽可能的扭动身体，在保持平稳的同时，让自己处在谢里曼的背后。 “别白费力气了！就这个速度，除非有人关闭闸口，不然撞上点东西咱就得死，你也扛不住！ 哎哟……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谢里曼话刚说完，二人就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预料中的剧痛并未传来，那团东西软绵绵的，是一张网。 但二人依然无法移动，狂风将他们压在网里，碎石仍在不停的砸在他们身上。 张锋翻了个身，将谢里曼护在身下，抬头四下看着，看到了将网固定在此处的钢索。 “那边有个通风口，起来！赶紧爬！” 谢里曼顺着张锋的视线望去，在固定钢索的挂环旁，确实有个用于空气循环的通风口。 他试着翻身，但每一个动作都艰难无比。 一颗石块飞了过来，正转头盯着通风口的张锋被击中了头部，面罩上出现了细微的龟裂，并逐渐扩大。 那清脆的声音穿透力很高，以至于在呼啸狂风中挣扎的二人全都察觉到了，他们屏住呼吸，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的盯着那条逐渐延伸的死亡印记。 正当裂缝延伸至头盔边缘之时，廊道中响起了一阵低沉的警报声。 随着这声警报，狂风逐渐减弱，最终停了下来。 失去了风压，二人从网上掉了下来，张锋头盔的面罩部分碎了一地。 劫后余生的二人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哼哼……抓到两只偷渡的耗子……” 轻巧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由远及近。 张锋一个骨碌爬起身来，看向黑暗深处，发现来人是赛琳娜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坐在地上。 他用脚踢了踢软成一摊的谢里曼，谢里曼也坐了起来，任由对方通讯器中射出的光照在自己脸上。 “噫！什么玩意！？” 听到赛琳娜那充满嫌弃的疑问，张锋狐疑的看向谢里曼，而此时的谢里曼，满脸的伪装已经乱七八糟，看不出人样了。 “谢里曼吗？怎么画的跟个鬼似的？” 谢里曼摘掉头盔，试图擦掉脸上的妆，但刚刚涌入冷空气的廊道气温很低，谢里曼在喷出几道雾气之后，又将头盔待在了头上。 他与张锋对视了一眼，这短暂的眼神交流中，二人达成了无视赛琳娜的共识。 “谢谢你救了我们，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谢里曼撂下这句话，跟着张锋从赛琳娜身旁绕了过去。 “诶……我应该叫警卫来的。 破坏分子谢里曼·冯·柯格尼，非法潜入水银湖市c19区，这可不是件小事……” 二人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赛琳娜，赛琳娜的手悬在通讯器的面板上，似乎下一刻就会按下去。 “哎哟……姑奶奶，你到底要怎样？” “带我们去聚变电站主控区！” “我真没去过主控区！” “你袭击文德森的时候所在区域是核心设备区，这个核心设备区我们都没摸到过，带我们去那里，根据控制线路走向我们能找到主控区。” “两年了啊大姐……我早就忘干净了……” 赛琳娜噘着嘴耸了耸肩，一副没办法的样子，手指缓缓下落。 “哎哎哎！好说好商量啊！” “去还是不去！？” “去去去！我只能保证我尽力找，不能保证找得到。” 谢里曼举着双手，一副被打败的样子。 “但你得先帮我们一个忙，我们来这儿也不是观光的。” 谢里曼接着说道。 “行，说，什么忙？” “我们在调查一个悬赏犯，需要用到老兵救助站里的一些入站资料，不用全部，就……” 张锋看着跟赛琳娜仔细讲述要求的谢里曼，他突然觉得，瞎话张口就来也是一种非常实用的技能。 第五十五章 橘色的倩影 “这不难，我能搞定。” 赛琳娜爽快的答应了谢里曼的要求。 “那我们就达成协议了，带我们去。” “不用，我给你找个地方待着，就你这幅模样，出去了怕是会被市民打死。” 谢里曼咧了咧嘴，与张锋一起跟着赛琳娜走向了廊道深处。 几分钟后，一扇失灵了的门被赛琳娜踹开，房间内厚厚的尘土说明了此处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张锋试图唤醒房间内的照明，试过几个口令没有反应之后，他开始在墙上搜索开关。 “别费劲啦，这里没电，但通风与恒温设施是好的，你们的头盔可以摘了。” 谢里曼脱掉头盔，在脸上抹了一把，看着手套上那黑黢黢的颜色，他直皱眉。 “下回得买防水的……” 谢里曼的放松让张锋大翻白眼，他现在十分挂念有关自己记忆的线索，那线索离他太近了。 “你要去多久？” 张锋问赛琳娜。 “两三个小时？咱可说好啊，要是救助站的信息没能保留下来，可不能怪我，到时候你还得带我去主控区！” 张锋点了点头，赛琳娜拎起张锋坏掉的头盔，转身出发。 谢里曼躺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也不管埋汰不埋汰了，他今天肾上腺素分泌的频次太多，累得够呛。 “你站门口干嘛呢？就走廊里那点光，全让你挡住了……” 张锋盯着走廊，直至那娇小的身影完全消失。 “我出去一趟，你在这等着。” 看着张锋麻利的将太空服脱下，跑了出去，谢里曼坐了起来。 “哎你带点吃的回来！” 没得到回应的谢里曼皱起眉头，不甘心的接着喊道：“你听着没？” 仍然没得到回应的谢里曼抬起左手，气鼓鼓的给张锋发了条信息。 张锋的回信很迅速。 “我特么没钱！” c19区的街道上人很少，张锋很容易的寻找到了那个轻灵的身影。 正因如此，张锋也不出意外的被对方发现了。 只见远处的赛琳娜双脚后跟轻轻一磕，磁力鞋上的绿灯变成了红色，她猛地蹬地，整个人向前跃去。 “呵……真是个顽皮的家伙……” 张锋轻笑了几声，随后又对自己不自觉流露出的情感感到诧异。 他晃了两下脑袋，紧紧的盯着远处那道橘色的身影，解开磁力鞋的束缚，像赛琳娜一样，高高跃起。 十几分钟后，由于双方对c19区了解程度和低重力环境适应程度的差异，张锋跟丢了。 不肯死心的张锋爬上一栋建筑，试图利用高度来搜索目标，但他失败了。 “坏了……彻底不见了……” 没了办法的张锋准备返回藏身处。 他打开通讯器，想要看看谢里曼刚才给他发了什么信息，却看到一笔转账记录。 “这老bk！” 藏身处的谢里曼歇够了，站起身来开始打量这处房间。 他扰起的灰尘在房间里轻轻流荡，引得他一阵喷嚏。 “玛德……是谁在骂我……” 嘟嘟囔囔的他走到一处矮桌前，借着走廊里射进来的光，看着桌上同样落着灰尘的物件。 一个笔筒，几支笔，一个皱巴巴的抹布，还有一个相框。 他将相框拿起，抹掉上面的灰尘，一对稚气未脱的男女出现在上面。 男孩黑发，脸型消瘦，戴着眼镜；女孩看上去更小，栗色卷发，鼻子两旁的雀斑星星点点。 女孩将胳膊搭在男孩肩膀上，身高的差距让这一举动显得吃力。 男孩也尽量配合女孩，他伏低身子，双手扶膝。 他们笑的阳光灿烂。 “噢……这里是赛琳娜的家吗？那这个人是他哥哥喽？” 谢里曼仔细回忆着今天在视频中看到的赛琳娜的哥哥，两个画面里的哥哥虽然样貌一致，但透露出的精神面貌却天差地别。 一个像是清晨的旭日，明亮、温和。 一个像是正午的烈日，酷辣、急躁。 走廊传来脚步声，谢里曼赶紧放下相框，走到门前，探头出去。 张锋正朝这边走着，双手插兜，看着地板，像是在思索什么。 “怎么回来了？这才一个小时……跟丢了？” 张锋停在门口，将谢里曼推了进去，自己靠在门框盯着走廊深处。 “嗯，跟丢了。” 谢里曼抿了抿嘴，他知道这件事张锋会尽全力，如果这样还跟不上对方，那只能说明发生了超出张锋能力以外的变故。 超出张锋能力以外的变故出现，问的那么清楚也就没有了意义。 “饭呢？” “没有。” 谢里曼愣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不是给你钱了吗？” “不是没钱，是没饭。” “没饭？怎么可能，他们水银湖市的人靠喘气儿活着吗？” “不是没饭，是人家不给……我去了食品分发处，人家要居民身份证。” 谢里曼愣了半天，脑袋没转过来。 “你去分发处干嘛？随便找个便宜馆子搞点吃的不就得了？” “没有！这里没馆子！哎呀你烦死我了……”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拿出背包翻找着他那堆伪装物。 “那我自己去……这日子过的……饭还能吃不上了？” 张锋“嗯”了一声，尾音拉得很长，颇有些讽刺的味道。 “去，要是被发现了，我估计你会和引起三里市全体人民公愤的那位神人一个下场。” 谢里曼准备化妆的手僵在了脸上。 “怎么了？你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张锋干笑了两声，说：“谢里曼·冯·柯尼格试图通过三号入口混入c19区的事，已经是妇孺皆知了，你现在出去被抓到，那你的下场就是游街示众，被人用唾沫淹死。” 谢里曼叹了口气，默默的将手上的化妆品放回包里，整个人往墙边一缩，像是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正当张锋的耐心与谢里曼的体力即将耗尽的时候，一串轻巧的脚步声从走廊深处的黑暗中传了出来。 这脚步声还伴随着小声哼唱着什么的声音。 “呀！等不急了吗？嘿嘿……给你，头盔修好了，三百信用点。” 张锋接过头盔，将还没捂热的三百信用点全都给了赛琳娜。 第五十六章 算法 “东西呢？” 面对张锋的疑问，赛琳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从背包里拎出一个袋子，交给张锋。 “呐，吃，吃饱了一会咱准备干正事。” 张锋将吃的丢给谢里曼，皱着眉头看着赛琳娜。 “不是这个啊……我们要的东西呢？老兵救助站的入站信息啊……” “在我身上！” 赛琳娜说着，在自己这身橘色的轻便太空服上拍来拍去，每个兜都拍了一遍。 看对方不打算交出入站信息，张锋干笑了两声。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出去逛了一圈，然后回来蒙我的啊？” 赛琳娜点着头，一副称赞对方很机灵的样子。 “嗯，你担心的很有道理……” 随后，她开始背诵入站信息上的名字，与谢里曼从李德隆那里得到的名单完全一致。 “好了好了，可以了……你可装好了，别弄掉了。” 吃完东西，三个人围坐在矮桌旁边，开始研究起那份粗糙的立体地图来。 “这个是我建的，目前我们探索到了这几个地方，我标注成蓝色了……” 立体地图中，整个巨大的聚变电站像是一个插入地面的黑色钉子，蓝色区域如游丝般在钉子内部蜿蜒，但都未深入。 “不认识路让我们在探索中浪费了很多时间，氧气容量成了我们寻找中控区的最大障碍。 这次我们可以借用你的飞船，停靠在聚变电站附近，从而省去从c19区到聚变电站之间消耗的氧气。” 谢里曼皱着眉头，盯着一条条蜿蜒而下的蓝线，时而放大，观察着已探索区域的结构，时而翻着眼睛看向天花板，努力的回忆。 “想起什么来了吗？” 张锋问道。 谢里曼尴尬的摇了摇头，说：“我当时给了那个警卫钱之后，他把我塞进一辆运载车里，我颠了得有二十分钟才下车…… 中间我也不敢露头看啊。” “你仔细想想，在这中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谢里曼抱着肩膀，发出“嘶”的一声之后，闭上了双眼。 张锋与赛琳娜屏住呼吸，生怕喘气的动作会影响到谢里曼追溯记忆的进程。 “应该是进过两次货梯，这货梯的质量还不好，颠的很。” 张锋咧了咧嘴，气的笑出声来。 “你是在靠脑袋回忆还是在靠屁股回忆啊？怎么光记着颠了？” 谢里曼冤得很，撇着大嘴直摇脑袋。 “我当时藏在一堆补给品箱子后面，能感知到的只有触感了！” 二人开始拌嘴，只有塞丽娜在那份粗糙的立体地图上查找着什么。 “货梯，中间还要转运，应该是这里了！” 她指着放大后的立体地图，抬头一看，二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怼来怼去，气的她猛拍桌子。 “你俩有完没完？” 她说完，捏着谢里曼的耳朵把他那个大脑袋压了下来。 “是不是这儿？” “不确定……我根本什么都没看到。” 谢里曼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嘟嘟囔囔。 “货梯的第一次下行持续了多久？” 谢里曼舔了舔嘴唇，尽力回忆着当时的感受。 “我当时很紧张，完全没有时间感……” 赛琳娜直勾勾的盯着谢里曼，缓缓站起身来，突然猛地扑了过去，将谢里曼按在地上，揪着他的衣领使劲的晃来晃去。 “你诚心不配合是！” 正当张锋准备上前拉开二人的时候，轻微的脚步声传进了房间，这脚步声中还夹杂着一两声浑浊的咳嗽。 他立刻起身拔枪，贴近墙壁。 那脚步声像是目的地就是这个房间似的，毫无停顿的走进了房间。 张锋如豹子般出手擒住了对方，将其手臂反剪，按倒在地板上，那满是灰尘的地板激的对方一阵咳嗽。 “哎哎哎，干嘛！” 眼看那人被枪指着脑袋，赛琳娜赶紧从谢里曼身上起来，试图推开张锋的她像是撞到了一堵墙，弹了回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啊？你们认识啊？” 谢里曼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发出疑问的张锋翻了个白眼。 “她刚才就我们我们的说，那肯定是有队友的，你这么大反应干嘛？” 那人被张锋松开之后，慢条斯理的爬起身来，对刚才的冒犯毫不在意。 他手捂在嘴边轻声的咳嗽着，眼神在张锋与谢里曼身上交替游走。 “你们好，我是雷朋。” 张锋与谢里曼对视了一眼，随后与对方打着招呼。 “雷朋，我叫张锋，这位是谢里曼·冯·柯格尼。” 二人握手的过程中，张锋眯着眼睛盯着雷朋，上上下下的打量个不停。 听到张锋报上自己的全名，谢里曼气的眉毛直抽抽，但当观察过对方反应之后，他明白了张锋的用意。 作为一个水银湖市的市民，雷朋并未流露出对谢里曼的愤恨。 那张脸始终保持着一个很平淡的表情。 谢里曼回想到，即便是刚才被张锋按倒在地，被枪顶住脑袋，他也没有做出任何激烈的反应，只是在不停的咳嗽。 雷朋像是看穿了二人的疑惑，开口说道：“关于谢里曼的事，刚才赛琳娜在通讯中已经跟我说明白了。” 张锋干笑了两声。 “啊？这么简单就接受了？” 谢里曼斜着眼看向张锋，虽然知道张锋说这话的意图，但还是有些气恼。 “嗯，赛琳娜说什么我都信。” 张锋与谢里曼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坐回了矮桌旁。 经过四人长达一个小时的讨论，进入聚变电站的路线被确定了下来。 他们将会沿着谢里曼当年走过的那条货梯下去，尽可能的向下摸索。 一次不行，就摸两次，两次不行，就摸三次。 “好了，路线的事就算定下来了，关于聚变堆的重启方案呢？你为什么认为那个聚变堆是可以被重启的呢？” 张锋说着，将视线转向雷朋。 雷朋也不躲闪，他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会。 “我有一套算法，是与赛琳娜的哥哥，赛夫赛提一起编写的，给它某个设施详细现有参数，它能预测某个设施的运转情况。 呃嗯……由于算力问题，它只能给出一个很模糊的警告。 当时熔毁灾难发生前，我们有推算出三个灾难点，如果谢里曼并未破坏聚变堆，那聚变堆很可能是因为那三个原因中的一个引起的熔毁。 幸运的是，那三个原因中的两个，是可以修好的。” 雷朋介绍着自己的这套算法，张锋不懂，但精通计算机语言的谢里曼听出了其中的门道。 他眯起眼睛，像是一只闻到腥味的鬣狗。 “你们这套算法的初始状态点是怎么设置的？” 面对谢里曼突然的发问，雷朋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而不语。 第五十七章 百思不得其解 四人约好，明天一早，赛琳娜将会与雷朋一起前往旅鸽号，在整备好必须品之后，乘坐旅鸽号前往二十公里外的聚变电站遗址。 在返回旅鸽号的路上，张锋与谢里曼并没有过多的交流。 他们有相同的疑问，并心照不宣的选择沉默，以避免在使用无线电交流时，被别人听到。 回到旅鸽号上，二人褪去了沉重的舱外太空服。 “这个雷朋不对劲。” 张锋一边说，一边将太空服挂在墙上，固定好。 谢里曼动作笨拙，满头大汗的招呼张锋来搭把手。 “是啊……他那个所谓的系统，实际上就是个设施模拟器，需要输入很多的初始参数以模拟设施现在的运行状态，这东西很吃算力。 聚变电站熔堆灾难算是无意中帮了他们的。” “怎么说？” 谢里曼坐在一旁，看着张锋将太空服固定好，他清了清嗓子，整个人像极了某个专家。 “算力不足，就只能减少初始参数的加入，以降低变量的出现，但实际上那些变量并不能在现实里被忽略，它们的存在会导致预测结果不够准确。 但你换个方向思考，如果初始条件过于极端，极端到其他变量无法对这个初始条件产生的一系列后果做出影响，那么这些变量就可以被忽略，算力的需求也大大降低了。” “得多极端？” 谢里曼盯着张锋，右手做出一个炸开的动作，嘴里轻轻的说出一个拟声词。 “轰……” 张锋眯起眼，坐在谢里曼对面。 “你是说……聚变堆是这个雷朋炸的？” 谢里曼耸了耸肩，大手一摆，像是要打消张锋心里那毫无根据的猜忌。 “我可没这么说…… 倒是你，有什么发现？” “关于你并没有破坏聚变堆引发熔堆灾难这件事，雷朋接受起来很快，快得就像是他早就知道不是你干的。” “嗯，对，我也有这种感觉。” 漫长的泰坦星之夜也并不黑暗，木星那深褐色的背阳面挂在天上，大红斑在它上面流转，像是一颗巨大的眼睛。 第二天一早，二人被旅鸽号的警报系统吵醒。 张锋与谢里曼揉着惺忪的睡眼来到舰桥，在监视画面里，他们见到了提前了足足一个小时的雷朋与赛琳娜。 “这特么才几点……” 二人穿上轻便太空服，开始忙碌了起来。 四号货舱被打开，涌入的冷空气在货舱内的杂物上挂了一层霜。 张锋手持两根信号棒，为驾驶着星球车的赛琳娜提供指挥。 谢里曼站在一旁，与雷朋核对着聚变堆重启预案，直皱眉头。 “这能行吗？我怎么眼皮一直跳啊……” “你得相信科学，别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迷信。” 雷朋说着，将投射在外的预案收了起来，走进开着的货舱。 “不是我迷信，那么大的熔毁事故，只是因为装置上被击穿一个小洞吗？” “嗯，这个小洞导致了约束磁场的失效，几万度高温的等离子流失去控制，从洞里射出来了，聚变进程失控发生了氘闪。” 雷朋说的轻描淡写，谢里曼听得心惊肉跳。 “那壳都没了，咱怎么重启啊？就算重启了，那不还是得熔毁吗？” “那个壳体不会熔毁，补好它个壳体就行了。” “说得轻巧……拿啥补啊？几万度的高温，重新激活聚变反应的那一瞬间万一再漏了呢？那不是又熔堆了？” “不会的，我有我的计划。” 货舱门缓缓落下，整个舱室开始泄压，排气装置嗡嗡作响。 “这件事关系到我们几个人的性命，你不说清楚我跟张锋可是不会去的。” 听到了无线电中二人的争论，赛琳娜将目光投向了这边，她与雷朋四目相对，雷朋怯懦的将目光移向了一旁。 “赛琳娜，帮忙把车子固定好。” 张锋将一捆固定索抛给赛琳娜，赛琳娜“噢”了一声，开始忙碌了起来。 雷朋见赛琳娜的注意力被转移，他摘下头盔，关掉通讯模块，朝谢里曼做了个手势，谢里曼似懂非懂的照做。 雷朋转头，再次确认赛琳娜正在忙碌之后，凑近谢里曼，低语了起来。 这阵低语很长，以至于谢里曼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化了许多次了。 “还真让张锋给说着了…… 不是……你们到底为什么啊？” 雷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固定车轮的赛琳娜。 “你小点声，赛琳娜不知道这些，她一直把她哥当做榜样，你别毁了她的精神支柱。” 谢里曼点着头，思索了一会之后仍是一脸疑惑，两条眉毛都挤在了一起。 “不是，你能跟我说说你们这是为什么吗？我想不通啊！” “还能为了啥？我们是新故土阵线的，你说为了啥？” 谢里曼愣在那里，嘴唇蠕动了半天才将肚子里的话讲出来。 “你们水银湖市的人怎么都这么轴啊！” 泰坦星的夜晚要持续十几天，四人在检查过装备之后，准备出发。 旅鸽号起飞后，赛琳娜对这个战前的老飞船很感兴趣，盯着谢里曼问东问西。 在得知飞船外壳是由钛合金制成的之后，赛琳娜的表情变颜变色，像是坐在土豪家那纯金打造的马桶上一样，既羡慕土豪的豪横，又为黄金感到惋惜。 总之，她整个人开始坐立不安。 旅鸽号的自重是那些号称新型复合材料完全无法相比的，整个飞行过程十分平稳，以至于在抵达聚变电站上空之后，赛琳娜才发现自己根本没系安全带。 她手忙脚乱的系上，看到张锋与谢里曼那副轻松的样子之后，又把安全带解开，跟雷朋一起凑了过去。 那是旅鸽号通过飞船底部监视器俯视整个聚变电站的画面。 在这个画面里，聚变电站那残破的地上建筑及其周边的大片建筑残骸上，附着着一层白色的东西，晶莹剔透。 张锋与谢里曼对视了一眼，转头看向雷朋。 雷朋皱着眉头在画面上操作着，经过几次放大，一向波澜不惊的他嘴巴张得老大。 “卧槽！这怎么结冰了！？” 第五十八章 即将到达的临界点 “是啊，这儿怎么会有冰呢？” 谢里曼的语气里带着调侃，听起来十分欠揍，赛琳娜毫不意外的给了他一肘。 “往东飞！飞低点，飞慢点。” 旅鸽号的位置控制系统十分优秀，长度几十米的飞船，平移起来十分顺滑。 “停！就这儿！” 紧接着，雷朋指着画面里的一处白花花的地方，要求放大。 等画面按他要求的倍数处理过之后，眼前的景象令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巨大的冰柱出现在一处管道上，犹如一个庞大的冰晶扫把。 在这处扫把西侧，管道鼓动了几下，突然爆开，飞溅而出的水在瞬间扬出一片白色的细微冰晶，巨大的冰棱在管道上快速形成，像是藤蔓上突然长出一节尖刺。 “坏了……咱们的水处理系统根本处理不了那么多水。 这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没有足够的电力，要是电力充足，我们可以把这些水电解成氧气与氢气，氢气排掉，氧气加入到空气循环系统中…… 看来我们那套临时的甲烷电力系统已经到了崩溃的临界点了。” 几架小型抢险飞船朝着这次事故爆发点聚拢了过来，与之一起赶来的，还有地面上的星球车。 人们开始对事故管道进行排险。 他们跳上巨大的管道，该除冰的除冰，该加固管道的加固管道，该融通管道的将设备包在管道上，试图融化堵塞管道的冰。 很明显，这种险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如果这次我们不能重启聚变堆，水银湖市就到此为止了。” 雷朋说着，盯着抢险人员那近乎自杀似的抢险行动，面无表情。 赛琳娜双手紧紧抓着谢里曼的座椅，眼圈泛红，声音也不像平时那样活力十足，但十分坚定。 “谢里曼，水银湖市恶魔的恶名你背了两年，这次，该你当救世主了。” 谢里曼没说话，他转头看向雷朋，与对方四目相对之后，叹了口气，控制着旅鸽号飞向预定的着陆地点。 着陆时的尾焰融化了大量冰晶，整个旅鸽号被一团蒸腾而起的水汽团包围。 众人穿戴好太空服，戴好必要设备，相互进行着检查。 “极限时间两小时！返程时间已经计算在内了，如果任务不顺利，不要着急，先退回来，整备好补给之后再去。 应急制氧插片可以提供二十分钟的氧气，我们存量不多，如非紧急情况不要使用。” 雷朋说完，开始调试通讯设备。 “等一下！” 赛琳娜在身上摸索着什么，掏出一个存储单元交给了谢里曼。 “哎呀……这会你怎么信得过我们了？” “什么信得过你们……这不是你们要的那份信息，这是我哥的加密存储单元。” 谢里曼的眉毛跳了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帮个忙，我那的破电脑，算力不够，很多文件解不开，我看你飞船上的电脑算力应该是够了。” 谢里曼看了一眼雷朋，后者冲他微微点头。 “嘁……又出工又出力的，真麻烦……” 谢里曼返回舰桥，将存储体插进电脑转换槽中，顺手启动了一个解密进程。 “嘶……这什么东西要藏这么严实，我这电脑都要解两个小时……” 十几分钟后，几人走下舷梯。 走在最前面的是张锋，其次是谢里曼、赛琳娜，雷朋走在队伍最后面。 张锋背的东西最多。 他坚持要多带每人一份的应急制氧插片，除了这些额外的东西，他还需要背着雷朋用于修理聚变堆外壳的小型设备和备用电源。 他倒不在意多背东西，只是不想陷入危险之中。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这些年的战争经历让他本能的想要为了安全多做提前打算。 走出水汽团的范围，张锋使劲地擦着面罩上的冰晶，尽可能的让自己看的清楚一些。 巨响从东面传来，四人驻足望去，天空中出现了许多七彩的小亮点。 “那是啥啊？” 谢里曼问着，两只手在面罩上不停的扒拉。 张锋的面罩扒拉的早，他先于其他人看清了天上那些高速来袭的亮点，但他脑子里升起的念头令他后背发凉。 “快跑！那是些冰块，东边的水管又爆了！” 他在喊出警告的同时，拉住最不适应低重力环境的谢里曼，疯了似的往聚变电站入口方向跑去。 赛琳娜紧随其后，拉着身后那位总是咳个不停的雷朋。 大量的冰块在他们身后落了下来，碎冰四处飞溅，打在他们的头盔上，呯呯作响。 那场面，犹如饱和的炮弹袭击一个狭窄的阵地。 将谢里曼丢进半开的大门之后，张锋一把抓住塞丽娜猛的用力，连同她抓着的雷朋一并甩进了大门。 “雾草！我的旅鸽号啊！” 冲进大门的张锋将不停抱怨的谢里曼从地上拉了起来，没好气的说：“坏不了，最多砸几个凹坑。 赶紧的，这鬼地方太危险了，咱得争取一次搞定，快快快！” 碎冰时不时的顺着门缝崩进来，四人靠着廊道两侧前行。 他们打开照明设备，艰难的辨认着已经破败的参照物，朝着谢里曼记忆中那模糊的货梯部分缓慢前进。 聚变电站的损毁程度远超张锋的想象。 墙壁上时不时就会出现一条长且宽的龟裂，地板全都错了位，没能离开原位的地板也断成了几节，天花板时不时的落下许多灰尘，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塌下来一样。 最终，四人来到了一扇扭曲的大门前，在大门正对的方向，是一处电梯井，然而电梯井的大门早已不翼而飞。 张锋站在电梯井旁边，将一块石子踢了下去，他盯着自己的手表试图计算电梯井的深度，却始终没有听到石子落地的声音。 “嗯？这是什么情况？” 不死心的他抽出一根荧光棒，用力一掰，棒体里发出一阵翠绿的冷光。 他看向谢里曼，后者十分配合的抬起左手，准备计时。 然而，荧光棒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下落之后，完全淹没在了黑暗之中。 整个电梯井像是一只巨兽的喉咙，你丢什么，它吃什么。 “这鬼东西到底多深啊？！” 第五十九章 时间紧迫 “应该是密封瓣膜。 那东西在正常情况下是闭合的，外面的东西能进去，但里面的东西出不来，是防止聚变堆引发灾难的常用设计。” 张锋观察着电梯井中央的钢索，喃喃地说。 “很明显，它没起到任何作用。” 他抽出一段绳索，将一块石头系在绳索末端，甩向钢缆，用力往回一拉。 在低温下冻了两年的钢缆像是玻璃一样断裂，向着电梯井深处坠落。 没有办法，张锋只能在电梯井的内壁上安装卡扣，准备进行速降。 “喂喂喂……上来的话要怎么上来啊？” 谢里曼紧张的问。 “这儿的引力很低，抓着绳子上来会很轻松。” 张锋说着，将那捆绳索系在卡扣上，丢进了电梯井。 “我先下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都在这儿别动。” 速降对张锋来说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他双脚踏住墙壁，撩动绳索不断下滑，动作利索，像是不经思考的本能。 在路过若干电梯口后，他看到了雷朋所说的密封瓣膜。 瓣膜的特性也如雷朋所说，向下毫无阻力。 张锋通过瓣膜后，试图返回，却被那些如同膨胀的花瓣一样的物质阻挡，根本无法穿过。 他向下看去，一点荧光固定不动，那是他丢下来的荧光棒。 “好了，到底了，这里的层高分好几个尺寸，有的是三米三，有的是六米二，还有九米多的，你们下来的时候注意，累了就停下来，出电梯口休息一会。” 张锋说着，将腰间的安全锁扣打开，弯腰把荧光棒捡了起来，别在腰间。 不一会，无线电里就传来了谢里曼打退堂鼓的话语。 任由赛琳娜百般劝说，谢里曼的回答十分坚决。 “哎呀路线我已经告诉你了，货梯也找到了，你们下去探索就是了，我就没必要下去了。” 然而赛琳娜却不听他那套。 谢里曼在发出一阵痛呼之后，张锋收到了三人正在下降的消息。 毫无意外的，谢里曼再次拖了后腿，挂在绳子上吱哇乱叫。 赛琳娜早就预料到谢里曼会出状况，特意最后一个进入电梯井。 “要么你赶紧下去，要么我踢你下去，你选。” 悬在半空的谢里曼无处可躲，只能忍住内心那关于黑暗与深渊的本能恐惧，一边嘟嘟囔囔，一边缓慢下行。 等在底层的张锋干笑了两声，心想终于有个人治治这个家伙了。 他转身敲了敲紧锁的电梯门，厚重的金属质感通过手套传了过来。 扒住门缝，他使出了全身的力量，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门被打开了一个供人通过的空间。 几人在电梯门外汇合，张锋的视线在三人身上扫过。 谢里曼扶着膝盖大口喘息，赛琳娜对着谢里曼数落个不停，唯独雷朋一脸平常的四下看着，除了偶尔咳两声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张锋皱起眉头，他无法理解。 雷朋作为一直急着推动计划的人，真到计划执行起来的时候，反而到不急不躁了，甚至谢里曼耽误了不少宝贵时间，他都没有一句指责。 “往这边走。” 雷朋说着，走向一旁的货物中转区。 张锋拉起谢里曼，将荧光棒别在对方腰上，朝着雷朋头盔上射出的光斑前进。 他们顺利的找到了另一处货梯，撬开货梯门，几人再次下行。 这次张锋跟在谢里曼身后，耐心的讲解着速降的动作要领，谢里曼虽然学得很慢，但像上次那样失去平衡荡在半空的场景最终是没有出现。 走出电梯井的谢里曼四下看着，努力的将眼前的景色与两年前的回忆作着比较。 “应该就是这里了……” 赛琳娜点了点头，在她那粗糙的立体地图中，这里已经远远地脱离了那些游离的蓝色区域。 张锋朝赛琳娜伸出一只手，后者翻了个白眼。 “还没找到主控室呢！” “找到找不到跟我们都没关系了，我承诺我们会尽力，再不给我数据可就说不过去了。” 赛琳娜将存储单元捏在手里，犹豫了半天，看向已经走出去很远的雷朋，叹了口气。 “要是你们一会跑了，开着飞船离开怎么办？我们俩可就死定了。” 张锋没有废话，一把抓住了赛琳娜的手猛地一抖，存储单元飞了出来，被张锋的另一只手稳稳抓住。 “实际上，我随时都有那个能力从你身上把它拿走。 好了，既然我们答应帮你们了，我们就会帮到底的。” 张锋将存储单元装好，跟着谢里曼朝雷朋消失的拐角走去。 赛琳娜气鼓鼓的从二人身边跑过，嘴撅的老高。 张锋敲了敲谢里曼的头盔，在对方将视线从赛琳娜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之后，他指了指自己的通讯模块。 谢里曼会意，赶紧启用了二人专用的通讯频段。 “我怕出事啊……这个雷朋不太对劲。” “嗯，他是新故土阵线的。”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他跟我承认了，熔堆事故是他们造成的，他说他这次来，是为了重启聚变堆，为了赎罪。” “你信他？” 谢里曼瞪着眼看向张锋，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张锋叹了口气，说：“你看，他现在一副不着急的样子，不知道在干嘛……” “你想太多了你！？这要是我做错了事，肯定也会试图弥补。” “但愿……”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四人对周围的区域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这是一件很费时间的事情，以至于他们在找到控制区的时候，他们的氧气只剩下返程的量了。 赛琳娜显得十分兴奋，连注视着雷朋的眼神都充满了期望。 雷朋也开始了工作，他将张锋背着的移动电源取下，启动了落满灰尘的聚变堆管理系统。 “别搞了，先回去一趟，换好补给再下来！” 张锋说道。 雷朋咳个不停，以至于面罩上靠近嘴巴的部分起了一些水雾。 “时间紧迫，你们走，把应急制氧插片都留下，路线已经探明，你们用不了多久就能带着补给回来。” 雷朋对时间的反复态度引起了张锋的警觉，他眯起眼睛，盯着不知道在忙什么的雷朋。 “要不然，我留下来帮你。” 第六十章 让死神来驱赶你们 “不行，我要你们回到飞船，跑一趟c19区。” 雷朋接着将几件急需的小型设备报给了张锋。 眼看张锋默不作声，也不肯离开，雷朋叹了口气。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就让他在这陪着我。” 谢里曼看到自己被点名，巴不得少爬两趟电梯井的他欣然答应，张锋将他往旁边一扯，瞪了他一眼。 “不行，他的驾驶旅鸽号。” 知道张锋会驾驶飞船的谢里曼警惕了起来，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 “那你们就都走，一个开飞船，一个进入c19取设备，一个负责搬运，正好不是吗……” 赛琳娜率先拔掉自己的应急制氧插片交给雷朋，眼神中充满了期许。 “今天，你是救世主。” 雷朋点头，嘴里“嗯”了一声，将视线避向一旁。 返回飞船的路程很顺利。 就谢里曼而言，从电梯井里抓着绳子往上爬比往下降的时候要顺利。 因为往上爬要抬头看着上面，逃出深渊的希望总能让人忘记深渊的存在。 返回旅鸽号的三人很快来到舰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旅鸽号的尾焰再次融化了周边的冰晶，周围的气流温度上升，连旅鸽号舷窗上凝结的冰晶都开始了消融。 无线电里，雷朋忙碌的声音一刻未停。 有时是雷朋在拖着什么东西的声音，有时是某个线路被接通的提示音，有时是某个设备被运行起来的嗡嗡声。 这里面总有一个声音掺杂在其中，那是雷朋并不剧烈，但绵长不绝的咳嗽声。 赛琳娜很激动，以至于浑身都在颤抖。 她在脑子里反复的念叨着雷朋需要的那几样设备，生怕弄错。 谢里曼看得出赛琳娜的紧张，他试图分散一下对方的注意力，以缓解对方的紧张情绪。 “赛琳娜，你哥的加密存储单元解密完成了，你不想看看吗？” 赛琳娜现在满脑子都是正在拯救水银湖市的雷朋，以及水银湖市恢复往日盛况的想象，谢里曼的话就像是飘过她耳边的一缕清风，没能激起任何涟漪。 舰桥上沉默着。 张锋把玩着装有线索的存储单元，赛琳娜畅想着重生后水银湖市的模样，谢里曼不想再次面对如同深渊的电梯井，琢磨着一会用个什么样的理由赖在旅鸽号上不下去。 总之，三个人想着各自的事情，直至旅鸽号停靠在c19区的旁边。 “你们到c19区没有？” 无线电里传来了雷朋的询问。 “到了，别急，我们正在着陆。” 谢里曼回复道。 “好！不要下船，按我的指令去做。” 张锋看了一眼谢里曼，将存储单元收好，警惕的挪动了一下身子。 “连线a01区的水银湖市临时市政厅，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赛琳娜站起身来，紧张的询问道。 “雷朋，出什么事了？” 咳嗽声再次出现，舰桥上的三人屏住了呼吸。 “谢里曼，你照做，我要先还你一个清白。” 谢里曼看了一眼身后焦急的赛琳娜，说：“我清不清白的……不太要紧，你那边到底怎么了？” “照做，快点，我时间不多。” 赛琳娜焦急的拍着谢里曼的座椅，谢里曼只好照做。 与水银湖市临时市政厅的联系很顺畅。 十分钟内，通讯被转接了七八次，最终被交到了雷朋要找的人面前。 “市长先生，你好。” 雷朋也打开了视频模块，光线灰暗的环境下，他像是一个鬼影。 市长眯起眼睛，满脸的疑惑。 “你是谁？” “我是雷朋，新故土阵线的最后一名成员。” 此话一出，市长僵在了画面里，与之表情相同的，还有画面前的赛琳娜。 “这不可能！雷朋不可能是新故土阵线的人，他不可能是…… 不对！你俩怎么没反应？你们早就知道了？！” “赛琳娜你别急，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干嘛，他跟我说他要偿还自己犯下的罪，你给他个机会！” 谢里曼一边说，一边抱住了冲向飞船控制板的赛琳娜。 “你要做什么？” 沉默了良久的市长终于开口了。 “这里，是聚变电站的主控室，上次的聚变堆熔毁事件并非谢里曼·冯·柯格尼所为，而是我做的。 咱们的那套甲烷电力系统的废水输送管道有很大一部分使用的是聚变电站的内部管道……” 雷朋站起身来，咳嗽开始变得剧烈。 “我已经在那几根主管道上安装了上次没能用到的炸药，只要我按下这个按钮，那六根直径十米的主管道就会发生爆炸，这会引起连锁反应，甲烷电力系统运行时产生的水将再也无法排除燃烧室，水银湖市的电力系统将再次瘫痪。” 谢里曼抱着赛琳娜愣在了画面前，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锋还好，他始终不相信雷朋。 他赶紧换到谢里曼的驾驶位，驾驶着旅鸽号画了个弧线，朝着聚变电站赶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难道没有一点身为水银湖市人民的执着吗？” 市长咆哮着，双手握拳。 “执着？你所为的执着就是不论牺牲，傻乎乎的去救一盘必死的棋吗？！ 因为城市系统崩溃而死的人有多少？为了这种执着，拿命去抢修崩溃设施的人又死了多少？”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们新故土阵线的诉求始终没变！你！下令！移民！” 雷朋咆哮着，剧烈的咳嗽让他的咆哮声变得怪异，像是野兽临终时的悲鸣。 “我做不到！就算我下令，水银湖市的人民也不会离开自己的故土！” 市长也咆哮着，猛然起身的他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一览无遗。 雷朋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倒也没有恼怒，反而那一脸的愤怒恢复了平静。 “你现在还不明白吗？水银湖市的人在哪里，哪里就是新的水银湖市…… 既然到了这份上，你还执迷不悟，那就让死神来驱赶你们！” “不！雷朋！不要！” 赛琳娜尖叫着扑向画面，但画面却在雷朋按动的手指下变成了一团黑暗。 舷窗之外，已经肉眼可见的聚变电站发生了爆炸，浓烟并不算多，但在它的东侧，那些几米粗的管道却一个个发生着崩裂。 无数的水柱喷洒而出，瞬间化为一根根冰刺。 爆炸对水造成的冲击波顺着管道扩散着，稍远些的管道也开始破裂，紧接着是更远处的管道。 一时间，残破的水银湖市出现了一条冰晶带，它们以聚变电站为向东，延伸至如水银般平静的甲烷胡旁。 这条冰晶带像是废墟中生长出的水晶荆棘，在木星大红斑的注视下，反射着诡异的光。 第六十一章 恶名的正确用法 灾难已经无法阻止，张锋将旅鸽号设置成悬停模式，站起身来，默不作声的盯着舷窗外那大片因为无法承受自重而垮塌的冰凌。 赛琳娜整个人已经傻掉，坐在座椅里，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呆呆的望着舷窗之外。 谢里曼抿着嘴，思考了一会后，决定将他们所看到的画面转发给市长，并言辞激烈的劝说对方。 “我说市长啊，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立刻开展移民，而不是组织救援队去抢险。 这都啥情况了你看不见吗？你让别人去抢险，那就是让别人去死，你特么有什么权利让别人去死啊？” “救援不是我说组织就组织的，我们的人民会自发行动前往事故点，这根本不是我能控制的，这行动力来自每个人对水银湖市的爱！” 谢里曼揉着脑袋，将张锋推到一旁，坐在了自己的驾驶席。 “你现在赶紧把现场情况向水银湖所有分区转发，就算你们水银湖市的人都是些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那就赶紧让每个人都看看棺材长什么样！” 画面里的市长坐进座椅里，焦躁的扯着领带。 “你又是谁？” “我？谢里曼·冯·柯格尼！” “你就是那个恶魔！” 市长再次站了起来，愤怒充斥着整个画面。 “我特么刚证明了两年前的熔毁事件不是我做的！” “不！那些只能证明雷朋是个破坏分子！并没有证明你谢里曼就不是！” 谢里曼愣了一下，反而笑了。 “无罪推论原则呢？你这么大个市长怎么不懂法啊？ 哎不对……事情怎么让你扯到那去了…… 算了，我特么一个外人，有什么好说的，你们爱走不走，死绝了也跟我没关系。” 看着谢里曼没等市长说完就中断了通讯连接，张锋知道，谢里曼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在张锋眼里，谢里曼虽然平时吊儿锒铛，但骨子里却是一个做了决定就立刻执行的人。 而这次他的决定是，置身事外。 但他忘了，飞船上还有一个信仰刚刚被击得粉碎的赛琳娜。 “掉头……” 正在制定离开水银湖市航线的张锋与谢里曼齐齐回头看向发出含糊声音的赛琳娜，发现对方的脸上早已满是泪水。 “掉头……回c19……” 张锋与谢里曼对视了一眼，二人默契的分工。 张锋驾驶飞船，继续制定航线，谢里曼来到赛琳娜身旁，轻拍着对方的肩膀。 “就别回去了，留下来真的会死的……你想想穹顶灾难，那是你经历过的。 这次电力危机，将会瘫痪城市里的氧气供应系统，你们的市长和人民都不想离开，他们会被闷死在那些小穹顶里的。” “不，我已经决定离开水银湖市了……回去，能救走一个是一个……” 谢里曼看着脸上抹的横一道竖一道的赛琳娜，叹了口气。 “我可是谢里曼·冯·柯格尼，你们水银湖市市民眼里的恶魔，你们c19区的人会上我的飞船吗？” “试试……” 谢里曼拍了拍赛琳娜的肩膀，走向驾驶位。 “行，试试就试试。” “要更改航线吗？” 张锋问着在副驾驶位捣鼓通讯器的谢里曼。 “不用，朝东飞，目的地是东面的火鸟市。 我打通电话去，你们谁也别跟过来。” 旅鸽号向着东面飞去，赛琳娜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他眼巴巴的瞅着舰桥入口，等着那个答应了自己去拯救同胞的男人回来，更改航线。 当谢里曼返回舰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赛琳娜十分失望。 她能做的也只有失望了。 她没有任何办法，逼迫也好，胁迫也罢，她没能力让谢里曼他们掉头回去救人。 此时的谢里曼早已换上便装，松松垮垮的，刚洗过的头发还有些湿。 “骗子！” 看到赛琳娜恶狠狠的瞪着自己，谢里曼干笑了两声，将手里的饮料递给对方一瓶。 “你是不是以为我啥都没干啊？” 谢里曼说完，将飞船ai呼唤出来，让它播放泰坦星政频段的广播画面。 几个画面交叠在一起，被ai缓缓分开，上面是不同的记者，但他们在报道一个相同的事情。 “泰坦星政府组建的水银湖市救援队已经抵达受灾市区上空，大家可以跟随镜头去看，几千艘运输艇遮天蔽日，他们朝着自己任务目标的穹顶飞去。 那边，a07区的市民已经在有序的撤离中了……” 画面被拉近，穿戴着各式太空服的人有序的从一个小穹顶外门中走了出来，朝着一艘运输艇走去。 类似的新闻很多，ai将他们罗列出来，很快占满了大半个舰桥。 “你……你干的？” “很不可思议吗？” 谢里曼将饮料瓶丢向垃圾桶，但准头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一脸尴尬地走了过去，弯腰捡起瓶子。 “我以前说过的，泰坦星的政客们早就在等你们的城市系统崩溃，整件事的难点在于如何让水银湖市的市民自愿离开。” “对，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啊……你们一共25个区，我把每个区的负责人拉在了一起，发表了一个宣言…… 我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们，‘我！谢里曼·冯·柯格尼，对摧毁甲烷电力系统的事负责。’ 然后，我把聚变电站爆炸产生连锁反应的视频放给大家看。 他们已经停电十几分钟了，本来就很焦虑了，听说大魔头又出来作妖了，都吓坏了。 然后，我动用了一点私人关系，找到了泰坦星政府的某人。 巴不得甩掉水银湖市这个包袱的他们行动很迅速，不光火速组织了救援船队，还联系了你们市的人，很快，救援计划就确定好了。” 赛琳娜沉默良久，吸了吸因为张嘴太久而险些流出来的口水。 “就这么简单？” “还要多难？” 谢里曼两手一摊，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你你……你这么做不怕水银湖市的人记恨你吗？” “两年前不就开始记恨我了吗？这两年，你看我还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张锋叹了口气，插嘴道：“行了！这逼都让你装完了，这火鸟市的空港是先付费的，过来先把钱给交了。” “多少钱？” “预付一千信用点。” 谢里曼嚎了一嗓子，不敢置信的跑到张锋身边，紧张的看着入境提示，刚才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会这么贵啊！” 第六十二章 穷急眼了 火星，三里市，那处残破的旧楼。 面对敲门声，李德隆十分反感。 “老子都特么说了多少次了，给多少钱也不搬！” 他喊完这句话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平时劝他搬离旧楼的工作人员通常会在敲门后报上姓名，然而这次却只有敲门声。 眯起双眼，盯着锈串了的门角，依稀可以看到对方的鞋子。 那是一只军靴，小巧，但鞋带系得很工整。 李德隆不认为自己有女人缘，突然出现的女士军靴让他察觉到了反常。 他匆忙的扫落桌子上堆放的纸张，用仅存的那只手在破旧的茶几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啊哈！我的老朋友们！有你们在我就不担心了。” 他往裤兜里塞了几样东西，抓起手枪，熟练的往大腿上用力一擦，子弹上了膛。 “门外的听着，离开我的家门口，不然我就让你看看老狗的嘴里到底有几颗牙！” 门外的人突然动了。 巨响从门栓处传来，破旧的铁门被对方顶着猛冲了过来。 李德隆朝着对方露在外面的双脚开枪，虽然击穿了鞋子，但竟然冒出一连串的火星。 正当李德隆疑惑的时候，门板拍在了他的脸上。 强大的力道使得他在空中转了几个圈，砸进了书架里。 等他搞清楚情况的时候，那双小巧的军靴踩在了他的胸前，那与身形完全不相称的体重压的李德隆龇牙咧嘴。 “你到底几颗牙啊？” 面前的女人在兜里摸索了一会，将一张照片抽了出来举在李德隆面前。 “我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而已，你自己要找打我可不惯着你。 这个人是不是来过？” 李德隆瞟了一眼照片，认出了这人是前几天来找自己试图寻找战时记忆的年轻人。 但他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给对方，他虽然疯疯癫癫，但有着自己的原则。 他并未回答对方的话，而是摸向自己的口袋。 面前这女人像是失去了耐心，猛踩李德隆的胸口，李德隆被踩得痛苦不已。 “我说我说！不就是回答个问题吗？轻点……” 那女人稍微抬了抬脚，给李德隆留出说话的空间。 “我啊！满嘴都是牙！” 一声轻响过后，李德隆奋力坐起，用仅存的单臂抱住了对方的那条腿。 女人第一时间看到了地上的手榴弹拉环，她使出全力猛踢李德隆的脑袋，脱身之后，从窗户一跃而下，剧烈的爆炸声在她身后响起。 七楼与地面有很高的距离，她在空中扭动着身体，四肢着地，在马路上砸出了四个小坑。 站起身来，那着地的单膝上破了一个口子，里面漏出机械义体特有的金属光泽。 快速的离开现场，她找到了一处巷子，躲在阴影里的她抬起手腕，拨出了一通通讯。 “上校，目标已经死亡，能确认的是，九号确实来找过他。” 通讯的另一头沉默了一阵后，说：“还有其他线索吗？” “暂时没有……他拉响了一枚手雷，警督估计一会就会来，查看证物的事，还需要您给我准备一份特勤证。” 一阵叹息从通讯的另一头传了过来，这叹息中充满了疲惫。 “我会给你提供特勤证的，丽娜，你可别让我失望。”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她立刻说道，生怕对方已经对自己升起失望之意。 通讯的另一头简单的“嗯”了一声就不在说话，等了很久见丽娜没有挂断电话，他开口询问道：“还有别的事？” “那个……孙康在追的线索有眉目了吗？”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通讯被挂断，丽娜愣了半天，气鼓鼓的踢向一旁的水管。 爆开的水管呲了一地的水，形成了一个水洼。 丽娜看向水洼，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在充满波纹的水洼里看清自己的脸。 她一脚踏向水洼中自己的脸，水波荡漾的更加激烈了。 “宝贝儿！在家好好等着妈妈，这次妈妈不会让他再跑掉了！” 与此同时，泰坦星的火鸟市，张锋与谢里曼正在紧张的进行着悬赏犯筛选工作。 “这个不行，太远了…… 这个也不行，线索太过模糊，光赏金高有个屁用……” 谢里曼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在悬赏终端上扒拉着目标。 张锋是切实的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分钱难道英雄汉。 空港停泊的预付款，是赛琳娜交的，张锋二人凑了半天也没凑出四百个信用点来。 而赛琳娜已经基本平复了心情，正盯着面前的这位时而令人厌恶、时而大义凛然、时而畏畏缩缩的神秘人物，谢里曼。 虽然张锋也很神秘，但他给人的感觉是这个人本身就藏着秘密，无论是徒手开铁门还是那份来自老兵收容站的入站信息都说明了这些。 谢里曼就不一样了。 谢里曼给她的感觉是看不懂，但还想看。 “哎呀！就这个了！” 张锋按住谢里曼的手，从画面的名单上往回扒拉，点开一个叫瓦尔纳的悬赏信息。 “你疯了？这是个帮派头头！ 他的线索最明确，但仍然在悬赏名单上呆了这么久，你不考虑一下这是为什么吗？他根本就不怕猎人找上门。” “哎呀不管了，这个最贵！赶紧把他抓了好专心去研究记忆线索。”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摸了摸脑袋。 “想法很好，但咱不能好高骛远，听我的，找个简单点的，咱们小队就俩人，应付不来这种实力强横的悬赏犯。” “你怎么这么怂啊？我自己去好了，反正你也帮不上忙。” 谢里曼的脸都要被张锋气歪了。 “你去你去你去！ 呐！守林人也给你，子弹都给你！他们就在火鸟市西侧的排沟区，那边就是个混混窝子，他们专门以售卖违禁品为生，你在牛能干得过大几千人？ 你不就能打一些吗？看把你给能的！你要能把瓦尔纳抓回来我算你有种。” 谢里曼气呼呼的将枪套解了下来丢给张锋，备用弹夹之类的东西也一股脑的塞了过去。 他本以为张锋会知难而退，却不料张锋竟认认真真的将装备一一带在身上，还认真研究起了地图来。 骑在墙上的谢里曼下不来台，连劝一句的话都没法说出口。 “我走了。” “祝你马到成功。” 谢里曼没好气的说道。 张锋走后，谢里曼气呼呼的坐进座椅里，点上一支烟，烦躁的吐出一阵烟雾。 “你看着的，过不了多久他就得回来。” 他冲赛琳娜说。 一阵脚步声，张锋推门而入。 谢里曼一脸得意的盯着张锋，等着对方服软的话。 “那啥，你们谁给我点零钱坐地铁啊？” 第六十三章 忧心忡忡 张锋走后，谢里曼气鼓鼓的在会客厅走来走去。 塞丽娜感觉谢里曼的样子像极了一位担心孩子在外面受欺负的家长。 “你们俩这关系感觉也不像是朋友。”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肩膀耸个不停。 “他是我爹，我祖宗…… 气死我了，他咋这么不听话呢。 我当了多少年赏金猎人了，他才当了几天。 仗着自己能打就忘乎所以，早晚栽个跟头。” 他说着，拉开抽屉掏出一把备用的手枪揣在怀里，站起身来去拿外套，外套拿在手里他却不穿，愣了半天之后气呼呼的又把外套挂回了墙上。 “吃点亏也好，长点记性，省得整天在我这耀武扬威的。” 良久无话，实在无事可做的谢里曼再次拿出悬赏终端，准备找上一个符合他们通缉条件的悬赏犯，为张锋必然的铩羽而归做好准备。 赛琳娜见谢里曼沉寂了下来，准备找点事情做，她打开了通讯器，将她哥留下来的那份存储单元插了进去。 画面中，雷朋与赛琳娜的哥哥赛夫赛提正在争论着什么。 与张锋和谢里曼之间的拌嘴不同，学者之间的争论充斥着学者之间的规则。 他们互相抛出支持自己论点的论据，对对方提出的论据进行着驳斥，整个场面像是一个催人入眠的学术交流会。 但赛琳娜却仍然仔细的看着，画面里的哥哥仍然充满着活力，犹如活在她的眼前。 最终，雷朋被驳倒，他沉默了良久后认同了赛夫赛提的想法。 “你说得对，与其修修补补，不知道哪一天爆发一个我们毫无生还希望的灾难，不如经常性的引发小灾难，逼迫大家伙离开。” “是的，水银湖市是一个勇于开拓、坚持不懈的精神，并不是城市本身，不管我们水银湖的人走到哪里，只要我们保持着这股精神，水银湖市就还在。” 赛琳娜红着眼眶，将已经播完的视频关掉，播放下一个。 后续的视频大多数是赛夫赛提研究室中拍摄的，赛琳娜一个个的看着，看着赛夫赛提与雷朋时而争论不休，时而勾肩搭背，时而酩酊大醉，时而怒目而视，恨不得掐成一团。 等她看完这些，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流泪。 或许是泪流干了，或许是哥哥与雷朋的计划成功后带来的欣慰与悲伤相互抵消掉了。 “你们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关系可真是奇怪。” 一旁的谢里曼从两个小时前就没再翻动悬赏终端的页面了。 赛夫赛提与雷朋的关系，像极了他与文德森。 他没有对赛琳娜的感叹做出回应，而是默默的从沙发里坐起，打开抽屉拿出手枪，压实子弹拉动枪栓，站起身来默默的走向出口。 赛琳娜看得出谢里曼要去哪，她赶紧站起身来跟了上去。 “带我一起！” 谢里曼将外套穿好，整了整领子，看着赛琳娜的那双眼，眉毛一个高一个低。 “大小姐，我是去玩命的，不是去逛街。” “我就是要去！” “老老实实在旅鸽号上等着。” 谢里曼试图关上会客厅的舱门，被眼疾手快的赛琳娜伸出一只脚挡在了那里。 “哎！你俩要是跑了怎么办？欠我的钱我找谁要去！？” “大姐，就现在的金属价格而言，我这旅鸽号的钛合金船壳你随便掰上几块都够还债的了！” 磨叽了几分钟，赛琳娜用实际行动向谢里曼展现出了一个水银湖市人特有的执拗。 没了办法的谢里曼只好同意赛琳娜同行。 虽然约法三章，但谢里曼仍然觉得不够安全。 他找来一件轻便防弹衣，给赛琳娜套在了身上，并再三叮嘱对方遇事就跑，不要犹豫。 排沟区的地铁站充斥着怪诞的涂鸦。 星星眼的巨大骷髅、腿多到数不清的狭长橘猫、肥厚的嘴唇把整张脸都盖住了的奇怪长颈鹿，以及等等…… 正在拨通讯的谢里曼撇了撇嘴角，有点担心这些涂鸦创作者的精神状况。 张锋的通讯器还是没人接听，这令他焦躁无比。 “走了！有什么好看的？” 他招呼着正盯着一副涂鸦看的出神的赛琳娜，挥了挥手，示意对方跟上来。 “这些涂鸦都好有趣……” “有趣？”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对赛琳娜的无知表示无语。 “画这些玩意的人，大部分都嗑大了……” “嗑什么？” “你不知道最好。” 二人走出地铁站，谢里曼四下望着。 街区脏乱，大片的涂鸦，房间里传出叫骂和尖叫声，营业中的店家门口有着三两成群的人，他们喷云吐雾，注视着路过的人们。 暴躁的音乐声音开的很大，以至于谢里曼即便隔得老远依然能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在跟着颤抖。 巨大的投影广告立在马路中间，广告中的姑娘穿得很少，少到那点布料都没办法给谢里曼做只手套。 “您所拨打的通讯号码暂时无人接听。” 谢里曼挂断通讯，抿着嘴，拉着赛琳娜顺着人流前行。 “嘶，这家伙怎么搞的……” “还不接电话吗？” “是啊……” “我们直接去找他不就行了吗？这个悬赏犯不是有较为详细的线索吗？” “我知道，这不是寻思问问怎么回事了吗……” 经过二十分钟的走街串巷，谢里曼二人终于抵达线索上标记的街区。 谢里曼将赛琳娜拉进一条巷子。 “你在这儿别动，听见枪响你就跑，先回旅鸽号，我不是张锋，没那个本事打起来还能照顾到别人。” 赛琳娜一把将转身欲要离开的谢里曼抓住。 “为什么是这里？” “整条街就这家酒敢放音乐，其他人都不敢放，八成是一堆混混吃喝玩乐的地方，如果我是张锋，我肯定来这儿打听一下瓦尔纳的下落。” 走到酒门口的谢里曼发现赛琳娜还在跟着自己，知道劝不动的他也懒得劝了，一把将赛琳娜护在身后，走进了酒。 酒里一片狼藉。 舞池里没有姑娘，台里也没有酒保，这里没有音乐，充斥着的是此起彼伏的呻吟声。 谢里曼很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蹲在一个满脸纹身的家伙面前，看了看对方腿上还在流血的弹孔。 “哥们儿，发生什么事了？” “啊……踏马的……来了条疯狗，逢人就问瓦尔纳在哪，答不上来就开枪……我特么哪知道瓦尔纳在哪。” 谢里曼的眼皮直跳，感觉要出事。 第六十四章 疯狗 “那你知道这条疯狗去哪了吗？” 谢里曼急切的追问着，但那人却没有回答，抱着伤腿呻吟个不停。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抽出枪，顶在那人脑袋上。 “他去哪了？不说我可开枪了！” 倒在地上的那人愣愣的看着谢里曼，毫无血色、冷汗直冒的脸上，恐慌与无奈揉杂在一起。 “又来？” 几分钟之后，谢里曼急匆匆的走出了酒。 “张锋这么胡来真的没事吗？” 赛琳娜追着谢里曼，一会小跑，一会快走。 谢里曼将枪装回大衣口袋，在地图上寻找着那处刚问出来的地点。 “你指的是什么？随便开枪打人吗？” “是啊！伤及无辜怎么办？”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关掉地图，朝远处停靠的出租车招手。 “排沟区哪来的无辜之人啊……” “你这也太偏激了？哪个地方都有几个下三滥，但这不能说明整个区都是这种人！” 上车，报上目的地，谢里曼没有坐副驾，而是与赛琳娜一起坐到了后排。 司机并没有立刻开车，他转过头来，仔细打量着自己的两位客人，最后龇牙一乐，漏出满嘴参差不齐的牙齿。 “好嘞！” 车没开久，停在了一处破败的街角，街角的路口上，几个青年围着一个着着火的铁桶，有说有笑，比比划划。 见车停下，这群人围了过来。 他们穿着紧到像是什么都没穿的黑色背心，漏出大片纹身，脸上一道一道的，鼻子上还打着环。 黑黑的嘴唇一张一合，浓郁的烟雾飘荡而出。 “客人，您的目的地到了，总共一千信用点。” 司机转过身来，面朝谢里曼说话，但眼睛却撇向赛琳娜，眼珠子转个不停。 “怎么这么贵？还有！这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赛琳娜说道。 “噢，美女，但这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金毛小白脸！把身上的钱全都交出来！美女，你陪我在车上快活快活？” 车外的人嘻嘻笑着，吹着口哨拉开车门，却看到了谢里曼抬起的枪口。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即便是谢里曼也不会脱靶。 听到枪响的出租车司机吓得缩回了座椅，摸摸索索的想要打开车门逃走。 “你能跑的过子弹？” 惨叫声比子弹更有威慑力。 人们往往在看到别人喊疼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大哥！手下留情！您想干嘛？我呃……我听话着呢！” “赶紧开车，老子急着去办正事。” 目的地并不太远。 谢里曼拉着赛琳娜下车后，车子很快消失在了这处街区的尽头。 “你现在还觉得排沟区有无辜的人？” 赛琳娜噘着嘴，用沉默作出一副拒绝回答的姿态。 前方是一家提炼厂，谢里曼不知道它是否还在运行，只知道厂区内的灯光还亮着，虽然没有机器运行时的噪音，但车间里传出的暴躁音乐让他觉得这里也不是个什么正经的地方。 在远处观察了一段时间，谢里曼发现，此处竟然没有守卫。 他决定进去看看。 “你别把我自己留在这儿啊！黑灯瞎火，怪吓人的……” “早就说不让你跟来的嘛……”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小心的摸向厂区大门。 赛琳娜跟在谢里曼身后，小心的躲在谢里曼的影子里，似乎走出他的影子，就会有人发现自己。 她紧张的四下看着，鬼鬼祟祟，比谢里曼还要猥琐。 进入厂区门口，谢里曼被绊了一下，传出的呻吟声将他吓了一跳。 地上罗着两个人，不远处还丢着两把枪。 谢里曼小心的摸了摸二人的脖颈，发现还有脉搏之后开始查看对方的伤势。 腿部中枪，脸部遭受重击。 他紧张的四下看着，发现没人之后，将远处那两把枪捡了回来。 这两把枪，一个有弹夹，一个没有。 他将有弹夹的枪递给赛琳娜，将没弹夹的枪查看了一下，退掉枪膛里的那颗子弹之后，丢到了一旁的那对废箱子里。 “我我不会用啊！” “不要紧，拿着吓唬人也行啊……哎哎哎！别朝着我啊！手指头别放在扳机上！” 摸进车间，这里倒着的人更多，谢里曼简单一数，三十几个。 他们每个人都离着自己的枪几米远，连呻吟声都没有。 有人身边是一滩血，有人身旁是几颗碎牙，有人趴在那里，手臂弯折成一个怪异的角度。 他们大多是膝盖与肩膀中枪，加以被近距离猛击导致的休克。 车间内有几张桌子，桌子上的烟灰缸里躺着几只已经熄灭的雪茄。 谢里曼摸起一根放在嘴里，点燃，忧心忡忡的四下看着。 桌子上有个小纸盒，里面装了一堆存储单元。 谢里曼看了看一旁本子上的数字，眼前一亮，抓起那些存储单元就往兜里揣。 正在这时，一旁罗列的集装箱里传来了一声戛然而止的咳嗽声。 这声咳嗽像是刚从嗓子眼里冒出来就被人硬生生的捂回去一般。 谢里曼立刻压低身影蹲在桌子后面，他猛拉没搞清状况的赛琳娜，用力过猛，对方摔了个跟头。 “有人！” 谢里曼张嘴作出这个口型，赛琳娜紧盯着谢里曼，用眼神询问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作为当了三年赏金猎人，但实际只完成过一次追捕的谢里曼来说，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事实上，他唯一完成的一次追捕还是在张锋的帮助下。 他把头探出桌子，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了回来，来回折腾了两三次之后，他换了个地方，看向刚才发出声响的方向。 那是一处敞着一条缝的集装箱。 “掩护我，我过去看看。” 谢里曼以极低的声音对赛琳娜说道，赛琳娜一脸似懂非懂的点头。 当谢里曼蹑手蹑脚的摸到集装箱旁时，他回头一看，赛琳娜就在他的身后。 “你干嘛？” “掩护你啊！”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他受够了，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猛的拉开集装箱，他举着枪准备大喊，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没能喊出声来。 集装箱内，一群姑娘挤成一团，在惊吓引起的短暂骚乱过后，虽然满脸惊恐，但她们安静了下来。 正在这时，谢里曼手腕上的通讯器传来了震动。 这通来自旅鸽号的通讯让谢里曼火冒三丈。 “喂！？张锋！你跑哪去了？” “废话，旅鸽号啊！你傻了？” 谢里曼愣了一下，被张锋给怼不会了。 “我们担心你，跑出来找你，你倒好，自己回去了！” “废话，我抓到瓦尔纳了，不回来干啥？我又没有悬赏终端。” 谢里曼沉默了，张锋不光找到了瓦尔纳，还逮住了他，不光逮住了他，还把他押了回去。 “那啥，你咋回去的？地铁这时候都停了啊……” “打车。” “别扯淡，你哪来的钱。” “我没有，但瓦尔纳有啊……” 第六十五章 得意洋洋谢里曼 面对谢里曼的沉默，张锋皱起了眉头。 “哎你们不会在提炼厂？” 这句话问的通讯那头的谢里曼发出一阵阵咆哮。 “废话啊你！打通讯你不接，我们不得来找你啊？” “噢……我通讯器坏了。” 通讯器里传出一阵咬牙的咯吱声，张锋吸了口气，觉得谢里曼这次气得不轻。 “哎呀，你俩可得小心点，我没对那边的人吓死手，他们……这个点也该醒了。” “你赶紧回来，把那个瓦尔纳也带回来，我要叫警督来交接了！” 看着中断的通讯，张锋直摇头。 “真搞不懂……你们这么想去，干嘛不一开始就跟我去啊……” 提炼厂的谢里曼很忙。 他把被囚禁的姑娘们交给赛琳娜去安抚，自己一个人准备收拾这三十几个即将醒来的恶徒。 找绳子把他们绑起来成了一件难度极高的任务。 为了安全，谢里曼又将他们每个人上上下下搜了一遍，将难度提高到了地狱级。 他感觉自己的腰快要断了。 手枪被他收拢在了一起，放在了桌上，堆成了一堆。 不放心的他又在车间外巡视了一番，生怕落下哪个被打晕在杂物堆里的倒霉蛋。 做完这一切后，他拖着疲惫的身躯靠墙坐下，汗水与血液将他的大衣染得惨不忍睹。 张锋在他做完这一切之后，姗姗赶来，手里拎着瓦尔纳的脖颈，像是拎着个小鸡崽子。 “雾草……你把他打成这个样我要怎么认证啊……” 张锋莫名其妙的看着发脾气的谢里曼，抓起瓦尔纳被绑住的双手，把大拇指递给了对方。 “我都让你气糊涂了……” 嘀的一声，认证完成，现在只需要静静等待警督的到来。 谢里曼不放心，联系了前来交接的警督，并将有大量被囚禁的姑娘正等待救援的消息告知对方。 做完这一切的谢里曼长出一口气。 “你可真虎啊……有你这么找人的吗？” “不是你让我来这边自己打听的吗？” 谢里曼不想再跟张锋说话了，他把脑袋歪向另一侧，突然觉得与自己并排靠在墙上的这人很面熟。 他掏出悬赏终端对着对方的脸扫了一阵，脸上浮现出笑意。 “运气真好！” 谢里曼的疲惫感消失了，他蹦了起来，开始对这群绑在墙边的人进行身份盘查。 一顿操作下来，四十个人，三十三个悬赏犯。 虽然金额不算太高，但架不住量大。 谢里曼乐的合不拢嘴。 “楼上还有呢，你没去看看？” 听到张锋的话，谢里曼一步三个台阶冲上楼梯，没等张锋跟上就拉开了办公区的门。 随着一声枪响，他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紧跟其后的张锋赶紧挡在谢里曼身前，抬手开枪，精准的解决掉了那名趴在地上的敌人，随后警惕的对着门口。 他不敢回头，他害怕一回头，会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谢里曼。 谢里曼在一阵长且怪异的呻吟声之后，猛吸凉气。 “雾草……真特么疼啊……” 张锋放松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谢里曼。 刚才有那么一刻，他感觉到自身体内机械生命体正跟着自己暴虐的情绪翻腾着，随时会不受控制的破体而出。 “怎么样了？” “问题不大，防弹衣很有效……” 张锋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进办公区大门，随后，里面传来阵阵惨叫。 谢里曼顺着大衣上的弹孔，找到了那枚镶在防弹衣上的子弹，那枚子弹已经瘪了，像是一个没开好的爆米花。 “行了，我又加工了一遍，没危险了。 以后记得，让我走在前面。” “知道啦，这教训太深刻了……” 谢里曼走进办公区的时候，与离开办公区的时候完全是两个状态。 进去之前，他因为隐隐作痛的肋骨龇牙咧嘴，出来之后，他因为获得赏金的喜悦眉开眼笑。 “张锋，找些绳子给这几个人绑上。” 撂下这句话之后，谢里曼哼着小曲走向车间中央的那个桌子，拉了张椅子坐在那里，腿翘在了桌子上。 他思索了一会，想起什么事似的将桌子上的那些记录着数字的本子收进了怀里，空掉的纸盒往旁边一丢，惬意的抽起烟来。 警督赶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 当他们看到靠墙绑着的那帮悬赏犯的时候，无不对面前这个身上带着弹孔、满身血污的男人肃然起敬。 张锋不在乎这些虚名，谢里曼倒乐得别人关注。 他腰板挺得笔直，双手插兜，用深沉的口音向前来做笔录的警督讲述着自己杀进敌人老巢的故事。 这个故事夸张至极，但扣人心弦。 以至于张锋觉得，如果有超级英雄存在，那应该是谢里曼口中的样子。 被囚禁的姑娘们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前来救援的医疗队细致的为她们披上毛毯，检查身体。 其他警督也发现不止一个集装箱里关着姑娘，所有集装箱里被囚禁的姑娘加在一起有小两百人。 赛琳娜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恶魔才会去剥夺别人的自由。 她皱着眉头，看着被警督带走的瓦尔纳他们，恨不得上去踢上两脚。 “真是帮没有人性的家伙！” 谢里曼拍了拍赛琳娜的肩膀，说：“要想杜绝这种事是很难的…… 就算瓦尔纳被抓，这个生意也还有别人去做，有需求就会形成买卖链条。 他们会有专门的人去坑骗姑娘，专门的人去绑架，专门的人将她们集中在一起，专门的人将她们运送到太阳系边缘的小行星带，再由专门的人将她们分门别类，造好名册…… 这些名册就像你去饭店里吃饭时看到的菜单一样，明码标价。” 赛琳娜感到恐惧，也许是因为事实的残酷，也许是因为谢里曼那故作低沉的嗓音。 “你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我看清了世界运行的本质。” “那……本质是什么？” “有利，便有人图之。” 张锋在一旁听着，原本还好奇谢里曼了解的是什么样的本质，但听到谢里曼的回答之后，他翻了个白眼。 “行了，别故意哑着嗓子说话了，跟个老头似的……” 第六十六章 意外之财 三人返回旅鸽号的时候已经是标准时间凌晨两点了。 张锋想要立刻研究老兵救助站的入站信息，但谢里曼却要他明天再说。 谢里曼说完，开始掏口袋里的东西。 一把存储单元，一把银色的自动手枪，一把雪茄。 “这次的悬赏任务我们完成的很出色，四十几个悬赏犯，共计一百二十六万信用点的入账。” 看着谢里曼那副兴奋的模样，张锋说道：“赶紧转给我，钱不能放在你那！” “说什么呢？正高兴的时候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事。” 谢里曼傻笑了一阵，一脸神秘的指着那对存储单元。 “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瓦尔纳的赃款！” 张锋与赛琳娜盯着那堆存储单元，抿了抿嘴。 “你不怕警督查不到钱，回头来找你吗？” “嘿嘿嘿……” 谢里曼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丢到了桌上。 赛琳娜捡起来翻看，上面每一笔账目都记得清清楚楚。 “哎哎哎！这是证物啊！你要干嘛？！” “怕什么？有那两百个姑娘的指证，就够瓦尔纳在监狱里待个一百年的了。 对于这种人，关一百年，跟一千年有区别吗？” “一百年？他能活那么久吗？” “把身体冷冻起来，抽离意识，丢到数字监狱里去干一百年苦力，有啥问题吗？” 张锋没觉得有啥问题，他甚至没听到谢里曼后面的回答。 “哎，谢里曼，这儿得多少钱？” 张锋说着，伸手抓了一把存储单元，稍一松手，存储单元们从他的指缝里流淌而出，哗哗作响。 “还没来得及看呢，不过少说得有个五百万了。” “噢呵呵……那以后我啥也不干了，专门去找记忆。” 谢里曼呵呵笑着，将雪茄拿起两根，一根丢给张锋，另一根丢给赛琳娜。 张锋拿起小刀划开雪茄，放进嘴里抽了一口，烟雾缭绕。 “嗯？是比你买的那些自带点火线的好抽多了。” “废话，这玩意多少钱……哎，赛琳娜，别光看，你倒是尝尝啊……” 赛琳娜忙活半天，吸了一口，呛出一脸眼泪。 “这啥玩意？你们怎么爱抽这个？跟着了火的破抹布似的……” 赛琳娜说着，举着雪茄四下看着，寻思着自己该把这东西丢在哪里，被谢里曼接了过去，直接塞进了嘴里。 张锋看到谢里曼那副贱兮兮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将桌上的枪拿起来把玩。 “雷盾131……好枪……” “我专门给你顺的，那一地枪里就这个沉。” 叼着雪茄的张锋咧开嘴，打开枪套抽出一把灰色磨砂材质的枪，拍在了桌上。 “没我这个好。” “哟，犀牛580，哪来的？” “瓦尔纳的。” 赛琳娜看着张锋二人怪笑着抚摸着对方的战利品，不知该如何定义眼前这两个行事风格迥然相反的二人。 不，他们还是有共同点的。 他们都会趁火打劫。 赛琳娜想着，听到谢里曼的问题。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听到这个问题，赛琳娜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 它跟“你该走了”和“我们没缘分”之类的话几乎是一个意思。 谢里曼叹了口气，喷出的尽是烟雾。 “我们也挺想留你的，你是个不错的姑娘，可你看到了，我们的工作很危险。” 赛琳娜歪着脑袋想了一会。 “你们现在有了这么多钱，不打算换个工作吗？” 谢里曼没说话，张锋默契的接过话茬。 “我们俩还有必须去做的事，这些事都挺危险，你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会安全。” 赛琳娜明白，自己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无论是以一敌百的张锋，还是随随便便就能联系到星政政务人员的谢里曼。 “嗯……明白，我也不适合跟你们一样做游侠。” 张锋与谢里曼对视了一眼，笑着点头。 “哇……游侠，好名字。” “唉，要是有酒就好了。” “你去买去。” “怎么又是我？” “你体力好，再说了，我今天挨了一枪，现在肋叉子还疼呢。” 半个小时之后，拎着啤酒回来的张锋看到二人默不作声的盯着桌面的样子，警惕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 谢里曼将头转向张锋，眼神有些涣散。 “一千七百万……” “啊？” “赃款总共一千七百万……” 赛琳娜呢喃着，目光始终没能从存储终端上移开。 张锋咧了咧嘴，看向谢里曼。 “赛琳娜激动我可以理解，你又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至于激动成这样吗？” “我以前是见过，但那些钱都不是我的啊……” “现在这钱也不是你的。” 啤酒，小吃，三人食不知味。 张锋一直惦记着那份入站信息，谢里曼琢磨着钱该怎么花，而赛琳娜心中一直翻腾着一个问题，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交易的存在。 如谢里曼所说，有人买就有人卖。 那到底为什么会有人买？ 当三人的啤酒罐碰在一起后，谢里曼再次提出了那个问题。 “赛琳娜，你怎么打算的？” 赛琳娜的嘴角挂着啤酒沫，脸色微红，像是一颗散发着诱人光泽的苹果。 “我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有人买姑娘……” 谢里曼咧了咧嘴，伸着一根指头挠着头发。 “你真想知道吗？” 见到赛琳娜点头，谢里曼决定将整件事的逻辑告诉她。 “主要的需求方是小行星带上那些小地方。 条件艰苦，物质匮乏，没有姑娘愿意去那里生活。 但小行星带又是一些特殊矿物的产地，有很多男人背井离乡前去讨生活。 去了，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回得来的，他们又有生理需求。 就这个需求，成了某人的生财之道。” 赛琳娜抿着嘴，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她摇摇脑袋，试图赶走这些。 “那这些姑娘他们是从哪骗来的啊？都啥年代了，还有被人贩子拐走的，而且还都成年了……” “嗯……对了！一点错都没有，人贩子是坏，不是蠢，知道未成年的不能动。 他们大多以小额的、高息的、不做还款能力调查的贷款吸引这些价值观尚未形成的年轻姑娘，等她们适应了挥霍无度的生活之后，那就算是落入了圈套了。 上门催收，上工作单位催收，甚至在网络到处散播姑娘欠钱不还的信息，有点把柄的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害怕社死、还不上钱的姑娘们最后走投无路，只能签订劳务输出合同，把自己卖掉还债。” 赛琳娜皱着眉头，不知该向谁表达自己的愤怒。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谢里曼耸了耸肩。 “人血馒头我没吃过，不代表我没见别人吃过。” “谁啊？” “我爹。” 第六十七章 两个目标 谢里曼突然的自曝丑事令张锋有些意外。 “你爹不是卫戍部队总司令吗？会做这种脏事？”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一罐啤酒被他一饮而尽。 “他当然不会直接参与这种事了…… 但是你想一下，就瓦尔纳弄的这几个集装箱，要怎么运到小行星带？海关不会查吗？ 这从上到下，都在利益链条上……我那个老爹甚至都不用知道这些事，这个钱就会自己跑到他的面前……” 赛琳娜往后一躺，靠在沙发上发出一声感叹。 “这天底下就没个干净地方了吗……” 谢里曼沉默了一会，喃喃的说道：“其实呢，你只要洁身自好，踏踏实实工作，这些脏事自然是找不上你的。 记住我的一句话，赛琳娜。 任何超出你能力的欲望，都在噬咬着你的人生。 当你发现自己那千疮百孔的人生无以为继的时候，你回头去看，每个洞里都写着两个字——悔恨。” 会客厅里沉寂了下来，张锋吃东西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有些突兀。 在一声叹息之后，赛琳娜伸了个懒腰。 “我决定了！将来就在火鸟市待着了，这些钱，你们得分我一份！” “行，你要多少？” 谢里曼哈哈笑着，他倒是乐于看到别人展望未来。 “我要七百万。” 谢里曼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不好直接拒绝，眉毛跳个不停。 “你……你先说说你要这么多钱干嘛，有什么打算吗？” “我打算开个飞船修理厂。 以前在c19区，我的工作是负责维护和修理那边的物资运输艇，战后的船舶设计基本就那老几样，我觉得我能搞得定。 而且……战前我们家就是开飞船修理厂的。” 没听赛琳娜提起过除哥哥以外的其他家人，但谢里曼大概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 就赛琳娜的那辆星球车而言，他也认可赛琳娜的技术。 但七百万，他觉得肉疼。 他简单一想，脑子转了个弯。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给你七百万，你开个飞船修理厂，这七百万算我入股。” 正在吃东西的张峰干笑了两声，这笑声里充满了鄙夷。 他一脸嫌弃的往旁边挪了挪，想要尽可能的离谢里曼远点。 赛琳娜也不傻，原本能分上些钱的她，被谢里曼这一说，不光一分钱都分不到了，还成了打工仔。 “谢里曼，你可不能过河拆桥，要不是我帮你付了停泊费，你还得往东飞一千四百公里！到那个人口稀少的黄泥市去找泊位！ 真要是去了黄泥市，你今天哪来这么多钱。” “没错！” 张锋将啤酒一饮而尽，易拉罐被他一把攥瘪。 “提炼厂是我闯的，那帮人是我一个个放倒的，我也要分钱！” 眼看着二人同时起身将手伸向那堆存储单元，谢里曼跳了起来。 “哎哎哎！我没说不分！你们等会！” 折腾了俩小时，这一千八百多万的赃款外加悬赏金才分完。 赛琳娜拿走七百万去创业。 在谢里曼住宿，生活费，弹药费等一系列的清算下，张锋的那份被砍成了四百万。 谢里曼看着剩下的那七百万，唉声叹气。 “你的记忆将来还不知道要找多久呢……唉，亏大了亏大了……” 张锋倒不是非得分钱，他对钱的感觉是够用就行，只是他受不了谢里曼那动不动就把钱不知道花哪去的毛病。 他眯起眼睛看着谢里曼，谢里曼赶紧打着哈哈转换话题。 “赶紧都去洗洗睡，明天我请客，咱好好吃一顿，帮赛琳娜去选个地方，准备创业。” 赛琳娜知道二人有计划在身，不想让他们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赛琳娜睡在哪成了问题。 两位男士将自己的房间贡献了出来，供赛琳娜选择。 虽然赛琳娜不是个矫情的姑娘，但她受不了谢里曼房间里那股似有似无的鱿鱼味，选择了张锋的房间。 标准时间早上六点，谢里曼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张锋洗了个澡坐在沙发上，找来电脑，将那份老兵救助站的入站信息拿了出来。 他不准备睡觉了，线索就在眼前，他睡不着。 很快，他找到了李德隆提供的那个时间段，信息中的名单与李德隆提供的有些差异。 这份名单上的人数要比李德隆提供的那份多得多。 点开一个名字，详细资料弹了出来。 照片里的人满脸颓丧，在照片的下面，有着服役部队、服役时间、退役原因之类的简单资料。 六个小时之后，张锋仔细看完了这份名单上的所有资料。 名单上有两个人曾在地球战区服役过。 一个是欧罗巴星的邱岩，一个是谢里曼曾经打过电话的，位于火星的刘锐。 与线索人物失之交臂的懊悔涌上心头，让张锋叹出长长的一口气。 “早知道我就该去找你了……” 他没有谢里曼的能力，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一个人的详细信息。 再三考虑过后，他决定把谢里曼叫醒。 被叫醒的谢里曼在得知张锋已经将信息筛选完之后，少有的没多矫情，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 “邱岩……还是欧罗巴人，老乡啊……” 谢里曼嘟嘟囔囔，在自己偷摸下载下来的星政网资料里翻找着欧罗巴星的那份。 邱岩的资料很快被调了出来，是个战时被征召的普通老百姓。 他服役于太阳系联邦陆战队，是一名负责后勤的军械师，在北坎塔斯遭遇行星联众军伏击受重伤后退役。 谢里曼对邱岩的评价是，倒霉的义务兵。 他打着哈哈将火星的那份星政网资料插进了电脑的信息交换槽里，输入了刘锐的名字，按动查询键，资料中却没有刘锐的信息。 张锋皱起眉头看向谢里曼，谢里曼也收起了笑脸。 “别急，他的资料可能在加密区。” 加密区的资料早已被谢里曼破解并建立了检索功能，他将其找出，熟练的搜索了起来。 当刘锐的资料被筛选出来的时候，张锋猛吸一口凉气。 这份资料，比当初在第七研究所看到的那份自己的资料可见信息还要少。 共计几十页的资料被重复的几个水印盖住，水印上写着的话令谢里曼直摇头。 “您无权查看此资料。” 第六十八章 选择 赛琳娜是被饿醒的。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环顾四周之后发现，张锋的房间里居然连个杯子都没有。 昨天太累，她进屋就上了床，连灯都没开过。 赤脚下床，打开灯，这个以一己之力灭掉一个组织的男人，令她好奇的暂时忘记了腹中的饥饿。 然而，她失望了。 书桌上什么都没有，抽屉也空空如也，打开衣柜，只有几件轻飘飘的换洗衣服。 她仔细的观察着边边角角，看不到的地方就伸手去摸。 她期待着自己能在无意间碰到某个开关，整个墙壁打开，出现一个有着各式枪械的武备库。 可除了满手的灰，她什么也没摸到。 “嘁……一点也不酷……” 她一脸失望的把手洗干净，穿上衣服走出门去。 张锋与谢里曼的争论声很大，以至于赛琳娜还没到会客厅就听的一清二楚了。 她停下脚步，从门缝里探出脑袋，看向沙发方向。 谢里曼坐在沙发里，面前的电脑投射出的画面里有一张照片和大量的文字。 他看向站在对面低头思索的张锋，语气严厉。 “要我说，我们还是从邱岩这条线查起的好，真查不到了回头再去走另一条线索。 你现在说不定还没脱险呢，你还要一头扎回火星，扎回去就算了，你还想去找卫戍部队的高层……就算他知道些什么他能告诉你？ 你自己想想看，哪头稳妥？” “可是……刘锐现在是卫戍部队总司令，肯定有战功在身，他在地球战区有战功，那知道我的事的概率可能会更高……” “你等等你！” 谢里曼站起身来，看上去有些急躁。 “我本来不想说得这么清楚，你就这么轴的话，那我没法不说了。 位于火星三里市的第七研究所，明面上是属于太阳系联邦的直属研究所，可它战前就存在，火星当局不可能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在火星，星政局、行星卫戍部队、联邦驻军，这三家的关系谁说得清？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势了！ 我现在给你分析分析，联邦建在火星的研究所里关了一个在战时军功卓越的功臣，你那个叫刘锐的、已经身居卫戍部队总司令这种高位的战友会不知道？ 他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身居这种高位，有很多人会为他做事，哪怕他根本没那意思。 你们是战友，会有人把你被关在第七研究所的消息告诉给他，甚至亲自找个理由放了你，然后去邀功。 你还别不信，那帮人为了升官就会这么干！ 刘锐会处分这人吗？不会，他特么得在别人面前端着架子，保持形象。 哪怕他根本就不知道你张锋是谁，只要你们是一个战区，只要你被以卫戍部队总司令战友的身份救出，那他刘锐就得管你。 这就是官场的运行逻辑！” 张锋不想听谢里曼的官场逻辑，他眉头紧锁，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进入卫戍部队，接近刘锐。 谢里曼被无视，有点恼火，他不依不饶的拉了拉张锋的肩膀。 “哎！很显然刘锐没有救你，这说明什么你知道吗？ 说明他是整件事的知情者！他本来就知道你在第七研究所！ 搞不好啊，那个叫克劳利的所长也是他的人呢！” 张锋眉毛舒展开了，一副被点醒的样子。 “你说得对！那我更应该去找他了！” 谢里曼愣在当场，半天才回过神来。 “张锋！你有病？！那可是卫戍部队总司令！ 玛德，你再有本事，能一晚上灭掉一个非法组织，你还能跟整个星球的卫戍力量为敌啊？ 你要是能，你当初干嘛要逃离第七研究所？直接特么的杀进所长办公室，找你的档案去啊！” “办公室我去了，我那档案也看了，都被加密了，根本看不到有用的信息。” 谢里曼缓缓的坐回沙发，摸起一根雪茄点燃，金色的头发被他挠的像个草窝。 “行行行，你已经决定了是？” “嗯，决定了，但我还没有计划，我需要你帮我制定计划。” “美的你……” 谢里曼的语气有些沉寂，失望之意流露的很明显。 “我是欧罗巴星卫戍部队总司令的儿子，不管我有多不想当这个儿子，但没办法，我就这么个出身。 如果我出现在攻击火星卫戍部队总司令的计划中，很容易造成外交灾难。 这对两个住人世界的人民都不好……” “所以呢？” “所以我最多只能送你回火星的三里市。” 会客厅里的沉默犹如粘稠的沥青，它流淌而出，连门外看着这一切的赛琳娜也被影响，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良久之后，张锋缓缓开口。 “我需要你的情报网。” 谢里曼突然站了起来，急躁的大喊着“没有情报”，再喊完之后，他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抽走了力气一般坐回了沙发。 “我不能给你提供任何足以让人联想到我的帮助……但是…… 但是你可以去找李德隆，他虽然疯疯癫癫，但是有自己的情报来源。 这次的老兵救助站入站信息名单已经证明了他情报的准确性，你可以根据他提供的情报制定计划。” 威兰斯之角，火鸟市最好的饭店。 这里有真正的肉类、菜类和经验丰富的厨师，每一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 吃惯了简餐的赛琳娜筷子用的不够熟练，成了三人中唯一一个用叉子吃菜的人。 谢里曼流露出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富庶家庭的穷讲究，每次动完筷子，都会将筷子放回那白皙的筷枕上。 张锋依旧那副跟打仗差不多的吃相，逮着一个菜使劲叨。 赛琳娜感受着饭桌上的怪异气氛，无奈的在心里叹着气。 作为水银湖市居民，她不想看着拯救了水银湖人民的二人分开。 如果没有张锋带领他们进入聚变电站深处，雷朋不会砸碎水银湖人的幻想；如果没有谢里曼做的后续工作，泰坦星政机构的救援也不会顺利进行。 想到这里，她决定试试以自己的方式劝劝他们。 于是，她开始了明知故问。 “你俩咋回事？凌晨还好好的，怎么睡一觉起来连话都没有了？” 第六十九章 你俩好好的 “别问啦……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谢里曼说着，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肚放在嘴里，细细的品尝。 赛琳娜看着谢里曼那副模样，撇了撇嘴。 “如果你们打算找个人问些什么，那你们为什么不能像现在这样，请他吃个饭，当面问清楚呢？” “大人物，哪那么容易就……哎？你这家伙怎么知道的！？” “你们俩吵那么凶，我哪睡得着啊？” “扯淡！张锋的舱室与会客厅之间隔着培植舱，这都能吵到你？” 看着赛琳娜笑而不语，谢里曼叹了口气。 “把他约出来哪那么容易啊，至少得是星政军务之间的交流才有机会约得到他…… 既然你都听到了，那张锋面临的问题你也都听的差不多了。 如果这个刘锐对张锋的情况了解，那他被关在第七研究所这件事至少是刘锐默许的，即便我们把他约出来，他也不会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知道的事情。” “那就揍他啊，张锋不是很能打吗？” “欧罗巴星驻火星的外交武官，把火星卫戍部队总司令约出来，带了个人，还揍他一顿？ 你是真不怕挑起外交争端啊？” “那就让张锋晚点出面，把他俩一起打一顿。 欧罗巴驻火星的外交武官，在火星，私下约见火星卫戍部队总司令时，被火星的某位市民一顿暴打…… 这样的话谁该给谁交代啊？” 谢里曼张着大嘴愣了半天，张锋放下了筷子看向赛琳娜。 “怎么回事？你怎么睡一觉还睡聪明了？” 赛琳娜托着腮帮子笑而不语。 张锋彻底没了食欲，盯着谢里曼，挠了挠脑袋。 “那啥，这招可以吗？” “思路没啥问题……但是得细化……” “欧罗巴驻火星的外交武官，你能调得动吗？” “不是啥难事……他正满火星的找我呢……” 计划是个长远的事，有了方向，张锋倒也不急于一时了。 吃完饭之后，二人陪着赛琳娜在空港维修区买下了一处店面，价格比市价低了三分之一。 通过这件事，张锋看出来了，谢里曼的技能点是全都点在了嘴上。 房东被他忽悠的一愣一愣的，两人就差要拜把子了。 谢里曼出示了挂着一连串战绩的赏金猎人证明后，房东甚至豪爽的免除了过户费用。 在这处有着单独维修泊位的店面里，拿着产权手续的赛琳娜兴奋的畅想着店面开业后的样子。 她跑到门口，伸开双臂比比划划，笑着对张锋二人说着自己想象中台的模样。 由于没有家具，兴奋够了的赛琳娜还是得跟着二人回到旅鸽号。 标准时间的凌晨三点，躺在床上的赛琳娜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完了……这回这生物钟算是烂透了……” 睡不着的她索性不睡了，穿上衣服走出了房间。 会客厅的沙发上，张锋已经睡着，他手里握着枪，什么都没盖，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样子。 赛琳娜蹑手蹑脚的离开会客厅门口，前往谢里曼的生活舱。 她很好奇。 这位欧罗巴星卫戍部队总司令的儿子，从一出生就有着别人艳羡不已的殷实家庭和权力地位，但他却像是无比厌恶自己的身份。 她想知道对方身上的故事。 门没有关严，她扒在门缝上小声的询问。 “谢里曼，睡了没有？” 没有得到回答的她推了下门板，沉重的门板发出“吱嘎”一声。 “什么嘛……不在啊……” 转了一圈，鱿鱼味儿太重，赛琳娜退了出来。 舰桥、货舱、动力舱，赛琳娜几乎把旅鸽号转了一个遍。 旅鸽号优秀的设计理念让她忘记了自己出来这趟的目的，她不断的拍照，不断的在通讯器上建立模型，为自己将来的修理店积累经验。 当她忙累了，准备返回张锋的生活舱，路过谢里曼的生活舱时，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打算干啥的。 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她把正在看什么东西的谢里曼吓了一跳。 “诶？你怎么从那边过来了……” “我刚才来找了你一趟，你不在……嗯？藏什么呢？给我看看……” “没有，就是张照片……” 谢里曼刚揣进兜里的手又掏了出来，把照片递给赛琳娜。 “嗯，好漂亮的女孩，这是谁啊？” “百灵鸟。” “她就叫百灵鸟吗？” “嗯。” “你女朋友？” “呃……还不是，我没表白。” 看着谢里曼那副窘迫中带着点苦楚的模样，赛琳娜呵呵笑着。 “那还不赶紧去表白，等啥呢？” 谢里曼支吾了半天，说：“我正在找她……” 张锋醒来时，二人还在睡。 弄了点吃的填饱肚子之后，他坐回沙发，从怀里掏出照片发呆。 在三人的合影中，张锋总感觉旁边那位女性他很熟悉，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名字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黑色头发，黑色瞳仁，黄皮肤，她义体化程度很高，手臂、小腿这些裸露在外的部分泛着金属的光泽。 军装上没有番号，没有肩章，脖子里没挂名牌，甚至那顶战术头盔上都没有徽记。 她的脖颈上有一道很小的擦伤，几道结了痂的红印子延伸至领口内。 张锋倾斜照片，试图将视线延伸进去，作出这个举动的他把自己惹笑了。 “战友？女朋友？家人？ 唉……我到底是谁啊……” 几小时后的泊位里，旅鸽号已经启动，正在热机。 泊位旁，张锋小心翼翼的驾驶着赛琳娜的星球车倒出货舱。 “你倒是蛮熟练的，我这车，一般人还真驾驭不了。” 谢里曼撇着大嘴笑了几声，那声音像是老鸹在叫。 “他可不是一般人。” 张锋将车子停在二人旁边，从车上跳了下来，默不作声的盯着赛琳娜。 “干嘛呢你，跟人家道个别啊。” 谢里曼一边说，一边猛拍张锋后背。 “嗯……好好过日子，有谁欺负你就给我们打通讯，我们来收拾他。” “好的，有谁欺负我我就让战神来揍他。” 赛琳娜笑着坐上了星球车，冲着谢里曼招手。 “那姑娘我会给你留意着点的，你记得飞船需要保养的时候来我这儿照顾生意啊！” “打折不？” “不打！” 赛琳娜笑着驱动车子，又缓缓停下，转过头来喊道：“你们俩好好的啊！别吵架！” 第七十章 有什么意义？ 驾驶旅鸽号离开泰坦星的是张锋。 谢里曼一言不发的坐在副驾位置上，面对着一张空白的画面。 他时而眉头紧锁着思考，时而自言自语的在画面里添些圈圈点点。 进入曲率加速站泰坦星战时，张锋再次使用了“炫酷瘦猴号”这个拗口的飞船注册码，这是谢里曼安排的，尽管张锋觉得这根本没有必要。 抵达火星站之前，二人一路无话。 倒不是担心打扰谢里曼的思路，张锋自己也在思索着对刘锐的处理方案。 他相信谢里曼所说的，自己被关在第七研究所，这件事刘锐最低的参与程度是默许。 至于最高参与程度，怕是只有主导了。 真正的情况，就在这两个极端之间。 可惜，高耀死在了自己面前，很多问题跟着他一起成了摸不着的谜团。 在见到刘锐之前，这些问题都不会摸得清楚。 然而，自己被关起来的真正原因，却又是区别这两个极端之间，揣测刘锐真实意图的指示器。 自己的作用越重，刘锐主导此事件的概率越高；自己的作用越轻，刘锐默许此事件的概率越高。 总之，自己被关起来的原因，绝对不单单是体内有着机械生命体这么简单，高耀临死前的话证明了这一点。 “因为你身上隐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关系到谁能在灾难中幸存。” 高耀的话在他脑海里回荡，是那么的清晰。 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又到底是什么样的灾难？ 张锋搞不清楚。 但从这句话里可以听得出，这个灾难没办法完全避开，总得有人死去，而自己身上的秘密，是谁能幸存下来的关键。 换句话说，这场灾难像个筛子，张锋身上的秘密能帮助某些人通过筛选，从而幸存。 “噢……该死……” 想到这里，张锋低声骂了一句。 根据自己刚出来的“自己越重要，刘锐对主导此事件概率越高”这个理论来说，自己如此重要，那刘锐主导此事的概率就接近了百分之百。 “算计我？我还是先收拾了你……” 张锋想着，在心里暗下决心。 刘锐，在问清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之后，不留活口。 与此同时的火星，三里市，刘锐坐在桌前，桌子上的一部黑色通讯器投射出一道画面。 画面里的人带着墨镜，墨镜弯曲的镜片从他的耳朵上延伸出来，宽大的镜片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 他的下颚处有着明显的机械部分，颈部蟠扎着如同粗管一般的人造肌肉。 “火星的所有空港都已经过盘查，没有发现九号，这几天出入境的管理也提高了审查力度，并没有发现九号出逃的迹象。” 刘锐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随后说道：“市与市之间的通勤也要查，但要秘密的查。” “这件事我已经安排人去做了。” “嗯。 孙康……我希望你能珍惜这次机会，想想你被九号杀害的家人，想必你不会像高耀那样，只出工，不出力。” “上校，我只有一个要求！” “说。” “我要九号死！” 孙康声音不高，嘴里发出的合成音不带一丝情感。 刘锐一只手半握着拳头撑在脸旁，思索了一会，说：“你先抓到他，等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你可以随意处置他。” 三里市的某废弃工厂内，挂断通讯的孙康只维持了三秒钟的冷静。 他跳起来，跑到一根柱子面前，挥起了拳头打在上面，柱子上的水泥崩的到处都是。 这个水泥柱没撑几拳就被他打断，废旧的车间上层漏出一个洞，柱子垮塌了下来，扬起一片尘土。 “嘿！大块头！瞎折腾什么呢？” 孙康循声望去，见丽娜靠在车间二楼的栏杆边上盯着自己。 “你来干什么？” 丽娜将手里的袋子举了起来。 “不想喝点吗？” 她说完，从二楼一个翻身跳了下去，身体在空中灵活的扭动着，像是一只优雅的猫。 孙康一脚将拍在地上的断柱踢向丽娜，丽娜轻松的起跳，像是体操运动员一样落在一旁，微笑着盯着孙康。 孙康坐在柱子一旁的半截不知道什么设备上，指了指倒在面前的柱子，丽娜会意，向那边走去。 “你啊……别这么暴躁，这一天到晚的，瞧给这厂房拆的，当心哪天被好心市民举报了，你还得搬家。” 丽娜将吃的喝的一一摆在断柱上，孙康拿起啤酒，伸出另一只灰色的、机械感十足的手轻轻一弹，整个瓶口被弹飞了出去。 “我已经没有家了。” 丽娜抿了抿嘴，将额前的头发拨至耳后，露出那一直被头发遮住的左脸。 她左脸的机械部分并不明显，那只发出微弱红光的电子义眼虽然尽力照顾到了使用者的样貌问题，但仍然显得有些诡异。 “我有家，但不能回去了。” 她说着，脱掉手套，露出的手虽然与孙康一样，但明显纤细。 她优雅的打开啤酒的盖子，伸向孙康，但孙康并未理会，举起断掉瓶口的啤酒瓶，将啤酒洒进嘴里。 自讨没趣的丽娜也不生气，她收回手，抿了一口啤酒。 “你这个样子不行的，手套得带，面罩得带，任务执行完了以后，咱还得融入社会。” 孙康干笑了两声，在合成音的作用下像是在用一个不怎么锋利的锯子拉木头。 “你还真以为咱还有的活啊？ 你还好，义体化程度不算太高，你看看我，这幅鬼样子，哪还像个人？” “这都是拜九号所赐啊……哎，你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孙康伸手捏起一块带着汤汁的肉排，丢进嘴里用力一扯，大块的咀嚼了起来。 “不顺利。” 丽娜仔细盯着孙康，但孙康那已经半机械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表情。 “哎呀……我也不顺利，你说上校让咱查就放开了查呗，还要秘密查，要是直接下发通缉令，你看他还能往哪躲……” 丽娜说着，话锋一转。 “唉，我听说你的家人都被九号杀了，我能不能问一下，他为什么要去杀你的家人？” 孙康大快朵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因为我开枪打坏门锁的举动打乱了他试图取走机密信息的计划，他在报复。” 丽娜听后啧了一声，眯起双眼。 “真的吗……你当时都被判刑了他还要报复，这有什么意义啊……” 第七十一章 仇恨 丽娜不理解，九号为什么要杀掉孙康的家人。 但对于这件事，她不只是听说。 槐花树街区的那场恶性杀人事件大家都知道，丽娜甚至还看过这件案子的卷宗。 然而，搞清这些并不是她此次前来的目的。 “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我是说，抓到九号之后。” 孙康把头转向丽娜，黑色墨镜之下，原本双眼的部分浮现着一条横穿脸部的红线。 “抓到之后再说。” 丽娜莞尔一笑，金属食指在石柱上缓慢的画来画去，像是一个即将倾诉心声的姑娘。 “你难道不想报仇吗？这可是灭门之恨啊……” 孙康一把捏碎了酒瓶，用怪异的合成音咆哮了起来。 “我当然想报仇！ 克劳利是死了的，不然我还要找他算账！” “关他什么事？” 孙康的肩膀耸动了一下，电子合成的干笑声像是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你们这些当官的、上位者，总会许下很多空头支票，我们老百姓以为得到了晋升的机会，拼了命的工作。 等我们完成工作前去找你们兑现承诺的时候，你们倒好，百般拖延…… 我们知道，自己就是个臭打工的，日子一成不变，永无翻身的希望，可你们！为什么！要给我们这些虚假的希望！” 在一阵阵的吼叫声中，横在孙康面前的石柱被他砸得石屑横飞。 丽娜跃起，远远的落在一旁，静静的等待孙康发泄完暴躁的情绪。 “一个阶级，对自己上一级的阶级充满怨恨，这可以理解。 但我们面临的，是跟你一样的困境，因为在我们的阶级之上还有更高的阶级。 空头支票并不只有你收到了。” 孙康看着面前一片狼藉的下酒菜，无奈的坐回了那半截不知名的设备上。 “我懒得跟你们聊这些事，你们这群伪善者…… 直说，你来找我干嘛？” 丽娜优雅的走到孙康身边，低头看着面前这个几乎没有保留原有肉体的可怜人。 “你没打算按照上校的命令，活捉九号，对？” 孙康没做回答，一把甩掉了丽娜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别那么大火嘛……我也没打算按照上校的命令活捉九号。” 听到丽娜的话，孙康站起身来，他低头注视着丽娜，似乎丽娜哪句话不对，他就要展开攻击。 “你恨九号，我也恨，你想他死，我也想他死。 为什么我们不能合作呢？ 如果你抓到了九号，留一口气，等我赶到，我只要看着他死就能满足。 作为交换，如果我找到了九号，我会通知你，好让你来泄心头之恨，怎么样？” 孙康沉默了一会，随后将右手伸向丽娜。 丽娜微笑着将指尖递到对方手里，本以为会获得对方温柔一握，不成想却感受到了一股巨力。 她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腰部用力双腿缠向孙康的手臂。 孙康猛的用力，将抡起来的丽娜甩飞出去，像一颗炮弹一般砸进了车间的废旧设备堆中，激起了大片尘埃。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丽娜从废墟中站起身来，破损的衣服露着大片的后背，那部分虽然保持着肤色，但义体改造痕迹明显。 “斯内克把你的大脑也摘除了吗？自己动脑子想想。” “想什么？我比你强大，我为什么要跟一个比自己弱的人联手？” “是，你比我强大，但没脑子……” 丽娜漫不经心的话激怒了孙康，他原本就讨厌丽娜那莫名的优越感，这下彻底爆发了。 他抽出枪，对准丽娜，想都没想就扣下了扳机。 但身为幽灵的丽娜同样迅速，她在孙康拔枪时，与其同时拔枪，并后发先至，先于对方开火。 在钢铁之躯面前，子弹显得软弱无力。 丽娜抬着一只手臂护住自己的半张脸，孙康却毫不顾忌的任由子弹打在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 短短几秒钟，他们打光了自己手枪里的所有子弹，却只在对方身上留下点轻微划痕。 自知在速度上比不过丽娜的孙康，抄起水泥块猛的抛出，被丽娜灵巧躲过。 “真是个烦人的老鼠……” 然而下一颗水泥块，丽娜却没躲。 她精准的单手接住，用力一握，水泥块碎成了渣。 “孙康，别白费力气了…… 你还不明白吗？我们都被设计成了九号的追捕者，怎么可能会有综合战力上的区别……” 她缓步走出废墟，迎着孙康直击而来的重拳，灵活的握住对方手腕，整个人借势下滑，从对方胯下滑过，随下猛地一拉。 出拳的力道与丽娜的体重加在一起，将孙康坠倒在地，头部重重的砸出一声闷响。 看着狼狈起身的孙康，丽娜叹了口气。 “还来吗？我们两个怪物打起来可是谁都不会累的。” 孙康没有表情，但从嘴里发出的奇怪合成音可以知道，他现在气呼呼的。 “把你的理智找出来，用它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案。” 眼看着丽娜拿起手套转身离去，孙康出声将其唤住。 “我，孙康，同意你的提案。” 丽娜看着再次向自己伸来的手，又一次微笑着将其握住。 然而，巨力再次传来，这次来的比上次还快，力道比上次还猛。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孙康拍在了水泥地上，上半身镶进了满是龟裂的凹坑中。 “啊哈……是我赢了。” 见孙康没有继续攻击的意图，丽娜也懒得起来了。 “弱者突然获得力量，果然会肆无忌惮，忘乎所以啊……” 她在心中思忖。 张锋他们已经停靠在三里市2号空港三个多小时了。 谢里曼伸了个懒腰，将自己面前那份带着圈圈点点的计划拿给张锋看。 “难点在于，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将刘锐与外交武官带走。” 谢里曼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向杯子，发现里面没水之后，他毫不嫌弃的将张锋的杯子拿了过来。 “这不是难点，你就告诉我什么时候、在哪、把人带到哪去就行了。” 张锋看着这份潦草的计划，眉头缓缓的聚在了一起。 “怎么都没时间节点啊……” “废话，整个计划都得围绕着外交武官布莱恩来进行，他在什么时间把刘锐约出来，约在哪，带多少护卫之类的，都没确定呢。 还有，咱们得去找一趟李德隆，我需要关于刘锐的个人信息，越详细越好。” 第七十二章 李德隆之死 “为什么李德隆会知道这些？” “与老兵相关的事，找他就对了。” 张锋点了点头，把心思从计划上拉了回来。 “你刚才说的那个布莱恩，是欧罗巴星驻火星的外交武官吗？” “是的。” 谢里曼平淡的回复了一句，随后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摸向张锋的额头，被对方轻易的躲开了。 “你怎么了？平时到了饭点，就你叫得欢，今天怎么不饿了？” 2号空港是一处货运港，周边的快餐店很多，他们的客人大多都是跑大船的运输驾驶员。 刚交完飞船泊位费与燃料费的谢里曼脸色很难看，张锋看在眼里。 他选择当作没看见，猛扒面前的盖饭。 “哎，借点钱给我……” 虽然有预料到，但谢里曼的话还是让张锋十分震惊。 七百万信用点，是一个足以让普通人悠然度过一生的金额。 但这个金额在谢里曼手里，一个晚上就没了。 张锋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哎！你戒赌行不行啊？” 谢里曼愣了一下，感觉张锋在质疑自己的人格。 “我没赌，不好这个。” 张锋将勺子放在盘子旁边，抱着肩膀仔细端详谢里曼那张脸。 没有斑斑点点，没有萎靡的精神，不像是摄入了什么不该摄入的化学品的样子。 “喂喂喂！别看了，看得我发毛。 你要是个小姑娘嘛，看也就看了，你一个老爷们盯着我干嘛？” “你的钱到底去哪了？” 面对质问，谢里曼抓着脑袋，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看着谢里曼那副窘迫的样子，张锋再次选择视而不见，低头扒饭。 “不借也行，这两天的开销得你掏了。” “为啥？分钱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水费、电费、房间费、餐费、弹药费、通讯费、过路费等等等等，那些乱七八糟费用你当时扣得那个开心啊！ 没特么房顶挡着你都得飞上天！ 怎么现在说不管就不管了？你咋好意思的？” “哎呀！谁都有点难处，要不你借我点，到时候我再还你！” 张锋翻了个白眼，他的通讯器还没修好，只能从兜里拿出那把他分到的存储单元，一个个的扒拉着。 谢里曼伸手去抢，张锋赶紧攥住拳头往旁边一躲，他伸出食指，拉着脸，指着谢里曼。 谢里曼一脸傻笑的坐回座位，等着张锋慢慢挑。 “呐……这个，里面有一万。” 谢里曼将被张锋丢在桌上的存储单元拿走，插进了通讯器，将里面的信用点转到通讯器中，随后一脸谄媚的看向张锋。 “再给点，一万不够啊……” 张锋干笑了两声，抬起左手，五指张开，另一只手伸着食指，指着这只手。 “我这还有五万，你要不要？” 说完，他作势要抡巴掌。 谢里曼立刻摇头，收起笑脸低头吃饭。 李德隆所在的浮藻区离这儿不远，二人乘坐地铁只用了一站地。 出了地铁口，几个小孩围了上来，谢里曼挨个摸着他们的小脑袋，直至一个较大的孩子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嘿！老兄，你再不出现我都打算把你拉进行业黑名单了。” 眼看着十五六的孩子叫谢里曼老兄，张锋感觉有些滑稽。 “嘁！我每次给的都比标价高出去不少，你小子要是为了这点屁事就把我拉进黑名单，那可真是太没良心了。” 谢里曼说着，伸出左手，跟对方的左手拉在一起，迅速松开，之后又是碰拳又是碰肘的，做了一连串花里胡哨的动作。 “这也就是你，要换别人，第二天我就拉黑了。 我可是有着一大家子人等着我养呢！” 谢里曼笑着，掏出张锋刚给他的那枚存储单元丢给对方。 “一万，剩下的算是这次任务的预付款。” 那男孩将存储单元插进通讯器，谨慎的确定过金额后抬起脑袋。 “这次什么任务？” “啊，我得先去见一下李德隆才能制定详细任务。” 男孩盯着谢里曼，摸了摸他扁平的鼻子。 “李德隆死了。” 他说的很轻松，像是在说“太阳升起来了”、“天黑了”之类的话，只阐述事实，没有任何情感掺杂在内。 靠在一旁路灯上的张锋直起身子，一脸严肃的走到谢里曼身旁。 谢里曼沉思了一会，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艾瑞克，找个说话的地儿！” 一处破旧的民房里，三人席地而坐。 “艾米娜，乔治！你们出来玩，别耽误艾瑞克哥哥的正事！” 两个孩子笑着跑向门口，被一个稍大些的孩子领走。 客厅里，一群孩子的玩闹声从被打开的门中涌了进来，关上门，但没什么效果，整个屋子像是一个游乐园。 艾瑞克耸了耸肩，说：“四天前，李德隆老爹的房子里发生了爆炸，他当场去世。” “好端端的怎么炸了呢？” 谢里曼皱着眉头问道。 “他有一把枪，一颗手雷和两颗震荡弹，在他茶几底下的抽屉里。 他当过兵，上过战场，这你们知道的……就是……” 艾瑞克用食指指着自己的脑袋，皱着眉头。 “就是……总是紧张过度，能懂我的意思吗？” “应激障碍吗？” 艾瑞克点了点头，说：“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这次好像不是因为这个。 他经常在街上随机叫两个孩子去他家陪他想用那本就少的可怜的晚餐，我手下的兄弟经常被他邀请到家里去。 他不会做坏事，只是做饭，看着我们吃，等我们玩够了就跟我们告别。 那次去的是乌兹，这小子总是乱翻东西…… 他在翻到了李德隆的抽屉，手雷他没见过，阴差阳错拔开了拉环。 李德隆见到之后，很温柔的安抚乌兹别动，小心的将拉环捡起，查了回去。 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他的情绪依然很稳定。 所以，就算李德隆有应激障碍，生命威胁也不是触发应激的原因。” 谢里曼对艾瑞克观点表示认同。 “嗯，还有别的佐证吗？” “据说，在爆炸发生前，附近有人听到枪声。 这个消息是我刚刚知道的，而且不能保证准确。” 第七十三章 她还活着 这个佐证让谢里曼警觉了起来。 他要去现场看一眼，张锋刚跟着起身，却被他一把按了下去。 “你别去，我跟艾瑞克去就行了，我们不显眼。 那个艾瑞克……你找个人，带这个呆子去修一下他的通讯器。” 张锋摸了摸鼻子，不想跟谢里曼计较。 他现在就像是谢里曼的媳妇，在外面总要给这人面子。 艾瑞克给张锋安排的人手是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姑娘。 她抱着一个小熊，脏兮兮的，连小熊胸前的领结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走在并不宽敞的街区上，商家们不停的跟她打着招呼，她一一作出回应，声音洪亮清澈。 张锋双手插兜，跟在一蹦一跳的姑娘身后，拐进了一家通讯用品维修店。 “菲儿，今天有东西要卖吗？” 姑娘摇了摇头，抬手往身后一指。 “伊尔萨维奇！我今天给你带了个修通讯器的老兄过来，过会儿记得给我提成！” 如此成熟直接的话，差点把张锋逗乐，但转念一想，他又沉寂了下来。 心理的早熟只是孩子们提前进入社会后所表现出来的假象，他们用这种假象来保护自己。 张锋的通讯器并没有坏得多严重，换了个投射器之后，重新启动了。 七十个信用点的修理费并不贵，在交完钱后，张锋发现，刚才跑出去玩的菲儿姑娘已经及时的返回台，等着她的提成了。 然而，她的提成是半包烟。 “喂喂喂……她这么小，你给她烟做什么？” 伊尔萨维奇将眼睛上的光学放大镜组取了下来，笑着看向张锋。 “她可以拿这半盒烟去隔壁的酵母食品店跟梁大爷换罐头。” 张锋挠着头，看着菲儿跑出店门，有些尴尬。 “那啥，你不能直接给她罐头吗？” “我又不卖罐头…… 她没有身份信息，没办法使用通讯器，我给她数字货币她也没地儿存放。” 正当张锋感叹着孩子们生活艰辛的时候，谢里曼的通讯打了过来。 “张锋，你赶紧回旅鸽号，我房间有个黑色的防水背包，你把它拿来交给菲儿，让菲儿带到我这儿来。” “我直接给你送去不就行了？” “你别来。” “为啥啊？” “听我的。” 来来回回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张锋将黑色的防水背包交给了菲儿。 背包挺沉，张锋打开看过，里面是一些他不知道用途的设备。 看着远去的菲儿，无所事事的张锋只能等在公寓门口。 好在他没有等太久。 谢里曼拉着菲儿的手，脸色阴沉。 艾瑞克双手插在兜里，像是还未从震惊中恢复。 “艾瑞克，有什么行动我到时候再通知你，你千万不要主动联系我。” 艾瑞克“嗯”了一声，领着菲儿走进了公寓。 “咋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谢里曼叹了口气，看着张锋一个劲的摇头。 “要真是鬼还好了呢……” 返回空港的路上，谢里曼一言不发，张锋几次询问都被对方搪塞了过去。 旅鸽号舱门关闭，谢里曼长出一口气。 “幸亏你没去啊……据我判断，这家伙是冲着你去的啊！” 谢里曼一边说着，就地坐下，从黑色背包中拿出电脑打开，一个画面投射了出来。 这是一张马路的照片，这马路上有四个坑。 坑不大，边缘龟裂，虽不清晰，但可以看得出前面两个是手，后面的，一个是脚印，一个是膝盖。 张锋皱起眉头盯着画面。 “还有别的信息吗？” 谢里曼一股脑的将周边监控获取到的视频放了出来，其中一个拍到了事发时，有人奔跑着离开建筑附近的画面。 画面不清晰，但在谢里曼的处理下，张锋还是看清了那头飞扬长发下的电子义眼。 “认出来了吗？” 张锋点了点头。 “丽娜。” “那么问题来了。 她是怎么变成这幅样子的，看样子，她是从七楼直接跳下来的，身体怕是接受了很大程度的义体改造。 她为什么要去找李德隆，她想在李德隆那里知道些什么，她是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还是没知道？ 在这一切搞清之前，我们不能行动！” 谢里曼说着，用电脑打开一个窗口，忙碌了起来。 他叹出一口气，接着说：“这种强度的义体改造，只有军方有能力…… 不用想了，大概率是军方去找高耀的时候，顺手把她给救了，了解情况之后，把她给改造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专门让她来找你。 她当时为什么杀高耀啊！我真是想不明白了……” 张锋摸着下巴，回忆着当晚的所有细节，但无法将事情串联起来。 “不合理的情况有很多，你记不记得当时她追着车跑了一段？会不会跟她后面开枪射杀高耀有联系？” 谢里曼依然在忙碌着，画面里一行行的字符映照在他的脸上。 “肯定有联系，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得搞清楚我暴露没有，如果我暴露了，我只能终止计划了张锋。 我不是怕死，我是担心外交灾难。 我们欧罗巴星上没办法进行矿业开采，所有与矿业相关的产业都需要进口原材料，我们不能得罪火星……” 谢里曼说着，在电脑上按下了某个按键，呼出一口气。 “但愿没有人咬钩……” “这是什么？” “我联系李德隆的时候，用的是假身份办的通讯器芯片，刚刚我使用这个假身份在公共网络上发布了一些寻物启事。 那东西很少，一般人都搞不清楚那玩意是啥，所以，一旦有人在短时间内联系我，那我八成是暴露了。” “用了假身份你还担心暴露？” 谢里曼看了一眼张锋，干笑着站起身来，端着电脑朝会客厅走去。 “我不是去过李德隆那了吗？ 他们怎么知道你去过李德隆那里是很关键的一个问题。 两个可能。 一是有人在大街上认出你了；二是通过公共网络上那些战前留下的零星摄像头找到的你。 一旦被火星军方知道了我跟你在一起，那就麻烦了，何况你还背着个什么……高耀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一个关系到谁能在灾难中幸存的秘密。” 第七十四章 地下试验区 作为火星卫戍部队总司令，刘锐有很多事情要做。 开不完的会，听不完的报告，了解不完的情况，做不完的决定。 好容易熬到下班，他坐进了有着两名保镖的专车，朝着家的方向移动。 车程不长，但他竟然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穿过了守卫布置的那些明岗暗哨，停在了房子门口。 “我睡了多久？” 他捏了捏眉心，希望自己能赶紧恢复精神。 “长官，您只睡了十几分钟。” 门外站了很久的那位保镖拉开车门，刘锐将一条腿迈了出去。 “明天老时间来接我。” 回到家中，刘锐来到卧室，走进卫生间冲了个澡，拿出一套叠的板板正正的睡衣穿在身上。 换下来的衣服他并没有着急丢进洗衣机，而是一件件的重新叠好，板板正正的放进洗衣机中。 他看了看表，走到厨房，拿出研磨咖啡所需的器械，随后他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盯着墙上的表。 标准时间晚上七点的报时声响起，像是魔法一般驱动了一直等在那里的刘锐，十几分钟后，咖啡的香气四溢而出。 端着咖啡来到书房，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的椅子旋转了一个极小的角度。 随着呼出的叹息，原本满是享受的脸上出现了一闪而过的厌恶之色。 将咖啡一饮而尽，他拿出隔离服和装备更换了起来。 在书架上找到h的那一行，打开机关与铁门，踏上那深入黑暗的阶梯。 黑暗湿滑的廊道里，他的脚步声十分明显，像是机械打出的节拍。 突然，他猛地转身挥出一拳，随着一声惨叫，一个白色的人影倒在几米开外的地方。 “斯内克……我跟你说过的，别突然出现。” 斯内克爬起身来，捂着脸靠近刘锐，痛苦与谄媚在脸上交替出现，最终扭曲成一个怪异的表情。 “是，上校。” 刘锐又是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斯内克的鼻子上，斯内克倒在地上，捂着鼻子哼哼唧唧了起来。 “我也说过，不许离开地下实验室。” “是，上校……我只是想见见阳光……您知道的，我被关了太久，都快忘记阳光长什么样了……” 斯内克被打了两拳，脸上的神色并没有不满与愤恨，而是充满了兴奋。 “再上去，我就把你收集的那些标本全销毁。” 兴奋在斯内克的脸上凝固，化作恐慌蔓延开来，他猛地趴在地上，向着刘锐匍匐。 “您不能这么做！这些知识是属于全人类的！您无权……” 刘锐打断了斯内克的话，语气中透露着不可抗拒。 “我有。” 斯内克抓着刘锐的双腿，两眼中似乎充满了无尽的委屈。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上去了，不会了…… 那只是宇宙中自然产生的聚变现象所发出的光，本质上跟灯光没有任何区别，这没什么好看的……没什么好看的……” 刘锐用力甩开斯内克，看着他跪在那里发疯。 “高耀的情况怎么样？” 斯内克脸上的表情又变回了兴奋，他抹着脸，鼻血横在了脸上。 “好的很，非常稳定，下一步我们需要进行活体实验了！” “没有九号这个原始体，可以吗？” “可以，但您不要指望效果有多好就是了，我只是想搞清楚它们的作用机理、能量来源之类的基本情况。 在没有九号的情况下，我可不敢对高耀进行那些激进的实验……” 一边说，一边走，二人来到了一处紧锁的密封门。 斯内克上前费力的转动着门栓，刚才抹在手上的鼻血又被他抹在了门栓上，这令刘锐厌恶至极。 这处试验室被分成了许多区，刘锐跟在斯内克身后，看着那些样本。 有目光呆滞的实验鼠，实验兔，实验猴。 他们的身上飘出若干细细的黑线，末端指向刘锐，并跟着他的移动转动着指向。 最后，刘锐看到了被关在收容区的高耀，他依然目光呆滞的站在一角，身上伸出的黑线比其他动物要粗，但也短得多。 “这些黑色的就是机械生命体啦……他们……呃……很蠢。” 斯内克说着，在一旁的仪器上按动了一下，弹出一个手柄，他操作了起来。 收容区内出现了一个机械臂，机械臂的末端握着一把枪。 斯内克控制着机械臂开枪，枪声与火光同时响起，但高耀身上的机械生命体毫无反应。 紧接着，斯内克启动了另一个机械臂，这个机械臂中握着一个小球，他将小球弹向高耀，那小球在机械生命体的注视下打在高耀身上，弹了出去，落在地上滚动了起来。 霎时间，高耀身上的所有黑线同时指向这个小球，同时朝着小球延伸出去，在一瞬间将小球刺爆，裂成了若干块。 但机械生命体们似乎并不打算就此停下，黑线继续攻击，直至小球的尺寸小到了米粒大小，它们才停了下来，收了回去。 “呐……就是这样，它们的判断很迟钝，跟九号在逃离研究所时的反应简直没法比。” 刘锐抬起手，试图摸向下巴，却被面罩阻挡，他讪讪的甩了甩胳膊。 “哪里出了问题？” “啊哈！您问对了问题。” 斯内克一脸兴奋的请刘锐来到了另一处收容区，在这个区，一只猴子呆呆地蹲在收容区一角。 斯内克控制手柄，将一条蛇放进了收容区，猴子一动没动，但它身上的机械生命体却出现了激烈的反应，瞬间将这条蛇撕成了一滩不可名状的烂肉。 “据我推测，它们会根据宿主脑中的信息去判断哪些是危险的，该予以消灭的。” “高耀身上的生命体会对蛇有反应吗？” “呃……蛇不过去咬高耀，高耀身上的机械生命体是不会动的…… 我觉得啊，是不是因为高耀变成这样之前，已经脑死亡了啊？机械生命体无法读取宿主脑中的信息，这样它们也就不知道宿主该躲着点什么了，是不是？” 正当刘锐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手腕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是丽娜的明码呼叫，这是在特殊情况下才会打来的号码。 刘锐挂断通讯，看向斯内克。 “好，我会给你安排活体，你等消息。” 第七十五章 车到山前，必有五连发卡弯 返回家中之后，刘锐慢条斯理地脱着隔离服，将它们丢进垃圾桶之后，又洗了个澡。 做完这一切的他，拿起通讯器，拨通了丽娜的通讯号码。 “上校。” “嗯，什么事值得用明码呼叫？” “我发现，有人在威胁我们的计划。” 刘锐默不作声，等着丽娜接下来的话。 “今天孙康来找过我了，他对我说，他痛恨着杀掉他全家的九号，要我在找到九号行踪的时候第一时间告诉他。” 刘锐嘴角上扬，轻笑了一声。 “那你是怎么答复他的？” “我只能答应他的要求了，我又打不过他……” 丽娜的娇声细语从通讯器中传了出来，刘锐歪了歪嘴角，默不作声。 “不过啊上校，我们都需要活捉九号，就他孙康想要杀掉九号，这种行为算不算破坏计划啊？” “嗯，算。” “那我们得阻止他啊……” “现在我们缺人手。 普通的作战人员就算是找到了九号也打不过他，更别谈收容了。 这样，你来我这儿一趟，我给你点东西。” 半小时后，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刘锐来到门厅，打开门。 “没人看到你？” 丽娜笑着摇头，她笑的很媚，像是一朵用力展现魅力的花。 来到书房，刘锐坐在座椅里，盯着四下溜达的丽娜。 “既然你想耍小聪明，那就要负起这个责任了。” “我可不是耍小聪明，上校，我是真的希望能够重新收容九号。” 刘锐沉思了一会，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手柄状的设施，在这个手柄顶端，有着一个红色的按钮。 他按动手柄侧边的黑色球状按钮，一个小画面投射出来，那是一张精致的定位地图，显示着一个红点所处的位置。 刘锐拨动黑色球状按钮，画面中弹出一个小的选项列表，他选中权限一栏将其打开。 “添加新的使用者，幽灵，丽娜·莫丽恩。” 一个认证进程出现在了画面里，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 “成功添加新的使用权限。” 刘锐关掉投影，将手柄放在了桌上。 “这个你拿去，它能在紧急时刻停止孙康的机体运作。” 丽娜将手伸向手柄，但又缩了回来。 “你不会……还有一个能关停我的手柄？” 刘锐笑了笑，说：“没有那东西，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但孙康不同，他的心理锚定工作出了问题，留下预防措施是很正常的事。” 丽娜笑的像朵花，手指在桌子上画着圈，最终将手柄一把抄在手里。 “我会盯好他的。” “嗯，但你也要完成你的调查。” 丽娜抿了抿嘴，再次展开微笑。 “上校，我需要一点奖励……” 看到刘锐皱眉，丽娜脸上的笑容更艳了。 “一点点就好……” 刘锐叹了口气，打开自己的通讯器，调出一个画面。 画面里，光线明亮，洁白的床上躺着一个姑娘。 她带着一个怪异的头盔，头盔上插着几根缆线，这些缆线延伸至画面之外。 刘锐将画面放大，划到丽娜面前。 丽娜嘴唇蠕动着，她看着画面里的姑娘，脸上的媚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满脸的慈爱。 “希望你时刻记得，从九号手里救下你女儿的人是我。” 丽娜看着画面里紧闭双眼，但时不时微笑一下的女儿，那只右眼里流出了一滴泪水。 “我会记得的，我会的。” 旅鸽号上，无聊透顶的张锋使用自制的健身器械锻炼着身体。 谢里曼看着肥皂剧，吃着零食。 二人完全没了一天前的紧张情绪。 “还要等多久啊？” 谢里曼转头看向发问的张锋，见对方一身的汗水，他抄起一旁的毛巾丢了过去。 “怎么也得等今天过去再说……反正现在已经不是最危险的那个局面了，多等一天呗！” 张锋擦着汗水坐在沙发上，谢里曼往旁边挪了挪。 “现在的目标已经不是找回记忆那么简单了，还要搞清楚身上的秘密。” 谢里曼将一片烤酵母片塞进嘴里，觉得张锋的想法完全是庸人自扰。 “要我说啊，管他记忆还是秘密，统统不找，那么多住人星球，你随便选一个，住下来，就现在的星政网络，你根本不必担心暴露身份。” 谢里曼说完，感觉不够严谨，又补了一句：“火星除外。” 张锋自嘲似的笑了起来，良久过后，他叹出一口气。 “我有时候挺羡慕你的，你看，你记得自己是谁，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敢爱、敢恨，敢放弃自己纨绔子弟的身份，敢追逐自己想要的人生。 你看我，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爱着谁，也不知道自己该恨谁，我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生。” 谢里曼等了半天，张锋这像是还没说完，但却没了下文的人生感慨让他觉得好笑。 他倒不是笑张锋的庸人自扰，他笑的是自己。 因为有那么一刻，他曾极度羡慕张锋。 “羡慕我的人多了，你得排队…… 不过咱话说回来啊，人生就像围城，你羡慕我，我羡慕你。 在你眼里那值得羡慕的敢于追逐，敢爱敢恨，敢放弃都是注定失败的东西。 我，谢里曼·冯·柯格尼，永远不可能摆脱名字带给我的枷锁。 我其实很羡慕你…… 我不止一次的想拿脑袋去撞门梁，就想着撞完之后，我能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我就可以忘记那个复杂到辨不清是黑是白的爹，可以忘记亲爱的百灵鸟，可以忘记挚友文德森，可以随自己心愿做事而不必挂念着给欧罗巴星带来任何不好的影响。 但是，这不可能…… 我就是特么的一头撞死了，我爹也得拿我的死在外交上做点文章，好给他的利益集团也好，欧罗巴的人民也罢，去争取更有利的星际局势。” 这是张锋第一次听到谢里曼袒露心声，听的他心里一阵酸楚。 “咱俩啊……车到山前必有路……” 听到张锋的话，谢里曼干笑了起来，嘲笑之意挂在脸上。 “车到山前必有路？路总会有，但如果那条路是五连发卡弯呢？ 车毁人亡都是轻的……咱特么还是小心点……” 第七十六章 外交武官布莱恩 第二天一早，张锋做好了早饭。 做饭之前，他已经叫醒了谢里曼，但直到他吃完也不见谢里曼出来。 来到谢里曼的房间，隔着半开着的生活舱舱门他就听到了谢里曼戏谑的语气。 “布莱恩，别这么说嘛……帮个忙，帮个忙我就跟你回去。” 谢里曼打着哈哈笑了半天，像是在被人数落的他挠着头，一副正在反思的样子。 “不行啊……去大使馆找你，你把我扣下那不就糟了吗…… 你出来，咱约个地方，我正好把借你的钱还你。” 张锋做的早餐只能称得上是能吃，就连适应性强如谢里曼，都得拿水冲着下咽。 “你以前肯定不会做饭。” 听到谢里曼的评价，张锋愣了愣，随后掏出个小本，将自己以前不会做饭的结论记了下来。 谢里曼凑过去看，见小本上只有刚写下的一行字，他笑了起来。 “这是啥？” “嗯……我准备根据现在的行为习惯，估算一下我以前是个啥样的人，等抓到刘锐之后，也有个大致的比对，不至于被忽悠。” 谢里曼恍然大悟。 “噢！你都想到这一层了啊……不错不错。 咱走，两天都没事了，这说明丽娜是不知道我的事情。 今天去找一下外交武官布莱恩。” 谢里曼站起身来走向墙边，在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一顶鸭舌帽和一个墨镜。 “为了避免你再次被发现，你还是简单地伪装一下好了。” 今天火星上的太阳很大，虽然三里市的穹顶脏不拉几的，但城市里仍然光芒普照。 随着气温的升高，人们开始脱掉外套。 谢里曼蹲在一家饭店门口的马路牙子上，百无聊赖的看着过往的车辆。 手腕处传来轻微的震动，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接通通讯，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 “目标在欧罗巴星大使馆内还没出来。” “嗯，继续监视，出来就通知我。” 挂断通讯，谢里曼拍了拍一旁同样蹲在马路牙子上的张锋，指着马路对面。 “那个怎么样？” 张锋抬头看了一眼，又将头低了下去，他目光集中的地方，有一窝蚂蚁。 “不怎么样，太瘦了，这都要分不清前后了……” “但是脸蛋长得清秀啊！” 张锋拿出一只烟，没点燃，伸向蚂蚁，挑逗了起来。 “长得清秀有什么用呢？冲你发火的时候一样龇牙咧嘴。” “哎哎，这个这个！” 谢里曼没有在意张锋的言论，他发现了新的目标，猛拍张锋的胳膊肘，烟从张锋手中掉落，砸在蚁群中，受惊的蚂蚁四散而逃。 “这个……长相也太朴实了点？” “身材好啊！长相什么的，关了灯还不都一样？怎么？你喜欢开着灯？正经人那啥的时候谁开灯啊！” 张锋翻了个白眼，捡起掉在地上的烟，抽开自燃条，往旁边挪了挪。 见张锋一副嫌弃的样子，谢里曼也不再自找没趣了，蹲在那里，脑袋跟着街对面的美女们转来转去。 但他的嘴又闲不住，独自欣赏了一阵之后，还是凑到了张锋身旁。 “自从你重获自由开始，你也接触到了几个女性了，比如丽娜、赛琳娜，超市小妹刘冉，空港工作人员孙倩倩等等等等。 她们也算是不同类型了，这么多类型里，你就没个心动的？” 张锋的沉思被谢里曼看在眼里，他立刻追问。 “停，别想了！我在问出这个问题时，你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姑娘是谁？她就是你喜欢的类型里！” 张锋干笑了两声，把烟叼在嘴里，摘掉鸭舌帽，挠了挠头发。 “第一个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是照片上的姑娘……” 他说完，将照片从怀里取出，盯着照片里的姑娘良久不肯移开目光。 谢里曼咧了咧嘴，刚要说些什么，手腕上的通讯器再次传来轻微的震动。 依然是陌生的号码，依然是稚嫩的声音。 “目标上了一辆车，一共三人，从大使馆出来，朝……朝拿勺子的那只手的方向去了。” 听到这句话的张锋险些被烟呛到，他剧烈的咳嗽，眼泪差点流出来。 谢里曼不急不躁，语气温和的问：“小家伙，告诉我，你现在是面对大使馆吗？” “嗯。” “好，你任务完成的很出色！去！” 挂断通讯，谢里曼站起身来。 “走，布莱恩已经出来了，带着另外两个人，应该是保镖。” 张锋也站起身来，他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灭。 “你把他约在哪里？” 布莱恩坐在车子的后座，感觉头疼的厉害。 额头的那道三厘米长的疤还没有完全愈合，缝合的痕迹清晰可见。 今天他要面对的，既是自己上司家那顽固至极的少爷，又是自己那鬼点子多到爆炸的表弟。 “奶奶个熊……” 他呢喃着骂了一声，回想起上次与谢里曼见面的那个巷子，以及在自己失去意识前，墙角的那团黑影。 对，还有谢里曼借走的那十万信用点。 今天他说啥也得把这小子带回去，哪怕是用绑的。 “一会你们俩机灵点啊！” 司机与坐在副驾另一位保镖凌厉的回答让他有了充足的信心。 他们跟自己不一样，他们是真的通过真材实料获得了现在的岗位。 而自己，只是一个被放在闲差上的富家子弟。 不论自己是否具备真才实学，在别人眼里就是如此，更何况，他这个外交武官，一点也不武。 除了理论上的舰队指挥，兵团作战之外，他并无实战经验，甚至在当年的大战中，他都被老妈及家族中的长辈千方百计的放在后方。 他的军旅生涯，没见过血。 提示音响起，通讯器中出现了谢里曼的头像，布莱恩的脸直抽抽。 “喂！” “表哥啊！不是说好了你自己来的吗？怎么还带了两个保镖啊！” “废话！我敢不带吗？上次见你，你把我丢在巷子里过了一夜，等我醒来的时候身上就剩了一条裤衩！” “诶？不会？！我记得我在你身上盖了些纸箱子的啊……” “你特么……” 第七十七章 特能打 “好啦好啦，事都过去了，别在意了。 你带人来就带人来，约见地点还提前布控，这就说不过去了。 你说我就找你帮个忙而已，你咋总想着把我绑走呢……” 布莱恩让谢里曼气乐了。 “臭小子！我帮了你，你回头又不见人了，到时候我咋办？” “你看看，咱兄弟之间的事，到你嘴里怎么搞的跟做生意似的？你放心，我肯定履行我的话，乖乖回去。 你先停车，好好想想，我爹让你来是干啥的。 想清楚了之后，如果你还想见我，就在下个路口往东开。” 布莱恩气得咬牙切齿，但思索了一阵之后，他笑了起来。 谢里曼是他们表兄妹几人中最聪明的，最懒的，但毫无疑问，跟他在一起的成长时光也是最快乐的。 离家出走之后，谢里曼经常联系布莱恩，将追逐文德森，寻找百灵鸟时遇到的各种奇遇讲给他听。 实际上，布莱恩对自由的谢里曼是很羡慕的。 但羡慕归羡慕，谢里曼的父亲，也就是自己的上司，给自己下了命令，让自己在火星留意谢里曼的行踪，一旦发现，立刻带回。 这命令他是无法反抗的。 虽然谢里曼的父亲是他的姑父，但他的姓氏里，毕竟没有“冯”。 司机听到了布莱恩与谢里曼的对话，早已将车子停了下来，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照他说的做。” 车子在路口拐弯，向东行驶。 大概行驶了七八个路口，谢里曼的通讯又打了过来。 “下车，打辆出租车，上车之后我告诉你地址。” “拜托，谢里曼，别搞这么复杂行不行？” “听话听话，我还有个好事儿要告诉你呢！” “你哄小孩呢你！？” 无奈，布莱恩他们下了车，等在路旁。 两个保镖倒十分称职。 他们始终警惕的四下看着，并推开一些正在靠近的可疑人士。 正当布莱恩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一辆黄色的，破旧的小出租车出现在街道对面，布莱恩招手，出租车掉头，停靠在三人面前。 保镖仔细的检查着车辆，司机不断的用满嘴的黑话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以及对这两个行为怪异的人进行问候。 在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异常后，一个保镖打开后座车门，请布莱恩上车，另一个保镖警戒着周围。 当布莱恩上车之后，两个保镖也准备上车。 就在他们将一只脚踏上车的时候，一个人出现，一手一个，将他们从车上拽了出来。 力道之大，以至于把他们从马路边扔到了墙边。 大感不妙的布莱恩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车子的猛烈加速就将他按在了后座。 好容易稳住身形的布莱恩透过车子的后挡风，看到一名顶着鸭舌帽，戴着墨镜的男子正殴打着自己的保镖。 “雾草……你们什么人？！” 司机看向后视镜，慢悠悠的摘掉胡子。 “哎，是我啊是我！” “我去，那家伙是谁啊？这么能打！？” 布莱恩看到自己那两位保镖被缴械，打晕，拖进巷子的全过程，不禁倒吸凉气。 “就你有保镖啊？真是的……” 谢里曼说着，在路口转向，车子拐了个弯，逐渐远去。 茶花树餐厅里，谢里曼只点贵的，布莱恩翻了个白眼，知道今天又得破费。 “你是混不下去了跑我这蹭饭来了吗？” 谢里曼不紧不慢的将菜单递给服务人员，并嘱咐着自己的用餐习惯。 “我混不下去？怎么可能？” “那你有啥事，赶紧说。” “着什么急啊……” 谢里曼说着，掏出两支烟，递给对方一根。 “我跟文德森之间的事了结了。” 布莱恩盯着谢里曼，抽开自燃条将烟点燃。 “他在临死前说，他亲眼看着百灵鸟被垮塌的建筑淹没。” 布莱恩在良久的沉默过后，喷出一口浑浊的烟雾。 “好大少爷，你就当这一切是场梦。” 谢里曼撇了撇嘴，没说话。 “喂喂……你不会还想找？” 谢里曼摇头。 “想找也找不到了，线索全断了。” “所以，今天你打算找我帮的这个忙是？” “还朋友一个人情。” 布莱恩点了点头。 “就刚才特能打的那位？” 谢里曼没说话，只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布莱恩深吸一口烟，烟头的亮度突然增加，随后又暗淡了下去。 “瞧你这日子过的……平时你就抽这个？” 谢里曼撇了撇嘴。 “这东西咋了？钱都是我自己挣的，干净。” “瞧你说的……你要去找百灵鸟线索，还要去抓文德森，哪来的钱？”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掏出自己的赏金猎人证件亮了出来。 看到证件上罗列成几排的星星，布莱恩猛的吸气。 “这……假的？” 菜品陆陆续续的端了上来，谢里曼优雅的吃着。 “假？鄙人不屑。” “呵呵……没看出来啊，我们兄弟几个里，就你不喜欢舞枪弄棒。” “赏金猎人这个职业，想做好，得靠脑子。” 谢里曼说的大言不惭，布莱恩也懒得拆穿。 “我听说，咱们欧罗巴要联合火星搞军演？” 布莱恩放下叉子，警惕了起来。 “嗯。” “借这个机会帮个忙呗？” “说来听听。” “我需要你以个人名义将火星卫戍部队总司令约出来。” “刘锐？为什么？” “我的朋友想问他点事。” “想问啥告诉我，我去问不就行了？” 谢里曼没说话，翻着白眼看向自己这位脑子转的比金星自传还慢的表哥。 “啊，你们是想私下问是？ 诶不对！你们这是打算绑他啊！” 谢里曼挠了挠头，一脸的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嘛……我们只是打算占用他一点宝贵的时间，聊一聊，没夸张到你说的那种程度。” 随后，谢里曼将自己的计划跟布莱恩讲了个大概，听的对方饭都忘了咽了。 “这事儿太大，我得请示一下总司令。” 谢里曼也不否定对方的想法，他慢条斯理的端起红酒抿了一口。 “可以，但这件事对你是有利的，帮我们，只是捎带手。 据我所知，火星对咱们欧罗巴星举办联合军演的邀请并不是很感冒，对？ 但你想想，如果火星卫戍部队总司令与欧罗巴驻火星武官同时在火星被人劫持，这件事在引起双方关注的同时，会不会改变火星卫戍部队对军演的态度呢？ 你可以去问一问我爹，让他告诉你该怎么做，但这一问，功劳就成了下决定的人的了，而不是你的。” 第七十八章 思维迟钝 布莱恩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与谢里曼一样，是蓝色的。 这个“漂亮的”基因来自于谢里曼家的“冯”这个姓氏。 但布莱恩眼睛的漂亮却没有到此为止，布莱恩的父亲同样为这双眼睛提供了另一项“漂亮的”基因——修长的睫毛。 于是，湛蓝的大眼睛与修长的睫毛组合在了一起，在布莱恩的脸上发生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化学反应。 从谢里曼有记忆开始，这个舅舅家的表哥就格外的讨人喜欢，尤其是女人。 只要他一来，家里的女仆们都会争着将他抱在怀中，抢着去蹭布莱恩的脸蛋。 在谢里曼还只知道到处瞎跑，到处惹祸的学生时代，布莱恩已经被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女生烦得不行，早早就发下了“此生不入婚姻殿堂”的毒誓。 然而就是这么一双蓝颜祸水级别的眼睛，正一眨一眨地盯着谢里曼。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坑我啊？” 谢里曼垂下眼睛，以避开布莱恩那双对异性有着超强捕获力的眼睛。 “怎么会是坑你呢？你想多了。” “你一直在说这件事的好处，但对于整个计划的失败所带来的后果，只字不提。” 谢里曼叹了口气，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我呢，相信那家伙有能力将这个计划的作战部分完成，至于为什么……” 谢里曼说着，指了指桌上的赏金猎人证件。 “这是他三个小时的战果。” 布莱恩倒吸一口凉气，在思索了一阵之后，他小心的询问谢里曼。 “他是机甲兵吗？” 谢里曼盯着布莱恩的眼睛缓缓摇头。 “整个过程用的就是一把赏金猎人标准配枪，整个过程未杀一人，全部活捉。” 布莱恩沉思了良久，缓缓摇了摇头。 “就算你不是在吹牛，那也够呛。 这是在人家火星的地盘上，虽然他刘锐不可能带一队机甲兵出门，但是人家好歹是一个星球的军事最高长官啊。 他一失踪，别说机甲兵全员出动了，舰队都得动起来，封锁火星周边的区域。” “我们只需要让你们失踪三小时，之后，你们的人会找到你们的。 三个小时，足够我们问清我们想要知道的了。” 布莱恩想了一会，眯起了眼睛，那湛蓝的瞳仁隐藏在了茂密的睫毛后面，看不清楚了。 “他要是打死不说呢？” “放心，时间一到，无论问到与否，我们都会释放刘锐。” 布莱恩靠向椅背，盯着谢里曼看了一会。 “你很相信这个人，我先对这个判断不做反驳，我只问一个问题。 你能控制的了那个人吗？ 我先不说他是否有自己单独的计划，我就问一种情况的出现。 假如他成功绑了刘锐，不但拒绝释放，甚至要杀掉他，你有办法阻止你的那个好朋友吗？” “我不能阻止。” 谢里曼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那你想一下，火星卫戍部队总司令一死，接下来会是一个怎样的动荡局面呢？” 对于布莱恩的问题，谢里曼笑了，他想起了少年时，布莱恩瞻前顾后却又缺乏远见的毛病。 “你自己想去……” 良久之后，茶花树餐厅对面的巷子里，戴着鸭舌帽的张锋终于见到了从餐厅中出来的谢里曼。 谢里曼拎着一个袋子，鼓鼓囊囊的。 他朝着张锋走来，身边的布莱恩也朝着这边凝视着。 “走啦！” 张锋转身跟谢里曼走进巷子深处。 “谈妥了？” “妥了，等消息。” “在这期间我们要做什么？” “摸一摸刘锐身边长带的那几个保镖，再就是刘锐本身的战力，再怎么说他在大战中立过战功，想必是有两把刷子的。” 张锋抿了抿嘴，说：“我看还是查一下他住哪，我直接上门问好了。” “嘶……我特么跟你解释过了，他一个司令，住的地方肯定警卫重重。 你搞什么？我吃个饭的功夫你又犯病。” “唉，你的计划是好，但环节太多，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会让整个计划失控。” “你还是放心的好，环节虽然多，处在环节上的人肯定会尽全力，因为利益相关，懂吗？” 谢里曼气呼呼的将袋子塞进张锋怀里，张锋打开一看，咧了咧嘴。 “剩饭啊……” 谢里曼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张锋。 “都是真的肉跟蔬菜，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在一处废旧车间里，丽娜坐在车间中央的某处设备上，翻看着通讯器中女儿的视频。 李德隆的死，导致她线索彻底中断。 她只知道，高耀带走的那张有着九号在内的照片被李德隆拿到星政网内做过比对，至于是谁发给他的，却没能查的出。 如今那套残破的星政网系统，对她的追查完全没能起到帮助。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张锋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残破的世界，甚至学会了利用星政网的缺陷，隐藏自己在网络上留下的痕迹。 她不敢向刘锐坦露自己线索已断的事实，女儿现在在他手中，虽说接受着比自己更好的照料，但这终归是一个把柄。 一切顺利，大家相安无事；一旦调查受阻，她不敢想象孩子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作为一个母亲而言，哪怕是对孩子口头上的威胁，也是她无法承受的。 “妈妈这次有力量了，再见到九号肯定不会再让他跑掉了。” 她呢喃着抚摸画面里莉莉的脸，满脸慈爱。 通讯在此时响了起来，丽娜赶紧接通。 “孙康，有什么线索吗？” “是的，但我不擅长对付这种情况。” 丽娜的眉毛皱了起来。 “还有你不擅长的事？” “你到底要不要来？” “去，把位置发给我。” 丽娜说着，从设备堆的顶端一跃而下，优雅地落在了地上，朝着车间出口走去。 与此同时，刘锐回到家中，照例进行完那些繁琐的、强迫症似的清洁工作之后，端着咖啡坐在书桌旁。 在抿了一口咖啡之后，他将咖啡杯放在桌上，一根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的敲着，面沉似水。 思考的结束意味着决定已经形成。 他拿出通讯器，拨通一个内部通讯。 “斯内克，允许你使用莉莉作为活体实验对象。” 第七十九章 暴露 丽娜在位于浮藻区中央的空气处理工厂顶端见到了正在等她的孙康。 “怎么挑这么个地儿见面？” 孙康没转身，站在工厂边缘的他一脚踩在栏杆上，盯着下方熙攘的人群。 “我不像你，还保留人类的样貌。” 丽娜走到孙康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也往下望着。 “唔……这种事，你还是别那么在意的好，会降低调查效率。 早点完成对九号的追捕，就能早一点拿回原本的身体。” 孙康干笑了一声，说：“哪那么容易脱身……” “不脱身也好啊，我是没意见。” 孙康懒得跟丽娜打嘴炮，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 丽娜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在电子义眼的不断放大下，她看到了一个拿着熊的姑娘，正蹲在地上捡着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浮藻区跳蚤街区的一个即将报废的星政网络摄像头，拍到过九号的背影，在这个背影前面，这个小女孩正在领路。” 丽娜估算了一下女孩的年纪，最多八岁，也难怪孙康要找自己过来，就他那副尊容，小女孩怕是见了就会被吓跑。 “周边的店家你问过了吗？” “问过了，有一个维修通讯设备的店家说，九号曾经去过他的店里，维修通讯器，令他去的，正是这个小女孩。” “嗯……维修通讯器，他果然是找到了伪装的身份。” “去，问清楚，然后分享情报。” 丽娜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刘海，让那只电子义眼隐藏在秀发之下。 菲儿正在捡烟头，小熊掉在了地上，但她毫无察觉。 这是一处混混们喜欢聚集的巷口，每天都会有很多的烟头被丢在这里。 一个女人走到了她的身边，影子延伸到了她的身上，她察觉到了，抬头看向对方。 “小姑娘，你在做什么？” “捡烟头。” 菲儿不觉得这个女人是一个仅靠卖萌就可以博得同情的人，她快速放弃了奢望，低头继续捡了起来。 “为什么要捡烟头呢？” 菲儿不喜欢这个问题。 在她的认知里，这跟“为什么不吃肉呢”是一样的。 能吃肉我不知道吃吗？能糊口我还要捡烟头吗？ 但这些话只能在心里吐槽，她可不打算讨一顿打。 “烟头能卖钱。” 在她短小胳膊够得到的范围里，烟头已经捡完，她向前挪动身体，继续捡着。 “卖钱？烟头吗？这还有人要？” “有，你腿上的这条丝袜就是烟头中的醋酸纤维做的。” 菲儿说着，再次往前挪动，熊被她落在了原地。 她回头去找，但熊却被女人拿在了手中。 女人笑着，看着菲儿，说：“阿姨在找一个人，你看看，这个人，你见过吗？” 女人手腕上的通讯器中投射出一张脸，黑色卷发，黑色眼睛，黄皮肤，喉结突出。 菲儿点了点头，将手伸向小熊，女人也将小熊递向菲儿，但菲儿却没能拿回小熊，女人不肯放手。 “那么，他在哪？” “我不知道，他好像对这里不熟，要我帮他找一个能修理通讯器的地方。” “那他有没有说他要去哪？” 菲儿摇头，另一只手也抓住了小熊，开始用力，但纹丝未动。 “小姑娘，这样，你带阿姨去他遇到你的地方，好不好？” “不好！我要捡烟头，你放开我的熊！” 菲儿带着哭腔的喊声引来了店家的视线，女人松开了熊，菲儿被摔了个屁墩，破包包里的烟头洒了一地。 “小姑娘，不要捡烟头了，你带阿姨去，阿姨给你买好吃的。” “我不要跟你走，胧儿就是因为跟陌生人走了，到现在都没回家！” 开始有店家朝这边走来，女人站起身来，摸了摸菲儿的脑袋，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半个小时后，浮藻区空气处理工厂的房顶。 “嘁……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用处呢……” 面对孙康的奚落，丽娜没有任何反应。 她一脸嫌弃的脱掉手套，丢到地上，从腰间的小包里取出一双新的，重新带好。 打开通讯器，调试了一下之后，音频播放了出来。 音频中，小女孩的哼唱声传了出来，结合已经走出视野的姑娘，孙康明白了。 “你在小熊里装了监听装置？” “嗯，不然我拿它干嘛？脏成那样，都发粘了……” “噢，我收回刚才那句话。” 丽娜干笑了两声，说：“别高兴得太早，如果九号跟姑娘认识，并且藏身在浮藻区，那九号说不定还会来找她。 咱们这该死的星政网，烂成这样，连地图都是三年前的，没法更新。” “你可以跟咱们的上校打报告嘛……你不是很喜欢打小报告吗？” 丽娜斜着眼看向孙康，一言不发，不动声色间，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我理解，争宠嘛……你们女人就爱干这事，没关系，我不在乎，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就行。” 丽娜弯起嘴角，表情如坚冰融化般换上了笑意。 “还真是个大度的男人啊…… 我跟你不一样，我有把柄在他手里。” “呵呵，你有什么把柄，老公，女儿，都被九号害死了，你还有什么把柄留在世上？” 丽娜盘膝而坐，抱着通讯器仔细的分析着音频。 “你不懂，当女人，哪那么容易啊。” 旅鸽号上，张锋与谢里曼正在挑选合适的作战地点。 “大概率会在北区，那边是三里市上流人士经常出入的地方，你成功绑到二人之后，可以在这个区域选一个地方，用于审问。 这边是原来的酵母工厂区，战后人口骤降，根本用不了那么多粮食产能，关停了不少。” 张锋捏着下巴，问道：“咱就不能等布莱恩约好对方再考虑地点之类的事情吗？” 谢里曼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道：“咱这不是做预案嘛……万一他约了时间你来不及准备呢？对不对……” 正当张锋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谢里曼的通讯器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小心的接通通讯，询问着对方的名字。 “狮子狗，你的朋友暴露了，今天菲儿被一个有着红色电子义眼的女人询问了。” 第八十章 猎手还是猎物 听到对方那稚嫩但沉着的话，谢里曼一下子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是艾瑞克。 “你们有没有暴露？” “暂时没有，那个女人在菲儿的小熊里装了一个监听器，我已经妥善处理了。” 听到艾瑞克的话，谢里曼松了口气。 “我暴露了吗？” “没有，那个女人只是询问了你的那位卷发朋友。” 谢里曼再次松了口气，他盯着张锋，思考了一会。 “你们的任务到此结束，剩下的钱你们拿着，这几天别干活了，老老实实待着。” “不行，不干活孩子们没饭吃。” 艾瑞克的回答迅速，斩钉截铁。 “老老实实听话，我能让你缺了钱用？” “不行，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安全，做我们这一行，总会被人咬到尾巴，对付这种事我们有经验。” 谢里曼皱着眉头打断了艾瑞克的话：“少说废话，赶紧让六条腿过来我这里一趟！” “好了狮子狗，我们都知道你是好人，但你真的不要这样。 不要让我们形成依赖，你总有一天会离开火星，这种依赖会害死我们的。” 谢里曼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嗓子里火辣辣的。 “好了，等风波过去，如果你还需要我们为你工作，你知道该去哪里找我。” 谢里曼沉默了一会，舔了舔嘴唇，吐出的字句很轻柔。 “嗯，祝顺利。” 通讯挂断。 谢里曼盯着天花板沉思，张锋抓着一把存储单元不知所措。 张锋将那把存储单元放在桌上，拍了拍谢里曼的肩膀。 “我有个想法。” “说来听听？” “在布莱恩与刘锐约见的时间定下之前，先干掉丽娜。” 谢里曼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正寻思怎么说服你呢……” “绝对不能让李德隆的遭遇发生在孩子们身上。” 谢里曼点着头，打开浮藻区地图。 “那让我们来计划一下！” “不！我自己去，你不要出面。” “那可是机甲兵，你对浮藻区又不熟，还是我陪你的好。” 谢里曼说着，突然转身询问张锋：“哎，要是把你体内的机械生命体叫出来，能有几分胜算？” 张锋想了想，说：“我不知道啊，但我有把握让她死。” 谢里曼盯着张锋的手臂，上面蜿蜒而出的黑色机械生命体犹如浮动的幽灵，跟随主人的情绪，暴躁地晃动着，似乎要择人而噬。 浮藻区中央空气净化工厂楼顶，夜风习习。 孙康蹲在丽娜身旁，通讯器的监听单元传出婴儿特有的咿呀学语，和稍大些的孩子哼唱童谣的声音，他眉头直皱。 “这家人到底多能生？从下午五点到现在，五个小时了，这帮熊孩子轮着吵，吵得根本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 丽娜也心烦意乱，本指望这样能获得线索的她，被孩子们聒噪了五个小时，为了不错过线索，她还得老老实实听着。 “哎呀，你去监视你的浮藻区，这都十点多了，没准九号该出来溜达了。” 孙康摆了摆手，走向厂房边缘，一边巡逻一边嘟嘟囔囔。 丽娜说着，调出另一个画面，画面里显示着监听装置的位置。 “孙康，你先守着啊！我去看看咋回事……这熊孩子是把小熊给扔了吗？” 离开中央空气净化工程的丽娜跟着定位信息，在街道与巷子里拐来拐去。 路越拐越窄，丽娜的眉毛越皱越紧。 最终，她停在了一处旧到了极致的公寓前。 看着公寓那铁箱子一般的建筑风格，丽娜认为，这是比她年纪都大的火星移民初期留下的建筑。 她没有走进公寓大门，事实上，她是根本就不想进去。 公寓大厅里那一眼就能望得到的脏、乱、差令她感到恶心。 相比这些，她宁愿选择天天被风吹日晒的外墙。 墙体并不平整，再加上暴力的使用自己的机械义体，丽娜很快就爬到了定位信息所指的楼层窗户。 小心的朝里望去，她的迷走神经本能的发出一阵令她反胃的冲动。 房间里到处都是孩子，从一岁到十岁不等。 脏到包浆的沙发上几个孩子倚在一起，看着远处的投影电视笑个不停。 没有茶几的地毯上，两个小一些的孩子爬来爬去，几个大点的姑娘正在哄着几个小家伙睡觉。 墙体的原本颜色已经看不出来了，它被各式各样的色彩涂满，从墙角延伸至顶端，像是七彩的草丛。 丽娜的视线很快找到了今天下午见到的那位姑娘。 她正在给抱着的那个一岁多点的孩子喂吃的，黄色的糊状物从孩子嘴角滴落，把胸前染了一大片。 而那只熊，就在这个孩子手里。 丽娜瞧瞧的退至地面，皱着眉头关闭了监听进程。 “这让孩子给祸祸的……还是个人住的地方吗？” 丽娜很沮丧，她知道，这不是能查到九号的线索。 独自逃亡的九号既不会跟那些孩子住在一起，也不会为了那么多包袱回来。 正当她沮丧着为接下来的调查思考方向的时候，一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出现在了人流之中。 她不敢置信的停下了脚步，等着电子义眼将看到的身影与记忆中的那张脸做着比较。 完全吻合的结果出来之后，她尖叫了一声，朝着背影消失的方向冲了过去。 当再次在人潮中锁定目标时，她冷静了下来，看向浮藻区中央的空气净化工厂方向。 这个位置，是工厂方向视野的盲区。 完美的相遇时间与完美的相遇地点，丽娜强忍着逐渐翻腾的心情，小心的跟在九号身后。 跟着拐进巷子之后，九号消失的事实令她感到震惊。 那即将得到却又失去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这次，她绝对不能再失败了。 她疯狂的冲向巷口，在看到目标乘上一辆出租车远去之后，刘锐那不要暴露自身存在的告诫与孙康必然会杀掉九号的担忧被她抛之脑后，她开始追着车子狂奔。 在夜色下的一栋较高的建筑上，谢里曼站在房顶上，一条手臂环着栏杆。 虽然视野辅助头盔遮住了他的脸，但焦急之色仍然溢了出来。 “喂喂喂！这下糟了啊张锋！一共两个机甲兵！” 第八十一章 要命的副作用 出租车上，张锋看着车子后方时而疾奔，时而跳跃的身影，眯起了双眼。 他将油门踩到了底，七哥当初送的这辆没有任何注册信息的破车发出一阵阵像是野兽哀嚎的悲鸣。 “什么？俩？另一个长什么样？” “不知道！男的，个头两米左右。” 张锋一手抓着方向盘，皱眉思索。 他获得自由的时间并不长，不记得有认识这么一个男性。 “会不会是军方派来与丽娜搭档的？” “我特么哪里知道，我现在要去目标地点帮忙……” “你来干什么？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对我来说没区别。” 几分钟后，车子驶出了浮藻区，进入了三里市边缘那破败的工业区。 撞开一扇破旧厂区的大门，张锋将车子停了下来。 他刚下车，那道跟了他一路的身影越过高墙，落在了他的身前。 没有一丝犹豫，张锋拔枪就射，对方在瞬间抬起手臂，护住颈部和右半张脸。 “想不到？现在的我，可是很难被子弹……” 枪响打断了她的话，那颗奔着她左脸而来的子弹已经出了枪膛，她本能地去躲那颗子弹，但被尾随而来的下一颗子弹判断了躲闪路线。 尽管她努力驱动机体躲避，但还是被第二颗子弹击中了左侧脸颊，虽然只是擦伤，但坏掉的脸部义体部分还是露出了内部的电路。 张锋深知他手里这把枪的射速极限，刚才要不是自己出其不意，根本起不到这种效果。 他不断朝着对方漏出的脸部开枪，压制着对方，在弹夹打光的那一刻，他丢掉手枪冲了过去。 早已在他身周升腾的机械生命体立刻附着在了他的身上，形成了漆黑的机械机体。 拳头带着破空的尖啸砸在丽娜慌忙抬起进行防御的手臂上，除了金属与金属撞击的声音之外，还闪出一捧火花。 由于身高与力量的差距，丽娜被砸倒在地。 她迅速借势后翻，想要拉开与对方之间的距离，但当她秉持着心中那份优雅落在地上的时候，她发现，对方已经追到了她的身前。 张锋猛地踩住丽娜的右脚，用力之猛，直接将这只脚踩进了厂区的水泥地里。 丽娜大惊，顾不上系统传来的损伤提示，使劲抽脚，却被对方抓住空挡，擒住了手腕。 她发现，那令她自豪的灵巧与速度，在对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在作战经验上，张锋与丽娜相比，犹如一个正值壮年的老兵对战一个全副武装的婴儿。 如雨点般的攻击落下，丽娜难以招架，甚至被张锋暴力的扯断一根手臂。 张锋如一头狂暴的狮子，抡着那条断臂不断的砸在丽娜身上。 正当丽娜被打得连招架之力都难以为继的时候，密集的枪响声打断了张锋的攻击。 张锋护住脑袋，在对方射击停下的间隙，将被他抡的只剩手掌部分的机械臂砸向朝自己开枪的敌人，随后一脚将面前半跪的丽娜踢了出去。 丽娜砸穿混凝土墙壁，在钢梁上留下一片凹痕后，靠在那里，陷入了静默。 “来啊！让！我！杀！了！你！” 带着合成电子音的吼声传来，与之而来的，还有那带着劲风的拳头。 张锋不躲不闪，迎着对方的砸下的拳头全力的挥出一拳。 拳头与拳头相撞的轰鸣声震得孤寂许久的车间落下徐徐灰尘。 敌人的拳头被轰碎，内部的骨架与零件从发生严重溃缩形变的破碎装甲中穿出，掉了一地。 单方面的暴打再次开始。 张锋像是发泄着三年来被囚禁的愤怒情绪一般，整个人如同风暴，用着所有手边能摸到的东西，蹂躏着面前这位时不时还一下手的机甲兵。 突然出现的一丝力竭感将他的理智拉了回来。 感觉到力量正在极速流逝的张锋来不及多做思考，他踏住机甲兵的胸口，举起刚才不知道哪里摸来的钢条，对着面前这位机甲兵的脑袋狠狠的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直至那颗脑袋被砸的面目全非，被砸进水泥地里。 机械生命体快速收回体内，张锋发出一声呻吟，拖着浑身酸痛的维持着站立的姿态，但下一刻，力竭的他就倒在了地上。 然而，已经被砸烂了脑袋的机甲兵在一阵沉寂之后，突然开始抽动，蓝色液体不断流出的他竟然缓缓的站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的向着张锋逼近，那烂掉的脑袋耷拉在一边，模样格外诡异。 而张锋此时却无法动弹，精疲力竭的他连保持清醒都已经很费劲了。 他猛咬嘴唇，试图提振精神，但那点刺激只让他清醒了两三秒。 这两三秒里，他看到了赶来的谢里曼，以及谢里曼那糟糕的枪法。 面对机甲兵扬起的拳头，张锋叹了口气，彻底没了力气。 “谢里曼这家伙……是真不听劝啊……” 谢里曼刚赶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惊得他忘记了枪是放在了枪套里还是外套口袋里。 当他在一片废墟中发现张锋与那位缓缓举起拳头的机甲兵时，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抽出了枪，并立刻开火。 地面上，被砸起的混凝土上，甚至远处的车间上都闪过被子弹击中的火花，唯独机甲兵身上没有。 他怪叫着更换弹夹，哆哆嗦嗦的他竟然换了十来秒。 等他再次抬起头瞄准机甲兵的时候，他发现，机甲兵保持着举起拳头的动作，停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谢里曼抹了把汗，小心的靠近机甲兵，转到另一侧，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张锋。 发现张锋没有反应之后，他试着朝机甲兵开了一枪，子弹击中了被张锋打崩了护甲的胸部，除了流出来的驱动机械义体的蓝血之外，还流出了不少红色的血液。 见机甲兵仍然没有反应，他将枪揣进兜里，拖着张锋离开了这个耸拉着脑袋的怪异机甲兵身前。 “哎哎，醒醒！还有一个呢？丽娜呢？” 得不到回应的谢里曼皱起眉头，站起身来四下观察，在垮塌的车间一角的钢梁处，他看到了一个正在爬行的残破身影。 他再次抽出枪，小跑了过去，发现这正是被打的面目全非的丽娜，在她的身边，丢着一个控制手柄。 第八十二章 看清现实 “我不能死……莉莉需要我……” 丽娜缓慢的向前爬着，身后拖出一条蓝色的血迹。 谢里曼端着枪，指着对方的脑袋，跨过丽娜扭曲变形的双腿，一脚踩在了丽娜向前伸着的手上。 也许是用力过猛，也许这条机械义肢本就遭受到了重创，这只手上的小指与无名指掉了下来，吓得谢里曼赶紧又抬起了脚。 “停下，不然我开枪了。” 丽娜扭头看了一眼谢里曼，停了下来，她用尽全力的翻了个身，躺在了地上。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问你几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杀掉高耀？你不是跟……九号已经达成协议了吗？你帮九号把高耀约出来，九号每周为你的孩子提供脑脊液。” 丽娜笑了起来，像是接受了自己必死的命运一般肆无忌惮。 “九号？那个背信弃义的家伙，我一开始就担心他知道了自己希望知道的事情之后会离开火星，这才与高耀计划着对他进行再次收容。 谁知道高耀竟然跟他商量着一起逃离火星！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我原本还对再次剥夺九号的自由心中有亏，当我听到他们准备离开火星的时候，我明白了一切，九号就没打算履行与克劳利之间的约定。 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没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竟然为了报复去杀莉莉！ 杂碎！克劳利可是用自己的生命给了他自由啊！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敢去伤害莉莉！” 谢里曼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说：“九号当时没打算离开火星，即便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他也没去杀莉莉。” “你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谁？” “我跟九号去过你家的，你忘了？” 丽娜沉默了一会，急切的问道：“就算莉莉被袭击是假的，那孙康一家被九号所杀的事你怎么解释？ 我看过卷宗，现场有不少机甲体作战留下的痕迹。” “不可能是九号干的，因为我们俩一直在一起。 还有一点，九号可是百战老兵，杀个把人还用不着激活机甲体。 不过话说回来，你说的这个孙康是谁啊？” 丽娜的眼睛突然瞪得老大，似乎察觉到了危险。 “不是九号……那是谁？！是谁袭击了莉莉！” 谢里曼没说话，看着丽娜挣扎着翻了个身，继续向前爬着。 “不……不……莉莉有危险，我得保护莉莉……” 谢里曼站起身来换了个地方，挡在了丽娜前进的方向上。 “等一下！我觉得你有义务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毕竟你身上背着李德隆的人命。” “李德隆？是他先攻击我的，我只是想搞清楚九号的下落，并没有想要杀掉谁，那枚手雷是他自己拉响的，跟我没有关系！ 我甚至连九号都不打算杀……如果我想杀他，我刚才就不会救他了……” “救他？你是说这个吗？” 谢里曼举着刚捡来的控制手柄，问道。 丽娜点了点头，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给了谢里曼。 “你是说……上校把你跟孙康给骗了，为的就是让你们替他去回收九号？” “是的！他以给莉莉更好的照料为由，把莉莉藏了起来，我不知道在哪，他这也是在防我，他对我并不信任。 不过好在，我们的目标都是回收九号，但孙康不一样，我不明白孙康与九号之间发生过什么，在他全家被害之前他就很恨九号。 总之，上校为了孙康不至于杀掉九号，给了我这个控制器，让我盯着孙康，别不小心把九号给杀了。” 谢里曼抿了抿嘴，打开通讯器，将刘锐的照片调了出来。 “你说的上校是他吗？” “是他。” 谢里曼猛吸了一口气，嘴里发出“嘶”的一声。 “你知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不知道，我也没办法打听，我只想回收九号，让莉莉好起来……” “我有个问题，这个人手底下那么多兵，机甲兵也不在少数，为什么要派你们两个去找九号啊？” “他说是人手不足。” 谢里曼干笑了一声，完全不能相信丽娜的话。 “笑话，他是火星卫戍部队总司令，没人？ 他让你们去回收九号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正规军出于某种原因，不能掺和到这件事里去……” 这一刻，丽娜想起了孙康曾经说过的话。 当孙康用着充满戏谑口吻的说出那句“你还真以为咱有的活？”的疑问的时候，她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 而现在她发现，孙康才是二人之中看得通透的那位。 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颤抖着继续爬行，试图绕过谢里曼，爬出车间，爬向莉莉的身边。 “别爬了！听我说……” “不！我不听！你们一个个的都在利用我！高耀是这样，九号是这样，上校也是这样！ 我不会停下来，我要去找上校，我要他把莉莉还给我！” “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他就能把莉莉还给你了？” 丽娜再次停了下来，现实的残酷终于再次击溃了这位母亲。 她呜咽着趴在地上，右眼不停的涌出眼泪。 “你看，九号逃离试验所这么久了，刘锐既不大范围搜寻，也不让自己手下的正规军去介入调查，这肯定有原因。 也许他的上级根本不知道九号跑掉了，也许他的上级根本不知道有九号这个研究项目存在。 所以，只要九号不被抓住，你就暂时不会被他清除掉。 据我猜测，莉莉肯定是被刘锐关起来了。 你啊，等我们走了，老老实实的将今天找到九号行踪，但回收失败的事告诉给刘锐，他应该不会怀疑你。 回到刘锐手下之后，你集中精力寻找莉莉的下落，等待时机，把她救走。” “你要放我走？” 谢里曼点了点头，晃了晃手里的控制手柄。 “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刚才你的确救了九号，我相信九号也不想杀掉你。 但是，九号从始至终都没背叛过你跟克劳利，他想要做的，只是寻找记忆。 那天在废旧工厂，高耀以离开火星并继续对九号研究为目的，拿九号的记忆做要挟，虽然中途被你打断，但我不觉得九号会离开火星。” 第八十三章 唯一的投名状 “但我必须警告你，你如果把这些事告诉给刘锐，那对我们也没有任何影响，大不了我们一走了之。 实际上，我们这段时间为了调查关于记忆的线索，已经离开过火星一趟了。 我们一走，你在刘锐那里的价值就等于零了，你明白这一点吗？” 丽娜点着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颤抖了一下，她翻了个身，靠在一处混凝土墙板上，猛地挥动那只残破不堪的机械臂。 一阵火花闪过，她将自己的那只电子义眼抠了出来，一把攥了个稀碎。 “孙康跟我不一样，他的义体化程度太高，重要的电子记录部件都在胸腔内，如果你们不想留下什么，得先破坏掉那些东西。” 原本吓了一跳的谢里曼立刻明白了丽娜的意思，毁掉带有记录功能的电子眼，的确是丽娜现在能交得出手的唯一投名状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得毁掉你在这的活动痕迹，照你说的，在刘锐的手下潜伏下来，寻找莉莉，拯救莉莉。” 谢里曼点了点头。 “好，那我走了，近期，你会有机会的，我不能说的太多，你可一定要把握好。” 丽娜呼出一口气，谢里曼的话仿佛为她拨开了眼前的迷雾，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枪声响起，紧接着是手枪空仓的声音，短暂的沉寂之后，枪声再次响起。 往复几次，丽娜不禁弯起嘴角。 这家伙是打空了多少弹夹啊，简直谨慎的令人发指。 再次短暂的沉寂过后，她听到了那人与九号的对话。 “喂，快醒醒，我可扛不动你。” “唔……诶？谢里曼，你也死了吗？” “玛德你个呆子！别叫我真名啊！那边还躺着一个呢！” 在一阵语无伦次的呢喃之后，九号的声音中透露着疑惑。 “她没死啊？” “没有，算了，她已经不会威胁到任何人了。” “那咱就直接走？” “走，我弄清了很多事，回头讲跟你听。” 在一阵呻吟声之后，九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你倒是扶我一把啊！” 随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声音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丽娜叹了口气。 如果她早知道这俩人是这种脾气，打死她她也不会相信他们会勾结高耀，更不会相信他们会去伤害莉莉。 火星天空中原本应该更加清晰的星空，在肮脏的穹顶中模糊不清。 原本就不需要睡眠的刘锐盯着窗外的穹顶发呆。 他无数次想要把穹顶擦个干净，但那缩编之后再缩编，缩编之后再缩编的政务人员却无暇顾及他的要求。 通讯传来，他低头一看，立刻坐直了身体按下接通键。 “九号跑了，我跟孙康不是对手……” 刘锐一拍桌子，桌子应声而裂。 “为什么不在发现目标的时候第一时间报告？” “来不及，他当时第一时间发现了孙康，并且开始逃窜，我们追过去就开打了。” 刘锐思考了一下，整个人突然放松了下来。 “行了，既然我们已经将他困在三里市了，那再次找到他也只是时间问题。 你跟孙康老老实实在原地等我。” 与此同时，躺在混凝土块上的丽娜看着挂断的通讯陷入了沉思。 “他根本就没问我在哪，看来，我也有一个类似让孙康停止工作的控制手柄存在……” 旅鸽号上，谢里曼一边为张锋检查身体，一边将自己从丽娜那里获得的情报讲给张锋听。 “这就是为什么丽娜杀掉高耀的原因。 要我说，这丽娜也是够不容易的，老公一死，没了拿主意的了，自己瞎捉摸，但始终没摆脱要依靠别人的想法。 或许她也没得选，不依靠别人，她又能怎么办呢？” 赤裸着上半身的张锋胸前跟脸上有着大片的淤青。 “改变命运这种事，只能靠自己，在这一点上，男女是平等的。” 谢里曼皱着眉头看着那大片的淤青，伸手戳了一下，张锋龇牙咧嘴。 “怎么弄的啊？” “枪打的……” “枪打的？那脸上呢？你拿脸去接子弹了啊？” “不然呢？跟他们没法比，也就是他俩没实战经验，有的话我不一定打得过。” 谢里曼抱着肩膀点头，思索了起来。 “我看丽娜的左臂上有着不少弹痕，为什么她能扛得住子弹？” “废话，她那层金属表层下面还是金属，我这金属表层下面可就是肉了。” “嗯，看起来你只是骨头硬一些……别说综合作战能力了，就你这个时效上来说，根本不够看。” 张锋将一个t恤套在身上，龇牙咧嘴的抓着边角小心的往下扯。 “就五分钟，最多了。” “我们得想想办法，丽娜跟孙康不是正规军，真要碰上正规军的机甲兵，你怕就凶多吉少了。” 张锋接过谢里曼递来的罐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不一会就消灭了一整罐。 “我得增强火力，就现在手头上的家伙，无论从弹速上、射速上还是破甲能力上，根本对付不了这些有一定装甲能力的机甲兵。 你想想办法，给我弄把e50。”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将另一个罐头打开，递了过去。 “你等着啊，我去买个鸡蛋，给你孵一把出来。” “哎！堂堂欧罗巴星卫戍部队总司令家的大公子啊！一把步枪兵的制式武器都弄不来？这也太不像话了。” “弄我也得回欧罗巴星去弄啊，在火星谁听我的？” “这场战斗暴露出来的问题太多了，你想想办法，弄一把e50，再加两百发破甲弹，咱这次的计划，不管刘锐带多少装甲兵，咱都不怕了。” “不是我不想去弄，是真的没地方去弄。倒是你，你从研究所跑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想着顺上一把？ 噢，你顺了也没用，市面上压根就买不到e50的配弹。 如果你单纯追求穿甲效果的话……也不是没有替代品……” “啊，有你不早点拿出来，害得我今天晚上打的那么辛苦……”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捅了张锋一指头，给张锋疼的龇着牙吸凉气。 “有我会不拿出来吗？明天带你去买，赶紧睡觉！你又精神了是？！” 第八十四章 自由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谢里曼破天荒的比张锋起得早，他看了看表，标准时间九点半。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快步跑向张锋的生活舱，路过每天起床都要先去的培植舱时，他看都没看一眼。 “喂喂！张锋，你要不要紧？” 张锋不像谢里曼，没有关门的习惯，谢里曼只好把门拍得邦邦响。 门缓缓打开，张锋一脸倦容，虽然脸上的淤青已经褪去大半，但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颓败。 “我浑身酸疼，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他打开门，把谢里曼晾在门口，懒洋洋的走回床边，一头栽在了床上。 谢里曼皱着眉头看向张锋，认为这家伙脑袋可能被打坏了。 “你可不被人打了一顿吗……” 但他的这句话却没等来张锋的还嘴，他走近一看，张锋已经睡着，轻微的鼾声十分均匀。 等张锋再次醒来时，火星的天色已经擦黑了。 谢里曼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会客厅摆弄他那些张锋看不懂的电子设备，也没有在自己的生活舱捧着百灵鸟的照片抹眼泪，更没有在舰桥调戏空港塔台的小姐姐。 “奇怪……人呢？” 他嘀咕着，拨通了谢里曼的通讯器。 “喂？醒啦？” “嗯，你人呢？” “我在星政大厅办事，你今天自由活动。” 自由活动这个词张锋很喜欢，事实上，任何跟自由沾边的事，他都挺喜欢。 “记得戴帽子，记得戴墨镜！” “天马上就黑了我戴什么墨镜啊？” “那就找块布把脸蒙上，就现在的城市空气状况，脸上蒙块布也不是啥稀奇的事。” 十分钟后，“装备”完毕的张锋离开了旅鸽号。 在附近的饭馆填饱了肚子之后，张锋站在店门口，点上了一支烟。 人就是这样，在带着镣铐的时候，他们拼命的想要挣脱，一旦获得充分的自由，他们反倒无所事事了。 张锋就是这样，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他沿着马路朝东走着，穿过一个又一个路口，直至路灯的数量开始稀疏，光线变得昏黄。 前方就是城市边缘的工业区，在工业区停摆了绝大部分工厂之后，这里成了居住带的边缘。 这里没有车流，也没有人流，甚至一群孩子在马路上踢着球。 张锋加入了他们的游戏，玩闹了一阵之后，在这群孩子的簇拥下，他来到便利店，“被迫”请这群孩子每人喝了一瓶饮料。 离开了便利店的张锋依然无处可去，晃晃悠悠的闲逛了很久之后，他发现了一家枪械店。 这家店与张锋上次去的那一家不同，它小、破、旧，甚至招牌上的霓虹时亮时不亮，与旁边华彩亮丽的美发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店门口的玩偶发出一阵阵喊声，在引起张锋注意的同时也叫醒了正在酣睡的老板。 按着躺椅的扶手，这位连胡子都白了的老板站起身来走到柜台内。 “来小伙子，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张锋有些尴尬的来到柜台前，漫无目的的看着里面的商品，通用弹夹、改造配件、加工工具之类的一应俱全。 “我就是随便看看。” “能进这种店的人可不会随便看看的，来，把你枪套里那把枪拿出来让我看看。” 无论是身上的外套，还是枪套，亦或是这把抢来的犀牛580，这都是张锋为了隐蔽而精挑细选的，此时被老板看透，他倒是有些吃惊。 从怀里抽出枪，熟练的卸下弹夹，退出已经上膛的那发子弹，将空枪递给面前这位老板。 “嗯……战前的家伙事。” 张锋点着头，看着老板拿了一块毛巾放在了光滑的玻璃柜台上，熟练的将枪分解成了一个个的基本零件。 “从这支枪的保养程度来看，你很闲啊……” 张锋尴尬的笑了笑，在心里嘀咕道：“看来伯瓦尔十分爱惜这把枪。” “犀牛580，使用762毫米通用手枪弹，备弹24发，它的弹夹设计有点问题，压满24发之后上膛的第二发子弹卡壳概率很高，所以大多数人都会少压1-2发子弹。” 张锋点了点头，说：“对，是这样的，我会少装一发，以减少弹簧的受力。” 老板又迅速的将面前的这一堆零件还原成了一把完整的犀牛580。 “你的职业是什么？在现在这种世局下还能明目张胆的把枪抽出来，想必你是有持枪证的。 所以你要么是个警督，要么是个赏金猎人，要么是个职业安保人员。” “嗯，我是个猎人。” 老板点了点头，猛的拉动枪栓，让整个枪处于空仓挂机状态，随后朝着一边扣动了扳机。 一声撞针空撞的声音传了出来，有些清脆。 “那么，这把枪能应付你的日常抓捕工作吗？我觉得它是不能完全胜任的。” 张锋想了想，说：“大多数情况下可以胜任，但上次它的发挥就不好了。 我连续几发子弹打在同一个点上，却没能击穿合金护甲片。” 老板微微笑了笑，像是在嘲笑张锋在吹牛一样。 “我们先不讨论你是否真的打在同一个点上，这把枪本身口径就不够，用的又是普通弹种，无法击穿合金护甲片属实正常。” 他说着，弯腰在柜台底下翻找着什么，不一会，拿出一个箱子，打开之后，是一只黑色磨砂材质的转轮手枪。 张锋看到箱子里的那把枪第一个感觉就是不实用，所以他并没有表现出兴趣，直到老板拿出了这把枪的配弹。 “127毫米的特种配弹，一发就能凿穿市面上常见的合金护甲片，如果这都没能解决护甲后面的目标，那你可以再来一发，让子弹穿过之前打的那个洞。 当然，前提是你的枪法能像你吹的那么准。” 张锋拿起一发子弹在手里反复看着，那跟自己食指差不多粗的子弹弹体上映着自己拉成一条线的镜像，显得抽象无比。 “这子弹不错，有别的枪能发射这种子弹吗？” 老板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 “你竟然看不上这把点五零的巨蟒？” 第八十五章 大口径 “不是看不上，是觉得不实用，这枪备弹才五发……” “五发怎么了？打准点一发就够，我看你这小伙子也是个爱吹牛的家伙，还连续几发子弹打在同一个点上……嘁嘁嘁……” 老板说着就要将这把名为巨蟒的转轮手枪收起来，但被张锋按住了。 “我很喜欢这些特种弹，有没有其他的枪能使用这种子弹？” “没有！” 老板没好气的说。 张锋一脸讪讪的松开手，毫不留恋的把脸撇向一旁。 “噢，那算了，我是个实用派，华而不实的东西我可不想要。” 正弯着腰往回塞箱子的老板听了张锋的话差点气的跳起来。 “华而不实？！我今天非得让你看看配装了127毫米的巨蟒到底有多猛！” 老板将巨蟒从箱子里取了出来，将三枚巨大的127特种弹填装进转轮，随后一抖枪身，转轮在咔哒一声中归了位。 张锋皱着眉头，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冒犯了这位老板。 “嘁，别那么紧张，我还不至于为了句话就跟你拼命。” 老板说着，在桌子底下按动了一个按钮，一阵隆隆声，店门外的防盗铁板落了下来，最终将整个门堵了个严实。 “小子，跟我来，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威力。” 张锋特别好奇这127毫米的特种弹能发挥出一个什么样的效果，于是他跟着老板来到一个小门旁边。 老板打开小门内侧的灯，光线顺着楼梯向下延伸着，消失在一个拐角。 张锋跟着老板走下楼梯，这长的令人发指的阶梯似乎没有尽头，拐过好几个弯之后，还在向下延伸。 经过几分钟的下行，张锋停在了老板身旁，等待着老板开启阶梯尽头的那扇金属大门。 走进大门，这里漆黑空洞，像是某个无人的巨大墓穴。 几声脆响，灯光被打开，漆黑空间的真实面目展现在张锋面前，这是一个地下靶场。 “让一下，你站在射击位上了。” 张锋赶紧往旁边退了一步，看着老板双手握枪仔细瞄着二十米开外的一处钢制半身靶。 一声如同响雷般的巨响，老板手中的枪猛的上扬，随后打着转飞出去老远。 张锋被这巨大响声吓了一跳，在确定老板口中那宝贝巨蟒没有炸膛之后，他看向那处半身靶，上面并没有被击中的痕迹。 老板脱靶了。 “噢……该死，该死……我的手没知觉了。” 张锋心想，手指头没给你崩断都算你运气好。 “来，小伙子，你来开枪。” 张锋深吸一口气，从地上捡起那把黑色磨砂质感的巨蟒，感觉手感还不错。 他单手瞄准半身靶，准备扣动扳机，却被老板阻止了。 “喂喂！这巨蟒的威力可不是你吹吹牛就能搞定的，当心把你手指头崩骨折了。” 张锋没理他，扣动了扳机。 一声炸雷般的巨响过后，钢制的半身靶上出现了一个大洞，洞的边缘，金属物像是泥巴一样向外翻着，看上去骇人无比。 “这子弹真不错！” 对于张锋的评价，老板气的差点吐血。 “你就没发现这枪的优点吗？” “它有啥优点？不就是能发射127毫米的特种弹吗？没有别的枪能发射吗？” 老板翻了个白眼，“现在的市面上，它是唯一一个联邦允许出售的可以发射127毫米的手枪。” “那也没多大用……备弹太少。” “你特么的……我问你，枪的功能是什么？” “击杀，威慑，摧毁敌人反抗力。” “这三个功能里最重要的是哪个？” 张锋想了想，说：“击杀？” “不对，枪一旦离开枪套，结局就是你死我活。” 张锋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不停的点着头。 “枪最重要的作用是威慑，你拿着这么一把枪，有哪个傻子会跟你拼命？” “不，恰恰相反，这玩意只有五发子弹，还这么大后坐力，无法应对多个目标。” “噢，看来你经常以少打多啊……” 张锋点着头，摩挲着这把巨蟒。 “那你就没想过带两把枪在身上吗？巨蟒弥补犀牛580穿透力不足的缺点，犀牛580弥补巨蟒备弹少的缺点。 这样一来，你不就解决了自己火力不足的烦恼了吗？” 张锋思考了一会，举起巨蟒又开了一枪，那炸雷般的声音响过之后，三十米开外的半身靶的中心出现了一个新的大洞。 “这效果，绝对不是9毫米手枪弹能达到的……真是不错的子弹。” 老板一拍脑门，叹息一声。 “得，我不卖你了，三发子弹你打了两发，给钱，走人。” 听到老板下了逐客令，张锋站在原地看着朝自己伸来的手思考了良久，最终决定勉为其难拿下这把巨蟒，以补充自己手里这把犀牛580那微弱的穿透力。 与昨天与丽娜的一战中，如果当时自己有这把巨蟒，那自己根本用不着激活机械生命体，自然就能避开那要命的副作用。 想明白的张锋立刻询问老板巨蟒的价格，但老板报出的高达六位数价格立刻让张锋打消了购买它的念头。 因为昨天谢里曼讲述了艾瑞克及其麾下一百多个孤儿，在大人都活的费劲的世界里艰难过活的故事，他把绝大部分钱给了谢里曼，希望谢里曼能交给艾瑞克，以免艾瑞克的小团体在战战兢兢中断了粮。 所以，他现在又没多少钱了。 想到这里，张锋立刻话锋一转，询问老板有没有762毫米的特种弹。 老板翻了个白眼，说：“有，但那种口径的子弹特种不特种的区别不大。” “给我拿十发我试试看。” 几分钟后，老板拿着一盒子弹回来，报上一个价格后将盒子递给张锋。 快速退弹装填过后，张锋利落的朝着那钢制的半身靶连开三枪，半身靶上出现了一个凹坑，坑里还嵌着一枚被打烂了屁股的弹头。 看样子不行。 张锋皱起眉头想着，再次开枪，七发子弹在钢制的半身靶上留下了一个新的凹坑，但仍然未能击穿钢板。 在这个凹坑里，一发发子弹像是被捣碎的蒜一样黏在上面，成了后来子弹击穿钢板的阻碍。 对于张锋的枪法，老板惊讶的张着大嘴呆了好半天，直到张锋将剩下的子弹归还。 “枪一般，子弹倒是不错，只是我买不起……” 第八十六章 谢里曼的办法 返回地上店面的张锋摸索着127毫米特种弹的弹壳，思考了一会，一脸严肃的看向老板。 张锋仍然舍不得这威力巨大的特种弹，不死心的再次询问老板是否单卖，毫不意外的被老板再次拒绝。 老板已经重新打开了店门，他有些兴致缺缺的看了一眼张锋，连打量似乎都懒得打量了。 “你到底想不想要这把巨蟒？想要就拿钱，不想要就别叨叨了……我就算给你子弹你能干什么用？” 悻悻离开的张锋想了很久，拿出通讯器给谢里曼打通讯。 谈话围绕着巨蟒和它的特种弹展开。 但谢里曼表示，张锋被骗了。 在战后，联邦允许出售的热武器只有手枪，而手枪的配弹中，只允许出售762毫米及其以下的弹种。 很显然，不管是巨蟒还是那堆特种弹，都是不被允许出售的。 老板手中的，八成是战前烂在手里的货底子。 张锋可不管什么货底子。 他说完威力说需求，说完需求说现状。 总之，张锋表现的像是情人节前索要礼物的大姑娘，含蓄，但又透露着明显的欲望。 这把谢里曼乐得不行。 在逗了一番张锋之后，谢里曼被捅了肺管子。 “玛德，我挣了这么多钱，都被你花光了！现在老子想买把枪你都不让了！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这几乎是控诉的话谢里曼是无法反驳的，因为这是个事实。 好在他本就打算给张锋拿下这把枪。 谢里曼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标准时间晚上十点左右了，原本就冷清的城市边缘地带显得更加孤寂。 “在这儿等着，就等在窗户附近老板能看到的地方，也别那么明显，最好是做出一种不是故意让他看到的样子。” 谢里曼的指示让张锋感到疑惑。 “我不跟着进去吗？” 谢里曼拍了拍张锋的肩膀，说：“对付奸商，要用对付奸商的办法，十几万一把枪，他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张锋叼着烟，看着谢里曼走向那家店。 身旁停着的出租车还是刚才送谢里曼来的那辆，缓缓摇下车窗，司机的脑袋探了出来。 “哎，小哥，你们一会还走吗？” “走，但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没事，我等，我也想知道他这招好不好用。” 吱嘎一声，伴随着“欢迎光临”的迎宾铃，枪械店老板从躺椅上抬起脑袋看向门口。 一个金发男子站在门口，他没有四下打量着橱窗里的武器，而是直接开口。 “老板，我需要127毫米特种手枪弹。” 老板皱了皱眉，没说话，而是慢吞吞的从躺椅里起身，走进柜台后面，弯腰拿出了那个装着巨蟒的盒子，打开之后推到小伙子面前。 小伙子看都没看躺在盒子里的巨蟒，直接伸手抓向盒子边缘的那几发黄橙橙的127毫米特种弹。 “小伙子，你怀里那把枪可是用不了这种子弹的。” 小伙子皱了皱眉，没接话茬，而是张口抛出一个问题。 “这种127毫米的特种弹多少钱？” “790一盒，一盒二十发。” 看着小伙子脸上那不易察觉的喜悦之色，老板决定再次推销一下自己的巨蟒。 “小伙子，光有子弹是不行的，你没有巨蟒这样的枪是无法使用这种子弹的……” 小伙子的目光仍然被那几发子弹吸引，他不住的翻弄着手里的子弹，还时不时的拿出一颗仔细看着。 察觉到了小伙子对巨蟒提不起兴趣的样子，老板索性将手枪放回盒子。 “你这有多少这种子弹？” “你没枪，我有再多子弹也没用。” “别管那些了，你有多少这种子弹，我全要了。” 老板刚要说些什么，余光扫过窗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这个熟悉的背影正焦躁的抽着烟，还偷偷摸摸的看向这边。 老板恍然大悟。 他装作为难的打开了自己的通讯器，在一条条的库存信息中翻找了起来，故意将有着几百盒库存的特种弹用手指遮住，一副老眼昏花状的贴着屏幕看着。 “两盒，现在就剩两盒，外加你手上这几颗了。” 看着对方脸上那略显失望的神色，老板心中窃喜。 这家伙一定是需要大量127毫米的特种弹。 虽然这样想着，但老板还是挂着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 “小伙子，这种127毫米的特种弹联邦已经不再生产了，我的库存就这么多…… 不过好在我有条线，能拿到军用的127毫米特种弹，如果你要的多，我可以帮你试试看。” “我肯定要得多。” “那你确定不搞一把能发射127毫米特种弹的枪吗？” “不不，我们不缺这个……” “可是你没有啊，如果你有，怎么会不带在身上呢？” 老板感受着小伙子盯着自己的目光，犹豫的感觉顺着这目光传了过来。 “这样，你先告诉我你需要多少这种子弹。” “告诉你也没用啊，你就这两盒根本不够，我需要稳定的货源。” 老板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接着问道：“你能告诉我你打算用这些子弹做什么吗？” “用途我就不方便透露了……不过我可以给你看看我公司的注册信息。” 看着小伙子沉着的在通讯器的星政官网上翻找着注册信息，老板对他以及窗外路边上那位鬼鬼祟祟的家伙有了一个大概的身份猜测。 一道投影随着小伙子的指尖移动到了自己面前，老板仔细看着上面的信息。 星环安保培训公司。 这让老板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 这是两个自认为发现了某种商机的年轻创业者。 毫无疑问的，这是自己倾销这批特种子弹的好机会。 但他始终有个心病，那就是面前这把巨蟒。 这把枪在他的店里已经待了30个年头了，即便是战时自己都没拿出来用过。 倒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宝贝它，实在是因为能驾驭它的人太少了。 在这个系列停产之前，一名可恶的枪械推销员来到了他的店里，那天花乱坠的口吻蒙骗了还是身强力壮的他，在进行过试射之后，他被这把枪的威力所震慑，一口气买下了五把。 然而，三十年的时间里，这五把巨蟒却一把都没能卖出去。 第八十七章 莉莉，倒计时 没卖掉的原因很简单，这把枪实用性太差。 这五把枪，有两把被他老婆送了人，当成艺术品挂在了墙上；有一把在一次店面失窃事件中被盗；还有一把陪着儿子上了战场，跟儿子一起变成了冰冷的狗牌。 即便如此，一向要强的老板仍然不打算将这把枪便宜处理掉。 他是一个商人，怎么会有做赔本生意的时候？ 而眼前这个小伙子给了他另一种不赔本的处理方式。 眼看着面前这位小伙子对巨蟒没有兴趣，老板知道，他是找到了适合的枪械，能发射这种特种弹的枪械恐怕不是太阳系联邦允许在民间持有的手枪类型了。 “你总要给你的学员或是客户展示这127毫米特种弹的恐怖威力？ 这样，我们签一份合同，以后你们星环安保培训公司使用的127毫米特种弹都由我来提供，你也省得再到处跑着找合适的子弹了。 至于这些子弹你拿去是做打靶训练还是干什么，我一概不管。” 小伙的脸上有了一丝犹豫，但很快消失。 “那价格是多少？” “算你750一盒好了。” 小伙立刻摇头。 “不行，太贵了，根据我们已有的合作客户所签订的合同，如果是这个价格的话我们没多少利润了。” 小伙的话打消了老板心中最后一点疑虑。 先有关系，根据关系拿到客户需求，签订合同再成立公司，这确实是最稳妥的路子，这年头，谁会在没有确定客户的情况下开门做生意啊。 但老板也知道，没多少利润和没有利润是有区别的，更何况小伙子没有转身就走，那就说明他的话都是谈价技巧中的一部分。 于是，价格的拉扯战开始了。 半个小时后，老板以每盒子弹700信用点的价格拿下了供货合同，并欣然的将他的那把巨蟒连同两盒子弹交给了面前的小伙。 合同定金已经到账，老板看着那一万信用点的转账记录在心里乐开了花。 自己仓库里那几百盒进价只有175信用点一盒的127毫米特种弹终于有了确定的去处。 谢里曼在离开枪械店的时候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张锋的身影，直到他看到马路对面的出租车车窗里有一只手正冲他挥着。 乘上出租车，谢里曼立刻将装着巨蟒的盒子丢给张锋，随后对司机报上了目的地。 “花了多少钱？” “一万。” 张锋从盒子里将巨蟒拿出来，沉甸甸的质感仿佛在诉说着这把枪的威力。 握住枪把，手腕一抖，弹巢向着左侧甩了出来。 “这枪只能用于威慑或者是攻坚，有好的再换。” 谢里曼眉毛一挑，说：“喂……好歹一万呢！你不用个三年别想换了我告诉你。” 看着谢里曼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张锋砸着嘴。 “行了，别一副大出血的样子了，虽然这把枪在我这评分不高，但一万块绝对划算。 你想想看，上哪去弄一把能击穿二十毫米匀质钢板的手枪啊？” “这么猛？” 谢里曼有点不敢置信，穿深达到二十的手枪他没见过，就算是太阳系联邦管制严格的各类反器材枪械，穿深能达到这个程度的也是屈指可数。 刚要拿一颗子弹研究一下，他手腕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接通之后，谢里曼的语气从轻松的调侃逐渐变得专注，无用的废话也消失不见。 见谢里曼挂断通讯，张锋迫不及待的询问着对方发生了什么，但谢里曼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丢下了一句“回家再说”后，将头转向了车窗之外。 丽娜醒来时，眼前已经没有了电子义眼的辅助分析那贴有的条条框框，她试着动了一下，却没能感知到自己的手脚。 张开嘴，她发出了一阵嘶哑的呻吟声。 “唔？你醒了？正好，新的义体已经装好了，马上启动连接。” 她努力歪着脑袋，看向声音的来源，却看到了那个令她厌恶至极的家伙——斯内克。 人如其名，这家伙就像是躲在潮湿阴暗环境里的蛇一样，令人畏惧的同时，也令人作呕。 丽娜永远忘不了，上次见到斯内克的时候她对自己所做的那些恶心事。 钻心的疼痛从尾椎处传来，并顺着脊柱缓缓上行，丽娜咬牙忍受着神经连接所带来的痛苦，直至痛感延伸到颈椎顶端。 “好了，你可以行动了。 不过我可说好，你这次更换的是仿生义体，强度跟你上回用的没法比，参加作战行动什么的你想都不要想。 再弄坏了我可不给你修了，这简直是在浪费我宝贵的时间，我明明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去做！更重要的。” 斯内克的语调逐渐变高，最后竟神经质般的吼了起来。 机械臂逐渐远离丽娜，但丽娜却没有动，只有那缓慢起伏的胸口显示着她此时虚弱的活性。 “有吃的吗？给我点吃的……” “没有！等着你！上校会来找你的。 嗯……应该也快了。” 斯内克说完，离开了房间。 休息了一会之后，丽娜坐起身，小心的下到地面。 在一处蒙了不锈钢外皮的立柱上，她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与上一次使用的机体不同，赤裸的崭新机体严格的遵守了女性的曲线，并将女性特有的那份柔美展现的淋漓尽致。 那颗左眼也使用了较为普通的电子义眼，浅灰色的瞳仁与她的右眼很相称。 尽管她不想承认，但斯内克的机体改造手艺确实做的细腻。 如果不是略显空洞的触感，丽娜还以为自己回到了肉体之中。 他看向斯内克离开的那扇门，快步走了过去，转动把手，却发现门被锁住了。 正当她准备强行将门打开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传入了门缝，虽然轻微，但分辨的清晰。 “斯内克，丽娜醒了吗？” “醒了，但她很虚弱，您得去给她弄点吃的，我是您的仆人，不是她的。” “先别管她了，莉莉的实验进行的怎么样了？” “噢我的上校，这是科学实验，它是有着严格的先后顺序的，如果您急于……” 上校打断了斯内克的话，口气严厉，充满不悦。 “正在进行准备工作，我得先把莉莉的身体状况调整到实验要求的水平，大概……还要几天的时间。” 第八十八章 混乱的新闻 斯内克的话令丽娜如坠冰窖。 在门外的两人结束对话之际，她快速的返回操作床，躺在上面紧闭双眼。 “在哪？到底在哪？莉莉到底被关在了哪！？” 正当她焦躁的思考时，门被打开了。 上校穿着防护服，站到了她的身旁。 “你醒着吗？丽娜？” 丽娜强迫自己冷静，能救莉莉的，也只有自己了。 她缓缓的睁开眼，虚弱的说：“我醒着，上校。” “能起来吗？” 丽娜装作极度无力的样子，在一番挣扎之后摔在了床上。 “我只是饿了，应该只是饿了，您让斯内克先生拿点吃的给我就行了。” “他吃的东西，你吃不惯的。” “那您能让他出去买点吗？我感觉心慌的要命……” 看着丽娜那满是细密汗珠的大半张脸，上校皱了皱眉头。 “不行，他不能离开这里。” 这句话像是偶然看到漆黑长夜中那道印在视网膜上的闪电一般，被丽娜牢牢的记在了心中。 获得线索的兴奋、莉莉有危险的焦躁所带来的颤抖，被上校当成了简单的低血糖症状。 “来，带上头盔，我带你出去。 出去以后，先吃饭，再工作，这次你只负责调查九号的下落。” 丽娜颤抖着接过上校递来的通讯器，按照上校的吩咐带上了一旁的头盔。 这件完全看不到东西，也完全听不到声音的头盔戴上之后，它与上次完成改造离开此处一样，被锁在了丽娜的头上。 在上校的搀扶下，她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 离开此处的方式与上次相同，丽娜很快被装进了麻袋里。 晃动很剧烈，她尽可能的将自己缩成一团，避免被碰到。 在长达半个小时的晃动之下，她很快失去了方向感。 晃动停止之后，她感觉自己被放在了地上，没过多久，一声轻响，头盔的锁被打开。 她蠕动着身体从麻袋中钻了出来，摘掉头盔，环顾四周。 与上次一样，是个废旧的厂区，周围也没有任何载具来过的痕迹，地上只有一把枪和两个弹夹。 她站起身来，三里市的微风毫无遮掩的吹在她的身上，她深吸了一口气，反应到不对劲的她赶紧又蹲了下去。 “操！真过分！上次好歹给了衣服的。” 麻袋上掏三个洞，就这样，丽娜穿着这件风格诡异的衣服朝着市区边缘走去。 几近午夜，这家名叫水牛角的餐厅仍在营业。 实际上，他们已经过了打烊时间。 在靠窗的位置上，这仅存的二位客人肆意的吹着牛皮，口若悬河，涂抹星子乱飞。 他们满脸通红，丝毫不在意面前那成片的啤酒瓶与那几碟寒酸的凉菜。 三个店员抱着肩膀，对着正大声吹牛的两位顾客散发着敌意，但对方却置若罔闻。 店门口的迎宾器响了起来，说着“欢迎光临”之类的话。 三人一脸沮丧的转过头去，沮丧的表情变成了惊讶，凝固在了脸上。 一个身穿麻袋，腰间系着根电线的女人赤着脚走进了店里。 “有什么上什么，一人份，在这儿吃，快点。” 三人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收钱的收钱，去后厨的去后厨。 丽娜确实饿了，这并不是装的。 落座之后，她打开了通讯器，看着这一天的星政新闻。 “昨天晚上发生的，位于北区边缘工业区的大规模枪击事件被认定为是当地帮派的火拼行为。 但据城区边缘居民透露，当晚该方向并非只有枪声，还有短暂的音爆和建筑垮塌的声音。 目前现场已经被警方封锁，本台记者未能获得进入许可，但通过外围拍摄的视频大家可以看到，案发现场的建筑已经遭受了一定程度上的破坏。 在这里，我不禁要问上一句，当地帮派手中真的有能够破坏建筑的重武器吗？如果有，那这些武器又是从哪里流出来的呢？脆弱的市政系统真的有能力保护市民的人身、财产安全不受侵害吗？ 梨核卫视，为您持续跟踪报道。” 丽娜面无表情，翻向下一条新闻。 画面中，一个人坐在沙发里，主持人正在发问。 “大家都知道，您是这方面的专家，那么从您的专业角度来看，欧罗巴星举办这次军演的意义是什么呢？” “那肯定是为了威慑土卫六泰坦星的啦！不然嘞？ 你要知道，这两颗星虽然都是木星的卫星，但构造完全不同，欧罗巴星被冰层包裹，他们没有办法采集矿源啦，当然要天天挥舞大棒去威胁邻居，好让邻居降低矿物价格嘛。 大家都知道现在金属的价格涨成了什么样子，对不对，欧罗巴星上的居民现在连鸡蛋都吃不起哎！他们穷到要吃什么？吃蟑螂哎有没有！蟑螂是欧罗巴星居民唯一的蛋白质来源了好不好！” 丽娜翻了个白眼，随手划向了下一条新闻。 这是一段采访视频，被采访人穿着警督制服。 “面对治安不稳定的这个问题，我们需要拿出新水平、达到新境界，通过新举措、新发展，形成新突破。 为此，我们必须重视新方法、看清新形势、理准新要求，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新期待、新关系中，用好新本领、展现新风貌、走出新高度，获得新成果！” 丽娜气呼呼的关掉通讯器，她突然觉得，火星已经烂得没法救了。 饿得心焦的她有气无力的冲着台催着自己点的餐，然而这气若游丝的催促声，被淹没在了窗边两位吹牛大哥的争辩声中。 丽娜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集聚了一会力量才喊出了第二声，这一声不仅成功引起了台服务员的注意，还引起了窗边两位大哥的侧目。 他们一人拎着一个酒瓶，晃晃悠悠的走向丽娜，一个坐在她身边，一个坐在她对面。 “我大哥说……长得高的讨异性喜欢，我说长得壮的讨异性喜欢，你一个异性，来告诉我们答案，你说说，你喜欢哪个？” 对方这番话不长，但说话间咬了几次舌头，以至于这段话丽娜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才想明白是啥意思。 她叹了口气，将手缩进麻袋，晃晃悠悠的掏出一把枪。 “我特么哪个都不喜欢，赶紧滚！” 第八十九章 丽娜的最终决定 旅鸽号上，张锋与谢里曼抱着肩膀，面面相觑。 “千算万算，没算到他刘锐本身就是个机甲兵。” 谢里曼嘟囔着，抄起桌上的烟盒，将一根烟抽了出来。 “刘锐的义体化程度还要摸清楚。 如果是轻度的，那跟丽娜一样，脱不了要吃饭、喝水，但如果跟孙康那样似的，怕是只能喝点东西了。” “你脑子怎么是个直的啊？他刘锐要是能吃饭，布莱恩还能打这个通讯过来？所以肯定是重度改造啊……” 二人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抽着闷烟。 “他那个府邸，警卫多吗？”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对张锋话里所表现出的傲慢表示鄙视。 “多吗？不多。 以你的身手，杀进去也不是难事，但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那整个火星政府跟你可就不死不休了。” 张锋叹了口气，双手抱着脑袋躺在了沙发上。 “诶……那怎么办啊？” “只能寄托于布莱恩的欲望了……” 看着张锋疑惑的眼神，谢里曼接着说道：“我已经将掠走火星卫戍部队总司令和欧罗巴驻火星武官之后，他能获得的好处将给他听了。 至于能不能约的出来，那得看他自己有多想把火星卫戍部队拉进欧罗巴星的军演行动中了。 毕竟要约人出来，不只有吃饭这一条路。” “不吃饭还怎么约？难不成他还能把刘锐约出来看电影？”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说：“你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着急的是，咱们绑架对象从一个战斗力相对较弱的目标，变成了战斗力很强的目标，这里面存在了太多的变数！你在着急什么？” “嗐……我还以为约不出来了呢，吓我一跳。 告诉我地点，我把他四肢全打断……” 张锋的话惹得谢里曼一脸烦闷，他吱哇乱叫的打断了张锋的话。 “没那么简单！我们做的这件事，实际上是在一个很窄的空间内去操作。 做多了，很可能搞的两星局势无法收拾，做少了，咱怕是得把自己折进去。” 张锋立刻闭上了嘴，看着一脸愁容的谢里曼绞尽脑汁。 这不是他的强项，他帮不上啥大忙。 丽娜醒来时，已经是标准时间早上七点钟了。 她本能的伸了个懒腰，仿生义体配合的延伸至自己运动的极限位置。 刷牙，洗漱，她逐渐的喜欢上了这副躯体。 它虽不如原本肉体那般触感敏锐，也不如上一副机械义体那般拥有极好的强度，但它活力充足，线条优美，质量轻盈。 斯内克甚至为这副仿生义体做了配重，使得它在使用时，与原本肉体没有任何区别。 她不喜欢斯内克，自始至终就是如此。 他不但亵渎了自己的肉体，还要伤害莉莉。 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斯内克的藏身处，找到那处研究所，拯救莉莉。 酒店的浴袍质量一般，但总比麻袋要好上不少。 丽娜穿在身上，走出了房间。 即便如此，这还是太过显眼。 丝质的睡袍在微风的作用下向后掠去，将她的完美身材显露无疑。 有人常说，一个人的作品反应了他的内心。 作为一个老色批，斯内克在丽娜这件作品上，固执的将自己对美的追求苛刻到了极致。 他将自己认知中最完美的人体各个部分揉捏在了一起，形成了现在这个如同艺术品一般的丽娜。 即便心理年龄已经三十好几，丽娜仍然无法淡然的无视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的目光，她没走多远，灰溜溜的返回了房间，在众人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娇羞美人的印象。 客房服务无疑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早饭好说，但衣服成了麻烦。 倒不是客房服务人员不肯去帮她买衣服，而是丽娜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尺寸。 无奈，她只能挑选一些宽松的款式。 半小时之后，坐在高塔顶端的她荡着双脚，看着通讯器中投射出的地图，仔细回忆着昨天被丢出来的详细经过。 虽然自己既看不见，也听不见，但她一直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 半个小时，十万多秒。 关键问题在于，上校使用了什么载具。 但关于载具的线索，她只有一个字，“颠”。 丽娜身上那被克劳利调校的很好的触感系统在此刻提供关键性的帮助。 在仔细的回忆了昨天自己被“颠”的频率、力度、撞击部位触感之后，丽娜得出了一个不敢相信的结论。 自己是被上校拎着跑的，那剧烈的颠簸正是因为对方在建筑物顶端跃动所产生的。 “难怪他家的开放式厨房里，一件厨具都看不到……” 想通了这些的丽娜赶紧关掉地图，调出了一张空白的界面。 “十秒，左转，五秒，左转，十三秒，再次左转，以上，似乎在上升，有轻微的顿挫感。 这应该是在爬楼……不，不对，之后长时间内没有再次遇到这种感觉，这应该是从一处地下设施中出来。” 丽娜将线路标注好，一脸凝重的继续回忆。 “直行两百七十一秒，略微左转，三百九十九秒，原地等待四十秒，继续执行五百一十二秒。 右转，爬升，像是攀爬阶梯的顿挫感，再右转，再上升，再右转再上升，猛然加速直行三秒，剧烈颠簸后沉寂三秒，随后再次剧烈颠簸……” 一个小时后，回忆被一阵剧烈到失去方向感的震动打断，丽娜面前出现了一张复杂的、粗糙的、立体图像。 她再次将三里市地图找了出来，试图寻找着与录像相对应的区域，但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她不知道上校步幅多大，能跑多快。 从高塔上起身，她看向街对面的建筑，紧了紧身上背着的单肩包。 “不要害怕，这不会很难……” 短暂的助跑过后，她全力一跃，落在街对面的建筑顶上，她前滚了好几圈，最终还是躺在了地上。 “差不多！就是这个感觉！” 又过了半个小时，她将这些参数尽量的调整至昨晚接触到的数值之后，开启了立体图形比对，但通讯器经过五分钟的筛选给出的结果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寻找的，竟然是她早就去过的地方。 第九十章 耽误事 丽娜一脸沮丧的躺在房顶上，四肢摊开，活脱脱一个大字。 斯内克的地下实验室，竟然就在上校府邸的下方。 这个地方的防守，堪称保险库。 自己打不过上校，这想都不用想，即便不考虑这个问题，光周边的明哨暗哨就是她绕不开的。 上次她能成功进去，是因为上校给了她一个半小时更换一次的口令。 想到这里，她猛地坐了起来，在一声叹息之后，她再次躺下，又瘫成了一个大字。 她没有上次那种足以让上校叫过去的理由。 即便是有这种理由，她也打不过上校，就算她溜进去，成功的避开了斯内克，找到了莉莉，那她也没办法把莉莉带出来。 “为什么我总是这么没用呢？啥也干不了……” 自怨自艾没有任何意义，她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并坐起身来思考着办法。 自己没有办法，就去找有足够智慧的人，自己没有力量，那就去找战力卓绝的家伙。 她的寻找转了一个圈，又到了，她决定，重新寻找九号。 这次，她的目的不再是囚禁九号，而是拯救莉莉。 思路回到上次调查的断点，那名浮藻区的小女孩。 查到她的当天晚上，九号就出现了，而且就当晚与九号的交战经过而言，他选择的决战地点目的明确，那就是远离民众视线。 这是为什么呢？ 这一切在丽娜看来，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就是小女孩确实认识九号，九号故意暴露，将调查的注意力从小女孩身上引开。 但这样也说不过去。 如果事实如此，那九号应该逃掉，而不是将她与孙康引到决战地点，毕竟交战有可能战败，就算九号有必胜的把握，那也有暴露的风险。 想到这里，丽娜愣了一下，随后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她想错了，九号之所以出现，不是为了将调查注意力从小女孩身边引开，而是为了彻底消除威胁。 “原来那时候，他是打算下杀手了啊……” 九号凌厉的攻击手段令她现在想起还感到后怕，在寻求对方帮助与否上，她陷入了犹豫。 但现在没有时间犹豫。 斯内克正在调整莉莉的身体状态，留给丽娜的时间也只有几天而已。 “死就死！” 下定决心的丽娜站起身来，跑向楼顶的楼梯间。 张锋已经无所事事大半天了，那把巨蟒被他拆了装，装了拆，鼓捣了几十遍。 谢里曼头发被自己抓得像个鸡窝，在他面前那画满了圈圈叉叉的计划书上涂了改，改了涂。 “你能不能别鼓捣了，叮叮当当的，我脑袋都要炸了！” 张锋很无奈的看了一眼谢里曼，叹了口气。 为了不让零件碰撞桌面发出声音，他甚至在茶几上铺了一块绒布。 这时，谢里曼的通讯器响了起来，张锋赶紧起身凑了过去。 但很可惜，这通通讯并非来自他们苦苦等待的布莱恩，而是一通有关船舶养护的通讯推销广告。 谢里曼在说了一声“不需要”之后，粗暴的挂断了通讯，张锋也一脸失望的回到沙发，继续摆弄他的那把蟒蛇。 通讯再次响起，张锋再次一脸认真的跑了过去。 “对不起先生，可能是我这边信号有问题，刚才我们的通讯断掉了，我现在重新给你介绍这次活动的内容。 本次活动，我们推出了超值的舰只养护套餐，原本……” 谢里曼这次一个字都没讲，直接挂断了通讯。 然而，他挂掉通讯没多久，来电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张锋都没起身，直勾勾的看着谢里曼。 “估计还是她……” 谢里曼一脸苦笑，接通了通讯。 “先生，实在是对不起，咱们三里市的通讯基站可能是老化严重了，咱们的通讯又断了。 我们这次的活动优惠力度是空前的，我可不希望因为我的传达不到位，给您造成损失……” “你到底要怎样？” 同样的话术，推销员再次介绍着自家活动的详细情况，孜孜不倦。 “别再打了！” 谢里曼吼了一嗓子，气呼呼的挂断了通讯。 张锋叹了口气，巨蟒也没心情玩了，被他丢在茶几上。 “多少钱啊？你办一个得了呗！咱还等着布莱恩的通知呢！” 谢里曼站起身来，气的乱蹦。 “不！他们就是利用了你的这种心理，逼着你去接受他们家那你根本不需要的狗屁服务！ 如果我交了钱，她就去祸害下一个人了！这是纵容犯罪！是助纣为虐！是助长敌人气焰！” 他话音刚落，通讯铃声再次响起。 谢里曼气的把通讯器举在空中，他咬了半天牙，跺了半天脚，还是舍不得摔下去。 “你特么的有完没完啊！” “先生，我们很理解您的心情，在此代表市政通讯机构跟您说一声对不起。 为了不让您继续蒙受损失，我现在将本公司正在进行的……” 谢里曼挂断通讯，无奈的笑了起来。 “呵呵……她还代表市政通讯机构，架子还不小……” “你就不能给她拉黑吗？这也太耽误事了！” “虚拟号，不是同一个，你怎么拉黑？” 正当谢里曼摊着双手回答张锋疑问的时候，他手里的通讯器又响了。 “哎哟……对付这种恶心人的玩意，正经办法是不行了……” 谢里曼说完，按下了接通键。 还是同样的话术，还是同样的介绍着她们公司那空前绝后的活动力度。 谢里曼将通讯器放在一旁，开始继续研究计划板上的圈圈叉叉。 张锋见状也懒得管了，低头继续摆弄起手枪来。 唯有推销员还在口落悬河，声情并茂的讲述着公司的活动细节，以及丰厚的优惠政策。 她很努力，从谢里曼放下通讯器开始就没有停下。 就这样，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 “先生，我们的活动就是这样的，您看您选择哪个套餐？” 谢里曼咧了咧嘴，对着张锋作出一个坏笑。 “啊？” “什么？您是哪里还不清楚吗？” “啊？” “先生，您能说一下您具体哪里不清楚吗？” “你打电话找我干啥来着？” 通讯寂静了几秒钟，被挂断了。 谢里曼哈哈大笑，说：“这下她应该不会再打来了，再打来我就把通讯器丢进培植舱。” 正在这时，舰桥传来警报，有人在旅鸽号门口拍门。 二人赶紧来到舱门处将门打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站在那里，满脸是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将一张潮湿的纸条递给谢里曼，谢里曼打开一看。 “狮子狗，你的通讯器到底能不能用了？赶紧来老地方！有个人要见你的朋友卷毛。” 第九十一章 东风已来 艾瑞克所说的老地方是一处战时被炸得翻卷起来的坑洞。 这处坑洞由于处在居住区边缘和工业萎靡的原因，市政部门并没有予以维修。 翻卷的城市底板高高撅起，像是一个炸裂后突然凝固的泡泡。 坑洞边缘，跑了一路的谢里曼满头大汗，探了下头，又缩了回来，将身后的张锋推了回去。 “诶？好像是丽娜……就是个头矮了不少。” “她又干嘛啊？” 与谢里曼不同，张锋也跑了一路，但脸不红气不喘。 “我哪知道啊……咱非得见她吗？” “来都来了，见呗，就这烂地方，还能有埋伏吗？” 张锋说着，把谢里曼拨到一旁，跃进大坑。 谢里曼一咬牙，跟着张锋滑进了大坑，捂着屁股站在张锋身边。 “对不起，我……” 张锋静静地站在丽娜面前，但丽娜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咽了回去。 良久之后，张锋叹了口气。 “说，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准确的说，我是来找你们俩……” 丽娜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接着说道：“请让我加入你们的计划！” 张锋看了一眼谢里曼，谢里曼挠着脸颊。 “我们的计划？我们啥计划啊？” “九号，你在寻找记忆，对？高耀死了，还能有谁会知道这么机密的详细情况？肯定是最高层！ 你盯上的，是卫戍部队总司令！” 张锋再次转头看向谢里曼，谢里曼有点尴尬，把头转向一旁。 “喂！你怎么什么都跟她说？” “我没有！我只是告诉她，她口中的那个上校就是卫戍部队总司令……” 谢里曼的话逐渐变弱，完全没有底气。 张锋翻了个白眼，事已至此，他懒得跟谢里曼计较了。 “丽娜，我们这个计划很危险，就算你是真心实意要帮我们，我也不能让你加入。” “请救救莉莉！她现在面临危险，但我既没办法也没力量……”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丽娜，张锋叹了口气，想要上前搀扶，对方却向后挪去，但仍然保持着跪姿。 “说，什么情况。” 丽娜并未起身，跪在地上的她将莉莉的处境，及上校的住所下方有所实验室的事全盘托出。 “你是说，刘锐的府邸下方有个实验室？你跟孙康都是在那里接受改造的？” “是的，那里还有个科研人员，叫斯内克，上校不允许他离开地下。” 谢里曼蹲在丽娜面前，继续问道：“这个斯内克有没有可能知道张锋的过去？” “这我没法判断，我没跟他聊过……哎？你叫张锋吗？你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张锋翻了个白眼，谢里曼轻轻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嘴上。 良久的沉默过后，张锋问道：“我们怎么才能相信你啊……” 丽娜指了指谢里曼，说：“我跟谢里曼一样，不希望你死。” 这次轮到谢里曼翻白眼了，但张锋却完全没想起来谢里曼的名字是自己说出去的。 “得，全漏了，一点没留……” 谢里曼嘟嘟囔囔的坐在了地上，接着说：“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也不是我们不想去救莉莉，只是现在我们的注意力全在刘锐身上。 你说你去过刘锐的府邸，那你该知道那里戒备森严，张锋就算进得去，救了莉莉，再背着她，那还能出来吗？” “既然不打算进去……难道你们计划在军部动手？” “张锋是想寻找记忆，不是要把自己变成记忆，真是的…… 我们打算在外面动手的，只不过这个计划好像不太顺利。” 谢里曼话音刚落，通讯器响了起来，他低头去看，正是他等了一整天的布莱恩。 “你小子这通讯器到底咋回事？我刚才连打七八个都占线！” “呃……别管那些了，你这不是打通了吗？快说，怎么样了？” “成了！后天下午三点，雅致高尔夫球馆。” “好好好！我知道了。” “你等一下！我告诉你啊，他身边的警卫肯定少不了，你做事麻利点。” 谢里曼挂断通讯，指着自己的通讯器颠个不停。 “想吃冰下雹子，打瞌睡来枕头，这叫……” 看着张锋逐渐变冷的目光，谢里曼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你们知不知道上校本身就是机甲兵？” “我们知道。” “好了，东风来了，让我们重新计划一下。” 刘锐今天没有去卫戍部队军部工作。 原因很简单，他的幕后上司，德瑞斯坦今天要来借拜访名义，视察斯内克的试验成果。 书房被刘锐打扫的一尘不染，窗台上的几个机甲玩具兵，他甚至要用量角器把他们面朝的方向统一起来。 那个他根本都不会用到的卧室也被他收拾的极为整洁。 标准时间下午三点，德瑞斯坦如约而至。 他与德瑞斯坦握手，拥抱，像每个好客的主人那样，热情的将德瑞斯坦请进了屋内。 但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二人的主客身份像是发生了反转。 “德瑞斯坦先生，作为九号暂时的替代品，高耀起到的作用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主人讨好着客人，但客人却像是没听见一样，迈步走向书房，似乎对此处十分的熟悉。 “视察试验成果只是我此次前来的一个目的，上校，在此之前，让我们先在上面聊一聊另一件事。” 德瑞斯坦说着，推开书房的门。 他没有选择去坐刘锐那看上去舒适无比的办公椅，而是坐在了办公桌对面的长沙发上，而刘锐，坐在了沙发拐角的另一侧，一脸恭维。 “请讲。” “关于欧罗巴星军演的邀请，你怎么看这件事？” 刘锐思考着，双手五指交叉，大拇指相互绕着转了起来。 “欧罗巴星，是一个军权大于政权的住人世界，这点从大战前就是如此。 军权执政有个特点，他们总会以行动来展示自己的政治立场，这次也不例外。 他们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他们仍然是太阳系联邦中，军事力量最强的住人世界，从而震慑友邦，从他们手中压榨出经济利益。” “嗯，那你为什么在迟迟不肯答应参加联合军演的前提下，要答应私下约见欧罗巴星驻火星外交武官呢？” 第九十二章 三张照片 “不答应对方军演的邀请，是我们火星不做欧罗巴星军事附庸的立场阐述，私下接受布莱恩的邀请，是传达一个我们火星并不想与你欧罗巴星为敌的政治信号。 这二者并不矛盾。” 德瑞斯坦默默的盯着刘锐看了好久，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揣测对方是否存在第三种意图。 “那你可要把握好度了，如果这个布莱恩在你们见面时期出现点问题，欧罗巴星的那个老家伙，可是要发飙的。” 刘锐点了点头，说：“先生，其实我也考虑过以订购两艘阿波罗级星际战舰为条件，答应欧罗巴的军演要求……” 刘锐话没说完，德瑞斯坦坚决的摇头，刘锐立刻终止了讲述，等着对方的答案。 “一旦参加军演，无论我们是否要与欧罗巴站在一条线上，其他世界都会认为我们已经穿上了一条裤子。 至于你说的阿波罗级星际战舰，对我们在灾难中存活与否毫无帮助。” 他说着，打开通讯器，将三张照片打开，划到了刘锐面前。 第一张照片，是一个身穿外骨骼的士兵在残垣断壁中清理战时留存的武器系统，但他的面前，是一团黑色的触手状物体。 它似乎速度很快，在画面里像是一团虚影，肢体与混凝土接触的地方闪出微弱的火花。 第二张照片，是在光线并不好的房间内拍摄，画面的主体，是一个破烂不堪的机甲体，整个机体极不协调，像是被临时拼凑出来的。 它的胸腔被打开，头颅被打开，腹腔被打开，内部结构一览无遗。 第三张照片是一处水下画面，巨大的、模糊的黑影正在水底爬行，它并非蠕动，而是靠着无数细小的肢体向前爬行。 刘锐敏锐的注意到了第一个士兵并未携带氧气供应系统。 “地球？已经开始了吗？” 德瑞斯坦点了点头。 “联邦政府已经对地球加强封锁了，但他们无法保证这些东西会永远待在地球，它们……进化的速度很快……” “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这谁也无法预测。” 德瑞斯坦将画面收起，重新放回加密文档中。 “刘锐啊，欧罗巴的军演，说明一件事。 他们并不知道地球上发生的一切。 这玩意，可是会颠覆现有军事体系的，所以啊，暂时不要惹他们。 我把几位大人的底线告诉你，你方便操作。” 刘锐往前凑了凑身子，仔细听着。 “现阶段，我们军事实力最弱，不可以引起其他住人世界的警惕。 九号的事，宁可不查也不能泄露，尤其是对他，及高耀的研究成果。 联邦最近对火星关注度很高，不要让他们抓住把柄，他们掌握着全部住人世界80的太空力量，他们可是有着发动战争的能力的。” 刘锐点了点头。 “何止是发动战争，要不是需要紧盯着地球，他们可以随便围死哪个住人世界……” “慢慢发展，希望能从张锋身上顺利的找到解决问题的钥匙。 只要这把钥匙拿在手里，我们就可以独善其身，等待其他世界慢慢凋敝。” 话题如强风般展开，却在沉默中结束。 二人穿好防护服，打开密道，朝着地下的研究区走去。 斯内克早就等候多时了。 那稀疏的头发被他梳向两边，不知道抹了什么东西，油亮油亮的，紧贴头皮。 成果展示过程与当初像刘锐展示的没有区别。 老鼠、兔子、猴子和高耀。 “接下来的试验方向是什么？” 由于没有开启防护服的外音系统，德瑞斯坦的问话瓮声瓮气，像是蹲在一口大缸里。 “是这样的先生，高耀是在大脑死亡后接受的机械生命体侵入，所以才会处于现在这种弱化状态。 为了让试验有更好的渐进性，我们准备了一名脑死亡后复苏的受试者，她的大脑状态，介于脑死亡与正常脑之间，能让我们更好的研究机械生命体侵入后影响人类大脑的全过程。” 斯内克一边说，一边走出这间试验室，期间，他不断回头，满脸兴奋，像是一个在炫耀自己珍藏玩具的孩子。 另一个试验室内，由临时隔离帘罩住的区域里，有一张床，十几条白色的机械臂缩在房间顶端。 一个女孩躺在床上，头上戴着奇怪的装置，她闭着双眼，时不时的微笑一下。 几根输液管插在她的手臂上，液体在流向她的体内。 “现阶段还需要对她的身体进行调整，不过很快了，很快就可以进行试验了。” 斯内克搓着手，说道。 德瑞斯坦点了点头，发出一声满意的“嗯”。 “在她之后呢？” 斯内克没明白德瑞斯坦的意思，求助似的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刘锐。 “讲一讲在她之后的试验方向。” “噢，先生，请原谅我的愚钝。 这位莉莉小姐在接受从高耀身上分离出来的机械生命体之后，会被侵染大脑，具体什么情况我目前无法预测。 如果效果好，莉莉被机械生命体控制了思维，而且我们得到了机械生命体侵入大脑的路径，那我们就可以在普通人身上进行试验了。 我们可以得到以下结论，机械生命体要如何侵入大脑，要怎么控制大脑，要怎么中断这种控制，要怎么加速这种控制，甚至…… 甚至如何让它们侵入，但不控制大脑……” “是共生关系吗？” “是的，先生。” “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这些东西看起来跟九号所展现出来的机械生命体能力完全不一样呢？” “先生，这个问题我有考虑过。 九号本就是共生体，他的骨骼又是机械义体骨骼，那是专门为了机体外挂装备设计的，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机械生命体在他身上凝聚成了机甲体。 一个生物，侵入了另一个生物，并占据了他的全部意识，那这个生物就会利用宿主达成自己的目的，完全不会站在宿主的角度上考虑问题，这是寄生。 但共生就不一样了，机械生命体与九号共生，那它肯定知道一个道理，九号死，它就死。 所以，无论是作战还是生活中，它都会选择以对九号身体负荷最小的形态出现。” 第九十三章 提前入场 靠在深坑边缘的张锋猛打了几个喷嚏。 “总之，你要把握好时机，早了刘锐不一定能信你，晚了，他可能就被张锋掠走了，获得口令在你的计划中可是很关键的。” 丽娜点着头，仔细的将谢里曼的安排记在了脑海中。 “还有啊，斯内克这个家伙，他没啥战斗力？” “绝对是普通人一个。” “你怎么知道的？” 丽娜摇了摇头，试图赶走一些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我就是知道……” 谢里曼咧了咧嘴，站起身来，跺了跺麻到过电的脚。 “行了，你好好准备，这是我的通讯号段，你没事别找那帮孩子去了，他们已经被你吓得不敢出来讨生活了。” 二人告别丽娜，前去为三天后的行动做准备去了。 高尔夫球馆并非有着宽广的草坪和帅气的球童，它只是一处位于三里市较为安静的富人区内的模拟高尔夫球俱乐部。 毫无疑问，张锋是不会打高尔夫球的。 尽管他固执的辩解说自己因为失忆的影响导致暂时忘了，但他那别扭的击球姿势以奇高无比的空杆率，还是将他的新手身份暴露无遗。 “行啦，你跟高尔夫球犟个什么劲啊……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谢里曼说着，挥出一杆，虚拟的球在虚拟的场景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远处的草地上弹了两下，滚到了插着旗子的坑洞旁边。 张锋把球杆一丢，走出模拟区，嘟嘟囔囔。 “真是无聊的运动。” 这是一处三层宽广建筑。 一层是有迎宾区、休息区、洗浴区、泳池区。 二层除了主要的高尔夫球区以外，还有棒球区，击剑区，乒乓球区，网球区等等等等。 而三层是一个服务功能区，被设计成了有着诸多客房的单间，可以提供住宿，餐饮，按摩，甚至一些酒足饭饱之后冒出来的特殊想法的服务。 张锋挨个逛着每个区域，与记忆中的楼体结构图比对着，在脑海里添加着那些后期装修时添加或删改的部分。 随着时间的推移，张锋发现，这里地方太大了。 四个小时之后，忙活完的张锋找了一处没人的地方，打开楼体结构图做着记录。 忙活着的他在通讯器上按了几下，通讯拨向谢里曼。 “你在哪呢？我马上忙完了！” “三楼……嘶……3019房间，唔……舒服……” 谢里曼的呻吟声与女性的轻笑声从通讯器中传来，张锋愣了半天，受不了对方通讯器中传来的莺燕之声，赶紧挂断了通讯。 “这王八蛋……” 又过了半个小时，张锋忍无可忍，冲上三楼，猛拍3019的房门。 房门被一个姑娘打开，她穿得很清凉，双手拉住张锋的胳膊，把身子贴了上去，蹭个不停。 张锋走进房间，他听到了纱帘后方传来的谢里曼的呻吟声，转头望去，一个纤弱的身影正骑在另一个身影身上，那个身影像是躺在床上。 毫无疑问，这是谢里曼。 青烟从纱帘后升起，香气冲满了整个房间。 纤弱的身影双手在谢里曼身上交替的摩挲着，找准位置，双手撑住身体，猛的用力下压。 张锋听到了一声关节的脆响声。 “唔……舒服舒服……” “老板，您平时可不能老是坐着，您瞧您这老腰，要我说啊，您得经常来找我，我这两下子，可不是我们这儿随便哪个姑娘都会的。” 张锋挑开纱帘，见谢里曼背上骑了个姑娘，身上不知道涂了啥，透明的，看上去黏糊糊的，锃光瓦亮。 “来来来！你也试试，老舒服了！” 张锋翻了个白眼，一脸的嫌弃，事情没有如他所想，他竟觉得有点失望。 “我都忙活完了，赶紧走！” “别别别，我有点事要跟你单独说。” 谢里曼付完小费，笑着告别二位美女，美女离去，他留下一句“等我啊”之后，钻进了浴室。 半个小时之后，谢里曼裹着浴巾出来。 “饿了？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张锋翻了个白眼，把脑袋扭向一旁。 二十分钟后，谢里曼领着拉着长脸的张锋，慢悠悠的走出了这家俱乐部。 这里不同于三里市的cbd，虽然繁华但不喧嚣。 谢里曼尽量挑了一个不怎么显档次的饭店，但走进去一看，仍然是奢华至极。 包厢中，菜品上的很快，谢里曼看了一眼进食中的张锋，从对方的吃相来看，他在生气。 “你是不是以为，我光顾着玩了？” 张锋没说话，把嘴里的鸡骨头咬的嘎嘣响。 谢里曼俯下身子，小声说道：“喂，你正经点…… 明天一早，俱乐部就要来人进行区域性封锁。” 张锋将手里的鸡肉放下，一脸惊诧。 “明天？你不是说后天一早他们才布置封锁吗？” 谢里曼摇了摇头。 “失算了，没想到火星当局这么怂。 欧罗巴军演，算是个站队行为，火星当局不打算掺和，两边都不想站，但又没实力保持中立。 所以啊，刘锐这次出来，那是得小心又小心，万一出点啥事，那可就没法保持中立了。 张锋，这计划看上去，阻力会很大啊……” “箭都在弦上了，阻力大就阻力大。” “嗯。” 谢里曼点了点头，接着开始往张锋盘子里夹菜。 “来，多吃点，今天晚上你就去就位。” 张锋傻了眼，张着大嘴盯着谢里曼。 “明天晚点混进去不行吗？” “不行，今晚下班之后，那边的封锁区域就开始清场了。” “咱还缺几个关键道具呢！” “所以你赶紧吃！吃完去买！” 火星，这个自人类网络时代就开始着手移民的星球，有着太多与地球相似的地方。 但这并不包括占表面积百分之七十一的海洋，不包括可以自由呼吸的大气，不包括舒适的重力，以及多种多样的生命。 但，自从人类跨越五千五百万公里，踏上这颗星球开始，火星与地球就多了一种完全相同的东西。 人类将他们的所有带上了火星，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色欲，一个不落。 正在夜色中沉思的刘锐是这样，正在仪器的滴答声中调整某项数值的斯内克是这样，对着计划板块一遍遍推演的谢里曼是这样，在阴影下盯着宅邸警卫的丽娜也是这样。 甚至，蜷缩在俱乐部某处的张锋也是这样。 第九十四章 夸张的战绩 布莱恩虽然是此次私下约见的提出者，但毕竟是在人家地盘上，以至于抵达俱乐部时，他发现，受邀者成了站在门口等他的迎接者。 “布莱恩先生，您好您好，这一路还顺利？” 这种主客关系的混乱没能难住布莱恩，他闪着那特有的漂亮眼睛，露出如阳光男孩般的笑。 “刘锐先生，您太客气了，我只是想跟您私下见见，您看看，这接待的规格太高啦！” 私下会面，仅代表个人立场，不互相称呼军衔也就不奇怪了。 但即便是私下会面，双方也规规矩矩的遵循着基本的外交规则。 外交辞令，是一种使用复杂语言阐述简单事物的话术集合体，有时，它是锋利的尖刀，有时，它是诱人的毒药，但有时候，它也是无用的废话。 此时便是如此。 在一番寒暄过后，二人进入了俱乐部。 “布莱恩先生，我看您只带了两名警卫啊？” “嗯，三里市的治安还是不错的，这两个警卫我还不想带呢，带着他们，根本感觉不到火星的风土人情。” 二人在一楼的一处单独休息去驻足，落座，准备交流。 “我呢，说来惭愧，并未参加过一线战斗。 自从调到火星当这个外交武官之后，我就一直想见见传说中获得星耀勋章的联邦功臣了。” 二人相视而笑，每个动作与表情都没脱离那繁琐的外交礼仪。 “您谬赞了，后方是运筹帷幄的地方，相比我们前线，你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没在一线战斗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每一颗子弹，每一部单兵装备，每一个机械义体维修套件，都是制胜的关键。 能把它们做好统筹，及时的投送到战场的每一个需要它们的地方，这才是真正的本事。” 毫无意义的彩虹屁互拍了半个多小时，二人这才离开休息区，前往二楼活动区。 高尔夫球是一项按说应该很高雅的运动，但二人却玩的太过谦让，并不洒脱。 “刘先生，既然您曾在地球战区中立过功，不如给我讲讲您的事迹？” 刘锐笑着摆手。 “媒体已经把我那点事，添油加醋的讲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以至于事情被他们吹捧的太过离奇，我都拒绝让他们报道我任何影像资料了。” “机会难得，您不会要让我空着耳朵回去？” 布莱恩说完，轻轻推动球杆，原本离着洞口不远的球沿着球洞外延绕了一圈，跑的比原本的距离更远了些。 “噢！真可惜。” 刘锐看着布莱恩故意让球的动作，呵呵笑着，一脸惬意的摆好架势，在自己的球场模拟区轻轻挥动球杆，球越过了球洞，在坡上滚了回来，最终停在距离球洞几米远的地上，他本人则是一脸惋惜。 “我们的战斗情景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机甲兵横冲直撞，击杀穿着单兵外骨骼的敌人如砍瓜切菜；装甲兵开着战车，摧毁敌方一个又一个的火力点，对敌人的防线进行强突；航空兵掠过目标，丢下成吨的炸弹，最终摧毁敌方关键设施；步战兵横队推进，对残存的敌人进行清扫；太空兵在近地轨道如同天眼般盯着地面，将敌人的动向尽收眼底，发射质量弹摧毁敌人要塞…… 这些……只是影视作品展现给民众的美好幻境，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像个肥皂泡。 人们相信它的美好，却永远都看不到泡泡爆炸后留下的那堆粘糊糊的水渍。” “是啊……我虽人在后方，但当我看到那些损失数据的时候，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战争了。” “我们不能再打仗了，太阳系再也经受不起战争了。 我们的武器太过先进，攻守失衡，再打起来，比的就是谁先把谁消灭干净了。” 布莱恩挥出一杆，这一杆他没留后手，直接进洞。 “我们没打算打仗，但如果有人试图撼动我们的星际地位，我们只能被迫启动那些封存中的战舰。” 对于克莱恩的话，刘锐只能微笑回应，这个时候，任何表态都无法代表个人立场。 “刘先生，这只是我们的私下会见，咱们还是回到那个较为轻松的话题比较好。” 刘锐当然知道，布莱恩所说的轻松话题是什么，但他无法完成布莱恩这个要求。 在地球，他虽然是幽灵特战队的一员，但他却在第一次参加战斗时受到了重创，并与部队失去了联系。 他在北美战区的某个有着百年历史的防空设施中，度过了六个月的恢复期，期间他像条野狗一样，爬出藏身之处，翻找补给，拆卸同伴的配件。 当他像个鬼魂一般返回部队的时候，他莫名其妙的多了战功。 战时审查员坐在他的病床询问着他这六个月的经历，担心被判定为畏战分子的他将自己说的天花乱坠。 什么一对几百的战绩，敌后关键设施的破坏，潜入指挥系统的斩首行动，甚至是在高塔上，抓住掠过的战机，最后手撕了对方飞行员的壮举。 令他不解的是，这些事，大多数还真的有人干过。 于是，这些真实存在的战绩落在了他的头上，与之一起落下的，还有一枚星耀勋章。 但他没有完成服役，长时间没有得到有效救治的躯体损伤很严重，尽管他能继续操控机体作战，但联邦还是安排他退役了。 退役之后，他再也没有吹嘘过他的那些战绩。 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大多数他都忘了。 谎撒得太多，他不记得哪条是哪条了。 以至于在当上卫戍部队总司令之后，他需要反复研究各个关于自己的报道。 但倒霉的是，关于他的那些报道，媒体吹的牛比他吹的还要夸张，光是提斯伽罗湖阻击战的事，就有七个出入颇大的版本。 后来，他拒绝媒体采访，并要求所有报道他事迹的媒体下架他的照片。 尽管他从不在有媒体的场合中露面，但这并不能让他完全回避这个问题。 在诸多非正式场合中，他经常被人问起当年某某战斗中的情形。 为了不至于露馅，他只能对提问者投以微笑，默默的等待对方脑补出更多的版本之后，他再来上一句。 “这可是你自己猜出来的，不能算我泄密。” 今天的情况也是如此。 当布莱恩一脸兴奋的说出那句“难道你早就猜到敌人会从这边突防”之后，刘锐照例保持着微笑，并搬出了他那句屡试不爽的说辞。 第九十五章 伏击 正当刘锐与布莱恩相谈甚欢之际，刘锐手腕上的通讯器传来了震动。 他低头一看，是丽娜的明码通讯。 挂断通讯后没多久，丽娜再次打了过来。 刘锐皱了皱眉头，向布莱恩表达着歉意，布莱恩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表示现在是私下会面，接通讯这种小事算不上什么失礼的事。 走到一旁，刘锐接通通讯。 “上校，我找到九号的藏身处了，我很确定他没有发现我。” 通讯中，丽娜的声音兴奋至极，像是久病的病人突然得知自己的病可以被治愈的样子。 刘锐有些为难了。 现在离开，对九号施行抓捕行动，会给欧罗巴星这帮手握武力大棒的好战分子留下口实。 不离开，他又担心九号会再次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他不离开三里市还好说，如果他一旦离开三里市，再想悄无声息地将他找出来可就很难了。 “他现在在干什么？” “他现在跟一个女的在一起，二人很亲密的样子。” “很亲密？” “对，我半个小时之前，在这女的身上放了微型监听装置。 他们之间互相以亲爱的称呼。” 刘锐沉思了一会，口吻坚定的要求丽娜先行撤离。 “上校，在他们的交谈中，我得知，他们会在明天一早乘坐星球车离开三里市，我现在离开的话……” 丽娜的话被刘锐打断。 “给你的那些监听装置不是有定位功能吗？你先撤回来，万一被九号发现，让他逃出三里市，再找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撤哪去？你在做什么呢？我在这儿等着，你派人来不就行了？” 刘锐的眉毛拧在了一块。 “丽娜，你不要擅自行动，赶紧撤走，去我的府邸等着，我再有一个来小时就能赶回去。” 挂断通讯，刘锐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在抓捕九号时，该使用什么样的战术装备以及什么样的计划。 “终于要直面怪物了吗……” 刘锐的府邸附近，丽娜的通讯器收到了刘锐发来的口令，与之一同发来的，还有一道措辞严厉的命令。 “立刻前往府邸等待，我已经在门锁中添加了你的虹膜认证，在我回家之前，你给我待在书房的沙发里，一动也别动！” “一动不动是王八。” 虽然嘴里念叨着，但丽娜还是在回复栏里老老实实的输入了“收到”二字，像极了一位糊弄领导的摸鱼员工。 已经在周边摸了两天的时间了，丽娜发现，这里的警卫在中午过后变得很少，以至于以往需要三遍口令验证才能进入的府邸，这次只验证了一次。 进入屋子之后，丽娜开始在一楼大面积搜索。 她时不时的敲敲地板，时不时测量一下墙体厚度，寻找着通往地下试验室的暗门。 与此同时的张锋躲在狭小的通风管道中已经两天了。 虽然谢里曼给他准备了很多吃喝，及简单的生活用品，但这并不能改变他窘迫的现状。 谈话声由远及近，张锋竖起耳朵，判断着声音的距离。 “终于是来了。” 三楼的一间巨大的会客厅内，刘锐与布莱恩礼让了一阵后，坐在了各自的座位中。 他们之间，有一个小圆桌，圆桌上放着两杯茶，以及切好的雪茄。 刘锐拿起雪茄，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在地球的北美战区，有的是作战英勇的战士，有些人的战绩甚至在我之上。” 布莱恩吐出一口烟，来了兴致。 “噢？方便讲讲吗？” 刘锐沉吟了片刻，盯着自己雪茄上那逐渐变暗的火星，陷入了沉思。 “这个人，在迪力谢里水坝保卫战中，独自一人面对行星联众军的一个混装营，激战三天，打退敌人十九次进攻，歼敌过半。 在敌方溃退后，他竟然冲了出去，追击敌人残部。” 布莱恩咧了咧嘴，不以为然地说：“这跟你比还差点。” 刘锐苦笑一声，说：“我那些战绩，都被媒体给吹起来了，实际上是不如这位真英雄的。 他的战绩，都被当时同步轨道的太空军记录得很详细。” “那这位英雄是谁？” “他叫张锋。” 布莱恩想了半天，不记得自己曾经听说过这个人的事迹。 看到对方正尽力思索，刘锐笑了笑，满脸惋惜。 “他战死在了地球战区。” 布莱恩也一脸惋惜，甚至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以展现自己为无法结交英雄的懊恼。 “能给我多讲一些他的故事吗？” 刘锐点了点头，开始了他的讲述。 他微低着头说着，像是在尽力回忆，又像是在忏悔。 漫长的讲述中，他进入了一种状态，仿佛自己回到了地球战区的北美战场，成了一只鸟，俯瞰着张锋的每一个动作。 这种忘我的状态持续了很久，直至某人摔倒在地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 他寻声望去，是站在门口的警卫们，一个是他的警卫，一个是布莱恩的警卫。 他们瘫倒在地，紧闭双眼，像是睡着了一般。 刘锐警惕了起来，转身去拉布莱恩，却发现原本屏息倾听的布莱恩不知在什么时候也已经失去了意识，靠在沙发里，像是一滩烂泥。 正当他准备大喊警卫的时候，随着一声响动，一个黑影落在他的面前，并展开了攻击。 刘锐一把架住对方伸来的手臂，猛地踹向对方的腹部却被对方灵活的躲开。 “谁！？” 袭击者带着一个怪异的面罩，外形犹如一只可怖的乌鸦。 面对再次袭来的拳头，刘锐不打算留余力了，全身的机甲部分全力运作，发出一阵机械特有的阻尼声。 但袭击者似乎并未打算跟他硬碰硬，他整个人扭曲着，打来的拳头也绕过自己的胳膊，拳头一翻，漏出了攥着的某种装置，狠狠的插在了刘锐的肩膀上。 一阵蓝色的电弧闪过，刘锐踉跄着后退。 机体的警告在他脑海中响起，他咬紧牙关稳住身形，抬头看向明显愣在原地的袭击者。 刘锐明白了，这是某种电磁刺激，对方知道自己身体的秘密，而且目标就是自己。 他看着举枪对准自己的袭击者，歪了歪嘴角。 “这玩意可对付不了我。” 第九十六章 头颅 说话间，刘锐已经冲到袭击者面前，五指成爪，指尖的利刃弹出，向着对方的面门直刺而去。 一声巨响过后，刘锐看着自己炸开的左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袭击者一击得中，毫不拖延，连续几枪下来，刘锐的身上出现了几个大洞，机体也随之停止了运行。 这如闷雷一般的枪声引起了门外警卫的注意，他们推门而入。 袭击者转身拔枪，利索地放倒了前来增援的几人后冲向门口，将门再次关闭，并锁了起来。 “不管你是谁，你别想活着离开。” 刘锐挣扎着，身上的蓝血汩汩而出，躯体上的破洞中，各种线头与液体接触产生的火花时不时的就闪烁几下。 然而，袭击者并未理会他，从背包里抽出一个很大的袋子，他将一旁昏睡的布莱恩三两下就塞了进去。 “想活还是想死？想活就闭嘴。” 刘锐的嘴角开始流血，这血，是蓝色的。 尽管机体受损严重，但刘锐仍然高傲的盯着袭击者。 “你是想知道一些只有我才知道的事，对？那你怕是要失望了！” 随后，他开始念叨着一些莫名其妙且毫不相关的词，但这些词，似乎刺激到了袭击者。 他跑到刘锐面前试图捂住刘锐的嘴巴，但刘锐依然倔强的念着。 最终，袭击者在尝试了几次之后，他放弃了。 他一手抓着刘锐的头发，一手抽出那把黑色的转轮手枪，朝着刘锐正在蠕动的喉结扣动了扳机。 巨响过后，刘锐的头被留在了袭击者手里，但身子直挺挺的倒向一旁。 袭击者将刘锐那已经停止运作的脑袋往袋子里一丢，将袋子绑在背上，高高跃起，钻回了通风管道。 与此同时，第二波警卫人员已经赶来，他们将门撞开，看到地上泼洒的蓝血与报废的机体，大惊失色。 通风管道之中，张锋推着装有布莱恩与刘锐头颅的袋子缓慢的前进着，心中懊恼的骂声始终就没断过。 “玛德！竟然还在用老机体！不是说已经换装新机体了吗？这个谢里曼！” 电磁脉冲棒无效，这是张锋预料之外的，在当今存在的军用义体中，也就只有战前使用的老款才会配有防脉冲内衬。 而刘锐的机体，毫无疑问的有着这种内衬。 一脚踢掉通风口的排风装置，张锋将袋子推了出来，随后整个人也跟着爬出了管道。 这里，是俱乐部的楼顶。 从背包里拿出抛索器，张锋将袋子再次固定在背上，朝着对面那不高的两层建筑射了过去。 在划向对面的时候，张锋看着街道上跑动着的警卫们皱了皱眉。 他们已经准备封锁街区了。 “走！再不走你就被封在街区里了！” 张锋在落在楼顶上之后，一边收着绳索，一边联系谢里曼。 “怎么回事？你开枪了？” “我特么能不开枪吗？刘锐用的老机体，电磁脉冲棒没起多大效果！再不开枪他就在我面前自毁了！” 通讯沉默了一会，传来了谢里曼的声音。 “不行，我必须等你，这个区没有太高的建筑，街道也宽，你没办法从房顶逃跑。” “没事，我可以走下水道。” “还走下水道？你特么是魔盗团的吗？没有地图你在下水道里会迷路的！赶紧来，就你自己的话你应该能在完全封锁前抵达会合点。” “不，我不是一个人。” “你不是失败了吗？那还扛着布莱恩干什么？赶紧扔了！” “刘锐也在袋子里，不过只有脑袋。” 通讯器里沉默了一会，随后传来了猛拍方向盘的声音，以及谢里曼那像是在缓解牙疼的嘶嘶声。 “更换备用2号备用汇合点，你特么的赶紧滚回来，我要好好骂你一顿！” 刘锐的府邸中，眼看时间已经超过了张锋他们的行动时间点，接下来的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极不安全。 张锋他们行动顺利还好，一旦行动受阻，那刘锐将随时有可能返回府邸。 丽娜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既然张锋掠走刘锐是拯救莉莉的必要条件，那我就认定这件事已经成功了！” 她在心里想着，掏出通讯器，翻找出那个看一眼都会厌恶的号码。 “斯内克！” “啊？丽娜？真是稀客！” “快！地下试验室有暴露的风险，上校让我来帮你转移你的试验成果？” “啊？暴露？怎么可能呢！” “赶紧上来接我，上校给我指令的时候很匆忙，像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你别耽误了他的事！” 挂断通讯之后，丽娜忐忑的等了一会，听到书房里传来一阵响动，她赶紧跑了过去。 “怎么了？上校怎么还联系不上了？他可从来没这样过！” “不知道！快点转移。” “转移个屁，他没告诉你另一个出口的密码吗？设备太多，这个出口根本转移不了！” 丽娜立刻顺着斯内克的话往下说。 “密码他给我了，运输工具他都安排好了，赶紧走。” 斯内克转身走回了暗门，整个人慌慌张张，又惋惜的不停叹气。 阶梯蜿蜒而下，灯光昏暗，丽娜四下看着，直至跟着斯内克推开一扇防火门。 房间内有着几种怪异的生物，说道怪异，倒不是它们长得奇怪，只是它们身上长着一些不该属于他们的黑色触须。 这些触须像是浓密的烟雾，全都朝上延伸，尖端指向走过的二人，像是盯着他们的一双双眼睛。 丽娜跟着斯内克深入，见到了那本该被死在她手里的高耀。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他两眼浑浊，身上跟那些实验动物一样，伸着些触手。 只是他身上的这些触手明显稀薄。 “只带走最重要的就行了，其他试验体没必要留着了。” 斯内克说着，在高耀所处的透明隔离室旁边按动了几下操作键，隔离室被机械臂从上方提了起来，放到了一旁行驶而来的平底转移载具上。 “别看了，下一个你得帮忙搬点东西！” 又一扇门被斯内克打开，在这个房间里，丽娜看到了位于隔离层后的莉莉。 她毫不犹豫的拔出枪，悄无声息的瞄准了斯内克的后脑。 “敢打我女儿的主意，老老实实下地狱你！” 第九十七章 缓缓爬起的毒蛇 走在街上的张锋虽然戴着鸭舌帽与墨镜，但仍然显得过于醒目。 原因不是别的，正是他身后背着的硕大且不规则的口袋。 他已经尽量挑小巷去走了，但富人区的小巷都要比浮藻区的主干道宽敞，这令他很苦恼。 虽然这里的路上并没有太多人闲逛，但张锋还是能听得到居民在阳台上的闲言碎语。 三个西装男子出现在巷口，他们四下环顾，很快看到了正背着巨大袋子的张锋。 “你！停下！” 张锋低着头，装作没看到对方举着的枪口。 一名西装男站在原地举枪警戒，另外两名男子一左一右向张锋围了过来，同样用枪指着张锋。 其中一人甚至把枪口顶在张锋肩膀上，迫使他停下。 张锋这才装作一脸慌乱的样子，举起了双手。 然而，他的手刚举起来没有半秒，他的行动就开始了。 他一把扼住右侧敌人的手枪猛地往回一拉，同时另一只手直击在左侧敌人的喉结上，并快速抽回打在右侧敌人的手腕上。 在远处的西装男开枪之前，张锋就将右侧的敌人拉到了身旁，他的这些子弹全都打在了同僚身上。 张锋先是击毙了被打闭气的左侧敌人之后，甩开阻挡射击的这名敌人，准确的将远处的西装男一枪撂倒。 暂时脱险的张锋没有沿着原路线前进，他深知，枪声会引来更多警卫。 于是他退了回去，换了一条路。 在得知张锋更换了路线之后，谢里曼开始向3号汇合点转移，一路上，他不停告诫张锋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就在他即将抵达3号汇合点的时候，他再次听到了枪响声。 “怎么回事？” “人真多啊……” “去5号汇合点！” “去不了，雏菊街口有五个人，不可能做得到悄无声息的抵达汇合点。” 谢里曼将车停在路边，咬着手指头看着市政地图。 “诶！往回走一百米右转，有个井盖！你先藏进去，我去接你！” “别过来，过来连你也出不去了！” “你特么听话行不行？我好歹是你悬赏小队的领导！” 半个小时之后，谢里曼开着这辆破旧的出租车来到了3号汇合点附近。 他刚拐过弯来，就被几个西装男拦住了去路。 “怎么了啊几位领导？” 谢里曼放下车窗，一脸无辜的问道。 “下车，检查。” 谢里曼一脸无奈的开门下车，任由两个西装男在车上翻来找去。 “后备箱。” 打开后备箱，一个一米多长的方形纸盒摆在那里，上面是精美的图案和粉色的绑带。 “打开。” “不好老大？我就是个给别人跑腿的……” 那名西装男一脸冷漠的拔出枪顶在谢里曼的胸口，冲着手下使了个眼色。 盒子被打开，一个挺长的蛋糕出现在几人面前，上面的水果和奶油看上去无比诱人。 那名西装男随手将盒子扣上，看向谢里曼。 “你要去干什么？” 谢里曼报上一个地址，声称自己是给别人跑腿，要求在二十分钟内把蛋糕送到。 “老大，这种水果蛋糕，我这样的屁民工作一年也买不起一个，回头我要是超时了，这蛋糕就得我买单。” 西装男一脸为难，说：“多久？” “啊？” “你要进这条街区多久？” “五分钟！五分钟就出来，出不来您把我拷了！” 得到对方放行的谢里曼赶紧跳上车，结果对方拍了拍车身，又把他叫下了。 “还有事吗老大？” 谢里曼虽然带着一脸感谢的谄媚，但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回来的时候再走这边，别的地方你出不去。” “好嘞！” 进入街区的谢里曼立刻拐向指定地点，开了几分钟，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井盖上。 他下车之后，猛的打了一个喷嚏，骂骂咧咧嘟嘟囔囔，声音很大。 尾随而来的西装男出现在街口，谢里曼笑着举起手挥了几下，绕到车尾，打开后备箱，将蛋糕简单的再次包装过后，抱了出来，走向一旁的独栋居住区。 送完蛋糕之后，他很快返回车上，启动车子，朝着刚才的封锁关卡驶去。 “超时了，这都十二分钟了，我是不是得把你拷了？” 谢里曼咧着嘴傻笑，搓着手，一脸谄媚。 “下车。” “别介啊老大！您还真拷啊？我进去送了蛋糕就出来了，别的地方我哪也没去！” 西装男将车门拉开，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 “下车，我们得检查一遍。” 检查流程与刚才相同，搜完撤内搜后备箱，但一无所获。 “走。” 西装男挥了挥手，谢里曼千恩万谢，上车离开。 此时的丽娜已经将插在莉莉身上的注射管线和仪器全都拔掉了，但她始终无法唤醒紧闭双眼的莉莉。 “宝贝……你不要吓妈妈……” 她焦急的将莉莉推向一旁，看到了对方脑后脑机接口中插着的缆线后，她恍然大悟。 在一旁的操作平台上，她找到了莉莉现在正身处的模拟世界，一个名为彩虹乐园的地方。 试了半天，她也无法终止虚拟世界的运行。 最终，她决定，强行断开连接。 “没时间了孩子，比起健康，妈妈更希望你自由。” 她按动莉莉脑机连接口旁的紧急断开开关，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猛的将插头拔了出来。 将还未苏醒的莉莉抱在怀里，她朝着门外走去。 在她离开府邸之时，地下试验室中，趴在地上的斯内克停止了抽搐。 他缓缓的爬起身来，两个眼睛在朝着不同的方向转了几圈之后，最终聚焦在了空空如也的病床上。 “不！不！她已经准备好了！她准备好了的！她去哪里了！？” 他歇斯底里的吼叫着，直至看到地上溅落的大片脑组织。 “我死了吗？是谁？ 是丽娜……是丽娜……可是她为什么……” 斯内克摸着自己残缺的脑袋，碎碎念着，直至看到不锈钢的墙体上，映照着自己的脸。 “上校应该是给了我一件东西的，他好像在防着丽娜，我刚才怎么没想到，都怪这愚蠢的大脑，这愚蠢的人类情感……” 他自言自语着，在兜里掏出一个手柄状的控制器，毫不犹豫的按了下去。 “这下你可就跑不了了……” 第九十八章 穿透设定的意志 谢里曼感觉，这辆车的寿命即将到达极限。 这半个小时的行进中，车子的引擎几次停机，但都在谢里曼的拳打脚踢下缓过气来。 在离开居住区边缘之后没多远，这辆既没身份，又没外表的出租车终于在一声长长的闷嚎过后，缓缓地停在了某处破败的影背墙底下。 谢里曼走下车，警惕的四下张望过后，扯着脸上的伪装。 “行了，就这。” 车底传来一阵怪声，随后张锋的叫骂声传了出来。 “布莱恩，你瞎折腾什么！就不能老实点？” 张锋从车底爬了出来，随手将正在蠕动的、时不时磕到车底的、发出呜呜怪声的、装着布莱恩的黑袋子拖了出来。 谢里曼赶紧蹲下身，将袋口解开，布莱恩的状态把他吓得向后仰去。 此时的布莱恩浑身是血，目光涣散，怀里抱着李锐的脑袋。 “你说你弄个脑袋来干啥？你是喜欢收藏这玩意吗？” 对于谢里曼的吐槽，张锋没做回应，他赶紧从布莱恩怀里拿过脑袋，丢进车子后座，不停的拍打着布莱恩的脸。 “没事了！诶！没事了！你清醒一点！”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谢里曼，也许是张锋的几巴掌起到了某种类似扩张脑部血管的作用，总之，布莱恩逐渐恢复了正常。 “卧槽你大爷的谢里曼！计划里可没有说我要抱着刘锐的脑袋逃一路！” 布莱恩刚喊完这一嗓子，突然转身，扶着车体吐了起来。 “我知道，计划偏离了预定轨道，这我们都有责任，都有责任。” “我有个屁的责任！” 布莱恩骂完，看到了车后座的人头，腰一弓，弯着身子又吐了起来。 “你给的情报里说刘锐换装了战后的合金机体，可实际情况根本就不是这样，他用的还是战前的老机体，电磁脉冲棒根本没用！ 我告诉你，要不是张锋能打，咱都得暴露！” 听到谢里曼的话，布莱恩擦了擦嘴角，但袖子上的血腥味又惹得他一阵干呕。 “张锋？他是张锋？” “是啊！” “好家伙，刘锐还跟我说起他呢，难怪他这么能打，诶？你不是死了吗……” 张锋把黑色袋子折了几层，变成了个小袋子，随后将刘锐的脑袋放了进去。 “嗯，我在通风管道里听到你们的谈话了。” 谢里曼瞪了一眼张锋，说：“别管那颗脑袋了，在追兵追来之前，我们得赶紧清除痕迹跑路！” 张锋没说话，将那颗脑袋塞进背包。 “你留着他干啥啊？他都已经死了！” “他用的这款机体是uz0117型，大脑有单独的生命维持装置，可以保证使用者在仅剩头颅的情况下，以休眠状态存活四十个小时。” “所以呢？你想干啥？” “带回船上，给生命维持装置功能，保证大脑的持续休眠状态。” “然后呢？” “然后找一个义体工程师，将他休眠的大脑激活，问话。” 谢里曼与布莱恩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操！真尼玛狠……” 在收拾完一切可供追查的痕迹之后，三人沿着居住区外围向南，想着绕开可能会有的追踪者。 “问完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处理这颗脑袋？” 张锋沉吟了很久，最终决定还是杀掉，以绝后患。 三人沉默着前行，各有所思。 布莱恩思考着火星卫戍部队总司令的死会对星际局势有着哪些影响，谢里曼则是在思考这么个危险的脑袋要藏在哪里才能安全。 而张锋，他想的是去哪里找人激活这颗脑袋。 谢里曼突然嚎了一嗓子，把正在低头行进的二人吓了一跳。 张锋拔出了枪，布莱恩则是直接趴在了地上，战术动作执行的非常标准。 “你鬼叫个什么？” “糟了！我把丽娜给忘了！” 谢里曼急赖赖的给丽娜打通讯，但在良久的忙音之后，通讯显示无人接听。 布莱恩看着谢里曼，一脸恼怒。 “丽娜又是谁？这也不在计划中啊！” 谢里曼焦急的拨着通讯，连续几通都是无人接听。 “完。” 谢里曼两手一摊，找了个石头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要不我去救她？” 张锋问道，但没人回答他。 布莱恩凑到谢里曼面前问道：“她都知道多少？” “全部。” 布莱恩抬头看天，长长的呻吟了一声。 此时的总司令府邸附近，丽娜倒在一处巷子里，在她的前方，是仍未苏醒的莉莉。 通讯器不断的震动，但丽娜却无法移动哪怕一根手指。 她早就料到会有终止自己运作的控制手柄存在，但她不知道那个手柄在哪。 在她的视野里，一个系统锁死的警告不停的闪烁着，这令她万念俱灰。 死定了。 这她是知道的。 系统锁死，机体终止运行，内脏与脑组织的活性维持系统将以最低功率运行，而且时间还不会很长。 好在她的发声器官与右眼是她自己的，这使她可以注视并轻声呼唤自己的孩子。 “莉莉……好孩子，快醒醒……” 一遍遍的呼唤并未唤醒昏迷中的孩子，这让丽娜心急如焚。 “莉莉，你得醒来，你得快点离开这里……” 丽娜的话虽如此，但她也不知道该让莉莉去哪。 在她的计划中，她应该带着莉莉远走高飞。 但现在，这个计划中不可能再有她的存在了。 “醒醒，孩子，你很危险……” 丽娜呢喃着，用尽全力让自己仅剩的那点肉体用力，但她的努力连让自己蠕动都没能做到。 焦急的丽娜在心中嘶吼，她不敢发出声响，特别是在这种高官特别居住区里。 莉莉的自由如此之近，她不能允许自己倒下。 她拼命的挣扎，咬破了嘴，蹭破了脸，但渐渐地，她的耳朵听不到了，鼻子闻不到了，眼睛也看不到了。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陷入黑暗之时，对孩子执着的爱意突破了那层层禁制，竟然让死神收起了他那已经扬起的镰刀。 一丝猩红出现在她的眼前，并迅速扩大。 她颤抖着爬了起来，浑身僵硬的迈向莉莉，弯腰将其抱在怀中。 “别怕，妈妈在。” 第九十九章 燃尽 如果说父爱是巍峨不动的山，那母爱就是炽烈灼热的火。 这火焰是自私的，它为了孩子，灼伤了高耀，灼伤了李德隆，甚至烧向张锋。 但这团火焰也是伟大的，它为了孩子，不惜让自己暴露在足以浇灭自己的暴雨里，甚至燃烧自己本身。 丽娜现在就是如此。 她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必须不停地走。 此时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要给莉莉找一个归宿。 她的视野变得很窄，视野的边缘是黑色的，那种黑色之深，像是能够吞噬万物的虚无。 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狭窄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处如同破旧的铁箱一般的公寓。 怀里传来一阵呢喃声，这一刻，丽娜眼前的视野突然开阔，如同黑雾散去一般有了颜色。 “莉莉，你醒了！” “妈妈，这是哪？” “听妈妈说，莉莉，这处公寓三楼的西侧户，里面是一个七彩斑斓的世界，莉莉不是喜欢彩虹吗？那里到处都是彩虹。” “像梦里一样吗？” “是的孩子，像梦里一样…… 现在听妈妈说，你该去那个世界。” “可是，我想跟妈妈在一起。” “孩子，你是大孩子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丽娜话没说完，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莉莉惊呼了一声，赶紧爬起来去拉丽娜。 “孩子，你去，妈妈累了，再也走不动了。” “你会在这里等我吗？” 丽娜笑了，半张脸上全是慈爱。 “是的，孩子，我会在你身边看着你的，现在，快去！” 刚苏醒的莉莉走得很慢，而且有些摇晃。 她站在破旧的公寓门口驻足回望。 丽娜笑着，用尽全力挥手。 莉莉也笑着挥手，眼神清澈。 她的离开像是抽走了始终支撑丽娜的最后一丝力气，瘫坐在地上的她向前栽去。 但她并没有到此为止，她还有最后一项工作。 失去生命的母亲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对仅有五岁智商的莉莉来说，必然是一个严重的心理打击。 丽娜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她扶着墙，艰难的起身，趁着自己还能动，沿着巷子向前行走。 黑暗逐渐成了她视野内的主导，她不断的告诫自己，再走一步，再走远一点。 慢慢的，黑暗吞没了她的全部视野，只留下极少的亮点在忽明忽暗。 “到此为止了吗……” 正当她如此想着的时候，一个亮点出现在了她的近处，她本能的伸手去触碰。 “噢上帝啊！丽娜！你在哪？” 这熟悉的声音将她的意识从混沌的边缘拉回来一点，她这才知道，她刚才抓到的，是自己左臂上的通讯器。 “谢里曼……你们的计划成功了吗？” “呃……算是成功了，你那边怎么样？” “我这边，也算是成功了……” 她的语气有气无力，像是雨夜中晃动的烛灯。 “谢里曼，张锋，我的机体即将停止运作，你们来找我，来拿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里有你们感兴趣的东西。 作为交换，我要提出一个请求…… 请务必杀了刘锐。” 通讯沉默了一阵，谢里曼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没了一开始的焦急，显得十分沉着。 “你在哪里？” 三里市的也早已降临，穹顶上的污渍借着星光，在市区内投下大量斑块状的阴影。 “张锋你快去找她，她在落水巷！她为什么要去落水巷！？她去哪不行啊非得去落水巷！” 谢里曼急得大叫，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个不停。 张锋知道谢里曼的担心，丽娜会将可能存在的调查或追兵引向孩子们、 他将装着头颅的背包丢给谢里曼，立刻行动了起来。 “唉，如果这个叫丽娜的被抓了，那咱们可倒霉了。” 谢里曼瞪了一眼布莱恩，布莱恩心虚的将脑袋转向一旁。 “你怕什么？丽娜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 就算你跟这颗脑袋一起被发现，身为欧罗巴星的你随便撒撒谎，他们就得相信。 即便他们不信他们也不敢提出质疑。” “那你不更厉害，欧罗巴星卫戍部队总司令的儿子哎。”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嘟嘟囔囔骂的难听。 “你特么就是个猪脑袋，我这算是主谋，根本没有能圆的回来的说辞。 没有这个说辞，即便火星当局想忍下这件事，那他们也没有台阶，民众会推着他们作出严厉的外交回应。 到时候欧罗巴星可就被动了。” “怕啥，你爹会救你。” “救我？咋救？ 刺杀一星的卫戍部队总司令这件事，如果他还包庇，那火星只能迫于压力把事捅到太阳系联邦最高法庭。 就算最后我被救，欧罗巴星也会落得一个藐视联邦法案的下场，怎么都是不利局面。 所以我爹压根就不会就我。” “不能？这么狠？” “要不然说你是个猪脑袋呢……” 二人沉默良久后，布莱恩抿了抿嘴，问道：“那现在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按原计划来啊！这跟我和张锋有什么关系？ 你是被绑架了啊大哥，你是不知道这个绑架计划的。 只要这件事，我跟张锋不露馅，那你就会获得我们原本计划中该得到的外交局势，好好发挥你。” 等待是件很漫长的事，尤其是在等待关键点的时候。 现在，丽娜就是那个关键点。 如果丽娜被捕，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将功亏一篑，张锋不但得不到记忆的线索，甚至面临被抓捕的危险。 旅鸽号将会被禁飞，谢里曼将被投进监狱…… 再往下，他不敢想了。 他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罪犯，满心焦虑，无比煎熬。 一个多小时的等待过后，张锋回来了。 在他的怀里，抱着已经失去了温度的丽娜。 谢里曼与布莱恩迎了上来，问着各自的问题。 谢里曼关心的是原本应该被救出的莉莉的下落，而布莱恩关心的却是丽娜是否暴露。 “我不知道莉莉在哪，我赶到的时候丽娜已经靠在墙边停止运作了。 至于她是否暴露……我认为是没有的，我发现她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去，她的身后没有追兵，周边也没有埋伏。” 布莱恩松了一口气，但谢里曼却眉头紧锁。 “她说她成功了的啊……那莉莉呢？” “或许，我们不知道她的下落反而更好。” 面对张锋略显宽慰的回答，谢里曼摇了摇头。 “怎么会不知道呢？她给我们留了份资料，你忘了？” 谢里曼说着，指了指丽娜紧闭的左眼。 第一百章 你就只是九号 做戏做全套。 谢里曼在离开这处破车间之前，让张锋将布莱恩绑在了一根柱子上。 布莱恩一开始还没挣扎，直到他发现绳子越绑越紧，几乎要勒进肉里。 “喂喂……松一点，太紧了。” 张锋看向谢里曼，见谢里曼把头扭向一旁之后，他又狠狠地抽了抽绳子。 “呜哇！干什么啊？” “干什么？呵呵，这是对你情报有误的惩罚。” 谢里曼说着，弯下腰，把布莱恩的鞋子脱了下来，丢出去老远。 “那个错误并不重要，你看张锋不是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吗？还有，你说过我只要帮你这个忙，你就会跟我回欧罗巴的！” “本来是可以跟你回去的，但因为你这个错误的情报，我们还得去找个机械师激活休眠中的脑袋，回欧罗巴星的事过段时间再说。” 看着谢里曼小心的捏着自己的臭袜子，布莱恩有些慌了。 “唉，你要干啥？” 谢里曼捏着布莱恩的嘴，将他的袜子塞了进去，布莱恩气得满脸通红，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 张锋站起身，看了一眼不远处躺着的丽娜，问道：“丽娜要怎么办？” “带走她的眼睛，找个地方好好把她安葬了。” “哪里呢？” 谢里曼思考了一会，说：“出城，市内没有土壤，这下面全是混凝土。 正常的气化流程也不用考虑了，我们没办法伪造死亡证明，这太危险了。” 张锋取下了丽娜的左眼，谢里曼想了半天，决定找专业人士处理丽娜的尸体。 而这个专业人士在接到谢里曼的通讯之后，很快抵达了厂区附近。 在得知自己的任务是处理尸体的时候，七哥一脸轻松，并表示做这种事他们是专业的。 但当谢里曼提出妥善安葬的要求之后，七哥却挠了挠头，一副为难的样子。 “喂，你刚才不还说你是专业的吗？” “让人消失……我们是专业的，但你要说妥善安葬……有死亡证明吗？” “有我特么还要你来干这件事？” “说的也是哈……那只能偷偷运出城埋掉了。二位大哥觉得可以吗？” 这个结果正合谢里曼的意，他赶紧挥挥手，让七哥带着丽娜的遗体离开了。 二十分钟后，二人仍然没碰到出租车。 “呃……应该让七哥送我们一程的……” 张锋不像谢里曼，纵使今天一直处在神经紧绷的状态下，他依然不觉得累。 “有认识的义体工程师吗？” 张锋问道。 谢里曼疲倦的摇了摇头，像是一滩烂泥，走得东倒西歪。 “这种懂战前义体的工程师一般要去哪里找？” “找谁也没用……谁会陪你研究一个脑袋啊。” 张锋皱着眉，语气焦急。 “那怎么办啊？这脑袋最多还有四十个小时，时间一过，应急的生命维持系统就该停机了。” “不就是给这个维持系统供能的事吗？这个我就行。” 但当二人返回旅鸽号之后，谢里曼却死活不肯管脑袋的事了，甚至连念叨了一路的丽娜的情报也不想看了。 他要睡觉。 张锋拿他没办法，只能放他回了屋。 这一夜，张锋几乎没睡。 他摆弄了一晚上丽娜的左眼，试图将它连接到电脑上，看看丽娜到底发现了什么。 但无论他如何尝试，就是无法做到数据的连接。 仿佛这颗眼睛的存储器被锁给锁住了一般。 好容易熬到天亮的他立刻把谢里曼叫了起来，谢里曼除了象征性的抱怨了几句之外，立刻投入到了工作状态。 刘锐的头颅被他固定在了一个u型的器具内，他带着电子操作镜，拿着两个小镊子仔细的在刘锐脖子断口处的海量线缆中仔细的扒拉着。 “应该……可能……好像是这根……” 拿不定主意的谢里曼含糊其辞，张锋皱着眉头一脑门的汗。 “你别瞎搞啊……搞坏了就糟了！” “我不懂机械义体学，但根据你对uz0117型的这个临时生命维持装置的描述，它应该是蓄电型的供电模式。 如果是蓄电型，那它得跟机体的供能模块相连，并时刻保持蓄电动作…… 呐，现在就这两根断线有电流。” 谢里曼说着，用镊子拽着两根线头，试图将它们从上百条相同颜色的线头中拎出来，拿给张锋看。 “那快点给它供电，剩下的就是去找个义体工程师来给他激活大脑了。” “呃……如果这两根线不是，贸然供电会不会对他造成影响？这事我可不敢保证。” 在二人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争论过后，主张试试看的谢里曼说服了想要赶紧去找义体工程师的张锋。 原因很简单，义体工程师，他们要么是军方的人，要么在研究所里搞科研，也是半个军方的人。 在火星找义体工程师，无异于将自己就是杀掉刘锐的凶手这件事昭告天下。 谢里曼小心翼翼的操作着，张锋也在一旁屏息凝神。 经过半个小时的忙碌，谢里曼终于将那两根比头发丝粗一点，但粗的有限的电线接在了一个插头上。 看着如此粗犷的临时供能方案，张锋捂着额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当谢里曼拿着插头准备往插座里插的时候，张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拉谢里曼，以至于用力过猛，将谢里曼拽了个跟头。 “你知不知道供多少伏的电？” 突然想起这件事的谢里曼猛吸一口凉气，赶紧在网上寻找着一般的临时生命维持装置的参数。 最终，谢里曼在插头与插座之间加了一个变压器，将电压输入定在了一个网上搜到的模糊数值上。 “坏了不要怪我……” 张锋无奈的叹了口气，让谢里曼启动了供电。 正当谢里曼觉得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他突然感觉有道视线扫过自己，低头一看，是刘锐微张的双眼。 他吓得往后退去，撞倒了椅子，整个人仰倒在了地上。 “原来是你啊……九号……” 可能是因为发声模块损伤的原因，刘锐的声音很生硬。 张锋站到刘锐面前，急切的询问道：“我是谁？我是张锋吗？” “你？哈哈……你怎么会是张锋？” “那我是谁？” “你就只是九号。” 第一百零一章 这下真的失踪了 “我从哪来的？” “我不知道……” 张锋眉头紧蹙，他掏出三人合照，举到刘锐面前。 “这个人是不是我？” “这是张锋。” “这是张锋？为什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怎么知道……我没见过张锋本人。” “那我呢？我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我的过去！” 刘锐并未回答张锋的话，他像是困了一样，眼神开始迷离。 随着刘锐缓缓闭上的双眼，张锋的喊声逐渐歇斯底里，他甚至伸手按住刘锐的眼皮，想要阻止他陷入沉睡的过程。 但这毫无用处，刘锐的头颅再也没有了反应。 “怎么了？” 张锋转头，焦急的问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谢里曼。 在经过一番检查之后，谢里曼无奈的将一个事实告诉给了张锋。 刘锐刚才之所以能够苏醒，是因为二人使用的电压超出了规定限额，过高的电压使生命维持装置出现了故障。 虽然摔倒的谢里曼碰掉了插头，阻止了更严重的破坏，但维持装置的蓄电部分已经损坏，他们已经无法再给蓄电装置供电了。 尽管张锋已经答应谢里曼这件事不会怪他，但谢里曼看着焦躁不已的张锋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那……回欧罗巴星，我爹手底下有的是义体工程师。” 张锋看着谢里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那你怎么办？” “我瞅准机会再跑呗……” 简单的讨论过后，二人最终决定赶紧前往欧罗巴星，在刘锐的头颅失去活性前将他激活。 在此之前，谢里曼必须联系一下他的表哥，告知对方自己准备履行承诺，并提出新的条件。 但布莱恩的通讯器左打一个没人接，右打一个还是没人接。 谢里曼抬起头，看向盯着自己的张锋，一脸大事不妙的样子。 “那啥……你昨天没给他们留下找到布莱恩的线索吗？” 张锋愣了一会，慌忙的抓起外套，跑向舱门方向。 “我靠！一晚上了，不会给冻死了？” 张锋走后，谢里曼将刘锐的头颅小心收好，拿出丽娜的左眼研究了起来。 虽然眼球上的存储单元加了密，但这根本难不倒谢里曼，没过一会，他就打开了这份资料。 在这份资料里，他看到了丽娜所看到的一切。 从苏醒后的斯内克，到穿着隔离服的刘锐，到浮藻区的小姑娘，再到张锋与自己。 从两天半的蹲守，到给刘锐拨出通讯索要口令，再到进入地下实验室看到了骇人的画面。 谢里曼将镜头停在了这里。 他仔细分辨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以及他胸前的大洞，在确定对方就是高耀之后，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稀薄如雾气般的黑色触手尖端朝向丽娜，犹如来自深渊的凝视一般穿透画面，盯着谢里曼的眼睛。 谢里曼觉得，这种场景不能多看，它有着一种令人说不出的恐惧与诡谲。 他将画面定格在此，第一次仔细的思考张锋身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画面中的高耀，他觉不正常，像是一块没有思考能力的木头。 他面前那些动物的残肢似乎在诉说着黑色触手的攻击性和残忍程度。 “为什么机械生命体在张锋身上是可控的，但到了高耀身上却不可控了呢？” 如此想着，他仔细的研究着画面的每一帧，唯恐遗落什么重要的细节。 在一番观察过后，他发现几个重要的差异点。 这些如同雾气般的黑色触手颜色不如张锋身上的那些浓厚。 而张锋身上的那些，似乎能分辨敌友，它们的尖端也曾朝向谢里曼，但那种感觉就像是瞟一眼就拉倒，高耀身上的，则是会一直朝向你。 “张锋啊……你身上到底藏了个什么秘密呢……” 他呢喃着，看向封装刘锐头颅的盒子，淡淡的笑了笑。 “但愿你能为我们揭开这些谜团。” 毫无疑问的，谢里曼也看到了丽娜是如何挣扎着将莉莉送往落水者小巷的。 在沉思良久之后，他拿起了通讯器。 艾瑞克过了好久才接通通讯，通讯中还传来一个女孩的哭声。 “怎么了狮子狗？” “呃……没事，就是想问问你过得好不好。” 通讯沉默，唯有女孩的哭声依旧。 “你……不会是要死了？” “臭小子！你这是什么话？” “真没事？” “没事！哎，谁在那哭啊？” “噢，一个新成员，她很奇怪，明明老大不小了，但跟个几岁孩子似的闹着找妈妈。” “那……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通讯再次沉默，这次连女孩的哭声都减弱了不少。 “喂！有什么事你直说啊！我是不是被什么人盯上了自己还不知道啊？” “哎没有没有，我没事就不能给你打个电话了？” 一阵撕开包装纸的声音传来，随后是一声叹息。 “狮子狗，你是不是要走了？” “嗯。” “火星以后还来吗？” “这下我也不知道了。” “唉，行啦，我知道你挂念我们，你老是照顾我们生意我也清楚，但还是那句话，别让我们产生依赖感。 你也别对我们产生感情，毕竟像我们这种，说不定哪天就……” “给你们留些钱？” “算了……浮藻区这地方，治安差得要命，哪天家里再遭了贼可就麻烦了。 钱这东西，够用就行，多了的话对我们来说就是灾了。 穷有万般坏处，但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招贼。” 谢里曼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好的画面。 几个入室强盗杀人越货，孩子们倒了一地。 他赶紧将这个可怕的可能从脑子里赶走。 闲扯几句后，他挂断了通讯。 当他再次感叹着艾瑞克这帮孩子们的可怜命运时，手腕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不见了！” “啊？什么不见了？” “布莱恩不见了！” 谢里曼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一蹦老高，身手利索的根本不像他。 “怎么回事？” “我正在在周围观察线索，有人来过，好多人，至少十几个！” “等我，我马上就到！” 谢里曼说完，慌慌张张的拿起背包冲了出去。 第一百零二章 某团伙 对于欧罗巴星驻火星的外交武官被绑架的事件，火星政局的反应甚至比卫戍部队司令被杀更为激烈。 张锋带着怪异面具的模样出现在各个广告中，甚至市中心那高耸几十米的巨大投影也换成了张锋那凶神恶煞般的进攻姿态。 通讯器里，各种节目在讨论着此事，并称其为火星与欧罗巴星外交关系恶化的开始，甚至有人预言两星之间的战争即将开始。 一夜之间，无数星际关系与战场分析的专家冒了出来。 他们从舰队数量、军事科技、外交局势等一切方面分析，认定了一旦开战，火星将在一个月内战败的事实。 这些专家们贩卖着焦虑，挑动着民众脆弱的神经。 毕竟人们刚从太阳系大战中稳定下来，创伤历历在目，别说是必输的战争，就算是有胜算，他们也不想打。 于是，民众的游行开始了。 他们举着反战的旗帜，有的要求政府逮捕并处死凶手；有的要求政府立刻采用外交手段稳住好战的欧罗巴星军方；有的甚至要求将火星总督送去欧罗巴星，当作人质，以展现自己必然会救出欧罗巴星外交官的决心。 总之，没多少人关心死在当场的火星卫戍部队总司令。 谢里曼坐在出租车后座，翻看着一条条的新闻，皱着眉头。 “卫戍部队总司令死了，怎么大家都在讨论这个什么狗屁外交武官？” 司机听到了谢里曼的问题，看了一眼后视镜。 “司令死在火星，不会引发外交冲突，不会引起战争，说到底是自家的事，关起门来解决就好了。 欧罗巴星的外交武官，那是客人。 客人要是死在自家客厅里，那人家家里人不得打上门来讨个说法吗？ 整个太阳系就像是个街区，欧罗巴星人，军政世界，军事实力强，就像是你家那个爱舞枪弄棒的邻居。 把他家的人请到家里做客，是为了跟这家人处好关系，这下好……人丢了……” 听到司机的比喻，谢里曼呵呵一乐，觉得挺有意思。 “那太阳系联邦呢？它也算个邻居？” “太阳系联邦最多算个街道办，邻里吵架它能管一管，真要是打起来，它最多维持个秩序。 你别忘了啊，这个街道办可都是每家抽那么两三个人组织起来的，人家内部还要看谁拳头硬呢。” “所以呢？真打起来联邦不会管？” “管？不拉偏架就不错了。”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不再就此话题进行讨论。 他可不认为司机说的情况会发生，因为火星当局那帮人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好不容易爬上去的社会阶层。 他们会像条蜥蜴，毫不犹豫的断尾求生。 二十分钟后，谢里曼在车间外的废料堆旁找到了正在抽闷烟的张锋。 “张锋，有什么发现？” “别叫我张锋了，我不是张锋。” 谢里曼翻了个白眼，说：“不叫你张锋叫你啥？我也跟着他们叫你九号？ 他说你不是张锋你就不是了？ 行啦，别瞎想，赶紧跟我说说有啥发现，忙活完了起程去欧罗巴。 把他弄醒，问清楚不就完了嘛……” 张锋叹了口气，跟着谢里曼走回车间。 满地的尘土上，有着一堆性格鲜明的鞋印。 谢里曼趴在地上，拿出通讯器一个个的拍照，识别。 这是一种很便宜的，很特别的鞋。 从尺码和鞋印痕迹来看，这群人中，至少有七个穿着这种鞋子。 这种鞋子也很好找，以至于张锋手里的烟还没抽完，谢里曼就调出了鞋子的投影。 一双金黄色的鞋子出现在二人的面前，上面还镶嵌着一些五颜六色的宝石状物体，看上去价格不菲。 “这啥啊？” 谢里曼干笑了两声，说：“黄金切尔西，诶？只有黄色？” 通过对鞋子张扬的外形与其他鞋印的判断，谢里曼锁定了一个群体。 那些从事非法物品交易的边缘人士。 三里市内，某地下室中，几个打扮张扬的人正聚在一起咬着指头。 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连黑暗都不能掩盖住他们满身的焦躁。 “昨天晚上新闻都没报出来呢，我哪知道就是他啊……” “不知道你就往回捡啊？” “我这不是肉票生意做习惯了吗……” “这下好了，捅了马蜂窝了……” “咱给他放了不行吗？” “放了？他都看见过咱们的脸了，怎么放？你平时逮个小市民也就算了，他们不敢指认你，这个你放了咱还要不要活命了？” “要不然咱就老办法，杀掉，灌进水泥桶里封起来，找个机会丢城外去？” 正当这几个脑袋凑在一块七嘴八舌之际，门被人打开。 一个穿着钉刺马甲的莫西干头站在门口，他一边走，一边拽着那条超紧身的皮裤的裤裆部位，试图让自己的小家伙们舒服一点。 即便如此，他也与其他人一样，慌张至极。 “坏了坏了，莫兰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啊，我去换班的时候发现他不见的。 哎，你们说，他不会是去争取宽大处理了？” 一屋子人跳了起来，他们让眼前这家伙赶紧去附近找找，并召集了昨天陪自己去“办事”的兄弟过来，要求谁也不许离开此处。 这些人全都看过新闻了，他们知道自己身处在什么样的危险之中，各个默不作声的点头。 就这样，十几个人聚在这个二十平不到的狭窄房间内，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没有人去管被绑在隔壁房间的欧罗巴星外交武官。 他们讨论的主要话题是该杀还是该放。 有一部分人认为该杀，趁着这件事没人高密，赶紧杀掉，把所有人变成共犯，那样就没有人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了。 有一部分人认为该放，因为不管被杀还是失踪，火星当局都没法交代，先不说是否会真的像新闻中说的引发战争，光是军方介入的大面积搜查他们都没把握所有的人都能把嘴闭严。 正当这帮人讨论的涂抹星子乱飞的时候，门再次被打开。 站在门口的是本不该出现在这的莫兰。 “不好了！文西没来换班！我找遍了整栋楼都没找到他！” 第一百零三章 威慑者与被威慑者 突如其来的报告使得天平上出现了第三个盘子，而且这个盘子出奇的沉，压的杀掉和不杀掉这两个选项高高翘起。 这个选项就是告密，用解决火星当局面临的焦灼问题作为筹码，换得赦免。 这条路好，不必担心性命问题，不必担心牢狱之灾，如果操作得当，甚至能当一个热心市民。 但这条路也是有缺点的。 有告密者就有被告密者，但这个被告密者，那是谁也不愿当的。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个红头发的家伙，他一脸的义愤填膺，嚷嚷着要去找没了踪影的文西。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是一个鼻子上挂着铁环的家伙，他也一脸义愤填膺，要去跟红头发的家伙一起去追告密者。 这个世界上没有傻子，大家都能把事情想明白，只是有的人脑子快点，有的人脑子慢点。 二人还没走出房间，大多数人都想明白了。 他们抽出枪，瞄准那两个准备离开的人。 红头发的家伙已经到了门口，试图冲出去的他被众人一轮齐射放倒在地。 “喂喂喂！什么意思？” 鼻子上挂着环的家伙半蹲在地，喊道。 这一刻，他们同时想明白一件事。 被告密者不一定非得是活人，事实上，死人的效果会更好一些。 想明白这些的他们调转枪口，一时间，每个人都被人用枪指着，连站在门口附近的莫兰也是如此。 屋里的火药味十分浓厚，不管是空气质量还是紧绷的局势，都是如此。 没有人先开枪，因为谁也不想成为其他人射击的首要目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沁满汗珠。 有人胳膊酸了，整个手臂颤抖个不停，但他仍然不肯放手。 有人的汗珠划过鼻尖，钻心的瘙痒令他直皱眉头，但他仍然忍着，不敢轻举妄动。 有人憋得不行，他打了个寒战，索性尿在了裤子里。 十几个人形成了一个脆弱的怪圈，他们紧紧的盯着自己的目标，余光时不时的瞟向拿枪指着自己的人。 他们同时成了威慑者与被威慑者。 只是，他们已经濒临极限，混乱的时刻即将来临。 在查找布莱恩下落的过程中，谢里曼展现出了一个赏金猎人应有的调查水准，很快锁定了经常在这片区域进行非法物品交易的那个组织。 说它是个组织，其实根本算不上，谢里曼认为，这种规模充其量也只能算个团伙。 就人数而言，这个名叫三角龙的团伙只有20人，知名度也不行，就连他们贩卖的那些红色的面面也只是同类物品中最拿不出手的那种。 就专业性而言，谢里曼认为他们连团伙都算不上，只能说是一帮志同道合的蠢蛋。 他们大张旗鼓的在一栋无人居住的旧楼上喷上了三角龙的标志，毫不掩饰的在里面生产他们的红色面面。 他们会骑着超吵的摩托，放着暴躁的音乐，在自己那几乎没什么人居住的领地边缘游弋，对那些因为贫穷没法搬走的人们指手画脚。 但当张锋与谢里曼来到这处被喷成大花脸的旧楼之后，谢里曼觉得，他们连一帮志同道合的蠢蛋都算不上。 “连个看场子的都没有啊……” 谢里曼嘟囔着，看向张锋，他以为自己没有作战经验，看不出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确实没人……你打算跟我进去还是在这里等？” 谢里曼想了想，决定跟张锋进去。 再怎么说布莱恩也是他的表哥，万一被他坑死了，那他可就没办法跟姑姑交代了。 虽然跟着，但他距离张锋十来米，鬼鬼祟祟，与这栋花哨的建筑风格十分搭调。 没有人，没有人，拐过廊道去之后，还是没有人。 正当谢里曼纳闷人都去哪里的时候，他看到张锋停在了一处半掩着的门口，手里的枪口向下垂着，但目光却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谢里曼浑身一紧，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 难不成张锋发现了重伤，甚至是死掉的布莱恩？ 他站在原地不敢向前，焦急的问道：“怎么了？说话！” “那什么……你还是自己过来看。” 听到张锋的话，谢里曼浑身一怔，那把守林人从他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滚出去老远。 他战战兢兢的来到门口，鼓起勇气朝门内望去。 房间内，血流成河，尸体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他们大多外貌张扬，穿着个性，炫酷的黄金切尔西上沾满了血。 腹部一紧，谢里曼差点吐出来，当初见到刘锐脑袋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狼狈过。 “张锋，赶紧去找布莱恩，看来这里有个狠角色！” 然而，张锋都翻遍了整个旧楼也没能找到谢里曼所说的狠角色，布莱恩他倒是找到了。 可怜的布莱恩已经饿的没什么力气了，额头上还肿了一大块，乌青乌青的，甚是骇人。 谢里曼一边解着绳子一边询问。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就一阵枪响……” 张锋拿出背包里的功能饮料，布莱恩举着瓶子使劲往嘴里灌。 “没有发现你说的那个狠角色，这里就没有其他活着的人。” 谢里曼挠着脑袋，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我们先走了，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要是让别人看到我们跟你在一起，说不定会惹麻烦。” 谢里曼拉着张锋要走，被布莱恩拉住。 “你放心，我会让张锋在暗处保护你，直到你安全的与你的人汇合。” 想到张锋会在暗处保护自己，布莱恩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他看着隐入黑暗之中的张锋，不禁眨了眨眼，怎么都无法看到对方的隐匿身影。 “谢里曼这家伙是从哪捡到这个神人的啊？” 沿着走廊向前，他如果了那个充满尸体的房间，忍着恶心正要离去，却发现昨晚揍自己的那家伙也倒在其中。 他走进房间，血液太滑，他摔了个跟头。 虽然很痛，但想到张锋还在暗处盯着自己，他赶紧爬起身来，从一个尸体旁边抄起一把枪，对着那个满头绿色小辫的家伙的尸体连开数枪。 第一百零四章 一群补袜子的 文西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虽然他已经尽力在周边的街区搜索，并沿着朝最近警督厅的方向仔细搜寻，但始终没能找到那个脱离了工作岗位的莫兰。 实际上，他还有一个地方没仔细找，那就是三角龙所在的那栋旧楼。 他在发现莫兰不在看守那位外交武官的时候，脑子一热，立刻向诸位大哥报告了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 但他现在后悔至极。 “我当时是不是该去厕所找找先……” 人就是这样，在极度紧张，生死攸关之际，遇到变故，第一反应就是把事情往最坏方向去想。 如果并非他们所想，他们会说，“啊，什么嘛，原来只是这样吗？” 如果事情真如他们所想，他们也已经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文西就是如此。 他慌张的将自己那辆车把很高的摩托停在门口，跑向旧楼，车子倒了他也没回头去看。 走廊里那一串血红的脚印令他头皮发麻，无数种可怖的景象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 当他抵达诸位大哥所在的房间时，眼前的景色让他连前天的饭也差点吐了出来。 人们横七竖八的躺着，鲜血几乎沁满了整个房间，墙壁上到处是飞溅的血液与黏糊糊的脑组织，它们顺着墙壁缓缓下落，在墙上拉出一道道红色的线条，最终与其他血渍混在一起，可怖之极。 在房间的门口，他看到了一张这几十分钟里，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脸——莫兰。 懊恼战胜了恐惧，三角龙帮那“不求同年同日生”的口号在脑海里不断回荡，日夜服用的红色面面也降低了他对于恐惧的畏惧。 最终，文西决定住出去给兄弟们报仇。 他并不认为警督还是卫戍部队来过，因为在这个房间的门口，有着，且仅有一串从房间里踏向外面的血脚印。 脚印到了门外已经很稀疏了，文西只得到了一个大概方向。 他扶起摩托骑了上去，戴着墨镜，一手持枪，一手扶把。 目标很好认，这个街区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是一身红衣持枪步行的男子。 摩托带起的风让文西脑子清醒了一些，他将摩托停下，远远望向那男子。 这哪里是什么一身红衣，那是沁满血的衬衣，而那个男人，正是他们绑下的欧罗巴外交武官。 就在这时，那外交武官似乎察觉到了文西那噗噗作响的摩托，转过身来盯着他。 而此时的武官，宛如一个浴血魔神一般，缓缓的朝着自己抬起了枪口。 恐惧终于占据了上风，被药品搞的迟钝的脑子终于被激活，文西丢下摩托，拔腿就跑。 半个小时之后，张锋看着坐上警车的布莱恩，觉得自己任务完成了。 “喂？布莱恩上了警车，我可以回去了？” 通讯中，谢里曼像是在鼓捣什么东西，扳手掉在地上的声音很容易分辨得出。 “先别忙，我给你转一笔钱，你去买个存储体存上，给艾瑞克送去。” 转账提醒响起，张锋看着数额，眉头拧在了一起。 “就给这么点？哎，我给你那几百万你不会又花光了？” “说啥呢你？我给多了他能要吗？” 风风火火赶回旅鸽号的张锋灌了一大瓶水，这才发现谢里曼根本就不在会客厅。 舰桥、生活舱、培植舱、甚至是货舱，他都没能找到谢里曼。 那颗脑袋有时效，这时效催得张锋焦躁难耐，恨不得现在就一脚油飞到欧罗巴星。 “你在哪呢？” “动力舱。 我不得把脑袋藏好啊？你忘了上回他们是怎么检查的了？” 十几分钟之后，谢里曼顶着个大花脸来到舰桥，看着已经被张锋运行的自检程序撅了撅嘴。 “瞧你猴急的……时间很充裕，你放松点。 噢对了……你看看这个，丽娜看到的东西，我把重要部分给你剪下来了……” 张锋接住谢里曼丢过来的存储单元，插进通讯器中播放了起来。 当他看到高耀那张脸的时候，他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什么情况啊……” 谢里曼刚跟空港塔台做完起飞申请，正躺在椅子上等待相关人员登舰检查。 “看来你身上这些东西有自己的想法。” 张锋愣了一下，用平时调动机械生命体的办法屏息凝神，试图沟通，但什么回应都没得到。 正当他皱着眉头思索的时候，谢里曼突然凑了过来。 “哪天我死的时候，你可别跟对待高耀那样对我，让我去死就好了……” 张锋心里不是滋味，不知道谢里曼说这话的用意，只能沉默着盯着对方。 “我是说，我不打算因为这些东西疏远你，但是，我也不想变成高耀那样。 呃……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 良久的沉默过后，张锋盯着视频，问道：“这个斯内克是谁？” “不知道，三个小时之后就能抵达欧罗巴星，等刘锐的脑袋激活了，你自己去问。” 警卫敲着舱门，乓乓作响，毫无绅士风度可言。 但在他们听说这艘船挂的是欧罗巴星星籍之后，他们显得格外拘谨，甚至不做登船检查，直接在检查单上签了字。 莫名其妙的谢里曼回到舰桥，将这件事告诉给了正在盯着三人合照沉思的张锋，后者也觉得不可思议。 飞船起飞，直奔外太空的曲率加速环火星站。 “就算他们害怕欧罗巴星，那也不至于在这种地方都要给欧罗巴星人特权。” 谢里曼嘟嘟囔囔，打开操作屏上的画面，试图看看现在火星的局势。 新闻中，一个自称是目击者的热心市民正在接受采访。 他的脸被打上了马赛克，但整个人仍然显得拘谨，手时不时的还要拽一下那条超紧身的皮裤。 “他拿着把枪从三角龙的地盘走了出来，满脸满身都是血，但步态很沉稳，似乎并未受伤。 要知道，三角龙可是有二十几个人的团伙，他一个人，硬生生从里面杀出来了。” 记者赶紧插嘴问道：“您看到他们交战的过程了吗？” “没有！但他走后，我悄悄溜进去看来着！” 画面转向那栋画着三角龙的旧楼，从上而下。 这栋楼已经被警方封锁，透过围观的人群依稀可以见到被抬出来的裹尸袋。 第一百零五章 斯内克的新生 “二十几个人，全都死在一间屋里，没有一具全尸！” 他话音刚落，几个警督挤到他们身旁，一名警督阻止拍摄，一名警督将他带走。 “请您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镜头一阵晃动之后，那名女记者的脸出现在画面里。 “沸沸扬扬的欧罗巴星外交武官被劫事件终于落下了帷幕，据目击者声称，此外交武官战力超群，已经将此事件的涉案人员全部击毙。 同时，我们也得到了欧罗巴星大使馆的消息，布莱恩先生已经安全返回大使馆，目前身体状况良好。 三角龙帮为什么要暗杀卫戍部队总司令？又为什么要劫走欧罗巴星的外交武官？这背后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惊天阴谋？ 请持续关注荔枝卫视，我们将为您跟踪报道。” “什么玩意？怎么还有目击者啊？” 张锋抿了抿嘴，说：“啊，当时布莱恩都走远了，这人就远远的看了一眼布莱恩，然后就吓跑了，我就没理他。” 短暂的沉默过后，谢里曼皱着眉头，他心里始终有个疑问，到底是谁杀掉了三角龙帮的那些成员。 张锋认为，那帮人应该是死于内讧。 “那种创口都是近距离被枪击穿才会有的。” “是，你说得对，就算这样，那也是他们都认识的人走近，趁他们不备把他们杀掉，但现场并不是这样，这帮人手里都握着枪呢！” “想这些没意义……” 谢里曼撅了撅鼻子，划到了下一条新闻。 在这条新闻里，布莱恩被塑造成了一个在危机之中沉着应对，最终击毙所有歹徒的英雄。 下一条新闻，这位英勇外交武官的过往被扒了出来，一大堆战绩把他吹上了天。 谢里曼直翻白眼，赶紧将新闻调到星政官方。 这是一场新闻发布会，会上发言的，是火星卫戍部队代理司令。 “据说我们将参加欧罗巴星举办的联合军演？这件事属实吗？” “是的，此事件让我们意识到火星治安的薄弱，也让我们意识到了反恐的重要性。 我们将借此机会加大与欧罗巴星的军事合作，从而起到震慑外部力量的效果。” “震慑外部力量？您是说，三角龙帮这次行动背后有着其他星际力量的参与？” “我不否认这一可能。” “您能否透露一下这次行动的背后是哪个住人世界在做指使？” 代理司令没做回答，将手指向了另一位高举左手的记者。 “您能简单讲讲，我们与欧罗巴星达成军事合作后，老百姓的生活将会面临什么样的改变吗？” 代理司令点了点头，要回答这个“自己人”的问题，他只需要照着稿子去背。 “改变有很多，但这些改变都是好的。 首先，治安问题会得到很大的改善，我们将切断某些非法组织与其他星球的联系。 其次是航线上长期困扰我们的星际海盗问题……” 谢里曼咂了咂嘴，喃喃的说道：“又上来一个木偶，火星这幕后集团不除，老百姓别想有好日子过。” 曲率加速站发来进展许可，谢里曼关掉新闻，将飞船控制权交给加速站。 张锋坐在副驾，他盯着手里的合照，兴致不高。 “别不高兴嘛，你就要知道答案了。” 与此同时，火星的三里市。 斯内克从自我改造中醒来。 他看着镜子，镜中自己那少了半拉的脑袋上，黑色的雾状触须团团向上，随着空气的流动轻微的摇摆着。 这些机械生命体并不像高耀身上的那样暴躁，也不像张锋身上那样的浓郁。 “喔！不错，你说什么？好好好，咱们走。” 斯内克呢喃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幻想出来的朋友进行交流。 “嗯……不不不，走之前，我们得把这儿毁了。” 他跑到试验室内，走过双眼木讷的高耀，啐了一口。 “肮脏的失败品。” 控制台上，斯内克拉开一个保险装置，按下了其中红色的按钮，整个地下试验区的灯光变得一片血红。 “不！你别想控制我！想都别想！上校死了，没人能控制我了！你也不行！” 他面目突然变得狰狞，咬牙切齿地喊了半天之后，表情又变得柔和，像是在哄自己那发了脾气的女朋友。 “哎，别这么说嘛，我会带你去的，我发誓，我也很想再次见到他的。 但我总得享受自己的人生不是吗？ 好啦，别生气了，我带你去晒晒太阳怎么样？ 阳光可是好东西，它耀眼，温暖，像是妈妈的手在轻抚着你……” 他将一顶帽子拿在手中，正要往头上去戴，却浑身颤抖着僵在了那里。 “别发脾气啦，你要搞清楚，我死你就死。 如果被人看到咱们这幅样子，你会被人抓起来仔细研究的。 到时候，你这辈子都看不到太阳了！” 颤抖逐渐停止，谢里曼将帽子戴在了头上，那些机械生命体组成的黑色触须暴躁了一会之后，停止了折腾。 “哎，这就对了嘛……乖，咱去晒太阳。” 两个小时之后，德瑞斯坦站在全息会议大厅正中央，环视了一遍不远处的七个席位。 “德瑞斯坦，你失败了，刘锐的脑袋必然会泄露关于九号的所有事情。” 德瑞斯坦的肥脸上虽然满是汗珠，但他的语气仍然沉稳。 “不，先生，在刘锐的脑袋里还有一层口令，只要念出这个口令，他的脑存储部分就会立刻自毁。” “有这道口令又有什么用？敌人完全可以像我们对待九号那样，把刘锐丢进虚拟系统，诱导他说出那些秘密。” 德瑞斯坦转身，面对提出质疑的与会者。 “不，这个口令，是以秘密本身制作的，只要有人问出关于秘密的那几个关键词，系统将自动启用自毁程序。” 沉默过后，一个苍老的女声响了起来。 “即便如此，你在机械生命体进化方向上犯下的错误也是不可原谅的！刘锐府邸下方的实验室我们投入了很多心血，它的自毁可以说是完全断绝了研究下去的可能。” 德瑞斯坦并没有辩解，而是低下了头。 “确实如此，在这件事上我确实有责任。 试验室损毁太过严重，我们根本无法知晓那里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斯内克博士还活着，只是下落不明。 找到他，我们就能从试验的断点开始，继续整个研究。” 第一百零六章 欧罗巴星 宁静的欧罗巴星，远远看上去像是个被晒了一个月的橘子。 在星都橡果市靠港后，张锋按照谢里曼给的参数，把磁力鞋调成了适合欧罗巴星引力的状态。 二人拿上该拿的，准备离开旅鸽号。 舱门一打开，一队卫兵站在旅鸽号舷梯旁，把张锋吓了一跳。 泊位旁，一辆豪华的车子停在那里，一名西装笔挺，带着白色手套的中年男人站在车旁，将车门完全打开。 张锋看了一眼谢里曼，谢里曼有点不好意思。 “呃……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就成了，放松点。” “自己家？我家在哪？” 谢里曼撇了撇嘴，说：“就跟在你自己屋一样，成了？你敏感得过分了啊……” 车子行驶起来很平稳，也很静，隔着窗户，张锋到处观望。 这里不像火星星都三里市那般破败，也不像泰坦星水银湖市那般荒芜，这里似乎没有大战的痕迹，甚至没有太过萧条的街道。 “少爷，老爷在家等您呢，您回去之后得直接去见他。” “好，我带我朋友直接去书房。” 府邸很大，卫兵很多，那处大到跟教堂差不多的房子前面，是花团锦簇的花园。 张锋低头去看，花是真花，土是真土，甚至沾着露水的花瓣上还有只蚂蚁爬行着。 门厅到书房，走了足足十分钟，张锋不断感慨着谢里曼这殷实的家底，同时也有着一个疑问。 他为什么总能把钱花光？真要用钱，给老爹要就得了呗？ 就算谢里曼再嫌弃老爹的钱来得不干不净，那他拿这些钱去做点好事不就行了？为什么非得拒绝使用呢？ 门被中年男子推开，张锋收回思绪。 “老爷，少爷跟他的朋友已经到了。” 书桌后面，一位满头金发的中年人正在批阅电子文件，他摘掉眼镜，揉了揉鼻梁，将画面关掉。 “布瑞思，你先下去。” 那人鞠躬退出书房，谢里曼双手插兜，盯着自己的父亲，张锋抱着装着脑袋的袋子，四下看着。 “你人都回来了，还生气呢？” “那事永远都没个完。 你不是想让我回来吗？我现在回来了，咱们条件换条件，你得帮我个忙。” 谢里曼的父亲笑了笑，说：“呵，还条件换条件，我没见谁做生意是先交钱，再谈价的。 你人都回来了，我就不帮你你能怎么样？” 张锋皱了皱眉，觉得这爷俩就是一个脾气。 “我朋友，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火星卫队总司令，就能杀掉欧罗巴星卫队总司令。 你啊，要么答应我的要求，要么咱爷俩就拜拜。” 一声轻笑，谢里曼的父亲站了起来，将衬衣的袖子缓缓挽起，露出肌肉蟠扎的手臂。 “我还不知道你？我死了，你就是下一任欧罗巴星卫队司令，这满是脏污的椅子可不是你那个干净屁股想去坐的地方。 所以啊，你还是省省，来，告诉我啥事。” 谢里曼朝张锋使了个眼色，张锋将袋子打开，刘锐的头颅被完整的呈现在谢里曼父亲的面前。 “啊……刘锐是你杀的啊？” 谢里曼愣了一下，问道：“布莱恩没把整件事告诉你吗？” “告诉了，但有些事估计他也怕被问责，就没说……” 谢里曼的父亲一边说，一边走到张锋面前，盯着刘锐的脑袋左看右看。 “我们需要找你帮忙激活这颗脑袋，他的大脑还没死，这是一款战前用的机械义体，有紧急的维持装置。” 父亲没接谢里曼的话茬，他充耳不闻的问了谢里曼一个问题。 “整件计划你也参与了？” “呃……这件事就是我计划的。” “为什么啊？” “我朋友想问他点事。” “那你们也不至于杀了他啊。” “刘锐准备自毁，我没办法，只能拿走他的脑袋了。” 张锋的话令谢里曼的父亲哈哈大笑。 “你们俩，一个计划，一个实施？ 行，看来我是后继有人了。 说，我该怎么帮你们？” “找个义体工程师来，把脑袋激活，我要问他点事情。” 谢里曼的父亲似乎很欣赏张锋，他把手掌拍在张锋的肩膀上，随后到处捏来捏去。 “小伙子真不错，你叫什么？” “呃……就叫我张锋。” “还就叫你张锋，你到底叫啥？” 一旁的谢里曼赶紧插嘴，说：“爸，他失忆了，现在叫张锋。” “噢，那好，张锋。 把脑袋留下，一会有人会把他送到试验室，不出意外的话，你晚上就能问话了。” 张锋不想交出刘锐的脑袋，他甚至不想让这颗脑袋离开自己的视线。 “怎么？信不过我？” “这是关于我记忆唯一的线索了，我到不是信不过您，只是送来送去的，怕出意外。” 谢里曼的父亲点了点头，说：“行，就放在这屋里，我叫两个义体工程师赶紧带着设备赶过来好了。” 谢里曼的父亲说完，拿起通讯器下达了几个简单的命令。 在工程师赶来之前，他要问面前这个张锋几个问题。 “臭小子，你既然回来了，赶紧去你妈那里一趟，三年不着家，你不想我就算了，还不想你妈？你不想你妈也行，但你妈她想你你知不知道？” 在谢里曼走后，他请张锋坐下，自己跑到了一旁的酒柜旁忙活了起来。 “你跟谢里曼是怎么认识的？” 冰块在杯子里碰撞的声音很清脆，张锋回答问题的方式很直接。 “他把我捡回去的。” “这么好？我怎么没捡到你这么一个身手不凡的高手啊……” “那您倒是出去溜达溜达啊……没准呢……” 张锋的话逗笑了谢里曼的父亲，他笑的前仰后合，端着的杯子里，冰块碰撞的声音更频繁了。 “你是跟谢里曼在一起待久了？他这个嘴贫的毛病把你给带坏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您不希望谢里曼跟来路不明的人混在一起，这我能理解。 关于我的过去，但凡是我知道的，我都跟谢里曼说了实话。” “嗯，你不错，谢里曼愿意跟你在一块，那说明你身上有吸引他的地方，不然，就他那个非黑即白的脑袋，你们俩是走不到一块去的。” 正当张锋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老爷，舰队指挥官刘依然求见。” 第一百零七章 钱的去向 晚餐很正式。 谢里曼的父亲，也就是欧罗巴星卫戍部队总司令霍恩海姆在晚餐开始前，正式向一家人介绍了张锋。 谢里曼的母亲，以及两个姐姐对张锋很好奇，她们很想知道，能跟轴的向驴一样的谢里曼生活在一起，张锋到底有什么人格上的魅力。 实际上，张锋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人格魅力，他甚至在面对热情洋溢的谢里曼家人的时候，都不知道该作何表现。 眼看无法敲开面前这腼腆男孩的嘴，两个姐姐缠着谢里曼，要求他将二人相遇至此的故事讲出来。 而回到家的谢里曼，就像是掉入水中的白糖，很快融入了上流社会的生活。 那些抠鼻屎，吃饭唧嘴等等的粗鄙动作全都消失不见，优雅的像是变了个人。 张锋就不行了，虽然他的穿着已经改变，但那像是打仗一般的吃相是完全与优雅二字不沾边的。 如果说谢里曼此时是个精致的公子哥，那张锋就是个一眼假的赝品。 三位女士只觉得张锋的吃相很有趣，但霍恩海姆却看得出，张锋以前绝对在前线待过。 那种快速的进食方式，是高强度、高持续时间的激战中抽空补充体力留下的习惯。 对于两个姐姐的纠缠，谢里曼最终败下阵来，把泰坦星水银湖市事件的经过稍加修改，讲了出来，晚饭这才得以进行下去。 晚饭过后，两位姐姐继续缠着谢里曼，想听听谢里曼近期发生的其他新鲜事。 “喂……我都走了三年了，你俩怎么还没嫁人？” “嫁人？你看大姐，让咱爸嫁给了小行星带的温迪恩星主，除了换来了长期的矿石供应合同，还有啥？ 那地方条件太差，又没有加速环，通讯都得靠邮件，还只能三天回一封。” 谢里曼哼了一声，语气很重，抱着肩膀，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 “这怪谁？还不是怪咱爹？ 大姐多好个人，非得让咱爹给嫁娶小行星带，还是个只有二十九颗小行星的星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当年咱又不是非得要那条稳定矿源，他这么搞不是把自己亲闺女往火推里坑吗……” 一直没说话的三姐叹了口气，说：“这都三年了，就回来过一趟，没见到你，她都哭了。” 谢里曼抿了抿嘴，心里酸涩，说不出话来。 “你将来要是再跑出去玩啊，记得去一趟她那，反正你也是找百灵鸟，没准小行星带有她的消息呢？” “嗯……哎？我可没说要跑啊！你们别去咱妈那里瞎念叨。” “嘁，你屁股上长了几根毛我们都知道，还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你们俩是不是办完事就要开溜？” 谢里曼转了转眼珠子，哼唧了半天，不予承认也不予否认。 “不跟你们扯了，我去找张锋了，这家伙哪哪都不认识，我带他去转悠转悠。” 此时的张锋感觉自己像是在坐牢。 没人来找自己，他也不好意思出去，在偌大个客房里来回溜达，憋得难受。 敲门声响起，他赶紧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喊了声请进。 “嘁，还真是人靠衣裳……你看你整的，挺精神……” “哇，谢里曼，我要憋死了。” “知道，走走走，带你出去溜达溜达。” 谢里曼说着，将一个大包丢在了床上，把他们原本的那些衣服倒了出来。 “你爹能让你出去啊？” “哎，他不让，咱还不会偷摸的吗？这里是三楼，又不高，我小的时候经常出溜下去。” 窗户好下，但难在翻围墙，这里的围墙九米七。 张锋认为这并不是难事。 他后退了两步，将磁力鞋关掉，用力一跃。 但本来打算停在墙头的他却因用力过猛飘了出去，在一阵“哎哎”声过后，围墙的另一侧传来了什么东西倒了的声音。 很显然，他不适应这里的引力环境。 谢里曼就比他好得多。 关掉磁力鞋的他轻灵得像只猴子，简简单单的越过墙头，稳稳地落在了张锋面前。 “诶呀，看得出来，你从没来过欧罗巴星。” 谢里曼将张锋拉起来，赶紧躲进阴影之中，避开正在巡视的卫队。 “咱去哪啊？刚才我问过工程师了，他说至少还得三个小时才能激活刘锐的大脑。” “三个小时？那够了…… 你不是问了好几次我钱花哪了吗？我带你去看。” 半个小时之后，张锋从出租车上下来，他抬头望去，面前是一家规模不大的孤儿院。 “遥溪孤儿院……” 张锋站在门口呢喃着，谢里曼在他背后推了他一把。 “走，带你进去看看。” 孤儿院的大厅里，有两个中年女性正在教育几个调皮的小家伙，严厉的说辞并不能遮盖他们脸上的慈爱。 谢里曼走到大厅的接待区，对工作人员说道：“你好，我想见一下院长。” “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请跟她说，维克托求见，我想她会暂时放下手中的事的。” 工作人员听后，点了点头，很认真的说了声稍等就离开了。 “好家伙，你到底有多少假身份？” 谢里曼没说话，举起两只手伸着指头晃来晃去。 “你弄那么多假身份干什么？” “因为我的真实身份我不喜欢啊……” 谢里曼的回答直截了当，毫不遮掩。 院长是以为有点年纪的女性，她头上戴着一个黑色的头巾，脸上也有了些皱纹，黑色的裙摆停在脚踝旁，显得朴素，庄严。 “维克托，我的好孩子……” 谢里曼与院长行了吻脸礼，这在张锋看来不可思议。 毕竟当时的丽娜在准备用吻脸礼迎接谢里曼的时候，他拒绝了。 “三年没见了，姚院长……” “可不三年吗，你这个家伙，跑到哪里去了，我们都很担心你啊。” 谢里曼笑而不语，任由姚院长拉着自己的手，领着自己走向大厅深处的走廊。 “唉，这孤儿院的那场大火，把我们这个小地方烧得干干净净，好在孩子们都还没事……来，请进。” 房间里东西很少。 一张桌子，一个书架，四把椅子，一个衣架。 但窗台上满满当当，几株植物还算茂盛。 落座之后，谢里曼向姚院长介绍着张锋，在一阵照例的客套与嘘寒问暖后，话题逐渐向着时间长河的上游推去。 “怎么样？找到百灵鸟了吗？” 第一百零八章 林佳然 谢里曼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没有……” “噢，可怜的孩子，别沮丧，上帝会帮你的……” 姚校长抓起谢里曼的手，像是一个慈爱的家长。 “走，我带你去看看孩子们，他们很想你的，你每次打钱过来我都会给他们添置些书籍和用具。 别沮丧，没有百灵鸟，你还有上帝和我们。” 谢里曼乖乖地跟着姚校长起身，看向张锋。 人都有柔软的部分，谢里曼的柔软部分就在这家孤儿院，这里不但有他与百灵鸟相处的时光，也有他惦记着的孩子们，还有惦记着他的老校长。 张锋觉得，这所孤儿院是谢里曼的灵魂归宿，他一定是在这里看到了人性中的纯善才会将他的灵魂寄养在此，所以他无论走到哪里，心始终挂念着这个地方。 张锋不想破坏这对谢里曼来说十分重要的时刻，他只想让谢里曼卸下所有包袱与身份，好好享受来自孩子与老校长那份纯净的爱。 于是，他选择了留在办公室，等待他们回来。 等待是漫长的，漫长到张锋也看着面前三人的合照陷入了沉思。 他开始思索，自己的灵魂是否也有归宿。 毫无疑问，这个答案是肯定的，只是他的灵魂被存放的地方不是一个物理意义上的位置，而是时间长河的上游。 那个他永远也回不到的过去。 “所以，我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如果我不是张锋，那我又是谁？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任何东西，只要一沾上意义二字，那就像电脑进入了无限递归的算法一样，没完没了。 张锋就陷入了这种状态。 他不断反推自己有限的已知人生，试图寻找这个至今为止都没有标准的一个答案。 他全身心的投入了进去，以至于姚校长与谢里曼返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仍然保持着那个盯着照片的姿势，像是一个雕塑。 “诶？这照片上的姑娘……” 这句带着疑问的呢喃像是六月天中划过的闪电，将张锋从虚无的人生思考中拉了出来。 “这人您认识？” 张锋急切的问着，将这张自从他得到之后，就从未离身的照片递给了姚校长。 姚校长将照片举得老远，眯着眼睛仔细看着。 “这边这个男的我不认识，这个……不是你吗？ 这姑娘，我怎么觉得这么像林佳然啊……” 他说着，看向谢里曼，接着问道：“你没见过吗？百灵鸟的姐姐啊！” 谢里曼也激动了起来，那兴奋的样子完全不亚于获得线索的张锋。 “百灵鸟的姐姐？她还有个姐姐吗？我没见过啊！百灵鸟也没讲起过。” 姚校长将照片拿在手里，走向书架，在一大堆存储单元里翻找了起来。 “当年百灵鸟来我们遥溪孤儿院工作之前，她姐姐来面试过，当时她一听我们这儿是一个半神职场所，她就不想在这儿工作了，但她推荐了她的妹妹过来……” 她说着，挑出一个存储单元插进通讯器，在一堆弹出的文件中寻找了起来，不一会就打开了一个档案。 “呐，就这个了……” 画面中的那个姑娘与张锋合影上的姑娘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个姑娘是没有机械义体的，看上去文静柔弱，不像照片上那位姑娘看着活泼。 “林佳然，女，21岁，泰坦星鸟翔市人……” 谢里曼小声念着，很快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这份简历上，当事人并未填写任何工作经历。 在那个战争结束后的退役热潮时期，拒绝退役军人面试等于犯罪成了社会上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不写服役情况，等同于放弃了寻找工作的捷径。 “有猫腻，这不符合逻辑。” 张锋点了点头，说：“看来她想隐瞒。” 谢里曼看向姚校长，问道：“您知道她目前的下落吗？” “不知道，当时她说，只要妹妹有了安定的生活她就会离开，事实上我们也没再听百灵鸟提到过她的姐姐。” “百灵鸟怎么来的？她一个人来入职的吗？姐姐没跟来吗？” “没有，百灵鸟是自己来的。” 得到回答的谢里曼愣了一会，从怀里掏出百灵鸟的照片，放在张锋合影的旁边，仔细的比对了起来。 “姚校长，林佳然的照片有没有全身照？” “没有。” 百灵鸟的脸庞要比林佳然胖一点，颧骨也稍高一些，但她们的耳朵轮廓却极为相似。 谢里曼与张锋对视了一眼之后，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走！” “今天必须从刘锐嘴里搞清楚你的事情。” 坐在出租车上，谢里曼突然冒出一句。 虽然那张面试档案上清楚的记着林佳然是泰坦星鸟翔市人，谢里曼知道，这是个假地址。 鸟翔市，他去过，他之所以去，是因为百灵鸟的档案上就写着这个地址，鸟翔市已经被他给翻遍了。 所以，谢里曼打算从源头出发，问出林佳然的真实身份以及她背后的故事，从而更精确的估算林佳然现在所处的地方。 “真想不到，我们两人的目的会以这种方式搅在一起。” 谢里曼笑了笑，呢喃道：“可能这就是命。” 张锋干笑了两声，他认为谢里曼不管是离家出走，还是寻找百灵鸟，都是一种对命运的抵抗行为。 而他嘴里的话，却像是认了命一般，与他的所作所为背道而驰。 “你还信这东西？” 回到总司令府邸，他们没有翻墙，而是在卫兵诧异的目光下从正门跑了进去。 花圃中，娇鲜欲滴的花朵垂着脑袋，一副慵懒的样子。 那所大房子的二楼西侧，书房的灯还开着，依稀能看得到站在那里的人影。 谢里曼瞥了一眼，嘀咕道：“看样子还没完事哦。” 张锋也跟着他放慢脚步，看向书房的窗户，人影照在窗帘上，有些恍惚。 突然，火焰伴着巨响从窗户里喷涌了出来，与之一起喷出的，还有玻璃的碎屑以及站在旁边的人。 这一刻，书房像是一条火龙的巨口，在宣泄着他的怒火。 第一百零九章 两个司令的谈话 火光映在二人缓慢张大的瞳孔上，像是他们脚边的那捧珊瑚兰。 在欧罗巴星的低重力环境下，那人被气流抛出去老远，摔在花丛之中，还在挣扎。 那是霍恩海姆。 谢里曼赶紧跑到他的身旁询问着伤势，张锋则是纵身一跃，硬生生的脱离了磁力鞋的束缚，像颗炮弹一样射向了书房的窗户。 “没大事！别紧张！” 霍恩海姆虽然脸上插着玻璃碎块，但情绪仍然镇定。 “发生了什么？是有暗杀者吗？” “没有，刘锐的脑袋爆了！” 谢里曼一愣，丢下霍恩海姆冲进宅邸，没一会就见到了在书房中呆立着的张锋。 书房内一片狼藉。 翻倒的桌椅，破损的书架，杂乱的书籍，无一不在诉说着爆炸的突然。 “头不见了。” 张锋说道，语气低沉，情绪失落。 谢里曼还从未见过张锋如此沮丧。 事实上，他也很沮丧，刘锐知道张锋的过去，而张锋的过去是目前能帮助他找到百灵鸟的唯一线索。 “刘锐的脑袋爆炸了。” “为什么会爆炸？” “我不知道。” “你不觉得这个房间里少了点什么吗？” 谢里曼看向张锋，张锋撇过头，避开了谢里曼的目光。 他一瞬间明白了张锋的话。 房间里应该有两名工程师在忙着激活刘锐的脑袋，但他们却没出现在爆炸现场。 这种情况在谢里曼看来，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已经完成了激活，并被要求离开书房。 “走，我们去找我爹问个清楚。” 张锋甩开谢里曼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好像在斟酌措辞一般。 “如果他不肯说，或者是随便说点什么来搪塞我们，那该怎么办？他毕竟是你父亲。” 谢里曼叹了口气。 张锋的话里的意思很简单，我信你，但不信你的父亲。 “你冷静一点，这种结果是谁也不想看到的。 刘锐的脑袋没有在被激活的第一时间自爆，那说明他的脑内有一种特殊的触发机制。 他现在自爆了，说明了两件事。 第一，我爹没得到他想要的。 第二，他确实知道些什么，要不然也不会触发这种机制。 所以，我们需要问清一件事，那就是他到底问了刘锐一些什么问题。” 张锋站在原地没动，摇了摇头。 “还是那个问题，如果他不肯说怎么办？如果他搪塞我们，我们要如何判断？” “那……我就只能再撒一次野了。” 府邸花园，几个卫兵围在霍恩海姆身旁，一个医疗兵正在为他清理着伤口。 张锋跟在谢里曼身后缓缓靠近。 “你对刘锐做了什么？” 霍恩海姆看向谢里曼，目光仿佛粘在对方脸上一般，一动不动。 “没做什么，我们聊着聊着天，他就炸了。” “都聊了些什么？” “你非得现在问吗？” “是的，非得现在问。” “我们在聊联合军演和一些星际局势的看法。” “撒谎。” “臭小子……既然你不信我，那还问我做什么？” “我看你脸色活了二十年，你是不是撒谎我能看得出来。 现在，你要么讲实话，要么我就逼你讲实话……” 谢里曼的话没说完，就被霍恩海姆打断了。 “兔崽子，你翅膀硬了是？” 三名卫兵上前，挡在了谢里曼与霍恩海姆之间。 “张锋！” 张锋没有丝毫犹豫的出手了，三名卫兵枪都没拔出来就被张锋撂倒在地。 谢里曼弯腰，从卫兵身上抽出枪，走到霍恩海姆身旁，抬枪指向已经被惊呆了的医疗兵。 “滚。” 见医疗兵犹豫着看向霍恩海姆，谢里曼直接开了枪，子弹擦着医疗兵的头发飞过，吓得医疗兵站起身来，但他仍未离开，看着霍恩海姆等待命令。 坐在地上的霍恩海姆挥了挥手，示意医疗兵离开，医疗兵如蒙大赦，转身就跑。 “现在你能说了吗？霍恩海姆大人。” 霍恩海姆翻了个白眼，从旁边的医疗箱里拿出绷带，在胳膊上缠了起来。 “三年前的大战结束的很不正常，有诸多疑点。 当时的行星联众军就算没有太多的战略优势，与联邦军四六开的局面也是有的。 但就这么个情况下，他们居然同意投降，而他们的投向要求也很奇怪。 保留地球自治并愿意接受联邦军事封锁。 你知道的，当时我们欧罗巴舰队的主要作战区域是广袤的小行星带，对于地球上发生的事，我们的情报很少。 但我仍然觉得这件事很蹊跷。 于是在战后，我开始寻找那些在地球服役过的军人，了解情况。 但很奇怪，这些老兵知道的也很少，他们只知道战争结束的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战争会结束。 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 我找来的这些人里，在哪条战线作战的都有，就北美战线的退役军人不好找。 就算找到了，他们不是疯了，就是失忆了，根本无法提供有效线索。 所以，你问我跟刘锐聊了什么，我们聊的就是北美战线的事。” “我要听原话！” 谢里曼不依不饶地问着，霍恩海姆眼睛一眯，双手快若闪电般的伸出，下一刻，谢里曼手中的枪被他拿在手里。 张锋上前，一把握住枪身，随着他缓缓用力，整个枪体开始变形，最后那枪管被硬生生的攥瘪了下去。 “嚯！这么猛啊？” 霍恩海姆看着手里的枪，嘴里啧啧称奇。 “霍恩海姆先生，这件事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还请如实告知。” 霍恩海姆丢掉枪，目光从张锋脸上移开，看向谢里曼。 “你看看人家，好好说我会不告诉你吗？ 就会犟，犟！老子的优点你是一点都没遗传到，尽学了些坏毛病！” 突如其来的说教让谢里曼愣了半天，在朋友面前被一顿数落，他竟然有点不好意思。 “在爆炸发生前，我询问刘锐的那个问题很简单。 标准历的2123年12月15日开始到战争结束的这一个月内，北美战线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联邦记载的战报中，2123年12月15日之后就再也没有北美战线的作战记录了，什么都没有，连伪装的记录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