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男频主角后,我舍不得死遁了》 第1章 申请紧急救援! “……为加强男女平权,促进性别平等,即日起严禁各世界气运之子出现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的情况。” “相关小世界请立即整改,本季度末万界管理局将统一汇总整改成果,进行绩效考核……” 此管制通知一出,整个局里顿时一片哀嚎。 负责男频多女主小世界的万奇差点没晕过去,他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因为“多女主”的特性,他手下几乎所有小世界都需要整改,而目前和他对接的扮演者只有45人,其中两名a级,七名b级,s级一名都没有。 “申请紧急求援!” 万奇抖着手,颤颤巍巍的按下了红色的求助按钮,在求援频道里声泪俱下道: “我是男频多女主小世界负责人万奇,根据整改要求,我手下目前有427个世界亟需整改,其中难度五星级以上的世界多达12个!” “因此,我们迫切需要总局的帮助,请派遣s级扮演者支援!” 很快,求援频道里响起总局接线员严肃的声音: “收到,基本情况已经上报,预计今天返回处理结果。” 万奇挂掉通讯,抹了一把眼泪,把自己对接的所有扮演者都召集过来开会,挨个安排任务,所有人集体加班。 大家从会议室离开的时候脸色都是铁青的。 只有他的副手没有走,而是担忧道: “您刚才没有分发五星级难度的世界,这部分怎么处理?” 万奇泰然自若的摆摆手,一边喝茶一边说: “没关系,总局已经接到了我的求助申请,会给我们派s级扮演者过来的。” 副手闻言松了口气,笑着说: “我还想说呢,最适合做这个任务的就是女频小世界的万人迷女主扮演者苏雨柔,只要她把我们这边的男主迷倒,不开后宫,任务就算完成了。” 万奇赞同的点点头,他刚要说什么,就听有人敲了敲门: “这是3521会议室吗?” 门外斜靠着一个英俊的男人,黑色修身西装,宽肩窄腰,身量极高,头顶离门框仅剩一小段距离。 单看他的面孔只有二十出头,但他身上却有种成熟的气质。 琥珀色的多情眼,末梢长长的睫毛垂落,与上扬的眼尾形成两条交错的线条,与他锋利的剑眉交相辉映,让这张本就极为出色的脸愈发出挑。 副手震惊的声音把万奇的思绪拽了回来: “你、你是殷无狩!?” 扮演者等级晋升极为苛刻,万界管理局迄今为止只有13名s级扮演者,其中还在执行任务的7人,这7个大佬的精彩操作经常被当成学习资料,实在很难有人不认识他们。 殷无狩点头,看向坐在原地没动的万奇: “我是过来支援的。” 万奇的嘴无意识的张开,他单手握紧了椅子的扶手,只觉得自己中了彩票: “啊,是派您和苏雨柔一起执行我们这边的整改任务吗?” 殷无狩看着他眼中爆发出的神采,有些恶劣的笑了一下: “当然是——只有我一个了。” 万奇狂跳的心随着他这句话跌落谷底,他扯了一下副手的头发,在对方的痛呼声中确认自己没在做梦,而后蹙眉道: “是不是派错人了?我们这边是男频多女主分部的。” 殷无狩的确是大名鼎鼎的s级扮演者,但术业有专攻,他是专做双男主世界的,号称万界风流总攻,世上没有他搞不定的受。 殷无狩没接他的话,单手点了下自己的腕表,来自总局的委任书立刻被投影在三人面前。 万奇一字一字的仔细阅读,原本红润的脸色逐渐苍白。 殷无狩见他读完,挥手散去投影,神色略微认真了些: “总局认为,比起苏雨柔,我更适合完成这边的任务。” 万奇嘴唇抖动了一下,艰难道: “我不是不认可您的业务水平,但我们这边的气运之子都是直男,而且还是后宫文的男主,他们可能对同性没什么兴趣……” 殷无狩安静的听他说完,勾唇道: “反正你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不是吗?” 万奇的声音卡在了嗓子里。 他憋了半天,最后只好垂头丧气的对副手道: “让001号系统协助殷先生挑选任务世界,我们……我们试试看能不能行。” 副手站在一旁,尴尬的小声说: “刚才您分配任务的时候,001号系统没提前预留,已经被选走了。” 万奇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拍了下额头: “现在还有哪个系统在待机?” 副手调出光屏翻找,而后凑到万奇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万奇听完,转过头来对殷无狩为难的笑笑: “殷先生,我们这边的系统都去执行任务了……” 殷无狩轻轻挑眉,看出他对自己的不信任: “实习生有吗?” 万奇顿了下,扭头看向副手,副手立刻列出了一排实习系统的资料。 殷无狩随手点了其中一个: “就它,101号。” 随着他的动作,101号系统从光屏中跃出,少年激动的声音响起,语速飞快: “大人您好!您实在是慧眼识珠,太太太机智啦,不是我吹牛,我很聪明的,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殷无狩的手指抽动了一下,按他过去的经验,喜欢这样说话的人通常都不太聪明。 不过他原本也不需要系统帮忙做什么,只要提供基础功能就好。 殷无狩抬手将101号收入光脑,带着它转身离开。 101激动的心情显然没有平复,正滔滔不绝的自我介绍。 它本来是小世界的狐妖,名叫胡喜,修炼了三百年才化作清秀少年的模样,结果被扮演者误伤,打回原形,变成了红毛狐狸。 但也因此得到了来万界管理局实习的机会,这还是第一次陪同扮演者执行任务。 殷无狩听它讲了半天,见它一直不肯停下来,只好开口打断: “跟着我,三条规矩。” 胡喜闻言立刻竖起耳朵,掏出自己的小本本准备记录。 “第一,执行任务过程中,不要主动找我闲聊,干扰任务进程。” “第二,只要遇到违禁警告,立刻下线,同时切断录制设备。” 胡喜唰唰的把这两条记录下来,而后认真求学道: “第三条呢?” 殷无狩微微侧头,勾唇道: “第三,喊我的时候不能喊大人,要叫主人。” 第2章 青玄法师 “主人,您要看下备选的小世界都有哪些吗?” 胡喜殷勤道。 殷无狩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单手撑在脸颊旁边,漫不经心的说: “随机从五星池子里选几个。” 光芒一闪,他面前的虚拟投影展示出一排小世界的介绍。 殷无狩看也不看,直接抬手点开第一个: “就它了,剧情简介发我。” 这些小世界原本就是由各界的文艺作品生成的,每个世界的气运都牵系在气运之子,也就是主角的身上。 主角的人生经历由那些文艺作品演化而来,因此小世界都有自己固定的“剧本”。 男频多女主的主角毫无疑问都是钢铁直男,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选哪个都一样。 胡喜唰唰翻出简介,在殷无狩面前展开。 这是个发生在古代王朝的故事,主角名叫赫连执玺,正是皇帝本人。 胡喜瑟瑟发抖: “这赫连执玺宫里妃嫔六十多人,而且还每三年就选一次秀女。要让他遣散后宫,难如登天。主人,要不我们换一个?” 殷无狩凝眸,表情毫无波动: “就这个。我要换点东西。” 胡喜紧张的打开商城,因为业务不熟练,所以有点磕巴: “本次任务对象是皇帝,扮演者可能有生命危险,推荐兑换保命道具,纸人替身、还魂珠、神光盾……” 殷无狩摇头轻笑: “没必要。保命类道具的价格是常规道具的五倍以上,过这个世界浪费了。” 他手指轻点,几乎没怎么浏览,就选出了四样东西,直接换了出来。 胡喜甚至没看清他都买了些什么,还是等殷无狩把它们放进道具栏之后才仔细观察起来。 “至高之神(幻影)、天降甘霖、五谷丰登、移形换影?” 这四样道具里只有五谷丰登稍微贵一点,但四件加起来也不够买半颗还魂珠。 胡喜犹豫的小声问: “要不要再换点?” 和它之前看过的那些男频参考案例比起来,殷无狩兑换的东西实在太少了,这里面甚至都没有一个能称之为“金手指”,只是四张单次的卡牌而已。 胡喜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 进入小世界之后,商城就无法再次开启了,用完这四张卡牌,殷无狩和常人无异。 “足够了。” 当朝皇姓赫连,赫连家是弑君篡位,江山来的不正。 赫连执玺出生时地动山摇,黑云蔽日,七星倒悬,有亡国之相,因此非常介意有人说自己不祥,几乎成了一块心病。 殷无狩就是针对他这个弱点兑换了这次的几张卡牌,不过具体什么时候用他还没确定,打算看看再说。 虽然赫连执玺的后宫人数众多,但是在他看来,这个世界里真正棘手的只有三个人。 一是皇后周明姬,二是贵妃白玉睛,还有一个便是当朝太后。 为了维持小世界的稳定,扮演者所扮演的角色不能自由选择,大多都是炮灰之类不重要的小配角,就算突然死了也不会对剧情造成什么重大影响的那种。 这次殷无狩扮演的就是一个原着里的小反派,青玄法师。 在赫连执玺出生那天,其实还有一名皇子与他一同降生。 因为天象异常,太后认为此子不祥,下旨绞死了诞下皇子的婉嫔,并将这名皇子送入本国的国教苍梧宗中,成了日后的青玄法师。 青玄成年之后得知自己的身世,心中愤愤不平,意图谋取东宫之位。 他将自己的谋划全部告诉了一心爱慕的罪臣之女白玉睛。 白玉睛有心利用他,于是刻意与他私定终身,假作怀了他的孩子,从他手里骗出了谋反的名单和他母亲留下的密信,转头将他出卖。 青玄的谋划因此破灭,苍梧宗上下所有弟子都被杀死。 白玉睛立下大功,洗掉了自己罪臣之女的污点,入宫封妃,后来又依靠子女晋升贵妃。 又是烂人凭借无耻大获全胜的剧本。 殷无狩心中冷笑,青光一闪,他带着胡喜融入小世界中。 - 苍梧宗。 清晨的薄雾在山阶中蔓延,空气里带着微凉的寒意。 一缕晨光从林间投下,映在盘旋的石板路上,照在一名年轻弟子的身前。 他穿着暗红色的法衣,身量修长,雪色的皮肤被衬出了一种令人心惊的美感。 他前行几步,阳光投射在他面容上,照出英挺的轮廓,剑眉长睫,琥珀色的多情眼,气质中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苍梧宗是皇宗,常有宫中贵人至此修行。 整座建筑依据苍梧宗圣典分作“七堂”,包括安置圣物的具有塔,供奉神像的金堂,讲经的讲堂,悬挂洪钟的钟楼,藏经楼,眠房,膳堂。 年轻弟子步入山门中,沿路穿行而过,来到讲堂门外。 众弟子正在里面诵读苍梧宗圣典,一片祥和。 其中一人向后瞥见门外的年轻弟子,脸上勃然变色,语速飞快道: “青玄,你来迟了一炷香!是想受罚吗!” 殷无狩没有回应他。 他的目光从他身上越过,穿过众弟子组成的人墙,落在正前方背对自己的宗门门主身上。 “门主。” 清越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吟诵,如同向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石子,荡起层层涟漪。 众弟子纷纷转头看来。 门主依然背对着殷无狩,苍老的声音响起:“何事?” 殷无狩执弟子礼,向他一拜,而后起身朗声道: “昨日,我于梦中遇见真神,他向我传下一道神谕。” 众弟子哗然,议论之声四起,有人惊讶,有人犹疑,还有人已经捂嘴嬉笑起来。 门主单手撑住地面,缓缓站起,转身看向殷无狩。 他面容枯瘦,白须垂到胸口,已是耄耋之年,但依然精神矍铄,目光深沉。 殷无狩对上他的视线,不闪不避,分毫不让。 门主的法杖敲击在地面上,嗡的一声,室内随之安静下来。 殷无狩继续道: “至高之神于我梦中现出真身,直言三个月后将有妖邪作乱,地动山摇,天地倾覆。为免生灵涂炭,请当今圣上搭建祭坛,由我主持法事,请出真神,镇压王朝气运,救苍生于水火之中。” 门主还没有说话,方才呵斥殷无狩的殿主已经哈哈大笑起来,捂着肚子说: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原来就是个美梦,至高之神现身,还点名要你主持法事,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真会想啊!” 殷无狩没有搭理他,只是盯着门主道: “今日所言,句句属实。” 四周喧哗之声又起,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以为他是得了失心疯,或是什么癔症。 门主不再看殷无狩,转回身去,向他摆了摆手。 殷无狩低头行礼,转身离开。 过了不久,身后诵经之声重新响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胡喜已经变回了火红的小狐狸,在殷无狩识海里蹦来跳去,紧张道: “他们信了吗?” 殷无狩在心中悠然回应道: “不重要。按原着剧情,三个月后必然发生地震,到时他们自然会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刚刚那名殿主凑到门主身边,低声道: “门主,青玄那小子就是欠教训了,我等下把他赶到山门外面扫路去……” 门主抬头看向殿中供奉的金身神像,目光悠远: “我写一封告贴,你交给知客,让他送到宫中。” 殿主的身形僵住,不可思议的扭头道: “您相信那小子的话?” 门主摇了摇头,直言道: “为苍生。” 哪怕有九成的可能是假的,为了那一丝真实,他也不能将这件事情压下。 第3章 妖言惑众 担任宗门中知客的弟子拿了门主的告帖,一路行至皇宫,在宫门口被禁军拦下。 “在下为苍梧宗弟子,宗门中有弟子梦中得到神谕,门主遣我来送告帖。” 弟子拿出苍梧宗的腰牌。 作为国教,每逢初一十五,苍梧宗都要派遣弟子入宫,为宫中各位贵人供奉的神像添香油,因此城门守备的禁军都识得这块腰牌。 他们查看了弟子身上携带的物品,确认没有武器,刚要把他放进去,就见有几名白衣人从宫门口走出来,高声道: “等等。” 其中一人走过来,上下打量弟子,拍手笑道: “妙啊,现在苍梧宗的法师都开始做预言了?看来我们钦天监马上就该功成身退了啊。” 弟子眼中闪过怒意,但很快遮掩过去,低头道: “在下只是代传神谕,并非预言。” 那几名钦天监的白衣围过来,方才说话的人双手抱在胸前,歪头道: “哦?什么神谕?” 弟子不答,往旁边躲开几步,他们立刻跟上,又把他围在中间。 守城的禁军只管城门,对钦天监弟子的行为视而不见。 弟子见实在躲不过去,叹气道: “苍梧宗中有一弟子,法号青玄,他昨日在梦中得见至高之神,直言三个月后天下苍生将有大难,请陛下搭建祭坛,供奉至高之神,用以拯救苍生。” 他刻意跳过了殷无狩话中“由我主持祭祀”的那一部分,无他,这个话说出来,神谕就注定只能被人当个笑话了。 然而尽管他已经刻意遮掩,对面的几名钦天监弟子依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灾难,什么灾难?我们钦天监夜夜观星,如今天朗气清,四海升平,帝星稳固,哪有什么什么灾难!” 弟子低头不语,说实话,这道神谕连他自己都不信,若非门主的命令,他今日无论如何都不会走这一趟。 “还青玄法师,哈哈哈哈,哪冒出来的,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哼,我看他就是想借此扬名,等祭坛搭起来,只要无事发生,他就可以说是他做法成功了,规避了灾难,拯救了苍生……这么老的骗术,这是拿陛下当傻子耍!” “就是,太无耻了,这种恶徒要是不做惩罚,不知道又要出去骗多少人。” 那弟子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他们嬉笑怒骂。 钦天监众人见他不反驳,只当他们自己也心虚,态度愈发强硬: “决不能就这样把那个青玄放了!必须让他付出代价,让他知道话不能乱说。” “正好如今禁军在此,就请他们做个见证,那青玄法师妖言惑众,我们要去告发他!” 苍梧宗。 几名带刀的衙役沿路上山,敲开了山门。 “青玄在哪?我们是巡捕衙门的,有人告发他妖言惑众,证据确凿,我们现在要抓他回去!” 前院洒扫的弟子匆匆跑进去,没过多久,一名极为俊逸的年轻弟子信步而来,对他们行礼道: “在下青玄。” 打头的衙役皱眉上下打量他,指着自己身后道: “跟我们回去,看你挺配合的,就不捆你了。” 殷无狩跟着衙役下山,胡喜在他脑子里用爪子捂着自己的眼睛,嚎叫道: “完了完了,这次我们没脸见人了,呜呜呜~是谁举报的啊,气死我了。” 殷无狩低笑一声,在衙役们奇怪的目光里对胡喜心语道: “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人举报的,有九成的可能是钦天监的人。” 胡喜满头雾水,抱着尾巴蹲坐下来: “钦天监?” “嗯,”殷无狩回应道,“原着里写过,皇后周明姬生来八字极好,被钦天监卜算能化解赫连执玺的劫难,而后她在赫连执玺微服私访出门时救了他一命,坐实了天生凤命的说法,因此才能当上皇后。” 他慢吞吞的挪着步子,对路上遇到的弟子们点头示意,生怕看到他的人不够多。 “最关键的是,后来贵妃白玉睛与皇后死斗,发现这八字是假的,周明姬与钦天监勾结,挪用了自己庶出妹妹的八字。” 胡喜茫然点头: “这和钦天监举报我们有什么关系?” 殷无狩叹气道:“你仔细想想。” 胡喜闻言努力思考,视线逐渐失去焦距。 殷无狩感觉它要在自己识海里睡着了,只好出言打断: “这说明了三件事。第一,天生凤命是假的,但周明姬却成功救了赫连执玺,一定有人将赫连执玺的行踪透露给她,甚至这次危机本身都有可能是这伙人制造的。” “第二,周明姬和钦天监有勾结,而且这种关联在她进宫之前就开始了。” “第三,钦天监没什么超凡能力,更多的是靠忽悠,连猜带骗。” 他扬起唇角,在衙役们愈发诡异的视线里露出明媚的笑容: “你猜,一个行骗多年的骗子,最怕遇到的,是什么?” 胡喜福至心灵,大叫道:“警察!” 殷无狩:“……” 他无语的谴责自己,自我警告以后再也不要让胡喜猜东西,而后默默道: “是和他们一样行骗的同行。” 胡喜失望的哦了一声,随后紧张道: “你都猜到了,那你准备怎么逃走?” 殷无狩终于跟着衙役走到了山脚,被他们塞入一辆做工粗糙的囚车上,有种被人当动物观赏的感觉。 为了保持自己的风度,他盘膝而坐,双手合掌在胸前,做世外高人状。 “为什么要逃走?我要出名了。” 囚车一路进城,两旁的百姓指指点点,胡喜竖起尖尖的狐狸耳朵,听到他们在说这是苍梧宗的法师,看来殷无狩身上的法衣还是还有标志性的。 它听了半晌,难过的把耳朵背在脑后: “确实出名了,可是他们都在骂你。” 胡喜是一只善良的小狐狸,它听不得这些。 殷无狩面上波澜不惊,闭着眼睛,沉默不语,看起来异常圣洁,如同一朵不染凡尘的白莲花。 “黑红也是红,”他在心中对胡喜道,“你经历几个现代背景的世界就知道了,喜欢骂人的黑粉能吸引更多人关注你。” 胡喜懵懂的点头,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唰唰记录上。 囚车到了官衙门口,终于停下。 堂上坐一广袖蓝袍、胸前戴着串珠的青天大老爷,一见到殷无狩,就猛然撂下右手,惊堂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堂下之人可是苍梧宗法师青玄?” 殷无狩表情平和,姿态圣洁,颔首道: “正是在下。” 青天大老爷发出冷笑,伸出手指遥遥指着他的鼻尖,“就是你妖言惑众,蛊惑民心?” 殷无狩不躲不避,迎着他的手,目光清正: “三月后世间将有大难,生灵涂炭,并非虚言。” 青天大老爷放下手,对侧边的师爷道: “此僚屡教不改,为恐百姓遭其扇动,当公开处置。” 师爷点头弯腰,半长不长的胡须碰到了自己的腰带上: “钦天监在城门口设了告罪台,大人不如将他送去关上一个月,叫来往百姓都看看,妖言惑众是什么下场。” 青天大老爷哈哈大笑,抚掌道: “不错!也叫苍梧宗的修士们都紧着点身上的皮!” 两旁等候的衙役上前,把殷无狩押回囚车里,一路拉到城门口。 这里设置了一座高台,大概有一人高,上面是个木笼,殷无狩被关在笼里示众。 衙役们在他身后的城墙上贴了张大字告示,上面列出了他犯下的罪状。 来往百姓中有识字的秀才,很快将告示的内容大声念了出来: “……苍梧宗弟子青玄,妖言惑众,蛊惑人心,于此示众,望其改过自醒,为期一月……” 胡喜用爪子捂着自己的耳朵,小声道: “我以为最多就是打你一顿板子。” “钦天监的目的是打击苍梧宗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打我板子用处不大。” 殷无狩在心中回应道: “不过这个处置结果比我想象中更好。” 胡喜睁大眼睛看着他,不说话了,它有点怀疑主人是不是在穿越的时候撞到了头。 殷无狩也没打算解释,转而问: “你能放小电影?” 终于到了胡喜培训过的内容,它连连点头: “能的,主人想看什么类型的?” “片库调出来,我自己选。” 殷无狩保持着高僧姿态,在脑海里和胡喜挨部刷片,胡喜还给他备了桶爆米花。 除了早晚会被放下来解决生理问题,其他时候,殷无狩就都在笼子里打坐。 城门口把守的士兵们第一天还把他当个笑话,过了三天之后就笑不起来了,不少人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开始佩服他。 到了第七天,晚上没人的时候,还有士兵带了两个橘子,悄悄凑过来,问他能不能给自己算一卦。 太极八卦是道家绝学,苍梧宗讲求明心正德,经文内渡,物我两合,并不擅长此术。 殷无狩:“……在下不是道士,不能算卦。” 士兵失望的走了,倒是把橘子给他留下了。 殷无狩没吃摆在笼中的橘子,这有损他世外高人的形象。 城门口来往的不止是百姓,还有住在城中的达官贵族。 很快,苍梧宗的弟子被摆在城门口示众的消息就传进了太后的耳朵里。 苍梧宗毕竟是国教,太后常去修行,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 赫连执玺去请安的时候,她刻意提起这件事,让赫连执玺把人放回去。 像这样的小事,自然没人会禀告皇上。 赫连执玺唤来身边的大太监张华,让他去打听怎么回事。 过了一阵,张华匆匆回来,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讲给了他。 “三个月后生灵涂炭?” 赫连执玺哼笑起来,“看来这修士对朕并不满意。” 自天人感应学说兴起之后,世人普遍认为自然灾害与皇帝的德行有关,如果皇帝失德,上天就会降下灾难。 张华闻言立刻跪下,低头道: “陛下可要处置此人?” 赫连执玺摇摇头:“毕竟是苍梧宗的人,把他送回去。告诉门主,严加管教。” 第4章 苍生有难 殷无狩自从被送回苍梧宗之后就成了“山门之耻”,因为他被挂在城门口展览,让苍梧宗出尽洋相,整个宗门里的弟子们难得上下一心,共同排挤他。 “呸,怎么又碰见他了,晦气。” “什么青玄,我看是罄玄,罄竹难书的罄!” 几名弟子路过殷无狩,往他身边吐了口唾沫。 胡喜气的嗷嗷直叫,在殷无狩脑子里上蹿下跳,而后嘴里叽里呱啦的念咒,试图让这些愚蠢的凡人遭到报应。 殷无狩被它跳的头晕,在识海里化出一面金锣,猛捶了一下。 “嗡——!” 剧烈的震荡波及整个识海。 胡喜瞬间被震麻了,它整个呆住,一双眼睛睁的溜圆,惊愕的大喊道: “你你你,你怎么能往识海里面放东西!” 殷无狩见它终于不跳了,散去金锣,无语道: “不是放东西,是幻化。我的识海,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胡喜大为震撼,也忘了生气的事,过了半晌,小心翼翼的试探: “能不能给我幻化个山洞?你也知道,狐狸都是住在洞里的,这段时间我一直晚上睡不着觉……” 殷无狩冥想片刻,在识海中升起山川,连接河流,而后把最高的主峰整个掏空,外面留出一个小小的山洞,在里面放上自己曾经玩过的巨型迷宫。 胡喜钻进去之后果然安静了下来。 殷无狩享受着难得的平静时光,打算等胡喜摸透了这个迷宫之后立刻给它换个新的。 它一定会感激我,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住在迷宫里的快乐。 他握着手里的扫把,慢悠悠的清扫山径上的落叶。 转眼,三月之期已到。 当日的预言早已被人抛在脑后。 - 皇城脚下,出巡的车队由千名金甲侍卫开路。 赫连执玺身着黑色冕服,暗绣云纹在日光下被照映的波光粼粼,乌发半束,金冠两侧垂下丝缔,掩在发丝之间。 他眉宇间威势深厚,五官深邃而英俊,漆黑瞳仁如同深潭,望不见底。 任谁见了都能看出,这是一位大权在握的帝王,是这片苍茫大地的主宰者。 生杀予夺,一念之间。 他坐在御辇上,微微垂眸俯瞰着道路两旁匍匐在地的人群。 成千上万人聚集在一起,却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如同树木一般沉寂。 周遭只有马蹄踏在地面上的碎响。 车队一路前行,很快便出了城门,沿官路向南前进。 赫连执玺换了马车,宽敞的车厢里铺满柔软的兽皮,两名容貌娇美的妃嫔一左一右,靠在他身侧。 左边的少女身段玲珑,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拿着小扇给他扇风; 右边的女人则略显成熟,就像已经盛开的玫瑰,举手投足之间颇为妩媚。 气运之子,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千姿百态的美人,她们或为他的权势,或为他的财富,或为他英俊的外表,亦或对他抱有崇拜之情…… 总之,无数莺莺燕燕围绕在他周围。 除了最受宠的几个妃嫔,其他人,赫连执玺一律唤她们“美人”—— 因为他记不清她们的名字,他也无需记清。 在有皇帝车驾在场的情况下,大队人马行进的速度是很慢的,一直到日暮西垂,他们也不过堪堪走出京城的管辖范围而已。 按计划,南巡为期三个月,其中有两个月的时间都在路上。 眼看即将入夜,队伍停下,开始驻扎营地。 赫连执玺下了马车,跟在他车驾后面的官员们也都逐个从车里钻出来。 这次他带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官员出行,另有妃嫔十人随侍,周遭护卫皇帝安全的禁军共计三千,由二十名校尉分管,禁军总指挥使陈龙飞带队。 营帐很快搭建起来,随队的御厨架起铜锅,烧火造饭。 皇室和臣子们先吃完一轮,不少人回去休息,御厨们则在给将士们煮饭。 赫连执玺没有走远,就站在铜锅旁边,凝视着锅中沸腾的水花。 忽然,撑着锅的铁架抖动了一下,锅中沸水来回摇晃。 赫连执玺看着那摇晃的水花,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旁边的御厨连忙用厚布包住手,将锅端起,另一人上前检查底部的铁架。 就在此刻,赫连执玺瞳孔骤然收缩,高声道:“放下——!” 话音未落,整个地面猛然一颤! 沸水从锅中溢出,倾洒在端锅的那名御厨身上,他裸露的手臂瞬间被烫熟了一层,顿时惨叫起来。 然而这一切似乎只是开始。 大地继续颤动,无数飞禽走兽从不远处的树林中没命的向外逃窜,人群中顿时爆发出骚乱,不少人惊叫着:“地动了!” 而后慌乱的随着兽群向外奔逃。 已经进营帐休息的官员们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上,屁滚尿流的从里面往外爬,爬的慢的则已经被倒塌的营帐给砸在了下面。 安置妃嫔们的营帐也倒了,她们不能像男人一样无所顾忌的光着身子往外冲,来不及出来,被砸在了里面,女人的尖叫和哭泣声响成一片。 赫连执玺向那边迈出几步,地面剧烈的摇晃让他站立不稳,只能用佩剑撑住身体,艰难的行进到营帐前,用锋利的剑刃隔开营帐的布面。 没有受伤的妃嫔立刻钻了出来,还有人想要扑进他怀里。好在地动持续的时间不久,片刻之后终于停息下来。 一片狼藉之中,校尉们匆匆清点士兵,确认伤亡的人数。 好在他们并非是在建筑里,大部分人只是受了轻伤,方才那些骚乱主要是因为众人从来没有经历过地动,不少人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跑。 这实在不能怪他们,本朝建国一百多年,京城周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地震。 赫连执玺抬头望向天空,昏黄的云层遮蔽了万物,无论是星光还是月色,都掩盖在尘沙之中。 他缓缓闭上眼睛。 几名老臣来到他身后,其中一人青缔黑冠,胸口绣青色鸱鸟,正是朝中御史。 御史掌监察百官之权,是言官之首,最为清贵。 史记曾言,执法在前,御史在后。 此刻,这名老臣看着那昏黄天象,老泪纵横。 “今日天降异象,为祸苍生,不知多少百姓死于砖瓦之下,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此乃我朝气数不正,故而上天降灾,是为人祸!请陛下写下罪己诏,昭告天下!” 赫连执玺闭着眼睛,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君权神授,上天降灾,必为人君失德,这是世人公认的真理。 那御史见赫连执玺不作回应,又上前两步,开口道: “陛下——” 话还没说完,赫连执玺猛然看向他,暴怒道: “闭嘴!” 周遭顿时一片寂静,众人皆惊,脸上露出惊惶之色。 赫连执玺脖颈青筋暴起,回手拔出佩剑,剑尖直指御史,冷笑一声: “你想死,不如我成全你,也好叫你青史留名!” “陛下使不得啊!” 两旁其他大臣慌忙下跪,连连叩首: “陛下一世英名,怎能尽弃于此,请陛下息怒!” 须发灰白的老丞相落下泪来,痛哭道: “先帝得位不正,招来天灾,与陛下何干!先帝尚且未写罪己诏,陛下未曾行差踏错,何罪之有。” 老丞相已是花甲之年,赫连执玺年少登基,若无他辅佐,必会经历重重磨难。 因此,赫连执玺对他向来看重,闻言便慢慢放下剑尖,用力一甩,将它插入土中。 没人再敢说话,气氛十分凝滞。 一旁的大太监张华见状连忙道: “陛下,营帐已毁,总指挥使大人来报,此处离苍梧宗不远,不如今夜先去宗门中歇息?” 赫连执玺摇摇头,万一再次地动,身在建筑之中,岂不是死的更快? 他刚想说就地歇息,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就在此时,人群中有人低声道: “苍梧宗?我记得数月前有个弟子,说三个月后天下苍生将有大难,请陛下搭建祭坛,还因为妖言惑众被关在城门口……” 周遭官员都住在京城,对于这样的新鲜事有些印象: “我也记得,这么算起来,到今天真有三个月了。” “这,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并非妖言?” 众人面面相觑。 赫连执玺也想起了太后曾让他将人放回宗门里。 他凝眉道:“起驾,去苍梧宗。” 第5章 配不上我 殷无狩等了三个月,天天被人当孙子骂,可算等到今天。 他一大早就下了山,带上自己的全部家产,慢慢悠悠的在坊市间闲逛。 为了能让尽可能多的人注意到自己,他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两人高的黄幡,扛在肩膀上招摇过市。 胡喜从迷宫里摸索了出来,此刻正蹲在识海里津津有味的观望着街道两旁的铺面。 “咦?” 它突然有些困惑的用后腿踢了踢自己的耳朵,“好像有重要配角出现了。” 检测各个小世界的主角和配角是系统们的基本功能之一。 殷无狩停下脚步,在街边的茶铺坐下,点了一壶菊花茶,边喝边问: “是谁?” 胡喜把剧本掏出来,唰唰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名字: “就是这个,贵妃白玉睛。” 殷无狩没去看剧本,这个世界的剧情他早就记熟了,颔首道: “是在我右前方的那家绣纺里?” 胡喜睁圆眼睛,震惊道: “主人,你有透视眼?” 殷无狩:“……” 他喝了口茶掩饰抽搐的嘴角: “白玉睛,十二岁父亲贪污入狱,按本朝律例,罪臣妻女一律充入教坊司,作为官妓。” “后机缘巧合,偶遇青玄,青玄与她母女曾有一面之缘,为行善念,疏通关系,将她送入绣纺。” 胡喜唰唰翻书,找到殷无狩描述的内容,赞许道: “没错,按剧情发展,她今年就要入宫啦,后面马上就封了贵妃。” 殷无狩把喝完的茶杯倒扣在桌面上,丢下几枚铜板,起身淡淡道: “她没机会了。” 说完,他扛起黄幡,继续在路人奇怪的目光里大肆采购祭祀用品。 胡喜挠挠头,弄不懂他说的是白玉睛没机会入宫了,还是没机会当贵妃了。 街对面,绣纺中。 身段窈窕的美丽少女拉起一块绣着金凤的红布,围在自己腰间,对着铜镜照来照去。 旁边的伙伴们纷纷赞叹: “玉睛真的好漂亮。” “是啊,我看比教坊司的花魁娘子也不差呢。” “我要是有这么白的皮肤就好了,可太让人羡慕了,又细又滑……” 白玉睛面上露出羞涩之色,躲闪着其他姑娘摸她手臂的手,心中暗自得意。 只有我才能配得上这金凤。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光闪烁。 伙伴们的话题从她身上溜走,转移到周围人的八卦上。 “王玲玲的相好昨天上门提亲啦,你们知道吗?” “哇,我好像听说过,是那个肉铺的老板?” “对的,可有钱了,肉铺一年能赚上几百两银子。” “她以后再也不用做绣娘了?” “那当然了,以后人家就是老板娘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众人发出羡慕的啧啧声,而后又有人道: “唉,我都十九了,也没个着落……” 旁边的人推她一把: “说什么丧气话,这里还有二十的呢,就你着急!” 这年代,好人家的女孩子十六岁大多就都已经订亲了,过了十八还嫁不出去,会被人笑话是“老姑娘”。 白玉睛眸光一闪,她今年也十八了。 隔壁的刘铁匠,来买绣品的李行商,还有之前她在街上搭话认识的赵秀才…… 喜欢她的人不少,但她一个也看不上。 白玉睛抚摸着金凤的纹路,想起自己九岁那年,表姐进宫选秀,被先帝留了牌子,父母将她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那时候她就想,等她长大了,也要去选秀。 可惜事与愿违,还没等她长到参加选秀的年龄,父亲就出了事,一家老小都被牵连。 若不是青玄法师出手搭救,她恐怕真要去教坊司做花魁了。 白玉睛想起青玄,继而想起上次见到他时,他看着自己躲闪的眼神,和泛红的耳廓,不由露出一个有几分自得的笑容。 青玄是她所有的爱慕者里容貌最为俊美的。 白玉睛想到这里,幽幽叹了口气,可惜他是个修士,她若是跟了他,他就要还俗,一个还俗的弟子能做什么活计? 若只是做些零碎生意,实在配不上她。 不过青玄和其他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他若是没点关系,断然无法把她从教坊司里捞出来,转到绣纺这里。 但他一个弟子,哪来的这些关系? 这几年她一直试图从青玄嘴里套话,问出他是怎么把自己运作出来的,不过始终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如果青玄背后真的有某个大人物,那她岂不是就有了嫁入名门的机会? 白玉睛想到这里,起身找出自己制作的绣花荷包,贴身收好,而后娉娉婷婷的快步离开了绣纺。 她要去找青玄,他身上,必然还有其他资源。 苍梧宗的山门外,扫地的弟子一抬头,便看见一位秀丽的姑娘,微笑的慢步走来,美的像幅画一样。 弟子不由得看呆了。 姑娘在他面前停住脚步,细声细气的问: “大师,我是来这里寻人的,您能帮我找找吗?” 弟子立刻行了礼,点头道: “姑娘请说。” 那姑娘的笑容愈加温柔,声音像婉转的黄鹂鸟: “我找青玄法师,您认识他吗?” 弟子愣了一下,表情立刻变得诡异起来,确认道: “青玄?” 白玉睛点点头,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担忧的小声问: “怎么了,可是他出了什么事?” 弟子紧紧地抿着嘴,看了她几眼,到底还是对她心软: “那青玄的皮相的确出众,但姑娘可不要被他骗了。他是我们苍梧宗之耻。” 白玉睛心中一惊,其实她也听说过城门外有苍梧宗的修士被挂起来展出的事情,但是未婚的姑娘不好去凑这些热闹,所以她并不知道被关起来展览的就是青玄。 “为什么这么说?” 她追问着,但那弟子只是摇摇头,随后便向她行礼,转身走了。 白玉睛不死心,又拦住两个人,问出青玄下山了,不在宗门里。 每个人对他的态度都十足的厌恶。 白玉睛不动声色的转身离开,心中暗恨,不知道这青玄出了什么事,苍梧宗的弟子竟然都如此憎恨他,给她平添了许多麻烦。 第6章 表里如一 殷无狩在街上招摇过市的时候,白玉睛刚好上山找他,两个人打了个时间差,没能碰面。 白玉睛自然不可能自己走路回去,她站在路边,单手扶着一棵小树,身姿弱柳扶风,不盛娇柔,很快搭上了热心路人回城的马车。 她一边细声对那驾车的汉子道谢,一边皱眉看着自己被山路上的泥土弄脏的裙摆,心里又是一阵气恼。 绣坊每半个月才休沐一天,她原本可以去和待考的学子们游玩赏花,偏偏上山找他,平白浪费了一天的时间。 前些日子,还有学子为她赋诗一首,她当场落泪。 本以为会被传成一段佳话,助她扬名,结果没想到那学子水平太差,众人只是夸耀几句就算了,根本没人传唱。她哭了一场,除了免上一顿饭钱,什么都没得到。 白玉睛撇撇嘴,学子说到底都是潜力股,未来能不能有成绩,那还得看天意。 如果要她选,她的第一选择肯定是各个出身王侯将相之家的世家公子。 但他们的圈子层次太高,她出身低微,又无人引荐,根本混不进去。 勾引进京赶考的学子,不过是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广泛撒网,重点捕捞。 万一将来哪一天其中某个人飞黄腾达了呢? 马车行到城门口,旁边一辆精致奢华的车架从他们身边经过,只看那散发着香气的檀木车身和拉车的四匹油光水滑的骏马,就知道这绝对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 白玉睛的眼睛黏在车身上,羡慕的移不开目光。 要是我坐在那车上……她正想着,就听“咯吱”一声,她坐的破马车停了下来,拉车的老黄马气喘吁吁,打着响鼻,尾巴甩动几下,抛出两坨臭烘烘的粪球。 那驾车的汉子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又挥鞭驱赶了几下,老黄马暴躁的原地踢踏,就是不走。 汉子只好回头对白玉睛说: “姑娘,我这马大概是累了,现在也到了城边,要不你先进城?” 白玉睛看了那马一眼,对汉子细声道谢,而后头也不回的下车走了。 城门有守卫查看来往行人的路引,这是各州官府开具,相当于百姓的身份凭证。 有的人家乡遭遇灾情、粮食收成不好,交不上税,便会抛地逃走,这样的人拿不到路引,就会成为流民。 流民是不能进城的,也没有属于自己的耕地,找不到生计。 他们在城外聚集,搭出一些混乱的窝棚,步行进城的路人会从窝棚旁边经过,他们就跪在两边乞讨为生。 白玉睛是绣娘,每天经手的布匹无数,拿上几匹布面拼凑一下,就能给自己做一身光鲜亮丽的衣服。 祈祷的流民看了,便以为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纷纷给她磕头。 其中一个瘦的形销骨立的母亲,怀里抱着啼哭的婴儿,声音嘶哑的祈求她能给点吃的,额头磕在路边石子上,流出鲜红而浓稠的血。 白玉睛目不斜视,从带着鲜血的石子边踏过去,裙摆被她小心搂起,没有染上血色。 天色还早,她没回绣坊,而是直接去了学子们聚集的茶楼。 刚走到茶楼门口,她就眼前一亮。 只见有名俊秀公子正和其他学子们吟诗作对,他穿天青色锦袍,腰间挂着白玉坠,手里的扇子是象牙扇骨,打开时扇面一晃,能看到绢布上描画的繁华盛景,显然出身不凡。 白玉睛站在原地没动,暗自观察了片刻,转身匆匆离开。 过了不久,一名衣着破烂的清秀少女走到茶楼旁边,她怀中抱着琵琶,素手轻拨琴弦,脆生生的弹奏出几个音符。 茶楼中高谈阔论的学子们瞬间被吸引了目光。 有人惋惜道:“既会弹琵琶,想来父母也曾用心栽培,如今竟然沦落至此。” “是啊,看她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真是可怜。” “还能出来卖艺,没被卖到教坊司,已经算不错了……” 他们都自诩是读书人,交谈还算克制,以惋惜为主。 相比之下,其他闲聊的茶客有的已经开起了黄腔,笑着打赌多少钱能买那姑娘一夜。 少女听到他们的调笑,俏脸浮现出红晕,手也发抖,弹错了几个音节。 就在此时,一名秀丽的姑娘向她走去,那姑娘穿着素色长裙,但裙面布料隐有珠光,与衣着破烂的琵琶女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对琵琶女温柔笑笑,低声说了什么,琵琶女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进了茶楼。 姑娘点了一壶茶水,又要了几盘糕点,领着她坐了下来。 茶楼里的议论声顿时平息了,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她们两个身上。 琵琶女低头躲闪着旁人的目光,小口吞咽着糕点,那华裙姑娘则落落大方,姿态舒展,表情温和,两人再次形成鲜明的对比。 有学子小声道: “是白姑娘,我此前在此处喝茶,曾遇见过她,那时就知道她心善。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那名拿着锦扇的公子也微笑道: “我向来不屑以貌取人,但今日见了白姑娘,才知道世间有人表里如一,人美,心更美。” 白玉睛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对那琵琶女微笑道: “你慢慢吃,别着急,我付过钱,店家不会驱赶你。” 说罢便要起身离开。学子们见状连忙将她喊住。 白玉睛便顺势走到他们身边,成功与那锦扇公子互换姓名。 书生们为遥不可及的国事争论不休,白玉睛看着自己的鱼塘,露出浅浅的、羞涩的笑容。 第7章 何故发笑 与此同时,苍梧宗后山。 殷无狩把自己准备的东西在木质小几上一字排开。 木雕神像、八宝香炉、莲花元宝纸、瓜果、斋饭、米酒。 其实这些东西宗门中都有,不过他现在就算去领也会被人轰出来,还是不过去丢人现眼了。 高大的黄色经幡被他插在木质小几旁边,至高之神像摆在正中央,香炉点燃。 夕阳橘红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温暖逐渐散去,夜间的寒冷开始来临。 胡喜紧张的在他脑子里转圈,差点咬到自己的尾巴: “怎么还没人来呀,地震马上就要开始了!” 殷无狩表情平和,语气凶残: “闭嘴,再磨叽我就给你换个新迷宫当窝。” 不能怪他没有耐心,实在是胡喜从今天早上起来之后就时不时的磨叽一遍,他耳朵都快生茧子了。 最近这一个月,他每天夜里都来这里搭石头,总算是搭出了一个有点模样的祭台,不至于把木质小几直接放在平地上,那样看上去实在是太没有逼格了。 胡喜看着他天天干活,对这场地震的期待值可算是拉到了最高点,此时见迟迟没人过来,一直都只有殷无狩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忙活,难免焦急。 它小声道:“可是再这样下去,地震都开始了,你就算做法阻止了它,也没人知道是你做的呀……” 殷无狩:“……” 他木然的发问: “我什么时候说我能做法阻止地震了?” 胡喜疑惑的“啊?”了一声: “你不是亲自去找门主说的吗?至高之神给你托梦了,让你做法阻止……” 殷无狩额头青筋跳动了一下,终于无法继续维持平和的表情,被这只愚蠢的狐狸给气笑了: “每个世界的介绍旁边有本世界的力量体系介绍,你去看一下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是什么。” 胡喜连忙点开介绍界面,仔细看去,震惊道: “这个世界只有初级武学,没有法术、神学这一类的力量!” 它随后产生了新的疑问: “那主人你布置祭坛做什么呀?” 殷无狩深呼吸一口气,终于重新做出高深莫测的姿态: “会有事发生,你等着看就知道了。记住到时候千万不能说话打扰我,不然会出大事的。” 胡喜连忙点头,两只爪子捂在自己嘴上,表示明白了。 虽然很蠢,但好在还算听话。 就在这时,几名到后山砍柴的弟子从这里经过。 他们见到殷无狩布置的祭坛,先是惊愕片刻,而后面面相觑,居然爆出一阵笑声。 其中一名年轻的弟子笑的声音最大,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不住的拍着身边人的肩膀。 胡喜犹豫片刻,觉得这应该不是殷无狩说的大事,小声在他脑海中道: “这个笑的最大声的是原着里贵妃白玉睛的帮手慧异,在原主被白玉睛举报谋反之后,就是他做了证人,和白玉睛一起立功。” “后来其他弟子都被处死了,他就做了苍梧宗的新门主,帮白玉睛又处理了不少事。” 殷无狩看向那还在捧腹大笑的人,挑眉道: “原来是慧异,久仰久仰。” 慧异闻言终于停下笑声,伸长了脖子好奇道: “什么久仰?你是不是脑子坏了,连这宗门里的弟子都不记得了?” 殷无狩微笑道: “当然是听闻别人说你智力低下,不论看到什么都会发笑。我之前还不相信,现在终于不得不信了,当的上一句久仰。” 慧异勃然变色,拎起手中劈柴的砍刀,就要向殷无狩杀过去。 两边的几名弟子连忙拉住他,高声劝导: “师弟不能为了此人犯了杀戒呀!” “就是,师弟还有大好前程,不值得啊!” 慧异被他们限制住行动,恶狠狠的瞪着殷无狩,从鼻子里喷出粗气: “你有本事就一辈子住在这后山,但凡你还能在斋堂领到一口饭,我慧异两个字就倒过来写!” 他本家兄弟也在苍梧宗出家,就在膳堂里当饭头。 殷无狩对他的愤怒置之不理,在脑海里催促胡喜打开屏幕,开始闭着眼睛看电视剧。 慧异见他对自己置若罔闻,更加生气,发誓要让殷无狩见识一下自己的厉害,又放下一堆狠话,这才和其他人一起扛着柴火离开。 胡喜有些担心的问: “完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去吃饭呀,他肯定会在那里堵人。” 殷无狩泰然自若: “你不用操心,接下来记住不能说话了。” 胡喜连忙点头答应。 慧异等人回了苍梧宗,把在后山见到殷无狩布置祭坛的事情给其他弟子讲了一遍。 众人都是大为震惊,只因为这实在是前所未有的新鲜事,苍梧宗的修士做法事,不在正殿,而在后山,还是偷偷摸摸一个人布置的,实在匪夷所思。 “这青玄还真以为自己能请到至高之神?” “他是真的疯了,我看应该和门主说说,把他关起来自生自灭,省得他到处撒泼,败坏了我们山门的名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慧异把这话听了进去,直接去了正殿找门主。 门主正在低声诵经,等慧异把前因后果都倒豆子一样说完了,他才缓缓抬头看他,颇有深意的说: “今天正是三月之期。” 慧异满头雾水的提问道: “什么三月?” 弟子们早已忘记了殷无狩是什么时候发出那些豪言壮语的了。 门主深深看着他,半晌,摇头道: “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慧异当然不甘心,又劝了几句,想让门主松口,把殷无狩绑起来。 门主却不再回应,只是让他离开。 如此半晌,他只好起身走了。 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殷无狩把所有祭祀用品整理好,点了两根香烛,而后摆了三根香在八宝香炉旁边,径自坐下,双手合十,在祭坛前方打坐。 林间出奇的寂静,偶有几只动物仓惶的逃出来,看也不看这边,直接向平原地带奔走。 殷无狩静待片刻。 香烛的火光来回晃了几下,就像是被人刻意吹歪一般。 紧接着,地动山摇。 不远处的苍梧宗里传来弟子惊惧的叫喊声。 殷无狩的祭坛原本就布置在空地上,两旁树林中落下不少枯枝,但都没有影响到这里。 第8章 办事不利 “膳堂倒了,有人被砸在下面!” “快喊人过来,我们搬不动!” 片刻之间,天地倾覆。 一片混乱之中,慧异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兄被倒塌的木梁砸在下面,目眦欲裂。 他大喊道:“救人啊,救人啊!!” 说着便冲上去抱住那木梁的一端,奋力抬动。 只是那圆木实在太重,上面又堆叠了瓦片砖石,任他如何搬动,都是徒劳无功。 慧异见着族兄咽下最后一口气,忽然间被无尽的悔恨淹没其中。 “青玄……”他哆嗦着,涕泗横流的怒吼,“青玄早就知道今日有难!他早说过至高之神给他托梦!他还在后山布置了祭坛!他为什么不做法事,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 周围的弟子如梦初醒,也想起殷无狩当初的那番豪言壮语,有人出声道: “这,他是说过,可是没人信啊……” 慧异凶狠的瞪向那人,大吼道: “说怎么能管用!人命关天的大事,他说说就算了吗!若不是他办事不利,神谕怎么会不受重视!” 他冷笑着说: “他有那么多时间去劝大家搬走,那么多时间去准备!可他做了什么?自己搭了个祭坛!而今上天还是降灾,可见完全没有作用!” 旁人不说话了。 慧异双目赤红,握紧拳头: “今天,我就要他给我族兄——偿命!” “放肆!” 一声爆喝如惊雷般炸响,众人错愕的转过头去,只见一名银铠将军骑在马上,铠甲在火把的光芒下映出弧光,看着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此刻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慧异,面容沉肃: “天子脚下,竟有人视朝廷律法如无物!左右,将此人拿下!” 两旁立刻有士兵翻身下马,将愣在原地的慧异直接给捆了起来。 众人这才发现这是一队骑兵,甲胄优良,马匹壮硕,显然是精锐之师。 “我等为先遣卫士,替陛下开路。” 方才那说话的将军依然骑在马上,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下面的一众人人: “陛下稍后就到,让门主出来,准备接驾。” 苍梧宗的弟子经历了史上最仓促的一次接驾。 按正常的流程,皇帝要来,需要先洒扫山门庭院,众人斋戒三天,期间只喝清粥,而后沐浴焚香,以保持人人整洁无味; 另外门主也不是直接站门口接待,而是有专门的迎接仪式,包括担任宗门中知客一职的弟子引路、请皇帝净手燃香、鸣钟礼神等等。 如今,山门都塌了半个,门主就杵在门边,旁边站两排灰头土脸的弟子。 赫连执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与他同来的群臣难免骚动,不少人议论起来: “苍梧宗既然有法师预言,怎么还搞成这副样子啊?” “是啊,看起来就像是毫无准备……” 众人跪在山门口接驾,脸上挂不住,只觉得百官的目光火辣辣的,尤其是站正中央的皇帝陛下,山路上的尘土弄脏了他纯黑绣金的皂靴,让他们一阵心惊肉跳。 “平身。” 赫连执玺声音冷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门主起身道:“陛下,山门简陋,在下告罪。” 赫连执玺摇头: “无妨。” 他根本不在乎山门什么样,他也不是为了这个来的,他今天来,只为了一件事。 “当日做出天灾预言的弟子,是哪个?” 门主顿时面露难色: “他名叫青玄,此刻不在宗门中。” 他回身看向身后众人: “你们可有人见青玄去了何处?” 此前和慧异一起上山砍柴的一名弟子低着头出列,应声道: “今日我们去后山砍柴,曾见到过他,他在后山搭了一座祭坛。” 祭坛。 在亲身经历了地动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说殷无狩的预言是假的了。 此刻又听说他搭了祭坛,众人不免心中震惊。 看来这青玄法师是对今日之事十拿九稳,哪怕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相信他说的话。 他们心中燃起希望,有人悄声道: “妥了妥了,这青玄法师肯定有应对之策。” “那当然,之前他不就是说自己能解决天灾,才被关到城门口的嘛。” “早听他的就好了,免了一场人间浩劫……” 赫连执玺眼睛一亮,立刻道: “带朕去见他。” 第9章 一线生机 几名弟子在前方带路,后面跟着几十个披甲的卫兵,他们手持利刃,一路快速的劈砍周遭的树木,将树枝全部清理出去,以防再次发生地动,伤到皇帝。 其后是两排手持火把的近侍,从山顶看去,如同一条长长的火龙,将周遭照的通明。 再向后,才是赫连执玺和随他出行的文武百官。 赫连执玺在队伍的正中间,微微皱眉,下旨催促着,要求提高前进的速度。 方才先来开路的银凯将军领命而去,很快,前面清理树木的卫兵数量就多了一倍。 如此大张旗鼓,山上的人不可能看不见。 然而直到前方开路的弟子停下脚步,也没见那名叫青玄的弟子出来迎接。 赫连执玺微微恼怒,对于这种不畏皇权、自诩清高之人,他向来没有什么好感。 若不是有求于他,他一定要把这修士治个不敬之罪。 山路虽长,终有尽头。 前方开路的士兵们停下手,纷纷低头让开。 赫连执玺大步向前走去,终于在正前方,见到了一座石板垒成的小祭坛。 一名青年正背对着他,面朝祭坛盘坐着。 赫连执玺压下心中的不快,声音威严而冷漠: “你就是青玄法师?” 那青年闻言动了动,单手撑着旁边的地面,缓缓起身,转头向他看来。 赫连执玺对上他的视线,竟然有片刻失神。 不只是他,他身后的众人,乃至带路的几名弟子,竟然都说不出话了。 遮挡月亮的云层不知何时已经褪去,明亮的月华洒落下来,照在那青年如玉一般的面庞上。 剑眉长睫,颜色清浅的多情眼,本该摄人心魄,此刻却是飘渺淡漠,宛如谪仙。 一串猩红念珠挂在他比雪色更白的手腕上,绕在那修长的十指之间,如同捆缚着神君的绳索。 他静静注视着狼狈的人群,神色中仿佛带着一丝悲悯。 殷无狩来这里三个月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原主的外表逐渐与他自己同化。 这种改变是潜移默化的,越是身边之人,越难发现。 以至于弟子们从前都只是认为他容貌好,却是第一次发现,竟然好到了这种程度。 殷无狩还未说话,已经有几名朝臣扑通跪了下来,痛哭道: “大师,救救苍生,救救百姓!” “上天有怒,黎民何辜,请法师开坛,为这苍生开出一条生路。” 赫连执玺脸色铁青。 他还没开口说话,他们却当着他这个皇帝的面跪下祈求殷无狩开坛做法,全然将皇室尊严弃之不顾。 这其实不是他的错,此刻跪下的朝臣都是须发皆白,俱为三朝老臣——在赫连执玺他爸篡位登基之前,他们就在朝中当官了。 在这批人心里,赫连执玺父子,那是乱臣贼子,篡天改命,被上天谴责是正常的。 而今天的灾难只是再一次印证了他们的想法而已。 因此他们把能够精准预言灾难的殷无狩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盼望他能当那个拯救天下的大英雄。 殷无狩琉璃色的眼瞳从他们面容上滑过,神色无悲无喜,淡然道: “上天降劫,九为极数,只遁去一线生机。接下来三日,还有八次地动。” 他的声音清冷淡漠,不带任何感情,如同俯瞰世人的神只。 人群一片哗然,众人惊慌不已,就连那些面容冷硬的武将也变了脸色,目光中透出几分绝望。 只今日的这一次地动,看这苍梧宗倒塌的山门,就知道毁去了多少百姓的房屋,不计其数的人死在自己家里。 而这样的地动,还有八次!? 有人颤抖着捂住脸,泪流满面道: “一线生机,再来八次地动,百姓们真的还有生机吗……” 也有人忽然狂笑起来: “反正怎么都是死,不如痛痛快快的,在死之前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一次!” 赫连执玺握紧拳头,指尖陷入掌心,留下一道血痕,他却恍若未觉,只是定定的看着殷无狩: “你有办法化解,是不是?” 殷无狩沉默的与他对视,目光如同无机制的冰冷金属,这一刻,那眼神与方才的悲悯截然不同,只有森然的寒意。 赫连执玺悚然一惊,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固执的看着殷无狩。 殷无狩面无表情的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心里对本世界气运之子的颜值非常满意。 “双开门,公狗腰,光看脸已经英俊不凡,还搭配上了这通身的气度。只有手握皇权,日积月累,才能养出这样的威势。” 他在心中对胡喜啧啧称赞,胡喜还记着他之前不让自己说话的指示,大气都不敢喘,只是赞同的连连点头。 殷无狩的眼睛扫过下三路,保守的猜测: “既然能让那么多女人着迷,怎么也得搭配个保温杯。啧啧,太香了,我之前过的双男主小世界可没有这样的极品。那边的受大部分走的都是白幼瘦的路线,比口红大不了多少。” 胡喜有些懵懂,想问保温杯是什么意思,又不能说话,急的扭头唰唰翻起系统百科大全。 殷无狩眼尖的看到赫连执玺垂下的手心流出一道鲜红血痕,这才开口: “至高之神于我梦中降下神谕,需由陛下亲设祭坛,才能止住天灾。” 人群闻言终于平息下来,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他们。 赫连执玺立刻道: “可以,我立刻让人安排……” “不必了。” 殷无狩打断他的话,侧身让开: “我已经为陛下搭好祭坛。只需陛下上两炷香即可。” 祭坛两边的香烛还燃烧着,中间是八宝香炉,旁边放着三根没点燃的香。 赫连执玺点头:“好。” 他越过殷无狩,走上前去,拿起第一支香,以香烛点燃。 白色的线香在夜色中飘然上升,仿佛直达天际。 第10章 至高之神 赫连执玺跪在神像前,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朕,自继位以来,时刻警醒自身,不敢有一丝懈怠,不敢负祖宗基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终于将这偌大王朝,勉力支撑至今。” “如今苍生有难,朕身为人君,当以身替之。若上天有怒,只谴朕一人,莫谴天下百姓。” 说完,他认真叩首,将第一支香插在香炉中。 不少年轻的朝臣听到此处,已经红了眼眶。 他们和那些三朝老臣的想法截然不同,在他们的视角里,赫连执玺是毫无疑问的明君,赏罚分明,勤勉爱民,然而却遭到上天这样不公平的待遇。 尽管如此,他却还能说出“只谴朕一人,莫谴天下百姓”这样的话,怎能叫人不为之触动? 赫连执玺点燃第二支香,双手向前一拜: “古人云,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身为天子,周遭朝臣官吏,莫不敬朕,宫中女子爱朕,黎民百姓畏朕,使朕耳目不明,难以端正自身。今日,朕终于有所悔悟,日后必定痛改前非,不敢再犯。” 他起身,将第二支香也插在香炉里。 轻烟袅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状。 赫连执玺转身看向殷无狩: “大师,为何不让朕上第三支香?” 殷无狩看向他,语气平淡道: “陛下既然有这个想法,不如一试。” 赫连执玺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走回香炉前,重新叩首,将那第三支香也点燃,放了上去。 站在下面的众人伸长脖子看着,线香袅袅升空,除此之外,无事发生。 赫连执玺松了口气,问道: “如此,便可消弭接下来的八次地动了?” 这祭典实在太过轻易,他心中并不确定。 殷无狩看他一眼,摇头道: “当然不行。” 赫连执玺心中微沉。 殷无狩越过他上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 “除此之外,还需要一件祭品。” 他走到祭台前,转头对赫连执玺道: “借陛下佩剑一用。” 两旁的侍卫顿时紧张起来,那银凯将军上前一步,就要阻止。 赫连执玺抬手止住他们的动作: “无妨。” 他一边说,一边反手拔出腰间悬挂的长剑。 那剑身刻着金色龙纹,剑柄末端则镶嵌满繁复华丽的宝石装饰,在夜色中熠熠生辉,握起来硌的掌心微痛。 天子之剑,更多是用于礼制和仪式,毕竟一个国家要是沦落到需要国君自己出剑,那大概就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 殷无狩单手握剑,锋利的剑刃在另一只手的掌心轻轻划过,留下一道伤痕。 鲜血顿时从他掌心涌出。 殷无狩反手将剑尖对准自己,用这个姿势把长剑还给赫连执玺。 赫连执玺接回长剑,眼神复杂。 殷无狩没再看他,而是围绕着祭台转了一圈,将鲜血洒在四周。 众人屏息凝神,看着他的动作。 绕完一圈后,殷无狩回到祭台前,轻轻跪下,低声诵经。 他手掌的鲜血依然不停流淌,他却恍若未觉。 过了片刻,依然没有什么异状。 不少人忍不住低声私语起来。 “祭祀是不是失败了?” “不知道啊……” “这也看不出上天有没有原谅陛下呀。” “难道是因为祭坛不是陛下命人修建的?” 有人冷笑着说: “我看这青玄法师就是个骗子,可能本来就只有一次地动,他偏偏说九次,这样后面只要不地动,都是他的功劳。”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这也是一种可能性,尤其现在祭祀已经完成,却没有任何异象,很难说这青玄法师到底还能不能成功与佛祖沟通。 一片私语声中,殷无狩的面色逐渐苍白。 终于,他睁开眼睛,低声道: “成了。” 那声音很小,只有他和赫连执玺两个人能听见。 赫连执玺有些困惑,刚想问是什么成了,就见那摆放在祭坛上的木质神像,忽然散发出微光。 下一刻,那光芒变得无比明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黑色的天幕中,顷刻间浮现出巨大的烈影。 那尊神像头戴花瓣冠,脑后燃烧着熊熊火焰,三目圆睁,右手高举龙剑,左手持金刚长索,跪于莲花月轮宝座上,正是至高之神。 它通身金光灿灿,不断扩大,霎时间就变得如同巍峨高山,让站在地上的所有生灵都不得不仰头注视它。 满朝文武俱是瞠目结舌。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见到真神! 就在此时,殷无狩喝道: “真神现世,为何不拜!” 随着他话音落下,只听得一阵膝盖落地的沉闷声响。 从苍梧宗的后山,到宗门里,到山下,直到皇城之中。 无数的身影对着那巍峨的神像,虔诚的跪拜下来。 那神像张口,声音如同洪钟,振聋发聩,在人耳畔嗡然作响: “见我身者发菩提心,闻我名者断恶修善……闻我法者得大智能,知我心者即身成神。” 回声久久不散,让人心神俱颤。 声音落下,那烈影终于慢慢消散。 宗门中,门主看着消散的烈影,深深叩首。 他知道,从今日起,青玄之名,将名扬天下。 赫连执玺站起身,他注意到殷无狩苍白的面色,悚然道: “真神降世,到底要什么代价?” 殷无狩对他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而后闭眼,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赫连执玺连忙接住他,将他揽在怀里,高声道: “快宣太医!” 随队的太医方才留在了山门前,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上来。 他等不及太医过来,直接将殷无狩抱起,匆匆向山门走去。 胡喜在殷无狩脑子里急的团团转,终于忍不住问: “主人,你怎么了?你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你别死呀!” 殷无狩:“……我以为你知道,我刚才用的是至高之神(虚影)的那张卡牌。” 胡喜点头道:“是啊,可是你看起来面色好苍白!” 殷无狩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要是失血这么多,你也苍白。” 胡喜的耳朵耷拉下来,失望道: “哦,好。” ……你到底在失望什么?? 殷无狩无语,幸好他此刻在装晕,不然估计很难维持高人的风范。 第11章 圣师青玄 殷无狩受伤的手掌已经被包扎止血了,但人依然处于昏迷中。 既然地动已经结束,众人就不再担心房屋垮塌的问题,在苍梧宗里暂住下来。 这里是国教,理所当然的一直保有皇帝的居所,现在赫连执玺就在这间专门为他预备的、常年空置的巨大套间里。 只不过床上躺的人却不是他,而是双目紧闭的青玄法师。 赫连执玺坐在床边,固执的把所有看守的宫人都赶了出去。 他凝视着殷无狩在失去血色之后愈发如同冰雕玉琢一般的面容,低声自语: “到底是什么代价,让你这样昏迷不醒……” 有人站在套间外面,敲了几下门,低声道: “陛下,您还是快点歇息,天都要亮了。” 说话的正是大太监张华。 赫连执玺把他带在身边,自然是看他顺眼。 张华不但长相讨喜,白白净净,一双笑眼,而且性格还十分温和,兼之勤勉谦逊,实在是难得的下属人选。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 他这个人的缺点就是做起事来经常婆婆妈妈,而且过于心慈手软。 赫连执玺经常嫌弃他话多,但是通常在自己心情好的时候都能忍耐。 如今天灾化解,他心里着实是松了口气,因此也比平日多了些耐心,回答道: “我不困,你下去休息,换人来守。” 张华在外面苦口婆心道: “陛下,青玄法师还没醒呢,您又不是大夫,在那里看着他也没用啊,这熬了一夜了,再熬坏了您的龙体,那可就是大事了,对国家不利啊,还是让奴才帮您看着,如果他醒了,奴才立刻就禀告给您,您看这样行不行?” 他一着急说话的时候就忘记断句,这一句话说下来气都不喘,听的赫连执玺脑子发晕。 “下去。” 他沉下声音,简短的发号施令。 张华也陪伴了他许多年了,知道他这是没了耐心,只好叹口气,闭上嘴巴。 赫连执玺就这样靠在床前,盯着殷无狩,直到困意来袭,才慢慢合上眼睛。 殷无狩在胡喜的提示声中关掉脑子里的电影,轻轻咳嗽几声,睁眼向床头看去。 赫连执玺果然已经睡熟了,正侧趴在床边上,有些不舒服的微微皱眉,脸颊一侧被手臂压出几道红痕,这丝毫无损他的英俊。 相反,在殷无狩看来,还多了几分可爱,让他垂涎三尺。 胡喜看出殷无狩眼中的跃跃欲试,颤颤巍巍的小声道: “主人,你、你想对他做什么……” 不怪它想歪,殷无狩现在的眼神简直和它看见烤羊排的时候一模一样! 殷无狩的视线在赫连执玺身上舔舐一圈,这才心满意足的收回目光,不紧不慢的在心中道: “看看而已,反正早晚是我的人。” 胡喜不由得对他这无与伦比的自信产生一种崇拜之情,大声赞同道: “那当然,没有任何气运之子能逃过主人的掌心!” 殷无狩对它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十分满意,嘴角带上一丝笑容,这才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过程中手背假装不经意的碰到了赫连执玺的脸颊。 又软又滑,和他英挺的外表截然不同的触感。 赫连执玺随即从梦中醒来,有些茫然的抬眸看向殷无狩。 天已经亮了,晨光照在他眼底,看起来湿漉漉的。 他本来眼睛就大,只是形状狭长,此刻不设防备的睁圆,像只大狗狗。 殷无狩不动声色的垂眸看他,轻声问: “陛下醒了?” 赫连执玺回过神来,立刻坐直身体,有些尴尬: “法师昏睡了整夜,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殷无狩目光温和的注视他,微笑道: “无妨。” 赫连执玺见到他的笑容,又是微微一怔。 昨日殷无狩展现出来的形象一直庄严悲悯,圣洁而凛然。 此刻这莞尔一笑,如同冰川融化,春风轻拂,有种不可思议的温暖。 张华就守在外面,此刻听到房间内的谈话声,知道是殷无狩醒了,连忙低声交代旁边的小太监,让他请太医过来复查。 这木质套间隔音极差,屋内的两人也听到了外面的低语声。 赫连执玺见殷无狩盯着门外的方向看,便解释道: “朕不放心法师安危,提前吩咐了他们,若是法师醒了,就让太医再来看看。” 殷无狩点点头,忽然道: “在下尚有一事,还未告知陛下。” 赫连执玺道: “但说无妨。” “昨日,至高之神亲临,平息了地动,然而天有余威,龙脉亦是如此。” 殷无狩认真道: “为防余震,在下需借陛下天子之气,镇压龙脉。” 赫连执玺对此全无异议: “自无不可。法师需要朕做些什么?” 殷无狩解开手腕上的念珠,向赫连执玺伸出手掌。 赫连执玺见状,以为他是要把念珠交给自己,于是便向上摊开掌心。 殷无狩却没有把念珠放上去,而是握住了他的手腕,将念珠亲自套上。 他的指尖带着些微凉意,动作轻缓,如同冰凉的羽毛一样拂过赫连执玺的心。 赫连执玺看着他把念珠绕在自己手腕上,不自觉的握紧手掌。 “陛下只需要戴着这串念珠,而后在您住处附近,为在下修建一处小祭坛便可。” 殷无狩松开他的手,双掌合十: “要借天子之气,又不伤陛下龙体,就不能取气离体,因此在镇压龙脉期间,请陛下不要离开在下百丈以上。” 赫连执玺捏着念珠,感受着那珠子圆润而光滑的触感,轻声道: “朕稍后就安排人在寝宫旁边搭建祭坛。” 殷无狩微笑,眼神中又带上了那种悲悯的神性。 赫连执玺深深看着他,犹豫片刻,开口道: “法师既然要久居宫中,没有身份,实难服众。朕想拟旨,封法师为圣师,不知法师意下如何?” 殷无狩神色未变,平淡道: “在下虽侍奉神只,但亦为陛下子民。凡尘俗事,但凭陛下做主。” 赫连执玺原本是怕他拒绝,此刻见他答应下来,脸上终于带了笑意: “好,那圣师青玄,午后就随朕一起回宫。” 第12章 神宗大兴 皇帝离宫的时候马车里带着两个嫔妃,回宫的时候却换成了一个修士。 只不过经历过昨天晚上的事情,所有人都对他的行为没有任何质疑,而且还十分赞许。 那至高之神的金身如同巍峨山川,昨夜京城所有百姓都是亲眼所见。 苍梧宗还没有修整好,对外关了山门,尽管如此,山下也被前来祭拜百姓团团围了起来,数不清的瓜果贡品摆在山脚。 赫连执玺他们下山的时候还多亏了有卫兵队伍清场,不然就要被人墙给堵在山上了。 “苍梧宗建成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有这样鼎盛的香火。” 宗门里的老修士捋着自己的长须,对门主感慨道: “经此一役,我神宗要在中原大兴了。” 门主看着皇帝远去的车驾,想起数月前青玄在正殿对自己道出神谕的模样,惭愧摇头: “如果我当时能够亲自进宫,请陛下搭建祭坛,不知有多少生灵能免遭磨难。” 站在他们身后的其他年轻弟子听了,脸上也各自闪过羞愧的神色。 他们或是曾经嘲笑过殷无狩的预言,或是用鄙夷的目光斜视过他,又或者在背后议论过他是不是神志不清。 在恢弘的神迹面前,对着至高之神金光灿灿的神像,所有这一切都成了无比愚蠢的笑话。 不少曾经得罪过殷无狩的弟子心中悔恨,祈祷他忘记自己,生怕来日遭到报复。 要知道今天皇帝离开苍梧宗时,已经颁布圣旨,封苍梧宗弟子青玄为圣师了,同时还赐住宫闱,保皇家气运。 至于和这道圣旨一起颁布下来的无数金银玉石,殷无狩分文未取,直接请赫连执玺派人换成白米,在京城门口为本次受灾的百姓施粥。 赫连执玺感念他的仁德,不但让人去安排施粥,还派人张贴了一张告示,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写的清清楚楚,贴在城门口的墙壁上。 这次,所有人都知道了,原来圣师三个月前就做出了预言,是钦天监的人横加阻拦,让预言没有上达天听,这才导致生灵涂炭。 受灾的百姓们唾骂不已,几乎将钦天监钉在了耻辱柱上。 这回,那些高傲的钦天监弟子们,没有人再出来反驳了。 在真正的神迹面前,所有的言语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他们但凡敢出来说一个不字,老百姓就要逼迫他们把早已驾鹤西去、号称羽化成仙的祖师爷请出来,让大家伙看看钦天监的“真东西”。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钦天监哪有什么真东西? 不过是装神弄鬼,打着沟通天地的旗号,混口饭吃罢了。 却没想到,世上竟然真的有神。 难道他们供奉的神仙也都是存在的? 钦天监一众人对着高悬于庙堂中的神像,虔诚叩拜起来。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叩拜念诵,那玉雕的神像都全无反应,一如往昔。 钦天监的监正颓然坐在地上,脸色灰败不已。 “老师,我看不是我们祖师爷不显灵,是那青玄根本就撞了大运。” 一名弟子霍然从地上站起身,愤愤不平道: “可能人家神只原本就要降世,只是被他提前知道了,于是借机装作是自己请神只出现而已。如果再让他请一次,他必然请不出来!” 监正眼睛一亮,应道: “没错,是这个理。” 他来回踱步,半晌,冷笑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成全他,再给他一个施展神迹的机会。” 另一边,赫连执玺的马车已经进了皇宫。 因为要兴建祭坛,这次和殷无狩一起来的还有十名苍梧宗的弟子。 寻常工匠是不知道神宗祭坛搭建的要求的,需要他们协助完成。 这次殷无狩就不用自己动手了,甚至在旁边盯着指挥的活都有人替他做,比之前省力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乐得享受,赫连执玺让人在马车里给他摆了蒲团,他坐上去之后就双手合十,假装默念心经,实际上闭着眼睛在脑子里喊胡喜一起看电影。 赫连执玺坐在他对面,见他始终一动不动,心中不由又是为他的这份毅力动容。 殷无狩的皮囊原本就生的极好,静坐不动的时候,看着真的就像一尊玉雕神像一样。 赫连执玺看着他,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误入凡尘的圣人,让他离尘而去。 第13章 一群废物 自从圣师青玄请得至高之神现世之后,地震就平息了下来。 而圣师慈悲,还在城门口为灾民设置了粥棚。 朝廷原本也要设置粥棚赈济灾民,不过既然殷无狩有心,赫连执玺就将这件事全数算在了他的头上,将原本预计赈灾的款项转而为安置款,重新为灾民修建房屋。 因此百姓都知道了圣师青玄天大的功德,对他赞扬之声不绝,城中处处有人焚香祷告,宫墙外面被人摆上了无数鲜花和瓜果。 赫连执玺将这事告诉殷无狩,殷无狩就让他派人将那些瓜果也送去到粥棚处分发给灾民。 百姓们见他真的分文不取,更加感恩戴德。 以京城为,圣师青玄之名不胫而走,随着行商游侠的脚步,逐渐名扬天下。 赫连执玺最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下朝之后,就要去寝殿后面的摘星楼去听圣师诵经。 祭坛还在搭建,他让人把摘星楼内部改成了圣堂,安排殷无狩暂居此处。 他深知自己父皇的皇位来的不正,从前许多年,他时常梦中惊醒,担心早晚有一天,会有一个如同父皇一样的人,把自己从皇位上掀翻下去;担心如同那些老臣所说的一样,上天谴责,降下灾难,从此民不聊生,国将不国。 越是如此,他对待朝臣的态度就越加冷硬,有时甚至到了眼中揉不得沙子的地步。 自从圣师入宫之后,他心中有了依仗,再不担心天谴,朝臣们也感觉到了皇帝对他们态度的变化,满朝上下一片欢欣和睦。 只是世事难两全,有人舒服了,必然就有另一些人不快。 “圣师入宫已经半月有余了?” 御花园里,一名穿着水蓝色华美宫装的女子娉娉婷婷的斜靠在湖心亭的围栏上,眉目间带了几分哀怨。 与她同坐的几名妃嫔自然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从圣师入宫,皇帝就再也没有踏足过后宫半步。 按祖制,每月的月中,皇帝必须在皇后宫中留宿。 昨天就是按例要留宿皇后宫中的日子。 然而皇帝依然在摘星楼听经。 皇后派人去请,只得到四个字,“国事为重”。 她们只怕皇帝再这么听经下去,真成了清心寡欲的修士了。 那让她们这些后宫妃嫔如何自处? 而且当今圣上能力超群,虽然年纪轻轻,但自十六岁登基以来子嗣不断,如今光是皇子就已经有十多位,朝臣根本不可能主动去劝他常来后宫。 就算赫连执玺公开声明自己以后再也不光顾后宫,也没人会有任何异议,他传宗接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各位妹妹好兴致啊。” 正在此时,一道凤鸣般优美的女声响起。 方才几名倚坐的妃嫔连忙起身,行礼道: “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周明姬的视线状似不经意的从她们的衣着上扫过一圈,而后才慢慢道: “都起来。” 众女起身道谢,不敢多留,将湖心亭让出来给皇后独自享用。 她们刚离开,皇后就冷哼一声。 “娘娘息怒。” 两旁服侍的宫女连忙跪拜下来。 这位皇后娘娘的脾气大的很,可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母仪天下。 跟在她身边的宫女,做的不好,被打上一顿板子,算是轻的。 “陛下昨天实在是过了,”周明姬眼神冰冷,“什么圣师,我看就是个妖孽。他踩着钦天监上位,把皇室威严置于何处?” 她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钦天监是皇室御用的占卜机构,卜测万事吉凶,按理来说,它从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皇帝掌握天命的合理性。 只不过周明姬恨的不是皇室威严扫地,而是经此一役,钦天监的话没人信了。 若是没有钦天监的测算,她可得不到这个皇后之位。 周明姬看着桌上还摆着刚才妃嫔们吃的糕点,冷笑一声: “一群废物,没有半个有用的,连陛下的心都抓不住,还有闲情在这里赏花喂鱼!” 她一挥手,将那些糕点整盘扔进湖里。 湖中养的龙凤锦鲤立刻摇摆着长长的尾巴游了过去,抢作一团。 负责看养锦鲤的宫人见状心痛不已,敢怒不敢言。 等周明姬起身离开了,他们才匆忙跳下湖去打捞那些糕点。 然而此刻那些方才还活蹦乱跳的龙凤锦鲤已经死了一片。 这些都是精心培育的品种,尾鳍飘飘如同白纱,名贵异常,平日里只能吃些精挑细捡的小虾,如何能吃得了人吃的糕点? 它们活不了,伺候它们的宫人,也要跟着没命了。 - 宫外,长街绣纺。 白玉睛已经不用干活了,还有了间单独的屋子,她就在屋子里收礼物。 这些礼物都是打听到关系的人送来,想通过她送给殷无狩的。 此前苍梧宗弟子青玄托人将她安排在绣纺,如今青玄成了陛下亲封的圣师,她的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成了圣师的表妹。 这表妹自然不是白玉睛自己说的,而是在她的暗示下别人猜测的,她只是没有当面否认而已,给自己留了退路。 反正只要传言一起,假的也成了真的。 有了青玄这层关系,她想要入宫,还不是轻轻松松? 白玉睛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自信,收起礼物来毫不手软。 这些可都是她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 现在,只需要联系上青玄,她就能顺理成章的入宫看望他了。 - 宫内,摘星楼中。 赫连执玺下了朝,照例来殷无狩这里听经。 其实殷无狩大部分时间在看电影,因此只是双掌合十,坐在蒲团上。 赫连执玺就坐在他旁边的小案上批阅奏折。 只要抬头能看到殷无狩,他就觉得心安。 “陛下。” 赫连执玺刚一坐下,殷无狩就主动开口,他放下手里的奏折,抬头问: “何事?” 殷无狩没有看他,而是面朝着神像,低声道: “相较前些日子,龙脉已经稳定许多。陛下不必刻意来此,只要在下在此处守着即可。陛下不出宫闱,天子之气就不会断,陛下不用担心。” 赫连执玺闻言,忍不住问: “余震已经消了?” 殷无狩念了声法号,点头道: “自然。往后陛下只需在离宫时带上在下就好。” 赫连执玺起身,对他深深一礼: “这些日子里,法师受累了。” 说完,他高声道: “来人!” 等在外面的张华躬着身进来: “陛下。” 赫连执玺沉吟片刻道: “拟旨,圣师镇压龙脉有功,赐黄金千两,神像十尊,锦缎五百匹……” 他念完长长一串,而后转向殷无狩正色道: “如今灾民已经安置好,你可不能再把我的赏赐都拿去施粥了。” 殷无狩微笑摇头: “我孤身入世,原本就身无一物,金银玉石,本是过眼云烟。陛下何故执着于此?” 赫连执玺上前两步,轻轻握住他的肩膀,眸光闪动: “圣师高风亮节,我却不能让你当真身无长物。” 殷无狩双手合十,低声道: “既然陛下已经将这些财物赐予了我,我能否随意支配它们的去处?” 赫连执玺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已经不让他施粥了,应该没事,便道: “自然可以。” 殷无狩点头,而后向外一指: “在下所愿,如同池中之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请陛下赐我一朵青莲,余下所有财物,在下愿捐给京城的养济院,救助鳏寡孤独之人。”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赫连执玺反复念诵这两句诗,心中震动。 世上当真有如此舍己为人之人吗? 他深深的看着殷无狩,应下了他的请求,亲自泛舟入湖,为他摘下一朵青莲。 这两句诗也随着这朵青莲不胫而走,在赫连执玺的刻意放纵之下经由宫人的口舌传遍了皇城,而后也传入了诸多前来参加早朝的大臣们耳中。 金银不乞,青莲相赠。 如此君臣相得,顿时传为佳话。 圣师青玄的诗才也大受肯定,不少文人墨客将这两句诗写成扇面,标榜自身,也让他的文名传的更远。 赫连执玺说到做到,当真给养济院送去千两黄金。 这里本来是朝廷建立来收救孤儿和鳏寡老人的机构,因为一直以来不受重视,审批下来的经费经过了层层盘剥,善款也不见踪影,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此刻得了这泼天的财富,整个养济院修葺一新,院门口挂上了殷无狩那两句诗。 官吏们知道圣师关注此处,再不敢压榨剥削,把从前扣下的善款都给还了回去。 老院长泪流满面,连声道: “早有今日,不知还能活下多少孩子!可见苍天有眼,让圣师相救!” 城中百姓见状交口称赞,更有人编了童谣,传唱圣师的美名。 宫里的人各自有亲族在外,自然也知道圣师在宫外被传的神乎其神,有些宫人会在赫连执玺上朝的时间跑到摘星楼附近,祈求殷无狩念诵往生经,超度枉死于宫中的亡魂。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里埋葬着数不清的生命。 殷无狩来者不拒,有求必应。赫连执玺听闻此事,不由感慨圣师宽仁,并未做任何阻止。 由此,部分宫人们对殷无狩的态度也亲近起来。 第14章 杀母之仇 如此大事,学子们为圣师作的诗都传进了绣纺,白玉睛怎能不知? 她立刻打扮一番,出了绣纺,直奔养济院而去。 谁曾想,原先无人问津的地方,现在成了人人来访的香饽饽。 不少学子看中此处,本朝虽有科举,但举孝廉亦能取士。 若能在这养济院博得贤名,那就是为自己日后的仕途铺了一条青云之路,让人如何不为之心折? 白玉睛被人群推来挤去,总算见到了往日里相熟的那些学子。 她连忙扬声道: “李公子!张公子!是我!” 他们闻声看来,辨认出她,于是七手八脚的挤开人群,总算给她清出了一小块空地。 白玉睛松了口气,这才笑吟吟道: “圣师赐下黄金,我便来这里看看。各位公子是为何而来?” 她这话说的很有技巧。 明明是听说的事情,但她没提,反而显得自己像是早就知道一样。 那些学子们对视一眼,立刻有人问: “白姑娘往日和圣师有旧,如今可是受他之托,特意过来看看的?” 白玉睛心中立刻对他不喜。 她的确想给他们营造出这样的错觉,但这话不能点破,一旦被人说开了,她也只得否认,以免日后落人口实: “只是我自作主张,想看看这养济院是何模样罢了。” 那学子哦了一声,看看她,若有所思的点头,不再说话了。 白玉睛看出他们态度的变化,只好笑道: “往日里,圣师待我不薄,实在于我有恩。我想着,若是有什么能帮上的地方,就帮一帮,也算还了少许恩情……” 人群中有人闻言哈哈道: “这么说起来,这整个京城的人都受了圣师恩惠,他于谁没有恩?” 众人立刻交口道: “是啊,要是没有圣师平息地动,不知还要死多少人啊。” “我们都领受了圣师恩德,想为他做些事情。” 白玉睛的说法似乎给了他们灵感,立刻有几个人说自己要报恩,急匆匆的进了养济院里面抢着干活去了,还有人回家取钱,说要助圣师一臂之力。 白玉睛:…… 她看着他们把她抛下,各自忙活,心里一阵气恼,转身回了绣纺。 青玄往日里曾经送她不少东西,不过大多不值钱,被她随手扔了。 她在箱子里翻来找去,终于在角落里找出一柄落了灰的纸扇,扇面上提了两句诗: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曾经青玄对她是真心爱慕,这提的当然也是情诗。 她曾经是官家小姐,自然是会写字的。 此刻便拿出一片绢布来,在上面细细写了蝇头小字,而后将绢布贴在扇面上,扇子合起收好。 信中说自己在宫外被人欺辱,请青玄相救。 这绣纺是官办的,有的宫女年纪大了,就会外放到这里做绣娘,她们定期会送些民间新鲜的纹样图纸回去。 白玉睛找到一位从宫里出来的老宫女,拿出纸扇,说是当初圣师青玄相赠,请她下次入宫的时候带进宫里交给圣师,又给她拿了二十两白银,当作感谢。 二十两,就算是在京城,也够普通百姓一家四口吃上一年了。 若不是这些日子里白玉睛陆续收了那么多人送来的东西,还真拿不出二十两白银。 老宫女见能和圣师搭上线,又有钱拿,自是欣然同意。 - 宫中,慈安殿。 “那人还在宫里?” 殿中一鬓角生满白发的老妇人靠坐在软榻上,两边的宫女举着小扇,轻轻给她扇着凉风。 “是,陛下还是每日都去听他讲经。” 一旁的嬷嬷低头答道。 老妇人抬手,两旁的宫女连忙停下手里的扇子,扶她起身,又将茶水递到她嘴边,服侍她喝茶。 她抿了一口,摆手让宫女把茶水撤下去。 她们自然会意,端了茶出去,再换上热的来。 太后只愿意喝微烫的水,太热不行,不热也不行,于是就安排了人常年从早到晚沏茶,只为太后随时都能喝到温度合适的茶水。 “皇帝这次太不像话了,竟然还冷落了皇后。” 太后用长长的指甲拨弄着眼前的兰花: “圣师青玄……真是好威风啊。” 她指尖用力,猛然掐下一片花瓣,将它揉的粉碎,汁液从她手指缝里流出来: “该找个办法,料理了他。” 一旁的嬷嬷上前,拿起细腻的绢布,小心的替她擦净手指。 太后看着被抛在桌面上的破碎花瓣,目光幽冷。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青玄的身份。 赫连执玺出生那天,黑云蔽日,七星倒悬,有亡国之相。 婉嫔与她各自产下一名皇子。 她的儿子先出生,是嫡长子,自然尊贵无比。 至于婉嫔的儿子,不容分说,就是异象的来源。 她以不祥之名绞死了婉嫔,而后将她的儿子送去了苍梧宗修行。 先帝已死,这些年来,宫中知道这些旧事的老人都被处理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了几个她的心腹。 原本那青玄安安静静的在宗门里,她几乎都忘了这个人,也就能放他一条生路。 可他偏偏跳到她眼前来,还堂而皇之的住在了宫里。 赫连执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亲自请回来的圣师,就是他的亲弟弟。 青玄与她有杀母之仇,始终是个祸害,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容他。 第15章 我已戒色 太后思索片刻,唤人传皇后周明姬过来。 周明姬听闻太后传唤,不顾天气炎热,刻意换了身厚实的黑色衣服,端庄保守,裹的像个粽子,让人看了便毫无兴致。 头上的凤钗也全部拿掉,换了朴素的银钗,比宫女们好不到哪去。 太后见了她,立刻关切道: “你看看你,这头饰也太简单了些,姑娘家,还是打扮的花哨才好看。” 周明姬点头应是。 太后嘴上说要她好好打扮,但眼里却对她的穿着露出满意之色。 在她心里,想勾引她儿子的人都是狐媚子,不正经,尤其那些婀娜柔媚之辈,简直下贱。 但她身为太后,这种话却是骂不出口。 好在皇后懂她心意,总是能穿着的恰到好处,令人看着舒心。 “快到九月了,皇帝马上要去秋猎。” 太后拉着周明姬的手,语重心长道: “有些事情,他不在宫中,你正好处理一番。” 周明姬装傻道: “臣妾不明白,请母后明示。” 太后摇头叹气,用尖利的指甲戳了她脑袋一下,周明姬额头一阵刺痛,但唇边依然挂着单纯的微笑。 “你怎么这么笨呢?这后宫里都是皇帝亲眷,弄一堆修士住进来,成何体统,你说是不是?” 周明姬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点头道: “臣妾懂了。一定尽心处理。” 她们身边只各自带了一个随侍的大宫女,已经是心腹中的心腹,尽管如此,太后还是挥手让她们都下去。 等她们全走远了,太后才抬起手,捏着周明姬的下巴,将她精致的面孔抬了起来。 “你也别和哀家装傻。” 她眯了眯眼睛,“宫里三年选一次秀,从皇帝十六岁登基以来已经选了四次,在你来之前每年都有四五个孩子降生。但你来了之后的这两年,整个宫里只有一位小公主活了下来,其他孩子,要么就没生下来,生下来的也都病死了。” 周明姬的瞳孔一瞬间缩紧,额头沁出冷汗: “臣妾不明白……” 太后松开手,指尖在她脖子上划出一条血痕: “你明不明白,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做得好了,宫里这些年没的那些孩子,哀家可以不去追究。” 她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手: “皇孙,哀家已经有十几个了,多一个少一个,那也没什么要紧。” 周明姬抬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低头道: “臣妾一定不让母后失望。” 太后满意的摆摆手: “去。” 周明姬行礼告退。 跟在太后身边的嬷嬷从外间走进来,看着周明姬一路退出去,这才道: “当年钦天监为皇后娘娘算了八字,对皇上得力,您这才将她推上皇后之位。可如今看,这钦天监,算的准不准,还很难说啊。” 太后扫了她一眼,懒洋洋的说: “抬头。” 嬷嬷心中一颤,还是把头抬了起来。 “啪!” 响亮的耳光落在她脸上。 她立刻大声道: “谢太后赏赐。” 太后坐回软榻上,将脚抬起,嬷嬷立刻跪下,为她按脚。 “这一巴掌,是因为你不懂事。” 她边冷哼道: “钦天监算的不准,难道那青玄算的准?他分明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这等哄骗世人的把戏,也就你们这些下等人才会相信。” 嬷嬷不敢反驳,点头道: “是、是。” 太后见她和顺,这才消了气,又笑眯眯的说: “你知道青玄的身世,怎么也被他迷了眼去?难道他真有什么蛊惑人心的能力不成。” 嬷嬷一边给她按脚,一边低头道: “奴婢愚钝,总是被人哄骗,若是没有太后指点,早已死在深宫了。太后的恩情,奴婢没齿难忘。” 太后哈哈笑着踢了她一脚,正踹在她下巴上,将她整个人踢翻了过去。 她连忙重新爬起来,跪在太后身边,捧起她的脚: “您别踩到地上了,为了奴婢脏了您的脚,不值当。” 某种程度上,太后和皇后,还真是同一类人。 尽管没有血缘关系,但倒也算得上母女连心了。 - 赫连执玺这些日子都在摘星楼批奏折,不过宫里给殷无狩准备的膳食是素膳,因此他们两个是分开吃饭的,他回自己的乾元宫吃。 周明姬便早早等在了乾元宫里。 赫连执玺把奏折批的差不多了,过去吃晚饭,远远的就看见周明姬一身华丽宫装,低胸的襦裙露出整片雪白肩膀,满头珠翠星光点点,正俯身为他备菜。 他皱了皱眉,不知道她跑到自己这里来做什么,但还是跨了进去,有些不悦的问: “皇后有何贵干?” 周明姬起身给他请安,行动间襦裙似乎是过于宽松,往下滑动一截,露出更多内容。 赫连执玺移开目光,不耐烦道: “有话快说。” 自从他开始听殷无狩读经之后,总觉得自己对这些男女之事的需求比过去淡了很多。 这是当然的,殷无狩每天读的不是《戒色经》就是《清心咒》,把他自己都念的快要清心寡欲了,更别提毫无防备的赫连执玺了。 周明姬咬了咬唇,不知道为什么从前百试百灵的招数现在不好使了,只能道: “臣妾许久不见陛下,心中想念,今天是特地来陪陛下用膳的。” 赫连执玺有些狐疑的看看她,到底还是顾念皇后的体面,在主位上坐下了。 周明姬靠在他身边,一道一道给他布菜。 两人沉默的吃完了饭,伺候的宫人上前,为他们倒上茶水。 “还有什么事,说。” 赫连执玺催促道。 他娶周明姬做皇后,原本就是为了她的生辰八字,根据钦天监的说法,周明姬是凤命,娶她的人一定是天下共主,拥有她,就能坐稳皇位。 不过现在有了圣师,钦天监又出了那样的洋相,早已失去了他的信任。 因此赫连执玺对周明姬的态度也前所未有的冷淡。 周明姬顶着他冷漠的视线,垂眸道: “今年的秋猎将要开始了,陛下可选定了一起去围场的人选?” 按往年的惯例,赫连执玺一般会在四妃里面选两人,另外再随机挑选十个最近得宠的妃嫔。 皇子们年龄太小,最大的也才九岁,不会参与秋猎。 赫连执玺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周明姬从未想过的答案: “不带了,就让圣师陪我同去即可。” 周明姬惊愕之下甚至忘了掩饰自己的表情: “这是为何?难道后宫如此多的美人,陛下一个也不爱了吗?” 赫连执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道: “宫中不缺子嗣,我带不带后妃,原本就无关紧要。” 周明姬哑口无言,只得转移话题道: “那陛下也不该带上圣师,秋猎血腥,出家之人怎么能去猎场?想必圣师定会良心不安,夜不能寐。” 赫连执玺细细观察她的表情,沉默片刻,忽然说: “你很不想让我带他去,为什么?” 周明姬心头猛跳,笑着说: “怎么可能,臣妾只是担心罢了,原本也是任凭陛下做主的。” 赫连执玺收回视线,起身道: “你最好不要做多余的事。” 周明姬低头应是。 赫连执玺离了乾元宫,又奔着摘星楼去了。 他还有几份奏折没批完。 周明姬不知道缘由,只觉得他对那妖孽沉迷不已,心中恨意更浓。 就算太后没有让她动手,她也容不下这个青玄了。 第16章 云泥之别 又到了给宫里送图样的时候,绣纺的老宫女终于带着白玉睛的纸扇,入宫了。 可惜殷无狩住在摘星楼,身边的人都是皇帝亲点,实在送不进去。 老宫女托人问了又问,终于打听到一个方法。 祭坛还没修完,当初陪着殷无狩进宫的那十个弟子,就住在乾元宫旁边,单独占了个院子。 这院子原先是给皇帝身边轮岗的侍卫住的,旁边没人看守。 老宫女就托人把纸扇给送了进去。 好巧不巧,来开门的是弟子里最年轻的一个。 这些日子里,他天天对于殷无狩的种种事迹听的耳朵生茧,尤其是在皇宫里,宫人们对于这些事情更加上心,一见到他们就要打听圣师的旧事。 有人问他的喜好,有人问他的出身,还有人问谁知道圣师同谁关系最好。 明明往日里,青玄在苍梧宗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弟子罢了,丝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然而如今他却一飞冲天,将他们这些师兄弟狠狠甩在身后。 从此,已经是云泥之别。 让人如何不眼红? 他们这些弟子当时都没跟着赫连执玺去后山,也就没有亲眼见过殷无狩施展神迹,认为至高之神只是刚好显灵,被他赶上了而已。 不过凭着一张好脸和能言会道的嘴哄住了皇上而已,倘若给他机会,他也能做到。 年轻弟子名叫慧智。 其实他们这一辈的弟子都是慧字辈,只有青玄是从别处送来苍梧宗的,这才与他们名字不同。 慧智收了纸扇,没和任何人透露,直接拿回了自己的房间。 按那宫人所说,这是宫外有青玄的故人相托,特意送到宫里来的。 他展开纸扇,只见扇子背面写着“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正面的空白扇面上则贴着一块绢布,绢布上是一封信,落款为一个“睛”字。 慧智合上纸扇,心中翻滚着无边的快意。 显而易见,这是圣师青玄和女子私通的证据。 没想到因缘际会之下,竟然落在了他的手里! 他想起殷无狩捐给养济院的那千两黄金,心中愤恨; 当初在宗门里的时候,有铜板掉地上了,青玄都会弯腰去捡,现在又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 若是他,哪怕要故作清高,也会把这笔钱捐给养大自己的苍梧宗,而不是毫无瓜葛的养济院! 青玄所作所为,不过是想要在世间扬名罢了! 如此惺惺作态,怎么当得起圣师之名。 慧智紧紧握住纸扇,就像握住了泼天的富贵和机缘。 当今圣上笃信神教,若没有青玄挡路,他们这些年轻弟子未必不能出头。 他想到此处,心中一片火热。 只是他若是就这么把纸扇交给皇帝,万一青玄矢口否认,怎么办? 慧智思来想去,认为不能直接上交。 他需要找一个同样对青玄有意见的贵人,帮他一个小忙。 或者直接把这纸扇当作投名状,巴结上一个宫中的靠山。 到时候哪怕皇帝不重视他,他也有了宫里的贵人照拂,再也不必担心无法出头了。 - 赫连执玺一路回了摘星楼。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摘星楼原本就是为祭祀祈福而修建的,因此建筑结构非常特别,整座楼八面镂空,层层飞檐,内部则用暗金色琉璃铺满墙面。 这样的设计,站在楼里从每一个角度向外看,都能看到璀璨星河。 而若是夜间从楼外向内看,则能看到在楼里的灯火从那无数精巧的镂空雕刻里照射出来,让整座楼阁显得精巧无比,美轮美奂。 赫连执玺远远的看见摘星楼,眼角就带了点笑意,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殷无狩就坐在正堂里诵经,此刻他眉目低垂,温暖的烛光照在他俊美无俦的面容上。 赫连执玺一迈入楼中,就闻到阵阵清香,又见袅袅轻烟如同云霞,围绕在殷无狩的身侧; 满壁琉璃光华流转,衬着他藏红的法袍,雪色的肌肤,如画一般的眉眼,恍惚间只觉得自己一脚踏入了仙境。 他的唇角带上了些许柔和的笑意,轻声道: “法师。” 殷无狩睁开眼睛,视线落在他身上,安静颔首: “陛下来了。” 他没有起身行礼,赫连执玺早就给了他不行跪拜之礼的权力。 赫连执玺走过来,坐在他旁边,拿起白日里剩下的奏折。 刚要开始批阅,又想起方才皇后说的话。 他沉吟片刻,放下手里的奏折,看向殷无狩道: “每年秋天,我都会带人去南山的皇家猎场。” 他没有说完剩下的话,殷无狩也没让他继续说下去,直接点头道: “在下随陛下一起去。” 赫连执玺的嘴角立刻就扬了起来。 他有点想看看皇后如果见了圣师这副模样,会是什么表情。 他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追问道: “围猎颇为残忍,尤其弓马射杀,猎物常常鲜血横流。法师不担心见到血腥?” 殷无狩放下手中的白玉念珠。 他之前的猩红色玛瑙念珠已经给了赫连执玺,赫连执玺天天绕在自己的手腕上,现在这串是赫连执玺赏赐给他的。 他凝眸看向赫连执玺,浅色双瞳倒映着烛光,在满墙琉璃的映射下就像缀着万千星辰。 赫连执玺一与他对上视线,竟然顷刻间忘了言语。 他后宫中美人无数,环肥燕瘦,什么样的女子他都见过。 但她们美则美矣,却无人有殷无狩这样的风骨和气度。 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气质,就像是历经千帆,看破红尘,而后返璞归真,再次回到年少的时候。 阅历、智慧,或者还有些别的什么。 哪怕在那些纵横捭阖一生的老臣身上,赫连执玺也找不到这种看透世事的智慧和澄澈。 每当与他对视,赫连执玺总有一种他已经把自己整个人完全看穿的感觉。 这让他本能的感到危险,但同时又无比庆幸,因为如此强大的人甘愿做他的臣子,成为他的助力,他的翅膀。 强者总是向往更强,这是人类的本能。 在赫连执玺心中,能沟通天地的青玄,毫无疑问是神佛之下的第一人。 他的强大有时会让人忘记他的美丽,而他偏偏又如此美丽,美的惊心动魄。 殷无狩并不能真的看穿赫连执玺的思想,不过他早就习惯了在任务对象面前以各种方式呈现出自己最吸引人的一面。 见赫连执玺盯着他看,他就刻意延长了和他对视的时间,深深望进他眼睛里,直到赫连执玺面色发红,仓促的移开视线。 赫连执玺并不知道,此时与自己对视的这个看似年轻的弟子,实际上是一个在各个小世界里叱咤风云的怪物。 虽然殷无狩的外表一直都是二十多岁的巅峰状态,但实际上按累计年龄算,他都有几千岁了。 “陛下为何有此疑问?” 殷无狩没有让沉默继续下去,主动开口道: “世间生灵无数,蛇虫鼠蚁尽是生命。” “见了毒蛇,如果不将它杀死,它迟早会害人,此时该当如何?”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人有罪而为牲畜,牲畜更贱而为蜉蝣;” “倘若行善没有奖赏,而作恶毫无代价,那此间就不是人间,而是地狱天堂——行善者的地狱,作恶者的天堂。” 他伸出手,握住赫连执玺放在桌上的手掌。 赫连执玺周身一震。 殷无狩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无比自然的一边握着他的手占他便宜,一边端正肃穆的说: “慈不掌兵。陛下身为人君,杀伐果断才能护住天道,倘若事事讲求仁义,优柔寡断,天道之威,就要一朝尽丧了。” “届时生灵涂炭,陛下又该如何自处?” 赫连执玺闻言心中大为触动。 他猜到殷无狩大概不会像那些寻常弟子一样假仁假义,但也没想到,他对于这个有些尖锐的问题,会有如此之深的见解。 那年聊城瘟疫,只是几天的时间,城中百姓就死伤尽半。 他下令封城放火,文武百官对他口诛笔伐,将他骂为昏君。 可他若不如此做,待到瘟疫扩散开来,又有多少人要因此丧命? 身为人君,从来不得已。 他十六岁继位,坐在这个位子上,十二年来,没有一天随心所欲。 就连皇后也是选了八字最合适的女子,而非自己心爱之人。 殷无狩还握着他的手,没有放开。 赫连执玺垂眸看着他的手指,骨节修长,白皙如玉。 往日里念珠就绕在这指节上,比青竹还要好看。 他想,若朕此生能有心爱之人,必是像青玄一样,通透澄澈,胸怀天下,同时颜色倾城,风骨无双,且又能与朕心意相通。 想到这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完美的女子? 第17章 舍本逐末 皇帝要带圣师青玄一起前往南山猎场。 这条消息就像是落在热油里的水珠一样,让所有人沸腾起来。 笃信圣师的人认为此举荒谬残忍,让圣师去亲见猎物死亡,简直杀人诛心; 不信这些的人则认为皇帝被妖孽蛊惑颇深,因此才不管去哪都要带着他一起,实在匪夷所思。 而所有人里,最坐不住的人毫无疑问就是皇后周明姬。 她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匆匆去了太后寝宫。 太后见了她,没等她说话,便冷哼道: “哀家倒是小觑了他,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心机。” 周明姬连忙福身向太后行了一礼,奉承道: “母后英明。” 而后又低声问: “此事该如何处置,还请母后明示。” 太后眯了眯眼睛: “哀家自会了结此事,你等着便是。” 第二日,礼部侍郎上书,以不合礼制为由,请皇帝收回成命。 赫连执玺穿着玄色勾金龙袍,坐在大殿上首,不动声色的环顾一圈,冷冷道: “还有人持相同意见吗?” 堂下站着的大臣们纷纷对视,又有几人出列,纷纷附和礼部侍郎的说法。 赫连执玺等待片刻,见无人再上前,直接道: “圣师随朕出行,是为了镇压龙脉,此事利国利民,尔等无需再提。” 他刚一说完,立刻有一人出列。 那人穿绛紫色华袍,胸前缀着东海明珠,以金线纹绣四爪金龙。 顺亲王。 先帝的亲弟弟,太皇太后的小儿子,也是赫连执玺的皇叔。 “陛下,臣认为此事不妥。” 顺亲王朗声道: “先不说此次要不要带着圣师一起去猎场,臣认为圣师身为男子,且未净身,实在不该久居宫中。” “弟子秽乱宫闱之事,自古有之。” “还请陛下遣人在宫外为圣师单独修建居所。” 赫连执玺听到他说出“秽乱宫闱”几个字,眼角狂跳,几乎要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顺亲王话音落下,马上就有几名宗室皇亲出列,对他的观点大为赞同,齐齐要求赫连执玺送殷无狩出宫。 赫连执玺将手掌搭在龙椅的扶手上,因为过于用力,坚硬的龙形雕塑深深陷入他的掌心。 这些人到底把青玄当成什么! 赫连执玺扪心自问,此生从未见过比青玄更圣洁无瑕之人。 而此刻,这些往日里和蔼可亲、恭顺和睦的皇亲国戚,竟然口口声声,怀疑他秽乱宫闱! 尤其是顺亲王。 他是赫连执玺的亲叔叔,与他血脉最近。 赫连执玺平日里对他也是多有照拂,处处偏袒。 结果呢?换来了什么! 这人竟然已经被宠的胆大包天,敢不将他这个做皇帝的侄子放在眼里! 赫连执玺深吸一口气。 从礼部尚书到顺亲王,他们都是同一脉的人。 太后的人。 虽然太后从来没有和他提过任何与青玄有关的事。 但是从这些人的态度就能看出,太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青玄充满了敌意。 赫连执玺眸中闪过阴霾之色。 她的手伸的有些太长了些。 实际上,忌惮殷无狩的人,比赫连执玺想象中更多。 见有人提议送圣师出宫,不少官员也站出来应和。 这些人正是赫连执玺后宫妃嫔的宗族长辈们。 前朝后宫本是一体,后妃得宠,前朝也能得利。 而自从青玄进宫以来,赫连执玺再没有踏足后宫半步,往日里争奇斗艳的妃子们,竟然全部都在一夜之间失宠了。 这早就引起了他们的敌意。 “陛下,圣师久居宫中,您随之修行,实在不利于绵延皇嗣啊。” “是啊陛下,皇嗣乃立国之本,不能舍本逐末啊。” “圣师并非阉人,怎可久居皇宫。” “长此以往,有混淆皇家血脉之嫌。” “请陛下送圣师出宫!” “臣附议,请陛下送圣师出宫!” 赫连执玺阴冷的目光从那一张张义正辞严的面孔上扫过去。 被他扫过的宗室纷纷垂头,言官反而挺直了腰杆。 言官要出名,骂皇帝是条捷径。 尤其赫连执玺并非暴君,自上位以来,从来没有当庭杖杀朝臣的经历,最多只是罚俸免职而已。 这让他们更加无所畏惧。 赫连执玺看着那一张张开合的嘴,忽然笑了起来: “你们要死谏?好啊,朕满足你们。” 他抬手指向站在前列骂的最欢的一名朝臣,淡淡道: “廷杖五十,打。” 一片死寂。 所有人面面相觑,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被赫连执玺点名的那名大臣还没有回过神儿来,愣在原地。 两旁的侍卫却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直接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按在地上。 旁侧又有两人出列,手里各拿着一根朱红长棍。 一杖打下去,那被压在地上的大臣终于爆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不等他叫完,第二杖已经落下,木棍敲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在大殿中回荡。 “陛下!” 一名穿着青袍的消瘦官员出列,他怒目圆睁,大喝道: “我朝从未有过廷杖先例,您今日为那妖孽破例,难道真的被他迷惑了心智不成!”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哗然之声。 赫连执玺面无表情,抬腿踹了一脚站在自己身侧的张华。 张华被他踢的一个趔跌,连忙转头问: “陛下?” 赫连执玺对着那依然怒目瞪着自己的青袍官员扬了扬下巴: “带上他,一起打。” 众臣的声音已经乱糟糟混作一团。 张华匆匆走到侍卫身边,吩咐下去。 其余人还站在地中间骂娘呢,只恨自己瞎了眼,没看出那青玄根本不是什么圣师,而是个蛊惑君心的妖孽,就见站在自己身边的大臣唰的一下被两名侍卫给拖了下去,按在了还在被打廷杖的官员身边。 又是木棍敲击皮肉的闷声响起。 几廷杖下去,现场终于重新安静下来。 “还有谁不满意?” 赫连执玺环视四周。 第一个被按着打的大臣现在挨了二十多棍,已经连惨叫的力气都没了,整个后背皮开肉绽。 如此前车之鉴就在面前摆着,其他人就算是想说话,也是敢怒不敢言。 张华小心翼翼的凑到赫连执玺身边,低声道: “陛下,王大人眼看要不成了,还是叫人停手?圣师仁慈,想必不愿见到有人因他而死。” 赫连执玺冷哼一声,起身道: “退朝。” 说完,头也不回的径自离开。 张华松了口气,连忙把那些还在行刑的侍卫叫停下来。 好歹没打出人命。 他看着地上的血迹,心中一阵后怕。 自赫连执玺登基以来,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位主子露出如此模样。 看来那位圣师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着实非同小可…… 不少人有和他相同的看法。 今天没有出声讨伐圣师青玄的臣子们纷纷庆幸,而部分浑水摸鱼想要混点名声的,则是后悔不迭。 第二日再上早朝,群臣安静如鸡,再没人提这茬了,仿佛一夜过去就集体失忆,把昨天的事情全都忘了一样。 太后得知前朝的消息,气的脸色发青。 赫连执玺一下朝,就被太后身边的嬷嬷给堵住了,说是太后有急事,马上要见他。 他连朝服都没换,就被直接领到了慈宁宫门口。 往日里坐在正堂等他的太后,今日却躲进了小圣堂里。 赫连执玺一路穿过九曲回廊,终于到了圣堂门口,见到了跪在神像前念诵着什么的太后。 “母后找我有何事?” 他走过去问。 太后睁开眼睛看看他,抬起手,从面前的香炉旁边拿了一根香递过来: “儿子,”她叹了口气,“上柱香。” 赫连执玺这才发现,往日里满头珠翠的太后,今天却穿的异常朴素,只有一身纯黑素袍,身上半点装饰也无。 他皱了皱眉,接过太后手里的香,点燃之后向神像一拜,而后将那香插入香炉里,这才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后摇摇头,抬手捂住眼睛,哽咽道: “是我对不起婉嫔,现在,他的儿子回来了,这是我们母子的报应啊。” 赫连执玺错愕道: “婉嫔?宫中何时有这个封号的妃嫔?” 他记不住宫中女子的名字,但是封号还是能记个七七八八。 现在宫中嫔位的有八人,当时他取封号的时候就按着《女诫》里“柔顺恭谦,清娴贞静”八个字给她们取了封号,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婉嫔? 太后拿着帕子细细擦拭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咳嗽一声道: “是先帝时的。” 她幽幽叹气,将手帕丢到香炉旁边: “你出生的时候,天降异象,极为不祥。但那天出生的并非只有你一个皇子,婉嫔,她也生了个儿子。” 赫连执玺略微诧异,蹙眉看向太后: “朕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位皇子。” 太后摇头道: “你当然没听过。因为当天我就以巫蛊不祥之罪处死了婉嫔,她的儿子,我原本也想一并处死。” “但你父皇不同意,于是我只好将他送去了苍梧宗,成了一名弟子。” 赫连执玺听到此处,脑中嗡鸣,如同洪钟炸响。 太后哀怨的看着他,那眼神极为复杂: “你父皇给他起名青玄。他本该姓赫连的,赫连青玄。” 赫连执玺的手臂剧烈颤抖起来,手背上暴起青筋。 青玄是他的兄弟? 不,不该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应该高兴,他原本就对他颇为倚仗,如今两人关系拉近,他应该高兴…… 但青玄的母亲,死在他母亲的手中! 一旦被他知道了真相…… 赫连执玺想到那可怕的后果,咬紧牙关,低声问: “母后,您不喜欢青玄,想送他出宫,也不必这样骗我。” 情急至此,他连“朕”都忘了说。 太后惨笑一声,指着门外道: “此事,我身边嬷嬷知道的一清二楚,还有些尚在人世的宫中老人, 你若不信,我可以把他们全都找来对峙。” 赫连青玄…… 赫连执玺念着这个名字,齿关蔓延出一丝血腥。 连他自己也不敢承认,有种隐秘的念头,在他心中翻滚。 第18章 血脉手足 大雨倾盆。 黑沉沉的天幕如同厚重的乌铁,即将向地面砸下来一般。 不时有雷光闪烁,带着霹雳的火焰,传递着来自于苍穹的愤怒。 赫连执玺一声不吭的回到了摘星楼,却没有像往日一样坐在殷无狩旁边,而是越过他,站在神像前。 楼中已经点了火烛,烛光映着他的侧脸,刻画出俊美而深邃的轮廓。 殷无狩几乎是立刻察觉出了他情绪不对,但却没有说话,而是如同往常一样自顾自的诵经,等他开口。 以不变应万变,这种突发情况,就看谁能沉得住气。 赫连执玺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缓缓吐出话来,嗓音异常低哑: “青玄法师,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殷无狩不再拨动手中的念珠,抬头看向他。 赫连执玺没有与他对视,只是仰头盯着神像,仿佛那尊神像忽然活了过来一样。 他在心虚。 殷无狩心中一动,结合刚才赫连执玺问他的问题,已然有了猜测。 他故作疑惑道: “陛下为何忽然有此疑问,可是今日见了什么人?” 赫连执玺却没有吐露太后召他见面的事情,如果青玄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世,那他便想让这件秘密永远的埋藏下去,毕竟…… 他咬着舌侧的一点嫩肉,又尝到了血腥气,才恍恍惚惚的想,毕竟什么?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青玄变成他的弟弟。 “没有,”他盯着神像的衣角,试图把那里看出一朵花来,“就是对你的过去有些好奇。” 殷无狩看出他的僵硬,轻轻笑了一声,“在下自记事以来,就一直住在苍梧宗。门主宽厚仁慈,对我们这些年轻一辈的弟子十分关照,因此我过的并不算差。” 他说着摇了摇头,“但和那些父母双全的孩子比起来,也说不上好。” 赫连执玺的眉目原本刚刚缓和了一些,听见他这句话,顿时又把心提了起来。 若是太后没有下令处死婉嫔,青玄原本也是父母双全的。 他本不该像孤儿一样长大。 “至于父母……”殷无狩闭了闭眼,似乎有些不堪回首,“一入神宗,前尘尽断。陛下便当做在下无父无母。” 听起来,青玄应该知道一些和他父母有关的事。 赫连执玺沉着面色。 但他真的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先帝吗? ——必须要确认这一点。 他缓步走过去,轻轻将手按在殷无狩的肩膀上。 “你的生身父母,”他仔细斟酌着用词,“你可知他们具体是什么身份?” 果然。 殷无狩看向他,见他唇色苍白,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也紧绷的厉害,心中暗笑。 就连胡喜也看出了赫连执玺的异常,歪着头问: “皇帝在害怕吗?这问题到底哪里可怕了?” 殷无狩在心中哈哈道: “他害怕我们两个真成了亲兄弟。” 胡喜点点头,随后又茫然道: “可是亲兄弟不是很好嘛,他很讨厌你,不想跟你做兄弟?看不出来呀。” 殷无狩勾起唇角,意味深长道: “大多数时候都很好。但如果要和你做兄弟的那个人刚好是你爱慕之人,恐怕滋味就没有那么美妙了。” 胡喜还要再说话,殷无狩直接把它丢进迷宫里,抬手握住赫连执玺的手腕。 赫连执玺周身一震,对上殷无狩的眼睛。 殷无狩自下而上仰视着他,眼眸被烛光映成跃动的金色: “陛下都知道了?” 那一瞬间,赫连执玺再次觉得自己整个人已经完全被那双金色的眼眸看穿。 所有隐秘的、莫测的心思,在他面前,全部无所遁形。 他下意识的想要收回手,但殷无狩已经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牢牢握住了他的手腕。 殷无狩打量着他手背上透出的青色血管,启唇道: “陛下以为……你是我哥哥,是吗?” 听到那两个字的瞬间,赫连执玺整个人几乎被击溃了。 为帝十二载,他经历过无数兵不血刃的厮杀和斗争,明枪暗箭皆不能伤他分毫,可是此刻,他却觉得胸腔中猛然空了一块。 身为人君,如今才明白,原来世上,也有他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东西。 明明他只要抬手,就能碰到对面人的面颊。 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恍若天堑。 赫连执玺的眼眸不知不觉间蒙上了一层雾气。 “朕……”他声音艰涩道,“只是有些惊讶。” 明亮的烛光将他眸中的雾气照的透彻。 被迫承认自己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如此难堪的时刻,赫连执玺露出了罕见的脆弱神色。 殷无狩盯着他猛看,只觉得气运之子这副样子实在是太招人了,撩的他都快把持不住了。 真想把他按住好好疼爱一番…… 他紧紧抿住自己的嘴,生怕下意识的做出垂涎欲滴的表情。 眼看赫连执玺又想抽手离开,殷无狩终于收回视线,松口道: “在下有些东西,想请陛下一观。” 他说着起身道: “请陛下随在下入内。” 说着便拉着赫连执玺的手向里间走。 赫连执玺一时间忘了自己还被他牵着,跟着他一路进了里间。 这里原本是个茶室,在殷无狩入住摘星楼之后就改成了卧室。 最近一段时间殷无狩一直住在这里。 他把明显还处于失常状态的赫连执玺带到床边,让他坐下,而后才松开他的手,自己弯腰打开了床下放着的一个木箱。 箱子里有些衣物、书卷,还有几封信。 殷无狩取出其中一封信,那信显然年代久远,纸张已经变黄发脆。 他将信交到赫连执玺手中,温声道: “这是在下的生母留下的书信。五岁那年,门主将它交给了我。” 第19章 误会一场 赫连执玺展开信纸,映入眼帘的是女子娟秀的字体。 开篇便道出了写信者的身份。 京察官陈牧之女陈婉,真的是婉嫔。 赫连执玺凝眸看去。 原来写信之时,婉嫔已经被赐死,她将全数身家都给了施刑的太监,请他帮忙送出这封绝笔信。 信中说自己与少将军李驰青梅竹马,早已私定终身。 但就在李家上门提亲之前,一场大火,彻夜不息,将李府夷为平地。 李驰也葬身火海之中。 陈婉悲痛欲绝,去庙中为情郎祈求来生,却遇到了微服出巡的先帝。 先帝见她颜色倾城,将她收入宫中。 而她入宫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她不希望孩子日后不记得自己父亲的名字,因此无论如何也要留下这封信。 她毕生所求,只是希望孩子能平安长大,至于她自己的性命,愿以一死以报皇恩。 赫连执玺看完,默默无语。 过了半晌,他叹息道: “婉嫔也是痴情之人……” 他想配合着做出悲伤的表情,但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唇角的笑容。 明明自己都死了,还要把儿子身世的证据留下来,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 混淆皇室血脉,这样的罪名,足够直接把青玄推上刑场。 好在这封信是落在了朕的手里,而非母后手中…… 赫连执玺想到这里,又有几分后怕。 殷无狩见他没有点破,便直言道: “日后,若在下所作所为触怒陛下,陛下可用此信,将我除去便是。” 殷无狩把信给了赫连执玺,就是把自己并非皇室血脉的证据交给了他。 原着中,这封信在青玄母亲留给他的木箱暗格里,他自己并不知道。 后来是被白玉睛找了出来交给了赫连执玺,彻底摧毁了青玄造反的根基。 而殷无狩刚才所说的什么门主保管,五岁时候给他之类的话,完全是杜撰的,只是为了让赫连执玺相信而已。 “朕不会这么做的。” 赫连执玺捏着信,定定的看着殷无狩,咬字极轻: “今日,青玄将身家性命,交于朕手中。朕永世不忘。” 他走到烛火边,单薄的信纸瞬间被火焰点燃,顷刻间化为一捧灰烬。 “那些还记得此事的宫人,朕会逐一处理。” 他说到此处,却又顿住了。 殷无狩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只处理宫人怎么够? 知道这件事的人里,不还有一位罪魁祸首,当朝太后吗? 但他没有任何逼迫赫连执玺在他和太后之间二选一的意思,毕竟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只是微微一笑,体贴道: “陛下今日累了,早些回去歇息。” 赫连执玺点头离开,目中仍带着沉思之色。 他必须想出一个办法,牵制住太后,让她保守这个秘密—— 当然,他相信正常情况下太后也不会主动透露此事,毕竟这对于她自己来说也是个巨大的丑闻。 殷无狩有半个月没换过迷宫,胡喜对现在这个迷宫的地形已经很熟了。 它就像看动画片看到一半之后被家长关掉电视的孩子,简直心急如焚,以最快的速度从迷宫里面绕了出来,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皇帝走了啊。” 它四下打量一圈,有些失望的用后腿踢了踢自己的大耳朵。 殷无狩笑了笑: “担心没戏看?” 胡喜连忙点头。 只见它无所不能的主人慢吞吞的走到床边坐下,懒洋洋道: “好戏还没开场呢。” 既然太后把她做过的事情都告诉了赫连执玺,那说明她对青玄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现在赫连执玺无功而返,她必然会找机会自己动手。 殷无狩在心中盘算她下一步的行为,愉快的眯起了眼睛。 他最喜欢做的就是看这些自以为聪明的人来回折腾了。 正如他所想,此刻,平日早就该歇息的慈宁宫灯火通明。 “太后娘娘。”一位嬷嬷匆匆从殿外进来,低头请示。 太后挥退四周服侍的宫人,淡淡问: “皇帝让他出宫了吗?” 嬷嬷把头又向下低了低,小声道: “陛下什么都没做,和那妖孽在摘星楼中聊了一阵子,然后就径自回寝殿了。” 太后原本正抚摸着袍角绣花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错愕的转头看向那名嬷嬷: “他什么都没做?” 嬷嬷的头就像要低到尘埃里: “回太后,没有。” 太后闻言,霍然起身。 她的动作太急,直接带翻了摆在身前的点心碟子。 精致的瓷碟摔在坚硬的白玉砖上,顷刻间摔的粉碎。 “好啊,”太后目光幽冷,她看向窗外,死死盯着在夜色中异常令人瞩目的摘星楼,“是我又小觑了你。” 她转过身来,对着已经跪倒在地上的嬷嬷吩咐道: “现在去,给我送几封信。” - 第二日早上,赫连执玺照常去上早朝。 殷无狩吃完御厨们准备的精致素膳,在摘星楼旁边遛弯。 恰在此时,两名嬷嬷走了过来,对殷无狩俯身行礼。 殷无狩双掌合十,低声念了句法号算作回礼,就要离开,却被其中一人给喊住了。 “圣师,太后娘娘让我们请您去慈宁宫呢。” 殷无狩微微挑眉,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不知太后寻在下是有何事?” 他做出十分古板的模样: “若非必要,在下不能在宫闱中随意走动。”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方才搭话的那个说: “陛下秋猎在即,刀剑无眼,毕竟还是危险,太后娘娘想要给陛下祈福,听闻圣师福泽深厚,故此特请圣师前去,主持法事。” 来了。 殷无狩等的就是太后主动出手的机会。 他从善如流,点头道: “那请两位带我过去。” 那两个嬷嬷在前面引路,很快把殷无狩带到了慈宁宫的门外,却没有让他进去。 说话的那个指着门口摆着的一尊神像道: “这是太后娘娘刚吩咐人送来,要本次祈福用的,还请圣师将它抬进去。” 胡喜在殷无狩的识海里紧张的竖起耳朵: “别答应!她们肯定要害你,我刚才看到她的表情了,特别奇怪!” 它竟然偶尔也有靠谱的时候。 殷无狩有些意外,在心中道: “我知道,你看着就行。” 说完,他上前一步,双手握住那神像的底座,稍微向上提了一下。 只是这么一下,那神像居然就整个从底部向上裂开,顷刻间完全垮塌了下来,碎成了满地的石块。 显而易见,它是在此前就被人砸碎了,而后拼好了摆在这里的。 只不过拼的十分仔细,不认真观察,绝对看不出来。 那两名嬷嬷满脸惊讶的表情,其中一人道: “这,怎会如此?” 她说着看向殷无狩: “难道是圣师做了什么事,触怒了上苍,所以神像才会突然开裂?” 殷无狩懒得和她们废话,直接道: “还请禀告太后,看此事如何处置。” 嬷嬷们没想到他这么主动找死,被他给噎了一下,转身进去了。 殷无狩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又见她们出来,冷冷看着他道: “青玄接旨。” 殷无狩还没做什么反应,其中一名嬷嬷就怒道: “太后懿旨,还不跪下!” 殷无狩看向她,声音平和: “陛下已赐我不行宫礼的权力。” 那嬷嬷冷笑一声: “陛下是陛下,太后是太后。法师不如自己看看,脚下踩的是谁的地盘。” 殷无狩摇摇头,坚持道: “既然已有陛下金口玉言在先,我照做就是。” 那嬷嬷见他不肯下跪,对两旁侍卫道: “来人,让这个顶撞太后的妖孽跪下!” 慈宁宫的侍卫原本就是太后的心腹,对这两个常年伴随在她身边的嬷嬷也是熟悉的很,见状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按住殷无狩的肩膀,向他膝盖踹去。 殷无狩顺势跪下了。 胡喜:“???” 它大惊失色,在殷无狩脑子里尖叫道: “主人你怎么跪下了!” 殷无狩神色如常,在脑海里笑道: “这有什么,更丢脸的事情我做过不知道多少。想要打动别人,不作出点牺牲,怎么可能?” 他感慨道: “必要的时候,性命都要拿出去做筹码。下跪而已,小事。” 胡喜被他的话深深震惊,在它心里,殷无狩是被列在教材里的s级大佬,万界管理局的大神级任务者,高高在上,充满了神秘莫测的权威。 结果没想到他竟然把自己的面子毫不放在心上! 它难受的来回转圈,总觉得殷无狩的说法和它以前接受过的教育出现了冲突,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只好自己疯狂蹬头。 殷无狩看的脑仁疼,收回注视它的目光,看向面前得意洋洋的嬷嬷: “太后认为,神像碎裂,是在下的过错?” 嬷嬷也不假模假样的宣读懿旨了,反正慈宁宫周围全是太后的人。 她直接道: “妖师青玄,触怒上苍,太后感念你之前有些微薄功劳,因此只罚你在这里跪拜思过。” 殷无狩没有问她要跪多久。 反正赫连执玺下朝必来找他,最多也就是跪半天而已。 太后这样折磨他,无非是为了两个目的,第一是让他自己明白她的态度,知难而退,主动出宫; 第二就是借由神像碎裂这种玄乎的事情,打破他在赫连执玺心中崇高的地位,最好能让赫连执玺相信他真的触怒了上苍之类的。 不过第二点在太后已经和赫连执玺摊牌,说明自己和殷无狩有仇的情况下,估计很难让赫连执玺相信。 因此她大概率后续还会做些其他类似的骚操作,搞点似是而非的神迹出来,对这件事进行反复论证。 殷无狩在心中摇摇头,真是老掉牙的宫斗手段,看起来这位半路出身的太后也没有经历过什么正经的宫斗嘛。 她嫁给先帝那会儿,先帝既不是太子也不是皇帝,倒是让她少经历了很多磨难。 可惜,碰到我了,全都给你还回来。 殷无狩老老实实的在慈宁宫门口跪着。 今天的天气委实不太好,他跪了没多久,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起初还是细密的小雨,过了半晌,雨势越来越大。 殷无狩单薄的法袍很快就完全湿透了,整个贴在身上。 朝会还在进行,雨幕从大开的门中吹打进来。 宫人们手持屏风,放在大门正对的位置,稍作遮挡。 朝会期间,宫中正殿的大门是不能关的。 赫连执玺看着地上的雨水,觉得今天的早朝时间比平日里都久了很多。 宗室们仿佛一夜之间突然变的勤政起来,不知道积累了多久的破事,一件一件的掏出来讨论。 眼看着好不容易将方才的繁杂事务讨论完,时间已经到了正午,却还有数名宗室上前。 他心里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赫连执玺起身,出声打断道: “若无要事,今日就到此处,其他俗务明日再议。” 就在此时,一名老臣出列道: “陛下,江南水患,修渠之事不可再耽搁了,还是尽早定下为好啊。” 赫连执玺看了眼外面的瓢泼大雨,终于还是坐了回去,沉声道: “主持修渠,众位爱卿有何推举之人?”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诸多事宜终于被逐个敲定,朝臣们提着自己饿扁的肚子回家了。 赫连执玺长长出了口气: “摆驾,摘星楼。” 马车顶着大雨,一路到了摘星楼前。 赫连执玺对着空空如也的禅室,心中不安的感觉急剧加重。 “立刻派人,去把圣师给朕找回来!” 他在楼中暴躁的踱步几圈,张华终于打着伞一路小跑回来,气喘吁吁的说: “陛下,找到了。” 赫连执玺眼睛一亮,向他身后看去,而后恼怒道: “找到了不把人带回来?” 张华苦笑道: “陛下,人在慈宁宫呢,太后娘娘下了懿旨,在那里罚跪。奴才们带不回来呀。” 太后。 赫连执玺沉默下来,而后挥开他: “朕亲自去。” 第20章 大雨倾盆 苍梧宗的早课是包括练武的,青玄这具身体原本就底子不错,穿衣服时看着清瘦,其实脱了衣服全是肌肉。 殷无狩过来之后精神力又逐步和身体融合,进一步提高了身体素质,淋点雨根本是小问题,不痛不痒。 他百无聊赖,翻出了一部评分达到95的喜剧片,结果这部片子真的没有辜负它的评分,从片头就开始爆笑。 要不是顾忌两边还有侍卫看着,他都已经哈哈笑出声了。 不过憋笑实在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殷无狩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却憋的脸颊涨红,身体时不时抖动一下。 赫连执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青玄独自一人跪在倾盆大雨中,身上的法袍已经湿透,贴在身上,看着整个人比平日里瘦削许多。 似乎是雨水太过于冰冷,他整个人都在隐隐发抖,只是凭着意志在竭力支撑。 赫连执玺弓马娴熟,视力一流,哪怕隔着雨幕,也能清晰的看到他绯红的脸颊和耳尖。 他顿时心中一紧,只怕青玄在雨中跪了太久,已经发烧了。 张华看出他的担忧,立刻要上去把殷无狩扶起来,赫连执玺却拦住了他,自己跨入雨中。 殷无狩正忙着憋笑,忽然感到有人从旁边走过来,扶住了自己的肩膀。 敬业的本能让他立刻进入工作状态,轻轻闭了下眼睛,抬手抓住那人的袍角,而后像是有些晕眩一样的抬头看去: “是陛下啊……” 他浅浅的勾起一个笑容,而后在赫连执玺担忧的目光中闭上眼睛,整个人直接向前倒去。 赫连执玺匆忙扶住他的肩膀,手上用力,将他整个人拥入怀中。 殷无狩脸颊潮红,双目紧闭,看起来就像发烧晕过去了一样。 赫连执玺将手背贴在他面颊上,果然温度很高。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将殷无狩整个人横抱起来,匆匆钻进马车里。 张华在一旁帮忙掀开帘子,大声喊道: “起驾去摘星楼,传太医!” 慈宁宫门口的侍卫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不敢阻拦,低头进去通报了。 太后听到殷无狩被赫连执玺带走的消息,气的将茶盏猛地摔在地面上。 “他自己下不去手,哀家帮他,他反倒装起好人了!” 赫连执玺自然是听不到太后的骂声,他紧紧抱着殷无狩,只觉得他浑身冷的像冰。 两个人抱在一起,赫连执玺身上挨着他的地方很快全部被水浸湿了,但他却不愿松手,竭力将殷无狩整个人都抱住,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 殷无狩靠在他肩膀上,贴着他的胸口,在心中发出舒适的喟叹。 惦记了这么久,总算开始有点福利了,可惜不方便上手,不然他想先捏一下弹性怎么样。 就在此时,张华将车帘掀开一条小缝: “陛下,前面就是摘星楼了,奴才把圣师抱下去。” 赫连执玺皱了皱眉,只觉得他这句话听起来十分刺耳,令人不适: “转道,去朕的寝宫。” 张华跟随他多年,听出他此刻的心情已经十分差,随时都要爆发,立刻不敢说话了,吩咐侍卫掉头。 两人的对话声似乎惊扰到了昏迷中的殷无狩,他忽然低声道: “陛下……” 赫连执玺低头看去,才发现他依然闭着眼睛,尚未清醒,只是手紧紧拉住了赫连执玺胸前的黑袍。 似乎是因为寒冷,那只手的肤色比往日更白,骨节如同透彻的寒玉。 他脸庞的潮红已经褪去,看起来比刚才稍微好了些许。 赫连执玺的目光落在他修长的眉峰和细密的睫毛上。 青玄的样貌当然是极好的,张华与他说过,民间百姓私下并不喊圣师,有人开玩笑,叫他玉容法师。 赫连执玺初闻时不屑一顾,认为他们是没有亲眼见过青玄施展神迹,因此对他缺乏敬意。 此刻他的想法忽然有些变了。 未必是缺乏敬意。 只是他的样子实在令人难忘,那时候他被关在城门口,来往的百姓都见过他,想必会有很多人悄悄折返回去看他? 英俊的皇帝叹了口气,拢着他心爱的臣子,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 马车终于又一次停下,皇帝怀里抱着人,又要顾及那人拽着他衣襟的手,用有些别扭的姿势小心翼翼的从马车里钻出来。 两旁的宫人连忙在一旁举起避雨的华盖,护着他一路进了寝宫。 太医已经在这里等着了,等他们为殷无狩诊过脉,确认他的身体没有问题,大概只是着凉,赫连执玺终于放下心来。 他刚想让太医出去,而后想起什么,又将人喊住。 “他跪了一天,你看看他的膝盖,有没有受伤。” 太医低头应下,上前两步,打算解开殷无狩的法袍。 这时候弟子的穿的袍子都是从头到脚全部遮住的,里面穿的不是裤子,而是有点类似于裙子的跨带,其实就类似于衬裙。 按理说,都是男人,太医没有避嫌的道理,此时殷无狩的衣物都湿透了,整个粘在身上,解开也是无可厚非。 但是赫连执玺看着太医的动作,就是觉得浑身难受。 他皱着眉叫停,“你直接从下面把衣服掀开点,看看膝盖不就好了吗?” 太医连忙低头道:“陛下,圣师身上衣物都湿透了,也需要尽快更换,以免再感风寒。” 赫连执玺呼吸停顿了下,而后道:“朕知道,你看你的伤,换衣服不用你做。” 太医低头应是,俯身将殷无狩湿透的袍子从下面卷起,露出小腿和膝盖。 如赫连执玺所料,他跪了整整一天,膝盖上青青紫紫,让人看着都疼。 赫连执玺的脸色阴沉下来,难看的就像能滴出水。太医不敢多留,生怕皇帝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开了药就匆匆告退。 第21章 沉睡之中 治风寒的是汤药,需要时间熬煮; 治腿伤倒是有现成的药膏。 张华在旁边观察着赫连执玺的面色,声音细的像蚊子一样: “陛下,奴才给圣师上药?” 赫连执玺面无表情的斜了他一眼,张华后背的皮顿时绷紧了,还好皇帝没有拿他出气的意思,只是说: “你出去,让人送洗澡水过来,两套干衣服。” 张华领命出了门,而后才回过味来,眼神越来越奇怪—— 看陛下的意思,难道他要亲自动手照顾人? 张华想到这里,倒吸一口冷气。 这圣师……也太得宠了些啊。 为了及时响应皇帝的需求,寝殿旁边时常年备着热水的,没一会儿,宽大的浴桶就被抬到了赫连执玺身边,连带着洗澡用的各种用品,以及两名服侍他沐浴的美貌宫娥。 赫连执玺没有像平时那样任由她们服侍更衣,而是皱着眉盯着她们看了半天,看的两人心惊胆战,这才说: “不用你们伺候,都出去。” 赫连执玺走到殷无狩身边,垂眸看他。 他刚才看着那两名宫娥,一想到她们要伺候殷无狩沐浴,心里就升起无名的怒火,只想把她们拖出去砍了。 他深深吸气,直到感觉自己的胸前的衣服被绷紧,这才缓缓叹息一声,俯身将殷无狩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慢慢解开湿漉漉的法袍。 殷无狩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任由他摆弄。 法袍被水打湿之后实在很难脱,赫连执玺单手除掉了外层,已经出了一身汗。 现在殷无狩身上只有一件内层的白色罩衫,它湿透之后已经变成了半透明,肌肉起伏的线条清晰可见。 赫连执玺这才发现,殷无狩的身材竟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清瘦的类型,哪怕是在沉睡之中,他的肌肉曲线依然十分优美,且充满了力量感。 赫连执玺的手顿了一下,最终落在将罩衫束起的腰带上,将它轻轻拉开。 哪怕是处于沉睡之中,某个地方的规模也十分令人震惊。 这是殷无狩过来之后同化出来的结果—— 比起面部的同化,这里的优先级还要更高一点。 赫连执玺的瞳孔上下颤动,本能的和自己比较起来,随后立刻猛甩了几下头,企图将那些奇怪的思想摇晃出去。 殷无狩的体温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冰冷,温暖的皮肤暴露出来,和他的手掌贴合在一起,让他的心跳陡然加速。 赫连执玺察觉到自己状态不对,决定速战速决,将人横抱起来放进浴桶。 他正打算松手,才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殷无狩还处在昏迷之中,靠自己根本无法坐直,他一想松开手,殷无狩整个人就会向旁边倒下去。 在刚才赫连执玺脱他衣服的时候,殷无狩已经把自己脑子里嗷嗷乱叫的胡喜踢下线了,此刻他忠诚的扮演着一具尸体,搞得赫连执玺额头上溢出一层薄汗。 他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外面想喊人进来,然而扫了眼殷无狩的身体,又停下了动作。 不行,其他人没有资格看他这个样子。 这种念头在赫连执玺脑子里面骤然浮现,让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朕只是担心圣师的威严,防止有人对他生出不敬之心。 他这样自我安慰着,感觉心里终于舒服了点。 殷无狩泡在热水里,脸颊重新变的绯红,这次是热的。 他感觉到赫连执玺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动作,便轻轻动了一下被他扶着的那只手臂。 赫连执玺猛然间吓了一跳,还以为他醒了,又仔细观察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他松了口气,终于克服心理障碍,一只手扶着殷无狩的肩膀,另一只手艰难的去除自己身上的衣物。 今天他下了朝就直奔慈宁宫,身上还穿着一身朝服,最外层在回来的路上脱下来给殷无狩当被子了,但身上依然还裹着三层冕服。 好在他常年穿这样的衣服,偶尔也自己更衣,已经很熟练了,不然单手可能真的解不开。 赫连执玺换了只手扶着殷无狩,把最后一件里衣脱掉。 他有点紧张,力气大了些,殷无狩肌肉匀称的肩膀上留下一点红痕。 赫连执玺看着那印记,只觉得自己耳朵里全是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简直像胸腔里揣了只兔子一样。 他极轻的呼出一口气,踏着矮凳,迈进浴桶。 这浴桶原本就空间很大,当然,在此之前,这种设计是为了方便皇帝和心爱的妃子们一起戏水。 而现在…… 赫连执玺进去的时候松了下手,殷无狩便向旁边倒下去,刚好就靠在他胸前。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扶,这次不是很巧,刚好抓在殷无狩腰间。 殷无狩又不是真的昏迷了,顿时整个人抖了一下。 赫连执玺顷刻间屏住呼吸,完全不敢继续碰他,任由他靠在自己胸前。 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青玄现在醒了,看见两个人什么都没穿,在一个浴桶里坦诚相见,会是什么反应。 半晌,他才低头凑近殷无狩,确认他还是没醒。 赫连执玺松了口气,回忆着平时宫娥们伺候自己沐浴的步骤,从旁边拿了丝瓜做的澡球,小心的帮殷无狩擦洗。 对于某些重点部位,他实在是下不去手,但是又觉得其他地方都洗了,就那里不洗让人浑身难受。 思来想去,赫连执玺闭上眼睛,心一横。 过了片刻,他难以置信的侧头看了殷无狩一眼。 殷无狩依然闭着眼睛,只看脸的话,纯洁的像个天真的孩子。 这怎么回事…… 赫连执玺的脑子都要卡壳了,青玄怎么会……!!! 在他心里,青玄法师的形象无比圣洁,凛然不可侵犯,完全没办法和这种事情关联在一起。 赫连执玺整个人都懵了,完全忘了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心中的震惊简直把他冲晕了。 他茫然无措的沉思了片刻,而后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疼痛令人清醒。 很好,他冷静的想,这是真的,我没做梦。 赫连执玺深深吸了口气,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自己第几次吸气了,整个屋子里都要被他抽空了。 怎么办,能怎么办??难不成还晾着他吗! 不行,他在心里道,大家都是男人,憋着很难受的,既然撩起来了那就要负责……负责…… 但是,青玄自己做过这些事情吗? 不会莫名其妙的被他破了修炼多年的童子功之类的? 殷无狩靠在赫连执玺胸前,感觉他犹犹豫豫,整个人真的要窒息了。 大哥,没有你这样的啊! 他忍的额角青筋直跳,终于决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自己主动一点。 第22章 深度昏迷 赫连执玺还在纠结,忽然感觉身边的人往前蹭了蹭。 他立刻转头看去,殷无狩依然闭着眼睛,完美的演绎深度昏迷。 赫连执玺有些困惑,以为刚才是自己的错觉。 他刚想收回手,但感觉身边的人又轻轻的向前蹭了一下。 赫连执玺:“……” 他试探性的动了动。 身边的人果然安静了下来。 唯一的不幸是水脏了。 赫连执玺只好放弃继续洗澡的打算,将人从浴桶里抱了出去。 在经历过刚才的尴尬之后,对于他们两个人的造型,他总算能稍微接受一点了。 这是他的寝殿,自然只有一张床,除此之外,就只有外面给宫人睡的小榻。 赫连执玺自然不可能让殷无狩睡在宫人的榻上,也不可能让自己睡在宫人的榻上。 因此殷无狩理所当然的被放在了他的床上。 虽然还不是十分坦然,但也还算顺利的给殷无狩塞到了被子里。 他原本还想给殷无狩套上一件衣服,以免他醒了之后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 但是转念一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穿了一身新衣服,和没穿衣服也没什么区别。 而且前者更加做作。 赫连执玺忙完之后给自己穿上衣服,终于开始感到一阵饥饿。 ……今天下早朝之后他还什么都没吃过。 他让人进来把浴桶搬走,送了吃的过来。 张华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徒弟抬浴桶,完全不敢抬头往龙床的方向看。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宫里做事,最要紧的一点,就是不该知道的事情,哪怕看到了,也要把自己当成瞎子。 否则主子们就会让你真的变成瞎子。 赫连执玺吃完饭,批了一会儿奏折,张华端了一碗药过来: “陛下,给圣师的药熬好了,晾了会儿,已经不烫了,您看奴才服侍圣师饮下可好?” 赫连执玺点点头,张华立刻上前,要把殷无狩从被子里扶起来。 “等等,”赫连执玺瞳孔微缩,想起自己根本没给殷无狩穿上衣服,头疼道,“你出去,还是朕自己来。” 张华:“……” 他震惊的说不出话,目光不受控制的在赫连执玺和殷无狩之间转了一圈,而后把药碗放下,缩着头出去了。 赫连执玺看看药碗,又看看殷无狩,神情苦涩。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这辈子第一次照顾人,难度就这么高? 修长的手将药碗端起,赫连执玺无奈的坐到床边,扶着殷无狩,让他重新靠在自己身上。 眼看被子滑落下来,露出大片肩膀和胸膛,他又庆幸自己刚才及时让张华出去了。 瓷勺碰撞药碗,发出清响。 赫连执玺小心的将勺子放到殷无狩唇边,压在他形状优美的淡红色唇瓣上,而后发现自己又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昏迷的人怎么会知道该什么时候张嘴? 殷无狩的唇瓣紧闭着,任由他把汤勺压上去,丰润的下唇凹陷出一个令人遐想的弧度,但依然没有任何打开的意思。 赫连执玺锋锐的眉梢扬起,盯着殷无狩的唇瓣陷入沉思。 在那些被莺莺燕燕环绕的日子里,他倒是从来没给她们喂过药,但是喂过酒…… 从具体的操作方法上来看,实施的步骤应该大同小异。 赫连执玺沉默了。 他又一次质疑起自己,是否在无意间毁掉了青玄的“清白”。 但是想到刚才在浴桶里,对方主动向前凑的样子…… 赫连执玺耳朵一热。 修士只是不能近女色而已,他做什么都不算犯戒! 做好了心理建设,他把放在一旁的蜜饯拉过来,闭上眼睛,义无反顾的喝了一口药,而后忍着从舌根泛起的苦味,对准殷无狩的唇-吻了上去。 处在昏迷之中的俊美青年毫无所觉,被对方吻住唇瓣。 过了片刻,迫于本能,他的轮廓清晰的喉结上下滚动起来。 赫连执玺见状,终于放下心来,又含了一口药渡过去。 很快,一碗药喝完,他拿起旁边的蜜饯,面无表情的塞进自己嘴里。 青玄靠在他怀里,嘴唇不再紧闭,而是微微打开,露出贝壳一样洁白整齐的牙齿,还有一点红色的舌-尖。 赫连执玺垂眸看着,目光逐渐变得深邃。 半晌,他悚然一惊,匆忙起身,将殷无狩放了回去。 不太妙。他心道,自己太久不进后宫,今夜也该翻个牌子了。 殷无狩又不是真死了,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放过他,直接拉住了他的衣摆。 赫连执玺刚想迈步,便感觉到一股拉扯的力道。 低头看去,青玄依然沉睡着,只是垂在床边的右手紧紧的拽住了他,脸颊上又浮现出一点瑰丽的红色。 青玄还在发烧,我不能把他自己留在这里。 赫连执玺后知后觉的找回理智,脱下外袍,躺回了殷无狩身边。 殷无狩自然不可能放过这种机会,直接把胳膊搭在了他腰上。 赫连执玺腰上没有一丝赘肉,腹肌覆盖在肢体表面,手臂放上去触感极好。 感受着下方人的僵硬,殷无狩的恶趣味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就这这个姿势搂着他睡了。 赫连执玺感受着吹拂在自己颈间的呼吸,还有压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艰难的自我催眠。 本以为要睁眼到天明,结果过了不久,竟然也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是晨钟敲响,到了该去上早朝的时间。 张华端了药过来,殷无狩还没醒,赫连执玺起来洗漱,而后又把人都赶出去,自己嘴对嘴的喂了一遍药,这才出门上朝。 他一走,胡喜终于被从小黑屋里拉出来了,不但没有丝毫不满,还抗议道: “我动画片看到一半!!” 殷无狩嘴角抽动了下,在心中道: “你带没带无味散?” 无味散,能让人短暂失去味觉,属于各个系统常备的小道具之一。 胡喜整个狐狸茫然了,它歪头问: “主人你换了无味散?” 殷无狩:“……算了,当我没问,下个世界有了点数之后记得换,这个是系统自己换的道具。” 胡喜这才想起系统自己还有内部商城,连忙打开翻了翻: “好的,无味散,我记住了。主人你是要给皇帝下这个药吗?” 殷无狩身体不敢动,本人在脑子里猛灌几口蜂蜜: “给我自己,中药太难喝了。” 他咂咂嘴,感慨道: “不过软还是软的。挺爽。” 胡喜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中药为什么会软?好奇怪。 它不由的发出质疑,殷无狩敷衍道:“你长大了就懂了。” 第23章 纸扇藏诗 慈宁宫。 听闻圣师在皇帝的寝殿留宿一夜,后宫诸多莺莺燕燕终于都坐不住了,从早上开始便络绎不绝的跑到慈宁宫请安。 毕竟这个宫里若还有谁能管管皇帝,必是太后无疑。 太后打发了一波又一波人,让她们哭的脑子疼,刚想下令谁也不见,皇后周明姬终于卡着午时的点姗姗来迟。 她进了慈宁宫,俯身向太后请安。 太后没让她起来,只是冷笑道: “你还真是不慌不忙。” 周明姬径自起身,红唇勾起: “臣妾得了些好东西,能解母后心病,这才来迟了。” 太后抬起手,叫停了身后摇扇的宫女。 她们立刻会意,从两旁退了出去。 等到室内只剩下太后和皇后两人,太后才道: “什么东西?” 周明姬一直收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拿了出来,露出一把纸扇。 倘若白玉睛在此,定然会大惊失色。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托人给青玄送的东西,送来送去,送到了皇后的手里。 另一边,赫连执玺下了朝,正想回寝殿看看殷无狩的情况,就被慈宁宫的人给拦了下来。 赫连执玺面色阴沉,目光如同刀锋: “你们胆子肥了,连朕都敢拦?” 领头的嬷嬷俯身道: “奴婢不敢,事关青玄法师,还请陛下去慈宁宫走一趟。” 赫连执玺到了慈宁宫,看也没看站在一旁的皇后,只是直接对太后道: “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掀起眼皮,不咸不淡的笑着说: “呦,哀家金贵的儿子,终于想起我这个寡母了,可真是让人感动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那什么圣师给勾了魂儿呢,亲妈也不要了,媳妇儿也不要了,是不是啊?” 周明姬在一旁哀婉道: “母后息怒,陛下也是被奸人蒙蔽,并非出于本意呀。” 赫连执玺听着她们一唱一和,背在身后的右手紧握成拳,手臂上青色的血管爆起。 他面无表情道: “皇后出言侮辱圣师,有失体统,禁足三月。” 太后眼角一跳,立刻道: “不可!” 她站起身,走到赫连执玺身前,痛心疾首道: “你糊涂啊!” 赫连执玺半步不退,冷硬道: “我约束妻子,母后何必阻挠。” 太后从旁边宫女端着的盘子上拎起一条绣金色凤纹的手帕,装模作样的擦擦眼角: “皇后,你把东西给皇帝看看,也好让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周明姬温柔笑道: “母后说的是。” 她将纸扇双手呈给赫连执玺道: “陛下,请。” 赫连执玺拿过纸扇,“唰”的一声展开。 却见那雪白上面上提着两句诗: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而扇子里面还夹着一封信,信件字体与扇面截然不同,十分娟秀,显然出自女子之手。 信件内容虽然只是求助,用词却可见绵绵情意,显然不是写给普通友人的。 而落款正是一个“睛”字。 “这是宫外绣坊中一女子托人给圣师送来的信,纸扇则是圣师赠与她的定情信物。” 周明姬的红唇此刻在赫连执玺看来就像是从阴曹里爬上来的艳鬼,让他心中升起无尽的反感,他蹙眉道: “圣师入宫以来,颇多阻碍,有人栽赃嫁祸也未可知。” 周明姬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温柔一笑: “臣妾已召写信的绣娘入宫,陛下不如召她对峙。” 赫连执玺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薄唇中挤出一个字来: “传。” 今日一早,白玉睛如同寻常一样,起来梳妆打扮。 她刚换了身粉色襦裙,一出门,便见到此前帮她往宫里送东西的嬷嬷等在外面,满脸掩盖不住的喜色。 “姑娘,你发达啦!” 那嬷嬷拉住她的手,塞过来一个坚硬的东西。 白玉睛低头看去,竟然是一锭灿灿黄金。 那重量掂着起码有十两。 十两黄金! 嬷嬷滔滔不绝: “这是宫中赏赐下来的,给了二十两下来,我和姑娘一人一半,可不敢多贪!贵人要请姑娘入宫呢,日后姑娘飞黄腾达,别忘了老身!” 白玉睛紧紧握着那枚金锭,脸上露出同它一样灿烂的笑容来: “嬷嬷放心。贵人让我何时入宫?” 那嬷嬷一拍额头: “诶呦,把要紧事情忘了,马车就在院门口等着呢!接了您,直接进皇城。那侍卫腰牌我都看过,还有两名大内的公公跟着,错不了。” 白玉睛抿了抿唇,把那黄金又塞回嬷嬷手中: “麻烦您让他们拿了金子,等我片刻,我马上就来。” 嬷嬷还未说话,她已经匆匆闪身进了卧房,三两下脱了身上的粉色襦裙,掏出了压箱底的素白锦袍出来。 这袍子的样式做的十分正式,乍一看简直就像宫中娘娘们身上穿的外袍,不过到底没敢逾制,并未绣那些民间不让使用的纹样。 袍子的布料是江南最好的明光锦,阳光一晃,流光溢彩,颜色虽是素白,却比其他浓重颜色更美。 白玉睛将它穿在身上,发髻斜插一支碧玉簪,下面坠着三根精致银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她不敢耽搁,穿好之后照照镜子,立刻出了门。 绣坊门口果然等着一辆马车,乍一看并不起眼,但坐在车上的人白面无须,显然是个太监。 他一见到白玉睛,就客客气气的下了马车,迎着她上去。 白玉睛从前也见过太监,但那时候他们都是来绣坊收料子的,哪个不是眼高于顶,从未有过如此客气的时候。 白玉睛看着太监脸上讨好的笑容,头一次有了做人上人的感觉。 马车一路进了皇城,行了许久,终于在一处恢弘的宫殿前停下。 “白姑娘,请。” 带路的太监低头赔笑,请她下车。 白玉睛微微昂起脑袋,小步下了马车,被引入一处偏殿等待。 她等了许久,几次想要起身出去询问何时能见到青玄,但是都又坐了回去。 终于,一名身着宫装的嬷嬷踏入殿中,对她道: “请白姑娘移步。” 白玉睛跟在她身后,踏入殿门,见到的却不是她想象中的青玄,而是身着玄黑冕袍的赫连执玺。 那带路的嬷嬷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此时已经跪下,高呼“皇上万岁,万万岁”。 白玉睛骤然对上赫连执玺刀锋一般审视的森冷目光,顿时膝下一软,跪了下来,声音不自觉的发抖: “民女,民女白玉睛,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她话还没说完,赫连执玺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下去,直接了当的问: “你是怎么把东西递到宫里来的?” 他将那纸扇往地上一扔,“啪嗒”一声摔在白玉睛面前。 白玉睛早已幻想过无数次见到当朝皇帝的情景。 但没有任何一种,是如同现在这样,被他横眉冷对,出言质问。 她完全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张了张嘴,竟然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皇帝身后有人说开口道: “你别害怕,陛下公正严明,若你没做过错事,他绝不会冤枉了你。” 那是个温柔的女音,白玉睛惨白着脸,抬头望去,这才意识到这殿中有三个主子。 除了皇帝之外,还有两名衣服上绣着凤纹的女人,显然是当今皇后和太后。 她咽了一下口水,艰难道: “是青玄,他一直、一直爱慕我,所以送了我这把扇子,让我如果遇到困难,就写信给他……” 赫连执玺上下打量她,寒声道: “你们怎么认识的?你说他爱慕你,除了这扇子之外,可有其他证据?” 第24章 绞杀之刑 白玉睛被他目光一扫,吓得落下泪来,一张小脸梨花带雨,若是以前,正是赫连执玺喜欢的类型,但如今他看着只觉得心里窝火。 白玉睛细声道: “我父亲曾经为官,后来落罪,全家流放,是青玄托人将我送去绣坊,从那时候开始他就经常来绣坊探望我,绣坊中的女子都能作证。” 她咬着唇瓣,鼓起勇气看了一眼赫连执玺,又道: “但我知道他是修士,从来没对他有过半点非分之想,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赫连执玺黑眸沉沉看着她,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 他侧头给了张华一个眼神,张华立刻会意,俯身将那扇子捡了起来。 赫连执玺转头向外走,声音十分随意,就像平时说话一样: “诋毁圣师,攀附权贵。欺君之罪,下天牢。” 白玉睛看着他越过自己,径直出了门,而后门外两名御前侍卫走进来,一左一右,按住她的肩膀。 霎时间,她肩头传来一阵剧痛。 “啊——!” 白玉睛惨叫出声,终于大喊道: “陛下,民女是冤枉的,是青玄爱慕我,我是无辜的啊!” 赫连执玺听的刺耳,吩咐道: “把她的嘴堵上。” 白玉睛见状,转而向皇后求饶: “娘娘,你帮帮我,我什么都没做错啊,我——唔——” 周明姬站在原处,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就像望着一只挣扎的蝼蚁。 她对太后福身行礼: “母后,此间事了,臣妾先告退了。” 说完,再不看白玉睛一眼,转身离开。 太后扫了眼还在地上挣扎的白玉睛,冷淡道: “拖下去,晦气。” - 赫连执玺回了寝殿,宽大的龙床上罩着纱帘,只能隐约看见里面人侧躺的身影。 他在门边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向里走。 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那人轻声道: “是陛下吗?” 声音还带着点刚醒来的沙哑。 赫连执玺连忙走过去,撩开纱帘,低声道: “是朕。你好点了吗,要不要喝水?” 殷无狩装作虚弱的样子,借着他手臂的支撑慢慢坐起来,轻咳两声: “陛下放心,在下不过偶感风寒,已经彻底好了。” 赫连执玺扶着他的手臂一紧,坚定道: “不,你没好。” 他让殷无狩靠在床头,单手按住他。 旁边的张华非常有眼色的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过来。 赫连执玺接过,将茶杯抵在殷无狩的唇边。 殷无狩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犹豫的看向他。 赫连执玺见状低笑了一声: “你是想让朕像给你喂药的时候一样?” 张华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个木头。 按殷无狩昏迷的设定,他当然不会知道赫连执玺是怎么喂的药,因此赫连执玺才大着胆子调戏了他一把。 但是殷无狩怎么可能吃亏? 他困惑的张开唇,浅浅喝了一口,而后才问: “陛下……是您亲自给我喂的药吗?” 赫连执玺听到他没有再自称在下,耳朵动了动,耳根染上一点薄红,他低声道: “小事,不麻烦。” 殷无狩垂眸,故作受宠若惊状,连忙就要起身。 赫连执玺看着随他动作而露出的一截雪白脖颈,齿根发痒,有点想就着这个姿势咬下去。 却见下方人的动作突兀的停住了,浅浅的红色从他的面颊散开,连耳垂都透着粉。 殷无狩一边疯狂憋气憋到脸红,另一边惊讶而困惑的问: “陛下,我的衣服……” 赫连执玺张了张嘴,实在说不出“也是朕换的”这句话,最后只能说: “衣服湿了,床边有新衣,你换上。” 说完,他匆匆绕了出去,等站在屏风后面,透过那半透明绣着山河日月图的屏风,看见对面人隐隐约约的身影,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要避嫌? 屏风原本就是隔在门和床铺之间的,此时张华从门外低头进来,小声对赫连执玺道: “陛下,方才那白姑娘已经下了天牢,您看如何处置?” 赫连执玺想也没想,直接道: “绞杀。另一并协助她行事的人,全部处死。” 张华的声音细若蚊蝇,殷无狩在里面是听不到的,但赫连执玺的嗓音低沉悦耳,他隐约听见了绞杀两个字。 他面上不动声色,将衣服细细穿好。 赫连执玺这里自然没有法袍,给他准备的是平日里备着出宫穿的衣物。 虽然是全新的,但那款式一看就是富家公子的风格,与殷无狩平日里穿的深色宽大法袍截然不同。 衣服分三层,里衣只露出一圈领口,外面是锦缎材质的修身长衫,最外层则是丝绡所制的外袍,上面用银线细细绣着浮云及仙鹤的纹样。 两人身形相差不大,殷无狩比赫连执玺稍高一点,这衣袍袖口宽大,穿上倒是刚好。 “陛下,”他轻唤了一声,“我穿好了。” 赫连执玺绕过屏风,向殷无狩看去,忽而顿住。 眼前的青年换了身月白锦袍,腰带束起,露出往日里从来看不见的劲瘦腰肢,愈发显得肩宽腿长。 他手腕上还绕着一串念珠,昨日里赫连执玺给他放在了枕边,刚才大概被他自己寻到了。 殷无狩抬眸回望向他,对他微微一笑。 藏红惊艳,月白圣洁。 赫连执玺不由得想,听闻神只曾拈花一笑,不知比起青玄此时的笑容,谁能更胜一筹? 他微微叹气,一直握着的纸扇从袖口里滑出来。 “青玄可识得此物?” 殷无狩伸手接过纸扇,打开之后,两行诗句映入眼帘。 他眼睫轻颤了一下。 这竟然的确是原主的字。 他来了之后特意照着之前的字迹模仿了许久,错不了。 “胡喜,搜一下,剧情里有没有出现过纸扇?” 殷无狩在脑海中道。 其实所有原剧情他都已经熟记于心,但为了保证不出错,还是让胡喜二次检索确认。 胡喜迟疑的声音传来: “报告主人,重新查了,没有纸扇……这扇子到底怎么回事?” 殷无狩倒是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因为任务者的介入,偶尔会出现一些能够左右剧情发展的、但又在原剧情里完全没有出现过的人或事。 这纸扇大概就是这种东西了。 他将扇子转到另外一面,发现这里竟然贴着一张写在绢布上面的信。 落款是一个“睛”字。 原来如此。 殷无狩合起扇子,将它还给赫连执玺: “是我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平稳温和,完全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赫连执玺握紧了扇柄,敲在另一只手的掌心,扯了扯嘴角: “这信也是写给你的?” 第25章 祭坛建成 殷无狩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 赫连执玺能会拿到这个扇子,无非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白玉睛送了扇子进宫,被赫连执玺截获。 第二种,有人买通了白玉睛,拿这个东西作证据,想要搞他。 这两种情况的应对方式截然不同,他必须从赫连执玺嘴里掏出更多的信息。 幸运的是,此刻,殷无狩大概能猜到赫连执玺最想了解的内容是什么。 “此扇可是有一年轻女子交予陛下?” 他直接戳破了赫连执玺的心思。 赫连执玺果然停顿了片刻,而后才道: “圣师认识那女子?” 算是默认了他的提问。 殷无狩听着他的语气,心中有了计较,正要答话,忽然胡喜在他脑海里出声道: “主、主人……” 它的声音紧张到有些发抖: “刚才主系统传来提示,重要角色白玉睛,确认死亡了,世界线发生变动。” 竟然死了。 殷无狩垂眸看着赫连执玺握着扇柄的手,没有去看他的眼睛,但心中却生出一种慨叹来。 杀伐果断,毫不容情,不愧是他。 能在十六岁的时候就从一堆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手里夺过大权的人,又怎会是等闲之辈。 “陛下可是认为我心中对她有情?” 殷无狩骤然开口问道。 赫连执玺惊愕的看向他,对上了他的眼睛。 眼前的青年目光清正,圣洁如山巅之雪,纯白如皎皎皓月,哪有半分人间痴情? 赫连执玺问不下去了。 殷无狩却没有揭过这个话题,而是凝眸道: “此女名唤白玉睛。我扪心自问,对她,与对其他百姓并无任何不同,如同照顾飞鸟蛇虫。” 他双手合十,道一声法号: “那时候,她只有十二岁,瘦小孱弱,还未踏上流刑之路,便已经病的要靠人支撑才能站起。我若置之不理,她必死无疑。” 说着,他叹了口气: “只可惜,此女有机缘,却无慧根。自此以后,她时常到苍梧宗中寻我,我自然不见,但她却颇为执着。” “这纸扇的确是我所写,却并非赠与她。只是我那时参悟《般若心经》,读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心有所感,便写下了这句诗。写完后放在经案上,忽而就不见了。” 他的眼神很安静,直视着赫连执玺,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现在想来,小圣堂本就没有禁止香客出入,大概就是那时候被她拿去了。” 赫连执玺听着他平稳的语气,心里一直翻涌的情绪终于慢慢缓和下来,抿唇道: “若这信直接送到了你手中,你会回她吗?” “不会。”殷无狩毫不迟疑的说,“既无杀身之祸,便是命中缘法,种何因得何果,我不会多加干预。” 赫连执玺的唇边终于重新挂起了往日里和他相处时那轻松的笑容。 他没再提白玉睛,殷无狩自然也不可能主动去问。 胡喜看着原剧情里翻云覆雨的贵妃就在这两个人的心照不宣下这么没了,只觉得窥见了大佬世界的一角,顿时心惊肉跳,紧紧抱住了自己蓬松的尾巴。 话题告一段落,殷无狩知道赫连执玺已经消气了,于是虚弱的单手按在自己胸口,咳嗽了几声,而后才道: “祭坛已经差不多建成了。陛下若无其他事,我便现在过去。” 赫连执玺看他的动作,显然还在病中,立刻不负殷无狩所望的阻止道: “病养好了再去。” 殷无狩坚持道: “早一日去,便早一日巩固龙脉。” 赫连执玺看着他被腰带勾勒出的腰身,哪怕他已经知道下面都是蕴含着力量的肌肉,但仍然觉得没了法袍的遮挡,殷无狩整个人看起来无比单薄。 现在让他拖着病体上祭坛,他都担心他被风吹的再高烧起来。 想到这里,赫连执玺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变得更加柔和: “你不是都已经在我身边了吗?我人就在这里守着你,龙脉有我镇着呢,跑不了。你就放心养好病再走。” 殷无狩还想说什么,赫连执玺已经扶着他的肩膀把人推了回去,而后命令张华传膳。 张华早就让人备好了素膳等在外面,此刻除了几个热菜需要回去重热,其他的都立刻就端了进来。 宫人流水一般出入,在殷无狩面前迅速铺开桌案,上面摆满各色素食。 尽管没有鱼肉,但是却心思精巧的用豆腐做了素肉等等,吃起来和真的肉别无二致,味道口感都不相上下。 殷无狩只好做出无奈的样子,依着赫连执玺的心意,坐下用餐。 这一留,就是整整七天。 这七天里,赫连执玺把殷无狩扣在自己寝宫里让他休息,除了上朝以外都一直守着他,半步也不离开。 而他出去上朝的时候,为了防止殷无狩出于顾念家国大义等原因跑出去,直接就让侍卫把寝殿围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 殷无狩:……嗯,有了一种被当做金丝雀囚禁的感觉,什么强制爱的剧本。 这天晚上他直接拉住赫连执玺的手臂,将人按到床上,在对方震惊的眼神中低头问: “陛下,已经七日了,该让我出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态依然悲悯,脸上只有纯粹的担忧和对天下的关怀,让赫连执玺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浓浓的罪恶感。 哪怕是这种压迫性的姿势,从青玄的脸上,他依然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欲念。 当然,此刻殷无狩心里已经把各种姿势都跑过一遍了,他只是纯粹的演技好而已。 可是从赫连执玺的角度来看,就是他出于私心,把一心为国的圣师给关在自己寝宫里,做了整整七天的掌中之物。 没错,他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词。 这些天,他没有依着青玄的意思让人单独准备床铺,也不许他离开床去别的地方睡,以防止他夜间高烧的名义和他夜夜同床共枕。 每天晚上,他的睡眠都是时断时续,醒来摸到身边的人,就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但是等到天亮起身时,精神却都无比的亢奋。 尤其清晨的时候,他特地让人停了为他准备的晨钟,反正他已经习惯了在早朝前的那个时间起来,而那时候天都没亮,还没到庙里弟子们早课的时间,所以青玄就还是沉睡着的。 他不想吵醒他,而且……私心里,他特别喜欢看青玄毫无防备的在他身边睡着的样子。 他睡着的时候,总是习惯将他赐给他的那串莹白念珠绕在手指上。 哪怕是在沉睡之中,看起来也无比的圣洁。 他越是这样,赫连执玺心里的执念就越深,越想拉着他一起沉沦。 但这些想法,他永远也无法向青玄透露半分。 赫连执玺眸中闪过一缕隐藏的极深的痛苦。 殷无狩理所当然的捕捉到了,并对此视而不见。 挣扎才好,痛苦才好,这样才会对他记得更深,直到再也忘不了他。 赫连执玺的手无意识的抓紧龙床上铺的暗金色绸缎,声音微微发哑: “青玄不如再等等,身体好全了再……” 殷无狩忽然握住他的手,让他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赫连执玺只觉得自己的手背轻轻触碰到了对方的眉心。 “陛下,”殷无狩维持着这个姿势,专注的看着他:“我真的已经好了。” 赫连执玺感受着他的体温,目光落在他开合的唇上,顷刻间,心跳如鼓。 他慌乱的错开视线: “朕知道了。明日下朝之后,朕送你去祭坛。” 殷无狩放下他的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赫连执玺也回了一个笑容,只是其中多少有几分苦涩。 第26章 大幕拉开 赫连执玺这边一片祥和,慈宁宫则愁云惨淡。 “已经七日了,陛下到底要让那青玄在寝殿里面住到何时!?” 周明姬恨声道。 她边说边哭,看着竟然要哭晕过去了。 太后没心情哄她,自己心里也烦得很。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霍然起身,脸上没了平日里的慈祥,尽是阴霾之色,“皇帝实在太不像话。和一个妖孽共寝七日,传出去让天下人如何作想!” 周明姬放下擦眼泪的手帕,连连点头: “母后说的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呀。等到事情真的传的人尽皆知,皇室的脸面恐怕就要丢尽了。” 太后扫她一眼,见她脸上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中暗骂。 周明姬根本不是这种懦弱的性格,她此刻作出这副模样,不过是想把她这个太后顶在前面当枪使,和皇帝打擂台。 做梦,你不想出力,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让你混过去。 太后暗自冷笑,对身旁嬷嬷招手,拿过一条崭新的手帕,扔给周明姬。 周明姬一愣,眼见那手帕要落在地上,只好伸手接住。 “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后宫中的事情,自然要你来处理。” 太后的语气中带着浓重的讽刺: “你要是连这点小事也处理不好,就让其他四妃共同协理。” 周明姬紧紧握着那手帕,心里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只好低头道: “……臣妾知道了,这就回去准备。” 她没注意到的是,站在门口不远处等候的小宫女,看了看她手里的手帕,脸色发白,眼底流露出担忧之色。 她的妹妹曾经与她一同入宫,因为有一手切菜的手艺,去了御膳房做帮厨。 却因为失手打破了西域进贡的玉盏,被宫中贵人处死。 自那以后,她经常在夜里梦到妹妹,梦到她被杖刑打的血肉模糊的样子,梦到卷着她尸骨的那一匹粗麻。 直到圣师入宫,她去了摘星楼,祈求圣师念诵往生咒,送妹妹步上轮回之路。 圣师仁慈,答应了她的请求。 那一天,她就站在摘星楼外,听他低低诵经的声音,听了很久很久。 世上再无如此风光霁月之人。 当天夜里,殷无狩照常用饭,只是刚拿起馒头轻轻咬了一口,就感觉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他不动声色的把那个馒头缺口朝下放回原位,并对负责收拾餐具的宫人笑笑: “在下想要留下这些馒头,晚间诵经之后用,就不必拿走了。” 等宫人把其他东西都撤下去,屋子里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他才将那馒头翻过来,慢慢的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 纸条是用油纸包裹住的,里面的字有些歪歪扭扭,但意思十分明确。 今日太后授意皇后处理他,并且给了皇后一条崭新的女子手帕。 这张纸条没有落款,最后只是注明,自己是曾经受过圣师恩惠之人。 殷无狩想起那些祈求自己念诵往生经的宫人,心底叹了口气。 其实他念的经文也没什么超自然的能力,不过是能让他们心里有些安慰罢了。 那些死去的人,到底是再也回不来了。 作为他们的亲人,就带着他们的那份快乐,一起好好活下去。 他将纸条点燃,看着它慢慢烧成灰烬。 胡喜紧张的咬着尾巴问: “手帕?这个是什么意思呀,为什么要给皇后一个手帕……想不明白。主人,我们要不先跑路?” 殷无狩摇头,将灰烬慢慢收起来丢掉,而后才道: “很简单,太后要皇后把那条手帕当作我与宫中女子私会的证据。既然白玉睛的事情被赫连执玺按下去了,那她们就自己再弄一个,不出所料的话,明天上午赫连执玺去上朝的时候,她们一定会动手。” 胡喜闻言原地转了两圈,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那怎么办!我们先把这件事情告诉皇帝行吗?” 殷无狩泰然自若的笑了起来: “无所谓,就算这次她们的事情谋划成了,赫连执玺最多也就是让我出宫。” “两个月后,众臣会求着他将我迎回来。” 胡喜满头雾水,唰唰将原剧情的时间线调整到两个月后,仔仔细细的观摩了一番。 而后它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感慨道: “居然是这样……主人,你太厉害了,算无遗策啊。” 周明姬今夜注定要忙碌到天明。 她找来一名受过她恩情的心腹宫女,赐下黄金百两,并承诺供养宫女的弟弟参加科举。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对方愿意为她卖命。 周明姬将明日要做的事情、可能发生的情况,应对的说辞,仔仔细细的和她过了数遍,没有放过任何细节。 那宫女反复背了一夜,直到天明之时,终于背熟了。 无论谁来问,她都能立刻给出相同的答案。 周明姬一直下垂的嘴角终于放松了下来,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青玄,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皇帝如此信重这位圣师,到时候只怕依然不肯承认他与宫女有私情,不过没关系。 只要坐实青玄的罪名,就连皇帝也没办法扭转局面。 周明姬看着天边升起的朝阳,心中满是对今日的期待之情。 虽然她一开始原本想袖手旁观,是被太后压着,不得已才入局自己动手。 但是只要能把青玄从宫里赶出去,让赫连执玺重入后宫,她就还有希望怀上自己的孩子。 而嫡长子永远拥有第一继承权。 周明姬抚摸着自己此刻还是扁平的小腹,幻想着怀上孩子的样子。 她心满意足的来回揉按了一会儿,缓缓起身道: “走,去看戏。” 第27章 假传圣旨 殷无狩醒来的时候天刚亮。 但赫连执玺已经去上早朝了。 他慢悠悠的换上一身法袍,拿起自己的念珠,走到寝宫门边。 门一推开,两边的侍卫立刻上前阻拦。 殷无狩对他们点头道: “今日陛下已经许我去祭坛了,圣旨已下,张公公昨日应该有传达?”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名道: “是的,但张公公说的是今日午后。” 殷无狩笑了一声: “陛下指的是我醒来之后而已。否则此刻和午后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我此前并没有和陛下严明祭祀的具体时间,其实是今日午时必须完成仪式的,若要等到午后,就来不及了。” 侍卫们立刻犹豫起来。 陛下已经许诺让圣师去祭坛,他没有必要为了提前一会儿出发而假传圣旨。 刚才答话的侍卫说: “不然圣师等我们去向张公公核实一下?” 殷无狩坦然道: “自然可以,不过你们要分出一个人来,陪我去祭坛。我还要布置仪式,去晚了,时间就来不及了。” 这倒也是个主意。不过他们两个人奉命守卫寝殿,如果有一个人去找张华核实圣旨的内容,另一个人肯定就要在门口守着,防备有其他人随意进出,不可能陪着殷无狩去祭坛。 他们又交流片刻,终于放行了。 殷无狩大摇大摆的拎着念珠从赫连执玺的寝殿里面走了出来。 他一出来,立刻就把自己的念珠挂在了胸前。 用手拎着有时候还挺麻烦的,当然是脖子上挂着省事,不过手里捏着看起来会更加圣洁一些,符合他圣师的人设。 他刻意没走大路,而是从宫闱中穿过,放缓了步子走小路。 果不其然,刚走出去没多久,一名衣衫不整的小宫女就向着他猛然跑了过来,直直的往他身上扑。 殷无狩看着她扑过来的方向,眯了眯眼睛,侧身向后一让,那宫女直接扑了个空,正面朝下的摔在了地上。 殷无狩低着头见她挣扎了几下都没爬起来,估计摔懵了,正想离开,就听到有人在一旁高声喊: “大胆!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如此苟且之事!” 殷无狩:“……” 他看着不远处那瞪大了眼睛怒吼的太监,心道,你们的演技能不能再浮夸一点。 随着那太监的喊着,一个坐着宝辇的身影如期而至。 不出所料,正是皇后。 皇后周明姬一改往日的温柔模样,柳眉倒竖,指着殷无狩道: “此人心术不正,秽乱后宫,还不立即将人给我拿下!” 殷无狩看了看她,正好懒得和她打招呼,干脆就在原地站着不动,等着周明姬身边的侍卫过来压住他两侧肩膀。 周明姬见他被擒,绷紧的面部肌肉终于慢慢松懈下来,就像是个融化了的雕像,透出几分诡异的喜悦。 她抚摸着自己长长的、尖细的指甲,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任何脏污,这才道: “毕竟不是皇亲国戚,在宗人府处理不合适。就按律例,押到天牢。” 殷无狩这时候才抬眸看她一眼,云淡风轻道: “皇后娘娘,可曾亲眼见我轻薄地上的女子?” 周明姬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不光是本宫,这里所有人,都是亲眼所见。” 殷无狩点点头,叹息道: “原来如此。” 周明姬冷笑道: “还以为圣师有什么大道理,竟然就只是想要狡辩。送他走。” 两边的侍卫领命,押着殷无狩上了后面的一辆小马车。 这自然也是周明姬提前预备好的。 毕竟如果要让殷无狩被人押送着用脚走出去,那实在是太张扬了,也被太多人看见了,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变数。 她看着殷无狩上了马车,心中稍定,歇了片刻,转头去慈宁宫复命。 赫连执玺今日上朝的时候总觉得心里不太安稳,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可是偏偏之前堆积的那些奏折都被人逐个提了出来,要讨论解决方案。 他只能耐着性子,和这帮老狐狸精一个事项一个事项的过。 就在此时,殿外有个小太监对着张华比了个手势,张华立刻转身出去了。 过了片刻,他匆匆忙忙的回到赫连执玺身边,整个人非常紧张。 赫连执玺察觉到他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立刻对下面臣子们说: “等朕片刻。” 而后带着张华绕到了龙椅后面的小隔间里。 这里是专门给皇帝和亲近的臣子讨论重要事项用的。 张华语速飞快的说: “陛下,刚才两名侍卫拿了皇后的令牌押着圣师出宫门了。” 赫连执玺瞳孔瞬间缩小,不可思议的问: “没人阻拦?” 张华收着脖子,端着肩膀,恨不得把头埋进自己的胸膛里: “说是圣师与一名宫女……行苟且之事,秽乱宫闱,皇后按律例让人将他押入天牢。这……皇城司没有理由阻拦呀。” 赫连执玺说不出话了。 因为此刻他的脸颊已经气的浮起了一层薄红,双手微微发抖,只怕张嘴就要发泄出怒吼。 他深深吸了口气,推开张华,几步走到龙椅前,环顾着下面的臣子,提声道: “今日到此为止!有事明日再议。” 说完,不管他们的反应,直接转身离开。 底下的臣子们顿时一片哗然。 这还是赫连执玺自从主政以来第一次中途叫停早朝。 他们纷纷猜测,到底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以至于皇上如此着急离开。 难道后宫又有贵人产子了? 赫连执玺出了议政殿,立刻高声道: “备马,朕要出宫!” 第28章 送他离开 赫连执玺带着人一路到了宫门口,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太后身边的大嬷嬷手里捧着一卷懿旨,堵在大门中央。 赫连执玺冰冷的注视着她,英俊的面容上浮起阴霾之色。 “你要拦我?” 嬷嬷不慌不忙的躬身: “并非奴婢要拦您,而是太后娘娘有事要找她的儿子商议。” 赫连执玺眼角的肌肉跳动了一下,气的笑了起来: “好啊。” 他踢了一脚张华,寒声道: “你去,传朕口谕。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碰圣师一下。若有违反,斩立决!” 张华连声应是,带人离开。 赫连执玺看着他出了宫门,这才皮笑肉不笑的对那嬷嬷道: “懿旨内容为何?” 嬷嬷展开手中黄卷,朗声道: “吾儿下朝后立刻至慈宁宫议事,此事关乎皇族荣耀,不得有误。” 半刻钟后,慈宁宫。 赫连执玺大步跨进宫门,人未到,声先至。 “朕竟然不知道,圣师何时入了我皇族?” 太后没有像往日那样斜靠在贵妃榻上,而是端正的坐在正堂中的椅子上,似乎早已在此等了许久。 “皇帝这是要兴师问罪?” 她眸光锐利,直直逼视赫连执玺。 赫连执玺与她对视,空气一时间似乎陷入了凝滞。 当年,他匆忙继位,朝中大权被各派权臣分食殆尽。 若没有太后母家势力相助,他想要自己掌权,还要再费许多功夫。 在他手握大权之后,曾经协助他的外戚势力就成了累赘。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他们变为了赫连执玺需要制衡的对象之一。 但他对太后并非没有感激。 这些年来,对于她的旨意,他向来是能应下就都应下。 这对曾经并肩作战,共抗外敌的母子,终于在时光的磋磨下,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 赫连执玺心中清楚,就算不是因为青玄,迟早有一天,他们也会因为其他事情而反目。 说到底,一国不容二君。 太后如果想要做个慈爱的母亲,就必须放弃手中的权力。 可惜,她做不到。 “朕对母后所求之事,从来无所不应。但圣师身系龙脉安危,关乎我朝国本,皇后今日之举,逾越了。母后为何要包庇她?” 他负手而立,与太后对峙,两人之间,如同隔着千军万马。 太后站起身来,从旁边的紫檀香木桌上拿起一个盖着黑布的东西,在赫连执玺面前将那黑布拉开。 赫连执玺眸光一凝。 那是个写着金字的深棕色木牌,木牌左右各雕龙图,看起来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先帝的牌位。 “哀家知道你已经羽翼丰满,听不进我这个母亲的劝告了。” 太后将那牌位抱在怀中: “吾儿,你不要忘了,这是谁给你传下的江山。你父皇临死之前嘱托我看护你,你做错了事,我不能置之不理。” 赫连执玺背在身后的手骤然握紧。 “圣师入宫,是为了稳住龙脉。朕所作所为,皆是为救天下苍生。母后认为,朕做错了何事?” 太后用手指细细抚摸着那牌位上雕刻的金龙,忽而笑了一下: “那青玄调戏宫女,秽乱后宫,人证物证俱在。皇帝知道后丝毫不顾他犯下的错误,直接跑来质问我这个母亲,还不算做错?” 赫连执玺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青玄,调戏宫女? 若他有半分凡心,朕日日与他同床共枕,他为何不动手? 难道朕还比不上一个宫娥吗? 他自然不可能问出口,但也懒得和太后撕扯这些完全是莫须有的罪名,只是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母后借此发挥,是想如何处置青玄?” 太后将手中的牌位放回桌上,对着它福身拜了拜,这才说: “自然是按我朝刑律。秽乱宫闱者,杀无赦。” “不可能。” 赫连执玺直截了当的否定,“青玄能沟通天地,身系稳定国运之责。朕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 太后也料到了他这个回答,对此早有准备。 她佯装叹气,“既然如此,那你就让他出宫。除了这样的事情,他绝不能继续留在宫里。” 赫连执玺正要继续否决,就见太后从袖中拿出了什么东西,轻飘飘的扔在地上。 那是一条手帕,上面绣着红粉茱萸,角落里是一个“玄”字。 “这是那宫女赠予青玄的手帕,你若不想此事传的人尽皆知,就让他离开。” 制造谣言的成本是非常低的。 赫连执玺看着那手帕,心里知道,哪怕青玄本人对此事毫不知情,但是只要有人拿出这样虚假的证据,传言就会立刻从宫里飞到天下百姓的耳中。 到那时,青玄在百姓心中的声望,毁于一旦。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妥协了。 “那宫女如何处置了?” 太后见状,满意一笑: “羞愧难当,投湖而死。” “好。” 赫连执玺拂袖离开,边走边道: “祭坛已经建好,青玄今日就要举行祭祀。结束之后,朕送他离宫。” 第29章 我先躺下 殷无狩被押进天牢,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又让张华带人给接了出来。 负责的官员还给收拾出了一间茶室,让他们在那里等。 张华不敢坐下,就站桌子旁边,给殷无狩倒茶。 殷无狩没有喝他的茶,而是抬手,示意他在自己对面坐下: “在下是出家之人,神只之下,众生平等。张公公与在下相处,不必如此。” 张华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他弯腰笑道: “神佛有神佛的规矩,人间也有人间的道理。圣师好意,奴才心领了。” 殷无狩闻言认真看了看他,发现这倒是一个很灵巧通透的人,赫连执玺还挺会选的。 又等了片刻,赫连执玺的圣旨到了。 殷无狩被原样送回了宫里。 简直就像是什么天牢半日游。 这次赫连执玺终于没让人把他带到自己寝殿了,而是直接去了祭坛。 这个祭坛的规模就要比之前殷无狩自己在林子里搭的那个大多了。 中央是两层楼高的圣塔,最上面供着至高之神金身神像。 四面都是玉石,阳光下的白玉看起来无比圣洁。 殷无狩缓步走上祭坛,远远看到赫连执玺站在下面,仰头看着他。 他对赫连执玺露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而后闭上眼睛,盘坐在祭坛上,开始诵经。 一边念诵,一边将手中的经文扔到祭坛正中央早已布置好的火盆中。 祭坛八面各坐一名苍梧宗的弟子,与他共同念诵经文。 另有一人敲击法器,一时之间,神音袅袅,不绝于耳。 原本随他进宫的弟子有十个,不过其中一个在之前白玉睛的事情败露之后受了牵连,被赫连执玺处死了。 如今只剩下九人。 这一次,整场法事从开始到结束,与寻常法事都没有什么区别,更无至高之神的虚影出现。 这更加坐实了部分人心中的猜想—— 青玄根本就是欺世盗名之辈,上次他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实际上,至高之神的虚影并非受他感召而来。 法事结束,赫连执玺派人送殷无狩出宫,回苍梧宗。 与之一同送过去的还有让无数人眼红的丰厚赏赐。 按赫连执玺赐下的金额,殷无狩拿着可以在京城买上一座带着亭台水榭的大宅了。 然而堆砌着金银宝玉的车刚出了宫门,殷无狩就吩咐押送的侍卫,将所有财物如同之前一样,捐赠给养济院。 他自己什么都没要。 赫连执玺自然早就猜到他有可能会这样做,特意吩咐侍卫准备了一个小木盒,如果他要捐出所有财物,就请他一定要将木盒留下。 殷无狩接过木盒,打开来看,发现里面是一尊木质的雕像。 雕像只有巴掌大小,能看出雕刻的是一名年轻俊美的弟子,手腕上缠绕着一串念珠。 是他的雕像。 殷无狩将木盒收起,对侍卫们道谢。 与他同回苍梧宗的弟子们见他把财物全捐了,各个都表情古怪。 这泼天的富贵,竟然也有被人弃之如敝履的时候。 其中一个人忍不住道: “你要真想捐,直接捐给咱们苍梧宗不好吗?也让大家伙都能跟着沾光。” 殷无狩看了看他,淡然一笑: “宗门中人原本便不缺吃穿。捐给宗门里,无非是让原本就能饱食的人换上更加精致的食物而已。但是养济院里的孤儿经常衣不蔽体,吃不上饭。捐给他们,是雪中送炭,能救人一命。” 那弟子张了张嘴,不说话了,但目光显然还是不服气。 殷无狩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 外人的死活,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别以为当了修士就都是圣人了。 实际上大部分人出家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只是打工的地方比较特殊而已。 对于他们而言,当然是自己有钱能过好日子更加重要,至于那些孤儿,心情好了可以关注一下,自己缺钱的时候哪能管的了那么多? 马车一路回了苍梧宗,众人从车上下来,鱼贯进入宗门中。 这时候才有人发现他们回来了,没过多久,里里外外的人墙立刻把他们围了起来。 众人惊喜道: “是青玄!” “圣师青玄回来了!” 与那些跟着殷无狩进宫的人不一样,苍梧宗的弟子们还是对皇宫有那么一层滤镜的。 他们在皇宫住了那么久,在其他人看来就有点像现代的学生在名校镀金之后一样,让人无比羡慕。 而殷无狩又被封为圣师,显然就是那个镀金之后还获得诺贝尔奖的。 只有真的在世界前50的学校上学的学生,才知道,名校光环这个东西,水分最大。 同一个学校里的学生,有的人是高考裸分700几乎考到满分的天才,而另有一些则是爸妈砸钱进来之后每门课都要找人替写论文、连上课提问都答不上来、小组作业狂扯后腿的水货。 不过光环到底还是光环。 因此众人都有几分激动,不住的发出阵阵欢呼。 还有人提议,让殷无狩开坛讲经,向他们好好传播一下高深的神学。 殷无狩:“……” 他会念点经就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说到底,他的职业是任务者,又不是真法师,他哪懂什么“高深的”神学? 好在这个时候主持终于来了,驱散了人群。 殷无狩趁机溜回了自己之前住的房间,惊愕的发现自己的床铺已经全部被收走了。 负责打扫房间的老修士对他讨好的笑: “这里人多,门主给你单独安排了一间房。” 殷无狩就这样从多人间搬到了奢华单间,单间里甚至还摆放着桌椅茶具,还有两个大书柜。 果然,进过宫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他由衷的发出感慨,而后整个往床上一躺,打算好好放松一下。 这个放松的含义是非常刻板的—— 没错,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放松。 殷无狩整个人都躺平了,谁来敲门都不理。 第30章 我不卖身 从这天开始,圣师回了苍梧宗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贵人慕名而来,说什么都要见他一面。 殷无狩的房门以平均十分钟被敲响一次的频率,天天从早到晚响个没完。 但是他就像真的死了一样,除了吃饭的时候会跑出去吃一顿,其他时候谁敲门都不给开。 众人只好对外说他在闭关,暂时不能接待客人。 然而贵客哪里是那么容易拒绝的? 尤其这是里是皇城,天子脚下,达官显贵云集之处。 弟子们每天忙的焦头烂额,还要时不时被人威胁。 时间一长,心中难免生出怨气。 毕竟殷无狩回来这么久,其实除了名气以外也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实际上的好处。 而且听那些和他一道的弟子说,他其实得了不少赏赐,但是什么也没拿回来,全部都捐出去了。 他们苍梧宗,可也是有功德箱的呀。 青玄要捐,为什么要捐给别人? 终于,殷无狩晚上出去吃饭的时候,在食堂被人给堵住了。 “青玄,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见香客?” 一名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年轻弟子大声问。 他的表情显然有些不忿。 殷无狩听的简直无语。 这问题问的,就好像青楼里面的老鸨胁迫姑娘出来接客一样。 他不卖身的好吗。 “不见。” 他直截了当的回了两个字。 那弟子见状,心头火起,不依不饶道: “凭什么!?你知道那些来找你的香客们来头有多大吗,你说不见就不见!?” 殷无狩放下手里的筷子,平静的回望他。 “你们还有多少人有这种想法?” 他问。 周围的弟子没有回答,但是都看着他。 “说到底,”殷无狩站起身,“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我奉天子之命守护龙脉,没有时间和他们打招呼,若是他们一定要见我,那就麻烦去向陛下请旨。”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敢怒不敢言。 这时候,有一名之前同殷无狩一起入宫的弟子站了起来,冷笑道: “你别装了。真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吗?祭祀原本安排了七七四十九天,结果第一天做完法事,陛下就让人送你出宫了。” 他指着殷无狩的鼻尖,一字一顿: “你就是失宠了。还以为自己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啊?” 殷无狩倒是有些意外。 要是不提起来,他都忘了,这些弟子也是知道原本的祭祀时间安排的。 他轻笑一声: “得宠失宠,又有何区别?出家之人,本不该在意这些。” 其他人见他没有反驳,态度顿时就变了。 “好啊,原来他已经失宠了。” “那还在这里拿皇帝压我们?” “就是啊,他在这里装什么装!有本事去到皇帝面前装啊!” “呵呵,陛下只怕不会再召他入宫了。” 另一名之前和殷无狩一起入宫的弟子开口道: “这一次我们在宫里举行法事,至高之神的虚影根本就没有出现。” “我看青玄,他已经失了圣心了,神只抛弃了他。” “这……是不是算法事失败了?陛下竟然没有处置他!” “倒也不算,只不过和我们宗门里平时办的寻常法事没有什么区别罢了。” “如此兴师动众,在皇宫里建祭坛,结果就搞了一场普通法事?” “要我说啊,青玄不说别的,在忽悠人这样事情上,他挺厉害的。” “哈哈哈,他也就会这些了,之前能见至高之神,恐怕就是个巧合,不然为什么这次就召不出来了?” 殷无狩脑子里,胡喜像个阴郁的蘑菇一样蹲在角落: “主人,我们的卡是一次性的,他们说的对,再也召唤不出来了,呜呜呜……” 它说着说着,自己先呜呜哭了起来。 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在殷无狩脑子里。 殷无狩本能的甩了一下头,而后疲惫的在心里说:“……别哭了,你哭的我脑子里面全都是水。” 胡喜吓的打了个嗝,而后抽抽搭搭的“哦”了一声,勉强止住了眼泪。 “这都是小场面,”殷无狩在心里安慰它,“反正我吃完饭了。” 胡喜:“哦……啊?” 它一脸懵的看着殷无狩起身,把自己吃完的碗放在堆叠碗盘的位置上,直接抛下一大堆还在骂他的人,出门了。 众人骂的兴高采烈,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发现正主走了。 殷无狩回来自己的房间,胡喜转悠两圈,小心翼翼的问: “那明天吃饭怎么办啊?” 殷无狩躺在床上,打开小电影,懒洋洋的说: “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地方能吃饭。” 第二日一早,到了该吃饭的时间,他没去食堂,直接去找了门主。 门主见了他,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而是温和的请他坐下一起吃。 殷无狩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拿起门主没吃的馒头咬了一口。 胡喜:……这也行? 它再一次为殷无狩的操作感到深深的震惊。 门主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边吃边问殷无狩近来对于神学可有什么更深的感悟。 殷无狩自然知道他最想问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他到底是怎么把至高之神请出来的嘛。 原因他早就想好了,正好这个时候给门主透个气,如果以后有需要的话,两个人的口径就能彼此对应上,显得更加真实。 “门主应该也听闻了,这次我们在宫中举办的祭祀,没有请到至高之神。” 殷无狩叹息道: “其实关于这个,是我有意为之。” 门主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何故如此?” 殷无狩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道: “您有所不知。至高之神现世,并非没有代价。” “这世上,万物因果循环,不是随便就能打破的。” “如果要神佛现世,那就要有人付出对应的代价才行。” “这个代价可以是功德,可以是福缘,可以是造化,也可以是寿命。” “上一次我请动他,条件是献出十年阳寿。” 门主的动作一滞。 殷无狩继续道: “因此,这一次,在确认了龙脉基本稳固之后,我没有再请他降临。” “并非我吝惜生命,而是担心下一次大灾难来临时,我的寿命,就不够用了。” 门主沉默片刻,低声问: “若有其他人代替你献出寿命,可行否?” 殷无狩苦笑道: “不行。只有能沟通天地之人的寿命,才有用。如今这世上,恐怕只有我一人了。” 他对着门主略微低头,行了一礼: “住在宗门里的日子,还请门主护我。若我死了,世上无人能再照护百姓。” 第31章 中宫失德 门主听他话语间的意思,一颗心渐渐提了起来。 他蹙眉道: “难道下一次天灾,马上就要来了?” 殷无狩安静的看着他,琥珀色的双眸如同透彻的水晶,镜子一样倒映出眼前的一切: “门主可曾注意过,京城最近两个月,下过几场雨?” 门主面色一变。 若仔细回忆,就可知,过去整整两个月,只下过一次大雨。 他的白须子颤抖起来: “旱灾……” 殷无狩叹息道: “是的,若我所料不错,旱灾,马上就要来了。” 原着里的旱灾对应了一段剧情,是白玉睛入宫之后旱灾就解了,她因此圣宠不断。 不过现在嘛……白玉睛人都没了。 门主起身,对殷无狩深深回礼: “我为天下苍生,谢过青玄。” 殷无狩起身避开,将他扶起来: “门主功德深厚,有您守着苍梧宗,我才能放心。” 两人又客套几句,殷无狩溜溜达达的回去了。 门主安排了人,以后专门把每顿饭都给他送到住处去。 他不用去食堂,也就没了什么和其他人见面的场合。 这个院子里面有个接山泉的小池子,他自己就能打水,住的还挺舒服的。 唯一不方便的地方就是不像皇宫里那样有人给烧热水。 不过他身体素质好,洗凉水澡也无所谓,只是没有热水那么舒服而已。 周明姬这次可算是得偿所愿。 她脸上的笑容盖都盖不住。 四妃聚集在她宫中,一顿溜须拍马,阿谀奉承: “皇后娘娘不愧是六宫之主啊,那妖孽也不敢在您面前放肆。” “就是,若没有皇后娘娘,陛下真成了妖孽一个人的陛下了。” “这次陛下可以回后宫了……” “诶呀,陛下肯定要先来皇后娘娘这里呀。” “哈哈哈,这都不用你说,陛下肯定早就想皇后娘娘想的紧了……” 正当皇后被莺声燕语埋在其间的时候,太监尖利的嗓音遥遥传来: “陛下到——” 皇后面色陡然一变。 众妃的眼神也瞬间慌乱起来。 对于赫连执玺有多宠爱青玄,她们心知肚明。 此刻如果被他发现,青玄刚一出宫,她们就欢天喜地的聚在一起庆祝,这绝对会让他大发雷霆。 眼看赫连执玺就要重回后宫了,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他生气。 周明姬忽然就腰肢一软,向后倒在矮榻上,气若悬丝: “咳咳,本宫这病来的突然,各位姐妹前来探望,不胜感激……” 其他四妃会意,立刻跟上: “娘娘,您要保重身体呀。” “是呀,您要赶快好起来,宫里事务繁杂,还要靠您主持大局。” “呜呜呜,希望娘娘快点好……” 赫连执玺踏入皇后宫中,看到的就是这一幅景象。 周明姬看向他,挣扎着起身行礼: “臣妾恭迎陛下。” 其他四妃也跟着回身行礼。 赫连执玺的视线从她们脸上扫过,面无表情的说: “都出去。” 等到室内只剩下他和皇后两人,他拿起旁边没用过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口喝完,然后猛然摔在地上。 名贵的鎏金景窑茶杯发出破裂的脆响。 皇后浑身一抖,直接跪下了。 “不装了?” 赫连执玺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割在她身上,仿佛能看穿她的层层伪装,让她真实的心思无处躲藏。 周明姬垂着头,伏在地上,哀声道: “陛下,臣妾只是听太后旨意行事。” 在她的视线中,皇帝绣金的锦靴从面前走过。 她刚想稍微直起身体,就见那双靴子蓦然停住。 靴尖距离她的鼻尖只有一寸。 周明姬额头慢慢溢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来。 “送钱给她弟弟,也是太后的旨意?” 靴子主人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高高在上,宛如神只。 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 周明姬心中凉了半截。 她张了张嘴,却生怕自己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事情露了,无非两种可能。 一是她身边有奸细,将她出卖了。 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亲自操办,就连送钱的人也不清楚自己是把钱送给谁。 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了。 从一开始,她所有的行为就都在赫连执玺的眼皮底下。 他的人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全部禀告给他。 周明姬想到这种可能,身躯无法控制的发抖。 “朕,此前没有处置你,并非是不能。” 赫连执玺平静的语气在此时显得尤其讽刺,“不过是想借你生辰八字一用而已。如今你的手,伸得太长了。” 锦靴向外踏去,冰冷的声音随之响起: “皇后,中宫失德,自今日起,禁足三月。” 周明姬再也跪不住,整个人脱力的倒在地上。 殿外的大门随之缓缓关闭,直到门缝中的最后一缕光芒也彻底消失。 第32章 让他回来 京郊。 大片大片的庄稼逐渐从翠绿转为枯黄。 缺水的叶子卷曲着,皱皱巴巴的像纸团一样结在一起。 干枯的枝干则无比脆弱,风吹过都能将其折断。 这样的植物,结出的果实自然也又瘦又小,甚至根本就不能吃。 不少农民顶着太阳,从河边挖渠,想引水入田。 然而长久不下雨,河里的水位线也比往年低了许多。 他们只能扛着水桶,来回挑水。 人力能搬运的水量,养不活成片的农田。 农民们的眼中逐渐透出绝望。 马上,就要秋收了。 赫连执玺垂头翻着奏折,目光中浮现出担忧之色。 这样的神色,他是无法展露在臣子们面前的。 他是皇帝,如果连他都没了信心,人心就要散了。 原本众人只是以为今年气候较为炎热干燥,然而一整个夏天都要过去了,竟然还是不下雨。 再不下雨,秋收的时候没有粮食,将会导致无数农民还不上春天时向官府借贷的种子,最后只能抛弃土地,一走了之。 一旦被抛荒的土地多了,就会涌现出大量的流民。 到时候不说有起义,但是绝对会带来非常多的混乱和麻烦。 官府的税收也收不上来,收入会大幅度降低,同时又要赈济灾民。 很可能导致国库亏空。 这都是连锁反应,牵一发而动全身。 此前突然地震,京郊的粮仓已经开仓济民了,还在等着今年秋收的粮食布满。 而现在,秋收减产,几乎是已经注定了。 赫连执玺烦躁的把折子扔到一边,皱眉看向下一个。 然而这封奏折却让他眼前一亮。 上面开篇第一句话,赫然写着: “为天下苍生计,臣请陛下,迎圣师回宫。” 里面仔仔细细的写着最后一场雨的时间点,大意就是自从圣师离宫,天上就滴雨不落,他怀疑是触怒了神佛,这才没有降雨。 因此想请殷无狩回宫开坛做法,向上苍求雨,为众生祈福。 整篇奏折充斥着大量对圣师的溢美之词。 赫连执玺看的浑身舒爽。 但是……他有些犹豫的微微蹙眉。 上次殷无狩请至高之神降世之后就立刻晕倒的场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殷无狩没有明确告诉过他自己到底付出了什么。 但是赫连执玺心中猜测,那代价绝不会轻。 现在若是要青玄开坛求雨,他为了天下苍生,绝不会拒绝。 可是,这又要他牺牲什么东西去换呢? 赫连执玺的指尖在那封奏折上摩挲着,心中犹豫万分。 到最后,他也没想好如何批复,只能先把折子扣下。 上奏折的大臣见他没有驳回,得到了鼓励,锲而不舍的天天给他递折子。 从各个角度论述圣师对本朝的重要性。 让陛下不要生气了,速速把圣师迎回宫中。 是的,其实对于圣师青玄突然离宫这件事,朝臣们隐隐听到了些风声,大多是太后让人散布出去的。 大意就是青玄触犯了宫规,触怒陛下,因此才被送出宫。 太后传播这些消息是想降低圣师这个名头的声誉。 但是却没想到,这些大臣一遇到情况,完全不在乎他有没有触犯宫规,还反过来劝赫连执玺不拘小节。 如果太后看到这封奏折,大概能气的晕过去。 而有这个想法的显然不止有这一个人。 终于,在早朝上,有大臣提出了这个观点。 消息从宗室们的口中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赫连执玺原本以为太后会鼓动他们反对将青玄迎回宫中的决定。 毕竟这可是她费了不少功夫,千辛万苦送出去的人。 结果完全出乎赫连执玺的预料。 太后的人居然在主动促成此事! 赫连执玺发现这个情况的时候,整个人大为意外,下朝之后给埋在宗室里面的暗子递了信,才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太后在知道有大臣想把殷无狩请回来求雨之后,认为这是个好机会。 ——是个揭穿圣师假面的好机会。 她认为此前的至高之神虚影是主动降世救灾的,和青玄这个所谓的圣师并没有关系。 而这次,让他进宫求雨,只要失败,就能在世人面前彻底打破他此前树立的圣师形象,让所有人看到他的真面目。 甚至她还有更深的一层想法。 说自己能沟通天地,结果做不到,那是欺君之罪。 完全可以借着这件事,将那青玄直接处死。 到时候,皇帝知道自己受了他的欺骗,想来也就不会再阻止了。 太后的如意算盘打的劈啪作响。 赫连执玺听完,简直是为她惊叹。 他的这位母后,要说设计布局,其实没有什么高明的手段。 但是在心思狠辣这件事情上,从来都是一等一的。 他小时候曾经有过一只特别喜欢的小兔子,纯白色,长长的耳朵。 它还年幼,耳朵太长,身体又小,有时候会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耳朵,整个兔子被绊倒,像个球一样滚一圈儿。 太后发现之后,让人将他狠狠打了一顿,而后逼着他亲自动手,用匕首将那小兔子的心脏剖了出来。 晚上,做了一盘兔肉。 她不允许他对它抱有任何怜悯之心。 赫连执玺永远记得那个夜晚。 太后淡漠的看着他满手淋漓的鲜血,毫不在乎的说: “脏了。” 赫连执玺微微合眼,不再去回忆。 既然她想让青玄回来,那就如她的意。 只是这一次回来,谁也别想再让他走。 第33章 天降甘霖 第二日一早,圣旨就被送到了苍梧宗。 随之同来的还有浩浩荡荡的队伍。 敲锣打鼓,旌旗飘飘。 他们来只为了一件事。 迎圣师回宫。 而且是要把他风风光光的请回去。 苍梧宗的弟子们原本还以为是皇宫里又有什么公主皇子之类的贵人来了。 结果,竟然是一道圣旨。 数百人的队伍,这么大的排场,就为了下一道圣旨! 而且这圣旨的内容,赫然是请圣师青玄回宫。 当日嘲讽过殷无狩失宠的弟子们,顿觉脸上火辣辣的。 如此看来,他何时失宠过? 只怕他离宫这些日子,皇帝一颗心都要挂在他身上了! 他们畏畏缩缩的互相推让着,想找出一个代表来,去给殷无狩赔罪。 让他大人有大量,放他们一条生路。 但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殷无狩从房间里出来,直接就上了接他的马车。 全程和其他弟子没有任何交流。 他们终于深切的意识到,青玄早就已经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说话的普通弟子了。 此前他好言好语的对着他们,他们竟然丝毫都不懂得珍惜。 就让这样攀上皇帝面前红人的机会,这样白白溜走。 许多人想到此处,悔不当初。 直说如果青玄再回来,一定要好好对他。 可惜,有些机会,一旦错过了,就不会再来。 殷无狩进了宫,刚到中门,就见有一堆人远远等在那里。 那云纹华盖,宝马香车,除了赫连执玺,还能是谁? 他竟然已经等不及在偏殿见他,而是亲自到中门相迎! 能让天子行如此厚礼,本朝开国以来,还是第一次。 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动容之色。 马车停了下来,殷无狩从车上探出身,赫连执玺展开手臂接他,灿然一笑: “青玄,你终于回来了。” 他还有四个字没说,咽在了肚子里。 我好想你。 但是思念是一种无法隐瞒的东西。 哪怕不用嘴说出来,它也会源源不断的从眼神里奔涌而出。 赫连执玺看着殷无狩的目光,与看其他人的时候截然不同,熠熠生辉。 甚至他眼瞳的颜色都比往日更黑。 在见到喜欢的事物时,人的瞳孔会不由自主的放大。 出现负面情绪时则缩小。 因此他的眼睛此刻看起来格外的明亮。 殷无狩自然能读懂他眸中的情绪。 他没有说话,只是温和的笑了笑,伸出手来,握住了赫连执玺的手。 赫连执玺温热而干燥的手掌用力握住他,扶他下车。 殷无狩下了车,他却没有第一时间松开手,而是继续握着他。 被握住手的人也没有反抗。 其他宫人自然不敢多嘴,两个人就这样牵着手,一路走回了偏殿。 赫连执玺边走边问殷无狩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过得如何。 殷无狩随意的挑了些不重要的事情回答了,还和他聊了聊苍梧宗与宫中素膳的区别。 两个人也算有来有回,相谈甚欢。 到了偏殿,赫连执玺屏退左右,在殷无狩对面坐了下来。 殷无狩明白这是要和自己聊正事了。 他认真的望着赫连执玺的眼睛,赶在他说话之前开口: “陛下,可是要与我商议旱灾之事?” 赫连执玺完全没想到殷无狩竟然已经知道了。 他有些猝不及防的问: “是有人和你说了?” 殷无狩摇头,微笑着转动念珠: “天机有感。” 这个答案让赫连执玺无比的意外,随后便是一阵前所未有的欣喜。 他压抑着心中的激动,看向殷无狩: “可有什么解决之法?” 殷无狩点点头: “自然。” 他看着赫连执玺的笑容,也跟着轻笑了笑: “不过现在宫中的祭坛有些小了。” 赫连执玺沉思片刻,唤人拿来地图,给殷无狩指明: “自古帝王封禅,都在泰山。泰山封禅之地,是以山川为祭坛,是否足够?” 殷无狩看着他手指的方向,满意道: “这里就可以。还请陛下随我同去。” 赫连执玺长长松了口气,只有在殷无狩这样的世外之人面前,他才能展露出这样自然的状态。 随后,他想起之前的担忧: “这祭祀,是否会要你支付什么代价?” 殷无狩倒是没料到他还能想到这一层。 不过他并不打算现在就把准备好的答案告诉他。 “到了合适的时候,陛下自然会知道的。” 他笑道:“现在还是以百姓为先。” 赫连执玺认真道: “这是自然。” 多等一日,便多一日的消耗。 庄稼经不起耗了。 当天下午,赫连执玺就临时召开了小朝会,只有掌握大权的机要大臣到场。 第二日一早,前往泰山举办祭典的队伍,从皇城出发了。 这次殷无狩没有要求带任何其他的弟子,除了他自己,就只带了祭祀必要的各色祭品。 因为是皇帝出行,因此护卫的规模十分庞大,前后卫队多达三千人。 为了能尽快抵达泰山,赫连执玺下令全速前进,没有携带过多辎重,而是等到了泰山再补给。 如此走了三日。 终于在第四天的晚上,队伍到了泰山脚下。 他们稍微修整了一晚,第二日,祭祀求雨的祭坛被布置在了泰山历代皇帝封禅之处。 殷无狩穿了一身为祭典准备的羽披,华丽而繁复的白色羽毛掩映在他面颊两侧,愈加俊逸缥缈,如同仙人一般。 许多人只是看到他这副模样,便以为自己见了神仙,仓促下跪。 他们并没有干扰到殷无狩的脚步。 他慢慢的走到祭坛的最中央。 这里的祭坛大小有此前皇宫中的十倍以上。 而且周围都是巨大的石柱,据说是承天地造化,自古便立于此处。 殷无狩抬眸,便看到赫连执玺站在正对面的位置,手里拿着一炷香,定定的望着他。 他微微一笑,俯身从祭坛前同样拿起一炷香来。 对着赫连执玺遥遥轻举了一下,而后点燃,将它缓缓插在祭坛前的香炉里。 众人都抬头望着天。 天空依然十分晴朗,万里无云。 阳光晒在身上,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热度。 他们没找到云,便又将目光看向殷无狩。 但殷无狩没有做任何其他的动作。 他只是安静的在祭坛的最中央盘坐下来。 其他负责祭祀的乐官们还在铮铮演奏着恢弘的音乐。 众人伸长了脖子,盯着殷无狩看。 时不时再抬头看一眼天空。 可是许久过去,眼看殷无狩刚才点的那炷香就要燃烧到尽头了。 他依然什么都没做。 不少人的眼里终于浮现出怀疑的神色。 “这……这祭祀这样就完事了?” “也太过于敷衍。” “兴师动众的来了泰山,结果一滴雨都没下!” “是啊,这圣师到底靠不靠谱,别是个骗子?” “嘘,你不要命啦,当心被陛下听到,砍了你的头!” 说话的人闻言,立刻闭嘴了。 但是他们心中的想法依然没有改变。 只怕这青玄是个欺世盗名之辈。 唉,这次陛下要失望了。 而太后的人则暗自交换目光,心中窃喜。 这次坐实了青玄的欺君之罪,他还想留下命来? 耽误了旱灾的灾情,这么大的罪名,他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这也只能怪青玄自己,是个没用的骗子,说什么沟通天地,结果天上一朵云都没来! 赫连执玺也在抬头看着天空。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失望,只是紧张的握紧了袖子里的手,时不时看一眼闭目打坐的殷无狩。 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像上次一样,突然倒下来。 终于,那一炷香燃烧到了末尾。 最后一缕轻烟在风中消散。 与此同时,殷无狩睁眼,慢慢起身,将双臂抬起,对着天空。 众人看着他的姿势,还没来得及感到奇怪,就见原本的万里晴空忽然波动了一下,浮现出一条长长的彩虹来。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缤纷,自太阳下方连接两端天幕,无比巨大的彩虹! 下一刻,晶莹的雨水从天而降。 无数雨滴就像水晶一般自彩虹滚落。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能力。 天空中依然晴朗,万里无云。 但是大雨瓢泼,顷刻间就淋湿了他们的衣服! 竟然没有人避雨。 许多人还伸手接了雨水,送到自己干燥的口舌中。 随后他们震惊的将水喝尽,大喊道: “甜的!这雨是甜的!” 一片狼藉中,只有立在原地的殷无狩,浑身依然干燥,没有沾染任何水滴。 他披风外层的羽毛随风而动,仿佛下一瞬就会羽化登仙。 胡喜在殷无狩脑子里喜滋滋的说: “电磁隔离罩竟然还防水呀,我都不知道。” 为了保证系统穿越空间的准确性,它们都是带有一个专门用来隔离宇宙空间干扰的电磁隔离罩的。 但是胡喜此前只知道它能防干扰。 而刚才殷无狩让它打开,它才知道,这个东西居然还能防水。 简直是雨中装x的神器。 “【天降甘霖】这张卡的效果真浮夸啊。” 殷无狩在心里感慨。 他原本以为就是聚云下雨,结果竟然是彩虹雨。 还挺好看的就是说。 第34章 再入皇城 赫连执玺同样抬头望着天空。 彩虹绚丽的颜色在阳光下愈发浓艳,美轮美奂。 这就是神佛的力量……远远超脱于凡尘…… 他的视线顺着虹光,落在那俊美青年的身上。 雨丝没有打湿他的衣袍,而是纷纷砸落在他身侧。 如同有一层无形的屏障。 亲眼目睹这一幕,再也没有任何人能说出“青玄只是侥幸”这样的话来。 他就是上天眷顾之人。 除了他之外,连赫连执玺这个皇帝也没能避开雨丝,只能靠华盖遮挡。 赫连执玺深深凝望着他。 “世间风骨,青玄一人,独占七分。” 旁边的御史耳尖的听到这句话,立刻牢牢记住。 ——圣师祈雨,线香燃尽,虹霞乍现,天降甘霖,帝曰:世间风骨,青玄一人,独占七分。 这场大雨,覆盖了整个京郊周围的干旱地区,持续了整整三日。 就连夜晚,仔细向天幕看去,也能依稀看到那夜幕中的虹桥。 不知有多少百姓伸手接住那清甜的雨水,在雨中泪流满面。 慈宁宫。 太后扶着窗棂,看着那道七色霞光,终于意识到,从头到尾,都是她错了。 原来婉嫔之子,真的得了上苍眷顾。 他拥有了沟通神佛的力量。 太后一向梳理的精致的发髻有些散乱,她脸上露出些原本属于这个年龄的苍老。 在她身后,还摆着慈宁宫日日供奉的神像。 她握着窗棂的手逐渐收紧,尖利的指甲陷入木质窗沿中: “神只保佑……” 她喃喃道,声音中尽是悔恨和痛苦: “哀家错了,我错了……” 三日后,雨终于停了。 去泰山祭祀的队伍返回了京城。 却见京城门口,已经跪满了百姓。 人群中有人高呼: “圣师,是圣师求雨回来了!” 山呼海啸一般的欢迎声随之响起。 夹杂着许多人难以自抑的哭声。 看天吃饭。 短短四个字,诉尽了农桑的苦楚。 而今日,竟然有人能左右天象,福泽万民。 他们怎么能不激动? 又如何能不敬他! 在数量如此庞大的人海中,队伍一路向前走着,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百姓们跪在两旁,让出了中间宽阔的大路。 赫连执玺坐在中间的马车里,看着仍然垂眸转动念珠的殷无狩,不禁问: “青玄不看看外面迎接你的百姓?” 他说着,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如此民心所向,连朕看了都要羡慕。” 殷无狩睁眼看向他,轻轻歪了下头,似乎有些好奇的笑道: “陛下还会羡慕这个?” 他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层层欢呼的人群,传入赫连执玺的耳畔。 这喧嚣之中的宁静,就像烈焰里的一滴清泉。 怦怦。 赫连执玺的心脏在胸腔中快速的跳动起来。 他忽然忘了自己接下来想说些什么。 似乎是因为没有得到他的回答,青玄凑过来,靠近他耳边问: “陛下?是不是外面的声音太大了?” 温热的气息吐在他耳侧。 赫连执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仓促道: “嗯,朕担心……吵到你了。” “不会,”殷无狩笑笑,借着能趴在他耳边说话的机会,多磨叽了几句,“平日里宗门中往来香客甚多,我已经习惯了。” 赫连执玺抿着唇,看着前方,神情颜色的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但耳朵尖却悄然红了。 殷无狩心中一哂,不再逗他,坐了回去。 赫连执玺这才松了口气。 这次,再也没有人阻止他将殷无狩带回宫里了。 他想起此前皇后对青玄的针对,心中冷笑。 不知道她看到天边长虹时作何感想? 真是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 进宫之后他们就换了更加舒适的双人步辇,殷无狩看着前行的方向,发现这是去赫连执玺寝宫的路线。 他侧头看向赫连执玺,因为两个人坐的距离很近,肩膀轻轻挨到了对方: “陛下,这不是去祭坛的方向。” 赫连执玺挑眉扫了他一眼: “你还想住祭坛?” 殷无狩赫然道: “当时有修建禅房。” 赫连执玺挪动了一下,这次两个人的大腿也若有似无的贴在了一起: “太简陋了,配不上你。朕已经下旨,让人在紫宸殿后面给你修一个金塔,修好之前,你就还是随朕住。” 他神态自如,仿佛自己只是在闲聊而已,但耳朵已经染上一点红晕: “之前你都住了那么久了,没什么理由拒绝朕?” 身边人原本想要说的话似乎被他这一句给堵了回去,沉默的答应了下来。 赫连执玺心中暗自高兴,恨不得放个烟花。 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开心。 却不知,最狡猾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态出现。 殷无狩看着他的耳尖,微微一笑,心中对胡喜大言不惭道: “看,还是上钩了。非要和我同床共枕,还不让我拒绝他。” 胡喜懵懂的晃了晃头顶的大耳朵:“oao……主人,你晚上不会对皇帝做什么?” 殷无狩:“?” 他无语的问: “你看了什么不该看的?” 胡喜连忙把耳朵像拨浪鼓一样甩起来: “不是不是,就是我小时候,我爹也说过这句话,说我娘非要和他同床共枕,他迫不得已……” 这都什么父母啊? 殷无狩嘴角几不可见的抽搐一下。 御辇一路前行,紫宸殿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作为赫连执玺的寝宫,这里的装饰风格向来是端庄奢华的,只是今日却十分不同。 大片白梅被摆放在墙边桌沿上,整座宫殿如同被梅花簇拥其间。 阵阵梅香随风吹来。 殷无狩抬眸看着那片片白梅,眸光微动: “这是……” 赫连执玺轻笑道: “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朕第一次见到青玄,就想起了这句诗。” 御辇在殿前停下,他起身,拉着殷无狩的手,扶他下车,一双明亮的黑眸眨也不眨的凝视着他: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上冷,梅花已经开了。” “青玄不要金银财宝,也不要锦衣华服。朕便命人送来万朵白梅,与你同赏。” 殷无狩经历了数不清的小世界。 这样的惊喜,他已经不记得自己送给过多少人。 送花,每个攻的必备技能。 但他自己却还是第一次收到花。 他忽然就觉得,赫连执玺和从前的那些任务对象,多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他……很特别。 殷无狩笑起来: “谢过陛下。我很喜欢。” 这一次,他说的是真心话。 第35章 你别难过 两人进了紫宸殿,饭菜已经备好。 赫连执玺此前也曾和殷无狩一起吃饭,不过都是分桌而食。 这次,两个人的晚膳摆在了一起。 赫连执玺的在左边,殷无狩的在右边。 殷无狩:“……” 他扫了一眼赫连执玺桌上的肉。 大哥,我不能吃也就算了,你还让我看着你吃,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赫连执玺注意到他的目光,以为他于心不忍,立刻挥手想让人把肉全都撤下去。 殷无狩连忙按住他的肩膀: “陛下,食物很珍贵,浪费是不对的。” 赫连执玺在他的手掌下显得异常乖巧,顺着他的力道坐了下来。 殷无狩在他旁边落座,没滋没味的吃完了这顿饭。 素肉再精巧,它也不是真肉啊。 到了晚上,两个人洗完澡准备睡觉。 之前殷无狩生病的时候,赫连执玺为了看着他,都是让他睡在床的内侧。 这次也是一样。 殷无狩自觉的躺在了床内侧,闭上眼睛。 没过多久,身侧的褥子凹陷下来。 赫连执玺静静地躺在他身边,呼吸始终清浅,显然一直醒着。 殷无狩便刻意将呼吸节奏放慢,做出睡着的状态。 果然,赫连执玺听了一会儿,感觉他睡熟了,终于有所动作。 他慢慢的伸出手臂,轻轻贴在殷无狩的身侧。 终于,又能碰着他入睡了。 赫连执玺刚放松心神,便忽然感到旁边的人动了一下。 紧接着,刚才还和他并肩躺着的人就翻了个身。 手臂直接搭在了他腰间,将他整个人都搂在怀里,下巴则枕着他的肩膀,额头抵在他脸颊上。 赫连执玺整个人都僵住了,如同一尊雕像。 他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某次不均匀的呼吸把旁边的人惊醒。 偏偏那人还睡熟了,在他颈间蹭了蹭。 好痒…… 赫连执玺整个人忍耐的发抖。 他后来迷迷糊糊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才睡着。 - 天还没亮。 幽微的霞光从天际线的边上擦出一条浅影,恰如惊鸿。 赫连执玺多年以来坚持早朝的生物钟已经把他从睡梦中唤醒。 他一睁开眼睛,就感受到自己颈间温暖的吐息。 一瞬间,所有的睡意都消失了。 他本能的屏住呼吸,以极其微小的幅度低头看了看。 青玄闭着眼睛,靠在他胸前,睡的正熟,一只手还揽在他腰间。 赫连执玺的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一下。 他抬起手,握住殷无狩放在他腰间的那条手臂,轻轻将它抬起,放在殷无狩自己身侧。 这个动作他做的极慢,慢到完成的时候,他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然而手臂虽然挪开了,但是殷无狩整个人依然靠在他胸前。 他控制着自己呼吸的频率,试图在不吵醒他的情况下将自己从他身下挪出去。 然而刚挪动了了一下,就听本该熟睡的人发出“唔”的一声低吟。 赫连执玺立刻就像被石化一样不动了。 他等了片刻,感觉身前的人没有其他动作,大概还是在睡,终于松了口气,缓缓低头。 下一秒,对上了一双已经睁开的,清亮的眼睛。 殷无狩没有错过赫连执玺眸中的惊愕之色。 他的恶趣味得到满足,咳嗽了几声,做出刚刚睡醒的样子: “陛下……我这是在哪?” 赫连执玺张了张嘴,克制着自己的声线,尽量以最自然的语气说: “紫宸殿。” 然而他最不想见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在听到这三个字之后,原本靠在他胸前的人显然彻底清醒了过来,继而发现了两个人现在暧昧的姿势。 他立刻撑起身体,就好像赫连执玺是什么滚烫的火炉一样。 赫连执玺甚至来不及拉住他的手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下了床,跪在地上。 “陛下,在下昨夜……多有冒犯,还望陛下准许,让我搬去别处。” 赫连执玺看着他规规矩矩的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心里瞬间升起了一股怒意。 那种愤怒之间甚至还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朕说过……无论什么情况,你都不用跪我。” 他开口道,声音中带着莫名的沙哑。 殷无狩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赫连执玺的眼眶红了一圈。 在看到他的眼神之后,殷无狩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他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他情绪中的委屈,而后担忧的向前挪动了一点。 赫连执玺盯着他,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青玄的眼神,是再明显不过的心疼。 这样的眼神几乎让他自己都愣住了。 青玄在心疼我……他有些茫然的想。 他为什么要这样? 是他在跪我,不是我在跪他。 “陛下……”殷无狩从地上站起来,匆匆道,“不跪了,再也不跪了……你别难过。” 他越是这样温柔,赫连执玺心中反而越是酸楚。 他转过身道:“朕要更衣了。” 殷无狩立刻应了一声:“我去唤人过来。” 内监们捧着洗漱的金盆和皂角等等鱼贯而入,人一多,那种古怪的气氛终于消散了。 收拾到一半,赫连执玺有些不自然的偷看了殷无狩一眼,见他已经洗漱完了,正坐在桌前抄写一卷经书。 赫连执玺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抄经,以往他大多是念诵,或者默读。他忍不住问: “你为什么想起抄经了?” 殷无狩握在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笔尖悬垂的墨珠滚落在纸面上,留下一个漆黑的墨点。 过了许久,在赫连执玺即将离开的时候,他才说: “静心。” 赫连执玺出了紫宸殿,在前去议政殿的路上,他看着天边还没有彻底隐去的那一弯浅色的月亮,喃喃道: “……静心。” 只有心乱了,才要静心,不是吗。 第36章 心怀不轨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周明姬禁足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然而此刻宫中早已物是人非。 有子女的妃嫔对于赫连执玺不入后宫这件事已经基本认命了,自己搂着自己的孩子,忙着搞教育。 她解禁之后来看望她的,只有那些依然膝下无所出的嫔妃。 周明姬从她们一张又一张祈求的面孔上望过去,只看到层层得不到满足的欲望。 这让她觉得恶心。 她不想变成和她们相同的样子。 纯银的镜面倒映着她柔美的脸庞,乌发上交错的步摇随着主人细微的动作发出清响。 她仔仔细细的端详这张面孔,终于在眼下卧蚕的位置发现几条细细的纹路。 我不能再等了。 周明姬拿出脂粉,对着那纹路小心填补起来。 韶华易逝,红颜易老。 老去之前,我必须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孩子。 赫连执玺自然知道周明姬已经解除禁足的消息。 在她被禁足的时候,六宫之权暂时交回了太后的手里,想来她这两日大概就会去讨要。 但太后绝不可能继续向着她了。 因为现在,站在她对面的不再是什么妖孽,而是能沟通天地的圣人。 赫连执玺对此毫不怀疑,并十分期待能看上一出好戏。 他没有将这件不重要的小事告诉殷无狩,以免惹他烦心。 其实,就算殷无狩知道了皇后解禁的消息,大概也就只是淡然一笑。 这一局,皇后失了先机。 他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已经难以撼动了。 周明姬果然没有等太久。 解除禁足的第二天,她就起早去慈宁宫请安。 除了初一十五这种合宫妃嫔都要过来请安的日子以外,平日里,太后并不会在慈宁宫的正殿里面多待,而是更喜欢待在圣堂。 往常周明姬过来请安,太后都会让人直接把她带到圣堂。 但今日,她刚走到正殿门口,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皇后娘娘,请回。您的心意,太后已经领了。” 太后身边的大嬷嬷不卑不亢道。 周明姬停住脚步,柔和的笑了笑: “本宫多日未见母后,心中思念,还请嬷嬷不要阻拦。” 那嬷嬷却毫不留情,冷冷的说: “不是奴婢拦着娘娘,是太后请您回去。奴婢可没有这么大的脸。” 她这话夹枪带棒,暗指周明姬不要脸。 周明姬身边的侍女被气的发抖,她是自周家随着周明姬一起嫁入宫里的,自然是感情深厚,看不得周明姬受辱。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们娘娘要见太后,你也敢拦!小心陛下扒了你的皮!” 那嬷嬷闻言,不但不怕,还哈哈笑了起来: “娘娘要是能请动陛下,那就请,若是陛下来了,奴婢绝不拦着您。” 周明姬被她戳到痛处,面色有些苍白,勉强笑了下: “嬷嬷说笑了,这点小事,怎么能劳烦陛下呢?只是请嬷嬷帮本宫给母后带句话,母后听完,我就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 “严父戒二子。” 嬷嬷不识字,自然也没学过诗,便进去将这句诗禀告给了太后。 太后原本在摆弄一盆兰花,听完倒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转头看了嬷嬷一眼: “严父戒二子,分财无嫡支。她这是拿话点我,中宫没有嫡子……呵。” 她对嬷嬷嘱咐了几句,而后将兰花转了一个面,边给它翻土边说: “让她回去。” 周明姬站着等了许久,那嬷嬷终于去而复返。 她脸上没有丝毫怒容,依然微笑道: “母后可是召我进去?” 嬷嬷似是怜悯的看着她,摇头道: “太后说,请您不要对圣师心怀不轨。圣师镇压的是龙脉,是国家的气运,不是您这种后宫妇人能插手的。另外,太后请您回去。” 周明姬脸上的笑容终于散去了。 她干燥的嘴唇变得有些苍白,低头道: “好。本宫知道了。” 侍女扶着她离开慈宁宫,一出宫门,周明姬双腿一软,竟要倒下。 全靠她扶着才稳住身形。 侍女心惊肉跳,连忙问: “娘娘,要不要传太医看看?” 周明姬站了一会儿,感觉身上恢复了力气,才说: “不用,直接回宫。” 在她身后,太后抬眸望着神像,叹了口气: “去请皇帝过来。” 第38章 不信神佛 赫连执玺抚摸着那冰凉的珠串,紧紧盯着殷无狩: “那青玄也是此前便知道,传国玉玺一直不在朕的手中?” 殷无狩淡淡道: “陛下每日批复奏折之后都要送去盖印,并不难猜。” 赫连执玺的手松了一下,自嘲道: “朕身为国君,行事却还是要受制于人,让你见笑了。” “陛下不可妄自菲薄。” 殷无狩伸手,包在他修长的手掌外面,按着他的手指,将那念珠一点一点的握紧,“在下此生,为匡扶天下而生,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 “只要在下还在一日,必定思您之所虑,忧您之所忧,助陛下平定四海,御极八荒。” 他的眸光如此清亮,就像要一直照进人的心底: “陛下可愿信我?” 赫连执玺没有说话,但用力回握住了他的手掌。 从这一日起,皇帝对圣师青玄的荣宠更胜从前。 吃穿用度等一并待遇,均以国公之礼相待——此礼并非虚礼,因为同时赐下的还有国公规模的封地。 从殷无狩个人的角度来讲,这些当然没什么意义,因为他天天跟赫连执玺待在一起,也根本不可能离开京城,自己去管理什么封地。 但其他人却并不这么认为。 尤其是在满朝文武的眼中,这泼天的富贵简直让原本清心寡欲的人也看红了眼睛。 国公的封地,那是能代代相传的东西。 青玄是个修士,给了他实在是暴殄天物! 他们拍着大腿,扼腕叹息。 这样的大事,自然也第一时间就传进了太后的耳朵里。 她沉默许久,最后让身边的嬷嬷,把圣堂的香火熄了。 这香火自她入主慈宁宫之后就未曾断过,已经燃了整整十二年。 嬷嬷惊讶不已: “娘娘,这香供了这么许多年,这就熄了?” 太后幽幽道: “神不渡我,再供它又有何用?” 嬷嬷听罢,低下头不敢多说。 很快,圣堂里的金身就被裹了红布,原先那总是环绕的袅袅神音也停了,在慈宁宫里唱经的修士们都被送出了宫。 太后的态度很坚决,既然不灵,那就不信了。 皇帝对那青玄大加封赏,无非是在展示自己的态度。 她一手养大的儿子,就这么想从她手里夺权! 明明她已经几乎不干涉朝政,早早还政于他了,但他却还是如此的不知满足,如此贪婪! 太后心中生出一股恨意,她摘下往日里挂在颈间的珠串,手中一个用力,竟然将它扯散了。 玉珠失去了绳索的牵引,“哗啦”一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太后冷冷的看着那满地玉珠,想着她在朝中任职的兄弟,兄弟的儿子,她姐妹的丈夫,她们的儿子…… 还有那些叔伯表侄,林林总总,她娘家在朝中为官的竟然有上百人之多。 这些人大多能力平庸,又奢靡成性。若是没有她这个当朝太后从中斡旋,必然会被环伺的虎狼从那高位上拉下马来,撕扯个粉身碎骨。 太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站起身来,在身边侍女惊慌的喊声里踩在了那满地的玉珠上。 珠子很滑,来回滚动,人踩在上面,稍有不慎就会摔倒。 太后却将力道控制的极好,竟然站直了身子。 “哀家如今,就如行走在这乱珠之上。向前会摔倒,向后一样也会。” 她说着,向旁边踏出一步,踩在干净的地面上。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哪怕是圣人,也该离开了。” 翌日,众妃嫔收到通知,去给皇后周明姬请安——太后不知为何,归还了她统掌六宫之权,并且还下了懿旨,称赞她贤良淑德,美貌端庄,堪为世间女子的表率。 此前以为周明姬已然失势的人,纷纷后悔不迭,赶着上前讨好。 皇帝不踏足后宫,众人日常所需,大小杂事,都由她说了算,若是得罪了她,那这日子就真的过不下去了。 一时之间,皇后的宫门都要被人踏破,又恢复成了昔日鼎盛的模样。 赫连执玺对这懿旨的内容并不意外。 太后没有交还传国玉玺的意思,那自然也要有所动作。 显而易见,皇后就是她手里的棋子。 下一步,她必然会掀起什么风浪来,以削弱目前青玄在朝中的声势。 声望太高,便是人心所向,连太后也不能不畏惧。 赫连执玺心道: “看来皇后不能再留了。应该尽快找个办法废后,后位可以空悬,但不能为虎作伥。” 他想到这里,就直接和殷无狩说了这件事——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每次遇到什么需要决断的事情,他大多都会和殷无狩讨论。 最开始,只是偶然间遇到不解的问题,随口问了问。 然而让他震惊的是,无论他提出的是多么难以解决的国事,到了殷无狩面前,就像都成了十分容易解决的小事。 譬如百姓不愿服徭役,殷无狩提议让他以工代赈,把灾民调过去,轻松解决了缺少人力的问题,同时又给了失去土地的灾民一条生路; 又譬如朝廷的政令传达失灵,地方上的百姓经常受到贪官蒙蔽,殷无狩便让他请人在各个镇子都安排人张贴有关政令的大字报,并专门派人朗读,以避免有官吏私自篡改政令内容。 这些事情都是这个时代从未有前人做过的,但对经历过无数现代世界的殷无狩而言,却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常识。 赫连执玺惊愕于自己此前竟然从来都没有发现过他的才华,但随之而来的就是难以言喻的喜悦。 “有青玄相助,天下还有何事可忧!” 从此之后,赫连执玺就经常和殷无狩讨论问题。 最开始只是较为复杂的国事,后来两个人聊的多了,关于自己的心情,对某些官员的看法,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人…… 讨论的范围越来越广泛。 按理说做皇帝是很忌讳这个的,因为害怕被身边的人得知自己的喜好,对症下药,受人蒙蔽。但是赫连执玺不想这样防备青玄。 于他而言,世界上若还有什么人能让他放下所有的戒备,与之交心,那就只有青玄。 也唯有青玄,才配得上他这样的喜爱。 他已经很清楚自己对青玄怀抱着怎样不可告人的心思……虽然无意捅破,但是遇到能和心上人更加亲近的机会,又有几个人能做到无动于衷? 赫连执玺有时候就觉得自己在走独木桥。 一旦被青玄发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只怕就再也不会有今日这样的亲近了。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 “对于皇后此事,你怎么看?” 第39章 这个有毒 殷无狩温和的说:“依我看,还请陛下去见见皇后娘娘,看看她对这件事情到底是什么态度。” 赫连执玺道:“是要朕再给她一次机会?” 殷无狩笑道:“毕竟是一国之后。哪怕是为了国家的稳定,也不该轻易处置。” 胡喜有些纠结,在他脑子里问: “主人,你为什么要帮皇后说话啊?她看起来好像很讨厌你。” 殷无狩道:“我才没有那么好心。只不过她现在没犯什么大错,如果赫连执玺要废后,难免引起争议,废而复立也是有可能的,不如先等等。” “况且,”他眸中闪过一抹暗光,“我给她机会,也要看她自己能不能抓住才是。” 赫连执玺隔日下朝后去了皇后宫中。 周明姬带着一众侍女等在殿前,衣裙纷繁,香风袭人。 “陛下。” 周明姬盈盈拜倒,头上的步摇随着动作折射出流光: “臣妾可想您了。” 赫连执玺听了这话,却依然没什么表情。 从前他喜欢女子小意温柔,但如今在明白自己的心思之后,就对这些寻常情爱看不上眼了。 他更喜欢和青玄对话的时候两人那种旗鼓相当、灵魂共鸣的感觉。 “进去。” 他淡淡道。 周明姬跟在他身后入了殿,虽然还是白天,但是殿中已经拉了窗帘,而且点了许多红烛,营造出一种夜间的温暖氛围来。 她想做什么,显而易见。 但赫连执玺显然没这个心思。 他看也不看周围的布置,进屋就坐在了靠墙的椅子上,直接问: “母后为何突然下懿旨?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周明姬原本正要上前,听了他这话,僵在原地。 她叹息道: “臣妾也不知是为什么,大概是母后年事已高,希望后宫之事能有人托付。” 这不是赫连执玺想听到的答案。 他皱了皱眉,又问: “那你现在认为,宫中最需要整肃的是什么?” 这次,周明姬沉默了许久,才悠悠道: “自然要教育宫人,上下一心,日后不可再行偷盗之事。” 赫连执玺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哂笑一声。 说到底,对于他此前毫不留手的将她多年以来培植的势力全部剪除的行为,她心中还是有怨的。 尽管她已经说的十分委婉了,但一提到偷盗宫中财物的事情,还是难免的暴露了出来。 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必要继续在这听下去了。 “走了。” 赫连执玺站起身,喊了一声候在殿外的张华,抬步出去了。 周明姬连忙问: “陛下,不再坐坐?” 回答她的,是丝毫没有停留的背影。 她默默地看着宫门关上,脱力的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侍女急的转圈: “陛下到底是怎么了,如此清心寡欲?难道天天念经真的成了和尚了?” 周明姬轻轻的“呵”了一声。 侍女立刻担忧的望着她。 “青玄……” 她喃喃道:“他不相信你秽乱后宫,那我就让他亲眼看看。到那时,看他这经文,还能不能继续念下去。” 殷无狩等赫连执玺回来,见他一脸不快,心道:“果然没谈拢。” 既然如此,周明姬必然就坐不住了。 他也得让她有个好好表现的场合才是。 第二日,赫连执玺去上朝之后,殷无狩就直接去御花园里面散步了,直到赫连执玺下了朝,他才回去。 赫连执玺知道他出去散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侍卫跟着保护他。 一连三日,殷无狩每天都在赫连执玺上朝的时间出去散步,甚至走出了一条固定路线。 到了第四日,果不其然,在他总是经过的花径旁见到了一名正在低声诵经的美貌少女。 她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还没长开,脸上带着稚气。 按本朝律例,三年选一次秀,秀女的年龄最低是十四岁,看这少女的样子,大概就是上次选秀的时候进宫的。 赫连执玺本人不喜欢太年轻的小姑娘,所以她虽然入宫两年了,但都不一定见过皇帝长什么模样。 一见到殷无狩,那少女就张开了眼睛,满脸天真的看着他: “你就是圣师青玄吗?” 殷无狩微笑道:“正是在下。” 少女也笑起来,眉眼弯弯: “我早就听说过你啦。你之前那次求雨,实在是太厉害了,我阿爹写信来,说大家都看到了那彩虹,要给你建庙呢!” 殷无狩好脾气的应和着她,和她聊了一会儿。 保护他的侍卫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没有上前打扰。 那少女说着说着,就蹲下身,从花丛里面拎出一个食盒来: “这是我自己亲手做的芙蓉糕,本来是想在这里等……咳咳,反正他也来不了,那就送给你。” 她说话的时候停顿了两秒,脸上还浮现出红晕。 任谁看了,这都是个满心皇帝的怀春姑娘,大概是做好了点心,想要给陛下尝尝。 殷无狩安静的看她表演,一边感动的接过食盒,另一边在心里对胡喜道: “检测一下食物成分。” 测验食物有没有毒药,和辨别各个角色一样,属于系统的基本功能。 胡喜立刻精神起来,竖着耳朵把那食盒列入检测范围,而后惊喜道: “主人,这里面有春-药!” 它的鼻子小小的抽动了几下,似乎在嗅些什么东西,而后道: “还是烈性-春-药!” 这一刻,胡喜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社会价值。 这是它跟着殷无狩出来做任务之后觉得自己最有用的时刻。 殷无狩在心底说:“知道了,干得不错。” 而后就动作十分自然的打开食盒的最上层,拿起上面的一块糕点吃了下去。 胡喜:“???” 它瞪圆了眼睛,惊叫道: “有春-药呀,你还吃!” 殷无狩微笑道: “吃的就是这个。” 第40章 得偿所愿 那少女见殷无狩接过食盒就当场打开吃了一块糕点,也惊呆了,脸上闪过慌乱之色: “啊,我、我想起还有些事,我先走啦。” 说完,也不等殷无狩回话,扭头跑了。 看来她是知道这糕点里面放了些什么东西的,日后东窗事发,也不算冤枉了她。 殷无狩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转身对侍卫们道: “走,回紫宸殿。” 从御花园走到紫宸殿,这段距离说远倒是不远,但也要走上十分钟。 胡喜忐忑的问: “主人,你还能忍住吗?要不然你找个御医看看。” 殷无狩没有回答它的问题,只是留下两个字:“下线。” 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回答问题了——这药性确实挺烈的,让他整个人的体温都升高了,身体中像是燃烧着一把大火,就要把人的理智燃烧殆尽。 这迫使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走路这件事情上。 他尽量让自己保持深呼吸,以比平时长数倍的呼吸频率控制心跳,尽管如此,他的额头上还是不受控制的冒出汗水。 旁边的侍卫注意到,忙问: “是不是走的太快了,要不要歇一会儿?” 殷无狩摇摇头,咬着牙继续往前走。 好在紫宸殿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而殿外,皇帝的御辇已经停在了门口。 显而易见,赫连执玺回来了。 殷无狩死死盯着那御辇,终于长长的吐了口气。 他闷头进殿,而后反手将殿门关上。 赫连执玺果然伏案在桌前,正在批阅奏折,身边空无一人。 他写字的时候不喜欢身旁有人侍奉。 “陛下。” 殷无狩开口,声音异常沙哑。 赫连执玺察觉到异样,抬头问: “怎么了?你声音有些不对……唔!” 他错愕的睁大了眼睛。 殷无狩将他按在椅子上,吻住了他。 赫连执玺的思绪一片空白,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动作。 只能感觉到自己身前人的体温滚烫,让他本能的浑身颤栗起来。 心脏的跳动已经失控。 殷无狩感受着对方的纵容,心满意足的恣意蹂躏,狠狠满足了自己的某些幻想。 锋锐的耳鸣声中,赫连执玺的理智终于缓缓回笼,而此时他的衣服已经被弄得一团糟。 上衣完全敞开了,腰带早已不知所踪,就连靴子都已经不翼而飞。 挂在腰上的长裤是他最后的尊严。 “青玄,你怎么了?” 他红着脸拉了把自己大开的衣襟,按住殷无狩的肩膀,“你……” 他没说完。 因为他看到了殷无狩的面孔。 那张以往充满了神性的脸,此刻布满潮红,眼底氤氲着雾气,那红色就一直随着脖颈,隐没在衣领中。 赫连执玺的神色凝重起来: “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他握住殷无狩的一只手腕,想搭住他的脉搏仔细查看,然而都这种时候了,殷无狩可半点也不想被其他事情扰了兴致。 他直接一手托着赫连执玺的肩膀,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他打横抱起,放在了桌案后面供午间休息的宽大软榻上。 这软榻的宽度已经超过了寻常家庭的床铺,躺两个人其实绰绰有余。 赫连执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殷无狩整个人压住,细密的吻再次落下。 在之后发生的一切,已经远远超过了他想象的范围。 第41章 不负如来 青玄的灼热的呼吸一直倾吐在他耳畔。 以至于当剧烈的疼痛袭来时,他的第一反应还是去捕捉那呼吸的频率。 赫连执玺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是如此屈辱的事情……但他却只在意自己能不能让青玄感到开心。 他甚至还有一种希望对方能从自己这里获得快乐的隐秘心思。 这让他在疼痛稍稍缓解之后,立刻主动的抬手,环住了对方的脖颈。 殷无狩对他的配合极为满意,作为奖励,他延长了工作持续的时间,并添加了多个项目。 当然,赫连执玺在这个方面毕竟还是个新手。 到了第三个项目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下去了,原本的闷哼开始变质。 为了让他们的工作不被人打扰,殷无狩帮了他一个小忙,堵住了他的嘴。 另一只手顺势遮住他的眼睛。 失去了平日里的主要信息来源,某个人的动作和声音成功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 到了第四个项目,他终于重新获得了说话的权力,以极为沙哑的嗓音开口求饶道: “不要了……” 然而对方否决了他的提案,并且更换了一种全新的操作方式。 等到赫连执玺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时值午夜。 他们竟然从中午一直胡闹到了现在。 书房本就是寝殿里的一个小套间,不知何时,他已经被放在了自己寝宫的床上,身上换了衣服,还盖着被子。 床前不远处,摆着被他错过的晚膳。 大多比较清淡,还有许多样式可爱的小甜点。 不知道是不是甜点的味道,他总闻到一股腥甜。 赫连执玺的视线茫然的在屋子里兜兜转转,最后落在了床脚,骤然清醒。 白日里和他胡闹的人,此刻正跪在那里。 一把匕首深深没入他的腹部,大片大片的血浸透了衣摆,流到地面上。 那匕首的握把十分精致,赫然是墙上挂起来做装饰的短刃。 而那满地的鲜血就是他一直闻到的腥甜气味的来源。 赫连执玺的瞳孔缩紧,大声道:“青玄!” 他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扑到床边,对外面大喊: “传太医,快传太医!” 而那低着头的人动了动,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陛下……” 因为腹部的伤口,殷无狩的声音极轻: “你身上还疼吗?” 看着他这个时候还在关心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赫连执玺鼻尖一酸,落下泪来。 他颤抖道:“你别说话了,省省力气,太医马上就来了……” 殷无狩摇摇头,深深看着他,眼神中似乎有千言万语。 他吃力的抬手,似乎想擦去赫连执玺脸上的泪水,只是身体一个摇晃,竟然就倒在了地上。 赫连执玺疯了一样的从床上扑下来,将他拉入自己的怀里。 鲜血将两个人的衣袍浸成一样的绯红。 殷无狩靠在他怀中,仰头看着他,断断续续道: “陛下,我……对不起你,只是此生已奉神,再难许卿……” 随着他说话时的气息,他腹部的伤口又涌出大量的鲜血。 “别说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别说了……” 赫连执玺的泪水不断的滑落,大颗大颗的滴落在他的胸前。 殷无狩努力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来,低声道: “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话音落下,他缓缓闭上眼睛。 第42章 朕只要你 在怀中人闭上双眸的那一刻,赫连执玺忽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人间帝王,自然也有许多做不到的事。 倘若诸天神佛想要将青玄召回他们身边侍奉,他怎么去争,又拿什么去争? 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 张华带着太医匆匆跨进来,赫连执玺木然的看着他们按住殷无狩的伤口,试图止住那不断涌出的鲜血。 那些喧嚣的声音从他耳边消失了。 他视线中只有那张在血色对比下愈加苍白的俊美面容。 这一瞬间他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青玄走了,那朕也要跟着。 这念头冒出来的那一刻,他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颤抖的呢喃道: “醒来……青玄,朕只要你醒来……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一旁的张华和太医听了这话,吓的浑身发抖,噤若寒蝉,恨不得挖个地道跳进去逃命。 他们深深埋下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赫连执玺全神贯注的盯着殷无狩紧闭的眼睛,大颗大颗的泪水沿着脸颊滚落。 “主人,你太牛了!” 胡喜赞叹道,“皇帝真的爱上你了,他在念情诗诶!” 辅助系统都有状态面板,能看到殷无狩的生命值,此刻还有百分之四十,完全没到濒死状态,而且因为止住了血,还在缓慢回升中。 因此它一点都不担心。 本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殷无狩自己下的刀,只是出血多,但是内脏没受什么伤。 殷无狩在识海里通过胡喜的系统视窗看着赫连执玺的表情,听到称赞,习惯性的想要露出笑容,但是嘴角却僵硬的无法抬起。 最终,他只是淡淡道: “本职工作而已。” 工作而已。 说是这样,但是那一颗颗泪水砸落下来,到底还是让他心底发烫。 这个状态有些不妙。 他暗自想,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等到这次任务结束,要不然找个地方,去度假? “又是一次经典的教学案例,”胡喜还在滔滔不绝的称赞,“哇,我要把录像拿回去给他们当教材!” 殷无狩对于别人的夸奖向来十分受用,但是现在却忽然觉得它有些吵闹了。 太医总算是止住了血,擦着额头的冷汗小声说: “陛下,圣师伤口太深,大量失血,现在是陷入昏迷了,但人还活着。” 赫连执玺就像被他这一句话从梦里唤醒了一样,倏然抬头,紧盯着他,语速飞快的问: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太医被他催促的眼神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犹犹豫豫道: “这,还得看天意。” 赫连执玺眼中的光芒摇晃了一下,他轻声道: “看天意,那是什么意思?” 太医的额头又开始冒冷汗了。 他颤颤巍巍,简直比晕倒的殷无狩还像个病人: “这个……如果顺利的话,日。” 剩下的话他没胆子说,赫连执玺也不想听了。 他沉默的抱住殷无狩,将他小心翼翼的从地上一点点挪到了床上,哑声道: “圣师遇刺之事,只有今日在场的人知情。但凡走露半点风声,朕要你们拿项上人头赔罪。” 众人仓促跪下应道:“是。” 殷无狩在识海中看着他的动作,同样沉默着,一言不发。 “这太医算的不准,”胡喜摇头晃脑,“主人要七日才能醒来呢。” 这个是此前殷无狩就和它说过的,这次受伤之后要昏迷七天,然后再醒。 当时殷无狩和它说的是“工作技巧”。 付出的越多,自然也就越难以割舍。 熬的时间够长,才能让人记忆深刻,痛彻心扉。 第43章 君王不朝 翌日清晨,汇集到议政殿的朝臣们没有等来皇帝,只是收到了一个通知。 奏折留下,人可以回去了。 今日无早朝。 第二日,也无早朝。 自赫连执玺登基以来,从未停过早朝。 但这次,一连停了三日。 朝中人心惶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可是递上去的折子依然御笔朱批,字迹无错,显然皇帝本人还是在宫里的。 只是不知为何,拒不临朝。 实际上,赫连执玺处理的公务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还比之前更多了。 这几日,他除了给殷无狩擦身、喂药以外,其他时间都在一刻不停地批阅奏折。 之前一直压着的陈旧公务也被翻出来逐一清理。 不少朝臣们以为他不会细看的内容,被他仔仔细细的一点点剥开了揉碎了,反倒牵扯出更多人的小尾巴来。 其中包括部分地方税收和粮仓实缴核对不上、官吏任期未满便调任富庶地区等等。 这下可好,朝臣们自身难保,天天火急火燎的给自己擦屁股,倒是没工夫继续催他上朝了。 但前朝的事情停了,后宫却还在盯着他。 这几日赫连执玺拼命处理公务,就是不想让自己停下。 只要一有空闲,看着殷无狩苍白的面色,他就心痛的难以自抑。 索性就坐在他床边翻阅奏折,注意力被转移走了,心里才能稍静下来。 “陛下,该用晚膳了。” 张华小步过来,让人将饭放在旁边的矮桌上。 赫连执玺扫了一眼,端起汤碗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收走。” “陛下……”张华为难道,“您已经三日没好好用饭了。这样下去,身体熬不住的呀。” 赫连执玺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继续安静的批阅奏折。 张华想了想,看着还躺在床上的殷无狩,咬牙道: “奴才说句逾越的话。若是圣师醒来,看到您这副模样,只怕也会伤心难过。” 赫连执玺终于有反应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殷无狩。 殷无狩依然闭着眼,如同沉睡一般。 赫连执玺看了一会儿,目光中流露出深沉的情感,似是迷恋,又似是羞愧。 他抿了抿唇,转向那矮桌,又拿起两块茶点,囫囵吞了。 这次是真的吃不下了。 他摆摆手,还是让张华撤下去。 张华无奈,也不好再劝,只得让人把桌子撤了。 刚撤出去,他又转身回来,低声道: “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实际上在赫连执玺宣布不上早朝的第一日,太后就遣人过来问过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赫连执玺只让张华回复太后,自己身体不适,歇歇便好。 但是一连三日不出殿门,到底还是让太后坐不住了。 她这次直接自己亲自过来,打算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赫连执玺将手里刚拿起来的奏折放回原处,回头看了看殷无狩,起身到卧室外。 太后已然坐在那儿等他了,端着一杯刚沏的热茶,吹着上面的浮沫。 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担心儿子得了急病的母亲。 赫连执玺对此倒是见怪不怪。 太后素来如此,身为母亲,她对他有爱,但是不多。 他一直觉得,哪怕自己哪天真的死了,最让太后难过的也不是儿子的逝去,而是无法再坐稳这个太后的位子。 “母后。” 太后见赫连执玺从里间出来,上下打量他一番: “你得了什么病?倒是瘦了不少,太医院那些人真是没有半点用处。” 赫连执玺抬手放在唇边,掩着轻咳了几声: “让母后费心了。只是风寒,这几日头晕目眩,所以停朝休息。” 太后审视的看着他,忽而道: “哀家几日没见过圣师了,想见见他。” 赫连执玺神色丝毫未变,语气平淡: “母后不知道吗?圣师出宫有事,这几日并不在宫中。” 太后道: “哦?可是前几日你上朝时,有宫人看着他从御花园回你寝殿了。” 她刻意强调了御花园三个字。 这几天赫连执玺已经抓着那几个保护殷无狩的侍卫把前因后果问了清清楚楚,自然知道殷无狩是在御花园里吃了被下药的糕点。 送糕点的那名秀女,已经被他派人秘密关押起来了。 太后说这话的意思十分明确,就是试探他是否对此事知情。 毕竟按殷无狩当时那个情况,不可能后来什么都没发生。 只要发生了,无论是和哪个宫女,她都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可惜殷无狩偏偏就是直接跑进了赫连执玺的寝宫。 这里被人看的密不透风,连个蚊子都飞不进去,之前安插的眼线也都被清理了,太后也摸不清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且自那天之后,赫连执玺又是三日没有上朝,难道是在秘密处置青玄? 但是看皇帝如今的状态,的确是精神不济,又整个人都瘦了,大概是真的病了。 两件事情的时间如此相似,真的是巧合吗? 太后这边沉思着,就听赫连执玺道: “他回来之后就和朕请求秘密出宫,看起来神情紧张,大概是有什么要事,朕就立刻派人送他出去了。” 这…… 太后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岂不是意味着抓不到了? 折腾这么一大圈,竟然是竹篮打水。 她的手指紧紧捏住椅子的扶手,不甘心道: “那他出宫之后又去了何处?” 赫连执玺摇头道: “不知道。出宫之后朕没让人继续跟着他,大概是回苍梧宗了?” 太后:“……”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冷冰冰道: “哀家先回去了。” 赫连执玺看着她离开,面无表情的转身回了自己寝殿。 这一对母子,到了如今,彼此之间竟然连最普通的问候也没了。 第44章 相思成疾 赫连执玺回到床边,将布巾用清水打湿,把殷无狩身上的被子拿下来,小心的给他擦拭,动作极为轻柔。 殷无狩在识海中沉默的看着。 他已经两日没有和胡喜说过话了,就是这样一直看着赫连执玺。 胡喜也不知道主人怎么了,但是它忘性大,自己看动画片也能看的很开心,就跑进迷宫里玩去了。 “你这又是何必。” 殷无狩从赫连执玺眼下的青黑一路扫过去,这才三日,他的腰却已经细了一圈,此前的玉带尺寸也不合适了,有些松垮。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想责怪赫连执玺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但又没有任何立场,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如此寸步不离,衣不解带、食不下咽;如此真心诚意,一往情深。 看着赫连执玺那捏着布巾的修长手掌,手背上因为消瘦而愈发明显的青色血管,他到底还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太后才走了没多久,张华又低着头进来: “陛下,皇子们来看您了,您看要不要出去见见?” 赫连执玺放下手里的布巾,给殷无狩重新盖好被子,声音沉沉道: “谁让他们来的?” 张华小声说:“是皇后娘娘。” 赫连执玺停早朝的当天下午,周明姬就来过了,不过连紫宸殿的门都没进来,就被张华客客气气的请了回去。 她倒是不死心,昨日又被晾在门外一个时辰。 今天竟然学聪明了,带上了各宫的皇子。 名义上,她这个正宫皇后才是他们的母亲,因此就堂而皇之的把所有人都喊到一起,打着看望赫连执玺的名义,给带到了紫宸殿来。 赫连执玺出了寝殿,皇子们果然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周明姬站在他们身边,满脸的关怀慈爱。 “父皇!” 个子最高的那名孩子道: “听说您身体不适,我们特地来看望。” 他看起来不过十岁的模样,虽然没有继承赫连执玺英俊到锋利的容貌,但也算周正挺拔。 其余几个年龄更小的孩子们跟着附和,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便都整整齐齐的背在身后,倒是有几分滑稽可爱。 最小的那个左右看看,也学着兄长们背着手,奶声奶气的问: “父皇,你得了什么病?” 年长些的两名皇子大惊失色,左右过去捂住他的嘴。 宫中讳疾,直接问这种问题非常失礼。 赫连执玺却没有责难他的意思,淡淡的问年龄最大的那名皇子: “你的四书学的怎么样了?” 那皇子立刻站直,有些紧张道: “回父皇,已经背熟了。” 赫连执玺点点头: “那就去教他们背。” 说完,他转身道: “都回去,无事不得来此打扰。” 周明姬见他要走,终于开口道: “陛下,不光皇子们想您,宫中妃嫔,无人不思念您啊。” 她的声音哀柔婉转,如同黄鹂。 赫连执玺没有回头,只是停下脚步,背对着她,沉声问: “你呢?” 周明姬立刻说:“臣妾自然也是。” 听到这话,他忽而笑了一声: “哦。思念朕,还是思念当朝皇帝?” 周明姬的笑容几不可见的僵了僵,声音却丝毫未变: “无论您是不是皇帝,臣妾都思念您……” 赫连执玺摇了摇头,没再说话,直接向屋里去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往后两天,他还是衣不解带的照顾殷无狩,哪怕夜里也是半睡半醒,始终留意着殷无狩的情况。 虽然是练武的底子,但是连续五天食不下咽,到底还是让他虚弱了下来。 第五日晚上,胡喜打着哈欠在殷无狩脑子里看动画片,而殷无狩则默默通过系统视窗注视着赫连执玺。 赫连执玺此刻正从旁边端起一碗刚熬好的汤药。 太医说这药不能太凉,会失去药性,必须要趁热喝。 他便打算自己先试试温度,尽可能在既不会烫伤殷无狩,又刚好温热的状态下喂给他。 谁知多日不曾进食,让他手脚发软,药碗刚端起来,竟然手上一歪,眼看就要洒在殷无狩身上。 赫连执玺下意识的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 紧接着,他感觉腰间环过一条手臂,就这么把他往侧面一拦,轻巧的避开了落下来的药碗。 殷无狩垂眸看着被自己护住的人,心道,说好了要晾着他七日的,结果这才第五天,他就忍不住“醒了”。 赫连执玺怔怔的望着上方的人: “你……醒了?” 他的声音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有点异样的嘶哑。 殷无狩轻轻“嗯”了一声。 下一刻,赫连执玺用尽全力抱住了他。 等到确认了怀中人温热的躯体,他才喃喃道: “是真的……” 殷无狩没有抗拒他的拥抱,只是低声说: “谢谢您这些日子照顾我,陛下。” 赫连执玺摇摇头,泪水从眼尾滑落,隐没在发丝中。 “青玄,你答应朕,再也不要自伤。” 他将下巴埋在殷无狩颈间: “只要你此生平安,朕什么都依你。” 殷无狩拍拍他的后背,轻笑起来,胸腔微微震动。 赫连执玺有些莫名的抬头看他,眼尾泛着红,合着英俊的五官,让人有一种想压着-他欺负的冲动。 殷无狩眯了眯眼睛,指尖从他眼尾擦过,拭去那些潮湿的泪水。 “别哭了,陛下。” 赫连执玺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有些担心道: “我是不是碰到你的伤口了?” 殷无狩摇摇头,拉住他想要查看自己伤势的手,低声道: “我在鬼门关走过一遭,这条命,已经还给神只了。” 赫连执玺的动作顿住了。 他隐隐预感到殷无狩下一句要说什么,不由得屏住呼吸。 殷无狩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一字一顿道: “既然是陛下救了我,从今往后,这条命就是属于你的。陛下想让我做什么,就让我做什么。” 赫连执玺被他握住的手微微颤抖,而后终于忍不住整个人随之颤栗起来。 第45章 梦里梦外 赫连执玺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如果是在梦里,那这一定是他今生做过的最好的美梦。 他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醒来。 “你……愿意和朕在一起了?” 他哑声问,紧紧的握着殷无狩的手,就像害怕他变成泡沫消失了一样。 “自然。” 殷无狩立刻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手上微微用力,回握了一下,微笑道: “陛下的命令,无所不从。” 赫连执玺盯着两个人交握的手,过了许久,终于缓缓的露出笑容来。 那笑容十分快意,任何人只要见了,都会为之触动。 他相信,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也能清晰的回想起此刻的心情。 那种突然而至的狂喜,那种被人信赖、被人所爱的心情,那种得到回应的感动。 “青玄,”他坚定道,“朕此生定不负你。” 殷无狩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再次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 “为了能对得起陛下的这句承诺,今生,我就陪你一起走过。” 赫连执玺小心的避开他的伤口,伸手回抱住他,而后向外喊张华进来。 张华一进门就见到殷无狩醒了,顿时惊喜道: “圣师醒了!您可好些了?” 赫连执玺催促道: “他刚醒,你赶快让人抬一席素膳上来。” 张华立刻弯腰出去传膳了。 殷无狩转头看看赫连执玺: “他看到你抱着我,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 赫连执玺起身,拿了块新的布巾,在清水里打湿了,递给殷无狩擦手: “他已经惊讶过了,这些天我们形影不离,他天天都能看见。” 殷无狩此前用胡喜的窗口看外面,只观察赫连执玺,倒是没有转动视角去看张华。 不过见他无比自然的模样,果然太监的职业素养还是很高的。 过了一会儿,饭菜端了过来。 这绝对是照顾两个人的身体准备的,各式各样的粥琳琅满目,还有许多容易消化的豆腐之类的食物。 按标准的用膳流程,赫连执玺吃饭的时候得有专人伺候,每样东西吃了三口就要被撤走。 但和殷无狩待在一起的时候,他自小养成的那些宫廷习惯似乎就全部都一夜之间消失了。 他们直接两个人肩并肩的坐在了矮桌前。 赫连执玺此前心里记挂着殷无狩,一直吃不进去东西,这时候终于恢复了些食欲,自己连着喝了几碗。 殷无狩也差不多,毕竟躺了这么多天,要说不饿,那不现实。 两个人将矮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到剩下最后一块点心的时候,殷无狩刚想说你吃,就见赫连执玺把那块点心夹起来,而后举到了殷无狩面前。 殷无狩有些意外,但看到他眼神中的期待,还是配合的张开嘴,轻轻咬住了那块点心。 赫连执玺投喂成功,这才满意的笑起来。 一顿饭吃完,两个人都是心满意足,也恢复了些力气。 起码赫连执玺应该不会出现之前那种手软的情况了。 他拉着青玄坐回床上,两个人肩膀靠在一起: “你知道那天给你送点心的人是谁吗?” 殷无狩闻言,挑眉装作回忆的样子,过了片刻才说: “从来没有见过,大概是宫中哪位娘娘?” 赫连执玺摇摇头: “是一个秀女。她此前没有见过朕,想是为了出头,因此攀附权贵,助纣为虐。” 殷无狩眸光一闪: “陛下知道她攀附了谁?” 赫连执玺冷笑道: “除了周明姬,还能有谁?” 他甚至都不愿意再称她为“皇后”。 哪怕只是想起她的名字,他都觉得恶心。 赫连执玺看着殷无狩敞开的领口下隐隐透出的绷带,抿唇道: “她纵人投毒,罪该万死,朕打算将她以谋害国君之名论处。” 殷无狩摇摇头: “不可。” 赫连执玺错愕道: “青玄,你还帮她说话?” 殷无狩笑了起来,他安慰的拍拍赫连执玺的手背: “非是我帮她说话,只是她到底是一国皇后。皇后之尊,就算是罪不可恕,打入冷宫就是了。” 赫连执玺看他一会儿,到底拗不过他,叹气道: “好,你还是太善良了。周明姬这个人手段比你想象的残忍的多,自从她当了皇后,这宫里再也没有一个皇子降生过。” 他无奈道: “不过青玄的建议,朕会认真考虑的。那就让她先去冷宫里待着好了。” 殷无狩心满意足的应下了。 他要留下皇后一条命,自然有其他用处。 废后的圣旨一下传下来,就像是暴风一样席卷了整个后宫。 前朝几乎是同时出现剧烈的动荡,皇后母族联系宗族亲眷,共同上书,要求皇帝收回成命。 没错,不是请求,而是“要求”。 他们的底气来自太后手里的那块传国玉玺。 废后当日,所有的奏折,送到慈宁宫,太后一律不给加印。 没有传国玉玺盖印,奏折就无法下发,政令不能传达。 但很多事情是拖不得的。 大臣们火急火燎,原本不愿意管这件事的清流也被卷了进来,为了能让政令正常下达,上书祈求赫连执玺收回成名,向太后低头。 外戚势力更是穷追猛打,直接聚集了一堆人,堵在了宫门口,大声喊着什么“皇后母仪天下”“并未失德”“有人嫁祸”等等等等。 数名年轻的官员打头阵,喊得热血沸腾,路过的野猫都要被吼上一嗓子。 赫连执玺对他们群情激奋的模样冷眼旁观,并趁机命人记录这群人的姓名和官职。 外戚党羽,都是要肃清的目标。 殷无狩听着宫外传来的阵阵喊声,在心中道:“快了。” 胡喜自从见到殷无狩成功将赫连执玺掰弯之后就彻底成为了他的迷弟,闻言连忙问: “主人, 什么快了?” 殷无狩微微勾唇: “那些朝臣不知道宫内什么情况,但是太后是知道的。尤其是昨日,我醒来之后又一次从紫宸殿出去散步,她的人必然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她。” 胡喜苦苦思索,而后恍然道: “所以太后知道为什么陛下这么多天都没出紫宸殿了!” 它难得说对一次,殷无狩的意识体夸奖的摸了摸它的脑袋。 “没错,结合此前皇后做的事,她应该已经把真相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她并不知道我和赫连执玺不是亲兄弟,绝对不可能接受我们发展成这种关系。因此,从她的角度来讲,于国于私,我都必死无疑。” 胡喜倒吸一口凉气:“那那那,她打算怎么杀你?” “明日,赫连执玺上朝时,就是最好的时机。” 殷无狩淡然一笑,“你还记得,我们带的四张卡牌里,其中一张,名叫【移形换影】吗?” 胡喜把道具栏打开,确认道: “是的!可以进行一次长距离瞬间移动的卡牌!” 殷无狩“嗯”了声,“现在,就等着她的人来找我了。” 第46章 奇迹再现 胡喜把整个事情捋了一遍,而后有些傻乎乎的问: “那有人要刺杀你,你要不要告诉陛下呀?” 殷无狩叹了口气: “我想告诉他,但是还不行。如果让他知道了,绝对会派人把我保护的密不透风,到时候太后没有机会动手,计划就泡汤了。” “说到底,太后是他的母亲。现在我是在逼迫他,在我和自己的母亲之间做出选择。” “这个事情,就我来动手,帮他选。” 胡喜闻言晃晃耳朵,有些不确定道: “可是,我觉得陛下特别特别喜欢主人你。你让他自己选,他应该也会选你。” 殷无狩用力揉了一把它的脑袋: “傻狐狸。永远不要考验人心,记住了。” 胡喜懵懂的点点头,也不知道记没记住。 赫连执玺的心思都集中在前朝,对于后宫的掌控有所下降。 因此,当他得知紫宸殿忽然起火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被闪电忽然击中一般。 “怎么可能?” 他霍然起身,不顾身前的满庭朝臣,几乎是跑着从龙椅上冲下来,直接向紫宸殿而去。 一路上,他心中拼命祈祷,希望这次只是寻常的失火。 可惜事与愿违。 等他到紫宸殿的时候,才发现火势大的可怕。 整个宫殿已经完全处于烈焰焚烧之中。 宫人们都忙着清理紫宸殿的周围,将其和其他建筑隔断,避免火势蔓延开来。 “青玄呢!?” 赫连执玺目眦欲裂,一把抓住路过的侍卫: “圣师出来了没有!” 那侍卫颤声道: “陛下,这、这火蔓延实在太快,我们都在做隔离,圣师他……没人看到他,兴许他自己出来了呢?” 他这话说的含糊,但意思十分明显。 殷无狩根本就是还在里面。 而他身上还有伤,站起来散散步已是极限,靠自己离开火场,简直痴人说梦。 事实上也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殷无狩根本就没有离开,因为没必要。 太后做事十分缜密,除了这场大火,还另外派了四名死侍。 这些人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火一烧起来就从外面冲进来,打算和殷无狩一起葬身火海。 但他们只看到那圣师青玄一脸从容地坐在床边,两只修长手指夹着一张卡片,对他们晃动了一下,微笑道: “下辈子投胎的时候,记得去个好人家。” 随后,整个空间的空气出现一阵诡异的波动。 而刚才那还活生生的坐在那里的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死侍们背后爬满了冷汗,四下分头寻找,将整个屋子搜了个底朝天。 可是依然半点没有青玄的影子。 并且因为整个紫宸殿都被提前浇了油,所以他们根本就出不去了,只能困死在这座宫殿里,带着殷无狩突然消失的秘密,永远的沉睡下去。 殿外,赫连执玺甩开身边的侍卫,直接跑着就往殿里冲。 周围的侍卫都吓的肝胆俱裂,七手八脚的拉住他: “陛下,使不得啊!” “是啊陛下,您不能进去!” 赫连执玺怒道: “放开,你们懂什么!朕要救人!” 他情急之下反手拔出其中一人腰间的长剑,直接横在自己颈前,厉声道: “还不松手!” 侍卫们目瞪口呆,左右对视,只能放开了手。 赫连执玺又要向里冲,却只听那木质结构的大殿发出“咔哒”几声脆响。 下一秒,横梁被烧断,整座大殿,轰然倒塌。 赫连执玺整个人瞬间如同脱力一般,跪倒在了那坍塌成一片废墟的大殿之前。 “青玄……青玄。” 他低着头,手指抓在花岗岩铺成的坚硬地面上,因为过于用力,指腹被坚硬的岩石磨破,留下数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周围的人不敢上前,只一名年轻的侍卫小声道: “陛下节哀啊……” 节哀。 这两个字一出来,赫连执玺有些痛苦的皱了皱眉,抬手捂住唇,咳嗽了几声。 然而骇人的是,他指缝里居然就这样渗出了淋漓的鲜血。 旁边的侍女见了,惊慌不已,大叫道: “来人啊,喊太医来啊,陛下吐血了!” 赫连执玺原本熬了数日,身体已经是极虚弱,而后又为了群臣上书的事情费心,还没有养过来,就遭遇了这样的情况,几乎完全撑不住了。 他松开手,看着被鲜血染红的掌心,苦笑两声: “青玄,你看,离了你,朕什么都做不成了……” 绝望如同丝丝缕缕的烟雾包裹住他。 赫连执玺有些恍惚,想起两日前,他看着昏迷不醒的青玄,那时候就想着,若是他永远醒不过来,那自己就随他一起去。 皇位就留给长子,他虽然才华平庸,但是心地宽仁,算是守成之君。 如此,也算他对这天下有个交代。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那日青玄腹部插着的那柄匕首。 匕首末端那华丽的宝石,几乎刻在他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 在青玄醒来之后,他就让人将匕首取了过来,本想放到藏宝阁收起来,后来又觉得晦气,打算下朝就让人拿去熔了。 结果还没下朝,就出了意外。 现在那匕首恰好就被他带在身上。 赫连执玺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手上的血迹将腰部的衣服染红一片,他却全然不在意,很快将那匕首翻了出来。 刀柄那华丽而冰冷的宝石,握住的时候,硌的人掌心生疼。 青玄那时候就是这样握着这柄匕首的…… 他心想,然后对准自己的腹部,狠狠来了一刀。 赫连执玺握着那匕首,呼出一口气,找准位置,挥手刺了下去。 “哐——!” 想象中的剧痛没有到来,他的手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击中,愣是给打歪了。 赫连执玺自诩武道一途也算精通,竟然不知身旁有人准备好了随时暗算。 他向那痛感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人远远向他而来。 如同降临尘世的神只一般。 第47章 天子之怒 他还是穿着那身赫连执玺亲手给他换上的月白色法袍。袍子是专门为他做的,上面金线绣成的莲花在阳光下随着他的跑动而反射出粼粼波光,就像那莲花下面当真有一池清水一样。 殷无狩刚才看到赫连执玺的动作,当真是给吓懵了。 他千算万算,没猜到赫连执玺以为他死了,竟然会想当场殉情! 他若是晚回来一步,可能现在人就已经没了! 失去了气运之子的支撑,这个小世界除了坍塌,不会再有第二个走向。 殷无狩终于跑到了赫连执玺面前,长长的松了口气: “陛下,我还在呢。” 他顾不得擦脸上的汗水,对赫连执玺伸出手来: “快起来?地上凉。” 赫连执玺看着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掌放在他掌心。 随后,殷无狩马上用力握住他,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却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他做皇帝这么多年了,他是第一个对他说“快起来”这句话的人。 这是青玄身上和旁人最不一样的地方。 他感受不到他对自己的畏惧。 从前他一贯以为,青玄原本就是这个样子,他心中没有恐惧这种情绪。 但也就在刚才,青玄向他跑过来的时候,那急切的呼喊声里,他真真切切的听出了他的恐惧。 原来他不是不会怕。 只是这世界上能让他害怕的事情很少很少。 而他赫连执玺的性命,就是其中一个。 殷无狩看着赫连执玺唇边的血痕,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仔细的给他擦了擦唇角。 而后他又把那手帕给了赫连执玺,示意他擦擦自己的手掌。 赫连执玺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都是鲜血,刚才殷无狩拉他起来,手上也难免被弄脏了。 他立刻道: “朕让人拿清水来。” 殷无狩拉住他: “不必,让他们先救火。” 说着,他自己握住赫连执玺的手,将他掌心摊开,一点一点擦去上面的血迹。 那动作极为温柔,赫连执玺只觉得自己心上就像被小猫的尾巴轻轻蹭过一样。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殷无狩将血迹擦干净,抬头见他盯着自己,微微扬了扬唇角。 赫连执玺看着他形状优美的唇,只觉得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迫切的想要去亲吻一个人。 只可惜,他偏偏不能这么做。 他移开目光,深吸一口气道: “这次的事情,实在是过了。若你在紫宸殿中,只怕已经丧命。” 他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怒意。 “朕百般相让,反倒让她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殷无狩收起笑容,神色中带上了一点忧伤。 他轻声说: “只盼陛下不要太过伤心。” 赫连执玺站直了身体,低声道: “放心。” 说完,他看了看来回跑动的人群,把跟着抬水的张华喊了过来: “传令下去,火灾并非天灾,而是人为。立刻封锁宫门,让皇城司过来抓人!” 张华得令,立刻应道:“是。” 过了片刻,皇城司指挥使领命而来。 “陛下,敢问是要拘捕何人?” 赫连执玺冷声道: “慈宁宫,除太后外,所有人全部下狱,违抗者,斩立决。” 这一日,天边的斜阳被火光和血色映出瑰丽的艳红。 与此同时,宫外太后及皇后的亲族也被全部捉拿归案。 太后手握传国玉玺十二年,位高权重,外戚势力庞大,盘根错节。 然而赫连执玺早已有意想要清理门户,备好了名单,只是在等一个契机而已。 如今,纵火烧宫,烧的还是皇帝的寝宫,这机会终于还是来了。 大火烧了整整三日才被彻底熄灭,整座紫宸殿化为一片废墟。 与它一起灰飞烟灭的,还有太后苦心经营十余年的一切。 随着外戚宗族的下狱,其他饱受欺压的朝臣终于敢直起腰来,将这些年他们仗着太后撑腰,欺男霸女、横行无忌的事情逐一上表。 如此,一个罪名还没有洗清,更多的罪名便纷至而来。 所有人都知道,属于太后的时代,终于结束了。 整个京城几乎天翻地覆,前后因此案牵连下狱的人有五千人之多,大多是世家门生和旁支亲族,平时仰仗外戚势力,现在纷纷哀嚎自己和这些家族毫无关系。 然而,吃过荤腥的嘴,难免粘上油渍。 这时候再撇清,已经晚了。 赫连执玺以雷霆之势,将朝中沉疴旧疾彻底扫清。 朝中风气为之整肃一新。 如此,十年之内,可保官场清正廉明。 但没有一次改变能不付出代价。 这几日断头台上的血当真是蜿蜒成河,尸骨来不及逐个搬运,堆在牛车上,如同草垛。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不外如是。 事已至此,太后自知无可挽回,为了自保,只能说自己要潜心礼佛,从此不再踏出殿门,并归还了传国玉玺。 这块十二年前就该交到赫连执玺手中的玉玺,终于回到了他的手里。 赫连执玺大权在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圣师青玄奉为国师。 殷无狩倒是不在乎这些虚名。 但赫连执玺却非常在意。 只有他们二人的寝殿中,他双手环住殷无狩的腰,整个人靠在他身前,把头枕在他肩窝里,低声道: “你当了国师,就能随朕一同上朝了。” 原来是抱着这个心思。 殷无狩有点想笑,但是上朝天天都要早起,他懒得去挂机。 “我是为了陛下才逗留尘世的,不想和其他人有太多牵扯。” 他轻轻摸了摸赫连执玺漆黑的长发,只觉得入手丝滑,像绸缎一样,手感极好: “但陛下若是想让我陪着,那我便陪您一起。” 赫连执玺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起来,想想又说: “那算了,还是朕自己去。青玄如此俊美,只怕你去上朝,别人都盯着你看。” 殷无狩失笑,捏了捏他的脸颊: “陛下不也同样英俊?” 赫连执玺严肃的摇头: “他们不敢抬头看朕。” 殷无狩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捏着脸颊的手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滑到了他下巴上,略微用力将他的脸抬起来,对着那方才不断张合的唇亲了一口。 “……” 赫连执玺这下说不出话了。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捏着下巴亲,耳朵立刻就红了。 殷无狩满意的揉揉他发烫的耳朵,心想,真可爱啊。 他们这边形势一片大好,然而朝中的情况就不那么美妙了。 第48章 遣散六宫 在赫连执玺完成清扫之后,许多之前的紧要官职都空缺下来,一时之间政务无人处置,堆积如山。 赫连执玺不得不从地方调任大量官员入京应急。 然而官员调遣到底要耽搁不少时间。 因此,等他知道有河岸决堤,发生水患的时候,洪水已经淹没了三个村庄。 而且水势不见减小,还在继续向内岸蔓延。 自古大旱之后必有大涝,大涝之后必有大疫。 越是干燥的土壤就越难被水浸透。 干旱一旦形成,原本适中的降雨也会造成洪水决堤。 为了预防这个情况,在旱灾爆发的时候赫连执玺已经让人提前去加固了河堤。 然而水势太大,根本就挡不住。 朝中只能紧急派人疏散平民,让周围村镇的百姓在洪水袭来之前立刻撤离。 沿江十六个镇全部搬空,每镇人口都有万人,多的则有数万。 如此,几十万名百姓一夜之间流离失所,家园被洪水尽数淹没,无处可去。 而国仓在此前就已经耗尽了,根本无法开仓济民。 赫连执玺为了这件事情日夜奔波,但却没有向殷无狩透露出半句。 他总有种感觉,如果让青玄知道了,他必定会再开祭坛。 然而这次与之前两次不同,是真的没粮了,难道还指望凭空变出粮食来吗? 况且此前每次开坛之后殷无狩都会陷入明显的虚弱状态,要说没有付出什么代价,他根本不信。 可惜,想起殷无狩的不止有他一人。 不少朝臣联名上书,请国师开坛作法。 至于如何作法,怎么救人,他们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前面两次天灾,求了圣师,都灵验了,那这次就也要找他。 若他不肯,那就是不负责任,愧对苍生,愧对国师之名。 然而赫连执玺却完全不想让殷无狩承担这些压力,只是将所有上表的奏折一律回绝。 但他不知道,这次洪水的发生时间其实在原着剧情里已经写的清清楚楚了。 殷无狩早就算好了时间,等他来找自己。 但是赫连执玺这次是铁了心不想让他参与,竟然没透露半点风声。 殷无狩左等右等,见他天天面色如常的和自己谈笑风生,终于服气了。 既然赫连执玺不愿意说,那他就让别人替他说。 这一日,赫连执玺去上朝之后,殷无狩直接去了此前做法事时布置的祭坛。 不少宫人都见到了这一幕。 看守祭坛的两名侍卫见殷无狩抱着香烛过来,惊讶道: “国师这是要开坛作法?” 殷无狩点点头,不动声色的笑道: “你们都知道了?” 其中一名侍卫面上流露出感激之色: “卑职老家就在洪水淹没的区域,亲戚都撤离了,只是现在缺衣少食。若国师能助受灾百姓度过此劫,卑职感激不尽!” 殷无狩点头道: “自当尽力而为。” 他上前将香烛放到祭坛上,而后便原地坐在蒲团上等待。 果不其然,赫连执玺下朝知道得知他来了祭坛,立刻就跟了过来。 “国师!” 大庭广众之下,赫连执玺不好直接喊他名字,只能道: “为何突然来此?” 殷无狩双掌合十: “请陛下屏退左右。” 赫连执玺挥手,让周围的人都退开。 殷无狩这才微笑道: “陛下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不巧今日听了几名宫中侍卫聊天,便已经都知道了。” 赫连执玺面色一变,侧目扫过那些退到远处去的侍卫,额角青筋跳动了一下: “一群废物。” 殷无狩摇头,轻声道: “还请陛下不要降罪于他们。百姓有难,我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而已。” 赫连执玺抿唇,声音有些艰涩: “上次你开坛祈雨,朕曾问你,让上苍降雨,代价是什么。你可愿说?” “自无不可。” 殷无狩神态自若,淡然微笑道: “没什么代价,只耗我一人寿元。” 赫连执玺的瞳孔骤然紧缩: “你……上次祈雨,耗了多少寿元?” 殷无狩见了他的神色,似乎察觉到他紧绷的心情,收起笑容,迟疑了片刻才说: “十年。” 十年。 若加上次平息地动,便是整整二十年。 赫连执玺眼前一黑,几乎就要从祭坛上倒下去。 殷无狩立刻扶住他,紧张道: “陛下,怎么了?可是哪里身体不适?” 赫连执玺勉强集中精神,重新站稳: “青玄,这次的事情,你能不能不管?” 他的声音中竟然带了几分哀求之意。 殷无狩动作一滞。 他慢慢松开手,低声道: “陛下,我一人的寿命,能救天下苍生,是好事。渡人者,不能吝惜己身。” 赫连执玺的鼻尖几不可见的抽动了一下,眼底泛起潮湿的热气。 该死。 他仓促的转身,背对着殷无狩,声音发闷: “朕不许。” 殷无狩无奈道: “陛下可是舍不得我?” 赫连执玺猛地转过身来,双手按住他的肩膀: “你说过,你的命是朕的!不许就是不许!” 殷无狩叹气道: “陛下。” 他的目光依然那样温柔,如同湖水中倒映的月光。 只是短短两个字,却让赫连执玺溃不成军。 他慢慢垂下头,低声道: “如果一定要用寿元,那就用朕的。” “反正,如果你走了,那朕也不想再继续活着。” 殷无狩细密的羽睫抖动了一下。 两个人沉默片刻,他开口道: “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 赫连执玺立刻抬眼看他,惊喜道: “什么办法?” 殷无狩拉住他的手,掌心暖洋洋的: “陛下命中,原本有二十三子。如今只有七位降生。” “于皇家而言,子嗣过多,兄弟相争,反而会削弱王朝的气运。” “若您肯遣散六宫,这些孩子就不会降生,王朝本身的气运,便足够抵过这次天灾,不必再以寿元代偿。” 他说到这里,声音中似乎有些忐忑: “陛下……是否愿意?” 就像觉察到自己问题的尖锐,他立刻又说: “这原本是我的事。若陛下还想要孩子,那便还是用我的寿元即可。我还有数十年阳寿,不会离世的。” 赫连执玺却用力回握住他: “好。” 殷无狩还要说什么,被他一打断,卡壳了一下才继续道: “陛下……?” 赫连执玺笑起来,朗目如星: “与耗费你的寿命相比,遣散六宫,又不会伤害任何人的性命,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他拉着殷无狩去了偏殿。 紫宸殿被烧毁之后,他们就搬到了这边居住,书房也布置在这里。 赫连执玺拿出一卷黄绸,提笔书写。 “朕上承天恩,而不能使百姓安乐,深感惭愧。” “即日起,六宫妃嫔,每人可领四十年份例出宫。有子者亦可随子迁居后山。” “各宫皇子皇女,有母亲者随母居于后山,其余人迁居国子监。” 按宫妃的份额,四十年的份例,是一笔天文数字。 赫连执玺这次几乎将自己的私库耗尽了。 但他却眼睛也没眨一下。 再多的金银玉石,也换不来青玄的寿命。 第49章 流芳百世 殷无狩的识海中,胡喜拿着个系统自带的通关烟花,欢天喜地的庆祝。 “主人,任务完成了!陛下他真的遣散后宫啦!!” 殷无狩看着那比它身体还大了一圈的烟花,无语道: “这个就别在我脑子里放了,不太合适。” 胡喜哦哦两声,把烟花收了回去,但还是兴奋的不行,跳来跳去。 “主人主人,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啦?” 殷无狩摇头。 胡喜不解的甩了一下耳朵: “为什么呀?” 殷无狩沉默片刻,低声道: “再看看。” 胡喜了然的点头: “我明白了,主人你是怕陛下反悔是,那我们再多观察观察。” 他不会反悔的。 殷无狩想。 就算现在他凭空消失,赫连执玺的骄傲也不会让他回头。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就这样离开。 在殷无狩的要求下,这次受灾的所有流民,还有京城中的百姓,都被聚集到了京郊的南山下。 这里有一处陡峭的悬崖,殷无狩就把祭坛设在了这个位置。 站在上方向下俯瞰,数十万百姓浩浩荡荡,维护秩序的军队穿插其中,将队伍分成一排又一排的纵列。 赫连执玺羽冠华冕,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殷无狩向后退了一步,向他伸出手: “陛下,相信我吗?” 赫连执玺安静的回望他,而后在万民注视之下,将自己的手郑重的放在了他的掌心。 “朕信你。” 殷无狩笑道:“好。” 他将赫连执玺拉到自己身旁,两人共同俯瞰着山下蔓延无际的人潮。 百姓们深深叩首,山呼“万岁”。 殷无狩左手两指合并,一道金色流光从他掌心飞出,同时响起的还有他几不可查的念诵: “五谷丰登。” 下一刻,漫天金色的稻谷如同金雨,自天而降。 百姓们欢呼起来,整座山仿佛都要被人声震碎。 他们伸手接住那漫天遍野的稻谷,泪流满面。 远处的朝臣们看着这一幕,弹冠而庆,哈哈大笑: “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此乃造化之功!” “国师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感动上苍,可知苍天有情。” “国师此举,名传千古,流芳百世。” “幸而我朝有此气数,能得国师相助。” “若非有国师牺牲自己,不知世上要平添多少枯骨啊。” 早在这次祭祀开始之前,赫连执玺就昭告天下,国师愿以一身修为祭祀天地,求得上天开恩。 但此事过后,国师将修为散尽,成为凡人。 凡本朝子民,承国师恩德,必须敬爱国师,不可因此怠慢半分。 这次事情结束后,对于殷无狩住在赫连执玺寝殿里这件事,再也没有人说半个不字。 提起来,朝臣们还都与有荣焉,认为天人降世,福泽万民,这是选定了当今圣上,才会与他同吃同住。 殷无狩曾经修行的苍梧宗也成了万民朝圣之所,每天都有无数人千里迢迢的赶来,只为能在这里上一炷香。 赫连执玺现在没了后宫,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一人,每天粘殷无狩粘的更死了。 送上门来的豆腐,没有不吃的道理。 殷无狩在极乐乡中飘飘欲仙,简直乐不思蜀。 从他们最开始的时候,就是殷无狩做主动方,赫连执玺不是没想过换一换。 但是每次当他感受到殷无狩炙\/热的温度,甚至他青\/筋的跳动,都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感。 那种感觉就像是隔着一层虚无的薄膜,触碰到了真实的世界。 他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而且他有种不太舒服的预感,常常觉得殷无狩随时都会离开。 殷无狩不知道他心中的不安,只以为他是爽到了,于是半推半就,甚至有一次让胡喜连续下线了十二个小时。 直到一次结束之后,赫连执玺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问: “你可不可以不走?” 殷无狩几乎是整个人惊呆了。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克制住,在任务对象的面前露出真实的情绪。 他不可思议的看向赫连执玺。 赫连执玺依然靠在他颈边,因此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继续道: “我总有种你好像会离开的感觉。” 殷无狩提到嗓子里的心终于慢慢向下,滑回了自己的胸腔。 他笑了两声: “不会的。我会守着你一辈子。” 赫连执玺闻言向后退了一点,抬头看他: “当真?” “相信我。” 殷无狩轻轻亲了亲他的眼睛。 任务完成之后,任务者可以马上离开,自然也可以选择留下来,在小世界里过完一生。 反正等回到万界管理局之后,他们依旧还会是当时离开的模样。 只不过以往殷无狩都是在任务结束的那一刻就走人。 但这次不一样。 他真的留了下来,陪着赫连执玺。 第50章 就是你了 谁曾想,他选择了留下来,但是这次意外却出现在了赫连执玺身上! 某一日,殷无狩像往常那样从梦中醒来,手向身边搭了一下,只觉得空空如也。 难道是已经起来去上朝了? 他蹙眉坐起,掀开帷幕,却发现赫连执玺的朝服还好端端的挂在床边。 他今天没换朝服?难道是出去做别的了? 殷无狩直接推开门询问,值守的侍卫却说没有看到赫连执玺走出房间! 殷无狩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 他叫来张华和侍卫统领,让他们各自带人寻找赫连执玺。 两人都震惊不已,不明白赫连执玺明明没出寝宫,怎么就忽然不见了。 谁也想不到,这一找,从寝殿到皇城,直到京郊,找了整整七日。 赫连执玺竟然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皇帝丢了,满朝文武,再也坐不住,整个乱成一团。 不少人来找殷无狩,想让他扶持新君登基。 殷无狩根本没心情管这些俗事。 他找遍了宫里,确定赫连执玺不在这里,干脆的出了宫,让他们自己去研究新君继位的事情。 而他则亲自将之前让人搜查的地方全都细细找过。 他寻找的范围越来越大。 往后的五年时间里,殷无狩走遍了全国所有的地方,甚至去了疆外。 但赫连执玺就是不见了,似乎上天入地,无论他找到哪里,都再也找不到他。 最终,在当初和赫连执玺携手使用五谷丰登的悬崖上,殷无狩看着脚下苍茫的大地,选择回到万界管理局。 殷无狩回来的时候,万奇和副手还等在原地。 副手连声称赞道: “您真的不愧是s级的扮演者,太厉害了!” 男频多女主世界的负责人万奇也为自己之前对殷无狩的怀疑惭愧不已,欣喜的说: “这个世界的后宫问题已经完全解决,这次可以成功过审,还要多谢你!” 殷无狩双手环抱,皱眉道: “为什么任务完成之后,本世界的气运之子会突然消失?” 没错,他确定赫连执玺就是凭空消失了,否则不管他去了哪里,只要还在那个小世界中,他就一定会找到他。 万奇莫名其妙的调出世界线回档看了看,而后惊讶道: “这……好像任务完成之后,他身上担负的本世界气运就还给了这个小世界。” “不应该啊,之前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情况!” 副手也凑过来看,摸着头道: “这怎么可能呢?原着的剧情可还没走完,后面他还要继续征服其他国家,扩充疆域呢!” 万奇把时间线拉到后面: “剧情走完了,继位的新君走了剩下的剧情。” 两人面面相觑,对殷无狩尴尬道: “抱歉,这个情况可能是世界运行出了问题,我们需要向上反馈一下,你先回去休息?” 殷无狩压着一口气,转身离开。 这种情况像是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出了问题,上面要走流程,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出处理结果,他等在这里没有意义。 回到自己的住处,他没有起底稿,直接提笔作画,在胡喜震惊的目光中飞快的勾出了一张巨幅等身油画。 他有一世的任务在中世纪的欧洲,是一名画家,专门为人绘制肖像画,因此掌握了油画的技巧。 笔触生动,惟妙惟肖,画的正是赫连执玺临朝时的样子。 他穿一身玄黑冕服,头戴金冠,君临天下,睥睨四海,像一头黑色的雄狮。 当真威风凛凛,煊赫已极。 殷无狩把自己关起来画了整整半个月,才将这幅油画完成。 期间万奇带人过来请了两次,想让他尽快去执行下个世界的任务,都被他推了回去。 最终,画中人的每根发丝都被细细勾勒出来,眸光流转,栩栩如生。 他把画挂在自己的房间里,沉默的凝视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 “还是有点走心了,下次不能这样,不符合我的渣攻人设。” 油画上的颜料还没有干透,如果此时触摸,就会将画面毁掉。 殷无狩伸出手,指尖沿着画中赫连执玺的眼尾的弧度划过,小心的隔出了一点距离,没有碰触到画面。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问胡喜: “是不是很有意思?现实中我碰不到他了,画里的他我也不能碰。” 胡喜看出他的难过,没有说话。 它讨好的把可选的世界选项铺在他面前,希望能帮他尽快度过难关。 殷无狩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往的成功任务,主角受大部分都是贵公子或者豪门小少爷之类的,总之大部分是有钱且身份高贵但不掌握实权的类型。 像赫连执玺这样大权在握的皇帝拿捏起来太累了。 他决定找一个和他之前攻略的类型差不多的。 殷无狩的指尖从任务世界的简介上逐个翻过,到了其中某一个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就是你了。” 他指尖轻点,选中那个小世界。 这个世界的主角名叫楚忘川,是修仙宗门乾元宗的掌门亲传弟子,当之无愧的大师兄。 整个世界线基本就是他一路过五关斩六将,飞升成仙,并且沿路收下数名红颜知己的故事,绝对是爽文。 楚忘川出身名门,身系父母两大家族的势力,被寄予厚望,从小托付给天下第一宗乾元宗的掌门赵恒教养。 赵恒对他宠爱有加,倾尽心力,从没让他受过半点委屈。 在原故事线里,和楚忘川作对的人基本都被他的父母或者师父处理掉了。 后期还有他的几个老丈人出手,因此一路顺风顺水,非常符合殷无狩想找个自己熟悉的富二代啃老族主角的要求。 “主人,你这次要兑换什么呀?” 上次殷无狩换的每个道具都物尽其用,可以说把每一分钱都花在了刀刃上,让胡喜记忆犹新。 看完原着,对于殷无狩会兑换些什么东西,它万分期待。 殷无狩沉思片刻,声音如常道: “s级修仙心法,再来四个境界提升符。别的就不用了,还是少换点。” 胡喜了然,一遍感慨不愧是主人,换的东西真少,另一边打开查询界面—— “主人!!!” 它尖叫道:“这些东西要两千万积分!!!” “我知道。” 殷无狩揉了揉耳朵,“不差这点钱,本来就是去放松心情的,懒得计算那么多了。” 胡喜目瞪口呆,变成了一个狐狸雕像。 殷无狩见状摊手道: “我好歹也是双男主那边攻区扮演者榜一,做过的s级任务太多了,没什么好惊讶的?” 胡喜仿佛灵魂出窍一样的“哦”了一声,木然的给殷无狩兑换了道具。 在点击确定的那一刻,它仿佛听到了金山流走的声音。 殷无狩确定道具都兑换好,心里对这次的任务大概有了计划。 四个境界提升符,每个都可以直接提高一个修真大境界,可以直接把筑基期提升到合体期。 这次殷无狩扮演的是原着里初期的小反派,名字刚好和他一样。 身份是楚忘川的师弟,因为觊觎他手里的资源,筹谋许久,经过不懈的努力打入了楚忘川的圈子。 楚忘川性格张扬,肆意跋扈,横行霸道,一贯对原主呼来喝去。 原主想要从他那里获得内门亲传心法,因此对他千依百顺。 殷无狩穿过来的时候原主不知道为什么,正在一间小客房里,房门还开着。 他转了一圈,这屋子里摆满了衣服,样式还都差不多,房门外面不断有女子扶着满身酒气的男人来来往往,欢声笑语不断。 看部分客人身上的穿着,显而易见,这应该是提供给客人更衣的地方。 屋子里面摆的都是供客人换的衣服,颜色大多是藏蓝、酒红、墨绿一类,上面居然还有刺绣纹样,能看出造价不菲。 这大概是一间比较高档的……勾栏。 说白了就是青楼。 殷无狩稍微适应了一下新的身体,找了个铜镜。 揽镜自照,意外的发现原主居然底子不错。 修眉长睫,挺鼻薄唇,单看脸的话也算十分清俊。 只是到底出身小门小户,又一心想往上爬,所以花了太多心思在衣着打扮上,把自己搞的像个孔雀。 这里面穿着桃红色阔袖长袍,外面又搭配了青绿色广袖外披,大概是想参考红花绿叶的配色。 更可怕的是,腰带是夺目的明黄,似乎是为了搭配腰带,他脸颊上还抹了两坨同色系的腮黄。 没错,腮黄,明黄色的两大坨堆在脸颊上。 整体装扮让殷无狩有种自己在扮演鹦鹉的错觉。 原主大概是对这身精心搭配的衣服十分满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腰带前面湿了一块,似乎是洒了杯酒。 这大概就是他会跑到这里来换衣服的原因。 殷无狩嘴角抽搐了一下,把身上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全脱了。 他在那些堆放整齐的衣服里面稍微翻了翻,找到一件尺寸合适的,直接换上。 而后又绕回屏风前,把脸上那两块腮黄用脏衣服给擦干净了。 正收拾着,就听外面有人喊: “殷无狩!哪去了,过来摇骰子!” 殷无狩径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高声道: “来了!” 他走到那房间门口,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面积十分大的套间。 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青年,都是矮桌,众人盘腿坐在桌子后面,每个人身旁都陪着一两名歌女。 桌子摆成了一个门字形,中间留出一块空地,想来是给歌女们表演的地方。 而中央正对着门的是一名眉目舒朗,如明月清风般英俊潇洒的青年。 这一群人明明各个皮相都不错,但偏偏就他最打眼,一眼望去,竟然有种鹤立鸡群之感。 不用说,定然是本世界的气运之子,楚忘川。 他显然是众人之中身份最高的,身旁左右坐的两名歌女也最为美貌。 其中坐他右边的女子头戴六柄对称金簪,步摇清响,与其他女子的配饰截然不同,大概是花魁娘子。 - - 关于不少宝子反馈的第二个世界与第一个世界风格差异的问题,想在这里集中回答一下。 我发现很多快穿文同质化都很严重,也就是说每个世界的故事内核都是完全相同的,作者就是单纯的换一个人名换一个背景,反反复复的写。 但是我不想这样,我希望这本书的每个世界都是一个全新的故事,有不同的内核,不同的叙事节奏,不同的风格。 有的人喜欢he,有的人喜欢be,有的人喜欢甜宠,有的人喜欢反转,所谓众口难调。 这是我自己的一次小小的尝试~ 祝各位宝子看文愉快! 第51章 您请自重 殷无狩这么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纷纷露出意外的表情。 更有几人站起身道: “咦?就这么一会儿,你怎么变样了?” “哈哈,这张脸确实不错,还是楚兄眼光好啊。” 此前原主虽然皮相好,但是行走之间缩头缩手,若不是靠这张脸撑着,说一句形容猥琐也不为过。 然而殷无狩的气质却与他截然相反,行走间踏足如风,步伐稳而轻,肩背挺直,腰身不弯不折,唇边还带着一缕笑容。 他换的是一身藏蓝色长袍,织银绣图在胸口勾勒出一只白鹤,振翅欲飞,暗色的衣服更衬的肤色雪白。 这样的翩翩少年,简直是男女老少通杀,任谁见了都要心生好感。 殷无狩扫了一眼众人的座位,他们并没有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是三两成群,一时之间,完全看不出原主之前坐的是哪个位置。 既然如此,那就随便坐咯。 殷无狩微微一笑,径直走到最中央,对楚忘川身旁左侧的女子道: “麻烦让让。” 那女子扭头,见楚忘川没有提出异议,又不好违背客人的命令,只能不情不愿的退开。 殷无狩拂开衣摆,直接坐在了楚忘川身边。 他侧头看了看旁边的人,离得近了,能看出他脸颊上明显带着一层薄红,虽然还睁着眼睛,但是眼神有些涣散。 这是喝多了。 “殷兄怎么跑到楚兄旁边去坐了?” 旁边有人喊:“过来和我们玩骰子啊。” 殷无狩单手放在桌上,不动声色的把楚忘川身前的酒杯推远了一点: “不了,我刚才喝的有些多了,我看楚兄也喝得不少,我们先歇一会儿,你们玩。” 然而,在场喝多的显然不止有楚忘川一个。 “哈哈,楚兄不行了,我就说这仙酿不像寻常凡酒,果然喝多了……” “嗝——” 人一喝醉,就藏不住话,想到什么嘴里就往外冒什么。 只见其中一个身材极瘦的青年站起身来,指着殷无狩道: “殷无狩你坐他旁边干嘛,想抱大腿也不用这么明显?” 他的长相自然也不错,但实在太瘦,脸颊有些凹陷,看着带了几分凶相。 殷无狩勾唇道:“出来玩,大家都是随便坐的,我也一样。” 气氛顿时僵硬起来,旁边原本坐的离楚忘川最近的一名青年开口道: “都是好朋友,大家喝的开心就行。” 他的样貌看上去十分温和。 说完这句话,他转头对刚才指着殷无狩的青年道: “你要是想坐,你就自己过来,别说别人。” 那青年表情一滞,似乎被他说中了心思,有些不太乐意的坐下了,阴阳怪气道: “周兄,你就是人太好。” 姓周。 殷无狩轻挑了一下眉梢,猜到了这个人是谁。 原着里楚忘川的好兄弟,周兆林。 一直随着他鞍前马后,出生入死。 周兆林还有个妹妹,娇俏可爱,后来自然也是成了楚忘川的后宫之一。 就在此时,楚忘川单手揉了揉太阳穴,向方才放酒杯的地方抹了一把,摸空了。 他右侧的花魁立刻将自己的酒杯递到了他手中。 楚忘川接过酒杯,看也不看,仰头一饮而尽。 花魁立刻咯咯笑起来,柔声道: “楚公子,真是海量。” 楚忘川搂着她的肩膀,有些坐不稳,那花魁见状,不但不退,还向楚忘川怀中又拱了几下。 就在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楚忘川歪歪扭扭的身体扶正了。 花魁面色一变,向那边看去。 殷无狩脸上已然没有半点笑意,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姑娘,请自重。” 花魁:“……” 她有种想骂人的冲动。 她都出来陪客了,他竟然让她自重!? 殷无狩才不管她心里想什么。 在这里他们是客人,她们则是服务人员,当然是客人说了算。 他刚把楚忘川扶正,一松手,楚忘川又往旁边倒。 见状,殷无狩干脆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第52章 拥他入怀 有了支点,楚忘川终于坐稳了。 大概是刚才喝的酒度数实在太高,他有些难受的皱了皱鼻子。 很可爱的小动作。 殷无狩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确认了下还没人用过,小心的抵在楚忘川唇边,喂他喝了点水。 等他喝的差不多了,又从旁边拿了个手帕给他擦了一下。 其他人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关心兄弟的周兆林倒是看了个全程。 殷无狩的动作实在是温柔的吓人,搞的他看着头皮发麻,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要不是知道殷无狩和楚忘川只是朋友,他简直要以为殷无狩是楚忘川他妈。 殷无狩之前也是这样照顾楚忘川的吗?他怎么不记得? 周兆林的眼神古怪起来。 他起身道:“我看今天也喝的差不多了,楚兄醉成这样,我送他回去。” 殷无狩立刻道:“我来。” 说完,他也站起身,而后动作极其自然、仿佛顺手一样,把坐在旁边的楚忘川给拦腰抱起来了。 抱着就算了,还托在怀里颠了一下,点评道: “不重。” 周兆林瞳孔地震,连忙道: “你快把他放下,让他自己走。” 殷无狩侧头看看怀里的人,问他: “你确定?” 周兆林低头看去,却见楚忘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此时他躺在殷无狩怀里,向后仰着头,看不见脸,只露出轮廓分明的喉结来,黑色的长发则像柔软的丝绸一般从殷无狩抱着他的手臂旁垂下。 周兆林尴尬的笑了一声: “哈哈,那我陪你一起送他回去。” 真让殷无狩独自送人,他害怕今天楚忘川就要清白不保了。 虽然他有一大堆相好,早就不清白了,但是应该还是从来没和男的……不对,我在想什么,呸呸呸。 周兆林一阵恶寒,毛骨悚然,打起精神先出了门,让小厮出去备马车。 殷无狩抱着楚忘川上了马车,周兆林也硬着头皮钻了进去,和他们挤到一辆车里。 “周兄不坐后面的车?” 殷无狩开口问。 周兆林一时之间想不出合适的借口,只得哈哈笑道: “我这不是来帮忙吗,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殷无狩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 这神色自然没有错过周兆林的眼睛,他愈发坚定了心中的猜想。 马车到了地方,两人并排把楚忘川直接送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殷无狩见周兆林一直在旁边跟着,只好走了。 真是,本来还能占点便宜的。 周兆林见他离开,心中顿时充满了成功守卫兄弟贞操的成就感。 他就像一个年迈的老父亲一样看了看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楚忘川,忧伤的叹了口气。 自己家孩子太俊,总被人惦记,怎么办? 等到楚忘川醒了酒,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头疼欲裂,手上用力敲了两下额头。 周兆林正从外面拎着早饭进来,见他醒了,似乎是想打招呼。 然而这招呼还没出口,就变成了一声感叹: “世风日下啊。” 楚忘川:“……?” 他莫名其妙的看周兆林: “什么?” 周兆林原本还想做个高人姿态,但是实在憋不住话,忍不住直接说了: “昨天后来谁送你回来的,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楚忘川皱眉回忆片刻,摇头道: “没有。” 周兆林扼腕叹息: “那你也不记得有人把你打横抱起来了?” 楚忘川:“?” 他错愕道:“谁?打横抱我?” “对啊!” 周兆林一拍大腿,“而且他还喂你喝水了,你喝完之后他还给你擦了嘴!咿!现在说起来我还起鸡皮疙瘩!” 楚忘川猛摇了一下脑袋,终于对喝水这件事情有了一点印象,迟疑道: “喂我喝水的不是花魁娘子吗……?” “不是!” 周兆林坚定的否认,无情的打破了他的最后一丝希望: “喂你喝水的、打横抱你的、送你回来的,是同一个人,殷无狩。” 楚忘川思绪一顿。 原主那花花绿绿的衣服猛烈的冲进他的脑海。 楚忘川整个人顿时从床上弹了起来,大声道: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说着,他冲到窗边,干呕了一声。 周兆林无语道: “我哪知道你们两个到底熟不熟……况且,要不是你兄弟我发现的早,你可能都被他得手了!” 得手这个词用的可太到位了。 楚忘川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出现了某些联想。 一阵想吐的感觉再次席卷了他。 “不可能……”他边吐边道,“这不是真的……” 周兆林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 “你看开点。昨天可不光是我,那么多人,大家都看到他抱你了。” 楚忘川如同被人看光底裤,只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统统转化为愤怒的涨红: “他现在人在哪里!” 这声喊的声音挺大,把周兆林吓了一跳: “你找他寻仇啊?” 楚忘川咬牙道: “老子要让他滚出乾元宗!” 然而哪怕是对楚忘川而言,想把一个乾元宗的弟子赶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乾元宗原本就是北方第一大仙门,收徒门槛高不说,各种关系户也是多得不可思议。 为了维护彼此之间的平衡,不管是谁,到了这里都要守乾元宗自己的规矩。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殷无狩自己离开。 楚忘川阴沉着面色,心中有了个想法。 周兆林是个老乐子人了,见有戏看,立刻迫不及待的去让人把殷无狩给喊了过来。 殷无狩到的时候,楚忘川和周兆林已经吃完了饭,在院子里下棋。 “楚师兄,周师兄。” 殷无狩对二人拱手。 昨日在山门外,他们都做凡俗打扮,彼此称兄道弟,但今日回了宗门,就还是要以师兄弟相称。 楚忘川看都不看他,把手里的旗子“啪”的一声狠狠敲在那白玉棋盘上: “今天下午我们请了贵客过来吃饭,你准备一下食物。” 殷无狩挑眉,有些不确定的问: “凡人吃的食物……?” 乾元宗是仙宗,这里的弟子都吃辟谷丹,根本就没有能做饭的地方。 楚忘川颔首道:“正是。做不到吗?” 殷无狩笑笑:“能做到。楚师兄等我准备。” 他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周兆林意外的看着他的背影,迟疑道: “他这模样,好像真能搞来食物?” 楚忘川冷笑道: “不可能。装的而已,这你也信?” 周兆林耸耸肩:“好,我就是看他挺淡定的。你这么欺负他,搞不好他就趁机跑了。” 两人继续下棋,基本胜负参半。 周兆林是随便乱下,楚忘川也是一样,纯属打发时间。 谁曾想,过了两刻钟,刚才出门的殷无狩居然回来了。 殷无狩肩膀上扛着许多木柴,哗啦啦放在院子里的空地上。 周兆林好奇的看过去,问道: “这是要在这里生火吗?” 殷无狩点头,问他: “是在这里招待客人?” “没错。” 听到周兆林肯定的答案,殷无狩再次转身出门。 这次回来,他手里拎着两只雪白的兔子,还有一排不知道从哪搞来的调料。 周兆林震惊的长大了嘴巴: “烤兔子啊?这个兔子可不好吃。” 之前他们去后山摘灵草的时候也有师兄弟突发奇想,打算烤个兔子尝尝鲜。 但是一道灵火烧下去,那兔子立刻被烤的外焦里生,黑色的壳子里面包着还流血的肉,一口咬下去,鲜血喷涌,把放火的师兄自己恶心吐了。 想起当时的惨状,周兆林又看看殷无狩拎着的兔子,觉得还不如把它们放了。 楚忘川抬头向那边看了一眼,不置可否,摆明想看殷无狩的笑话。 殷无狩毫无所觉,把手里的调料放在地上,拎着两只兔子去了井边,打了桶水,逐个处理。 楚忘川和周兆林都没跟过来,否则他们定然会极为惊讶。 因为殷无狩剥皮的手法极为精巧,刀刃从腹部挑开,而后直接贴着内部向两边滑动,轻巧的把整张皮子剥下来,不管皮面还是兔子肉,都没有损伤。 这种手法,看起来像杀过上千只兔子,很不寻常。 殷无狩处理好了兔子,把它们用干净的树枝穿上,内外涂上调味料,而后支在旁边,蹲下身开始生火。 他将木柴搭了个简易的烤架,简单回忆了一下原主学过的法术,对着那堆木柴放了个小火苗,在最下方烤了一会儿,把它们点燃了。 这边还没准备好,楚忘川和周兆林约的人已经过来了。 他们过几日便要会考,本就约好了今天下午到这边院子里一起复习。 众人一进院子,就见到殷无狩在忙碌着搭烤架,不由得奇道: “这是要做什么?” “生火了,难道是要练习什么术法?” “旁边还有肉呢,这是要烤着吃的。” “什么肉啊那是?” “好像是兔子……” 众人齐齐想起之前那名师兄烤兔子的经历,面面相觑,顿时无语。 “楚师兄,你怎么不让他走啊?” 一人凑过去问。 楚忘川单手撑着下巴侧头看着殷无狩生火,冷笑道: “有人表演杂耍,当个乐子看了。” 第53章 我也饿了 众人听出他语气不对,有几个人昨天一起跟着出去喝酒的人大概猜到了是因为什么,其他人则满头问号,不知道殷无狩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他。 不过不论楚忘川讨厌谁,只要不是他们自己,他们肯定都是无条件支持的。 毕竟谁家世好,谁说了算嘛。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对殷无狩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他做完了准备工作,拿起那两只收拾好的兔子,架在火上翻烤起来。 没过多久,阵阵肉香便从那架子上方逸散到四周。 众人原本聚集在亭子里讨论考题,结果不知是谁先动了动鼻子,出声问: “这什么味道?好香。” 马上就又有人附和道: “我也闻见了,好像肉的香味,谁带了什么零食来?” 众人找了一圈,面面相觑,最后齐刷刷的转头看向院子中间的空地。 殷无狩还在那里继续翻烤着,两只兔子被烤成诱人的金黄色,滋滋冒油。 周兆林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难以置信道: “这……他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手?” 众人皆是震惊不已,有几个人已经跑到了殷无狩旁边,去看他那兔子烤好了没有。 殷无狩点点头: “已经好了,大家稍等一下。” 说着,他从旁边拿起提前削好的竹片,将兔子身上最好的一块腿肉割了下来,放在竹片上。 楚忘川也闻到了香味,但他心里还憋着气,哪怕听到了周围人的谈话声,也还是故意没有抬头去看。 结果就见一条烤的金黄酥脆、冒着热气的兔子腿被递到了自己面前。 “楚师兄先尝尝。” 青年的低沉悦耳的嗓音响起。 楚忘川耳朵动了一下。 其实看他周围这一圈人的样貌也能瞧的出来,他对身边人的长相要求很高。 能和他玩到一起的,就没有一个长得不好看的。 他生来就这样,哪怕是喂的奶娘不够貌美,都会哇哇大哭。 若是相貌丑陋的人出现,楚公子绝对要绕着走。 相貌如此,嗓音也是一样。 楚忘川对旁人说话的声音同样甚是在意,不能忍受有声音难听的人和自己沟通。 他如此挑挑拣拣,偏偏次次都能得到满足。 天之骄子,不外乎此。 而原主能混到他们这个圈子里来,那长相和声音当然都十分说的过去。 在殷无狩来了之后,这原本只是尚可的样貌和嗓音,又跨越了一个大台阶。 毕竟每个人的说话习惯和发音方式都各不相同。 殷无狩说话的语调,那可是经历过千锤百炼,绝对是能把声线的优势发挥到最大的那一种。 “我不饿。” 楚忘川冷漠的拒绝了他的好意。 殷无狩还想再说什么,结果旁边有两个没眼色的凑了过来,哈哈笑道: “楚师兄不饿,给我们!” “是啊是啊,我们尝尝到底有没有闻着这么好吃。” 辟谷丹虽然能让人免于饥饿,但到底不如食物美味,这帮人平日里有空还要特地跑到山下去打打牙祭,现在宗门里难得出了什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放过? 殷无狩却没有任由他们把楚忘川面前的竹碟端走,而是拦了一下,微笑道: “我去给师兄们每人分一份便是,原本也是给大家烤的。” 他说完,众人一片欢呼,竟然已经是对这兔肉的美味极为期待了。 殷无狩走回烤架旁,扑灭火堆,一把银色匕首在指尖灵巧的转动,片刻之间就把那两只兔子拆成了十余份。 周围的人各自领了兔肉,咬上一口,只觉得这口感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好上十分! 一时之间,院子里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没人说话,每个人都在忙着吃东西。 只有楚忘川没吃,原本他还等着听众人的评价,结果现在所有人都安静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那烤的喷香的兔腿就放在他鼻子下面,无论是卖相还是气味都是绝佳。 但楚忘川到底还是楚忘川,既然他说了不吃,那就再怎么想吃也不会吃了。 偏偏这时候,有人已经把手里的兔肉吃完了,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唉——好吃啊!还有没有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烤架旁边,去研究还能不能从那兔子骨架上片点肉下来。 可惜殷无狩剔肉的手艺也是极好,那骨架干干净净,半点都没了。 旁边几个人见状,也大口吃完剩下的一点,跑过来看。 众人围着那干净的骨架,脸上纷纷露出失望之色: “怎么就没了?” “还没吃够呢。” 有人转过身来对殷无狩喊: “殷师弟,还有没有兔子,再烤两只?” 殷无狩摊手道: “我就抓到了这两只,真没了。” 众人纷纷扼腕叹息: “早知道我最后一口慢点吃了,都怪你们跑过来看!”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要不是你四处喊人,今天能来这么多人吗?” 这时候,楚忘川身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讨好道: “忘川啊,你不饿,这份就给我吃了?” 楚忘川额头爆出一条青筋,侧目看去,说话的正是吃的满嘴油亮的周兆林。 周兆林见他目光不善,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坚持道:“我真的饿了。” 旁边人见状,立刻凑过来,高呼道:“我也饿了!” 众人争来抢去,最后那条兔腿被切成了十多片薄薄的肉片,大家给分了。 楚忘川看的气不打一处来,恼火的拂袖而去。 他正要跨出院门,似乎想起了什么,阴恻恻的回头看了一眼殷无狩: “跟上!” 殷无狩从善如流,立刻屁颠颠的跟在他身后走了。 乾元宗的地理位置极佳,位处于群山环抱之间。 虽然说大家平日里出门都喊着“下山下山”,但实际上这宗门里也有良田美玉,小桥流水,中央更有一处湖泊。 那湖泊的颜色极为浓艳,比晴空更蓝上三分,从上方御剑俯瞰,如同一颗缀在群山之中的宝石,而湖面又波澜不惊,恰如明镜,故而得名“宝镜湖”。 楚忘川带着殷无狩一路前行,走到了宝镜湖边,忽然顿住脚步。 殷无狩也随着他站住:“楚师兄,怎么了?” 楚忘川没有看他,只是望着湖面道: “前日,我随朋友划船。到湖中央时,不小心将一块喜爱的玉佩掉了下去。现在想来,十分遗憾。” 不用他再多说什么,作为一个称职的舔狗,殷无狩立刻心领神会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帮师兄捞回来。” 楚忘川斜眼看了看他,哼了一声说: “别了,再累到你。” 殷无狩连忙摆手:“没事的,我挺喜欢游泳,师兄等着就是。” 第54章 出尽洋相 他没让楚忘川站着干等,而是搬来了一把椅子放在湖边的大榕树下面,又给楚忘川端来个小木桌,摆上点心和茶水,这才匆匆离开。 楚忘川坐在阴凉处,悠闲的看着他脱去外袍,叠在岸边的岩石上。 殷无狩当然知道他在看自己,身姿挺拔,动作从容,脱起衣服来简直能称得上一句赏心悦目。 就算是按楚忘川挑剔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认,殷无狩看着还算不错。表演完脱衣服,殷无狩踏入水中,双足向前一蹬就潜了进去,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他隔一会儿就要出来换个气,整个人被水打湿的像个落汤鸡。 湖面被他搅动的泛起阵阵涟漪。 楚忘川就坐在岸边好整以暇的看着,心中畅快不已。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水面逐渐平静了下来。 楚忘川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再抬头看,但见还是没人冒头。 他皱了皱眉,站起身来。 他是想把殷无狩赶下山,但可没想让他在湖里淹死。 这小子急于表现自己,好大喜功,莫不是真的溺水了? 楚忘川想到这里,心中一凛,刚好有队年轻弟子路过,对他行礼道: “楚师兄!” 楚忘川皱眉道: “刚才有人跳到湖里找东西,许久没见上来,你们下去看看。” 众弟子听完,大惊失色,立刻道: “是!” 说着一群人都开始扒衣服,他们心里急切,手上动作也乱,与刚才殷无狩那种表演一样的优雅不可同日而语。 楚忘川顿时看不下去,匆匆移开目光。 好在这些人动作很快,几下就脱完了,“噗通”“噗通”下饺子一样纷纷跳进水中。 只见他们四下搜寻,时不时有人浮上来大喊: “这边没有!” “我这边也没有!” “北面看看!” 越来越多的人被他们吸引过来,一听说有人溺水了,前前赴后继的跟着跳进水里。 这边热火朝天的打捞着,楚忘川心里默默计算着殷无狩沉下去的时间,按现在的趋势,就算捞上来也是个尸体了…… 他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实在不行,楚家还有一颗老祖宗留下的续命金丹,刚死的人,只要尸体完整,都能给捞回来。 他正想着,忽而听旁边有人问: “这是怎么了,他们捞什么呢?” 那声音低沉悦耳,甚是好听。 楚忘川一听到这声音,简直寒毛都立了起来,猛然回头看去! 却见殷无狩正站在他身边,一脸好奇的望着湖面! “你……”他难以置信道,“你不是在湖里吗?” 殷无狩咳嗽一声,似乎有些尴尬: “刚才是,后来我捞到了玉佩,想着浑身湿淋淋的,上来让师兄见到,实在不雅,就去换了件衣服。” 说着,他对楚忘川伸出右手,摊开的掌心上赫然是一块白玉。 楚忘川看着那块玉,神色变幻莫测。 昨日他根本就没坐船,更没丢过什么玉! 他忽然抬头对湖面大喊一声: “人捞上来了!” 说完,也不等湖中人反应,掉头就走。 湖里原本还在打捞的众人猛然听了一嗓子,纷纷抬头向岸上看去,却是什么也没见到,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逐个上岸,打算去岸上看看。 还有人远远看到楚忘川的背景,大叫道: “楚师兄!别走啊,人在哪呢?” 然而那背影却走的更快了,仿佛有人在后面追一样,嗖嗖就没了踪影。 楚忘川这次丢了个大人,气的眼角直跳。 而原本应该出尽洋相的殷无狩,现在还好端端的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楚师兄”。 楚忘川听他喊自己,只觉得脑子连着太阳穴突突的疼。 他思来想去,终于又心生一计。 殷无狩见他放慢了脚步,连忙殷勤道: “师兄累了?我们去阴凉地方歇一会儿,我去找个伞过来,等下给你打上,你就不晒了。” 楚忘川凝神打量他,慢悠悠的问: “你入宗门的时候,可走过问仙路?” 问仙路。 殷无狩看过原着,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乾元宗的弟子入门的时候都要经历一遭考核,等到各项考核都通过了,这最后一关,就是问仙路。 它是条长长的石阶,越向上走,周身的灵力密度越高,压力也越大,普通人走上几步就要被压趴下来。 而想要进乾元宗,必须踏过整整九十九阶。 故而能入乾元宗的人天赋都不差,只是哪怕在一堆天才里,也总有那么一两人能傲视群雄。 而楚忘川就是那佼佼者之中的佼佼者。 原主作为炮灰,天赋只能说在普通人里出类拔萃,到了乾元宗就平平无奇。 当初走问仙路,走的也是十分辛苦。 故而修炼许久,如今还是筑基。 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渡劫、飞升。 七个大境界,通常来说,前四个阶段中的每一个,耗费的时间相较前一个都要乘以十倍。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能五年筑基,那他就可以五十年结丹,五百年元婴,五千年化神。 至于后面三个阶段,已经是人力所不能及,要看天意。 而楚忘川从炼气到筑基,只花了短短一年的时间。 如今他不过二十三岁,却已经是金丹期的修为。 如此天赋,简直世间罕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也不怪他这样骄傲。 “当然,我也是从那里走过来的嘛。” 殷无狩摸了摸鼻子,看起来似乎有点害羞: “师兄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楚忘川拍了拍他的肩膀: “殷师弟,你是我最信重的人之一,我有件事情想要托付给你。” 殷无狩立刻道: “师兄你说!有你这句话,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楚忘川后退一步,稍稍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微笑道: “我师父最近闭关了。他闭关的地方就在问仙路的尽头,需要我每日送灵茶给他。但是我下午还有事情要忙,能不能托你帮我送上去?” 殷无狩闻言笑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这样的小事,师兄就放心交给我。” 楚忘川眸中闪过一缕暗芒: “好呀,师弟不要半途而废就是。” 第55章 意料之外 “又开弟子遴选了?” “这次怎么只有一个人,好奇怪。” “诶不对,你看他穿着弟子服呢!这是外门弟子啊。” “那不是殷无狩吗?他怎么在爬问仙路!” “是他,我今天中午还听隔壁师兄说他在楚师兄院子里烤肉,烤的香飘十里,现在还有一群人在那边闻味呢。” “哇,是有多好吃……” “别提了,我去的时候连烤肉的木架都让人拿没了。” “那他现在干嘛呢?” “难道是对自己当时测出来的资质不满意,想重测?” “这东西重测了也没什么用。” “确实,而且师门长辈都不在。” “你看,他手里端着什么?” “好像是一壶茶……” “真的是,还有一个茶碗呢。” 楚忘川抱着手臂坐在旁边的亭子里,远远的看着殷无狩爬山。 这问仙路入门的时候要爬九十九阶,但实际上它足足有一千多阶。 按筑基期的修为,爬到三百阶就差不多了。 到时候殷无狩只能知难而退,虽然不至于因此退出宗门,但是肯定会没脸见他。 乾元宗出身最好的一伙人以楚忘川为首,常常聚集在一起。 昨天和楚忘川他们出去喝酒的就是这伙人。 他们中有一部分中午吃了殷无狩的烤肉,不好意思马上面对楚忘川,其他人听说他要整殷无狩,都跟过来看戏。 周兆林仗着自己平日里和楚忘川关系最好,也厚着脸皮来了。 他见殷无狩端着个茶壶沿着问仙路往上走,看起来气定神闲,从容不迫,不由得感慨道: “之前怎么没发现,殷兄这气质真是少见。” 他琢磨半晌,描述不出那种优雅的感觉,只能咂了咂嘴。 楚忘川闻言,把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放在桌上,冷笑道: “这就喊上殷兄了?” 周兆林尴尬道: “哈哈,这不是吃人嘴短吗。” 楚忘川忍了又忍,没有外人,又在屋里,熟悉的环境让他放松了警惕,他用手臂微微遮住嘴,小声问周兆林: “和城中醉香楼比哪个好吃?” 周兆林回味片刻,摇头晃脑道: “各有滋味。但是殷兄烤的风味,我真是第一次吃到。真是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因为殷无狩的做法都是后世改良过几千年的,调味料还是系统的生存套装里自带的。 这个时代就没有那么多调味料,把大厨累死也做不出来。 楚忘川沉默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头转回窗边,盯着依然在爬问仙路的殷无狩,目光凶狠。 周兆林不敢再刺激他,转移话题道: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我觉得他应该能爬三百五十阶。” 寻常筑基三百阶就到头了,余下的五十阶是他给那顿烤肉的面子。 其他人正好也闲着无聊,立刻积极响应: “好啊,不过三百五十阶也太多了,我觉得三百二十阶。” “我看你们是昧着良心说话,按殷无狩上次考核那个水平,两百阶还差不多。” “话不能这么说,上次考核都是一年前了,我估计他现在应该能上两百七十阶左右。” “哈哈,那我也猜个两百七。”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完,转头看楚忘川: “忘川呢?你赌吗?” 楚忘川的视线落在殷无狩目前依然自如的神态和轻松的脚步上,眯了眯眼睛: “四百五十阶。” “嚯!这么多!” 大家面面相觑,没想到他对殷无狩如此看好。 实际上楚忘川才不是看好他,只是从他目前的状态预估而已。 要是殷无狩能两百阶就累趴下,他更开心。 众人这边说说笑笑,却忽然有一人出声道: “快看!他上两百阶了!” 闻言,他们停住话头,伸脖看去。 只见殷无狩的脚步比方才慢了一些。 如果刚才是寻常走路的速度,现在就像是在闲庭信步—— 姿态依然优雅,让楚忘川如何研究也说不出一句“不好看”来。 两百阶,轻松跨过。 刚才那赌两百的人大失所望,咋舌道: “他进步还挺快的。” 周兆林哈哈笑道: “他肯定还是挺上进的,不然能天天来找忘川吗。” 这群人虽然嘴上没有明说过,但是心里对于殷无狩为什么总是巴巴的跟在楚忘川屁股后面,心知肚明。 没一会儿,又有人道: “两百七十阶了!……诶呦,早知道我也赌三百二十阶。” 然而方才说三百二十阶的那人也摇了摇头: “我看这次兆林要赢了。” 周兆林已经大笑着开始向众人拱手: “运气而已,运气而已。” 他站起身来,把大家仍在桌面上做赌注的玉佩、扇坠、符咒、灵石等物都往自己身边拢了拢,虽然赌局还没结束,但显然已经卫冕冠军了。 众人对他翻几个白眼,耐着性子看殷无狩继续往上走。 又过了一会儿,周兆林也笑不出来了。 殷无狩长腿一迈,跨过三百五十阶,和跨过三百阶没什么区别。 周兆林讪笑着把那坨赌注堆推到楚忘川身边: “还得是咱乾元宗第一人,楚师兄啊!” 其他人一边憋笑一边应和道: “没错没错,忘川的眼力真是精准。” “一下就能看出那小子的深浅!” 楚忘川的眼力确实不俗。 明明在走前三百阶的时候,殷无狩还一派闲云野鹤、自在轻松的模样,但是上了四百阶之后,他的额头逐渐冒出一层冷汗,步伐也变得吃力起来。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想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倒下。 然而虽然看起来十分吃力,但是殷无狩依然在一步一步向上走。 直到第四百五十阶也被他踏过。 楚忘川微微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聚集在问仙路周围的弟子越来越多,许多人仰头看着殷无狩,对他的背影指指点点,发出阵阵惊叹。 不知不觉,他已经上了整整五百阶了。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哪个筑基期能踏上五百阶。 “这……殷师弟的天赋比我印象中好上不少啊。” 周兆林目露惊叹之色。 楚忘川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他的话。 人群中传来的阵阵议论声没有对殷无狩造成任何影响。 为了防止自己的汗水弄脏茶壶,他甚至把托盘举的离身体更远了一些,这样也更加吃力,他的两条手臂开始无法控制的颤抖。 尽管如此,他依然一步一步的在向上走。 楚忘川是金丹期的修士,灵力聚于双目,可以清晰的看见他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和沿着锁骨滚落下去的汗珠。 八百阶了。 殷无狩的上衣几乎全部被汗水打湿,贴在后背上,露出明显的肌肉线条。 围观的弟子们已经没人说话了。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想看他到底能上到多高。 就在这时,殷无狩迈出两步,身体明显的摇晃了一下。 弟子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 原本被殷无狩端在手里的茶壶失去了平衡,眼见就要摔下去。 但他却是在关键时刻单膝跪下,一个矮身,愣是用托盘把它接了回来。 他举着托盘,喘息了一下,咬紧牙关,慢慢站起。 渐渐地,围观的人群里竟然传来了阵阵掌声。 “加油,殷师兄!” 有年轻的弟子高喊,“你一定能走完的!” “殷师兄加油!” “加油啊!还差一点了!” 越来越多的人喊着他的名字。 他每向上继续踏出一步,人群中都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似乎比他本人还要高兴。 然而此刻,殷无狩的视野已经模糊了。 显然,走到这里,是这具身体的极限。 第56章 当牛做马 楚忘川所在的亭子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殷无狩竟然能登上整整八百阶! 这怎么可能呢? 从来没有筑基期能在问仙路上走这么远! 然而殷无狩,却还在一步一步的向上走! 周兆林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由自主的看向楚忘川。 其他人的目光也是一样。 在他们心中,能有这样天赋的人,从前只有楚忘川! “主人,你还好吗?” 成熟了很多的胡喜在殷无狩识海中担心的问。 殷无狩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向前迈开脚步。 他已经没有余力回答问题了。 现在所走的问仙路,完全是靠他的意志力在支撑。 灵魂提着虚软无力的肉体,就像一名绝世剑客的手中没有剑,只有一条碎布。 一身剑术半点也用不出来。 内脏破裂,他的口鼻开始向外流血,被他不甚在意的擦去。 “要不然用个境界提升符,”胡喜小声劝说,“您点点头,我这边就选择使用,提升到金丹期,您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殷无狩依然没有说话,但是在识海中却浮现出了一行金色的大字: “不行。还不到时候。” 所有人里,最受震撼的,还是楚忘川。 其他人本身就没走完过问仙路。 所以他们不知道,问仙路到了六百阶之后,压力不是逐渐上涨,而是翻倍。 而楚忘川是真的来回走过的人。 眼看殷无狩要迈上九百阶的台阶,楚忘川浑身一个冷颤。 不行! 筑基期的修为,踏上九百阶,绝对会被灵压瞬间拍成肉饼! 他咬牙想,殷无狩这小子,怎么就不懂知难而退! 腿都软成什么样了还要往上走! 筑基期的修士还是凡人之躯,但金丹期已脱去凡俗,可以御剑飞行。 楚忘川霍然起身,在周围人惊讶的目光中御剑而起。 剑影呼啸而过,落在殷无狩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殷无狩的脚步终于停下了。 他抬头,又匆匆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对楚忘川露出个微笑来: “楚师兄,我快送到了。” 楚忘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垂眸盯着地面说: “我现在有空了,自己送就行。你把茶壶给我,回去。” 殷无狩肯定不会愿意。 楚忘川想,他都废了这么大力气,马上就要到了,怎么舍得在这个时候放弃? 谁知道殷无狩听完,点点头道: “哦,好啊。那师兄拿着。” 说着,他一抬手,将那托盘向前举了起来。 楚忘川这才发现,他端着托盘的地方,还小心的垫了两块白布。 他满身的汗水和鲜血,竟然没有沾上托盘半点。 楚忘川从他手里将它端过来,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一定是装的,他想。 不然这个人也太傻了……太傻了。 殷无狩将托盘交给他,似乎是长长的松了口气,笑道: “那师兄,我先回去啦。” 说完,他挥挥手,转头下山了。 围观的一众师兄弟们见状还凑过来问: “怎么啦,殷师兄,怎么不继续登了?” “对啊,马上就要到了。” “好像就剩一百阶啦。” “为什么把托盘给楚师兄呀?” 殷无狩摇摇头,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自顾自的离开了。 下去的时候,没了托盘,他不用再走的那么稳。 众人就见他微微弯了腰,后来又弯一点,再弯一点。 终于,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开始大口大口的呕血。 破碎的内脏碎片合着血液,染红了地面。 楚忘川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丢下手里的托盘,两步冲到殷无狩身边,将他拽了起来,探向他的脉搏。 “你——!” 楚忘川摸着那脉象,整个人几乎都惊呆了,那脉搏微弱到几乎没有,按理来说,这人已经快死了! 殷无狩又咳出一大口血来,闷声道: “对不起、给师兄……丢人了……” 楚忘川厉声道: “闭嘴!” 楚忘川其实是个很爱干净的人。 但是这次殷无狩的血蹭到他胸口,他却全然忘记了要将他放开。 狰狞的血色在他胸前绽开,如同雪地中盛开的红梅。 他抱着殷无狩,再次御剑而起,直向药师阁冲去。 “这是怎么了?” 他一落下,众人就纷纷凑上来,不无惊讶之色。 有人认出殷无狩,开口问道: “诶?殷师弟,我刚听人说他在爬问仙路啊,还打算过去看看呢。” “爬问仙路能伤成这样?难道有人和他比试了?” 楚忘川垂眸,艰涩道: “他在问仙路上走了近九百阶……还请帮忙看看。” 众人哗然色变,有人起身去拿治伤的灵药,其他人震惊道: “九百阶!?” “他是筑基期!” “寻常金丹也上不了九百啊!” “怪不得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好端端的,没事非要去走问仙路做什么,还走那么高……” 楚忘川听到这句,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惭愧不已。 好在药师阁常年有师长坐镇,殷无狩这条命在银针底下扎了一遭,终于还是被救了回来。 楚忘川见他脱离了危险,本想直接离开,但谁知道殷无狩竟然就在这个时候醒了。 他看到楚忘川站在自己床前,眼睛明显的亮了起来,嗓音沙哑的问: “楚师兄,是你救了我吗?” 楚忘川僵硬了一下,还没说话,旁边的药师就替他回答: “没错,这次要不是你楚师兄及时抱你过来,你这条小命只怕就要保不住了!” 他摇头叹气道: “你们年轻人怎么总把生命当儿戏?都什么状态了还硬撑,这次好好涨涨记性。” 然而殷无狩显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后面说了什么。 只见他耳朵烧红,眼神躲躲闪闪的对楚忘川说: “楚师兄抱我过来的啊……” 楚忘川:“……” 作为直男,比被其他男的惦记还让人尴尬的是什么? 是他td不但主动抱了他,还让对方知道了!!! 他清了清嗓子,强调道: “我是救人。” 殷无狩目光热切的点头: “是,楚师兄是我的救命恩人,大恩大德,我……” 楚忘川盯着他的嘴,生怕“以身相许”四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字从他嘴里蹦出来,立刻转身,将他丢在药师阁,落荒而逃。 殷无狩说:“……我当牛做马报答师兄,咦?师兄怎么走了?” 第57章 喜欢我吗 他躺了三天,身上的伤就好的差不多了。 这样的恢复速度自然是没少用上品灵药。 按理说殷无狩自己是没有这么多钱的。 但是楚忘川把他送过来,竟然还垫了一百块中品灵石做医药费。 他得知之后不由对胡喜夸赞道: “气运之子果然都是好人。” 说完,他回了自己的住处,把原主的小金库翻出来数了数。 三十二块中品灵石,一百五十块下品灵石,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殷无狩把那些灵石一样拿了一半,装进布兜,拎着去了楚忘川的院子。 往日里大敞四开的院门,这次关的严严实实的。 他敲了敲院门,高声道: “楚师兄,你在吗?”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回应。 殷无狩锲而不舍: “楚师兄,你不在吗?” 怎么可能。 如果真是在外面锁的门,那必然是门口挂一把锁。 现在门推不开,门上又没锁,那只能是有人在里面把门拴上了。 殷无狩把怀里的布兜放在门口,对门里道: “楚师兄,谢谢你昨天替我垫付了灵石。我现在凑不出一百块中品灵石,先拿了一部分过来还你,我放在门边了。剩下的部分,我一定会尽快还给你的。” 门里依然没人答话。 他又郑重道: “谢谢师兄,你……你是我来乾元宗这么久,遇到的最好的人。” 这句话说完,殷无狩不再留恋,转身离开。 却听身后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楚忘川那金尊玉贵的声音响起: “把你的灵石拿回去。” 他并不想搭理殷无狩,但是这个灵石他不能收。 原本殷无狩就是替他办事受了伤,现在竟然还要把医药费还给他。 楚忘川皱眉捡起殷无狩那布兜,结果布兜上面居然就是松松的系住,并没有扎紧。大大小小的灵石顿时滚了一地。楚忘川整个人呆了一下,原本狭长的眼睛都睁圆了。 那些大的是下品灵石,小的才是中品灵石。 灵石中的灵力含量越高,整体就越通透,体积也更小,便于携带。 楚忘川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多的下品灵石了。 殷无狩蹲下身,匆匆把那些散落的灵石捡起来,看他还愣在原地,连声道歉: “对不起,楚师兄,我没收好,是不是砸到你了?” 他的视线落在楚忘川的脚背上,紧张的问: “砸到哪里了?” 楚忘川不自在的动了一下脚,往后退了一点: “没有。” 殷无狩这才松了口气,把捡回来的灵石重新递给他: “楚师兄,这里是十六块中品灵石,七十五块下品灵石。我现在只有这么多了,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尽早把其他灵石还上的。” 楚忘川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里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又加深了几分。 他抿唇道:“你打算怎么赚灵石?” 殷无狩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我,其实我之前有帮人照顾灵田的经验,应该可以继续做。” “那帮我照顾。” “啊?” 殷无狩显然是以为自己听错了,茫然问: “帮谁?” “我。” 楚忘川不想继续重复,直接抬手指了指自己身后: “这个院子里的灵植,你照顾。你们之前是怎么算钱的?” 殷无狩不知不觉随着他踏入院子,回忆道: “这个是按面积,如果是这整个院子这么大的话,一个月四块中品灵石。” “我给你八块。你好好伺候着。” 楚忘川眼睛也不眨的说。 殷无狩卡壳了一下,看看空荡荡的院子,迟疑道: “呃,师兄,你这里也没有种灵植啊?” 楚忘川淡定的回身看看院子,反问: “怎么没有?” 说着,他抬手一指: “那不就是?” 殷无狩向他指的方向仔细看去,发现墙边长了一小排野花。 没有其他植物竞争营养,竟然开的还不错。 殷无狩只好道: “好的……那用不了这么多灵石。” 楚忘川不耐烦的打断他: “话那么多?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殷无狩连忙说: “你说了算。” 楚忘川哼了一声: “那我给你多少你就接着,再和我废话,我就换个人来做。” 有了能名正言顺天天出入楚忘川院子的理由,殷无狩怎么可能让他换人? 他立刻说:“别换,我一定好好做!” 从这天开始,殷无狩每天只要一有空闲就过来照料楚忘川那一排野花。 周兆林坐在楚忘川旁边喝茶,边喝边道: “诶,那小子又偷偷看你呢。” 楚忘川眼睛也不抬的说: “不会说话就闭嘴。” 周兆林哈哈笑道: “我这不是看他天天过来种花吗,他把那些花籽都给铺旁边了,再这样下去,你这儿早晚要长一院子野花。” 楚忘川的眼角跳了跳,转头对远处的殷无狩扬声道: “别种了,过来一下。” 殷无狩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向这边走了几步,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扭头回去在井口边仔仔细细的洗洗手,这才过来,笑着对楚忘川道: “楚师兄。” 楚忘川面色不愉道: “你每天照顾花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殷无狩的脸色白了一点,但依然还在微笑: “……我会尽力快点做完的。” 他说着垂下眼睛,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失落。 楚忘川见状,原本在摇扇子的手僵硬了一下。 周兆林察觉两个人之前诡异的氛围,立刻起身道: “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一趟。” 他这一走,亭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气氛就更古怪了。 楚忘川的手指动了动,想端起茶杯喝一口,却发现里面空了。 他刚要倒水,站在旁边的殷无狩就快步上前,赶在他前面从一直热着的茶炉上把壶端了起来: “我来,别烫到师兄了。” 他担心溅起的水花碰到楚忘川,将楚忘川的茶杯拿到自己面前,填满茶水,才给他放回去。 楚忘川看着他的动作,忽然问: “你真的喜欢我?” 殷无狩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放下手臂,低头道: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师兄。” 楚忘川只觉得他这句话分外刺耳,把扇子啪的一声扔在桌面上: “这有什么配不配的?” 殷无狩的手指瑟缩了一下,背在身后,低声道: “师兄若是想让我做师弟,我就只做师弟。能像现在这样日日都看到你……我已经非常珍惜了。” 楚忘川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他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从小到大,他喜欢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就算他想要天上的星星,他父母都能给他摘下来。 他根本不用费心去追求别人,因为这天下已经没有比他更出色的青年才俊,无论他看上了哪家的姑娘,都只有姑娘追着他跑的份儿。 但也从来没有哪个姑娘会像殷无狩这样——他自己亲眼所见,殷无狩为了他一句话,当真连命都不要了。 就因为他喜欢他? 楚忘川忽然对这种情绪产生了一丝好奇。 他单手撑着下巴,斜靠在椅子上,抬眸看向殷无狩: “那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 殷无狩目光闪动,他本就生的相当不错,此刻心潮涌动,眸光闪烁间如同璀璨繁星,让人看了便受他感染,也生出一样的喜悦来: “师兄,你是让我……追你吗?” 楚忘川尴尬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道: “自无不可。你什么时候想通了,自行离去就是。” 殷无狩闻言,就像得了什么天大的赏赐一样,笑容灿烂道: “谢谢师兄!” 第58章 雪山之巅 从这一天开始,众人发现,殷无狩不是只在楚忘川院子里盯着他看了。 只要楚忘川出门,几乎是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楚忘川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拒绝,就让他这么跟着。 虽然他不是乾元宗同辈弟子里面年纪最长的大师兄,但却实实在在是天赋最高的一个。 因此各峰峰主开坛讲座,总是要把他喊过去,问问他的心得体会,以期能让其他的弟子更好的领悟功法中的精髓。 而每次到了这样的场合,楚忘川身边总是被无数莺莺燕燕层层包围。 那些师姐师妹不好意思去他的住处找他,便要抓住这样公开场合的机会。 殷无狩跟在他身边,原本只是给楚忘川端茶送水,后来就变成了也要捎带着给他身边的莺莺燕燕端茶送水,而他竟然做的毫无怨言。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泡的茶就是比别人好喝,似乎总有种很清冽的味道。 就连最开始第一个怀疑他对楚忘川动机不纯的周兆林,见了他的所作所为,都不得不心生敬佩。 楚忘川原本还担心他打扰自己,但见他这样安静乖巧,反而搞得楚忘川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次道法讲座开了三天,殷无狩竟然把跟在楚忘川身边的小师妹爱吃哪种类型的甜点都记住了,还会主动给她带。 但楚忘川见到小师妹捧着殷无狩拿来的甜点吃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又总觉得看着难受。 他抿了下唇,起身道: “师父叫我过去,我先走了。” 殷无狩果然跟着他一起站起来出去了。 楚忘川心里这才舒服了点,对殷无狩冷淡道: “你先回去。” 殷无狩点点头,乖巧的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有走,但也不继续跟了。 楚忘川转身离开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的身上。 他师父是乾元宗掌门赵恒,之前闭关了一段时间,今日出关,召他过去。 赵恒真实的年纪已经有千余岁,但看样貌,却还是十分年轻,温和儒雅,只是满头雪一样的白发。 于他而言,楚忘川真的就是个不大点的小孩子,以至于平日里他教导楚忘川的时候也常常用那种哄孩子的语气。 “忘川近日里在修炼上可有遇到什么难处?” 他一见到楚忘川,就开始亲切的关怀起来。 楚忘川对这个师父还是很敬爱,他俯首作揖行了礼,而后才回答道: “修炼还算顺利,师父放心就好。” 赵恒看看他,点评道: “灵蕴内敛,气息悠长,看来颇有进境。” 说完,他似乎十分满意,只见他手指轻轻一点,楚忘川面前光华闪烁,竟然冒出一个小小的红色丹炉来。 “师父这是……?” 楚忘川眨眨眼睛,不解的看向赵恒。 “乾元宗的秘宝之一。紫阳真君当年飞升之前,用的就是这口炼丹炉。” 赵恒温和的笑着说: “为师知道你之前一直修习剑术、法阵,于符咒和丹道一途暂且没什么进境。” “但修仙之路无比漫长,在往后的岁月里,这些你也要慢慢掌握才是。” 赵恒是全才,剑阵丹符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他的弟子要承袭衣钵,自然也必须一个不落的学会。 丹炉周围的光华慢慢散去,落在楚忘川的手中。 赵恒道:“丹道一途,不但要会炼丹,也要会采药。你这几日就去后山找些灵药,丹方我派人给你送过去,你先开炉试试。” 楚忘川答应下来,带着丹炉回去了。 过了不久,果然有药师阁的人送了许多丹方过来。 他晚上大概看了看,选定其中两个丹方,记下了需要的灵药种类。 第二日凌晨,太阳还没升起,楚忘川就直奔后山而去。 他要采的灵药里有一味冰魄花,生长在雪山的山顶,只在黎明时盛开。 后山主峰上层层积雪,刚好符合条件。 周围一片漆黑的情况下,山路尤其难走,楚忘川干脆御剑直接飞到了山巅上,打算从上往下找。 山巅上的积雪基本能没到人的膝盖,楚忘川从飞剑上下来,直接一脚踩进了雪里。 他随手拿出一颗夜明珠照明,却忽然发现,自己身前不远的地方,竟然有一道脚印。 山上还在下雪,那脚印却没有被积雪覆盖,可见是刚刚有人走过。 而且看深浅,走路的人深一脚浅一脚,看起来走的十分吃力。 谁会在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 难道还有其他人也想找冰魄花? 这花数量稀少,每次只开一两朵。 若是有人抢先一步摘走,只怕他今日就要空手而归了。 楚忘川挑眉,打算看着究竟,于是便干脆的跟着那脚印向前走。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几块凸起的巨石,脚印从后面绕了过去。 楚忘川也就直接随着那脚印绕过去,而后才发现,巨石后面,赫然站了个人。 那人背对着楚忘川,山上风大,呼啸的风声掩盖了走路的声音,导致他大概还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过来。 只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罐子,在弯腰收集着什么东西。 楚忘川愈发怀疑自己遇到了同行,干脆开口问: “兄台也是来找冰魄花的?” 只见那人的身影明显的顿了一下,而后缓缓转过身来,惊愕道: “楚师兄?” 第59章 木雕神像 楚忘川这才发现,这半夜跑到雪山顶上来的怪人竟然是殷无狩! 他错愕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殷无狩见了他,下意识的想把抱在怀里的罐子藏起来,但是那罐子实在太大,他一时间没地方放,只好继续抱着,有些尴尬道: “我来这里收集点东西。” 他越是遮掩,楚忘川越是好奇。 他的目光落在殷无狩怀里的罐子上,问: “你收集了什么?给我看看。” 他这要求无疑十分霸道,而且不讲道理。 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凭什么我收集的东西还要给你检查? 但殷无狩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样子,只是脸上浮出一层红晕,低头把罐子递出来,小声道: “我装了些新雪。” 装雪用的着一直爬到山顶? 楚忘川不信,直接伸手把他的罐子拿了过来,将里面的东西侧过来仔细看了看。 真的是雪。 这罐子里除了洁白的雪,什么都没有。 楚忘川一阵无语,把罐子还给他: “你要雪干嘛?” 殷无狩把罐子重新抱在怀里,低声说: “山巅的刚下的新雪最干净,拿回去沉淀之后,取上面的那一层泡茶,茶味会清冽许多。” 他这样一说,楚忘川忽然就回忆起,这些天来殷无狩泡的茶,的确和往日里他喝的有所区别,更加清冽。 他看着殷无狩,难以置信道: “你每天半夜上来取雪?” 殷无狩立刻摇头说: “也没有每天,两三天取一次就行了,昨天人多,用的水稍多了一点……” 楚忘川简直说不出话了。 他看了殷无狩半晌,见他胳膊腿上都是泥印,显然是半夜摸黑爬山摔的。 最终,他只能说: “算了,我先带你下去。” 殷无狩却拒绝道: “我自己能下去的。师兄来这里是想找那个冰魄花吗?我帮你一起找。” 他还记着楚忘川刚才过来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 楚忘川抿唇道: “找到了。走。” 他动作粗鲁的把殷无狩提上飞剑。 殷无狩似乎吓了一跳,仔细的抱紧了自己怀里的罐子。 楚忘川几次想开口说让他将罐子扔了,用不着非拿山顶的雪泡茶,普通井水也可以,但是却说不出口。 他害怕殷无狩真的听他的话把罐子扔了,回头又自己跑上来取雪。 那岂不是折腾他平白又多跑了一趟?殷无狩见他几次欲言又止,在呼啸的风声中凑过去问: “楚师兄,怎么了?” 两个人原本就离的极近,这一下真是贴在楚忘川的耳边了。 他察觉到殷无狩的呼吸吹在自己耳廓上,整个人猛地激灵了一下,向后撤出一块,几乎要从飞剑上掉下去: “没事。你站好,别乱动!” 殷无狩见他差点摔下去,果然不敢动了。 一落地,他就回身向楚忘川道歉: “对不起,师兄,刚才我不该……” 话还没说完,楚忘川打断他: “不用给我道歉。” 他又扫了一眼他身上的伤,从自己的乾坤袋里丢出两个东西给他。 一个是外敷的伤药,另一个则是个金色的护身符。 见殷无狩伸手接了,他飞快道: “记得贴身带着。” 他像火烧屁股一样的跑了,天边擦出一道朝霞,红色的霞光把他的脸也映成了同样瑰丽的颜色。 楚忘川原本选的丹方是两种凝神静心的丹药,他修行时偶尔能用上,不算完全没用。 但是回去之后,他思来想去,却是重新换了两个。 一个是服用之后可以避寒的迟火丹,另一个是能够帮助低阶修行者养气固本、提高修为的培元丹。 楚忘川这边闭门炼丹,殷无狩就自由了,但他却没有四处闲逛,而是去后山寻了一截灵木,拿着小刻刀开始刻木像。 那木像巴掌大小,殷无狩手上动作极为精准,几下就雕出一个大致的人形,而后一点一点细细的刻画起服饰和发丝的细节。 胡喜瞧了瞧,惊奇道: “这是楚忘川吗,好像!” 殷无狩颇有些得意的将手里的刻刀转了个刀花: “几百年没雕过了,手艺有几分退步。” 胡喜真心实意的称赞道: “主人太谦虚了,您这个手艺完全可以摆摊卖钱的!” 殷无狩:“……谢谢,不过摆摊就不必了。” 他一口气把雕像的脸部细节刻完,确保看到的每一个人都能认出这是楚忘川,而后就拿着雕像和刻刀去了太极广场。 这里位于乾元宗正中央的平台上,是宗门节日里举行活动的地点。 平日里很多弟子会在这里过招、捉对比试,也有不少人跑到这来倒卖些二手的东西,诸如符咒丹药护身符之类。不过殷无狩可不是真的来这里摆摊的。 他径直往里走,直接走到广场边上休息的石桌旁,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继续雕刻手里的木像。 只是这次动作就要慢上许多了,雕的极精细,把头发丝都一根一根的刻了出来。 恰巧旁边有人下棋,其他人则站着观战。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凑过来看他雕的是什么。 这一看可不得了,马上就有人认出来,疑惑道: “这位师兄雕的人怎么看着如此面熟,难道是楚忘川楚师兄?” 殷无狩故作羞涩的浅浅笑了一下: “师兄好眼力。确实是楚师兄,我手艺不精,见笑了。” 那人得了他肯定,立刻呼朋唤友,啧啧称奇: “你这手艺还不精啊?雕的像真人一样!那眼神,简直活了!” 殷无狩摆手道:“师兄谬赞了,这雕像连楚师兄本人的千分之一也比不上。” 周围人见他一脸向往,也纷纷感慨道: “楚师兄的确是天人之姿。” “是啊,丰神俊朗,又天纵奇才,谁能比得上?” 殷无狩听他们议论,不再答话,继续低头雕刻木像。 第一日如此过去,第二日,他早早带着木像又到了太极广场,还坐昨天的位置,继续雕刻。 闷头刻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有一个讥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你就是殷无狩?” 来了。 殷无狩没有抬头,敷衍道:“是我,有事吗。” 按理说师兄弟之间见面也该做个见面礼。 他这样的态度可以说是非常差了。 问话的人果然被他激怒,大声道: “你手里雕的什么?给我们看看!” 殷无狩把刻刀往石桌上一扔,反手将木雕收进怀里,淡淡道: “不给。你敢抢吗?” 众目睽睽之下,那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终于还是下不来台,大喝道: “怎么不敢!” 说着就伸手朝殷无狩的衣襟拽来! 殷无狩闪身一避,却没有往旁边躲,反而是正面迎上了他,直接被他扑的倒在了石桌上! 倒下的同时,他闷哼一声。 按着他的人见状,立刻想伸手从他怀里拿出那木雕,却忽然被人握住了手臂! 一股巨力将他整个人扯的横飞出去,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怒喝: “你干什么!” 第60章 我说了算 这一串动作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等众人定睛看去,却发现挡在殷无狩身前的人,赫然就是楚忘川!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人,一见到楚忘川,吓的脸都白了。 楚忘川何等风光,想攀附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然而他对于这些阿谀奉承之徒向来嗤之以鼻。 若是谁都巴结不上也就算了,可偏偏,殷无狩打破了这个先例! 凭什么他就可以,别人就不行!? 叫人如何能甘心! 殷无狩当然知道自己最近天天和楚忘川形影不离,招来了一批人的嫉妒,因此他故意到这人最多的太极广场来,就是为了让这伙人找上他! 他见楚忘川挡在自己身前,唇角及不可见的扬了一下,咳了一声道: “楚师兄……” 楚忘川回头看他,视线停留在他唇边,瞳孔骤然缩紧! 殷无狩咳的那一声,竟是唇边流出一道血痕! 刚才那动手推殷无狩的人也是大惊失色,连声道: “我只是推了他一把,我没伤他!” 楚忘川额角青筋暴起,猛然抽出一柄折扇。 那折扇却是与他往日里用的截然不同,银色扇骨闪烁着锋利的寒光,扇面如镜面一般倒映着周围的一切,显然是一个法器。 楚忘川手中银扇直指向他:“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 他刚要动作,殷无狩却在他身后拉住他的衣摆,低声道: “楚师兄,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他说着,用手肘撑着石桌,吃力的起身。众人这才看到,他背后不知何时,竟然深深插进了一把刻刀,此时伤口涌出的血已经把整个桌面都染红了。 他动作间似乎牵扯到了伤口,疼的边抽气边说: “楚师兄,算了。为了我跟他们动手,你会被掌门关禁闭的,不值得。” 楚忘川看出他眼中的恳切,慢慢放下手: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一颗灵药,塞进殷无狩的嘴里,带着他御剑而起。 胡喜屏气凝神的看完主人的表演,连呼好强,但始终想不通楚忘川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殷无狩表面上面色虚弱的靠在楚忘川怀里,实际上在识海里笑着说: “你忘了,他给了我一个护身符?” 楚忘川给他的那枚护身符,他拿到手看了几眼就明白了,那实际上是个传送符。 只要他遇到危险,楚忘川那边就会立刻有所感应,传送过来。 得到这个护身符的时候,他心中就有了这个计划。 就在这时,飞剑停了下来。 殷无狩抬头,发现楚忘川又把他带到了药师阁。 巧的是,当值的药师正好是上一次的那位。 他一见到殷无狩,就惊奇道: “怎么又是你?这个月第二次了?” 殷无狩直说是自己不小心,给他添麻烦了。 楚忘川见药师给他处理了伤口,蹙着眉问: “你为什么会和他们起冲突?” 殷无狩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低头道: “他们非要抢我的东西。” 楚忘川是知道殷无狩没什么家底的,他疑惑的挑眉: “你身上还有值得别人抢的东西?” 殷无狩这次沉默片刻,抬头看看他,似乎是看出了他眼中的怀疑,这才慢慢的将手伸向自己胸前,从怀中拿出了那已经基本雕完的木像。 楚忘川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那木像雕的极其精巧,惟妙惟肖,就像是个缩小版的他。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木像衣袍的下摆,被染上了一点血迹。 楚忘川想起刚才插在殷无狩背上的刻刀,惊疑不定的问:“这是……?” 殷无狩惭愧的捂住脸,闷声道: “是我雕的。对不起,师兄,我手艺不好。” 楚忘川看看手里的木像,又看看他,半晌,叹了口气。 殷无狩这小子,什么都好,可惜不是个女人。 他想,若殷无狩是个女人,自己可能真的就答应他了。 他将那木像上的血迹擦了擦,但血色已经渗进了木头里面,擦不掉了。 这样精细的木雕,也不知道要雕上多久才能雕成这样。 可惜了。 楚忘川沉思片刻,将那木雕收了起来,从乾坤袋里取出两个小瓷瓶递给殷无狩。 正是他这两日炼好的培元丹和迟火丹。 殷无狩接过瓷瓶,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楚忘川抿着唇,严肃的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隔日又是休沐,楚忘川他们这伙人自然还是要聚会。 这次聚会的地点选在乾元宗山下城里最大的酒楼,众人纷纷做世家公子打扮。 不用穿弟子服,殷无狩本来想穿的低调奢华一点,然而原主所有的灵石都换了那些鹦鹉一样花花绿绿的衣服,他废了好大劲,才找出一整身颜色相同的来,于是就给换上了。 去人间城镇自然不能御剑。 楚忘川他们坐在一辆宽大的马车里,等殷无狩上车,众人顿觉眼前一亮。 是真的亮,因为他竟然穿了一身孔雀蓝。 从里面的中衣到外面的长袍,腰带,发冠,统统是晃人眼的颜色,异常整齐。 好在他的脸足够俊美,竟然生生压住了这一身的孔雀蓝,不但没叫它喧宾夺主,反而让它在眼尾眉梢衬托出几分艳丽。 他眼尾微扬,长长的睫毛向下与眼尾交错,如同孔雀华丽的尾羽。 殷无狩一上车就见到楚忘川身边有个空座,于是十分自觉的坐了过去。 旁边人见状连忙道:“殷师弟坐到我们这边来。” 殷无狩却慢吞吞的摇了摇头: “我只想挨着楚师兄。” 第61章 我没说你 实际上,每次楚忘川坐马车,身边都是没人挨着他坐的。 反正这马车内部足够宽大,十个人也能坐得下,自然就左右空出两个位置来,好让他坐的更舒服点。 但这回殷无狩坐在他身边,他只是侧头看了一眼,既没有驱赶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就这么默认了。 众人忽然意识到,殷无狩在楚忘川这里的地位,要比他们想象的还高上一点。 殷无狩当然察觉到了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是皇帝身边刚刚得宠的大太监。 他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面上不动声色的微笑,给楚忘川抓了一把开心果,剥开放到小盘子里,再递给他。 楚忘川十分给面子,从他剥的坚果里挑了几个吃了。 众人见状,又是暗自交换眼神。 到了酒楼包间,又是中间一片空地留出来给舞女跳舞,四面围着矮桌。 楚忘川坐正中央那桌,殷无狩站旁边给他倒酒,惹得想围上来伺候楚忘川的侍女翻了几个白眼。 酒过三巡,众人的话题不知不觉就跑偏了,从适合修炼的洞天福地一路聊到了拥有洞天福地的女人身上。 既然话题都聊到了这里,自然就免不了提一提他们乾元宗的小师妹。 小师妹自然不是所有女弟子里年纪最小的,她是乾元宗掌门赵恒最小的亲传弟子。 按理只有赵恒的亲传弟子能这样叫她,但是因为她生的玉雪可爱,非常符合大家的幻想,因此其他人也跟着喊她小师妹,她自己也乐意听。 而她的出身同样十分显赫,她的伯父是合体期的大能,父亲是化神期的高手,千年下来积累资源无数,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若不是出于对赵恒的信任,绝不会让她拜入乾元宗门下。 因此师兄弟们都说,谁娶了小师妹,就能直接得到陪嫁送的十座洞天。 “忘川,你真的对小师妹没有想法?” 有人忍不住问楚忘川。 毕竟往日里,小师妹对他没少表露出好感。 楚忘川摇摇头:“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这倒是真话,小师妹金枝玉叶,又娇生惯养,常常耍些小脾气,楚忘川完全没有耐心哄她。 周围人闻言放心了,哈哈道: “那我就要开始追她了!十座洞天,谁不心动!” “你少来,你上次说要追杜鹃仙子,还不是半途而废了。” “杜鹃仙子要求太高了,每天要从早到晚围着她打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又不给半个笑脸,我实在是坚持不下去啊。” “人家说了,你这样的都是负心汉,得被拒绝了之后依然百折不挠苦苦追求的才能抱得佳人归呢。” 楚忘川听到这里,嗤笑一声: “大好男儿,何必整日为了个女人低三下四。追她是给她面子,她若是不愿意就趁早说清,吊着人家算什么本事?要是被这种女人吊住,给人做狗,那也未免太没尊严了!” 他这话说完,众人却没有像往日一样附和他。 所有人都看着他身后。 楚忘川忽然反应过来,也转头看去。殷无狩垂着头,正在给他沏茶。 一阵尴尬的沉默。 楚忘川干巴巴的说:“我没说你。” 殷无狩嗯了一声,发现楚忘川还在盯着自己,他浅浅的笑了一下: “只要能陪在楚师兄身边,我做什么都行。” 楚忘川看出他是真的没生气,终于放下心来。 他从前和姑娘在一起都要花心思哄着她们,什么时候享受过这种待遇? 况且……他看看殷无狩在孔雀蓝的映衬下愈加白皙的手腕,心道,况且这小子的皮相还这么出彩。 一时间心中愈发遗憾,觉得他要是个女人就好了。 到了晚上,众人酒足饭饱,打道回府。 殷无狩正要回自己住的院子,楚忘川却拉了他一下: “你明天准备一下。” 他看着殷无狩的眼睛,似乎有些担心,但很快又将那些情绪隐去,继续道: “后天,和我们一起去仙道秘境。” 若说洞天福地是先天自然形成的、适合修炼的风水宝地,那么仙道秘境就是后天人为的,人造版的洞天福地。 每一个仙人飞升之后,他在凡间修炼的洞府都会遗留下来,成为仙道秘境。 而这些人飞升之前往往就已经是各门各派的宗师,因此常常会给自己的后人做些准备,留下一些能够帮助后辈磨练修为和心境的灵兽或灵植。 不过飞升期的大能留下的灵兽,再怎么也不会差到哪去,因此仙道秘境里常常十分危险。 所谓风险和机遇并存,每一次仙道秘境开启,进去的弟子们只要能活着出来,都能带出大量的资源,于日后的修炼十分有益。 楚忘川要是不主动提出想带着殷无狩,按殷无狩自己现在的背景和修为,是怎么都排不上号的。 殷无狩回了自己住的房间,打算带几件能看的过去的衣服。 不想楚忘川自己一个人能住那么大一个带亭子的院落,殷无狩他们这些弟子是混着住在一起的,一个院子里住十多个人。 不过原主本来和自己同院的人关系也很微妙就是了——任谁都能看得出他一心想攀高枝,怎么可能给他好脸色。 这院子里能和原主说上话的就只有住他隔壁房间的吴师兄。 吴师兄身材偏胖,看起来脸圆乎乎的,像个熊猫,为人也比较热心善良。 哪怕是对原主这种奇葩,他也能谈笑如常,情商相当之高。 因此现在殷无狩成了楚忘川身边的红人,之前那些和他有矛盾的人也还是不敢凑过来触他的眉头,只有吴师兄过来打招呼。 “殷师弟,你这是收拾东西干嘛去啊,要不要帮忙?” 他见殷无狩开着房门在整理衣服,便凑过来问。 殷无狩从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里面抬起头: “楚师兄要带我去仙道秘境,我在打包行礼呢。” 仙道秘境开启的时候,整个乾元宗所有的弟子都会去太极广场观礼,到时候进去的人都有谁,一看便知,他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隐瞒。 吴师兄闻言惊讶的“啊”了一声,连说恭喜。 殷无狩客气的拱手道谢。 谁知吴师兄却没走,而是站在门边看他,脸上带了点担忧: “殷师弟,你别怪我多嘴。” 殷无狩摇头道: “自然不会,怎么了?” 吴师兄叹气道: “师兄说两句难听的,楚忘川是天之骄子,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混进了他们的圈子,也只不过是被利用而已,得不到什么真东西。” 殷无狩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他平静的说: “师兄说的是实话。” 吴师兄欣慰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明白就好。” “这仙道秘境,虽然有很多秘宝,但是也危难重重。我们这种修为,就算去了也是九死一生。你最好还是先别去了。” 殷无狩自然明白他说的道理。 总有人以为混入了上等人的圈子就能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实际上只能成为他们摆在桌上吃的菜而已。 越是有钱有势的人就越精明。 倘若一个人本身没有能用来交换的价值,他们就只会用萝卜吊着你,不会真给你利益。 到最后那些试图从他们身上捞到什么的人,往往人财两失,被人戏耍一通,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是殷无狩又不是真喜欢楚忘川,也没想从他身上捞什么资源。 他要的只是完成任务而已。 殷无狩笑了起来: “我从来都不想要什么秘宝。我想要的只是陪着楚师兄而已。” 吴师兄被他的话惊呆在原地,哑口无言。 半晌才呐呐问: “这……你就那么喜欢他?” 殷无狩把手里好不容易挑出来的蓝色长袍叠好,低声道: “他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众所周知,吴师兄人缘特别好。 通常这样的人也有个毛病。 他是个大嘴巴。 当天晚上,殷无狩的豪言壮语就传进了楚忘川的耳朵里。 楚忘川被肉麻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着喝了三大碗水才缓过来。 第62章 仙道秘境 仙道秘境开启的这天,殷无狩背着自己收拾好的包裹,早早的等在了楚忘川院子门口,打算蹭飞剑。 楚忘川出来见到他,看了看他背后背着的包裹,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直接非常壕无人性的丢给他一个乾坤袋。 这东西的价格和内部空间的大小直接相关,而楚忘川丢出来这个,打开之后整整有一百多平米的面积。 殷无狩心满意足的把自己的包裹扔了进去。 两人上了飞剑,直奔太极广场而去。 这里果然已经布置好了,四面站的全是来观礼的弟子。 密密麻麻的人潮如同虫群,正中央空出一块地方来。 在空地的正上方,一个巨大的金色镜面,正悬浮在空中。 乍一看去,这镜面上仿佛层云缭绕,让人看不真切。 但定睛再望,却又能看到上面并没有什么云雾,只是倒映着下方的人群而已。 似雾非雾,玄奇诡谲。 楚忘川带着殷无狩,直接落在了镜子的正前方。 今天要进去秘境的弟子们已经等在了这里。 除了殷无狩之外,每个人都穿着有防御属性的法衣,还有不少人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楚忘川看了他们的穿着,才想起来什么,回头扫了一眼殷无狩: “你没有法衣?” 殷无狩摇头: “对不起,楚师兄,我……” 他话没说完,楚忘川恶声恶气的打断: “说了不用你道歉。” 他打开自己的乾坤袋,从里面翻了翻,拿出一套全新的法衣丢给殷无狩。 “换上。” 殷无狩应了一声,直接把他扔过来的衣服套在了外面。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 法衣造价不菲,自然每一件都各外的精致华丽。 殷无狩往身上这么一穿,整个人顿时没有了刚才在人群中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反而看起来比这些真正的世家公子们还要贵气。 他和楚忘川并肩而立,简直要把在场所有姑娘的眼睛都给看直了。 就在这时,白发的赵恒凌空踏出半步,朗声道: “乾元宗诸位弟子听令。” 下方的弟子们站直了身体,齐齐应道: “掌门!” 赵恒向下扫视一圈,目光在殷无狩和楚忘川身上停留了一瞬,继而不动声色道: “稍后,我将为你们开启仙道秘境。一旦入内,你们不可自相残杀,不可夺人机缘。同门弟子之间要互帮互助,共御时难。违令者如有发现,严惩不贷。” 众弟子领命作揖。 赵恒手中金色光芒一闪而过,那浮在半空中的巨大镜面忽然泛起一阵波浪。 就像有鱼儿在平静的湖面中甩了一下尾巴。 紧接着,那波浪越来越剧烈,刹那间从镜面的正中央破开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黑洞中深不见底,令人看了就心生畏惧。 赵恒负手而立,淡淡道: “仙道秘境已经开启,各位一路顺利。” 楚忘川为首的这支队伍率先御剑而起,殷无狩没有飞行法器,站在楚忘川的剑上。 众人径直向那黑洞中猛冲过去。 周围的所有光芒忽然间全部消失,殷无狩感觉自己像是穿过了什么果冻一样的胶质。 明亮的白光在这一瞬间爆开。 楚忘川的飞剑剧烈摇晃了一下。 殷无狩差点晃下去,连忙向前倾身,抱住了他的腰。 楚忘川感觉到忽然贴在自己背后的温热躯体,整个人都僵硬了。 直男的本能让他想把殷无狩拎到自己身前。 但是殷无狩比他高出一截,让他站前面的话实在是碍事。 他想了想,只能继续维持现在的姿势,心里计划着等会儿赶路的时候换成飞舟。 穿过那片晃瞎人的白光,仙道秘境的模样终于展露在他们面前。 不少第一次进入秘境的弟子都震惊的仰头看天,愣在原地。 这秘境之中的陆地,竟然漂浮在空中! 大大小小的岛屿参差不齐的浮动着,瀑布从天边的虹桥上垂下,不时有岛屿从下面飘过,淋上一场彩虹色的雨。 这景色当真是如梦似幻,美不胜收。 而他们此刻正站在一座岛屿上。 前方的岛屿已经从彩虹桥下面湿淋淋的飞出去了,眼见就要轮到他们。 楚忘川面色微变,大声道: “快走!” 第63章 深入巢穴 他立刻加速了飞剑前进的速度,众弟子反应过来,也急急忙忙的跟在他身后。 周兆林骑着个紫金葫芦,伸出头问: “那瀑布有什么问题?” 楚忘川寒声道: “你们仔细看看刚飞过去的那座岛。” 众人立刻向那边看去,马上有人惊叫道: “怎么这么多白骨!” 那岛屿地面上站立的一大堆东西,仔细看去,可不就是一堆骨头架子吗! 楚忘川冷笑一声: “那些刚才还是活生生的灵兽。” 众人不禁毛骨悚然。 这彩虹雨如此瑰丽,却是能直接将活物化为白骨! 众人极速飞行一阵,总算来到了一个远离彩虹的岛屿上。 岛上果然长了不少灵植,他们纷纷下去采集,收获不菲。 每次有灵兽或妖兽出现的时候,楚忘川基本都能独自击退,其他人就跟在他身后抱大腿。 接下来几天,他们又走了许多浮空岛。 直到来到一座粉色的岛屿上。 这里盛开着数不尽的粉色花朵,几乎覆盖了整个地面,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楚忘川率先下了飞剑,向岛上那奇异的花海走去。 殷无狩眸光闪烁了一下,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衣摆: “楚师兄,等等。” 楚忘川蹙眉回头看他: “干嘛?” 殷无狩抬手指向一侧的巨石: “你看那石头底下是不是长了什么灵草?” 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旁边那巨石的下方的确长了一些莹绿色的植物。 不过距离有点远,看不清楚。 楚忘川便调转了方向,向那巨石走去。 众人跟在他身后。 等一凑近了,有人看清那巨石下面的植物,立刻惊喜道: “是情思草!” 情思草,虽名为情思,但是入药之后反而有清心之效,叫绝情草更为贴切。 众人都蹲下身来采集。 楚忘川对这种低阶灵草没什么兴趣,但也陪他们在这里等了一会儿,而后才继续向那花海中走。 这次殷无狩安静的跟在他身后,没有再做多余的事情。 他们从花海里穿过,向前走了一阵,就见那花海中央竟然空出一块,露出一个巨大的洞穴来。 在这秘境里莫名出现的洞穴,有九成的可能是灵兽或妖兽的老巢。 楚忘川停下脚步,谨慎道: “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 众弟子纷纷取出武器,打算跟在楚忘川身后进洞。 然而就在楚忘川要向里走的时候,殷无狩一个闪身,拦在了他身前。 “楚师兄,要不然还是别进去了。” 殷无狩满脸担忧之色: “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洞里可能有危险。” 楚忘川抿唇道: “秘境里哪儿没有危险?别碍事。” 殷无狩坚定的张开手臂挡住他: “不行,我真的有种特别不好的感觉,你相信我,别进去。” 身后的师兄弟们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开口: “殷师弟,你就让开。楚师兄可是在金丹期里也鲜有敌手的,怎么可能打不过这里的妖兽?” “就是啊,我看这担心实在是多余了。” “可能对你来说很危险,但是对楚师兄来说什么都不算。你自己留在上面好了。” 众人一时之间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楚忘川听着他们在自己背后指指点点,脸色变差了几分: “你让不让开?” 他冷冷的对殷无狩说。 殷无狩摇头,认真的看着他: “楚师兄,你听我的,我们换个地方。” 这还是他第一次反驳楚忘川,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楚忘川面子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他心里升起一股怒意,冷声道: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也想管我?让开!” 说着,他手上拿出之前那把银扇,向外一扇。 狂风平地而起,卷着殷无狩吹到了旁边。 殷无狩被风卷着摔在地上,身上的法衣闪烁了几下,他倒是没有受伤,但实在灰头土脸,有些狼狈。 楚忘川看也不看他,直接从乾坤袋里摸出一艘飞舟扔在地上: “既然你不想和我历练,那就自己回去。” 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洞穴。 其他人也随着他进去了,只留下殷无狩和那艘孤零零的飞舟。 殷无狩心平气和的走过去,把飞舟扶起来,研究了片刻,而后操纵着它原路往回走。 胡喜在他识海中震惊道: “主人,你不等等楚忘川吗?” 殷无狩笑道: “当然不。按原着的剧情,楚忘川来到这座粉色岛屿上的时候,刚好乾元宗元婴期的大师姐也在这里,见他要进元婴期妖兽的洞穴,跟着进去,救了他们。” 不用多说,在原着里这位大师姐自然也被楚忘川收入后宫。 “但是刚才我让他们去采灵草,耽搁了一会儿。” “那位大师姐已经走了。” 胡喜拿出原着剧本唰唰翻,而后才犹疑道: “那等一会儿他们遇到危险怎么办?” 殷无狩向后一靠,整个人懒洋洋的躺在飞舟里,气质与在楚忘川面前表现出的那种年轻生涩的类型截然相反。 他挑起一边的唇角,露出个坏笑: “我这不是给他们搬救兵呢么?看他还敢凶我,吃点苦头而已,没事。” 与此同时,楚忘川一行人已经进入了地底洞穴的深处。 这里漆黑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他们各自释放了武器上的灵光照明。 楚忘川带头走在最前面,细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他摸了摸周围的石壁,而后看了一眼脚下的足印。 “这里没有妖兽活动的痕迹。” 他蹙眉低声道。 这是非常不合理的,这样巨大的洞穴,就算没有大型妖兽,也该有小型的灵兽占据,总不可能一直无缘无故的空置。 弟子中有人小声猜测: “是不是这个洞穴的主人已经死了?” “死了的话应该有其他妖兽占据。” “那大概是出远门了,比如去别的浮空岛了……” “那得会飞才行,鸟类不住这种洞穴。” 就在这时,洞穴深处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嗡鸣。 楚忘川脚步一顿,抬手示意身后的弟子们噤声。 洞穴中顿时安静下来。 而那阵嗡鸣声越来越大,听着竟然是逐渐向这里靠近! 第64章 陷入苦战 楚忘川剑尖斜指,向上猛地一挑。 长剑上闪过一道弧光,将这洞穴顷刻间照的亮如白昼。 众人借着光芒看到了来物,顿时齐齐的变了面色。 那发出嗡鸣声的居然是一群比人的手掌还大的白蚁! 它们有的在地上爬行,有的用纤细的翅膀飞在半空。 而和寻常的白蚁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它们嘴上那一对无比锋利的口钳。 “是天魁蚁!退后结阵!” 楚忘川将他们护在身后,将手中长剑用力插入地面,双手瞬息之间结出四五个玄妙法印。 只见那剑身上爆出一层球状白光,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层层叠叠的天魁蚁撞击在白色光屏上,发出“噼啪”脆响。 众人连忙趁这段时间结好防御法阵,在白色光屏的内部撑开一个暖黄色的光圈。 楚忘川确定他们没问题了, 这才反手将长剑拔出。 只见他身法迅捷如风,在蚁群中穿行而过。 众人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只听到一片虫甲碎裂的响声。 那漫天飞舞的蚁群,就这样被他从正中间生生清出一片空白! “好强……” 人群中有人看呆了,不禁喃喃自语。 天魁蚁,作为妖兽来讲,单体实力不算太强,基本等同于筑基期的修士,但每次出现必然铺天盖地。 普通金丹期一旦陷入蚁群包围中,往往意味着一场苦战。 但看楚忘川在蚁群中穿行,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楚忘川却没有放松警惕。 他紧握手中长剑,飞快的斩向两侧的蚁群。 天魁蚁群中,可不是只有筑基期! 他长剑横扫,斩向右侧蚁群正中央时,没有像之前那样将它们斩为两截,而是发出了“当”的一声脆响,如同金石交击! 果然! 楚忘川立刻回剑挡在身前。 下一秒,那蚁群中央猛然射出一根闪烁着寒光的毒刺,正击在楚忘川的剑身上! 若是他刚才没有回手挡这一下,恐怕已经被毒刺给扎穿了! 楚忘川瞳孔骤然紧缩,回头对身后众人道: “有金丹期的卫士,快撤出去!” 天魁蚁群等级分明,筑基期的工兵蚁负责寻找食物,搭建巢穴。 而金丹期的卫士蚁则负责对敌。 通常情况下,卫士蚁的数量较少,而蚁巢数量极多,因此不是每个蚁巢都有卫士蚁。 不巧的是,他们今天偏偏就给遇上了。 他身后众人闻言立刻向后撤退,随即惊慌道: “不行,楚师兄,后面也有卫士蚁!” 这巢穴洞道极多,他们来的时候只走大路,但蚁群可以从各种小洞里钻出。 不知何止,众人竟然已经被蚁群团团包围了起来! 而卫士蚁的数量竟然还在不断增多。 就连楚忘川也不住心惊。 看这情形,他们实在不像是进入了某个普通的蚁穴,倒像是…… 他猛然向前打出一团真元,压缩到极致的真元如同一枚炮弹,在前方甬道里爆开。 剧烈的白光照亮了那甬道的尽头。 那竟然是个极为宽阔的大型溶洞。 而洞穴正中央,一团如同山丘一样的肉瘤,正不断跳动。 数不清的蚁群层层叠叠的覆盖在它上方。 见到这东西,众人脸上的惊慌逐渐转为绝望。 “是蚁后……” 有人崩溃的喊道: “谁能联系上掌门,快让他把我们送出去——” “这可是元婴期的蚁后啊!” 一只蚁后繁育的天魁蚁群,能开出上百个大型蚁巢。 但谁也不曾想到,他们竟然莫名其妙的扎到了天魁蚁的核心老巢,蚁后的藏身之处来! 而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楚忘川也才金丹期而已,完全无法与元婴期的蚁后抗衡! 似乎是察觉到了外部蚁群的大量伤亡,那高大的肉瘤山丘蠕动了几下,泛出血色的红光来。 数不清的卫士蚁从它身上抖落,这些蚁群的身上也浮现出了和它一样的血色红光。 下一秒,那些卫士蚁再次铺天盖地的向楚忘川涌来。 楚忘川左手结印,在右臂上连点几下,竟然是将全身的灵力转化为真元,尽数倾注于这一条手臂之上。 他的右臂瞬间肌肉暴起,长剑灌满真元,向蚁群横扫而去! 这一剑的威力霸道至极,剑锋之下的蚁群顷刻间斩为两截! 然而那些身上泛着红光的卫士蚁却只是上下震颤几下,红光暗淡许多,但自己本身却毫发无损,继续向他们扑来! 楚忘川只好横剑抵挡,然而这一下就像同时与上百个敌人交战,几乎前后左右所有方位都在不停地面临攻击,他只能燃烧灵力撑起屏障。 “楚师兄,我们这边顶不住了!” 人群中传来惊呼,楚忘川分神看去,才发现有一部分身带红光的卫士蚁已经越过了他,正不断的用毒刺疯狂攻击人群。 而那保护他们的光圈已经比之前暗淡了不少。 这样下去只怕马上就要被蚁群攻破了! 楚忘川向后退了两步,右手持剑继续对抗蚁群,左手按在那光圈之上。 仿佛源源不断的灵力被注入光圈中。 光圈原本暗淡的颜色立刻鲜明起来,比之前还要明艳几分! 蚁群还在不断地涌来,楚忘川要撑着给众人防御的光圈、自己的护身屏障、还有攻击蚁群的长剑,再是深不可测的灵力,也要用到头了。 然而尽管下方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但蚁群还是不要命的向他们进攻。 这些虫子不是人类,它们没有畏惧,也没有退缩的情绪,有的只是服从蚁后指令的天性和本能。 楚忘川的身体中因为灵力的枯竭而泛起阵阵剧痛。 他深吸一口气,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没有灵力,只能用精血顶上去。 他唇边溢出一丝血痕,原本逐渐暗淡的光圈再次明亮起来。 周兆林也在人群中,他看出楚忘川的动作,担忧道: “忘川,你还行不行了?要不进到法阵里来,我们一起!” 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 他们能撑到现在,全靠楚忘川在外面不断地杀死涌过来的蚁群。 如果楚忘川也进了法阵,那蚁群就会糊在法阵外面,不断的啃噬。 到那时,他们的灵力又能撑多久? 楚忘川吐出一口已经耗尽真元的精血,厉声道: “闭嘴!” 他没有时间喘息,抬起几乎已经麻木的手臂,再次向前杀去。 然而,蚁群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斩不尽,杀不完。 不知道什么时候,第一只卫士蚁突破了楚忘川护身的屏障,猛然咬在他的左手上。 剧烈的疼痛传来。 楚忘川回剑将它斩落,然而护身屏障已破。 第二只卫士蚁冲了进来,咬在了他腰间。 而后是第三只、第四只…… 楚忘川身侧几乎是顷刻间就被蚁群咬的鲜血淋漓! 第65章 脱离险境 “楚忘川——!” 周兆林崩溃的大哭道: “你走!别管我们了!我知道你能走掉的,你快走啊!!!” 楚忘川握着剑的右臂也被卫士蚁咬的前后洞穿,他竭尽全力握紧剑柄,大吼道: “废物,站好你的位置,别乱动!” 实际上,到了此时,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凭借什么在握着剑了。 卫士蚁的毒素蔓延极快,他的双手早已没有任何知觉。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一旦他倒下了,身后所有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是他把这些人带进这里来的,那他就一定要把他们完完整整的送出去。 就在这时,洞穴深处那座肉山,忽然动了起来。 楚忘川睁大眼睛,发现那蚁后竟然是向着他们这边过来了! 元婴期的蚁后,他全盛状态下勉强能试着一战。 而如今…… 楚忘川忽而想笑。 他没想到,今天,竟然就是他的结局。 所谓的天之骄子,所谓万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天赋。 落到他手里,竟然只练到金丹期,就要结束了。 恍惚间,他想起进洞之前,殷无狩的劝阻。 他那无论如何也不想让自己进洞的模样。 楚忘川有生以来,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悔恨。 如果听了殷无狩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更不会连累这些师兄弟陪自己白白送命。 楚忘川长叹一声。 他放任那些卫士蚁撕咬自己的身体,积蓄所有力量,等待着蚁后的靠近。 这一剑,是他最后的进攻了。 一旦挥出去,无论成败与否,世间都再无楚忘川。 他缓缓闭上眼睛。 早已麻木的手臂上再次传来钻心的痛楚,掌中的剑柄逐渐变的滚烫。 就在这时,洞穴外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蚁群的攻击瞬间停止,纷纷向上飞去。 楚忘川睁开眼睛,却见这洞穴的顶部居然被人从外面给生生凿穿了! 明亮的天光从那洞口照射进来。 与那天光一同出现的,还有两个站在飞舟上的身影。 站前面的青年满头白发,而后面的俊美少年正满脸担忧的对自己挥手。 正是赵恒和殷无狩! 在赵恒出现的同时,肉山一般的蚁后昂起头,巨大的口器张开,发出尖锐的啸声。 这啸声原本有极强的穿透力,可以轻易的将金丹以下的敌人震的七窍流血。 然而赵恒只是轻描淡写的向前拍出一掌。 这一掌下去,不但将那蚁后所有的攻击尽数化去,而且还持续向下,将它整个都砸进地底,拍了个粉碎! 众人都是心神俱颤,愣愣的看着那蚁后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残尸。 这就是乾元宗掌门的力量! 而此时,殷无狩已经从飞舟上一跃而下,冲到了楚忘川身前。 “楚师兄——” 他话音未落,一直撑着最后一口气的楚忘川终于放下防备,倒了下去。 殷无狩伸手抱住他。 他想避开楚忘川身上的伤口,却愕然发现,他整个身体几乎全都是伤,大大小小的咬痕遍布全身。 而楚忘川尽管还在昏迷之中,却依然眉心紧蹙,显然极为痛苦。 没了蚁后,蚁群失去了保护的目标,潮水般的散去。 被楚忘川一直保护在身后的众人这才得以散去法阵。 “忘川!” 周兆林冲出来跪在赵恒面前,他脸上眼泪鼻涕流的到处都是: “掌门,忘川他一直保护着我们,独自御敌,除了他之外,我们都没受伤,您快给他看看!” 殷无狩闻言,低头看看脸色惨白的楚忘川,深色莫名。 在原着里,楚忘川每次遇到危险都能碰到有高人保护,逢凶化吉,可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对于被父母捧在掌心里长大的他来说,这也是第一次。 没想到,他能为了保护同门的师兄弟,做到这种程度。 殷无狩的眸光暗了暗。 这一次,对楚忘川的惩罚,可能有点重了。 赵恒走过来,低头查看楚忘川的伤势,叹息一声,抬手放在他发顶。 柔和的灵光慢慢覆盖住楚忘川全身,让他的伤口不再向外流血。 “他身体中的灵力已经枯竭,真元和精血也耗尽了。” 赵恒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掌心,摇头道: “苦了这孩子了。把他送去药师阁养一段时间。” - 楚忘川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卧室里,房间里弥漫着阵阵药香。 他的父母都坐在床边,一见到他睁开眼睛,立刻凑了过来,关切的问他感觉状态怎么样。 而其他宗族长辈也来了不少,不大的屋子里站了十几个人,众人齐齐出声问话,让他感觉一阵窒息。 “别吵……” 他有气无力道。 一张口说话,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沙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他母亲立刻心疼的落泪,从旁边端了碗不知道是什么的保养品给他喝; 而他父亲则握紧了拳头,扬言要去找赵恒要个说法。 楚忘川头疼欲裂,他尝试着移动,发现只有左手的小拇指还能弯曲,便立刻勾住了父亲的衣袖,不让他去找师父的麻烦; 同时不断地尝试和母亲沟通,终于让她在一片嘈杂中听清了自己的需求,把其他人都赶出去了。 等到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楚忘川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幕,低声问: “母亲可知道我是怎么获救的?” 他母亲点点头,边哭边说: “还要多亏了你那个姓殷的师弟,他通知了掌门,不然你们这次可真是凶多吉少。唉,儿子啊,你这次可让我担心死了……”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呜呜哭了起来。 楚忘川的父亲最见不得他母亲哭,见状急的在原地团团打转,像个陀螺。 然而他说话一向直来直去的,就只知道一个劲让他母亲不许哭了。 结果他母亲听完,哭的更凶了。 楚忘川:“……” 他只好转移话题: “其实我们这次要进那个洞穴之前,殷师弟就试图拦着我,让我不要进去,说他感觉里面很危险……但是我那时候没放在心上。” 他母亲听了这话,终于止住眼泪,看看他身上的伤,难过道: “他都感觉危险了,怎么不拦住你啊!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楚忘川神色尴尬道: “他拦了……我把他掀飞了出去。” 他察觉到母亲看自己的神色有异,为了避免挨骂,立刻道: “我觉得这次应该好好感谢他。母亲,你说我送他点什么好?” 送礼物,是他母亲的强项。 提到这个问题,她终于不哭了,两个人就殷无狩的性格和生活习惯等等深入探讨了一番。 最后他母亲摸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了一份圣品凝神香,让他送给殷无狩。 圣品凝神香,极为珍贵,尤其是在修为晋级的紧要关头,能保人一命。 第66章 衣服脱了 楚忘川让人将盒子给殷无狩送去。 他父母本身也十分忙碌,见儿子状态稳定了,这才放下心走了。 临走之前,他母亲怕他养伤心情不好,搞了一大堆灵植放在他房间里,大多是会开花的那种类型。 所以当天晚上殷无狩敲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楚忘川躺在一大片花海中的模样。 阵阵奇异的花香扑鼻而来。 因为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许多灵植都散发着幽蓝色或淡金色的微光,映在楚忘川轮廓完美的侧脸上。 他没有束发,长长的黑发散开,垂在床边。 那画面简直像是什么睡美人之类的童话故事。 殷无狩忍不住轻笑了一下,立刻被楚忘川捕捉到,顿时恼羞成怒: “有什么好笑的!”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对殷无狩态度太差,补救道: “……你先进来再笑。” 原本殷无狩只是觉得有趣,这次是真的被他给可爱到了。 他哈哈哈大笑起来,回手把门关上。 而后才收住笑意,走到楚忘川床边。 “楚师兄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吗?” 楚忘川摇摇头,他母亲给他吃了许多种止疼的灵药,早就不疼了。 殷无狩见状,把今天收到的小盒子递给他: “楚师兄,这个今天有人给我送过来的,是你给我的?” 楚忘川低头看了一眼,正是白天他让人给送过去的圣品凝神香。 他抿唇:“给你你就收着,以后能用到。” 殷无狩摇摇头,将盒子放在了他床边: “太贵重了,我修为低微,给我用了也是浪费。” 他说着从乾坤袋里拿出两个大布兜,里面全都是他在秘境中采集的灵草。 “还有这些也给师兄,”他认真道,“这些我查过了,筑基期都用不到。” 楚忘川蹙眉道: “你又不会永远都是筑基期,早晚有一天能用到的。” “师兄能用上就先用。” 殷无狩笑笑,无所谓道: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楚忘川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明明是你救了我,但是给你东西你不要,还反过来要把自己采的灵草送给我??殷无狩,你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你是圣人吗?” 殷无狩慢慢眨了一下眼睛,轻声道: “不是的,我也有想要的东西。” 楚忘川问:“你想要什么?” 估计这小子憋了这么久,肯定是什么格外难弄到的东西。 楚忘川想,不管殷无狩要什么,看在他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他都会尽全力给他弄过来。 殷无狩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专注的盯着他,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我想一直陪在师兄身边。” 楚忘川:“好,我给你弄来……” 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卡壳了一下,忽而惊慌道: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师兄不愿意吗?” 殷无狩琥珀色的眸中挂上一层雾气。 楚忘川立刻说:“没有没有!” 他着急的想要摆手,忘记了自己的手臂上被咬的全是伤,下意识的抬了一下,直接扯到了还没有彻底愈合的伤口。 “嘶。” 楚忘川疼的额角青筋一跳,有些痛苦的把手摆了回去。 他母亲给的这些止疼的灵药不靠谱啊,不动还好,一动仿佛比之前还疼了! 殷无狩见状,立刻紧张的起身凑过来查看他的情况: “师兄,你怎么了?哪里疼?” 楚忘川刚想说自己没事,就见殷无狩凑到了他的正上方。 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领口散开了一点,能看到露出来的胸膛上大片大片的青紫。 楚忘川猝然道:“你身上是怎么受的伤?” 他想用手把殷无狩的领口拉开一看究竟,但是苦于手不能动,只能用眼神一个劲的往他衣服里面看。 殷无狩察觉到他的目光,匆忙起身,将自己领口拽紧: “没有,师兄你看错了……” 没看错!这可是他自己亲手二次加重的伤痕,保证触目惊心! 楚忘川果然没有让殷无狩失望,不依不饶道: “你别遮了,我全都看到了!你快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无狩一脸为难之色: “算了,就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好看的。” 楚忘川见他还想拒绝,沉下面色道: “你脱不脱?不脱我要生气了。” 他被父母惯出来的大少爷脾气又上来了。 殷无狩只好在他的要求下慢吞吞的扯开了自己的领口,脱下了上衣。 楚忘川这才发现,他受伤的位置不只是胸口。 殷无狩整个上身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撞了一遍。 他瞳孔紧缩,想起了什么,哑声道: “是不是我那一扇子……扇的?” 他那把扇子也是顶级法器,若是在户外遭遇蚁群,他一扇子就能把飞在天上的全都扇飞。 但是当时他们在地穴里,四周密不透风,若是起扇,回卷的风撞击在石壁上,难保不伤害到自己人,他这才没用。 虽然当时他扇殷无狩的时候只是想让他离远点,完全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但是殷无狩也被扇的在地上滚了几圈。 这些伤应该就是他滚在地上的时候撞出来的伤痕。 而当时殷无狩拦着他,是担心他遭遇危险。 并且就在被他那样对待之后,殷无狩还出了秘境,去求赵恒过来救他。 楚忘川看着殷无狩身上那些青紫,眼眶慢慢红了一圈。 他恨不得回到过去,狠狠地给当时的自己一个耳光。 殷无狩低声说:“真是我自己撞的……师兄,我能把衣服穿上了吗?” 楚忘川的睫毛颤动几下,沾染上一点朦胧的水汽: “我的乾坤袋在床头,你打开,里面有药箱,最左侧红色瓶子是治外伤的,拿出来。” “不用了师兄,”殷无狩摆手拒绝,“我自己过几天就好了。” 楚忘川身上动不了,只能狠狠瞪着他: “我说话不好使了是吗?” 殷无狩只好听他的,打开乾坤袋,拿出药瓶。 楚忘川又指示道: “把衣服全脱了,给你自己涂上,我监督你,你别想漏过什么地方!” 第67章 找个道侣 殷无狩:“……” 他没想到还有这个环节,不是,楚忘川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竟然让他把衣服全脱了然后当着他的面涂药?? 是不是这个世界没有脱衣舞娘这种职业啊。 殷无狩无语片刻,在识海中说: “胡喜,你……” 他话还没说完,那边已经传回了电子音提示: “您的系统已经下线,如果需要召回系统,请按铃~” ……很好,胡喜已经是个成熟的系统员工了。 殷无狩缓缓站起身,按楚忘川的要求照做。 他的身材比例极好,肩宽腰细,双腿修长笔直,肌肉线条完美,肤色雪白。 那些交错的伤痕遍布其上,更平添了一种奇异的美感。 楚忘川看的呼吸一滞。 “你……”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咳嗽了一声,“你快涂药。” 殷无狩低头应是,打开药瓶,往自己身上受伤的地方慢慢涂抹。 当殷无狩的手指从自己胸口开始一路下移的时候,楚忘川看着看着,终于开始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 他的耳朵逐渐变得血红,连着脸颊也红了,仓促的转回头,闷声道: “我就先不看了,你身后也要记得涂……” 话说到一半,他自己先否认了: “不行,你看不到自己身后,还是我帮你看。” 说完,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做出了什么巨大的牺牲,一寸一寸的把自己僵硬的脖子转了回来。 殷无狩一脸无辜的哦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露出线条优美的背部肌肉: “师兄,我涂哪里?” 楚忘川的呼吸比刚才急促了不少,他语速飞快的说: “左边肩膀后面……向下一点,对,然后腰间……不是那里,右下方……” 殷无狩直接把手按在某个不可言说的位置上揉了几下: “这里吗?” 楚忘川瞳孔地震,反驳道: “不是,你别揉!” 他有些崩溃的说:“你你你……我让你摸哪你再摸!” 殷无狩暗暗一笑,乖巧的放下手。 年轻人,面皮薄的很。 两人一顿折腾,总算是把药涂完了。 楚忘川只觉得比给自己上药还累。 殷无狩穿好衣服,坐在楚忘川床边: “师兄,你休息,我在这里给你守夜。” 楚忘川拒绝道: “用不着,你回去就行。” 殷无狩这次却没有像之前那样乖乖听话,而是坚持道: “师兄,你伤势这么重,让你自己在这里我不放心。我只守着你,绝不会打扰你的,你就让我留在这里,不然我回去也睡不着。” 楚忘川与他对视,莫名想起之前他祈求自己不要进洞穴时的那个眼神。 他垂下眼睫:“好……这里有给陪护休息的床,让他们搬过来。” 殷无狩从善如流的起身,去找了药师阁的弟子,让他们多送了一张床过来。 楚忘川伤还没好,精力有限,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他刚醒,一睁开眼睛,殷无狩就注意到了,端了杯水走过来: “师兄醒了?起来喝点水。” 他伸手要扶楚忘川,楚忘川刚像顺着他的力道起身,忽然整个人僵硬了一下。 他身上盖着的被子,正中央,被撑起来一块。 因为现在天不冷,所以被子很薄,所以十分明显。 殷无狩自然也注意到了,不过视线非常自然的从那个地方滑了过去,仿佛那是什么不值得在意的事物。 楚忘川卡在半空,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罕见的磕巴了一下说: “这、这个是……” “师兄。”殷无狩温声道,“没关系的,我也是这样。自然反应而已,这说明师兄的身体恢复的不错。” 楚忘川听他这么说,虽然还是别扭,但好歹比刚才好了一点,就着他的手把水喝了。 原本他之前和别的兄弟出去喝酒,偶尔喝个通宵一起留宿,也会遇到这种情况。 但当时完全不觉得有什么,而且他们彼此之间还会比比大小,每次都是他胜出。 怎么和殷无狩在一起就这么尴尬?? 当他尝试想象自己和殷无狩比的画面时,整个人脸色瞬间爆红,只感觉自己脑子要被烧化了。 刚才他刻意移开视线没有仔细看,现在想来,可能、也许、或许、殷无狩比他还…… 楚忘川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他用自己的头狠狠砸了枕头一下。 他百思不得其解,思来想去,觉得是自己清心寡欲太久,该找个道侣了。 毕竟他们这一脉修的又不是无情道,许多人都会有长期或者短期的道侣。 他们简单吃完早饭,来探望楚忘川的人开始陆续上门了。 被一众师兄弟们深深牵挂的小师妹也带了自己亲手做的菜过来看他,让其他师兄弟们羡慕不已。 人一多,殷无狩就自动往后站,帮楚忘川整理那些各式各样的礼物。 他把所有东西按照不同的种类分成了几堆,摆放的整整齐齐,确保楚忘川可以直接收到乾坤袋里,不用再次整理。 楚忘川正和围着他床的众人说话,余光瞥见殷无狩似乎要出门,忽然心中有些不痛快。 在这种莫名不爽的心情驱动下,他抿了抿唇,看向众多师妹中最主动、站的最靠前的一个,出声问: “你现在有道侣吗?” 那师妹惊的下巴都有掉地上了,仿佛被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砸中,连声道: “没有没有!我单身!” 楚忘川移开视线:“晚上过来一起吃个饭。” 师妹立刻同意:“好,楚师兄放心,我一定按时来!” 她感受着周围其他师姐师妹们羡慕的目光,无比骄傲的挺起了胸脯。 殷无狩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的身影停顿了一下,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楚忘川看他这样,更生气了。 他皱眉道:“你们先走,我有点困,想休息一下。” 众人纷纷起身离开,楚忘川一个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子里不断地回忆刚才殷无狩的表情。 可是殷无狩脸上根本就没什么表情啊? 他不是说喜欢我吗?我要和别人结成道侣了,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第68章 空空如也 楚忘川紧紧蹙眉,他的身体养了一天,在灵药的修复下勉强能动了,气愤的砸了一下床。 这一下午,殷无狩都不在。 楚忘川等来等去,眼看天色都要黑了。 殷无狩没有回来,之前说好和他一起吃饭的师妹也没来。 楚忘川听到外面似乎有人说话,从床上支起身体,把窗户推开了一点。 那对话的声音立刻清晰的传入了他的耳中: “楚师兄还在休息吗?” 是个女声,正是今天和他约好的那个师妹! “他伤势太重了,还在睡呢。” 殷无狩的声音继而响起,“要不你先回去。” 那师妹显然是不甘心: “那我在这里等着。” 却听殷无狩叹了口气,似乎站的离这边远了一些: “小师妹已经来了,正在屋子里陪着楚师兄呢。” 楚忘川:? 他莫名其妙的环视一圈,小师妹在哪,什么时候来了? 殷无狩都这样说了,那师妹只好知难而退。 过了片刻,殷无狩推门而入,正对上转头看过来的楚忘川。 楚忘川面无表情的看他: “我怎么不知道小师妹在哪?” 殷无狩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他已经醒了,整个人向后退了半步,而后又重新定了定神,低声道: “这……抱歉,师兄,我只是不想让她打扰你休息,仅此而已。” 楚忘川原本并没有生气,但是听了他这句解释,怒火却忽然涌了上来。 他冷笑道:“仅此而已?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傻子?” 殷无狩侧头避开他的视线,沉默不语。 楚忘川愈发生气:“抬头!和你说话,你再装聋试试!” 殷无狩慢慢抬头看他,眸中流露出一丝痛楚: “师兄,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那师妹资质平平,她配不上你。” “我胡闹?” 楚忘川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无比荒谬的笑话,“我看胡闹的人是你!我又不是要娶她,管她什么资质,好看不就行了?” 殷无狩似乎也有点生气了,硬邦邦的回了一句:“不行。” 楚忘川沉下面色: “你觉得她资质不行,那好,你帮我把红英仙子叫来,她是少室峰首席,这总行了?” “不行。” 殷无狩想也没想的拒绝: “你伤还没好,现在谁都不行。” 楚忘川看着他握紧的手,想问他,所以等我伤好了之后,就谁都行了是吗? 但到底还是问不出口。 他忍了又忍,最终憋气道: “出去!少管我!” 殷无狩沉默的推门出去了。 被他这么一闹,楚忘川也没了心情。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刚才吵的有点渴,端起放在床头的茶杯,却发现里面没有水了。 他抿着唇把茶杯放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药师阁的师弟把饭给他送了过来。 他一直等到晚上,殷无狩的床还是空空如也。 楚忘川也说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 不过殷无狩大概是不会来了。 他翻身不再看那空荡的床铺,埋头睡觉。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楚忘川在睡梦中忽然听到自己身边有什么声音。 那声音极轻,大概是行走间衣料摩擦的声响。 很快,他盖在身上的被子让人向上拽了拽,盖到了他胸口的位置。 楚忘川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殷无狩正低头给他盖被,刚松开手便对上了他的目光。 “你来干什么。” 楚忘川昨天的气还没消,冷冷道。 不过因为刚醒,他的声音有些与往日不同的沙哑。 殷无狩半蹲下来,凑近他轻声道: “昨天是我不好,师兄别生我气了,好吗?” 他说着把一杯泡好的茶端给楚忘川。 楚忘川缓缓起身,接过来喝了一口。 果然又是山上新雪泡的茶。 殷无狩对他上心,都是因为他喜欢他。 可是他根本就不喜欢男人,他们两个没有任何可能。 楚忘川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很没意思,他不想再这样吊着他了。 殷无狩这种态度,让他觉得自己在利用他的感情。 “半个月后,乾元宗要派弟子去紫霄仙宗祝寿。” 楚忘川凝视着手中的茶杯,里面有一片小小的茶叶盘旋着坠落,一如他此刻的心,仿佛在不断地下沉,直到永远的沉没。 他轻声道:“你随我同去。” 殷无狩见他和自己说话,知道这是不生气了,微笑道: “嗯,我陪师兄一起。” 不用你陪我。 楚忘川在心中默默想,紫霄仙宗的地位不比乾元仙宗低。 而且有几名出色的嫡传弟子是着名的风雅之士,喜好男风。 到时候殷无狩有了其他心仪的对象,应该就不会守着他这座山头了。 自己这样做也算成全了他,没有白让他伺候这么久。 他完全没有想过,紫霄仙宗的人会不会看不上殷无狩——不可能的,如果他喜欢男人,早就同意殷无狩的追求了。 在他看来,殷无狩配得上任何人。 养伤的日子静静过去。 这次他们出门代表的是乾元宗的脸面,因此所有随行的弟子都要统一着装。 似乎是为了配合祝寿喜庆的风格,宗门里送来的衣服十分华丽。 乾元宗上承乾,下踏坤,黑色即是苍茫大地,金色是灿烂苍穹,此二色作为服装的主色调。 整体是黑色底色,上衣和下摆各有大片金色拼接,上面以东海鲛珠做出太阳图样,无数细碎水晶装饰在周围,象征太阳的光芒。 中央以半掌宽的异兽皮作成腰封,下面是同样材质的长靴。 集合的那天,殷无狩换好衣服到了太极广场,连楚忘川见到他都愣了一瞬。 其他人更不必多说。 这么长时间过去,原主的外貌已经和殷无狩基本同化了。 阳光下,那细碎的水晶折射出明亮的星芒,衬托出少年俊美无俦的面庞。 他站的笔直,明明身上没有带武器,整个人却犹如一柄出鞘的绝世神兵,锋芒毕露,熠熠生辉,昭昭如日月,朗朗如乾坤。 星辉夺目,亦不能掩盖他半分光芒。 前来送行的师门长辈中不知有谁叹了一声: “这才是我乾元宗的年轻一辈啊!” 无数人的目光落在殷无狩的身上,如同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殷无狩却谁也不看,径直走向楚忘川。 楚忘川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盯着他看了太久。 他将自己的眼神从殷无狩身上拔出来,转头道: “你来了。” 殷无狩:“……?” 他看看用后脑勺和自己说话的楚忘川,摸了摸鼻子: “师兄,我在这儿呢。你看错方向了。” 楚忘川整个人僵硬了一下,梗着脖子道: “我知道,我就是想看这边。” 殷无狩犹豫片刻,低声问:“师兄,你是不是落枕了?我给你按按?” 楚忘川:“……” 他一寸一寸的把头扭回来,盯着正前方: “不用,我好了。” 第69章 紫霄仙宗 这次他们人多,宗门准备了一个巨大的渡空船。 船身由三千只仙鹤托起,在云层之间穿行而过。 众人坐在船上,前行速度飞快,且没有任何颠簸。 紫霄仙宗和乾元宗相距甚远,他们飞了整整三日,终于见到了紫霄仙宗的大门。 与乾元宗传统的、大气恢弘的山门不同,紫霄仙宗的大门,居然是活物组成的! 只见数不清的淡紫色彩蝶翩然翻飞,成群结队,在半空中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门型。 它们的蝶翼不断的洒落着银粉,由于这大门浮在空中,下面还是能够给人行走的道路,因此竟然有不少小门小派的人站在大门正下方,拿着容器收集彩蝶身上持续落下的银粉。 就连殷无狩见到这一幕,也不得不感慨一声,壕无人性。 他们一路飞进了紫霄仙宗,在接引弟子的带领下长驱直入,到了特地为乾元宗准备的接风宴上。 到了这里,殷无狩才感觉乾元宗虽然是仙宗,但是整体真的太朴素了。 这紫霄仙宗相比之下当真把奢靡两个字用到了极致。 整个大厅的地面全部是黄金铺就,上面用各种宝石镶嵌绘制了防御阵法。 抬头向上看,穹顶整整有几十米高,所有可见的墙面上全部绘制满各种各样的阵法和壁画。 壁画内容千奇百怪,但每一幅壁画中描述的都是曾经发生在紫霄仙宗的故事,或者是与紫霄仙宗有关的民间传说。 因此壁画中最常出现的,就是身着紫霄仙宗弟子服的人—— 与极度浮夸的装饰风格相比,他们的弟子服还算收敛,但是也收敛的不多。 且不说女弟子光是头上成套的珠翠就让人瞠目结舌; 就连男弟子,也各个腰间挂满玲珑玉器、手臂上挽着紫色飘带,内门弟子脚边还会缀着几朵白云! 这白云就是天上的云,以紫霄仙宗的心法控制,始终维持在自己身侧。 大部分人喜欢放在脚边,也有人放在腰间或飘带下方。 一眼望去,只觉得整个宴会厅里全是神仙。 殷无狩:……服了,之前见过能装的,但是和这伙人比起来还是弱爆了。 胡喜在殷无狩识海中看的目眩神迷,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吓得殷无狩给它搞了许多个口水巾戴上,生怕它把口水滴在自己脑子里。 因为修仙者的寿命过长,所以上次乾元宗派人来紫霄仙宗祝寿还是一百年前的事情。 两边这些新生代的弟子可以说彼此之间完全不熟。 而殷无狩因为长的太突出,格外的吸引眼球。 他无语的看着大批“腾云驾雾”过来和自己应酬的紫霄仙宗弟子,知道他们大概是把自己当成什么大牛了。 希望等他们知道真相的时候不要哭出来才好。 他一边想着,一边面带微笑的应付。 一时之间,来找他搭话的人竟然不比找楚忘川的人少,两边平分秋色。 楚忘川对这些恭维之语听的耳朵起茧,向来不在意。 他的视线穿过人群,看向殷无狩,却赫然发现殷无狩正在和人相谈甚欢,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楚忘川抿了抿唇,对与自己攀谈的人道: “抱歉,我还有点事,先离开片刻。” 他说完转身就走,一直围着他的人群终于散开。 殷无狩见他走了,立刻也和与自己说话的人表示抱歉,几步跟上楚忘川。 楚忘川出了宴会厅,才发现殷无狩竟然跟在自己身后。 他停下脚步:“你跟着我干什么?” 殷无狩歪头:“我以为师兄想出来散心,跟过来看看。” 楚忘川深吸一口气,解释说: “我还有别的事。你先自己逛逛。” 殷无狩听出他话语中明显的拒绝,不好再跟,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转身回了宴会厅。 然而,楚忘川其实并没有离开,就在他走了之后,他也默默地折返了回来,远远看着他。 殷无狩感觉到他的视线,刻意放慢了脚步,打算去见见紫霄仙宗的嫡传弟子,给楚忘川来点小刺激。 他们的服饰等级很好分辨,颜色越深品级越高,因此殷无狩想也不想,直接奔向了一身绛紫色的那群人。 人群正中央是一名青年。 他长身玉立,一双桃花眼水波缭绕,脚下白云也是最多,正所谓桃花树下桃花仙。 殷无狩一走过去,这青年的目光就立刻落在了他身上,微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殷无狩从善如流的回礼,与他交换姓名。 原来这人正是紫霄仙宗嫡传弟子中最有名的那一位,凌云公子,谢安。 谢安其人,风度翩翩,且天赋卓绝,二十五岁便修成金丹,在紫霄仙宗年轻一代中独领风骚。 不过他最出名的地方并不是他的天赋,而是他的癖好。 没错,他酷爱男风。 对于谢安来说,像殷无狩这样翩翩如玉的少年郎,刚好精准的踩在他的审美点上。 只见他抬起一条手臂,掌心轻巧的搭在殷无狩的肩膀上,柔声问道: “你是第一次来紫霄仙宗?可有四处转转?” 殷无狩的目光扫过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动声色的顺着他的力道向他靠近一点,笑着说: “还没来得及,谢兄可愿带我逛逛?” 谢安感觉到他的靠近,眉梢一挑,眼中兴趣更浓: “乐意之至。” 两个人这边说完就勾肩搭背的出去了,楚忘川远远看着他们的身影,只觉得心中突兀的升起一把无名火来。 “殷无狩这臭小子变心变的比翻书还快,”他咬牙切齿,暗自握紧了拳头,“好啊,那你就留在紫霄仙宗好了,乾元宗供不下你这尊大佛!” 他边想边原地踱步,忍不住揣度殷无狩现在正在做什么。 恰在此时,几名紫霄仙宗的女弟子见他独自一人,便向他这边围了过来,向他搭话。 楚忘川哪有心情和她们闲谈,应付了几句就想匆匆打发。 其中一名女子见状,捂嘴笑道: “楚公子怎么这么不待见我们,难道是已经有了心上人吗?” 心上人? 楚忘川福至心灵,忽然有了个主意。 他展开折扇,慢悠悠的扇了几下,轻笑道: “其实是我师弟,刚才跟着你们这边的一位师兄出去了。他涉世未深,又早已与一位师妹两情相悦,我担心他说错了什么话,得罪了那位。” 他边说边意有所指的向着那群身穿绛紫色衣服的弟子们扬了扬下巴。 众女修顺势看去,其中一人惊讶道: “我好像瞧见了,刚才是谢安师兄带了一个乾元宗的弟子出去。” “是谢师兄啊……楚公子的师弟已经有心悦之人,想必是谢师兄不知道。” 她们善解人意的看向楚忘川: “楚公子别担心,我们帮你去把你师弟带回来。” 殷无狩原本正和谢安聊到兴头上,两个人观赏了不少紫霄仙宗的特产,忽然见有一群女弟子找到了这边来。 其中一个人上前对谢安说:“谢师兄,乾元宗的人正在找这位公子回去呢。” 谢安只好一脸惋惜地松开揽着殷无狩肩膀的手:“那我们下次再聊。” 说着塞给殷无狩一个玉牌。 “这个玉牌是我们宗门的传讯信物,如果你想联系我,只需要握着它呼唤我的名字。” 殷无狩收下玉牌,对他点头微笑道:“那就谢过公子了。” 他回了宴会厅,进去找了一圈,果然在门边找到了楚忘川。 殷无狩对他眨眨眼睛:“师兄,是你让人找我回来吗?” 楚忘川冷笑一声:“出门在外,师父对你们这些弟子不放心,令我好生看护。你以为我想喊你吗?自己不知道到了别人的地盘上,不能随便乱走?” 殷无狩假装没有听出他的阴阳怪气,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原来如此,抱歉让师兄担心了。” 说着他把手伸向自己的袖口,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锦盒递给楚忘川。 “刚才我和紫霄仙宗的人出去散步,这是他们这里的特产,还挺有意思的,送给师兄作为赔礼。” 楚忘川狐疑的从他手中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块紫色的灵石吊坠,穿在一条银色项链上。 那灵石中间含着一点剑气,在中心来回游动,非常特别。 “这是剑魂石,里面的剑气可以由剑修自己蕴养,会随着修士修为的提高而不断的变强。最高能发挥出金丹全力一击的能量。” 说完他笑笑:“不指望能帮上师兄什么,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而已。” 楚忘川看看他没有再说话,突然伸出手,把他拉到宴会厅侧面的一扇屏风后面。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把剑魂石拿出来,将盒子收进了乾坤袋: “你……”他抿唇道,“过来帮我戴上。” - - - 我哭了o(╥﹏╥)o 我手抖了 这是明天早上的更新 大家凑合看 我去码新的 第70章 他喜欢我 殷无狩眸光暗了暗,不动声色的浅笑一下,绕到他背后,给他系上: “好了。” 他说话时的呼吸吹在楚忘川耳后,楚忘川感觉自己耳朵发烫,不自在的揉了几把。 他低头看看垂在胸前的坠子,忽然问: “这个是不是很贵?” 殷无狩闻言有些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楚忘川居然会问一个东西是不是很贵? 这也太不符合他的人设了,他买东西还在乎过价格吗? 楚忘川看出他脸上的惊讶,颇为不自在的说:“我只是好奇而已。” 殷无狩清咳了一声:“不太贵,师兄不用放在心上。” 楚忘川歪头看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蹙眉道: “你之前不是把身上的灵石都给我了吗?” 就等你问这句呢。 殷无狩装作被他识破,垂眸躲开他的视线,低声说: “这、我没用灵石……” 楚忘川面色沉了下来,冷冰冰道: “你拿别人送你的东西给我?” 这不会是刚才那小子送给殷无狩的什么定情信物。 楚忘川想到这里,气的发抖,抬手就要把脖子上的坠子扯下来。 殷无狩立刻阻止道:“没有!师兄你别生气。” 他有些无奈的说:“其实是我答应了凌云公子,等这次事情结束了,帮他看护三个月的药田。” “凌云公子?”楚忘川眯了眯眼睛,“那个谢安?” 他想也不想的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上品灵石: “你去把灵石还他。” 殷无狩却没有接他手里的灵石,而是往后退了一步,抗拒道: “这是我想送给师兄的礼物,怎么能让你出钱?” 楚忘川完全不容他拒绝,直接拉过他的手就要把灵石塞给他。 殷无狩推拒不成,哑声道:“师兄如果非要这样,那我以后什么都不敢送你了。” “……” 楚忘川的动作顿住了。 他蹙眉打量殷无狩,看出他说这话是认真的,忍了忍,冷哼一声: “那你到时候累了,别说我没帮你。” “师兄走就是了,”殷无狩就像看不出他面色不愉一样,“等我做完会自己回去的。” 楚忘川咬着后槽牙转身。 他们只在这里留了三天,祝寿之后就要回去了,殷无狩没和他们一起走,而是留在紫霄仙宗还债。 其他师兄弟都很惊讶问为什么他要留下。 楚忘川站在队伍最前方,阴恻恻的说: “这个傻子把自己卖了,别管他,我们走。” 周兆林困惑道:“他把自己卖了总得换点东西回来?” 楚忘川没有回答。 他大步向前迈去,手不自觉的摸向自己胸口。 那里还挂着一条剑魂石项链。 ——就换了这个。 他不自觉的抿唇,优美的唇形被压成一条细细的、向下的弧线。 周兆林看出他态度反常,好奇的要死,凑过来问: “你们之前不是还关系挺好吗,这两天到底怎么了?” 楚忘川低头看着坠子发呆,过了片刻,有些暴躁的咬牙道: “他好像真的喜欢我。” 周兆林:“……” 他无语的看着楚忘川:“我想这件事情乾元宗应该没人不知道?” 楚忘川摇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茫然:“不一样。他是只喜欢我,不是为了攀附我。” “他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我给他灵石他也不要,而且这次,他把自己卖给谢安三个月,就为了给我换条项链。” “不是!?”周兆林起身稀罕的往他身前凑,“啥项链给我看看。” 楚忘川早就把项链放在了衣服里,哼道:“看一次五百上品灵石。” “那算了。” 周兆林飞快的坐了回去,摸着下巴沉思道:“果然,你的魅力还是太大了,他现在已经被你迷疯了。” 楚忘川:“……” 他就不该指望从这个人嘴里听到什么正经的建议! 他恼羞成怒:“滚!” - - - 宝子们,昨天手抖多更了,今天没码完,剩下部分晚上八点更新哈~ 然后我们后续的更新时间就暂时改到每天晚上八点哦~~~~ 第71章 问心有愧 殷无狩把身上的华丽的弟子服脱了,换了身短打,在灵田里除草。 胡喜在他识海里灵巧的控制着自己的尾巴尖,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眼镜,严肃的翻看着原着: “按原剧情楚忘川是在这次的寿宴上勾搭了紫霄仙宗的三个女修,这次大概都被蝴蝶掉了,估计他要寂寞很久。” 它说话忽然这么专业,搞的殷无狩十分不适应,无语片刻道: “你又报班了?” 胡喜的尾巴下意识的左右摇摆起来,颇为骄傲的抬头挺胸: “这次是001号系统开的线上讲座!我这个眼镜就是他的品牌专门定制的最新款,戴上可以增强系统的专业性,而且还能提高心理素质,简直是每个系统执行任务必备的神器!” 殷无狩沉默片刻,问:“你的存款是不是刚好够买这个眼镜。” “对!差一点我就买不起了!” 胡喜激动的点头:“幸好我们上个世界是s级通关评价,我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钱呢!” 殷无狩叹了口气,继续低头拔他的杂草。 能说什么呢,孩子太傻,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他认真考虑以后在自己别墅的院子里给胡喜留个窝,省的它没处养老。 - 殷无狩这边农田小屋岁月静好,但楚忘川那边的情况就没有这么美妙了。 乾元宗剑冢每十年开启一次,给跨入金丹期的弟子磨练心剑。 若是有机缘,得到剑冢中剑灵的青睐,或许还能获得尘封已久的绝世神兵。 他结丹以来还从未进过剑冢,这次回了乾元宗刚好赶上剑冢开启,自然要去。 在原着中楚忘川也是顺利从剑冢里带回了一柄名唤“造化”的神剑。 然而这一次,本该顺利的剑冢之行却从一开始就出了问题。 楚忘川迈入剑冢之中后立刻感受到了从那埋葬在此处的数千名剑上传来的巨大压力—— 几千个剑灵的私语声在他耳边爆炸一样响起。 其实若是天赋平平的弟子来到剑冢中,可能全程都不会听见剑灵的声音。 但是楚忘川天纵奇才,他一进门,这些剑灵就盯上了他,迫不及待的向他展示自己。 它们都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大人物留下的武器,且剑本就是凶器,葬在这里的剑又各个杀人无数,哪怕它们无意对楚忘川发起攻击,那种铺面而来的酷烈杀气也让人心惊胆战,如赘冰窟。 楚忘川被他们吵的心神动荡,一时之间头痛欲裂,当即盘膝坐下,默背凝神法诀。 于他而言,将所有的思维和精神收束到一点,原本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能集中精神、排除杂念,就能化去这些剑灵的冲击。 可正当他想要像往日里一样凝神时,心底里一直压抑的烦躁就突然没有任何预兆的涌了上来。 同时浮现在他脑海中的,还有一张俊美的面孔。 那人身量刚刚长成,十八九岁的模样,琥珀色的瞳孔上压着黑羽般的睫毛,与上扬的眼尾交错,形成一道勾人的弧线。 楚忘川的思维几乎是下意识的停驻在了那张面孔上。 下一刻,凝神法诀被破,剑灵的私语声轰然炸开。 楚忘川脑海中猛然空白一瞬,紧接着便是如同被尖锥刺入骨髓般的剧痛。 他的后背不受控制的弓起,咳出一口血来。 那些剑灵的声音骤然停顿。它们原本就是被自己的主人抛弃在这里,尘封千年万年之久,心中如何能没有怨恨? 此刻楚忘川心底那些无处倾泻的烦闷简直就像是在沸腾的油锅里倒了一碗水,瞬间激起了它们压抑许久的恨意。 浓稠的情绪从一柄又一柄的剑身上流淌而出,就像黑色的河流,洪水一般冲向楚忘川。 楚忘川强忍剧痛,体内金丹爆发出璀璨的华光,金丹之上印刻的天道咒文浮空而起,竟然化作一柄金色巨剑,将那黑色的洪流生生截断! “轰——!” 两种力量相撞,发出沉闷的巨响。 冲击形成的气流向外剧烈扩张,数不清的剑被从地上卷起,猛烈的砸在剑冢的结界上。 乾元宗正殿,原本闭目静修的赵恒豁然睁眼,目中射出一道神光,扫向剑冢的方向。 数千剑灵的声音愈发高涨,尖啸着冲向那金色巨剑。 楚忘川奋力抵挡,手背青筋暴起,一时之间双方竟然僵持不下。 恰在此时,那啸声中忽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只有金丹期的修为,竟然就能挡住剑阵?……许多年没有见过这样出色的后辈了。” 楚忘川瞳孔骤然紧缩,向那方向看去,喝道:“谁!” “是我。” 一柄漆黑长剑从剑冢深处飞掠而来,悬停在楚忘川面前。 楚忘川这才意识到,方才说话的竟然就是这柄剑的剑灵。 那剑灵似乎是对什么事情感到困惑,围着他飞了两圈,奇道:“你有这样的天赋,怎么会连凝神都做不到,还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楚忘川眼角跳动一下,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冷声道:“要动手就快点。” 那长剑左右摇摆两下,似乎是剑灵在摇头:“吾名问心。不知你可否听过,问心剑曾经的主人,是渡劫期的修士。” 楚忘川心底一沉。 怪不得这剑灵说话如此条理清晰,想来原本就十分强大,哪怕是常年埋葬在剑冢也没有磨灭它的理智,所以它不像其他的剑灵一样被自己的怨恨所控制。 “不过,你还有其他选择。” 那剑灵审视着他紧张的表情,慢悠悠道,“那就是和我联手,我可以帮你对抗剑阵。” 楚忘川扫他一眼:“条件是什么?” 剑灵从善如流道:“你要回答我三个问题。答案必须诚实,且不能有任何隐瞒。” 楚忘川犹疑道:“就这样?” 那剑灵应声:“我随主上修习无妄真言大道,你只要诚实的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帮你。” 楚忘川:“好。” 剑灵轻笑一声:“我的问题是,你的道心,因何而乱?” 楚忘川手指颤动,整个人僵在原地。 剑灵的声音变得幽冷,带着一丝莫名的审视意味:“记住,不可妄言。” 楚忘川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错开目光道:“我……” 他深吸一口气,“我有个朋友总是不听我的话,我有点生气。” 剑灵幽幽凝望他:“还有呢?” 楚忘川摇头:“就是因为这个。” 原本绕着他慢慢漂浮的黑色长剑忽然停在半空,下一秒,只听那剑灵冷冷道:“假话。” 楚忘川猛地转头看它:“我说的是真……”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头顶轰隆一声巨响! 漆黑长剑浮空而起,如同流光般射向厚重的云层中,缥缈的声音传来:“问心有愧,苍天降劫。” 第72章 心乱如麻 漆黑云层之中,赤金色闪电若隐若现,每一次与云层相撞时都发出爆裂的响声。 楚忘川仰头看着天幕,巨大的威压死死锁定住了他。 问心剑竟然真的能够引动天劫! 楚忘川的瞳孔中倒映着那金色的电光,哪怕只是一道天雷,也绝对不是金丹期的他可以承受的! 然而此时,他身前还有数千长剑与他对峙。 他早已避无可避。 若是要硬接下这一击…… 楚忘川额头冒出冷汗。 烟消云散,粉身碎骨,不过一击之间。 那天雷却已经不想再给他任何准备的机会。 下一秒,它如同尖锐的刀锋,将整个天幕割裂开来,剪成两半,继而直直落向楚忘川。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踏空而来,对着那天雷悍然劈出一掌! 他白色的长发在空中散开,衣袖被剧烈的强风吹的向后飘起。 “师父!” 楚忘川高声道。 赵恒只出了一掌,就将那道天雷彻底击碎! 听到楚忘川的声音,他微微侧身,回眸看他。 原本啸聚而来的群剑此时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赵恒淡淡道:“忘川,你心乱了。” 楚忘川本能的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他后退两步,缓缓向赵恒叩首:“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 赵恒轻轻拂袖,将楚忘川卷起,带他一同出了剑冢。 楚忘川回去的路上便因为力竭而晕了过去。 黑沉沉的夜色里,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忽然感觉身边有人坐了过来。 “师兄……” 那人轻笑道:“怎么今天睡的这么早?” 楚忘川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这些天来惦记的人正坐在自己床边,身上竟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衣。 那纱衣几乎就是透明的。 他仓促的挪开视线:“你把衣服穿好。” “师兄自己检查一下,不就知道我有没有穿好了?” 十八九岁,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正是初蕊绽开的年纪。 楚忘川迷迷糊糊地被他拉着手,看着烛光下他那白皙的脸颊带上一层荡人心神的晕红。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快要在胸腔里炸开了。 下一刻,红罗暖帐如烟云一般散去。 楚忘川霍然坐起,终于从梦中惊醒。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脸上是茫然无措的空白之色。 刚才、他在对殷无狩……做什么? 楚忘川本能的颤抖了一下。 他立刻像兔子一样从床上一跃而起,匆匆的催动灵诀,一把火将这床被褥全烧了。 飘扬的灰烬里,他看着自己不断发抖的手,一阵沉默。 这天下午,楚忘川喊了一大批人下山喝酒。 楚忘川约的酒局都是他请客,其他人自无不应。 尤其听说他在剑冢里遭遇了危险,都想来看看他。 于是去喝酒的人越来越多,后面干脆包下了整层酒楼。 楚忘川还是坐正中央的位置。 只是和上次不同,原本坐在他身旁的人不见了。 他心不在焉的听着其他人的谈话,一杯接着一杯的给自己倒酒。 喝醉就好,喝醉就能忘记许多事情。 楚忘川这样想着,定了定神,又要了几罐酒。 周兆林瞧见他这模样,有些担心的说:“你之前没喝过这么多。” 楚忘川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感觉脑子里的那张脸还是挥之不去,暴躁的用手里的银扇在桌面上戳了个窟窿。 “他要是个女人,我已经把他娶回家了……” 他脸颊驼红,喃喃自语。 周兆林错愕道:“谁?”他想想楚忘川之前的表现,试探道:“殷无狩?” 楚忘川单手撑着额头,闭上眼睛,他没有反驳,仿佛已经睡着了。 周兆林见他这模样,摸了摸脑袋说: “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和他试试呗。” 楚忘川霍然睁眼,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你说什么?” 周兆林让他看的惊了一下:“你没睡啊?……哦,我是说修士的寿元这么长,本来双修道侣就男女都行啊。你喜欢他就和他试试呗,以后不喜欢了再散伙就是了。” 他说着说着自觉很有道理,肯定道:“而且,你看我们那些叔伯长辈,活了几百年,有的都找过几十个道侣了,也没人说什么呀?” 楚忘川坐的笔直,顺着他的话不断点头,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半晌,他坚定道:“看在他这么苦苦追求我的份上,我就和他试试。” 周兆林哈哈大笑,鼓励的拍拍他的肩膀:“去,兄弟看好你!” 楚忘川对他颔首,而后拎起自己的飞剑,直接破窗而去。 周围喝酒的人被他破窗离开的声音震的纷纷侧目,而后齐齐看向了周兆林。 周兆林:“……” 他咳嗽两声:“大家接着喝,今天我替他请了。” - 楚忘川找到殷无狩的时候,他正躺在一棵大榕树下,嘴里无聊的叼着一根野草。 他下了飞剑,因为醉酒,整个人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殷无狩!” 躺在树下的人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单手撑着身体向这边看来。 一见到是他,殷无狩的唇边就绽开灿烂的笑容:“师兄!你来看我啦!” 他一站起来,楚忘川才发现,原来他的上衣只是松垮的搭在肩膀上,随着他的动作掉了下来,露出大片肩膀和胸膛。 他盯着殷无狩的胸口出神,有些愣愣的想:他其实比我梦里要强壮许多…… 殷无狩把衣服穿上,笑着拥抱了他一下: “师兄,你脸色怎么这么红,是太热了吗?” 楚忘川拉住他的手臂:“你现在和我回乾元宗。” 殷无狩顿了一下,笑容带上几分苦涩:“不行呀师兄,我这边的工作还没做完呢。” “我找人替你做了。” 楚忘川左手拉着他不放,右手拿出传讯的玉牌,叮叮当当的操作了一阵。 “好了,”他看看玉牌,把上面写的信息展示给殷无狩,“三个紫霄仙宗的外门弟子接了。” 殷无狩却依然推拒道:“我还要兼职替人看护灵宠。” 楚忘川紧紧蹙眉:“你为什么要搞这些没用的?” 殷无狩摸了摸鼻子:“这不是没用的……我只是不想下次在要送你什么东西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没钱。” “……”楚忘川张了张嘴,脸上的绯红蔓延到耳后,“你要多少钱,我给你。 ” 第73章 一梦浮生 “用你的钱给你买东西?” 殷无狩失笑道:“师兄,你这样弄得我好像是被你养起来的外室一样。” 楚忘川出奇的没有反驳他,而是低下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憋了半天才说: “总之你尽快回来!” 他说完摇摇晃晃的就要走,殷无狩拉了他一把,担心道:“师兄,我送你回去?” 楚忘川从他手里拽回自己的袖子:“你又不会御剑,送什么?” 说完,他正要继续往前走,却发现前方是一片小小的花田,淡紫色的花苞还羞涩的合拢在一起,显然没到开花的时候。 楚忘川的脚步顿了一下,从它们旁边绕过去,御剑离开。 殷无狩在他身后若有所思的低头看了看那一小片花田。 楚忘川回去睡了整整一天,再醒来时头疼欲裂。 他想起自己昨天都干了些什么,猛地打了个冷颤。 希望殷无狩不要放在心上…… 他扶住自己的额头,简直想要撞墙。 如此半个月过去。 某一日清晨,楚忘川推开自己的房门,忽然见一人背对着他,靠坐在门边。 如今已是深秋,那人不知道坐了多久,肩膀上都凝了一层白霜。 似乎是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动了动,转过头来。 “殷无狩?”楚忘川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回来了?” 殷无狩似乎整个人都有些冻僵了,他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弯起唇角: “嗯,我实在太想见到师兄,就把兼职让给别人了。师兄呢,想我了吗?” 楚忘川视线飘忽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移话题道: “你怀里抱着什么?” 殷无狩站起身,两只始终护在身前的手臂略微向外打开,“是送给师兄的礼物。” 随着他的动作,遮光的外套散开,淡紫色的光晕将他胸前的一小片地方照亮。 那竟然是一朵盛开的花,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中间是莹白的花蕊,整朵花都泛着灵光。 “它的名字叫浮生。”殷无狩低声道,“那日师兄来看我,临走时绕过一小片花田。这就是种在那里的花,一生只开一次,半日之后就会凋零。” 他笑着将花递到楚忘川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师兄会喜欢。” 楚忘川看着他护在花盆上的手指,忽然发现殷无狩在不停的向花盆中注入灵力。 想来这花只能开半日,但他一路赶回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若不用灵力蕴养,应该早就凋谢了。 楚忘川将双手覆在他冰凉的手掌外,和他一起捧着那朵花,低声道:“傻子。” 殷无狩浑然不在意的笑笑,目光专注的看着他,眼神温柔如水。 只是他看着楚忘川将花接过去的模样,不知为何,却忽然想起在上个小世界里,赫连执玺也曾送花给自己。 - 无极道场。 这里是乾元宗为弟子专门开辟来修炼的地方,山水环抱,正中央一块无上玉璧,灵气浓郁到化作实体,从那玉璧上溪流一般涌出。 弟子们打坐的蒲团便围绕着玉璧一圈一圈的向外排开,越靠近中央,灵力浓度越高,修炼起来自然也事半功倍。 楚忘川作为赵恒的嫡传弟子,自然是坐最里圈。 但殷无狩的位置就相当靠外了,两个人之间隔了几十排。 两个人到了无极道场外,殷无狩正要往外圈走,楚忘川却出声道:“跟我过来。” 殷无狩:“?” 他走到楚忘川身边,刚想问他要做什么,就见楚忘川直接带着他向最内圈走。 一路上,两边所有的弟子都在抬头看他们,脸上纷纷露出惊疑之色。 殷无狩享受着他们的注目礼,故意装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低头跟在楚忘川身后。 到了那玉璧正下方,楚忘川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对殷无狩道:“坐这里。” 殷无狩立刻摇头拒绝道:“师兄,这不合规矩,我不是嫡传弟子……” 楚忘川蹙眉,有些暴躁道:“让你坐哪你就坐哪,听话。” 殷无狩只好委委屈屈的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接受了他的好意。 殷无狩刚坐下没多久,就听一道娇柔的女声在她身边道:“咦?今天怎么有人了?” 说话的是一名穿鹅黄长裙的少女,头上满是玲珑珠翠,手里挽着明亮宫灯,灯芯是一只极为可爱的雪白灵兽,此刻正皱着小鼻子,散发出阵阵灵光。 正主来了。 殷无狩顺势就要起身,边动作边说:“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他还没站起来,旁边的楚忘川就压着他的肩膀把他按了回去。 他冷冷的盯着那少女:“小师妹,你没看到这边坐满了吗?” 原来那少女正是有十座洞府陪嫁的小师妹本人。 她在楚忘川和殷无狩之间扫视一圈,娇哼一声:“我就要坐你旁边,你让他走。” 她不等楚忘川答话,盯着殷无狩道:“你是什么身份,也跑到内圈这里来了?不知道坐这里的都是嫡传弟子吗?” 楚忘川站起身,将殷无狩挡在自己身后,冷冰冰的说:“他是我的人,算不算有身份?” 小师妹困惑道:“什么你的人?” 楚忘川垂眸,拉住殷无狩的手:“你自己看不懂吗?” 小师妹顿时睁圆了眼睛,惊愕的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师兄,你……!你们在一起了?你不是不喜欢男人吗?” 殷无狩顿时感觉自己的指尖被楚忘川捏紧了—— 若只是看他那张云淡风轻的脸,肯定猜不出他现在紧张成什么样子。 楚忘川一字一顿道:“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们两情相悦。” 小师妹却大声道:“我不信!师兄你就是不喜欢男人,你肯定是为了气我故意这样说的!” 楚忘川胸膛起伏了一下,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他忽然俯身凑近殷无狩。 殷无狩只觉得什么柔软的东西在自己唇边轻轻碰了一下。 同时响起的还有小师妹不可置信的尖叫声。 这次她终于看不下去,捂脸跑了。 其他师兄弟们见状,一窝蜂的跟上去安慰。 楚忘川脸上还是面无表情,但是从耳朵到脖子整个红了一大片。 殷无狩看着都担心他是不是对自己过敏。 楚忘川还捏着他的手,殷无狩犹豫片刻,小声道:“师兄,可以放开我了,小师妹走了。” 楚忘川这才缓过神来看他,而后疑惑道:“你怎么不激动?” 殷无狩苦笑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师兄不必再演戏了,我不会和小师妹说什么的。” 楚忘川看着他的表情,愣了一下才问:“你也以为我是为了气她?” - - 感谢“臣乃武将不善言辞”大佬送的“大神认证”~!本章为加更章~ 第74章 结为道侣 殷无狩闭了闭眼睛,轻声道:“我们回去再说,这里人多。” 楚忘川却固执的按住他的肩膀,拇指刚好沿着锁骨的凹陷处卡住,无比契合: “殷无狩,你听好了。看在你苦苦追求了我这么久的份上,我就好心好意的答应你了。没跟你开玩笑,你明白了没有?” 殷无狩整个人都惊呆了。 不光是他,周围所有还没走的弟子们也都惊的下巴几乎掉在地上。 楚忘川耳尖泛红,蹙眉盯着殷无狩,整个人绷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 过了半晌,他才听到殷无狩有些不确定的说:“额……那好?谢谢楚师兄答应我……” 楚忘川这才松开手,颇有些骄傲的“嗯”了一声,随后威严的环视四周,把其他人的视线都给瞪了回去。 等到日暮西垂,弟子们三三两两的回去休息,殷无狩扭头看看楚忘川,颇不自在的说:“……我送师兄回去?” 楚忘川这一天都在出神,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问题,听他说话才转过来看他一眼:“你跟我一起回去。” 殷无狩从善如流,乖巧的跟在他身后。 到了楚忘川的院子,殷无狩刚要走,楚忘川就淡淡道:“进屋。” 殷无狩:“……?” 他试探的进了院子,见楚忘川没有什么表示,又小心的推开了卧房的门。 楚忘川依然没什么反应,只是走过来和他一起进了卧房,然后把门关上了。 殷无狩:“……” 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主动的受。 他有些迟疑的低声说:“师兄,我们才刚结为道侣,是不是进展有些快了……” 楚忘川疑惑道:“这有什么快慢?还是说你不愿意和我一起住?” “没有没有。” 殷无狩飞快的摆手,“我只是害怕唐突了师兄。” 楚忘川眯着眼睛看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朵忽然一红:“先洗澡。” 胡喜在殷无狩的识海中震惊道:“主人,我是不是该下线了。” “……你下。”殷无狩咳嗽一声:“明天下午再来。” 他将目光移向掐了灵诀烧水的楚忘川,眼神闪烁了一下。 木桶中的水很快就被加热了,升腾出白色的雾气。 楚忘川隔着那层薄雾看着殷无狩,似乎终于感觉到了一点尴尬,迟疑了片刻才说:“你转过去。” 殷无狩转过身背对着他,听着衣物摩擦产生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木桶里响起一阵水声。 “行了,你……你进来。” 似乎是因为水温太高,楚忘川的声音较往日也有些不同,带着点微哑。 殷无狩喉结滚动了一下,谦让道:“师兄,你先洗。” 楚忘川催促道:“不行,你快过来。我看了许多双修功法,这是第一步,一定要认真做完。” 殷无狩咳嗽一声:“我们也不是非要今天就双修的。” 楚忘川眯起眼睛,阴恻恻的说:“你又不听话。” 殷无狩:“……” 作为一个正人君子,我已经尽到了我应尽的义务,拒绝了你。 现在这可是你强迫我的。 殷无狩依照楚忘川下达的指令,逐步做好准备工作,慢慢的和他一起泡进了浴桶里。 这浴桶原本就十分宽大,两个人一起洗倒也并不拥挤。 但是双腿还是难免碰上。 楚忘川颇为不自在的来回动了动,结果发现无论如何也躲不开殷无狩,只能皱了皱鼻子: “你快点洗。” 殷无狩十分好脾气的答应下来,还不忘问他: “师兄要我帮你搓背吗?” 楚忘川摇摇头:“我自己来就行,你洗好了就赶快出去。” 他总觉得在殷无狩泡进来之后水温比刚才还高了,烫的他满脸通红。 殷无狩嗯了一声,迅速清理好自己,乖巧的离开浴桶,躺到了床上。 过了不久,楚忘川也洗好了。 他站在床边低头看着身上只搭着一条薄毯的殷无狩,开始努力回忆接下来的双修步骤。 “师兄是第一次和人双修吗?” 殷无狩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当然是第一次,按原着里的进程,楚忘川二十一岁之前都在修炼,到了元婴之后才开始收后宫,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也就是说,他还是个雏。 殷无狩眸光深沉了一瞬,面上依然是单纯而乖巧的笑容。 “你放心,我不会弄伤你的。” 楚忘川抿唇保证道。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毕竟没有经验,而且听说和男子双修本来就要更加艰难一些。 但是他从来骄傲,当然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低头。 殷无狩哦了一声,向旁边让出一些位置。 “师兄躺这里,”他柔声道,“我们开始之前,我先给你按按好不好?我之前学了一套疏通经络的技巧,听说按完挺舒服的。” 楚忘川也想先缓一缓,不那么紧张了再说,于是便点头同意,躺在了殷无狩身边。 殷无狩坐起来,让他翻过身背对着自己,两手开始从肩膀用力,沿着经脉的走势慢慢梳理。 他一边按一边温声解释道:“这是风门穴,具有祛风、宣肺解表之效。” 说着,他继续动作:“这里是三焦俞,揉按时可以缓解胃部和肾脏的疲劳。” “这里是气海俞……” “白环俞……” “会阳穴……” 楚忘川把头埋在手臂中,低低闷哼了一声。 殷无狩柔声安慰:“师兄不要紧张,还差长强穴,你稍稍忍一忍。” 楚忘川哑声道:“……你快点。” “长强穴是是督阳初始之处,解痉止痛,调畅通淋。” 殷无狩手上用力,边按边观察楚忘川的表情,似乎有些担心: “师兄,你还好吗?你要是撑不住的话,我们稍微缓缓?” 楚忘川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眼尾泛红:“我没事,你按你的。” 殷无狩叹息道:“师兄真是逞强。” 不等楚忘川反驳,他又微笑起来:“不过,我就是喜欢师兄好强的样子。师兄,你的等下要用的功法给我看看?我先学一下,才好配合你呀。” 楚忘川让他按的心烦意乱,伸手抓过乾坤袋,把那本功法甩了出来。 殷无狩一手继续按摩,另一只手拿过来翻了翻,若有所思的挑眉道: “师兄,这看起来似乎不太容易,我先试试?到时候哪里做错了,你也好帮我纠正回来。” 他按摩的那只手动了动:“这是督脉尽头,师兄自己是不是从来都没碰过?” “唔……” 楚忘川咬紧牙关,整个人都在发抖:“你快点……” “好。听师兄的。” 殷无狩微微一笑,随手把那本书扔到了床下。 - - 感谢“薯片噗噗噗”大佬送的“大神认证”~!本章为加更章~ 今天的正常更新还有两章, 我在码字了!真是一群磨人的小妖精,咳咳 第75章 你老婆呢 第二天下午,楚忘川迷迷糊糊的动了动,发现自己腰间一阵酸痛。 昨天乱七八糟的记忆开始在脑海中涌现。 他慢慢睁开眼睛,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咬牙切齿的砸床道:“殷无狩!” “嗙!” 这下没控制住力道,那灵玉刻成的床面被生生砸了个拳头大的坑。 一双手从他身后探出来,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师兄,你手疼不疼呀?” 殷无狩担心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楚忘川整个人都呆住了,怔怔的回头道: “你怎么还在这里?” 殷无狩从被子里撑起身体,单手托着下巴,侧身看他: “嗯,师兄现在这个状态,我怎么可能放的下心自己走呢?” 他笑的眼睛弯了起来,楚忘川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这小子这么像偷了腥的狐狸。 “前面两次就算了,”他忍无可忍道,“后面三次呢?你怎么解释!” 殷无狩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凝视着他,慢慢拉住他刚才砸床的那只手,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我错了,对不起。师兄如果很难受的话就打我。” 他认真的对楚忘川说:“只要师兄能消气,怎么样都行。” 楚忘川的指尖颤抖了一下。 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打他? 半晌,他转头憋气道,“下次不许这样!” 殷无狩目光闪动了一下,温柔笑道:“师兄是不是想洗澡?我去打水过来。” 他刚要下床,楚忘川却拉住了他的手腕,面上神色有些犹豫。 “你说什么都行?” 殷无狩笑眯眯道:“嗯,师兄请说。” “好。”楚忘川定了定神,“那下次换我来。” 殷无狩没说话。他看着楚忘川,轻轻挑了一下眉:“抱歉哦,师兄,这个不行。” 楚忘川原本都想说自己原谅他了,完全没想到他会拒绝自己。 他不可思议的看他:“为什么不行?” 殷无狩摇头:“没有为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分外平淡,与往日里温柔的声调截然不同,有种高高在上的冷漠。 楚忘川搭在床边的手指一点一点握紧。 他咬牙看着殷无狩:“你来就行,我来就不行?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殷无狩垂眸不语。 半晌,他惨然一笑: “难道我不同意,师兄就不要我了吗?” “那师兄和那些只想占女子便宜的男子,又有什么分别?” 说着,他转身道:“若师兄非要把我当作女人,那我们还是算了。想来愿意做你道侣的人多的是,不缺我一个。” 楚忘川被他的话给砸懵了,看着他穿好衣服推门出去,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殷无狩这小子…… 他为了他,受了这么大的折辱,但他看起来竟然半点都不领情,还敢和他说“算了”!? 楚忘川抓起殷无狩刚才枕的枕头,对着门扔了过去。 枕头砸在门上,又顺着门掉下来,看起来一点伤害都没有造成。 - 胡喜慢吞吞的试探着上线,原本以为会看到殷无狩和楚忘川腻腻歪歪的黏糊在一起,结果没想到却见到殷无狩自己一个人在湖边散步。 它晃着脑袋看了一圈,迷惑道:“主人,你老婆呢?” 殷无狩挑了一下眉,不知道它又是从哪学来的口癖,淡然道: “分了。” 胡喜:“哦……啊?” 它眼睛睁的溜圆,耳朵猛地竖起来:“你们不是刚在一起吗??” “哈哈哈,”殷无狩大笑起来,咳嗽一声道:“骗你呢。” 他摸了摸鼻子,哼笑道:“楚忘川娇生惯养,横行霸道惯了,竟然妄想翻身睡我。我看他是做梦。” 胡喜迷迷糊糊的哦了一声,困惑道:“那主人是要惩罚他吗?” “惩罚倒也谈不上,”殷无狩漠然的翘了翘唇角,“就是让他明白一下,是他在求着我睡他。少跟我整这些没用的。” 胡喜注意到他的眼神,后背上的毛都立起来了,不敢答话。 它第一次这么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主人真的是个历经了数不清小世界的大总攻…… 感觉楚忘川在他心里的位置也就比自己这个系统高了那么一点点……不对,可能还没它高呢。 胡喜抖了一下耳朵,为本世界的气运之子流下同情的泪水。 - 楚忘川没想到殷无狩真的就把他这么自己丢下了。 他身上疼的要命,稍微动一下就会牵扯到,但是如此隐蔽的伤口,又不好让其他人知道。 只能自己摸索着上药,因为看不到,他瞎戳了一阵子,疼的额头又冒出一层冷汗。 “殷无狩……你这个王八蛋!” 他一边上药一边骂人,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难听的话全都骂了一遍,但翻来覆去的,也就只有“混蛋”、“王八蛋”、“臭东西”这样的词。 楚公子以前不需要骂人,没几个人会胆子大到惹他不爽;也没人骂他,父母长辈从来都哄着他。 以至于他骂了一阵子,还是不解气。 只能冷冷的在心里想,这次他绝对不会原谅殷无狩,除非他哭着来求自己。 他身上一动就疼,又害怕出门的话殷无狩来道歉找不到他,于是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用玉牌传讯给其他师兄弟说自己要闭关。 这一等,就是整整三天。 他连殷无狩的影子都没见到。 第四天,楚忘川终于等不下去了。 他把自己从头到脚整理了一遍,换了身分外华丽的锦衣。 “忘川?你不是闭关吗?” 周兆林在无极道场见到楚忘川的时候还吃了一惊。 问完他还没忘看看楚忘川身后:“诶?你家那个呢,没和你一起来?” 楚忘川面色一沉,硬邦邦道:“他不在,不知道跑去哪里鬼混了。” 旁边和周兆林坐一起的朋友闻言道:“我见到他了啊,他和别人下山去城里做任务去了。” 第76章 他不要我 什么!? 这小子把他丢在一边,自己倒是挺逍遥自在! 楚忘川的怒气在胸口翻涌,压着声音问: “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朋友思索片刻说:“两天前,他没和你说吗?” 他这样一问,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楚忘川身上。 楚忘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硬撑道:“说了,但是我没记具体时间,懒得管他。” 众人这才收回视线。 楚忘川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原本想要修炼,但是见到身边空着的座位,想起上次还是殷无狩和他一同坐在这里,心里又是一阵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静不下心,犹豫了片刻,掏出玉牌。 这玉牌乾元宗弟子人手一个,原本是空白的,修炼时可以用来记录功法,也能在宗门内部传讯。 之前谢安给殷无狩的那个是紫霄仙宗的,也是差不多的用处。 只不过从前楚忘川从来都没有主动联系过殷无狩,一次也没有。 他握着玉牌,只觉得手里拿着的明明是一块玉,却仿佛像一块冰冷的玄铁,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就像殷无狩的心……郎心似铁。 他楚忘川这辈子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他想到这里,又是一阵生气,再也坐不下去了。 “走了,下山喝酒。” 楚忘川站起身,拍了一下旁边修炼的周兆林。 周兆林莫名其妙的结束功法运行,甩甩脑袋,还有些发懵: “怎么了?” “练不进去。” 楚忘川烦躁的解释了一句,催促道: “去的人我都请,你快点问问还有没有人去。” 众人你喊我、我喊他,拖拖拉拉的下山,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楚忘川进了包间就点了十坛仙人醉。 正是上次让他喝多的那种仙酿。 周兆林看的心惊肉跳,阻拦道:“这是怎么了,干嘛要喝这么多?” “心烦。” 楚忘川拿过一坛,给自己倒上,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出他心情不好,于是便开始讲起笑话来,试图哄他高兴。 楚忘川也不说话,就闷头坐着听,时不时端起酒杯喝上几口。 等酒过三旬,周兆林不经意间看了一眼他身边扔的空坛,简直吓呆了。 楚忘川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己喝了四坛仙人醉! 他连忙起身让人换水过来。 楚忘川见到身前有人衣摆晃动,迷迷糊糊的伸手拽了上去,咬牙切齿道: “殷无狩,你不知好歹,你忘恩负义!” 周兆林错愕回头,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伸手将楚忘川扶起来问: “殷无狩他干嘛了,让你这么生气?” “他干嘛了……” 楚忘川低声重复一遍,眼神中雾气氤氲:“他,不要我了……他走了……” 他说着说着,清醒的时候一直压着的委屈又猛然涌上心头,鼻子一酸,当时眼圈就红了: “殷无狩不要我了……” 周兆林惊呆了。 他急得满头大汗,用袖子给楚忘川胡乱擦了擦眼泪,心里祈祷希望他明天醒酒之后能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全忘了。 “你别难过了,殷无狩走了就走了,这世界上男人有的是!不缺他一个!” 其他人也凑过来,见楚忘川掉眼泪,各个都是一头冷汗,围在旁边哄他: “就是啊,我看那小子长得也就那样,姿色平平,我们给你找比他好看的。” “没错没错,不值得可惜。你这么抬举他,他还不知道珍惜,都是他有眼无珠!” “等一下,我记得隔壁就有清倌儿,快给忘川喊几个过来!” “哦哦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个,楚风馆是,我去叫。” “对,要干净没陪过客人的。” “放心,我明白!” 一人匆匆出了包房。 这边楚忘川还在控诉殷无狩忘恩负义,那边已经领了五个俊俏少年回来了。 众人见有人进来,纷纷望去,只见那五名少年风格各异,气质不同,但都十分美貌,脸颊玉白,身姿纤弱,唇上一点朱红。 见到众人的视线,其中两个人还羞红了脸,垂下头去,愈发动人。 “忘川来看看,”周兆林推推楚忘川的肩膀,让他抬头,“这么多人呢,咱不缺男人,你随便选!” 楚忘川抬眼看去,身前站着一排少年,各个都眼巴巴的望着他。 他的视线缓慢的从他们的面孔上逐一扫过,而后最终落在周兆林脸上,开口道: “殷无狩怎么没来?” 周兆林:“……” 他无语的找补道:“呃,他家里有事。” 楚忘川闭上眼睛,向后躺下,边躺边说:“我只要殷无狩……唔……” 周兆林见他好像又要哭,连忙挥手让人走了。 “这不行啊,”其他人见状,无奈道,“我们还是把殷无狩喊来,他不是正好下山了,就在城里吗?” 周兆林叹气道:“喊喊,我真是拿他没招儿了。” 殷无狩接到玉牌的传讯,不紧不慢的和其他跟自己一起下山的师兄弟们告别。 他到了楚忘川他们在的包房,推门进去,就见一群人把楚忘川围在中间。 似乎是听到有人进来,楚忘川睁着发红的眼睛,透过人群向这边看,一眼就望见了站在门口的殷无狩。 “师兄,”殷无狩面带担忧的走过去,低声问,“这是怎么了,喝了这么多酒?” 周兆林观察他的态度,发现他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有些疑惑道: “你俩没吵架吗?” 殷无狩摇摇头:“怎么会呢。只是我前两天下山的时候走的太匆忙,大概让师兄担心了。” 周兆林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俩感情出了什么问题,哈哈。” 殷无狩温声道:“师兄这个样子,就别让他在这边喝酒了,我送他回去?” 众人从善如流。 殷无狩将楚忘川抱起来,从他乾坤袋里找出飞舟,直接带他回了宗门。 第77章 我自愿的 楚忘川醉的人事不知,偶尔清醒一下,见到殷无狩,就伸手死死拽着他的袖子。 到了地方,殷无狩想把他放在床上,尝试着从他手里把自己的袖子往回拉,结果拽不出来,只能把外袍脱给他。 楚忘川一夜都在乱七八糟的做梦,一会儿梦见殷无狩牵着其他女子的手成亲,一会儿又梦见他抱着自己坐在船上; 梦里他看不清他的脸,但却依然能无比清晰的认知到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直到一缕晨光照在他的眼睛上,明亮的光芒驱散了奇诡而混乱的梦境,他才悠悠转醒。 却见窗边矮桌旁坐着一个在梦里折磨了自己一整夜的人。 楚忘川瞬间就清醒了,他定定的望着殷无狩,手指收紧,抓住被角: “你怎么在这里?” 殷无狩正提着笔,慢慢的写着什么。 听到楚忘川的问题,他笔尖一顿,轻轻放回桌面上,抬头微笑道: “师兄可还记得昨日自己做了什么?” 楚忘川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睛。 他努力回忆昨天的情景,但却只感觉脑海中泛起尖锐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抬手捂了一下额头: “……记不清了。” 殷无狩摇头轻叹一声:“师兄喝醉了,让人过来找我,求我送你回来呢。” 楚忘川狭长的凤眼顿时睁大了许多,看起来有些圆溜溜的。 他望着殷无狩,脸上的血色褪去一层,连嘴唇都变得苍白起来。 殷无狩见他似乎马上就要用头撞墙的模样,以几不可察的弧度轻挑了一下眉梢,眸中闪过一丝兴味。 他不紧不慢的从桌上拎起那一张刚写好的纸,吹了吹墨迹,递到楚忘川面前。 “师兄不如看看这个。” 那纸上用极漂亮的字体写了几行条款。 楚忘川还没看清文字的内容,就被那字体惊的眼前一亮。 殷无狩没有刻意模仿原主的字,而是用了他自己最惯用的一种字体。 风骨卓绝,自成一脉。 楚忘川的指尖点在那未干的墨迹上,轻颤一下,才强迫自己沉下心来,去看那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双修道侣守则:” “一、双修频率共同商议,互帮互助,合作共赢。” “二、双修方式沿用旧有标准,更有益于修炼进程。” “三、双修期间双方不得与其他人产生亲密接触,否则立刻结束双修关系。” “本守则仅在双方共同遵守时生效,若有异心,当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楚忘川霍然看向殷无狩,飞快的问:“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而已,”殷无狩歪了歪了,伸手想要拿回那张纸,“师兄要是不同意,那就算……” 他伸出去的手顿在了半空。 楚忘川已经先他一步,将那张纸收了回去,放在了自己身后。 “既然给了我,你就不能拿回去了。” 他眼睛盯着床边装饰的浮雕,好像那里刚刚开出一朵花来一样,声音低的几不可闻:“……我同意,我都同意的。” 殷无狩站在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唇角勾出一丝冰冷到没有温度的弧线。 “好啊,”他的嗓音依然那样温柔,“既然如此,那不如现在就双修?师兄也同意吗?” 楚忘川回忆起上次第二天醒来后身上那些不可言说的疼痛,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无意识的收紧,整个人心跳的飞快,似乎马上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他动了动有些干涩的唇瓣,睫毛颤抖了一下:“好。” 殷无狩满意的眯起眼睛,悠悠道: “好啊。那我教师兄一些新花样。” 他懒洋洋的伸出食指,点在楚忘川的唇瓣上。 “今天先用这里好了。” - 比较短,今天还有一章长的~ 第78章 合体初成 这天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又恢复到了之前那种形影不离的状态。 楚忘川身边的内门弟子上次在无极道场就已经基本都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当着楚忘川的面,没人敢说什么,但是背后就不一样定了。 男弟子大多是乐见其成,毕竟楚忘川是他们的强力竞争者,现在他自动退出赛场,他们追到小师妹的概率就大大提高了。 女弟子则十分两极分化。 有的伤心欲绝,认为殷无狩是个卑鄙小人引诱楚忘川走上歧途,有的则兴奋的要死,天天偷摸躲在他俩身后偷窥。 楚忘川生来就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张扬惯了,对她们投来的视线视而不见,坦然自若。 而殷无狩则巴不得她们多看看,把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消息传给更多人听才好,最好让所有原着里的后宫都知道楚忘川是个彻头彻尾的基佬。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外门的弟子也全都知道了这件事。 原本众人还只是把这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然而楚忘川却做了一件引起众怒的事—— 他找人将殷无狩调入了内门。 常规情况下,外门弟子想进入内门,非得在年度大比中拔得头筹,又得到师长青眼相待才可。 殷无狩自然两条都不符合。 但是他有楚忘川这条金光闪闪的大腿。 这下殷无狩靠出卖色相进入内门的小道消息在外门不胫而走,被传的沸沸扬扬,他成了众人口中第一个卖身进内门的男修。 楚忘川听了勃然大怒,找执法堂将那最开始给殷无狩起外号的几个外门弟子抓了起来,丢到思过崖面壁。 思过崖上剑气纵横,金丹以下的修为去了都要吃上相当大的苦头。 这下众人明面上不敢说了,私底下却传的更凶,还有人给楚忘川也起了外号,喊他“暴君”。 楚忘川认为会出现这样的流言,都是由于殷无狩修为太低的缘故。 他急着想要给殷无狩提升修为,最好的方式自然是和他这个比殷无狩高了一个大境界的金丹期修士双修。 这次不用殷无狩要求,他为了拉着他尽可能多的双修,把那些功法上的图样都按在自己身上试了一遍。 因为实在太过于羞耻,他常常在自尊心的影响下无法继续下去。 每当这种时候,殷无狩就会单手撑起额头,一双颜色清浅的多情眼不紧不慢的盯着他,既不催促,也不拒绝,仿佛在欣赏什么有趣的表演。 到最后还是楚忘川自己克服了心理障碍,颤抖着继续。 楚忘川慢慢发现,他越是在这种事情上作贱自己,殷无狩似乎就表现的对他越满意。 这让他明明心里知道不该如此,但还是无法自控的做的更加过分。 就只是为了让对方能懒洋洋的伸出手来,摸一摸他被汗水浸湿的长发。 哪怕就是这样简单的安抚,也能让他一直空悬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他从未如此患得患失。 - 自己的嫡传弟子风评有损,自然传进了赵恒的耳朵里。 他们在无极道场修炼时,殷无狩远远瞟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身影在凝视着他们。 他刻意错开视线,没有让对方察觉。 当天晚上,楚忘川累的睡着了,殷无狩则精神满满,进入识海,把胡喜给喊了出来。 “主人,你今天晚上怎么不忙啦?” 胡喜困得打了个哈欠。 殷无狩直截了当的对它摊手:“之前兑换的四个境界提升符给我。” “!” 胡喜瞪圆了眼睛,匆匆将境界提升符从道具栏里取出来,战战兢兢的问: “发生了什么事?主人你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殷无狩穿好衣服出门,径直往后山没人的地方走,边走边在心中道: “赵恒盯上我了。” 他饶有兴趣的扬起唇角:“书里没写他的具体修为,只说他修为深不可测。” “此前我看完原着,大致推断他是合体期,因此才换了四个境界提升符。” “按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渡劫来划分,我目前是筑基期,四个境界提升符刚好让我也升到合体期的修为。” “但是赵恒之前救楚忘川的时候竟然能轻飘飘一掌击碎天劫的雷云,想来有很大可能已经到了渡劫期。” “这样的话,我只有合体期,就不太够用了。” 胡喜困惑的踢了踢自己的耳朵:“可是主人你又没有得罪他,为什么他要盯上你啊?” “我拐跑了他最得意的弟子,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理?”殷无狩反问道。 他随即哼笑一声,“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搞个迂回策略。” “让赵恒明白,是他的宝贝徒弟自己要死要活的追着我不放,这可不能怪我。” 此时已是子夜,后山四下无人。 殷无狩将那四张境界提升符放在掌心,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夹起其中一张,向内灌输灵力。 只见那符纸上立刻浮现出金色的天道咒文,若有心留意,就会发现那些文字和楚忘川当初祭出金丹时浮现在表面上的天道咒文一模一样。 它们腾空而起,围绕殷无狩不断盘旋飞舞,而后缓缓的向内收紧,没入他的丹田之中。 此时内视,便能看到一颗明亮金丹在丹田气海中不断旋转,上面光华流动。 金丹大成。 殷无狩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又夹起一张符纸。 这一次,符纸中的力量飞快流失,整张纸面像是秋天里老去的树叶,扑簌簌的卷曲起来。 洪流般的力量涌入丹田气海,卷起那颗刚刚成型的金丹,最后如同海浪一般将它彻底淹没。 赤金色光华偶尔从翻涌的海浪中透出一缕,马上又再次消失。 终于,层层潮水退去。 只见原本金丹的位置赫然站着一个细小的金色人形。 他五官轮廓清晰,闭目凝神,乍一看和殷无狩本人别无二致,仿佛是他的一个小小化身。 这便是许多修仙之人穷极一生也无法修成的元婴了。 殷无狩心念一动,那小人也随着他的念头行动,从虚空中探出一手,抓握住了第三张符纸。 第三张符纸的力量似乎无比暴烈,刚一入手,就像火焰一样剧烈燃烧起来。 方才还被力量的海洋淹没的气海,此刻成了无间炼狱。 那元婴化身立于烈焰之中,被烤的通体赤红,眸中激射出两道灿灿神光。 火焰一遇到这神光,竟然烧的更旺,直将它整个烧成了一汪赤红的液体。 淬炼,破灭,而后重获新生。 那液体不断地发生形变,吞噬着四周的烈焰。 原本滔天的火海被它一点一点的蚕食,最终逐渐熄灭。 而它也终于重新化作人形。 只是这次,不再是像此前一样如有实质的化身模样,而是十分虚无缥缈,仿佛隔着层层云雾,投射于九天之上。 殷无狩轻轻呼出一口气。 化神期成。 胡喜看的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喘。 这境界提升符虽然能够让人直接提升修为境界,但可没有任何凝神止痛的功效。 金丹进元婴,元婴进化神,每一次都如同断骨重塑,其中痛苦远超常人想象。 它看过几个境界提升符道具的使用教学,那些宿主都疼的惨叫连连,满地打滚,甚至有人强行中断修为提升,只为了尽早结束疼痛。 但殷无狩竟然就这样轻描淡写、泰然自若的连用了整整三个!!! 胡喜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 太可怕了,主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殷无狩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系统已经被吓呆了,他感受着那横冲直撞的力量,牢牢将它们锁住,不让其向外泄露一分一毫。 锥心的疼痛让他眯了一下眼睛,但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没有任务需求的情况下,他遇到痛苦,从来都是这样忍受。 无人欣赏,何必哀嚎。 惨叫只能耗费更多的力气。 他控制着自己的指尖,止住了那隐隐的颤抖,夹起了最后一张符纸。 只见那符纸爆发出一团剧烈的光芒,随后顷刻之间化作飞灰,半点痕迹也不曾留下。 那光芒猛冲向殷无狩眉心,凝一点不灭真灵,守住他的神识。 下一刻,胡喜惊的大叫起来。 殷无狩的整个识海竟然都被那力量牵动了! 它慌忙打开系统的防护罩,四周的空间这才停止扭曲。 只见原本立于丹田气海中的那虚无缥缈的化身之身散成了点点星芒,没入殷无狩的四肢百骸之中。 真元与血肉彻底融为一体,直到再也不分彼此。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而又异常缓慢,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直到天边擦出朝阳的红晕,一切才终于慢慢平息。 殷无狩闭目垂首,盘膝坐在地上。 他周身灵光被强行锁在寸尺范围之内,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过了许久,那些灵光才渐渐收束回他的体内。 乍一看去,只觉得他的气质愈发沉稳内敛,似乎与从前无异。 他仔细检查一遍,确认自己没有任何异常,这才回了楚忘川的院子,脱去外袍,重新躺在床上,将他拉进自己怀中。 楚忘川昨日大概是累狠了,此刻还在沉睡,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殷无狩侧头看了看他,在他喉结上咬了一口。 “唔……” 楚忘川闭着眼睛,在睡梦中下意识的蹙眉。 殷无狩勾起唇角,只觉得身上那因为重塑肉身而残留的疼痛也缓解了许多。 第79章 落子无悔 这一日傍晚,楚忘川和殷无狩回了住处,殷无狩拿着弟子令牌,出门去领这个月的辟谷丹。 楚忘川正要烧水沐浴,就忽然间屋内站了一人。 那人仙风道骨,长长白发垂在身后,正是赵恒。 “师父,”楚忘川颇为意外,“你怎么来了?” 赵恒凝视着他,双眼平静无波,但楚忘川却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审视。 半晌,他才开口道: “你和那殷无狩,到底是什么关系?” 楚忘川:“自然是……” 他话还没说完,赵恒就先打断了他:“你想清楚了,再说。” 楚忘川把吐到舌尖的“道侣”两个字又给咽了回去。 他与赵恒对视,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渐渐染上一丝寒意,不由得心中一沉。 他这个师父虽然对他在生活上处处优待,但是对于修炼方面的事情却向来十分严苛。 这些日子他和殷无狩天天待在一起,他又一门心思的陪他双修,自己修炼上的进度难免受到影响。 若按赵恒此前的叮嘱,最迟明年,他便要准备进阶元婴。 “我们只是玩伴而已,”楚忘川垂眸看着地面,就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此前我从未与男子试过,难免好奇,就对他起了点心思,仅此而已。等到新鲜劲过了,关系也就断了。师父不必担心。” 赵恒似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缓缓点头道:“你心中明白就好,不要耽误了正事。” “弟子不会,请师父放心。” 楚忘川拱手,赵恒轻轻拂袖,身影如烟云一般消散在空气中。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原本去领辟谷丹的殷无狩根本就没出院门,而是安静的靠在门边,透过缝隙看着他们谈话。 同时还不忘拿出个留影石把这段对话给录了下来。 因为他已经是合体期的修为,而这又是乾元宗护山大阵的内部,所以刻意隐藏之下,赵恒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胡喜似乎十分失望,垂着尾巴说:“原来楚忘川不爱主人啊,唉……” 殷无狩低笑一声,淡淡道:“口是心非而已。” 他将留影石收起来,出门去领辟谷丹了。 楚忘川心烦意乱的找出一本清心诀来,提笔开始抄写。 等他抄了几遍之后,抬头一看,才发现外面的天色早已彻底黑了。 但殷无狩却依然没有回来。 楚忘川犹豫片刻,掏出了怀中的玉简,试探着给殷无狩传了一条讯息。 “你在哪?” 讯息如同石沉大海,久久没有回应。 就在楚忘川开始担心殷无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的时候,那边终于传回了一条消息。 “师兄,我临时有点急事,今天就不回去了。辟谷丹我托了其他师弟帮你送去。” 楚忘川蹙眉,回复道: “什么事?我可以帮你。” 但他等了许久,殷无狩也没有再传讯息过来。 夜色沉沉,楚忘川捏着玉简躺在床上睡着了。 殷无狩悄无声息的闪身进屋,把自己平日用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他的水杯,衣物,毛笔……还有被楚忘川夹着的那个枕头。 殷无狩把它拽出来的时候眸光闪烁了一下,到底还是忍住了,非常有风度的给楚忘川扯上了被角。 - 楚忘川再醒来的时候,便发现屋子里所有殷无狩的东西,全都消失了。 他一时间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梦到了殷无狩还没有搬来和他一起住的时候。 然而反复检查许久,逐渐清醒的意识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拿出玉简,给殷无狩传讯。 消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明明昨天白天还一切如常,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忘川匆匆起身,出门去找殷无狩。 他也不知道殷无狩去了哪里,只能把可能的地方逐个走上一遍。 出于某种隐秘的心思,他没有让其他师兄弟和自己一起找人。 如此找了整整半日,他才得知,殷无狩昨夜就领了任务,今天一早租了飞行法器,去紫霄仙宗了。 紫霄仙宗……楚忘川心中忽然有些发慌。 他想起了之前在宴会上和殷无狩勾肩搭背的那个面如桃花的青年。 想到这里,他立刻取出飞剑,腾空而起。 他看着脚下极速向两旁退去的云层,心道:殷无狩,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然而事与愿违,他刚到了紫霄仙宗,还没来得及进门,就看到宗门外停着一辆华丽的鹿车,拉车的神鹿头生六角,根根晶莹剔透,脚下也踏着朵朵白云,一看便是出自仙宗弟子之手。 而在那鹿车之上,赫然坐着两人,容貌俊美,举止不凡。 一人着紫霄仙宗内门弟子的绛紫色华袍,另一人则穿乾元宗内门弟子的黑金色劲装,两人风采各异,恰一看般配非常,正如一对神仙眷侣。 楚忘川眼见他们两个人的手就要搭在一起,气的胸膛起伏,高声道:“殷无狩!” 两人应声看来。 殷无狩没有什么情绪的抬了一下眉梢:“这不是楚师兄吗,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来了?” 楚忘川踏下飞剑,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就要把他从鹿车上拽下来: “你为什么突然自己来这儿了?快和我回去!” 殷无狩面无表情的抬了一下手,将手腕从楚忘川手里抽了回来: “楚师兄,我想去哪里,本来就没有义务和你汇报。” 楚忘川眼角跳动一下,指着坐在一旁的谢安道:“那你也不该自己跑来找这种人!” “啪。” 殷无狩扬起手将他指向谢安的手掌给打了回去,而后在楚忘川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假笑了一下: “麻烦楚师兄对我喜欢的人放尊重一些。” 楚忘川愣住了。 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就像是听不懂殷无狩刚才说的话,迟疑道: “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吗?” “不是。” 殷无狩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 楚忘川的耳边响起嗡鸣声,脑子一阵阵发晕,他死死盯着殷无狩,从乾坤袋里拿出他当日写给他的那张纸,哑声道: “你和我约好的……” 殷无狩扫过那张纸,歪头看他: “上面写的很清楚,仅在双方共同遵守时生效,若有异心,当一拍两散,各自安好。现在师兄应当遵守约定,与我各自安好,为何还要在这里纠缠不清?” 楚忘川手里的纸终于掉在地上,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 他紧紧握拳,怒意愈盛,白皙的脖子上能看到青筋跳动,一字一顿的问: “只是一夜过去,你当真移情别恋了吗?” 金丹期修士的气场有些失控的外泄,拉车的神鹿向后踏了两步,低低鸣叫了一声。 殷无狩对他的怒火丝毫不惧,平静回望: “我之前目光短浅,一心爱慕楚师兄颜色,直到见了谢兄,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今谢兄既然能看上我,我自然也要投桃报李,还请楚师兄自重。” 他这句话说到最后,楚忘川几乎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他脑海中一片嗡然之声,怒极反笑: “好,你要选他就选他,我不稀罕!” 殷无狩道:“落子无悔。” 楚忘川转身便走。 第80章 异变突生 一旁的谢安看着他御剑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看向殷无狩: “你这又是何必,看他这样子,心里还是喜欢你的。” 殷无狩摇头道:“谢兄有所不知,我师兄只不过对男子好奇而已,并非真的对我有什么爱慕之情。与我厮混久了,反倒误了他的前程,越早斩断,对我们两人越好。” 说着,他从鹿车上下来,摸摸那神鹿的头,对谢安道:“今日还要多谢,有你帮忙,师兄应该相信我真的移情别恋了。只是连累了谢兄的名声,让我心里歉疚。” 谢安摇头笑道:“小事,我名声都已经够差了,不在乎这些。” - “楚师兄这是第几个秘境了?” “第三个了……也不知道这个秘境里还能不能有东西活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听说他已经连屠两个秘境了!” “是啊,第一个秘境他出来之后我们进去捡东西了,那真是满地尸山血海,换我们来真的杀不了那么多妖兽。” “楚师兄自己杀完不带走吗?” “不带走,他当时直接就进下一个秘境了,说前一个秘境的东西我们随便拿。” “哇,怪不得这里等了这么多人,都是想等他出来捡漏的……” “好,虽然不知道楚师兄为什么这么生气,但是希望他多气几天。” “不行不行,他杀完这一次,秘境里妖兽都绝种了。还是让他尽快消气。” 这小秘境和飞升期的修士们留下的仙道秘境不一样,是大妖死去后留下的小洞天。 因此里面往往生存着各式各样的妖兽。 乾元宗有三百小秘境,大部分不需要单独申请,内门弟子都有直接进入的权限。 众人议论声中,楚忘川提着剑从小秘境里走了出来。 “师兄,”立即有人迎上去,谄媚道,“我们能进去了吗?” 楚忘川点点头,众人立刻一拥而上,涌入他刚出来的小秘境里。 楚忘川没有理会他们,打算再开一个小秘境。 谁知道负责管理小秘境的文吏也跟着去捡尸体了。 他等了片刻,不见人出来,只好从那写满小秘境名字的名牌里面随便挑了一个,自己打开。 一进入这个秘境,楚忘川就明显感觉到和前几个秘境差异极大。 之前那些秘境里面的妖兽见了他的惊慌失措的四下逃命。 但是这个秘境里,却是一片死寂。 难道这里之前也被人屠了? 楚忘川提着剑继续向里走,前方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湖泊。 那湖水的颜色十分古怪,是种极为浓艳的红。 他走到湖边,才发现红色是长在湖面上的一层艳红水藻,将底下的湖泊遮的密不通风。 他剑尖斜斜指向水面,正要将一块水藻掀开。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嘭!” 水底猛然跃出一个巨大黑影,猛烈撞击在楚忘川身上,将他整个人撞的横飞了出去! 楚忘川瞳孔骤然紧缩,手中瞬间取出法器银扇,向后用力一扇! 银扇掀起一阵狂风,将他整个人向上吹起,卸去了向后翻滚的力道。 他站稳身形,才看清对面的是什么。 那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如同山丘一般的身影,头部没有眼睛,正中央长出一张血盆大口,此刻口中黑色的长舌垂落下来,拖在地上。 那些红色的水藻此刻全部挂在了它的身上——原来那根本就不是水藻,只是它泡在水里的皮毛。 楚忘川向后退了半步,额头流出一滴冷汗。 这竟然是一只化神期的妖兽! 下一刻,楚忘川脚下的大地猛然裂开,一根无比尖锐的土刺穿出! 楚忘川旋身避开,两侧地面又拱起土墙,顶部直接合拢成牢笼状,将他死死扣在里面! 那妖兽嘶吼一声,土质囚笼猛然收紧,将楚忘川整个人裹了起来,包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土球! 它一掌拍去,只见那土球刹那间四分五裂,被它拍的粉碎! 然而它的巨掌却没有落在地面上,而是在半空中停住了。 楚忘川站在一地分崩离析的碎土中,半跪在地,双掌与它相对,生生抗下了这化神期的全力一击! 他周身骨骼吱嘎作响,手臂青筋暴起,身侧灵剑如臂指使,向那妖兽的长舌激射而去! 只听“当”的一声脆响,长剑与那黑色的舌头相撞,竟然发出了金石交击之声! 妖兽吃痛,掌心用力稍缓,楚忘川立刻收回长剑,踏剑而上,就要飞上天空! 就在此时,空中滑过一条漆黑长鞭,向他猛抽过来,楚忘川逼不得已,再次跃下长剑。 定睛看去,果然哪里是什么长鞭,就是那妖兽漆黑的舌头! 它似乎动了真怒,忽而仰天长啸,属于化神期的威压轰然爆发,直压的楚忘川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几乎无法动弹。 那妖兽趁机又是一条长舌甩来,楚忘川避无可避,生受一击,被长舌击中胸口,胸前立刻向下凹陷一块。 他呛咳几声,吐出几块破碎的内脏。 顷刻间,身侧又是四面土墙袭来,将他整个人死死包住,这一次的土墙极为坚硬,与其说是土,更像是沉重的石头! 那妖兽看着被封起的石球,似乎已经不打算继续玩这个游戏,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把它整个吞入腹中。 它刚要一口咬下去,就听“嘭”的一声巨响! 第81章 动我的人 骨骼断裂的声音接踵而至! 那妖兽怔愣片刻,才发现自己的舌头竟然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随即而来的剧痛让它惨叫出声。 “你是什么东西,”殷无狩踏在虚空之中,周身灵力节节暴涨,慢条斯理道:“——也敢动我的人。” 感受到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大境界的威压,妖兽本能的颤抖起来,转头想要逃走。 它四个爪子在地上拼命抓挠奔跑,不断操纵着土灵之力,造出一堵又一堵墙挡在自己身后。 跑着跑着,却忽然发现,自己感受不到后面两条腿的重量了。 大股鲜血已经将整个湖泊染成血色。 不知何时,它竟然已经被人从中间斩为两截! 殷无狩左手抱着已经昏过去的楚忘川,右手拎着他的飞剑。 那长剑在他手中不断嗡鸣,似乎亢奋无比,雀跃着震颤。 “还算锋利。” 他轻挑眉梢,对那妖兽露出一个带着几分邪气的笑来: “接着跑,挺有趣的。” 妖兽绝望的哀鸣一声。 - 殷无狩带了件长袍,披在楚忘川身上,而后调整了下姿势,让他把脸贴在自己胸口。 如此一来,外面的人就看不到他抱着的是谁,算作双重保险。 在出秘境的时候,他直接以最快的速度闪了出去,哪怕是元婴期的修为,也只能看到有一阵风吹过。 而在此以下的修士则什么都没有发现。 殷无狩直接将楚忘川抱去了周兆林的院子。 周兆林听见有人敲门,推开一看,竟然是殷无狩,错愕道: “你……” 殷无狩将怀中人的长袍拉下去一点,露出楚忘川的面容。 周兆林立刻察觉情况不对,打开门让殷无狩先将人抱了进去。 殷无狩将人放下,才飞快的对周兆林说: “麻烦周师兄着人去请药师过来。楚师兄伤势很重。” 周兆林粗略一看,见到楚忘川胸口向下凹陷一块,顿时心中一惊,立刻给药师阁发了传讯。 而后他才迟疑的看向殷无狩: “这伤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殷无狩摇头,轻叹道:“其余的事情,等楚师兄醒来自己和你说。周师兄记得,不要和他提是我将他送来的就好……只说是掌门就行了。具体为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说完,他低头看看楚忘川,指尖似是留恋一般在他脸侧轻轻蹭了一下,转身离开。 - 楚忘川半醒半睡之间,听见有人站在他床头说话,隐隐约约的提到了“殷无狩”三个字。 如同流水一般冲刷着他浑浊的意识,将他唤醒。 他慢慢睁开眼睛,耳边的对话声清晰了许多: “怎么不把殷无狩叫过来?他不过来照顾忘川吗。” “他们两个好像闹矛盾了……” “不用。” 楚忘川开口,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异常嘶哑。 两边的人立刻围过来,惊喜道:“你醒了?感觉哪里难受?” 楚忘川喘了口气,低声道:“不要告诉殷无狩。不用他管。” 周兆林心头一跳,想起殷无狩之前说的话,问道:“到底怎么了?” 楚忘川冷笑一声:“他跟紫霄仙宗的谢安好上了。” “这……”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殷无狩有多喜欢楚忘川,他们是亲眼看在眼里的。 好不容易修成正果,怎么可能突然跟别人跑了? 而且楚忘川的各项条件,哪里都不比紫霄仙宗那个花名在外的凌云公子差,而且还要压上他一头。 殷无狩就算真的是来抱大腿的,也是楚忘川这个大腿更可靠? 周兆林震惊不已,想起殷无狩离开时用手指轻轻蹭过楚忘川面颊的样子,怎么都不相信他真的移情别恋了。 而且他还不让自己告诉楚忘川,是他把他送回来的…… 周兆林沉思片刻,出门给上次在紫霄仙宗结识的女修发了个简讯,请她们帮忙打听打听,谢安最近是不是和一个乾元宗的弟子在一起了。 到了晚上,女修们传回讯息,说谢安现在每天都和本门的一个年轻弟子形影不离,和乾元宗的弟子根本没什么联系。 果然…… 周兆林下定决心搞明白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想了想,托人打听了一下殷无狩住哪,打算直接自己过去找他。 所有的内门弟子的住处自然不会再像外门弟子那样混居,殷无狩入了内门之后也有一处自己的小院子。 虽然位置偏僻了一些,但是他之前都是和楚忘川同住,因此也没什么影响。 周兆林找了一阵才找到他的住处。 他走到门口,才发现院门没关,直接向内开着。 他敲了敲门,没人来应,犹豫片刻,便直接走了进去。 院子里一阵浓烈的酒气。 殷无狩独自一个人坐在石桌前,身边已经丢了几个空坛,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喝了多久。 这和楚忘川描述的那个勾搭上了其他人的形象截然相反。 周兆林走过去,咳嗽两声:“殷师弟,我来看看你。” 他说着举了举自己拿的礼盒,示意自己不是空手上门的。 但殷无狩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对他的话完全没什么反应。 周兆林又喊了两声,他这才茫然的抬头,脸颊泛红,显然是已经喝醉了。 周兆林见状,叹了口气,把自己带来的礼物放在桌面上,在一旁坐下。 “你们这是闹了什么矛盾啊?楚忘川说你和紫霄仙宗的谢安好上了?是真的吗?” 他看到殷无狩这喝的迷迷糊糊的样子,已经不抱能听到回答的希望了,但没想到殷无狩沉默片刻,竟然慢吞吞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师兄……他不喜欢我,我不想让他日后为难。” 周兆林眼睛一亮,立刻追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不喜欢你?” 殷无狩似乎是有些头疼,他用手扶着额头,脸上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师兄不喜欢男人,他只是好奇,想尝尝而已……” 周兆林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他错愕的问:“不能啊,我看他挺喜欢你的,你是不是误会他了?” 他从来没见楚忘川对哪个人这么上心过。 殷无狩沉默片刻:“是师兄自己说的。” 周兆林立刻摇头,坚决的否认道:“不可能!” 殷无狩苦笑一声,手指在身前摸索片刻,翻出一个留影石来,对周兆林说: “这个我也不想要了,送给你。” 周兆林接过留影石,向内注入灵力,楚忘川的样子顿时清晰的展现在他面前。 这个角度看不出他在和谁说话,但却能清晰的听到他的声音: “……此前我从未与男子试过,难免好奇,就对他起了点心思,仅此而已。等到新鲜劲过了,关系也就断了……” 第82章 纵马游街 周兆林简直目瞪口呆。 没想到这话竟然真的是楚忘川亲口说的! 他扭头看着殷无狩那副为情所伤的模样,终于一句偏袒楚忘川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怎么看都是楚忘川辜负了人家的一片真心啊! 还说什么殷无狩跟谢安跑了…… 这这这…… 要不是楚忘川是他最好的朋友,周兆林都想跟着唾弃一句渣男。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殷无狩,只能掩面而去。 殷无狩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毫无醉意,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浅笑。 周兆林将楚忘川送回了住处,看着他时不时盯着自己的手发呆的样子,简直想要叹气。 若不是殷无狩给了他那块留影石,他真的以为自己的好兄弟是被人给甩了。 现在看…… 谁甩的谁还不一定呢。 - 楚忘川的伤势稍好一些,就再也躺不住了。 他自己去接了一大堆任务,试图把所有的时间全部占满,以免自己整天想些无关紧要的人。 周兆林不放心他,和他一起领了任务下山。 一路上,他发现楚忘川的性格变了很多,总是在走神,而且好像特别容易被激怒。 他们到了城里,正好遇到官差清路。 路面上的行人还没有彻底散开,就有一个身着红袍的锦衣公子骑着马奔驰而过。 楚忘川见那路上还有个四五岁的幼童,眼见就要被马踩死,直接一道剑气荡去,将那马斩成了两截。 路上的行人纷纷尖声大叫起来,惊慌的逃窜。 周兆林都看呆了,他从来没见过楚忘川这么暴躁的样子,话都没说就动手,而且出手就见血。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起身,对那从马背上摔下来的锦衣公子道: “不好意思,我兄弟是看这马刚才差点踩到一个孩子,情急之下才不得不出手。公子这匹马多少钱?我们赔了。” 往常这样的事情照价赔偿也就算了,顶天了多赔一点,对于他们不是什么难事。 但今日,那锦衣公子竟然不依不饶,非要报官。 周兆林无奈,只能带着楚忘川跟他去府衙。 楚忘川一路上又在走神,盯着路边紫色的野花,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官府,那锦衣公子立刻亮出身份,他竟然是本朝二品大员家中独子! 周兆林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刚才纵马游街,会有官府吏员开路。 按理说他们是乾元宗的弟子,人间官府当然要敬他们三分。 但是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乾元宗一个宗门。 除了乾元宗和紫霄仙宗这样的大宗门,还有许多小宗门,甚至还有很多散修。 其中部分人就在官府里任职。 所以府衙里也有金丹期的高手坐镇——这意味着如果他们想直接离开,可能就必须和对方发生冲突。 遇到这种情况,周兆林也感觉很是棘手,便寄希望于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赔钱走人。 然而那锦衣公子明白他们乾元宗的修士不差钱,所以并不同意他们出钱赔偿,而是要求以闹市伤人的罪名处罚楚忘川。 楚忘川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终于回过神来,扫了一眼那锦衣公子,冷淡的说: “行刑。” 周兆林还想替他解释,此刻冷不丁的听到这一句,连忙回头想要捂住他的嘴。 然而话已经说出去了。 那锦衣公子捉住把柄,立刻高声道: “我看这位仙师不是凡人之体,想来凡人的刑罚对您来说也是没用的。那算什么处罚?若你真的愿意认罚,就让府衙的仙长来施刑!” 楚忘川拨开周兆林挡着自己的手,目光幽冷的盯着那锦衣公子: “按律施刑,我没有意见。但下次若再让我遇见你闹市纵马,死的就不是马了。” 锦衣公子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他冷汗涔涔,嘴硬的说:“你做梦,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管不着!” 抛下这句话,他立刻带着随从跑了。 府衙供养的金丹期修士来到堂前,手中拿着一根黑色长鞭。 闹市伤人,鞭刑五十。 楚忘川扫他一眼,径自盘膝坐下。 那修士也看出他是乾元宗的弟子,但是他在府衙供职,自然更怕得罪二品大员的独子。 只能道一句:“得罪了。” 楚忘川摇头,示意无妨。 黑色长鞭扬起,抽出破空之声,紧接着便是一声脆响,狠狠拍在楚忘川背后的皮肉上! 这鞭子不是寻常材质,乃是灵犀的背皮制作而成,算是一件法器。 几鞭下去,楚忘川背后已经隐隐渗出血来。 周兆林在旁边看的心急如焚,对那坐在堂上的官老爷高声道: “他是我乾元宗掌门亲传弟子,刚才那要求行刑的公子人都走了,打到这里就算了!” 那官老爷却连连摆手:“不成,定好的刑罚,怎么能随便更改?说五十鞭,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打五十鞭!” 周兆林急的眼睛发红,大声说:“那你让他别用这个鞭子!” “我没事。” 楚忘川见周兆林开始撸袖子了,只能出声阻止:“兆林,我自愿的。” 周兆林的动作顿住了。 他回头看楚忘川,却赫然发现,他脸上露出一种释然的表情,和此前那种暗含忧愁的茫然完全不同。 楚忘川微微闭眼,感受着背部火辣辣的剧痛,心里却难得清净了一点。 这些天,他时常觉得自己像是和整个世界都隔绝了。 就像被装在一个透明的泡泡里,别人说的声音他能听清,但是时常听不懂意思; 周围的一切他都能看见,但是又仿佛无法触摸,哪怕亲手摸到了,也有一种怪异的不真实感。 那种感觉让他对这个世界感到陌生。 只有想到殷无狩的时候,回想起和他有关的记忆,所有的一切才重新鲜活起来。 而现在,剧烈的疼痛把那种虚幻的不真实感冲淡了许多。 他竟然感觉到有一丝畅快。 这疼痛支配了他的意识,他终于可以放空大脑,不用担心会一直想着殷无狩了。 这样就很好,没什么不好…… 第83章 是巧合吗 周兆林看着楚忘川被抽的皮开肉绽的后背,只感到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几乎要把他淹没了。 这还是那个天之骄子吗…… 这还是他们乾元宗的大师兄吗? 这还是那个被父母师长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楚忘川吗??? 他竟然甘心在这里受凡人的折辱,让一个不入流的散修行刑! 楚忘川你到底是不是疯了!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双目充血赤红,大喊道: “楚忘川你还在装什么深情!你别演到连你自己都信了!你现在这样你以为他能看见吗!!!” 楚忘川茫然的抬头看他,语气有些飘忽不定:“你说什么?” “我都知道了!”周兆林见他还是不肯承认,咬牙切齿道,“你自己亲口说的,就是想和他玩玩!你现在这副模样做给谁看?” 楚忘川下意识的想要站起身,却因为移动了位置,被一鞭抽在手臂上,整个人歪了一下,他大声道: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周兆林不想和他废话,直接掏出那块留影石,丢在他面前。 留影石中被注入了灵力,开始投映出当时的画面。 楚忘川怔怔的看着画面中的自己。 那张属于他自己的面孔,在此刻看起来是如此的骄傲而冷漠,让人看了就心生厌恶。 周兆林冷冷道:“这是殷无狩给我的。他早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那天你在小秘境里受伤,他把你送回来,就嘱咐我不能告诉你他来过。我答应了他,但是我不想让我兄弟做个糊涂人。” “殷无狩是好人,这件事,是你楚忘川做错了。你对不起他,但你是我兄弟,我还是得管你。” 说着,他上前一步,从那行刑的修士手里夺过长鞭:“三十鞭了,你应该可以交差了?真把他打坏了,乾元宗掌门会亲至此处。” 那修士尴尬的笑了一下,见府衙众人没有异议,连忙走了。 周兆林伸手去拽楚忘川,却发现他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原来殷无狩那天听到了我和师父的对话,怪不得他会不告而别…… 他一定是伤透了心…… 原来是他把我从秘境里带出来的,那可是化神期的妖兽,他会不会因此受了伤? 楚忘川呆立半晌,最终喃喃道:“可是他已经和谢安在一起了。” 周兆林简直忍不住想打他:“你是不是傻?我早就让人问了,谢安和一个紫霄仙宗的弟子在一起呢!根本就没有殷无狩什么事!” “可是我亲眼看到……”楚忘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他其实也只是看到殷无狩和谢安坐在一辆鹿车上而已。 普通朋友也可以这样。 至于殷无狩说的什么喜欢谢安,现在想来,大概也是为了让他死心而临时捏造出来的。 他还是喜欢我。 这个认知猛然闯进楚忘川的脑海,无比清晰,不断的敲击震荡。 他慢慢撑起身体,低声道:“我要去见他。” 说着,他反手拿出飞剑。 周兆林连忙阻拦道:“等一下,你先去治一下身上的伤……” 他还没说完,楚忘川已经御剑而起,化作了一道流光。 周兆林看着他的背影,默然无语。 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心累的叹了一口气,正想离开,却见院中站了一人。 他白色的长发直垂到腰间,此刻正回眸向周兆林看来,神色淡漠如霜雪一般。 周兆林立刻行礼道:“掌门!” 赵恒轻蹙了一下眉尖,总算有了那么一丝情绪: “楚忘川呢,去哪了?” 周兆林摸摸脑袋,想来就算告诉掌门楚忘川去哪了也无所谓,便直接说: “他去找殷无狩了。” 赵恒的神色沉了下来。 楚忘川受了那么重的伤,药师阁自然不会忘记通知他这个师父。 他是赶过来探望他的伤势的。 结果他却带着一身伤跑了…… 看来,他并不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对殷无狩只是玩玩那么简单。 这件事情,有必要和他的父母商量一下了。 - 楚忘川当日和高了自己两个大境界的妖兽对抗,受伤最严重的地方其实不是体表。 短时间内强制性爆发灵力的结果就是所有灵脉全部受损。 这种伤养起来很慢,非得天材地宝慢慢滋养才行。 但他不愿意好好静养,非要下山做任务,而后又生生被人用法器打了几十鞭。 等他操控着飞剑落在殷无狩院子门口的时候,踏在地面上,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状态真的很差,连走路都有些吃力。 他迟疑片刻,忽然又不想让殷无狩看见自己这个样子了,转身想走。 然而刚迈出一步,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重重摔在了门边,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殷无狩白天去了藏书阁,研究一些元婴期以上修士才能用的法诀。 一回到住处才发现院门口躺着一个人,身上的衣服大半都被鲜血浸透了。 陷阱? 寻仇? 他谨慎的放缓了脚步,走到旁边,看见那人露出的半张苍白侧脸,才发现这竟然是楚忘川! 殷无狩眸光一沉,上前将人抱进屋里,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 那些可怕的鲜血都是背后鞭痕渗出来的,此时已经止住了,只是血痂将衣服和伤口黏在了一起,清理起来难免疼痛。 殷无狩打来一盆温水,慢慢浸湿他伤口上凝了血痂的位置,将黏连的衣服缓缓剥离。 越来越多的伤口暴露出来。 他眸中怒火渐盛,脸颊侧面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扭头将楚忘川身上那件血衣抛向空中,左手掐出几个法诀。 只见它忽然被幽蓝色的火焰吞没,烧成了一坨灰烬。 那些灰烬飘散在空气里,慢慢延伸出了一条灰色的线。 那线遥遥指向远方,不知道要将人带去哪里。 胡喜张大了嘴,结结巴巴道:“主、主人,你不是才刚看过这个法诀吗?你什么时候练会的?” 它可是跟着殷无狩一起去的藏书阁啊! “看过还能不会?” 殷无狩给楚忘川渡了一些灵力,看护他周身灵脉,而后起身道:“正好试试它的效果。” 说完,身形一晃,整个人凭空消失。 一刻钟后,殷无狩推开房门,慢吞吞的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块府衙修士的腰牌。 他将那腰牌随手往桌面上一扔,很快,沾着几点血迹的腰牌就化作粉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楚忘川还在昏睡。 殷无狩把胡喜踹下线,掀开被子,开始给他上药。 烛光昏暗,他干脆放出几团明亮的焰火,让它们浮在空中照明。 “修士的法诀真是好用。” 殷无狩感慨一句,可惜每个世界的力量体系不同,本世界的力量就只能在本世界中使用。 这回屋子里的光线变得十分明亮,殷无狩继续低头上药,伤口的每个细节都很清楚。 他给楚忘川背部上完药,全部包扎起来,便将他整个人翻过来,想看看正面还有没有其他伤。 当视线落在楚忘川大腿内侧的时候,他突然顿住了。 靠近根部的地方,有一颗并不起眼的红痣。 殷无狩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总是从背后按着楚忘川,让他跪着……竟然从来没发现过,他这里有一颗痣。 无论是颜色还是位置,都生的和赫连执玺一模一样! 殷无狩的后背猛然冒出一层冷汗。 他迅速检查起楚忘川身上其他的地方,试图找到更多的相似。 然而再也没有了。 他和赫连执玺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腿根的位置都长了这么一颗小小的红痣。 是巧合吗? - - 还有一更八点嗷 第84章 乾元奇观 殷无狩凝视着他,深沉的思绪在眸中流淌。 就在此时,楚忘川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线有些茫然,左右摇晃了一下,终于聚焦在殷无狩身上,眼神顿时就亮了起来。 任谁都能看出那双眼睛里的爱意,热烈、真挚,让人心驰神往。 殷无狩不动声色的微微蹙眉。 不一样。 这个眼神不是赫连执玺会有的眼神…… 赫连执玺看他的时候,眸中的情感,要深沉许多。 楚忘川完全不知道殷无狩在想什么。 他匆忙撑起上身,抓住殷无狩的手臂:“对不起,之前都是我误会你了。周兆林已经和我说清楚了……不,不是,是你误会我了,我没有想和你玩玩,我是……” “楚师兄不用再说了。” 殷无狩平静的打断他,对他语无伦次的表达没有给出任何反馈:“不论楚师兄说的是什么误会,我的确更加喜欢凌云公子。相比楚师兄,他性格更温和,人也更体贴。我想就算换了其他人来,也一样会选他。” 他说完,不动声色的观察起楚忘川的反应。 楚忘川拉着他的手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固执的没有松手。 他咬着自己口腔内侧的软肉,眼睛泛红,将殷无狩向自己身边拽了一下。 原本还搭在肩膀上的被子滑落下来,露出来回捆绑的绷带,中间的缝隙里是大片莹白如玉的皮肤。 扎紧的绷带反而让他的肌肉轮廓更明显了。 剑修的身体,每一处都淬炼成了最适合战斗的模样。 肌肉匀称的隆起,多一分则影响出剑的速度,少一分则缺少刺剑的力道。 殷无狩的眼神在那绷带上停留了一瞬,有些想要给他全部扯开。 楚忘川显然是故意把他拽过去的。 他拉着殷无狩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耳朵红的想要滴血: “你不是很喜欢这样吗……” 殷无狩感受着他胸腔中剧烈跳动的心脏,微微垂眸,将手抽回来。 楚忘川感受到他的冷淡,立刻有些慌了。 他的身体比自己的思维还快一步。 他翻过身来,背脊低低的压下去。 “殷无狩,你……” 他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到底还是说不出口,只能晃了一下腰。 若是殷无狩的修长的手掌扶在这腰间,那么左右两手的指尖就刚好能在肚脐上方对上。 完美契合。 换做往日,殷无狩的魂儿大概已经被他这一下勾走了。 但是他今天心里有事。 心里有事的男人,可以开启圣人模式。 他站起身道:“师兄若是好些了,就回去休息。不送。” 楚忘川听着他关门离去的声音,心底一片冰冷。 难道我们之间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 他慢慢撑起身,对自己说。 我不同意结束。 既然是我的错,那我就要负责到底。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他的心不是石头,我就一定能让他回来。 - 殷无狩从自己的院子里出来,大晚上也没什么地方好去,索性找了个屋顶,躺下看星星。 胡喜捂着屁股扭扭哒哒的上了线,环顾一周,试探道: “你俩和好了吗?” 殷无狩摇摇头。 胡喜见状,想想今天见到楚忘川时他的惨状,小心翼翼的说: “要不就这样?他已经很惨了……” 殷无狩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随口敷衍它: “气运之子都是开后宫的种马,不让他付出他就不懂得珍惜,回头稍一松懈又跟着哪个女人跑了。” 胡喜大为震撼,感慨道:“我都忘了他是种马!怎么没见过他的后宫出现呀?” 殷无狩原本垂在半空中晃荡的靴子停住了。 对啊。 这么明显的破绽,他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 按原着的设定,就算楚忘川没有真的和别人结成道侣,他身边与他暧昧的女子也绝对不少! 但他来了这么久,唯一见到有点苗头的小师妹,还被楚忘川自己随便两句赶跑了! 殷无狩心思电转,仰头看着空中半隐在云层之后的月亮,眯了眯眼睛。 - 乾元宗的弟子们近来见到了一个奇景。 原本殷无狩一直跟在楚忘川后面做跟屁虫,大家都是知道的。 结果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个人似乎忽然之间反了过来。 楚忘川竟然跟着殷无狩,坐在无极道场的外圈! 他第一次跑到殷无狩身边坐下的时候,两边的弟子们简直都怀疑人生了。 楚师兄这是疯了吗? 然而两名当事人对他们惊疑不定的目光全无反应。 殷无狩是懒得演戏给这些npc看。 楚忘川则是一心想要弥补自己之前犯下的错误,把殷无狩给追回来。 之前殷无狩追他的时候,不也一样忍受过这些目光? 既然当时殷无狩都可以,那他没有道理不可以。 - - 宝子们,下一个世界我们搞西幻魔法怎么样?你们想看什么风格的? 第85章 针锋相对 楚忘川不但跟着殷无狩修炼,而且还尝试给他做饭。 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怎么吃过饭,若不是逢年过节,天天都是辟谷丹。 学做饭对于他来说就像是让一个武将去学绣花。 但他拿出了学习炼丹的专业精神,把所有的食材都严格控制计量,每一种调味料都丝毫不差的投放,同时对于温度的把控又十分敏感。 因此竟然真的就在几次失败之后做出了色香味俱全的一桌菜来。 就连殷无狩看到的时候都忍不住问了一句:“全都是你做的?” 楚忘川露出灿烂的笑容,等待他的评价。 结果殷无狩低头看了看,就这么转身走了。 一口都没吃。 殷无狩领了去紫霄仙宗附近采集灵草的任务,说是要去见谢安,把楚忘川丢下自己走了。 楚忘川干脆掩了气息,一路跟在他身后。 结果殷无狩到了紫霄仙宗旁边,根本就没进去,真的就是采集了灵草,而后在附近的集市上逛了逛,消磨了一个下午,就回来了。 周兆林说的都是真的…… 楚忘川这次心里终于有了底气。 殷无狩和谢安之间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他说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他死心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楚忘川的嘴角简直就压不下去了。 可惜等他带着笑容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却发现院子里已经有人了—— 他的父母正坐在院中,表情严肃的看着他。 “你知道回来了?” 他父亲声音压的很低,显然心情非常差。 楚忘川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听过他这样和自己说话了。 “忘川啊,你……” 他母亲则犹犹豫豫,半晌才问:“你和那个殷无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楚忘川深吸一口气。 他早就知道父母不会赞同他和殷无狩之间的关系了。 他们都是非常看重出身的人,而且对于两个男子之间的风流韵事向来嗤之以鼻,认为给他娶个世家大族的妻子才是正道。 “殷无狩,他是我的道侣。” 楚忘川神情坚定,一字一顿的说: “我此生,再也不会有其他道侣。” “嗙!” 楚父怒极,一掌拍在石桌上,竟然将那厚重的石桌拍了个粉碎! 他起身怒喝道:“你这个逆子!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楚忘川半点不退,认真道:“我说的都是认真的。” 楚母这下也扛不住了,她头疼的扶着自己的额角: “忘川,你好好说话,别气你父亲,我知道你喜欢故意惹他生气,但这种事情不能开玩笑……” 楚忘川摇摇头:“母亲,我没有开玩笑。除了殷无狩,我谁也不要。” “唉!” 楚母叹息一声。 楚父再也忍不下去了,两步跨过来,抬手按在楚忘川的肩膀上:“你给我跪下!” 楚忘川的伤口崩裂开来,他死死撑着身体,咬牙道:“不跪!” 楚父压在他肩头的力气愈来愈大,喝道:“再不跪下,你的腿还想不想要了!?” 楚忘川忍耐着膝盖传来的剧痛,从牙缝里吐出四个字:“——就是不跪!” 楚母看到他背上渗出的血,终于还是不忍心,哭着扑上来拉开他父亲的手: “儿子啊,你这是要你父亲绝后啊!” 修士的修为越高,就越难有子嗣。 在有了他之后,楚父的修为早已跨入化神。 到了这个阶段,想要再生孩子,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因此楚忘川的父母才会想着让他在元婴期大婚,留下子嗣。 结果没想到,他竟然爱上了一个男人! “千错万错,全都在我。” 楚忘川低头道:“但我此生绝不会背叛他,也不会再去耽误任何女子。抱歉。” 楚母痛哭失声。 楚父怒极反笑,哈哈道:“这就是我楚家的天之骄子,我的好儿子!” “既然你不肯认错,那就跟我回去,慢慢反省!” 楚忘川霍然抬头,刚想说话,就见楚父长袖一拢,直接将他收入了袖中! 等他再被放出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楚家后山了。 楚父直接将他从乾元宗给带了回来。 这里有一个僻静的小院,原本是清修用的,现在则成了临时关押楚忘川的地方—— 他父亲直接在这里设了一个结界,除了他父母二人,谁也不能自由出入。 楚忘川坦然接受了自己被关起来的事实,并接受他们所有的指责,且死不悔改。 七日后,楚父带着一面水镜,进入了小院中。 楚忘川抬头看他,面无表情道:“父亲还想关我多久?” 楚父冷冷的盯着他,将那面水镜甩了过来: “你自己被关起来无所谓,但你养在外面那个筑基期呢?” 楚忘川心中一惊,立刻握住那面水镜。 只见镜中呈现出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殷无狩! 他不知道身在何方,周围不断窜出大小妖兽,正在独自一人,奋力拼杀! “你们把他关哪去了!” 楚忘川看着殷无狩几次险而又险的避过妖兽的扑咬,简直目眦欲裂。 “小秘境而已。” 楚父看他这副不成器的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你喜欢的人是个什么废物,连金丹小秘境里的妖兽对付起来都这么吃力,他哪里值得你喜欢?” 楚忘川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握紧那面水镜,浑身颤抖。 殷无狩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就像划在他心上。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最后只能无比艰涩的说: “放他出去……父亲,放了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楚父哼了一声:“早这样,你们两人都能少吃很多苦。” 第86章 似假还真 楚忘川被带走之后,楚家的人就直接将殷无狩也一起抓了起来,投入了一个金丹期的小秘境中。 能看出来,楚父也不是真的想要殷无狩的命,只是想要借此逼楚忘川屈服而已。 不过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殷无狩早就不是筑基期的修士了,而是合体期的大佬。 早在他们来抓人时候,殷无狩就化出了一个筑基修为的分身留在原地,自己则隐去身形,站在一旁看戏。 所以楚忘川在水镜里看到的也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分身。 胡喜对他留下的分身大为迷惑,在道具栏翻了半天:“主人,你是什么时候兑换的啊,我怎么不记得?” 殷无狩嘴角抽搐一下:“这不是换的。藏书阁典籍中记载的术法而已,你和我一起看过。” 胡喜:“……” 它有些尴尬,原地趴下,把脸埋进了蓬松的尾巴里。 殷无狩跟在分身的身边,看着几个楚家人围住他,对他布阵。 阵法的符文很快被注入灵力,殷无狩蹲在旁边研究半晌,发现自己那个被困在阵法中的分身脸上露出空白的表情,恍然道:“这是能洗掉记忆的术法。看来他们想让我忘记楚忘川。” 只见楚家人上前询问那分身几个问题,见他都是摇头答不上来,很是满意。 他们又布下一个阵法,这次是要洗去殷无狩周身灵力,让他变成凡人。 殷无狩翘起唇角:“……有点意思。” 他看着那些人将他的分身带到凡人的城镇里,给他安排了一个住所,还做了个假身份。 这里有会试的考点,常常有年轻学子前来考试,因此殷无狩这个分身的身份也是一个从外地过来赶考的年轻人。 他看着那分身一脸茫然地站在院子前面的样子,有些恶劣的笑了起来: “真想知道楚忘川看到他之后会露出什么表情。” 这笑容多少有点变态,胡喜整只狐狸抖了一下,小小声问:“主人,你到底喜不喜欢楚忘川呀?” 殷无狩隐去身形,翘着腿坐在一旁的屋顶上,看着那分身进院子,意有所指道:“那要看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什么身份? 胡喜一头雾水,难道楚忘川还有什么隐藏的神秘身份? 它怎么不知道…… 它想到这里,不敢继续说话,连忙把原着翻出来补课。 殷无狩在这院落旁边另租了一处住下来,等了两日,终于见到有一名英俊的青年悄悄摸到了小院门口。 他穿着身粗布衣服,看起来想要尽可能的低调,但是露出的那张脸还是无论如何也低调不起来。 楚忘川轻轻敲了几下门,那声音很小,但以修士的听力,他走到门边的时候里面的人应该就能听见。 过了一会儿,没人来开门,楚忘川左右看了看,到底还是不敢在外面久留,转身走了。 殷无狩在不远处找了个酒楼,靠坐在窗边远远盯着那处小院。 果不其然,天色一黑,楚忘川就摸了回来,翻墙进了院子。 殷无狩站起身,留下一块碎银。 他心念一动,本体化作一道流光,注入到那分身上。 楚忘川一进到院子里,就见到屋子里面点了烛火,似乎有人。 他松了口气,走过去一看,那房门没关,里面正站着一个俊美的年轻人,做书生打扮,正坐在桌前埋头苦读。 “殷无狩!” 楚忘川快步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你身上的伤好了吗?他们有没有折磨你?” 那正在看书的年轻人似乎吓了一跳。 他茫然的看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而后抬头看向眼前面带焦急之色的人: “请问您是哪位……?”他疑惑的皱眉,“怎么会在我的院子里?” 楚忘川愣了一下,不可置信道:“我是楚忘川啊。” 他面前的青年微微侧头,用一种陌生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着,不确定道:“你……真的很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楚忘川说不出话了。 巨大的荒谬感包围了他—— 殷无狩怎么可能把他忘了,完全不记得他是谁! 他一时之间有些头晕目眩,抬手抓住对面人的手腕,探向他的灵脉。 石沉大海,空空如也。 所有的灵力全部消失了。 ……眼前的这个,到底是殷无狩,还是一个和他长得极为相似的普通人? 楚忘川握着他的手腕,竟然想不出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世吗?” 对面的青年似乎是有些苦恼的微笑了一下:“抱歉啊,我只知道自己是来参加会试的。但是前些日子里撞到了头,好些事情,都记不清了。” 楚忘川缓缓松开抓着他的手,一字一句道:“那我们认识一下……我从前,是你的好友,我叫楚忘川。” “再走孑然长夜路,挂帆直取忘川河。”对面的青年微笑道,“好名字。虽然你大概认识我,但我还是介绍一下?我叫殷无狩……唔,就是狩猎的狩。可能我前世是个猎手,哈哈。” 楚忘川一双星眸安静的凝望着他,心忽然就定了下来。 你们以为他忘了我,我们之间就结束了吗? 不过是再来一次而已。 十次、百次、千次……我照样能寻到他。 生生世世,我去哪儿都要带着他。 殷无狩显然对这个曾经的朋友很好奇。 他时常问他一些以前的事。 楚忘川每每话到嘴边,却发现两个人之间共同的回忆都是殷无狩在照顾自己,难免羞愧,哑口无言。 好在殷无狩从不逼问他。 楚忘川带着他换了一个城镇,殷无狩问起,他便说两个人之前有些仇家,为了防止有人上面寻仇,得多点保障。 他趁着殷无狩睡着检查了许多次他的灵脉,得出的结论却一次比一次让人失望。 殷无狩体内的灵根消失了,不知道是被用何种秘法拔除。 这也意味着他此生与仙途无缘,注定是个普通人。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那天,楚忘川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他下定决心,以普通人的身份与殷无狩走完这一生。 因此,他没有在殷无狩面前展现任何术法或神异。 一个金丹期的修士,砍柴烧水,洗衣做饭,处处都是亲力亲为。 殷无狩看出他对于这些活儿都做的很生疏,常常从他手里抢过去自己做。 楚忘川看着他给自己洗衣服,忽然就觉得很幸福。 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样的满足,大概是岁月静好,人间安稳,心爱之人就在身侧。 如果可以,他想就这样和他一起共度余生。 殷无狩看着他眸光中的笑意,微不可查的挑了一下眉梢。 傻孩子。 这种日子,过不长的。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他们两个人正在做饭,忽然院外有人敲门。 楚忘川用清水洗了一把手,走到门边问:“谁啊?” 门外的人冷声道:“你爹。” 楚忘川整个人僵硬了一下,而后立刻狂奔着去拉殷无狩。 殷无狩还在厨房看火,见他进来,歪头问:“外面的人……” 他话没说完,院门已经自己向内打开。 - - 挂帆直取忘川河。宝子们,这是《公元七五五》歌中的一句词,我很喜欢,安利给大家。 第87章 生身父母 楚父带着一众随从,漫步而入。 这次楚忘川母亲不在,他脸上威势更盛,看着殷无狩的眼神中尽是寒意。 楚忘川拦在殷无狩面前,挡住他的视线。 楚父见状冷哼一声:“你忘了我当初为什么答应留他一命?” 他身后的随从们左右上前,将楚忘川和殷无狩围在中间。 这些人都是金丹期的修为,再加上一个楚父,楚忘川带着殷无狩,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楚忘川的手指慢慢收紧。 他不敢回头去看殷无狩的眼神。 “我跟您回去。” 楚父冷声道:“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下次,你就别想见到活人了。” 楚忘川闭了闭眼睛。 楚父转身向外走,楚忘川跟在他身后,快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回头看向殷无狩,用口型无声的对他说了两个字: “——等我。” 楚父留下的随从们则奉命将殷无狩重新看押了起来。 这次,楚忘川不敢再逃跑,从回来楚家之后就开始拼命的修炼。 楚母给他选好了门当户对的名门闺秀,等他到了元婴便举办结侣仪式。 楚父特意让人去了关押殷无狩的院子,告诉他这件事。 胡喜听得胆战心惊:“主人,我们的任务不会失败?” 殷无狩无聊的玩弄着绕在手指上的一缕头发,懒洋洋的说:“不会。” 胡喜“哦”了一声,忽而看清殷无狩手上玩的头发,浑身毛都炸了起来: “这这这……这头发怎么没有长在你的头上!” 殷无狩无语道:“本来就不是我的头发。” 他将那缕发丝在自己的无名指上打了个结,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楚忘川的。我偷偷剪下来的,好看吗?” 胡喜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吓得躲进迷宫了。 - 楚忘川同意了父母的要求。但是楚母能从自己儿子眼里看出他的不甘心。 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她知道他到底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 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的低头认输? 她思索许久,打算还是从殷无狩这边入手。 殷无狩正百无聊赖的刷着小电影,就听得院门被人打开。 楚母挥退侍女,温和的对他说:“好孩子,我们聊聊。” 殷无狩平静的走到她身边:“伯母想聊些什么?” “你还记得忘川?” 楚母一针见血道。 殷无狩有些意外,看到她眼中的确定,思索起自己到底是哪里漏了馅。 “若是你不记得他了,”楚母淡然道,“那今天我就不需要特地来找你谈了。” 也对。 殷无狩耸肩道:“你是想让我离开他?” 楚母的眼神在他身上打量一圈,摇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三件事。” 她优雅的理了理自己飘云一般的衣袖: “第一,你和忘川并不般配,无论是才华还是家世,你都远逊于他,想来你自己也知道。做不到势均力敌的感情,注定无法长久。” “第二,若你真的爱他,就该明白,对他而言,什么样的选择才能帮他坐稳楚家的家主之位。这个位置,想要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你帮不了他。” “第三,”楚母叹了口气,“我从来都不相信忘川会爱上什么人——其实说到底,他爱的是他自己。他或许以为他爱你,那是因为他在你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或许是你的坚持,你的真诚,亦或是别的什么。但那些都是他身上原本就有的东西。” “是这些东西加深了他对你的感情,但我清楚,想必你自己也明白,这未必就是爱情。下次若出现一个更像他,对他更好的人,难保他也这样看上人家。” 殷无狩安静听完,神色泰然自若,微笑鼓掌道: “伯母讲的真是十分精彩。” 他说着,轻勾唇角:“但是,对于第三点,我并不认同。” “楚忘川,他有多爱我,没人比我更清楚。” 他有些恶意的笑起来:“就算我让他杀了自己,他可能也会同意呢——” “只要他还爱我,我就绝不放手。” 楚母震惊的看着他,想不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惨白着脸,手指颤抖的指着殷无狩。 殷无狩则向侧面迈开半步:“我送伯母出去?” 楚母压下胸口的怒意,冷声道:“不用!” 她离开了关押殷无狩的院子,嘱咐身边人道:“现在去,把他的亲属都给我抓过来!” 下属领命,隔日,果真从普通百姓的城邦里带回四人。 那是一对中年夫妻,看起来衣着打扮尚可,大概是地主或小商人,另外还有两个小男孩,大概是他们的孩子。 这两人一到了楚家就吓得两股颤颤,简直屁滚尿流,孩子则哇哇大哭。 楚母看着他们,简直不相信殷无狩是他们能生出来的孩子。 她皱着眉使了个法诀封住他们的声音,而后让人将殷无狩带过来。 殷无狩一迈入厅内就见到了旁边跪着的四个人。 这谁? 他一脸莫名其妙。 就见楚母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现在不是和我讨价还价的时候了,”她说,“你父母的性命,就在你一念之间。” 这是我父母? 殷无狩恍然大悟。 他的视线在那几个人陌生的面孔上扫过,虽然兴趣缺缺,但为了看戏,还是配合道: “嗯,谢过楚夫人。我需要做些什么,才能将他们送回自己生活的城中呢?” 第88章 幽冥之火 乾元宗内。 赵恒走到露台边,俯瞰着脚下的层层云雾。 他身侧两名长老都留着一把长须,只是一人体型偏胖,另一人则十分瘦弱。 那偏胖的长老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气:“这殷无狩真是个扫把星,我昨晚夜观星象,若是没有他,现在楚忘川的那颗东辰星早就一路向上了!” 瘦弱的长老也叹息道:“我也重新看了看,星象已经乱了,许多人的命运都偏离了轨道。不光东辰走了歪路,破军也是星芒暗淡……赵师弟,这破军可是乾元宗的主星啊。” 赵恒神色淡然,缥缈出尘,只是话语却十分冰冷:“如此说来,殷无狩此人虽为乾元宗弟子,但是却反而拖累师门上下。非除去不可。” “师弟能想通便好,”瘦弱长老欣慰道,“若是早做此决断,也不会拖到今日了。” 赵恒垂眸,看着下方从石板缝隙中艰难生长出的一株小小青草。 它细弱的草叶在风中轻颤。 如此弱小,但又如此顽强,生命赋予了它一场奇迹,而今,命运要将这奇迹收回了。 赵恒指尖微动,顷刻间,那株小草化作一捧飞灰,从此烟消云散,再无踪迹。 “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走这一步。” 赵恒低声道。 - 殷无狩将那一家四口带出楚家,领着他们往回走。 没错,是“一家四口”。 因为男主人虽然是这具身体的父亲,但是却基本没管过他,也没养过他,在老婆死了之后就把他丢到了一处道观。 若不是恰好赶上乾元宗来选拔身负灵脉的幼童,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活到这么大。 而那女主人则是男主人后娶的续弦,两个孩子也是他们后来生的,理论上这三个人和殷无狩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他们大概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虽然是被殷无狩连累着抓了过来,但是对这位有修为的“仙长”也是唯唯诺诺,敢怒不敢言。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筑基期的修士想折磨他们实在是太简单了,没有点背景,连官府都不会管的。 凡人脚程慢,那两个孩子走了一段就走不动了,哭着喊着要休息。 殷无狩便领着他们在路边的一处茶铺落脚。 他并不着急赶路……想对他下手,要么在路上,要么就是等到了地方之后。 要是能这么顺顺当当的就把这些人领回去,那恐怕这四个人本身就有问题,搞不好其中一两个已经被掉包了。 而看楚夫人的那个态度,嘴上说相信了他,眼神里则是半点都没信。 毕竟殷无狩只是答应不主动和楚忘川来往而已。 这样就能让他们把人放了,这个代价实在是太轻,显然还有什么后招等着他。 他们歇了一会儿,远处忽然有两人御剑而来,正落在殷无狩面前。 看他们身上穿的衣服,竟然是乾元宗的弟子,不过殷无狩从来都没见过他们。 “您是殷师兄吗?” 其中一名年轻弟子笑吟吟道。 殷无狩点头:“你们找我有事?我现在忙,走不开。” 那弟子闻言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几个凡人: “是掌门传令,让我们到楚家接殷师兄回宗门的。” 他说着无奈的摊手:“结果我们一到楚家,才知道师兄已经走了,找了一路才找到这里。” “给你们添麻烦了,”殷无狩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可惜我还得送人,不能现在就和你们回去。” “没关系的,”那弟子连忙摆手,“师兄要把人送去哪里,我帮你送就行。现在掌门传唤所有内门师兄去小秘境,似乎是要说回头参加宗门大比的事情,很重要呢。” 他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拍手说:“楚师兄也要去,但他人不在楚家,玉简又联系不上,我们送完您就去找他。” 殷无狩身上的玉简早在之前被抓起来的时候就让楚家的人给搜走了。 他回眸看了一眼那低头坐在旁边的四人,微笑道:“那就麻烦你帮忙了。” 那弟子似乎是松了口气:“不客气,殷师兄请。” 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另一名高瘦的弟子上前,拿出一艘飞舟来。 殷无狩跟着他上了飞舟,一直说话的那名弟子则留下送人。 胡喜眼看着殷无狩上了飞舟,但是自己的视角却没有跟着飞舟向前移动,而是留在了原地,吓得整个狐狸都站了起来:“主人!等等我啊,我没跟上,我好像卡了!” 殷无狩:“……” 他无奈道:“你再看看。” 胡喜左右环顾四周,惊奇道:“诶?你怎么还在啊,那刚才上船的是……” “是我的分身。” 殷无狩替它说完,盯着那飞舟远去的方向,轻声道,“不管到时候对我出手的是谁,恐怕都要让他失望了。” 飞舟带着两人一路前行,穿过一片片卖郁郁葱葱的树林,忽然在一处山坳间顿住,停在半空。 那驾驶飞舟的弟子回头看了殷无狩一眼,忽而笑道:“师兄,得罪了。” 说着,他整个人纵身一跃,从飞舟上跳了下去! 殷无狩的分身只有筑基期的修为,不能御剑飞行,自然也不能像他一样从半空中跳下去,便趴在飞舟上向下望。 却只见下方的空地上不知何时站了八名黑衣修士,分辨不出来历,但每个人手里都擎着一道火龙,对着飞舟猛烧过来! 小小的飞舟霎时间被火海彻底吞噬。 这火颜色妖异,泛着紫色灵光,乃是能焚化灵魂的幽冥之火。 殷无狩的分身避无可避,顷刻之间与小舟一起被这火焰炼化。 换任何一个筑基期的修士来,那也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几名站在下方的修士手中举着留影石。 过了不久,这些留影石被分成了两批,一批送往楚家,交到楚忘川父母手中; 另一批则送到乾元宗,交给掌门赵恒。 楚忘川的父母看了留影石的内容,都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几日,楚忘川潜心修炼,修为一日千里,突破元婴指日可待。 楚父见他修炼有成,又除掉了一桩心头大患,不由得喜上眉梢,特地在家中设了个团圆宴。 团圆团圆,楚忘川自然也要出席。 酒过三巡,楚父已然喝醉了,大笑着拍拍楚忘川的肩膀:“等你和魏家女儿结为道侣,这整个北方,还有何人能与我楚家相抗!” 楚忘川没有回应他,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手里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楚父见他面色阴沉,不由得心生怒意: “你还摆着个脸给谁看?让你娶魏家女委屈你了吗?你别想着再和那个姓殷的垃圾厮混!” 楚忘川豁然抬头,直视着楚父:“他不是什么垃圾。” 他是我心爱之人。 剩下的半句被他咽了回去。 楚父上下打量他,半晌,将手中的酒杯“哐当”一下砸在地上: “好啊。你果然还是对他没有死心!” 他气的脸色涨红,指着楚忘川怒道:“幸好我们也没有相信你!你给我回去思过,不到元婴不许出来!” 楚忘川听着他说的话,忽然感觉有几分古怪。 他慢慢收紧手指,看着自己已经因为愤怒而失去往日风度的父亲: “什么叫没有相信我?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楚母见势头不对,立刻起身阻拦道:“好了好了,别吵了,没什么大事,亲父子吵成这样。” 她转过来对楚忘川柔声道:“我们没有不相信你,你父亲喝多了,说胡话呢。” 楚父却一挥袖子,对她大声道:“你就是妇人之仁,让他早点知道有什么不好?省得他还天天惦记!” 楚母悚然而惊,伸手就要捂住他的嘴。 - - 感谢“薯片噗噗噗”大佬送的大神认证~! 大佬们送完要留言呀,这样我比较快看到~!此为加更,八点还有哈~ 第89章 误入歧途 楚父却已经指着楚忘川道:“臭小子,你听好了,我告诉你,他已经死了,死透了!魏家女儿,那才是良缘!” 楚母听了这话,顿时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匆匆对楚忘川道: “儿子,这事我们也是才知道的,不关我们的事啊……” 楚忘川愣愣的看着她,机械一般的重复道:“死了?” 楚母见他这模样,担忧更甚,眼泪止不住的流,呜咽道:“儿啊,节哀……” 楚忘川麻木的看着她的泪水,忽然坚定的说:“你们在骗我。” “呵,”楚父冷笑一声,抬手甩出一块留影石,丢在楚忘川面前:“死没死透,你自己看。” 楚忘川的视线落在那块留影石上,瞳孔缩成针尖一样的黑点。 他停顿片刻,忽而猛扑过去,将那留影石握住。 滔天的焰火出现在他面前。 他仿佛能感受到那熊熊烈焰带来的灼热温度。 殷无狩就那样孤身一人,站在飞舟上,被烈焰彻底的吞噬。 楚忘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感觉自己像是吞了一把剑。 这柄长剑就从他的咽喉划开,一路向下,刺穿他的肺腑,割裂他的心脏,直将他整个人分成无数碎片,再也拼凑不全。 他有些茫然的眨了一下眼睛,抬手按住自己心脏的位置。 好疼……很奇怪,明明没有受伤的…… 楚母小心的观察他的表情,顾不上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匆匆安慰道:“人死如灯灭,你别太难过了……” 楚父直接越过自己的妻子走到楚忘川面前,居高临下道:“你老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就是我让人杀的,怎么,你还要为了他弑父吗?” 楚忘川垂着眼睛,把那块留影石轻轻收进了乾坤袋里,仔细的放在自己胸口。 “我已经,处处忍让了。” 他的声音极低、极轻,就像在风中被吹散的柳絮一样: “为什么你们还是不肯放过他呢?” 楚父冷笑道:“什么叫我们不放过他?明明是他追着你不放,非要和你在一起!我们为人父母,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走上歪路!” 楚忘川单手按在身前的矮桌上,缓缓站起身。 “追着他不放的人,是我。” 他松开手,那矮桌颤动一下,竟然从掌印处裂开,化作许多细小的碎片。 “非要和他在一起的人,是我。” 他慢慢握住悬在腰间的长剑,手上微微用力,将剑身缓缓拽出来。 “你们要杀,为什么不杀我?” 下一刻,长剑出鞘! 楚父半点不惧,嘲弄道:“就凭你金丹期的修为,也想翻出天去?” 他单手向前,真元溢出,猛然撑起一片金色屏障! 楚忘川却没有如他所想那样仗剑杀来,而是反手一剑,对准自己的金丹所在之处,手上施力,剑身径直没入! 楚母花容失色,惊叫道:“忘川!” 楚父惊愕道:“这是……要强行晋元婴!?” 金丹期的修士,除了正统按部就班修成元婴之外,还有一个方式可以迅速越级,升至元婴。 但非到生死关头,没有人会这么做。 因为这需要修士将自己的金丹生生剖成两半,将还未完全成型的元婴从里面给剖出来。 如此一来,虽然境界是短时间内迅速提升了,但是半成品的元婴无法直接从外界获取灵力,最后往往是过上几日就会连带着修士本人周身的灵脉一起彻底消失。 可以说这样的功法基本上是断绝了修士的飞升之路。 楚母焦急的尖叫道:“快停下,忘川!住手!你这样毁了自己的根骨,以后还如何飞升啊!” 楚忘川抬眸看向他们,唇边溢出一缕鲜红的血,沿着下颚画出一条极为刺眼的红线。 他缓缓道:“——没了他,我何必飞升。” 楚父见状,想要冲上去打断他。 却发现不知何时,楚忘川已经割破了手腕。 他周身精血徐徐流出,疯狂的燃烧着,绘制成一个圆圈,将他环绕其中。 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疼爱了二十余年、期盼了二十余年、寄予了整个家族全部期望的儿子,亲手剖开自己的金丹,以灵力托出那半透明的元婴来。 楚母终于崩溃了,她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楚父双目赤红,周身颤抖,口中还在喃喃着: “住手……你给我住手!” 须臾之间,元婴已成。 楚忘川原本就天纵奇才,金丹期的时候就同阶无敌,能跨阶与元婴期修士相争,丝毫不落下风; 如今他已是元婴,楚父只高出他一个境界,根本留不下他。 只能看着他御剑而走。 飞剑前行的速度极快,在空中几乎只留下一道残影。 瞬息之间,就来到了留影石中当日那飞舟燃烧殆尽的地方。 这已经是一片空地了。 周围所有的草木都化作了飞灰。 楚忘川踉跄着下了飞剑,弯下身,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摸索起来。 他想找到……殷无狩的骨灰。 但是幽冥之火何等炽烈,又怎么会给他留下一丝半点? 他这样一寸一寸的摸索过去,除了满手的泥泞,什么都没有发现。 但楚忘川却依然十分专注。 他仔仔细细的检查着地面,不愿意放过任何角落。 终于,在一颗空地边缘的树下,他找到了一把半插进在土中的漆黑长剑。 那长剑的样式让人无比熟悉。 殷无狩之前被楚家送去凡人的城镇,身上的东西都被收走了。 楚忘川便将自己曾经用过的一柄旧剑送他防身。 这柄剑,是他初学剑术之时所用。 日日擦洗苦练,每一处的细节他都熟到不能再熟。 而今,它被幽冥之火烧的一片漆黑,但楚忘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 他慢慢伸出手,握住那剑柄,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 剑犹如此。 人……如何能活? 第90章 气运之子 楚忘川握紧手指,将长剑拔出,小心收起。 而后又俯下身,从地上捧起一点泥土,装在锦盒里,放进乾坤袋中。 - 楚家暗部。 楚忘川漫步而入,发现这里的人比平时少了许多,只有几名文吏。 他们一见到他,便露出极为惊讶的表情,立刻有两个人想要离开报信。 楚忘川站在原地没动,但属于元婴期修士的气机却死死锁定住了他们,让他们一时之间完全无法动弹。 他目光幽冷的看着那些文吏:“当日负责狙杀殷无狩的人,都是谁?” 一名文吏战战兢兢道:“是甲字部的八人负、负责执行的,他们现在已经领了家主的命令出去找您了……” 楚忘川的视线从他青白的脸落到他身前的传讯玉牌上。 “就说奉家主的命令,让他们现在回来。” 那文吏为难道:“这,我若是假传消息,让家主知道了……” 楚忘川长剑出鞘,剑锋离他脖颈不过一尺:“知道又如何?” 文吏的额头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他抖着手,按楚忘川的要求传令,没敢多写半个字。 楚忘川干脆设了个结界,将他们全都关在里面,以免他们向外通风报信。 过了半个时辰,甲字部果然奉命而归。 他们看不到结界里的楚忘川,从他面前不远处走过。 不多不少,正好八人,与留影石中记录的一般无二。 为首之人正奇怪当值的文吏都去了哪里,就见侧面忽然踏出一人,正是他们出去找了许久的楚忘川。 他立刻想要给楚父传讯,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步入了结界之中。 这里自成一界,任何消息都传递不出去。 “少主这是何意?”他开口问道,声音嘶哑,如同沙砾。 楚忘川单手扶在腰间长剑的剑柄上,嗓音淡漠:“我给你们一次解释的机会。好好说清楚,当时我父亲给你们下达的命令,有没有说要如何杀死……” 他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然而很快,他还是继续吐出了那个名字:“……殷无狩。” “家主传达的命令是,”那为首之人开口道,“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楚忘川脖颈上的青筋跳动一下,他沉声道:“那你们为什么要选择火攻?” “烧死,毒死,失血而死,力竭而死……少主认为,这些死法有何不同?” 为首之人似乎对他的提问感到奇怪,坦然道:“只要能达成家主的命令,任务就算成功了。我们下手的时候,自然是怎样方便,就怎样来。” 楚忘川与他对视,发现他眼中没有丝毫愧疚,亦没有被人寻仇的恐惧。 似乎他做的事就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他呼吸滞了一下,忽然就没法再说下去了。 暗部只是执行命令而已,他们是家主手中的武器,武器为收割生命而生,又怎么会去分辨自己刀下亡魂是好人还是坏人? 就算他今日将他们全部杀死,难道就真的能为殷无狩报仇雪恨吗? 他闭了闭眼,听到自己心里那个清晰的声音在回答: 不能的。害死殷无狩的人,是从小到大都将自己捧在掌心里、倾注全部心力和资源的父母。 而他父母虽然做了这世上最坏的事,但是究其本心,都是出于对他这个儿子的关爱和回护。 说到底,罪魁祸首,竟然是他自己。 楚忘川散去了结界,放走众人。 他没有离开,因为他已无处可去。 相逢何必曾相识。 若是殷无狩不曾遇到他,又怎会沦落至此。 楚父和楚母一收到消息就立刻匆匆赶来。 楚母脸上还带着泪痕,但一见到楚忘川,还是挤出个笑容来:“儿子,你消气了?你伤的太重,还是让药师给你看看……” 楚忘川飘忽不定的思绪被她的声音牵引了回来。 “大概不必了。” 他缓缓道:“父母生我养我,对我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今日,便以精血还父,灵力还母。从此之后,我们两清……下次再见,便是仇人。” 他这话简直让人毛骨悚然,楚母尖叫道:“你要做什么——!” 楚忘川左手轻抬,祭出元婴,右手直接一剑斩下! 金色的元婴被劈成两半的那一刻,他整个人仿佛也被生生分成了两段。 他体内此前就已消耗大半的精血受到刺激,疯狂沸腾起来。 楚忘川毫不阻拦,直接放任它们四溢在空气中,形成一片淋漓的血雾。 鲜血凝在他眼角眉梢,如同花蕊上凝结的晨露。 这场景,真如炼狱一般。 他呛咳一声,压下喉咙中泛起的腥甜,轻声道: “楚某废人一个,今日拜别,愿永不相见。” 他说着打开一直带在身上的乾坤袋,只拿出了里面的两样东西。 一个是殷无狩那柄焦黑的长剑,另一个则是小小的木质雕像。 雕刻的正是他身为乾元宗大师兄,最意气风发的模样。 楚忘川扔下乾坤袋,跌跌撞撞的独自离开。 这一次,终于没人再阻拦他了。 元婴散去,他身上再也没有半点灵力,伤势又极重。 他这一走,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再活着回来。 楚母颤抖的捂着嘴,到底还是不忍心,想要上前喊他,却被楚父一把拉住。 他喘着粗气,极力压制心中的怒火,皱眉道:“别管了,你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下个月,从旁支里面过继一个。” 楚母犹豫半晌,含泪点了点头。 第二日,楚家放出了楚忘川已经在秘境中不幸身陨的消息。 - 楚忘川下了山,沿着路一直走,竟然不知道要去哪里。 殷无狩那日分身被大火焚烧之后,为了躲避赵恒的探查,特意设了个阵法,自己躲了起来。 直到那种隐隐约约被窥探的感觉散去,他才从阵法里出来。 他猜到楚忘川大概要和父母大吵一架,便来楚家附近,想找机会悄悄接近他。 结果却没有想到,竟然看到楚忘川自己一个人在路上跌跌撞撞的走。 他伤的太重,走路的时候提不起力气,几乎是凭着意志力在拖着自己的两条腿行动。 胡喜眼睛瞪的溜圆,惨叫道:“完了,主人,你看他的数值面板——” 殷无狩闻言扫了一眼,却发现楚忘川那些原本都几乎加满的指数全部消失了。 灵力值彻底清空,血条也只剩下浅浅的一丝血皮。 “他的天赋全都变成灰色了,”胡喜两眼发直,“他、他好像变成……普通人了……” 它疯狂翻找起原着剧本:“不可能啊,怎么会这样……他可是气运之子啊!” 殷无狩眸光一暗。 在上一个小世界里,赫连执玺身为气运之子,突然消失,小世界却离奇的没有崩溃,而是换了一个人继续延续了下去。 难道这个小世界里也会如此吗? 楚忘川……他和赫连执玺,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第91章 心爱之人 他看着楚忘川摇摇欲坠的模样,抿了抿唇,从乾坤袋里翻出了一个银白色的面具扣在自己脸上。 “兄台这是要去哪里?” 楚忘川被鲜血染红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他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个梳着高马尾,戴着银白色面具的年轻人。 那马尾一直垂到腰间,和某个逝去的故人一模一样。 楚忘川心神一晃,喃喃道:“我……无处可去……” 天地浩瀚,却已无他容身之处。 那戴面具的青年却好像对他的回答并不感到惊奇:“既然如此,那就先去我家住上几日。” 楚忘川刚想摇头拒绝,就忽然感觉颈间一痛,彻底失去了意识。 殷无狩把他抱起来,拎着他手里那柄焦黑长剑,一脚踩上去,带着他御剑离开。 - 窗外的鸟鸣叽叽喳喳,将人从梦中吵醒。 楚忘川艰难的睁开眼睛,立刻疼的浑身发抖。 “看你像是个很有勇气的人,原来也会怕疼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身侧悠悠道。 他转动视线,却见是一名戴着银白色面具的青年。 昨日的记忆慢慢回笼。 楚忘川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那些血迹都被清理过了。 他茫然了片刻,而后回过神来,看向那青年: “是兄台救了我?” 青年摇头道:“小事,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我这人喜欢听故事,你若有什么离奇的经历,可以给我讲讲。” 楚忘川闻言,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只好露出一个苦笑。 “多谢兄台,”他说,“但可能让你白费功夫了……我已经没有几日好活了。” “哦?”那青年动了动,银白色面具转向他,似乎在专注的盯着他看,“你还能活几日?” 楚忘川不确定道:“大概四五天。” “嗯,那足够了。” 青年似乎对他说的这耸人听闻的消息完全不惊讶,语气依然慢悠悠的: “你这几天就给我讲讲故事。” 他一边说,一边塞给楚忘川一枚红色的丹药。 楚忘川认出那是补气血的凝血丸,刚想拒绝,就听那青年道: “我怕你故事讲到一半,人先没了。那我可能要追到地府里去找你,非让你讲完不可。” 楚忘川无话可说,只好把那丹药吃了。 他身上疼的厉害,又躺着无聊,讲讲自己过去的见闻,也算是个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何况这青年救了他,他不想让人家白忙活一场。 既然他说自己喜欢听故事,而他又要死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事,干脆就把自己想到的东西都说给他听。 原本是想讲些趣事,但不知为何,话题绕来绕去,慢慢又绕到了殷无狩身上。 “这么说来,此人是你心爱之人?” 那面具青年单腿翘起,边晃着靴子边问。 “……是。” 楚忘川低声道:“但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未必如此。” 面具青年转身翻找一阵,不知从哪里拿出几个铜板来,合在掌心里,在楚忘川面前上下晃了晃。 随后信手翻开,如此三次。 “你看,”面具青年的语气说不出的轻快,“这卦象,乾上离下。同人于野,利涉大川。你所爱之人,与你寿命等长。只要你还活着,他就不会死。” 楚忘川愣愣的看着他手里的铜板发呆片刻,而后摇了摇头,苦笑道: “我自己就只剩下几日时间了,兄台不必安慰我。” “谁说你只剩几日?” 面具青年振振有词道:“要我说,你再活几百年一点问题都没有!” 楚忘川还是不信:“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 面具青年见状,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扔给他: “你既然觉得自己活不长了,那不如就试着练练这个。反正你也没有修为,不然想练我这功法,还要废去重修呢。” 楚忘川垂眸看那册子,却见封皮上写了一行小字: 道心种魔。 胡喜在殷无狩的识海中瑟瑟发抖:“主人,你当时换s级功法的时候为什么要换这个呀?这这这,这也算修仙功法吗,这是修魔……” 殷无狩换了四个境界提升符和一个s级功法,境界提升符他自己用了,功法原本就是有备无患,此刻却刚好给楚忘川。 “当然是因为这个最便宜……”殷无狩无所谓道,“反正都是s级,方向不同,有什么差别?好用就行了。” s级功法之所以能有这样的评级,并不是因为它们威力最大。 有些a级的功法也能爆发出极强的战力。 但只有s级,对修炼者本身的基础没有任何要求。 也就是说,a级功法挑人,虽然强,但是必须搭配合适的天赋才能有所成就。 而s级不管是到了谁的手里,都能让那个人的实力得到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样的功法若是流传出去,必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当然,它也并非没有自己的弊端。 每个s级功法的修炼过程都伴随着极大的痛苦。 并且因为本身对修炼者没有任何要求,而力量又太过强横,所以这种功法的修炼者非常容易失控。 如果不能约束自己体内的力量,最后就会变成被它支配的傀儡。 “这功法……”楚忘川将那册子翻看看了几页,霍然抬头,“你是魔修?” “我是什么不重要。” 面具青年悠悠道:“重要的是,你如果练了它,活个几百年绝对没有问题,那时候你就会知道,我这个人算卦最准,从不出错。” ——你所爱之人,与你寿命等长。 楚忘川想起他方才说的卦辞,握着册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沉默片刻,勉强扬了扬唇角:“好,我也想知道,兄台到底有没有骗我。” 第92章 道心种魔 楚忘川将那本功法默背下来,还给殷无狩。 殷无狩随手将它丢回识海,隔着面具,肆无忌惮的打量楚忘川。 只见他慢慢从床上撑起身体,盘膝而坐,左手拿起被殷无狩放在床边的焦黑长剑。 殷无狩有些意外的问:“你这是要?” 楚忘川抚摸着剑柄,低声道: “道心种魔,非有执念不可。它……就是我的执念。” 说着,他握住那剑柄,将它贴在自己眉心。 只见那焦黑长剑嗡鸣一声,忽然就像有了生命一般,不断缩小,直到变成一个微不可见的小点,没入楚忘川眉心之中,只留下一道细小的剑形印记。 楚忘川立刻按功法中所写,默念法诀,将焦黑长剑种入自己道心之中。 眉间黑色的剑形印记没有损伤他的相貌,反而衬的他眉眼愈发夺目起来。 很快,犹如黑色烈焰一般的气海在他身后隐隐浮现。 胡喜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气运之子真的入魔了……等我们走了,他怎么才能像原着里一样飞升?” 殷无狩凝视着楚忘川,没有回答胡喜的问题。 他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或许楚忘川并不需要在这个世界里待到飞升。 - 执念种下,楚忘川心法初成,神魂开始淬炼肉体。 由道入魔,谈何容易。 行此功法,需要将过去的经脉一寸寸逆转,承受拔筋煅骨之痛。 没过多久,他全身就剧烈颤抖起来,原本苍白的面色泛起诡异的潮红,额头上浮出一层薄汗。 殷无狩耳朵动了一下,听到他身体中传来骨节错位的噼啪清响。 他眸光沉肃,抬手搭在楚忘川肩膀上。 楚忘川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却又止住了动作,任由他施为。 他相信眼前之人对自己没有敌意,否则他早就已经死了,根本活不到现在。 殷无狩修的是乾元宗的正统心诀,还是楚忘川把他搞进内门之后亲自传给他的,因此一身灵力相当纯厚,与此刻楚忘川体内的力量截然相反,不能直接出手帮他。 他退而求其次,改用真元揉按楚忘川肩膀上各处穴位,帮他止痛。 楚忘川顿时感觉身上传来的那阵阵入骨的刺痛缓解了许多。 他感受着那揉按穴位的手法,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时候,殷无狩也是这样给他按摩的。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开眼睛看向身前戴着面具的青年,想问他这一套手法是从哪里学到的。 然而青年却沉声道:“专心。” 楚忘川知道此刻时机不对,立刻收束起自己的思维,凝神运行功法。 待到功法完整运转一周,他整个人几乎都被汗水湿透了。 殷无狩以为楚忘川会停下来休息片刻,结果他却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直接就开始运行第二周天。 殷无狩:“……” 他默默的放下自己手里刚拿起来打算让楚忘川换的衣服。 楚忘川眉心紧蹙,显得那道漆黑剑痕愈发妖异。 第二周天运行完之后,便是第三周天、第四周天…… “他是不会疼吗?”胡喜惊愕道,“怎么还不停下!?” 殷无狩皱眉,出声道:“运行两个周天已经是你身体的极限了,你——” “不是,”楚忘川睁眼看他,目光灼灼,“我还能继续坚持。” 他额角的汗珠沿着侧脸滚落,滴在衣襟上:“我开始相信你了……或许,他还活着。” 殷无狩的心仿佛被他这个眼神烫伤,跃动起来。 是他—— 无数细小的声音在他心底悄然道,就是这个人—— 殷无狩的心越跳越快,快到他自己耳中都能听到“砰砰”的声音。 这种为了他全然不顾自己性命、而又丝毫没有像那些性格柔弱者一般怨天尤人,反而异常坚毅的模样—— 他上个世界也曾见过! 这个眼神,他永远都不会忘! 赫连执玺在火场之前想要拔剑自刎时,就是这个神情! “是你……”殷无狩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微弱的哑声道,“竟然,真的是你……” 眼见楚忘川就要运转到第五周天,他猝然出手,将他打晕了过去。 楚忘川整个人脱力的倒在他怀里,唇边溢出一丝血痕。 “你太心急了……”殷无狩低声道,“这不是能速成的东西。” 他以灵力从院外取水,径直注入屋内浴桶。等到水入了桶中,就已是刚好温热。 殷无狩抱着楚忘川,直接进了浴桶。 他将楚忘川的长发散开,用手指一缕一缕的慢慢梳理,最后终于找到了之前被他割断的那一缕长发。 它和其它垂到腰间的发丝不同,长度只到颈侧,末端翘起,有点可爱。 殷无狩有些恶劣的拽了一下。 他看着楚忘川因疼痛而颤动的睫毛,凑了过去,轻吻在他眼睛上。 很快,睫毛也被打湿成缕。 殷无狩揉按着他周身经脉,用真元逐个疏通。 真元本身是来自于修士自己的生命力,与从外界吸收来的灵力存在本质上的差别,没有任何属性,不会对这个状态的楚忘川造成伤害。 等到殷无狩完成最后一点,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不过他一直注意着保持水温,没让楚忘川受凉。 他把人抱出来,擦干水渍,换上干净的衣服,而后心满意足的搂在了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亲他。 楚忘川那颗红痣周围的皮肤都被亲的泛起了异样的红。 殷无狩垂眸看看他挺翘的鼻尖,忍不住轻轻咬了一口,低声道:“睡的真乖。” ——然而楚忘川却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熟睡。 他刚才忽而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昏睡过去,但是等到殷无狩把他抱去洗澡的时候,他基本已经恢复了意识,只是身上的力量实在透支太过了,一直不能动。 楚忘川感觉他对自己上下其手,整个人都要炸了。 这个人……他竟然……! 对方吹拂在他耳边的炽热呼吸让他脑海中一片嗡鸣。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拉着身前的人同归于尽。 - - 看到一部分宝子说周日下午就要走了,所以今天上午先更一章出来给大家,晚上还会再更一章哈~ 第93章 你好聪明 好在殷无狩以为他已经失去知觉,所作所为毫不掩饰。 那让人极为熟悉的按摩手法,还有摸到他腰间时习惯性掐一把的动作,简直就是把自己的身份甩到了楚忘川脸上。 楚忘川的意识横冲直撞,但身体却一直不受控制。 等殷无狩搂着他说话的时候,更是连声线也不遮掩了,直接用的自己本音。 再一次听到那熟悉而悦耳的声线时,楚忘川忽然庆幸自己现在不能控制身体。 否则,他必定会控制不住的落泪。 天边熹微的霞光亮起,穿过窗棂,投在素色的锦被上。 殷无狩懒洋洋的搂着楚忘川。 其实以他现在的修为,完全可以不用再睡觉了,但他就是赖在床上不愿意走。 不过看时间,估计楚忘川也快醒了。 他半坐起来,把被子给楚忘川盖上,拿起放在一旁的面具在脸上扣好。 楚忘川躺在原处,感受着他的动作,心急如焚。 一直到天光大盛,他的手指才终于又能够由自己支配了,立刻微微挪动一下。 坐在他身边的殷无狩立刻察觉到了他气息的变化,凑过来,用伪装的清朗声线道:“醒了?” 楚忘川竭力睁开眼睛,对上他隐在面具之后的目光。 殷无狩忽而愣了一下,总觉得楚忘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却听楚忘川哑声道:“能不能……扶我起来,我身上没力气了……” 殷无狩从善如流,俯下身体,双手从他背部绕过,打算让他靠坐在床头。 然而他刚要使力,忽然发现脸上一凉。 殷无狩的瞳孔骤然紧缩,侧眸看向楚忘川。 楚忘川手里捏着那张面具,一刻不眨的盯着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殷无狩苦笑一声,终于不再伪装声音。 “你怎么这么聪明。” 他无奈叹息道。 楚忘川紧紧抿着唇,看着他不说话,眼圈却红了。 愈来愈多的雾气聚集在他眸中,像蓄满了清水的莲池。 殷无狩看的心里发慌,抬手拥住他,把人揽在怀里,低声道: “没事了,我其实就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我身上有护身的法器,那天被人围攻之后就趁乱走了。我本来想去找你,但那些人都是楚家的人,我害怕你夹在父母和我之间,左右为难。” 楚忘川将脸埋在他胸口,手臂绕过他劲瘦的腰,紧紧地抱着他。 殷无狩摸了摸他的头发,继续道: “没想到你这么倔,修为也不要了,命也不要了。要不是我刚好捡到你,你岂不是已经出事了?” 楚忘川吸了一口气,声音闷闷的: “……都是你的错。” 殷无狩哑然失笑,低声哄他: “好好好,是我错了。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们家大事小事都听你的,好不好?” 楚忘川倏然僵住,半晌才有些不确定的问: “我们家……?” “嗯,”殷无狩搂着他,亲了亲他的耳朵,嗓音温柔已极,“——我们家。” 楚忘川抬头看他。 殷无狩觉得他的眼神看起来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于是便轻笑起来,凑过去吻住了他。 在他的识海中,胡喜悄悄爬上线,小声提示道: “主人主人,刚收到检测提示,本世界的任务完成啦~ 主人好厉害呢。” 殷无狩没搭理它,直接把它重新给踢下线了。 胡喜:“???” - 从这天开始,楚忘川终于放下了心结,不再急于求成。 殷无狩就陪着他隐居于此处。 这里距离城镇尚有一段路,人烟稀少,他们也乐得清净。 两个人白天修炼,闲暇时便出去钓鱼。 楚忘川原先没钓过鱼,但是殷无狩的钓鱼技巧却极好。 因此虽然两个人都垂杆,但往往是在殷无狩那边鱼咬钩之后,就会把楚忘川拽过来,让他将鱼从水中拉上岸。 鱼跃出水,是钓鱼最有趣的环节。 楚忘川笑的很开心,殷无狩就站在他身旁,用眼神细细勾勒着他的样子。 ——实际上这些日子里,他从来都没有一刻让楚忘川离开过自己的视线。 上次赫连执玺在任务完成之后突然消失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殷无狩根本就不敢离开他半步。 若非如此,他早就回乾元宗布局,想办法做掉赵恒了。 毕竟当日可是他将殷无狩给约过去的。 他向来奉行恩必报,债必偿。 不过如今有了更重要的事…… 殷无狩盯着楚忘川,眸光一暗,贴过去低声问: “还难受吗?” 楚忘川听懂他话中未尽之意,忍不住把他推开: “一天一次还不行吗?” 殷无狩认真摇头,诚恳道:“不太行。要不然两天三次?” 楚忘川对上他真挚的眼神,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心软了: “那你快点……” 殷无狩立刻保证:“嗯嗯,我尽快。” 一个时辰之后。 楚忘川满脸红晕,愤怒的踢了他一脚: “你又骗人!” 殷无狩无辜的摊手:“这个真的很难控制,我想我还需要多练习才行。” 眼看楚忘川又要生气,他有意转移话题,凑过去摸了摸他眉心那道黑色的剑痕: “这几日进展怎么样了?” 说到正事,楚忘川才收了脾气: “按如今的进度,完成所有经脉的逆转,大概还要一个月。” “忘川进步神速。” 殷无狩笑着鼓励道:“真害怕你又把我给落在身后。” “你也要勤加修炼才是,”楚忘川拉住他的手,“关于金丹晋元婴,我也有少许感悟……” 殷无狩见他的心思被转移走了,勾唇一笑。 - 数月后,两人正打算出门钓鱼,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何人居于此处?” 楚忘川动作一顿,惊疑不定的起身,向门外看去。 殷无狩眸光闪烁,附耳对他低声道:“别说我在这里。” 说着,他身形骤然隐去,如同一道被从空气中擦除的墨迹。 楚忘川来不及去深究他是如何做到的,他屏气凝神,慢慢走到院门前,将门拉开。 门外之人,长长白发松散垂落,面孔却是青年模样,乍一看去,实在仙风道骨。 正是赵恒。 第94章 十方圣砚 赵恒似乎也没有料到在此处的会是楚忘川。 他正想说什么,下一秒,目光骤然凝在楚忘川眉间那黑色剑痕上,神色莫测,用肯定的语气道: “……你入魔了。” 楚忘川平静的回望他,似笑非笑道: “看来师父还是像从前那样,有下山除魔的习惯,此次也是寻着魔气前来?” 赵恒蹙眉凝视他:“到底怎么回事?” “师父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楚忘川扯了扯嘴角:“想必楚家已经有了新一任继承人,难道师父也从未听说过吗?” 赵恒看他片刻,手慢慢搭在了腰间的长剑上。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性子,”他将握住剑柄,缓缓上提,“看来堕入魔道,当真能让人性情大变。” “我从前也是如此,根本没有变过。” 楚忘川右手向下,漆黑剑气凝聚,那柄黑色的长剑慢慢在他手中成型: “只是过去我是乾元宗大师兄,师父最看重的继承人,因此就算有人对我的性格不满,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将那长剑横在身前,侧头看着赵恒: “师父要清理门户的话,就不用再与我多言了。” 赵恒沉默不语。 片刻后,一道雪亮剑光,对着这小院轰然斩落! 那剑光还未落地,就有一道同样强劲无比的漆黑剑气与它在半空中猛然交击,发出雷鸣般的爆响! 赵恒目光沉沉,剑势丝毫不减,转而向楚忘川侧腰刺去! 楚忘川俯身避过那道剑锋,长剑斜挑,指向赵恒握剑的手腕! 两人顷刻之间过了几十招,力量不断激荡碰撞,霎时间将周围百里全部夷为平地! 就在此时,赵恒一手持剑压制楚忘川,另一手飞快掐出一个法诀! 楚忘川丝毫不敢大意,赵恒从来都是以全才着称,不光是在剑术上登峰造极,阵法丹道,奇门遁甲,同样如此。 只见他翻掌下压,楚忘川身侧的空气顿时凝滞,下一刻,巨大的压力猛然落在他身上! 这力道重如千斤,让他握剑的手几乎无法抬起! 楚忘川被逼至极限,眉心漆黑剑痕当时闪过一道华光,顷刻间爆发出一阵极为恐怖的能量波动! 他不退反进,以攻为守,直击赵恒要害。 赵恒微微蹙眉,脚步向后一踏。 他身后竟然亮起一个如同树冠一般硕大的阵法来! 楚忘川的剑势一刺入那阵法,立刻就失了锋锐,变得绵软无力。 赵恒抓住机会,闪身靠近,手中长剑眼看就要将楚忘川握剑的手臂斩断! “轰!” 一股巨力忽然在这时猛砸向他身侧,赵恒猝不及防,竟然被撞的横飞了出去! 殷无狩收回脚,紧跟着上前两步,又是一掌对着他拍下去! 赵恒胸口霎时间闪过法器的华光,挡下了这一记重击。 殷无狩微微眯起眼睛:“不愧是乾元宗的掌门,身上好东西不少啊。” 楚忘川惊愕的看向他:“你……” 殷无狩轻咳一声:“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说,我已经到了合体期了。” 赵恒站起身,拂去衣袖上的尘土,目光冰冷: “你居然还活着,是我小觑了你。” “唔,还要感谢乾元宗对我的悉心培养呢。” 殷无狩笑吟吟的说:“我也给掌门展示一下我的学习成果。” 说着,他掌心灵力暴涨,早已提前绘制好的法阵沿着皮肤的纹路不断攀升,将灵力极速压缩成一个尖锐的棱锥,向赵恒猛轰过去! 这一击的威力竟然比刚才赵恒和楚忘川对打时的爆发更强上几分! 殷无狩抓到空隙,迅速回身对楚忘川说: “你先走。”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笑意,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楚忘川背脊挺直,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 “你说过,不论大事小事,都听我的。” 他一字一顿道:“哪怕今日身陨于此,我也绝不会再离开你。” 殷无狩定定的看着他,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我一定会再找到你。” 楚忘川怔了一下,没来得及问他是什么意思,却见前方不远处忽然现出万道霞光! 他瞳孔骤然紧缩,猛地转头看去! 赵恒两手置于身前,托着一方璀璨金砚。 那霞光正是从砚台之上浮现出来。 殷无狩不动声色的挡在楚忘川身前。 原着中曾经出现过、后期成了楚忘川最强法宝的乾元宗镇宗仙器—— 十方圣砚! 传言它本就是仙界难得一见的砚台,因乾元宗上一任掌门飞升时天地震动,故而才从仙界掉落凡间。 这也是殷无狩一直没有和赵恒正面交锋这种念头的原因之一。 有了十方圣砚的加持,赵恒半只脚已跨入仙人之境。 殷无狩体内功法极速运转,手臂上的法阵从指尖向上,层层点亮。 下一刻,万千霞光化成无数利剑,向他们刺来! 楚忘川立刻越过殷无狩,挥剑迎上! 他手中长剑威力极为霸道,霎时间将正面刺来的飞剑全部斩断! 然而那些飞剑却好像无穷无尽,从霞光中源源不断的刺向他们! 漫天剑雨之中,一道身影飞袭而至,正是赵恒! 楚忘川与他剑锋相对,只觉得这一剑的威力比方才还要大上许多,将他整条手臂震的发麻,额角本能的冒出冷汗! 殷无狩抬手击落楚忘川身侧的飞剑,眸中映出赵恒雪亮的剑锋,心中一沉。 他闪身上前,全身真元汇成拳锋,悍然砸向赵恒! 第95章 不诉离殇 这一击将他周身真元凝练到了极致,所过之处,空气中响起爆裂的脆响! 赵恒立刻侧身避开,然而下一刻,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错了。 殷无狩的目标根本不是他,而是他身后不断释放飞剑的十方圣砚! 没用的,赵恒心中道,仙器防御之坚固,一个合体期的修士,根本不可能击穿! 若不是楚忘川在这里阻拦,他已经将殷无狩杀了不知多少次! 却见殷无狩拳锋靠近那圣砚,忽而将手松开,掌心一道血线径直落在砚台上。 赵恒浑身一僵,不可思议的看向他。 他怎么可能知道?! 原着中,这十方圣砚被交到楚忘川手中时,就是没有认主的状态—— 这是赵恒打算在自己飞升之后传给下一任掌门的武器,自然不可能让它认主。 因此殷无狩笃定此刻这圣砚虽然被赵恒驱使,但实际上也是无主之物! 果不其然,他的鲜血一落在砚台上,那漫天霞光就霍然停滞不动。 金砚如同有生命一般吸收着他的血液。 殷无狩探手将它纳入掌中,正要动作,却听身后赵恒的声音响起: “你们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乾元宗弟子?” 楚忘川看向赵恒手中拿出的东西,悚然而惊,径直向他拼命攻去! 赵恒手里的是两盏灯。 两盏放着殷无狩和楚忘川心头血的魂灯! 乾元宗所有内门弟子都要取一滴心头血供奉在主殿,以象征永不背叛师门,但几乎从来没有人的心头血被动用过。 今日,这看似无用的做法,终于有了它的用武之地。 只见赵恒站在原地,不闪不避,直接将手中提的灯对上楚忘川的剑锋! 楚忘川情急之下猛然侧身一转,终于将剑尖错开。 赵恒一双眼如古井无波,侧眸看他时没有半分情绪: “你如今又知道惜命了?” 他话是这样说,但是手中动作却没停,直接向那两盏灯拍去,丝毫不再留情! 千钧一发之际,赵恒的动作忽然顿在半空! 他手里的魂灯失控的坠了下去,被楚忘川接住,立刻收了起来。 他低头向下看去,只见自己胸口空了一块,留下一个透亮的血洞。 殷无狩在他身后,喘着粗气,轻笑了一声。 他身上所有的骨头几乎全断了,方才袭向赵恒的右臂只剩下一团模糊的血肉。 赵恒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如此行事,必死无疑。” “反正总是要死的,”殷无狩笑了笑,“死我一个总比死两个强。” 他向后一倒,楚忘川几乎是本能的接住了他。 他茫然的看着殷无狩,声音发抖:“你……” 无人回应。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已经永远的合上了。 殷无狩尚且温热的身体靠在他怀中,锋利的剑眉轮廓依旧,似乎与往日里没什么不同。 但楚忘川搂着他,只是稍微一动,便感觉到他身上的骨节随着自己施加的力量而变形。 他低头看着殷无狩尚且完好的左臂,它已经弯曲成了诡异的形状。 楚忘川不敢再动了。 他小心翼翼的握住那只手,将它一点一点的重新摆正。 然而殷无狩颈部的骨头也全碎了,头软软的垂在一旁。 楚忘川只好将他放在地面上。 赵恒胸口的血肉慢慢愈合,漠然道: “不自量力。” 楚忘川慢慢起身,眉心剑痕愈来愈深,如有实质的魔气蔓延而出,缓缓缠在他身上。 他抬眸看向赵恒,眼神却与从前截然不同。 “今天,”他缓缓的说,“师父又教会了我,什么是仇恨。” 说着,他抬手一指,冲天魔气向赵恒席卷而去! “——装神弄鬼!” 赵恒冷哼一声,失去了主人的十方圣砚被他召回手中,这一次,攻势比先前更盛。 楚忘川的身形却如同鬼魅,飘忽不定,在飞剑中纸片一样穿梭,离他愈来愈近。 下一秒,他整个人忽然消失了。 赵恒皱眉回头,蓦然对上了一张和自己贴的极近的脸!!! 楚忘川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他的面孔,唇角扬起冰冷的弧度:“师父,杀人好玩吗?” 赵恒瞳孔缩紧,正要一剑向他刺去,却感觉有什么东西锁住了自己的四肢! 漆黑魔气形成厚重的锁链,将他团团捆在中央。 楚忘川手中提着一把妖异的黑色长剑——此前它只是看上去外表焦黑,但如今,它剑身上却仿佛裹上了一层浓稠的鲜血,远看是黑色,近看是血色。 赵恒下意识的鼓动灵力,试图冲开那捆缚他的锁链。 然而无论如何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他只能看着楚忘川慢条斯理的提起那把剑,手腕就像没有力气一样,一点一点的戳进他的心脏。 “若不是您,不知何日,我才能神功大成。” 楚忘川将没入他身体的长剑用力向下一划,几乎将他整个人从中间劈开! 赵恒疼的额头冷汗涔涔,压抑不住的闷哼。 “这一剑,是送给您的回礼。” 楚忘川剑尖斜指,在他丹田的位置来回翻搅。 渡劫期的修士,早已没有金丹、元婴这样的实体,他们的真灵可以依附于万物之上,极难杀死。 楚忘川以魔气化作屏障,将赵恒的真灵锁死在他自己的躯体里,如此一来,他身上所有的伤势,都会映刻在真灵上。 他拿着剑胡乱翻搅了一阵,直到赵恒再也承受不住,咬牙道:“你杀了我……” 楚忘川动作一顿,抬头看看他,忽然笑了: “忘了,师父还救过我的命呢。” 说着,他忽然散去赵恒手腕上的锁链,将自己的长剑递到他手里: “我所爱之人,因你而死,我本该直接杀了你。” “但我素来骄傲,一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不想到了最后还欠别人东西。” “出剑。” 他指着自己锁骨正中央的地方,对赵恒微微一笑: “这就是我的命门。一命还一命,你救过我的命,我还给你。” 赵恒握住剑柄,眼神罕见的惊疑不定。 连他也不敢确定,此刻的楚忘川是否还能算得上是个正常人。 楚忘川却已经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微笑道: “来,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听到这句话,赵恒的心蓦然冷硬下来。 今日若楚忘川不死,死的就是他自己。 想到这里,他手中长剑骤然抬起,向楚忘川锁骨中央直刺而去! 那剑尖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径直没入楚忘川喉结下方! 浓稠的鲜血沿着剑身流淌。 楚忘川笑着眯了眯眼睛:“好……”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但是笑容却心满意足。 赵恒正要收回手,却发现不知何时,楚忘川已经拉住了他的手腕。 “一命、还一命……”楚忘川用口型无声的说,“现在,该你偿命了。” 下一刻,漆黑魔气沿着赵恒的手腕翻涌而上,顷刻间将他整个人彻底吞没! 最后的意识中,赵恒只看到楚忘川的那双眼睛。 眸中闪烁着点点笑意,温柔缱绻,似乎在思念谁一般。 乾元宗本代掌门,就此烟消云散。 楚忘川慢慢松开抓着他尸身的手,踉跄后退一步。 他的双腿开始慢慢消散,化作无形无影的魔气,逸散在天地间。 而后消散的速度越来越快,腰腹,手臂,胸膛…… 楚忘川慢慢闭上眼睛。 那时候青年带着笑意的话还回荡在他耳畔:“——你所爱之人,与你寿命等长。” 无狩,长路漫漫,艰难险阻,我舍不得让你独自一人。 与君共醉三万场,不诉离殇。 就让我与你一起,共赴黄泉。 来生,再见。 第96章 齐齐心动 新世界要开始啦,本世界核心梗来自于各位宝子的评论区建议!谢谢大家,米米在这里鞠躬啦,这篇文里也有你们的一份心意! - 殷无狩回到万界管理局,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男频多女主世界的负责人万奇,向他要来权限,查看自己离开之后小世界中的变化。 在看到楚忘川拉着赵恒同归于尽后,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与赫连执玺相比,楚忘川太年轻,太热烈,就像一团初生的焰火。 若是再给他五年时间成长,他一定会做出比现在更成熟的选择。 殷无狩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捏着自己的眉心。 上个世界里赫连执玺突然消失的问题还在走调查流程,显然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结果。 如果像他猜测的一样,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话…… 他径直去了档案馆。 这里的保密等级非常高,所有资料都只能用内网检索,除了各部门负责人,只对殷无狩这样的s级扮演者放开。 殷无狩修长的手指轻巧的敲击屏幕,输入一行字。 很快,数千个相关搜索结果出现在他面前。 他逐个点开,每一个都通篇查阅。 胡喜没有查看这些资料的权限,因此看到的只是一片虚影,还有殷无狩飞快滑动的手指。 等到它困得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殷无狩终于停下了手。 “穿越世界壁垒的能力……” 他看着文献中记载的那行小字。 万界管理局下辖的小世界,规则各异,力量体系稀奇古怪,经常会出现一些十分特别的能力。 穿越世界壁垒的能力就是其中最罕见的能力之一,拥有者可以在各个小世界之间进行穿梭。 不过这种能力本质上违背了各个世界独立管理的规则,因此消耗的代价也十分巨大,条件更是极为苛刻。 因为过于少见,这篇文献对它也只是寥寥提了几笔。 但如果有人拥有这样的能力,那他先后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小世界里,就可以说的通了。 殷无狩沉思片刻,忽然问: “胡喜,我们之前的两个小世界都是怎么选出来的?” 胡喜愣了一下,赶忙道:“有录像的!” 它调出殷无狩当时挑选世界的录像回放。 殷无狩仔细观察,发现自己第一次选择小世界的时候是让胡喜从世界库里面随机,而后随手点了第一个。 第二次选择的时候,他打算找找富二代背景的世界,因此自己在世界库里翻了一次…… 这边需要按万界管理局规则整改的五星难度世界有十二个,在他完成了一个之后就还剩下十一个。 殷无狩仔细盯着自己的手指,发现他在第二次选择世界的时候,刚好翻了就翻了十一下! 也就是说,他最后选的世界,实际上也是随机顺序的第一个! 胡喜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问: “出什么事啦?” 殷无狩转身离开档案馆,看着万界管理局上空由无数小世界汇聚而成的耀眼星河,沉默了许久,才说: “其实我最开始的性格和现在差距还挺大的。” 他走到长长的石阶旁边坐下。 “原先跟着我那个系统,他总是说我,让我做事情理性一点,别太冲动。” 他眼神闪动,追忆着过去的那些时光,“见不得好人受苦,也忍不了坏人获胜。每次总是要节外生枝,为了救些无关紧要的人而卷到乱七八糟的麻烦里。” 胡喜惊讶的抖了抖耳朵:“原来主人也有这样的时候。” 殷无狩轻笑一声:“毕竟我也年轻过。” “现在是我带着你做任务,那个时候……可不一样。我还是个菜鸟,但总局看中我的资质,所以带我的系统是总榜排名前三。” “他真的很优秀。不管我惹出多大的烂摊子,他总有能解决的办法。” “我胆子越来越大,认为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逐渐变低,而后终于沉默下来。 胡喜紧张的问:“啊?然后呢?为什么后来他不继续跟你了呀?” 殷无狩垂眸道:“后来我终于明白,世界上也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从那之后,我开始学会自力更生,步步为营,不再随心所欲,而是更谨慎的做事。因为我知道,没有人会在我背后,撑着我了。” “也是那时候起,我才一步一步,从b级的扮演者,走到了今天。” 他向后仰头,轻轻闭上眼睛,露出的喉结随着说话时的声音颤动: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自己从前的观念全是错的。任务就是任务,完成任务的过程就像解答一道困难的数学题,每个步骤都应该逻辑清楚,有迹可循。这也是他曾经教给我的。” 他说到这里,看看天幕,眸中流露出些许迷茫: “直到遇见赫连执玺……这种感觉真的特别奇怪。” 胡喜困惑的晃晃耳朵:“是因为主人你特别喜欢他吗?” 殷无狩轻轻蹙眉:“我给你举个例子。你有没有在年龄很小的时候幻想过什么现实中不存在的人……不对,什么狐狸?” 胡喜回忆片刻,忽然尾巴抖了一下,小声说:“哦,有的。” 它眼神飘忽,看起来想要把头藏在肚子下面:“我那时候看画本嘛,里面有个白色的九尾狐仙,真好看啊,特别好看,我那时候想我长大了之后一定要娶它……” “嗯,”殷无狩轻声道,“就是这个。赫连执玺基本就是我小时候幻想出来的那个人,他……实在太符合我的心意了。” “越接近赫连执玺,我越能感受到他对我的吸引力,样貌,气质,性格,做事的风格……我几乎说不出他有什么缺点。” “他就像是我少年时候的幻想,突然从书里活过来了。” “就算让我现在重新回到那个世界去执行任务,”殷无狩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我想,我还是会被他打动。” 胡喜幻想了一下画本里面的九尾狐仙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忍不住吸了一下口水。 “这谁能忍住啊……”它感慨道,“换我的话肯定刚见到就扑上去了!” “就你?”殷无狩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害羞的躲到桌子下面还差不多。” 原来那时天倾地陷,身负四海的君王与手持念珠的修士猝然相见,却是惊鸿一瞥,齐齐心动。 这种不可言说的隐秘心思,在越来越多的接触中逐渐加深,直到汇聚成海。 “所以主人才要找赫连执玺吗?”胡喜想到赫连执玺后来突然的消失,有点担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消息。” “可能已经找到了。”殷无狩站起身来,“不过还需要验证一下。” “啊?”胡喜睁大眼睛,“在哪?怎么验证?” “把世界库随机一下,”殷无狩勾起唇角,“然后帮我选随机到的第一个。” 第97章 异性相吸 胡喜点开随机出的第一个小世界,低头看了一会儿,整个狐狸的毛都炸起来了: “这这这……”它抽动着尖尖的小鼻子,“主人,我们还是换一个……” 殷无狩斜靠着,左手撑着额头,右手慵懒的随意翻着小世界对应的介绍: “不换。” 他轻轻挑眉:“难道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胡喜欲哭无泪:“到底哪里有意思了?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是个魅魔混血,这下真的掰不弯了,主人,你没机会了!” 本世界的气运之子名叫切萨雷,有一半魅魔血统。 成年魅魔在每次红月出现的时候都会进入求偶期,并且只会被异性吸引——这属于种族本能,魅魔没有同性恋。 在地狱,红月每周升起一次;但在人间,月亮大多数时候是明亮的黄色,红月每半年才会出现。 因此在切萨雷十八岁成年之后,每过半年,就会因为求偶期而爱上身边的女子,而半年之期一过,红月重新升起,他就会失去所有的热情,奔向下一个所爱。 对于过去的情人,他总是柔情相待;哪怕不再需要她们,也会继续供养。所以到了后期他身边养成了规模庞大的后宫,并且还在持续的增加,但是每个人都很珍惜与他相爱的时光,而且因为所有人得到的爱都只有半年,所以大家竟然不争不抢,甚至同病相怜。 按后宫人数,本世界哪怕是在男频多女主的小世界中也是名列前茅。 毕竟后来切萨雷成了大魔导师,活了几百年,而这几百年间他的伴侣还是半年一换。 非常棘手,但是也很有挑战。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猜的没错,那个人就在这个小世界里。 殷无狩勾起唇角,有些迫不及待。 “这次我们换点有意思的东西,”殷无狩用舌尖抵着自己的尖锐的犬齿,有些恶意的笑道,“我看看……这个,精灵王族(幻),异次元衣柜,唔……再加一个本世界的力量体系知识大全好了。“ 胡喜老老实实的给他换完,但是完全看不出他想做什么。 史诗神话体系下的精灵王族(幻),可以让人拥有精灵王族的外表。 异次元衣柜,里面有无限量不同款式的各式风格服装,不过只能任务者本人使用,其他人穿了就会消失。 本世界力量体系知识大全,记载了所有本世界中的魔法和咒语,还有许多其他的神秘学知识。 准备完成,他没有停留,直接进入世界。 这一次,殷无狩的身份是切萨雷的同学,豪商之子路易斯·加西亚,公爵之女的追求者——当然,公爵之女海莉也是切萨雷的后宫之一。 因此他也算是原着剧情里的一个反派,只不过是个非常小的角色。 毕竟对于切萨雷来说,女朋友半年换一个,这样的反派简直多如天上繁星,数都数不过来。 路易斯的父亲拥有三个大型商会,说不上富可敌国,但是还算家财万贯,因此他的母亲也是美貌非常。 他的长相也遗传自母亲,拥有一头灿烂的金发和晴空一般的蓝色眼睛。 殷无狩醒来的时候,路易斯正趴在自己的卧室里,似乎正在无聊的玩纸牌游戏。 自己在家不学习,难怪魔法水平那么差,后来惹上了切萨雷之后被虐的体无完肤,家里生意也破产了,最后惨死街边。 殷无狩轻轻挑眉,起身推开房门。 这房间装饰的极尽奢华,天花板画满了手绘油画,四面墙壁挂着精致而繁复的挂毯,地上铺着厚厚的毛织地毯,他开门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反倒把等在外面的小侍女吓了一跳。 “路易斯少爷,您醒了?” 她似乎刚才正在打瞌睡,眼睛里雾蒙蒙的。 “我在房间里待了太久,有些头晕。” 殷无狩慢条斯理的抚平自己衬衫的丝绸下摆,微微一笑: “今天是几月几号?” 小侍女被他笑的脸一红,忙不迭道: “是十月二十五号呢,您今天晚上要去参加舞会的。” 殷无狩故作恍然道:“这样啊。那帮我安排马车,我现在过去。我想起来之前和同学约了要提前去。” 小侍女点点头,匆匆下楼了。 殷无狩跟在她身后,仔细观察着这间宫殿一样奢华的建筑,慢步走出大门。 过了一会儿,四匹纯白色骏马拉的马车停在了门口。 这马车是纯金色,上面刻着天秤和蝴蝶兰组成的家徽。 简单来说就是一杆秤左右两边各放一朵蝴蝶兰,还挺对称的。 据说这个家徽是家主加西亚大人亲手设计,天秤代表金钱和商会,蝴蝶兰代表他高雅的品味。 这种品味在殷无狩下楼的过程中已经从那将四面墙壁全部挂满的几百幅大大小小的名家油画上体会到了。 殷无狩到了舞会场地,果不其然成了第一个来的人,这里甚至都还没布置好呢。 这次的舞会是给盖亚魔法学院新入学的学徒们准备的,因此位置选在了法师塔一楼的公共宴会厅。 现在这儿之前应该刚举行过什么投票选举之类的活动,厅里还摆着一堆大投票箱没有撤走。 殷无狩在识海中微笑道:“看来我们这次来的时间刚好。十月二十五日,切萨雷还差一个月才满十八岁,现在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胡喜有些惴惴不安:“可是一个月之后,他成年了,不就会爱上身边的女生了吗?” 它揣测道:“难道主人你想把他关起来,让他接触不到任何女生?” 殷无狩有些意外的看了它一眼:“这也算是个办法。你比之前进步了许多呢。” 胡喜有些不好意思,它用尾巴遮住脸:“都是主人教的好!” “不过,我的目的不是让他接触不到女生。所以这个方法暂不启用。” 殷无狩找到宴会厅旁边的更衣室,推门而入:“我有更有趣的方法。” 第98章 精灵王女 切萨雷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舞会。 三百年前,恶魔种群被当时的教廷打回地狱,而地狱和人间的曲界被当时的教皇斩断,从此恶魔几乎在人间绝迹。 只有少部分混血恶魔流落人间。 而切萨雷的母亲就是这样的一个混血恶魔……她拥有二分之一的魅魔血统,在长达三百年的生命中,她欢好的男人不计其数,但是只留下了切萨雷这一个儿子,并且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因为切萨雷的亲生父亲,是一名猎魔人。 这两个人相爱相杀的结果就是他们的儿子从小失去了父母,流离失所,不得不被迫运用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能力吸引周围的人,以图寻找到能庇护自己的家庭。 在原着里,他这样的体质自然导致他在入学之后成了被世家小姐们争抢的对象,导致他被卷入了各种各样的案件和麻烦里。 他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法师学徒逐渐成长为了能瞬发禁咒的大魔导师,最后成为一方领主,创建了自己的帝国。 此刻,他安静的站在舞池边上,身上穿的长袍款式很简单,并没有多么奢华的装饰,却隐隐已经成为了周围人目光的中心。 就在此时,一名少女小心的提着自己的裙摆,走到了他身边,周围顿时响起隐隐的细小惊呼声: “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少女的嗓音偏向中性,带着一种干净的冷冽。 切萨雷抬眸看向她,才明白为什么周围的人会发出惊呼。 这少女一头灿烂金发,那颜色纯粹到就像是阳光打碎了揉进她的发丝里,金发掩映中一双冰魄般纯蓝的眼眸,五官精致美丽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又有种难以言喻的高贵气质。 此刻她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周围的抽气声顿时更明显了。 切萨雷难免怔了一下,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当他在场时,周围人没有在为他惊叹,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另一个人看。 “当然可以。” 好在他很快找回了自己的思绪,微微弯腰,对少女伸出了手。 少女将自己的掌心搭在他手上,两个人共同步入舞池。 切萨雷这才发现她身高很高,竟然和自己差不多,相比同龄少女要高出一大截来。 只是她的面孔实在是美到让人头晕目眩,因此都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少女的目光在他银白色的短发和浅紫色的双眸上流连,忽而微笑道: “你眼睛的颜色好漂亮……是用了什么魔法吗?” 切萨雷下意识的眨了一下眼睛,失笑道:“是遗传自我母亲的瞳色。” 少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冰魄般的蓝眸深深凝望着他紫水晶一样的眼睛,轻声道: “我一直觉得紫色是世界上最高贵的颜色……你有一双全世界最美的眼睛。” 切萨雷望着她澄澈的双眸,心中微动,低声道:“你才是。” 少女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别的什么,凑近了他一点,把下巴抵在了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倾吐在他耳畔。 切萨雷的养父母家境一般,因此他从来没有在这样的舞会上和这些上流社会的淑女们跳舞的经验,感受到她贴着自己呼吸,一时之间心跳如鼓。 然而那少女仿佛太过懵懂,对他的异常丝毫没有察觉,反而更进一步,原本搭在他腰上的手臂向前,直接绕过他的背,整个人贴在了他怀里。 “好累呀,”她小声撒娇道,“抱着我跳,我跳不动啦。” 切萨雷的脸颊开始发烫,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好,我带着你。” 少女有些得意洋洋的眯起眼睛:“你真好~” 说着,她转过头,在他侧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那一下动作极为轻柔,就像一面羽毛擦过。 但是切萨雷却整个人都呆住了。 就在此时,流动的音乐停了下来。 舞曲结束,所有人更换舞伴。 少女松开揽着切萨雷的手,弯着眼睛问他: “我叫露易丝。你叫什么名字呀?” 切萨雷还在发怔。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切萨雷。” “好呀,那切萨雷,我们开学见。” 切萨雷已经不记得她是怎么离开的了。 他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回舞池边,礼貌的谢绝了几位淑女的邀请。 露易丝…… 他低声道:“真好听的名字。” - 殷无狩提着自己的裙摆,动作优雅的进了更衣室。 片刻之后,一名英俊少年推开门走了出来,倘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和此前进入更衣室的少女五官极为相像。 胡喜震撼道:“虽然是我亲眼所见,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看多了就好了。” 殷无狩淡定的整理了一下自己额前的碎发。 刚才和切萨雷跳舞的露易丝——应该叫路易斯,正是他本人。 精灵王族(幻)是一个幻化技能,可以让人拥有精灵王族的外表,不限性别。 殷无狩十分坦然的幻化了芳龄十八岁的精灵王女,完美的解决了“魅魔不搞同性恋”这个非常致命的问题。 正式开学那天,路易斯的远房表妹露易丝拿着盖有加西亚家族天秤蝴蝶兰徽章的手写介绍信进入了盖亚魔法学院。 这封信的作者正是她原本要入学这里的表哥路易斯,信中说明自己计划远行,将原本的入学名额让渡给表妹。 他们这些出身上流社会的孩子原本就是靠捐钱拿的入学名额,因此学校对于这个名额到底由谁来使用也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毕竟如果路易斯打算回来就读,那他可能还会重新再捐一份。 这原本是一件小事,不过却还是在学院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其中一部分原因自然是有不少美丽的淑女为不能和加西亚家出名的英俊小少爷做同学而惋惜。 但最主要的因素还是因为露易丝——她的美貌实在是太过于惊人。 在这个没有精灵族的世界里,精灵王族的美丽简直是横行无忌,男女通杀。 “你看到露易丝了吗?天啊,我敢说她的头发比黄金打造的王冠还要迷人……”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发色,她是不是施了什么魔法?” “听说铭文雕刻系的学长想要给她雕一座雕像……” “哇,她会去做模特吗?我能不能跟着一起给她画张魔法画像?我想看她对我眨眼睛!” 学徒们成群,不定时的出现在每一个露易丝可能经过的角落。 - - 第三个世界整个故事也会和前两个世界有非常大的差别~准备好了吗? 第100章 怅然若失 灰色的鸽子带着殷无狩一路七拐八拐的绕到了几排巨大的书架旁。 这里空无一人,格外的安静。 鸽子落在一个书架上方,对殷无狩拍了拍翅膀,而后扑簌簌的飞走了。 殷无狩走到那书架后面,看向一旁的自习桌。 果不其然,银发的少年正独自坐在那里,翻看手里厚重的典籍。 他下个月才满18岁……殷无狩若有所思的盯着他,和上个世界的楚忘川相比,年龄更小了。 不会到了下个世界就变成十一二岁的小屁孩了。 他想到这里,哑然失笑。 切萨雷对于身边站了个人看了自己半天这件事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视线。 殷无狩干脆走到他旁边,在他背后的书架上抽出了几本比手掌还厚的魔法典籍,而后在他对面坐下。 切萨雷头也不抬。 他戴着一副半月形的眼镜,镜片上不时闪烁过一些细小文字,看起来是配置了翻译魔法的辅助道具。 镜片后面,紫水晶一样的眼睛专注的盯着手里的书,没有任何看向殷无狩的意思。 殷无狩见状,把手里的书名清单推到了切萨雷面前,轻声道:“同学。” 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张写满了古代魔纹相关典籍书名的清单,切萨雷的目光立刻就被吸引住了。 他把整个清单从头到尾看完,衡量了片刻,对比出哪几本是自己还没看过的,这才抬头。 “是你?” 眼前的少女满头灿烂金发洒在肩膀上,水蓝色的眼睛如同闪烁着星光,正是之前曾经和他一起在舞会上跳舞的女孩。 “抱歉,”切萨雷匆匆解释道,“我刚才没注意听你说话。” “没关系呢。” 少女微笑起来,完美到不可思议的面容愈发生动明艳:“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 “露易丝。” 切萨雷立刻道,随后,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又补充说:“露易丝小姐。” “直接喊我的名字就行。” 少女抬起手腕,手里的小扇子优雅的遮住了唇角,“我正想求你帮我拿几本书呢。” 她说着指指自己身上穿的裙子:“你看,我不太方便上梯子。” 切萨雷的目光这才落在她的裙子上。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丝绸裙,布料并不厚重,反而十分巧妙的勾勒出身体的曲线。 裙子长度只到膝盖下方,露出细白修长的小腿,精致的脚踝,脚上穿着白色的小皮鞋。 他站起身:“是哪几本?” 少女拿起清单,同样纤细而雪白的手指点在书名上,逐个指给他看。 切萨雷登上梯子,将她要的几本书取下来,而后才想起来什么一样的问: “你也在研究古代魔纹吗?” “对呀。”少女把手里的书堆在桌面上,“因为我想弄明白一件事。” 切萨雷忍不住问:“什么事?” 他研究古代魔纹已经有几个月了,但还是在入学之后才能有条件到这里来看书,因此也还从来都没和人就这个领域交流过。 殷无狩看出他眼中的兴趣,把他身前放着的纸笔拿了过来,阅读了一下前面的文字,而后沿着他的书写习惯,自己在后面另起了一行。 这个世界的文字基本是他过去曾经历过的几个欧洲古代世界的语言混合体,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切萨雷从他手里接回纸张,原本只是随意的看过去,目光却忽然顿住了。 “将古代魔纹结合当代炼金术,开创全新的施法体系……” 他喃喃自语,而后眼睛骤然亮起来,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激动:“就是这个!我一直想的就是这个!” 殷无狩故作惊讶道:“这么巧吗?” 切萨雷抓紧手里的纸,露出了和他那彬彬有礼的温和外表截然不同的一面,颇为狂热道: “你真的是个天才……人人都说古代魔纹已经没落数千年之久,但是我知道,魔力运转的规则始终都没有改变!无论是用哪一种形式去激发魔力,最终调动的都是同样的东西!” “既然古代魔纹曾经能盛行一时,我们为什么不能把其中最精华的东西提取出来,优化当代的炼金术理论?” 殷无狩看着他兴奋异常的模样,饶有兴趣的挑了下眉。 切萨雷并没有注意到眼前少女那和自己气质不太相符的小动作,还在继续讲述着自己对古代魔纹和炼金术结合的实践畅想,眼神雪亮,激动的耳朵都红了。 殷无狩干脆顺着他的思路,拿过纸笔,在上面又继续写了一些内容—— 这些原本就都是切萨雷在不远的未来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因此完全符合他的构想和心意。 果不其然,他一接到纸,就立刻又陷入了沉思状态,紫色的双眸重新凝在纸面上,眨也不眨。 殷无狩趁机捧着书跑了。 等到切萨雷发现那纸上写的内容有几个小错误,想要和露易丝讨论的时候,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他怅然若失的望着窗外:“糟糕,我甚至没有问她的姓氏……” 她天才的构思已经让他深深的折服,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她讨论更多和古代魔纹相关的内容。 - 殷无狩在天黑之前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并且深觉自己就像是在舞会上逃跑的灰姑娘。 不过他比灰姑娘强多了,他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他拉开异次元衣柜,开始挑明天的裙子。 胡喜已经从一开始的无法接受变成了现在的适应良好,甚至可以给他提供一些搭配建议。 虽然它对于那些奇奇怪怪的纯红或者纯白色的衣服有莫名的执着,但是殷无狩还是感到十分欣慰。 第二天上课,他换了一身极为奢华的紫色长裙,绸面布料流光溢彩,裙摆及地,腰间缀满水晶。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自然又落到了他的身上。 殷无狩含笑接受周围同学对自己的赞美,刻意挑选了一个靠近门边的位置坐下。 果然,没过一会儿,菲力就从门外进来了,手里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鲜花,朵朵盛开的蓝色向日葵,叶片是璀璨的银,不断闪烁着浮光,显然是罕见的魔法植物。 殷无狩看着那束花,心道,想要让切萨雷开窍,就得给他来点刺激的东西。 金发的少女接过菲力手里的花,歪头露出个天真烂漫的笑容: “哇,好开心呀。我想和其他人分享我的快乐……你会介意吗?” “当然不会!” 菲力想也没想就立刻回答道,为了表示肯定,他还点了点头,乱翘的卷发上下晃动。 少女甜甜的说:“你人真好。” 说完,她对周围的同学招手道:“快来呀,菲力同学送给大家的花,一人一朵呢。” 众人立刻一拥而上,没一会儿,整捧花就被分完了。 菲力有些失落,头上的卷毛都没有那么翘了。 少女见状安慰道:“没想到大家这么喜欢你的花……我本来还想留一朵呢,真遗憾。” 菲力闻言,立刻满血复活:“没关系,我下次再送你!” 第101章 以退为进 虽然不知道露易丝的姓氏,但切萨雷还是知道了她在哪个分部。 原因无他,露易丝小姐凭借自己惊人的美貌和从来不重样的奢华裙装横扫整个盖亚魔法学院,才入学了没几天,但已经成了大家茶余饭后啧啧惊叹的美丽校花。 切萨雷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每一桌儿人几乎都在讨论她。 他把那张来自于露易丝小姐的草稿纸贴身携带,想着什么时候遇到她就立刻向她请教问题,然后惊愕的发现自己晚上竟然睡不着觉,满脑子都在想自己明天到底能不能遇到她。 喜欢古代魔纹的人实在太少了,除了她以外,他从来没遇到过其他对这个方面这么感兴趣的人。 切萨雷暗自想道,为了验证我对古代魔纹和炼金术结合的一些猜想,我应该尽快找她讨论一下这些问题。 他发现古代魔纹是如此的有趣,以至于他在梦里还不停的绘制那些繁复的花纹。 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学习状态,切萨雷决定主动出击。 他打听到了露易丝她们分部的课表,想赶在上课前去找她。 然而因为从来没来过这个分部,路线不熟,走错了几次,等他到的时候,就看到英俊的棕发青年殷切的半跪在金发少女的身边。 而少女微微一笑,从他手里接过了鲜花,放在自己鼻尖下面轻嗅。 他认识那个棕发青年,因为他非常出名,帝国元帅的前三个儿子都在骑士学院,只有他因为魔法天赋出众而来了盖亚。 无论是相貌,才华,还是家世,他们两个人都十分般配。 切萨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他忽然觉得,关于魔纹的那些问题,他应该自己先研究一下,等到全部都研究清楚了再来问她。 不……或许,这种不重要的小事,根本就没有打扰她的价值。 他转身离开了。 - 殷无狩丧心病狂的钓了菲力一阵儿,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后在他紧张兮兮的开口邀请他出去打猎的时候十分冷漠的拒绝了,并且说自己已经有了其他的安排,期待下次有机会能一起出去玩。 菲力一边难过,一边又期待着他说的“下次”,神情恍惚的走了。 周末,切萨雷照旧去了图书馆存放古代魔纹相关典籍的区域,这里还是像从前一样空空荡荡,仿佛那个少女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那一切只是他自己的一次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 切萨雷收回思绪,专注的盯着自己眼前的书,提笔在草稿纸上写下自己对于部分含糊不清的魔纹意义的猜想。 古代魔纹的起源已经不可考据,据说这是来自于神的力量,最初只是人们用来传递神谕的一种语言。 但后来,人们发现,将它雕刻在器物上,就可以激发器物的魔力,使它成为具有魔法的物品,因此得以广泛使用。 可是很快,书写在纸面上就能生效的魔法咒语横空出世,它的语言更加简洁易懂,并且同样能调动魔力。 从前需要学习数个月才能学会的复杂魔纹,使用咒语只需要短短的一个句子。 古代魔纹就这么被时光淘汰了,研究它的学者也愈来愈少,大部分人都是出于对神秘学的兴趣,而不是专门从事这个方面的工作。 因此这些书籍也都是随着作者的兴趣而东记一笔,西记一笔,没有完整的体系,更没有类似于词典这类具有权威性的专业书籍。 这给后人的学习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对于很多意思含糊不清的魔纹,切萨雷也只能是凭着周围其他魔纹的用途进行推测和猜想。 “这个释义应该错了哦,四层三角中间加七芒星,是反击,不是守护。” 干净而清冽的嗓音忽而响起,带着一种中性的魅力。 切萨雷的思绪猛然被这句话带走,他下意识的沿着对方的思路解释这个魔纹,发现竟然完全能说通,而且比他自己先前解释的更加合理!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是…… 他愕然抬头,便看到面前金发蓝眸的少女,正用她那比天使还要美的面庞,对他露出甜蜜的笑容。 她今天穿的裙子异常惹眼,让他无法像从前那样忽视。 这个世界的女士地位很高,因此服装种类也是千奇百怪,许多漂亮的裙子设计的比现代社会还要大胆。 现在穿在少女身上的就是这样一条别出心裁的款式—— 浅粉色的丝绸上装只有两根丝带绕过脖颈,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膀和后背,手臂上反而是两条长长的衣袖,遮的只剩下纤细的指尖。 腰身同样两侧镂空,桃红色蕾丝的缝隙里露出部分腰身,向下则是前短后长设计的长裙,裙摆是轻纱,极为飘逸,前面则是短裙,两条笔直的腿踩在银色的细高跟上,脚趾尖都泛着粉色。 她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但没有害羞的躲开,还十分大胆的又靠近了他一步: “好看吗?我选了好久呢。” 切萨雷虽然从小到大经常遇到爱慕自己的异性,但是他心里知道只有真正的实力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因此始终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每每遇到有女生告白,都是匆匆拒绝。 他不愿意参与她们喜欢的那些关于香水、化妆品、话剧、乐团之类的话题,也对她们穿了什么衣服不感兴趣。 但是现在,他却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仔细的看着她手指轻轻拉扯裙摆的动作,低声道:“……好看。” 第102章 他喜欢她 金发的少女走到切萨雷身边坐下,拿走他手里的笔,指尖不经意的碰到了他的手掌。 切萨雷下意识的收回手,而后有些尴尬道:“……抱歉。” 少女甜甜一笑,“没关系的,我来给你写下注释,这个部分我比较熟悉。” 切萨雷淡紫色的双眸望着她手中流淌出的优美字迹,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魔纹的含义的?” “小时候看过一本古书,不过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少女手上动作没停,边写边说:“有一部分我也不太确定呢,还要你再看看。” 切萨雷接过她写好的注释,认真的逐一对比起来,神色极为专注,像是在研究什么能导致世界灭亡的惊天秘密。 实际上,要论起对古代魔纹含义的理解,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能比殷无狩更懂了—— 因为他手里有本世界的力量体系知识大全。 这本书记载了这个世界的力量本源和运转原理,像古代魔纹含义这种类似于基础定义的东西,里面记录的更是异常完整。 但切萨雷在没有完整知识体系的情况下想靠自己掌握一个完全陌生的事物却是千难万难。 殷无狩给他的注释直接解释了许多困扰他很久的疑惑,让他整个人都完全如饥似渴的扑在了研究上。 这边殷无狩刚刚注解好一本书,他那边就已经又拿了两本过来,紫水晶一样的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他,就像打量一根金条。 殷无狩:“……” 他无奈的伸手接过,翻了几页,发现其中一本里面提到了一个尝试用古代魔纹和现代的铭文融合制作法杖的实验,不过失败了。 他正好不想继续给这些魔纹写注释,干脆指着这一页对切萨雷道: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实验为什么会失败?” 切萨雷现在对他说的话都是留神听着,闻言立刻抬头扫了一眼: “当然,我认为失败的主要原因是铭文本身的魔力调用方式和古代魔纹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而这个作者将两种力量融合的方法类似于简单的拼接,就像是把一个蛇的脑袋和马的身子接在一起,组合出来的融合怪物会死亡也是很正常的事。” 殷无狩轻轻拍了两下手掌:“我也认为是这个原因——所以,为了解决这个融合的问题,我有了一个构想。” 切萨雷立刻眼神一亮,求知若渴问:”什么构想?“ 殷无狩提笔,找出一页空白的纸张,在上面完整的写下了个三个魔力运转的公式。 ——这是直接把切萨雷后期才想出的融合方式提前写了出来。 切萨雷盯着那公式沉思片刻,目光中逐渐流露出惊愕,而后是恍然、认同,最终他看向面前的少女,竟然对她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宿命感。 “你……”他一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在发抖,连忙压住嗓音道:“你是怎么想出来?你真的是个天才……!” 少女脸上却没有什么喜悦的表情,而是似乎有些忧愁的摇头: “我不是,切萨雷。我做出的这些设想,都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任何验证……或许它们根本就说不通,而我只是一个胡思乱想的傻瓜。” “不,它们一定能行得通!” 切萨雷有些激动的握住少女的肩膀,而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立刻匆忙后退一步,脸颊泛起红晕:“我来做验证!别怀疑你自己,你会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炼金术师!” 少女浅笑了一下,但眸中还是带着雨雾一般淡淡的忧愁:“或许。” 两个人在图书馆里泡了一天。 如果让切萨雷评价,他敢说,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最有意义的一天。 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逐一得到解答,而对方不但能够理解他所有的思路,并且还以此为基础,提出了更多新的、极有创造性的设想! 他从来没想过和他讨论这些问题的人会是一个看起来完全是接受贵族教育长大的正统淑女! 她那双晴空般的蓝眸闪过笑意的时候,简直让他整颗心都随着一起震颤。 他没有闲暇去思考自己的身体出现这种反应的原因……总归是让人快乐的事情,他感觉自己的思路从来都没有这么清楚过。 如果能每天和她讨论一下,他相信自己的研究进度会快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原本计划中三年、五年才能做出来的东西,甚至可能只要花几个月就能做成了! 等到他们并肩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了。 切萨雷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时间的流逝,还是她和他说自己肚子饿了,他才想起来他们甚至都没有吃午饭,连忙不好意思的起身送她。 刚一出图书馆,就见到不远处停了一架马车——它实在是非常醒目,因为拉车的是两匹独角兽。 这种稀有的魔法生物向来备受大贵族的喜爱。 它们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辉,顺滑而富有光泽的皮毛在黑夜里美的如梦似幻。 一名棕发青年正百无聊赖的坐在车辕上,他向这边看来,立刻站起身道: “露易丝!” 少女回应了一声,而后对切萨雷回眸笑了笑:“那我就先走啦。“ 说完,她转身快步走向了等在不远处的棕发青年。 切萨雷看着她坐上马车,看着独角兽踏着优雅的步伐离开,看着马车留下的车辙。 他望着那些车辙无意识的发了一会儿呆。 直到两名学生有说有笑的从他身边经过,他才忽然惊醒,慢慢往自己的寝室走去了。 有什么会比在发现自己喜欢上某个人之后立刻又发现对方已经有了对象这件事更让人无力呢? ——是的,他喜欢她。 切萨雷躺在床上,揉了揉脑袋,把自己银白色的短发揉的乱七八糟。 他嘴里轻声的呢喃着什么自己也听不懂的话。 在看到她坐上马车的那一瞬间,他心里甚至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想法。 他第一次开始怨恨自己的出身。 卑贱的魅魔血统,是他不敢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在他五岁以前,母亲还活着,带着他每天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就像阴沟里的老鼠。 每到一个地方,刚刚稳定下来,过不了几日就又要匆匆离开。 那时候切萨雷就知道,自己的血脉是个永远不能见人的污点。 自卑的情绪就像泥潭底的石块一样拉着他下沉。 切萨雷垂下那双紫水晶一样的眼睛,自嘲的牵着嘴角笑了一下。 第103章 患得患失 切萨雷愈发努力了,除了上课,其他所有时间几乎全部都扑在了对古代魔纹和炼金术融合的研究上,白天在图书馆,晚上在实验室。 殷无狩基本每天都去图书馆待一会儿,有时候就是和他打个招呼,有时候则坐下讨论问题,基本将他的行踪摸的清清楚楚。 自从上次看到殷无狩和菲力一起回去之后,切萨雷就刻意约束自己的言行。 他原本想着自己不会再见到露易丝了,只要不去找她,慢慢就能放下这段感情。 结果却没想到,她几乎天天都来图书馆,而且明显是为他来的,有时候就只是过来和他打个招呼就走了。 切萨雷控制不住不去多想。 他只能尽量不和露易丝讨论除了学术以外的其他问题,用复杂的思考彻底占据自己大脑所有的空间。 殷无狩当然察觉到了他态度的细微变化,不过他对此完全没有在意。 小孩子嘛,又缺乏安全感,患得患失是很正常的。 不过他认为每天都处于相同的环境,缺少关键性的记忆点,不利于两个人培养感情。 所以干脆找了个中午的时间,直接对切萨雷说: “你饿不饿呀,看你一天只吃两顿饭。” 切萨雷抿着唇摇摇头,“不饿。你去吃饭。” 殷无狩轻挑了一下眉梢:“可是我想让你陪我去。” 切萨雷的正在翻动书页的食指轻颤。 但他依然拒绝了殷无狩:“抱歉,我真的不想去……” “没事,那我自己去。” 殷无狩只好起身离开,边走边和胡喜抱怨: “他这个魅魔血统在18岁之前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胡喜回忆了一下切萨雷的脸,认为这次殷无狩说的不对。 - 原着中,学院组织法师学徒进行分组法阵考核,切萨雷和艾琳分到了一组,引起了她的注意。 艾琳是皇家御用炼金术师的女儿, 对炼金术颇有研究,将一心钻研古代魔纹的切萨雷引上了试图融合二者的道路。 也因为他们两个人有很多共同的话题需要讨论,所以在切萨雷年满18岁的那一天,在他身边的人正是艾琳。 他虽然知道自己有魅魔血统,但是毕竟母亲去世的太早,根本没有给他讲到成年后的情况。 因此他还以为是自己爱上了艾琳——直到半年后,红月再次升起。 只是这一次,情况大不相同了。 分组考核当天,切萨雷还是抽到了艾琳同组考试。 但是他刚抽完签,就在等待区看到了一个人—— 金发的少女这次穿了身蓝白色的助教制服,衬衫的肩膀上挂着监考的肩章。 她一见到切萨雷,立刻露出个将整个房间中的人眼睛闪瞎的甜美微笑: “嗨,我看到你要这个时间段来考试了。“ 切萨雷简直惊呆了。 他的同学都在往这边看,每个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这让他空前的紧张,局促到语无伦次:“我……是的,我是说,呃,你今天为什么没考试?” 露易丝微笑着走到他旁边,他感觉自己都要被身边同学火热的视线给洞穿了。 “我已经提前考完了哦,今天是来这里做助教的。” 她说着,递给他一个什么东西,指了指门边:“快要到你们两个人啦,过去。” 切萨雷就这么恍恍惚惚的进了场地,又恍恍惚惚的考完了。 他甚至都没注意到和自己一起参加考核的人是谁。 等他出了门,站在场地外面,才想起来看向自己手中一直拿着的东西。 那竟然是一块巧克力,外面包着可爱的粉色糖纸,做成了兔子的形状—— 不过此刻,已经被他掌心的温度融化了,兔子身上多了几个指印,显得有些滑稽。 切萨雷看了它许久,才把它小心翼翼的收进了衣服口袋里。 - 他慢慢走回寝室,结果却怎么也没想到,寝室门口竟然站着一个还穿着蓝白制服的少女。 她回眸看他:“怎么走这么慢呀?我出来没看到你,就过来等你了,等了好久呢。” 切萨雷站在原地没动。 他低声问:“有什么事?” 少女歪头,蓝色的双眸中倒映着他的身影:“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切萨雷连忙否认:“当然不是。” 她这才满意的笑笑:“我是想约你周日下午去图书馆,今天看你考试的时候用的几个法阵都是无咒语的,想和你请教一下,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切萨雷答应下来,两个人沉默片刻,他抿了抿唇,还是开口道:”那周日见。“ 殷无狩挥手和他告别,转身离开,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胡喜抖了一下耳朵,小声问:“主人,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菲力送你呀?他应该是误会了。” 殷无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胡喜茫然道:“喜欢……?” “嗯,”殷无狩轻声道,“只是喜欢而已,还不够——远远不够。” 周末殷无狩按时到了图书馆,切萨雷果然已经在老地方等他了。 他显然对殷无狩之前提出来的问题进行了精心准备,光是相关的书就拿了四五本,每本都在对应的位置夹了书签。 殷无狩翻开其中一本,发现切萨雷的书签的都是他自己用过的草稿纸,被他折成了小纸鹤的模样,夹在书里,翅膀叠起来一侧,勾着书页。 他指尖碰了一下那小纸鹤,它竟然还被施过咒语,自己扑闪两下,把翅膀收了回去。 殷无狩把纸鹤拿起来,往后靠了一下,抬手将它放在切萨雷的衣领后面。 纸鹤以为自己碰到了书页,尽职尽责的伸出翅膀,挂在了衣领上。 殷无狩忍不住露出微笑。 切萨雷还在努力的给他讲解,全神贯注,没有发现某个人的小动作。 每当他讲完一个要点之后,殷无狩都会立刻抛出下一个问题,引导着他继续说下去。 而后一边含笑听着,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不远处的时钟,计算着时间。 今天晚上十二点,就是切萨雷满十八岁的时候。 而夜色降临之后,果不其然,天空中刚好升起了一轮红月。 切萨雷顺着殷无狩的视线看了眼窗外,有些惊讶道: “又到红月了。” 说完便继续给他讲刚才的问题。 显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成年之后,红月会对他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 - 感谢“喜欢金樱子的项云强”大佬送的“大神认证”~~本章为加更章~给大家比心啦! 第104章 红月降临 终于,时针走向了十一点。 图书馆中弥漫出了一阵白色的雾气,带着淡淡的花香,将书架全部遮掩了起来。 “走,我送你回去。” 切萨雷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是图书馆十一点关门,他只能站起身。 殷无狩对他眨了一下眼睛:“我还有些疑惑没有弄清楚……现在回去肯定睡不着。陪我去湖边走走?” 切萨雷也不想就这么结束,自然答应下来。 克莫尔湖在红月的映照下泛着同样红色的波光。 因为湖里有魔法生物,为了保护学生们的安全,湖边的栈道底部都刻了法阵,远看过去就像宽大的金色锁链,将整个湖泊围绕其中。 两人漫步在栈道上,乘着凉凉的夜风,低声讨论着方才未尽的问题,声音随着微风交织在一起,尾音变成模糊的余韵。 风一路盘旋向上,吹开了遮掩红月的轻云。 塔楼处传来悠远的钟声。 午夜,十二点整。 切萨雷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他无意识的抬眸看了一眼天边的月亮。 那猩红的颜色落在他淡紫色的双眸里,将那紫色映成了同样的绯红,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切萨雷,”少女的清冽的嗓音带着隐隐的关切,“怎么了?” 银发的少年耳朵动了一下,本能的循着声音看去,撞在那双澄澈的蓝眸里。 对上他的目光,她便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来。 刹那之间,他的指尖好像摸到了闪电,令人心悸的酥麻沿着手臂一路向上,血脉沸腾一般奔涌,冲的他脑海里一阵嗡鸣。 他甚至不得不张开嘴,才能正常呼吸。 因为他的鼻子里全部都是她身上莫名的香气。 好香……好香。 殷无狩对上切萨雷猩红的双眸,丝毫不惧,反而继续上前: “是不是走累了,要不然我们回去?” 他一边说一边转身,做出要向回走的样子。 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时间还早呢。” 银发的少年似乎有些害羞,耳朵开始泛红: “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殷无狩饶有兴趣的看着切萨雷拉住他的手,顺从的跟在了他身侧。 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到切萨雷停下脚步,殷无狩才发现,他们竟然来到了一家特色风格极其浓郁的酒门口。 这里的大门由玫瑰花的藤蔓勾勒而成,不少花蕊还在重复着从含苞待放到盛开的过程,阵阵玫瑰的芳香扑鼻而来。 向门内看去,颜色如同极光一样梦幻的雾气氤氲着布满整个场地,隐隐能看到有人站在舞池里摇摆。 音乐并没有像后世一样吵闹,只是节奏感很强,而且声音是从两个大海螺里面传出来的,隐隐带着海水拍击山崖的海浪声。 至于殷无狩为什么能看出这是个酒——因为正门旁边摆了一堆飞在半空中的红酒瓶,似乎是放在这里揽客的,一见到他们就立刻凑了上来,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 对于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殷无狩自然是礼貌的拒绝了。 但切萨雷却直接端过来,仰头把整杯都喝了下去。 两人进门,倒是没有直接进那让人迷幻的舞池里跳舞,而是坐在了一旁的卡座上,点了两杯酒。 在这里音乐的声音就变得很大了,两个人正常说话基本听不清。 切萨雷于是便将自己的椅子顺理成章的和他拼在了一起,凑到他耳边说话,一边说还一边端起桌上的酒,似乎想要喝下去。 却不知为什么,手抖了一下,透明的酒水就这样洒在了他自己的白衬衫上。 切萨雷缓缓起身,管酒保要了一块手帕,抬手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开始一点一点擦拭起来。 莹亮的水渍沾湿了他的胸肌,又继而勾勒出腹肌明显的轮廓。 他注意到身前少女盯着自己看的眼神,尴尬的错开视线,连手都在隐隐发抖。 一边脸颊泛红,一边又向上挺了挺胸膛。 殷无狩暗自对比,而后犹疑了一下,生出一个猜想。 难道这小子的胸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的? 不过…… 他的目光向下落在切萨雷的腰上,发现他的腰真的特别细,侧腰匀称的肌肉随着动作轻轻起伏,又觉得年轻点也有年轻点的好处。 大概十八岁是个还在成长的年纪。 切萨雷站起身来归还手帕,殷无狩的目光落在他身后,只觉得又圆又翘,向下的双腿则修长笔直。 尽管目光还是那么清澈单纯,但是本能已经教会他用身体勾引想要的人。 切萨雷走回来,开始给自己系扣子,薄薄的衬衫被向前拉起,后腰处是紧绷的弧线。 殷无狩感觉自己有点上头,看着他晃来晃去,脑子里全是这个腰握上去什么手感。 胡喜在他识海里捂着耳朵,被他默念的清心咒震的头晕目眩。 切萨雷抿着唇靠近眼前的少女,鼻子轻轻动了动,有些贪婪的呼吸着她身上的香气。 他心跳的飞快,迫不及待的想得到她的抚摸,想靠近她,想亲吻她,想占有她,想和她紧挨在一起,融入骨血中,再也不分离…… 他眼神清亮,双颊绯红,血液奔腾,终于还是难以启齿的请求她: “能请你和我一起跳一支舞吗……” 这原本也没有什么,跳舞而已,他们曾经跳过。 但是切萨雷却羞愧万分。 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为了跳舞。 刚才她说要回去的时候,他忽然间就忍不下去了,想要让她抱抱自己的想法占据了他整个脑海,所以才会带她到这里来——午夜,这里是最适合跳舞的地方。 只要跳舞,她就会拥抱他。 殷无狩看着他还没有被人咬过就自己变得通红的耳垂,深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个微笑来: “当然可以。”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的进了舞池。 切萨雷左手揽着她的腰,右手与她相握,情不自禁的一个劲想把她拽进自己怀里。 几乎每一个旋转的瞬间他都会向后微微仰一下,试图把怀中的少女拉的离自己更近一些。 殷无狩:“……” 他感受着两个人的某个部位要撞在一起,几次险险避开。 他只是幻化成了精灵王女,不代表他的生理结构也变成了女人啊喂…… 一曲终了,他几乎是甩一样把切萨雷的手给抛开了,随后满脸歉意道: “真是不好意思,我想我今天太累了,必须回去休息啦。你继续在这里玩,不用管我。” 切萨雷难掩失望之色,看她的眼神有些可怜巴巴的,但还是没有反驳她,乖巧的说: “早点休息也好,我送你回去。” 两个人沉默的回了寝室,切萨雷几次想要贴到殷无狩身边,都被他错开了。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殷无狩的躲闪,终于不继续试图贴着他走路。 殷无狩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等他进了卧室,拉开窗帘一角,果不其然看到切萨雷还站在楼下,仰头看着他卧室的方向,红眸看起来水汪汪的,像被抛弃的小狗。 殷无狩立刻把窗帘放下了。 明明今天白天还是自卑内向到一个劲想要拒绝他的人……现在竟然变成了明明害羞的要死还要脱衣服表演给他看。 再看他那明明没有经受过任何刻意练习但偏偏就扭的十分好看的腰,还有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神……魅魔血统真不是吹的。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这次红月期间切萨雷的求偶对象很明显就是他了。 第105章 公平竞争 第二天早上,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了进来。 殷无狩睁开眼睛,走到窗边,轻轻掀起一点向外看去。 切萨雷果然已经等在楼下了,要不是看他换了身衣服,手里还抱着一束花,简直是让人以为他在这里站了一夜的程度。 不过昨天后半夜才回去,今天一大早就等在这里……也挺可怕了。 殷无狩竟然产生了一种自己变成别人猎物的感觉,搞得他头皮发麻。 他思来想去,认为太过于贴身的裙子不适合他。 于是从异次元衣柜里面拎了一条蓬蓬裙出来,裙摆下面是夸张的裙撑,就算里面藏一串香蕉也没人能发现。 金发的娇美少女在镜子前面照了照,满意的对自己点头:安全着装。 他一出寝室楼,便对上了切萨雷温柔的视线。他的眼睛已经变回了紫色,只是颜色相比之前的淡紫浓郁了一些,仿佛昨天夜里的红瞳是个错觉。 切萨雷将手中的花递给殷无狩:“送你的。” 殷无狩坦然接过,轻嗅了一下:“谢谢。” “这里可以把它收起来。”切萨雷说着,拨弄了一下花束的末端。 殷无狩低头看去,发现那是一个小小的画框,里面竟然还封印着一只蝴蝶。 切萨雷抬手将画框打开,向上一折,整束花就被收了进去,成了画的一部分。 蝴蝶立刻扇着翅膀,在花丛之中飞舞起来。 “可以放在口袋里,随时都能重新打开。” 切萨雷把那比手掌还小了一圈的画框重新递给殷无狩。 “这是你自己设计的魔法吗?“ 殷无狩有些新奇的把那画框在手里转了几下。 “嗯,”切萨雷微笑道,“用的就是我们讨论的原理,古代魔纹加炼金术,不过现在只能做这么大的,还有许多方面需要改进。” 殷无狩的手停住了——原着里,这可是一年之后才被正式应用的! 如今有了他的点拨,切萨雷竟然只用了短短一个月…… 胡喜眼馋的盯着那画框里面会飞的迷你蝴蝶,看起来喜欢的不得了: “主人,切萨雷现在对你真的好好啊!” 殷无狩洒脱一笑:“在求偶阶段的男人,你让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 胡喜恍然,而后有些担忧道:“那半年之后,下一次红月来了怎么办?” 殷无狩收起笑容,高深莫测道:“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自然就会懂得珍惜。” 切萨雷把殷无狩一路送到了阶梯教室门口,而后在众多同学灼灼的八卦目光里匆匆跑了。 “露易丝,那是你男朋友吗?是不是其他分部的?” “他好帅呀,如果是我们分部的人我肯定认识。” 几个女孩子凑上来叽叽喳喳的和殷无狩搭话。 金发少女莞尔一笑,“不是呢,我现在还没有男朋友。” 女孩子们长长的“哦”了起来,而后立刻转向后排: “露易丝还单身呢!没男朋友,别躲啦!” 后排的座椅之间抬起一个乱翘的棕发脑袋。 菲力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绕到殷无狩身边来: “那我还能请你出去吃晚饭吗?” 少女明亮的蓝眸弯了起来:“能啊。” 胡喜:“……??” 它深深震惊了:“主人,你是在脚踩两条船吗?” 殷无狩脸上保持着完美的淑女微笑,额角青筋跳动了一下: “说什么呢,我一条都没踩。普通同学吃个饭有错?” 胡喜缩了缩脖子:“可是切萨雷知道了会不会就不追你了啊?” “不会。” 殷无狩扫了一眼正在交头接耳的同学们:“这半年内,就算我杀人放火,只要一直吊着他不让他得手,他都会帮我擦屁股的。魅魔可是恶魔的一种,你以为是什么善良的生物吗?” 胡喜想举出反例,刷刷翻了一遍剧情,惊愕的发现所有的女主都在半年内被得手了,最长的挺了三个月。 因此根本看不出来如果一直不答应切萨雷的追求,半年之后会怎么样。 它想了想说:“可是这样的话,他得手之后不就可以直接分手了?” 殷无狩说:“没错,你仔细看看剧情,得手之后切萨雷对每一任的差别还是挺大的,有的就只是给钱加偶尔看看,只有少数特别喜欢的才会天天带在身边。” “其实得手了就可以分手了,不过他这个人比较体面。那些偶尔看看的就是他本人根本不喜欢的,只是受本能控制追求而已。” 他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因此,我要先吊他半年试试。” 下课之后,殷无狩跟着菲力往外走,果然看到了等在门边的切萨雷。 切萨雷直接无视了菲力,只是专注的看着殷无狩道:“我送你?” 殷无狩摇头:“我答应了同学要一起出去吃饭呢。” 菲力向前走了一步,若有似无的遮住了切萨雷看向殷无狩的视线:“兄弟,还有个活人站在这里,你这问题问的不太合适?” 切萨雷被挡住了视线,目光转向他: “我们公平竞争而已。” 菲力咧嘴一笑,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 “好啊,那现在就是我的回合,别挡路。” 切萨雷的目光穿过他,在少女的裙摆上流连: “赢的人……一定是我。” 第106章 实训考核 这一天开始,切萨雷每天都会送花到殷无狩的寝室楼下。 同学们纷纷驻足围观。 后来不知道是哪个女生发现,他送的鲜花的颜色,竟然就是露易丝前一天穿的裙子的颜色。 纯白的百合,鹅黄的雏菊,粉色的夹竹桃,蓝色的绣球花…… 有一次露易丝连着穿了两天红色的裙子,第一天是长裙,他送了大红色的芍药;第二天是短裙,他便送了小巧秀美的蔷薇。 围观切萨雷送花简直成了女生们的必备早课。 银发紫眸的英俊少年抱着鲜花殷切的望着心爱的女生住处的样子,几乎是一幅值得流传百年的油画。 - 盖亚魔法学院的学生毕业之后有很大一部分会进入法师塔工作—— 法师塔其实并不是一个塔,而是整个国家管理魔法师相关事件的机构。 因此对于学院的学生,法师塔也会定期分批组织实训考核,以期能够尽早发现天赋较高的好苗子,重点培养。 殷无狩他们分部刚好被安排了集体去萨尔高原捕捉魔兽的野外实训。 切萨雷他们分部则是采集草药,相比之下难度稍微低一些。 在收到通知内容之后,他一夜没睡,通宵完成了自己的实训任务,而后一大早跑到教务处,申请和殷无狩他们分部一起去萨尔高原。 从来只见过有学生实训请假装病耍赖不去的,主动要求加训的,这还是第一个。 切萨雷的申请自然得到了批准,也让他成功在整个年级都出名了。 这次女同学们羡慕的目光再也掩饰不住了,和男同学仇恨的视线一起,分别落在切萨雷和殷无狩的身上。 萨尔高原离盖亚并不远,学生们集体出行,乘坐了校方安排的飞艇,飞了两个小时就到了补给站。 菲力显然为了这次出行做了不少准备,五花八门的食物带了整整三箱。 但是殷无狩只是吃了几口就表示自己吃饱了——开玩笑,要是真的跟着菲力一起使劲吃,他完美的淑女形象岂不是就破灭了? 菲力只好把食物分给其他同学。 同学们人手一份,对他赞不绝口,并纷纷声称他和露易丝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自然知道这些吹捧都是为了忽悠他的,但是听了还是忍不住开心,嘴角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而切萨雷并没有带什么食物。 他只是默默地坐在离殷无狩不远的地方,怀里抱着一个收拾好的包裹,看着还挺大的,有半人高,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到了补给站之后,所有人都从飞艇上下来, 改为徒步。 他们今天晚上就住在萨尔高原内部的一处露营地,那里已经提前准备好了食物和帐篷。 整个分部总共只有不到一百人,因此营地准备的住宿条件还算充分,小帐篷单人一人一间,大帐篷则是四人一间。 大帐篷的条件稍微好一些,里面有桌椅和炭火。 小帐篷就是床和板凳,别的什么都没有。 不过住大帐篷的话就要和其他女生一起住——殷无狩自然不可能接受,所以就要了一顶单独的小帐篷。 他刚进去把行李放下,就听外面有人轻声道: “露易丝,我有东西想给你。” 少年的嗓音不急不缓,十分悦耳,正是切萨雷。 殷无狩掀起帐篷的帘子看他:“怎么啦?” 切萨雷把怀里抱着的东西往他面前递了一下: “能让我进去帮你铺个地毯吗?这里有点冷。” 殷无狩愣了一下,看清他怀里抱的竟然是一卷厚重的兽皮。 这就是他带的那半人高的行李? 他侧身让开,切萨雷低头进到帐篷里,没有乱看,直接俯身把兽皮仔仔细细的铺在了帐篷的地面上,大小尺寸竟然刚好。 殷无狩惊讶道:“你知道帐篷的尺寸?” 切萨雷似乎又有点不好意思:“嗯,我提前问了后勤老师。” “那我如果没住单人帐篷呢?” 殷无狩好奇的追问道。 “那可以把它铺床边,大小也是差不多合适的。” 切萨雷解释完,小心的打量他:“对不起,我是不是有些冒犯了?我只是担心你着凉,如果不小心打扰到你的话……” “当然没有。” 殷无狩摇头,直接把帐篷里的板凳推开,坐在了兽皮上,随手摸了摸那柔软的皮毛: “好舒服,你也一起来坐会儿。” 切萨雷看着他身边的位置,显而易见的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 “我刚才给你泡了一壶茶,现在温度应该差不多了,我去拿过来。” 就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阵有节奏的闷响。 那声音就像是有许多东西同时敲击地面,让整片土地都在隐隐振动。 “你们听到了吗,那是什么声音?” 有人从帐篷里探出头来。 “整个地面都在晃,难道地震了?” 同学们听了这话,纷纷从帐篷里面钻出来。 带队的年轻老师给自己施了一个浮空术,直接跳到半空中观望,只看了一眼,便脸色苍白的跳了下来: “不好,是兽潮来了!”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兽潮每年都是在元旦前后出现,现在距离元旦还有整整两个星期! 它怎么会突然提前! 这次他们分部实训,带队的只有三名老师,刚才跃上半空的是主修战斗魔法的,还算有些战力,但是另外两位,一位是负责后勤运输补给的,另一位则是负责带路、教学生们辨识植物的向导,根本不能参与战斗! 看刚才那老师脸色苍白的模样,显然这次兽潮的规模应该十分庞大,按他们现在的战斗力根本应付不了! “老师,我们能直接撤走吗?” 一名同学急匆匆的跑过来问。 众人立刻扬声附和起来,要求立刻撤离。 那年轻老师摇了摇头,哑声说: “魔兽奔袭的速度很快,我们自己用脚走,一定会被追上。我刚才给学院发了通讯,但是萨尔高原这里有天然魔法屏障,用不了传送术,学院的老师最快也要一个小时之后才到……” 他说到这里,所有人脸上都带上了绝望之色。 一个小时。 他们只有一名老师能战斗,其他人全都是根本没有上过战场的学生。 他们真的能撑一个小时这么久吗? - - 不知道有没有宝子发现,殷无狩的名字出自于先秦诗经·国风·郑风的《叔于田》。 正是“叔于狩,巷无饮酒。岂无饮酒?不如叔也。洵美且好。”这一句~ 大意是:“郑庄公的弟弟太叔段出门去打猎了,巷里无人饮酒。真的没人在饮酒吗?世上什么人都不如他,生的那么英俊,性格又如此完美。” 晚上还有一更~ 第107章 兽潮来袭 年轻老师握紧了拳头,眼中却浮现出坚毅之色: “让所有同学集中到这里来,我们现在布置防御法阵!” 他们这个分部专修法阵的也有十几个人,虽然都才刚入门,但是好歹也算稍微懂点皮毛,因此就七手八脚的帮老师准备起材料。 切萨雷盯着他们画的法阵皱眉沉思了一会儿,转头另寻了一块没人的空地,搬来几块大石头,自顾自的在上面纂刻魔纹。 有同学见他在那里瞎玩,着急道:“切萨雷,你不是也选修了法阵学吗,来帮忙啊!” 切萨雷摇头:“我没空。” “你在画什么?” 立刻有主修咒术的同学凑过来,他们都没怎么学过法阵,此刻正好无聊的要命: “哈哈哈,我以为是什么呢,你刻的这些东西连魔力波动都没有!” 有一个人站在一旁感受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去感受那魔纹上的魔力波动,结果就和之前那人说的一样,一潭死水,看起来就像是完全没有魔法的普通雕刻。 他们面面相觑,有几个人眼中带了怒火: “切萨雷,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装什么装?你以为露易丝会因为你与众不同就喜欢你吗?别逗了!” “就是啊,现在不好好画法阵,可能我们今天全要死在这儿了,愿意装回学校去装啊。” “有你这种分不清主次的同学真是我们学院的耻辱……还好你不是我们分部的……” 切萨雷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手上的动作一刻未停,十分流畅。 “别说了。” 殷无狩忽然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切萨雷有他自己的想法,你们想画法阵就自己去,干嘛强压着别人?” 因为他校花的名头,一时之间,没人说话。 菲力从人群中绕过来,走到他身边: “露易丝,你别帮他了,现在是我们生死攸关的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回头等到法阵画好了,他还不是要和我们一起站在防御圈里?” 殷无狩扫他一眼,眸中一片冷意,语气高傲而冷硬:“我愿意帮谁就帮谁,少教育我。” 大小姐也是有脾气的! 他把握着放狠话的度,没有崩自己淑女的人设,提着裙摆冷哼了一声,走到切萨雷身边。 菲力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继续帮忙去搬法阵材料了。 而其他人有了殷无狩这一打岔,尽管还是心中不忿,但总算没有围起来继续声讨切萨雷。 切萨雷抿了抿唇,耳朵又红了一点。 “专心点,”殷无狩在他旁边小声说,“这么多人,范围太大了,老师的阵法肯定会被削弱。到时候就全靠你啦。” 她相信我。 切萨雷握紧手里的刻刀。 所有人都在质疑我的时候,果然,只有露易丝能明白,我到底想做什么。 他低声道:“——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嗯,”少女甜甜的笑了一下,“我知道。” 片刻之后,切萨雷的魔纹还没刻完,第一只魔兽却已然从灌木丛里冲出,向这边猛扑过来! 它块头极大,身躯像是公牛,但头上却密密麻麻的长了几百只眼睛,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打量着人群。 人群中响起几道女生的尖叫,那魔兽耳朵动了一下,对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冲去! 年轻老师匆匆完成法阵,只见地上光芒一闪,四周金色的法阵已经亮起,将众人围在中间。 只见魔兽头顶的两个长长弯角瞬间就像是插进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里,瞬间被止住了攻势。 下一刻,年轻导师念诵咒语,一道闪电向那魔兽劈去,顿时将它电的冒烟,连连哀嚎起来。 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它后面的灌木丛中涌出连连不断的兽潮。 从上向下俯瞰,那兽潮就如同蚁群,而他们这些站在法阵里的学生就是被蚁群包围的一粒大米。 大部分学生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阵仗,有几个人大概是被吓得狠了,竟然惊慌失措的想要转身逃跑,几步就冲出了法阵的保护范围! 年轻老师目眦欲裂,大吼道:“回来——你们给我回来!!” 其中一名学生扭头大喊:“谁要和你们一起在那里等死,你们就等着被魔兽吃了——” 话音未落。 一只有小半个飞艇那么大的巨鸟扑着翅膀飞过。 等它那乌云一般的羽翼再挪开时,方才说话的那学生,便只剩了半边身子。 众人都吓傻了,几个女生尖叫着抱着脑袋,蹲了下来。 殷无狩面无表情的看着那缓缓倒下的尸体,没有半点反应。 身边却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挡在了他眼睛前面。 “别看了……你是不是在害怕?” 切萨雷紫水晶一样的眸中布满担忧:“再看下去会做噩梦的。” 殷无狩:“……” 他本来想偷个懒不演了,此刻忽然莫名的有了种前所未有的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只好低头靠进切萨雷怀里: “啊,真的好恐怖啊,我都吓呆了……” 切萨雷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摸摸他的头发:“不怕不怕,有我在呢,不会让你受伤的。” 此刻的胡喜:“……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殷无狩在识海中恶狠狠道:“闭嘴!这段不许录像!都给我删掉!” 胡喜:“……哦。” 它神情恍惚的去删录像了。 兽潮的袭击撞击在法阵形成的无形墙壁上,让它泛起一层层金色的波纹。 法阵消耗的速度要远远超出他们原本的预计。 年轻老师的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切萨雷松开抱着殷无狩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小声让他放开自己。 殷无狩:“……” 他放开环在切萨雷腰间的手臂,看着他上前一步,对年轻老师说: “老师,把法阵正前方十二点到一点方位的区域放开。” 年轻老师惊了了一下,不可思议的问:“你说什么?” 切萨雷指指那些正在疯狂冲击法阵的兽群:“再让它们这样撞下去,法阵不出十分钟就要被破了。我们必须使用备选方案。” 周围有学生出声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装什么啊?真的把法阵放开,死你一个不要紧,我们可不想给你陪葬!” 年轻老师紧紧蹙眉:“备选方案是什么?” “使用我的魔纹。”切萨雷看起来没有受到那些抨击的影响,“如果不将法阵打开一个缺口,魔纹攻击的波动会直接冲到法阵上,导致法阵消耗更快。” 年轻老师看看那些被切萨雷雕刻了古代魔纹的大石头,摇头道: “如果我将法阵放开缺口,魔兽从那个位置涌入,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没命。我不能冒这个险。” 切萨雷抿唇,忽而问:“老师是不相信我的魔纹可以撑到兽潮结束吗?” 那年轻老师被他这么直白的话戳破想法,心里也有点怒气: “你不是说法阵不出十分钟就要破了吗?你这么有自信,那就等法阵破了之后再顶上。” 切萨雷点点头,直接说:“好。” 而后蹲下身,又开始拿着刻刀在石头上雕刻起来。 第108章 天命之子 正如他所说,现在的法阵范围太大,在这样凶猛的兽潮冲击之下,明显余力不足,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摇摇欲坠。 同学们脸上的恐慌越来越浓,有的人已经跪在地上开始祈祷,而更多人则紧紧抱在一起,似乎其他人的体温能帮他们驱散心里的恐惧。 菲力不知道从哪拱到了殷无狩身边,他棕色的卷毛脑袋高高昂起,右手紧紧握着长柄法杖: “露易丝,如果等一下法阵被破了,你就直接往外跑,我来帮你挡住那些魔兽!” 说着,他握紧法杖的杖头,向外一拉,竟然从那木质的杖身里抽出一柄剑身极细的长剑。 ……还是个近战法师。 殷无狩看着他坚定的目光,嘴角轻轻抽了一下,没有打破他英雄救美的幻想,敷衍道: “真厉害。” 菲力马上就被他这一句轻飘飘的赞美夸的飘飘欲仙,他动来动去,棕色的卷毛一翘一翘,如果他有一条尾巴,此刻应该已经甩飞了。 转眼间,法阵上绽放出的金色光芒越来越暗淡,而后逐渐变成没有颜色的灰白。 年轻老师一直在不停地释放雷系法术,此刻已经快要力竭,哑声道:“同学们,准备跑——” 众人想起刚才那几个跑出了法阵范围的学生是什么下场,顿时愈加绝望。 就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等等。” 切萨雷站起身来,抖掉衣摆上的石屑: “现在应该轮到我了。” 说着,他抬手按在那石块上。 看起来没有任何魔力波动的魔纹在一刹那间被他掌心的魔力激活,亮起金色的光芒! “嗡——” 魔力波动造成的空间扭曲让众人耳边响起了一种奇异的声响,如同千万只蜜蜂振翅嗡鸣。 金色的防护罩从地面上迅速升起,顷刻间就将众人包围了起来! 下一刻,原本的法阵终于彻底破碎。 汹涌的兽潮直接撞击在了这层防护罩上! 如果说之前法阵构成的防御墙是一堵无形的墙壁,撞上之后无法穿透;那么现在这金色的防护罩就是带刺的,魔兽们一撞上去,立刻惨叫连连,满头鲜血! 年轻老师简直震惊到语无伦次,不可思议的看着切萨雷: “你说的都是真的??” 其他学生也目瞪口呆,但他们的施法水平都不高,所以反而没有年轻老师受到的冲击大,很快就缓过神来,开始分享起劫后余生的喜悦: “太好了,这下我们绝对能撑到学院的救援过来了!” “是啊,看这防护罩的厚度,感觉再来三个小时都没有问题!” 他们哈哈大笑起来,还有几个男生互相击掌。 “我就说我是天命之子,怎么可能死在这里……” “哈哈哈哈,我运气从来都很好的,我母亲找占星师看过,说我是绝境逢生的那种类型!” “哇,能推荐一下吗,我也想看看……” 就在此时,一声刺耳的鸣叫忽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巨大黑鸟盘旋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上,又是一声高鸣! “啊——” 刚才说话的男生里,有人惨叫出声,双手捂着耳朵,指缝中渗出浓稠的鲜血。 “是音波。”年轻老师仰头看着那巨鸟,念动咒语,一道雷光向它劈去! 然而那巨鸟在空中的反应确实极为灵敏,一个侧身,竟然从那道雷光旁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弧度绕了过去! 年轻老师面色一变,又是几道雷光从空中击下,但只有一道击中了那巨鸟的后背,换来它一声愤怒的高鸣,其他攻击却全部落空了! 而此刻他因为不断透支魔力,已经连站都不能站稳,被迫半蹲下来,撑着自己的膝盖,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我来。” 一道冷静到仿佛没有情绪的声音响起。 切萨雷垂首,按住刚才雕刻的另一块岩石,石面上的魔纹亮起,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白光! 一阵前所未有的巨大魔力波动从那岩石上升起,向着上空猛击而去! “轰——!” 剧烈的响声震的人头晕目眩! 却只见那巨鸟被光弹击中,竟然就这样从空中直直掉落下来,正摔在众人头顶的防护罩上! 年轻老师已经做不出更多的评价。 他盯着切萨雷手下那块巨石,目光如饥似渴,就像在沙漠里走了十天的人忽然看见了绿洲一样。 “除了你之外,其他人也能激发这些魔纹吗?” 切萨雷正想回答“当然可以”,却感觉到有人悄悄拉住了自己的指尖。 他侧头对上身边少女的目光,看到对方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不行,目前必须由雕刻者来做。” 他替换了自己原本要说的内容,少女果然又悄悄放开了手。 切萨雷指尖动了动,心中却是一阵失落。 年轻老师失望道:“好,看起来不能大规模投入使用……” 切萨雷对此保持沉默,他不知道露易丝为什么不让他说,但是她一定有她的道理。 兽潮的攻击比之前缓慢了许多,显然它们也意识到攻击越猛烈,自己受的伤就越重。 因此许多魔兽都停住了动作,只是围着这金色的光球嘶吼。 殷无狩觉得有点吵,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切萨雷看到他的动作,低声道:“我让它们安静下来?” 原着里他其实没有经历过这次兽潮,所用的战斗方式也和现在不一样,都是提前准备好预制的魔纹,而不是现场刻在石头上。 殷无狩也有点好奇他能用什么方式让这些魔兽安静下来,于是道:“好呀。” 切萨雷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纯银的小吊坠。 仔细看去,这吊坠上的魔纹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仿佛细小的蚂蚁一样,兀自流动。 他指尖捏住吊坠,向其中注入魔力,而后将它向着兽潮甩了过去。 第109章 前功尽弃 这一粒细小的吊坠并没有引起任何魔兽的注意。 下一刻。 “砰!!!” 剧烈的爆炸卷起层层尘土,瞬间铺满了所有人的视线! 以那吊坠的落点为中心,四周的地面竟然都向周围纸张一样的褶皱起来! 身处中间的魔兽,整个身体瞬间就被汽化,真正的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而切萨雷已经提前预见了这一次的冲击,挡在了殷无狩的身前。 灰头土脸、人仰马翻的人群里,少女清浅的白裙看起来一尘不染,暴烈的狂风也只是向后吹起了她金色的长发,露出那张美的令人心惊的脸。 细小的石块砸在切萨雷身后,划破了他的法师袍。 但他却没有分神去留意,只是专注的凝视着面前的少女。 这波冲击结束之后,魔力防护罩内外都跪了,现场还站着的只剩下三个人。 早有准备的切萨雷、被他保护的殷无狩,手握长剑撑地的菲力——后者没有倒下,完全是由于不屈的性格,实际上也被碎石砸的不轻。 只是这一次,他看着切萨雷抬手握住殷无狩的手,却终于没有出声阻止。 - 一小时后,学院来支援的老师们终于姗姗来迟。 由于萨尔高原的魔法屏障,他们所有人必须徒步离开高原之后才能回去,而之前来的路已经被兽群占据了,他们只能从一旁绕路,预计要走上三天。 殷无狩走在切萨雷身边,看看他破损的法师袍: “我帮你补一下?” 切萨雷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长袍,有些尴尬的将领口系紧了一些: “抱歉,我这次没带能换的外套……” 殷无狩摇摇头,笑道:“没关系的,你今天晚上睡觉之前给我,明天早上来找我要就行。” 切萨雷原本是想说不用他这么辛苦,但是对方已经定好了整件事情的流程,他也只能答应下来。 晚上,殷无狩借着出去上厕所的机会,直接在林子里面放出了异次元衣柜,而后把切萨雷的长袍丢了进去。 “主人是要找一件款式相似的给他吗?” 胡喜迷惑道。 殷无狩抱着双臂边等边说:“难道你没有注意过,从异次元衣柜里拿出的所有衣服都是崭新的?” 胡喜愣了一下:“啊,好像的确是……” “它可以将装在里面的衣服还原成制好成衣那一刻的初始状态。” 殷无狩打开衣柜,把切萨雷那件法师袍拎出来。 整件长袍已经焕然一新,上面的污渍全部消失,破洞也都被修复了。 胡喜睁圆了眼睛:“竟然还能这么用!” “每个道具的使用方法都有很多种。” 殷无狩笑笑,“这也是我的上一个系统教我的。” “它真的很厉害。” 胡喜由衷的感慨,开始幻想自己也变成大佬的那一天。 殷无狩没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是啊,真的很厉害。 - 切萨雷拿到法师袍之后感动不已,显然认为殷无狩回去修补了一夜。 因为害怕弄脏,他把清洁咒转成古代魔纹,制作了一堆徽章挂在身上。 殷无狩见状不禁感慨:“我如果现在说要睡他,他是不是都会同意?” 胡喜警惕起来:“主人,你不要前功尽弃!说好半年的!” 殷无狩:“……” 在经历了之前的兽潮事件后,不少同学都对切萨雷有很大的改观。 他高冷的性格也从不合群变成了“天才特有的气质”。 负责后勤的女老师对他更是格外关照,之前安排住宿的时候就直接把他的帐篷和殷无狩安排在一起,显然有意撮合他们。 他们回去的路上正好经过一小片低矮的泰利斯藤蔓,这些藤蔓属于初级魔法材料,采摘的时候需要两个人一组,握住对方的手,互相提醒不被藤蔓附带的魔法效果迷惑。 在采摘过程中,受到泰利斯藤蔓的效果影响,两个人会短暂的心意相通,感受到对方的情绪。 因此这种藤蔓也被称为“爱情藤蔓”。 老师们就把切萨雷和殷无狩给分成了一组。 结果殷无狩当场起身,说自己想和女生一队。 这个要求很合理,老师们没有理由拒绝,只能给他换了一个队友。 切萨雷抿唇坐在原地,没说什么。 晚上他们又找了一处营地休息。 这个营地之前曾经应对过兽潮,四周有简单的防御工事,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因此老师们难得放松了要求,允许同学们搞一下篝火晚会。 说是晚会,其实就是大家点燃篝火,一起坐在旁边烤肉聊天。 好在老师们带的食物都用魔法保存,整体状态还很新鲜。 殷无狩刚一坐下,切萨雷就十分自然的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并且给他倒了一杯果汁,试图把他手里的啤酒给换下来。 殷无狩向后让了一下,避开他的手,微笑道: “我更喜欢喝这个。” 切萨雷拿回手里的杯子。 他站起来离开片刻,端了点水果回来放在殷无狩旁边: “吃点东西?”他低声道,“光喝酒怕你等一下难受。” 殷无狩看了一眼,挑了个葡萄扔进嘴里。 周围的同学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片刻,决定玩“勇者吐真剂”这个游戏。 其实基本规则和后世的真心话大冒险没什么区别—— 看来不管哪个世界的人,都有打听别人的私事和看其他人丢脸的爱好。 众人围在一起开始抽牌。 第一轮,殷无狩拿到了“吐真剂”的卡牌。 按照规则,国王可以向他提出一个问题。 拿国王牌的男生直接问:“露易丝有喜欢的人吗?” 问题一出,众人的目光便隐隐的落在切萨雷和菲力的身上。 殷无狩却直接摇头:“暂时还没有。” 这个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菲力看起来十分紧张,拿起手帕擦了一下额角的汗,而切萨雷则格外沉默,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第二轮,切萨雷刚想伸手摸向其中的一张牌,但是因为他们坐的比较密集,此时周围却恰好有人碰了一下殷无狩。 他连忙回身看了一下,等再拿牌的时候就换了一张。 结果不巧,竟然拿到了一张勇者牌。 勇者必须听从国王的指令,完成一件事情,否则就要罚酒三杯。 拿国王牌的女生看看切萨雷,忽然捂嘴笑起来: “那我就下发指令啦,请勇者亲吻他右手边的女士!” ——此刻,坐在切萨雷右手边的,正是金发蓝眸的露易丝。 第110章 勇者游戏 众人顿时开始起哄,齐声道: “亲一个,亲一个!” 切萨雷却僵在原地没动。 他慢慢放下手里的牌,没去看殷无狩,而是端起了身前的酒杯,看起来是要直接罚酒了。 殷无狩却在此时道: “亲。”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切萨雷却听的极为清楚,只觉得这两个字不管不顾的占据了他大脑中所有的空间。 他慢慢回头看向殷无狩,有点懵的问: “什么?” 殷无狩笑弯了眼睛:“没关系,我不介意。你忘了我之前还亲过你吗?” 他的话顿时又引起众人的一阵惊呼。 当然没忘。 切萨雷在心底说,是我们第一次跳舞的时候。 他放下酒杯,屏住呼吸凑近殷无狩,耳朵和脸颊都开始泛起粉色。 殷无狩十分配合,侧了侧头。 轻柔的吻终于落在他的脸颊上,就像温柔的羽毛一样擦过。 但切萨雷的心却在疯狂的跳动,殷无狩甚至感觉自己都隐隐听到了他心跳的声音。 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颤抖的银色睫毛,和那双半闭起来的紫色眼睛。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双眼睛向他看了过来,睫毛顿时剧烈的震颤了一下。 魅魔的紫眸中带上了显而易见的羞怯,眼尾的皮肤泛着潮红,如同含苞待放、却又任人采拮的花蕊—— 殷无狩眼角微微跳动一下。 要不然先不做任务了。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睡了再说? “嗡!” 就在此时,他脑子里忽然钟声一响。 胡喜整只狐狸贴在殷无狩识海中央的大铜钟上,见殷无狩看过来,又猛捶了一下。 殷无狩:“……” 这钟是他上次发现自己要前功尽弃的时候扔到识海里的,让胡喜看情况敲。 没想到它看的还挺准的…… 他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好在切萨雷终于完成了任务,低头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只是耳垂红的像要滴血。 “我有点困了,就先回去休息,你们玩。” 殷无狩起身对众人说。 切萨雷马上也跟着离开,把他送回了帐篷,两个人一路无话,但是气氛却古怪异常。 殷无狩在床上躺下,终于忍不住感慨: “那个挺了三个月才答应他的勇士是怎么做到的?牛人啊。” 胡喜翻翻剧本:“那是个一级大魔导师,当时刚和切萨雷认识就独自去深海找遗迹去了,过了两个月之后才回来。” 殷无狩:“……” 他对魅魔的诱惑力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过了一会儿,他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 “露易丝,你睡了吗?” 声音很清,但吐字十分清晰。 可惜被喊的正主虽然听见了,但是却打算直接装死,不再挑战自己的自控能力。 帐篷外面安静下来。 殷无狩松了口气,又等了一会儿,感觉外面没人了,打算出去上个厕所。 结果他一钻出去,就见切萨雷手里端着一杯牛奶,牛奶下面还放着一个保温的符文,向他这边看来。 殷无狩:“……我刚才睡着了,但是好像听到有人喊我,就起来看看。怎么啦?” 切萨雷显然十分感动,笑的连酒窝都出来了,甜到能要人命: “我担心你之前喝了酒,晚上难受,过来给你送杯牛奶。” “谢谢……” 殷无狩从他手里端过牛奶,而后在他殷切的视线中返回了帐篷。 这次他憋了一个小时才出去上厕所,切萨雷终于不在了。 第二天早上,众人坐在一起吃早饭,不知道怎么就讨论到了昨天采集藤蔓的事情。 昨天和殷无狩一起采集泰利斯藤蔓的女生脸一红,说和露易丝心意相通的感觉很不一样,如果闭上眼睛,会觉得她特别帅,像个王子。 殷无狩微微一笑,顺势玩笑道:“我要是王子,那肯定娶你。” 其他同学兴奋的起哄尖叫起来,切萨雷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原本红润的唇色变得有些苍白。 他们下午总算走出了高原边界,学院准备的马车就等在这里—— 考虑到兽潮爆发之后可能遭遇到空袭的情况,飞艇暂时不能用了,而非紧急情况下给这么多学生用传送显然是对金钱的一种浪费。 所以他们可以选择坐马车或者骑马回去。 大部分女生都直接上了马车,但殷无狩却换了一身骑装,站在了一匹黑色骏马的旁边。 那马生的油光水滑,低头凑过来闻闻他,大眼睛里闪过好奇的神色。 殷无狩摸了摸它的鼻梁,在得到允许之后翻身上马,动作极为流畅。 他骑在马上“哒哒”走了几圈,金发束成高马尾,扎在脑后,看起来英气十足,像个俊秀少年。 切萨雷本来想坐马车的,见状和老师低声交谈了几句,也选了一匹马—— 这是一匹白色的母马,身量并没有多么高大,但是性格比较温顺。 实际上,这还是切萨雷第一次骑马。 他小心的观察着周围同学的动作,慢慢坐在了马背上,竟然也像模像样。 但是队伍一走起来,他就有点搞不定了——其他人的马就好像自己能听懂大部队的指令一样,直接跟在队伍后面走,但是他的马却还在低头吃草。 殷无狩一直在留意切萨雷的动作,此时见他留在原地,自然明白怎么回事。 他直接调转马头走过去:“看起来它是饿了,我原先也遇到过这种情况。” “……嗯。” 切萨雷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闷头承认,手指紧紧的握着缰绳,指节都白了。 殷无狩见状,在心中叹了口气: “要不你和我骑一匹马?” 切萨雷惊愕抬头,只觉得眼前的少女的笑容温柔的就像是天使一样: “我……可以吗?” “当然。” 殷无狩直接对他伸出手。 切萨雷下了马,小心的握住他的手,那力道很轻,似乎是不敢使力。 殷无狩干脆握紧他,手上一用力把他拽上了马背。 第111章 相信我吧 切萨雷坐在他身后,感觉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简直不敢喘气,整个人都要麻了。 缺氧让他的大脑开始眩晕,心跳更快了,身前少女的香气无孔不入…… 他下意识的往后靠,想要稍微拉开一点距离。 但这一下动作太大,让他险些整个人从马背上翻下去。 殷无狩连忙回身拉住他的手腕: “你抱住我的腰啊。” 切萨雷僵硬的手臂动了一下,慢慢向前,环在了他腰间,却没有碰到他,只是虚虚的搭在半空。 殷无狩笑了一声:“跳舞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别扭。” 说着,他一拽缰绳,马儿立刻向前跑去。 切萨雷整个身体又随惯性后仰,这次手臂终于落在了身前少女的腰上,将她结结实实的抱了个满怀。 马匹奔跑,两个人都被颠的起来又落下,殷无狩踩着马镫还能保持平衡,切萨雷是真的全靠搂着他的腰固定自己。 眼看快要赶上前面的大部队了,殷无狩终于放慢了速度,把缰绳交到切萨雷手中: “接下来你来控制。” 到了这时,切萨雷终于掩饰不下去了,只能低声道: “我没有学过……” 他愈发自卑,垂着头,试图把缰绳还给殷无狩。 殷无狩握住他的手,跟他一起捏住缰绳: “没关系的,我教你。有几个要点……”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教一个学,殷无狩其实不能算个特别好的老师,因为他讲东西只挑重点,既没有细节,也不举例子。 相当于老师直接把数学公式甩给你,然后就让你自己去做大题,连个例题都没有。 可偏偏切萨雷就是那种能拿着一本教材就解出所有大题的人。 殷无狩教给他的东西,他不但很快就能学会,还能立刻举一反三,找出其他的应用场景来。 一小时之后,他骑马已经能骑的有模有样了。 殷无狩大感欣慰:“你一定是世界上最好教的学生。” 他也不是头一次教人骑马了,想起过去那些在教学过程中赖在他身上撒娇打滚的类型他就头疼。 切萨雷眨了眨眼睛,瞳孔又开始有些泛红,低声说了一句:“嗯,是你教得好。”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黏黏糊糊的。 殷无狩回头看他,两个人的视线刚好对上。 那双紫色眼睛里的情意浓的都快要滴出来了。 胡喜深吸一口气,准备敲钟。 殷无狩蓦然警醒,立刻往前坐了坐,尴尬的笑了一声: “我们快和大部队汇合。” 两个人跟上队伍,一路无话,终于在天黑前回到了学院。 下马的时候切萨雷自己下去之后还不忘伸手想接殷无狩。 殷无狩假装没看到,直接自己跳了下来。 他深觉不能让切萨雷再这么黏黏糊糊下去了,得保持一点距离,不然容易擦枪走火。 切萨雷把他送到寝室门口,殷无狩却没有上楼,而是面带犹豫之色,低声问: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你现在方便吗?” 切萨雷有些茫然的点点头,跟着他来到无人处。 “你爱我吗?” 金发的少女忽然问。 切萨雷刹那间绷紧了身体,站的笔直,整个脊背都下意识的微微发抖。 他紫色的双眸盯着地面,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把那几个字从牙缝里面给挤了出来。 他听到自己小声说:“……我爱你。” 眼前的少女似乎毫不意外。 她深吸一口气:“抱歉,我不能回应你的心意……” 切萨雷看着她红润的嘴唇张合,仿佛忽然之间失去了听懂语言的能力。 他的血液渐渐凉下来,指尖开始轻微的抽搐,就像被人从水里甩到岸上的鱼,迫不得已,张开腮呼吸。 他有些无措道:“什么……?” 少女大概知道自己此刻说的话到底有多么残忍。 她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是这样的……我身上其实有一个秘密。” 她面露难堪之色:“如果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你就绝不可能继续爱我。” 说着,她半侧过身,低声道: “所以,还请你尽早放弃,比我更好的人,有很多。” 话音落下,眼看她要离开,切萨雷终于拦住了她。 “等等,”他微微张开唇,像是溺水一样小口吸气,“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少女面上露出一丝不忍,避开了他的眼神:“我知道。” “所以无论你的秘密是什么,我都绝对不会放弃。” 切萨雷的声音有点发抖。 他紧咬着自己舌侧的软肉,有些含糊道:“不会放弃,绝对不会。” 两个人在寂静的巷子里对峙,身后建筑墙壁上的法阵亮起,在夜色中给他们打上朦胧的侧影。 殷无狩凝视着面前英俊的银发少年,视线从他挺拔的身形滑过,落在那双形状优美的腕骨上,眸光微沉: “如果,我不是我呢?” 说完,他越过切萨雷,向自己的寝室走去。 切萨雷心中的疑惑几乎要从嘴里冲出来了,但又被他带着被抛弃的忧虑一起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不是我……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露易丝认为他一旦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就绝对不可能再喜欢她…… 切萨雷思索了很久,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难道露易丝的身份是假的,她其实并不是加西亚家族的人? 毕竟按她这样的美貌,如果真的是在加西亚家族长大,怎么可能在入学之前一直默默无闻? 她表哥路易斯·加西亚可是还没入学就被许多淑女期盼的白马王子啊。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是怎么做到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起露易丝那双仿佛带着忧伤的蓝色眼睛,切萨雷只觉得一阵心疼。 ——无论是什么样的秘密,都无法阻止我继续爱她。 两人不欢而散之后,切萨雷整整三天都不见人影。 胡喜每天都巴巴的等着他来,在没看到人之后就失望叹气: “主人,怎么办啊,他不会真的知难而退了?” 殷无狩无语道:“你忘了他有魅魔血统?你退了他都不会退,有点耐心。” 他正常作息,该睡觉睡觉,该上课上课,到了第三天晚上,终于在寝室外面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切萨雷看起来有些憔悴,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脖子上还反常的系着一条围巾。 他原本靠在墙边,一见到殷无狩,立刻直起身来。 “这是我做的。” 他抬起手,递给殷无狩一块纯银的薄片。 它只有手掌大,上面刻满复杂的魔纹,有些地方还是半透明的镂空,只有最下面有一小处空荡的空白。 “我用古代魔纹复刻了死咒,”切萨雷指着那些镂空的位置,“这个部分我们讨论过一些,你应该能看懂。这些魔纹都和死咒捆绑,一旦你在这里签下名字,我就必须履行契约的承诺,绝不能以任何方式向任何人透露你对我说的内容。” 他紫色的双眸带着坚毅的光芒:“我以此向你立下誓言,就算是死后,化作亡灵,也绝不会将你的秘密透露给任何人。”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又开始有些轻颤:“所以……你能相信我吗?” 第112章 致命弱点 殷无狩不可思议道:“你是怎么用古代魔纹标记自己的?在我们之前讨论的时候明明还说过这个问题,古代魔纹很难和特定的个人产生联系……” 切萨雷没有说话,他垂着头,抬手解开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围巾之下白皙的脖颈上,居然有一圈黑色的魔纹,如同一个华丽而繁复的黑色项圈,紧紧锁在他喉结下方。 切萨雷银色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了一小片阴影,喉结随着说话的声音轻轻颤动: “我……把它刻在了我自己身上。如果我违背誓言,它就会不断缩紧,直到将我彻底杀死……” 他说到这里,飞快的扫了殷无狩一眼,看起来有些焦躁,甚至是恐惧——对于被拒绝的恐惧。 殷无狩出神的看着那圈魔纹,抬起右手,拇指按在他脖颈左侧,其他四指按在右边,修长的手指按在漆黑的魔纹上,颜色对比异常鲜明,有种触目惊心的、可怖的美。 切萨雷没有拒绝他的动作,反而顺从的更凑近了一点。 殷无狩感受着他的脖子侧边的脉搏在手掌下跳动,觉得自己像是捕捉到了一只高傲的雄兽。 ——而此刻,他垂下了自己高昂的头颅,在他面前俯首称臣,宣誓效忠。 倘若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永远都不会忘记。 高大而英俊的银发少年就这样将自己最致命的弱点毫无保留的交出,献给眼前容色倾城的金发少女。 少女穿着温柔而甜美的米白色长裙,目光温和,手上却没有丝毫留情,直接覆在少年颈上。 捏着他脆弱的咽喉,如同掌握他的生命。 明亮的月色投在两人身上,群星悄悄掩藏,连晚风也消失无踪,不敢打扰此刻。 空气中寂静无声,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回响。 切萨雷温热的呼吸就这样轻拂在殷无狩的手背上。 殷无狩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然把手收回来,看着他的目光带上几分晦暗难明的神色。 不过转瞬,又换做了甜美的笑容: “很可爱。” 切萨雷立刻紧张的看向他:“所以,你可以相信我了吗?” 殷无狩将那张银质卡片还给他:“我相信你——就算我们不签署这份契约,你也不会背叛我。等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他轻轻拍了两下切萨雷的肩膀: “好啦,已经很晚了,你回去休息。明天我们一起吃早饭?” 切萨雷弯起那双紫瞳,应下他的邀约,终于肯乖乖回去了。 只是每走出两步,还不忘回头看看。 殷无狩就站在原地,对他挥挥手,让他赶快回去。 一直到看不见人影,他才转身上楼。 第二天下课,殷无狩正想去找切萨雷,却见有几个挺漂亮的女生凑过来,其中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露易丝,你的裙子真的特别好看,我们一直想问问是哪家做的。” 殷无狩停住脚步,笑容不变道: “都是我家中的裁缝自己手工制作的。” 那几名女生瞪圆了眼睛: “天啊,真的吗?她的手艺怎么这么厉害!” “能不能请她帮我也定制一件……” 殷无狩的视线从她们头顶越过,看到了站在门边的银色脑袋,微笑道: “抱歉,我今天还有约会,下次再聊。” 说着,他走到门边,挽住了切萨雷的手臂。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他们身上,刚才那几个女生发出小小的惊呼。 切萨雷整个人都呆住了,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殷无狩给牵到了外面。 殷无狩转头看看他,无奈的在他眼前晃晃手: “好啦,我们出来了。你不喜欢这样的话,下次在其他人面前,我们就保持距离。” 这句话就像什么开关一样重新激活了切萨雷的思维。 他整个人一个激灵,立刻说:“喜欢!”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急促,耳朵发红,小声解释道: “我、我没有不喜欢,我喜欢的……” 他收紧了被殷无狩搭着的手臂,将他的手往自己怀里又轻轻拽了拽,就差把他整个人都拉进怀中了。 殷无狩看看他的动作,没有反抗,只是用另一只手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乖。” 几乎是下一刻,切萨雷往日里都没什么表情的英俊面容上就绽放开一个明朗的笑容。 殷无狩也忍不住和他一起微笑。 他在心里对胡喜感慨道:“他十八岁之前,我粘他一个月,都没见他怎么笑过,现在笑的像朵花一样。” 胡喜骄傲的扬起下巴:“这才能看出主人有多厉害!” “才不是,”殷无狩失笑道,“是这魅魔血统太厉害了……它对人的影响潜移默化,估计连切萨雷自己现在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变化到底有多大。” - 因为之前殷无狩他们实训学习时出现的意外,其余分部的实训就没有继续安排学生在外面,而是改为了在学校本部。 切萨雷他们分部的老师为了能让学生积累一些战斗经验,特地抓了两个真的亡灵来做教学道具。 亡灵从外表看就是白骨森森的骷髅,两个眼眶中各有一团燃烧的鬼火,不怕疼,不怕死,一旦缠上人就没完没了狂追不止,但是智力普遍不高,大概是因为没有大脑,所以比活人差很多。 实训课开始,老师站在场地中央,拍拍手对同学们说: “这次上课我们有两个亡灵教具,所以我请了一位隔壁分部的同学过来给我们做助教。” 他话音落下,场地的大门外就走进来一位金发的少女。 她明媚的蓝眸轻轻一转,落在了即便站在角落也十分显眼的银发少年身上。 “露易丝?” 切萨雷脸上难掩惊讶之色。 殷无狩勾了勾唇角,对他轻轻点头。 金钱的力量而已,上次切萨雷他们考核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操作的。 这次他只是和副校长说自己想观摩一下其他分部的实训,并且友善的提供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资金,来帮助学院尽快完成对新园区的整修工作。 副校长立刻就满脸欣慰,直言他是这一届最出色的学生之一,完全可以做个助教。 金发少女走到老师身边,对众人微笑:“大家好,我是露易丝·加西亚,今天担任大家的实训课助教,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问题,可以找我哦~” 老师把点名册抛向空中,它立刻从每个人头顶飞过,每经过一个人,名册上对应的名字就会被点亮。 确认人都到齐了,老师转身打开放在身后的巨大木箱——它看起来就像个双开门衣柜。 里面立刻有两个被绳索捆起来的亡灵跌落下来,摔在地上,浑身白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兀自挣扎不止。 人群一阵骚乱,不少人小心的往后退了退。 “接下来,我会把它们分置两边,你们两个人一组,每个人负责对付其中一只亡灵。” 老师抬起法杖,在地面上敲击两下,那两个亡灵立刻被无形的手给提了起来,摆在了场地的左右两侧。 “这次你们要使用的是‘圣光净化’这个咒语,它能够打乱不死生物的神志。每组先让亡灵陷入呆滞状态的人获胜。” 学生们按老师的要求站到了左右两边。 殷无狩站在右侧,他抬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右边的队伍中多了个银发的脑袋,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完全藏不住。 第113章 不想瞒你 “圣光净化的咒语是什么?” 排在切萨雷身前的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转过头来,小声问。 切萨雷低声道:“areds-osdsse-yeara” 男生匆匆对他道谢,嘴里念念有词的重复:“areds-osdsse-yeara……areds-osdsse-yeara……” 他之前上课的时候完全没听,自然不了解咒语词根中的含义,现在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死记硬背。 眼看前面的同学已经完成了施法,男生浑身一抖,缩手缩脚的走到亡灵面前。 那阴森森的白骨骷髅已经从呆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见到他靠近,猛地向前窜了一下。 男生被它吓了一跳,“啊”的惊叫,小退半步。 亡灵见状,下巴骨头立刻上下活动起来,发出“克克”的声音,好像在无声大笑。 男生似乎听明白了,脸色青了几分,手里的法杖对着那亡灵一指: “areds-osdsse-yaata!” 站在他身后的切萨雷面色一变:“错了!” 殷无狩同时抬头,只见那亡灵身上的绳索忽然一节一节的断开! 失去了绳索的束缚,它径直朝着那名男生扑了过去!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尖叫,站在另一边看学生施法的老师匆匆回头,却已经来不及止住这边的攻势! 男生似乎是吓傻了,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亡灵向自己扑来。 就在此时,他身后的银发少年一个旋身,竟然挡在了他身前! 殷无狩见状,眸光一沉。 下一刻,亡灵的动作忽然停在了半空,继而飞速倒退!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金发的少女单手捏住它的脊椎骨,竟然就这样将它给甩了回来! “areds-ra!” 银发少年清晰的咒语同时落地,咒语中间全部省略,短咒瞬发! 亡灵还未来得及挣扎,就在半空中再次陷入了呆滞状态。 “砰!” 殷无狩反手将它摔在地上,从旁边拎出备用的绳子,动作极快的将它重新捆了起来。 赶过来的老师目睹了全程,看看殷无狩,又看看切萨雷,简直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不愧是副校长推荐的助教啊……” 他又转向切萨雷,比了个大拇指:“这次实训给你满分!” 金发的少女羞涩一笑: “对不起,刚才太着急了。” 切萨雷见状,也微笑起来:“我也是,一时情急。” 两人对视,气氛甜的好像要冒粉红色泡泡。 老师顿觉自己十分碍眼,赶忙躲到一边去了。 切萨雷已经考完,干脆就站在殷无狩身边陪着他。 金发与银发交相辉映,异常和谐,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对甜蜜爱侣。 大家都说他俩应该是真的在谈恋爱了。 不少男生一边偷看,一边悔恨的直拍大腿,没想到露易丝这么好追,切萨雷那小子才追了多久,竟然就得手了! 淑女们则要好上许多,虽然她们很多人都对切萨雷隐隐有些好感,但是他的出身太差,并不在她们择偶的范围之内,因此最多也就是惋惜的感慨两句没有单身的帅哥了,大部分人还是持祝福的态度。 好在接下来的同学没有再犯这么严重的错误,这个项目也算圆满结束了。 老师招招手,把所有人喊到自己身边: “接下来大家可以进行下个项目了——” 他说着咳嗽了一声:“这个,原本应该是防御课的老师给你们考核的,但是他今天临时有事,所以托我来考核一下。” “不过在防御术这方面,我也不是非常擅长,因此我们今天就不考你们之前学的那些传统防御术了。” 他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的说: “我之前教过你们一个咒语,和防御课有点关系,属于防守反击时的起手前奏,哪位同学还记得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出声,老师殷切的看着人群。 空气变得十分令人窒息,切萨雷等待片刻,才开口道: “全视之眼。” “没错!” 老师终于得到了回应,高兴的鼓掌: “大家向切萨雷同学好好学一学。” “全视之眼,能够勘破不同的伪装,不管是变形还是隐身,在全视之眼下都无所遁形。” “使用它有两个限制,第一,不能和其他咒语同时使用;第二,短时间内无法连续释放。” 他总结道:“因此,在实战中,通常由身处后方安全区域的同伴来使用这个咒语。我们今天就来考一下这个,还是两人一组,各就各位!” 殷无狩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个考题换的真是有些巧了——原本今天计划防御术要考核的明明就是荆棘护盾来着。 他的伪装也属于变形的一种,不能被人用全视之眼凝视,否则就会暴露。 必须马上离开。 殷无狩走到老师身边:“老师,我家里临时有点事情找我,我先回去了。” 那老师闻言,理解的说: “你先走,没关系!” 殷无狩微微颔首,转身快步离开。 切萨雷看着他的脚步,皱了皱眉,感觉他走路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也没心思继续留在这里了,直接过去和老师请假。 由于他刚才的优秀表现,老师什么都没说,直接让他这个咒语免考了。 切萨雷便匆匆追了出去,赶上殷无狩。 殷无狩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眸看他,无奈道: “你跟着我做什么,不去考核?” “我不用考了。”切萨雷简短的解释了一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殷无狩心道,我倒是没有不舒服,不过你估计很快就要不舒服了。 他叹了口气:“走,我和你说说我的秘密……我不想再瞒着你了。” 秘密。 切萨雷立刻紧张起来,很快带着殷无狩找到了一个无人的空教室,并且仔细的检查了门窗和室内的法阵,确认没有泄密的可能。 第114章 卸去伪装 金发的少女叹了口气,对切萨雷说:“你先转过去,背对着我。” 切萨雷不明所以,听话的转过身。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布料互相摩擦,似乎是在换衣服。 很快,少女的声音重新响起:“好了。” 切萨雷回头,却发现她换了一套男装。 衬衫的袖口都盖到了指尖,裤子也很长,穿在她身上有些松松垮垮。 他困惑道:“你这是……?” 难道她说的秘密,就是她其实喜欢穿男装? 金发的少女摇摇头,低声说:“现在,看着我——别眨眼。” 下一刻,她周身忽然闪烁出一片绚烂的光芒。 如同钻石在阳光下折射的光影,带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美丽。 而这曼丽的光影中,少女的身影似乎拔高了些,原本纤细的四肢变得修长有力,宽肩窄腰,手臂上的肌肉线条逐渐明显—— 终于,光芒逐渐消失。 切萨雷已经看呆了。 此刻,屋子里已然没有什么金发少女。 站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一名面容俊美到有些妖异的青年。 只是如果仔细分辨,就会发现,他的五官与名为露易丝的少女如出一辙,完全是相同的面容,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精灵王族的男性和女性形态的长相非常相似,就是女性版本和男性版本的区别。 男性更加高大强壮,女性相对柔弱矮小。 在女性状态下,殷无狩都有175,之前穿上高跟鞋之后身高都快赶上切萨雷的186了,而男性状态则直接到了192。 ——这意味着切萨雷看他需要仰头。 殷无狩看着他整个人像石化般一动不动,胸口连正常的起伏都没有了,不禁善良的提示道: “记得呼吸。” 切萨雷终于回过神来,一瞬间脸上飞过尴尬的红晕,而后他看了殷无狩一眼,面色又瞬间苍白下来。 殷无狩轻叹一口气:“……如你所见,我原本是男性。只是小时候遭到了诅咒,在十八岁这一年被迫以女性的状态生活,否则就会遭遇不测。请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说出去。” 切萨雷忽然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腕,似乎想要确认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幻象。 结果对方径直反握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那明显的肌肉和坚实的胸膛都让切萨雷眼前发黑。 他猛然抽回手: “如果你真的很讨厌我,可以直接和我说,没必要……” “我当然不讨厌你。” 对方打断了他的话。 金发青年那双和从前如出一辙的蔚蓝双眸紧盯着他: “……甚至,我还很喜欢你。所以我不能继续隐瞒下去了,必须告诉你这个秘密。” 切萨雷唇上的最后一点血色终于也褪尽了。 他声音艰涩道:“这不是幻象?” “少女的形态,才是幻象。” 落在他耳中的嗓音不像之前那样中性清冽,而是带着男人的磁性,略微低沉: “所以当他们要使用全视之眼时,我才不得不离开。” “切萨雷,路易斯不是我的表哥,我就是路易斯本人——露易丝才是那个虚假的身份。” 切萨雷的眼睛从他宽阔的肩膀上划过,试图找到一丁点那少女存在的痕迹,当然,他得到的只有失望。 他无比困难的张口说:“对不起,我……” 殷无狩摇头:“没关系,你不用急着和我说,我知道这件事情很难接受。你先回去……我们都冷静一下。” 切萨雷沉默的点头,抿唇离开了。 殷无狩看着他神情恍惚的推门出去,若有所思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抓过他的那只手。 接下来整整一周,切萨雷都没有来找殷无狩。 胡喜垂着尾巴,无精打采的梳理上面的毛发:“主人,你是不是把他吓跑了?或者可能因为你是男的,所以魅魔血统自动失效了。” 殷无狩倒是完全不着急,他还是在用露易丝的身份上课,一只手撑着额角,另一只手握着羽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魅魔血统要是这么简单就会失效就好了,我后面的麻烦会少很多……这才是第一次红月呢。” 胡喜咂咂嘴:“好,希望他不要看上其他女孩子了。” 另一边,切萨雷并没有像胡喜想的那样另寻新欢——实际上,他这几天根本就没有离开自己的寝室,直接和老师请了个长假。 与本能对抗的滋味无比煎熬。 他的理智时刻提醒着他,路易斯是个男生,根本就不是什么女孩子,他爱上的那个人从头到尾都不存在; 但他的本能却在一刻不停的尖叫,不停的催促他立刻去见自己的爱人,拥抱他,占有他,与他融为一体…… 子夜时分,他从梦中惊醒,竟然无比崩溃的发现自己怀里抱着几本书——都是之前露易丝翻过的书。 他想要逃走,想要把那些书甩开,但是手上却做不出任何让它们远离自己的动作。 最后他只能把脸颊轻轻贴在书面上,小心的嗅闻着,不断的尝试捕捉上面那一缕她留下的气息。 那件她给他补好的法师袍也被他翻了出来,一起抱在怀里。 房间的窗帘被拉了起来,密不透光。 切萨雷在一片黑暗中蜷缩着,紧紧抱着怀中的东西。 “露易丝……” 呜咽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一室的寂静,细细听去,却像是某些被抛弃的幼崽发出的微弱哀鸣。 第115章 我喜欢你 要上课了,殷无狩抱起自己的书向外走,刚走了几步,就听胡喜压着嗓音,激动道: “主人,切萨雷来啦!系统提示他现在就在你五十米范围内,三点钟方向!” 殷无狩眼尾的余光稍稍留意,发现那是一处墙壁的拐角。 某个人大概就站在那墙壁后面。 他目不斜视,直接走主路,带着身后的小尾巴一路到了教室。 一进门,就见到菲力那显眼的棕色卷毛脑袋。 他见到殷无狩来了,看了他一眼,立刻低下头去,趴在桌子上,假装自己睡着了。 殷无狩无视了他和自己保持距离的意愿,直接走过去坐在了他旁边。 熟悉的香气弥漫在鼻尖,菲力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慢慢把自己从桌子上撑起来,动作就像是古老的定格动画。 殷无狩对他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轻声说:“嗨,不介意我坐这里?” “当然不介意。” 菲力清咳一声,四周环视,没有看到切萨雷的身影。 他又打量了一下殷无狩,见他脸上神色如常,没有什么不开心的表情,便小心的问: “切萨雷怎么不跟着你了?” 殷无狩放下手里的书,微笑道:“他本来就是其他分部的,最近自己的课程也比较多,大概没什么时间。” 菲力皱了皱眉:“他怎么这样……” 追到手了就不珍惜? 明明露易丝能看上他就已经是他天大的运气了! 他有些生气的说:“要是他欺负你,你就直接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殷无狩忍不住笑了一声,问道:“帮我干嘛?你要打他吗?” 菲力虽然看起来人高马大,但是还从来都没有对同学使用过校园暴力——他很遵守几个兄长从小教给他的骑士守则,对同学出手显然不符合骑士精神。 他卡壳了一下,找补道:“我会和他好好谈谈!” 一个全身都掩盖在黑袍中的人坐在教室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们聊天。 当看到金发的少女对棕发少年微笑的时候,他忍不住捏紧了自己藏在袍子里的指尖。 切萨雷不敢让殷无狩发现自己在跟着他,为了保险才打扮成这样。 好在他们有很多尚在中二病时期的同学经常模仿一些神秘法师的装扮,这种长黑袍与他们花里胡哨、挂着白骨装饰的外袍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下课之后,殷无狩直接和菲力一起往外走,切萨雷自然的起身,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身后。 胡喜一直在给殷无狩报切萨雷的定位,他自然知道切萨雷在哪。 小伙子耐性不错。 殷无狩勾了勾唇角,决定自己推他一把。 他拉住身边菲力的衣摆,让对方停下,而后直接抬手摸了一把他的卷毛。 手感果然不错。 菲力脸色忽然爆红,抬起两只手捂着自己的头发:“你你……” “有一片落叶掉在你头发上了。” 殷无狩微笑着对他摊开手掌,掌心里果然有一小片枯黄的树叶。 菲力看看树叶,哦了一声,似乎是有些失望的放下了自己的手。 殷无狩丢掉树叶,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黑袍人,心道,这也能忍? 当然忍不了。 切萨雷终于往这边走了,一只手抬起,似乎想摘下兜帽过来找他。 结果他刚把兜帽摘下来,旁边就过来一个同学,有些惊讶道: “切萨雷?你怎么在这个分部?” 是他们本部的同学。 切萨雷只好停下来和他简单说了几句话。 再一抬头,殷无狩和菲力已经走远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切萨雷的喉结颤动了一下,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心里揪着疼,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往回走。 - 殷无狩这几天也有考核,这次考核非常重要,没有通过的学生必须重修之前的课程,而且为了保证毕业生的整体水平,针对本次考核,盖亚不接受任何金钱力量。 因此他是真的忙。 毕竟对于这个世界的咒语,他虽然在之前和切萨雷泡图书馆的时候都看的七七八八了,但是绝大部分都从来没用过。 怎么着也要挨个都用过一遍才能保证考核的时候不出错。 因此只要一下课他就往训练场地跑——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既然已经和切萨雷摊牌了,自然不用再刻意保持甜美淑女的形象,因此他干脆的把之前那些可爱的小裙子全丢回了异次元衣柜里面,换上了非常中性的宽松衬衫和长裤。 考核结束那天,在考场外面,他终于又见到了切萨雷。 他看起来面色苍白,人也比之前瘦了一圈,本该是颓废虚弱的,但是在见到殷无狩的时候,他的目光中还是立刻迸发出坚毅的色彩,让他整个人看着都比先前挺拔了许多。 “我们能……聊聊吗?” 殷无狩对他点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了树林中一处无人的角落。 切萨雷停下步伐,深吸一口气: “我想清楚了……我……还是喜欢你。” 微风吹过他银白的发丝,那双紫水晶一样的眼睛全神贯注的凝视着眼前的人。 他面前绝美的少女轻轻侧头:“哪怕你知道了我的秘密?” “无论你是露易丝,还是路易斯——我都不想放弃。” 切萨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少女微笑起来。 她抬手拉住切萨雷的手掌,放在自己面颊上。 顷刻间,熟悉的光芒闪动。 眼前的少女身形飞快的拔高,变成了金发青年的模样。 殷无狩能感觉到切萨雷贴在他脸颊上的指尖在不住的轻颤,但却依然固执的没有挪开。 他牵住他的手,微微低头凑过去: “如果你接受不了,可以推开我。” 因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切萨雷的耳朵本能的开始泛红,他有些迷茫的抬头道: “什么?唔——” 剩下的话被柔软的双唇堵住了。 温热的触感再次让他的心脏狂跳起来。 那一瞬间,切萨雷的脑海中几乎是空白的。 他想过和路易斯在一起之后的事情,但显然还没有想到这一步。 进展实在太快,打乱了他原本的节奏,让他措手不及、溃不成军。 只是…… 这种终于吻到自己心爱之人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美好。 一直以来在体内隐隐奔腾的魅魔血脉仿佛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满足的叹息。 切萨雷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握住殷无狩的肩膀,在他想要起身的时候追着吻了回去。 对方投怀送抱,殷无狩自然乐得坐享其成。 他干脆的揽住切萨雷的腰,手上一使力,让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而后不住的在他腰上来回揉捏。 甚至还非常恶劣的向下揉了揉。 切萨雷低低的喘息了一下,但完全没有任何抗拒的动作,只是紫色的眼睛里含上了一点氤氲的雾气。 ——又是这种予取予夺,任君采劼的模样。 殷无狩喉结滚动一下,脑海中警铃大作,把正在睡觉的胡喜薅起来撞钟。 胡喜揉揉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简直都惊呆了。 不是,我只是睡了一觉而已,你们怎么突然就亲在一起了!! 它不可思议道:“原来魅魔血统也能接受男生……” 有了第三人的打扰,殷无狩总算把思绪收了回来。 他沉思道:“和我猜的一样,在红月刚刚降临的时候,相当于魅魔的判定阶段,他只会爱上异性。但在爱情持续的过程中,这个人是否依然保持女性的身份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可是主人你不是原本说要吊他半年的吗?” 胡喜不解的问。 殷无狩飞快的眨了一下眼睛:“没错啊。我现在不是把你给喊出来搅局了吗?放心,亲一口而已,根本满足不了魅魔对体液的需求。” 第116章 瓦恩失窃 殷无狩换回了精灵王女的形态,和切萨雷手牵手回去了。 一路上,所有见到他们的同学都驻足观望,交头接耳,之前都是传言露易丝和切萨雷在一起了,不过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秀恩爱。 也有部分女生大大方方的过来送上祝福——毕竟露易丝这个名副其实的校花现在名花有主,对于她们来说完全是一件好事。 就在此时,一个不那么和谐的声音响起。 “露易丝,你真的选他了?” 殷无狩抬头看去,却见说话的人竟然是平日里总是和菲力一起勾肩搭背、共同出入的朋友。 他看看殷无狩,又看看切萨雷,小声问:“你真的不考虑菲力了吗?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喜欢一个人。他昨天还一直和我们说你呢。” 殷无狩轻轻摇头:“抱歉,我现在已经不是单身了,恐怕不能再回应他的心意。” 这下算是正式的承认了切萨雷恋人的身份。 切萨雷握着他的手一紧,转头看他,紫色的眼睛简直像要发亮。 殷无狩坦然回望,蔚蓝双眸倒映着他的身影。 切萨雷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明显,那不常见的酒窝又一次冒了出来,藏都藏不住。 胡喜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主人,这个不算让他得手了?” 殷无狩轻笑:“没上全垒打,不算。” 两个人在一众同学的围观里甜甜蜜蜜的腻歪在一起,路过的狗看了都要为自己的单身惨叫两声。 切萨雷简直成了一块人形小年糕,还是不开心就能随时甩开的那一种,保证不会令人烦躁,同时又能随叫随到。 殷无狩对他的态度极为满意——毕竟现在他们的相处模式完全就是切萨雷顺着他来,他想做什么都有人陪着,当然爽了。 不过好日子是有时限的。 没过两天,空中就下起了小雪,整个学院都换上了节日装饰,各种魔法彩带漫天飞舞,连平日里庄严肃穆的校门都被施了咒语,掐着腰左右摇晃,还时不时和学生们打招呼。 新年到了。 按原着发展,这个时候切萨雷和艾琳正处于热恋时期,两个人在逛街给艾琳买新年礼物的时候出了意外。 他们被卷入了瓦恩公爵府的失窃案,并结识了公爵之女凯西。 没错,凯西就是切萨雷后宫中的第二位。 不过现在艾琳和切萨雷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新年在街上买礼物的事,因此殷无狩没有太过关注。 可是有时候剧情的力量就是这么奇怪。 切萨雷上课的时候,旁边学生熬的魔药忽然之间炸锅了。 整个教室一片狼藉,老师匆忙之下让切萨雷去通知学生家长。 好巧不巧,这名学生的父亲竟然就是瓦恩公爵府的管家。 他是因为资质出众,所以才被公爵送来学习,视为下一任管家的人选。 切萨雷到了瓦恩公爵府上,刚一进门,就被人给直接扣下了。 ——公爵府发生了严重的失窃案,在此期间,所有出入公爵府的人,全部都要被羁押。 瓦恩公爵在得知切萨雷的来意之后,不但没有放人,反而还加深了对他的怀疑。 因为他是盖亚魔法学院的优等生,同时又是管家之子的同学,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论是从个人能力还是从接触到公爵府信息的角度来讲,他都有很大的作案嫌疑。 尤其是在所有人都跪下求饶的时候,切萨雷不卑不亢,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直接就成了公爵大人的眼中钉。 这种对贵族权威的蔑视深深的刺痛了他,让他想起供养在皇宫里的那些凭着自己的天赋横行霸道、无法无天的大魔导师。 切萨雷简直就是这些人的年轻版。 看起来有两百斤重的瓦恩公爵走到切萨雷身边打量他片刻,而后冷笑一声:“我看你出现的时间非常可疑。” 切萨雷面无表情的扫他一眼,完全是高冷学霸的姿态: “请问丢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可以帮忙找回来。” 瓦恩公爵拍了拍自己凸起来的肚子,讥笑一声:“你们学生就是这样,自己以为自己考试成绩很好,就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好了?你要是真能找到失物,那只能有一个原因,就是它原本就是你偷的!” 切萨雷淡漠的回答:“我没偷。” 瓦恩公爵则似乎对他说的话完全不感兴趣,直接摆手: “来人把他押下去……” “等等!” 就在此时,他身边的棕发少女忽然开口,声音倒是挺好听,只是细细看五官,就会发现她长得和瓦恩公爵有几分相像,可是偏偏身材十分纤瘦,竟然也是个美人: “父亲,让他试试。” 她一双大眼睛扑闪着偷看切萨雷:“他是盖亚学院的学生,还要上学呢,怎么都跑不了,你就算放了他,也能随时把他抓回来的。” 凯西·瓦恩,瓦恩公爵独女,从小千娇万宠着长大,好在祖母对她一向严苛,让她没有长歪。 不过作为父亲的瓦恩公爵当然不会拒绝女儿的请求。 他立刻收回了自己刚下的决定,赞同道: “那就让他也一起来调查好了。来人,把这次失窃的前因后果给他抄录一份,另外给他一个能出入公爵府的临时徽章。” 说着,他扭头扫了一眼切萨雷:“三天之内,你要给出结果,否则我会直接找盖亚学院要人。” 第117章 脱衣舞娘 切萨雷同意下来,一边向外走一边思考。 已知信息是在切萨雷过来送信的时候公爵府上的古代魔法卷轴刚好失窃。 这个魔法卷轴是大魔导师制作,封印了威力巨大的环境魔法“闪电风暴”,一旦被人在闹市区使用,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瓦恩公爵府上下才会如此严肃处理——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个魔法卷轴来自于皇家的赏赐,平民的生命可以没有,皇室的脸面决不能丢。 切萨雷去找管家询问,发现知道卷轴位置的人很多。 因为瓦恩公爵希望能向所有人展示皇室对他的亲近,所以这份卷轴一直放在公爵的书房,只是用魔法秘箱封装,因此所有出入书房的人都能看到。 但魔法秘箱很难打开,要么有对应咒语,要么是比制作者更高一阶的魔法师出手。 这个魔法秘箱是二级大法师制作的,只有一级大魔导师才能打开,而帝国目前还能自由活动的两位大魔导师一位守卫在皇宫,另一位住在疆外抵抗魔兽的兽潮。 而且这两位怎么也不至于跑到公爵府上来盗窃。 对于他们来说,如果想要魔法卷轴,自己做一个就行了。 因此大概率是有人用咒语打开的——这是一起蓄谋已久的案件。 切萨雷在丢失了魔法卷轴的书房丢了几个追踪咒语,毫不意外的没有任何反应。 看起来对方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把这些细节都考略到了,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这样看最大的破绽反而是他知道咒语的这件事情。 应该可以凭此缩小一些范围…… 切萨雷沉思着,走到了公爵府门口。 却见一名极为俊美的金发青年骑在马上,对他挥了挥手。 正是殷无狩。 他面带关切之色,有些担忧的问: “发生了什么?我看你一直都没回学院,所以才过来找你的。” 说着,他向切萨雷伸出手:“上来,我们边走边说。” 切萨雷还在思考,下意识的抬手放在他掌心里。 这次殷无狩是男性状态,自然不会再让他坐在自己身后,而后稍一用力,把人拉进了自己怀中,搂在身前。 切萨雷有些不适应的动了一下,耳朵有点泛红,但还是十分乖巧的任由他抱着。 殷无狩整个人从背后圈着他,蹭了蹭他的耳朵。 切萨雷眨眨眼睛,喉结滚动一下,眼底又氤氲出一层雾气—— 好想和路易斯接吻,好想和他结合…… 他有些恍惚的甩甩头,不断警告自己正事要紧: “这个是事情发生的始末。” 他将手里的羊皮纸递给殷无狩: “我想先去梦莱歌舞会看看。” 梦莱歌舞会,十分着名的大型销金窟,贵族老爷们放飞自我的圣地。 无论你是喜欢看男的脱,还是喜欢看女的脱,亦或是有的人喜欢看兽人脱……反正这里都能找到对你口味的。 切萨雷要去这里自然不是去寻欢作乐。 根据刚才他和管家的交流,瓦恩公爵经常会去这里消遣,而且在案发的前一天刚好就去过一次。 不管原本有多少人知道能打开魔法秘箱的咒语,毫无疑问的是,瓦恩公爵自己肯定是知道的。 不排除他在这里喝多了之后自己把咒语告诉其他人的可能性,因此切萨雷打算先从这里查起。 殷无狩扫了一眼羊皮纸,轻轻挑眉,而后鼓励道: “宝贝,你真聪明,那我们就按照你的思路去查一查。” 切萨雷回头看他一眼,没说什么,但殷无狩却精准的捕捉到了他微微扬起的唇角,有些得意地跟着笑了一下。 为了能够吸引足够多的眼球,同时又要保持着高贵的格调,整个梦莱歌舞会都浮在半空中—— 起码远看是这样,它就像一个漂浮起来的巨大彩色气球,上面挂满了不断旋转的装饰物,闪闪发光。 近看则会发现整个建筑是被透明的水晶柱子给撑起来的,而这些水晶柱都非常细,显然经过魔法加固,所以看起来才会有一种漂浮的感觉。 所有到这里的客人都要买两张票,一张是入门的门票,另一张则是脱衣舞舞者的个人表演票。 买了门票就能进入内场观看公开的表演,而个人表演则是在单独的小包间中进行,如果需要提供跳舞之外的其他服务,也可以,不过那是另外的价钱。 对于所有附加服务,梦莱歌舞会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甚至全部都能按时缴税,从来不会出现偷税漏税的情况。 因此皇室对于它的存在也是乐见其成——又能提供大笔税收,还能让贵族寻欢作乐,何乐而不为? 两人进入内场,切萨雷刚走了几步,就让人给拦住了。 两名打扮的过分惹火的脱衣舞女郎凑近了他。 内场有很多像她们这样的人,大部分没有什么名气,基本不会上台表演,也没有客人会买她们的单票,所以她们的收入就是靠这样自己主动招揽客人。 如果客人对她们感兴趣,或许就会把她们约到包房里单独表演,或者提供其他服务。 “少爷,您是第一次来吗?从来都没见过您呢。” 其中一名戴着兔耳朵的女郎柔声道,边说边试图用自己的上半身贴住切萨雷的手臂。 切萨雷惊疑不定的往后退了一步,显然十分尴尬: “我……” 有人在身后按住他的肩膀,声音沉稳: “你们去找别人,我们两个已经约好表演了。” 殷无狩对那两名女郎晃了晃手里的票。 她们对视一眼,只好失望的离开,放弃这颜值奇高的客人,去寻找其他客户。 殷无狩没有松开手,而是十分强势的继续揽着切萨雷的肩膀,把他整个人半抱在怀里向前走。 切萨雷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就听他在自己耳边低声说: “这样她们知道我们是一对儿,就不会上来烦你了。” 切萨雷停止了动作,看看四周,果然没有人再凑过来,只是都盯着他俩看。 他们穿过内场的舞台,上面的人已经基本脱的差不多了,切萨雷本能的想要回身捂住殷无狩的眼睛,而后才意识到他现在是个比自己还高大的男人。 殷无狩笑了一声,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果不其然,切萨雷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个行为夺走了,再也没法分神去看舞台。 约了包房的人有专门的区域,中央是金色瀑布般的魔力屏障,必须手里有票才能过去。 殷无狩按着票上的包房号找到了包间,拉着切萨雷进去。 他熟门熟路的关上包厢门,而后直接晃了晃门边的铃铛。 过了片刻,马上有两名侍者过来送上酒水,而后恭敬的表示他们约的舞者稍后就到。 切萨雷看着他行云流水一样的动作,忽然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你之前来过?” 在卸去伪装之后不小心暴露了一部分本性的殷无狩:“……” 他总不能说自己在各个不同的世界里为了做任务都逛过几百次窑子了? 最后,他斟酌了一下道: “之前家族长辈有应酬,陪着他们一起来过。” 好在很快就有人敲响了房门。 四名穿着风格华丽的金色收腰短裙的舞者走了进来,她们妆容各异,风格也是从甜美到妖异不尽相同,但上身都是镶嵌着宝石的金色文胸,下面则露出光滑而修长的大腿。 殷无狩是按照切萨雷提供的名单点的——她们正是之前瓦恩公爵点过的四个脱衣舞娘。 第118章 花开荼蘼 切萨雷没有让她们表演,而是直接亮出了瓦恩公爵府的徽章: “公爵府出了点事,现在瓦恩公爵委托我过来调查,请你们仔细回忆一下,上一次他来的时候都见了什么人,和谁有过交流——哪怕只是擦肩而过也可以,尽量不要有遗漏,这样才能减轻你们自己身上的嫌疑。” 他这话一出,几名舞娘互相看看,脸色都吓白了。 但是她们好歹也是在夜场混的人,在处理这种事情上有点经验。 “我们一个一个说,尽量把公爵大人上次来的时候见过的所有人都补充完整。” 站中央的一名舞娘道。 切萨雷点头同意。 四人便开始挨个复述自己印象里的经历,并且互相补充了一些细节。 实际上从切萨雷的角度来讲,她们四个是完全没有任何嫌疑的,不过这一点不能告诉她们,以免影响她们协助破案的积极性。 毕竟她们四个人从头到尾都在一起,谁也没有和瓦恩公爵单独相处过,实际上没有作案的时机。 不过从她们的描述里,他倒是找到了一个在当天有和瓦恩公爵单独相处经历的人—— 那就是当天服务瓦恩公爵的管事。 这里每个大额消费的客人都会有一个专属的管事,瓦恩公爵也不例外。 殷无狩和切萨雷对视一眼,直接摇铃,把负责瓦恩公爵的管事给喊了过来。 管事知道的信息果然比舞娘们要多上不少。 切萨雷抓着他仔细询问了瓦恩公爵每次来这里而时间,发现他其实来的相当有规律,基本都是两周过来一次。 而且他从来都不看内场的演出,只在包间里面看专属表演,大部分都是针对贵族准备的那种,而且时间也相对固定,看完就走。 这对他们而言是非常有利的消息。 正是因为瓦恩公爵这种规律性的习惯,他仅有的几次没有按时离开的经历就显得尤为特殊。 而这几次服侍公爵的侍者里都有同一个人—— 托米。 更巧的是,上周,托米因为犯错,被开除了。 切萨雷眼睛一亮,立刻让管事提供了这个托米之前的住址,打算过去调查。 只要没有像案发现场那样有人专门用魔法处理过,追踪魔法是可以按照住处主人的残留精神力去进行位置锁定的。 原着里切萨雷也顺藤摸瓜摸到了这名侍者的身上。 不过殷无狩可不想让他继续这样白跑下去——如果他去了托米的住处调查,就会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而且所有的痕迹也都被清除的一干二净。 他揽住想要离开的管事,低声说:“还有一件事,需要你解答一下。” 管事挂着职业微笑,弯腰道:“客人请说。” 殷无狩盯着他,冰蓝双眸这一刻有一种像是无机质的金属一样的寒意,让管事忍不住整个人开始绷紧: “是谁把这名侍者安排进来工作的?“ 管事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他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隐隐发抖: “这,抱歉,这属于客人的隐私,我不能说……” 殷无狩挥挥手,让其余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包间里只留下他们三个。 切萨雷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严肃道: “你说的这位客人,他的身份要比瓦恩公爵还要高吗?” 管事眼睛转动一下,小声道:“这倒是没有……” “那就没问题了,”殷无狩摊手道,“这件事本来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不过是瓦恩公爵派来的魔法师使用了新型的时光回溯咒语,看到了当时托米入职的画面而已。” 管事睁大眼睛:“还能这样?” “当然,”殷无狩抱起手臂,“现在你可以说了。如果瓦恩公爵的事情因为你耽误的话,你不会想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 管事看看他,又看看切萨雷,身高只有一米七的他夹在两个人中间,实在是心底发虚。 他拿出一块手帕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以像蚊子一样小的声音说:“是注资我们会所的卡门子爵。” 正所谓公侯伯子男,按爵位的五个等级来看,子爵比公爵低了不止一等,也难怪管事在面对来自公爵的压力时,不敢继续为他保密。 甚至许多骑士都已经有男爵的爵位了。 不过这个世界的贵族有魔法的加持,生活条件相比许多其他小世界都要更加优渥,因此哪怕是子爵,也修建了自己的庄园—— 在一众大贵族的庄园里,它显得格外精致小巧,甚至有些寒酸。 但是它也有开阔的小花园和能够散步的蜿蜒小路,草坪大概占了两个篮球场那么大。 与其他的庄园不同的是,这座精致的小庄园没有种植时下流行的月季,而是种了许多白色花朵、中间带一点猩红花心的小花。 切萨雷曾经在其他地方见过这种花——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荼蘼。 两人没花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卡门子爵的住处,并且向门房通报了来意。 既然对方亮出了公爵府的徽章,卡门子爵没有不接见的道理。 他大概四十多岁,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鹰钩鼻的角度有些锋利,但是被他脸上和煦的笑容给柔和掉了许多。 “你们好,”他向两人打招呼,“还是第一次有瓦恩公爵府上来的客人,到我这里做客。” 这话说的不冷不热——看似十分有礼貌,但是双方都知道殷无狩和切萨雷不是什么从“瓦恩公爵府”来的客人,最多就是帮他跑腿办事的打杂专员。 殷无狩假笑了一下,切萨雷则完全面无表情,单刀直入: “据我们所知,您在两个月前曾经安排了一位名叫托米的侍者入职梦莱歌舞会,您和这位侍者是亲属关系吗?” 卡门子爵有些困惑的摇头:“托米?那是谁?我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个人。” 切萨雷抿唇,微微皱眉道:“公爵府上发生了一起非常严重的失窃案,我们现在怀疑,这件事就是他做的,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这样才能尽可能的洗清您自己身上的嫌疑。” 听了这话,卡门子爵似乎慌了。 他的眼神开始左右乱看,显得飘忽不定,脚下不停的左右踱步起来,一边转圈一边哀叹道:“哎呀,好,好。我真的不想说,都是你们逼迫我的——”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切萨雷,似乎想向他要一个承诺: “我没有主动向你们透露过任何事情,是你们逼问出来的,对?” 切萨雷面不改色的点头:“请说。” 卡门子爵这才长长的吐了口气,看起来整个人好像虚脱了一样:“其实我也什么都不知道,让托米入职歌舞会,这件事是帝都商会的副会长托我安排的。” 两人并肩离开了子爵府。 殷无狩侧眸看了一眼切萨雷:“你有什么想法?” 切萨雷皱眉道:“他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殷无狩欣然一笑:“嗯,还什么商会会长,我看他要么和那人根本不熟,要么就是有仇,栽赃嫁祸。” 切萨雷对此颇为认同:“不过他们家确实有个地方挺奇怪的——” 他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一眼,那大片盛开的花朵依然十分惹眼: “这种荼蘼花,我曾经见过。它是信奉秘宗的人献给他们供奉的神灵的,荼蘼本身其实会让人昏昏欲睡,对身体没什么好处。” 荼蘼光看样子的话其实挺漂亮的,之所以没有得到广泛种植,是因为它本身的香气。 如果靠近闻久了,就会让人昏昏欲睡。 第119章 秘宗信徒 “看起来……卡门子爵,有很大的可能是秘宗信徒。” 切萨雷低声道。 “这样的话就能说得通了,”殷无狩顺着他的话继续道,“逃走的侍者,或许把从瓦恩公爵嘴里套出来的咒语告诉了秘宗的人。” “但是秘宗要魔法卷轴做什么呢?” 切萨雷抬起手,食指蜷起,指节无意识的摩擦着自己的唇瓣。 这是个陷入思考中的动作,但看起却有点莫名的色气。 殷无狩的目光落在他被自己揉搓的发红的嘴唇上,在越陷越深之前一把拽开了他的手,飞快的亲了一口。 突然被亲的切萨雷:“……??” 殷无狩若无其事的站直身体:“说起来,秘宗信仰的神灵到底是什么?它真的存在吗?” “当然,它——” 切萨雷正要说话,忽然顿住了,他猛地看向殷无狩: “我知道了!” “我之前在书上看过,秘宗信仰的神只是费尔南,而费尔南吸食荼蘼花的香气,将狂热的信徒送往极乐世界!” “而它展露神迹的方式,就是在电闪雷鸣之中掀起风暴!用大魔导师制作的那张卷轴,能够完美复现!” 他一把拉住殷无狩的手腕,“卡门子爵庄园里大部分的荼蘼都还没开……我们现在就去交易市场,近期一定有人买过大批的荼蘼花!” 两人匆匆来到交易市场,但这里实在太大,售卖鲜花的店铺有上百家,一时之间无从找起。 殷无狩挡住了切萨雷想要往前走的步伐,翻出一片荼蘼花的花瓣,启唇道: “saadess-ouranf(觅影寻踪)” 花瓣上微光闪烁片刻,很快,就从他们的脚下绵延出一些同样带着微光的足印。 切萨雷惊讶的看着那微光铺成的指引: “这是……?” 殷无狩拍拍他的肩膀:“书上看的。” 他的《本世界力量体系知识大全》也不是白换的,对。 两人沿着足印所指的方向走去,很快找到了几家售卖荼蘼花的店铺。 他们挨家询问,调查最近有没有人购买了大量荼蘼花,果然找到了一家。 老板是个瘦削的年轻人,黑眼圈很重,他们进店的时候就见到他面朝墙壁坐着,墙上贴满了各种赛马的优势和胜率分析。 看来是个资深赌马爱好者。 因为检测魔法的存在,所以相对其他类型的赌博来说,赌马还算公平,因此经常有人把自己的全部身家压在上面,以图一夜暴富。 瘦削的老板回头看了看迈入自己店中的两个年轻人,态度十分冷淡: “要买什么花?” 切萨雷环顾四周,紫色双眸落在他身上:“荼蘼。” 原本无精打采的老板忽然坐直了身体。 他狠狠皱眉,仔细打量了殷无狩和切萨雷片刻,而后指着门边道: “我这里没有,出去。” ”现在没有,之前也没有吗?” 殷无狩从旁边的花架上拿下一小片掉落的花瓣,整体是白色的,中央一点猩红。 老板一见到那花瓣,却似乎更加紧张了,直接起身开始轰他们: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快出去,我这不卖!” “这也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荼蘼花是能够合法交易的植物,您何必这么紧张呢?” 殷无狩巧妙的拉着切萨雷避开他的手,“除非,您知道他们拿这些花想做什么。” 看着老板下意识瑟缩的身影,他满意的一笑。 切萨雷并没有像殷无狩那样拉着对方绕圈子的玩心,直接道: “我们只需要你提供这批荼蘼花的收货地址。说到底,这件事情和你没什么关系,而且你应该明白,按那些人的计划,他们本来也不会再有机会来找你麻烦了。” 毕竟那是批要去往极乐世界的狂信徒——人都死了,还怎么找别人麻烦? 老板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两个人顺利拿到了收货地址,切萨雷打算直接过去看看情况,殷无狩却提议: “我们先去趟议政厅,直接举报有人藏匿大量爆炸物。” 大部分正常的民事纠纷其实是教会负责处理的,但这样危害公共安全的恶性行为就可以上升到议政厅和巡察队了。 加上殷无狩加西亚家族继承人的身份,还有他那位在议会中担任常务的父亲,两个人上报的案情得到了高度的重视。 不出半日,当值的官员就调动了一百多人的驻军,直接将当时收货那批荼蘼花的农庄团团包围。 这农庄面积很大,四面都筑了墙,让人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不过一走近就能听到信徒们隐隐念诵教义的声音。 切萨雷走上前,敲了敲门。 门里很快有人走过来,将门拉开一条小缝隙,探头看出来: “谁啊……” 在看清外面来人的那一刻,他瞳孔紧缩,立刻就要把门关上! 那银发少年身后竟然跟了一大堆士兵! 但切萨雷的动作比他更快,直接一个禁锢咒甩了过去,让他手脚僵直的躺在了地上。 士兵们破门而入。 切萨雷向院子里看去,果然有个巨大的白色祭坛,占了很大一块地方,倒是不高,所以在院子外面看不到。 周围跪了一地的秘宗信徒,此刻正纷纷惊怒的起身,而后被士兵们踹的倒回地上。 站中央的显然是位祭司,他头顶还戴着华丽的三重冠,一见到这个阵仗,立刻后退两步,伸手向祭坛中央摸去。 金发的俊美青年就在这个时候从他身侧绕了出来,一脚把他整个人踢的横飞了出去。 第120章 你教教我 要说瞬发,什么咒语也不如直接上脚踹。 切萨雷无奈的摇摇头,而殷无狩已经上前将那祭坛中央的魔法卷轴给拿在了手里,对他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所有人犯缉拿归案,祭司本人是五级咒术法师,所有的“扫尾”工作都是由他完成,所以追踪魔法才会失效。 虽然是殷无狩和切萨雷两个人一起完成的,但是殷无狩一直以男性状态示人,所以牵扯到事件里的盖亚魔法学院的学生就只有切萨雷自己。 切萨雷的名声瞬间就随着被交还的魔法卷轴一起在整个贵族圈子里面传开了——主要是那些贵族少女的圈子。 她们中的很多人都是侦探小说的粉丝,现在听了切萨雷的英雄事迹,有一种看到小说主角跑到现实中的激动。 而这件事之所以会传播的如此迅速,罪魁祸首,就是公爵之女,凯西·瓦恩。 说起来,如果不是当初她求情,切萨雷现在可能还被瓦恩公爵给关在地下室里。 因此当她请求见面的时候,切萨雷没有拒绝,而是主动上门对她表示感谢。 只不过和凯西·瓦恩期待的相反,他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而是带着一位面容绝美的金发少女。 切萨雷拉着殷无狩的手,面不改色道:“我的未婚妻,露易丝。” 殷无狩轻挑了一下眉梢,没有戳破他小小的谎话,柔声答应了下来。 凯西顿时大失所望,原本的两人约会也变成了三人聚餐,她没滋没味的吃了几口,还要看着对面两个人在她面前狂秀恩爱,过了一会儿就看不下去了,找了个理由离开。 她一走,殷无狩就捏住了切萨雷的脸颊。 白皙的脸颊顿时多了几个红印。 殷无狩却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而是更加过分的横着拽了一下: “未婚妻,嗯?” 切萨雷看看他,因为脸颊变形,声音有些含糊,但完全没有任何犹豫: “你就是,我要和你结婚。” 殷无狩:“……?” 他指了指自己:“我是个男的。” 切萨雷没有丝毫动摇:“我知道,我不在乎。” 殷无狩松开捏着他的手,失笑道: “认真的?” 切萨雷点点头,目光看起来正直而清澈,显然对自己说的话没有任何怀疑。 “那也是你做我的未婚妻。” 殷无狩无奈的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说。 切萨雷抿唇,没有反驳,只是耳朵又开始发红: “也行,我不挑。“ 殷无狩:“……” 他叹了口气,目光温柔如水: “你还真是……不管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内核总是一样的固执啊。” 说到这里,他想起上一世楚忘川近乎于殉情的行为,又有点气的牙痒痒,抬手在切萨雷额头上猛戳了一下: “不撞南墙不回头。” 切萨雷被他戳的有点疼,茫然的捂着自己的额头: “撞什么?” 殷无狩若无其事的收回手,转移话题: “没什么,就是好奇。你这种性格,小时候爸妈如果总是管你说你,你会很难受?” 切萨雷的端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而后慢慢放下了。 他盯着杯子里漂浮的茶叶: “我……对他们,基本没有什么印象了。” 殷无狩拿走他的茶杯,直接倒了一杯红酒,推到他手边。 两人各自举杯喝了一口,没有相碰,但是切萨雷知道,对方在安慰他。 “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他低声道,“我五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了,后面我就一直寄宿在别人家里。换了一些寄养家庭……大部分的家庭都差不多。” 他拇指和食指捏住高脚杯下半部分透明的柄,轻轻旋转,看着里面的酒液不断晃动: “对于他们来说,我的长相和天赋都是一种很好的装饰。有点像是那种华丽的工艺品。或者被养在家里的宠物猫。” 殷无狩的目光沉了下来: “没有人把你当做家庭成员——是吗?” 切萨雷沉默片刻,摇头。 “我自己也没有这种想法,”他说,“有大人愿意负担我的生活开支,就已经很好了。我不会奢求更多。” 不会奢求。 如果十分想要某件东西,但无论如何努力也得不到它。 他这样骄傲的人,最后也只能安慰自己,我并不想要这个东西。 殷无狩握着切萨雷的手腕,将他转杯柄的右手抓过来,合在自己双掌之间。 两人修长的手掌重叠在一起,指尖交缠。 殷无狩低头,轻轻吻了一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切萨雷的手颤动了一下,但没有抽开,只是顺从的回应着他。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切萨雷不知不觉中喝了不少,脸色开始有点泛红。 殷无狩见状,叫来侍者结账。 现在已经很晚了,这里离盖亚还有一段距离,他索性直接带着切萨雷去旁边的宾馆开了一间房。 等到两人上了楼,才发现这是一间大床房。 切萨雷飞快的回头看了殷无狩一眼,呼吸的频率有点急促。 他已经刻意压抑着血脉里的躁动很久了。 殷无狩动作十分自然的关上房门,解开外套挂在衣架上,而后侧头看看切萨雷: “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切萨雷结巴了一下:“你,你先。” 殷无狩推开浴室的门进去了。 胡喜颤颤巍巍道:“主人,你要洗澡的话我先下了,今晚你一定要把持住啊……” 殷无狩舔了舔自己的犬齿, 从脑子里翻出在前两个世界都表现的十分优异的《清心咒》。 “放心,”他大手一挥,“看动画片去。” 胡喜还是不太放心,但是也只能心惊胆战的下线了。 等到殷无狩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刚才屋子里那种暧昧的气氛已经被一扫而空。 他身姿挺拔,浴袍系的一丝不苟,仿佛一位圣人。 切萨雷没好意思坐床,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端端正正的等他。 殷无狩向着浴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我都打扫干净了。你去。“ 切萨雷默默点头,拎起旁边的浴袍进去了。 殷无狩则直接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开始心平气和的念他自己的经,感觉自己已经是个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了。 他闭着眼睛念到第三遍,开始因为无聊而昏昏欲睡,正打算顺势睡着,却忽然感觉有一具温热的身体靠在了自己胸口。 ——房间的地面上铺了羊毛地毯,切萨雷走过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声音,他竟然没有发现。 殷无狩的经念不下去了,他抬手想要把切萨雷推开放在另一半床上,而后无比惊愕的发现了一件事。 入手尽是光滑温暖——而本该穿在某个人身上的浴袍,现在正好好的挂在衣架上。 切萨雷的声音有点发抖:“我没学过,你能不能……教教我?” 第121章 他不会输 这次某个人真的亏大了。 他痛定思痛,认为自己犯了三个非常致命的错误。 第一,不能因为自己从前的成功而心生骄傲,放松警惕之心。 第二,不能低估另一半的魅力,尤其是当对方十分主动、双腿环在你腰间的时候。 第三,要做双重保险,以后不能再念《清心咒》了,看起来因为之前念的太多,现在有了免疫力,已经失效了。 总之…… 殷无狩叹了口气。 也不算全无收获,当他看到某人腿根那颗红痣的时候,反正就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一边叹气一边回忆,只觉得手感真好啊,又捏了捏切萨雷的腰。 银发的少年显然还在梦里,只是睡的不太安稳。 现在他整个人的敏感程度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 咬一下耳垂都会绷紧腹肌。 该说不说,魅魔血统真是个好东西。 可惜的是,之前原本计划要吊他半年的计划失败了。 反正下一次红月总会来的,殷无狩破罐子破摔的想,要不然干脆就按每天一次的频率一直睡到那天好了。 说不定就把他给睡习惯了呢? “唔……” 他这边还纠结着,切萨雷却已经醒了。 他在殷无狩怀里动了动,银白短发在他肩头蹭了一下,慢慢睁开了那双紫水晶一样的眼睛,眼尾还带着点红。 昨天哭的太久了。 殷无狩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水。” 切萨雷却眯起眼睛看看他,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嗓音有点哑……嗯,也是昨天的后遗症: “我不要,我要你抱着我。” 殷无狩伸手把人搂进怀里,感觉他的态度和之前相比,果然有些微妙的变化。 虽然还是很粘人,但是好像强势了许多…… 起码之前的切萨雷不会对他说”我要xxx“这一类的话。 看来魅魔血统的影响力在得手之后果然逐渐消退了。 接下来如果切萨雷还是喜欢他,那就完全是出自于他的个人魅力—— 这样也不错。 殷无狩勾起唇角,在他头顶发旋上亲了一口。 怀里人却整个抖了一下,抬起那双还有点泛红的眼睛: “……晚上。” 他说。 殷无狩:“……?” 不是,我只是很纯洁的想亲亲你,我真的没有那么禽兽啊…… 两个人一起回了学院。 这次不管有谁问起他们两人的关系,切萨雷都是回答三个字:“未婚妻。” 殷无狩无奈的笑笑,顺从了他这点小脾气。 在某个刚刚长大的魅魔心里,显然这种事情应该是发生在婚后的—— 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种族天性会带来一个会彻底毁坏他现在的三观的未来。 他们这样高调的公开,果然还是招来了某些人的妒忌。 打头阵的当然是想泡校花露易丝但一直都没能成功得手的高年级贵族子弟—— 毕竟论实力,他们大部分都已经是七级以上的法师了,而切萨雷还是九级学徒; 论财富,他们都是给学院捐款的主,切萨雷还在领奖学金; 论出身,他们与露易丝门当户对,而切萨雷则是普通平民。 总而言之,在他们眼中,切萨雷能追到露易丝,那真是天上掉下来一个巨大的馅饼,简直要把他给砸死了。 因此会发生切萨雷被高年级生约战这样的事,也算是理所当然。 挑战他的是一个比他们早入学两年的学长,目前已经是六级火法师了,在同龄人里也是非常优秀的那一类。 他和殷无狩是同一个分部,自然更早注意到露易丝同学的美貌,并惊为天人。 可惜殷无狩目标十分清晰,除了被他归类为“有点用处”的菲力之外,其他人的示好,他从来都是礼貌谢绝,一点余地都不留。 因此这名学长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不敢冒然找他约会,生怕引起他的反感。 结果没想到被他们千防万防的菲力没和露易丝在一起,反而让隔壁分部的切萨雷成功了。 想到这里,和殷无狩同分部的学长们简直想要呕出一口血来。 虽然盖亚是魔法学院,但是同学们彼此之间的挑战书还是颇具骑士风范。 切萨雷收到的挑战书上面甚至还装饰了几朵铃兰。 措辞也十分礼貌,说明并非死战,而是出于守护自己所爱的公平对决。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而是先询问了殷无狩的意思。 在得到他的肯定之后,切萨雷才接下了挑战书,与对方约定时间地点。 学院有给学生们提供专门的竞技场,擂台下面内外布置了八层防御阵法,能够保证发生在场地中的魔力波动不影响旁边观战的人,非常适合进行挑战。 两个人自然也约在了这里。 到了比赛开始的时候,竞技场四周已经是人山人海,甚至还有心思灵活的人在这里兜售薯条、饮料和扑克牌。 胡喜:“前两个我都懂,但是扑克牌是做什么用的……?” 殷无狩扫了一眼:“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有时候双方都用防守反击的战术,没有人主动攻击,一场比赛打个四五小时也很正常,没有扑克牌的话,大家干坐着,实在太无聊了。” 万众瞩目之下,今天的两个关键人物终于来到了台上。 切萨雷没有穿平日里的法师袍,而是穿了一身轻便的衣裤,看起来更像是骑装; 而他对面的学长则走了与他完全相反的路线,竟然穿了三件法师袍—— 套在外面的两件上面都绣着许多法阵,看起来大概是每一件都有不同的防御效果。 两人礼貌的向对方微微颔首。 “无论是作为露易丝小姐的同伴还是她的爱慕者,我想我都比你更有资格。” 学长率先开口,一边说一边看了眼台下向这边望来的金发少女,吞了一口口水,紧张道: “露易丝,如果今天我赢了,不如抛弃这小子,考虑一下我!” 周围的同学们立刻跟着开始起哄。 少女笑了起来,蓝色的眼眸像是载满了星河: “学长,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因为切萨雷,他绝对不会输。” 第122章 负隅顽抗 他绝不会输。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连切萨雷本人都怔了一下。 他看向台下,对方坚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他从来都没有奢求过的信任。 他相信我…… 那一刻,切萨雷的心跳又开始加快。 只是与从前那种血脉奔涌的感觉不同,这一次,好像就只是单纯的,为他心动。 “那我们就开始。” 碰了一鼻子灰的学长收回视线,冷冷道。 切萨雷手指微动,金色的水幕从脚下升起。 对面抛来的大火球紧跟着狠狠撞击在水幕上。 数不清的液体被瞬间汽化,现场弥漫出一阵白烟,发出剧烈的声响。 六级法师可以选择自己的主修方向。 学长身为六级火法师,主修火系魔法,能够轻松地释放大部分火系中低难度的咒语。 切萨雷看准了这一点,释放的防御类刚好是水魔法的类型,对他有种天然的克制。 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咒语会被这样简单的拦截下来,学长面色一变,显然严肃了许多。 他谨慎的召出两个小小的火精小人围在自己身边作为防御,而后迅速念起咒语。 这是法师在战场上最为致命的一点。 大部分困难的魔法都有比较长的准备时间,如果没有人保护的话,法师在没有释放出咒语的时候就已经被敌人杀死了。 因此他们通常都隐藏在骑士团的身后,靠对方的冲锋来争取施法时间。 对于切萨雷而言,他在刚开始学习咒语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一直都致力于将其改善—— 下一秒,两枚早已雕刻好的徽章被丢到了学长脚下。 上面雕刻的古代魔纹熠熠生辉。 学长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就听一声轰然巨响! 他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气浪给掀翻起来,猛撞在了竞技场的防御墙上! 台下的人群前所未有的寂静。 学生们长大了嘴巴,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九级的魔法学徒竟然把六级火法师给……掀翻了??? “他扔的那是什么?” “好像是徽章……” “之前实训的时候我看他用过!是他自己刻的古代魔纹,那时候就很猛了,不过刻的面积还比较大,现在居然已经做到这么小的体积了!” “这算不算作弊啊?” “就是,他这是提前准备好的,如果这样都行的话我拿个魔法卷轴上去是不是也行。” “可是对面的学长也穿了有防御阵的法师袍……” “学长那个是人人都会穿的啊,可是切萨雷这个你之前在别人手里见过吗?” “对啊,他严重破坏了竞技的公平性!” “打不过就别打了,少在这里作弊!” 殷无狩皱了皱眉,侧头看向身后的人群。 他周围的几个人立刻安静了下来,但是远处的人则还在滔滔不绝的讨论,为切萨雷使用魔法徽章的行为算不算作弊而争执不休。 切萨雷也注意到了台下的嘈杂。 对面的学长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看来那三层防御法师袍的效果还是不错的,他看起来并没有受伤。 “接下来我不会再用预先制作好的徽章。” 切萨雷主动道,“学长放心,这是为了保证对战的公平。” 对面学长脸色发青,他握紧拳头盯着切萨雷,脱掉了自己身上的法师袍: “好,那我也不穿这个了,我们再来!” 这次他放弃了那些前摇过长的咒语,直接对着切萨雷开始全方位无死角的瞬发大火球。 如果一个火球无法击破他的防御,那就两个、三个……十个! 随着他的进攻,切萨雷不断的撤退,似乎想要开始打防守反击。 学长眼前一亮,认为自己的策略有效,立刻开始对他穷追不舍。 密集的火球轰击之下,整个场地都布满了水汽,不断升高的温度和缥缈的白雾让人有种进了浴室的错觉。 连殷无狩都开始有点热了,他翻出一块手帕,在自己额角按了几下。 切萨雷一直都在密切留意着台下的动静。 见到殷无狩的动作,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对那些汹涌来袭的大火球道: “——wayyne(疾风)” 霎时间,狂风四起! 呼啸的风声直接将火球吹的转过了方向,对着那学长的位置飞了回去! 学长措手不及,狼狈的翻身躲开,衣摆都被烧焦了一块。 台下的学生们不禁讨论起来: “这是什么咒语,我怎么没学过??” “我刚才看他口型说的是waynne,wayjar-hety-janne不是疾风咒吗?” “对,前后没错,中间吞音,是瞬发短咒!” “切萨雷不是九级魔法学徒吗,怎么连这个都会?瞬发是六级才会学的啊!” “他之前上课就用过,不过我们那时候都以为是偶然……” 他们的讨论声停了下来。 原来回头看去,所有的偶然,都是早有准备的必然。 学长虽然是六级火法师,但是目前能熟练瞬发的只有火球术和火焰屏障。 而切萨雷没有定性,他是全系法师。 对面火飞过来他就吹风,烧到脚下他就泼水,还能时不时随手挥出一道雷光。 因为对方的负隅顽抗,他甚至还实验了自己新掌握的、除风火水雷地五系以外的变种魔法。 重力加固和时间停滞。 对于大部分元素魔法师来说,他们体内的魔力都会天生的有自然倾向。 有的人偏向于火,有的人偏向于水,等到魔力浓度逐渐提高之后,就会有明显的分类。 单修其中一类法术的人最多,也有一些人的魔力倾向不太明显,会选择双修或者三修。 但是掌握的法术种类越多,也就越难精进,反而还不如单修一种进步更快。 而切萨雷使用的变种魔法,并非通用的日常魔法,更不属于元素魔法之列。 从本质上来说,这两个咒语甚至都是他自己从对古代魔纹的研究中领悟出来的,在当代法师里,大概除了他以外没人会。 学长对于这一类从没见过的法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在被切萨雷使用时间停滞定格的时候,他感受着自己手里还没有释放出的火魔法的热气,心脏都快要跳出喉咙了。 第123章 美色误人 从此刻开始,这场比赛的结果已经毫无疑问。 “看起来要给这名学生重新评级了,他的水平已经在六级以上……” 几名老师低声讨论,目光时不时落在切萨雷的身上。 终于,学长举手投降。 切萨雷礼貌的对他颔首,转身下台,向殷无狩走去。 殷无狩对他抬起一只手。 两人手掌在空中相击,纷纷露出笑容。 “你最后用那几个咒语是刚研究出来的吗?” 殷无狩问。 切萨雷点头,大概讲起了自己的思路,两个人边走边聊,很快走到了湖边。 夕阳橙红色的霞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晚风无比静谧,惬意而温柔。 “又快到红月了啊。” 切萨雷看着湖面,感慨了一句。 殷无狩目光一凛,唇角笑意褪去了一点,很快又恢复如常。 - 红月并不是严格卡着半年时间限出现的,可能会前后错开几天。 殷无狩采取了紧迫盯人战略,尽量和切萨雷形影不离。 甚至连切萨雷他们分部的课他也跟着去旁听了,美其名曰想加深一下对课程内容的了解。 其他课程都没什么问题,只有魔药课有点麻烦。 前半节课讲理论,老师没说什么;后半节课他们要开始实操了,老师一眼就发现了共用一套坩埚的殷无狩和切萨雷,并且要求殷无狩立刻回去把自己的坩埚拿过来。 殷无狩只好离开教室。 切萨雷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小声说:“我下课马上就出去找你。” “也行。” 殷无狩点点头,反正现在回去取坩埚再回来上课的话也基本快到下课时间了,他就直接在门口等一会儿算了。 想到这里,他在教室外面找了个长椅坐下,等待切萨雷。 这节课上课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坐了没多一会儿,天色就逐渐暗了下来。 殷无狩坐直身体,盯着昏暗的天际线。 不多时,浮云慢慢散去,血色的月光浮现出来。 ——腥红之月,逢魔时刻。 糟了。 殷无狩立刻起身敲响教室门: “老师,切萨雷的亲属来学校找他了,麻烦让他出来一下。” 很快,门被从内推开。 银发的少年站在门边,平淡的扫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我没有亲属了,我以为你应该知道。” 他说完就退了回去,门又在殷无狩面前合上。 殷无狩眉心蹙起。 胡喜目瞪口呆道:“他他他……他怎么忽然这么冷淡了???” 殷无狩没有回答它的话。 他抱着双臂守在门边,一动不动的等待着。 几乎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下课了。 教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学生们三三两两的往外走,偶尔有几个人以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来回打量等在门口的殷无狩。 等到所有人的都走的差不多了,银发的少年才慢吞吞的走了出来。 殷无狩没有因为他之前的态度生气的意思,十分心平气和的开口道: “切萨雷同学。” 切萨雷低头向外走的脚步顿住了。 他转身看向殷无狩:“哦,是你。” “不好意思,”他紫色的眼睛看起来如同无机质的冰冷宝石,“我觉得我们两个不太合适,和你说清楚比较好。” 殷无狩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只是平静的接受了他的话: “可以,不过我想了解一下你单方面结束这段关系的原因。” 切萨雷有些困惑的歪了歪头:“就是单纯的没有感觉了而已,没什么特别复杂的原因。抱歉,希望你能找到更适合你的人。” 说着,他想了想,补充道:“以后遇到困难可以找我……我会尽量帮助你的。” “那么,就这样,再见。” 他对殷无狩微微鞠躬,毫不留情的离开,衣摆在空中画出一个无情的弧线。 “等等。” 对方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尽管不想再和对方有更多牵扯,但出于礼貌,切萨雷还是询问道: “还有什么事吗?” 很明显,切萨雷还有之前的记忆。 殷无狩仔细观察着他的行为和动作,无比确信,除了突然不爱他以外,切萨雷哪都没变。 “有一些古代魔纹我看不懂,想要请教你一下。你放心,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学术交流。” 切萨雷沉默片刻,点头道: “可以,明天上午图书馆见,你今天可以把要问我的其他问题也一起整理出来。” 他的意思十分明显。 一次性问完,以后不要烦他。 殷无狩微微蹙眉,食指的指节无意识的曲起,摩挲着自己的嘴唇。 第二天上午,殷无狩赶着图书馆开门第一波进去,果不其然,就看到切萨雷已经等在之前的位置上,正在翻看一本书。 切萨雷翻过一页,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坐下。 他侧头看去,金发的少女回望着他,蓝眸弯成两道月牙。 “就是这几个问题。” 她把手里的书推开他,其中几页夹着书签,是他之前叠的小纸鹤。 切萨雷面无表情翻开书页,对那些小纸鹤视若无睹。 殷无狩安静的听着他的讲解,在他说话的空隙中开口问: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切萨雷摇了摇头。 ……不应该啊。 红月刚刚出现,如今他和切萨雷走的最近,为什么他没有被选入择偶范围? 应该是可以重复选择的才对,原着里的公主就被切萨雷重复选择了四次。 很快,所有问题都讲完了。 切萨雷礼貌的将书还给殷无狩。 殷无狩当然不能就这么离开。 他找不到原因,那干脆就不找了。 “如果你还打算继续恋爱的话,考虑一下我怎么样?” 他微笑着问切萨雷。 银发的少年似乎怔了一下,眼神中带着点茫然,沉默片刻才说: “男生还是喜欢女孩子比较合适……你也应该找个女朋友才对。” ……原来如此。 殷无狩心中一沉。 看来切萨雷现在对他的性别已经有了清晰的定位,完全把他划入了同性的行列,所以这一次,他被排除在备选名单之外了。 尽管他还能继续使用女性外表的伪装,但对切萨雷已经无效了。 说到底,还是之前没忍住的问题……被那样折腾过之后,切萨雷大概怎么也不可能继续把他当女生了? 这样一来,事情就有点棘手了。 第124章 这不是他 殷无狩故作无事的转移话题,并礼貌的对切萨雷说: “你要回宿舍吗?我送你回去。” 切萨雷捏着手里的书沉默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总有一种烦躁的感觉,静不下心,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回去试试把之前没有缩成短咒的一些咒语重新整理一下。 两个人像往常一样并肩离开了图书馆,只是此前一直交握的双手隔开了一段距离。 殷无狩看着切萨雷上楼,确保他今天不会碰到其他女生,这才转身离开。 ……今天可以这样,但是明天切萨雷就要上课了,到时候教室里的女生就太多了。 殷无狩抬手揉了揉眉心。 既然现在这种方式不行,那就换一种策略。 - 第二天,盖亚的校花露易丝·加西亚小姐就休学出门远行了。 这个消息立刻在她的分部里传开,并且飞快的传递到了切萨雷所在的分部。 不少人凑到切萨雷身边问他是不是和露易丝吵架了。 切萨雷:“……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 众人想起两个人前一天还如胶似漆的样子,再看看此刻切萨雷冷若冰霜的态度,简直都要惊呆了。 原来如此,渣男竟在我身边! 这样一看露易丝根本就是受了情伤才会突然走的! 他们彼此对视,目光中传递着心照不宣的信息。 几个女生憋不住了,跑到教室外面窃窃私语: “天啊,露易丝也太可怜了……” “就是啊,我本来还说他们两个很般配呢,结果这才几天。” “看切萨雷完全不伤心的样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真是想不到他竟然会舍得把露易丝甩了……” “安娜你之前不是还暗恋过他来着?” “我现在就庆幸,还好我没和切萨雷表白,不然现在被甩的就是我了。” 切萨雷的耳朵动了动,抿着唇翻手里的书,但心里还是莫名的烦躁。 过了不知道多久,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他才忽然回神,发现自己的手指在无意识的摩挲着书上的一个小插图。 图片被施加过魔法,一只蓝色的小鸟正在低头梳理自己的羽毛。 它翅膀的颜色和某个人的眼睛一模一样。 切萨雷挪开手指,把书合上。 他的目光从前排坐着的女生身上逐一滑过。 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她是谁? 某一瞬间,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忽然席卷而来。 切萨雷单手按住自己的额角,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他清晰的记得,不久前自己还疯狂的迷恋着露易丝—— 不,应该说是路易斯。 两个人相处时的一切还都历历在目。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记忆里鲜活的笑容在他的回忆中就像是几十年前的老照片一样褪去了颜色。 他明明在回忆自己的过往,却好像在看一个由别人出演的电影。 他找不到任何共情。 但尽管如此,从那些记忆里,他也能看出,路易斯是一个人很好的人。 他英俊,聪明,优雅,博学,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完美的爱人。 他们两个人也十分合得来,不论是从感情还是从学术上,路易斯都满足了他所有的要求。 为什么自己会忽然之间就不喜欢他了呢……? 而且看路易斯昨天说的话,明显是还喜欢自己…… 切萨雷开始茫然。 就像一个人很喜欢吃巧克力,吃了许多年,每天吃不到就浑身难受。 突然有一天他就不爱吃巧克力了,一口都咽不下去,这会是因为什么? 难道我真的是个得到之后就会厌弃的渣男吗…… 不,我…… 我曾经对自己发誓,要永远守护他…… 剧烈的头痛忽然袭来。 那种尖锐的刺痛感就像是一柄尖刀猛然从脑后贯穿,一直插到额前。 切萨雷双手死死抱住头,痛苦的低吟了一声。 他听到周围的同学们惊慌的喊来老师,要把自己送去医务室,想要挣扎着说我没事,但是却一点也动不了。 这种痛已经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让他整个人像痉挛一样抽搐。 老师见状,只好对他念了一句什么咒语。 很快,切萨雷的意识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是在医务室狭窄的床上。 魅魔已经数百年没有出现过了,老师自然没有找出切萨雷头痛的真实原因,只说他可能最近压力太大了,建议他停课几天,好好休息一下。 切萨雷沉默的回到了寝室,翻出几本书,试图自习。 然而安静的房间反而让他自己更加静不下心。 路易斯走了。 他忍不住开始猜他可能会去哪里。 猜了几个地方,又都被他自己逐一否定。 “我在干什么……” 切萨雷失神的看向窗外,“难道我真的要去找他?” 不。 当然不。 现在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我为什么要去找他? 但是—— 我又为什么会突然和自己的爱人做回普通朋友? 路易斯,他是我的爱人啊。 我爱过他…… 我爱过他吗? 我真的懂得什么叫爱吗? 翻开的笔记上,还写着两个人一起留下的注释。 那一刻,切萨雷忽然意识到,就算他和路易斯不是爱人,也一定会是最好的朋友。 他们兴趣相投,天赋相仿,他们是世界上唯二对古代魔纹有所涉猎的人。 他们怎么可能只是普通朋友?? 他的手指剧烈的颤抖起来,拿在手里的本子摔在地上。 切萨雷立刻蹲下身,试图把笔记本捡起来,但几次都失败了。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疼的双唇发白,身上几乎被冷汗湿透。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钻心的头痛才逐渐停下。 切萨雷神情恍惚的从地上把自己撑起来。 这样不行。 一旦他开始探究自己的想法,思路就会被剧痛打断。 而寝室里太安静了,又只有他自己,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思绪。 想到这里,切萨雷开门下楼,沿着路一直走,直接出了学院。 第125章 种族本能 切萨雷漫无目地的向前走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阵喧哗声。 他抬头看去,却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一家酒馆的门口。 敞开的大门用魔法做了欢迎的泡泡,各种不同颜色的泡泡不断膨胀又破裂,在门口来回飘动。 喧哗声就是从门里传来的。 切萨雷走了进去,在台旁边坐下,点了一杯黑麦酒。 很快,就有几个年轻漂亮的女生凑过来,问他是不是单身。 因为这个世界女性地位比较高,女生的服装款式本来就十分繁多而大胆。 这里又是酒馆,她们都精心打扮过一番,其中一个女生穿着黑色的低胸礼裙,施过魔法的猫耳就像真猫咪的耳朵一样在头顶抖动。 切萨雷的目光与她短暂的对视,那一瞬间,他这两天一直以来的烦躁竟然全部都消失了。 他错愕的睁大眼睛,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果不其然,那种烦躁的感觉又如影随形的重新出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切萨雷的背后一点一点的泛起寒意。 不巧,那名女生的性格也是非常主动的类型,不然也不会跑过来和切萨雷搭讪。 她见切萨雷不说话,便上前一步,把自己的手搭在了他放到桌面上的手掌上。 切萨雷整个人抖了一下,立刻就想把手拿开。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心脏陡然一沉。 紫色的双眸又一次泛起猩红的颜色。 女生的手仿佛有千斤之重,切萨雷竭尽全力想要抽回手,却一点都动不了。 来自血脉本能的力量在这一瞬间压制住了他,让他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切萨雷的瞳孔放大,脖子侧面隐隐爆出青筋,但手却依然放在桌上没动。 女生见他没有反抗,微笑着打算继续上前。 切萨雷的呼吸几乎凝滞了。 不…… 他无声的在心中道,不,别靠近我,别靠近我——! 但他的身体只是顺从的等待着女生的动作,没有任何抗拒的表现。 “不好意思,他今晚已经有约会了。” 低沉的男音在他身侧响起。 女生的动作被人拦下,只好收回了手。 切萨雷耳中嗡鸣,几乎听不见两个人在说什么。 片刻后,似乎是因为之前的那个女生走远了,他终于找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僵硬的动了动手指。 一块手帕被放在他手边: “擦一下。” 切萨雷抬眸,金发的英俊青年单手撑着头,坐在他旁边。 见他没有动作,青年抬手拿起手帕,另一只手捏住他的手掌,在他手背上仔仔细细、一点一点的擦拭过去,力道有些大,苍白的手背上很快就被擦出几道红痕。 切萨雷垂眸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刚才那种被本能压制住的感觉。 他喉结滚动一下,低声道: “谢谢。” 殷无狩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收回手帕,将切萨雷修长的手掌翻过来,手心向上,五指张开。 而后坚定的把自己的手指从他手指的缝隙里穿了过去,与他十指交握: “这样你会不舒服吗?” 切萨雷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诚实的小声说: “不会。” 他抿着唇仔仔细细的打量握着自己的人。 金色碎发,碧蓝双眸,英俊的就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一样。 除了性别以外,其他地方都完美符合自己的审美。 殷无狩拉着他起身: “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切萨雷被他握着手,低头跟在他身后。 刚才那种感觉还让他心有余悸,以至于他本能的不想与任何女生对视。 殷无狩看着他乖巧的样子,拉着他的手紧了紧。 看到切萨雷让别的女生摸自己手的时候,他真的是快要气炸了。 尽管是他自己有意晾着他,但是一直乖巧温顺的小狗突然开始不听话了,果然还是让人无法接受啊。 殷无狩拉着切萨雷进了隔壁的一家咖啡店。 两个人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背后是高大的绿植遮挡,从外面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 圆桌两边各有一个小沙发,殷无狩坐在切萨雷对面,终于松开了他的手。 切萨雷暗暗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和殷无狩相处的时候他就是很容易紧张。 然而对方显然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金发的青年十分绅士的开口: “不介意的话,我能抱抱你吗?” 切萨雷愣了一下:“什么?” “只是作为朋友的拥抱而已。” 殷无狩微笑道:“算是对我刚才帮助的感谢,可以吗?” 切萨雷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殷无狩起身,挨着他坐下。 这种咖啡店的沙发用作单人的时候很宽大,双人的时候就有点过于窄小了。 两个人的大腿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切萨雷有点不自在的想动一下,但殷无狩却已经侧过身来,抱住了他。 这个怀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切萨雷靠在殷无狩怀中,安静了下来。 “刚才那个女生摸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害怕?” 殷无狩抱着他,在他耳边低声说: “我看你脸色都白了。” 或许是被这过于熟悉的拥抱所迷惑,切萨雷低声道: “是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感觉自己很奇怪。” 他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攥着殷无狩的衣摆: “我总是很烦躁,什么都做不了……但是刚才和那个女生一对视,那种烦躁的感觉立刻消失了——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就好像我中毒了,她是什么解药一样。”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想要躲开她的时候,我的整个身体就忽然不受我自己控制了,完全僵在原地不能动。” 切萨雷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渣男,终于闭嘴了。 但是抱着他的人的胸膛却忽然震动起来,耳旁传来对方的轻笑。 切萨雷困惑的转头看他:“你笑什么?” “笨蛋。” 殷无狩揉了揉他的头,见切萨雷没反抗,就得寸进尺的把手向下滑到他腰间不松手了: “你真就对自己的种族本能一无所知吗?” 切萨雷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腰上捏来捏去,只觉得既陌生又熟悉,忍不住稍动了一下: “什么种族本能?” 他怎么没听说过人类还有这种本能? 殷无狩望进他还带着一点红色的眼底: “魅魔的本能。” 魅魔。 切萨雷如遭雷击,整个人惊呆了。 他不可思议的看向殷无狩: “你、你知道我……” “嗯。” 殷无狩在他腹肌上按了几下: “早就知道了。” 第126章 魅魔混血 魅魔和人类的混血,是切萨雷最大的秘密。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 哪怕是现在收养他的家庭,也完全不知道他真正的母亲是一只魅魔。 如此低贱的、卑劣的、肮脏的血,在他身体中流淌。 ……只要想起这件事,他就会意识到,自己从来都不是真正的人类。 既不是魔族,也不是人类。 他只是一个伪装成人类的怪物,苟活在人群之中。 他曾经无比恐惧,害怕有人发现这个秘密,将他从人类的社会里驱逐出去。 而现在,路易斯说,他早就知道…… 他早就知道他身上流着魅魔的血…… 切萨雷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下一刻,他骤然起身,就要夺门而出! 殷无狩眼睛眨也没眨一下,抬手拉住他的手腕,把他猛地向后一拽。 刚站起来的切萨雷就这么失去了平衡,向后倒下去,跌回了他的怀里。 “不许跑。” 殷无狩垂眸看他,微微眯起那双蔚蓝的眼睛: “你就不想知道我怎么发现的?” 切萨雷原本还想要挣扎,听了这话,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他一动不动的呆在殷无狩怀里,像一个静止的雕塑。 过了半晌,殷无狩才听见从他喉咙里传来的微不可闻的气音: “……怎么、发现的?” 殷无狩看他紧张到嘴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的样子,忍不住捏捏他绷紧的脸颊: “别这么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切萨雷还是紧绷着身体,只是长长的银色睫毛随着他的动作抖了一下。 殷无狩把他整个人往上托了托,抱的更紧了一点。 他的胸膛温暖而宽阔,靠上去的时候真的很有安全感。 切萨雷抿着唇,任由他动作。 “上一次红月的时候,你的眼睛在月色下变成了血红色。” 殷无狩指了指自己的瞳孔:“刚才在酒馆里也是,这是魅魔的血脉被激活的征兆。” 切萨雷的眼睛微微睁大: “我不知道……” “你仔细想想,应该还有些其他和上一次相似的身体反应?” 殷无狩提醒道。 切萨雷回忆起那一次和殷无狩在月色下散步的时候。 某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种令人心悸的酥麻,沿着手臂一路向上,血脉沸腾一般奔涌,冲的他脑海里一阵嗡鸣。 这一次,在酒馆里,那种血脉奔涌的感觉也出现了。 只是他拼命的想要逃走,所以原本的享受变成了炼狱一般的折磨。 “我曾经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关于魅魔的介绍。” 殷无狩抱着他,胸腔随着说话的声音微微震动: “成年魅魔在每次红月出现的时候都会进入求偶期。在地狱,红月每周升起一次;但在人间,月亮大多数时候是明亮的黄色,红月每半年才会出现。” “进入求偶期的魅魔,眼瞳会变成鲜血一样的红色。” 儿时的回忆忽然从脑海中闪过。 “原来是这样……” 切萨雷喃喃道。 怪不得小时候他的母亲每半年就会换一个情人……怪不得那时候身为猎魔人的父亲追上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但她既然生下了自己这个孩子,想必还是真心爱过他的,就像…… 切萨雷犹豫的抬眸看向殷无狩,连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瑟缩了一下,低声问:“……你既然知道我有魅魔的血统,不觉得我很脏吗?” 殷无狩凝视着他,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一点也不。” 他说,声音异常坚定。 “什么是脏,什么又是干净?如果只是身上有魅魔的血就算脏的话,人类的血有比魅魔好到哪里去吗?” 殷无狩冷笑一声: “真正肮脏的是那些把无辜的少女卖进妓院的人贩子,而不是被迫违背自己的意愿出卖肉体的女孩子。” “如果一只魅魔肮脏,那必然是因为他做了让人厌恶的事,而不是因为他生下来身上没有流人类的血。” “大部分时候,”说到这里,他松开手指,轻轻揉了揉切萨雷的下巴,像安抚一只小猫,“所谓的守贞只不过是因为不被爱、或者害怕被人伤害而已。前一种是自己条件太差,另一种是对方条件太差,说出来简直让人发笑。” 切萨雷怔怔的看着他,似乎三观都被他这番豪言壮语给击碎了。 殷无狩凑近他,呼吸吹拂在他的唇瓣上: “我知道你现在不爱我了,但这只是你的生物本能,并不是你的真心。你问问你自己,真的讨厌我吗?” 切萨雷的瞳孔颤动一下。 ——讨厌他吗? 不。 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他。 殷无狩用手指轻轻描摹着他眉眼的轮廓: “人不能被本能支配,你是人类,不是魅魔,我相信你能控制自己,不论这个过程要多久,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切萨雷慢慢的抬起手,回抱住他: “……嗯。” 第127章 长期工程 在校花露易丝离开之后,加西亚家的少爷路易斯·加西亚终于入学了。 他和自己的“表妹”有着一模一样的金发蓝眸,面容俊美,挺拔高大,身世不俗,自己又没什么花边传闻。 简直是全学院女生的梦中情人。 可惜的是,这兄妹俩不光长得一样,连喜好也是完全相同。 路易斯入学当天就要求和切萨雷去同一个分部。 更是把自己的寝室搬到了切萨雷楼上。 两个人坐同一排上课,下课的时候走路都要紧贴在一起,有女生过来想和他搭话,他立刻拒绝: “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说完还要立刻拉着切萨雷一起推开,如同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一整个对切萨雷一见钟情,痴心不改的模样。 众人:“……” 不是,加西亚少爷,您到底知不知道您的表妹刚刚离开这个伤心地啊! 而且伤了她心的就是现在您搂着的那一位! 要是让可怜的露易丝知道切萨雷又和自己的表哥搅合在了一起,一定会伤心欲绝…… 嘶……这是什么年度家庭伦理情感大戏??? 想到这里,看戏的欲望终于战胜了对帅哥的追求。 女生们停止了对路易斯·加西亚的围攻,转而变成了对他和切萨雷的围观。 殷无狩的原则是,只要她们不靠近到切萨雷身边,愿意看就看,无所谓。 这两天因为魅魔的血脉一直处在寻找目标的状态,切萨雷表现的有些反常,总是情不自禁的盯着路过的女生发呆。 殷无狩自然十分细心体贴,无微不至,只要发现他发呆就第一时间捂住他的眼睛。 这种时候切萨雷就会整个人猛地颤抖一下,心虚的闭上眼睛,睫毛轻轻在殷无狩掌心里扇动。 那种来自血脉里的躁动会时不时控制他的精神,让他的大脑处于某种诡异的状态,自制力变得很差。 而且随着“空窗期”的延长,这种状况还逐渐加重了。 到了红月过后的第五天,下课时,切萨雷终于控制不住,伸手拉住了旁边路过的一个女生的衣摆。 女生惊讶的回头。 殷无狩无比自然的拉开切萨雷的手,并递给她一支笔: “不好意思,我们刚才捡到的,想问问是你的吗?” 女生摆摆手离开了,因为和两个大帅哥对视,还脸红了一下。 切萨雷神情恍惚的闭上眼睛,鼻翼轻轻抽动,似乎在嗅着空气中的什么味道。 殷无狩捏住他的鼻子,无奈道: “人都走了。” 切萨雷这才慢慢张开眼睛,无焦距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双瞳颜色猩红如血。 殷无狩皱了皱眉: “这样不行,我们试试别的方法。” 说着,他站起身,把切萨雷也牵了起来。 切萨雷被他握着手,乖巧的跟着他一路进了洗手间。 殷无狩拉着他进到一个无人的隔间里,关上门,直接把他整个人压在门上: “张嘴。” 他说。 切萨雷听话的张开嘴,露出微红的舌尖。 殷无狩直接咬了上去。 这是…… 切萨雷的瞳孔瞬间放大。 他立刻死死的环住殷无狩的脖子,热烈的回应起来。 亲吻间,切萨雷的喉结不住的滚动吞咽着。 ——太久了,他等了太久了。 对于一只魅魔来说,在这样的状态里干熬,简直是不能想象的噩梦。 他像一条被从水里面捞出来丢在岸上的鱼,浑身的鳞片都干裂了,在垂死的边缘挣扎。 一游到浅浅的池塘里,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周围所有的水分都吸干。 殷无狩享受着他的主动,扬起唇角。 看来从体液的角度上来讲,性别是无所谓的。 早知如此,一开始就应该把他关起来,反正满足他的需求就行了。 他充满恶意的幻想了一番,到底还是舍不得这样折腾自己的爱人,小心的抬手环住他,将他托高了一点,方便他继续动作。 切萨雷停下来的时候,自己的整个舌尖和嘴唇已经完全麻木了,暂时失去了触觉。 但是他的眼神却是许久未有的清明。 所有红色的痕迹都消退了,明亮的紫眸如同透彻的水晶。 他想起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看看殷无狩比平时肿了几分的唇瓣,羞愧道: “谢谢……不,我是说对不起……” 殷无狩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轻声说: “应该是我谢谢你,亲爱的,我很喜欢这样。你要记得多亲我。” 切萨雷的脸终于红了。 他眨眨眼睛,小声说:“好的……” 两个人整理了一下衣服,离开洗手间。 切萨雷不敢抬头,鬼鬼祟祟的跟在殷无狩身后。 殷无狩则无所畏惧,昂首挺胸,走的比之前还要自信。 老婆亲出来的都是老子的勋章! 不怕看! - 从这天开始,只要旁边没人,切萨雷都会凑到殷无狩旁边,抱着他的脖子亲他。 殷无狩喝的水都比平时多了一倍。 但只是亲亲似乎也还是不够。 晚上,殷无狩的寝室门外响起敲门声。 他拉开门,毫不意外的看见等在外面的切萨雷,扬眉问: “要亲?” 切萨雷拽了拽自己的领口: “……还想要点别的。” 殷无狩凝视他片刻,抬手搂着他的肩膀,把人带了进来。 房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 翌日,天光大盛。 殷无狩打了个哈欠,正要起床,一条光滑的手臂就揽住了他的脖子,接着整个人靠在了他胸口。 某个银色的脑袋来回蹭了蹭,过了一会儿,有点发哑的声音响起: “我还想要……” 殷无狩:“……” 老婆都要求了,还是满足一下。 等到他们收拾好下楼吃饭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切萨雷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比之前好了许多,看起来容光焕发,完全是被喂饱了的模样。 殷无狩看的嘴角抽搐,感觉自己像是被狐妖采补的柔弱书生。 这一套显然可以行得通,只要每天坚持就行。 切萨雷的状态稳定下来之后,再也没有盯着哪个女生看过,让殷无狩轻松了不少。 可一旦有异性离的太近,他还是会局促的浑身绷紧,闪身躲在殷无狩身后。 到了半夜,有时候他会突然从梦中惊醒。 在梦里,他忘记了路易斯,又一次对自己的爱人视若无睹。 那种完全被本能所掌控的感觉让他无比恐惧。 他在害怕,害怕他自己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殷无狩常常感觉到他摸索着拉住自己的手,好像这样才能重新睡着。 ——和本能对抗,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这是一项注定旷日持久的长期工程。 - 学院的年度考核要开始了。 切萨雷之前露的那一手瞬发魔法,让学院为他设置了单人考场。 全程有四个主考官负责考核他的各项能力,最后综合给出一个人全新的评级。 这一次,他连跨四级,直接成了五级咒术法师。 这是整个盖亚学院建校以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切萨雷名噪一时,成了大众口中的天才。 ——所谓天才,不过付出了远超常人的努力而已。 同学们吃饭的时候他在学习,同学们逛街的时候他在学习,同学们休息了他还是在学习。 如果没有此前无数个用心钻研古代魔纹的日日夜夜,他不可能有今天这样的成绩。 殷无狩是亲眼见到切萨雷如何一点一点的走到今天的,他真心诚意的为他鼓掌。 因为他值得。 哪怕是最顶级的天赋,如果不付出大量的汗水,最后也不过是被埋没于尘土之中而已。 这一次,没有人说加西亚家的人眼光不好了。 反而有许多贵族少女重新把目光放在了切萨雷身上,想着等他下一次分手的时候,要不要自己上去试试。 可惜与蒸蒸日上的学业不同,切萨雷的魅魔本能依然蠢蠢欲动。 因为没有选定固定的目标,每次有女生靠近的时候他都会皱眉退让,躲在殷无狩身后才能松一口气。 院长得知他的评级结果之后,认定他是这十年来最有潜力的天才,将他上报给了法师塔。 隔日,切萨雷就收到了法师塔的邀请,请他去法师塔第二十层。 整个法师塔的结构是从低到高的,楼层越高,自然地位也越高。 能收到第二十层邀请的人,都是被认为有成为大魔导师潜力的人,可以在那里被皇室接见。 这意味着数不尽的资源,和许许多多普通学生一辈子都不敢想的机会。 但切萨雷在收到邀请之后,却直接拒绝了它。 第128章 不想分开 去法师塔,意味着要和殷无狩分开。 对于现在的切萨雷来说,这件事让他感到恐惧。 殷无狩并不知道他此刻的情绪变化,他只是猜测切萨雷大概是受到了血脉的影响,最近变得十分粘人。 在原着里,切萨雷通过了法师塔的试炼,成功晋级四级星夜法师,这是一段很重要的剧情。 四级以前的法师肉身脆弱,一踢就跪,四级以后肉身开始向“虚空化”和“白骨化”两个方向发展,他们才算是有了真正的自保之力。 殷无狩揉了揉切萨雷的银发:“不要这么急着拒绝,这其实还算是一次不错的机会。” 切萨雷看看他,垂下眼睛:“我不想去……” “为什么?” 殷无狩握着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掌心,把他修长的手指当成玩具来回揉捏。 切萨雷顺从的任由他动作,抿唇道: “之前就是因为和你分开,所以我才会突然忘记对你的感情。这次不知道要去多久,我……” 我害怕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已经不再是我了。 殷无狩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对上切萨雷的紫眸,清晰的看到了那双眼睛里面的伤痛和恐惧。 原来对于切萨雷来说,遗忘对他的感情,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 切萨雷似乎被他探究的视线惊了一下,匆匆移开目光: “但是,如果你认为这很重要,那我会去的……” 殷无狩沉默的握住他的手。 过了半晌,他轻声说: “不要勉强自己去做原本不想做的事啊,笨蛋。” 切萨雷的手指动了动,摇头说: “可你让我做的事,我都想完成。” 殷无狩捏捏他的脸颊: “人是不能依靠他人的判断活着的。就算是最亲密的人也不行。你要学会自己做决定,哪怕这个决定违背了我的期待,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支持你的。“ 他笑了笑,眸中闪烁着细碎的星光。 “虽然我总说你是我的小狗,但实际上,我们从来都是平等的,你是我的爱人,我尊重你所有的决定。” 切萨雷盯着他,眼眶不知不觉的红了。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殷无狩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他的眼睛。 “欢迎来到大人的世界。” 法师塔的人显然并没有因为切萨雷的拒绝而气馁。 第二天,竟然派了两名四级亲自过来邀请切萨雷,还等在教室的门口。 周围的同学:“……” 这辈子没见过哪个学生这么大阵仗…… 切萨雷在一片羡慕的眼神里走到门外。 那两名四级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他们不仅看好切萨雷改造瞬发短咒的能力,更在乎他对古代魔纹的研究进展。 法师塔在今年的试炼里打算尝试利用古代魔纹体积小的特点,把原本要刻在地上的复杂传送阵转制到小型的道具上,因此需要切萨雷的帮助。 只要切萨雷同意,他们可以为他提供极为丰厚的条件,包括但不限于给他开出与在校教师等额的年薪、专门的独栋住所以及实验室等等。 但这些条件显然还是不足以动摇切萨雷和殷无狩死死黏在一起的决心。 开口道:“谢谢,可是我不想搬去法师塔住。” 对面的四级道:“只要两周。” 切萨雷摇头:“太久了。” 一旁的殷无狩听完,挑眉问:“为什么一定要他去法师塔住?你们只要把法阵的样式拿过来给他就行了。” 两名四级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选项,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 “这样也可以,不过需要立一个守秘合约。” 切萨雷转头看看殷无狩,眼睛亮晶晶的:“我没问题,只要不让我离开这里就行。” 双方终于成功达成了一致。 法师塔需要转制的阵法由切萨雷这边来制作,原本商量的好的待遇不变。 这也意味着他们两个人可以不用和其他学生混住在寝室区域了。 提供给教师的独栋别墅有上下四层,里面所有的生活用品都准备好了,学院会统一安排定期补充,条件相当不错。 殷无狩直接雇了几名想找兼职的学生,把他们两个的行礼全部收好搬过去。 当天晚上,两个人就住进了小别墅里。 别墅的客厅、厨房和主卫在一楼,二楼有一间主卧、书房和实验室,三楼则是客房,四楼有露台和储物间。 两个人自然一起搬到了主卧。 切萨雷一直到晚上睡着之前还紧紧抱着殷无狩。 但是睡着睡着,到了半夜,他刚想翻身,却摸到自己手边是空的—— 殷无狩不见了。 切萨雷所有的睡意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了。 他猛地坐了起来,看向身边。 没有人,甚至连床铺都冷了。 殷无狩已经不知道离开了多久。 “路易斯?” 他颤抖着小声问。 无人回应。 切萨雷光着脚冲出去,跌跌撞撞的往楼下跑。 屋子里一片漆黑,回型的楼梯有些陡峭,他一脚踩空,竟然整个人摔了下去。 “唔——!” 那一瞬间,切萨雷本能的睁大了眼睛。 好在他这一路跑出来的声音惊动了某个深夜在厨房忙活的人。 一个温暖的怀抱在下方接住了他,把他揽在了怀里。 “怎么这么不小心?” 熟悉的嗓音响起,殷无狩把他抱到窗边的沙发上放下,借着月光上下打量他,看到光裸的脚掌时眯起眼睛: “还学会不穿鞋了。” 切萨雷把腿收了回去,耳朵发红,手却固执的拽着他的衣摆: “我刚才醒来看到你不在,还以为你走了……” 殷无狩轻轻挑眉,对着厨房扬了扬下巴:“我在给你做早饭呢。” 切萨雷向台后面的开放式厨房看去。 那边的蜡烛果然已经点燃了,被施加魔法的烛光飘在橱柜上方,从楼梯上往下看刚好是卡在死角,完全看不到。 暖黄色的光线下,刻着固化加热法阵的魔力石板上放着两口煮锅,还在冒着热气。 切萨雷被这无比温馨的一幕弄得有点恍惚,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外,确认天还没亮: “……早饭?” 殷无狩无比自然的捏了捏他的鼻尖: “啊,已经四点了,我睡醒了。” 切萨雷:“……” 他深深震撼了:“可是我们昨天晚上十一点才睡……” “精力旺盛是做一名好丈夫的必备条件。” 殷无狩说的一本正经,切萨雷下意识的坐直身体,开始回忆起自己的睡眠时间,谴责自己睡的太多。 “噗,”殷无狩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就好好睡觉,小心以后长不高。” 切萨雷僵硬了一下,回忆起他和殷无狩的身高差,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129章 今天不饿 殷无狩一直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切萨雷。 看到他此刻终于放松下来,不再发抖,他才暗暗叹了口气。 切萨雷承受的压力显然比他预想的还要大得多…… 在这种严重的恐慌之下,还能保持每天的学习效率,把所有作业一个不落的全部完成,绝对是标准学霸了。 殷无狩走到橱柜旁敲了两下,原本沸腾的煮锅安静下来,发亮的加热魔纹也熄灭了。 “走,我们回去睡觉。” 切萨雷闻言想要站起来,殷无狩却挡住了他,直接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另一只手搭在他背后,把他抱了起来。 “我自己能走的。” 切萨雷似乎有点尴尬,低声说。 殷无狩腾不出手,低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你没穿鞋,笨蛋。” 切萨雷乖巧了两秒,又忍不住问: “你的饭不做了吗?” 殷无狩抱着他上楼,把他塞回被子里: “我先陪你睡觉,都做的差不多了,等你睡醒了再给你热热。” 切萨雷还想说什么,殷无狩已经在他身边躺了下来,把他圈在了自己怀里: “好了, 睡觉。” 切萨雷终于安静了。 紫色的眸在黑暗中凝视着对面的人,眼睛看不清楚,心里却勾勒着他的轮廓。 对方微微侧头凑过来,嘴唇贴在他眼睛上亲了一下。 他只好闭上眼睛。 - 随着时间的推移,切萨雷的状态似乎比之前好了许多。 最明显的表现是,他开始能够脱离殷无狩,自己上课了—— 他比上个学年多选了四门课,似乎打算把所有的课程压缩在学院的前三年全部上完。 殷无狩对此自然是积极支持的,现在切萨雷需要避开女生,他们不管去哪都不太方便。 在找到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之前,把这段时间利用起来,好好提高自己的实力也是不错的选择,总比天天关在房间里面发呆要好得多。 切萨雷努力的这段时间他也在不停地寻找这个世界和魅魔有关的记载,试图找到能够破解血脉力量的方法。 比较尴尬的是,因为这不算是一种力量体系,只能说是一种血脉遗传,所以并没有被记录在《力量体系知识大全》里。 而因为原着里切萨雷身边的妹子换了又换,所以他也没有遇到过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每次到了该换伴侣的时候都是顺其自然。 因此能给殷无狩的参考就非常少了。 好在他和切萨雷研究古代魔纹的时候是真的花了时间去研究古魔语的,所以对于许多常人阅读起来非常困难的古籍,他都能大概看懂个七八成。 从古籍里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算是他短时间内找的应急方案。 两个人都很忙碌,所以切萨雷留在实验室而时间比往常多了一些,殷无狩也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 切萨雷并不是故意拖延时间。 ——他已经不能按自己的计划完成任务了。 最近,哪怕是在实验做到一半的时候,他也会难以自制的恍惚。 有一天中午,殷无狩给他带了饭,他忙忙碌碌,一直到下午的时候才把饭盒拿出来。 但是当把它摆在桌子上的时候,切萨雷的手却顿住了。 他有些困惑的皱眉。 我和路易斯只是普通同学,我这样吃他带的饭,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他沉思了片刻,把饭盒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晚上殷无狩来接他。 见到殷无狩的那一刻,之前被遗忘的情绪忽然全部翻涌了回来。 切萨雷如梦初醒,匆忙的把自己拿在手里想要还给他的饭盒往后放,却已经被殷无狩给接了过去。 殷无狩感觉到手里的份量和早上相比没什么变化,蹙眉道: “是不是不合胃口?” 切萨雷的唇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愧疚几乎像海啸一样把他整个人都吞没了。 “……我今天不饿。” 殷无狩把饭盒收进袋子里,揉揉他的脑袋: “我给你烤了羊排,应该比这个好吃,走,回去尝尝。” 切萨雷的胃抽搐起来。 他疼的不敢喘气,但更不敢让殷无狩发现自己的异常,竭尽全力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们慢点走行吗?我想散散步。” 殷无狩当然答应了他的请求,放慢了脚步。 切萨雷只觉得自己的胃像是被人用手攥住之后狠狠打了个死结,以至于他每走一步都疼到想要立刻倒下。 但他没有。 除了走路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一点,他表现的没有任何异常。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有这么好的演技。 回到住处的时候,他已经疼的眼前发白,但还是微笑着和殷无狩一起吃了点饭,微笑着夸赞他的手艺,又转身微笑着洗漱,最后平静的躺回床上。 ——他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路易斯。 殷无狩多少也察觉到了切萨雷这些日子的异常。 他虽然总是面带微笑,但是却比之前沉默了许多。 他们曾经感兴趣的话题,似乎也不能挑起切萨雷聊天的欲望。 直到某一天,殷无狩照常去实验室接切萨雷。 “切萨?” 他敲了敲门,门内无人回应。 殷无狩等了片刻,再次敲门,依然是一片死寂。 他推门而入,见到的就是银发的少年倒在地上的身影。 切萨雷不知道晕过去多久了,手边的器械摔了一地。 半成品的魔法材料腐蚀了他的指尖,留下狰狞的伤痕。 - 切萨雷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熟悉的卧室里。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空气中漂浮着金色的光尘。 英俊的金发青年守在他身旁,一见他睁开眼睛,立刻轻声问: “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吗?” 切萨雷的视线落在他的面孔上,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哦,这是路易斯…… 一种没来由的烦躁从他内心升起。 他躲开了对方伸过来想要扶他的手臂,转头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方收回手,沉默片刻,又继续微笑道: “我的爱人莫名其妙的晕倒了,如果我没有守在他的床前,那一定是因为我死了。” 第130章 难以忘怀 切萨雷头皮发麻,他猛然转回去,想要反驳这个关于“爱人”的说法。 然而在对上那双蔚蓝色眼瞳的瞬间,他整个人仿佛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殷无狩无奈的笑了笑,看着银发少年仿佛大脑宕机的模样,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想起来啦?” 切萨雷的眼球随着他的动作僵硬的转动,幅度极小的点了点头。 “饿了,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过来。” 切萨雷看着他为自己忙碌的身影,巨大的羞愧感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又忘了…… 他怎么能又忘了…… 他咬紧牙关,把左手悄悄放在被子下面,指尖在自己的掌心印出一道血痕。 殷无狩照顾了切萨雷一天,第二天,在他的要求下,还是放他出去上课了。 “真的不用我陪你一起吗?” 他有些担心的站在教室门口,切萨雷突然昏倒的原因还没有找到,他觉得自己还是盯着点他比较好。 切萨雷坚定的摇头: “你不可能永远都二十四小时和我呆在一起……你总要有自己的生活的,路易斯。我不想让你把所有时间都用来陪我。” ……这样,就显得我,更像是拖你后腿的累赘了。 殷无狩同意了他的决定。 这小子一直都有点自卑,如果他不顾他的反对,非要一直粘着他的话,可能会让他更难过。 不如尽快找找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魅魔血脉的发作……唔,图书馆南区的书还没翻。 当天傍晚,殷无狩像往常一样去实验室接切萨雷。 在敲门没有立刻得到回应后,上次切萨雷晕倒在实验室里的画面立刻冲入他的脑海,让他没有任何犹豫的把门推开了。 然而这一次,实验室里安安静静、空空荡荡。 它的主人并不在这里。 殷无狩低头看了看桌面,瞳孔骤然紧缩。 ——平日里切萨雷从不离手的笔记本,此刻被人合起,十分端正的摆在了桌子中央。 还有一只钢笔压在上面。 看起来不像是忘记带走的模样,反而像是故意放在这里的。 笔记本中间还夹着一只小小的纸鹤。 殷无狩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而他的预感向来准的惊人。 他迅速的翻开笔记本,打开到夹着纸鹤书签的那一页。 少年的字迹十分优美,和之前的笔记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些涂改的痕迹。 “我一直是一个很孤独的人。我没有朋友,没有家人,除了我自己,我一无所有。 路易斯,我必须告诉你,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也是我的第一个恋人——我希望是我的唯一(加重描了两遍)的恋人。 曾经我以为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们会彼此相爱,互相珍惜,永远在一起。 但是忽然之间,这件原本简单的事,变得好难…… (整段划掉的黑色字迹) 路易斯,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恋人。你给我的信任和尊重,是我从来都不敢奢求的东西。 在发现自己遗忘了对你的爱慕之心,辜负了你的心意时,我只有一个念头。 我希望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你,你也没有爱过我,我希望我永远都不懂爱的含义。 但是……我做不到。 正因为我知道遗忘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才更加不想让你忘记我。 (划掉)我想让你永远记住我。(划掉) ……原谅我,我是一只卑鄙而自私的恶魔,贪婪的占有了自己不配拥有的宝藏,还妄想在上面打下属于自己的烙印。 我对古代魔纹的研究还没有完成,所有的笔记和材料已经分类整理好了,放在桌子下面的抽屉里。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就请替我将它继续下去。 那么,就再见。路易斯。 你的, 切萨雷。” 几乎是同一时间,警报声在殷无狩脑海中响起: “滴——!” 胡喜尖叫道:“主人,切萨雷的生命值跌破50了!还在降!” 殷无狩面沉如水,飞快的说: “给我开定位。” 话音落下,殷无狩眼前的视野猛然一变,周遭的一切景物都飞快的褪色成灰白,远处,一颗明亮的巨大橙色爱心不断跳动着,标示着切萨雷的方位。 爱心上面刻着百分比,标示着气运之子的当前生命值—— 49。 下一刻,这个数字飞快的变成了47。 胡喜惨叫一声:“两点两点的掉!主人快跑啊啊啊——” 殷无狩扫了一眼,就看出了大概的方向。 那是他们住的地方。 他以最快的速度往那边冲,边跑边念了一堆加速的咒语砸在自己身上。 ——切萨雷,你最好给我挺住,不然我就要生气了。 - 别墅里静悄悄的,夕阳暗淡的光芒从窗外探进来,揭开暗色的影。 殷无狩飞快的走到主卫旁边,将门向内推开。 瓷白的浴缸里满是刺目的猩红。 少年闭着眼睛,向后仰着头,露出脆弱的咽喉和小半个赤裸的胸膛。 他整个人无力的靠在浴缸边缘,柔软的银发尾端浸在血池中,染上了不祥的色彩。 殷无狩的视线里,提醒的颜色已经从橙红变成了与周遭相同的血红。 当前生命值:32。 他俯身抓住少年垂在浴缸里的手腕,一道深刻的伤痕还在不停的涌出鲜血。 他冷静的返回客厅找出医药箱,用纱布缠住伤口,按压片刻,止住流血。 而后将水放空,用干净的水清理了一下血迹,又给切萨雷套上外袍,抱起他去医务室。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流露半点情绪,冷漠的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 在医务室的老师给切萨雷灌下去两份魔药之后,他终于脱离了昏迷的状态,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金发的青年还是守在他床边,只是没有像上次那样凑过来询问他的状况,而是面无表情的凝视着他。 切萨雷的记忆开始复苏,他想起自己昏迷之前做的事,原本就苍白的面色顿时连最后一丝血色也没了,配上那头浅色的银发,若不是还有双紫色的眼睛撑着,看上去就像要和背后的白墙融为一体了。 对面的金发青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终于开口道: “不打一声招呼,就想从我手里抢人。谁——准许你,这么做的?” 切萨雷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殷无狩目光冰冷:“在浴缸里自尽?庸俗的创意,低劣的品味,丑陋的审美……你是不是还指望我夸你一句好看?” 他尖锐的讽刺似乎刺痛了切萨雷的心,他垂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低声道: “我没有……” 没有想自杀。 殷无狩站起身,把笔记本丢在他身上。 本子刚好摊开到写了信的那一页。 显然有人反反复复的看过这页,以至于它的折痕比其它地方更深。 第131章 尽归于你 “是不是你写的?不想认了?” 殷无狩冷笑,他满腔的怒火几乎就要咆哮着冲出来,极力克制的结果就是对切萨雷冷嘲热讽。 切萨雷把笔记本合起来。 他抬起头,对殷无狩微微张开嘴,吐出一小截红色的舌尖来。 殷无狩:? 他简直要被气疯了: “你以为这种时候勾引我有用吗——” 话没说完,他忽然发现切萨雷舌侧多了一些黑色的纹路。 仔细看去,竟然是古代魔纹! 切萨雷发现他的眼神停滞在自己舌侧,终于松了口气,收回舌尖,解释道: “这是我刻的古代魔纹……皮肤的组织太厚了,为了让魔力渗透到血液里,需要刻在身体内侧,我自己刻其他地方不方便,所以就刻在舌头上了。” 他担心殷无狩没有消气,飞快解释道: “这是一个分离血脉的魔纹,如果成功的话,可以把魅魔的血液从我身体中分离出去,让我变成纯粹的人类。” 说着,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苦笑道: “可惜还是失败了。” 殷无狩蹙眉道: “那信是怎么回事?” 切萨雷僵硬了一瞬,轻声道: “信……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实验成功的话,我会自己把信销毁的。” ”所以,那依然是你留给我的绝笔信。“ 殷无狩收起怒气,面无表情的说: “只不过现在多了一个‘可能会被销毁’的概率而已。” 切萨雷无话可说,只能低头认错: “对不起,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了……”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 一片沉默里,切萨雷的手慢慢收紧,把身上的薄被抓出层叠的褶皱,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愈发明显。 “如果……” 他嗓子发紧,每个字都像是被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如果你想结束这段关系,那我……” 后面的话,他实在是说不出来了。 “我不会。” 殷无狩起身抱住他:“我们可以吵架,可以争执,可以有分歧和矛盾。但是不可以结束——就算你不爱我了,“他笑了笑,”我也会把你追回来的。” “十次,百次,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目光灼灼,似有深意: “如果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我欠你的,比你想象中更多。” ——当年的殷无狩,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而已啊。 所有的成就,所有的辉煌,都离不开当初的那个“他”。 切萨雷紫色的双眸蒙上一层雾气。 他紧紧的抱住眼前的人,如同坦然拥抱着自己的命运。 如果不能改变,那就抗争。 从生到死,我们一起,抗争到底。 - 殷无狩的古书到底还是没有白翻。 他找到了一本用古魔语写的手札,用《力量体系知识大全》里面记载的对应文字释义整体翻译了一下,发现魔族的血脉力量来自于原初魔神,所以能通过“原初石板”进行压制。 但是原初石板已经碎裂,碎片散落在世界各处。 在翻译出这段文字的第一时间,殷无狩就把它告诉了切萨雷。 第二天,两个人一起办理了休学手续,决定踏上寻找石板碎片的旅程。 殷无狩的便宜老爹这次终于坐不住了,在他们出城的时候派人拦了一下。 切萨雷无比紧张,以为是加西亚家的人要阻拦路易斯出城。 结果是加西亚家的管家带着整整八两马车的物资送了过来,还附赠了车夫和仆从,害怕他们路上太过于奔波,累到他们家的少爷。 切萨雷:“……” 殷无狩挑眉,很干脆的把那本《力量体系知识大全》丢给了管家,让他给自己的便宜老爹送过去。 这本书的内容他看了很多次,基本已经都记住了。 就算是对便宜老爹的补偿。 不久后,加西亚家掌握了大量鲜为人知的神秘学知识,破译了无数古老的典籍,一跃成为了全国最鼎盛的家族。 殷无狩遣散了所有的仆人,和切萨雷一起用古代魔纹刻了一个空间压缩的法阵,把所有的行李塞进了一个马车里,并且给它上了一堆增益效果,确保马匹拉着它走路的时候重量轻的就像一片羽毛。 他们走走停停,按着手札里记载的碎片最后出现的位置寻找。 一路上,两个人游山玩水,大部分时候都在人迹罕至但风景优美的地方呆着。 每次红月升起之前,他们都会刻意找个无人的山谷停留几天,确保切萨雷能够回忆起对殷无狩的感情之后再继续上路。 切萨雷对古代魔纹的研究没有停滞,殷无狩把他的笔记和材料全部都打包带上了。 于是,石板碎片还没有找齐,但是切萨雷的魔力水平却蹭蹭上涨,等他们在外面潇洒的游荡了两年之后,切萨雷已经能使用大魔导师才能发出的禁咒了。 殷无狩:……虽然没有官方评级,但是感觉能力已经到位了。 他们又努力了一年,终于凑够了石板碎片。 完整的原初石板是个完美的圆形,上面刻画着无数精妙的魔纹,漂浮在空中的样子像一轮明亮的月亮。 月华照耀之下,切萨雷身上来自魅魔血脉的力量被它慢慢吸收,最后变成了圆月最外层的浅红色光环。 切萨雷总是带着点绯红的双眸终于又变回了清澈的紫色。 殷无狩上前两步,轻轻抱住他。 切萨雷笑着回应他,银白色的光芒映照在拥吻的恋人身侧,投下长长的剪影。 胡喜兴高采烈的在殷无狩的识海里撒花庆祝,本世界的任务判定完成。 “不许悄悄消失哦。” 殷无狩在切萨雷耳边小声说。 切萨雷有些困惑,蹭了蹭他的脖子,低声问: “为什么这么说……?” 殷无狩笑了一下,“因为……” 他手里一空。 刚才还靠在他怀里的人化作了漫天星尘。 原初石板还漂浮在空中,刚才映照的一对恋人,转瞬就只剩下了其中一个。 胡喜目瞪口呆:“……真真真的消失了!” 它结结巴巴的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无狩眯了眯眼睛,“不算上一个世界,也两次了。” “再一再二不再三,我们立刻回万界管理局,我要换员工卡——把他带回来。” 第132章 带走男主 员工卡,万界管理局的特殊道具。 主要功能是可以将像胡喜这样小世界中的角色带出来做实习生。 除了胡喜这样需要万界管理局补偿因果的特殊情况,正常来说,员工卡是极其珍贵的。 毕竟这种东西如果不严格管制的话,很容易引起小世界剧情的混乱,甚至导致整个世界的崩溃。 作为金字塔尖上的s级扮演者,拥有单独向总部申请员工卡的特权,但也要支付天价的费用。 如果他们有很感兴趣的配角,可以在征得对方同意,且不影响世界延续性的情况下,将其从小世界带走。 只不过殷无狩之前从来都没有申请过。 对于他来说,拿到员工卡并不难,真正的难点在于他要带走的人是小世界的气运之子——显而易见,那家伙估计又跑到下一个小世界里面等他去了。 回到万界管理局之后,殷无狩立刻去找了万奇,查询这个世界后续的变化。 果不其然,就像前面两个世界一样,在失去了气运之子后,这些小世界不但没有崩溃,原本的剧情还由其他的角色给走完了。 这种情况如果只出现一次还能说是小世界的自我修复。 但是连续出现三次,显然出问题的不是小世界,而是那位消失的气运之子本人。 能让小世界继续正常运转,显而易见,他在离开之前一定散去了自己身上的气运。 这些无主的运势寻找到了新的宿主,才撑起了小世界后续的剧情。 之前第一个世界的时候万奇递交的调查报告还是没有结果,但是给返回了一个进度——“赫连执玺”个人数据有回流万界管理局的情况。 这刚好印证了殷无狩的猜想。 不,其实都不用猜了。 就是那个家伙。 殷无狩翘起唇角。 世界上能那么了解他的喜好的,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呢? 啊,这就是配合工作了几百个小世界磨练出来的默契啊…… 所谓同伴,就是那种哪怕化成灰也能认出彼此的存在。 殷无狩拉开一罐可乐,仰头喝完,随手把铁罐揉成一团。 复活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回来找我,而是跑到小世界里去当什么气运之子……还在完全没有询问过我意见的情况下独自做出决定,把两个人之间纯洁的友情搞成了恋人的关系…… 他冷哼一声,起身道: “胡喜。” 胡喜立刻敬业的从动画片里抬起头来:“诶,主人!要选下一个世界了吗?” 殷无狩面无表情道:“不用选,随机第一个就行。” 胡喜点了随机按钮,把小世界的背景介绍打开,刚看几眼就窜了起来: “我去重新随机一下……” 在万界管理局,系统是有实体的,殷无狩一把按住它,顺了顺狐狸毛: “别动。我就要这个。” 胡喜两眼发直,指着小世界介绍上三个大字:“主人,你是不是没看到啊?” “已完结”三个金色大字明晃晃的挂在那里,想装看不见都难。 “……” 殷无狩嘴角抽搐一下:“我还没瞎。” 这个世界的主线剧情在十年前就已经走完了。 所以,它的的确确是个已经完结的世界。 万界管理局可以控制不同小世界的时间流速,但有一点是无法操控的,他们无法让时间逆流。 为了维护宇宙的唯一性,时间轴是整个大世界的核心。 已经逝去的时光,永远不会回来。 如果不是这种要对所有小世界进行整改的特殊任务,扮演者们是不会接到已经完结的世界发布的任务的。 而且这个世界的问题还不仅是已完结这么简单。 ——原着的结局是昏君祸国,男主霍云铮弑君上位,一统天下。 但如今,这个故事的结局却变成了霍云铮双腿残疾,对皇位再无威胁,以摄政王之身执掌大权;原本的皇帝不但没死,还活的有滋有味,每天吃喝玩乐睡女人。 按原着故事线,在完结的时候,皇后、天下第一美女占星楼楼主、武林盟主三人都是霍云铮的女人 。 但现在他们却没在一起,彼此之间只以好友相称,霍云铮自诩废人,不愿耽误她们中的任何一人。 殷无狩大致扫完剧情,立刻去看力量体系设定。 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是走的武侠路线,有内力高低之分。 简单来说,分为外劲(习武高手)、内劲(武学强者)、化劲(武学大师)、先天(武道宗师)、天人(陆地神仙)。 而哪怕是天人境界,也不过就是仙侠世界观里金丹期的水平而已。 正所谓仙侠世界里的炮灰到了武侠里面也能横着走。 殷无狩谨慎的兑换了一套能在本世界平推的修真功法,外加一颗能让所有沉疴旧疾痊愈的归元丹。 不过这些都只是次要的道具而已,这一次,真正重要的道具只有一个。 胡喜捧着总局特批下来的员工卡,眼睛闪闪发亮: “主人,这张级别好高啊,应该是最高等级的员工卡!你连男二都可以带走哦!” 当时胡喜离开小世界的时候用的员工卡是d级,而现在,这张卡的卡面上写着“s”。 水晶一样剔透的卡片兀自旋转着,散发出令人迷乱的光芒。 殷无狩的视线落在卡片上,勾唇一笑。 他要带走的,可是男主呢。 第133章 罪臣之子 一个破碗被粗鲁的推进牢门,碗边的菜叶已经烂成了黄色。 “喂,吃饭了。” 在牢房里闭目养神的殷无狩睁开眼睛,刚往门边靠了靠,那狱卒的鞋尖就伸了进来,一脚踹翻了碗。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指着殷无狩对自己身边的同伴道: “看他当时进来那副宁死不屈的模样,饿了三天,还不是想吃饭了吗!” “唉,你就让他吃嘛,这可是断头饭了。” “哈哈哈,说的对啊,明天这小子就要上演武场了,今天可不就是断头饭!” “就是可惜了他这张小白脸……” 说话的狱卒举着火把,火光穿透栅栏,照在殷无狩的脸上: “真俊啊,要是能让兄弟们先爽爽……” 另一名狱卒见状,似乎也有些意动,转过来对殷无狩说: “喂,你陪我们玩玩,今天晚上给你弄桌像样的酒菜,怎么样啊?” 殷无狩坐在原地,淡漠的嗤笑一声: “好啊,你进来。” 两名狱卒对视一眼,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之前一直表现的极为硬气小子忽然开始服软了。 难道真的是为了吃上一口断头饭? 方才踢碗的那名狱卒又瞧了瞧殷无狩的脸,火光明灭之下,他眼尾长长的睫毛叠出一层细密阴影,俊美到令人惊心。 狱卒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这样的货色,错过了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有了。 算了,反正这小子饿了三天,怎么都逃不出去…… 他搓搓手,从腰间摸出钥匙,试探着打开了而门。 面前的青年依然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狱卒慢慢走到他身边,抬起脚,似乎想要向他踢过去。 只这一瞬间。 一只手忽然拉住了他的脚腕! 狱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向前猛的一拖,对方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绕到了他背后,手指灵巧的在他颈椎关节处敲了几下。 下一秒,狱卒不受控制的向前狠狠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惨叫: “啊啊啊啊!” 殷无狩松开手,退到一旁,对目瞪口呆的另一名狱卒露出一个来自于魔鬼的微笑: “怎么,你也想试试?” 对方顿时毛骨悚然,颤颤巍巍的说: “你你你,你别出来,你逃不掉的,外面还有卫兵……” “谁说我要逃了。” 殷无狩踢了一脚还在地上翻滚着惨叫的狱卒,对门外的另一人说: “把他搬走,别影响我明天上场的状态。” 说完,他坐回原地,闭目养神。 栅栏外的人犹豫半晌,小心翼翼的趴下,伸出一只手,把自己惨嚎不已的同伴拖了出去,而后立刻锁上了栅栏的门。 看那样子,是这辈子也不敢私自给人开门了。 胡喜在殷无狩识海里探出个小狐狸脑袋: “主人,刚才你是不是可以走呀?” “可以,但是没必要。” 殷无狩翻开识海里的修真功法,反问道: “记不记得我这具身体的背景介绍?” “记得!” 胡喜立刻点头,“罪臣之子殷无狩,原着番外里面出场一分钟的炮灰角色,除了和主人重名以外好像也没什么优点了……哦对了,他上场之后就输给了将军之子陈升,被对方两拳打死啦。” 它感慨道:“这个番外的主题写的是霍云铮带着自己的后宫出来游山玩水……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没有这个剧情了。” “不错,”殷无狩微笑鼓励道,“所以陈升的武功是什么水平?” “已经练成外劲!” 胡喜眼睛一亮:“主人,你刚才那手绝技,是不是打外劲完全没问题了?” 殷无狩摇摇头:“我对于人体本身的结构非常熟悉,而且战斗经验也多,所以才能用巧劲压制他。” “实际上,这具身体本来就是个书生,现在又饿了三天,如果要评估战斗力的话……大概能杀死一只鸡。” 胡喜:“……” 胡喜绝望道:“主人,我们应该换点保命的护身符的!” 它之前就觉得殷无狩这次的道具换的太少了啊! 殷无狩无奈道:“你看看我账户的余额。” 胡喜茫然的点开数据,低头查询:“……主人!!!” 它瞳孔地震:“你之前的那么多钱呢???” 它的主人明明富可敌国来着啊! 殷无狩叹气:“s级的员工卡,有一点贵。” “这是一点吗?”胡喜两眼发直,“它也太贵了,这是抢劫啊!” “成年男人想要养老婆,就是这么不容易。” 殷无狩安慰道:“钱没了还能再赚,老婆跑了就真的跑了,所以花多少钱都值得。” 胡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还是两眼发直,过了好半天,它才有些疑惑的问: “主人,你老婆是谁啊,也在这个小世界?” “唔……” 殷无狩思考片刻,回答道: “是个抛夫弃子还喜欢玩失踪的家伙,很没有良心。” 它麻木道:“所以你花了这么多钱就是为了找个之前抛弃了你的前夫吗……” “啊,”殷无狩微笑起来,“没办法,我就喜欢这个类型。” 胡喜:“……” 殷无狩看出它的无语,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骗你的。” 他单手撑着额头,弯了弯眼睛: “那家伙,不论做什么都能做的出类拔萃,优秀的不可思议,曾经是我最仰望的前辈呢。” 胡喜抖抖耳朵,惊讶到忘记合上嘴巴。 原来主人这样的s级扮演者,也会有崇拜的人吗。 殷无狩的识海里飞出一条蝴蝶结发带,嗖嗖缠绕在了它尖尖的狐狸嘴上,还在上面打了个蝴蝶结。 胡喜:“……???” “别把口水滴下来。” 殷无狩有些嫌弃的说,一边说着,一边伸了个懒腰: “炼气三层了……好累。” 胡喜:“!!!” 什么时候的事,主人不是一直在和它说话吗! 它着急的想拿爪子扒拉嘴上的蝴蝶结,殷无狩颇为恶劣的勾了勾嘴角: “不好意思,手生了,系的有点紧。我就是那种大家最讨厌的同学,一边陪你聊天还能一边做完整套卷子,你考及格的时候我考满分,明白?” 胡喜:“……” 它放下爪子。 为什么它一只狐狸要承受这么可怕的精神攻击啊?? 主人这是真的丧偶了,看看这冲天的怨气,救命啊! 殷无狩残忍的展示了一遍自己精神霸凌同学的拿手绝技,而后又悠哉悠哉的开始继续翻他的修真功法了。 在胡喜看来复杂的像天书一样的功法,在他手里好像没比三字经复杂到哪去。 很快,短暂的夜晚就结束了。 阳光从囚室小小窄窄的窗口里照进来了一点。 殷无狩等了许久也没见有人来。 昨天的两名狱卒大概是告假了。 终于,新来的狱卒走到殷无狩牢房外,打开了门锁: “走,马上就到你了。” 殷无狩低着头,跟着他往外走,乖巧的令人毛骨悚然。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演武场的等候区。 第134章 选个死法 整个演武场建的气势磅礴,四面是环形看台,最高处离地面二十余米,往下是一排一排的座位,漆木座椅看上去材质极好,显然不是为普通百姓准备的。 正面最中央是给皇室预留的专属席位,此刻,一席明黄龙袍就坐在那里,压的人低头缩肩,唯有他自己哈哈大笑时,周围人才应声欢笑起来。 殷无狩微微抬头,视线不动声色的从某个在剧情里早就应该被做掉的皇帝身上滑过去。 皇帝没有察觉他隐蔽的注视。 他似乎对这个新上来的小角色没什么兴趣,只是盯着殷无狩对面的人向旁边的太监说: “朕来之前他赢了几场?” 太监恭声道:“回陛下,小陈将军已经赢下六场了。” 皇帝闻言哈哈笑起来,他长得还算清俊,只是眼底青黑,气质虚浮,一派放纵许久的样子: “好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打完这最后一场,就让后面的人滚,直接给他魁首!” 提前结束比试,后面的人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这自然不合规矩。 可是谁让皇帝本人开口了呢? 这世上的规矩,是定给百姓的,皇帝本人就是规矩。 尤其是像这位主子爷一样随心所欲,喜欢享乐的,那更是规矩时时刻刻都在变,早上说杀的人中午就喊着要救回来那也是常有的事情,如果救不回来,那就让办事不力的无能下属陪葬即可。 反正皇帝是绝不会错的。 太监自然立刻领命,把话给传了出去。 那位小陈将军原本就是犯了事被抓到演武场来洗罪的,听了这话,自然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 他放纵属下屠了敌国几个村,士兵们烧杀抢掠,奸淫民女,这原本是常有的事。 结果因为这些村子在战后由本国接手了,负责的县令是个愣头青,竟然一纸状书告到了京城。 摄政王霍云铮直接卸了他的兵权,让边军把他押送回京。 好在他姓陈,家里姨母争气入了后宫,算起来他还是当朝皇帝的外甥,自然也就得到了优待,被皇帝从天牢给捞到了演武场来。 演武场的规矩,有罪的死囚们生死相搏,最后的赢家悍不畏死,就能得到一条生路。 现在他只需要再赢一场,这罪名就算是洗清了。 陈升的目光落在对面俊美的青年身上,看着那一身像是文弱书生的打扮,露出了个阴恻恻的笑容。 “你想断头,还是剖心?” 他问。 殷无狩:“……?” 他对上陈升的目光,才知道对方这是在和自己说话。 “你自己选。”殷无狩嘴角抽了抽,“不过我一般不喜欢搞这种血淋淋的……很难清理啊。给你换个干净点的死法,你看行吗?” 大概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 原本等着听对面求饶的陈升当场愣住,而后被人轻视的愤怒猛烈的席卷上来,热血直往他脑子里窜。 “受死!” 他不再和眼前这个文弱的垃圾废话,一甩长枪,直冲上去。 演武场边上摆了一圈武器,都是能随便用的。 不过殷无狩却什么也没拿,只是赤手空拳的站在原地,似乎已经被吓傻了。 锦衣华服的贵人们从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嘘声。 “搞什么啊,整了这么一个废物。” “刚才陛下说打完这一场就结束了,唉,看来我们今天是白跑一趟喽,什么都没看到。” “看到了小陈将军,也还行,听说他在战场上就十分神勇。” “果然真正战场厮杀出来的人和普通死囚还是不一样啊,刚才他打的那几场真是不错……” 眼见冲到了青年身边,陈升手里一翻,长枪向前直刺! 下一刻,预想中兵刃入肉的感觉却并没有传来。 眼前的人,消失了。 前所未有的情况让陈升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人呢!?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前方的空地,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幻觉。 “在这里哦。” 一道声音贴着他的耳边,从身后响起。 陈升毛骨悚然,猛然收枪,回身直刺! 殷无狩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借力跃起,动作极为轻巧的避开了他的攻击。 陈升抬头看到他撑着自己的肩膀跃上了半空,正要抬枪,手上却猛然一沉。 殷无狩鞋尖踩在他的枪杆上,悠然道: “啊。原来外劲巅峰就这点水平啊。” 刚才观众席上对着陈升的武功水平大吹特吹,他可是听到了呢。 陈升面色一变,枪尖向下,试图让殷无狩摔下来。 谁知对方早已经在他动作之前变了姿势,抬脚顺势向上一踢,猛踹在陈升的下颚骨上! 这一击力量极大,直接把陈升整个人踢的横飞了出去! 他大脑中一片空白,在空中挣扎着想要变换姿势,然而殷无狩却已经提前一步等在了他下落的位置。 “虽然到了炼气六层,不过也就是提升一下身体素质而已,”他似乎在自言自语,“没什么花样可以玩啊。” 炼气六层? 完全陌生的词汇冲进陈升的脑海,他还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殷无狩下一脚已经从他头顶上方砸了下来! 轰! 陈升整个人被生生砸进了地面! 演武场的竞技台都是坚硬的大块石板,厚度超过四指,然而这一下竟然把周围的石板全部砸的开裂,从中心向外,辐射出一块蛛网般的区域! 陈升整个人躺在最中央,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场边的裁判目瞪口呆,一边举着停战的牌子,一边跑了过来,想要确认陈升是否还活着。 “啊,没关系。” 殷无狩收回脚,微微一笑: “毕竟也是外劲巅峰,所谓的铜皮铁骨呢,这个程度最多就是身上骨头全碎了而已,死不了人的。” 裁判对上他平静的眼神,额头流下一滴冷汗。 这个人看着好像没什么内力修为,但是却有这样强大的实力……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台上,忽然有人大笑着鼓起掌来。 下一秒,人群如同突然诈尸一样,山呼海啸的随着欢呼起来,似乎在庆祝殷无狩的胜利。 殷无狩抬眸向着最初传出笑声的地方看去。 果不其然,皇帝还在鼓掌,见他看过来,直接对他招了招手。 两边的太监察言观色,立刻就要过来通传。 殷无狩却没有等他们找自己,而是直接向那个方向走了过去,走到看台正前方,仰头看着一身龙袍的皇帝。 “陛下可还满意?” 他问。 声音不大,但是清晰的传到了对面人的耳中。 这一句话问完,场中顿时又安静下来。 似乎怕打扰他和皇帝对话,刚才那些欢呼的声音就这么离奇的瞬间消失了。 第135章 近水楼台 皇帝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殷无狩,没有在意他的不敬,而是鼓掌道: “好,长得也出众,哈哈哈。可惜朕没有龙阳之癖,不然就封你入宫,伴君左右。” 他说到这里,似是不经意的问: “刚才你用的功法很是新奇,叫什么名字?” 殷无狩不动声色的微笑道:“是草民家传的炼体术,需要从四岁开始修炼,而且修炼过程中必须一直留有元阳。所以家里的长辈基本都不会使用这个功法了。” “原来如此。” 皇帝显然有些失望,摆手道: “既然你赢了,朕说到做到,便让你当今日的魁首,后面的都不用打了。你说,你要什么赏赐?” 殷无狩双手抱拳,朗声道: “草民从小便对边军心怀敬仰,若陛下不弃,草民想加入边军,守护我朝百姓!” 这下周围人是真的惊讶到说不出话了。 他们纷纷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殷无狩。 皇帝问你要什么赏赐,你说你要从军?? 这人脑子被打坏了? “边军?” 皇帝本人也惊讶不已,“没想到,你还是如此心怀壮志之人!” 殷无狩满脸真诚,严肃点头: “北方蛮族来势汹汹,那么多热血男儿都在前线保家卫国,草民也想出一份力!” “好!” 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一阵小小的讨论声。 大部分人认为殷无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短命鬼,大概这次是有去无回了。 但也还是有一小部分人被他的话所打动,对他留了个相当好的印象。 这部分人大多是和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心里还抱着一个报效国家的梦。 刑部尚书之子凌友施就在其中。 他看着殷无狩坚定的眼神,心里一片滚烫。 原本只是来演武场打发时间,没想到还能见到这样一心为国的英雄人物! 皇帝哈哈笑道:“来人,带他去见镜王!” 镜王,自然是霍云铮的封号。 先帝说吾儿当勉励自己,以霍家之子为镜,勤学苦练,方能成才。 于是皇帝就把这个“镜”字给单拎了出来,扔给霍云铮,搞了个这么不三不四的封号。 其实霍云铮手握大权之后自己已经可以修改封号了,他却没改。 不但如此,对于这个除了吃喝玩乐没有其它事做的皇帝,大部分的要求他也都会满足。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殷无狩跟在两名太监身后,一路来到了镜王府。 按理说这么大的王府,应该有专门负责接待的管家,但是镜王这里管事的却是一名他手下的副将。 不愧是军营里混出来的人,大概手上也见过血,几句话就把那两名来传旨的太监吓的面色苍白,丢下殷无狩匆匆跑了。 副将审视的打量殷无狩片刻,询问道: “参军是你自己的意思?” 殷无狩拱手道:\"是,我对镜王殿下仰慕已久,曾立志此生一定要在他麾下做事,只是从前家里长辈多加阻拦,没想到如今家破人亡,反倒成全了我儿时的夙愿。” 副将蹙眉,又问: “你今年多大了?” “刚好十八。” 闻言,副将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忽然道: “既然你想跟在镜王身边,那去边军的话反而见不到他,不如就留在王府。” 殷无狩闻言有些诧异的与他对视一眼。 副将心道,这种被皇帝指派过来的人,就这么混进边军里,简直就是给自己的后方直接安插了个来路不明的细作,搞不好什么时候就反水了,这种事他不可能同意。 还不如放在他眼皮子底下监视,紧迫盯人,量他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殷无狩本来就是为了接近霍云铮才宣称自己要加入边军的,现在能留到王府,那自然更好。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没有理由拒绝。 副将见他同意,拍拍他的肩膀: “既然如此,那你在这里按个手印签个名。” 他拿出一本册子递给殷无狩。 殷无狩翻开,发现前面已经记录了很多名字了,大概是王府的名册。 他在上面签下名字,按了个手印。 副将收起册子,指着自己身边的一名侍卫,“你带他去,莫幼那个院子还空着一个人的地方,让他住那里就行。” 侍卫领命,带着殷无狩绕过镜王府的前厅,一路向里走。 越往后走,里面越空旷。 殷无狩这才发现,原来这镜王府只有院门是正经院门,两边的围墙延伸了一段就连接到了山上。 王府的大门和前厅建在山下,越过前厅向里走,直接就上山了。 ——这后面一整座山,都是镜王府。 在他们爬了二十分钟山之后,殷无狩已经找到了一种之前扮演青玄的时候住在山门里的感觉。 只不过人家是山上建的庙,这边倒好,是王府里有个山…… 镜王果然权倾朝野,诚不欺我…… 还好我现在是炼气六层,不然按这种饿了三天、不,是四天的身体状态,估计已经躺了…… 又走了一段,侍卫终于在一个小院前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 他敲了敲门,对院子里喊: “莫公子,来新人了!” 很快,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名穿着青色长袍的文雅公子探出头来: “辛苦你了。” 他对侍卫礼貌点头,而后微笑着对殷无狩说: “我是这个院里最年长的,以后就是你的大哥了,请进。” 殷无狩:……? 这王府里的侍卫感情这么好吗,上来就认兄弟。 莫幼看起来脾气非常温和,他的头发颜色比常人浅了一些,肤色同样也是,整个人就像打了一层柔光滤镜,充满了“我是好人”的柔和气息。 “今后你就住在这里,”莫幼对殷无狩指了指空着的一个房间,“里面的被褥我都准备好了,一直等着人来呢,今天终于把你盼到了。” 说着,他对殷无狩再次露出无比柔和的微笑: “今后要和哥哥们好好相处哦。” ……又来了。 大家都是侍卫的话,应该是同事,说什么哥哥之类的实在是有点奇怪…… 殷无狩打量了一下莫幼身上的穿着。 而且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侍卫的样子啊。 搞不好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他试探道:“你们都来了多久了?” 莫幼领着他在院里的凉亭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 “我是三年前被义父大人收为义子的,跟咱们同院的另外两个人,沈秋耀是两年前来的,亓官魁是半年前来的,都是你的哥哥哦。” 义父…… 义父大人??? 第136章 义父大人 殷无狩眼前一黑。 满脑子都是“公若不弃,布愿拜为义父……” 不不不,这什么情况! 他是来睡霍云铮的,不是来给他当儿子的! “哈哈,那现在有多少人了……” 殷无狩强颜欢笑。 莫幼温柔体贴道:“啊,不多,你是第一百二十一个。” 霍云铮收了一百多个义子…… 三十五岁也没到快要老死的程度,搞这么多儿子…… 在剧情结束之后的这十年里,霍云铮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殷无狩想起自己刚才签的那个名册,终于悟了。 狗副将,拿出来的名册根本不是王府侍卫的名册,他竟然就直接让他签了! 阴沟里翻船,殷无狩已经好久没遇到过这种离谱的情况了,他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胡喜两眼发直,大气都不敢喘,嘴巴一张一合,仔细听就能听到它一直重复的念: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殷无狩:“……” 本来没完的,你再这样念下去真完了。 他在识海里把胡喜整只拎起来,一手甩进迷宫里。 小狐狸团成了一个狐狸毛球,咕噜咕噜的滚入迷宫深处。 很好,天崩开局。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在桌边灌了一口茶。 现在他的身份已经从直男不会在意的同性变成了哪怕同性恋也不会考虑的义子…… 不是,说到底,霍云铮你给副将的权力是不是太大了,你还让他帮你收儿子啊??? 他崩溃的放下茶杯,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一下。 莫幼见状,正要问他怎么了,院门就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两名青年结伴走了进来。 一人肩膀上斜斜的搭着有猞猁领的披肩,露出小半个强壮的胸膛,头发在脑后编了数个小辫子,一看就是出身异族; 另一人则与他完全相反,穿的严严实实,厚重黑袍上方是层层叠叠的领口,整个人气质冷肃,不苟言笑。 莫幼站起身来,指着两人对殷无狩介绍道: “亓官魁,沈秋耀。这位是殷无狩,今天刚到,大家认识一下。” 殷无狩跟着起身,礼貌的和两人打了个招呼。 亓官魁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沈秋耀则直接冷笑了一声。 殷无狩的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心道,看起来他们并不欢迎新人啊。 难道义子之间是竞争关系? 至于莫幼…… 他回身看看还在微笑的莫幼。 莫幼会对他这么友善,大概率是因为他对所有人都这样,这属于他的习惯性动作。 两人绕过他们各自回了房间,莫幼带着殷无狩出去看了他们吃饭的地方和日常训练的武场,还有提供给义子们的书房,他甚至分到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单间。 看起来霍云铮对这些义子是真的挺不错的。 “我们这些出身寒门的人能有今天,都要感谢义父大人。” 莫幼眼里满是对霍云铮的崇拜,“你看武馆里面教导的师父,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身经百战的将领,他们教的不是花拳绣腿,是真功夫。虽然我是文官,但也能看出来,这里教的东西和外面有很大差别。” 殷无狩顺着他的话附和了两句,莫幼显然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又滔滔不绝道: “义父大人对我们这些做文官的义子也很好,进了官场,最重要的就是关系。有了这个义子的身份,许多你原本办不了的事情,认识不到的人,处理不了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你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他想起什么,转头问殷无狩: “对了,岑将军给你安排了什么职位?” 岑将军? 殷无狩回忆片刻,哦,今天让他签字画押当了霍云铮义子的那名副将就是姓岑,太监来传旨的时候喊过。 他摇头道:“暂时还没有。” 莫幼沉思道:“你有特别的要求吗,比如必须要做武将之类的?” “我做什么都行,”殷无狩微笑道,“反正现在还是学习阶段,我也没什么特别的目标。” “唔……这样,”莫幼一拍手,“那好,我和他说一声,你就去大理寺。正好这几天大理寺空出来一个官缺,你介意从吏员做起吗?” “那就先谢谢了。” 去大理寺更好,如果真的进了军营很大可能就要在里面住,不能出来住镜王府了。 莫幼把殷无狩送回去,就去找岑将军说这件事去了。 他们效率还挺高的,到了晚上,莫幼见到殷无狩,就告诉他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早上会有马车送他去大理寺。 马车自然也是镜王府的车。 这么贴心,怪不得义子们对霍云铮的评价如此之高,看来是福利待遇好,企业关怀佳。 第二天早上,有杂役给殷无狩送来一身素色皂袍,是通用尺寸,他穿着有点宽松,不过好在中间腰带是能自己调整的。 马车一路到了大理寺门口,殷无狩拿着证明身份的印信进了门。 带路的吏员把他领到角落里,指着一张堆满了案卷的桌子: “喏,你把这些案卷全部按着不同的年月日分类。” 殷无狩没有出声,拿起一本案卷翻阅。 旁边有人毫不掩饰的讽刺道: “看这工作态度也不怎么样啊?” “呵呵,走后门进来的,正常。” “谁能指望这种人好好干活……” 殷无狩充耳不闻,心道,看他们的态度,要么是不知道自己是霍云铮的义子,要么就是大理寺本身不属于摄政王的势力,而是中立方,甚至反对派。 莫幼把他安排到这里来的行为也很微妙啊。 第137章 陈年旧案 “你就是新来的?” 一名穿着枣红官袍的中年人走过来问。 殷无狩点头:“您是?” 不等中年人回话,旁边立刻有人答道: “大理寺少卿,官服不认识?” 大理寺少卿本人倒是没说什么,哈哈一笑: “年轻人,要学的东西比较多。你先别看这些了,有个案子交给你。” 案子? 殷无狩顺从的点头。 大理寺少卿递给他一份卷宗,殷无狩打开快速浏览了一遍。 “这是一个十年前的旧案,近日大理寺要清理所有堆积的案件,这个你能查就查,不能查就汇报上来,我另派人手。” 大理寺少卿说。 这是一个入室杀人案。 嫌疑人是兄弟二人,死者是他们邻居一家。 案情十分简单。 邻居家十二岁的女儿在院子里上吊自尽,其父母当晚携刀冲进兄弟二人家中,结果被二人夺刀反杀。 按本朝律法,手持凶器冲入民居,死罪。 但如果是兄弟二人奸污邻居女儿在先,那这件事就有很大的转圜余地,参考先前类似事件的判例,这对兄弟可能会被直接判处流刑。 问题的关键点就是,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对父母是为女儿报仇,但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这对兄弟侵犯了他们的女儿。 大理寺少卿吩咐完就走了,殷无狩拉开椅子坐下,把卷宗里记载的所有案件细节仔细的看了一遍。 按记录,当时仵作验尸,的确在死者女儿身上发现了施暴的痕迹。 但是这对兄弟的口供里对此事抵死不认,声称自己毫不知情,也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死者的女儿是他们加害的。 再加上真正的受害人一家都已经死绝了,没有人催进度,因此这个案子就被搁置了下来。 周遭众人显然都在等着看殷无狩的笑话。 “屈打成招可是不行的哦。” “就是,某些人可别案子没破,先把自己给弄进去了。” “对于新人来说这也是正常的,毕竟没有经受过任何训练呢,自己也没做过相关的工作,哈哈。” “或许人家就是天赋异禀呢?” “哎呀,那我们大理寺要多一个破案天才了。” 殷无狩记下了案发地点,放下卷宗,起身出门。 众人见他离开,顿时哄笑起来: “放弃了这是……” “说不定明天就不来了。” 就在此时,被他们嘲笑的人忽然去而复返: “不好意思,有件事要问各位。” 众人:“……” 有人咳嗽了一声: “什么事?” 殷无狩面色如常,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哦,我想问下,如果我要提审这两名犯人,需要走什么流程?” “拿着你的卷宗和印信,出门右拐第二间房,让他们给你安排提审。” “好的,谢谢。” 殷无狩礼貌道谢,转身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刚才嘲笑他的快乐消失的无影无踪,有些尴尬的各自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殷无狩离开大理寺,直接按着卷宗的记录,先去了当时的案发地点。 十年过去,这里早已经物是人非,两座房子还在,但是住户都换人了。 和案子有关的细节线索早已经彻底消失在了时间的洪流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殷无狩大概看了看两套房子的布局。 既然找不到物证,看来现在只能走提审这条路了。 他提交了提审流程,好在大理寺对于这件事的处理效率还算比较高,当天下午就把那兄弟二人给派人带了过来。 因为身上有没有结的案子,所以这十年他们都被禁止离开京城,所有身份相关的凭证都扣在大理寺。 他们也早就想结案了,况且十年都过了,当年都没查出来的案子,如今又能翻出什么浪花? 因此大理寺的人一说要他们配合提审,他们立刻就来了,巴不得殷无狩赶快问完,赶快结案。 这两人都是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长得很像,哥哥看起来瘦弱一些,脸上带着点精明的意思。 弟弟相比之下五官就圆钝很多,人也更壮实,话少,眼神有些躲闪。 殷无狩大概观察了一下他们二人的反应,立刻心中就有底了。 他让人把这兄弟二人分开,关到了两间不同的审讯室。 听说殷无狩要开始审讯,不少手头暂时没事的人跑了过来,想看这位新同僚的笑话。 还有人手里有公文没批,端着桌子过来的。 殷无狩:“……” 你们还真是热情。 要是能把这种热情投放在工作上,是不是类似的旧案子早就全都告破了? 殷无狩直接去了关押弟弟的房间。 “能说说案发当天你都在做什么吗?” 他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 对面的人虽然是兄弟二人里的弟弟,但如今也三十多岁了,见主审是他这么一个年轻人,立刻放松了不少: “哦,我们当时在外面散步……” 其实这些供词他们这些年都不知道反复说了多少遍了,保证兄弟二人完全能对上,绝对不会出错。 殷无狩非常例行公事的记录了一下他的证词,而后微笑说: “我是新人,想必你也看出来了。” 对方点点头。 殷无狩继续道:“想必你也好奇,为什么大理寺会让我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来负责你们的案子——我就直说了。” 他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最近摄政王要求大理寺在年底之前清理所有旧案,而且定了破案率,必须要告破八成以上的案子。你知道这个破案率意味着什么吗?” 对面的弟弟已经有了点不祥的预感,他无措的捏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那是什么?” “就是说,如果有的案子我们找不到真凶,那我们就必须要指定一个真凶,顶上这个罪名,这样案子才能告破。” 殷无狩慢慢走近他,低声说: “这意味着,如果今天,你们兄弟二人里还是找不出凶手,那我们就只好随便选择你们其中的一个,把他当作真凶,提交上去。” 男人交缠在一起的手指剧烈颤抖起来,他惊愕的抬头: “你们怎么能这样!?这是污蔑!” 殷无狩退后半步,摊手道: “所以,你以为为什么是我来审你?那些老油条谁也不想摊事,当然是没有背景的年轻人背锅了。” 他幽幽道:“可惜啊,就算你们是被冤枉的,也没办法证明自己清白了呢。这次集中处理的案子,有几千个,到时候所有人都要排队上刑场,没人能听你们伸冤哦。” 弟弟的脸色瞬间变的惨白。 他抖着手道:“我……我还有老婆孩子,我孩子才五岁,我不能死啊,我不能死……” “你不一定会死。” 殷无狩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手指的指节敲了敲桌面。 男人立刻向他看来。 殷无狩微微一笑,恶魔低语道: “现在,我们有两个嫌疑人。如果你指认了另一个人,自己就可以无罪释放。” “同样的,如果对方先指认了你,那么无罪释放的就是他了。” “当然,你也可以自首,毕竟你们是亲兄弟嘛,只要你自首揽下罪名,那对方也就无罪了哦。” 说完,他手肘撑在桌面上,指节支在脸颊侧面,微笑道: “现在,你想选择哪个选项呢?” 第138章 文武双全 一个时辰之后。 “砰。” 兄弟二人中哥哥所在的审讯室被人一脚踢开。 殷无狩甩上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手里来回盘着两个油光水滑的核桃,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你们兄弟感情还真是不怎么样啊?” 相比较弟弟而言瘦小很多的哥哥谨慎的盯着他: “你们把他怎么了?” “啊,没怎么。” 殷无狩百无聊赖道:“他既没有受伤也没有被人虐待,你可以放心。他惜命得很,所以指认了你——现在,作为本案的杀人凶手,你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对面的男人愣住了。 很快,他冷笑起来:“不可能,少框我。” 殷无狩目光平淡的扫了他一眼,丢给他一份供词: “原件,我已经派人交上去了,这个是抄录的——应该有很多细节,只有你们兄弟二人自己知道?是不是他写的,我相信你能看出来。” 男人立刻把那份供词拿了起来,举在半空中,逐字逐字的看过去。 供词里写,事发当日,哥哥奸污了少女,弟弟回家后得知此事,要求哥哥上门赔礼道歉,但哥哥拒不认错,还与他大打出手;在对方父母上门寻仇的时候,弟弟根本不在家,也是哥哥将夫妻二人杀死之后他才回家。 证据就是哥哥腰侧有一处刀伤,是当时来复仇的丈夫用刀捅的,现在还有一条疤痕。 出于兄弟二人之前的情谊,他此前没有检举他,现在已经诚心悔改,希望能免受责罚。 在看到“腰侧有一处刀伤”这几个字的时候,男人不自觉的咬紧了牙关,目眦欲裂。 是他,他真的招供了,而且把所有的错全都推到了自己这个哥哥身上! 就在此时,对面负责提审他的年轻官员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看完了?现在他离无罪释放只有一步,哦,你离刑场也只有一步了——除非,你能有证据证明,这件事不是你自己一个人做的。” 等在外面的众人看着殷无狩从门里拎着供词出来,谁也说不出嘲讽的话了。 搬桌子过来批公文的人,手里的公文一点没批,反而记了一大堆审讯话术。 “殷兄……” 有人主动上前,诚恳道: “你是破案奇才啊,我这边也有几个案子,你一起审了,怎么样?” “巧合而已,我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殷无狩哈哈一笑,把两份供词交了上去。 十年没破的旧案,到他手下,一天就出了结果。 而且还是两个人嫌疑人主动指认对方,这次两个人谁也别想跑了。 为了证明弟弟也参与了作案,哥哥给了一堆他们行动时的细节,甚至还提供了一份新的证物。 ——当年他们奸污邻家少女时扒下了她的外裙,这些年弟弟一直作为自己的收藏,偷偷放在卧室里衣箱的最底下。 “教教我们!” “是啊,你到底怎么想到这么审案的,也教教我们。” “都是为了百姓,殷兄可不能藏私啊!” 在众人的交口称赞中,殷无狩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整理了一下自己提审的思路,专门找了个时间给这些同僚上课。 他故作无奈:“这次我可是把看家本事都拿出来了,各位别说我藏私了哦。” 看着下面被人挤满的课堂,他转过身,隐蔽的扬起了嘴角。 这下,我该出名了。 大理寺出了个破案奇才的消息,就这么随着众人的称赞声,一路传到了霍云铮的耳朵里。 毕竟,这个破案奇才就是摄政王新收的义子,自家孩子出息了,这种好事当然要先向家长报喜。 “殷无狩……” 这是霍云铮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总觉得有点莫名的熟悉。 “是岑亦给我收的?” “是,”他身边的另一名副将道,“殷家贪腐获罪,满门抄斩,但殷无狩此人生了一副好样貌,被演武场那边看中,给提了过去。他在比武中轻松战胜了陈升,并向皇帝请求加入边军,所以就给送到您这儿来了。” 陈升原本就是霍云铮派人抓回来的,他自然记得这个人。 殷无狩一个无名小卒竟然能一举击败沙场上厮杀出来的将军,哪怕对方只是外劲巅峰的修为,那到底也是手下见过血的。 非但如此,看他如今在审案上展露出来的天赋,此人心思缜密,又能出奇制胜,算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 这种才能,若真是皇帝手下的人,他是断断舍不得扔到自己这边来当探子的。 霍云铮用朱红色的笔尖在殷无狩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这是要关注的意思,后续所有与这个人相关的情报,都会第一时间递交到他这里。 对于殷无狩成了所谓的“破案天才”的这件事,那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而大理寺少卿显然不是欢喜的那个。 与殷无狩之前猜测的一样,他们这一批人原本就是保皇党的势力,因此之前才会对殷无狩多加刁难。 既然破案难不倒殷无狩,那他就换个方法。 堆在殷无狩座位上的卷宗比之前又多了几倍。 大理寺少卿让人过去给他传话,让他别忙着干其他事,正事要紧,先把所有卷宗整理好。 很好,这是打算把我给拖在这儿,让我没有“展露才华”的机会。 殷无狩一眼就看出了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反正他的才华已经有目共睹了,不怕霍云铮不注意到他。 他又不是真的跑来做官的,索性一份卷宗也没看,直接翘班。 原着里提过,霍云铮没事的时候总是习惯掩藏身份,去一家名为“朗月”的酒楼独自小酌。 就是不知道现在已经十年过去了,他这个习惯改了没有。 殷无狩打算去碰碰运气。 第139章 同行衬托 殷无狩在朗月楼里转了两圈,最后在窗边坐下,摆出一脸等人的态度,理直气壮的拒绝了小二让他点菜的要求。 开玩笑,他身上又没有钱,点什么? 喝碗不要钱的凉水就差不多了。 在吃苦耐劳这个方面,殷无狩自认还是保持的不错的。 原着里霍云铮出门的时候是便装,但是现在他双腿瘫痪,就算便装也还是得坐轮椅…… 那他还会来吗。 殷无狩这边正沉思着,忽然旁边有一锦衣公子凑了过来: “殷兄,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他语气中难掩激动。 殷无狩转头看去,对面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这谁啊,不认识。 他嘴角抽了一下,但是考虑到眼前这位搞不好是原主的熟人,还是应声道: “今日无事,过来坐坐。” 好在对方立刻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我叫凌友施,之前殷兄在演武场比试的时候,我也在场。殷兄所言,精忠报国,振聋发聩!让我听了就心潮澎湃,想着如果还能有机会再见,一定要和殷兄交个朋友!” 哦,是迷弟啊。 殷无狩谦虚道:“凌公子谬赞了,我也是俗人一个,能有机会在镜王手下做事,也算是圆了我儿时的梦想。” 他当时可是字字句句都说自己要去边军的,不过如今既然没去,自然要找个别的理由,比如为了追随自己少年时候的偶像之类,想来眼前这位迷弟应该可以共情。 能在演武场做观众的,各个都是达官显贵,我应该能用得上…… 殷无狩微微一笑。 凌友施果然感同身受:“镜王,那是真正的大英雄!若是没有他,北方蛮族已经把我国踏平了!殷兄,做得好!” 他边说边对殷无狩比大拇指。 殷无狩坦然接受了他的赞美,顺势与凌友施攀谈起来。 很快,旁边一桌人也凑了过来。 凌友施揽着他们挨个给殷无狩介绍。 这都是今天和他一起出来喝酒的朋友,自然也各个身份不凡,双方友善的交换了姓名。 只其中一人冷笑一声,似乎对此颇为不屑。 “王兄,你这是?” 凌友施看出他的态度,蹙眉问。 那发出冷笑的青年长了一嘴龅牙,里出外进,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他名叫王泽,能进到凌友施他们这个圈子里,自然也有出众之处,那就是他的才华——诗才方面,在同辈中他可以说是出类拔萃。 过去一年,他作的几首行酒令都被小范围传唱开来,让他愈加骄傲。 不过这都不是他冷笑的理由。 “我和这位殷兄,之前可是国子监的同学。” ——殷家破落之前,原主也是被送到国子监上学的。 王泽上下打量着殷无狩,似笑非笑道: “殷兄在国子监里一向都是蠢笨不堪,原来一直都是在藏拙吗?哈哈,想来是我错怪了你。” 王泽生平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只有脸好看的蠢人,此刻见到殷无狩被众人追捧,心里那是百爪挠心一样的难受。 凌友施面色一变,严肃道:“王兄,你这话就有点太过了。” 殷无狩转眸看向王泽,悠然一笑: “哦?谁是蠢人,一试不就知道了。王兄既然觉得我天资驽钝,想来应该不介意和我比试比试,教教我?” 王泽正想着怎么把他排挤出去,闻言立刻道: “自无不可。” 他心道,既然殷无狩不服,那刚好,就让大家都看看,免得他们被他的外表给骗过去! 凌友施看向殷无狩,见他目光坚定,毫不退缩,便站起身指着前方道: “既然如此,那不如我们就以这盆秋菊为题,轮流作诗可好?” 他没有让殷无狩和王泽单独比拼,而是拉着大家一起作诗,这样原本的比试就变成了众人之间的玩乐,自然还是存了缓和他们关系的心思。 旁边的人看出了他的意思,立刻附和道: “好啊,所谓梅兰竹菊,秋菊凌霜傲骨,就以它为题。” “那我就抛砖引玉,给大家献丑了。” 凌友施主动上前,带头开始作诗: “秋日菊开临水畔,芳香四溢入梦寒。 轻摇翠影花瓣舞,飘散诗情入人心。” 众人立刻捧场:“好诗,好诗!” “轻摇翠影花瓣舞,栩栩如生,凌兄大才啊!” 一旁的雅间,两名中年人坐在桌边,听着外面年轻学子们的高谈阔论。 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蓝袍中年人说:“呵呵,他们还真是捧场。” 他对面的人体型偏胖,看起来憨态可掬,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留情面: “这诗似是而非,看似花团锦簇,实际上什么内容都没讲,一堆废话,也能叫好诗?” 山羊胡哈哈笑道:“那是刑部尚书家的公子,为人倒是不错,他自己也说了,是抛砖引玉之作,不如听听后面其他人的。” 雅间外,又有一名年轻人起身: “那我也献丑了。” 他沉吟片刻,朗声说: “山川云水共菊花,芬芳萦绕夜深霞。 思君独自凝眸望,寄语明月梦依家。” 雅间里胖胖的中年人听完,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这比刚才那个还差。” 他对面的山羊胡也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唉,估计要等刚才起争执的那两个人了,既然敢和对方比试,想来应该有点真材实料?” 胖胖的中年人摇头:“王泽的确不错,那殷无狩还是算了。” 他正是国子监祭酒本人,对这些学生还是有些了解的。 而他对面的山羊胡则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两个人都是从四品,在京城算不上大官,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如果外放到地方,等于各州知府。 后面几人又轮流作诗,水平也是一个不如一个,这样一看,最开始的凌友施水平竟然还算不错了。 这就是所谓的全靠同行衬托。 毕竟这一圈人都是世家子弟,混日子主要靠的是出身和人脉,诗词这种东西也就勉强能算是会作。 平日里行酒令,他们都是靠王泽充场面的。 终于轮到了王泽,他早已经打好了腹稿: “神州大地唤秋华,菊香飘逸满山斜。 朝霞映照花影澈,秋意悠远入人家。” 国子监祭酒精神一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赞叹道: “还得是王泽啊,总算有点意思了。” 翰林院侍读学士也摸着长须道:“不错,比之前那些的确都强了许多。” 雅间外的众人也纷纷称赞道:“王兄才华横溢,以后行酒令还是得靠你啊。” “没错,王兄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哈哈哈。” 王泽甩开手里的折扇,边扇边对殷无狩露出一个全是龅牙的微笑: “殷兄,请?” 殷无狩扫他一眼,沉声道: “待到秋来九月八。” 他声音一出,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我花开后——百、花、杀。” 众人呼吸停滞,睁大眼睛,一时之间竟然背上汗毛倒竖,有种整个人头皮发麻的感觉! “这、这……” 有人喃喃自语:“我花开后百花杀,我花开后百花杀……凌霜傲骨,茕茕独立,只这七个字就已然写尽!原来这才是秋菊,这才是秋菊啊!” 国子监祭酒手里的茶杯滚落在地面上,他和对面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两两相望,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前所未有的震惊: “只这两句,已能流芳百世!” 殷无狩却还没有停下。 在众人如饥似渴的眼神里,他坦然一笑,继续道: “冲天香阵透临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本朝没有长安,却有临安。 众人被诗词中描绘的情景打动,一时之间,竟然没人说话。 秋意正浓,百花尽败,唯有金色秋菊铺天盖地,香气冲袭整个临安,满城上下,如同披上金色铠甲! 何等肆意,何等张狂! 凌风欺霜,傲视群雄! 诗里写的是秋菊,字里行间透出来却是一句挑战—— 世间何人,能与我比肩?何德何能,堪与我一战! 第140章 惊世之才 “狂啊,太狂了!” 国子监祭酒霍然起身,激动的脸颊上的肉都开始颤抖: “我竟然没发现,殷无狩有这样的诗才!惊世之才啊!” 雅间外,众人终于缓过神来,激动的称赞起来: “神作!殷兄要成名了!” “快快快,让店家拿笔过来,赶紧把这首诗记下来!” 王泽脸上青白交加,竟然说不出话了。 殷无狩却没有打算放过他,弯着眼睛对他笑道: “王兄还有何指教?” 王泽对上他颇有讽刺意味的目光,顿时脸色由青转黑: “你根本没有这种才华!” 他一拍桌子,怒吼道: “我不信这是你作的!” 啊,猜的还挺准的嘛。 某个s级扮演者在心里悠悠道,可惜,扮演他人,是我的本职工作。 他叹息一声:“看来王兄是不相信我?既然如此,多说无益。” 凌友施在一旁出声道: “王兄,这样的诗,如果是你作出来的,你甘心送给别人吗?” 他认真说:“且不说殷兄这首诗,连主题都是我们刚刚选的,他刚好有准备的几率有多大。就说凭这一首诗,他就能一举成名,天下皆知!这样的诗,谁会舍得让出去!” 王泽咬紧牙关,狰狞道: “好,你们既然都相信是他作的,那就让他再作一首!” 他指着殷无狩大声道: “你既然有这样的才华,再以其他题目作一首诗,想必不难?到时候只要对比两首诗的水平,一看便知!” 凌友施皱眉,这种名句,很多人一生也只能作出一首,让殷无狩现场再作? 开什么玩笑! 作诗也是需要灵感的! 他正想开口阻拦,却见殷无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单手撑着额头,颇为慵懒的嗯了一声: “好啊,出题。” 他拿起身前的酒杯,晃动着里面的液体: “不过要先说好,我的诗要是能得到大家的认可,那你就要到城门口自扇耳光十个,边扇边给我道歉,怎么样?” 王泽也没想到他会同意。 他盯着殷无狩,努力平复自己心中的怒火,半晌,冷笑道: “没问题。那就请——” 他一指殷无狩面前的酒杯:“就以此为题!” 殷无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说到这里,他看向王泽,似笑非笑: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世事纷扰,众生沉浮,我自随心。 管他前程莫测,命途坎坷,皆付之一笑,唯有手中浊酒,月下清辉而已。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何等豁达,何等洒脱。 只有经历过人生磋磨的人,才能明白这样的心境有多么可贵。 留着山羊胡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念着这两句诗,不知不觉中,竟已是泪流满面。 “这一首与上一首风格迥异,情绪也是截然相反,一动一静,唯一相同的是,都把诗中想要表达的情绪,写到了极致。” 国子监祭酒失神的看着面前的酒杯: “没错了,此子大才,世间百年难遇……” 王泽脸上血色尽褪。 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领域被人彻彻底底的击败,给他带来了无法言说的挫败,让他感到屈辱。 在众人都以为他要认输时,他忽然尖声道: “不算,这不算!” 他两手按在殷无狩面前的桌上,大吼道: “第一首诗狂傲不逊,第二首则阅尽千帆!你这两首诗前后情绪差距如此之大,恰恰说明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殷无狩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忽而一笑: “这有何难?”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拉开和王泽之间的距离: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此句一出,全场皆惊! 第三首——短短时间,殷无狩竟然连出三首,尽管第三首只出了半阙,却已能听出,又是千古名篇! 殷无狩在一片寂静中,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王泽,慢慢吐出最后两句: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对上了,和第一首对上了!” 有人失声道。 这第三首,直接说“千金散尽还复来”,那种在经历挫折之后却越挫越勇的狂傲之气,比之第一首的“满城尽带黄金甲”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泽终于再也说不出话了。 今日起,他的名字注定与殷无狩的传奇一同被远远的传扬出去。 三首千古名篇,能将他整个人彻底钉死在耻辱架上。 从此,文人雅士,不会再有人与他为伍。 殷无狩起身越过他,走到门边,回眸一笑: “王兄,可不要忘了我们的赌约。” 说完,他踏步而出,独留众人愣在原地。 到了此时,他们才想起,原来殷无狩后面这两首诗,只是与人打赌,随口所作的而已。 雅间里,国子监祭酒霍然拉开房门,猛冲出去,高喊: “殷无狩!” 外面的年轻学子们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翰林院侍读学士跟在他身后,跌跌撞撞的边跑边说: “等等我,等等我,我也要见他!” 第141章 名扬天下 凌友施看着两位从四品的大员一路追着跑出去的背景,喃喃道: “我朝开国两百余年,在诗词一道上一直都是籍籍无名,终于……出了一位大才啊。” 说着,他双眼放光,紧紧握拳: “殷兄!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有人拿来了纸笔,凌友施立刻挥毫,将殷无狩方才作的三首诗全部记下。 众人各自抄录数份,而后一脸满足的走了。 殷无狩的天才之名随着这三首千古名句迅速的向外扩散起来。 隔天下午,国子监早已凭诗才成名的学生王泽在城门口自扇十个耳光,并大吼我错了,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三首诗原本只有一首,后面两首都是为了“自证”。 有了这样传奇的故事,原本就惊才绝艳的三首诗顿时有了更深一层的寓义,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整个京城。 一时之间,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人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每个人嘴里都念着殷无狩的诗。 随着殷无狩的诗名一起来到的,就是众人对霍云铮的道喜之声。 三首诗词早已经在第一时间被送到了霍云铮的桌前。 他亲手抄录了一遍,并且还让人给装裱了起来,打算回头挂在镜王府用于会客的偏殿。 幕僚们自然不知道霍云铮早就让人关注殷无狩了,还一个一个的跑来给他贺喜,霍云铮照单全收,扬起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殿下获此麒麟才子,实在是本朝百姓之福啊!” 一名幕僚拱手道。 霍云铮微微点头:“他的确是天资出众。” 也该安排个时间,见见这个孩子了。 - 这么大的动静,同为霍云铮的义子,与殷无狩同院的莫幼、沈秋耀和亓官魁三人自然也都知情了。 莫幼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亓官魁对于诗词歌赋这些东西既不拿手,也不在乎,唯一明显变了脸色的就是沈秋耀。 沈秋耀两年前被霍云铮收为义子,如今是吏部文选司郎中。 全国各级官员的考核、选拔和晋升工作,都由吏部负责。 吏部文选司是绝对的实权部门,沈秋耀手里如今就握着拟定名单的权力—— 这份名单,决定着全国各个地方六品以下官员每年根据考核敲定的升迁任免。 初稿由吏部文选司郎中收集各地信息拟定,而后递交吏部尚书审阅修正,确认无误后尚书签字盖印,上报给摄政王霍云铮。 只如此简单描述,也能看出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油水。 若不是为了让霍云铮安心,沈秋耀现在完全可以自己在外面买个八进八出的宅子——他买得起。 这样的肥差能落在他的手里,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霍云铮的看重。 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全都要靠霍云铮。 而如今…… 沈秋耀把殷无狩那三首诗默写一遍,盯着面前墨迹未干的纸,目光幽冷。 他一看就知道,霍云铮绝对会喜欢这几首诗。 那个男人当年可是驰骋沙场,战无不胜的神话。 这样的人,心里怎么可能没有傲气? 尤其是最后一首诗,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简直就像是为霍云铮写的一样…… 搞不好那殷无狩就是故意的,借此想要讨得霍云铮的欢心。 沈秋耀把面前的纸卷起来,细细撕烂,而后用烛火点燃。 殷无狩,你想夺走我拥有的一切,你休想。 - 殷无狩自然感觉到了沈秋耀对他态度的变化。 不过表现的太过于惹眼,招人嫉妒也是难免的事情,他早就有所准备。 如果对每个嫉妒自己的人都要花时间去刻意维护关系,那也太累了。 还不如就冷处理,毕竟大部分人也只是心里想想而已,不会真的做什么。 所以,按部就班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最好把自己和其他人的差距拉开,等到你站到让他只能抬头仰望的高度的时候,他自然也就不会再嫉妒你了。 人会嫉妒人,但人只会崇拜神。 殷无狩这些天早上都在天亮之前起床,去采集晨露。 ——目前他修炼的这套功法采集的是日月精华,早上的晨露算是日月交替之际产生的精华之一,可以辅助他提升修为。 当日他在牢里一口气把自己的修为提到炼气六层,不是不想继续往上提,而是卡住了。 毕竟他也走过许多个修真小世界了,虽然每个世界的力量体系和功法都有所不同,不能通用,但是底层逻辑是十分相似的。 作为曾经亲自从筑基一直修炼到飞升的大佬,殷无狩在看过专门为这个世界量身打造的修仙功法之后就大概摸到了底层规则,并且活学活用的直接冲到了炼气六层。 不过再想向上走,就不是纯靠经验能走通的了,从炼气六层到筑基,不但需要熟练掌握功法的运行路线,更需要淬炼日月精华。 所以他这些日子做的事情主要就是为了把欠缺的这些日月精华给补上。 努力了这些天,终于补的差不多了。 殷无狩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里又没有修士,他也不用担心有人察觉到自己修炼的痕迹,毕竟灵力和内力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能量体系,中间有次元壁。 他把所有收集来的日月精华全部汇入自己体内,而后凝心静气,感受着修为的一路攀升,直到筑基。 人吃五谷杂粮,体内自然也有很多杂质。 筑基前后最大的区别就是在筑基之后,体内积累的所有杂质都会从毛孔里排出。 殷无狩早就准备了一桶水,痛痛快快的洗了一遍。 这一洗,竟然有种脱胎换骨之感,皮肤从原本的白皙变为透白无暇,而他那双琥珀色多情眼愈发清澈,内外澄明,眼波流转之间引的人心神荡漾。 最完美的猎人,当然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 殷无狩给镜王府涨了面子,在府内的待遇自然也水涨船高。 本来他上班的时候要等着公用马车,现在直接给他分了一匹马,还十分体贴的派了教他骑马的教习师父。 殷无狩礼貌的把对方劝退,自己骑着马哒哒哒的走了。 从镜王府到大理寺,中间要穿过小半个京城,他坐马车要提前半个时辰走,现在骑马,按理说速度变快许多,但是城里跑不起来,大概也只能比之前快一炷香而已。 他走到一个路口,这里车马混杂,行人如流水一般。 刚打算转弯,就听胯下马匹忽然长长的嘶鸣一声,人立而起,两条前腿抬至半空! 几个追逐打闹的孩子刚好跑到旁边,眼看就要被马踏中! 殷无狩右手使力,向后猛拽了一把缰绳,竟然将整匹马拽的身子向右歪了过去,生生避开了那群孩子。 还不等人松一口气,就听“砰”的一声巨响。 右边不知道何时赶上来一辆马车,殷无狩的马这么一躲,刚好撞了上去,把马车撞的侧面翻在了地上。 少女的尖叫声从马车里传来,驾车的车夫连声喊: “郡主!不好了,郡主受伤了!” 第142章 按律该斩 随行的侍卫们涌上前,把马车里的少女给扶了出来。 她满头珠翠摇摇晃晃,襦裙外面精致的纱衣也皱成了一团,脸色苍白,显然是受了惊吓。 殷无狩把马拴在一旁,走过去拱手道: “抱歉,刚才马匹忽然受惊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少女看也不看他,低着头翻开了自己的衣袖,惨叫了一声。 原来她细白的手臂上划出了一条伤口,虽然不深,但是因为在渗血,看起来也十分严重。 “我的手!” 她大哭起来:“这天杀的贱民,伤了本郡主,给我抓回去打死!” 两旁侍卫直接上前就要把殷无狩拿下。 殷无狩:“……” 他无语的旋身躲开侍卫们伸过来的手,边退边说: “看您的伤势,应该只是外伤,不如我们先去医馆?我愿意赔偿医药费。” 言下之意,当然是赔了医药费之后这件事就算两清。 少女厉声道:“快拿下他!” 她从小千娇万宠,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伤!今日这贱民死定了! 这种情况下,直接走了,肯定会被打成逃犯。 侍卫们合围而来,殷无狩没有还手,只是在他们之间闪身而过,每个人都在抓他,却没有人能摸到他的衣角。 他身法极快,边绕圈边说: “这位郡主,赔偿医药费,你就同意一下,你这些侍卫抓不住我的。” 那少女气的满脸通红,怒道: “你们这些废物,养你们干什么吃的,快给我抓住他啊!” 侍卫们跑的更努力了,但是依然连殷无狩的边都沾不到。 就在此时,这边的混乱似乎引起了巡查队的注意,少女一见到他们,立刻尖声道: “这里有个刺客,袭击了本郡主的马车!快把他抓起来!” 她的侍女连忙走过去,给领队递上腰牌。 领队接过腰牌一看,立刻小跑过来,对手下人道: “过来帮忙抓人!” 于是跟着殷无狩身后跑的又多了一队巡逻队。 殷无狩:“……你们不累吗。” 在他身后跑的人气喘吁吁,各个都累的说不出话来。 那巡查队的领队见状,大声道: “你是何人?跟我们回衙门!再跑下去,就要按抗拒缉拿的罪名逮捕你了!” 啊哈。 殷无狩轻轻眯了一下眼睛,停下脚步,转身优雅道: “抱歉呢,家父镜王霍云铮,不知道能否和郡主坐下来谈谈?” 今日的忍辱负重,都是为了来日把霍云铮按在身下! “加油主人!” 殷无狩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脑子里就响起了一声狐里狐气的加油声,胡喜甩着啦啦队的手花疯狂扭动。 殷无狩:“……” 在迷宫里关了它一阵子,怎么还给关变态了…… 众人来到县衙,路上,双方已经搞清了对方的身份。 被殷无狩撞翻的少女是魏国公的女儿明珠郡主,魏国公四十二岁才得了这一个女儿,宝贝的和眼珠子一样,从小横行霸道。 殷无狩的马之所以会撞上她,也是因为她占了人行道狂飙马车在先。 不过在郡主眼里,她自己显然是无辜的被害者。 至于殷无狩这边嘛,倒不是说霍云铮义子的身份不好使,主要是霍云铮的义子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各个都优待,那府衙上下不得累死? 再说霍云铮也没有精力去管每个义子的闲事。 还不如卖个面子给只有一个独生女的魏国公。 这笔账好算的很,因此一到衙门,主官就迎了出来,说两方都是贵人,他不好处置。 显然已经有人快马加鞭,提前给他通风报信了。 但明珠郡主显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她把自己手里抱着的手枕直接砸到地上,怒道: “霍云铮本来就不是皇族,异姓封王,他的义子伤了皇室宗亲,按律该斩!” 主官惊的打了个哆嗦。 这事他的确不想管,但是也不可能真把镜王义子给斩了啊! 那他估计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他擦擦头上的汗,小心翼翼道:“这,马匹伤人,没有致残,按我朝律例,最高就是打二十大板……” 明珠郡主蹙了蹙眉,似乎还是不大满意,但是主官搬出了律例,她一时也没什么主意,便冷哼道: “好,那现在就打!” “且慢。” 殷无狩上前一步,对主官说: “我此次出行是为公事,路上遭遇意外,眼下如何处罚,需请镜王定夺。还请容我修书一封送回镜王府,若是半个时辰之内没有回信,但凭处置。” “好啊!” 主官大喜过望,一口答应下来。 如此一来,不管镜王是否回信,他都不得罪人了! 明珠郡主愤怒的看向殷无狩,却忽然愣了一下。 从刚才发生争执到现在,她都没有正眼瞧过他一次,直到如今才看清眼前的青年长什么样子。 他明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却依旧微微扬着下巴,似乎对她不屑一顾,反倒显得气质愈加高华。 飒踏飘逸,俊美脱俗,袖口中露出来的修长手指如同玉质,恍若临尘之仙。 明珠郡主眼睛都看直了。 她收回了原本想说的话,点头道:“行。” 殷无狩得了纸笔,简单的写明了事情发生的经过,末尾落上自己的名字。 眼看衙役拿着信往镜王府去了,胡喜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 “主人,要是镜王不管我们,怎么办呀?” 殷无狩表面上抱着手臂靠墙休息,实际上在脑海里拉出电影库准备看片,边翻边说: “他管不管都行。要是他让人管了,那我就去谢他,正好见他一面;要是他不管,二十大板对我来说也不痛不痒,刚好卖惨。” 明珠郡主站在不远处偷偷看他,目光闪烁,怼了怼自己身边的侍女。 侍女莫名的扭头,明珠郡主立刻对她使了一个眼色,指指殷无狩。 她平日里跋扈惯了,侍女立刻会意,撸起袖子走到殷无狩身前,大声道: “你在这里等着也是等着,我先扇你十个耳光,替我们郡主出气!” 殷无狩:“……” 明珠郡主:“……” 她气的七窍冒烟,正要开口说什么,就听殿外传来一声高呼: “我的儿啊!” 第143章 心有猛虎 只见殿外匆匆冲进来两人,竟是一对满身华服的中年夫妻,他们几乎是小跑着赶到了明珠郡主身边,对她上下左右的打量。 “囡囡,你受伤了?” 那中年妇人握着明珠郡主的手臂,大哭起来: “让府医快点进来!没看到我家女儿都伤的这么重了吗!” 旁边的中年男人也是勃然大怒: “是哪个畜生把我的掌上明珠伤成这样!” 殷无狩不合时宜的咳嗽了一声: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中年夫妻愤怒的眼神立刻投在他身上。 “就是你!?” 殷无狩嘴角抽搐一下,无语道:“啊,还是要解释一下的,这只是一个意外而已。我可以赔偿医药费,另外也派人去给镜王殿下送信了……” 那中年男人自然就是明珠郡主的生父,魏国公。 只见他快步上前,一手伸过去,就要抓殷无狩的衣领。 殷无狩侧身闪过:“抱歉,我这个人有点洁癖,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打招呼的话还是口头比较好——” 魏国公完全没有和他搭话的意思,气的两眼通红,又上前抓他。 殷无狩再次闪身避开。 魏国公连连出击不中,怒而对身边侍卫道: “还看什么,把他给我按住!看他能说会道,先把这条舌头拔了再说!” 一人自队伍中出列,拱手道:“领命。” 他身上一身金甲,刚才他一进门的时候殷无狩就注意到他了,这人显然是有功夫的,不说别的,光这一身铠甲七八十斤重,他穿上之后还能行动如常,普通人就已经不可能做到了。 明珠郡主见状,立刻高声道:“侍卫长,手下留情!” 殷无狩:“……?” 他有些迷惑的看了一眼明珠郡主:“谢了,但是不必。有什么招式,都使出来。” 正好,他也看看,这个世界的武功都有些什么花样。 只见那侍卫长脚下一沉,摆出个起手式,而后用力踏步,向殷无狩猛冲过来,踏过的地砖竟然裂成了碎片! 这一脚下去,若是踢中了人,必然顷刻间将对方踢的筋骨寸断! 殷无狩凝眸看他,淡淡的灵气聚于眼底,在他的视野里,那侍卫长身上覆盖着一层莹白的雾气,与周围人截然不同。 内力蕴养,四体修神,这是个已经达到内劲期的高手! 眼见他就抬腿向这边扫来,殷无狩凌空向上一跃,整个人在空中翻了半个空翻,用力在房梁上踏了一下,而后借力向下拍出一掌! 那侍卫长仰头看来,似乎已经察觉到殷无狩没有内力,竟然不躲不避,只是哼笑一声,抬手向上反击! 两人双掌相对,爆发出一声巨响! 灵力与内力碰撞出动荡的气流,将四周的人震的向后退去。 明珠郡主惊叫一声:“快,快上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然而下一秒,众人完全没有想过的画面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只见方才威风凛凛的侍卫长,一身金甲,竟然被激荡的力量吹的皱了起来! 尤其是那与殷无狩手掌相击的手臂,整个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折,而上面的金甲更是变成了一地碎片! 这可是魏国公专门让人给他量身打造的重甲,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啊! 魏国公看着那侍卫长身上皱皱巴巴的铠甲,目光顿时变了。 原本颐指气使的中年妇人也脸色煞白,将自家女儿给挡在了身后。 明珠郡主完全没有察觉到父母的紧张,她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殷无狩站在侍卫长身前,姿态极为潇洒的轻轻拂袖,只觉得有生以来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她一颗心怦然而动,这就全挂在了眼前人的身上。 殷无狩对着眼前半跪在地上的侍卫长微微一笑: “看你是打不了了,回去治伤。” 他既然已经筑基,便不再是凡人之躯。 寻常内劲对他而言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这就是修真体系对武侠体系的力量碾压。 魏国公单手按在自己的佩剑上,沉声道: “天子脚下,你敢与皇亲动手,难道是想造反不成?” 殷无狩摊手道:“你见过造反的人赤手空拳吗?再说,是他先打我,我正当防卫而已。” 魏国公不懂什么是正当防卫,但也看出眼前的青年桀骜不驯,对于他们这些皇族缺乏最基本的敬畏,没有恐惧之心。 他紧紧握住配剑的剑柄:“你要报复就冲我来,不要伤我女儿。” 殷无狩:“……” 对不起,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报复了…… 众人僵持之间,门外忽然来了一名银凯小将,手里举着一块令牌,高声道: “镜王有令!” 他到了门边,翻身下马,将那令牌递给主官。 主官伸手接过,定睛一看,立刻躬身道: “但凭镜王殿下吩咐。” 众人纷纷看去,却见那令牌竟是纯金所铸,中间一个“霍”字,两面绕着环刻了一只猛虎,头尾相连,巧夺天工。 魏国公膝下一软——见此令牌,如霍云铮本人亲临! 他竟然如此看重这名义子! 那银凯侍卫朗声道: “镜王殿下已经派人送了慰问的礼物到国公府上,并托我传话:家中小辈莽撞,请郡主宽恕。” 魏国公赔笑道:“殿下这又是何必,一点小伤,自己回去养养就好了。” 银凯小将对他一抱拳:“多谢国公宽宏大量。管教义子,是我镜王府家事,就不劳烦国公了,我这便带殷公子回去。” 魏国公干笑两声,挥手放人。 殷无狩跟在银凯小将身后出了门,见外面又两匹马,其中一匹没有人骑,显然是给他带的。 他们直接回了镜王府,银凯小将转头对他道: “直接去东偏殿,殿下要见你。” 终于,要见面了。 殷无狩缓缓突出一口气,对着银凯小将低声道谢,而后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风吹乱的衣袍。 准备了这么久,他应该也对我……很好奇? 他细细回忆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心里有了点底,便慢吞吞的向东偏殿走。 镜王府的面积实在太大了,虽然在这里也住了一段时间,但是这个区域他还从来都没有来过。 大概是久居军营养成的习惯,这里不像大部分庭院那样做了楼台水榭,整个东侧偏殿的院子里铺满了白砂。 细细的白砂看起来干净的不可思议,殷无狩仔细看去,却见那白砂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下一刻,一只体型巨大的纯白色猫科动物从白砂中一跃而起,飞扑到他面前。 ——那竟然是一只通体纯白的老虎! 它冰蓝色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殷无狩,喉咙间发出阵阵低吼。 换成是平常人,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吓破了胆,跪在地上了。 但是殷无狩却神色如常,甚至半步没退。 此刻,他和猛虎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 如此近的距离,它若是想要扑杀眼前的人,大概用不上一秒钟的功夫。 可殷无狩不但看起来完全不怕,反而还轻轻挑眉,上前一步,对它试探的伸出了手。 一道低沉的男音在不远处响起: “——好气魄。” 第144章 初次见面 殷无狩转身看去。 长廊的尽头,有一人坐在玉质的轮椅上,向他回望。 他的面容还是青年的模样,但气质却十分沉稳肃穆,让人绝不会错认他的年龄。 或许是因为腿上的伤,他的脸颊看起来有些消瘦,乌黑长发没有束起,只是用一根玉簪半挽在脑后,其余的部分垂落在肩膀上,柔和了他英俊到锋利的五官,显出一种被岁月沉淀出的儒雅和温柔。 殷无狩的目光落在他领口上。 明明只是初秋,天气并没有多冷,这个人却已经穿上了狐裘。 雪白的毛领映在脸颊两侧,看起来倒是愈发清俊。 “你很冷吗?” 他开口道。 霍云铮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或许是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样的态度与他说过话了。 他停顿了片刻,才温和的微笑起来: “嗯,所以多穿了一些。你可以摸摸它的。” 他指了指殷无狩身前的白虎:“渡厄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呢。” 渡厄。 白虎的名字吗? 殷无狩看向白虎,伸出手去,肆无忌惮的在它头顶上猛揉了一把。 白虎立刻发出不满的低吼声,来回甩了甩脑袋。 可惜它的对手动作太快,在它张嘴咬上去之前已经灵巧的变换了姿势,让它无论如何也咬不到摸乱自己毛发的手,反而被人把身上的毛撸的乱成一团。 “挺可爱的。” 殷无狩揪着对方的胡须总结道。 霍云铮轻笑起来。 他没有看错,这个孩子,真的很有意思。 收了这么多义子,当然也有不怕渡厄的人,但是上来就敢拽它胡须,还能完全不被它咬到的,这是第一个。 殷无狩瞥见他的笑容,余光中看到他在轮椅上不能自由移动的双腿,神色微暗。 这家伙明明一直都是骄傲的性格,现在却搞成了这副温柔谦逊的模样。 这些年……受了很多苦。 三十五岁的他,变成了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的人呢。 霍云铮看出殷无狩眸中的惋惜之色,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转动轮椅: “进来喝杯茶。” 他身边竟然没有人服侍。 殷无狩看着他自己转动轮椅的样子,立刻走过去,两手搭在了他身后,推着他向前: “往哪边走?” 霍云铮顺势松开手,指了指左前方: “谢谢。” 殷无狩摇头道:“是我该谢谢你才对,没有你帮忙的话,我现在还被扣在衙门里出不来。” 他把霍云铮推进了茶室,霍云铮让他在一个矮桌前停下。 桌上已经摆了烧好的热水,看起来不是没有人照顾他,而是照顾他的人都隐在暗处。 霍云铮一边泡茶,一边徐徐问道: “可以与我讲讲事情的经过吗?” 殷无狩端起他递给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把整件事大概说了一遍。 “总而言之,现在魏国公大概与我有仇了。” “嗯,”霍云铮的眉目在茶水渺渺的热气里愈发儒雅温和,他低声道,“不是什么大事。” 对于控制着整个国家的摄政王来说,一个小小的魏国公,当然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这件事情,我不能参与。” 霍云铮话锋一转,“你应该可以理解。就像是两个小孩子打架,如果双方都不管的话,最后胜负就是孩子自己的事,但是家长要是跟着出手了,这件事就会变成两个家族之间的对抗。” 他把自己的茶杯放在殷无狩茶杯的旁边,低声道:“这些年,一直有人想让我还政于皇上。魏国公这件事,可以是他们发难的导火索,也可以不是。” 殷无狩点头:“我明白。” “好孩子。” 霍云铮再次微笑起来,看那样子,似乎是想抬手摸摸他的头。 殷无狩:“……” 不,我真的不是你的孩子。 他微微偏头,向旁边躲了一下。 霍云铮动作自然的收回手:“不习惯吗?” 说着,他似乎想起什么,对殷无狩微笑道:“对了,你还没有喊过我义父。” 殷无狩沉默几秒,在一片窒息的空气里,对着霍云铮柔和而亲切的视线,低声道:“……义父。” “嗯。”霍云铮笑眯眯的应了,“现在不习惯没关系,以后多喊喊就适应了。” 不,我不要适应…… 对着自己老婆喊义父什么的实在是太羞耻了…… 殷无狩八百年没有红过的耳朵可疑的泛起一层红晕。 胡喜在他的识海里把整个脑袋都藏在自己毛茸茸的尾巴下面,安静如鸡。 霍云铮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的转移话题: “你的马是府上准备给我的义子的。这些马都是特地挑选出来的,性格温顺,而且胆子很大,哪怕遇到火光也不会受惊。” 殷无狩抬手,食指的指节曲起,轻轻碰在自己下唇上:“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对吗。” “需要你自己去调查清楚。” 霍云铮对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我还有事,下次再见,无狩。” 无狩。 这两个字从霍云铮的嘴里吐出来,那真是半点其他意思也没有,纯纯的在喊小孩。 殷无狩:“……” 他起身告辞,走到外面,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任重而道远啊…… 殷无狩颇有些头疼的回了住处,感觉某个人这次在经历了岁月的打磨之后变得十分难搞。 按他原本的计划,在成功见到霍云铮之后,作为刚刚被发现的明日之星,当然是要被留在他身边重点培养。 结果对方不但完全没有这个意思,而且看起来还打算直接放养他…… 胡喜从尾巴里面露出一个鼻子尖,瓮声瓮气道:“主人,我有个建议。” 殷无狩挑眉,惊讶道:“你说。” “吸取上个世界的经验,我们找个地方,一直修炼到元婴期,炼到打遍天下无敌手,然后把他绑了!“ 胡喜胸有成竹道。 殷无狩:“……上个世界的切萨雷是个还在上学的小屁孩,什么都不懂,绑就绑了。现在霍云铮可是手握大权,翻云覆雨十几年的摄政王,我要是真的绑了他,他只会找机会杀我。就算杀不了我,他也绝对不会服我。” 胡喜大失所望,后退两步,瘫倒在地:“霍云铮根本就无懈可击了……” 殷无狩摇摇头:“先解决眼前的事。” 第145章 鹬蚌相争 “回来了啊。” 另外三人刚好都在院子里,身着青衣的莫幼笑眯眯的和殷无狩打招呼。 亓官魁和沈秋耀正在下棋,亓官魁还是那半露着胸膛的异族打扮,专心致志的盯着棋盘,手指无意识的绕着自己编好的小辫子; 沈秋耀则捂的更严实了,里衣的领口把脖子都给遮的差不多了,身上只有脸和手指露出来一点。 这两个人穿的完全就是两个季节…… 殷无狩嘴角抽搐一下,对莫幼点点头: “你们在下棋吗?” 莫幼坦然道:“啊,是秋耀在教阿魁。我也不太会呢,殷兄有学过吗?” 殷无狩在旁边的石桌上坐下:“刚好学过,手谈一局?” 莫幼目光闪动了一下,微笑道:“好啊,我拿棋子过来。” 与人对弈,其实是一种最快了解对方性格的方式。 莫幼看上去十分温和良善,棋风却是步步紧逼,半点不退,颇有要和人争个鱼死网破的架势。 殷无狩试探着吃了他一片棋子,他脸上的笑容就有点挂不住了,整个人都比之前严肃了许多。 殷无狩:“……” 他抽空往旁边看了看,果不其然,隔壁那两个人也是杀的天昏地暗。 按霍云铮的说法,显而易见,有人对他的马动了手脚。 现如今这个阶段,要说他对谁造成的威胁最大…… 显而易见,就是与他同为霍云铮义子的这些人。 至于具体是谁,还需要更多线索才能确定。 这次一击不中,对方后续必然还会有其他动作,迟早会露出狐狸尾巴,这个倒是不急。 现在迫在眉睫的是如何处理魏国公。 对方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虽然看在霍云铮的面子上把他放了,但是霍云铮既然已经和殷无狩说了不会出手保他,那就意味着魏国公后续的报复需要他自己来抗。 而他现在这个身份与对方堂堂国公掰手腕,实在是有点太吃亏了,肯定不能坐以待毙,要想点办法。 想必霍云铮也是存了几分想要考校他的心思。 唉,真的在把他当儿子养。 首先,要弄清楚魏国公在朝堂中大概处于什么位置。 魏国公是坚定的保皇党,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 刚好明天休沐,殷无狩直接让人送了封信给凌友施。 ——上次他们见面之后,凌友施就让人给镜王府递了拜帖,附了自家地址,请殷无狩闲暇时过去找他。 翌日,两人在提前定好的雅间相见。 凌友施一见到殷无狩,就两眼冒着星星的飞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 “殷兄!终于又见到你了,你知道你的诗现在有多火吗!” 殷无狩单手把他从自己胳膊上拎下来放在对面的椅子上: “嗯,猜到了。” 他这样平淡的态度显然助长了凌友施心中的崇拜之情,他滔滔不绝道: “现在大理寺的这个官职实在是太埋没你的才华了,殷兄这样的文笔,应该做言官才是!” 说着,他咳嗽一声:“当然,殷兄在破案方面也是天资卓绝,刑部这边已经听说了你的事迹,所以也不能说大理寺不好啦,就是不方便你施展笔墨……” 殷无狩给了倒了杯茶,塞到他手里,打断了他的话: “渴了,喝点水。” 凌友施接过茶杯,乖巧的哦了一声,开始喝茶,总算安静了下来。 殷无狩这才抓住机会把话题扯到正事上: “昨日我上班的路上和魏国公产生了点摩擦,你听说了吗?” 凌友施连忙点头,“镜王亲自派人带你回去!听说了,好气派!” 殷无狩叹气道:“只可惜,魏国公显然对于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不太满意……我想稍微了解一下他,也好方便回头找机会稍作补偿。” “魏国公啊,”凌友施露出回忆的表情,“诶,刑部接手的案子里还真有几个和他有关的。“ 殷无狩做出感兴趣的样子:“说来听听。” 凌友施歪头想了想,对殷无狩道:“他有个连襟,曾任云州知府。” “当时收了云州本地一个富商三千两白银的贿赂,结果拿钱不办事,人家要退钱他也不给退。遇到了认死理的直性子,被人一路告到京城,闹的沸沸扬扬。“ “这下证据确凿,按律该罢官撤职,但是案子在三司之间来回转了一圈儿,最后的处理结果只是让他翻倍补全而已,就轻轻揭过了。“ “那时候我们茶余饭后还讨论过,猜测是不是魏国公给他走的关系,人脉还挺硬的。” “不过当初这件事情还是有些影响,后来这个云州知府就被调走了,换了人做。” 殷无狩给他续上一杯茶水,鼓励道:“原来如此,你知道的事情真不少。” 凌友施哈哈笑起来:“那当然了,我们刑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案子。” 他摸摸自己的下巴,一拍大腿:“哦对,还有,魏国公的女儿明珠郡主,一向飞扬跋扈,曾经掳走多名秀才做自己的面首。“ “向她这样的闺阁女子可是难得一见,我们这些长的俊的平日里都绕着她走。”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试探的看看殷无狩: “殷兄,昨天真是你不小心撞了她的车吗?是她撞的你?” 殷无狩:“……” 明珠郡主居然是这种性格…… 早说啊! 昨天他稍微施个美男计不就混过去了??? 他想起昨天那个侍卫长和他发生冲突的时候明珠郡主还奇奇怪怪的在旁边叫来叫去,想来是那个时候看上了他的脸…… 殷无狩无语片刻,追问道:“那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云州知府是谁?” 从魏国公所属的势力手中撕下这么一个肥差,一定是他的敌人。 凌友施苦思冥想片刻,摇了摇头。 “是当朝宰相谢蕴的学生,当时就是谢蕴举荐的他,具体叫什么名字我忘了……” 殷无狩挑眉道:“谢蕴平日里和宗亲们来往多一些,还是和镜王来往多一些?” “都不多。” 凌友施皱着鼻子说:“他这人有点奇怪的,不好美色不好酒,不爱财不爱权,一副圣人模样。跟他混的都是和他一个类型的人。” 哦。 殷无狩在心中道,原来如此——这一脉,应该叫做清流。 第146章 三方逐鹿 这样看来,如今朝堂上有三股势力。 魏国公所属的皇室宗亲,谢蕴所属的文官清流,霍云铮麾下的武将和世家。 霍云铮已经明确表示不参与此事。 既然前两者早有矛盾,他可以加以利用。 隔日一早,殷无狩按时起来上班。 既然没有辞职,就还是要回大理寺点卯。 这次他没骑马,老老实实的坐了公用马车,到了闹市区直接下车换脚走。 不过其实这件事既然还没翻篇,那动手的人大概率也没这么着急。 果不其然,一路上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只是走着走着,忽然见路边有一青年,看着样貌十分清秀,只是不知为何双腿残疾,在路边摆了一个摊,替人写信。 这时的确还有很多百姓不会写字,如要给家里写信,就要花钱请人来写。 只是这样的工作赚的是穷人的钱,收入想必也十分微薄。 看那青年的衣着,衣衫都已经洗的发白,想来也是好久没有添过新衣了。 殷无狩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他没少打听和霍云铮有关的事情,大概摸清了原着线结束后的这些年里发生了什么。 霍云铮年轻的时候武功已经达到先天境,在原着结尾本该突破天人境,结果却出了意外,不但武功尽废,而且还从此不能行走。 具体出意外的原因未知,不过自那之后他就放弃了问鼎皇位的打算,只以摄政王自居。 他换的归元丹可以治好霍云铮的腿伤,但是却不能破开他的心防。 现在还不是时候…… 想起霍云铮自己推动轮椅的样子,殷无狩轻轻眯了一下眼睛。 快了,这样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 在此之前,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一旦霍云铮恢复健康,他之前拒绝那些红颜知己的理由也就不存在了。 已知暗恋他的有当朝皇后、占星楼楼主和武林盟主,这三个女人各个位高权重,殷无狩现在的身份无法和她们抗衡。 嗯……皇帝头顶真绿,怪不得天天醉生梦死,是为了逃避现实。 殷无狩到大理寺转悠一圈,露了个脸,正打算寻个时间撤退,推门便遇见一个颇为清俊的年轻人。 那人抬眼打量他,开口问:“你就是殷无狩?” 殷无狩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是我,你是?” “呵,”那年轻人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不认识我?我姓林,林凤箫,这名字你总该听过?” 殷无狩心道,听过个屁,嘴上则说: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好名字。” 林凤箫愣在原地,好半晌才缓过神来,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竟然不是吹的……” 殷无狩抬眉:“什么?” 林凤箫咳嗽两声:“你是挺会作诗,但那又怎么样?治国靠的是策论,作诗能治国吗?破案能治国吗?” 殷无狩看着周围人隐隐投过来的目光,感慨这位少爷真是掌握了开地图炮的精髓,人在大理寺中还能坚持说破案没用,实在勇气可嘉: “有道理。” 说完还毫无感情的鼓了鼓掌。 林凤箫见他丝毫不见生气的样子,自己反而生起气来了,猛凿了一下旁边的墙壁: “算了,和你们这些书呆子说不清!还以为你有什么不同,结果也是一个庸才!” 他怒气冲冲的走了。 殷无狩看旁边的同僚们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微笑问: “他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不是,”一名同僚摆了摆手,“林公子经常来这里找林大人,毕竟是家中独子,有点脾气,还请多多担待啊。” “你小点声……” 旁边有人提醒:“是不是还没走呢。” “走啦,奔着翠香楼去了。” “哦哦哦,那就好。林公子这性格真是和父亲一点不像……” “我都想不出来林大人若是去青楼会是什么模样,他那么正派的人。” 林大人——大理寺卿。 这位林凤箫是大理寺卿的儿子。 已知大理寺对殷无狩态度冷淡,不属于镜王一派。 同时保皇党的手也伸不进这里来,不属于保皇党。 殷无狩勾唇一笑。 啊,是谢蕴的人。 清流的势力,刚好可以借他撬动起来。 - “小姐,小姐,你听说了吗?” 茶楼里,打扮成普通人家姑娘的侍女小跑过来,在同样做便装打扮的明珠郡主耳边道: “刚听那小二说,城外鼓巷现在有许多俊秀的读书人,因为过于贫困,想要入赘富家女子呢。” 明珠郡主立刻转头看她: “有多俊?” 侍女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还得看看才知道。” 她回忆道:“不过刚才那小二说,俊的就像神仙似的……” 明珠郡主心里立刻想起了前几日在府衙与自己对峙的青年来。 要是有殷无狩那么俊,入赘也行。 可惜她递到镜王府的拜帖根本没人回…… 她唰的一下站起身,拉着侍女道: “走,我们去看看。” 与此同时,翠香楼中。 容貌娇美的少女依偎在林凤箫身侧,柔声笑道: “我听闻,花魁娘子今日午后便要去城外鼓巷呢。” 林凤箫立刻来了兴致,追问道: “是吗,她去那里做什么?” “谁知道呢?” 少女嗔怒道:“她选择客人的条件那么苛刻,搞不好是又有了什么新的花样。“ 翠香楼的花魁,那可不是有钱就能见到的,还要满足花魁娘子提出的要求才行。 在此之前,有些常见的要求,譬如为她求来城隍庙里第一炷香、给她摘来静池最大的一朵白莲、在她指定的任意一个时间第一个出现在她门口等等。 达官显贵们对于这样的小把戏非常受用—— 如果只要有钱就能见到她,那“见到她”这件事本身还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 越是艰难险阻,越是条件苛刻,他们才越是兴致勃勃。 花魁娘子忽然去了城外鼓巷,难不成今天的恩客就要选她在鼓巷口遇见的第一个人? 林凤箫越想越觉得合理,顾不得再和那娇美的少女说话,起身道: “我还有点事,下次再来看你。” 少女目光中顿时流露出哀怨之色,恳求道: “你再陪陪我,我今日接客的时间还不够呢……” 若是林凤箫现在就这么走了,嬷嬷一定会让她继续接下一个客人。 林凤箫推脱道:“真有急事,下次。” 说完,他看也不看少女一眼,匆匆走了。 少女目光幽幽的盯着他的后背,半晌,侧过头“呸”了一声。 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第147章 名门闺秀 城外鼓巷。 林凤箫穿了一套纯白的长袍,腰间玉带束紧,头上戴了同色羽冠,看起来十分英俊潇洒。 此刻他正在鼓巷墙边的阴影里来回踱步,焦急的等待着。 与此同时,明珠郡主也悄悄摸摸的带着侍女来到了这里。 刚走几步,侍女就激动的拉住她的手,小声道:“真的有!” 明珠郡主抬眸看去,就看到墙边一白衣青年,果真是玉树临风,手里还拿着把折扇,姿态颇为优美的扇来扇去,一看就是读书人。 “现在这个时间,有身上有公务的人都在忙着干活,他一定是白身……” 明珠郡主喃喃自语,没想到那小二说的是真的! 这里竟然真的有等着入赘的书生! 她两眼放光,立刻上前。 林凤箫一回头,也看到了她,他莫名其妙的与她对视一眼。 隐藏在暗处看戏的殷无狩勾唇一笑,对着林凤箫轻轻弹指。 下一秒,林凤箫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明珠郡主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把他搂在怀里。 好在魏国公怕她受欺负,让她自小习武,抱个男人她还是能抱动的,此前她相中的那些秀才,就有几个是这样被她直接从书馆里抱走的。 殷无狩看着她们主仆二人把林凤箫匆匆塞进马车,简直想为明珠郡主鼓掌。 真是强抢良家子的熟手啊,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他这一指下去,直接封住了林凤箫的五感,他起码要三天才能醒过来。 这段时间……就给大理寺卿一个机会,让他好好表演。 傍晚,一封匿名信被送到了大理寺卿府上。 信中人说自己见到明珠郡主掳走了大理寺卿独子,但不敢得罪郡主,只好悄悄相告。 大理寺卿看完信,立刻派人去查送信的人是谁,然而却发现这信竟然是凭空出现的,夹在管家送上来的邸讯里,根本找不到来路。 而林凤箫果真就一直都没有回家。 一直跟着他的侍从们反馈,说是公子自己跑到城外鼓巷,把他们都赶走,说要等什么人,然后就突然不见了。 大理寺卿等到半夜,终于坐不住了。 他捏着信,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还是抵不住爱子心切,带了一队人马,连夜冲到魏国公府上拿人。 魏国公可不是什么小白兔,当然不可能让他这样进去搜人。 然而他越是抵抗,大理寺卿越是着急,生怕自己的儿子被恶名昭彰的明珠郡主给玷污了。 两边争执不下,大晚上吵吵嚷嚷的动静终于还是惊动了巡街的京兆尹。 当日给殷无狩他们断案的主官被迫从自己温暖的被子里面爬起来,顶着寒风,夹在两个大佬中间颤颤巍巍的平事。 为了自证清白,在京兆尹的监督下,魏国公开了府门让他们进去搜查。 然后成功在明珠郡主的卧房搞了个人赃并获。 被吵醒的明珠郡主人还趴在林凤箫胸口,满脸茫然。 大理寺卿看着自己在昏迷中被人扒光了仍在床上做靠枕的儿子,泣不成声。 从头到尾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魏国公:“……” 他捂住自己青白交加的老脸,抖着手让明珠郡主把衣服穿上。 明珠郡主这次终于醒了,抓了件外袍就往林凤箫身上套。 魏国公发出尖锐爆鸣声:“我让你给你自己穿!!!” - 尽管明珠郡主反复强调林凤箫是自己晕倒的,她只是捡尸把人带回去摸了一遍而已,但因为她此前的种种行为,在众人心中她的信誉已经破产了,所以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 作为苦主的大理寺卿亲眼见到自己儿子衣衫不整的被她搂在怀里的模样,人都要气疯了,自然更加不信。 第二天早朝,霍云铮坐在摄政王的座位上等着百官参拜,然后就等来了大理寺卿击鼓鸣冤。 还边敲边喊:“明珠郡主,丧尽天良,还我儿清白!” 霍云铮:“……?” 他一挥手,让人把大理寺卿给带上来,只见他老泪纵横,声嘶力竭: “臣,要状告魏国公之女明珠郡主!强行掳走我家中独子,导致其昏迷不醒,药石无医!” 林凤箫的五感被灵力封住了,现阶段的确谁也弄不醒他,说是药石无医倒也没错。 只是大理寺卿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阶段性昏迷,真以为是明珠郡主给他下了什么药,让他醒不过来了。 所以这仇一下就结大了。 被告魏国公立刻出列,反唇相讥: “明明是你儿子自己晕倒,我女儿心地善良才好心搭救,把他送回府上,怎么还成了错了!” 他对大理寺卿怒目而视: “她甚至还找府医给他看了病!发现只是暂时昏迷才打算等他自己醒的!你不要不识好歹!” 大理寺卿冷笑一声:“府医能算什么证人?他一家老小都捏在你的手里,他的嘴就是你的嘴,他说的话能信?明明就是你女儿为了轻薄我儿子,给他下了药!才导致他昏迷不醒!” 他早就知道魏国公不会认账,昨天夜里一夜未睡,四处奔走,今日自然也是有备而来。 只一个眼色,他身侧立刻有清流官员出列,高声附和: “明珠郡主做出如此行径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魏国公自己心中应该有数。” “是啊,她上次掳走的秀才里原本还有些颇有才华的,因为被她污了名声,都回老家去了,让我朝痛失栋梁之才……” “这次决不能轻易放过她了!简直无法无天,为祸人间!” 皇亲国戚的特权受到挑战,保皇党不甘示弱,立刻也站了出来: “明珠郡主只是邀请他们去府上做客,礼贤下士怎么就被你们给说成了掳走?” “好啊,一张张嘴只会颠倒黑白!” “名门闺秀最看重名节,岂能任由你们污蔑!” 第148章 尘埃落定 朝堂上顿时吵成一团。 皇帝已经十年没有临朝了,他们就是吵给霍云铮看的。 霍云铮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众人,有些不合时宜的走神: 那孩子竟然能挑出这么大的乱子,还真是能折腾…… 若不是他一直派人盯着殷无狩,恐怕也不能这么快发现,这次让清流和勋贵打成一团的事就是由他一手促成的。 “够了。” 等到众人吵的嗓子都开始冒烟了,霍云铮终于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抬头等他说话。 霍云铮垂眸扫过他们的面孔,平静的说: “明珠郡主,品行不端,且屡教不改。身为贵女,当为天下女子表率,即日起褫夺封号,降为县主。其父魏国公,罚禄三年。” 眼见大理寺卿还要说什么,霍云铮又道: “若是十五日后,大理寺卿之子仍未好转,此事再议。” 大理寺卿闭上了嘴,没有异议了。 这样一来,为了避免加重处罚,魏国公和明珠郡主一定会全力救治林凤箫,甚至比他这个亲爹还更盼着他能早日醒过来。 殷无狩在大理寺听了一耳朵八卦,心满意足的出去散步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魏国公必然夹起尾巴做人,没精力找他麻烦。 心头大患暂时除去,他蹲点霍云铮的计划又可以继续进行了。 他正打算往酒楼走,就见路边出来两人,都穿着镜王府侍卫的衣服: “殷公子,”其中一人主动上前道,“镜王殿下让我们过来,请您回去做个测试。” 老婆来找我了。 殷无狩眼前一亮,勾唇道: “好啊。” 他跟着两人上了马车,看着马车一路往镜王府的方向跑,这才问: “测试的内容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原本只是随口问一下,结果没想到对面的侍卫竟然点了点头: “知道一点。” 殷无狩挑眉道:“说说看?” 侍卫立刻拒绝:“抱歉,不能说。” 殷无狩:“……” 他拒绝再和这些人进行无效对话,扭头看外面的风景。 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在镜王府门前停下。 两人在前面带路,这次殷无狩去的地方既不是他们义子们住的后山,也不是上次去见霍云铮的偏殿。 只见两人绕过正堂,走进后面的小佛祠,对着原本是墙壁的位置轻轻一推,竟然打开了一道暗门。 “请。” 为首的侍卫转身对殷无狩说。 殷无狩看他一眼,直接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那两人并没有跟在他身后下来,而是直接把暗门给关上了。 密道里的光线顿时一暗。 好在不远处点燃了许多烛光,殷无狩便向着烛光亮起的方向走去。 一路向内,烛光渐渐明亮起来。 “来了?”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烛光尽头,他看起来虽然已经年迈,但是却精神矍铄,站的笔直。 殷无狩用灵力覆在双眼上,一走过去就察觉到了他的修为,内劲巅峰——应该差不多已经到化劲的程度了。 “您是?” 他开口问道。 老者向侧面避开,伸手指向后方:“这一关的测试,由我负责。” 殷无狩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到那里竟然放着十面铜墙。 铜墙颜色深浅不一 ,但每一面墙都有一人厚。 殷无狩走到墙边,才发现这墙壁应该不是铜质的,只是远看上去质地像铜而已。 上面已经有了许多拳印,显然他不是第一个来这里接收“测试”的人。 看拳印深浅,应该是墙壁颜色越浅,硬度越低。 到了后面几个深色的墙壁时,上面的拳印已经寥寥无几了。 殷无狩站在光滑如镜的最后一面墙前,心道,要是有人直接上来就砸这面墙,导致自己手腕骨折,算不算工伤? 那名老者看见他站的位置,出声提醒道:“你站错方向了,应该从这边开始,那边是——” “砰!!!” 巨大的响声中,殷无狩收回了已经将墙壁击穿的拳头,活动了一下手腕:“我知道,这个是最坚硬的,对?” 老者看着那碗口大的破洞,终于目瞪口呆,说不出半句话来。 殷无狩抬头看了看四周,问道:“烛火往左边延伸出去了,下一个测试在那边?” 老者木然的点了点头。 殷无狩对他挥挥手,自己往下一关去了。 留下老者自己在原地站了两分钟,而后匆匆跑到那破洞前,仔仔细细的检查起来。 要知道,这十面金属墙最大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制成它们的金属可以吸收内力。 也就是说,不论是内功多么深厚的高手,在击中这些墙壁的时候,靠的都是自己本身肉体的力量。 而刚才那个年轻人…… 老者看着前后洞穿的墙壁,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是真正的……怪物啊。 沿着烛光一路走过去,很快就来到了一个独立的房间。 殷无狩敲了敲门,屋内人出声道:“请进。” 他推门进去,这房间面积不大,里面空空荡荡,除了层叠的烛台,就只有一张木桌,两把椅子。 桌子旁边坐着一名灰袍文吏,面容平平无奇,正握着一支笔写字。 殷无狩眼尖的在他手里的那个册子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149章 我不在乎 “坐。” 文吏对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 殷无狩坦然坐下:“这一关的测试内容是什么?” 文吏弯下腰,从桌下拿出了一个木盒给他。 殷无狩接过盒子,放在桌面上打开。 烛光下,盒子里的东西反射出令人迷醉的金属光泽来——那竟然是一个金丝制成的面纱,只是此刻它被揉成一团,中间似乎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丝丝缕缕的丝线凌乱的缠绕在一起,打成了死结。 文吏开口道:“这面纱十分珍贵,可惜之前与一条项链放在一起,打成了一团,现在就请你动手,把项链取出来。” 殷无狩闻言,将那面纱和项链取出来,对着烛光看了看。 文吏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手指在桌面上隐蔽的敲了敲,指缝里捏着几块碎银。 这一关,考的是心性。 通常被测试的人会做出如下几种选择。 第一种,老老实实的坐在这里解。 这是最笨的方法,但如果有耐性,一个时辰左右也是可以完全解开的。 选择这种方法的人踏实肯干,吃苦耐劳,但是不善于机变,不能执行太复杂的任务。 第二种,直接暴力扯碎。 这是最差的方法,因为项链一定会损坏,好处是完成的时间够快,坏处是破坏了任务目标。 选择这种方法的人会被打上“不可用”的标签,酌情考虑去留。 第三种,与文吏攀谈,向他借用剪刀—— 没错,他们是有剪刀的,但不会放在明面上,需要被测试的人自己提出来。 选择这种办法,在机变上相对过关,但是依然会破坏面纱,所以不算最佳。 第四种,注意到文吏把玩的碎银,向他行贿,请他帮忙处理。 这才是这道题的正确解法。 在没有规则的情况下,违背一定的道德准则,但是保证了任务目标的完整,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任务。 但同时,这种人也缺乏了最重要的一种品质,那就是忠诚。 每种人都会有自己的用处,端看霍云铮怎么用。 文吏目光幽幽的看着殷无狩,心道,来,让我看看你会选哪一种…… 只见殷无狩低头看了看,抬手在那团东西里拨弄了几下。 文吏见状,顿时有些失望,看来他是第一种类型,打算自己解了…… 他正这么想着,就见殷无狩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解开了。” 文吏:“……” 文吏:“???” 他不可思议的伸手接过,面纱和项链已经被彻底分开,每一个都完好无损。 “这怎么可能?”他看看手里的东西,又看看殷无狩淡然的表情,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殷无狩微笑道:“独门秘技而已。” 在文吏怀疑人生的表情里,他伸了个懒腰,“还有下一关吗?” 文吏嗓音颤抖:“你……出门左转,走到头,去那边等着。” 殷无狩从容起身。 他不过是把灵力分别注入项链和面纱中,让它们自己解开而已。 在他身后,文吏写下自己的测试结果,连同那被解开的面纱和项链一起,匆匆送给了霍云铮。 殷无狩按着那文吏指的路,一路走到了走廊尽头。 这里空荡荡的,只有靠墙的位置放了一把椅子,那椅子雕龙画凤,看起来十分华丽。 殷无狩看了两眼,没坐下,径自靠墙站着。 与此同时,霍云铮看着手里递交上来的两份报告,将之转交给了身边的幕僚。 平日里需要他处理的公务极多,单靠他自己不可能按时处理完,因此收上来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先递交给他的幕僚团队,由他们逐一评审,给出意见,然后再整体转给霍云铮。 只有一些不认同的内容他才会亲自提笔修改,其他小事就直接画圈同意了。 然而今天,这两份报告递上来之后,他便迫不及待的拿过来自己先看了一遍,随后才递给幕僚。 幕僚们接过报告一看,俱是瞠目结舌。 无论武功还是心性,都是从未有人拿到过的最高评价。 “此子前途光明璀璨,不可限量……” 一人不禁感慨。 霍云铮轻轻转动自己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低笑道:“看来,我最近运气真的不错。” - 殷无狩等了一会儿,忽然听见自己身后的墙壁里传来机关运转的暗响。 他立刻站直,和墙壁保持距离。 果不其然,只见他刚才靠着的墙面向后转开一道暗门,漆黑密道里,轮椅转动的声音由远及近,烛光慢慢照亮了霍云铮那张英俊的过分的脸。 他见到殷无狩站在墙边,低声一笑,儒雅而沉稳的气质让殷无狩有些僵硬的咳嗽了一声。 糟糕,霍云铮又用这种看孩子的眼神看他。 “怎么不坐着等我?” 霍云铮问。 殷无狩看了看不远处那把空椅子,无语道:“这不是第三轮测试吗,我前两轮的成绩那么好,总不能第三轮突然考个低分?” 霍云铮勾唇:“看来我应该让你出题。” 殷无狩认真道:“可以,我保证我出的题没人能拿满分。” 霍云铮一哂,温和道:“你既然过了测试,就不用继续去大理寺做吏员了。去金吾卫可好?” “金吾卫都做些什么?” 殷无狩问。 霍云铮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似乎在回忆工作的细节:“大概是巡逻宫闱,戍卫皇族。等你做上半年之后,我会着人安排你调任队长,这样逐级晋升。” 金吾卫的选人可是很讲究的,殷无狩现在如果过去都得算是空降特招,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羡慕。 殷无狩蹙眉道:“那多久才能见你一次?” 霍云铮转眸看他,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耐心的解答道:“如果你轮值到早朝的话,就能见到我了,大概几天一次。” 殷无狩摇头:“我不去。” 霍云铮有些诧异,但还是玩笑道:“因为见我太少吗?” “嗯。” 殷无狩双眸凝视着他,认真道:“太少了,我能不能做你的贴身侍卫?” 霍云铮只以为他还是小孩子的心性,无奈道:“别闹。金吾卫的履历很漂亮,以后对你会更有帮助。” 殷无狩坚定道:“我自幼仰慕殿下,听着殿下的故事长大,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日日陪伴在殿下身边。” 他一边说着羞耻度爆表的台词,一边对霍云铮单膝跪下,仰头看着他: “殿下,你就留下我……除了你身边,我哪都不去。” 霍云铮沉默片刻,轻声道:“只是这样,恐怕会影响你的前程。” 做他的亲卫,若是日后掌权,必然被指为佞臣。 而做金吾卫,戍卫皇城,走的才是正道,按部就班,没人能挑出什么错来。 “我不在乎。” 面前的年轻人琥珀色的双眸中倒映着跃动的烛光,那双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视他,仿佛除他之外,世间空无一物: “我只在乎你,亲卫,小厮,你让我做什么都行——让我陪着你。” 霍云铮回望进那双眼眸中,只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干涩,半晌才低声道:“好。” 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了? 午夜梦回,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也随着不能行走的双腿,被时光一起埋葬了。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他再也不能回到年少的时候…… 但他想成全这孩子的青春。 殷无狩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容来,霍云铮看着他的笑,似乎被他触动,也随着一起笑了。 “那我今天就不回去了,晚上给殿下守夜!” 第150章 漏了半拍 霍云铮失笑道:“不必,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 殷无狩走到他身边,抬手搭在他的椅背上:“对我而言,这就是在休息了。让我自己回去待着,我反而会感到无聊。” 霍云铮无奈道:“那就先回偏殿——你之前去过的,记得吗?” “记得,”殷无狩边推着他向外走边说,“就是整个院子都被你弄成了猫砂盆的那个。” 霍云铮有点想笑,轻咳了一声,又觉得殷无狩说的也没错。 殷无狩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把霍云铮一路推回了偏殿。 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悄悄看向他们,霍云铮只是无奈笑笑,殷无狩则愈发高调,恨不得把霍云铮直接推到大门口,向所有人宣布,你们的镜王殿下现在已经由我接管了,闲杂人等,立即退散! 不怪其他人惊讶,平日里霍云铮要么是自己转轮椅,要么就是由暗卫送他,而暗卫们的衣服全是统一的制式服装,漆黑一片,领口高到遮住半张脸,乍一看去每个暗卫都长得一模一样。 此时忽然换了人,谁能不多看两眼。 难道是殿下身边的暗卫全部被派出去了? 失业的暗卫们:…… 刚一进偏殿,巨大的雪白身影就猛窜了过来。 名为渡厄的白虎两步跃到霍云铮腿边,大脑袋直接凑到了他抬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霍云铮伸出手,慢慢的顺毛捋了两下。 渡厄立刻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殷无狩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霍云铮注意到他的动作,抬眸问:“怎么?” “它好吵,”殷无狩哼了一声,“像个破风箱。” 霍云铮闻言收回手,白虎立刻不满的追着他的手又往前凑了凑脑袋。 可惜它的主人已经打定主意不让它吵到自己心爱的义子了。 撒娇失败的大猫试图跟着他们一起混进房间里,在被自己的主人狠狠拒之门外后,它终于忍不住对那个跟着主人一起进屋的外来者怒目而视。 殷无狩在霍云铮看不见的角度对它呲牙,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 渡厄:“吼——!” 主人你看他!!! 霍云铮蹙眉看向莫名其妙的吼起来的白虎,沉声道:“再闹就把你关起来。” 渡厄:“……” 它看着主人身后得意洋洋的大坏蛋,委委屈屈的勾起了自己的尾巴尖,低头回院子里去了。 驱赶走一个电灯泡,殷无狩神清气爽的把霍云铮推到了桌边。 现在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了,桌面上早就备好了晚膳,精致的菜肴还冒着热气。 霍云铮喜静,他身边的人做什么都是尽量不留痕迹,像这些餐食都是在一边放好了等着他,他吃完之后他们再悄悄过来收拾。 可惜某个人完全没有按照他的习惯行事的想法。 殷无狩看了霍云铮一眼,单手按在椅背上,俯身低声说:“抱你了哦。” 霍云铮有些茫然,刚想转头问他是什么意思,对方两条结实的手臂就分别环住了他的肩膀和膝弯,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许久不曾体验过的失重感让霍云铮的心跳漏了半拍。 下一刻,他被极为小心的放在了桌子旁边的软榻上。 殷无狩收回手,蹙眉问:“你怎么这么轻啊?” 他转头看看桌上的菜,拎起筷子夹了几块肉放在霍云铮面前的碗里,将筷子递给他: “多吃点,太瘦了。” 霍云铮手里拿着被他塞过来的筷子,整个人愣在原地。 殷无狩在他旁边蹲下,眼神水汪汪的看着他,还不忘眨两下眼睛,扮演一只完美小狗: “不爱吃吗?” 对付这种已经被社会磨平了棱角的大人,就要主动出击啊。 霍云铮轻轻抿了一下唇,虽然不太明显,但是殷无狩还是立刻捕捉到了这个他和前几世一模一样的小动作,眼底带上了一点微妙的笑意。 他站起身,在霍云铮开口之前抢先道: “你先吃,慢点吃哈,等等我。” 说完转身就走。 霍云铮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被这一套组合拳弄得莫名其妙的心绪终于重新宁静下来。 他叹了口气,低头看看手里的筷子,把殷无狩给他夹过来的菜吃了,而后就放下了手。 吃不下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消瘦。 殷无狩抓着门外的侍卫问了路,直奔膳房而去。 一听说是给霍云铮做饭,所有人立刻都拿出了极为认真的工作态度,以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热情替他备菜。 好在他准备用的材料,像是芝麻酱,香油,蘑菇,羊肉这些,都还算是比较常规的食材,很轻易的就找全了。 骨汤、鲜蘑、枸杞做锅底,山药、羊肉、青菜等等切好备在一旁,另外做了两份蘸料。 殷无狩喊了两个人帮他端着锅和炭盆,就匆匆带着他们回去找霍云铮了。 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 这……怎么还没做熟,就给端上去了?? 殷无狩带着人进门的时候,霍云铮没动地方,依然坐在软榻上,只是从旁边捞出了一本书来看。 微风从窗棂吹进来,卷起他鬓边一缕发丝,苍白而瘦削的面庞让他愈发像一个温润儒雅的书生,而非昔日战无不胜的杀神。 殷无狩上前把桌面上的菜都端到一边,指挥着后面的人:“炭盆直接放这里,铜锅放炭盆上。” 霍云铮有些好奇,微微坐直了身体,看着殷无狩把那些生的肉和菜直接摆在桌面上:“这是要……?” 生吃? 他有些震惊,狭长凤目睁圆了一点。 估计在摄政王过去的人生里,有许许多多人玩过献上美食讨好他的这一套,但是从来没人试过给他吃生的。 殷无狩觉得他的表情实在很可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不是直接吃,我们要一边涮一边吃。” 滚烫的炭火已经让骨汤沸腾了起来,散发出阵阵香气。 殷无狩把羊肉下到锅里,稍等片刻, 便将煮熟的肉片捞上来,放在提前准备的小碟子里,配上了一点用芝麻酱调好的蘸料: “试试?” 第151章 一起吃吧 菌汤煮出来有种蘑菇的鲜美,和骨汤混在一起,闻起来是很好闻的,整个汤底里面看起来很干净,放了些红色的枸杞,样子也还算美观。 因此霍云铮并没有多少抗拒,接过他手里的碟子尝了一口。 羊肉片切的很薄,刚烫熟的口感很鲜嫩,和他原先常常吃的炖煮出来的羊肉完全不同,牙齿咬上去的时候只需要轻轻用力,就能品尝到鲜美的肉汁。 芝麻酱的香气混着蘑菇和骨汤的滋味一同在舌尖上绽开,鲜香的滋味让人流连忘返。 霍云铮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样涮出来的山药片和蘑菇也很好吃。” 殷无狩把山药下进去,又给霍云铮夹了些羊肉,放在他手边的碟子里。 霍云铮却没有继续动筷子,他看着殷无狩躬身给他夹菜的模样,拍了一下自己身边的空位: “一起吃。” 他平日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桌子旁边就只有一张软塌。 好在软榻够宽,平日里可以躺在上面,坐两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殷无狩估计弯着腰忙活了半天,就等他这句话呢,闻言立刻坐到了他身边。 因为挨着坐,两个人的腿难免碰到一起,霍云铮的腿早就没有知觉了,对此毫不介意。 殷无狩却是眼神一暗,看着他腿的目光有些深沉,不过转瞬即逝。 霍云铮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多了,在感觉开始有些撑的时候他就放下了筷子。 殷无狩起身去旁边把侍者准备好的清水和手帕拿了过来,打湿之后握住他的手,想要给他擦干净。 在被殷无狩握住手之后,霍云铮终于开始有点尴尬了,他往后轻轻抽了一下手: “这个就我自己来……” 殷无狩却没有松手。 这种时候要是松了手,后面距离拉开了,再想摸就难了。 他半蹲在霍云铮身前,用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认真道: “这是我的工作呀,我的工作就是照顾你,不要拒绝我,好吗?” 霍云铮对上他的目光,一个晃神的功夫,殷无狩已经飞快的帮他把手擦完了。 温热的手帕从指缝里摩擦而过,那种异样的触感让他的指尖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始作俑者放下他的手,笑眯眯的说:“我看他们刚才送了折子过来,你是不是要批一下?我给你一起拿过来?” 霍云铮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点了头,然后史无前例的坐在自己吃饭的软榻边看起了奏折。 殷无狩把两个人刚才吃饭用的矮桌直接整个端走了,换了一张干净桌子过来,还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已经许久没有人在他看奏折的时候站在他身边忙来忙去了。 霍云铮显然有些不习惯,看两眼奏折,就忍不住抬眸看一眼他。 殷无狩之前又不是没陪赫连执玺批过奏折,流程基本一样,反正也不用他看内容,他就坐在霍云铮旁边,把没有批过的奏折翻开递给他,然后把他批好的拿回来整理。 为了避嫌,他翻的时候都是对着霍云铮翻的,奏折都是单面,因为墨迹会透过来一点,所以打开之后从背面隐约能看到哪一页写了字,他就都翻到空白页的位置停下。 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服务的霍云铮:“……” 为什么他会这么熟练…… 如果不是对殷无狩的背景了如指掌,他简直要觉得对方早就陪哪个皇帝批过很久折子了。 其实殷无狩和赫连执玺配合的时候速度还能更快,不用避嫌的情况下他可以帮忙把事件分类,有关联的全部放到一起,能进一步提高效率。 不过现在两个人刚见面,他决定还是礼貌的保持一点社交距离,给霍云铮留一些私人空间。 眼看霍云铮终于把手里的折子全批完了,殷无狩主动站到他背后,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帮他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颈。 他的手法当然无可挑剔,霍云铮就像被陌生人摸了下巴的猫一样,尽管极力克制,但还是忍不住微微把头仰起了一点。 就在这个静谧而美好的时刻,殷无狩咳嗽一声,恶魔低语: “我帮你洗澡?” 图穷匕见了属于。 胡喜在他脑子里用两个爪子蒙住眼睛,做好了随时下线的准备。 “主人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它喃喃自语。 霍云铮看了殷无狩一眼,坚定的说:“不用。换婢子来就好。” 不知道潜伏在何处等待传唤的婢女们应声出现,两名侍卫抬了一个浴桶进来,她们立刻在四周摆上屏风,而后又拿出许多沐浴用的东西。 殷无狩看着她们熟练的的动作,暗自磨了磨后槽牙。 “你先出去。” 霍云铮没看他,径自吩咐道。 今日只是他们两个人相处的第一天,不能操之过急。 殷无狩深吸一口气,低头退了出去。 关门的时候,他余光看到屏风后面有一名侍卫揽着霍云铮的肩把他半抱了起来,另外有两名侍女在旁边照顾他更衣。 啊啊啊啊啊还是忍不了! 殷无狩感觉自己的头发正在发绿。 他蹲在房门口,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敲门问: “殿下,要我帮忙吗?” 本来不抱期望的提问,过了片刻,里面竟然传出了霍云铮的声音: “……不用。你在外面等我。” 竟然回答他了…… 殷无狩自己都没有想到霍云铮会搭理他。 他不可思议的盯着门看了看。 虽然他今天一整天做的很多事情都很过分,但是霍云铮实在是…… 太温柔了,或者说,对他太纵容了。 又过了许久,两名侍卫终于把用过的浴桶抬了出来。 殷无狩眼巴巴的看了看那还冒着热气的水,上面还飘着些沐浴用的花瓣。 是纯白的栀子花,热水泡开了,闻着有种很淡雅的香。 他又等了一会儿,侍女们也都退了出来,他这才推门进去。 越过前厅,里间是霍云铮平日里休息的卧室。 他靠在床头,还带着点湿气的乌发垂在肩膀上,正借着烛光看手里的书。 第152章 我守着你 殷无狩走过去,果然闻到他身上也染了些栀子花的香气。 淡淡的,闻起来没有侵略性,是让人很舒服的香味。 “你也去休息,”霍云铮见他过来,便开口对他吩咐起来,嗓音带着些白日里没有慵懒,“我等一下就睡了。” “说了要守夜的。” 殷无狩在他床边直接盘腿坐下来,“你睡,我守着你。” 霍云铮失笑道:“你这样盯着我看,我也睡不着。” 殷无狩挑眉,似乎听从了他的建议:“有道理。” 说完,他直接转过身,背对着霍云铮:“那我这样坐着,不看你。” 霍云铮:“……”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不愿意走的话,就去外面软塌上睡。” 殷无狩眼睛一亮,回眸对他笑道:“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走。” 霍云铮摇摇头,不理他了。 殷无狩站起身,绕过卧室里的屏风,躺在了外间的软榻上。 隔着屏风,能看见跃动的烛光,上面隐隐投下霍云铮的影子。 他盯着那影子看了又看,心满意足,有些得意的在识海里把胡喜拎出来: “我老婆是不是很帅?” 胡喜:“?” 它茫然道:”主人,你老婆在哪呢?“ 殷无狩无语道:“霍云铮啊。” 胡喜用后腿蹬了蹬自己的耳朵: “啊?为什么叫他老婆?” 殷无狩:“……你就说他帅不帅。” 胡喜哦了一声,理所当然道:“气运之子诶,帅才正常。” 天道宠儿哪有不帅的道理? 殷无狩蹙眉道:“我说的是气质。” 胡喜只好道:“……气质也帅。” 殷无狩这才点点头,大手一挥,放过了它。 莫名其妙被刁难了一通的胡喜:“……” 它最近总是搞不懂主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平日里霍云铮休息的时候屋里除了自己都没有其他人。 现在外间忽然多了一个存在感极为强烈的个体,虽然隔着一道屏风,但是也总觉得某个人的视线像是能穿透屏风落到自己身上一样——应该是错觉。 霍云铮闭着眼睛,维持着双手交叠、搭在小腹上的标准睡姿,睫毛有些不自在的颤抖了一下。 好在对方非常安静,没有发出任何让人心烦的声音,寂静的夜色里,只有阵阵夜风吹打着窗棂。 霍云铮努力了半晌,终于睡着了。 他自己感觉睡了没有多久,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却已经透进来了一缕霞光。 霍云铮轻轻呼出一口气,准备起床。 就在这时,屏风后面无比自然的绕出一个人来。 对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看起来精神勃发,神采奕奕,长长黑发束成高马尾扎在脑后,手里还端着给他洗漱用的托盘。 “终于醒了,有梦到我吗?” 殷无狩对显然还在待机状态的霍云铮露出一个元气满满的灿烂笑容。 霍云铮被年轻人蓬勃的朝气给晃了一下,在他回过神的时候,对方已经像昨天一样熟练的用打湿的布巾给他擦了脸,正在仔细的擦拭他的指缝。 这行云流水一样的动作让霍云铮完全没有拒绝的空隙。 殷无狩深谙业务熟练的重要性,在向对方提供服务的时候,服务者的专业性越强,顾客就越难拒绝。 昨天晚上他已经在心里把这套动作演练了上百遍了。 一直到他用软刷沾了盐,对霍云铮说:“张嘴,啊——”的时候,已经顺着他的意思为张开嘴,露出一截红润舌尖的霍云铮才停住了动作,伸手拿过了他手里的软刷。 “我自己来。” 他声音里还带着点刚起床的沙哑,殷无狩从善如流的把软刷让给他,把在门外等着给霍云铮更衣的侍女给喊了进来,接过他今天要换的衣服,无比自然的承包了这项工作。 刷完牙之后发现殷无狩已经抱着衣服等他的霍云铮:“……” 在经过朝堂上腥风血雨多年的磨练之后,他已经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神色如常的摊开手,任由殷无狩动作。 殷无狩迅速的扒掉他身上的睡衣,疯狂压制着自己不断想要上扬的嘴角,给他一层层的换上早朝要穿的官袍。 穿上玄黑官袍的霍云铮看起来气质沉稳,英俊无匹,纯金朝珠坠在他胸口,衬托出极为罕见的岑贵气质。 啊,我老婆真漂亮。 殷无狩深吸一口气,动作飞快的给霍云铮戴上发冠。 手指从顺滑的青丝之间穿过,一种在打扮洋娃娃的诡异快乐油然而生,让他一瞬间共情了那些喜欢给自己的娃娃换衣服的小姑娘。 一直乖巧任由殷无狩摆布的霍云铮,在发现殷无狩调整完发冠的角度却还恋恋不舍的拨弄上面垂下的丝绦时终于开口道: “好了。” 殷无狩收回手,露出一个专业的笑容: “嗯,我送殿下去上朝。” 以为自己可以离开他一会儿的霍云铮:“……” 他都忘了殷无狩现在是自己的贴身侍卫,理所当然的,不管他走到哪他都会一直跟着。 上朝要去宫里,路上来回要花一个时辰,所以霍云铮每个月只会参与四次朝会,其他时间都是让人直接把折子送过来。 但是他上朝的时候都有专门的侍卫负责接送。 然而殷无狩丝毫没有假他人之手的意思—— 笑话,霍云铮不能走路,上下马车都要人抱着,他自己的老婆自己抱岂不是天经地义? 如果可以,他想让霍云铮直接坐他腿上,一路坐到终点站。 不过现阶段这只能是一种美妙的幻想。 把霍云铮抱进马车之后殷无狩就非常安守本分的坐在了马车前面的驾车的侍卫身旁。 站在车边原本打算坐上去的另一个侍卫:“……” 他斜着眼睛看了看殷无狩。 这小子看来真的很会争宠啊?? 霍云铮的声音从车里传来:“……让殷无狩跟着去。” 站在马车边上的侍卫领命,低头应是。 在众人隐隐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里,殷无狩潇洒一笑,回头对车厢里说: “殿下真好。” 马车到了地方,殷无狩把霍云铮抱下来放在轮椅上,直接推进正殿,整个朝会期间都站在他背后装木头。 底下显然有几个官员认出了殷无狩的身份——毕竟那天皇帝亲自问他要什么奖励的时候,他的那个回答还是挺引人注目的,而且后续又连出三首名句,已经有人暗地里传他是文曲星下凡了。 第153章 我不做官 殷无狩坦然的接受众人的目光,全程和霍云铮保持不到半米的距离。 首先,他必须强调一点,他不是变态。 其次,这个距离,他站着,霍云铮坐着,他还能闻到霍云铮头发上隐隐的栀子花香气——嗯,他昨天洗澡的时候用的东西里面应该还加了花汁之类的东西,反正很好闻,这个年代的贵族也挺会享受的嘛…… 下了朝,殷无狩推着霍云铮往外走,遇见有大臣过来打招呼就稍微停下,体贴到霍云铮都忍不住回头看他。 殷无狩对上他的目光,立刻抛出一个“求奖赏”的湿漉漉的眼神。 霍云铮果然非常吃这一套,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殷无狩搭在轮椅上的手背,示意他可以继续走了。 殷无狩心领神会,一路把他送回马车,抱进车厢里,这才低头问了一句: “累不累?坐了这么久,我给你按按腿好吗?” 霍云铮垂眸看看自己的双腿,低声道:“没关系的,我已经没有知觉了。” 殷无狩沉默了一下,没有再劝他,转身坐回了马车前。 今天递上来的奏折已经先一步送到了镜王府上,霍云铮一坐到桌前就拿起一本开始翻阅,然后一本接一本,动作一个时辰都没有动过。 殷无狩像昨天一样把奏折倒着翻开到末页递给他,中间抽空给他换了两次热茶,他一口都没喝。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他忍不住开口问。 霍云铮翻阅奏折的手动作没停,只是抬眸扫他一眼,而后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把手里的奏折转过来递给他: “这部分都是地方上汇报过来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也一起看看。” 殷无狩轻轻挑眉,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而是询问道: “你想让我以后做官?” 霍云铮维持着递出奏折的姿势,温和的笑道: “也算是个出路。” 殷无狩从他手里把奏折抽出来,而后随手合上,放回他身前的桌面上。 “我不做。” 霍云铮颇有些意外: “做官有什么不好吗?” 殷无狩哼笑一声: “做官,无非就是为名,为利,或者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诸如保护百姓之类的。”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 “为名,我不需要做官,现在应该也没有哪个年轻官员比我更有名。” “为利,我吃你的住你的,其实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至于说为了心中的理想……” 他停顿片刻,盯着霍云铮: “我的理想很小,这辈子,我想保护的人,只有一个。” 霍云铮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怔。 两人沉默片刻,他叹了口气: “你现在还小,等你以后长大了,想要的东西就会变多,到那时候你就会明白,人的心,是会变的。” 殷无狩扯了扯嘴角: “或许,但起码此刻,我已经有了我想要的一切。” 他主动起身,换了个话题: “之前在马车上,你说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了,是一点触觉都没有了吗?” 霍云铮温柔的顺着他结束了刚才讨论的问题,摇头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些年来,已经不知道请过多少名医了……或许天命如此。” 殷无狩走到他侧面,蹲下身: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试试,左右你也没有知觉,就死马当活马医。” 霍云铮失笑道: “你要试什么?给我按腿的话就不……唔!” 从膝盖上方传来的酸痛感瞬间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殷无狩指尖覆盖着灵力,按在他腿部的穴位上。 霍云铮的瞳孔一瞬间缩紧,他抬手搭在殷无狩肩膀上,手背上因为用力而浮现出明显的青筋: “你……” 霍云铮武功尽失,如今这点力气对殷无狩来说完全不痛不痒,他手上动作不停,沿着霍云铮的双腿向上揉按: “看起来还是有希望的……稍微忍耐一下。” 已经数年不曾有任何知觉的双腿就像一瞬间重新活了过来一样,霍云铮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着。 腿上不断传来的酸痛和阵阵麻痒让他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但紧接着涌入心中的便是许久不曾浮现的狂喜—— 他的双腿,竟然还有希望吗……? 殷无狩把他双腿上的穴位大致按了一遍,就放开了他,认真道: “既然有用,那我就每天给你按一次,好吗?” 霍云铮垂眸,自己按了按刚才殷无狩按过的位置。 果然,还是没有知觉,刚才那些感觉就像是一场幻觉一样。 殷无狩握住他的手,以灵力包裹住他的指尖: “再试试。” 霍云铮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重新向刚才的穴位点去。 这一次,那种酸痛的感觉立刻又出现了! “是我的功法。” 殷无狩散去指尖的灵力,从怀里掏出一本之前默写下来的小册子。 “我少时曾经遇到过一位云游道士,他留下一本功法之后就不所踪。这些年来,我一直自己摸索着修炼,慢慢发现里面记载的功法不同于这世间的任何一种——它拥有改变外在事物的力量。” 册子自然是殷无狩提前准备好的。 他直接把练气到筑基的修真功法完整默写了出来。 对于自己和本世界的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力量来源,一味的隐藏反而会引起更多怀疑,适当暴露才是最好的方式。 而且就算霍云铮让手底下所有士兵都开始修炼这套功法也没什么。 毕竟修真无岁月,他能短期内突破筑基期,是建立在此前无数次练习的基础上的。 而完全没有接触过这些的普通人,很多人哪怕修炼一生也只能止步于炼气而已。 霍云铮接过册子,细细的看了半晌。 他确信这和传统内功心法修炼的方式完全不同,一个是向外寻求天地之气的自然力量,另一个则是向内开发自己的身体潜能,不断锤炼自身体魄。 然而每个人自己的潜能终归还是有限的,天地间的自然之力却是无穷无尽。 这套功法的价值……或许超过这世上的任何一门绝世武学…… 霍云铮心中明悟。 他合上手里的册子,递回给殷无狩: “收好,不要给任何人看。” 殷无狩却没有伸手接过,而是摇头道: “没关系,放在你这里,比放在我自己手里更好。” 他笑了笑:“如果你有信任的部下,可以让他们一起修炼,也算作尝试。若是他们都能修炼,那就证明我自己并不是特例,到时候殿下也可以一起,说不定可以治好你的腿伤。” 第154章 天方夜谭 霍云铮微微抿唇,接回册子,低声道: “……谢谢。” 大概已经许久没有和人说过这样的话,他修长的手指微微蜷起,指尖压向自己的掌心。 殷无狩假装没有看出他的异样,神态自若的笑道: “我的一切都是殿下的,功法而已,不算什么。” 霍云铮看他一眼,无奈的笑了:”既然这么乖,怎么总是不喊义父?“ 殷无狩舌头打结道:“啊,这个,我还需要时间习惯。” “这样么。”好在霍云铮没有什么拆穿他的意思,只是很温柔的拍了拍他的手臂,“拿着你的功法,先给和你同院的几个孩子看看——让他们下周过来和我汇报一下修炼的进度。” “没问题。” 殷无狩答应下来,刚好他也想弄清楚之前坑他的到底是谁。 殷无狩赶着当值的人都下班的时间回了院子,但是莫幼、沈秋耀、亓官魁三人都不在。 他出门问了调度马车的小厮,才知道他们去了桃花楼。 桃花楼,顾名思义,主要提供一些桃色服务——姑娘们除了不陪睡以外基本什么都陪,当然,如果要领出去过夜的话,只要双方自愿,楼里也不管。 这三个人平时看起来都还挺正经的,也不知道是谁陪着谁去…… 殷无狩这样想着,直接让车夫将他送了过去。 一进桃花楼,殷无狩没怎么找就看到了坐窗边的三人。 无他,这三人的样貌在人群里实在过于出众了,搞不好霍云铮也有点和楚忘川一样的颜控属性。 殷无狩径直走过去打了个招呼:“真巧,还有位置吗?“ 莫幼立刻起身,笑眯眯的往里让了一下:“是无狩啊,坐这边。” 亓官魁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沈秋耀则似笑非笑的扫了殷无狩一眼: “哪里巧了,你是来找人的?” 殷无狩勾唇道:“还是沈兄聪明。我的确有事要找你们。” 沈秋耀哼了一声,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杯子向下倒扣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有事明天再谈,没看我们忙着吗?” “只怕不行,”殷无狩半步不让,随手从旁边捞了一个没用过的空酒杯推给他,“是殿下有事要我转达。” 他这话一出,三人的态度立刻就和方才有所不同,全神贯注的看向他。 殷无狩从怀里拿出册子,放在桌上: “这是我现在修炼的功法,给殿下看过之后,他让我给你们送过来,让你们三个人先行修炼,并且向他汇报成果。” 三人的视线落在那本薄薄的册子上,一阵诡异的沉默。 莫幼一向笑眯眯的眼睛微微睁开,眸光有些幽冷;亓官魁则干脆的皱起了眉。 而沈秋耀望向殷无狩,寒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三人都已经是化劲期,亓官魁更是化劲巅峰,眼看就要突破。 这种时候转炼其他功法,简直是闻所未闻,天方夜谭。 霍云铮此前从来没有下达过如此荒诞的命令。 这让他们不得不多想。 很有可能,是殷无狩在霍云铮面前煽风点火,说了些什么,才让霍云铮舍弃了他们三人,做出这样的决定—— 沈秋耀握紧了拳头。 殷无狩无辜道:“和我没关系,是殿下自己直接下的决定。而且大概是为了你们好。” 霍云铮何等天资,在看完这本功法的内容之后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是一条和本世界完全不同的修炼路径。 它绝不会像其他内功心法一样彼此互不相容。 就像虽然人穿上鞋子走路会比光脚更快,可是人不能同时穿两双鞋。 然而穿鞋绝对不影响骑马。 在这个前提下,霍云铮让殷无狩把这本功法交给莫幼三人修炼,的确是相当看好他们的。 “若不是有人放着好好的官吏不做,非要去做看门狗,这福气也落不到我们头上。” 沈秋耀话语里带着三分火气。 殷无狩波澜不惊的微笑道: “只怕凭大部分人的才华,哪怕想去看门也不够资格。” 沈秋耀让他堵了一下:“欺世盗名之辈比比皆是,什么才华不才华。” 殷无狩直截了当的发问: “沈兄此言可是意有所指?”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莫幼打圆场道: “哈哈,他就是老毛病犯了,喜欢和人抬杠而已,无狩不要放在心上。” “没关系,”殷无狩挑眉,“不过,沈兄既然如此才华横溢,何不参与一下这场赛诗?” 他们的座位在窗边,而正中央的台子上,两名双眸如同桃花剪水一般的美丽少女正共同拉着一个横幅,上面写着赛诗的主题。 刚好是一个“梅”字。 沈秋耀看向殷无狩,似笑非笑的说: “殷兄诗名在外,这种场合,怎么也轮不到我们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故作夸张道:“哦,还是说,殷兄作诗需要灵感,而这灵感现在刚好消失了?要是这样的话,那就不要勉强了,免得作出什么垃圾来,反而脏了殷兄的名号。” 殷无狩脸上没有丝毫惧色,从善如流道: “好啊,那我就来一首。” 他站起身,走到台前早已备好的纸笔旁,挥毫泼墨,没有半分停顿。 按桃花楼赛诗的规矩,赢家将成为花魁娘子当日的贵客,可以与她对弈手谈。 此时此刻,台上那两名少女背后就拉起了一道薄薄的纱帘,里面隐约透出其中佳人曼妙的身姿。 只是看她动作,竟似乎是微微站起了身,在向殷无狩的方向看去。 沈秋耀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第155章 以梅为题 殷无狩放下手中的笔,对那纱帘后面的女子微笑道: “以梅为题,此诗便赠予花魁娘子。” 立刻有人上前拿起他写好的诗,站在台上高声诵读起来: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这两句一出,楼中立刻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众人齐齐看向正在读诗的人,用眼神疯狂催促他快些。 寻常小厮不识字,平日里都是有个懂诗词的姑娘上来读诗。 只是今日她身子不适,于是台上读诗的人正是这桃花楼的老板。 他感受着众人扎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顶着巨大的压力,艰难的清了清嗓子,接着道: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叫道:”是大理寺的殷大人!“ “怪不得,我就说怎么可能随便冒出来一个人就有这样的诗才!”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这诗怕不是写到花魁娘子的心坎里去了。” “还有后面那两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简直让人心驰神往,纵使粉身碎骨,但芳魂不灭。 看似咏梅,实则咏仙。” “何止啊,此等千古名篇,娘子之名怕是要随之流传后世了。” “真是让人羡慕……” 坐在窗边的三人寂静无声。 沈秋耀握紧了拳头,面色铁青的硬邦邦道:”他已经从大理寺离职了,什么殷大人。“ 莫幼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看来无狩的诗才是真的啊。” 亓官魁侧头看他们二人一眼,面无表情的起身道:“走了。” 殷无狩察觉到他们的动作,回眸微笑着摆手: “别忘了和殿下汇报你们的修炼进度哦~” 莫幼拿起桌上的册子,笑眯眯道: “放心,就让我这个武功最差的监督他们两个好了。” 就在这时,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匆匆跑过来,对殷无狩福身道:”大人,我家娘子请您入内一叙。“ 殷无狩拒绝道:“抱歉,我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失陪了。” 他转身要走,却见那台上的纱帘忽然被人从里面掀起。 一名容貌倾城的女子从里面迈步而出。 她乌黑长发盘起,却未做过多装饰,只是别着一朵盛开的芙蓉。 芙蓉如面柳如眉,满堂姹紫嫣红、莺莺燕燕,在她面前俱是失了颜色、成了尘土。 “殷大人,”她红唇轻启,“还请留步。” 四周的人似是已经呆了。 有人喃喃自语:“花魁娘子……竟然、竟然出来了……” 都说桃花楼的花魁千金一面,如今竟然追着殷无狩出来,亲自挽留! 殷无狩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对花魁微一拱手: “今日确有公务在身,辜负了姑娘一番美意,实在惭愧。若是有缘,便来日再聚。” 说完,他不再留恋,转身离开。 不少年轻人看到这一幕,已是目瞪口呆。 “竟然拒绝了花魁娘子的邀请,怕不是什么圣人……” “坐怀不乱,此等风骨,难怪能写出这样的诗啊。” 花魁娘子站在原地,看着殷无狩离去的背景,眼底慢慢的涌起一层雾气。 她今日盛名,便如同繁花锦簇,烈火烹油。 纵然一时得意,但她自己一直都清楚,烟花落下之后,只有渺渺余烬,娇嫩的花瓣零落成泥,也只不过是注定的未来而已。 尽管如此,这条路,她还是只能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不能回头,无法回头。 在听到他那一句“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时,她心头便蓦然一跳。 她以为自己遇到了此生知己。 只可惜,这满腔的情意,终究还是…… 花魁娘子回到自己的座位,抱起放在一旁的琵琶。 玉指轻弹,珠翠落地一般的脆响,勾回了众人的魂魄。 “这一曲,”有人听了出来,凝眉道,“是《思君》。” 日日思君不见君。 婉转哀凉的乐声沿着人的耳朵一直钻入心底,听者无不为之动容。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然而《思君》曲调初成,便是悲戚之声。 “想不到殷大人也做了负心人啊……” 周围人听了这话,纷纷笑道: “能让世间女子倾心爱慕之人,总归是要辜负几个真心的。” - 烛光下,霍云铮看着手中传来的信纸,敛起双眸,让人瞧不清神色。 来日再聚……负心人…… 他将那信纸丢开,扔到一旁的炭盆上。 火苗很快蹿升起来,将一切化为灰烬。 孩子长大了,或许再过一段日子,就能见到他领着喜欢的姑娘回来见自己了。 霍云铮漫无目的的想着。 这样的情景他也见过许多次了,早些年收的那些义子,有很多其实没比他小多少。 他早就该习惯了。 可是偏偏这一个,他感觉有点舍不得撒手。 大概还是不放心。 他蹙眉批阅着其他奏折,心里分神想,作为伴侣的话,花魁其实不是什么能让人安心的职业。 或许应该由他做主,给这孩子选个出身好些的正妻…… 到时候,他应该就能放心了。 - 霍云铮原本想着等第二天见到殷无狩便问问他对未来妻子有什么要求,结果没想到,第二天殷无狩便罕见的告假了。 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甚至愣了一下,犹豫了片刻,还是问: “是去了桃花楼吗?” 负责盯梢殷无狩动向的暗探很快传回消息:目前某人正在往商铺聚集的地方去,还随身带了几个袋子,似乎想要买什么东西。 霍云铮沉默片刻,低声道:“随他去。” 虽然不是良家出身的姑娘,但若是他真心喜欢,也好。 看这孩子这么着急的样子,万一看上了什么东西想要送给人家,手里钱却不够,怎么办呢。 他压住自己心底莫名的情绪,竭尽所能的纵容道: “给他多开两个月的月俸……就说是他表现优异的赏金,现在就派人送过去。” 正在四处给老婆买药,莫名其妙收到了两个月俸银的殷无狩:“……?” 他困惑的看着镜王府管家远去的身影,把银子揣了起来。 正好有的药材比较贵,看来我老婆和我真是心有灵犀啊。 要不是想着循序渐进慢慢攻略,真想直接把他的腿治好算了。 这个世界的很多典故都和其他世界不同,因此草药的名字也有所变化。 殷无狩耐着性子在各种草药里翻捡着,寻找自己想要的品种。 他要配的是洗髓的药材,其实这个主要功效到不是治疗腿伤,而是帮助使用者筑基。 没错,尽管霍云铮还没有开始修炼他给的功法,但是殷无狩已经默认他以后会修炼了。 他哼着歌找了几圈,在发现有几样始终找不到之后终于无奈的离开了药铺。 看样子还是要去野外找…… 于是,等着殷无狩回来的霍云铮等来了他再请两天假的消息。 霍云铮:“……” 他开始有些犹豫,怀疑自己给殷无狩多开俸银的行为是对是错。 最终,还是“孩子开心就好”的思想占了上风,让他放弃了找个理由把人喊回来的打算。 第156章 我回来了 殷无狩在山沟里面窝了两天,终于把要的药材找全了,打道回府。 他离开的第一天,霍云铮总是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自己身侧,想着等他回来之后要问他什么。 他离开的第二天,霍云铮让人把之前给他准备的矮桌搬了出去,成功避免了在处理公务的时候想起他,提高了自己的办公效率。只是吃饭的时候又不免想起某个人之前搞出来的火锅。 他离开的第三天,一切都已经恢复成了他出现之前的样子。 霍云铮坐在和从前没什么不同的椅子上,按着自己过去的作息习惯批阅着递上来的奏折。 因为无人打扰,心无旁骛,傍晚的时候他就已经把一天的公务都处理完了。 他开始觉得之前自己是不是有些太放松了,导致影响了工作的效率。 或许批阅奏折的时候就不应该让任何人跟自己呆在同一个房间里…… 霍云铮这样想着,抿唇喊来了此前把殷无狩给收成他义子的那名副将。 镜王府里担任“管家”一职的实际上有八个人,每个人分管一部分工作,但是实际上所有人都听这名副将管理。 前两天给殷无狩送钱的管家就是其中一个。 “以后在我批阅奏折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书房。” 副将愣了一下,迟疑道:“那要是有事禀报,我就让人在书房门口通传了?” 霍云铮点头:“可以。” 于是,到了第四天早上,当殷无狩扛着大包小包的药材来找霍云铮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紧闭的大门,和门口拦着他不让进的两名侍卫。 殷无狩:“???” 他站在屋外大声道:“殿下!我回来啦!” 屋子里没人说话,静悄悄的。 殷无狩戳了戳胡喜,胡喜立刻会意。 它打开定位一看,茫然道:“霍云铮就在里面啊。” 在里面但是却不出声,难道出了什么事? 殷无狩蹙眉,继续高声道: “殿下,我带了东西给你,让我进去!” 霍云铮坐在屋子里,听着外面少年的声音,握着笔的手紧了紧,但是依然没有说话。 要和这孩子说些什么呢…… 他这样想着,嘴唇动了动,而后又重新闭上。 殷无狩又在外面高声喊了几句,似乎把副将给招了过来,压着嗓子让他保持安静。 外面果然没有声音了。 霍云铮却坐不住了,他迟疑着看向房门,想让人开门把殷无狩放进来。 就在这时,却听一旁紧闭的窗户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霍云铮猛然侧头看去,只见那窗户被人从外向内推开,明亮的阳光千丝万缕的照射进来,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那意气风发的少年! 殷无狩在一众侍卫的惊呼里单手扶着窗棂,翻身跃了进来! 他对上霍云铮震惊的视线,露出一个松了口气的笑容: “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晕倒了。” 说着,他便伸手过去,用手背轻轻贴在了霍云铮的额头上,而后疑惑的俯身道: “看起来也没有生病,怎么不理我?” 房门“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副将大声道: “保护殿下!” 眼看一众侍卫就要冲进来,霍云铮紧急叫停,无奈道: “我没事,都出去。” 副将低头应是,他起身看了眼依然站在霍云铮身边的殷无狩,皱眉道: “跟我出去。” 殷无狩却完全没有看他,而是在霍云铮身旁蹲下,仰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说: “殿下,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我不用出去的。” 霍云铮指尖动了动,克制住自己想要揉揉他脑袋的欲望,低声道: “……嗯,你留下。” 副将:“……” 他嘴角抽搐一下,挥手带着人退下去了。 很好,看来是不允许任何人进书房,除了殷无狩。 殷无狩见所有人都出去了,这才放下自己背在背后的包袱,拿到霍云铮面前打开。 包袱里面赫然是一大堆草药。 “洗髓的药材我已经凑齐了,虽然不能治愈你的腿伤,但是应该可以让你恢复知觉。” 殷无狩摸摸鼻子: “还要谢谢殿下之前派人给我送的钱,不然我身上钱真的不够。” 霍云铮看着那满桌灰扑扑的草药,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就用钱买了这些?” 殷无狩敏锐的听出了他似乎有些言外之意,但还是故作天真道: “对呀。不过好多药都买不到,我特意去山上挖了两天呢。” 霍云铮沉默了。 他看看药材,又看看殷无狩,那些准备好的、想要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妻子之类的问题全部都咽进了肚子里。 殷无狩看他的反应,猜到他之前应该是误会了什么,故意把手伸到他眼睛底下拨弄那些草药。 霍云铮看到他手上的细小伤口,顿时心中愈发愧疚,低声道: “这几天,辛苦了。” 他没有办法说出让殷无狩不要去尝试、不要治疗他的腿之类的话。 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看到希望。 就像被折断了翅膀的鸟,没有一分一秒不渴望重新飞翔。 他等了太久、太久了。 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两个字。 霍云铮声音很轻的说:“……谢谢。” 殷无狩心满意足的把药材收起来,动作飞快的捏了一下他的耳垂。 他早就发现霍云铮的耳垂形状偏圆,看起来很可爱,肖想了不知道多久了。 霍云铮果然惊了一下,耳垂泛起红晕,抬眸看他,但因为整个人还沉浸在愧疚的情绪里,所以没说什么。 殷无狩胡说八道:“啊,有点脏东西,给你擦一下。” 他拎着药材起身:“那我去熬药了,等熬好了给你送过来,等我哈。”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揉了揉自己刚才捏过霍云铮耳垂的指尖。 唔,手感不错。 第157章 苦涩药香 傍晚,霍云铮压着有些纷乱的心绪把手里的奏折处理完,又等了许久,殷无狩总算回来了。 只不过他没有像霍云铮想的那样端着一碗药过来,而是空着手过来推他去卧房。 几个人共同抬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浴桶,摆在了霍云铮卧房的屏风后面。 桶里全是深棕色的不明液体,闻起来有一种苦涩的药香。 殷无狩让他们出去,自己仔细检查了门窗,确认全部关好之后才走到霍云铮身边: “直接泡在洗髓液里效果最好,只是过程可能有些难受,你等下如果忍不住了就和我说。” 霍云铮看看浴桶,迟疑道:”我喊人进来……“ “别了。”殷无狩摇头道,“我要按你腿上的一些穴位,不能有其他人在场。” 霍云铮看向他,见他目光坦荡,双眸清正,心道,还是自己多心了,已经误会了这孩子一次,本应该更相信他一些的。 他垂下眼睛,轻声说:“来。”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殷无狩挑起唇角,露出一个肆无忌惮的笑容。 他凑近霍云铮,慢条斯理的解开他的外袍。 而后是中衣,里衣,一层一层。 衣服的下摆都很长,被霍云铮压住的部分不好拿,殷无狩就把他整个人都揽在怀里抱起来。 霍云铮的脸颊被迫靠在他胸口,圆润的耳垂蹭的通红。 他低声催促道:“……快点。” 殷无狩这才把他整个人抱起来,走到浴桶旁边。 “水温我试过,不烫,但是泡的时候可能有些疼。” 他的手指在霍云铮腿上与前几世位置相同的红痣上摩挲片刻,再次强调道:“忍不住的话就和我说。” 看到霍云铮点头,他才终于慢慢松开手,把人放进了水中。 温热的水流瞬间淹没了霍云铮的双腿,一直涨到他锁骨的位置,四肢全部泡在了水中。 下一刻,剧烈的疼痛从皮肤开始,向内渗透。 霍云铮的瞳孔骤然紧缩,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本能的抬起头,身体想要向上离开,意志却拼命将他继续向下按。 被水打湿的黑发贴在他露出水面的肩膀上。 殷无狩盯着他因为仰头而变得十分明显的喉结轮廓,犬齿在舌尖轻轻磨了一下,关心道: “还行吗?要不要我帮帮你?” 蒸腾的水汽凝结在霍云铮的额角,和因剧痛而产生的冷汗混在一起,沿着脸庞滑落,如同透明的泪滴。 他咬紧牙关,竭力忍耐着,哑声道:“我……没事。” 殷无狩看着他泛白的唇色,眸光暗了暗。 霍云铮疼的眼前发黑,他蹙眉忍耐着,完全没有精力关注身后人的动作。 忽然,一双光滑的手臂伸入水中,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下一刻,被那手掌触及到的地方,原本的疼痛骤然消失了,转而变为奇异的痒。 那种感觉如同万蚁攀咬,细密的痒意几乎让他浑身都开始发抖。 他睁开眼睛,看到殷无狩靠在他颈边的侧脸,似乎正在极为专注的给他按摩着手臂。 “不……”霍云铮哑声推拒道,“不用按了……” 殷无狩却恍若未闻,沿着他的指尖一路按过去,手上动作飞快,甚至十分恶劣的说: “为义父做点事,应该的,不用和我客气。” 霍云铮已经没了任何反抗的余地。 他仰着头靠在殷无狩的肩膀上,越来越多的痒意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了。 水花随着他挣扎的动作飞溅,殷无狩早在伸手按他的时候就把上衣脱了,霍云铮的后背贴在他腰腹间,皮肤上传来滚烫的温度。 他一边揉按着霍云铮身上的穴位,一边强压着他的手臂——霍云铮双腿用不上力气,想要离开浴桶,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手撑着身体爬出去。 可惜,现在这条路也被人残忍的堵死了。 “唔……别按了……” 霍云铮的视线一片模糊,眼眶发红,分不清眸中是汗水还是泪水。 殷无狩喘了口气,喉结滚动一下,低声道: “还差双腿。” 话音落下,霍云铮顿时感到压着自己的手松开了。 蚀骨的麻痒让他拼命用力向上撑起身体,想要从浴桶中离开。 下一刻,殷无狩跨入浴桶中,抬手揽住他的腰,把他整个人一把拽了回去,抱到了自己腿上。 霍云铮整个人惊了一下,似乎想把他推开。 只是原本水里就滑,他腿上又不能用力,挣扎了几下,反倒向后跌在了殷无狩怀里。 乌黑的长发原本还有一半束起,此刻已经全散了,发丝贴着脸颊,合着反常的红晕,有种难以言喻的脆弱。 殷无狩抱着他,把腿上的穴位也按了一遍。 霍云铮的体力几乎耗尽了,意识也变得昏昏沉沉,只是凭借本能靠在殷无狩胸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肢体因为难以承受的麻痒而轻微抽搐着。 殷无狩从水中抬起一只手,食指的指尖沿着他下颚的弧度向上,慢慢摸到那张合的唇上。 而后微微用力,压入内侧,触碰到柔软的舌-尖。 好想亲他…… 好想亲他好想亲他好想亲他好想亲他好想亲他…… 不行,不是时候。 殷无狩收回手,对着自己脑袋猛捶了一下。 过了片刻,剧痛消退,他终于清醒了,低头却见霍云铮不知道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定定的看着他。 他的睫毛都不知道何时被打湿成了一缕一缕的样子,声音十分虚弱,却异常坚定: “你出去,我自己能挺住。” 殷无狩呼吸一滞,蹙眉道: “你都已经这么难受了……” 霍云铮打断他:“出去。” 殷无狩与他沉默的对峙片刻,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只好站起身,跨出浴桶,披上自己的衣服: “刚才还有两份药在熬,应该到时间了,我去拿过来加上。” 霍云铮没有回应。 他竭尽全力的保持清醒。 刚才殷无狩抱着他的时候,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殷无狩整个人都在发抖。 这药水应该是对他也起作用的……他陪着自己遭了这样的罪…… 霍云铮心中歉疚万分。 如果不是他连这点痛都忍不了,殷无狩也不用进来陪他。 都是他的错。 他慢慢闭上眼睛。 殷无狩匆匆去把剩下的两种药汤给端了回来,刚一进门,就发现原本泡在木桶里的人不见了。 他悚然而惊,快步上前,却见霍云铮不知何时晕了过去,此刻整个人都沉在了水里! 第158章 慢慢观察 “哗啦!” 水花飞溅,殷无狩直接把霍云铮整个人抱了出来。 他匆匆把人放到床上,见他还是没有反应,立刻将他的下巴向上抬起,而后迅速的捏住他的鼻子,进行人工呼吸。 吹了几口气之后,霍云铮终于有了反应,身体动了动。 殷无狩立刻退开,就见他侧着身体咳了几口水出来,大概是刚才呛到的。 殷无狩坐在旁边,拍了拍他的后背,见他不咳了才把人扶起来。 “漱漱。” 霍云铮的意识逐渐清醒,视线聚焦在自己眼前的茶杯上,而后是端着茶杯的修长手掌,和手掌主人的关切目光。 舌尖泛着苦涩的药汁味道,他接过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殷无狩看着他把水喝完,拿走他手里的杯子: “刚才是突然晕过去了吗?我回来的时候你整个人都淹在水里了。” 霍云铮的记忆随着他的问题而回到殷无狩出门的时候。 确切的说,他不是晕过去了,而是自己心里难受所以下意识的整个人泡了进去,结果被疼晕了…… 这种话当然不能和自己的义子说,尽管他在他面前似乎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情。 霍云铮轻咳了一声:“……嗯,抱歉。” 殷无狩听他咳嗽,微微蹙眉:“嗓子还是不舒服吗?” 霍云铮摇摇头,刚想说什么,忽然睁大了眼睛。 他迟疑的看向自己身上的被子。 那是一种柔软的布料碰着皮肤的触感。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立刻有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这是…… 他慢慢的将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自己的腿。 掌心的纹理在腿部的皮肤上摩擦着。 “我的腿好像……” 殷无狩扫过去,勾起唇角:”啊,应该有知觉了。“ 泡过洗髓液之后,虽然还没进入真正的筑基期,但是身体已经与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霍云铮用手在腿上慢慢的摸过去,虽然还不能动,但是皮肤的触感真的就像是梦境一样重新出现了。 这些年来,他寻访天下名医,但结果都是一样。 在他已经彻底放弃、不抱希望的时候,奇迹却忽然出现了。 就像是殷无狩的出现一样,没有前兆,没有铺垫,就这么忽然之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把自己加入了他的生命里。 一年之前,如果有人对他说起今天的事,他大概只会以为对方是个江湖骗子。 殷无狩扶着他躺回去,帮他盖好被子: “好了,你今天太累了,我已经让人送饭过来了,等下吃了饭就好好休息。我会一直在外面守着你的。” 霍云铮抿唇道:“不用,你也回去休息。” 殷无狩却没有答应下来,而是盯着他:“你确定?” 霍云铮点了点头。 殷无狩气的发笑:“你是不是忘了,刚才你非要让我出去,然后发生了什么?” 霍云铮:“……” 他辩解道:“那是个意外。” “我不走。” 殷无狩盘腿在床边坐下来:“你非要让我走的话就派人过来把我押走,反正我自己是不会走的——哦,就算你派人把我押走了,我也会把他们都打翻然后偷偷回来看你。” 霍云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叛逆期搞的莫名其妙,无奈道: “但你也需要休息……” “我不需要。”殷无狩直接了当的拒绝道:“等你以后炼到筑基期,你就也不需要了,只要一直修炼就能恢复精力,不用休息。修炼的话在哪都行,反正也就是找个地方打坐而已。”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面,摆烂道:“哦,我现在坐的这里就不错,那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外间还是太远了,万一你再晕倒了我都没办法及时发现。” 被义子无微不至的关怀弄的骑虎难下的霍云铮:“……” 虽然但是,正常情况下,他大概也不会突然晕倒。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殷无狩,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又咽了回去。 殷无狩眯了眯眼睛,他早就发现,霍云铮的性格比前几世都深沉很多,有什么想法也不会第一时间和别人交流,而是一直自己压在心里。 是因为身上有伤所以自卑吗? 还是因为之前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不敢再和别人坦露自己的想法了? 他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没关系,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观察。 - 殷无狩说自己不用休息,但霍云铮不可能真的不让他休息了。 他让人给殷无狩在自己的卧室旁边收拾出来一间厢房—— 没错,作为他的贴身侍卫,殷无狩终于可以不用继续回义子们住的后山了,他现在已经成功的打入了霍云铮身边的核心包围圈,获得了和他住一个院子的权力。 为此霍云铮还给殷无狩放了半天假,让他回去收拾东西。 殷无狩才来了没多久,其实本身是没有什么行李的,但是能狠狠宣誓一次主权,何乐而不为? 可惜他这次回去的时间赶的不巧,莫幼和沈秋耀都不在,院子里只有亓官魁独自坐在棋盘边上,似乎在看棋谱。 他见到殷无狩回来,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对他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殷无狩和他也没什么过节,礼貌的对他微微一笑: “我这就搬走了,这段日子还要多谢大家的照顾。” 亓官魁这才有些意外的问:“不在这里住了吗?” “啊,殿下让我过去陪他一起住。” 殷无狩在对方惊愕的表情中从容的挥了挥手,进屋收起自己的衣服,踏着平稳的步伐离开了。 他刚才说话的时候站在院子门口,隔壁的人也听到了,此刻正纷纷交头接耳。 一起住,有很多种不同的解释。 希望他们的误会能深一点……说起来,霍云铮这些年也没什么枕边人? 对自己的个人形象毫不在意的殷无狩丧心病狂的想把冰清玉洁的义父大人一起拉下水。 如果外面出现类似于“霍云铮和自己的义子好上了”之类的传言,虽然短期内会有些负面影响,但是长远看,花边八卦不影响掌权,而且还能击退一大堆潜在情敌,何乐而不为! 殷无狩扛着自己的行李哼着歌回到了霍云铮住的偏殿,然后在偏殿的门口看到了一架花里胡哨的精致马车。 那马车的样式实在是罕见,拉车的两匹马纯白没有一丝杂色,说它花里胡哨,是因为整个马车连着马都被装饰着各种各样的鲜花。 现在天气已经凉下来了,最外层的花瓣有点受冻,看起来显然是每天更换的,也不知道这个季节是从哪弄来的这么多花。 显而易见,这马车的主人应该是个很喜欢鲜花的大美女。 殷无狩:“……” 这种被人偷家的感觉…… 他心中一沉,步履匆匆的去把行李甩到了自己的房间,路上状似不经意的问了问来往的侍者,门口的马车是谁的。 “是占星楼的楼主,”来往的人都知道他是霍云铮眼前的红人,对他态度十分不错,多说了两句,“很有名气的,就是当年那个天下第一美人。” 第159章 气运散尽 ——果然。 原着里霍云铮的后宫,占星楼楼主,天下第一美人练玥琴。 霍云铮的腿刚恢复了知觉,她就出现了。 时机赶的还真是巧啊。 不过,她真正出名的时候应该是十年前,现在十年过去了,想必也该容貌衰败,不复当年了? 殷无狩把侍者打发走,匆匆往霍云铮那边赶。 他一进入偏殿,就听到了里面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空灵圣洁,咬字很轻,听起来有种不染尘世的脱俗之感。 殷无狩面无表情的走进去,鼻尖立刻传来一阵花香。 霍云铮坐在会客厅的中央,右前方正坐着一名女子。 她穿着一身纯白色裙装,身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有衣襟的位置有几朵盛开的纯白色花朵,散发着阵阵花香。 ——当然,像她这样的容貌,装饰再多也是无用。 毕竟那张脸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目光。 殷无狩扫过她的面孔,不得不承认,她看上去没有半分老态。 正相反,她的美貌简直倾国倾城,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爱上她,都是十分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扯起嘴角,对霍云铮规规矩矩的行礼: “殿下,我回来了。” 霍云铮没有任何责怪他打断他们对话的意思,只是温和的笑笑,对他招手,让他站到自己身边,而后转头对练玥琴说: “这是我的义子,殷无狩。” 说完,他又对殷无狩道:“这位是占星楼主练玥琴,我的朋友。” 殷无狩对练玥琴浅浅抱了个拳算作打了招呼。 练玥琴倒是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他,而后从袖子里面翻了一下,拿出个檀木的小木牌来。 霍云铮见了,便对殷无狩说: “是送你的见面礼,拿着。” 殷无狩:“……” 这种长辈见到晚辈的既视感…… 他如鲠在喉,慢吞吞的走过去接下了小木牌,并对练玥琴回以一个商务性的假笑。 练玥琴开口,语气十分清冷:“以此为凭,到占星楼可以卜算一次与自己有关的天机。” 殷无狩:“……谢谢。” 不,不必了,他完全不需要这项服务。 他退回霍云铮身边,练玥琴却没有和霍云铮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凝眸看着霍云铮,似乎在等他说话。 霍云铮温和的笑笑:“没关系,无狩是我最亲近的孩子之一,但说无妨。” 在听到“最亲近”三个字的时候,殷无狩的呼吸顿了一下,但紧随其后的“之一”实在令人破防。 他脑子里各个义子的姓名唰唰翻过。 还有谁在和他共享霍云铮的宠爱!!! 他识海里的火山冲天而起,胡喜卷着自己的小被子瑟瑟发抖。 好在殷无狩本人十分敬业,在工作时间绝不会违背自己的人设。 他维持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对霍云铮的话充耳不闻。 练玥琴点点头,对霍云铮道: “昨夜占星楼卜算周遭气运,观测到南城城外的慕华庄气运尽散,血光冲天。 ” 殷无狩微微蹙眉。 气运散尽?那应该是相当严重的情况了。 这个世界的占星楼可不是什么迷信机构,是真的能够窥见天机的。 具体方式就是所有占星楼弟子都修习一种瞳术,能够观测不同地方的气运。 这也是练玥琴会盯上霍云铮的原因——毕竟霍云铮是本世界的气运之子,如果别人的气运是烛火,那他就是天空中的太阳,完全比不了的。 霍云铮凝眸,让殷无狩去通知副将,调慕华庄的资料过来。 显然,镜王府应该对它有类似资料存档之类的东西。 殷无狩领命出去,很快便带着资料回来,进门便看见霍云铮手里拿着本书低头在看,而练玥琴手边也放着书,但是却没看,只是一直凝视着霍云铮。 那目光与她看别处时候的清冷完全不同,显然是极感兴趣。 殷无狩不动声色的上前,侧身挡住她的视线,把资料交给霍云铮:“殿下,取回来了。” 霍云铮伸手接过,快速翻看了一遍,而后沉声道: “此事不同寻常。无狩,你去领一队人,一起去现场看看。” 殷无狩低头应是,刚要起身离开,霍云铮又喊住了他: “等等。” 他看向殷无狩,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制式长刀上: “你先去一趟武器阁,把东西换上再出门。” 殷无狩按着他的指令去了武器阁,门口的侍卫一见他就把他领了进去。 原来霍云铮已经命人给他单独做了一身软甲,还有一柄新的佩剑。 按制式,大部分侍卫都是佩刀的,但是殷无狩的确更喜欢用剑。 不知道霍云铮是怎么看出来的…… 殷无狩一边想着,一边换上了那身软甲。 这套软甲做的很漂亮,前胸和背部等甲胄覆盖的地方是玄金色的金属,看起来材质极佳,而其他地方都是用细细的黑色金属丝编制的勾网,不限制活动,但是同时又比布料坚硬许多。 两侧肩头各有一块雕刻着凶兽的金属肩甲,愈发显得人肩宽腿长。 殷无狩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发尾垂到腰间。 他对着铜镜照了照,对自己的新形象还算满意,便点了人往慕华庄去了。 这支队伍名义上是镜王府的亲卫,实际上也算是某种私军,只听霍云铮一个人的号令。 一队二十人,平日里有队长分管,出任务时也是由队长直接对其他人下达指令。 所以殷无狩只要和队长沟通就可以顺利的控制住整个队伍。 这一队的队长名叫袁青,面孔长得很是清秀,但身材高挑,且已经有化劲期的实力。 殷无狩带着他们领了马,让袁青带路,往慕华庄走。 袁青本来是在前面引路的,殷无狩骑着马慢悠悠的跟在后面,但是他们走了没多远,他就发现袁青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和他一起掉到了队伍的末尾。 殷无狩侧头看他,发现对方看他的目光闪闪发亮。 第160章 很喜欢您 “咳,”袁青压低声音,在殷无狩身边说,“殷大人。” 殷无狩挑眉看向他:“何事?” 袁青耳朵通红:“我……我特别喜欢您的诗!” 说出这句话似乎让他有了一些勇气:“而且尤其是那首‘我花开后百花杀’……实在太霸气了!” 殷无狩:“……” 很好,居然是一个迷弟。 他礼貌微笑道:“谢谢。” 袁青激动的握拳:“殷大人为什么不继续写诗了呢?不,我没有责怪您不写的意思,就是觉得您实在是才华横溢,我特别特别期待您的下一首……” 殷无狩夹了一下马肚子,马跑的比刚才快了一点,他彬彬有礼道: “啊,这个也需要一些灵感,不是随手就来的。” 袁青立刻拍了一下马屁股,继续跟他并排,同时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那殷大人以后若是有什么佳作,一定要传出来给大家看看啊!我妹妹也特别喜欢你,她天天都说以后想嫁给你呢,哈哈,咳,殷大人,那个,你可有婚配啊?” 殷无狩抱歉的看着他:“尚未婚配,不过已经有心爱之人。” 前面的其他侍卫听了他们的谈话,有些好奇的竖起耳朵,都想听听八卦。 袁青啊了一声,失望道: “看来我妹妹是没什么希望了,不过还是祝殷大人能早日抱得美人归!” 他眼睛亮亮的说:“到时候一定要写点诗纪念一下啊!” “……没问题。” 众人边走边说,终于到了慕华庄。 这里看起来人很少,周围没有村落,也没居民,只有路口的地方有一个猎户的小屋,看起来也不常住人的样子。 殷无狩下了马,带人走到门口,发现大门挂了锁。 他敲了敲门,等了半晌,里面都无人回应。 “找找四周,看有没有侍卫在这里看守。” 殷无狩转身对袁青道。 袁青立刻将众人分派下去,各自搜寻不同方向。 按理来说,这样的庄子为了防止失窃,就算没有人住,也一定会派人看着院子的。 众人四散开来找了半天,终于在庄子后面找到了几处低矮的平房。 两名中年人穿着深灰色的侍卫服,正在里面吃饭,桌边还摆着酒。 殷无狩走过去,对他们扬起手中的令牌: “镜王府收到消息,有流寇逃窜到这附近,我们要进去搜查。” 一名中年人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凑近令牌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惊色,连忙摇了摇对面的人: “真是镜王府的人!” 他的同伴打了个酒嗝,也凑过来看看,而后连连摇头道: “不行啊,大人,我们奉命在这里看守,没有主家的命令,不能放人进去。” 殷无狩看看他,向后退了几步,把袁青拉到一边问: “镜王府此前可有查到这庄子的主家是谁?” 袁青带人出来的时候交接过资料内容,低声道: “是魏国公。” ——竟然是他。 殷无狩微微侧头,上次明珠郡主的事情过去之后,他还以为短期内都听不到这个名字了呢。 没想到她爹还挺能搅混水,居然又牵扯到了这次的事件上。 他拍拍袁青的肩膀,指着不远处的两个中年侍卫:“把他们两个给我捆了。” 非必要情况下,他懒得和魏国公打交道。 袁青完全没有询问原因的意思,抱拳道:“领命!” 他向后一挥手,两边的人立刻会意,一拥而上,在那两个中年侍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他们给按在了地上,结结实实的捆住了。 “你们干什么!” 两人大惊失色。 殷无狩抱着手臂,淡淡道: “开门的钥匙在哪里?” 其中一人脸色变了变:“我们是不会说的!” “你们可以不说,”殷无狩微微一笑,“那我们就砸门进去,到时候你们护卫不利,必然受罚,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不过若是你们主动放我们进去,我们是不会对外宣扬这件事的,你们只要装作不知道就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殷无狩叹了口气,对袁青道:“带银子了吗?” 袁青立刻点头: “带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直接递给殷无狩。 殷无狩打开,从里面拿出两块碎银丢到那两名侍卫面前:“我们也不是有意要绑你们的,这是赔给你们的酒钱,大家彼此行个方便。” 两名侍卫看看面前的碎银,他们人到中年还在做这种最底层的工作,此生已经是晋升无望,不过混日子罢了。 常年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一丁点灰色收入都没有,更别说赏银了,那真是八百年没见过了。 终于,他们点了点头。 殷无狩把荷包还给袁青:“谢了,回去我会和殿下说,让他报销的。” 袁青脸上泛红,立刻摆手:“不用不用,能帮上殷大人的忙就好了。” “应该的,不能让你吃亏。” 殷无狩对他微微一笑,从那两个中年侍卫指的地方找到了钥匙。 他们留了两人看守,其他人绕回慕华庄正门,成功用钥匙打开了门锁。 殷无狩留了个心,在门开的时候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让所有人站在侧方等了片刻,确认安全之后才开始陆续进入。 令人意外的是,整个慕华庄十分干净,而且很空旷。 这里没有什么居住的痕迹,似乎就是一个空置了很久的老宅子一样。 没有血迹,没有尸体,什么都没有。 殷无狩带着人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两遍,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既然这里根本就没人,那“血光冲天”之说又是怎么来的? 殷无狩摸了摸下巴,带人出了庄子,把门按原样锁上了,钥匙直接还给了那两个侍卫。 就算他们要去给魏国公报信也没关系——因为是用钥匙开的门,所以门上没有任何暴力破坏的痕迹,他们根本就没有证据能证明殷无狩是强行闯入的。 殷无狩一边思索着,一边打量着慕华庄周围的那些平房。 大部分都是空的,不过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隐隐能看到路口猎户的那家院子里有火光,似乎在生火做饭。 殷无狩眼睛一亮,立刻带人过去。 他走到院子门口,隔着粗糙的栅栏,果然看到里面有一对夫妻在院子里忙碌。 第161章 要事相商 那男人一见到他们过来,立刻有些紧张的站起身:“你们是……?” 殷无狩对他微笑,十分温和道:“最近这里有流寇逃窜,可能逃入了附近的庄子里,我们是奉命过来调查的。你们这几个月可见过有人出入这个慕华庄?” 男子看了看他身后的慕华庄,露出思索的神色,而后摇头道:“没印象,好像一直没有人住。” 殷无狩盯着他,缓声道:“你再想想呢?” 他看到男子的手背在身后,手臂有点发颤——很明显,他对这个话题有些紧张,为什么? 是不是有人交代了他什么,让他不能往外说? 就在这时,一旁低头做饭的妇人抬起脸:“我好像有点印象。” 男子吃了一惊,立刻看向自己的夫人,似乎想对她说什么。 殷无狩赶在他开口之前微笑道:“是看到有谁出入了吗?是什么时候?” 妇人蹲在地上,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丈夫的神色,回忆道: “哦,半个月前我来这里拿东西,看到有个大胡子老头过来,我隔了几天再来的时候又见到他了,他应该是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 “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吗?” 殷无狩问。 妇人摇头道:“没见过其他人了。” “这样啊。” 殷无狩对她点点头:“我们没有其他问题了,谢谢。” 袁青跟在他身后,众人往拴马的地方走,他低声问: “殷大人,现在好像没有其他线索了。” “嗯,”殷无狩道,“看来还是得从根源下手。” 袁青抬头看他:“您说的是……” “走,我们去找魏国公。” 殷无狩翻身上马,神色微沉。 如果可以,他其实不想短时间内和魏国公正面接触。 不过这件事查到这里,线索已经基本断了,去魏国公那里了解情况是必须的。 众人骑马疾行,进了城之后下马又走了一段,终于到了国公府门外。 殷无狩率先上前,对门外把守的侍卫道: “奉镜王之命,有要事与魏国公商议,还请通报。” 侍卫看了看他手中的令牌,领命进去了。 众人在门口等了片刻,却不见有人回来。 殷无狩蹙眉,又对另一名侍卫道: “此事紧急,还请赶快通报给魏国公,以免耽误了时机。” 另一名侍卫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答应他去催促一下,喊了人过来换班,自己也进去了。 众人又在门口等了片刻,还是不见人来。 殷无狩神色沉了下来,深吸一口气,高声道: “魏国公,镜王有要事相商,还请一见!” 这一声用了灵力,声音如同波纹一般从众人耳边穿过,整个国公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没法说自己没听到了。 这次,终于有人出来了。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双手背在身后,看他衣着打扮,似乎是府上的管家,只是服装用料相当不错,看起来比寻常富人还要气派许多: “你就是殷无狩?” 老人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用鼻孔对众人道。 殷无狩沉声道:“是,我们有事要见魏国公。” 老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已经掉了许多颗的老牙: “就凭你,也配见我们国公爷?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给人做狗的奴才罢了!” 这话在殷无狩心里激不起半点波澜—— 原因无他,毕竟这老人自己就是国公府的管家,他说别人做狗的时候也不先想想自己做的是什么?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他没空陪他吵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 殷无狩直接忽视了他的话,抱拳道:“确有要事,还请魏国公给镜王殿下一个面子。” 那老人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拍着门框,把门拍的砰砰作响。 “哈哈,镜王?什么镜王,他身上可有半分皇族的血?” 袁青脸色一变,手按在了腰间的长刀上。 殷无狩微微抬手挡住他,对那老人冷冷道: “你如此放肆,是真不怕死吗?” 老人直起腰来,轻蔑的哼了一声: “他敢吗?我们国公爷才是正宗的皇亲国戚,天潢贵胄!这京城内外皇族三千人,你看哪个服他霍云铮!他一个外姓人,若是敢对我们动手,那就是造反!” 殷无狩压着怒火,沉声道: “你最好对殿下放尊重一点。” 老人嘿嘿一笑:“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啊。看你一表人才,跟着一个残废混有什么意思?要不是当今陛下抬举他,他只能满地乱爬……” 他话没说完,忽而发出一声惨叫。 殷无狩一脚踹在他膝盖上,直接将他整个人踢翻了过去。 周围守门的侍卫见状立刻拔刀上前,殷无狩只是微一挥手,他们就全部被汹涌的灵力向外震开。 殷无狩踩着那老者的脖子,听着他杀猪一样的嚎叫: “放开我——!镜王要造反吗——啊啊啊!!!” 却见殷无狩向后退了半步,脚下略一用力,将他双腿膝盖处踩的粉碎! “殿下可能会放过你,但我不会。” 他面无表情的说:“现在,你可以像你自己刚才说的一样,爬进去了。” 断裂的肢体流出浓稠的鲜血,很快染红了周围的地面。 管家十指在地上抓出血痕,抱着求生的希望,疯狂的向门内爬行。 殷无狩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目瞪口呆的众人,淡淡道: “好了,接下来就等魏国公出来——” 他的话没有说完。 温热的液体从他侧面不远处的位置向外喷洒,落在他的侧脸上,溅了他满身。 血液的腥气传到鼻尖。 殷无狩琥珀色的双瞳一点一点的向后转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原本站在他身侧的袁青,还保持着那个听他说话的姿势。 只是此刻,他的脖子被锋锐的刀刃割开了一个极深的裂口,整个脖颈几乎断为两截。 鲜血就是从那断口处喷涌而出。 第162章 剑气纵横 冰冷的刀光一闪而过。 “哐当”一声,染血的长刀被扔在地上。 那正是原本挂在袁青腰间的佩刀。 魏国公单手按在自己佩剑上,冷笑道: “上次原本想和你动手,结果镜王的人倒是先来了。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他看看倒在地上的袁青,不屑的踢了一脚: “什么垃圾,也配在我这里耀武扬威。” 殷无狩慢慢转回身,一字一顿道:“你是——先天境?” 魏国公对上他的视线,幽幽的扯起一边嘴角: “我年轻的时候,可是武将出身。” 外劲、内劲、化劲、先天、天人。 先天境已是武道宗师,再向上一步便是天人。 天人武者是此世界的顶级强者,他们还有另外一个称呼,陆地神仙。 ——顾名思义,金丹期以下的修行者,无法与天人期的武者一战。 袁青化劲期的修为,在同辈里已经是出类拔萃。 但被高他一整个境界的先天境偷袭,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锵——” 魏国公拔出自己的佩剑:“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说着,剑光闪动,向殷无狩刺来! 殷无狩清澈的双眸中倒映出那道明亮的剑光。 看魏国公出手的速度,他只怕已经到了先天境的巅峰。 怪不得此前在他出手偷袭袁青的时候,殷无狩完全没有察觉。 袁青笑着和他说话的样子浮现在他眼前。 殷无狩眸光沉沉,反手拔出自己腰间的长剑,迎着魏国公压下来的剑意,逆势而上! 两人剑锋猛然相击,发出金石交击之声! 魏国公哈哈大笑:“小子,你还差点火候!” 说着,他浑厚内力覆在长剑之上,竟然形成了一层如同灵力一般的虹光! 先天境,虽然还是向内挖掘身体的极限,但已经能引动部分来源于自然的原始力量。 殷无狩才筑基不久,但魏国公却已经停留在先天境整整十年! 一时之间,殷无狩居然落入下风。 魏国公再一剑斩来的时候,他不得不旋身避让,错开剑芒! 魏国公立刻看出他余力不济,反手横剑上挑! 殷无狩指尖微动。 虽然力量的总量此刻比不上对方,但是他攒了这么多的战斗经验,可不只会用灵力包裹剑身这一招! 他直接扔开长剑,在魏国公讶异的眼神里,双手飞快结出法印! 下一刻,原本向殷无狩刺来的长剑,竟然像刺入了什么无形的物体一般,停滞在半空中,完全动弹不得! 魏国公悚然而惊,立刻就要回手,然而还不等他动作,只听“噗呲”一声。 他低下头去,看到自己胸口透出一截猩红的剑尖。 原本被殷无狩扔开的长剑竟然无声无息的自己飞了起来,从他背后狠狠刺入,穿透胸膛! 他颤抖着手,想要握住那截剑身。 却见那长剑如同有灵魂一般,自己从伤口中猛然飞出,而后又是一剑刺入! 十余剑下来,魏国公整个上身已是千疮百孔。 他目眦欲裂,不甘道:“怎么可能……” “御剑而已,献丑了。” 殷无狩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眸光中尤带着森然的寒意。 他看着魏国公倒在地上,手指轻轻勾了一下,悬停在半空中的长剑甩落自己剑身上的鲜血,乖巧的飞回剑鞘。 他们在国公府门口如此打斗,早已有不少胆子大不怕死的人远远围观,此刻,城中卫队的声音遥遥传来,隐约有人喊: “休战,休战,城内不得私斗——” 殷无狩俯下身,抱起袁青的尸体,交给镜王府的侍卫: “你们带他回去。” 他低声说。 那侍卫颤抖着伸手,结结巴巴的问: “大人、大人您呢?” 殷无狩平静道: “我杀了魏国公,难逃一死,让殿下不必费力救我。快走。” 他打发走了侍卫们,独自站在原地,任由赶过来的卫兵们用绳索将他捆住。 看来现在这个身份不能再用了。 他有些出神的想。 经历过这么多个小世界,他其实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冲动了。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就隐隐感受到了自己情绪上的变化。 就像回到了当初刚开始做任务的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他任性妄为,无法无天。 不论犯了多大的错误,都有人一边叹气,一边替他收拾残局。 他和小世界里的人交朋友,把做任务当成过日子,遇到什么委屈都会向“他”抱怨。 难过是真的,快乐也都是真的。 真好啊……那个时候。 他会这么冲动,本质上是觉得对方已经回到了自己身边…… 殷无狩垂下眼帘。 - “殿下!” 镜王府,身上犹带着血迹的侍卫单膝跪在霍云铮身前,匆匆道: “我们去国公府查案,魏国公对我们动手,杀了袁青。殷大人回击,将魏国公当街斩杀,现下已经被人带走了!” 霍云铮原本在与幕僚议事,此刻,他身侧的幕僚们惊愕的起身: “什么!?魏国公死了?” “这……这小子闯了大祸啊!” “原本那群贵胄就天天找殿下的麻烦,他这岂不是把证据递到对方手边了!” “当街杀人,简直无法无天!” 那侍卫低低的垂下头,在一片喧哗之中咬着牙大声道: “殷大人说,他杀了魏国公,自知难逃一死,让殿下不必费力救他!” “哐!” 一声巨响,众人惊的停下了话头。 他们循声望去,竟然是霍云铮把桌上沉重的玉石镇纸给扔到了对面的墙壁上。 “安静。” 霍云铮环顾四周,缓缓道: “这件事,我来处理。” 他让人喊了副将过来,写下一封手书: “人应该已经押到刑部了,你把这个送过去给刑部尚书,让他暂且保下殷无狩,三天之内,我给他一个答复。” 副将领命,接过手书,没有遣人送信,而是自己骑着马亲自护送。 一名幕僚小声道: “殿下,只凭刑部尚书,这事只怕压不住,明日早朝……” “会被人群起而攻之。” 霍云铮扫了他一眼:“我知道。” 他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侍卫: “现在你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再说一遍,他们说的话,做的事情,任何细节都不要落下。” 这件事情疑点太多,他必须查清楚。 殷无狩,不是那种会冲动到当街杀人的性格。 第163章 父子反目 霍云铮连着叫了三个人进来复述事件,彼此前后印证。 终于搞明白了殷无狩会动手的原因。 ……说到底,竟然是因为对方骂他残废。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双腿,心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类似的话,这些年里,他早已听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若说完全不在意,当然不可能。 但也早就学会了充耳不闻。 只是,从来没有任何人像殷无狩一样,这么在乎…… 何必呢。 霍云铮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转动轮椅,独自回到卧室,在床头的位置敲击几下,打开了一处暗格,从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 锦盒只有手掌大,打开之后,里面装着个金光熠熠的令牌。 那令牌上面只刻了一个字。 霍云铮收起令牌,出门对侍卫吩咐道: “让人准备一下——明日的早朝,我亲自去。” - 这一次的早朝,可谓是热闹非凡。 来的人不只是霍云铮。 还有已经数年没有在早朝上露面的皇帝本人。 他满面笑容的坐在龙椅上,对霍云铮指了指下首的位置: “镜王来了?快请。” 霍云铮对他略一点头:“陛下。” 面圣不礼,是摄政王的特权之一。 皇帝的目光凝滞一瞬,下一秒,他又泰然自若的笑了起来: “各位爱卿,有何要事启奏啊?” 一名老人上前一步,俯首道: “陛下,臣有本奏。” 他看向霍云铮,直起腰板,高声道: “镜王义子昨日于国公府门口行凶,魏国公身中十余剑,不治而亡!请问,该当何罪!” 霍云铮微微坐直身体,眸光落在那名老人身上。 宗室向来抱团抱的紧,除了同为皇族的身份之外,还有更近的一层关系,就是血缘和姻亲。 眼前的这位,不但是魏国公的远房表舅,同时还是他的岳父。 皇帝的嘴角遏制不住的向上扬起。 他咳嗽了一声,拉长声音道: “竟然有这种事?众位爱卿,你们如何看啊?” 立刻有人出列道: “陛下,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按我朝律例,该判斩立决!” 不少人随之附和,旁边有人发出一声冷笑: “斩立决,谁知是不是斩草除根?一个义子,哪来的这么大胆子杀害国公,怕不是背后有人教唆!” “说的有理,镜王殿下是不小心和他说了什么?” “原来如此,要是这枚棋子死了,背后的棋手岂不是逍遥法外?” 先前说话之人反驳道: “魏国公尸骨未寒,此刻最应该做的是将杀害他的凶手绳之以法!至于是否有人教唆,现在又没有证据,你们怎么一个个说的都像亲眼所见一样?”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成一团。 皇帝面带微笑的看向霍云铮: “镜王以为,该如何处置啊?” 他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哈哈笑了两声: “你这名义子实在是很有才华,朕也听过他的诗。镜王不会舍不得了?” 朝堂内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待着霍云铮的回应。 霍云铮淡然道: “杀人偿命。” 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惊愕的神色。 ——他们完全没想过霍云铮会是这样的态度。 从各种迹象来看,霍云铮对这名义子分外宠爱,他们都以为他会竭力保他。 结果他竟然毫不反驳,见死不救! 皇帝也噎了一下,一时之间,竟然没人说话。 过了半晌,皇帝才面色阴沉道: “既然如此,那就把犯人提上来,看看他还有什么想说的。” 他心里想,霍云铮此前对这名义子宠爱有加,两个人关系十分亲近,现在忽然翻脸不认人,对方肯定完全接受不了。 说不定还能让他们看着父子反目的大笑话。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终于又扬了起来。 只要看到霍云铮难受,他心里就高兴。 很快,被捆着双手的青年就让人从殿外带了进来。 霍云铮打开手里的册子,平静的翻阅着,没有向那个方向投去半点目光。 众人见了他冷漠的态度,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看来这义子也没有多受宠啊……” “是啊,镜王完全不在乎他的死活。” “棋子而已,死了一个还有无数个。” “可怜魏国公竟然死在这样的小人物手里……” 皇帝沉下嘴角,对下方的青年冷声道: “殷无狩,你可知罪!” 殷无狩慢慢抬头看他,目光冰冷,同样没有向霍云铮的方向投去半点视线。 他漠然应道:“杀人偿命,一死而已。” 他已经是筑基巅峰,只差临门一脚了。 只要在死刑之前突破到金丹期,金丹不灭,再严重的伤势也能修复。 众人哗然。 “这时候倒像是父子俩了,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这可不是我们最初想看的那种笑话。” 霍云铮捏着册子的手指紧了紧。 他慢慢的翻过一页,视线依然牢牢的盯着册子,就像上面有什么无比重要的内容一样。 皇帝气笑了,他愤然起身: “好,真好!那你就去死!” 说着,他一脚踢翻身前的矮桌,拂袖而去。 废物,全是废物!都到死了居然还不跟霍云铮反目! 谁也没想到,原本计划中针对镜王的一场围剿,就这样虎头蛇尾的落了幕。 没办法,谁让霍云铮完全没有要保人的意思,这让他们手里的筹码一下子半点价值都没了。 眼看着殷无狩就要被押下去,忽然有人开口道: “且慢。” 霍云铮放下手中的册子,指尖夹着一枚金色令牌。 “斩立决?” 他问。 押着殷无狩的士官扭头看看两边,终于意识到这是在和自己说话,连忙应道: “是,我们这就送去刑场。” 霍云铮手上略一用力,将那枚金色令牌扔了出去,丢到他面前: “我的人在宫外,你们交接一下,把他送回镜王府。” 士官一脸茫然,他蹲下身捡起那枚令牌,看清上面的字时,忍不住惊呼一声。 “这是……!” 旁边的官员凑过来,惊愕道: “免死金牌!这就是先帝赐下的那块免死金牌!?” 先帝在时,着霍云铮辅政,曾赐下一枚免死金牌。 普天之下,只此一块,独一无二。 正因如此,在霍云铮开始摄政时,才有一大批官员认可了他超然于文武百官之上的地位。 而今,他竟然把这枚金牌这么随意的抛了出来,用在了一名才收养数月的义子身上! 殷无狩蓦然回头,看向霍云铮。 对方却已经转着自己的轮椅,慢慢向外离去。 第164章 兰因絮果 皇帝怒气冲冲的回了寝宫,反手甩上了门。 宫人们等在外面,垂头听着屋子里各种东西被扔在地上发出的“砰砰”巨响,还有阵阵瓷器碎裂的声音,缩着脖子发抖。 没过一会儿,寝宫的门又被人猛然拉开。 皇帝大步走出来,径直向一旁的凤宁宫而去。 他迈入屋内,皇后正斜靠在一侧的躺椅上翻书。 “看什么看!” 皇帝从她手里一把将那本游记夺过来,撕扯的粉碎: “你这个废物,要是你当初杀了霍云铮,朕岂会一直屈居人下!” 皇后坐直身体,轻笑了一声: “陛下如此天资,想杀谁为什么不自己动手,还要靠我一个身处宫闱之中的女人?” 若是殷无狩在场,必然会立刻发现问题。 皇后的态度和原着里相差太多了。 在原着里,霍云铮原本应该一路突破到天人境,而后带兵造反,顺利登基。 然而在这个世界里,霍云铮却在先天境巅峰、即将突破天人境时出了意外,不但武功尽废,而且还从此不能行走。 之所以出现意外,正是晋升天人境时遭人暗算——暗算他的不是别人,就是与他青梅竹马的皇后本人。 两人少时便有婚约,原本是要成婚的,结果霍云铮上了战场之后音讯全无,众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皇后的父亲便做主,让她入宫。 他原本只是个四品官,手里的权力不大不小。 但皇后容貌倾城,一入宫就立刻得到了皇帝的宠爱,一夜之间,从前的同僚们张口闭口都喊他“国丈”,原先见不到的大人物,现在却要反过来捧他的臭脚。 这一切变化来得太急太快,让他不禁飘飘欲仙,忘了自己姓甚名谁,渐渐便开始为所欲为,横行霸道。 霍云铮死里逃生,成功带着大军回城的时候,恰巧遇到皇后的父亲令人驱赶一家农户,想要把他们住的地方空出来,改建成狩猎的林场。 当着士兵们的面,皮鞭就那么一鞭又一鞭的打到农妇身上—— 也是巧合,这农妇正是战死士兵的遗孀。 有他曾经的兄弟认了出来,顿时情绪激动,上前阻拦,两边人就这样起了冲突。 霍云铮二话不说,直接让人把赶过来平事的国丈爷给捆了,送进天牢。 此时皇后还只是四妃之一。 她不想把事情闹大,亲自出宫去了霍云铮府上,哭着求他网开一面。 原着里,霍云铮同意了,放了她父亲,两人逐渐暧昧。 而这个世界里,霍云铮却不知为何,直接拒绝了她的请求,并且派人押她回宫。 堂堂四妃之一竟然私自出宫跑到一名臣子的宅院里,皇帝也勃然大怒,险些把她打入冷宫。 皇后求助无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人清算。 两人就此结怨。 后来,在霍云铮晋升的前一天,得到消息的皇后派人给他送去了一份糕点。 是她少年时曾经给他做过的桃花酥。 糕点旁边放着一封信,信上写着:“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霍云铮忆起两人年少时光,收下了那盒桃花酥。 而后在晋升的关键时刻,气血逆流,功亏一篑,从此成了废人。 皇后手里的毒是皇帝给的,他原本是想直接杀了霍云铮,结果皇后下毒的时候不知为何,只放了一半,所以人没死成。 霍云铮出事后沉寂了一年,那一年是皇帝最开心的时候,后来霍云铮重新回来,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摆脱他的控制,不能随心所欲,便把一切都责怪到了刚刚晋升的皇后身上。 此刻,他看着皇后那张自己曾经爱慕的脸,心中升起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憎恨。 “算了,”他冷冷道,“朕不想和一个废物多话。” 皇帝起身向外走去,自言自语道: “朕,是真龙天子,天下共主。他霍云铮从朕手里夺走的东西,是朕祖祖辈辈打下来的江山基业,迟早有一天,朕要让他全部都还回来!” 皇后看着他的背影,眸中闪过些许忧伤的神色。 她早已将霍云铮视为自己的杀父仇人,但到底,还是不忍心下手杀他。 皇帝当年对她也算真心,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或许他没说错,像她这样心慈手软,妇人之仁,最后往往就是会一事无成。 霍云铮回了镜王府之后就直接进了书房。 过了不久,守在外面的侍卫敲门禀告:“殿下,殷大人在外面。” 霍云铮落笔未停,低声道: “让他等着。” 殷无狩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进来,而是一直等在门外。 过了不知多久,霍云铮放下手里最后一本折子,微微活动了一下冰冷的指尖,扬声问: “殷无狩还在吗?” “在呢。” 殷无狩推开门,对他笑了笑: “不生我气了?” 霍云铮呼吸一滞,从他脸上移开视线: “你知道?” 殷无狩走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桌上的茶壶,发现里面的水已经冷了。 于是便将水倒了出去,从一旁始终温着的铜壶里面倒了热水换上。 他试了试茶杯的温度,将热茶重新放在霍云铮面前,而后握住他的手腕,轻轻将他的指尖靠在茶杯上。 霍云铮垂下眼眸,任由他动作,浓密的睫毛挡住了视线,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殷无狩低声道:“我猜,你生气是因为我说的那句话,对不对?” 霍云铮倏然抬眼看他。 殷无狩微笑道:“杀人偿命。” 霍云铮的指尖微微用力,捏着茶杯的地方有些泛白,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压抑着什么,缓缓道: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故意惹我。” 殷无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 “我……只是很抱歉。” 他叹了口气,低声说: “因为我的冲动,给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如果我自己抗下,就能让这件事情彻底结束,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在安静的室内悄声响起,如同被风吹散的轻雪: “……真的不想拖累你。” 霍云铮凝视着他,缓缓的眨了一下眼睛。 他如同镜面般明亮的黑眸里倒映着眼前人的身影,涌动着某些不可言说的思绪。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 “你没有拖累我。” 他看着眼前的俊朗的青年,只觉得对方是一轮上升的朝阳,将半个天际映照的火红明亮。 而他自己,就像是落日余晖下显得暗淡而苍白的那一弯月亮。 “能遇到你,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他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哪怕是残月,也能用自己身上所有偷来的光芒,为初生的朝阳,指明一点点方向。 第165章 空空荡荡 魏国公死了,国公府上下一片缟素,内外挂满了白布。 夜半时分,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身影大摇大摆的从正门上方翻了进去。 “呦,他们竟然还请了人过来做法事。” 殷无狩看着院子里面贴了好几圈的黄符,有些意外的挑眉。 在其他事情上一知半解的胡喜主动举手: “这个我知道!之前有道士追着我往我身上贴,是驱邪镇宅的,他们害怕魏国公诈尸,或者怕他成了厉鬼之类的。” 殷无狩哼笑道:“唔,他们家的人还真爱他。” 他动作灵巧的绕过正堂,发现里面还有人在,仔细一看,竟然是明珠郡主。 她靠在一个俊秀少年的怀里,呜呜咽咽的哭着。 那少年穿的有些寒酸,双手抱着她,一脸无措。 殷无狩点评道:“姘头真多。” 胡喜用后腿踢了踢自己的耳朵,老气横秋道: “年轻人,为了挣钱嘛,以后发财了肯定会劈腿找个自己喜欢的漂亮姑娘啦。” “哈哈,”殷无狩忍不住笑了一声,“谁给你说的?总结的还挺精辟。” 这一声稍微有点大,明珠郡主止住了抽泣,疑惑的抬头向上看了看。 上面只有漆黑的房梁,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她打了个抖,紧紧拉住身边少年的衣袖:“走了,送我回屋!” 而此时,把人吓一跳的罪魁祸首已经成功在书房的角落里摸出了一个暗道。 魏国公大概没想过自己会突然暴毙,所以竟然没有给这里设置什么机关,推门进去就是一个小房间,里面摆了许多架子。 架子上大部分是他用各种手段搜刮来的宝贝,珍奇古玩,字画珠宝之类,另有几个小匣子,里面放了许多密信。 殷无狩把信翻出来,挨个细细看去,在一堆和其他官员及宗室不可告人的隐秘交易里翻来覆去的找,终于发现了一些异常。 他把信收起来,敲了敲胡喜: “你有多大的储物空间?” 胡喜僵硬了一下,小心的观察着他的神色,十分心虚的说: “额,一立方米……” 太小了,真的太小了。 它夹起自己的尾巴,泪流满面。 系统和系统之间的差别如同天堑,它的偶像001号系统有整整三千平二十米高的储物空间,而它这个一立方,再小的话就要没了。 一起做了这么久的任务,殷无狩一直没用过这个功能,它还暗自开心了许久。 没想到结果还是用上了…… 胡喜无地自容,企图用尾巴遮住脸。 “哦,行啊,那我收拾一下东西。” 殷无狩神色如常,就像自己听到的不是“一立方米”而是“一百立方米”一样。 他动作飞快的在货架上挑出几个最值钱的宽口瓷器,把画轴和那些密信一起丢进去,瓷器之间的缝隙里塞了点小的玉石摆件,珠宝直接把盒子全扔了一起丢到里面,很快就把这间密室席卷一空,只留下一些他看不上的破烂。 殷无狩把最后一条项链丢进储物空间,微微一笑: “啊,霍云铮一定会很爱我的。” 他满载而归,潇洒的推开密室的门,趁着夜色回了镜王府。 第二日,霍云铮一睡醒,就见殷无狩搬着已经重新装盒的东西进了书房。 满满当当三大箱,一箱瓷器书画,一箱玉石珠宝,一箱往来密信。 “殿下,这里面应该有你能用得上的东西。” 殷无狩把那箱密信放在霍云铮的书桌上,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霍云铮翻开其中一封信,赫然发现这竟然是一个礼单,上面记录着安南节度使给魏国公送来的贺礼。 各级皇室宗亲能收的礼物都有明确的规定,主要目的是不能逾制,当王爷的收的礼永远不能比皇帝多。 而这份清单上的礼物早就远远超过了魏国公能够收受的规格。 霍云铮抬头看殷无狩一眼,发现对方笑的就像是给主人打猎回来的大猫,让他想起了渡厄之前叼着兔子回来给他的样子。 他赞许道:“不错,的确是很有用的东西。” 殷无狩得寸进尺的凑近他一点,恶意撒娇: “那殿下拍拍我?算是对我的肯定。” 霍云铮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请求,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起手,准备拍拍他的肩膀。 结果殷无狩却忽然侧了个身,柔软的脸颊就这样贴在了他的掌心上。 霍云铮的动作停在半空。 殷无狩在他掌心蹭了蹭,而后站起身,得意洋洋道: “慕华庄的事情,我也在信里找到了点线索。等我查完一起和殿下说。” 他对着霍云铮挥挥手,转身离开。 霍云铮慢慢收回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臂,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上面似乎还留有某个人的温度。 - 殷无狩径直去了慕华庄,这里还是像上次一样空空荡荡。 只是这次,他可不像上次那么好骗了。 他从身上摸出一封密信,里面夹着一个地图。 如果从空中向下俯瞰,就会发现那地图里面画的建筑,外部轮廓和慕华庄一模一样,只是里面却截然不同。 殷无狩也懒得再去找那两个侍卫,一脚踹开正门,跨进庄子里,按着地图直接走到一堵墙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手掌覆上灵力,而后猛然向那墙壁打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墙壁竟然向内坍塌了下去! 就是这里。 整个慕华庄的墙壁,全部都是中空的。 露在外面的部分,不过是给人看的表象罢了。 实际上人都住在厚厚的墙壁里面,出入走地道。 如果没有拿到这个地图,真的很容易被糊弄过去。 殷无狩沿着墙壁破开的裂口往里走,很快,就听到了一阵阵孩子的哭声。 他悄无声息的向那个位置移动,又走了一段,终于听到了交谈的声音。 第166章 锈迹斑斑 “你刚才有没有觉得周围好像抖了一下,是不是地震了?” “没有……你要是累了就去睡觉。” “睡什么睡啊,这么多小猪崽子,哭的我脑仁疼。” “要不是红丹成功率太低,本来可以少买几个的。” “嘿,买少了回头还要补,更费劲。” 跃动的火光下,两个穿着道袍的男人正在对话,他们面前是一个巨大的丹炉。 那炉子有一人半高,盖子上面横着架着一个大木条,似乎需要两个人站在梯子上才能把盖子抬起来。 它看上去似乎是青铜的材质,底下架了一圈火,把这个地方里里外外烤的温度都高了不少。 殷无狩侧靠在墙边,听着他们对话的内容,心里渐渐压抑起来。 在魏国公往来的信件中,有一些很特殊的信件。 采买的种类标注的是“猪崽”,只是价格奇高,而且收购范围非常广,来自全国各地,甚至还有疆外。 听这个两个人说话的意思,加上耳边隐隐传来的幼童哭声…… 只怕这“猪崽”,实际上就是他们从各地买回来的孩子。 一名道袍男子站到梯子上,把那青铜丹炉的盖子掀开一点,往里看了看。 “啧,这一锅不行,水都要干了,再加两个猪崽进来。” 另一名道袍男子应声道: “我去拿。” 他向旁边的房间走去,殷无狩悄无声息的跟在他后面。 过了两道门,孩子的哭声大了起来。 又绕过一个拐角,就见到一个四方的小厅,里面摆满了巨大的铁笼。 地上随意的扔了几个缺边的破盆,里面是看不出原本样子的食物。 道袍男子举着烛台,一迈进来,孩子们的哭声就消失了。 他用烛光向铁笼照过去,殷无狩顺着那火光,看到许许多多小小的身影缩在笼子的角落里。 他们紧紧的挤在一起,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道袍男子把烛台放在其中一个笼子的顶上,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解开了铁笼的门锁。 “好了,谁生病了?” 他说,“生病的自己出来,送你们出去看病。” 猪崽的健康状态对炼丹的实际效果没有任何影响,所以他们习惯找生病的出来,以免后面死了,就没法用了。 角落里的小小身影们蜷缩在一起,一动不动。 道袍男子冷哼一声,从旁边拎起一条皮鞭: “都不说,那我就自己看,反正这笼子里面空间够大,你们跑就行了。谁跑得慢被我打到,谁就生病了。” 他哈哈大笑:“生病了就得去看大夫,可不能逃避啊。” 那皮鞭一扬起来,笼子里就传来一阵骚动。 似乎有人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惊呼声。 道袍男子拎起皮鞭,往地上啪啪甩了两下,扬手就要往他们身上抽过去。 下一秒,只听“咔”一声微弱的脆响。 殷无狩站在他身后,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他后颈脆弱的骨头,轻巧的将其中一节拎了出来。 道袍男子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就整个人向前倒了下去,撞在铁笼上。 铁笼中的孩子见他手里的皮鞭掉在地上,似乎齐齐的松了口气。 没有人去探究他倒下的原因。 殷无狩看了笼中的孩子们一眼,拿起那道袍男子腰间的钥匙,把铁笼的门重新锁上。 这些孩子都十分虚弱,让他们这种时候出去乱跑反而更加危险,不如还是按照原状,把人先关在这里,等人过来一起安置。 殷无狩向前踏出一步,正要离开,却听一个小小的、十分微弱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大哥哥,你能送我回家吗?” 他脚步一顿。 侧眸看去,那声音传来的地方被烛光照亮了一点,孤零零的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 她没有和其他孩子挤在一起,一双大眼睛在瘦到尖翘的面庞上显得尤为突兀。 此刻那双眼睛正眨也不眨的盯着殷无狩,仿佛在期待着他的回答。 殷无狩的视线下移,看到那铁笼上斑驳的锈迹。 这样的腐化程度,显然是用了许多年了。 所有锈迹都集中在中下部分,上面反而十分干净。 北方干燥,铁笼摆在房间里,沾不到雨水。 让它生锈的,只是能这些孩子身上的血迹。 他当然可以救下这个女孩,他会救下这里所有的孩子。 但在他来到这儿之前,已经有无数个像她一样的孩子,变成了皇帝的“红丹”。 他心里生出一种烦躁的怒意。 对这腐朽的国家,对坐在皇位上的那个畜牲。 小女孩看着他的背影,失望的垂下眼睛。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低沉的嗓音从远处传来:“我会的。” 他收起钥匙,慢步回到刚才炼丹的房间。 方才那名道袍男子似乎正在调整炭火,听到身后来的脚步声,头也不回的问: “带回来了?” 他刚想站起身,就感到脖子侧面贴上了什么冰冷而锋利的东西。 “别动。” 陌生的嗓音在后方响起。 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下来,道袍男子伸手摸了一把,发现自己脖子侧面的皮肉已经被那人划破了,流下了浓稠的鲜血。 他瞬间开始发起抖来,牙齿打颤道: “你、你是什么人?” 殷无狩没有心情和他废话,淡漠道: “你的同伴已经死了,想活命的话,我问,你答。” 殷无狩问完话,把那道袍男子打晕了过去,拎着他原路返回。 慕华庄的大门还开着,那两名原本负责看门的侍卫住的小屋里也没人,大概是之前出了事,为了避免被责罚,直接跑了。 原来这些道袍男子都是皇极观的道士。 换句话说,他们都是为皇帝服务的人。 而这所谓的“红丹”,就是用童男童女,给皇帝炼制的“仙丹”,号称吃下一颗,延寿一年。 魏国公这些年一直暗地里帮皇帝搜罗童男童女,这是把宝押在了皇帝身上,估计想着皇帝年龄比霍云铮小,等霍云铮死了,他就能重新掌权。 没想到霍云铮还活的好好的,结果他自己倒是先死了,也算是造化弄人。 第167章 爱慕之人 之前路口猎户说见过长大胡子的人来慕华庄,其实就是宫里出来取红丹的太监。 为了避免让人看出身份,特意贴了个假胡子而已。 殷无狩把那晕过去的道袍男子甩到马背上,一路疾行,回了镜王府。 “殿下。” 霍云铮抬眸,发现殷无狩有些难得一见的急躁,整个人的气息沉浮不定,微微蹙眉问: “发生什么了?” 殷无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慕华庄上,血光冲天,此事证据确凿。” 他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气,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向霍云铮讲述了一遍。 霍云铮听完,立刻派了两队人,一队去救援慕华庄的孩子、留存证据,另一队则负责搜查,寻找那些道士的同伙。 殷无狩站在一边看着,只觉得内有这种荒淫无道的皇帝,外有群狼环伺的邻国,这个国家早就该完蛋了。 是霍云铮独自扛着这个风雨飘摇的朝廷,一直支撑到如今。 他冷不丁的出声问:“殿下不派人去皇极观吗?” 霍云铮轻轻摇头,很柔和的低声说:“还不是时候。” 殷无狩原本一直压着的怒火忽然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霍云铮的温柔就像是点火的引线。 他用力关上书房的门,此刻,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还要让他在那个位置上坐到什么时候?” 他问。 霍云铮慢慢整理着自己身前的奏折,无奈道: “……到太子长大为止。” “太子!?” 殷无狩感到荒谬:“你还想让他把皇位传给他儿子??” 且不说原着里霍云铮十年前就已经登基了,现在晚了十年也就算了,看起来还完全不想造反了?? 霍云铮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殷无狩单手撑在他身前的桌案上,两个人的距离倏然之间拉近: “可以很简单的,”他轻声说,“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进宫,取了那狗皇帝的命。” 霍云铮安静的凝视着他,随后无奈的摇摇头,就像看一个胡闹的孩子: “他身边有天人境。” 殷无狩缓慢而坚定的说:“我马上就能突破金丹期了,天人境拦不了我。” 霍云铮还是摇头,他叹气道:“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想过你自己吗?弑君是什么下场,你不知道?” “我不在乎。” 殷无狩站直身体:“殿下如此推辞,真的只是为我考虑吗?还是说,你与某个人尚有余情,不忍让她守寡?” 霍云铮蹙眉道:“谁?” “自然是皇后娘娘。” 殷无狩从怀中拿出一封密信,放在霍云铮面前。 “本来不想给你看的,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那我也就直接问了——殿下,你不愿意弑君,是不是因为皇后?” 霍云铮翻开那信,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皇后在皇极观里私下供了长生明灯,其中一盏,供给镜王霍云铮。 他沉默着把信扣过去,半晌才道: “之前你不是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吗……我去给你提亲,你早点成家。” 成家之后有了牵挂,就不会这么无所顾忌了。 “呵,”殷无狩笑了一声,“我喜欢的人是谁,义父心里不清楚吗?” 我清楚? 霍云铮愣了一下,心道,难道是镜王府上的人? 殷无狩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他心里估计想差了,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我喜欢的人,他沉稳,温柔,宽容,强大,治军时冷酷,理政时仁慈,是当今天下独一无二的明主。” 霍云铮一开始还认真听着,到了后来,他的表情逐渐放空,变得一片空白。 直到殷无狩停下来,他才默然道:“说完了?” 殷无狩打量着他的反应,点头道:“嗯。” 霍云铮叹气:“不要总是和我开玩笑。” 殷无狩:“?” 他抽了一下嘴角,从桌边绕过去,凑到霍云铮身边,单膝跪下,保持着和他相同的高度: “我没开玩笑。” 霍云铮抬手,轻轻揉了揉他鬓边的碎发:“好了,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不催你成婚就是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可思议的看着几乎贴到他脸上的人。 殷无狩直接用嘴把他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 霍云铮的瞳孔震颤了一下,他汗毛倒竖,一把将殷无狩推开,声音比平时高了不知道几个八度: “你干什么——!” 殷无狩毫无愧疚之心的歪头看看他: “啊,这次才是真生气了啊。” 霍云铮整个人都炸毛了,愤怒之下,他脸颊浮起一层红晕: “长幼尊卑,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殷无狩平静的回答: “所以,我爱你,你知道吗?” 霍云铮的怒气被堵在了嗓子里。 殷无狩低头,握住他的一只手,在他手背上虔诚的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我爱你。你可以生我的气,可以怨我,恨我,抛弃我……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包容你,继续爱你。” 他在心底默默道,因为你忘记了我们曾经一起经历的一切,但我还记得。 我依然记得。 祁微骨,才是你最初的名字。 霍云铮的手指收紧,他匆匆抽回手,避开殷无狩的目光,嗓音发哑: “我是你的义父,你是我的养子……这就是我们之间,唯一的关系。” 殷无狩垂下眼睫,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盖住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瞳。 他没有再争辩,只是沉默的起身。 霍云铮闭上眼睛,不再看他,低声道: “你出去。” 脚步声响起,向门边移动。 “我刚才说的话,依然有效。” 殷无狩说完,推门离开。 当天晚上,一纸调任书被迫不及待的送进了他的院子。 “着镜王亲卫殷无狩,调任永州督察使,明日启程。” 永州,距离京城八百里之遥。 殷无狩捏着那封调任书,想了又想,还是去了霍云铮的住处。 他没有让人通传,只是站在门外。 天边不知何时下起飘扬的轻雪。 霜白的雪色染遍了他的发丝和长睫。 守在门边的侍卫见状,到底还是给霍云铮递了信。 只是屋内始终无人回应。 第二天清早,霍云铮让人打开房门,自己转着轮椅出来。 只看到屋外地面上,有一处没有落雪。 “殷大人昨天在这里站了一夜,今早才离开。” 侍卫道。 霍云铮怔怔的看着那处裸露出来的地面,喃喃道: “好……离开了,就好。” 第168章 神勇无双 书房里。 霍云铮批完奏折,习惯性的抬手端起茶杯。 冰冷的杯壁短暂的唤回了他的思绪。 ……殷无狩在他身边的这段时间,总是会把水换成热的。 在此之前,他其实没有这种习惯。 比起让人一直来回在他面前晃、给他换水,他宁愿喝些冷茶。 他几不可见的顿了一下,将茶杯贴在唇边抿了一口,而后没有什么兴趣的放了回去。 也不知道那小子现在在做些什么…… 他正有些出神的想着,就听门外有人道: “殿下,永州急报!” 永州? 霍云铮微微坐直身体:“进来。” 侍卫领命,匆匆进门,向他行礼: “永州督察使殷无狩,前日午时失踪,至今未归。” 霍云铮身体前倾了些,语速飞快的问: “派人找了吗?搜查范围是多大?” 侍卫低头道:“在发现殷大人失踪后,已经派人搜查了,整个永州内外都没有找到殷大人的踪迹。” 霍云铮慢慢的靠回自己的椅背上。 以殷无狩现在的修为,想把他悄无声息的绑走,几乎没有可能。 他只能是自己离开的。 “下去。” 他轻声说。 侍卫领命,出门前想起什么,又请示道: “那殿下,是否要让他们扩大搜查的范围?” 霍云铮合上双眼,低声道:“不必了。” 这样也好。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我原本就是这样想的。 现在和我最初的设想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无法掌握殷无狩的动向而已……也没有办法主动见他。 这个想法就像一根细小的银针,让他的心脏刺痛了一下。 “不,没关系。” 他低声道:“我原本也不想见他。” 当天,镜王府的门卫收到了一封来历不明的信。 这封信经过层层检查,几次辗转,终于在一天后递到了霍云铮的手中。 信上是他曾经真心夸奖过的字迹,没有署名,但只用一眼,就能看出是谁。 “殿下,见字如面。 你不愿意现在推翻皇帝,不想坐那个位置,我尊重你的选择。 但皇极观为虎作伥,必须付出代价。 道士我杀了,没有活口,推到强盗头上即可,不会让殿下为难。 你曾对我说,能走正道,就不要走邪路。 我会的。 只要是你的心愿,我都会尽力去做。 请殿下等我。” 霍云铮看着上面那行“道士我杀了”和下面那行“我会走正道”,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立刻派人,去皇极观确认情况。” 说完,他又忍不住道:“下次看到这样的信,就立刻让人给我送来,别再耽搁了。” 希望现在去收拾烂摊子还来得及。 在确认皇极观上下真的一个活口都不剩之后,霍云铮精神恍惚的揉了揉眉心,眼前忽然跳出了那信上的最后一句: “请殿下等我。” 这是让他等什么? 霍云铮忽视了信件开头的那句“尊重你的选择”,下意识的做出了某些不好的联想。 他立刻让人送他进宫,把还在被子里呼呼大睡的皇帝给拎了出来,将红丹相关的证据全部拍在他面前,让他写罪己诏。 皇帝:“……?” 他当然十分不情愿。 只是霍云铮这次没有半点放过他的意思,十分强势,愣是压着他把罪己诏写完了。 写到“红丹”两个字的时候,皇帝手中的笔抖了抖,忍不住斜眼偷偷瞄了瞄霍云铮。 好在霍云铮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异常的表情。 他这才稍稍放下心。 数年前,皇帝在霍云铮头上看到了一根白发,那时候他就意识到,霍云铮的身体其实活不长了,他只要能熬死他就能赢。 因此他要长生。 只是没想到,这才几年,霍云铮就发现了…… 他咬了咬牙,笔尖留下一个浓重的墨点。 - 三个月后,北方战场。 一人身着银白色战甲,如同闪电般从半空中一跃而下,切入战场的正中央。 两边交战的士兵畏惧的避让。 只见那人长剑一扫,顷刻之间,他身前来不及躲开的敌军就大片大片的从腰间被人斩成两半! 剑气纵横翻飞之间,如有神助,所向披靡! 蛮族士兵们在这种人力完全不能抵挡的力量之下惊慌的向后撤离,在后方指挥的将领怒骂道: “该死的,那小子怎么又跑到这边来了!不是说他在祁门关那边的战场上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他们这边天人境的高手都跑去祁门关围堵对方,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此刻,留在这里的最高不过先天境,在对方面前只能勉强逃命而已,毫无还手之力。 眼见蛮族士兵撤退,呆愣在原地的将士们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吼道: “追!” 士兵们立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去。 失去了勇气的敌人仓皇逃窜,再也无法让他们陷入苦战。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个人。 有士兵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满心感慨的说: “小殷将军,真是神兵天降。” 他身边的老兵闻言哈哈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今年死的人都要比往年少多了!” 在这些拼杀在前线的士兵眼里,强者为王。 只有能凭自己杀出一条血路的人,才能获得他们的尊重。 而殷无狩毫无疑问,已经成了他们心中“胜利”的化身。 有他在的战斗,从来没有输过。 敌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增加了进攻面,从之前的单点突破换成了多点同时进攻。 殷无狩再强,也只有一个人。 他在多地之间辗转奔波,难免顾此失彼。 好在这一次,敌军围剿的消息先一步被探子透了出来,他们才能将计就计,来一出调虎离山。 只是这消息的来源…… 殷无狩看着手中密信角落里那个小小的“镜”字,沉默不语。 殷无狩在边军之中名声大噪,霍云铮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安排了人手,把镜王府的密探收集到的所有情报都给殷无狩送去一份。 抱着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出的复杂心情。 前线捷报连连,满朝上下都很振奋。 人人都知道,神勇无双的“战神”是霍云铮的义子。 当别人向他贺喜时,听着他们对殷无狩的溢美之词,他也忍不住为他骄傲。 只是午夜梦回,独自在地图上梳理行军的动向时,他又常常感到心惊。 在拥有了殷无狩这张王牌之后,大军已经逐渐脱离了边境,开始深入蛮族内部。 按传回来的军报,目前总领大军的冀北将军对殷无狩相当看好,并且想要趁此机会,一举打下蛮族王庭,终结两国之间百余年的纷争。 只是蛮族地处北方,千里冻土,本朝疆域大多是南方温暖之地,将士们身上御寒的冬衣都要临时赶制,想要北上,谈何容易。 霍云铮摩挲着军报上写的“殷将军”三个字。 第169章 血债血偿 只用了短短几个月,就已经功成名就……似乎离开他之后,殷无狩反而有了更好的前程,更大的舞台。 总好过在他身边做个小小的亲卫。 他叹了口气,从户部递上来的折子里面挑挑拣拣,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看过去,划掉所有可以暂缓的开支,镜王府上下用度也全部减半,给大军筹措更多军资。 又过了两个月,温暖的春风吹开了冻土,他们终于成功北上,一路打到了蛮族王庭,堵在国都城下。 这里地势易守难攻,三面环山,仅有一面平地,用巨石垒了厚重的城墙。 殷无狩一身轻甲,蹙眉望着那高耸的城门。 他已经是金丹期,寻常刀剑连他护体灵光都破不了,穿轻甲更便于活动。 从他的视野里向前方看去,能看到城墙上方有三道明显的气势,直冲云霄。 那就是曾经奉命去围堵他,结果反而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的三名蛮族天人境。 到了这最后关头,他们到底还是要正面交锋了。 “无狩,若要你破城,有几分把握?” 一名披着重甲的中年将领骑着马,与殷无狩并行。 冀北将军,二十万大军统领,同时也是本朝屈指可数的几位天人境高手之一。 殷无狩沉思片刻,缓声道:“五成。” 距离有些远,若他没有看错,那垒城墙的巨石是最坚硬的花岗岩,城墙整体宽度有五米以上,只怕寻常的炸药都奈何不了。 冀北将军沉声道:“若是我们给你挡下那三人,胜算能有几成?” 殷无狩勾起唇角,认真的看向他:“无人挡我,能到七成。” “好。” 冀北将军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的看向那远处的城墙: “我已经带兵和蛮族打了二十多年了,那城墙下面埋的,是我兄弟的尸骨,是我朝边关千千万万无辜百姓!这一次,我们一定要剿灭王庭,让他们血债血偿!” 他周围的亲卫激动的握住手里的武器,低声说:“血债血偿——!” 其他人听到他的声音,也逐渐附和起来: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声音向四周传开,所有的将士在这一瞬间,有了无比强烈的相同心愿。 直到最后,在数万人的嘶喊声中,整个地面似乎都为这愤怒而震颤起来!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众人商议一夜,终于定好了隔日发动总攻的计划。 与此同时,镜王府。 霍云铮从朝堂上挖出来的蛮族奸细,在严刑拷打之下,终于松了口。 刑室里,火光照着霍云铮的侧脸,明灭不定。 “咳咳咳……” 双手被吊起的男子吐出一口血沫:“他们准备了一张弩,名叫射日。那是一把神弩,哪怕是天人境也扛不住一击……” 霍云铮握住轮椅的手忽然收紧。 他沉声对身边的亲卫道:“这个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到殷无狩手里,你亲自去。” - 决战当日的清晨。殷无狩正在点兵,一名士官带着火封,找到一旁的副将: “大人,营外有镜王亲卫给殷将军送了信,说一定要交给他。” 副将扫了一眼,不出意外的,在上面看到了一个“镜”字。 他点头道:“殷将军在点兵,直接给我,等下我给他。” “报——!” 一名传令官匆匆跑了过来,高声道: “敌军有人骂阵!” 不远处的殷无狩听到声音,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就听空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 “殷无狩——!” 那声音极大,回荡在每个人耳畔,竟然是以内力层层传导,在空中扩散! 这种功力,必然是那三个天人境之一! 声音还在继续: “你这个王八犊子,听说认了霍云铮那个残废做义父,真是叫人笑掉大牙!堂堂七尺男儿,争名夺利,脸都不要了,你不配做人!” 殷无狩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 骂声滔滔不绝,很快带上了许多生殖器官,都是士兵们能听懂的粗话。 殷无狩冷笑道:“时机刚好,传令下去,即刻发起总攻!” 苍茫天穹之下,所有人都显得像蚂蚁一样渺小。 无边无际的军队就像密集的蚁群。 冰冷的石青色城墙下,大军围城,猎猎旌旗随风而动。 殷无狩一马当先,冀北将军带着另一名天人境的高手,在他左右两侧,为他掠阵! 城上很快射下无数箭矢,如同疾风暴雨,但全部都被他们身上的护体罡风和灵力给挡了回去,没有造成任何损伤。 只是他们身下的战马纵然披着全甲,但到底还是血肉之躯。 冲到临近城池的地方,一支流矢从铁甲缝隙之间射入战马脖颈,霎那间鲜血四溅。 它终于发出哀鸣之声,倒在地上。 殷无狩踏着马背飞身而起,脚尖轻点城门,沿着墙面一路向上疾奔! 金丹期可以御剑飞行,但是灵力消耗依然很大,他需要积蓄力量,用以破局。 冀北将军与另一名天人境高手与他同步向上,轻巧的跃上城楼! 刚才喊话的那名天人境果然还在城楼上,一见到殷无狩,他就哈哈笑道: “鳖孙,你来了?” 殷无狩没有心情和他废话。 他看也不看对方,在那人攻过来的时候侧身一躲,直接绕过他的攻势,单手扶住城墙,就要翻身入城! 只要他从内侧打开城门,此城便立时可破! 第170章 接你回家 殷无狩向前一冲,侧面立刻有两个人向他包抄过来。 他扫了一眼,发现蛮族三个天人境已经都在这里了! 冀北将军两人已经和先前那名叫阵的蛮族开始交手,稳稳占了上风,二打一,应该很快就能将对方拿下。 前行的路被人堵住,殷无狩停下脚步,反手提剑。 既然过不去,那就先处理了这三个人再说! 他周身灵力节节暴涨,剑锋隐隐透出明亮霞光,一剑向前刺去! 两名蛮族天人境自知这一剑绝不能接,对视一眼,各自向左右急退! 殷无狩顺势改刺为斩,手腕一翻,剑气横向荡开,直接把身前来不及躲开的数百名蛮族士兵从腰间斩断! 两名蛮族天人境丝毫没有救下他们的意思,直接一左一右,向殷无狩发起猛攻! 殷无狩直接抛开长剑,两手掌心灵力凝聚成两团光球,分别向他们轰去! 那两人正要抵挡,就见殷无狩的配剑无声飞起,在半空中顷刻间幻化出千百剑影,迎面而来! 其中一人怒吼一声,护体罡风激荡,只见他一拳轰向半空,竟然把那些剑影震碎了大半! 另一人趁机向殷无狩突袭而来,手中两把锋利短刃,应是淬了剧毒,闪烁着幽光。 眼看短刃逼到身前,千钧一发之际,殷无狩单手结印,对他一指。 这一指看似柔弱无力,指尖却震荡出无比恐怖的能量! 那人冲过来的动作戛然而止,反手收回短刃,拼命护住自己的要害!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他整个人被正面击中,倒着飞了出去! 殷无狩并指为剑,向他追去,打算给对方最后一击! 就在此刻,他却忽然发现,旁边另一人竟然没有上前阻止。 就仿佛对自己同伴的生死无动于衷一样。 ——不对劲! 殷无狩迅速做出判断,收住脚步,打算转变攻势,先拿下留在原地的另一人再说! 就在这迟疑的片刻。 “嗖——” 空气被什么急速接近的东西割裂,发出锐响。 殷无狩心口蓦然一凉。 他缓缓低头,看在自己胸腹之间透出一截金色弩箭。 “哈哈哈,什么战神下凡,不过如此!” 方才逃命的蛮族高手边往回走边笑道: “我们快把他杀了,然后回去处理那两个人。” 殷无狩动了动,唇角立刻溢出鲜血。 弩箭上有强烈的力量波动,搅的他体内气息紊乱,竟然无法自行疗伤。 他轻轻的吸了一口气,看着向他靠近的二人,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也不是只有你们,才有底牌。” 两人脸上倏然变色。 殷无狩单手捂住自己的唇,张口吐出金丹。 下一秒,失去主人控制的灵力猛然炸开,剧烈的爆炸直接冲垮了整段城墙! 在不远处和另一人交战的冀北将军二人刚刚将对方击败,便被巨大的冲击波掀飞了出去。 他从废墟中爬起来,看着那整段被炸毁的城墙,目瞪口呆。 “咳咳、咳……” 微弱的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传来。 他仓促回头,看见殷无狩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地方,胸口透出一截金色弩箭,半边身体已经被鲜血染红。 他对冀北将军微笑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话音落下,他似乎终于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 冀北将军接住他,却发现怀中之人双目紧闭,苍白的唇上还印着血痕,但是已经没有了气息。 “殷将军……” 他抱起怀中人的尸首,沉痛的看向不远处残缺的城墙: “我们绝不会让你白白牺牲!” - 一日后。 蛮族王庭覆灭,此战大捷。 边境百姓长达百余年的痛苦终于就此终结。 只是这一战中,最引人注目的却不是担任主帅的冀北将军,而是一名年轻的小将。 似乎以悲剧结尾的英雄总是更容易被世人传唱。 更何况他如此年轻。 经冀北将军亲口证实,年仅十九岁的殷无狩,已经有了独自一人战平两名天人境高手的实力。 若论武学,他原本该是天下第一。 他就像划破夜空的流星,以一种不可忽视的夺目之势照亮整个苍穹,而后又迅速陨落,淹没于黑夜之中。 他带来的短暂光明,结束了两个国家长达百年的战争,照亮了每个仰望星空的人的面孔。 人人都在歌颂他的功绩,庆祝这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只有一个人在为他流泪。 霍云铮冰冷的手指按在军报上,枯坐了不知多久。 太快了。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急太快。 以至于身在千里之外的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所有的事情就都已经尘埃落定。 “殿下,”在门外等了许久的副将推门进来,低声道,“他的尸骨……已经在路上,再过几日,便能回京了。” 如同石雕般静止的霍云铮终于动了一下。 他的声音带着些异样的喑哑: “好。到了城外,提前告诉我……我去接他回家。” 回家。 霍云铮垂下长睫,眼圈发热,滚烫的泪水无声的滴落在手背上。 副将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低着头领命而去。 无人敢抬头看他,也就无人能发现他的眼泪。 第171章 你清醒点 三日后。 霍云铮守在城外,看着远处风尘仆仆的队伍向他走来。 队伍中央由四匹马拉着一架板车,上面放着一副漆黑的棺木。 春寒料峭,到了这个时候,竟然是件好事了。 霍云铮凝视着那棺木,有些出神的想。 棺木离他越来越近,终于被拉到他眼前。 “开棺。” 霍云铮低声道。 厚重的棺木被将士们合力打开。 霍云铮凝视着那躺在棺木中的人。 他苍白的脸颊,细密的睫羽,漆黑的长发,和胸口那狰狞的血洞。 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血液从里面奔涌而出的样子。 他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好在他原本便是坐着,恍惚的意识再次回笼时,竟然没人发现。 霍云铮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命人合上棺木,将殷无狩的尸体带回了镜王府。 这三日,他亲自着人,打造了一间冰室。 这里温度比外面低了许多,呼吸之间都带着寒气。 殷无狩的棺木被摆在了冰室的正中央。 当一切都布置好之后,霍云铮关上冰室的门,转动轮椅,慢慢的靠在了棺木旁边。 他垂眸看着毫无声息的殷无狩,轻声道: “原来这一次,是我错了……” 修长的手掌搭在棺木边沿,而后微微用力,手臂的主人从轮椅上撑起身体,以一种几乎是攀爬的姿势,将自己摔进了棺木里。 尸体冰冷的温度让霍云铮整个人抖了一下。 他抬手轻轻戳了一下殷无狩的脸颊,意外的发现没有尸僵,虽然无比冰冷,但依然是生前柔软的触感。 他沉默的揽住对方的腰,将头靠在他胸口破开的血洞旁,后知后觉的想: 啊,应该给无狩换一套衣服,现在这件已经破了…… 成熟稳重的义父大人慢慢撑起自己的身体,开始解义子的外袍。 在识海中和胡喜一起围观的殷无狩:“……” 干什么这是! 他猝不及防的睁大眼睛。 “不不不,我还没有做好这种准备……霍云铮你给我清醒点啊!” 殷无狩痛苦的捂住了脸。 胡喜同样震惊,但因为它不是事件的主角,所以到底还保留了一丝理智,有些迟疑的问: “主人,他是不是想给你换衣服?” 殷无狩痛苦道:“他拿能换的衣服了吗?” 胡喜沉默片刻,晃晃脑袋:“哦,没有。那他真的想和你玩冰恋啊。” 殷无狩窒息道:“什么冰恋?谁教你的都是,不学好!” 在扒光了义子身上的衣服之后,霍云铮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并没有带能更换的衣物过来。 他迟疑了片刻,开始脱自己身上的外袍。 殷无狩:“……” 殷无狩:“啊啊啊啊啊!” 他霍然起身,想要从识海里冲出去。 胡喜毛骨悚然,立刻咬住他的裤腿:“主人,冷静,冷静啊!现在身体还没修复,出去真死了!” 殷无狩目眦欲裂 :“让我眼睁睁的看着我老婆走上歪路吗?不,我不能接受!这和真死了有什么区别!” 他一把拎住胡喜的后颈,把它整个狐狸提起来丢到旁边,猛冲了出去! 霍云铮并没有发现身边尸体的心脏忽然跳动了一下,他把自己的外袍给殷无狩披上,仔细的系上了腰带: “我明日再给你带新衣服过来。” 殷无狩:“……” 他闪身躲进识海,捂着剧痛的胸口,缓缓松了口气。 胡喜幽幽道:“本来七天就能长好,现在要一个月了……” 殷无狩:“……很好,这段时间他应该不会把我埋了。” “不火化就行,主人可以从墓地诈尸嘛,没什么的。” 胡喜摇摇尾巴:“总比玩冰恋强……” 殷无狩面色一黑:“这段剪掉!” 当时他自爆金丹之后意识就回到了识海里,逸散的灵力留在体内,慢慢修复伤口。 结果冀北将军直接以为他死了,给他装到棺材里送了回来。 ……当然,他这种冰冷且没有心跳的状态也的确很像是死了,不能怪人家误会。 殷无狩叹了口气,早知道就在身上提前留个字条什么的……不过这种情况也很难提前料到,他是真的猝不及防的被人阴了一把。 现在想来,当时蛮族那三个人一开始就是计划好了想把他引到固定的位置上,要不是他还留了一手,这次就真的游戏结束了。 他收回思绪,继续观察霍云铮,发现他竟然就这么搂着自己身体的腰睡着了。 殷无狩蹙眉:“他就这样睡了?” 胡喜在自己的系统工具库里翻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什么在宿主半死不活的状态下还能使用的道具,担忧道: “这么冷,他还把外袍脱了,会生病。” 殷无狩沉默片刻。 这种情况他也没什么办法,现在的身体状态,他回去只能让沉睡时间变得更久,而且大概率刚一诈尸就真的挂了。 想来想去,他无奈道: “看来只能让他自己回去了。” 胡喜好奇道:“主人现在能和他说话吗?” “不能说话,但是可以托梦。” 殷无狩盘膝坐下,掐出几个法诀,便有一点微弱的灵光从他身体的眉心慢慢悠悠的飘出来,钻进了霍云铮体内。 霍云铮在一片黑暗中醒来。 “有人吗?” 他问了几声,声音如同在山谷里一般回荡着,没有回应。 霍云铮皱了皱眉,下意识的要伸手推轮椅,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是站在原地的。 ——! 他不可思议的向前迈出一步,因为太久没有使用过双腿,这一脚就像是直接踩进了棉花堆里。 他脚腕一软,整个人便向前倒去。 下一刻,一双结实的手臂接住了他。 霍云铮倒在对方怀里,额头刚好贴在他胸口的位置,猝然间看到那里有一个没有愈合的血洞。 这是…… 他颤抖着扶住对方的肩膀,抬头看去。 殷无狩专注的凝视着他,见他站直了也没敢松手,而是依然将手搭在他腰间帮他保持平衡,就像在照顾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小心些,别摔倒了。” 霍云铮看着他唇边那称得上温柔的笑容,又看看他胸前的伤口,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身处何方。 这是梦境,他的梦境。 他梦到殷无狩了。 他看着殷无狩的眼睛,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泪水无声的沿着脸庞滚落下来。 视线在无法抑制的泪水里变得模糊,但他舍不得眨眼。 殷无狩看到他的眼泪,瞬间紧张起来,仓促的用手背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两下: “怎么了,别哭呀,刚才扭到了?” 这一瞬间,自责的情绪几乎将霍云铮彻底淹没了。 “对不起,”他哑声说,“对不起,我不该赶你走……” 如果一开始殷无狩说喜欢他的时候,他能对他多一些包容和耐心,能及时回馈他的感情,是不是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殷无狩原本应该能成长为支撑起整个国家的栋梁,而不是一闪而逝的流星。 这一切,全部,全部都是他的错。 霍云铮痛苦的想,或许殷无狩此生最大的不幸,就是遇见了他。 第172章 武林盟主 殷无狩拍拍霍云铮的后背,无奈道: “是我自己去参军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给我的安排的本来是个清闲的肥差来着……” “呵……” 霍云铮将额头埋在他肩膀上,抬手按住他胸前的血洞: “若是我没有让你走,你又何必去参军……” 殷无狩刚想继续说什么,忽然眉梢一跳。 糟糕,灵力不多了。 他握住霍云铮的手腕,认真道: “你回卧室去睡,听话,把你冻坏了我会难过的。” 这忽然日常起来的对话让霍云铮倏地抬头。 然而殷无狩的身影已经逐渐变得透明。 他嘴唇张合着,似乎还在说什么。 但霍云铮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只能隐约看出他最后说的两个字: ……等我。 下一秒,漆黑的空间开始破碎。 霍云铮醒来,发现自己还躺在棺材里,抱着殷无狩的尸首。 对方的尸首依然冰冷,完全不是梦里那样能说会笑的模样。 果然,都是梦吗。 他轻轻叹了口气,但还是决定遵从梦中殷无狩的想法,慢慢撑起自己的身体,艰难的拖着不能行动的双腿,从棺材里把自己一点一点的挪了出去。 翻身出棺木的时候,他抬手扶了一下轮椅,结果它的轮子直接向前滚了一段距离,带着他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的结结实实,掌心都被蹭破了,已经有知觉的双腿传来一阵刺痛。 霍云铮在原地呆了片刻,似乎是摔懵了。 殷无狩在识海里看着心疼的不行,急的团团转,但是身体里已经没有任何灵力了,实在是毫无办法。 好在霍云铮很快就又动了起来,抬手拽住轮椅,用手臂撑着身体,把自己挪了上去。 殷无狩见状,总算松了口气,心道等自己诈尸之后就找个机会把培元丹喂给他,腿不能动,实在太辛苦了。 霍云铮回了卧室,第二天早上便带着衣服又来了,并且执拗的不让任何人跟他一起进来,愣是自己给殷无狩换上了衣服。 在完整的衣服下面,伤口终于开始缓慢的愈合。 殷无狩默默观察霍云铮。 开头几日,他会时不时突然跑到冰室来看他,有时候手里还拿着没有批阅完的奏折,甚至有一次还握着毛笔,墨迹都滴在了自己身上。 副将试探着问他,如何安排殷无狩的葬礼。 霍云铮没有回答。 他命人从全国各地的冰窖里面运冰过来,似乎是打算应对接下来漫长的夏日。 副将明白了他的想法,没有继续追问。 后来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状态不佳,霍云铮开始控制自己去看殷无狩的时间,只固定在每天早晚两次。 其他的时候,除了处理公务以外,霍云铮都变得很沉默。 他开始喜欢坐在窗边,看外面的白云。 有时候就是听听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没有人能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又过了几日,这样的平静的日子终于被打破了。 “殿下,武林盟主到了。” 霍云铮等在会客厅,正望着桌面上摆的盆景发呆,闻言回神道: “请她进来。” 过了不久,一名十分英气的女子跨入厅内。 她腰间悬着三把长剑,长发束成马尾,一身烈烈红衣,张扬而夺目。 原着里跟了霍云铮的三个女子原本就是各有千秋,摘星楼主圣洁高远,皇后娘娘雍容华贵,武林盟主则明艳夺目。 只是此刻,霍云铮看着她腰间的长剑,确是恍惚了一下。 将士们习惯用长枪,日常也大部分是佩刀。 镜王府内,喜欢挂着把长剑到处走的,此前只有一个,此后再也不会有了。 “那位战死沙场的小殷将军,是你的义子?” 武林盟主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 霍云铮垂眸道:“是……消息都已经传到江湖上了吗。” “开国数百年了,头一次出这样的大英雄,当然让人心潮澎湃,无比神往。” 武林盟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眉宇间带着赞许之色: “听说他能一人力战两名天人境,光是这一点,便已经胜过我了。想来单论武学,他或许能争一争‘天下第一’之名。” 霍云铮的目光柔和了许多,他微微扬了一下唇角,露出多日以来第一个清浅的笑容: “嗯,我收了这么多个义子,其他人的天赋,都要差他许多。” 殷无狩之前留下的功法,他派人去看了莫幼他们的修炼进度,虽然他们也在日夜苦练,但是目前就连天资最好的亓官魁也只是堪堪练气三层而已,离筑基还遥遥无期。 世间武学大抵都是如此,天赋第一,苦练第二。 武林盟主听出他话中的意思,眼睛一亮: “你应该知道他炼的是什么功夫?不如给我讲讲?” 霍云铮摇头道:“我是真的不太清楚,不过我另有几名义子修炼了和他同样的功法,可以让他们这些晚辈们和你的徒弟切磋切磋。” “好啊,”武林盟主笑眯眯的说,“我有两个徒弟给我赶马车呢,就在外面,你选个场地,让他们过过招好了。” 霍云铮打起精神,强迫自己专注于现实世界,尽量不要沉溺在回忆里。 晚辈们切磋了几场,武林盟主立刻看出了他们使用的功法不同于已有的任何武学,甚至体内运转的力量都不属于内力。 她这次本来是路过京城,临时起意过来看看。 此时倒是兴致勃勃,要求霍云铮收留她们师徒一段时间,多切磋几次,让她开开眼界。 霍云铮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下来。 武林盟主性子直爽,夸起殷无狩的时候也都是发自内心,而不是有意逢迎,他还是愿意和对方说话的。 陆续又有一些武林盟主收的女弟子过来投奔师父,镜王府本来就有两百间客房,自然不缺住处,霍云铮便让她们都暂时住下了。 这些年来,江湖上的势力变动,风起云涌,他都是通过武林盟这条线掌控的。 武林盟主痴迷武学,不太愿意管这些俗事,所以武林盟内部有很多是他麾下的人。 这一日,他像往常一样在早起之后去了存放殷无狩棺材的冰室,给香炉里换上三根新的檀香。 这些日子,他早晚都会更换。 如果对方在天有灵,想必不会原谅没能让他入土为安的自己。 霍云铮凝视着殷无狩仿佛睡着一样的面孔,探出指尖,用极轻的动作,慢慢的碰了碰他的鼻尖。 冰冷的触感。 他的指尖瑟缩一下,还是固执的停留在远处。 仿佛这样就能让对方沾染上他身上的温度一样。 殷无狩在识海里叹气道: “别人金屋藏娇,他冰屋藏尸,他的爱好为什么这么与众不同。” 胡喜:“……” 胡喜:“好、好有道理。” 第173章 死而复生 殷无狩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罢了,如果霍云铮真的把他埋了,那反而更麻烦一些。 现在反正是始终没有正式下葬,完全可以对外说重伤陷入了假死状态之类,后来痊愈了嘛。 他看着霍云铮离开,扭头问胡喜: “修复进度怎么样了?” 胡喜把数据面板打开瞧了瞧:“现在身体机能恢复了82,但是金丹没了,修为是直接倒退回了筑基期。” 殷无狩摸摸下巴:“82,可以了,也不用非等到完全长好,带点伤更加真实。” 他搓了一把胡喜的脑袋,把它梳理整齐的毛毛撸的乱七八糟: “那我出去了,你自己玩。” 胡喜痛苦的用爪子护着自己的头,嘤嘤叫着答应了。 殷无狩心中一动,意识下沉,顷刻间回到肉身之中。 霍云铮在外厅,正找画师给殷无狩画像。 他想要一张殷无狩的画,但是又不能让人知道殷无狩没有下葬、而是被他放在冰室里的消息,于是只能对画师口述殷无狩的长相。 因为前几次画出来的成品实在是和本尊相去甚远,这一次,不光是他,连副将也在,还有其他几个和殷无狩比较熟悉的侍卫,都被揪过来描述殷无狩的长相。 其中一名侍卫正苦思冥想: “殷大人长得就是那种,英俊不凡,一身正气!” 画师点点头,在纸上画出一张方脸。 旁边立刻有人反驳: “不不不。殷大人那叫英姿飒爽,而且他不是方脸,他下巴比我尖多了。” 另一名画师点头,在画纸上绘出一个尖锥一般的下巴。 旁边围观的霍云铮:“……” 马上就另有一名侍卫出声阻止: “这个也不对,没有这么尖,殷大人的脸型就像、就像……” 他四处打量,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人,马上眼前一亮: “就像他!哇,怎么这么像!” 众人闻言抬头看去。 青年穿着一身异常隆重的锦衣,看起来制式不同寻常,满头长发披散在背后,俊美的面孔还带着几分虚弱的苍白。 此刻,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望着坐在众人之间的霍云铮。 “义父,”他幽幽道,“你想我了吗?” 站在霍云铮身侧的副将第一个反应过来,毕竟他是亲手把这身衣服送到冰室去的人! 他惨叫一声,大喊道:“鬼啊,我的妈,老子大白天见鬼了!!!” 其他见过殷无狩的侍卫们也随着他的惨叫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嗷嗷惨叫着向外冲去。 画师们见状,立刻扔下手中笔墨,抱着脑袋跟在他们身后一溜烟跑了。 副将一把握住霍云铮的椅背,试图带着他夺路而逃。 霍云铮却用力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推自己的椅子。 他一双狭长凤目睁的溜圆,声音里带着不可思议的轻颤: “你……回来见我了?” 殷无狩终于憋不住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持续了好一阵子,吓到炸毛的副将终于慢慢的从风俗灵异故事的剧本中回了神: “不是,你没死啊?” “当然。 ”殷无狩走到霍云铮面前,单膝蹲下,轻轻握住他的手: “殿下,我回来了。” 霍云铮的手有些发抖。 他慢慢用力,回握住殷无狩,而后两只手一起拉住他,指尖来回抚摸着他的手掌,似乎在确认他的体温。 是温热的。 与过去每一次触摸到的冰冷,截然相反的温度。 “你……” 霍云铮想说什么,那些话却像是一下子堵在喉咙里,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他只能拉着殷无狩,固执的望向他的眼睛。 殷无狩抬起另一只手,用温暖的掌心把他的两只手掌都包了起来: “抱歉,之前因为伤势太重,我陷入了假死的状态,让你担心了。” 霍云铮抿唇,似乎想起什么,伸手向前探去,按在他胸口的位置。 殷无狩拉着他的手向下移动了一些: “是这里,已经长好了。” 霍云铮的手按在他胸膛上,感受着他心脏的跳动。 坚定而有力,一下一下。 昭示着生机。 原来殷无狩真的还活着。 这个认知强烈的冲击着他,让他忽然有了种整个人随着一起活了过来的感觉,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 他缓缓的松了口气,低声道: “太好了……太好了。” 殷无狩笑着起身,挤开碍事的副将,单手扶着他的轮椅: “怎么样,这下你愿意答应我了?我可是听到你说了好多次后悔呢。” 然而,霍云铮却没有接话。 他沉默着,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殷无狩在说什么。 殷无狩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微微蹙眉,绕到前面,注视着霍云铮: “你不会是……” 霍云铮与他对视一眼,立刻仓促的挪开视线,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 “世间的伦理纲常,原本就是约束活着的人的。若是你真的死了,这一切自然无所谓……” “但是,”殷无狩面无表情的把他的话接了下去,“我还活着,是吗?” 霍云铮闭上了眼睛。 殷无狩深吸一口气,拉开他的手,把一个小瓶子放在他掌心。 “很好,你听着。” 他说:“我曾经得到一缕紫气,练就了一颗培元丹。此前一直放在我的住处,今天刚刚取回。你腿上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只要吃下它,大概就能痊愈。” 霍云铮倏然张开眼睛,瓷瓶在他掌心,握住的时候,坚硬而冰冷的触感,与眼前人冷漠的口吻重合。 殷无狩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任何情绪: “你的恩情,这一颗培元丹,大概可以还清了。从此以后,你我不再是父子。再也不要用你的那一套伦理纲常来管我。” 他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既然开始就是错的,与其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还不如一刀斩断,从头再来。 霍云铮被他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 只觉得自己魂牵梦绕的人,似乎回到身边一瞬,自己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抱抱他,他便又离开了…… 他握紧那个瓷瓶,慢慢的眨了眨眼睛。 第174章 天下第一 小殷将军没死。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大街小巷。 作为最近炙手可热的传奇人物,大部分人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 但很快,带队回京的冀北将军就亲自证实了这个传言。 据说他们是在京城门口遇到了正要出城的小殷将军,大部分亲眼见过小殷将军的将士都被吓的面无人色,还以为他还魂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大家总算是解开了误会,这才明白,原来是殷无狩修炼的功法特殊,重伤之后进入了假死的状态,所以才会被误认为是去世了。 冀北将军还不放心的和他对了对战场上的细节,确认了这个真的是亲身经历了那场战争的本尊,不是什么别人假扮的冒牌货。 这次战争的封赏在他们入京之前就已经定了,其中殷无狩连跳八级,从一个统兵不到两千的小将直接成了骠骑将军——金印紫绶,位同三公。 单论军衔,已经可以与冀北将军平起平坐了。 这原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殷无狩是本次战争的首功,而且大家一向很乐于给死人加官进爵。 反正死人什么都享受不到,活人面子上还能好看些。 所以当初霍云铮敲定封赏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比起殷无狩的军衔提了几级,大家更在乎他的赏赐里有多少金银屋舍。 毕竟殷无狩无亲无故,他死了之后这些东西可就都归身为他义父的霍云铮了。 只要霍云铮分文不取,军衔什么的,一切好说。 然而这次,本来死了的人,他又活了。 这下算是出了大事。 别说本朝了,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开国以来就没有人能连跳八级! 当殷无狩真的活生生的出现在众人眼前,和冀北将军一起上早朝的时候,整个朝堂都为之震动了起来。 霍云铮不在,殷无狩根本懒得演戏,除了和他一起来的将领,谁也不理。 朝堂上自然是有许多人提出收回对殷无狩的封赏,重新评定。 但武将们对此的态度都是激烈反对。 开玩笑,这一次让他们成功撤回了,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撤回到自己头上? 毕竟战争刚结束的时候结果清算都是估算,有时候真正的收益算出来和最开始的估算差距还是相当大的,但是封赏可是在班师回朝的时候就赏了,一旦开了这个坏头,搞不好以后每次的封赏都要撤回。 大家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打仗,为的就是功成名就。 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东西,没有人会轻易退让。 更何况殷无狩这次的封赏是完全没有分什么金银田地的,就只是按将军战死的标准给了一份抚恤金而已。 若是重新封赏,军衔降了,钱肯定就要升上去,这些钱又从哪出? 总不能是吆喝着要重新封赏的这批大臣出? 到那时候其他人拿到手的钱说不定还要再吐出来。 这样的买卖谁愿意做? 种种因素互相作用之下,虽然朝堂上讨论的热火朝天,但是最后大家给出的结果还是比较一致的—— 骠骑将军实至名归,就让现在这位踏踏实实在这个位置上坐着。 按理说骠骑将军是有将军府的,但是此前因为殷无狩人没了,所以也没人提这个事。 现在既然大家都认可了他的身份,那将军府自然也要筹备起来。 但就算是用现成的府邸改造,等到建好也需要等上两三个月的时间。 殷无狩便和冀北将军的副将一起回了城外的军营。 这里不缺他一间营帐,寻常官员也进不来。 如果他直接住客舍,必然会有很多人登门拜访。 尽管他已经和霍云铮划清界限了,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霍云铮对外并没有公开这件事情。 在这些人眼里,殷无狩依然是霍云铮的义子,是他面前的红人。 有了这样一层身份,哪怕是官员岗位调任这种看起来和军队完全没什么关系的事情,找到殷无狩求一求,兴许也能办成。 然后他们就抱着这样或那样的心思,拎着提前备好的厚礼,被堵在了军营外面。 守营的士兵郎心如铁,既不肯进去通报,也不肯帮忙送礼。 他们等了又等,最后还是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殷无狩本来以为自己能清净几天,结果第二天早上,下了晨训的年轻士兵们就一窝蜂的堵在了他营帐门口。 “殷将军!” 他们看向殷无狩的目光闪亮亮的: “能不能指点我们几招!” 他们可都听说了,眼前的殷将军力战两名天人境,大获全胜,堪称天下第一! 殷无狩:“……” 他无奈道:“我伤势未愈,恐怕不能久战。这样,你们找出三名最强的,我和这三人过招。其他人就观摩学习一下,可以吗?” 士兵们立刻高声欢呼起来。 “主人,这样能行吗,你现在还没有恢复到金丹期呀。” 胡喜在识海里有些担心的问。 “没关系,天人境以下,筑基就够了。” 殷无狩耐心地跟着他们去了演武场,看着众人一顿比试,辛辛苦苦从人群里面选出来了三个公认的高手。 打头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他难掩激动的站在演武场中央,对殷无狩行礼道: “殷将军,还请赐教!” 殷无狩点点头,但是本人并没有走到演武场上,而是直接在旁边找了个椅子坐下了。 在众人疑惑的视线中,他十分不讲武德单手结印,腰间长剑猛然窜了出去,凌空飞起,和那演武场中的青年打成一团! 众人目瞪口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招式! “这剑难道是活的吗……” 有人惊愕的抬头看着天空,喃喃道。 那青年也是完全没有想到殷无狩会使这样的招式,猝不及防之下险些直接中招,连忙举起自己手中的长枪,匆忙回击。 只是那长剑就像不知疲倦一样,这一秒被击退,下一秒便又杀上来! 剑又不像人一样有弱点,面对长枪时根本无所畏惧! 青年苦不堪言,心中却越来越是惊骇。 难怪都是殷将军是天下第一,这样的招式,简直已经突破了他想象的极限,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剑还能脱离主人的手,独自作战! 第175章 显而易见 “神仙……” 有人忍不住惊叹道:“这是仙家手段!” “我知道,我早就听人说过,殷将军是战神下凡!” 士兵们结合之前离谱的传说,立刻接受了“战神下凡”这个人设,并且十分主动的帮殷无狩找到了他能使用御剑术的原因。 殷无狩:……这种不用我自己解释的感觉,真好。 几场比试下来,所有士兵们都是心服口服,觉得自己开了眼界,见到了超出人间的力量,对殷无狩的态度愈发崇拜,简直是无比恭敬。 殷无狩在军营里面和士兵们比试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霍云铮的耳朵里。 逗留在镜王府的武林盟主原本在听说殷无狩复活之后就蠢蠢欲动,第一时间来找了霍云铮,结果却只得到了一个殷无狩已经离开的消息。 这一次殷无狩明确人就在军营,她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立刻带着徒弟一起杀了过去。 军营四周都是有士兵巡逻驻扎的,门口又围着一堆想找殷无狩的人,武林盟主径直走到守门的士兵身边,让他进去通传。 周围的人见她生的明艳夺目,气质又十分张扬,还以为她是殷无狩的情人,不禁纷纷侧目。 士兵拒绝道:“抱歉,殷将军现在有军务在身,拒不见客。” 武林盟主挑唇一笑:“那我就让他自己出来见我。” 说着,她走到旁边,对着无人处的地面反手就是一掌! 这一掌掌力极其深厚,雄浑内力波动之下,直接把硬土夯实的地面砸出一个可怖的深坑,看深度,能装进几个人! 四周围观的人哗然变色: “这,这是天人境!” “天人境的红衣美人……武林盟主!” 守门的两名士兵终于也面色一变,立刻有一人匆匆进去了。 天人境高手,举国上下总共也没有几个,武林盟主行事向来乖张莫测,没想到居然会亲自来找殷将军约战! 殷无狩听完士兵的汇报,幽幽的对胡喜说: “啊,霍云铮的姘头来找我了,是想给我头上加点绿吗?” 胡喜劝道:“主人,他们现在只是朋友而已,霍云铮腿还没好呢,他谁也没答应。” 它不说还好,一说这个,殷无狩就更抑郁了。 “他的腿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他站起身:“看来这位武林盟主出现的时间非常不巧,我得出门见见她。” ——最好能把她绊住,让她这几天没空骚扰霍云铮才行。 武林盟主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如愿以偿的带着她的几个徒弟进了军营。 殷无狩直接把她们的位置安排在了演武场旁边。 什么态度,显而易见。 武林盟主挑眉笑道:“看来这位殷将军还挺懂事的。” “自然不能和您相比。” 陌生的男音从不远处响起。 她回眸看去,便见一名异常年轻的将领单手搭在佩剑上,向她这边走来。 她上下打量一遍,忍不住轻笑道: “呦,年轻人,长得真好啊。有没有兴趣来武林盟小住一段时间?” 殷无狩微微一笑: “武林盟雄踞江湖,盟主资历深厚,我这样的年轻人实在是高攀不起。您应该还是和同龄人更聊得来?” 武林盟主吃了个软钉子,但因为殷无狩实在是长的赏心悦目,她竟然完全没有生气,而是接话道: “和你义父的确非常聊得来。” 殷无狩:…… 他眉梢几不可见的跳动一下,依然保持着礼貌的笑容: “听说盟主此来是想找我切磋?” 武林盟主听他主动提起,立刻眼睛一亮,拍手道: “正有此意,殷将军现在方便与我比试一下吗?” 殷无狩叹息道:“我此前伤势过重,至今没有痊愈,恐怕要让盟主失望了。” 他做出思考的姿态: “我看不如这样,我这里有一个阵法,此前从来都没有人成功破过,不如今日就请盟主一试,如何?” 武林盟主蹙眉道: “我对阵法没有什么研究。” 殷无狩笑道:“这阵法里面有我此前存下的十道剑气,原本是为战场杀敌用的,如今蛮族已经伏诛,暂时用不太上,刚好给盟主试试。” 武林盟主闻言,这才应下: “也好,那我就玩玩。” 她说着,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几名徒弟,像是想起什么,看向殷无狩: “对了。我这个徒弟在镜王府上看了别人施展你传的功法,现在一心一意的想跟着你学,连我这个师父也不放在心上了。你看看,要不然收了她,一起教教?” 一名少女应声出列,脸颊带着红晕,满脸期待的看向殷无狩。 殷无狩拒绝道:“要修习我这门功法,哪怕只是入门,也要耗费许多时日,并非一朝一夕。” 武林盟主摆手:“这个没关系,我这次本来就是带着她们出来历练的,没什么紧急的事情,你要是愿意教她,我也想跟着看看,我们就多留一段时间。” 那好啊。 殷无狩正想把她们留在自己这边呢,便配合的答应了下来: “好啊,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立刻应声道:“蓉蓉,我叫路蓉蓉。” 鹿茸?起名的时候没考虑谐音吗。 殷无狩咳嗽一声道:“蓉蓉姑娘。那我先给你师父布置个阵法,你先自己学习一下。” 他将手伸入袖子里,从胡喜的空间里面抽出一本炼气一层到五层的残篇,递给面前的少女。 “入门的话先看这些就够了。” 路蓉蓉惊喜的接过,连声道谢。 一旁的武林盟主也真心实意的拱手道:“殷将军实在义薄云天。” 这个时代,功法还是非常隐秘的东西,她也就是看之前镜王府上那三名义子都修炼了殷无狩的功法,猜测他应该没有什么门户之私,所以试探一下而已。 没想到对方真的同意了。 这样的人实在太少见了,以至于她都忍不住为之惊讶。 霍云铮还真是收了个好孩子啊。 第176章 凡尘俗事 她这样想着,说话也就更加无所顾忌: “对了,我看你这功法的力量与内力完全不同,似乎是从外部牵引吸收而来。按这个道理,这些力量应该可以补足自己身上的伤势才对,你身上的伤也是这样长好的?” 殷无狩抬眸看她,意识到了她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武林盟主红唇张合: “那霍云铮要是炼了这个功法,是不是也能治好他的腿伤?” 殷无狩眸光一暗,扯了扯嘴角。 “想不想治好,是他自己的事。” 当天晚上,武林盟主托人给镜王府送了封信,说殷将军为人侠肝义胆,准备教她弟子功法,所以她们要在这里多留几日,暂时不回去了。 霍云铮拿着信,沉默了许久。 最后炭盆中多了一堆灰烬。 殷无狩要传路蓉蓉功法的消息不胫而走。 众人见到她的时候眼中都难掩羡慕的神色,觉得她得到了天大的机缘。 殷无狩对此也算是尽心尽力,手把手的将她带到了炼气二层。 路蓉蓉天赋一般,往后如何,那就要看天意了。 这几日里,他和路蓉蓉总是同时出现,不少人见了都忍不住私下感慨,这是郎才女貌,如同一对璧人。 霍云铮那边对此没什么反应,皇帝却先坐不住了。 他直接下旨,让人召殷无狩入宫叙话。 “殷将军,破敌有功,朕还没有亲自谢过你。” 宫廷夜宴上,皇帝在满耳丝竹之音中对殷无狩举杯。 殷无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皇帝假笑道: “身为人臣,保家卫国是应尽之义,陛下谬赞了。” 皇帝又倒了一杯酒,这次直接端着酒杯亲自走了下来,到他身边热切的说: “听说你原本伤势极重,但过了一月,却起死回生了?” “确实如此。” 殷无狩没有否认,这件事情已经传的到处都是了,否认了反而更不好解释。 “爱卿可是有什么仙家手段?” 皇帝目光灼灼:“若是能教一教朕,朕便赐你黄金千两,良田万顷,必不让你像这次一样空手而返!” 他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是话里话外,都在说霍云铮。 霍云铮当时为了给殷无狩争军衔,主动放弃了所有物质赏赐。 皇帝认为殷无狩必定对此有所不满,所以才拿这些东西做筹码,试图从他这里得到长生的秘诀。 ——是的,长生。 毕竟那种足以致死的伤势,躺上一个月都能自己长好,那平时如果是得个小病,应该也就很快可以自己痊愈了? 皇帝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忍不住又把视线落在殷无狩的身上,来回逡巡。 就像是看到了鲜美肉质的野狗,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前撕咬。 他似乎是想起什么,为了防止殷无狩推诿,立刻又补充道: “你当初在演武场上曾经说过,你修习家传的炼体术,需要从四岁开始修炼,而且修炼过程中必须一直留有元阳。但是现在你教那小姑娘的功法可没有这么多要求。” 殷无狩向后微微仰了一点,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仙家手段称不上,不过我所修炼的功法,的确可以延年益寿。” 皇帝的呼吸立刻急促了起来。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压低声音问: “那爱卿要如何才肯教朕?” 殷无狩摊手,无奈道: “陛下,不是臣不想教,是这套功法原本就是夺天地造化。而陛下身为人间帝王,身负国运,不可长生。” 他似是忧愁的叹了口气: “若是陛下想要长生,必须要退位让贤,放下人间俗事才行。” 皇帝的面色霍然僵住。 他语气阴沉的问:“这话,是不是霍云铮教你说的?” “呵,”殷无狩笑着摇头,“陛下还不知道吗?我与他已经恩断义绝,不再是养父子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对外提过这件事,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说。” 皇帝错愕的睁大眼睛。 殷无狩忍着恶心表演道: “臣对陛下可是忠心耿耿,陛下不要怪错了人啊。” 皇帝后退半步,失魂落魄的说: “你……先回去,朕要想想,仔细想想……” 殷无狩对他敷衍的抱拳算是行礼,起身跨步离开。 皇帝已经没有心情去纠正他的礼仪了。 胡喜在识海里悄声道: “主人,他好像真的信了。” 殷无狩冷笑一声:“就他也配修炼?做梦。” 他直接回了军营。 因为皇帝一直都沉迷修仙,因此这次被皇帝召见之后,莫名的就出现了他已经成仙的传言。 而且还传的头头是道,说他“死战成仙,白日飞升”。 殷无狩:“……” 谢谢,你见过谁飞升之后还在人间打工的? 皇帝似乎还是没有死心,在听到这个传闻之后不但没有反驳,而且还让人写了一封诏书,要请殷无狩做国师。 好在诏书的内容只是商议,并没有直接下旨,殷无狩随便找了个自己不能和凡尘牵扯太深的理由拒绝了。 第177章 巡视军营 按惯例,每月初七,霍云铮会巡视军营。 正是今天。 殷无狩并没有刻意避开他的打算。 他直接叫上了路蓉蓉,带着她去演武场,教了她几招剑法。 霍云铮来的时候,士兵们都在路两侧列队,整齐的对他行礼。 只有演武场的方向传来阵阵兵器击打之声。 “那边是谁?” 他侧眸问一边的卫官。 “是殷将军在教习剑术。” 霍云铮低声道:“带我去看看。” 到了演武场,他远远便看到场上两个身影。 高大而英俊的青年穿着一身软甲,手持长剑,却并未出鞘,只是隔着剑鞘轻轻点在对面的少女身上。 少女则穿着明黄色罗裙,同样执剑回击,动作间裙摆起落,美的像一幅画。 她的剑倒是出鞘了,只是每每攻击落空,气的她连连发出懊恼的“唉”声。 霍云铮搭在轮椅上的手指几不可见的轻颤。 正在这时,殷无狩持剑的动作忽然一顿,反手挽了个剑花,重新挂在了自己腰间。 路蓉蓉随着他停下,好奇的问:“怎么了?” 殷无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那向这个方向走来的队伍。 霍云铮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几十号人。 殷无狩上前几步,在离霍云铮还有很远一段距离的位置停下,虚伪道: “竟不知镜王殿下亲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霍云铮喉结滚动一下,面色平淡的开口: “我今日要巡视军营,不知殷将军可有空?”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殷无狩假笑一下:“让偏将陪殿下。” 他说完便扭头要走。 霍云铮沉声道:“我有要事与殷将军商议,只怕偏将不能做主。” 殷无狩慢悠悠的转回身来: “哦?这样啊。既然殿下都开口了,我也不好拒绝。那就午膳后。” 此时距离午膳还有一个时辰。 陪在霍云铮身边的副将面色一沉: “殷将军这态度未免也变得太快了?” 他是在为霍云铮鸣不平。 在大家都以为殷无狩死了的那段时间里,霍云铮怎么对殷无狩的,他是真真切切的看在眼中。 然而殷无狩一活过来就莫名其妙的和霍云铮翻脸,甩给霍云铮一个什么培元丹,而后就声称和他断绝父子关系,扭头就走。 现在还掉过头来阴阳怪气,看他对霍云铮的态度,甚至还不如对他旁边那个武林盟主的弟子好! 这些日子里,霍云铮食不下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实在不值! 殷无狩似笑非笑: “哦,我应该对他什么态度?像你一样,对他卑躬屈膝,指哪打哪,是吗?” 副将怒道:“你……!” 霍云铮出声打断道:“好,那就午膳后。” 副将看出他叫停的意思,只能愤愤不平的闭上嘴,心道,自己当初替霍云铮收下这个义子,真是办了一件大错事。 殷无狩嗤笑一声,径自离开。 霍云铮按惯例把剩下的部分巡视了一圈,而后便到用午膳的地方等待。 等到过了午膳时间,来替殷无狩传讯的士兵才匆匆赶来: “殷将军说他去弓兵营有事,请您到那边的主帐谈话。” 弓兵营,和现在霍云铮所在的地方,一个南角,一个北角。 副将面色不善道: “这小子是故意遛我们?” 谁知那士兵闻言,咳嗽了一声: “额,殷将军还说,镜王殿下应该已经能走路了,不用再坐轮椅了,没人心疼……” 他说完尴尬的一低头,马上转身跑了。 “砰!” 副将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怒道: “他说的这是什么话,像殿下故意装病一样!” 霍云铮摇摇头: “没关系,我们现在就往弓兵营去。” “殿下,你还要去看他吗?” 副将无奈道: “要不然我们直接回去?” 霍云铮低声道:“我……和他还有话要说。” 副将没有办法,只能推着他往弓兵营的方向走。 他们的马车留在了军营外面,只能靠腿,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殷无狩斜靠在营帐中的躺椅上,悠闲的往自己嘴里扔葡萄。 见到副将推着霍云铮进来的时候,他挑起唇角: “这么慢,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副将:“……” 拳头硬了。 霍云铮叹了口气,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在外面等自己。 副将狠狠瞪了殷无狩一眼,这才出去了。 他一走,殷无狩嘴边那略带讽刺的笑容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霍云铮,歪头道: “现在知道来找我了,难道是有人用刀胁迫你来的吗?” 霍云铮垂眸,视线落在自己修长的指尖上,有些艰难的说: “既然你已经……另有了心仪之人,不知道现在可否收回之前说的话,跟我回镜王府?” “我之前说的什么话?” 殷无狩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他,对坐在轮椅上的霍云铮冷漠的居高临下道: “是‘我喜欢你’,还是‘我们不再是父子’?” 他身上有种很淡的香气,靠近的时候,就会丝丝缕缕的钻到人鼻子里。 霍云铮屏住呼吸,慢慢收紧手掌: “……都有。” 他近乎祈祷的盼望着殷无狩现在能立刻退回去。 然而事与愿违。 殷无狩不但没走,反而上前一步,直接俯身用手臂搭在了他的轮椅上: “可我还是喜欢你,怎么办啊?” 他的面庞倏忽之间凑到离霍云铮极近的地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到一寸。 殷无狩的呼吸甚至直接吹在了霍云铮的唇边,猛然唤醒了他之前的记忆,让他整个人都十分不自在的向后靠了靠。脖子和耳垂红了一片。 他面上闪过几分难堪之色: “你既然喜欢她,就要对她一心一意,不能辜负人家的心意……” 殷无狩嗤笑道: “哦,那我的心意呢?你自己都辜负了我,凭什么要求我不能辜负别人?” 霍云铮哑口无言,只能低声解释道: “这不一样,我们是……” 殷无狩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他面色沉沉的一笑:“霍云铮,你不缺儿子?那么多愿意管你叫爹的人,你要是感兴趣的话,让他们天天排着队喊,总能满足了?” 说完,他收起笑容,有几分凶狠的拽住霍云铮的衣襟: “你记住了,老子现在不是你的儿子,以后也不可能是!” 霍云铮一双黑眸看向他,没有说话,眸中透出几分罕见的脆弱。 殷无狩甚至觉得他似乎有那么点委屈。 “……” 他松开手,威胁道: “改改你给人当爹的癖好。” 霍云铮抬起手,慢慢抚平自己衣服上的褶皱,有些笨拙的搬起自己不能动的腿,把上衣垂下去的衣摆整理好。 殷无狩看到他的动作,直接伸手按在了他大腿的穴位上。 突如其来的酸痛让霍云铮闷哼一声,但是腿上却没有任何动作。 “你怎么还不能走路?” 殷无狩蹙眉道:“给你的培元丹呢?” 霍云铮抿唇从自己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 正是当初殷无狩给他的那个。 他将小瓷瓶递给殷无狩: “如果我把它还给你,你就愿意回来,那我宁愿不要。” 殷无狩琥珀色的眸子盯着那瓷瓶看了一会儿,伸手把它接过来,打开倒了倒。 里面果然滚落出一颗金红色的丹药,其上云纹玄奥,看着极为不凡。 霍云铮见他肯要,终于松了口气,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你……唔!” 下一秒,殷无狩直接掐着他的下巴,把丹药强行给他喂了进去。 第178章 休想反抗 培元丹集天地灵气,一入口便立刻化作浓郁的灵力,冲刷起霍云铮的四肢百骸。 他的腿原本就是因为经脉逆行导致不能行走的,此刻灵气沿着脉络游走,如同洪流,以不可抵挡之势直接冲开了淤堵多年的经脉! 霍云铮喉咙间不受控制的发出一声闷哼,额头上霎时间冒出一层冷汗。 灵力冲刷经脉的感觉就像是把圆钝的钉子一下一下的砸进木头。 殷无狩把他推到一旁的软塌上,死死压制住他,不让他乱动,哑声道: “营帐可不怎么隔音,殿下也不想让别人听到自己的惨叫?” 他看着霍云铮被自己咬出血痕的嘴唇,眯了眯眼睛,直接单手捏住他的脸颊,把自己两根修长的手指从他整齐的牙齿间挤了进去。 霍云铮无力的任由对方的手指在自己口·腔里作乱,疼的浑身发抖,却怎么也舍不得对着那两根手指咬下去。 因为被迫半张着嘴,原本的闷哼也变成了剧烈的喘·息。 殷无狩盯着他露出的一小截舌·尖,目光逐渐深邃起来。 很快,不断袭来的疼痛便让霍云铮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他看到的最后的画面,就是殷无狩慢慢俯·身,把自己的脑袋贴在了他胸口的位置,似乎在听他的心跳声。 而后,便是一片无边的黑暗。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熟悉的屋顶让他恍惚了一下。 这是…… “终于醒了啊。” 殷无狩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霍云铮有些僵硬的转头看去,却见自己竟然不知道何时回到了镜王府,此时正躺在卧室里。 “我送你回来的,他们都没看到,放心。” 殷无狩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赶在他开口询问之前说: “你的副将我也通知了,他已经先一步回来了。” 霍云铮这才放下心来,随后他又想起自己刚才的经历,目光一凝,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 现在,是不是可以…… 随着他的想法,许多年没有自己挪动过的左腿,慢慢的向旁边移动了一点。 霍云铮颈后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他太久没有用过自己的腿了,此时竟然有些不适应,有种控制着别人的腿进行动作的感觉。 他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用手臂缓缓撑起自己的身体,而后试探着自己挪动双腿,放到床边。 殷无狩一直看着他的动作,没有出声,似乎在无声的鼓励他。 下一刻,霍云铮扶着床边,缓慢而坚定的站了起来。 成功了…… 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做到的事。 霍云铮有些恍惚的看向殷无狩,却见到对方唇角扬起了一抹温暖的笑容。 这一些,美好的就像是一场虚幻的梦。 他下意识的向着对方所在的方向迈出一步,但因为已经太久没有走路了,这一下竟然没有站稳,脚腕上的力度控制的不对,整个人向旁边倒了下去。 殷无狩上前一步,顺势把人揽在怀里。 看起来像是主动投怀送抱的霍云铮:“……” 他清咳一声,耳垂有点泛红:“谢谢……” “这回你可没办法再把培元丹还给我了。” 殷无狩微微低头,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低声笑道。 霍云铮僵硬了一下,抬手抵住他的肩膀: “就算你不再是我的继子了,你也不能……“ 两人相触的肢体温热,殷无狩眸中确是一片冰冷。 他屈指捏住霍云铮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直接肆无忌惮的对着对方而唇瓣亲了下去。 霍云铮抵住他肩膀的手蓦然用力,本能的挣扎起来。 殷无狩却完全没有放开他的打算。 他压着霍云铮向后退了几步,直接把他按回了床·上。 两个人的重量砸在被子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霍云铮的腿刚刚恢复,暂时还没有什么力气,对殷无狩无法造成任何威胁。 双手更是被对方一只手就压在了头顶。 殷无狩左手修长的手指分开,无名指和中指之间夹着霍云铮右手的手腕,食指和拇指则牢牢的固定住了他的左手。 霍云铮被迫半仰着头,喉结不时滚动一下,吞·咽着承载不住的琼浆。 殷无狩空出来的右手完全没有闲着的意思,直接摸到了他的腰带上。 在感觉到自己腰带被人扯·开的时候,霍云铮的挣扎再一次剧烈起来。 殷无狩放开他被自己咬的通红的唇·瓣,霍云铮顾不得喘·息,立刻道: “松开我!” 盛怒之下,他的眼眸没有了平时那种沉沉的暮气,亮了许多,眼尾的皮肤泛着红晕,眸中像带着跃动的火。 殷无狩死死按着他,完全没有停下动作的意思,只是慢条斯理道: “你这么想把培元丹还给我,那就拿你自己还好了,刚好,我还缺一个双·修道侣。” 霍云铮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试图把双手挣扎出来,但是殷无狩按着他的左手如同铁钳,他竟然完全抽不动。 他沉声道:“你要双·修,大可以邀请武林盟主的弟子,就算她不答应,愿意和你双·修的年轻人也有的是,何必找我?” 殷无狩哼笑一声,低下头,嘴·唇贴在他唇·边,低声道: “你还真是妄自菲薄……她的天赋,如何与你相比?除了你,我谁也不要。你休想把我推给其他人。” 霍云铮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快速的跃动着,甚至能从耳朵里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殷无狩也察觉到了他的反应,右手按在他胸口,低笑道: “啊,心跳的好快……这么迫不及待吗?” 第179章 老子乐意 不等霍云铮反驳,他就再次吻住了他。 只是这一次,他松开了钳制着霍云铮双臂的左手。 霍云铮周身微颤。 他思绪纷乱,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接着反抗。 殷无狩这下两只手都空出来了,自然不会让他继续有时间想东想西。 他说的双·修可不是说说而已,这套功法里面还真的有这个部分。 若是两个人修为相当,那么就是共同增益; 但是若是其中一方修为稍差,另一方的修为就会为对方补足,不进反退。 殷无狩最近原本打算重新冲击金丹,但是既然说了要和霍云铮双·修,那金丹的事情就可以往后放一放。 他运转体内灵力,指尖依照功法慢慢抚过霍云铮周身的重要穴位。 霍云铮只觉得从殷无狩的指尖流淌出一道道暖流,在他全身经脉之中游走。 这力量带来的感觉与之前培元丹暴虐的灵力冲刷完全不同,十分温和,流过的脉络舒适异常,微微发热。 就像被温暖的羽毛轻轻包裹,全身的每一寸都洋溢着愉悦的舒缓,如同沉入了一场盛大的、不可思议的美梦。 殷无狩把两个人的衣服扔到地上,将霍云铮半抱了起来,右手轻轻的来回抚摸着他的后颈,每一下都泛起极为异样的舒缓。 霍云铮的鼻尖泛着一层薄汗,他还在竭力保持清醒,但是已经几乎睁不开眼睛了。 殷无狩随手解开他的发冠,让他的长发像瀑布一般垂落下来,修长的手指插入发丝里缓缓揉按。 霍云铮终于闭上了眼睛。 殷无狩的唇角慢慢扬起,低声自语道: “嗯……现在,才刚刚开始。” 舒服到这种程度的体验,等霍云铮醒了之后想再来几次也是人之常情,没错? …… 霍云铮不是睡醒的,确切的说,他是爽醒的,爽到头皮发麻,再也睡不下去。 然后某个性格十分恶劣的人只是和他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忙活了,半点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 他就在这样在超出承受范围的极·乐和经脉中流淌热流带来的舒适中来回切换,被折磨到流出生理性的眼泪,到了最后,甚至终于难以自制的开始发出声音。 殷无狩早就已经布下了结界,但他完全没有告诉霍云铮的意思。 正相反,他还按着霍云铮,强迫他发出更多声音,而且还十分恶趣味的说: “外面的人都在听着哦。” 霍云铮下意识的想要挣扎,结果却只得到了相反的效果。 他已经失去了感知时间的能力,只觉得外面的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 甚至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就要死在这里,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但随着这个念头一起出现的却是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他的手臂搭在殷无狩肩膀上,看着他扬起的唇角,看着他那双映出自己模样的多情眸。 ……如果,他人生的终点是在此刻,那他……心甘情愿。 长久以来,囚困于黑暗,深陷于囹圄之中。 纵使自己无力摆脱,也想竭尽所能,让心爱之人脱出泥潭。 然而对方不但不愿意离开,反而还在黑暗中举起了一束火把。 沿着漫长的、崎岖的小道,用那火把,为他照着前路。 火光中,一切都归于寂静,只剩下那双多情的、琥珀色的眼睛。 原来只是炬火的光芒,也同样能照亮他的生命。 长夜里,没有太阳。 这炬火,就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 如何不为之动容…… 怎么不为他心动…… 霍云铮慢慢收紧自己的手臂,而后凑过去,轻轻吻在了殷无狩的唇上。 殷无狩察觉出他的主动,诧异了一瞬,随后立刻热烈的回应起来。 他一边更加努力的工作,一边想: 早知道霍云铮喜欢这款,那他还不如听胡喜的…… - 翌日清晨,霍云铮的睫毛颤动一下,慢慢睁开眼睛。 昨天的记忆瞬间涌现在脑海中,让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半晌,他轻轻动了动,原本以为自己会浑身酸痛,结果却发现身体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不但没有任何疲惫的感觉,而且似乎还比之前更有力量了。 他试探着起身下床,赤足踩在地上。 双腿明显比昨天灵活了许多,他向前走了几步,都稳稳当当,没有出现摇晃的情况。 这种靠自己的力量行走的感觉…… 霍云铮终于露出了一个无比真实的、灿烂的笑容。 “笑的很漂亮,但是不穿鞋可不行。”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殷无狩大步走了过来,直接单手抱着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抱离了地面。 霍云铮其实没比他矮多少,但殷无狩抱着他的时候就像抱着什么大型毛绒玩具一样,毫不吃力。 殷无狩把他放回床上,单膝蹲下,伸手握住他的脚踝,给他套上鞋袜。 霍云铮有些不自在的往回抽了一下腿。 理所当然的没有抽动。 殷无狩抬眸看他一眼: “害羞了?” 霍云铮立刻不动了。 殷无狩暗自勾了勾嘴角,给他穿好一只脚,十分自然的换成另外一只: “再被我发现不穿鞋,就不让你自己走路了。” 霍云铮腿上的肌肉绷紧: “是必须要你给我灵力,我才能走路吗?” 灵力,是修习殷无狩的功法才能得到的力量。 他也早就看过那本功法,但是因为此前一直残疾,所以没有起过自己修炼的心思。 昨日他想下床的时候,明明还站不稳,但是经过一夜之后,似乎一切都变了。 难道以后他必须不停地和殷无狩……咳,才能正常走路吗? 殷无狩失笑道: “想什么呢?你的腿既然好了,只要没有外力干涉,就不会再出现突然不能走路的情况。” 他起身到旁边洗了洗手,而后把之前准备好给霍云铮洗漱的水盆端过来,打湿毛巾,给他擦脸: “我说的是,我会抱着你,让你没有机会自己走。” 霍云铮仰头配合他的动作,轻轻的“哦”了一下。 他早已经习惯别人照顾了,等了一会儿才忽然意识到什么: “我已经能站起来了,不用你把水端过来,我可以自己洗……” 殷无狩按着他的肩膀,愣是让他坐了回去,而后低头在他被擦拭的有些泛红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老子乐意。” 霍云铮哑口无言,只能任由他摆弄自己。 殷无狩哼着歌给他束发,挑了个玉质的发冠带上,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这一天,在殷无狩的严密监督下,霍云铮在镜王府里转了几圈,第一次用自己的双腿丈量了这片属于自己的土地。 第二日,殷无狩又陪着他去了后山,进行了一次简短的爬山运动。 当然,爬到山顶无人处做了什么,只有他们两个人和霍云铮身上不小心蹭到的树叶知道。 而镜王府显然也并非密不透风的城池营地。 杂役们的眼睛都擦的雪亮。 没过几日,霍云铮的腿伤好了的消息,就沸沸扬扬的传遍了京城。 第180章 名正言顺 霍云铮痊愈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最坐不住的那个人,就是当今圣上。 他甚至亲自上了早朝,然后看到了没有坐轮椅、好端端的站在地上的霍云铮。 那一瞬间,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让他全身汗毛倒竖。 他几乎是从高台上跌了下来,狼狈的抓住霍云铮的手臂,双眼通红道: “镜王这是怎么好的?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 霍云铮平静的回望他,身形半点也没有摇晃: “陛下,是臣一直没有放弃锻炼,慢慢痊愈了而已。” 皇帝荒谬的“哈”了一声,随后摇头道: “不可能,不可能……” 霍云铮对着外面的侍卫招了招手:“陛下累了,送他回去休息。” 两名侍卫领命上前,把神情恍惚的皇帝带走了。 皇亲贵胄们敢怒不敢言,看向霍云铮的眼神里是深深的忌惮。 此刻,军权,政权,都已经被他握在手中,似乎距离登基,他只差一个“名正言顺”。 - 殷无狩不住军营了,他十分干脆的搬回了镜王府。 反正对于外人来说,他和霍云铮还是义父子的关系,殷无狩功成名就之后搬回去住,不但没人非议,相反还有不少人夸他“不忘本”。 只是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可算不上什么令人愉悦的发展。 尤其是霍云铮原本的那些义子。 殷无狩要是真的死了还好,可惜他还活着。 他们所有人的成就加在一起,也无法与他相比。 当然,现实远比他们想象之中更加残酷。 殷无狩不但和霍云铮住一个院子,他甚至还睡在霍云铮的床上。 霍云铮下朝回来便看到殷无狩躺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等他。 天气已经转暖了,阳光晒在殷无狩身上,他半闭着眼睛,看起来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猫。 按他五感的敏锐程度,正常情况下,有人隔着墙站在院子外面,他也能有所察觉。 但是霍云铮都走到他身边了,他才发现。 大概是早已经把对方划入了安全范围的缘故。 霍云铮在他身侧站定,低头看着他,正对上殷无狩望过来的视线,无奈道: “不愿意和我一起去上朝,就在家偷懒,嗯?” 殷无狩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出一种焦糖般甜蜜的颜色,他从躺椅上撑起身体,一把抱住霍云铮的腰,用额头抵着他的腹部蹭来蹭去: “你好慢啊,我等你等的手都凉了……” 纵然阳光温暖,风却还是带着凉意的。 霍云铮伸手握住殷无狩的指尖,发现他修长的手指的确被风吹的有些冰冷,立刻心疼道: “走,不在外面待了,我们回去。” 某个早已筑基不畏寒暑的人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站起来挂在他身上: “老婆背我。” 霍云铮:“……” 霍云铮托住他的大腿,向上端了端,把人背回了房间。 书房里还用铜壶温着热水,霍云铮倒了一杯茶,试了试温度,让殷无狩用手捧着。 殷无狩乖巧的接过,看着他为自己忙碌的样子,眼角都忍不住弯了起来。 从前是他照顾霍云铮更多,但自从霍云铮的腿伤好了之后,他就立刻承包了照顾殷无狩的工作。 在过上有人宠着的日子之后,他一回忆起自己过去那苦哈哈的生活,就觉得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还好我有老婆了。 他不知道第多少次感慨。 霍云铮其实不知道老婆是什么意思,但是殷无狩总是这样喊他,每次语气还都甜腻腻的,他就默认为是“夫君”之类的词。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喊他夫君……毕竟都是男子,可能面子薄,这也都能理解。 两个人就在诡异的状态里对这个称呼达成了一个奇妙的平衡,每个人都十分满意。 霍云铮整理好了今天要处理的奏折,给殷无狩重新换了一杯热茶,然后抱着奏折坐到了他身边的位置上。 他原本都是坐自己书桌前的,但在殷无狩几次抗议之后,书房里添置了一张十分宽阔的软塌,能坐能躺,可以两个人一起做在上面处理公务。 霍云铮批奏折的时候殷无狩可以直接躺下,把头枕在他的腿上。 他刚提笔写了几个字,就感觉小腹的位置发烫,低头一看,是殷无狩把嘴隔着衣服贴在了他肚子上,正在使劲吹气。 霍云铮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别闹。” 殷无狩抬手抱着他的腰,无赖道:“这么细,一看就不抗冻,万一着凉了怎么办?帮你暖暖。” 胡喜在殷无狩的识海里默默的用爪子捂住脸:“主人,你真的越来越幼稚了……” 这些日子以来,它已经被强按着不知道塞了多少口糖了! 殷无狩对它的抗议置若罔闻,哼哼两声,继续往霍云铮肚子上吹气。 霍云铮只能一只手控制着他,尽量不让某个坏心眼的大猫往某些危险的部位吹气,另一只手勉力提着笔,继续批阅奏折。 殷无狩察觉到他的意图,恶劣的勾起嘴角,故意往他不让靠近的部位凑。 “嗯……” 霍云铮闷哼一声,耳朵红了一圈。 他放下手里的笔,俯身亲了亲殷无狩的额头: “你陪我把这一摞批完,我们下午一起出去逛逛,好不好?” 殷无狩看了看桌上的奏折, 讨价还价道:“再加两次。” 霍云铮的后腰本能的抖了一下,抿唇道:“……一次。” 殷无狩看看他,坐起来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也行,那你不能中途叫停哦。” 霍云铮的耳朵更红了。 他飞快的把其中一半奏折分给殷无狩:“快点。” 殷无狩在处理政务上很有天赋这件事,还是在某一次他到了晚上依然没有批完奏折,对方又非要缠着他胡闹的时候发现的。 从那以后,霍云铮就被激起了培养人才的心思,不想让他的天赋被白白浪费,哪怕自己能处理完,也要用各种不同的手段贿赂殷无狩,让他也处理一部分。 而殷无狩的进步也十分明显,能处理的内容越来越多,让他充满了成就感。 殊不知,把自己的乖乖老婆套路在千层套路里的某人,正在识海里放肆大笑。 唯一被迫害的胡喜:…… 再这样下去,光是听着主人日常对话里来不及打码的只言片语,它都要背全一百零八个姿势了…… 霍云铮你能不能有点底线啊!!! 它在心中欲哭无泪的想。 对此完全一无所知的霍云铮:无狩真是才华横溢,我一定不能耽误他的成长,嗯,至于有些要求,只要能让他乖乖学习,就答应了…… 第180章 名正言顺 霍云铮痊愈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最坐不住的那个人,就是当今圣上。 他甚至亲自上了早朝,然后看到了没有坐轮椅、好端端的站在地上的霍云铮。 那一瞬间,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让他全身汗毛倒竖。 他几乎是从高台上跌了下来,狼狈的抓住霍云铮的手臂,双眼通红道: “镜王这是怎么好的?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 霍云铮平静的回望他,身形半点也没有摇晃: “陛下,是臣一直没有放弃锻炼,慢慢痊愈了而已。” 皇帝荒谬的“哈”了一声,随后摇头道: “不可能,不可能……” 霍云铮对着外面的侍卫招了招手:“陛下累了,送他回去休息。” 两名侍卫领命上前,把神情恍惚的皇帝带走了。 皇亲贵胄们敢怒不敢言,看向霍云铮的眼神里是深深的忌惮。 此刻,军权,政权,都已经被他握在手中,似乎距离登基,他只差一个“名正言顺”。 - 殷无狩不住军营了,他十分干脆的搬回了镜王府。 反正对于外人来说,他和霍云铮还是义父子的关系,殷无狩功成名就之后搬回去住,不但没人非议,相反还有不少人夸他“不忘本”。 只是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可算不上什么令人愉悦的发展。 尤其是霍云铮原本的那些义子。 殷无狩要是真的死了还好,可惜他还活着。 他们所有人的成就加在一起,也无法与他相比。 当然,现实远比他们想象之中更加残酷。 殷无狩不但和霍云铮住一个院子,他甚至还睡在霍云铮的床上。 霍云铮下朝回来便看到殷无狩躺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等他。 天气已经转暖了,阳光晒在殷无狩身上,他半闭着眼睛,看起来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猫。 按他五感的敏锐程度,正常情况下,有人隔着墙站在院子外面,他也能有所察觉。 但是霍云铮都走到他身边了,他才发现。 大概是早已经把对方划入了安全范围的缘故。 霍云铮在他身侧站定,低头看着他,正对上殷无狩望过来的视线,无奈道: “不愿意和我一起去上朝,就在家偷懒,嗯?” 殷无狩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出一种焦糖般甜蜜的颜色,他从躺椅上撑起身体,一把抱住霍云铮的腰,用额头抵着他的腹部蹭来蹭去: “你好慢啊,我等你等的手都凉了……” 纵然阳光温暖,风却还是带着凉意的。 霍云铮伸手握住殷无狩的指尖,发现他修长的手指的确被风吹的有些冰冷,立刻心疼道: “走,不在外面待了,我们回去。” 某个早已筑基不畏寒暑的人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站起来挂在他身上: “老婆背我。” 霍云铮:“……” 霍云铮托住他的大腿,向上端了端,把人背回了房间。 书房里还用铜壶温着热水,霍云铮倒了一杯茶,试了试温度,让殷无狩用手捧着。 殷无狩乖巧的接过,看着他为自己忙碌的样子,眼角都忍不住弯了起来。 从前是他照顾霍云铮更多,但自从霍云铮的腿伤好了之后,他就立刻承包了照顾殷无狩的工作。 在过上有人宠着的日子之后,他一回忆起自己过去那苦哈哈的生活,就觉得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还好我有老婆了。 他不知道第多少次感慨。 霍云铮其实不知道老婆是什么意思,但是殷无狩总是这样喊他,每次语气还都甜腻腻的,他就默认为是“夫君”之类的词。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喊他夫君……毕竟都是男子,可能面子薄,这也都能理解。 两个人就在诡异的状态里对这个称呼达成了一个奇妙的平衡,每个人都十分满意。 霍云铮整理好了今天要处理的奏折,给殷无狩重新换了一杯热茶,然后抱着奏折坐到了他身边的位置上。 他原本都是坐自己书桌前的,但在殷无狩几次抗议之后,书房里添置了一张十分宽阔的软塌,能坐能躺,可以两个人一起做在上面处理公务。 霍云铮批奏折的时候殷无狩可以直接躺下,把头枕在他的腿上。 他刚提笔写了几个字,就感觉小腹的位置发烫,低头一看,是殷无狩把嘴隔着衣服贴在了他肚子上,正在使劲吹气。 霍云铮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别闹。” 殷无狩抬手抱着他的腰,无赖道:“这么细,一看就不抗冻,万一着凉了怎么办?帮你暖暖。” 胡喜在殷无狩的识海里默默的用爪子捂住脸:“主人,你真的越来越幼稚了……” 这些日子以来,它已经被强按着不知道塞了多少口糖了! 殷无狩对它的抗议置若罔闻,哼哼两声,继续往霍云铮肚子上吹气。 霍云铮只能一只手控制着他,尽量不让某个坏心眼的大猫往某些危险的部位吹气,另一只手勉力提着笔,继续批阅奏折。 殷无狩察觉到他的意图,恶劣的勾起嘴角,故意往他不让靠近的部位凑。 “嗯……” 霍云铮闷哼一声,耳朵红了一圈。 他放下手里的笔,俯身亲了亲殷无狩的额头: “你陪我把这一摞批完,我们下午一起出去逛逛,好不好?” 殷无狩看了看桌上的奏折, 讨价还价道:“再加两次。” 霍云铮的后腰本能的抖了一下,抿唇道:“……一次。” 殷无狩看看他,坐起来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也行,那你不能中途叫停哦。” 霍云铮的耳朵更红了。 他飞快的把其中一半奏折分给殷无狩:“快点。” 殷无狩在处理政务上很有天赋这件事,还是在某一次他到了晚上依然没有批完奏折,对方又非要缠着他胡闹的时候发现的。 从那以后,霍云铮就被激起了培养人才的心思,不想让他的天赋被白白浪费,哪怕自己能处理完,也要用各种不同的手段贿赂殷无狩,让他也处理一部分。 而殷无狩的进步也十分明显,能处理的内容越来越多,让他充满了成就感。 殊不知,把自己的乖乖老婆套路在千层套路里的某人,正在识海里放肆大笑。 唯一被迫害的胡喜:…… 再这样下去,光是听着主人日常对话里来不及打码的只言片语,它都要背全一百零八个姿势了…… 霍云铮你能不能有点底线啊!!! 它在心中欲哭无泪的想。 对此完全一无所知的霍云铮:无狩真是才华横溢,我一定不能耽误他的成长,嗯,至于有些要求,只要能让他乖乖学习,就答应了…… 第181章 朕要成仙 殷无狩卡着时间完成了霍云铮规定的内容,几乎是在他停笔的下一秒就把自己的笔也放下了。 “走?”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霍云铮。 霍云铮好笑的点了点头,有种要带小狗出去遛弯的错觉。 两个人换了常服,直接去了京城最繁华的一条主街。 这条路上不让走马车,两边全部都是商铺,是霍云铮要求开设的。 从殷无狩的视角来看,感觉和后世的商业街还挺像。 他们行走在如同江流般的人群中,周围是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刚出炉的煎饼冒着热气,香气从不远处传来,天光正好,向上是一望无际的晴空。 长长的袖袍下,殷无狩悄悄握住了霍云铮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垂落的衣袖遮住了一切,外人无从察觉。 霍云铮侧头看向殷无狩,对上那双满是笑意的琥珀色眸子,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一路走,一路买些乱七八糟的小吃,手却一直牵在一起。 指缝间有些发热,但没有人舍得松开。 不远处,一名正在专卖道家用品的店里买香的恩客抬头看了看他们远去的背影。 他看起来有些年龄了,但白面无须,下巴上十分光滑,没有成年男子的清茬。 皇宫里,暴躁的皇帝一脚踢翻了身边的香炉,像只受困的孤狼一般走来走去。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青袍的太监匆匆走了进来: “陛下,奴才有要事禀告!” 皇帝抬起通红的双眼看他一眼,语气阴晴不定: “让你买的香呢?” 自从皇极观被人连窝端了之后,皇室的贡香就断了,而霍云铮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一直不让人补,搞的他还要派人出宫去买! 那太监连忙从袖子里拿出一捆线香来: “买到了,今日去买香时,奴才偶然间发现了一件大事!” 皇帝从他手里接过香,点燃一根插在旁边没有被打翻的香炉上,这才有心情问他: “哦?” 太监声音发抖,吞了口唾沫才道: “奴才看见镜王和殷将军了!” 镜王! 皇帝立刻全神贯注的看向太监,沉声道: “你在买香的地方看到他们两个了?” 太监立刻道:“他们应该是在旁边的店里买吃食,两个人一路形影不离,看起来感情极好!” 感情极好。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闪电,瞬间让皇帝想明白了许多事。 殷无狩死而复生。 霍云铮双腿痊愈。 结合殷无狩修炼的特殊功法…… 皇帝的呼吸急促起来。 是真的……是真的……! 他挥退太监,思来想去,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晨,他铺开卷轴,在最前面提笔写下两个字: 禅位! 当天晚上,这封匆匆写就的诏书就被送到了霍云铮的手里。 ——作为摄政王,皇帝颁诏,要他先批阅,他同意的才能正式宣告。 换句话说,只要霍云铮不点头,他就算不想要这皇位了,也甩不出去。 诏书分了两份,一份是对外宣告的,另一份则是单独给霍云铮的。 对外宣告的那一份写明了自愿禅位于镜王霍云铮,而单独给霍云铮看的那份则写着,在退位后,要殷无狩驻扎齐景山,陪太上皇清修。 齐景山原本就是出名的修炼圣地。 皇帝这一波也算是不演了,就明明白白的告诉霍云铮,皇位我不要了,我要长生。 只要你让殷无狩教我修仙,我就立刻禅位给你。 霍云铮面无表情的把两份诏书一起丢进了炭盆中。 火光很快将它们烧成灰烬。 殷无狩靠在他肩膀上,嗤笑道: “他这是故意的?这样不明不白的突然禅位给你,天下人都会以为是你摄政王逼宫,强迫他退位。” 霍云铮淡淡道:“他不至于蠢到想不到这一层。” “那就是单纯的坏了。” 殷无狩抱住他蹭了蹭:“别管他啦,我们回去睡觉,明天再说……” 霍云铮看向他,眼中冷淡的神色褪去,带上点温柔的笑意:“嗯。” 在诏书被扣下之后,皇帝悄无声息的沉默了两天,十分诡异,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直到第三日。 议政殿内,群臣正在议事,皇帝忽然从大开的门外快速走了进来。 还不等众人行礼,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们就手忙脚乱的把手里的诏书分发给各个大臣。 打开一看,每一份都写着相同的内容。 “禅位”。 皇帝竟然把这诏书命人抄了几十份! 拿到诏书的大臣们瞳孔地震,不少人匆忙向皇帝叩首: “陛下,冷静啊!” 皇帝垂着手,站在厅内正中央,遥遥看着霍云铮,眼底露出一抹疯狂。 霍云铮站在上首,静静的看他表演。 只见他站在场中,高声道: “摄政王仁政爱民,你们说是不是啊?” 无人回应。 离他最近的官员早已跪了下来,额头抵在地面上。 皇帝忽然凑近其中一个人,单手拎着他的肩膀,愣是把人提了起来,厉声道: “朕问你,是或不是!” 那大臣只好白着脸点头:“是,陛下,是的……” 皇帝得意洋洋的松开手,似乎对他的顺从还算满意。 他理平自己袖子上的褶皱,再次开口道: “摄政王励精图治,你们说,是不是啊?” 这次周围的官员不敢继续沉默了,他们跪在地上,低声道:“是。” “这么好的明君,你们干嘛不要?” 一片寂静之中,皇帝冷笑着,抖开一份诏书: “今日禅位,速速禅位!从现在开始,霍云铮就是你们的皇帝了!” 第181章 朕要成仙 殷无狩卡着时间完成了霍云铮规定的内容,几乎是在他停笔的下一秒就把自己的笔也放下了。 “走?”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霍云铮。 霍云铮好笑的点了点头,有种要带小狗出去遛弯的错觉。 两个人换了常服,直接去了京城最繁华的一条主街。 这条路上不让走马车,两边全部都是商铺,是霍云铮要求开设的。 从殷无狩的视角来看,感觉和后世的商业街还挺像。 他们行走在如同江流般的人群中,周围是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刚出炉的煎饼冒着热气,香气从不远处传来,天光正好,向上是一望无际的晴空。 长长的袖袍下,殷无狩悄悄握住了霍云铮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垂落的衣袖遮住了一切,外人无从察觉。 霍云铮侧头看向殷无狩,对上那双满是笑意的琥珀色眸子,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一路走,一路买些乱七八糟的小吃,手却一直牵在一起。 指缝间有些发热,但没有人舍得松开。 不远处,一名正在专卖道家用品的店里买香的恩客抬头看了看他们远去的背影。 他看起来有些年龄了,但白面无须,下巴上十分光滑,没有成年男子的清茬。 皇宫里,暴躁的皇帝一脚踢翻了身边的香炉,像只受困的孤狼一般走来走去。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青袍的太监匆匆走了进来: “陛下,奴才有要事禀告!” 皇帝抬起通红的双眼看他一眼,语气阴晴不定: “让你买的香呢?” 自从皇极观被人连窝端了之后,皇室的贡香就断了,而霍云铮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一直不让人补,搞的他还要派人出宫去买! 那太监连忙从袖子里拿出一捆线香来: “买到了,今日去买香时,奴才偶然间发现了一件大事!” 皇帝从他手里接过香,点燃一根插在旁边没有被打翻的香炉上,这才有心情问他: “哦?” 太监声音发抖,吞了口唾沫才道: “奴才看见镜王和殷将军了!” 镜王! 皇帝立刻全神贯注的看向太监,沉声道: “你在买香的地方看到他们两个了?” 太监立刻道:“他们应该是在旁边的店里买吃食,两个人一路形影不离,看起来感情极好!” 感情极好。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闪电,瞬间让皇帝想明白了许多事。 殷无狩死而复生。 霍云铮双腿痊愈。 结合殷无狩修炼的特殊功法…… 皇帝的呼吸急促起来。 是真的……是真的……! 他挥退太监,思来想去,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晨,他铺开卷轴,在最前面提笔写下两个字: 禅位! 当天晚上,这封匆匆写就的诏书就被送到了霍云铮的手里。 ——作为摄政王,皇帝颁诏,要他先批阅,他同意的才能正式宣告。 换句话说,只要霍云铮不点头,他就算不想要这皇位了,也甩不出去。 诏书分了两份,一份是对外宣告的,另一份则是单独给霍云铮的。 对外宣告的那一份写明了自愿禅位于镜王霍云铮,而单独给霍云铮看的那份则写着,在退位后,要殷无狩驻扎齐景山,陪太上皇清修。 齐景山原本就是出名的修炼圣地。 皇帝这一波也算是不演了,就明明白白的告诉霍云铮,皇位我不要了,我要长生。 只要你让殷无狩教我修仙,我就立刻禅位给你。 霍云铮面无表情的把两份诏书一起丢进了炭盆中。 火光很快将它们烧成灰烬。 殷无狩靠在他肩膀上,嗤笑道: “他这是故意的?这样不明不白的突然禅位给你,天下人都会以为是你摄政王逼宫,强迫他退位。” 霍云铮淡淡道:“他不至于蠢到想不到这一层。” “那就是单纯的坏了。” 殷无狩抱住他蹭了蹭:“别管他啦,我们回去睡觉,明天再说……” 霍云铮看向他,眼中冷淡的神色褪去,带上点温柔的笑意:“嗯。” 在诏书被扣下之后,皇帝悄无声息的沉默了两天,十分诡异,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直到第三日。 议政殿内,群臣正在议事,皇帝忽然从大开的门外快速走了进来。 还不等众人行礼,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们就手忙脚乱的把手里的诏书分发给各个大臣。 打开一看,每一份都写着相同的内容。 “禅位”。 皇帝竟然把这诏书命人抄了几十份! 拿到诏书的大臣们瞳孔地震,不少人匆忙向皇帝叩首: “陛下,冷静啊!” 皇帝垂着手,站在厅内正中央,遥遥看着霍云铮,眼底露出一抹疯狂。 霍云铮站在上首,静静的看他表演。 只见他站在场中,高声道: “摄政王仁政爱民,你们说是不是啊?” 无人回应。 离他最近的官员早已跪了下来,额头抵在地面上。 皇帝忽然凑近其中一个人,单手拎着他的肩膀,愣是把人提了起来,厉声道: “朕问你,是或不是!” 那大臣只好白着脸点头:“是,陛下,是的……” 皇帝得意洋洋的松开手,似乎对他的顺从还算满意。 他理平自己袖子上的褶皱,再次开口道: “摄政王励精图治,你们说,是不是啊?” 这次周围的官员不敢继续沉默了,他们跪在地上,低声道:“是。” “这么好的明君,你们干嘛不要?” 一片寂静之中,皇帝冷笑着,抖开一份诏书: “今日禅位,速速禅位!从现在开始,霍云铮就是你们的皇帝了!” 第182章 万万不可 “不可,陛下,这万万不可啊!” 立刻有臣子起身高呼:“陛下,镜王并非皇室血脉,况且太子尚在,皇位怎能传与外姓之人啊!” “陛下若如此做,必叫历代先祖死不瞑目!” 皇帝斜睨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如此说来,你是觉得,朕应该禅位给太子,而非镜王了?” 那老臣看看还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的霍云铮,冷汗立刻就落了下来: “这……臣不是这个意思……太子年幼……” 他身边有人扶了他一把,站出来中气十足道:“这无病无灾的,陛下突然要禅位于镜王殿下,难免有栽赃嫁祸之嫌!“ 老臣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说话的是镜王一派的武将。 皇帝气的鼻子都要歪了,他大声反驳道: “什么栽赃嫁祸?你把话给朕说清楚!” “自然是让天下人以为镜王殿下谋反,所以才导致您不得不禅位。” 那武将冷冷的逼视着他:“陛下的演技实在太过于拙劣了。” 皇帝死死盯着他,怒道:“反正在你们这群逆臣的心里,朕也只不过是他霍云铮手里提着的牵线木偶而已,那不如就让他自己来做这个皇帝!” 他伸出手指,指向霍云铮:“他之前不篡位,不就是因为他是个瘫子吗!现在他病也好了,还有什么理由不篡位!” 殿内的武将几乎都被他这句话给气到了,几名原本没有说话的武将上前大声道: “陛下,此乃诛心之言,还请慎言!” 皇帝看着他们带着怒气的脸,状若癫狂的哈哈大笑起来: “朕说错了吗?朕没有!你们看看你们自己,都是在维护谁!霍云铮,你这个反贼,你这个窃国的叛徒!” 霍云铮对他的尖啸声充耳不闻,只是对一旁的侍卫道: “带陛下回去休息。“ 侍卫们领命上前,几乎是强硬的按住了皇帝,把他半拖半拽的带了下去。 没有人阻拦。 别说是霍云铮一派的武将了,就是那些原本坚持保护皇权的文官清流们也接收不了皇帝这如同突然发疯的“禅位”举动。 他们互相对视,心中俱是暗暗叹气。 连皇位都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昏君,昏君啊…… 霍云铮下了朝直接回了镜王府,殷无狩正在追着他养在前院的白色老虎渡厄到处乱跑。 渡厄一见到霍云铮回来,立刻嗷呜一声扑过来,藏在了他身后。 殷无狩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一把揪住它长长的尾巴,试图把它拽出来。 霍云铮:“……” 他拦下了殷无狩,渡厄连忙一溜烟跑了。 殷无狩拍拍手:“我就是想骑它一下而已,这么小气。” 霍云铮拉着他进屋洗手,给他仔细擦干净手指,才说: ”今天上朝的时候,陛下把诏书写了几十分,直接丢到了群臣面前。“ 殷无狩挑眉: “哦,他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霍云铮摇头:“看起来主要还是想逼迫我就范。” 殷无狩皱了皱鼻子: “奏折都是你批的,又不需要他做什么,既然他这么能闹事, 换人来当也是一样。” 他抬手搭在霍云铮的肩膀上,揽着他往外走: “走,我们一起进宫找他谈谈。” 霍云铮轻笑了一下:“你真的准备教他修炼?” 殷无狩哈哈一声:“这个倒是无所谓,你那些义子我不也教了吗?” 给一本功法也算是教过了,怎么能不算教呢? 两人并肩进了宫,成功找到了还在发疯的皇帝。 他看起来倒是比早朝的时候冷静了许多。 只是一见到殷无狩,他就立刻眼睛一亮,高呼道: “国师!” 殷无狩:……怎么办,他现在看起来有点像是真疯了。 他对着皇帝温和一笑: “陛下,听说你打算禅位,不做皇帝了,以后专心修炼?” 皇帝立刻点头:“就是如此!国师快带我走!” 他对一旁的霍云铮视若无睹,只扒着殷无狩不放。 殷无狩点头道:“好啊,既然这样,那就请陛下在这里签个名字。” 他拿出一份提前写好的诏书递给皇帝。 皇帝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和自己写的内容基本一致,只是最后一行换了个名字—— 原本的霍云铮换成了当今太子。 “太子继位,更合乎人伦,天下百姓也更容易接受。” 殷无狩笑道:“陛下也不想自己因为破坏王朝气运而招来天下人的怨恨?那对于修行来说可是十分不利的。” 让太子继位,霍云铮当然就能继续做他的摄政王,甚至比现在做的还要舒服。 皇帝当然不甘心就这样放过霍云铮。 但是此刻,殷无狩就站在他的面前。 这两个人今天是一起来的,态度十分明显。 想让殷无狩教他修炼,就必须答应霍云铮的要求。 ——让太子继位。 皇帝眼神中带上了几分怨毒。 他自以为隐蔽的看向霍云铮,心中想: 等有朝一日,朕功法大成,一定要把霍云铮碎尸万段…… 他这样想着,手里却是提起了笔: “等等,”他忽然道,“若是朕禅位之后,国师反悔,不愿意教朕了,怎么办?” 殷无狩微笑道:“这个不用担心,我自然可以立下誓言。” 说着,他三指并拢,起誓道: “陛下禅位之后,我殷无狩自愿教他修炼。若违此誓,今生修为化作乌有,功亏一篑,不能飞升。” 那一瞬间,天地之间冥冥中响起大道之音,对此誓约做出见证。 第182章 万万不可 “不可,陛下,这万万不可啊!” 立刻有臣子起身高呼:“陛下,镜王并非皇室血脉,况且太子尚在,皇位怎能传与外姓之人啊!” “陛下若如此做,必叫历代先祖死不瞑目!” 皇帝斜睨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如此说来,你是觉得,朕应该禅位给太子,而非镜王了?” 那老臣看看还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的霍云铮,冷汗立刻就落了下来: “这……臣不是这个意思……太子年幼……” 他身边有人扶了他一把,站出来中气十足道:“这无病无灾的,陛下突然要禅位于镜王殿下,难免有栽赃嫁祸之嫌!“ 老臣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说话的是镜王一派的武将。 皇帝气的鼻子都要歪了,他大声反驳道: “什么栽赃嫁祸?你把话给朕说清楚!” “自然是让天下人以为镜王殿下谋反,所以才导致您不得不禅位。” 那武将冷冷的逼视着他:“陛下的演技实在太过于拙劣了。” 皇帝死死盯着他,怒道:“反正在你们这群逆臣的心里,朕也只不过是他霍云铮手里提着的牵线木偶而已,那不如就让他自己来做这个皇帝!” 他伸出手指,指向霍云铮:“他之前不篡位,不就是因为他是个瘫子吗!现在他病也好了,还有什么理由不篡位!” 殿内的武将几乎都被他这句话给气到了,几名原本没有说话的武将上前大声道: “陛下,此乃诛心之言,还请慎言!” 皇帝看着他们带着怒气的脸,状若癫狂的哈哈大笑起来: “朕说错了吗?朕没有!你们看看你们自己,都是在维护谁!霍云铮,你这个反贼,你这个窃国的叛徒!” 霍云铮对他的尖啸声充耳不闻,只是对一旁的侍卫道: “带陛下回去休息。“ 侍卫们领命上前,几乎是强硬的按住了皇帝,把他半拖半拽的带了下去。 没有人阻拦。 别说是霍云铮一派的武将了,就是那些原本坚持保护皇权的文官清流们也接收不了皇帝这如同突然发疯的“禅位”举动。 他们互相对视,心中俱是暗暗叹气。 连皇位都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昏君,昏君啊…… 霍云铮下了朝直接回了镜王府,殷无狩正在追着他养在前院的白色老虎渡厄到处乱跑。 渡厄一见到霍云铮回来,立刻嗷呜一声扑过来,藏在了他身后。 殷无狩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一把揪住它长长的尾巴,试图把它拽出来。 霍云铮:“……” 他拦下了殷无狩,渡厄连忙一溜烟跑了。 殷无狩拍拍手:“我就是想骑它一下而已,这么小气。” 霍云铮拉着他进屋洗手,给他仔细擦干净手指,才说: ”今天上朝的时候,陛下把诏书写了几十分,直接丢到了群臣面前。“ 殷无狩挑眉: “哦,他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霍云铮摇头:“看起来主要还是想逼迫我就范。” 殷无狩皱了皱鼻子: “奏折都是你批的,又不需要他做什么,既然他这么能闹事, 换人来当也是一样。” 他抬手搭在霍云铮的肩膀上,揽着他往外走: “走,我们一起进宫找他谈谈。” 霍云铮轻笑了一下:“你真的准备教他修炼?” 殷无狩哈哈一声:“这个倒是无所谓,你那些义子我不也教了吗?” 给一本功法也算是教过了,怎么能不算教呢? 两人并肩进了宫,成功找到了还在发疯的皇帝。 他看起来倒是比早朝的时候冷静了许多。 只是一见到殷无狩,他就立刻眼睛一亮,高呼道: “国师!” 殷无狩:……怎么办,他现在看起来有点像是真疯了。 他对着皇帝温和一笑: “陛下,听说你打算禅位,不做皇帝了,以后专心修炼?” 皇帝立刻点头:“就是如此!国师快带我走!” 他对一旁的霍云铮视若无睹,只扒着殷无狩不放。 殷无狩点头道:“好啊,既然这样,那就请陛下在这里签个名字。” 他拿出一份提前写好的诏书递给皇帝。 皇帝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和自己写的内容基本一致,只是最后一行换了个名字—— 原本的霍云铮换成了当今太子。 “太子继位,更合乎人伦,天下百姓也更容易接受。” 殷无狩笑道:“陛下也不想自己因为破坏王朝气运而招来天下人的怨恨?那对于修行来说可是十分不利的。” 让太子继位,霍云铮当然就能继续做他的摄政王,甚至比现在做的还要舒服。 皇帝当然不甘心就这样放过霍云铮。 但是此刻,殷无狩就站在他的面前。 这两个人今天是一起来的,态度十分明显。 想让殷无狩教他修炼,就必须答应霍云铮的要求。 ——让太子继位。 皇帝眼神中带上了几分怨毒。 他自以为隐蔽的看向霍云铮,心中想: 等有朝一日,朕功法大成,一定要把霍云铮碎尸万段…… 他这样想着,手里却是提起了笔: “等等,”他忽然道,“若是朕禅位之后,国师反悔,不愿意教朕了,怎么办?” 殷无狩微笑道:“这个不用担心,我自然可以立下誓言。” 说着,他三指并拢,起誓道: “陛下禅位之后,我殷无狩自愿教他修炼。若违此誓,今生修为化作乌有,功亏一篑,不能飞升。” 那一瞬间,天地之间冥冥中响起大道之音,对此誓约做出见证。 第183章 再不分离 皇帝听着耳边空冥如神明呓语的声音,激动的浑身颤抖: “朕听到了——国师!朕相信你!” 殷无狩已经懒得去纠正他的称呼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笔递给皇帝,微微一笑。 皇帝立刻心领神会,在上面亲自写下落款,加盖玉玺。 做完这一切,他匆匆看向殷无狩:“国师,我们这就走?” “陛下可还要同后宫众人道别?” 殷无狩问道。 皇帝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都是些凡夫俗子,有什么好说的!” 殷无狩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既然陛下不在意,那我们现在就走。” 他对霍云铮眨眨眼睛,伸手搭在皇帝的肩膀上,丢出长剑,一脚踩上去,抓着他御剑而起。 霍云铮悚然而惊,他记得殷无狩说过,御剑飞行是金丹期才能使用的法术,而且对灵力消耗很大,近战状态下要谨慎使用! 殷无狩明明还是筑基期——! 谁知道飞剑上的青年对他哼笑一声:“一天才一次,双修频率又不高,我早就重新结丹了。” 说着,他挥了挥手,带着高呼神迹的皇帝扬长而去。 两个人直接破开窗口,向着天边飞走了。 “……” 屋外的太监们目瞪口呆。 “……” 屋里的霍云铮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翌日朝会,太子正式继位,并定下半个月后举行登基大典。 霍云铮对皇位是真的没有什么兴趣。 在确认了这一点之后,那些保皇党也松了口气。 太子登基的一切准备都得以顺顺利利的进行。 殷无狩带着皇帝直接飞出了京城。 刚开始的时候,皇帝还兴奋不已,欢欣雀跃; 几个时辰之后,他就已经被呼啦啦的风吹的说不出话了。 但他们依然没有停下。 直到日暮西垂,殷无狩才带着他在一个偏远的山村落地了。 他敲开一户农家的门,给对方一块碎银,让他们帮忙腾出了一间空房给皇帝住。 “此处山清水秀,陛下自当潜心修道,不要再理会凡尘俗事。” 他对皇帝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本功法丢给他: “这就是我修炼的功法,分为炼气、筑基、金丹三个阶段。陛下按照书上所写参悟便是。” 功法! 皇帝两眼泛光,激动的伸手接过。 “好,好——!” 他迫不及待的翻开,借着月光细细看去。 那功法写的极为深奥,深入简出,似乎每一句都不太重要,又似乎每一句都至关重要。 霍云铮在武学上天赋超群的义子们学起来尚且吃力,何况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皇帝? 他看了半晌,终于发现自己看不懂,想要抬头请教。 再一抬头,原本站在门边的殷无狩,却早已不知所踪。 - 殷无狩直接赶回了镜王府。 此时已经是子夜时分,霍云铮卧室里的灯却还亮着。 殷无狩推门而入,便听到他低沉和缓的嗓音问: “回来了?” 霍云铮果然没有休息,正拿着本书靠在床头。 显而易见,是在等他。 殷无狩无奈道:“你怎么不直接睡?” 霍云铮定定的打量他,看他没什么异状,精神也还算不错,这才稍稍放下心: “没关系,我还不困。” “瞎说。” 殷无狩换了衣服,在他身边躺下,伸手揽住他。 霍云铮顺从的任由他抱着自己,还把手臂奉献出来让殷无狩枕着。 殷无狩在他怀里蹭了蹭,夺过他手里的书扔到一边。 他抬头看看霍云铮,确认道:“你真的不困?” “嗯,”霍云铮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不困。” 殷无狩立刻兴致勃勃的拉开了被子。 过了不知多久,他想起什么,狐疑道: “是不是因为我今天说频率太低,所以你故意补给我的?” 霍云铮怎么可能承认。 他只是不希望自己的爱人失控而已。 他低声吐气:“哈啊……没有,我……就是有点想你。” 说着,他抬起手,勾住殷无狩的脖子:“你累了吗?” 殷无狩:“……当然没有!” 又过了半月,太子的登基大典,终于筹备好了。 与“恭迎新帝”的贺喜声同时响起的,是任务完成的系统提示。 “很好,”殷无狩一把拉过还在观礼的霍云铮,“跟我过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霍云铮不知道他突然要说什么,但还是配合的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殷无狩带着他到无人的房间,直接掏出员工卡,在上面唰唰的写上“霍云铮”三个大字。 员工卡走的是赛博朋克的风格,整个卡片闪烁着霓虹色的彩色光芒,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而且殷无狩写字的时候是直接用手指在上面划动的,霍云铮看着他指尖出现的字迹,眼睛微微睁大。 殷无狩拉过他的手,啪的一下在员工卡上按下指纹,而后又点了两下,把开启灵魂绑定模式的员工卡塞进他的手里。 员工卡闪烁几下,发出虚拟电子音: “检测到宿主自愿使用本卡,现已完成实习员工身份绑定。” 下一刻,员工卡化作电子流光,从霍云铮手中消失了。 殷无狩一抬头就对上他睁圆的狐狸眼,忍不住勾起唇角: “怎么了,害怕我把你给卖了?” 霍云铮眨眨眼睛,问道:“你会吗?” 殷无狩笑着捏住他的鼻尖晃了晃:“当然,你已经签完卖身契了,现在只能乖乖跟我走啦。” 霍云铮忍不住摊开自己的手掌,又仔细看了看: “刚才的那个是什么?” 殷无狩将自己的手掌伸开,手指直接插在他的指缝里,牢牢握住: “说了呀,你的卖身契。其实就是一份合约啦,现在我要脱离这个世界的话,你就可以跟着我一起回去了。” “脱离这个……世界?” 霍云铮茫然的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 “你相信轮回吗?” 殷无狩忽然岔开话题,没头没尾的问。 霍云铮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认真的回答他的问题: “如果你说轮回存在的话,我就相信。” 殷无狩看向他,温柔的笑笑: “嗯,虽然你没有之前的记忆,但这已经是我们的第五次相遇了。难道你没有发现,在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很喜欢我吗?” 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按在霍云铮的心口: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你的灵魂,一直都记得我呢。” 霍云铮霎时间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殷无狩的时候。 身材高挑的青年站在长廊的尽头,肩膀宽阔,腰肢劲瘦,修长的双腿在走路时带起身后垂落的衣摆。 一双琥珀色的多情眼,毫不避让,气质昭彰,直直望向他这个凶名在外的摄政王。 他却丝毫没有感到冒犯。 只是情不自禁的想,这个孩子,真有意思。 殷无狩凑近他,额头和他抵在一起,声音很轻: “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未来,我们或许会一起经历很多个不同的世界。我不能保证每个世界都比现在这个更好,但每个世界,我们都不会分离。” 霍云铮向前凑了一点,轻轻吻住他,给出了自己的回应。 翌日,摄政王的义子们忽然收到了很多职位调动的通知。 大部分人是升迁,比如一心习武,心思纯净的亓官魁; 也有一部分是贬斥,比如曾经在背后搞小动作的莫幼和沈秋耀。 而调动之后,原本集中在霍云铮手中的权力就这样分散了下去,被他们分别控制在手里。 甚至连那些只听命于霍云铮的武将也有了自己新的长官,被分别分派给了上一级的将军。 一时之间,朝野上对这巨大的变化议论纷纷。 新帝刚刚继位,霍云铮就做了这么大的动作,这是怎么回事? 第183章 再不分离 皇帝听着耳边空冥如神明呓语的声音,激动的浑身颤抖: “朕听到了——国师!朕相信你!” 殷无狩已经懒得去纠正他的称呼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笔递给皇帝,微微一笑。 皇帝立刻心领神会,在上面亲自写下落款,加盖玉玺。 做完这一切,他匆匆看向殷无狩:“国师,我们这就走?” “陛下可还要同后宫众人道别?” 殷无狩问道。 皇帝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都是些凡夫俗子,有什么好说的!” 殷无狩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既然陛下不在意,那我们现在就走。” 他对霍云铮眨眨眼睛,伸手搭在皇帝的肩膀上,丢出长剑,一脚踩上去,抓着他御剑而起。 霍云铮悚然而惊,他记得殷无狩说过,御剑飞行是金丹期才能使用的法术,而且对灵力消耗很大,近战状态下要谨慎使用! 殷无狩明明还是筑基期——! 谁知道飞剑上的青年对他哼笑一声:“一天才一次,双修频率又不高,我早就重新结丹了。” 说着,他挥了挥手,带着高呼神迹的皇帝扬长而去。 两个人直接破开窗口,向着天边飞走了。 “……” 屋外的太监们目瞪口呆。 “……” 屋里的霍云铮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翌日朝会,太子正式继位,并定下半个月后举行登基大典。 霍云铮对皇位是真的没有什么兴趣。 在确认了这一点之后,那些保皇党也松了口气。 太子登基的一切准备都得以顺顺利利的进行。 殷无狩带着皇帝直接飞出了京城。 刚开始的时候,皇帝还兴奋不已,欢欣雀跃; 几个时辰之后,他就已经被呼啦啦的风吹的说不出话了。 但他们依然没有停下。 直到日暮西垂,殷无狩才带着他在一个偏远的山村落地了。 他敲开一户农家的门,给对方一块碎银,让他们帮忙腾出了一间空房给皇帝住。 “此处山清水秀,陛下自当潜心修道,不要再理会凡尘俗事。” 他对皇帝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本功法丢给他: “这就是我修炼的功法,分为炼气、筑基、金丹三个阶段。陛下按照书上所写参悟便是。” 功法! 皇帝两眼泛光,激动的伸手接过。 “好,好——!” 他迫不及待的翻开,借着月光细细看去。 那功法写的极为深奥,深入简出,似乎每一句都不太重要,又似乎每一句都至关重要。 霍云铮在武学上天赋超群的义子们学起来尚且吃力,何况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皇帝? 他看了半晌,终于发现自己看不懂,想要抬头请教。 再一抬头,原本站在门边的殷无狩,却早已不知所踪。 - 殷无狩直接赶回了镜王府。 此时已经是子夜时分,霍云铮卧室里的灯却还亮着。 殷无狩推门而入,便听到他低沉和缓的嗓音问: “回来了?” 霍云铮果然没有休息,正拿着本书靠在床头。 显而易见,是在等他。 殷无狩无奈道:“你怎么不直接睡?” 霍云铮定定的打量他,看他没什么异状,精神也还算不错,这才稍稍放下心: “没关系,我还不困。” “瞎说。” 殷无狩换了衣服,在他身边躺下,伸手揽住他。 霍云铮顺从的任由他抱着自己,还把手臂奉献出来让殷无狩枕着。 殷无狩在他怀里蹭了蹭,夺过他手里的书扔到一边。 他抬头看看霍云铮,确认道:“你真的不困?” “嗯,”霍云铮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不困。” 殷无狩立刻兴致勃勃的拉开了被子。 过了不知多久,他想起什么,狐疑道: “是不是因为我今天说频率太低,所以你故意补给我的?” 霍云铮怎么可能承认。 他只是不希望自己的爱人失控而已。 他低声吐气:“哈啊……没有,我……就是有点想你。” 说着,他抬起手,勾住殷无狩的脖子:“你累了吗?” 殷无狩:“……当然没有!” 又过了半月,太子的登基大典,终于筹备好了。 与“恭迎新帝”的贺喜声同时响起的,是任务完成的系统提示。 “很好,”殷无狩一把拉过还在观礼的霍云铮,“跟我过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霍云铮不知道他突然要说什么,但还是配合的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殷无狩带着他到无人的房间,直接掏出员工卡,在上面唰唰的写上“霍云铮”三个大字。 员工卡走的是赛博朋克的风格,整个卡片闪烁着霓虹色的彩色光芒,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而且殷无狩写字的时候是直接用手指在上面划动的,霍云铮看着他指尖出现的字迹,眼睛微微睁大。 殷无狩拉过他的手,啪的一下在员工卡上按下指纹,而后又点了两下,把开启灵魂绑定模式的员工卡塞进他的手里。 员工卡闪烁几下,发出虚拟电子音: “检测到宿主自愿使用本卡,现已完成实习员工身份绑定。” 下一刻,员工卡化作电子流光,从霍云铮手中消失了。 殷无狩一抬头就对上他睁圆的狐狸眼,忍不住勾起唇角: “怎么了,害怕我把你给卖了?” 霍云铮眨眨眼睛,问道:“你会吗?” 殷无狩笑着捏住他的鼻尖晃了晃:“当然,你已经签完卖身契了,现在只能乖乖跟我走啦。” 霍云铮忍不住摊开自己的手掌,又仔细看了看: “刚才的那个是什么?” 殷无狩将自己的手掌伸开,手指直接插在他的指缝里,牢牢握住: “说了呀,你的卖身契。其实就是一份合约啦,现在我要脱离这个世界的话,你就可以跟着我一起回去了。” “脱离这个……世界?” 霍云铮茫然的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 “你相信轮回吗?” 殷无狩忽然岔开话题,没头没尾的问。 霍云铮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认真的回答他的问题: “如果你说轮回存在的话,我就相信。” 殷无狩看向他,温柔的笑笑: “嗯,虽然你没有之前的记忆,但这已经是我们的第五次相遇了。难道你没有发现,在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很喜欢我吗?” 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按在霍云铮的心口: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你的灵魂,一直都记得我呢。” 霍云铮霎时间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殷无狩的时候。 身材高挑的青年站在长廊的尽头,肩膀宽阔,腰肢劲瘦,修长的双腿在走路时带起身后垂落的衣摆。 一双琥珀色的多情眼,毫不避让,气质昭彰,直直望向他这个凶名在外的摄政王。 他却丝毫没有感到冒犯。 只是情不自禁的想,这个孩子,真有意思。 殷无狩凑近他,额头和他抵在一起,声音很轻: “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未来,我们或许会一起经历很多个不同的世界。我不能保证每个世界都比现在这个更好,但每个世界,我们都不会分离。” 霍云铮向前凑了一点,轻轻吻住他,给出了自己的回应。 翌日,摄政王的义子们忽然收到了很多职位调动的通知。 大部分人是升迁,比如一心习武,心思纯净的亓官魁; 也有一部分是贬斥,比如曾经在背后搞小动作的莫幼和沈秋耀。 而调动之后,原本集中在霍云铮手中的权力就这样分散了下去,被他们分别控制在手里。 甚至连那些只听命于霍云铮的武将也有了自己新的长官,被分别分派给了上一级的将军。 一时之间,朝野上对这巨大的变化议论纷纷。 新帝刚刚继位,霍云铮就做了这么大的动作,这是怎么回事? 第184章 欢迎回家 霍云铮的一系列动作,竟然隐隐透出一种安排后事的感觉。 可是明明他的腿伤才痊愈了不久,应该春秋鼎盛才是啊? 霍云铮没有让他们继续猜下去。 他直接让人以最高规格准备了祭典。 祭典当日,众目睽睽之下,殷无狩带着霍云铮御剑而起,白日飞升。 “是要让他们以为我们成了神仙?” 殷无狩有些好笑的问。 “当然,”霍云铮眸中也带着笑意,“如此一来,就算有人心里有些小心思,也要顾及天罚,不敢随意作乱。” “他们说你爱民如子,还真没说错。” 一阵细微的波动之后,两个人的身影在半空中隐去。 - 万界管理局。 殷无狩睁开眼睛。 他的手依然与人交握着。 只是站在眼前的,已经不是霍云铮,而是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人。 青年肤色极白,甚至透着一种无机质的冰冷,一头银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同样银色的双瞳中还带着些茫然。 “这是……哪里?” 他有些茫然的问。 声音倒是和霍云铮一模一样,银发的颜色又和切萨雷相同。 他身姿笔挺潇洒,正如楚忘川;气质高贵而疏离,恰似赫连执玺。 殷无狩心道,我早就该猜到的。 他低笑一声:“这里是万界管理局——欢迎回家。” 一旁的万奇清咳一声,眼神有些奇异的看向祁微骨:“您是……” 祁微骨茫然的回望着他。 殷无狩对此倒是毫不意外——作为编号003的系统,祁微骨当年在万界管理局的地位相当高,万奇作为中层管理,没见过他才奇怪。 “他现在没有之前的记忆了。” 他对万奇说,“具体情况我回头再做一份报告出来,我先带他熟悉一下这里。” 万奇配合的点头,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殷无狩直接把祁微骨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里的空间非常大,进去之后是个上下六层的别墅,地面四层,地下两层,外面还带着巨大的草坪和庭院。 向远处看去,雪山高耸入云,美轮美奂。 “这里的景色可以自由切换。” 殷无狩牵着祁微骨的手带他往里走,祁微骨十分乖巧的跟在他身后,没有说话。 他把人带到客厅正中央,指着悬挂在上面的巨幅油画: “这个还记得吗?” 祁微骨抬头看去,只见画面中的男子穿一袭黑色冕袍,姿态睥睨,气势惊人,如同一头黑色的雄狮。 他专注的看着画面,忽而问: “你画的?” 殷无狩笑起来:“嗯,好看吗?” 祁微骨回眸看他:“这四个世界,你最喜欢他吗?” 殷无狩抱着双臂,歪头哼笑了一声: “你这个问题真是问的有点犯规,明明最初你就是按照我的喜好把这个壳子找出来的?后面几个世界你就摆烂了,只是找和自己有一点相似的人而已。” 祁微骨忽而笑了起来:“唔……你这样说,我想起来一点了。看到自己喜欢的纸片人活过来的感觉怎么样?” 殷无狩盯着他扬起来的唇角,忽然凑过去亲了一下,而后才笑着说: “想把他皮下的这位ser抓起来关在小黑屋里,让他天天表演给我看。” 祁微骨长长的银色睫毛垂下来,他上前一步,将头轻轻抵在殷无狩的肩膀上: “我曾经一定特别喜欢你……我能感觉到。” 殷无狩揽住他的腰:“难道现在不喜欢了?” 祁微骨配合的抬起手臂,任由他把自己抱起来:“……是更喜欢了。” 殷无狩哈哈大笑起来,抱着人往卧室方向走:“老婆对我的认可度这么高,绝对不能辜负。” 祁微骨却恍惚了一下,忽然想明白了这个称呼中的问题,严肃的强调道: “是老公。” 殷无狩轻笑一声:“嗯,老公,你说的算。” 反正不管怎么叫,还不是要被他抱? 祁微骨没想到他直接就同意了,噎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按在了床上。 一直到下午,两个人才重新下楼。 殷无狩给祁微骨倒了杯水,忽然想起什么,进到自己的识海里面敲了敲: “胡喜?” 被迫在小黑屋里看动画片的胡喜:“……主人,你终于想起我了,我快要动画片ptsd了……” 殷无狩咳嗽一声,把它从识海里拎了出来。 在万界管理局,系统可以拥有实体。 毛绒绒的小狐狸一落在桌子上,就对上了正好在打量它的祁微骨。 它立刻紧张起来,小心翼翼道: “主人的老婆,你、你好,我叫胡喜,是一个系统实习生……” 祁微骨有些慵懒的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似乎很累: “嗯,他最近过的这四个世界都是和你搭档的?” 胡喜立刻将两个前爪并在一起,挺胸抬头道:“是的,每个世界都是s级完成!” 祁微骨轻笑起来,对他伸出手:“那,谢谢你对他的照顾。” 胡喜犹豫了片刻,把自己的爪爪搭在祁微骨的手上,不好意思道:“都是我在扯后腿,没帮上什么忙的,您太客气了……” 殷无狩把杯子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在他们身边坐下: “说的没错。” 胡喜:“……” 胡喜:“……呜呜┭┮﹏┭┮。” “哈哈哈哈,”殷无狩粗鲁的揉了一把它的脑袋,“不逗你了,四个s级小世界,你应该可以转正了,去做转正申请。” 胡喜眼巴巴的看着他:“那,推荐信……” 殷无狩从侧面桌上拿出一份文件给他:“第一个世界就写好了。” “谢谢主人!!!” 胡喜立刻跳起来叼住信。 祁微骨看看它,忽然说:“以后大家都是同事,喊他殷无狩就行了,他之前是故意欺负你的。” 胡喜闻言,迟疑的看向殷无狩。 殷无狩无奈的摊手:“听他的,他说了算。” 胡喜点点头,但是毕竟喊主人已经喊习惯了,一时之间改不过来,有些尴尬的踢了踢自己的耳朵。 殷无狩十分善解人意的绕过了这个话题,对它说: “总共有12个s级小世界,现在已经处理了4个,剩下8个我要带着祁微骨一起过,你等下交报告的时候记得注明哦。” 胡喜走了之后,殷无狩勾唇,贴近祁微骨: “狐狸的醋你也要吃?” 祁微骨单手撑着头,斜斜扫他一眼: “小孩子你也欺负,烦不烦?” 殷无狩哈哈笑道:“它可都三百岁了,不能因为它傻就觉得它未成年啊,你这是年龄歧视。” 祁微骨摇摇头,问道:“你真要带我一起过剩下的小世界?” 殷无狩理所当然道:“那当然。” 祁微骨沉默片刻,无语道: “我还没有大度到能看着自己的爱人和别人打情骂俏还面不改色的程度。” “噗。” 殷无狩笑了一声:“你想什么呢?反正任务只是阻止气运之子一夫多妻而已,又不是非要和他谈恋爱,我当时选了最简单的一种罢了。” 祁微骨眨眨眼睛,强调道:“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 “这算什么麻烦?” 殷无狩把他抱起来:“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才是麻烦。” 祁微骨靠近他,低声问: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你发现了啊。” 殷无狩笑笑:“那你又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呢?” 祁微骨凝视着他。 殷无狩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他银色的双瞳。 如此熟悉。 ——多少次午夜梦回,守着与你的回忆。 第184章 欢迎回家 霍云铮的一系列动作,竟然隐隐透出一种安排后事的感觉。 可是明明他的腿伤才痊愈了不久,应该春秋鼎盛才是啊? 霍云铮没有让他们继续猜下去。 他直接让人以最高规格准备了祭典。 祭典当日,众目睽睽之下,殷无狩带着霍云铮御剑而起,白日飞升。 “是要让他们以为我们成了神仙?” 殷无狩有些好笑的问。 “当然,”霍云铮眸中也带着笑意,“如此一来,就算有人心里有些小心思,也要顾及天罚,不敢随意作乱。” “他们说你爱民如子,还真没说错。” 一阵细微的波动之后,两个人的身影在半空中隐去。 - 万界管理局。 殷无狩睁开眼睛。 他的手依然与人交握着。 只是站在眼前的,已经不是霍云铮,而是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人。 青年肤色极白,甚至透着一种无机质的冰冷,一头银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同样银色的双瞳中还带着些茫然。 “这是……哪里?” 他有些茫然的问。 声音倒是和霍云铮一模一样,银发的颜色又和切萨雷相同。 他身姿笔挺潇洒,正如楚忘川;气质高贵而疏离,恰似赫连执玺。 殷无狩心道,我早就该猜到的。 他低笑一声:“这里是万界管理局——欢迎回家。” 一旁的万奇清咳一声,眼神有些奇异的看向祁微骨:“您是……” 祁微骨茫然的回望着他。 殷无狩对此倒是毫不意外——作为编号003的系统,祁微骨当年在万界管理局的地位相当高,万奇作为中层管理,没见过他才奇怪。 “他现在没有之前的记忆了。” 他对万奇说,“具体情况我回头再做一份报告出来,我先带他熟悉一下这里。” 万奇配合的点头,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殷无狩直接把祁微骨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里的空间非常大,进去之后是个上下六层的别墅,地面四层,地下两层,外面还带着巨大的草坪和庭院。 向远处看去,雪山高耸入云,美轮美奂。 “这里的景色可以自由切换。” 殷无狩牵着祁微骨的手带他往里走,祁微骨十分乖巧的跟在他身后,没有说话。 他把人带到客厅正中央,指着悬挂在上面的巨幅油画: “这个还记得吗?” 祁微骨抬头看去,只见画面中的男子穿一袭黑色冕袍,姿态睥睨,气势惊人,如同一头黑色的雄狮。 他专注的看着画面,忽而问: “你画的?” 殷无狩笑起来:“嗯,好看吗?” 祁微骨回眸看他:“这四个世界,你最喜欢他吗?” 殷无狩抱着双臂,歪头哼笑了一声: “你这个问题真是问的有点犯规,明明最初你就是按照我的喜好把这个壳子找出来的?后面几个世界你就摆烂了,只是找和自己有一点相似的人而已。” 祁微骨忽而笑了起来:“唔……你这样说,我想起来一点了。看到自己喜欢的纸片人活过来的感觉怎么样?” 殷无狩盯着他扬起来的唇角,忽然凑过去亲了一下,而后才笑着说: “想把他皮下的这位ser抓起来关在小黑屋里,让他天天表演给我看。” 祁微骨长长的银色睫毛垂下来,他上前一步,将头轻轻抵在殷无狩的肩膀上: “我曾经一定特别喜欢你……我能感觉到。” 殷无狩揽住他的腰:“难道现在不喜欢了?” 祁微骨配合的抬起手臂,任由他把自己抱起来:“……是更喜欢了。” 殷无狩哈哈大笑起来,抱着人往卧室方向走:“老婆对我的认可度这么高,绝对不能辜负。” 祁微骨却恍惚了一下,忽然想明白了这个称呼中的问题,严肃的强调道: “是老公。” 殷无狩轻笑一声:“嗯,老公,你说的算。” 反正不管怎么叫,还不是要被他抱? 祁微骨没想到他直接就同意了,噎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按在了床上。 一直到下午,两个人才重新下楼。 殷无狩给祁微骨倒了杯水,忽然想起什么,进到自己的识海里面敲了敲: “胡喜?” 被迫在小黑屋里看动画片的胡喜:“……主人,你终于想起我了,我快要动画片ptsd了……” 殷无狩咳嗽一声,把它从识海里拎了出来。 在万界管理局,系统可以拥有实体。 毛绒绒的小狐狸一落在桌子上,就对上了正好在打量它的祁微骨。 它立刻紧张起来,小心翼翼道: “主人的老婆,你、你好,我叫胡喜,是一个系统实习生……” 祁微骨有些慵懒的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似乎很累: “嗯,他最近过的这四个世界都是和你搭档的?” 胡喜立刻将两个前爪并在一起,挺胸抬头道:“是的,每个世界都是s级完成!” 祁微骨轻笑起来,对他伸出手:“那,谢谢你对他的照顾。” 胡喜犹豫了片刻,把自己的爪爪搭在祁微骨的手上,不好意思道:“都是我在扯后腿,没帮上什么忙的,您太客气了……” 殷无狩把杯子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在他们身边坐下: “说的没错。” 胡喜:“……” 胡喜:“……呜呜┭┮﹏┭┮。” “哈哈哈哈,”殷无狩粗鲁的揉了一把它的脑袋,“不逗你了,四个s级小世界,你应该可以转正了,去做转正申请。” 胡喜眼巴巴的看着他:“那,推荐信……” 殷无狩从侧面桌上拿出一份文件给他:“第一个世界就写好了。” “谢谢主人!!!” 胡喜立刻跳起来叼住信。 祁微骨看看它,忽然说:“以后大家都是同事,喊他殷无狩就行了,他之前是故意欺负你的。” 胡喜闻言,迟疑的看向殷无狩。 殷无狩无奈的摊手:“听他的,他说了算。” 胡喜点点头,但是毕竟喊主人已经喊习惯了,一时之间改不过来,有些尴尬的踢了踢自己的耳朵。 殷无狩十分善解人意的绕过了这个话题,对它说: “总共有12个s级小世界,现在已经处理了4个,剩下8个我要带着祁微骨一起过,你等下交报告的时候记得注明哦。” 胡喜走了之后,殷无狩勾唇,贴近祁微骨: “狐狸的醋你也要吃?” 祁微骨单手撑着头,斜斜扫他一眼: “小孩子你也欺负,烦不烦?” 殷无狩哈哈笑道:“它可都三百岁了,不能因为它傻就觉得它未成年啊,你这是年龄歧视。” 祁微骨摇摇头,问道:“你真要带我一起过剩下的小世界?” 殷无狩理所当然道:“那当然。” 祁微骨沉默片刻,无语道: “我还没有大度到能看着自己的爱人和别人打情骂俏还面不改色的程度。” “噗。” 殷无狩笑了一声:“你想什么呢?反正任务只是阻止气运之子一夫多妻而已,又不是非要和他谈恋爱,我当时选了最简单的一种罢了。” 祁微骨眨眨眼睛,强调道:“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 “这算什么麻烦?” 殷无狩把他抱起来:“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才是麻烦。” 祁微骨靠近他,低声问: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你发现了啊。” 殷无狩笑笑:“那你又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呢?” 祁微骨凝视着他。 殷无狩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他银色的双瞳。 如此熟悉。 ——多少次午夜梦回,守着与你的回忆。 第185章 旧日回忆1 14岁的殷无狩孤身一人走在漆黑的街道上,冷风吹起路边的新雪,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穿着一件破旧的牛仔外套,里面套着已经不合体的老毛衣,露出来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几处圆形的烫伤,看起来像是被香烟烫出来的疤痕。 又一阵强风吹过来,似乎把他的毛衣完全吹透了,他打了个哆嗦,抬手紧了紧自己的牛仔外套——这外套上的扣子已经全丢了,只能用手拢在一起。 那双手上新旧伤疤交错,手背冻的发乌。 他原本是想慢慢走回去的,因为饿的久了,实在没什么力气。 但是外面太冷了,寒风催着他赶快回家。 回家。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还是有一个家的,只是他更希望自己没有。 推开铁门,沿着老旧的单元楼走上去,走了没几步,就远远听见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紧接着是男人的怒吼,然后是碗碟被砸到地上的声音。 哗啦啦。 殷无狩走到门口,轻手轻脚的进了门。 怒火中烧的男人和泪眼莹莹的女人仍在对峙,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贴着墙边绕过客厅——这里还摆着一套纸盒子,看外面的包装,里面应该原本装的是成套的餐具。 当然,此刻它们已经落在地上,粉身碎骨了。 只有餐桌上还残存着几个幸运儿。 能看出来,这个家的女主人是做了一桌饭菜等着自己丈夫回来的。 就在他快要绕进卧室的时候,客厅中央的男人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殷无狩对上他的目光,背后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你过来,”男人阴沉道,“看见你老子也要躲?” 殷无狩咽了一口口水。 他紧张的手心出汗,但还是不敢违背男人的命令,低着头走了过去。 女人坐在地上,哭的泪眼朦胧,但一见到他,还是立刻起来道: “宝贝,你先回屋去,爸爸妈妈有话要说,没你的事。” 殷无狩看看她被打的流血的嘴角,没有吭声。 男人却已经手一伸,一把揪住了殷无狩的头发: “小贱种,狗娘养的,和你妈一模一样!” 殷无狩比他矮了半头,身材也瘦小的多,根本还不了手。 他急促的呼吸着,竭尽全力的伸手想要躲开。 女人尖叫一声,扑到男人身上撕打起来: “殷远航,你这个畜生,你放开他!他是你亲儿子啊,你打他做什么!” 男人一把挥开她,冷笑道: “我亲儿子?说不定是你和哪个野狗偷情生的孽种!你看他这下巴这么尖,长这么一张娘们脸,和老子哪儿像了!” “我从来都没有偷过人!你还要我说几遍!” 女人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被瓷片割破的手腕,再次扑到男人身上撕打: “你放开他,放开他,让他回屋去!” 她见打的不疼,情急之下,一口死死咬住了男人肩膀。 男人“嗷”的一声,这一口用的力气很大,竟然把他咬出血了。 他没功夫再管殷无狩了,把人往墙边一摔。 殷无狩的头直接撞在了墙上,脑海中一片嗡鸣,感觉天旋地转。 不知不觉中,吵架的声音消失了。 等他的视线再度清晰起来的时候,就看到男人跪在地上,似乎很着急的在做什么。 殷无狩茫然的眨眨眼睛,感觉自己的额头上流下温热的液体。 他摸了一把,手上沾了猩红的血。 “醒醒,醒醒……” 男人的声音传过来。 殷无狩站起身,扶着膝盖走了两步—— 客厅中央,女人已经倒在了地上,一个摔碎了一半的瓷碗从侧面划开了她的脖子。 而男人正跪在她身边,徒劳的按压着她的胸口,嘴里不住喃喃自语。 殷无狩麻木的抬头,对上了女人空茫的、已经永远失去了焦距的眼睛。 她死了。 地上是大片大片的血。 白色的瓷片像是血海中的泪光。 殷无狩慢慢蹲下身,从自己脚边捡起一块三角形的瓷片。 它的尖端十分锋利。 他把它握在手里,很快感觉自己的手掌被它两面的侧刃划开。 但他没有松手。 相反,他站起身来,向前走到男人身边,轻声说: “爸爸。” 男人听到他的声音,惊慌的回头: “你妈妈她——” 他没有说完。 他再也不会有机会说完了。 儿子手里的瓷片已经割坏了他的声带,割断了他的喉咙,让他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来。 殷无狩把瓷片丢在地上,冷静的从男人口袋里翻出手机,拨打了110。 “您好……我父母,刚刚去世了。” 警笛声中,他抱着自己的膝盖,沿着墙边坐下。 屋子里有暖气,但是他忽然觉得很冷。 比在外面的时候,还要更冷。 更冷。 - 14岁,故意杀人,最高可以判处死刑。 这样恶劣的刑事案件,由检察院提起公诉,犯人作为被告出庭。 从现场的痕迹,警察判断他是在帮助母亲反抗的时候杀死了正在施暴的父亲,因为手持凶器,所以不能算作正当防卫,最终判决的结果是无期徒刑。 宣判的法官是个中年男人,他似乎对殷无狩父亲的死十分惋惜。 殷无狩站在被告席上,听着法官对自己宣判,从始至终,面无表情。 就在他即将被带出法庭的时候,听审席上忽然站起来一个男人。 他很特别,一头银色长发,还有同样的银色眼睛。 但是在他起身之前,却好像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殷无狩怔怔的看着他,忽然发现,在他起身的同时,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 拉着他的警察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其他人也好像都停滞住了一样。 银发的奇怪男人走过来,站在他面前,叹了口气,说话时的声音有些温柔,好像怕他受到惊吓。 “你好,我是万界管理局的员工,名叫祁微骨。” 银发男人对他伸出手,掌心在他面前摊开,里面是一张画风十分具有科技感的卡片: “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个小世界吗?” 第185章 旧日回忆1 14岁的殷无狩孤身一人走在漆黑的街道上,冷风吹起路边的新雪,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穿着一件破旧的牛仔外套,里面套着已经不合体的老毛衣,露出来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几处圆形的烫伤,看起来像是被香烟烫出来的疤痕。 又一阵强风吹过来,似乎把他的毛衣完全吹透了,他打了个哆嗦,抬手紧了紧自己的牛仔外套——这外套上的扣子已经全丢了,只能用手拢在一起。 那双手上新旧伤疤交错,手背冻的发乌。 他原本是想慢慢走回去的,因为饿的久了,实在没什么力气。 但是外面太冷了,寒风催着他赶快回家。 回家。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还是有一个家的,只是他更希望自己没有。 推开铁门,沿着老旧的单元楼走上去,走了没几步,就远远听见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紧接着是男人的怒吼,然后是碗碟被砸到地上的声音。 哗啦啦。 殷无狩走到门口,轻手轻脚的进了门。 怒火中烧的男人和泪眼莹莹的女人仍在对峙,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贴着墙边绕过客厅——这里还摆着一套纸盒子,看外面的包装,里面应该原本装的是成套的餐具。 当然,此刻它们已经落在地上,粉身碎骨了。 只有餐桌上还残存着几个幸运儿。 能看出来,这个家的女主人是做了一桌饭菜等着自己丈夫回来的。 就在他快要绕进卧室的时候,客厅中央的男人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殷无狩对上他的目光,背后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你过来,”男人阴沉道,“看见你老子也要躲?” 殷无狩咽了一口口水。 他紧张的手心出汗,但还是不敢违背男人的命令,低着头走了过去。 女人坐在地上,哭的泪眼朦胧,但一见到他,还是立刻起来道: “宝贝,你先回屋去,爸爸妈妈有话要说,没你的事。” 殷无狩看看她被打的流血的嘴角,没有吭声。 男人却已经手一伸,一把揪住了殷无狩的头发: “小贱种,狗娘养的,和你妈一模一样!” 殷无狩比他矮了半头,身材也瘦小的多,根本还不了手。 他急促的呼吸着,竭尽全力的伸手想要躲开。 女人尖叫一声,扑到男人身上撕打起来: “殷远航,你这个畜生,你放开他!他是你亲儿子啊,你打他做什么!” 男人一把挥开她,冷笑道: “我亲儿子?说不定是你和哪个野狗偷情生的孽种!你看他这下巴这么尖,长这么一张娘们脸,和老子哪儿像了!” “我从来都没有偷过人!你还要我说几遍!” 女人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被瓷片割破的手腕,再次扑到男人身上撕打: “你放开他,放开他,让他回屋去!” 她见打的不疼,情急之下,一口死死咬住了男人肩膀。 男人“嗷”的一声,这一口用的力气很大,竟然把他咬出血了。 他没功夫再管殷无狩了,把人往墙边一摔。 殷无狩的头直接撞在了墙上,脑海中一片嗡鸣,感觉天旋地转。 不知不觉中,吵架的声音消失了。 等他的视线再度清晰起来的时候,就看到男人跪在地上,似乎很着急的在做什么。 殷无狩茫然的眨眨眼睛,感觉自己的额头上流下温热的液体。 他摸了一把,手上沾了猩红的血。 “醒醒,醒醒……” 男人的声音传过来。 殷无狩站起身,扶着膝盖走了两步—— 客厅中央,女人已经倒在了地上,一个摔碎了一半的瓷碗从侧面划开了她的脖子。 而男人正跪在她身边,徒劳的按压着她的胸口,嘴里不住喃喃自语。 殷无狩麻木的抬头,对上了女人空茫的、已经永远失去了焦距的眼睛。 她死了。 地上是大片大片的血。 白色的瓷片像是血海中的泪光。 殷无狩慢慢蹲下身,从自己脚边捡起一块三角形的瓷片。 它的尖端十分锋利。 他把它握在手里,很快感觉自己的手掌被它两面的侧刃划开。 但他没有松手。 相反,他站起身来,向前走到男人身边,轻声说: “爸爸。” 男人听到他的声音,惊慌的回头: “你妈妈她——” 他没有说完。 他再也不会有机会说完了。 儿子手里的瓷片已经割坏了他的声带,割断了他的喉咙,让他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来。 殷无狩把瓷片丢在地上,冷静的从男人口袋里翻出手机,拨打了110。 “您好……我父母,刚刚去世了。” 警笛声中,他抱着自己的膝盖,沿着墙边坐下。 屋子里有暖气,但是他忽然觉得很冷。 比在外面的时候,还要更冷。 更冷。 - 14岁,故意杀人,最高可以判处死刑。 这样恶劣的刑事案件,由检察院提起公诉,犯人作为被告出庭。 从现场的痕迹,警察判断他是在帮助母亲反抗的时候杀死了正在施暴的父亲,因为手持凶器,所以不能算作正当防卫,最终判决的结果是无期徒刑。 宣判的法官是个中年男人,他似乎对殷无狩父亲的死十分惋惜。 殷无狩站在被告席上,听着法官对自己宣判,从始至终,面无表情。 就在他即将被带出法庭的时候,听审席上忽然站起来一个男人。 他很特别,一头银色长发,还有同样的银色眼睛。 但是在他起身之前,却好像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殷无狩怔怔的看着他,忽然发现,在他起身的同时,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 拉着他的警察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其他人也好像都停滞住了一样。 银发的奇怪男人走过来,站在他面前,叹了口气,说话时的声音有些温柔,好像怕他受到惊吓。 “你好,我是万界管理局的员工,名叫祁微骨。” 银发男人对他伸出手,掌心在他面前摊开,里面是一张画风十分具有科技感的卡片: “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个小世界吗?” 第186章 旧日回忆2 祁微骨是来这个小世界度假的。 作为成绩优秀的系统,他们拥有自己的假期。 当然,像他这样度假的时候还跑来法庭旁听的人少之又少。 花了高价把当庭犯人带回万界管理局的更是只有他一个。 因此他成了同事们的围观对象,包括那个被他带回来的少年。 殷无狩臭着脸跟在祁微骨身后,看着他为自己跑来跑去,办理各种乱七八糟的手续。 “这是要做什么?” 在祁微骨把他带到世界池的时候,他低头看了看,开口问道。 祁微骨点开最上面随机到的第一个小世界,世界背景在光屏上徐徐展开。 “作为万界管理局的员工,我们要出任务,完成任务就能获得相应的奖励点数,兑换自己想要的东西。” 祁微骨对殷无狩笑笑:“你还小,这些事情慢慢了解,不着急。先看下这个任务世界的介绍,我们拿它来做一个示范。” 这个世界的难度不高,只有d级,任务内容是要解救被困的男主。 殷无狩看完世界介绍和剧情梗概,冷哼道:“知道有危险,还非要自己一个人去探查消息?这个男主的智商是不是太低了些。” 祁微骨温柔道:“有时候为了故事剧情的冲突,小世界的主角们会做出一些不经思考的决定,这也是难免的事情。我们要做的是完成任务内容,至于主角的性格、人生,与我们并没有关系。”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略微严肃了一些,对殷无狩警告道: “无狩,你要记住,尽量不要和小世界的人建立感情连接——当然,不是说不可以这样做,但是这样你会很容易受到伤害。与他们保持距离,是最好的自我保护,你明白吗?” 殷无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孩子的性格其实是很不服管教的。 祁微骨叹了口气,没有强求,而是把世界信息下载下来,又兑换了些基础用品,打算带着殷无狩过一个小世界,让他熟悉熟悉再说。 两个人进入任务世界,祁微骨化作精神体进入殷无狩的识海,殷无狩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能自由的切换两种不同的视角,一种是向外的外部世界,另一种则是向内的识海世界。 他的识海里一片漆黑,祁微骨自己提了盏油灯,还不知道从哪弄了张沙滩床。 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他脚下的那一片地方,和深沉而冷漠的识海格格不入。 “你可以通过控制自己的精神力来修正识海中的内容,”祁微骨介绍道,“不过,这个也是要慢慢练习的,不用着急。” 下一刻,他面前闪动了一下,出现一张小小的茶桌。 只是这茶桌也是浓郁的黑色,表面还黏糊糊的,看起来并不能用。 殷无狩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茶桌马上就消失了。 但祁微骨还是拍拍手,鼓励道:“你很优秀,马上就领悟到了一些。照着这个方向努力就好。” 他们按着剧情里面写的内容,成功找到了困住男主的大楼。 这个二十层高的大楼实际上是犯罪分子的总部,男主自己摸进去探听情报,结果身份暴露,被困在了顶楼。 祁微骨给殷无狩提了几个执行任务的建议,并给了他相应的道具: 方案一,使用大范围的催泪瓦斯,把楼里的人全部逼出来,这个方案的难点在于瓦斯的投放,扔进去之后要保证完整释放前不被人丢出来。 方案二,使用变声器,通过技术手段伪装成犯罪分子的隐藏boss,骗他们把人送出来,难点在于伪装一旦被发现,会给男主带来更大的危险。 方案三,打开消防系统,趁着骚乱潜入,在反派逃命的时候把男主救出来——难点在于可能与反派发生对抗,因此祁微骨并不推荐。 殷无狩听完,忽然道:“我刚才还看到你兑换了炸药。” 祁微骨一怔:“是,不过那是为了应对你被绑架、无法逃脱的情况。比如被困在洞穴之类的地方,必须使用炸药开路。” “给我。” 殷无狩淡淡道:“我有我的方法。” 祁微骨有些迟疑。 14岁的少年冷冷的说:“是你要和我合作的,那你就应该信任我才对。” 他都这样说了,祁微骨没有办法,只能把炸药给他。 殷无狩拿到炸药之后就开始到处埋放,祁微骨问他要做什么,他只是很冷漠的摇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第二天,整个犯罪总部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在滔天的气浪中炸成了一片废墟。 祁微骨目瞪口呆,只来得及在男主死之前动用权限,紧急回溯时间把人抢救回来。 这才没让这个小世界受到太大的影响。 火海之中,殷无狩看着那些痛苦哀嚎的罪犯,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 “既然原本就都是应该下地狱的人,那就一起滚回地狱里面去。” 说着,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抬脚往火海里走去。 显然,他的地狱名单里面有他自己。 祁微骨毛骨悚然,立刻结束了这个小世界,把人给带了回去。 这次因为他没有申请,临时调用了高级权限,违背了正常的使用流程,导致事情的性质有点严重。 祁微骨被迫写了几万字的报告。 他去做汇报的时候,001号系统在旁边听着,脸上总是憋不住笑,一到散场的时间连忙过来取笑他,说他好像在做幼师。 祁微骨假装没有听见,不过还是特地兑换了些小孩子会喜欢的玩具和零食,才回去找殷无狩。 别墅的客厅那么大,殷无狩却没有坐在沙发或椅子上休息,而是抱着膝盖,缩在沙发侧面的一个墙角里。 祁微骨把带回来的东西给他,对于这些很受孩子们欢迎的玩具,殷无狩只是看了看,便不感兴趣的移开了目光。 要被教育了,他想。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祁微骨没有和他讨论小世界的事情,也没有指责他,只是蹲下来问他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 殷无狩看着他愣了很久,才开口问: “你为什么不说我?” 祁微骨倒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顿了一下,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其实你这次也是完成了任务的。会弄成这样,是我准备的不充分,下一次,我会尽可能的把每种完成任务的方式都提前考虑到,做好善后的准备,尽量避免这种情况。” 殷无狩安静的看了他一会儿,转开头道: “你不用这样,假惺惺的,没必要。” 祁微骨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但还是抬手搓了一把脸: “抱歉呀,我会注意的。不提这些了,我们先去吃饭?” 殷无狩的确饿了。 他沉默的起身,跟在祁微骨身后。 祁微骨用余光看看他,心道,这个时候也挺乖的嘛。 第186章 旧日回忆2 祁微骨是来这个小世界度假的。 作为成绩优秀的系统,他们拥有自己的假期。 当然,像他这样度假的时候还跑来法庭旁听的人少之又少。 花了高价把当庭犯人带回万界管理局的更是只有他一个。 因此他成了同事们的围观对象,包括那个被他带回来的少年。 殷无狩臭着脸跟在祁微骨身后,看着他为自己跑来跑去,办理各种乱七八糟的手续。 “这是要做什么?” 在祁微骨把他带到世界池的时候,他低头看了看,开口问道。 祁微骨点开最上面随机到的第一个小世界,世界背景在光屏上徐徐展开。 “作为万界管理局的员工,我们要出任务,完成任务就能获得相应的奖励点数,兑换自己想要的东西。” 祁微骨对殷无狩笑笑:“你还小,这些事情慢慢了解,不着急。先看下这个任务世界的介绍,我们拿它来做一个示范。” 这个世界的难度不高,只有d级,任务内容是要解救被困的男主。 殷无狩看完世界介绍和剧情梗概,冷哼道:“知道有危险,还非要自己一个人去探查消息?这个男主的智商是不是太低了些。” 祁微骨温柔道:“有时候为了故事剧情的冲突,小世界的主角们会做出一些不经思考的决定,这也是难免的事情。我们要做的是完成任务内容,至于主角的性格、人生,与我们并没有关系。”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略微严肃了一些,对殷无狩警告道: “无狩,你要记住,尽量不要和小世界的人建立感情连接——当然,不是说不可以这样做,但是这样你会很容易受到伤害。与他们保持距离,是最好的自我保护,你明白吗?” 殷无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孩子的性格其实是很不服管教的。 祁微骨叹了口气,没有强求,而是把世界信息下载下来,又兑换了些基础用品,打算带着殷无狩过一个小世界,让他熟悉熟悉再说。 两个人进入任务世界,祁微骨化作精神体进入殷无狩的识海,殷无狩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能自由的切换两种不同的视角,一种是向外的外部世界,另一种则是向内的识海世界。 他的识海里一片漆黑,祁微骨自己提了盏油灯,还不知道从哪弄了张沙滩床。 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他脚下的那一片地方,和深沉而冷漠的识海格格不入。 “你可以通过控制自己的精神力来修正识海中的内容,”祁微骨介绍道,“不过,这个也是要慢慢练习的,不用着急。” 下一刻,他面前闪动了一下,出现一张小小的茶桌。 只是这茶桌也是浓郁的黑色,表面还黏糊糊的,看起来并不能用。 殷无狩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茶桌马上就消失了。 但祁微骨还是拍拍手,鼓励道:“你很优秀,马上就领悟到了一些。照着这个方向努力就好。” 他们按着剧情里面写的内容,成功找到了困住男主的大楼。 这个二十层高的大楼实际上是犯罪分子的总部,男主自己摸进去探听情报,结果身份暴露,被困在了顶楼。 祁微骨给殷无狩提了几个执行任务的建议,并给了他相应的道具: 方案一,使用大范围的催泪瓦斯,把楼里的人全部逼出来,这个方案的难点在于瓦斯的投放,扔进去之后要保证完整释放前不被人丢出来。 方案二,使用变声器,通过技术手段伪装成犯罪分子的隐藏boss,骗他们把人送出来,难点在于伪装一旦被发现,会给男主带来更大的危险。 方案三,打开消防系统,趁着骚乱潜入,在反派逃命的时候把男主救出来——难点在于可能与反派发生对抗,因此祁微骨并不推荐。 殷无狩听完,忽然道:“我刚才还看到你兑换了炸药。” 祁微骨一怔:“是,不过那是为了应对你被绑架、无法逃脱的情况。比如被困在洞穴之类的地方,必须使用炸药开路。” “给我。” 殷无狩淡淡道:“我有我的方法。” 祁微骨有些迟疑。 14岁的少年冷冷的说:“是你要和我合作的,那你就应该信任我才对。” 他都这样说了,祁微骨没有办法,只能把炸药给他。 殷无狩拿到炸药之后就开始到处埋放,祁微骨问他要做什么,他只是很冷漠的摇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第二天,整个犯罪总部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在滔天的气浪中炸成了一片废墟。 祁微骨目瞪口呆,只来得及在男主死之前动用权限,紧急回溯时间把人抢救回来。 这才没让这个小世界受到太大的影响。 火海之中,殷无狩看着那些痛苦哀嚎的罪犯,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 “既然原本就都是应该下地狱的人,那就一起滚回地狱里面去。” 说着,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抬脚往火海里走去。 显然,他的地狱名单里面有他自己。 祁微骨毛骨悚然,立刻结束了这个小世界,把人给带了回去。 这次因为他没有申请,临时调用了高级权限,违背了正常的使用流程,导致事情的性质有点严重。 祁微骨被迫写了几万字的报告。 他去做汇报的时候,001号系统在旁边听着,脸上总是憋不住笑,一到散场的时间连忙过来取笑他,说他好像在做幼师。 祁微骨假装没有听见,不过还是特地兑换了些小孩子会喜欢的玩具和零食,才回去找殷无狩。 别墅的客厅那么大,殷无狩却没有坐在沙发或椅子上休息,而是抱着膝盖,缩在沙发侧面的一个墙角里。 祁微骨把带回来的东西给他,对于这些很受孩子们欢迎的玩具,殷无狩只是看了看,便不感兴趣的移开了目光。 要被教育了,他想。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祁微骨没有和他讨论小世界的事情,也没有指责他,只是蹲下来问他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 殷无狩看着他愣了很久,才开口问: “你为什么不说我?” 祁微骨倒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顿了一下,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其实你这次也是完成了任务的。会弄成这样,是我准备的不充分,下一次,我会尽可能的把每种完成任务的方式都提前考虑到,做好善后的准备,尽量避免这种情况。” 殷无狩安静的看了他一会儿,转开头道: “你不用这样,假惺惺的,没必要。” 祁微骨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但还是抬手搓了一把脸: “抱歉呀,我会注意的。不提这些了,我们先去吃饭?” 殷无狩的确饿了。 他沉默的起身,跟在祁微骨身后。 祁微骨用余光看看他,心道,这个时候也挺乖的嘛。 第187章 旧日回忆3 祁微骨是一个非常好的老师。 他不但教殷无狩如何执行小世界里的任务,而且还会找时间教他一些学校里面文化课的内容——他甚至刻意找一些能上学的身份,就为了让殷无狩能回到学校里面,完成本来应该念完的课程。 殷无狩对于他这种奇怪的执念完全无法理解。 在他看来,既然已经成了万界管理局的员工,超脱于小世界之上,还执着于学习小世界的文化知识,原本就是一件非常没有意义的事。 很可惜,祁微骨就是那种很招年轻人讨厌的迂腐大人。 尽管殷无狩上课的时间基本都在睡觉,但是知识还是以一种填鸭的方式灌进了他的脑子里。 几个小世界过去,殷无狩的积分上涨很快,名声渐起,成了有名的新人。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的系统是大名鼎鼎的003。 和很多人想象的不同,万界管理局并不是什么净土,正相反,因为这里的权力很大,所以斗争也格外残酷。 系统和系统之间自然也是拉帮结派。 003带的新人这么有潜力,对于他们的对手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有一次,在祁微骨被喊过去的开会的时候,殷无狩就莫名其妙的自己接到了执行任务的消息。 对于正好处于叛逆期的少年来说,甩掉家长出去冒险,简直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没有系统辅助,他没兑换任何道具,也没有选择小世界的身份,直接用自己的肉身穿进了小世界里。 ——而这个世界,还偏偏是非常危险的海盗世界,主角是海盗船长,火并和厮杀是家常便饭。 于是等到祁微骨开完会回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缺了一条腿、断了七根肋骨,浑身是血的小屁孩。 那是殷无狩唯一一次见到祁微骨生气。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停滞了时间。 万界管理局这个辖区所有人都静止在了原地。 所有参与这次事件的人都被揪了出来,幽禁已经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罪魁祸首被剥夺了员工身份,驱逐到了小世界里。 他的愤怒寂静无声,像不断蔓延的冰层,凝结了世间的一切。 从这一次开始,殷无狩对他的态度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祁微骨自己也说不上这种变化是因为什么。 但是它显然是十分积极有益的。 具体就表现在他给殷无狩讲课的时候,殷无狩不但愿意听他上课,而且偶尔还会主动提问了。 他认为这是自己教学生涯中的一个重大里程碑。 有一次,在上完一节万界管理局的历史课之后,殷无狩问他: “执行任务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祁微骨回眸看他,似乎是有些猝不及防: “当然是为了兑换自己喜欢的能力和道具……”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的积分早就可以兑换想要的一切了?” 殷无狩打断他的话。 祁微骨沉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他说: “一定要说是为了什么的话,我想,大概是为了维护小世界的稳定。” 他抬眸看向殷无狩,银色的眸中倒映着他的身影: “无数个小世界,是组成万界管理局的基石。让每个小世界都顺利延续下去,万界管理局才能蒸蒸日上。” “漫漫星河,繁星闪耀,这就是宇宙的真谛。” “——也是我们完成任务的意义。” 殷无狩默默地记下了他说的话。 两个人的相处日渐融洽,慢慢发展成了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 只不过,因为有祁微骨兜底,所以殷无狩总是会做一些比较危险的事情。 尽管每一次祁微骨都会阻止他。 比如和小世界的主角聊起关于万界管理局的事。 这当然是严格禁止的,但是祁微骨是负责监督殷无狩的系统,他自然不会把相关的录像提交上去。 殷无狩也习惯了他的纵容,越来越肆无忌惮。 转眼之间,便是三年。 这一次,殷无狩接了一个a级的任务。 任务所属的小世界是生化危机的末日背景,而主角团是一群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殷无狩的任务是保护他们存活过丧尸刚开始出现的前七天。 为了就近,他找了个学生身份的炮灰,穿了进去。 他刚到的时候,第一只丧尸还没有出现,学生们只以为这是自己生命里无比平凡的一天。 殷无狩的几个室友都是主角团的成员,他们拉着一起打牌,还在寝室里面用藏起来的电磁炉偷偷的煮了一顿火锅。 主角攻纪宇的性格非常开朗,见殷无狩话说的不多,便主动和他找起共同话题,十分照顾他的情绪。 殷无狩这才发现,这个世界的背景真的和他原本的世界很像,甚至连很多地名都完全一样,还有他上过的初中。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光怪陆离的代入感。 和他们聊天的时候,殷无狩恍恍惚惚之间有种自己真的是个学生的错觉。 主角攻纪宇的热情和主角受白止的温柔截然相反。 白止的书卷气就像他满头的羊毛卷一样难以忽视,几乎把柔软两个字刻进了骨子里。 殷无狩这个身体的原主似乎是他们寝室里家境最不好的一个,白止给自己买冬天的外套,竟然还给他带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并且非得说是买一赠一。 寝室里的其他同学也很友善,大家都在尽可能的帮助他,还会开玩笑逗他开心。 只是殷无狩想起他们接下来要遭遇的命运,便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第187章 旧日回忆3 祁微骨是一个非常好的老师。 他不但教殷无狩如何执行小世界里的任务,而且还会找时间教他一些学校里面文化课的内容——他甚至刻意找一些能上学的身份,就为了让殷无狩能回到学校里面,完成本来应该念完的课程。 殷无狩对于他这种奇怪的执念完全无法理解。 在他看来,既然已经成了万界管理局的员工,超脱于小世界之上,还执着于学习小世界的文化知识,原本就是一件非常没有意义的事。 很可惜,祁微骨就是那种很招年轻人讨厌的迂腐大人。 尽管殷无狩上课的时间基本都在睡觉,但是知识还是以一种填鸭的方式灌进了他的脑子里。 几个小世界过去,殷无狩的积分上涨很快,名声渐起,成了有名的新人。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的系统是大名鼎鼎的003。 和很多人想象的不同,万界管理局并不是什么净土,正相反,因为这里的权力很大,所以斗争也格外残酷。 系统和系统之间自然也是拉帮结派。 003带的新人这么有潜力,对于他们的对手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有一次,在祁微骨被喊过去的开会的时候,殷无狩就莫名其妙的自己接到了执行任务的消息。 对于正好处于叛逆期的少年来说,甩掉家长出去冒险,简直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没有系统辅助,他没兑换任何道具,也没有选择小世界的身份,直接用自己的肉身穿进了小世界里。 ——而这个世界,还偏偏是非常危险的海盗世界,主角是海盗船长,火并和厮杀是家常便饭。 于是等到祁微骨开完会回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缺了一条腿、断了七根肋骨,浑身是血的小屁孩。 那是殷无狩唯一一次见到祁微骨生气。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停滞了时间。 万界管理局这个辖区所有人都静止在了原地。 所有参与这次事件的人都被揪了出来,幽禁已经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罪魁祸首被剥夺了员工身份,驱逐到了小世界里。 他的愤怒寂静无声,像不断蔓延的冰层,凝结了世间的一切。 从这一次开始,殷无狩对他的态度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祁微骨自己也说不上这种变化是因为什么。 但是它显然是十分积极有益的。 具体就表现在他给殷无狩讲课的时候,殷无狩不但愿意听他上课,而且偶尔还会主动提问了。 他认为这是自己教学生涯中的一个重大里程碑。 有一次,在上完一节万界管理局的历史课之后,殷无狩问他: “执行任务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祁微骨回眸看他,似乎是有些猝不及防: “当然是为了兑换自己喜欢的能力和道具……”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的积分早就可以兑换想要的一切了?” 殷无狩打断他的话。 祁微骨沉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他说: “一定要说是为了什么的话,我想,大概是为了维护小世界的稳定。” 他抬眸看向殷无狩,银色的眸中倒映着他的身影: “无数个小世界,是组成万界管理局的基石。让每个小世界都顺利延续下去,万界管理局才能蒸蒸日上。” “漫漫星河,繁星闪耀,这就是宇宙的真谛。” “——也是我们完成任务的意义。” 殷无狩默默地记下了他说的话。 两个人的相处日渐融洽,慢慢发展成了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 只不过,因为有祁微骨兜底,所以殷无狩总是会做一些比较危险的事情。 尽管每一次祁微骨都会阻止他。 比如和小世界的主角聊起关于万界管理局的事。 这当然是严格禁止的,但是祁微骨是负责监督殷无狩的系统,他自然不会把相关的录像提交上去。 殷无狩也习惯了他的纵容,越来越肆无忌惮。 转眼之间,便是三年。 这一次,殷无狩接了一个a级的任务。 任务所属的小世界是生化危机的末日背景,而主角团是一群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殷无狩的任务是保护他们存活过丧尸刚开始出现的前七天。 为了就近,他找了个学生身份的炮灰,穿了进去。 他刚到的时候,第一只丧尸还没有出现,学生们只以为这是自己生命里无比平凡的一天。 殷无狩的几个室友都是主角团的成员,他们拉着一起打牌,还在寝室里面用藏起来的电磁炉偷偷的煮了一顿火锅。 主角攻纪宇的性格非常开朗,见殷无狩话说的不多,便主动和他找起共同话题,十分照顾他的情绪。 殷无狩这才发现,这个世界的背景真的和他原本的世界很像,甚至连很多地名都完全一样,还有他上过的初中。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光怪陆离的代入感。 和他们聊天的时候,殷无狩恍恍惚惚之间有种自己真的是个学生的错觉。 主角攻纪宇的热情和主角受白止的温柔截然相反。 白止的书卷气就像他满头的羊毛卷一样难以忽视,几乎把柔软两个字刻进了骨子里。 殷无狩这个身体的原主似乎是他们寝室里家境最不好的一个,白止给自己买冬天的外套,竟然还给他带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并且非得说是买一赠一。 寝室里的其他同学也很友善,大家都在尽可能的帮助他,还会开玩笑逗他开心。 只是殷无狩想起他们接下来要遭遇的命运,便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第188章 旧日回忆 4 “白止人呢?” 纪宇推开寝室的门,敲了两下铁质的床架。 他们学校条件一般,住的六人间,有两个床是上下铺。 殷无狩从上铺探出脑袋,低声道: “没看见。” 他当然知道白止在哪里—— 剧情已经开始了,主角受白止出去买东西,回来的比较晚,学校临时关门,把他们困在了门外。 后来还是碰巧搭上一个老师的车,才十分惊险的甩脱了身后的丧尸,回到了寝室。 这一段剧情有惊无险,殷无狩不打算干预,自然不会告诉纪宇白止去了哪里。 纪宇皱着眉揉了一把自己短短的寸头:“给他打电话都不接,难道是手机没电了?” “他刚才说在学校旁边买东西,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寝室里另一个室友接话道。 纪宇坐下来等了半小时,白止还是没有回来,他有些不放心,打算出门找找。 殷无狩叫住了他:“再等一下,我感觉他应该快要回来了。” 纪宇看他一眼,犹豫片刻,又坐了回去。 过了五分钟,寝室的门被人“砰”的一声撞开。 气喘吁吁的白止反身把门锁上,一把手拖过门边的椅子堵在门前,还惊魂未定的大声道: “还有什么东西能用来堵住门的?” 纪宇错愕的起身,两步迈到他身前,抓住他的肩膀: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白止找不到合适的东西,索性自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搓了一把脸,似乎是想要清醒一点: “我们……刚才,在学校外面,见到了怪物……” “怪物?” 其他室友也凑过来:“什么怪物?” 白止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看起来特别像电影里的丧尸,眼睛里面只有眼白,而且还会咬人,走路的时候晃晃悠悠的,跑起来姿势很古怪……” “丧尸?不可能?” 一名室友挠了挠脑袋:“是不是你们看错了?有可能是狂犬病患者发病了。” 白止低声道:“不管是什么,现在学校都已经锁门了,不让进出,我们最好暂时都留在自己的寝室里面,不要出去。” 他没有说自己差点回不来的事情,因为害怕纪宇担心。 “对了,”白止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他从衣服兜里面翻了翻,拿出一个小药盒,“无狩之前是不是感冒了?我刚才出去的时候顺手带了感冒药回来。” 原本趴在床边没说话的殷无狩撑起身体,伸长手臂,从他手里把那盒药接了回来。 白止很快把手收回了袖子里,但殷无狩还是看到他刚才露出来的手掌上有一片青紫。 大概是跑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 他说是出去买东西,但是除了这盒感冒药,什么也没带回来。 殷无狩心中忽然有点难受。 他低声说:“……谢谢。” “不客气,大家都是一个寝室的。” 白止对他笑笑,头上的卷毛一翘一翘,纪宇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殷无狩下床把感冒药吃了,和寝室里其他几个同学一起把头凑到窗边往下看。 寝室楼没有广播,辅导员开了台带喇叭的车到楼下,不断播放着通知,说是学校进了逃犯,让所有同学锁好门窗,不要出门。 大家面面相觑,知道白止刚才说的情况大概是真的,这让他们有种自己活在电影里面的穿越感。 纪宇走过去,把寝室的窗帘拉上了。 “我们在二楼,楼层太低了,在不确定丧尸有没有趋光性的情况下,还是稍微防着一点比较好。” 他转身对众人说。 没有人提出异议。 纪宇看了看还坐在门边堵着门的白止,把他拉了起来: “如果丧尸真的来了,你这样堵着也只是拖延一下时间而已。现在我们寝室里面根本没有多少食物,如果三天之内学校还不解封,我们就要靠自己逃出去了。” 白止一下子紧张起来,捏住他的手腕: “逃到哪去?” 他问。 纪宇安静的看着他,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 “去食堂,去小超市,去找能吃的食物,并且在丧尸包围学校之前离开。” 白止没有被他说服,而是坚持道: “或者,我们也可以等在寝室里,学校不会放弃我们的。” “如果真的是丧尸,”纪宇轻轻歪了一下头,“那么整座城市,都可以被放弃。” 白止呆了呆,似乎想要反驳,但又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他垂下头,松开了抓着纪宇的手。 纪宇反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只要我们团结一心,一定可以活到最后的!” 一名室友主动打气道,“我们寝室上次参加吃鸡比赛还拿了冠军呢!” 众人想起之前的胜利,气氛松弛了一些,脸上也带了点笑容: “对啊,咱们寝最擅长猥琐发育了,放心!” 说是这么说,但迄今为止,直面过丧尸的只有白止一个人。 他显然还是有点担忧,但也不想破坏大家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气氛,便勉强露出个微笑,点了点头。 他们听从学校的指令,等了三天,好在寝室里面有独立卫生间,他们也不用出去解决生理问题。 只是留下来的泡面的确都吃没了。 第一天的时候,楼下还偶尔有校方巡逻的车经过。 第二天,整整一天,就一辆车都没有了,辅导员的喇叭车也不见了。 到了第三天早上,他们拉开窗帘,看到寝室楼下面出现了两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和健康的人类有明显的差别。 白止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 与此同时,原本一直能正常使用的网络,忽然中断了。 断网之前,与丧尸有关的新闻和讨论已经铺天盖地,校方留给他们最后的通知,就是留在寝室里,等待救援。 众人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这三天里,他们没有干等着,纪宇带着众人分析了学校里面的地形,规划出了一条逃跑的路线。 要离开学校,他们就要弄到充足的食物和水,而这些东西都在食堂和超市那里,这两个地方还挨着。 除此之外,他们还需要一辆车,这个纪宇可以搞定,他家里条件好,本来就开了台吉普上学,车型很宽大,六个人挤挤也能坐下。 第188章 旧日回忆 4 “白止人呢?” 纪宇推开寝室的门,敲了两下铁质的床架。 他们学校条件一般,住的六人间,有两个床是上下铺。 殷无狩从上铺探出脑袋,低声道: “没看见。” 他当然知道白止在哪里—— 剧情已经开始了,主角受白止出去买东西,回来的比较晚,学校临时关门,把他们困在了门外。 后来还是碰巧搭上一个老师的车,才十分惊险的甩脱了身后的丧尸,回到了寝室。 这一段剧情有惊无险,殷无狩不打算干预,自然不会告诉纪宇白止去了哪里。 纪宇皱着眉揉了一把自己短短的寸头:“给他打电话都不接,难道是手机没电了?” “他刚才说在学校旁边买东西,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寝室里另一个室友接话道。 纪宇坐下来等了半小时,白止还是没有回来,他有些不放心,打算出门找找。 殷无狩叫住了他:“再等一下,我感觉他应该快要回来了。” 纪宇看他一眼,犹豫片刻,又坐了回去。 过了五分钟,寝室的门被人“砰”的一声撞开。 气喘吁吁的白止反身把门锁上,一把手拖过门边的椅子堵在门前,还惊魂未定的大声道: “还有什么东西能用来堵住门的?” 纪宇错愕的起身,两步迈到他身前,抓住他的肩膀: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白止找不到合适的东西,索性自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搓了一把脸,似乎是想要清醒一点: “我们……刚才,在学校外面,见到了怪物……” “怪物?” 其他室友也凑过来:“什么怪物?” 白止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看起来特别像电影里的丧尸,眼睛里面只有眼白,而且还会咬人,走路的时候晃晃悠悠的,跑起来姿势很古怪……” “丧尸?不可能?” 一名室友挠了挠脑袋:“是不是你们看错了?有可能是狂犬病患者发病了。” 白止低声道:“不管是什么,现在学校都已经锁门了,不让进出,我们最好暂时都留在自己的寝室里面,不要出去。” 他没有说自己差点回不来的事情,因为害怕纪宇担心。 “对了,”白止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他从衣服兜里面翻了翻,拿出一个小药盒,“无狩之前是不是感冒了?我刚才出去的时候顺手带了感冒药回来。” 原本趴在床边没说话的殷无狩撑起身体,伸长手臂,从他手里把那盒药接了回来。 白止很快把手收回了袖子里,但殷无狩还是看到他刚才露出来的手掌上有一片青紫。 大概是跑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 他说是出去买东西,但是除了这盒感冒药,什么也没带回来。 殷无狩心中忽然有点难受。 他低声说:“……谢谢。” “不客气,大家都是一个寝室的。” 白止对他笑笑,头上的卷毛一翘一翘,纪宇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殷无狩下床把感冒药吃了,和寝室里其他几个同学一起把头凑到窗边往下看。 寝室楼没有广播,辅导员开了台带喇叭的车到楼下,不断播放着通知,说是学校进了逃犯,让所有同学锁好门窗,不要出门。 大家面面相觑,知道白止刚才说的情况大概是真的,这让他们有种自己活在电影里面的穿越感。 纪宇走过去,把寝室的窗帘拉上了。 “我们在二楼,楼层太低了,在不确定丧尸有没有趋光性的情况下,还是稍微防着一点比较好。” 他转身对众人说。 没有人提出异议。 纪宇看了看还坐在门边堵着门的白止,把他拉了起来: “如果丧尸真的来了,你这样堵着也只是拖延一下时间而已。现在我们寝室里面根本没有多少食物,如果三天之内学校还不解封,我们就要靠自己逃出去了。” 白止一下子紧张起来,捏住他的手腕: “逃到哪去?” 他问。 纪宇安静的看着他,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 “去食堂,去小超市,去找能吃的食物,并且在丧尸包围学校之前离开。” 白止没有被他说服,而是坚持道: “或者,我们也可以等在寝室里,学校不会放弃我们的。” “如果真的是丧尸,”纪宇轻轻歪了一下头,“那么整座城市,都可以被放弃。” 白止呆了呆,似乎想要反驳,但又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他垂下头,松开了抓着纪宇的手。 纪宇反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只要我们团结一心,一定可以活到最后的!” 一名室友主动打气道,“我们寝室上次参加吃鸡比赛还拿了冠军呢!” 众人想起之前的胜利,气氛松弛了一些,脸上也带了点笑容: “对啊,咱们寝最擅长猥琐发育了,放心!” 说是这么说,但迄今为止,直面过丧尸的只有白止一个人。 他显然还是有点担忧,但也不想破坏大家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气氛,便勉强露出个微笑,点了点头。 他们听从学校的指令,等了三天,好在寝室里面有独立卫生间,他们也不用出去解决生理问题。 只是留下来的泡面的确都吃没了。 第一天的时候,楼下还偶尔有校方巡逻的车经过。 第二天,整整一天,就一辆车都没有了,辅导员的喇叭车也不见了。 到了第三天早上,他们拉开窗帘,看到寝室楼下面出现了两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和健康的人类有明显的差别。 白止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 与此同时,原本一直能正常使用的网络,忽然中断了。 断网之前,与丧尸有关的新闻和讨论已经铺天盖地,校方留给他们最后的通知,就是留在寝室里,等待救援。 众人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这三天里,他们没有干等着,纪宇带着众人分析了学校里面的地形,规划出了一条逃跑的路线。 要离开学校,他们就要弄到充足的食物和水,而这些东西都在食堂和超市那里,这两个地方还挨着。 除此之外,他们还需要一辆车,这个纪宇可以搞定,他家里条件好,本来就开了台吉普上学,车型很宽大,六个人挤挤也能坐下。 第189章 旧日回忆 5 按纪宇原本的计划,他们打算第四天白天出发。 但殷无狩提出把时间改成早上五点。 在原本的故事线里,他们白天出发的时候被其他寝室的同学发现,也跟着一起冲到了纪宇的吉普车旁边,太多人想要一起走。 车子门关不上,直接被丧尸给围了,他们死了两个室友,其中就包括殷无狩现在穿越的这个炮灰。 殷无狩当然要改变这段剧情。 好在纪宇很快就同意了殷无狩的建议,其他的室友也没什么意见。 他们把床单系成绳子,逐个从窗户翻下去,在丧尸围上来之前,纪宇已经一脚油门,发动了汽车。 殷无狩看向窗外,正见到其他寝室的同学跟着从窗户里面翻出来的身影。 他移开了目光。 除了他以外,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他们顺利的来到了超市,殷无狩率先下车,从超市侧门的位置拎了个灭火器,并且在一个丧尸从超市里面冲出来的时候准确无误的照着它的头来了一下。 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补齐了必要的物资之后,众人匆匆上车。 对于殷无狩而言,这原本也只是个d级的任务,没什么难的,进行到这里,主角团活过剩下的四天已经没有问题,他没有必要继续跟着。 他站在车门边,后退一步: “你们走,我想了想,还是打算留在学校里。” 白止明显的睁大了眼睛: “留在学校做什么?现在这里已经到处都是丧尸了!” “你们五个人刚刚好,这台车坐六个人的话还是太挤了,而且人多的话,消耗的食物也会更多。” 殷无狩冷静的说:“不用带着我一起走了,我留在学校里,说不定能更快得到救援呢。” 纪宇皱眉道:“学校现在的情况你也看见了,网上都说只要被咬了,很快就会变成丧尸,这里人这么多,现在不走的话,到时就真的走不掉了。” 殷无狩还是摇头:“没关系,到时候能不能走,那是我的事,我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的。” 白止深吸一口气,对他伸出手:“好……那你能最后过来,和我拥抱一下吗?我们也做了这么久的室友,就当告别。” 殷无狩点点头,走上前去张开手臂。 白止立刻上前一步,按住了他的左手,纪宇同时发力,一把握住他的右臂。 殷无狩:……? 他眼睁睁的看着主角攻受两个人合力把他塞进了吉普车里。 车里的另外两个室友早已经做好了交接的准备工作,齐刷刷的叠在他身上,压住了他。 还有最后一名室友从他身后爬上来,把他的退路也堵死了。 “我们是不会抛弃伙伴的。” 纪宇坐上驾驶座,一脚踩下油门: “上了贼船,就别想跑了!” 祁微骨在殷无狩的识海里面围观了这场精彩的大戏,忍不住憋笑道: “真没想到他们这么喜欢你。” 殷无狩一边努力尝试把自己身上的人推开,一边在识海里暴躁道: “你就没有什么能让我原地消失的道具吗?” “没有带这个类型呢。” 祁微骨摊手:“偶尔也要尝试一下自救哦。” 殷无狩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的头发在刚才的挣扎里蹭的一团乱。 车子一路开出了学校,向着他们在断网前搜索到的安全区域开去。 路上到处都是无人的车辆,交通事故比比皆是,惨不忍睹。 偶尔有一两台车很快的开过去,除此之外,只有零星的身影在路面上拖着诡异的步伐,慢慢的摇晃。 他们一路开到安全区,纪宇踩了一下刹车,本来以为会在这里接受安检。 结果离近了之后,他们才发现,隔离安全区的护栏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 安全区里面,远远的能看到几个身影围在一起,似乎在低头啃噬着什么东西。 众人毛骨悚然,只好立刻离开。 这下他们真的不知道该去哪了,纪宇按着记忆找了个加油站,给车子补满了汽油。 被挟持上车的殷无狩叹了口气: “往北边开,我刷到了新闻,说冷的地方,丧尸移动的速度会比较慢。” 于是他们又一路北上。 不知不觉中,四天的时间已经到了。 殷无狩的任务也完成了。 但是他们还没有找到第二个安全区。 少年们的神经都很紧绷,晚上也不敢同时休息,大家都是轮流守夜。 祁微骨提示殷无狩,可以离开这个任务世界了,但殷无狩却抱着手臂,没有说话。 祁微骨又和他确认了一次,这次,殷无狩说: “再等等……等他们到下一个安全区。” 祁微骨调出世界剧情,无奈道: “按原本的剧情,他们是向南走的,现在应该要到南部的丧尸聚集区了。主角攻受会在那里经历激烈的生死逃亡,最后受为了保护攻而死,攻带着受的尸体离开人群,最终两个人一起变成了丧尸,整个故事线结束。” “现在,你让他们往北走,难道是真的认为这个世界会有能给人类休息的安全区吗?” “应该会有的,”殷无狩坚持道,“这个世界的人类总不至于这么菜,不但没有进化出任何异能,连安全区也设立不起来吗?” 祁微骨说不过他,只好顺着他继续留在这个世界里。 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再次看到了人为建造起来的隔离带。 白止眼睛一亮: “看那里,那边一定是安全区!” 众人都激动起来。 这些日子里,他们除了丧尸和路上偶尔飞驰而过的车辆以外,就没有见过什么人形的生物。 “到了安全区我一定要好好洗个澡,”一个室友抱怨道,“每次咱都是停车一会儿就走,我都只敢洗头。” 其他人也附和起来,实在是被这一路的风餐露宿折磨惨了。 只有纪宇和殷无狩打量着面前的“安全区”,没有参与讨论,而是谨慎的观望。 隔离带的门锁着,他们在一处没有遮蔽物的空旷平地上停了车,一起下车朝门走去。 纪宇走到门边,刚想拍拍铁门,结果手一落到门上,门就自己向内打开了。 第189章 旧日回忆 5 按纪宇原本的计划,他们打算第四天白天出发。 但殷无狩提出把时间改成早上五点。 在原本的故事线里,他们白天出发的时候被其他寝室的同学发现,也跟着一起冲到了纪宇的吉普车旁边,太多人想要一起走。 车子门关不上,直接被丧尸给围了,他们死了两个室友,其中就包括殷无狩现在穿越的这个炮灰。 殷无狩当然要改变这段剧情。 好在纪宇很快就同意了殷无狩的建议,其他的室友也没什么意见。 他们把床单系成绳子,逐个从窗户翻下去,在丧尸围上来之前,纪宇已经一脚油门,发动了汽车。 殷无狩看向窗外,正见到其他寝室的同学跟着从窗户里面翻出来的身影。 他移开了目光。 除了他以外,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他们顺利的来到了超市,殷无狩率先下车,从超市侧门的位置拎了个灭火器,并且在一个丧尸从超市里面冲出来的时候准确无误的照着它的头来了一下。 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补齐了必要的物资之后,众人匆匆上车。 对于殷无狩而言,这原本也只是个d级的任务,没什么难的,进行到这里,主角团活过剩下的四天已经没有问题,他没有必要继续跟着。 他站在车门边,后退一步: “你们走,我想了想,还是打算留在学校里。” 白止明显的睁大了眼睛: “留在学校做什么?现在这里已经到处都是丧尸了!” “你们五个人刚刚好,这台车坐六个人的话还是太挤了,而且人多的话,消耗的食物也会更多。” 殷无狩冷静的说:“不用带着我一起走了,我留在学校里,说不定能更快得到救援呢。” 纪宇皱眉道:“学校现在的情况你也看见了,网上都说只要被咬了,很快就会变成丧尸,这里人这么多,现在不走的话,到时就真的走不掉了。” 殷无狩还是摇头:“没关系,到时候能不能走,那是我的事,我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的。” 白止深吸一口气,对他伸出手:“好……那你能最后过来,和我拥抱一下吗?我们也做了这么久的室友,就当告别。” 殷无狩点点头,走上前去张开手臂。 白止立刻上前一步,按住了他的左手,纪宇同时发力,一把握住他的右臂。 殷无狩:……? 他眼睁睁的看着主角攻受两个人合力把他塞进了吉普车里。 车里的另外两个室友早已经做好了交接的准备工作,齐刷刷的叠在他身上,压住了他。 还有最后一名室友从他身后爬上来,把他的退路也堵死了。 “我们是不会抛弃伙伴的。” 纪宇坐上驾驶座,一脚踩下油门: “上了贼船,就别想跑了!” 祁微骨在殷无狩的识海里面围观了这场精彩的大戏,忍不住憋笑道: “真没想到他们这么喜欢你。” 殷无狩一边努力尝试把自己身上的人推开,一边在识海里暴躁道: “你就没有什么能让我原地消失的道具吗?” “没有带这个类型呢。” 祁微骨摊手:“偶尔也要尝试一下自救哦。” 殷无狩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的头发在刚才的挣扎里蹭的一团乱。 车子一路开出了学校,向着他们在断网前搜索到的安全区域开去。 路上到处都是无人的车辆,交通事故比比皆是,惨不忍睹。 偶尔有一两台车很快的开过去,除此之外,只有零星的身影在路面上拖着诡异的步伐,慢慢的摇晃。 他们一路开到安全区,纪宇踩了一下刹车,本来以为会在这里接受安检。 结果离近了之后,他们才发现,隔离安全区的护栏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 安全区里面,远远的能看到几个身影围在一起,似乎在低头啃噬着什么东西。 众人毛骨悚然,只好立刻离开。 这下他们真的不知道该去哪了,纪宇按着记忆找了个加油站,给车子补满了汽油。 被挟持上车的殷无狩叹了口气: “往北边开,我刷到了新闻,说冷的地方,丧尸移动的速度会比较慢。” 于是他们又一路北上。 不知不觉中,四天的时间已经到了。 殷无狩的任务也完成了。 但是他们还没有找到第二个安全区。 少年们的神经都很紧绷,晚上也不敢同时休息,大家都是轮流守夜。 祁微骨提示殷无狩,可以离开这个任务世界了,但殷无狩却抱着手臂,没有说话。 祁微骨又和他确认了一次,这次,殷无狩说: “再等等……等他们到下一个安全区。” 祁微骨调出世界剧情,无奈道: “按原本的剧情,他们是向南走的,现在应该要到南部的丧尸聚集区了。主角攻受会在那里经历激烈的生死逃亡,最后受为了保护攻而死,攻带着受的尸体离开人群,最终两个人一起变成了丧尸,整个故事线结束。” “现在,你让他们往北走,难道是真的认为这个世界会有能给人类休息的安全区吗?” “应该会有的,”殷无狩坚持道,“这个世界的人类总不至于这么菜,不但没有进化出任何异能,连安全区也设立不起来吗?” 祁微骨说不过他,只好顺着他继续留在这个世界里。 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再次看到了人为建造起来的隔离带。 白止眼睛一亮: “看那里,那边一定是安全区!” 众人都激动起来。 这些日子里,他们除了丧尸和路上偶尔飞驰而过的车辆以外,就没有见过什么人形的生物。 “到了安全区我一定要好好洗个澡,”一个室友抱怨道,“每次咱都是停车一会儿就走,我都只敢洗头。” 其他人也附和起来,实在是被这一路的风餐露宿折磨惨了。 只有纪宇和殷无狩打量着面前的“安全区”,没有参与讨论,而是谨慎的观望。 隔离带的门锁着,他们在一处没有遮蔽物的空旷平地上停了车,一起下车朝门走去。 纪宇走到门边,刚想拍拍铁门,结果手一落到门上,门就自己向内打开了。 第190章 旧日回忆 6 两名看起来有几分憔悴的青年站在门口,一见到他们,几乎条件反射般的举起手中的武器。 纪宇大声道:“我们是人!活人,h市的大学生!” 那两名青年的动作这才停住,他们彼此对视一眼,有些迟疑的开口: “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纪宇见他们放下了手里的斧头,也松了口气: “我们是从h市逃出来的,一路北上,在找安全区,看到这边有隔离带就过来了。” 其中一名青年闻言,苦笑道: “那你们找错了……这里也不是什么安全区。” 众人都愣了一下,伸长脖子向他身后的隔离带里面看去。 里面安安静静的,看起来没有其他人,但是也没有丧尸。 “我们是打算今天离开这里的。” 青年道:“这是我弟弟,反正要走了,和你们说说因为没关系。” “我们家就住这里,灾难开始的时候,因为这里有几个大型超市,又有体育场,所以市里把这附近单独围了起来,作为临时的避难所。” “结果没想到,逃过来的居民里面,混进了被丧尸抓伤的人……我们要不是因为家就住在这里,也不会留到现在。” 中间的话,他没有再讲下去,但是众人已经明白了。 白止不死心的问:“那这里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吗?” 刚才说话的青年点点头:“应该还有,不过我们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如果你们想找他们的话,可以去信号塔附近,那里有时候能搜到移动网。” 众人挥别两名青年,都沉默了下来。 白止小声的道:“现在怎么办?看来我们短时间内应该找不到安全区了。” 没有尽头的流浪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尤其是他们现在的条件还比较艰苦。 虽然大家一直都在勉力支撑着,但是也差不多要到极限了,每个人的状态都不是很好。 纪宇蹙眉道:“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缺少信息。我提议,我们也去信号塔那边,看看能不能连上网,搜索一下最近的信息。” 其他人没有异议,他们上了车,一路向信号塔的方向开了过去。 路上零零散散的又遇见了几个丧尸,没有再看到活人。 自从发现没有信号之后,他们就一直刻意节省电量,把手机都关机了,只是偶尔开机看看,得到的也不过是又一次的失望而已。 “我的手机有信号了!” 就在这时候,一名后排的室友激动的举起手机: “你们看!” 虽然很微弱,但是手机的右上角的确显示出了两格信号的标识。 众人难掩激动,纷纷打开自己的手机,终于再次艰难的爬上了网络。 热搜第一条赫然显示着:短期内不会建立幸存者基地。 点开之后,里面清晰的写道,因为过量人口聚集会引起丧尸潮的爆发,所以原本应该作为核心力量的军队反而遭遇了最严重的围攻,此刻还没有完全处理净内部的感染人士。 基于以上原因,政府暂时不会建立幸存者基地。 纪宇想要戳开评论看看,却发现新闻下面显示:作者已经关闭评论区。 纪宇:…… 都这种时候了,还没有忘记控评吗。 他们把车在信号塔旁边停下,留了一个人监视周围的环境,其他人都开始检索起相关的信息。 殷无狩以极快的速度把热度高的新闻全部看过一遍,低声道: “看来,我们这次真的要自力更生了。” 从内部被击破的人类政府目前除了控评之外什么都没做,只是强调让大家不要出门,说会定期安排直升机投放物资到各个小区。 但是没有任何清理丧尸、让生活恢复正常生产秩序的计划。 纪宇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从刚才我们一路开过来的情况看,这个隔离区里丧尸的密度并不高,大概是因为事情发生的早,人都跑光了。” 殷无狩点头,认可道:“只要能找到足够的资源,暂时留在这里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我们现在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又经常需要补充物资。” 他们讨论一番,决定先探索一下周围。 纪宇带队,殷无狩压轴,其他人走在他们两个中间,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之前在工地上捡来的铁棍,充作武器。 这旁边就有一个中型超市,到了这个时候,货架上的食物肯定已经被拿光了,但是货仓里翻翻还是有希望的。 他们一路向超市走去,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丧尸的影子。 到了超市后门,纪宇敏锐的停下脚步,迟疑道: “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唰!” 一道黑影猛然从门边跃起,向着纪宇蹿了过来! 第190章 旧日回忆 6 两名看起来有几分憔悴的青年站在门口,一见到他们,几乎条件反射般的举起手中的武器。 纪宇大声道:“我们是人!活人,h市的大学生!” 那两名青年的动作这才停住,他们彼此对视一眼,有些迟疑的开口: “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纪宇见他们放下了手里的斧头,也松了口气: “我们是从h市逃出来的,一路北上,在找安全区,看到这边有隔离带就过来了。” 其中一名青年闻言,苦笑道: “那你们找错了……这里也不是什么安全区。” 众人都愣了一下,伸长脖子向他身后的隔离带里面看去。 里面安安静静的,看起来没有其他人,但是也没有丧尸。 “我们是打算今天离开这里的。” 青年道:“这是我弟弟,反正要走了,和你们说说因为没关系。” “我们家就住这里,灾难开始的时候,因为这里有几个大型超市,又有体育场,所以市里把这附近单独围了起来,作为临时的避难所。” “结果没想到,逃过来的居民里面,混进了被丧尸抓伤的人……我们要不是因为家就住在这里,也不会留到现在。” 中间的话,他没有再讲下去,但是众人已经明白了。 白止不死心的问:“那这里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吗?” 刚才说话的青年点点头:“应该还有,不过我们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如果你们想找他们的话,可以去信号塔附近,那里有时候能搜到移动网。” 众人挥别两名青年,都沉默了下来。 白止小声的道:“现在怎么办?看来我们短时间内应该找不到安全区了。” 没有尽头的流浪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尤其是他们现在的条件还比较艰苦。 虽然大家一直都在勉力支撑着,但是也差不多要到极限了,每个人的状态都不是很好。 纪宇蹙眉道:“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缺少信息。我提议,我们也去信号塔那边,看看能不能连上网,搜索一下最近的信息。” 其他人没有异议,他们上了车,一路向信号塔的方向开了过去。 路上零零散散的又遇见了几个丧尸,没有再看到活人。 自从发现没有信号之后,他们就一直刻意节省电量,把手机都关机了,只是偶尔开机看看,得到的也不过是又一次的失望而已。 “我的手机有信号了!” 就在这时候,一名后排的室友激动的举起手机: “你们看!” 虽然很微弱,但是手机的右上角的确显示出了两格信号的标识。 众人难掩激动,纷纷打开自己的手机,终于再次艰难的爬上了网络。 热搜第一条赫然显示着:短期内不会建立幸存者基地。 点开之后,里面清晰的写道,因为过量人口聚集会引起丧尸潮的爆发,所以原本应该作为核心力量的军队反而遭遇了最严重的围攻,此刻还没有完全处理净内部的感染人士。 基于以上原因,政府暂时不会建立幸存者基地。 纪宇想要戳开评论看看,却发现新闻下面显示:作者已经关闭评论区。 纪宇:…… 都这种时候了,还没有忘记控评吗。 他们把车在信号塔旁边停下,留了一个人监视周围的环境,其他人都开始检索起相关的信息。 殷无狩以极快的速度把热度高的新闻全部看过一遍,低声道: “看来,我们这次真的要自力更生了。” 从内部被击破的人类政府目前除了控评之外什么都没做,只是强调让大家不要出门,说会定期安排直升机投放物资到各个小区。 但是没有任何清理丧尸、让生活恢复正常生产秩序的计划。 纪宇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从刚才我们一路开过来的情况看,这个隔离区里丧尸的密度并不高,大概是因为事情发生的早,人都跑光了。” 殷无狩点头,认可道:“只要能找到足够的资源,暂时留在这里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我们现在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又经常需要补充物资。” 他们讨论一番,决定先探索一下周围。 纪宇带队,殷无狩压轴,其他人走在他们两个中间,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之前在工地上捡来的铁棍,充作武器。 这旁边就有一个中型超市,到了这个时候,货架上的食物肯定已经被拿光了,但是货仓里翻翻还是有希望的。 他们一路向超市走去,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丧尸的影子。 到了超市后门,纪宇敏锐的停下脚步,迟疑道: “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唰!” 一道黑影猛然从门边跃起,向着纪宇蹿了过来! 第191章 旧日回忆 7 (大结局) 纪宇反应很快,直接对着那黑影一棍挥了过去,铁棍猛然击中对方,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那黑影的动作一变,在地上顺着力道滚了一圈,众人却愈发紧张起来—— 纪宇手里的铁棍,就在这一击之下,竟然整个都向后弯了过去! 白止惊骇道:“什么东西,这么硬!” 他连忙把自己手里的铁棍塞给纪宇。 纪宇伸手接过来,把他护在身后,低声对众人道: “快点回车上去。” 其他几个室友如梦初醒,纷纷向后跑去。 几乎就在同时,地上那黑影又窜了起来,这一次,众人看清了它的样子,它比正常丧尸颜色更深,更加瘦小,皮肤就像是干尸一样,紧紧贴在身上! 白止还想说什么,殷无狩上前一步,拉了一下他的手臂: “你也回去,我和纪宇垫后。” 这一路以来,他们两个的体力优势异常明显,自然也就承担起了更大的责任。 白止心里明白,自己没有武器,留在这里也只能扯后腿,于是看了纪宇一眼,也转头向后跑去。 黑影立刻跟上了他,想要扑向他的后背。 纪宇刚想挡在白止身前,就见殷无狩上前一步,一脚踹出去,直接把它整个踢飞! 在黑影再次挣扎着起来之前,殷无狩已经跟上了它,把手里的铁棍深深的插入了它的大脑。 见状,纪宇眉宇间的褶皱浅了些:“我们也快点走,它看起来像是进化了……唔!” 他抓着铁棍的手臂忽然一痛! 殷无狩与他同时回头看去,却见竟然还有一道小了一圈的黑影蹲在旁边的阴影里虎视眈眈,而他们的注意力刚才全部被吸引走了,竟然没有发现! 纪宇握紧手里的铁棍,对殷无狩道: “快走,我受伤了,留在这里对付它们,你直接开车带其他人走!” 说着,他两步对着那小一圈的黑影冲了上去,把它狠狠压在棍子底下! 殷无狩趁着黑影不能动的间隙,如法炮制,把铁棍从它眼眶的位置插入大脑! 他确认黑影不动了,立刻把铁棍拔出来,拉住纪宇:“一起回去!” 纪宇摇头:“被抓伤咬伤的人,不到四个小时就会彻底变成丧尸。如果你真的想帮我,那就帮我告诉白止,说我已经死了,被丧尸分尸死的……不要让他再试图找我。” 他开玩笑般的扯了扯嘴角:“我可不能保证,自己变成丧尸之后不会吃了他。” 殷无狩抿唇道:“这些话,你自己去和他说。” 说着,他一把扛起纪宇,直接背着他往回跑。 纪宇心中其实也想再见白止最后一面,犹豫片刻,到底没有挣扎,而是任由殷无狩把自己带了回去。 到了车旁边,众人探头出来看到他们两个,总算是松了口气。 白止第一个跳下车,扑进纪宇怀里: “你们没事真的太好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纪宇高高扬起右臂,尽可能的躲开了他的碰触,上边是明晃晃的、刺目的血痕。 “抱歉,”他深吸一口气,左手轻轻的摸了摸白止柔软的卷发,“我不能陪你们接着走下去了。” 白止的眼圈唰的一下红了。 他吸了吸鼻子,抬手抱住纪宇,在他怀里蹭了蹭,而后坚决的转身。 纪宇在他身后默默闭上了眼睛。 白止对车里的众人说: “那我们这就走啦,大家一定要好好的啊!” 他转头看向殷无狩,对他笑了一下: “无狩,谢谢你带纪宇回来,不然他肯定自己跑了。” 纪宇惊愕的睁眼,看着白止扑回他的怀里: “你……” “我和你一起。” 白止抱住他,轻声道:“大笨蛋。” 纪宇慢慢收紧手臂,回抱住他,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哑声道:“……我不想连累你。” 白止笑了笑,抬起自己刚才蹭上纪宇血迹的左手,张口咬了下去。 纪宇的瞳孔骤然紧缩,他一把拉开白止的手。 大拇指下方已经多出了一个渗血的咬痕。 两个人的血液混在一起,再也不能分离。 “现在,我们就是互相拖累了。” 似乎是咬疼了,白止吸了吸鼻子,但唇边还是挂着笑容。 纪宇终于无话可说,只能低头,轻轻的给他擦拭手掌上的血痕。 “行啦,你们走。” 白止对着殷无狩挥挥手。 殷无狩看看他,又看看纪宇手臂上的伤,忽然说: “我有办法,可以救他。” 白止愣了一下:“啊?” 纪宇则干脆摇头道:“丧尸化不可逆,你们快点离开。” 殷无狩的识海中,祁微骨猛然起身: “无狩!不要这样做!” 殷无狩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抬起手,两手分别搭在白止和纪宇的肩膀上。 “任务结束了,”他说,“回万界管理局。” 下一秒,时空陡然变换。 三人的身影出现在万界管理局的任务广场上。 “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检测到小世界生命入侵,开启紧急预警程序——” 两道激光从上方落下,具现出身形的祁微骨抬手放出护盾,挡在三人身前。 “带着他们先离开这里,这边的程序有击杀权限!” 祁微骨高声道。 殷无狩立刻拉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两个人,匆匆向外面冲去。 祁微骨在他们身后挡下了所有致命的攻击,各种来自各个不同世界的武器猛烈的轰击到地面上,把平整的大理石打的千疮百孔。 跨出广场的那一刻,莹白色水幕从天而降,将广场内外分为两层。 殷无狩立刻想要回去,但那水幕上释放出强烈的电流,他完全无法穿过。 祁微骨被困在其中,一直在讲话,似乎在紧急交涉着什么。 这是殷无狩最后一次见到他。 这次事件直接损坏了整个万界管理局最大的任务广场,而且耗费了大量武器储备,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祁微骨作为殷无狩的监护人,承担了所有的责任,没有半分推诿。 而殷无狩全程都被关押在管制处,甚至没有机会再见他一面。 整个事件处理过程中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纪宇和白止因为完全不知情,所以没有受到处罚,反而因为来了万界管理局,身体经过了量子级的重组,中断了丧尸化。 三天后,殷无狩在管制处的单人间里,听到了宣判的录音。 “在事件发生前,作为本次任务的协助系统,你对扮演者示意,让他与两名任务对象发生肢体接触,你承认吗?” “我承认。” 祁微骨的声音响起,冷静,理性,没有任何情绪。 “事件发生时,扮演者对于自己会把接触者一起带回万界管理局这件事处于完全不知情的状态,而你作为他的监护人和教导者,从未告知过他此事,你承认吗?” “我承认。” “事件发生后,你暴力拆解了万界管理局任务广场上的武器系统,造成了172处枪支、35处激光炮、16处导弹发射口的损坏,你承认吗?” “我承认。” “003号系统祁微骨,因为你此前的行为,你将被总局进行格式化处理。你还有什么要交代吗?” “……” 一阵沉默后,祁微骨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有了。” ——没有了。 到最后的最后,他留下的,也只有这三个字而已。 又过了四天,殷无狩监禁期满,无罪释放。 001号系统找到他,给了他一个u盘。 “里面是祁微骨庭审的录音。” 001说。 殷无狩接过u盘,把它放在了自己卧室的床头。 但他始终没有勇气打开它,去重听那段录音。 他终于开始改变了。 他开始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他看很多电影,模仿,表演,伪装。 他疯狂执行任务。很多很多任务。 很多高级系统看上他,但他再也不要固定系统了,只在进各个世界的时候临时匹配。 因为他的固定系统只有一个。 他始终记得,他问祁微骨执行任务的意义是什么。 祁微骨说,是维护世界的稳定,让每个小世界都能延续下去,漫漫星河,繁星闪耀,这就是宇宙的真谛。 那就这样继续守护下去。 守着你热爱的这片星河。 很久,很久以后。 已经成为了s级扮演者的殷无狩,忽然很想再听听祁微骨的声音。 他把那个装着庭审录音的u盘插进了电脑里。 一小段不为人知的数据沿着网线上传。 远处,正在陪某个宿主执行任务的祁微骨忽然停滞了一下,并决定用自己所有的积分兑换,去穿越成小世界的主角。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觉得,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似乎就会错过生命中很重要的东西。 而那是他绝对不能失去的。 正在休假的001号看到祁微骨的兑换申请,哑然一笑,把他投放在了殷无狩即将前往的世界,并按着殷无狩刚开始做扮演者时答的心理测试题,贴心的给祁微骨捏了个符合他喜好的新人设。 他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大结局) 第191章 旧日回忆 7 (大结局) 纪宇反应很快,直接对着那黑影一棍挥了过去,铁棍猛然击中对方,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那黑影的动作一变,在地上顺着力道滚了一圈,众人却愈发紧张起来—— 纪宇手里的铁棍,就在这一击之下,竟然整个都向后弯了过去! 白止惊骇道:“什么东西,这么硬!” 他连忙把自己手里的铁棍塞给纪宇。 纪宇伸手接过来,把他护在身后,低声对众人道: “快点回车上去。” 其他几个室友如梦初醒,纷纷向后跑去。 几乎就在同时,地上那黑影又窜了起来,这一次,众人看清了它的样子,它比正常丧尸颜色更深,更加瘦小,皮肤就像是干尸一样,紧紧贴在身上! 白止还想说什么,殷无狩上前一步,拉了一下他的手臂: “你也回去,我和纪宇垫后。” 这一路以来,他们两个的体力优势异常明显,自然也就承担起了更大的责任。 白止心里明白,自己没有武器,留在这里也只能扯后腿,于是看了纪宇一眼,也转头向后跑去。 黑影立刻跟上了他,想要扑向他的后背。 纪宇刚想挡在白止身前,就见殷无狩上前一步,一脚踹出去,直接把它整个踢飞! 在黑影再次挣扎着起来之前,殷无狩已经跟上了它,把手里的铁棍深深的插入了它的大脑。 见状,纪宇眉宇间的褶皱浅了些:“我们也快点走,它看起来像是进化了……唔!” 他抓着铁棍的手臂忽然一痛! 殷无狩与他同时回头看去,却见竟然还有一道小了一圈的黑影蹲在旁边的阴影里虎视眈眈,而他们的注意力刚才全部被吸引走了,竟然没有发现! 纪宇握紧手里的铁棍,对殷无狩道: “快走,我受伤了,留在这里对付它们,你直接开车带其他人走!” 说着,他两步对着那小一圈的黑影冲了上去,把它狠狠压在棍子底下! 殷无狩趁着黑影不能动的间隙,如法炮制,把铁棍从它眼眶的位置插入大脑! 他确认黑影不动了,立刻把铁棍拔出来,拉住纪宇:“一起回去!” 纪宇摇头:“被抓伤咬伤的人,不到四个小时就会彻底变成丧尸。如果你真的想帮我,那就帮我告诉白止,说我已经死了,被丧尸分尸死的……不要让他再试图找我。” 他开玩笑般的扯了扯嘴角:“我可不能保证,自己变成丧尸之后不会吃了他。” 殷无狩抿唇道:“这些话,你自己去和他说。” 说着,他一把扛起纪宇,直接背着他往回跑。 纪宇心中其实也想再见白止最后一面,犹豫片刻,到底没有挣扎,而是任由殷无狩把自己带了回去。 到了车旁边,众人探头出来看到他们两个,总算是松了口气。 白止第一个跳下车,扑进纪宇怀里: “你们没事真的太好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纪宇高高扬起右臂,尽可能的躲开了他的碰触,上边是明晃晃的、刺目的血痕。 “抱歉,”他深吸一口气,左手轻轻的摸了摸白止柔软的卷发,“我不能陪你们接着走下去了。” 白止的眼圈唰的一下红了。 他吸了吸鼻子,抬手抱住纪宇,在他怀里蹭了蹭,而后坚决的转身。 纪宇在他身后默默闭上了眼睛。 白止对车里的众人说: “那我们这就走啦,大家一定要好好的啊!” 他转头看向殷无狩,对他笑了一下: “无狩,谢谢你带纪宇回来,不然他肯定自己跑了。” 纪宇惊愕的睁眼,看着白止扑回他的怀里: “你……” “我和你一起。” 白止抱住他,轻声道:“大笨蛋。” 纪宇慢慢收紧手臂,回抱住他,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哑声道:“……我不想连累你。” 白止笑了笑,抬起自己刚才蹭上纪宇血迹的左手,张口咬了下去。 纪宇的瞳孔骤然紧缩,他一把拉开白止的手。 大拇指下方已经多出了一个渗血的咬痕。 两个人的血液混在一起,再也不能分离。 “现在,我们就是互相拖累了。” 似乎是咬疼了,白止吸了吸鼻子,但唇边还是挂着笑容。 纪宇终于无话可说,只能低头,轻轻的给他擦拭手掌上的血痕。 “行啦,你们走。” 白止对着殷无狩挥挥手。 殷无狩看看他,又看看纪宇手臂上的伤,忽然说: “我有办法,可以救他。” 白止愣了一下:“啊?” 纪宇则干脆摇头道:“丧尸化不可逆,你们快点离开。” 殷无狩的识海中,祁微骨猛然起身: “无狩!不要这样做!” 殷无狩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抬起手,两手分别搭在白止和纪宇的肩膀上。 “任务结束了,”他说,“回万界管理局。” 下一秒,时空陡然变换。 三人的身影出现在万界管理局的任务广场上。 “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检测到小世界生命入侵,开启紧急预警程序——” 两道激光从上方落下,具现出身形的祁微骨抬手放出护盾,挡在三人身前。 “带着他们先离开这里,这边的程序有击杀权限!” 祁微骨高声道。 殷无狩立刻拉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两个人,匆匆向外面冲去。 祁微骨在他们身后挡下了所有致命的攻击,各种来自各个不同世界的武器猛烈的轰击到地面上,把平整的大理石打的千疮百孔。 跨出广场的那一刻,莹白色水幕从天而降,将广场内外分为两层。 殷无狩立刻想要回去,但那水幕上释放出强烈的电流,他完全无法穿过。 祁微骨被困在其中,一直在讲话,似乎在紧急交涉着什么。 这是殷无狩最后一次见到他。 这次事件直接损坏了整个万界管理局最大的任务广场,而且耗费了大量武器储备,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祁微骨作为殷无狩的监护人,承担了所有的责任,没有半分推诿。 而殷无狩全程都被关押在管制处,甚至没有机会再见他一面。 整个事件处理过程中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纪宇和白止因为完全不知情,所以没有受到处罚,反而因为来了万界管理局,身体经过了量子级的重组,中断了丧尸化。 三天后,殷无狩在管制处的单人间里,听到了宣判的录音。 “在事件发生前,作为本次任务的协助系统,你对扮演者示意,让他与两名任务对象发生肢体接触,你承认吗?” “我承认。” 祁微骨的声音响起,冷静,理性,没有任何情绪。 “事件发生时,扮演者对于自己会把接触者一起带回万界管理局这件事处于完全不知情的状态,而你作为他的监护人和教导者,从未告知过他此事,你承认吗?” “我承认。” “事件发生后,你暴力拆解了万界管理局任务广场上的武器系统,造成了172处枪支、35处激光炮、16处导弹发射口的损坏,你承认吗?” “我承认。” “003号系统祁微骨,因为你此前的行为,你将被总局进行格式化处理。你还有什么要交代吗?” “……” 一阵沉默后,祁微骨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有了。” ——没有了。 到最后的最后,他留下的,也只有这三个字而已。 又过了四天,殷无狩监禁期满,无罪释放。 001号系统找到他,给了他一个u盘。 “里面是祁微骨庭审的录音。” 001说。 殷无狩接过u盘,把它放在了自己卧室的床头。 但他始终没有勇气打开它,去重听那段录音。 他终于开始改变了。 他开始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他看很多电影,模仿,表演,伪装。 他疯狂执行任务。很多很多任务。 很多高级系统看上他,但他再也不要固定系统了,只在进各个世界的时候临时匹配。 因为他的固定系统只有一个。 他始终记得,他问祁微骨执行任务的意义是什么。 祁微骨说,是维护世界的稳定,让每个小世界都能延续下去,漫漫星河,繁星闪耀,这就是宇宙的真谛。 那就这样继续守护下去。 守着你热爱的这片星河。 很久,很久以后。 已经成为了s级扮演者的殷无狩,忽然很想再听听祁微骨的声音。 他把那个装着庭审录音的u盘插进了电脑里。 一小段不为人知的数据沿着网线上传。 远处,正在陪某个宿主执行任务的祁微骨忽然停滞了一下,并决定用自己所有的积分兑换,去穿越成小世界的主角。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觉得,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似乎就会错过生命中很重要的东西。 而那是他绝对不能失去的。 正在休假的001号看到祁微骨的兑换申请,哑然一笑,把他投放在了殷无狩即将前往的世界,并按着殷无狩刚开始做扮演者时答的心理测试题,贴心的给祁微骨捏了个符合他喜好的新人设。 他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