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懵了!我在古代餐饮业搞内卷》 第1章 阳春面 姜颜刚穿到这个世界,脑子还没捋顺过来,就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 站在她面前的刘翠莲睨着眼睛、捏着脸上痦子中间的长毛,嘴一张一合: “栓柱媳妇,咱们乡里乡亲的,我就跟你明说了。你家闺女长得整齐伶俐,要是卖到窑子里,能卖十两银子;卖到大户人家做丫环也行,能卖五两银子;最少的是卖到普通人家当童养媳,也就能卖一两银子。想卖到哪去,你自己选。” 姜颜一时愣住了,她也太悲催了?好不容易做美食博主挣了点钱,结果半夜剪视频猝死,穿到了这里。 别人穿越都是在宫里当娘娘,要么是世家大族的太太、小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结果她一来就要卖闺女,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还没等姜颜感慨完,一双小手紧紧拉住了她,把她拽回现实世界,直面这出惨剧。 “娘!娘!我不去窑子,你把我卖去当丫环,听说丫环有月例银子,我不会乱花的,我都攒着给家里,一定能把这五两银子补出来!” 即将被卖的罗小麦脸上挂着泪,眼巴巴地看着姜颜,让她一阵心疼。 这里是封建社会,去大户人家当丫环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要是遇到了《红楼梦》里贾府那样的人家还好,不会朝打暮骂,要是运气不好,去了那等不积德行善的人家,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要忍受打骂奴役,这小姑娘不过八、九岁,哪受得了这种苦? 刘翠莲看姜颜也跟着流了眼泪,劝道: “栓柱媳妇,这种时候,你可千万别心软。孩子们的爹没了,你家也没个营生,全指着卖闺女活呢!要是卖的钱不够,过两年你还得把二闺女也卖了。卖一个能解决的问题,何苦多搭上一个呢?” 一听说要卖妹妹,罗小麦马上不哭了,“娘,小花身体弱,吃不了苦,你可千万别卖她!” 刘翠莲嫌弃地看了炕上的罗小花一眼,面黄肌瘦,一看就是个病秧子,卖也卖不上价。 姜颜迟迟没有说话,刘翠莲以为她必是要把闺女卖到窑子里多卖些钱的,只是不忍心直说,于是拉过罗小麦, “你也别怪你娘,她一个寡妇,既没有力气、也没有手艺,怎么养活你们三个孩子?要是不卖你,你们一家子都得饿死,卖了你,你下头的弟弟妹妹还能活。 你也别觉得窑子里是什么龙潭虎穴,要是运道来了,哪个高官富户把你赎回去做小,比在平民百姓家当正头娘子还享福呢!” 罗小麦倔强地擦了擦眼泪,家里的情况她知道,爹活着的时候家里的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爹死了之后,娘到处借钱,才勉强办完了丧事,如果不把她卖了,连欠人的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 她刚刚跟娘求情,也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相对好一点的出路。 但是刘婶子说得对,要是卖她不够填上家里的窟窿,将来就得卖妹妹,那还不如把她卖到窑子里去呢,起码还能保住一个。 想到这里,罗小麦已经决定牺牲自己,“娘,你把我卖到窑子里去……” “不行!”姜颜眉头紧皱,就算这里是封建社会,但她可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怎么能干这种逼良为娼的事呢? 刘翠莲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以罗小麦的姿色,要是卖到城里的大青楼,怎么也能卖五十两,要是卖到大户人家当丫环,最多能卖七、八两,这赚头可少多了。 不过栓柱媳妇毕竟是这孩子的亲娘,不舍得把她卖到窑子里受苦也是人之常情。 “那行。”刘翠莲掏出荷包,从里头拿出一块银子,用随身带的银戥子称了称,递给姜颜, “这里正好是五两银子,你拿好,我这就把孩子领去。你放心,我肯定给她找个好主家。” 姜颜却没接,“你误会了,我也不打算把孩子卖给人家为奴为婢。” 刘翠莲吹了吹痦子上的长毛, “栓柱媳妇,现在可不是心疼孩子的时候,你家为了办丧事,光是借人家的银子就欠了一、二两?就算把她卖去当童养媳能还上欠的钱,你们娘仨往后靠什么活呀?” 姜颜摇头,“你又误会了,我也不打算把她卖去当童养媳。” “那你想把孩子卖到哪去?”刘翠莲一脸疑惑,“我做人牙子这么多年,还有什么卖人的地方是我不知道的?” 姜颜微微一笑,从刘翠莲手里抢回孩子,“我们哪也不去,我不卖了!” 刘翠莲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姜颜把罗小麦护在身后,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卖了!” 许是这句话声音大了些,把炕上睡觉的罗小花和罗小树吵醒了,两个孩子“哇哇”地哭起来。 姜颜和罗小麦忙跑过去哄,倒把刘翠莲晾在了一边。 刘翠莲看姜颜像是真心不打算卖闺女了,恼恨自己白跑一趟,气呼呼地走了。 姜颜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好不容易把孩子哄好,这才想起来刘翠莲,追出去喊道:“辛苦婶子跑一趟,喝杯茶再走!” 刘翠莲连头也没回,显然是生气了。 姜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一下怕是把刘翠莲给得罪了,他们娘四个孤儿寡母的,生活本就艰难,如今又得罪了人,恐怕以后日子更不好过。 罗小麦抱着罗小树,忧心忡忡地说:“娘,你不卖我了,咱们欠的钱咋办呐?” 姜颜摸着她的头,“你还小,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万事有娘呢!” 罗小麦懂事地点点头,继续问道:“那娘,咱现在应该干啥?” 姜颜把罗小花放在地上,领着她往原身记忆中的厨房走去,“现在,好好地吃顿饭,然后睡觉!” 为了办丧事,家里买了好多米、面、菜、肉招待亲朋好友吃席,肉早都吃完了,但是米面和菜还剩下一些。 姜颜往盆里舀了满满两大碗面,又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用力抓揉起来。 虽然她一直希望无痛当妈,但是骤然从一个单身大龄少女变成了三个孩子的寡母,她也觉得有点措手不及。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无论在哪,只要活着一天,就得把日子过好! 姜颜把面擀成细细的面条,那头罗小麦已经帮忙在灶台里生好了火。她起锅烧水,沸腾之后下入面条煮着,然后开始调汤底。 她早就想到,古代的调料可能不全,所以挑了一个不需要太多调料的阳春面来做。而且阳春面虽然做法简单,但却很有烟火气,能代表家的味道。 一小勺酱油、半小勺猪油、半小勺盐和糖,她将调料一一放入碗底,然后用大勺子在锅里搅了搅面条,等面条煮熟煮软了之后,便盛了半大勺热气腾腾的汤将汤底化开。 热汤入碗,调料的香味瞬间被激发,酱油的咸香、猪油的肉香被糖很好地中和在一起,随着碗中蒸腾的热气飘满整个厨房。 三个孩子不约而同地流下了口水,直勾勾地盯着姜颜手里的碗。 姜颜麻利地给三个孩子一人盛了一碗面条,又迅速在锅里烫了几棵小白菜点缀在面上,最后从灶台上抽出三双筷子插在面里,递给孩子们, “拿着吃,慢点吃,别烫着!” 三个孩子狼吞虎咽地把面条吃完,罗小树意犹未尽地抹抹嘴,一脸满足地看着姜颜, “娘,今天是啥好日子,能吃这么好吃的面?下次什么时候还能再吃?” 姜颜笑着在三个孩子的空碗里添上面,信心满满地保证,“娘让你们以后天天都能吃上这么好吃的饭!” 美食带来的满足感暂时驱走了丧事带来的阴霾,娘四个吃饱喝足,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美美地睡了一觉。 然而第二天一早,承诺好的饭还没开始做,讨债的人就先上门了。 第2章 债主上门 “笃笃笃……”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娘四个从炕上叫醒,罗小花瑟缩着躲进姜颜怀里,朝门的方向露出半个脑袋,怯怯地说:“娘,我害怕。” 罗小树也吓得不轻,小声说:“之前给爹报丧就是这样敲门的,这又出啥事了?” 姜颜一左一右把两个小孩子搂在怀里,轻轻摩挲着后背安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就是在现代社会,孩子没了爹也会觉得失了依仗,何况是在古代,家里没了顶梁柱,不知道孩子心里怎样的恓惶害怕呢! 罗小麦心里也发慌,但她觉得自己是家中长女,爹不在了,她就得帮娘顶立起门户来,所以强撑着下地,“我去开门。” 姜颜也忙抱着两个小孩子下地,刚走到院里,就看门外呼啦啦进来好几个人。 她仔细在记忆中搜寻了这几张脸,都是借了钱给原身的人。 再看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姜颜心里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来意——讨债来了。 换上一副笑脸,姜颜将几人往屋里让,“牛大爷,李大哥……这一大早的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都吃饭了没?快进屋坐……” “栓柱媳妇。”牛青山阴沉着脸,伸手拦住姜颜, “不用忙活了,我们今天不是来做客的,就想问你一件事,问完就走,就在院里说。” “哎,您问。”姜颜回过身来,在脑子里快速想着应对之法。 罗小麦看大人有正事要说,便把弟弟妹妹从娘身上哄下来,带着他们到一边儿玩去了。 牛青山看着四个妇孺叹了口气,“按理说,栓柱刚走,就剩下你们这孤儿寡母的,大伙儿多照应你们一点是应当的。 但是咱们家里也都有难处,我家你婶子打生完老五就身体不好,一直喝药;李家二小子前一阵才摔断了腿,也正是用钱看郎中的时候……” 姜颜听着牛青山不断诉苦,更加确信了心里的想法,于是笑着接过话,“牛大爷,我听明白了,你们今天是来要债的!” 山嘴村民风淳朴,众人听姜颜把话挑明,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李石头涨红了脸,说道: “罗家嫂子,我们也没想这么快来催。但是听刘婶子说,你好像是要带着三个孩子改嫁到外地?所以我们才想来问问,前阵子借你的钱……” 姜颜明白了,原来一大早债主上门,是刘翠莲在背后使的绊子。 昨日得罪了她,这么快就报复回来了,难怪古代三姑六婆名声都不大好,这也太小肚鸡肠了些。 “哪有的事!”姜颜连忙解释,“我才死了男人,不说为他守一辈子,也不能这么快就改嫁了! 再说,我带着这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哪有男人愿意娶我这么个拖累呀?” 众人一想,姜颜的话合情合理,不像是要跑路不认账的样子,于是脸色缓和下来。 牛青山掏出一袋烟点上,“叭叭”地抽了两口,“但是刘婶子说你出尔反尔,不卖闺女了,这总是真的? 我们也不是那等恶人,非逼着你卖闺女不可,但是不卖闺女,你家什么时候才能把大伙的钱还上啊?” 罗小麦虽然表面上在哄着弟弟妹妹玩,但是她的注意力全在这头的谈话上。 听牛青山这么说,罗小麦心里“咯噔”一下,是啊,要是不卖她,拿什么还钱呢? 就算娘现在心疼她,舍不得把她卖掉,可是等到娘四个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罗小花不明白姐姐为什么突然不开心了,懵懵懂懂地问,“姐姐,你是饿了吗?娘什么时候才能给咱们做饭啊?” 罗小麦忍下泪水,“小花乖,姐不饿,以后你要听娘的话,不要给娘找麻烦,知道吗?” …… 姜颜不知道大女儿的内心戏,在她看来,罗家还有房子和地,怎么也不该一上来就先把闺女卖了。 “欠大伙儿的钱,我在这可以做个保证,是绝对不会赖账的,只是希望大伙儿能看在我们孤儿寡母不容易的份上,再多宽限几天。” 牛青山一脸愁容地磕了磕烟枪,“不是我们不仁义,只是你们这孤儿寡母的,到哪弄钱去? 除非等个七、八年,等着大丫头的聘礼,这我们可等不起啊!” 姜颜笑道:“哪能让大伙儿等那么久?那和赖账也没啥区别了。 就请大伙儿再给我一个月时间,一个月之后,肯定让大伙连本带利地把钱拿回家去!” 牛青山皱了皱眉,显然是不太相信的样子,“一个月?要是到时候还不上咋整?” 姜颜颔首,“就一个月。您知道,我家还有两亩薄田,要是到日子还不上,我就把田卖了还大伙儿。” 一说卖田,李石头心痒了,他认为罗家如果不卖闺女,就一定要卖田。 他家儿子多,正愁地不够分,正好罗家的地和他家挨着,要是能买过来,岂不正好? “罗家嫂子,如果你要卖地的话,不如卖给我?” 姜颜并非真要卖地,只不过用卖地之说来安这些债主的心。 但李石头既然有意要买,姜颜便顺势说道:“行啊李大哥,你看我这两亩地值多少钱?” 李石头沉吟片刻,说道:“要说你家那两亩田,土质并不肥沃,一亩五两银子就是很公道的价格了。” 牛青山听到这个价格,点了点头,“石头是个实诚人,五两银子一亩确实很公道。 不过栓柱媳妇,你真要卖田?把田卖了,你们娘四个往后更没个指项了。” 姜颜叹了口气,“不卖田,总不能卖闺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牛大爷说得对,田是庄户人家的命根子,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也不想卖。” 李石头没听出个准话来,着急地问,“那你这田到底卖还是不卖?” 姜颜笑道:“李大哥别着急,现在不卖,若是一个月后还不上钱,那时就要卖了。” 李石头便说:“那行,等你卖时不要卖给别人,一定要卖给我。” 姜颜含笑点点头,说道:“我看李大哥是诚心想买,不如这样,我与你立个字据。 如果一个月后我还不上钱,就把这两亩地九两银子卖给你。” 李石头没想到姜颜还少要一两,但他却不能少给,这种占寡妇便宜的事他不能干, “你家生计本来就艰难,我可不能再占你的便宜……” 姜颜打断他,“李大哥,你先别忙,听我把话说完,我还有个条件没说。 如果一个月后你想用九两银子买我家这两亩地,现在就得再借我五百文钱!” 第3章 借钱创业 “又借钱?”李石头犹豫了,前几天借给姜颜五百文还没要回来,又要再借出去五百文,加起来可就是一两银子了! 万一姜颜真的带着孩子跑了,他找谁要钱去? 牛青山也不赞同,“栓柱媳妇,我仗着是长者说你几句,现在你们家里没了壮丁,生活没有进项,更该俭省着过日子。现在丧事也办完了,家里有吃有喝,你借这么多钱干什么?” 姜颜没有把她的计划全盘托出,简单解释了几句:“我借这笔钱不是为了吃喝,而是为了钱生钱,好尽快把欠大伙儿的债还上。” 为了打消李石头的顾虑,姜颜直接回屋把地契拿了出来,向众人说道:“今天就请大伙儿给我们做个见证,我再向李大哥借五百文钱,如果下个月的今天我不能把欠大伙儿的钱连本带利地还清,就把栓柱媳妇两亩地以九两银子的价钱卖给李大哥。” 姜颜说着把地契塞到牛青山手里,“为了防止我拿着钱跑了,这地契就先放在牛大爷手里,如果我能还上钱,您再把地契还我,如果我还不上,您就直接把地契给李大哥,这样可好?” 牛青山拿着地契,觉得十分烫手,再三向姜颜确认,“栓柱媳妇,你真要这么做?” 姜颜郑重点头,“我男人死了,可这日子总得过下去,欠的钱也得还。如果我能拿这五百文做成了生意固然好,如果做不成,那也只能卖地,总好过卖闺女?” 牛青山见姜颜心意已决,便不再劝,而是对李石头说:“你是什么意思?我看栓柱媳妇是个有主意的,这生意是非做不可了。九两银子买两亩地,你要是不愿意,不愁找不到愿意的。” 李石头想了想,实在舍不得这个便宜,咬咬牙说道:“成!这五百文钱我借了,牛大爷您是最德高望重的,地契在您手里我放心!” 两下达成合意,李石头当即回家取了五百文钱交给姜颜,地契则由牛青山带回家妥善保管,只待一个月后还给姜颜或是李石头。 其余人见姜颜都已经拿出地契来了,无论如何欠自家的银子一个月后也能还上,便安心各自散了。 姜颜提着五百文钱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这是一场豪赌。 如果赌赢了,她就能顺利度过眼前的难关,以后的生活也能有着落;如果赌输了,她们娘四个可能几年都翻不了身! 但这已经是姜颜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让她把闺女卖了换钱,她做不到。 罗小花看客人都走了,放开姐姐的手,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对姜颜说:“娘,姐姐饿了,咱们什么时候能吃饭啊?” 姜颜把钱袋子仔细地系在腰带上,不好意思地说道:“娘刚才有点事耽误了,你们饿坏了?娘这就做饭去。” 罗小树也跑过来,眨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姜颜,“娘,还做昨天那么好吃的饭吗?” 他回忆起昨晚阳春面的滋味,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姜颜看着两个孩子一副馋嘴猫的样子,忍俊不禁地道:“还做昨天的面,你们快点吃,吃完娘带你们上城里去。” 一听说能去城里,两个孩子更高兴了,拍着手满院子地跑。 罗小麦则懂事得多,主动进厨房帮姜颜生火。 阳春面简单易做,姜颜很快做好了饭,两个小的吃得狼吞虎咽,罗小麦却心事重重。 姜颜发现她吃得不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连吃两顿吃腻了?” 罗小麦摇摇头,“娘,您打算做什么生意啊?真的能赚钱吗?要是一个月后还不上钱,咱们就得卖地。真卖了地,咱们以后可怎么办啊?” 姜颜心中感慨,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罗小麦这么小就知道操心家里的生计,懂事,却也让人心疼。 “娘做的饭好不好吃?”姜颜知道,对待罗小麦这样懂事的孩子,不能像哄小孩一样敷衍,必须把她当成大人一样认真对待才行,所以准备把自己计划跟她交个底。 罗小麦舔了舔嘴唇,“娘做的饭当然好吃,我就是心里有事,所以吃不下。” 姜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娘做的饭好吃就行,娘就打算靠这门手艺赚钱呢!” 罗小麦眼睛一亮,“娘是想去当厨娘?” 姜颜摇摇头,“给人打工是不可能实现财富自由的,想在一个月之内还清欠债,就必须自己当老板。” “打工?当老板?”罗小麦露出了一个迷茫的表情,“这是什么意思?” 姜颜“嘿嘿”一笑,“意思就是当厨娘赚不到多少钱,还不如去工地卖盒饭。” 罗小麦更糊涂了,“娘要卖什么饭?工地又是什么地方?” 姜颜却不肯往下说了,直催三个孩子赶紧吃,“吃完娘好带你们去寻找商机!” 罗小花抱起碗喝了一大口汤,她年纪小,本来就听不懂多少话,所以对于姜颜嘴里这些奇怪的词不以为意,反而劝罗小麦,“姐姐你别问那么多了,听娘的准没错。” 虽然姜颜说的话罗小麦听不懂,但是她能看到姜颜脸上的自信,也许娘真的能赚到钱呢? 罗小麦看到一丝希望,肚子后知后觉地饿起来。她眼角的余光扫到弟弟妹妹快要见底的碗,不甘落后地挟起面条大口吃起来。 饭毕,姜颜收拾好碗筷,带着三个孩子往城里去。 以前她的美食号还没做起来的时候,姜颜就在工地卖过盒饭,这是她前世赚到的第一桶金,对此她驾轻就熟,也有信心能够复制之前的成功。 她这次带孩子们去城里,就是为了考察工地的情况,顺便进行采购。 远远地还没进城,姜颜就看到城墙上有许多人在干活,她心中一喜。 原身的记忆中只是听说官府召集了一批民工在修缮城墙,但不知具体有多少人,能有多大的购买力。现在看来,这里每天大概有一百多人干活儿,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她赚到还债的钱了。 姜颜心中有底,步履便轻松起来,带着孩子哼着歌儿往城里走。 罗小麦看着姜颜脸上的微笑,问道:“娘,你要找什么鸡,找到了吗?” 姜颜笑得开怀,“找到了。” 罗小麦被姜颜的笑容感染,跟着笑起来,“那娘,咱们接下来干什么?” 姜颜舔舔嘴唇,拍了拍腰间的钱袋,目光灼灼地说道:“接下来,娘带你们买买买!” 第4章 大采购 姜颜首先来到一家杂货铺子,打算解决盛饭的器具。 古代没有一次性饭盒,也没有现代那种好几个分区的餐盘,只能买一些大的碗重复使用。好在古代人在饮食上没有过高的卫生要求,餐具重复使用也降低了姜颜卖饭的成本。 一进门,小二便笑脸相迎,“客人需要些什么?” 姜颜简明扼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我想买一些碗,最好大一点。” “好嘞,您这边看。”小二引着姜颜走到放碗的地方,“这边的碗最大,八文钱一只,中间的碗五文钱一只,最小的这种三文钱一只,您要哪一种?” 姜颜指着中间的碗和小二讨价还价:“我要五十只,最低多少钱能给我?” 小二被姜颜的数字惊了一下,“五十只?” 罗小麦也用同样不理解的眼神望着姜颜,“娘,丧事都办完了,您买这么多碗干什么?” 姜颜眨眨眼,“你忘了?娘要靠什么赚钱?” 经过提醒,罗小麦恍然大悟,“娘要到一个地方去卖什么饭!” 小二经过小小的惊讶之后已经缓过神来,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价格,“五十只,您给二百四十文好了。” 二百四十文,姜颜捏着钱袋犹豫了。 她手里一共就只有五百文,还要买食材,二百四十文对现在的她来说确实不便宜。 而且瓷碗可以拿回家使用,到时人多手杂,万一客人吃完饭之后顺便把碗带回家,那每份饭的成本就更高了!就算没人拿回家,忙乱之中打破几个,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所以瓷碗不太适合她卖饭用。 “你们这有那种结实一点、不容易打破的碗吗?比如木碗、铁碗之类的。” 小二笑了,“瓷碗又轻又方便清洗,有瓷碗谁用木碗和铁碗啊?客人想要这两种碗,除非去找木匠或者铁匠专门给您打,否则是买不到的。” 专门找木匠或者铁匠打的话,固然可以按照她的想法打出现代样子的餐盘,但是价格上肯定不会比买现成的碗更便宜。 而且打造也需要时间,姜颜有一月之约在身,恨不得马上就开始赚钱,等是等不得的。 为了尽快赚钱,姜颜似乎只能先买一批瓷碗用,到时候仔细一些不要把碗打破,还要盯着客人不要把碗拿走。 姜颜的手一会儿放到钱袋上,一会儿又拿开,如是反复几次,她还是没舍得掏钱。她总觉得应该有更好的选择,虽然她现在还没有想到是什么。 “我再想想,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再回来买。”姜颜留下这句话,然后带着三个孩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罗小麦看着姜颜怅然若失的样子,问道:“娘,咱们接下来是要去找木匠或者铁匠打碗吗?” 姜颜摇摇头,“太贵了,我们没有那么多钱。” 罗小麦着急起来,“那怎么办?” 姜颜沉默着摇摇头,示意她也不知道。 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只能回去少买几只碗,等第一批客人吃完了之后现场刷碗,再卖给第二批客人,这样也许还能看住碗不被人拿走。 姜颜想得出神,冷不防被罗小花抱住了腿,“娘,我想吃糖人。” 他们现在走在城里最繁华的街上,道路两旁满满地摆着许多摊子,卖各种小玩意。像糖人这种又好看又好吃的东西最招小孩子喜欢,罗小花的眼神已经粘在那上头不动了。 罗小麦把罗小花的手拉开,劝道:“小花乖,咱们现在还欠着债呢,娘的钱有用,不能给你买糖人,咱们下次再吃好不好?” 罗小花寻常并不进城,上一次还是正月十五的时候,罗栓柱带他们一家进城看花灯,给罗小花买过一个糖人。 她吃过一次就惦记上了,馋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又看见卖糖人的,哪里能放得下? “我就要吃糖人,我就要吃!”罗小花扑到姜颜身上,扭股糖似的撒娇。 姜颜把罗小花抱起来,点点她的小鼻子,“好,既然你这么想吃,娘就给你买一个。不过娘现在钱不多,不能常买,娘答应你,等以后咱们有钱了,娘天天买给你吃,好不好?” 罗小花忙不迭点头,“好,娘最好了!” 罗小树见状也闹着要吃,“娘,我也要!” “你和小花吃一个就行了。”罗小麦提议。 罗小树不高兴,“我不想跟她吃一个,她喜欢小兔子,我想吃大老虎!” 姜颜知道养娃最忌厚此薄彼,须得一碗水端平,“好,娘给我们小树单独买一个,买个大老虎。” 娘四个边说边走到糖人摊子前,罗小花果然拿了一只小兔子,罗小树则拿了他心心念念的大老虎。 “小麦,你喜欢哪个,自己拿。”姜颜催促罗小麦。 罗小麦却怕姜颜囊中羞涩,主动说道:“娘,我大了,不吃糖人了。” 可姜颜分明看到罗小麦的眼神一直在瞟着最顶上的那只凤凰。 她伸手把凤凰摘下来,放进罗小麦手里,“多大也是娘的女儿,有弟弟妹妹的,就必须有你的。” 摊主一下子卖出去三个糖人,笑得十分开心,“一个糖人两文钱,一共六文。” 现在没有五文的面值,不好像前世一样讲价凑整,而且卖糖人也是小本生意,姜颜便没有还价,从钱袋里掏出六文钱递给了摊主。 经过思考,姜颜已经做出决定,“走,回去买碗。” 然而就在转身的瞬间,姜颜的余光扫到旁边摊子卖的风筝,突然停住了脚步。 风筝摊主感受到她的目光,卖力介绍起来,“客人看看风筝?这些风筝都是用最嫩的竹条做的,保证不扎手。” 竹条…… 竹子! 姜颜眼睛一亮,她知道应该用什么来盛饭了。 第5章 约成本 “娘,不是要回去买碗吗?怎么又不去了?”罗小麦疑惑地问。 姜颜心情大好,“不买了,娘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罗小麦追问。 姜颜神秘一笑,“现在先不告诉你,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器皿的事有了着落,姜颜便开始采购食材。 她在工地卖过盒饭,对工人们的需求十分了解。 因为工地上是纯体力活,工人非常劳累,所以必须要吃肉,否则身体受不了。 而官府给劳工准备的饭自然是不可能有肉的,所以姜颜想要招徕顾客,就必须舍得放肉,要让劳工觉得必须吃这样的饭,才配得上他们一天辛苦的劳作。 肉铺老板是个年轻后生,一身肌肉虬健有力,比黑社会的花臂纹身还有威慑力,但是面孔却很清秀,人也热情。 “客人买肉吗?今天早上现杀的猪肉,有排骨、后丘、里脊,你看你是想蒸、煮还是炒?” 姜颜微微侧身,就着门外的阳光仔细观察了一番,现在没有后世的led“美颜灯”,肉呈现出的都是本色,姜颜满意地点点头,果然都是新鲜的好猪肉。 “这几个部位分别多少钱一斤?”姜颜不挑部位,因为不管用哪个部位,她都能做出美味的菜,她只求便宜,尽可能地压缩成本。 肉铺老板一一介绍:“排骨四十五文一斤,里脊五十文,前槽和后丘四十二文,五花四十文。” 听到这个价格,姜颜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的猪肉价比后世要贵一倍不止,不过冷静下来想想也正常。现在没有成规模的养猪场,没有猪饲料,饲养的猪也是不容易长肉的本土黑猪,而非后世改良的白皮猪,猪肉价格贵一些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要是买这么贵的肉,成本就太高了,连带着盒饭的价格也得高,而如果盒饭定价太高的话,恐怕劳工舍不得吃。 姜颜纠结了一会儿,问道:“那猪下水呢?” 肉铺老板愣了愣,“猪下水?” 姜颜在肉案上扫了一圈,没看到猪下水的踪影,“猪下水这么快就卖完了?” 肉铺老板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客人说笑了,猪下水这种东西怎么能拿出来卖呢?” 姜颜这才从原身的记忆里想起来,现在的人不会处理猪下水上的异味,所以是不吃猪下水的。 她瞬间激动起来,没人吃,就意味着猪下水的价格一定非常便宜,成本这不就打下来了吗? “你今天杀猪的猪下水在哪?我买!” 肉铺老板向姜颜确认了好几遍,“你真要买?” 姜颜用力点头,“我真要买,你有多少我全要了。” 肉铺老板看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想是她要买回去沤肥料或者喂狗之类的,便说:“这些东西没人要,我留着也没什么用,既然你想要,就都拿走,不要钱。” “那可不行!”姜颜坚决要给钱,一来她不想占人便宜,二来她买这些下水是用来做盒饭的,这是门长久生意,总不可能次次不给钱,所以还是先说清楚的好。 “以后你这里的猪下水我都要了,每次给你四十文,要是你觉得这个价钱可以的话,咱们就立个字据。” 肉铺老板愣了愣,随即说道:“买肉还要立字据?嫂子是秀才公家的娘子?咱们开铺子做买卖,最要紧的就是诚信,要是不讲信用,谁家的买卖都做不长久。你放心,我徐敬义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吐沫是个钉,说定了价钱我就不会随意涨价,要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趁早关门算了!” 现在这个时代没有合同法,立字据须得找德高望重之人从旁见证,或者到官府备案,否则效力不高。如果徐敬义真是个诚信之人,那比立字据更好,姜颜便不再提。 “除了这些猪下水之外,再来五斤五花肉。”姜颜从钱袋里数出二百四十文钱递给徐敬义,后者接过钱想了想,又数出三十文钱要还给姜颜。 “猪下水不值钱,我要是收你四十文,别人会说我是奸商,如果你非要买的话,我就收你十文钱好了。” 姜颜将钱推回去,“不行,咱们刚才说好了四十文,而且我以后想天天在你这里拿货,你要是不收这些钱,我下次就不来了。” 徐敬义听了姜颜的话,很是纠结了一番,但看姜颜态度坚决,无奈只得把钱收回去,“我多嘴问一句,你买这些没人要的猪下水干什么?就是沤肥料也用不着天天买啊,难不成你家的狗异常名贵,不能喂剩饭剩菜吗?” 姜颜嘴角抽了抽,这可不是喂狗的,是要给人吃的。 她卖了个关子,“总之我买了有用,而且给你四十文,我不亏。” 徐敬义也不再问,抄起案上的刀麻利地给姜颜切了一块五花肉下来,直接递给姜颜,“你是第一次来,恐怕不信任我,你可以拿着肉去别的铺子称一称,够秤再给钱。” 姜颜心道,现在虽然没有市场管理的公平秤,但是商家已经有了公平秤的意识啊。 通过刚才短短的交谈,姜颜对徐敬义的印象很好,“这倒是不用,我相信你做生意的诚信,直接在这里称一称就好了。” 徐敬义却咧嘴笑了,“你有所不知,我这里是没有秤的,想称只能去别人家。” 姜颜奇道:“这是为何?你家的秤刚好坏了吗?” 徐敬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得之色,“我从小杀猪卖肉,练就了一个本事,客人说要多少肉,我就能切下多少,分毫不差,从无失手。方圆十里的人都知道,久而久之我铺子里就不摆秤了。” 姜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看来徐大哥就是卖肉状元了。” “不敢当,不敢当。”徐敬义嘴上谦虚,脸上却笑开了花。 “既然徐大哥有这样的好本事,我也不用称了,麻烦帮我把肉包起来。” “好嘞。”徐敬义将姜颜要的五花肉用细麻绳吊起来,然后把猪下水用油纸包好,一同递给姜颜,“再来啊!” 姜颜买完肉,抬头看了看,日头已经快到中天。她盘算了一下,需要的菜家里都有,可以打道回府了。 明天卖盒饭需要做的准备工作还有很多,姜颜心里着急,带着三个孩子闷头赶路,刚走到村口,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阴阳怪气地说: “呦,这罗家死了男人,日子倒好过了,也不知从哪弄到的买肉钱!” 第6章 正名 是刘翠莲! 姜颜停下脚步,抬头一看,果然见到刘翠莲站在村口的大树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呢。 现在不是农忙的时候,村里人吃了午饭,就爱聚在村口闲话。 姜颜环视一周,大树下、墙根旁,三三两两地有好几拨人,听到刘翠莲这样说,都把眼睛盯着她们娘四个看呢。 “刘婶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姜颜登时撂了脸。 这个刘翠莲还真是阴魂不散,早上刚煽动债主们上门讨债,中午又伺机挑事,要是不赶紧把她解决了,往后恐怕永无宁日。 刘翠莲根本没把姜颜放在眼里,在她的印象中,栓柱媳妇脸皮薄、没主见,平时也不爱跟人交往,现在栓柱死了,她带着三个小崽子,孤儿寡母的还不是任人拿捏? “我是什么意思?”刘翠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咱们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谁家的底细?原先栓柱在的时候,你们家一年也未见能吃上几回肉。现在拴柱刚死,你家就肉啊糖人地往回买,你一个妇道人家,从哪弄的这么些钱?” 这番话说完,周围人看姜颜的眼神就变了。 昨天刘翠莲从罗家出去之后,逮谁跟谁说,“栓柱媳妇怕是搭上了哪个野男人,要带着三个孩子改嫁到外地去呢!甚至栓柱的死……” 通过她不遗余力的抹黑,村民们对姜颜都很有看法,现在看到姜颜提着肉回来,她的说法似乎更加得到了印证。 姜颜也察觉到了众人眼里对她的鄙夷,不过她行得正、坐得直,不惧流言蜚语,现在她就要为自己正名! “我家的底细刘婶子自然是知道的。”姜颜将罗小麦搂进怀里,“毕竟昨天我还走投无路,想托刘婶子把闺女卖了换钱呢! 也是托刘婶子的福,今日一大早债主就上门追债。幸好罗家还有两亩田,否则我今天怕是只能卖闺女了。” 刘翠莲闻言把眼睛一瞪,“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家债主上门,和我有什么关系?” 姜颜冷笑一声,“是不是你跟人说我要带着孩子改嫁到外地,不准备还钱了?” 刘翠莲还待狡辩,姜颜已经逼近她的身前,“今日众多乡亲都在,就请他们做个见证。你倒是说说,我要嫁到何地?嫁给何人?” 八卦是人的天性,尤其婚丧嫁娶之事,更加吸引人眼球。此时村口的乡亲们都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刘翠莲怎么说。 然而这件事情本就是子虚乌有,是刘翠莲为了给姜颜使坏杜撰出来的,姜颜这样直截了当地诘问,她如何能回答? 不过刘翠莲毕竟是人牙子,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纵然无理也能辩三分,“你想改嫁躲债,当然要背着人,这样隐秘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姜颜抿嘴一笑,“是啊,就算真有此事,我也得藏着掖着不叫人知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刘翠莲没想到姜颜今日脑子竟然转得这么快,嘴也跟得上,倒像是突然间开了窍,恐怕不好对付了。 但是话赶话说到这里,又有众多乡亲在旁看着,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做人牙子这么多年,也算认识一些朋友,消息比旁人灵通些。婚嫁之事须得有媒人说合,我自然是从媒婆朋友那里听说的。” 姜颜点点头,“既然如此,刘婶子说是哪个媒婆替我说的媒,我去找她来当面对质!” 刘翠莲连忙推脱,“你要找她的麻烦,我若告诉了你,不是出卖朋友吗?不行不行,我不能说。” 姜颜明知道刘翠莲不是不能说,而是说出不来,但她没有和刘翠莲纠缠,而是转过身来,对着围观的人朗声说道:“各位乡亲,大家都知道我刚死了男人,这些日子我家一直在办丧事。承蒙大家帮衬,我家男人才能顺利下葬,也多谢大家捧场,才让他不至于走得冷冷清清,我在此谢过大家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姜颜向他们道谢,他们没有冷脸的道理,纷纷回道:“大家乡里乡亲的,能帮一把是一把,再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三个孩子,也确实不容易。” 姜颜向四周鞠了几躬,然后直起身来继续说:“大家也都知道,这几天不断有亲戚朋友到我家来吊唁,从早上开门到晚上栓门,家里几乎是不断人的,大家可曾看到过哪个媒婆上我家的门吗?” 众人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没听谁说有媒婆上罗家去。 有聪明人已经看出来了,姜颜说话底气十足、条理分明,反观刘翠莲,却支支吾吾,语焉不详,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已经很好分辨了。 姜颜和邻居胡玉香关系一向不错,她也是姜颜的债主之一,不过她一直不相信姜颜会是赖账的人。 听了这一会儿,她已经全明白了,什么改嫁、什么逃债,分明就是刘翠莲在故意抹黑姜颜! 她心直口快,大声说道:“我和罗家住得最近,她家去了什么人都瞒不过我的眼睛,我可以作证,这些日子罗家根本没有媒婆上门!” “再说,哪个媒婆会这么不长眼?别人家刚死了男人,就上门说改嫁的事,不怕被大扫帚打出来?” 有胡玉香帮忙,众人渐渐回过味儿来,刘翠莲说的话根本不合情理啊! 刘翠莲感受到周围人对她的质疑,情急之下再度向姜颜发难,“若不是收了人家的聘礼,你哪来的钱买肉买糖人?再说,你欠着债,还这样花钱,摆明了是不打算还!” 众人眼神再度变化。 刘翠莲这话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不年不节的,寻常农家哪舍得买肉吃?姜颜刚死了男人,还欠着债,这样花钱的确反常。 姜颜看到众人的反应,心下了然,看来早上发生的事情还没有传开。 不过不要紧,在场的就有知情人呢。 姜颜捏着麻绳将肉提起来给大家看,同时看着墙根底下的一个人说道:“李家嫂子,麻烦你帮我告诉大家,我这买肉钱是从哪来的?” 第7章 卤煮火烧 姜颜所说的李家嫂子就是李石头的媳妇,吴桂芳。 李石头早上就是从她手里拿走的五百文,她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能在罗家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借给姜颜五百文钱,说明李家两口子都是良善之人,看到姜颜被刘翠莲抹黑、被大家误解,吴桂芳早就义愤填膺了。 现在姜颜向她求助,她岂有不帮之理? 吴桂芳腾地一下站起来,把早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她用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劳什子的聘礼,而是我家借给她的钱!” 胡玉香听完,着急地看向姜颜,“你把地卖了?那你们娘四个以后指望什么活呀?” 姜颜温吞地向胡玉香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现在买肉钱从何而来解释清楚了,但是为什么买肉还没说,姜颜想通过这个机会把事情一次都说清楚,免得日后再起什么流言蜚语,她还得再费口舌。 “我买这肉不是为了自家吃,而是为了做成菜,卖给别人赚钱的。” 胡玉香不赞同地看着她,“咱们庄户人家就算馋肉了,也是自己在家做着吃,谁舍得到外面买?除非到城里去卖,可是城里酒楼那么多,能卖得出去吗?” 姜颜心里虽然很有把握,但她没有把话说得太满,“成不成的总得试试,不然欠人家的钱怎么还?总不能真把闺女卖了?” 事情从头到尾都解释清了,这下反应再迟钝的人都知道刘翠莲是故意造谣,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人们鄙夷地看着刘翠莲,像躲瘟神一样自发地远离她,她四周立刻空出一大片地方,只剩自己孤零零地站在中间,好个没脸。 刘翠莲就是脸皮再厚,此时也绷不住了,她低下头,口称“有事”,灰溜溜地走了。 姜颜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罗小麦崇拜地看着娘亲,她总感觉娘亲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这样的娘亲让她对未来有了一丝希望,也许娘亲真的能让他们的日子好起来! 罗小花和罗小树年纪小,其实并没听太懂,但是他们很会察言观色,通过气氛和人们神色的变化,他们能够大致明白,刚刚娘和刘婶子吵起来了,最后娘赢了。 娘真厉害! 罗小花和罗小树也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姜颜,和她手里的肉,一个思想在他们心里逐渐根深蒂固——跟着娘,有肉吃! 乡亲们知道之前错怪了姜颜,纷纷上前关心。 “你自己带着三个孩子真是不容易啊,如果需要人帮忙,别不好意思找我们,现在地里的活不忙,我们都能给你搭把手。” “你到城里去卖菜,家里孩子要是没人看,就送到我家,跟我家那几个孩子一起玩。” “你想好去哪卖了吗?我有个亲戚在城里当铁匠,可以问问他哪里的生意好做。” “……” 大家非常热情,有要帮姜颜出力干活的,有想帮她出谋划策、研究菜品的,姜颜感受到大家淳朴的情意,心里十分感动。 吴桂芳排开众人向前,笑道:“大家都别围着她了,她明天是第一天去城里卖菜,今天肯定有许多事情要忙,别耽误了事就不好了。” 众人感觉吴桂芳说的有理,便催姜颜赶快去忙活自己的事,还不忘叮嘱她,“要是需要帮忙就跟我们说啊。” 姜颜一一道谢,路过吴桂芳时尤其郑重地说了一声,“谢谢李家嫂子。” 这一声既是谢她方才帮自己解释,也是谢她肯一而再地借给自己钱。第二次借钱固然有一部分是出于利益的考虑,但是却实在地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无论如何都该好好地谢谢她。 吴桂芳笑了笑,“不用谢,快去忙。” 对于姜颜做生意的事,吴桂芳心里是很纠结的,一方面,出于对姜颜的同情,她希望姜颜能够顺利地赚到钱;另一方面,她又希望姜颜赚不到钱,这样他们家才能用九两银子买下罗家的两亩地。 但是无论她希望还是不希望,她都不会故意给姜颜使绊子就是了。 姜颜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做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她拎起五花肉,突然想看看徐敬义的本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便把肉挂在秤上,五斤秤平平的,果然一两不多、一两不少! 她在心里赞了一句“好本事”,然后把肉挂在屋檐下。一转头,就看见罗小花和罗小树对着肉流口水。 姜颜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两个孩子的额头,“你们两个小家伙,是馋肉了?不过今天这肉不能给你们吃,娘给你们做个更好吃的。” 罗小花疑惑地问:“娘,什么东西能比肉还好吃啊?” 姜颜打开油纸包着的一大包猪下水,“就是它!” 罗小树嫌弃地退了两步,捂着鼻子说:“娘,我感觉这东西有一股臭味,好像臭粑粑。” 姜颜心道,这里有猪大肠,可不是一股粑粑味吗? 但她没敢把这话说出口,她怕孩子们知道猪大肠是盛什么东西的之后就不吃了。 此时罗小麦也凑过来,“娘,你要做什么好吃的?” 姜颜胸有成竹,“娘要做的这个东西叫卤煮火烧,你们一定爱吃!” “卤煮火烧?” 三个孩子的期待值已经拉满,姜颜开始动手。 她先用温水和面,揪成剂子,放在盆里。饧面的工夫,她也没闲着,着手清理猪大肠。 后世清理猪大肠的方法有很多种,有用面的、有用碱的,但是姜颜觉得还是盐最好用。 猪大肠在盆里先不过水,直接加盐。 姜颜直接倒了半罐盐下去,心道,幸好现在的人已经掌握了晒盐的方法,盐价不高,否则光是用盐清理猪大肠就要把她搞到破产了。 为了更好地去腥,姜颜又往猪大肠上倒了一些白酒,然后就开始卖力地抓揉起来,直到抓揉出许多黏液,姜颜才用清水把猪大肠洗净。 然后她又把猪大肠翻过来,用手抓去肠壁上的油脂,再加盐和白酒又抓揉了一遍。 猪大肠清洗到这种程度刚刚好,既去除了浓重的臭味,又恰到好处地保留了食材的风味。 姜颜把猪大肠改刀切成小段,然后开始清理猪肺头。 她先把肺头附近的肉瘤和软组织全部扯掉,然后从喉管开始往里灌水,一边灌水一边拍打,很快就有许多脏脏的血水排出来。 之后她把猪肺头切成小块,放在盆里用清水泡着,这样剩余的血水很快也能泡出来。 罗小花和罗小树刚开始还好奇地看姜颜操作,但很快就失去了耐心,跑到院子里玩去了。 只有罗小麦一直目不转睛地看,同时还在心里默默学习。她想着,娘已经够辛苦的了,她学会了以后就可以帮娘干,减轻娘的负担了。 洗完猪大肠和猪肺头,姜颜舒了一口气。 她直直腰,把方才在村头买的豆腐放在案板上切成厚片,然后下到油锅里炸成金黄色,随后捞出。 罗小花和罗小树闻着豆腐的香味跑进厨房,“娘,饭做好了吗?” 姜颜把多余的油从锅里盛出,只留一层薄薄的底油留着烙火烧,然后从面盆里拿出小剂子拍扁,贴在锅底上。 她手上动作不停,抽空抬起头来对两个孩子说:“娘正要开始做,你们小心点,一会儿把你们都香哭了。” 第8章 厨房教女 大料、桂皮、香叶、花椒,姜颜把这些调料一起倒进锅里爆香,其实还应该放一些肉蔻、丁香和小茴香,但是家里没有就算了,不会过多影响最后的味道。 姜颜翻炒了几下,把它们捞出放在一个空碗里,然后下葱、姜炒香,再依次加入大酱和豆豉继续翻炒,大酱和豆豉在热油的激发下散发出一种迷人的豆类的香气,姜颜又往锅里倒入些许白酒。 白酒下锅瞬间蒸发,大部分的辛辣气味都随着白气飘散,只有少部分融入进汤底里,增添了一种醉人的风味。 最后姜颜往锅里加了几瓢清水,汤底就做好了。 等水煮开以后,就下入猪大肠、猪肺头、炸豆腐。她看着檐下挂的五花肉,犹豫了片刻,还是切了一小块扔进锅里,这样可以让香味更饱满、更有层次。 煮了片刻,香味已经出来了,罗小花和罗小树围在灶台边拼命地吸着蒸腾的热气,一边咽口水一边问,“娘,能吃了吗?” 姜颜用勺子打打沫,然后把炒好的调料放进锅里增香,又加入一些酱油调色、少许盐调味,这才满意地盖上盖子。 “刚煮上,还没熟呢,你们再去院里玩一会儿。” 约摸着煮了两刻钟,姜颜掀开锅盖,把火烧切成小块下入锅中继续煮,再煮两刻钟就可以吃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姜颜打算到院子里陪孩子们玩一会儿,刚转过身就发现罗小麦站在一旁,低着头念念有词。 姜颜十分好奇,过去问她,“你在说什么呢?” 罗小麦本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姜颜冷不防这一问,吓了一激灵。 “娘。”罗小麦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我在记娘刚才做饭的步骤,以后就可以帮娘做了。” 姜颜再度在心里感叹,能生出罗小麦这么懂事的孩子,真是他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你不用背,一会儿娘把这些步骤都写下来,到时候你照着做几次,自然而然就记下来了。” 罗小麦一脸不可置信,“娘要把步骤写下来?娘会写字?” 随即她又有些懊恼地说,“可是,娘,我不认字啊。” 姜颜心里一紧,她忘了这是古代,城里寻常的小商小贩都不见得认识字,乡村里认识字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她胡乱点了点头,先编了个理由把自己识字的事圆过去,“你姥姥家附近有个私塾,娘小时候趴窗口偷学过一些。” 罗小麦不疑有他,“原来是这样,娘真厉害。” 姜颜笑笑,又问罗小麦,“你想不想读书?” 罗小麦眼睛亮了亮,又黯淡下去,“想,但是给先生的束修太贵了……而且男人读书可以考科举,女人读书无用。人家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就算咱家有钱,也应该供弟弟去念书,我和小花多学学女红就行了。” 姜颜生在新时代,男女平等的思想深入骨髓,哪听得了这个? 她当即对罗小麦开展教育,“女人不能科考不假,但是读书并不是只有科考这一个用途。读书最大的用处是开眼界、长见识、明事理。” 罗小麦听得懵懵懂懂,姜颜说得太抽象了,以她八岁的年纪还理解不了。 姜颜便举例说明,“娘问你,你刚才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女子不需要有才华,只要有端庄贤淑的德行就可以了。” 姜颜笑了,“大错特错!你恰恰说反了,这句话的意思是,女子若是没有才华,就需要有美好的德行来弥补自身的不足。那你说是才华重要还是德行重要?” 罗小麦仿佛明白了什么,回答:“才华重要!” 姜颜又是一笑,“都重要。” 后世有一句话,“路线不对,知识越多越反动。” 如果一个人品行不端、心术不正,却拥有先进的知识,那么甚至有可能给社会带来非常大的危害。 就比如和珅,他曾做过乾隆的侍卫,是因为自身的才华耀眼才被乾隆重用,而他得到重用之后却不思报国,只知敛财,最后成为了历史上有名的大贪官。 姜颜可不想养出这样大奸大恶的孩子,就算不能像孟母一样在青史上留下一段美名佳话,也不能作为大恶人的母亲遗臭万年啊。 姜颜语重心长地对罗小麦说,“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德行的重要性就在于此,你读了书,要往正道用,不能走歪路。” 罗小麦想了想,问:“娘,什么是正道,什么是歪路?” 姜颜指了指灶台,“比如你想记什么东西,用纸笔写下来帮助你记忆,这就是正道。读书是用来让你完善自身的,如果你用自己学到的东西去害人,那就是走上歪路了。” 罗小麦默默地把娘亲的话记在心里,然后又问,“可是娘,就像今天刘婶子那样污蔑你,也不能用学到的东西去反击吗?” 姜颜十分欣慰,罗小麦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证明她是真的用心去思考了,她反问:“娘今天没有反击吗?” 罗小麦摇摇头,“娘反击了,而且赢了。” 姜颜便笑道:“这就叫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连孔圣人都支持这样处事。你想想,如果以德报怨,那么何以报德呢?” 罗小麦仔细地咀嚼这几句话中的意味,半晌才说:“娘,我好像明白了。” 姜颜摸摸她的头,“这就是娘所说的,读书可以明事理,书中的道理还有很多很多,都在等着你以后自己慢慢去体会和感悟。娘只盼你能做到一点,那就是,无愧天地良心!” 罗小麦的内心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她现在无比渴望读书,又给自己设下了无愧天地良心的红线。 姜颜看着罗小麦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鼓掌,她就知道,她是个教育天才! “卤煮火烧好了,去叫弟弟妹妹吃饭。” 罗小麦如梦初醒,答应着去了。 姜颜掀开锅盖,热气“呼啦”一下冒上来扑在脸上,香气盈室。 这个味道像猪肉,但却有细微的差别,是一种十分独特的香气。这股香气钻进三个孩子的肚子里,成功地勾起他们的馋虫。 姜颜下手稳、准、狠,一勺捞大肠、一勺捞肺头、一勺捞豆腐、一勺捞火烧,再来一勺汤,就是满满的一大碗卤煮火烧。 她盛了六碗出来,让三个孩子先吃,多出的那两碗她要给胡玉香和吴桂芳送去,感谢她们的帮助,也是联络感情。 有句俗话叫“一个好汉三个帮”,在这个封建社会的乡村,律法的作用不如人情,原身那种小透明的处事方式是吃不开的,她必须作出改变。 姜颜把要送人的卤煮火烧放进篮子里,盖上盖子的一瞬间,一种悲伤的情绪从心底蔓延上来。 这个篮子是原身以前给罗栓柱送饭用的,如今罗栓柱不在了,可能是这具身体自发地睹物伤情了! 姜颜没有特意克制悲伤,她占了原身的身体,不能再剥夺原身的情绪。 她在心里默默地向原身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三个孩子好好养大,教导他们成人,带他们过上好日子。” 姜颜说完,悲伤的心情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感激,想必原身听到了她的话,应当可以放心了。 收拾好心情,姜颜提着篮子往外走,还没等她出门,有人先进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我实在忍不住了,我来看看你们做什么呢?这么香!” 第9章 结交乡邻 来人是胡玉香。 姜颜把她迎进来,从篮子里取出一碗卤煮火烧摆在她面前,“你来得正好,我正要给你送一碗尝尝呢。” 胡玉香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是贪嘴,就是想来看看你做的什么好吃的,怎么能这么香?而且我竟闻不出来,你做的是猪肉吗?” 姜颜不答,把碗往她跟前推了推,“你尝尝就知道了。” 胡玉香有点犹豫,肉可是金贵东西,而且罗家光景艰难,这肉还是姜颜借钱买的,她不该吃。 但是这碗肉确实是姜颜从篮子里拿出来的,按照姜颜的说法,这碗肉本来就是准备送给她吃的,那她接受了姜颜的好意,也不过分? 两个念头在脑海里疯狂交战,不吃的想法最终还是在卤煮火烧的香气里败下阵来。 胡玉香舔了舔嘴唇,捧起碗喝了口汤,由衷地赞叹:“好香!” 姜颜适时地给她递了双筷子,“你尝尝这里头是什么。” 胡玉香挟起一块肥肠,左看看右看看,不敢确定是什么,她索性直接放进嘴里嚼起来。 肥肠的外皮爽弹嫩滑,内里软糯绵密,这一口下去满满的油脂香味,齿颊留香,好吃得她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打开了胃口,胡玉香再也忍不住了,端起碗大吃起来,她又挟了一块肥肠扔进嘴里,“好吃。” 然后捡了一块肺头,“这个也好吃。” 吃到豆腐和火烧,她笑了,“这两样东西我吃出来了,是豆腐和面饼。” 胡玉香一口气吃了小半碗,然后意犹未尽地强迫自己放下筷子,眼睛却舍不得离开碗里的食物。 姜颜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吃了,还劝:“这一碗都是给你的,不用替我省着吃。” “我知道你是个大方的。”胡玉香没忍住又喝了口汤,“剩下的我带回去给我家那几个孩子尝尝。” 姜颜笑起来,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人父母的,不管有什么好事都想着孩子,生怕孩子亏着了。 “那我给你再添点,把碗盛满了。” “不用不用。”胡玉香连忙拉住姜颜,“这是你要拿出去卖的,多卖出去一些就多赚点钱,好早点把债还上,可别到时候真把地卖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不卖这个,这就是留着自家吃的。”姜颜把胡玉香手里的碗抢去,满满地给她添了半碗。 胡玉香不好意思地接过碗,问出心里的疑惑,“我感觉这个挺好吃的呀,你卖这个肯定有人买,为什么不卖?” 姜颜不是没有想过卖卤煮火烧,但是实际条件不允许,“这个东西虽然好吃,但是得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从咱们村里到城里,坐牛车还得半个时辰呢,等把东西拿过去,早凉得透透的了。” 胡玉香颇觉可惜,“原来是这样。” “对了,这里头的到底是什么肉啊?”胡玉香看着碗里的肥肠和肺头,又想起来这个问题。 姜颜抿嘴一笑,带她去看盆里剩下的原料,“你看这是什么?” 胡玉香家养了好几头猪,她当然认识,但是不可置信,“这是猪大肠和猪肺头?这东西也能做得这么好吃?你是怎么把臭味去掉的?” 姜颜“嘿嘿”地笑,“大嫂赶紧把这碗卤煮火烧拿回家去给孩子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等改天有时间了,我手把手地教你。” 胡玉香也惦记着让孩子吃上热乎的,跟姜颜打了声招呼就快步走了。 至于姜颜说要教她处理猪下水的事,她没当真,这是人家吃饭的本事,怎么能白教给她呢? 送走了胡玉香,姜颜抓紧时间提上篮子,把另一碗卤煮火烧送到了吴桂芳家。 这个举动大大出乎了吴桂芳的预料,她看着面前落落大方的姜颜,感觉怎么都和记忆里那个小媳妇对不上号。 以前姜颜很少跟人走动,在外头遇上了人,说不了两句话就要脸红,谁能想到她会变得这样爽利能干? 不过也是,罗栓柱死了,家里就剩下他们娘四个,姜颜不自己立起来又能怎么办呢? 吴桂芳接过卤煮火烧,“谢谢你了,这只碗就先留在我这儿,一会儿我洗完了给你送过去。” 姜颜笑着说:“是我该谢谢嫂子,你和李大哥又借给我钱,又替我在乡亲们面前解释,还我清白,我欠你们两口子的人情大着呢。” 这番话说得吴桂芳心里熨帖,“我家也刚做熟饭,你留下吃点!” “不了。”姜颜抬起两条腿就往门外走,“我家里还有一堆事,等我忙过这一阵子再来嫂子家叨扰。” 姜颜来得快去得更快,只留下一碗香喷喷的卤煮火烧。 吴桂芳把碗端上桌,立刻遭到了孩子们的哄抢。 李石头向吴桂芳身后张了张,却没见到人,“我听着像是栓柱媳妇来了,怎么没进屋呢?” 他挟了一筷子肥肠放进嘴里,立刻赞不绝口,“香,太香了!” 然后用筷子点着碗边示意吴桂芳赶紧吃,“栓柱媳妇的手艺可真不错,你快尝尝。” 吴桂芳心情复杂,“你还乐呢,她有这个手艺,没准真能挣到钱,到时候那两块地你就买不着了。” 李石头抓抓脑袋,他是个实在人,他想买罗家那两块地不假,但是他也希望罗家的寡妇孩子能找着个赚钱的营生,好好地生活下去。 “算了,买不着就买不着。都是乡里乡亲的,她一个寡妇带着孩子不容易,咱们就当做好事了。” 吴桂芳也不是什么恶人,只是他们家的光景虽然比罗家要好一些,也没好到哪去,“虎生断了腿,正需要钱看郎中呢,咱们家也不富裕……” 李石头打断她的话,“行了行了,再不富裕也不至于一个月都撑不过去。反正一个月之后罗家要么还钱、要么卖地,亏不了你的。” 两人说话间,卤煮火烧已经被孩子们抢着吃了大半碗,李石头急道:“这帮小兔崽子,也不知道给你爹娘留点!” 李虎生断了腿,在屋里炕上躺着。姜颜来时他就闻见了香味,早馋得抓心挠肝,听见爹说好吃的快没了,急得大喊,“爹啊,娘,还有我呢,给我拿点吃!” …… 姜颜回家之后匆匆吃了口饭,嘱咐三个孩子在家玩,别乱跑,然后就扛起镰刀,上山噶竹子去了。 没错,她想到的盛饭器皿就是竹筒。 山上竹子多的是,她想要多少竹筒就可以噶多少竹筒,一分钱不用花,而且别致又好看,简直美滋滋。 姜颜心情大好,肩上扛着镰刀,嘴里哼着歌,一路往山上走。 但是现在的山可不比后世经过开发的风景区,山路陡峭不说,而且杂草丛生,其中不知蛰伏着多少蛇虫鼠蚁,姜颜爬着爬着就觉出不对了。 她心中萌生退意,但是想想家中仅剩的二百多文钱和一身的债,只能咬着牙往山上爬。 第10章 白切猪肚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姜颜终于来到一片竹林。 她挥起镰刀,一口气砍倒二十来根翠竹,约摸能做出五十来个饭盒才停手。 看着倒在地上的竹子,姜颜又犯了难,上山已是不易,下山更难,何况带着这么多竹子呢? 要不回去找人来帮忙? 姜颜看看天色,否决了这个主意。 如果现在下山再上来,至少要多费一个时辰,她回去还要把这一根根竹子加工成大小合适的竹筒,时间上来不及。 那就只有就地加工了。 姜颜握紧手中的镰刀,给自己打气,“姜颜加油,你可是百万粉丝的美食博主,李某柒一个人能干那么多事,你也可以!” 此时姜颜以李某柒为榜样和动力,也就不去深究她背后到底有没有团队,视频里的那些事到底是她一个人干的还是团队一起干的了。 在噶竹子的时候,姜颜又犯了难。 竹节连接处是有底的,如果她将两边的底都带着,就可以免去封口的环节。 但是这样一来竹筒就太长了,饭菜少了装进去不好看,装满成本又太高,而且吃不了也浪费。 她想了想,还是只带一个底,宁可多费些工夫再封口。 姜颜不停地挥舞着镰刀,将竹子斩成一个个大小合适的竹筒,一共有四十六个。 她是第一天卖,摊子也不用铺太大,主要是打响第一枪,让客人吃得满意,慢慢打出名气来。 姜颜歇了一会儿,脱下外衣把这四十六个竹筒包起来,又摘了好几把叶子塞在里面,然后把包裹系严,扛在肩上下山了。 她刚卖完力气,身上热得很,倒不用担心会着凉。 下山的路不好走,她又背着这么大一个包袱,所以走得格外艰难,等她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罗小麦早早就在门口等着,她担心娘亲的安危,频频向外探头张望,却迟迟不见娘亲的身影,已经急得团团转。 要是姜颜再不回来,罗小麦就要求人上山去寻她了。 姜颜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院里,把包袱往地上一卸,掀起一阵灰尘。 她的体力严重透支,四肢百骸都透出一股疲乏无力,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小麦,你帮娘找些细绳来。” 罗小麦看娘亲出了一身的汗,十分心疼,巴不得能替她做点什么。 听见姜颜要细绳,她答应了一声,跑着取来了。 “娘,你还要干什么,我帮你。”罗小麦昂首挺胸,捏紧拳头,她已经八岁了,是大孩子了,必须为这个家出更多的力,她有的是力气! 姜颜朝她笑了笑,拿起一根竹筒,在没底的那头包上叶子,然后用细绳绕了几圈,将叶子牢牢地固定住。 “你就像娘一样,用叶子把竹筒封上,把绳子系紧一点就可以了。” 罗小麦看着娘手里的竹筒,心中有一个猜想,“娘,你是打算用竹筒装饭?” “聪明!”姜颜对罗小麦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罗小麦有点不好意思,接着问道:“可是娘,你现在把竹筒封上了,之后怎么把饭装进去呢?” 姜颜用手在竹筒上比划出一个长方形,“一会儿绑完叶子,娘就用刀在这里取一个盖子下来,这样横着吃,也不用担心竹筒太深筷子够不到底。” “娘真聪明!”罗小麦对姜颜心悦诚服,蹲在地上干起来。 罗小花和罗小树也想帮忙,但姜颜怕他们年纪小,手上没劲儿,叶子绑不结实,便拒绝了他们的帮助。 姜颜和罗小麦娘俩一个接一个地绑,很快就把所有竹筒都封好了。 她本想一鼓作气给竹筒开盖,但是肚子“咕咕”地叫起来。她饿一顿不要紧,三个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却是饿不得。 姜颜来到厨房,像洗猪大肠一样用盐把猪肚抓洗干净,放进锅里倒入清水。然后加葱、姜和少许白酒去腥,先用大火煮开,再抽出几根木柴,用小火慢慢煮。 随后她从米缸里舀了一瓢米,在旁边的锅台里焖上一锅米饭。 接下来只要等饭菜做熟就可以了。 姜颜回到院子里,用一把尖刀仔细地给每一个竹筒开盖。 这个环节罗小麦也想参与,但被姜颜坚决拒绝了,“你还小,不能用刀这么危险的东西,万一划伤了自己就坏了。” 罗小麦却执意要帮忙,“娘,我会小心的,就算划伤了我也不会哭。” 姜颜哭笑不得,这是哭不哭的问题吗? 她想了想,罗小麦太过懂事,或许得换一个角度劝才行,“可是划伤了之后要看郎中,看郎中就要花钱,现在家里可没有多余的钱治病。” 这个理由打中了罗小麦的七寸,她乖乖缩回手不说话了。 当姜颜把四十六个竹筒都开完盖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孩子们也都饿了。 姜颜来到厨房,揭开锅盖看了看,米饭已经焖好,猪肚也煮熟了,只要再进行一些简单的加工就可以开吃。 她把猪肚捞出来过了一遍凉水,然后切成片,码在盘子里。之后拿出一只半大碗,切一些葱姜蒜末和小辣椒圈放进去,再倒入少许香油和用菜刀碾碎的胡椒、酱油、白糖搅匀,一份蘸料就做好了。 姜颜用筷子挟起一片猪肚,在料碗里蘸了蘸,让它均匀地裹上料汁,然后放进嘴里。 “好吃。”姜颜对自己做的这道白切猪肚很满意,“你们赶紧吃,吃完好睡觉。” 三个孩子迫不及待地学着姜颜的样子蘸猪肚吃,一盘猪肚被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 看着孩子们吃得满嘴流油的样子,姜颜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虽然她是无痛当妈,但现在竟然也体会到了当妈的心情。 不是有句广告词吗?妈妈最开心的事就是看着宝宝大口大口地吃饭。 姜颜有信心,以她的厨艺,肯定能把三个孩子喂得白白胖胖,充满希望!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厨房,将碗筷刷洗干净,姜颜终于能休息了。 现在没有电灯,蜡烛太贵,因此农家用的一般都是油灯。就是油灯也舍不得点,所以农家的作息时间就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孩子们也早就习惯了天一黑就睡觉,不吵不闹地跟着姜颜上了炕。 小孩心事少,很快就沉沉睡去,响起了微微的鼾声。 姜颜担心着明天的生意能否做成,本来有些失眠,但伴着这种令人感到幸福的微微鼾声,她不知不觉地就进入了梦乡。 无论如何,当清晨的太阳升起时,就又是新的一天,不是吗? 第11章 红烧肉 第二天一早,姜颜在鸡叫声中醒来。 昨天的超负荷劳作让她的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配合着地心引力阻止她与身下的炕分离。 但她必须今天开张,因为现在的储存条件有限,昨天买的肉放到明天就坏了。 姜颜强打精神从床上爬起来,先焖上一大锅米饭,然后开始做菜。 她取下檐上挂着的五花肉,切成大拇指粗细的小段,然后放进锅中慢慢煸炒出油。 今天是她第一次卖盒饭,所以要做她最拿手,也是人们最容易喜欢上的一道菜——红烧肉。 姜颜将肉炒至两面金黄后盛出,把多余的油盛到油罐里备用,锅留底油加入冰糖用小火慢慢炒化,不断用锅铲搅动熬至枣红色。 这一步就是做红烧肉最为关键,也是最考验厨师手艺的一个步骤——炒糖色。 如果火候不到,炒出来的糖色颜色就淡,不能提升人的食欲;如果火候过了,那问题更严重,糖会发苦,整道菜也就失败了。 姜颜敢说红烧肉是她最拿手的菜之一,在炒糖色上果然得心应手,她找准了时机,在糖色最艳、味道最甜的时候把肉段下了进去,让每一个肉段的每一处都均匀地裹上糖浆。 肉的脂香和糖的甜香恰到好处地混合在一起,相得益彰,散发出一种霸道的香味,仿佛世上的所有美食都要给它让路! 姜颜翻炒几下,又下入葱、姜、大料、桂皮、香叶,这些调料不会立刻起作用,但是在之后的小火慢煮中,它们会将自身的香味悄然融入进肉里,为这道菜增添更多美好的滋味。 将调料炒熟后,姜颜又往锅里倒入少许酱油、白酒和盐,翻炒均匀后加清水没过肉,盖上盖子小火慢煮,静静等待美食成熟。 姜颜要做的第二道菜是溜肥肠。 昨天剩下的肥肠还有五、六斤,姜颜把它和尖椒、大葱白一起切成滚刀块,然后将胡萝卜切成菱形块,又切了一些葱姜蒜,都放在一旁备用。 其实菜里应该加洋葱,但是现在洋葱还没有传进来,所以只好用大葱白来代替,不过这两者的味道和用途都差不多。 此时米饭已经焖好,姜颜将米饭盛进竹筒,然后把竹筒的盖子盖好,整整齐齐地码进扁担筐里。 将锅里的米饭刮净,简单刷了一下锅,姜颜把切好的肥肠焯了一下捞出来。 然后重新起锅,从油罐里挖了一勺猪油化开,加入葱姜末爆香,把肥肠倒进去翻炒。 肥肠在油锅里翻滚,“滋滋”地冒出诱人的油花,肠衣里特意没有处理干净的肥油翻出来,白花花地惹人怜爱。 炒至七、八分熟,姜颜向锅里倒入酱油,加盐和白糖调味,然后下入配菜,也就是尖椒、大葱白和胡萝卜,继续翻炒均匀。 为了让菜的口感更浓郁,姜颜还往里加了一勺水面粉。其实应该加水淀粉的,可是现在还没有淀粉这个东西,只能拿面粉代替了。 出锅前,姜颜下入了一些蒜片,这样可以使菜的风味更佳。 肥肠溜好,姜颜趁热把它盛进一个大盆里,用盖子封住腾腾的热气,放入扁担的另一头。 现在红烧肉的汤汁也收得差不多了,姜颜将红烧肉也盛到一个大盆里,盖上盖子放进扁担筐。又从柜子里翻出两床棉被垫到筐里,既保温,又能防止路途颠簸把盆颠破。 最后,姜颜在被子里放了一大把筷子。 一切准备就绪,姜颜把孩子们叫起来一起吃了饭,然后把两个小的送到胡玉香家,托她帮忙照看一下,然后带着罗小麦进城迎接顾客的检验。 本来她想把罗小麦也一起放到胡玉香家的,但是罗小麦一定要跟她过来帮忙,她实在拗不过,又想着罗小麦毕竟大了,不会到处乱跑,也就同意带她一起来。 现在的路不像后世的柏油马路那样平整,尤其乡间土路更是坑洼不平。 姜颜挑着扁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几次差点摔倒。 罗小麦在一旁急得不行,却又帮不上忙。 幸好此时有一辆牛车路过,赶车的老者驱车停下,伸长了脖子问姜颜,“你们往哪去?是进城不?要是方向一样,我可以拉你们一段。” 姜颜仿佛遇到了救星,她现在真的很需要一辆车。 向老者道过谢,姜颜麻利地把扁担卸在车斗里,生怕别人反悔似的,把胳膊撑到车沿上就跳了上来。 罗小麦见娘亲上车,也说了声“谢谢”,然后拉着姜颜的手上车了。 二人坐稳,牛车重新走起来。 姜颜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向车里坐着的少年笑了笑,然后跟老者搭话:“方爷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赶车的老者叫方炳德,也是山嘴村的人,他家儿女有出息,很会过光景,是山嘴村首屈一指的富户。 车上的少年是他孙子,叫方维信。姜颜记得他在读私塾,看来方家是想供出个读书人。 方炳德听到问话,立刻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嘴咧到了耳朵根,“还不是我这孙子!” 他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骄傲,“乡里的私塾先生说他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应该请个名师好好教导,以后说不定能考中举人,光宗耀祖呢! 这不,他爹听说城里有个孟秀才,虽然人迂腐了些,但是学问顶顶好,所以我今天准备了束修,送他去城里读书。” 俗话说,刺猬觉得孩子光、狐狸觉得孩子香,谁都觉得自己家孩子最好。对着一个家长,只需要使劲儿夸他家的孩子就可以了。 姜颜便恭维道:“我从前就看这孩子聪明伶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看来我的眼光不错,以后他能当上状元郎也未可知呢!” 方维信瞬间感觉压力山大,原来他在别人眼里这么厉害吗?看来他要更努力才行啊。 “呦,这可不敢想!”方炳德“呵呵”地笑,可是从他的表情看,他分明是敢想,而且还敢想得更美。 “你们娘俩进城是为了干什么去?挑的这又是什么?”方炳德被姜颜哄得十分开心,不由自主地就想帮衬帮衬她, “看你一个妇道人家挑着扁担不容易,回来还坐我的车。” 第12章 等待时机 这可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姜颜立马说:“谢谢方爷爷!” 方炳德摆摆手,“不用谢。我这孙子是个稳重的性子,半天也不说一句话,我正嫌路上闷得慌呢。 正好我跟你说话投机,你就来陪我说话解个闷。” 姜颜在心中偷笑,你为什么感觉跟我说话投机,因为我在捧着你说啊! 见马屁拍得有效果,姜颜再接再厉,“像他这个年纪,正是满地疯跑人厌狗嫌的时候,他却能这样老成,可见将来能成大气候。 您是怎么养出这么好的孩子的?我也想多跟您取取经呢。” 方维信闻言,心里冒出无数问号,“我跟你好像也不是太熟,怎么你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再说,我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他想了半晌,只得到一个结论——必须更加努力,才能不辜负所有人的看重与期望! 姜颜不知道,她随口一夸,竟能让一个孩子熬夜苦读数年。 可以说,方维信最后的成功也有姜颜的一份功劳,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话说,你挑着这两筐棉被到城里是干什么去呀?” 姜颜揭开棉被的一角,露出里面的竹筒,“我做了些饭菜去城里卖,盖上棉被是为了让饭菜凉得慢一些。” 村里的是非传得很快,方炳德已经听说了昨天在村口发生的事。 他对姜颜抱以极大的同情,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又要经管三个孩子,又要撑起这个家的生计,着实不容易,他要帮衬姜颜的心更强烈了一些。 “这么着,我就在城门附近等你,你卖完饭来找我,我拉你回来。” “真是麻烦你了。”姜颜从筐里拿出一个竹筒,又打开红烧肉和溜肥肠的盖子,满满地盛了两大勺菜盖在米饭上,不由分说地递给方维信,又给他拿了一双筷子请他品尝。 然后又问方炳德,“方爷爷,你也来一份?” 姜颜一打开盖子,方炳德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到了他这个年纪,肠胃已经克化不动了,并不注重口腹之欲。 但是这股香气却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嘴馋,他握了握缰绳,“我在赶车不方便,等一会儿进了城,你再给我盛一份。” 姜颜笑着应了,在她对面,方维信正捧着竹筒吃得喷香。 他早上明明已经吃过饭了,此时却胃口大开,无他,只因饭菜太好吃。 方炳德闻着饭菜香,心里着急,不断地赶着牛,希望它能跑得快一些,好让他能早点尝尝,这么香的饭菜吃进嘴里是什么滋味。 …… 进城后,姜颜第一时间给方炳德盛了一份饭。 方炳德十分想立刻吃进嘴里,但是面对两个小辈,他不好意思表现得太心急。 他帮姜颜把扁担挑下车,“就放在这里吗?” 姜颜扶着筐,尽力减轻方炳德的负重,“对,这里有很多人在修城墙,我就打算把这些饭卖给他们。” 方炳德抬头看了看,城墙上的确有很多人,姜颜的脑袋瓜还挺好使。 “这饭你打算卖多少钱一份?” 姜颜已经提前算过了。 后世餐饮定价大概是原材料价值的四倍,这里面包括了税、租房、水电、人工等各项成本,姜颜不用交税、不需要租房,也不涉及用电,所以定价可以再低一些。 这四十六份饭的原料成本包括五斤五花肉二百文,半根猪大肠就算十文,米饭三十文,各种调料和配菜算十文,加起来一共二百五十文。 她打算将一份竹筒饭定价十五文,大约是原材料价值的三倍,这个价格她是能赚钱的。 方炳德听说一份饭十五文,当即掏出三十文钱给姜颜,“你一个寡妇做生意不容易,不能白吃你的饭。” 姜颜当然不会收,她佯装生气,“我是真心想请你们尝尝味道,不是想赚你们的钱。你要是给钱的话,就把饭还回来,我不卖给你了。” 方炳德已经馋了一路,好不容易拿到饭,怎么可能还回去? 他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太实在了,这么做生意可赚不到钱。” 姜颜见方炳德不再坚持给钱,笑道:“我们娘俩坐你的车还没给钱呢,你可千万别觉得是白吃了我的饭,就当抵车钱了。” “那就这么着。”方炳德还有正事,他坐回车上,拉着方维信往孟秀才那去,留下一句话,“等会儿完事了我再到这来接你。” 现在时间还早,姜颜估摸着城墙上的那些劳工还不饿,便没急着掀开被子,耐心地拉着罗小麦站在一边等。 等的时间长了,便有人好奇,过来询问,“你站在这里是要卖东西?怎么不掀开被子?别人都不知道你卖的是什么,怎么会有生意呢?” 姜颜故意卖关子,“我蒙着被子,自然是因为还没到掀开的时候。” 那人“嘿”了一声,“这可奇了,我头一次听说卖东西还得等时机的。 今天我非得等着看看,看你到底要卖什么东西。” 那人与姜颜面对面站着,仿佛是摽上了,更引得往来行人频频侧目。 姜颜恨不得握住这位仁兄的手,大声对他说一句,“谢谢啊!” 姜颜前世可是一个十分成功的美食博主,自然明白流量的重要性。 只要有了流量,什么生意都能做起来。 而这位仁兄木头似的往这一站,就能给她带来流量!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姜颜看到城墙上已经开始零零散散地有人下来——时机已到。 她掀开棉被,露出下面的竹筒与盆子。 有人猜测,“是卖竹筒的?” 另一个人摇头,“不像,虽然这个竹筒做得很精致,但是不至于这么卖关子。而且还有那两个盆呢,不知道盆里是什么东西。” 姜颜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很快又掀开了盆上的盖子。 她用大勺子伸到盆底,用力地翻了翻,红烧肉在盆里碰撞,颤抖,红亮的糖油混合物在肉块表面散发着迷人的光泽,让人忍不住想吃进嘴里,亲自品尝它的味道。 姜颜没有忽略围观群众渴望的眼神,她又把勺子伸进溜肥肠里翻了翻,肥肠qq弹弹的,让人想用牙齿征服它的脆爽。 “小娘子,你这菜怎么卖?” 姜颜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轮到她上场表演了。 第13章 溜肥肠 姜颜在围观群众好奇的目光中拿起一个竹筒,揭开盖子,然后将红烧肉和溜肥肠各舀了一大勺浇在上面,展示给众人看。 “我卖的就是这竹筒饭,一份十五文。” 她手里的竹筒鲜翠欲滴,上面的红烧肉红艳夺目,溜肥肠油汪汪地惹人喜爱,最下面洁白的米饭粒粒饱满,光是看着就已经很有食欲。 而且用竹筒盛饭,这么新奇的方式他们闻所未闻,不免有人跃跃欲试。 “就是太贵了……”有人犹豫着说。 姜颜一手托着饭,另一只手搅动盆里的红烧肉,“大家可以凑近了看一看,我用的都是新鲜的好肉,光是买这一盆肉就花了二百文。” 她又将手里的饭向众人眼前递了递,“这么满满一大勺肉,还有一大勺菜,只要十五文,不算贵了。” 众人被她说得意动,而且他们在这里站着,饭菜的味道就源源不断地飘进鼻子里,确实香。 “那这个菜是什么?”有人指着溜肥肠问。 姜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这是我家祖传的菜谱,不为外人知,客人要是吃了觉得好吃,我倒可以破例把原料告诉你。” 那人还在犹豫,旁边有一人却爽快地掏钱了,“给我来一份。刚在城墙上卖了一上午的力气,正好吃点肉补一补。” 姜颜心中激动,这是她卖出去的第一份饭,预示着开门红。 她毫不吝啬地给这人满满盛了两大勺,都冒尖了,“你是我的第一位客人,多给你盛一些,感谢捧场。” 这人接过筷子,迫不及待地往嘴里扒了两块红烧肉。 五花肉经过炖煮,瘦的弹嫩却不塞牙,肥的更是入口即化,葱、姜、大料、桂皮、香叶等各种香味融合在一起,给他的味觉带来了一种极致的享受,让他几乎迷失了自己,甘愿为这种美味俯首称臣! “怎么样,好吃吗?”有人问。 他哪里顾得上说话? 内心深处对美味的享受与渴求驱使着他不断地将肉和饭扒进嘴里,有了稻香的加入,肉的味道更加细腻丰富,让人难以忘怀。 几口吃完了肉,他又将筷子伸向肥肠。 肥肠入口有嚼劲,随着牙齿的咀嚼,被肠衣包裹的油脂逐渐释放出来,越嚼越香,回味无穷。 围观的人见他吃得这样香甜可口,好不好吃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问了,要是不好吃,他能吃得连抬头的工夫都没有吗? 有了一个打头的,剩下的人再也绷不住了,纷纷掏钱,“让我也尝尝!” 买的人多了,姜颜一个人便有点忙不过来,幸好有罗小麦帮着收钱,给姜颜减轻了不少压力。 城墙上下来的劳工就有一百多人,路过的人有好奇的也买,姜颜带来的四十四份竹筒饭很快就卖光了。 有没买上的人捶胸顿足、懊恼不已,姜颜便说:“我明天这个时间还来卖,客人想吃的话明天请早。” 他们看着周围狼吞虎咽吃饭的人,说不羡慕是假的,但又不能上去抢,只能叮嘱姜颜明天一定要多做些。 第一个买饭的人小心翼翼地把最后几粒沾着油汤的米扒拉进嘴里,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问姜颜: “你是咋做的,怎么能做得这么好吃?” 姜颜只是笑,“这是我吃饭的手艺,祖传的秘方,恕我不能告诉你了。”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又问:“你刚才说,要是吃着好吃,就把那道菜的原料说出来,现在可以说了吗?” “客人是觉得那道菜好吃吗?”姜颜故意地问。 他回想起溜肥肠那爽滑的口感,饱满的肥油,情不自禁地嗒着嘴说:“好吃,真好吃啊!” 对于这道菜的原料,他心里不是没有猜测,但是他不敢相信,要真是那个东西,怎么可能做得这么好吃? 姜颜没有继续卖关子,她既然已经答应了把这道菜的原料说出来,就不会食言。 “其实这道菜的原料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甚至有的人会把它当作垃圾扔掉。” 听姜颜这么说,客人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种预感,“难道是……” 姜颜点点头,“没错,这个东西就是猪大肠。” “竟然真是猪大肠!”得到了姜颜的亲口承认,客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些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有人不信,“猪大肠大家又不是没见过,那玩意的臭味怎么洗也洗不掉,根本不可能这么好吃。要说是别的什么畜生的肠子,那还有可能。” 姜颜也不恼,仍然笑吟吟的,“你要是不信,大可按我的法子试试。 多用盐搓洗大肠,把里头的黏液抓出来,洗净。然后把肠子翻过来,把里头的白色油脂扯掉,再用盐抓洗一遍就行了。” 凡是能听见姜颜说话的人都竖起耳朵,把她的话牢牢记住,打算回家依样洗一遍试试。 要是真能把大肠的屎味洗掉,以后可吃的肉又多了一种。 这对于生产力落后的古代人来说无疑是一个福音。 有人替姜颜担心,“你这女娃还是太年轻,这样的秘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告诉别人?要是被人学去了,你的菜还能卖出去吗?” 姜颜不是没想到这一点,但她对自己的厨艺有信心,她卖的是手艺,不是原料。 就像五花肉,别人来做平平无奇,她做就能香掉人的下巴。 就算别人学会了如何处理掉猪大肠的臭味,也不可能把猪大肠做得比她更好吃。 再说,猪大肠的处理方法是有普世意义的。 这个方法传出去,可以让世界少许多浪费,让猪死得更有价值,也让更多的人能通过吃猪大肠补充营养。 姜颜虽然不是圣母,但也想献出自己的绵薄之力,让世界更美好。 思及此处,姜颜忍不住给自己鼓掌,瞧咱这境界,这格局,太伟大了! “老板娘,你明天还做这两样菜吗?”有人问。 这个竹筒饭他算是吃好了,好吃又管饱,价钱也公道,明天还来。 姜颜听他问话,就知道这个回头客是留住了,心里十分高兴。 “每天的菜品都会变化,不会连续吃同一道菜。但是你放心,肉的分量一定足,也一定好吃!” 客人们逐渐吃完散去,姜颜把竹筒收拾起来,准备拿回家刷干净接着用。 罗小麦像傻了一样紧紧地攥着钱袋子站着,真的赚到钱了! 第14章 进货 姜颜把东西收拾好,留下罗小麦在这里看着,免得方炳德他们爷孙回来找不到人,她自己则去买明天需要用到的食材。 她先来到徐敬义这里买肉,还是五斤五花、一副下水。 徐敬义已经提前把下水洗干净给她包好,又切了一块五花肉拿细麻绳吊起来给她。 姜颜数出二百四十文递给徐敬义,后者接过钱,说道:“方才有好几个人来我这里要买猪大肠,因为我已经答应了卖给你,所以没有卖给他们。不过你们到底要猪大肠有什么用啊?” “他们出多少钱买?”姜颜问。 “有愿意出十文的,有愿意出二十文的。”徐敬义怕姜颜多想,解释道:“我跟你说这个不是想多要钱,就是太好奇了,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多人想买猪大肠?” 姜颜看他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自然是因为我们已经掌握了清洗猪大肠的方法,以后猪大肠就可以做菜吃了,而且很好吃呢!” 徐敬义不相信,“我也试着洗过,可是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上头的臭味,你有法子洗掉?” 姜颜便把盐搓法告诉他,“能不能洗掉,你试试就知道了。” 徐敬义仍然半信半疑,但他脑子转得很快,“你把那些心肝脾肺肾都买去,难道也有法子把它们做成菜吃?” 姜颜点点头,“吃法有很多,我今天打算把它们卤了,如果你想吃的话,明天我可以给你带一点尝尝。” 徐敬义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容,“这怎么好意思?” 姜颜需要一个稳定的货源,自然想跟徐敬义打好关系,“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一个人能吃多少?一个猪心恐怕就够你吃的了。” 从肉铺出来,姜颜又去买米。 她算了一下,四十六份饭大概需要十斤米,趁着今天有车,她得多买些。 她今天没带钱出来,卖饭一共得了六百六十文,刚刚买肉花去二百四十文,还剩四百二十文。 大米三文钱一斤,剩下的钱刚好够买一百四十斤大米,够卖十四天的。 米铺老板看姜颜一个人,怕她拿不动,还特意帮她把米扛到城门口。方炳德爷孙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于是米铺老板直接把大米卸到了牛车上。 方炳德见姜颜买了这么多米和肉,猜到她生意不错,很替她高兴。不过她做的菜味道确实不错,能赚到钱也是理所应当。 “你从哪学的好手艺?我看就是酒楼里的大厨也未见得能比你做得好吃。”方炳德一边驾车,一边回味着那两道菜的滋味。 相比于村里的其他人,他是见过世面的,也曾在酒楼里吃过饭,真心觉得还是姜颜做的菜味道更好。 姜颜心道,我这厨艺可是中华美食五千年结出的硕果,相比之下,现在的食物制作方法和理念最多是刚开完花,离结果还远着呢。 但她不能说自己来自现代,只能打个哈哈蒙混过关,“我也没啥手艺,就是舍得放油放盐,所以吃起来更有味道一些罢了。” “这可不单是放油放盐的事。”方炳德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打住不再说。 他以为姜颜是有意藏私,这是她吃饭的手艺,不肯告诉别人也正常。 姜颜问起方维信求学的事,“去孟秀才那里拜师还顺利?” “要说也是我这孙子争气!”方炳德回想起在孟秀才那里发生的事情,他的好大孙是真给他长脸。 “孟秀才的学问在咱们县是数一数二的,很多人都想把子孙送到他那里读书,他却不是什么人都收,须得他看得上眼才行。 方才孟秀才现场出题,对他的学问考校了一番,觉得他还是个可造之材,这才收下束修,让我们明天开始去他那里进学。” 姜颜听出了方炳德话里的炫耀之意,继续拍马屁,“可见是咱们孩子的学问扎实了!像他这么大的孩子,见着先生哪能不紧张?一紧张,就是会也不会了。他却能答上来,还能让先生满意,真是难得。” 这话说得方炳德心里舒坦极了,他心中畅快,甩出一个响亮的鞭花,略表激动的心情。 方维信今天被姜颜夸得都有点不知所措了,他红着脸把两个竹筒递给姜颜,“多谢赠饭。” 姜颜看他扭捏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果然是个孩子,还害羞呢! 她故意逗他说话,“你还没说,这饭菜好吃吗?” 方维信的脸更红了,先生曾教导他们,不可太重口腹之欲,但是这饭菜确实好吃。 他决定实话实说,“好吃,简直是人间美味。” 大家都笑起来。 姜颜笑得格外开心,一穿过来,她就被身上的债压得喘不过气,虽然决定了创业,但是能不能成功她心里也没底。 今天的开门红终于让她在这个陌生的时空看到了一点生活的希望,也让她更加自信,既然她能在现代获得成功,在这里也一样可以! …… 方炳德直接驾着牛车把姜颜母女送到家门口,方维信二话不说就要帮她把那一百四十斤大米搬进屋里。 方维信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姜颜怕他搬不动,再三推拒,“你这手是读书写字的手,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呢?” “让他干。”方炳德示意姜颜不要拦着,“他在家里也要干活,就算是读书人,也不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手无缚鸡之力啊。” 姜颜在心里暗暗点头,方家的教育确实好,如果方维信自身天赋够高,再肯刻苦上进的话,日后说不准真能成大器。 临走前,方炳德邀请姜颜明天继续坐他的牛车。 “反正我也要送他去城里读书,带上你们就是顺路的事。不然你们俩一个妇道人家、一个孩子,想把这么多饭菜挑到城里去,那可吃不消。” 姜颜连连道谢,和他约定了明日辰时在村口集合。 方炳德愿意帮她,她却不能觉得人家是应该应分的。她决定多送他一些卤货回家吃,也算抵得过车钱了。 眼看时候不早,姜颜把两个小崽子从胡玉香家接回来,立刻开卤! 第15章 葱爆肉 姜颜在厨房里做饭,罗小麦在院子里带着弟弟妹妹玩。 直到现在,罗小麦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一下子挣到了那么多钱,一下子又花没了,就好像是做梦一样。 罗小树拉着罗小麦往厨房里去,问她,“那里多了那么大一个大袋子,是姐姐和娘拿回来的吗?” 罗小麦看到那一大袋米,终于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 她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是啊,那是娘买回来的米。” 罗小树震惊了,“米?那么一大袋子都是米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罗小树也开心地笑起来,“咱家有米咯,咱家有米咯!” 姜颜正在用力地抓洗新买回来的猪下水,听到这段对话,她不禁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们果然是农耕文明的后裔,连罗小树这么小的孩子都对粮食有这种超乎寻常的喜爱,看来有些东西真是深深刻在基因里的。 姜颜把刚处理完的猪下水和昨天剩的猪下水,除了猪腰子之外一起放进锅里,满满的一大锅,差点放不下。 她先用葱姜和白酒焯了一下,给它们去去腥,然后捞出。 起锅烧油,把姜、蒜爆香,再加入大料、香叶、桂皮、花椒、干辣椒,继续炒出香味,随后加入酱油和少许白酒,再加一勺白糖。 翻炒均匀后,加入一大锅清水煮开,随后将焯好的猪下水全部放进去,盖上盖子用小火慢慢炖煮,煮的时间越长就越入味。 等待的时间姜颜也没闲着,她把竹筒上的绳子拆掉,和筷子一起倒进一个大盆里,用清水和火碱仔细刷洗干净,摆到院子里晒干。 然后在树上摘了许多大片叶子,留着一会儿封竹筒。 做完这些,米饭也差不多熟了。 姜颜给孩子们盛了饭,又从锅里捞了一个猪心出来,切成薄片放进盘子里,然后浇上一些卤汁,给她们娘四个下饭用。 经过长时间的炖煮,猪心已经被卤汁浸透,变成了深深的红褐色。 姜颜挟起一片放进嘴里,煮的时间不够,味道还是有点淡。 但是三个孩子却吃得一脸满足。 他们以前顿顿稀粥小菜,也就是赶上年、节才能吃点肉解解馋。 现在不光顿顿有肉,还能管够,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了。 罗小麦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那么一大锅猪下水,够他们一家吃好几天了。 还有那么一大袋子米,吃上一、两个月都吃不完。 娘卖饭又那么赚钱,他们以后可能再也不用挨饿了,这是多好的日子啊? 只可惜这样好的日子,爹却再也过不上了。 …… 等到天快黑了,卤货的滋味终于达到了顶峰。 姜颜捞出两块猪肝切成薄片,放进盘子里,浇上卤汁送到胡玉香家。 胡玉香嘴上说:“你辛苦卖饭赚钱不容易,我不能再吃你的了。” 心里却忍不住想,这又是什么好吃的?不知道能不能和昨天的卤煮火烧一样好吃? 姜颜把盘子塞进胡玉香手里,“你就别推辞了,这是我刚卤好的猪肝,送给你尝尝。 这段时间我去城里卖饭,我家那两个孩子就要拜托你帮忙照顾了。” “你也太客气了。”既然这盘卤猪肝师出有名,胡玉香也就心安理得地接了过来。 “你家那两个小的跟我小儿子差不多大,正好他们仨能一道在院子里玩,还省着我儿子整天缠着我抱。”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姜颜指的是缠着要抱的事。 “你今天生意怎么样?饭菜都卖完了吗?”胡玉香问。 姜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都卖完了。” 胡玉香猜也是这样。 白天村里的人家基本都是不关门的,所以方炳德的牛车送姜颜娘俩回来的时候,胡玉香在门里看见了。 姜颜今天又买了一大块五花肉和一包猪下水回来,还有那么老大一袋子的米,胡玉香就猜她今天应该是赚到钱了。 “既然生意好,你明天可以多做几份,也能多赚一些。” 胡玉香是真心替姜颜着想。她听老人说,人的财运只有短短几年,如果财运来的时候没多赚一点,等财运过去就赚不到钱了。 她觉得姜颜的财运就在这几年,必须要抓住机会才行。 姜颜也不是没想过扩大经营规模。 从今天食客的反馈来看,她做的饭菜好评率很高。 大概有六、七成的人都明确表示明天还会来吃。 还有很多今天没吃上的人也都等着明天吃,再加上零零散散卖给过路人,就算明天多做二、三十份也差不多能卖得出去。 但是家里的盆装不下那么多菜,她得再买个大盆,还有她得再做一些竹筒。 但是她不打算再上山了。山路崎岖难行,她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实属走运,她可不敢保证下一次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万一她在山上出了什么意外,比如摔断了胳膊、腿,或者被毒蛇咬了之类的,这个家就完了。 现在这个家没有一点抵抗风险的能力,一点小小的意外都可能给他们致命的打击。 在她白手起家的这段过程中,她不能用自己去冒任何风险,只有等家庭财富累积到一定程度时,她才能稍稍放松这根紧紧绷着的弦。 但是扩大经营规模还是需要的。 她准备明天去找村里的猎户朱强弓说说,看能不能跟他买几根竹子。还得再去城里的杂货铺买两个大盆。 好在她每天都能搭方炳德的牛车去城里,否则光靠扁担挑,一天能拿三十份饭去卖就不错了。 …… 第二天一早,姜颜又伴着鸡叫起床了。 猪下水在锅里泡了一夜,更加入味,姜颜生火给它加热了一下,取出切好,今天的第一道菜就完成了。 姜颜焖上米饭,开始做第二道菜。 她到院子里拔了几棵自家种的大葱,清洗干净后切成宽宽的丝。 然后把昨天买的五花肉也切成丝,用酱油和少量面粉腌上。 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肉腌好了。 起锅烧油,下入蒜末爆香,在炒至金黄色、要焦未焦时迅速滑入肉丝,翻炒均匀。 随后把大葱丝放进去,放酱油、盐、少许糖和水面粉,大火猛炒。 这道葱爆肉的精髓就在于一个“爆”字,猛火激起的热油带着大葱的辛辣香气霸道地融进肉里,既能很好地去除猪肉自身的腥骚味,又能袪解肉的油腻。 这是一道怎么吃都不会腻的下饭菜,而且重油重盐,最适合重体力劳作的人。 姜颜凭借对火候的精准把握,将这道葱爆肉以最完美的姿态呈现出来。 她有信心,这道菜一定能接过红烧肉的接力棒,成为打响名头的招牌菜! 第16章 给车钱 姜颜把葱爆肉盛进盆里盖好,然后用叶子把洗净的竹筒封好,把米饭装进去。 盛卤货的时候,姜颜没有一股脑地把所有东西都倒进盆里,只拣了肥肠和猪肚两样。 因为这里的人之前没有吃过猪下水,姜颜昨天才培养他们接受了肥肠,不宜操之过急,须得一样一样慢慢地让他们接受才行。 用棉被把饭菜捂好保温,姜颜叫三个孩子起来吃饭。 罗小麦看着姜颜忙碌的身影,说道:“娘,还有啥活,我去干,你来吃饭。” “不用,你快吃,娘马上就来了。”姜颜答应着,把切好的卤猪心装在一个碗里,这是带给徐敬义的。 当越来越多的人发现猪下水也能做得很好吃之后,猪下水的价格肯定会涨。 就算一斤五文钱,买一副猪下水也要一百文左右。 但是既然他们之前已经说好,所以姜颜打算继续用四十文一副的价钱从徐敬义那里买猪下水。 这些卤猪心就算是补差价了! 装完猪心,姜颜又把事先留出来的一截卤肥肠串在细麻绳上。 这是一会儿要给方炳德的谢礼,除此之外,姜颜还准备了车钱。 虽然方炳德是顺路拉她们,但是后世坐顺风车也是要给钱的,姜颜不想白占人家便宜。 而且方炳德又不欠她的,顺道拉她一次两次可以,时间长了恐怕就要出现问题了。 姜颜这次先准备了一个月的车钱,按照每天每人一文钱来算,一共是六十文。 这个价格是经过了姜颜深思熟虑的,她能看出来,方炳德不是那种蝇营狗苟、小肚鸡肠的人,相反还十分的大方、乐于助人。 如果这钱给多了,他一定不会收,六十文不多不少,算是正好。 吃完饭,姜颜照例把罗小花和罗小树送到胡玉香家。 两个孩子很喜欢和胡玉香的小儿子冯金宝玩,昨天姜颜把他们接回来的时候,他们就有点依依不舍的。 姜颜看两个孩子欢欣雀跃的样子,问他们,“你们喜不喜欢去胡婶子家?” 罗小花点点头,率先说:“喜欢,胡婶子给我们糖吃,还对我们笑。” 罗小树也不甘落后地表示,“我喜欢跟金宝玩,我们俩当将军,每次作战我都能赢!” 姜颜放下心来,孩子们在胡玉香那里被照顾得很好,玩得也开心,她也就能放心去城里卖饭了。 “我们小树真厉害。”姜颜先夸了一句,然后又说:“不过玩游戏就是玩游戏,和金宝作战的时候不能下死手,知道吗?” 罗小树皱皱小眉头,“可是不用全力的话我就输了。我是将军,怎么能带我的士兵输呢?” 姜颜笑起来,这个孩子胜负欲还挺强,也有责任感,真是个好孩子。 她从心底里升起一股骄傲之情,姜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应该又是原身的情绪。 姜颜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三个孩子的品质都很好,如果罗栓柱和原身活着的话,将来一定能享到孩子的福。 可惜他们死得太早,享不到这个福气了。 姜颜摸摸罗小树的头,“你和冯金宝是好朋友,对不对?” 罗小树点头,“我们是好朋友。” 姜颜便说,“虽然你们是在玩游戏,可要是受了伤,是游戏里的将军疼呢?还是你们自己疼?” 罗小树不傻,现实和游戏他是分得清的。 他的声音弱下来,“自己疼……” “这就是了。”姜颜接着说道:“如果你不小心弄伤了他,他是会疼的。他是你的好朋友,你也不希望让他受伤?” 罗小树听进去了,“我知道了,娘,我以后会注意的。” 姜颜欣慰地点点头,又叮嘱罗小树,“你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如果你受伤了,娘和两个姐姐都会很心疼的。” 罗小树挺起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娘你放心,我可厉害了,不会受伤,不会让你和姐姐们心疼的!” …… 把两个小的送走,姜颜和罗小麦挑着扁担来到村口,几乎是前后脚,方炳德就驾着牛车来了。 方维信跳下车帮姜颜搬筐。 姜颜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他,“我自己来。” 方维信却一本正经地说:“先生讲《孟子》的时候说,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照顾妇孺乃是君子所为,你就给我个做君子的机会。” 姜颜没想到方维信说话这样风趣,对他的观感更上一层楼。 在方维信搬东西的时候,姜颜把那根卤肥肠和六十文钱拿出来,对方炳德说:“方爷爷,多谢你肯拉我们去城里,这根猪大肠是我昨天新卤的,你拿回去尝尝。” 如果是别的东西,方炳德可能还要推辞一番,但是昨日吃过竹筒饭之后,方炳德对姜颜的手艺馋得紧,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 他接过肥肠,忍住了直接咬一口吃的冲动,乐呵呵地说道:“难为你惦记着,这根猪大肠我就收下了,不过仅此一次,下次我就要给钱了。快上车。” 姜颜不动,把那六十文钱往方炳德怀里揣,“方爷爷,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我们不能天天白坐你的车。 这是六十文钱,算是我们娘俩一个月的车钱,你别嫌少,就当是照顾我们娘俩了。” 方炳德连忙捂着衣襟往后躲,“这可不行,都是乡里乡亲的,又顺路,我怎么能要你们的钱呢?” 姜颜却想得更长远,“方爷爷,咱们村里这么多人,谁家没个大事小情的往城里去?你要是都拉的话,岂不要把牛累死了?” 方炳德明白了,姜颜这是怕他难做。 他如果不收姜颜的钱,以后有别人想搭他的车去城里,他收不收钱? 要是不收钱,只怕人人都想坐他的车。 如果一车拉得下还好,要是拉不下,到时候他拉谁不拉谁? 想到这里,方炳德便不再推辞,接过六十文揣进怀里,说道:“我竟没考虑到这一层,还是你想得周全,怨不得你能做生意呢!” 一旁的方维信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抬头却正对上罗小麦羡慕的眼神,“方家哥哥,你刚才说的那句老无老、幼无幼的是什么意思啊?” 第17章 读书 方维信诧异地看了罗小麦一眼。 自他读书之后,嘴里就总是不自觉地蹦出几句圣人之言。 儿时一同玩的伙伴都嫌他说话晦涩难懂,说他是“酸秀才”,再加上他日夜苦读,无暇游戏玩耍,是以和这些伙伴渐渐都疏远了。 就连他自己家里的兄弟姐妹都嫌他说话爱掉书袋。 爷爷共有五子三女,再下一代有三十多个孩子,就只出了他这么一个爱读书的。 他每日从书中学到许多新的道理,却没人分享,时常让他感到孤独苦闷。 难得罗家妹子竟然肯向他请教,这让他十分欣喜。 他这个年纪正是爱卖弄的时候,虽然他为人老成,但还有些少年气未脱,当下便滔滔不绝地跟罗小麦讲起来。 “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出自《孟子》,是孟子和梁惠王的对话,意思是……” 这一路上,罗小麦求知若渴,方维信有问必答。 方炳德听着孙子口若悬河、侃侃而谈,觉得这束修花得真值。 姜颜也在心里频频点头,方维信的学问的确很好,涉猎既广,功课又扎实。 看来方炳德说他过目不忘,也不全是亲孙子滤镜加成的结果。 城门将近,方维信意犹未尽地说:“小麦妹子,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等回去的时候我再给你讲。” 罗小麦不好意思地说,“我什么都不懂,让你笑话了。” “小麦妹妹不要妄自菲薄。”方维信生怕罗小麦也像其他人那样自暴自弃,学不会索性就放弃了。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人,可得维护住了。 “你从前没读过书,很多东西不懂是正常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等以后读书多了就好了。 只要你有一颗求学上进的心,就是再难得不过的,谁能笑话你?” 方维信想了想,“小麦妹子,你想不想学写字?” 罗小麦眼睛亮了亮,要是她学会写字的话,就能把娘亲做菜的步骤写下来了。 她用力地点点头,“想学!” 方维信便说,“那我教你。” 牛车很快进了城,姜颜母女在城门口下车。 罗小麦看着方维信的背影,羡慕地说,“要是我也能懂这么多东西就好了。” 姜颜亲昵地跟她贴贴,“小麦也想去读书吗?” “想……”罗小麦说完,又懂事地摇摇头,“娘,我不去读书,读书要花钱。我在家帮娘做菜,帮娘赚钱!” 姜颜跟罗小麦算了一笔账,“你知道咱们每天卖饭能赚多少钱吗?” 罗小麦会算,“昨天一共赚了六百六十文,除去米、肉、菜,能挣四百来文呢! 如果我帮娘做,咱们每天卖一百份饭,就能赚八百文!” 对于罗小麦来说,八百文已经是天文数字了,一天赚八百文,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然而姜颜却说,“你觉得八百文很多吗?” 罗小麦当然觉得很多,非常多,但是听娘的语气,好像并不这么认为。 姜颜没有在八百文到底多不多的问题上纠缠,这不是重点。 “你想一辈子这样卖饭吗?”姜颜问。 罗小麦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好,“爹娘以前种地,辛苦不说,还挣不到这么多钱。我觉得卖一辈子饭也没什么不好。” 姜颜叹了口气,这就是眼界太窄,如果她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她的追求就不会只是比种地强而已了。 “我们现在是卖一天的饭,赚一天的钱,如果明天不做了,就赚不到钱了。 你觉得一天赚八百文就可以满足了,可是谁又能保证不出意外呢?比如生病了,不但赚不到钱,还要花钱,那时候又要怎么办呢?” 罗小麦不解,“可是做什么不是做一天赚一天的钱呢?” “你知道城里的酒楼吗?”姜颜的眼睛里写满了野心, “东家只需要雇一个掌柜的,一个厨师,加上几个伙计。他什么都不用干,甚至不需要到酒楼里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钱进账。” 罗小麦有一瞬间的失神,“原来赚钱可以如此轻松……可是我们怎么样才能拥有一家酒楼呢?” 姜颜笑了笑,“你觉得轻松吗?现在就算给你一家酒楼,你都未必能赚钱。” 罗小麦迷糊了,刚刚不是娘说的吗?东家什么都不用干就能赚钱,怎么到她这又不赚钱了呢? 看着罗小麦疑惑的小表情,姜颜耐心地解释,“现在咱们自己卖饭,你知道买东西花了多少钱,也知道卖出去多少钱,这些都是你自己经手的,当然心中有数。 但如果你有一家酒楼,雇人买菜做饭再卖出去,整个过程你都没有参与,你能知道赚了多少钱吗? 掌柜的会不会偷偷拿你的钱?厨师会不会偷偷把菜拿回家?如果他们串通一气,把酒楼赚的钱搬空,你又如何能得知呢?” 罗小麦眉头紧锁,娘说的对,如果从买食材到卖出去她都没有参与的话,她根本不会知道到底赚了多少钱,也不会知道有没有人从中拿钱。 她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到,除了自己盯紧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够保证赚的钱不被人偷偷拿走。 “这就需要定期查账本了。”姜颜开始给罗小麦讲财务方面的知识, “每天买了多少食材、是以什么价格买的,客人点了什么菜、用了多少食材,收了多少钱,一笔一笔都要清楚地记下来。 通过查账本,你就可以知道酒楼的生意如何,赚了多少钱。” 罗小麦恍然大悟,然后提出了新的问题,“那要是记账的人不如实写怎么办?” 姜颜向罗小麦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她还真是一点就透。 “做假账不是那么容易的。比如他记,今天买了十二斤肉,花了四百八十文,实际只买了十斤肉,花了四百文,剩下的八十文揣进了自己的腰包。 但是你通过客人点的菜发现只需要用十斤肉,那么你是不是就能发现少了两斤肉?” 罗小麦若有所思,“娘说的没错,而且通过记账,还可以看出客人爱吃什么菜,这样在买食材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多买什么少买了。” 姜颜忍不住给罗小麦鼓掌,“我女儿可真厉害,都能举一反三了!” 罗小麦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厉害什么呀?这些都是娘告诉我的,娘才是真的厉害。” 姜颜把罗小麦的脸捧起来,问:“那你想不想跟娘一样厉害?” 罗小麦点头,“当然想!我会向娘多学习的。” 姜颜却摇了摇头,“只跟娘学,你永远都不能超越娘,只有你自己多读书,读比娘更多的书,有朝一日你才能比娘更厉害! 所以你是要去读书,还是在家做饭?” 第18章 赌局 罗小麦这次终于坚定了读书的想法,“娘,我要读书。” 姜颜欣慰地笑了,她总算没有白费口舌,只要肯读书就好。 “那等过一段时间,娘就送你去读书,好不好?” 罗小麦用力地点点头,“是去吕先生那里读书吗?” 这个吕先生叫吕文秀,考到五十岁才中了一个秀才。 因为年纪太大,他也就绝了继续考举人、考进士的心思,回乡开了一家私塾,靠给附近的村童启蒙,赚一点束修过活。 因为去他那里方便,而且束修也不贵,所以山嘴村想读书的孩童都去他那里,之前方维信就在那里读书。 不过姜颜不打算把孩子送到吕文秀那里去,他考个秀才都这么费劲,可见学问并不高明。 现在的文言文涵义丰富,同一句话,按照不同的理解甚至能解释出两种截然相反的意思。 而且这时候又不像后世,有那么多辅导书可以参考,只能靠老师口口相传,那么老师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不找吕先生,去孟秀才那里。” 虽然方炳德说吕秀才迂腐,但是只要他学问好就行了,大方向有姜颜自己引导,不会让孩子们跑偏的。 “孟秀才?”罗小麦惊呼了一声, “听方家哥哥说,去孟秀才那里一年的束修就要好几两银子,还不包括年、节的谢师礼。 而且想当他的弟子是要经过考试的,我什么都不会,他肯定不会收我。” “没事,一会儿卖完饭,娘去买几本书,先在家教你,到时候你一定能通过考试。” 姜颜小时候学过好几年书法,繁体字能认识个七七八八,她有信心给孩子启蒙。 再说她高考的时候要考六门课,现在只需要考一门;现代普及了九年义务教育,一个省同一年级有几十万考生一起卷,现在十个人里能有一个识字的都不错了。 她一个在现代高考里卷出来的人,学这点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娘俩你一言我一语,日头很快就升到了天中。 “老板娘,我今天来得够早?”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来到摊子前,递出十五文, “给我来一份饭!” 姜颜认出来了,他昨天晚了一点没买到饭,让他今天请早,他果然早早地来了。 “今天的菜是葱爆肉、卤肥肠和猪肚。” 姜颜没有立刻接过钱,而是打开盖子让黑汉子看,“客人看看合不合口。” 姜颜怕她急吼吼地接了钱,客人却是奔着昨天的红烧肉和溜肥肠来的,到时还得犯口舌。 黑汉子看不是昨天的菜,果然有点失望,“我馋昨天那红烧肉馋了一宿……” 但是很快,葱爆肉的香味就袭击了他的鼻子,他肚子里的馋虫大动,把十五文钱往罗小麦手里的钱袋子里一扔, “看来今天的菜也不错,给我多盛点这个葱爆肉尝尝!” 姜颜给他盛了一勺葱爆肉,又盛了卤肥肠和卤猪肚各半勺,把竹筒填得满满当当。 黑汉子接过沉甸甸的一竹筒饭,先赞了句,“够份量,老板娘做生意实惠。” 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吃起来。 葱爆肉里的五花肉炒至微焦,使肥肉的口感大大区别于炖煮和蒸的肉,肉里的油脂既饱满又不肥腻,还带着一丝葱的辛香和油的焦香,层次丰富。 卤肥肠外皮爽滑、内里绵软,卤猪肚则更为劲道弹牙,二者都涵着浓郁的卤汁,风味极佳。 黑汉子边吃边竖大拇指,“香,太香了!” 他毫不顾忌往来过路人的目光和自己的形象,站在摊子前吃得旁若无人,许多人看他吃得香,都过来买上一份。 姜颜一边盛菜一边感慨,该说她运气好呢还是运气好呢? 连着两天都遇见贵人,昨天是个好奇宝宝,替她拉来一群围观群众;今天是个吃播,现场替她带货。 后世吃播带货那么火不是没有原因的,吃饭香的人真的能勾起人的食欲。 要是换一个厌食症患者来吃,再好吃的饭也会被他吃得无人问津。 “老板娘,和肥肠一起的东西是什么?不会也是猪下水?”有人问。 姜颜一点也没有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说:“是猪肚,清洗它的方法跟肥肠一样,用盐抓洗出黏液就可以了。” 多数人对此都很感谢,“多谢老板娘告知,我回家也试试。” 偏有那抬杠的人,“老板娘,这些猪下水你都能做得很好吃,但是有一样,猪腰子,你肯定也得扔。” 猪腰子就是猪肾,腥臊之气非一般猪下水可比,他会这样想也正常。 姜颜微微一笑,猪腰子在后世可是被做出花来了,炒着吃、烤着吃、炖汤吃、凉拌吃…… 他竟然认为猪腰子不能吃,注定要“真香”了。 “猪腰子吗?”姜颜故意犯难似地皱起眉头,然后摊了摊手。 那人看姜颜的样子,以为自己把她难住了,得意地说, “猪腰子这玩意,除非捏着鼻子硬吃,就是神仙也没法给它做好吃了。” “哦?是吗?”姜颜挑了挑眉,“既然客人这么说,那我明天就做一道爆炒猪腰,客人可以来尝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人说做不了,姜颜却说能做,那人觉得失了面子,嘴硬道: “要是你真能把猪腰子做好吃了,以后我天天在你这吃!” 现在缺少娱乐活动,所以人们格外八卦,在场的人好奇心瞬间拉满,都等着看明天的结果。 猪腰子这个东西大家都知道味道有多大,他们都觉得很难做得好吃。 不过老板娘既然能把猪大肠和猪肚都做得如此美味,也许真能化腐朽为神奇,把猪腰子那等腥臊之物也做成人间美味? 这个小插曲预定了姜颜明天生意的火爆,当然今天也不差。 她带来的四十六份竹筒饭很快就卖完了,购买的主力依然是城墙上的劳工,但是过路人买饭的比例也有所上升,看来她真的可以扩大经营了。 她收拾好摊子,依然留罗小麦在这里等方家爷孙。 然后她带着今天的营业额——六百九十文钱去进行采购。 今天要买的东西还真不少,除了食材之外,还要买两个更大的盛菜盆,再买几本书回家给孩子上课。 她想了想,拿着肉油乎乎地去书店不好,便直接先往书店去了。 姜颜进了书店的门,伙计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露出一个轻视的表情,然后开始赶客。 “赶紧走赶紧走,我们这有许多秀才公都来光顾,不是你这种土包子来的地方。 要是冲撞了人,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19章 读书人 姜颜感到有些好笑。 以前在现代,奢侈品柜姐瞧不起客人的事她倒是时常听说,没想到在这里书店的伙计也是如此。 难不成卖奢侈品就把自己也当奢侈品了?卖书就以为自己也是秀才公? 认清自己的身份好? 姜颜站定,直视伙计的眼睛,平静地问: “你既然开门做生意,就是广招四方客,我为什么不能进来?难道你们店要关门大吉了吗?” 伙计见姜颜不但没有被他吓唬走,反而说得头头是道,很是出乎意料。 不过眼前这个女人穿着寻常粗布,身上一应首饰俱无,一看就是个村妇,倒也不必把她放在心上。 “我们开门做生意不假,不过这是书店,你一个妇人进来做什么?” 姜颜也不恼,“如果你们店不卖书给女人,就应该在门口张贴告示,写清楚女人禁止入内。 我看见告示,自然不会进来。” 伙计说不过姜颜,恼羞成怒,“你这妇人休要在这里胡搅蛮缠,若是一会儿秀才公来买书,你冲撞了贵人,有你好果子吃!” 姜颜挑眉,“造烛求明,读书求理,圣人之言教化万民,人人皆可读书。 天下读书人何其多,难道你这里只许举人秀才买书,不许别人买吗?” 此时店内正有一人在挑选书籍,方才姜颜刚进来时他就注意到了这边的纷争。 他虽然不喜伙计傲慢无礼,但是也没想多管闲事。 直到姜颜说出这一番话,一个妇人能有如此见地,着实让他惊奇。 “说得好!” 姜颜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长衫的年轻男子从店内款步走出,气质温润儒雅,想来也是个读书人。 伙计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去,赔笑道:“可是她声音太大,打扰了客人?我这就将这刁妇赶走……” 年轻男子摆手止住他的话,“这位夫人一直在讲道理,反而是你,从她一进门就开始诸般刁难。 我看应该出去的人不是她,而是你。” 伙计被说得面色一白,这位虽然是个生客,不知底细,但见这人身上穿的是上好的绸缎,束发用的是玉冠,便知其身份尊贵,不能开罪。 “客人说得是,小的受教了。” 因为有这位客人替姜颜说话,伙计虽然心里不情愿,还是摆出一副笑脸,问姜颜:“客人想买什么书?” 姜颜没搭理伙计,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伙计看不起她,她也不会给伙计好脸。 她向年轻男子拱了拱手,“多谢这位公子仗义执言。” 年轻男子温煦地笑笑,“夫人不必多礼。” 然后又问,“夫人这次来是想买什么书?” 这个姜颜还没想好,总不过是四书五经之类,“我家有三个孩子,已经到了读书识字的年纪,我想买几本书给他们开蒙。” 年轻男子微诧,“夫人打算自己给孩子开蒙?” 姜颜大大方方地说:“我家境贫寒,暂时还请不起先生,但是孩子读书却不能耽误,只好我自己在家教了。” 君子固穷,姜颜能够如此安贫乐道,不免让年轻男子更为钦佩。 他见姜颜见识不凡、气度高华,必是大家闺秀。 可又作一身农妇打扮,他猜测姜颜应是家道中落,于是起了雪中送炭之心。 他从书架上拣出一本《千字文》,又拣出一本《论语》,递到姜颜手上。 “某今日与夫人相谈颇为投契,谨以这两本书相赠,祝夫人的子女来日皆能成龙成凤!” 姜颜与这人萍水相逢,本不好意思收人家的东西,年轻男子看出姜颜的拒绝之意,说道: “读书人以书会友,夫人不必推辞。” 姜颜不好拂了他的美意,将两本书收下,“赠书之谊姜颜铭记在心,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申政元。” …… 姜颜从书店出来,在心中默念申政元的名字,怎么总感觉在哪听过呢? 但是想了半天又想不出来,姜颜便不再想,把书揣进怀中,往杂货铺买盆去了。 杂货铺的小二眼睛很毒,一眼认出姜颜曾经来过店里,笑问:“客人又来了,这次想买点什么?” 小二的热情和书店伙计的狗眼看人低形成了鲜明对比,姜颜心道,这才是有服务意识的好员工呢! 这家杂货铺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兴隆,至于那家书店嘛…… 姜颜在心里“哼”了一声,早晚倒闭! “你这里有没有大盆?”姜颜用手比划着,“大概这么大。” 这么大的盆店里没有,小二便问:“客人要这么大的盆干什么用?” 姜颜如实说:“我想用来装菜。” 小二想了想,“如果是装菜的话,客人不妨看看这只桶。” 姜颜看了看,这桶是木头做的,大小正合适,而且上面还带着把手,方便搬取,便问: “这桶多少钱一只?” 小二比了个“六”的手势,“六十文。” 姜颜讲价,“两只便宜点,一百文。” 小二还价:“一百一十五文。” 经过一番拉扯,姜颜最终以一百一十文的价格拿下了两只桶。 她提着两只桶买肉去,预备一会儿把猪下水放在里面,就可以不用抱着了。 走着走着,姜颜突然停住了脚步,给徐敬义的卤猪心忘拿了。 她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回去取。她昨天已经答应了给徐敬义带点卤货尝尝,没准他还眼巴巴地等着呢! 姜颜折回去,把木桶和书都交给罗小麦。 罗小麦看到书,又惊又喜,“娘真的把书买回来了,我也能识字了!” 姜颜看罗小麦这样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 养孩子的感觉很奇妙,就好像重新养了一遍自己。 姜颜暗暗地想,她小时候有的,三个孩子都要有,她小时候没有的,三个孩子也要有。 主打的就是一个治愈。 姜颜让罗小麦再在这里等一会儿,“娘去买肉,等回家,娘给你们做爆炒腰花吃!” 第20章 久等 徐敬义原本以为姜颜说要送他卤猪心的话是一句戏言,所以当一碗切好的卤猪心摆在他面前时,他还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毕竟他卖了这么多年肉,还是第一次有人送肉给他吃。 徐敬义手忙脚乱地去翻钱匣,“我不能白吃你的……” 姜颜伸手制止了他的动作,“昨日咱们说好了的,今天送你一碗卤猪心尝尝,你要是给钱,就辜负我的一番心意了。” 没给徐敬义思考和拒绝的时间,姜颜又问:“你按我的方法试了吗?” 徐敬义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噢,我今天用盐洗了一截大肠,然后煮着吃了,虽然不臭,但是也不怎么好吃,只能说是能吃。” 姜颜“噗嗤”一笑,这就是她不怕把清洗肥肠的方法告诉别人的原因,就算能把肥肠洗干净,不会做也是白搭。 她将那碗卤猪心往徐敬义面前推了推,催他尝尝。 徐敬义四下看了看,店里没有筷子。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做了一上午生意,手上全是油。 他用案边的擦手布把手上的油擦干净,然后用手捏起一片猪心扔进嘴里。 吃过煮大肠之后,他对猪下水的味道已经不抱什么期待了,但是当卤猪心入口之后,他才发现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不是猪下水不好吃,是他不会做! 徐敬义一片接一片地把卤猪心扔进嘴里,后来嫌麻烦,索性四、五片一起嚼,真是越嚼越香! 心脏因为时刻跳动,肉质紧实、口感上佳,绝非其他部位可以相比。 经过了一夜的浸泡,卤汁已经完全浸透到了猪心的每一个细胞,卤味均匀。 每嚼一下就会有卤香味释放出来,充满整个口腔。 “你这卤猪心做得太好吃了。”徐敬义一口气吃了一半,虽然意犹未尽,但是剩下的一半不能再吃了,他要带回家去给他老娘尝尝。 姜颜见徐敬义吃完,便说道:“今天还是五斤五花,一副下水。” 徐敬义舔舔嘴唇,麻利地给她切了一块五花肉下来。 其实今天又有人来买猪大肠,还有猪肚,光是这两样就有人肯出二十文,不过徐敬义没有卖。 今天姜颜给他带卤猪心来,让他愈发觉得不能在姜颜这里失了诚信,索性这事连提都没提。 徐敬义把五花肉和猪下水都递给姜颜,“你今天送我卤猪心,我送你一副猪下水,给二百文就行了。” 姜颜一扬手,二百四十文钱便稳稳当当地落进徐敬义的钱匣子里,“说了是请你吃的,不收钱。” 徐敬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姜颜实心实意地请他吃,他要是再给钱就外道了。 “你卤的猪心真的很好吃。”徐敬义由衷地夸赞,“其实我感觉你卖卤猪心也能赚钱。” 姜颜也想过卖卤货,但这里不是后世那样高楼林立的大城市,人口密度极低,同时生产力低下,购买力也不强,每天根本没有那么多猪卖。 她每天最多也就能买到几副猪下水——这还是在没人和她抢的情况下。 所以她也就不费那个事,先老老实实地卖她的竹筒饭。 姜颜拎着肉回到城门口,和罗小麦一起等方炳德爷孙回村,直到太阳快要落山,牛车才缓缓驶来。 方炳德招呼姜颜和罗小麦,“快上车。” 方维信则对她们解释起今天为什么来得这么晚, “今日先生讲新书,我有些许不明之处,课后向先生请教了一番,所以耽误了时辰。” 姜颜十分理解,每年花那么多钱给先生束修,要是不多学点,那不是亏了吗? 虽然姜颜现在坐车是给了钱的,但她可不会因为花了钱就把自己当上帝。 方家又不缺这点钱,她要是因为这个叽叽歪歪,方炳德不让她搭车了,她这天天一来一回的怎么办? “读书是大事,我们多等一会儿不妨事。” 方维信觉得让姜颜和罗小麦等了这么久,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吭哧吭哧地帮她们把扁担和木桶都搬上了车。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两好凑一好,才是真的好。 方炳德扬鞭驱车,问姜颜:“你们娘俩中午吃饭了吗?” 在等待的过程中,姜颜怕罗小麦饿,从街边的摊子上买了几只包子吃。 包子虽然名义上是肉馅,但是店家舍不得放肉,跟素馅也没多大区别。 罗小麦这几天被姜颜养刁了胃口,吃得兴致缺缺, “娘,说来也怪,我从前可爱吃包子、饺子了,今天怎么觉得这包子一点也不好吃?” 姜颜点了点她的额头,“我看你就是想吃肉,等娘有空了,给你包肉包子吃。” 在得知姜颜母女已经吃过包子了之后,方炳德放下心来,“没饿着就行。” 他砸砸嘴,“多亏有你早上送的卤肥肠,我中午就着肥肠吃馒头,足足吃了两大个!” “能吃是福啊!”姜颜恭维了一句,但其实这句话也没错。 老人肠胃功能衰退,方炳德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多饭了。 他这两天又是吃竹筒饭,又是吃肥肠就馒头,颇有些廉颇未老的感觉,就像年轻了十岁一样。 姜颜看方维信一直不说话,好像在想着什么,便说: “你别觉得让我们等你,心里过意不去。读书是大事,要是山嘴村出了个状元,咱们全村脸上都有光!” 方维信不知道姜颜为何对自己如此有信心,但他很有自知之明,不会因为被夸一两句就忘乎所以。 “我的学问不说考状元,就是比先生都还差得远。” 姜颜鼓励他,“你才多大岁数,读了几年书?只要你肯下苦工,寒窗十载,就算考不上状元,也是个探花!” “探花好。”方炳德接过话, “我听人说,只有最俊俏的进士才能被皇帝选为探花郎,我孙子长得这么好,做探花比当状元合适。” 方维信实在听不下去了,捂住脸低下头。 直到罗小麦掏出一本《千字文》让他讲,他才把头抬起来。 不过他先没有给罗小麦讲课,而是对姜颜说: “我想给你找个小生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 第21章 拓展业务 士农工商,商排最后。 在这个封建社会,皇权最大,其次是当官的。 商人虽然有钱,但是地位很低,和后世的资本家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所以读书人是看不起商人的。 而方维信作为一个读书人,竟然不怕沾染上铜臭,要给她介绍生意,让她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你要给我介绍什么生意?”姜颜问。 方维信便说:“先生的弟子中有很多人像我一样,家在附近的村落。中午散学时家人没办法过来送饭,便要在城里买饭吃。” 姜颜会意,“你想介绍他们来我这里买竹筒饭?” 方维信点点头,“不过我们成日坐着读书,吃不了那么多。 你可以少给我们一些饭菜,同时价格再降一些就好了。” 姜颜想了想,后世学校门口有不少卖盒饭的。 她上高中的时候,门口卖盒饭的夫妻俩竟然开宝马,可见这门生意很赚钱,可以做。 “你们那里大概有多少这样的学生?”姜颜问。 方维信在心里数了数,“大概有二十来个。” “你知道城里除了孟秀才这里,还有多少大私塾吗?”姜颜继续问。 各行各业都是有圈子的,读书也不例外。 方维信是圈内人,自然对这些事情有所了解。 “据我所知,城里还有一位孙秀才和一位吴秀才,他们门下也有很多弟子。” 姜颜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这三家私塾里有目标客户五十人左右,这个市场和她现在的经营规模一样大。 但修城墙不是一个长期的活,等到城墙修完,她的生意就要一落千丈了。 后世在工地卖盒饭也是这样,得跟着工程队走,这个工地建完了就要去下一个。 相比之下,在学校门口卖盒饭就要稳定多了,学生就像韭菜一样,一茬一茬地长。 这一批学生毕业了还有下一批学生入学,这门生意可以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这可真是门好生意。”姜颜真诚地向方维信道谢, “以后你在我这里吃饭,我只算你成本价。” 方维信说这些不是为了要姜颜的好处,“那倒不用,我只是出了个主意而已,而且我做这件事也有自己的私心。 你做的菜既好吃,价钱又公道,我愿意天天吃你的饭,咱们两相便宜。” 方维信想到昨天那份竹筒饭的美味,肚子里的馋虫又被勾起来。 他今天中午就想来城门口买姜颜的竹筒饭,但是又怕姜颜不好意思收他的钱,所以没来。 如果她以后能天天到孟先生家门口卖饭就好了。 “你明天便来吗?”方维信十分期待。 “明天不行。”姜颜现在没有那么多竹筒,得先跟朱强弓买一些竹子再说。 看到方维信失望的表情,姜颜又补了一句,“如果快的话,我后天就去卖。” 方维信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姜颜感到十分满足。对于一个厨师来说,没有什么比她做的菜受欢迎更开心的事了。 罗小麦等他们说完话,又把《千字文》捧到方维信面前,“方家哥哥,现在可以教我识字了吗?” 方维信看着罗小麦求知的眼神,深感自己身为人师的责任重大,认真地教起来。 …… 牛车进村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姜颜惦记着她的竹筒,连家也没回,直接去找朱强弓买竹子。 朱强弓经常上山打猎,随手给姜颜带几根竹子回来不是难事,便爽快地同意了。 最后二人商定,朱强弓会分两次,一共给姜颜带三十根竹子下来。 姜颜掏出四十五文钱给朱强弓,“这一半钱先给你,算是定金,等我收到三十根竹子,再给你剩下的钱。” 朱强弓卖东西从来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第一次看到给定金的。 他觉得姜颜是个实在人,也愿意跟她做生意。 “你卖竹筒饭,要肉不要?我每天都能在山上打到野鸡、野兔之类的,有时候还有野猪和鹿。 如果你要的话,我便宜点卖给你,也省得到城里去找买主了。” 其实姜颜也更倾向于在村里找卖家买肉,她之所以选择去城里的肉铺买肉,是因为那里的货源稳定,毕竟村里不可能天天有人杀猪。 朱强弓的货源虽然也能算得上稳定,但是野猪野鸡肉质柴,口感太差。 “不好意思啊朱大哥。”姜颜抱歉地笑了笑, “我暂时还用不到这些食材。而且你把这些野味卖到城里的酒楼,能卖得上价钱,我这小本生意,用不到这么好的肉。” 姜颜说暂时用不到不是她的托词,她以后真的会用到这些食材。 野鸡肉虽然不好吃,但是用野鸡煲出来的汤十分鲜美。 等姜颜开了酒楼,也许能把野鸡汤打造成店里的特色菜,到时姜颜就会找朱强弓来买野鸡了。 “也是。”朱强弓听姜颜说得合情合理,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且他本就是一时起意,不成也没什么。 他把姜颜的定金收好,拍拍胸脯跟她保证,“要是明天没打到猎物,不需要进城去卖的话,我下午就再上一次山,把你的竹子都噶回来!” 姜颜谢绝了朱强弓媳妇留饭的好意,带着罗小麦急匆匆地赶到胡玉香家去接孩子。 两个孩子已经在那里吃过了饭,正跟冯金宝在院子里玩呢。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有事回来晚了。让嫂子费心照看两个孩子,还破费了一顿饭。” 胡玉香嗔道:“他们俩才多大?能吃多少饭?什么破费不破费的,你也太外道了。” 然后又说,“你昨天送来的猪肝真好吃,还有没有?我跟你买点。” 姜颜笑着摇摇头,“猪肝没有了,还有一个猪肺,嫂子要的话我一会儿给你送来。” 胡玉香转身回屋里把姜颜的盘子取来,她已经刷干净了。 “天黑了,孩子们一个人在家也不放心。我跟你去一趟好了,也省着你再跑一趟。” “也好。” 回到家,姜颜把卤猪肺装进盘子里递给胡玉香,胡玉香笑道: “你家这个盘子一天里倒有大半时间在我家放着,不如我直接买下来好了。” 她从怀里摸出十文钱放在灶台上,“这是买卤猪肺的钱,你千万收下。” 姜颜说什么也不肯收,“嫂子快把钱拿回去,这两个孩子才在你家吃的饭,就当抵饭钱了。” 胡玉香叹了口气,“说实话,你卤的猪心真好吃,我下次还想买的。你要是不收钱的话,下次我可不敢来了。” 姜颜不由得一笑,“我上次说要教嫂子处理猪大肠,今天我就把卤制的法子也一并告诉嫂子好了。” 说干就干,姜颜把今天买的猪下水倒进盆里,当场给胡玉香演示起来。 第22章 把子肉 “嫂子你看。”姜颜往盆里倒了些盐,用力搓洗大肠和猪肚。“抓出像这样的黏液就可以了。” 姜颜麻利地把大肠、猪肚、肺头等都处理干净,一边洗一边给胡玉香讲解。 胡玉香频频点头,把姜颜强调的要点牢牢记在心里。 处理完这些,就开始处理猪腰子。猪腰子的处理方法和它们又有不同。 姜颜先用磨刀石把刀磨快,然后把猪腰子对半切开。 此时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层白色的筋膜,猪腰子上的骚味就是来自于此。 她用刀将腰臊,也就是那层白色筋膜剔除干净,猪腰子就处理好了。 已经到了这一步,姜颜索性接着切了个腰花,这样明天早上起来就可以省去改刀的步骤,节省时间。 姜颜先横着在猪腰子上切了几刀,每一刀都没有切断,且间隔均匀,这样最后切出来的腰花才会更好看。 然后她又竖着切了几刀,同样每一刀都不切断,间隔均匀。 切完之后再把猪腰子拿起来时,它的表面就像花朵一样绽放开来,这就是“腰花”这个名字的来由。 最后她把大片的腰花切成拇指大小的小片,加入葱姜蒜和白酒腌制起来,爆炒腰花的腰花就准备完毕了。 胡玉香学完猪下水的处理方法,对姜颜十分佩服, “妹子,这些东西你是在哪学会的?瞅瞅这刀工,切出来也太好了,都能在城里的酒楼里卖了!” 姜颜没有用“祖传秘方”那一套来忽悠胡玉香,因为他们乡里乡亲的,互相都知道底细,胡玉香马上就能听出问题。 既然是祖上传下来的,为什么姜家的其他人没去卖饭或者当厨子? 难道是祖宗显灵直接单传给姜颜的不成? 因此姜颜没有回答,直接转移了话题。 “嫂子,我现在教你怎么卤。” 姜颜把卤制的方法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胡玉香,胡玉香感动得不得了,“好妹子,你是真没把嫂子当外人。 你放心,这法子我肯定不告诉旁人,也不会用这个手艺跟你抢生意。” 姜颜本来也没打算卖卤货赚钱,所以也就无所谓别人会不会。 “没事嫂子,你回家之后要是有什么忘了想不起来的,随时问我。” 送走胡玉香,天已经大黑了,整个山嘴村都安静下来,大多数人已经睡觉了。 姜颜让罗小麦带着弟弟妹妹先睡,她则借着月光在院子里刷竹筒。 随着她的动作,盆里的水不断波动潋滟,映照着月光,如碎银一般流淌。 她没由来地想起一句诗,“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山嘴村不像长安那样繁华,没有千家万户捣衣的热闹,无边的黑夜里只有姜颜洗涮的声音,伴着乡间的犬吠与虫鸣。 这几天受原身遗留的记忆与情绪的影响,姜颜没有对这里感觉到太过陌生,但这一刻, 姜颜想家了。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静静地看着水盆里的月亮出神。 如果没有穿越,她现在应该坐在柔软的床垫上,抱着电脑剪视频,也许床头柜上还摆着小龙虾和可乐。 不忙的时候,她也许在被窝里追剧,或者和朋友们聚餐,享受现代化城市的灯红酒绿。 而现在,她却只能穿着粗陋的衣服,干着辛苦的活。 这里没有现代化的电器,没有自来水,也没有抽水马桶,生活是那么的不方便。 她不是没有吃过苦,她也曾在工地卖过盒饭,更因为过度劳累而猝死,但是这里的生活实在太苦…… 就在姜颜想得出神时,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静谧。 “娘,你现在每天早出晚归很辛苦,吃颗糖就不苦了。” 罗小树不知何时来到姜颜身后,她转身看去,一只白白嫩嫩的手掌心里托着一颗小小的糖块,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今天胡婶子给我的,我没舍得吃,留着睡觉前给娘吃。” 罗小树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娘说过,睡觉前吃一颗糖,晚上做梦也是甜的。我想让娘做个好梦。” 姜颜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罗小树忙用胖乎乎的小手去帮姜颜擦眼泪, “娘,你是不是累哭了?等我长大了,做大将军,好好孝敬娘,再也不会让娘这么辛苦了!” “好,娘等着。”姜颜擦掉脸上的泪水,接过罗小树手里的糖。 “真甜。”姜颜哽咽着,“娘今天晚上一定能做个好梦。” 这一晚,姜颜梦到了高楼大厦,梦到了车水马龙,梦到她还在自己温馨的小窝里做美食、剪视频…… 鸡叫三声,梦醒了。 姜颜看着三个孩子熟睡的样子,释然地笑了。 过去的一切都已经是前尘旧梦,人不能一直困在梦里。梦醒了,就该面对现实了。 她一骨碌爬起来,走进厨房。 除了昨天跟人打赌要做的爆炒腰花之外,她还准备做一道把子肉,这又是她想打造的一道招牌菜。 把子肉需要炖煮入味,所以姜颜焖上米饭之后,就开始着手做这道菜。 她先煮了几个鸡蛋,煮好后剥皮,露出白白嫩嫩的蛋清。 下入油锅中炸出虎皮,然后捞出备用。 随后她又炸了几根尖椒,同样也是炸出虎皮备用。 锅中倒宽油,把切成厚片的五花肉大火炸成金黄色。 其实五花肉中油脂丰富,干锅下去也能耗出油来,但是这样做出来的五花肉没有油炸五花肉酥脆。 将炸好的五花肉捞出,就着炸肉的油放入一些冰糖,熬成枣红色。 然后像做红烧肉一样,倒入五花肉翻炒均匀,让肉的每一处都能裹上糖色,又好看又好吃。 接着在锅中倒入清水,加入葱、姜、大料、桂皮、香叶、红辣椒。 水煮开后把虎皮鸡蛋和虎皮尖椒放进去,盖盖继续炖煮。 把子肉做到这一步,香气已经完全出来了,随着清晨的山风香飘十里,附近的人家都在肉香中被馋醒。 陈凤芹一边叠被,一边跟丈夫鲁春头抱怨, “罗家的天天一大早就起来做肉,弄得孩子们天天喊着要肉吃。” 鲁春头用水抹了一把脸, “栓柱没了,他们孤儿寡母的种不动地,就指望着上城里买点饭菜过活呢,你就多担待点。” 然后他想了想,又叮嘱媳妇,“我看咱家的猪这几天不精神,你好好喂喂。咱们过好自家的日子是正经。” 陈凤芹答应了一声,眼睛却朝着罗家的方向狠狠地瞪了一下。 她心想,这个姜颜还真是好命,死了男人还能天天吃肉。 她男人没死,自家还养着猪,还吃不上肉咧! 有时候人的恶意就是这么没来由,姜颜对此浑然不知。 她把焖好的米饭装进竹筒里,然后开始准备爆炒腰花。 第23章 题字 因为有赌局在里头,姜颜做这道爆炒腰花时格外认真。 腰花经过一夜的腌制,腥味几乎已经完全去除。 她用清水将腰花反复清洗几遍,腰花红红的,润润的,摸起来手感厚实,是绝好的食材。 把腰花装入碗中,加入盐、酱油、少许面粉和用菜刀碾碎的胡椒,抓匀。 一切准备就绪后,起锅烧油,油热下入腰花,大火爆炒,油花四溅。 腰花在油锅里快乐地翻腾,发出“滋滋”的声响,多么欢快的交响曲! 很快,暗红色的腰花在热油的催发下变成了熟透的灰褐色,便加入葱姜蒜和红辣椒继续翻炒。 这几种调料都是去腥的好手,也是增香的行家。 锅里的腰花很快散发出了一种本味与香味糅合的美妙味道。 这种味道与肉有很大区别,对没吃过猪腰子的人来说,是一种陌生的诱惑。 最后姜颜贴着锅边倒入酱油,撒上些许白糖,再倒入水面粉勾芡,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爆炒腰花就出锅了。 然而这道菜最大的卖点还不在于此,而是在于腰花的特殊口感。 猪腰子的肉本就厚重紧实,经过改刀切成腰花之后,就更加脆爽,比猪肚还劲道有嚼劲。 姜颜胸有成竹地将这道爆炒腰花盛进新买的木桶里,这是她给这次赌局交上的完美答卷。 她将凭借这道菜征服所有人的胃,彻底打响“姜氏竹筒饭”的名号。 现在没有商标法,姜颜决定请方维信在木桶上面写上“姜氏竹筒饭”几个字,这个品牌就算创立了。 至于姜颜为什么不自己写? 她家没有笔墨,就算买了暂时也用不到,所以就先不费那个钱,直接请方维信这个现成的秀才预备役写算了。 姜颜跟方维信说了这件事,提出用两份竹筒饭作报酬,“不知道你是否同意?” 方维信大喜,刚才牛车还没走到村口的时候,他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果然是从姜颜的扁担桶里散发出来的。 他已经馋得偷偷咽了好几次口水,现在只要写几个字就能尝到美味的饭菜,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不同意? 他立刻从随身带的背包里取出一支毛笔,昨天他熬夜苦读,笔上的墨还没全干。 他在路边找了个水坑下去把笔润湿,问姜颜,“你是哪个姜?” 姜颜答道:“葱姜蒜的姜。” 幸好她不姓葱,不然方维信就要问,“你是哪个葱?” 这话可不太礼貌。 方维信用眼睛量了量木桶的大小,在心里预设好字的位置,然后便用规规矩矩的楷书在木桶上题下了“姜氏竹筒饭”五个大字。 两只桶都写完,姜颜立刻盛了两份竹筒饭奉上。 都说观字知人,方维信的字写得间架严谨、风骨挺拔,这让姜颜对他的观感更好。 虽然字好不代表人好,但是能写出这样光明磊落的字,方维信就不可能是那等阴险狡诈的人。 方炳德心里有说不出的骄傲,孙子才读几年书?现在就能拿润笔费了。 虽然只有两份竹筒饭,但架不住这饭好吃呀! 方维信把竹筒放好,预备他们爷孙中午吃。然后便开始考校罗小麦的功课,“昨天我们讲到玉出昆冈,前面的内容你都背住了吗?” 罗小麦便开始“天地玄黄”地背起来。 …… 姜颜刚把摊子摆好,昨天和她打赌那人便来了,“你今天做猪腰子了吗?” “当然做了。”姜颜颔首,“不过现在还没到饭时,要是揭开盖子,恐怕菜就凉了。” 那人伸出脑袋,凑近木桶闻了闻,然后笑道:“我只闻见了肉香,没闻见别的味儿,你莫不是用了多多的肉,少少的腰子,把臊味盖住了?” 姜颜笑道:“到底是我有本事把臊味洗掉,还是用了别的手段把臊味掩盖住,一会儿揭开盖子自然有分晓。” 那人搓搓手,“行!反正我也得先干活……” 正说着,就听城墙上有人往这边喊:“叫你呢!” 那人答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 罗小麦守着摊子,笑嘻嘻地对姜颜说:“娘,你今天做的爆炒腰花可真好吃,等一会儿他吃到,肯定要惊掉下巴了。” 临近中午,摊子前的人多起来。 他们知道姜颜今天要把猪腰子做成菜,所以早早地便来等着,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能把猪腰子也做得像猪大肠和猪肚那么好吃。 一个人老神在在地说:“其实猪大肠只是因为装过屎,所以臭,只要把屎洗掉就行了。但是猪腰子的臊味可洗不掉,我不相信这玩意也能做好吃了。” 另一个人猜测:“也许是用别的味道把臊味盖住了。” “昨天我家亲戚办喜事,杀了一头猪,我把下水要来试了试。猪大肠和猪肚能用盐搓洗干净,猪腰子怎么搓怎么洗都不行,加葱姜蒜也不好使,白费我半天工夫。” “……”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老板娘,你什么时候打开盖子卖饭啊?”有人心急地问。 姜颜向城墙上看了看,那边已经散工了。“我是因为跟人打赌,今天才做了这道菜,自然得等那人来了才能卖。” 有人便问:“要是那人今天不来了呢?” 还没等姜颜回答,便听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说:“谁说我不来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那人一下工便着急地往这边跑,还没到地方就听见有人说他不来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不来了?那岂不是说他怕了?认输了? 明摆着赢的赌局好?他怎么会不来? “好了好了,老板娘,他人来了,你赶紧打开盖子!” 姜颜在万众瞩目中揭开盖子,众人探头往里看去,里头有五花肉、有鸡蛋、有尖椒,就是没有猪腰子。 那人“哈哈”一笑,“我就说,你肯定去不掉猪腰子的臊味,所以用了这么多肉啊鸡蛋地掩盖味道……” “你先别急,这道菜里本来就没有猪腰子。”姜颜打断他的话,“猪腰子在这里。” 姜颜慢慢地把爆炒腰花的盖子揭开,香味顿时有了出口。 众人的目光落到木桶里,顿时瞳孔一缩,这么多猪腰子! 怎么可能一点腥臊味也没闻到呢? 第24章 胜负已分 “这是猪腰子?”与姜颜打赌那人眼睛差点瞪掉了。 他用力地嗅了嗅,一点腥臊之气也没有,“这不可能!” 围观的人也迫不及待地想尝尝猪腰子能做成什么味,是不是真有闻着这么好吃,纷纷掏钱,“给我来一份。” 那人排开众人,把十五文钱放进罗小麦撑开的钱袋子里,“先给我盛!” 一份又一份竹筒饭像流水一样从姜颜手里递出去,不一会儿四十四份饭就被抢光了。 姜颜心道,怪不得后世那些带货主播都要写剧本,果然有了噱头,东西就不愁卖! 后世本土卡黛珊家族就把流量密码玩得明明白白的,三天两头地进行各种骚操作,都是为卖粉冲业绩啊! 竹筒饭拿到手,众人最先对准了腰花下筷子。 这种特殊的口感给他们带来了一种新奇的体验,虽然猪肚也很劲道,但是却没有腰花这么劲道。 在咀嚼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听到一种脆弹的声音。 “真的没有臊味儿啊!” “这猪腰子怎么做的?嚼着还挺有意思。” “老板娘,你这手艺真是一绝,不管什么东西到你手里都能变得这么好吃,有你不会做的东西吗?” “……” 一时间夸赞之声不绝于耳。 胜负已分! 和姜颜打赌那人感觉失了面子,心里十分不痛快,因此又故意找茬。 “一份饭卖十五文这么贵,用的都是猪下水这种没人要、没本钱的材料,真是够黑心的!” 姜颜当然不会任由他抹黑自己,虽然“姜氏竹筒饭”的摊子小,但也是有商誉的。 “你说我卖的饭贵?这里面有一大勺米饭就不说了,还有两大勺菜,一勺是猪下水做的,另一勺可是实打实的五花肉! 你在肉铺里买一斤五花肉还要四十文钱呢!十五文买到这么多肉菜和饭,你自己摸着良心说,真的贵吗?” 那人低头看着竹筒里厚厚的五花肉片,不说话了。 有人看不过去,帮姜颜打抱不平,“老板娘做生意又不是强买强卖,你觉得贵大可以不买,何必在这里打扰人家生意呢?” 另一个人紧嚼了几下,把嘴里的肉咽了,百忙之中抽出工夫来说道:“哎,不买可不行。 昨天我听到了的,他自己亲口说,如果老板娘能把猪腰子做得一点腥臊味也没有,他就天天来买饭吃!” “他该不会是想赖账?” “人家一个妇道人家,还带着个孩子,卖饭挣点钱不容易。而且又做得这么好吃,何必这么说呢?” 众人纷纷替姜颜说话,她心里一阵感动和自豪,看来这些人都是她的忠实粉丝,假以时日,“姜氏竹筒饭”一定能成为一个家喻户晓的餐饮品牌! 姜颜清清嗓子,继续说:“至于你说猪下水是没人要的东西,那是因为之前大家不会处理,现在大家知道了,还会把猪下水扔掉吗?”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这回不扔了,我还特意找别人去要呢!” “过年谁家不杀猪?以前咱们不会处理,白扔了多少能吃的好东西?一头猪的下水,够一家人吃好几顿了!” “是啊是啊,我昨天还看见有人去肉铺要买猪下水呢!以后这猪下水呀,要值钱咯!” 见在场的人没一个向着他说话的,那个打赌输了的人把剩下的饭扒拉扒拉塞进嘴里,然后放下竹筒和筷子灰溜溜地走了。 众人说了半天,一个精明人终于想起来问:“老板娘,你这猪腰子是咋处理的?” 姜颜没有藏私,“你们回家把猪腰子对半切开,能看到里头有一层白色的膜,叫腰臊,腥臊味就是来自于此。 你们把腰臊切干净,再用水洗一洗,就没有腥臊味了。” 众人恍然大悟,“竟然这么简单!我们以前咋没想到呢?” …… 孟秀才私塾。 散学之后,家住城里、有人送饭的学子出门取饭,无人送饭的便开始呼朋引伴,相约到外面买饭吃。 齐昌明的爹是木匠,娘会刺绣,夫妻两个齐心协力、凭手艺赚钱,家里日子过得很红火。 他经常跟爹娘上城里来,对城里好吃的、好玩的都了如指掌,因此每天散学都由他最先提议吃什么。 “我知道宝珍街上有一家馄饨铺子很好吃,咱们今天去吃馄饨?” 陈锦程想了想,说:“馄饨不顶饱,吃完过不了两个时辰就饿了,我看还是吃饭。” 齐昌明便说:“那也成,咱们人多,可以点几个菜,均摊下来一个人也没有多少钱。 我知道隆兴街有个小铺子,便宜又好吃,咱们去那?” 其他人都说好,唯有方维信不做声。 齐昌明便问他:“你去不去?” 方维信神秘一笑,“我今天有饭。” 陈锦程猜测:“难道今天你爷爷回家给你取饭?” 他们都知道方维信每天由爷爷驾牛车送来上学,故而有此猜测。 方维信摇摇头,“是买的饭。” “哦。”众人失去兴趣,却听方维信老神在在地补了一句,“不过我敢说,这个饭肯定比你们要去的那家铺子好吃!” 齐昌明好奇地问:“你也去过隆兴街那家铺子?” 方维信如实回答:“没有。” 陈锦程皱了皱眉,向方维信道:“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地老打岔?怎么,你有饭吃,就想搅和得我们没饭吃了?” 方维信“哈哈”一笑,“我虽然没吃过昌明兄说的那家铺子,不过我敢说,我这份饭的味道甚至不比馐月楼差!” 一听馐月楼,众人不淡定了。 馐月楼是山阳县最好的酒楼,据说里头的装潢像皇宫一样,菜的味道更是不用说,吃过的都说是人间美味。 “你去馐月楼吃过吗?”齐昌明是他们之中最见多识广的,但也没去过馐月楼。去那里吃一顿饭少说也要几两银子,他家虽然富裕,但也没到可以这样挥金如土的地步。 至于方维信,从他的穿着来看,就不像去馐月楼吃得起的人! 方维信果然摇头,“我没去过。” “那你凭什么拿它跟馐月楼比?” 方维信看到众人的好奇心全被他勾起来,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等我取来给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第25章 掮客 虽然众人腹中饥饿,但为了看看方维信口中能与馐月楼相比的饭长什么样,他们谁都没走。 孟秀才的娘子梁蘅端饭时从他们的窗口路过,把自己看到的情形讲给孟秀才,“有十来个学生不去吃饭,围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呢。” “竟有此事?”孟秀才立刻警觉起来。 虽然他这里的学生都是经过他的考试进来的,但是他们的年纪放在这,正是调皮捣蛋、惹事生非的时候。 前年就有几个学生密谋多日,散学后把隔壁人家院里种的桃子全给偷了。 当事主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时,孟秀才只觉得自己一世清名都毁了,好几个月抬不起头来。 现在又有学生聚在一起,怎能不让他害怕事情重演? “我得去看看。”孟秀才起身就走。 梁蘅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你是得去敲打敲打他们,我给你把菜盖上,免得一会儿凉了。” 孟秀才还没进门,先闻到了一阵肉香。 这香气和自家寻常蒸肉、煮肉的味道都不一样,细品之下竟有甜、辣、鲜、香四种层次,十分诱人。 孟秀才还没吃饭,此时肚内空空如也,哪受得了这种诱惑? 他打消了在外偷听的念头,直接抬腿走了进去。 齐昌明等人正围着方维信的饭七嘴八舌地讨论。 “这个鸡蛋的皮怎么皱皱巴巴的?” “这个青椒的颜色也不对啊?” “还有这个颜色暗暗的东西是什么?我怎么好像从来没吃过呢?” “……”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菜是真香啊!我现在有点相信维信兄说的了,我虽然没去过馐月楼,但是想来就算是皇帝吃的饭菜也不过如此了?” 齐昌明的话得到了众人的认同。 “是啊是啊,真香啊。”众人顿时如饿狼一般看向方维信,“这饭你是在哪买的?多少钱一份?” 方维信怎会不懂他们的意思,“你们也想买?” “当然。”陈锦程意味深长地看了方维信一眼,“你也不想自己的饭被我们瓜分了?” 方维信连忙将竹筒饭抱进怀里,“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他怕这些人真上来抢饭,烫嘴似地说道:“这份饭买自姜氏竹筒饭,老板娘是我同村,她每天都在城门附近摆摊,十五文一份。” “走走走!”齐昌明等人听了地点,立刻就要去。 方维信拦住他们,“等等,她那里生意很火爆,你们现在去恐怕已经卖没了。” 众人顿感失望,“见过了这个饭,别的饭就再也入不了我的眼。” 齐昌明悻悻地说:“这个饭确实比隆兴街那家铺子的好吃,我也不想去隆兴街了。” 众人又都盯着方维信。 他被看得发毛,不禁倒退两步,“你们不要乱来啊! 我已经跟老板娘说过了,我们这里每天都有人需要买饭吃。你们谁想吃就告诉我,我明天让她过来送饭。” “我吃!” “我也吃!” …… 在场的人几乎都第一时间报了名,只有孙平犹豫着没说话。 他家境不好,上头有个生病的老娘,月月都要去郎中那里抓药;底下有五个弟妹,都靠他爹一个人养活。 虽然他爹凭借着打铁的手艺能养得起这一大家子人,但也只限于温饱而已。 他能来读书,还是孟秀才看他天赋好,起了爱才之心,减免了大半束修。 要是让家里再天天拿出十五文钱来供他吃饭,那是万万不能了,他也没那么大的脸。 他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说:“十五文太贵了,咱们买的人多,能不能跟老板娘说,让她便宜一点?” 方维信笑了笑,把那份饭从怀里拿出来给众人看。 “你们看,这满满的一筒饭菜,吃完都有些撑。我昨天已经跟老板娘说过了,让她一份少盛些,价钱给我们算便宜点。” “如此甚好!”其他人虽然不差这几文钱,但是谁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在能吃饱的前提下,便宜点当然更好。 孙平有点难为情地问:“那能便宜多少?五文钱行吗?” 这个数字太过离谱,连齐昌明都听不下去了,“十五文的东西,再怎么便宜也不可能五文卖给你?” 孙平自己也知道不太可能,但他很想吃这个姜氏竹筒饭。 在这一刻,他已经有了计划,实在不行的话他只能饿两天,这样就能把钱攒下来买一份竹筒饭吃了。 方维信知道孙平家的情况,他也希望竹筒饭能够越便宜越好,但他心里清楚,这一份饭要是只卖五文钱的话,姜颜多半要赔本了。 他颇感为难,只能说:“我也不知道她究竟能便宜多少,要不这样,等我明天问清楚价格告诉你们,你们要是能接受的话,我再让她过来卖。” 陈锦程立刻表示:“就算一文钱不便宜,十五文一份我也买。” 齐昌明等人随即跟上,“对对对,可别再等了,我也能接受十五文一份,让她明天赶紧把饭带来!” 方维信舒了口气,他说要给姜颜介绍一笔小生意,终于算是介绍成了。 众人开始期待明天的竹筒饭,但是今天也不能饿着肚子。 “那,咱们今天还去隆兴街?”齐昌明问。 “走!” 众人一转身,方才火热的气氛一下子冷下来。 “先生……” 见到孟秀才,他们一个个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孟秀才冷冷地“哼”了一声,率先向方维信发难,“我教的是圣贤书,没想到却教出个生意人,真是没想到啊!” 方维信知道自己这种类似掮客的行为不是读书人应为之事,羞愧地低下头,“先生,弟子知错了。” 齐昌明替他打圆场,“先生,是我们见他带的饭太香,所以才问他从何处购买,并不是他主动要卖给我们的。” 孟秀才瞪了他一眼,“我早就来了,事情的经过到底如何,我听得一清二楚,不用你说。” 齐昌明心里大惊,先生早就来了?他刚才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孟秀才失望地看着方维信,“亏我还觉得你稳重端方,没想到你竟是这等唯利是图之辈。我这里不教人做生意,你另投明处!” 方维信如坠冰窟、手足发凉,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说道: “我这么做并非是为了从中牟利,请先生听我解释!” 第26章 学生餐 孟秀才怒不可遏,“整件事情是我亲耳所听、亲眼所见,难道还冤枉了你不成?你还想解释什么?” 其他学生见先生动了大怒,竟然想要将方维信赶走,纷纷求情。 齐昌明:“先生,他已经知错了,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陈锦程:“先生息怒,他罪不至此啊!” 孙平:“先生,竹筒饭真的很香!” 众人:“……” 孟秀才被孙平气笑了,“你要是对学问也能这么上心,早就考中秀才了!” 但他心里对孙平的话深以为然。他是去馐月楼吃过饭的,这个姜氏竹筒饭的确比馐月楼的饭更香。 “既然大家都替你求情,那我就姑且听听你能解释出什么来。” 孟秀才猜测,这个姜氏竹筒饭的老板娘八成是方维信的亲戚,他是出于照顾亲戚生意的想法才帮忙拉客,确实不是为了从中赚钱。 但是照顾亲戚也不行,若是秉持着这种任人唯亲的想法,就算将来考中进士,被朝廷授了官,也会是纵容亲戚横行霸道的恶官。 这样的人绝不能是他孟昱的弟子! 如果在场有人会读心术的话,一定能发现他前后矛盾。 明明刚才还承认姜氏竹筒饭比馐月楼的饭香呢,这会儿又成了任人唯亲了,薛定谔的香是? 听到孟秀才愿意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方维信的魂魄才逐渐归位。 他是方家唯一一个读书人,承载着整个家族的期望,甚至连姜颜都对他寄予了厚望。 如果他被孟秀才赶走的话,不说让家族蒙羞,那也会让很多人失望。 一想到这个,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方维信理了理思路,决定从姜颜的身世讲起。 “先生,这个姜氏竹筒饭是我们村的一个寡妇在卖。 前几天她的丈夫过世,她借钱办了丧事。别人劝她卖女儿还债,她坚决不肯,靠抵押地契借钱支起这个摊子卖竹筒饭。 她底下有三个孩子,都靠她卖饭养活,而且还要还债。 弟子看他们一家妇孺生计实在艰难,这才动了心思想要帮帮他们。” 托了村口嚼舌根的大爷大妈们的福,方维信对姜颜家的事非常了解。 孟秀才听完方维信的话,也沉默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倒还情有可原。 “这个寡妇能借钱给丈夫办丧事,是为有情;宁愿卖地也不卖女儿,是为有慈;吃尽苦楚而不改嫁,是为有节;欠债能还,是为有信。” 孟秀才对姜颜的所作所为给予了高度认可。 “你能怜贫惜弱,这是圣贤之心,的确是我错怪你了。” 方维信心下大定,口中却连说:“不敢,不敢。” 孟秀才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香气,沉吟片刻,说道:“像姜氏竹筒饭的老板娘这般有情有信、有慈有节之人,的确应该尽力相帮。 这样,你明天让她多做一份,以后我每天也从她那里买饭吃。” 方维信知道自己过关了,高兴地说:“我代她谢过先生。” 其他弟子寻着机会,纷纷拍起马屁,“先生高义,弟子受教了。” …… 孟秀才回屋,梁蘅问:“出什么大事了?去了那么久,饭菜都凉了。” 早在孟昱考中秀才之前,他和梁蘅就已经成亲了。 为了让他能安心读书,梁蘅一手操持家务,把家里家外打理得妥妥当当。 孟秀才对妻子十分感激,也十分敬爱,夫妻俩举案齐眉,感情很好。 “哎呀,我不回来,你先吃就好。”孟秀才心疼地说:“你吃了冷饭,又该胃疼了。” 梁蘅只好奇那群臭小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没事,一会儿我再把饭热一热就好。 他们不去吃饭,聚在一起商量什么好事呢?” 孟秀才知道妻子是在说反话,“呵呵”一笑,“你说对了,这次还真的是好事。” 梁蘅奇道:“好事?这可真奇了,他们在一起不闯祸就不错了,还能有什么好事?” 孟秀才叹了一声,把姜氏竹筒饭的故事讲给梁蘅。 梁蘅心善,最见不得人受苦,“难为她一个寡妇,既无祖业可靠,还要拉扯三个孩子,真不知日子该怎么艰难呢!” 孟秀才附和道:“我就知道娘子心善,所以我跟方维信说让他多算一个人,我每天也要买一份饭,算是略尽绵力了。” 他明明是自己闻着饭香要买,偏偏拉上妻子做大旗,本意是想听妻子夸他两句。 没想到却被梁蘅抓住重点,“就买一份?” 孟秀才这才想起来,糟糕,把娘子给忘了! 好在他脑子转得快,“我从她那买饭就是为了帮帮她,其实我还是喜欢吃娘子做的饭。 这份饭买回来就当加两个菜,咱们一块吃。” 梁蘅信以为真,“也是,还不知道这饭好不好吃,明天我还是得做些菜饭,免得不合口。” 孟秀才但笑不语,心道,这饭可香得很,没看那群小子馋得,眼睛都冒绿光。 其实他也就是自矜身份,否则他眼睛也要冒绿光了! …… 姜颜得知方维信帮她拉拢了许多同窗来买饭,甚至还统计好了人数,心中十分感激。 “你费了不少心?多谢你帮忙了。” 方维信心道,何止费心?还差点被先生赶走呢! 不过他并非挟恩图报之人,这一节插曲便被他隐去不提了。 “我已经跟他们说了,明天送到我们这里的饭,量会小一些,价钱也会便宜一些,你准备卖多少钱?” 姜颜的优惠力度很大,“十二文,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价钱出乎了方维信的预料,他原本以为最多少一文两文的也就是了,没想到姜颜一口气减了三文。 他不免担心,“你不会因为有我的面子在里头,所以赔本卖了?” 姜颜笑了,在商言商的道理她懂,如果因为抹不开面子做赔本的买卖,那不是等着黄摊呢吗? “你放心,我最多是少赚一些,不会赔的。 而且我的价格低一些,不是也能多卖出去几份吗?” 因为目标群体是穷学生,所以姜颜没有把价格定得太高。 这些学生现在不赚钱不说,每年还要花家里很大一笔学费,在吃食上不会再支出那么多了。 不像是那些劳工,他们本就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顶梁柱,所以更舍得花钱吃得好一点。 现在姜颜主动把学生餐的价格打下来,就是为了抓住中产阶级这个客户群体。 不管是后世还是现在,中产阶级都是在孩子身上消费的大户! 尤其是现在没有义务教育,能拿得起束修的最少也是中产阶级。 只要抓住了这部分客户,就等于打下了学生餐的半壁江山! 方维信想到孙平,叹了口气, “其实你不必降价,买得起的人十五文也买得起,买不起的人你再降他还是买不起。” 他把孙平的事讲给姜颜,“他每天最多能出五文钱来吃喝,你能降到五文钱吗?” 姜颜低头思索片刻,她还真能! 第27章 猪肉大葱包 后世学生之间的贫富差距更大。 得益于高考制度,让贷款上学的学生和家里有上市公司的学生能够在同一个屋檐下学习,享受同等水平的教育。 那么大学食堂是如何满足所有学生的吃饭需求,让大家都能吃饱、吃好的呢? 秘诀就是提供不同价位的餐饮,让他们根据自己的情况自行选择。 姜颜只推出这一种定价十二文的竹筒饭,其实就是为了图方便。 她本来每天也要做两道肉菜卖给那些修城墙的劳工,只要稍微多做一点就能把这些学生餐带出来了。 但孙平的事让她及时醒悟过来,想赚钱,偷懒是不行滴。 “我有一个想法。”姜颜预备推出三种不同价位的竹筒饭, “十二文可以买两个肉菜,九文可以买一个肉菜和一个素菜,五文钱能买一个素菜。 这样你的那位同窗就吃得起了。” 方维信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好!” 他发现姜颜这个人很值得亲近,自己在她身上能学到很多东西。 尤其是她的头脑灵活,自己更应该多加学习。 科举考试要做八股文,最重要的就是破题,如果能另辟蹊径、提出与其他考生都不一样的观点和角度,一定能够让考官眼前一亮,从而在考试中脱颖而出。 方炳德一直在注意着他们的谈话,听到姜颜要卖五文钱一份的饭,立马说:“明天多做一份五文钱的饭,我买。” 他中午在城里也要吃饭,买两个素包子还要四文钱呢!还不好吃。 店家舍不得放馅,包子做得跟馒头似的,与其花四文钱买这个,还不如花五文钱买一个素菜的竹筒饭呢。 起码姜颜的手艺好,好吃还管饱。 姜颜当然不会拒绝,面前的这两位可是她的长期客户呢。 “好嘞,到时候我多给你盛点菜!” 今天他们回来得比较早,姜颜决定兑现给罗小麦的承诺——包包子。 她今天特意多买了一斤五花肉,打算给孩子们包个猪肉大葱馅的包子。 发上面,姜颜开始调馅。 她先把五花肉剁得碎碎的、黏黏的,然后往里面放入盐、酱油,还有花椒葱姜水调味。 这几样调料一放进去,猪肉的香味马上就飘出来了。 要想肉好吃,必须得放盐,有盐才有鲜。 搅拌均匀后,放入切好的葱花、少许姜末,再点上几滴香油增香,再次搅拌均匀,馅就调好了。 姜颜凑近了闻一闻,葱花的香味很浓,和肉很好地结合在了一起,不但没有喧宾夺主,反而将肉味更好地衬托出来。 罗小花一直在厨房里看着姜颜做,见状也学着娘的样子,把脸埋进盆里去闻。 “娘,香!” 姜颜笑着把罗小花嘴角流下来的口水擦掉,“娘现在有事出去一趟,你在家里听姐姐的话,不要乱跑。 等面发好了,娘回来给你们包包子吃,好不好?” “好!”罗小花爽快答应,带着对包子的期待,雀跃着跑到院子里跟姐姐和弟弟玩去了。 姜颜来到朱强弓家,他已经准备好了三十根翠竹,正在等着她。 “今天就打着两只野兔,留着自家吃了,没进城。所以我又上了一趟山,给你把三十根竹子都噶来了,你数数。” 姜颜粗略数了一遍,拿出尾款给朱强弓,“辛苦大哥了,正好我明天要用呢!” 朱强弓收下钱,又给姜颜拿了两根竹笋,“我顺便从山上挖的,你拿回去吃。” 姜颜不好意思白收他的笋,朱强弓却执意不肯收钱,“你给钱爽快,我也不能小气。笋这东西山上到处都是,不值钱,你拿去便是。” 朱强弓一片好意,姜颜决定收下。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就是你来我往,越走动人情越浓。 今日收了他的笋,明日还他些卤货就是了。 “那就谢谢朱大哥了。” 朱强弓把姜颜送出门,“以后再需要什么东西就来找我,我别的本事没有,只要是山上有的东西,就算你要老虎,只要给我时间,我也能给你打来!” 姜颜笑着应了,同时在心里感慨,现在的老虎真是生不逢时啊! 后世老虎可是保护动物,地位尊崇。但现在它可没这么好运了,能随便打不说,打虎的人还会被称为英雄呢。 姜颜到家时,面已经发好了。 她把面揪成剂子,擀成薄皮,然后把馅填进去,捏出十八个褶,上锅开蒸。 然后她又快速处理好猪下水,除了怕串味不能一起煮的猪腰子和明天要卖的猪肚之外,都放进锅里卤上。 盖好锅盖,姜颜抽时间做出六十个竹筒,四十个用来扩大工地竹筒饭的经营规模,二十个用来供应学生餐。 之后姜颜又麻利地把竹筒和筷子刷干净,做完这些后,包子蒸熟了。 姜颜一边捡包子,一边想,原来时间管理大师都是逼出来的,只要活多得做不完,人人都能成为时间管理大师。 三个孩子争先恐后地将热腾腾、香喷喷的包子塞进嘴里,咽到肚里。 就算姜颜来了之后一直没让他们断过油水,但是他们也没吃着这么好的肉,吃的都是猪下水。 这一顿猪肉大葱馅的包子吃得他们满嘴流油,好吃得快哭出来了! 一锅包子很快被抢完,只剩下最后一个。 三个孩子都不错眼珠地盯着最后一个包子,这么好吃的东西,谁都想吃。 姜颜默默地放下筷子在一边观察,她想看看,如果没有她的干预,事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这最后一个包子,究竟会花落谁家呢? 第28章 樱桃肉 罗小麦首先放弃了对包子的竞争。 她这两天跟着方维信读书,学到了不少东西。方维信并非照本宣科之人,薄薄的一本《千字文》被他讲得丰富多彩,向外延展了很多内容,让罗小麦受益匪浅。 “所谓孔怀兄弟、同气连枝,我作为你们的长姐,理应效仿孔融让梨,这个包子就留给你们吃。” 罗小花懵了,“什么兄弟?你是要把包子让给弟弟吃吗?” 罗小麦失笑,“孔怀兄弟、同气连枝,是《千字文》里面的一句话,意思是手足之间应该互相关心,因为我们同受父母血气,如同树枝相连。 姐姐不是偏心,想把包子给弟弟吃,而是姐姐选择不去和你们抢包子。至于这个包子到底谁吃,你们俩商量。” 罗小花还是似懂非懂,但有一点她听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是要谦让,就像孔融自己吃小梨,而把大的让给他的兄弟姐妹一样。 那我也不吃了,这个包子留给弟弟吃。” 罗小树喜出望外,他本以为要经过一番鏖战,才能决定这个包子最后的归属。没想到大姐二姐一个“孔怀兄弟”、一个“孔融让梨”,直接把包子让给了他。 这种感觉就好像天上掉馅饼正好把他砸中了一样。 他晕晕乎乎的,又有点不好意思。要是大家抢的话他会抢,现在大家都谦让,那他也得谦让。 “我也不吃了,留给……”罗小树想学姐姐们一样充大个,但他就是家里最小的,底下已经没有弟弟妹妹可以谦让了。 “留给……”他看到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姜颜,灵机一动,“给娘吃!” 罗小麦和罗小花齐齐看向姜颜,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娘,这个包子给你吃。”罗小麦说着说着有些哽咽。 这几天娘有多辛苦,她都看在眼里。爹没了,娘扛起了整个家,真是既当爹又当娘。 罗小麦真怕哪天娘太累了,扛不住了,会像爹一样倒下。 “呸呸呸。”这个不吉利的想法一冒头,罗小麦就立刻把它按了下去,娘绝对不能倒下,娘要等到他们长大,好好地孝敬娘! 罗小花直接把包子推到姜颜面前,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娘快吃。” 大有姜颜不吃她就一直盯下去的意思。 姜颜万万没想到事情的走向竟然是这样,她猜测这几个孩子也许会争抢,也许会谦让,她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借此事对他们进行教育。 但是没想到她的台词被罗小麦抢走了,而且他们最后商量的结果竟然是把这个包子给她吃! 要知道他们中最大的罗小麦才八岁,最小的罗小树才四岁,正是最贪吃的年纪,却能克制住口腹之欲。 此举固然有教化之功,但更多的却是因为孩子们真的爱她。 姜颜被这几个孩子的纯真与赤诚深深感动了,之前她抚养这几个孩子,一部分是出于原身自己的情感遗留,一部分是出于对占了这具身体的愧疚。 还有一部分是出于她的道德感,现在她是这三个孩子的娘,她就要尽到当娘的义务。 但当他们将自己火热的赤子之心捧出来放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真正理解了什么是慈母之心。 三个小哈基米把她当作娘亲,当作世上唯一的依靠,同时回报给她最纯粹的感情,无论是谁都会被感动。 姜颜的眼眶里不由得蓄满了泪水。 罗小树见姜颜迟迟不动,着急地问:“娘,你怎么不吃啊?” 姜颜笑了笑,拿起包子大口地吃起来,“娘吃,这是娘吃过最好吃的包子。” ……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姜颜继续化身时间管理大师,今天的任务更重,要多做一个素菜。 她先焖上米饭,然后开始做今天的第一道菜——樱桃肉。 姜颜把五花肉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然后放在盆里,用少许白酒、酱油、蛋清腌制,再裹上少许面粉。 起锅烧油,待油热后下入肉块,炸至四面金黄捞出。 因为肉块裹了面粉,经过油炸,表皮呈现出十分酥脆的状态,但是内里却很嫩,吃进去口感绝佳。 后世做这道菜都用番茄酱调汁,但现在没有番茄酱,她只能将几个西红柿去皮,切成小块,在锅中炒成沙,然后加入一些陈醋、白糖,再加几勺清水,做了一个原生态版料汁。 好在现在的西红柿没有经过各种嫁接、转基因之类的高科技与狠活,酸味很足,所以即使不用番茄酱,味道也不差。 姜颜把调好的料汁放到锅中小火熬至起泡,然后倒入肉块翻炒均匀,一道色、香、味俱全的樱桃肉就做好了。 这道菜酸酸甜甜,既可口又开胃,对于劳工来说能下饭,对于学生来说也不会太油腻,同时满足了两拨人的需求。 她把樱桃肉装进木桶里用棉被包好,然后把锅刷干净开始做第二道菜。 第二道菜是腰肚合炒。 把猪腰子切成腰花,肚切细条,用盐、酱油、少许面粉和油抓匀,然后起锅烧油,把腰花和肚条下入锅中大火爆炒,最后加入葱头,再淋上少许香油,即可出锅。 猪腰子和猪肚是猪下水中最劲道有嚼头的两个部位,它们放在一起合炒,在口感上和谐统一,味道上互相成就,又是一道下饭菜,可以想见今日的米饭又将伤亡惨重。 两道肉菜做好,米饭也差不多焖熟了。 因为今天多做了六十个人的饭,锅已经装不下了。 生米吸水膨胀,变成白白胖胖又软软嫩嫩的米饭,体积大了好几倍,直接把锅盖顶开,从灶台上冒出了一截。 姜颜一边往竹筒里装饭一边想,如果要扩大经营规模的话,还得再垒两个灶台才行。 最后这一道素菜只供应学生餐,而且学生餐分为三种,只有一荤一素和一素需要用到这个素菜,一共十四份。 姜颜决定把昨天朱强弓给的竹笋利用起来,最后这道素菜就做一个清炒笋尖。 起锅烧油,下姜蒜片爆出香味,然后倒入笋尖翻炒断生,再加入适量的盐、酱油和少许白糖调味,最后加一些青红辣椒翻炒均匀即可。 新鲜的竹笋带着一股山谷的清香,闻到这个味道,就好像置身于清晨的山谷,既能感受到露水的清凉,又能感受到熹微的晨光。 这是一道需要静下心来细细品尝的菜。 姜颜不担心曲高和寡,这道菜本来就是给那些读书人吃的,相信他们能懂得这道菜里的雅致。 因为姜颜不确定今天给劳工那边准备的饭多长时间能卖完,为了不耽误学生们吃饭,她让罗小麦直接跟着方炳德到孟秀才私塾门口去,等学生一散学,就可以出来买饭吃了。 “维信兄!” 方维信一进门,就看见齐昌明冲他挤眉弄眼,“我们今天是不是就能吃上姜氏竹筒饭了?” 第29章 心不在焉的一课 方维信还以为齐昌明叫他干什么呢,原来是为了这事。 他用手往院墙外一指,“你要的饭就在外头,等散学就可以去买了。” 齐昌明大喜,然后凑到方维信身边,笑嘻嘻地问:“你看过是什么菜了没有?香不香?” 陈锦程等人听见他们在说姜氏竹筒饭的事,都凑过来一起听。 剩下家里有人送饭的学生感到有些莫名奇妙,他们之前有走得这么近吗?怎么好像突然就成了一个小团体了? 有好奇的人便也凑过去,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方维信咽了口唾沫,这一路过来差点把他馋哭,“我知道今天都有什么菜。” 齐昌明催他快说,“还有昨天那个又有鸡蛋又有青椒的菜吗?” 他昨天最馋的就是那道菜,厚厚的肉片,一看就绵软可口,闻着不但香,还甜丝丝的。他对里头怪模怪样的鸡蛋和青椒也十分好奇,这一宿都在想,这道菜吃进去会是什么味道呢? 他十分后悔昨天没有厚着脸皮跟方维信要一块肉尝尝,不然他也不会惦记得觉都睡不好了。 方维信看他那急吼吼的样子,神秘地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一会儿你买了不就知道都有什么菜了吗?” 陈锦程“嘁”了一声,“昨天先生真是没说错你,你还真是个奸商!” 方维信昨天好悬没被孟秀才赶走,听见这句话差点应激。 又有人关心竹筒饭价钱的问题,“昨天你说老板娘会便宜点卖给我们,她准备卖多少钱一份?” 方维信深吸两口气,调整好心情,“以后卖给我们的竹筒饭分为三种,一种是两个肉菜,十二文;一种是一个肉菜、一个素菜,九文;一种是一个素菜,五文。” 说到这里,他四下张了张,在角落里发现了孙平的身影。 孙平之所以一个人在角落里待着,是因为他心里清楚,不管这饭再怎么便宜,都不可能卖到五文钱这么低。所以齐昌明他们围上去的时候,他没有动。 他怕最后方维信说出价钱,他却买不起,平白让人看到他无钱的窘态。 “孙平兄!”方维信叫他。 孙平尴尬地向他笑了笑,还是不打算过去。 齐昌明是个急性子,走过来硬把他拉过去,“我猜那个五文钱一份的竹筒饭是维信兄特意让老板娘给你做的,你不买怎么行?” 孙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五文钱一份?”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让他几乎幸福得晕过去,他用为数不多的理智猜测,这五文钱一份的竹筒饭可能只有正常饭量的三分之一! 但是三分之一就三分之一,就算不能吃饱,尝个滋味也好,大不了回家之后再多吃点呗。 老板娘肯照顾他囊中羞涩,卖给他五文钱一份的饭,他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孙平被齐昌明拉过去,就听到陈锦程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姜氏竹筒饭可以常吃了。毕竟在铺子里吃一碗馄饨还要七文钱呢,还不顶饱。与其吃馄饨,还不如吃九文钱一份的竹筒饭,有肉有菜,足够了。” 有人附和,“而且有三种价钱的饭可以选择,平时就吃九文钱一份的,馋了可以吃两个肉菜,手头紧就吃一个素菜,也不用担心买不起了。” 那个来旁听的学生皱起眉头,他还以为这群人聚在一起研究什么呢,研究了半天就为了一个什么竹筒饭?什么饭这么好吃? “先生来了!”有人透过窗户看到孟秀才往这边走来,大声喊了一句。 屋里立刻安静下来,各人回到各人的座位上,生怕被先生揪住错处骂一顿。 那个旁听的学生回到座位,坐他旁边的人把脖子伸长了凑过去悄悄问他:“他们在一块叽叽咕咕地说什么呢?” 他眉头微皱,“我听了一会儿,好像是在说什么竹筒饭,等着散学之后去买呢。” 旁边的人不可置信地说:“竹筒饭?那是什么,也值得他们这么兴高采烈地讨论?” 他睃了门口一眼,孟秀才已经迈进了一只脚,便飞快地说了一句:“等会儿散学跟他们一块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旁边的人也看见了孟秀才的衣摆,连忙坐正坐直,好像一直在专心等着先生来上课,从来没说过话一样。 孟秀才走到屋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无论他的这些弟子在其他事情上有什么幼稚的坏主意,但在求学上态度还是十分端正的,孺子可教也。 齐昌明、陈锦程等人抓心挠肝地等了一上午,连先生讲课都听得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等到散学,眼睛终于亮起来,恨不得先生一走就立刻冲出去买饭。 孟秀才看到他们的状态,冷冷地“哼”了一声,“散学了倒比读书的时候还精神!” 先生说谁,他们自己心里都有数,挨说的人瞬间蔫了。 孟秀才嫌弃地用眼神把这几个人挨个凌迟,然后收回目光,“散学,都去吃饭。” 众人起身端端正正地对先生行了个礼,“先生辛苦。” 然后争先恐后地跑了。 “方维信,你留一下。” 昨天孟秀才也说要买姜氏竹筒饭,方维信猜到先生应该是想让自己帮他买来。 果然,孟秀才摸出十五文钱给他,“你昨天说的那个饭,去帮我买一份回来。” 方维信把姜颜卖的那三种饭告诉孟秀才,问他买哪一种。 “还有五文钱一份的饭。”孟秀才点了点头,“这样孙平也能吃得起了。” 他知道孙平的性子,昨天他就担心这个傻弟子不吃不喝攒钱买竹筒饭吃,还考虑要不要收留孙平吃饭。 现在有了五文钱一份的饭,他就可以不用担心了。 “我要一份两个肉的饭。” 方维信数出三文钱还给他,“先生请稍等。” 罗小麦坐在方炳德的牛车上,车斗边缘摆着一排竹筒饭,都已经揭开了盖子,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有什么菜。 齐昌明第一个从院子里冲出来,奔到牛车前,一眼就看中了樱桃肉,那种酸酸甜甜的香味就是从这道菜里飘出来的! 罗小麦见客人来了,十分热情地介绍:“客人要买饭吗?我们这有两个肉……” 齐昌明摆手打断罗小麦的介绍,“我知道,给我来一份十二文的!” 第30章 哄抢 齐昌明虽然年纪不大,但在吃道上却是个老饕。 他被这饭香味勾得魂不守舍,也顾不得什么读书人的斯文礼仪,当场就要开吃。 他挟起一块晶莹剔透、红艳欲滴的樱桃肉,先审视评判了一番它的色泽,然后满意地放进嘴里。 既酸又甜的味道一接触舌头,就给他带来了一阵触电般的感觉,口中津液急剧分泌,把樱桃肉酥脆的外皮溶化,露出里面鲜嫩可口的肉来。 这么好吃的肉,他可舍不得一口吞掉,于是半眯起眼睛,细细地品尝起来。 有些菜闻着香、吃起来味道却淡,但这道菜不同,越嚼就越有滋味,齐昌明不由得在心里感叹,“真香、真值啊!” 旁边人看他满足的样子,猜测这道菜应该很好吃。不过见他吃了一块肉就不再动作,纷纷着急起来,“还有一个肉菜呢,你快尝尝那个啊!” 他们是想,另一道菜看起来怪怪的,不知道用的是什么肉。如果不好吃的话,就买九文钱的一荤一素,这样还能省下三文钱。 陈锦程总和齐昌明凑在一块吃饭,对他十分了解。只有吃到顶顶好吃的美味时,他才会露出这副表情。 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应该是最顶级的厨师,多半不会发挥失常。 所以他立刻出手,买下了第二份十二文的饭,回屋享用去了。 孙平手里只有五文钱,没有其他可选。他看了一会儿热闹,然后交钱买了一份一素的饭跟着回屋了。 其他人还在着急地等着齐昌明说话,等了半天,他终于睁开眼睛,快速挟起一块腰花放进嘴里。 这是他第一次吃腰花,无论是猪腰子那区别于猪肉的特殊味道,还是腰花那爽脆弹牙的口感,都带给他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 “怎么样,好吃吗?”旁边人再问。 他却不答,只顾自己尽情地在美味里徜徉、流连忘返。 旁边人看他再度进入老僧入定的状态,知道短时间内在他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他们将目光移回竹筒饭上,继续纠结是该买两荤的饭还是一荤一素的饭。 突然有一个人发现了不对,“陈锦程呢?陈锦程不见了!” 另一个人一拍脑袋:“我刚才看见他好像回屋去了。” “他买的哪个饭?”有人向罗小麦询问。 罗小麦笑盈盈地指着仅剩的五份两荤的饭,“他买的是这个。” “真不讲义气!也不告诉我们好不好吃就走了。”一个人恨恨地说。 此时方维信终于走了出来,见他们围在一起,奇怪地道:“怎么都不买饭,在这围着干什么?” 一个人如实说:“我们在想是买两荤的饭还是一荤一素的呢。” 方维信点点头,走到牛车前,把手里的二十四文钱递给罗小麦,拿了两份两荤的饭走了。 这下子只剩三份两荤的饭了,众人再也沉不住气,争先恐后地抢起来。 “我先来的!” “我先掏的钱!” “小妹子,别卖给他,卖我!” …… 两荤的饭瞬间被抢完,没抢到的人只好把目标转移到一荤一素的饭上,很快十份一荤一素的饭也被抢完了,车上只剩下两份一素的饭。 最后的两个倒霉蛋深悔自己动作太慢,一个肉菜也没抢上,只能垂头丧气地拿着素菜回屋了。 然而当他们将竹笋吃到嘴里时,低落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 这道菜没有什么多余的配料,满满的都是竹笋的清香味,让他们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茂密的竹林,微风相送,尽是绿意清凉。 一时间“好吃”、“太香了”等夸赞声不绝于耳。 这边买到了竹筒饭的人吃得开心,那边自家送饭的人则显得有些失意。 竹筒饭的味道太香,直接把他们手里的饭盖了过去。本来吃惯了的饭菜此时却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你们这饭是在哪买的?怎么卖?”一个人放下家里给送的饭,打听起竹筒饭来。 方维信热心地介绍:“就在咱们门口卖,出去就能看见。一共有三种,两个肉菜的十二文;一个肉菜一个素菜九文;单一个素菜的五文。” 听到这个价格,这些家里有人给送饭的心思也热络起来。 一个素菜的竹筒饭才五文钱! 他们倒不挑有没有肉,本来谁家也不是天天能吃肉。 关键是这竹筒饭真香啊,不光肉菜香,素菜也香,而且今天竹笋的那种清香更加开胃。听着那些人“嘎吱嘎吱”地嚼,他们也想尝尝鲜竹笋的爽脆口感。 有个人咬咬牙,放下饭就往外跑。 那两个只买到一素的人忙告诉他,“今天的饭都卖没了!” 那人头也不回,只在风中留下一句话,“我让他明天多做一份!” 有了带头的,其他人也纷纷放下饭跑出去,“我明天也想尝尝。” …… 孟秀才拿着竹筒饭,献宝似地放到梁蘅面前,“娘子尝尝。” 梁蘅看到樱桃肉晶莹剔透,好像红宝石一样,心中先生出几分喜欢。 “且不说这道菜好不好吃,样子倒是好看得紧。没想到一个路边摊,竟然能做出这么精致的菜,想来那位寡妇也是个水晶心肝的妙人。” 孟秀才对妻子的反应十分不解,这么香的饭,不赶紧吃到嘴里,还管做饭的人干嘛? 于是随口敷衍道:“论心思玲珑,这世上谁能比得过娘子呢?娘子快尝尝这菜到底好不好吃!” 梁蘅却不急着吃,又指着那道腰肚合炒说道:“这道菜怎么怪模怪样的?我竟没看出来,是用什么做的?” 孟秀才自小读书,从未杀过猪,也没看过人杀猪,自然认不出来是猪腰子和猪肚。 “娘子想知道的话,我让方维信问问老板娘。” 梁蘅看孟秀才那着急的样子,知道他急着吃饭,“你饿了,不用等我,赶紧动筷!” 孟秀才巴不得赶紧吃,听到梁蘅这么说,他也不再谦让,一双筷子迅捷如风,一下子挟起一块樱桃肉放进嘴里吃起来。 “娘子,这肉真好吃!”他眼睛都亮了,“酸酸甜甜的,你肯定爱吃!” 然后他又尝了尝腰肚合炒,“娘子,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肉,但是这道菜也好吃极了,你快尝尝!” 梁蘅笑吟吟地看着他大开大阖、风卷残云,然后冷不防问了一个问题:“这份竹筒饭和我做的饭,哪个更好吃?” 第31章 添堵 这是一道送命题! 虽然梁蘅现在笑得很温和,但孟秀才知道,这绝对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如果他回答不好的话,等待着他的将会是狂风暴雨! 这已经不是梁蘅第一次问这种问题了,上一次他实话实说,结果梁蘅三天没给他做饭。 幸好那段时间恰好有两个弟子考中秀才,连着请他吃了好几天的谢师宴,不然他就真要饿肚子了! 虽然他每年能拿到几百两的束修和孝敬,但男主外女主内嘛,钱都在梁蘅手里管着,那几天他连去外面买饭吃都没钱。 多么痛的领悟! 孟秀才吃一堑长一智,既然说真话不行,那就反着说! “在我心里当然是娘子做的好吃了!”孟秀才不自觉地开始长篇大论、滔滔不绝。 “俗话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独爱娘子的这一手厨艺。 你做菜不咸不淡、软硬适中、火候正好,怎么吃都不腻。 这个竹筒饭就不行了。” 孟秀才为了让梁蘅相信自己说的话是真的,开始拉踩姜氏竹筒饭。 “这个五花肉切得一点也不好,你看,肥的和瘦的都没有分开。爱吃肥肉的人觉得太柴,爱吃瘦肉的人觉得太腻。 哪像娘子做的,肥就是肥、瘦就是瘦,做瘦的肯定吃不着一点肥的,做肥的肯定吃不着一点瘦的。” 别怪孟秀才夸得干巴巴,实在是梁蘅做菜的水平就那样,根本没办法和姜颜的手艺相比。 与后世不同,现在想学做菜都没有渠道。好吃的菜都是独家秘方,不会轻易传授给别人。 普通人家做菜就靠自己摸索着瞎做,不管好不好吃,能熟就已经不错了。 梁蘅的水平就是熟了、能吃。 不像后世,只要拥有一部手机,下载个像抖音、小红薯之类的app,就可以照着学做菜,八大菜系、满汉全席都能信手拈来。 姜颜就是靠着这个信息差,在这个美食还没有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时代大杀四方的。 梁蘅对这个回答显然不满意,“这是五花肉,当然肥的瘦的都有,难道下次我做五花肉也要把肥肉和瘦肉分开吗?” 孟秀才心道不好,他没夸到点子上,马上补救,“我的意思是娘子怎么做都好吃,我已经吃习惯了,还是娘子做的菜更合胃口。” 梁蘅似笑非笑,“是吗?那你怎么只顾吃买来的菜,我做的菜一口没动呢?” 孟秀才看着桌上梁蘅做的清水煮肉加酱油,还有各种绿叶菜大乱炖,陷入了沉思。 不是,到底谁做的菜好吃,你心里真就没有一点数吗? 当然,孟秀才是不敢把这句话讲出来的。 他只能一边恋恋不舍地看着竹筒里的菜,一边不情不愿地挟起梁蘅做的并不好吃的菜。 梁蘅微笑着把竹筒饭揽到自己面前,“既然你更喜欢吃我做的菜,那我做的那两道菜归你,买来的菜归我,好?” 孟秀才瞬间反应过来,梁蘅这是在给他下套呢! 这道题根本无解,无论怎么回答都会落入梁蘅设置的陷阱里。 孟秀才悲愤欲绝,“娘子,你……” 梁蘅一个眼刀递过来,孟秀才瞬间改口,“娘子,你英明啊!” …… 姜颜坐在牛车上,听罗小麦说在孟秀才私塾门前卖饭的经过。 “娘,你做的菜可受欢迎了,他们为了抢两个肉的饭,差点打起来! 饭都卖完之后,还有好几个人跑出来要买,让娘明天多做几份呢!” 方维信附和道:“孟先生明天也要多买一份,你做的好吃,大家都爱吃。” 姜颜心里很高兴,她这些天起早贪黑地努力工作,总算是没有白费。 现在她每天卖的饭已经超过了一百份,日净利润已经达到了八百文! 这样下去,再有几天她就能还清身上的欠债,成功上岸了。 姜颜没有满足于阶段性的胜利,她还要继续扩大经营规模,完成原始资本积累。 她不能一直摆地摊卖饭,得尽快有自己的铺子才行。 “方爷爷,你们知道村里谁会砌灶台吗?” 姜颜早上做饭的时候就发现锅不太够用,如果维持现有的经营规模,也许还能勉强凑合。 但是如果再扩大规模的话,那就将就不了了。 所以她今天买了两口大铁锅回来,只等砌上灶台,就可以立刻投入使用。 方炳德笑了,“这东西谁都会,如果我不是年老体衰、干不动力气活了,我帮你去干都成! 你不用费力气找人,就找左邻右舍的,谁有工夫就随手帮你砌了。” 姜颜点点头,决定一会儿回去跟胡玉香说说,让她男人冯季来给帮帮忙。 牛车进村,立刻招来一群羡慕的目光。 方家出了个读书的苗子,人人羡慕自不必说。 姜颜现在每天都买那么多的肉回来,这也让村里人羡慕得紧,都猜测她肯定是赚着钱了,要不这肉会越买越多吗? 方炳德、姜颜等人笑着向众人点头致意,本是出于礼貌打招呼,在一些眼红的人眼里就成了炫耀。 刘翠莲就是头一个不盼姜颜好的人。 她正在嗑瓜子,见牛车走远,她“呸”地一下把瓜子皮吐出去,恨恨地说: “这个小娼妇,现在日子过得这么得意,准是在外头勾搭上了哪个野男人。” 现在这话她也就是在背后说说,过过嘴瘾,再不敢当着姜颜的面嚼舌根子挑衅。 上次她在姜颜手里没讨着好,知道姜颜性子大变,已经不是那个能任人揉捏的小媳妇了,所以当面老实了很多。 但是她跟姜颜的梁子已经结下,只要一找到机会,就要给姜颜添添堵。 刘翠莲在心里大发神威,把姜颜的头按在地下踩,还没过完瘾,就见陈凤芹哭着喊着跑过来。 “天杀的,这是不让人活了,我家的猪咋都死了哎!” 猪死了可是大事,村口闲呆着的人都围了过去,七嘴八舌地问:“发生啥事了?好端端的猪咋能死了呢?” 陈凤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啥事也没有啊!我一直精心地伺候着,一天三顿地喂食,谁知道昨天还好好的猪,今天就死了!” 刘翠莲听着听着,突然冒出个坏主意。 她装作无心地说道:“你家这猪要是病死的,可就不值钱咯!” 陈凤芹心里一紧,立刻反驳道:“谁说我家猪是病死的?它们一直好好的,根本没病。” “这样啊!”刘翠莲尖着嗓子喊:“别是让人害死的?” 其他人也觉得有这个可能,纷纷让陈凤芹好好想想,家里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人。 陈凤芹的心里闪过好几个人影,但不能确定是谁。 就听刘翠莲又说:“也不一定是有仇,也许是为了低价买你的猪肉呢?” 陈凤芹觉得不太可能。 现在又没有冰箱,肉放不了几天,一家人一次最多买一、两斤肉,谁会为了这点肉去害死好几头大肥猪? 刘翠莲颇有深意地看着牛车远去的方向,“毕竟有的人现在很需要猪肉呢!” 第32章 扣屎盆子 当陈凤芹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找到姜颜家的时候,姜颜正在院子里和冯季规划灶台的位置。 看到陈凤芹怒气冲冲地带着一群人进来,姜颜猜到她应该是来者不善。 但她和陈凤芹虽然是邻居,平时却没什么来往,既没欠她钱,更加没得罪她,她这出兴师问罪师出何名啊? 姜颜将这一行人挨个看过去,在人群最后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她顿时心里有数,恐怕又是刘翠莲在背后造谣拱的火! 来者是客,虽然来者不善,姜颜还是笑脸迎上去,“来了?进屋坐!” 陈凤芹走到姜颜面前,叉着腰站住,一双三角眼恶狠狠地盯住姜颜,“我家的猪是不是你害死的?” 姜颜感觉好笑,她压根都不知道陈凤芹家养了猪。 再说,她害死陈凤芹家的猪干什么?没事闲的吗? 拜托,她很忙的好? 陈凤芹一上来就不由分说地往她头上安了这么个罪名,姜颜心里也很生气。 就算背后有刘翠莲造谣拱火,但她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过来问罪,属实做得也太过了些。 姜颜可不打算惯着她,因此收敛了笑容,直截了当地问: “你说我害死了你家的猪,有证据吗?” 陈凤芹一噎,她确实没证据,甚至在刘翠莲提醒之前,她都没想过会是姜颜。 不过刘翠莲说得有道理,姜颜现在卖饭,成天介从城里高价买肉回来,能不心疼? 害死了她家的猪,再当病死猪低价买回去,不就可以多赚一些钱了吗? 在利益面前,人做出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再说,她家和姜颜家离得那么近,姜颜想偷偷做些什么手脚可太方便了。 想到这些,陈凤芹觉得自己的底气又足了些,梗着脖子说道: “就是你为了低价买猪肉,害死了我家的猪,你想抵赖?当我陈凤芹是好欺负的吗?” 姜颜无语,这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没有证据,就带着这么多人过来兴师问罪,真就仗着人多硬往她头上扣屎盆子呗? 姜颜神色又冷了几分,“既然你这么确定是我害死了你家的猪,那就报官!” 听到“报官”,陈凤芹愣住了。 她这次过来找姜颜,就是想让她赔偿自己的损失,没想过要报官啊! 在现在这个封建时代,老百姓对于当官的还是很畏惧的,如果不是遇到了天大的事,轻易不会去官府。 那些陈凤芹找来的帮手也觉得不至于闹得这么大,纷纷劝道: “都是乡里乡亲的,何必弄得那么难堪呢?你们又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怎么相处?” 前面的话说得还算公道,可后面说的就不对了, “如今人家也没想如何追究你害死猪的责任,要真是你害死了人家的猪,就道个歉、赔点钱就算了。” 姜颜冷笑一声,这人还真会拉偏架! 冯季尴尬地站在一旁。 他媳妇早先就和姜颜交好,后来姜颜去城里卖饭,把孩子放在他家,两家关系更紧密了。 因此他对姜颜也有一些了解,说心里话,他不相信姜颜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有心帮姜颜说几句公道话,可他是个男人,姜颜是个寡妇,若是不避嫌,将来还不一定传出怎样的闲话呢! 陈凤芹带了十来个人,气势汹汹,反观姜颜这边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实在可怜。 冯季急得抓耳挠腮,终于想到他现在应该做什么——搬救兵! 他媳妇不就是现成的一个救兵吗? 趁着院子里的人都紧紧盯着姜颜,冯季悄悄地溜边跑回家去了。 姜颜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对面十来张嘴帮着陈凤芹说话,她如何能说得过? 再说,世上最难的是就是自证清白,证明自己做过什么很容易,可是要证明自己没做过什么,那可就难咯! 所以姜颜没有跟他们废话,再次提出报官,“我有没有害死她家的猪,你们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不如一同到官府去,相信官府一定能查明事情的真相。 既还我一个清白,也能给她一个公道。” 陈凤芹这时心里有点犯嘀咕了,难道她家的猪真不是姜颜害死的? 要不她怎么不怕去官府呢? “去官府就不必了,我回家再……” 刘翠莲听出陈凤芹要打退堂鼓,连忙帮腔,“你家离凤芹家这么近,三更半夜的想做些手脚太容易了。想是你自认做得干净,官府查不出来,所以不怕见官。” 姜颜见这个刘翠莲还敢在她面前跳,心中怒气大盛。 “你这么确定是我对陈凤芹家的猪做了手脚,难道是你亲眼看见了不成?若是看见了,你就说出来是哪一天、什么时候。 而且你若看见了,为何当时没阻拦?事后也没提醒陈凤芹?” 刘翠莲哪里说得出来?只能支支吾吾地说:“这我倒是没看见,不过不必亲眼看见,猜也能猜得到。” “猜的?”姜颜挑眉,“正常人谁会往这方面猜?除非自己就存了害人之心! 看你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莫不是你自己做下了这事,想要嫁祸给我?” 众人细想,姜颜说得好像有道理。 他们刚听说陈凤芹家的猪死了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都是病死的,只有刘翠莲一开始就说是被人害死的,难道这事真是她做的,又想要嫁祸于人? 刘翠莲没想到姜颜三言两语就把火引到了她身上,而且别人好像还相信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她愤愤地说:“你这是血口喷人!我家离凤芹家那么远,我又跟她无冤无仇的,干什么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姜颜立刻说道:“我和她也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难道就因为我家离她家近,就可以污蔑是我做的吗?” 一时间双方僵持住了,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扒绝户坟、踹寡妇门这么缺德的事都有人干,还真是不知道磕碜!” 第33章 请村长 胡玉香性子飒爽,是吵架的一把好手。 有了她的加入,姜颜终于不再显得那么独木难支了。 刘翠莲恨屋及乌,因为恨着姜颜,所以对胡玉香也十分不喜。 “这又没你的事,你来凑什么热闹?莫非凤芹家的猪是被你俩合伙害死的?” 胡玉香冷笑了一声,“我要是有这种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害死,我一定第一个弄死你! 你个杀千刀的人牙子,本来缺德事就干多了,还不知道给自己积点德,小心最后头上流脓脚底生疮,没准还要祸及子孙呢!” 刘翠莲受了好一顿骂,心里的火实在搂不住了,她扑上去想打胡玉香,却被门口冲进来的四个孩子抱住大腿。 “欺负我娘,打死你!” 因为姜颜要在院子里砌灶台,怕孩子们乱跑,再磕着、烫着,所以三个孩子都暂时放在胡玉香家。 冯季回家找胡玉香时,也没管孩子在不在场,直接把前因后果给她讲了一遍。 胡玉香前脚刚走,后脚四个孩子就商量起来,“他们好像是在欺负娘\/姜婶子。” 罗小树撅起嘴,“哼”了一声,“他们仗着人多欺负娘,这是不把本将军放在眼里。” “金宝将军!”他喊了一声。 冯金宝学着他看过的戏里头的将军,单膝跪地,握拳拱手道:“末将在!” 罗小树豪迈地一指门口,大声喊道:“金宝将军,随我杀敌,绝不能让那些坏人欺负娘!” 冯金宝跟着罗小树率先冲出去,罗小花看了姐姐一眼,后者向她点点头,然后两人一起追了出去。 四个孩子一进门,刚好看到刘翠莲欺身上前,好像是要打胡玉香,这还得了? 冯金宝一个箭步冲上去,抱着一条腿拳打脚踢。 罗小树不甘示弱,在刘翠莲腿上打了一套罗汉拳。 罗小麦和罗小花也卯足了力气,抡着大拳头往刘翠莲身上砸。 她们记得,上次在村口也是这个坏女人欺负娘,打死她! 别看他们四个年纪小,但是打人很疼。刘翠莲被打得龇牙咧嘴,想躲也躲不了。 “你们几个小杂种!”刘翠莲啐了一口,拉开冯金宝就要扇嘴巴子。 胡玉香哪里会让她当着自己的面打自己的儿子? 她一把抓住刘翠莲的胳膊,“你敢动我儿子一下试试?我跟你拼命!” 刘翠莲被胡玉香这拼命护犊子的模样吓唬住了,胳膊一滞,又挨了一顿胖揍。 其他人见刘翠莲被打得太惨,终于忍不住上去拉架,“别打了别打了。你们这几个孩子怎么回事?怎么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人呢?” 罗小树立刻说道:“是这贼婆娘先动的手!她想打胡婶子!” 冯金宝现学现卖,扯着脖子大声嚷嚷道:“她敢打我娘,我跟她拼命!” 众人奋力想把这四个孩子和刘翠莲分开,但怕伤到孩子,所以收效甚微。 有人便冲姜颜和胡玉香喊:“你们也不管管孩子,怎么能就这么看他们打人呢?” 姜颜阴阳怪气地说:“他们虽然是孩子,但却能明辨是非,比有些大人还强呢!” 这句话是在讽刺这几个人,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跟着陈凤芹到这里来兴师问罪,可不是不能明辨是非吗? 说归说,姜颜和胡玉香还是把孩子叫了过来。 刘翠莲终于不再挨打,可是身上一阵阵地疼,头发也被抓散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披头散发、捶胸顿足地喊:“我不活了! 我活了四十多岁,今天被几个小崽子给打了,我还有什么脸?” 罗小花听了这话,用最无辜的表情、最稚嫩的声音,一脸认真地问道:“那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童言无忌,除了刘翠莲外,没人真的跟她计较,甚至还有人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刘翠莲又羞又怒,气了个倒仰,用一根手指着罗小花,“你你你……” 还没等说出个所以然来,就白眼一翻,气晕过去了。 眼见一场闹剧愈演愈烈,简直无法收场,终于有人想起来,跑出去叫村长去了。 村长叫洪玉柱,平时为人比较正派,很得人信服。 他一来,众人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七嘴八舌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整件事情并不复杂,洪玉柱很快就听明白了。 他伸出一只手往下一压,众人立刻噤声。 只见他看向陈凤芹,问道:“你说你家的猪是被栓柱媳妇害死的,你有证据吗?” 陈凤芹就是因为没有证据,才一直拿姜颜没办法。 见村长此时也朝她要证据,她登时委屈得瘪了嘴,“就是她把我家猪害死的,有没有证据都是。 总不能因为没有证据,我家猪就白白地死了?” 村长神色不喜,春头媳妇这话也忒无理,没有证据就跑到人家家里来大吵大闹,简直是无法无天! “既然没有证据,你为什么说是栓柱媳妇把你家猪害死的?” 不等陈凤芹回答,村长再问:“再说,你为什么会觉得你家的猪是被人害死的?为什么不是病死的? 就算是被人害死的,你又为什么单单怀疑栓柱媳妇?难道你们之间有过什么仇怨吗?” 陈凤芹尴尬地一笑,其实她一开始也没想到是姜颜的。 实在解释不过,陈凤芹指了指还躺在地上晕着的刘翠莲,“是她给我提的醒,说姜颜最近卖饭要用肉。 如果害死我家猪之后,用病死猪的价格把肉买回去,她就能多赚很多钱,这就是她害猪的原因。” 洪玉柱皱了皱眉,姜颜卖饭的事他知道,不过一天最多也就买一二十斤的肉。 为了这点肉害死几头三百多斤的大肥猪,是姜颜脑子不好还是刘翠莲和陈凤芹脑子坏了? 洪玉柱嫌弃地看了躺在地上的刘翠莲一眼,“成日惹是生非!” 要说刘翠莲也是可怜,本来就挨了一顿打,又气得不轻,晕过去之后也没人理她,就这么在大凉地上躺着,人缘也是差到极点了。 洪玉柱从刘翠莲身上移开视线,问姜颜:“你怎么说?” 姜颜笑了笑,“我当然没有害她家的猪!” 洪玉柱再问:“你有证据吗?” 现代民法讲“谁主张、谁举证”,但现在可没有这种说法。 姜颜只能摇摇头,“没有。” 双方各执一词,洪玉柱也犯了难,虽然他心里更相信姜颜,但是双方都没有证据,他也不能有所偏向。 姜颜见洪玉柱沉默了,好像一时没了主意,便提议:“现在猪的死因未明,不如我们去她家里看看?” 第34章 米猪 洪玉柱想了想,姜颜说得有道理,他也觉得陈凤芹家的猪有可能是病死的呢! 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去了陈凤芹家。 陈凤芹的男人鲁春头正坐在猪圈前,耷拉着脑袋,很是伤心的模样。 看到家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他有点懵,尤其是看到洪玉柱,他更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村长,你咋来了?” 洪玉柱为人讲义气,村里的人家有红白喜事,无论关系远近,他都会到场。 可现在是猪死了啊,也算白事吗?鲁春头心里犯起嘀咕。 洪玉柱向他点点头,“我来看看你家的猪。” 真是奔着猪来的啊? 鲁春头心里感动极了,村长可真讲究,连家里猪死了都到场吊唁。 可是他这也没设灵堂啊! 鲁春头抓了抓脑袋,村长都来了,他怎么也得整治一桌席面,不能让人空着肚子回去啊。 “凤儿啊,快,快去厨房整几个菜,给村长他们做一桌席面。” 然后他又笑容可掬地对洪玉柱说,“村长,这时间紧,我也没设灵堂,这么着,你就在猪圈门口鞠一躬得了。” 洪玉柱眼睛一瞪,“什么?你让我给猪鞠躬?” 鲁春头心中不解,你不说来看看猪吗?怎么让你在猪圈门口鞠躬还生气了?就非得设个灵堂呗? “村长还挺讲究。”鲁春头嘟哝了一句,然后说:“那我现在就准备东西,设灵堂去。” “简直胡闹!”洪玉柱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谁家给猪设灵堂啊? 胡玉香在旁边笑弯了腰,“鲁大哥,你可真逗,还要给猪设灵堂。这几头猪是你爹娘还是你孩子啊?” 鲁春头不悦地道:“老季媳妇,你这话说得可真难听。我家死了猪,本来就挺糟心的了,你还来添堵。” 洪玉柱生气地拄了拄拐杖,“行了,都少说两句。” 他看着鲁春头和陈凤芹两口子,气不打一处来,这两口子脑子好像都有点问题。 一个非说是栓柱媳妇害死了她家的猪,一个要给猪设灵堂,还要让他给猪鞠躬! 此时洪玉柱的心已经完全偏向了姜颜这头,起码听姜颜说话办事,还是个正常人。 他对鲁春头说:“你媳妇刚才带着一群人去栓柱媳妇家闹,说你家的猪是被栓柱媳妇害死的。 这事闹到了我这里,我作为村长,理应前来看一看,带着大家查出猪的死因,免得邻里失和。” 鲁春头蒙了,他媳妇去姜颜家闹,说猪是被姜颜害死的? 这都哪跟哪啊? 他立刻转头问陈凤芹:“咋回事?” 刚才鲁春头闹出了那么大一个笑话,不光要给猪设灵堂,还要让村长给猪鞠躬,陈凤芹也跟着觉得丢人。 她便没给鲁春头好脸子,“家里的猪都死了,你不去找凶手,就坐在这里想那些没用的,还好意思问我咋回事!” 鲁春头着急起来,“你怎么知道猪是被罗家嫂子害死的?还带人去她家闹,这事你咋不跟我商量商量啊?” 陈凤芹自知理亏,但当着这么多人,她又不甘示弱,于是嘴硬着解释道: “是刘翠莲,她说咱家的猪是被人害死的。你想,咱家也没跟谁结仇,人家害死咱家猪干啥? 除非是姜颜,她现在天天在城里买猪肉,保不齐嫌猪肉贵,就把咱家猪害死,好当病死猪低价买肉呢。” 鲁春头气得牙根痒,“刘翠莲是啥人?一个人牙子,她嘴里能有实话? 上回她就给罗家嫂子造谣,这事你不知道?你咋能信她的呢?” 陈凤芹的气焰顿时矮了下去,“可是……咱家的猪一直好好的,咋突然就死了?” 鲁春头叹了一口气,直拍大腿,“咱家的猪好几天之前就不精神,我还叮嘱你多喂点食,你忘了? 可能那时候猪就已经生病了。” 陈凤芹不信,“你莫瞎说,病死猪卖不上价。别因为你不好意思和邻居撕破脸,就自家认下这个哑巴亏!” 鲁春头挠了挠头,他家就指着这几头猪改善改善生活呢,现在猪一下子全死了,一家人一年的指项都没了。 他差点心疼死,已经在猪圈门口坐了半天,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他倒是也听见了姜颜家吵吵嚷嚷,但他实在没心情理会别人家的事,也没出去看。 现在才知道是自家媳妇跑到人家那里讨说法去了。 他虽然也觉得不会是姜颜,但是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他也不能拆自己媳妇的台,于是不说话了。 洪玉柱在心里冷哼一声,看鲁春头这个意思,是也想把事情安到姜颜身上,好讹一笔赔偿! 果然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样人,这两口子都心术不正。 “都别吵吵了,让我先看看猪。” 洪玉柱走到猪圈门口往里一看,里头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头大肥猪,确实谁看谁心疼。 至于猪的死因,他又不是仵作,哪能看出这个东西? 就算是仵作,那也是看人的,不是看猪的。 洪玉柱拄着拐杖站在猪圈门口犯了难,这事可咋弄好呢?难不成真得报官? 那岂不是说他这个村长无能吗? 姜颜看出村长的为难,这猪从表面上看根本看不出啥来,他既没法认定这猪是被她害死的,也没法凭一句话洗清她的嫌疑。 她想了想,一般猪病死都是因为得了囊虫病,也就是俗称的“米猪”。 如果是米猪的话,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只要把猪身切开,就能看到肉和内脏上长着一个个像小米粒一样的绦虫。 这也是为什么生了囊虫病的猪被称为“米猪”的原因。 “村长,我之前在娘家的时候,也听说过一个类似的事。 我们村里的一户人家养的猪也是莫名其妙地死了,从表面上看没有任何异常。 但是当人们切开猪肉时,就发现猪肉上还有内脏上都生着小米粒一样的虫子。 人们说猪就是生虫死的。” 洪玉柱立刻反应过来,“这是米猪!” 其他人也有明白的,“我也听说过米猪,没准还真是呢。” 洪玉柱思忖片刻,问鲁春头:“现在把猪切开,看看里头到底有没有虫子,你可同意?” 第35章 水落石出 鲁春头倒是没啥意见,但是陈凤芹却立刻叫起来,“不行!” 洪玉柱神色不善地看着她,“春头媳妇,你又咋了?” 陈凤芹也听说过米猪,但是只听过没见过,更想不到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家身上。 万一她家的猪真是生病了,那她家可就赔惨了! “我……我……”陈凤芹的直觉告诉她,不能把猪切开,但是她又想不到用什么理由来推脱。 洪玉柱见她这个样子,更加认定她是心里有鬼,“如果你们不同意的话,这事我也管不了了,你们就自己报官好了。” 鲁春头和陈凤芹哪敢报官?听说老百姓到官府里,不管有事没事,都要吃一顿杀威棒呢! “村长,我们不是不同意。”鲁春头看了姜颜一眼, “如果切开之后,我家猪确实生了虫子,那是我们错怪了她。可要是没有虫子呢?” 洪玉柱皱了皱眉,没有虫子也指不定是因为别的病死的,并不能代表一定是栓柱媳妇害的呀! 姜颜在一旁真是要被气笑了,合着他家的死猪就非要安到她头上不可了呗? “鲁大哥,话不是这么说。”姜颜指着猪圈里的几头死猪, “这些猪已经死了,你就放着不动,也不过是等它们烂了臭了。 所以就算是切开了,你们又有什么损失呢?” 鲁春头说不出话了。 是啊,现在猪已经死了,无论如何都要处理,总不能就这么放着呀。 陈凤芹自家说不出理,便开始无理取闹,“天杀的小贱人,你不得好死……” 洪玉柱这下真生气了,他还在这呢,春头媳妇就如此胡搅蛮缠,明显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好了,如果你们要继续闹下去,我就走了,再也不管你们家的事!” 洪玉柱说出这句话,鲁春头和陈凤芹终于害怕了。 他们还要继续在山嘴村住下去呢,要是得罪了村长,日后给他们穿穿小鞋,那日子可就难过了。 想明白这件事,鲁春头和陈凤芹终于老实了,“村长,你说这事应该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洪玉柱脸色稍霁,让人把何大胆叫来,他会杀猪。 何大胆很快到了,叫他的人已经跟他说了这事,他特意回家把杀猪刀取着一块过来。 “大胆,你把猪切开,让大家看看里头啥样。” 得了洪玉柱的命令,何大胆往手上啐了口唾沫搓一搓,提着杀猪刀就把离猪圈最近的猪给切开了。 血流了一地,都是红的。 洪玉柱点点头,“看来这猪没有中毒。” 鲁春头和陈凤芹心中不快,村长这么说,摆明了是想替姜颜开脱。 但是碍于村长的威望和在山嘴村说一不二的权势,他们没敢多说什么。 “大胆,你看看这猪肉里头……” “呀!”还没等洪玉柱说完,何大胆便大声吆喝了一句,“这是米猪啊!” 他摘下猪心,拿到众人面前。 猪心上果然密密麻麻地长着许多小米粒似的虫子,看着就让人膈应。 洪玉柱松了口气,有了这么确凿的证据,他们两家的纠纷总算是可以解决了。 但是陈凤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虽然我家的猪生了病,但是并不代表这事与姜颜无关!” 姜颜简直无语到家了,大姐,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这么想把脏水泼到我头上? “现在事实已经摆到眼前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陈凤芹梗着脖子,“一定是你使的坏,把这虫子扔到我家猪圈里的。” 姜颜冷笑一声,“既然你这样说,那我问你,我何时进过你家的门?” 陈凤芹说不出来了,因为姜颜平时比较害羞,经常独来独往,轻易不去别人家走动,还真没进过他家的门。 自打罗栓柱死后,姜颜虽然有了很大变化,但是她跟自家仍然没有什么交往。 “这……”陈凤芹眼珠子一转,又说道:“你要害我家的猪,当然不会光天化日地来,你必是趁着晚上无人时来的。” 姜颜深吸一口气,“你说这话,有证据吗?再说,你家晚上不栓门吗?” 证据,证据,又是证据。 陈凤芹恨得牙根痒痒,“我家栓门,也备不住你翻墙进来!” 听陈凤芹越说越不讲理,洪玉柱用力地把拐杖往地下一拄,大声道:“够了! 就凭你无凭无据诬告别人,已经够官府治你的罪了!” 陈凤芹心疼自家的猪,又觉得村长偏向,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下连她请来壮人场的亲戚都看不过去了,上前劝道:“你家猪得病,大家都心疼,但是你不能硬往人家身上赖啊!” 另一个人也说:“要是这猪确实没病,你怀疑是人家害的也行,可是这猪明明白白地是生病了,就别赖别人了。”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鲁春头和陈凤芹再胡乱攀扯。 鲁春头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本来没怀疑姜颜,也没怀疑任何人,都是他媳妇生事,这不是跟姜颜结仇吗? 虽然罗栓柱死了,但是通过姜颜这几次说话办事,他发现姜颜也不是个好惹的,谁要是觉得她是个寡妇就欺负她,绝对有好果子吃。 他本来就因为家里的猪死了,心里烦闷闷的,现在媳妇又给他惹了这么个烂摊子出来,更让他火上浇油。 “都说妻贤夫祸少,家里有你这么个惹事精,难怪日子过不红火!” 鲁春头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说:“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我这就给你一纸休书,你回娘家去!” 陈凤芹听到这话,哭声戛然而止。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鲁春头,“你要休我?这么多年,我一直替你操持家务,还生了四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现在竟然要休我?” 她说着说着,急火攻心,一下子昏过去了。 洪玉柱在心里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行了春头,你别说气话。你媳妇也是心疼猪,才做下这样的糊涂事。以后凡事你多提点她些也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鲁春头看到陈凤芹昏过去,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悻悻地说,“村长说的对,我是一时着急,昏头了。” 洪玉柱点点头,想尽快了结这件事。 “这件事怎么说都是你们两口子对不住栓柱媳妇,现在你媳妇昏过去了,你就向她道个歉?” 村长发话,鲁春头哪敢不从? 他向姜颜说了句“对不住”。 姜颜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这两口子不能深交,她往后也不想跟他们有什么牵扯。 见事情水落石出,姜颜跟村长打了个招呼,就想回去了。 “我家里还有事,还有三个孩子要经管。” 洪玉柱表示理解,“因为这事耽误了半天,你赶紧回去。” “等等!” 就在姜颜要转身的时候,鲁春头突然把她叫住了,“求你行行好,救救我家!” 第36章 解决办法 姜颜眉头大皱。 不是,这人有病? 刚才还冤枉她害了他家的猪,到她家大闹了一场,现在怎么好意思让她救他的呢? 再说,她一个寡妇,怎么救? 不会是想让她把他们家猪肉买下来? 姜颜猜得果然不错,鲁春头下一句话就是,“反正你每天都需要买猪肉,不如就把我家的猪肉买下来!” 开什么玩笑? 姜颜瞪大了眼睛,米猪肉吃了是有可能要人命的! “我买肉是为了做菜卖给人吃的,你家猪是病死的,可不敢卖给人家。” 鲁春头仍不放弃,“我可以帮你把肉上的虫子都洗干净,反正你是做熟了卖,别人也看不出来。” 姜颜无了个大语,还“帮她”?她有说要买他家的米猪肉吗? “做生意要讲诚信,卖病死猪真不行。”姜颜耐着性子跟他说: “而且我每天也就买十多斤肉,你这几头猪加起来上千斤,我这十多斤肉根本是杯水车薪,你还是另寻买家。” 鲁春头颓然地坐在地上,他家本想靠着这几头猪一次性赚个几十两银子,也像村里的富户一样盖个青砖大瓦房。 但现在猪病死了,没赚到钱不说,还赔了许多进去,这是要他们的命啊! “老天爷,我鲁春头没做啥伤天害理的事,你为什么这么惩罚我啊?” 姜颜心道,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要“不以恶小而为之”,看鲁春头两口子的行事,大恶虽不至于,但是小恶肯定没少做。 看来小恶做多了,也会有报应呢! 鲁春头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众人看他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一个人便对洪玉柱说:“村长,你想想法子,帮帮他们!” 有一个人牵头,其他人便附和道:“是啊村长,我看春头这样子,怕是想不开会做傻事,你救救他!” 洪玉柱沉吟片刻,他虽然不喜欢这两口子的为人,但是他作为村长,的确应该帮助村民解决困难。 这两口子做人虽然不讲究,但是他们还有四个孩子呢,孩子是无辜的。 鲁春头和陈凤芹要真是做了什么傻事,撇下四个孩子也够可怜的。 他叹了口气,“我也没啥别的办法,只能号召咱们村里一家买点,尽量帮春头家减少损失!” 鲁春头心中一喜,村长这个办法好,村里有上百户人家呢,要是一家买个十多斤,他这些猪肉就都卖出去了! 可还没等他高兴完,就听洪玉柱又说:“不过这是米猪肉,自然不能按正常猪肉的价钱卖。春头,你说个数,大家看看能接受不。” 鲁春头咬咬牙,说道:“既然村长这么说了,那我就便宜点,一斤三十文。” 姜颜当场翻了个白眼,城里卖的新鲜好猪肉才四十文一斤,他这病死猪居然想卖三十文,简直是在想屁吃。 村里人也不是傻子,谁会花这么多钱买米猪肉? 果然旁边一人不赞同地说:“春头,你这就不讲究了,大家是为了帮你才买你家的病死猪,否则谁买呀?你要得这么贵,大家可帮不了你了。” 洪玉柱点点头,“是这个理。春头,你再好好想想。” 鲁春头在心里计算了一番,当初买小猪崽时一只花了十多两银子,加上这几个月喂食,就算本钱十五两。 现在猪肉约摸有一千五百多斤,那就卖二十文一斤,还有赚头。 因此他伸出两根手指,“二十文。” 大家都是农户,谁家没养过猪? 有人见鲁春头到现在还想着赚他们的钱,不高兴地说:“十文一斤,你已经能保本了,高于这个价钱我不买。” 鲁春头登时急了,“十文?那也太少了,不如白送你算了。” 洪玉柱叹了口气,“春头,你想清楚。咱们农民本就是靠天吃饭,赶上旱灾蝗虫,地里的庄稼都收不上来。 养猪也是一样,有赚就有赔。大家肯帮你一把,你应该领情。否则大家不帮你,你这米猪肉又卖给谁去呢?” 鲁春头实在无法,只能勉强同意,“那就十文一斤!” 洪玉柱见鲁春头终于肯认清形势,点了点头,“那好,我作为村长,带头买二十斤。 你们其他人随意,按照家里的富裕程度、人数多少,各家都买几斤。” 当场有买十斤的,有买五斤的。 姜颜本不想买,但既然村长带头,村里人都买,她也只能说,“我买三斤。” “三斤?”鲁春头眉头一皱,显然嫌少。 姜颜看都不看他。 本来她能买鲁家的病死猪,就是看在村长的面子,跟着大家一起随大流。 要不是村长发话,她一斤都不想买。 能吃死人的米猪肉,买它来干嘛? 现在鲁春头还好意思嫌少,真是不知所谓。 姜颜对洪玉柱解释道:“村长,我一个寡妇带仨孩子,生计确实艰难。 米猪肉又不能做成菜卖给别人,我买三斤已经是极限了。” 洪玉柱点点头,表示理解:“买多买少都是心意,你能买三斤,已经是不计前嫌了,春头心里会知道的。” 连村长都这么说了,鲁春头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但姜颜知道,鲁春头肯定是把她记恨上了。 姜颜不是没想到这一点,但她仍然选择了只买三斤。 像鲁春头和陈凤芹这样的小人,是绝对不会记得别人的好的,也就是孔子所说的“小人畏威不畏德”。 就算她买十斤,以他们两口子的脑回路,也会怨恨她为什么不买二十斤。 所以何必多花那个钱呢?米猪肉买回去又不能吃。 在洪玉柱的带动下,鲁春头家的一千五百斤猪肉都卖给了村里的人家。 他自家剩了几十斤,只能认赔。不过这也好过一斤都卖不出去。 姜颜站在自家门口,看到有人从鲁春头家提着肉出来,就上去叮嘱一番:“千万要做得熟熟的,不熟不能吃!” 胡玉香看到姜颜这样做,好奇地过来问她:“谁家不知道把肉做熟?怎么把你担心成这样?” 姜颜叹了口气,“米猪肉和正常的猪肉不一样,正常的猪肉就是没做太熟也没事,可是米猪肉如果没熟,可是会吃死人的!” 胡玉香吓了一跳:“有这么严重?” 姜颜点点头,悄悄地跟她说:“你信我的,米猪肉最好还是别吃。” “虽然米猪肉便宜,但也花了我五十文呢。再说你不也买了三斤,还能白扔了?”胡玉香有些舍不得。 姜颜正色道:“虽然米猪肉做熟了吃一般没事,但是万一没做熟,后果就会很严重。 命只有一条,何必因为五十文钱去冒险呢?”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胡玉香吃米猪肉的念头,当天夜里她就为自己这个决定而感到无比庆幸。 第37章 回锅肉 胡家的小儿子胡根生因为吃了米猪肉上吐下泻,半夜借牛车去隔壁村看郎中的事不胫而走。 这下子买了米猪肉的人家都不敢再吃了,天不亮就跑到鲁春头家要说法。 谁知鲁春头理直气壮,“这肉买回去你们都吃了没有?” “吃了。” “那你们怎么没事?”鲁春头坚决不承认自己的猪肉有问题,“你们都吃了,我自家也吃了,怎么谁都没事,就单单他胡根生出了问题?” 大家一时语塞,是啊,怎么别人吃没事,胡根生吃就有问题? 有人想起姜颜的叮嘱,猜测道:“哎呀,是不是正好胡根生吃的那块肉没熟啊?” 鲁春头笑了,“那就更跟我没关系了,他自家不做熟了,难道还要怪到我头上吗?” 他就这样蛮不讲理,还真拿他没办法。 有人喊着:“找村长!” 还有说要报官的,场面乱哄哄闹成一团。 姜颜没工夫看热闹,她还有一百多份饭要做呢。 在屋外新砌的灶台里焖上米饭,她回屋开始做菜。 今天要做的第一道菜是回锅肉。 姜颜抓起一大块五花肉,把皮朝下,在干锅里烘烤。 铁锅烧得热热的,猪皮一接触锅底,就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猪肉的腥味很大一部分来自猪皮,通过这样的方式能够有效去腥。 姜颜烤了一会儿,把肉抓起来看了看,猪皮已经呈现出了金黄色的焦糊状,这样就可以了。 随后她用刀把烤焦的猪皮刮了刮,冷水下锅放入葱姜和少许白酒,进一步去腥。 撇出浮沫,盖盖煮两刻钟左右,然后捞出切成薄片。 再次起锅烧油,放入五花肉片煸炒,这样可以炒出五花肉里的油脂,提升菜的香气。 姜颜翻炒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就放入姜片、豆豉、黄豆酱和红辣椒,继续翻炒。 本来回锅肉是一道川菜,应该放郫县豆瓣酱,但是这里不是郫县,也没有豆瓣酱,所以只能省略。 姜颜又往锅中加入了少许白糖,这样可以更好地提升这道菜的滋味。 最后放入切好的青蒜,又沿着锅边倒入了少许醋,一道不太正宗但绝对好吃的回锅肉就做好了。 正宗的回锅肉本来辣味很足,但因为姜颜没加郫县豆瓣酱,所以这道菜的辣度适中,反而更适合本地人吃。 第二道菜是溜肥肠加肝尖的限时返场。 现在每天卖的份数多了,只有两样下水合在一起才能保证每份饭里的菜量不减。 姜颜把菜都装进桶里用棉被盖好保温,然后马不停蹄地接着做。 最后的这道素菜姜颜做的是韭菜香干炒豆芽。 起锅烧油,油热放入蒜和青红椒,炒出香味后加香干,翻炒均匀后加入豆芽,炒软后再加韭菜、调味的盐翻炒一会儿,即可出锅。 因为这道菜里有香干,所以极大地提升了菜的营养,豆制品里的蛋白质含量很高,对于吃不起肉菜的学生来说,吃点豆制品是很好的选择。 吃饭时,罗小树担心地说:“也不知道根生咋样了,我们还经常一起玩呢!” 因为全村都买了米猪肉,所以这件事情自然得到了全村的关注,连罗小树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这事了。 罗小麦气愤地说:“我刚才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鲁春头可真不要脸,胡根生明明就是吃了他卖的米猪肉才会生病,他竟然不认账!” 姜颜也很担心胡根生的情况,“听说胡根生是搭方爷爷的牛车去的,一会儿我问问方爷爷,也许能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在村口等了一会儿,方炳德神色凝重地拉着方维信过来了。 姜颜立刻问:“胡根生咋样了?” 方炳德叹了口气,“哎,这孩子吃完米猪肉不久就开始上吐下泻的,我们找到郎中的时候,他都已经昏过去了。 幸好王大夫会一手祖传的针灸,算是把孩子的小命保住了。” 姜颜听说孩子的命保住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家大人都没事吗?” 方炳德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说啥。胡根生他娘说,她本来听了你的话,要把米猪肉煮得熟熟的再吃。 但是胡根生年纪太小管不住自己,又不能经常吃到肉,馋得不行,所以在肉还没熟的时候就偷偷从锅里拿了一块肉吃。 也许就是这块肉让他遭罪了。” 姜颜点点头,“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车上的四人都替胡根生的病情担忧,甚至连饭香都没能让他们的心情好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罗小麦忿忿不平地说:“他们家把猪养死了,这个后果就该自己承担,干什么非拉着村里的人买他家的米猪肉? 现在胡根生吃出了问题,他们家应该赔钱才行。” 姜颜没说话。 虽然鲁春头卖的是米猪肉,但是大家买的时候都知道这是米猪肉,不存在欺诈行为。 而且米猪肉十文钱一斤,确实比正常的猪肉价格便宜了太多,交易也算公平。 如果鲁春头咬死了是因为胡家没把肉做熟才导致胡根生生病,就是告到官府去,恐怕也不会判他赔偿。 胡家这次怕是要自认倒霉了。 …… 方维信一进学堂,齐昌明就又笑嘻嘻地走过来:“你回去问问老板娘,这竹筒饭还能再多做些不?” 因为昨天有些家里送饭的人也订了饭,所以今天姜颜做了三十五份学生餐。 孟秀才私塾里的学生一共才四十多人,已经没办法再多做了,毕竟不会人人天天吃竹筒饭。 “今天做了三十多份饭呢,应该够咱们买的。” 齐昌明却摇摇头,“我不是说卖到咱们这。” 原来齐昌明有两个同乡,平时上下学路上遇见的时候总会在一起说几句话。 他们不过十多岁的年纪,凑在一起研究学问的可能性不大,一般说的都是“我中午吃了什么什么,感觉很好,你吃什么了?” 于是那两个同乡也知道了姜氏竹筒饭十分好吃。 他们也是了解齐昌明的,连他都说好吃,那就是知道好吃,因此不免也想尝尝。 “其实咱们都愿意吃姜氏竹筒饭,不是因为可怜老板娘是寡妇,而是因为它确实好吃,而且价钱也合适。 所以我觉得姜氏竹筒饭去其他私塾卖,也能很受欢迎,这样就可以多赚一些钱呢!” 方维信没想到齐昌明这么热心肠。 姜颜赚不赚钱本来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这么上心,无非是因为心存良善罢了。 “我跟她说说。” 中午散学之后,齐昌明等人一出来,就发现牛车周围围了许多人。 齐昌明本以为这些人是路过看热闹的,待看清他们的模样,齐昌明顿时脸色大变, “这群不要脸的,人家不去他们私塾卖,他们跑这来抢咱们的饭了!” 第38章 别想做孙秀才私塾的生意 罗小麦看着一群陌生人,明显犯了难。 “这些饭都是孟秀才私塾的学子订的,不能卖给你们……” 宋文,也就是齐昌明那个在孙秀才私塾上学的同乡,说道:“小妹妹,你这饭卖给谁不是卖? 我们现在诚心想买,你就卖给我们呗!孟秀才私塾那些人要怪,只能怪他们来晚了,怪不着别人!”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被齐昌明听到,他顿时火冒三丈,撸起袖子冲过来, “好你个宋文,亏我还好心求老板娘多做几份卖给你们,你居然过来抢我们的饭!” 宋文没有丝毫愧疚之意,“怎么就成了你们的饭了?是写你们的名还是姓你们的姓了?你叫它一声它答应吗?” 齐昌明没想到宋文竟能如此不要脸。 其实宋文也不想的,在大街上与人争执,有失读书人的风范,可是这饭实在是太香了啊! 他刚过来的时候,差点被那股香味馋得哈喇子流一地,他真是太爱那股酱香了。 今天的竹筒饭,他必须得到! 齐昌明正是热血冲动的年纪,在进城读书之前,他也是跟着村里差不多大的孩童上山下河、村头打架的。 虽然读书在一定程度上磨练了他的心性,但是面对如此挑衅,他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想到了用拳头解决问题。 “哼,我劝你别闪了舌头,你也不看看这是哪,就你们几个人?”齐昌明蔑视地甩甩头,“不够打的!” 宋文他们只来了七、八个人,而这里离孟秀才私塾只有一墙之隔,只要齐昌明大喊一声,立刻就能有四十多人出来! “文哥,要不算了。”钟远声拉了拉他的袖子。 宋文先是眉头一皱,很快又冷静下来。 “我看说大话的是你!敢在私塾门口打架,不怕孟秀才出来扒了你的皮!” 自古学生怕老师,齐昌明也不例外。宋文搬出孟秀才,齐昌明立刻怂了。 “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阴险小人,算我齐昌明看错你了!”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宋文,这是要跟他割袍断义。 宋文不慌不忙地拂了拂衣袖,“这位妹子在街上卖饭,自然是先到先得,你们自己出来晚了,反倒怪别人来得早,这是什么道理? 而且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们才几个人,这里摆着这么多饭,我们又不会都买走,等我们买完你也买得到。” 陈锦程回头往门内看,同窗们陆陆续续地都要出来了。 他想起昨天抢饭的场景,立刻着急起来。 一会儿人多手杂,他不一定能抢得上两荤的饭,但是今天那道圆圆的、油亮亮的肉菜他很喜欢,是一定要吃到的。 “那你们赶紧买,不要耽误我买饭。” 齐昌明瞪大了眼睛看向陈锦程,“你怎么能让他们买?他们把饭买走,咱们后来的人就买不到了。” 陈锦程劝他,“他说得对,他们才几个人,买完了还有剩余。只要你我能吃得到,管那么多干什么?” 齐昌明没想到陈锦程竟然能说出如此自私自利的话,看来今日他的袍子是保不住了。 宋文得意洋洋地转过身,排出十二文钱给罗小麦,“给我来一份两荤的饭。” 齐昌明在一旁怒目而视,气得牙根痒痒,要不是自己告诉他有这么好吃的饭,他能吃到吗? 还有他能知道一份两荤的饭卖十二文,不也是自己告诉他的吗? 齐昌明从心底里感觉到了一种被朋友背叛的感觉,别提多难受了。 就在他以为宋文等人会把他们的饭抢走的时候,就见罗小麦轻柔而又坚定地把宋文的钱推了回去。 “客人,我已经说过了,这些饭是孟秀才私塾的人订的,不能卖给你。 如果你们想吃的话,可以现在跟我订,明天我们可以多做几份卖给你们。” 宋文没想到罗小麦这么轴,“你这小妹妹,怎么如此不知变通? 你没看他们都同意我买了吗?” 齐昌明看到宋文在罗小麦那里吃瘪,不由得拍手叫好,“妹子讲究!以后我天天在你这里买饭!” 宋文冷冷地“哼”了一声,问罗小麦,“你讨好他们,难道就不怕得罪我们吗?” 罗小麦丝毫不惧,虽然娘亲说过,“客人是玉皇大帝”,但是娘亲也告诉过她做生意要讲诚信。 娘亲还说,就算是玉皇大帝,只要他做了损害人利益的事情,也要把他从高高的天宫上拉下来! 所以面对这个不讲道理的“玉皇大帝”,罗小麦没有惯着他,直接说道: “我们堂堂正正做生意,凭自己的手艺挣钱,犯不上讨好谁,也没必要得罪谁。 但做生意是讲诚信的,本来说好要卖给他们的饭,我就不能卖给你们。如果我这样做得罪了你,那也没有办法,只能请你多担待了。” 罗小麦的这番话让宋文感到很惊奇。 看这丫头的穿着打扮,应该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女而已,怎么言谈举止落落大方,讲的话也不卑不亢,竟像个读书人。 正在他疑惑间,孟秀才私塾的人终于都出来了。 方维信大步上前,将二十四文钱递给罗小麦,“你说得很好,看来这几日我教你的圣贤道理你都记住了。” 罗小麦将两份两荤的饭放到他手上,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想到啥说啥,没想那么多。” 方维信微微一笑,“能做到随心所欲,不逾矩,这正是圣人风范。” 随后他似有若无地瞥了宋文一眼,“诚信的道理,连只读了几天书的小孩子都能懂得。 反而一些饱读诗书的大人却在投机取巧,真是枉读书了。” 宋文的脸涨成猪肝色,原来这小丫头伶牙俐齿,都是方维信这厮教的,难怪她这么向着孟秀才私塾的人呢! 他看着孟秀才私塾的人一个个拿着竹筒饭,趾高气扬地从他面前走过去,差点气出内伤。 钟远声见买不到饭,便说:“文哥,咱们去别的地方吃。” 宋文见自己在这里也讨不到好,急于找回场子,撂下狠话,“姜氏竹筒饭对? 既然你们如此不给面子,以后就别想做孙秀才私塾的生意!” 第39章 生意照做 因为宋文的最后一句话,罗小麦一中午都闷闷不乐的。 姜颜一上车就发现了罗小麦的反常,“发生什么事了吗?” 罗小麦不安地绞着手指,“娘,我好像闯祸了。” 闯祸了? 姜颜看了看方炳德,后者神色如常。 罗小麦毕竟是被方炳德的牛车拉走的,如果罗小麦真的闯下了什么大祸,方炳德肯定会着急告诉她。 而现在方炳德却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意思,看来罗小麦就算真的闯祸了,问题也不大。 “你闯了什么祸?跟娘说说。” 罗小麦见姜颜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心里更惭愧了,娘对她这么好,她却只会给娘惹事,她是不是很没用啊? 在姜颜温柔的注视下,罗小麦把今天宋文带人来抢饭,却被她严词拒绝的经过详细讲了一遍。 “娘,我真的不是故意得罪他们的!” 姜颜向她投以一个赞许的目光,“你做的是对的,你能坚守原则,娘为你骄傲。” 罗小麦没想到,娘不但没有因为她得罪客人,导致姜氏竹筒饭失去了一个私塾的市场而责怪她,反而还夸了她。 “可是娘,你不是一直打算把竹筒饭卖到孙秀才私塾的吗?” 姜颜笑了笑,罗小麦还是年纪太小、阅历不够,宋文的这句话根本就是强行挽尊,实际不会对她们造成任何威胁。 “你说的这个宋文是什么人?”姜颜问。 罗小麦晕倒,合着说了半天,娘连宋文是什么人都没搞清楚,她严重怀疑娘是不是真的有好好听她说话。 娘不会是根本没听清宋文说了什么,所以才会对她这样和颜悦色! 罗小麦怕姜颜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着急地说:“娘,宋文是孙秀才私塾的学生,他们今天……” 姜颜打断罗小麦,“是啊,宋文只是孙秀才私塾的一个学生,他又不是孙秀才,其他人为什么要听他的,都不买我们的竹筒饭呢?” 罗小麦恍然大悟,“是啊,他不买,我们不做他的生意就是了。 他未必能让其他人都不买。娘做的菜这么好吃,价钱又公道,肯定不愁卖的!” 姜颜见罗小麦这么快就明白过来,心里很是欣慰。 “咱们明天就做几份竹筒饭去孙秀才私塾门口卖,就不卖给他!” 罗小麦兴冲冲地拍着手,“对,就不卖给他,馋死他! 娘你今天没看到他的样子,他对着你做的回锅肉,把眼睛都看直了,我都怕他哈喇子流下来!” 牛车上顿时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方维信把齐昌明另一个同窗阎良也想吃竹筒饭的事情跟姜颜提了提,“吴秀才私塾也有很多学子。” 姜颜当然想把全城的学生餐市场都吃下来,但是现在她缺人手。 “我是这样想的,以后孟秀才私塾的饭就请方爷爷帮着卖,作为酬劳,我每天管他一顿午饭,两个荤菜! 孙秀才私塾那边就让小麦过去卖,吴秀才私塾那里暂时没有人手,就先算了。” 方维信沉吟片刻,“这样的话恐怕吴秀才私塾的人也要来我们门口抢饭了! 我看不如这样,你明天只管多做一些竹筒饭,我让齐昌明告诉阎良,他们想吃的人都到我们私塾门口来买。 反正以前门口不卖竹筒饭时,我们也要走街串巷去买饭吃。” 姜颜点点头,“那就先这样。” …… 姜颜到家时,鲁春头家门口仍然围着许多人。 胡根生躺在一张门板上,也在鲁春头家门口放着。 胡玉香正带着几个孩子在门口看热闹,见姜颜回来,她立刻迎上来跟姜颜八卦。 “这回胡根生这孩子可遭了大罪了,昨天夜里进不了城,先去隔壁村的郎中那里看的。 今天一早又忙去城里看郎中,郎中说是猪身上的虫生到了孩子肚子里。 你说猪那么大的体格,都被这虫子弄死了,胡根生才多大的孩子,遇上了这虫子还能有好? 可怜呦!” 姜颜眉头紧皱,“那现在鲁春头两口子怎么说?” 胡玉香“嘁”了一声,很不屑的样子,“那两口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早上村里人来找他退钱,你是知道的。他硬说自家的猪没问题,是胡家自己没做熟。 后来村里人去找村长,结果听说村长昨天也吃坏了肚子,正拉得起不来炕。” 村长也吃坏了? 姜颜对这件事表示怀疑,她猜村长多半是觉得这件事棘手,索性借病躲起来了。 毕竟是他号召全村人一起买鲁春头家的肉,现在出了问题,他也难辞其咎。 “村长不来,那这事怎么说?” 胡玉香努努嘴,“还能怎么说?现在鲁春头两口子把门关死了,在里头装王八躲着不出来了!” 姜颜轻轻摇头,“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大家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们难道还能躲一辈子? 倒不如痛痛快快地给大家把钱退了,要不以后怎么在村里待呢?” “我说也是。”胡玉香附和道:“这也就是肉便宜,一家就花了几十文,要不村里人还不把鲁春头两口子揪住打死!” 现在不像后世城镇化程度那么高,绝大部分人口都在乡村,光凭县衙的那一群班底根本管不过来这么多人和事。 而且现在交通也不发达,县衙的捕快要到村里来,一来一回小半天就没了。 所以村里有事轻易不报官,报官了官府也懒得管。 别说打架斗殴这样的小事,就是出了人命官司,如果没人追着告,官府也多半会草草了事。 所以在乡村里,打架斗殴的事多着呢,就是村与村之间争地之类的械斗也不少。 鲁春头要是不躲起来,没准真要挨打。 官府在乡村的控制力不足,就由里正、村长承担起了部分官府的权力,对村民的行为进行约束和惩戒。 现在洪玉柱装病不出头,未尝没有纵容村里人“私力救济”的意思在里头。 就算群情激奋的村民把鲁春头揪出来打一顿,怕是洪玉柱也不会说什么。 鲁春头更未必会去县衙告状,毕竟告状也不一定有用对? 可以想见,米猪肉的事情没解决之前,鲁春头两口子是不会出来了。 和胡玉香八卦完,姜颜就带着孩子回家了。 不是她这人不爱看热闹,实在是需要干的活太多,她耽误不起啊! 姜颜焖上饭,又卤了点猪下水,然后就到院子里忙活起来。 她明天打算多做二十份饭供孙秀才、吴秀才私塾的学生买,所以要做二十个竹筒。 做完竹筒,姜颜又开始洗今天的竹筒和筷子。 约摸着猪下水卤好了,姜颜便把手头的活放在一边,想带着孩子们先吃饭。 正忙得晕头转向时,本来堵在鲁春头家门前的十多个人涌到她家门口,“笃笃笃”地敲起来。 第40章 闻香而来 罗栓柱和姜颜两口子都是内向的人,平时没什么交际。 上上次这么多人来敲门还是为了报丧,上一次则是牛青山、李石头等人来要债。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罗小花和罗小树争着躲到姜颜身后,罗小麦倒还算淡定。 这些天她跟着娘出去卖饭,对家里的经济状况有一定的了解,就算是要债的人上门,他们也不至于像上一次一样窘迫。 甚至他们现在已经差不多赚够钱还债了! 姜颜打开门,外头果然是牛青山、李石头等几个熟悉的面孔。 “牛大爷、李大哥,咱们上次说好了一个月还钱,现在还没到日子呢。” 姜颜也以为他们是提前来要债,虽然她手头有钱可以把债还上,但是一码归一码,既然说好了一个月之后还钱,那就应该尊重契约。 牛青山“呵呵”一笑,“栓柱媳妇,你放心,我们不是来要债的。” 不是来要债的?那来干什么? 姜颜心里也犯了嘀咕,莫非是这房子的风水不好,又出啥事了? 李石头不好意思地擤了擤鼻子,“罗家嫂子,你做啥呢?咋这么香?” 他们堵在鲁春头家门口讨说法,已经站了大半天,腿脚酸痛不说,肚子里更是空空如也。 就在大家因为疲劳和饥饿越来越烦躁的时候,突然从姜颜家里飘出来一股肉香味儿。 这股肉香十分浓郁,悠悠地往人鼻子里钻,本就空空的肚子更空了,这可给了馋虫撒欢的空间,滴溜溜地转来转去,转得人心痒难耐,什么都顾不上了。 在人家做饭的时候敲门问人家在做啥,不免有想蹭饭的嫌疑,他们几个本来是拉不下脸过来的。 奈何这味道实在太香,也实在浓郁,源源不断地飘过来,久久不散。 他们馋得实在不行,只能舍下面子过来敲门,还都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罗家嫂子,你现在不是在往城里卖饭吗?这菜卖我们点呗?” 牛青山年纪大,更觉得自己嘴馋、脸上挂不住,轻咳一声,说道:“栓柱媳妇,你往城里卖要多少钱,我们就给多少钱,你别不好意思。” 姜颜笑了,她还当是什么事呢。 “我在卤猪下水,刚好卤得差不多了。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在我家一起吃点。” “猪下水?” 人群中立刻发出一阵骚动。 李石头不敢相信地说:“猪下水能做得这么好吃?” 姜颜也不解释,“你们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本来在饭点到人家来敲门就已经很不礼貌,进人家的厨房就更不礼貌。 但是大家对猪下水的好奇战胜了内心的纠结,纷纷跟着姜颜来到厨房,想亲眼看看姜颜是怎么把猪下水做得这么好吃的。 姜颜揭开锅盖,一阵蒸腾的白汽带着卤汁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众人的口水又滴下三千尺。 “真是猪下水!有猪心、猪肝……” 姜颜用笊篱把猪下水捞出来,麻利地在案板上切成薄片,装进盘子里,然后用勺子淋上几勺卤汁。 “大家在外头站了一天,都饿了,尝尝!” 众人都看向牛青山,这些人里他年纪最大、威望最高,众人都等着他打样。 牛青山在心里叹了口气,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大家都等着吃呢,我若不吃,他们也不好意思,我就当为了大家! 这当然是他给自己这种嘴馋的丢人行为找的借口,实际原因则是他也很想尝尝,这猪下水闻着香,吃起来是不是能更香! 他接过姜颜递过来的筷子,挟起一片猪心,在卤汁里沾了沾,放进嘴里。 香浓的卤汁包裹着鲜嫩的猪心,在牛青山的味蕾上肆意狂欢。 因为卤制的时间够了,所以十分入味,越嚼越香,咸、辣、鲜、甜等多种滋味轮番上场大显身手,好吃得牛青山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栓柱媳妇,你这卤猪心怎么卖?”牛青山一边问一边掏钱,这么好吃的东西,他得买回去给媳妇孩子尝尝。 牛青山这一掏钱,其他人也坐不住了。 “猪肝多少钱?给我来一个。” “那是猪肺,给我来一个尝尝。” 姜颜按住他们掏钱的手,“这卤货我就是做着自己吃的,不往外卖。” 李石头急了,“你们娘四个也吃不了,放到明天看坏了,不如卖给我们,省得浪费。” “就是就是,多少卖我们点。”其他人附和。 姜颜哭笑不得,“我只是说我往城里卖的不是这个,没说这些卤货我都要留着自己吃。 既然大家捧场,不如就在我家吃顿饭再走,不要钱。” 牛青山摇摇头,“那不行,你们家没有别的进项,就指着你这一手厨艺赚钱糊口呢,我们不能白吃。” “对对,牛大爷说得对,不能白吃,那成啥了?” 姜颜却不理他们的话,径直拿了几个新做的竹筒过来,盛上饭,又给每个竹筒里放上几片卤货,然后不由分说地塞在他们手里。 “说了不要钱就是不要钱。” 姜颜不朝他们要钱有几个原因,一来是为了感恩,这些人肯在姜颜最困难的时候借给她钱,这份情义不能忘; 二来几口米饭和猪下水不值钱,一份三文五文的,也不值当要一回; 三来姜颜想做个人情,现在法治不健全,在绝大多数时候人情更管用,她跟乡亲们搞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大家也别跟我见外,这一次客我还是请得起的。 我往城里卖的竹筒饭,十二文两个荤菜,九文一荤一素,五文一个素菜,谁家要是懒得做饭了,提前跟我说,我早上多做点。” 言外之意是这次不要钱,下回就得收钱了。她现在明码标价地跟他们把价格说好,谁想买就买,觉得贵就不买,省得以后争竞。 大家又看向牛青山,都等着跟他有样学样。 牛青山觉得姜颜这事办得漂亮,“既然栓柱媳妇大气,咱们就吃,以后别忘了来照顾生意就是了。” 姜颜笑了,和聪明人办事就是舒服。 牛青山吃完饭,把竹筒和筷子放在灶台上,从钱袋子里数出十二文钱递给姜颜, “我大儿媳妇前两天刚生完孩子,现在奶水还没下来,估摸是身子弱,我给她买点好吃的补补。” 下奶吗? 姜颜想了想,“牛大爷,你要是信得过我,等我明天从城里回来,给你儿媳妇做碗下奶汤喝。” 第41章 夜敲门 村里人在鲁春头家站到天黑,无论他们如何谩骂、拍门,鲁春头两口子就是不出来,看来是打定主意龟缩到底了。 夜晚凉气从地上升起,胡根生本来就伤了元气,家里人怕他着凉,只好抬着门板子把他带回家休养。 其他人又站了一会儿,也陆续散了,走时相约明早再来,总之鲁春头两口子不退钱,这事就不算完。 姜颜洗涮完,刚带着孩子们上炕睡觉,就听见又有敲门声。 今天这是咋了? 姜颜拖着疲惫的身体挪到门口,问:“谁呀?” 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恰好一阵凉风吹过,姜颜背上汗毛倒竖,她在后世看过的《乡村老尸》、《咒怨》等等突然开始攻击她。 “谁……谁呀?”姜颜扒住门,声音颤抖着又问了一遍。 怎么办?姜颜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鸡冠血,大黑狗,她家都没有啊! “姜颜妹子,是我。”有人说话了,姜颜精神紧张之下没听出来这人是谁,更以为是山间精怪下山迷人了。 姜颜吞了口唾沫,“你是谁呀?” 另一个声音又响起来,“是我们呀,特意来给你赔罪的!” 这回姜颜听出来了,是鲁春头两口子。 这两口子在山嘴村已经成了过街老鼠,只敢在夜深人静时出来活动。 姜颜见不是什么鬼怪,终于冷静下来。 但她仍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这两口子是什么人,她通过这次事看得明明白白,她可不想跟这俩人再有什么瓜葛。 虽然他们说是来给自己赔罪,但是姜颜知道,他们必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赔罪就不必了,这黑灯瞎火的,我也不请你们进来坐了,赶紧回去睡觉。” 听姜颜转身要走,鲁春头急忙把她叫住了,“别走,别走,还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这两口子的脸皮可真够厚的,姜颜翻了个白眼,居然还好意思找她帮忙,怎么她是欠他们的吗? “我一个寡妇,无依无靠的,还带着三个孩子,实在是能力有限,帮不了你们。” 姜颜的时间很宝贵,没工夫跟他们在这纠缠,当即转身往回走。 鲁春头和陈凤芹没想到姜颜现在竟然如此不讲情面,心中不由得十分愤怒。 但是他们现在有求于人,只能压下心头的怒火,放下姿态好声好气地说: “妹子,妹子,这个忙你能帮。你放心,我们不让你白忙活,我们给钱!” 姜颜本想一走了之,但她又想听听他们在打什么坏主意,便问道: “你们想让我帮什么忙?” 鲁春头也不敢啰嗦,毕竟姜颜真的是一言不合、转身就走。 “妹子,我们想请你明天来我家,把我家剩下的那些米猪肉做熟。 你做得好吃,他们肯定受不了诱惑。等他们吃完知道没事,也就不会来找我们闹了。” 陈凤芹被人堵在家里堵了一天,心里早把胡家人翻过来覆过去骂了千百遍, “下作没脸的小杂种,饿死鬼投胎的,两辈子没吃过好东西,肉不煮熟了就往肚里吃。想是着急投胎去,可害苦了我们。 还有他家的大人,也都是死人不成?自己看不住孩子贪嘴,却来讹我们,也不怕遭报应!” 姜颜见陈凤芹毫无悔改之心,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还在诅咒受害者,顿觉多听他们说一句话都脏了自己的耳朵。 “我明天还要到城里去卖饭,回来要去牛大爷家帮他儿媳妇做下奶汤,没有时间帮你们做米猪肉。 而且我奉劝你们一句,米猪肉上全是虫,很容易把人吃坏。现在只是胡根生一个人吃坏了,要再吃坏几个,你们更别想出门了。” 鲁春头急得鞠躬作揖,“妹子,妹子,你帮帮我们!我们给你钱,五十文,行不行?” 姜颜又翻了个白眼,五十文,看不起谁呢? 鲁春头见姜颜不说话,小声提醒陈凤芹,“你快求求妹子!” 陈凤芹自觉昨日丢了大脸,心里早把姜颜恨上了。现在让她对姜颜做小伏低,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求她做什么?求她有用吗?咱家的猪没准就是她害死的,她正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呢!” 鲁春头比陈凤芹稍微聪明点,“你莫说这没头没脑的话了,咱们跟妹子无冤无仇,人家害死咱的猪干啥?” 他又想起昨天那场闹剧,对这个脑子不清楚的婆娘恨得牙痒痒,“要不是你这个贼婆娘得罪了妹子,她现在会不帮咱们吗? 早知你是这样的搅家精,我就该早早地一封休书把你送回娘家去!” 鲁春头把所有罪责都归到了陈凤芹身上,全然忘了昨天他为了减少损失,也想把猪的死赖到姜颜头上。 陈凤芹委屈得不得了,“我这都是为了谁?自打我嫁给你,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生了四个孩子,你啥时候找人给我做过下奶汤? 你想休我?我还不想跟你过了呢!” 姜颜困得不行,也不愿意听他们两口子吵架,“你们只管在这里吵,等会把人吵起来就好了。” 鲁春头立刻闭上嘴。 他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有清晰的认知,要是让群情激奋的村民们逮着他,少不了一顿胖揍! “妹子,妹子你行行好,帮……” 话音未落,姜颜就用摔门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鲁春头和陈凤芹不敢大声喊,两道门一关,姜颜就听不到这俩人糟心的动静了。 鲁春头和陈凤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终于明白姜颜是铁了心不会帮他们了,只好骂骂咧咧地回家。 陈凤芹叹了一口气,抹起眼泪来,“咋整啊?咱们不能总被堵在家里不出门啊!” 鲁春头咬咬牙,“咱们不是还剩几十斤米猪肉吗?姜颜不帮咱们做,咱们自己做!” 陈凤芹为难地说:“可是咱们能做好吗?我看胡根生那小脸蜡黄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鲁春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已经逼到了这份上,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没听姜颜说,只要做熟了就行。现在就开始做,煮到明天早上,我就不信还煮不死那些米虫!” 第42章 拿柳树条子抽 鲁春头和陈凤芹商量了半天,觉得还是先炒再煮更保险。 “噼噼啪啪……” 米猪肉一下锅,就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陈凤芹被爆起的油渣崩得后退半步,“咋回事?这肉怎么炸了?” 鲁春头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大惊小怪!这是油把虫子给炸爆了。 看来炒它炒对了,把这些虫子都炒死,人吃了就不会出问题了。” 陈凤芹把米猪肉720°托马斯回旋炒,直炒到再也没有一点爆炸声,猪肉表面都有点焦黑了,才倒进一锅水继续煮。 猪肉的腥臊味和焦糊味混在一起,熏得人直犯恶心。 鲁春头掩着鼻子,皱眉道:“你不会放点调料?做成这样谁会吃?” 陈凤芹瞪了他一眼,“你行你做!” 鲁春头一噎,然后又忍不住抱怨,“栓柱咋那么有福气,找了个那么能干的媳妇……” 不用鲁春头说完,陈凤芹已经知道他想放什么屁,“是啊,栓柱多有福气,不到三十岁就死了。” 鲁春头:“……” 这嗑没法唠了。 他知道媳妇心里对他有气,与其跟她费口舌,还不如自己来。 于是抄起酱油罐子就往锅里倒,倒了一些觉得不够,又倒了半罐子进去。 陈凤芹赶紧拉住他,“你干啥?” 鲁春头闻着锅里飘出来的咸味,满意地点点头。 他甩开陈凤芹,“你懂啥?做菜就得舍得加调料才能好吃!” 然后他又往锅里放了些葱姜,这回猪肉的腥臊味也淡了不少。 鲁春头不免有点飘飘然,“你天天做菜,也没做出啥名堂来。我虽然不做,一伸手可比你强多了。” 陈凤芹冷笑一声,“那以后都给你做!” 说完,她一甩一甩地回屋了。 鲁春头闹了个没脸,嘟哝道:“这贼婆娘,就是惯的,看我哪天狠揍你一顿!” ……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村里人到鲁家门口来,鲁春头两口子就自己把门打开了。 他们往门口正中间摆了一张桌子,上头用好几只大面碗装着昨天连夜煮的米猪肉。 “你们这是干啥?” 村里人本来是想来揍他们的,但看他们做事神叨叨地,让人摸不着头脑,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 鲁春头从碗里抓出一大块猪肉,笑呵呵地往嘴里塞,“这就是我家那几头猪的肉。” 他一边大口嚼,一边拿起油汪汪的猪肉往人怀里塞,“你也吃,不要钱,我请你!” 那人看着黑乎乎的猪肉,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鲁春头。 他不会是疯了?想用这东西药死自己,再拉上几个垫背的。 鲁春头看这人不接,便把猪肉塞给陈凤芹,“你吃,让大家看看,咱们家的猪肉吃了没事,肉没问题!” 陈凤芹也不想吃,这东西在酱油里煮了一宿,可咸了。 但是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要是村里人非逼着他们把卖猪肉的十多两银子退回去,他们家至少得两年翻不过来身! 于是陈凤芹也顾不上味道好不好,接过猪肉就大口地吃起来,还违心地夸赞着:“真好吃!” 到鲁春头家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两口子表演,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为了几十文钱逼疯这两口子,好像也不至于。 “你们说,他们不会是被鬼上身了?” “我看没准。” “快找村长!” “请马仙婆去!” …… 当姜颜从城里卖饭回来的时候,这场闹剧已经结束了。 听胡玉香说,鲁春头两口子被折腾得够呛。 “马仙婆来了之后,说鲁春头两口子是被饿死鬼上身了,让村民们把他们倒吊起来,拿柳树条子抽,什么时候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什么时候才能把鬼赶走。” 姜颜嘴角抽了抽,马仙婆也从鲁春头家买了好几十文的米猪肉,她不会是在借机报复? 鲁春头两口子固然是罪有应得,但是这么干会不会闹出人命? “他俩没事?”姜颜忍不住问。 胡玉香眉飞色舞,“能有啥事?就是身上被抽肿了,吐了点苦胆水呗。把他们放下来之后,他们躺在地上还能动呢。” “能动就好。”姜颜替这两口子抹了一把汗,这是什么阎王行为? “最后咋说的?给胡根生家什么说法了吗?” 胡玉香摇了摇头,“最后村长来了,说大家买这些米猪肉,就当帮他们两口子渡过难关了,敢吃的就做熟了再吃,不敢吃的就扔了,这事就当过去了。 至于胡根生家,只能自认倒霉。胡根生吃了没熟的肉,自家也有责任,不能完全怪到鲁春头两口子头上。好在孩子没啥大事,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姜颜点点头,和她预料的差不多。 是洪玉柱号召大家买鲁春头的米猪肉的,他为了维护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也不会说是鲁春头的米猪肉有问题。 有洪玉柱的调停,米猪肉事件就这么过去了。 虽然村民们看鲁春头两口子仍然不顺眼,但是至少他们的安全得到了保证,不会被群殴了。 姜颜让罗小麦带着弟弟妹妹在家玩,她则拿上猪蹄和黄豆到牛青山家去给他儿媳妇做下奶汤。 牛青山的小孙子已经出生三天了,但是他娘一直没下奶,现在就靠喂米油活着,孩子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和猪下水一样,现在的猪蹄也不受人待见。 因为猪蹄上的毛不容易去除,而且都是筋和骨头,没多少肉,所以人们几乎都不吃它。 牛青山看着姜颜拿来的两只猪蹄,问她:“这玩意真能下奶?” 姜颜心道,这可是后世的下奶神汤,效果杠杠的。 但是现在这道汤显然还没有这样的名气,她便说:“你放心,牛大爷,我奶孩子的时候就喝这个,奶水足足的。” 牛青山信了,姜颜毕竟是三个孩子的娘,她有实际经验,应该错不了。 姜颜信心满满地进了厨房,有这道猪蹄黄豆汤,她保证让牛大爷的儿媳妇今天就下奶! 第43章 猪蹄黄豆汤 姜颜先把黄豆放进水里浸泡,然后开始动手处理猪蹄。 现在猪蹄上全是毛,如果不处理干净的话,会极大地影响汤的味道,也会影响人喝汤的心情。 她在灶台里生了一堆火,把猪蹄上的毛燎没,然后把猪蹄放进碱面水里浸泡,再用丝瓜络子把表面的火迹、灰土刷洗干净。 随后用刀把猪蹄趾头夹缝里的泥刮出来,再用清水洗净,两只白白胖胖的猪蹄就处理好了。 姜颜四下看了看,找到一把砍骨刀,把猪蹄剁成小块,然后用米醋搓洗,这样可以很好地去除腥味。 用清水洗去多余的酸味之后,将猪蹄冷水下锅,加少许白酒焯水,焯好捞出。 本来炖汤应该用砂锅,但是牛青山家不趁,姜颜家更没有,只能用大铁锅将就一下了。 焯好的猪蹄放入锅中,加葱段、姜片、泡好的黄豆和少许白酒一起炖煮,煮开盖上盖子,继续小火炖煮一个时辰就可以出锅了。 姜颜家里还有一大堆活儿要做,不能在这里干等一个时辰。 她跟牛青山叮嘱了一番,“这个汤继续炖一个时辰,炖好之后少加点盐,让你儿媳妇多喝两碗,最好把猪蹄也吃了,我保证她今天晚上肯定能下奶。” 牛青山面色一变,猪蹄那玩意都是毛,能吃吗? 但是姜颜既然敢说得这么肯定,没准这道汤是什么偏方,所以他没有提出质疑,而是告诉儿子牛松涛,一会儿好好劝劝他媳妇,就算猪蹄再难吃,也得忍着吃些。 牛松涛是个疼媳妇的,虽然儿子没奶吃他心疼,但他更不忍心逼着媳妇吃那毛茸茸、脏兮兮的猪蹄。 反正媳妇在坐月子,得把汤端进屋来喝。大不了就把猪蹄藏起来扔了,回头跟他爹说是媳妇吃了就完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猪蹄和黄豆的味道渐渐融进汤里,香气随着蒸发的热汽飘出来,周围几户人家都能闻着香味。 牛松涛的媳妇邹素芝产后本来没什么胃口,闻着这股香味,竟然觉得很有食欲。 “松哥,这是哪来的香味?”邹素芝还以为是别人家做了什么好吃的,想让丈夫厚着脸皮去给她讨一碗。 牛松涛见媳妇觉得香,不由得很是激动,她爱吃、能吃就好! “这是爹请罗家嫂子来给你做的下奶汤。” “啊!”邹素芝心中感动,“让爹费心了。这是做的啥?咋这么香呢?” 牛松涛怕媳妇知道是猪蹄犯恶心,便说:“我也不知道。不管是啥,做得这么香,你一会儿都得多喝两碗。” 邹素芝当然也想多喝两碗,但是家里这么多人,恐怕不够分,“要是有剩的,我再喝。” 牛松涛知道她不好意思,“你就敞开了喝,这是专门给你做的。要是这汤喝了真能下奶,咱儿子也不用挨饿了。” 提到儿子,邹素芝叹了口气,“哎,都怪我没奶。他生下来的时候还挺胖乎的,饿了这几天,他都瘦了。” 牛松涛心疼地看着儿子,现在他就比耗子大不了多少,用一个小被子裹得紧紧的,一动不动地躺在炕上,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饿昏了,属实有点可怜,希望这个猪蹄汤真的有用。 …… 一个时辰之后,牛松涛去厨房盛汤。 掀开锅盖的那一刻,他简直惊呆了。 锅里的汤又白又浓稠,看着就非常养生。 他用筷子挟起一块猪蹄,只见表皮十分光滑,一根毛也没有,而且炖得十分软烂,就在他愣神的工夫,肉就脱离了骨头掉进锅里,“扑通”一声溅起许多汤花。 平时农家做吃食都很简单,绝不会费这么多工夫去炖一锅汤。 这是牛松涛第一次见到做得这样精细的菜,心道,就算是皇帝吃的也不过如此了! 他赶紧把猪蹄都捞进碗里,又添了满满一大碗汤,小心翼翼地端回屋里给媳妇吃。 光看这个汤的卖相,他就已经相信了这汤真能下奶,没看这汤的颜色都跟奶差不多吗? 邹素芝闻了许久的香味儿,早馋得不行。 她从牛松涛手里接过汤,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 “小心烫!”牛松涛吓了一跳,刚从锅里盛出来的滚开的汤,这要是直接喝一大口下去,不得把舌头烫掉了。 邹素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是太心急了点。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放在嘴边吹了吹,奶白的汤十分浓稠,吹都吹不开,绝不是那些清汤寡水可以相提并论的。 她满怀期待地把汤喝进嘴里,汤的味道也没有让她失望,满满的肉香混合着豆香,又鲜又甜,让人喝了还想喝。 “你别光喝汤,捞点干的吃。” 牛松涛递过来一双筷子,邹素芝往里一捞就捞出来一块软软弹弹的猪皮。 她把猪皮放进嘴里,满满的胶原蛋白,差点把她舌头粘在牙堂上! “这是啥好东西?”邹素芝惊喜地问。 牛松涛神秘地一笑,“你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这是猪蹄!” “啥?”邹素芝瞪大了眼睛,“你别骗我,猪蹄那玩意能这么好吃?那谁家杀猪也不扔猪蹄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牛松涛肯定也不会相信这是猪蹄。“你再捞捞,里头还有猪蹄的趾头呢。” 邹素芝捞了捞,果然捞出来两根猪趾头。“还真是猪蹄啊!” 她连喝两大碗汤,更是把猪蹄啃得干干净净,没两个时辰就感觉胸涨涨的。 正好这时儿子又哭着找奶喝,她试着喂了喂,竟然真的有奶了! 小家伙第一次品尝到母乳的甘甜,抱着邹素芝使劲地裹,直裹了两刻钟,裹得满脑袋汗,这才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全家人都激动得不行,牛青山让儿子赶紧去打两坛酒,他要好好答谢姜颜。 姜颜听说邹素芝有奶了,也很替他们高兴。 牛青山摸出二百文钱递给姜颜,不好意思地跟她商量:“我知道你现在做生意很忙,这样,你家里有啥活计,我让我儿子来给你干,你能不能再去我家做几天汤?” 姜颜把酒收下,把钱还给牛青山,“咱们乡里乡亲的,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再说,我困难的时候牛大爷不也慷慨解囊,借了我那么多钱吗?” 牛青山让姜颜务必收下,“这钱你必须拿着,买猪蹄、黄豆也不是不用钱,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你往里搭钱。” 姜颜想了想,从里头拿了十文钱出来,“这次的钱我收下了,以后我说用啥,你们给我准备出来就行。” 牛青山和姜颜互相推让了半天,实在推不过,只好把剩下的一百九十文钱收回去。 “你这孩子太实在,以后你家有啥事需要人手,尽管跟大爷开口,大爷肯定帮你干得利利索索的!” 姜颜十分高兴,这不又交下一个人? “牛大爷,明天你给我准备两条鲫鱼、一块豆腐,我给她做个鲫鱼豆腐汤。” 第45章 四喜丸子 贾财主是山肚村的一个大地主,广有良田,都租给佃户耕种。自家人不事生产,呼奴使婢,甚有气象。 十天后是贾财主老爹的八十大寿,他一门心思地想要把这场寿宴办得风风光光,务必要压过甄财主家才行! 甄财主是山肚村的另一个富豪,他家是经商致富。 人们猜测贾财主和甄财主的家底差不多厚,分不出高下。 这两家却铆着劲儿地比,都想争坐山肚村的头把交椅。 上个月甄财主刚办的六十六,大摆三天流水席,席上鸡鸭鱼肉管够吃。 贾财主在食材上已经做不出什么文章,只能寻求在菜的味道上有所超越。 所以他把十里八村做菜好吃的厨师都找来,让他们每人都做一桌席面,再从中选出最好吃的那一个。 姜颜在方炳德的介绍下到贾财主家试菜。 管家见姜颜是个年轻妇人,先起了三分轻视之心,“你会做菜?” 姜颜虽然不爽他鼻孔朝天的样子,但是为了赚这份钱,她还是忍了下来。 赚钱嘛,不寒碜! “我爹是厨子,我跟他学了一手好厨艺。我做的菜,吃过的都说好!” 管家还是没太看得起她。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来这试菜的人都说自己做得好,但是到底好不好,还得尝过才知道。 管家把姜颜带到厨房。 要不怎么说是大户人家呢,厨房里有五、六个灶台,地上还摆着很多大筐,筐里放着鸡鸭鱼肉、瓜果蔬菜,寻常农家见过的应有尽有。 和姜颜一同来试菜的还有四个厨子,都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做席师傅,彼此认识。 他们见姜颜是个生面孔,又是个妇道人家,都没把她放在眼里。 “老爷说了。”管家向几人提出考试要求,“当天要做八个菜,你们掂对着做,要有鸡有鱼、有荤有素。 谁做的席面最好看、好吃,最后就用谁。你们都拿出看家的本事好好地做。 老爷说了,要是做好了,除了一两银子的酬劳之外,还有赏银呢!” 那四个厨子的眼神立刻变得火热起来,彼此目光交错间隐隐有火花闪现,一两银子,还有赏银!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巨大诱惑。 只有姜颜仍然十分淡定,她在城墙底下卖竹筒饭就能挣到这个钱,一天收入一两银子对她来说已经是常态了。 管家说完要求就退出了厨房,把这里留给五个厨子施展。 姜颜在来之前就已经拟定了一个菜谱,只要根据管家的要求略做调整即可。 她迅速地在心里把菜谱过了一遍,红烧鲤鱼,姜爆鸭,小鸡炖蘑菇,酱香肘子,四喜丸子,白灼菜心,凉拌竹笋,酥肉粉条汤。 八道菜不多不少,而且鸡鸭鱼肉齐备,有荤有素、有凉有热,还有汤,是一桌搭配合理的席面。 姜颜迅速从筐里捡出自己需要的食材,该洗的洗、该切的切,一切有条不紊。 “呦,还做得有模有样的呢!” 一个厨子看到姜颜的动作,略显惊讶地说了一句。 他们没想到姜颜真像会做菜的样,但是想想也是,要没两把刷子,能上这来吗? 姜颜一马当先,让其他人也生出了几分紧迫感,纷纷开始动手做菜。 最高的那名厨子胸有成竹。 他昨天想了半宿,大家的水平都差不多,如何才能脱颖而出呢? 就得新,得让人没见过,才能让人眼前一亮,觉得他做的菜牛波一呢! 他不断观察其他人的动作,见他们都选择了炒和煮的方式,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 没错,炒和煮都是现在最常见的烹饪方式,而他另辟蹊径,选择了蒸! 这八道菜,他打算全部采用蒸的形式,还能借个蒸蒸日上的好意头。 他几乎可以确定,这番心思一定能得到贾财主的青睐,他甚至开始期待起那份赏银来。 姜颜没想那么多,在她看来,试菜的结果只会有一个,就是她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她今天做的这八道菜,每一道都是经过了时间的考验、在大浪淘沙中留下的宴席名菜。 他们的厨艺成熟度根本不在一个梯度上,姜颜都懒得关心他们在做什么。 只要她能把这八道菜完美地呈现出来,就绝对不会有其他人取胜的机会。 由于四喜丸子的做法比较复杂,在制作的过程中出现失误的可能性更高,所以姜颜决定首先对这道菜发起冲锋。 把五花肉剁成细细的肉馅,加入葱姜水、酱油、盐、胡椒面,再打入一个鸡蛋、半块豆腐,加少许面粉抓匀。 沿一个方向搅打上劲儿,再使劲地摔打摔打,让它更紧实、更抱团。 将搅好的肉馅团成四个大丸子,油温六成热时下入丸子,中小火炸至金黄定型,然后捞出。 锅留底油,把葱、姜、花椒、大料炒香,倒入清水,加酱油、盐、白糖,煮开。 下入丸子煮两刻钟,让汤底的香味浸透到丸子中,然后把丸子捞出装盘。 再在汤底中加入水面粉,熬至黏稠,浇在丸子上,一道又好看又好吃寓意又好的四喜丸子就做好了。 另外的四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这道四喜丸子,他们从来不知道菜还能做得这么好看。 而且更香! 扪心自问,他们谁也做不出这么好看又好吃的菜。 再看姜颜时,他们的神色就有了变化。 她非但不是来凑数的,没准还可能夺标呢! “你这菜是跟谁学的?”高个子厨师忍不住问。 姜颜随口说:“没跟谁学,我自己想出来的。” “自己想出来的?”四个人都惊了,说什么也不信姜颜能有这个本事。 事实上这道菜也确实不是姜颜想出来的,只不过现在没人能拆穿她罢了。 “就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姜颜一边忙着手头的活计,一边说:“你们之前听说过这道菜吗?” 那四个人老实地摇头。 姜颜便放心大胆地将这道菜据为己有,“既然你们听都没听说过,那不就更能证明这道菜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了吗?” 四个人想想,姜颜说得也有道理。 他们看向姜颜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哀怨,有这么个天才在这,他们还比什么比啊? 但是有一两银子的诱惑在前,谁也不愿意放弃。 他们在心里安慰自己,别慌,万一她就只有这一道菜做得好吃呢? 他们还有机会! 第46章 红烧鲤鱼 姜颜没有注意,另外的四个厨子已经都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现在她正在做的是红烧鲤鱼。 其实姜颜最擅长做清蒸鱼,但是鲤鱼的土腥味太重,不适合这么清淡的烹饪方式,而红烧则能够很好地将土腥味遮掩起来。 首先刮去鱼鳞、将内脏掏洗干净,在鱼背上打牡丹花刀。 所谓牡丹花刀,就是在改刀的时候稍微向内剖,且刀口只能打在背部,不能切到鱼肚上。 牡丹花刀的名字好听,最后做出来的鱼也好看,是很好的炫技方式。 姜颜又从内将鱼的脊骨剪断,这样下锅之后不会崩,可以更好地将鱼摆成想要的样子。 热锅凉油,在锅底均匀地撒上盐,然后将鲤鱼放进去煎。 待一面煎至金黄定型之后再煎另一面,煎好捞出。 那四人在一旁啧啧称奇。 “这鱼皮竟然一点都没破!” “这个花刀是怎么打的?咱们也打花刀,怎么就不如人家做的漂亮呢?” 姜颜听到他们窃窃私语,都是对自己的夸赞,不由得升起一股骄傲之情,基操勿六! 她把煎鱼的油用勺子舀出来,然后全倒在地上。 高个子厨子皱了皱眉,“这油黄澄澄的,多好的油,你咋都扔了?” 面对指责,姜颜没有生气,她知道,这些厨子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所以见不惯浪费,并不是有意针对她。 “这油太腥,留着没用了。”姜颜解释了一句。 高个子厨子笑了,“做鱼哪有不腥的?” 姜颜抬头一笑,“那一会儿我做完了,你看看腥不腥?”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姜颜的八道菜已经都快做好了,另外四个人光顾着看她操作,一道菜还没做完。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他们都是干厨师的,通过看姜颜做菜,早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姜颜的对手。 所以他们干脆放弃了和姜颜竞争,而是想通过看姜颜做菜偷学个一招两招的,也算不虚此行。 “师父,这个鸭子不需要提前焯水吗?” 手艺人拿手艺说话,姜颜已经凭借高超的厨艺将他们都镇住了。 他们对姜颜的态度也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一开始的轻视变成了现在尊称一句“师父”。 姜颜一边翻炒,一边讲解道:“我做的这道菜叫姜爆鸭,精髓就在于爆。如果提前焯水的话,肉就不酥脆了。” 众人恍然大悟,四个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频频点头。 管家再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四个厨子围着姜颜,点头哈腰地请教。 姜颜则一边炒菜一边给他们讲解,好像在教学。 “你们怎么还没做菜?”管家感觉这一瞬间自己的脑袋都炸开了。 老爷对这场宴席非常重视,就等着今天跟老太爷、老太太和几位太太、姨太太们一起试菜呢。 这几位大厨进厨房已经两个时辰有余,居然连一道菜都还没做。 都说了选上的人给一两银子酬劳,还有赏银,怎么他们都不想要了? 眼看着就要中午,让他怎么给老爷上菜?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老爷能不气得把他皮给揭了? 管家叫苦不迭,“哎呦我的几位祖宗,你们是我祖宗! 敢是我哪没招待好,得罪了你们?求求你们赶紧做菜!” 高个子厨师“呵呵”地笑起来,“有大厨在,我们就不班门弄斧了。” 头发稀疏的小辫儿厨师埋怨:“你们已经请到了大厨,还让我们来试什么菜?这不是让我们白跑一趟吗?” 矮胖厨师心态好,“来一趟也没白来,这不是知道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能看大厨做席,是咱们的荣幸啊!” 这几个人可把管家说糊涂了,大厨?什么大厨?他就找了这几个人,没找别人啊? 说话的工夫,姜颜做的最后一道白灼菜心也出锅了。 六菜一汤围着一盘红烧鲤鱼,摆得整整齐齐,一眼看去有红有绿,光是卖相就已经让人看得移不开眼。 管家虽然跟着贾财主见过些世面,但也没见过这么精致的菜色,而且这些菜香味扑鼻,恐怕还非常好吃! “这……这些都是你做的?”管家终于想起来了,来试菜的还有姜颜这么一号人。 他本来以为,一个农妇能见过什么世面?会做什么菜? 没想到这一出手就不一般,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姜颜在围裙上擦擦手,这八道菜的完成度很高,她很满意。 “是我做的。”姜颜笑盈盈地问:“我是现在给你讲解,还是直接跟你去见老爷?” 管家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就做出了决定,“端上菜,直接跟我来。” 那四个厨师根本连菜都没做,直接就放弃了竞争。 再说,就凭这一桌菜,他非常肯定老爷一定会用姜颜来做这次寿宴。 索性就直接把她带过去见老爷,既能讲解菜,又省了再费事。 贾财主见管家先带了个女的过来,不由得皱起眉头。 管家是怎么做事的?不知道先把好吃的端上来吗? 还没等他发怒,菜已经摆到了面前。 贾财主不差钱,姜颜也没替他节省,把料用得足足的。 鸡鸭鱼肉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交织成一首欢快的交响乐,瞬间吊起人的胃口。 贾财主的小儿子从小受宠,没什么规矩,直接用手去抓四喜丸子 这道菜圆圆的,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太太本就不喜这个妾生的儿子,当即沉下脸,“没规矩!” 然后又将矛头直指小少爷的生母五姨太,“你平时是怎么教他的?” 五姨太连忙把儿子抱进怀里,免得他乱抓,“我只是个妾,哪有资格教孩子呢? 这小子一直是老爷亲自教的,难免学到了老爷的几分洒脱随性。” 贾财主最宠幺儿,见状说道:“行了,孩子年纪小,馋嘴是难免的。他想吃什么就让他吃什么,别把他拘得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 姜颜没想到,来做个菜还能看见一出乡村版宅斗,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那边小少爷已经得到了贾财主的许可,抱着一个四喜丸子啃得喷香。 贾财主看到满桌精致的菜,闻着扑鼻的香气,心中的不快终于散去。 他见这条鱼十分完整,连鱼皮都没破,在盘中摆成一个优美的弧度,仿佛还在水中游动,心里很是满意。 别管这道菜好不好吃,摆着就倍有面! 他挟起一筷子鱼放进嘴里,鱼皮酥脆、鱼肉细嫩,浸透着料汁的鲜香浓郁,最要紧的一点是, 这鱼竟然没有腥味! 第47章 酱香肘子 贾财主的反应在姜颜的意料之中。 这道菜是她的炫技之作,不只追求味道,更追求菜的卖相。 把这种偏远之地的乡村土财主拿下还不是手到擒来? 贾财主震惊地看着姜颜,他没想到这个他本来没看得起的农妇竟然能带给他这么大的惊喜。 “这道菜……”他本来想问是怎么做的,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种神乎其技的手艺肯定是人家的不传之秘。 所以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这道菜叫什么?” 姜颜跟着管家过来就是为了讲解的,这些菜配上解读才是王炸! “这道菜叫红烧鲤鱼,取年年有余的意思。鲤鱼能化龙,自古就是吉祥的兆头,在老太爷寿宴做这道菜,是祝愿他老人家长命百岁,仙寿恒昌!” 贾财主的老爹早已耳聋眼花,满口牙掉得只剩三四颗,要不是儿女孝顺、仆婢成群地伺候着,应该早就下去见太奶了。 他此时坐在桌前,也是半眯着眼直哼哼,然而好赖话他听得出来,听姜颜说话吉利,他高兴地睁开眼,哆哆嗦嗦地说: “好……好,赏!” 贾财主早年找人算过命,算命的说爹娘就是他的财,他对爹娘越好、他的运道就越好,所以他对二老非常孝顺。 现在爹要赏,他立刻让管家去拿银子,“赏!赏一两银子!” 管家答应着去了,心里却感到很不是滋味。他在贾财主家做牛做马,也不过才一两银子的月例。 现在姜颜就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得了一两银子,这银子挣得也太容易了! 姜颜拿了银子,向贾老太爷揖了揖,大方得体地说:“谢老太爷赏,谢贾老爷赏!” 贾财主对姜颜的反应有点惊讶,对一般农家来说,一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 平白得了一两银子的赏,换作别人早就喜不自胜、千恩万谢了。 姜颜竟然没磕头,好像也不是多么欣喜若狂的样子,这让他有些意外。 但是看到面前的一桌子菜,贾财主又觉得姜颜的反应可以理解,有这么好的手艺,就是去城里的馐月楼做大厨也使得。 对她来说挣一两银子没有那么难,所以这种平淡的反应也属正常。 想到这里,贾财主高兴起来,他爹的寿宴一定能成为山肚村的一大盛世,甚至能在村民的嘴里口口相传好几年。 他和甄财主争了这么多年,这次终于能压他一头了! 贾财主心潮澎湃,向酱香肘子伸出筷子。 农村人喜欢实惠,红烧鲤鱼虽然看着好看,吃着也好吃,但是刺多,不能大口地吃,不过瘾。 宴席要想让人满意,必须得有“硬菜”,所谓硬菜,就是像大肘子这样可以甩开膀子吃出汗的菜! 一口肘子下去,贾财主对姜颜的手艺佩服得五体投地。 肘子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还带着浓郁的酱香,软烂入味。 随着咀嚼,油脂从齿缝中溢出来,满嘴流香。 贾财主经常能吃上肘子,但他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肘子。 以前他吃过的肘子肉,要么肉质发柴、吃两口就塞牙,要么肥肉太肥,吃得心口都发腻。 从姜颜手里做出来的肘子软硬正好,不管怎么吃都不塞牙,也不觉得腻。 贾财主觉得他一个人就能把这一大只肘子全部干掉! “爹、娘,你们尝尝这个!”贾财主用筷子把肘子最柔软的部分扯下来,让下人喂给他爹娘。 贾老太爷好歹还有几颗牙,贾老太太是一颗牙也没有了,平时只能喝点碎米粥。 下人犹豫着说:“老爷,这肉虽然好吃,只怕老太太嚼不动。” 贾老太太也张着没牙的嘴附和,“我没牙,嚼不动。” 贾财主笑容满面地对贾老太太说,“娘,你放心,这肉吃进去一抿就化,你尝尝!” 贾老太太知道儿子是最孝顺的,不会害她,于是便张开嘴,让下人喂了一口。 下人没敢多喂,怕老太太嚼不动,万一噎着,再噎出个好歹的,她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贾老太太用光秃秃的牙龈试着嚼了嚼,真像儿子说的那样,一抿就化! 她已经喝了十多年的稀粥,喝得嘴里什么滋味都没有,现在骤然吃到一块肉,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好吃,好吃,再来点!” 贾财主看到娘爱吃,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他看着自己的太太、姨太太还有孩子们都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菜,笑道:“这么多菜呢,大家都吃!” 众人便都挥舞着筷子大吃特吃起来。 他们平常不缺少吃喝,所以面对食物都能很克制。 然而面对这样好吃的菜,他们再也维持不住所谓的礼仪姿态,都不顾形象地大吃起来,不一会儿菜就空了一半。 姜颜在一旁适时地讲解,“这道菜叫四季常青,祝老太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如松柏常青不老!” “这道菜叫四喜丸子,祝贾府得享福禄寿财,能像这丸子一样团团圆圆,永世绵延。” “……” 有姜颜这个捧哏的,贾财主觉得这顿饭吃得无比舒心,又赏了她一两银子。 管家牙酸得不行,送姜颜出门的时候便没好气,一句话也不说。 姜颜主动跟他确定寿宴当天的事宜,“要做多少桌?什么时候开席?” 管家草草敷衍地回答,然后就要送客。 姜颜连忙按住门,“要做这么多桌菜,府里需得给我配几个打下手的。” 管家哼了哼,“老爷花了一两银子请你来做菜,你还要府里的人手,这钱也太好赚了! 府里没有人手,你要是能做就做,做不了我们再找别人!” 姜颜见到了贾财主,对他的需求了解得非常清楚。 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办好宴席,剩下的所有事都是为这个目的服务。 府中下人有很多,她要几个人应该不是问题。 所以她能肯定,管家就是在刻意为难她! 见管家说话如此不客气,姜颜也冷了脸,“如果府上不能给我配两个人打下手的话,这差事我还真做不了。 你们另请高明!” 第48章 招学徒 姜颜这么说并非意气用事。 一两银子不赚白不赚,她才不会因为管家的一两句话就放弃快要到手的银子。 她敢于撂挑子,就是因为她十分确定,贾财主找不到比她做菜更好吃的人,这次宴席非用她来做菜不可! 而且管家心里也清楚这一点,他是绝对不敢真把她得罪走的。 果然,管家听姜颜说要辞工,立马慌了神。 老爷对姜颜的手艺非常满意,如果老爷知道因为他不肯给姜颜拨几个下人打下手,而让姜颜不来给寿宴做菜的话,绝对有他的好果子吃。 可是他狗仗人势惯了,让他对姜颜这种穷酸农妇低三下四,他万万不能忍受。 所以他找了一个理由强势挽尊,“算了,你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 念在你寡妇带孩子不容易,我就给你拨几个人,让你赚点银子回去补贴家用。” 姜颜在心里嗤笑一声,她能得到这个赚钱的机会,是因为她做的菜得到了贾财主的认可,可不是因为他这个管家的慈悲。 他这话说的,好像这个赚钱的机会是他给的一样,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过姜颜也没跟他较这个真,她的目的就是顺顺利利地赚钱回家,没那个闲心,也没有那个精力去跟管家针锋相对,没必要。 “我需要三个人,最好能有两个会改刀。”姜颜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你们家厨房里干活的人就行。” 管家见姜颜这副不客气的样子,狠得牙痒痒。 他在贾府是一人之下不说,就算在整个山肚村,因为背靠贾财主,别人对他也是恭恭敬敬地捧着。 他想对姜颜发火,可偏偏又不能发火,这种忍气吞声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管家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姜颜转身就走,管家生怕她一个不高兴,真的不来赚这一两银子,追在后头喊: “那天你一定要早点来啊!” 姜颜头也没回,只留给他一声低低的“嗯”。 主打的就是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管家差点气吐血,但是姜颜不是贾府的人,不受他管辖,甚至不是山肚村的人,连给她使坏都不知道上哪使,真就拿她毫无办法! 自他当上贾府管家之后,还是头一次在一个农妇手里吃瘪,这让他有火发不出去,连喝了好几天的下火茶。 姜颜没把贾管家放在眼里,但是这件事却给她提了个醒。 她现在又要做学生餐,又要去给人做宴席,将来还要到城里去开店,光靠她一个人是干不过来的。 也许是时候开始雇人了。 现在最经济实惠的雇人方式就是招学徒,学徒三年,她一分钱工资不用掏,甚至学成以后徒弟挣的钱还要按比例孝敬师父。 而且她是有真本事的,学徒跟着她不光能学到厨艺,还能学识字、写字,她不会误人子弟。 姜颜打定主意要招两个学徒来,但是这事急不得。 在这个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时代,招学徒是件严肃的事。 认下师徒名分,就代表两个人在某种程度上绑定在了一起,她得考察学徒的人品,万一引狼入室可就遭了。 就在姜颜犯愁,从哪能找到靠谱的学徒的时候,和她一起试菜的那四个厨子找上门来了。 “你们要给我当学徒?”姜颜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这四个人见过姜颜做菜之后,深觉他们的厨艺比姜颜差得太远,所以组团来找姜颜拜师学艺。 他们还没说明来意,姜颜就让他们帮着推荐合适的学徒。 这四个人一听说姜颜要招学徒,都蹦高了毛遂自荐。 “选我选我,我刀功好!”高个子厨师说。 “我会做面点!”头发稀疏的小辫儿厨师说。 “我会调饺子馅,我包的饺子可好吃了!”跛脚厨师说。 矮胖厨师微微一笑,“既然你们都已经有拿手绝活了,还学什么?” 然后他谄媚地看向姜颜,“师父,我勤快,还听话,你收我当学徒!” “我也勤快听话,师父选我!”四个人闹哄哄地争抢起来。 姜颜一个头两个大,这四个人年纪比她都大,还当什么学徒,这不是开玩笑吗? “各位,我得提醒你们一句,当学徒是没有工钱的!” 这四个人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这是学徒的规矩,理应如此。” 他们不是那等短视的人,只能看见眼前的利益,看不到以后的发展。 要是能跟姜颜学上几年,就算学不到她的所有本事,能学个七成都受用无穷。 虽然开始的几年赚不到钱,但是学成之后就能几倍十几倍地赚回来,不亏! 他们想给姜颜当学徒,但是姜颜不想收他们。 俗话说,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不好拿。 这几个大哥一把年纪了,就算姜颜尽心尽力地教他们,也未必能培养出多深的感情。 而且双方的年纪在这呢,他们势必不会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觉悟。 跟她学本事的时候,他们或许还能尊称她一声“师父”,等到手艺学成了,谁还搭理她啊? 厨艺是姜颜在这里安身立命的本钱,她可不能轻易把这个看家本事教给别人。 “看你们的年纪,应该都成家了?”姜颜说。 四人整整齐齐地点头,“早成家了,孩子都生好几个了。” 姜颜叹了一口气,“那你们还是回家跟媳妇好好商量一下。要是好几年不能往家里拿钱,媳妇能答应不?” 四人沉默了。 姜颜说得有道理,他们早已经不是毛头小子,可以只顾自己。 现在他们有媳妇有孩子,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他们得赚钱养活一大家子。 别说好几年不往家拿钱,就是一个月两个月,他们都觉得愧对媳妇孩子。 再说,他们不挣钱,一家子吃什么喝什么? 姜颜作为师父能管学徒的饭,可是能把学徒的老婆孩子也一起管了吗? 显然不可能。 姜颜看出他们都打起了退堂鼓,“你们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当学徒了,看有合适的年轻孩子介绍给我!” 高个子厨师不肯放弃和姜颜学习的机会,当学徒不成,他便提出拜师, “师父,你能不能像私塾先生一样?我给你束修,你教我厨艺?” 第49章 收徒 这四个人果然是冲着她的手艺来的! 姜颜沉吟片刻,让她把会的东西倾囊相授,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她也不会这么做。 但是指点一下他们的厨艺,让他们能够得到一些提高,这个还是可以的。 四人见姜颜迟迟不说话,都着急起来。 高个子厨师掏出一两银子,这是他们四个凑的束修,双手捧着递到姜颜面前, “师父,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矮胖厨师在一旁敲边鼓,“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个请你放心。 你只管留着自己的看家本领,教我们一些农家菜就行。” 高个子厨师赔着笑,“师父,你要是能把那一手改花刀的方法教给我们就更好了!” 他在看姜颜做红烧鲤鱼时,就对牡丹花刀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要是他也能学会这个花刀,做出这么好看的菜,以后找他做席的人肯定会更多,甚至席面的价格都能跟着涨一涨! “师父,你就收下我们!” 姜颜也有些意动,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提前说好,“教什么由我定,有些东西我不教你们,你们不许有怨言。” 四人见姜颜有收徒的意思,顿时激动起来,连连保证:“师父放心,你教什么我们学什么,绝无怨言。” 姜颜便将那一两银子收下,“你们跟着我学,我也不会让你们吃亏。 我教你们的东西,绝对值一两银子!” 众人大喜过望,高个子厨师搓着手,满怀期待地问:“师父,你能教我们给鲤鱼改花刀吗?” 刀功是做菜的基本功,姜颜收了银子,如果连这手功夫都藏私的话,就有点太不地道了。 她点点头,“既然你们想学,那今天我就先教你们这个。” 正好家里还有一条鲤鱼,是牛松涛送给她的,一直没吃,还在盆里养着。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就到了用这条鲤鱼的时候了! 姜颜把鲤鱼抓到案板上,猛击它的头部把它打昏,然后麻利地刮去鱼鳞,去除鱼腥线,抠除鱼鳃和鱼肚里的内脏。 四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姜颜的操作,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一套流程可能有些血腥残忍,但对厨师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完美的表演。 姜颜把鱼处理好,然后开始教学。 “我在贾财主家做红烧鲤鱼,用的是牡丹花刀。给鲤鱼改刀还可以用一字刀、十字刀、人字刀……” 她一边说一边在鱼身上演示,这条鲤鱼很快就开了花。 改完刀,就到了正式做菜的环节,姜颜问他们:“你们想学什么做法? 红烧鲤鱼、酱炖鲤鱼、干烧鲤鱼……” 四人对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试探着问:“我们想学红烧鲤鱼,这个师父能教吗?” 他们都是做大席的,一眼就看到了这个红烧鲤鱼的价值。 毕竟人都好面子,谁家请客都希望客人吃完能夸一句好。 红烧鲤鱼既好看,又好吃,而且鲤鱼不值钱,菜的成本还不高,绝对会成为农村大席的必点菜。 他们想把这道红烧鲤鱼学到手,做成一道招牌菜,就是不知道姜颜会不会教? 扪心自问,如果他们是姜颜,肯定不舍得把这道菜教给别人。 独一份的红烧鲤鱼跟大家都会做、只是她做得更好吃,这可不是一个概念。 他们觉得姜颜八成不会教,但是不问一嘴又难受,万一她真教了呢? 四人又期待又忐忑地看着姜颜,没想到姜颜连想都没想,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那好,今天就教你们做红烧鲤鱼。” 这四个人想到的事,姜颜同样想到了。 她之所以舍得把红烧鲤鱼教给他们,就是因为她手里还有能全面碾压这道菜的另一道菜—— 鱼跃龙门! 这道菜是鲁菜代表菜之一,在做法上属于糖醋鲤鱼,比红烧鲤鱼的滋味更丰富,在味道上有压倒性的优势。 它的造型更加独特,昂首翘尾,比鱼在水中游更漂亮、更吸引人眼球,这也是“鱼跃龙门”这个名字的由来。 等到他们把红烧鲤鱼变成农村大席的必点菜,她再带着鱼跃龙门强势出场,就能迅速抢占十里八村的高端席市场。 低端市场的竞争靠性价比,只有不断压缩成本才能取得胜利,但是这样的胜利除了造成内卷之外毫无意义。 所以姜颜的目标一开始就是高端市场,不用搞降价优惠。 虽然客单数量会少一点,但是从数量上少赚的钱,都可以在单价上补回来,既轻松、赚得又多,比在低端市场累死累活地卷好太多了。 四人认认真真地看着姜颜把红烧鲤鱼做了一遍,虽然姜颜用心在教,他们也用心在学,但是离他们真正掌握这道菜还有一定的距离。 因为做菜需要手上功夫,不是光靠眼睛看会了就可以,必须动手实操,在实践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才能得到提高。 他们自然也明白这一点,纷纷向姜颜告辞,要回家去练习。 “你们回家自己做一做,有哪里不会或者感觉做不好的,再来问我。” 四人感动得不行,他们这一手厨艺也是在小时候拜师学的,可是那时候的师父可不像姜颜这么好,这么耐心地讲解细节。 可以说,他们能学到这一手厨艺,一大半都靠自己眼明心亮,自己偷学。 像姜颜这么不藏私的师父可真是凤毛麟角,他们有幸捡到宝了! 矮胖厨师脑子最活络,“师父,贾府的席面多,你需不需要人手帮忙?” 他主动提出去帮姜颜打下手,这可不是因为他对姜颜这个师父多么“孝顺”,而是想去现场看姜颜做菜,好学习。 姜颜正好缺人手呢,虽然管家答应给她配几个下人打下手,但是哪比得上他们正经干厨师的? 但是下人不花钱,他们恐怕不能白干,所以姜颜觉得还是自己累一点算了。 “是需要几个人手,但是管家已经答应给我配几个下人了,倒也能干得过来。” 矮胖厨师马上说:“那些下人哪有我们干得好? 师父带我去,我给师父打下手,师父只要指点指点我就行了。” 另外三个人立刻反应过来,贾财主寿宴上那么多席面,那么多食材,岂不是等于白送给他们练手一样? 就比如给鲤鱼改花刀,他们想练还得自己捞鱼或者买鱼,到那里有现成的鱼不说,还能让姜颜现场指点,这是多好的事? 于是他们争先恐后地自荐,“师父带我去,我干活利索。” 姜颜正愁怎么拒绝他们,却听他们又说:“不要钱!” 不要钱?还有这好事? 姜颜立刻答应:“好,既然你们都想去,那我就带你们一块去!” 第50章 使坏 管家看到姜颜自带了四个帮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上次姜颜气得他好几宿没睡好觉,他绞尽脑汁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所以今天特别吩咐了下人不要给她帮忙,好等着看她出丑。 没想到她倒乖觉,竟然自己带了帮手来。 这四个人也是,原本是和姜颜一起竞争的,结果在试菜的时候就主动放弃了不说,现在竟然还帮起竞争对手的忙来,真是缺心眼。 要他是这四个人,姜颜给多少钱他都不会来! 幸好他不知内情,如果他知道这四个人是义务奉献,姜颜不但没给他们钱,他们还给了姜颜一笔束修,不知又要气成什么样子。 “既然你自己带了帮手,那就不用我给你安排下人打下手了。” 姜颜却不打算放过的劳动力,就算管家使坏,给她分两个不会做菜的下人,也总能帮着洗洗菜,不用白不用。 “咱们上次说好了的,得给我配几个打下手的人。要是不给我配,我们可就转身走了。” 管家在心里冷哼一声,你自己找死,可别怪我无情! 本来管家还发愁如何给姜颜使绊子,现在姜颜朝他要人手,机会不就来了吗? “你要几个人?”管家心里藏奸,面上的笑容都快藏不住了。 姜颜一看他就没憋好屁,但在厨房,她有绝对的统治力,不怕管家使坏。 “给我找三个人就行。” 管家嘴角上扬,虽然你带了四个帮手,但我给你找三个帮倒忙的,看你一会儿怎么办! 三个打下手的来了之后,姜颜只让他们帮着洗菜,剩下切菜、切肉、改刀都由姜颜和那四个厨师来。 那四个厨师十分珍惜这次现场练手和教学的机会,一人抓起一条鲤鱼,麻利地收拾起来,准备在鱼身上练习刚学的几种改花刀的方法。 “师父,这个人字刀我怎么切都切不好。”高个子厨师十分懊恼,他想学姜颜的样子,一刀改完整个人字花刀,结果却差点切了手。 姜颜走过去,把鱼和刀都接过来,给鱼翻了个面,用慢动作演示人字刀的切法。 “人字刀是这几种改刀方法中最难的,你不要急,可以慢慢来……” “砰!” 就在他们聚精会神地上课的时候,厨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姜颜吓了一跳,然后想起现在没有燃气,不会爆炸,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矮胖厨师眼神好使,立刻找到声音的来源,原来是水缸打破了。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急得捶胸顿足,埋怨那个把水缸打破的下人,“你当心点啊!没有水,让我们怎么做菜?” 下人倨傲地说:“那是你们的事!老爷花了一两银子请你们来做菜,难道你们还要问我怎么做吗?” “我不是问你怎么做菜,我是问你打破了水缸,让我用什么?”矮胖厨师气了个半死,心道找这么个笨手笨脚的人来帮忙,还不如不帮。 下人慢吞吞地说:“打破就打破了,我再去搬个缸来不就完事了?” 他虽然是下人,但却是贾府的下人,不是矮胖厨师的下人。 他已经这么说了,矮胖厨师不好再发作,只能忍下心里的怒气,摆手催他,“快去快去!” 姜颜挨个指点四人改花刀,很快所有的鲤鱼就都开了花,有牡丹花、有一字花、有人字花、有十字花,看起来漂亮极了。 “做菜需要用酒,你们帮我取一坛子酒来。”姜颜对剩下那两个打下手的人说。 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自告奋勇,“我去!” 姜颜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怪怪的,便留了个心眼,悄悄观察他们的动作。 只见仅剩的那个人说是洗菜,实际是在玩水,还把水弄得满地都是,显然是故意在添乱。 姜颜心里有数了,必是管家给她下绊子,吩咐他们不要好好做事,所以他们才会故意打破水缸。 矮胖厨师也看出了端倪,悄悄跟姜颜耳语,“师父,他们好像是来捣乱的,要不咱们把他们赶出去!” 姜颜微微摇了摇头,“不用。” 笑话,要是连这几个人都收拾不了,她以后还怎么开酒楼? 不一会儿,取酒的下人回来了。 姜颜眼看着他以一种夸张的方式摔倒,把酒坛子砸得四分五裂,然后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还给自己找理由:“地上太滑了。” “没事。”姜颜笑得十分温和,“没有水、没有酒,这菜就做不了。” 下人刚想反问,你们做不了菜关我什么事? 就听姜颜继续说道:“今天是贾老太爷八十大寿,贾老爷是个孝子,如果寿宴做不好,他必定会大发雷霆。 我们只不过是拿钱做菜的厨子,做不好菜最多是白忙一场、拿不到钱罢了。要是贾老爷发火,我们大可拍拍屁股走人。 但你们可不一样,你们是这府里的人,贾老爷就算打你们、骂你们,你们也只能挺着。不知道你们是否能承受得了贾老爷的雷霆之怒呢?” 两个下人的脸色瞬间白了。 姜颜说得没错,他们被管家分配来干活,就已经和这场寿宴的好坏、和姜颜一行人绑在了一起。 如果寿宴做不好,姜颜一行人能走,他们却走不了,到时老爷的怒火还不是都发泄在他们身上? 想通了这一关节,这俩人再也不敢捣乱,此时他们比姜颜更盼着宴席能做好,起码老爷不要迁怒到他们身上。 “我这就去再取一坛酒来,不,取两坛!”一个下人说。 “我去和狗蛋一起打水。”另一个下人一边急匆匆地往外跑,一边埋怨道:“干什么不好,偏偏打破水缸,挑水可费劲了。” 见姜颜三言两语就让这两个下人的态度有了这么大的转变,四个徒弟对师父更加佩服。 别看师父年纪小,不管是做菜还是办事,都老辣得很,这声“师父”他们叫得不亏! 那三个下人取水和酒回来后,极有眼色地帮忙,让姜颜他们省了不少力。 管家为了给姜颜添乱,特意挑的伶俐人,本意是想让他们给姜颜多搞点麻烦,没想到却给姜颜送了三个好帮手。 厨房里八个人齐心协力、各司其职,把寿宴做得漂漂亮亮,香喷喷的菜一道道端到桌上,贾老爷的嘴都乐得合不上了。 管家的嘴也合不上,气得,气歪了! 最后一道菜上完桌,管家到后厨扔给姜颜一两银子,让她赶紧走。 矮胖厨师皱了皱眉,凑到姜颜耳边轻声说道: “师父别听他的,像贾府这种大户人家,宴席过后如果主家满意的话,是会给赏银的!” 第51章 跑路的姨太太 姜颜本不想在贾府多待,她和管家不对付,彼此看着都生气,何必自己找不痛快? 但是既然寿宴之后可能有赏银,姜颜就不能走了,为了银子,她愿意勉为其难地再多看一会儿管家那张丑脸。 今天寿宴来的人很多,管家还要到前头去忙活。 姜颜不走,他也没办法,前头催得紧,他只能先去招呼客人,只不过走时脸色更黑了几分。 客人们吃得十分尽兴,他们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宴席,人人都想多吃点,所以席迟迟不散。 姜颜一会儿还要走好几十里的山路回去,所以决定在贾府上个厕所,好轻装上阵。 她向那三个帮厨的下人打听厕所的位置,他们却三缄其口,怎么都不肯告诉她。 跛脚厨师替姜颜打抱不平,“你们怎么回事?刚刚不是都好了吗?怎么又犯病了?” 姜颜知道他们的顾虑。 管家本来是让他们来捣乱的,结果他们不但没捣乱,还帮忙让宴席做得很成功。 他们没完成管家交办的任务,心里肯定打鼓,怕管家找茬给他们穿小鞋。 现在他们想尽一切办法为难姜颜,也是为了向管家表示,看,我们没有倒戈,还在努力完成你交办的任务,你可不能记恨我们呦! 说到底,这些下人也是苦命人,姜颜无意跟他们底层互害,索性直接出门自己找厕所去了。 贾府又不是皇宫,一共这么大的地方,难道她还能找不见厕所? 姜颜一路往后院走。 因为贾老爷、贾太太、贾老太爷、贾老太太和得脸的姨太太、少爷小姐们都到前头招呼客人去了,所以后院空荡荡的,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按照一般人家的做法,厕所肯定建在墙根地下,所以姜颜一直沿着墙根走。 走到一棵大树跟前,眼前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抱着树干就往上爬。 姜颜定睛一看,这人有些脸熟,好像是贾老爷的某个姨太太。 姨太太也发现了姜颜,她的身子僵了僵,不知道是该从树上下来,还是应该继续往上爬。 姜颜看着她惊慌失措的神色,再看她身上背着的小包袱,已经猜到了她想干嘛。 肯定是姨太太不好当,准备跑路呗! 姜颜只是拿钱来做席,无意掺和贾府的家事,准备低头走过去,就当没看见。 然而还没等她动身,一个人影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 “求你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姜颜忙不迭地点头,“你放心,我不说。” 那人感激地站起来,却卸下包袱藏在身后,往院里走去。 “哎!”姜颜忍不住问她,“你不走了?” 那人愣了愣,停下脚步回头惊讶地看着她。 姜颜目视前方,“我就是来上个厕所,上完就回去了,路上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那人明白了姜颜的意思,顿时激动起来,她快速地爬上树,然后从墙头翻了过去。 姜颜先听到一声闷响,她落地了,然后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跑越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姨太太无疑是一个备受压迫的女性群体。这些“妾”甚至不像一个人,更像是一个物品,可以被随意买卖、交换。 姜颜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妾”,但真心希望她能重新做回一个“人”。 宴席结束后,贾老爷果然要打赏姜颜。 刚才客人们对这场宴席是赞不绝口,让他大大地出了一次风头。 尤其有个人当面用甄财主上个月办的宴席和这次宴席做对比,得出了这次宴席更胜一筹的结论,让他内心十分得意。 “你的菜做得很好,老爷要赏你,重重地赏!” 姜颜微微躬身,向贾财主拱了拱手,“谢老爷赏。” 看着贾财主得意洋洋的样子,姜颜忍不住想,一会儿你知道姨太太跑了,还能笑得出来吗? 幸好贾财主现在还不知道姨太太跑了的事,心情极好,出手也大方,直接赏了姜颜二两银子。 管家差点没气吐血,姜颜不过才来了两趟,就赚走了五两银子,他都想改行当厨子去了! 这二两银子,姜颜没有独吞。 她那四个徒弟今天也出了不少力,最后席面能做得又快又好,的确有他们不少功劳,所以这赏银应该给他们分一点。 不过姜颜是师父,理应拿大头,所以最后姜颜给他们一人分了二百文钱,算是辛苦费。 那四人感动得差点哭出来,谁家师父能这么大方? 只有姜颜! 矮胖厨师拿着二百文钱,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赚大了,不光把鲤鱼的四种改刀方法练得滚瓜乱熟,还得了二百文钱。 他一个人做一次大席也就能挣五、六百文,现在五个人一起做一桌席,还有三个打下手的,他都赚了二百文,这可比自己做席轻松多了! 他甚至想以后都跟着姜颜一起做席算了! “师父,你下次再出来做席,要是忙不过来的话,就叫上我。” 高个子厨师、跛脚厨师、头发稀疏的细辫子厨师也纷纷表示,“叫上我叫上我!” 姜颜一脸满足地摸着钱袋子,里头装着她今天赚的钱,足足有二两二钱银子! 再看那四个徒弟一脸欢喜雀跃的样子,姜颜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人哪,还真是容易知足。 五人从贾府出来,一边赶路一边互相讨论。 “我感觉改牡丹花刀,就得敢下刀,别怕切深了,这样改出来的刀才漂亮!” “我感觉切人字刀的精髓就在于快!” 就这样说说走走到村口,突然有好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手持棍棒追了上来,张口便问:“你们看到一个年轻女的了吗?” 姜颜心里“咯噔”一下,恐怕是贾府发现姨太太跑了,派人来追了! 高个子厨师好奇地打听,“你们是谁呀?问的这个人又是谁?” 为首的家丁说道:“我们是贾财主府上的家丁,我们问的是府上的姨太太。你们路上看见过独行的年轻女人吗?” 几人纷纷摇头,“没看见。” 一个家丁往地下吐了口唾沫,恨恨地说:“跑得还挺快!” 然后一行人就沿着路往村外追去了。 姜颜祈祷着她千万别被追上。 跛脚厨师说:“这可真奇了,姨太太是他们家的,却来问我们有没有看见。” “这有什么奇怪的?”矮胖厨师瞥了他一眼,“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个姨太太准是跑了!” “啊?”跛脚厨师身体前倾,摆出一个标准的吃瓜姿势,“贾财主家财万贯,她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为啥要跑啊?” 矮胖厨师轻咳了一声,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这个我还真知道!” 第52章 无债一身轻 高个子厨师凑过来,“你咋知道?莫非人家姨太太跑了和你有关?” 矮胖厨师连忙摆手,“你可别乱说啊,这事跟我可没关系。” 跛脚厨师也提出了质疑,“我们都不知道是他家的哪个姨太太跑了,你却说这事你知道,你还说跟你没关系?” 矮胖厨师着急地解释,“还能是哪个姨太太跑了?肯定是我们村的那个啊! 那个姨太太进门的时候就不愿意,上花轿之前大闹了一场,还拿剪子扎了人、见了血,最后是绑着走的,这事我们村的人都知道!” 头发稀疏的细辫子厨师想到自己的闺女,很替那个姨太太不平,“她爹娘也是,既然闺女这么不愿意,还非把她送进贾府干啥?在附近给闺女择个年轻后生,只要闺女愿意,少拿点聘礼也使得。” 在他看来,必是这个姨太太的爹娘贪图贾财主给的聘礼银子,才把闺女推进火坑,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矮胖厨师叹了口气,“她爹娘也不愿意,实在是被贾财主逼得没有办法了。 他家一直赁着贾财主的地种,前两年雨水多,他家地势低,庄稼都被水给泡了,收成连交租都不够,就这么欠下贾财主一笔钱。” 头发稀疏的细辫子厨师觉得她爹娘还是愿意,“欠钱就非得用闺女抵债吗?就不能跟亲戚、村里人啥的借点钱先还上?” 矮胖厨师哼了哼,“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贾财主相中了他闺女,就等着一顶小轿抬人过门呢。 谁借给她爹娘钱,不就等于跟贾财主过不去?来年还想租人家的地吗? 而且我听说,贾财主为了把人家闺女弄到手,还骗她爹签了份借据,里头明明白白地写着,欠一天钱,要给三分利,这谁能还得起?除了把闺女给他也没别的办法了啊!” 姜颜听明白了,这不就是当代白毛女吗? 贾财主这个利息要得比黄世仁还狠,“杨白劳”除了卖闺女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这个“杨白劳”没喝盐卤自杀,也不知“喜儿”最后能不能遇到那个解救她的青梅竹马? 姜颜留心关注着“喜儿”的事,听说贾府家丁第一时间就到她娘家去找,结果邻居们说她根本就没回娘家。 家丁们又沿着路追,追了一宿也没看到她的人影,不知道是她跑得太快,还是找什么地方躲起来了。 …… 一转眼,姜颜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 她刚来时,债务缠身,还差点卖女儿,而现在…… 轻舟已过万重山! 虽然来这里只有短短的一个月,但是姜颜回头望时,却觉得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她现在可以笑着说,世上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但其中她付出的努力却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可以说得清的。 这一个月来她承受了多少压力、付出了多少辛苦和汗水,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所幸的是,她挺过来了。 当跨过了高山,山就不再高不可攀;当渡过了河,就不用再望洋兴叹。 现在姜颜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她要向着更高的目标进发了! 她再次将债主们请上门,准备了好菜好饭招待他们。 他们能在原身最困难的时候借给她钱,这份恩情必须铭记、且要报答。 “牛大爷,你小孙子的奶还够吃?”姜颜和他们拉起家常。 牛青山红光满面,显然最近过得很是舒心。 “够吃,够吃,多亏了你做的下奶汤。现在我那孙子吃得白白胖胖,比刚生下来那阵有肉多了!” 姜颜又问李石头,“李大哥,你家二小子的腿咋样了?能下地了不?” 李石头点头,“现在能下地扶着墙走了,郎中说再养一个月,就又能爬树下河了!” 姜颜已经在院子里摆好了桌椅,请债主们就座,然后从厨房里端出好几盘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饭菜。 有红烧肉炖土豆、溜肥肠、韭菜炒腰花、卤猪心、炒肝尖,还有一条酱炖鲤鱼和一盘凉拌竹笋。 众人都觉得这菜太过丰盛,就是当初栓柱死了,罗家请大伙吃席,都没吃得这么好! 但其实这一桌菜的成本并不高,半斤五花肉二十文,半副猪下水二十文,土豆和韭菜是自家地里种的,鲤鱼是河里捞的,竹笋是山上采的。 只不过姜颜手艺太好,把普通的食材做成了珍馐美味,而且荤素搭配、有红有绿,所以看起来这么丰盛。 姜颜端起一盅酒,真诚地感谢在座的各位债主,“我男人死得突然,撇下我们四个孤儿寡母,差点活不下去! 多亏了各位慷慨解囊,借给我们一笔银子,才让我们娘四个不至于饿死,我敬大家一杯,谢谢你们了!” 牛青山先把姜颜夸了一通,“栓柱媳妇懂事、知礼。” 然后又说:“咱们乡里乡亲的,理应互相帮助,谁家有事咱也不能在一边看热闹。 再说,我们就是借给你点钱,你家日子能过成如今这样,都靠你自己有门好手艺,还吃苦肯干,和我们没啥关系!” 胡玉香看着院子里新垒的灶台、在墙根底下整齐码着的竹筒,真心替这个好邻居高兴。 “你有手艺,能挣到钱,只要安心把三个孩子养大,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话说到了姜颜心坎上,这三个孩子品质都好,老天爷让她白得三个好孩子,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 她肯定要把这三个孩子好好养大,把他们养得健健康康、知书达理,把他们托举到更高的舞台上去! “大家吃好喝好!”姜颜笑眯眯地招呼道。 众人早就馋得不行,看到牛大爷筷子一动,他们就蜂拥而上,争着抢着把菜挟到自己碗里。 菜一进嘴,他们就被美食征服了。 “哎呦,这个土豆是咋炖的,我吃着比肉还香呢!” “这是我知道的那个鲤鱼不?咋一点腥味都没有呢?” “这腰子劲道,有嚼劲,我要是早知道猪腰子能做成这样,杀猪的时候说啥也不能把下水扔了!” …… 酒足饭饱之后,姜颜掏出钱袋子,“咱们之前说好了,一个月之内还钱。 如今一月之期已到,我也侥幸挣了点钱,现在就把欠大家的钱都还给你们!” 姜颜从原身的记忆里知道,现在借钱一般都是二厘的利,所以她便按照二厘的利给。 牛青山不差这一文钱的利息,当即把姜颜多给的一文钱还给她。 “咱们乡里乡亲的,还讲什么利息?你觉得你牛大爷我是斤斤计较这一文钱的人?” 姜颜笑道:“一码归一码,你虽然不差这一文钱,但我却不能不给利息。 我们娘几个受大家的照顾够多了,给利息是应该的。” 李石头拿到了一两银子的本金和两文钱的利息,内心十分复杂。 他后借给姜颜五百文钱,是为了用九两银子便宜买她家那两亩地的。 现在姜颜还上了钱,还给了利息,那两亩地是买不到了。 牛青山早就猜到姜颜今天请客的目的是为了还钱,所以出门的时候把罗家的地契带了出来。 他把地契交还给姜颜,“你收好,地是咱们庄稼人的根哪,卖啥都不能卖地!” 这句话暴露出了牛青山的小农思想,但绝对符合现实情况,姜颜知道牛大爷是为了她好。 但她从来没想过要一辈子守着土地,祖祖辈辈当农民。 她拿着地契走到李石头跟前,问他:“李大哥,你还想买地吗?” 第53章 卖地 李石头万万没想到姜颜会这么问,看她的样子,应该不是故意消遣他。 莫非他和罗家这两亩地真有缘分? “我想买啊,可是你这欠债都还上了,你还卖吗?” 姜颜笑了笑,“卖!” 她已经仔细打算过了。 现在家里只有她和三个孩子,她要做学生餐,还要不定时地去给人做席,没有时间伺候地。三个孩子年纪小,更种不动地。 而且她给孩子们规划的路线里不包括成为农民这一条。 现在女子地位低、对社会劳动的参与度也低,女子能做的岗位不多。 所以她打算培养两个女儿学一门技艺,比如刺绣、乐器之类的,将来开个闺塾,既有名声,又能赚钱。 儿子则送去考科举,就算考不中进士,考中个举人、秀才也是好的,将来可以开个私塾,也是名利双收的事。 当然,这只是姜颜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景,孩子将来也可能一事无成,不免还是要回家种地。 但姜颜想了想,那至少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到那时大可以再买几亩地,没必要把这两亩地一直留着。 既然李石头想买,就卖给他好了。 不过她欠的钱已经还上了,现在卖可不是九两银子的价格了。 “上次李大哥说我家这两亩地值十两银子,我现在就打算按十两银子卖,李大哥买吗?” 李石头略想了想,十两银子是正常价格,虽然不占便宜但也不吃亏。 而且罗家那两亩地离他家的地很近,伺候起来也方便。 “买!”李石头下定决心,立刻就要回家取银子去。 “你先等等!”牛青山拦住李石头。 “栓柱媳妇,卖地可是大事,不能儿戏。你现在已经还完了债,家里又有进项,为啥要卖地啊?” 姜颜知道牛青山是好心,也不怪他管得宽,解释道:“牛大爷,你看我家这几口人,实在是种不动地。 与其让地荒废了,还不如卖给李大哥种呢!” 牛青山不赞同地摇摇头,“你种不了,可以租给别人种,何必非要卖了呢? 你不能光看眼前,得为以后想想。等你家小树长大说媳妇的时候,要是家里连亩地都没有,哪家愿意把闺女嫁过来?” 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姜颜却没有被说动。 “牛大爷,你看我现在往城里送饭也不方便,我打算过段时间带孩子们进城,一来方便我卖饭,二来好送孩子上私塾。 村里留着两亩地,我也鞭长莫及、管不过来,还不如卖了省心。” “啊!”牛青山没话了。“你有自己的打算,我就不多嘴了。” 众人听了姜颜的话,都在心里暗自惊讶,她竟然要带着孩子进城! 城里的房子多贵!看来她卖饭挣了不少钱。 众人都不免有些羡慕,他们背朝黄土面朝天,辛辛苦苦在地里刨食,还赶不上一个寡妇卖饭挣得多,这上哪说理去? 李石头没想那么多,他的愿望就是等到将来分家时,能给每个儿子都多分几亩地。 他生怕姜颜反悔,小跑着回家取了十两银子交给姜颜,把地契拿到手之后才放下心来,他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胡玉香回家之后跟丈夫冯季感叹,“你说姜颜咋能挣那么多钱?还要带着孩子搬到城里,这是咱们想都不敢想的事!” 冯季没什么大的追求,一心想着固守田园,“咱们现在的日子不是过得挺好吗?就让我去城里我也不去。” 胡玉香的眼里都是羡慕,“挺好是挺好,但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城里总归是比这里强。” 冯季撇撇嘴,“我没感觉强哪去。” 胡玉香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然后憧憬地说:“咱们啥时候要是也能搬到城里去就好了!” 冯季在一旁给她泼冷水,“人家去城里能卖饭,你去城里能干啥?咱们没那个手艺,就老老实实在家种地,别一天到晚老想些有的没的。” 胡玉香不满丈夫的态度,“我啥时候总想了?这不是姜颜要去,我才说的这事吗?” 冯季抓了抓头发,“总之咱们没那个本事,老老实实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得了。” 他们的大女儿冯金环在一旁插嘴,“我听说姜姨在招学徒,要不我去跟她学学,等学到了手艺,咱们家不也能进城了?” “你看看,你把闺女的心都带野了。”冯季埋怨了一句。 然后又跟冯金环说:“下个月你就要嫁人了,到时候你问问你丈夫要不要进城,反正我和你娘不去。” 胡玉香气鼓鼓地说:“我可没说我不去!” 但是她也觉得冯金环想去做学徒这事行不通,倒不是怕她夫家不答应。 而是“你哪有你姜姨那个勤快劲?她每天早上啥时候起来,你每天睡到啥时候起来?你要真去做学徒啊,不出三天就得累得哭着回来!” 冯金环吐了吐舌头,“我天天看姜姨都感觉她累得慌,别说做饭赚钱了,就是光带三个孩子我都感觉吵得受不了。” 胡玉香点了点冯金环的额头,“你都是马上要成亲的大人了,还这么孩子气呢!到时候你也得生养孩子,我看你怎么办!” 冯金环“咯咯”地笑起来,“娘,你不是说你给我挑的这个丈夫是独子吗?到时候有婆婆帮我带孩子,我就轻松了。” 胡玉香也笑起来,她给闺女定下这门亲事,确实有这方面的考量。 当初说亲的媒人把她家门槛都踏破了,她从那么多人里挑中了这个姑爷,就是看中了亲家母以后能帮着带孩子,闺女就轻松了。 “也不知道亲家把做席的人定下了没有?”胡玉香有意给姜颜拉个生意, “明天我去问问,要是没定下,就用姜颜做岂不好?” 第54章 喜宴 姜颜给贾财主做的那顿席让甄财主感觉失了面子。 他打算借着老来子办周岁的好日子做一桌能压倒贾财主的席面,稳固自己山肚村首富的地位。 甄府的管家找到姜颜说明来意,姜颜欣然同意去帮甄财主做席,而且保证这桌席面一定比给贾财主做的那桌要好! 因为两件事,姜颜对贾府的观感很不好。 一是贾府管家几次三番地为难她,她虽然不屑与之争斗,但在心里却给贾府记上了一笔,贾府管家如此跋扈小气,可见贾府家风不正; 二是贾府姨太太的事,贾财主像黄世仁一样放高利贷、逼迫佃户卖女抵债,可见平时没少做恶事,定是山肚村的一害。 虽然姜颜为了赚钱,可以去给贾财主做席面,但是有让他吃瘪的机会,姜颜也绝对不会放过。 甄财主的小儿子周岁宴在半月后,也幸亏甄府管家来得早,否则姜颜的档期就订出去了。 贾财主为了炫富,在老爹的寿宴上请了十里八乡几十个村子的地主老财来赴宴,宴席一吃完,地主老财们就四处打听宴席的厨子是谁。 姜颜一战成名,立刻成了东山县最抢手的做席师傅。 她给自己规划的高端市场路线非常正确,这些地主老财们出手阔绰,为了彰显他们的财力,比着给赏银。 姜颜做一次大席,打底就能挣二两银子!她的身家以一种非常恐怖的速度积累,要不了多久就能到城里开铺子了! 胡玉香不清楚姜颜现在做席的行情,还以为就跟普通的做席师傅差不多,所以便问她愿不愿意给冯金环的婚礼做席? 冯金环的丈夫田小川是个普通农户,当然给不起那么多银子,但是姜颜冲着胡玉香的面子,愿意帮她把婚宴做得漂漂亮亮的,让她闺女风风光光地嫁人。 普通农家的宴席食材有限,不能像那些地主老财们办席一样,鸡鸭鱼肉随便吃。 所以姜颜在精致上下了一番功夫,精心调制了八道菜。 在这样大喜的日子,四喜丸子一定要有,再来一道五香溜达鸡,压轴的硬菜就搞定了。剩下几个肉菜都是用不值钱的肉做的——软烂大猪蹄、青椒炒肥肠、凉拌猪耳朵、油泼红鲤鱼。 再来两道素菜——拔丝地瓜和干煸芸豆,一桌席面成本不高,但绝对好吃。 田家在乡邻里大大地出了一次风头,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田小川的爹,田大山红光满面地招呼客人,逢人便说:“我们今天请的厨师可是专给财主们做席的,你们尝尝这手艺,是不是比一般的厨师强多了?” 众人恍然大悟,“我说这菜做得这么好吃,原来是她!我听说请她做一次席,打底就要一两银子,赏银另算,你家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 田大山得意洋洋地笑了,“我们家就这一个儿子,娶亲这样的大事,花多少银子都值!” 很快,田家花一两银子请厨师做席的事就传遍了。 姜颜在新娘的亲友团里等着闹洞房,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皱了皱眉。 田家只给了她三百文钱,比一般的厨师做席的价格还便宜。 姜颜看在胡玉香的面子上没有计较钱多钱少,但是他们现在竟然说花了一两银子,这是既不想多花钱,又不想搭人情,哪有这样做事的? 她寻着机会,跟胡玉香半开玩笑地说:“你们这个亲家还挺好面子,我只收了他们三百文,他们却说花了一两银子,想必今日之后乡邻们都要高看他家一眼了!” “三百文?”胡玉香十分诧异,继而脸色涨得通红。 她本来是想给姜颜拉个生意,让她多赚点钱,没想到田家这样不要脸,竟然只给三百文! 也怪她,她就不应该让田家直接找姜颜,或者她应该先跟两边讲好价钱。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请一般的厨师做席都要五、六百文,田家竟然好意思只给三百文。 要是早知道田家这么办事,她一定不会把闺女许给他家! 可是现在新郎新娘都已经拜过堂了,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亲家办事不敞亮,她也只能帮着擦屁股。 “那三百文必是定金,等回头我把剩下的钱给你结了,肯定不会让你吃亏!” 只来得及留下这句话,胡玉香就被人叫走了。 今天宾客多,事也杂,双方父母都忙得不可开交,姜颜知道现在不是细究这件事的时候,只是让胡玉香知道有这回事就行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因为这件事,姜颜对田家的印象不是很好,便着意观察起他们的言行。 这一观察,她不由得替冯金环捏了一把冷汗。 首先,田小川是个不折不扣的妈宝男,毫无自己的主见。姜颜留心观察了他一刻钟,这一刻钟里他被他娘支使得团团转,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先看他娘的脸色。 摊上了一个这样没有担当的男人,以后冯金环的婆媳关系好不了! 然后是田大山,一个典型的封建社会丑恶男权代表,看他对媳妇和四个女儿的态度,完全没把她们当人看。 他对四个已经出嫁的女儿态度还要稍好一点,可能是顾忌着她们夫家的面子,不敢太过分。 但是他对媳妇佟春红就完全是呼来喝去,稍有不如意就抬胳膊、瞪眼睛。 田家的家风如此,冯金环日后可免不了要吃苦受气了。 再说田小川那四个姐,田家的四个姑奶奶,一脸的尖酸刻薄,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她们若不常回娘家还好说,要是冯金环常得跟她们打交道,那简直就像多了四个恶婆婆,不死也要扒层皮! 姜颜真想问问胡玉香,她是怎么给闺女选的人家?这不是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吗? 但人家刚刚成亲,她说这话好像诅咒人家过不好似的,只能牢牢地闭上嘴,同时告诫自己千万要吸取教训。 在这个时代,女子嫁人无异于第二次投胎,等她的两个闺女说亲时,可得擦亮了眼睛好好看看! 新婚的喜气暂时掩盖了问题和矛盾,小两口热热闹闹地进了洞房,总算没出什么纰漏。 胡玉香惦记着姜颜的工钱,特地去找田大山,“亲家,你觉得今天的席做得咋样?” 田大山伸出大拇指赞不绝口,“多亏了亲家母找的厨师,手艺真不赖。不怕你笑话,我今天都多吃了两大碗饭!” 胡玉香方才已经想过,既然之前田家和姜颜已经说定了三百文,再以工钱的名义要钱,倒像是姜颜无理取闹。 所以她想通过另外一种方式把姜颜应得的钱要回来,“既然亲家觉得她的菜做得好,是不是应该给点赏钱?” 没想到一提钱,田大山瞬间变了脸色,“咱们平民百姓,又不是什么财主,哪来的赏钱一说?再说,她把菜做得这么好吃,多费了我好几大锅米饭,这个钱我找谁要去?” 第55章 比在家强 胡玉香气了个倒仰。 居然嫌姜颜做的菜费饭,这种话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呢? 一种强烈的,名为“后悔”的情绪席卷了胡玉香,她是真后悔把闺女嫁到了这样的人家,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胡玉香深吸一口气,“亲家,话不能这么说。虽然你破费了几锅米饭,但是却赚到了十足的面子。难道你的面子还不值个三、五百文的赏银吗?” 田大山眼珠子转了转,“说到面子,这宴席办得好,亲家母你脸上也有光。我先前已经给了三百文钱,要是亲家母觉得该赏,你就再赏她点!” 胡玉香和田大山拉扯了半天,总算认清了现实,让他出钱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胡玉香回去之后自己拿了五百文钱给姜颜送去,“我先前不知道你生意这么好,早知你出去做一次席能挣二、三两银子,我就不找你去田家做了。 我知道你答应去田家做席是冲着我的面子,这份情我记住了。这五百文钱你拿着,虽然不多,但总能让你少亏一点。” 姜颜坚辞不受。 她要是为了赚钱,就不会接田家的单,她之所以肯以三百文的价格去给田家做席,就是为了还胡玉香的人情。 这一个多月以来,多亏了胡玉香帮她带两个小孩子,这份情比一、二两银子可重多了! 姜颜把胡玉香摊开的手合上,“我亏啥呀?肉和菜都是田家自备的,我就去做了顿饭,得多少钱都是纯挣的,无非是挣多挣少而已,你快把钱收回去。” 胡玉香还要再给,姜颜佯怒道:“你跟我算得这么清楚,莫非是想朝我要帮我带孩子的钱吗?” “你可真会胡搅蛮缠!”胡玉香哭笑不得,她只好把钱收回去,“那就谢谢你了。” 默了一会儿,胡玉香突然叹了口气,“前几天金环说想来你这当学徒,以后也到城里去做生意。我想着她马上就要成亲了,让她好好收心嫁人。 可是我现在再一想,嫁人有什么好的?还不如跟你学点本事,以后也能活得过去。” 姜颜没想到胡玉香竟然能有这种觉悟。 哪怕是在后世,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将婚姻当作女人的毕生事业、人生头等大事! 胡玉香在这样封建的时代背景下,能产生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先进了,这让姜颜感觉自己和胡玉香在灵魂上更亲近了几分。 她劝道:“人的一生很长,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说哪条路好哪条路不好。你看我做生意赚了点钱,我还羡慕你家里有个人能知冷知热,和你相互扶持呢!” 胡玉香觉得姜颜说得在理,别人都眼热她能挣钱,但是谁又知道她独自带着三个孩子,既当爹又当娘的艰难呢? “害,不说这个了。”胡玉香问她:“你要找学徒,找着了吗?” 姜颜摇摇头,“没那么容易。我想找个有天赋,又踏实肯干的,还要人品好,这样的孩子可遇不可求。” 胡玉香朝院子里努努嘴,“我看你家大丫头就挺能干,何必到外头招学徒?把手艺传给自家人不是更好?” 姜颜有其他的规划,但她不好跟胡玉香说,倒显得她一朝得势,就看不起手艺人了。 胡玉香刚嫁完闺女,心里空落落的,絮絮地拉着姜颜说话。 姜颜看出了她的怅然若失,笑道:“等三朝回门,金环就回来了。你要是想闺女,以后也可以常去看她,田家离咱们这又不远!” 胡玉香低头,悄悄地抹起眼泪,“到底不能像以前一样天天在家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姜颜跳下去,“必是我那四个徒弟来了。” 胡玉香便也从炕上下来,“你先忙正事,等空了我再找你来说话。” 姜颜送胡玉香出门,那四个徒弟正好进来,除了他们四个之外,还有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 胡玉香猜测是他们给姜颜找来的学徒,不免多看了两眼,只觉得这孩子有点瑟瑟缩缩的,好像不是姜颜想要的伶俐孩子。 “你别送了,再多走两步我都到家了。”胡玉香跨过门槛,伸手将姜颜留在门槛内,“快忙正事去,我看他们好像给你把学徒找来了。” 姜颜笑着点点头,“那我就不多送了。” 送完胡玉香回来,高个子厨师迫不及待地把那个小男孩往姜颜面前推,“师父,你看看这个孩子给你当学徒行不?” 那小男孩眼神躲躲闪闪地不敢看姜颜,直往高个子厨师身上靠。 “这孩子是……”姜颜看这小男孩的五官和高个子厨师有几分相似,也许是他亲戚家的小孩。 没想到高个子厨师却笑了,“这是我儿子。” 姜颜挑了挑眉,“你竟然舍得把儿子送来?我收学徒,前三年只管吃喝,可不给工钱!” 高个子厨师点头,“这是自然,谁家给学徒工钱?他什么都不会,都得靠你手把手地教,你不要他的学费就不错了!” 姜颜其实没太相中这个男孩,觉得他心性不好,不够机灵大方。 想把菜做好,也是需要天赋的。要是天赋差的人,学不出名堂,既耽误了他自身的发展,也不利于姜颜的口碑。 “你本身就是做席的,把你儿子留在家跟你学手艺多好?还能给你帮帮忙,何必送到我这来?” 高个子厨师面色发苦,叹了一口气,说道:“师父,我跟您实话说了!我把他送来,除了想让他跟你学点手艺之外,也是觉得在你这里,可能比他在家还强些呢!” 姜颜听出不对,就算师父再好,给人当学徒也不如在家待着舒坦,看来高个子厨师家里有隐情。 头发稀疏的细辫子厨师急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说一半留一半?你家咋了?” 姜颜低头仔细看了看那孩子,满手的茧子和冻疮,她皱了皱眉,问高个子厨师: “到底怎么回事?” 第56章 狗儿 高个子厨师嘴唇抖了抖,化为一声无言的叹息。 “他是个苦命孩子,生下来就没了娘。有了后娘之后……” 高个子厨师苦涩地笑了笑, “一开始他后娘对他还算过得去,可后来又有了弟妹,他后娘看他就不顺眼了,总是说他在家里吃白饭,白养着一个人如何如何。 然后就变着法地让他干活,还不让他吃饱饭。他今年已经十二岁了,看起来却比一般大的孩子小一头! 眼看着再过几年他就要说媳妇,他后娘已经闹过好几次,说绝不许他分走家里的一砖一瓦。 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想把他送到你这,学门手艺,将来也好有个活路。” 怕姜颜不收下他儿子,高个子厨师又开始夸他儿子如何勤快肯干,“你别看他长得小,他干活可是一把好手,洗衣、做饭、挑水、劈柴样样做得来,绝不会让你白养着他的!” 姜颜看向高个子厨师身前的小男孩,他的眼底一片黯然。 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没妈的孩子是根草,这个道理在这个可怜的小男孩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但小男孩的悲惨遭遇不能全部归咎于他的后娘,还有一个隐身的人应该为此负责,就是高个子厨师,小男孩的父亲。 “既然这些事情你都知道,你为什么还纵容放任她这样苛待你的儿子?” 姜颜的问题十分尖锐,直指要害,高个子厨师嘴巴张了张,辩解道:“我白天要在外头做席、干活,家里的事都是归她管。 谁能想到这个毒妇心肠竟然如此坏,竟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容不下……” 姜颜冷哼一声,“毒妇?既然你觉得她是毒妇,为何还不休了她?” 高个子厨师慌了,“休妻?那怎么行?她虽然……” 他低头看看儿子,顿了顿,继续说道:“她虽然有很多事情做得不好,但是也总有好处,何至于休妻啊!” 姜颜所料不错,像他这种男人,对于家里的一切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他并非不知道自己儿子正在遭受什么样的对待,但他为了自己的利益,却选择了装聋作哑。 他如果觉得媳妇有错,大可以纠正她,甚至休了她。 但他知道自己休妻之后未必能再娶到媳妇,而且家里有个媳妇在,无论是操持家务还是照顾孩子,都能帮他分担许多。 所以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媳妇这样对待前妻的孩子。 在这件事情上,明明他们两个人都是施暴者,但他却心安理得地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媳妇身上,称其为“毒妇”。 殊不知他才是最狠毒的那一个。 毕竟吃苦受罪的人与他的现任妻子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是他的亲生儿子! 姜颜看高个子厨师的神色就有些不善。 矮胖厨师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师父,你说他一个农户,虽然能做席挣点钱,但是也就勉强养家。休了这个,上哪再娶别人呢? 现在这么对付着过下去,只是苦了这一个孩子。要真把媳妇休了,那家里的几个小的也成了没娘的孩子,受苦的人不更多了吗?” 高个子厨师在一旁:“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姜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们都是普通人,都被柴米油盐裹挟着,有很多无奈,也不得不妥协。 他们也不是圣人,在物质条件都不能满足的情况下,要求他们有多高的道德水平,这是不可能的。 姜颜对这个孩子动了恻隐之心,正好她需要学徒,这个孩子想来,就给他一次机会也无妨。 “你叫什么名字?”姜颜蹲下,用尽量和善的语气问道。 小男孩平时在家里被后娘压迫惯了,稍不如她的意就换来一顿打骂,造成他对所有陌生的事物都非常恐惧,怕做不好又会挨打。 面对姜颜的问话,他竟然吓得哆嗦起来,用手紧紧地攥住高个子厨师的裤子,一个劲儿地往后躲。 高个子厨师急得不行,生怕儿子被姜颜不喜,错过了这次机会。 要是姜颜不收,他就只能把儿子送去给别人当学徒,可是别人哪有姜颜这么心善好说话? “师父问你话呢,你快说呀,你叫狗儿!” 高个子厨师又推又搡,急得满头大汗,儿子终于开口了。 他眼神仍然躲躲闪闪地不敢看姜颜,声音也细如蚊蝇,“我叫……叫狗儿……” 姜颜继续问:“你来给我当学徒,我做什么,你就要给我打下手。当然。我也会教你做菜,但是能学会多少,就要看你自己的天赋和本事了。 而且当学徒头三年是没有工钱的,我只会管你吃和住。三年之后,我会按照你实际做了多少活给你发工钱。 你也可以自己单干,但是你赚的钱要分我十分之一。这些条件你都听清楚了?能接受吗?” 高个子厨师听到姜颜只要十分之一,这简直是活菩萨!想当年他刚单干的时候,赚的钱要给师父三分之一呢! 他愈发觉得给姜颜当学徒是个占便宜的大好事,把儿子按在地上让他给姜颜磕头,“还不赶紧叫师父?” 在这个时代,孩子几乎就是父母的“财产”和附庸,像狗儿这么大的孩子,根本没有人权,更别提做自己的主了,父母让他干啥他就得干啥,送他上哪做学徒他就得去哪。 师父们也不会问孩子的意见,只要跟他父母说好就行。 但姜颜不愿意这样。 学徒是要跟她和孩子们朝夕相处的,相当于多了一个家人的感觉,她不希望这个新的家庭成员是被强迫的,那样家庭的氛围也不会好。 “我在问狗儿,你让他自己说。” 高个子厨师恨铁不成钢,急得差点动手,“你个败家孩子,平时干活干得那么利索,怎么现在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这么好的条件你还有啥不满意的?难不成你还想去给人当祖宗?” 狗儿只是胆小,但他不傻,姜颜开出的条件的确十分优厚。而且她笑得温温柔柔的,比后娘面善太多,在这虽不一定能过上多好的日子,但肯定不会比在家更差! 一念通透,狗儿趴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姜颜磕了三个头,声音小却坚定地说:“我愿意!” 第57章 想留下来 姜颜看到了他的坚定和决心,于是将他扶起来,“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学徒,跟我在这住。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你几个弟妹,你们要和睦相处,好吗?” 狗儿在家没少照顾弟弟妹妹,这活他最会干了,于是小声地说:“师父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姜颜笑了笑,“你来这是做学徒的,不是来当下人的,除了厨房的事情和分担家务之外,其他的不需要你做。 你那三个弟妹,你要是愿意就跟他们多玩一会儿,不愿意就跟他们说你有其他的事情做,不需要捧着他们。” 在说“下人”的时候,姜颜看了高个子厨师一眼。 他只能尴尬地一笑,他知道姜颜的话是说给他听的,但是姜颜还真没说错,儿子在家就像是下人一样,不光后娘能随意打骂,就是弟弟妹妹也可以随意打骂嘲笑。 他对儿子的间歇性心疼又发作起来,扶着儿子的肩膀,像个慈爱的老父亲一样叮嘱:“你在这里要听师父的话,勤恳做事,也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姜颜翻了个白眼,现在知道心疼儿子了,早干什么去了? “你放心,他在我这肯定不会比在你家过得差!” 高个子厨师简直无地自容,矮胖厨师替他解围,“师父,你今天教我们点啥?” 姜颜摸摸狗儿的脑袋,让罗小麦带他去把放杂物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暂时在那落脚。 “走,今天教你们做酱肘子。” …… 狗儿在这里住下,感觉像做梦一样,他几乎不相信自己能交这样的好运! 师父是最和善温柔的不用说,师父的三个孩子竟然也那么好,不像他的亲弟妹,自私、任性,不是打他就是骂他。 而且他今天晚上竟然吃到肉了! 平时在家里,肉是爹娘和弟弟妹妹们的,没有他的份,甚至他连饭都不太能吃饱。 每次他把碗里的饭吃完,想再添些的时候,后娘就会说他是个饭桶,弟弟妹妹也嘲笑他。 就算他多挟一筷子咸菜,后娘都要对他冷嘲热讽一番,说他既知道不孝顺爹娘、也不知道友爱弟妹。 他知道这是后娘借题发挥,只不过是心疼东西吃进了他肚子里而已。 所以他渐渐养成了习惯,只吃后娘给他盛到碗里的饭,盛多少吃多少,绝不再添,菜也是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忍着后娘的白眼挟一筷子。 但今天晚上,师父一直在往他碗里挟肉和菜,小麦妹妹还主动去帮他添饭,这是他从没有过的待遇,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他摸着撑得溜圆的肚子躺在炕上,内心全是满足和幸福。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永远在这里住下去,再也不回那个家! 今天师父和爹说的话,他一字不漏地都听进了心里。师父说得对,如果没有爹的纵容,后娘是不会这样对他的。 人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话果然不错。 现在爹已经不是他的爹了,或者说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爹,后娘和后娘生的孩子也没把他当作是一家人,那里已经不是他的家。 狗儿告诫自己,一定要好好做事,绝不能让师父把他赶走! 姜颜出于对狗儿的怜悯把他留了下来,但做菜这事要讲天赋,如果他没有天赋的话,姜颜虽然不会把他赶走,但是还得再继续招学徒。 她决定先试试狗儿的悟性,看他是不是做厨师这块料。 狗儿来的时机很好,姜颜正要去甄财主家做席,正好带上他。 “师父,咱们要去那里做席吗?”狗儿望着不远处的甄府宅院,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姜颜感觉到了狗儿的紧张,问他:“你害怕进去?” 狗儿点点头,“这肯定是哪个大财主的家!我没见过大财主,但是我知道他们家的下人都可凶了! 我亲眼看过他们家的下人打人,就因为欠他们的钱还不上,就把人打得鼻青脸肿。” 姜颜看着狗儿那心有余悸的样子,笑了笑,问他:“那你欠他们的钱吗?” 狗儿摇摇头,“我们家不欠钱。” “那你为什么要害怕?” 狗儿说不出来了,他只是从内心里感到恐惧。 姜颜让他跟在自己后面,“你记着,咱们之所以会来,是甄财主请我们来的,是他有求于我们。 要是他们对咱们尊重、客气,咱们就给他做席,要是他们对咱们不尊重、不客气,咱们大可不赚他的钱。 所以主动权在我们手上,不用害怕。” 狗儿胆小,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改变,但是姜颜的淡定从容莫名让他感到安心。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姜颜走到门口,守门的家丁听说姜颜是来做席的,忙把人请进来,果然不像狗儿印象中的那样嚣张跋扈。 狗儿崇拜地看着姜颜的背影,师父可真厉害! 他暗暗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就是要成为像师父这样厉害的人,让后娘、弟妹,让所有瞧不起他的人都看看,他能行! 姜颜来到厨房,所有食材都已经按照她的要求准备好了,也给她配好了打下手的人。 甄管家对姜颜没有那么大的恶意,帮忙的人也都尽心尽力,倒是省去姜颜一番口舌。 她让打下手的下人帮忙洗菜,然后自己指导狗儿切菜。 “不管是切肉还是切菜,都要粗细均匀,这样做出来的菜火候才不会火候不一。” 她演示了一下,然后把菜刀交给狗儿,“你就这样切,慢点不要紧,但一定要保证每一刀都切好。” 狗儿用心记住姜颜的演示,不断在脑海里回放,然后学着她的样子一丝不苟地切起来。 姜颜在心里点点头,狗儿做事还算认真。 只要他能一直这么认真,就算缺点天赋,成不了大厨,但是凭手艺养家糊口还是没问题的。 姜颜看了一会儿,便到一旁忙自己的去了。 为了压倒贾财主之前的那桌席,今天她要做鱼跃龙门。 她把几十条鱼一气收拾好,然后便开始改刀。 甄财主家的席也是肉多菜少,狗儿切完了菜,便过来找姜颜,问她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姜颜正在专心致志地改刀,狗儿不敢打扰,站在后头看她切完一条鱼,才抓空上前问道: “师父,需要我帮你切鱼吗?” 鱼跃龙门需要改牡丹花刀,姜颜怕他切不好。 狗儿却急于在师父面前展现自己的用处,“师父,我刚才看你怎么切了,我感觉我能行!” 第58章 鱼跃龙门 姜颜觉得不能打消孩子的积极性,再说,就让他切两刀,就算切不好姜颜也能圆回来。 “你试试。”姜颜放下鱼,闪到一边等着看狗儿的操作。 狗儿一手按着鲤鱼,另一只手提着菜刀。 他经常看爹做菜,爹不在的时候后娘就让他做菜,他早已是厨房里的常客,并不惧区区一条鲤鱼。 而且他有必须切好的理由——他想长久地留在师父家里,就必须让师父看到他有用。 这是他从后娘那里学来的经验,如果想要不被嫌弃,就必须做个有用的人。 狗儿深吸一口气,然后学着姜颜的样子,深深地在鱼身上切了一刀,这还不算完,他又将刀刃向内,斜着刮了两下。 虽然他的动作不够流畅,但是切出来的花刀已经很漂亮。 姜颜十分惊喜,狗儿是个有天赋的! 当初她教那四个徒弟牡丹花刀时,搭配上了讲解,他们还要拿两条鱼练手才能切成这样,他们还是常年做席的老师傅呢! 而狗儿才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只是看她改花刀,就已经学到了牡丹花刀的精髓,这样的天赋着实罕见。 姜颜高兴得笑弯了眉,这次她一念之善,竟然捡到了这么个宝,实在是意外之喜。 狗儿切了两刀,有些惴惴不安地回头望姜颜,“师父,我切的行吗?” 姜颜知道,狗儿现在最需要解决的是性格问题,有朝一日他重拾自信,一定能成为厨师界的一颗新星! 于是大加鼓励,“你很有天赋,切得很好,我当初教你爹时,他可没学得这么快。 这些鱼就教给你切了,师父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狗儿第一次被夸奖,有些手足无措,他结结巴巴地保证:“师父,我……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姜颜向他鼓励地一笑,然后抓紧忙别的菜去了。 狗儿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改花刀上,切、转、刮,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快,他在鼓励与成果面前渐渐找到了一点信心,他可以、他值得! 其他菜都已上桌,鱼也改好花刀,姜颜便开始做这道压轴菜。 在鱼身上放葱姜、盐,再加少许白酒,将每一寸鱼肉都揉擦入味。 用少许面粉、蛋黄和清水调制成糊状,加入少许油减少面粉的粘性,让糊更加酥脆。 鱼腌好后,用竹签撑起鱼肚子,提起鱼尾,在鱼身上挂糊,让糊从鱼尾处自然流下,均匀地挂满整个鱼身。 挂好糊,提住鱼嘴和鱼尾,让鱼保持一个昂首翘尾的姿态,下油锅炸至定型。 与此同时,另起锅烧油,开始调汁。 油热放葱姜蒜末炒香,在变色焦糊前放入米醋和糖,这是糖醋口味的来源。 这两样调料一下锅,浓郁的糖醋味就扑鼻而来,甜味为主,酸味为辅,既生津又开胃,一下子就把狗儿馋得流了口水。 姜颜用勺子在锅中不断搅拌,让糖充分融化,和醋圆满地融合在一起,再放入酱油和盐调味,最后放入适量的水面粉,让汁液更加浓稠紧实,糖醋汁就熬好了。 将鱼捞出来,油温七成热时放入鱼复炸,使其外酥里嫩,口感更佳。 将炸好的鱼放入盘中定型,此时鱼头朝上、尾在下,真像一条活灵活现的鲤鱼正在跃龙门,看着就让人拍案叫绝。 姜颜在糖醋汁中泼入一勺滚烫的热油,搅匀,然后淋在鱼身上,让鱼身挂满糖醋汁,一条外酥里嫩、色泽金黄的糖醋鱼就做好了! 狗儿崇拜地看着姜颜,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自豪之情,这是他的师父! 只要他努力跟着师父好好学,早晚有一天他也能做出这样震撼人心的菜。 端菜的下人小心翼翼地捧着这道鱼跃龙门,像捧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跑了鱼。 甄财主正在和宾客们客套寒暄,同时也在期待,姜颜今天会做什么菜? 他没有让姜颜提前试菜,因为他知道,姜颜的手艺和附近村里那些做席的厨师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为了能办一场压过贾财主的宴席,他甚至去了一趟馐月楼,但可惜的是,馐月楼的菜也没能让他满意。 所以他认清了一件事,能做出盖过贾财主宴席的人只有姜颜自己。 所以当姜颜说,她一定能做出更胜一筹的宴席时,甄财主除了相信也没有别的选择。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甄财主索性没有试菜,让姜颜自己发挥,所以他对今天的菜也很期待。 当他看到下人捧着一条条金灿灿的鲤鱼过来时,他还以为这是媳妇买的琉璃摆件,等到下人把鱼摆到桌上,他才反应过来,这竟然是一道菜! 宾客们哪见过这样精致的菜?都惊得瞠目结舌。 “甄老爷,这道菜一出,恐怕整个东山县宴席的风头都要被你盖过去了!” 甄财主笑得合不拢嘴,纵然他对姜颜的厨艺抱以极大的信心,也没想到她竟然能拿出这么一道震撼人心的菜。 有了这道菜,他儿子的周岁宴能在山肚村、乃至整个东山县至少传颂五年! 这是最后一道菜,姜颜帮助最后一条鲤鱼跃龙门,就洗净了手,来给甄老爷讲解这道压轴菜。 这也是姜颜每次给财主家做席都能得这么多赏银的原因,菜做得好看、好吃,还得配上讲解才更抬身价。 “甄老爷,各位客人。想必大家都能看出来,这条鲤鱼昂首翘尾,正是要跃龙门!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祝甄小少爷来日习文则入相、习武则拜将,光耀门楣,显祖荣亲!” 这一番下来说得甄财主心里得意极了,为人父母谁不望子成龙?要是以后儿子真能拜将入相,那是甄家祖坟冒青烟了! “赏!”甄财主心潮澎湃,老脸通红,一叠声地说:“赏她十两银子!” 宾客们听到这个数字,又开始纷纷夸赞甄财主财大气粗。 甄财主觉得这钱花得真值,以后做席还找她。 狗儿麻利地把厨房收拾好,和他在家干活时的怨愤不同,他现在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他已经听说了,甄财主一下子赏了师父十两银子,等于他爹做二十回席的钱。 跟着师父好好学,早晚有一天能有他的造化。 姜颜看出了狗儿的改变,以往躲躲闪闪的眼神,如今已有了光芒,也许这就是希望的力量。 日子有奔头,人才会努力啊! 姜颜带着沉甸甸的十一两银子回家,正好看到冯金环和田小川从胡玉香家出来,想是三朝回门已毕,要返程回家了。 她本想跟冯金环说说话,但却看到她脸色十分不好,于是只点点头,算作打招呼了。 姜颜心知冯金环怕是过得不好,正狐疑时,胡玉香哭丧着脸来找她了。 第59章 发愁 狗儿见胡玉香跟师父有话要说,十分有眼色地说:“我去做饭。” 然后便一头扎进了厨房。 他本来想做些菜的,但是想到自己的手艺和师父差那么多,怕师父和三个弟妹不喜欢吃他做的菜,便只焖了一锅米饭。 厨房里还有些猪下水,再不吃就坏了,想必师父晚上会做,狗儿便学着姜颜处理猪下水的方法,用盐抓洗起来。 胡玉香跟姜颜进了屋,绷不住破口大骂,“田家那群瘪犊子臭不要脸的,竟然一个个的都装起大爷来,什么都要我金环做。 难道金环嫁到他家之前,田家人都不做饭,喝西北风?都不洗衣服? 伺候丈夫和公婆也就算了,那几个出嫁的女儿还要时不时地回来耍姑奶奶的威风,支使我金环给她们做这做那。 一个个有手有脚,都是摆着看样子的,竟都是残废!早知如此,我说什么也不能把闺女嫁到他家!” 姜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的预感成真了。 看田家那一家子的行事作风,简直就是街头的地痞流氓,胡玉香家却是正经人家。 冯金环从小就被教育得老实、善良,遇上了这么一群恶狼,还不被生吞活剥了? 她早就听过一个说法,深以为然。 如果你的家庭处于底层,就不要把孩子教得太有素质,这样的孩子进入一个没有素质和底线的社会,就会成为别人欺负的对象。 现在冯金环明显是被温良恭俭让这些道德枷锁给束缚住了,所以虽然愤怒,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反抗。 胡玉香愁容满面,絮絮叨叨地姜颜说着,只能以此缓解心中的苦闷。 “我本来以为,田小川是独子,将来金环有了孩子,婆婆能帮着带带,就图他爹娘有助力,我才把闺女许给他家。 现在看来,就算以后金环有了孩子,那一家子蛀虫也绝不会伸一把手,这岂不是要累死我闺女?” 冯金环回来跟胡玉香说了这几天的遭遇,可把她心疼坏了,闺女在家时哪受过这种委屈? 现在天不亮,田小川他娘那个老妖婆就杵在门口阴阳怪气地说什么,谁家的媳妇这么懒,难道想一觉睡到大天亮? 金环脸皮薄,只能打着呵欠出来做活,她婆婆还要嫌弃这做得不好、那做得不对。 胡玉香想到当初金环说要跟着姜颜做学徒的事情,悔得肠子都青了, “我就不应该让她嫁人,要是让她跟你学一门手艺就好了,将来养家绰绰有余,在家里招赘一个多好!” 胡玉香越想越后悔,抓住姜颜的手说:“你现在还要学徒不?等我去问问金环,她要是愿意的话,干脆跟田小川那小兔崽子和离算了!” 姜颜虽然对胡玉香的先进思想已有准备,但还是被她的想法惊了一下。 “这你可要想好,要是真和离了,别人会咋说金环?金环能受得了不? 她现在还这么年轻,将来还想再找不?要是不再找,那怎么都无所谓,要是还想再找,那些流言蜚语不知要吓走多少人呢!” 胡玉香冷静下来,叹了口气,“我也知道,男人休妻再娶是常事,可女人再嫁就难咯,二婚找的可能还不如头婚呢!” 她简直要愁断了肠子,“你说这可咋整呢?” 姜颜想了想,“我之前听说过别的村有件事,我说给你听听。” 就在胡玉香给姜颜讲田家多么不是人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曹心柔! 这位可是后世鼎鼎有名的女战神,专门对付恶婆家的,现在是时候祭出她了。 “具体是哪个村我记不起来了,反正是有这么件事。有一户人家,也像田家一样,对媳妇极尽欺压。 那个媳妇就跟金环那么好性,就算婆家人欺负她,她也一样孝顺公婆,伺候丈夫,对大姑姐小姑子、叔伯兄弟之类的都十分谦让,十里八村都知道她是个难得的好媳妇。” 胡玉香皱了皱眉,“你是说,让金环忍下?咱们自己做得好,街坊四邻自然知道,到时候用村里人的闲话逼田家收敛一点?” 姜颜摇了摇头,“村里人说闲话的有的是,你看谁家因为别人的闲话就不过了? 再说,村里人也就是在背后说说,跟金环非亲非故的,谁还能替她出头不成?” 这话说得胡玉香更堵心了,“那咋办?你说那个事,那个媳妇后来咋样了?是不是只能等熬死公婆才能过上好日子?” 姜颜便继续讲,“那个媳妇做得越好,那户人家就越不满意,而且知道她软弱可欺,就变着法地找事、磋磨她。 后来那户人家觉得媳妇能这么隐忍,肯定是因为他们家儿子是块香饽饽,所以才要把着不松手。 他们越想越觉得儿子娶这个媳妇是委屈了,索性一纸休书把媳妇休回娘家去了。” 胡玉香瞪大了眼睛,“他们一家人失心疯了?那后来呢?可还有人敢把闺女嫁到他家?” 姜颜继续讲:“后来那男人又说上一个媳妇,不过这个媳妇跟原来那个可不一样。 公公婆婆挑事,她理都不理。公婆被上一个儿媳捧惯了,哪能受得了这个?就怂恿儿子打她。” 胡玉香听得咬牙切齿,“老不死的祸殃子,下作没脸的孽种,该下十八层地狱,投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她以为下一个儿媳也难逃厄运,没想到姜颜却露出一个笑容,“那儿媳可不是任人宰割的人,丈夫打她,她就打丈夫,公婆打她,她就打公婆。” “好!”胡玉香忍不住叫道:“就该这样!” 然后又替她担心起来,“可是她一个人,咋能打过他们仨呢?不是要吃亏吗?” 第60章 肚包鸡 “亏么,一开始难免要吃一点。”姜颜笑得十分畅快,“但是横得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个媳妇挨了打,就动刀动枪地跟他们干,他们晓得不是好惹的,渐渐地就不敢欺负她了。” 胡玉香叹为观止,“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先头那么好的媳妇他们不珍惜,现在这个他们可满意了?” 想了想,她又有一点不解,“这个媳妇不敬公婆,已犯了七出之条,为什么不休了她呢?” 姜颜冷笑一声,“他们家欺负儿媳妇,名声早坏了,背地里不知多少人等着看他们的笑话。休了这个容易,想再娶可就难咯! 她丈夫怕打一辈子光棍,所以只好服软低头,夹起尾巴做人了。” 胡玉香听得十分解气,“就是得这样!看来我得寻个机会告诉我金环,别太老实了,免得让人欺负。”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胡玉香感觉自己找到了破局之法,高高兴兴地走了。 姜颜进厨房时,饭已经焖好了,猪下水也处理干净了,罗小麦带回来的竹筒被狗儿洗得干干净净,正准备晾到墙根底下。 她这是捡了个田螺姑娘,不对,田螺小子啊! 姜颜越看狗儿越喜欢,“今天师父赚了钱,晚上杀只鸡,咱们一起高兴高兴。” 狗儿一张嘴,口水就流了下来。 他不好意思地擦擦嘴角,看着盆里的猪下水,颇觉可惜地说:“可是这些猪下水要是不吃的话,明天就坏了。” 姜颜现在虽然小有积蓄,但也绝不会做铺张浪费的事,这么好的猪下水她可不会白白扔掉。 “师父做个肚包鸡,剩下的下水卤起来,可以慢慢吃。” 狗儿听都没听过,但是他对姜颜有绝对的信心,师父出品、必是精品,“师父,肚包鸡是什么好吃的?是用肚猪和鸡一起做的吗?” 姜颜点头,“对,这道菜其实是一道汤,暖胃又暖心。你好好学,这是师父教你的第一道菜。” 狗儿十分激动,师父刚教他改了那么漂亮的花刀,又教他做汤。 而且猪肚和鸡放在一起做,这是听都没听过的做法,肯定是师父压箱底的手艺! 师父连这样特别的菜都肯教给他,真是对他太好了。 狗儿感动得差点哭出来,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争气,将来好好报答师父。 姜颜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在狗儿心里掀起了这么大的波澜,她只是在发愁,应该怎么杀鸡? 她虽然吃苦耐劳,但是杀鸡这种事她是真没做过,既不会,也不敢。 想了想,她问狗儿,“你会杀鸡吗?” 狗儿一愣,然后挺起胸脯,略带骄傲地说:“我会!” 姜颜松了一口气,狗儿可真是个宝藏男孩啊。 “那你去杀鸡,师父还要干点别的活。” 狗儿抄起厨房的菜刀,雄赳赳、气昂昂地杀鸡去了。 姜颜偷偷地往外看,只见狗儿一伸手就把鸡的脖子掐住了,然后照脖子就是一刀。 鸡血喷射而出,狗儿早有防备,躲开了血污,然后提着两只鸡爪把鸡倒吊起来放血。 之后他又在院子里的灶台上烧了一锅开水,麻利地给鸡去毛。 不一会儿,狗儿就提着一只光秃秃发白的鸡回来了。 “师父,鸡杀好了。” 姜颜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干得漂亮!” 她接过鸡,鸡肉还热热乎乎的犹有余温。 她总感觉鸡的眼睛里有一种死不瞑目的怨气,于是在心里对它说: “你放心地去,我一定会把你做得非常好吃,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 说完,她把鸡头剁掉扔了,然后用菜刀给鸡全身做了个按摩,让它舒舒服服地放松下来。 把鸡爪子塞进鸡肚子里,让它盘成一个漂亮的姿势,又往鸡肚子里塞入大葱段和胡椒粒。 再把鸡塞进猪肚里包好,这就是“肚包鸡”这个名字的来源。 姜颜用竹签把猪肚封好,放在锅里焯水洗净,然后加入姜片、枸杞、胡椒粒和没过猪肚的清水,盖盖小火慢炖一个时辰就好了。 最先散发出味道的是猪肚,胡椒的味道压住了猪肚自身所带的脏器味,让味道变得浑厚香醇。 随着炖煮,猪肚里包着的鸡肉开始受热,渐渐散发出鸡肉的香味。 家禽和家畜的组合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在胡椒的调和下相互融合,让味道趋于和谐统一。 这是人们未曾尝试过的搭配,也是通往新世界的一扇大门。 四个孩子围在厨房里,说什么也不肯走,眼巴巴地等着吃肚包鸡。 姜颜掂对了一下,家里还有一些蘑菇,都长得灰扑扑的,而且经过了朱强弓的辨认,确认没毒,可以再做个蘑菇炒肉吃。 “狗儿,师父再教你一个家常菜,以后凡是肉和菜的搭配,基本都可以这么做。” 狗儿还在默记肚包鸡的做法,他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惭愧地对姜颜说: “师父,肚包鸡我还没学会……” 姜颜笑笑,“没事,你的模仿能力很强,只要多看,就能有进步。 做菜最基本的是刀功、火候,这些都是需要经验的,得多看多学。 像做菜的步骤,你看我做时不用太费心记,等我写一个菜谱,到时候你照着背就行了。” 狗儿大吃一惊,“师父,你还会识字?” 姜颜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激动不已,“师父以后还要教你识字呢!” 狗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通”一声跪下给姜颜磕头,“师父对我太好了,我给师父磕头。 将来我给师父当牛做马,报答师父的恩情。” 姜颜叹了一口气,她教狗儿做菜,是因为狗儿给她当学徒,她教狗儿识字,是为了更方便传授厨艺。 其实她对狗儿并没有好得多么过分,而且这份好也并非是无私奉献,而是要求回报的。 狗儿感动成这样,只能说他以前过得太苦了,一点点好就能让他感觉恩比天高。 姜颜想了想,将来她开铺子、开酒楼,也需要人帮她打理,如果狗儿是个可造之材,倒可以培养他成为管理人员。 “好了,快起来。我可不用你当牛做马,我需要你当好学徒,帮我做菜。” 狗儿用力地点点头,“师父放心,我一定好好学、好好干!” 姜颜有意好好培养他,索性直接让他操刀,姜颜则在一旁指导。 狗儿的天赋确实很高,一道蘑菇炒肉做得有模有样。 饭菜都摆上桌,姜颜给四个孩子一人盛了一碗汤。 因为汤里有胡椒,所以喝起来辣辣的,热乎乎的,让人从里到外地感到温暖。 孩子们几口就喝出了汗。 “现在喝这个还是有点早了,等过几天,过了霜降,娘再做给你们喝。” “这么快又要到冬天了!”罗小花撅着嘴,一脸不情愿。 姜颜看出了她的小情绪,问她:“怎么了?小花不喜欢冬天?” 罗小花点点头,“冬天冷,而且没有菜吃,要是能不过冬天,永远过秋天多好啊!” 她的话引起了其他三个孩子的共鸣,尤其是狗儿,他连一件像样的棉袄都没有,能从冬天活下来全靠他命大。 姜颜却从罗小花的话里想到一件事,现在没有大棚,只能吃应季的蔬菜和水果,冬天没有菜可怎么办呢? 第61章 采蘑菇 姜颜嘴里吃着蘑菇,心里就想到了蘑菇。 蘑菇可以晒干储存,放一个冬天也不会坏,而且营养又美味,可以多买一些存起来留着冬天吃。 但是现在没有蘑菇种植基地,市面上的所有蘑菇都是野生的,产量有限,根本不足以支撑一个冬天的学生餐。 要是只卖两荤的学生餐,那么她的经营规模瞬间就要缩水一大半! 好在她现在已经有了其他的营生,不光靠学生餐挣钱,要是实在没办法的话,也只能先忍痛放弃这一部分的市场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她在城里有个铺子就好了,就算冬天没菜,还可以做点面条之类的东西给学生吃。 说到进城,姜颜算了算手里的钱,她现在已经有接近一百两银子的积蓄,开酒楼肯定远远不够,但是开个小铺子应该差不多。 正好明天档期是空的,她可以跟罗小麦一起进城,打听一下铺子的价格,好心中有数。 收蘑菇的事也要同步推进,她从钱袋里拿出二百文钱交给狗儿,“你明天去一趟朱猎户家,请他帮忙在山里采一些蘑菇。 你告诉他,这二百文钱是定金,山里有多少蘑菇我要多少蘑菇,钱不够再补。” 狗儿现在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听说姜颜要花这么多钱买蘑菇,心疼得不得了。 “师父,蘑菇那东西满山都是,你要蘑菇,我去采就行了,不用浪费这个钱。” 姜颜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山路不好走,而且又有蛇虫,可能还有狼! 能花钱买到的东西,就不用去冒险了。” 狗儿却坚持要去,“师父放心,我在家里时经常上山打柴,上山就跟回家一样,我熟得很,不会有什么事的。” 姜颜还是不同意,“你在家时要上山,在这里不用。你明天还是去找朱猎户买蘑菇,师父不差这点钱。” 狗儿没说话,他在心里打定主意,反正腿长在他身上,他明天自去把蘑菇采来,师父只有高兴,也不会说什么。 “小麦,明天娘跟你一起进城。” 罗小麦还以为姜颜是要来帮她卖饭,连忙说:“娘,我一个人去卖饭就行。 我坐着牛车跟方家哥哥到孟秀才私塾门口,中午的时候其他私塾的人会到这里来买。 等方家哥哥散学,我再跟着牛车回来,来回这一趟我连车都不用下,方便得很,你不用担心。” 姜颜笑说:“我明天不是跟你去卖饭的,我去城里有别的事。” 罗小树一听就说:“娘,你去城里有啥事?能带上我吗?” 罗小花也跃跃欲试,“娘,我也想去,我想吃糖人!” 姜颜也想带着孩子们进城玩一玩,但是她又一想,她去看铺子,免不了要满城走,带着两个孩子不太方便。 只好说:“娘明天进城有事,不能带你们去玩。你们在家乖乖等着娘,娘给你们带糖人回来。 还给小花买小兔子,给小树买大老虎,好不好?” 罗小花和罗小树都是懂事的孩子,听见姜颜说有事,没有再缠着她。 姜颜又向他们保证:“等到过年之前,娘带你们去城里,给你们一人买一件新棉袄穿,好不好?” 罗栓柱和原身虽然疼爱孩子,但是因为条件有限,孩子们的棉袄都是大人的旧棉袄改小了的。 罗小麦穿的还比较新一点,等到罗小花和罗小树,只能穿罗小麦穿剩下的棉袄,早就破旧不堪了。 听说能买新棉袄,三个孩子都激动得小脸红扑扑的,不断欢呼着:“娘真好!” 狗儿在一旁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从生下来就没了娘,何曾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他不止一次地想,要是他也有亲娘就好了,是不是就不会过得这么苦? 他想了很多年,但是娘亲死了不会再回来,他也逐渐认清了事实。 每当看到别的孩子有娘亲疼爱,他都会心里泛酸,说不上嫉妒,而是无比的羡慕。 在这母慈子孝的氛围里,他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只能低下了头。 姜颜发现了狗儿的消沉,“狗儿,到时候师父也给你买一件新棉袄。” 狗儿受宠若惊,第一反应就是他不配。 “师父,我有旧棉袄穿,不用买新的。而且我是徒弟,他们是师父的孩子,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差别,我不会嫉妒他们的!” 姜颜摸摸狗儿的脑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叫我一声师父,就和我的孩子是一样的。 再说,师父本来就要管学徒吃住,给你买棉袄你就穿,穿得暖暖和和的,好好干活,咱们多挣点钱!” 罗小花很喜欢这个新加入进来的成员,她一直想有个哥哥,哥哥这不就来了吗? “娘,也给哥哥买糖人!” 姜颜笑道:“好,都有,一人再加一根糖葫芦!” …… 第二天一早,姜颜和狗儿做完了饭,姜颜跟着牛车去城里,狗儿则拿着钱去找朱猎户买蘑菇。 然而等姜颜和罗小麦走远之后,狗儿却偷偷返回来,把那二百文钱放回家,背上小背篓,独自一人上山采蘑菇去了。 狗儿动作利索,很快就采满了一篓子,就在他准备下山时,却突然发现旁边的树枝上垂下来一条翠绿的花蛇! 第62章 看铺子 狗儿一直在专心致志地采蘑菇,根本没看到树上有蛇,当他发现的时候,蛇已经快贴到他的脸上了! !!! 狗儿心脏都漏了一拍,在他放大的瞳孔里,映照出蛇的信子,正“嘶嘶”地向他脸上窜过来。 “啊!” 狗儿大惊之下只想赶快躲开,却忘了他正站在山坡上,一个重心不稳就骨碌骨碌地滚了下去。 …… 姜颜来到牙行,说想买一间铺子。 牙人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她的穿戴不像买得起铺子的人,不免有些轻视, “你知道在城里买一间铺子需要多少钱吗?” 姜颜摇摇头,“不知道。” 牙人刚想说,城里的铺子不是你这样的农妇买得起的,就听姜颜又说: “正是因为不知道,我才来找你们。要是我什么都知道,还来找你们干嘛?” 牙人一噎,恼怒地说:“你是来捣乱的!” 姜颜再度摇头,“我是来买铺子的。” 真诚是必杀技,牙人彻底没了脾气,只好问她:“你想买个什么样的铺子?” 其实姜颜也没太想好,后世的美食太多了,保守一点可以开“沙县小吃”,新奇一点呢,可以开火锅店、烤肉店。 选择太多,姜颜一时难以抉择,不如先看好合适的铺子,再看这铺子适合开什么店。 “现在城里都有哪些铺子在卖?我想挑一挑。” 牙人皱了皱眉,看她的样子,还真像是个要买的人。 他便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城北有几个小铺子,都不贵,大概五十两银子一间。 城南的铺子稍大点,价钱也要贵一些,得七、八十两银子。 城东城西住的都是富贵人家,那边的铺子就不用想了,得几百两银子。” 姜颜想了想,递给牙人五百文钱,“劳烦你带我实际去看一看。” 牙人拿了钱,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没想到这妇人穿得寒酸,手里还真有点钱,看来是诚心来买铺子的。 “不劳烦,我就是干这个的。你想去看哪间?” 姜颜想了想,城南城北的铺子虽然便宜,但是附近人家的购买力也有限,城东城西的铺子贵,但目标客户却有钱。 到底是开“沙县小吃”以量取胜,还是开高级餐厅卖品味,姜颜一时难以取舍。 “我都想看看。” 买一间铺子要大几十两银子,谁都得好好看看,慎之又慎,牙人非常理解姜颜现在纠结的心情。 “那你是想先去城南还是城北?” 姜颜露出了一个微笑,“我想先看城东城西。” 牙人:“……” 你最好真的有钱买! 姜颜跟着牙人把东南西北的铺子都看了个遍,心里看中了两个铺子。 一个在城南,就沿着街边,来往的人非常多,而且周围还开着药铺、布庄,还有许多沿街叫卖的小贩。 整个东山县周围上百个村子的人都会来看病、买东西,这个客流量是非常恐怖的,开一家沙县小吃绝对赚钱! 另外一个铺子在城东,是个独门的小院,它虽然地处最繁华的地段,但是却不临街,所以十分僻静。 姜颜就看中了它闹中取静的这一点,这间铺子的私密度很高,非常适合开个私房菜馆,就像后世的高级会所一样,接待一些怕被打扰的贵客。 牙人问姜颜,“客人看中了哪间铺子?我可以帮着讲价。” 姜颜把心仪的两间铺子告诉牙人,牙人有点摸不清她的意思。 她挑的这两个铺子,一个最热闹,一个最清净,她到底是想要热闹还是想要清净? 牙人凭借自己多年的经验给姜颜提建议,“做生意嘛,还是要开在热闹的地方才能赚钱,选城南的铺子准没错。” 姜颜没有立刻做决定,“等我回去再想一想。” 牙人倒也不急,“要花这么大一笔钱,谨慎点好,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 姜颜一边走一边想,城东的铺子虽然好,但是她现在还没打出名气,恐怕有头有脸的人还是更愿意去馐月楼,不会来她这里吃饭。 还是城南的铺子适合她起家,而且价钱也便宜,才七十两银子,还带个后院和两间房。 到时候前面铺子做生意,后面两间房做起居室,挤一挤还是可以住下的。 姜颜决定买城南的铺子,但又放不下城东的那个,那间铺子她确实喜欢,价钱嘛贵一点,要二百六十两银子。 但是院子大,还有三间房,捯饬捯饬就是个雅致的会所,一旦她打出名气来,绝对会成为东山县名流聚会的首选。 如果姜颜手里有钱的话一定会把两个铺子都买下来,但是现在只够买城南的铺子,想买城东那个,只能再努力赚了。 “白菜了,白菜白菜,新鲜好吃的大白菜了!” 姜颜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一阵卖力的吆喝,她下意识地抬头一看,一大堆小山一样的白菜就映入眼帘。 她想起后世入冬前囤白菜的场景,不由得会心一笑。 突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这不就是现成的过冬菜吗? 她十分激动,跑过去对摊主说:“这些白菜我都要了!” 摊主没想到他的吆喝这么管用,竟然招徕一个这么大的大客户! 惊喜过后,他又替姜颜担忧:“这些白菜可有二百斤,你家有几口人?买回去能吃得完吗?” 姜颜笑道:“我买这些白菜回去是为了做成菜卖出去的,不光自家吃。” 摊主“哦”了一声,仍然觉得她买得有点多,“你能卖出去那么多吗?这白菜放几天就坏了。” “我既然敢买,就有自信不会浪费。”姜颜心里美滋滋的,“你只说要多少钱就是。” 摊主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他只管卖钱就行,管人买回去干什么呢? 只要她愿意,就算买回去扔进水里听响,也跟他没关系不是? 一下子都卖完了,他还乐得早点回家呢! 姜颜跟摊主商量好了价钱,让他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她去叫牛车来装货。 方炳德得知姜颜买了二百斤的白菜,也惊得张大了嘴。 “你现在一天就卖七十份饭,就算天天做白菜,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姜颜露出了一个慧黠的笑,“方爷爷,这些菜我是预备吃一个冬天的,这些我还嫌不够呢。” 方炳德皱眉,“就算把这些白菜放进地窖,也存不了一个冬天呀!” 姜颜眨眨眼,“山人自有妙计。” 第63章 找狗儿 姜颜靠在大白菜上,感受到了丰收的喜悦。 有了这些白菜,再晒点蘑菇,这个冬天可以不用愁了。 因为白菜有二百斤,方炳德直接把牛车赶到了姜颜家门口。 姜颜跳下车,喊狗儿出来帮忙卸白菜,喊了两声却无人应答。 算时间,他早该从朱猎户那里回来了,莫非是去哪溜达去了? 姜颜一趟一趟地卸白菜,突然从桌子上发现了二百文钱。 她很确定自己的钱没有乱放,绝不会出现在桌子上,那么这二百文钱就是她早上给狗儿买蘑菇的钱! 她联想到狗儿昨天说要自己去采蘑菇,这孩子八成是上山了。 可是就算他上山了,这个时间也该回来了,除非…… 姜颜生怕狗儿出事,连忙找冯季帮忙去通知高个子厨师,她自己则找了朱猎户一起上山去找狗儿。 …… 狗儿从山坡上摔下去,虽然躲过了那条蛇,但是却摔伤了腿。 他尝试了好几次都站不起来,顿时慌了神。 他倒不是怕疼,而是怕自己摔断了腿,师父就不要他做学徒了。 如果师父把他送回家,后娘肯定不会花钱给他请郎中,甚至都不会收留他在家养伤,到时候没准会把他赶出去。 狗儿不敢再往下想,他此时无比后悔,为什么不听师父的话,偏要逞强上山。 又恨那条蛇,要不是那条蛇突然窜出来,没准他现在已经好端端地下山了! 狗儿瞪着眼睛坐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站不起来没关系,他要爬回去,求师父不要把他送走! 等他养好了,他给师父做活不要工钱,报答师父的大恩大德。 姜颜和朱猎户找到狗儿时,他已经快爬到山下了。 他的身上全是污泥,衣服也残破不堪,那条摔断的腿模样更是凄惨,在他身后拖出了一长长的血痕。 狗儿见到姜颜,鼻子一酸,瓮声瓮气地说:“师父,我把蘑菇采回来了。” 他怕蘑菇散落,把背篓摘下来护在怀里,爬了这么长的一条路,硬是没让一个蘑菇撒出来。 姜颜接过背篓背在身上,觉得沉甸甸的,这是狗儿费劲千辛万苦采回来的蘑菇,她要好好珍惜。 朱猎户上前查看了一番,“这条腿怕是已经断了,得找个门板子之类的把他抬回去,别怕骨头弄错位了,到时候不好接。” 说完,他又摇摇头,“这么一路爬过来,怕是已经错位了,唉。” 朱猎户回去叫人,姜颜留下来陪狗儿,她擦了擦狗儿脸上的污渍,心疼地说:“你才刚到我家几天,就弄成这副样子,让我怎么跟你爹交代啊!” 狗儿听姜颜提起他爹,更觉得她是想把自己送回家去,登时激动起来, “师父,我腿没事的,睡一觉起来就好了,明天就能干活!” 姜颜又好气又好笑,“你没听朱猎户说吗,你的腿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且得好好养呢!” 狗儿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他为了向姜颜证明自己没事,拼命地想站起来。 这可把姜颜吓了一跳,“你快别动!看骨头错位了,就接不上了!” 狗儿哪里听得进去? 只顾说:“师父,我没事,我真没事,求你别送我回家!” 姜颜这才明白狗儿的心病所在。 她叹了一口气,看狗儿的反应,就知道他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还真不能把他送回家去,要是躺着回家,不定被他后娘嫌弃成什么样呢。 姜颜刚想跟狗儿保证不送他回家,朱猎户就带着人回来了。 冯季脚程快,飞奔着找到高个子厨师,就带他往这边来找人,恰好遇到朱猎户,三人便就近借了个门板子过来。 狗儿见到他爹,只觉万念俱灰,“爹,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高个子厨师已经听朱猎户讲了,儿子的腿八成是断了。 断腿可不是小事,又要请郎中开药,又要躺着将养,这要是把他带回家,媳妇不定怎么跟他闹呢! 他一时犯了难,越看狗儿越不顺眼,骂道:“你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我给你找了个多好的前程。 你不好好跟着师父学做菜,跑到山上来混玩,怎么不摔死你算了?” 姜颜听得直皱眉,“孩子还受着伤,在地上趴着呢,不赶紧把他抬回去,说这些做什么?” 狗儿心如死灰,“爹说得对,我怎么不干脆摔死算了?我就不应该活到这么大,应该跟我娘一块去了!” 高个子厨师听了这话,更是火冒三丈,“你们说,养孩子有什么用?好吃好喝地把他养到这么大,他现在居然说这种话! 既然你想死,我也不拦你,你进山里自生自灭去算了!” 说完,高个子厨师竟然走了。 他倒不是真的想让儿子自生自灭,而是他算准了姜颜心善,肯定不会把狗儿扔在这里。 到时候由姜颜把狗儿抬回去,自己对媳妇也好有个交代。 否则要是他把儿子带回去的话,媳妇肯定要跟他撒泼打滚了。 高个子厨师这一出甩手掌柜把众人都给看无语了。 朱猎户往地下啐了一口,骂道:“虎毒还不食子呢,他说走就走,什么东西!” 冯季和朱猎户合力把狗儿抬到门板上,要把他送回家去。 姜颜却说:“算了,他回家也是遭罪,还是跟我回去。” 狗儿听到这句话,眼睛瞬间亮了。 他倒没指望姜颜能给他请郎中接骨,但是起码在师父那里没人打他骂他,还能管他一口饭吃。 至于他的腿,他年轻,就算不请郎中,慢慢也能养好,跛点就跛点,不耽误在厨房干活就行。 姜颜把狗儿带回了家,高个子厨师却不知道,还在家里惴惴不安地等着。 他媳妇看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耐烦地问:“你干啥呢?晃得我眼晕。 要是没事就来搭把手干点活儿,家里的活计全让我一个人干,是想累死我?不行还是把狗儿接回来,还能干点活。” 高个子厨师讪讪地一笑,心道,狗儿在时你总想赶他走,这回知道他的好处了。 如你所愿,狗儿马上就回来了,就是干不了活儿…… 不过这可不是他接回来的,是人家送回来的,可怪不着他! 高个子厨师都不敢想,媳妇看见狗儿被抬回来会是个什么反应。 他不断地朝门外张望,他们咋还没把狗儿抬回来呢? 第64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狗儿没想到的是,姜颜一到家就给他请了郎中。 郎中摸着他的腿,说:“骨头已经错位了,得正过来。还有这一身的擦伤,也得上药才能好得快。” 姜颜当即说道:“那就麻烦大夫了,请你多上点心,给我们好好治治。” “医者父母心,我肯定会好好治,可是这诊金加上药钱嘛,得一两银子。” 郎中边说边看姜颜的态度,毕竟这孩子的爹都不管他,姜颜这个师父也未必愿意给他掏钱。 还没等姜颜说话,狗儿先激动了,“不治了,我们不治了,我自己能长好!” 郎中叹了口气,谁有病不想治?这孩子肯定是怕姜颜不给他治,所以才主动说不治了。 他惋惜地说:“擦伤不用治是能养好,最多留点疤,男孩子倒不怕这个。就是这骨头得接上,否则将来就瘸了。” 狗儿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没事,瘸点就瘸点,当厨师不用腿,不耽误我干活。” 郎中看他态度坚决,只能摇摇头,背上药匣子要走。 姜颜连忙拦住他,“大夫,孩子太小,还不知道瘸腿会对生活有多大的影响,你不用听他的。” 她从钱袋里拿出一两银子递给郎中,“麻烦你给他好好接接,千万别让他落下什么毛病!有金疮药也给他涂点,哪能让他就这么挺着呢?” 郎中没想到姜颜掏钱这么痛快,心道这孩子虽然可怜,总算走了一回运,遇上个这么好的师父。 狗儿不好意思让姜颜破费,“师父,瘸就瘸,我的腿不值这么多钱!” “说什么胡话!”姜颜觉得狗儿的思想有问题,得慢慢给他板过来,“钱财是身外之物,无论多少钱都没有人值钱!” 狗儿显然不认同这话,连郎中也觉得姜颜有点太理想化了。 他见过多少病人,因为没钱只能放弃治疗。在现实里面,人命确实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 他让姜颜往狗儿嘴里塞了个布条,免得他一会儿咬着舌头,然后抓起狗儿的那条断腿,“我现在给你正骨,你忍着点。” 随着一声脆响,狗儿疼出一身冷汗,差点昏过去。 郎中却满意地拍了拍巴掌,“骨头接得不错,好好养两个月,应该不会对以后走路有什么影响。” 姜颜大喜过望,狗儿的腿不会瘸就好。 郎中给狗儿的伤口均匀地撒上金疮药,然后又给姜颜留了一瓶,“你一天给他上一次,差不多有个三、四天就能结痂,结痂就不用再上了。” 姜颜又向郎中询问了一些保养的事宜,一一记在心里。 送走郎中,姜颜回来安慰狗儿,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又自己一个人拖着断腿从山上爬下来,难保不会受到什么心理创伤。 “你放心,大夫刚才已经说了,你的骨头接得很好,只要好好养两个月就又是一条好腿,不会落下病根的。” 狗儿想的却不是这些,他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师父了。 师父不让他上山,他偏要上山,结果买蘑菇的二百文钱是省下了,却让师父白白花了一两银子给他治腿。 狗儿羞愧得无地自容,“师父,对不起。” 姜颜问他:“你哪里对不起我?” 狗儿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不该不听师父的话,不该自作主张,让师父花了这么多钱。不过师父放心,等我能动了,就加倍努力干活,帮师父把这些钱赚回来!” 姜颜吓了一跳,按照狗儿这种钱比人重要的想法,他八成不等伤养好就要逞强下地,到时候再抻着、扭着,可就真瘸了! 她连忙跟狗儿讲清利害,“你千万要等彻底养好了,骨头长结实了再下地,否则要是让骨头再错位了,这一两银子不是白花了吗?” 一两银子白花了可不行!狗儿纠结片刻,终于放弃了提前下地干活的打算,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腿养好再说。 姜颜松了口气,又开始对狗儿进行思想教育,“你要记住,人是最重要的。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人没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狗儿的观念根深蒂固,一时之间难以扭转,他自嘲地笑笑,“我这一条贱命,能值几个钱?” 姜颜皱眉,人生而有等级之分,那是阿三的传统。咱们的文化里可没有这种东西,史书上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振聋发聩,直到两千多年之后还一直为人传诵。 她把陈胜吴广起义的故事讲给狗儿听,“人的命运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多的是先富贵而后贫贱,或者先贫贱而后富贵的故事。你才十二岁,未来有无限可能,你怎知三十年后你不会拜将入相或者富甲一方呢?” 狗儿的心里掀起了一阵波澜,他看着姜颜的眼睛,那双黑色的瞳孔仿佛有鼓舞人心的魔力,他轻轻地咬着嘴唇,“师父,我真的有机会改变命运吗?” 姜颜坚定地点头,“当然可以。只要你敢想、敢干,并且能够为之不懈努力,你就一定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 高个子厨师心神不属地等着,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也没等到姜颜把儿子抬回来。 他终于慌了神,莫非姜颜真的让他进山里自生自灭去了? 虽然他觉得姜颜是个好说话的人,但是谁也不会白白养着一个没用的废物,姜颜跟狗儿才认识几天,说师徒感情也谈不上有多少。 他这个当爹的都不管,姜颜不管不是很正常吗? 他感觉有点后悔,又有点害怕,他是不是太自信了?现在天已经黑了,万一儿子被蛇咬了、被狼叼去了,那他可造了大孽了! 高个子厨师再也绷不住,跟媳妇说了实话。 “我得赶紧去把他找回来。” 媳妇听说狗儿摔断了腿,丈夫还要把他接回家来,登时火冒三丈。 “家里有这么一堆事情要做,还有三个小孩子要养,本来就忙不过来,你把一个断了腿的瘸子接回来,让我伺候他吗?” 高个子厨师哪敢劳动媳妇?再说他心里清楚得很,就算狗儿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媳妇也绝不会给他喂一口水的。 “他只是摔断了腿,让他在炕上躺着就行了。到饭时给他盛碗饭,他自己就能吃,不需要你费心。” 媳妇哼了一声,“说不让我费心,但是要不要多做一份他的饭?他的碗要不要我帮他刷?再说,这么一个废人成天在炕上躺着,看着就晦气!” 高个子厨师咬咬牙,“那你说怎么办?他到底是我的亲生儿子,怎么也不能让他死在外面!” 媳妇不说话了。 高个子厨师叫了一个邻居,找人借了个门板子,一路小跑着去抬狗儿。 到地方哪里还能找得到人? 高个子厨师急出一脑门子汗,抬起脚就要进山去找人。 这黑漆漆的进山,没准高个子厨师都要死在山里。 邻居提醒他,“是不是让他师父带回家了?先去那里看看。” 第65章 不会回来了 吃过晚饭,罗小麦开始给三个孩子讲课,狗儿听得尤为认真,连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他从来没奢望过自己也能识字,毕竟束修银子很贵,连弟弟都没能去读书,他就更不可能了。 狗儿跟着罗小麦一个字一个字地记,他十分珍惜这样的机会。 好像他的人生从踏进这个小院子开始就变得不一样了,现在他能吃饱饭,能吃肉,没人打他骂他,生病了会请郎中,甚至还能读书识字,这是他做梦都没想过的事。 姜颜欣慰地看着他们。本来罗小花和罗小树年纪小,不知道读书的好,罗小麦给他们上课他们都不听。 但是狗儿来了之后,罗小花和罗小树可能感受到了竞争,现在也肯认真听课了,三个孩子比着学,学习热情提高了不只一星半点。 姜颜坐在炕上,盘算着进城的事宜。 狗儿的腿需要静养,至少三个月不能挪动,等到他恢复好,也快过年了,不如就等过完年再搬。 现在天气渐渐冷下来,办喜酒的越来越少,但是白事是突发的。而且现在取暖条件有限,冬天是白事的高发期,所以做席的生意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加上每天卖学生餐固定能赚三百多文,等到过年时,她怎么也能再攒一百两银子,足够他们过个好年,连带着明年正月到城里买铺子、装修的钱都够了。 正想得入神,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然后是高个子厨师的声音,“师父,狗儿在你这吗?” 姜颜对高个子厨师抛弃孩子的行为十分唾弃,她神色不善地开了门,“你不是不管他了吗?还找他干什么?” 高个子厨师自知理亏,讪讪地说:“我那是一时生气,他毕竟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哪能真不管他?” 姜颜斜了他一眼,到底还是让他进来了。他对狗儿再不好,也是狗儿的亲生父亲,这种血脉联系是斩不断的,姜颜没有任何理由阻拦他们父子相见。 而且高个子厨师把狗儿送到她这来,确实是出于给狗儿找个好前程的考虑。客观公正地说,他是爱孩子的,但不多。 高个子厨师看到狗儿干干净净地躺在炕上,伤口上还上了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师父,你给他请郎中了?” 姜颜忍不住刺他,“不然呢?让他自生自灭吗?” 高个子厨师想到他自己说过的让狗儿自生自灭的话,缩着脖子不敢吱声了。 他心疼地看着狗儿,然而狗儿却移开了视线,不愿意看他。 狗儿已经看明白了,有了后娘,爹就不是爹了,甚至还不如师父对他好。以后他真发达了,也是孝顺师父,他们父子之间除了名分,已经没什么感情了。 高个子厨师想尽尽当爹的本分,“狗儿,你渴不渴?爹去给你舀点水喝?” 狗儿冷冷地说:“不用了,师父刚才特意给我做了骨汤面,我既不渴也不饿。” 高个子厨师低下头,他心里知道,如果狗儿跟他回家,肯定吃不上骨汤面,最多能喝点稀粥。 姜颜这个师父比他这个爹当得还尽心,难怪狗儿心里对他有意见。 他站了一会儿,自觉没趣。看起来狗儿并不需要他这个爹,他向姜颜说道:“狗儿在你这儿,我就放心了。” 姜颜冷笑一声,“你走得那么干脆利索,我看你本来也没有不放心。” 高个子厨师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他媳妇还在家里生闷气。自从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愈发觉得狗儿碍眼,狗儿和她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她凭什么要照顾狗儿? 而且狗儿渐渐长大了,以后盖房子、娶媳妇都要钱,可是家里的钱都是她和丈夫一起挣的,跟狗儿那个死了的娘还有狗儿一点关系也没有,凭什么白白地分给他? 她一直想把狗儿撵出去,最好以后永远也不要见到他。好不容易盼到狗儿去给人做学徒,结果这才几天,狗儿就回来了,还是瘸着腿回来的,这让她怎么能不堵心? 但是她又不能拦着丈夫把狗儿接回来,她虽然不喜欢狗儿,但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死在外面。 正心烦意乱时,有人走进来了。 她还以为是丈夫带着狗儿回来了,立刻大声说道:“咱们家是有金山还是有银山?就凭做席挣的那点银子,可养活不了闲人! 腿断了,手不是没断吗?明天开始编草席,编多少草席吃多少饭,编不出来没饭吃!” 她恨恨地盯着门口,准备等狗儿一进来就给他一个白眼,结果却只有丈夫一个人进来。 “那小杂种人呢?”她问。 高个子厨师皱了皱眉,平时媳妇也是这样称呼狗儿,他从来没说过什么,可不知为何,今天听来却觉得十分刺耳。 “狗儿是我儿子,你叫他杂种,是在骂我?” 媳妇根本不怕他,冷哼一声,“你吃错药了?我哪天不是这么叫的?你怎么早不这么说? 我肯让你把那个瘸子带回家养着已经是大度了,你还挑三拣四的,你有理了?” 高个子厨师不想和媳妇争吵,他揉着眉心,疲惫地说:“你不用装大度了,狗儿不会回家了,这回可合你心意了?” 媳妇心里“咯噔”一下,莫非狗儿真死在外头了? “你把话说清楚,他不会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第66章 激酸菜 高个子厨师看着咄咄逼人的媳妇,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如果她能有姜颜一半的良善,这些年狗儿都不会过得这么苦。 他把对儿子的亏欠都归咎于媳妇的恶毒,他的愧疚心终于在今天爆发了,指着媳妇的鼻子说:“你还好意思问我,他为什么不会回来?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后娘太恶毒,整天打他、骂他,让他干活! 他才十二岁,你这么苛待一个孩子,你还是个人吗?” 媳妇面对高个子厨师的指责,气得浑身发抖,“我恶毒?他又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凭什么对他好?你动动嘴皮子说得轻松,你知道养大一个孩子有多难吗?我把他养到这么大,还养出错来了! 再说了,谁家这么大的孩子不干活?我还得把他当祖宗一样地供起来才行吗?” 高个子厨师便拿姜颜出来做对比,“狗儿现在在他师父家,他师父给他做了骨汤面,还给他花钱请郎中,你扪心自问,你这个当娘的能做到这样吗?” 媳妇冷笑一声,“我说呢,你怎么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敢情是相中了别人了。正好她是个寡妇,你要是有本事就把我休了,把她娶进来当后娘!” 她“呜呜”地哭起来,把正在睡觉的孩子们拍醒,哭天抢地地说:“你们爹不是人,要把娘休了,给你们找后娘!往后你们就跟后娘过!” 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吓得哭成一团。 高个子厨师在一旁急得手足无措,“你折腾孩子干什么?我何时要休你了?” 媳妇却不听,仍然哭个不停,边哭边说:“我当初嫁给你时,别人就说后娘不好当,现在我才知道,只要是后娘,不管做什么都是错! 我好后悔,我当初好好的一个姑娘家,为什么要嫁给你呀?为什么不嫁个没孩子的,免得辛辛苦苦把别人的孩子拉扯大,还要被人说是恶毒后娘!” 高个子厨师家直闹腾了半宿才消停,他再也不敢提狗儿的事,不能为了这一个孩子把好好的一个家拆散了。 反正现在狗儿在姜颜家过得很好,这也算是他这个当爹的为儿子找了一条出路! …… 姜颜这两天又陆续买了一千斤白菜,还买了四口大水缸。 没错,她要激酸菜! 把这一千二百斤大白菜激成酸菜,够她卖到明年开春。 她先把大白菜堆在墙根底下晒了几天,把水分晒干,然后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开始动工。 首先把白菜根切掉,然后把大白菜竖着切成两半,放进热水里烫十来秒,捞出控水。 等白菜凉透之后再装进缸里,一个挨一个地放,尽量压得严实一点,不留空隙。装满一大缸,就在白菜上压一块大石头。 姜颜足足干了一天,才把这一千二百斤大白菜都装进缸里。 罗小麦不解地问:“娘,把菜切开煮熟,不是更容易坏吗?” 姜颜看着四缸白菜,像刚播种完的老农一样期待丰收,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娘现在要把这些白菜激成酸菜,能放一冬都不坏!” 罗小麦咋舌,“啥东西能放一冬都不坏?就这么切一下、烫一下就完事了?” 姜颜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还没完事,先放一宿,明天接着干。” 第二天起来,大白菜已经被压出小半缸水。 姜颜把这几天攒的淘米水烧开晾凉,倒进缸里倒满,又向缸里加了少许白酒,然后换一块稍小点的石头压在白菜上,保证白菜不会浮起来就可以了。 “娘,这就做好了?”罗小麦十分好奇,想知道这个能放一冬都不坏的酸菜是个什么味道。 姜颜摇摇头,“还得再腌几天,等腌好了娘给你做杀猪菜。” 罗小麦虽然不知道杀猪菜是什么菜,但她知道,只要是娘做的菜,就没有不好吃的。 她的期待感瞬间拉满,“娘,还得再腌几天啊?” 姜颜想了想,“大概二十多天。” “还得那么多天啊。”罗小麦有点心急,但是娘说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所以她耐着性子,掰着手指数日子过。 七天之后,缸里的水开始变白冒泡,半个月后开始起白沫。 罗小麦十分担心它是坏掉了,姜颜却说:“这是激酸菜的正常过程,再过几天就有酸味了。” 她用勺子撇去白沫,信心满满地继续等待酸菜收获的那一刻。 二十天时,缸里的水变清了,酸味也出来了。 罗小麦一言难尽地看着姜颜,这个味道,分明就是白菜烂掉了! 罗小花和罗小树更是不加掩饰地嫌弃,“娘,你的白菜烂了,好臭好难闻,赶紧扔掉。” 姜颜闻到这个熟悉的味道,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她“哼”了一声,“你们几个不识货的,等你们吃的时候就不会这么说了。” 又过了五天,姜颜觉得酸味已经到达了巅峰。 她迫不及待地做杀猪菜吃,一早上就跟着方炳德的牛车进城买杀猪菜要用的食材。 正宗的东北杀猪菜,除了酸菜之外,还有两样重要的原料,就是猪肉和血肠。 原身的记忆里没有血肠这种东西,她也没见过卖血肠的,所以她得买猪血自己灌肠。 姜颜进了肉铺,徐敬义十分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可有日子没见你了,听你闺女说你现在给别人做席,今天怎么有空来买肉?” “今天没活儿。”姜颜没有过多寒暄,直奔主题,“我今天想买点猪血。” “猪血?”徐敬义皱眉,“买那玩意干啥?又不能吃。” 这话说完,徐敬义自己都笑了,“也不一定哈,原来都觉得猪下水不能吃,可你就能把猪下水做得那么好吃,现在买猪下水的人可多了! 你买猪血也是回去做菜吃吗?” 姜颜点点头,“是买回去吃的,猪血是个好东西,不但好吃,还能补血呢!” 徐敬义冲姜颜竖起大拇指,“还是你会做,现在猪全身上下就没有不能吃的东西了。 不过我之前也不知道猪血能吃,杀猪的时候直接把血都放到地上了。你要是想要,明天早上我杀猪时给你接一盆。” 姜颜拍了拍脑门,她光记着没有卖血肠的了,却忘了现在的人根本连猪血都不吃,看来杀猪菜只能推迟到明天再做了。 她从兜里掏出十文钱,“这是猪血钱,我先给你,免得你明天忘了给我接。” 徐敬义却十分抗拒地说:“不要钱,这回我说什么也不能要钱。” 姜颜还以为徐敬义是不好意思要钱,“哪能白拿你的东西?要给钱的。” 徐敬义却摇摇头,“等我定了价,你再给钱,在我定价之前,我说什么也不会要你的钱了!” 原来现在猪下水的价格一路走高,一副猪下水已经卖到了八十文,可是因为徐敬义和姜颜有言在先,所以他卖给姜颜还是一副四十文。 他怕猪血的价格也被姜颜带高,到时候他不是又要少赚不少钱吗? 第67章 杀猪菜 姜颜搞清楚徐敬义为什么坚决不要钱之后,有点哭笑不得。 她又没说要一直花十文钱买一盆猪血,这次收钱也不耽误他以后涨价啊! 而且她也不能永远花四十文买一副猪下水。当初她趁着徐敬义不识货,跟他定了四十文一副的价格,这些日子以来已经让他少赚了不少钱。 如果长时间这样下去,徐敬义肯定会有怨言。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觉得徐敬义为人厚道,就冲着他能信守口头约定一直不涨价,就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姜颜想维护好这个供货商,所以不能让他吃太多亏。 她预备等过完年就跟徐敬义说,以后一副猪下水比市场价便宜个十文八文的卖给她就行,这样既照顾到了她是老客有优惠,又不会让徐敬义亏太多钱,他们之间的合作才能长久地进行下去。 “我要的猪血不能凝固,所以你在接猪血的时候得先在盆里放点水、加点盐,边放血边搅拌,一直搅到猪血凉了才能停。” 徐敬义认真地把这个方法记在心里,笑道:“还有这么多说道呢,你这都是从哪知道的?” 姜颜还是拿“祖传秘方”那一套来忽悠。 “这十文钱你还是拿着,不然白让你费辛苦,我的心不安。” 徐敬义心道,你的钱可不是好拿的,拿了你的钱,我心也不安。 最后姜颜还是没拗过徐敬义,她在心里感叹,这年头,有钱都送不出去! …… 第二天,姜颜终于在徐敬义这里拿到了猪血,徐敬义完全按照她说的来做,猪血果然没有凝固。 姜颜又买了一块五花肉,杀猪菜的食材就齐了。 回到家,第一步开始灌血肠。 切葱、姜末放入盆中,倒半盆炖肉的老汤,激发出葱姜的香气,然后放入适量的盐调味,再往里打入一个鸡蛋液,加少许油,搅拌均匀。 随后倒入半盆猪血,再次搅拌均匀,然后就可以开始灌肠了。 姜颜把洗好的猪大肠一端用细麻绳系紧,然后将漏斗嘴插入猪大肠的另一端,用漏斗将猪血灌进猪大肠,灌到九分满,用细麻绳收口,血肠就灌好了。 起锅烧水,烧到锅底冒小气泡时下入血肠,用文火慢煨,保持水要开未开的状态,大约一刻钟,然后停火盖盖再焖一会儿。 姜颜约摸时间差不多了,掀开锅盖用竹签扎进血肠里,里头已经完全凝固,不再有血冒出来,此时血肠就已经做好了。 她把血肠捞出,趁热切成厚片,这个一会儿要和酸菜还有五花肉一起炖。 姜颜从缸里捞出半棵酸菜,切成细丝备用。 锅倒底油,放葱姜蒜和大料爆香,然后加入酸菜丝,炒到酸菜塌锅,倒入炖好的五花肉和肉汤,小火慢炖。 炖到酸菜酥软,再放入血肠炖两刻钟,热热乎乎的杀猪菜就可以出锅了! 姜颜把杀猪菜盛到一个大盆里,叫三个孩子来吃,然后又给炕上躺着不能动的狗儿盛了一大碗,配上米饭,香的嘞! 现在狗儿躺在炕上哪也去不了,能接触到的只有姜颜他们娘四个。 为了避免狗儿自闭,姜颜索性把餐桌搬到了狗儿住的那屋,一家子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这个氛围是很治愈的。 罗小麦和罗小花、罗小树姐弟三人谁也不动筷子。 姜颜皱眉,“怎么不吃?你们不饿吗?” 姐弟三人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假笑,推脱道:“我们早上吃多了,现在还不饿。” 姜颜明白了,这几个孩子是怕酸菜坏了,不敢吃呢。 她回头看狗儿,狗儿也没动筷子。 “你怎么也不动筷子,你早上也吃多了?” 狗儿委委屈屈,“师父,你没给我筷子……” 姜颜看到狗儿空空的右手,十分抱歉,“忘给你拿了,师父这就给你取去。” 狗儿一拿到筷子,立刻挟了一大口酸菜放进嘴里。 说实话,他对这个沤了一个来月的臭白菜也有点犯怵,但是他对师父盲目崇拜,只要师父说能吃,他就敢吃! 鲜嫩多汁的酸菜一进口,狗儿就呆住了。 酸菜本身有一股清甜的酸味,因为吸满了肉汤,所以又带着满满的肉香。 酸味和肉香味经过长时间的炖煮已经完全融合成了一种味道,既解馋、又解腻,让人吃了还想吃。 狗儿咽下第一口酸菜,感觉满口生津,然后迅速地挟了第二口吃进嘴里,还配上了一块血肠。 血肠和他吃过的所有东西口感都不同,又嫩又滑,带着酸味、肉味和一种独特的味道,让人一吃就爱上了它。 五花肉就更不用说了,炖得软烂入味,那种酸酸的口感让肥腻的油脂气味更加迷人,就是皇帝吃的菜也不过如此了! 杀猪菜非常下饭,狗儿就着菜吃米饭,不一会儿手里的一大碗饭就下去一半。 罗小麦姐弟三人看狗儿吃得那么香,而且也没吃出什么毛病,终于忍不住对盆里的酸菜下手了。 这一吃就停不下来,姐弟三人狼吞虎咽,直到撑得肚瓜溜圆,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娘,酸菜也太好吃了。”罗小麦闪着星星眼,“这些酸菜真能放一个冬天?” 姜颜也吃得十分陶醉,她擦了擦嘴,“娘啥时候骗过你?这些酸菜能放到明年开春呢!” “太好了!”罗小麦姐弟三人齐齐欢呼,“以后冬天有菜吃咯!” 姜颜看着孩子们发自真心的笑容,也跟着笑起来。 她打算明年试着扣个大棚,让他们在冬天也能吃到新鲜的蔬菜! 姜颜靠着酸菜牢牢地抓住了冬天的学生餐市场。 她把酸菜做出了花,肉菜可以做酸菜炖肉、酸菜炒肉、酸菜蒸肉;素菜可以做酸菜炖粉、酸菜炒粉、酸菜炖冻豆腐。 姜颜缸里激的酸菜快速消耗,日子像流水一样过去,很快就要过年了。 这是姜颜来到这里过的第一个年,她非常重视,早早地准备起来,务求过一个难忘的好年。 第68章 换新 狗儿的腿养得很好,一点也没落下毛病。 姜颜履行承诺,带着孩子们到城里去买棉袄和糖人,顺便找牙人把之前看中的那间城南的铺子买下来。 到了成衣铺,姜颜让孩子们自己选,“你们一人挑一件,挑自己喜欢的。” 罗小花和罗小树看着漂亮又厚实的新棉袄,发出一声欢呼。 “这件棉袄好漂亮!上头还有花呢!”罗小花的眼睛粘在一件红色绣梅花的棉袄上挪不开。 虽然以姜颜的现代眼光来看,这件棉袄的针脚很粗糙,绣花也不够精致,但在罗小花眼里,这已经是她看过最好看的棉袄了。 姜颜问她,“你选好了?不再看看别的了?” 罗小花没有犹豫,“我选好了,这件最漂亮!” 罗小树很快也相中了一件鸦青色的棉袄,他拽着这件棉袄往自己身上比,“娘,我穿上这件棉袄像不像一个大将军?” 姜颜笑着说:“不像。” 罗小树不高兴地瘪瘪嘴,刚要松开这件棉袄,就听姜颜又说:“我们小树不是像将军,分明就是将军!” 他便又高兴起来,大声说:“娘,我要买这件,我要当将军!” 罗小麦本来舍不得买新棉袄,出发前就跟姜颜说:“娘,我的棉袄还很暖和,也不小,今年可以先不用买了。” 姜颜知道大女儿懂事,能省的地方绝对不花钱。 但他们现在有钱了,而且姜颜还拥有持续赚钱的能力,是时候全面提高孩子们的生活水平了。 “等过完年,娘想到城里开个铺子。到时候咱们的形象很重要,你要是穿得破破烂烂,别人都会觉得我们家不干净,谁还会来吃饭?” 罗小麦听姜颜这么说,终于不再坚持,她可不能因为自己穿得破旧影响了家里的生意。 但是她还是舍不得钱,所以选了一件素色没花,看起来就便宜的棉袄。 “这件不好看。”姜颜本意是想尊重孩子们自己的选择,但是她看出了罗小麦的心思,这孩子分明就是舍不得钱,所以才会这么选。 那姜颜只能强硬地替她选一件更漂亮、更适合她的棉袄了。 “我们要那件鹅黄色绣绿如意的棉袄。” 罗小麦看着这件棉袄,心里也喜欢得紧,尤其是衣襟上绣的那柄绿色的小如意,更是精致可爱。 但她还是有点担心,“娘,这件棉袄会不会太贵了?” 姜颜向她眨眨眼,“娘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咱们得穿得干净漂亮,客人才会更愿意到我们家来吃饭啊。” 罗小麦终于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罗小麦一拿到新棉袄,就迫不及待地往身上比。 姜颜笑道:“直接换上。” 三个孩子换上新棉袄,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往上提了一大截。 姜颜满意地看着三个孩子的变化,现在只剩她和狗儿还灰扑扑的了。 “狗儿,你相中了哪件,直接拿。” 狗儿低头盯着脚趾,根本不敢抬头看。 店里的棉袄这么漂亮、这么厚实,怕不要好几百文钱一件? 要是一下子买五件,就是几两银子! 以前在家的时候,后娘都是自己扯布做棉袄,但也没有他的份。 他现在穿的棉袄还是爹换下来旧得不能再旧的,上头补丁摞补丁,棉花也已经穿得又薄又硬了,根本不保暖。 他十分想要一件新的棉袄,起码能少挨点冻。 不过师父给自己买、给她亲生的孩子买不会心疼,但他只不过是个学徒,怎么好意思让师父给他花这么多钱呢? 姜颜看出了狗儿的窘迫,也知道他不好意思要,便替他选了一件。 “这件,颜色深一点耐脏,又厚实,你看看喜不喜欢?” 姜颜能给他买,狗儿就已经感激涕零了,哪会说不喜欢? “喜欢,谢谢师父。” 在姜颜的强烈要求下,狗儿也换上了新棉袄。 果然是人靠衣装,穿上合身的新棉袄之后,狗儿像是突然解开了颜值封印,他原本是个很清秀的孩子。 姜颜多看了两眼,狗儿和他爹虽然长得很像,但是细微之处却比他爹精致耐看多了,应该是随了娘。 想到这个没能迈过生育这道鬼门关的可怜女人,姜颜不由得在心里想,看到狗儿现在的样子,她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 解决完四个孩子,姜颜又给自己挑了一件素色无花的棉袄。 这倒不是因为她舍不得钱,而是因为她的身份,她毕竟是个才死了丈夫的寡妇,不好打扮得太花枝招展,好像要找第二春似的。 现在她有钱有娃有事业,可不会想不开去嫁人! 换上新棉袄之后,姜颜又觉得裤子和鞋有点拖后腿,索性又一人买了一条棉裤和一双鞋。 从头到脚换上新的之后,他们五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立刻就不像苦哈哈的农户,而一跃成了城里的富户。 买完行头,姜颜带他们去牙行买铺子。 路上,她还没忘给四个孩子一人买了一个糖人、一串糖葫芦。 当他们一行五人来到牙行时,那个先前接待姜颜的伙计简直不敢认她了。 姜颜上次看完铺子之后就没了动静,他还以为她买不起呢。 现在看他们这一身的新衣服,还有四个孩子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个糖人,这才像是买得起铺子的人家嘛! 牙人笑呵呵地迎上来,“客人这是想好了?” 姜颜掏出钱袋子,“银子我已经带来了。就城南那间临街的铺子,我诚心想买,价钱上还能再便宜一点吗?” 牙人看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知道她确实是诚心买,当然不会放着一单生意白白滑走。 “能便宜,能便宜,给你让一两银子,你看怎么样?” 姜颜一听,开口就能让一两银子,这个价钱肯定还有虚头。 “也别让一两了,给我让五两银子,要是行的话我现在就买。” 牙人连忙摆手,“客人说笑了,七十两银子原本就没多要。是看你诚心想买,才让的一两银子,再多就让不了了。” 姜颜跟他拉扯了半天,最终以六十八两银子的价格买下了这间铺子。 拿到契书之后,姜颜兴冲冲地带着四个孩子去了城南。 她指着新买的铺子,意气风发地对孩子们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了!” 第69章 过大年 孩子们简直不敢相信,以后他们就要搬进城里来生活了? 罗小花和罗小树在院子里疯跑,这个院子虽然不如农村家里的院子那么大,但这可是城里哎! 对他们来说,城里一直是一个高不可攀、梦想中的地方,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爹娘才有可能带他们来城里见世面。 以后他们竟然要天天在这里生活,这不是梦想照进现实了吗? 罗小麦难掩激动地在前头的铺子里左看看、右看看,在心里规划着:这边可以摆几张桌子,这边可以立一个柜台…… 姜颜首先考虑的是这一家子的住宿问题,前头是铺子不能住人,后头有两间房,她和三个孩子住一间,另一间隔出一半给狗儿住,剩下的可以当作储物间。 她站在门口目测屋里的尺寸,这里这可放一张床、旁边摆一个大柜子放衣服、被褥。 不过如果是年后立刻过来的话,还得生炉子取暖。姜颜有点纠结,要不就开春再过来,毕竟农村烧炕暖和还方便。 姜颜这次就是带孩子们来铺子里新鲜新鲜,没有久留,紧接着带他们去采购过年的年货。 现在可没有限燃烟花爆竹的禁令,姜颜带他们买了好几挂鞭炮,打算初一早早地就点着,好好热闹热闹。 姜颜又问问烟花,因为现在技术有限,所以烟花很贵,姜颜纠结了半天还是没买。 虽然她现在有了点钱,但是搬新家要置办很多东西,还有新店开业也需要留一些资金,所以还是不能盲目消费,得量力而行。 姜颜带着孩子们在街上逛了逛,不知道是现在的商业不发达还是东山县地处偏远、商业不繁荣,能买的东西非常有限。 再加上太阳已经渐渐西斜,虽然大家都换上了新棉袄,晚上还是不免会冷。 姜颜怕孩子们冻感冒了,不敢再在街上瞎逛,抓紧买了做年夜饭要用的肉和上供需要的糕点,便带着孩子们回家了。 其实姜颜原本是个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之说。但现在她都穿越了,心中坚守的唯物主义不免开始动摇。 所以前几天胡玉香说要给灶王爷上供的时候,她听进了心里。 尤其是她现在靠着厨艺讨生活,可不得跟灶王爷打好关系吗? …… 除夕当天,姜颜早早地带着孩子们起来洒扫庭除。 在这个国土庞大的国家,各地都有不同的风俗习惯,但春节是每一个华人心中最重要的节日。 年前大扫除也是所有地方共同的风俗习惯。 姜颜家不大,而且农村土房也没什么需要特殊清理的地方。 窗户上糊的是纸,不需要像后世一样费劲地拿抹布一点点擦玻璃;屋里是土地,也不用拖,扫扫就行。 他们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就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吃过午饭,姜颜就开始准备年夜饭了,她准备做十道菜—— 四喜丸子、辣子鸡块、糖醋里脊、红烧肉、肉末豆腐蒸蛋、京酱肉丝、酸菜炖大骨头、凉拌猪耳朵、珍珠糯米丸、板栗鸡汤。 再加一锅酸菜肉馅的饺子。 她让狗儿帮她杀了只鸡,然后说:“今天过年,应该一家人团圆守岁,你早点回家。” 姜颜不是舍不得让狗儿留下来吃好菜好饭,而是他有亲爹,如果过年不回去的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她本来是想等着高个子厨师来接狗儿,谁知道他竟像忘了有这个儿子一样,到现在还没出现。 那就只好让狗儿自己回去了。 狗儿心里不愿意回去,一来是他舍不得师父和三个弟妹,二来他对亲爹有怨气。 自从他摔断了腿那天爹来看过他,之后这几个月爹一次都没来过。 刚入冬的时候他腿还没好,动不了,爹也没想着给他送棉袄,还是师父去他家里取的。 他在师父这里好吃好喝,很不愿意回去受后娘和弟妹的白眼。 但是师父这么说了,他也不能不回去。不过他心里打定了主意,如果后娘和弟妹再骂他,他是不会忍着的。 “师父,我初一回来行吗?”狗儿问。 姜颜知道狗儿不愿意在家里待着,且家里有后娘,他回去免不了要受气。 “你想啥时候回来都行。要是你舍不得你爹,就在家多待几天陪陪他,要是你想我们,就早点回来也使得。” 狗儿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那行,师父,我初一一早就回来。” 姜颜笑着挥挥手,“快去,看天黑了不好走。” 狗儿吐吐舌头,“才过晌午,离天黑还远着呢。师父要做的菜太多了,我帮你打打下手。” 姜颜知道狗儿磨磨蹭蹭,其实是不愿意回家,便说:“你要是愿意帮忙,就帮我干一会儿。不过申时必须要走了啊,要不天黑了。” “好嘞!”狗儿撸起袖子,立刻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不到申时,所有该切的都切完了,该准备的也准备好了。 姜颜又开始赶人,“快回去,你要是不愿意在那多待,明天就回来。” 狗儿也没了磨蹭的理由,只能辞别师父和弟妹,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 他到家时,高个子厨师一家正其乐融融地准备年夜饭,气氛好得不得了。 狗儿这几个月不在家,终于没人碍后娘的眼,她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连带着家里的氛围都轻快活泼了。 她没想到狗儿会突然回来,看到狗儿进门的时候,她先愣了愣,然后立刻拉下脸。 “你来干什么?” 狗儿在几个月在姜颜身边,有人疼有人爱,早已改掉了过去唯唯诺诺的性格。 他见后娘语气不善,冷冷地说:“这是我家,我回家还需要有理由吗?” 后娘没想到他竟然学会了顶嘴,立刻火冒三丈,抄起擀面杖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小杂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真是翅膀硬了! 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 第70章 智取 狗儿身子一抖,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多年以来,他一直遭受后娘的打骂,且无法反抗,这已经成为了他心里的阴影。 但姜颜的出现如同一轮太阳,他的生命里照进了炽热的阳光,摧枯拉朽一般将所有阴霾都驱散。 狗儿挺直了脊背,大声说:“我回自己家有错吗?你凭什么打我?” 后娘恨得咬牙切齿,“小杂种,我想打你就打你,哪有什么为什么?” 狗儿没有站着挨打,满院子地跑起来,后娘举着擀面杖追,却不如他灵活,只能不断咒骂。 一场猫鼠游戏在院子里上演,高个子厨师很快听到了动静,急匆匆地跑出来,“怎么回事?谁来了?” 当他看到狗儿的时候,面色一喜,待看清形势之后,他不由得对媳妇生出几分不满。 “大过年的,孩子刚回来,你这又是做什么?” 媳妇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他不敬长辈,我教训教训他怎么了?” 高个子厨师默了默,祈求地说:“咱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过个年不好吗?” 媳妇哼了哼,“本来是挺好的。” 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往狗儿身上瞟,仿佛在说,他来了就不好了。 狗儿无所谓,反正她本来就是后娘,本也没对她抱多大期望。 甚至现在他对亲爹也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 高个子厨师向狗儿招手,“外头冷,快进来。” 他高兴地看着儿子走近,嗯,腿没瘸,这真是太好了! 然后他又发现儿子穿了一身新,吃惊地问:“你身上这件新棉袄,还有新裤子新鞋,都是从哪来的?” 狗儿骄傲地挺了挺后背,“师父给我买的。” 高个子厨师张了张嘴,他没想到姜颜这么大方,但是他转念一想,姜颜都舍得给狗儿请郎中,给他买一身新衣服也不足为奇。 “你师父对你……很好。”高个子厨师略显尴尬地缩回手。 他这个当爹的都从来没给儿子买过新衣服,竟然还不如姜颜这个师父够格。 他自己心中有愧,再看狗儿时心里就有点发虚,偏偏狗儿又炫耀似地说: “师父在城里买了个铺子,年后我们就要去城里做生意了。” 高个子厨师愕然,儿子居然要进城了! 他心中十分高兴,同时也有点得意,要不是他把儿子送到姜颜那里,狗儿又怎么能遇到这么好的师父? “好,好。”高个子厨师乐呵呵地夸赞:“我儿有出息了!” 后娘最看不得狗儿好,她在一旁泼冷水,“铺子是人家买的,钱是人家赚的,说得好像你家生意一样。” 狗儿不爱听了,他知道后娘不盼他好,他偏要气气后娘。 “那个铺子有两间房,师父和三个弟妹挤一间,我却自己占了一间房呢!师父还给我买床买柜子,不知道过得多舒服!” 后娘看狗儿这一身新,心里已经对他的话信了八、九分。 她恨得牙根痒痒,这么个冤大头师父,怎么就被狗儿给赶上了? 这么大把大把地祸害钱,幸亏是个寡妇,不然还不被她男人打死? 后娘在心里吐槽了半天,回屋看到自己的几个孩子还穿着旧衣服,狗儿这个小杂种竟然能穿新的! 嫉妒之火熊熊燃起,她沉着脸对狗儿说,“把棉袄裤子,还有鞋都脱了!” 狗儿心里“咯噔”一下,他太了解后娘了,后娘肯定是想抢他的新衣服新鞋,给弟妹穿。 这是师父给他买的,和这个家完全没有一点关系,他当然不会白白把衣服和鞋给他们。 但是后娘和弟妹人多势众,万一硬抢,他肯定抢不过。 狗儿想到师父常说的“智取”,眼珠子转了转,计上心来。 他和颜悦色地问弟妹,“你们想不想要新衣服新鞋?在城里的成衣铺子买的,好几百文呢!” 弟妹看着他一身的新,早就眼馋得不行,都说想要。 后娘皱眉看着狗儿,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他会这么好心主动把新衣服新鞋送给弟妹? 狗儿看着弟妹渴望的小眼神,故作为难地说:“可是我只有这一套新衣服新鞋,应该给谁呢?” 这几个孩子在狗儿后娘的教导下,可不懂什么谦让,登时抢起来。 “我最小,你们应该让着我,应该给我!” “这套衣服我穿大小正合适,应该给我!” “我身上的棉袄最破,应该给我!” 几个孩子抢作一团,几乎要大打出手。 狗儿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师父讲的二桃杀三士,还真管用。 他不过略施小计,就让他们狗咬狗、自己窝里掐起来了! 后娘连忙过来平息战火,“都别抢了,有棉袄、裤子、鞋,一人分一件就得了。” 狗儿当然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就化解纠纷,又在旁边故意地说:“还得是人家裁缝做的棉袄,穿上好暖和呦,我走了半天的路,一点也不冷。 这条裤子嘛,就单薄多了,它穿上不抗风啊!谁要是能拿到棉袄,谁就有福了。” 这下子弟妹们又抢起来, “我要棉袄,我不要裤子!” “我也要棉袄!” “娘,我冷,我要棉袄!” 后娘这下可没辙了,棉袄就一件,不可能劈成三个? 狗儿的身形和他的大儿子最接近,她是想把棉袄给他大儿子的,便和小孩子们商量, “这件棉袄大哥穿着正好,把这件棉袄给大哥,大哥现在这件换下来给二姐,二姐现在穿的给三弟,行不行?” 狗儿又故意地在他们面前挽袖子,“看,袖子长了挽挽就好,真是很暖和呢!” 那几个孩子马上又闹起来。 后娘这时也发现了狗儿在故意挑事,她拿起擀面杖,追着往狗儿身上招呼。 “我打死你个搅家精,小杂种,学会玩心眼了!” 狗儿一下子窜出老远,后娘根本打不到他,他伸出舌头做鬼脸, “这是我师父给我买的,你们眼馋,谁让你们没有这么好的师父呢?” 后娘脚下一顿,狗儿的话提醒了她,这么好的去处,凭什么让狗儿去呢? 她叉着腰,对高个子厨师说: “明天你去那寡妇家跟她说,换咱们儿子去做学徒。” 第72章 不速之客 不知道是姜颜演得太好,还是卖拐太洗脑,几个孩子很快就学起来。 “没病走两步。” “你跺你也麻。” “一双好腿我能给他忽悠瘸了!” …… 小小的院子充满了欢声笑语,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欢笑,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人多力量大,饺子很快就包完了。 因为刚刚吃过饭,大家都不饿,就象征性地一人吃了几个。 姜颜也没带着他们熬夜等十二点,因为现在没有新年的钟声,也没什么娱乐活动。 与其大眼瞪小眼地干熬,还不如多睡会觉,还能长长个。 罗小花躺在炕上,掰着手指头数:“明天我就六岁了!” 罗小树不甘示弱,“我明天就五岁了!” 姜颜内心感觉到了无比的充实,说实话,后世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年味儿却越来越淡。 而在这个生产力落后的时代,她却再度感受到了过年那种浓浓的喜悦,“你们喜不喜欢过年?” 罗小麦、罗小花和罗小树三姐弟异口同声地说:“喜欢!” 姜颜笑了笑,又问:“你们感觉今天过得开不开心?” 他们又齐齐地回答:“开心!” “那娘给你们唱首歌好不好?” 他们以为娘要唱摇篮曲,然而姜颜一开口就是——“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与~海角~” 伴随着经典的《难忘今宵》,罗家姐弟渐渐入眠。 睡得迷迷糊糊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鞭炮声。 新年到了! 姜颜翻了个身,是新的开始啊! 第二天,姜颜早早起床给灶王爷上香上供,祈祷灶王爷保佑她新的一年能做出更好吃的菜。 上完香,姜颜又带着孩子们在院里放了两挂鞭,鞭炮噼里啪啦地响,孩子们捂着耳朵在一旁笑,别提多高兴了。 新年仪式完成,姜颜便开始热饭。年夜饭虽好,可是要吃三天。 姜颜把相对清淡、适合早上吃的肉末豆腐蒸蛋和板栗鸡汤热了,配上昨天包好的饺子,一顿丰盛的早餐就做好了。 过年期间私塾放假,也没人请姜颜去做席,她难得地享受起清闲的时光,觉得十分惬意。 然而这种惬意的状态还没持续多久,就被几个不速之客给打破了。 “师父,过年好!” 高个子厨师带着狗儿的恶毒后娘,还有他们的大儿子不请自来。 姜颜一看这个人员组成,就明白了他们此行的来意。 她看高个子厨师的神色有些不善,狗儿可是他的亲儿子,他就当真一点不为狗儿撑腰,由着狗儿他后娘任意磋磨吗? 姜颜对他们是一百个看不上,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高个子厨师向她问好,她只能回:“你们过年好。” 高个子厨师自觉今天的请求有点过分,加上正是过年期间,不好空着手来,提了两包糕点。 “师父,这几个月承蒙你对狗儿的照顾,才让他养好了腿,我今天是专程来感谢你的。” 姜颜明知道他没说出口的目的才是他此来的真正目的,但她故作不知,故意地说: “狗儿是我的学徒,就跟我的孩子是一样的,孩子受伤了,他亲爹不管,我这个当师父的不能再不管。 你作为狗儿的亲爹,感谢我是应该的,这两包糕点我收下了,你回去。” 这番话一个脏字没有,但却很磕碜人,高个子厨师简直无地自容。 狗儿后娘给高个子厨师使了好几个眼色,示意他跟姜颜说换人的事,他都装看不见。 他才刚受了姜颜一顿排揎,实在是不好意思跟姜颜开这个口。 狗儿后娘见丈夫不说话,心里把他骂了个半死,但是她打定了主意要换自己孩子来享福,丈夫不说,她说。 “我们今天来呢,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把狗儿带回去。不过你放心,我们又给你带了一个学徒来,他叫大龙。” 狗儿后娘也不等姜颜说话,直接跟大龙说,“大龙,叫师父。” 姜颜沉下脸,狗儿他后娘这是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竟然跑到她这来做主来了。 敢情狗儿他后娘压根不是来跟她商量的,是直接来通知她的。 “慢着。” 姜颜根本不想要大龙这个徒弟,他有这么个亲娘,能遗传到什么好基因?能受到什么好影响?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高个子厨师:“明明是同一个爹,一个叫狗儿,一个叫大龙,这真是天上差地下去了! 我这个小院子,只养得下狗儿,可容不下龙!” 狗儿他后娘听明白了,这寡妇是不想要她的大龙。 可是凭什么?难道她的大龙还不如狗儿吗? 她闻着院子里的饭菜香味,愈发笃定了到姜颜这里能享福,所以压下心头的火气,好声好气地说: “名字不过就是叫着玩的,他又不是真龙,哪有什么放得下放不下的? 这孩子特聪明,也能干,你就把他留下,将来准保不会后悔。” 姜颜微微一笑,“看来我说得太委婉,你们听不明白。那我就直说了,我只要狗儿,不要别人,这回听明白了吗?” 狗儿他后娘被这样硬邦邦地拒绝,觉得大大地失了颜面,不由得恼羞成怒, “竟然看不上我大龙?你可真是有眼无珠!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你家这破院子是什么好地方不成? 你看不上我大龙,我们还不来了呢!呸,什么东西!” 姜颜彻底冷下脸,“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大年初一上门来骂我是什么道理?真当我寡妇好欺负?” 高个子厨师见事闹大,没法再在一旁当缩头乌龟,只能出来打圆场,“师父别生气,我媳妇就是说话难听。 其实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并没有恶意,你别往心里去。” 姜颜斜了高个子厨师一眼,虽然人都得向着自己媳妇,可他这架也拉得太偏了。 “哦?骂完人,一句刀子嘴豆腐心就可以轻轻揭过了?我是刀子手豆腐心,我捅你一刀你千万别介意啊!” 罗小花知道狗儿在家的遭遇,早就对高个子厨师这两口子有意见。 她听姜颜这么说,立马从厨房里拎了把菜刀出来,“娘,给你刀!” 第73章 骂回去 姜颜知道,对付狗儿他后娘这样的人,以理服人是根本行不通的,只有以暴制暴才是良策。 她有心要吓唬吓唬他们,于是接过菜刀,作势要往狗儿他后娘身上砍。 一边砍还一边说:“你骂了我,我砍你一刀,咱们谁都别往心里去,就当扯平了。” 狗儿他后娘看她真砍,登时慌了手脚,杀猪似的嚷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高个子厨师想拦,姜颜便把菜刀对准了他,“你们是两口子,我砍你一刀也行!” 听姜颜这么说,高个子厨师可吓坏了,他连忙闪到一边,和媳妇划清了界限,就差跟姜颜说,“你砍她,你砍她。” 姜颜沉浸在发疯的快乐中无法自拔,后世有一句话真是至理名言——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狗儿他后娘万万没想到姜颜这么泼,一言不合就拿刀砍人。 她被撵得满院子跑,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狗儿在一旁看得解气极了,罗家三姐弟也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罗小花得意地说:“看,我给娘递刀用上了!” 罗小麦心中有点怪异的感觉,娘以前总是告诉他们要与人为善,在外面吃亏是福,现在却拿刀追着人砍,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 但很快她就帮姜颜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人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娘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所以脾气不好。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娘现在一个人带他们三个孩子,又要做饭赚钱,干这么多活谁能不疯? 大龙还算有点孝心,想过去帮他娘,然而他刚一动,就被罗家三姐弟和狗儿团团围住,动弹不得。 狗儿他娘此刻才知道自己错了,姜颜根本就不是泥菩萨,她不应该到这里来耍横的。 这也怪她见识太少,要是没有霹雳手段,谁敢菩萨心肠?还不被人生吞活剥了? 狗儿他后娘的鬼哭狼嚎引来了周围的邻居,他们堵在门口,七嘴八舌地问:“大过年的,这是咋了?” “疯了,疯了,疯子杀人了!”狗儿他后娘像看见了救兵一样,连忙跑到人群中。 姜颜停下脚步,放下刀,现在围观的人多,再拿刀喊打喊杀就不合适了,该到讲理的时候了。 “各位乡邻,实在不好意思,这大过年的让大家看笑话了。” 姜颜先说了几句好话,赢得围观群众的好感,然后不疾不徐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大家都知道,狗儿在我这里做学徒已经好几个月了。今天他爹和他后娘来,非要换他们的儿子大龙来给我当学徒。 我和狗儿相处了好几个月,已经有感情了,不想换人,结果他后娘就骂我,想是觉得我寡妇好欺! 这大过年的,被人堵上门来骂,还当着我好几个孩子的面。” 姜颜掩面哭泣起来,“这几个孩子没了爹,本来就心里害怕被人欺负,我要是不能给他们撑腰,他们更不敢出门了!” 罗小花年纪虽小,人却机灵,顿时跑到姜颜身边哭起来,“娘,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来我家骂人?我害怕。” 姜颜简直想给她鼓掌,好样的闺女,回头娘给你做个奥斯卡小金人! 这娘俩一唱一和,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当时就看狗儿他后娘不顺眼了。 大过年的上寡妇家骂人,这不典型的欺软怕硬吗? 胡玉香本来就向着姜颜,立马阴阳怪气地对狗儿他后娘说:“大过年的你不在家好好待着,跑到人家家里来撒野,砍死你都不冤!” 冯季接着胡玉香的话说:“哎呀,砍死人可不行,是犯王法的。不过大年初一挨了骂,这是多晦气的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狗儿他后娘气得不轻,姜颜撒泼砍她,倒成了她的错了? 山嘴村抱团欺外,他们村里没好人呐! 狗肉他后娘见姜颜放下刀,她又站在人堆里,自觉有了点仗势,梗着脖子说: “我是骂人了,但你追着我砍了半天,也该扯平了?” 姜颜微微一笑,胳膊一抬,露出雪亮的刀锋,“你骂完了,我可还没砍完。你让我砍一刀,咱俩就扯平。” 她一步步地逼近狗儿他后娘,软语温言,蛊惑似地说:“你放心,我不砍死你,就砍一刀,养两天就好了。” 狗儿他后娘吓得直往后躲,“杀人了,杀人了,有没有人管管啊!” 高个子厨师看了半天,琢磨出来了,姜颜不是真要砍人。 他大着胆子站出来,说:“师父,今天是我们做得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然后他又向媳妇喝道:“还不快来给师父赔礼道歉?嘴上没个把门的,整天胡咧咧,早晚有一天被你那张破嘴害死。” 狗儿他后娘知道丈夫是给她台阶下,她现在也认清了形势,姜颜不是好欺负的,山嘴村的人也不会向着她。 他们三口人在这是独立无援,不能来硬的,只好服个软。 她不情不愿地跟姜颜说:“对不起了大妹子,我这人不会说话,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姜颜见这两口子还想避重就轻,冷笑两声,说:“你可不是不会说话,骂人的时候那话说得可好听得很呢! 现在想用一句不会说话就把事情揭过去?哪有那么好的事?” 狗儿他后娘没想到姜颜如此得理不饶人,不由急道:“那你想怎么办?真想砍我两刀不成?” 胡玉香立马起哄,“道歉就要有道歉的态度,跪下!” 冯金宝带着周围的一群小伙伴给娘亲助威,“跪下,跪下!” 狗儿他后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要是她真给姜颜跪下道歉,她以后还要不要见人了? 姜颜偷偷向胡玉香竖大拇指,然后板着脸说:“我也不用你给我跪下,你就站着让我骂回来就行。” 在跪下道歉与站着挨骂之间,狗儿他后娘只能选择后者。 她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那你骂!” 姜颜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向狗儿招招手,“有事,弟子服其劳。 狗儿,你来替师父骂!” 第74章 拉扯 姜颜这么做就是为了让狗儿出气,他这些年在后娘手底下受了不少委屈,今天她就帮狗儿讨回一点利息。 狗儿十分激动,因为后娘占着长辈的名分,他就算心里再有气,也不能骂她骂得太过火。 但是现在狗儿是替师父骂,那就不用顾虑这么多,捡脏的骂就完了! “&&¥&……” 姜颜抚额,知道你心急,但是骂人也要讲究点策略啊,你这么骂,有理也变无理了。 她在一旁跟乡亲们解释:“狗儿命苦啊,一生下来就没了娘,从小没有亲娘疼爱,吃不饱、穿不暖的,都已经十三岁了,长得还没有九岁的小麦高。 你们不知道,他原本的棉袄破成了什么样,都不能说补丁摞补丁,我甚至怀疑那件棉袄根本就是拿补丁做的!我看着他实在冻得可怜,给他买了件新棉袄,结果他后娘还要抢去给他弟弟穿……” 有了姜颜的旁白,众人顿时理解了狗儿为什么如此激动,他们非但不觉得这孩子没礼貌,甚至还觉得他骂得太轻。 围观群众中有很多已为人母的,更是狠狠地共情了狗儿,她们将自己代入了狗儿那早逝的亲娘。 要是她们将来因为点什么意外没了,她们的孩子被后娘这么磋磨苛待,她们简直要掀开棺材板冲出来把后娘撕个稀巴烂。 “这么对待一个小孩,真是不给自己积德,将来要遭报应的!”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世上竟然有这么恶毒的人,简直就不配做人!” “前一阵这孩子腿摔断了,也不见给他接回家去,幸亏遇见栓柱媳妇这么个好人,要不这孩子还有罪受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指责狗儿他后娘,气得她七窍生烟,这种被所有人针对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狗儿此时还喋喋不休地骂着,把能想到的她曾经骂过狗儿的话全都还给了她,她实在受不了了,大喊一声:“你骂够了没有!” 姜颜觉得差不多了,再骂下去恐怕就要把人逼急了,便招手喊狗儿回来,“大过年的,谁也不想找不肃静,这次就算了。” 她警告地看着狗儿他后娘,“要是还敢有下一次,我手里的菜刀绝不饶你!” 狗儿他后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在姜颜这里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哪里还敢再来?以后就连山嘴村她也不敢来了。 高个子厨师知道,他们再留下去也只能是自取其辱,连忙拉着大龙往外走,“那啥,我们就不多留了,师父过年好,大家伙过年好啊。” 娘被狗儿指着鼻子骂,大龙也觉得十分丢脸,他哭丧着脸说:“我不要来这当学徒了,我再也不来了。” 狗儿他后娘不甘心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尤其不甘心让狗儿在这里逍遥自在。 她扯住高个子厨师的袖子,大声说:“狗儿不在这儿当学徒了,我们今天要带他回家。” 怕姜颜不答应,她还特意补了一句,“我们是狗儿的爹娘,这件事我们还是能决定得了的!” 姜颜嘴角翘起,“你们当然能决定。” 狗儿他后娘没想到姜颜竟然这么快就答应了,她以为还要多费一番唇舌呢。 不过想想也是,他们毕竟是狗儿的爹娘,姜颜就算对狗儿再好,也不过是师父,亲疏差得远呢,姜颜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拦着他们把狗儿带回家,也拦不住。 狗儿听见要回家,脑子“嗡”地一声炸了。 现在他把后娘得罪得死死的,回家还能有他的好果子吃吗? 他怀着最后一点希望看向姜颜,昨天师父说有办法应付他爹和后娘,这事应该还能有转机? 高个子厨师本不愿意耽误狗儿的前程,虽然碍于媳妇从中作梗,他对狗儿说不上好,但是狗儿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从内心里是希望狗儿好的。 但是媳妇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如果不让她找回一点颜面,那回家之后她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高个子厨师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盘算着,反正过年期间师父这里也没什么活干,今天他先带狗儿回去,等过几天媳妇气消了,再找机会把狗儿送回来。 至于媳妇要怎么消气,狗儿回家又会遭遇什么,他则自动忽略不想了。 高个子厨师一脸歉疚地走到狗儿身边,干咳了一声,说道:“狗儿,跟爹回家。” 狗儿后退了两步,求救似地看向姜颜。 姜颜没有让他失望,“把人带走可以,但是这账咱们得好好算一算。” 高个子厨师一愣,“什么账?” 姜颜冷笑一声,“当然是狗儿这几个月在我这里欠的账了!” 一听姜颜要钱,狗儿他后娘立刻跳起来,“狗儿在你这里做学徒,你理应管他吃住,这是规矩,我们是不会给你一分钱的。” 姜颜笑了笑,“师父管学徒吃住的前提是学徒要给师父干活,相当于学徒用自己的劳动顶饭钱了。可是狗儿这几个月摔断了腿,根本就没有干活,这几个月在我这里吃白饭,这个账要算的!” 不等狗儿他后娘反驳,姜颜马上又说:“还有,狗儿摔断了腿,我找郎中给他治病花了一两银子,这个钱你们也得还给我。 还有我给狗儿买这一身新,花了七百文钱。所有的钱算在一起,我也不多要,你们给我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拿来,我立马让狗儿跟你们走。你们要是不拿钱,狗儿可走不了!” 第75章 教育出问题了 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狗儿在姜颜这还能过得好点,要是跟他爹和后娘回家,日子说是水深火热也不为过。 于是众人便帮着说道:“栓柱媳妇说得对,学徒哪有吃白饭的?要么把人留下干活,要么还钱!” 高个子厨师和狗儿他后娘看着院外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知道今天不拿出二两银子,他们是带不走狗儿了。 但是为狗儿花二两银子,值得吗? 高个子厨师和狗儿他后娘对视一眼,迅速达成一致,“那就让他在这干活。” 狗儿听到他们这样说,顿时如释重负。今天他的心情真是跌宕起伏,所幸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他崇拜地看着姜颜,师父说有办法,果然有办法。 他有预感,以后再也不用回家受气了! 胡玉香最是个疼孩子的人,她被狗儿后娘的恶毒气得胸口疼,追着那两口子的背影啐了一口,“女的不是人,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欺负一个没娘的孩子,也不怕遭报应!” 姜颜笑着帮她顺气,“行了,他们今天也没讨着好,你就别生气了,再气坏了身子更不值了。” 胡玉香理顺了气,忿忿地说:“怎么谁家都有糟心事,大过年的不痛快。” 姜颜听出来了,看来胡玉香也正糟心呢,莫非是因为冯金环? “金环这一向在田家咋样?” 提起这件事,胡玉香果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们田家真不是人,金环都怀了身子,他们一大家子还等着伺候。 上个月我去田家,跟她婆婆说了,咱们都是女人,都知道怀孕的辛苦。 现在金环怀了他们田家的孩子,就算不为金环,为了孩子,也不能让金环太操劳。” 姜颜点点头,“头三个月正是要注意的时候,她婆婆咋说?” 胡玉香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咬牙切齿地说:“要说她那个婆婆不是东西呢,她婆婆竟然跟我说,哪个女人不生养? 咱们庄户人家的女人,又不是城里的娇小姐,没见谁怀孕了就不干活的。” 姜颜默了默,这套说词就算是在后世的婆婆嘴里也是屡见不鲜,冯金环的婆婆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还真的不意外。 “这事啊,你出头没用,还得看金环自己。” 姜颜还是那个观点,“你再心疼闺女,也不可能住在田家替她撑腰,最多一个月去上两回。 等你一走,他们该咋对金环还咋对金环。所以还是得金环自己泼辣一点,硬气起来,往后的日子才能过得好。” 胡玉香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爹娘陪不了她一辈子,终究有一天还得靠她自己。 “金环年纪小,原先在家里的时候也没经历过这些烂事,脸皮薄。我跟她说了,让她干活的时候别卖力气,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 姜颜开解劝慰了半天,见胡玉香始终愁云惨淡,开解道:“明天初二,金环该回娘家了,到时候你再嘱咐嘱咐她。” 胡玉香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后悔呀,我应该多留金环几年,不应该这么早把她嫁出去。” 她看着罗小麦和罗小花,跟姜颜说:“你可不能像我一样,你家的两个姑娘至少得养到十七、八岁,再让她们出门子也不迟。” 姜颜心道,十七、八岁都嫌早,她们要是愿意,不嫁人也使得。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胡玉香才唉声叹气地走了。 罗小花趴在窗口看胡玉香走远,才拍着胸脯心有余悸地说:“娘,嫁人也太可怕了,我以后不敢嫁人了。” “你没听娘说吗?”罗小麦眼睛里满是坚定的力量,“只要自己硬气,别人就不敢欺负你!要是谁欺负你,你打他就完了。” 罗小树在一旁学着姜颜的样子比划着,“谁敢欺负咱们,就砍他,砍死他!” 姜颜心里一惊,坏了,她的教育出现问题了。 “你们还记不记得娘是怎么教你们的?遇事要智取,不能硬拼,这一点狗儿做得就很好。” 狗儿突然被表扬,有点受宠若惊,低头“嘿嘿”地笑起来。 罗小麦不解地说:“可是娘不是也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吗? 娘今天跟那个坏女人讲道理,她根本就不听,后来拿出刀她就老实了。所以还是来硬的管用啊!” 姜颜默了默,底层的生存逻辑是这样的,可是他们不会一直留在底层啊。 他们马上就要搬去城里,将来随着生意做大,她还要带他们去京城,去看这个世界最繁华的盛景。 这个家会一点点向上,等他们达到了更高的层次,发疯就不管用了。 不但不管用,甚至还有可能让别人因此看轻了他们。 “你们觉得来硬的管用?”姜颜觉得必须趁早扭转他们这种错误的想法。 四个孩子都点了点头。 狗儿虽然才得了姜颜的夸奖,但他内心里也觉得玩心眼不如真刀真枪地干来得痛快。 姜颜点点头,“好,那我问你们,如果今天我们面对的是村里的大财主,甚至是城里的秀才、举人老爷,来硬的还管用吗?” 狗儿想了想,“财主们家里有好多家丁,打人可厉害了。咱们就是拿刀,他们也不会害怕。” 罗小麦这一向在城里做生意,知道秀才老爷就已经能跟官府说上话了,那些地痞流氓虽然豪横,可却从来不敢到秀才老爷面前撒野。 她便摇摇头,“我觉得跟秀才老爷来硬的也没用,没准还会被送进官府吃官司呢!” 姜颜赞同地点头,看来孩子们还是很能认清形势的,孺子可教也。 “所以啊,你们不要天天想着用暴力解决问题。诚然,暴力能解决一些问题,但是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尤其是咱们马上要进城,将来生意做大了,可能还要跟贵人们打交道。到时候遇事必须要多动脑,四两拨千斤,才能显出咱们的本事。” 孩子们点点头,听进了心里。 罗小麦替冯金环担忧,“娘,你说金环姐现在应该咋做呢?” 姜颜叹了口气,“这就看她想不想继续跟田小川过了。 要是想过,她就必须泼辣起来,找个机会把田家搅得天翻地覆,让他们再也不敢轻易欺负她。 要是不想过,那就简单了,只要利利索索地和离回家,旁的什么也不用做。” 罗小麦听糊涂了,“娘,你是不是说反了? 要是还想过,怎么能跟他们闹翻呢?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岂不是尴尬吗? 要是不想过了,那还可以大闹一场,权当是出气了。” 姜颜勾起嘴角笑了笑,很多不经事的小姑娘都是像罗小麦这么想的,这话乍一听有道理,其实她们不懂人性。 她决定好好地给孩子们上一课,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啊,可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呢。 “好,那你说说,你的继续过是怎么个过法?” 第76章 分析 罗小麦不明白姜颜为什么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在她看来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应该成为一个问题。 日子还能咋过?大家不都是一样过吗? “就是……”罗小麦想了想,“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天吃三顿饭,有钱吃肉没钱喝粥。” 姜颜笑了,罗小麦现在对生活的理解仍然是过一天算一天,只求生物体存活,不注重精神生活。 其实他们现在温饱已经不成问题了,罗小麦想的应该是如何生活得更开心,但她好像还没有转变过来。 “那你说,冯金环怎么才能不被田家人欺负?” “呃……嗯……”罗小麦卡壳了。 想了半天,她才皱眉说:“我不知道。可是如果她大闹一场的话,田家人不是更看她不顺眼,她过得不就更艰难了吗?” “你陷入了误区。”姜颜摇摇头,“你说,现在田家人为什么敢支使她干活?为什么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她?” 罗小花在一旁抢答,“我知道,娘说过,凡是敢欺负人,都是拿住了别人不敢反抗,或者是那人性情软弱,或者是拿住了那人的什么短处。” 罗小麦若有所思,“因为田家人算准了冯金环怕被休弃。” “正是这样。”姜颜把罗小麦和罗小花一顿夸,学生上道,老师教着也高兴。 “所以,一旦冯金环拿出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跟他们闹,他们会怎么想?” 罗小麦感觉自己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他们会觉得冯金环不怕被休,那就没有什么把柄能拿住她了。” 以一人之力对抗全家,这种滋味狗儿最了解,他担心冯金环会吃亏, “他们那么多人,金环姐就一个人,还怀孕大着肚子,真闹起来的话,金环姐不会吃亏吗?” 姜颜摸摸狗儿的头,“她的情况跟你还不一样,她有亲爹娘撑腰。要是田家人真敢对她大打出手,不怕她的娘家亲戚去闹事吗?” 狗儿低下头,满是心酸。是啊,如果他有亲娘疼的话,也不会被欺负成那样。 但很快他就又抬起头来,现在他有师父了,师父给他撑腰! 等他将来长大了,自己就能顶门立户,不但不怕别人来欺负,他还要保护师父和三个弟妹呢。 罗小麦还有一点不解,“金环姐想不被欺负,确实只能闹。可是闹完,田家想必也容不下她了,娘为什么觉得还能过下去呢?” 姜颜便给她分析起来,“田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娶一个媳妇就已经很勉强了,他们未必肯花一笔聘礼再娶。 再说,就算他们肯花钱,可是他们家苛待媳妇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哪里还有好人家愿意把闺女嫁到他家? 田小川要是不想打光棍,就只能哄着冯金环继续过。 再说,冯金环闹也不是没有理由的,田家欺负人,他们自己心知肚明,不会觉得金环是无理取闹。 金环只有大闹一场,他们才能收敛一些,往后好声好气地过日子。” 经过姜颜的分析,罗小麦恍然大悟,还真是这么回事! 之前是她想岔了,以为只有忍气吞声才能换来和平,殊不知忍气吞声只能让别人愈发觉得她好欺负,从而变本加厉。 想要不受欺负,必须得强硬起来才行! “可是娘不是刚刚才教过我们智取吗?”罗小花歪着头问:“金环姐能智取吗?” 姜颜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能时刻想到智取,这个意识非常好。 但是很可惜,智取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当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唯有奋力一搏,才能拼出一条生路。” 姜颜叹了口气,“如果金环面对的只有恶婆婆,还有智取的可能。只要拢住丈夫,再拉公公出来主持公道,或许可以弹压住婆婆。 可是金环的丈夫唯她婆婆马首是瞻,她公公甚至比婆婆还恶,面对这一家子恶人,她无可拉拢,只有自己。” 罗小树年级虽小,但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他吐吐舌头,说:“是我我也向着娘,怎么会向着别人呢?” 众人都笑起来。 笑归笑,但所有人都觉得罗小树说得对,只要娘是亲娘,谁会不向着自己娘呢? 罗小麦便说,“娘,我感觉小树说得有道理,你刚才说拢住丈夫,再拉公公出来主持公道。可这两个人一个是婆婆生的,一个已经跟婆婆过了几十年,都不可能向着媳妇啊!” 姜颜微笑:“是不会向着媳妇,但其实也不需要他们多向着媳妇,只要在婆婆做得太过分时能站出来就可以了。 只有家宅和睦,日子才能过好,这一家才能蒸蒸日上。只要把这个道理跟他们讲明白了,他们就会主动出来维护家庭的团结了。 当然,这个前提是公公和丈夫明事理。因为田大山和田小川不符合这一点,所以金环没办法智取,只能大闹。” 几个孩子听得心服口服,怪不得娘(师父)能赚这么多钱,让他们的日子过得这么好,顿顿有肉吃,过年还有新衣服穿,原来是因为娘懂得这么多道理啊! 罗小麦把姜颜的话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还有一点不明白,“娘,为什么不想接着过了,反而不闹了呢?” 经过这一提醒,另外三个孩子也产生了这个疑问,“是啊,如果不想过了,不是更应该大闹一场吗?否则在他家受的气不是白受了?” 姜颜依然是启发式教学,提了一个问题:“如果你们是冯金环,和离之后还想不想跟田家有牵扯了?” 几个孩子大摇头,“最好一辈子都别再见到他们了,见了就生气!” 姜颜点头,“原因就在这了。如果跟他们闹得太过分,甚至撕破脸,那两家就结怨了。 到时候田小川找不到媳妇,田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差,他们就会把怨气都撒到冯金环身上。没准还会给冯金环使点坏,让她也过不好呢。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跟田家脱离开,就断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恩恩怨怨全不带走,让田家没借口再来找她。” 几个孩子资质都不差,听懂了姜颜的话。 罗小麦替冯金环舒了口气,“等明天金环姐回来,娘就把这话教给她,她要是能按照娘说的做,将来肯定能过好。” 大年初二,冯金环回娘家了,不过却是自己回来的。 田小川没陪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 第77章 串门 冯金环一张脸惨白惨白的,连嘴唇都没有一点血色。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从娘家带去的花棉袄,两只手冻得跟冰块似的。 胡玉香见到闺女这副模样,心疼得滴血,连忙喊丈夫去添火,把炕烧得热热的。 然后把闺女扶到炕上坐下,往她身上盖了三、四层棉被。 “田小川那小兔崽子呢?”胡玉香气得火冒三丈,“这冰天雪地的,你又怀着身子,他竟然不陪你回来?” 冯金环打了好几个哆嗦,终于缓过来点。 还没等张口,眼泪就噼里啪啦地流下来,“娘,孩子没了。” 胡玉香头皮都炸了,“啥?孩子没了?咋没的?” 冯金环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她扑在炕头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地说: “前天,婆婆让我打扫房子,我扫着扫着就觉得肚子疼。我想歇一会儿,婆婆就说我装病,想偷懒不干活。 我知道,我要是不干,她就会一直骂。我实在听得烦了,只能支撑着起来继续干。 结果不一会儿身子底下就开始流血,婆婆这才知道我不是装的,容我躺下休息一会儿。” 胡玉香气得破口大骂,“这个贼婆娘,杀千刀的,敢这么糟践我闺女,看我不去找她拼命!” 然后又捧着闺女的脸细问,“流了多少血?看郎中了没有?孩子确定掉了吗?” 冯金环擦擦眼泪,接着说:“前天没流多少血,我躺了一天就止住了。” 胡玉香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那应该没啥大事,孩子兴许还能保住。” 冯金环却还没说完,“今天一大早,几个姑姐就来了,她们看我在床上躺着,故意地拿话给我听。 一会儿说我婆婆命不好,娶了个懒媳妇,一会儿说我没家教,仗着怀孕就躺在炕上不干活,等着婆婆伺候我。 我跟她们辩解了几句,她们就撒泼打滚地替婆婆鸣不平,说我跟她们顶嘴,平时在家一定也是如此顶撞婆婆。 后来我实在捱不过她们这样说,只好起来给她们做饭。结果做着做着就开始流血,还掉了一块肉似的东西下来,婆婆说……” 说到这里,冯金环说不下去了,把脸埋进被子里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接下来的话,冯金环不用说胡玉香就已经懂了,那块肉就是她没能长大出世的小外孙,硬生生地被田家这群没人性的畜生给磋磨掉了! 随着温度升高,冯金环身上传来一阵浓重的血腥味。 胡玉香忍着心里的悲痛,问:“你才掉了孩子,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田家没留你在家好好养养身子?” 冯金环抽泣着说:“他们哪里那么好心?看我孩子掉了,婆婆当时就躺在地上打起滚来,说我没本事,身子不好,连孩子都怀不住。 公公也直叹气,说娶了我这么个怀不住孩子的女人进门,是要断了他们田家的香火。 田小川倒是把我背到炕上去了,但是他却嫌我流血脏,连床被褥都不给我。我实在寒了心,就强撑着回来了。” 冯金环喊了一声“娘”,声音凄厉仿佛泣血,“我怕我不回来,就再也回不来了!” 屋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冯季添火回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听了去,他红着眼睛攥紧拳头,“我找田家说理去!” 胡玉香也正有此意,她怒气冲冲地从床上下来,“你去叫大伯子、小叔子他们,我回娘家叫上她几个舅舅,咱们一块找田家去。” 两人说着就要往外走,冯金环却拉住胡玉香,“娘,我还没吃饭,我饿了。” 胡玉香见闺女可怜兮兮的样子,鼻子一酸,落下泪来,“你等着,娘去给你做饭。” 冯季也反应过来,“对对,田家就在那,跑不了,咱们什么时候去都行。 闺女身子要紧,她这么年纪轻轻的,可不能落下什么病根,先好好将养将养再说。” 胡玉香吩咐冯季,“你去杀只鸡,我给闺女炖个鸡汤补补身体。” 冯金环已经许久不曾被这样照顾、呵护,眼泪顿时又滚滚地落下来,“娘,我不想在田家过了,让我回家!” 胡玉香哪有不依的?她只觉得是自己亏欠了闺女,“都怪娘,事先没打听清楚田家是个啥样的人家。 要是早知道他家这么没人性,我说啥也不能把你嫁到他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是娘害苦了你呀。”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冯季也在一旁唉声叹气。 “冯大哥,胡大嫂,我来串串门。”姜颜站在门口喊道。 方才罗小麦跟她说,看见冯金环回来了,她就想着来跟冯金环说说话。 因为原身不善与人交际,她来了之后又一直忙着做生意,所以没交下什么朋友。 胡玉香就是姜颜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了,而且她有事的时候,一直是胡玉香帮她照看两个小孩,她欠着人情呢! 现在冯金环过得不好,她怎么也得帮着宽慰两句,出出主意。 她在门口就听见了里头的哭声,再结合罗小麦说只看见冯金环,没看见田小川,她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测。 冯金环怕是遇到事了! 听到姜颜的声音,胡玉香和冯金环连忙收住哭声, “姜颜妹子来了,快进来坐。” 姜颜进来,看见胡玉香和冯金环脸上残存的泪痕,说:“金环这是想家了。” 她本是怕胡玉香和冯金环尴尬,所以给她们找了个理由,没想到胡玉香却正色道: “姜颜妹子,你不是外人,我就不瞒你了。金环刚小产,我让老冯杀只鸡,你帮她做点补身的鸡汤。” 胡玉香是这么想的,这事金环没错,而且等金环养好身子,他们还要去找田家算账,到时候大家都会知道发生了啥。 这事没啥好瞒的,也瞒不住。 姜颜上回给牛青山他儿媳妇做下奶汤很管用,想必是会点药膳。 不如直接把金环小产的事告诉她,请她帮忙做个补身汤,把金环身子养好是正经。 姜颜听说金环小产也吃了一惊,她猜到出事了,但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 她想了想,“这天寒地冻的,我给她做个姜酒鸡喝。” 第78章 姜酒鸡 姜酒鸡的原料就是它的名字,它之所以驱寒温补,就是因为姜和酒两样重要的原料。 生姜去皮切片,在锅中炒干水分,然后加入斩成小块的鸡翻炒变色。 倒入一碗米酒,再加清水炖煮半个时辰,出锅时放一点盐调味,姜酒鸡就做好了。 刚倒入米酒时酒精味还很浓,但是煮着煮着酒味就淡了,等到冯金环喝时,只剩下浓浓的甜味。 “真甜。”冯金环想冲姜颜笑一笑,然而一开口,眼泪就流下来。 姜颜连忙劝慰,“先趁热把汤喝了,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冯金环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喝。 怕她一路走来受了寒气,姜颜用了许多姜,但是姜的辛辣味被米酒的甜味一遮,就不觉得辣了。 胡玉香看闺女光喝汤,连忙提醒,“把肉都吃了。” 看着冯金环狼吞虎咽的样子,胡玉香和冯季两口子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闺女在家时不说千娇百宠,但是也养得白白胖胖,可是去田家这几个月,闺女变得又黑又瘦,显见是吃了不少苦。 冯金环满足地喝掉最后一口汤,打了个饱嗝。她觉得整个身子都暖暖和和的,被冻得麻木的腿恢复了知觉,小肚子也不那么疼了。 胡玉香见闺女嘴唇恢复了一点血色,感激地对姜颜说: “我见金环这样回来,心里又急又气,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幸亏你来帮忙,多谢你了。” “这点小事也值当你谢。”姜颜话是这样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对她来说,做一道汤就是举手之劳。 她看了看冯金环,果然比先前在家时憔悴了不少,于是叹了口气,“金环怎么弄成这样?” 胡玉香心里有气,姜颜不问她也要说的,当时便竹筒倒豆子似地把金环这几天的遭遇都说了一遍。 姜颜也听得火大,田家真是逮住了人往死里欺负。 “竟然连金环肚子里的孩子都不顾吗?”姜颜的拳头硬了,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里的火气。 “也怪我。”冯金环一想到她那未能长大出世的孩子,就觉得心如刀绞。 天知道她刚刚知道自己怀孕时有多么高兴,她满心欢喜地等着这个孩子的到来。 她每天都在猜测,这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如果是男孩的话,小名就叫小河,如果是女孩的话,就叫小雨。 她还要给孩子做漂亮的小衣服,要在衣服上绣满好看的花。 可是她没想到美梦这么易碎,不管是小河还是小雨,都不会有了。 “都已经流血了,我就不该再起来干活。”冯金环内心充满了悔恨, “就算他们说我懒、说我不事舅姑也好,我的孩子总不会就这么没了。” 姜颜默了默,人总是要得到教训才能成长。 冯金环之前就是被封建礼教拘束住了,想成为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媳妇”,为此不惜牺牲掉自己的利益。 但现在她为此付出了自己孩子的生命,如此惨痛的代价终于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她开始觉醒,并且要反抗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姜颜问。 胡玉香抢着说道:“这事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等金环身子养好了,我们多找几个亲戚去问田家讨说法去!” 姜颜摇了摇头,“你想讨个什么说法?你觉得田家又会给你什么说法呢?” “呃……”胡玉香一时语塞。 姜颜便说:“你们能把田家人揪住打一顿吗? 若是他们摆出一副痛心的态度,说金环的孩子没了他们也很心疼,以后一定多照顾照顾金环,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你们又当如何?” 胡玉香和冯季没了主意,要是田家人真这么说,他们也没有理由太过苛责。 毕竟这个说法合情合理,金环固然失去了孩子,可他们也失去了孙子啊! “那……那怎么办?”胡玉香红了眼,“总不能让我金环白白受委屈!” 她想了又想,最后下定决心,咬着牙说道:“就算拼着我这条命不要,我也要给金环讨个公道。 那贼婆娘欺负我闺女,不捅死她难消我心头之恨,大不了一命偿一命罢!” 冯季尚存一丝理智,连忙劝道:“田家欺负金环的不只佟婆子一个,田大山、田小川,还有她那四个姑姐,全欺负过她,难道你还能把他们都杀了? 再说,两家结了死仇,你让闺女还怎么跟田小川过下去呀。” 胡玉香推了丈夫一把,“田家都把咱闺女欺负成啥样了?你还想让闺女继续跟田小川过,她还能有命活吗?” 冯季有心说,二婚再嫁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可能找的还不如田小川呢。 但是现在这么说显然不合适,他也只能长叹一声,不说话了。 姜颜拍拍胡玉香,“别说气话,犯不上为了那个贼婆子搭上自己。你要是给她偿命去了,你让金锁、金宝他们咋办呢?” 胡玉香冷静下来,感到深深的无力,她拽着姜颜的袖子,“妹子,你本事大,帮我出出主意,现在到底该咋办呢?” 姜颜本就是为冯金环出谋划策来的,“主意我有,但是得问问金环的意思。” 冯金环恨恨地说:“我恨不得让那一家子畜生都去死!” 姜颜看着昔日明媚活泼的少女变成如今充满仇恨的怨妇,心里止不住地叹息。 “你还想不想跟田小川继续过了?” 胡玉香本以为闺女的态度会很坚决,没想到冯金环竟然犹豫了。 她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在田家的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很多。 这几个月里,她每每受了委屈,都想过干脆不过了,回娘家算了。 但是转念又一想,爹娘不可能养她一辈子,等爹娘百年之后,兄弟能养她吗? 她又不像姜颜有孩子傍身,日后更是连个指望也没有。 若要跟田小川和离再嫁,谁又能保证下一个一定好? 而且这几个月她也摸透了田小川的脾气,懦弱、没主见。 现在田小川听婆婆的,这种性格对她来说固然是一件坏事,但是等公婆都死了之后呢? 田小川的懦弱、没主见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虽然要等几十年,但总算有个奔头。 冯金环抿抿嘴,“我还想跟他继续过。” 胡玉香震惊得仿佛见了鬼,“傻丫头,那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就这你还跟他过什么?” 第79章 闲话 冯金环会这么选,姜颜一点也不意外。 现在妇女参与社会劳动的程度非常低,除了像姜颜这样有一技之长的厨师或者绣娘之外,普通女性是无法养活自己的。 而农村女性的处境更加艰难。 就连倡导男女平等的后世,农村女性分不到宅基地的事都时有发生,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的封建社会了。 所以冯金环选择继续跟田小川过下去,也是一种基于现实的无奈选择。 姜颜拍拍胡玉香的手,让她稍安勿躁,“继续过有继续过的好处,只要治住了田家,让他们以后不敢再欺负金环就行了。” 胡玉香觉得这事很难,“怎么才能治住田家?” 姜颜眨眨眼,“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只需要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 冯金环刚走时,田家人还没当回事。 大姑姐翻了个白眼:“她自己怀不住孩子,难道还能赖到咱们身上不成?” 二姑姐附和,“就是,谅她娘家也说不出啥。他们闺女连个孩子都怀不住,咱们不去找他们的麻烦就不错了,他们难道还能来找咱们?” 三姑姐打了个呵欠,“她走了也好,咱们一家子团圆,杵着个外人没得看着心烦。” 田小川有点担忧,唯唯诺诺地说:“要不我还是陪她去,她现在身子虚,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咋办?” 四姑姐横了他一眼,“就你烂好心。谁也没说要赶她走,是她自己走的,就算出事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佟春红听见儿子要去追冯金环,不由得黑了脸,“难怪人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呢,今天你娘在这里,你想往哪去?” 田小川不敢违逆娘亲,追冯金环的心思散了个干净,默默地坐回去了。 田大山在屋里抽了整整一烟袋的烟,他就田小川这么一个儿子,打冯金环进门,他就一直盼着能抱孙子,好把田家的香火传承下去。 好不容易盼着冯金环怀了孕,结果孩子还掉了,多么晦气! 田大山心烦意乱,连年也没心思过了。 他冲佟春红摆摆手,没好气地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做饭去,这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吃饭呢,没眼力见。” 佟春红一噎,她本以为当了婆婆,以后就可以不用干活,等着享清福就行了。 结果冯金环这一走,她还是要干活,不免对冯金环更恨上几分,一边挥着锅铲一边咒骂道:“该死的小贱蹄子,又懒又馋,还不会下蛋。说走就走,给谁甩脸子呢? 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田家人觉得冯金环软弱可欺,翻不出什么大浪,笃定了她过不了两天就会自己回来。 结果这一等就是十来天,冯家一点动静都没有,可是村里的闲话却传遍了。 这天佟春红和往常一样到村口来晒太阳,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在议论: “田家那个新媳妇,怀着身子还得干活,结果硬生生把孩子累掉了。” “啊?有这事?别是一开始就怀相不好?” “我看八成是累的。你们想想,自打田家的新媳妇进门,佟婆子是不是就没干过活?她这几个月养得油光水滑的,新媳妇倒老了不少。” “哎呦,这事要是真的,那田家可造了大孽咯,没准将来要断子绝孙呢!” 佟春红气得鼻子都歪了,气冲冲地过去跟人理论,“你们这群嚼舌根子的,也不怕口里生疮,说谁断子绝孙呢?” 说田家断子绝孙那人叫崔秀鸾,是村里有名的泼妇,根本不惧佟春红兴师问罪,阴阳怪气地说:“说谁谁心里知道,我们可没磋磨儿媳妇,儿媳妇也没累掉孩子。” 佟春红想要发作,可是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崔秀鸾说的都是真的,竟然无法反驳。 有人出来打圆场,“田家婶子,这几天都不见你来晒太阳,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不等佟春红说话,崔秀鸾就抢着说道:“她把儿媳妇逼得掉了孩子,还不伺候人家,现在人家回娘家养身子去了,家里的活计都得她干,她哪还能像以前一样悠闲地晒太阳啊?” 听到了这么劲爆的消息,大家都坐不住了,当着佟春红的面就八卦起来,“真的啊?谁家婆婆不伺候儿媳妇小月子?” “把儿媳妇赶回娘家去坐小月子,什么人家才能干出这种缺德事?” 佟春红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有心解释:“我们没赶她走,是她自己要走的。” 崔秀鸾冷笑一声,“她刚掉了孩子,身子那么虚,要是你们尽心尽力地伺候,她会自己走回家?” 有人诧异地说:“天这么冷,这么远的路,莫非是她自己走回家的不成?” 另一个人说:“就算她自己要走,难道都没人留一留?” 崔秀鸾哼了两声,“不只没人留,连送也没人送呢!大冷的天,让一个刚小产的人独自走这么远的路回娘家,亏他们能放心!” 佟春红感觉周围人的目光立刻像刀子一样扎向她,她不敢多待,逃也似地跑回家去了。 这几天,只要田家人一出门,就有村民在不远处对他们指指点点。 田家人的脸皮再厚,此时也有点扛不住了。 佟春红对田小川说:“不行你明天去一趟冯家,把你媳妇接回来。” 风言风语听多了,田大山也觉得冯金环小产可能是累的。 他指着佟春红就开始骂:“都怪你这懒婆娘,要是你勤快些,多干点活,让儿媳妇歇一歇,我孙子也不会掉! 儿媳妇小产,你要是好好伺候伺候,她也不会一气之下回娘家,让我被人说闲话。” 佟春红委屈得不行,冯金环小产时,所有人都在场,怎么现在却成了她一个人的不是? 田大山抽了一口烟,对儿子说:“也别明天了,你现在就去你老丈人家,把你媳妇接回来。” 第80章 二请 田家村里的闲话是冯家在姜颜的授意下传出去的。 姜颜说,“金环虽然是自己回来的,可绝不能自己回去,必须得由田家来接。” 冯家三口人都觉得不太可能,“田家要是那样的好人家,就不会让金环自己走回来了。” 姜颜让他们只管按她说的去做,“保证田家老老实实地来接人。” 冯家人将信将疑地找亲戚朋友大肆传闲话,没想到田小川还真的来了。 胡玉香和冯季对视一眼,看来听姜颜的没错! 看着田小川,胡玉香气不打一处来。 连媳妇和孩子都护不住,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心里有气,胡玉香没有好脸,“你来干什么?” 田小川早知道这次来难免要受刁难,于是把姿态摆得很低,“我来接金环回家。” 胡玉香冷笑一声,“回去做什么?我好好的一个闺女,被你们折腾掉半条命,跟你回去等着被折腾死吗?” 田小川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迎接丈母娘的怒火,“是我没照顾好金环,这次回去我一定好好待她,再不让她受委屈了。” 这话说得倒好听,可胡玉香一个字也不信。 他要是有这个本事,能在家说得上话,金环也不会被磋磨成这样。 “金环不能跟你回去。”胡玉香直截了当地说。 田小川想到了此行不会顺利,但是没想到丈母娘直接把话说死了,顿时急起来, “金环是我媳妇,怎么不能跟我回去?” 胡玉香重重地“哼”了一声,“现在倒想起来金环是你媳妇了,她孤身一人冰天雪地地走回来的时候,你怎么不陪她一起来呢?” 田小川张了张嘴,其实他是有心陪金环一起回来的,但是他娘和姐姐们不让…… 但是这个理由不是理由,说出来会让丈母娘更生气,他也聪明地没有说。 “过去都是我的不好,这次回去我一定好好对金环,不会让她再受委屈了。” 得,车轱辘话又说回来了。 胡玉香怒道:“你出门时,你爹娘就教会你说这一句话了?” 田小川听出了胡玉香话里的讽刺,面皮涨得通红,“不是……没有人教,这是我自己说的。” 胡玉香见不得他这个懦弱的样子,气得肝疼,转身回屋去了。 田小川想追,却被冯季拦住,“你回去。金环身子还没养好,走不了这么远的路。” “这……”田小川束手无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到底只能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回家去了。 佟春红找了一堆活计等着冯金环回来做,却见田小川一个人回来,不由急道:“你媳妇呢?” 田小川把去冯家的经过讲了一遍,每句话都复述得清清楚楚。 佟春红脸都气绿了,“冯家是啥意思?还拿上乔了!既然这次他们不让你把冯金环接走,你就不接了。 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把闺女留在家一辈子不成?” 田大山又开始抽烟,半晌才道:“他们既然说冯金环还没养好,那就等过几天再去接。” 佟春红气愤不已,“冯金环是什么千金大小姐?还值得这样三请四请地去接! 不去,她愿意回来就回来,不愿意回来,让小川一封休书休了她,看她还怎么得意!” 田小川大惊失色,“我不想休了她呀。” 田大山也嫌媳妇胡闹,“休了她,再出一份聘礼娶媳妇?” 佟春红不说话了,他们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有金山银山可以挥霍,再出一份聘礼,家里的日子就要紧张了。 “等过几天,你带点礼物去。”田大山琢磨着,冯家照顾出嫁女坐小月子,怕不是心疼钱了,想让他们把钱补上。 带点礼物把冯金环接回来,可比再出一份聘礼娶一个媳妇回来划算多了。 佟春红本来舍不得这份礼物钱,但是想想他们还得尽早抱孙子,而且家里的活她一个人干着也累得慌,还是得赶快把冯金环接回来。 正月十五,借着上元节的好日子,田小川带着几样礼品再度上了冯家的门。 他言辞恳切、礼数周到,冯季和胡玉香差点就心软,让闺女跟着他回去了。 但是他们想到姜颜的话,又狠下心肠,对田小川说:“金环小产之后受了风寒,身体还弱得很,走不了那么远的路。” 这个理由和上次一模一样,田小川捏了捏手里的礼物,这和爹娘预想的不一样啊,难道冯家嫌礼轻? “那金环什么时候能养好?”田小川不想无功而返,这次必须要个确切的时间。 胡玉香叉着腰,“你不关心你媳妇的身体,却问她什么时候能养好,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田小川面色一红,“那……那金环的身体怎么样了?” 胡玉香翻了个白眼,“你自己进来看看。” 冯金环身上盖着被子,正靠在炕头的墙上坐着,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田小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金环比半个月前更瘦了。 他这一向听人说,小产很伤身体,媳妇这回是真遭了大罪,他心中不免十分愧疚。 “金环,我,我来看你了。”田小川挨着金环旁边坐下,这才发现她竟然在默默垂泪。 “你,你怎么哭了?” 冯金环抽泣了一声,“孩子没了,咱们的孩子没了。” 田小川亦觉怅然若失,他对这个孩子也不是没有期待的,可是孩子没了已成事实,无可挽回了。 “咱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田小川劝慰道。 胡玉香在一旁冷哼一声,“有孩子有什么用?得能生下来才行,照你们家这么磋磨人,再有十个孩子也生不下来。” 田小川被这话刺得难受,这些日子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想。他一直都知道金环在家受气,但是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下次金环怀孕,一定不会让她累着了。 胡玉香是一个字也不信,露出一个轻蔑的笑,“你能做得了你娘的主?” 田小川攥紧了拳头,鼓起勇气说:“要是娘让她干活,我……我……我就替她干!” 胡玉香看了他几眼,这个态度嘛,还算有了点进步。 田小川没忘自己来的目的,轻声对冯金环说:“你身子好些了吗?我想接你回家。” 冯金环牢记姜颜的话,不能就这么跟田小川走。 “我这些天身上一直流血,好容易才养过来,身子还是发虚,走不了路。” 田小川有些心疼,“那你再养几天。” 见田小川要走,胡玉香又发话了,“你要是心疼你媳妇,就把她接回家去好好伺候几天。” 田小川当然想把媳妇接回去,一来确实想念,二来也好堵住村里人的嘴。 “可是金环能走吗?” 胡玉香给他出了个主意,“金环自己走不了,要么你把她背回去,要么找顶轿子来把她抬回去不就行了?” 第81章 回去 田小川犹豫了一下。 他已经来接了两次,要是再接不回去,村里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闲话,而且也不好跟爹娘交代。 只是他想雇车轿,手里却没钱,只能咬牙道:“我背她回去!” 这个结果在姜颜的意料之中。 其实田小川在家里没有话语权,除了他自身懦弱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经济不独立。 当一个人吃喝拉撒都要向别人伸手要钱的时候,那就不太容易硬气起来。 田小川背起冯金环,胡玉香又在冯金环身上盖了一个厚棉被。 “你拢着点被,别让冷风灌进去。还有,这几天千万别碰凉水,别做下病根。回去再喝几顿鸡汤,把身体补好了。” 胡玉香千叮咛万嘱咐,依依不舍地目送闺女走远了。 “你说金环这次回去,真能不受气了吗?” 冯季未尝不替闺女担忧,但他选择相信姜颜,“你看,这些事真都被姜颜妹子说准了,只要金环回去按姜颜妹子说的做,我看能成!” 胡玉香叹了口气,“我也觉得姜颜妹子说得在理,可是咱闺女脸皮薄,我怕她做不来那样的事。” 冯季宽慰她,“闺女总要长大,咱们不可能护她一辈子。再说,闺女既然选择了跟田小川继续过下去,你就要相信她能把日子过好。” 田小川和冯金环的背影已经远成一个模糊的虚影,胡玉香仍然不舍地看着,口中喃喃道:“但愿一切顺利。” …… 田、冯两家不同村,虽然离得不远,但也要走几十里路。 田小川背着冯金环,还有一个大厚棉被,走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冯金环伏在他背上幽幽地说:“初二那天,我就是从这条路走回家的。 年前才下过雪,路上有好多冰。那天好冷,我身下又流血,冻得两条腿都不会走路了。 我一路上摔了好几次,摔得我几乎爬不起来。但我只能爬起来,因为路上只有我一个人,要是不起来的话,我就会在路上冻死。 真不知道我是命大,还是运气好,其实你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这番话说得田小川愧疚难当,他着急地想要辩解,“其实我那天想送你来着。” 冯金环心里殊无感动,只有冰寒一片,她问:“那你为什么没来?” 田小川沉默了,良久,他才发誓似地说:“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冯金环惨然一笑,没有说相信也没有说不信,只说:“那我等着。” 田小川在路上歇了五、六回,终于把冯金环背回了家。 经过村口时,村里那些爱聚在一起扯老婆舌的闲人都看见了,纷纷议论起来: “接回来了,我还以为她不会回来了呢。” “肯定是田小川认错道歉把人哄回来了,你们看,是背着回来的呢。” “我说你们都没看明白,小川媳妇受气,这事源头在田小川身上吗?要是她婆婆不改,她往后的日子照样不好过。” “小川媳妇要是能赶紧生个儿子,在田家的腰杆也就挺直了,可惜孩子掉了,还不知道好不好再怀呢。” “你们说,佟婆子能伺候她不?” “我看够呛,小川媳妇小月子该坐半个月了?没准她婆婆今天就要让她干活呢!” 众人七嘴八舌,说得好不热闹,最后众人一合计,竟然追着田小川上田家看好戏去了。 田小川进了家门,径直把冯金环背进屋里,放在炕上,还贴心地在她身下垫了一床褥子。 冯金环微微点头,丈夫总算有点进步,知道照顾人了。 佟春红本来拿着婆婆的款,等着冯金环回来给她做饭,没想到人家竟理也不理,躺在炕上就不动了。 她看着儿子满头大汗,心疼得不行,扯着嗓子就喊起来:“你是个什么金贵人?还拿上乔了,让我儿子背你! 你连个孩子都怀不住,还感觉自己有功了咋的?你一回来就摆出那副死样子给谁看?等着我伺候你呢? 你有本事就在娘家别回来,回来了就赶紧给我下地干活,还想让我拿你当菩萨供起来呢,什么东西!” 冯金环只当听不见,却拿一双眼睛看住了田小川。 田小川想起自己说过的话,脸皮一热,出来对他娘说:“金环身子还虚着,让她再歇几天。你有啥活,我帮你干。” 佟春红气得眼睛都红了,死命地往儿子胸口上捶了一拳,“你个没良心的,我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血化了乳汁给你喝,你现在就是这么忤逆我的?”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一向听话,现在竟然敢反驳她的意思,必是冯金环那个贱人挑唆的! “我可真是小瞧你了。”佟春红乍着膀子往屋里冲,“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手段,把我儿子哄得围着你转。 真是家门不幸,我要早知道你是这种狐狸精,我说什么也不能把你娶进家门,这是要祸害我们家呀!” 田小川听他娘越说越过分,心里终于生出一丝反感,“娘,你说啥呢?金环是我媳妇,她不哄我,还能哄别人吗?” 佟春红在自家撒泼惯了,嗓门亮得很,她也是没料到有人在外头偷听,一时不察,所说的话全叫隔墙的那几双耳朵听了去。 崔秀鸾在外头高喊:“佟婆子,人家小两口蜜里调油,恩恩爱爱,怎么就碍着你的眼了? 是老田对你不好,让你嫉妒了?不行你就给自己换个老头,省得嫉妒别人!” 院墙外登时哄笑起来,把佟春红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撸起袖子就要出去找她们理论。 田大山气得摔了烟袋锅,吼道:“够了,还闹什么?还不嫌丢人吗?” 佟春红有点怵田大山,见他生了大气,终于不敢言语了。 田小川和娘亲感情自来很好,这次因为媳妇让娘生气,他心里颇觉不安,便想跟娘缓和关系, “娘,我帮你做饭。” 他不知道,他越是这样,佟春红就越生气。 “你一个大男人做什么饭?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佟春红心里恨极了,不断地咒骂,“该死,该死,且先让你得意一会儿。 你的身子总不能一直不好?看过两天我怎么收拾你!” 冯金环躺在炕上,心里回想着姜颜教她的妙计。 佟春红以为她会坐以待毙? 冯金环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今晚她就要主动出击! 第82章 夜磨刀 夜深了,凛冽的寒风连绵不绝地从窗户缝里吹进来,冻得人头皮发麻。 睡觉前添上的柴禾已经烧得差不多,炕上只有一点余温。幸而铺盖够厚,所以被窝里尚能保持足够的温暖。 不知怎的,佟春红突然从睡梦里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听见屋里有动静,“擦、擦、擦……”一下一下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清晰,让人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老头子,老头子。”佟春红连忙推了推身边的田大山,“你听,这是啥动静?” 田大山被搅了清梦,心里十分烦躁,他用力地拨开佟春红的手,不耐烦地说:“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神神叨叨地听什么动静?能有啥动静?” “擦、擦、擦……” 那个诡异的声音还在继续,而且愈发急促、清晰,佟春红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她嘴唇哆嗦着跟田大山说:“不是,真有动静,你听!” 田大山刚要对媳妇发火,就听到外屋地上真有动静。 他细听了一会儿,不是老鼠,这大冬天的也不会有老鼠,倒像是有人在磨刀! 田大山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莫非家里进了歹人? 老两口披上棉袄,一个抄起扫帚,一个拿起剪刀,蹑手蹑脚地往屋外走,刚走出去,就看见外屋地上有个黑乎乎的人影,正坐在那里一下一下地磨刀呢。 “擦、擦、擦……” 老两口心惊胆战,悄悄地靠近那个黑影。 一束清冷的月光照进来,被雪亮的刀锋映射,在某一瞬间照清了黑影的脸—— 竟然是冯金环! “爹,娘。”冯金环冷冷地开口,不带一丝温度。 她直勾勾地盯着田大山和佟春红,黑色的瞳仁和身后无边的黑暗融在一处,手上动作却不停,仿佛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一下一下、不厌其烦地磨刀。 田大山和佟春红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蔓延到身上来,冯金环不会是中邪了? “金环。”田大山壮着胆子开口,“你干啥呢?” 冯金环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爹,我磨刀呢。” 这个笑森然可怖,还不如不笑。 田大山和佟春红倒吸一口凉气,“这大半夜的,你磨啥刀呢?” “爹,娘,我睡不着啊。”冯金环声音缥缈,夹杂着说不尽的哀怨, “我的孩子没了,他还那么小,一个人在底下会不会害怕?如果有至亲之人去陪他的话就好了。” 这句话说得老两口毛骨悚然,至亲之人?除了亲爹娘,再亲的不就是他们这对爷爷奶奶了吗? 佟春红脚下一软,几乎要跌倒。她平时骂冯金环骂得最多,要是这小贱人真的疯了要杀人,恐怕第一个杀的就是她! “你……你……可不敢……”佟春红张了半天嘴,怕刺激到冯金环,怎么也不敢说出“杀人”两个字。 冯金环轻轻嗤笑了一声,缓缓举起手中的刀,用左手虚虚地往前一握,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们杀过鸡?揪住鸡脖子,用刀这么一剌,血就喷出来,不一会儿就能流干。” 佟春红感觉脖子凉嗖嗖的,渐渐地喘不上气来,好像冯金环的手正掐着她似的。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田大山,嘴唇已经哆嗦得说不出话来,“快,快把刀,刀夺下来。” 冯金环稳稳地举着刀,映照着月光的冰寒。 谁都能看出来,这把刀已经被磨得锋利无比,不说削铁如泥,杀人肯定是足够了。 田大山也不敢贸然上前,万一抢夺的时候伤着自己怎么办? 冯金环已经看出了他们的恐惧,往日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人,现在像受惊的耗子一样颤抖,真是大快人心! 同时她又感觉到有点不值,她过去那么委曲求全,换来的却是他们变本加厉的欺负。 现在她不再恭顺听话,他们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姜颜说的果然没错,这就是人性本贱! 冯金环的眸色更冷了几分,“你们难道没有梦见过你们的孙子吗?他说他在下面很冷,他好冷啊!” 恰好一阵阴风吹过,吹得门板“呜呜”作响。 佟春红心里的弦已经崩到了极限,她想起冯金环就是在这里小产的,她还看见了那团未成形的孩子。 听冯金环这么一说,她竟然好像隐约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疑心生暗鬼,佟春红余光扫到米缸,竟然恍惚觉得盖子上有个小小的人影。 她再也受不了惊吓,“啊”地一声昏过去了。 这么不经吓?冯金环有点意外,姜颜教的法子还真好使,吓吓她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田大山扶住媳妇,两条腿也已经抖得像筛糠一样。 他现在已经认定,那个流掉的孩子没有走,想必是未能出生,所以心里有怨气,还在家里等着报复呢! 冯金环肯定就是被这个死去的孩子给迷住了,明天得找个风水先生来给看看。 佟春红昏过去了,冯金环的眼睛便盯住了田大山。 田大山愈发觉得冯金环的眼睛漆黑一片,阴森得可怕,不敢与之对视。 他正在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装晕算了,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个活人呢! 他们在这里说了这么半天话,儿子竟然都没有出来,莫非已经遭了毒手吗? “小川,小川!”田大山扯着脖子喊起来。 就在田大山快要绝望的时候,田小川终于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了,“爹,出啥事了?” 田大山看儿子没事,终于稍稍放下心来,“快带你媳妇回去睡觉。” “金环?”田小川后知后觉,才发现冯金环在凳子上坐着。 他心疼地过去抱住媳妇,“这么冷的天,你在这坐着干啥?看再着凉。” 田小川自然地接过冯金环手里的刀,把她扶起来,然后跟田大山说: “爹,娘,你们也赶紧回屋睡觉,看我娘困得,站着都睡着了。” 田大山想撬开儿子的脑袋,看他是不是缺心眼,他娘这是睡着了吗? 这是吓晕了! 田大山一言难尽地看着儿子,“我们在外边说了这么半天话,你都没醒?” 田小川面带惭色,“今天背金环回来,我有点累了,所以睡得有点死。” 田大山忍住给儿子一杵子的冲动,无奈地闭了闭眼睛,“赶紧带你媳妇回屋睡觉。 警醒着点,别让你媳妇再出来……冻着!” 第83章 铁锅炖大鹅 第二天一早,田大山就亲自去请村里看风水的刘先生来给自家看事。 刘先生到田家转了一圈,十分肯定地说:“你那未出世的小孙子现在就在你家没走咧。” 佟春红眼前一黑,果然,果然! “先生,我昨天晚上看见米缸上有个黑影,那小崽子是不是在那呢?” 刘先生掐着手指到米缸旁边转了转,点头道:“孩子正是在此处。他没能出世,连奶都没喝上一口,所以便藏在米缸里,以米之精华果腹。” “呕!”佟春红想到这些天他们一直和一个小鬼一起吃米缸里的米,忍不住干呕起来, “那……那这些米都得扔掉?” 对庄稼人来说,粮食是命根子,米缸里的米还有许多,让她都扔了,她实在是有点舍不得。 刘先生老神在在地摇摇头,拇指和食指在一起搓了搓,“这倒不用,只要我做一场法事,把他超度了就行。” 田大山会意,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进刘先生手里,“那就有劳先生了。” 刘先生在田家装神弄鬼了半天,告诉他们已将孩子的魂魄驱走,“但往后需行善积德,否则恐难有后啊!” 这句话可吓坏了田大山两口子,他们唬得脸色煞白,“一定,一定!” 冯金环在屋里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佟春红罕见地没有来叫门。 她感觉有点饿,便到厨房来做饭吃。 结果她刚要拿菜刀,佟春红便冲过来抢先将菜刀抓在手里,“你拿刀干啥?” 冯金环看着佟春红一脸警惕的样子,心中感觉十分痛快,小样,吓死你。 “娘,你把刀给我,我要做菜。” 佟春红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昨晚的场景,磨刀的冯金环渐渐和眼前的冯金环重叠,即便是大白天也让人感觉阴森可怖。 “你歇着,你歇着去,娘做。”佟春红可不敢把刀给她,刘先生说是已经把小鬼头驱走了,万一还没走利索呢? 昨天冯金环说杀鸡,焉知她今天不会杀人? 冯金环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听到婆婆让她歇着,再次在心里感谢了姜颜一番,然后转身回屋里躺着去了。 …… 胡玉香提着两只鹅到姜颜家。 “妹子,多亏了你出的主意,这回金环在田家立住了。” 姜颜也想知道自己的主意有没有成效,“田家人被她吓住了?” 胡玉香满脸的喜色,高兴地说:“可不嘛?还是妹子说得对,田家人就是外强中干,欺软怕硬。 她婆婆原来牛得呦,城里秀才老爷的亲娘都没她能摆谱,这回可老实了,这几天尽心尽力地伺候金环,还给她做鸡汤喝呢! 不过金环说了,她婆婆做的鸡汤没你做的好喝,她还奚落了那贼婆子一顿呢。” 姜颜也替冯金环高兴,“那就好。她那几个姑姐没再来挑事?” 胡玉香撇撇嘴,“怎么没来?她大姑姐就嫁在本村,听村里人议论那贼婆转性了,给儿媳妇做鸡汤了,马上就欠欠地来了,要给她娘撑腰。” 姜颜看胡玉香的神色,金环不像是吃亏了的样子,看来她的确有进步,“那金环是咋办的?” 胡玉香笑得撑不住,“她说姑姐来得正好,她正想给做衣裳呢,便拿了一截绳子往人脖子上套,说是给人量尺寸,把人当场吓哭了。” 姜颜也跟着笑起来,冯金环算是彻底把这个套路学会了,田家人这回知道她不好惹,想必以后就能收敛多了。 两人热热闹闹地说了一会话,胡玉香突然叹了口气,“你马上就要搬到城里了,我这心里还怪舍不得你的。” 姜颜把新铺子的地址告诉胡玉香,“你要是进城办事,就顺路来看看我。” “那肯定的。”胡玉香又问:“你开铺子还是卖竹筒饭吗?” 姜颜点点头,“还拿竹筒装,但是这回我打算卖自助餐,就是把几样菜做好,放在大盆里,想吃哪个菜就盛哪个菜。 再卖点面条啥的,客人想吃我就现做。” 胡玉香头一回听说“自助餐”的概念,她想了想,觉得这样真挺好。 菜是提前预备好了摆在那的,菜做得好不好、香不香一目了然,喜欢吃哪个菜就盛哪个菜,免得花钱买了菜却不是自己爱吃的。 “我要是进城了,一定上你那吃饭去,给你捧捧场!” 临走时,姜颜让她把鹅带走,“我这马上就进城了,城里没地方养鹅,你把它俩带回去,还能给你看家护院。” 这两只鹅是给姜颜的谢礼,姜颜帮了她闺女那么大的忙,她怎么能把鹅带回去呢? 胡玉香让姜颜千万收下,“养不了就杀了吃肉,总之我不能带回去。” 姜颜看胡玉香确实是诚心,就收下了,“我晚上做个铁锅炖大鹅,到时候给你送一碗。” 胡玉香的眼睛瞬间亮了,姜颜做的菜就没有不好吃的,不知道她做的鹅又会是个啥滋味。 “那我们今天可有口福了!” 铁锅炖大鹅,是后世下雪天必吃的一道名菜。 每当天上下起大雪,就有无数鹅被送进锅。 狗儿干净利落地杀了一只鹅,去毛后剁成适合啃的小块,交给姜颜。 把鹅冷水下锅,多放葱姜,再加少许白酒焯水,焯透。 然后热锅凉油,放焯好的鹅块煸炒至表面金黄,再加入葱、姜、大料、干辣椒和两勺大酱,炒出酱香。 沿锅边倒入少许白酒去腥增香,再加适量酱油调味。 将所有调料炒匀,让香气达到和谐统一的程度,加热水没过大鹅,再放点盐提鲜,就盖上锅盖开炖! 一个时辰之后,鹅肉已经炖得十分软烂,肉香四溢,方圆几里的人家都跟着流下口水。 姜颜掀开锅盖,却没有着急盛肉,而是沿着锅边贴了一圈玉米饼,这是铁锅炖大鹅的点睛之笔! 天上不知何时悠悠地飘起雪花,寒冷而静谧的冬夜,姜颜一家人围坐在铁锅前,幸福地吃着大鹅。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第84章 榨菜肉丝面 一开春,姜颜就带着四个孩子进了城。 他们只带了铺盖和随身的衣物,以及做饭用的菜刀、砧板和木桶之类的,其余杂七杂八的东西都留在了山嘴村的老房子里。 饶是如此,大包小裹的东西也带了满满一牛车。 方炳德真心为他们高兴,“去年你们还欠了一身债,现在不光把债都还清了,还在城里买了铺子、收了学徒,你是真有本事呦!” 姜颜笑了笑,她来自现代,受过高等教育,无论是眼界还是知识都远超现在的人。 这才哪到哪?她现在赚来的财富还远远不足以匹配她的认知,真正的大钱还在后头呢! 方维信有点不舍,“小麦妹子,以后我就不能给你上课了,还有半部《论语》没讲完呢。” 这几个月,罗小麦坐方炳德的牛车进城卖学生餐,路上方维信就给她讲课,《千字文》早就已经讲完了,连《论语》也讲了半部。 罗小麦这个学生爱学,方维信这个先生也爱教,现在突然教不成了,方维信还有点怅然若失。 罗小麦笑道:“现在我已经认了许多字,可以自己看书了,要是书里有不懂的地方,等你来铺子里吃饭时我再问你。” 方维信点点头,问姜颜:“什么时候可以去铺子里吃饭?还卖竹筒饭吗?” 姜颜笑道:“我今天收拾收拾,你们明天就可以来吃了。” …… 姜颜年后已经来过几次了,现在灶台已经砌好,货柜也打好了,收拾收拾就能开张。 她先带着孩子们把屋子收拾出来,把带来的各种生活用品摆放好。 然后又将铺子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打扫一遍,弄得焕然一新。 罗小花和罗小树不知何时跟附近的孩子搭上了话,快速地融入进去,满街跑着做游戏去了。 姜颜便带着狗儿和罗小麦去采购明天开张要用的食材。 明天的竹筒自助餐她打算做六个菜——红烧肉炖土豆、酸菜炖排骨、溜肥肠、腰肚合炒、炒土豆丝、酸菜炒粉。 面条则推出榨菜肉丝面、土豆泥拌面、炸酱面和炝锅面。 因为是第一天开张,姜颜不敢买太多食材,只备了二百份竹筒饭,五十份面条的量。 罗小麦跟着姜颜东跑西颠,却丝毫不觉得累,刚回到铺子里又开始操心起来,“娘,咱们啥时候挂牌匾?” 虽然现在的人大部分都不识字,但是姜颜还是找木匠做了一块牌匾,仍然是“姜氏竹筒饭”,不过这次的字是姜颜自己写的。 “等明天一早挂。” 把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完之后,姜颜又前前后后仔细地想了一遍,确定没有疏漏,然后才安心地做起晚饭来。 明天的五十份面条已经提前擀好了,姜颜这一天实在劳心劳力、累得不行,于是取了个巧,晚饭直接做榨菜肉丝面。 取一块榨菜切成条,再把里脊肉切成肉丝。 热锅凉油,放花椒粒煸炒出香味后捞出,放入肉丝炒至变色,再放入葱姜丝和榨菜丝,不断地翻炒,让肉味和榨菜丝充分融合。 将肉丝和榨菜丝炒透,加少许酱油调味,然后加入开水煮。 另起锅煮面条,煮熟捞入碗中,然后将煮好的榨菜肉丝浇在面上,一份鲜香开胃的榨菜肉丝面就做好了。 面条一上桌,几个孩子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狗儿对姜颜的手艺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这几个月一直在厨房跟姜颜学做菜,明明她也没有用什么特殊的调料,但是做出来的饭菜就是比别人做的香! 师父说,烹小鲜如治大国,一蒸一炒自有乾坤,有时候就是在细微之处见功夫,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就比如这一道简简单单的榨菜肉丝面,仅仅是在炒肉前放了一把花椒,滋味就提升了不少。 “娘,这份面卖多少钱啊?”罗小麦眼睛亮亮地问。 姜颜早就想好了,“榨菜肉丝面八文,土豆泥拌面五文,炸酱面七文,炝锅面六文。” “这么便宜?”罗小麦认为姜颜的手艺绝不应该只值这么点钱,“这么好吃的面,应该卖十文都不嫌贵!” 姜颜笑着摇摇头,“你觉得咱们在这里开铺子,会来吃的都是什么人?” 罗小麦跟姜颜耳濡目染了这么久,对这些事情已经能自己思考, “我觉得,咱们的客人一部分是住在附近的手艺人,他们干的活累,有时候不想做饭,就在外面吃。 还有一部分就是进城来办事的人,可能来不及回去吃午饭,就要在城里吃。” 姜颜点点头,“那你说,这些人舍得花多少钱吃饭?如果咱们的价格定得太高,他们还会来吃吗?” 罗小麦顿时明白过来,但她还是觉得这样的买卖做的不划算。 “这样的话,娘累没少挨,赚的钱却不多,我怎么觉得还不如在村里做席呢?” 其实也难怪罗小麦有这样的想法,到城里开铺子卖自助竹筒饭和面条,短期内来看发展的确不如在村里做席。 但是姜颜决定进城,还有其他的考虑。 想做高端市场,就一定要有与价格匹配的东西,要么像馐月楼一样装修得富丽堂皇,看着就贵,客人才能愿意买单。 要么就得有良好的口碑,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里的饭菜好吃,值这个价,才会有人来光顾。 姜颜现在做的事情就是打开市场、积攒口碑,等东山县的人都知道姜氏竹筒饭的老板娘厨艺无双,到时候她就可以开会所了。 “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姜颜卖了个关子,“最多一年,娘就会让你看到,这个铺子开得一点不亏。” 第二天一早,姜颜早早起来挂上了牌匾,然后挑人最多的时候放了一挂鞭炮。 周围路过的人都好奇地过来围观,“老板娘,你这是开铺子啊?” 姜颜指着牌匾说:“我们姜氏竹筒饭今天开张大吉,十五文一份,四个肉菜、两个素菜随便盛,欢迎大家来捧场!” 第85章 开张大吉 “菜随便盛?想盛多少都行吗?”立刻有人提出质疑。 姜颜含笑点头,“只要你能吃得了,想盛多少都行。” 人们从没听说有这么做生意的,都感觉十分新鲜。 虽然十五文一份饭不便宜,但是却有四个肉菜、两个素菜可以吃,过年都未见得能做这么多菜! 有人便问:“要是遇着能吃的人,你不就赔了吗?” 根据后世的经验,只要有噱头,就会有客流。 而姜颜对自己的手艺非常有信心,只要客人进来吃过一顿,就会成为回头客。 现在姜颜已经通过自助餐的方式成功地引起了围观群众的好奇心,今天的开业就成功一半了。 姜颜故作慌乱,“我是第一次开铺子,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该定什么价格。” 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好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咬着牙说:“也许我今天会赔本,但既然话已经说出去了,那今天就卖十五文一份,绝不涨价!” “好!” 现在的人哪里遇到过那么多套路?单纯的群众相信了姜颜“真情实意”的表演,还以为她真要赔钱卖呢,纷纷夸赞: “老板娘做生意有诚信!” 殊不知姜颜早就已经算好了成本,总不能每个来吃饭的人都是大胃王? 只要大胃王的数量控制在一半以下,那她就有的赚。 很快,一个消息传遍了全城: 姜氏竹筒饭的老板娘第一次做生意不识数,要赔钱卖饭,一份饭十五文,四个肉菜两个素菜随便盛。 只限今天,明天老板娘可能就涨价了! …… 当私塾的学生们来到铺子里买饭的时候,简直惊掉了下巴,莫非全城的人都来买饭了? 罗小麦看见这些学子进来,热情地打招呼,“你们来了!” 齐昌明这个老饕还没进门就闻到了菜香味,美食当前,他也顾不得什么读书人的礼仪风度,撸起袖子就往前挤。 “红烧肉炖土豆、酸菜炖排骨、溜肥肠、炒腰花,我闻得果然没错!” 齐昌明得意洋洋地盯住那四道荤菜,他已听说了,十五文随便吃。 他已在姜氏竹筒饭花了不少钱,自认是个老主顾,所以好意思敞开肚皮使劲吃,力求让老板娘多赔点。 “给我拿个竹筒!”齐昌明豪气地伸手。 罗小麦提示他:“凡是私塾的学子,还可以按原来的价格吃,十二文两个荤菜,九文一荤一素,五文一素。” 齐昌明咧嘴一笑:“我今天吃十五文的!” 他满满当当地打了四大勺菜,竹筒都差点装不下了。 “不够吃还可以再来盛。” 听到罗小麦这么说,齐昌明才放弃了在竹筒上盖房子的想法,小心翼翼地捧着竹筒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一边吃,一边喜滋滋地想,往常吃两个荤菜就要十二文,今天吃了四个荤菜,才十五文,简直是赚大发了! 但他却没有考虑,竹筒就这么大,他吃两个菜也是吃这么多,吃四个菜也是这么多,只不过是吃的样数多一点,可是却要多花三文钱。 过了一会儿,方维信捧着一碗土豆泥拌面在他身边坐下了。 一种截然不同的香味传来,齐昌明猛地抬起头,确认香味是从放微信的碗里传来的,“这是什么?” 方维信用筷子把面条里的土豆泥拌匀,“我看墙上贴着菜单,这里除了卖竹筒饭之外,还卖面条,我就点了一碗。” “菜单?我怎么没看见?”齐昌明吃了好几个月的竹筒饭,还没吃过姜颜做的面条,他十分好奇面条是什么味。 方维信轻轻摇了摇头,“你一进来就跟饿死鬼似的去抢饭,能看见什么?” 齐昌明顺着方维信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墙上贴着一张菜单,上头写着: “榨菜肉丝面八文,炸酱面七文、炝锅面六文、土豆泥拌面五文。” 他仔细看了看,“你这是土豆泥拌面?” “是。” 方维信拌好面,挟起一筷子放进嘴里,土豆浓郁的淀粉香气爆炸开来,嚼一嚼又有一股甜香。 他不由得大赞:“好吃!” 齐昌明咽了口唾沫,不用方维信说他也知道好吃! 他现在只恨自己太着急,没注意到墙上的菜单,否则他也要点一份面,换换口味。 “明天我也要吃面,从上往下吃,先吃榨菜肉丝面,再吃炸酱面。” 方维信在他旁边大快朵颐,他见方维信吃得香,又改了主意,“不对,还是从下往上吃,我先尝尝土豆泥拌面是个什么味。” “你怎么吃都行。”方维信没空理会他的纠结,“反正我明天要吃炝锅面。” 齐昌明突然觉得手里的竹筒饭不香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方维信的面,“你为什么不吃榨菜肉丝面?” 方维信颇觉好笑,“你管我吃什么面?” 齐昌明心痒难耐,甚至想立刻去买一碗面,但他已经吃了七分饱,此时再买面又有些浪费。 就在他天人交战之际,方维信仿佛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般开口了,“要不你挟一口尝尝?” 齐昌明眼睛一亮,不客气地从他碗里挟了几根面过来,笑得十分畅快,“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 姜颜准备的六大盆菜很快被抢购一空。 其中荤菜的消耗速度要明显快于素菜,幸亏她有先见之明,没有一股脑地把荤菜全都盛上来,而是等荤菜见底就再倒进来一点,所以保证了所有客人都能吃上荤菜。 最后一个客人离开之后,姜颜便关门盘账了。 竹筒饭共收入两千八百七十文,面条收入三百三十五文,加在一起是三千二百零五文。 刨去食材等成本,净利润可以达到二两银子。 这个收入姜颜还是很满意的,不过她的经营方式还是需要调整一下。 “十五文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有点贵了,他们只能偶尔吃,不能天天吃。 但是咱们想赚钱,就得让人多来吃。所以明天开始,我们要多设几档,十五文通吃,十三文两荤一素,十文一荤两素,七文两素。” 罗小麦有点懵,“那方家哥哥他们来买呢?” “他们可以按以前的学生餐买,也可以按新的规定买。” 罗小麦不明白:“为什么对学生和别的客人不一样?” 姜颜笑:“当初我为了抢占学生餐的市场,进行了一定的价格优惠,现在不能贸然涨价,只能搞出两套标准,就算是回馈老顾客。” 第86章 求学不利 姜氏竹筒饭开业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姜颜估摸着,得有一百来号人因为来晚了没吃上。 所以第二天姜颜多准备了一百人的饭和面,果然也都卖出去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试运营,姜氏竹筒饭的营业额稳定在每天五千文左右,罗小麦也不觉得不赚钱了,没想到这家小铺子看着不起眼,却有这么恐怖的吸金能力。 姜颜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这就是薄利多销。后世新闻上爆出过很多类似的新闻,一个苍蝇馆子、早餐店甚至是煎饼果子摊,一个月的利润都能达到好几万! 当然,前提是生意火爆,客流量大,就像现在的姜氏竹筒饭。 姜颜仔细地观察进店的每一个客人,尽可能地了解清楚他们的需求,然后就发现了另一个商机。 东山县下辖的村庄有上百个,有些村子离城里的距离比较远,所以这些人来去都比较着急,没有时间坐下来慢慢吃一顿饭。 所以姜颜就在竹筒饭、面条之外又加卖了两样包子——白菜肉馅的和韭菜鸡蛋馅的,方便客人拿着路上吃。 铺子的生意逐渐走上正轨,姜颜便开始考虑三个孩子上学的问题。 罗小麦经过方维信数月的授课,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姜颜打算直接把她送到孟秀才那里去试试,万一考过了,就可以一步到位,直接上秀才公的私塾。 而罗小花和罗小树年纪太小、基础薄弱,所以送到给幼童启蒙的私塾就可以了。 因为姜颜要忙活铺子的生意脱不开身,便备下了数样果礼,请方维信帮忙引荐,让罗小麦去考孟秀才的私塾。 孟秀才听方维信说,他要把自己教的学生引荐到私塾来进学,不由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你教的?你把人带进来,让我考校考校他的学问,看你教得如何?” 罗小麦是方维信的得意门生,他觉得罗小麦是极拿得出手的,便带着几分炫耀之意,把罗小麦领了进来。 “先生,人来了。”方维信恭敬地说。 罗小麦也跟孟秀才见礼,“学生罗小麦,见过先生。” 孟秀才一看到罗小麦,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这就是你说的学生?” 方维信看到先生脸色不好,心悬了起来,疑惑道:先生刚才还很高兴,怎么突然就变了脸,难道谁惹他不高兴了? 他偷偷地回头看了罗小麦一眼,小麦妹子衣着干净、举止得体,没什么不妥呀! 于是他硬着头皮拱手回道:“是,先生,这就是学生的学生。” 孟秀才大怒,用力地拍了一下手边的桌子,“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竟然带一个女子来羞辱我?” 方维信这才明白先生怒从何来。 他这几个月来与姜颜和罗小麦交往,只觉得相处自然,且她们身上有许多值得学习之处,让他受益良多。 所以他早已在心里将她们引为良师益友,并没因为她们女子的身份而有所轻视。 方维信急急解释道:“先生有所不知,罗小麦十分好学上进,不过跟学生学了几个月,就已经学完了《千字文》和半部《论语》,而且能够举一反三……” “够了!”孟秀才根本不管罗小麦其人如何,单凭她女子的身份,就算她有曹子建之才,也不配与男子同室读书。 “我教的是圣贤之道,不讲《女则》与《女戒》,你带她走。” 方维信心中不赞同孟秀才的说法,谁说女子只能学《女则》、《女戒》?圣人讲教化,应该有教无类,无论男女、老幼、贫富、愚贤,都该聆听圣人教训。 若天下所有人都能秉圣人之行,则天下大同不远矣! 碍于尊卑礼法,他虽然不赞同先生的话,却不能顶撞先生,只能拱了拱手,转身跟罗小麦说:“小麦妹子,我送你回去。” 罗小麦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回去。 娘亲帮她备足了果礼,请人引荐,她进门之后礼数周到,是诚心前来求学,并无哪里做得不妥,错不在她。 孟秀才不分青红皂白,只因她女子身份就将她拒之门外,实在无礼至极。 就算她不能进孟秀才私塾读书,可也不能让他如此轻慢了去。 “先生。”罗小麦上前一步,昂然无惧,“学生愚钝,不知为何女子竟不能学习圣贤之道,请先生解惑。” 孟秀才冷哼一声,“阴阳有分,男女有别,你身为女子,不在家学习女红,却跑到外头抛头露面,还振振有词,真是不知廉耻!” 罗小麦无缘无故挨骂,气得咬牙切齿,但她想起娘亲教过她的,跟秀才老爷来硬的没用,还会让人觉得她蛮不讲理,所以压下心头的火气,心平气和地跟他理论。 “先生贵为秀才,不必为吃穿发愁,却不知芸芸众生之中有多少人还要为生计苦苦挣扎。先生大可上街看看,街上有多少穷苦人家的女子在劳碌奔波,她们若是不抛头露面,可能就要吃不上饭了。 请问先生,她们不过为了活命,抛头露面何错之有?” “若为活命,自然另当别论。”孟秀才的目光落在罗小麦带来的礼品上,“可你既然能备下这些礼品,便是不需要为生计发愁,如此再抛头露面,就是自甘下贱!” 罗小麦简直被气笑了,“男子就可在外随意行走,女子出门就是自甘下贱,先生的意思是女子高贵,男子下贱,不可混同吗?” 孟秀才被罗小麦气得手都哆嗦起来,他指着方维信问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这些狂悖之言都是你教的吗?” 罗小麦心道不好,恐怕要连累方维信,她得罪了孟秀才不要紧,可是方维信还要在这里进学呢! 于是连忙替他辩白:“不是,他只教我书中之意、圣人之言,不曾教过别的。” 孟秀才对方维信的人品、才学都十分看重,不想迁怒到他身上,冷笑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诚不欺我。你学圣贤之道,竟然还能有此悖逆伦常之语,可见女子生来不受教化!” 罗小麦怕再说下去影响方维信,咬牙忍了,打算回家找娘亲诉苦。 没想到方维信却突然开口,“先生失之偏颇了!” 第87章 年轻女子 孟秀才没想到方维信竟敢质疑他,“你说什么?” 方维信虽然性情沉稳,但到底才十几岁,正是少年无畏、敢于较真的年纪。 罗小麦是他的半个弟子,又是他引荐来的,绝不能教她受辱,且他觉得孟秀才方才所言与圣人之道大相径庭,故而忍不住要辩上一辩。 “孤阴则不生,独阳则不长,故天地配以阴阳,是相辅相成之理。圣人还讲有教无类,无论男女,都应听圣人教化,方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孟秀才见弟子忤逆,不由大怒,“反了,反了!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这悖逆纲常的妖女在一起,竟然将为师平日所教的圣贤之道抛诸脑后,误入歧途了!” 方维信丝毫不惧,“既是圣贤之道,应以教化万民,为何独女子不可听?” 孟秀才的脸色黑如锅底,直接将人赶了出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子,往后都不必来了。” 罗小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孟秀才私塾走出来的,她知道方家对方维信的期望有多高,现在连累得方维信没学上,她负不起这个责任。 “方家哥哥,要不我去跟孟秀才道个歉,让他别撵你走。” 方维信自是不肯。 “今日先生所言,我不敢苟同。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先生今日不撵我,我自己也是要走的。” 罗小麦没言语,别看方维信现在说得好听,等他家里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天翻地覆呢。 方维信上了牛车,把事情的经过跟方炳德简略说了说,“孟先生的学问自然是极好的,但为人确实迂腐,他屡试不中,恐怕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我若再跟着他,沾染上一身酸腐的习气,恐怕于科举无益。” 方炳德觉得孙子自有考量,跟孟秀才和不来,还有孙秀才等名师,倒不是什么大事。但他毕竟是隔辈人,不好发表意见,“事关重大,还是应该跟你爹娘商量商量。” 牛车缓缓离去,罗小麦愧疚地跑回家,把这事说与姜颜。 “娘,我是不是闯祸了?”她懊恼不已,“我当时要是忍着点,不和他争辩,方家哥哥就不会被撵走了。” 姜颜摸摸罗小麦的头,“娘告诉你一句话,不与傻瓜论短长。孟秀才既然是那样迂腐的人,咱们不去他那学习就是了,犯不着和他争论。 至于方维信……他离开孟秀才私塾也是好事。将来科举做策论,需要高屋建瓴,像孟秀才这般眼界,是写不出好文章的。” 罗小麦心里还是过不去,“总归是我连累了他。” 姜颜想了想,“娘雇辆牛车,咱们带上礼物去方家登门致歉!” 留下狗儿看家,带上原本给孟秀才的礼品,娘俩说走就走。 刚出门,迎面便有一个年轻女子走过来,向门上的牌匾张了张,然后露出一丝喜色,“姜氏竹筒饭,就是这里了!” 姜颜停下脚步,“客人是来吃饭的吗?” 年轻女子听姜颜称呼她为客人,便知是姜氏竹筒饭的老板娘,于是露出一个笑容,“是呀,我听闻姜氏竹筒饭的菜比馐月楼还好吃,所以慕名而来。” 这个女子穿着一身绸缎衣裙,头上还插着一支成色极好的玉簪,想来出自富贵人家。 她会到这样不起眼的食铺来吃饭,可以想见又是如齐昌明一般的老饕。 能做菜给懂得欣赏的人吃,对厨师来说也是一种幸福。但姜颜有事,只能抱歉地说: “实在不巧,今天的菜已经卖完了,客人明天早些来。” 年轻女子顿时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来晚了啊……我听说你这里还卖面条,土豆泥拌面、炸酱面什么的,能给我做一份吗?” 姜颜看到她真诚的眼睛,不忍让她白跑一趟。 而且厨中还剩一些面条,做一碗面不费工夫,兼之天色未晚,做完面也来得及去方家。 所以姜颜便把年轻女子让进来,“客人想吃什么面?” 年轻女子看到墙上贴的菜单,犹豫了一下,“写在最前面的一定是最拿手的,那就给我来一份榨菜肉丝面!” 她竟然识字! 这让姜颜对她又高看了几分,要知道在现在这个时候,女子识字的是凤毛麟角,连一般的富贵人家都不重视女儿的文化教育。 就比如王熙凤,出身金陵四大家族,身份不可谓不高贵,然而照样不识字。 还是在管家之后因为常年看账本,才慢慢认识了一些。 这个年轻女子能识字,怎么也是出身于书香门第,却肯为了一口吃食屈尊到鱼龙混杂的城南,来吃这种不起眼的小铺子,这让姜颜对她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姜颜前世做美食博主,固然大部分原因是为了挣钱,但同时也是因为她热爱做菜。 现在遇到了一个爱吃的人,真真是俞伯牙遇到了钟子期,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 而且这个女子出身不差,或许就是姜颜打开东山县高端餐饮市场的机会。 所以姜颜使出了浑身解数,把一碗简简单单的榨菜肉丝面做得无懈可击,神仙吃了也难忘。 面一端上来,年轻女子就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她认认真真地审视这碗面,榨菜莹润光滑、肉丝红艳细嫩,铺在洁白的面条上,色相卓绝。 榨菜的咸味与猪肉的香味巧妙融合在一处,鲜中有香、香中有鲜,鲜香美味,令人心驰神往。 她郑重地挟起一口面放进嘴里,白面、榨菜和肉丝分别带给她劲道、脆爽和嫩滑的口感,让人一吃就停不下来。 年轻女子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果然好吃,我这一趟真是没白来!” 姜颜得到了肯定,尤其还是吃道中人的肯定,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成就感。 “客人慢慢吃,我……” 姜颜刚想辞行,谁料异变陡生,那年轻女子突然剧烈地喘息起来,掐着自己的脖子慢慢倒了下去! 第88章 喘症 年轻女子这一倒可吓坏了姜颜他们。 姜颜快速地在脑海里回忆这碗面从食材采购到做完端上来的整个流程,都没有什么纰漏,不是食物中毒。 但是她吃着吃着就倒下了,这要是让外人看见,肯定会以为姜氏竹筒饭吃坏了人,会对他们的商誉造成极坏的影响。 “快把客人扶到屋里去!” 姜颜和罗小麦一左一右地把她架起来,扶到床上躺下。 那女子兀自喘息不止,姜颜看她的样子,心里有了猜测,她可能是过敏性哮喘! 如今正是换季的时候,她可能对空气里的某种物质过敏,才造成她的哮喘突然发作。 姜颜把女子的衣领解开,让她能呼吸得更加顺畅,然后又把窗户和门都关上,防止过敏源进一步对她产生刺激。 罗小麦吓得手都凉了,不断地帮女子顺气,过了好半天,她终于缓过来了。 “我自小便有喘症,今日又犯了,没吓着你们?” 姜颜松了一口气,她没赖上他们就好。 “喘症如若发作得厉害,是有可能要人命的!你平日得多注意点才行。” 年轻女子叹了口气,“我为这病,延请了不知多少名医,喝了不知多少苦汤药,总不见好,每年春天都要犯上几场,想来是命该如此。” 姜颜有一个表妹就是过敏体质,所以她对过敏性哮喘有一定的了解。 即便在医学发达的现代,过敏性哮喘也是不能根治的顽疾,只能用糖皮质激素等药物控制。 现在哪有糖皮质激素?就算想治标也治不了。 但她大概猜到这名女子的过敏源是什么了,每到春天就犯病,可能是对柳絮、花粉等东西过敏。 “既然你在春天容易犯病,就尽量在家里不要出门了。” 姜颜没有解释什么花粉过敏什么过敏源之类的东西,这些都属于现代医学范畴,是现在的人理解不了的。 所以她只给女子提出了一个可以规避风险的建议,这是出于好心,女子采不采纳就看她自己了。 “我家里人也让我不要出门,万一在外头犯病了,保不齐就一命呜呼了,但我在家憋着实在难受,所以隔三差五就出来溜达溜达。 这次多谢你们相救,明日我一定让家人备厚礼登门致谢。” 年轻女子言语爽快,毫不忌讳,颇对姜颜的胃口。 因为这个突发状况耽误了很多时间,姜颜怕去方家天黑之前回不来,所以决定明天再去。 “你家住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反正铺子里的饭菜已经卖完,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免得女子在回家的路上出什么意外。 女子本来觉得太麻烦别人了,但是刚才犯病让她心有余悸,万一在路上又犯病了,身边无人可不行。 “那就多谢了!” 女子住在城东,是富贵人家聚居的地方。因为她梳着妇人的发髻,所以姜颜猜测她是某个官吏的家眷。 在路上,姜颜和她相谈甚欢,得知她的名字叫“张月华”。 “月华皎洁,这个名字很衬你。”姜颜夸赞道。 张月华却说:“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无人亲近,月华也清寒沁凉,我不喜欢。” 姜颜虽然和她相处时日不多,但也能看出来,她是个活泼爱热闹的性子,所以她会这么说也不奇怪。 “月亮虽然孤悬高空,但月光却平易近人。凡是站在夜空下的人,都能与月光嬉戏玩耍,岂不热闹?” 张月华听她如此解释,登时喜上眉梢,“我原来总嫌爹爹起的名字不好,你这么一说,我竟觉得这名字再适合不过。” 本来张月华对姜颜只有感激,还有对厨艺的欣赏,但经过一番交谈,她发现姜颜总有些奇思妙想,跟她极为投契,于是起了结交之意。 “姜姐姐,以你的厨艺,该开个比馐月楼更大的酒楼,那个小铺子实在是委屈你了。你若是手中缺银钱,我可以借给你。” 张月华嘻嘻地笑起来,“最好开在城东,这样我就能更方便地吃到你做的菜了。” 姜颜没想到张月华这样热情,她确实有意买下城东的那个铺子开会所,但她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时辰,还远没到可以借钱的程度。 所以姜颜只说:“我现在还没有开酒楼的打算,以后想开时若没钱,我一定跟你开口。” 张月华在一处院子的后门停下,“我就住这里,多谢姜姐姐一路护送。” 姜颜 虽然进城不久,但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还是知道的,“你住县衙里啊?” 张月华含羞点头,“现任知县是我的相公。” 姜颜没想到张月华竟然是知县夫人,作为整个东山县最尊贵的女人,她竟然一个下人也没带,孤身到姜颜那个小铺子去吃饭。 知县夫人这样平易近人,说明知县一定是个好官,此乃东山县百姓之福。 姜颜十分庆幸,还好张月华没在她铺子里出事,不然她可摊上大事了! 张月华叩门,门很快打开。 开门的老嬷嬷见到张月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夫人可算回来了。大人下衙之后听说夫人独自出门,连个随从也没带,急得不行。 如今正是春季,夫人须得当心喘症,就算要出门,也得带个人才行。” 这人是张月华的陪嫁嬷嬷,所以敢这样啰嗦她,张月华也不嫌烦,“知道了,知道了。” 张月华拉着姜颜往里走,“政元在家吗?” 政元?姜颜垂眸思索了片刻,总觉得这名这么耳熟呢? 老嬷嬷瞥了姜颜一眼,看这人的穿着打扮,就是一般的百姓人家,不知怎么竟然得了夫人的青眼。 夫人一向单纯仁善,可不要被别有用心之人给接近利用了! “大人正准备出去找夫人呢,不过好像还没走。” 张月华便说:“那你赶快去找他,告诉他我的恩人登门,请他过来招待。” 恩人? 老嬷嬷心头一跳,她是看着夫人长大的,从不知夫人有这么一位恩人。 可能真让她猜准了,夫人中了有心之人的圈套了! “哎,我这就去。” 老嬷嬷答应着往里跑,这事得赶紧告诉大人! 第89章 找先生 姜颜没想到,知县大人竟然还是个熟面孔。 原来东山县现任知县申政元,就是去年在书店替姜颜仗义执言的那个年轻男子。 当时姜颜就觉得这个名字耳熟,现在她对上号了。 申政元本是新科的探花郎,因为朝中无人,又没在吏部打点关系,所以被派到了这个贫瘠的小县来做知县。 他刚来时,原身就曾听乡邻说过他的一些传闻。但因为原身不凑热闹,就是一听一过,所以印象不深。 “原来是你!” 两人一照面,都想起来曾在书店见过。 老嬷嬷说夫人可能被人设下圈套,欠了人情,现在那人上门挟恩图报来了。 申政元这一路走来,一直在想,那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她刻意接近夫人,是为了从他这个知县身上谋求好处,还是背后有人要制造机会与他为敌? 现在的申政元已经历过许多事情,早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横冲直撞的毛头小子,遇事想得愈来愈仔细,也忍不住把人往最坏的方面想。 然而在他看到姜颜的那一刻,所有的担心就都化为飞灰。 如果姜颜是为了攀附或者陷害而接近他,那她早就已经和他搭上话了,没有必要在数月之后费心设局接近他的夫人。 所以姜颜和他们夫妇分别相遇,应该不是刻意为之,而是缘分使然。 张月华看到他们的反应,惊奇地问:“你们认识?” 姜颜笑道:“数月前,我侥幸与知县大人有过一面之缘,蒙大人仗义执言,姜颜一直感怀在心。” 张月华亲亲热热地拉起姜颜的手,“可见咱们确实有缘分。” 她转头跟申政元说了姜颜救她的经过,“当时多亏了姜姐姐,我才幸免于难,差一点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申政元和张月华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感情一直很好。 听到张月华这么说,申政元立刻变了脸色,“开春的时候就让你注意保重身体,结果大夫开的药你也不好好喝,还总是跑出去乱逛,你是诚心要气死我!” 张月华吐吐舌头,“药那么苦,谁能喝得下?再说,我也不是出去乱逛,是听说姜姐姐做的菜好吃才想去尝尝嘛。 今天虽然没有吃到姜姐姐做的菜,但是却吃到了榨菜肉丝面,比我吃过的所有面都好吃,这一趟出门可真值!” 申政元知道张月华的性子,为了一口吃的,宁可连命都不要,这种事情她绝对做得出来。 “你出门我不拦着,但是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若这一次你是在路上犯了喘症,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过敏性哮喘不是小事,还是应该规避过敏源才能避免风险。 “你下次出门的时候可以戴一个面纱,戴得紧一点,也许会好很多。” “面纱?”张月华皱了皱眉,她又不是没脸见人,好端端地戴什么面纱? 姜颜解释道:“我表妹也有喘症,她有一次路过一棵柳树,不慎吸入了一些柳絮,当场就犯了病,差点救不回来! 大夫说柳絮可能就是诱因,所以让她戴面纱出门,后来犯病的次数果然少了很多。” “原来如此。”张月华细想了想自己犯病时的症状,确实感觉鼻子痒痒的。 倒不一定是吸入了柳絮,但恐怕也是吸入了别的什么东西。 在两人说话时,申政元已经命人准备好了谢礼。 他直觉姜颜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所以嘱咐下人在准备礼品时不要金、银这种太过直接的东西,准备些茶、酒就好。 而且他认下了姜颜这个人情,在东山县,知县大人的人情比什么礼品都贵重。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申政元一直认为姜颜是家道中落,才沦落至此,所以想要帮帮她。 姜颜觉得她对张月华的帮助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像他们说的“救命之恩”这么严重。 刚想说“你们不必放在心上,也不用想着如何报答我”,话到嘴边,她又想起来方维信失学的事,于是说道: “我还真有一件事想求你帮忙。” “但说无妨。” 姜颜便把方维信如何得罪了孟秀才,如何被撵出去,前因后果详细地说了一遍。 申政元还没说话,张月华先气了个半死,“真是一派胡言!女子怎么就不能读书了?女子怎么就不能出门了? 不知他是哪块朽木里扒拉出的迂腐人,难怪一直中不了举。” “你才刚犯过喘症,别和不相干的人生气,再气坏了身子。” 申政元虽也觉得孟秀才的话是一派胡言,但是他作为知县,不能这样轻易地论人是非。 姜颜原本也不是想拉着他们一起谴责孟秀才,而是想要解决方维信失学的问题, “我想知县大人对于东山县的读书人应该有所了解,是否有才学过人、品行端方的先生,可以为他引荐一下?” 申政元想了想,“有一个新考中的徐秀才,我曾和他一起探讨过学问,他的才学是极好的,为人也没有什么酸腐的习气。 只不过有一样,他今年才十六岁,就怕嫌他太过年轻了。” 姜颜倒不觉得年纪小有什么不妥,能考中秀才就证明才学过关,学问比那些考了许多年、一把年纪才考中的人还强呢。 只是有一点不解,他这样年轻,怎么不继续考举人、考进士,反而要开私塾了呢? “他是志不在仕途吗?” 申政元摇摇头,“不是,因为他家中有病弱老母,他若不能一举高中,恐怕就没有机会尽孝了。 所以才想暂时不再科考,先开个私塾赚点束修供养母亲。” 看来徐秀才真是一个纯孝之人,这让姜颜对他的印象更好了。 “不知他这里收不收女弟子?”姜颜动了心,想把罗小麦也送到这里来学。 申政元不敢替徐秀才作保,“纵然他不会对女子差别对待,但恐怕有些人不愿与女子同窗。 他开私塾就是为了赚钱奉养母亲,若是耽误了他招学生,只怕他不肯。” 姜颜也知道现在女子地位低下是世情,不能苛责某个人,“如此我便不为难他了。” 能解决方维信上学的问题,姜颜就已经心满意足,她起身告辞。 张月华却突然说:“政元白天要上衙,我一个人在家里待着也没意思。 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不如把孩子送到我这来?” 第90章 拜师 “你又胡说了。”申政元无奈地摇摇头,转头却跟姜颜说:“我岳父也是私塾先生,她从小跟着一起学。 如若不是女子不能科考,她怎么也能中个秀才,才学是没问题的。” 姜颜看着他们,不由得微笑起来,申政元嘴上说张月华在胡说,然而言语间却极力维护,当真是个宠妻的好丈夫。 面对张月华抛出的橄榄枝,姜颜想也没想就接住了,能跟一县的父母官搞好关系,对他们只有好处。 “那我可当真了!” 张月华眼睛一亮,十分欣喜地说:“我也是认真说的呢!你明天就把孩子送过来!” 她想了想,“我去你那里也行,我还没吃着你做的菜呢。听人说红烧肉、溜肥肠都特别好吃,我也想尝一尝。” 姜颜可没有那么大的脸,请先生上门来教学。再说,张月华是知县夫人,也不适合去鱼龙混杂的城南。 “你想吃的话,我明天给你带一份竹筒饭过来好了。” 申政元本来还担心夫人真的要天天去城南授课,现在正是春季,怕她走这么远的路犯病。 想要阻拦呢,又太清楚夫人的性情,吃不到她想吃的东西她是不会罢休的。 幸好姜颜说给她带饭,解决了这个问题。 “如此甚好。”申政元怕夫人还想去铺子里吃刚出锅的,提前打预防针:“铺子是做生意的地方,人多嘈杂,不适合读书,还是在这里比较好。” 申政元猜的不错,张月华确实想去吃刚出锅的。 竹筒饭从城南拿到城东,肯定凉了,滋味也会大减。 但是申政元的理由让她无法反驳,姜颜相信她,把孩子送到她这里来读书,她又怎么能为了一口吃食让孩子读不好呢? “好,那我等着你。”张月华恋恋不舍地跟姜颜道别。 她自小受宠,跟着爹爹读了许多书,思想和寻常女子迥异,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说到一起去的人,感觉有说不完的话,所以不舍离别。 申政元让人取来了他的名帖,“你让那个孩子拿着我的名帖去找徐秀才,他会对孩子格外关注的。” 姜颜接过名帖,心里对方维信的愧疚终于减轻了一些。 有知县大人的名帖,方维信想去东山县的任何一家私塾都去得,也算能弥补他了。 …… 第二天,姜颜带着竹筒饭和两个女儿来了县衙。 张月华见罗小麦和罗小花衣着干净、落落大方,全无半点小家子气,心中十分喜欢。 当然,对于姜颜带来的竹筒饭,她就更加喜欢。 “我知道你还要忙生意,就不多留你了。” 姜颜今日确实忙,她回去卖完饭,还要去方维信家,所以跟张月华寒暄了几句就匆匆地走了。 罗小花眨着大眼睛,盯着张月华看了一会儿,说:“漂亮姨姨,娘让我们跟着你读书,你也会读书吗?” 谁都喜欢被人称赞,张月华也不例外。 一句“漂亮姨姨”夸得她心花怒放,连饭也不急着吃了,温柔地回应罗小花, “是呀,姨姨也会读书。” 罗小花笑得眉眼弯弯,“姨姨长得这么漂亮,还会读书,姨姨真厉害!” 张月华喜不自胜,搂着罗小花就亲了一口,“你叫罗小花是不是呀?小花,姨姨问你,你想不想跟姨姨一样厉害?” 罗小花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很苦恼似的,说:“想,可是姨姨,我没有你漂亮,怎么办?” 罗小麦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妹妹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会哄人了?娘也没教过他们怎么拍马屁啊!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罗小花的话让张月华乐得找不着北了。 原本她想用十分的力教这两个孩子读书,这下子非用十二分的力不可。 “我们小花也是美人坯子呢,将来不会比姨姨差。而且,长成什么样子我们决定不了,但是我们可以努力读书,一样很厉害呀!” 罗小麦忍不住想给妹妹竖大拇指,就靠这么两句话,她就博得了先生的好感,眼看着先生现在看她就跟自己的闺女似的。 这就是娘亲常说的,“语言的魅力”吗? “先生。”罗小麦觉得自己也应该表现一下,便把竹筒饭奉给张月华,“这份竹筒饭是菜刚出锅时盛的,娘特意嘱咐,让你趁热吃。” 张月华喜滋滋地接过竹筒饭,心里看罗小麦很是满意。 她不好意思主动去吃饭,罗小麦给她递的台阶正是时候。 “那我得赶紧趁热吃,免得辜负了姜姐姐的一番心意。” 因为昨天张月华提到了红烧肉和溜肥肠,所以姜颜今天特地做了这两样,还有樱桃肉、酸菜炖血肠、炒香干和火爆大头菜。 每样盛了一点,有红有绿,荤素均匀,看得张月华食指大动。 她一边吃,罗小麦一边告诉她吃的是什么菜。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只能听到张月华不断重复, “啊,这个就是红烧肉啊,好吃! 这个溜肥肠真的是用猪大肠做的吗?好吃! 樱桃肉,酸酸甜甜的,好吃! 好吃! 好吃! 好吃! ……” 张月华为了等姜颜的竹筒饭,连早饭都没吃。 她把竹筒饭吃得干干净净,虽然感觉有点撑着了,但她的口腹之欲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饿没白挨啊! 吃完饭,张月华振奋精神,打算开始教学。 “你们都读过书没有?认得多少字?” 罗小麦率先说:“我已经学完了《千字文》,还有半部论语,能写一、两千个字了。” 罗小花也说:“我也读过《千字文》,还有《论语》,娘还经常给我们讲故事。我也能写一千个字!” 其实罗小花的话有水分,她读过这些书不假,但却没有姐姐刻苦,很多字都处在会认不会写的状态。 张月华只当姜颜从小便教她们读书,所以对于她们的基础没有产生怀疑。 如果她知道这两姐妹才学了不到一年而已,恐怕要震惊得下巴都掉地上了。 张月华从书架上取出一本《论语》,“既然你们《论语》学了一半,那咱们就继续学这个,你们学到哪里了?” …… 姜颜雇了一辆牛车,带着礼物和申政元的名帖来到方家。 方家因为方维信失学的事情正焦头烂额,意见不一。 方父觉得儿子这么做必然有自己的道理,方母却觉得这样浪费了束修。 “咱们才刚给孟秀才送了一年的束修银子,现在说不读就不读了,能把银子退回来吗?” 第91章 雪中送炭 方父也心疼银子,但他又拉不下脸,“束修都已经送出去了,怎么能往回要呢?” 方母认死理,“给他束修是让他教咱儿子读书的,现在他不教了,就应该把束修还回来。” 方父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没办法去跟孟秀才开口,“那咋好意思嘛!” 方炳德也劝,“咱们求学,得尊师重道,孟先生好歹教导过咱家孩子,孝敬先生是应该的。 要是咱们去找孟先生要束修,这事传出去了,恐怕咱家孩子不好再找先生。” 方母心里有点气恼,“他顶撞先生,名声早就坏了,难道现在找别的先生就容易吗?” 她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儿子,“你说你,没事替别人出什么头?现在好了,被先生撵出去了!” 方炳德维护孙子,“我也觉得孟先生说得太过分了,照他的说法,女人都不能上街了。 可是咱们老百姓,谁家养得起闲人呢?孩子说得对,孟先生也许就是因为这才考不中举人,要是让他当了官,老百姓的日子不一定要过成啥样呢。” 方母幽怨地看着方炳德,“爹,你别太惯着他了,他现在还没考中功名呢,就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方炳德“呵呵”地笑着,“孩子做得对的时候就得支持他,等他真做错了再说他不迟。” 方母无法,“你们是慈父、慈爷爷,只有我这个娘不好!你们都护着他,我有什么办法呢?趁早少说几句,免得白白地做了恶人。” 方父拉了她一把,“你这是说到哪去了?咱们不都是为了孩子好吗?” 方母甩开丈夫的手,“为了他好,就不应该让他这么任性。人都说过刚易折,他的脾气这样直,不是好事。” 方炳德觉得方母这话说得的确有道理,便对方维信说:“你娘说得对,大丈夫能屈能伸,以后你要收着点性子,得能忍住委屈,往后才能成大器呢!” 方维信本来一直低头垂手站着,默默听训,听到这里,他才抬头拱了拱手,“孙子知道了。” 方母看儿子那副不声不响的样子就生气,他才十几岁,却像七老八十的人一样,没一点鲜活劲儿。 “既然你爹和你爷爷都不赞同去跟孟先生要束修,那你就回去跟孟先生道个歉,还去他那读!” 方父仔细想了想,这倒也未尝不可,“维信,你好好想想,要是没有其他合适的先生,就暂且先回孟先生那里。 等读个几年,也考个秀才,到时候就熬出头了。” 方维信内心很是纠结,他决定不再继续跟着孟先生读书,不只是出于心中的义愤,也是内心仔细考量的结果。 但是他现在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和孟先生闹得很难看,可能忤逆师长的名声已经传遍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先生肯收他? 那和孟先生道歉,回去读书? 方维信又觉得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他实在无法说出违心之言,但他要跟孟先生道歉,就绕不过重点争议的话题。 到时候恐怕道歉不成,还得让孟先生再生一场气。 考虑再三,方维信还是决定不回去,“如此,我可以自己读书。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只要我肯刻苦用功,不用从师也一样能考取功名。” 方家三个大人都觉得不妥,“自己读怎么能行呢?还是得有个先生教导讲解,否则你自己读错了怎么办?” 方母咬咬牙,儿子毕竟是她亲生的,现在儿子惹了祸,她得去擦屁股。 “你是不是舍不下面子道歉?娘去,娘去替你道歉!” 方维信连忙阻拦,“娘,我不是怕失了面子才不回孟先生那里读书,而是他能教导我的确实有限。” 方母急道:“那你想跟谁读书?你倒是说个人出来,娘去替你送束修啊!” 方维信在脑海里将东山县开私塾的秀才们过了一遍,没听说有谁学问特别好、人品也特别端方的,应当都和孟秀才差不多。 他一时难住了,闭紧了嘴巴又不说话了。 方母急得直叹气,儿子这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真是急死个人! 就在方家因为方维信读书进学的事情一筹莫展的时候,姜颜到了。 “这是方维信家?我来给你们赔罪来了!” 方炳德听出是姜颜的声音,忙出去迎接客人,“姜丫头,今天生意不忙吗?你咋来了?” 姜颜一手提着一兜子礼物走进来,面上带着笑,“我把铺子里生意忙完了来的,不会耽误买卖。 维信替小麦出头,才被孟先生赶走,我心里过意不去,今天特来赔罪。” 方炳德接过姜颜手里的礼物,沉甸甸的,再粗略一打量,里头有茶有酒,是份厚礼。 “你太客气了,维信顶撞孟先生,是他自己沉不住气,又不是小麦拿刀架他脖子上逼着他说的,怪不到小麦头上。” “总归是小麦起的头,是她连累了维信。” 家里来了客人,方父方母不能躲在家里不露面,跟着方炳德出来迎接。 “你太客气了,来就来呗,还拿这么多礼物干啥?这不是见外了吗?” 他们把姜颜让进屋里,方维信在外屋地下站着,身姿挺拔如松,面上无悲无喜、波澜不惊。 姜颜向他道谢,“多谢你替小麦说话。” 方维信没有居功,“我不是偏帮谁,只不过据理力争罢了,不用道谢。” 方母接过话,“这孩子就是一根筋。” 姜颜便夸,“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君子风范,着实难得。” 寒暄过后,姜颜问:“接下来他要去哪里读书?你们可定下来了?” 方母叹了口气,“他这忤逆师长的名声传出去了,还有哪个先生愿意收他? 他现在说,要在家自己读书呢!” 姜颜十分后怕,若非机缘巧合结识了张月华夫妇,岂不是要耽误了他吗? 她从怀里掏出申政元的名帖,“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有了这个,想去哪读书都去得!” 方母不信,这不就是一张纸吗?能这么管用? 方炳德接过名帖,他不识字,也看不出这是啥,“姜丫头,这是啥东西?” 第92章 犯轴 方维信曾在孟秀才那里见过类似的东西,知道这是名帖,只是“不知这是何人的名帖,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 姜颜笑道:“你们可知道东山县的知县大人叫什么名字?” 方父、方母:“知道,那个没花钱疏通关系,被派到这个穷乡僻壤的探花郎。 我记得是姓申,叫什么元?” 姜颜无缘无故提起知县大人,方家人心里都有了猜想,但他们却不敢相信。 知县大人是父母官,更是土皇帝,在一县之内,知县大人说的话比皇帝说的话还管用咧! 姜颜还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否则城门就关了。 她也没空卖关子,微笑着对方维信说:“你看看名帖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方炳德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纸递给方维信,这张纸上要真是知县大人写的字,那在东山县就是圣旨! 方维信把名帖接过来,大红洒金的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申政元”! 方父、方母看方维信不说话,急道:“这上头写的啥呀?真是知县大人的名帖?” 方维信捏着名帖,“我想,东山县还没有人胆子大到这种程度,敢伪造知县大人的名帖。” 这就是真的了! 方父、方母喜上眉梢,“哎呀,这可好了!有了知县大人的名帖,咱们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哪个先生敢不用心教导? 咱们方家是祖坟冒青烟了,马上要出秀才了!” 方炳德也十分欢喜,但他想的更多一层。 知县大人的名帖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姜颜虽然搬到了城里,但就是个开小铺子的老百姓,她别是因为方维信没了学上,心里愧疚,所以不计代价地从别人那里买来的? 姜颜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好不容易起早贪黑地卖点饭,赚了点钱,要是因为买这个名帖让她们的日子又艰难起来,这让他们如何心安? “姜丫头,你这名帖是怎么来的?” 方炳德想,他们方家确实很需要这个名帖,姜颜既然费尽心思地把名帖弄来了,他们也不能还回去。 但是买名帖的钱不能让姜颜拿,她花多少钱买的,他们补给她就是了。 姜颜知道,她若不说清这名帖的来历,方家人不会安心。 毕竟她和申政元的身份地位相差太过悬殊,没人会认为这名帖是申政元亲自给她的。 这件事姜颜倒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说来也巧。 本来我昨天就要来道歉的,但是临出门时铺子里有一个客人犯了喘症,我忙着救人,就把这事耽搁下了。 你们一定猜不到,这位犯了喘症的客人竟然是知县夫人! 她带我到了县衙,让知县大人亲自向我道谢。大人问我想要什么,我便提了维信进学的事情。 这张名帖就是知县大人亲自交予我,给维信进学用的!” 方父、方母听说方维信的名字在知县大人面前挂了号,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可真是我们的造化了!” 然而就在他们畅想着日后方维信中秀才、中举甚至金榜题名考中进士,光宗耀祖的时候,方维信却说话了。 “这名帖我不能要!” 方父、方母像见鬼一样看着他,“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这是人家特意为你要来的,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方维信的态度却很坚决,“救了知县夫人,这是一个多大的人情?怎么能为了我进学的事情浪费掉呢?还是留着给小树弟弟换前程!” “你这孩子!”方母急得直拍大腿,“既然给你了,你拿着就是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姜颜在心里感叹,方维信真是端方君子。申政元的名帖对他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然而他却能不动心,这份定力着实令人佩服。 “这张名帖就是我为你进学的事要来的,你不用考虑其他事情,拿着这张名帖去找个好先生,好好读书才是正经。” 方维信坚辞不受,“我被孟先生赶走,实是因为自己出言不逊、忤逆师长,并非受到了小麦妹子的连累,所以这张名帖我实不能受。” 方父见儿子又犯了牛脾气,也着急得不行。万一姜颜听他这么说,真的拿着名帖走了怎么办? 方炳德一直陪孙子读书,知道孙子的个性。凡是他认准了的事情,旁人轻易无法更改,想要说服他,除非给出让他真正认可的理由。 孙子之所以不愿意接受这张名帖,无非是认为姜颜并不欠他的,他没有白拿的道理。 那么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把这张名帖买过来,孙子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方炳德已经打定主意,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让孙子跟个好先生去读书! “姜丫头,这张名帖我们不白拿,你出个价,我们买。” 姜颜摇头,“若我要这张名帖是为了卖钱,今日我就不会把它拿到这里来了!” 这可是知县大人的名帖,姜颜若肯拿出去卖,不知有多少商人富户愿意出高价买来充门面。 方家虽然家境殷实,但还远没到可以跟那些富户竞争的程度。 方维信自然明白这一点,他向姜颜拱了拱手,道了声谢,然后说: “我已决心自己在家攻读,这张名帖还请拿回去,另做他用!” 方母急得要跳起来,这孩子怎么就说不通呢? 方维信自小懂事,所以从没挨过打,这次方母气狠了,抄起炕上的鸡毛掸子就往方维信身上招呼。 “这些年家里为了供你读书,花了多少钱?如今临门一脚了,人家都把造化送到你面前了,你还不要! 你是要气死我呀!” 方母一边打一边哭,她下了死手,抽得方维信一抖一抖的,但方维信就是咬紧牙关不松口。 姜颜连忙拦着,“你这是干啥呀?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 方母气得浑身乱颤,眼泪在脸上糊成一团,“他要是那不成器的人也就算了,可他从小就会读书,谁都说他将来至少能考个秀才! 你为了费了这么多心,连知县大人的名帖都求来给他了,他却犯轴不去,真是造孽啊!” 姜颜将鸡毛掸子抢下来扔回炕上,安慰了方母几句,“你先别着急,让我好好问问,看他到底是咋想的?” 第93章 期望 好容易劝住了方母,姜颜走到方维信身边,轻声问:“我们这几个月一起进城,应该算是很熟了,你知道我是真心想帮你的,你为什么不肯接受呢?” 方维信摇摇头,“不是不肯接受,只是觉得不值。” 姜颜眉头微皱,“哪里不值?” “浪费了知县大人的人情不值。”方维信把自己的考虑说出来,“不是我自大,如今我该认的字都已认得差不多了,该读的书,自己买回家来多读几遍也能读懂。 现在我需要的已经不是一个单纯教我句读的先生,而是真正传道受业解惑的人。孟先生不是这样的人,据我所知,东山县的私塾先生也没有能满足这个要求的人。 所以知县大人的人情还是不要浪费在这里,你留着日后真正有需要的时候再用!” 原来是这样。 姜颜不由得笑起来,申政元介绍的徐秀才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这个你还真不必担心,知县大人说有一个新考中的徐秀才要开私塾,无论是才学还是人品都是一等一的,你可以去他那里看看。” 新考中的徐秀才? 方维信心中想到一个人,“是徐恪礼先生吗?” “正是,你知道他?” 方维信点头,“整个东山县的学子都应以他为榜样,我想应该没有读书人不知道他!” 姜颜没想到徐恪礼竟然还是个名人,而且听方维信的语气,对徐秀才十分的推崇,如此就更好了。 “不过。”方维信皱起眉头,“徐先生真的要开私塾吗?他应该用心备考举人、进士才对。” 不等姜颜回答,方母先说话了。 “知县大人说的还能有假?我马上给你备束修,明天就送你去徐秀才那里拜师!” 在方母看来,知县大人推荐的人必定是最好的,就算知县大人存了私心,那也表明徐秀才和知县大人关系匪浅,跟着他读书肯定有好处。 所以不管儿子愿不愿意,她都一定要送儿子到徐秀才那里去读书。 “听知县大人说,徐秀才家中有病弱老母,他怕自己不能一举高中,反倒耽误了尽孝,所以打算开私塾,方便奉养母亲。” 时人重孝道,听说徐秀才是如此纯孝之人,方炳德和方父、方母心里都对徐秀才有了更高的评价,方维信跟着他读书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 听到这个原因,方维信也不能说什么,半晌才叹了口气,“徐先生才十六岁,如果继续科考的话,未尝不能中进士。只做一个私塾先生,确实是屈才了。” “什么?他才十六岁?”方母方才坚定地要把方维信送去跟着徐秀才读书的想法动摇了,这么年轻,肚子里能有多少墨水? 虽然他考中了,但是跟老秀才比,肯定还是太嫩,他能教好吗? 方维信听出了母亲语气中的轻视之意,正色道:“徐先生虽然年轻,但是学富五车,是真正有大才之人,母亲切莫以年纪取人。” 方母将信将疑。 方炳德最了解方维信,他知道孙子为人虽然谦逊,但是骨子里十分高傲,他从未听过孙子对谁有这样高的评价。 孙子能说徐秀才学富五车,说明徐秀才的才学是真的好。 “维信说的对,不能光看年纪。甘罗十二为丞相,徐秀才虽然年轻,但是却不能因此而小看他。” 方炳德问方维信:“如果明天送你去拜那位徐秀才为师,你愿意吗?” 方维信毫不犹豫,“自然愿意,只是知县大人的名帖我还是愧不敢受。 再说,拿着知县大人的名帖去拜师,好像有仗势压人的嫌疑。” 姜颜笑道:“你这可想岔了,你拿着知县大人的名帖去拜师,才能更显出你对先生的重视和尊敬,想必先生定会明白的。” 方母连忙帮腔:“就是就是。再说,人家这么诚心诚意地给你名帖,你这么推三阻四的,不是让人寒心吗?” 方维信还想再说什么,姜颜抢先说道:“我还要赶在城门落钥之前回去,就不久留了。” “好好,那我们就不留了。”方父、方母立刻起身送姜颜往外走,只要把名帖留在家,不怕不能说动方维信回心转意。 方维信拿着名帖追出门,“这张名帖不只是名帖,还是知县大人的人情,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姜颜脚下不停,只回头留下了一句话,“你心里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当欠我一个人情,等以后你考中了状元,当上大官之后再回报我!” 方维信顿住了。 好像从姜颜第一次搭车开始,她就对自己有一种迷之信心。旁人就算是恭维自己,也只说日后能考中秀才,她倒好,从一开始就说自己能考中状元! 要知道如今的东山县知县,申政元申大人也才只是探花而已,他何德何能,能高中状元? 就在他愣神的工夫,姜颜已经登上牛车走远了。 方维信捏着名帖,好像捏着自己备受期望的前程。 多谢你对我的信心,那么……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送走了姜颜,方母转过头来气势汹汹地问方维信,“明天拿上知县大人的名帖,去徐秀才那里拜师,你去还是不去?”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儿子继续犯轴,她就把儿子从小到大没挨的打都给他补上,谁也别想拦她! 方母瞪着眼睛等待方维信的回答,如果他敢说个“不”字,她马上跑进屋里去拿鸡毛掸子。 没想到方维信很自然地收起名帖,轻飘飘地回答了一个字,“去。” 就好像他们从来没为去还是不去这个问题争执过一般。 方母一时怔住了。 方维信的手藏在袖子里,暗暗地攥紧拳头,从今日开始,他要加倍努力。不就是状元吗?他也未必不能真的考一个回来! 姜颜在方家耽误了一些时辰,差一点被关在城外。 等她到县衙时,更是天都黑了。 她心里有些懊悔,应该告诉两个孩子自己回来的,她们在县衙打扰到这么晚,实在是太麻烦张月华了。 而且张月华还没有生养过孩子,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有没有闹她,她吃得消吗? 第94章 新业务 罗小花还未抽条,这几个月又被姜颜养得白白胖胖,整个一四头身、圆咕隆咚的萌娃,十分招人喜欢。 她又不知何时点亮了拍马屁技能,油腻的话从她奶香的嘴里说出来偏让人感觉十分真诚,把张月华哄得眉开眼笑。 姜颜接娃时,张月华还颇有几分舍不得。 “以后你要是事忙,把孩子放在我这里住一、两宿也使得。” 孩子这么小,又是女孩子,姜颜可不敢让她们在外面住,就是住县衙也不行! 但她当然不会这么硬邦邦地跟张月华说,只要她每天来接就行了。 张月华又跟姜颜夸赞了半天,说罗小麦多么懂事,罗小花多么可爱,这两个孩子在她这乖巧得很,学得也快,进步很大。 姜颜好容易忍住没笑,这还真是接孩子放学! 以前她上幼儿园的时候,每到放学,老师和家长交接孩子的时候都会进行这样一番点评。 她犹记得那时候老师对她的评价也是乖巧懂事,学得很快,所以妈妈每次都能昂首挺胸地来,喜气洋洋地走。 和那些孩子调皮捣蛋被老师告状的家长的精神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然张月华这里没有别的孩子,她不能从这种比较中获得骄傲,但她还是为两个女儿感到自豪。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文化圈,无论什么时候,孩子会读书,家长都是最高兴的。 就在姜颜带着两个孩子要走的时候,一个丫环模样的人急匆匆地从外头跑进来,手里捧着两个油纸包,“夫人,枣花酥买回来了。 我特意多买了一包,再也不用担心孩子跟你抢着吃了!” 跑到近前,小丫环才看到她嘴里那两个跟夫人抢糕点吃的孩子还没走,顿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月华也觉得十分尴尬,好在她反应快,连忙找补:“我说现在家里有孩子,得多买两包,免得不够吃争抢。 被她这一说,倒像我小气似的。” 姜颜笑道:“堂堂知县夫人,却肯纡尊降贵,亲自教导我家这两个皮猴儿,这已经是最最大方的了。” 为了缓解尴尬,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还不快把枣花酥拿过来?”张月华向小丫环招手。 小丫环这才回过神来,可是却没了一开始的兴高采烈,多了几分做错事的拘谨。 张月华从小丫环手里拿过一包枣花酥,递给姜颜,“馐月楼的枣花酥做得很好吃,今天两个孩子吃着也觉得很好,这包你拿回去尝尝。” 姜颜有点不好意思,“都是学生给先生拿东西,哪有从先生这里往回拿东西的?” 张月华拉过姜颜的手,把那包枣花酥硬塞给她,“她们俩在我这已经尝过了,这包是给你的,还有你家那个小儿子,有好吃的,一家人谁也别落下。” 姜颜见张月华这么诚恳,也没跟她客气,“那我就拿回去了,等明天我给你带点我做的糕点吃。” 张月华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你还会这一手?” 做糕点是精细活,不但要好吃,还要好看。 姜颜来到这里之后,面对的客户群体一直是乡下土财主和城里的平民百姓,谁也不会花高溢价去吃糕点,所以她一直没做过。 经过张月华的提醒,她突然发现卖糕点也是大有可为。 因为城里是秀才、举人老爷们的聚居区,在孔夫子的教导下,他们“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最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再加上城里还有很多走南闯北的行商,他们也是见过世面的,所以糕点在县城里的销路应该还不错。 虽然她的小铺子比不上馐月楼,但是只要糕点做得好,再加上张月华这个知县夫人的背书,一定可以卖得很好。 现在姜氏竹筒饭每天的流水已经达到了五千文左右,如果再拓宽卖糕点这项业务,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把城东的铺子买下来开会所了! 姜颜心中十分激动,感觉一下子又充满了干劲,她向张月华神秘地一笑,“你就等着明天吃!” 回到家,姜颜把纸包打开,里头共有六块枣花酥。 她给四个孩子一人分了一块,然后自己留下两块做研究。 不知道是这个朝代整体的美食水平比较落后,还是因为东山县地处偏僻,让张月华大为赞赏的枣花酥在姜颜看来其实做得并不好,至少比稻香村的枣花酥做得差远了。 姜颜拿起一块枣花酥,掰下一块放进嘴里,不够酥。 不过现在没有烤箱,所以在酥脆程度上达不到后世的水平情有可原。 姜颜细细品味了一番,枣泥馅也很粗糙,口感上不够绵密,味道上也差了点甜香,可能是不舍得放糖。 和她的挑剔不同,四个孩子吃得十分陶醉,不一会儿就把自己的那块吃完了,然后眼巴巴地一齐盯着姜颜。 姜颜笑着把手里剩下的大半块枣花酥放进纸包里,把纸包递给他们,“你们自己分去,别打架!” 四个孩子谦让了一番,其实也没有很谦让,最后达成一致,把糕点掰开,一人分了少半块,心满意足地吃去了。 姜颜见他们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欣慰地一笑,然后开始思考明天做什么糕点。 得益于后世那个被盘出包浆的宫斗剧,眉姐姐的藕粉桂花糖糕一度爆火,姜颜在做美食博主的时候也复刻过藕粉桂花糖糕。 藕粉桂花糖糕凉凉糯糯,又甜又香,没有人会不爱它,可以说只要这道糕点一出,馐月楼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但是现在藕粉比较难找,也不是桂花开放的季节,在两样重要原材料都缺失的情况下,这道藕粉桂花糖糕是做不成了。 因为姜颜答应了张月华,明天就要带糕点给她吃,所以还得找原料普通易寻的糕点来做。 姜颜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一样合适的糕点—— 蜂蜜山药紫薯糕! 第95章 蜂蜜山药紫薯糕 姜颜把山药和紫薯切成小块,上锅蒸熟。 然后加适量糖,将山药和紫薯用勺子碾成泥,团成一个个小丸子。 拿起一只白丸子,再配上一个紫丸子,捏在一起揉一揉,再压成月饼似的扁块,最后再将它的表面和边缘修饰一下,淋上蜂蜜,蜂蜜山药紫薯糕就做好了。 姜颜仔细地将蜂蜜山药紫薯糕用油纸包起来,这可是她打开上层市场的敲门砖! 狗儿在一旁默默看着,经过数月的学习,他的厨艺已经突飞猛进,几乎可以坐上东山县大厨的第二把交椅。 “师父,我看这糕点做起来挺简单,就是雕花费劲。” 狗儿说的雕花是真雕花,姜颜真的在蜂蜜山药紫薯糕表面雕了一朵花上去,就和后世好利来绿豆糕上的花差不多。 要不是因为不会雕花,狗儿觉得这蜂蜜山药紫薯糕他都能做! 而且只要把糖的用量掌握好,他做出来的和师父做出来的也不会差什么。 “师父,这个雕花应该怎么练?我拿萝卜练行吗?” 姜颜给予他一个肯定的眼神,“雕花就是要用萝卜练的,但是咱们现在还用不着在菜上雕花,等用到的时候师父再教你。” 狗儿差点以为师父要藏私,但他知道师父不是这样的人。 别的师父不先让学徒在家干上三年杂活,是不会教真东西的,但姜颜一开始就没糊弄过他,有什么不明白的,都是十分细致地讲解,还会手把手地教他。 所以师父肯定不是要藏私。 狗儿便指着那包雕了花的蜂蜜山药紫薯糕说道:“我想帮师父做这个糕。” 姜颜便笑起来,“这个不用雕花。” 狗儿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因为这包糕点是给知县夫人送的,所以才做得格外细致,卖给别人的就不用做得这么精细了!” 姜颜摇摇头,“那倒不是。” 看着狗儿疑惑的表情,姜颜卖了个关子,“因为今天时间比较仓促,所以我才用刀雕的花。不过师父有本事,可以不用雕就让它开花,而且还比手雕快,你信不信?” 狗儿彻底懵了,师父说时间仓促才用手雕,现在又说有办法可以比手雕更快,那为什么不直接用更快的办法呢? 而且糕点又不会自己长出花来,不用手雕用什么? 狗儿觉得师父在骗他,但他没有证据。 姜颜给狗儿留了一个悬念,“师父去完县衙还有点事,可能晚点回来,铺子就交给你了。” 狗儿拍着胸脯保证,“师父就放心去,我绝对不会少收一分钱!” 姜颜带着罗小麦和罗小花出了门,留下狗儿被这个问题困扰,到底什么方法才能不用手雕就有花,而且还比手雕快呢? …… 张月华惦记着姜颜说的糕点,连晚上做梦梦见的都是各式各样的糕。 东山县市面上常见的糕点以酥果为主,像蜂蜜山药紫薯糕这样软糯的口感十分少见。 张月华一打开纸包,就觉得姜颜果然与众不同,不枉她期待了这么久。 菜要讲究色、香、味,糕点也不例外。 张月华拿起一块糕点细细打量,山药的白和紫薯的紫互相交缠,好像紫色的墨汁滴进了牛奶里似的,晕染出一道道涟漪,煞是好看。 黄澄澄、油亮亮的蜂蜜不规则地从糕体上流下来,好像烛泪一般,简直就是艺术品! 蜂蜜山药紫薯糕在手里拿得久了,隐隐有化开的趋势,本来凝固的蜂蜜又有了点流动的波光,蜂蜜的甜香也随之散发出来。 色、香都是上上佳! 张月华轻轻地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山药和紫薯口感绵密,有一种淡淡的清甜,蜂蜜的甜味热烈,但被山药和紫薯冲淡,所以并没有腻过头。 好吃! 吃完糕,张月华教导两个孩子愈发用心,她在心里偷偷地想,她这么用心地教孩子,时不时让姜颜给她开个小灶不为过? …… 从县衙出来,姜颜进了一家木匠铺。 “客人想打什么?桌子?椅子?板凳?都能做。” 姜颜摇头,“我要打的东西比较少见,你可能没做过,甚至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你能做吗?” 木匠笑了,“我干这一行都干了二十多年了,什么东西没打过?客人只管说,没有我打不出来的!” 姜颜要打的东西本来也不复杂,就是心思机巧而已。 没错,她要打的东西就是糕点模具! “我想打几个这样的东西,大概这么大,这么高。”姜颜用手指圈出一个圈,然后又比划出一个大概的高度,“圆的,中间是空的,然后再做一个圆片,要跟这个圈严丝合缝,能放进中间空堂里的。 在圆片中间要安一个棍当把手,然后背面需要简单地雕上花。” 姜颜描述完,又跟木匠确定了一下,“能做吗?” 木匠不愧是有二十多年从业经验的老师傅,一下子就明白了模具的结构,他也没问姜颜打这玩意干啥,直接说:“能做。 不过你这东西虽然不大,做起来也没什么难度,但是雕花是个精细活,价钱得高一点。” 木匠思忖了一会儿,开出报价:“得四十文。” 现在对姜颜来说,四十文就是洒洒水,她豪气地掏出钱袋,“给我来四个!” 姜颜和木匠又确定了一下模具的大小和花纹,她要了两个稍大的,两个稍小的,一个蕉叶纹、一个牡丹纹、一个兰花纹、一个灵芝纹。 木匠拿了定金,也不废话,当场开干。 他一边打一边和姜颜确认细节,所以打出来的东西姜颜十分满意。 一个时辰之后,四个模具都做好了,还进行了细致的打磨抛光,表面圆润、一点木刺都没有。 姜颜一回到铺子,狗儿就注意到了她手里拿着的四个木头工具,看起来怪模怪样的,像是捣蒜桶,却又没有底,不知道干什么用。 莫非跟给糕点雕花有关? 狗儿顿时好奇起来,奈何现在正是饭时,铺子里的食客很多,根本无暇想别的。 好不容易等到菜都卖完,狗儿立刻跑到姜颜身边,“师父,现在能告诉我那个不用手就能雕花的方法了吗?” 姜颜神秘兮兮地拿起她刚做好的模具,“今天师父再教你做一道枣泥山药糕。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第96章 枣泥山药糕 姜颜首先开始制作枣泥。 把大枣用清水洗净,上锅煮两刻钟,然后断火静置,让红枣吸满水分,变得圆鼓鼓、胖乎乎的。 去掉红枣皮和红枣核,把红枣肉放进锅里小火慢炒,加入一点油,把红枣肉炒成泥。 再加一点油,继续炒干水分,让红枣泥抱团变成红枣馅,即可出锅。 然后姜颜又蒸了些山药泥,把山药泥搓成团,中间按下去填入枣泥,再封口搓圆,接下来就要用到模具了。 “看好了!”姜颜拿起枣泥山药球放入模具中,把模具扣过来,抓着把手往下一按,一块枣泥山药糕就成型了! 狗儿惊喜地拿着糕翻来覆去地看,“师父,你这是咋想出来的? 这下做糕可方便了,以后不用师父动手,我一个人一天就能做一千个!” 狗儿这个孩子是真能干,对师父也是真孝顺,而且没有什么私心——至少现在还没有。 姜颜对他很满意,也想要委以重任。 “狗儿,这一阵子你好好跟着师父学,等过些日子,这个铺子就要靠你挑大梁了。” 狗儿以为姜颜是嫌累,不肯干了,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教会徒弟就是为了自己清闲。 “师父放心,我一定好好学,到时候你就在屋里躺着就行了,我孝敬你!” 姜颜笑着摇摇头,“你以为师父是要享清福去?师父是要开拓市场去!” 狗儿跟着姜颜这么久,对这些现代商业术语也不陌生,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姜颜把自己开会所的计划简单地给狗儿讲了讲,“狗儿,你好好干,师父的商业版图不会止步于此。 师父要把姜氏餐饮集团做大做强,把我们的门店开到五湖四海去!到时候你就是区域经理,甚至是总经理。 最多三、五年,师父就让你当上人事部经理,负责新入职员工的培训,所以你不光要好好学做菜,还要学管理,知道吗?” 这倒不是姜颜画饼,她是真的打算搞一个餐饮巨无霸出来。 主要是她的思维和认知领先这个时代太多了,而且现代有那么多美食,火锅、烤肉、烧烤、油炸…… 她要是不能做出一番事业,岂不是有点太对不起自己,也太对不起穿越了? 既然要办企业,那么就需要大量的人才,狗儿聪明、勤快,最重要的是可靠,对他委以重任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这番话用的现代词汇太多,狗儿也有点没全听懂,但是大差不差,他也能理解姜颜的意思。 “师父,做菜我会,管理咋学呀?” 姜颜笑了笑:“这个就要靠你平时用心了。客人来我们店里吃饭的时候,你要注意他们的反馈。 客人对哪里满意,我们就要做强;客人对哪里不满意,我们就要改进。 同时你还要思考,从客人点菜到做菜到上菜等等各个环节,哪里的流程可以简化,如何才能提高效率。 当然,这些东西都不是一天能学会的,你有这个意识,慢慢学就可以了。” 做完枣泥山药糕,也差不多到了接娃的时辰。 姜颜包了几块枣泥山药糕带给张月华,问她:“你觉得我这个手艺,能不能往外卖?” 张月华点头如捣蒜,“能,太能了! 我正好想拿它送人情呢,你要是不卖我还不好意思让你专门做,你要是卖的话,明天多帮我准备一些,我要送人!” 姜颜便说:“明天我要做蜂蜜山药紫薯糕、枣泥山药糕和绿豆糕三样,你要多少?” 张月华想了想,“蜂蜜山药紫薯糕五十块、枣泥山药糕五十块,绿豆糕二十块。” 想来是她还没吃过绿豆糕,所以不敢多买。或者是她吃过旁的绿豆糕,觉得不好吃。 姜颜心道,等明天你吃过我做的绿豆糕,就会后悔今天要少了! “多少钱?我让人给你拿去。”张月华是东山县的知县夫人,不知有多少商户上赶着给她送礼,巴不得她拿东西不要钱。 但是张月华并非那等短视之人,和丈夫的官声比起来,那些蝇头小利简直微不足道。 所以她在银钱上十分当心,就算商家不找她要,她也不会忘了给。 “蜂蜜山药紫薯糕四文钱一块,枣泥山药糕三文钱一块,绿豆糕两文钱一块。一共是三百九十文。” 丫环拿着钱袋子站在一边,听到姜颜说“三百九十文”,便开始数起来。 “不用数了,直接给她拿四两银子。”张月华是会凑整的,她转头对姜颜说: “我想尝尝榨菜肉丝面,明天你给我带一份,再添一块绿豆糕就行了。” …… 姜颜把两个女儿接回去,发现方炳德的牛车停在门口。 她猜测应该是送方维信去徐秀才那里进学,顺便来铺子里看看。 方炳德、方维信和狗儿正坐在一起说话呢,看到姜颜进来,狗儿立刻站起来,“师父回来了。” 姜颜看方维信神情从容,方炳德喜上眉梢,看来他们在徐秀才那里很顺利。 “你们来得正好,厨房里有新做的枣泥山药糕。” 方炳德连忙摆手,“姜丫头别忙活了,我们是来跟你道谢的。” 方维信恭恭敬敬地跟姜颜行了一礼,“多谢你荐的好先生,某日后跟着徐先生读书,当可事半功倍了!” 姜颜笑道:“你对徐先生满意就好,否则要是耽误了你进学,我这心里可难安。” 说话间,罗小麦已经到厨房里把枣泥山药糕取来了,“这是娘新做的糕,整个东山县除了张先生还没人吃过呢,你们尝尝!” 方维信皱眉思索了一下,张先生? “小麦妹子拜的是哪个张先生?学问、人品信得过吗?” 罗小麦笑道:“张先生就是知县夫人,我和小花都在跟她读书。” 听到罗小麦和罗小花拜了知县夫人为师,方炳德由衷地替她们感到高兴,有了这么一座大靠山,这姐妹俩日后可就不用愁咯! “方爷爷,你尝一块,枣泥和山药都是好克化的东西,吃完不会不舒服的。” 方炳德、方维信并姜家的几个孩子一人一块,很快就把一盘子糕吃得干干净净。 又叙了会儿话,日头便已西斜,方家爷孙没有久留,驱着牛车缓缓去了。 罗小树和平常一样想要出去找小伙伴玩,却被姜颜叫住, “小树,你的两个姐姐都已经开始读书了,娘明天也给你找个先生去读书。” 姜颜就是通知罗小树一声,没想到罗小树却把头一扭,“娘,我不想读书!” 第97章 劝学 不想读书? !!! 姜颜想起后世那些因为辅导作业而崩溃的家长,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养娃就像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一难也跑不了。 她昨天还在沾沾自喜,家里的三个娃懂事省心,谁知道罗小树今天就给她上了一课。 对付厌学儿童应该怎么办? 姜颜没有经验。 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声音: 小葵花妈妈课堂开课了: 孩子厌学老不好,多半是废了! 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罗小树看娘亲露出了一个晦暗不明的笑容,心里顿时有点发毛,他喊了一声“娘”,想要以此唤醒姜颜的母爱。 “你不想读书?”姜颜向他确认。 罗小树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隐隐感觉到有点危险,但他还是遵从自己的内心,说:“我不想读书!” 姜颜攥起拳头,但理智告诉她要文明,还是先问问他为什么不想读书,再对症下药! “你为什么不想读书?是感觉读书无聊?还是怕辛苦?” 罗小树身体放松下来,他感觉到危机好像解除了。 “娘,我不想读书,你送我去学武功,我想当大将军!” 姜颜为自己先前的武断感到一丝羞愧,孩子不想读书不一定是废了,原来他是有自己的想法和规划。 孩子有选择的权利,家长也应该支持,但同时还要把好关,领好路。 无论是从文还是从武,文化知识都是必须打好的基础,所以书还是得读,学还是得上。 “我们小树想当将军当然好,但是娘想问问你,你想当什么样的将军?” 罗小树摆出一个帅气的pose,“我要做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 率领我的士兵们南征北战,开疆拓土!” 姜颜拍手鼓掌,“我们小树真有志向!但是你知道想当常胜将军,都要学什么吗?”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罗小树把他知道的兵器一一罗列。 项羽曾说,“剑一人敌,不足学,当学万人敌。” 姜颜以此启发罗小树,“你把十八般兵器都学得样样精通也好,可你一个人能打得过千军万马吗?” 罗小树知道一人之力有限,但他认为,“我做将军,手下当然有兵马,不用我一个人打。” 姜颜又问:“那你怎么才能当上将军呢?你的士兵们为何能够心甘情愿地追随你?” 罗小树想了想,“只要我武功最好,我就能当上将军!” 姜颜笑着摇摇头,“武功最好,可以当一个前锋将军,但是未必能当得了指挥千军万马的最高统帅。” 罗小树不解,“我武功最好,别人就应该听我的,我为什么当不了?” 姜颜其实不懂兵法,她只是看过一些战役的科普视频,但是教小孩足够了! “将军带兵打仗,是真的要死人的。所以谁能带领士兵打胜仗、少死伤,士兵们就会愿意追随谁。 娘相信你苦练武功,可以变得非常厉害,但是到了战场上,千军万马对垒之时,你能杀几个敌人?又能救几个士兵? 所以最重要的不是学武功,是学兵法!只有学好兵法,才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百战百胜!” 罗小树若有所思,“那娘,你送我去学兵法好了!” 姜颜又摇摇头,“兵法教不了,只能自己悟。” “为什么教不了?”罗小树不明白。 姜颜便说道:“因为用兵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你需要掌握天文地理、四时节气,还要洞察人心,才能用兵如神。” 这个解释太抽象了,超出罗小树这个年纪能理解的范围,于是姜颜便说:“娘给你讲个故事!” 她找来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这里,有三万人的部队,我们就叫他红军。而在他周围有四十万大军包围,是蓝军。 蓝军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歼灭这三万红军。” 姜颜的笔向上移,在右上角很远的位置画了一个圈,“这里也有红军的队伍,被包围的红军想要逃出蓝军的包围圈,与这里的红军汇合。” 看到姜颜在讲故事,几个孩子都围过来,罗小麦见两边实力如此悬殊,皱起眉头,“娘,这根本跑不出去啊!” 姜颜一声喟叹,“是啊,这几乎是必死之局。” 她问罗小树,“如果你是这三万部队的将领,你要如何破局?” 罗小树一下子懵了,三万打四十万,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不代表不识数啊,这能打吗? 但他是将军,投降是不可能的,于是咬牙说:“狭路相逢勇者胜,跟他们拼了!” 姜颜点点头,“你很有勇气,但这不是破局,是送死。” 罗小树有点羞愧,他也知道这是送死,可是,“那应该怎么办?难道真有人能跑出去吗?” 姜颜肯定地点点头,“这是一场真实的战役,一个前无古人的将军凭借着天才的指挥,让三万人脱离了四十万人的包围,这场战役的名字是——四渡赤水!” 她凭借着当年看视频的印象,简单地把这位将军是如何故布疑阵、虚张声势,利用各路军阀各自为战的弱点,前突后奔,连续调动敌军,最后让敌军自乱阵脚,露出空档,随之顺利突围的过程讲解了一遍。 几个孩子听得入了迷,不时发出惊叹,“还能这样?” 狗儿听得心潮澎湃,但他有一个疑问,“师父,这位将军是如何确保敌军能按照他的想法动的呢?” 姜颜摇头,“不是敌军按他的想法动,而是他让敌军不得不这么动。 比如最后佯攻贵阳,就是攻敌之必救,你说敌军能不来吗?” 罗小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了,敌军的皇帝在贵阳,当然不得不救。” 她失神片刻,喃喃道:“世上真有如此惊才绝艳之人吗?” 姜颜抬头望着东方,那曾是无数人的信仰,“有,但前无古人,不知其后有无来者。” 罗小树攥紧了拳头,激动地说:“娘,我以后就要当这样的将军!” 姜颜微笑,“那你知道这个将军是什么人吗? 他是个书生!” 第98章 绿豆糕 书生??? 这么厉害的将军怎么可能是个书生? 所有人都不相信,但是姜颜却十分肯定地重复了一遍,“他是个书生。” “他一辈子打仗,却从没开过……从没拿过刀枪。一个好将军不需要亲自上阵杀敌,只要运筹帷幄之中,就可决胜千里之外。” 罗小树不信,“他不会刀枪,士兵怎么可能服他呢?” “信心。”姜颜说道:“是必胜的信心。如果你知道,跟着这个人就一定能打胜仗,你还会在乎他会不会武功吗?” 罗小树想了想,“可是,他凭什么能给人这样的信心?” 姜颜微笑:“信心是在一次一次的胜利中积累起来的,如果这个将军可以在每一次战役中都带领士兵们取得胜利,你会对他有信心吗?” 罗小树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罗小麦却说:“我觉得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如果他每一次都能赢,不敢想象他输一次会怎么样。” 姜颜赞许地看着罗小麦,“是啊,当他被推上神坛,那么别人就不允许他输,只要他输了一次,就会受到千夫所指! 这是一条非常艰难而且孤独的路,人人都想成为他,人人又怕成为他。” 罗小树大声说:“我想成为这样的人,我不怕!娘,你送我去读!” 姜颜成就感爆棚,果然教育引导才是王道啊! “好,小树要想成为这样的人,一定要好好读书,练字,学作诗。” 罗小树越听越不对,“娘,打仗跟写字作诗有关系吗?” 姜颜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也许有,也许没有,但是历史上这几项buff,嗯,技能叠满的人,都打赢了不可能打赢的仗。” 接下来,姜颜又给他们讲了辛弃疾、虞允文、王阳明等最强书生的故事。 罗小树进学的热情接连高涨,恨不得连夜找先生去读书。 …… 一早起来,姜颜开始做绿豆糕。 绿豆凉水上锅蒸半个时辰,蒸到拿手轻轻一碾就成沙的程度。 把蒸好的绿豆放进筛子里,拿擀面杖碾成粉,细腻的绿豆沙就做好了。 起锅放油,倒入绿豆沙小火慢炒,加入适量的糖和蜂蜜翻拌均匀,炒至抱团。 出锅后团成小球,放入模具里一压,清甜解暑的绿豆糕就做好了。 等到天气渐渐热起来,绿豆糕会卖得越来越好。 姜颜把张月华要的蜂蜜山药紫薯糕、枣泥山药糕和绿豆糕都包好,然后做了一份榨菜肉丝面装进竹筒里,带着送两个孩子上学去了。 张月华为了凑整钱,零要了一块绿豆糕,她想尝尝姜颜能把绿豆糕做成啥样,于是直接塞进嘴里品尝起来。 “这绿豆糕怎么一点也不柴?你加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吗?”张月华眼睛亮起来。 没想到姜颜能把绿豆糕都做得这么好吃,她怀疑姜颜是有什么独门秘料,不管加到什么食物里都能让食物超乎寻常的好吃。 姜颜笑笑,“没加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把每一步都做到极致了而已。” 张月华点点头,只是有点懊悔,“早知道绿豆糕这么好吃,昨天就多要点了。” “我铺子里每天都卖,你想吃了可以随时让人来买。” 把两个女儿的事答对完,姜颜又开始研究儿子的事。 她已经向方维信问过了,城里有一个姓马的秀才,因为年纪大了,所以喜欢小孩子,专门给幼童启蒙,正适合罗小树去。 现在狗儿越来越稳重成熟,铺子交给他,姜颜就可以放心地忙其他事去。 铺子里有现成的糕点,姜颜包了几块,然后又打了两坛酒。 据方维信说,现在城里给幼童启蒙的先生束修均价大概是二两银子,她便带上二两银子,领罗小树去马秀才那里拜师。 马秀才看罗小树机灵活泼,倒有几分读书的天赋,便问他:“读书要耐得住性子,坐得住板凳,你能做到吗?” 罗小树刚刚受到榜样的激励,正干劲十足,他大声说:“能做到!” 马秀才捋着胡须,微笑着点点头,跟姜颜说:“这个弟子我收下了。” 姜颜便推了推罗小树,“小树,快给先生行礼。” 罗小树已经提前学过了,他拱手鞠了一躬,有模有样地说:“弟子拜见先生。” 马秀才又问起他的名字,“你大名叫什么?” 罗小树回答:“回先生,我叫罗小树。” 马秀才沉吟了一下,“这个名字做个小名还使得,做大名就不太合适了,得换一个。” 一般的人家到这个时候就会让先生帮忙取一个,但姜颜没有。 起名这么重要的事,不能假手他人,虽然她这个娘亲也不是太正宗,但也算对罗小树有两分养育之恩。 她就托大给罗小树起一个! 姜颜思索片刻,名字是父母对孩子的寄望,她得在保证原意不变的基础上给罗小树改一个文一点的名字。 “井植生梓,而不容瓮,沟植生条,而不容舟。就叫罗植!” 这句话出自《淮南子》,罗小树的娘亲竟能随口而出,马秀才登时肃然起敬。 “植意颇多,又通志,罗植,是个好名字。 你回家准备好笔墨纸砚,明日便来读!” 姜颜带着已改名为罗植的罗小树出来,顺道去县衙接两个女儿。 罗植一见着两个姐姐就显摆起来,“我有新名字了,叫罗植,娘给我起的,好听?” 罗小麦和罗小花已不是大字不识的村姑,她们早有了文字审美,当然知道罗植这个名字比罗小树好太多。 罗小花当时就抱住姜颜,扭股糖似地撒起娇来,“娘,我也要新名字!” 罗小麦也说:“娘,我也想要新名字。” 姜颜拗不过,只好说:“有,有,都有,娘给你们起新名字。” 第99章 都有新名字 姜颜给罗小麦取的新名字叫罗芃,出自《诗经·载驰》,“我行于野,芃芃其麦”,是许穆夫人归卫吊唁时所作。 许穆夫人是历史上第一位有作品传世的女诗人,而且《载驰》又是一篇极富爱国情怀的诗,罗小麦对罗芃这个新名字非常满意。 “娘改得真好,虽然我叫罗芃了,但还是小麦,芃芃其麦!” 姜颜给罗小花取名叫罗嫣,取义姹紫嫣红、百花竞放,但罗小花不喜欢嫣字,“听着就熏人!” 罗小麦失笑,“是嫣然一笑的嫣,不是烟火缭绕的烟。” 罗小花还是不喜欢,“我知道不是一个烟,但我不喜欢这个字。” 罗小树便说:“那叫罗红?” 姜颜抚额,罗红什么?罗红霉素吗? “要不就叫罗紫!”罗小树大胆开麦,却遭到了一致反对。 “罗紫,骡子,你自己听听,这好听吗?” 罗小树撇撇嘴,不说话了。 罗小花想了想,“那我就叫罗姹!” 姜颜嘴角抽了抽,罗刹,我还夜叉呢! “小花,罗刹是恶鬼名,你要是不喜欢罗嫣,娘再给你想别的名字。” 然而罗小花却说:“不,娘,我不需要别的名字了,就叫罗姹,我喜欢这个名字!” 姜颜劝她,“罗姹杀气太重了,要不你还是换一个?” 罗小花的眼睛却愈发亮,“就要杀气重才好,让别人听见我的名字就害怕!罗姹,罗姹。” 她念了好几遍,这两个字琅琅上口,越念越喜欢,“娘,就叫这个名字好不好?又不是一个字。” 罗小麦本来想再劝劝的,但“不是一个字”这个理由是她先说的,倒不好再反驳了。 罗小树则被罗小花的理由说服了,他甚至想,他应该叫罗刹的,到时候两军对垒,一报上名号就吓死一大片! 面对罗小花的坚持,姜颜只能说,“好,你开心就好。” 反正现在没有身份证,叫什么可以随时改,等将来罗小花不喜欢这个名字再说。 四人一路说说笑笑,先把罗小树进学用的笔墨纸砚采买齐,然后回了铺子。 狗儿一脸喜悦地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今天准备的糕点全都卖完了! “本来卖得没有那么快,后来就来了好些人到咱们铺子里来打听,像是专门找来的,还有很多来晚的没买到,让咱们明天多做点呢!” 这个情况在姜颜的意料之中,张月华买了那么多糕点送人,就是替他们铺子做广告了。 知县夫人都买的糕点,怎么会不受到追捧?再说,她的糕点做得本来就好吃,两相加持之下,生意火爆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狗儿拿罗小树当亲弟弟看,这是罗小树第一天去学堂,他关心道:“小树,你今天去学堂感觉怎么样?先生和蔼吗?” 罗小树点点头,“先生很好。不过我以后不叫罗小树了,娘给我取了新名字,叫罗植!” 罗小麦和罗小花也纷纷向狗儿展示自己的新名字, “我的新名字叫罗芃!” “以后你要叫我罗姹!” 狗儿感觉他们的新名字都很好听,连罗姹都很好听,很有气势,总之比狗儿好多了。 他不由得十分艳羡,“师父,你能给我也取一个新名字吗?” 姜颜看到了他眼中的渴望与孺慕之情,“按理说名字应该由父母来起,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这个师父给你取名字也能说得过去。 你姓高,就叫高君宝!” “高君宝。”狗儿喃喃地念道,念着念着,他的眼前就浮现出一层水雾。 有娘的孩子是块宝,没娘的孩子是根草,他从出生就是草不是宝。 如今师父给他取名“君宝”,他终于也能成为一个宝了。 “师父,谢谢。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名字。” 狗儿捏紧拳头,他几乎想要冲到外面去,去大声地跟每一个人说,“我不是什么狗儿了,我叫高君宝!” …… 日子像流水一样按部就班地过去,增加了糕点这个新产品之后,姜氏竹筒饭的日流水达到了七千文! 入夏之后,绿豆糕的销量果然一骑绝尘,凭借一己之力把铺子的日流水拔高到了八千文! 现在姜颜手里已经有了四百多两银子,足以买下她之前看中的那个城东的铺子。 再加上她有张月华这个全东山县最优质的客户,开会所的计划可以提上日程了! 姜颜再次来到牙行,之前接待她的那个牙人立刻认出了她,“客人这次想买什么?” “上次你带我看过一个城东的铺子,地方很僻静的,你还记得吗?” 牙人能干这一行,记忆力十分出众,他立刻想起了那间铺子,“记得记得,客人是要买那间铺子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牙人不由暗自咋舌,那间铺子要价二百六十两! 这才不到一年的工夫,姜颜竟然就赚到了这么多钱? 要是像她这么个赚法,再过几年岂不要把整个东山县都买下来了? 思及此处,牙人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这可是个大客户啊,得维护好! 一番唇枪舌战之后,姜颜以二百五十两的吉利数字买下了城东的铺子。 然后她又跟牙人说:“你能帮我找几个知根知底、勤快能干的人吗?” “你要买人?”牙人问。 姜颜点点头。 随着生意越做越大,她需要的人也越来越多。她曾想过招学徒,但是像狗儿这样可靠的学徒可遇不可求。 万一把学徒教会了之后,人家另立门户跟她打擂台怎么办?还是用卖身契约束更保险一点。 她倒不是怕人跟她打擂台,而且随着她的生意越做越大,肯定会有眼馋的人研究她的菜品,模仿者的出现是迟早的事。 但是出于利益考虑,同类竞品出现的时间越晚越好,等她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也就无惧其他了。 牙人问清了姜颜买人的条件,勤快能干、来历清白、年纪以十二、三岁为宜,男女不限,共要两人。 “客人要买的人不难找,五日后来这里选人即可。”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五好青年,姜颜对买卖人口的事情心里本来是有点负担的。 但是她又一想,她把人买来还能好好对待,别人买去可就不一定是怎么回事了,她还算做好事了呢! 一念通达,姜颜再无芥蒂。 她回去把新买的铺子收拾了一番,只待买来人手,便即开张! 第100章 蜜煎樱桃 姜颜如期来到牙行,在这里意外地见到了一个熟人。 熟人来自山嘴村,还与姜颜颇有渊源——正是刘翠莲。 牙人笑容满面地迎上姜颜,“客人,按照你的要求找来了五个孩子,你选选!” 刘翠莲闻言,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指着姜颜问:“要买人的就是她?” 牙人不悦地打掉刘翠莲的手,生怕她无礼得罪了客人,“你是做熟了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他警告似地看了刘翠莲一眼,“你要是再这么冒冒失失,以后就不能带你做贵人的生意了。” 刘翠莲心头大骇,她就指着做这一行糊口呢,要是得罪了牙行,可就赚不着钱了。 “哎呀,勿怪勿怪。这位客人我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见着她太高兴了,想必她见着我也是一般高兴。” 牙人将信将疑,却听姜颜说: “我们确实是一个村的,承蒙刘婶子关照,我才被债主上门追债,好险还被冤枉赔好几头病猪,我见着刘婶子确实应该高兴的。” 牙人听出来了,好家伙,这俩人不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 他很坚决地站在了姜颜这边,睨着眼睛看刘翠莲,“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可不敢做你的生意,你把人带走。” 刘翠莲做梦都想不到,她印象里那个死了男人、软弱可欺的姜颜现在已经成了可以一句话让她做不成生意的贵人。 她后悔之前那么针对姜颜,要是没有之前的那些不愉快,凭借着同村的情谊,姜颜要买人根本不会通过牙行,会直接来找她! 到时候她都不必给牙行分成,钱都能自己赚了。 可惜没如果,现在她悔之晚矣! “栓柱媳妇,我给你找来的两个人都是咱们同村的,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看看这两个孩子?” 她不想错过赚钱的机会,努力挽回局面。 那两个孩子确实都是山嘴村的,他们听说过姜颜的事情。 听说她对学徒都好得不得了,如果能被她买去,肯定比被卖到别处强。 一个孩子抓住机会,极力推销自己,“我是山嘴村的,我爹是陈铁,咱们还有点亲戚呢,你买我!” 其实一个村的人,多少都有点亲戚,他也只是听爹娘闲聊时提起过,但两家从来没有走动,不是很近的亲戚。 他把这件事说出来,只是为了跟姜颜套近乎,增加自己被选中的几率。 另一个孩子有点怯怯的,只拿一双眼睛眼巴巴地盯住姜颜,在心里祈求满天神佛,让他能被选中。 姜颜看了那个说话的孩子一眼,她很欣赏这份大胆,可惜陈铁是个赌鬼,买这个孩子风险太大。 尤其是他说两家还有亲戚,他这么小,这些事情肯定是从大人那里听来的。 万一以后陈铁借着这点子亲戚关系跑到她这里来打秋风怎么办?还是不要扯上关系的好。 那个孩子不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 姜颜又看向另一个来自山嘴村的孩子,她想了想,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把他买回去不好对待,轻了重了分寸太难掌握,稍有不慎就要被村里人戳脊梁骨。 所以她将两个山嘴村的孩子都排除掉了,“我这里庙太小,就不耽误他们了,还是去大户人家更有好前程。” 牙人不知道姜颜的考虑,还当是她记刘翠莲的仇,于是冷下脸将刘翠莲赶走了。 那两个孩子也是如此想,在心里恨上了刘翠莲。 姜颜又看另外三个孩子,是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她想,小麦和小花都渐渐大了,男孩子多了不方便,所以这个女孩子是一定要的。 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两个男孩,一个眼神飘忽,另一个目光还算坚定。 “就这两个。”姜颜挑出那个女孩和目光坚定的男孩,一共给了牙人十五两银子。 现在铺子有了,人手也有了,姜颜便请张月华来试菜。 张月华进门之后频频点头,院子收拾得很干净,里面种着许多花草树木,环境十分清幽。 屋里的陈设更有意趣,墙上挂着一句诗:“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桌上摆放着白瓷碗,筷子下面似乎是一片卷起来的叶子,十分别致的筷架。 这里虽然不如馐月楼的富丽堂皇,但是别有一番雅致,张月华作为一个读书人,更喜欢这里的环境。 “你这里真不错,又清净又雅致,以后政元也不必请人去家里吃饭,直接来你这里就好了。” 姜颜求之不得,要是知县大人都能来这里吃饭,那她这里一定可以力压馐月楼,成为东山县首屈一指的食肆。 “你不是叫我来试菜的吗?有什么好菜赶紧端上来,我特意留着肚子呢。” 姜颜知道她心急,便吩咐冬梅开始走菜,冬梅就是她新买来的那个女孩子。 买来的那个男孩子叫大牛,跟着狗儿一起在姜氏竹筒饭那边忙活,姜颜则带着冬梅在这边发展。 上菜的顺序是姜颜已经定好的,第一道是餐前点心——藕粉桂花糖糕。 白白的藕粉糕上淋着蜂蜜,蜂蜜上还撒着细小的桂花,白白黄黄的十分好看。 张月华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品尝,桂花的香味直冲进脑袋里,混合着蜂蜜,甜入心脾。 她细细地嚼着,“这是什么粉?我吃着比山药脆,更不像是白面,竟是用什么做的?” 姜颜笑道:“这是藕粉,你仔细尝尝,也许能吃出莲花的清香呢。” 张月华大为赞叹,“竟然是莲藕,这点心不仅好吃,还雅得很呢!” 紧接着第二道是蜜煎樱桃,樱桃有点皱皱巴巴的,但却极红,红得发紫。 张月华猜到它是蜜饯一类的东西,但没想到比她想象的还要更甜几分,“这樱桃怎么能这么甜?” “这是拿蜂蜜煎的,还不只煎一遍,就这么一碟子樱桃,费了我多少蜂蜜配它?” 张月华一口一个,把蜜煎樱桃全吃下肚,“这样就不浪费了。” 姜颜早猜到张月华会贪嘴,所以第三道菜做了个清炒笋片,给她解解腻。 否则菜还没上齐,她就要腻得吃不下了。 上第四道菜时,姜颜卖了个关子,“你绝对吃不出来是拿什么做的。” 张月华不肯服输,“你且端上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新奇的东西!” 第101章 茄鲞 这第四道菜是《红楼梦》中流传最广、名头最响的菜——茄鲞! 因为做法极其复杂而被人们所熟知。 当年姜颜做美食博主时,就是靠复刻这道菜赚取到了天量的流量,一跃成为头部美食博主。 要说这道菜有多好吃吗? 也不见得,就是做法复杂、听起来很厉害而已。 但是在这个生产力落后的时代,这种复杂又极其浪费的做法,恰恰能彰显出吃这道菜的人不俗的财力与闲情逸致,所以被各路达官贵人所追捧。 这种糊弄傻子的菜,寻常百姓是不吃的,卖给那些贵人倒是正好。 茄鲞端上来,茄丁和菌丁、豆腐干丁、笋丁混合在一起,倒是好看。 那些菌丁、笋丁之类的配菜都好认,张月华一看就知道姜颜让她猜的是里头那些发白的“肉丁”。 张月华挟起一筷子放进嘴里,闭上眼睛细细品尝,咀嚼其中的滋味。 她品了品,有点像鸡肉,但是口感和鸡肉又不太一样,没有鸡肉那么柴。 张月华眼睛一亮,“我猜这是野鸡肉、或者是什么鸽子肉、鹌鹑肉晒的肉干?” “夫人这张嘴好生厉害,竟然连鸡味都吃出来了。” 姜颜一顿彩虹屁奉上,张月华得意得不行,若论做菜,她不是姜颜的对手,可若单论吃,谁也比不上她! “我猜中了是不是?这是野鸡肉!” 姜颜却遗憾地摇摇头,“差一点就猜中了,这不是野鸡肉,也不是鸽子肉、鹌鹑肉,其实这是茄子。” “茄子?”张月华的反应和刘姥姥一样,“茄子能做出鸡味来?” 姜颜便把做法跟张月华讲了一遍。 其实每个版本的《红楼梦》里,茄鲞的做法都是不同的,最复杂的就是九蒸九晒的版本,姜颜用的方法还相对比较简单。 “把才下来的茄子去皮去瓤,只要净肉,切成碎丁子,用鸡油炸了。 再用鸡脯子肉加上各样菌子、新笋、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都切成丁,然后用鸡汤慢慢煨干,加香油一收,外加槽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 等到吃的时候拿出来,用炒的鸡瓜子一拌就行了。” 张月华听得瞠目结舌,她和申政元都不是出身于富贵人家,申政元现在虽然做了知县,但离正经的豪门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对于顶级豪门权贵人家的奢靡无度,张月华虽有所耳闻,但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不知世上还有如此奢侈的菜。 她皱起眉头,问姜颜:“这菜的做法你是从何处学来的?” 张月华不知姜颜的底细,姜颜便可以信口开河,随便编造理由忽悠她。 “其实我祖上曾做过前朝的御厨,因为一道菜没做好而惹上了大祸,好不容易才脱身,来到东山县隐姓埋名。 因为先祖在厨艺上栽了跟头,便有严命传予后人,不许再在外面做菜。 我本严守祖宗规矩,可是后来我死了男人,成了寡妇,下有三个孩子要养,实在苦无办法,才违逆祖先之意,又拾起锅铲、卖起厨艺来。” 姜颜在后世看过许多小说、影视剧,各种传奇桥段信手拈来,唬得张月华一愣一愣的。 张月华不疑有他,点头道:“我说你手艺怎么这么好,原来是有御厨的传承!” 然后又喜滋滋地说:“人都说东山县是偏僻穷县,来了要受苦。他们要是知道我们在这里吃上了御菜,肯定要气死了!” 张月华说的他们,自然是吏部那些没拿到好处就给申政元使绊子的贪官污吏。 “我们在东山县过得挺好,可是你在这里却有些屈才了。”张月华觉得姜颜这一手好厨艺在东山县卖不上价钱。 “还是得去江南富庶之地,或者京城,你的手艺才能真正有用武之地。 就像这道……这道菜叫什么?” 姜颜告诉她,“茄鲞。” “这道茄鲞。”张月华继续说: “在东山县,没有人会花大价钱吃这么华而不实的菜,但是到江南和京城就不一样了,有的是达官贵人爱吃这种折腾人的菜!” 两人吐槽了一会儿,那帮达官贵人是如何的有钱没处花,搞出一个理念叫“吃荤不见荤”,鸡鸭鱼肉都成了借味的配菜,连桌都不上。 倒是便宜了给他们做菜的厨子,大鱼大肉都进了厨子的肚子。 紧接着端上第五道菜——东坡肉。 很多人觉得东坡肉就是红烧肉,诚然,这两者无论从食材还是做法上都十分相像,但是他们却有着灵魂上的区别。 红烧肉的做法随着地域的不同而十分多变,是一道充满了市井烟火气的菜。 而东坡肉毕竟是苏东坡这样的顶级文人创造出来的菜品,比红烧肉多了几分文人的雅致,这一点从东坡肉的外形上就能看出来。 东坡肉切成了方方正正的大块,用粽叶系起来,仿佛是文人的修身。 再者他们在做法上也有细微的区别,红烧肉要先炒,煸至金黄出油,但是东坡肉却没有这个过程,所以肉质更加软腻。 张月华觉得十分新奇,她解开绑肉的粽叶,挟了一筷子,这一筷子下去,肉立刻被挟成了两半,可以想见入嘴之后也是一抿即化。 “可真有你的!”张月华吃得十分陶醉,“这红烧肉被你改头换面地一装盘,好像就成了吃不起的样子了。” 姜颜微微一笑,刚想告诉她这不是红烧肉,张月华自己就吃出来了。 “嗯?好像做法也有点不同,之前你做红烧肉没放醋,而且……这里头还有一种我没吃过的味道,不知你加了什么好东西?” 姜颜忍不住要给张月华叫好了,她连这都能吃出来! “这里头确实加了醋,我还在里头加了点南乳汁。” 张月华好奇地问:“南乳汁是什么?” “就是用豆腐发酵的一种调味品,你如果喜欢这个味道的话,配着煮羊肉吃也是极好的。” 第102章 青椒酿肉 张月华虽然爱吃,但是肚皮终究有限,吃完东坡肉之后肚子里就没有什么富余的地方了。 “我最多就能再吃一道菜,剩下的明天再试!” 姜颜笑道:“我料到你吃不了太多,一共就准备了六道菜,最后还有一道汤,正好消食化气。” 张月华松了口气。 姜颜这几道菜无论是心思还是味道都堪称上佳,少吃一道都是损失啊! 她现在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菜吃不了多少,但是汤可以多喝两碗。 汤还没上桌,张月华就闻到了一股十分清甜的味道,但是这种甜味不像是糖,也不像是蜜,一点也不腻人,反而带来一种乡间土木的清新。 “这是什么汤?” 今天姜颜给张月华的震撼太多,她已经习惯了当一个好奇宝宝,有什么不明白的,问就对了! “这是五指毛桃薏米鸡汤。” 姜颜用勺子舀起一卷缠好的细树枝似的东西,“不知道你认不认得它,这个东西叫五指毛桃,东山县这边不常见,我特意托了城里的行商帮我从外地带回来的。” 她又舀起一勺薏米,“这是薏米,可以去除体内的湿气。我在汤里还加了一些茯苓,都是祛湿的佳品,这道汤不仅味道好喝,而且于身体极有助益。” 姜颜讲得头头是道,张月华全盘相信,“你竟然还会做药膳。” 她想了想,姜颜祖上毕竟是御厨,会做药膳也正常,没准这道汤还是前朝皇帝用来补身体喝的呢! 张月华舀了一小勺汤,放在唇边吹凉,然后慢慢地呷进去,清淡的甜香瞬间攻占了她的味蕾。 这道鸡汤和她平时喝的油腻的鸡汤完全不同,虽然碗中也飘着一层油花,但是却一点也不油腻。 尤其是这种甜甜的味道,着实令人着迷,她不禁一口接一口地喝下去,到最后甚至直接捧着碗喝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我暗示的作用,张月华觉得自己出了一层薄汗,体内的湿气仿佛真的随之排出,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她用手帕慢慢地擦着嘴,在脑海里把这六道菜挨个过了一遍。 无论是藕粉桂花糖糕,还是蜜煎樱桃、清炒笋片、茄鲞、东坡肉,乃至最后一道五指毛桃薏米鸡汤,除了滋味好之外,无一例外地非常雅致,非常适合请客吃。 最近申政元想要请县衙的下属们吃饭,她嫌到家里来太折腾,正好到姜颜这里来吃。 “你这家铺子打算挂个什么招牌?” 姜颜已经想好了,“就叫食锦小筑。” 食锦小筑,不如馐月楼大气,但更符合私房菜馆的气质。 张月华也觉得这个名字很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张?政元这几天要请客,不知能不能做你的第一个客人。” 姜颜喜出望外,知县大人要是能来,她这个专门针对东山县高端人群的私房菜馆就成功了一半。 “我这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人手也充足,随时可以开张。只要提前跟我定下菜品,让我有时间准备食材就可以。” 张月华点点头,“藕粉桂花糖糕、蜜煎樱桃、清炒笋片、东坡肉和五指毛桃薏米鸡汤都要,但是茄鲞就不要做了。 东山县地僻人穷,政元这个知县理应带头节俭才是。 当天大概有五、六个人来吃,除了这五样菜之外,你再看着准备三、四道热菜,一、两道凉菜就可以了。” 姜颜默默记下张月华的要求,在她点的五道菜的基础上又添了一道炭烤羊腿、一道青椒酿肉、一道烧茄子、一道白菜肉卷共四样热菜; 还有一道凤尾西芹和一道绿葱油杏鲍菇两道凉菜。 两日之后,申政元带着东山县衙的班底驾临食锦小筑。 因为是知县大人选的地方,所以没人敢说不好,一个劲儿地夸, “竟不知闹市之中还藏着这样一处清幽之地,这是闹中取静,好地方啊!” “这里布置得如此风雅,不知比馐月楼高到哪里去了,我猜这间食肆的老板也读过书,不像寻常满身铜臭的商人。” …… 为了接待贵客,姜颜给自己和冬梅一人做了一身新衣裳,而且这衣裳用的不是普通的棉麻布料,而是丝绸。 姜颜做高端市场,就要做到最高端,一单的利润能顶那边的竹筒饭一天的那种,所以无论是环境还是服务,方方面面都要提高品质,务必让客人觉得物超所值。 餐前的点心和蜜饯是早就准备好的,客人一上桌,冬梅就将藕粉桂花糖糕端上来,待客人品尝过后,再上蜜煎樱桃。 趁着这个时间,姜颜则在厨房准备其余的菜品。 东坡肉需要炖煮的时间较长,已经提前上锅煮着了;羊腿也在炭火旁慢慢烤着,姜颜给羊腿换了个面,开始做青椒酿肉。 肉馅剁得细细的,放入葱、姜末,再撒点盐和胡椒粉,淋几滴酱油,顺时针搅拌上劲。 把尖椒切成小段,将调好的肉馅填入尖椒段中,在两头拍上薄薄的一层面粉,防止在煎制的过程中“露馅”。 起锅烧油,将酿好的尖椒放入锅中煎至一面金黄,然后翻过来再煎,最后将尖椒倒过来煎出虎皮,再淋入用葱、姜、蒜、酱油、糖、少许白酒和半碗清水调制的料汁,大火收汁即可。 客人从未见过如此新奇的菜式,“竟然能想到将肉馅填进青椒里,光是这份心思就已经很难得了。” 申政元挟了一个青椒酿肉放入自己面前的盘中,一尝之下颇为惊艳。 油煎去了青椒大部分的辣味,只剩下少许辛辣口感,不但不令人感到刺激,反而十分开胃。 肉馅被青椒包裹,沾染上的辣味很好地去除了肉的油腻,蘸着鲜香的料汁,香得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 难怪月华上次从这里试完菜回去,再吃家里的饭就好似厌食了一般。 姜颜做的菜果然不同凡响。 而此时姜颜还不知道她的菜已经在客人那里引起了热烈的反响,她正在马不停蹄地做下一道菜——白菜肉卷。 第103章 白菜肉卷 姜颜在做青椒酿肉时多调了一份肉馅,就是给白菜肉卷用的。 将白菜叶切成巴掌大小的小块,放入水中焯一下,将菜叶烫软。 把焯好的白菜叶平铺在案板上,在菜叶的一头铺上肉馅,沿着一个方向卷成菜卷。 菜卷摆盘,上锅蒸一刻钟。 把蒸出的原汤倒入锅中勾芡,然后淋在菜卷上,再切一些葱丝放在盘中央做装饰,白菜肉卷就做好了。 连吃了两道肉菜,姜颜又抓紧时间做了道清炒竹笋给他们解腻,随后把东坡肉盛出锅让冬梅端上去。 一道接一道的菜端上桌,每一道都是他们没吃过、没见过的。 客人疑心这是申政元的生意,不然这么好吃的地方,他们以前怎么不知道? 没准这个厨子就是申政元从京城聘来的呢! 若真是知县大人的生意,他们以后可得经常来光顾。 有人想试探这个猜测到底是不是真的,状若无意地问:“这些菜我以前怎么从没见过,怕不是本地菜?” 申政元从张月华那里听来了姜颜祖上是御厨的说法,并对此深信不疑。 但姜颜祖上到这里来是为了避祸,所以他不能提这件事,只说: “确实不是本地菜,或许是从其他地方学来的!” 那人继续试探,“这么好吃的菜,怕不是从京城学来的?” 申政元一听,跟姜颜的说法还真对上了,他对姜颜祖上是御厨的说法更加深信不疑,同时也觉得这个发问的人颇有见识。 “你吃过京菜?” 这句话虽然是问句,但因为前后语境,在旁人听来无异于是承认了那人先前的问话,这个厨师果然是从京城来的! 那么一个京城的厨师,好端端的为什么到东山县来? 答案已经很显而易见了,就是申政元从京城带过来的,这个食锦小筑就是申政元的生意。 那人自以为试探出了这家食肆的底细,当着申政元这个幕后东家的面,他不吝溢美之词: “我没去过京城,但是想来也只有京城才有这样雅致又美味的菜。我等都是托了知县大人的福,才能吃到京城的菜啊!” 申政元想了想,这顿饭确实是他请客,说是托他的福也没什么不对。 “我知道大家都爱吃馐月楼的菜,这次之所以带大家到这里,是拙荆认为这里的菜远胜馐月楼,不知道合不合大家的胃口?” 申政元说的是实话,但是听在旁人耳中却有另外一种涵义,他们已在心里认定这间食肆是申政元的生意,他现在扯出夫人来,不过是为了打马虎眼罢了。 “合口,合口,我也觉得食锦小筑比馐月楼好吃多了!” “原本我觉得馐月楼的菜好吃,可是跟这里一比,可就差远咯!” “我从前就觉得馐月楼的装潢有股铜臭味,奈何东山县除了馐月楼也没有别的能上得了台面的酒楼,这回有了食锦小筑,往后就来这里吃了!” 申政元觉得他们的反应好像有点太过激烈了一点,难不成东山县衙门里都是和他夫人一样的老饕吗? 他舀起一勺五指毛桃薏米鸡汤放进嘴里,心道姜颜的厨艺真是不错,他从未想过鸡汤也能做得如此清甜。 不过他参加科考时,在京中盘桓了那么久,好像也没吃过这些菜呢? 这个疑问很快被他自己解答了,姜颜祖上是前朝的御厨,大概这些菜在百年的光阴里失传了,或者这么精致的菜只存在于王公贵族的餐桌,平民百姓是吃不到的。 当凤尾西芹和绿葱油杏鲍菇上桌时,又给了这些穷乡僻壤没见过世面的人一点小小的震撼。 他们没想到菜能精致到这种程度,简直跟在菜上雕花也差不多了,那棵西芹就如同真的凤尾般活灵活现。 杏鲍菇切成薄片,一片一片地堆叠起来,围城一座宝塔,上面的葱丝切得又细又均匀,团成一团仿佛宝塔上的明珠。 众人又是一顿赞叹。 申政元这顿饭请得十分长脸,他的心情很美丽,当然,这顿饭最后的价格也非常美丽。 姜颜做高端市场,就要做到最高端,这一顿饭的利润直接赶上了姜氏竹筒饭一天的利润! “要是食锦小筑的利润能像姜氏竹筒饭一样稳定就好了!”姜颜捧着沉甸甸的银子,作出美好的展望。 她知道这个目标不容易实现,一来食锦小筑现在的名头还不响,虽然知县大人来她这里吃过饭了,但是知道这件事的人还很有限,所以客人不会立刻涌到这里来。 二来东山县还有一个高端餐饮巨头馐月楼,在食锦小筑的口碑没有做起来之前,馐月楼会一直是挡在她面前的一座大山。 而口碑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需要有更多的客人到这里来吃饭,才会有更多认可的声音,而认可的声音多了,来吃饭的人才会更多,这是一个正向循环。 现在食锦小筑正处于起始阶段,如何让正循环循环起来,这是最难的事情。 就在姜颜绞尽脑汁地想,该如何给食锦小筑做宣传的时候,客人竟然一个接一个地找上门来了。 原来那天的客人都以为食锦小筑是申政元的生意,出于巴结知县大人的心理,他们都变着法地找由头到这里来花钱消费。 而且在他们有意无意的透露下,知县大人开了一家叫食锦小筑的食肆的消息传遍了东山县,有知县大人的背景,食锦小筑声名鹊起,立刻超过馐月楼成了东山县身价最高的酒楼。 无数大商人对食锦小筑趋之若鹜,只为了沾染知县大人的贵气。 姜颜没想到食锦小筑的崛起竟然如此戏剧化,申政元和张月华两口子真是她的贵人啊! 有一种说法,财富积累就像滚雪球一样,会越滚越大、越滚越快,当你赚了第一个一百万,之后再赚第二个、第三个一百万就会变得越来越容易。 这个说法在姜颜身上得到了验证,很快她就赚到了开第三个铺子的钱! 不过东山县百姓的消费能力有限,姜氏竹筒饭已经占据了六成的低端市场,食锦小筑则占据了近乎八成的高端市场,没有第三家铺子生存和发展的空间了,她必须向外拓展市场。 而且现在姜颜这里的人才储备也不够,将来她开铺子的速度会越来越快,然而现在只有她和狗儿有能力撑起一家铺子,她也需要着手开始培养人才。 就在姜颜满怀憧憬地描绘她的餐饮业蓝图时,东山县却悄然迎来了一场数十年不遇的大灾难! 第104章 饥荒 一场蝗灾席卷了包括东山县在内的数十个州县,今年的粮食颗粒无收,百姓都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 然而真正的绝望才刚刚开始。 物以稀为贵,粮食短缺,粮价就开始上涨。 很多手里有粮的大商人见有利可图,纷纷开始囤积居奇,导致市面上在售的粮食更少,价格进一步提高。 粮价从一天一涨变成了一天数涨,很快就到了普通百姓买不起的程度。 在这种情况下,姜颜的铺子自然也开不下去了。 幸好她还没来得及扩张生意,手中有数百两现银,一家子不至于饿死。 姜颜煮了一锅阳春面。 在饥荒年,不只粮价涨,肉、菜的价格也涨上了天,现在凡是能吃的东西都死贵死贵的。 现在姜颜没了进项,一家人坐吃山空,所以饮食标准下降了好几个档次。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孩子们吃惯了鸡鸭鱼肉,再让他们回过头来吃素面,都吃得兴致缺缺,好像得了厌食症一样。 姜颜叹了口气,“快吃,等再过些日子,没准我们连阳春面都吃不起了。” 罗小麦和罗小花在张月华那里听到了一些消息,“户部已经在筹粮了,很快就会有赈灾粮运过来,到时候粮价就会降下来了。” 姜颜读过史书,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从户部到州县,赈灾粮要经过许多官员的手,层层贪墨之后,最终能有多少赈灾粮运过来还是未知数。 如果赈灾粮不够多,就不足以把价格打下来。 要知道当年两位老陈同志在沪省跟那些囤积居奇的商人打经济战,可是有全国的粮食在背后做保障的,凭借着源源不断的低价粮供应,才能把那些商人打趴下,稳定住沪省的粮价。 仅凭朝廷的赈灾粮,想稳住粮价是远远不够的。 听完姜颜的解释,孩子们不免担忧起来。 罗小树攥住筷子,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娘,要不我们搬家!听说江南是个丰年,我们去那里肯定饿不死,还能继续做生意呢!” 故土难离,在这个时代尤其如此。 想要去一个新的环境里生存和发展是非常艰难的,但他们已经有过从山嘴村搬到东山县城的成功经验,所以孩子们都认为这个想法也许可行。 姜颜也动了心思,但是仔细考虑之下,还是放弃了这个选择。 “江南离此有千里之遥,咱们道路不熟,路上不一定会遇到什么危险。而且现在东山县的铺子卖不上价钱,如果着急贱卖的话,赔的钱也许都够我们高价买粮度过这个难关了。” 孩子们默然,他们意识到了眼前正在遭遇着一个很大的危机,情势容不得他们再挑三拣四,于是低头默默地吃起面来。 冬梅和大牛诚惶诚恐、如坐针毡。 他们是卖身的奴仆,又才来不久,和姜颜谈感情都谈不上。 如果将来一旦买不起粮,最先吃不上饭的就是他俩。 现在姜氏竹筒饭和食锦小筑都不开张,他们俩就是两个闲人,自己都觉得自己无用且浪费饭,不免日夜担忧。 姜颜发现了他们的恐惧,“你们别担心,我既然买了你们,就不会让你们饿死。” 空口白牙的保证在日益高涨的粮价面前是如此的没有说服力,姜颜叹了口气,“如果真到了吃不上饭的那一天,我肯定把你们卖到好人家去。” 冬梅和大牛的心这才放下来。 之前是他们想岔了,姜颜花银子买他们,要是把他们饿死了,银子就打水漂了。 如果真到了吃不上饭的那一天,姜颜把他们卖出去,还能收回一点银子。至于他们最终会被什么人买去,他们都已经不做期望了,他们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活下去! 姜颜预料到了粮价会一路飞涨,所以早早地趁着价格还没涨得太离谱时就把手里的大部分现银都买了粮食囤起来。 所以在城中饿殍遍地时,姜颜一家还能保证不饿肚子。 罗小麦和罗小花时常会带回来一些消息。 “知县大人因为粮价的事已经愁得好几宿睡不着觉了。” “知县大人请了很多粮商,还有地方的乡绅到县衙来,希望他们能行义举,降低粮食的价格。” “粮商和乡绅们拒绝了降低粮价,但是答应会设粥棚施粥。” 罗小树听完这个消息,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娘,这是为什么啊?降低粮价,至少还有钱赚,可是施粥不是纯赔钱吗?” 姜颜叹了口气,这些奸商,赚了这么多钱还不满足,竟然能冷下心肠看着这么多人饿死!还要假惺惺地施粥,做出一副善人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 “娘问你算笔账。”姜颜出了一道应用题,“假设粮商手里有一千斤粮,每斤卖十两银子,他拿出一百斤粮施粥,问他能赚多少银子?” 不等回答,姜颜又说:“还是这个粮商,这回他不施粥了,但每斤粮卖五两银子,问他能赚多少银子?” 这道题紧紧围绕现实,通俗易懂,不用姜颜讲解,孩子们就都明白了。 那些粮商和乡绅设的粥棚不可能把全城的饥民都喂饱,他们的本意也不是为了让饥民少挨点饿,而是做个样子给人看罢了。 “原来是这样。”罗小麦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知县大人亲自开口,他们若无动于衷也说不过去。 所以才会提议设粥棚施粥,舍出一点微末小利,却保住了大头的利益,真是好精明的算计!” 姜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资本逐利,哪管洪水滔天? 如果全世界的粮食有两成的缺口,最好的解决方法是所有人都少吃两成的饭。 但现实却是粮食会涨价涨到两成的人都吃不起,最后这两成人被饿死。 所以袁爷爷的贡献说是利在千秋也不为过。 “朝廷的赈灾粮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啊?”罗小树觉得,这些赈灾粮可能是东山县百姓最后的希望了。 姜颜日日见到饿殍遍地,哭声绕梁,心里堵得发慌。 她虽然也只是个普通人,但还是想做点什么。 她对罗小麦和罗小花说,“如果你们听到赈灾粮要到了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第105章 范仲淹的办法 申政元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朝廷的赈灾粮到了,可是经过从上到下层层盘剥,最后到东山县的粮食只有原定的三分之一不到。 靠这些粮食,是不可能帮东山县的百姓度过即将到来的冬天的。 申政元的内心充满了愤怒,那些贪官污吏平时捞些好处也就算了,竟然丧心病狂到对赈灾粮下手! 他们贪墨的那些粮食,可担着无数人命啊! 申政元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进京告御状,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告御状也无用,他没有那些人贪墨的证据,反而有可能被倒打一耙。 所有经手了赈灾粮的人都有可能伸手了,他们为了保住自己,一定会一口咬定送到东山县的粮食是足额的。 那么少的粮食去哪了? 谁也说不清楚。 到最后没准他们会众口一词地说是他这个东山县知县监守自盗、贼喊捉贼呢! 申政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打算再请那些粮商和乡绅过来商量一下,如果东山县的百姓都饿死了,那么以后他们的粮食卖给谁去呢? 正在他为粮食发愁的时候,张月华带着姜颜来了。 申政元见到妻子,眉心的疙瘩暂时散开,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他见妻子和姜颜联袂而来,知是有事,“坐下说。” 张月华一看申政元的样子,就知道他在为粮食的事情烦心。 她拉着姜颜的手,喜形于色,“政元,姜姐姐想到平抑粮价的办法了!” 申政元精神一振,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张月华拍拍姜颜的手,示意她快说。 刚才姜颜已经把她的办法跟张月华说过了,张月华乍听之下觉得可能不会成功,但是越想越觉得可以一试,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强嘛。 再说,多个人帮着一起想总是好事,没准大家讨论讨论就想出更好的办法了。 姜颜的这个方法不是自己想的,而是跟范仲淹学的。 范仲淹主政杭州时,江南也遇到了灾荒,他就是凭借着这个方法平抑了杭州的粮价,让治下的百姓安然度过了灾年。 姜颜不敢保证这招一定好用,但是她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个方法说出来。 “这个办法可能会有点冒险。”姜颜直视申政元的眼睛,缓缓地说:“首先,大人要抬高东山县的粮价,让全国都知道东山县粮价最高。” “什么?”申政元瞳孔一缩,如果不是因为他之前对姜颜的印象很好,他几乎以为姜颜跟那些奸商是一伙的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让粮价降下来,才能让更多的百姓买得起粮,让粮价涨上去,那岂不是有更多百姓吃不上饭了吗? 申政元盯着姜颜,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但是姜颜的脸上只写着“坦荡”二字,实在不像是那等蝇营狗苟之人。 “大人别急,这只是第一步。”姜颜从容地面对申政元的审视,继续说道: “商人逐利,一旦他们得知东山县的粮价全国最高,就会从各地运粮来卖。等到粮食运到了东山县,大人再开仓放粮,他们手里的粮食必然要低价往外卖。” 申政元是考中了探花的人,心思自然不慢,他一下子明白过来。 粮食运过来是有成本的,要雇车、雇人,路上还可能有损失,他们这样千里迢迢地过来卖粮,如果再原样拉回去的话,赔得更多。 所以不怕那些商人不降价,就怕他们不来! 申政元沉吟了一下,“如果那些粮商嫌远不来怎么办?” 姜颜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商人逐利,只要利益足够大,他们一定会来。” 申政元久久没有说话。 他是一县父母官,身上担着一县人的干系,决不能轻举妄动,尤其在这样的大事上,必须更加谨慎。 抬高粮价容易,可是一旦不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那么东山县百姓可就遭殃了! “此事干系重大,我得好好想想。” 姜颜点头:“应该的。申大人是真正为国为民的好官,相信大人一定可以带领东山县的百姓平安度过这次饥荒。” 申政元苦笑一下,朝廷的赈灾粮就是他最后的希望,现在他哪还有什么办法? 如果实在走投无路的话,他也只能采取姜颜的方法试一试了。 申政元枯坐到半夜,还是难以决断。 张月华起身给他披了一件衣裳,“你还是下不了决心吗?” 申政元抬眼看她,眼中布满了血丝,其实他已失眠数夜了。 “一旦做错,对东山县的百姓就是灭顶之灾,我……” 张月华点点头,“我知道。一旦你和粮商一起抬高粮价,就会被百姓戳脊梁骨,到时候你的官声就毁了。” 申政元摇摇头,“朝廷已经如此腐朽,赈灾粮生生被贪墨掉三分之二,你觉得官声不官声的,还有意义吗?” 他确实是怀着一腔报国之志考的科举,想要尽自己的力量让百姓过得更好。 可是入官场短短一年有余,他就已经绝望了。 他这个探花郎只在游街时风光,其实却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如果他不跟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恐怕自身都难保,升迁更是无望。 朝廷任用官员根本不看官声,那么官声好还是不好,于他又有什么影响呢? 他不怕挨骂,只怕害了百姓。 张月华从背后抱住他,“如果你觉得这个办法不行,我们就再想别的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申政元叹了口气,“我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反倒让你跟我受苦了。” 张月华知道,申政元现在正需要她的支持,她将丈夫搂得更紧, “我可是知县夫人,就算灾情真的控制不住,我也会是东山县最后一个饿死的,哪里吃苦了呢?” 申政元知道张月华在逗他开心,勉强笑了笑,拍拍她的手,“夜深了,睡。” 张月华固执地说:“我等你一起。” 申政元知道妻子的性子,她说得出就做得到。“好,我也睡了。” 两人躺下,张月华却有点睡不着了,她翻了个身,“政元,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申政元点点头,他已下定决心,用姜颜说的方法试一试。 他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他不能一直把朝廷发的赈灾粮扣在手里,要么抬高粮价,豪赌一场;要么立刻开仓放粮,等到粮食耗尽的那天看着百姓饿死。 他不愿意一步步走向那个凄惨的结局,所以决定放手一搏。 成则流芳千古,败则遗臭万年,只求问心无愧。 第106章 设局 申政元虽然脾气耿直,但是不代表没有谋略。他把东山县的粮商和乡绅们请到县衙,跟他们说朝廷的赈灾粮已经到了。 众人以为申政元还是想让他们降价卖粮,“知县大人,不是我们赚黑心钱,实在是因为蝗灾闹得,粮食短缺。 我们从外地运粮过来也需要成本的,粮价涨是没有办法的事,再低我们就亏钱了! 不过朝廷的赈灾粮到了是好事,那些买不起粮的百姓也不至于饿死了。至于我们手里的粮嘛,该卖多少价钱还得卖多少价钱,卖不出去是我们合该赔本,但是赔钱卖却是万万不能的。” 他们心里明镜似的,朝廷的赈灾粮能有多少?根本不够东山县的人吃的,纵然他们手里的粮一时卖不出去,但是等赈灾粮吃完,老百姓没有吃的,还得乖乖高价来买他们手里的粮吃。 所以赔钱什么的是不存在的,他们也不怕一时的生意不好,他们等得起。 然而申政元却一改之前的态度,暧昧不明地说:“我今天找大家来,不是让大家赔钱的,而是想让大家赚钱的。” 他们眉头大皱,一时摸不着头脑。 申政元是个什么人,这一年多来他们也摸清楚了,竟然是个难得的清官。 原本他们想办什么事情,只要贿赂县官就都能办成,但是申政元来了之后,很多事情都不好办了。 不过申政元倒也没像上几任那样明里暗里地搜刮他们的钱,所以他们对申政元说不上喜欢,也不算讨厌,甚至有点敬佩他的人品。 申政元之前已经找过他们几次,每次都是劝他们低价卖粮,害得他们不得不设粥棚施粥来做做姿态,损失了不少钱。 现在申政元说要让他们赚钱,谁也不敢相信,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申政元没有把话挑明,而是意味深长地说:“马上就要入冬了,山上、河里能吃的东西也快没有了,老百姓只能靠吃粮食饱腹。 朝廷发的赈灾粮不多,我打算等到数九寒冬、最艰难的时候再拿出来给百姓们吃。在这之前……” 他暧昧不明地笑了。 申政元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而且这种半说不说的作风无疑是这些粮商和乡绅更熟悉的。 哪个贪官污吏会那么直白地跟商人勾结? 都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表面上两袖清风、刚正不阿,实际看见好处就扑上去。 他们跟着笑了。 还以为申政元是什么圣人,看来他只是之前装得好,或者之前的那些利益还入不了他的眼而已。 现在泼天的富贵摆在面前,动心才是正常的。 只是……这样一来东山县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他们看了申政元一眼,这位知县可是有名的爱民如子,难道这次在财帛面前,真的一反常态,不顾治下百姓的性命了吗? 这些人能攒下偌大的家业,靠的是小心谨慎,申政元太过反常,他们本能地感觉到一丝危险。 申政元看出他们的疑虑,他前后差别太大,确实容易让人怀疑他别有用心。 他早猜到这些老狐狸不会轻易相信,所以已经提前想好了一番说辞。 “唉!”他故意长叹一声,“想必你们也知道,我一个堂堂探花郎,竟然比二甲的进士还不如。 他们能去江南富庶地,我却只能来此穷乡僻壤,个中缘由你们可能也有所耳闻。” 粮商和乡绅们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申政元没有跟吏部送礼跑关系,所以才被“发配”至此,这件事几乎人尽皆知。 申政元突然提起此事,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不瞒你们说,我并非出自什么世家大族,而是平民百姓的出身。十年寒窗,我是真正吃了许多读书的苦头。 原本想着考中探花,就可以光宗耀祖了,岂知命运捉弄,我来到这个偏僻之地做一个微末小官,如果不能得到上官的青眼,提携于我,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升迁了! 可是……” 他伸出一只手,大拇指和食指捻在一起搓了搓,“我两手空空,怎么好意思去见上官呢?” 这下子众人明白了,申政元是想从中捞一笔,好去上面跑官要官。 这番话说得再合情理不过,众人都放下心来。 申政元好不容易寒窗苦读十几载,才考中了这个探花,东山县这些与他不认不识的平民百姓和他的前途比起来,孰重孰轻再明显不过。 所以他前后态度上有所变化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这些人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 “大人爱民如子、又有如许才华,在东山县做一个小小的知县实在是屈才了。我们虽然不是读书人,但却不忍心见大人怀才不遇,一身抱负无从施展。 想来大人结交同僚、孝敬上官需要许多使费,我们愿意为大人献上金银,解大人一时之困。” 申政元“哈哈”地笑起来,“那就多谢各位慷慨解囊了。” 在申政元的推波助澜和怂恿纵容治下,东山县的粮价以一种离谱的价格飞涨。 百姓们怨声载道,直呼活不下去。 而申政元和粮商与乡绅们的交易也很快被百姓们所知晓,他们大骂申政元是狗官,申政元在东山县的威望和官声一落千丈。 “还以为这个姓申的是个好官,没想到和那些狗官是一丘之貉。” “我听说朝廷的赈灾粮早就到了,过了这么多天咱们也没见着一粒米,肯定是被狗官给贪墨了!” “狗官和粮商勾结抬价,没准把赈灾粮也拉到米铺里高价卖给我们了!这是不让咱们老百姓活呀!” “苍天啊,老百姓日子苦啊,你睁睁眼,给我们一条活路!” 姜颜在接孩子们放学的路上听到这些议论,心情十分沉重。 主意是她出的,可是所有的压力都是申政元自己承担下来的。 现在只盼望着范仲淹在杭州的成功可以在东山县重现,否则申政元的名声就彻底毁在她手里了! 第107章 等待 罗小麦看着路上的饥人,心里有说不出的沉重。 “赈灾粮只有原定的三分之一,那些贪官污吏真是可恶!”她红了眼眶,先生和知县是那么好的人,如果不是赈灾粮被人贪墨,知县也不用兵行此招、白白招致这么多骂名。 罗小花歪着脑袋说:“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他们贪墨的那些粮食,是百姓的救命粮。粮食不够,老百姓是真会饿死的。” 狗儿愿意把人往好处想,“他们在京城那么远,看不到东山县的情况,也许没想到会饿死人这么严重。” 孩子们还很天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残酷。 姜颜想了想,还是决定早一点让他们了解这个世界的黑暗。 那些天潢贵胄、王孙公子们生来就掌握着权力,身处名利的角斗场,是不折不扣的豺狼,如果百姓们再将孩子养得天真烂漫、温顺善良,就会成为待宰的羔羊,任人鱼肉。 所以她向孩子们揭开了血淋淋的真相:“他们不是没想到,而是不在乎。 那些贵人们生来就仆婢成群,老百姓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群可以被奴役的人,甚至和牲口差不多。 他们何尝不知道贪墨赈灾粮会让无数百姓饿死?只是他们不在乎,死一些人不要紧,只要还有人活下来,活下来的人继续生孩子,他们就不会缺少奴役的人。” 姜颜的话对孩子们的心灵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他们脸色微微苍白,原来在贵人眼中,他们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蝼蚁吗? 罗小麦缓了缓神,“朝堂上还有很多像申知县这样的,从平民百姓科考上来的人。他们之前也是平民百姓,应该更能明白平民百姓的苦。 如果朝堂上这样的人多一点,百姓们是不是可以生活得好一点?” 姜颜微微摇了摇头,“不一定。 你说他们寒窗苦读十几年,吃了那么多苦,是为了什么?” 罗小花抢答:“为了当大官,光宗耀祖。” 罗小树想了想,马先生总说要“封妻荫子”,“应该是为了让家人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罗小麦赞同弟弟妹妹的说法,“人都说科举像是鲤鱼跃龙门,简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 姜颜点头叹道:“是啊,他们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考上功名,是为了自己和家人能过得更好,而不是为了让所有的百姓都能跟他们过得一样好。 他们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才换来更好的生活,如果其他人什么都不用干,就能过得更好,你觉得他们会平衡吗? 百姓过得好了,他们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努力白费了?” 这个问题不能细想,人性往往是丑陋、黑暗的。 那么到底有没有好官? 有,但却是少数。 因为劣币驱逐良币,好官举步维艰,最后要么被贪官同化,要么被整得辞官回家,能留下来并且始终不忘初心的,都是有大智慧、大气运、大机缘的人。 这样的人,万里挑一! 现在看来,申政元算是半个这样的人,因为他还太年轻,最后的路能走到哪里还说不好。 而且,眼前就有一个大考验在等着他。 像他这种既没背景又不肯送礼巴结上官的人,是为赈灾不利背锅的最佳人选。 何况现在他的官声又已经跌到谷底,如果最后东山县的粮价不能如预想一般回归平稳,申政元离革职也不远了。 …… 一个月后,东山县的百姓几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只有那些大户人家还有余粮,再就是像姜颜这样,在粮价还没飞涨起来就拿全部现银换了粮食的人家还能不饿肚子。 冬梅和大牛现在十分庆幸自己被卖了,听说,很多农户已经走投无路,连留着来年种的粮种都吃了! 如果他们没被卖的话,就算不饿死,也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顿顿能吃饱。 姜颜倚靠着门,看着外面街道上的情形。 路上来往的行人大多已经瘦骨嶙峋,离饿死不远了。 这几天陆陆续续有很多已经活不下去的人往外逃,这些人宁愿抛弃了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家园,成为浮萍一般的流民,只为了能讨个活命。 即便如此,东山县的粮价也没有降下来。 粮商们已经尝到了高价卖粮的甜头,怎么可能主动降价缩减利润? 一个形容枯槁、行尸走肉一般的老人从姜氏竹筒饭门口路过,他目光呆滞,嗓音嘶哑,“老天爷呀!你怎么还不打雷劈死姓申的狗官? 东山县的粮价全国最高,东山县的粮价全国最高啊!” 姜颜等这个消息已经等了一月有余,她激动地窜出去,紧紧地扶住老人,“老人家,这个消息你是从哪听来的?” 老人反应本就迟钝,长期的饥饿让他反应更慢,“什么?” 姜颜几乎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东山县粮价全国最高,这个消息你是从哪听来的?” 老人有些呆滞地看着姜颜,她怎么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还用从哪听说?现在人人都知道东山县粮价最高。”老人眨了眨浑浊的双眼,一层水雾蒙上来, “有人说,现在全国的粮商都要来东山县分一杯羹。他们要联手继续抬高东山县的粮价,东山县的老百姓完咯!” 老人已经对未来完全不抱任何希望,申政元这个狗官跟粮商沆瀣一气,完全不管百姓的死活,没有人能帮他们了。 “丫头,你要是还有力气,就赶紧走!往南走,江南富庶,就算讨饭,好歹能活下去……” 姜颜已经听不清老人在说什么了,悬了一个月的心终于放下,全国的粮商都来了,他们终于等到了! “终于来了,终于来了,太好了!”姜颜激动得两眼泛起泪花。 老人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无奈地摇摇头,“疯了,饿疯了。” 姜颜伸手抹去泪水,她郑重地握住老人的手,“老人家,千万别走,告诉你的亲戚朋友也别走。 再等等,东山县的粮价马上就能降下来了!” 第108章 放粮 一辆辆运着粮食的车进入东山县。 有些饿极了的灾民扑上去抢粮,但他们挨饿已久,身体虚弱,根本碰不到粮食就被押车人推到一边,半天爬不起来。 申政元早派了人在城门口守着,每天有多少粮食进城,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现在东山县各处的粮仓都已经满满当当,但城里随时都有人要饿死,难道没钱的人就不配活着吗? 他攥紧拳头,这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他在心里无声地怒吼,就算他自己也是那些权贵们眼里的蝼蚁,但他绝不低头,他要做些什么。 他在东山县做局,算计全国粮商,就是他对命运的抗争。 谁说蝼蚁就只能当棋子? 这次蝼蚁执棋,请君入瓮! 全国粮商毫无察觉,争先恐后地进入东山县,想要竭泽而渔,搜刮尽百姓的财富。 申政元听属下汇报:“现在东山县内的粮食已经够百姓们吃一年了。” 他当机立断,命令:“开仓放粮!” 为了防止粮商浑水摸鱼,白拿朝廷的赈灾粮,他命令县衙的小吏拿着县城的户籍逐人核对,只有东山县的在籍百姓才能凭人头领赈灾粮。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 百姓们一开始是不相信,姓申的狗官明明已经和粮商勾结在一起了,怎么会突然大发慈悲开始发起赈灾粮来? 后来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领粮食。 他们以为就算发粮,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粮,没想到米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掺,也不是不能吃的糟糠陈米。 百姓们高兴坏了,奔走相告。 这一天,全东山县的人都吃了一顿饱饭,久违的烟火气弥漫在整个县城。 百姓们担心官府只放这一次粮,但是放粮的官差却说:“朝廷的赈灾粮,加上知县大人号召粮商、乡绅们捐款买的粮,够大家吃几个月了! 等到明天开春,就可以上山打猎摘野菜,下河捞鱼捉虾,大家再坚持坚持,一定能度过这个灾年!” 百姓们受到了鼓舞,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 有人问:“官府为啥早不放粮呢?” 官差叹了一口气,“粮食有限,如果早早把粮食都吃光,大家伙就很难熬过冬天了。现在开始放粮,这一个冬天大家都有粮食吃,坚持坚持最困难的时候就过去了!” 这个解释说服了很多百姓,又纷纷开始说申政元是个好官。 但也有人不信,“呸!什么好官?他要是怕粮食早早吃完,就每天少放一点粮,这样也不至于有那么多人背井离乡,上外头去讨活命。” 还有人一拍大腿,“快,快把表弟一家找回来,咱们县里发粮了,他不用上外面去乞讨了!” 整个东山县重新活起来。 粮商和乡绅们坐不住了。 他们找到申政元,请他暂缓放粮,“想必知县大人也知道,有很多粮食进了东山县。如果现在放粮的话,我们粮商就血本无归了!” 申政元摊摊手,无奈地说:“我何尝不知道你们的难处?但是东山县的赈灾粮也不能一直不发放,上官都已经知道了这边的情况,再不放粮,我的乌纱不保啊!” 粮商这时还以为申政元是跟他们一伙的,七嘴八舌地说: “请大人再想想办法啊!” “我们不为难大人,大人每次少放点粮食也行啊。” “大人这样一笔笔地发出去,都有据可查,不如像以前一样设粥棚,每天用掉多少粮食,谁也不知道。大人还可从中……” 申政元立刻变了脸色,“你是在公然教唆朝廷命官贪墨吗?” 那人自知失言,心里一惊,连忙改口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朝廷的赈灾粮才有多少?怎么可能够全城百姓吃一年的?” 申政元似笑非笑,他端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这就要多谢各位了。” 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谢他们什么? “啪嗒。”申政元把茶杯撂在桌上,清脆的一声响,让他们愈发不安。 “多谢各位慷慨解囊,这些日子,大家送到县衙的善款,我都让人换成了粮食,这些粮食就足够百姓们吃一阵子的了。” 众人愕然。 他们往县衙送过银子是不假,但是这些银子是他们给申政元送的礼,答谢申政元扣下赈灾粮不发,让他们高价卖粮发财的,怎么突然成了善款呢? “大人,那些银子……” 申政元“嚯”地起身,神色一片清冷,“本官代东山县的百姓多谢诸位善人。 至于赈灾粮嘛,上官有令,即刻发放,不容有失。你们手里的粮食,要么降价卖出,要么原样运回,怎么选,就看你们自己了。” 那些粮商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申政元就下了逐客令。 他们茫然地被赶出县衙,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姓申的怎么突然变脸?咱们得罪他了?” 有人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可能中计了!” “什么意思?” 那人面露阴鸷之色,“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可能都是姓申的做的局! 从他跟咱们合作抬高东山县的粮价开始,就是为了引诱全国的粮商把粮食运到这里。现在他打开粮仓发粮,老百姓就不会花钱买粮。 我们的粮食卖不出去,就只能降价了!” 众人心底涌上一阵恶寒,他们已经足够小心谨慎,没想到竟然还是中了申政元的圈套。 他的心机竟然如此之深,能把全国粮商玩弄于股掌之中吗? 有人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说:“我宁可把粮食都拉到别处去,也不在东山县降价卖,就是不能如了那姓申的意!” “唉!”有人劝他,“咱们大老远地运粮过来,这一路上已经花了许多成本,要是再拉到别处去,赔得更多!我知道你心里恨,可没必要跟银子过不去呀。” “实在不行,只能降价了。能多卖出去一点,还能少赔一点。” 众人垂头丧气,仿佛只能认栽。 但有一人却说:“朝廷的赈灾粮能有多少?他姓申的一开始不开仓放粮,就是因为粮食不够吃。 至于他说拿咱们送给他的钱去买了粮,这句话几分真假还未可知。我不信世上真有这样不爱财的人,他说粮食够吃一冬,八成是骗咱们的。” 有人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 那人眯起眼睛,“等!看他到底有多少粮食,能发几天?” 第109章 踩点拜访 粮商撑了半个月,他们期待的官府发不出粮的情况没有出现,反而是自家的资金链出现了问题。 从外面拉进来那么多粮食,存放就是个问题,每拖一天,就多损失一天的钱。 终于有粮商撑不住开始降价,其他粮商为了不赔本,只能跟着降价。 因为从外地运来的粮太多,整个东山县的粮食处于过饱和状态,一旦有人撑不住开始降价,东山县的粮价就一溃千里。 申政元站在马上就空了的粮仓前感慨万千,如果粮商再坚持几天,官府就发不出粮了。 所幸天意站在了他和百姓这边,也是商人逐利的本性使然,他们承受不了血本无归的风险。 姜颜专门辟出一间屋子,趁着粮价低,囤了不少粮。 看着堆成小山的粮食,姜颜和孩子们都感受到了满满的幸福。 此时有些聪明人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对申政元的智计大加称赞。 有些脑子慢的人还在骂申政元没有及时发赈灾粮,立刻就被人反驳:“要是没有那么多外地粮商运粮过来,东山县的粮价能降?” “外地粮商来,跟不发赈灾粮有什么关系?” “你可真是猪脑子!申知县是故意抬高粮价,才引得外地粮商过来。等粮食来了,申知县立刻发粮,逼着粮商低价卖粮。” 猪脑子没骂错,那人还没反应过味来,“要是他早点发粮,粮价不就涨不上来了吗?” “赈灾粮能有多少?够所有人吃到明年秋收吗?到时候官府发不出赈灾粮,粮价照样涨上天!到时候官府和老百姓手里都没粮,还不是粮商说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 那才是真正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如此,申政元在东山县的名声慢慢好转,威望甚至更胜从前。 东山县的粮价问题解决了,但是蝗灾带来的连锁反应还远远没有解决。 因为之前粮价飞涨,让百姓的财富急剧缩水,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抵抗风险的能力,随便一点小病小灾都可能成为压死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申政元绞尽脑汁地想,该如何能让老百姓快速地富起来? 张月华得知了丈夫的心事,提议:“要不再找姜姐姐问问?” 申政元叹了口气,“我腆居知县之位,却不能想出好办法造福一方百姓,还要问政于人,真是让人汗颜啊!” 张月华宽慰他:“你心里能时刻想着百姓,还能采纳别人的意见,最终稳定了粮价,这个知县已经当得够格了。 姜姐姐祖上是御厨,见过很多世面,没准真有好办法,你何不向她讨教讨教?万一真有良策,不是有利百姓的大好事吗?” 申政元点点头,“你说得对,如果真能问到有利百姓的良策,就算让我拜她为师也使得!我要亲自写一封请帖,请她到县衙一叙。” 张月华抿嘴一笑。 申政元不明所以,“为夫说的可有哪里可笑?” 张月华眼睛弯了弯,“姜姐姐的孩子拜了我为师,你若拜姜姐姐为师,就该叫我师叔了。” 申政元竟真向张月华拱了拱手,“师侄见过师叔,还请师叔替我在师父面前多美言几句,提点提点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子。” 张月华笑得前仰后合,“就你会捣鬼。好了,快写请帖去,等明天姜姐姐来送孩子的时候给她。” 申政元却觉得这样表现不出诚意,他是真心感谢姜颜为东山县百姓所出的良策,也期待着她能再想出几条妙计。 “哪有当场送请帖当场请人的?还是今天就让人送去。” 申政元说着便去磨墨,张月华想了想,“不如直接去家里拜访她好了,更显得你有诚意。” 张月华出这个主意其实存了一点私心,这么久都没吃到姜颜做的饭了,她心里惦记得慌。 现在正好快要到晚饭的时间,如果他们现在去的话,没准能蹭顿饭! 申政元急于问策,亲去拜访确实更有诚意,也能更快地了却一桩心事,“她帮我救了东山县这么多百姓,于情于理,我确实该登门拜访。” 张月华怕赶不上晚饭,立刻催促道:“既然你都已经决定了,快走快走。” 申政元觉得有点仓促,“还未备礼品……” 张月华推他出门,“你先去换衣裳,其他的都交给我!” …… 为了避免给姜颜招眼,申政元和张月华轻车简从,低调出行。 张月华一路上不断催促车夫快一点,申政元心知有异,却不知道她急从何来。 终于来到姜氏竹筒饭门口,张月华急不可耐地撩开帘子下去,然后“砰砰砰”地叩门。 申政元提着礼品尴尬地站在张月华后面,夫人这样着急地敲门,没准都要把人吓着! 狗儿打开门,觉得眼前的人有点面熟,“客人……” 电光石火间,狗儿想起来了,她是那天那个有喘症的客人,师父说她是知县夫人! 狗儿不敢怠慢,连忙把张月华往里让,“客人里边请。” 申政元随后进来,温和地向狗儿点了点头。 狗儿先觉得他是县衙的仆人,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像,看他这一身的丝绸、通身的气派,比寻常的秀才老爷和举人老爷还骇人! 他又能和知县夫人同行,莫非他就是东山县的知县大人吗? 狗儿腿上一软,但他很快又想起师父平时的教导,无论是秀才、举人老爷,还是各级官员,甚至是皇帝,都是人。 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对这些人无所求,就不必畏惧他们。 当然,不畏惧不代表不尊重。 狗儿挺直腰杆,不卑不亢地向张月华夫妇揖了揖,“小店近日不开门,客人可有吃饭之外的事?” 言外之意,如果是要吃饭,恕不接待。 张月华仔细地向狗儿脸上看去,他嘴边油亮亮的,显然正在吃饭。 她心中一喜,总算赶上了! 申政元在心里暗暗点头,内敛稳重不谄媚,姜颜这里的伙计都能如此行止有度,可见姜颜的眼界见识一定不俗。 这次也许真的来对了! 申政元心中激动,温声开口:“在下申政元,有事拜访你们东家,烦请通传。” 狗儿瞳孔一缩,申政元,真的是知县大人! 他尽量绷住自己镇定下来,“请知县大人稍等,我这就去通传。” 第110章 蹭饭 姜颜见狗儿开门迟迟未归,起身去察看情况。 “师父,知县大人和知县夫人来了。” 其实不用狗儿说,姜颜已经看见申政元夫妇站在屋里。 她笑着迎上去,“贵客造访,我有失远迎了。” 张月华倒不在乎她迎不迎,只在乎他们晚上在吃什么好吃的。 该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表达想要蹭饭的愿望呢? 申政元见张月华频频往屋里探头,终于猜到了夫人的心思,难怪她一直这么着急,原来是想到姜颜家来蹭饭! 堂堂知县夫人,偏偏有个贪嘴的毛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多穷,连夫人都养不起了。 申政元嘴角含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实在是有要事相商,所以才冒昧造访,没打扰你们吃饭?”申政元决定帮帮自家那个馋嘴的夫人,故意说道: “我们可以先在外面等,等你们吃完饭再说也不迟。” 姜颜看了看张月华,后者一副急切的样子,让人想不注意她都难。 张月华不好意思大喇喇地说蹭饭,眼神却总往屋里和人嘴上瞟,姜颜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们吃过饭了没有?要是不嫌弃的话,进来一起吃点。” 张月华正中下怀,她立刻笑起来,“我们没吃呢,不嫌弃不嫌弃。” 她挽住姜颜的手往里走,“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冬梅和大牛本来也在吃饭,但是听说知县大人和夫人来了,便怎么也坐不住了,拘谨地站在一旁。 姜颜知道他们心里害怕,便让他们回屋睡觉去了。 冬梅和大牛如释重负,飞也似地跑了,正好留出两个空位置。 张月华不见外地坐下,姜颜给她递上一只竹筒和两只筷子。 她向桌上看去,只有一道酸菜炖排骨和一道溜肥肠。 想来是因为百姓手里没钱,姜颜的生意做不起来,所以她的生活也很艰难。 张月华突然不好意思吃了。 姜颜家里这么多人,一共只有两道菜,她吃了,别人势必会吃不饱。 “我还是回去吃,孩子们还在长身体,让他们多吃点。” 姜颜把张月华按回座位,“客人来了,哪能让你们空着肚子看我们吃呢? 再说,你们这么急着找我来,肯定是有要事,吃饱了肚子好说话。” 姜颜让申政元就座,给他也拿了一只竹筒,一双筷子。 “你们先吃着,我再去做点面。” 因为灾荒,前一阵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几乎都被人们给吃光了。 今天的排骨和大肠还是因为姜颜跟徐敬义关系好,所以才能搞到。 姜颜看着厨房里所剩不多的食材,只能做个酸菜肉丝面了。 和了两碗面,擀成细细的面条,放在面板上备用。 她剔下一块瘦肉,切成丝,用酱油、胡椒粉、盐腌制。 然后从缸里拿出半棵酸菜,切成丝。 起锅烧油,下入蒜瓣炒出香味,放入肉丝翻炒变色,再加入酸菜炒熟,放清水熬汤底,加一勺糖中和酸味,提升口感。 汤底熬开下面条,煮熟后捞出,配上几勺酸酸甜甜的汤底,再浇上酸菜和肉丝的浇头,一盆香气浓郁的酸菜肉丝面就做好了。 姜颜把面端上桌,申政元的眼中划过一抹讶异的神色。 孩子们十分有礼貌地让客人先吃,张月华也不虚头巴脑地让来让去,挟了几筷子放进竹筒里。 申政元也挟了一些,然后孩子们才把剩下的面分掉。 因为姜颜又做了一盆面,所以大家都吃饱了。 饭毕,四个孩子懂事地把碗筷捡下去收拾刷洗,给大人们留下空间和时间说话。 姜颜率先开口,“申大人此番前来有何要事?” 申政元现在满脑子都是酸菜,这冰天雪地的寒冬,竟然能吃到这么汁水丰盈的菜,这是姜颜培育出的抗寒品种? 还是用什么特殊方法保存的菜? 如果这个菜可以推广的话,对于百姓来说无疑是一个大大的福音。 他连旁的什么都顾不得问了,“咱们刚刚吃的是什么菜?” 姜颜猜到他想问什么。 申政元是个好官,也具备做一个好官的敏感性。 “是酸菜,用白菜腌的,可以储存一冬。” 竟然是白菜! 申政元的眼睛都亮了几分,白菜便宜易得,家家户户都吃得起。 如果姜颜肯把腌酸菜的方法公布于世,那么往后的冬天,家家户户都能吃得上这个酸菜了! 申政元没有直接要求姜颜公布腌酸菜的方法。 姜颜是开食肆的,这个腌酸菜的方法是人家的秘技,靠这个挣钱的,他没道理让人家白白地说出来。 经过前一阵子东山县的粮价飞涨,他已经看明白了,商人眼里只有利益,什么造福国家、造福百姓,他们都是不管的。 他甚至觉得,如果价钱足够,这些商人随时会背叛国家。 其实两国交战时,不乏一些商人偷偷地往敌国卖粮草、兵器,他们卖给敌国的每一把刀,每一柄枪,都会成为刺向同胞的利刃。 而这些,他们都是不管的。 所以申政元对商人的道德不抱什么希望,虽然他觉得姜颜未必如此,但是想必姜颜也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思及此处,申政元起身,向姜颜深深地揖了揖。 “不知你能否将腌制酸菜的方法卖给我?” 姜颜一愣,她以为申政元会让她将腌酸菜的方法公布于世,造福百姓,结果申政元自己要买? 他买这个干什么?难道想靠卖酸菜发一笔财? 姜颜没有说话。 她知道,申政元为了确保赈灾粮能一直发到粮食降价,花了很大一笔钱去高价买粮。 他可能是缺钱缺疯了,所以打起了卖酸菜的主意。 申政元见姜颜不说话,还以为她所图不小,想靠卖酸菜年年赚钱,所以不肯把腌酸菜的方法轻易卖给别人。 俩人都想岔了,气氛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还是张月华开口打破了僵局,“你买人家腌酸菜的方法干啥?” 姜颜也竖起耳朵,等着听申政元的回答。 申政元见两个人四只眼睛盯着自己,只好说道:“我想,如果把这个方法公布于世,以后百姓在冬天就能有菜吃了!” 姜颜抚额,原来是为这个,那他直接问就好了,说什么卖给他,这不是让人误会吗? 申政元看姜颜一脸无奈,还以为她仍放不下卖酸菜的利润,但这个腌酸菜的方法他是非买不可,于是说道:“请你开个价,某绝不还价!” 姜颜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申大人误会了,腌酸菜的方法,我不卖!” 第111章 京城? 姜颜不卖。 申政元更觉得她是想靠卖酸菜捞一笔大的。 可他又不肯放弃这个造福百姓的大好事,于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这个腌制酸菜的法子虽然神奇,但是别人用心钻研,未必不能成功。万一明年就有人研究出了这个方法,你的酸菜就卖不上价了。” 不得不说,申政元是会讲价的。他先降低姜颜对商业前景的预期,然后压价,“你不如现在把腌制酸菜的方法卖给我,这样无论有没有人研究出腌酸菜的方法,你都稳赚了。” 姜颜微笑:“申大人可真会讨价还价,让你这么一说,我把腌酸菜的方法卖给你是最好的选择。” 申政元心中一喜,姜颜的言外之意是,“你答应了?” 姜颜仍是摇头,“腌酸菜的方法我不卖。” 申政元呼吸一滞,姜颜怎么油盐不进呢? 不等他再劝,姜颜便施施然开口了:“这个方法我不卖,但可以告诉你。” 申政元一时怔愣,张月华已然反应过来,“你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是忧国忧民的义士,要不是姜姐姐给你出主意,你能稳定住东山县的粮价吗? 你以为姜姐姐为了一己私利,不肯把腌酸菜的方法公之于众,可是把人看扁了!” 申政元刚见识过粮商的残酷,冷不防告诉他还有个这么好的商人,他还真有点难以置信。 “你肯不要钱,白白地把腌酸菜的方法说出来?” 姜颜点头,“这份政绩,我就送给申大人了。” 申政元霍然起身,正色道:“我代天下百姓谢你的大义!” 姜颜有点不好意思,这都是古人的智慧,文明的瑰宝,被她借时间差据为己有了而已。 她把腌酸菜的步骤和要点写下来交给申政元。 “你们这样着急前来,该不是只为了问腌酸菜的事?” 张月华挽住姜颜的胳膊,“我们这次来,是有要事问你呢!” 申政元面带惭色,他才是东山县的知县,奈何能力有限,只能问政于他人,实在惭愧。 “之前多亏了你的主意,东山县的粮价才能降下来。但是现在百姓手中没有钱,若不想些办法,他们可能得过三、五年才能缓过来。 可若三、五年之内再有灾荒,百姓可就遭殃了。 所以我想问你可有富民之策?” 虽然申政元亲自前来询问,但是他并不抱太大的期望。 经世济民是男人所学所想,倒不是说女人就不能学、不能想,而是女人从生下来,人们就告诉她们要学妇言、妇工,所以鲜少有女人想这些事情。 而且就算是从小学习经世济民的男人,还不一定能想出真正好的治国之策呢。 其实这些东西姜颜也不会,她在后世上了十六年学,也没学过这玩意啊。 公务员的申论考试可能涉及这些东西,但她没想过当公务员,也没学过。 不过好在她看过一些历史,所以申政元问的这个问题,她真能回答。 “如果申大人想富民的话,就需要给百姓找点事做,比如修缮县衙,或者带着城中的富人们花钱。百姓有事做,就能拿到工钱,富人花钱买老百姓的东西,老百姓自然就富了。” 简单来说,就是增加就业岗位,扩大内需,刺激经济增长和发展。 张月华没想明白,“东山县刚刚遭遇蝗灾,正是应该上下一心、俭省节约的时候,修缮县衙不是白浪费钱吗?再说,富人才有几个?他们再花钱,又有几个老百姓能挣着钱?” 其实让富人花钱的目的不是为了让百姓挣到他们多少钱,而是让钱流动起来。 比如富人到食肆去吃饭,食肆老板挣到了钱,卖食材的老百姓也挣到了钱,他们挣到钱之后再去买布匹、买纸笔,这样钱就慢慢流动起来了。 只要钱能流动起来,经济就会向好发展。 姜颜正在想着该如何通俗易懂地给张月华解释这个道理,申政元已经想明白了。 “我们之前都想岔了,原来越遭灾,越应该花钱,只有官府和富人都花钱,钱才能流到老百姓手中去。” 他向姜颜一揖到底,“先生大才!是东山县百姓之福啊!” 姜颜脸上火辣辣的,她有什么大才?不过是刷抖音的时候关注过几个财经博主。 她还关注过几个军事博主,刷完视频的时候侃侃而谈,博主生病几天不更新,她的“战略眼光”就没有了。 说白了,就是个学舌的鹦鹉呗。 不过能在合适的时间和合适的地点学几句合适的舌,确实也是为东山县的百姓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 申政元是个行动派,他从姜颜那里问到良策之后马上就开始行动。 先是招了一批百姓修县衙、修城墙。 百姓们先时还觉得他是瞎折腾,去年才刚修过城墙,今年又修! 但是当实实在在的钱赚到手里的时候,他们就真香了。 然后申政元带着富人们吃喝玩乐,大雪天上山打猎,又办灯会,玩得不亦乐乎,钱也流水一般流进了百姓手中。 姜颜是最先得益的那批人。 城里的劳工多了,姜氏竹筒饭又红红火火地开起来。 申政元有意关照姜颜的生意,食锦小筑几乎成了东山县的官员、富商的定点食堂,让她赚了个盆满钵满。 姜颜出的主意让东山县的百姓富了起来,平稳地度过了灾年,也让她自己的身家涨了十倍。 该考虑开第三间铺子了。 姜颜打算就近发展,到距离最近的青州府去。 然而申政元和张月华夫妇却再度上门。 “因为你想出的平抑粮价和富民的良策,还有腌制酸菜的方法,我被上官赏识,三年任满,吏部考核我为上等,调任京城。” 姜颜真心替申政元感到高兴,这样的好官,官做得越大越好! “恭喜申大人了。申大人才华出众,又爱民如子,到了京城,就如猛虎归林,定能有更大的作为。” 张月华觉得姜颜在东山县更加屈才,她做饭这么好吃,还会做茄鲞那样的菜,更应该到京城去做那些王公贵族的生意。 “我们要去京城,你和不和我们一起去?” 第112章 临行 去京城吗? 姜颜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去京城。 首先,京城的权贵多、富人多,高端市场更大,赚钱更容易。 其次,天子脚下的百姓也比一般地方富,中低端市场也好做,后世的麻辣烫店、烧烤店、火锅店、烤肉店、炸串店都能开起来。 这些店开起来之后,可以以京城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她可以尽快建立起她的商业帝国。 再次,京城的教育资源更优越,她可以给孩子们请更好的老师。 最后,他们跟着申政元和张月华一起上路,可以住官驿,安全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保障,这么好的事,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姜颜做出决定之后,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后世人们都爱往大城市去,现在也不例外啊,大城市赚钱的机会多,教育资源好,医疗资源好,这些都对人有极大的吸引力。 只要是有能力在大城市安家的,就没有愿意回老家的。 申政元夫妻半个月之后启程,姜颜需要在半个月时间内把东山县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好。 最难处理的就是不动产和人员。 姜氏竹筒饭和食锦小筑是带不走的,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人多了也不方便,所以冬梅和大牛她也决定不带。 此时摆在姜颜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把两家铺子和两个人都卖了;二是再买两个人,让冬梅和大牛挑大梁,把这两家铺子继续开下去。 最终姜颜选择了后者。 冬梅和大牛跟着她干了一年多,期间兢兢业业,并没犯过什么错处,姜颜实在不忍心把他们卖掉,奔赴那不知祸福的未来。 虽然东山县离京城远了点,但是姜颜将来要把生意做遍全国,所以这两家铺子也就不算远了。 而且这是姜颜事业腾飞的,姜颜决定保留它们,留作纪念。 至于狗儿,姜颜是想带着他的,但是还需要问他自己的意见。 “师父要跟着申大人去京城了,你想去吗?” 狗儿想也没想就说:“师父去哪我就去哪。” 对此姜颜并不感觉到意外,狗儿那个家确实没什么好留恋的。 自从那年高个子厨师和狗儿后娘到山嘴村来找事,自取其辱地回去之后,狗儿和家里就断了联系。 他们进城之后,家里也一直没来看过狗儿。 但是去京城又不一样。 现在交通不发达,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出过州府,甚至连县都没出过。 狗儿去京城之后,如果不回来看他们,或者他们不去京城看狗儿,恐怕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启程之前,你想不想回家看看?” 狗儿犹豫了。 他心里知道,也许那个家里的人已经把他忘了,也没有人盼着他回去。 但是那里毕竟曾是他的家,他在那里出生,也在那里长大。 也许以后都没有机会回去了,那么在走之前,他还是想回去看看。 “师父,我想回去看看。” 姜颜点头,“正好我也要回山嘴村一趟,咱们一起回去。” 一家人再度回到开局的那个小土房,这里的一切都变得熟悉又陌生。 不到三年的时间,姜颜带着孩子们从山嘴村进了城,现在又要去京城,这条路看似容易,但其实所有人都付出了很多。 姜颜带着礼品去拜访所有帮助过她的人。 牛青山、李石头、胡玉香…… 淳朴的乡亲们欣喜地看到姜颜一家人的改变,他们已经从记忆里那般灰头土脸的乡下人模样,变成了如今面皮白净的城里人的样子。 胡玉香和姜颜感情最好,她说着说着竟然抹起眼泪, “这几个孩子都长得这么高了,比咱们上次见时长高了一个头! 小麦都成大姑娘了,小花和小树也是大孩子了。 本来想着,你们在县城,咱们还能时常见到,现在你们要去京城,咱们这一辈子可能都见不着了……” 姜颜被这种淳朴的感情打动了,这是她到这个世界来交的第一个朋友。 “不一定就再也见不着。以后孩子们出息了,还兴许衣锦还乡,来告祭祖宗呢。 你要是想我了,也可以到京城来看我,带着孩子们,也出门长长见识。” 胡玉香抹掉眼泪,“你们去京城是好事,看我,还哭上了。” 姜颜又问,“金环过得好吗?” 胡玉香点着头,“好,她按着你给她出的主意,现在过得很好。 她刚生了个大胖小子,现在在做月子。我前几天去看了,她婆婆还给她熬鸡汤喝呢,再也不受气了。” 姜颜放下心来,“那就好。” 最后,姜颜带着孩子们去了罗家祖坟。 她一边烧着香烛纸钱,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说: “你们放心,我虽然不是孩子们真正的母亲,但是我会真正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孩子。 我带着他们去京城,会给他们找更好的先生,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不敢说他们以后会光宗耀祖,但是一定不会让他们给祖宗蒙羞。” 纸钱被火舌舔舐殆尽,平地起了几股旋风。 罗小树眼睛一亮,推着姜颜大声喊,“娘,娘你看,旋风是从爹的坟堆刮过来的,爹知道我们来了!” 姜颜赶紧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摞纸钱,说道: “罗家的祖宗,你们在天有灵,就努力冒冒青烟,保佑孩子们都成为名垂青史的大人物,我们以后还回来给你们烧纸啊!” 谁料话音刚落,旋风就打着圈原路转回去了。 姜颜:“……” 孩子们:“……” 罗小树一言难尽地说:“这是不想管我们的意思吗?” 姜颜打圆场,“可能这个要求有难度,那就请祖宗们保佑我们一路顺顺利利地到京城!” …… 狗儿站在家门口,几度抬脚,却都没有迈进去。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抬起手在门上敲了敲。 “谁来了?门没锁!” 狗儿他后娘心里还奇怪,平常他们串门,都是一边往里进一边喊一声,这是谁来了,咋还敲门呢? 她从屋里走出来,看见狗儿站在门口,一时愣住了。 狗儿这两年长高了不少,是个真正的大小伙子了。 他穿的衣服干净整洁,眼神坚定有力,看着和过去那个畏畏缩缩的野孩子一点也不一样了。 狗儿他后娘面对这样的狗儿,心里竟然有一丝惧怕,狗儿这是出息了,不会来报复她? “你……你来干啥?” 第113章 安排 狗儿看着他后娘,和记忆里那个令人畏惧的女人怎么也对不上号。 他噩梦里的那个掐着腰骂人、打人的后娘就是眼前这个干巴黑瘦的女人吗? 穿着一身打补丁的衣裳,袖口已经磨得有些发浆,现在的他在路上看见这样的人,绝不会再感到恐惧,而是怜悯。 后娘今年不过才三十出头,就已经有了白发,身体也有点佝偻,满是生活的风霜。 狗儿的情绪很复杂,当一个人的生活过得远比仇人好的时候,心里的那点仇恨就不再耿耿于怀。 倒不是他多么大度,而是突然觉得把时间和情绪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有点不值得。 “我要跟着师父去京城了,最后回来看看。” 狗儿没说看什么,后娘想当然地以为狗儿回来看他爹,“你爹去给人做席了,过了晌午能回来,你进来等一会儿。” 他沉默地进屋,这里的陈设都和他在时没什么两样,可现在在他眼里却十分破败。 弟妹知道有客人上门,正准备打招呼,却见到是他,都吃惊地张大嘴巴。 大龙的情绪波动最大,“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狗儿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弟弟,无声地笑了。 他本来想说,他能长高是因为在师父那里吃得好、睡得好,但是话到嘴边,却觉得这些炫耀都没什么意思。 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大到已经不需要通过炫耀来满足自己的好胜心。 所以狗儿只是淡淡地说:“我本来就比你大,比你高是正常的。” 大龙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以前他和狗儿之间的对比就像他们的名字一样,无论是爹娘的疼爱还是吃的穿的,他样样都强过狗儿。 可是现在情形却完全颠倒过来,狗儿现在可谓是一步登天了,而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因为他有一个好师父。 嫉妒疯狂蔓延,大龙在心里呐喊,为什么最开始爹没有把他送去当学徒? 二凤听说狗儿要去京城,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听说京城的人可不一样了,那里的女孩儿都穿得像仙女儿一样!” 狗儿随口接话,“哦,是么?” 二凤得到回应,高兴地打开话匣子,“听说她们头上戴的花儿都是用金子做的,衣服上的花儿也是用金线绣的呢!” 狗儿没说话,在心里默默地想,要是京城的女孩儿都这么穿,那小麦和小花也不能寒酸了,他到京城得更卖力地干活儿,才能给她们买花儿戴。 还有师父,师父比后娘还年轻呢,也应该好好地打扮打扮。 他自己还没意识到,现在他已经把姜颜一家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所以才会第一时间想到他们。 狗儿坐了一会儿,气氛渐渐冷下来。 虽然他和弟妹有血缘上的关系,但是却没有亲人之间的感情,以前他在这里受欺负,现在虽然不受欺负了,但是却更像一个客人了。 他在这里待得浑身难受,决定不等他爹了。 等也无用,到时候两人见面说些什么呢? 他站起来要走,高个子厨师正好进门。 父子阔别年余,再相见,相对无言,甚至还有一丝尴尬。 高个子厨师看着面前的儿子,长高了,壮实了。 二凤亲昵地跑过来抱住她爹,“爹,爹,狗儿要去京城呢!” “啊!”这一瞬间,高个子厨师心里升起一种骄傲之情,去京城!他儿子出息了。 “狗儿……” 高个子厨师才叫一句,狗儿就打断他,“我不叫狗儿了,我叫高君宝。” “高君宝。这是你师父给你起的名,是比狗儿好听。” 高个子厨师心里止不住地泛酸,儿子改名,他这个当爹的都不知道。但他又没有立场去说些什么,毕竟那次见面之后,他已经当自己没有这个儿子了。 而且狗儿不在的这些日子,他们家里的气氛融洽了很多,媳妇不再隔三差五地找气生了,他私心里也想过,狗儿如果再也不回来就好了。 狗儿也不知道,他希望爹说些什么呢? 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也没什么可期待的。 “我走了。”狗儿说。 高个子厨师没有挽留,“好,好,你师父是个有本事的,你跟着他好好干,爹就放心了。” 狗儿快步走出去,听见后娘那熟悉的尖酸声音, “你说养他有什么用?他现在倒是过得好了,一点也不想着家里,两手空空地就来了,没说两句话就走,一张脸上一点笑也没有,好像谁欠他的似的。” 高个子厨师叹着气说:“他学徒还没满三年呢,师父管他吃喝,可不给他钱,你就别挑他了。” 后娘又说了几句,但狗儿已走远,那些话被道路阻隔,最终消散在风里。 …… 姜颜让大牛打理姜氏竹筒饭,冬梅负责食锦小筑,又给他们各买了一个人打下手。 “给你们留五十两银子作为周转资金,无论是铺子里要添置什么,都可以从这里面拿钱,但是要记好账,还有每天的进货单和账单也都要记在账本上,等我回来要查。 你们四个的工钱从铺子的盈利里出,该拿多少就拿多少。你们可以互相查账、互相监督,要是谁发现其他人贪墨,留下证据,等我半年后回来查证属实,奖励他五百两银子!” 姜氏竹筒饭和食锦小筑每天的利润加在一起有十两银子,这是姜颜在时的业绩。 他们经营的话,每天能盈利六、七两银子,半年的利润就是一千多两,如果他们四个人勾结在一起贪污,每个人最多分二百五十两。 姜颜奖励举报者五百两,这可比贪污的钱多多了,肯定会有人动心。 而只要有人拒绝一起贪污,剩下的人就不敢伸手。 姜颜也不怕他们不好好做事,一则他们的卖身契在姜颜手里,二则姜颜给他们的工钱开得很高。 如果铺子关停了,他们就没有这么多钱赚了,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希望铺子能长长久久地开下去。 “你们好好干,如果半年之后查账,你们业绩好的话,每人发十两银子的赏钱!” 在姜颜的调动下,四个员工的积极性高涨。 她放心地把铺子交给他们,拖家带口地跟着申政元夫妇上京去了。 第114章 酸笋老鸭汤 姜颜坐了一天的马车,颠得全身骨头都散架子了。 她无比怀念后世的飞机、高铁,哪怕有个绿皮火车也行。 但现实只有马车,还得接着坐。 姜颜下了车,把孩子一个个接下来,孩子们也颠得精神恹恹,直奔房间休息。 申政元调任户部的一个六品官,官阶太小,官驿提供的住宿条件也不是很好。 姜颜一大家子只能分一间房,勉强能住下,算是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官驿的饭食也不佳,孩子们赶了一天的路,胃里有火,更吃不下去。 离京城还有好几天的路,不吃饭可不行。 幸好姜颜手里有钱,她便和官驿的管事商量,借用他们的厨房和食材自己做点吃食。 因为这一次有四品的州官也调动,所以官驿准备了很多食材,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姜颜准备做一道酸笋老鸭汤开开胃,又考虑到大家奔波一天,吃不下重口味的东西,所以准备再做一道白灼菜心。 最后做一些紫薯山药糕,留着明天路上吃。 姜颜先把山药和紫薯切成小段上锅蒸,然后着手做酸笋老鸭汤。 酸笋切成条,放入清水中浸泡一会儿,免得酸味太重。 把鸭斩成适口的小块,冷水下锅,用姜和酒焯一下水,洗去浮沫捞出。 鸭肉重新下锅,加姜片和清水炖煮,等鸭肉炖熟之后再加入酸笋条炖煮一会儿即可出锅。 盖上锅盖炖鸭,姜颜开始做白灼菜心。 选取最嫩的菜心,洗净备用。 锅中烧水放入适量的盐和油,放菜心进去焯水,这样可以保持菜叶色泽翠绿明亮。 把菜心捞出摆盘,开始调制料汁。 取一只空碗,加入两勺酱油,半勺香油,盐、糖各少许,再加一勺刚刚焯菜的汤,搅拌均匀。 起锅烧油,倒入蒜末炒香,然后倒入刚刚调好的料汁煮开。 最后把料汁浇在菜心上,一道清爽可口的白灼菜心就做好了。 此时山药和紫薯已经蒸熟、蒸烂,姜颜在上面撒上糖,然后碾成泥,搓成球,放入模具中压成糕点,再点上一些蜂蜜,山药紫薯糕就完成了。 姜颜揭开鸭汤的盖子,鸭肉已经煮得差不多了,她把酸笋条放进去,酸味一下子被激发出来,被锅中蒸腾的白汽裹挟着向外飘散。 不多时,整个官驿都闻到了这股酸香开胃的味道。 官驿的一个豪华房间内。 一名美妇人正半躺在床上,一个丫环抱着痰盂跪坐在床头,美妇人不时地向痰盂内呕吐,形容很是憔悴。 “呕……” 美妇人吐过一回,无力地靠在身后的垫子上,用手帕轻轻擦拭着嘴角的污秽。 “夫人,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要不咱们在这休息几天再走!” 美妇人想摇头,却力不从心,“那怎么行?我在孕中,马车本就不能快行,要是再耽误几天,怕是要误了大人赴任的期限。” 丫环心里十分担忧,万一夫人颠坏了可怎么办? 若是夫人和腹中的孩子有个什么闪失,她这个贴身伺候的人罪责最大。 “笃笃笃……” 驿站的人来送吃食,丫环接过来一看,倒是丰盛,有烤鸡、炖肉、熬鱼,还有两样小菜。 她把食盘端到美妇人面前,“夫人,吃点东西。” 美妇人一闻见肉味就想吐,她用手帕捂住嘴,“呕”地一声又吐了出来。 丫环连忙替她清理床上的秽物,心急如焚地说:“夫人再吃不下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美妇人虚弱地抬起一只手,指着食盘说:“快,快把肉拿远些!” 丫环把肉菜放到门外,又端着那两样小菜回来了。 “夫人,就算为了腹中的小少爷,你也多少吃些!” 美妇人点点头,但是盯着菜看了半天,她还是吃不下去。 “先拿下去。” 丫环没有办法,只能把菜放回桌上。 “夫人,要不要吃点茶?” 美妇人“嗯”了一声,靠在垫子上闭目养神,胃里依然如翻江倒海一般,让人烦闷得紧。 突然,一股酸酸的味道飘进来,瞬间抚平了她胃里的波澜。 酸味生津,她吞下一口口水,竟然久违地觉出饿来! “云袖!”美妇人骤然睁开眼,“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丫环云袖仔细地嗅了嗅,“好像有一股酸味,又不像醋……” 酸味越来越浓,美妇人竟然不吐了! 她激动地吩咐云袖,“快去问问,这酸味是从哪来的?” 姜颜不知道楼上发生的对话,她把酸笋老鸭汤、白灼菜心和山药紫薯糕都分成两份,准备送一份给申政元夫妇。 他们这一路上走官道、住官驿,都是借了申政元的光,要是没有这一尊靠山,他们上京之路不一定多么艰难呢! 姜颜拎着两个食盒出去,正好跟云袖走了个对脸。 云袖追着味道过来,确定酸味的源头在厨房。 她一路小跑着往厨房走,没有注意姜颜,两人擦肩而过。 姜颜做完菜,便把厨房收拾干净了。 云袖进厨房之后什么也没找到,但是厨房里实实在在地遗留着热气和酸味,她能肯定,刚刚的酸味是有人在厨房里做什么东西。 她便找到官驿的管事询问,“为什么厨房做的那道酸酸的菜没有往我们那里送?” 管事不明所以,什么酸酸的菜? 他连忙解释:“往大人那里送的都是最好的菜,大人若是想吃别的,我们可以再做。” 云袖便说:“就把厨房刚刚做的那道酸酸的菜送一份来。” 管事懵了,这道酸酸的菜到底是什么?今天厨房好像没做这样的菜啊。 他突然想起来,刚才申大人随行的人跟他借厨房,八成是那人做的。 云袖看着管事为难的表情,皱眉道:“怎么?这道菜可是有什么特别?” 管事赔笑:“这道菜是申大人带的厨娘自己做的,要不姑娘还是去问问申大人!” 第115章 求菜 申政元的官位虽然低,但也是朝廷命官,云袖不敢贸然前去,只能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夫人。 “酸味的来源找到了,是申大人的厨娘做的菜。” 此时美妇人的丈夫程俭也在。 “申大人,是哪个申大人?” 云袖早已向官驿的管事打听清楚,“是原来东山县的知县,申政元大人。” 程俭是齐州知州,此番回京正是要升迁到户部做侍郎,是申政元未来的上司。 “这事好办了,我去找申大人要菜去。” 美妇人有点不好意思,“要不还是算了?为了一道菜找上门,显得咱们多馋嘴似的。” 程俭这几日正为夫人的身体担忧,夫人孕吐已半月有余,吃什么吐什么,看什么都没胃口。 再这样下去,人岂不要饿坏了? 她好不容易对一道菜有兴趣,说什么也得把这道菜拿来让夫人试试。 “申大人也是有家眷的,他能理解。你别乱想,等着我把菜拿来你吃。” 美妇人这些日子也着实饿坏了,她心里十分想吃那道酸酸开胃的菜,听丈夫这么说,她也不再坚持。 “已经过去这么久,人家可能都吃完了。” 程俭让她放心,“要是他们吃完了,就让他的厨娘再给你做一份。 想必申大人不会这么不近人情,到时我再多给那厨娘些赏银也就是了。” 美妇人觉得这样办很好,便点点头,“那你早些回来。” 申政元夫妇这一路也颠得不行,官驿送来的菜看着没胃口,姜颜送来的吃食就如及时雨一般。 张月华喝了几口酸笋老鸭汤,觉得胃口打开了,就着白灼菜心吃了一碗饭,连官驿送来的菜也吃了一些。 申政元也吃得很香,笑道:“还是夫人有远见,邀请了姜颜与我们同行。有她在,这一路咱们就不用在吃上发愁了。” 张月华撅起嘴,“瞧你说的,好像我就为了吃人家的饭才邀请她上京的。 我是真觉得她的手艺在东山县屈才了,到京城才能赚更多的钱。” “哦?”申政元挑眉,“我看你是怕到京城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菜,所以才去找她的。” 两人说笑间,听到一阵敲门声。 张月华以为是姜颜去而复返,一个箭步冲过去开门,“姜姐姐,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吗?” 门开了,外面站着的不是姜颜,而是一个陌生男子,两人俱是一愣。 程俭率先开口,“我找申政元,申大人。” “他在,请稍等。” 张月华退回屋内,换申政元出来。 程俭自报家门,“这位便是申大人?我是程俭。” 申政元进官驿时,就和管事问清了官驿里还有何人。 他知道程俭将来是他的上司,本欲拜访,又怕人觉得他太过巴结,所以并未前去。 没想到程俭竟会主动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程大人。”申政元与他见礼。 程俭开门见山,“申大人,我此番冒昧前来打扰,是想向你求一道菜。” 申政元皱眉,求菜? 他是个读书人,不会做菜,要是求菜应该到姜颜那里去求才对。 他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程俭自顾自地解释,“拙荆孕中身体不适,已经半个月吃不下东西。 方才闻到厨房中有一股酸味,竟然很有胃口。下人打听之后得知,这股酸味是你的厨娘做的菜,所以特来向你求菜。” 申政元明白过来,“想必大人说的是那道酸笋老鸭汤了。” 程俭与申政元说话的工夫,已经闻到屋中的酸味,确实十分开胃。 “还请申大人让府上厨娘再为拙荆做一道这个酸笋老鸭汤,若能让拙荆吃下去些饭食,程某感激不尽。” 申政元是很想要和程俭打好关系的,这样日后他在户部做事也能容易得多。 但是,“做汤的并非是我府上的厨娘,而是……” 申政元想了想,最后给姜颜的身份是,“拙荆的闺中密友。 她是开食肆的,所以有一手好厨艺,此番跟我们结伴进京,就是要去京城开食肆。” 程俭点头,“难怪她厨艺这么好。” 不过她是申夫人的朋友而非厨娘的话,就不能随意支使人家了。 他程俭虽然即将要任三品官,可也不能强压百姓为他做事。 既然有求于人,少不得要以礼相请。 “还请申大人为我引见一下。” 申政元带程俭去见姜颜。 姜颜听完他的来意,十分痛快地答应再替程夫人熬一碗酸笋老鸭汤。 她考虑到程夫人孕中不喜油腻,所以又给她做了一道冬瓜炒香菇,还有一道素炒茭白。 姜颜在厨房忙活,申政元和张月华觉得,既然已经知道了程夫人有孕,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默不作声,该去看看才是。 “第一次拜访,带什么东西去呢?”申政元有点犯难。 张月华却说:“程夫人不是吃不下东西吗?咱们索性就把姜姐姐刚才拿过来的山药紫薯糕给她带过去。 万一她能吃下一点,比什么礼物都强。” 申政元深以为然,两口子便带着一盒山药紫薯糕去了程俭那里。 程俭很是高兴,“我还怕拙荆孕中多思多虑,一路上又没有个说话的人,会憋坏了身体。 申夫人前来,真是雪中送炭。既然咱们都要去京城,何不结伴同行呢?” 申政元自无不可。 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政事上,政见居然很是相似,相谈甚欢。 张月华和程夫人也说起话来,互相交换了闺名,知道程夫人姓卫,名芷。 “夫人尝尝这道山药紫薯糕。” 卫芷吐怕了,本不敢伸手,但看这糕点实在精致,上头的灵芝花纹她也很喜欢,便拿起一块尝了尝。 这一尝却停不下来,直吃了大半块才堪堪放下。 “这糕点又甜又糯又香,真是好吃,也是你那位开食肆的朋友做的吗?” 张月华最爱与人谈论吃食,见卫芷口味与她相同,立刻将其引为知己。 “你不知道,她手艺可厉害呢!她会做一道茄鲞,能把茄子做出鸡肉味。 她还会腌一种酸菜,能储存一冬,一旦推广开来,全国的老百姓冬天都能吃上菜了!” 卫芷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什么菜能放一冬都不坏?” 张月华眨眨眼,“等到冬天,你去她的食肆里吃就知道了。 酸菜能做的样可多了,但我觉得酸菜炖排骨最好吃!” 第116章 应邀 张月华兴冲冲地给卫芷讲姜颜做的那些好吃的,馋得卫芷肚子“咕噜噜”地响。 幸好姜颜动作麻利,很快就带着做好的酸笋老鸭汤,还有冬瓜炒香菇和素炒茭白上来了。 食盒的盖子一揭开,一股清爽开胃的酸味就传了出来。 小丫环云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这个汤的味道真香真开胃呀! 她舔舔嘴唇,舀起一勺清亮的汤伺候卫芷喝下,卫芷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整个人的精神似乎都好了一些。 卫芷喝了小半碗汤,胃口已然大开。 肚子里有了点汤水,她也恢复了一些力气,不用云袖伺候,自己拿起筷子挟了一口茭白。 茭白脆爽,丝毫不见油腻,卫芷吃下去没有任何反胃想吐的感觉。 她又尝试着吃了一口冬瓜,冬瓜被炒得软烂,入口即化,像喝了一口清甜的水似的,也没有让她感觉到有任何不适。 卫芷饿了半个多月,好不容易不再边吃边吐,她索性放开了吃,不但把汤和菜吃得见了底,连米饭都足足吃了一碗! 云袖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天知道她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天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夫人饿出个好歹来,这回总算可以放心了。 卫芷吃完,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 擦油和擦呕吐物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心态,卫芷吃饱喝足,通体舒泰,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 她把剩下的汤和菜都赏给云袖,后者兴高采烈地下去了。 云袖方才看夫人吃,已经馋得不行,满脑子只有一件事,就是这些菜到底是什么味? 卫芷也看出了她的心思,所以让她不必伺候,赶紧下去饱饱口福。 看到卫芷吃了这么多饭菜,而且没有吐,姜颜和张月华都很高兴。 一来她们都是心怀良善之人,不忍心看别人受苦;二来能搭上程俭,无论是对姜颜还是对张月华夫妇来说都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姜颜想笼络住卫芷这个客户,他们两口子没准会成为她打开京城高端市场的关键。 “夫人觉得这些菜还合胃口吗?” 卫芷点点头,“都很好吃,尤其是那道酸笋老鸭汤,真真开胃。要不是先喝了那道汤,我也吃不下这许多东西。” 原来程夫人爱吃酸的,姜颜默默记下。 不过这也可能和她正处在孕早期有关,孕早期容易孕吐,很多人都嗜酸,过了这一个时期就未必了。 卫芷拉住张月华的手,十分难为情地说:“也不怕你笑话,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能否答应?” 张月华心里已经猜到几分,她用余光看了看姜颜,然后笑着回道:“程夫人客气了,你我虽然是第一次相见,但我却觉得与你一见如故。 你有什么请求只管说出来,只要是我能做得了主的,我都答应。” 卫芷便说:“我自从诊出有孕,就一直吃不下东西。多亏姜老板厨艺超群,这半个月来我才第一次吃饱饭。 我私心想邀你们同行,但是却怕拖慢了你们的行程。我想说,要是你们不着急的话,能不能跟我们一起走?” 张月华怕丈夫到京中有事,不敢一口应承,“我倒是没事,只是不知我家大人和姜姐姐着不着急。” 卫芷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听张月华这样说,她还以为是被拒绝了,“要是为难的话就不必了。” 姜颜是想要搭上卫芷和程俭的关系的,但是她毕竟是跟着申政元夫妇出来,不好抛下这两口子去攀附程家。 她便摆明了态度,“我是不急,你回头问问申大人的意思。” 这是说不管她急不急,她都跟着申家走。 张月华想了想,若能和卫芷成为手帕交,对丈夫的官途只有好处,绝不能放过这个和卫芷示好的机会。 于是她当机立断,“没事,不管他,他要是着急就让他先走,我们没事的人陪着程夫人走就好了。” 卫芷喜出望外,十分感动,很快就和张月华“姐姐”、“妹妹”地叫起来。 那边程俭听说夫人喝了一碗汤,吃了一碗饭,还用了许多菜,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他紧张地问:“夫人吃完吐了吗?” 在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他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 “申老弟啊,多亏遇见了你们,要不拙荆还不一定要挨饿到什么时候,我欠你个大人情啊!” 申政元不敢居功,“夫人能吃饭,是姜老板的功劳,我不过是个引荐的人罢了。” “欸!”程俭不赞同,“要不是你申老弟带着,她能住官驿吗?所以还是你申老弟的功劳大啊,你就莫推脱了。” 他拍拍申政元的肩膀,“接下来的路你可得跟老哥我一起走,不过为了照顾拙荆,走得可能慢一点,我先跟你赔罪了。” 申政元求之不得。 他已不是刚刚考中探花时的那个愣头青了,现实已经教会他一个道理,朝中无人莫做官。 如今能有一个跟上司搞好关系的机会,他怎么会错过? “程大人言重了,我在京城无亲无故,就是早到了也没去处,还不如跟你结伴同行,互相有个照应。” 程俭是知道投桃报李的,他听说申政元在京城没有亲故,十分关心地问:“那你到京城有落脚的地方吗?” 申政元没有打肿脸充胖子,实事求是地说:“不瞒大人,京城居、大不易,我本非出自大富之家,没有能力在京中购置房产。 所以我打算到京城之后赁个宅子。好在我家只有我和拙荆两人,可以将就得。” 程俭想了想,“不必费事去赁宅子了。我在京中还有一处小宅院,虽然地方偏僻了些,但是你不用上朝,所以还算住得。 我现在差人快马回去传话,让人把那个宅子收拾出来,你们就暂时住在我那里!” 申政元接受了程俭的好意。 在听说那个“小宅院”是个二进的院子之后,他决定邀请姜颜一家一起住进去。 毕竟能住进这个宅子,姜颜才是真正的功臣! 姜颜还不知道他们一家到京城之后的住宿问题已经解决了,省去了一笔住客栈的开销。 她现在考虑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如何把卫芷的菜谱安排得有荤有素、营养均衡。 明天应该给卫芷做什么菜吃呢? 第117章 盐烤鹌鹑 现在的官道不像后世的高速公路,没有服务区这种东西。 他们为了赶路,中午的时候不会进城,所以只能带点干粮路上吃。 姜颜给卫芷做了一些枣泥山药糕和绿豆糕,她本来还想做藕粉桂花糖糕的,可惜官驿没有藕粉,也没有桂花。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有限的食材限制了她的发挥啊! 做完糕,姜颜又烙了几张葱花饼,留着他们自己吃。 糕点虽然精致好吃,但是不顶饿,她家的孩子们都在长身体,正是能吃的时候,光吃糕点可吃不饱。 第二天,三辆马车一同上路了。 卫芷靠在一个大迎枕上,一手轻轻抚着肚子,另一只手拈起一块绿豆糕,慢慢地吃着。 从昨天喝完酸笋老鸭汤之后,她就没有再吐。 今天早上姜颜给她做了一道绿豆银耳粥,说是清火开胃的,她吃了大半碗,精神好了些,人也有了点力气,再不像前两天那样虚弱,看着让人揪心。 看到卫芷这个状态,程俭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他伸手拿起一块枣泥山药糕,一口下去,外皮软糯、内馅细腻,口感上佳,还带着丝丝甜味,甜得恰到好处,好吃不腻。 程俭不免多吃了两块。 他还想再吃,但是想到卫芷吃不下别的东西,在进到下一个官驿之前只能靠这些糕点充饥,便停下手,把糕点都留给卫芷吃。 程俭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回味着嘴里的甘甜,“昨天那道酸笋老鸭汤,我闻着也很好。那两道菜好吃吗?” 卫芷点头,略带遗憾地说:“姜姐姐的厨艺很好,可惜我见不了油腻荤腥,不然就能尝尝东坡肉是什么味道了。” 程俭笑了笑,“这么快就叫上姐姐了。” 他顿了半晌,然后略微不自然地说:“今天晚上,你等等我一起吃。” 卫芷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翘起来,“原来你也想吃,那你昨天怎么不过来一起吃呢?” 程俭的小心思被看穿,别过头去不让卫芷看到他发红的脸颊,“昨天不是还有申夫人和姜老板在吗?你们女人在一起说话,我怎么好意思过去?” 然后他又低声埋怨道:“我以为你会给我留着。” 卫芷看到他这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好笑地说:“姜姐姐的菜是做给我这个孕妇吃的,你又没说要吃,我给你留什么? 再说,我吃完也没剩下多少,索性就给云袖吃了。” 程俭向外看了一眼,云袖坐在车辕上,也不知听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云袖倒是有口福。” 行至晌午,他们在路边停下来歇脚。 人受不了颠簸,马也得喘口气。 三辆车上的人下来聚在一起透气说话,狗儿懂事地去找附近有没有小溪之类的水源,打算喂马。 姜颜买这辆马车花了百十两银子,马得占一大半。 所以狗儿对马格外上心,生怕马儿病了、累了,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呢,可得好好对待。 姜颜是按照人数烙的饼,她把狗儿的那张饼留下,剩下的饼正好一人一张卷着啃。 卫芷闻着葱花香,对葱花饼产生了一点兴趣,但是当她看到饼上的油花时,又瞬间对它失去了兴趣。 一张饼吃完,狗儿还没回来。 姜颜有点着急了,“我去找找他,别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申政元吩咐车夫,“你陪姜老板去。” 姜颜没有拒绝,万一狗儿真的遇到了什么野兽之类的,多个人多份力量。 他们沿着狗儿走的方向追过去,没走多远就看见狗儿兴冲冲地拿着什么回来了。 姜颜松了一口气,没出事就好。 她迎上狗儿,“怎么去了这么久?” 狗儿的脸上全是喜色,“师父,你看我抓到什么了?” 他把手摊开,是五只鹌鹑,已经收拾好了。 “走!”姜颜心里也十分高兴,“今天中午加餐!” 见到姜颜带回五只鹌鹑,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姜颜的厨艺他们有目共睹,他们都不敢想象姜颜会把鹌鹑做得多好吃! 姜颜用树枝把鹌鹑串起来,然后生了一堆火。 “可惜没有调料。”姜颜略带遗憾地摇摇头。 她曾经做过一个系列的视频,教人不用去烧烤店,在家就能吃到好吃的烧烤,其中有一期就是烤鹌鹑。 鹌鹑应该先用葱花、姜末、盐、花椒面、白糖、酱油、耗油、料酒腌制一下,会更加有滋味。 但现在没有调料,只能干烤了。 就在姜颜惋惜不能让这几只鹌鹑死得更好吃的时候,车夫突然递过来一个小袋子。 “我口重,随身带了点盐。” 姜颜如获至宝,其他的调料都可以不加,只要有盐,就能让烤鹌鹑的滋味提升一个等级! 她把盐均匀地抹在鹌鹑上,仔细地给鹌鹑做了个全身的马杀鸡,务求盐能渗透到它的每一寸皮肉之下。 然后姜颜一手拿三串、一手拿两串,把五只鹌鹑同时放在火上烤,主打的就是一个炫技。 她不断地翻面,鹌鹑的颜色逐渐从白色变成了金黄色,一股焦香的肉味飘散开来,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咽起口水来。 “好了!”姜颜把鹌鹑从火上移开。 可是鹌鹑只有五只,如何分配就成了问题。 申政元和程俭是有官身的,在场的人中他们地位最高,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他们的。 姜颜递给申政元夫妇一人一只烤鹌鹑,然后给了程俭一只,不是她怠慢卫芷,而是卫芷吃不了荤腥。 还剩下两只,姜颜递给狗儿一只,让他跟弟弟妹妹们分着吃。 最后一只姜颜给了那个提供调料的车夫,要是没有他的调料,烤鹌鹑也不会这么好吃,最后的这只鹌鹑理应交给做出了巨大贡献的车夫。 车夫也没有吃独食,他把鹌鹑拆开,给那些没分到的人一人分了一点。 虽然有的人只分到了一条没什么肉的腿,但是不妨碍他们吃得如痴如醉,鹌鹑的皮烤得焦酥,肉却很嫩,而且还有盐滋味。 他们吃完肉,恋恋不舍地舔了舔手指,这一点油中还带着烤鹌鹑的香气,让人回味无穷。 卫芷盯着程俭手里的鹌鹑,肉里的油好像都在烤的过程中滴下去了,看着并不腻人。 她闻着空气里弥漫的香味,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给我尝尝!” 第118章 莲藕排骨汤 程俭不敢给她吃。 好不容易才吃了些东西,在她肚子里还没待上一天呢,万一被荤腥一招,又吐出来怎么办? 但是卫芷却很想尝尝,她闻着烤鹌鹑的味道实在馋人得很,而且没有一点反胃的感觉。 她看程俭手里的烤鹌鹑也并不像是很油腻的样子,吃一点应该没事。 “我就吃一点尝尝滋味。” 程俭看卫芷说的可怜,不忍再阻拦。 前些日子她看什么都不想吃、没胃口,现在好不容易胃口好了一些,有想吃的东西了,没道理不让她吃。 程俭便撕下一条鹌鹑腿递给卫芷。 万一又吐了…… 这个想法在程俭脑海里一出现,就被他强行按了下去,应该不会的? 卫芷欢天喜地地接过鹌鹑腿,轻轻地从上头撕下一片肉,肉皮烤得十分酥脆,轻轻一按就碎了。 她试探着把肉放进嘴里,首先感受到的是一股焦香,然后是浓浓的盐滋味,瞬间唤醒了她的味蕾。 好吃! 她不再犹豫,把鹌鹑腿放进嘴里仔细地嚼,越嚼越香,她甚至觉得油味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吃完鹌鹑腿,卫芷把一双妙目盯住程俭,“再给我吃一点!” 程俭仔细观察卫芷,确定她没有要呕吐的征兆,也没有任何不适,心情十分激动,她能吃肉了! 能吃肉好啊,吃肉才能补身体。 他不敢一下子给卫芷太多肉,仍是一点一点地撕给她,然而她的胃口却是出乎意料的好,竟然把一只烤鹌鹑全吃光了。 众人又休息了一会儿,直到烤鹌鹑的味道完全消散,才恋恋不舍地重新启程。 因为在路上烤鹌鹑、吃鹌鹑耽误了时间,为了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官驿,马车走得快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饱了的缘故,卫芷的状态很好,完全能承受这种程度的颠簸,众人得以在天黑前赶到了下一个官驿。 姜颜把孩子们送进房间安顿好,然后立刻到厨房准备晚饭。 她根据厨房现有的食材斟酌了几道菜,清炒芦笋、凉拌鸡丝,还有一道莲藕排骨汤,都是适合孕妇吃的,只不过每样多做一些,让其他人也能借个光。 厨房的莲藕是七孔莲藕,淀粉多,适合做汤。 她把莲藕切成滚刀块,撒上盐抓匀,然后把排骨放到清水里浸泡,让血水充分释放。一刻钟后洗掉莲藕中的盐和表面的淀粉,捞出排骨,放在一旁备用。 起锅烧油,放入排骨稍微煎一下,煎至两面微焦,然后往锅中倒入开水,这样排骨中的蛋白质就会炖到汤里,让汤的营养更高、味道更好。 将汤中的浮沫和杂质撇掉,下入莲藕。为了让汤的味道更厚重丰富,姜颜又往里加了一小把花生。 先用大火把汤炖煮至沸腾,然后转小火慢炖一个时辰,出锅时撒盐,一道鲜味浓郁的莲藕排骨汤就做好了。 炖汤的工夫姜颜没有闲着,她把芦笋切成小段,又切了一个不辣的红椒,用来搭配颜色,然后切了一些蒜末备用。 把芦笋和红椒焯水,焯水时加少许盐和油,可以保持芦笋青翠欲滴的颜色,让人更有食欲。 起锅烧油,放蒜末炒香,倒入芦笋和红椒翻炒,再迅速调一个料汁。 舀小半碗清水,放入盐、糖和少许面粉调匀,快速淋在芦笋上,翻炒几下,清脆爽口的清炒芦笋就出锅了。 接着,姜颜开始做凉拌鸡丝。 选取鸡胸肉,加葱、姜煮熟,去除腥味,然后用手撕成鸡丝。 鸡丝放入大碗中,加入葱白丝、胡萝卜丝、绿豆芽和黄瓜丝搭配。 另取一只小碗,加入红辣椒碎、蒜末和白芝麻,用滚烫的热油泼香,再加入酱油、醋、盐、糖调匀。 最后把料汁撒在鸡丝上,和其他配菜一起抓匀,一道酸辣下饭的凉拌鸡丝就完成了。 姜颜把这两道菜和一道汤分别分成三份,一份送到程俭、卫芷那里,一份送给申政元和张月华夫妇,剩下一份自家吃。 这次各吃各的,程俭得以和卫芷一起享用美食。 他先喝了一口莲藕排骨汤,觉得鲜美异常,汤中花生的味道很厚重,让这道汤回味无穷。 “难怪夫人爱吃,这个姜老板的手艺确实不错。” 程俭又挟了一筷子凉拌鸡丝,他本来没看得上这道其貌不扬的菜,没想到却出乎意料地好吃,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味蕾。 他连吃了好几口,开胃又下饭。 这让他不免动了招揽的心思,“夫人,你说请姜老板到咱们府上来当厨娘怎么样?” 卫芷没理他,自顾自地喝了一口汤,热汤入腹,让她整个人都十分熨帖。 “你打算给人家多少工钱?” 程俭笑了,“内宅的事都由夫人做主,该给多少钱,夫人斟酌着给就是了。” 卫芷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可知道在姜老板的铺子里吃一顿饭要多少钱?” 程俭于庶务上不太上心,听卫芷给他算账,不由得心惊肉跳。 “照你这么说,姜老板自己开铺子,一个月能赚上百两银子?” 程俭这时也不敢托大说请姜颜来府上当厨娘了,人家开铺子日进斗金,又怎么会愿意来他府上当厨娘呢? 要是进宫去当御厨,那还差不多。 卫芷挟了一筷子清炒芦笋,觉得十分鲜嫩脆爽,又很多汁,吃得十分畅快。 她补充道:“这还是在东山县,等她进京开了铺子,赚得肯定比这还多呢!” 程俭彻底打消了雇佣姜颜的念头,他又喝了一口汤,“等她的铺子开起来,我天天去给夫人买菜回来吃。” 这一路上,姜颜十分精心地给卫芷调制饮食,做到了营养均衡、荤素搭配,卫芷也十分给面子地没有再吐。 是以别人赶路都消瘦了不少,卫芷反而还比以前长了些肉。 程俭对姜颜千恩万谢,又向她抛出橄榄枝,“我近日打算请户部的同僚到家中宴饮,能否请姜老板来替我整治一桌酒菜?” 第119章 准备 姜颜爽快地答应了。 她去帮程俭的宴席做菜,能让程俭得到面子,她则提高知名度、打开京城的市场,是双赢。 程俭已经迫不及待地用一桌饕餮盛宴,向户部宣告他的到来。 “到时候我提前让人去请你。” 姜颜跟申政元夫妇来到程俭的二进宅院,这里确实如程俭所说,地处偏僻。 但是申政元不用早起上朝,只要按时到户部去上班即可,所以这个地理位置也还能接受。 接下来是房屋分配,申政元和张月华作为这里临时的主人,当然要住在二门里。 姜颜便带着孩子们住在前院,前院的正房就有三间,怎么都够住。 姜颜本来觉得罗小麦大了,应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打算让她单独住一间。 但是罗小麦觉得自己住太孤独,一定要跟姜颜和罗小花住一起。 最后狗儿和罗小树住一间,姜颜和罗小麦、罗小花住一间,还空了一间房。 这间房是完完全全地空着,因为两侧的厢房就足以放下他们的所有杂物。 姜颜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到京城蜗居的准备,后世到北上广打拼的人,除非是富二代,否则都要在住上吃些苦头。 要么是住在周边的卫星城市,每天花费数个小时的通勤时间,要么只能租个单间甚至地下室。 现在交通不便,没有地铁或者大巴,不可能住得太远,似乎只能蜗居。 没想到他们一来就能有这么大的宅子住,属实是跟着申政元两口子借了大光了。 “先在你们这里叨扰几天,等我找到合适的铺子,会尽快搬走的。” 张月华让她不必急着搬,“我们也是借住的。 再说,咱们在京城都没有亲故,住在一起还能互相照应。” 最重要的原因张月华没说,她其实是想天天吃到姜颜做的菜。 这一路上姜颜给卫芷做菜,也没忘带上他们的一份,张月华的嘴已经被养刁了。 让她再去吃那些普通饭菜,光是想想她就觉得接受不了。 所以她要尽力留姜颜在这多住些日子,让她多蹭几顿好饭食。 …… 姜颜每天早出晚归,在京中闲逛。 她要考察市场,好决定第一家铺子的经营方向。 目前高端市场她是挤不进去的,她没有那个钱搞装修,也没有达官贵人捧。 所以她把目光锁定在中低端市场上。 即便是中低端市场,消费力也比东山县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京中的食肆很多,姜颜要想迅速抢占市场,就必须标新立异,出奇制胜。 她最终决定开一家火锅店。 为什么不开烤肉店呢? 因为现在没有排烟系统,在室内燃炭容易一氧化碳中毒。一顿烤肉没吃完,连老板带客人都要见太奶了。 灵异标新的东西,要卖给接受程度高的客人。 姜颜把目光投向了京里的那些学子,他们饱读诗书,走在时代的最前沿,对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应该是最高的,也最愿意去尝试。 火锅种类繁多,能持续地给客人提供新鲜的刺激,不必担心铺子昙花一现。 至于火锅容易被人模仿,这一点姜颜更加不担心。 就算她推出一款锅底,就被人仿去一款锅底,仿制者也永远是跟在她屁股后面,不可能超越。 而要不了多久,姜颜就会把姜氏做成一个连锁的大品牌,到时候在品牌效应下,那些仿品根本不足为虑。 计划已定,接下来就开始实施。 姜颜把铺子的选址选在太学附近,找牙人去问有没有合适的铺子。 牙人带着姜颜把太学附近的铺子都看了一遍,只有一个合适的。 这个铺子要价三千五百两,姜颜没有那么多钱。 现在又没有正规的贷款渠道,只有“印子钱”,是一种私人放的高利贷。 王熙凤就曾偷偷放过“印子钱”,最后贾府抄家时这也算作了一项罪名。 姜颜不想借高利贷,现在又没有天使轮,所以姜颜要想买这间铺子,就得找人借钱或是找个合伙人。 到底该怎么做,姜颜还没想好,程府的下人就找上门来了。 “明日程府设宴,请姜老板早些过来。” 姜颜便暂时放下开铺子的事情,先把程府的宴席做好是正经。 她问清了明日宾客都有什么人,上至二品的户部尚书,下至六品主事,加上在京的员外郎,总共有二十多人,申政元也在其中。 姜颜特别问了,宾客中可有出自世家大族的,回答是有。 这样的话,该做什么菜姜颜心里就有数了。 那些出身世家大族的人常常自诩底蕴深厚,不太看得起这些“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泥腿子”。 而姜颜来自后世,那里没有世代相传的贵族,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村人,谁也别说谁出身高,谁也不觉得比谁出身低。 最多拼拼爹,因为爷爷辈就基本都一样了。 所以姜颜也看不上那些自矜身份的世家子弟,自己啥本事没有,侥幸有个好姓,就当自己高人一等了。 最终等待他们的只会是“天街踏尽公卿骨”,自有黄巢教他们重新投胎做人。 姜颜决定给这些世家子弟一点小小的震撼,拼底蕴,谁能拼过五千年沉淀下来的精华呢? 程府的下人问姜颜都需要什么食材,他好去准备。 姜颜已经想好了,主菜做“庄周梦”,是鱼;副菜做蟹酿橙、鸡髓笋、东坡肉、酒酿清蒸鸭子,这样鸡鸭鱼肉都有了,还有蟹。 点心做糖蒸酥酪、菱粉糕。 汤就做一道宝玉挨打后想吃的小荷叶小莲蓬汤。 这些都是又新奇没见过、又琐碎复杂、又好吃的东西,只有那些富贵至极又闲极无聊的王孙公子、世家子弟才会研究。 他们不是自诩雅极、清极、贵极吗? 那就要在他们的领域打败他们,按头让他们叫爸爸! 姜颜回屋写了一个长长的采购单子交给程府的下人,那人却犯了难,“我不识字! 不过我记性好,你就跟我说,说一遍我都记得下来,绝不会出错。” 姜颜不是不信他,只是她卯足了劲儿要把程俭的宴席做到极致,在食材上面不容有失。 “这样,我找个人陪你去。”姜颜把狗儿叫来, “你陪着他走一趟,按照我的单子把上面的东西买回来。” 第120章 鸡髓笋 开宴前先吃点心。 姜颜一大早来到程府,直接扎进厨房忙活。 糖蒸酥酪是《红楼梦》中元春省亲时赏给宝玉的,贵妃都拿它来赏人,可见拿得出手。 把鲜牛乳和糖放入锅中小火煮沸,盛出来放凉,加酒糟汁搅拌均匀。 然后在碗口覆一片叶子,用细麻绳绑好,再在叶子上扎几个小孔,上锅蒸两刻钟。 出锅后撒上一些干玫瑰花点缀,滑滑弹弹又甜香可口的糖蒸酥酪就做好了。 菱粉糕同样是《红楼梦》里的美食。 把菱角上锅蒸熟,去皮后捣碎成泥,加入藕粉、面粉、糖和适量的水搅拌成糊状。 把调好的糊糊放入方形的蒸格里蒸一刻钟,晾凉后脱模,切成块状,再撒上桂花蜜即可食用。 糖蒸酥酪和菱粉糕上桌之后,立刻吸引了宾客的目光。 现在的糕点多是用面做的,时人绞尽脑汁要把糕点做精致了,但也只在面上做功夫,比如做成花瓣的形状,或者干脆在糕点上画朵花。 而糖蒸酥酪嫩滑得像豆腐一样,菱粉糕晶莹剔透,这种质地的糕点他们是第一次见,颇觉新奇,纷纷品尝。 “哎呀,这个糕点不但样子新,更好吃得很啊。” 户部右侍郎冯纶吃完一勺糖蒸酥酪,很给面子地出言夸奖,当然,这里头不光是面子,更多的是出于他的真心。 户部十三清吏司的一个郎中陈晋中拿起一块菱粉糕,惊艳地说:“这个糕点也很特别,吃起来很糯,大家尝尝。” 所有人都在用心地品尝糕点,宴席上一时安静下来。 宾客中有十来位出身世家大族的官员,他们平时在吃上挑剔得很,此时也觉得这两道糕点很能入口。 户部尚书卢望之在参加寒门官员办的宴会时,总是挑挑拣拣地不肯吃东西,等回了家之后再大吃一顿,顺便贬低一下寒门,抬高自己的出身。 这一次他罕见地对程俭说:“餐前的点心都已经如此精致,今天的主菜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程俭感觉大有面子。 其实他也不知道今天的主菜是什么。他的出身不高,于吃上不甚在意,府上吃的都是家常菜。 再说,像那些精致的菜谱,都是各家的不传之秘,他就是想找个能做得了这样精致菜肴的厨师都找不到。 他能请到姜颜,纯粹是碰上了。而且他要请姜颜到家里来当厨娘,人家还不能来呢! 所以他把今天的宴席托付给姜颜之后,就没打算再过问,一切都凭姜颜自己发挥。 他既不懂,就不瞎说话了。 不过昨天下人按照姜颜的要求采买完食材后,曾给他看过采买的单子,他记得单子上有几条河豚。 河豚为长江三宝之一,味道极为鲜美,他猜测这就是今天的主菜了。 “现在正是吃河豚的时候,我特意让人买了几条河豚。一会儿我先吃,大家随意。” 河豚有毒,如果运气不好,吃了可能有生命危险,所以程俭才会说他先吃。 至于为什么有毒的河豚还能有市场,只能说是出于对美食的热爱! 一听说有河豚,气氛更热烈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早就听说河豚鲜美,只是因为有毒,一直不敢吃。今日有诸君作伴,少不得要尝一尝了!” “我曾吃过一次,确实是人间美味,今日我就舍命陪君子,陪各位再吃一回!” “不知道今天的河豚是怎么做的?私以为鱼脍最好,若是用别的方法烹制,恐有损河豚的鲜味。” 说这话的是一个士族子弟,为了一口鲜味敢生吃河豚,只能说是个狼人。 姜颜不知道宾客此时对河豚的期待程度已经拉满,不过最终菜的成品绝对不会让他们失望就是了。 她按部就班地做着副菜,接下来要做鸡髓笋。 鸡吃骨头鱼吃刺,这是古人在吃上的讲究。 虽然听起来很智障,但这确实是一种雅致、会吃的象征。 敲开鸡骨,取出骨髓,然后把鸡肉剁成泥,和骨髓混合在一起,填进挖空的竹笋里,这就是“鸡髓笋”这个名字的来源。 把鸡髓笋上锅蒸熟,接着调制料汁。 锅中倒油,放入鸡肉和清水慢慢熬成鸡油,然后淋在蒸好的鸡髓笋上,一道琐碎死人的鸡髓笋就做好了。 这道菜不出意料地引起了前厅客人的震动。 陈晋中瞠目结舌地说:“该是多么玲珑的心思,才能想出这样精致的菜?” 冯纶看向卢望之,询问似地说:“这道菜怕不是哪个大族的珍藏?” 卢望之嚼着鸡髓笋,笋里填充的馅料竟和骨髓的口感相差无几,滑溜溜、油汪汪的。 配上鲜笋的清香,这道菜无论是色、香还是味,都堪称绝佳。 如果这是某家的珍藏,一定会忍不住拿出来炫耀,他不可能从未听说过。 于是他缓缓地摇摇头,“应该不是,恐怕是谁新研制出来的。”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集在程俭身上。 程俭出身平民百姓家,因为政绩好才能连连擢升。 真想不到,他竟然在吃上也如此有研究,之前倒是小看他了。 程俭感受着四周的目光,十分得意。 但他没有把功劳据为己有,而是神秘地说:“这道菜并非是我研制的,而是一个隐世的高人所做。” 在他看来,姜颜就是个隐世的高人,她的身世绝非是农妇这么简单。 也不怪他有这样的猜测,毕竟哪个农妇能写一笔好字?还能做出连世家子弟都赞不绝口的新奇菜品? 对于程俭的说法,众人也觉得十分合理,这样的菜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 至于做菜人的身份,众人没有深究下去,这可能涉及到大族的秘辛,还是不问的好。 姜颜无暇他顾,正在紧张有序地做下一道菜,酒酿清蒸鸭子。 第121章 酒酿清蒸鸭子 酒酿清蒸鸭子还是出自《红楼梦》,是芳官试吃的几样菜之一。 关于酒酿清蒸鸭子的做法,其实找不到确切的记录,后世网上虽然有很多美食博主在复刻这道菜,但都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 有人根据《红楼梦》的故事发生地点在金陵,推测出酒酿清蒸鸭子的做法应该类似于金陵人爱吃的盐水鸭。 姜颜当时做的那期复刻酒酿清蒸鸭子的视频也采纳了这个观点,只不过做了一些自己的改动。 用小火把盐烘焙至微黄,加入丁香、大料、花椒、茴香炒出香味,然后放凉备用。 把炒好的香料均匀地涂抹在鸭子身上,给它做个马杀鸡,用舒服的按摩化解鸭子被杀的怨气,从玄学层面提升鸭子的美味。 将鸭子充分腌制,然后抹掉鸭身上多余的盐和香料,再涂抹上酒酿,继续腌制。 鸭子腌好后加姜片上锅蒸半个时辰,再加入火腿丝和去芯的莲子、几颗枸杞蒸一刻钟,此时鸭肉已经被蒸得十分软烂,还带着香醇浓郁的酒酿气味。 菜成,出锅! 宾客们已经被糖蒸酥酪、菱粉糕和鸡髓笋镇住了,也从内心接受了程俭的说法,这个做菜的厨师肯定是个隐世的高人,所以对接下来的菜翘首以盼。 酒酿清蒸鸭子一上桌,宾客们就沉醉在香香甜甜的酒酿味道中不能自拔。 “香!”冯纶食指大动,撕下一片鸭肉放进嘴里,清香四溢,“这道鸭子真入味,光吃这一口我都要醉倒了。” 陈晋中却挟起一筷子火腿丝,“我看这些火腿丝的粗细、长短竟然十分均匀,这位高人好刀工啊!” 宾客们吃得如痴如醉,如果说上一道鸡髓笋是极致的雅,那么这道酒酿清蒸鸭子就是雅俗共赏,既能满足观赏的要求,又能满足口腹的享受。 一道酒酿清蒸鸭子瞬间被如狼似虎的宾客分食殆尽。 “这道鸭子香醇酥烂、咸中带甜,滋味丰富,口感浓厚,确实是一道不可多得的佳品。”卢望之在场身份最高、年纪最大、见识最广,他最后的评价给这道酒酿清蒸鸭子一锤定音——一道不可多得的佳品。 接下来的东坡肉往俗的方向又走了一大步,但这不是说东坡肉不雅,毕竟是大文豪苏东坡创造出来的菜,再俗能俗到哪去呢? 只不过相对鸡髓笋这种观赏性大于食用性的菜来说稍微俗了一点而已,不过东坡肉在吃的体验上可比鸡髓笋好太多了。 宾客们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点评一番。 “肥肉绵而不密、瘦肉细而不柴,这道菜做得见功夫!” “这道东坡肉的色泽竟然能如此艳丽有光泽,光是在菜色上就已经登峰造极了。” 冯纶眼疾手快地从好几双筷子底下抢走一块东坡肉,心满意足地放进自己的碗里,然后问程俭,“这道菜为什么叫东坡肉?是有什么典故吗?” 程俭被问住了,他今天也是第一次吃这道东坡肉,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典故。 申政元官职最低,出身也平平,在一众宾客中最不显眼,也一直没有开腔。 此时他终于说话了,“这道菜名字的由来我知道,因为创制这道菜的人名叫苏东坡,所以这道菜就叫东坡肉,用以纪念。” 冯纶不认识申政元,看他的座次官职不高,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哪个世家的子弟,所以问道:“这位大人如此有见识,不知郡望何处?” 自前朝以门第取士,单寒之家,摒弃不齿,而士大夫始以郡望自矜。 每郡显贵的人家,都为一郡所仰望,如琅琊王氏、清河崔氏等,冯纶问申政元郡望何处,就是问他出自哪个世家大族。 申政元不卑不亢,“下官申政元。” 不用多说,光听他一个姓,就知道他不是出身于士族了。 冯纶不免带了一丝轻视,申政元官职不高、又并非出身士族,确实无需把他放在眼里。 “这道东坡肉,在场的诸位大人都没吃过,也没听过,你是从何知道这道菜名字的由来呢?” 言下之意,是怀疑申政元信口开河、随口胡诌了。 程俭和申政元有一段同路的交情,且他二人政见相同,是以程俭对申政元很是欣赏。 他便替申政元解围:“冯大人有所不知,今日这位做菜的高人,曾在东山县隐居。申大人在东山县当知县时曾是她的座上宾,所以能知道这道菜的名字也不足为奇。” 听说高人曾在东山县隐居,所有人都感觉十分诧异,“东山县?那种边陲之地的偏僻小县,高人怎么会在那里隐居?” 在他们看来,这位高人肯定是某个世家大族的外室私生子之类,因为身份不被认可,所以放浪形骸,醉心于美食中。 但这样的人就算隐居,也该在京城或者江南一带的繁华富庶之地,怎么会跑到东山县去? 卢望之听说“东山县”三个字之后,眯起眼睛看了申政元一眼,“前年多个州府都遭遇蝗灾,颗粒无收,东山县百姓能安稳度过灾年,你这个知县居功至伟啊!” 经过卢望之的提醒,众人都想起来。 前年东山县遭遇蝗灾之后,有一段时间粮价飞涨,全国各地的粮商都涌到东山县,想要分一杯羹。 谁知粮食刚一进东山县,申政元便开仓放粮,粮价瞬间跌到谷底,让这些粮商血本无归。 但东山县的百姓却买到了大量的低价粮,免于在灾年饿死。 之后众人分析,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申政元做的局,目的就在于请君入瓮、关门打狗,申政元的名字一度成为全国家喻户晓的谈资,大大地出了一把风头。 也正是因为申政元应对灾情得当,所以才得以升迁,还一举进入了户部这样的重要部门。 众人想起了这件事,紧接着就有了猜测。 莫非这位高人就是被申政元忽悠到东山县的粮商之一? 世家大族的很多外室子,或者旁支的子弟都承担了替家族打理庶务的工作,这位高人可能就负责了几个粮号。 众人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十分合理。 不过申政元把高人坑成这样,还能成为高人的座上宾,这份本事不可小觑,一时间众人的目光落到申政元身上,却不由自主地郑重了几分。 姜颜不知道前厅客人的猜测逐渐往离谱的方向发展,她正在用心地准备下一道菜。 从鸡髓笋到酒酿清蒸鸭子,再到东坡肉,菜是由雅到俗,现在该往雅这边再拽一拽了。 所以姜颜做的下一道菜是——蟹酿橙! 第124章 番茄火锅 张月华不解,“入股是什么意思?火锅店又是卖什么的?” 姜颜把自己现在的处境和打算告诉张月华,“我看中了太学附近的一间商铺,买下来要三千五百两,但我还差一千多两。 如果你愿意出这笔钱的话,就可以成为这家铺子的二东家。只要这间铺子赚钱,就永远有你的一份。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姜颜想过借钱,一千多两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是如果她向申政元和程俭开口,再许以厚利,应该可以借到。 她之所以放弃了借钱的想法,改为邀请张月华入股,其实也是为了加深他们两家的往来和利益绑定。 东山县的食锦小筑能快速盈利,大半都是申政元的功劳,还有这一路上京,也多亏了申政元夫妇的提携和照拂。 进京之后,他们更是直接邀请姜颜一家和他们住在一起,这份情谊让姜颜很感动,所以姜颜也要回报他们。 现在他们住的宅子是程俭的,不可能一直这么住下去,申政元夫妇面临着迫切的买房需求,但是他们差钱。 姜颜邀请他们入股,就是为了给他们送钱,对于姜氏火锅店乃至整个姜氏餐饮集团的未来,姜颜是极其看好的。 只要给她一笔启动资金,让她顺利地在京城开起第一家铺子,马上就能开第二家、第三家…… 到时钱就会像流水一样自己涌过来,姜颜也能装一装,说自己对钱不感兴趣了。 张月华手里有这笔钱,但这几乎是他们夫妇的全部家当,她不能自己做主,要跟申政元商量一下。 姜颜表示理解,“应该的。” 张月华又问,“火锅店是卖什么好吃的?” 姜颜会做饭,肯定要开食肆,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火锅”这个东西是张月华第一次听说。 如果真要入股的话,起码得先打听清楚要做的生意是什么。 没有人会无脑投资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东西,姜颜明白这个道理,为了拉拢股东,姜颜决定,“晚上我就做个火锅给你吃。” 申政元下衙之后,张月华和他说起此事, “姜姐姐做的饭那么好吃,我觉得肯定会赚钱。” 申政元也作此想,“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有一个小小的姜氏竹筒饭,后来很快就开了食锦小筑。 到现在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就攒下了两千多两银子,她的食肆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如果我们……” 他一时忘词,看向张月华。 张月华会意,提醒他,“入股。” “对,入股。如果我们入股的话,肯定能很快赚回本钱,之后的钱就是净赚了!” 张月华手里绞着帕子,“这么说,姜姐姐这是给我们送钱呢。” 她有点不好意思占便宜,申政元却说:“她既然主动找你,就代表她愿意做成这件事。 她缺钱,我们入股,这是双赢的好事。再说,做生意有赔有赚,我们有可能赚钱,也有可能赔钱,你不用觉得占了她便宜。” 张月华把头一扬,斩钉截铁地说:“姜姐姐做饭那么好吃,怎么可能赔钱呢?这个火锅店一定会赚钱的!” 申政元也不和她争辩,“说起来,我还真的很好奇,这个火锅到底是什么东西。” …… 快到晚饭时间,姜颜进到厨房开始做准备。 她要做番茄火锅,等食肆开起来之后,第一个推出的也是番茄火锅。 之所以选择用番茄锅来打响第一枪,是因为番茄的口味比较大众化,无论老的少的都能吃,这样可以尽量让更多的人接受火锅这种美食。 等到他们习惯了吃火锅,姜颜会陆续推出更多的新口味,麻辣锅、三鲜锅、骨汤锅、海鲜锅…… 她将会始终走在“创新”的前沿,引领火锅的风潮。 用开水烫一下番茄,扒掉表皮,切成碎丁。 起锅烧油,放入葱段、姜片和香叶,煸炒出香味,然后下入番茄丁炒成沙。 加入盐、糖,小火熬煮,直到番茄沙表面泛起红油,底料就完成了。 姜颜事先已经找人打了一个铜火锅,今天正好试试好不好用,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在铜火锅里生上炭,把炒好的底料放进锅里,然后加入清水煮开,用香菇、大葱段调味,就可以上桌,准备开涮! 申政元和张月华坐在桌边跃跃欲试,先是看到下人端上来一个怪模怪样、还冒着烟的铜锅,紧接着就端上来一盘盘肉和菜。 两人面面相觑,“这肉和菜怎么都是生的?” 申政元想了想,“可能这个火锅和庄周梦一样,都是当场做熟的,咱们静观其变。” 肉和菜都上齐,最后又端上来几小碗调料。 调料很简单,是用芝麻酱和南乳汁调的,是很大众化的口味,基本不会出错。 番茄开胃,申政元和张月华被浓郁的番茄香气勾得馋虫都上来了,眼巴巴地看着姜颜,“这火锅要怎么吃啊?” 姜颜没有卖关子,她直接挟起一筷子肉放进沸腾的汤里。 “像这样把肉放进锅里就行,但是要看着点别煮老了。” 肉随着汤上下翻滚,很快就完全变了颜色。 姜颜眼疾手快,一下子捞出变色的肉,放进调料碗里蘸了蘸,“肉完全变色就可以吃了,蘸点秘制调料味道更佳哦。” 火锅最好上手,申政元和张月华很快就体会到了涮锅的乐趣,吃得满头大汗,还不忘称赞:“好吃,真好吃!” 姜颜看他们吃得忘乎所以的样子,入股的事八九不离十了。 “那咱们谈谈怎么分钱?” 第125章 宣传 申政元和张月华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最后约定,他们两口子共投两千两银子,火锅店开张的头五年,按照五五的比例分成,之后按九一的比例,姜颜九,他们一。 后世一家普通的火锅店每年的营业额大概能有二百五十万,除去房租、水电、人力等各项成本,净利润在一百万左右。 但姜颜的铺子开在太学附近,是京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段之一,而且她对标的是海底捞,所以利润肯定比通的火锅店要高得多。 还有一个核心优势,就是没有同类竞品,就算将来有人模仿开店,但她已经做到了行业龙头,这个地位是不可撼动的。 再说,姜颜买下铺子,没有了房租成本,现在开店也没有水电成本,再买几个人,人力也花不了几个钱,所以她预估火锅店的净利润能达到一年四百万,也就是四千两银子。 五五分的话,申政元和张月华一年左右就能收回成本,五年分的红足够他们在京城买个大宅子了。 之后的每年一成分红,就足够他们全年的使费,当然,这得在申政元没有火箭升迁的基础上。 要是申政元做到二、三品大员,每年的人情往来怕不都要几千两银子! 申政元和张月华没有想到火锅店会这么赚钱,但他们对姜颜也很有信心,认为五年能让他们的本钱翻倍,这笔买卖绝对是赚大了。 对于五年后只能分一成利,他们也毫无异议,毕竟整个店都是靠姜颜开起来的,他们从头到尾既不用劳累,也不用操心,只需要拿两千两银子,就能有源源不断的钱拿。 这么好的事,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不同意? 申政元和张月华对视一眼,“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姜颜接过张月华递过来的银票,然后递过去一张字据,白纸黑字把分红模式写得清清楚楚。 申政元和张月华欣赏姜颜办事敞亮,对火锅店的未来更有信心。 姜颜筹足启动资金,一刻也没有耽误,立马把那间铺子买下来,然后开始装修。 她和狗儿每天忙得团团转,不是去木匠那里订桌椅,就是去铁匠那里做铜锅,然后还要考察市场,找固定的供应商买肉和菜。 铺子早开一天,就能早一天赚钱,因此两人都卯足了劲儿干。 罗小麦和罗小花、罗小树姐弟三人心疼他们劳累,想要帮忙,然而姜颜却给他们都找了学上。 罗小麦性子稳重,去学刺绣;罗小花性子活泼,去学琵琶;罗小树则去学武。 这可把罗小树高兴坏了,但他还记得姜颜说的,只有读书才能成为最厉害的将军。 “娘,我们不用读书了吗?” 姜颜摇摇头,“书是要读的,且要读一辈子,不过你们已经开了蒙,可以先自己读。 而学武和学刺绣、学琵琶,都要趁早学才能学得精,再耽误下去就成不了行家里手了,所以娘要赶紧送你们去学。” 罗小树明白了,“那以后我学完武回来,再读一个时辰的书!” 孩子肯上进用功,姜颜十分欣慰,向他们承诺, “等以后娘赚很多很多的钱,就请先生回家教,你们想学什么都行。” 经过半个月的筹备,姜颜的火锅店——海里捞终于要开张了。 虽然现在没有《商标法》,也没有海底捞,但姜颜还是十分自觉地没有盗用海底捞的名字,而是做了一点小小的借鉴。 不多,三个字里借鉴了两个而已。 为了开海里捞,姜颜赌上了多年积蓄,这里还有申政元和张月华的两千两银子,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姜颜把后世的宣传方法都用上了,提前十来天就开始在街上发传单。 现在没有彩印技术,所以宣传单稍嫌简陋,只有海里捞的店名和一句“锅色天香”的广告语,剩下就是四种套餐的介绍。 现在的人们对火锅一无所知,也不会点菜,所以姜颜贴心地推出了四样套餐,免得客人胡乱点菜造成不好的体验。 这四种套餐分别是:一百二十八文一份的单人套餐、二百二十六文一份的双人套餐、三百二十六文一份的四人套餐和五百九十八文一份的六人套餐,基本可以满足所有客人的需求。 为了避免浪费传单,姜颜都是有选择地发放,只发给穿长衫的,因为穿长衫的基本都是读书人,会识字、也有一定的消费能力。 传单的宣传效果比预期还要好,能看懂字的人自然而然地对火锅这种新鲜事物产生了好奇心。 而且这种“套餐”的模式也十分新颖,一顿饭吃多少钱明码标价,不用担心挨宰,让人可以更加放心地去尝试。 而不认识字的人就更好奇了,这几天街上一直在有人发字纸,上头到底写了些什么? 很多不识字的人都纷纷过来询问,姜颜和狗儿不厌其烦地给他们讲解。 “我们要开一家火锅店,现在推出了四种套餐,客人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会问的人都是好奇心强的人,自然会听他们继续往下说, “单人餐一百二十八文一份,包括一份三十九文的汤底、一份三十九文的手切羊肉,一份二十九文的猪五花、一份十九文的血豆腐、一份十文的油豆皮、一份五文的大白菜和一份五文的调料。” 姜颜和狗儿一边说,别人就会一边在心里计算,“这些东西加起来可比一百二十八文多多了,你是不是算错账了?” “没算错,套餐的价格就是比单点便宜,所以客人来吃套餐比较划算呢。” 这就是推出套餐的另一个目的了,用优惠的价格吸引顾客。 果然,很多人一听说套餐便宜,立刻起了尝试的心思,毕竟有便宜谁不想占呢? “你们这个火锅是怎么吃的?套餐里有这么多肉和菜,是做成一锅啊,还是单做?” 面对这个问题,姜颜和狗儿便会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等我们开张海里捞的时候,客人来吃就知道了!” 第126章 恐怖的利润 经过姜颜和狗儿的不懈努力,几乎整个京城的人,识字的和不识字的,都知道太学附近要开一家叫“海里捞”的火锅店。 至于火锅是什么,没人知道,都是猜测。 有人说:“既然叫火锅,肯定得有火。” 有人反驳:“那也不一定,这家店还叫海里捞呢,能给你弄出一片海吗?” 还有人根据套餐的内容分析,“你看啊,一份单人套餐里有这么多东西,肯定不能做这么多道菜,应该是把这些东西在一起做成一道菜。” …… 讨论的声音越多,姜颜就越高兴,这可都是流量啊,流量就是王道! 这几天,姜颜的海里捞一度成为京城讨论度最高的话题,无数人都等着当海里捞的第一批客人,吃了火锅,好跟别人吹嘘去。 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海里捞终于开张了。 姜颜还特意搞了一个剪彩的仪式,一来吸引眼球,二来也是给自己一点仪式感。 穿越三年,姜颜从一个一身债务、穷得差点卖闺女的偏远乡村的农妇,成了京城火锅店的最大股东,这份辛苦和成就感需要用一个仪式来纪念。 “咔嚓!”姜颜用一把银亮亮的剪刀剪断了手里的红布,一朵巨大的红色绣球应声而落。 “海里捞火锅店今天正式开张,诸位客人里边请,大家吃好喝好!” 潮水一样的客人涌进海里捞的店门,四名经过训练的服务员全程微笑服务,引导客人就座、点餐。 至于没能抢到座位的客人,前台有专门的服务员给他们发号牌,等里面的客人吃完、有桌子空闲下来的时候,服务员会按照号牌的顺序请客人进去用餐。 而在门外等待的客人,还可以吃到店里精心准备的糕点,绿豆糕、紫薯山药糕、藕粉桂花糖糕等等。 现在的食肆哪有什么高质量的服务可言?他们也不会这些花样。 海里捞的出现无疑是降维打击,随便把后世的经营招数拿出来几个,就够把现在的食肆打得抬不起头了。 因为火锅太新奇,海里捞的服务太好,所以留住了很多想要尝试新鲜事物的客人。 号牌发到了三百号,已经全部发完,还有很多没拿到号牌的客人捶胸顿足,深恨自己来晚了没抢上呢! 火锅底料是姜颜和狗儿早就炒好的,只需放进锅里,再拿水兑一下就好。 肉和菜也是早早准备下的,所以上菜的速度非常快。 客人们见服务员端着一个怪模怪样的铜锅过来,都不错眼地盯着。 铜锅上了桌,他们便开始上下仔细打量,“咦,这上头怎么冒烟呢?哦,原来里头有炭,难怪叫火锅呢!” 服务员的脸上始终挂着标准的微笑,“火锅很烫,请客人注意不要触碰,以免烫伤。” 上完锅,服务员就开始上菜,一盘盘肉和菜端上来,围着火锅摆了一圈。 之后服务员拿起桌上的公筷开始演示,“肉和菜都需要在锅里烫熟,肉完全变色就可以吃了。 烫熟的肉和菜捞上来之后,要在调料碗里蘸一下,可以根据客人的口味来决定多蘸还是少蘸。 客人还有不明白的问题吗?” 服务员很有耐心地站在桌前,今天是火锅店第一天开张,所有客人都是第一次听说火锅应该怎么吃,可能会有很多问题需要他一一解答。 客人们住在天子脚下,难免有优越感,觉得自己见多识广,无所不知。 可是他们却从未见过,也未听过这样新奇的吃法,好奇心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都想赶紧尝尝这个火锅是什么味道。 客人学着服务员的样子挟起一片肉放在锅里涮了涮,肉切得很薄,很快就被烫熟了。 他们从锅里捞起肉片,放进调料碗里蘸了蘸,然后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 “好吃!有一股酸酸的味道,肉也很嫩。” “确实好吃,而且还多了几分自己动手的意趣,不错不错。” “这个血豆腐我从来没见过,得放进去煮多长时间?” “血豆腐是用什么做的?” …… 服务员一一解答。 “血豆腐是用猪血做的,也是煮到完全变色就可以吃了。煮熟后可能会出现蜂窝一样的坑洼,这是正常现象,请客人放心食用。” …… “客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 服务员继续微笑,“套餐的内容已经上齐了,请客人慢慢享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找我,海里捞火锅店为你服务。” 客人们先时只是图新鲜好玩,吃着吃着就上了瘾,不断地往里下肉和菜。 有人觉得不过瘾,直接端起盘子把肉和菜一股脑地倒进锅里,同桌的人便惊呼起来,“煮熟了赶紧捞,别煮老了!” 好几双筷子一起在锅里捞,有个客人突然大笑起来,“好一个海里捞! 现在锅里的汤不正如大海一样翻腾不休吗?咱们在里头捞来捞去,海里捞真真应景。”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海里捞才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 所有服务员都累坏了,但他们脸上却洋溢着喜悦。 主家说了,每服务一桌客人,他们就能额外得到一文钱! 他们虽然都是卖身的奴仆,但是却有家人,钱当然是挣得越多越好。 姜颜算账算到半夜,今天一共接待了三百三十桌客人,营业额达到了一百一十两,净利润九十两! 这无疑是一个开门红。 如果以后每天的生意都能像今天这么好,一年的利润就能有恐怖的三万两,比姜颜预计的四千两多了好几倍! 就算接下来海里捞的热度降低,但是姜颜预计营业额可以维持在百分之七十左右,那么每年的利润也能有两万两。 也就是说,只需要三个月左右,姜颜就能开一家分店了。 两家店一起赚钱,第三家店只需要一个多月就能再开起来,然后生意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做越大。 姜颜的呼吸瞬间灼热起来,她的估计还是保守了啊,京城的繁华远超她的想象,姜氏餐饮集团注定要在京城腾飞! 第127章 喜事连连 当姜颜把第一个月的财务报表给张月华看时,后者的嘴巴瞬间张成了“o”型。 “怎么……怎么这么多!一个月就赚了两千六百两,这是真的吗?” 姜颜笑着点头,“每天的进账、出账,一笔笔都在这写着,我反复算了三遍,一个子儿都不差。” 张月华激动得不行,“一个月赚两千六百两,一年就是……三万一千二百两!” 姜颜给她浇了点凉水,“第一个月开张,客人图新鲜,后面赚的可能没有这么多,你就按现在的七成算。” 张月华完全不觉得这是凉水,激动的心情一点没有改变,“七成?那一年也能赚两万两呢,一人一半,我能拿一万两!” 她激动得手都哆嗦了,一万两啊,她的本钱足足翻了五倍,这都赶上放印子钱了。 激动过后,张月华的理智回归,她觉得自己不配拿这么多钱。 “我什么也没干,火锅店都是你打理的,我怎么好意思要这么多钱? 不必五五分了,你给我一成就行。” 姜颜正色道:“咱们的字据写了的,开头的五年五五分,我怎么能克扣你的钱呢? 再说,投资本来就是一件机遇与风险并存的事情,你赚了钱,只能说明你的眼光好。 该怎么分是咱们提前说好了的,你想多要我不能给,你想少要我也不答应,该拿多少钱,你拿着就是。” 张月华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拿着账本看了一遍又一遍,嘴里念叨着:“一万两,五万两,两千两……” 姜颜没有打扰她,就让她高兴高兴,而且姜颜自己也很高兴,她已经开始准备开第二家店了! 突然,张月华手里的账本掉到了地上。 她掐着脖子,痛苦地说:“姜姐……姐,我,我好像又……” 姜颜神色一凛,还道是张月华喘症犯了,连忙把窗户都关上,扶着她躺下。 “你慢慢,慢慢地呼吸,我去叫郎中。” 很快,郎中就在嬷嬷的催促下小跑着来了。 张月华此时已好了许多,不过姜颜不敢让她乱动,在她背后放了一个大迎枕,让她半躺着歇息。 床上的帘子放下来隔绝了外头的目光,张月华伸出一只手,把手腕搭在脉枕上,让郎中号脉。 郎中神情严肃,号完了一只,又换另一只。 姜颜还以为张月华病情严重,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直勾勾地盯着郎中,生怕他说出什么吓人的话。 半晌,郎中终于号完了脉,却问:“夫人的月事多久没来了?” 张月华素来心大,不记得这些事情,她身边的嬷嬷却很细心,“夫人的月事已经推迟了四、五日。” 说到这里,嬷嬷的眼中突然爆发出喜意,“难道说……” 郎中笑着点点头,“不错,夫人已有了一月身孕,恭喜了!” 张月华难掩惊喜,“什么?我怀孕了?” 郎中起身,“夫人刚刚有孕,务必要好好保养,切忌大喜大悲,我给夫人开一张安胎的方子,可保夫人这一胎无虞。” 张月华接连遇喜,整个人红光满面,“多谢郎中,嬷嬷看赏!” 她看过账本,知道今年分红能有一万两银子,连赏人都多了一丝底气。 郎中走后,姜颜笑着说:“看来我不能再把账本拿给你看了,免得你太过高兴,再高兴晕了,我可担待不起!” 张月华知道姜颜是在打趣她,但她觉得姜颜真不用给她看账本。 “我还信不过你吗?索性你也不必给我看了,我只等分红的时候收一万两银子,多的我也不要了。” 姜颜失笑,“这可坏了,你认准了一万两这个数,要是接下来生意不好,赚不到这么多钱,我还得自掏腰包给你补上!” 两人又说笑一阵子,姜颜怕她劳神,嘱咐她好好歇息,便告辞了。 申政元回来之后听说夫人有孕,也高兴坏了,一头扎进正房里。 “夫人感觉怎么样了?孩子乖不乖,有没有踢你?” 张月华笑着打了申政元一下,“才一个月,还没显怀呢,哪里就会踢人了?” 申政元傻乐,“咱们的孩儿必然天赋异禀,比寻常孩子踢人早也未可知!” 说着,他担忧地皱起眉头,“我听嬷嬷说,你是身子不适才请的郎中,你现在好些了吗?” 张月华点头,“没有大碍,我就是太高兴了,一时激动过了头。” 申政元还不知道火锅店赚了这么多钱,“夫人得知了什么喜事?怎么这么高兴?” 张月华便兴冲冲地跟他说,“你猜猜咱们入股的火锅店,第一个月赚了多少银子?” 申政元见张月华喜滋滋的模样,心知肯定不少,便大着胆子猜测:“赚了……三百两?” 张月华笑他没见过世面,“你再猜,往多了猜。” 申政元想了想,说道:“五百两?” 张月华抿着嘴笑个不停,“你只管放大胆子往上加,二百两二百两地加,得猜到什么时候去?” 申政元心神俱震,听夫人的意思,二百两竟然都算小钱了?火锅店这么赚钱的吗? 他把心一横,“一千五百两!” 谁知张月华还是笑,“都让你放大了胆子猜,你的胆子只有这么点?” 申政元瞪大了眼睛,见鬼似地说:“竟然比一千五百两还多,莫非赚了两千两吗?” 张月华不再卖关子,“赚了两千六百两呢,你高不高兴?” “两千六百两?”申政元不可置信地说:“不是算错了?还是你成心逗我玩呢?” 张月华把账本甩给他,“喏,这是账本,姜姐姐让我给你也看一看。 里头一笔笔都记着呢,你要是不信的话自己算算。” 申政元仔细地看了两页,对于火锅店的利润有了大致的了解,再按照账本的厚度估算了一下,一个月真的能赚这么多钱! “这么多钱,咱们可以买宅子了。” 张月华“咯咯”地笑,“不光要买宅子,还要养孩子呢!” 申政元的目光投向张月华的肚子,眼里尽是温柔的爱意,“咱们刚一赚钱他就来了,看来他是个享福的命呢。” 两口子依偎在一起,畅想着财富自由的美好未来。 三个月后,姜颜开始研究新锅底,因为第一家模仿者已经出现了! 第128章 骨汤火锅 姜颜的火锅店客流如织,而且做法又非常简单,就把肉和菜洗一洗切一切,让客人自己涮就行,是肉眼可见的成本低还赚钱,难怪别人眼红。 模仿者尝试复刻姜颜的番茄汤底,虽然不如原版的好吃,但是也有酸味。 既然不能在味道上取胜,那就降价吸引客人嘛。 姜颜的海里捞火锅店一份番茄汤底要三十九文,他们只要十九文;海里捞一份手切羊肉三十九文,他们卖二十九文。 还真别说,他们开的海里捞平替火锅店确实吸引到了不少消费力不强,但是又喜欢吃火锅的客人。 汤底不好吃? 没关系,毕竟一分价钱一分货,有的吃就不错。 当然,那些消费力高的有钱客人还是坚定地选择海里捞,因为海里捞好吃,服务还好。 在外面吃饭,不就是图个好吃、图个开心吗? 当然是哪家店好吃去哪家,哪家店的服务好去哪家,又不是没有这个条件。 被竞品分去低端市场之后,海里捞的营业额降到了百分之八十,但已经超出了姜颜的预期,看来海里捞的用户粘性还不错。 她不慌不忙,迎战接招,紧接着推出了第二种汤底——骨汤锅。 选取新鲜的猪筒骨,加入葱、姜和少许酒焯水去腥,再捞出用温水洗净浮沫。 重新加入大量清水,葱、姜、蒜、花椒、大料、干辣椒,大火煮开后转小火慢慢熬煮两个时辰,白白的高汤就熬好了。 火锅上桌之前舀几勺高汤进去,加少许盐和红枣调味,就是一个完美的骨汤锅底。 海里捞出新锅底的消息迅速在爱吃火锅的人群里蔓延,因为竞品那里没有及时更新,所以客人又被姜颜吸引回去。 “这个汤怎么这么白?”客人惊奇地指着锅底说。 服务员微笑解答,“这是用新鲜的猪筒骨,慢火熬制两个时辰熬出的骨汤,每天现熬现卖,汤鲜味美,可以直接喝的。” 客人便用勺子尝了一口,滋味果然醇厚鲜香。 “要真是用猪筒骨熬了两个时辰熬出来的汤,九十九文一份的价格倒也不算贵。” 服务员听出他的意思,客人还是觉得有点贵了。 他便贴心地提示,“可以添汤,客人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叫我们就好。” 客人一听还能添汤,瞬间觉得自己赚了,连忙向服务员要了几只碗,连火锅也不涮了,先喝点汤回回本。 就在模仿者脑筋脑汁地想要复刻骨汤锅的时候,姜颜又出招了,海里捞推出了鸳鸯锅,可以一次同时吃到番茄和骨汤两种锅底。 这下子客人大量回流,模仿者急了,硬是在骨汤配方不成熟的情况下推出了仿版骨汤锅底,却因为滋味不佳,导致了客人的进一步流失。 姜颜对此毫不意外,商场竞争必须有自己的闪光点,一味地模仿是不可能取胜的。 现在模仿者们还不明白这一点,海里捞在火锅界的地位一骑绝尘,姜颜便开始琢磨扩大经营了。 经过四个月的经营,现在账上能动用的活钱大概有一万两,如果光在那放着就太浪费了,必须赶快利用起来,让钱生钱。 姜颜找到狗儿,他跟着姜颜做学徒已经三年了,因为他本人上进好学,姜颜也肯悉心教导,所以进步很快。 再者姜颜这里伙食好,狗儿又正处在青春期,个子猛长,就好像是一眨眼的工夫,狗儿就长大了。 初见时那个营养不良、畏畏缩缩的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踏实可靠的少年。 姜颜看着她一手培养起来的孩子,内心十分欣慰。 “君宝,这几年你跟着师父学得不错,不管是厨艺还是管理,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狗儿受到表扬,不自觉地挺了挺背,能得到师父的夸奖,这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听出了姜颜语气里的郑重,猜测到师父可能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师父,我长大了,能帮你分忧了。” 姜颜点点头,“师父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要交给你一项艰巨的任务。” 狗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姜颜极少用“艰巨”这样严重的形容,看来这次的任务真的不简单。 “师父,不管是什么任务,你放心交给我就是,我一定尽心尽力地办好。办不好,我提头来见!” 教罗小树武艺的师父是一个上过战场的校尉,罗小树跟他学了一身的行伍气,又间接影响了狗儿。 狗儿立军令状这一套就是跟罗小树学的。 姜颜忍俊不禁,“师父可不要你的头,你只管用心办事,办不好师父也不怪你,就当是历练了。” 在狗儿震惊的目光中,姜颜掏出一万两的银票交给他,“师父想开几家分店,你到京城附近的州府考察考察,看好了就直接买铺子买人,把分店开起来。” 狗儿心神巨震,一万两啊,师父就这么放心交给他了? 他跟着姜颜开了三家店,对开店这件事情并不陌生,开店容易,赚钱可就难了,必须充分考虑店的地理位置、周围消费群体等等重要因素。 而且还要搞好宣传,培训人员,这么多事情都让他自己来,不是说做不了,而且真的压力很大。 “师父,你不去吗?” 姜颜摇了摇头,“师父在京城坐镇。” 狗儿想了想,“那……我先去考察,然后回来告诉师父,再由师父定夺。” 姜颜也否定了这个方案。 她的野心远远不止于京城附近,她想把店开到全国去,现在交通不便,通讯也不发达,她不可能亲自掌控所有店,必须有人替她管理。 再说,就是后世的董事长,也没有自己上阵去管理一家店的,只要把握好集团发展的方向就好。 她又不是光头,能打电话到前线去指挥调动一个营,这种微操她不干。 狗儿是她最信任的人,早晚要替她撑起一摊的,所以她放心让狗儿去历练,不止要培养他办事的能力,更要培养他做决定的魄力。 “把店开起来之后,不必急着回来,再替我回东山县走一遭。 姜氏竹筒饭和食锦小筑虽小,也不能放任不管,那里的人员要时不时地敲打一番才行。” 第129章 海里捞定州分店 狗儿身携巨款,怀着大展拳脚的壮志雄心,既紧张又激动地踏上了征程,第一站先来到离京城最近的定州府。 出了京城,铺子的价格就没有那么贵了。 狗儿到牙行打听了一下,在定州府最繁华的街市买一个京城海里捞那么大的铺子,只需要一千两左右。 他盘算着,其他州府的价钱应该也不会高,一万两银子足可以开六、七家分店,还富富有余。 买完铺子,狗儿又开始买人。 他在定州府待不了多久,等火锅店开起来,经营走上正轨,他就要到下一个州府去接着开店。 所以他必须培养人来做锅底。 而锅底是海里捞最大的秘密,一旦这个秘密被其他人探听到,海里捞就失去了最大的竞争力。 京城的海里捞一直是他和师父做锅底,所以不存在泄密的风险,可是他该如何保证这些分店的人不会因为利益而把锅底的制作方法泄露出去呢? 狗儿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问牙人:“有没有一家子一起卖身的?” 牙人摸了摸后脑勺,他干这一行时间长了,没见过这么买人的。 要么买七、八岁的姑娘、小子回家去当丫环、小厮,要么买大姑娘回去当媳妇、大小子回去当劳力。 买一家子人干什么呢? 但是买什么人是客人的事,他管那么多干什么?只管卖人赚银子就是了。 “有有有,正好有个当官的犯事抄家了,好多家生的奴仆要卖,客人想买一家子不是难事。” 狗儿便说:“麻烦你帮我找一家子老实肯干的,最好夫妻和睦,疼爱子女的。” 牙人觉得他的要求越提越离谱,要老实肯干的能理解,他管人家夫妻和睦不和睦,疼不疼爱子女干什么? 狗儿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交给牙人,“这个就当是定金,麻烦你多费费心,一定帮我找一户家庭和睦的。” 沉甸甸的银子到手,牙人立刻把所有疑问抛诸脑后。 既然客人有要求,那他就得尽量满足,他就是干这个的! “客人放心,我肯定给你挑一个家庭最和睦的。” 专业的事果然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牙人动作很快,当天就给狗儿找到了一个符合要求的人家。 “江福瑞,三十八岁,原来是当马夫的,会赶车。他媳妇郭秋兰,四十岁,原来在府里的大厨房做事,两口子都是老实人。 他们有一儿一女,儿子十七岁,叫江小年,他性子随了爹娘,为人老实,跟着他爹一起养马。 闺女十五岁,叫江小月,却是个难得的伶俐人,原先在小姐的院子当三等丫环。而且她是个孝顺孩子,当三等丫环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二百文,她一文不落地全给了她娘。 听说抄家的时候,他们家就抄出来好几十两银子呢,是一家子会过日子的。 你看这一家子成不?” 狗儿被江小年和江小月的名字逗笑了,要是这两口子有第三个孩子,该叫江小日? 玩笑归玩笑,狗儿对这一家子相当满意,那两口子和小子老实好啊,老实人往往忠心,虽然能力可能差了点,但是有个好闺女补。 而且有能耐的闺女又孝顺,这一点就可以拿捏她,不怕她翻出什么风浪。 狗儿当即交钱,买下这一家四口。 江家人原本愁云惨淡,他们以为一家子必定要被人零买,从此散落,不能相见。 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他们竟然被一个好心人一块买走了,莫非他是见不得人间离别之苦,所以大发慈悲了吗? 郭秋兰紧紧地搂着闺女,高兴得直掉眼泪,“太好了,新主子能把咱们一家子都买去,必是个心善的。” 江小月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一直担心被人买去烟花柳巷那等腌臜地,现在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咱们一家子还在一起,这就是最好最好的了,娘应该高兴才是。” 她擦掉郭秋兰脸上的泪水,“娘快别哭了,万一新主人看到,惹得他不喜就不好了。” 郭秋兰知道轻重,连忙收住眼泪,用最好的状态等待新主人的到来。 狗儿拿到卖身契,跟着牙人来领人。 他将四人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果然像牙人说的,是老实本分过日子的人家。 江福瑞和江小年身材粗壮,是干活的一把好手,郭秋兰原来在厨房做事,到后厨更得心应手了。 江小月买得最值,长得漂亮不说,一双眼睛透精透灵的,看着就是个伶俐人。 狗儿把他们带回店里,跟他们讲了一下,买他们回来是干什么的。 “我叫高君宝,是这里的掌柜,东家姓姜,是我师父,也是你们的主子。 你们以后就负责在后厨做锅底,我把方法教给你们,你们好好学,但有一点须牢牢记着,锅底的做法绝不能外传。否则……” 狗儿把四张卖身契卷成卷,看似不经意地在桌子上敲了敲,实则是明晃晃的警告和威胁,掐着他们的卖身契,就是掐着他们的命运。 要是他们敢把锅底的做法泄露出去,等待他们的绝对是十分凄惨的下场。 至于狗儿为什么要买一家子才能放心?因为一个人可以破罐子破摔,但是有家人、有软肋就要三思而后行。 把一家子都掐在手里,肯定比一个人更放心。 狗儿这几年跟着姜颜,学到了不少管理的方法,此刻开始跟他们画大饼。 “我是不能在这久待的,等我走后,肯定要选出一个新的掌柜,你们好好干,要是当上掌柜,月例能翻倍!” 四人的积极性果然被调动起来,狗儿对此很满意,饼已经画好了,能不能吃到就看他们够不够努力了。 其实狗儿很看好江小月,她很机灵,又曾在大户人家当小姐的三等丫环,是见过世面的。 如果她能好好干,倒是可以重点培养一下。 这次狗儿出来,姜颜还给了他一个任务,就是选拔人才。 将来姜氏餐饮集团要不断壮大,把店开到全国各地,最缺的就是人才。 其实他们现在已经开始缺人才了,必须尽快培养出各类人才,充实到各个岗位上去。 在狗儿的带领下,海里捞定州分店的员工纷纷上街发传单。 这是姜颜在京城采用的宣传方法,狗儿觉得这也是最好的宣传方法。 拿到传单的人果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个火锅是何物啊?” 旁边的人一脸兴奋地抢过传单,反复确认了上头写的是海里捞, “我在京城吃过海里捞,你们和京城的海里捞有关系吗?” 第130章 求救 狗儿见到识货的人,自然十分激动。 这就是师父说的品牌效应啊,等到海里捞开遍全国,成为家喻户晓的火锅品牌,海里捞在火锅界的地位就稳了! “本店正是京城海里捞的分店,客人在京城吃到的海里捞是什么味道,在本店就能吃到什么味道。” 客人舔舔嘴唇,仿佛是在回味,“你们那个番茄锅底可真好吃啊,酸得正好,又好吃又开胃,我一个人就能涮五盘肉! 可惜我几个月才去京城一次,不能经常吃到,这回定州府也有海里捞,我就可以随时解馋了!” 这人是海里捞的忠实客户啊,狗儿的笑容愈发真诚,“客人的认可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我们最新推出了一款骨汤锅底,是用新鲜的猪筒骨当天现熬的,文火炖足两个时辰,汤底浓郁香醇,客人可以来尝试一下。” 客人听说有新锅底,两眼顿时放光,尤其听说还是猪筒骨熬的高汤,心里觉得肯定比番茄锅底还好吃。 他和狗儿确认了海里捞定州分店的开张之日,回家数着日子等着来吃。 因为定州离京城很近,所以很多人都去过京城,也知道京城最近有一家名声大噪的火锅店叫海里捞。 听说即将要开张的海里捞和京城的海里捞是一家,都想来尝一尝。 毕竟不出定州就能吃到在京城都享誉盛名的东西,这是多好的事? 海里捞定州分店开张那日,几乎半个定州的闲人都来凑热闹,狗儿再次感叹品牌效应的强大,也对师父描绘的宏伟蓝图产生了一丝憧憬。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师父的各种食肆开遍全国,那师父应该能成为全国首富了? 师父还说,要让他当姜氏餐饮集团的总经理。 想到这,狗儿一阵激动,他必须好好干,他已经等不及想要看到那一天了! 狗儿在定州又待了五日,店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爆。 而且江小月又带给他一个惊喜,她曾跟着小姐身边的一等丫环学过算账,所以店里竟不需要再雇账房先生了。 狗儿临走时特别表扬了江小月,还给她提了月例,原来每月六百文,现在每月八百文,已经比原来府里小姐身边的一等丫环的月例还多了。 江小月十分欣喜,然后又露出一个为难之色,她眸子闪了闪,最终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扑通”一声跪在狗儿面前。 狗儿皱了皱眉,江小月这样什么也不说,直接跪下是几个意思? 是想用这种方式逼他就范?那她可打错主意了。 “掌柜的,你要走,咱们店里是不是缺一个新的掌柜?” 狗儿挑了挑眉,原来江小月还是个野心家。 不过她想当掌柜的,直接说就是了,跪下做什么? 难道掌柜的位置光靠跪一下就能得来吗? 狗儿让她起来,“掌柜的位置,你想坐,可以。但是要让我看到你的能力。 如果你想靠这种方式得到掌柜的位置,那是不可能的。” 江小月愣了一下,然后立马摇头,“不是,掌柜的,你误会了,不是我想当。” 狗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是江小月想当,那是谁? 莫非她是替她爹、娘,或者是她哥哥江小年求的吗? 可是那三个人老实巴交的,根本没有当掌柜的能力,也不像是会把江小月推出来做这种事的人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点说,说清楚了。” 江小月面色凝重,她咬咬牙,说道:“我想给掌柜的推荐一个人选,这个人读书识字,还会算账,而且曾经管过十多个人,管理能力很强,她一定能把咱们店打理好的。” 读书识字、会算账、管过人,这几个条件摆出来,狗儿就知道说的不是江家那三个人了。 也不是江小月自己,因为她在小姐的院子里也只是个三等丫环,还轮不到她去管那么多人。 “你说的这人是谁?” 狗儿心中隐隐有了一点猜测,她原来的主家获罪抄家,主人流放、奴仆都卖,也许她推荐的这个人就是等待被卖的管事之类的。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 狗儿想了想,越想越觉得这笔买卖划算,要不是江小月提醒,他还真没想到。 有一句俗话叫,“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这是因为大户人家的奴婢都是见多识广的,甚至可能识文断字,这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家的女子不可比拟的。 而大户人家的管事就更厉害了,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管理庶务,都有自己的两把刷子,这不就是姜氏集团现在最缺的人才吗? 把这些人买回去,甚至都省了培训这一步,他们可能能做得更好。 想到这里,狗儿对江小月的神色缓和几分,不管江小月是不是要给他推荐原来府里的管事,但至少她的提醒让他想到了这一点。 他伸手把江小月扶起来。 “你推荐的那个人在哪里,叫什么?” 江小月略带紧张地站起来,拿眼睛瞄了狗儿好几眼,确定他现在心情不错,才试探地说:“我要推荐的人是我家小姐,她叫许文心,现在……” 她的眼里流露出一抹痛苦之色,“如果她还没被人买走的话,应该在官府等待买家。” 许府落罪之后,女眷都要被发卖。 许文心几次想要寻死,但想到双亲仍在,不忍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都忍耐下来。 可江小月知道,小姐是那样骄傲的人,这样被当成物品一样等待被人挑拣,对她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许文心才貌双全,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被人买走,也是因为她性情刚烈。 有人想要买她回去做妾,她二话不说,直接撞了墙,这一举动吓住了旁人,都怕把她买回去人财两空,她这才得以保全自己。 可这并非长久之计,早晚会有不信邪的人把小姐买走,如果买下小姐的人是要磋磨她,她肯定就不活了。 江小月在海里捞待了这几日,发现这里真是个好地方,掌柜的为人和善又正派,听说京城的大老板还是个女的! 小姐到这里来凭本事吃饭,想必她也会愿意。 所以今日江小月拼着被掌柜的责罚,也要求他把小姐买回来。 小姐素日待她不薄,她不愿看到那么好的小姐最终落得一个凄惨的结局。 狗儿听说是许家小姐,倒有些踌躇了。 这些大家小姐未来都是要去别家当主母的,所以从小就被培养着管家、理账,能力肯定不差。 但是这样的官家小姐,既骄傲又娇气,恐怕不服管,可别请个祖宗回来。 江小月看他不说话,把心一横,跪下“砰砰”地磕起头来,“求掌柜的发发善心,救救我家小姐。” 狗儿用幽深的目光看着江小月,“看来你还没认清一件事情,现在你的主家已经不是许家了,而是海里捞的东家。 你家小姐好端端地在京城,不需要人救。” 第131章 先看看 完了。 江小月泄气地坐在地上,她不但没能救下小姐,还惹得掌柜的不快。 她其实不是这样没有分寸的人,但是小姐等不了了。 而且她和掌柜的相处几天,发现他对店里这些员工十分和善。 掌柜的虽然掐着他们的卖身契,但好像并没把他们当下人看,更不会动不动喊打喊杀,所以她才大着胆子跟掌柜的提了这件事。 但是掌柜的话无疑是拒绝了她,她一面替小姐叹息,一面努力挽回自己的错误, “掌柜的,我一时失言,请别见怪,以后不会了。” 其实江小月所料不错,狗儿是个很善良的人,他以前是苦过的,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很愿意帮助别人。 但是在商言商,他现在是拿着师父的钱,替师父买人,所以一定要考虑买得值不值,不能滥好心。 不过经过江小月的提醒,狗儿决定再买几个管事的回来,留着再开分店的时候用。 他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江小月,最终还是说:“我得去当场看看许家小姐,如果她确实像你说的这么能干,我不会错过人才。 但如果她是个什么都干不了的娇小姐,我也不会浪费钱买一个祖宗回来供着。” 江小月本以为小姐已经没机会了,没想到峰回路转,事情还有转机。 她惊喜地抬起头,急切地保证:“掌柜的,我所说句句属实,我家……她很能干的。 夫人……许夫人曾把陪嫁的两个铺子交给她打理,本来这两个铺子的生意不温不火,可是她接手之后,铺子立马变得非常赚钱,掌柜的买她回来一定不亏的!” 对于江小月的话,狗儿没有全信,这就和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是一个道理。 江小月想让他把许文心买回来,肯定会把许文心夸得天花乱坠。 但是江小月的话到底还是起了点作用,让狗儿对许文心产生了一丝好奇。 她的丫环能这样忠心为主,说明她本身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狗儿再度来到牙行,向牙人打听许府管事的情况。 牙人知道他是海里捞掌柜的,“那些大户人家的管事,一个个都是人精,怕买回去偷奸耍滑玩心眼。 客人想要管事、算账的,不如还是看看夫人、小姐身边的大丫环。” 狗儿想了想,“我都想看,能带我去亲自看看他们吗?” 牙人就是提个建议,听不听是客人自己的事,“当然可以,客人随我来。” 许府的人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年轻的几乎已经都被买走,剩下的都是老的、丑的没人要的,几个管事就在其中。 狗儿仔细地问:“可识字?可会算账?会不会管铺子?” 他综合考虑,挑出两个人,“这两个多少钱?我买了。” 牙人很高兴,这两个年纪都已经过四十岁了,谁家买人也不会买这样的。 普通人家不买人,大户人家宁愿多花银子买年轻的,再慢慢培养,一来忠心,二来能多用几十年。 像这种四十多岁的,都能当爷爷了,买回去干什么?给他养老吗? 往常像这样的人都是卖不出去的,现在也是给银子就卖,客人买这样的人,牙人从中就有赚头了。 “我去帮客人办手续,拿卖身契。” 狗儿却说,“不急,我再看看,有看好的一起买,免得多费事。” 牙人一听,这是大客户、大生意啊,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客人还想买什么样的?” 狗儿便提起许文心,“我想再看看许家的小姐。” 他长得高大,又比同龄的孩子稳重,看起来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正当娶妻之年。 牙人会错了意,以为他要把许小姐买回去做妾,便劝道:“许家一共有四位小姐,其余三位都已经被人买走了,只剩下最后一位。” 狗儿皱眉,不知道这剩下的最后一位是不是许文心。 但很快他就通过牙人的话确定,这剩下的最后一位许家小姐就是许文心。 “这最后一位之所以剩下,就是因为她不愿给人做妾,一听说别人要买她就寻死觅活的。 这不,她已经寻了三次死,头上撞出三个大包了。 我劝客人还是别想着买她了,买回去也看不住,没准会落个人财两空。” 寻死,头上撞出三个大包,看来是许文心无疑了。 “买不买,总要先看过再说。” 牙人只好带他过去,心想,可怜的许家小姐,今天脑袋上恐怕要添第四个包了。 他没想到,许文心刚刚已经又撞了墙,狗儿只能争取和第五个包攀上关系。 他们到许文心这里时,一群人正闹闹哄哄的。 一个尖细的老女人声音刺耳地大叫,“呦,还当自己是官家小姐呢? 你父兄都落了罪了,现在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装什么清高? 你这样的我见多了,一开始寻死觅活,最后哪个不是服服帖帖的? 我有的是手段收拾你,你要是聪明,趁早别跟我对着干,少受多少罪!” 狗儿心里一沉,连许文心的面还没见到,莫非就已经被人抢了先? 再听买家说的话,许文心要是被这人买了去,恐怕有的苦吃了。 他脚下快了几步,转过弯,就看到几个彪形大汉围在牢房前,中间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女人,身上的香粉味隔着二里地都能闻到,熏得人脑袋疼。 狗儿目光移进牢房,里头有一个单薄瘦削的身影,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衣裙,虽然有些灰扑扑的,但却十分整洁。 她的后背挺得直直的,虽然是阶下囚,却好似俾睨群雄,果然是一身傲骨。 狗儿越走越近,恰逢她一抬头,一双清冷坚毅的眸子便撞进他的眼里。 这双眸子本来应该光彩夺目,此时却光辉黯淡,但再黯淡也难以掩盖其中的锋芒。 “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你尽管用尽手段对付我,但想让我屈服,不可能!” 许文心骤然从云端落进泥里,这些日子不管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受了不少煎熬,她的嗓音有些嘶哑,但狗儿却觉得她的话如洪钟大吕,声声震人心神。 这可不是什么娇小姐,这次怕是捡到宝了。 第132章 最好的出路 老鸨子冷笑一声,“还真是识文断字的,说话这也那也酸得慌。 不过也好,有些附庸风雅的客人就喜欢捧着你这样的姑娘,而且你越冷淡他们越犯贱。 这回妈妈我还许赚到了。” 本来老鸨子的青楼在定州只算三流,所以她也没敢打官家小姐的主意。 她也是听说了许家有一个小姐性子刚烈,到现在还没卖出去,所以想来捡个漏。 她一来就觉得自己来对了,许小姐花容月貌不说,气质也十分出众,她楼里那么多红姑娘,没一个比得上许小姐的。 要是把她买回去,好好调教两年,没准能成定州的花魁,让整个青楼都跟着她提升两个档次。 许文心眼前一黑,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流落那等腌臜地,此时已抱了死志,带着一去不回的念头用力撞向一旁的墙壁。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次务必要死了,否则撞晕了被带走,就连最后一丝反抗之力也没有,真正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老鸨看出她的想法,大声喊道:“拦住她!” 几个彪形大汉连忙把胳膊从牢门的空隙中伸进去抓她,被许文心轻巧地躲过。 眼见许文心就要重重地撞上墙壁,在千钧一发之际,狗儿突然高声道:“且慢!”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他,连许文心也收住脚步,怀着最后一丝期待转过身来。 狗儿附在牙人耳边说了两句,后者疑惑地看着他,他又点了点头,牙人便匆匆离去了。 谁都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但见他穿着打扮和举手投足不像一般人,所以谁也不敢小瞧他,都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狗儿信步走到许文心面前,“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许文心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的眼神干净温和,并没有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像看货物一般看她。 她心中微微一动,问道:“是丁原让你来救我的吗?” 狗儿摇头,许文心的心随之沉了下来,自嘲地笑了笑。 自从许府出事,原先来往的人家便都没了踪影,生怕被连累,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 她和三个姐姐原本都已经定了亲事,但是许家一出事,那些人家就纷纷退婚了。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他们怕被许府连累,她也能理解。 但她对自己的未婚夫丁原仍存着一丝期待,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就算丁原不能娶她了,但能不能拉她一把呢? 只要能把她救出火坑,为奴为婢也好,也算全了他们这么多年的情谊。 然而她等了许多天,只等到三个姐姐都被不同的人买走,现在轮到她了,是时候放弃幻想了。 “你也要买我回去做妾?”许文心嘲弄地笑了。 她自认不输男儿,却因为女子之身而没有施展的机会。 许府抄家,男丁流放、女子却要被发卖,她不甘心,她宁愿和父兄一起去边疆,给那里的披甲人为奴,也不愿意以色侍人。 “我宁愿死,也不做妾。”许文心眼中划过一抹厉色,她虽是养在深闺的小姐,也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志气。 “你别冲动。”狗儿连忙制止她的动作,“我不是要买你回去做妾。” 许文心眉头轻蹙,怀疑地看着狗儿,不是她妄自菲薄,觉得自己只配做妾,而是她深深怀疑这些臭男人野猪吃不了细糠。 狗儿解释道:“是江小月向我推荐你的。” 许文心一愣,“小月,推荐我?” 狗儿点头,“我在定州开了一家火锅店,前些日子把江小月一家买走,让他们在店里做事。 现在店里缺一个掌柜的,江小月就向我推荐了你。” 许文心嘴巴微张,火锅店是什么店?不过这不重要,只要不是青楼、赌场就行。 而且江小月既然让这人来买她,就说明那里一定是个好去处。 她向狗儿确认,“你要买我回去做掌柜的?” 狗儿微笑:“还得看你的本事,够不够资格做掌柜的。” 许文心见他不像开玩笑,顿时激动起来,“你把我买走! 我会写字、会算账、也会做生意,虽然你现在还不了解我,但我一定能让你看到我的本事,你买我不亏的。” 狗儿看着许文心眼中重新焕发出的光彩,莫名地感到高兴。 虽然她额头上还肿着好几个大包,但不影响她的容貌,她长得真好看。 此时,一旁的老鸨子不高兴了。 “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明明是我先来的,你要买她,也得问问我答不答应!” 老鸨子想,她这一趟不能白来,要么把许文心买回去给她挣钱,要么让这个人给她一笔银子,否则她不会把许文心让出去的。 而且她听到这个人刚才说的,他开了一家火锅店,定州的火锅店只有一家,就是海里捞火锅。 海里捞火锅的生意有多红火就不用说了,听说海里捞的总店还在京城,想必很有钱,她必须得狠狠敲一笔。 对于狗儿要把许文心买回去做掌柜的说法,她是一个字也不信,那么多男人不用,偏要买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回去,若说他没有别的心思,谁信呢? 这她可真是想错了。 在狗儿眼里,师父就是最厉害的人,所以他更愿意用厉害的女人,而非平庸的男人。 他真的很看好许文心,她既会读书写字、又会算账,性格还很果决刚烈,这样的人一定能管理好一家火锅店。 甚至以后在姜氏餐饮集团做个大区负责人都可以。 大区负责人是姜颜给狗儿画饼,不是,做企业发展规划时提出的概念。 以后姜氏餐饮集团可以分成东、西、南、北、中五个大区,每个大区都会有相应的负责人,到时候可以通过业绩排名和绩效分级制度激发他们工作的积极性。 老鸨子见狗儿不理她,气得七窍生烟。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竟敢这么无视她。 “你要是想买许文心,咱们就好好坐下来商量,否则,你休想带走她!” 许文心哪里看不出来老鸨子要敲竹杠? 她怕老鸨子狮子大开口,吓退了她的救星,去当掌柜的,这可能是她最好的出路了! 许文心用性命威胁老鸨子,“你若执意买我,就让你人财两空!” 老鸨子冷笑,“得罪了我,宁可让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也绝不让你称心如意!” 双方僵持住了。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僵局。 牙人兴冲冲地走过来,冲狗儿扬了扬手里的纸。 狗儿见状勾起一丝微笑,挑衅似地对老鸨说道:“得罪你,又如何?” 第133章 环京分店 老鸨子只当狗儿年少轻狂,慢悠悠地一甩帕子,“你既是个生意人,就应该懂得和气生财的道理。 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你安安生生地把人领走,不好吗?” 狗儿接过牙人手里的纸,仔细看了看,然后好整以暇地说:“你想怎么商量?” 老鸨子以为狗儿肯服软让步了,大喜道:“你给我两千两银子,现在就可以把许文心带走。” 狗儿买江小月只花了十两,许文心是小姐,身价肯定比江小月高,但两千两也太高了。 许文心恼怒地看着老鸨子,若是以前,她会觉得两千两银子的身价是侮辱她,但现在,她却生怕自己太贵了,万一救星嫌贵不买了怎么办? 狗儿轻笑着摇摇头,“两千两?我不给又如何?” 许文心痛苦地闭上眼睛,果然还是觉得贵了。 老鸨子再度被狗儿的态度激怒,“不给?不给就别想把许文心带走!” 许文心睁眼,里头满是决绝。 今日情势一变再变,但唯有她的心意不变,如果最后狗儿不能带走她,那今日就是她的死期! 狗儿睨着老鸨子,轻蔑地说:“你想要钱?一文没有,许小姐,我带走不误。” 老鸨子气笑了,“你真当妈妈我是吃素的?” 狗儿收起玩心,向老鸨子扬了扬手里的纸,“现在许小姐的卖身契在我手里,我要跟你商量什么?” 许文心闻言,不敢置信地看向狗儿,她得救了?! 老鸨子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她向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连忙跑出去了。 老鸨子刚才还真没去办手续拿卖身契,因为她想先看看许文心的成色怎么样,到底是因为性情刚烈卖不出去还是因为长得丑卖不出去。 而且她也没想到,许文心这么多天都没卖出去,就这么巧,今天她想买,就有人来跟她抢。 狗儿气定神闲地掐着卖身契,心情十分舒爽。 刚刚他就料到会有一番争执,所以让牙人先去帮他办手续,现在许文心和那两个管事的卖身契都已经到了他的手里,已是尘埃落定。 不一会儿,老鸨子的人脸色铁青地回来了,在他身前,还有一个拿着钥匙的衙役,后面跟着被狗儿买下来的两个管事。 衙役打开许文心的牢门,把她放出来,“别寻死觅活的了,不管咋样,人活着最要紧。 之前那几个脑满肠肥、年纪能做你祖父的人你看不上,这个年纪轻、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总算不辱没你了,回去好好过日子!” 许文心知道衙役会错了意,但她没有解释,这些日子她身心俱疲,尤其方才起起落落,让她耗尽心力,没力气再去关注别人的目光,也不想再解释什么。 反正等到她当了掌柜的,别人总会知道,她许文心是堂堂正正靠自己本事活的。 虽然是奴婢,却活得有尊严! 老鸨子怨毒地看着他们离去,但在官府重地,她也不敢做什么,只能认栽。 谁让她没赶紧把许文心的卖身契拿到手里呢? 江小月惴惴不安地等了一上午,终于看到她心心念念的小姐跟着掌柜的走了进来。 “小……”江小月飞奔过去,“小”字刚出口,她想起狗儿说的话,许文心已经不是她的小姐了,她们现在都是海里捞卖身的员工。 于是江小月歉意地看着许文心,把称呼省略,说道:“你来了!” 许文心何等玲珑心肠,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轻轻抱了抱江小月,“以后咱们就都是海里捞的员工了,咱们还能在一起,我很高兴。 谢谢你向掌柜的推荐我,否则我就活不了了,你救了我一命。” 江小月眼眶一热,“快别这么说,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向掌柜的推荐你,让你多受了好几日的苦。” 许文心这一路走来,听狗儿讲了许多海里捞的“企业文化”,她十分敬佩海里捞的创始人姜颜,也对自己未来的事业发展充满信心。 她拍了拍江小月的肩膀,“焉知这不是好事呢?把苦吃尽了,甘就来了。” 狗儿身上还有好几千两的银票,还要接着开铺子,他没有时间在定州久留。 他观察了两天,许文心的确很有能力,无论是管理、算账还是待人接物,都比他想象中的更好。 于是狗儿正式任命许文心为海里捞定州分店的掌柜,然后带着他买回来的两个管事直奔下一站。 …… 狗儿环京开分店,因为京城海里捞的名声响亮,所以分店都取得了成功。 几个月下来,狗儿开了七家分店,终于把身上的银票花得所剩无几。 他算算时间,也该回去向师父汇报了。 但是在回京之前,他还要去东山县的姜氏竹筒饭和食锦小筑看看经营情况。 姜颜走之前,说半年后会回来查账,但却没能如期回来,也不知道这两家店的员工有没有懈怠,甚至贪污。 狗儿进城之后没有直接往店里去,而是装作外乡人,跟人打听,“东山县最好吃的食肆是哪一家?” 那人很热情,“最好吃的肯定是食锦小筑了,但是那里太贵,一般人吃不起。” 他看了看狗儿的穿着打扮,然后笑道:“不过看你不像吃不起的样子,你可以去试试,就在城东。” 狗儿在心里点点头,看来食锦小筑经营得不错,不知道姜氏竹筒饭如何。 他便又说:“不怕你笑话,我其实囊中羞涩,吃不起太贵的,咱们城里有没有便宜又好吃的地方?” 那人摆摆手,“都是老百姓,过日子不容易,谁都想省点钱,谁能笑话谁呀? 你要想吃便宜又好吃的,就去刘记食肆,他家量大实惠,味道也不错。” 狗儿瞳孔一缩,刘记食肆?他在东山县时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家店,竟然用了短短几个月,名声就超过了姜氏竹筒饭? 姜氏竹筒饭在东山县低端市场的霸主地位是怎么丢掉的? 狗儿忍住心里的诧异,勉强笑道:“我听说东山县有一家姜氏竹筒饭,你觉得那里怎么样?” 第134章 没落的原因 提起姜氏竹筒饭,那人遗憾地摇摇头,“原来我也很爱去那吃,他家的菜也确实好吃,可是后来涨价了,我就不去了。 我给你推荐的刘记食肆,菜的滋味虽然比姜氏竹筒饭差了点,但是胜在实惠、便宜,更适合咱们平民百姓。” 狗儿谢过这人,脸色阴沉地往姜氏竹筒饭走去。 姜颜在开姜氏竹筒饭时走的就是亲民路线,凭借着好吃又便宜,对东山县的食肆进行了降维打击,迅速抢占了低端市场。 大牛贸然涨价,几乎等于赶客,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狗儿走到姜氏竹筒饭门口,现在正是饭时,里头却很冷清,全然不复当初人挤人的盛况。 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是他们开的第一家铺子,他在这里度过了一段十分美好的时光,当时那种忙碌并快乐着的感觉犹在脑海中盘旋,他不愿意看到这里变成如今这般冷清的样子。 狗儿走进去,里头稀稀疏疏地坐着十来桌客人,大牛精神恹恹地坐在柜台里,看到有人来,才勉强打起精神,招呼道: “客人想吃点什么?” 狗儿不说话,往食盆里看过去,今天做的是红烧肉炖土豆、青椒炒五花肉、腰肚合炒、卤猪心、酸辣土豆丝和酸菜炒粉条。 菜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可是每盆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量,显然是知道生意不佳,所以怕多做了浪费。 因为逆光,大牛一时间并没看清来人是谁,他心里还很疑惑,客人怎么进来了不说话? 他走过去,再次询问:“客人,想吃点……” 大牛走近了才发现来人是狗儿,他惊喜地说道:“君宝哥,你来了!” 姜颜开了食锦小筑之后,姜氏竹筒饭就一直是狗儿和大牛在打理,大牛的厨艺是狗儿一手教会的,两人亦兄弟亦师徒,感情很好。 大牛见到狗儿回来的喜悦不似作伪,不像是心虚的样子。 狗儿有许多话想问他,但是顾及到还有客人在这里,有些话不方便说,所以忍下来, “师父让我回来看看,你继续做生意。” 大牛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这些日子生意比师父在时差太多了,我……” 狗儿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先招待客人,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直到天黑,只又来了几十个客人,狗儿算了算,现在的生意大概只有以前的五分之一,可以说是非常惨淡。 幸好几样点心的销量不错,所以姜氏竹筒饭还能继续盈利,但是赚的钱可比以前少多了。 大牛关上门,狗儿问他,“为什么要提价?” “我……”大牛低着头站着,懊悔不已,“君宝哥,我上当了! 你们走后不久,就有很多客人跟我说,咱们铺子里的饭这么好吃,可是价钱却像其他不如咱们好吃的食肆一样低,实在有点亏。 我一开始没往心里去,但是后来说的人多了,我就渐渐上了心。 我听冬梅说,食锦小筑那边每天只接待几桌客人,可是每个月赚的钱却和姜氏竹筒饭差不多……” 狗儿听明白了,“你眼馋食锦小筑干得少、赚得多,所以你就提价? 食锦小筑卖的是什么菜?你卖的是什么菜?食锦小筑做的是什么人的生意,你做的是什么人的生意?你拿什么跟食锦小筑比?” 大牛的头愈发耷拉下去,声若蚊蝇,“君宝哥,我知错了。 我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做出提价这样的事情。后来客人就都去了刘记食肆,我去刘记食肆时才发现,那里的小二就是跟我说姜氏竹筒饭卖得便宜的那个人。 这件事情就是刘记食肆那边设下的陷阱,我着了他们的道了!” 狗儿叹了一口气,“你既然反应过来了,为什么不赶紧把价格降回去?” 大牛捶着脑袋,几乎要哭出来,“我降回原来的价格了,可是刘记食肆那边比咱们还是便宜,而且客人去惯了那里,都不愿意回来…… 只有那些私塾的学生认准了姜氏竹筒饭,仍然天天来吃,再就是一些吃惯了咱们菜的,还愿意继续来。 如果我不把价格涨回去的话,咱们铺子就开不下去了。” 狗儿听到学生,心里一紧,“你把学生餐也提价了?” 大牛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知道学生餐是照顾那些学生的,不能涨价。” 狗儿这才放下心来,那些私塾的学生是姜氏竹筒饭最忠实的客户,如果连这些客户都丢了,姜氏竹筒饭就真的完了。 大牛惴惴不安地看着狗儿,他把铺子经营成这样,一定会受到责罚,君宝哥会不会把他卖掉? 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在这里他吃得好、睡得好,每个月还有那么多的月例银子拿,比很多没卖身的百姓过得还好。 如果他离开这里,被卖到别处,肯定没有这么好的日子过了,他真的不想离开这里。 “君宝哥,你怎么责罚我都可以,求求你不要把我卖掉!” 狗儿当然不会把大牛卖掉,一来他和大牛是有感情的,二来大牛会做那么多菜,这些菜的制作方法都是商业机密,不能流传出去。 “你经营不善,责罚当然是免不了的。就罚你三个月的月例银子,你可服气?” 大牛大喜过望,只要能继续留在这里,别说罚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就是罚一年他都认! “服气,服气,君宝哥,我认罚!” 过去的事情已成定局,再纠结也不能改变现状,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提高姜氏竹筒饭的业绩,让生意重新火爆起来。 责罚完大牛,狗儿靠在椅背上,转着拇指上的扳指,仔细思索应该怎么做。 他首先想到的是降价,降到比刘记食肆更低。 老百姓手里钱不富裕,只要价格低,就能吸引客人过来,何况姜氏竹筒饭的菜本就比刘记食肆好吃,可以说,只要姜氏竹筒饭的价格降到比刘记食肆低,刘记食肆就没有反抗之力。 可是这样很容易形成恶性竞争,刘记食肆如果也采取降价的方式应对,他们还要不要继续降价? 如果没有底线地降价,他们就会两败俱伤,这个结果是狗儿不愿意看到的。 还是得想别的办法。 第135章 故人来 该如何把流失的客户吸引回来呢? 狗儿决定搞个活动,连续三天,每天都有一个的菜随便吃,有这么大的便宜占,客人肯定会动心。 只要能把客人吸引进门,再顺势降价,就能把客人留住。 只是该用什么噱头呢? 狗儿想得入神,外头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大牛隔着门回话,“我们今天已经打烊了,客人想吃饭的话明天再来。” 那人不走,“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找人的。” 狗儿听门外的声音有点熟悉,让大牛打开门,来人是方维信。 许久不见,两人都有了很大的变化,狗儿数月来独当一面,凭一己之力开起好几个铺子,当然愈发成熟稳重。 方维信的变化也很大,一如既往的谦逊中还多了几分意气风发,瞧着更有少年意气,如一柄刚出鞘的利剑般,让人不敢直视其锋芒。 “你回来了。”方维信进来,控制住自己不四处看,问道:“还有谁回来了?” 狗儿摇摇头,“只有我自己。师父让我出京开分店,顺便回来看看。” 方维信微讶,“分店?看来你们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好了。” 狗儿苦笑着摇摇头,“师父在,生意当然会好,可是师父只有一个人,没有分身同时管这么多家店,就怕别的店像这里一样。” 他无力地摊手,“姜氏竹筒饭现在生意如何,想必你也知道。” 方维信默了默,他和徐先生仍然每天来姜氏竹筒饭,这家铺子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他甚至比狗儿还清楚,现在的姜氏竹筒饭跟姜颜在时比可差远了。 他安慰狗儿,“你们的生意都做到京城了,东山县的一个小小食肆影响不了你们赚钱,也无需太苦恼。” 狗儿笑了笑,“东山县离京城那么远,师父走时之所以留下这个铺子,就是因为念旧。 这是我们开的第一家铺子,总是希望它能长长久久地开下去。 嗐,不说这个,咱们故人相见,应该好好叙叙旧,不要因为这些俗事烦恼。” 此言正中方维信下怀,他问:“你们在京城过得好吗?” 狗儿便把各人的近况告诉他,“师父去给户部侍郎程俭做了一顿宴席,席上的菜他们都没听过、没见过,很是出了一回风头,现在京城都知道有师父这么一位厨中高人,名声很响。 小麦妹妹去学刺绣了,师父重金聘请名师,现在她的绣品已经能拿出去卖钱了。 小花妹妹在学琵琶,学得……反正我离开京城时她弹得就比弹棉花好听多了,现在应该能更好。 小树弟弟拜了一个上过战场的校尉学武,我瞧着那架势将来一定要去从军,不知师父舍不舍得……” 狗儿絮絮地说,方维信听得很认真,听到罗小麦时,他忍不住皱起眉, “刺绣伤眼睛,你们都已经开了好几家店,应该不缺小麦妹子刺绣赚的那点银子?” 狗儿笑起来,“你说到哪去了?师父在京城的海里捞总店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我开的几家分店势头也很好,哪里需要小麦妹妹刺绣补贴家用? 只不过她的刺绣能卖出去,她自己感到很开心罢了。师父让她去学刺绣,也不是为了让她以后当绣娘,而是让她积攒名声,以后好开闺塾。” 方维信放下心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姜伯母思虑周全,是我不及了。” 狗儿笑道:“你怎叫起伯母来了?我记得师父叫你爷爷作爷爷,你们应该平辈才是。” 方维信振振衣袖,“只是因为我祖父年高,所以姜伯母才如此尊称罢了,其实我们并不沾亲带故,没有辈分约束。 我与小麦妹子年纪相近,应为同辈人,我叫姜伯母并无不妥。” 狗儿没有深究,点点头,问他,“你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 方维信温煦地笑了,“比不上你们,但也不错。” 大牛正好从厨房忙活完,出来听到这一句,便向狗儿说,“君宝哥,你还不知道?他已经是方秀才了! 还有徐秀才,现在已经是徐举人了,而且高中了乡试第一名,是解元呢!” 狗儿十分惊喜。 读书人金贵,直到他们上京之前,在他眼里秀才还是高不可攀的人物,也是到京城之后,才觉得秀才稀松平常。 不过方维信现在能中秀才,以后就能中举人,再以后没准还能中进士,甚至是状元。 到时候为官做宰,前途不可限量。 “这可是大喜事,恭喜恭喜!”狗儿真心替他感到高兴, “不过徐秀才不是说不再继续科考,要一心侍奉老母颐养天年吗?怎么又下场考举人了?” 方维信叹口气,“徐先生的母亲前几个月过世了。 先生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便刻苦攻读,果然下场便中了。 也是先生鼓励我,我才下场,没想到侥幸也中了。” 狗儿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这可不是侥幸,我听师父说了,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现在又有了这么个厉害的先生,你不中谁能中? 你好好用功,没准哪天中个状元呢,到时候我也能跟人吹嘘,我有个状元朋友了!” 方维信笑了笑,罕见地没有谦虚,他记得从姜颜和罗小麦第一次搭他们的牛车开始,姜颜就一直说他能考中状元。 如今徐先生也说他天资出众,他虽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一定能中状元,但是也想朝着这个目标努力。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回京城?” 狗儿说:“等姜氏竹筒饭有起色,我就会回京。我在京外开了好几家分店,这些情况要赶紧回去向师父汇报。” 方维信点点头,“明年徐先生要前往京城参加会试,我也会陪同先生前去,本想着和你搭伴,看来是不能成行了。” “我先回京等你,想必师父听说你要来,也会很高兴。” 狗儿说着说着,想到了一个主意,他笑眯眯地问方维信: “你介不介意把这个秀才名头借我用用?让整个东山县的人都跟着你沾沾喜气?” 第136章 油焖大虾 狗儿正愁搞活动没有噱头,方维信就送来一个。 于是姜氏竹筒饭全城宣传:为庆祝老客户考中秀才,姜氏竹筒饭店庆三天,三天里油焖大虾吃,邀请全城百姓来沾秀才公的喜气。 这个宣传戳中了百姓的心,姜氏竹筒饭有学生餐他们都是知道的,所以也没人怀疑宣传的真实性,这么多学子天天来吃饭,怎么不能有一、两个考中秀才? 至于这位客人和姜氏竹筒饭的关系,为什么客户考中秀才,姜氏竹筒饭却要搞店庆,就没人深究了。 的菜谁不吃?何况还能沾到秀才公的喜气,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 店庆当天,狗儿早早地起来跟着大牛他们一起忙活,姜颜在东山县从没做过油焖大虾,所以大牛他们不会。 狗儿让大牛他们把虾洗净、挑出虾线,这几十筐大虾都是他们跟附近村子的小孩收的,五十只虾一文钱,孩子们去河里捞一天,就能赚十多文。 孩子们赚零花钱赚得很愉快,姜氏竹筒饭低价收虾收得也很愉快,东山县境内的虾可遭了殃,差点被捞绝户了。 狗儿挽起袖子,让大牛他们“看好了”,然后就开始演示油焖大虾的制作方法。 他在锅里倒了多多的油,按照一般菜的命名规则,菜名往往就是主料,所以油焖大虾的精髓就是油要足,才能香、才好吃。 油热后下入大量的葱、姜、蒜炒香,这哥仨不愧是金牌组合,一下锅就有一股霸道的香气飘出来,比肉味都不差什么。 紧接着,狗儿把一筐大虾倒进去翻炒,炒至变色,就可以倒料汁进行“焖”的步骤了。 料汁的配方很简单:一大勺酱油、多半勺香醋、少许糖,再加一些番茄酱,用清水调匀即可。 现在没有成品的番茄酱,狗儿就用做番茄火锅底料的方法炒了一些番茄沙,酸味一样很足。 狗儿盖上锅盖,再焖一盏茶的工夫,油焖大虾就可以出锅了。 别看这道菜的制作方法简单,但是味道却非常好,是受到大众普遍喜爱的一道菜。 袅袅的白汽带着油焖大虾的香味从姜氏竹筒饭溢出去,把一条街都笼罩在香气之下,引得无数路人驻足,纷纷讨论: “姜氏竹筒饭虽然变贵了,但是不得不说,他家是真的好吃。” “不知道他家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这种香味我好像从来没闻到过。” “哎呀,这个不会就是店庆吃的那个油焖大虾!” “没准真是,我就说,考中秀才这么大的喜事,要庆祝,肯定得吃点好的。” “这么香的东西真吃?那我可得来吃三天,说我脸皮厚我也要来!” …… 还没等姜氏竹筒饭开门,外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都等着尝尝油焖大虾的味道,也沾沾秀才公的喜气。 好不容易等到姜氏竹筒饭开门,客人一窝蜂地涌进来,大牛看到这种盛况,差点哭出来。 自从他被刘记食肆的人忽悠涨价,姜氏竹筒饭里就没见过这么多客人。 客人们寻着香味看过去,油亮亮、红艳艳的油焖大虾就放在一个深深的大木桶里,支着一双圆圆黑黑的眼珠,等着他们来品尝。 “油焖大虾吃,是真的吗?” 狗儿看到这么多人,也十分欣慰,他高声说:“从今日开始,三日内,只要是进店用餐的客人,都可以享用油焖大虾。 能吃多少都可以,油焖大虾管够!” 又有人问:“我买一份两素的饭,油焖大虾也可以想吃多少吃多少吗?” 狗儿郑重承诺,“只要是进店用餐的客人,油焖大虾都管够吃,哪怕只买一块糕,也可以畅吃油焖大虾!” 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许多人奔走相告,拉着家人和相熟的朋友一块来薅羊毛。 “给我来一份两素的竹筒饭。” 大牛麻利地给他打了一勺清炒莴笋、一勺尖椒土豆片,满满当当的两大勺菜,堆在米饭上冒了尖。 “一共七文。” 客人一愣,“七文?你们又卖回原来的价格了?” 大牛使劲地点头,“是啊,以后都是原来的价格了,请客人多多来捧场。” 客人是很喜欢姜氏竹筒饭的菜味,但是“你们不会过段时间又涨价?” 大牛拼命地摇头,“客人放心,姜氏竹筒饭童叟无欺,绝不会再涨价。” 客人便笑起来,“给我来点油焖大虾!” 大牛也不废话,另取一只竹筒,给他打了十多只虾。 不一会儿,油焖大虾就见了底,同时姜氏竹筒饭降价的消息也传遍了全城。 刘记食肆的掌柜刘荣看着冷冷清清的铺子,气得差点把牙咬碎了。 “我好不容易才从姜氏竹筒饭那里把客人抢过来,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让他们把客人抢回去了。 那个大牛是得到了什么高人指点,怎么突然变聪明了,连这种法子都想得出来?” 一个伙计说道:“听说姜氏竹筒饭原来的那个学徒回来了,可能京城的买卖做不下去了,要回东山县跟咱们抢生意干。” 刘荣发狠,“咱们好不容易才把生意做起来,绝不能再让姜氏竹筒饭把生意抢回去。降价,咱们降价,我就不信客人不回来。” 伙计为难道:“咱们卖一份饭本来就赚不了多少钱,再降价就不赚钱了。” 刘荣脸色阴沉,“好,不降价,那你给我想一个别的办法。” “这……”伙计要是能想出什么好办法,他就不会在这里做一个跑堂的了。 “既然想不出办法,就按我说的做!” 伙计见他神色不善,不敢再劝,答应着去了。 转过头在刘荣看不到的地方,他不屑地撇撇嘴,你爱降价就降呗,反正不是我赔钱! 就是,他可能得找下家了。 刘荣这么干,刘记食肆可能要不了几个月就得赔到关门。 或许他可以去问问姜氏竹筒饭还缺不缺跑堂的人? 三天店庆过去,姜氏竹筒饭的客流量恢复到了以前的七成。 另外三成则被刘记食肆用低价吸引过去了。 大牛每天忙忙碌碌,辛苦却幸福,他问狗儿,“要不要再把价格降一降,跟刘记食肆打擂台?” 狗儿摇头,“我们不搞价格战,他们愿意降价就让他们降去,咱们做好咱们的就行了。” 解决了姜氏竹筒饭的危机,狗儿便开始打算动身回京城了。 离开师父这么久,他还真有点想家了,不知道这几个月,师父在京城有没有搞什么大动作? 第137章 回京 狗儿带着姜氏竹筒饭和食锦小筑这好几个月以来的盈利,一共一千五百两银子,赶在过年之前回了京城。 他猜的没错,姜颜这几个月果然没闲着,又在京城开了一家姜氏油炸店。 炸鸡、炸排骨、炸蘑菇……深得京城青少年的喜爱。 短短两个多月,开店的成本已经尽数赚回,开始进入盈利阶段,每个月能为姜颜带来一千五百两的净利润。 海里捞火锅也推出了三个新锅底——山珍菌汤锅、三鲜清汤锅、全油红汤锅。 这种更新速度,让模仿者连仿制都来不及,只能跟在海里捞后面亦步亦趋,超越的事情是想都不要想。 狗儿顺利回京,大家都很高兴。 众人拉着狗儿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姜颜说他“高了”,罗小麦说他“瘦了”,罗小花和罗小树则缠着狗儿问他都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不一样的风景。 狗儿一边从包袱里往外掏礼物,一边给他们讲这一路见到的风土人情。 “原州产玉,那里的人就是靠着玉石富起来的,而且雕刻的手艺也十分精美,师父和小麦妹妹的簪子就是在那买的,这支芙蓉的给师父,这支海棠的给小麦。 金州的港口很大,每天都有好多船只在那里停泊,装的都是从各处贩来的小玩意,小花妹妹的珊瑚手串就是从番邦商人那里买来的,快戴上试试,我觉得这个红色很衬你。 这个将军陶像是给小树的,你看上面的色彩多鲜艳,大将军拿着青龙偃月刀,我们小树以后也会这么威风凛凛。” 狗儿买礼物时很用心,大家也都很喜欢自己的礼物。 罗小花迫不及待地把珊瑚手串戴到手腕上,这几年她被姜颜养得很好,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干巴瘦的小女孩了,出落成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大姑娘。 红色的珊瑚手串戴在皓腕上,愈发衬得她肤如凝脂,明艳逼人。 “谢谢狗儿哥,下次你再出去开分店,我想和你一起去!” 姜颜知道二女儿最贪玩,她笑着摇摇头,“等什么时候你的琵琶技艺能出徒了,什么时候娘就放你出京玩。你新学的《十面埋伏》练熟了吗?” 罗小花吐吐舌头,“知道了,我这就去练,娘要说话算话啊!” 三个孩子都被姜颜赶去学习,清完场子好跟狗儿说正事。 狗儿把他开分店的经历挑重点讲了,“师父说的对,咱们姜氏餐饮集团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我到定州之后就发现,服务员好找,但是掌柜的难寻。 幸好我在定州遇着有官员落罪抄家,女眷和下人都被官卖了,我便趁机买了两个会写字算账的管事。 还有他们家的一个小姐,叫许文心,也很有管理能力,我便一并都买下来了。现在许文心在咱们的定州分店当掌柜的,那两个管事分别在金州和原州的分店当掌柜的。” 姜颜很同情许文心,当初她看《红楼梦》电视剧的时候,就觉得湘云很可怜,罪不是她犯的,但是她却要跟着一起倒霉,金尊玉贵的小姐流落烟花地,着实是把珍贵的东西打碎给人看,狠赚了一波眼泪。 有人说,虽然犯罪的是她的家人,但是她本身也并不无辜,家人犯罪带来的收益她跟着享受到了,所以最后跟着一起被清算不算冤枉。 但是姜颜却觉得不是这么个道理,如果她有的选,焉知她不会选择出生在一个平民百姓家,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可是从头到尾她都没得选,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中途也不可能像男儿一样自己出去建功立业、顶门立户,这个封建社会就没有给女子选择的机会和权力,怎么说她也是个受害者。 姜颜便多问了一嘴关于许文心的事情。 狗儿把买许文心的前因后果给姜颜讲了一遍,着重突出了许文心的风骨,“我听江小月极力推崇许文心,我想,就算许文心能力稍差,但一定是个对下宽和的好人。 我不忍心看好人受难,所以就想去当面看看许文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到那里的时候,正好有个老鸨子要买她,她当场就要撞墙自尽。 师父你没见到,那时候许文心整个额头都是肿的,一块黄、一块青、一块紫,想来有人要买她,她就寻死觅活,所以才得以一直保全自己。不过她对自己下手可真狠,是真撞啊!” 狗儿先是唏嘘,然后又有点庆幸地说:“幸好她这样闹,所以官府不得已只能降价卖,最后我只花了一百两就把她买下来了。她那三个姐姐都卖了一千多两呢! 要是她也要一千多两,我就没法买她了。” 定州是狗儿的第一站,他当时兜里揣着大几千两银子,掏出一千多两不难,但是这钱不是他的,而是师父的,所以他必须为师父打算,一千多两够买几十个账房先生了,没必要非花大价钱买许文心。 姜颜点头道:“听你所说,许文心是个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这些大家闺秀都是从小按照当家主母的标准来培养的,管理铺子的能力肯定不在话下。 尤其是她们的眼界很高,可以为姜氏餐饮集团的发展提供很多可行的思路和建议,一百两银子换一个高管和顾问,咱们赚大了。” 得到了姜颜的认可,狗儿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他一直怕师父觉得许文心买贵了,但师父比他想象中的更重视人才,也更肯定人才的价值。 “我当时买她的时候就想,以后咱们的分店开遍全国,可以让她当一个大区负责人。” 姜颜笑:“果然没白让你出去,你现在的思维已经开始向总经理转变了,这是个非常好的开始。” 她夸了狗儿一通,然后说:“在逆境中没有失去对生活的希望,没有随波逐流、自暴自弃,而是能够挺直了脊梁,我还真挺想见见许文心的。” 狗儿“嘿嘿”一笑,“我让这些分店的掌柜年底带着账本来京城述职,想必过几天她就能上京来了。” 第138章 啤酒 姜颜浅浅期待了一下和许文心的会面。 她只认识张月华和卫芷两个官眷,但她们两个都不是大户人家出身,她还挺想亲眼看一看,大户人家的小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说完新开的分店的事情,姜颜又问起老店来,“你去东山县了吗?” 狗儿便一五一十地把姜氏竹筒饭和食锦小筑的情况告诉她,“食锦小筑一切如常,只是不如师父在时挣得那么多。” 这个情况在姜颜的意料之内,“当时东山县的名流富户都来食锦小筑吃饭,一则是饭好吃,二则是申知县捧,现在申知县人走茶凉,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不再来也是正常的。” 狗儿继续说姜氏竹筒饭的情况:“大牛被刘记食肆的人设计挖坑,擅自涨价,导致客人流失严重。我查了账,他对姜氏竹筒饭还算忠心,没有中饱私囊的情况,所以我便罚了他三个月的月钱,小惩大诫。” 姜颜皱眉,“刘记食肆?我怎么好像从未听说过?” 狗儿解释道:“刘记食肆是在咱们走了之后开的,想必是看咱们的姜氏竹筒饭挣钱,所以眼红模仿。” 姜颜便点点头,“那你是怎么处理的?” 狗儿已经说了对当事人大牛的处理方法,所以姜颜现在问的是怎么处理姜氏竹筒饭的难题。 “我搞了个店庆,三天之内,凡是到姜氏竹筒饭用餐的客人,油焖大虾吃。然后借机告诉大家,我们的饭菜又降回了最开始的价格。 这一招的效果还不错,现在姜氏竹筒饭的客流恢复了七成,接下来只要慢慢修复之前因为涨价损失的口碑,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说到店庆,狗儿想起来方维信,十分高兴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姜颜,“方维信考中秀才了!他的师父徐先生更厉害,考中了乡试第一名。 方维信说,等到过完年,他就陪徐举人上京来参加会试,到时候还来看咱们呢。” 听到这个消息,姜颜也十分高兴。 之前,罗小麦去孟秀才那里拜师,顶撞了孟秀才,方维信因为替罗小麦说话,被孟秀才赶了出去,差点因此失学。 后来姜颜机缘巧合认识了张月华,又通过申政元,替方维信牵线去找徐秀才读书,总算没有耽误方维信的学业。 现在徐秀才成了徐解元,方维信也成了方秀才。 姜颜这边呢,她不仅把生意做到了京城,而且海里捞连锁火锅店已经颇具规模。 真应了那句话,xx考上了北京大学,xx进了中等技术学校,xx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姜颜神秘兮兮地把狗儿带进厨房,拿出一杯黄色的液体让狗儿尝尝。 狗儿看着这个让人浮想联翩的颜色,脸上是大写的拒绝。 “师父,这真的不是尿吗?” 姜颜看着狗儿一脸便秘的神色,笑道:“还真让你猜对了,这是猫尿!” 狗儿大惊失色,捏着鼻子后退了两步,姜颜举着杯子追上,“师父不会害你的,你尝尝!” 听到姜颜这么说,狗儿才勉强接过杯子尝了一口。 这个液体的味道很特别,但是没有尿骚味,他咂咂嘴,有一种粮食的回甘。 “怎么样?”姜颜问。 狗儿又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很上头,慢慢接受这个味道之后,就感觉很好喝。他把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挺好喝的,师父,这是什么?” 看到狗儿能接受这个味道,姜颜十分高兴,“这是啤酒,用大麦酿的。” 姜颜到京城之后,发现这里十分繁华,而且晚上没有宵禁,百姓的夜生活非常丰富,极其适合开烧烤店。 吃烧烤,就得配啤酒。 姜颜一开始做美食号的时候,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什么都做,也做过手工啤酒,当时播放量很低,但是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她鼓捣了一个月,刚把啤酒做出来,狗儿就回来了。 “你先歇一歇,过两天跟师父去选铺子,咱们开家烧烤店!” 狗儿听说又有活儿干,哪里能待得住? “师父,我不累,明天咱们就出去看铺子。” 接下来,师徒两个又忙得像个陀螺一样团团转,选铺子、买人、装修、酿酒,张月华都看不下去了,挺着大肚子劝姜颜: “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也歇一歇。海里捞那么赚钱,你还不知足,赚多少才是多呀?” 姜颜笑道:“等你的孩子生下来,你就懂了。大人怎么都能将就,但想要给孩子最好的。我有三个孩子,不赚钱怎么办呢?” 张月华抿嘴一笑,“你要是这么想,那可完了。子子孙孙无穷尽呢,难道你要把子孙后代几百辈子要花的钱都赚回来?只怕你干到死也干不完。 何况现在小麦的刺绣技艺已经很精湛了,小花的琵琶学得也不错,小树将来从军去,几个孩子都能养活自己。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替他们操心那么多了。” 张月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刚想喘口气歇一歇,突然感觉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破了,紧接着一股热浪从腿间流下去。 姜颜发觉了张月华的异样,低头一看,她的裤子都已经被打湿了! “哎呀,你羊水破了。” 张月华手足无措,疑惑地问:“什么破了?” 姜颜曾听闺蜜详细地说过生产的过程,对此并不陌生。羊水一旦流干,孩子就会窒息缺氧,轻则脑损伤,重则会死亡。 这里头涉及很多现代医学的知识,她没法给张月华解释那么多,只能一边扶着她往床上走,一边催促: “快,快躺下,你这是要生了!” 姜颜差人兵分两路,一路去请稳婆,一路去找申政元。在现有的医疗条件下生孩子,无异于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申政元急匆匆地跟上官告了假,飞也似地赶回来。 他在产房门口听着里头杂乱的声音,心也跟着乱纷纷的,急得来回来去地走。 只见一会儿一盆热水端进去,一会儿又有一盆血水端出来,看得他心惊肉跳。 过了三、四个时辰,他实在急得不行,拦住一个出来倒水的小丫环问:“里头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生?” 小丫环哪经历过这种血腥场面?早吓得六神无主,支支吾吾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张月华听见了外头的对话,拉了拉身边的姜颜,“丫环说不明白话,你替我出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政元一声,免得他瞎着急。” 说实话,姜颜也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生孩子的事,心里慌得不行。 但她现在的人设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所以只能装作见怪不怪的样子,出去跟申政元解释:“稳婆说胎位很正,月华身体也很好,再有一个时辰差不多就能生下来了。” 然而又过了两个时辰,孩子还是没出来。 姜颜看着几乎已经脱力的张月华,还有渐渐稀少的羊水,心里浮现出一个不详的预感,再拖下去,孩子就真要缺氧了! 第139章 五红汤 姜颜在脑海里快速搜索生产方面的知识,她刷抖音的时候刷到过类似的科普,小红书上也有很多人分享自己的生产经历。 既然稳婆说张月华的胎位很正,那就应该不是难产,可能是孩子的双顶径太大,而张月华的骨盆不够宽,所以才导致孩子迟迟生不下来。 后世遇到这种情况,医生就要给产妇侧切了,可是现在没有缝合技术,卫生条件也差,极容易感染。 所以还得靠张月华自己。 姜颜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紧紧地攥着张月华的手,充当稳婆的复读机,给张月华加油打气。 又折腾了半个时辰,张月华感觉身下一松,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滑出去了。 “是不是,是不是生下来了?”张月华面带喜色,方才的痛苦一扫而空,满满的都是成为母亲的喜悦。 “快把孩子抱过来让我看看!” 然而此时产房里的气氛十分凝重,张月华头一次生产,没有经验,她甚至没想到一个问题,孩子生下来,为何没有哭声? 稳婆战战兢兢地抱起孩子,对张月华说:“夫,夫人,孩子生下来,是个死婴。” 张月华闻言如五雷轰顶,她怀了九个月的孩子就这么没了?数月的期待一朝成空,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怎么可能?我不信,快把孩子抱给我!” 申政元在外头,听着里头气氛不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什么产房忌讳的话统统抛到脑后,一个猛子冲了进去。 张月华看到申政元,满腔的委屈和不甘都化作了悲伤的泪水,“政元,她们说……她们说我们的孩子没了!” 申政元往稳婆怀里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比耗子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安安静静地枕在稳婆的胳膊上,一张皱皱巴巴的小脸憋成了青紫色,显见是没有呼吸了。 他眼前一黑,对于这样的结果,他也觉得无法承受。 但现在最伤心的人莫过于张月华,他必须得打起精神来安慰她。 “月华,你别哭,月子里流泪伤眼睛。” 张月华无力地躺在床上,眼泪一行接一行地流下来,“孩子都没了,哪还有什么月子不月子的?” 申政元抱着张月华的头低声安慰,他怕孩子刺激到张月华,悄悄地向稳婆摆摆手,示意她把孩子抱走。 稳婆见惯了死婴,但也觉得晦气,好好的一桩喜事,这下子拿不到赏钱了。 姜颜随着稳婆出去,她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小小的一团,可爱又可怜。 难道孩子真就这么死了? 姜颜咬咬嘴唇,她想再试试。反正申政元和张月华已经当这个孩子死了,她尽可死马当成活马医。 她从稳婆手里接过孩子,孩子刚生下来不久,身上还温热着。 姜颜就地坐下,盘腿把孩子放在上头,不停地搓着她的背,另一只手则规律地按压她的胸口。 是不是应该给孩子做个人工呼吸? 念头一起,说干就干。 她把孩子的头侧过来,伸进一根手指给她清理气道,这一伸不要紧,孩子竟然随之呕出一大口浑浊的液体。 姜颜心中一喜,还有反应就是好事,没准孩子真能活! 她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一边揉搓一边按压,再不时地往孩子嘴里吹口气。 慢慢地,孩子青紫的脸色恢复了红润,苍白的身体也有了血色,孩子的身体越来越温热,最后竟然发出了微弱的哭声! 姜颜喜极而泣,她踉踉跄跄地起身,抱着孩子冲回产房报喜,“活了!孩子活了!” 张月华此时已经哭得嗓子都哑了,听到姜颜的话,她强撑着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姜颜怀里的婴儿,她好像看见孩子的胳膊在动。 “孩子,我的孩子。” 姜颜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进张月华的怀里,申政元让夫人靠在他身上,用两条手臂环住了她们母女。 稳婆跟姜颜脚前脚后地跟进来,大声地说:“给老爷和夫人道喜,是个小千金!” 孩子死而复生,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只不过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更加强烈,申政元一叠声地叫着:“赏!” 稳婆喜滋滋地拿了赏钱,但没有贪功,“小姐能活过来,多亏了这位大妹子。 她往小姐口中吹了几口仙气,小姐就慢慢地活过来了。要不是大妹子一直在屋里站着,我都以为是观音菩萨下凡了!” 姜颜脚趾抠地,她就是做了个简易版的人工呼吸而已,真不是什么仙气。 她都怕名声传出去,有不知情的人带着尸体来让她吹气,想想都刺激。 “我就是瞎试,看孩子憋着喘不上气,就帮她渡渡气,我也没想到真能管用,也是赶巧了。” 张月华抱着孩子亲也亲不够,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姜颜,哽咽道:“姜姐姐,你是我命中的贵人啊! 先是救了我,现在又救了我女儿,我……我要给你立长生牌位,天天烧香供奉你。” 姜颜吓了一跳,“别别别,我活着的时候就不用这些了。 你别胡思乱想,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我去给你熬点五红汤补补气血。” 张月华从白天生到半夜,姜颜就跟着陪了半宿,不过她可没白陪,还阴差阳错地把孩子救回来了。 这可是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无论何时想起这件事,姜颜都能高兴地笑出声来。 夜晚天寒,姜颜拢了拢衣裳,让小丫环生起火,她给张月华熬五红汤。 中医有“以形补形”的说法,红色的东西能补血,五红汤就是千年来流传下来补气血的良方,产妇产后喝一碗,有助于身体恢复。 而且五红汤的食材易得,上至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家家户户都能喝得起。 锅中倒入清水,先放红豆和花生,大火熬一刻钟后放大枣和枸杞,转小火继续熬两刻钟,最后放红糖再熬一刻钟,香甜的五红汤就做好了。 姜颜把熬好的汤交给小丫环,嘱咐她找机会给张月华喝,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前院睡觉。 各分店的掌柜已经陆续到达京城,接下来她还有的事忙。 第140章 打尖 第二日中午,各分店的掌柜都到齐了,只有许文心还没来。 狗儿上街望了好几次,口中自言自语地说:“定州离京城距离最近,应该早就到了呀,难道店里有事绊住了?” 他神思不属地等到日过中天,终于等不下去了,向姜颜说道:“师父,这些掌柜的上京是带着店里的盈利银子来的。 定州分店开的时间最长,盈利应该也最多,我估摸着总有五千多两银子。我怕许掌柜是在半路被人打劫了,不如我沿路去找一找!” 五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红楼梦》里,贾珍预计贾府八、九个庄子一年的进租也不过五千两,这些钱都够贾府那样的勋贵之家过个好年了,若说有人眼馋,那也再正常不过。 但是,姜颜沉吟片刻,“定州离京城这么近,天子脚下,应当不会有这么猖狂的歹人。可能是她出来得晚,或者临时有事,还是再等等。” 狗儿便又站在街口等了一刻钟,“也许是找不到路?” 他心里这么想着,脚下不自觉地往定州方向走,浑然没有想到,以海里捞的名声,随便在街上找个人打听一下,都绝不会找不到路。 等狗儿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出了二里地。 既然出都出来了,他索性就雇了架马车一路往定州跑,至于两人会不会走两岔这件事,压根没进入到他的考虑范围。 许文心和江小年早上就启程了,不到中午就到了京畿。 “掌柜的,前面有一家店,咱们进去打个尖、歇歇脚!” 许文心身上揣着六千两的银票,还有账本,都是极其重要的东西,她本来想一鼓作气走到京城,进了海里捞总店,她才能放心。 但是看到江小年满面的尘土、干皱的嘴唇,他这一路赶车着实是累坏了,许文心便点点头,“那咱们进去吃点东西,吃完赶紧启程。” 江小年松了口气。 上车饺子下车面,临行前,娘特意给他们包了饺子,他足足吃了一大盘。可他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赶车赶到现在,他早就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要是掌柜的不让他进去吃点东西再走,他都感觉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 江小年把马拴在树上,然后把许文心从车上扶下来,走到店里去吃饭。 因为这家店开在进京的要道上,所以生意十分火爆,此时店里已经有很多人在进餐,小二一溜小跑,忙得脚打后脑勺。 “客人请进!”小二哈着腰把两人往里让,“现在店里的客人实在太多了,暂时没有空桌,不过客人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和其他客人在一桌挤一挤。” 江小年皱眉,他倒是不要紧,可是许文心怎么能和不认识的人一桌? 虽然许家败落了,但是在他心里,许文心一直都是那个千金小姐,千金小姐在外抛头露面已是不妥,再与外男同桌吃饭,那是绝对不行。 还没等江小年拒绝,许文心却已经颔首同意了。 “掌柜的……” 许文心摆手制止他说下去,“咱们着急赶路,就不要讲究那么多了,不拘是在哪里吃,赶紧吃碗面之类的就上路。” 江小年只好把嘴边的话咽下去,跟着小二走到角落的位置,和一个看起来很寒酸的书生坐到了一桌。 说他寒酸,是因为他身上的衣服料子便宜、颜色陈旧,一看就知道他家境贫寒,为什么知道他是读书人呢? 因为普通的老百姓为了方便劳作,都穿短打,而他穿着一身长衫,只有不事劳作的富人或者读书人才会穿这样的衣服。 他明显不富裕,所以只能是后者。 都说先敬罗裳后敬人,此言诚不欺我,小二看他的装束,心里就没把他当回事,也不问问他肯不肯和别人坐一桌,直接就把许文心和江小年安排到他这桌坐下。 寒酸书生一愣,许文心神色淡然,“叨扰了。” 许文心和江小年一人要了一碗面,小二答应着到后厨去催菜。 寒酸书生从未见过许文心这样出挑的闺秀,一时间不由得看呆了。 江小年神色不善,“管好你的眼睛!” 寒酸书生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收回视线,脸颊涨得通红,赔罪道:“某一时忘情,还请姑娘见谅。” 许文心经过数月前那场牢狱之灾,心性磨砺得如磐石一般。在牢里的那段时间,她受到过太多的打量和审视,现在根本不怕人看。 再说,这个寒酸书生的目光中正平和,并无冒犯之处,许文心不以为忤。 “你我对面而坐,想不看也难,阁下不必道歉,是他失礼了。” 寒酸书生见许文心谪仙一般的人物,性情却不倨傲,心中更多了几分好感。 他本不是健谈的人,此刻却忍不住和她攀谈,“姑娘是要上京去吗?” 许文心略一点头。 寒酸书生得到些微回应,便如受到了鼓舞一般,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巧了,我也是到京城去。 我数月前刚刚通过了乡试,这次上京就是为了参加明年的会试。上京路途遥远,家母怕路上遇到什么意外,耽误了考试的日期,连年也不让我在家过,就催着我赶紧上京来了……” 说话间,许文心和江小年的面好了,他们端过碗就开吃,偏偏那个穷酸书生还在一旁自顾自地喋喋不休。 许文心和江小年也没管他,他爱说就让他说去,反正他们吃完面就上路了。 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大庭广众之下就和男人把臂言欢,许文心,你还真是生性放荡!” 江小年愤怒地转头,想要和这个胡说八道的人好好理论一番,然而在看清这人的样貌时,他却愣住了,随即用眼睛觑着许文心,看她作何反应。 在听到这个声音时,许文心就已经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可是这句话却是那样的陌生,每个字都像是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在身陷囹圄的时候,她曾期盼过这人的出现,可他最终没有出现。 本以为他们此生不会再有交集,可是命运却猝不及防地让他们再次相遇。 也许上天是想让他们做个了断! 许文心抿了抿发白的嘴唇,转过去直视那人,“丁原,你眼睛是瞎了吗?” 第141章 泼脏水 丁原皱眉。 在他的记忆里,许文心一直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她会在春天时命人在桃花树下架起秋千,荡起来伸手去够头上的花枝,还会俏皮地叫他“原哥哥”。 他们的婚事是早早就定下的,他甚至曾经幻想过他们以后的日子,也许许文心有朝一日会褪去少女的娇憨,成为一个端庄稳重的,他的夫人。 但无论他如何想象,都没想过许文心会变成如今的样子,抛头露面、不顾礼数就算了,竟然还出口伤人,这样尖酸刻薄的女子,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许文心吗? 许文心没管他,冷笑一声,继续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和人把臂言欢了?若是你那对儿招子不顶事,不如抠下来,省着占地方!” 江小年嘴巴微张,他也不知道,原来掌柜的嘴能这么毒,可是她平常对海里捞的服务员都很和善啊,一定是丁原满嘴喷粪,把掌柜的惹生气了。 他攥起拳头,虎视眈眈地看着丁原,只要掌柜的一声令下,管丁原是什么公子少爷,他必打得丁原满地找牙。 寒酸书生看看许文心,又看看丁原,这两人好像是认识的。 他心中惭愧,要不是他一时忘形,和这位姑娘多说了几句话,也不会让她被人诟病,于是急急地解释: “我与这位姑娘萍水相逢,不过说了几句话,并无逾矩之处,还请不要误会。” 丁原像是拿住了什么把柄一样,“哪个好人家的女儿会在外头抛头露面?还和不认识的男人同桌吃饭?” 寒酸书生一时也有了点别的想法,他刚才觉得许文心是大家闺秀,可是经过丁原的提醒,他才想到,大家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是出门肯定也有仆婢成群,把小姐围得严严实实,不会轻易叫别人瞧见,更不会和不认识的男人同桌吃饭。 但是看许文心的言谈举止,分明是知书达理的。除了大家闺秀,就只有…… 寒酸书生拿眼睛偷偷去瞧许文心,她不会是哪个青楼的头牌姑娘? 不光是他这么想,所有听到丁原说话的人都是这么想,一时间数道探究玩味的眼神落在许文心身上。 这种暧昧的气氛,迟钝如江小年都发现了,他气得拍案而起,吼道:“这是我们掌柜的,才不是你们猜测的那种女子!” 丁原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哦?我们猜测的是哪种女子?” 有围观的人也跟着起哄,“哪有女人当掌柜的?” “也不一定,看做的是什么生意呗!” 江小年越描越黑,他老实蠢笨,本就不善言辞,不知道该如何替许文心澄清,又急又气,却只能站在原地“呼哧呼哧”地干着急。 许文心泰然面对扑面而来的恶意,她知道,打蛇要打七寸,所以只用一句话就令攻守易势,“丁原,你想退婚,可我还没答应呢!” 这下尴尬的变成了丁原。 所有人的视线都从许文心身上转移到丁原身上,如果许文心是那种女子的话,和她有婚约的又会是什么人呢? 丁原没想到许文心会把这件事拿出来说,他理所当然地道:“你们家已经获罪抄家了,你是罪臣之女,被发卖为奴,如何还能继续履行婚约?” 许文心微微一笑,她本也不想用婚约纠缠丁原,只不过丁原往她身上泼脏水,她想用这种方式让丁原帮她澄清罢了。 看,丁原这么一解释,大家不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 寒酸书生和周围人看丁原的眼神立刻带上了一丝鄙夷,原来许文心曾经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还跟丁原有婚约。 就算是她家败落了,可是丁原也不该这么针对她,这么做未免有点太小人了。 同情弱者是人性本能,周围看热闹的人都不自觉地和许文心站到了一边,纷纷指责丁原无情无义。 丁原气得鼻子都歪了,他刚才出言讽刺许文心,是因为他在潜意识里还把许文心当作是他的人。 虽然他们退婚了,可是他也不能容忍自己曾经的未婚妻投入别人的怀抱。 他所期待的最好结局,就是许文心自尽,这样既能保全清白,又能挣一个好名声。有一个被官卖为奴的未婚妻,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可是许文心没死,他就要踩上几脚,如此才能真正跟她划清界限,也为告诉旁人,他与许文心退婚,是因为许文心自身行为不检点,而非他拜高踩低,因为许家获罪就背弃婚约。 没想到这个目的没达到,他反而惹了一身骚,许文心当真可恶至极! 丁原不愿这样灰溜溜地败下阵去,继续往许文心身上泼脏水,“你被官卖,我本顾念着咱们曾有婚约,想把你买下来,就算不能娶你,可我丁家也不缺你一口吃食。 没想到你竟那么快就被别人买走了,到底是谁比我这个前未婚夫还着急?莫不是你在闺中就与那人有了首尾?” 这出大戏实在精彩,周围的人连饭也不吃了,拔着脖子看热闹,连小二都找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聚精会神地往这边看。 许文心轻轻地摇了摇头,自证清白是最难也是最无用的事情,人只能证明自己或者别人做过的事情,却无法证明没做过的事情。 她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冷眼看着丁原,“我竟不知你是这样的小人,真是枉读圣贤书!” 丁原像个斗胜的公鸡一样得意洋洋,“怎么,你无法狡辩了?像你这样放荡的女人,就算许家没有落罪,我也决不能把你娶回家。” 许文心反唇相讥,“丁家背信弃义、拜高踩低、德不配位,早晚下场未必比许家更好!” 她不屑于去向不相干的人解释,再说解释有用吗?能让她的爹娘和哥哥们从流放地回来吗?能让三个姐姐重新成为金尊玉贵的小姐吗? 她厌烦无意义的嘴仗,只想干好自己的工作,顺顺利利地把账本和盈利的银子带到海里捞总店。 “小年,吃完了吗?吃完了咱们就上路。” 江小年气也气饱了,他此刻深深地后悔,要不是他想进来吃东西,掌柜的就不会遇见丁原,不遇见丁原,就不会有这些糟心事。 “掌柜的,我吃完了。可是他这样造谣……” 许文心打断他的话,“清者自清,而且我信天理昭彰,有些人会有报应的。” 丁原神色不善地看着许文心,许家都败落了,她还有什么资格这么骄傲?她怎么敢诅咒丁家? 他起身挡住许文心的路,想再出言教训教训她,却听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丁原是?你说瞎话的本事,可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第142章 踏光而来 许文心抬眼往门口看去,顿时眼眶一热,那个救她于水火的人正大步走进来。 他又来救她了。 数月不见,高君宝好像又长高了些,魁梧的身躯站在门口,挡住了大部分阳光。 他一步步往里走,阳光一点一点地从门外漏进来,细碎斑驳的阳光铺满了一条金色的路——他踏着光走来。 “你们曾有婚约,就算许家败落了,你不愿受到牵连,但是想帮的话还是可以帮到。你自己不出面,找人花钱去买她不可以吗? 可是你没有。 她在牢里待了那么多天,有许多人想买她回去做妾,她以命相搏,撞得头破血流,才吓退了那些人。 后来又有老鸨子想买她去青楼,若不是我及时把她买下,她就要撞墙而亡。 如此刚烈的女子,你却用贞洁来羞辱她,当真是有眼无珠、睁眼说瞎话!” 狗儿的话连珠炮一样砸向丁原,掷地有声,周围人看丁原的眼神又变了,拜高踩低本是人之常情,不愿被拖累、想要明哲保身也无可厚非,但是反过来抹黑人就不对了。 丁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当然知道许文心经历了什么。 许文心在牢里时,他一直托人打听,听到许文心撞墙多次,他十分高兴,盼着她再用点力,直接撞死就一了百了了。 结果后来却听说她被人买走,而且买走她那人还是个模样周正的少年,这就让他心里不是滋味起来,仿佛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 他为人有一个怪癖,他的东西,宁愿砸碎了,也不愿意让他人染指,这就是丁原对许文心恶意的来源! 丁原微眯着眼,仔细将面前的人打量了一番,这人长得比他高了点,但是却又黑又壮,一看就是个粗人,根本无法与他这样的潇洒公子相提并论。 他心里舒服了点,心道:许文心,你也就配这样的人! 丁原哼了哼,“说得好听,既然许文心这样三贞九烈,就该一头撞死,怎么被你买去她就心甘情愿了? 可见她的贞烈不过是做做样子,实则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罢了!” 狗儿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上去给他两拳,但是许文心却没有那么多顾虑,直接抬手给了他两巴掌。 “这第一个巴掌,是为了你背弃婚约、无情无义;这第二个巴掌,是因为你嘴里喷粪、胡言乱语。 是你丁原对不起我,我不欠你的,你若再胡说八道,下次就不是两巴掌这么简单了!” 丁原被当众扇了两巴掌,自觉折了面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绿,他恼羞成怒,想要打回去,却被狗儿牢牢地抓住手腕,动弹不得。 “怎么,丁公子空口白牙污人清白不算,还想打人吗?” 丁原感觉自己的手腕像被铁箍着一样,力道之大,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攥碎。 他抬头对上狗儿凶狠的目光,心里莫名发慌,好像在野外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般,气焰瞬间矮了下来。 “你,你放开!” 狗儿看到他慌乱的神色,知道他已经吓破了胆,从嘴角溢出一丝不加掩饰的嘲笑,然后松开手退了回去。 丁原感觉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但是他不敢发作。 他本就不是纨绔子弟,而且这里又是京城,是他老子罩不到的地方,他不敢随意生事。 而且他这次上京是为了参加明年的会试,不能节外生枝,影响了大事。 丁原咬碎牙吞下去,认了这个哑巴亏。 方才他看到许文心,不知怎的就头脑一热,现在冷静下来,他也知道不宜再纠缠下去。 他和许文心越纠缠,别人就越知道他背弃婚约,在许家落难时袖手旁观。最好他和许文心从此再不相见,井水不犯河水,让许文心这个人、这件事永远从他的生命里消失。 丁原神色晦暗不明,他最后看了许文心一眼,然后转头离去,只是背影有几分仓皇,他终究心虚。 店里的列位看官看了一场的大戏,虽然没头没尾,但是事情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聚在一起骂了丁原几句,便心满意足地该吃饭吃饭、该跑堂跑堂去了。 许文心感激地看着高君宝,“今天该是掌柜的进京交账的日子,你怎么不在总店,反而出现在这里?” 狗儿“嘿嘿”地笑了,颇得意地说:“各分店的掌柜都已到了,唯独你迟迟不来,我怕你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便想来迎迎你。” 许文心心中一暖,“你也不怕走两岔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来这里找我?” 狗儿指了指门外,“这架马车还是我在定州的时候买的,我路过时看见马车拴在外头,就知道你在里面了。” “原来如此。”许文心向他笑了笑,“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快走,免得都等我一人。” 狗儿怕她紧张,宽慰地说:“师父听我说了你的事,对你大为赞赏,她一直很想见见你,一会儿看到你,她一定很高兴。” 两人说着话往外走,寒酸书生突然出言拦住了他们的脚步,“许……许掌柜,在下王良,相逢即是缘,敢问许掌柜在哪个店里做事?” 许文心对王良的印象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只是别人问话,若是不答,似乎不太礼貌,便淡淡地说:“我主家在京城开了一家海里捞火锅店,京城附近的州府也有分店,你若有空可以去吃。” 王良不知道火锅店是什么店,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消费得起,但他牢牢地把海里捞火锅店记在心里,等他会试高中,再通过殿试,有了进士或者同进士的出身,就去海里捞火锅店找许文心! 京城海里捞总店,各分店掌柜齐聚一堂,姜颜坐在主位上。 她听员工说狗儿方才出去就再没回来,知他是去接许文心,便跟各分店掌柜的说:“定州分店的许掌柜一会儿便到,大家再耐心等待一会儿。” 这些掌柜的都是狗儿从各种渠道买回来的,卖身契都捏在姜颜手里,他们哪敢摆一般掌柜的谱? 纷纷说道:“不急,不急,我们赶了几天路,正好坐着歇一会儿。” 不多时,有员工到会场来汇报:“高掌柜的和许掌柜的已经下马车了,正往楼上走。” 姜颜立刻牢牢地盯住门口,内心很是期待,封建时代的大家闺秀,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第143章 寿喜锅 许文心今日穿了一件淡蓝镶领银白底子粉蓝织金花卉纹样对襟马甲,显得十分大气庄重。 姜颜只觉眼前一亮,这个姑娘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活脱脱就是一个探春。 也许是因为遭逢变故,她周身又带着几分冷寂之意,眉眼间是看破红尘的疏离,又有几分惜春的感觉。 姜颜看着她如翠竹一般挺立的身姿,心里十分喜欢,想多留她在京中待几天,好让罗小麦和罗小花多跟她亲近亲近、学习学习。 “既然人到齐了,现在开始开会。” 姜颜让各分店的掌柜轮流汇报开业以来的业绩和下一年度发展计划,这些掌柜的对本年度情况了如指掌,说得头头是道,但是在下一年的发展上就乏善可陈了。 听着他们的汇报,姜颜有点失望,这些人的战略眼光实在差劲,做个掌柜绰绰有余,但也只能做个掌柜了。 现在他们姜氏餐饮集团还处在迅速扩张的阶段,急缺能够开疆拓土的人才啊! 因为许文心来得最晚,所以她是最后一个做汇报的。 只见她不疾不徐,从成本、利润、宣传等方面对店铺的现有情况做了深入分析和总结,然后就如何进一步吸引潜在客户、如何提高利润率等问题做了展望和规划。 姜颜听得频频点头,许文心果然不愧是大家小姐,不论是她的眼界还是分析,都高屋建瓴、一针见血,狗儿这是给她买了个高级人才回来啊! 有了许文心,姜氏餐饮集团的发展速度还能更快,大概一、两年,她就能把食肆开遍全国。 这一次,七家分店掌柜的上京,共给她带来了两万两银子的收益,随着姜氏餐饮集团生意的不断扩张,吸金速度堪称恐怖。 不敢想象等到她的食肆开遍全国,开到上百家的时候,又会给她带来多少收益。 而等到她的餐饮帝国全面铺开,油炸店、烧烤店、麻辣烫店都开遍全国,也许富可敌国都不是梦! 临近年关,开完会,姜颜把新推出的三样火锅底料制作方法教给几位掌柜的,就让他们回去过年了,只把许文心留下。 一来许文心在定州已经没有家人,无论在哪过年都一样,二来姜颜有重要任务交给她,还需要和她进一步研究、商讨。 姜颜把继续扩张开分店的想法跟许文心说了,下一步,她打算进军江南的市场,问许文心有什么看法。 许文心的父亲曾在江南做过一任官,她对江南的风土人情和饮食习惯有一定的了解。 “江南百姓喜甜食,辣锅在那里恐怕不会有市场,咸锅也未见能受到百姓的喜欢。只有番茄锅底的话显得有点单一,如果要进军江南市场,恐怕还得研究推出新锅底才行。” 做生意就讲究个因地制宜,尤其是这种全国连锁品牌,如果到哪都是一个样,那必定会在某些地区遇冷。 许文心能想到这一点,姜颜对她更看好了。 “既然你在江南生活过,那一会儿我做一个新锅底,你尝尝合不合江南百姓的口味。” 在见面之前,许文心对姜颜有过很多想象。 从一个农门寡妇,摇身一变成为数家食肆的东家,连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可她偏偏做到了。 许文心以为她一定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没想到这么平易近人。 而且姜颜对她十分看重,丝毫没有因为她奴婢的身份而看轻她,这一点更加让她感动。 常言:士为知己者死,现在许文心对姜颜就有这种想为她肝脑涂地的冲动。 姜颜来到厨房,其实她下一个想推出的就是寿喜锅。 罗家三兄妹和狗儿吃惯了她的菜,已经无法公允地对她的菜品做出评价,正好让许文心尝尝。 锅底放油,把大葱炒出香味,放入五花肉煎至变色,然后倒酱油、少许白酒和清水煮开,加适量的糖调味,一个简易版的寿喜锅底就做好了。 寿喜锅的食材和普通火锅略有不同,姜颜特意煎了几块豆腐,还准备了几样菌菇和茼蒿放进去,寿喜锅的滋味一下子丰富起来。 许文心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果然是甜的。 她略带探究地看向姜颜,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在吃上有这样的奇思妙想,总是能别出心裁? 如果不是见多识广的人,怎么能想到、又怎么敢进行这样大胆的尝试? 姜颜把寿喜锅端上桌,把孩子们都叫来吃饭,还没等动筷子,后院便来了一个小丫环, “姜老板,我家夫人让我来问问,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能不能给我一份,让我们夫人尝尝?” 张月华没生时都是自己厚着脸皮到前院来吃,现在她正在坐月子,不能见风,但又实在馋得紧,便掐着点准时让小丫环来打秋风。 姜颜已经习惯了张月华的做法,她进厨房取出一个食盒,给张月华盛了一碗汤,又捞进去一些五花肉、豆腐和菜,交给小丫环。 张月华在哺乳期容易饿,一天要吃好几顿饭,属于少食多餐的模式。 姜颜便没给她盛太多,保证有荤有素、营养均衡、干净卫生就可以了。 小丫环兴高采烈地端着食盒走了,夫人每次都把吃剩的菜赏给她吃,她最爱吃甜的,今天的菜闻着就甜,肯定好吃。 许文心挟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豆腐吸满了甜甜的汤汁,因为煎过,所以口感也很特别,是好吃的。 她又挟起一根茼蒿放进嘴里,茼蒿的味道本来很特殊,可能有很多人吃不惯、不喜欢,但是却和这个汤底完美契合。 甜味中和了茼蒿的本味,焕发出一种特别又好吃的新的味道。 “怎么样?”姜颜问。 许文心中肯地评价,“还不错,但是这个味道太特别了,恐怕不会很容易被大多数人所接受。” 虽然姜颜是她的老板,但她却没有无脑吹捧,而是给出了真实的反馈和想法。 姜颜觉得她说得很对,但是姜颜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引领潮流,无论是啤酒还是寿喜锅,都是全新的尝试。 “但是一旦人们接受了这个味道,就会觉得它确实很好吃。” 许文心出身官宦人家,从小不缺钱财,所以敢于试错,虽然现在许家败落了,但是她的性格已经养成。 “我觉得可以把寿喜锅在江南一带推广试试。” 姜颜越看许文心越对脾气,“等过完年,你就和君宝去江南开分店。 我给你们两万两,你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随意支配这笔钱,一年后,我要看到你们的成绩!” 第144章 分红 今年过年十分热闹,因为姜颜和申政元两家住在一个宅子里,索性就合在一起过年。 申政元家刚刚添了小千金,姜颜这边也多了一个许文心。 虽然许文心现在是奴籍,但是申政元与她父亲都是进士出身,所以并不拿她当下人看,大家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热热闹闹很有过年的气氛。 姜颜做了一大桌子菜,有清蒸鲈鱼、松鼠鳜鱼、葱油鲍鱼、四喜丸子、野鸭桃仁丁、挂炉沙板鸡、明珠豆腐、蝴蝶虾卷,还有孩子们十分喜欢的年夜饭必做单品珍珠糯米丸子,以及一道罐煨山鸡丝燕窝。 在张月华的强烈要求下,年夜饭摆在后院正房里,她也上桌了。 乳母抱着小千金坐在后头,让她也感受一下这种喜悦的氛围。 孩子们好奇地围着小千金,小声地讨论: “她怎么才这么大点?” “她会不会哭啊?” “给她留点珍珠糯米丸子,等她一会儿醒了吃!” 乳母轻声笑道:“她现在可不能吃这些,你们留着吃。” 姜颜看她长得白白净净,安安静静地睡着,不哭也不闹,心里十分喜欢,问张月华,“给她取好名字了吗?” 张月华一边紧往嘴里招呼,一边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回答姜颜的问题。 “政元第一次当爹,高兴得不得了,从两个月之前就开始翻书,取了一堆名字,到现在还没选出来用哪个。” 姜颜想起她闺蜜那时候,两口子也是翻了好久的字典,最后给孩子一个取名叫“子涵”,一个取名叫“浩然”。 怎么说呢,不是说这两个名字不好,就是等到上学的时候,一个班里好几个“子涵”“梓涵”“紫涵”,老师一点名,都分不清是在叫谁。 “这些名字里有没有你特别喜欢的?”姜颜问。 张月华咽下一口蝴蝶虾卷,又喝了一口罐煨山鸡丝燕窝往下顺了顺,然后说:“我觉得照锦很好,但是政元觉得太过浮华,不够稳重内敛。” 姜颜被这个名字惊艳了,这不比“子涵”好太多了? 提到宝贝女儿,申政元也加入群聊,“我总觉得还能起出更好的名字。” 姜颜不忍心看他们两口子被给孩子起名这件事情折磨,出了个主意:“要不让孩子自己选?” 张月华皱眉:“孩子才这么大点,她怎么自己选?” 姜颜神秘一笑,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古老的方法,“抓阄!” 申政元和张月华乍听之下觉得这个方法很不靠谱,但是越想越觉得这样也不错,哪个名字和女儿有缘,自然会被她抓出来。 于是在除夕这个好日子,小朋友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名字——申静澜。 年后,姜颜陆续开了两家店,一家烧烤店,一家麻辣烫店。 许文心跟着她一起忙前忙后,学到了很多现代的商业知识,也给姜颜提出了很多有建设性的建议。 这两家店一经开业就立刻爆火,许文心决定把这两种店也开到江南去。 转眼姜颜上京已经一年多了,也到了海里捞分红的日子。 她拿着账本和银票去找张月华,当一万两千两的银票摆在面前时,张月华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不免有一种气血翻涌的激动。 两千两的本钱,一年就变成了一万两千两,五年就是六万两,之后每年还能拿两千两,除非去贪去抢,否则再也不会有这么赚钱的办法。 张月华觉得自己没出什么力,拿这么多钱于心不安。 “太多了……我拿一半就行了,这六千两你拿回去。” 姜颜当然不会这么干,“说好了一人一半,就是一人一半,这是你应得的,你拿着就是。” 然后她又把账本翻开,“这一年的账都在这里,你看看有没有疏漏之处。” 张月华看也不看,把账本合上还给姜颜,“我看你这账,要是错也只有算多了的,没有算少了的。我不看,万一发现你给我分红分多了,我岂不是还要把钱退给你?”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脸上都洋溢着赚钱的喜悦。 “我这几天打算去看宅子,等新宅子收拾好,我就要搬出去了。” 张月华点头,“我也正有此意,虽然程大人慷慨,但是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借住下去,现在有钱了,我们也要搬出去了。” 想到要和姜颜分开,张月华万分不舍,“姜姐姐,你打算买哪里的宅子?我想买在你附近,咱们还做邻居。” 现在交通不便,所以地段尤为重要,姜颜打算把宅子买在太学附近,离她的店又近,学习氛围又浓厚,符合孟母三迁的原则。 手里有钱,张月华说话便有底气,拿着一万两千两银子,除了皇城里头,哪里的宅子都买得起。 “那我也到太学附近买去,那里离户部不远,政元上衙也方便。” 申政元下衙后,张月华兴冲冲地跟他商量起买宅子的事情。 “海里捞去年的分红有一万两千两银子,咱们可以买自己的宅子了!” 申政元也很高兴,“就算咱们买不起宅子,我也想跟你商量搬出去的。程大人的宅子已经借咱们住了一年,虽然他没往外赶人,但是咱们也不能死乞白赖地一直住下去。 现在咱们有钱买宅子,那就更好了。” 张月华便和他商量:“买在太学附近好不好?姜姐姐也要买在那,咱们住得近些,到时候有什么事情也好互相照应。” 自从姜颜救活了申静澜,申家就把姜颜当成了贵人、恩人。 申政元当然不会反对,“你在京城没有什么朋友,跟她住得近些,你时常也有个说话的人,我觉得很好。” 张月华靠在床头,畅想着新家的样子,“那我明日就跟姜姐姐出去看宅子了,咱们买个两进的院子好不好?我想在院子里种一片竹子,还要挖一个小池塘种荷花……” 申政元微笑着倾听,“都听夫人的。” 第145章 搬家 手里有钱好办事,姜颜和张月华很快就在太学附近买好了宅子,都是两进的小宅院,只隔了一条街。 姜颜本来没想买这么大,她觉得有三间房、一个院子就够住了。 但是罗小麦劝她,“既然我们有钱,不如就直接买个大的,以后弟弟娶妻,还是住两个院子更方便。” 姜颜本来想说,小树才多大,娶妻的日子还远呢! 但是转念一想,日子过得太快了,一眨眼她已经来了四年,小树八岁了。现在的人成婚早,再过两个四年,小树可不就要娶妻生子了? 再过一个四年,罗小麦也该嫁人了。 于是姜颜花三千两买了一个两进的宅子,又请人修缮了一番,弄得温馨雅致,然后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带着孩子们搬了进去。 申家差不多和他们同时搬家,申政元特意准备了礼物去拜访程俭,感谢他借宅之谊。 因为姜颜是受到申政元的邀请住进去的,所以她承的是申家的情,不与程俭相干。 程俭没想到申政元这么快就在京城买了宅子,还当他脸皮薄,不好意思长住,特意挽留:“我那宅子闲着也是闲着,你安心住着就是。你夫人刚刚生产,搬来搬去的也不方便。” 申政元笑道:“我们前一阵子刚买了一座宅子,已经修缮好了,既然有地方住,就不在你那里叨扰了。” 程俭不免有些诧异。 凭申政元六品官的俸禄,根本不可能短短一年时间就能买得起京城的宅子,除非买得非常远、非常小。 “你把宅子买在哪里了?多少钱?” 申政元如实说道:“在太学附近,三千两。” 程俭瞪大了眼睛,三千两?! 申政元一年的俸禄才一百多两,三千两是他三十年的俸禄! 他刚上京时还说“京城居、大不易”,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他竟然就能买得起三千两的宅子了,他的钱是从哪来的? 程俭作为他的上峰,而且跟他还有点交情,很怕他误入歧途,隐晦地提醒:“户部是朝廷的要害之所,提拔你到户部来,是希望你能为国尽忠,可不是为了方便你敛财!” 申政元知道他误会了,但却不能让他这么误会下去,连忙解释:“大人提醒得是。不过我这银子并非贪墨而来,也没有收受他人的贿赂,来路正当清白。” 程俭不信,什么正当的途径来钱这么快? 申政元笑呵呵地说:“拙荆和海里捞的姜老板是手帕交,当初姜老板开店缺钱,拙荆用她的嫁妆银子入了海里捞的股,这个宅子就是用海里捞的分红买的。” 海里捞在京城名声这么大,程俭当然听说过,不光听说过,他还去吃过。 当时他就曾感叹,海里捞每天客流如织,是真正的日进斗金,姜老板每年赚的银子可比他的俸禄多多了。 就算申政元的夫人每年能拿到一成的分红,也足够买宅子。 程俭有些羡慕地说:“咱们都是一起上京的,姜老板缺钱怎么不来找我呢?” …… 姜颜他们欢欢喜喜地搬了新家,前后两个院子,一共六间正房、八间厢房,还有两间倒座房。 这次姜颜以孩子大了为由,坚决拒绝和罗小麦、罗小花姐妹继续住一间房,终于有了自己的私人空间。 罗小麦和罗小花也觉得自己大了,俩人一商量,索性她俩也不在一起住,一人单独住一间房。 为了安全,她俩自然住后院,后院最后还剩了一间正房,姜颜便给许文心暂时居住。 姜颜和狗儿、罗小树住在前院,前院也有三间正房,正好一人一间。 六间正房都住满了,可是厢房和倒座房还都空着,两进的大宅子只住了他们六个人,而且狗儿和许文心马上要去江南发展业务,宅子就更冷清了。 为了增添人气,也为了能有人看家护院、洒扫庭除,姜颜便买了两个家丁、两个丫环回来。 本来都分配得好好的,可是方维信和徐恪礼的到来却打乱了安排。 姜颜到这里来的第一桶金,是靠在东山县城门口卖竹筒饭挣的。要不是能搭方炳德的牛车,她还真不一定能坚持把这个生意做下来。 后来罗小麦去孟秀才那里拜师,方维信又替她仗义执言,还受到了连累被孟秀才赶出门去,差点失学。 可以说,他们和方维信的关系很近。 现在方维信上京了,他们又有宅子,绝没有让方维信出去住客栈的道理,便连着徐恪礼一并请了进来。 贵客登门,自然不能让他们住厢房,所以罗小麦和罗小花又搬到了一起住,狗儿和罗小树也腾出一间房,姜颜暂时搬回后院,把前院腾出两间正房给徐恪礼和方维信住。 家有考生,姜颜日日做好吃的给他补脑,今天一道核桃羹、明天一碗猪脑花,其他人也跟着沾光,连吃了几天,都觉得脑子清楚了不少。 一晃,会试之期已到。 姜颜问徐恪礼,“可有把握?” 徐恪礼成竹在胸,“明日全国的举人同场考试,我不敢说拔得头筹,但是中榜应当没有问题。” 姜颜十分高兴,徐恪礼虽然不是她家孩子,但是能在她家中进士,也跟着沾光不是? 第二天,全家人都来送徐恪礼进场,姜颜、罗小麦、罗小花、罗小树、狗儿、方维信还有许文心,轮流给他送上祝福。 这个祝他“金榜题名”,那个嘱咐他“好好吃饭”,弄得徐恪礼心里暖暖的。 他本是从外地上京赶考的举子,然而现在一堆人围着他,声势浩大,倒好像是京城本地人一样。 许文心看着徐恪礼,心中感慨万分,两年前,她也曾送兄长下场考试,兄长也的确争气,考了个二甲的进士出身回来。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家里就被抄了,她那个意气风发的进士兄长被流放边疆,现在生死不知。 她在海里捞做掌柜的,恐怕还是家里境遇最好的一个了。 徐恪礼带着众人的祝福和期待,信心满满地走进考场。 罗小麦拉了拉方维信的袖子,“方家哥哥,三年之后,你也要来考试吗?” 第146章 麻辣烤鱼 方维信气息一滞,科举是三年一次没错,可他现在只是个秀才,连举人都不是,没资格来参加会试啊! 可是看着罗小麦亮晶晶的眼神,他又不好意思说自己不行,于是暗下决心,下次乡试一定要中举,“三年之后,我上京来考试,你要像今天送先生一样送我啊。” 罗小麦笑了,露出一对儿可爱的小虎牙,“那是自然。其实我又不认识徐先生,今天来送他,也全是看在你的面子。” 方维信闻言,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然后就听罗小麦又说:“到时我不光来送你,还要给你做护膝呢。你不知道,娘送我去学刺绣,我现在绣得可好了!” 现在是二月初,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举子们要连考九天。为免夜里天寒,冻坏了这些举子,所以大家都穿得暖暖和和,姜颜还特意为徐恪礼买了一副护膝。 也正是因为看到了徐恪礼的护膝,罗小麦才说要给方维信做。 方维信却心疼罗小麦的眼睛,“护膝这东西,只要保暖实用就好,不用刺绣了。” 罗小麦有意炫耀自己的刺绣技艺,“要是不刺绣,怎么能显出我做的比买来的好?” 方维信明白过来,有些紧张地说:“护膝穿在里头,刺绣再精美别人也看不到,要不你给我做个荷包?” 他们二人落在后头,但是说的话却清清楚楚地传到前面去。 姜颜脚步微顿,做荷包?方同学,你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不过她也没有激烈反应,就算方维信对闺女真有什么想法,那也很正常。知好色而慕少艾,他现在正是这个年纪。 小麦对方维信是什么想法,姜颜一时还不好分辨,不过没关系,等徐恪礼考完试,方维信就要回东山县,等他们二人再见面,那就得是三年之后的事了。 三年之后罗小麦十五岁,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要是到时方维信上门求娶,也不是不能考虑。 至于现在…… 姜颜眼睛微眯,敢早恋,就别怪她棒打鸳鸯了! 九天之后,徐恪礼脚步虚浮地从考场走出来。进考场时呼呼啦啦一群人送,出考场时还是那些人来接。 有些相识的举子已经聚在一起对答案了,姜颜忍不住问徐恪礼,“你感觉发挥得怎么样?” 徐恪礼露出一个谦逊却胜券在握的微笑,“策论和经义应当不错,只是我不太擅长词赋,这一场考得稍差。” 方维信听他这么说,心里就有谱了。 徐恪礼说他不擅长词赋,是和他自己的策论、经义相比,而不是跟别人比。他说自己只有词赋考得稍差,也就是说策论和经义都考得很好,那么中榜肯定不成问题,现在就看他殿试是否能取中前二甲了。 姜颜虽然和徐恪礼相处不久,但是能看出来他是个低调谦逊的人,话从来不说满,有十分只说一、两分,他说策论和经义考得不错,那就是相当不错,词赋稍差,想来也说得过去。 “科举是为了选拔治国的人才,词赋是最不重要的,你的策论和经义能考好,基本就成了。” 姜颜欢欢喜喜地领着孩子们回家,为了庆祝徐恪礼会试顺利结束,她决定做一条烤鱼庆祝一下。 她下一步准备开烤鱼店,烤鱼盘都已经准备好了,一个长方形的铁盒,中间放炭加热,上头用来烤鱼。 从市场买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黑鱼,让老板现场把鱼摔懵。 回来后把鱼处理一下,在鱼腹长长地划一刀,把鱼身展开,变成相连的两半,抠去内脏、改一字花刀备用。 盆里放入葱、姜、酒、酱油和盐,用力把葱姜抓出水,和调料混匀。 然后把鱼放进去,用料汁给它做一个按摩,让料汁充分地浸透到鱼肉里面,腌制一刻钟。 热锅凉油,把鱼皮朝下放入锅中煎制,定型之后翻面,继续煎至两面焦黄,盛出备用。 起锅烧水,把配菜焯一下,和鱼搭配,豆芽少不了,姜颜还加了一些藕片、土豆片和干豆腐。 鱼盘装炭,在上头倒点油,放葱和芹菜铺底,炒出香味,然后把配菜放上去,最后放鱼,现在离一道成熟的烤鱼就只差一个美味的酱汁了。 姜颜打算做麻辣味的烤鱼。 起锅多烧油,放入葱、姜、蒜爆香,然后加入一大勺全油红汤锅的底料,炒出香味,倒一瓢清水煮开,再加入少许酒、酱油、盐、糖、胡椒粉,充分熬煮,让各种香味杂糅在一起,成为一个统一的味道。 把酱汁均匀地淋到鱼身上,再撒少许孜然粉和辣椒粉。 此时麻辣香味已经十分浓郁,只差最后一道点睛之笔。 起锅烧油,放青、红椒炒香,加入麻椒和干辣椒继续翻炒,在香味攀上顶峰时,连油带料地浇在烤鱼上。 “滋——”地一声,烤鱼的香气瞬间被滚烫的热油激发出来,各种香味和谐圆满,最后再在鱼身上放几根胡荽,也就是香菜提味,一道喷香的烤鱼就完成了。 徐恪礼上京多日,姜颜给他做的一直都是清淡的考前餐,现在好不容易考完试,可以吃点麻辣鲜香的了。 他从未吃过这样辣的菜,嘴唇都肿了,舌头也麻了,可是这味道却偏偏像有魔力一般,让他欲罢不能,就算辣得满头大汗也要继续吃。 罗小花抿着嘴笑,他们第一次吃全油红汤锅的时候也是这种表现,但是吃着吃着就爱上了,要是一个月不吃辣,还有点馋呢。 徐恪礼擦擦额上的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鱼怎么这么香?” 罗小花吃出烤鱼里全油红汤锅的味道了,她猜到娘亲肯定在里头放了全油红汤锅的底料, “你知道这底料里有多少香料?葱、姜、蒜就不说了,还有香菜、豆瓣、辣椒、花椒、大料、草果、甘草、白蔻、香茅草、桂皮、陈皮、丁香、肉桂、栀子、香草、山楂、香果、小茴香、香叶…… 二十多种香料熬成的一锅底料,能不香吗?” 徐恪礼大为震撼,“果然是术业有专攻,我再想不到,原来小小的一道菜里竟有这么大的学问!” 罗小花“嘻嘻”地笑,“你想不到的还多着呢,左右你考完试了,明天带你去吃油炸、烧烤,让你好好开开眼!” 第147章 连中三元 徐恪礼大吃了半个月,等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中榜了。 不但中了榜,而且还中了头名的会元。 方维信看徐恪礼的眼神带上了一抹狂热,“先生乡试时就中了解元,如今又中了会元,等到殿试再中状元,那就是连中三元! 本朝还未有过连中三元的先例,先生将是第一人。这可是足以写进青史的佳话啊。” 还未尘埃落定之前,徐恪礼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只道: “会试高手如云,我不过侥幸得了考官青眼而已。殿试时圣上亲自出题,自有评判,我未必就能被点为状元。” 姜颜觉得徐恪礼中状元这事十有八九是稳了,科举是为国家选拔人才不假,同时也是封建君主维护统治的一种手段。 科举这个阶级跃升的通道就摆在这里,是给百姓的一个希望,让他们把自己的精力或者下一代的精力都用在科举上,大大地提高了统治的稳定性。 青壮年正是热血沸腾、精力旺盛的时候,一个国家的青壮男性都在忙着读书,肯定比都聚在一起生事强。 毕竟聚的人多了,就不一定生出什么事了,头脑一热揭竿而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朝廷需要不断地造神,让百姓看到通过科举实现阶级跃升的人,他们才能前赴后继地投身到科举当中来。 连中三元就是个很好的噱头,现在徐恪礼已经中了解元和会元,只要徐恪礼在殿试时候的表现不是太差,皇帝应该乐于成就这段佳话。 三月十五,殿试如期举行。 殿试只问策论,这正是徐恪礼的强项。他紧扣皇帝的命题,提出了数条有实际意义的政策,听得皇帝频频点头。 取名次时,皇帝见他年轻俊秀,有意点他为探花。 这时有大臣适时地提醒,“徐恪礼在乡试时就中了解元,会试又中了会元,要是皇上再钦点他为状元,那他就是本朝第一个连中三元的人!” 姜颜猜得不错,皇帝果然很乐于成就连中三元的佳话,而且还是本朝第一个三中三元。 皇帝想了想,“本来看他这样年轻,长得也俊秀,想点他为探花。 但既然他已中两元,朕亦有成人之美,就点他为状元!” 而会试的前三名除了徐恪礼之外,另外两个都是其貌不扬的中年人,实在当不起“探花”这么风流倜傥的两个字。 所以皇帝把会试第九名金建荣点为探花,而原本的第三名则落到了二甲之中,因为长相不佳错失了一甲的荣耀。 原本的第三名若知道他是因为这个原因被踢出一甲,一定会向天怒吼:这个看脸的世界啊,没好了! 放榜时,几乎全京城的人都聚到了榜下,姜颜也带着孩子们去凑热闹。 罗小花眼尖,也是徐恪礼的名字高居榜首太显眼,她一眼就看到了,兴奋地指着喊道: “在那!中了状元!” 罗小花这一喊,周围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都想看看状元郎长什么样。 可是他们这一群人里有徐恪礼、方维信和狗儿三个少年,也分不出来谁是状元。 “恭喜,恭喜!” 周围人向他们道贺,他们忙着还礼,幸好姜颜早有准备,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糖果散给众人吃。 徐恪礼中了状元,大家都感觉与有荣焉。 “这可是大喜事,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姜颜快速地在心里打算起来,这顿饭的规格不能比年夜饭差,就是做满汉全席也不为过。 一群人春风满面地往家走,个个都像踩在云彩上,高兴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突然,一群强壮的家丁模样的人把他们团团围住,众人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大喜之下言语举止失状,得罪了谁。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狗儿把众人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们。 他们也不解释,一径问道:“谁是新科状元郎?” 众人心里愈发紧张,莫非是徐恪礼考中状元,遭人嫉妒,光天化日之下要对他不利吗? 方维信紧张地站着,一会儿看看徐恪礼,一会儿又看看罗小麦,心里十分纠结,一会儿要是真动起手来,他该护着谁? 这些人摆明了是冲着先生来的,按说先生最危险,但是万一这群人不长眼,波及了罗小麦,她一个弱女子,无人回护怎么能行? 方维信心里纠结异常,但是那些家丁没给他动手的机会,见问不出状元到底是谁,他们索性簇拥着这一群人一起走了。 姜颜等人被家丁围在中间,挤着往前走。 罗小花吓得手都凉了,“他们要带我们去哪?” 罗小树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别慌,咱们人少打不过,要伺机而动,先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众人走过两条街,进了一个很大的宅院。 有一个穿金戴银的富商模样的人站在厅里,笑容满面地说: “哪位是状元郎?我有一个女儿,愿以万金陪嫁,你可愿娶她?” 搞清状况之后,姜颜直呼好家伙,这是榜下捉婿啊! 以前看历史科普视频的时候,看到博主戏称这些新科进士为“脔婿”,这个称呼简直是太贴切了。 这些新科进士一朝中榜,未来就是平步青云,妥妥的潜力股。 在这些要嫁女儿的人家眼里,这些新科进士可不就是一块美味的肥肉吗? 徐恪礼哭笑不得,“承蒙阁下错爱,我已有婚约,与令嫒无缘了。” 那个富商不愿放弃眼前的肥肉,这可是状元郎啊,将来为官做宰,若是能攀上这样一门姻亲,他家就能跟着鸡犬升天了! “有婚约不要紧,可以退婚嘛。只要你愿意退婚,我可以另出千金作为对她的补偿。她有千金陪嫁,也可以另择高婿,两全其美。” 所谓婚约,只是徐恪礼的托词。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自小没了父亲,后来老母病重,也无力为他相看,是以他并无婚约。 这家女儿虽然嫁妆丰厚,但是相貌、人品一概不知,他不会因为贪图嫁妆轻率决定自己的婚事,所以坚决拒绝了。 富商感到很遗憾,“看来咱们没有翁婿的缘分了,我送状元郎出去!” 他把姜颜等人送到门口,然后对家丁说:“快,找下一个!” 第148章 公主 下一个? 真就锲而不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呗! 为了防止有其他人再把徐恪礼“捉”走,姜颜他们默默地把徐恪礼围在中间,悄悄地回家,不带走一片云彩。 徐恪礼在家里躲清静,不敢再出去。 第二天,姜颜就听来海里捞吃饭的太学学子八卦:“听说新科进士有一个叫王良的,被一个富商榜下捉婿捉去了,当晚就成婚入了洞房! 那位小姐生得花容月貌不说,陪嫁足有万金之数。人生四大得意之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一天就占了两个,当真好运气。” 一个人说话比较公允,“也不是什么好运,这不是因为人家考中了吗?他要是没考中,榜下捉婿也轮不到他。” 另一个说:“我还听说,他家穷得很,他只有一件长衫充门面,这次上京赶考的钱都是跟人借的。 不过只要考中了,咸鱼也翻身了。咱们可得鼓足了劲儿用功,下一科也考个进士回来,那才真叫春风得意呢!” 许文心听到“王良”这个名字,心中微微一动,不知道这个被榜下捉婿的王良,和她上京时在路边小店里同桌吃饭的那个王良是不是一个人。 但不管是不是一个人,都跟她没有关系,所以她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 科举三年一试,热闹还远未结束,新科进士们跨马游街,引得京城万人空巷,都来观此盛会。 在几十个新科进士中,徐恪礼无疑是最耀眼的。 他一身披红,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翩翩少年郎,还是新科状元,前途无量,引得围观少女们春心萌动,荷包、鲜花,不要钱地往他身上砸过去,都盼着能得状元郎一顾,若是运气好,能成为状元夫人,那就是极好的归宿了。 徐恪礼挺直身躯坐在马背上,他寒窗苦读数年,一朝考中状元,所有辛苦就都有了回报。 很快吏部就要授予他官职,作为状元,他的官职会是所有人里面最高的,至少是从六品,而且可以留京任职。 可以说,通过一次考试,他就实现了鱼跃龙门的阶级跃升,从此青云直上,前途无量。 可惜子欲养而亲不待,他双亲已逝,谁也享不到他的福了。 此时,京城最好的酒楼上,一个二百来斤重的年轻女子盯着一马当先的徐恪礼,一手托着腮,花痴地说:“这就是新科状元郎吗?长得真俊呀,哪个女子能嫁这样的夫君,可真是太幸福了。” 一旁的侍女看懂了她的心思,“公主若是看中了状元郎,何不请圣上赐婚呢?” 公主有些意动,但是又有点犹豫,“可是驸马只能领一份虚职,他若是娶了我,仕途就断送了,他会愿意吗?” 侍女当然要捧着她说,“公主的身份何等尊贵?能尚公主,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他怎会不愿意?” 说话间,游街的队伍已经从公主眼前走过去,她追着徐恪礼的背影,越看越喜欢。 但婚姻大事毕竟关系到她的终身,她也不敢草率决定。 “父皇一旦下旨,事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可我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娶妻、有没有心上人,万一他不喜欢我,勉强在一起岂不是会成为一对怨偶?” 侍女便出主意:“要不公主亲自去找状元郎问一问?” 公主的眼睛亮了,“你说的对,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测,倒不如当面问一问他来得直接。” 按照游街的惯例,所有进士要送状元回家,然后才能各自散去。所以状元的住址很好寻,游街一结束,公主就找上门来了。 在这个时代,未婚女子独自到陌生男子家来问别人愿不愿意娶她,是一件极其大胆的事情,公主也不例外。 她之所以敢做这样惊人的举动,就是因为她不是普通的公主,此事还涉及到一段皇室的秘辛。 当今圣上十岁登基,十六岁时,后宫诞下大皇子,可是未满周岁就夭折了。两年之内,圣上又有三名子嗣出生,但都没能活下来。 当时有传言说天意要他绝嗣,朝野之间流言蜚语沸沸扬扬,他的皇位都有些动摇。 后来安国寺的高僧说,他的堂兄荣亲王家的小郡主命格贵重,尤其是小郡主的命里带着许多手足,如果把小郡主过继来,后宫再生皇子就能立住了。 圣上闻言,立刻册封小郡主为昭徽公主,接到宫中由皇后抚养。 说来也巧,昭徽公主入宫后,后宫接连诞下三位皇子,都平平安安地活了下来,圣上的天子之位也终于稳固住了。 从此昭徽公主被圣上视为珍宝,宠爱之极,任是哪个皇子、公主也越不过她去! 圣上对昭徽公主宠爱到什么程度呢? 只要是公主想要的,圣上都会满足。她觉得深宫拘束,不如宫外自由自在,圣上就赐下了公主府,允她随时出宫,想什么时候出去玩就什么时候出去玩。 在圣上的溺爱之下,昭徽公主不出意外地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格,除了谋反,世上就没有她不敢做、不能做的事情。 昭徽公主纪怀宁高坐在正堂之上,底下齐刷刷地跪了一排。 姜颜不敢抬头去看,心里却已猜得八九不离十,公主肯定是奔着徐恪礼来的。 她不由得在心中感叹,状元虽好,但是太拉风了也不是好事。公主跟那个榜下捉婿的富商女儿可不一样,徐恪礼能拒绝普通人捉婿,可是天子捉婿他能拒绝得了吗? 如果徐恪礼不愿意,少不得要把有婚约的借口再拿出来用一用,但是也不一定就能管用。 反正只是有婚约,又没有成婚,哪个女人敢跟公主抢男人? 如果公主坚持的话,徐恪礼恐怕只能乖乖就范了。 可是…… 姜颜咬了咬嘴唇,不是她以貌取人,但是公主真的有点超重了。 纪怀宁近距离地看着徐恪礼,一颗春心止不住地“砰砰”跳,这样看,他好像更好看了。 她努力绷着自己不要显得太花痴,故作平静地说:“我跟状元郎有话说,其他人都退下。” 姜颜等人如蒙大赦,起身要走,然而徐恪礼却飞快地说:“公主单独与我说话,恐怕有损公主的清誉,还是让他们留下。” 纪怀宁一愣,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违逆她的意思,她不由得生出一丝薄怒,“你敢违逆我?” 第149章 容貌焦虑 听到公主语气不善,姜颜心里一惊,立马带着孩子们跪下,罗小花不知在想什么,有点愣愣的不跪,被姜颜拽着胳膊拉到地上跪好。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封建朝代,这些王孙公子们杀几个老百姓几乎没有成本。 徐恪礼是状元郎,已经脱离百姓进入了士大夫行列,公主杀不了他,但是万一公主盛怒之下迁怒姜颜等人,他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在下并非想要违逆公主,实是一心为公主考虑,还请公主勿怪。” 听到徐恪礼的解释,纪怀宁容色稍霁。 她看着面前跪成一排的人,觉得他们还算有点眼色,既然状元不想让他们退下,那就留下来也无妨。 “本宫亲自前来找你,是想问你一句话,你可娶妻或者有心上人了吗?若没有……” 纪怀宁纵然大胆,但是当众谈到自己的婚事,还是不免有点害羞,“若没有,你可愿做本宫的驸马?” 果然! 姜颜把头埋得更低了,要是徐恪礼拒绝了她,她恼羞成怒之下,不会把听到这件事的人都杀了?真是飞来横祸啊! 徐恪礼紧紧抿着嘴唇,成为驸马,就只能在朝中领一个驸马都尉的虚职,成为名臣流芳千古是不用想了,就是想为百姓做点实事都办不到。 他寒窗苦读数载,好不容易考中状元,绝不能就这样断绝了仕途。 再说,他一脸难色地看着纪怀宁,他心中思慕的是窈窕淑女,实在不想娶一个……一个圆桶为妻啊! 徐恪礼决定把假婚约再拿出来用一用,“承蒙公主殿下错爱,不过家中父母已为我定下了一桩婚事,只待孝期一过便要成婚。” 纪怀宁在来之前,暗卫已经把徐恪礼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他家在一个偏僻的小县,父母都是平民百姓,而且相继亡故,这样的出身,能定下什么好亲事?至多不过是那个县里的小家碧玉罢了,还能比得过她这个公主? “只是有婚约而已,又没有成婚,你可以退婚啊!” 徐恪礼皱眉,“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在下寒微之时蒙她不弃,如今考中状元,我又怎能如此小人行径?” 纪怀宁点点头,一朝发达便抛弃未婚妻,确实令人不耻。不过,“若是她主动退婚呢?” 姜颜简直要为自己鼓掌,她说什么来着?公主想要的东西,难道还有人敢抢不成?下一步公主就要给徐恪礼的“未婚妻”施加压力,逼她退婚了。 可是婚约之事本就是子虚乌有,小徐啊小徐,看你怎么圆? 徐恪礼没想到公主如此穷追不舍,此时也生出几分脾气,他挺直了身子,不轻不重地说:“我与她青梅竹马,情比金坚,我知她绝不会抛弃我,我亦不会抛弃她,还请公主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纪怀宁的眼里蓄满泪水,从未有人对她这样大声说话,这个新科状元好凶,她不喜欢他了! 公主身边的侍女有些着急,这个主意是她出的。 她之所以敢出这个主意,就是听说新科状元出自农家,家境贫寒且父母双亡,尚公主这样泼天的富贵,他怎会不动心? 没想到他虽然考中了状元,竟是个傻的,居然为了一个平民女子拒绝了公主,他怕是还没进入到官场,没体会过权力的滋味,所以不知道其中的好处! 她是纪怀宁身边的大宫女,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给她一份体面,就是皇后见了她也肯给几个笑脸。 所以她没把一个出身农家的小小状元放在眼里,斥道:“放肆!公主是何等的尊贵?敢忤逆公主,就是藐视皇家,可诛你九族!” 徐恪礼本就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人,原来是如此,如今考中了状元,更有底气如此。 “在下并非有意忤逆,所说皆是实情,即便圣上当面,我也要陈情!” “你!”侍女没见过如此油盐不进的人,但她只不过是个侍女,平时可以仗一仗公主的势,一旦吓唬不住,见真章的时候她就露怯了。 纪怀宁嘴巴瘪瘪,眼帘低垂,似乎委屈到了极点。 “算了,我知道他和别人一样,都嫌我胖。他既看不上我,我也不强求,摆驾回宫!” 姜颜没想到这个公主这么讲理,既没打人也没骂人,就这么放弃了。 不过想想也对,心宽体胖,这么白白胖胖的公主,又会是什么坏人呢? 但她可是公主啊,这突如其来的容貌焦虑是怎么回事?就算长得胖,也没必要自卑啊,这样真的好可怜啊喂! 姜颜抬起头,公主已经快要走出前厅,她把心一横,追过去说道:“公主容秉!” 纪怀宁回头,诧异地看着姜颜,她有话说? “民妇姜氏,是海里捞、姜氏油炸店和姜氏烧烤店的老板。” 纪怀宁一听,立刻高兴起来,“本宫最爱吃这几家店了,没想到竟然是你开的,你有什么话说?可是有什么冤屈,本宫给你做主!” 姜颜心道,看出来你爱吃了,你要是不爱吃,可能还长不了这么胖呢。 “民妇并非有冤,而是听公主言语间似乎对现在的身材不满。恰巧民妇会做一些调理身体的膳食,或许可以帮助公主变得更窈窕。” 纪怀宁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本宫不用节食,只要吃你做的膳食就可以瘦下来?” 姜颜点头,“正是如此。” 纪怀宁高兴坏了,她不是没想过减肥,也曾找太医开过调理身体的药,可是越喝胃口越好,吃得越多也就越胖。 她也问过许多嫔妃,可是她们都说,想变瘦就只能节食。 笑话,她要是能节食,还能长这么胖? 现在姜颜说可以不用节食就能瘦下来,纪怀宁简直如获至宝,拉着她就要回宫。 侍女却有一层顾虑,怕姜颜用的是什么伤害身体的法子,若是损害了公主的身体,到时她这个贴身伺候的人也要跟着受责罚。 “你所说的膳食都是用什么东西做的?若是把公主吃坏了,可要诛你九族!” 这个小侍女,一言不合就要诛人九族,真是会扯虎皮拉大旗。 姜颜心中不屑,面上笑容却不减,“民妇用的都是寻常的食材,这位姑姑若是不信,大可跟我去厨房,在一旁盯着我做。” 她转向纪怀宁,诱惑似地说:“公主若是不着急回去,可否给民妇一点时间,让民妇给公主做一顿减肥餐尝尝?” 第150章 何洁烫菜 姜颜做美食博主时做过一个减肥餐的系列,对此信手拈来。 今天时间有限,她决定浅浅地做个“何洁烫菜”,方便、低脂又好吃,姜颜减肥的时候也经常做来吃。 在侍女的监督下,她选了几样食材。 土豆、山药——主食;鸡肉、鸭肉——蛋白质;番茄、菠菜、莴笋、茼蒿、香菇、木耳——蔬菜,搭配起来就是一顿营养齐全的合格的减肥餐。 先把食材都切好备用,然后切点蒜末和红辣椒碎,这是制作汤底好吃的关键。 起锅烧油,下蒜末和红辣椒碎炒香,然后下番茄丁炒出沙,加入适量的清水煮开,加适量的酱油和盐调味,然后把准备好的食材按煮熟的时间顺序下进去,等所有食材都煮熟,一份好吃又低脂的何洁烫菜就做好了。 侍女拧着眉头,这道菜的制作过程她从头看到尾,从食材到制作方法好像都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这玩意做法这么简单,真的有这么神奇,吃了就能瘦吗? 而且这个卖相实在不佳,公主平时吃的东西何等精致,这种猪食一样的东西怎么能上公主的饭桌? “你不会想就这么把菜端上去?” 姜颜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不然呢?” 侍女嫌弃地说:“果然是乡野村妇上不得台面,公主何等尊贵,怎么能吃这种猪食一样的东西?” 姜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看广告看疗效,公主要的是吃完能变瘦,把菜做得再花里胡哨,瘦不下来也白费! 再说,公主方才亲口说爱吃海里捞,这道菜和火锅不是一样的吗? 你别挑三拣四了,公主还等着呢,你说我做的菜上不了台面,难道怠慢公主就行了?” 侍女没想到姜颜如此口才了得,一时被她说懵了,但她还是觉得这道菜不配端到公主面前,“可是……” 姜颜不理她,端着菜就走,“别可是了,菜行不行,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公主说了才算!” 纪怀宁在前厅等着吃饭,感觉无聊就和罗小麦、罗小花姐妹搭了几句话。 “海里捞和姜氏油炸店、姜氏烧烤店是你们自己家的生意,那你们岂不是可以天天吃、随时吃,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罗小麦觉得公主说话很可爱,是个吃货无疑了,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她刚想顺着公主说几句,哄她开心,就听罗小花略带嘲讽地说:“谁天天吃那个?我娘每天在家做的菜可比那些东西好吃多了!” 罗小麦心里一惊,罗小花对公主的态度不对,好像心里有气似的。 可是公主绝对是她们惹不起的存在,若是惹恼了公主,恐怕她们即便不死,好日子也到头了。 她连忙打圆场,“公主山珍海味吃多了,会觉得火锅、油炸和烧烤好吃,不过是图个新鲜。像我们常吃的,也就不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特别,还是家常饭菜更合胃口。” 幸好纪怀宁是个心大的,罗小麦这么一解释,事情也就过去了,她直接忽略了罗小花语气中的不善,反而对她们平时吃的饭菜产生了兴趣。 “你娘平时都做什么菜啊?能做出海里捞、油炸和烧烤这么好吃的东西,她做别的饭菜也一定很好吃!” 罗小花得意地说:“那是当然,我娘做的饭可好吃了。有红烧肉、溜肥肠、酸菜炖排骨、樱桃肉、回锅肉、糖醋鲤鱼、肚包鸡,还有榨菜肉丝面、炝锅面、土豆泥拌面、炸酱面……” 一连串美食像报菜名一样从罗小花嘴里说出来,馋得纪怀宁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虽然她没吃过这些菜,但是不妨碍她想象啊! 像红烧肉、樱桃肉、糖醋鲤鱼、肚包鸡,一听就好吃! 姜颜端着何洁烫菜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罗小花好像在得意洋洋地炫耀着什么,公主则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傻丫头,一脸艳羡地听她说。 这是什么情况? 姜颜差点惊掉下巴,她可是公主哎,竟然会羡慕一个平民女孩,罗小花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见姜颜进来,纪怀宁连忙向她招手,“我想吃红烧肉、樱桃肉、糖醋鲤鱼、肚包鸡,你去给我做!” 姜颜嘴角抽了抽,她知道罗小花在说什么了,合着是跟公主炫耀这些好吃的呢! 公主也真是个吃货,她这样怎么减肥?! 姜颜把烫菜放在桌子上,劝道:“这些都是让人容易长胖的菜,公主现在不能吃。” 纪怀宁神色哀怨,“难道本宫胖就不配吃好吃的吗?” 姜颜心道,对,你不配,胖子如果不能认清自己,还怎么减肥? 但是她不敢说,只能好言好语地继续劝:“公主是天潢贵胄,这世间只有配不上公主的东西,没有公主配不上的东西。 不过公主现在的确不适合吃这些菜,公主先吃几个月减肥餐,等瘦下来之后再偶尔吃几次这些菜就无妨了。” 纪怀宁很会抓重点,“什么什么?你说我几个月之后就能瘦下来?” 姜颜点头给她信心,“只要公主这几个月只吃我做的菜,瘦个几十斤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不是姜颜夸口或者盲目自信,因为公主的体重基数很大,只要健康饮食,瘦下来会非常容易,只不过会有平台期,可能瘦到一百二、三十斤的时候,再想往下瘦会比较难,但是瘦到那种程度就已经在普通人的范围内了。 公主又不靠身材吃饭,不用太过追求极致的瘦,珠圆玉润也是一种美。 纪怀宁简直要激动疯了,她从小就是个胖娃娃,都不知道自己瘦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如果几个月就能瘦下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是今晚的减肥餐,公主尝尝。” 纪怀宁满怀激动地挟起一块鸡肉,如果真能让她瘦下来的话,菜难吃她也认了,只要不饿得难受就行。 然而菜一入口,却是出乎意料的好吃。 “你做菜真好吃!”纪怀宁一边吃一边冲姜颜竖大拇指。 “果然做菜好吃的人做什么都好吃,你说等本宫瘦下来就给本宫做红烧肉、樱桃肉、糖醋鲤鱼和肚包鸡,你要说话算话哦!” 第151章 蔬菜三明治 为了帮助公主更好地减肥,姜颜给她制定了详细的方案,并提出了一些要求。 每日三餐之外不许吃零食; 每七天可以吃一顿放纵餐,但是不能吃太多; 每天早上起床量三围,掌握自己身体的变化; …… 纪怀宁五官纠结在一起,“不能吃零食?吃几块糕点也不行吗?” 姜颜如临大敌,“尤其是糕点最胖人,如果公主实在想吃东西的话也不能吃糕点,我给公主做点风干鸡胸肉吃。” 听说还能吃零食,只不过吃的种类换一换而已,纪怀宁终于高兴起来。 “不过每天量体和记录是干什么?量也不会量瘦。” 姜颜便耐心地给她解释,“这样公主每天都能看到自己的变化,每瘦一点都会更有成就感,也会积攒公主瘦下来的信心。” 两人进行了愉快的交流,公主这个客户,姜颜算是彻底留住了。 纪怀宁心潮澎湃地表示:“这几个月都不回宫了,本宫要悄悄地变瘦,然后惊艳所有人!” 为了瞒住宫里,纪怀宁决定每天都到姜颜这里来吃饭,免得公主府的人跟宫里打小报告,破坏她的惊艳计划。 送走公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徐恪礼。 他听说公主以后日日都来,心里不由得一哆嗦,连夜就要搬走。 姜颜苦留不得,又一想,徐恪礼马上就要授官职,也不能长期寄人篱下,早晚要搬出去的,就随他去了。 方维信也要告辞,“先生已然高中状元,我这个弟子不能给他丢脸,得赶快回去准备乡试。这一趟上京来承蒙款待,我长了不少见识。 如果两年后我能顺利通过乡试,到时候免不了还要上京叨扰。” 姜颜对他是很欢迎的,不仅因为过去有交情,还因为方维信是个潜力股,要是他也能考取功名,对姜氏餐饮集团的发展则又是一大助力。 这两人一走,宅子马上空下来,紧接着狗儿和许文心也要走。 他们信心满满,摩拳擦掌,准备在江南一战成名,打出名号来。 姜颜让他们再等两天,“等月底盘完账,你们把能动的活钱都带走。” 夜里,罗小花辗转反侧。 罗小麦早就发现她情绪不对,便问:“你心里的气,是对着公主,还是因为什么?” 罗小花沉默良久,才说:“姐,我就是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跪她?” 这个她,指的自然就是公主了。 罗小麦心里也不舒服,娘告诉她们,人人生而平等,可是现实就是人分三六九等,强权之下,不得不低头。 “因为她是公主,她背靠着天底下最大的皇权,能一言定我们的生死,所以你心里再不愿,也得藏住了!” 说完,罗小麦又怕这么说更激起罗小花的叛逆,便温言开解:“张先生不是教过咱们吗?天地君亲师,跪就跪。要是你心里实在不高兴,就告诉自己,你跪的不是她,是她那个皇帝爹,也许能舒服一点。” 罗小花往罗小麦这边蹭了蹭,小声说:“天地君亲师,天地者,承载万物;亲者,生我养我;师者,是我自己选的,我可以拜,可是君凭什么?” 罗小麦悚然一惊,罗小花这番话可以说是大逆不道,如果上纲上线的话,诛九族都不为过! “小花,你……” 罗小花森然冷笑,吐出的话却字字清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是娘教我们的,你忘了吗?” 罗小麦被她惊得手脚冰凉,霍然起身,“小花,这些话你万万不能再说了,有可能给我们带来杀身之祸!” 罗小花嗤笑一声,“知道了,姐,我又不傻,也就是跟你说说而已。等明天公主来吃饭,我肯定把她捧得高高兴兴。” 罗小麦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变化这么快的吗?自己想开了? 她还待再说什么,罗小花却道:“好了,睡觉,不然明天起不来了。” 罗小麦只好躺回去,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把妹妹的思想波动告诉娘亲,做做她的工作? 罗小花背对着姐姐,看向窗外。 月华如练,满地凝霜,她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她不想跪任何人。如果是权势让她不得不低头,那她就要这天下最大的权势! …… 第二天一早,纪如宁就来吃早饭了。 她进门就跟姜颜诉苦,“你说的风干鸡胸肉做好了吗?昨碗可馋坏本宫了,倒不是饿,就是想吃点什么,本宫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吃。” 姜颜便夸了她一通,“风干鸡胸肉需要三、五天才能达到风干的效果,而且公主其实不是需要吃东西,只是习惯了而已,如果公主能忍住以后都不吃零食,瘦身的效果会更好。” 纪怀宁连连摆手,“忍三、五天还行,让我永远不吃的话,我宁愿不要瘦了。人生短短几十年,如果连想吃就吃都做不到,还有什么乐趣?” 姜颜听着标准的吃货发言,只能给自己打气,看来公主瘦身的任务任重而道远,还是需要慢慢洗脑啊! 今天的早饭是关晓彤同款蔬菜三明治,制作方法非常简单。 首先把鸡胸肉切片,用酱油和胡椒粉腌制一下,煎至两面金黄,再煎个外焦里嫩的鸡蛋,盛出备用。 取一张大的正方形的干豆腐,把鸡胸肉、鸡蛋、西红柿片和生菜片摆放进四个象限,然后折起来,蔬菜三明治就做好了。 纪怀宁从未见过这样新奇的吃饭,虽然不如她平时吃的东西精致,但胜在特别。 她吃了一口,满嘴都是鸡胸肉和鸡蛋的香味,搭配上西红柿和生菜,又非常清新解腻,她不由得食指大动。 姜颜昨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公主吃饭的速度太快。 食物从食道进入胃里是需要时间的,如果吃得太快的话,当胃感到饱了的时候,食道里已经多吃进去许多东西,这样胃就会越撑越大,人也会越来越胖。 “公主不妨尝试一下,一口饭嚼三十三下,这样可能会瘦得更快。” 纪怀宁抬起头,一脸疑惑地问:“这是有什么说法吗?” 姜颜便把原理给她解释了一遍。 纪怀宁恍然大悟,“我说呢,别的公主都端着,我还嫌她们吃饭不香,原来是因为这样吃会瘦,她们居然都不告诉我!” 姜颜:她们可能真的是端着,不过你一个公主,为什么一点都不讲究吃相啊? 纪怀宁不知道姜颜心里怎么想,她自顾自地说道:“以前嬷嬷跟我说规矩、礼仪,我嗤之以鼻,现在看来,如果我听嬷嬷的话慢点吃,可能就不会长这么胖了。 唉,受宠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啊!” 因为纪怀宁的地位太过特殊,连皇帝都宠着她,也没人敢真的约束她,所以她才可以不顾吃相,只求吃得香。 她在羡慕别的公主瘦的时候,别的公主也在羡慕她不受约束,只能说羡慕是个圈,大家都在这里循环。 吃完饭,姜颜准备带公主做做运动,没想到却有一个不速之客登门了。 第152章 小人得志 来人自称是新科进士王良,来找许文心的。 姜颜以为是许文心的旧识,毕竟她以前是官家小姐,认识几个读书人也很正常,便让人去叫许文心。 纪怀宁爱看热闹,她悄悄地拉着姜颜站在不远处,“他一定是科举高中,前来求娶心爱的姑娘,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当看到许文心款款而来时,纪怀宁露出极度羡慕的表情,“她长得好好看啊,怪不得让人惦记她。” 纪怀宁想到自己,情绪变得十分低落,“不像本宫,因为胖,根本没有人喜欢我。” 姜颜:???大可不必如此。 “公主乃天潢贵胄,那些凡夫俗子本就配不上公主,大可不必为此介怀。” 纪怀宁叹了口气,没有再说。 父皇曾多次想为她指婚,可是所有被父皇看上的青年俊彦都看不上她,这让她情何以堪? 昨天晚上她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个,所以才狠下决心管住自己没有吃糕点。 不过纪怀宁没伤心多长时间,注意力就被许文心和王良吸引过去了,她最爱看才子佳人的话本,眼前就有一个真人版的,可不能错过。 许文心走到王良跟前,他的变化实在很大,和前几个月那个寒酸书生的模样完全不同。 首先是他的精神面貌,考中了进士,他整个人都春风得意,其次就是他的穿着,已经从粗布衣衫换成了昂贵的绸衫。 看来他就是被富商榜下捉婿的那个新科进士了。 “许久不见,听闻你高中进士,真是恭喜了。”来者是客,许文心还是愿意给个笑脸。 王良自中进士以来,已听过无数恭维的话,许文心简单的恭喜不但没有让王良感到高兴,反而觉得她太敷衍,看不起他似的。 “我知道状元郎曾在这里住过,你当然看不上我这个普通的进士。不过我知道他已经走了,而且没带上你,你没攀上状元郎,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许文心:???不是,他有病?怎么感觉这人比丁原还有病,她怎么总能遇上这种人? 真是晦气! “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状元只是和我的主家有旧,暂时寄住过一段时间而已。我并没有要攀附过他,也没有看不起你,你多心了。” 其实许文心想说,我当然没有看不起你,因为我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谈何看得起看不起? 王良听她这么说,脸色好看了些。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我这次来是想问你,愿不愿意给我做妾?” 许文心都愣了,这人也太自我感觉良好了?她为什么要给他做妾? 这可真是一朝得势,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许文心疯狂地鄙夷王良,王良却自鸣得意,“你一定是高兴坏了?我中了进士,马上要授予官职,而且我的岳父家财万贯,能给我的仕途出力,将来我为官做宰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一个罪官之女,能给我做妾,也是撞了大运了。” 王良说话如此不客气,许文心也没有再给他留脸面的必要。 “是啊,你有一个家财万贯的岳父,这件事情多么得意?状元郎也曾被富商捉去,但他却没有被财帛迷了眼。不像有的人,生怕万贯家财飞了,当晚就迫不及待地与人家小姐成亲。” 许文心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榜下捉婿?可真是一段佳话呢!” 王良知道自己这件事情做得不漂亮,背后也有许多人议论纷纷,说他不该沾染铜臭,可是还没有人当面说出这样的话,他不由得恼羞成怒。 “你不过是个被官卖的奴婢而已,有什么可骄傲的?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打量我拿你无可奈何吗?” 他冷笑道:“我已经打听过了,你的主家不过是个商人,还是个偏远小县上京做生意的寡妇,毫无背景。我不信她敢跟我这个新科进士作对! 我跟她买你,她难道还能说个不字?没准她不要钱,把你白送给我呢!等你落在我的手里,我看你还傲得起来吗?” 许文心看着他癫狂的模样,微微皱眉。 数月前他好像还没有这么疯,怎么考中进士他人反倒不正常起来了? 仔细想想,他会变成这样也有一定的合理性。 他原本只是一个没钱没势的穷酸书生,内心肯定有点自卑,现在一朝得势,被人捧得忘乎所以,当然要把以前受到的轻视和白眼变本加厉地讨回来。 只是他这次的威风找错对象了! 王良的话一字不漏地落进纪怀宁的耳朵里,她也被气得够呛,“这什么人啊?人家不愿意,他还想强取豪夺,还想以势压人!今日本宫在这,看他如何猖狂!” 姜颜有些庆幸自己昨天留住了公主,否则今日还真未必能够善了。 她肯定是不会把许文心推到火坑里去的,但是得罪一个新科进士、未来的朝廷命官,对姜颜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今日公主在这里,事情就可迎刃而解了。 像王良这种势利小人,见了公主,还不吓得屁滚尿流? 王良还不知道他已经遭到了公主的厌恶,犹在耀武扬威,他趾高气扬地喊来姜宅的下人,“你们主子呢?叫她来见我!” 下人不敢得罪王良,跑着来找姜颜。 纪怀宁挽了挽袖子,“我和你一起去,会会这个狗东西!” 走到近前,姜颜快行两步,拱手笑道:“进士登门,有失远迎,还望勿怪。” 王良眼高于顶,指着许文心说:“这个人我带走了,回头你把她的卖身契送到我府上来。我的府上你知道?就在太学往北两条街的沈宅。” 太学往北两条街的深宅?那不就是把徐恪礼抓去的人家吗?姜颜心里觉得有点好笑,榜下捉婿,还真让他给捉到一个。 姜颜微笑,刚想拒绝,纪怀宁已经走到跟前。 “沈宅?你不是姓王吗?怎么住在沈宅?” 第153章 做好事 “你不是姓王吗?怎么住在沈宅?” 纪怀宁这么说,是故意奚落王良,王良果然涨红了脸。 他心里有鬼,最怕别人说他是因为贪图富贵才娶了现在的妻子,住在沈宅虽然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但是听起来却像他在吃软饭。 纪怀宁哪壶不开提哪壶,让王良恼怒不已。 他在盛怒之下,忽略了纪怀宁的穿着打扮极其华贵,他也是没想到尊贵的公主会出现在区区一个寡妇商贾家,因此没把她放在眼里。 “我住在哪里,与你何干?你一个姑娘家,长得像水桶一样胖,难道不怕嫁不出去?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 纪怀宁气坏了,虽然她知道大家都说她胖,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当面说她胖。 侍女柳眉倒竖,大喝一声:“大胆,竟然敢对公主不敬,这是藐视皇家,要诛你九族!” 姜颜心中十分舒畅,“诛九族”侍女果然没有让人失望,这次的狠话说起来格外动听,实在解气得很。 王良懵了,公主??? 公主就长这样?而且公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良的神色惊疑不定。 只能说,进士的身份救了他,如果他没有这一层身份,纪怀宁直接就能把他送进刑部、大理寺,但他是进士,天子门生,纪怀宁发落不了他。 但这并不代表纪怀宁对他就毫无办法,虽然纪怀宁发落不了她,但是她还能告状啊! “住在沈宅的新科进士王良是?本宫记住你了,待本宫禀明父皇,定要你好看!” 王良这下子是真的慌了,他没有怀疑纪怀宁身份的真实性,在这个皇权高于天的时代,还是在京城之中,没有人敢假冒公主。 而且公主和侍女身上的衣饰之华贵,根本不是商贾之家能用的,王良此时才后知后觉,他得意忘形,踢到铁板了。 他出身贫寒,寒窗苦读十余载才考中进士,好不容易一步登天,拥有了荣华富贵,也娶了美娇娘,美好的生活刚刚开始,就要这么突兀地失去了,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公主,我罪该万死!请公主大人有大量,千万莫要与我一般见识,我跟公主赔罪。” 王良不断作揖,口不择言,“只要公主能消气,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纪怀宁顿生促狭之心,睨着眼睛说:“什么都可以?” 王良大喜,只要公主能放过他,“我做什么都可以!” 纪怀宁不怀好意地笑了,“听说你是被岳丈榜下捉婿捉去的,当晚就拜堂成了亲,果然是一段佳话。 我要你回去跟岳丈说,你当时欠缺考虑,如今后悔了,想要休妻。” 王良脸色变了几变,他如今的吃穿住行都是靠着妻子的嫁妆、岳父的帮扶,若是休妻,这些荣华富贵可就都没有了!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他如今已经是进士,马上要被朝廷授予官职,身份地位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 他能被榜下捉婿捉一次,就能被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等他以后当了大官,还看不上这些没有功名的商户了呢! 因此他很轻易地说服了自己,满脸谄媚地对纪怀宁说:“这有何难?公主让我休妻,我现在立马回去休了她。只求公主能原谅我方才的失礼,不要与我计较。” 纪怀宁冷笑一声,“你跟人家才成婚几日,住着人家的宅子、花着人家的嫁妆,还想强纳别人为妾,本宫觉得这已经无耻至极,没想到你还能更没有底线,说休妻就休妻,半点不念夫妻之情。 本宫真是小看你了,你是小人中的小人,多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还不快滚!” 王良一时摸不透纪怀宁的意思,他这到底算是过关了还是没过关啊? “公主,公主这是不生我的气了?”他试探着问。 纪怀宁只觉得这人看着闹眼睛,一句话也不想多说,转身就走。 王良还想追问,暗卫已然现身,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虽然他是进士,但是他面对的可是公主,敢对公主拉拉扯扯,暗卫就是把他打一顿扔出去,都不会受到责罚。 王良是小人,但不是傻人,会看眼色。 他不敢造次,只能灰溜溜地走了。他想,公主无非是想看他的笑话,那他就如公主所愿,休妻,然后被沈府赶出去,想来公主也就消气了。 王良走后,纪怀宁问许文心:“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和这种小人有牵扯?” 许文心苦笑,“我不过是上京路上跟他有过一面之缘而已,当时不觉得,现在看来竟是踩了一坨狗屎,而且几个月之后还招苍蝇,真是晦气!” 纪怀宁被她的比喻逗得前仰后合,“真真有趣! 就是苦了他的妻子,被自己爹给坑了。榜下捉婿也不看看人品,不管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府里拉,这不是误了人家姑娘终身吗?” 姜颜摇摇头,“士农工商,士排第一。单凭新科进士的身份,就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那个榜下捉婿的富商固然是为了攀附权贵,但是能嫁给进士做官太太,也不算委屈了姑娘。 只不过她运气不好,遇上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纪怀宁叹气,“真是可惜了这个姑娘了。贞嫔娘娘总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个姑娘遇人不淑,真是可怜。” 姜颜笑道:“不过幸好她遇到了公主,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纪怀宁疑惑道:“遇见我有什么用?她嫁都嫁了,木已成舟,我也没法再给她找个如意郎君。” 姜颜解释道:“王良这个人,就是个势利小人,拜高踩低得厉害。他怕公主降罪,回去肯定要休妻。 到时撕破脸,他岳家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也好及时止损。像王良这样的人,等他为官日久,权势愈烈,肯定看不上发妻商户的出身。 沈小姐还年轻,且嫁妆丰厚,不愁再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总好过十几年后,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变得人老珠黄再被他抛弃了强!” 纪怀宁听得频频点头,“照你这么说,本宫确实做了一件好事。 那本宫就好人做到底,这就回宫禀告父皇,为朝堂除去这个害群之马!” 第154章 和离 王良回到沈府之后立刻提出休妻,把沈家气得够呛。 他们榜下捉婿就是为了攀附权势,好吃好喝地伺候王良这么多天,还没等到借着他的光呢,他就要休妻,这谁能忍得了? 沈老爷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还能稳得住跟王良谈判,“婚姻大事绝非儿戏,不能如此反复无常。 而且新婚小夫妻磕磕绊绊是常事,得互相包容。这样,若她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去说她。” 王良得罪了公主,心中正叫倒霉,人也十分烦躁,他现在只求赶紧休妻,好让公主消气,别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我乃新科进士,你家只是个商户,身份本就不匹配。你们趁着我刚刚高中,脑子还不甚清醒的时候榜下捉婿,本就是占了我的便宜。 现在我不想被你们占便宜了,就要休妻,如何?” 沈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占了你的便宜?我不但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你,还给了万金的陪嫁,我如何占了你的便宜?” 他忍了半天,才忍住没说出更难听的话来,毕竟他榜下捉婿就是为了能有一个当官的女婿,而且女儿已经嫁给了他,如果被休,那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老爷决不做亏本的买卖,“小女素来温良恭俭,你们成婚数日,她有哪点做的不好?她没犯七出之条,你也不能随意休弃。 今日我就当你没说过这些话,咱们还是好翁婿。兰儿亲自下厨,给你做了几道好菜,你赶快回房去吃。” 王良心头火大,要是他不休妻,公主就不会原谅他,可是沈兰香确实没犯七出之条,他还真没法休。 他心里急得不行,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一个好主意。 既然休妻不成,那还可以和离嘛!反正公主就是想看他出丑,只要他被赶出沈府,被人嘲笑一番,公主也就消气了。 “好,我不休妻。” 沈老爷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听王良接着说道:“我要和离!” “你,你到底为什么呀?”沈老爷没见过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难道他失心疯了? “和离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有权,我有钱,咱们联合起来,互利互惠不好吗?” 王良咬了咬牙,他何尝不想互利互惠?这些日子在沈府,他享受的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荣华富贵。 进士一般会授七品官,七品官一年的俸禄才不过几十两银子,也不够他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就算他想再找一个陪嫁丰厚的妻子,还不一定能找到像沈家这么有钱的呢! 可是他没办法呀,谁让他倒霉,得罪了公主呢? “我不想和你废话,今天你就是说破大天,我也要跟沈兰香和离!” 沈老爷指着王良,哆哆嗦嗦地“你”了半天,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心中懊悔,应该多考察他一番,不该为了攀附权势,这么着急地把女儿嫁给他,现在把自己弄得这么被动,一点退路也没有。 同时他也心疼自己的女儿,他有很多个女儿,沈兰香是他最喜欢的一个,所以他才会陪嫁万金,让她去做官夫人。 可惜女儿没享上官夫人的福,却成了二婚头,这岂不是误了她吗? 沈老爷不知该如何跟女儿交代,女儿要强,若是她想不开……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为了女儿的幸福,少不得他豁出一张老脸,再多许诺一些陪嫁,怎么也要让王良这个畜生回心转意才行。 “贤婿……” 沈老爷刚说出两个字,便被一个声音打断:“爹,他都已经不要你女儿了,你还叫什么贤婿呀?” 沈兰香听下人禀告,说姑爷和老爷似乎起了争执,她便过来看一看,正好听到王良说要和离,而且态度极其坚决,对沈老爷也殊无敬意。 她自小备受宠爱,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再说,她从小耳濡目染,颇知晓一些生意上的道理。 上赶着不是买卖,就算今日他们沈府割地赔款,换得一夕安宁,最终王良还是不会珍惜她,将来不一定出什么事,就会把她抛弃! 沈老爷不敢看女儿,觉得有愧于她,“兰儿,你别急,小夫妻刚开始过日子,总有磕磕绊绊,爹再好好劝劝他。” 沈兰香知道她爹是为她好,但她自有打算。 “爹,你别劝了,我看他是铁了心要和离,就随他去。” 沈老爷何尝不知道上赶着不是买卖?他只是怕女儿刚成婚就和离,心里受不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是,可是你怎么办啊?” 沈兰香笑了,“爹不用替女儿操心,些许小事,女儿不会寻死觅活的。听说海里捞的东家就是个寡妇,还是从一个偏僻小县来的,不过短短一年多,就把生意做得这样出色。 女儿背靠着爹,手里有万金的陪嫁,好好地做生意,把咱们家的生意做得更好,爹不高兴吗?” 沈老爷没想到女儿这样有志气,“可是,姜氏有儿子啊,将来有人给她养老送终,你又没个孩子傍身……” 沈兰香早有计划,“爹,想要个儿子,那还不容易吗?随便从哪里过继来一个,从小养着,不跟我的亲儿子一样?” 沈老爷仔细思索这条路的可行性,“可是你一个归家女,怎么过继呢?” 想着想着,他眼前一亮,“爹真是老糊涂了,既然你有这个志向,就随便招赘一个,那还不容易?” 王良在一旁越听越不对,怎么沈兰香听说要和离,还很高兴的样子? 搞清楚,是他不要沈兰香,怎么弄得像沈兰香不要他了一样? 沈老爷跟沈兰香说了一会儿,转悲为喜,看王良的眼神不善,他是为了女儿才给王良几分面子,王良还真当自己是香饽饽了! “你!”沈老爷指着王良,霸气地说:“写下和离书,立刻滚出沈府! 凡是沈府的东西,你一概不许带走,包括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都给我脱下来!” 第155章 水煮牛肉 王良孑然一身,又换上了上京时的那件旧的粗布长衫,灰溜溜地被家丁从沈府撵了出去。 他这几日行事十分高调,附近很多人都认识他,见他这副模样,纷纷指指点点: “这不是沈老爷家从榜下捉来的那个进士女婿吗?” “怎么穿成这样?真够寒酸的。” “嗐,你们不知道了,他原本就是个穷酸书生,是因为娶了沈小姐,才能穿金戴银、呼奴使婢。” “那他怎么又变回这寒酸样了?不会是被沈府赶出去了?” 王良听着周围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的话语,臊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他身上没钱,住不起客栈,只能去找同科的进士借住,好在别人念在同科的份上收留了他,否则他堂堂一个进士,就要去睡大街了。 王良经历大起大落,心态开始绷不住了,变得极其阴暗、扭曲,心里的小人在不断蠕动、尖叫:“等我以后当了大官,一定要让你们百倍、千倍地还回来!” 当然,“你们”不包括公主殿下,他是分得清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的,公主殿下羞辱他,那能叫羞辱吗? 那叫权力的小小任性! 他能怎么办? 当然是原谅她了! 王良的自我建设做得很好,把对公主的恨意完全转嫁到沈家和姜颜、许文心身上。 一群满身铜臭的商人,也配跟他这个进士吆五喝六? 等着,早晚有一天,他要回京城当大官,让他们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乖乖地献出全部身家,向他跪地求饶! 王良还在做春秋大梦,却不知纪怀宁已经到御前告了他一状。 进士称天子门生,有这样的门生,皇帝也颇觉晦气,“人品差就不说了,眼皮子还这么浅,真是丢脸。” 于是御笔朱批:“新科进士王良,人品有瑕,不堪大用,着发往岭南任职,以观后效。” 王良接到吏部的任命文书之后,感觉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岭南多瘴气,他去了那里,恐怕都活不满任期。 而且吏部还有风声传出来,说他见弃于天子,即便是活到任期结束,也不会调离岭南。也就是说,他要么病死在那里,要么老死在那里,一辈子都没有出岭南的希望了。 这下子谁也不用担心会受到王良的报复,许文心听到这个消息后一身轻松,跟狗儿下江南开拓市场去了。 纪怀宁在姜颜这里吃了十天的减肥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这个变化让她欣喜若狂,也坚定了减肥成功的信心。 姜颜奖励她:“今天可以吃放纵餐了。” 纪怀宁好不容易看到了瘦下来的希望,想要一鼓作气,“不用了,本宫要连续吃半年减肥餐,等到完全瘦下来的时候再吃别的好吃的!” 这是每个减肥的新手都会犯的错,减肥不是一个快速攻坚的项目,需要的是持之以恒,甚至可以说需要终身为之努力。 如果一上来就把所有的劲儿都使完了,很容易半途而废。 放纵餐就能起到一个很好的心理调节作用,而且还有助于突破平台期,所以吃放纵餐是很有必要的。 “放纵餐不是真的放纵,吃放纵餐不仅能解馋,而且还能让身体瘦得更快。” 纪怀宁本就是个吃货,天知道她忍得多辛苦,才拒绝了吃放纵餐,现在听说吃放纵餐反而能瘦得更快,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 “真的吗?那我要吃红烧肉、樱桃肉……” 姜颜怕她一下子放开了肚皮,想收可就难了,连忙说道:“公主只能选一样,而且还要少吃,否则就要胖了。” 纪怀宁叹了口气,“好,我就知道。 那你给我做点牛肉吃,不拘怎么做,就是这么多天没吃牛肉,我有点想吃牛肉的味道了。” 姜颜张了张嘴,刚想说吃牛肉是犯法的,然后就想起来,这些法律都是约束老百姓的,纪怀宁肯定不在此列。 但是姜颜没有买牛肉的渠道,就算能买到老死的牛,肉的口感也不会好。 “公主想吃牛肉容易,就是这肉……” 纪怀宁反应过来,“你只管等着,一会儿我让人把肉送来。” 牛肉的神仙吃法有很多种,孜然牛肉、水煮牛肉、蒜香牛肉、番茄土豆炖牛腩、香菜炒牛肉、青椒牛柳…… 姜颜询问了纪怀宁的口味,她喜欢吃辣的,那做一道水煮牛肉就再合适不过了。 不多时,新鲜的牛肉就送来了。 姜颜选取一块牛腿肉,逆着纹理切成薄片,放入清水洗去血污。 在牛肉中放少许盐,抓出黏性,然后放一点酒和胡椒粉去腥,再放少量的清水,让牛肉充分吸收水分,这样吃起来会更嫩滑。 打一个鸡蛋进去,抓匀,然后放入少量的面粉挂浆,腌制一刻钟。 接下来就到了水煮牛肉的灵魂,锅中放油,下入干辣椒和花椒粒,小火翻炒。炒至酥脆后用擀面杖碾碎,放在一旁备用。 把豆芽、油菜、木耳等配菜焯水捞出,铺在碗底。 再次起锅烧油,放入葱、姜、蒜、一勺全油红汤锅底,炒出红油,烹入少许酒提鲜,然后加入开水,开锅后放酱油调味。 汤底煮至浓郁喷香,下牛肉慢慢滑散烫熟,连汤带肉地倒在配菜上面,最后把干辣椒和花椒碎放在牛肉上,再放入少许葱花、蒜末,用热油一浇。 一道麻辣鲜香,油而不腻的水煮牛肉就做好了。 纪怀宁吃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是她吃过最滑最嫩的牛肉,一点也不柴,每一片牛肉的水分都很足。 还有这个汤底简直绝了,又麻又辣又鲜又香,光是闻着就口水不断,好吃得简直要上天! “还是牛肉好吃!比猪肉和鸡肉好吃多了,以后能不能多做点牛肉?” 姜颜之前不做牛肉是因为吃牛肉犯法,也没地方买牛肉,既然纪怀宁能搞到牛肉,她可以变着花样地做。 而且…… 纪怀宁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牛肉,放坏了就浪费了,她和孩子们也可以沾沾纪怀宁的光,经常吃点牛肉,美滋滋! “没问题,那明天我就给公主做一道低卡生菜牛肉拌饭。” 纪怀宁辣得吐字不清,“低卡?那是沈莫东西?” 姜颜神秘地一笑,“就是吃了会瘦。” 纪怀宁激动了,“那我要天天吃低卡!” 第156章 开水白菜 半年后,纪怀宁瘦身成功,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珠圆玉润的小美女,她的鹅蛋脸、丹凤眼、琼鼻朱唇都露出了本来的样子。 她的生母荣亲王妃是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美人,遗传给她的基因果然不差。 纪怀宁欣喜地对着铜镜看了又看,不敢相信她竟然长得这么好看! “不枉我半年多没回宫,这次除夕宫宴,我要惊艳所有人!” 姜颜看着纪怀宁的样子,觉得成就感满满。能帮助纪怀宁获得更好的自己,她也感到非常高兴。 “公主的减肥大计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但是千万不能暴饮暴食,否则很容易反弹。别看瘦下来要花半年多时间,胖回去可快,没准吃一个月就前功尽弃了。” 纪怀宁吓坏了,她好不容易才瘦下来,变得这么好看,她可不想再变回那个人人嫌弃的大胖子。 “本宫记住了,绝对不会暴饮暴食的。” 纪怀宁现在无比庆幸自己那天去看了状元游街,虽然没能把状元郎变成她的驸马,但她遇到了姜颜,让她脱胎换骨,现在看谁还敢嘲笑她! “你真的不能跟本宫进宫吗?”纪怀宁感觉有点遗憾,她很希望能每顿都吃到姜颜做的减肥餐,可是姜颜在宫外有孩子、有生意,都离不开人。 纪怀宁不是不能用公主的威势强行召姜颜入宫,但她不愿做恩将仇报的事情。 “不过也没关系,冬天没什么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也没法做那些减肥餐,等开春我再来你这里吃饭。” 纪怀宁所料也不算错,如果是以前嘛,确实没有这个条件,但是今年情况不同了。 姜颜在京城附近买了两个庄子,盖起了琉璃大棚,今年冬天就能有新鲜的蔬菜吃了。 “今年是第一次种大棚,还不知道能种成什么样。不过公主放心,只要菜能种出来,我绝对让公主成为第一个在冬天吃到菜的人!” 纪怀宁没想到姜颜竟然这么厉害,“我本以为你做菜的本事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你种菜更厉害。 你要是能种出来,多给我一些,我正愁不知道过年送父皇什么礼物好呢。冬天的鲜菜,这是祥瑞啊,进献给父皇,他一定很高兴。” 姜颜眼睛亮了,满口答应。 她盖这些大棚,一来是为了满足自己家吃菜的需要,二来也是为了割韭菜,赚那些富人的钱。 现在只有她掌握盖大棚种菜的技术,而且现在没有塑料,琉璃大棚普通人根本盖不起,她大可以搞一波饥饿营销,想定多少价,那还不是随她心意吗? 如果她的菜能端上皇帝的饭桌,那绝对会被捧成天价,割富人的韭菜,可比赚穷人的钱心安理得多了。 反正快过年了,姜颜索性就带着几个孩子住到了庄子上,一门心思地研究大棚种菜。 她的庄子上有好几个种地的好手,脑子灵活,很快就抓住了大棚种菜的重点,他们折腾了一通,还真的种出一批翠生生的蔬菜来。 姜颜用大棚菜给纪怀宁做了一道蔬菜沙拉,纪怀宁激动不已,“除夕那天,你无论如何要帮我做一道青菜,我要进献给父皇!” 好家伙,进献给皇帝的菜,可不能马虎。 姜颜决心拿出自己的最高水平,只是应该做什么菜呢?她有点犯难。 这道菜的最珍贵之处是冬日还能吃到菜,主要突出的就是菜的新鲜,如果把菜和肉做到一起的话,未免会被肉喧宾夺主。 所以这道菜最好是素菜,即便有肉,也不能抢了菜的风头。 姜颜在脑海里过了无数道素菜,好吃的素菜有很多,清炒莴笋、上汤娃娃菜、白灼菜心……但是这些都不够资格呈到御前。 她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最合适的菜,也是后世的国宴菜——开水白菜! 开水白菜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暗藏玄机。 能成为国宴菜,就证明它绝不普通。 除夕当天,姜颜早早起床。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最高挑战,她的菜将被端上九五至尊的桌案,被最挑剔的食客品评。 昨天她特意早早上床睡觉,现在她的状态已经调整到最佳,她举起菜刀—— 人刀合一! 开水白菜最难的一道工序就是吊高汤。 虽然这道菜的名字会让人误以为它就是用开水煮白菜,但是国宴菜怎么可能这么敷衍?实际上这道菜是用像开水一样的高汤做的。 怎么才能让高汤像开水一样清澈呢?这上头就要见功夫了。 姜颜让人杀了一只小母鸡,把鸡胸的部分拆下来,剩下的部位放入锅中,加清水、葱、姜小火慢炖。 随后她开始处理鸡胸肉,这是让高汤“变”开水的关键。 把鸡胸肉反复地剁,剁成细得不能再细的小末,放入碗中加葱、姜、白胡椒粉、黄酒调味,再加适量的水搅开,让肉末浮起来,不要结块沉底。 高汤熬足两个时辰,把里头的鸡肉和葱、姜捞出,再用大勺子把汤最上头的鸡油撇掉。 然后就可以开始“变魔术”了。 姜颜往灶里添了好几把干草,又添了几根木柴,把火烧得旺旺的,锅里的鸡汤“咕嘟咕嘟”地翻滚,此时把鸡胸肉末水倒进去。 用勺子不断地搅动,让肉末充分散开,很快,肉末就浮了上来,飘在汤的最上层,不断聚集成块。 大概煮了两刻钟,结块的肉末变成肉饼沉到汤底,而此时高汤就变成了开水一样清澈透明的颜色,在黑色的铁锅里尤其如此。 姜颜把肉饼捞出,然后舀起一勺高汤查看了一番。 离开黑色铁锅,高汤显示出原本的颜色,就像淡淡的绿茶一样,丝毫不见油光。 姜颜浅尝一口,就一个字,鲜! 最上等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姜颜没有给高汤画蛇添足,乱加一些有的没的东西,只放了少许盐提升鲜味。 接下来开始做白菜。 把白菜拦腰斩断,留下面的部分。 把白菜焯水,捞出后用力挤干白菜的水分,做成莲花的造型,再放进高汤里小火慢煮,让它吸饱高汤的鲜味。 此时白菜已然脱胎换骨,但这还没有结束。 姜颜把白菜莲花捞出,放进大碗里,添半碗汤,然后用白菜叶给碗封口,上锅再蒸一刻钟。 当开水白菜出锅时,鸡汤的鲜味已经发挥到了极致,白菜带着诱人的鲜味亭亭盛开在开水一样的高汤里。 无论是色、香还是味,都堪称登峰造极,这道菜就算在国宴中,也是排得上名的菜! 姜颜把这道菜交给等候已久的宫人,后者眼睛都瞪直了,这……这么香的菜,居然是白菜? 而且大冬天的,哪来的这么新鲜的白菜啊? 姜颜目送宫人离去,她成竹在胸,今日无论是纪怀宁还是开水白菜,都将在宫宴上大放异彩。 她姜颜要一战成名了! 第157章 闪亮登场 除夕宫宴,帝后、嫔妃还有众位亲王、王妃,以及皇子公主、世子郡主们齐聚一堂,气氛热闹得不得了。 只是皇帝下首第一个位置一直空着,不免引来许多猜测。 “咱们都早早地来了,偏纪怀宁迟迟不来,这是故意彰显她的与众不同呢!”端亲王家的祺柔郡主酸酸地说。 她一直看不惯纪怀宁,因为她们都是亲王生的,凭什么纪怀宁就一朝飞上枝头变成了公主?所以逮着机会就要酸几句。 睿亲王家的德康郡主“咯咯”地笑起来,“怕是她又胖了,胖得不敢见人了!” 周围几个怀着同样心思的小郡主们都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幸好纪怀宁胖,才让她们心里平衡了一点。 是公主又怎样?她长得那么胖,谁会真心喜爱她呢? 荣亲王家的乐安郡主撂下脸,她和纪怀宁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荣亲王妃时常告诉她,她和纪怀宁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每当她听到有人在背后说纪怀宁,她都会帮着怼回去。 “咱们皇家又不是吃不上饭,你们几个怎么那么瘦?倒好像闹了饥荒的灾民一样!若是干吃不胖,那是病,我劝你们赶紧找太医好好治一治,免得落下病根。” 祺柔郡主反唇相讥,“你可真是纪怀宁养的好狗,还会护主呢。可是她自己做了公主,怎么不见提拔你这个亲妹妹呀?” 德康郡主心机颇重,趁机挑拨离间,“你和纪怀宁明明是同个父母生的,可她却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能坐在皇伯父身边。而你就只是个郡主,要跟我们坐在一起,难道你就不怨?我都替你不平呢!” 乐安郡主冷笑一声,“你们不是在替我不平,而是恨自己没能像纪怀宁一样被皇伯父过继去? 可惜你们没有那样好的命格,嫉妒也没用!” 几人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皇帝很快也发现了这边的状况,“你们姐妹叽叽喳喳地说什么呢,说得这么热闹?说出来让大家也听听。” 别看祺柔郡主她们私下里说纪怀宁的坏话,可是当着皇帝的面,她们万万不敢瞎说。 纪怀宁到底有多得圣心,她们有目共睹,要是她们当着皇帝的面说纪怀宁的坏话,一个不小心被褫夺封号都有可能! 德康郡主反应快,立刻笑道:“我们在说昭徽公主呢,许久不见,真是有点想她了,都盼着她来,好一起说说话呢!” 提到纪怀宁,皇帝的眉目立刻舒展开来,“朕与你们的父亲是手足兄弟,你们姐妹正应该和睦相处、亲如手足,这才是兴旺之相!” 然后他看向下首纪怀宁的位置,问左右:“昭徽呢?是不是天冷路滑不好走,有没有派轿辇去接她?” 祺柔郡主等人闻言,眼里的嫉妒又深了几分,旁人都是自己来的,凭什么纪怀宁这么金贵,要用轿辇去接? 就在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昭徽公主到——” 祺柔郡主绞着帕子,怨毒地说:“胖得像个水桶一样,真是丢天家的脸,她还好意思来?” 乐安郡主忍无可忍,“你敢不敢大声说,让皇伯父也听听?” “好了好了。”德康郡主拉偏架,“口舌之争最是无用,大家都有眼睛,会自己看。” 几人争执不休,纪怀宁已经走入殿中,“父皇,儿臣来晚了。” 皇帝和颜悦色地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现在来,正好赶上开宴,这才是有福之人呢!” 其他郡主听了这话,心里酸得要命,一道道目光像利箭一样射向纪怀宁,然后……呆住了。 祺柔郡主的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这是纪怀宁?怎么变得这么瘦了? 皇帝对于纪怀宁的新形象只是略感意外,因为暗卫每日都跟他汇报纪怀宁的情况,所以他早知道纪怀宁瘦下来了。 不过瘦版纪怀宁还是给了他一点小小的震撼,没想到她瘦下来还挺好看的,这下应该没人会拒绝他的指婚了? “昭徽,你手里捧着的是什么?”皇帝注意到纪怀宁手里端着一个大碗,应该不是暖手炉? 纪怀宁笑道:“这是儿臣给父皇进献的菜,请父皇品尝。” 皇帝龙颜大悦,他倒不是图一道菜,主要是昭徽的孝心可嘉。 他将下首的皇子、公主们扫视了一圈,他生了这么多孩子,没一个想着他的,还得是昭徽有孝心,没白疼她! 皇子、公主若是知道皇帝心中所想,一定会大呼冤枉。 他们平时孝顺的时候皇帝不提,纪怀宁不过送了一道菜,皇帝就乐开了花,这是偏心!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连忙接过纪怀宁手里的菜,放在御前的桌案上。 他知道皇帝爱听什么,便说道:“呦,这大冬天的,也不知昭徽公主是从哪找到这么新鲜的白菜?” 囿于生产力,皇帝虽然贵为至尊,也已经许久没吃过新鲜的菜。 他看着一朵白菜莲花浮在清凌凌的水上,心中喜欢得紧,赞道:“朕这些子女里,唯有昭徽最孝顺,昭徽,你有心了!” 纪怀宁嫣然一笑,催促道:“这碗菜我一直放在炭盒里,现在还热着,父皇快尝尝!” 皇帝用筷子撕下一片白菜叶放进嘴里,入口的那一瞬间,他都被惊着了,这白菜怎么能做得这么好吃? “昭徽,这道菜叫什么名字?不但食材难得,味道竟然也出乎意料地好。” 纪怀宁答道:“回父皇,这道菜名为开水白菜。” 众人大跌眼镜,开水白菜? 这么难得的食材,为什么不用心烹饪?只用开水一煮就草草了事,简直是暴殄天物! 而且皇帝也太宠纪怀宁了? 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区区一道开水白菜而已,他竟能这么违心地夸好吃,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帝用勺子舀了一口汤,喝得无比满足,鲜!简直鲜掉眉毛了! 他放下勺子,笑眯眯地问纪怀宁,“昭徽,你是从哪找到的新鲜白菜?是用什么特殊方法储存的吗?” 纪怀宁真正要献给皇帝的本来也不只是一道菜,而是冬日里也能种出新鲜菜的祥瑞。 “回父皇,这棵白菜不是用特殊方法储存的,而是用特殊方法现种的!” 皇帝闻言,激动得差点掀翻桌子,“什么?冬日里也能种出菜?” 第158章 轻食店 皇帝激动地问纪怀宁,“什么方法这么神奇,竟然能在冬日种出菜?” 他的思绪发散,如果能把这种种菜的方法推广开,让全国百姓都能在冬日吃上新鲜的菜,他一定能成为千古一帝! 面对皇帝的问话,纪怀宁早有准备,“儿臣已经详细地问过了,其实不止是菜,只要扣一个叫做大棚的东西把土地罩住,就能像春天一样播种。只要是春、夏、秋能种出来的东西,冬天在大棚里都能种出来!” 皇帝情绪更加激动,“这个叫大棚的东西是怎么做的?” 纪怀宁便说道:“这个大棚是用琉璃做的,这样白天的阳光可以照进来,大棚里还生了一些炭火,如此温度便足够了。” 听到这里,皇帝冷静下来,他听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大棚其实就是个琉璃罩子。 大棚的原理很简单,但却无法大量复制,因为琉璃的价格昂贵,不是家家户户都能造得起的。 皇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让全国的百姓都能在冬日吃上新鲜的菜的梦想破灭了,看来想成为千古一帝,还需努力才行。 “来人,把这碗开水白菜端下去,让人切了分成数份,给大伙都尝尝。” 冬天的新鲜蔬菜着实是稀罕物,皇帝决定把它赏下去,既能收买人心,又能博得一个好名声。 “咱们能在冬日里吃到这样新鲜的菜,昭徽要记首功!” 纪怀宁行了一礼,笑盈盈地说道:“儿臣听说有这样的好东西,哪敢独享?当然要最先呈给父皇! 儿臣特意将第一批菜都买下来,保证父皇能第一个在冬日里吃到新鲜的白菜!” 开水白菜被分成小份,装在小碟子里,端到众人面前。 这是皇帝的赏赐,谁也不敢不吃,而且冬天的新鲜白菜确实是稀罕物,大家也都想尝个鲜。 一时间称颂声、谢恩声不绝于耳。 祺柔郡主气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不断腹诽:“马屁精!” 然后又怨皇帝识人不清,偏被纪怀宁这个胖子蒙蔽了。 不对,现在纪怀宁不是胖子了,不过瘦下来更讨厌,她们就更没法和纪怀宁比了! 祺柔郡主越想越气,看着碟子里那小小的一片白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片破白菜而已,还是拿开水煮的,有什么好吃的? 可是皇上捧场,别人就只能说好,都是纪怀宁作怪! 祺柔郡主愤愤地把白菜扔进嘴里,发泄似地使劲儿嚼,好像要把纪怀宁嚼碎咽下去一般。 可是嚼着嚼着,她就尝出味来了,这个破白菜怎么这么好吃? 她怀疑地向碟子里看去,碟子里的那点汤清凌凌的,一点颜色也没有,确实是开水无疑啊! 她端起碟子,想尝尝开水是什么味。 乐安郡主见状嗤笑一声,“你不是一向最不喜欢纪怀宁吗?怎么人家拿来的菜,你喝得连汤都不剩?” 祺柔郡主红了脸,她要是有骨气,就该立刻放下碟子,但是她太好奇了,于是梗着脖子说道:“这是皇伯父的赏赐,我才喝的,和纪怀宁一点关系都没有。” 乐安郡主是个能饶人的,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人到齐了,便开宴。 皇后关切地问纪怀宁:“你怎么突然瘦了这么多?该不会是生病了?要不要让太医来给你好好瞧瞧?” 纪怀宁笑道:“谢母后关心,儿臣好着呢,一点没生病。 儿臣之所以能这么快就瘦下来,是因为儿臣这半年来一直在吃减肥餐。” 淑妃常年被减肥所困扰,闻言立刻来了精神,“难道你瘦下来不是靠节食吗?吃这个减肥餐就能瘦?” 纪怀宁点头,“若不是儿臣亲身体验,绝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么神奇的菜,但事实就是儿臣真的吃瘦了。” 淑妃心头火热,“能不能把这个做减肥餐的厨子借母妃几个月,让母妃也尝尝这个减肥餐?” 纪怀宁歉意地一笑,“不是儿臣小气,而是因为这个厨子并非儿臣的奴婢,儿臣没办法左右她的去留。” 皇后是个贤惠人,她知道后宫中很多嫔妃都在减肥,便说:“不是奴婢,那就召她进宫做个御厨。” 纪怀宁知道姜颜不愿入宫,“母后召她入宫做御厨,是她的荣耀,但是儿臣替她婉拒了。 她是个寡妇,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实在不能入宫。” 纪怀宁这样说,皇后自然没办法再坚持,只好遗憾地说:“可惜,我们没有这个福气能吃到这么神奇的菜了。” 宫里的嫔妃很失望,但是宫外的王妃、郡主们却跃跃欲试。 她们每次减肥都要节食,难受不说,还会减损容色,要是吃吃减肥餐就能瘦,那可太好了! 除夕宫宴之后,姜颜的名字迅速传遍了京城的贵夫人圈,都知道她会做减肥餐,连纪怀宁那么胖的人吃了她的减肥餐都瘦下来了。 于是每天都有人来请姜颜去做减肥餐,姜颜索性开了一家轻食店,专供京城的这些贵夫人、贵小姐们吃。 定价嘛,嘿嘿,只能说割富人的韭菜真快乐! 减肥餐没什么技术含量,制作方法相当简单,姜颜随便选两个员工,教会他们制作方法,就足以应对轻食店每天的生意。 然后姜颜抽出身来,开始筹谋真正的捞金买卖,在京城开一家最高端的餐饮店! 现在她手里已经有了充足的资金,买下了京城地段最好、房价最贵的酒楼,然后极尽奢侈地装修,各种名人的真迹不要钱似地往里挂,餐桌、餐具等等都要最好的! 她还特意挑选了一批形象好、气质佳的员工,给他们进行礼仪培训,无论是硬环境还是软服务,这家店都要做到京城最好。 半个月后,姜氏餐饮集团的高端餐饮店——撷翠楼,盛大开业! 第159章 割韭菜 撷翠楼打出了御菜的招牌,百两银子卖一道开水白菜。 虽然开水白菜的做法比较复杂,但是一百两银子一道菜也无异于是抢钱。 实际上姜颜也确实是在抢钱,抢那些有钱人的钱。反正他们愿意当这个冤大头,那姜颜还能拦着不成? 一百两银子一道菜的消息传出去,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难道这菜是金子做的?” “一百两银子一道菜,就是哗众取宠,我坚决不会去吃!” “哈哈哈,你就是想去吃,也没有这一百两银子的闲钱啊。” …… 有话题度就会有流量,有流量就能赚到钱,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也是姜颜屡试不爽的套路。 果然,讨论度越高,人们对这道开水白菜就越好奇,而且从宫门王府里传出消息,昭徽公主除夕宴上给皇帝献的菜就是这道开水白菜! 昭徽公主是何等尊贵?她都把开水白菜当个宝,巴巴地献给皇帝,可见这道菜确实有可取之处。 于是京城里的权贵、富商争先恐后地来到撷翠楼,想要一探究竟。 姜颜之所以把这家酒楼取名叫“撷翠”,是因为这家店的卖点就是冬天里能吃到新鲜蔬菜。 菜单一拿上来,食客们都傻了眼。 开水白菜、上汤娃娃菜、清炒油麦菜、火爆大头菜、豆芽炒韭菜、蒜蓉生菜…… 贵的全是素菜,而且一个比一个绿。 肉菜在这里反倒成了陪衬,价格比青菜低了好几倍。 “你们酒楼里卖的这些菜,是就叫这个名啊,还是真是这些菜?” 客人这话说得不清不楚,服务员却立马会意,“开水白菜就是用新鲜的大白菜做的,上汤娃娃菜就是用新鲜的娃娃菜做的,其他菜也是如此。” “这可是冬天!”客人不敢相信。 服务员微笑:“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客人如果不信的话,可以点一份试试。 我们酒楼承诺货真价实,绝不虚假营销,假一赔十,客人大可放心。” 客人听她这么说,便道:“给我来一份清炒油麦菜、蒜蓉生菜,哦对,还有开水白菜,让我也尝尝御菜是个什么滋味!” 国宴菜是姜颜手握的底牌,除了狗儿之外不肯轻易教给别人。 但是其他的菜就很家常了,没什么不能教的,反正别人学会了也没用,他们会炒菜、不能在冬天搞到新鲜的食材也白搭。 所以几个厨师在大厨房忙活客人点的其他菜,姜颜自己在小厨房做压轴的开水白菜。 撷翠楼开业第一天,生意爆满,直接收割白银万两。 姜颜感叹,这钱可真好赚,比在股市割韭菜来钱还快呢! …… 出了正月,纪怀宁又从宫里搬回了公主府。 她出宫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姜颜,“吃惯了你做的菜,觉得宫里的御厨房也不好吃了。我决定还在你这吃减肥餐,等我真正瘦下来,不会反弹了再说。” 姜颜把纪怀宁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圈,“每逢佳节胖三斤,还行,公主没胖多少。” 纪怀宁吐吐舌头,“我就是怕胖,所以没敢多吃。要不是皇后娘娘总担心我吃不饱,劝我多吃,我连这些肉都不该长。” 姜颜发自内心地赞美,“我觉得公主现在的胖瘦正好,珠圆玉润,容光焕发,要是再瘦就柴了。” 纪怀宁失笑,“嫌柴?你还想吃本宫的肉不成?” 经过半年多的相处,纪怀宁和姜颜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 纪怀宁还不记事时就被抱进了宫里,虽然皇后对她还算尽心,但是到底不是亲娘,宠爱有余、管教不足。 而宫里的皇子、公主觉得她和他们不是一个爹,所以也不把她当亲姐姐看,对她尊敬有余、亲近不足。 她的手足至亲,荣亲王家的弟弟妹妹们,他们虽然互有好感,但是碍于纪怀宁已经过继给皇帝,所以不敢太过亲密。 所以纪怀宁内心是有点拧巴的。 直到遇见姜颜,纪怀宁感觉在她身边的感觉非常特殊,好像所有阶级差距一靠近她就自动失效了。 没有什么公主、商妇,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平等的,可是纪怀宁非但没有觉得姜颜僭越,反而觉得她们的心理距离更近了。 纪怀宁很清醒,她知道别人对她卑躬屈膝,不是冲着她这个人,而是冲着昭徽公主的身份,这让她有一种感觉,好像她不是她,而是一个虚无的,封号“昭徽公主”的傀儡。 但和姜颜的相处让她有完全不同的感觉,姜颜看向她的每一个眼神都是在看纪怀宁,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是对纪怀宁说的,让她觉得她还是她,是真真切切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个真人。 所以纪怀宁愿意和姜颜待在一起,也愿意不计回报地给她提供帮助。 “锦妃娘娘的小儿子十三皇子不爱吃饭,娘娘托我问问你,知不知道小孩子爱吃什么菜?” 姜颜心中一暖,她虽然有了些名声,但她不认为名声已经大到连宫里的娘娘都点名让她给皇子做菜,必是纪怀宁替她揽了这个活儿,好让她积攒名声。 给皇子做菜,她可不敢怠慢,好在她也曾经做过辅食特辑,对婴儿辅食深有研究,所以十分自信可以做好。 “十三皇子今年几岁了?” 纪怀宁算了算,“快两岁了。” 两岁,也确实到了吃辅食的年纪。至于不爱吃饭,可能是缺锌,也可能是脾胃不好。 “十三皇子大便怎么样?成不成形?” 姜颜本来没觉得纪怀宁会知道这个问题,但纪怀宁竟然真的知道。 “锦妃娘娘觉得你会食疗,必是有些医术的,所以把太医常问的那些问题都告诉我了,太医说十三皇子的大便很正常,脾胃没有问题。” 脾胃没有问题,那就是缺锌了,缺锌比脾胃不和更好解决,只要多吃点补锌的东西就行。 “对于十三皇子的情况,我有七分把握能够改善。这样,我给十三皇子做一些浓汤宝,给他加到饭里,既能让饭变得好吃,又能逐渐改善他的身体。” 纪怀宁已经习惯了姜颜嘴里不时蹦出一些新鲜词汇,“浓汤宝?那又是什么东西?” 第160章 海带牡蛎浓汤宝 补锌的食物有很多,贝壳类、红肉类、豆制品、动物内脏的锌含量都很高。 姜颜决定先给十三皇子做个海带牡蛎浓汤宝,看看效果。 正好现在还是冬天,天寒地冻的,就像天然冰箱,浓汤宝放在外面冻着,可以好几天都不坏。 说干就干,姜颜让人出去采买好需要用的食材,马上开工。 先把海带和牡蛎放进铁锅里煮熟,然后加入豆腐和虾仁继续煮,因为海带和牡蛎都是海产品,有咸味,所以不用额外加盐。 煮两刻钟后捞出食材,剁得碎碎的,和汤一起盛在一只只小碟子里,放在外头冻两个时辰,海带牡蛎浓汤宝就做好了。 姜颜把这些碟子放进食盒里交给纪怀宁,告诉她做法:“盛半碗饭,把浓汤宝放进去,再放点肉、菜,上锅蒸两刻钟,然后端出来拌匀就行了。” 纪怀宁拿起小碟子仔细端详了半天,“这就是浓汤宝?” 她轻轻摸了摸,浓汤宝已经冻得结结实实。 “这么冻起来倒是方便,不怕放坏。可是夏天怎么办呢?” 姜颜笑道:“十三皇子还不一定爱不爱吃呢,若爱吃,那就到时候再说。” 纪怀宁把浓汤宝交给锦妃,锦妃也觉得这东西其貌不扬,但是有纪怀宁减肥成功的例子在前,她对姜颜的本事还是很信任的。 “这个做法还挺简单,晌午就给他试试。”锦妃让心腹宫女把浓汤宝放到外面,着专人看管好,免得有心人在里头做手脚,对十三皇子不利。 但是按照姜颜的做法把饭做好之后,锦妃犹豫了。 这饭怎么这么像猪食呢? 还没等锦妃纠结完,十三皇子直接上手把饭碗抢过去了,世上最快的就是小孩的手,锦妃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她怕饭热烫着孩子,赶紧把饭碗抢回来,十三皇子嘴巴一瘪,立马不高兴了,“饭饭,沃要吃饭饭!” 锦妃眉头舒展,这孩子一直不爱吃饭,长得好像也比同龄的孩子矮一截似的,虽然身边人都安慰她孩子有早长有晚长,但是当娘的哪能不操心? 这都快成了她的一块心病了! 孩子第一次这么积极地要饭吃,锦妃心里激动得不行,别说这碗饭只是看起来像猪食,就是这碗饭真是猪食,她都得喂。 锦妃振奋精神,一脸慈爱地看着十三皇子,哄着他张嘴,“啊——” 十三皇子这一次很给面子,一口一口地把饭都吃完了。 乳母在一旁看得也十分欣慰,“往常奴婢喂饭都要在十三皇子身后追着跑,十三皇子还不一定能吃多少,这次居然不跑不闹地吃了一碗饭! 看来还是过去做的饭菜不合十三皇子的胃口。” 锦妃点点头,“本宫闻着今天的饭是比以前香,而且这一碗饭里有肉有菜,昭徽说还可以放鱼放虾,样数也不少,以后就都这么做。” 锌是很容易补上来的,十三皇子吃了几个月的补锌浓汤宝,肉眼可见地有了喜人的变化,胃口开了、吃饭多了不说,精神也好了不少。 最让锦妃高兴的是十三皇子趁着春天竟然长高了半个头,也有肉了,不再可怜兮兮的像是比同龄孩子小一圈似的了。 有锦妃做广告,还能看到十三皇子的疗效,姜颜的浓汤宝又火了。 可惜现在气温不允许,没有了天然冰箱,浓汤宝没法储存。不过可以想见,今年入冬之后姜颜又能靠浓汤宝大赚一笔。 在这个时代,子嗣就是母亲的依靠,所以这些贵夫人给孩子花起钱来绝不手软,姜颜可以肯定浓汤宝一定会卖爆。 一年之期很快到了,狗儿和许文心志得意满地从江南回来。 他们走时带的两万两银票,回来时已经变成了四十万两! 这个赚钱速度不可谓不快,也证明了他们的实力。 但是当他们看到姜颜弄出的琉璃大棚,还有弯道超车成为京城最贵酒楼的撷翠楼时,他们不免自惭形秽,觉得自己这一点成绩实在不够看。 姜颜对他们的成绩已经很满意,“你们做得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狗儿惭愧地低下头,“我们只不过是跟着师父的脚步蹒跚学步而已,师父一直走在我们的前面,也走在时代的前面。” 姜颜在心里偷笑,她可是来自几千年之后的人,能不走在时代前面吗? 她拍了拍狗儿的肩膀,“看到自己的不足,就努力弥补。师父年纪大了,你早晚要成为咱们姜氏餐饮集团的掌舵人。” 这些年,姜颜的心思狗儿已经看明白了,她是真的没有想过把姜氏餐饮集团交给罗家三姐弟,而是给他们铺了另外的路。 当然不是说姜颜打下的“江山”要这么拱手让给外人,而是罗家三姐弟不实际参与姜氏餐饮集团的管理,等着年底吃分红就行了。 狗儿挺起胸膛,郑重地向姜颜保证:“我一定会尽快成熟起来,早日替师父把担子扛起来。” 姜颜欣慰地笑了,“你已经帮师父扛起来了,现在咱们姜氏餐饮集团的半壁江山,不都是你打下来的吗? 师父希望你可以继续努力,把咱们姜氏餐饮集团的生意真正做遍全国,不论是江南富庶地,还是边陲小城,都要有咱们姜氏餐饮集团的身影。” 姜颜不知道她现在身处的时空和她出生的那个时空在不在一个位面,但她还是想要努力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属于姜颜的印记,向世界昭示—— 她来过。 “你们去江南辛苦了,这次回来,就留在京城多住些日子,师父还有很多独门手艺要教给你。” 狗儿感动得无以复加,他和师父本来是不相干的两个人,只是因为一线缘分,他成了师父的徒弟,他的命运就此改变,过上了和以前截然不同的人生。 “师父……”狗儿哽咽了。 姜颜不喜欢煽情的场面,也不想听什么感恩的话,所有的一切都尽在不言。 “好了,师父都明白。今天师父亲自下厨,咱们吃燕皮馄饨!” 第161章 燕皮馄饨 燕皮馄饨是一道传统名小吃。 其实馄饨很少有以皮为名的,不光是馄饨,所有带馅的食物一般都会在名字上强调它的馅,比如三鲜馅、鲜肉馅、萝卜粉条馅等等。 燕皮馄饨之所以特别在名字中强调了它的皮,就是因为它的皮太过特殊,不是用面粉做的,而是用猪肉做的。 姜颜让人从市场上买回一条新鲜的猪后腿,取下一大块肉用带刺的小铁锤反复捶打,捶成极细的带有黏性的猪肉馅。 然后在猪肉馅中加入地瓜粉搅拌均匀,就可以像擀面一样把它擀成薄薄的皮。 差不多六斤猪肉一共擀出一百三十张馄饨皮,姜颜数了数,一共六个人吃,平均每个人可以吃到二十一个,应该够了。 馄饨皮准备好,接下来就要开始做馅。 燕皮馄饨的皮和馅都是用猪肉做的,姜颜便又取下一块猪肉,和马蹄一起剁成肉馅,然后加入葱、姜、大料、花椒水去腥,再加少许酱油、胡椒粉、香油、花椒粉调味,最后打入一个鸡蛋,搅拌均匀。 在搅好的肉馅上放一把葱花,浇上滚油激发出葱花的香味,然后再次搅拌上劲儿,肉馅就做好了。 把肉燕皮和肉馅组合起来,包成一个个浅红可爱的馄饨,下过煮熟。 煮馄饨的同时调汤底,碗中加入葱花、香菜、紫菜和虾皮,再加入酱油、香醋、香油、少许盐、胡椒粉调味,最后把馄饨连汤带水地舀进碗里,一碗喷香的燕皮馄饨就圆满完成了! 姜颜如法炮制,满满的六大碗燕皮馄饨端上桌,罗家三姐弟和狗儿、许文心已经等候多时了。 “好香!” 馄饨热气腾腾,这是属于家的味道。 罗小花舀起一个馄饨,惊喜地说:“这个馄饨皮的颜色好好看,娘是在里头加了石榴汁吗?” 这是姜颜第一次做燕皮馄饨。 五年前姜颜刚来时,罗家家徒四壁,还欠着外债,差点卖女儿,别说吃燕皮馄饨了,就是普通的肉馅馄饨都吃不起。 后来姜颜卖竹筒饭、做大席、开食肆,虽然很快实现了猪肉自由,但是她每天为生意忙碌奔波,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做这样费事的吃食。 现在姜氏餐饮集团的摊子已经铺开,而且还有狗儿和许文心这两个左膀右臂帮忙,她身上的担子卸下大半,终于有闲情逸致享受生活了。 姜颜笑着回答:“这次的皮不是染的色,你尝尝,看能不能吃出是用什么做的?” 大家都被勾起了好奇心,纷纷猜测起来。 罗小麦:“是不是用地瓜皮磨成粉做的?” 姜颜自从买了庄子,就开始各种磨粉,又是土豆粉,又是玉米粉,罗小麦知道她最近在做地瓜粉,所以有此猜测。 “对了……三分之一,馄饨皮里有地瓜,但不是地瓜皮,就是正常的地瓜粉。” 罗小树嘟哝一句,“猜对了三分之一,那就是皮里还有别的东西,又不是染色的,到底什么东西这么红?” 许文心是个实干派,既然光看看不出来,就尝一尝,看看能不能从味道上分辨出来。 她挟起一只燕皮馄饨放进嘴里,满口都是猪肉的鲜香,除此之外再也品尝不出其他的味道。 她以为是肉馅的味道掩盖了皮的味道,便用筷子把馄饨皮戳破,把肉馅剔出去,单把那层薄薄的馄饨皮放进嘴里。 还是只有猪肉味。 许文心连吃了三、四个皮,都没有吃出猪肉以外的味道。 她不服输,还想继续尝,突然想到了什么,愣愣地笑了一下。 几年前,她还是许府的千金小姐,那时候她不爱吃皮,不管是吃包子、饺子、馄饨,都只吃馅。 后来许府败落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任性,不能再吃一半扔一半,但她仍不爱吃皮,所以干脆就不吃这些东西。 没想到有一天,她会专挑皮吃。 也许是她口味变了,也许是心境变了,但最有可能的是,这皮根本就不是皮,而是馅! “东家,这皮是从猪肉做的?” 许文心一语既出,满座皆惊,猪肉不是馅吗?难道皮也能用猪肉做? 罗小树的筷子上正挟着一只馄饨皮,他把鼻子凑近闻了闻,果然有一股肉香。 “好像还真是肉!” 在山嘴村的时候,罗小麦曾经在厨房帮过姜颜的忙,有一定的厨房常识,经验告诉她,“肉怎么可能当皮?下水一煮不就散了吗?” 但是她也不能确定不是猪肉,因为娘时常能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菜,也许娘真的有办法把猪肉做成皮也说不定。 姜颜赞许地向许文心点了点头,“这叫肉燕皮,就是用猪肉做的。” 得到了姜颜的确认,大家都感觉很神奇,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居然真是用猪肉做的,怪不得连皮都这么好吃呢。” “也是奇怪,明明都是用猪肉做的,但是燕皮馄饨和猪肉丸子就是不一样味,这是怎么回事?” “既然有燕皮馄饨,是不是也应该有燕皮饺子?今年过年我们吃燕皮饺子?” 一家人热热闹闹、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姜颜身处这热烈的氛围,心中感慨万千,眼角也随之滑下一滴晶莹的热泪。 初到这个世界时,姜颜虽然强打精神、以昂扬的斗志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挑战,但她心里是茫然无措的。 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未知,而她孤身奋战,谁也无法预料将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 但她又是幸运的,她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三个孩子,上天又把最好的徒弟送到了她身边,一家人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块使,一步一步地从山嘴村走出来,走到东山县,走到京城,实现财富自由,走上人生巅峰。 接下来姜颜打算广置田,当地主,给子孙后代留下真正可以传承万年的基业。 只要没有大的意外,他们永远不必再为钱发愁,接下来的人生,他们可以尽情享受生活,寻找真正愿意为之付出一生热爱的事业。 姜颜环视一圈,等孩子们都长大成人,她就效仿徐霞客,用双腿丈量祖国的大好山河,去看万里长城的宏伟蜿蜒,去看黄河瀑布的湍急飞溅,去攀登五岳的高山,去游览四海的浩瀚,看海上生明月,随明月出天山…… 这是很好的人生,是姜颜想要的人生。 她环视一圈,孩子们年轻鲜活,他们也会有属于他们的精彩人生。 姜颜勾起嘴角,她要活得久一点,看到他们每个人都收获自己的幸福。 第162章 番外:罗芃(一) 转眼又是一年。 这一年,姜颜做了重大的战略调整,从开直营店向加盟店转变,解决了人才不足的问题,真正把海里捞开遍全国。 她在太学附近买了一个三进的大宅,作为姜氏餐饮集团的总部,内设人事部、市场部、培训部等架构,保证了姜氏餐饮集团这个庞然大物的正常运转和发展。 然后她就优哉游哉地享受起了退居二线的生活,隔三差五地到她买的田庄上去散心,享受生活。 这天,姜颜让人在院子里摆了张桌,和孩子们一起赏菊吃蟹。 突然有人来报,说是东山县有一位方举人到了姜宅拜访。 东山县,姓方,还能来拜访她,除了方维信不会有别人。 没想到短短两年不见,方维信真的考中了举人,想必明年是要下场会试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一鼓作气考中进士。 姜颜刚要吩咐人快马回去报信,把方维信请进府中好生招待,一旁的罗小麦已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一定是方家哥哥来了,娘,咱们快回去!” 罗小麦今年已经十四岁,在姜颜的投喂下长得亭亭玉立。她的刺绣技艺又很精湛,故而在京中颇有贤名,说亲的媒婆都快把姜宅的门槛踏破了。 虽然从现代的眼光来看,十四岁还是未成年,但古人寿命短,所以十四岁已经算是进入了青年时代,绝大多数的姑娘现在都要开始说亲事了。 姜颜不敢拖,生怕耽误了罗小麦。 《红楼梦》里的傅秋芳二十三岁未许人,就成了嫁不出的大龄剩女。 她从现在开始给罗小麦相看,选中合适的人家,再过六礼,还嫌时间有点紧张呢。 可是罗小麦对这件事情却很抗拒,姜颜跟她提了几个还不错的人选,罗小麦都以“我再陪娘几年”为由拒绝了。 姜颜不是迟钝的人,猜到罗小麦或许有自己的心思。 罗小麦听到方维信上京的消息之后这么高兴,更加印证了姜颜的猜想。 方维信? 跟小麦青梅竹马,也算知根知底,家风正派,现在又中了举,也算是青年俊彦,从硬件条件上来看,姜颜对他是满意的。 两年前方维信陪徐恪礼会试,就曾在姜宅住过一段时间,她细心观察,觉得方维信对罗小麦似乎也有情意,就是不知道两年的时间过去,他的心意有没有改变。 毕竟现在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不像后世可以通过电话、视频时时联系,两年的天各一方足以让很多事情发生变化。 事关罗小麦的终身大事,姜颜不敢马虎,她决定再好好观察一下,如果这两个孩子彼此有意,那还许真是一段不错的姻缘。 姜颜想得入神,罗小麦已经等不及了。 “娘?” 姜颜回过神来,看着罗小麦绯红的脸颊,急切的神情,哪里还不明白她是急着回去见方维信? “远客登门,主人都不在,确实不是待客之道。”她让下人把螃蟹打包起来,“算他有口福,晚上请他吃螃蟹。” 娘四个匆匆收拾了一下,便登上马车赶回京城。 罗小麦一路精神亢奋,屁股上像长草了一样,看她的架势,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京城。 罗小花打趣她:“难怪媒婆上门,姐姐从来不给好脸色,原来因为她们说的不是方家哥哥啊!” 罗小麦顿时羞红了脸,“瞎说什么?我不愿意嫁人,是想在家多陪娘待几年,和方家哥哥有什么关系?” 罗小花撇嘴,“那你现在又着的是什么急?好好的螃蟹宴吃到一半,你就起来要走,不是为了早点见到方家哥哥吗?” 罗小麦坚决不承认,“我是想问他方爷爷身体好不好?还有胡婶子、金环姐、金宝他们。咱们上京好几年了,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们最近过得怎么样吗?” 罗小花没有继续争辩,“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好不容易回到姜宅,下人却说方维信已经走了。 “走了?”罗小麦秀眉紧蹙,对姜颜说:“咱们让人去找找他?上回徐先生进京,还是在咱们家住的,没道理现在让方家哥哥去外面住客栈。” 姜颜失笑,罗小麦平时脑子挺灵活的,怎么今天却跟短路了似的?果然应了那句关心则乱。 “不用找,他肯定是看咱们不在,所以先去拜访徐大人了。” 罗小麦想了想,徐先生是方维信的师父,他上京肯定要去拜访徐先生的,便按下去找方维信的心思,吩咐门房, “若是方举人再来,不必通传,直接迎进来便是。” 姜颜猜的不错,方维信果然是去找徐恪礼了,徐恪礼听说他中了举,还是第一名的解元,很是欣慰。 “我还担心,你回东山县后没有良师益友匡扶,会在学业上有所松懈,看来是我多虑了。” 然后他又问道:“现下离会试还有好几个月,你怎么这么早就上京来了?” 方维信中了举人,愈发沉稳,面上如古井不波,让人看不出一点情绪。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觉得每一次出门都是开阔眼界,能让我有不同的心境,对读书大有益处。 上一次我和先生是冬日出门,所以这次我想看看秋日的景色。这一路上我所见所闻果然和上一次大不相同,颇有收获。” 徐恪礼便点点头,“离会试还有好几个月,你要好好准备,争取考个状元回来。咱们师徒若是都能连中三元,不知要羡煞天下多少读书人呢!” 师徒俩就会试的问题又做了一番讨论,眼见天色黑下来,徐恪礼便道:“你上京有地方住吗?若是没有,就在我这里挤一挤,咱们师徒还可以秉烛夜话。” 徐恪礼虽然中了状元,但是六品官的俸禄没多少,他又没娶富商的女儿,所以日子很是清贫,只赁了个一进的小院子住,连一间多余的客房都没有。 方维信便婉拒道:“学生有地方住,就不麻烦先生了。” “你想去姜家住?”徐恪礼大惊失色,他对那里有阴影,直到现在还对那里充满恐惧。 好在公主已经瘦下来,也没有再缠着他,徐恪礼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也好,那里吃的住的都比我这里强。” 方维信不知想到了什么,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请先生放心,学生必全力以赴,金榜题名。” 第163章 番外:罗芃(二) 晚饭时方维信还没来,姜颜便不再等。 他和徐恪礼两年多未见,师徒两个想必有很多话说,徐恪礼一定会留他吃饭,甚至可能会留他住些日子也不一定。 罗小麦神思不属地吃着螃蟹,眼神不断往外头飘,可是直到一顿饭吃完,仍不见方维信的踪影。 她心里有些说不明的情绪,回房坐了片刻,总是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不舒服,索性便出门去溜达溜达,消消食。 方维信从徐恪礼家出来,直奔姜宅而来,可是到门口时又有些犹豫。 他和先生聊得投机,一时忘了时间,现在天已经黑了,恐怕人家都已经睡下,他再去打扰就太失礼了。 所以他犹豫了片刻没有进门,决定先找个客栈对付一晚,明日再来。 罗小麦从家里出来,心不在焉地往前走,突然感觉前头有一个身影很熟悉。 虽然这个身影比她记忆里的那个人高了些,但她就是能确定,这个身影是方维信! “方家哥哥!”罗小麦追上去。 方维信闻声回头,便看见一道倩影轻盈地闪到身前,是小麦妹子! 他感觉心脏“砰”地一下,仿佛有一记重锤砸在上面,砸得他几乎站立不稳,连感官都变得迟钝起来。 这一方天地仿佛都托在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上面,安静得落针可闻,眼前的景象变得一片模糊,只能看到罗小麦一人。 她长高了,也更漂亮了,但是给他的感觉还是那么熟悉,仿佛一直是那个坐在牛车上听他讲书的小姑娘,从未有过丝毫改变。 “方家哥哥,你是不是找不到路了?”罗小麦的声音十分惊喜,她只是随便出来溜达溜达,竟然就碰见了方家哥哥,这是不是天意? 她捂着嘴“咯咯”地笑起来,“幸好我出来闲逛,不然还不知道你要走到哪里去呢。” 听到罗小麦的声音,方维信才感觉自己从羽毛上落了下来,踩到实地上,“是啊,天太黑,我认不清路了,幸好遇到你,真巧。” 罗小麦便引着他往姜宅走,“也不怪你找不到,京城这两年有很多变化。” 她一边走,一边指着路旁的铺子跟方维信说:“你看,原来那里是个药铺,现在变成茶叶铺子了,你猜这家茶叶铺子是谁开的?” 方维信顺着罗小麦的手指瞥了一眼,只见上头写着“沈记茗茶”。 他和罗小麦都知道的姓沈的人不多,他想了想,只想到一个人,“是榜下捉婿的那个沈家?” 罗小麦眼睛亮晶晶的,“你怎么猜到的?这家店就是那位沈小姐开的。” “沈小姐?”方维信皱了皱眉,虽然徐先生拒绝了沈小姐,但是听说后来沈老爷又捉到一个新科进士和沈小姐成婚,那么该称某夫人才是。 “啊,你不知道。”王良登门时方维信已经动身回东山县去了,所以后面发生的事情他都不清楚。 罗小麦便把整件事情给他讲了一遍,“你不知道,那个王良中了进士之后狂妄得不行,跑到家里来让文心姐给他做妾。文心姐不愿意,他就想来硬的。 幸好当时公主在这里,那个欺软怕硬的东西一见公主就怂了,公主让他休妻,他就真的跟沈小姐和离了。 后来吏部授官时给他授了个岭南县的官,现在他没准已经死在岭南了,真是报应! 沈小姐和离之后就开始出门做生意,做得有模有样,今年沈老爷给她在家招赘了一个,据说过得还不错。” 方维信原本不关心这些家长里短,但是这些话从罗小麦嘴里说出来,他就觉得很动听。 罗小麦讲得慷慨激昂、绘声绘色,方维信就微微侧头认真地听,不时附和几句,扬起的嘴角满满地写着岁月静好。 故事讲完了,他们也走到了姜宅,进去第一件事当然是拜见姜颜这个主人。 罗小麦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就和往常无数次拉他的袖子一样熟稔,丝毫没有生疏见外,这让方维信的心中愈发温暖。 “娘本来想请你晚上一起吃螃蟹的,但是你没来。不过我给你留了几只,一会儿你来厨房找我。” 方维信在徐恪礼那已经吃了不少螃蟹。 徐恪礼虽然俸禄不多,但是对朋友、弟子从不吝啬,何况他与方维信两年不见,一高兴就买了一篓螃蟹。 这一篓螃蟹价格不菲,徐恪礼却毫无肉痛之色,吟了一句“不是桂菊蟹、如何能好秋”,便招呼方维信吃起来。 虽然徐恪礼的螃蟹和罗小麦的螃蟹在味道上可能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意义上就要差得远。 方维信绝口不提他已经吃了一肚子螃蟹的事情,领情地说:“等我拜见过伯母,就去厨房找你。” 罗小麦点点头,又轻声嘱咐:“别让人看见!” 方维信失笑,怎么跟做贼似的? 不过他还是说:“好。” 因为天已经黑了,姜颜和方维信便没有多叙,她只简略问了一下东山县故人的近况,得知方炳德、胡玉香、冯金环、冯金宝等人都很好,便结束了谈话。 “家里有地方,你也别见外,就在家里住下,不必到外头去住客栈了。” 方维信本也没想去外头住客栈,倒不是因为他想省钱占便宜,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可说,不可说。 姜颜吩咐下人去收拾房间,还住他上一次住的那间房。 下人请方维信稍等,他进去铺铺床,方维信正好若无其事地走到厨房,罗小麦已经把螃蟹上锅热上了。 “你略等等,螃蟹马上就好。” 罗小麦挽起袖子,亲自动手给他做橙齑。 方维信看着她破开橙子,掏出橙肉,然后碾碎,只觉得自己仿佛在看一幅会动的仕女图,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好了。”罗小麦大功告成,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她估摸着螃蟹也蒸得差不多,便用帕子垫着把螃蟹端出来,摆到方维信面前,“螃蟹就要配着橙齑才好吃,你尝尝!” 方维信从没吃过橙齑,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东西,徐恪礼吃螃蟹配的是姜醋,不知道螃蟹配橙齑又会是一番怎样的风味。 他剥开蟹钳,把里头白生生的肉剔出来,却没有送进自己嘴里,而是递给罗小麦,“小麦妹子,蟹肉性寒,多吃无益,但蟹钳肉却是无碍的。” 罗小麦刚准备接过来,便听门外有人说道:“你们在干什么?” 罗小花突然出现,把罗小麦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也缩了回来。 “我给方家哥哥留了几只螃蟹,你大惊小怪的干什么?” 罗小花吐吐舌头,“我还以为你想多吃多占呢,特意过来抓你的现形,看来我是白来了。” 他们一家人早就实现了螃蟹自由,些许几只螃蟹根本没人在意,这不过是罗小花凑过来看热闹的借口。 方维信温和地笑了笑,转而把那块蟹钳肉递给罗小花,“两年不见,小花妹子更灵秀了。 蟹肉寒凉伤脾胃,然而蟹钳肉却是无碍的,小花妹子再吃点?” 罗小花欣然接过,转头问罗小麦:“有橙齑吗?” 罗小麦看了方维信一眼,他对罗小麦和对罗小花是一模一样的说辞,罗小麦突然就不高兴起来。 她把橙齑递给罗小花,然后一言不发地回房睡觉去了。 罗小花看着罗小麦的背影,唇边勾起一抹微笑,然后把蟹钳肉放进橙齑里,向方维信道了声谢,也跟着回房去了。 方维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们是不爱吃蟹钳肉吗?还是他说错了什么话? 好像他也没说什么呀,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走了?蟹钳肉也没吃? 方维信不是钻牛角尖的人,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主人家都走了,他自己留在人家厨房里吃螃蟹也不是那么回事,他转身也要走。 只是可惜了那碗橙齑…… 方维信折回来,把那块蟹钳肉蘸着橙齑吃掉,果然比之姜醋又是一番不同的滋味。 他慢慢地品味着橙齑的滋味,踱步走回为他收拾的那间房,往床上一倒就把今晚的事情忘了个干干净净。 姜颜留心观察方维信和罗小麦,可是一连看了好几日,这两个人私下连面都没见。 方维信自在前院温书备考,罗小麦则在后院绣一幅观音像,就是大家在一起吃饭,他们也是各吃各的,吃完便各自回房做自己的事。 姜颜不知道那晚厨房发生的事,还以为是自己乱点鸳鸯谱,于是悄悄将方维信从女婿备选名单上划下去。 不过就算方维信做不成她女婿,凭借着以往的交情,姜颜也盼着他能考中状元。 于是姜颜又化身营养师,变着法地给方维信做各种吃食。 她边做边想,如果方维信能考中状元的话,就是她照顾出的第二个状元了! 到时她是不是应该以此为噱头,推出个状元餐? 不看广告看疗效,如果别人知道连续两届状元都是吃了她做的状元餐才能高中的话,状元餐一定会卖爆的! 姜颜兢兢业业地做饭,方维信十分用功地学习,很快就到了会试之期。 众人像送徐恪礼下场一样再度送方维信来到考场外,罗小麦仍是别别扭扭地,却拿出一副极厚的护膝出来送给方维信。 “这是我给你做的护膝,你说它是穿在里面的,绣花别人也看不见,我便没有绣花。” 方维信立刻想起三年前他与罗小麦在考场外所说的话,他没想到罗小麦还记得,并且如此信守承诺。 至于他要的荷包,方维信没敢奢望,他好像把罗小麦得罪了,好几个月都对他不假辞色。 罗小麦能送他护膝已经是意外之喜,他不敢再有所求。 而罗小麦送完护膝之后果然没了动静,方维信以为荷包必是没有的了,谁知他转身进场时,罗小麦突然极快地往他手里塞了一件东西。 他拿到眼前一看,竟是一个极其精致的荷包! 上头用金线绣着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鹏鸟,旁边还有两排娟秀的小字,“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方维信惊喜地回头,罗小麦傲娇地说:“这是之前答应你的荷包,里头放了薄荷、冰片,可以提神醒脑。 如果你困了、累了,觉得脑子不清楚没有思路的时候,就闻闻荷包。” 方维信感动得不行,攥紧了荷包说道:“我一定好好考,不辜负小麦妹子的心意!” 他把荷包抓得紧紧的,让人看不清上头绣的花样,这可急坏了姜颜。 上头到底绣的什么?不会是鸳鸯?不然方维信为什么说不辜负小麦的心意?是什么心意? 姜颜恨不得从方维信手里把荷包抢下来好好看清楚,但是方维信马上要进考场,此时把事情挑破显然不是个好时机。 于是姜颜只能忍下自己的好奇心,抓心挠肝地目送方维信进了考场。 她的目光不断在方维信和罗小麦之间来回梭巡,他们俩是怎么回事?难道她看走眼了? 方维信和罗小麦这几个月不联系,莫非只是为了安心备考? 姜颜被他们给整不会了,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就是含蓄,要搁后世,一对儿互有好感的年轻人一定会热烈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绝不会叫人猜不出来! 经过九天紧张激烈的考试竞争,方维信终于从考场出来了。 虽然因为九天没洗澡,也没好好吃饭睡觉,方维信看起来有点埋汰有点虚弱,但他的眼睛却是极亮。 姜颜压根不用问他考得怎么样,看他胸有成竹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已经发挥出了自身的最佳水平。 方维信想跟罗小麦说话,然而罗小麦却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拒他于千里之外。 他懵了,先前他觉得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罗小麦,可是会试下场之前小麦妹子不是已经原谅他了吗? 这几天他一直在考试,在考场里总不会碍了小麦妹子的眼,难道就在他出门的短短一会儿工夫,又做了什么让小麦妹子不喜的举动? 方维信一会儿怀疑是因为他没洗澡身上有臭味,一会儿又怀疑是因为他没梳头发形象不好。 自我怀疑了数日,会试的榜放了,方维信考中了会元! 第164章 番外:罗芃(三) 现在方维信只差临门一脚,便能成为状元,可把姜颜高兴坏了。 等方维信中了状元,有徐恪礼和他两个活招牌,姜颜的状元餐还不卖爆了? 徐恪礼得知方维信高中会元的消息,顶着心理阴影来到姜宅给他传授殿试的经验。 所有人都跟方维信说恭喜,只有罗小麦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这让方维信很是不解。 他捏着那只大鹏展翅的荷包,内心十分彷徨,他想去找罗小麦问一问,他到底哪里惹她不高兴了? 但是他又不好贸然到后院去,想趁着吃饭之后跟罗小麦单独说几句话,可是罗小麦根本不给机会,飞快地跑回屋子,让他逮不着机会。 殿试在即,方维信只好暂时敛去别的心思,一心准备这场他人生中最为重要的大考。 因为上一科出了个少年状元,给了天下年轻学子极大的信心。 年轻人本来就记忆力好,也有指点江山的慷慨情怀,所以这一科考中的年轻人很多,前三名都是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探花这个美名谁都可以担得。 所以这一科没有因为年轻俊美捡漏探花之名的幸运儿,也没有因为其貌不扬痛失一甲荣耀的倒霉蛋。 皇帝全按文章的优劣排出次序,方维信仍是第一名,光荣地成为继徐恪礼之后本朝第二位连中三元的人。 放榜那天,众人都有了经验,在看到方维信的名字高居榜首之后,纵然大家心中有万分激动,可是谁也不敢高声说话,唯恐暴露了方维信的状元身份,让他被榜下等着捉婿的人捉了去。 众人看完榜,低着头快步往家走,真是谨慎至极,可惜还是没藏住。 一个和方维信同场考试的进士看到了他,大大咧咧地上前说道:“维信兄高中状元,恭喜恭喜啊!” 方维信也没法装看不见,只能硬着头皮拱手还礼,“同喜同喜!” 一瞬间,周围所有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方维信身上,他如芒在背,恨不得肋生双翼,赶紧飞走。 众人小跑起来,然而还是有人比他们更快,一群提刀的侍卫飞奔而来将方维信截住,簇拥着他往一个高楼走去。 方维信被人群挤着,着急地喊:“你们是什么人?” 这群侍卫身姿英挺、训练有素,绝非普通富户的家丁。 果然,为首的侍卫说:“我们乃是昭徽公主的侍卫,奉公主之命榜下捉婿!请状元郎稍安勿躁。” 方维信嘴巴微张,三年了,昭徽公主居然还没找到驸马? 而且她怎么也学会这招榜下捉婿了? 幸好是昭徽公主自己给自己捉婿,要是皇帝捉婿,也不知道有没有拒绝的余地。 想到这儿,方维信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别说是皇帝捉婿了,就是玉帝捉婿,他也绝不妥协! 方维信被侍卫一路裹挟着上楼,昭徽公主纪怀宁好整以暇地坐在包房里,等待着侍卫给她捉人来。 房门打开,纪怀宁微微向前倾了倾,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侍卫散开,露出里面的方维信。 方维信勉强给纪怀宁行了个礼,刚要表明自己不想当驸马的心意,却见纪怀宁瞬间垮了脸。 一旁的侍女跺着脚叫道:“错了,捉错了!” 为首的侍卫一脸懵,他连忙解释,“这就是新科状元,没错!” 侍女恨铁不成钢地说:“公主是怎么说的?让你们在新科进士里找顺眼的、面善的,不是让你们把状元捉回来!” 侍卫看看方维信,又看看侍女,最后对纪怀宁说:“请公主恕属下眼拙,属下瞧着状元郎挺顺眼、挺面善的呀!” 纪怀宁不想说话。 她让侍卫去榜下捉婿,是有特定目标的,她特意强调了顺眼、面善,就是想让侍卫把那个总往公主府跑、他们最眼熟的那个带回来嘛! 谁知道侍卫这么吃顿,非让她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她不要面子的吗? 方维信松了口气,看来他没有得到公主的青眼,不会被逼着娶公主,那就好。于是拱了拱手,说道:“在下告退。” 纪怀宁随意挥了挥手,方维信如释重负地从楼上下来。 姜颜等人都在楼下等,其实以姜颜和纪怀宁的关系,完全可以直接上去要人,但她没有这么做。 因为她想看方维信自己的选择,现在纪怀宁已经彻底摆脱了过去水桶的形象,变成了一个小美人,她又有这么尊贵的身份,能给方维信带来泼天的富贵,方维信动心也很正常。 看到方维信这么快下楼,姜颜便知道了他的选择。 罗小树有点同情纪怀宁,“公主上一次想嫁徐先生,被徐先生拒绝了。现在想嫁方大哥,又被方大哥拒绝了,好像也有点惨。” 方维信摇头纠正罗小树,“公主想嫁的人不是我,应该是侍卫弄错了人。所以是公主拒绝了我,而非我拒绝了公主。” 罗小麦本来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没有说话,闻言忍不住道:“看来你并不想拒绝公主,如果公主想嫁你的话,你就高高兴兴做驸马去了?” 方维信心头一惊,连忙解释,“不是,我……” 纵然他腹中有锦绣文章,但此时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正急得没奈何,突然有一个人影冲了上来。 “公主,我考中探花了,虽然不是状元,但是探花好听啊!” 他跑得满头大汗,一边喘一边喊,“你要榜下捉婿,你早说啊,我不用捉,我自己来了!” 纪怀宁身边的侍女闻声而来,在楼上往下张了张,确认是新科探花卢不器,露出了一个笑脸,又很快收回去: “探花,本来是入不了公主法眼的,不过公主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上来排队!” 方维信明白了,看侍女这个态度,公主想让侍卫捉的人应该就是探花卢不器了。 看卢不器的样子,看来他也心仪公主,他与公主两厢情愿,倒是一段佳话。 卢不器听了侍女的话,一边上楼一边嘀咕:“谁敢跟我抢公主,我就……” 他一抬头看见方维信,皱眉道:“你怎么没在上头排队,站在这里做什么?” 方维信失笑,“我被淘汰了。” 卢不器心中一喜,着急往楼上赶去,“还是我的怀宁有眼光,我得赶在榜眼之前上去,怀宁选了我就不能选别人了!” 方维信会心一笑,看向罗小麦,后者却没给他好脸,一转身便下楼去了。 姜颜这回看明白了,原来这两个小年轻不是彼此无情,而是出了问题闹别扭了。 她得想个办法,帮他们认清自己的心意。 第165章 番外:罗芃(四) 状元跨马游街,万人空巷。 无数未婚少女都被方维信的风华所摄,对他芳心暗许。 方维信作为新科状元,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更博得了一众“丈母娘”的欢心,所以当京城的人知道他在姜宅暂住之后,媒婆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本来方维信是拒绝媒婆给他说媒的,但是姜颜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于是把媒婆请进来,还特意找了罗小麦过来一起听。 罗小麦听说有媒婆上门给方维信说亲,心里更别扭了。 她本来赌气不去,但是想了想,与其自己在这里生闷气,不如现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罗小麦走到前厅时,媒婆正摇着帕子说得唾沫星子横飞,“我在京城说了二十年的媒,谁不知道我花媒婆的厉害?状元郎想找个什么样的姑娘,只管告诉我,你就是想要天上的仙女,我都能给你找来!” 闻言,罗小麦更生气了,她倒要听听,方维信想找个什么样的仙女! 罗小麦放重了脚步,“铿铿”地走进来,径直到姜颜身边坐下,不错眼珠地盯着方维信。 方维信本来想随便找个借口把媒婆打发走的,姜颜却说:“对呀,你想找什么样的姑娘,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你现在已经中了状元,业是立了,可还未成家,想必方爷爷也着急你的亲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方家给你定的亲事你不喜欢,你也不如意,也害了人家姑娘。 倒不如现在赶紧说个大概,让花媒婆帮你找一个可心的,就是她找不到,也好让方家按这个章程找,免得乱点鸳鸯谱。” 方维信拿眼睛偷偷去看罗小麦,一下子脸就红到了脖子根,他想找的姑娘就是小麦妹子啊! 但是这么说太唐突了,他想了想,说道:“我确实有几个条件。” 花媒婆一听有戏,忙拍胸脯,“不怕你有条件,就怕你没有条件,你有条件只管提,比如姑娘的年纪呀、长相呀,你喜欢丹凤眼还是杏眼,你想要什么样的你就说,花媒婆我一定给你找来让你满意的!” 方维信便开口了,“我想找的姑娘,年纪十四岁。” 花媒婆连忙记下来,“十四岁。” 方维信继续说:“会一手好刺绣。” 花媒婆点头,“要会刺绣。” “知书达理,聪明好学,眼界开阔,不畏强权,口齿伶俐,据理力争……” 花媒婆刚开始还跟着记,后来越听越不对,“方状元,你等等,年纪十四岁、会刺绣、知书达理这都没问题,但是聪明好学、眼界开阔、不畏强权、口齿伶俐,这都是些什么条件啊?你是找媳妇还是找徒弟?” 罗小麦听到这一个个条件,简直像是照着她说的,十四岁,会刺绣,不畏强权、口齿伶俐、据理力争,像是在说她之前在东山县和孟秀才吵起来那件事。 她对方维信的态度不由得软化下来,但是很快,她又板起脸,方维信提的条件虽然奇怪,但并不一定就是在说她,娘说过,不能对号入座。 面对花媒婆的疑问,方维信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不要天上的仙女,我就要一个这样的人。” 花媒婆眉头大皱,她说了二十年的媒,见过要求姑娘漂亮的、年轻的、家里有钱的、爹是当官的,可就是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不过她花媒婆也不是吃素的,不管别人提了多么奇怪的要求,她都能找到让人满意的对象!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条件吗?” 方维信越说越顺,又随口说出一大堆条件:“要家里三姐弟的,她是老大,家里做生意,开食肆,祖籍东山县,现在京城居住……” 罗小麦的脸越听越红,花媒婆的眼神越听越迷惑,怎么感觉他心里已经有个人选了,这些条件都是照着她说的呢? 花媒婆好不容易听完方维信的条件,苦笑道:“状元郎,你要是有心仪的姑娘,花媒婆我也不用费那些事了,你直接告诉我是哪家的姑娘,我去给你说合去!” 方维信看了罗小麦一眼,后者的脸像熟透的苹果一样红,他若现在直接说出罗小麦的名字来,未免太过唐突。 所幸姜颜出来打圆场,“想必是现在人多,他不好意思说,不如你一会儿单独问他好了。” 方维信觉得此言极是,然而还没等他高兴,就听姜颜接着说:“你来都来了,给一个人说亲也是说,给两个说亲也是说,不如帮我们小麦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罗小麦又拿之前的说辞来推脱,“我想再多陪娘几年。” 姜颜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两个年轻人明白彼此的心意,现在方维信已经说出来了,她也得逼罗小麦一把。 “没事,咱们就是提前相看相看,就算有了合适的人选,还得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事多着呢,没个一年半载的你也走不出去。” 花媒婆也帮腔,“就是,虽然姑娘年纪还小,其实也不小了,得抓紧相看,免得最后耽误了,成了老姑娘,那可就不美了。” 还没等罗小麦想出另一个拒绝的理由,姜颜和花媒婆就热火朝天地聊起来,“沈家的小少爷,家世和你家相当,他本人长得也是玉树临风,和你家姑娘十分般配。而且沈夫人好相处,将来嫁过去,不会有婆媳矛盾,倒是个好亲事。” 姜颜含笑点头,“不错,家世暂且不论,单沈夫人好相处这一点,就是极好的。” 罗小麦心里着急,“沈家?就是三年前榜下捉婿的那个沈家吗?” “正是。” 罗小麦便说:“虽然沈夫人好相处,但是沈小姐在家招赘,可见是个强势不好相与的,虽没有婆媳矛盾,可是媳妇与大姑姐相处不好,那日子也难过。 若是沈少爷肯来入赘,那还可以考虑!” 第165章 番外:罗芃(四) 状元跨马游街,万人空巷。 无数未婚少女都被方维信的风华所摄,对他芳心暗许。 方维信作为新科状元,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更博得了一众“丈母娘”的欢心,所以当京城的人知道他在姜宅暂住之后,媒婆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本来方维信是拒绝媒婆给他说媒的,但是姜颜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于是把媒婆请进来,还特意找了罗小麦过来一起听。 罗小麦听说有媒婆上门给方维信说亲,心里更别扭了。 她本来赌气不去,但是想了想,与其自己在这里生闷气,不如现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罗小麦走到前厅时,媒婆正摇着帕子说得唾沫星子横飞,“我在京城说了二十年的媒,谁不知道我花媒婆的厉害?状元郎想找个什么样的姑娘,只管告诉我,你就是想要天上的仙女,我都能给你找来!” 闻言,罗小麦更生气了,她倒要听听,方维信想找个什么样的仙女! 罗小麦放重了脚步,“铿铿”地走进来,径直到姜颜身边坐下,不错眼珠地盯着方维信。 方维信本来想随便找个借口把媒婆打发走的,姜颜却说:“对呀,你想找什么样的姑娘,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你现在已经中了状元,业是立了,可还未成家,想必方爷爷也着急你的亲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方家给你定的亲事你不喜欢,你也不如意,也害了人家姑娘。 倒不如现在赶紧说个大概,让花媒婆帮你找一个可心的,就是她找不到,也好让方家按这个章程找,免得乱点鸳鸯谱。” 方维信拿眼睛偷偷去看罗小麦,一下子脸就红到了脖子根,他想找的姑娘就是小麦妹子啊! 但是这么说太唐突了,他想了想,说道:“我确实有几个条件。” 花媒婆一听有戏,忙拍胸脯,“不怕你有条件,就怕你没有条件,你有条件只管提,比如姑娘的年纪呀、长相呀,你喜欢丹凤眼还是杏眼,你想要什么样的你就说,花媒婆我一定给你找来让你满意的!” 方维信便开口了,“我想找的姑娘,年纪十四岁。” 花媒婆连忙记下来,“十四岁。” 方维信继续说:“会一手好刺绣。” 花媒婆点头,“要会刺绣。” “知书达理,聪明好学,眼界开阔,不畏强权,口齿伶俐,据理力争……” 花媒婆刚开始还跟着记,后来越听越不对,“方状元,你等等,年纪十四岁、会刺绣、知书达理这都没问题,但是聪明好学、眼界开阔、不畏强权、口齿伶俐,这都是些什么条件啊?你是找媳妇还是找徒弟?” 罗小麦听到这一个个条件,简直像是照着她说的,十四岁,会刺绣,不畏强权、口齿伶俐、据理力争,像是在说她之前在东山县和孟秀才吵起来那件事。 她对方维信的态度不由得软化下来,但是很快,她又板起脸,方维信提的条件虽然奇怪,但并不一定就是在说她,娘说过,不能对号入座。 面对花媒婆的疑问,方维信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不要天上的仙女,我就要一个这样的人。” 花媒婆眉头大皱,她说了二十年的媒,见过要求姑娘漂亮的、年轻的、家里有钱的、爹是当官的,可就是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不过她花媒婆也不是吃素的,不管别人提了多么奇怪的要求,她都能找到让人满意的对象!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条件吗?” 方维信越说越顺,又随口说出一大堆条件:“要家里三姐弟的,她是老大,家里做生意,开食肆,祖籍东山县,现在京城居住……” 罗小麦的脸越听越红,花媒婆的眼神越听越迷惑,怎么感觉他心里已经有个人选了,这些条件都是照着她说的呢? 花媒婆好不容易听完方维信的条件,苦笑道:“状元郎,你要是有心仪的姑娘,花媒婆我也不用费那些事了,你直接告诉我是哪家的姑娘,我去给你说合去!” 方维信看了罗小麦一眼,后者的脸像熟透的苹果一样红,他若现在直接说出罗小麦的名字来,未免太过唐突。 所幸姜颜出来打圆场,“想必是现在人多,他不好意思说,不如你一会儿单独问他好了。” 方维信觉得此言极是,然而还没等他高兴,就听姜颜接着说:“你来都来了,给一个人说亲也是说,给两个说亲也是说,不如帮我们小麦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罗小麦又拿之前的说辞来推脱,“我想再多陪娘几年。” 姜颜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两个年轻人明白彼此的心意,现在方维信已经说出来了,她也得逼罗小麦一把。 “没事,咱们就是提前相看相看,就算有了合适的人选,还得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事多着呢,没个一年半载的你也走不出去。” 花媒婆也帮腔,“就是,虽然姑娘年纪还小,其实也不小了,得抓紧相看,免得最后耽误了,成了老姑娘,那可就不美了。” 还没等罗小麦想出另一个拒绝的理由,姜颜和花媒婆就热火朝天地聊起来,“沈家的小少爷,家世和你家相当,他本人长得也是玉树临风,和你家姑娘十分般配。而且沈夫人好相处,将来嫁过去,不会有婆媳矛盾,倒是个好亲事。” 姜颜含笑点头,“不错,家世暂且不论,单沈夫人好相处这一点,就是极好的。” 罗小麦心里着急,“沈家?就是三年前榜下捉婿的那个沈家吗?” “正是。” 罗小麦便说:“虽然沈夫人好相处,但是沈小姐在家招赘,可见是个强势不好相与的,虽没有婆媳矛盾,可是媳妇与大姑姐相处不好,那日子也难过。 若是沈少爷肯来入赘,那还可以考虑!” 第166章 番外:罗芃(五) 饶是花媒婆说了这么多年的亲,在听完罗小麦的话之后也愣了一下,谁家好人会入赘啊? 何况沈少爷身家巨万,三妻四妾都不在话下,怎么会入赘她家?除非是入赘皇家当驸马,那还有点可能。 “姑娘真是说笑了。若是姑娘不希望有姑姐,我给姑娘说几个没有姐妹的,姑娘听听?” 罗小麦脸上大写的拒绝,但是姜颜却好像很感兴趣似的,“我就希望闺女婚后日子能过得简单舒心,你把那些家里人口简单的给我们说说。” 花媒婆立刻想起一户人家,“京郊有一户姓周的人家,有好几个庄子,虽然比不上你们家有钱,但也算殷实人家。 周老爷和周夫人感情很好,一生没纳二色。他们子嗣艰难,直到四十岁上才生了周少爷这么个宝贝眼珠子,然后再无所出,所以家里人口非常简单。 现在周夫人已经五十多岁了,要是姑娘嫁过去呀,立马就能当家。最难能可贵的是,周少爷在读书上很有天分,今年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就已经考中秀才了。没准再过几年考个进士回来,到时候姑娘就是官夫人了,多么体面!” 姜颜听得频频点头,照花媒婆这么说,这个周少爷的条件确实不错,如果小麦跟方维信没有缘分的话,倒是可以再托人好好打听打听周家的情况。 花媒婆已经说得很详细了,为什么还要再托人好好打听打听呢? 实在是这些媒人的嘴不保险。 婚后姑娘问媒人为什么没告诉她,丈夫有一只胳膊是坏的?答曰: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他干活是一把好手。 又有姑娘问,为什么说媒的时候没告诉她丈夫有一只眼是瞎的?答曰:我说了呀,他一眼就相中了你。 此类情况数不胜数,不过倒也可以理解,媒人说媒时要不挑好的说,如何能说成亲事呢?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姜颜不敢轻信媒人的话,若非像方维信这样知根知底的人,肯定要再多多地托人从各种渠道打听情况的。 花媒婆把周少爷夸了一通,那叫一个天花乱坠,罗小麦一时都找不到好的理由来拒绝。 “你看周少爷如何?”花媒婆看出姜颜有些意动,连忙趁热打铁,“正好周夫人也让我帮着留意好姑娘,要是你们觉得周少爷可以的话,我就跟周夫人说去!” 姜颜的理念是广泛考察、重点培养,她觉得周少爷的条件听起来是不错,若小麦和方维信真的不成,就可以接触周少爷看一看。 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可以。” “不行!”反对的声音同时响起,是方维信。 花媒婆眉头大皱,她这给罗姑娘说亲呢,状元郎瞎反对什么? 方维信也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发表反对意见,但他硬着头皮挑毛病,“别人十八岁都已经是进士了,再不济也是举人,他却还是个秀才,可见书读得不怎么样,配不上罗姑娘。” 花媒婆一言难尽地看着方维信,合着状元郎在这秀优越呢,他十八岁中了状元,就看不起十八岁的秀才了,要是人人都能在十八岁考中状元,也显不出他来了! 但是该恭维还是得恭维,“像状元郎这样的人才有几个呀?不能这么比!再说,过日子也不光看功名,三年前沈家榜下捉婿捉来那个还是进士呢,结果人品太差,成婚才几日就和离了,生生把沈小姐给耽误了。 周少爷就不是这样的人,生性良善,家风也正派,要是真能嫁进他家,可有享不尽的福气咧!” 姜颜听得心动,“那就劳烦花媒婆去探探周家的口风,不过婚姻大事,也不是说一次就能成的,两方都得多做考虑。” 花媒婆见此事有门,立刻喜笑颜开,“那是,那是,嫁娶是大事,肯定要慎重。那我就去跟周夫人说说,要是你们两下都有意,不妨哪天让姑娘和少爷见一见面,看看合不合眼缘。” 罗小麦心里有些着急,但她没有贸然开口。 她方才也想明白了,她之所以抗拒媒人说亲,其实是因为心中隐隐对方维信有所期待,但是现在方维信就在这里,若是他无动于衷,并不想娶她,那她也不能因为方维信耽误自己的终身。 她心里希望方维信能有所动作,但是方维信若没有,也不能强求。 罗小麦轻轻地咬住下唇,偷偷地往方维信那边看了一眼。 方维信恰好也在看罗小麦,只这一眼,电光石火间,两个年轻人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意。 “伯母。”方维信霍然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姜颜行了一个礼,“晚辈心仪小麦,欲娶她为妻,如果伯母想要为小麦择婿的话,不妨考虑考虑我。” 花媒婆的眼睛顿时立起来,怎么事?她这说亲说得好好的,怎么还来个呛行的呢? 她的目光在方维信和罗小麦身上来回打转,然后豁然开朗,合着方维信一早的目标就是罗小麦,罗小麦不正好十四岁,且以刺绣见长吗? 还有他说的口齿伶俐,方才罗小麦说让沈家少爷入赘,口齿是够伶俐的。 而且祖籍东山县,家里开食肆,三姐弟,是长女,这一条条不就是照着罗小麦说的吗? 花媒婆恨自己反应迟钝,怎么现在才发现猫腻?她气急败坏地看向方维信,这人哪有这么办事的?他既相中了罗小麦,又住在姜宅,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时候提亲不行? 非得等她过来说亲,浪费多少唾沫星子,然后他来这出,真是气人! 姜颜看出了花媒婆的暴躁,“状元郎到底年轻,做事欠妥,婚姻大事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自己来提亲不作数的。” 花媒婆脸色好看了些,“姑娘是大家闺秀,自然不会做那等无媒苟合之事了。” 她看向方维信,她都这么说了,状元郎若是懂事,就该找媒人从中说合,她不就是现成的媒人吗? 方维信看懂了姜颜的意思,她并非不同意自己娶小麦,而是嫌这样提亲不够正式。 “我这就修书回家,请我爹娘、爷爷火速上京,备足聘礼前来求娶!” 四月初,方维信被吏部授予从六品的翰林院编修,方炳德和方父、方母也接到了方维信的来信。 他们在信中得知了方维信考中状元的消息,欢喜得差点晕过去,又听说他要求娶罗小麦为妻,且在信中连写了三个“急”字,催促他们上京。 于是他们把方维信高中状元的消息告祭完祖宗之后,就收拾东西匆匆上了京。 对于求娶罗小麦这件事情,他们感到非常满意。 方炳德乐呵呵地说:“小麦那孩子我知道,懂事,爽利。那时候她才八、九岁,就能天天自己进城去卖竹筒饭,现在大了,更能拿事了。” 方父、方母虽然没见过罗小麦,但是他们懂得一个道理,买猪看圈。 虽然话糙了点,可理一点不糙。 罗栓柱就是因为娶到了姜颜这个好媳妇,现在一家人都上京了,上次方维信陪徐先生赶考回来还跟他们说过罗家的情况。 他们家的食肆开了一家又一家,生意好得不得了,而且姜颜有远见,让三个孩子都学了一技之长,将来前途无量。 就是因为姜颜,罗家算是彻底起势了,往后看三代,罗家都能兴旺鼎盛,这就是娶个好媳妇的作用。 姜颜这么厉害,她的闺女也差不了。 方家现在只想赶快把罗小麦给定下来,免得这么好的媳妇被别家抢去,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方维信捅破了和罗小麦这层窗户纸后,就赁了个小宅子,从姜宅搬出去了。 这样做一则是为了避免尴尬,二则是为了方家长辈上京后能有个栖身的住处,要不一家子都住在姜宅算怎么回事啊? 再说,到时候下聘礼也不能从前院抬后院,那成什么了? 为了准备聘礼,方维信绞尽脑汁。如今罗家已是巨富,金银珠宝再多也难入他们家的法眼。 再说方家只是普通农家,他虽已得官身,仕途却刚刚起步,手里也拿不出太多的钱。 可是若聘礼太寒酸,他又觉得委屈了小麦,因此不得不在用心上下功夫。 他找到罗小树,问他能不能教自己射箭。 罗小树今年虽才十岁,但练武已经数年,颇有成绩,他反问方维信,“你学射箭干什么?” 方维信怕自己学不成,所以不想暴露真实目的,扯出一个理由,“礼乐射御书数,都是读书人应该掌握的技能,所以我想学学。” 罗小树一听就知道是假话,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他要想学,早就学了,要是早没学,现在学也没什么意义。 在求亲这么敏感的节骨眼上,方维信要学射箭,罗小树眼珠子转了转,“你是想打两只大雁当聘礼?” 方维信也不藏着掖着,“大雁是忠贞之鸟,自古就有以大雁为聘的做法,我亦想效仿前人,用大雁表明我对你姐姐的心意。” 罗小树想了想,“想法是好的,可是你现在学也不赶趟了啊。等你学成了能射下来大雁,我姐姐都跟别人定亲了。” 一句话堵得方维信无言以对。 “不过没关系,打猎就像打仗一样,不能太死板。只要最后能赢,管他用的是什么方法呢?” 罗小树给他出主意,“设陷阱抓两只大雁不也一样吗?” 方维信汗颜,“这个我也不会。” 罗小树拍拍胸脯,“交给我和我的小伙伴了,你在旁边帮着搭把手就行。” …… 五月,两只大雁已经就位,方家长辈也到了京城。 他们休息了几日,正好趁着端午节来到姜宅。 方母看到姜宅是个两进的院子,还有好几个下人仆役,小声跟方父说:“幸好咱家小子中了状元,要不还真配不起人家闺女。” 方父深以为然,“就是中了状元,还不知道多少年能在京城买下一座这样的宅子呢,也不知道人家肯不肯把闺女嫁到咱家来吃苦。” 方炳德到底有见识得多,听到他们的谈话,说道:“这俩孩子是打小的情分,彼此有意,这一点就是最难得的。 再说,虽然维信现在俸禄不高,但是以后肯定会升迁,到时候给罗丫头弄个诰命回来,也就是了。” 双方家长进行了一场友好的谈话,因为彼此态度都很诚恳,所以没有什么波折,两个孩子的亲事就这么定下来。 紧接着就是过聘礼,聘礼不能只有两只大雁,绫罗绸缎、首饰钗环都不能少。 置办聘礼的钱是方维信跟同僚借的,同僚调侃他,“上一科有富商榜下捉婿,不过捉了个二甲的进士,非但不要聘礼,还有万金的陪嫁。 你可是新科状元,能捉到你做婿,是他们家捡着了,何须再费心置办聘礼?” 方维信十分郑重地说:“榜下捉婿是那个富商想把闺女嫁给进士,只要进士的身份,却不管那人究竟是谁。 而我是想求娶他家姑娘,只想求娶那一人,这与我是不是状元没有关系。” 这下同僚明白了,方维信是怕委屈了意中人,于是纷纷解囊,帮助方维信置办了一份很看得过去的聘礼。 下聘那天,两只大雁打头,后头一抬抬用大红布装饰的礼品,极为用心,街上的人听说是新科状元下聘,都来看热闹。 “哎呀,这么多好东西,不知道要送到哪一家呀?” “不知道是谁家小姐这么有福气,竟然能嫁给状元郎。” “聘礼里面为什么会有两只大雁?这是什么说法?” “你不知道了,大雁是忠贞之鸟,送大雁的意思是想表达忠贞不渝的爱意。” “啊,真是羡慕死人了,不知道以后我能不能收到大雁?” …… 状元下聘成为京城的一桩美谈,罗小麦一度成为京城闺秀羡慕的对象。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心一意地想要绣出一件最漂亮的嫁衣。 姜颜则开始紧锣密鼓地打点罗小麦的嫁妆。 第166章 番外:罗芃(五) 饶是花媒婆说了这么多年的亲,在听完罗小麦的话之后也愣了一下,谁家好人会入赘啊? 何况沈少爷身家巨万,三妻四妾都不在话下,怎么会入赘她家?除非是入赘皇家当驸马,那还有点可能。 “姑娘真是说笑了。若是姑娘不希望有姑姐,我给姑娘说几个没有姐妹的,姑娘听听?” 罗小麦脸上大写的拒绝,但是姜颜却好像很感兴趣似的,“我就希望闺女婚后日子能过得简单舒心,你把那些家里人口简单的给我们说说。” 花媒婆立刻想起一户人家,“京郊有一户姓周的人家,有好几个庄子,虽然比不上你们家有钱,但也算殷实人家。 周老爷和周夫人感情很好,一生没纳二色。他们子嗣艰难,直到四十岁上才生了周少爷这么个宝贝眼珠子,然后再无所出,所以家里人口非常简单。 现在周夫人已经五十多岁了,要是姑娘嫁过去呀,立马就能当家。最难能可贵的是,周少爷在读书上很有天分,今年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就已经考中秀才了。没准再过几年考个进士回来,到时候姑娘就是官夫人了,多么体面!” 姜颜听得频频点头,照花媒婆这么说,这个周少爷的条件确实不错,如果小麦跟方维信没有缘分的话,倒是可以再托人好好打听打听周家的情况。 花媒婆已经说得很详细了,为什么还要再托人好好打听打听呢? 实在是这些媒人的嘴不保险。 婚后姑娘问媒人为什么没告诉她,丈夫有一只胳膊是坏的?答曰: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他干活是一把好手。 又有姑娘问,为什么说媒的时候没告诉她丈夫有一只眼是瞎的?答曰:我说了呀,他一眼就相中了你。 此类情况数不胜数,不过倒也可以理解,媒人说媒时要不挑好的说,如何能说成亲事呢?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姜颜不敢轻信媒人的话,若非像方维信这样知根知底的人,肯定要再多多地托人从各种渠道打听情况的。 花媒婆把周少爷夸了一通,那叫一个天花乱坠,罗小麦一时都找不到好的理由来拒绝。 “你看周少爷如何?”花媒婆看出姜颜有些意动,连忙趁热打铁,“正好周夫人也让我帮着留意好姑娘,要是你们觉得周少爷可以的话,我就跟周夫人说去!” 姜颜的理念是广泛考察、重点培养,她觉得周少爷的条件听起来是不错,若小麦和方维信真的不成,就可以接触周少爷看一看。 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可以。” “不行!”反对的声音同时响起,是方维信。 花媒婆眉头大皱,她这给罗姑娘说亲呢,状元郎瞎反对什么? 方维信也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发表反对意见,但他硬着头皮挑毛病,“别人十八岁都已经是进士了,再不济也是举人,他却还是个秀才,可见书读得不怎么样,配不上罗姑娘。” 花媒婆一言难尽地看着方维信,合着状元郎在这秀优越呢,他十八岁中了状元,就看不起十八岁的秀才了,要是人人都能在十八岁考中状元,也显不出他来了! 但是该恭维还是得恭维,“像状元郎这样的人才有几个呀?不能这么比!再说,过日子也不光看功名,三年前沈家榜下捉婿捉来那个还是进士呢,结果人品太差,成婚才几日就和离了,生生把沈小姐给耽误了。 周少爷就不是这样的人,生性良善,家风也正派,要是真能嫁进他家,可有享不尽的福气咧!” 姜颜听得心动,“那就劳烦花媒婆去探探周家的口风,不过婚姻大事,也不是说一次就能成的,两方都得多做考虑。” 花媒婆见此事有门,立刻喜笑颜开,“那是,那是,嫁娶是大事,肯定要慎重。那我就去跟周夫人说说,要是你们两下都有意,不妨哪天让姑娘和少爷见一见面,看看合不合眼缘。” 罗小麦心里有些着急,但她没有贸然开口。 她方才也想明白了,她之所以抗拒媒人说亲,其实是因为心中隐隐对方维信有所期待,但是现在方维信就在这里,若是他无动于衷,并不想娶她,那她也不能因为方维信耽误自己的终身。 她心里希望方维信能有所动作,但是方维信若没有,也不能强求。 罗小麦轻轻地咬住下唇,偷偷地往方维信那边看了一眼。 方维信恰好也在看罗小麦,只这一眼,电光石火间,两个年轻人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意。 “伯母。”方维信霍然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姜颜行了一个礼,“晚辈心仪小麦,欲娶她为妻,如果伯母想要为小麦择婿的话,不妨考虑考虑我。” 花媒婆的眼睛顿时立起来,怎么事?她这说亲说得好好的,怎么还来个呛行的呢? 她的目光在方维信和罗小麦身上来回打转,然后豁然开朗,合着方维信一早的目标就是罗小麦,罗小麦不正好十四岁,且以刺绣见长吗? 还有他说的口齿伶俐,方才罗小麦说让沈家少爷入赘,口齿是够伶俐的。 而且祖籍东山县,家里开食肆,三姐弟,是长女,这一条条不就是照着罗小麦说的吗? 花媒婆恨自己反应迟钝,怎么现在才发现猫腻?她气急败坏地看向方维信,这人哪有这么办事的?他既相中了罗小麦,又住在姜宅,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时候提亲不行? 非得等她过来说亲,浪费多少唾沫星子,然后他来这出,真是气人! 姜颜看出了花媒婆的暴躁,“状元郎到底年轻,做事欠妥,婚姻大事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自己来提亲不作数的。” 花媒婆脸色好看了些,“姑娘是大家闺秀,自然不会做那等无媒苟合之事了。” 她看向方维信,她都这么说了,状元郎若是懂事,就该找媒人从中说合,她不就是现成的媒人吗? 方维信看懂了姜颜的意思,她并非不同意自己娶小麦,而是嫌这样提亲不够正式。 “我这就修书回家,请我爹娘、爷爷火速上京,备足聘礼前来求娶!” 四月初,方维信被吏部授予从六品的翰林院编修,方炳德和方父、方母也接到了方维信的来信。 他们在信中得知了方维信考中状元的消息,欢喜得差点晕过去,又听说他要求娶罗小麦为妻,且在信中连写了三个“急”字,催促他们上京。 于是他们把方维信高中状元的消息告祭完祖宗之后,就收拾东西匆匆上了京。 对于求娶罗小麦这件事情,他们感到非常满意。 方炳德乐呵呵地说:“小麦那孩子我知道,懂事,爽利。那时候她才八、九岁,就能天天自己进城去卖竹筒饭,现在大了,更能拿事了。” 方父、方母虽然没见过罗小麦,但是他们懂得一个道理,买猪看圈。 虽然话糙了点,可理一点不糙。 罗栓柱就是因为娶到了姜颜这个好媳妇,现在一家人都上京了,上次方维信陪徐先生赶考回来还跟他们说过罗家的情况。 他们家的食肆开了一家又一家,生意好得不得了,而且姜颜有远见,让三个孩子都学了一技之长,将来前途无量。 就是因为姜颜,罗家算是彻底起势了,往后看三代,罗家都能兴旺鼎盛,这就是娶个好媳妇的作用。 姜颜这么厉害,她的闺女也差不了。 方家现在只想赶快把罗小麦给定下来,免得这么好的媳妇被别家抢去,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方维信捅破了和罗小麦这层窗户纸后,就赁了个小宅子,从姜宅搬出去了。 这样做一则是为了避免尴尬,二则是为了方家长辈上京后能有个栖身的住处,要不一家子都住在姜宅算怎么回事啊? 再说,到时候下聘礼也不能从前院抬后院,那成什么了? 为了准备聘礼,方维信绞尽脑汁。如今罗家已是巨富,金银珠宝再多也难入他们家的法眼。 再说方家只是普通农家,他虽已得官身,仕途却刚刚起步,手里也拿不出太多的钱。 可是若聘礼太寒酸,他又觉得委屈了小麦,因此不得不在用心上下功夫。 他找到罗小树,问他能不能教自己射箭。 罗小树今年虽才十岁,但练武已经数年,颇有成绩,他反问方维信,“你学射箭干什么?” 方维信怕自己学不成,所以不想暴露真实目的,扯出一个理由,“礼乐射御书数,都是读书人应该掌握的技能,所以我想学学。” 罗小树一听就知道是假话,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他要想学,早就学了,要是早没学,现在学也没什么意义。 在求亲这么敏感的节骨眼上,方维信要学射箭,罗小树眼珠子转了转,“你是想打两只大雁当聘礼?” 方维信也不藏着掖着,“大雁是忠贞之鸟,自古就有以大雁为聘的做法,我亦想效仿前人,用大雁表明我对你姐姐的心意。” 罗小树想了想,“想法是好的,可是你现在学也不赶趟了啊。等你学成了能射下来大雁,我姐姐都跟别人定亲了。” 一句话堵得方维信无言以对。 “不过没关系,打猎就像打仗一样,不能太死板。只要最后能赢,管他用的是什么方法呢?” 罗小树给他出主意,“设陷阱抓两只大雁不也一样吗?” 方维信汗颜,“这个我也不会。” 罗小树拍拍胸脯,“交给我和我的小伙伴了,你在旁边帮着搭把手就行。” …… 五月,两只大雁已经就位,方家长辈也到了京城。 他们休息了几日,正好趁着端午节来到姜宅。 方母看到姜宅是个两进的院子,还有好几个下人仆役,小声跟方父说:“幸好咱家小子中了状元,要不还真配不起人家闺女。” 方父深以为然,“就是中了状元,还不知道多少年能在京城买下一座这样的宅子呢,也不知道人家肯不肯把闺女嫁到咱家来吃苦。” 方炳德到底有见识得多,听到他们的谈话,说道:“这俩孩子是打小的情分,彼此有意,这一点就是最难得的。 再说,虽然维信现在俸禄不高,但是以后肯定会升迁,到时候给罗丫头弄个诰命回来,也就是了。” 双方家长进行了一场友好的谈话,因为彼此态度都很诚恳,所以没有什么波折,两个孩子的亲事就这么定下来。 紧接着就是过聘礼,聘礼不能只有两只大雁,绫罗绸缎、首饰钗环都不能少。 置办聘礼的钱是方维信跟同僚借的,同僚调侃他,“上一科有富商榜下捉婿,不过捉了个二甲的进士,非但不要聘礼,还有万金的陪嫁。 你可是新科状元,能捉到你做婿,是他们家捡着了,何须再费心置办聘礼?” 方维信十分郑重地说:“榜下捉婿是那个富商想把闺女嫁给进士,只要进士的身份,却不管那人究竟是谁。 而我是想求娶他家姑娘,只想求娶那一人,这与我是不是状元没有关系。” 这下同僚明白了,方维信是怕委屈了意中人,于是纷纷解囊,帮助方维信置办了一份很看得过去的聘礼。 下聘那天,两只大雁打头,后头一抬抬用大红布装饰的礼品,极为用心,街上的人听说是新科状元下聘,都来看热闹。 “哎呀,这么多好东西,不知道要送到哪一家呀?” “不知道是谁家小姐这么有福气,竟然能嫁给状元郎。” “聘礼里面为什么会有两只大雁?这是什么说法?” “你不知道了,大雁是忠贞之鸟,送大雁的意思是想表达忠贞不渝的爱意。” “啊,真是羡慕死人了,不知道以后我能不能收到大雁?” …… 状元下聘成为京城的一桩美谈,罗小麦一度成为京城闺秀羡慕的对象。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心一意地想要绣出一件最漂亮的嫁衣。 姜颜则开始紧锣密鼓地打点罗小麦的嫁妆。 第167章 番外:罗芃(六) 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嫁妆就等于分家产了,等到父母百年之后,遗产没有她们的份。 于是姜颜裁夺着给罗小麦分了姜氏餐饮集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等到罗小花出嫁时也分百分之二十,罗小树娶妻时也给他百分之二十作为家庭启动资金,剩下百分之四十还要握在姜颜手里,最后谁伺候她她给谁。 除此之外,姜颜还给罗小麦买了两个绣坊,四个田庄,考虑到方维信俸禄微薄,短时间内买不起宅子,所以姜颜还给罗小麦准备了一个一进的小院子。 不是她买不起大宅子,而是方维信仕途刚刚起步,多少上峰还在赁房子居住,他还是应当低调一点。 而且宅子里就他们新婚小夫妻两口人,加几个使唤的仆役,一进的宅子也够住了,大了反而空得慌。 这些大件置办完,姜颜又开始准备那些小东西。 罗小麦绣嫁衣不出门,姜颜就带着罗小花在外面疯狂扫荡,金钗、金镯子、金项圈,也不管样式好不好看,只要看到就买下来,罗小麦自己不爱戴还可以留着赏人。 湖绸、蜀锦、越罗,不拘什么颜色花样,直接把柜台搬空,罗小麦穿不过来不要紧,可以留着送人,或者将来生孩子了给孩子做衣裳,再往后给孩子的孩子做衣裳。 买了这么多东西,罗小麦得有地方放啊,所以樟木箱子不能少,各种螺钿漆器大小首饰盒来几套。 还有菱花铜镜、紫檀木梳、蜀竹篦子、床帘幔帐、绸缎衾褥、鸳鸯枕头、白玉杯子、青花茶盅、青玉缠枝莲纹瓶、珐琅雕翠大花瓶、绿玉如意、雕漆桌椅、四季围屏…… 凡是人能用到的东西,大到桌椅,小到针线,色色齐备,甚至连金丝楠木的棺材都备好了,也就是说姑娘从嫁出去到最后入土,一丝一毫也不花夫家的,不必伸手要钱、仰人鼻息,所以腰杆子能挺得笔直,也没人敢欺负她。 如果两口子能和和美美地白头到老,那么这些嫁妆就留给姑娘的子孙后代,若是被休或者和离,嫁妆单子上的东西要一样不少地带回娘家去。 罗小麦好不容易绣完嫁衣,出门看到满院子的嫁妆,差点把眼珠子瞪掉地上,她发愁地说:“娘,你给我准备这么多嫁妆,我往哪放啊?” 姜颜一拍脑门,“哎呀,一进的宅子买小了,我再给你买个两进的放嫁妆。” 罗小麦哭笑不得,但她知道这是娘亲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也就由她折腾去了。 等姜颜把所有嫁妆都置办齐,已经是两年之后,罗小麦十六岁了,愈发出落成一个大姑娘。 方维信数次来跟姜颜商量成亲的吉日,姜颜知道闺女留不住了。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方维信敲锣打鼓地来迎娶罗小麦,满满当当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跟在送亲的队伍后头,当真是十里红妆,风光无限。 纪怀宁也微服前来观礼,她跟姜颜说:“你可真舍得,这么多嫁妆都赶上我这个公主了。” 姜颜谦虚地说:“我给小麦准备的都是凡俗之物,哪里能比得上御赐的东西呢?” 纪怀宁笑了笑,“你跟我还说这些虚头巴脑的干什么?再好的东西也有限,最难得的是那份爱女之心。” 姜颜听说了,纪怀宁成亲的时候,荣亲王妃以婶母的名义给她准备了一百六十八抬的添妆,就像姜颜给罗小麦准备的嫁妆一样用心,虽然比不得御赐的嫁妆珍贵,但是这份慈母之心却是最令人感动的。 方维信和罗小麦按照喜婆的指导做这个、做那个,忙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拜过天地高堂,终于被送入洞房。 罗小麦盖着盖头坐在喜床上,喜烛四平八稳地慢慢燃烧,不时爆几个烛花,她的耳边不断传来外面的声音,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她的思绪蔓延,不自觉地想起来时路,不只是从姜宅到喜房的这段路,还有从东山县到京城、从山嘴村到东山县的路。 蓦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熟悉又让人安心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地走进来,走到罗小麦的面前。 “小麦妹子,我来了。” 盖头被掀开,露出罗小麦的芙蓉面,面上的红晕和大红的嫁衣交相辉映,颇有“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美感,方维信一时看呆了。 “小麦妹子,你今天真好看。” 罗小麦“噗嗤”一声笑出来,反问道:“我哪天不好看?” 方维信方才被灌了许多酒,本就反应慢,此时一着急更说不清楚,“我不是这个意思,在我心里,你就是天底下最美的姑娘,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这和你长得什么样没有关系。我是说,你今天格外好看。” 他急得语无伦次,罗小麦却都听懂了。 她轻轻靠在方维信的肩上,“你不用说了,我都懂。” 两人一时无言,只有烛花爆得欢快,仿佛在为他们奏响一支庆祝新婚的乐曲。 “小麦妹子,你现在在想什么?” 罗小麦一顿,慢慢说出心里话,“我在想,人生真的很奇妙。 我八岁的时候没了爹,因为家里太穷,还是借钱办的丧事。娘为了还债,也为了我们姐弟不至于饿死,一度想把我卖掉,可是最后又没有卖,她咬着牙把家里的担子担在了自己肩上,每天进城卖竹筒饭赚钱。 一份竹筒饭不过十五文,赚头很少,就这么几文几文地赚,赚出了一间食肆,两间食肆,然后上了京,现在把姜氏餐饮集团开遍了全国每一个地方。 八岁的我一定想不到有一天我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可是不知不觉间,日子就越来越好,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命运吗?” 方维信搂住罗小麦,“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在山嘴村读书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我有朝一日真的能考中状元。但我觉得除了命运之外,努力也很重要,若没有那些年寒窗苦读的积累,我又怎能厚积薄发,金榜高中?” 他认真地说:“姜氏餐饮集团能有今日的成功,当然也离不开你们每个人的努力,你们现在所拥有的,都是你们的努力应得的回报。” 罗小麦点点头,“是啊,努力就会有回报。” 方维信温柔地笑着,“所以我们要继续努力,过好我们的生活。” 两人饮下合卺酒,放下红纱帐,罗小麦的幸福人生到此才刚刚开始。 …… 罗小麦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陪嫁,还有一个潜力股的夫君,但她却没有选择躺平做全职太太,而是用心地经营起绣坊来。 她把亲手绣的那件嫁衣放在绣坊里展示。 这真是一件堪称完美的嫁衣,上头满满地绣着几百朵细腻逼真的花朵,盖头上还有一对儿活灵活现的鸳鸯。 最难能可贵的是,这件嫁衣流光溢彩,从不同的角度能看到完全不同的花样,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有这件嫁衣做招牌,罗小麦的绣坊立刻声名鹊起,京中所有待嫁的姑娘都想要一件这样美丽的嫁衣。 嫁衣订单一直排到几年后,罗小麦每天高高兴兴地,一边哼着曲一边绣嫁衣,她虽然不觉得辛苦,可把方维信给心疼坏了。 “你在家无聊,想做点喜欢的事情我不反对,可是你这样辛苦,不是要把眼睛绣坏了吗?身体怎么能吃得消呢?” 罗小麦正处在创业初期,尝到了成功的甜头,感觉全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你放心,我有分寸。 而且一想到我绣的嫁衣可以满足别人成为最美新娘的梦想,我就觉得这件事情非常有意义。” 方维信劝不动罗小麦,只好随她去了。 “不过你一个人能绣几件嫁衣呢?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多教几个徒弟,这样才能帮助更多的人完成梦想。” 罗小麦觉得方维信说得有几分道理,“那我每天完成绣活之后,再花一个时辰教教徒弟好了。” 方维信沉默了,他本来是想让罗小麦轻松一点,结果却让她更累了。 姜颜给罗小麦和方维信买的宅子离姜宅很近,方便他们经常回去,他们也确实没有让姜颜失望,隔三差五地就要去蹭饭。 这天罗小麦和方维信又来了,姜颜特意给罗小麦做了几个她最爱吃的菜。 姜颜给罗小麦挟了一块红烧肉,“我看你这几天好像又瘦了,是不是刺绣太辛苦了?多吃点肉补一补。” 罗小麦也觉得她最近总是感到疲乏,可能真是累着了。 她决定大吃一顿好好补一补,然而刚把那块红烧肉挟起来,就感觉到一阵反胃。 平时她最爱吃的红烧肉,现在却怎么看怎么腻,上头那一层肥油颤颤巍巍的,那种油腻的感觉几乎要从她的毛孔里渗进去,让人恶心得不行。 “呕——”罗小麦捂着嘴巴干呕了一声。 方维信连忙掏出帕子帮她擦嘴,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边关心地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太累了,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进屋躺一会儿,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罗小麦摇摇头,“没事,可能就是最近有点上火,我回头多喝两杯清补凉就好了。” 清补凉是姜颜没事鼓捣出来的新品,因为椰汁难得,所以没有上市,只做给家人尝尝鲜,罗小麦十分喜欢这个味道,每次都要喝许多。 罗小麦好不容易理顺了气,刚举起筷子,却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也不知道是哪个菜散发出来的,再次让她干呕起来。 这下方维信坐不住了,连忙让人去请大夫,然后扶着罗小麦往屋里走,“你肯定是累病了,赶紧好好躺一会儿,明天,还有后天,直到你身体完全康复之前,都不许再绣了。” 罗小麦不肯,“我没事,一点也不耽误刺绣。” 姜颜看着罗小麦的背影,心里有一个猜测,她不会是怀孕了? 大夫很快验证了姜颜的猜想,罗小麦就是怀孕了。 这下子罗小麦成了全家重点保护对象,刺绣是别想了,就是想出个门,大家都怕她挤着碰着。 而刚开始的几个月罗小麦也确实没法刺绣,也没法出门,因为孕吐太厉害,吐得天昏地暗,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 方维信白天要上衙,为了让小麦有人陪伴照顾,他们索性就搬回了姜宅。 姜颜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她做孕妇餐,好歹把她又给养胖回来了。 胖到一定程度,姜颜就开始让她节制,姜颜虽然没生过孩子,但她有扎实的理论基础。 “孩子太大了不好生,而且你生完之后也不好减肥,所以必须要在怀孕的时候控制住身材,不能太胖。” 在姜颜的精心照顾下,罗小麦顺利地度过了整个孕期。 数月后,罗小麦发动了。 姜颜寸步不离地守着罗小麦,这是她第二次陪产,有了些经验,但是心里却更紧张了,因为现在闯鬼门关的是她的女儿。 方维信跟上峰告了假,在产房门口焦急地等待,时不时地还隔着窗户跟罗小麦说几句话,给她打气。 罗小麦有母亲和丈夫的陪伴,感觉到十分安心,她配合着稳婆,该用力的时候用力,该放松的时候放松,生得十分顺利,不过三个时辰,孩子呱呱坠地。 “哇——” 孩子响亮的哭声传到窗外,方维信紧绷的弦松下来,差点跟着孩子一起哭出声。 他迫不及待地冲进产房,又是给罗小麦擦汗,又是给她喂水,旁若无人地秀起恩爱。 姜颜简直没眼看,她把孩子递给方维信,然后带着稳婆下去领赏,把时间和空间留给这对儿小两口,哦,不对,是这个新晋的三口之家。 方维信全身僵硬,不敢用一点力,生怕把孩子抱坏了。 罗小麦满眼慈爱地看着从她身体里孕育出来的小生命,小小的一团,红红的,皱巴巴的,说不上好看,但却怎么都看不够。 “我们有孩子了。”罗小麦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去触碰孩子的脸,“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呢?” 方维信想了想,“鹏程万里,他就叫方鹏,怎么样?老二叫方程,老三叫方万,老四叫方里。” 罗小麦白了他一眼,“这才是第一个,你扯那么远做什么?” 方维信笑起来,“我还没说完呢,鹏程万里,接下来还有锦绣山河……” 第167章 番外:罗芃(六) 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嫁妆就等于分家产了,等到父母百年之后,遗产没有她们的份。 于是姜颜裁夺着给罗小麦分了姜氏餐饮集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等到罗小花出嫁时也分百分之二十,罗小树娶妻时也给他百分之二十作为家庭启动资金,剩下百分之四十还要握在姜颜手里,最后谁伺候她她给谁。 除此之外,姜颜还给罗小麦买了两个绣坊,四个田庄,考虑到方维信俸禄微薄,短时间内买不起宅子,所以姜颜还给罗小麦准备了一个一进的小院子。 不是她买不起大宅子,而是方维信仕途刚刚起步,多少上峰还在赁房子居住,他还是应当低调一点。 而且宅子里就他们新婚小夫妻两口人,加几个使唤的仆役,一进的宅子也够住了,大了反而空得慌。 这些大件置办完,姜颜又开始准备那些小东西。 罗小麦绣嫁衣不出门,姜颜就带着罗小花在外面疯狂扫荡,金钗、金镯子、金项圈,也不管样式好不好看,只要看到就买下来,罗小麦自己不爱戴还可以留着赏人。 湖绸、蜀锦、越罗,不拘什么颜色花样,直接把柜台搬空,罗小麦穿不过来不要紧,可以留着送人,或者将来生孩子了给孩子做衣裳,再往后给孩子的孩子做衣裳。 买了这么多东西,罗小麦得有地方放啊,所以樟木箱子不能少,各种螺钿漆器大小首饰盒来几套。 还有菱花铜镜、紫檀木梳、蜀竹篦子、床帘幔帐、绸缎衾褥、鸳鸯枕头、白玉杯子、青花茶盅、青玉缠枝莲纹瓶、珐琅雕翠大花瓶、绿玉如意、雕漆桌椅、四季围屏…… 凡是人能用到的东西,大到桌椅,小到针线,色色齐备,甚至连金丝楠木的棺材都备好了,也就是说姑娘从嫁出去到最后入土,一丝一毫也不花夫家的,不必伸手要钱、仰人鼻息,所以腰杆子能挺得笔直,也没人敢欺负她。 如果两口子能和和美美地白头到老,那么这些嫁妆就留给姑娘的子孙后代,若是被休或者和离,嫁妆单子上的东西要一样不少地带回娘家去。 罗小麦好不容易绣完嫁衣,出门看到满院子的嫁妆,差点把眼珠子瞪掉地上,她发愁地说:“娘,你给我准备这么多嫁妆,我往哪放啊?” 姜颜一拍脑门,“哎呀,一进的宅子买小了,我再给你买个两进的放嫁妆。” 罗小麦哭笑不得,但她知道这是娘亲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也就由她折腾去了。 等姜颜把所有嫁妆都置办齐,已经是两年之后,罗小麦十六岁了,愈发出落成一个大姑娘。 方维信数次来跟姜颜商量成亲的吉日,姜颜知道闺女留不住了。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方维信敲锣打鼓地来迎娶罗小麦,满满当当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跟在送亲的队伍后头,当真是十里红妆,风光无限。 纪怀宁也微服前来观礼,她跟姜颜说:“你可真舍得,这么多嫁妆都赶上我这个公主了。” 姜颜谦虚地说:“我给小麦准备的都是凡俗之物,哪里能比得上御赐的东西呢?” 纪怀宁笑了笑,“你跟我还说这些虚头巴脑的干什么?再好的东西也有限,最难得的是那份爱女之心。” 姜颜听说了,纪怀宁成亲的时候,荣亲王妃以婶母的名义给她准备了一百六十八抬的添妆,就像姜颜给罗小麦准备的嫁妆一样用心,虽然比不得御赐的嫁妆珍贵,但是这份慈母之心却是最令人感动的。 方维信和罗小麦按照喜婆的指导做这个、做那个,忙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拜过天地高堂,终于被送入洞房。 罗小麦盖着盖头坐在喜床上,喜烛四平八稳地慢慢燃烧,不时爆几个烛花,她的耳边不断传来外面的声音,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她的思绪蔓延,不自觉地想起来时路,不只是从姜宅到喜房的这段路,还有从东山县到京城、从山嘴村到东山县的路。 蓦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熟悉又让人安心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地走进来,走到罗小麦的面前。 “小麦妹子,我来了。” 盖头被掀开,露出罗小麦的芙蓉面,面上的红晕和大红的嫁衣交相辉映,颇有“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美感,方维信一时看呆了。 “小麦妹子,你今天真好看。” 罗小麦“噗嗤”一声笑出来,反问道:“我哪天不好看?” 方维信方才被灌了许多酒,本就反应慢,此时一着急更说不清楚,“我不是这个意思,在我心里,你就是天底下最美的姑娘,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这和你长得什么样没有关系。我是说,你今天格外好看。” 他急得语无伦次,罗小麦却都听懂了。 她轻轻靠在方维信的肩上,“你不用说了,我都懂。” 两人一时无言,只有烛花爆得欢快,仿佛在为他们奏响一支庆祝新婚的乐曲。 “小麦妹子,你现在在想什么?” 罗小麦一顿,慢慢说出心里话,“我在想,人生真的很奇妙。 我八岁的时候没了爹,因为家里太穷,还是借钱办的丧事。娘为了还债,也为了我们姐弟不至于饿死,一度想把我卖掉,可是最后又没有卖,她咬着牙把家里的担子担在了自己肩上,每天进城卖竹筒饭赚钱。 一份竹筒饭不过十五文,赚头很少,就这么几文几文地赚,赚出了一间食肆,两间食肆,然后上了京,现在把姜氏餐饮集团开遍了全国每一个地方。 八岁的我一定想不到有一天我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可是不知不觉间,日子就越来越好,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命运吗?” 方维信搂住罗小麦,“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在山嘴村读书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我有朝一日真的能考中状元。但我觉得除了命运之外,努力也很重要,若没有那些年寒窗苦读的积累,我又怎能厚积薄发,金榜高中?” 他认真地说:“姜氏餐饮集团能有今日的成功,当然也离不开你们每个人的努力,你们现在所拥有的,都是你们的努力应得的回报。” 罗小麦点点头,“是啊,努力就会有回报。” 方维信温柔地笑着,“所以我们要继续努力,过好我们的生活。” 两人饮下合卺酒,放下红纱帐,罗小麦的幸福人生到此才刚刚开始。 …… 罗小麦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陪嫁,还有一个潜力股的夫君,但她却没有选择躺平做全职太太,而是用心地经营起绣坊来。 她把亲手绣的那件嫁衣放在绣坊里展示。 这真是一件堪称完美的嫁衣,上头满满地绣着几百朵细腻逼真的花朵,盖头上还有一对儿活灵活现的鸳鸯。 最难能可贵的是,这件嫁衣流光溢彩,从不同的角度能看到完全不同的花样,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有这件嫁衣做招牌,罗小麦的绣坊立刻声名鹊起,京中所有待嫁的姑娘都想要一件这样美丽的嫁衣。 嫁衣订单一直排到几年后,罗小麦每天高高兴兴地,一边哼着曲一边绣嫁衣,她虽然不觉得辛苦,可把方维信给心疼坏了。 “你在家无聊,想做点喜欢的事情我不反对,可是你这样辛苦,不是要把眼睛绣坏了吗?身体怎么能吃得消呢?” 罗小麦正处在创业初期,尝到了成功的甜头,感觉全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你放心,我有分寸。 而且一想到我绣的嫁衣可以满足别人成为最美新娘的梦想,我就觉得这件事情非常有意义。” 方维信劝不动罗小麦,只好随她去了。 “不过你一个人能绣几件嫁衣呢?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多教几个徒弟,这样才能帮助更多的人完成梦想。” 罗小麦觉得方维信说得有几分道理,“那我每天完成绣活之后,再花一个时辰教教徒弟好了。” 方维信沉默了,他本来是想让罗小麦轻松一点,结果却让她更累了。 姜颜给罗小麦和方维信买的宅子离姜宅很近,方便他们经常回去,他们也确实没有让姜颜失望,隔三差五地就要去蹭饭。 这天罗小麦和方维信又来了,姜颜特意给罗小麦做了几个她最爱吃的菜。 姜颜给罗小麦挟了一块红烧肉,“我看你这几天好像又瘦了,是不是刺绣太辛苦了?多吃点肉补一补。” 罗小麦也觉得她最近总是感到疲乏,可能真是累着了。 她决定大吃一顿好好补一补,然而刚把那块红烧肉挟起来,就感觉到一阵反胃。 平时她最爱吃的红烧肉,现在却怎么看怎么腻,上头那一层肥油颤颤巍巍的,那种油腻的感觉几乎要从她的毛孔里渗进去,让人恶心得不行。 “呕——”罗小麦捂着嘴巴干呕了一声。 方维信连忙掏出帕子帮她擦嘴,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边关心地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太累了,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进屋躺一会儿,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罗小麦摇摇头,“没事,可能就是最近有点上火,我回头多喝两杯清补凉就好了。” 清补凉是姜颜没事鼓捣出来的新品,因为椰汁难得,所以没有上市,只做给家人尝尝鲜,罗小麦十分喜欢这个味道,每次都要喝许多。 罗小麦好不容易理顺了气,刚举起筷子,却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也不知道是哪个菜散发出来的,再次让她干呕起来。 这下方维信坐不住了,连忙让人去请大夫,然后扶着罗小麦往屋里走,“你肯定是累病了,赶紧好好躺一会儿,明天,还有后天,直到你身体完全康复之前,都不许再绣了。” 罗小麦不肯,“我没事,一点也不耽误刺绣。” 姜颜看着罗小麦的背影,心里有一个猜测,她不会是怀孕了? 大夫很快验证了姜颜的猜想,罗小麦就是怀孕了。 这下子罗小麦成了全家重点保护对象,刺绣是别想了,就是想出个门,大家都怕她挤着碰着。 而刚开始的几个月罗小麦也确实没法刺绣,也没法出门,因为孕吐太厉害,吐得天昏地暗,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 方维信白天要上衙,为了让小麦有人陪伴照顾,他们索性就搬回了姜宅。 姜颜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她做孕妇餐,好歹把她又给养胖回来了。 胖到一定程度,姜颜就开始让她节制,姜颜虽然没生过孩子,但她有扎实的理论基础。 “孩子太大了不好生,而且你生完之后也不好减肥,所以必须要在怀孕的时候控制住身材,不能太胖。” 在姜颜的精心照顾下,罗小麦顺利地度过了整个孕期。 数月后,罗小麦发动了。 姜颜寸步不离地守着罗小麦,这是她第二次陪产,有了些经验,但是心里却更紧张了,因为现在闯鬼门关的是她的女儿。 方维信跟上峰告了假,在产房门口焦急地等待,时不时地还隔着窗户跟罗小麦说几句话,给她打气。 罗小麦有母亲和丈夫的陪伴,感觉到十分安心,她配合着稳婆,该用力的时候用力,该放松的时候放松,生得十分顺利,不过三个时辰,孩子呱呱坠地。 “哇——” 孩子响亮的哭声传到窗外,方维信紧绷的弦松下来,差点跟着孩子一起哭出声。 他迫不及待地冲进产房,又是给罗小麦擦汗,又是给她喂水,旁若无人地秀起恩爱。 姜颜简直没眼看,她把孩子递给方维信,然后带着稳婆下去领赏,把时间和空间留给这对儿小两口,哦,不对,是这个新晋的三口之家。 方维信全身僵硬,不敢用一点力,生怕把孩子抱坏了。 罗小麦满眼慈爱地看着从她身体里孕育出来的小生命,小小的一团,红红的,皱巴巴的,说不上好看,但却怎么都看不够。 “我们有孩子了。”罗小麦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去触碰孩子的脸,“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呢?” 方维信想了想,“鹏程万里,他就叫方鹏,怎么样?老二叫方程,老三叫方万,老四叫方里。” 罗小麦白了他一眼,“这才是第一个,你扯那么远做什么?” 方维信笑起来,“我还没说完呢,鹏程万里,接下来还有锦绣山河……” 第168章 番外:高君宝(一) 自从姜颜退居二线之后,狗儿就成了姜氏餐饮集团的实际掌舵人。 姜颜不是铁公鸡,她对员工很大方,员工做了多少贡献,她就会给多少待遇,所以狗儿看着不起眼,其实已经身家巨万,随便到哪个州府都能做个土财主。 说实话,就凭狗儿的厨艺和他这些年积攒的经验,完全可以另起炉灶单干,自己当老板。但是他始终感念姜颜的知遇之恩和毫无保留的信任,所以把姜氏餐饮集团当作自己的家,从未生出离开之意。 姜颜待狗儿也是亦师亦母,日常对他十分关心,当然,姜颜最关心的还是狗儿的终身大事。 “你周岁二十二、虚岁二十三、晃二十四、毛二十五,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不着急?别人在这个年纪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你却连亲事都还没定下来。”姜颜恨铁不成钢,“再拖一拖到四十岁,都能当祖父了,哪个好姑娘会嫁给你?” 姜颜现在完全理解了后世催婚的父母的心情,这个时代还不像后世,有公共服务、养老机构,如果不成亲不生子,老了根本没人管。 别觉得有钱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像这种有钱的独身老人,那可是坏人最喜欢的目标,假意伺候两天,然后制造个什么意外让老人去世,他就可以卷钱跑路。 尤其现在官府是不告不理,独身老人连个给他伸张正义的人都没有,对他犯罪简直没有成本! 因此姜颜发了狠,给狗儿下了最后通牒,“从明天开始,咱们一天相看一个,直到你有中意的为止。” 狗儿的不情愿都写在脸上,姜颜十分疑惑,为什么一提到这件事,狗儿就这么抗拒呢? “若是你有心仪的姑娘,就跟师父说,哪怕是王公贵族的小姐,师父也上门去替你求亲。” 狗儿却坚称没有。 姜颜便觉得是真没有,罗小麦当初不愿意明说,是因为姑娘家矜持,狗儿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有就是有,就算人家姑娘没相中他,也没什么丢脸的,没必要藏着掖着不说。 “明天开始,集团里的事你就先放一放,什么时候解决了个人问题,再回去不迟。不能让工作耽误了你的家庭。” 狗儿对姜颜甚少忤逆,这一次也不例外,没顶一句嘴,然而第二天姜颜叫狗儿跟她去相亲时,却发现狗儿已经跑了! 房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封书信,上面写着,“师父,我去分店巡视,过两年再回来看你。” 看到狗儿留下的书信,姜颜哭笑不得,难道她给狗儿找的相亲对象是洪水猛兽吗?狗儿现在还年轻,一个人也觉不出什么不好,可是他以后怎么办呢? 姜颜轻轻地叹口气,深深地替狗儿的未来担忧。 罗小麦比他小了好几岁,去年已经生了一个十分健康可爱的孩子,一家三口过得和和美美、其乐融融,狗儿老光棍一个,就真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吗? 姜颜摇摇头,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狗儿这么抗拒,就由他去。 狗儿连夜逃跑,一路北上,一直跑到边疆才停下,那里有一家姜氏油炸店,这几年许文心一直在这里,因为她的父母和几位兄长就在这里流放。 见到许文心,狗儿由衷地露出一个笑容。 他之所以抗拒姜颜为他相看,就是因为他心里一直装着许文心,可他一直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意,因为许文心是官家小姐,而他只是个农村出身的泥腿子,他感觉自己配不上她。 “你怎么来了?”许文心看到狗儿,也觉得十分高兴。 “我来巡店。”狗儿不敢说他是特意来看许文心,又用起了这个借口。 许文心掩唇轻笑,“你是总经理,管着姜氏餐饮集团几百家店,这么个边疆小店也值得你亲自来巡?” 狗儿憨憨地笑:“你这个大区负责人不也一直待在这里吗?” 许文心几年前就升任了大区负责人,她特意选了北边这个大区,然后把大区总部设在边疆,这样方便她照顾父母和几位兄长,算是小小的公权私用了一次。 “我为什么在这里,你还不知道吗?”许文心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私心。 狗儿关心地问:“伯父伯母和几位兄长都好吗?” 许文心叹了口气,“我来之后时常接济,他们的日子已经好过许多。可是边疆苦寒无比,我爹娘年纪大了,身体一日差似一日。我娘去年冬天就生了一场重病,到现在身体还没完全养好,若是今年冬天再病了,恐怕……” 狗儿听出了许文心的未尽之言,他沉默了半晌,说道:“还是应该把他们接到温暖的地方休养才是。” 许文心苦笑,“我又何尝不想?可是若无大赦,他们不能离开流放地,只好在这捱日子罢!” 狗儿不忍看到许文心日日为父母的身体担忧憔悴,他俯下身,贴到许文心耳边说了一句话。 许文心睁大眼睛,被狗儿的胆大妄为吓了一跳。 狗儿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恐怕你们一家早就被人遗忘了,这一招虽险,但却有很大的可能成功。” 许文心静下心来细细考虑,狗儿说的没错,这么做成功的概率很大,而且爹娘年纪大了,再拖下去,两把老骨头就要埋在这里。 与其被动等死,倒不如搏一搏,或许能逃出生天! “只是这件事该如何做呢?” 狗儿伸手抚平许文心眉间的愁绪,“一切都交给我。” 许文心连忙反对,“不行,这是我的事,我不能连累你。” 狗儿扯出一丝微笑,“我们姜氏餐饮集团致力于为员工解决所有困难,让大家能免去后顾之忧,专心为集团做贡献。 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就当这是集团的员工福利。” 许文心哪里听不出来这个理由很扯,但是她确实需要狗儿的帮助,所以她十分郑重地给狗儿行了个礼,“多谢。” 狗儿拍拍胸脯,“等我的好消息。” 他从跟着姜颜做学徒开始,就总听姜颜讲故事,从这些故事里,他学到了很多东西,思维一点也不僵化,常常能有很多奇妙的主意。 姜颜曾经给他们讲过一些后宫的传奇故事,他记得有一个叫甄嬛的妃子,就曾想过用假死的方法跟王爷私奔。 让原来的身份死亡,换一个新的身份,这就是狗儿想出来的好办法。 狗儿虽然没办法搞到假死药,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用钱贿赂看管的人,一样能让许家人达到假死的效果。 一切都像狗儿想象的一样顺利,许文心的父母和兄长们陆续被报了老死、病亡,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就像狗儿所说,距离许家出事已经过去了好多年,一家子被流放的人,已经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没有人会再去关注他们。 狗儿又花钱给他们买了新身份,以后他们就可以以新的身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许文心和爹娘抱头痛哭,“爹,娘,你们受苦了!” 许父老泪纵横,“女儿啊,你才受苦了,要不是爹见弃于君王而获罪,也不会连累你卖身为奴啊!” 许文心抹去眼泪,“我这些年过得很好,现在已经当上大区负责人了,东家给我开的年薪有两千两银子呢! 我这几年攒了不少钱,以后我养你们。” 许父、许母还有许文心的几个哥哥虽然不明白大区负责人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他们惊讶于这个东家的慷慨,竟然肯给一个卖身的奴婢这么多钱。 “你真是遇上好人了啊!” “是。”许文心也这么觉得,至于她是受了多少苦、撞了多少次墙才等到的这个好人,她就隐去不提了。 “现在就差找到几个姐姐,咱们就能一家团聚了!”许文心说道。 许家众人也想把家人找齐,一家团聚,可是,“人海茫茫,咱们到哪里去找呢?” 狗儿此时又自告奋勇地冒出来,“定州官府里应该还有官卖的记录,可以到那里去问问。不过你们虽然已经有了新的身份,但还是应该谨慎为好,你们在定州熟人多,为免被认出来有麻烦,还是我替你们去走一趟。” 许家人觉得他说得有理,但又不好意思麻烦他,“不知道这位义士怎么称呼?” 许文心介绍,“他就是当初把我买下来的人,也是我们姜氏餐饮集团的总经理。” “原来是恩人!”许家人不知道什么是总经理,但前半句听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这位恩人买下了许文心,又哪有他们今日的柳暗花明?他们诚心诚意地想要拜狗儿,被狗儿一把扶住。 “不必多礼,我和文心是多年的朋友,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许文心的心里对狗儿也十分感激,“我的身份不怕查,我跟你一块去。” 狗儿没有拒绝,两人快马南下往定州去,许家人则在后头慢慢地走,他们约定在京城相聚。 到了定州,狗儿继续用金钱打通关系,果然查到了许文心三个姐姐的去向。 大姐被一个叫沈芝华的人买走了,二姐被一个叫储行的人买走了,三姐被一个叫陈平生的人买走了。 经过打听得知,沈芝华是一个行商,储行是本地的一个举人,陈平生是本地的一个绸缎商人。 二姐和三姐都在定州,只有大姐难寻,不知跟着行商去了何处。 他们便先去找储行。 储行是举人,在士农工商里处于金字塔顶,为人很是倨傲。 狗儿只好搬出罗小麦,储行听说他们和状元夫人有拐弯的关系,立刻变得好说话起来。 “你们找我有何贵干?” 许文心便自报家门,“我与姐姐多年未见,不知能否通融,让我们姐妹见上一面?” 这根本不算事,看在状元的面子上,储行爽快地答应了。 狗儿不好进人家的后宅,所以他们二人在前头叙话,许文心自己到后头去找许文秀。 许文秀见到许文心,自然激动不已。 许文心把现在的情况和徐文秀简单地说了一下,“爹娘和几位哥哥都已经金蝉脱壳,准备跟我到京中常住,你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许文秀低声啜泣,“好妹妹,你若是能帮,就帮我赎身出去!他的大娘子是个容不下人的,这些年我怀过三次孕,次次都被她用各种手段磋磨掉了。 现在我还没人老珠黄,储行还愿意怜惜我几分,再过几年,这里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许文心看着消瘦的许文秀,心里十分难受,“姐姐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赎你出去!” 一开始,储行是不愿意放许文秀走的。 像许文秀这样的大家闺秀,既长得美,又知书识礼,能被看添香,放走这一个,他上哪再找这么好的去? 奈何狗儿和许文心肯出价,他想了想,许文秀已经徐娘半老,再过几年就不成样子了,而他们给的钱,够再买十个年轻姑娘,何必执着于一个许文秀呢? 于是他让妻子找出许文秀的卖身契交给狗儿和许文心。 储行的妻子也很高兴,许文秀是大家闺秀的出身,她一直对其颇为忌惮,能把许文秀送走,算是解决了她的一个心头大患。 当然,等储行买了新人进门的时候,她就不这么想了。 赎出许文秀之后,狗儿和许文心又找到了陈平生,陈平生是商人,更好说话。 听说狗儿是姜氏餐饮集团的总经理,他主动地往上巴结,在得知许文心是许文锦的妹妹之后,他非常主动地邀请他们回家。 “原来咱们还是连襟呢。” 一句话让狗儿和许文心都脸红了,但是两人却都没有解释,现在最要紧的是见到许文锦,陈平生误会就误会! 许文锦见到许文心,同样十分高兴。 姐妹两个互相交换了这些年来的经历,许文心高兴地把爹娘和哥哥、二姐的情况告诉了许文锦,但是许文锦的情况却让许文心感觉有点难办。 第168章 番外:高君宝(一) 自从姜颜退居二线之后,狗儿就成了姜氏餐饮集团的实际掌舵人。 姜颜不是铁公鸡,她对员工很大方,员工做了多少贡献,她就会给多少待遇,所以狗儿看着不起眼,其实已经身家巨万,随便到哪个州府都能做个土财主。 说实话,就凭狗儿的厨艺和他这些年积攒的经验,完全可以另起炉灶单干,自己当老板。但是他始终感念姜颜的知遇之恩和毫无保留的信任,所以把姜氏餐饮集团当作自己的家,从未生出离开之意。 姜颜待狗儿也是亦师亦母,日常对他十分关心,当然,姜颜最关心的还是狗儿的终身大事。 “你周岁二十二、虚岁二十三、晃二十四、毛二十五,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不着急?别人在这个年纪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你却连亲事都还没定下来。”姜颜恨铁不成钢,“再拖一拖到四十岁,都能当祖父了,哪个好姑娘会嫁给你?” 姜颜现在完全理解了后世催婚的父母的心情,这个时代还不像后世,有公共服务、养老机构,如果不成亲不生子,老了根本没人管。 别觉得有钱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像这种有钱的独身老人,那可是坏人最喜欢的目标,假意伺候两天,然后制造个什么意外让老人去世,他就可以卷钱跑路。 尤其现在官府是不告不理,独身老人连个给他伸张正义的人都没有,对他犯罪简直没有成本! 因此姜颜发了狠,给狗儿下了最后通牒,“从明天开始,咱们一天相看一个,直到你有中意的为止。” 狗儿的不情愿都写在脸上,姜颜十分疑惑,为什么一提到这件事,狗儿就这么抗拒呢? “若是你有心仪的姑娘,就跟师父说,哪怕是王公贵族的小姐,师父也上门去替你求亲。” 狗儿却坚称没有。 姜颜便觉得是真没有,罗小麦当初不愿意明说,是因为姑娘家矜持,狗儿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有就是有,就算人家姑娘没相中他,也没什么丢脸的,没必要藏着掖着不说。 “明天开始,集团里的事你就先放一放,什么时候解决了个人问题,再回去不迟。不能让工作耽误了你的家庭。” 狗儿对姜颜甚少忤逆,这一次也不例外,没顶一句嘴,然而第二天姜颜叫狗儿跟她去相亲时,却发现狗儿已经跑了! 房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封书信,上面写着,“师父,我去分店巡视,过两年再回来看你。” 看到狗儿留下的书信,姜颜哭笑不得,难道她给狗儿找的相亲对象是洪水猛兽吗?狗儿现在还年轻,一个人也觉不出什么不好,可是他以后怎么办呢? 姜颜轻轻地叹口气,深深地替狗儿的未来担忧。 罗小麦比他小了好几岁,去年已经生了一个十分健康可爱的孩子,一家三口过得和和美美、其乐融融,狗儿老光棍一个,就真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吗? 姜颜摇摇头,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狗儿这么抗拒,就由他去。 狗儿连夜逃跑,一路北上,一直跑到边疆才停下,那里有一家姜氏油炸店,这几年许文心一直在这里,因为她的父母和几位兄长就在这里流放。 见到许文心,狗儿由衷地露出一个笑容。 他之所以抗拒姜颜为他相看,就是因为他心里一直装着许文心,可他一直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意,因为许文心是官家小姐,而他只是个农村出身的泥腿子,他感觉自己配不上她。 “你怎么来了?”许文心看到狗儿,也觉得十分高兴。 “我来巡店。”狗儿不敢说他是特意来看许文心,又用起了这个借口。 许文心掩唇轻笑,“你是总经理,管着姜氏餐饮集团几百家店,这么个边疆小店也值得你亲自来巡?” 狗儿憨憨地笑:“你这个大区负责人不也一直待在这里吗?” 许文心几年前就升任了大区负责人,她特意选了北边这个大区,然后把大区总部设在边疆,这样方便她照顾父母和几位兄长,算是小小的公权私用了一次。 “我为什么在这里,你还不知道吗?”许文心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私心。 狗儿关心地问:“伯父伯母和几位兄长都好吗?” 许文心叹了口气,“我来之后时常接济,他们的日子已经好过许多。可是边疆苦寒无比,我爹娘年纪大了,身体一日差似一日。我娘去年冬天就生了一场重病,到现在身体还没完全养好,若是今年冬天再病了,恐怕……” 狗儿听出了许文心的未尽之言,他沉默了半晌,说道:“还是应该把他们接到温暖的地方休养才是。” 许文心苦笑,“我又何尝不想?可是若无大赦,他们不能离开流放地,只好在这捱日子罢!” 狗儿不忍看到许文心日日为父母的身体担忧憔悴,他俯下身,贴到许文心耳边说了一句话。 许文心睁大眼睛,被狗儿的胆大妄为吓了一跳。 狗儿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恐怕你们一家早就被人遗忘了,这一招虽险,但却有很大的可能成功。” 许文心静下心来细细考虑,狗儿说的没错,这么做成功的概率很大,而且爹娘年纪大了,再拖下去,两把老骨头就要埋在这里。 与其被动等死,倒不如搏一搏,或许能逃出生天! “只是这件事该如何做呢?” 狗儿伸手抚平许文心眉间的愁绪,“一切都交给我。” 许文心连忙反对,“不行,这是我的事,我不能连累你。” 狗儿扯出一丝微笑,“我们姜氏餐饮集团致力于为员工解决所有困难,让大家能免去后顾之忧,专心为集团做贡献。 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就当这是集团的员工福利。” 许文心哪里听不出来这个理由很扯,但是她确实需要狗儿的帮助,所以她十分郑重地给狗儿行了个礼,“多谢。” 狗儿拍拍胸脯,“等我的好消息。” 他从跟着姜颜做学徒开始,就总听姜颜讲故事,从这些故事里,他学到了很多东西,思维一点也不僵化,常常能有很多奇妙的主意。 姜颜曾经给他们讲过一些后宫的传奇故事,他记得有一个叫甄嬛的妃子,就曾想过用假死的方法跟王爷私奔。 让原来的身份死亡,换一个新的身份,这就是狗儿想出来的好办法。 狗儿虽然没办法搞到假死药,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用钱贿赂看管的人,一样能让许家人达到假死的效果。 一切都像狗儿想象的一样顺利,许文心的父母和兄长们陆续被报了老死、病亡,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就像狗儿所说,距离许家出事已经过去了好多年,一家子被流放的人,已经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没有人会再去关注他们。 狗儿又花钱给他们买了新身份,以后他们就可以以新的身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许文心和爹娘抱头痛哭,“爹,娘,你们受苦了!” 许父老泪纵横,“女儿啊,你才受苦了,要不是爹见弃于君王而获罪,也不会连累你卖身为奴啊!” 许文心抹去眼泪,“我这些年过得很好,现在已经当上大区负责人了,东家给我开的年薪有两千两银子呢! 我这几年攒了不少钱,以后我养你们。” 许父、许母还有许文心的几个哥哥虽然不明白大区负责人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他们惊讶于这个东家的慷慨,竟然肯给一个卖身的奴婢这么多钱。 “你真是遇上好人了啊!” “是。”许文心也这么觉得,至于她是受了多少苦、撞了多少次墙才等到的这个好人,她就隐去不提了。 “现在就差找到几个姐姐,咱们就能一家团聚了!”许文心说道。 许家众人也想把家人找齐,一家团聚,可是,“人海茫茫,咱们到哪里去找呢?” 狗儿此时又自告奋勇地冒出来,“定州官府里应该还有官卖的记录,可以到那里去问问。不过你们虽然已经有了新的身份,但还是应该谨慎为好,你们在定州熟人多,为免被认出来有麻烦,还是我替你们去走一趟。” 许家人觉得他说得有理,但又不好意思麻烦他,“不知道这位义士怎么称呼?” 许文心介绍,“他就是当初把我买下来的人,也是我们姜氏餐饮集团的总经理。” “原来是恩人!”许家人不知道什么是总经理,但前半句听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这位恩人买下了许文心,又哪有他们今日的柳暗花明?他们诚心诚意地想要拜狗儿,被狗儿一把扶住。 “不必多礼,我和文心是多年的朋友,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许文心的心里对狗儿也十分感激,“我的身份不怕查,我跟你一块去。” 狗儿没有拒绝,两人快马南下往定州去,许家人则在后头慢慢地走,他们约定在京城相聚。 到了定州,狗儿继续用金钱打通关系,果然查到了许文心三个姐姐的去向。 大姐被一个叫沈芝华的人买走了,二姐被一个叫储行的人买走了,三姐被一个叫陈平生的人买走了。 经过打听得知,沈芝华是一个行商,储行是本地的一个举人,陈平生是本地的一个绸缎商人。 二姐和三姐都在定州,只有大姐难寻,不知跟着行商去了何处。 他们便先去找储行。 储行是举人,在士农工商里处于金字塔顶,为人很是倨傲。 狗儿只好搬出罗小麦,储行听说他们和状元夫人有拐弯的关系,立刻变得好说话起来。 “你们找我有何贵干?” 许文心便自报家门,“我与姐姐多年未见,不知能否通融,让我们姐妹见上一面?” 这根本不算事,看在状元的面子上,储行爽快地答应了。 狗儿不好进人家的后宅,所以他们二人在前头叙话,许文心自己到后头去找许文秀。 许文秀见到许文心,自然激动不已。 许文心把现在的情况和徐文秀简单地说了一下,“爹娘和几位哥哥都已经金蝉脱壳,准备跟我到京中常住,你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许文秀低声啜泣,“好妹妹,你若是能帮,就帮我赎身出去!他的大娘子是个容不下人的,这些年我怀过三次孕,次次都被她用各种手段磋磨掉了。 现在我还没人老珠黄,储行还愿意怜惜我几分,再过几年,这里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许文心看着消瘦的许文秀,心里十分难受,“姐姐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赎你出去!” 一开始,储行是不愿意放许文秀走的。 像许文秀这样的大家闺秀,既长得美,又知书识礼,能被看添香,放走这一个,他上哪再找这么好的去? 奈何狗儿和许文心肯出价,他想了想,许文秀已经徐娘半老,再过几年就不成样子了,而他们给的钱,够再买十个年轻姑娘,何必执着于一个许文秀呢? 于是他让妻子找出许文秀的卖身契交给狗儿和许文心。 储行的妻子也很高兴,许文秀是大家闺秀的出身,她一直对其颇为忌惮,能把许文秀送走,算是解决了她的一个心头大患。 当然,等储行买了新人进门的时候,她就不这么想了。 赎出许文秀之后,狗儿和许文心又找到了陈平生,陈平生是商人,更好说话。 听说狗儿是姜氏餐饮集团的总经理,他主动地往上巴结,在得知许文心是许文锦的妹妹之后,他非常主动地邀请他们回家。 “原来咱们还是连襟呢。” 一句话让狗儿和许文心都脸红了,但是两人却都没有解释,现在最要紧的是见到许文锦,陈平生误会就误会! 许文锦见到许文心,同样十分高兴。 姐妹两个互相交换了这些年来的经历,许文心高兴地把爹娘和哥哥、二姐的情况告诉了许文锦,但是许文锦的情况却让许文心感觉有点难办。 第169章 番外:高君宝(二) 许文锦已经生了一儿一女,她走容易,但是孩子却是带不走的。 在听说许文心已经把二姐赎出来,准备上京和家人团聚之后,许文锦露出了一个十分羡慕的表情,“都是命啊!” 这一声叹,叹尽了造化弄人的无奈。 许文锦何尝不想去和家人团聚?她虽然有了儿女傍身,但终究是可以被随意发卖的妾室,只能算是半个人。 可若让她舍弃了一双儿女自己走,她又万万舍不得。 “我的命就是如此,你们走,往后逢年过节若有空呢,就来看看我。” 许文心看着许文锦,心里一阵发酸,她吃了许多苦,但是为了孩子,这苦还要继续吃下去。 “姐,这些钱你拿着,手里有钱,你和孩子的日子也能过得好一点。” 许文心掏出一叠银票往许文锦怀里揣,却被许文锦拒绝了,“我一个妾室,守不住这些银票的,你还是拿回去。 你若想帮我,就好好地做生意,让陈平生能求到你,他就自然会对我好了。” 许文锦到底是大家闺秀,虽然现在落难了,但是眼界还在,仍然能把形势看得清清楚楚。 许文心知道她说的话都大合情理,只好把银票收起来,逗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狗儿和许文心这一趟定州之行,找到了许文锦,带回了许文秀,现在只有许文珊还没有下落,但是行商踪迹难寻,他们也没有头绪,只好先上京去和许家人会合。 许文心打算在远郊买个小宅子,狗儿却说:“住得远不方便,不如大家都住在太学附近,好有个照应。” “太学的宅子太贵了,我想留点钱给爹娘养老。而且几个哥哥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还要给他们留点钱娶媳妇。” 狗儿笑道:“不用你出钱,我来买。” 许文心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你已经帮了我太多,怎么能再让你帮我买宅子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个宅子我坚决不能要。” 狗儿知道许文心一向有傲骨,不肯欠别人的,“这个宅子还是我的,只是借给你们暂住。就像你说的,几位哥哥不能打一辈子光棍,总要成亲搬出去的,在你们找到合适的宅子之前,就先住在我这。” 许文心有点犹豫,京城宅子贵,而且一时之间也确实找不到太合适的宅子,能先有个地方暂住,再慢慢找宅子是最好的。 可是狗儿已经帮了她,帮了他们一家太多,她实在不好意思再给狗儿添麻烦。 许父、许母有年纪、有经历,看出狗儿对许文心不同寻常的关心和照顾,他们经历了这样的大起大落,对于人生早就有了另一番见解。 若是从前,他们肯定看不上狗儿的出身,一个泥腿子,怎么能配得上他们千娇百宠养大的千金呢? 但是现在,他们觉得什么出身,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身外之物,凭你站得再高,一个不慎也要从云上跌落泥间。 所以他们现在觉得真心才是最难能可贵的,这一路狗儿对许文心怎么样,他们都看在眼里,女儿能嫁给一个对她这样上心的人,一定能得到幸福,他们也能放心了。 而且当初许文心被官卖,就是被狗儿买走的,若不是狗儿当初买下了许文心,他们许家也没有重新开始生活的机会,狗儿是他们许家的大恩人,也从侧面说明了狗儿和许文心、和他们许家是有缘分的。 许父、许母便开诚布公地问许文心的想法,“我看这位高总经理对你很有情义,你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你对他是怎么想的呢?” 许文心已经二十多岁了,岂止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妥妥地已经是个大龄剩女。她不是没考虑过自己的婚事,但她是个卖身的奴婢,哪有自由? “我的卖身契在姜董事长手里,我的婚事自然有她做主。” 许父沉吟片刻,“我虽然没见过这位姜董事长,但是听你说她的一些事情,我觉得她待下十分宽和,很有成人之美。 而且高总经理是她的徒弟,她更不能拦了,现在我只问你对高总经理是什么态度。” 许文心想起她和高君宝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在她人生至暗时刻,是高君宝把她拉出来,欣赏她的能力,让她做了海里捞定州分店的掌柜。 后来他们一起去开拓江南市场,她看到了高君宝的能力,也折服于他的人格魅力。 在接回许家人的这件事情上,高君宝更是出了不少力,若说她对高君宝没有动一点心,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觉得自己不配这么好的人。 她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天之骄女了,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个奴婢,而且青春已逝,高君宝值得更好的女子。 许父、许母没有勉强许文心,虽然现在许家已经败落了,他们很需要狗儿的帮助,但是他们也绝不会卖女求荣,只是很认真地劝道: “人生一世,能遇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不容易,你好好考虑考虑。” 许文心觉得自己的思绪很乱,她还没有理清,狗儿就已经买好了宅子,来请他们一家人住过去。 “我买了一个三进的大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不如先住进来帮我添添人气,等找到了合适的宅子再搬出去也不迟。” 许文心犹豫再三,终于同意了,“那就多谢你了。” 看到狗儿高兴的样子,许文心忍不住说道:“我欠你这么多,都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报答。” 狗儿很想用开玩笑的话把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可是一句“不如以身相许”还没说出口,他就退缩了,他怕唐突了许文心,于是改口道:“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只是朋友吗?”许文心想问,但是没有说出口。 两人都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爱意,可是这爱意分明如此清晰,旁观者都已看懂,只有他们当局者迷。 不过许文心现在的心思在另一件事上,就是尽快找到大姐许文珊。 第169章 番外:高君宝(二) 许文锦已经生了一儿一女,她走容易,但是孩子却是带不走的。 在听说许文心已经把二姐赎出来,准备上京和家人团聚之后,许文锦露出了一个十分羡慕的表情,“都是命啊!” 这一声叹,叹尽了造化弄人的无奈。 许文锦何尝不想去和家人团聚?她虽然有了儿女傍身,但终究是可以被随意发卖的妾室,只能算是半个人。 可若让她舍弃了一双儿女自己走,她又万万舍不得。 “我的命就是如此,你们走,往后逢年过节若有空呢,就来看看我。” 许文心看着许文锦,心里一阵发酸,她吃了许多苦,但是为了孩子,这苦还要继续吃下去。 “姐,这些钱你拿着,手里有钱,你和孩子的日子也能过得好一点。” 许文心掏出一叠银票往许文锦怀里揣,却被许文锦拒绝了,“我一个妾室,守不住这些银票的,你还是拿回去。 你若想帮我,就好好地做生意,让陈平生能求到你,他就自然会对我好了。” 许文锦到底是大家闺秀,虽然现在落难了,但是眼界还在,仍然能把形势看得清清楚楚。 许文心知道她说的话都大合情理,只好把银票收起来,逗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狗儿和许文心这一趟定州之行,找到了许文锦,带回了许文秀,现在只有许文珊还没有下落,但是行商踪迹难寻,他们也没有头绪,只好先上京去和许家人会合。 许文心打算在远郊买个小宅子,狗儿却说:“住得远不方便,不如大家都住在太学附近,好有个照应。” “太学的宅子太贵了,我想留点钱给爹娘养老。而且几个哥哥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还要给他们留点钱娶媳妇。” 狗儿笑道:“不用你出钱,我来买。” 许文心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你已经帮了我太多,怎么能再让你帮我买宅子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个宅子我坚决不能要。” 狗儿知道许文心一向有傲骨,不肯欠别人的,“这个宅子还是我的,只是借给你们暂住。就像你说的,几位哥哥不能打一辈子光棍,总要成亲搬出去的,在你们找到合适的宅子之前,就先住在我这。” 许文心有点犹豫,京城宅子贵,而且一时之间也确实找不到太合适的宅子,能先有个地方暂住,再慢慢找宅子是最好的。 可是狗儿已经帮了她,帮了他们一家太多,她实在不好意思再给狗儿添麻烦。 许父、许母有年纪、有经历,看出狗儿对许文心不同寻常的关心和照顾,他们经历了这样的大起大落,对于人生早就有了另一番见解。 若是从前,他们肯定看不上狗儿的出身,一个泥腿子,怎么能配得上他们千娇百宠养大的千金呢? 但是现在,他们觉得什么出身,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身外之物,凭你站得再高,一个不慎也要从云上跌落泥间。 所以他们现在觉得真心才是最难能可贵的,这一路狗儿对许文心怎么样,他们都看在眼里,女儿能嫁给一个对她这样上心的人,一定能得到幸福,他们也能放心了。 而且当初许文心被官卖,就是被狗儿买走的,若不是狗儿当初买下了许文心,他们许家也没有重新开始生活的机会,狗儿是他们许家的大恩人,也从侧面说明了狗儿和许文心、和他们许家是有缘分的。 许父、许母便开诚布公地问许文心的想法,“我看这位高总经理对你很有情义,你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你对他是怎么想的呢?” 许文心已经二十多岁了,岂止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妥妥地已经是个大龄剩女。她不是没考虑过自己的婚事,但她是个卖身的奴婢,哪有自由? “我的卖身契在姜董事长手里,我的婚事自然有她做主。” 许父沉吟片刻,“我虽然没见过这位姜董事长,但是听你说她的一些事情,我觉得她待下十分宽和,很有成人之美。 而且高总经理是她的徒弟,她更不能拦了,现在我只问你对高总经理是什么态度。” 许文心想起她和高君宝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在她人生至暗时刻,是高君宝把她拉出来,欣赏她的能力,让她做了海里捞定州分店的掌柜。 后来他们一起去开拓江南市场,她看到了高君宝的能力,也折服于他的人格魅力。 在接回许家人的这件事情上,高君宝更是出了不少力,若说她对高君宝没有动一点心,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觉得自己不配这么好的人。 她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天之骄女了,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个奴婢,而且青春已逝,高君宝值得更好的女子。 许父、许母没有勉强许文心,虽然现在许家已经败落了,他们很需要狗儿的帮助,但是他们也绝不会卖女求荣,只是很认真地劝道: “人生一世,能遇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不容易,你好好考虑考虑。” 许文心觉得自己的思绪很乱,她还没有理清,狗儿就已经买好了宅子,来请他们一家人住过去。 “我买了一个三进的大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不如先住进来帮我添添人气,等找到了合适的宅子再搬出去也不迟。” 许文心犹豫再三,终于同意了,“那就多谢你了。” 看到狗儿高兴的样子,许文心忍不住说道:“我欠你这么多,都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报答。” 狗儿很想用开玩笑的话把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可是一句“不如以身相许”还没说出口,他就退缩了,他怕唐突了许文心,于是改口道:“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只是朋友吗?”许文心想问,但是没有说出口。 两人都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爱意,可是这爱意分明如此清晰,旁观者都已看懂,只有他们当局者迷。 不过许文心现在的心思在另一件事上,就是尽快找到大姐许文珊。 第170章 番外:高君宝(三)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 这天许文心去绸缎庄给家人买布裁衣,竟然就这么遇到了许文珊。 姐妹两个相见,先是一惊,然后便是狂喜。 许文心激动地抱住许文珊,“大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许文珊也紧紧地回抱住许文心不撒手,“真没想到,咱们姐妹还有再相见的日子。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绸缎庄人多眼杂,许文心不敢大肆张扬,“大姐,你能跟我回家吗?”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怕许文珊不方便。为人妾室哪是这么容易的?稍有不慎开罪了主人或者主母,难免就要挨一顿打骂。 “难道你家就在京城?”许文珊大喜过望,“那可太好了,以后咱们姐妹就可以经常团聚了。” 许文珊拉住许文心的手就往外走,“去你家还是去我家,都行。” 许文心微诧,大姐居然能随便邀请客人回家,看来她在家里的地位很高,许文心由衷地感到高兴,看来许文珊的日子过得不差。 她悄悄地贴到许文珊耳边,“爹娘和二姐、几位哥哥都在家里。” “什么?”许文珊失声叫道。 她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拼命压制住激动的心情,低声问许文心,“你说的是真的?” 许文心点点头。 两人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来,一家骨肉相见,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互相询问这几年来大家过得好不好。 许文珊算是命好的。 买她的行商沈芝华就是那位榜下捉婿的沈兰香小姐的堂哥,虽然年纪大了点,已经五十有余,但是对许文珊很好,没让她吃过什么苦头。 她这几年一共生了三个儿子,腰杆愈发挺直,后来沈夫人生了一场重病不幸离世,沈芝华索性就把许文珊扶正了。 沈芝华是商人,不像朝廷命官,也没人管他后宅的私事,爱把妾室扶正就扶正,许文珊也算是真正熬出头了。 人都找齐,接下来就是琢磨着怎么让一家人的日子越过越好。 狗儿给许文锦和许家几位哥哥在姜氏餐饮集团都找了一份工作,他们都是能写会算的,能力比许文心只强不弱,是姜氏餐饮集团最需要的人才。 找到工作之后,说亲事就容易多了。 媒婆听说许家几位哥哥在姜氏餐饮集团工作,态度一下子就热络起来,“你们想要找什么样的姑娘?” 经年的流放生涯磨没了他们身上原本的傲气,他们纷纷表示,“模样、家世都不重要,只要性格好,能把家里操持好就行了。” 许文锦吃了太多苦,她不想再嫁人,“左右我现在还能赚钱,若是等到老了干不动的那一天,只求侄子们能给我一口饭吃就行了。” 许家几位哥哥接连成亲,许父、许母最后的牵挂就是许文心,他们决定主动出击,去探探高君宝的口风。 他对许文心那么好,为什么迟迟不来求亲呢? 但他们毕竟是女方,还是应该矜持一点,所以二老问得很隐晦,所幸狗儿听懂了。 他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二老……二老觉得我……我能配得上文心吗?” 许父、许母放下心来,看来高君宝不是嫌弃许文心的奴婢身份,而是有点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许文心呢! “哪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权势、财富、地位,这些都是过眼云烟,唯有一颗真心,能让两人相互扶持地走完这一生。” 许父、许母鼓励狗儿,“如果你对文心有意,何不去问问她的意思?” 狗儿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鼓足勇气去向许文心表白自己的心意,“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许文心被他的直接弄得一愣,但她觉得没什么好绷的,于是痛快地说:“我愿意。” 狗儿带着许文心去见姜颜,对狗儿来说,姜颜虽是师父,却胜似亲娘,他的婚事必须征得姜颜的同意。 姜颜对许文心是一百个满意,她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只是有些埋怨地跟狗儿说:“你看中了文心,为何不早说?何必拖到这个年纪,白让我跟着操心。” 狗儿已经乐得合不拢嘴,“我的婚事,还要请师父费心操持。” 姜颜当然不会推脱,她尽心尽力地给狗儿和许文心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这边给狗儿出了一份聘礼,那边又给许文心出了一份嫁妆。 狗儿这些年为姜氏餐饮集团付出了很多心血,姜颜也不小气,直接赠送了他百分之十的股份,作为他新婚的贺礼。 这下狗儿一跃从高级打工仔变成了股东,他半开玩笑地跟许文心说:“早知道师父这么大方,我就早点向你求亲了,百分之十的股份,一年多少钱呢!” 狗儿和许文心婚后就定居在京城,住在狗儿买的那个三进的大宅子里,和许文心的爹娘一起。 许父、许母对狗儿就像亲儿子一样,一家人其乐融融,日子越过越红火。 一年后,狗儿和许文心的长子出生了,一家人把他像眼珠子似的疼,可是随着孩子慢慢长大,会跑会跳,照顾得再精心也难免有所磕碰。 这天狗儿回来,许文心心有余悸地跟他说:“不过是一眼没照看到,儿子差点没掉进井里,可吓死我了!” 狗儿安慰她,“你不用这么紧张,村里的孩子没人管满山跑,也都平安长大了。” 许文心白了他一眼,“你当一个孩子长大这么容易的?若是看管不好,死了、残了是常有的事,就连许多大户人家,仆婢成群地伺候着的小姐、少爷,还有发生意外的呢!” 这句话莫名地触动了狗儿的心事,他有点沉默。 许文心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问道:“你怎么了?” 狗儿摇摇头,“我在想,虽然后娘对我不好,可是她毕竟让我平安地长大了。我从生下来就没了娘,后娘把我从一个那么小的婴儿养成一个大孩子,也付出了很多。 我又不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她能做到这样,真的已经很好。我爹虽然偏心后娘生的弟妹,可是他也不是全然没有为我考虑过,如果不是他送我到师父这里来做学徒,我又怎能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 许文心明白了他的意思,“我陪你回东山县去看看你爹和后娘。” 两人说走就走,狗儿凭借着记忆找到了他长大的那个家。 他站在门外,能看到院子里爹在晒太阳,高大的身躯已经微微佝偻,两鬓也生出了白发。 后娘屋里屋外地忙活着,只是灵活性已经大不如前,他们都老了。 许文心轻声问他:“我们进去吗?” 狗儿沉默了很久,到底还是没有进去,他在这里度过了十二年的时光,这段记忆不太快乐,他没有办法做到完全放下芥蒂。 他把肩上的包袱放在门口,然后敲了敲门,就带着许文心匆匆离去。 “谁呀?”后娘听到敲门声赶过来,人已经不见踪影,只有一个包袱留在地上,她打开包袱一看,竟然是满满一包银子! “这……”后娘不知所措。 高个子厨师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后,他方才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再看到这包银子,他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 除了狗儿,还有谁会给他们送一包银子而不露面呢? 高个子厨师的眼里蓄满泪水,“是狗儿,是狗儿送来的。” 他望向远方,想要尽力追寻狗儿的身影,他知道,狗儿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170章 番外:高君宝(三)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 这天许文心去绸缎庄给家人买布裁衣,竟然就这么遇到了许文珊。 姐妹两个相见,先是一惊,然后便是狂喜。 许文心激动地抱住许文珊,“大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许文珊也紧紧地回抱住许文心不撒手,“真没想到,咱们姐妹还有再相见的日子。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绸缎庄人多眼杂,许文心不敢大肆张扬,“大姐,你能跟我回家吗?”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怕许文珊不方便。为人妾室哪是这么容易的?稍有不慎开罪了主人或者主母,难免就要挨一顿打骂。 “难道你家就在京城?”许文珊大喜过望,“那可太好了,以后咱们姐妹就可以经常团聚了。” 许文珊拉住许文心的手就往外走,“去你家还是去我家,都行。” 许文心微诧,大姐居然能随便邀请客人回家,看来她在家里的地位很高,许文心由衷地感到高兴,看来许文珊的日子过得不差。 她悄悄地贴到许文珊耳边,“爹娘和二姐、几位哥哥都在家里。” “什么?”许文珊失声叫道。 她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拼命压制住激动的心情,低声问许文心,“你说的是真的?” 许文心点点头。 两人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来,一家骨肉相见,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互相询问这几年来大家过得好不好。 许文珊算是命好的。 买她的行商沈芝华就是那位榜下捉婿的沈兰香小姐的堂哥,虽然年纪大了点,已经五十有余,但是对许文珊很好,没让她吃过什么苦头。 她这几年一共生了三个儿子,腰杆愈发挺直,后来沈夫人生了一场重病不幸离世,沈芝华索性就把许文珊扶正了。 沈芝华是商人,不像朝廷命官,也没人管他后宅的私事,爱把妾室扶正就扶正,许文珊也算是真正熬出头了。 人都找齐,接下来就是琢磨着怎么让一家人的日子越过越好。 狗儿给许文锦和许家几位哥哥在姜氏餐饮集团都找了一份工作,他们都是能写会算的,能力比许文心只强不弱,是姜氏餐饮集团最需要的人才。 找到工作之后,说亲事就容易多了。 媒婆听说许家几位哥哥在姜氏餐饮集团工作,态度一下子就热络起来,“你们想要找什么样的姑娘?” 经年的流放生涯磨没了他们身上原本的傲气,他们纷纷表示,“模样、家世都不重要,只要性格好,能把家里操持好就行了。” 许文锦吃了太多苦,她不想再嫁人,“左右我现在还能赚钱,若是等到老了干不动的那一天,只求侄子们能给我一口饭吃就行了。” 许家几位哥哥接连成亲,许父、许母最后的牵挂就是许文心,他们决定主动出击,去探探高君宝的口风。 他对许文心那么好,为什么迟迟不来求亲呢? 但他们毕竟是女方,还是应该矜持一点,所以二老问得很隐晦,所幸狗儿听懂了。 他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二老……二老觉得我……我能配得上文心吗?” 许父、许母放下心来,看来高君宝不是嫌弃许文心的奴婢身份,而是有点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许文心呢! “哪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权势、财富、地位,这些都是过眼云烟,唯有一颗真心,能让两人相互扶持地走完这一生。” 许父、许母鼓励狗儿,“如果你对文心有意,何不去问问她的意思?” 狗儿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鼓足勇气去向许文心表白自己的心意,“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许文心被他的直接弄得一愣,但她觉得没什么好绷的,于是痛快地说:“我愿意。” 狗儿带着许文心去见姜颜,对狗儿来说,姜颜虽是师父,却胜似亲娘,他的婚事必须征得姜颜的同意。 姜颜对许文心是一百个满意,她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只是有些埋怨地跟狗儿说:“你看中了文心,为何不早说?何必拖到这个年纪,白让我跟着操心。” 狗儿已经乐得合不拢嘴,“我的婚事,还要请师父费心操持。” 姜颜当然不会推脱,她尽心尽力地给狗儿和许文心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这边给狗儿出了一份聘礼,那边又给许文心出了一份嫁妆。 狗儿这些年为姜氏餐饮集团付出了很多心血,姜颜也不小气,直接赠送了他百分之十的股份,作为他新婚的贺礼。 这下狗儿一跃从高级打工仔变成了股东,他半开玩笑地跟许文心说:“早知道师父这么大方,我就早点向你求亲了,百分之十的股份,一年多少钱呢!” 狗儿和许文心婚后就定居在京城,住在狗儿买的那个三进的大宅子里,和许文心的爹娘一起。 许父、许母对狗儿就像亲儿子一样,一家人其乐融融,日子越过越红火。 一年后,狗儿和许文心的长子出生了,一家人把他像眼珠子似的疼,可是随着孩子慢慢长大,会跑会跳,照顾得再精心也难免有所磕碰。 这天狗儿回来,许文心心有余悸地跟他说:“不过是一眼没照看到,儿子差点没掉进井里,可吓死我了!” 狗儿安慰她,“你不用这么紧张,村里的孩子没人管满山跑,也都平安长大了。” 许文心白了他一眼,“你当一个孩子长大这么容易的?若是看管不好,死了、残了是常有的事,就连许多大户人家,仆婢成群地伺候着的小姐、少爷,还有发生意外的呢!” 这句话莫名地触动了狗儿的心事,他有点沉默。 许文心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问道:“你怎么了?” 狗儿摇摇头,“我在想,虽然后娘对我不好,可是她毕竟让我平安地长大了。我从生下来就没了娘,后娘把我从一个那么小的婴儿养成一个大孩子,也付出了很多。 我又不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她能做到这样,真的已经很好。我爹虽然偏心后娘生的弟妹,可是他也不是全然没有为我考虑过,如果不是他送我到师父这里来做学徒,我又怎能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 许文心明白了他的意思,“我陪你回东山县去看看你爹和后娘。” 两人说走就走,狗儿凭借着记忆找到了他长大的那个家。 他站在门外,能看到院子里爹在晒太阳,高大的身躯已经微微佝偻,两鬓也生出了白发。 后娘屋里屋外地忙活着,只是灵活性已经大不如前,他们都老了。 许文心轻声问他:“我们进去吗?” 狗儿沉默了很久,到底还是没有进去,他在这里度过了十二年的时光,这段记忆不太快乐,他没有办法做到完全放下芥蒂。 他把肩上的包袱放在门口,然后敲了敲门,就带着许文心匆匆离去。 “谁呀?”后娘听到敲门声赶过来,人已经不见踪影,只有一个包袱留在地上,她打开包袱一看,竟然是满满一包银子! “这……”后娘不知所措。 高个子厨师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后,他方才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再看到这包银子,他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 除了狗儿,还有谁会给他们送一包银子而不露面呢? 高个子厨师的眼里蓄满泪水,“是狗儿,是狗儿送来的。” 他望向远方,想要尽力追寻狗儿的身影,他知道,狗儿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171章 番外:罗植(一) 天兴二年,靖王作乱。 三十万叛军由崖州北上,以“清君侧”为名犯上谋逆。 朝廷百年未有战祸,是以士兵懈怠、铠甲朽烂、长枪生锈,府兵一触即溃,叛军一路攻城拔寨,进逼京城。 不过月余,京中已是人心惶惶,许多富户为了躲避战乱,纷纷出逃。 罗小麦劝姜颜也带着弟妹暂时避出京城,姜颜反问,“那你呢?” “我……”罗小麦看了看膝下的一双儿女,眼神决绝,“维信身为朝廷之臣,自然要誓死拱卫京师,我作为他的妻子,也当随他一起,与京城共存亡。 但是稚子年幼,我不能让他们也留在此等险地,请娘带着他们一起走。” 姜颜叹了口气,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方维信拿着朝廷的俸禄,是一定要留下的,罗小麦决意陪着方维信同生共死,姜颜也必须尊重她的选择。 “好,我们先回东山县暂避,等兵乱过去,我们再回来。” 罗小麦含泪抱了抱两个孩子,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能感受到大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娘,为什么要送我们走?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你们乖,先跟外婆去东山县住几天。你们还没去过东山县呢,那是爹娘长大的地方。” 小孩子好糊弄,被罗小麦三言两语转移了注意力,“那东山县有甘梅味的炸鸡吗?” 罗小麦摸了摸他的头,“你想吃甘梅味的炸鸡,可以让外婆在东山县开个炸鸡店,娘不在你身边,就不会限制你吃炸鸡了,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好不好?” 这副架势,真好像是生离死别了。 姜颜自从穿到这里,不说一直顺风顺水,但也从未遇到过大的波折,这一次靖王谋逆,便是她遇到的最大危机。 对此她心里也没底。 若是靖王最终谋逆失败,那便是有惊无险,若是靖王谋逆成功,以方维信的脾气,定不会事二主,到时他和罗小麦的结局还真难说得很。 姜颜捏了捏罗小麦的手,叮嘱她:“你还记得娘一直跟你说的吗?无论到什么时候,活着最重要,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未来。” 罗小麦默默地点头,心里却想,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因为叛军行进速度太快,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打到京城来,所以姜颜不敢耽搁,立刻让人备车马,然后把罗小花、罗小树姐弟还有狗儿一家都召集过来,立刻就要动身。 姜颜亲自带着人收拾行李,这时有下人慌慌张张地来报:“不好了,不好了!” 听到“不好”,姜颜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是不是靖王已经打到京城来了?” 下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不是,是少爷,少爷他……” 事情与罗小树有关,姜颜心中已经隐隐有所猜测。靖王叛乱的消息刚传到京城时,姜颜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你慢慢说,说清楚,少爷怎么了?” 下人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少爷他强行从总部支走了一百万两银票,和他的那些师兄弟们骑着快马出京去了!他们是从南门走的,瞧着那个方向,怕是冲着叛军去的!” 姜颜闭了闭眼,她果然猜对了。 罗小树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成为大将军,现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他怎能放过?那一百万两银票,就是他给朝廷的投名状。在朝廷节节败退的情况下,这一百万两应该能换个校尉之类的官职,若是他能把握住这次机会,也许真的能实现他的梦想。 姜颜第一次这样深刻地感觉到,她已经老了。 孩子们都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并且能够坚定自己的选择。 她替孩子们担忧,却也替他们欣慰,唯有如此,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独立的,大写的人。 但是对于罗小树不辞而别的做法,姜颜心里仍然十分不高兴,他为什么要先斩后奏?难道是怕她舍不得这一百万两银子吗?还是觉得她会干预他的决定? 难道在罗小树心里,她是个武断、不能尊重孩子自己的选择的娘吗? 罗小树的不告而别没有打乱姜颜的计划,她有条不紊地带着众人收拾好东西,连夜启程赶往东山县。 …… 罗小树和师兄弟们快马加鞭赶到前线。 他们一共有一百二十一人,都是被罗小树忽悠来前线立军功的,一个个踌躇满志,斗志昂扬。 还没真正上战场打仗,罗小树能不能成为一个好将军还有待商榷,但他绝对是个合格的政委。 前线中军帐中,主将萧镝正在沙盘上不断推演。 叛军人多势众,准备充足,且已抢占了先手,形势不容乐观。 萧镝反复推演了数十次,皆未能寻到胜利之机。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用力地捏着眉心,想要找出一个反败为胜的办法。 他今年才二十出头,此前从未上过战场,之所以能成为主将,是因为他的出身。 在他被作为主将的人选提名时,便不被人看好,都以为他是第二个赵括,但圣上召见过他一次之后,便力排众议,坚持任用他为主将。 所以萧镝十分感念圣恩,也立下了军令状,此战若败,他以死谢罪。 “将军!” 外头有士兵来报。 萧镝还道是叛军有所动作,连忙说道:“进来!” “将军,军营外有一百多人,说是从京城来的民勇,立志报国,想要投在咱们军中。” 萧镝闻言,眉头皱了起来。 靖王的叛军一路收编响马强盗,可是朝廷军却并未这么做,这些人说是从京城来的民勇,别是靖王的奸细? 他想了想,不过区区一百多人,不会影响战局,现在形势对己方不利,更该谨慎小心。 “去告诉他们,咱们不收编民勇,让他们回去。” 士兵露出了一个为难的神色,“可是,领头的那人说,他带了一百万两银票,如果将军肯收留他的话,他愿意把这一百万两银票拿出来作为军饷!” 饶是萧镝出身世家大族,也被罗小树的财大气粗震惊了,现在朝廷缺银子,他们也缺军饷,这一百万两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而且能拿出一百万两银票,就证明他们不是靖王的奸细,因为这笔买卖不值当,花一百万两银子,只为了把这一百多个奸细送进军营,靖王又不傻! 所以萧镝很快就作出了决定,“先把那个领头的请进来,本将要亲自问话。” 第171章 番外:罗植(一) 天兴二年,靖王作乱。 三十万叛军由崖州北上,以“清君侧”为名犯上谋逆。 朝廷百年未有战祸,是以士兵懈怠、铠甲朽烂、长枪生锈,府兵一触即溃,叛军一路攻城拔寨,进逼京城。 不过月余,京中已是人心惶惶,许多富户为了躲避战乱,纷纷出逃。 罗小麦劝姜颜也带着弟妹暂时避出京城,姜颜反问,“那你呢?” “我……”罗小麦看了看膝下的一双儿女,眼神决绝,“维信身为朝廷之臣,自然要誓死拱卫京师,我作为他的妻子,也当随他一起,与京城共存亡。 但是稚子年幼,我不能让他们也留在此等险地,请娘带着他们一起走。” 姜颜叹了口气,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方维信拿着朝廷的俸禄,是一定要留下的,罗小麦决意陪着方维信同生共死,姜颜也必须尊重她的选择。 “好,我们先回东山县暂避,等兵乱过去,我们再回来。” 罗小麦含泪抱了抱两个孩子,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能感受到大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娘,为什么要送我们走?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你们乖,先跟外婆去东山县住几天。你们还没去过东山县呢,那是爹娘长大的地方。” 小孩子好糊弄,被罗小麦三言两语转移了注意力,“那东山县有甘梅味的炸鸡吗?” 罗小麦摸了摸他的头,“你想吃甘梅味的炸鸡,可以让外婆在东山县开个炸鸡店,娘不在你身边,就不会限制你吃炸鸡了,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好不好?” 这副架势,真好像是生离死别了。 姜颜自从穿到这里,不说一直顺风顺水,但也从未遇到过大的波折,这一次靖王谋逆,便是她遇到的最大危机。 对此她心里也没底。 若是靖王最终谋逆失败,那便是有惊无险,若是靖王谋逆成功,以方维信的脾气,定不会事二主,到时他和罗小麦的结局还真难说得很。 姜颜捏了捏罗小麦的手,叮嘱她:“你还记得娘一直跟你说的吗?无论到什么时候,活着最重要,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未来。” 罗小麦默默地点头,心里却想,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因为叛军行进速度太快,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打到京城来,所以姜颜不敢耽搁,立刻让人备车马,然后把罗小花、罗小树姐弟还有狗儿一家都召集过来,立刻就要动身。 姜颜亲自带着人收拾行李,这时有下人慌慌张张地来报:“不好了,不好了!” 听到“不好”,姜颜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是不是靖王已经打到京城来了?” 下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不是,是少爷,少爷他……” 事情与罗小树有关,姜颜心中已经隐隐有所猜测。靖王叛乱的消息刚传到京城时,姜颜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你慢慢说,说清楚,少爷怎么了?” 下人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少爷他强行从总部支走了一百万两银票,和他的那些师兄弟们骑着快马出京去了!他们是从南门走的,瞧着那个方向,怕是冲着叛军去的!” 姜颜闭了闭眼,她果然猜对了。 罗小树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成为大将军,现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他怎能放过?那一百万两银票,就是他给朝廷的投名状。在朝廷节节败退的情况下,这一百万两应该能换个校尉之类的官职,若是他能把握住这次机会,也许真的能实现他的梦想。 姜颜第一次这样深刻地感觉到,她已经老了。 孩子们都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并且能够坚定自己的选择。 她替孩子们担忧,却也替他们欣慰,唯有如此,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独立的,大写的人。 但是对于罗小树不辞而别的做法,姜颜心里仍然十分不高兴,他为什么要先斩后奏?难道是怕她舍不得这一百万两银子吗?还是觉得她会干预他的决定? 难道在罗小树心里,她是个武断、不能尊重孩子自己的选择的娘吗? 罗小树的不告而别没有打乱姜颜的计划,她有条不紊地带着众人收拾好东西,连夜启程赶往东山县。 …… 罗小树和师兄弟们快马加鞭赶到前线。 他们一共有一百二十一人,都是被罗小树忽悠来前线立军功的,一个个踌躇满志,斗志昂扬。 还没真正上战场打仗,罗小树能不能成为一个好将军还有待商榷,但他绝对是个合格的政委。 前线中军帐中,主将萧镝正在沙盘上不断推演。 叛军人多势众,准备充足,且已抢占了先手,形势不容乐观。 萧镝反复推演了数十次,皆未能寻到胜利之机。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用力地捏着眉心,想要找出一个反败为胜的办法。 他今年才二十出头,此前从未上过战场,之所以能成为主将,是因为他的出身。 在他被作为主将的人选提名时,便不被人看好,都以为他是第二个赵括,但圣上召见过他一次之后,便力排众议,坚持任用他为主将。 所以萧镝十分感念圣恩,也立下了军令状,此战若败,他以死谢罪。 “将军!” 外头有士兵来报。 萧镝还道是叛军有所动作,连忙说道:“进来!” “将军,军营外有一百多人,说是从京城来的民勇,立志报国,想要投在咱们军中。” 萧镝闻言,眉头皱了起来。 靖王的叛军一路收编响马强盗,可是朝廷军却并未这么做,这些人说是从京城来的民勇,别是靖王的奸细? 他想了想,不过区区一百多人,不会影响战局,现在形势对己方不利,更该谨慎小心。 “去告诉他们,咱们不收编民勇,让他们回去。” 士兵露出了一个为难的神色,“可是,领头的那人说,他带了一百万两银票,如果将军肯收留他的话,他愿意把这一百万两银票拿出来作为军饷!” 饶是萧镝出身世家大族,也被罗小树的财大气粗震惊了,现在朝廷缺银子,他们也缺军饷,这一百万两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而且能拿出一百万两银票,就证明他们不是靖王的奸细,因为这笔买卖不值当,花一百万两银子,只为了把这一百多个奸细送进军营,靖王又不傻! 所以萧镝很快就作出了决定,“先把那个领头的请进来,本将要亲自问话。” 第172章 番外:罗植(二) 罗小树跟着士兵走进中军帐。 “将军,这就是那个领头的人。” “退下。” 罗小树抱拳行礼,“在下罗植,见过将军。”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萧镝,内心快速地盘算,应该怎样才能让这一百万两银票为他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与此同时,萧镝也在打量罗小树,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而且罗姓并不是什么显赫的姓氏,他真能拿出一百万两银票吗? “罗植,听说你带了一百多人前来投军,而且还要捐出一百万两作为军饷,果真忠勇可嘉,本将一定如实将此事上报朝廷,给予嘉奖。” 罗小树眼睛微眯,这个将军脸还真大,自己带了一百多人,一百万两,他居然只想用区区一个嘉奖打发他,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说来惭愧。”罗小树开始讨价还价,“这一百万两不是我自己的私产,而是我从家里偷出来的,这一百万两也不是现银,而是银票,只有盖了我娘的私印才能取出来。” 萧镝屈起一根手指,轻轻地在桌上敲了敲,这个罗植虽然年轻,做事却很老到。 如果这银票不是需要加盖私印才能取出来的话,他大可以直接动手抢过来,凭借罗植带来的区区一百多人,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但是有这个条件的话,他想要这一百万两军饷,就只能好好地跟罗植谈一谈。 “看来你娘并不同意你捐这一百万两的军饷,否则也用不着从家里把银票偷出来。既然如此,你娘肯在银票上盖印吗?” 萧镝知道,这只是罗植跟他娘唱的双簧,他之所以说这些银票是从家里偷出来的,无非是觉得自己给的好处不够。 那萧镝就听听,罗植开出了什么价码,他想要什么? 罗小树“嘿嘿”一笑,“我打小顽皮,我娘觉得我难成大器,所以家里的钱不许我染指。不过我要是当上了将军,我娘肯定高兴,她一高兴,这一百万两银子就赏我了不是?” 本来罗小树只是想要个校尉当当,等他立了军功,再论功行赏,堂堂正正地成为将军。 但是萧镝方才想用个嘉奖糊弄他,可见不是个大方的人,一会儿还有的讨价还价呢。 他若要个校尉,没准最后只能当个百夫长,所以他直接要个将军,萧镝就是跟他讨价还价,最后也得给个校尉。 萧镝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个罗植口气不小,竟然开口就想要个将军,就是最低等的游击将军,那也是从五品的官职呢! “小兄弟有志向。”萧镝换了个打法,“我最欣赏这样的人,要是连志向都没有,岂不枉费了大好青春?” “只是……”萧镝面露难色,“授予官职需要朝廷的首肯,吏部的文书,我做不了这个主啊!” 罗小树龇着牙,笑得十分阳光,“朝廷不乏招安的先例,我带来一百多个兄弟,还有一百万两银子,又是清白出身的良民,不比那些招安的山匪强? 将军便帮我向朝廷讨个官职,现在朝廷正值用人、用钱之际,没准能成。” 萧镝没想到罗植这么不好糊弄,他沉思片刻,决定退让一步,“我看小兄弟是真正报国之人,应当不在乎官职大小。 这样,我虽无权许你将军之位,但可以让你当个校尉。等到将来在战场上立了功,不愁没有当上将军的那天,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正是罗小树最初的目标,但他没有表现出满意的神情,“校尉,比将军可差了一截。也罢,我这便修书一封,把我当上校尉的消息告诉娘亲,看她肯不肯把私印给我。” 萧镝呼吸一滞,这个罗植简直滑得像条泥鳅,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看来还得先让他当上校尉,他才能拿出这一百万两银子。 “把你的兄弟都叫进来,立刻换上我军的武器、铠甲,你这个校尉,即刻走马上任!” “是,将军!” 罗小树谈判成功,如愿以偿地成为校尉,他立刻给姜颜写了一封信,真诚地为自己偷钱的事情道歉,然后不无得意地把自己当上校尉的好消息告诉了她。 可是他不知道,他前脚刚离京,姜颜后脚就带着一家人都去了东山县,送信的人跑了个空。 不过这也不影响什么,那一百万两的银票本来就不需要姜颜的私印就可以通兑,这是罗小树看萧镝不地道,临时编出来讨价还价的。 当姜颜再听到罗小树的消息时,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 这两个月来,朝廷和叛军攻守易势,朝廷军如有神助,打得叛军节节败退。这令人欢欣鼓舞的消息传到东山县,与之一起传来的,还有一个叫罗植的小将的传闻。 “听说这位罗小将军才十七、八岁,也不知从哪学的兵法,简直用兵如神,把叛军当傻子一样遛。他就带着几百个士兵,就敢深入敌后,把叛军的后方搅得一团乱。” “就几百人,那还不容易剿灭吗?这些叛军都是猪不成?” “哼,你还真别说,在罗小将军投军前,朝廷军可是被叛军压着打的,就是罗小将军投军之后才逆转了局势。那些叛军对罗小将军恨得牙痒痒,可就是抓不着他,你说气不气?” “这个罗小将军是从哪冒出来的?” “我听说呀,他是用一百万两银子跟朝廷买的官,我还以为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到真有本事!” …… 姜颜听到这些谈论,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罗小树打的不就是游击战吗?不枉她给罗小树讲了那么多八路军的故事,还真被他给学到了。 又过了一个月,罗小树擒获靖王,叛军立时土崩瓦解。 姜颜骄傲地带着众人返回京城,正好赶上朝廷军凯旋。 罗小树骑着高头大马,只在萧镝之后,皇帝派太子出城三十里相迎,给足了颜面。 论功行赏时,罗小树被封为从四品的宣威将军,正式开启一代名将之路。 第172章 番外:罗植(二) 罗小树跟着士兵走进中军帐。 “将军,这就是那个领头的人。” “退下。” 罗小树抱拳行礼,“在下罗植,见过将军。”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萧镝,内心快速地盘算,应该怎样才能让这一百万两银票为他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与此同时,萧镝也在打量罗小树,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而且罗姓并不是什么显赫的姓氏,他真能拿出一百万两银票吗? “罗植,听说你带了一百多人前来投军,而且还要捐出一百万两作为军饷,果真忠勇可嘉,本将一定如实将此事上报朝廷,给予嘉奖。” 罗小树眼睛微眯,这个将军脸还真大,自己带了一百多人,一百万两,他居然只想用区区一个嘉奖打发他,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说来惭愧。”罗小树开始讨价还价,“这一百万两不是我自己的私产,而是我从家里偷出来的,这一百万两也不是现银,而是银票,只有盖了我娘的私印才能取出来。” 萧镝屈起一根手指,轻轻地在桌上敲了敲,这个罗植虽然年轻,做事却很老到。 如果这银票不是需要加盖私印才能取出来的话,他大可以直接动手抢过来,凭借罗植带来的区区一百多人,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但是有这个条件的话,他想要这一百万两军饷,就只能好好地跟罗植谈一谈。 “看来你娘并不同意你捐这一百万两的军饷,否则也用不着从家里把银票偷出来。既然如此,你娘肯在银票上盖印吗?” 萧镝知道,这只是罗植跟他娘唱的双簧,他之所以说这些银票是从家里偷出来的,无非是觉得自己给的好处不够。 那萧镝就听听,罗植开出了什么价码,他想要什么? 罗小树“嘿嘿”一笑,“我打小顽皮,我娘觉得我难成大器,所以家里的钱不许我染指。不过我要是当上了将军,我娘肯定高兴,她一高兴,这一百万两银子就赏我了不是?” 本来罗小树只是想要个校尉当当,等他立了军功,再论功行赏,堂堂正正地成为将军。 但是萧镝方才想用个嘉奖糊弄他,可见不是个大方的人,一会儿还有的讨价还价呢。 他若要个校尉,没准最后只能当个百夫长,所以他直接要个将军,萧镝就是跟他讨价还价,最后也得给个校尉。 萧镝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个罗植口气不小,竟然开口就想要个将军,就是最低等的游击将军,那也是从五品的官职呢! “小兄弟有志向。”萧镝换了个打法,“我最欣赏这样的人,要是连志向都没有,岂不枉费了大好青春?” “只是……”萧镝面露难色,“授予官职需要朝廷的首肯,吏部的文书,我做不了这个主啊!” 罗小树龇着牙,笑得十分阳光,“朝廷不乏招安的先例,我带来一百多个兄弟,还有一百万两银子,又是清白出身的良民,不比那些招安的山匪强? 将军便帮我向朝廷讨个官职,现在朝廷正值用人、用钱之际,没准能成。” 萧镝没想到罗植这么不好糊弄,他沉思片刻,决定退让一步,“我看小兄弟是真正报国之人,应当不在乎官职大小。 这样,我虽无权许你将军之位,但可以让你当个校尉。等到将来在战场上立了功,不愁没有当上将军的那天,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正是罗小树最初的目标,但他没有表现出满意的神情,“校尉,比将军可差了一截。也罢,我这便修书一封,把我当上校尉的消息告诉娘亲,看她肯不肯把私印给我。” 萧镝呼吸一滞,这个罗植简直滑得像条泥鳅,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看来还得先让他当上校尉,他才能拿出这一百万两银子。 “把你的兄弟都叫进来,立刻换上我军的武器、铠甲,你这个校尉,即刻走马上任!” “是,将军!” 罗小树谈判成功,如愿以偿地成为校尉,他立刻给姜颜写了一封信,真诚地为自己偷钱的事情道歉,然后不无得意地把自己当上校尉的好消息告诉了她。 可是他不知道,他前脚刚离京,姜颜后脚就带着一家人都去了东山县,送信的人跑了个空。 不过这也不影响什么,那一百万两的银票本来就不需要姜颜的私印就可以通兑,这是罗小树看萧镝不地道,临时编出来讨价还价的。 当姜颜再听到罗小树的消息时,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 这两个月来,朝廷和叛军攻守易势,朝廷军如有神助,打得叛军节节败退。这令人欢欣鼓舞的消息传到东山县,与之一起传来的,还有一个叫罗植的小将的传闻。 “听说这位罗小将军才十七、八岁,也不知从哪学的兵法,简直用兵如神,把叛军当傻子一样遛。他就带着几百个士兵,就敢深入敌后,把叛军的后方搅得一团乱。” “就几百人,那还不容易剿灭吗?这些叛军都是猪不成?” “哼,你还真别说,在罗小将军投军前,朝廷军可是被叛军压着打的,就是罗小将军投军之后才逆转了局势。那些叛军对罗小将军恨得牙痒痒,可就是抓不着他,你说气不气?” “这个罗小将军是从哪冒出来的?” “我听说呀,他是用一百万两银子跟朝廷买的官,我还以为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到真有本事!” …… 姜颜听到这些谈论,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罗小树打的不就是游击战吗?不枉她给罗小树讲了那么多八路军的故事,还真被他给学到了。 又过了一个月,罗小树擒获靖王,叛军立时土崩瓦解。 姜颜骄傲地带着众人返回京城,正好赶上朝廷军凯旋。 罗小树骑着高头大马,只在萧镝之后,皇帝派太子出城三十里相迎,给足了颜面。 论功行赏时,罗小树被封为从四品的宣威将军,正式开启一代名将之路。 第173章 番外:罗植(三) 经此平叛一役,罗小树和萧镝成了很好的朋友。 萧镝欣赏罗小树的本事,罗小树也对萧镝的气度颇为佩服。 两人都想进一步拉近与对方的关系,罗小树想的是结拜,萧镝想的却是结亲,这是世家大族惯用的手段,结为姻亲,是最好的绑定方法。 萧镝族中正好有个庶妹还未定亲,堪与罗植匹配。 如今士族虽然式微,但是仍眼高于顶,纵使罗小树身家巨万,自身又是难得的英才,但就是因为出身不显,所以仍然被士族看轻。 就是旁支庶出的姑娘,萧家还嫌嫁给罗小树是低嫁了呢! 还是萧镝好说歹说,陈明利害,才勉强让萧家长辈松口。 “就是委屈了韫儿。”萧家长辈沉吟片刻,“你寻个由头,让韫儿见见他,若是韫儿不愿意,便作罢。” 萧镝知道萧家长辈还是打心里抵触这桩婚事,若是长辈满意的人选,哪轮得到萧韫自己挑拣? 为了家族利益,牺牲一个庶女的幸福再正常不过。 萧镝叹气,长辈们仍然活在士族旧日的辉煌幻梦里,全然不知天下局势已然悄悄改变。 通过这次平叛,萧镝发现朝廷已经岌岌可危,因为民不聊生,到处都有绿林响马,若有一天这些人聚集到一处,揭竿而起,无论是天潢贵胄还是士族公卿,都将化为飞灰。 所以他必须早早为将来做打算。 而罗植是个不世出的军事天才,也是他务必要拉拢的对象。 萧镝便办了一场马球会,邀请了很多青年男女参加,他想,若萧韫看到罗植在马上的英姿,一定能同意这桩婚事。 罗小树接到萧镝的邀请,立刻明白这是一场相亲会。他虽然还没有相亲的想法,但有人需要,这个人就是他二姐。 罗小花今年已经十九岁,还未定亲,急得姜颜满嘴起大泡,再过一年便二十了,妥妥的大龄剩女,到时候恐怕只能找个二婚的,给人当后娘。 罗小树找到罗小花,“过两天有个马球会,你去不去?” 罗小花没有拒绝,也没有立刻答应,“都有谁?要是你那些师兄弟,我可不去。” 罗小树明白二姐的心思,“你弟弟我发达了,现在已经当上将军,那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交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这次马球会是萧镝将军组织的,王、谢、崔、卢等世家也有很多年轻人参与。娘给你找的寒门进士你看不上,这些人总能入你的法眼了?” 罗小花哼了哼,“你以为你姐姐我势利眼,只看出身?那你可小瞧我了,我并非因那些人出身寒门而看不上他们,实在他们也没有能让我看得上的地方。 罢了,我就跟你一起去玩玩,看看士族子弟有什么过人之处?” 罗小树便说:“那你这几日好好琢磨怎么打扮,五天后我来接你。” 罗小花嗤之以鼻,“打马球还有什么好打扮的?别人穿得方便利索,我梳着高髻、穿着广袖长裙,是去玩去了还是让别人取笑去了? 再说,你姐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不用打扮也好看。” 平心而论,罗小花的确是个美人,但是当弟弟的一般都发现不了姐姐的美,“姐,我就欣赏你这份自信。你千万别打扮,嫁不出去不要紧,你弟养你一辈子,啊!” 罗小花踢起脚边的石子打他,“你可真会说大话,姜氏餐饮集团的股份我也有,用得着你养活?” 罗小树轻巧地躲过,回头冲罗小花扮了个鬼脸,“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等你死的那天,让我儿子替你扶灵。” …… 五日后,罗小花果然穿着一身骑装,素面朝天地来了。 罗小树恨铁不成钢,“你好歹擦点胭脂啊!” 罗小花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等一会儿打上马球,谁能不出汗?擦了胭脂到时候就变成一张大花脸,到时候你肯定笑得最大声。” 罗小树想想也是,然后又觉得有点遗憾,多好的一个笑话她的机会,这下笑不成了。 萧镝带着萧韫亲自来迎罗小树。 “罗兄弟,你来了。”萧镝亲热地上前揽住罗小树。 看到罗小花,萧镝问:“这位是?” 他实在有点猜不透罗小花的身份,看她一身短打、不施粉黛,不像是主子,但是她身姿挺拔如松,气度从容不迫,又不像是下人。 罗小树看到萧镝疑惑的表情,笑着介绍:“这是我二姐。” 萧镝便尊称一声“罗姑娘”,又给他二人引见身后的萧韫,“这是我族妹,大家年纪相仿,不要拘束,一会儿就熟络了。” 萧韫脸色不好。 她身为士族女子,自矜身份,本就对这桩婚事有不满。现在看到罗小花打扮得这样寒酸,心中更加觉得她与罗小树门不当、户不对。 若是真的嫁给这样的破落户,她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死? 萧镝感觉到了萧韫的抗拒,他猜到萧韫是看不起罗小花的装束。 他心中暗道萧韫眼力不足,绫罗绸缎、金钗翠环,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罗姑娘身处珠光宝气之中,却能泰然自若,丝毫不见自卑之色,单凭这份定力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 萧镝决定一会儿找个机会好好做做萧韫的工作。 他们走进场中,早有人按捺不住、跃跃欲试,“萧将军,闲话少叙,先打一场热热手!” 萧镝应下,邀请罗小树,“罗兄弟,咱们一起上场?” 罗小树欣然答允,“之前和萧兄一起平叛,我看到了萧兄指挥打仗的本事,今日倒要看看萧兄在马球上是否一样精通?” 萧镝“哈哈”大笑,“你我兄弟联手,能杀得叛军片甲不留,今日打马球也一样能大获全胜!” “我姐姐今日也要上场,不知还有没有她的位置?”罗小树已经感觉到罗小花心痒难耐,反正她也没打扮,相亲是够呛了,不如玩个痛快,也算没白来一趟。 萧镝向旁边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主动给罗小花让了个位置。 “这匹马性子烈,姑娘可要再去挑一匹温和的马?” 罗小花牵过缰绳,翻身上马,稳稳地坐在上面,“打马球就是要烈马,性子温和还怎么和人争?”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大家看她确实精于马术,便不再劝,“姑娘小心了!” 对面见他们这一队有个姑娘家,还以为赢定了,可是一开赛就傻了眼。 罗小花凭借身子轻盈灵活的优势,在场中来回穿插,和罗小树配合默契,抢球、传球、击球,打得对面毫无还手之力。 “接着!”罗小花从对面抢过球,传给了离她最近的萧镝,萧镝陡然对上罗小花那张芙蓉面,竟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怔了怔。 罗小花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十分晶莹,可是最亮的还要数她的一双眼睛,像是星辰一般将萧镝的目光牢牢吸引住。 这一愣神,球就从他身边飞了过去。 罗小花快速从他身边打马而过,嗔了一句,“专心点!” 萧镝紧握缰绳,愣愣地点了点头。 第173章 番外:罗植(三) 经此平叛一役,罗小树和萧镝成了很好的朋友。 萧镝欣赏罗小树的本事,罗小树也对萧镝的气度颇为佩服。 两人都想进一步拉近与对方的关系,罗小树想的是结拜,萧镝想的却是结亲,这是世家大族惯用的手段,结为姻亲,是最好的绑定方法。 萧镝族中正好有个庶妹还未定亲,堪与罗植匹配。 如今士族虽然式微,但是仍眼高于顶,纵使罗小树身家巨万,自身又是难得的英才,但就是因为出身不显,所以仍然被士族看轻。 就是旁支庶出的姑娘,萧家还嫌嫁给罗小树是低嫁了呢! 还是萧镝好说歹说,陈明利害,才勉强让萧家长辈松口。 “就是委屈了韫儿。”萧家长辈沉吟片刻,“你寻个由头,让韫儿见见他,若是韫儿不愿意,便作罢。” 萧镝知道萧家长辈还是打心里抵触这桩婚事,若是长辈满意的人选,哪轮得到萧韫自己挑拣? 为了家族利益,牺牲一个庶女的幸福再正常不过。 萧镝叹气,长辈们仍然活在士族旧日的辉煌幻梦里,全然不知天下局势已然悄悄改变。 通过这次平叛,萧镝发现朝廷已经岌岌可危,因为民不聊生,到处都有绿林响马,若有一天这些人聚集到一处,揭竿而起,无论是天潢贵胄还是士族公卿,都将化为飞灰。 所以他必须早早为将来做打算。 而罗植是个不世出的军事天才,也是他务必要拉拢的对象。 萧镝便办了一场马球会,邀请了很多青年男女参加,他想,若萧韫看到罗植在马上的英姿,一定能同意这桩婚事。 罗小树接到萧镝的邀请,立刻明白这是一场相亲会。他虽然还没有相亲的想法,但有人需要,这个人就是他二姐。 罗小花今年已经十九岁,还未定亲,急得姜颜满嘴起大泡,再过一年便二十了,妥妥的大龄剩女,到时候恐怕只能找个二婚的,给人当后娘。 罗小树找到罗小花,“过两天有个马球会,你去不去?” 罗小花没有拒绝,也没有立刻答应,“都有谁?要是你那些师兄弟,我可不去。” 罗小树明白二姐的心思,“你弟弟我发达了,现在已经当上将军,那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交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这次马球会是萧镝将军组织的,王、谢、崔、卢等世家也有很多年轻人参与。娘给你找的寒门进士你看不上,这些人总能入你的法眼了?” 罗小花哼了哼,“你以为你姐姐我势利眼,只看出身?那你可小瞧我了,我并非因那些人出身寒门而看不上他们,实在他们也没有能让我看得上的地方。 罢了,我就跟你一起去玩玩,看看士族子弟有什么过人之处?” 罗小树便说:“那你这几日好好琢磨怎么打扮,五天后我来接你。” 罗小花嗤之以鼻,“打马球还有什么好打扮的?别人穿得方便利索,我梳着高髻、穿着广袖长裙,是去玩去了还是让别人取笑去了? 再说,你姐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不用打扮也好看。” 平心而论,罗小花的确是个美人,但是当弟弟的一般都发现不了姐姐的美,“姐,我就欣赏你这份自信。你千万别打扮,嫁不出去不要紧,你弟养你一辈子,啊!” 罗小花踢起脚边的石子打他,“你可真会说大话,姜氏餐饮集团的股份我也有,用得着你养活?” 罗小树轻巧地躲过,回头冲罗小花扮了个鬼脸,“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等你死的那天,让我儿子替你扶灵。” …… 五日后,罗小花果然穿着一身骑装,素面朝天地来了。 罗小树恨铁不成钢,“你好歹擦点胭脂啊!” 罗小花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等一会儿打上马球,谁能不出汗?擦了胭脂到时候就变成一张大花脸,到时候你肯定笑得最大声。” 罗小树想想也是,然后又觉得有点遗憾,多好的一个笑话她的机会,这下笑不成了。 萧镝带着萧韫亲自来迎罗小树。 “罗兄弟,你来了。”萧镝亲热地上前揽住罗小树。 看到罗小花,萧镝问:“这位是?” 他实在有点猜不透罗小花的身份,看她一身短打、不施粉黛,不像是主子,但是她身姿挺拔如松,气度从容不迫,又不像是下人。 罗小树看到萧镝疑惑的表情,笑着介绍:“这是我二姐。” 萧镝便尊称一声“罗姑娘”,又给他二人引见身后的萧韫,“这是我族妹,大家年纪相仿,不要拘束,一会儿就熟络了。” 萧韫脸色不好。 她身为士族女子,自矜身份,本就对这桩婚事有不满。现在看到罗小花打扮得这样寒酸,心中更加觉得她与罗小树门不当、户不对。 若是真的嫁给这样的破落户,她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死? 萧镝感觉到了萧韫的抗拒,他猜到萧韫是看不起罗小花的装束。 他心中暗道萧韫眼力不足,绫罗绸缎、金钗翠环,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罗姑娘身处珠光宝气之中,却能泰然自若,丝毫不见自卑之色,单凭这份定力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 萧镝决定一会儿找个机会好好做做萧韫的工作。 他们走进场中,早有人按捺不住、跃跃欲试,“萧将军,闲话少叙,先打一场热热手!” 萧镝应下,邀请罗小树,“罗兄弟,咱们一起上场?” 罗小树欣然答允,“之前和萧兄一起平叛,我看到了萧兄指挥打仗的本事,今日倒要看看萧兄在马球上是否一样精通?” 萧镝“哈哈”大笑,“你我兄弟联手,能杀得叛军片甲不留,今日打马球也一样能大获全胜!” “我姐姐今日也要上场,不知还有没有她的位置?”罗小树已经感觉到罗小花心痒难耐,反正她也没打扮,相亲是够呛了,不如玩个痛快,也算没白来一趟。 萧镝向旁边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主动给罗小花让了个位置。 “这匹马性子烈,姑娘可要再去挑一匹温和的马?” 罗小花牵过缰绳,翻身上马,稳稳地坐在上面,“打马球就是要烈马,性子温和还怎么和人争?”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大家看她确实精于马术,便不再劝,“姑娘小心了!” 对面见他们这一队有个姑娘家,还以为赢定了,可是一开赛就傻了眼。 罗小花凭借身子轻盈灵活的优势,在场中来回穿插,和罗小树配合默契,抢球、传球、击球,打得对面毫无还手之力。 “接着!”罗小花从对面抢过球,传给了离她最近的萧镝,萧镝陡然对上罗小花那张芙蓉面,竟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怔了怔。 罗小花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十分晶莹,可是最亮的还要数她的一双眼睛,像是星辰一般将萧镝的目光牢牢吸引住。 这一愣神,球就从他身边飞了过去。 罗小花快速从他身边打马而过,嗔了一句,“专心点!” 萧镝紧握缰绳,愣愣地点了点头。 第174章 番外:罗姹(一) 接下来的比赛,萧镝全不在状态。 但是有罗小花和罗小树这对好搭档,他们还是毫无悬念地赢得了比赛。 下场后,罗小树拍拍萧镝的肩膀,“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心里有事?” 萧镝满脑子都是罗小花策马奔腾的英姿,他装作不在意般问罗小树:“你姐姐应该比你大,不知定了哪一家?怎么还未成婚?” 他之所以确定罗小花还未成婚,是因为刚刚他叫罗小花“罗姑娘”,他们姐弟都没有反驳。如果已经成婚的话,就不应该称“罗姑娘”,而应该叫“某夫人”了。 罗小树推了推萧镝,“不成婚怎么了?我姐姐爱嫁人就嫁人,不嫁人就在家里待一辈子,又不是养活不起!” 萧镝听出了罗小树话里的维护之意,连忙解释道:“我并非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有点奇怪,像你姐姐这般花容月貌,是哪家公子这么沉得住气,还不赶紧娶回家?” 罗小树撇撇嘴,心道你可真能拍马屁,罗小花今天连胭脂都没擦,你也能看出花容月貌? “我姐姐还没定亲呢。”他叹了口气,“我家家世不显,别人嫌弃她的出身,所以一直蹉跎。如今我成了将军,我姐姐的身份应该可以拔高一截了,你要是有合适的人选,可以跟我说说。” 萧镝心中莫名地一喜。 他们回到马场周围设下的席上,萧韫给萧镝递过一方锦帕擦汗,萧镝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给罗小树拿一块。 萧韫瞬间变脸,赌气似地坐下,低头摆弄茶盏,不抬头也不说话。 气氛瞬间变得很尴尬,罗小花和罗小树对视一眼,彼此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萧镝攒这个局,就是为了给罗小树和这位萧韫姑娘保媒拉纤,可是看萧姑娘的意思,好像不太情愿。 “罗兄弟,擦擦汗。”萧韫不愿意配合,萧镝只好亲自给罗小树递上锦帕,避免场面太尴尬。 三人打球,两个都有锦帕擦汗,只漏了一人更不好。 萧镝便又拿起一方锦帕,有些惴惴地递给罗小花,“罗姑娘,你也擦擦汗。” 罗小花道个谢,大方地从萧镝手中接过锦帕,帕子从萧镝手心滑过,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留下一阵酥痒。 “罗,罗姑娘,还未请教你的芳名?” 罗小花微微一笑,“罗姹,我叫罗姹。” “罗刹?”萧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除了绿林响马的诨名外号,谁会叫这个名字? 萧韫听到罗小花的名字,愈发嫌弃罗家的门第。这名字杀气腾腾,毫无底蕴内涵,一听就是寒门小户取出来的。 虽然萧镝说罗植家里能拿出一百万两银子当军饷,她嫁过去一定不会吃苦,一应吃穿用度皆不会降低,但是她仍然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罗家就算有钱,也不过是个暴发户,和他们这种绵延了几百年的世家大族根本没有可比性。 罗小花满意地看着萧镝的表情,她之所以喜欢这个名字,就是喜欢别人听到她名字之后的这种反应。 “罗姹,有什么问题吗?” 萧镝见罗小花确实不像开玩笑,才认真地问:“不知是哪个刹?” “姹紫嫣红的姹。” “好名字。”萧镝越想越觉得这个名字好,“姹紫嫣红、百花竞艳,姑娘便是那一枝艳冠群芳。” 萧韫听得直翻白眼,她不明白,萧镝为什么要去巴结区区一个罗植,简直把萧氏百年荣光都丢尽了。 “我今日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萧韫觉得自己一刻钟也待不下去,他们三个一身臭汗,把她都熏晕了! 萧镝在心里叹了口气,罗植此人前途无量,萧韫错过,是她有眼无珠。 但他和萧韫可不一样,他不光慧眼识珠,还会捡漏呢! “既然身体不适,就回去好好歇着。”萧镝淡淡地说。 萧韫心中有些奇怪,萧镝费尽心思办马球会,不就是为了让她和罗植接触,培养感情吗? 现在萧镝这么轻易就让她走了,连留也不留,难道他也改了主意? 萧韫压下心头的疑惑,不管是为什么,只要不强迫她下嫁就行。 萧镝唇角勾起一丝微笑,萧韫应该很好奇,他的前后态度为什么转变如此之快?很快,萧韫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马球会结束,萧韫禀明长辈,明确说自己不愿意嫁给罗植。 长辈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没有强求。 然而萧镝紧接着说:“我想求娶罗植的姐姐。” 萧家长辈闻言俱是一惊,萧镝是萧家这一代最惊才绝艳之人,而且又立下了平叛的军功,萧家已经将他当作未来的掌舵人来培养。 萧家这样的大族,未来的主母绝不可能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 他们以为萧镝是在对萧韫拒绝嫁给罗植的事表达不满,“何至于此?族中的女孩多得是,韫儿不愿意,就再问问别人。为了拉拢一个罗植,怎能搭上咱们萧家的芝兰玉树?” 萧镝的态度却很坚决,“我求娶罗植的姐姐,固然是为了绑定罗植,但更多的却是因为她值得。” 萧家长辈面面相觑,一个商户女,萧镝却说她值得,她有什么地方值得? 萧镝细细道来,“我调查过罗家的背景,罗植的父亲是东山县山嘴村的一个普通农户,家里只有两亩薄田。他意外身亡时,家里连办丧事的钱都拿不出来。” 萧家长辈的眉头越皱越紧,“这样的人家,怎能匹配我们萧氏的门楣?” 然而有一人却听出不对,“罗植最初投军时,是用一百万两银票换的校尉之职,这样的人家,是怎么能拿出一百万两的?” 萧镝微笑:“请各位长辈稍安勿躁。 罗植的父亲去世之后,他母亲姜颜便开始做生意,一开始卖竹筒饭,后来开食肆,再后来就上了京,一步步打造出了如今大名鼎鼎的姜氏餐饮集团。 娶好女旺三代,罗家的发迹就是因为娶了姜颜,她不仅挣出了这么大的家业,还把三个儿女教导得十分成才。 各位长辈试想,罗家娶姜颜,能兴旺至此,我萧氏得了罗家女,又会煊赫到何等地步?” 萧镝是擅长画大饼的,他描绘的美好蓝图说动了萧家长辈。 他备足聘礼,诚意满满地登门,求娶罗小花。 第174章 番外:罗姹(一) 接下来的比赛,萧镝全不在状态。 但是有罗小花和罗小树这对好搭档,他们还是毫无悬念地赢得了比赛。 下场后,罗小树拍拍萧镝的肩膀,“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心里有事?” 萧镝满脑子都是罗小花策马奔腾的英姿,他装作不在意般问罗小树:“你姐姐应该比你大,不知定了哪一家?怎么还未成婚?” 他之所以确定罗小花还未成婚,是因为刚刚他叫罗小花“罗姑娘”,他们姐弟都没有反驳。如果已经成婚的话,就不应该称“罗姑娘”,而应该叫“某夫人”了。 罗小树推了推萧镝,“不成婚怎么了?我姐姐爱嫁人就嫁人,不嫁人就在家里待一辈子,又不是养活不起!” 萧镝听出了罗小树话里的维护之意,连忙解释道:“我并非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有点奇怪,像你姐姐这般花容月貌,是哪家公子这么沉得住气,还不赶紧娶回家?” 罗小树撇撇嘴,心道你可真能拍马屁,罗小花今天连胭脂都没擦,你也能看出花容月貌? “我姐姐还没定亲呢。”他叹了口气,“我家家世不显,别人嫌弃她的出身,所以一直蹉跎。如今我成了将军,我姐姐的身份应该可以拔高一截了,你要是有合适的人选,可以跟我说说。” 萧镝心中莫名地一喜。 他们回到马场周围设下的席上,萧韫给萧镝递过一方锦帕擦汗,萧镝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给罗小树拿一块。 萧韫瞬间变脸,赌气似地坐下,低头摆弄茶盏,不抬头也不说话。 气氛瞬间变得很尴尬,罗小花和罗小树对视一眼,彼此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萧镝攒这个局,就是为了给罗小树和这位萧韫姑娘保媒拉纤,可是看萧姑娘的意思,好像不太情愿。 “罗兄弟,擦擦汗。”萧韫不愿意配合,萧镝只好亲自给罗小树递上锦帕,避免场面太尴尬。 三人打球,两个都有锦帕擦汗,只漏了一人更不好。 萧镝便又拿起一方锦帕,有些惴惴地递给罗小花,“罗姑娘,你也擦擦汗。” 罗小花道个谢,大方地从萧镝手中接过锦帕,帕子从萧镝手心滑过,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留下一阵酥痒。 “罗,罗姑娘,还未请教你的芳名?” 罗小花微微一笑,“罗姹,我叫罗姹。” “罗刹?”萧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除了绿林响马的诨名外号,谁会叫这个名字? 萧韫听到罗小花的名字,愈发嫌弃罗家的门第。这名字杀气腾腾,毫无底蕴内涵,一听就是寒门小户取出来的。 虽然萧镝说罗植家里能拿出一百万两银子当军饷,她嫁过去一定不会吃苦,一应吃穿用度皆不会降低,但是她仍然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罗家就算有钱,也不过是个暴发户,和他们这种绵延了几百年的世家大族根本没有可比性。 罗小花满意地看着萧镝的表情,她之所以喜欢这个名字,就是喜欢别人听到她名字之后的这种反应。 “罗姹,有什么问题吗?” 萧镝见罗小花确实不像开玩笑,才认真地问:“不知是哪个刹?” “姹紫嫣红的姹。” “好名字。”萧镝越想越觉得这个名字好,“姹紫嫣红、百花竞艳,姑娘便是那一枝艳冠群芳。” 萧韫听得直翻白眼,她不明白,萧镝为什么要去巴结区区一个罗植,简直把萧氏百年荣光都丢尽了。 “我今日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萧韫觉得自己一刻钟也待不下去,他们三个一身臭汗,把她都熏晕了! 萧镝在心里叹了口气,罗植此人前途无量,萧韫错过,是她有眼无珠。 但他和萧韫可不一样,他不光慧眼识珠,还会捡漏呢! “既然身体不适,就回去好好歇着。”萧镝淡淡地说。 萧韫心中有些奇怪,萧镝费尽心思办马球会,不就是为了让她和罗植接触,培养感情吗? 现在萧镝这么轻易就让她走了,连留也不留,难道他也改了主意? 萧韫压下心头的疑惑,不管是为什么,只要不强迫她下嫁就行。 萧镝唇角勾起一丝微笑,萧韫应该很好奇,他的前后态度为什么转变如此之快?很快,萧韫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马球会结束,萧韫禀明长辈,明确说自己不愿意嫁给罗植。 长辈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没有强求。 然而萧镝紧接着说:“我想求娶罗植的姐姐。” 萧家长辈闻言俱是一惊,萧镝是萧家这一代最惊才绝艳之人,而且又立下了平叛的军功,萧家已经将他当作未来的掌舵人来培养。 萧家这样的大族,未来的主母绝不可能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 他们以为萧镝是在对萧韫拒绝嫁给罗植的事表达不满,“何至于此?族中的女孩多得是,韫儿不愿意,就再问问别人。为了拉拢一个罗植,怎能搭上咱们萧家的芝兰玉树?” 萧镝的态度却很坚决,“我求娶罗植的姐姐,固然是为了绑定罗植,但更多的却是因为她值得。” 萧家长辈面面相觑,一个商户女,萧镝却说她值得,她有什么地方值得? 萧镝细细道来,“我调查过罗家的背景,罗植的父亲是东山县山嘴村的一个普通农户,家里只有两亩薄田。他意外身亡时,家里连办丧事的钱都拿不出来。” 萧家长辈的眉头越皱越紧,“这样的人家,怎能匹配我们萧氏的门楣?” 然而有一人却听出不对,“罗植最初投军时,是用一百万两银票换的校尉之职,这样的人家,是怎么能拿出一百万两的?” 萧镝微笑:“请各位长辈稍安勿躁。 罗植的父亲去世之后,他母亲姜颜便开始做生意,一开始卖竹筒饭,后来开食肆,再后来就上了京,一步步打造出了如今大名鼎鼎的姜氏餐饮集团。 娶好女旺三代,罗家的发迹就是因为娶了姜颜,她不仅挣出了这么大的家业,还把三个儿女教导得十分成才。 各位长辈试想,罗家娶姜颜,能兴旺至此,我萧氏得了罗家女,又会煊赫到何等地步?” 萧镝是擅长画大饼的,他描绘的美好蓝图说动了萧家长辈。 他备足聘礼,诚意满满地登门,求娶罗小花。 第175章 番外:罗姹(二) 姜颜觉得萧镝齐大非偶。 士族一个个仗着祖上的荣光,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就算罗家巨富、罗小树前途无量,单凭罗小花的出身,萧氏就不可能看得起她。 人心中的成见就如一座大山,姜颜不愿意让罗小花嫁过去受苦。 可是姜颜给罗小花选的寒门进士,罗小花又相不中。姜颜想想罗小花的年纪,其实她现在可挑选的余地已经很少了,若是错过了萧镝,可能真要找个鳏夫给好几个孩子当后娘。 何况罗小花自己愿意,姜颜便是再不愿意,也只能松口。 因为萧镝和罗小花的年纪都不小了,所以婚期定得很近。 姜颜打起精神来给罗小花准备嫁妆,为了让她到萧氏不被人看轻,姜颜给她的嫁妆足足比罗小麦多了两倍,就算比纪怀宁当年的双份嫁妆都不遑多让。 把罗小花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之后,姜颜终于开始过上了自己的人生。 别看她现在连外孙都有了两个,但其实她才四十岁,因为有钱有闲、身心舒畅,所以保养十分得宜,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 她拄着一根竹杖,潇潇洒洒地旅游去了。 趁着现在还没搞旅游开发,名胜古迹没有那么多游客,不多逛几个景点,那不是亏大了吗? …… 时光倥偬,二十余年转瞬而逝。 这些年来,姜颜一直在外面游历,只是偶尔回京城和孩子们团聚。 罗小麦总共生了三子一女四个孩子,长子方鹏和次子方万已经考中了进士、入朝为官,长女方程也已经嫁为人妇,给姜颜生了两个重外孙。 罗小花已经成了萧氏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她的三个儿子都很成器,萧氏几百年的荣光再续一代应该不成问题。 罗小树一直在边疆抵御外侮,在那里遇到了自己心仪的女子,并和她养育了四个子女,日子过得既跌宕起伏又平淡幸福。 值得一提的是,罗小树凭借着与外敌作战百战百胜的功绩,已经累升为一品的骠骑大将军,他的威望也已经达到了顶峰。 百姓或许不是真心敬服皇帝,但是对罗植将军无不感恩戴德。 今年过年,皇帝特许罗小树回京。 一家人又在姜宅聚首,可是气氛却十分诡异,罗小树似乎憋着话。 姜颜虽然老了,但是依旧敏锐,罗小树别扭的来源似乎在罗小花身上。 他们姐弟已经许多年未曾相见,不知又是哪里别了苗头。 姜颜觉得孩子们都已经大了,不需要她再从中调节,所以吃完饭之后便称要早些休息,好给他们姐弟一个说话的机会,把话说开。 罗小树果然把罗小花拉到僻静处说话。 其实更像是质问,“这几年你为何要大肆散财替萧镝养望?难道你们有不臣之心,想要谋朝篡位吗?” 罗小花轻笑一声,“你说我有不臣之心,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何要臣服于人?” 这几乎就是明确承认了。 罗小树咬紧牙关,“我竟不知道,你的野心这么大,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谋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难道你想拉着娘,拉着大姐和我跟你一起死吗?” 罗小花听到罗小树的质问和责怪,终于收起脸上的笑容,“你说我想拉着大家一起死,其实罪魁祸首是你自己!” 罗小树一愣,旋即说道:“我竟不知,你现在还学会推卸责任了。这些年我不辞辛劳地戍边,循规蹈矩、立功无数,圣上刚刚才封我为靖安侯,我如何成了罪魁祸首?” 罗小花重重地“哼”了一声,“真不知道你这些年都是靠什么打的胜仗,竟然一点都不长脑子。 你现在手握重兵,且在军中威望极高,谁不知道边关三十万将士已经快成了你罗植的私兵?你说皇帝忌不忌惮你?” 罗小树默了默,仍然嘴硬,“但我对圣上忠心耿耿,从无一丝逾矩……” “可笑!”罗小花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谁管你是不是真的忠心!更何况,你手里不止有军权,还有富可敌国的姜氏餐饮集团。 你大姐夫如今在官场炙手可热,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你二姐夫出身士族,底蕴深不可测。罗小树,也许你尚不自知,但你此时已经有了颠覆朝堂的实力,你觉得皇帝会容你在榻边安睡吗?” 还不等罗小树说话,罗小花已经连珠炮似地说起来:“娘之前一直想让你走科举的路子,未尝不是怕军权与财富结合起来会招致忌惮。可你一意孤行,非要去当将军。从你投军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现在你军权在握,又已经是靖安侯,接下来皇帝该用什么拉拢你、安抚你?镇国公?一字并肩王?然后呢? 到封无可封的时候,你猜皇帝是会杀了你,还是心甘情愿地把皇位让给你?” 罗小树出了一身冷汗,他这些年日子过得太安稳顺遂,竟浑然不觉最大的危险不在边疆之外,而在京城之中。 “那你……”罗小树嗓音有点沙哑,罗小花今日之语绝非临时想到,而是已经筹谋了多年。 她这些年不惜散尽家财为萧镝积累人望,图谋的只能是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 罗小花傲然仰头,“你久在边关,对朝局知之甚少。如今陇西已有一股流民颇具势力,群雄逐鹿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罗小树闭了闭眼,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姐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如此野心?” 不知何时,天上已经纷纷扬扬地落起雪花。在烛火的映照下,能看到漫天的飞雪,像旋涡一样把整片天空都裹挟其中。 罗小花抬手拂落袖上的雪花,淡淡地说道:“我这些年跪皇帝、跪王公,跪了太多人。 人人生而平等,他们凭什么能高高在上,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跪拜?我已经厌倦了做低伏小,如果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等级森严,那我便要站到最高处!” 她拍了拍罗小树的肩膀,“你我走到今天,想要急流勇退都已不可能。我不逼你举旗造反,但到了做选择的那一天,我希望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罗小树在雪中默立良久,直到两肩积上厚厚的雪花。 直到他回到边关,也未曾再和罗小花说一句话。 三年后,天下果然像罗小花说的一样,群雄蜂起,共逐其鹿。 萧镝再次带兵平叛,于两年后安定天下,随后黄袍加身,登基称帝。自始至终,罗小树镇守边关,一步未出,不发一言。 罗小花成为皇后,终于站上了权力之巅。 第175章 番外:罗姹(二) 姜颜觉得萧镝齐大非偶。 士族一个个仗着祖上的荣光,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就算罗家巨富、罗小树前途无量,单凭罗小花的出身,萧氏就不可能看得起她。 人心中的成见就如一座大山,姜颜不愿意让罗小花嫁过去受苦。 可是姜颜给罗小花选的寒门进士,罗小花又相不中。姜颜想想罗小花的年纪,其实她现在可挑选的余地已经很少了,若是错过了萧镝,可能真要找个鳏夫给好几个孩子当后娘。 何况罗小花自己愿意,姜颜便是再不愿意,也只能松口。 因为萧镝和罗小花的年纪都不小了,所以婚期定得很近。 姜颜打起精神来给罗小花准备嫁妆,为了让她到萧氏不被人看轻,姜颜给她的嫁妆足足比罗小麦多了两倍,就算比纪怀宁当年的双份嫁妆都不遑多让。 把罗小花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之后,姜颜终于开始过上了自己的人生。 别看她现在连外孙都有了两个,但其实她才四十岁,因为有钱有闲、身心舒畅,所以保养十分得宜,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 她拄着一根竹杖,潇潇洒洒地旅游去了。 趁着现在还没搞旅游开发,名胜古迹没有那么多游客,不多逛几个景点,那不是亏大了吗? …… 时光倥偬,二十余年转瞬而逝。 这些年来,姜颜一直在外面游历,只是偶尔回京城和孩子们团聚。 罗小麦总共生了三子一女四个孩子,长子方鹏和次子方万已经考中了进士、入朝为官,长女方程也已经嫁为人妇,给姜颜生了两个重外孙。 罗小花已经成了萧氏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她的三个儿子都很成器,萧氏几百年的荣光再续一代应该不成问题。 罗小树一直在边疆抵御外侮,在那里遇到了自己心仪的女子,并和她养育了四个子女,日子过得既跌宕起伏又平淡幸福。 值得一提的是,罗小树凭借着与外敌作战百战百胜的功绩,已经累升为一品的骠骑大将军,他的威望也已经达到了顶峰。 百姓或许不是真心敬服皇帝,但是对罗植将军无不感恩戴德。 今年过年,皇帝特许罗小树回京。 一家人又在姜宅聚首,可是气氛却十分诡异,罗小树似乎憋着话。 姜颜虽然老了,但是依旧敏锐,罗小树别扭的来源似乎在罗小花身上。 他们姐弟已经许多年未曾相见,不知又是哪里别了苗头。 姜颜觉得孩子们都已经大了,不需要她再从中调节,所以吃完饭之后便称要早些休息,好给他们姐弟一个说话的机会,把话说开。 罗小树果然把罗小花拉到僻静处说话。 其实更像是质问,“这几年你为何要大肆散财替萧镝养望?难道你们有不臣之心,想要谋朝篡位吗?” 罗小花轻笑一声,“你说我有不臣之心,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何要臣服于人?” 这几乎就是明确承认了。 罗小树咬紧牙关,“我竟不知道,你的野心这么大,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谋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难道你想拉着娘,拉着大姐和我跟你一起死吗?” 罗小花听到罗小树的质问和责怪,终于收起脸上的笑容,“你说我想拉着大家一起死,其实罪魁祸首是你自己!” 罗小树一愣,旋即说道:“我竟不知,你现在还学会推卸责任了。这些年我不辞辛劳地戍边,循规蹈矩、立功无数,圣上刚刚才封我为靖安侯,我如何成了罪魁祸首?” 罗小花重重地“哼”了一声,“真不知道你这些年都是靠什么打的胜仗,竟然一点都不长脑子。 你现在手握重兵,且在军中威望极高,谁不知道边关三十万将士已经快成了你罗植的私兵?你说皇帝忌不忌惮你?” 罗小树默了默,仍然嘴硬,“但我对圣上忠心耿耿,从无一丝逾矩……” “可笑!”罗小花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谁管你是不是真的忠心!更何况,你手里不止有军权,还有富可敌国的姜氏餐饮集团。 你大姐夫如今在官场炙手可热,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你二姐夫出身士族,底蕴深不可测。罗小树,也许你尚不自知,但你此时已经有了颠覆朝堂的实力,你觉得皇帝会容你在榻边安睡吗?” 还不等罗小树说话,罗小花已经连珠炮似地说起来:“娘之前一直想让你走科举的路子,未尝不是怕军权与财富结合起来会招致忌惮。可你一意孤行,非要去当将军。从你投军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现在你军权在握,又已经是靖安侯,接下来皇帝该用什么拉拢你、安抚你?镇国公?一字并肩王?然后呢? 到封无可封的时候,你猜皇帝是会杀了你,还是心甘情愿地把皇位让给你?” 罗小树出了一身冷汗,他这些年日子过得太安稳顺遂,竟浑然不觉最大的危险不在边疆之外,而在京城之中。 “那你……”罗小树嗓音有点沙哑,罗小花今日之语绝非临时想到,而是已经筹谋了多年。 她这些年不惜散尽家财为萧镝积累人望,图谋的只能是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 罗小花傲然仰头,“你久在边关,对朝局知之甚少。如今陇西已有一股流民颇具势力,群雄逐鹿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罗小树闭了闭眼,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姐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如此野心?” 不知何时,天上已经纷纷扬扬地落起雪花。在烛火的映照下,能看到漫天的飞雪,像旋涡一样把整片天空都裹挟其中。 罗小花抬手拂落袖上的雪花,淡淡地说道:“我这些年跪皇帝、跪王公,跪了太多人。 人人生而平等,他们凭什么能高高在上,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跪拜?我已经厌倦了做低伏小,如果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等级森严,那我便要站到最高处!” 她拍了拍罗小树的肩膀,“你我走到今天,想要急流勇退都已不可能。我不逼你举旗造反,但到了做选择的那一天,我希望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罗小树在雪中默立良久,直到两肩积上厚厚的雪花。 直到他回到边关,也未曾再和罗小花说一句话。 三年后,天下果然像罗小花说的一样,群雄蜂起,共逐其鹿。 萧镝再次带兵平叛,于两年后安定天下,随后黄袍加身,登基称帝。自始至终,罗小树镇守边关,一步未出,不发一言。 罗小花成为皇后,终于站上了权力之巅。 第176章 番外:罗姹(三) 自从那次在姜宅相聚之后,罗小花和罗小树姐弟近二十年未曾再相见。 这一年,姜颜八十四岁,寿终正寝。 罗小树从边关回来奔丧,见到罗小花,他不称“姐姐”,而是行大礼参拜“皇后娘娘”。 罗小花轻叹,“直到今日,你还是不认同我的所作所为吗?” 罗小树喟然长叹,“认同,或者不认同,还有什么意义吗?你已经当上了皇后,将来会是太后,不用再跪任何人。 你得偿所愿,我替你高兴。” 罗小花突然大笑起来,当了多年皇后,她早已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她已许多年未曾这样笑过。 “你真的希望我得偿所愿?” 罗小树不明其意,“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权力和地位,难道还有什么不满足?” 罗小花止住笑,眼角已是一片冰冷,“你难道没有听说,皇上宠爱王贵妃,想要改立两大士族共同的、高贵的血脉五皇子为太子?” 饶是罗小树从不贪恋权势,也不由得生出一丝怒意,“萧镝,他怎么敢? 他难道忘了自己是怎么当上的皇帝?若非你用姜氏的股份和财富替他养望,他凭什么黄袍加身?若无大姐夫那一派清流文人的支持,他这个乱臣贼子怎能不招骂名,稳坐江山? 他竟敢生出这等想法,真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罗小花嘴角噙着一丝冷意,“你说对了,正是因为他现在已经坐稳了江山,所以他才敢生出这样的想法。 大姐夫已经数次在朝上当众受到申斥,姜氏餐饮集团也遭到了打压,他是铁了心要改立太子。 你方才历数萧镝上位的倚仗,却漏了最重要的一点。他能当上皇帝,是因为你没有出来跟他争。 这二十年来,你对边军的掌控越来越深,萧镝本已对你十分忌惮。你又是太子的亲舅舅,你觉得萧镝会放过你吗?他手中的刀下一步就要捅到你的身上!” 罗小树脸色铁青,罗小花说的全都是实情。 但他不想造反,不想用边关将士们的性命来成全他的权势。 罗小花已有全部计划,并且已经实施了很久。 “我给萧镝下了毒,很快他就会驾崩。到时王贵妃那一派一定会跳出来帮五皇子争取皇位,我需要你的支持。” 这一次罗小树没有再选择沉默,“朝中有太子,废长立幼是取乱之道,我没有理由不支持太子登基。” 罗小花却又笑了,“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做一件大事?” 罗小树惊了,他实在想不到,罗小花还想做什么大事?她给萧镝下毒,不就是怕他改立太子吗? 难道她不扶自己的儿子上位,还想扶别人的儿子上位? 罗小花很快给了他答案,“天家无父子,就算是我自己的儿子登基,难道就靠得住了吗?与其再扶持一个萧镝,这个皇帝不如我自己来当!” 罗小树震惊得无以复加。 罗小花已自顾自地说起来,“当皇后如何?当太后又如何?他日史书上只会留下一个模糊的罗氏而已,连我的名字都不会留下。 罗姹,多好的名字?这个名字应该被世人记住,写进史书,像历朝历代所有皇帝的名字一样,永世流传下去。” 罗小树沉默良久,最后只留下四个字,“如你所愿。” 康平三年,萧镝驾崩,太子即位。 越明年,太后罗姹废帝自立,改国号为“姜”。 女帝掌权十八载,这十八年,四海升平,百姓安居。在浩如烟海的历史中,她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罗姹”之名终究熠熠发光,万世传颂。 全文完 第176章 番外:罗姹(三) 自从那次在姜宅相聚之后,罗小花和罗小树姐弟近二十年未曾再相见。 这一年,姜颜八十四岁,寿终正寝。 罗小树从边关回来奔丧,见到罗小花,他不称“姐姐”,而是行大礼参拜“皇后娘娘”。 罗小花轻叹,“直到今日,你还是不认同我的所作所为吗?” 罗小树喟然长叹,“认同,或者不认同,还有什么意义吗?你已经当上了皇后,将来会是太后,不用再跪任何人。 你得偿所愿,我替你高兴。” 罗小花突然大笑起来,当了多年皇后,她早已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她已许多年未曾这样笑过。 “你真的希望我得偿所愿?” 罗小树不明其意,“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权力和地位,难道还有什么不满足?” 罗小花止住笑,眼角已是一片冰冷,“你难道没有听说,皇上宠爱王贵妃,想要改立两大士族共同的、高贵的血脉五皇子为太子?” 饶是罗小树从不贪恋权势,也不由得生出一丝怒意,“萧镝,他怎么敢? 他难道忘了自己是怎么当上的皇帝?若非你用姜氏的股份和财富替他养望,他凭什么黄袍加身?若无大姐夫那一派清流文人的支持,他这个乱臣贼子怎能不招骂名,稳坐江山? 他竟敢生出这等想法,真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罗小花嘴角噙着一丝冷意,“你说对了,正是因为他现在已经坐稳了江山,所以他才敢生出这样的想法。 大姐夫已经数次在朝上当众受到申斥,姜氏餐饮集团也遭到了打压,他是铁了心要改立太子。 你方才历数萧镝上位的倚仗,却漏了最重要的一点。他能当上皇帝,是因为你没有出来跟他争。 这二十年来,你对边军的掌控越来越深,萧镝本已对你十分忌惮。你又是太子的亲舅舅,你觉得萧镝会放过你吗?他手中的刀下一步就要捅到你的身上!” 罗小树脸色铁青,罗小花说的全都是实情。 但他不想造反,不想用边关将士们的性命来成全他的权势。 罗小花已有全部计划,并且已经实施了很久。 “我给萧镝下了毒,很快他就会驾崩。到时王贵妃那一派一定会跳出来帮五皇子争取皇位,我需要你的支持。” 这一次罗小树没有再选择沉默,“朝中有太子,废长立幼是取乱之道,我没有理由不支持太子登基。” 罗小花却又笑了,“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做一件大事?” 罗小树惊了,他实在想不到,罗小花还想做什么大事?她给萧镝下毒,不就是怕他改立太子吗? 难道她不扶自己的儿子上位,还想扶别人的儿子上位? 罗小花很快给了他答案,“天家无父子,就算是我自己的儿子登基,难道就靠得住了吗?与其再扶持一个萧镝,这个皇帝不如我自己来当!” 罗小树震惊得无以复加。 罗小花已自顾自地说起来,“当皇后如何?当太后又如何?他日史书上只会留下一个模糊的罗氏而已,连我的名字都不会留下。 罗姹,多好的名字?这个名字应该被世人记住,写进史书,像历朝历代所有皇帝的名字一样,永世流传下去。” 罗小树沉默良久,最后只留下四个字,“如你所愿。” 康平三年,萧镝驾崩,太子即位。 越明年,太后罗姹废帝自立,改国号为“姜”。 女帝掌权十八载,这十八年,四海升平,百姓安居。在浩如烟海的历史中,她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罗姹”之名终究熠熠发光,万世传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