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轶事》 第1章 这么刺激的吗? 子夜,在祖国最西端的一个小小的边境派出所,一个年轻的民警正在灯下看书。你问他为什么不开黑,或者刷剧,很简单,没网,刷个毛线,才通电几年啊,要什么自行车。 要说来,这兄弟也是个苦命人,高考差两分考上军校,为了穿上这身橄榄绿,决定学边防管理,准备卫国戍边,好不容易四年大学毕业,入警成功,来到祖国的最西边,如愿穿上了这身橄榄绿,没成想开始改革,自己又从橄榄绿变成的国际蓝,真是造化弄人,眼见他基本上要长期在此驻守,女友果断给他发了好人卡。 没办法,只能苦中作乐,拿起自己最喜欢的稼轩长短句苦读,越读越觉得词中好像写的是自己,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他的心好像和稼轩在一起了,他能感受的到他的愤怒,他的无助,他的悲喜欢乐,仿佛在心中流淌一样。他也和辛弃疾一样:痛苦的回忆着靖康之变,大骂着那个道君皇帝。他在词句里寻找着和自己相符的字句。 他感觉那上面的每个字都是在说的自己,逐渐有些痴了,他此时真想对酒长歌,却只能默默的流泪,打开自己的衣柜,再次抚摸那一身已经不能再穿的橄榄绿,抱着这身橄榄绿入睡。回忆着身着它的短暂时光。 悠然转醒,他发出了灵魂三问: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不过就发泄了一下,怎么给我换了个地方,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长发。他刚想起来,旁边响起一声惊呼:官家醒了!然后就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一个老头进来说道:臣请官家脉。他只能机械的把手伸出去,他诊过脉后,说道:官家已无大碍,只是哀毁过度而已。 一个公鸭嗓说道:官家无事就好。这个声音一下子把记忆唤醒了,潮水般的记忆涌向自己。当然,他的灵魂三问也得到了解答,他就是道君皇帝赵佶,他现在在福宁殿,他在为自己的嫡母向太后守灵。他想开口说话,不料出口却是沙哑的声音:我渴了! 旁边的一众内侍和翰林医官连忙为赵佶送来水,感受到生命源泉的滋润,他却感受到一片苦涩。自己不就失了个恋,郁闷的骂了下道君皇帝,怎么就真的变成道君皇帝了,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怎么样了。自己一条单身狗,突然过来成了有家有口的人,也不知道赵恒出生没,还有赵九妹,不知道出生没,没出生肯定得把他射墙上,不能留着他。 他正在乱想的时候,旁边的内侍端着药来了 说道:官家,药来了。他,不,这会应该叫赵佶看过去,是入内押班梁从政,正端着药来,赵佶在脑海里思索着,梁从政是已故向太后的亲信,现在向太后去世他没了靠山,他应该是希望寻找新的靠山,想来应该是可以信任的,还好什么童贯、梁师成还没出场。 在梁从政的伺候下服了药,赵佶躺在床上搜索着之前赵佶留下的记忆,这哥们还是玩的蛮花的,在好朋友驸马都尉王晋卿的带领下,赵佶果然玩的不差。现在是建中靖国元年正月十四日,昨天,拥立他的向太后刚刚去世,也不知道赵佶是真的悲伤过度还是玩的虚脱了,在为皇太后守灵期间昏倒,正好便宜了他。 不过在赵佶的记忆里,倒是对这位向太后印象极好,很有孺慕之情,赵佶的生母去世的很早,在赵佶儿时的记忆里倒是这个嫡母常常关心他,并且在自己的哥哥哲宗赵煦驾崩后力排众议拥立了自己,而且并没有像高太后和她之前一样垂帘听政,以国有长君为由不再垂帘,让赵佶直接掌握权力。 不过现在赵佶宁愿没有当这个皇帝,要是做个藩王以赵佶的书画造诣,肯定是在中国艺术史上是一座丰碑,现在搞得不好就是亡国之君,他可不想老了老了被掳北上,在五国城坐井观天。然后背上千古骂名,实在是吃不消。 赵佶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梁从政进来说道:官家,宰执们要进来探望。赵佶点点头在,梁从政将他扶起来,尚书左丞,金紫光禄大夫韩忠彦和尚书右丞、知枢密院事曾布行礼后进来,韩忠彦问道:官家昨日哀毁过度,以致伤身,臣等不甚自安,特来请见。 赵佶点点头说道:吾无大碍,大行皇太后身后事议的如何了?韩忠彦说道:经太常寺和礼部商议,为大行皇太后上谥号钦圣宪肃皇后,袱于太庙,与神宗英文烈武圣孝皇帝合葬,大行皇太后家人,按常例升赏。 赵佶问道:按照常理,大行皇太后家人加官一级,追赠三代。赵佶在搜索者记忆里关于向太后的点点滴滴,说道:大行皇太后亲为哺育,又于哲宗、朕躬有定策拥立之功。朕殊追忆,且大行皇太后朕之嫡母,不能不着意加恩,吾意加恩两位舅舅开府仪同三司,封郡王。而自向敏中以上三世,亦追列王爵,卿等意何如? 韩忠彦还在犹豫,曾布抢先说道:官家仁孝,臣等敬服,臣会知会太常寺和学士院,一切按陛下意思的办。赵佶点点头问道:章惇现在何处?韩忠彦说道:章惇元符三年十月丙寅授武昌军节度副使、潭州安置,现应在潭州。赵佶哦了一声,半天没有说话,韩忠彦硬着头皮说道:官家,章惇虽然狂悖,但是确是于国有功。赵佶笑了笑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吾想召章惇回京,先任翰林学士知制诰! 这下轮到两位宰执发呆了,曾布是最不愿意章惇回朝的,上前说道:官家,章惇狂悖,臣怕其冲撞官家。赵佶笑道:昔日仁宗在时,包孝肃曾咆哮朝堂,仁宗亦宽宥之,吾虽不敏,欲效仁宗故事,召章惇回朝!韩忠彦说道:如此请官家发下词头,臣好命学士院草诏。赵佶命梁从政取来笔墨,写下词头,用印后交给韩忠彦。两位宰执才离开。 宰执们走后,赵佶唤过梁从政问道:现在管着皇城司的是何人?梁从政说道:如今是御药院使刘友端勾当皇城司公事。赵佶说道:叫他过来。梁从政点头去办,不一会就带着个佝偻老头来了,进来向赵佶行礼后说道:官家,小人刘友端添为勾当皇城司公事。赵佶问道:国朝名将,在东京者有何人?刘友端想了想说道:原枢密副使狄武襄的次子狄咏,曾任延州指挥使,数有战功,虽老,然忠勇可有。赵佶问道:狄咏多大了?刘端友说道:狄咏已过六十了,但精神矍铄,尚堪用。 赵佶点点头说道:那就任狄咏为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带御器械,宿卫宫中,你也要加强宿卫,不要出事。刘端友点点头,领命而去。赵佶也感到药劲上来了,一会就沉沉睡去。 第2章 适应身份 接下来的几天,赵佶都在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他时刻搜索着脑海里的回忆,看看原主的记忆。不得不说,之前的赵佶确实是一个文采风流的人,对各种典章制度都非常熟悉。如果不是当皇帝,肯定是个大才子。赵佶只能在心中感叹,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赵佶正好借这辍朝五日,利用原主的记忆熟悉这个时代,但是每日宰执大臣都会觐见,和他商量皇太后的丧仪。太常寺已经拟定了皇太后的各项册宝和诏书,韩忠彦今日来,就是送来了太常寺的谥册,明天是辍朝后的第一个常朝,作为宰相的韩忠彦会代表群臣宣读这份谥册,供群臣讨论。 赵佶看后很满意,至少他是挑不出什么错处,对韩忠彦和曾布说道:卿等之论,朕无异议。明日照此施行即可。曾布说道:官家,如今陛下亲政,于国家大事,当有明训,以令百官施行,圣人垂拱,天下得治!赵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就是希望赵佶在继续绍圣还是继续所谓元佑更化这个问题上表态吗,不愧是青史留名的人物。 赵佶佯装不知,问道:右相何意?吾未明也。曾布脸上的笑容有些玩味,说道:官家,之前宣仁圣烈皇太后垂帘,废神宗之法,先帝亲政,绍圣前法,今陛下御极,大政方针,当有所明示,令臣下遵行。韩忠彦说道:曾相此言不妥,凡为政之道,在于中庸,取法先圣,凡有可用者皆行之,不必囿于门户,方为正道。 赵佶想了想说道:吾之为政,在于富国强兵,强盛大宋,凡能为此者,皆能用之,吾深以元佑、绍圣间党争为虑,国家之败,往往起于党争,凡有再兴党争者,当重处之!日后不能再有所谓党禁之言,国朝宽怀为政,不以言罪人,此祖宗成法也。 韩忠彦赶紧说道:官家圣明,此至诚之论,凡为国秉政,当持中论事,不偏不倚,拉结朋党,国家大患也!赵佶说道:之前所谓元佑党禁,勒石记名,甚为不妥,应当予以废除。曾布却说道:官家,此事乃先帝之意,官家还要慎重!赵佶一看说的也差不多了,于是说道:如此就这样,吾也累了,其余事朝会上说。两位宰执这才告退。 两位宰执走后,梁从政前来说道:官家,新任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带御器械狄咏请见。赵佶说道:请他来见。赵佶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传说中的人样子,不免有些好奇,只见一个腰板挺直,身形挺拔的老将进来,虽然须发已经斑白,但是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身材飞扬。 狄咏进来后恭敬的行礼说道:臣狄咏,见过官家。赵佶微笑着说道:狄卿请起,得见仁宗时人样子,吾其甚幸乎!狄咏只是淡淡的说道:那不过是仁宗皇帝无心夸赞,臣实在是当不得。赵佶说道:吾初继位,只能请老将军为朕保驾了,还望老将军看在仁宗皇帝的面上,勉力为之!狄咏立即说道:何人如此大胆,老臣愿为陛下讨平此獠!老将的杀气扑面而来,让赵佶为之一震。 赵佶说道:吾也是由此担心而已,但愿是杞人忧天,不过最近皇太后大行,宫里宫外,人心浮动,还望老将军谨守宫禁,以备不测。狄咏说道:官家勿忧,老臣尽心用事,以备不时。赵佶拿出自己早就写好的手诏,说道:有卿此言,吾无忧也,吾以手诏任卿为殿前指挥使左班都虞侯、权殿前指挥使,统帅诸班直,谨守宫禁,无朕手诏,卿勿受也! 狄咏接过手诏说道:老臣领命,但请陛下安枕!说实话,赵佶并不了解狄咏,但是出于对狄青的敬仰,还是愿意相信狄咏的忠诚,当然,在武将里他也没什么可信任的人,还是狄咏这个已经赋闲多年的老将值得信任。而且赵佶已经登基快一年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只是想借此机会换掉之前统帅诸班直的人而已。 狄咏走后,依旧是翰林医官院的医官来为赵佶诊脉,开药,赵佶问道:吾还要吃多久的药?医官说道:官家的病已无大碍,再服两贴药即可。赵佶心想,终于可以不用喝这汤药了,着实是太苦。再加上最近国丧,作为儿子的赵佶只能喝水,更是把他嘴都淡出鸟来了。 赵佶吃过药后早早的休息了,毕竟是国丧期间,不可能有什么夜生活。赵佶只等待着明天的常朝。 第二天一大早,赵佶就被梁从政唤醒,吃过早膳后,换上朝服,头戴展翅璞头,穿好朝服后,梁从政轻声问道:官家,已经穿戴好了,狄指挥已经带着御龙直前来,可以起驾了。赵佶点点头,登上御辇,看见一身甲胄的狄咏按剑肃立,正在向他行礼,赵佶点点头示意。 御辇轻轻移动,全身甲胄的御龙直将士在两边护卫,道路两旁的是御龙骨朵直的将士,沿路站立,直到大庆殿,大庆殿广场上,金枪班、银枪班的具装甲士在广场内肃立。参加朝会的官吏和宗室,在左相韩忠彦、右相曾布的押班下列队。 经过一系列冗长乏味的仪式,赵佶都快昏昏欲睡时,韩忠彦终于出班说道:陛下,前奉圣谕,拟定大行皇太后谥册,臣会同礼部、太常寺、学士院,现已拟好,恭请御览。赵佶说道:韩卿念来。 韩忠彦展开谥册读到:宰臣韩忠彦。率群臣请追尊皇太后谥号于太庙。议曰。臣恭以奉先追远。天子尽于事亲。表行易名。圣人何以加孝。仰稽成宪。俯酌群言。丕阐清芬。永贻后世。臣谨拜手稽首。昧死上议。臣闻道与世而升降。礼制情而节文。自周之兴。始行纪谥之法。逮汉而降。方有追册之仪。历代莫不共由。先王未之或改。载简编而弗泯。升郊庙以无惭。孝子慈孙。岂贵三牲之养。丰功盛德。永冀万年之观。于皇治朝。顺考旧典。抚隆平之休运。怀顾复之深恩。载恻渊衷。式钦承于先训。爰崇显号。庸昭示于至公。以诏无穷。以垂不朽。洪惟神考。克绍宝图。有虞舜之风。以厘二女。有文王之化。以刑四方。修明阃仪。登进邦媛。是生圣子。来应昌辰。伏惟皇太后令质粹和。懿姿淑茂。恭俭成于所性。柔嘉得于自然。动容周旋。默中珩璜之节。夙夜儆戒。肆观图史之规。替隆教于紫庭。蔼芳声于彤管。尊敬阿保之训。被服浣濯之衣。缵女工而不违。化妇道以无斁。雝穆而敦逮下之惠。信顺以体资生之仁。形梦日之嘉祥。协祠禖之终吉。允昌国祚。诞育圣躬。贻社稷无疆之休。慰华夷胥徯之望。永裕之仙游忽远。仪坤之正位未隆。舟藏壑以密移。驹过隙而难驻。天长地久。结遗恨以何穷。日往月来。想徽音而莫睹。皇帝绍膺骏命。嗣守庆基。极孺慕以奚从。感色养而弗及。念之不见。弥深陟屺之哀。维以永伤。更甚茹荼之苦。臣敬遵故事。纪遗芳而传史牒。涓谷旦以告庙祧。臣谨按谥法。威仪悉备曰钦。敬事节用曰钦。一心均爱曰慈。能以仁教曰慈。皇太后体该众美。性蕴先知。名之可言。乃其仿佛。德之所被。无以形容。永对天地之休。敬承祖宗之命。恭上尊谥曰钦慈皇后。 赵佶听完后说道:宰臣请谥大行皇太后钦慈,诸卿可有异议?群臣一齐说道:臣等无异议!赵佶说道:如此朕依宰臣议,上大行皇太后谥号为钦慈皇后,袱于太庙,遣摄太尉、左光禄大夫、守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韩忠彦为山陵使,尚书右仆射、知枢密院事曾布为舟桥置顿使,大行皇太后山陵事,依礼办理,学士院为大行皇太后拟定玉册玉宝,钦天监择吉日颁行。 说完了今日最重要的事,赵佶就宣布退朝,去到垂拱殿处理政事。 第4章 惇陛见 这几天的赵佶相对轻松,各种事情也不是很多,不过赵佶已经发现了,韩忠彦虽然号称名相之后,不过处事并不强势,全然不像他的父亲韩琦那样强硬,韩琦为相时,号称权相,但是韩忠彦为相,事事由曾布做主,让赵佶不太满意。赵佶还是希望一个强势的首相来压制曾布。 梁从政将今日的奏疏带来了,赵佶问道:今日可有什么要事?梁从政说道:官家,今日无甚大事,只是章惇已经返京,请求陛见。赵佶想了想说道:召章惇来垂拱殿。赵佶这两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吕惠卿已经多次请求陛见,陛见后怎么安排吕惠卿。 按理说,吕惠卿是做过参知政事的宰执,而且在太原、西北都做过经略安抚使,也算没有大错,要是回来,理应安排两制以上的高位,但是吕惠卿的背刺能力实在是太强,任用他反对声音肯定很大,而且现在朝局并不是太稳,曾布正在不断打击保守派和章惇任命的原官,如果不是之前赵佶外放了赵挺之,这会曾布恐怕准备弹劾中书舍人张商英。 吕惠卿能力是有的,可是这人权力欲太重,一般人根本无法掌握。而且名声太坏,不管是新党还是旧党,对他都是难以容忍,但是吕惠卿、章惇都可以很好的制衡曾布。到底怎么决策,还是让赵佶很苦恼。 赵佶正在思索此事,梁从政来说道:官家,章惇来了。赵佶说道:请他进来!赵佶静静的注视这位苏东坡的好友,铁腕宰相步入垂拱殿,章惇向赵佶行礼后,赵佶说道:章相清减了不少。章惇一笑说道:官家,老臣已经六十有五,垂垂老矣,不比官家龙马精神,百神呵护。 赵佶也笑着说道:章相可知吾为何召卿前来?章惇摇头说道:臣不知。赵佶说道:吾欲问计于章相,自神宗一来,朝廷更易法度,要求变法,力图刷新,而此间数十年以来,朝野沸腾,物议纷纷,新党、旧党之争此起彼伏,举国骚然,如此行事,果能富国强兵否? 章惇淡淡的问道:臣敢问官家,以官家之见,今日我大宋弊在何处?赵佶心道,这不是后世高中生都知道的事情,于是说道:吾以为今日之大宋弊在三冗二积,所谓三冗者,冗官、冗兵、冗费也,二积者,积贫积弱也,二者互为表里,以致我大宋渐染沉疴,竟至西贼猖獗,殊为可恨。 章惇的脸上这才有点笑意,说道:官家此言精当,三冗二积,一语道破我大宋的弊端,官家既知此,就当明白,变法不可不行,当仁宗之世,西贼作乱,侬智高反叛,辽人生事,国无财用,兵无斗志。故王荆公急急于理财,只有开辟财源,增加国用,方能整顿军旅,扬我国威。而论者以为祖宗之法不可变,祖宗之法何来?亦非尧舜之法,苟日新、日日新,圣人之言也! 赵佶接着说道:然新旧党争不息,朝廷不宁,卿何以教我?说道这个,章惇也不禁黯然,只能说道:历来变法,皆是议论纷纷,未有能一概得之者,此事还在于官家,只要官家意志坚定,众论纷纭,坚守本心,待得时日,议论自消,之所以渐成党争,实由于数十年来新旧交替,莫能一是,群僚不知所从,故而议论纷纷,更有小人,在新旧之间首鼠两端,挑拨是非,乃成今日之患。 赵佶看章惇说了这么多,情绪逐渐有些激动了,命梁从政拿来茶水,待章惇喝下后,赵佶说道:吾此次召章卿,主要是为西事,西贼不过疥癣之疾,而今竟成心腹之患,朝廷屡动大兵,空耗国帑,而不能灭此朝食,实令吾如鲠在喉,卿为相时,西北颇有起色,故相问之。 章惇说道:恕臣直言,官家莫小看西夏,虽只据有银夏横山之地,但民风剽悍,且产战马,我军既乏战马,又苦于辎重不足,且欲取银夏,先夺横山,横山天险,不易取也!陛下必欲灭西夏,当从长计议,非一日之功也!陕西诸将,皆可信重,所虑者惟舟车转运,损耗太大,难以承受。赵佶说道:卿为吾论陕西诸将。 章惇说道:若论陕西诸将,王厚可为帅,且其父在青唐颇有威望,可当方面之将,种师道思虑周全,亦可当方面之任,其余种师中、姚平仲、刘延庆亦称老将,可以一用。 折家诸将,亦可以一用。赵佶点点头说道:目下都门禁军羸弱,章卿可有办法。 说道这个事,章惇也不禁感到头大,说道:都门禁军羸弱,非一日之事,若要纠正,还是要行更戍之法,将西军中的敢战之士调入都门禁军,同时裁汰禁军老弱,将其与西军互调,使都门禁军习山川劳苦,去娇堕之气。还要将西军中敢战之将,调入禁军,激励士气,如此长期互调,或能扭转一二。 赵佶说道:吾欲以卿为枢密使,总览戎政,卿意如何?章惇说道:官家但有所命,臣不敢辞!赵佶取来笔墨谢道:以金紫光禄大夫、申国公章惇为枢密使,曾布守司空。写好了词头,赵佶命梁从政盖印,送中书舍人张商英草诏。 章惇正准备拜谢离开,赵佶问道:章卿怎么看吕惠卿?他再次请求陛见,吾已允准了,由范纯粹代其经略安抚使之职。章惇沉吟了一下说道:吕惠卿有才而无德,为人阴险狠辣,昔年王荆公倚重之,然及王荆公失势,其暗沮之,岂君子之所为?官家宜慎重之!赵佶问道:其辗转地方经年,似有边才,章相以为何如?章惇说道:吕惠卿于边事,确有所长,亦善于理财,官家宜用其所长,亦当防其反复。 张商英的速度很快,一会就草拟好了诏书送来,赵佶展开看了,召韩忠彦来说道:韩卿,今日可要累卿了,韩忠彦展开诏书一看,笑道:章相回朝,确是喜事,如此曾相就可以专心处理国事,不用理会枢密院的事了。赵佶哪里不知道韩忠彦想的什么,去年就是曾布阴了章惇一把,如今章惇回来,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曾布肯定就把注意力放到章惇身上,韩忠彦身上的压力就小多了。韩忠彦取过诏书,来到中书,大声说道:曾相,有大喜事! 曾布出来后,韩忠彦说道:曾相,有恩旨!曾布赶紧行礼,韩忠彦展开读到: 门下。朕仰宪聪明。俯臻宁一。嗣先人。宅丕后。怀寅畏以保邦。有嘉德。无违心。钦馨香而祀帝。精忱昭假。贶嘏幽蒙。天隆旱麓之基。民被蓼萧之泽。相维右宰。申以徽章。具官某。寔大而声宏。气刚而识远。几深足以亮采。端悫足以秉成。体重股肱。望隆柱石。贰中台之令。四方之若否具明。矢岩廊之谟。百辟之从违是式。逮钦崇而蒇事。赖肃侃以赞仪。清庙蠲烝。祼将竭肤敏之助。紫陔陟配。显相俨雝肃之容。乐绎纯而奏和。礼严辨而致恪。天宇昭泰。神光烛临。既膺蕃羡之祥。宜懋烈文之宠。是用加田真食。拓井大封。尔陪朕祠。朕锡尔祉。于戏。丕灵承帝命。永绥泮涣之图。迪简在王庭。益大赞相之业。往钦眷赉。克绍谋彝。可特授依前左银青光禄大夫、司空、守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加食邑一千户、食实封四百户、勋、封如故。韩忠彦念完亲热的说道:恭喜曾相进司空,这可是大喜啊!曾布也假笑着说道:谢过韩相,不知何人知枢府? 韩忠彦笑得更开心了,说道:曾相还不知吗?章惇以资政殿大学士、金子光禄大夫、申国公任枢密使知枢密院事。曾布脸上的笑容差点绷不住,只能说道:章相回朝,也是国朝喜事,韩相这是去章相那传旨,那老夫不敢耽搁,韩相且去。说罢自回中书办公去了。 韩忠彦一脸笑意去传旨了。 第5章 论元丰寄禄格 接下来的几日里,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运转着,章惇到任后,马上开始修理曾布的在枢密院安插的心腹,一时之间朝堂之间弹劾四起,不少人都是人心惶惶,毕竟那个铁腕宰相又回来了。不过随着苏辙上任,及时制止章惇疯狂的弹劾,朝局才逐渐稳定下来。 这几日最最让赵佶感到别扭的就是这个元丰寄禄格,这个所谓元丰寄禄格实际上是自己的便宜老爹搞出来的东西,初衷当然是为了消除冗官,效果嘛,好像消除了,又好像没消除。这个元丰寄禄格实际上主要是中央官制的调整,针对的是北宋前期这种职官、差遣、寄禄官等分离的情况。当然对于宋神宗来说,元丰改制最重要的是加强了中央集权。 但是对于赵佶来说,这个元丰寄禄格确是很不友好,首先就是中书省和尚书省的官名很相似,尚书右仆射和尚书右丞往往让他分不太清楚,而且没有三司使,就在宰相班子里没有分管财政的,让人无从了解,朝政也不太方便。 赵佶于是召集韩忠彦、曾布、章惇、苏辙商量此事,在垂拱殿里,赵佶和诸位大臣坐好后,赵佶问道:自神宗施行元丰寄禄格以来,是否有所不便,诸位怎么看?韩忠彦说道:官家,自神宗以来推行新法,元丰改制以来,中书裁官并省,裁汰冗员,颇有成效。 苏辙说道:官家,元丰改制,虽然裁汰了部分冗员,但是更易名称,裁并官署,也造成人员不熟,且元丰改制仅改变了中枢,地方制度并未更易,使得地方奏事颇有无措之感,应当予以改进。曾布也说道:苏台长(御史中丞别称)说得是,元丰改制有未竟之业,先帝已经有所察觉,但还未形成想法,先帝便已驾崩,官家此言,颇有绍圣之意。、 赵佶说道:以吾看来,如今官制,主要有以下之病:一来是取消了政事堂,宰相们没有议事的场所,吾召集宰相也不方便,二是取消了三司使,户部虽然总管财政,然中枢没有宰辅专管财政之事,甚为不妥。三是中书、尚书两省权责混同,权集于中书省,尚书省毫无作用。四是地方体制分散,应对民变不利,应当改善。诸卿以为何如? 苏辙说道:官家,国朝体制臃肿,官员冗滥,效率低下,非一日之事也,至于疆埸机事,河防要切,一切如此,求事之速办,不可得也,官家欲纠正此事,非一日之功也!章惇说道:官家说得前两点,确是当前应该立马纠正的事,后两点只能徐徐图之。 赵佶有些纳闷,连最激进的章惇都不建议改革元丰寄禄格,赵佶问道:既然元丰寄禄格有如此多的弊端,诸卿可商议如何改进。 韩忠彦说道:官家之意,应当先设政事堂,我意从先例,设政事堂于中书省,让诸位宰臣在政事堂办公即可,至于三司使,按以前旧制设置即可。章惇说道:政事堂可以设在中书省,但三司使按旧制设立就不妥了,之前三司使本就是侵夺户部职权而来,现在又按旧制重设,不是再次制造冗官吗? 赵佶点点头说道:章枢密之言有理,先帝之所以撤三司归户部,就是因为三司侵夺户部,形成冗官,此次重设三司使,吾以为政事堂中当有专管财政的宰辅,不是侵夺户部职权的三司使,新设的三司使要统管所有财政、赋税之事,连市舶司、盐税都在其管辖之下,凡各种榷税之事,度支之法,内外府库,地方仓司,皆受三司使管辖。 一听新设的三司使有如此大的权力,在座诸人都有些吃惊,苏辙说道:官家,三司之前也没有如此大的权力,仅度支、盐铁、户部而已,而今不仅户部在三司之下,连地方仓司也受三司管辖,未免权力过大。赵佶却笑道:欲人做事,总要给权嘛,三司使号称计相,既为宰相之一员,就当重其权、尊其位,用以任事而已! 曾布说道:新设的三司使应在中书省还是尚书省,既然要入政事堂,总该有个三省的名头。赵佶说道:不若三司使加尚书左丞,户部尚书兼三司副使、尚书右丞,下设监仓、度支、盐铁、市舶诸司,还要设一巡检司,负责巡查不法,追索逃税。 章惇说道:这巡检司必要有军伍,应当比照什么设立?赵佶想了想说道:巡检司应当设一将禁军精锐,毕竟许多盐枭不是普通厢军可以对付的,其他应当是精干厢军,用于镇压地方民变之类的。还要添设水师,打击走私,增加市舶司收入。 赵佶的最后一句话让诸位大臣有些摸不着头脑,苏辙说道:官家,我朝制度,对进口商品施行抽解制,大抵十抽一二,走私之事不多,且水师耗费极大,组建不易,官家何妨再思之!章惇也说道:市舶司获利虽多,总计不过百万缗左右,然番邦贸易,多用本国之物到我大宋换取金银铜铁,尤以铜钱为最,往往造成钱荒,官家宜虑之! 赵佶说道:章枢密说得有理,然吾以为,海外番邦,总有稀奇物产,或我大宋所需之物,以彼之长,助我之段,未为不可,至于钱荒之事,吾以为有如此之法,一来严禁金银铜铁之易,凡番商与我交易,以茶叶、丝绸、布帛、陶瓷、铁器等交换,如有违者,至诸重典,二是番邦之中,亦有盛产金银铜之物者,当以利诱致,令其贩运金银铜等物至我大宋来,三是查我市舶司旧制,抽解只在进口,出口货物未曾征税,殊为不解,吾意出口货物也要征解,可以不似进口之多即可。然水师必建,一来御海上之寇,二来查禁走私,凡走私者,货既入官,人必重典,三者扬我国威,以备不时之虞。 曾布说道:官家之言有理,市舶纵有各种不是,一年总有百万缗的岁入,如若按陛下之法行,当不止两百万缗,于国有大用,不能舍弃,既然水师有查禁走私之用,就当组建。章惇说道:既然组建水师,就当归枢密院一体管理,只是不知水师算禁军还是厢军。赵佶说道:自然是按禁军管理,并归枢密院。 韩忠彦说道:此事可以中书之意下达沿海诸路,嗣后市舶司归三司管辖,水师归枢密院管辖,还算妥当。赵佶笑道:当务之急还是把政事堂搭起来,明发诏书于天下。可加苏卿门下侍郎,与韩卿、曾卿、章枢密一道入政事堂办事,同时诏群臣举善于理财者,以任三司使之职。日后凡政事处理,皆自政事堂出,政事堂不能决者,报于吾知,之前堂除之制,一并恢复,并加韩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曾卿加参知政事。 韩忠彦领着几位大臣谢恩,赵佶笑道:诸位还要做好张舍人的工作,吾自把词头送去,可别被封还了。章惇笑道:老臣自去和张商英讲,想来不会有差错。赵佶命梁从政送诸位宰臣出宫。 第6章 吕惠卿陛见 赵佶处理了这几日的政务,赵佶一直在思考到底有谁能够担任三司使,得是个精于理财,又有魄力的人物。赵佶想着,这样的人物,恐怕不能从旧党里选择,只能在新党中选择。同时这个人得是个资历深厚的大臣。思来想去,似乎吕惠卿是个不错的选择,鉴于他背刺仙人的名声,赵佶又很害怕朝堂震动,还是决定等他陛见了之后再说。 赵佶想过:如今的政事堂,可谓是人才济济。除了韩忠彦比较软弱以外,曾布、章惇都是非常强势的宰相,政事堂的水太深,赵佶还是怕自己把握不住,觉得还是让吕惠卿进入政事堂,一来是新党大佬够资格进入政事堂的目前就他了,二来是他背刺仙人的称号,估计让政事堂的几位头都发昏了,也更利于赵佶掌握朝堂。 梁从政向赵佶汇报道:官家,吕惠卿已经抵达,要召见他吗?赵佶说道:立刻召见,吾在垂拱殿等他。梁从政立马下去安排。 赵佶在垂拱殿听刘端友的汇报吕惠卿的近况,不得不说,大宋的皇城司和什么锦衣卫完全不能比,虽然也有一部分刺探情报的功能,但是无论是人员还能力都不太像一个专业的情报机构,只能对大宋臣子的情况有些了解,不能不说吕惠卿还是有点小强的基因在身上的。 自从背刺王安石达成背刺仙人成就后,吕惠卿就开始了他的外放之路,从知大名府、知太原府、经略鄜延路,辗转边州,一直不得重用,还屡遭打压,不过他当年背刺王安石的抽象程度,差不多跟绍大将背刺普大帝一样,我都为你逼反了自己的厨子,你居然背刺我,这是人干事?所以旧党当政,那基本就是往死里搞他,新党当政,除了不搞死,那就随便搞,只有章惇为他说了几句话,赵佶想午夜梦回之际,吕惠卿肯定后悔极了。 梁从政进来,轻声说道:官家,吕惠卿到了。赵佶点点头,在垂拱殿里等着,吕惠卿进殿来,向赵佶行礼道:臣吕惠卿见过官家。赵佶认真打量着吕惠卿,此时他已经六十八岁了,斑白的头发和不太灵活的身形显示出他已经不似年轻时那么敏捷。赵佶说道:吕卿请坐,吾待吕卿久矣! 赵佶问道:卿久在边镇,于边事应当是多有了解,不知西夏到底如何?西北诸将,果能御敌否?吕惠卿说道:西贼猖獗已久,非一日之功,然西贼所据,不过银夏之地,其所恃者,无非横山天险和千里瀚海,今横山已为我夺,其势已沮,所虑者非西贼也,实在辽也!去岁平夏城大捷,章粢已取得天都山,横山天险尽为我有,秦州已成内地,后因辽国调停,西贼称臣而罢,现西贼已对宋辽两家称臣,若无理由,无法开衅。 赵佶继续问道:西贼现下由谁主事。吕惠卿说道:现在西贼之主是李乾顺,不过之前一直由其母小梁太后执政,去岁在辽国的支持下,鸩杀其母,故而最近几年边境应当比较太平,西贼料理其内部后必会进犯我国,官家不得不防啊!赵佶有些愤怒道:西贼狼子野心,断不能养痈遗患,当派遣能臣,总揽军务,卿意何人能担此重任? 吕惠卿说道:臣以为章楶谋略出众可以担当此任,范纯粹沉稳,可以辅佐之,王厚于青唐有威望,可令经略河湟,其余诸将。皆可以当方面之任。赵佶点点头,继续问道:吾重设政事堂与三司之事,想必卿已知之,目下钱荒屡发,国用不足,卿有何策? 吕惠卿说道:中书的诏书,臣已经看过了,国用不足,无非开源节流二策罢了,官家重视市舶司,臣以为乃是长远之道,臣家即福建人,海贸之利,非比寻常,且亡命之徒,走私逃税,乃是常事,法当从严。不过而今之计,还应着眼于盐税,国朝用度,盐税占其泰半,去岁盐税2300余万贯,为朝廷收入之半,然私盐横行,致使国家税收流失,应予严加打击,尤其是西贼的青盐,晓谕诸将,严禁走私,既可以增加国库收入,又可以打击西贼,是为上策。至于钱荒,国朝钱荒,非一日之事,固然有贸易增加,番邦求购我大宋铜钱等种种原因,但是臣以为还是豪商巨贾囤积铜钱,寺庙等熔铸铜钱制造佛像才是大头,臣所知若是熔铸大型佛像,需钱以十万贯计,如此国朝焉能不钱荒? 赵佶说道:以卿之言,若卿为三司使,可使法度严明,国用丰饶?吕惠卿说道:臣虽不敏,愿为陛下分忧。赵佶有些为难的说道:吾虽有意任卿为三司使,然政事堂与台谏皆不同意,卿何以教我?说到这里,吕惠卿也不由得老脸一红,说道:官家天子,言出法随,莫敢不从,章相与某相善,官家何不先问计于章相,若事不可成,官家可下手诏,臣遵旨而行。好家伙,完全是要官不要脸嘛,大宋经中书门下发出的诏书是正式诏书,由官家御笔,不经中书舍人草诏的诏书成为手诏,手诏授官一向被文人们视为耻辱,大多不肯接受,吕惠卿竟然主动要求手诏,也是活久见。 赵佶不由得笑道:卿且去,吾自与政事堂商量,若不成则以手诏。吕惠卿这才拜谢而去。 赵佶先写好词头,让内侍送中书舍人看能不能草诏,有让梁从政叫章惇过来商量,果然毫不意外的,中书舍人张商英拒绝草诏,将赵佶的词头封还了,这时章惇来了,赵佶无奈的说道:吾欲以吕惠卿为三司使,然台谏、中书皆不从,如之奈何? 章惇也不由得苦笑道:吕惠卿的人缘,恐怕不光是政事堂,台谏也会议论纷纷,官家此事当慎重。赵佶没好气的说道:章相如果有人推荐给吾,也可以不用吕惠卿。章惇笑道:官家不必心急,此事之关节,只在于政事堂。台谏和知制诰无需多虑。赵佶说道:若是张商英不肯草诏,如之奈何?章惇说道:若是政事堂和官家都同意的事情,知制诰不草诏,则是知制诰的问题了,张商英不会如此不智,再说臣和张商英还有几分交情,想必能说服他,至于台谏,吕惠卿若在乎,台谏自然有用,若吕惠卿不在乎,台谏又拿不出实在的证据来,台谏也不能奈何他。 章惇说道:臣举荐蔡京为户部尚书、三司副使,以安群臣。赵佶听到这个名字就不太开心,说道:卿不知大行皇太后不喜此人吗?吾尝闻大行皇太后言,蔡京奸邪,首鼠两端,不可信重。章惇说道:臣亦知蔡京小人也,然彼辈办事得力,他人所不能及,且蔡京是否为恶,不在于蔡京,而在于官家也!官家若任之为政,正道直行,上有宰相,下有群臣,还有台谏,蔡京想为恶亦不可行,若陛下言路闭塞,沉迷他道,则奸邪之辈自出,何止一蔡京耳。 赵佶知道,章惇又是在悄悄提点自己,于是说道:吾受教了!于是提笔写了拜蔡京为户部尚书、三司副使的词头,令梁从政和章惇一块去。 下午时分,舍人院送来了起草的诏书,赵佶展开一看,进拜吕惠卿的诏书上写着 门下,王者奉若天宪,裁成物宜。万枢之繁,实总于元弼;六府之重,乃法于泰阶。必惟其人,乃底于道。资政殿大学士、银青光禄大夫、保宁、武胜两军节度使、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吕惠卿。诚存忠恪,识洞几微;经以懿文,彰乎雅用。山甫之志,式古训以惟精;魏绛之仁。利公室而斯在。早以一德,赞乎先朝。洎登翊于朕躬,旋正名于台席。出纳大命、懋昭永图。沃心居多,宣力尽瘁。出抚方面,荐树于风声;再委居留,能镇于雅俗。自凝严之入侍,固体貌之有加,洽闻辰告之猷,增仰时中之道。英规弥茂。隽望攸归。是用陟于岩廊。对掌钧轴。代工之任。仰成在兹。蕃锡徽章。式申褒异。于戏。朕承积累之庆。以致乎小康。念辅弼之难。岂忘于枚卜。咨乃耆旧。佐予眇冲。所宜遵臣邻之言。慎几康之戒。总率众职。寅亮九功。钦哉勖哉。无懈于位。可依前金紫光禄大夫、资政殿大学士、尚书左丞、三司使,入政事堂。 同时蔡京的诏书也送来了。 门下。文昌万物之源,源清而流洁;仆射百僚之表,表正而景端。若昔保邦,敷求俊德;肆予共政,厥有旧人。咸造于廷,明听朕训。中大夫、端明、龙图两学士、提举洞霄宫蔡京。才高而识远,气粹而行方。蚤逢圣旦之有为,遍历儒林之妙选。徊翔滋久,趣操益醇。出殿侯藩,入居翰苑。适草元符之末命。预闻翼室之多艰。去就甚明,忠嘉具在。人之艰矣,动以浮言;天实临之,赉予良弼。是用延登右揆,总领户部;超进文阶,增陪井赋。慨念熙宁之盛际,辟开端揆之宏基。弛役休农,尊经造士。明亲疎之制,定郊庙之仪;修义利之和,联比闾之政。国马蕃乎汧渭,洛舟尾乎江淮;周卿率属以阜民,禹迹播河而入海。经纶有序,威德无边。而曲士陋儒,罔知本末,强宗巨党,相与变更。凡情狃于寻常。美意从而蠹坏,赖遗俗故家之未远;有孝思公议之尚存,慎图厥终。正在今日。于戏。武王继志,昭哉文考之功,曹参守规;斠若萧何之迹,其辅台德。永孚于休。可特授通议大夫、户部尚书、三司副使。 赵佶久久得看着这两份诏书,一个是前朝的奸佞,一个是未来的奸佞,这诏书下达,真是粪坑里丢炸弹,分量十足。赵佶可以想着那些台谏官员疯狂写弹章的场面了,但是赵佶还是决定试试,至于台谏,就当狗叫。 第7章 再议新法 果然不出赵佶所料,这两道诏书一下,分量十足,赵佶都怀疑公文用纸不够用了。也说明这两位的人品属实有点不太行。各种弹劾的奏疏简直堆满了赵佶的案头,好在这两位都是久经考验人物,脸皮什么的早就不要了,倒也不影响他们上任。 赵佶已经意识到新旧党争是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暂时平息新旧党争,朝政就不会走上正轨,新旧党争就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靖康之变,大家彻底不吵了。赵佶还是决定召集宰相们讨论此事。 垂拱殿内,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韩忠彦,右仆射、参知政事曾布,枢密使章惇与新任尚书左丞、三司使吕惠卿,御史中丞苏辙齐聚一堂,赵佶坐在上首。韩忠彦问道:不知官家召我等所为何事? 赵佶说道:自神宗以来,国家更易法度,然事多变易,朝野沸腾,屡有更化、绍圣之举,于国家非是幸事。吾以为,当详尽讨论其中各项法令,适合行事的就继续推行,需要损益的就加以讨论修改,实在不能推行的就应当立刻废止,不要囿于新旧之争,而是要从对国家是否有利来讨论,还望各位出于公心,多为国家考虑,不要囿于门户之见。 韩忠彦说道:官家,此国家大事也,官家既然要讨论,不若召史官记录,以昭示后代。赵佶想了想说道:可,就按韩相说的办。史馆的学士来到垂拱殿,准备记录,赵佶说道:诸卿畅所欲言,吾听而从之也,韩相来主持! 韩忠彦拱手说的:官家令吾等议论神宗以来法令,某先将神宗以来法令论述,以供诸位参考,神宗与王荆公所作之法,大略有三个方面。一曰富国之法,有青苗法、免役法、方田均税法、农田水利法、市易法、均输法。二曰强兵之法,有保甲法、保马法、置将法、裁兵法、军器监法。三曰取士之法,有贡举法、三舍法和惟才用人等法。诸位可以议论了。 苏辙说道:官家、诸位相公,新法之中,害民最深的就是青苗法、市易法和保马法,此三法应当废除,不需再议。韩忠彦说道:苏台长说的是,这三法确是危害最深,议论最多的,而且也早已废弃不用了,似乎不必讨论了。赵佶说道:既然这三法皆废,那正好讨论三法为何被废,以为后来者诫。 苏辙说道:官家圣明,此三法之害,都在于残民。以青苗法为利,诸路以见存常平、广惠仓的一千五百万石钱各为本,如是粮谷,即与转运司兑换成现钱,以现钱贷给广大乡村民户,有剩余也可以贷给城市坊郭户。民户贷请时,须五户或十户结为一保,由上三等户作保,每年正月三十日以前贷请夏料,五月三十日以前贷请秋料,夏料和秋料分别于五月和十月随二税偿还,各收息二分。一是时间不合理,二是利息过重,百姓根本无法承担,三是在执行过程中,州县及提举官为了政绩进行抑配,就是摊派。 赵佶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据吾所知,民间借贷利息远高于青苗法规定的利息,为何还是说利息过重?苏辙笑道:官家,青苗钱的利率虽然较之前的高利贷较轻,但对于民众来说仍然是一个负担,而且由于青苗钱每年出贷两次,所以利率实际上不止二分,同时一些官吏也借机增息。民间借贷、还贷时,可以用钱,也可以用物,拖欠之时没有督责威刑之惧,而青苗钱虽然规定可钱可物,但实施过程中,则必须以钱还贷。由于物价等因素影响,以钱进行借贷的行为存在着有损民户的现象。民间借贷可以拖欠,可以在不同时期还贷,但青苗法不能拖欠,拖欠会影响其执行,因而还贷时间刻板,拖欠者将面临官府督责的压力。故而王荆公之本意是为了百姓不受高利盘剥,而青苗法却使百姓受官府的盘剥,且不但下等户被盘剥,不少有产之家也因此破产,才使得青苗法声名狼藉,怨声载道。 苏辙继续说道:市易法亦是如此,名为救民,实为残民。神宗死后,据统计当时商人所欠的市易钱,仅利息即达921万贯,以开封府为例,在免除了商人欠的市易息钱和罚钱之后,还有户欠市易本钱237万贯,其中小姓(指门第低微的人家)户,欠83万贯,而欠200贯以下的就达户,欠46万贯,市易法本意是抑制豪商,结果确是大批小商贩因此破产,国家所获之利,远不能和造成的破坏相提并论,此三法皆不可用。 赵佶点头说道:苏卿之言,吾明白了,既然此三法不可用,那新法之中可用之法有哪些?值得商榷之处有哪些,诸卿可以议一议。三司使吕惠卿说道:官家,若说新法之中成效最大的富国之法,当论免役法、方田均税法、农田水利法、均输法。以免役法为例,之前衙前役,可令中等之家破产。现今采用免役法,按户等缴纳免役钱,官府雇人服役,两全其美。还有方田均税法,清仗出了大量田产,为国家增加了大量赋税。均输法徙贵就贱,用近易远,减轻了百姓的负担,增加了收入,还使得漕运损耗变少。若说商榷之处,臣以为在免役法中,原来不用负担差役的女户、寺观,也要缴纳半数的役钱,称为“助役钱”。女户固然应当照顾,但是僧人道士之类,不事生产,不缴赋税,未免过于可笑了,臣以为女户之助役钱可以减免,寺观决不可免,当究其人数,征收免役钱。 章惇也说道:寺观僧道,多以所谓方外之人,逃避税收,应当清仗寺庙田产,照章纳税,并且缴纳免役钱。而新法中的保甲法、置将法、裁兵法、军器监法皆是良法,应当继续推行,尤其是置将、裁兵二法,还要继续推行,禁军厢军员额已经由仁宗时的一百二十余万下降到不足八十万,兵器甲胄也逐渐配备齐全,冗兵问题已有很大缓解。 韩忠彦说道:臣以为保甲法非是良法,保甲之事徒足以困百姓,而实无益于军实。百姓每年受上番和校阅之害,所获银钱,远不能抵充延误农事的损耗,且保甲训练不足,兵器不全,难以上阵。于国家实在无用,平白消耗钱粮而已。 曾布也说道:官家,时移事易,保甲然废罢已十五年,一旦复行,与事初无异,当以渐推行,则人不致惊扰。且自元丰而后,民兵日盛,募兵日衰,其募兵阙额,则收其廪给,以为民兵教阅之费。元佑以降,民兵亦衰。兵事弊端丛生,不可轻举妄动,只能徐徐图之。 章惇大声说道:诸公可知州县流民日益增加,盗匪滋生,若不组建保甲,剿灭地方盗匪,将何以制之?组建保甲,并非为了上阵杀敌,而是为了绥靖地方,剿灭盗匪啊。苏辙说道:章枢密此言差矣,流民遍地,官府就应该安抚流民,赈济百姓,对于实在不能招抚的,才应该剿灭之,而不是动辄弹压,夫佳兵者,不祥之物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章惇不由得笑道:苏台长可以看看,京畿路,京东东路等处,盗匪结伙,州县无力剿灭,朝廷若调集禁军剿灭,劳师远征,空耗国帑,且禁军一走,彼辈死灰复燃,唯有组建保甲,维护地方安定,才是朝廷长治久安之道。 一见诸位宰臣意见不一,赵佶说道:吾听诸位之言,保甲之害还在于滋扰地方,延误农事,百姓又得不到收入,故而百姓不愿参加保甲。韩忠彦说道:官家所言正是,保甲法后,不少百姓伤残身体,以求不入保甲,其为害之深,可见一般。 赵佶说道:国家施行新法,本为富国强兵,但是百姓受苦,吾心何安。保甲之法,断不可如此行事。章惇还欲再说,赵佶制止了他,继续说道:然流民遍地,盗匪蜂起,吾不能坐视,这样,原保甲法分番上、校阅两种,现取消番上,只留校阅,称校阅乡兵,次禁军一等发给粮饷军器,不得有马及神臂弩等军器,由诸路帅臣统帅,先在京畿路、京东路、京西路各置一将,捡选材勇,要强于厢军,专司剿灭地方盗匪,由枢密院规划,再报政事堂知道,吾明发天下。 章惇说道:如此可为折中之法。苏辙问道:官家,若此法推广,天下诸路各置一将校阅乡兵,则增兵二十余万,与裁兵法不是相悖?赵佶说道:禁军、厢军还要继续裁并,太祖以二十万禁军而得天下,现下禁军近六十万,其中果能上阵杀敌,剿灭西贼?吾之所以还是组建校阅乡兵,还是为了绥靖地方,剿灭盗贼。禁军当用于西贼、辽人,而不是剿灭地方盗贼, 曾布说道:官家圣明,如此百姓不用受保甲之残害,国家又有一支可用之兵。如此则可安定地方,也不至于地方骚然。韩忠彦也说道:如此可以先在京畿附近几路施行,如果有成效,就可以推广。 赵佶说道:既然诸位无异议,就照此办理,至于裁兵法、置将法、军器监法还要继续推行,至于选材之法,诸位可有意见? 苏辙说道:三舍法固然能取士选官,但是臣以为州郡解试与省试不应停止,还是要广开选官之路,让寒士能有出头之日。赵佶也点头所说道:苏卿所说确是实情,仅靠三舍法选官,未免优势偏颇,还是应当科举取士,作为国家选官正途。 对这一点,几位宰臣倒是没有意见,都同意重开科举,赵佶说道:既然要重开科举,不若自今年就重开科举,同时还要开明法科,为国家选拔明法善治之人。苏辙说道:官家,今年不若先开州郡解试,明年再举行省试,如此不用太过急促,一切可按旧制施行。 赵佶说道:如此就依苏卿之言,不知大苏学士如今身体如何,大苏学士权知贡举,是一盛事也。苏辙说道:臣谢过官家,家兄目前一切尚好,正在调养治疗。赵佶说道:还是遣翰林医官院医官,御药院内侍,送医药于大苏学士,吾再以手诏慰问,待大苏学士痊愈,吾欲以大苏学士知贡举。州县多加慰问,务要周全。 苏辙再次拜谢赵佶,赵佶说道:苏卿不必谢我,今日所议,如诸位无异议,就形成词头,送中书舍人草诏,明发天下,为之前各项法令做个了断,国家再无新旧之争,各位要和衷共济,富国强兵,再不允党争之祸,之前所谓元佑党禁之人,存者复官,量才取用,死者追复前官,给与谥号,国朝再不许有党禁之事,亦不以言语罪人,吾听之取用。 诸位宰臣赶紧拜谢,赵佶笑道:之后都是大宋之臣,再无新旧之分。吾得一句,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章惇笑道:官家偶得一句,至为精辟,若在民间,凭此一句,樊楼上多少女使翘首以待。赵佶笑道:章枢密莫取笑了,诸位都是当年走马章台的,自然是深得其中滋味,吾不知也!几位宰臣和史官都是相视一笑,赵佶目送他们离开。 第8章 西贼攻略 和政事堂商量了各种法令后,现在让赵佶最关心的问题,不是李师师到底在哪里,这个时间师师菇凉应该还没出生,还要再等待一会。当今最让赵佶关心的事情就是和西夏的战事。自从李继迁割据银夏五州之地开始,西夏就成了大宋君臣心头大患。 尤其是李元昊,更是将大宋君臣的脸打的和猪头一样。好水川、三川口的两次大败,让一向高傲的韩琦都大败,不少名将都折戟于西北,更可恨的是西夏所谓依辽附宋,在宋辽两国之间反复横跳,不仅使大宋丧失了唯一的产马地,还通过陕西这个血肉磨盘一点点消磨大宋的国力。二十多年后那场惨祸如同黑云一般压在赵佶心头,要想避免这个惨祸,就要把费拉不堪的北宋禁军磨砺起来,最好的磨刀石就是西夏了。 赵佶思索再三,决定再次召集宰相们讨论此事。仍旧是垂拱殿里,韩忠彦、曾布、章惇、苏辙、吕惠卿坐着,赵佶开口说道:西贼反复无常,虽有和议,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一旦其舔舐伤口,恢复元气,势必南侵,政事堂可有定计? 韩忠彦作为首相说道:官家,如今陕西诸路局势稳定,诸将亦都是老成宿将,只要谨守关隘,修缮城池,西贼不善攻城,何惧之有。赵佶有些无奈,在陕西诸路上,大宋已经投入了太多,几次大规模的讨伐都以失败告终,尤其是宋神宗五路伐夏,大宋浩浩荡荡的五路出师,准备将西夏一战灭亡,但是由于宋军内部的倾轧,最终功败垂成。 作为一个本来就不太强势的宰相,韩忠彦的执政就是一个字,稳,稳如老狗的稳,同时他的父亲韩琦当年也在陕西败北,使得他在这个问题上更加保守,对于西夏,他的态度就是只要西夏不犯边,就随他去。 赵佶摇头说道:西贼猖獗,起自仁宗,今已数十年矣,朝廷屡发大兵进剿,损失无算,神宗时曾五路伐夏,终获不克,是我军不如西贼,还是将帅不如西贼,亦或是粮草兵器出了问题,诸卿何以教我?章惇说道:官家,吕计相久在边关,熟悉西贼,官家不若问吕计相。 吕惠卿说道:官家,西贼之所以能猖獗数十年,所倚仗者是横山天险,与千里瀚海,还有其军中战马、骆驼甚多,行动迅速,远胜于我,而我舟车转运,损耗巨大,每次行军都要携带大量辎重,行动不便且易为西贼所乘,我军善守不善攻,且五路出师,实则是五路分兵,而高遵裕轻敌冒进,孤军深入,西贼利用骑兵众多的优势各个击破,终至我功败垂成。 赵佶说道:诸位可曾算过,自元昊谋逆以来,宋夏之间经年血战,多少将士殉国,国家所费钱粮物资,不计其数,而西贼从疥藓之疾,已我心腹之患,吾何以见仁宗皇帝?苏辙说道:西贼国小力弱,又民风剽悍,所获不足饱腹,每遇灾荒,便要南下劫掠,已是常事。昔年范文正公经略陕西时,即定下了潜攻进筑之法,对西贼颇有成效,时人有言“军中有一范,西贼为之心胆寒”,既然此法有效,官家何不沿用此法,再严禁走私,困顿西贼,待其自乱可也。 说道范仲淹经略陕西,韩忠彦有些不自然了,当年韩琦与范仲淹都在陕西,范仲淹主守,韩琦主攻,范仲淹在陕西收获美名,而韩琦进攻西夏,遭遇好水川、三川口之败,元昊的谋主张元甚至作了首打油诗: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成为韩琦一生的耻辱,如今苏辙旧事重提,多少让韩忠彦有些不悦。 吕惠卿说道:苏台长此言不妥,范文正公之法虽好,然亦有其不足。一来是修建城寨,消耗不菲,陕西诸路困顿,仰仗转运,损耗之大,难以承受,且我军与西贼交战数十年,此法已经为西贼所熟知,一旦我筑城,必倾其全力来攻,昔日永乐城之战即是例子,且修筑城寨,要选择地形,之前我们与西贼在秦州、横山一线拉锯,潜攻进筑自然是最好的手段,而今横山天险已尽为我得,再进攻就是银夏之地和千里瀚海,在这些地方,城寨的作用就远远不如之前在陕西了,臣以为还是要设一大臣,总览此事。 苏辙说道:官家,若设如此重臣,不是前唐之节度使吗?本朝惩唐之弊,地方分司治事,若冒然设立,是否有违祖制?曾布说道:苏台长多虑了,前唐节度使所以成为藩镇,是因为总览钱粮、黜陟、军务,故能成为藩镇,而今之设,不过是因事而设,且专制军务,事毕即撤,并无藩镇之患,粮饷、黜陟都在中枢,不会有藩镇之祸。 赵佶说道:朝廷每岁投入巨资,所为者无非平定西贼,而今数代之功,方得横山,只可进尺,不可退寸,今当设置经略安抚大使兼宣抚使,选能臣良将,坐镇陕西,临机专断,统帅诸路帅臣,剿灭西贼。熙河、泾原、鄜延路与永兴军路还有麟府折家,俱归其节制。吕惠卿问道:河东路怎么办,麟府折家一直由河东供给,归入陕西诸路,是否合适? 章惇说道:河东重镇,不宜轻予,且此次设官,专为西贼,河东路当面乃是契丹,更为要紧。韩忠彦也点头表示同意,吕惠卿再次说道:官家,经略安抚大使与宣抚使皆非常设之官,乃是差遣性质,如此重臣,恐怕要使相或差不多得寄禄官才行。 赵佶想了想说道:既然是专司军务,不若以枢密副使兼兵部尚书出镇地方,以节制诸路,诸位可有人选推荐。说罢赵佶看了眼吕惠卿,吕惠卿赶紧出班说道:官家,臣久在陕西,陕西诸将中,最为得力就是章楶,元符元年,于胡芦河川三战三捷,袭溃进攻平夏城的西贼,又奇袭天都山,擒获西贼骁将嵬名阿埋等,夏主震骇。称\"夏自平夏之败,不复能军\"。章楶久在陕西,熟悉边情,且西贼恐惧,是妥当的人选。 赵佶问道:章枢密怎么看?章惇只得说道:官家,臣与章楶有亲,应当避嫌。赵佶问道:章卿与章楶是何亲缘?章惇说道:官家,按辈分算章楶是臣族叔,故而臣不能言语,还请诸位相公议论。 赵佶问道:以章楶为枢密副使兼兵部尚书出镇陕西,诸卿以为何如?曾布说道:臣以为章楶能威慑西贼,然去岁已老病致仕,还求其子在汴梁任官,以方便照顾,官家欲用章楶,何妨优礼之,遣使从河南府召其陛见,问以方略。 赵佶点头道:国家优待大臣,本是应有之意,吾先拟词头任章楶为枢密副使兼兵部尚书,召其陛见,同时遣翰林医官及御药院使慰问,优礼相待,政事堂要选官相迎,勿失礼节,同时召其子陪同陛见。 一众大臣这才赞叹道:官家仁德,颇类仁宗。赵佶只能在心里苦笑,一面写好词头送舍人院,一面与诸位大臣告辞,继续处理政务。 第9章 楶陛见 送走诸位大臣后,赵佶还是有些不放心,将狄咏召来,问道:卿久在陕西,可知陕西诸将之中带兵练兵,以谁为佳,卿可有推荐的人选?狄咏想了想说道:官家,西北诸将,以种家、折家、姚家、刘家为主,间或有其他人家。 赵佶好奇道:现在陕西诸将,都是将门子弟吗?狄咏点点头说道:诸路兵马统制以上俱是将门子弟或都门禁军派遣。赵佶好奇道:都门禁军中还有可用之将?狄咏说道:臣问巡检何灌,武举登第,颇有勇力。赵佶点点头问道:西军之中,年轻将领卿以为何人为佳? 狄咏问道:官家,西军之中,能战者多,不过种师道、种师中兄弟已年介五旬,折可适也身负重任,此三人者,皆西军勇将也。其余刘法、姚古皆是一时之选。赵佶继续问道:老将军想必已知,吾欲在京畿诸路选练校阅乡兵,每路各置一将,共计三万人,若以练兵论,西军诸将可以胜任者何人也? 狄咏说道:如此则选种师中、刘法、姚古皆可一用。但官家欲练兵,可从西军抽调精锐士卒,充为校尉,如此成军迅速,且有战力。赵佶笑道:老将军久历戎行,可为吾统领此事?狄咏兴奋的说道:官家,老臣虽老,尚堪驱使,还请官家放胆。赵佶说道:如此吾可以无忧矣!加卿侍卫亲军步军副都指挥使兼京畿诸路宣抚使,节制诸路校阅乡兵,调何灌、种师中、刘法为诸路校阅乡兵统制,自鄜延、秦凤、熙河、麟府等路抽调精锐一千五百,充校阅乡兵校尉。 赵佶一边说,一边写好词头,继续说道:老将军,此事重大,吾托付于卿了!虽称乡兵,吾实望其为禁军,所给用度仅次禁军一等,招募士卒要是良家子弟。严加训练,都门禁军的窘况,老将军想必也已经知道了,长此以往,外重内轻,非国家长远之策。狄咏郑重的点头说道:官家,放心,老臣知道轻重,必为官家练出可战之兵。赵佶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狄咏走后,赵佶还是不太放心,靖康之变时,所谓八十万禁军,还不如土鸡瓦狗,女真人不过数万人,就兵临汴梁城下,这样的禁军,怎么倚靠,西军面对女真人也并不占优势,种师道、姚古所统帅的西军一样也战败于女真人手里。禁军的孱弱可见一斑,这事还是得落在章惇身上,也只有他这个强势的枢密使可以压制这些骄横的将门。 赵佶召见章惇,章惇进入垂拱殿内行礼后问道:官家召臣何事?赵佶问道:章卿掌天下军伍,当知我大宋禁军几何,每岁消耗几何?章惇笑道:具元佑七年吕大防所奏,天下禁军厢军总计七十五万余人,其中禁军五十五万,厢军二十万,近年来与西贼交战,禁军略有增加,在六十万左右,禁军每人每岁大概30贯,厢军每人每岁大概需要十到十五贯。 赵佶默默的算了一下说道:那就是说,每岁光是养兵,国家就要花费2000万贯。章惇点点头,赵佶问道:都门禁军,号称精锐,衣甲行粮,都是从优供给,到底有几分战力?所谓上四军,捧日、拱圣等军,临战可否一用?章惇有些尴尬说道:国朝承平日久,都门禁军,有些懈怠,怕是比不上西军经年血战。 赵佶只能苦笑,继续问道:禁军在册有六十万,实际有多少?章卿可知。章惇说道:之前冗兵甚多,部分禁军实有人数不足一半,现经多次裁减,禁军实有人数应有七八成之数。赵佶说道:都门禁军实际人数较之河北、河东更少。章惇说道:官家圣明,都门禁军确是缺额甚多,实有人数应在六七成之间。赵佶说道:卿为枢密使,当整顿军伍,缩减空额,都门禁军不堪使用,久之外重内轻,非国家之福。 章惇点点头说道:内轻外重确非国家之福,陛下圣虑及此,臣等不及也!赵佶接着说道:祖宗施行更戍之法,使士卒习山川劳苦,远妻子之思,亦是一良策。现今西军能战,而捧日、拱圣诸军,士气不振,已不复国初时英武善战。要将都门禁军与西军对调,让都门禁军能战,才是枢密使当做的事。章惇说道:官家圣虑及此,臣等不及,只是若调捧日、拱圣等军西去,一来是各部就粮于各地,集中不易,二来是拱圣等军西去,行粮等项开支也是不菲。 赵佶说道:拱圣、捧日等军员额多少?章惇说道:捧日军有35个指挥,其中一个指挥在郑州就粮,拱圣军有21营,俱都是骑军,每营员额五百人,计捧日军有一万七千五百人,拱圣军一万五百人。赵佶问道:二军实际有多少人?章惇想了想说道:捧日军实有一万三千人左右,拱圣军应有七千余人。赵佶说道:那就先整顿拱圣军,查实员额,将拱圣军调往鄜延路,同时整顿捧日军,查实员额,整顿训练,次第调往西北磨砺,要补齐衣甲钱粮,兵器等,还有战马,看看缺额多少,能不能从群牧司补齐。 赵佶继续问道:章楶还有多久才能到?章惇说道:章楶现在河南府,来去之间数日可至。赵佶说道:如此甚好,章楶陛见时,你陪着一道陛见。章惇领旨而去。同时赵佶令刘端友打探章楶的路程,一到东京,即刻向他汇报。 此后的几天,赵佶都在关注着章楶,好不容易章楶抵达东京,赵佶立刻命令明日在垂拱殿召对,同时召枢密使章惇、三司使吕惠卿陪同,他的儿子章縡也一同参加召对。 垂拱殿里,赵佶正在翻看他的档案,这位老臣如今已是七十四岁高龄,多次告老,赵佶却不得不再次令他出山,实在是朝中无人,王厚、种师中毕竟还太年轻,充当一路经略安抚使都尚嫌不足,充当方面帅臣,更是举朝沸腾。只能让这位老臣再镇守陕西,待他们成长起来。 章楶和他儿子、章惇、吕惠卿一道进入垂拱殿内,行礼后赵佶说道:章卿经年劳苦,戍守陕西,赐座、赐肩舆,以彰其功。章楶拜谢后说道:陛下错爱,老臣愧不敢当。赵佶不由得笑道:章卿不必过谦,此次召卿前来,实欲得卿相助也!章惇接过话来说道:好叫族叔得知,官家已经已经决议设立陕西诸路经略安抚大使兼宣抚使,统管陕西诸路军务,专制阃外,专司剿灭西贼。官家欲拜族叔为陕西诸路经略安抚大使兼诸路宣抚使,剿灭西贼。 章楶赶紧推辞道:官家,老臣年迈体弱,风烛残年,如今已经七十有四,正欲上疏乞骸骨,官家将陕西诸路交予老臣,实在是力有不逮。吕惠卿劝慰道:章大人,不必如此推辞,只是令章大人坐镇秦州,指挥诸路,其余诸路经略安抚使受大人指挥即可。 赵佶也问道:章卿久在陕西,于西贼也是了解颇深,目下西贼与我议和,章卿以为陕西能安定多久?章楶笑道:官家,西贼岂有信用可言,目下与我和议。只不过是因为其内部不和,李乾顺刚刚铲除小梁后一党,还需要时间安定内部,一旦其安定下来,必然兴兵犯境,妄图夺回横山。 赵佶问道:以卿之见,而今陕西情势,关键在何处?章楶说道:臣请舆图,为官家详述之。赵佶点头,令人取来地图,章楶在图上知道,而今之重,即在宜川石堡砦,此城为镇戎军屏障,西贼入寇,每从此出发,此地也是西贼囤粮之所,若得此城,再驻一城以为犄角,则西贼洪、宥皆在吾顾盼中,兴州巢穴浅露,可以议取耳! 赵佶抚掌赞叹道:章卿既有此策,何不立此奇功,彪炳史册。吾欲以卿为吾之羊侃也!章楶说道:老臣衰朽,不堪驱使,种师中可以统帅方面。吕惠卿说道:种师中毕竟资历不足,有老大人坐镇秦州,种师中统帅大军,岂不保险。章楶说道:官家既要老臣赴任,还望允老臣两事、 赵佶笑道:卿且讲来,吾自无不允。章楶说道:一是老臣衰朽,时日无多,待取石堡砦后,还望官家允臣致仕,使臣得以生归故里。二是陕西穷困,士卒更是凄苦,还望官家督促三司,足额发给粮饷,以慰军心。赵佶说道:此二事吾允了,就当你我君臣之约,吕计相还要督促此事,陕西前线,万不可短缺。 吕惠卿也说道:官家勿忧,臣也是久在陕西,知晓当地穷苦的,不敢短缺军需,贻误国家大事! 赵佶说道:如此甚好,吾就任卿为银青光禄大夫、赐金鱼袋、枢密副使兼兵部尚书,秦凤、泾原、熙河、鄜延、麟府等路经略安抚大使兼宣抚使,章縡以大理少卿充经略安抚大使管勾机宜文字,并发捧日、拱圣等军赴陕西。 章楶拜谢后说道:官家,捧日、拱圣皆亲军,不当轻动。赵佶叹了口气说道:捧日、拱圣等军,久在都门,早就不复国初勇武,此次将两军调往陕西,就是打磨历练,以备不时之虞,同时抽调部分西军精锐,整顿都门禁军,强我枝干。 章楶再次拜谢,赵佶说道:章卿此次以枢密副使出镇陕西,是为使相也,当重其典,行宣麻拜相之礼,令舍人院草诏,韩卿司礼。说罢将词头写好画押用印后送舍人院。诸位大臣也拜谢后离开。 第10章 拱圣军闹饷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佶都在积极的筹备着为章楶宣麻拜相和出镇地方的事宜,同时命令章惇和殿前司整顿拱圣军,令其赴陕西前线。通过章惇对拱圣军的了解,拱圣军原是殿前司下辖马军,是大宋的上四军之一,本来是大宋的精锐。 但是自从澶渊之盟以来,北方就没有什么大的战事,拱圣军也就堕落起来,克扣军饷,吃空饷喝兵血,还有盗卖军械甚至战马。但是用兵之际,赵佶也顾不得那些了,他命令殿前都指挥使姚麟不再追究之前的事,统计拱圣军现有人数和战马,准备行粮,补齐装备和战马,同时让拱圣军到西北前线去招募果敢善战之士,补足缺额。 将此事交代给姚麟和章惇后,赵佶审阅起政事堂起草的诏书来。用白麻纸书写的诏书是除拜将相的最高仪式,宣麻拜相也成为读书人的终极梦想,章楶以枢密副使出镇陕西,本来不属于使相,但是赵佶为了表达对陕西诸路的重视,破例为章楶使用宣麻拜相的仪式以示郑重。 赵佶一字一句的读着诏书。 门下。入总国政,实冠三司之崇;出分阃寄,聿当二老之任。所以推恩礼于辅弼,仰倚注于勋贤。斯为大猷,岂敢虚受。枢密副使兼兵部尚书章楶:挺钟间极,富禀诚明。草昧之初,缔创之功克着;岩廊之上,启沃之效居多。朕畴咨老成、参用旧德。再授盐梅之寄,用师药石之言。弥缝之绩既彰,调燮之勤斯着。烦我蓍艾,职兹枢衡;授以蕃宣,均其劳逸。用加掌武之秩,以增卫社之雄。大启南阳,夹辅王室。可依前制,特授银青光禄大夫、赐金鱼袋、端明殿学士充熙河、泾原、秦凤、鄜延、麟府等路经略安抚大使兼宣抚使,假节、钺如故。 赵佶看完了诏书,在后面写上主者施行,画押后正准备让梁从政拿去用印。梁从政慌张的跑进来说道:官家,不好了,有大事,拱圣军作乱了,章枢密来了。听说拱圣军出事,赵佶不由得心里一紧,说道:请章枢密进来,然后去请狄将军。 章惇领着殿前都指挥使姚麟、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曹诵进来,赵佶问道:章卿,拱圣军到底出了何事?章惇将璞头摘下请罪道:官家,臣失职!因调拱圣军去陕西一事,近日在拱圣军清查员额,有部分校尉怕吃空饷一事暴露,鼓动拱圣军士卒索要开拔费、行粮和赏赐,今日士卒因索要钱财在营内闹事,更有部分人在营内散布此去陕西九死一生的谣言,遂大闹不止。赵佶问道:拱圣军作乱了吗?章惇说道:拱圣军没有作乱,事起仓促,臣请殿帅、步帅将拱圣军围在营内,侯陛下处置。 这时候得到消息的韩忠彦、曾布、苏辙、吕惠卿和狄咏都来到垂拱殿了,赵佶问道: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现在还是空缺吗?章惇说道:自刘昌祚薨逝后,马帅一直空缺。赵佶说道:如此是急从权,狄卿,朕任你为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狄咏接旨后,赵佶问道:诸位如何看此事? 韩忠彦作为首相,必须当先发言说道:官家,禁军闹饷,并非稀奇之事。仁宗皇帝时,调都门禁军赴陕西,当时禁军士卒也是哭诉闹饷,请求赏赐,哭声震天,不愿意去陕西。仁宗皇帝不得已开内帑赏赐士卒,方才停止闹饷,开赴陕西。 赵佶冷笑道:韩相的意思,朕要效仿仁宗皇帝,开内帑赏赐这些叛军?韩忠彦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苏辙说道:官家暂息雷霆之怒,这些军士并非反叛,只不过受人蛊惑,索要赏赐而已。韩忠彦也说道:官家,苏台长所言不错,这些军士不过受人蛊惑而已,严惩首恶即可。 赵佶冷笑道:公然抗命、威胁君上,还不是叛军是什么,章卿起来,此事与卿无关。后续平叛还要靠卿。赵佶将三位武将叫过来说道:殿帅整顿班直,实在不行,朕亲自统帅班直平叛,狄卿负责集合城内马军,曹步帅,现在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可用之兵有哪些?曹诵想了想说道:城内马上可用的是侍卫步军司虎翼军,有三万余人。赵佶点点头说道:曹步帅,就统帅虎翼军,包围拱圣军营房。 韩忠彦还在苦劝:官家何必如此,拱圣军士卒只是被部分人裹挟,绝非叛军啊,陛下何必大动干戈,令百姓不安啊。赵佶愤怒道:韩相以为朕是可欺之主吗?斥退了韩忠彦,赵佶继续说道:章枢密,还得烦劳你跑一趟,去晓谕拱圣军,朕只诛首恶,胁从不问,只要拱圣军将士弃甲投刀,朕一概不究,该发的赏赐和行粮,朕一定发给,但是必须交出那些在军中挑唆的叛贼,明日日出之前,务必给朕个答复,否则朕亲帅班直戡平逆贼! 章惇领命准备离开,苏辙出班说道:陛下,臣愿同章枢密一道去,也好助章枢密一臂之力。赵佶点点头说道:苏卿愿去,再好不过了。赵佶继续说道:发生如此大事,皇城司竟一无所知,刘端友是干什么吃的?皇城司莫不是聋子瞎子不成。 刘端友连滚带爬的出来不住的磕头道:官家恕罪,臣失职。赵佶摆摆手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皇城司要搞清楚,到底是谁在军中散布谣言,挑唆士卒的,若是连这都搞不清楚,莫怪朕数罪并罚。刘端友赶紧说道:官家放心,臣一定搞清楚是谁在其中作乱的。 赵佶说道:韩相、曾相,安抚百姓,告知百官,还有保证朝廷运转,就拜托二卿了!韩忠彦、曾布赶紧说道:此臣等分内之事也。赵佶继续对吕惠卿说道:计相还要准备一笔财物,吾犒赏军士要用。吕惠卿说道:此臣应当应分之事,陛下勿虑。 说完这些,赵佶感到一阵疲倦,说道:诸卿各司其职,吾要歇息去了。几位大臣这才离去。在垂拱殿内,赵佶感到一阵虚弱,自己刚刚准备有所作为,结果上四军之一的拱圣军居然作乱,让自己的脸面难堪,他不由得靠在椅子上,有些无助。 梁从政蹑手蹑脚的走来,轻声说道:官家,圣人来了。赵佶一下子有点紧张,从穿越过来后,自己一直借口国丧,没有流连后宫,更多的是怕自己露馅,毕竟这些妃子都是赵佶的身边人,万一看出什么端倪,就很尴尬了。但是这会王皇后已经到垂拱殿了,总不能避而不见。赵佶只得说道:请圣人来! 王皇后让贴身宫女带着食盒,进到垂拱殿里,行礼后说道:官家已经多日不到后宫中来了,虽是国事重要,但是也要保重龙体,臣妾放心不下,故而做了些果子等物,来探望官家,还望官家恕罪。赵佶只得摸摸鼻子,有点尴尬的说道:不怪皇后,是吾最近忙于国事,疏忽了后宫。 王皇后打开食盒,将一些点心取出来放好说道:都是官家平日里爱吃的果子,臣妾就做了些带来。赵佶尝了几个说道:好吃好吃。感觉气氛有些尴尬的他说道:皇后还是快回宫去,今日拱圣军作乱,吾怕不太平。王皇后捂嘴一笑说道:官家莫不是要赶臣妾走,军汉闹饷,开封城哪年没有,算得什么作乱。 赵佶不由得好奇道:莫非皇后还见过几次闹饷,不妨说来给吾听听。王皇后一笑说道:家父曾任德州刺史,一次由于修建水利,要动用德州本地厢军,当地厢军的军汉们顿时不干了,要家父补齐军饷,才肯干活,还要额外的粮饷,家父派通判与厢军的都指挥商量数日,补足了部分军饷,再答应干活的时日都有全饷还有行粮,这些军汉们才肯干活。禁军也是如此,听说熙宁时,调都门禁军去陕西,也是闹饷不止,先帝没办法,额外赏赐了禁军,才肯开拔的。 赵佶问道:普天下的禁军厢军,平日里都拿不到全饷?王皇后笑道:倒不是拿不到全饷,只是禁军厢军的军饷,往往被绢布等物抵充,朝廷发放的物品,大多质量极差,故而军汉们往往等着开拔时闹饷,好多要赏赐,都是正常的事。 赵佶不动声色的说道:原来如此,皇后倒是为吾解惑了。王皇后嫣然一笑说道:官家说笑了,不过是臣妾小时候听家父说起过几句罢了。这时梁从政进来说道:官家、圣人,姚殿帅请见。王皇后赶紧说道:官家既然有国事,那妾告退。赵佶笑着说道:皇后且去,吾过几日看你。 姚麟进来后说道:官家,臣已增调班直,严守宫禁,同时天武军也在待命,要不要将天武军也调来宿卫宫禁?赵佶说道:目前看不必了,卿看拱圣军此事,果真为闹饷吗?姚麟有些尴尬,半天没说话,赵佶说道:卿不必担心,此处就吾二人,断不会泄露的。 姚麟沉默半晌说道:拱圣军此事,不全是为了闹饷。虽然外地禁军和厢军时常拖欠粮饷,但是拱圣军作为上四军,粮饷自然是充足的。此事一是士卒要借此机会索要赏赐,这是军中常例。二是之前熙河开边,先帝调都门禁军驰援,死者众多,当时每每送来阵亡名单书信有半石之多,营中一片哭号之声,故而都门禁军,不愿西去。还有就是拱圣军作为马军,久已不用,部分校尉,盗卖战马,仓猝之间,根本找不到如此多的战马,故而想通过闹饷,打消官家调拱圣军西去之意。 赵佶冷笑道:都以为朕是可欺之主吗?卿之言,朕已记下了,卿且谨守宫禁即可。姚麟这才退下。 第11章 处置闹饷 赵佶一个人陷入了沉思,当晚赵佶就休息在垂拱殿,吩咐梁从政说道:一旦有什么事情立即叫醒吾。赵佶就在垂拱殿内休息。 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梁从政轻轻的将赵佶唤醒,说道:官家,章枢密和苏御史已经回来了,正在等候官家召见。赵佶赶紧起身,在梁从政的服侍下换好衣服出来。章惇和苏辙也是满面倦容,赵佶连忙吩咐给他们上茶,才问道:拱圣军现在怎么样了? 章惇这才说道:官家,此次拱圣军闹饷,主要是因为骤然调拱圣军赴陕西,士卒担心边关劳苦,又怕与西贼交战伤亡过大,故而想索要钱财赏赐,或者打消朝廷调拱圣军西去的想法。赵佶冷哼一声,章惇接着说道:还有就是拱圣军部分校尉盗卖战马,此番调拱圣军西去,怕事情败露,就煽动、挑唆士卒闹饷。 赵佶问道:现在拱圣军士卒怎么说?章惇说道:臣已经和这些士卒谈过了,他们不是要挟官家,只是想索要赏赐而已。赵佶问道:他们要多少?章惇说道:每个士卒三十贯。赵佶说道:以往都门禁军去陕西,会给多少赏赐?章惇说道:大约也是三十贯左右,但是以前多用布帛等物替代,这次士卒们要求发给钱。赵佶说道:也就是说他们要三十贯钱是,拱圣军实有多少人? 章惇说道:官家,拱圣军实有七千四百人,就是需钱二十二万贯。赵佶说道:钱吾可以给拱圣军,还要给他们补齐战马、甲仗、兵器,他们在陕西期间,拱圣军的饷银一律折钱发放,不用布帛等物替代,只要伤亡,吾亦会抚恤家人,赡养子弟。但是,必须将在其中挑唆士卒和盗卖战马的人揪出来严办。到时候吾要亲自去拱圣军监督发饷,同时要将这些叛兵叛将当众处决。 章惇赶紧劝道:官家不可啊,拱圣军毕竟刚刚闹饷,军心不稳,官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必自蹈险地!赵佶笑道:章卿不是说拱圣军不是叛军吗?那就还是吾的禁军亲兵,有什么可怕的。苏辙也说道:官家,圣人不轻施刑戮,将此辈流放即可。赵佶说道:非是吾嗜杀好刑,只是对这些闹饷挑唆之辈,必当严刑峻法,军伍之中,首重军法,此辈挑唆士卒、盗卖战马,按律难道不该杀吗?在军前斩杀此辈,就是要严肃军纪,都门禁军松散懈怠,闹饷成风,吾断不能容,就拿拱圣军开个头,整顿都门禁军。 章惇说道:官家何等尊贵,何必亲临此地,此事臣等代劳即可。赵佶就是想借此机会出宫看看,每天无休止的政务让他十分的疲倦,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做昏君,明君真的好累。他正想借此机会好好出宫一趟,哪肯就此罢休,于是说道:拱圣军刚遭大变,卿等去能保证拱圣军士卒们信任吗?吾去恐怕才能让士卒们信服。 这下轮到两位宰相懵圈了,苏辙还是劝道:官家何必亲临险地,此事有枢密使、有三衙处置即可,官家身负家国之重,还是要慎重。赵佶说道:拱圣军毕竟是殿前司亲兵,出了这么大的事,吾自然不能不闻不问,且拱圣军此事要赴陕西,如此情况,吾怎么能放心?再说了,吾又不是轻身前往,班直会随扈的,还有虎翼军、天武军护驾,料也无妨。 章惇说道:兹事体大,官家还是三思,等天亮后再和政事堂诸公一起商量。赵佶也说道:如此也好,二卿先去歇息,明日再商量此事,记得把章经略也叫上一起。章惇、苏辙这才回去休息。 第二天赵佶刚刚起床,梁从政就说道:官家,政事堂的诸位相公和章经略已经来了。赵佶匆忙洗漱,胡乱吃了点果子之类的点心,来到垂拱殿大厅,几位宰相和章楶已经来了。赵佶刚准备和诸位大臣打个招呼,韩忠彦就神色严肃的说道:官家欲去拱圣军? 赵佶点头说道:吾以为拱圣军如今军心不稳,应当予以激励。韩忠彦立刻厉声说道:官家不可,拱圣军刚刚有闹饷之事,官家不能轻易涉险!其余几位大臣也附和道:官家不能涉险。赵佶有点愤怒了,说道:且不说拱圣军并非叛乱,朕又不是一人前往,有班直、殿前司、侍卫步军、侍卫马军还有皇城司,有何危险? 诸位大臣更加激动,曾布说道:官家慎重,拱圣军虽非叛军,然此刻军心浮动,万一有一二歹徒,冒险行凶,置陛下于何处?赵佶说道:朕有班直武士,可保无虞。吕惠卿也劝道:官家,军汉不知礼仪,不懂教化,万一冲撞陛下,如何是好。 一众大臣们纷纷陈述各种理由,力劝赵佶不能去拱圣军,韩忠彦甚至说道:官家,此间事一旦被朝廷官员得知,又是聒噪不已,陛下何必自找苦恼。一想到这帮言官的奏疏轰炸,赵佶不由得有点头皮发麻,这帮人都是职业得,骂人极其难听,而且素质堪忧,自己又没有庭杖这种大杀器,实在是不能惹这帮疯子。 眼见所有的大臣都不太支持自己,赵佶只得说道:那就依诸卿的,不过拱圣军之事,应当如何处理,诸卿可有方略?韩忠彦说道:现在赏赐、处置等事已定,其他事情已了,但是要为拱圣军找个新统制官,能够统帅拱圣军赴陕西。 赵佶想了想说道:既然要拱圣军赴陕西,还是找个西军勇将统帅拱圣军为宜,不知章经略可有人推荐?章楶想了想说道:西军诸将中,善于指挥骑兵的,又能胜任拱圣军统制的,就是现任泾原路经略安抚副使兵马总管刘仲武可以胜任。 吕惠卿也附议道:刘仲武善骑射,以试射中殿廷,以箭法高超补为班直,是西军中的骁将,确实可以统帅拱圣军,且拱圣军是骑兵,泾原路地势开阔,便于骑兵作战,在泾原路也能磨砺拱圣军。 赵佶说道:那就赶紧将刘仲武调来东京,把拱圣军带到泾原路去。赵佶想了想又补充道:吾要见见他,待他到开封,让他陛见。诸位大臣领命,赵佶也觉得今日有些无聊,就让他们回政事堂处理公务,就留下章楶,想和他了解一下西军。 第12章 马政 赵佶把章楶留下来,想向他了解西军的真实情况,赵佶问道:都说西军是我大宋诸军之冠,西军实有多少人,灭西贼足够吗?章卿久镇陕西,应当是了解情况的。 章楶说道:所谓西军,其实多有附会之言,西军主要是泾原、秦凤、麟府等路的禁军。西军久经战阵,固然强悍,但是西军军纪极差,作战全靠血勇之气。西军之所以能战,主要是依靠秦陇子弟的血勇之气,西军甲仗兵器皆差,西贼精锐也不多,其所谓铁鹞子一般都不会参战。 赵佶问道:现今大宋精骑都在西军,西军骑兵,比之西贼、辽国如何?章楶笑道:西军的骑兵,主要来自秦陇子弟和西北各藩落,秦陇子弟血勇敢战,西北藩部弓马娴熟,西军的骑兵,最精锐的号称白梃兵,实际上就是具装甲骑。约有三千之重,都在泾源路。西北藩部骑兵,则分布各路。辽之铁林军、西贼之铁鹞子,也都差不多,铁鹞子也只有三千之众,不过铁林军有多少,臣实不知。 赵佶问道:这西贼的铁鹞子,据说极为凶悍,当年好水川、永乐城之战,都是铁鹞子当先破阵,使我功败垂成,这铁鹞子当真如此厉害吗?章楶说道:西贼的铁鹞子,以铁骑为前军,乘善马,重甲,刺斫不入;用钩索绞联,虽死马上不坠。遇战则先出铁骑突阵,阵乱则冲击之;步兵挟骑以进。故而每次大战铁鹞子都是在最后破阵而入,一旦破我阵势。其擒生军就会一拥而上,破我阵型。但是铁鹞子人数太少,而且经不起伤亡。若是元昊在位时,铁鹞子有数百伤亡还不算什么,但如今李乾顺不敢如此。 赵佶问道:那西贼国内到底有多少兵力?每次西贼南侵都号称数十万,其实有多少?章楶说道:西贼之兵马,大抵分为三种,一来是所谓铁鹞子、泼喜军等精锐,是由其国内的贵族子弟组成的,或者是招募部落百姓训练而来的。这是李乾顺手里的王牌,也是他赖以维系地位的法宝,轻易动不得的。尤其是铁鹞子,都是部落贵族的子弟,一旦伤亡过大,李乾顺就要面对国内贵族的反噬,故而夏主甚少动用铁鹞子,至于泼喜军,数量也太少,远远不足使用。 章楶继续说道:夏军的主力和中坚,一是擒生军,由国内百姓组成,正兵三万,备兵七万,是西贼的主力,这十万人就是西贼能调动的常备军,战力剽悍,决不可等闲视之。还有一部分就是所谓的横山步跋子,就是横山诸部的勇士,他们不是西贼的部属,只是受西贼驱使,参与劫掠而已,今横山天险十之七八已在我手,只要陛下遣一介之使,晓以利害,赐以金帛,则横山之兵,可为我用矣!至于西贼所谓号称举国五十万之兵,其中大部分都是临时征召的百姓,顺风仗尚可,一旦受挫,望风披靡耳。 赵佶抚掌赞叹道:今日得章卿之言,方知西贼虚实矣!西贼狡诈多变,不可信任,若其南侵,大概会在何方?章楶说道:陕西诸路中,熙河路靠近青唐,地势极高攻守皆不易,且州县都极为贫瘠,青唐诸部骠勇,西贼绝不会自熙河路进攻的。而秦凤路、鄜延路、麟府路地势险要,城寨众多,不是西贼的南侵的首选,泾原路地势平坦,且城寨沿渭河分布,镇戎军与泾州、原州距离遥远,便于西贼进军,故而历次南侵大多在泾原路方向。 章楶继续说道:故而臣以为,西贼一旦安定内部,李乾顺必然故态复萌,若将诸路精骑和禁军骑兵调至泾原路,待其南侵,先以坚城困顿西贼,再督诸路精骑与之决战,可一战功成,诸路并进,先取横山,修筑城寨,则攻守之势易也!到时横山天险尽为我有,官家只需整军经武,训练一支精骑,再准备粮草辎重,便可直捣银夏,灭亡西贼。 提到精骑,赵佶不由得心里一紧,面对辽国的铁林军、西夏的铁鹞子,还有女真的铁浮图,这些异族的铁骑让大宋胆颤心惊,二十年后的惨剧让他心中夜不能寐。对抗铁骑的最好办法就是铁骑,用骑兵对抗骑兵,什么火器,除非他能点出加特林,火绳枪和燧发枪面对骑兵并没有优势,但是要组建骑兵,就需要战马,大宋缺乏战马已经是天下共知的事实,没有战马,骑兵就是无稽之谈。 赵佶问道:章卿之论确为正道,不过国朝缺乏战马,组建骑兵,马从何来?章楶说道:如今西贼与我议和,李乾顺还需要时间安抚国内,臣道陕西,先大张旗鼓训练兵马,官家亦在东京严整军旅,李乾顺必恐慌。一来要向辽国求救,二来会遣使来东京,官家应以榷场为诱饵,让西贼贡马,还有宋辽榷场也可以获得一些马匹。 赵佶不由得无奈道:银夏之地,本来就是块产良马的宝地,可惜被西贼占据,令人扼腕。章楶说道:官家,大宋并非没有产马地,熙河路所产河曲马,高大神俊,西军的白梃兵所用就是此马,不逊于西贼的河西骏马。赵佶惊喜道:这熙河路可产多少战马?能足够西军和禁军使用吗? 章楶说道:目前熙河路所产战马不多,每岁可得战马五千余。赵佶皱眉想着,一年仅五千匹战马,远远不够禁军和西军的使用,现今殿前司马军就有一百六十五个营,以每营三百骑算,每营需马六百匹,侍卫马军司还有马军三百七十四个营,光是禁军骑兵就需要最少六万匹战马,还不要说各个禁军、厢军运送辎重,邮驿传递都需要大量的马匹。一年仅五千匹战马,远远不够使用的。 赵佶于是问道:熙河路所产马匹还能不能提升,国朝缺乏马匹,依靠榷场是远远不够的。章楶说道:官家,河湟之地,本是水草丰美出产良马的地方,但是熙河开边时,王韶在河湟杀戮过重,元佑更化时又丢失了大量的地方,现今熙河路比起神宗时有所缩小,且青唐诸部目前不太信任我,官家欲使青唐成为我大宋的马场,还要善为抚育,笼络夷狄。 赵佶点头道:章卿所言是为正理,应该在熙河路设置榷场,以茶、盐、布匹等物换取马匹,对于心向大宋的熟藩可以给与部分铁器,王厚在熙河路还要继续开拓,对于不顺服的蛮夷,当剿灭之,吾也会派遣能吏,管勾榷场之事,章卿此去,在陕西修缮城寨,训练军伍,安抚蛮夷,吾在东京转运粮秣,卿有所短少,可以直接奏于吾。 赵佶令梁从政取出仁宗皇帝的一方闲章,赐予章楶说道:章卿此去,身负重任,有所不便言者,可以仁宗皇帝此章密疏以进,交走马承受公事直递于吾,吾当自处断之。章楶感激的说道:臣何德何能,当陛下如此信任,只能肝脑涂地而报!赵佶说道:章卿且自去,善保此身,你我君臣还有相见之日,愿那时吾为卿设奏凯之筵! 送走了章楶,赵佶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虽然章惇、曾布、吕惠卿等人都颇有能力,也都是忠诚可用的老臣,不过他们的年纪都不小了,最少也有六十开外了,而且都是神宗、哲宗朝的老臣了,赵佶迫切的需要自己的臣子,赵佶在脑海中思索着,除了蔡京这种奸臣,就是梁师成、童贯这种大太监,想来想去,只想到宗泽这个猛人。 赵佶叫来梁从政问道:你问问可有个叫宗泽的进士,看看现居何官?梁从政赶紧去吏部询问,不一会梁从政带着吏部的文书回来了,赵佶打开文书看到,宗泽元佑五年进士,历任馆陶县尉,仙游县令,现任胶水县令。赵佶说道:告知政事堂,免去宗泽胶水县令,任枢密直学士,令其陛见。 赵佶在心中思量,要想办法出去看看,看看汴京风光,也不枉此行。 第13章 财政与禁军 赵佶现在心心念念的就是到汴梁城去看看。之前想借着拱圣军闹饷一事就想出去看看但是宰相们都不同意。这次好不容易朝政轻松一点,不能大张旗鼓的去,还不能微服私访吗?赵佶将梁从政和刘端友叫来,说明了情况之后,梁从政和刘端友连道不敢,刘端友说道:官家何必白龙鱼服,自蹈险地,官家如此尊贵,岂可与市井蠢汉一道。 梁从政也说道:官家万不可生此念。哪有所谓微服私访之事,艺祖虽有微服访赵韩王(赵普)之故事,但毕竟是国初之时,现在太平治世,官家何必冒险。赵佶不由得生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吾为天子,连自己治下的百姓都见不得吗?吾为端王时,尚能出入市井,今日为何不可? 梁从政说道:官家,今时不同往日,官家如今九五至尊,岂可轻易涉险,且为官家计,还是不要冒险了,且此事一旦为政事堂诸公得知,尤其是台谏知道,官家哪里有清净可言?赵佶眼睛一瞪说道:难道尔等还敢泄露吾的行踪?刘端友、梁从政赶紧说道:臣等自然不敢,但是陛下出行,班直必然随行,章相作为枢密使,岂能不知? 这话让赵佶有点无奈,自己选的这票大臣,能力绝对是没问题,但是对皇帝那是十分严厉的,他们心目中的好皇帝就是仁宗,最次也的是神宗皇帝,埋首于案牍之间,毫无个人生活。说起来蔡京、梁师成、高俅这帮奸佞就很可爱了,梁从政接着说道:官家若真想出宫,不若待为先帝祭扫时,臣等也好安排。 赵佶只能无奈的点头,接着问道:高俅现在何处?梁从政说道:官家日前将他调到殿前司,做三班借职小使臣。赵佶笑着说道:他球踢得不错,调到班直来当个指挥使。梁从政点点头下去安排了。 赵佶无奈,只得继续在垂拱殿处理政务,看着全国各地的奏疏。突然,一份奏疏引起了赵佶的注意。标题就很抢眼:论河北备边五事,但是里面的内容让赵佶后背发寒,这个张舜民在奏疏上说道:定州路兵额十万,尔后日见消耗,到熙宁、元丰前,“犹不减二三万人,而到现在尽数不及六七千人,而且定州是河北边防要地,是北宋重点布防的地区,是这种情形,遑论其他地方,难怪不得禁军号称八十万,金兵南下的时候长驱直入,毫无还手之力,感情压根就没人。 奏疏有句话让赵佶胆颤心惊,皇城之内,无诸班以宿卫;京城之中,少禁旅以镇守。难道真的是王朝末世吗?赵佶有些心急,说道:梁从政,叫政事堂诸位宰相,殿帅、步帅、马帅马上到垂拱殿来。梁从政见赵佶一脸愤怒,赶紧去政事堂和三衙叫人。 赵佶越想越愤怒,定州路十万禁军,如今校阅只有六七千人,像什么话,吃空饷都不带这么吃的好吗?赵佶气的将案上的茶杯狠狠的掼在地上砸碎,无能狂怒一番后,赵佶坐在椅子上生气。一个内侍出来收拾碎片,还温言劝慰道:官家不必生气,何必为了些许小事伤了龙体,天下之事,九州万方,千头万绪,官家哪里能事事关心,有政事堂、有三衙为官家分忧,官家何必动怒,圣人说过,圣天子垂拱而治可也! 赵佶笑道:你还知道圣人教诲,倒是有趣。这内侍说道:官家,小人只是听过些圣人教诲而已,当不得真。赵佶突然对这个内侍有点兴趣,于是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在什么差事?这内侍说道:官家,小人梁师成,忝为入内内侍省黄门。赵佶心头一惊,这兄弟也是北宋六贼之一,怎么也被自己遇到了,看来自己身边还真是奸佞环绕啊,这时大臣们快进来了,赵佶只是深深的看了梁师成一眼,让他在一旁伺候。 政事堂和三衙大臣进入垂拱殿内,韩忠彦问道:不知官家唤臣等过来何事?赵佶没好气的说道:韩相可曾看过这劄子?说罢将张舜民的论河北备边五事劄子拿出来递给梁师成,让诸位大臣传阅。韩忠彦看后,将劄子递给章惇说道:章枢密看看! 一众大臣看过后,赵佶问道:诸位看过后,可曾害怕?皇城之内,无诸班以宿卫;京城之中,少禁旅以镇守!这是什么景象?范文正公说天下有三冗,王荆公也说冗兵之害,敢问诸卿?兵安在?国家每岁以千万缗计的国帑养兵,如今河北禁军十不存一,何以御敌?何以绥靖? 韩忠彦赶紧说道:官家且暂息雷霆。此事由来有因,章枢密和三衙定会有个解释的。赵佶冷笑道:吾等着听听此事有什么原因。还有,定州驻泊禁军归谁管理?章惇想了想说道:属于侍卫亲军步军司和马军司该管。对于这帮武将,赵佶可没有这么客气,厉声说道:步帅,马帅,定州驻泊禁军只余数千,卿等可知?曹诵、狄咏赶紧请罪道:官家,此事臣等失职,愿受责罚。 赵佶无奈道:二卿请起,吾非是苛责二卿,只是边防废弛,禁军缺额,吾心实在不安,二卿既受节钺,当为吾分忧啊。曹诵这才说道:官家,臣等无能,使禁军缺额但是禁军缺额,实在熙宁、元丰之后,个中缘由,臣是武臣,不便议论。这时候吕惠卿出来说道:官家可知禁军的缺额封桩? 赵佶好奇道:封桩库吾当然知道,缺额封桩是何物?吕惠卿说道:哲宗时枢密院上言:陕西诸路禁军阙额甚多,近岁丰熟,少人投军,及虽有骁勇愿充军之人,多以不及等样,或年拘碍,若不措置,虑亏兵额。当时绍圣新法,行保甲等法,故而废募兵行民兵。对禁军缺额部分,一部分降低招募要求,提高招募禁军的例物价格。二就是缺额封桩,就是将缺额禁军所用费用封桩待用,以备不时之需。实际上河北将兵,十无一二,往往多是住招,故为阙额,以其封桩为上供之用。 赵佶明白了,为了省钱,有意识的让禁军缺额,将省下的军费存起来,美其名曰以备不时之需。实际上省下的钱恐怕早就被各级硕鼠瓜分殆尽,而禁军的缺额就更加名正言顺了。狄咏也说道:自绍圣以来,禁军缺额日渐严重,而对西贼用兵,往往从都门禁军和河东、河北抽调兵力,长此以往,都门河北空虚,非国家之福。而禁军缺额封桩之后,朝廷为获取更多的阙额禁军钱,唯务贪求封桩数多,兵额有阙却不招填,致使兵卒减少。殿前司尚有七分之兵的话,侍卫亲军马步二司有四分就不错了。 赵佶说道:禁军封桩,看来是不可行了,而且禁军缺额之事,必要解决,否则是取祸之道。诸位以为如何?韩忠彦、曾布等人都说道:官家圣明!赵佶说道:当务之急是招募士卒,防止缺额,加强禁军。 曾布说道:官家,诸军逃亡造成虚籍,而军将不以实闻,诸处冒名请给,至于拣阅差役,则巧为占破;甚不获已,则雇募逋逃以充名数,旋即遁去,无复实用。平居难于供亿,缓急无以应用。闻前朝故事,枢密院乞令诸将各置籍,日具有无开收,旬具元额、见管及逃亡事故细目,申经略司,本司揭贴都簿,委机宜一员逐时抽摘点检。由枢密院和台谏一道监督,查实禁军缺额。 赵佶点点头说道:曾相之言有理,然现今之事,是如何补足禁军缺额。而今诸路禁军实有员额到底有多少,诸位可有确实数据?殿帅姚麟说道:官家,臣估计,内外禁军实有应在三十万左右。赵佶问道:步帅、马帅以为呢?曹诵、狄咏说道:殿帅所言应当不虚! 赵佶说道:吕大防元佑七年曾言内外禁军五十五万余人,禁军缺额已经近半了!二十五万的缺额,如何能够补齐,招募士卒,要多长时间,需要多少钱财,之前禁军缺额封桩结余多少财帛?枢密院、三司、三衙要拿出具体方案。 章惇说道:官家,之前募兵多在灾伤时节,承平之时,百姓各安其业,如何能募兵,如果等到灾荒的时候招募禁军,恐怕效果更好。赵佶不由得无语,说道:而今禁军缺额如此严重,已经关系到国运了,就不必再说什么灾荒时节好募兵了,先说说怎么补齐禁军缺额! 章惇说道:历来禁军缺额,补齐缺额的办法无外乎几种,一是募兵,二是从厢军中拣选精壮之士补入禁军,三是将罪囚等充军罚罪。赵佶说道:禁军国家精锐,备守战兼征伐,罪囚岂可用之!还是从厢军中拣选精壮之士和募兵! 章惇皱眉道:厢军现今只有二十余万,就算降等拣选,恐怕只得数万人,也就是说要募兵二十万,当今承平之世,百姓不愿投军,恐怕募兵不易啊!吕惠卿也说道:恐怕募兵也要降等 ,否则如何来的二十万士卒。现在募兵何其不易,以募兵一人给例物三十贯算,二十万人就需要六百万贯,恐要动用封桩了。 赵佶不再和这些文官们扯淡了,问三衙武将们:卿等来说,募兵之难,在于何处?怎样才能补齐缺额?狄咏说道:募兵之难,首在于例物,虽说是三十贯,然而实际上地方上往往用绢帛替代,价值不及二十贯,还有就是禁军将士刺字,与罪囚何异,民间但凡有出路的都不会投军,现在要大量征募士卒,就是给足钱财,再给士卒们出路,一入禁军,难以回头,官家深思之! 章惇说道:狄马帅所说确是一事,现在民间投军人少,此次募兵不若增加例物十贯,且明言实发钱货,至于刺字,这是祖宗法度,岂可轻易变更,且若不刺字,军士逃亡,何以追索?但可以不刺面,改刺其他地方。 曾布说道:元佑时曾在陕西募兵,止于右臂上刺字,依禁军例物支衣粮料钱,并减身高一至两指,募兵二万,若此次照此办理,在河北、河东京畿诸路募兵,十余万应可得,唯一可虑者,三司可有如此多的财货。 吕惠卿说道:以每招募一人四十贯算,募兵二十万需八百万贯例物钱,这部分可以用禁军缺额封桩钱抵充,可虑者是每岁军饷和军粮盐菜等支出,等于每岁增加开支六百万贯,三司在不动用封桩库的情况下,大约差额百万贯左右。赵佶想了想觉得,随着市舶司的运行,百万贯应该不难,于是说道:三司多方筹措,吾也在禁中节省,务要补齐禁军缺额。 赵佶问道:对于募兵,三衙还有什么说的,还有禁军士卒逃散,要想办法制止!姚麟说道:募兵之制,太祖已有成法,今虽放宽一两指,然亦不可失之于滥,否则招募来的士卒不堪使用,又有何用?还有沿边的蕃部,骠勇善战,可以从中募兵,以当破阵之用。至于禁军士卒逃散,主要是待遇太差,克扣军饷所致,官家可在军都虞侯处设专司抓捕逃兵。 赵佶想了想,在军都虞侯处设立专司,不就是宪兵吗?这当然也是减少军士逃亡的一个办法,不过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保障士兵的待遇,大宋禁军士卒的待遇还算不错,不过就是喝兵血的太多了,是该好好收拾一下这帮喝兵血的了。 赵佶问道:章枢密、苏台长,禁军军官克扣军饷,导致军士逃亡,应当由枢密院和台谏管理!章惇说道:枢密院也派出官吏查察此时,不过收效甚微。苏辙也说道:军伍之事,一向是枢密院和三衙管,台谏只负责监督。 赵佶说道:不若由台谏在诸路设一清军御史,专司核查军士,纠察不法,若哪路军士逃亡严重,责重处清军御史,诸卿以为何如?章惇皱眉说道:官家,台谏的御史,手无寸铁,如何去督察这些军汉?苏辙也说道:禁军军额如此之大,光靠几个御史,恐怕难于清查。 赵佶说道:那就让提点刑狱使兼清军御史,所在禁军都虞侯对其负责,发现有军官克扣禁军粮饷的,将其拿下,报枢密院和三衙处断,诸卿以为何如?一众大臣没有异议,赵佶就让他们回去继续处理政务了。 第14章 奸佞集合 送走了诸位大臣,赵佶在垂拱殿翻看着各种劄子。梁从政过来轻声说道:官家,有童押班从杭州来的劄子。赵佶一笑,把劄子放在一边,问道:梁从政,梁师成是你义子吗?梁从政说道:梁师成确是臣之义子,臣看他尚算机敏,故而收为义子,再加上其是苏学士流落在外的义子,所以加以留意耳。 赵佶在心里想着,梁师成老是标榜自己是苏轼遗子,但是苏家可不能认这个太监亲戚,于是好奇道:梁师成确是苏学士之子?梁从政笑道:具梁师成说,其母亲当年是东坡先生侍妾,后来出府后发现有孕,生子即是梁师成,想来应是不假。赵佶说道:既然是苏学士之子,就当妥善安置,梁从政你看着安排。 赵佶指了指童贯的劄子问道:童贯在杭州也快半年了,吾想让他回来,你看他去哪里合适?梁从政说道:童贯是李宪的弟子,长于军伍,且经常出使陕西,不若让他到西北诸路当个走马承受。 赵佶心想,好家伙,你可真是不待见童贯,才弄到东南去,这又准备将他踢到西北去。于是开口说道,先让他把杭州金明局撤销了,然后先回来再说,实在不行先让他去皇城司待着。梁从政点头说道:那臣去安排了。 赵佶这才打开童贯的劄子,上面无非是说又在杭州搜刮了多少珍玩字画,当然童贯说的是杭州百姓进献给他这个官家的,赵佶想都不用想,童贯和蔡京在杭州金明局打着自己的旗号捞了多少,也可以想见杭州百姓怕是背地里把自己骂死了。赵佶接着看下去,童贯还向自己推荐了两个小伙伴,朱冲、朱勔父子,朱冲是谁他不知道,但是朱勔可是大名鼎鼎,赵佶在心里默默的数了一下,蔡京、童贯、梁师成、加上童贯推荐的这个朱勔,宋末六贼已经完成三分之二了。再加上自己身边还有个高俅,看来奸佞都聚集在自己身边了。 赵佶心中有些郁闷,合上童贯的劄子,抬眼一看,垂拱殿里都是童贯从苏杭搜刮而来的各种金石字画,赵佶不由得有些愤懑,看着这些珍贵的字画,这是多少民脂民膏,赵佶沉声说道:梁从政!没想到梁师成出来说道:官家,梁都知出去办官家交代的事了,官家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小臣。 赵佶盯着梁师成看了半天,缓缓说道:梁师成,你义父说你是苏门遗子,想必对金石字画有些造诣?梁师成说道:官家,小臣在大内见过一些字画,只能说识得一些金石字画,谈不上有造诣的。赵佶笑了笑问道:你看吾这垂拱殿内的金石字画怎么样?梁师成笑道:官家的字画自然是极好的。 赵佶问道:那你看这些字画,若是拿到市面上,能卖多少钱?梁师成眼睛瞪大了说道:官家,这些字画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极品,哪里能用钱财来衡量。赵佶笑道:金玉珠宝,饥不能食,寒不能暖,要来何用?如今国用不足,吾还要这些东西有何用?况且童贯怎么弄到这些东西的,莫非真当吾不知吗?为了这些东西,恐怕惹得东南骚然,天下不宁,有什么好处?日后这些东西都不必进奉了,在杭州的发还原主,已经起运的发卖后入封桩库。 梁师成恭维道:官家节俭,臣等佩服。赵佶摆摆手说道:莫恭维,我且问你,若吾将这些东西拿去发卖,可得钱多少?梁师成赶紧跪在地上说道:官家不可啊,不管这些东西从何而来,既入禁中,就是官家之物,哪有将官家之物发卖的?请官家恕小臣不敢妄为!赵佶有些生气道:梁师成,吾以为汝是堪用之人,不要敷衍塞责,给吾一句准话,此事能不能干,若能干好,许你个都知,若是不行,你看看西北诸路哪里风光好! 梁师成跪在地上半天,才说道:官家,此事重大,小臣要思虑妥当,总之不能让官家的钱受损。赵佶想了想说道:那你好好思量,总之要在十日内拿出个办法,把这些东西处理了!赵佶抬眼看着垂拱殿,各种陈设精美华丽,贵气逼人,突然转头问道:之前先帝在时,垂拱殿也是如此吗? 梁师成在后面说道:之前先帝时锐意绍圣,一切陈设都如神宗时,而神宗自奉甚简,有类仁宗,垂拱、福宁两殿陈设都极为简朴,官家风雅,又是金石名家,自然和他们不一样。赵佶笑道:吾还不如先帝呢,日后不管垂拱殿还是福宁殿,都还是与仁宗时一样,这些陈设都不必了。 说罢赵佶起身,想要出去转转,看看自己的大内,梁师成赶紧说道:小臣去叫肩舆。赵佶摆摆手说道:吾就是出去转转,随便走走就行,不用肩舆。梁师成说道:那小臣也要叫班直和亲从官护卫啊。赵佶点点头,径自走出殿外。 巍峨的皇城屹立在开封府的正中,虽然是历代最小的皇城,但是依旧是辉煌壮丽的,明盔佩剑的班直武士目不斜视的在殿外肃立,这些按照宋太祖订立的规定选拔的班直武士,一个个都魁梧健壮,但是就是这些看似威武善战的班直武士,二十多年后连这座宫城都守卫不了。 赵佶苦笑着摇了摇头,梁师成带着几个班直亲从官来护卫,他们赶紧向赵佶行礼,其中一名班直大声说道:小臣高俅,见过官家!赵佶内心真是一万头某种草原生物奔腾而过,今天怎么都是这些奸佞,赵佶还是温言问道:高俅你现在在班直如何? 高俅兴奋的说道:小臣蒙官家拔擢,现在在金枪班。赵佶含笑几位亲从官起身,不得不说高俅长了副好皮囊,就是在一众班直武士中,高俅也算魁梧健壮的,高俅谄媚的说道:官家想去哪里,容小臣扈从官家。赵佶笑道:吾就是随便走走,听说你是东京人,不妨说些市井稀奇之事听听,权当解闷罢了。 赵佶就是高俅和梁师成的带领下,在禁中走着,不得不说,高俅虽然是奸佞,但是确实有几分本是,不管是汴京城内的趣事逸闻,还是禁中各个宫殿的沿革轶事,高俅都能一口说出来,放在后世,绝对是个好导游,高俅口若悬河的讲着各种趣事,从垂拱殿一直往南走到了文德门。 高俅问道:官家,出文德门就是都堂办公之所要么咱们回转向北,去紫宸殿看看?赵佶摇摇头说道:既然都到了文德门,就去看看宰相们在干什么,吾虽贵为天子,但是还没到过政事堂呢!高俅赶紧去安排值守文德门的禁军将士开门,梁师成小声问道:官家,要不要通知诸位宰相。赵佶摇摇头说道:吾不过随意走走罢了,不要兴师动众! 从垂拱殿门出来往南,一路文德殿再往西就是大宋的中枢了,高俅为赵佶介绍着:官家,过便桥就是政事堂所在了,北边的院落就是枢密院,枢密院旁的工字厅就是政事堂所在,由东向西便是政事堂诸公的直庐了。韩相就在最东头。再往南就是银台,过了银台就是龙图门、崇孝门,出了龙图门,再往南走就是右掖门,出右掖门就是内城了。 赵佶点点头,继续往政事堂方向走去,和庄严肃穆的垂拱殿不同,这边可以说得上是人声鼎沸了,无数穿着青袍的官吏拿着各种文书穿梭在房舍内,间或有身着红袍的大员出入在政事堂内,梁师成再次说道:官家,此处人多眼杂,还是通报韩相。高俅也说道:官家,只要一进入政事堂,行踪必然知晓。赵佶点点头。 梁师成赶紧跑到前面,大喝一声:陛下驾到,请韩相出迎!霎时间整个政事堂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官吏都垂手行礼,幸好此时跪拜之礼还没有推广,不然自己就只能看到一片绿色或者红色的屁股了。赵佶温声说道:诸卿且自去忙!不必管吾。 所有的官吏都自动把中间的道路腾出来,韩忠彦和曾布、吕惠卿赶紧出来迎接,韩忠彦问道:官家到此有何圣训?赵佶说道:吾只是随便走走,看看诸位相公在忙些什么。韩忠彦笑道:臣等谢官家关心,不若到政事堂内歇息。赵佶点点头,跟随韩忠彦等人步入政事堂。 看着并不高大的政事堂,赵佶感慨万千。政事堂里并没有想象的华丽装饰,无数的文书井然有序的堆积着,各种各样的架子几乎把政事堂塞的满满当当,诸位宰相几乎是在文书堆里工作,所谓宰相的直庐,也不过就是一个能放下桌案的隔间罢了,比后世打工人的待遇还不如。 赵佶打趣道:韩相出身豪门,也能在如此逼仄之处办公吗?韩忠彦笑道:官家说笑了,家父当年也是在此处办公,昔年范文正公亦是在此办公,臣只觉得有与荣焉,未觉得逼仄。赵佶也笑道:韩魏公与卿,父子宰相,可谓佳话也!赵佶想了想,拿起韩忠彦桌案上的笔,对梁师成说道:把纸铺好。待梁师成把纸铺好,赵佶在纸上写上了两朝辅弼,父子忠良,再画了花押后对梁师成说道:拿去用印装裱后赐给韩卿。 韩忠彦激动的跪伏在地上说道:臣代家父和韩氏满门谢过官家了。赵佶将韩忠彦扶起来说道:韩相不必如此,昔日韩魏公一世忠良,卿也要做吾的辅弼忠良啊!都说韩忠彦是庸碌之相,赵佶并不这么看,韩忠彦出身于相州韩家,凭自己的本事考中进士,又在中枢、州县历练多年,更在韩琦手下锻炼许久,经历了整个新党与旧党的斗争时期,虽然他的思想偏向旧党,但却是旧党中为数不多能看清部分新法于国有益的人。 在司马光准备尽废新法的时候,韩忠彦激烈的上书,历陈部分新法有可取之处,不认同司马光尽废新法的举措。至于他为相时被人诟病庸碌,可是他刚刚为相,支持他的向太后就去世,章惇被曾布外放,范纯礼、李清臣等人也相继被外放,他是内有曾布虎视眈眈,外有蔡京等蠢蠢欲动,他能勉力维持就已经很不错了。待到他去位,才是群魔乱舞的时代。 赵佶现在要做的就是帮韩忠彦稳定相位,用章惇压制曾布和蔡京,尽量调和党争。梁师成将赵佶的字拿出来,一个红袍官员说道:官家的字,已得柳体之精髓,内蕴筋骨,外瘦笔画,当自称一派矣!赵佶有点好奇的看着这个红袍官员,心中已经猜到是哪位大神了,但是还是看向韩忠彦。 韩忠彦为赵佶介绍到:官家,这是蔡元长,前日官家不是刚除元长为三司副使、户部尚书吗?这位红袍官员赶紧行礼说道:臣蔡京见过官家!赵佶感觉今天怕是有点流年不顺,怎么都是看见这些奸佞,面上还是微笑着说道:蔡副使翰苑菁华,书画名家,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蔡京也是恭维道:臣微末长处,如何比得上官家。但是赵佶看到韩忠彦和曾布脸上都有不屑的神色。 赵佶说道:吾从大臣之荐,召卿任司徒,还望卿与吕计相和衷共济,为国筹谋。蔡京义正辞严的说道:此臣之本分也!吕惠卿笑呵呵的说道:官家,蔡尚书有理财之能,任其为户部,正当其用也。赵佶问道:近日里可有什么要紧之事? 韩忠彦想了想说道:官家,近日之事,主要是刘仲武已经抵达开封,准备接手拱圣军,官家可要召见?还有辽主耶律洪基遣南京留守萧奉先和南院枢密使李俨为吊慰使,官家宜择馆伴等使了。赵佶有些诧异的问道:辽主遣其南院枢密使为告哀使,未免过于郑重了?吕惠卿笑道:官家或许不知李俨此人,他在北朝颇有诗名,常与辽主唱和,此次遣其出使,恐怕存了其他心思! 赵佶有些发愁道:可惜苏学士身体抱恙,要不然苏学士馆伴,吾还可以看看辽人笑话。一众大臣都笑了起来,韩忠彦说道:官家,虽然大苏学士抱恙,但是小苏学士还在汴京啊,官家可让小苏学士馆伴,至于萧奉先,其妹嫁与辽之皇太孙,官家可从三衙武将中择一人馆伴即可。 赵佶想了想说道:那就加苏卿检校礼部尚书、馆伴使,步帅曹诵馆伴副使!其余事情,韩相可自处之,到时候吾设宴招待辽使。说完之后,赵佶就带着梁师成、高俅回福宁殿休息了。 第15章 辽使抵京 回到福宁殿,赵佶感觉到很忧愁,真的很想唱一句,不知道为了什么,忧愁他围绕着我。其实赵佶也很清楚他感到无力的事情,像韩忠彦、章惇这样的有能力的大臣都已经岁数不小了,而自己心目中能够承担起救时宰相重担的人,如李纲、宗泽,要么还没参加科举,要么不过是七八品小官。 梁师成看赵佶兴致不高,问道:官家,小臣看官家今日不甚开心,要请刘娘子过来吗?赵佶明白梁师成说的刘娘子就是赵佶日后最宠爱的大刘贵妃,于是点头说道那就去请刘娘子来。 不一会刘娘子就来到福宁殿了,说是娘子,其实不过虚岁十六罢了,二八芳龄的女子,差不多也就是后世高中生的年纪,已经嫁为人妇,让赵佶不由得暗骂,真不是玩意。刘娘子盈盈下拜说道:官家,奴来了。 古人云秀色可餐,诚不欺我,不愧是让赵佶这个老色皮都怀念了一生的女人,确实动人,既有窈窕淑女的端庄秀丽,也有怀春少女的娇憨纯真。刘娘子糯糯的问道:官家最近可是少于看奴了,可是官家有了新欢,忘了奴了!说罢泫然欲泪。赵佶前世哪见过这种场面,后世的什么高级绿茶和她一比演技逊爆了了好吗! 赵佶赶紧离开座位走到刘娘子旁边,温言安慰道:娘子说笑了,吾最近都忙于国事,冷落娘子了,是吾的错了。刘娘子这才破涕为笑道:官家不是忘了奴就好,官家身系家国,勤于政事,是好事,奴怎么会怪官家。奴带了官家平日里喜欢的饮子和果子来。 赵佶过来后,最痛苦就是这个团茶,类似于抹茶一样的东西,但是又有各种的调料,味道属实有点难以接受。但是后宫娘子们做的各种熟水饮子倒是很合赵佶的胃口,于是后宫的娘子们纷纷做各种熟水饮子给赵佶送来。 刘娘子问道:官家今日案牍劳累,可要奴为官家唱个曲子。赵佶点头道:那请娘子唱个雨霖铃!刘娘子点点头,取过瑶琴弹起来,开口之后,真的如同天籁之音,桃花扇里的生来粉黛围,跳入莺花队,一串歌喉,是俺金钱地。莫将红豆轻抛弃,学就晓风残月坠;缓拍红牙,夺了宜春翠,门前系住王孙辔。今日里赵佶才见到,这样的歌喉确实令人沉醉,也难怪赵佶一辈子怀念她。 唱完这曲,刘娘子自己也是心绪不高,说道:官家这柳三变如此才情,为何仁宗皇帝不用,让他颠沛流离,一生不得志,都说仁宗皇帝心怀宽广,难道是记恨他那阙黄金榜上吗?赵佶笑道:刘娘子还为柳三变打抱不平呢?仁宗皇帝不用柳三变是正理,就是吾也不会用柳三变的。 刘娘子抱着赵佶的手臂问道:官家怎么也不喜欢柳三变吗?他还是有诗才的。赵佶笑着捏捏她的脸说道:娘子莫恼,柳三变固然有才,那大苏学士和小苏学士哪个才情高?刘娘子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那当然是大苏学士,大苏学士诗词歌赋无所不通,小苏学士好像更擅长文章之道。 赵佶笑道:是啊,娘子也知道大苏学士才情高,可是大苏学士最多也就当一州知州,小苏学士可是能当宰相的人。刘娘子皱眉说道:那肯定是有人嫉妒大苏学士,暗中害他,才让他当不成宰相的,官家要让大苏学士当宰相吗? 赵佶看着这个娇憨纯真的女孩,不由得笑了,揽过刘娘子说道:娘子,才情高和当宰相是两码事,像大苏学士,当知制诰、翰林学士或者知贡举、知太学都是极好的,可是要是当宰相,大苏学士就不如小苏学士了,治大国若烹小鲜,宰相均衡天下,一定要谨慎持重,而往往才情高的人,过于疏阔,放浪形骸,娘子想古来才情极高的人,大多仕途坎坷,不管是初唐三杰、李杜、还是柳三变、大苏学士,正是他们的坎坷仕途,才让他们能寄情山水,挥洒才情,要是陶渊明为五斗米折腰,不过多一个庸碌的县令,世间却少了个多情的才子,所以仁宗皇帝才让柳三变且去填词,不是成全他吗? 刘娘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道:官家说的,奴好像懂了,当宰相的得是像韩相公、章相公这样的人!赵佶含笑说道:正是如此。和刘娘子说了会话,吃了顿饭,赵佶的心情好多了,让刘娘子先回去,答应晚上去看她后,赵佶问道:梁从政回来了吗? 梁从政赶紧过来说道:官家有什么吩咐?赵佶问道:下午间可有什么要紧事要办?梁从政说道:下午苏台长和曹步帅请见,为辽使之事,还是按惯例,辽使吊慰,要将大行皇太后的部分遗物赠予辽主,令其带回,官家可有吩咐?赵佶说道:这些事都有成法,按惯例办!请苏卿、曹卿来。 在等待苏辙和曹诵来的时候,赵佶吩咐梁师成将垂拱殿里的所有金石字画收集起来,分门别类放好。苏辙和曹诵来到垂拱殿时,看着空空如也的垂拱殿,苏辙有些楞,赵佶笑道:苏卿可是不习惯,吾将这些金石字画都收起来了,昔年为端王时,颇好此道,如今哪有心思,不如都收起来,免得勾起吾怀念。 苏辙说道:官家如此想,臣实在敬服,今日臣来是为辽使一事,官家可有什么吩咐?赵佶说道:一切依照惯例来,务要不卑不亢,莫失国体,莫丧国威,苏卿曹卿需要什么吗?曹诵说道:官家,每次辽使来,都有伴射使,每次辽使颇以此为傲,臣闻萧奉先颇善射,臣不善射,请官家另择一伴射使。 赵佶有些无语,说道:步帅将门世家,岂不善射?按例不是馆伴副使兼伴射使吗?曹诵说道:官家,臣实不善射,故而怕堕了大宋威名,请官家另择材勇。赵佶很无奈,按说曹诵出身将门,祖上是开国名将曹彬,后来真宗朝名将曹玮也是曹家出身,仁宗的曹皇后也是曹家出身,据说颇有武艺。就是考虑到姚麟、狄咏年纪大,才选了年轻的曹诵来做馆伴副使,想来他将门子弟,总归有些家传武艺,没料想却是这个造型。 苏辙这是说道:官家不必忧虑,臣闻泾原路经略安抚副使、兵马都监刘仲武在京,听说此人精擅骑射,武艺高强,官家可以命其为伴射使,然后说曹步帅身体不适,由刘仲武帅班直中善射之士与辽人伴射,必不堕我大宋国威。赵佶说道:那就先如此,明日吾正要召见刘仲武,到时候与他分说,二卿且去准备。 送走了两位,赵佶加快进度处理政务,想要提前下班去刘娘子那里,毕竟最难辜负美人恩嘛。 第16章 召见刘仲武 和刘娘子聊了一晚上人生后,赵佶准备和刘娘子多学习几次外语。早上在刘娘子的服侍下,赵佶穿好衣服,准备到垂拱殿召见刘仲武。作为大宋为数不多的善用骑兵而且屡有胜绩的将领,赵佶还是希望通过他了解西军的现状。 赵佶早早来到垂拱殿,把梁师成叫来吩咐道:你且去宫门候着,刘将军一来,立刻引他来见吾。梁师成点头去办,赵佶问梁从政道:粱卿觉得梁师成可用乎?梁从政说道:梁师成还是聪明的,只是还需要历练。赵佶笑着说道:我看他值得栽培,故而交代些事体给他办,你要从旁协助,别把这事办砸了。 赵佶接着说道:我让梁师成去变卖这垂拱殿内的各种金石字画,得些财物以备不时之需。听闻此话,梁从政不由得流泪说道:老臣自仁宗时入宫,以历四朝矣,英宗时老臣尚不知事,可是神宗在位时也是自奉甚俭,新法所得财物尽皆入元丰库,以为收复燕云用,先帝在时亦是如此,有设元佑库,也为收复燕云所用,官家现在好不容易有些字画金石,又拿去变卖,叫臣等如何自处。天下之人,都以为官家锦衣玉食,无所不用,实际上官家还不如宰相们的起居。 赵佶笑道:吾衣足暖、食足饱即可了,现今西贼虎视于前,契丹狼顾于后,此国家用兵用武之时,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岂有不先为预备的道理。梁从政你是宫里老人了,禁军现在什么情况你也清楚,要征募军士,制备甲仗,哪一样不需要钱财,还要购置军粮战马等,这都是要紧之事,这些金石字画,哪里比得上粮秣战马重要。 梁从政只得说道:只是苦了官家粱,现今元丰等库积储无数,钱财等有八百万缗,布帛等六十余万匹,还有封桩等库,国朝储积,未有如此之盛。官家却如此俭朴,何至于此!赵佶笑道:祖宗有成法在,封桩等库盖自太祖积藏之金帛,以为复幽、蓟之谋,此其志至子孙不忘也!元丰等库是系备边、河防及缓急支用,漫说吾不想动,就算吾想动,宰相也不会让吾轻易动用的。 梁从政只得苦笑,其实赵佶是想从元丰等库里支用钱财的,但是一想到现在这几位宰相,为了不被喷,赵佶还是准备缓一缓,得提拔几个奸佞上来才好办事。梁师成这时候回来说道:官家,刘将军已经来了,正在殿外等候。赵佶赶紧说道:快请刘将军进来。 刘仲武进来后,赵佶也在打量着他,和曹诵这些风度翩翩的将门子弟不一样,刘仲武看起来满面风霜,两鬓斑白面部都是皱纹,黝黑的肤色,如果不是官服,恐怕更像一个老农而不是将军。刘仲武行礼后,赵佶问道:卿就在泾原路,今日到汴京,可看过拱圣军了? 刘仲武点点头说道:官家,昨日我已经去拱圣军看过了。赵佶问道:拱圣军刚刚闹过饷,卿此次来可曾带足亲兵,约束拱圣军?刘仲武笑着说道:官家勿忧,接枢密院令后,臣已经自泾原军中选三百校尉,现在已经分派入拱圣军,再加上士卒们已经拿到赏赐,闹事祸首已经正法,拱圣军现下平静的很。 赵佶问道:卿就在泾原,闻卿善用骑兵,数胜西贼,拱圣军与泾原军比,如何?若与西贼战,胜算几何?听到这个问题,刘仲武眉头一皱,表情有点便秘,赵佶看他的表情有些滑稽,不由得笑出了声,吓得刘仲武赶紧跪伏在地上请罪。 赵佶让梁从政把刘仲武扶起来说道:刘将军,是吾失态了,你直言即可,吾也知道拱圣军战力不强。先起来说话。刘仲武这才起来说道:官家请恕臣胡言了,臣不过是武臣,只知道效命疆场。拱圣军和泾原军自是不能比的,遇到西贼恐怕也难有胜算。臣昨日看过了,拱圣军的马匹恐怕多是民间收购而来,大部分年纪较大,只能用作乘骑罢了,难以奔袭,就算是有三四分的马匹年岁尚小,一来是饲养不利,马匹瘦弱不堪,二是这些马匹圈养太久,一时之间难以恢复,要让拱圣军能战,首先就要更新、补充马匹,最好补充青唐大马。还有就是拱圣军士卒训练太少,且在汴京多训练阵法,骑射技艺不佳,弓弩、箭矢也不足,臣观拱圣军所用弓,弓软力小,不利于作战。 听了刘仲武的话,赵佶也只能摇摇头,说道:卿之言有理,以卿之见,要将拱圣军练成一支强军需要什么,要多长时间?刘仲武想了想说道:拱圣军现在员额不足七千,臣估计到泾原还要淘汰一部分士卒,首要就是补齐员额,需要六千人,泾原路断然没有如此多合用的兵员,其次就是马匹甲仗和粮秣,臣闻熙河路买马一匹,少则二十五贯,像拱圣军大批买马,一匹恐怕要三十五贯,且战马胃口极大,一马当五卒,拱圣军数万人马,所需粮草,颇为不菲,还有甲仗、弓箭、鞍辔等物,训练的话,好好练上一年,倒是勉强能上阵,只要多打上几仗,让士卒见见血,拱圣军就可用了! 赵佶听刘仲武一说,才知道这骑兵耗费之大,但是还是咬咬牙说道:卿且放胆,只要能练出一支精骑,吾在所不惜,拱圣军可以在陕西诸路招募善骑射之士,每募兵一名,给士卒例物四十贯,不必刺面,刺字于臂上即可,至于马匹,吾会与章卿商量,从熙河路够马,优先拨给拱圣军用,其他之物,逐次拨给,卿勿虑,吾惟求得一精骑,可乎? 刘仲武跪下说道:臣必为陛下练出一支精骑来。赵佶亲自将刘仲武扶起来,说道:如此吾无西顾之忧矣!泾原路和拱圣军就托付于卿了!刘卿,吾任卿为泾原路经略安抚副使、镇戎军招讨使、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太子少保、陇西郡开国侯、加武胜军节度使持节督泾原路诸军及拱圣军。 刘仲武跪下说道:臣必以死报之!赵佶将刘仲武扶起来说道:卿言重了,吾待卿立功,设宴为卿祝也!现下倒有一事,待卿助我。刘仲武说道:臣惟陛下命!赵佶这才说道:现下辽使来京,据闻辽使萧奉先精擅弓马,曹步帅为馆伴副使但不善射,吾闻卿精于此道,可为伴射使,再从御龙弓箭直中挑选几个善射之士,重挫辽人,卿意下如何? 刘仲武嘿嘿一笑说道:官家,他事臣不敢自夸,但臣自束发习射,已三十载,上阵杀贼二十余年,所恃者弓矢耳,容臣去班直挑选几个得力士卒,再从臣之亲兵中选几个善射之士,必重挫辽人。赵佶笑道:卿且自去,明日设宴招待辽使,卿为大宋长此威风! 刘仲武拱手而去。 第17章 宫筵(一) 接下来得几天,所有的工作就围绕着这场宫筵展开,辽使来致哀,顺带西夏、高丽、大理都要借此机会告哀,也是难得的一次搞外交的机会,整个朝廷上下也都在精心准备之中。这是目前的大事,在赵佶心目中,最关心的就是刘仲武的伴射,这是大宋最忌惮的地方。每次也是契丹人对大宋最有优势的项目,更是大宋武备不修的体现。 赵佶问道:去问问刘将军,伴射武士可选好了?带来吾看看。梁从政赶紧出去寻找刘仲武,不一会梁从政将刘仲武叫来,赵佶问道:刘将军可曾选好伴射武士?对辽人可有成算?刘仲武笑道:臣已在班直和臣的亲兵中选得善射之士二十人,足可伴射。 赵佶笑道:吾久闻将军善射,且军旅之中,弓矢为先,将军可为吾讲解?刘仲武想了想说道:官家欲知晓弓弩,不如移步殿外,臣请将军中所用各式弓弩为官家解释一遍。赵佶说道:善,就于垂拱殿外演示!于是命御龙弓箭直将军中装备的各式弓弩全部取来,同时请章惇和狄咏来一道观摩。 在垂拱殿外,御龙弓箭直取来了军中常用的各式弓弩,密密麻麻的摆放了一地,赵佶、章惇和狄咏看着,赵佶笑道:吾尝闻战阵之上,弓矢为先,故今日请刘将军为吾讲解军中常用弓矢,章卿备位枢相,亦当习之。刘将军请讲。 刘仲武点点头,拿起一柄弓说道:官家,其实军中常用弓,名目繁多有黑漆弓、黄桦弓、麻背弓、白桦弓等,但是一般来说,臣等军中只分步弓、骑弓而已,步弓合用八九斗,骑弓合用七斗。章惇问道:按国朝旧制,步军合用一石到一石两斗,马军合用九斗到一石,为何西军所用之弓,弓力如此之弱? 刘仲武说道:好教章枢密得知,一石以上强弓,军用确有配备,但多用来练习气力而已,普通士卒,能开一石弓以上就不得了了,而且战阵之上,首先是射速,我步敌马,手射弓不过数十步,临阵不过三矢。且对于步弓而言,五斗即可破甲,弓力太大,士卒无法掌握,又太耗力气,反而不美。对士卒来说,弓力小一点,临战多射一两箭,比盲目增加弓力有用的多。 狄咏也说道:官家,章枢密,刘将军所言不假,西贼轻捷剽悍,我军不及,临阵之时,多射一箭就多一分胜算,故而军中宁愿用弓力较小的弓,以求稳妥。赵佶问道:刘将军能开多少石弓?刘仲武笑道:回官家,臣年轻时,能开两石之弓,现下年老体衰,不过一石五斗的弓臣还是能开的。赵佶接着问道:狄卿能开多强的弓? 狄咏有些尴尬的说道:臣远不如家父,家父当年能开三石之弓,臣不肖,仅能开弓两石三斗,现下仅开弓一石左右。赵佶感叹道:老将军年已六旬,犹能开弓一石以上,令人感佩,诸将之中,能开弓两石者多吗?狄咏说道:官家,各路武臣,能开两石弓者多矣。 章惇也说道:官家,神宗时诏沿边诸路选弓箭手,上等六十人,各一石一斗以上,或马射九斗;中等六十人,各一石以上,或马射八斗;下等一百八十人,各九斗以上,或马射七斗以上,凡上等者支米一石,钱一贯,中等支米七斗,钱五百,下等支米三斗,钱三百。狄咏也说道:官家,凡武臣考核年四十以下,试手眼走跳,量以等仗。五尺五寸,不问事艺;五尺四寸,施放本等弓弩;五尺三寸,施放一石二斗弓,四石弩合格,本朝素重弓弩,凡为将帅,必优长弓弩。 赵佶有些奇怪道:既然军中善使强弓的勇士如此之多,为何弓力却下降了?刘仲武有些尴尬的说道:官家,弓箭技艺非数日可成,需日日操练,士卒气力也是长期打熬出来的,而目下诸路士卒饱腹都尚且困难,哪里还有体力精力打熬气力,熟练技艺啊。 刘仲武此话一出,几个人都是一阵无声,章惇说道:陕西诸路连年战乱,民生凋敝,诸路将士所需,尽是从南方转运而来,转运损耗之大,民生之艰,难以维系。赵佶也是一阵默然,要想转运粮食,先要从南方将粮食转运到汴京,然后运送到洛阳,再向长安转运,最后 到达诸路将士手中,所耗费的物资远远超过运抵的物资,还不要说还有各种硕鼠,他们会以各种名目,或鲸吞,或蚕食,真是能落到将士们手中的就少之又少了。 赵佶还是问道:刘卿、狄卿,若将士们技艺精熟,辅之以优厚粮饷,习练技艺,可否训练出一批能开一石强弓的士卒?刘仲武笑道:官家,时时打熬气力,就需要海量的粮食肉食,将门子弟从小生活优渥,又有名师教导,自然弓马娴熟,普通士卒所得军饷养活一家尚嫌勉强,哪里还有多余钱粮打熬身体。 狄咏也说道:官家,弓弩制造并非易事,尤其是强弓劲弩,需要牛角等物,若要制造上好的马蝗弓,需使用整副的大牛角,造价昂贵,泥鳅弓虽然不需使用整副水牛角,也需要大量的牛角片。且以弓箭技艺论,射远而准方为正道,不仅需要造良弓,也需要好的箭矢,再加上士卒时时练习,已今日之事论,步军合用九斗之弓,配重箭,五十步内务求破甲杀敌,则足以克敌,弓手重在训练,昔日太祖时,选内殿班直不过开一石三斗之弓,十中七即可,官家当徐徐图之。 赵佶心中明白,弓箭是个技术活,不是一两天就能成的,他也不是没想过搞出火器大杀四方,但是一来是制造火器可是个专业活,二是就算造出些原始火器,对战局的影响也是有限的,就算到了拿破仑战争时代,骑兵也是战场上的主角,制造火器实在是远水不解近渴。看着地上摆放的数十种各式弓弩,赵佶不由得皱眉了,如此多种类的弓弩,制造使用都不方便。他还是有点强迫症的。 赵佶说道:军中常用之弓弩,数量多达数十种,士卒不便使用,工匠不便制造,零件更换也不便,三衙和枢密院要拣选最合用的弓弩,减少种类,制定标准,通行天下,箭矢也是如此。至于弓手训练,就照祖制,凡能开一石三斗弓八十步十中七者,士卒直升三班借职,军官升一级,赏钱十贯,米十石,士卒能开九斗以上弓,六十步十中七者,加钱一贯,米两石,先在陕西诸路和河北诸路施行,民间子弟,能开一石三斗以上弓,八十步十中七者,投军亦授三班借职。 章惇说道:官家,如此赏赐丰厚,臣恐有人冒领,官家宜慎之!赵佶笑道:枢相所想,吾亦思之,太祖皇帝尝亲试班直武士于禁中,吾虽不敏,愿效之,日后诸路帅臣先在本路试弓手,能开一石三斗弓八十步十中七者,由诸路帅臣具名保奏,吾于禁中亲试授官,士卒技艺精熟的,每岁送五百人赴京师,由枢密院和三衙亲试。诸位以为如何? 章惇点头说道:官家所想,甚为妥当,只是士卒膂力增加,军器监所造手射弓也应当调整。还有箭矢,目前军中所用箭矢种类也是甚为繁多,也要根据用途精简种类,方便制造。赵佶点点头看向一排弩,问道:现在军中所用弩弓也如此之多吗? 刘仲武说道:官家军中现下所用之弩,名目虽然繁多,但是总归就是两类平射弩和偏架弩。赵佶问道:那神臂弩是平射弩还是偏架弩?刘仲武说道:神臂弩是偏架弩,军中用时偏架射贼,百二十步能破重甲,端的是军中利器。赵佶有些不解,后世把神臂弩吹的都上天了,号称和自动步枪一样的射程,赵佶问道:不是说神臂弩能射两百余步近三百步吗? 狄咏笑道:官家,神臂弩是偏架弩,军中用之以遏贼锋芒,且百二十步能破重甲,如若抛射,三百步固然能射,不过一来是箭矢已经乏力,二是就算是军中好手,一百二十步射十中五就算极好了,二百步上能射中箭矢威力也不大,故而军中从百二十步齐射,最为得力。 赵佶明白了,说白了就是有效射程和最大射程的区别,神臂弩实际上是一种曲射兵器,在一百二十步上对敌人的密集队形打击效果最好,看过了这些弓弩,赵佶问道:于辽人伴射,刘将军可曾准备好了?不如在此一试,吾也好看看刘将军神射。 刘仲武说道:官家有命,臣但行耳,臣已经从臣的亲兵和御龙弓箭直中选出善射之士二十人,只是臣就在陕西,不知辽人伴射规矩。狄咏笑着说道:刘经略不必高看辽人,以某经验,辽人步射大概在六十步内十中七,就算萧奉先善于步射,想来不过八十步矣。 刘仲武笑道:如此就将靶设在百步上,请官家验看。赵佶笑道:那吾就看刘将军神射了,吾就设个彩头,梁从政,从禁中挑一匹良驹,今日谁射的好,就将此马赐予。梁从政笑道:官家,禁中之马,最好的是去岁回鹘贡来的一匹汗血马,据称与当年汉寿亭侯所乘赤兔一样。赵佶笑道:你这老儿,倒是取巧,既如此就将此马牵来,看看谁是吾的关将军。 早有班直武士去布置靶子,将二十名射手带进来,梁从政命人将那匹赤兔牵来,一众人的眼光都被它吸引了,高大神俊,目光炯炯,连章惇也不由得赞叹道:果真良驹!梁从政将此马牵来,大声说道:官家有旨,今日校射,最佳者以此马赐之!一片沉重的呼吸声想起,狄咏不禁打趣道:刘将军,看来今日欲得此马,怕是不易啊! 刘仲武笑道:要是有人射术胜过我,某心悦臣服!赵佶说道:诸卿且去,一试身手。刘仲武最先开弓,乌黑得长弓被他拉园,瞬息之间,箭矢带着尖啸射出去。狄咏赞叹道:好箭法,能开一石五斗强弓,射百步,果然不凡。刘仲武好不停歇,连续十箭射出,看也不看靶子,回头向赵佶行礼说道:官家,臣射术不精,就此献丑了! 班直武士将靶子抬过来,十支箭密密麻麻扎在靶心上,将整个靶心全部射穿,章惇笑道:刘经略看来对此马是势在必得啊!刘仲武只是笑笑,狄咏轻声的说道:官家,当今武臣中,能超越刘仲武的不多了,就是家父尚在,也不过此! 赵佶点点头,让剩下的武士们上场,这些都是泾原路和班直中的精锐,一个个都是魁梧健壮,所用弓力最少都是一石三斗,不过很少有人能让刘仲武这样一气呵成转瞬之间射出十箭,箭箭中靶的 。赵佶突然看到,有个武士是当时和高俅一起护卫他去政事堂的。赵佶唤过梁从政问道:这人怎么觉得眼熟?梁从政笑道:这是左殿班直曲涣,当日护卫官家去政事堂的,也是班直中的武士。赵佶看着曲涣,可是曲涣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那匹赤兔马。赵佶不由得笑道:看来他是要和刘将军争这匹马了! 刘仲武也注意到他了说道:官家,此子射术非凡,确是一员勇将!曲涣不急不忙的走到位置上,向赵佶行礼后取出自己携带的长弓,和刘仲武一样,也是一把乌黑的长弓,只不过比刘仲武的更长,刘仲武也感叹道:此子膂力非凡啊,这弓怕是有两石啊!曲涣和刘仲武不一样,他是慢慢的将弓拉圆,不经意间施放,然后再缓缓再把弓拉圆,施放,仿佛没有任何压力一样,施施然的将十支箭射完,行礼。 班直武士将靶子送来,在坐诸人无不赞叹,十枚箭镞密密麻麻的贴在一起,好几枚箭镞都被后来的箭镞射变形了,刘仲武说道:官家,臣不如曲殿直远矣!赵佶笑道:将此马赐予曲涣,再从禁中选匹良驹给刘将军。曲涣上前谢恩,赵佶问道:你这身本领从何而来?曲涣答道:回官家,小臣之前是秦凤路边军,后因善射,选入班直,直至今日。 刘仲武说道:官家,此子神勇,必能披坚执锐,不如给臣历练下,必成猛将!赵佶问道:曲涣,你可愿去?刘经略可是愿意栽培你!曲涣说道:若是马军,臣就愿去!赵佶笑道:好,吾就成全你,到拱圣军中任个营指挥使,望你乘此马,为吾斩将擎旗!曲涣牵着马跪下说道:愿为官家效死!赵佶又命梁从政赏赐剩余的武士,对刘仲武说道:明日之事,就拜托卿了!诸卿且自去! 赵佶一路笑呵呵的回去了,梁从政问道:官家今日赏了两匹良驹,还如此高兴!赵佶说道:两匹良驹换一个勇将,太划算了,吾今日要早些歇息,明日辽使来,还得早起!梁从政赶紧下去安排。 第18章 宫筵(二) 赵佶第二天早早起来了,毕竟是第一次与各国的使节见面。多少还是要重视起来。梁从政和梁师成早早的就服侍赵佶起来,穿戴朝服和通天冠,赵佶问道:今日有几国使节来?梁从政说道:官家,此次有契丹、西夏、大理、占城等国使者前来。赵佶点点头,在梁从政的服侍下走出来,殿帅姚麟已经在殿外等候了。 赵佶登上御辇,在班直武士的护卫下前往大庆殿,一路上都是禁军将士在警跸,大庆殿外,钧容直的乐师已经准备好了,不过由于是国丧一切的乐器都被禁止,钧容直今日也只是设而不奏,摆摆样子罢了。 所有的官吏也都身着朝服,政事堂的诸位宰相头戴貂蝉冠,三衙都指挥使和副都指挥使加上环卫官组成的横班武臣在御座下列队。赵佶升坐后,韩忠彦出班奏道:陛下,辽国等使节前来吊慰,现已在外等候,呈递国书。赵佶说道:可! 韩忠彦转过去,说道:请契丹等国使节上殿!在班直武士的带领下,辽、西夏、大理、高丽等国使节上殿,辽国使节走在最前面,李俨、萧奉先向赵佶行礼后取出国书说道:官家,我朝皇帝惊闻大宋皇太后大行,震悼良深,特遣臣等吊慰。说罢奉上国书,梁从政取过国书,赵佶说道:皇叔(按辈分辽道宗耶律宏基为赵佶叔父)吊慰之心,朕已知之,诸位远来,舟车劳顿,暂且歇息,朕晚间设宴款待。其余各国的使者将国书交给韩忠彦。 韩忠彦奏道:陛下,臣请诸国使节吊唁大行皇太后梓宫。赵佶说道:可!早有礼部的官吏引导着各国使节在馆伴使的陪同下去吊唁大行皇太后梓宫。完成了仪式,赵佶回垂拱殿换回常服,同时召见各位宰相。 垂拱殿里,赵佶问道:诸位,此次各国前来,可有所求?韩忠彦说道:官家,此次诸国来,西夏想要我大宋增设榷场,占城再次申诉交趾侵占其国土,要求大宋干预,高丽也要求开通驿道,准其商人在大宋贸易,契丹倒是没什么要求。赵佶说道:西贼之事,最为紧要,彼欲增设榷场,意欲何为? 章惇说道:西贼贫瘠,虽据有银夏五州,但是连年征战,开支浩繁,且西贼出产青盐等物,确是上乘,颇受追捧,西贼欲开榷场,从我处购得粮草铁器等物,以资军用,臣以为不可准。赵佶笑道:吾闻东京之人,颇爱青盐,商人趋利,视律法于无物,虽禁榷场,彼辈勾连边将,走私越境,如之奈何?不如设榷场交易,但榷场不准用金银铜钱交易,许用交子布帛等贸易,不准粮草铁器、药材等物流入,且西贼欲开榷场,须得增加岁贡马匹。 章惇想了想说道:官家之意稳妥,臣无异议,若与西贼交涉,臣举荐三司副使、户部尚书蔡京与西贼交涉此事。赵佶想了想说道:可,一会命蔡京来,高丽、占城之事,卿等如何看?韩忠彦说道:官家,占城所说,不过老调重弹而已,交趾恃强凌弱,欺压周边,甚至于我大宋颇不恭顺,已非一日,然我大宋于广南两路,武备不强,昔年侬智高之叛,席卷广南两路,兵锋直指广州,其中就有交趾唆使,其窥视广南已非一日,先帝在时,赐广源州于交趾,才息烽燧,交趾近年来侵占占城、真腊等国,已是常事,可是广南烟瘴,用兵不便,昔年狄武襄南征,士卒因疫病折损的,倍于战阵,交趾山高林密,烟瘴丛生,取之无益,不若下旨申斥其主即可。 赵佶一想,这越南猴子确实是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但是要是调动大军征伐,也是不现实的,当务之急还是西夏和女真人,就这么放过交趾,赵佶又有点气不过,于是说道:占城既为藩属,求告于我,总不能置之不理,岂不是失我大宋颜面,且交趾狼子野心,若不惩戒,恐其故态复萌,诸位相公以为呢?曾布说道:官家,事有轻重,情分缓急,交趾远在天南,不过疥藓之疾,官家若大动干戈,劳师远征,空耗国帑,反为不美,不妨申斥其主,以彰其咎,对占城善加安抚可也。 韩忠彦、章惇、苏辙等人都赞同曾布的说法,赵佶想了想也是,真要收拾交趾,还真是不易,一来水师还未建好,二来这个地方确实易守难攻,兴师讨伐恐怕自己不太讨的到好处,于是说道:曾相所言,不无道理,但是占城既为藩属,尚称恭顺,还是要支援一二,总不能坐视占城为交趾所灭。章惇说道:占城虽小,犹有十五国之地,且其地丰饶,盛产稻米,交趾攻伐,恐非易事。赵佶想起来了,这个地方确实是块宝地啊,盛产稻谷,是个粮仓。赵佶想了想说道:占城国小力弱,不能和交趾相比。,但盛产稻米,可用稻米换取军器铠甲等物啊,既可以增加占城实力,又可以换取粮食,以资国用。 吕惠卿说道:官家此法可行,只是若为交趾所知,恐其兴兵,且占城与我国没有陆上通道,依赖海运,不可测也!赵佶笑道:计相所虑有理,不过占城离我并不遥远,就是每岁能得数十万石稻米也是极好的,至于交趾,枢相还要严敕广南西路、广南东路整顿禁军,同时水师也尽快组建,保障水路通畅,粮食关乎国本,万不可轻忽!此事计相与枢相亲自与占城使者交涉,吾只要粮食,占城只要向我大宋提供粮食,军器甲胄都可以换得。高丽既要通商,可有什么军国之用? 韩忠彦说道:高丽虽朝贡于我,实则首鼠两端,此次申请驿道,也只不过通商而已,高丽多产药材,也出产良马,与之通商倒也无妨。赵佶说道:北方水师羸弱,吾也有意在北方择一良港增设水师,不若在登州设一市舶司,同时编练水师。韩忠彦说道:如此臣会同三司、枢密院拟定方案,再具折上奏,晚间设宴招待诸国使节,还请官家、圣人早早准备。 赵佶笑道:就看晚间刘将军得了。诸位宰相告退后,赵佶翻看起起辽国的国书来,也都是些客套话,赵佶说道:把刘端友叫来!管勾皇城司的刘端友赶紧过来,赵佶问道:萧奉先此人,皇城司可有了解?刘端友说道:官家,萧奉先乃契丹后族,其妹嫁于皇太孙,是国中勇士,其到东京,颇好酒,爱财货。到东京携带了大量的皮草珠宝,与其说是使节,倒不如说是商人。赵佶笑道:喜欢钱好啊,喜欢钱没什么不好的。对了,皇城司可有女真人的信息,就是辽东那边? 刘端友想了想说道:女真曾在太宗时入贡,后与高丽反辽,至仁宗时女真与我大宋联系断绝,神宗时曾遣人到辽东,未有所获,现在已有数十年未有女真的消息的。赵佶说道:命皇城司把萧奉先的货按市价加两成吃掉,派人和他交交朋友,所需财物报吾知即可。刘端友领命去办。 晚间要设宴招待各国使节,赵佶还是早早的准备起来,幸好宋代宴会大部分是从酒店订购,赵佶正准备常常樊楼的手艺。梁师成上前问道:官家,是否请圣人来一同前往?赵佶点点头,说道:请皇后过来,一起去大庆殿。其实内心对这种冗长乏味的场合已经厌烦极了,唯一的想法就是待会的伴射,万不能丢了面子。赵佶出发前,将梁从政叫来嘱咐道:告诉刘将军,此役许胜不许败! 不一会盛装打扮的王皇后来了,赵佶看着王皇后笑道:皇后这般打扮,倒叫吾惊艳。王皇后说道:官家说笑了,臣妾哪里有什么不同。帝后一道赴大庆殿参加宴会。太常寺和内侍省早就布置好宴会了,冗长乏味的礼仪过后,大家才开始吃饭。 当然吃饭也是严格按照礼仪,每进一道菜,都有乐舞表演,刚刚表演了几段乐舞,赵佶正看小姐姐看的开心时,萧奉先出来说道:陛下,虽有乐舞,不过是些女子表演罢了,臣从我们大契丹也带了些英武之士,可为陛下献舞!赵佶有些无语,谁愿意看一群大男人舞蹈,正准备答应的时候,章惇说道:尊使,我朝宫筵,向有定例,成法所在,断不能改,尊使若想献舞,何妨改日? 萧奉先说道:我朝宴会,向来有勇武之士,表演技击射箭之术,莫不是南朝文弱,找不出勇士?章惇有些愤怒,还是沉声说道:尊使慎言,宋辽两国,百年和好,且宫筵之礼,岂可擅改。赵佶有些生气了,这是赤裸裸的打他脸了,不由得说道:依尊使之言,北朝宫筵有些规矩?萧奉先说道:好叫陛下知道,我大辽以武立国,就是在捺钵(皇帝巡游)途中,宫筵也要召集武士,比试格斗 、弓弩之事。 赵佶问道:不知萧大人带了多少勇士而来?萧奉先傲然答道:小臣带了十名勇士来,个个都精擅技击射箭,不压于宫分军中勇士。赵佶说道:好,朕就从班直中拣选精锐与萧大人的北地勇士比试比试。说罢给梁从政使眼色,梁从政会意,赶紧下去。 萧奉先笑道:陛下,臣可得先告诉陛下,在我们大辽,这些比试,可是要带彩头的。赵佶一笑,说道:好,既如此,朕就出一千贯的彩头。萧奉先也说道:那下臣也出十颗东珠作彩头。这时得到梁从政授意的刘仲武出来说道:官家,何劳班直出手,臣愿率泾原军将士替陛下称量一下契丹勇士。赵佶高兴的说道:好,刘卿既有此意,朕当允之,不知辽使,在契丹怎么比技击射箭。 萧奉先说道:在我国,技击嘛,大家空手相搏,落地为胜,十人两两为战,最后站在地上的人数多者为胜。射箭嘛,有步射马射,不过今日在殿中自然不能马射,只能步射了,不若在百步外立二十个灯笼,看能射灭多少,以多者为胜。赵佶说道:可! 这时候,王皇后低声问道:官家,臣妾可以加个彩头吗?赵佶笑道:皇后自然可以,激励军中勇士,有何不可。王皇后将梁从政唤来,交代一番后,梁从政在殿外说道:皇后有旨,胜者赏绢帛五百匹。一旁的将士们都在作着准备,赵佶说道:宋辽友邦,虽是比赛,点到为止即可,不可伤及人命。 一旁的萧奉先说道:陛下仁厚,下臣佩服。两边的将士们准备好后,狄咏出来说道:不如臣来作个仲裁,陛下与尊使观看即可。赵佶说可,狄马帅就作这个仲裁。萧奉先在一旁竟自饮酒,好像胜券在握一样,随口说道:客随主便,快些开始。 泾原军这些将士普遍高大,辽国勇士看起来就矮多了,显得敦实矮壮。赵佶用余光一瞟,看到高俅全副甲胄,在旁边紧张的看着殿中。赵佶将他唤来问道:你怎么在此。高俅答道:回官家,梁公公怕有意外,命小臣着甲在此,以防不测。赵佶笑着摇摇头,问道:你也是在军中厮混的,你看这技击刘将军可有胜算?高俅苦笑着说道:官家,这技击之术,与军中格斗本就不同,且臣看这些辽人,矮壮敦实,下盘极稳,泾原军的将士又高大,下盘不稳,取胜不易。赵佶只得长叹一声,王皇后俏脸一寒,低声骂道:好贼子,还未比试,就乱我军心。高俅赶紧请罪,赵佶挥手让高俅下去,低声安慰道:皇后不必生气,胜负尚未可知嘛。王皇后生气道:臣妾可不想好好的绢帛给了蛮夷,这高俅不是好人。 赵佶心想,女人的第六感果然准确,他确实不是个好东西。在狄咏的组织下,双方的将士已经扭打在一起了,果然如高俅所说,辽国勇士虽然矮但是十分灵活,好几个宋军士卒猝不及防,被他们放翻,不过也有几个高大的泾原军将士,凭借气力,直接将辽人举起来扔到地下去。双方几乎马上就分开的胜负,就剩下曲涣在僵持,赵佶数了数,只要曲涣赢,双方就正好五五打平,不由得在心里为曲涣加油。和赵佶的矜持不同,萧奉先大呼过瘾,在殿上呼喊加油,几位宰相都是一脸愤怒,连辽国副使李俨也是一脸无奈。 双方都在注视着曲涣,曲涣突然发力,硬生生将对方手臂折断,一脚将其踢在地下。狄咏说道:官家,尊使五五打平。没想到萧奉先一点也不生气,只是说道:没想到,南朝也有勇士,不错,不错!赵佶挥手,把受伤的辽人带下去治疗,在殿外已经摆好了二十个灯笼。 狄咏奏道:官家,尊使,此去灯笼,整一百步,先自谁始,还请官家示下。赵佶说道:辽使远来,理应让之,请辽使先射!萧奉先竟然在活动身体,准备亲自下场。赵佶心里倒有些佩服,虽是奸臣,倒也骁勇。 第19章 宫筵(三) 看到萧奉先准备下场,赵佶不由得笑道:尊使还要亲自下场吗?赵佶问道:尊使这是要亲自下场吗?萧奉先说道:下臣也对弓箭略知一二,既然刘经略都下场了,下臣也想下场试试身手,不知陛下可允准?赵佶笑道:尊使自便。萧奉先说道:那下臣还有个不情之请。赵佶问道:尊使请讲。萧奉先说道:我们契丹男儿所用弓箭,与南朝不同,还请陛下准允,让我们用自己的弓箭比赛,方显公允。 萧奉先此话一出,在场的臣子们无不愤怒,殿帅姚麟说道:官家,辽使之言甚为无礼,我朝定制。非班直概不得携带兵刃,何异辽使能持弓箭直入宫殿,陛下当驳斥之。韩忠彦也坐不住了,起来说道:陛下,尊使,南北规矩,有所差异,我朝从不许外臣携带兵刃上殿,虽宰相亲王亦无例外,尊使所言,绝不能应。 萧奉先有些失态,大声说道:陛下,向来南北伴射,我大辽武士都是用自身的弓箭,何以今日不许,莫非是欺我萧奉先吗?韩忠彦说道:尊使错了,以往伴射,都是在金明池,贵国武士用自己的弓箭自无不可,但今日是在我大宋禁中,尊使携带兵刃,直趋君前,意欲何为?吕惠卿更是激动,出来说道:陛下,臣请令班直将此人逐出,此人在大殿之上,狂言不已,咆哮君前,如不重处,我大宋国威何在? 副使李俨见事不好赶紧出来说道:陛下,贵我两国,风俗迥异,萧枢密不知贵国制度,出言无状,还请陛下海涵。说罢赶紧拉着萧奉先跪下,章惇更是激动,大喝道:殿帅、刘将军,还不护驾,将此子拖出去,难道要本枢密来吗?班直武士何在?赵佶铁青着脸,本来做了这么多准备,就是要在伴射时重挫契丹,先前对于萧奉先的种种无理要求,赵佶都一一应允,可是这萧奉先蹬鼻子上脸,完全不给赵佶面子,携带兵刃直入宫殿,简直是把大宋的脸面当屁股来用了。 萧奉先这会就应该醒的差不多了,姚麟指挥的班直已经把整个大殿包围起来,高俅更是领着金枪班的甲士在赵佶的御座前列队,枪尖直指萧奉先,赵佶冷声问道:尊使莫不是以为大宋没有法度了?朕以宋辽两国盟好,设宴款待,以礼待之,不期尔却不遵法度,莫不是欺朕不敢诛尔?朕就是今日将尔明正典刑,悬首都门,致书尔主,恐怕皇叔也不会说什么。既然尊使要比试箭法,朕不能让诸国说大宋欺汝,这样,刘将军与辽国勇士在御街上比试,朕御宣德门城楼观赛,卿若胜我大宋,则今日之事作罢,若不能胜,朕再追究此事! 萧奉先这时候说道:陛下,下臣失言,还请海涵!李俨也说道:陛下,萧奉先不知贵国法度,且念宋辽盟好,莫为此等小事,伤了两国数十年盟约。赵佶冷笑道:原来尊使以为这是小事?要是我大宋使者,手持兵刃直入贵国捺钵之所,又待如何?尊使既要比试,朕已应允,言出必行,高俅,金枪班扈从朕和皇后往宣德门外观赛,诸卿随朕同去! 在高俅的护卫下,赵佶和王皇后登上宣德门,在百步开外,禁军将士立起了灯笼。赵佶对姚麟说道:卿去看着,让辽人先射,分出胜负后再将他们带来。姚麟点头下去,王皇后拉着赵佶的袖子说道:官家,辽人凶蛮,若是今日将其得罪很了,怕是日后要找事的。赵佶说道:皇后也是读过书的,岂不知蛮夷畏威而不怀德,今日就是狠狠重挫契丹气焰,宋辽是盟友,理应平等待之,朕以礼待之,萧奉先却如此倨傲,朕今日必杀杀他的威风。 不一会,辽人将自己的弓箭取来,与大宋的弓箭确实不太一样。姚麟奏道:陛下,宋辽两国射手皆已准备好了,听令而行。赵佶说道:开始比试!二十名射手准备完毕,萧奉先率先开弓,他将自己的黑色长弓拉成圆月,一支长箭奔射而出。 果然是位好射手,这支箭直接穿过灯笼,将蜡烛熄灭。其后的契丹射手也接二连三的不断射击,只有一位射手落空。赵佶不由得有些紧张了,就算是白天得比试中,宋军士卒也不能保证全部中靶,何况是在漆黑的夜晚里。赵佶为这些士卒捏了一把汗。 宋军这边,是刘仲武率先射靶,他不紧不慢地拉弓如满月,一发、中的。接下来的士卒门仿佛受到了刘仲武的激励一样,箭矢如流星贯月。随着宋军士卒纷纷中靶,萧奉先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阴沉的能够滴下水来。当最后一名宋军士卒射中标靶时,赵佶忍不住站起来叫道:好! 看着那根孤零零燃烧着的蜡烛,赵佶打赌这是他此生见过的最漂亮的蜡烛了。姚麟和狄咏上来奏道:陛下,我大宋十射十中,契丹十射九中,我大宋胜。赵佶笑道:既如此,就当兑现彩头,与诸位将士发给财物,并赐每人酒十瓶羊一只。再将辽使带来。 在宣德门城楼上,一众大臣和两位辽使在御座前。赵佶问道:尊使如何?我大宋可是欺汝了?萧奉先说道:陛下,外臣技艺不精,甘拜下风。赵佶冷哼一声说道:既如此,朕就要问问了,韩卿,依大宋刑统,携带弓矢,直入君前,该当何罪,处以什么刑罚? 韩忠彦说道:按刑统,携带弓矢直入君前,为大不敬也,按律当斩,但是陛下,萧奉先乃辽使也,不知我大宋律令,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故圣人不行不教之诛,陛下心怀宽广,且念宋辽盟好,略施薄惩即可。李俨说道:陛下,外臣还请陛下法外施恩,以全宋辽两家盟好,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刑统尚有六议,陛下还请深思之! 赵佶想了想说道:二卿之言有理,不过刑统乃祖宗成法,岂可虚置?萧奉先身系辽使,朕为全两国盟好,不予处罚,将其所带武士斩去拇指,以彰法度,为后来者戒!赵佶本以为萧奉先会发作,没想到他毫无怨言,甚至行礼谢恩。 到了此时,双方都没有继续宴会的意思了,赵佶也请诸位大臣和辽使自便,自己回到福宁殿休息了。 第20章 钱法 结束了这次算不上开心的宴会后,赵佶回到王皇后寝宫,和她谈人生、谈理想、学外语。第二天起来后,赵佶问道:今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梁从政说道:官家,今日不是常朝,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童贯昨日就回来了,请求陛见,官家看什么时候方便召见。 赵佶想了想笑道:待我与宰相们商议完国事再召见他,先去垂拱殿,看看诸位相公们到了没。赵佶刚到垂拱殿,就看见刘娘子身边的侍女在旁边探了头,然后赶紧走了。赵佶笑道:这是干什么?梁从政笑道:怕是刘娘子一会要来给官家送果子熟水了!赵佶不由得莞尔。赵佶吩咐道:去政事堂看看,问问相公们今日可有什么要紧事,一块带来。 果不其然,不一会梁师成就来了,说道:官家,刘娘子带着果子熟水来看官家了。赵佶笑着摆摆手,让梁师成请刘娘子进来。赵佶在垂拱殿上翻看着文书,用余光瞥见娇小的刘娘子拎着一个不成比例的大食盒艰难的跨过垂拱殿的门槛。赵佶说道:梁师成,怎么不去帮刘娘子。刘娘子说道:不劳梁押班,奴自己给官家做的,不假手他人。赵佶赶紧走下去,帮刘娘子取过食盒,拿到案上。 刘娘子将食盒里的果子熟水一一取出来,说道:官家昨日饮宴,想来疲累,奴早就准备了些提神的果子熟水,官家且暂用些。赵佶不由得头大,最难消受美人恩。赵佶不由得笑道:吾昨天宿在皇后那里,过几日来看你。刘娘子不由得红晕上脸说道:官家宿在圣人那里,本就是应当的,官家只要记得奴就好了。赵佶笑道:吾怎么会忘了刘娘子呢?刘娘子将一些点心给赵佶取来说道:官家尝尝看,这都是奴做的。赵佶一边尝一边赞叹刘娘子的手艺,这时梁从政来了,说道:官家,相公们来了。刘娘子赶紧退下说道:官家国事要紧,奴先回去了,官家还是要来看奴。赵佶点头说道:娘子且先回去,吾来看娘子。 一众相公们进来,赵佶笑道:诸位有口福了,刘娘子给吾送了些果子熟水,梁师成,给诸位相公们都分一些。赵佶问道:昨日吾狠狠杀了萧奉先的锐气,就怕他回去之后挑唆辽主,于我不利。韩忠彦笑道:官家多虑了,于萧奉先而言,左右不过几个奴仆罢了,其实无关痛痒。再者说辽主现在已经年老,恐不久于人世,此时就算是萧奉先有意挑唆,恐怕也无甚作用,臣到时候再善加抚慰,多赐金帛,料也无妨。 章惇也说道:辽人向来以威词恫吓,只要我严整军旅,加强武备,彼辈不能得逞,有何难之!吕惠卿也说道:近年以来,辽人已大不如前,征西贼不成,蒙兀又作乱,新近又铲除耶律乙辛一党,哪里有余力生事。若是以前,萧奉先当即就要闹起来了,昨日不也无事,官家勿忧。见诸位宰相都这么讲,赵佶也就放下心了,问道:今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吕惠卿说道:官家,户部与三司已经造出了钱样,还请官家验看,若是不差,就令各钱监铸造,通行天下。吕惠卿呈上钱样,是建中靖国的小平钱,字口清晰,文字精美,赵佶很满意。说道:计相有心了,不知这钱所费几何?一年能铸造多少?吕惠卿说道:此钱铜六铅三锡一,按绍圣、元佑时期计算,岁铸二百八十万贯。赵佶继续问道:铸造铜钱,每贯所费多少?吕惠卿说道:每铸一贯,所耗铜铅锡等料例五斤三两,铸成一贯,重四斤十三两,大抵一钱之费,铸一钱而已。 赵佶感觉有点头昏,因为北宋时期是中国钱荒最多的时候,由于商品经济的发达,社会对于铜钱的需求量剧增,北宋的铜钱铸造量一直很大,一般来说,金属货币的铸造是有一定钱息的,也就是政府铸造货币是有利可图的,要铸造一枚铜钱所费和铜钱面值相等,那政府铸钱不就无利可图了吗。赵佶问道:计相,吾闻铸钱有钱息,如按计相所说,这朝廷铸钱,无甚收益了。 吕惠卿点头说道:官家说的正是,自元佑以来,国家铸钱已无钱息,故而每岁铸钱之数下降,查熙宁、元丰之时,国家每岁铸钱五百余万贯,铸一贯钱仅费七百文,每岁仅铸钱一项,就国家就获利一百五十万贯,仁宗时铸一贯钱仅四百文,国家所获钱息泰半。赵佶好奇道:吾闻民间钱荒,就应该铜钱昂贵,铸钱有利可图,为何国家铸钱竟堪堪保本,不是奇事一件吗? 吕惠卿笑道:官家之言在理,按理说民间缺钱,国家铸钱获取钱息本是正常。但是第一是近来铜价高涨,一斤铜就高达二百五十文,每贯钱仅铜价就达近七百文,还不要说人工、运输等项,朝廷如何取利。二来是物价飞涨,钱币贬值,太宗之时斗米不过二十钱,至仁宗时斗米已有七十钱,而今汴京米每斗不下百钱,边州至百五十钱每斗。比之太宗已经涨了七倍。铜钱贬值,钱贱铜贵,铸钱更加无利可图,故而自先帝起就一直减少铸币量,盖因铸币无利,且有蚀本之危。 赵佶有些头大,一方面是民间有缺钱之困,另一方面朝廷铸钱又没有钱息,似乎有些无解,赵佶当然想过什么石见银山之类的,可是一方面他连这地方在哪里都不知道,再说就是找到这个银矿,也是远水不解近渴。赵佶问道:计相执掌财货,可由解决之法?吕惠卿说道:官家,其实解决的办法就是两点,一是平抑物价,改变钱贱物贵的局面,二是增加采铜,降低铜价,从而降低铸币成本。 赵佶说道:可有具体办法?吕惠卿说道:臣请重行均输之法,调控物价,只有如此才能改变目前钱贱物贵的局面,也能纾解民生,同时更铸大钱,降低损耗。吕惠卿还没说完,韩忠彦已经怒发冲冠了,大声喝到:吕吉甫,尔要亡我大宋乎?说罢对着赵佶说道:官家,铸造大钱,乃亡国取祸之道,昔日王莽铸所谓一刀平五千之钱,物价腾贵,民怨沸腾,终致亡国,吕吉甫此言可杀也!赵佶明白了,所谓铸造大钱,就是国家人为制造通货膨胀,掠夺民财,用明明只重三钱的大钱作当五甚至当十大钱,搜刮民财。事实上,赵佶还真铸造过所谓当十大钱,结果就是物价飞涨,经济崩溃。 赵佶问道:计相怎么说?吕惠卿说道:韩相不必发怒,容某说完,臣之铸造大钱,不是当五当十大钱,乃是当三钱。韩忠彦冷笑道:当十当三,不还是掠夺民财吗?这是伤害国家元气之举,取祸之道,当几都不行,小民辛勤所获,顿作乌有,绝不可行!吕惠卿笑笑,继续说道:现下所铸小平钱,每贯重四斤十三两,臣意铸当三大钱,每千重十四斤。赵佶算了算,若是三贯小平钱,重是十四斤七两,也就是是说,一千枚当三大钱和三贯小平钱相比,少了七两,当然七两的重量平摊一千枚上就显得很少了。 吕惠卿说道:不光是每三贯可以节省七两,更重要的是,铸造当三大钱要比铸造小平钱损耗最少少一半,两相抵触,可以每贯多近七十钱的钱息。赵佶问道:韩相、章枢密、苏台长怎么看?韩忠彦、苏辙都坚决反对,苏辙说道:官家,朝廷铸币,取信于天下,今所谓当三大钱,比之当十钱,不过是少几两多几两的事罢了,此例一开,今日铸当三、明日铸当五、后日铸当十,朝廷何来信誉?小民如何生计?陛下宜深思之。 赵佶想了想说道:此事重大,未可轻易决断,吕卿还有什么办法?吕惠卿说道:既然不能铸大钱,惟有降低铜价一法了。臣请行抽分之法于铜课。赵佶问道:还请吕卿详解之。吕惠卿说道:我大宋祖制,矿冶本官办,行课额之法,即定各官冶每岁课额,解往钱监。然官冶效率低下,官吏贪墨,昔日王荆公行抽分之法,允民间自行开矿,二八抽分,二分入官,其余听其自便。故熙宁元丰时,每岁课铜一千四百八十万斤,仅广南西路就课铜一千二百八十万斤,故而每岁才能铸钱五百万贯,后元佑之时,费抽分再行课额,每岁铜课不足一千万斤,而耗费远胜于钱,故而臣请行抽分之法。 吕惠卿所讲的,不过是官僚企业的通病罢了,效率低下,贪腐横行,这种事并不稀奇,但是如果把铜课全交给商人,那是万万不行的,赵佶想了想说道:吾以为课额和抽分并行,不可全依赖民间,二八抽分之法可行,同时还要整顿官冶,提高匠人待遇,减少贪墨,诸卿以为何如?这次大家都没反对,赵佶说道:如此就行抽分之法,不过每岁铜课不得低于元丰时。至于降低物价,诸卿有何办法? 韩忠彦说道:物价腾贵,一是运转不灵,这可以通过均输解决,二是物资匮乏引起的上涨,主要还是人口滋生,土地产出有限,粮食自然上涨,粮食上涨,百物皆涨,所平抑物价,就是平抑粮价。还是要劝课农桑,开垦荒田。赵佶还是挺佩服韩忠彦的,虽然没有受过什么经济学教育,可是一下抓住了重点,粮食才是最要命的。 赵佶说道:开垦荒地自然是要做的,吾闻占城之地,盛产稻米,当造船交易,以占城之米,平抑粮价。此事还要计相与占城使者好好谈。聊完这些,赵佶想到还有童贯没见,于是先让诸位相公回政事堂,准备召见童贯。 第21章 童贯与皇城司 诸位相公走后,赵佶召见童贯。说实话对于怎么处理童贯,赵佶还没想好,这个铜皮铁骨太监毕竟是他即位后第一个投效他的,要是处理他,也说不过去。赵佶准备先召见看看。童贯一进来,行礼后说道:臣奉官家旨意,到东南求购字画珍玩,这是所得的册子。梁师成取过册子送上来,赵佶随意的翻了翻,问道:童贯你想去哪里?现在应奉局撤销,你总要有个去处? 童贯说道:臣惟官家之命,官家叫我去哪里,臣就去哪里。赵佶笑道:让你和苏学士一样,去儋州,你去吗?童贯义正词严的说道:只要官家有用的到臣的地方,天涯海角,在所不辞。这年头奸佞比忠良还能吃苦,赵佶笑道:起来,你且说说你想去哪里。 童贯说道:臣想去陕西诸路。赵佶想,果不其然,童贯之所以发迹,就是在西北,与他曾经伺候李宪有很大的关系,赵佶说道:也难怪,你是李忠敏(李宪)的门下,难怪熟悉陕西,那你说说看,欲灭西贼,先从哪里入手?童贯说道:以而今之势,欲克西贼,先复熙河,元佑时熙河路丢失殆尽,先帝在时收复大半,而今还是要继续收复熙河,取得马场,同时再包抄西贼后路,再夺取横山天险,兵锋直指银夏,再从兰灵之地出兵,横扫银夏,如此西贼可定矣! 赵佶问道:为何不从鄜延路、秦凤路出兵,而从兰州出兵?童贯回答道:官家,若是从鄜延路等出出击,大军要翻阅横山天险,辎重转运不便,且道路险塞,不便大军行动,还有千里瀚海相隔,实在不是好的地点,从灵兰出发,以麟府路折家出兵,直捣银夏,必能一战功成。赵佶心里想着你还想着当广阳郡王、枢密使吗?你童贯那点水平和李宪哪里能相比。在西军里也是拉帮结派,用刘延庆打击种师中。 赵佶问道:你常在陕西,与陕西诸将,当是熟稔的!童贯说道:臣对陕西诸将还算熟悉,官家但有所命,臣必全力以赴。赵佶说道:陕西方面恐怕要暂时平静一下子,不过吾准备在京畿诸路训练三将校阅乡兵,与禁军无异,你与西军诸将相熟,看能不能从西军调来些精锐士卒和校尉,协助训练新军。童贯笑道:这个不难,臣修书与西军诸将即可。 赵佶问道:卿就在边镇,熟知军旅,以卿观之,班直与西军精锐比如何?童贯笑道:班直是从禁军精锐里选来的,无论是武艺人品,都是一等一的,西军精锐是从血海里一仗一仗打老了的悍卒,自然是不能相比的。赵佶笑道:你不就是想说班直比不得西军悍勇嘛,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 赵佶说道:暂时你是去不了陕西了,吾想着,你到皇城司去当个管勾,从西军调些斥候好手,再招募些人,专司侦缉刺探和随驾扈从之事。你可能做?童贯大惊,上前低声说道:官家,可是班直和亲从官有问题?赵佶在御座上,幽幽的说道:你记不记得仁宗时的宿卫宫变? 提到这事,连童贯都不敢搭话了,这事是一件宫廷秘辛,庆历八年正月的一晚,崇政殿亲从官颜秀、郭逵、王胜、孙利等四人谋为变,杀军校,劫兵仗,登延和殿屋,入至禁中,焚宫帘,斫伤内人臂。其三人为宿卫兵所诛,王胜走匿宫城北楼,经日乃得,而捕者即支分之,卒不知其始所谋。当晚仁宗甚至要依靠曹皇后庇护才能脱险,而四名谋逆的亲从官,居然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来,此事就成了一下千古疑案,也成为大宋宫廷里绝不能提的秘辛。 赵佶看着在地上不敢说话的童贯,说道:当年的事,吾无从知晓,可是吾睡不安,你是李忠敏的徒弟,先帝信得过李忠敏,吾信得过你吗?童贯说道:臣愿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之恩!赵佶说道:你现下什么差遣?童贯说道:臣任西上阁门使、入内内侍省押班。赵佶说道:那就进入内内侍省副都知,管勾皇城司事,你要先帮吾把这汴京城看好了,汴京城内有任何风吹草动,吾都要知道,能不能做到?童贯说道:臣立马招募人马,宿卫宫禁,只是皇城司定有员额,一旦招募过多,恐怕刘司使会有想法。赵佶笑道:你这狗才,人你尽管去找,所需钱财,报于吾知即可。 童贯说道:官家,臣在杭州,得遇一对父子,朱冲、朱勔,臣所收集的金石珍玩,大部分都是依靠他们父子,他们父子有陶朱之能。赵佶冷笑,他朱勔搜罗十贯,自己留五贯,三贯给你童贯,落我口袋里的,恐怕还不到两贯,最后普天下的骂名,都是吾一个人背了,我长得就那么像冤大头吗?特别是朱勔,直接激起了方腊起义,彻底让北宋的财政破产。 赵佶只得说道:找个时候,吾见见他们,要是得用,给个差遣,卿久在南方,可知道摩尼教?童贯说道:摩尼教乃是邪教,本朝严禁之,不过南方诸路多有无知之人,信奉邪教,福建称明教,江东称四果教,信徒不少。赵佶说道:摩尼教乃邪教,卿到皇城司,除了监控汴京外,对摩尼教要加意寻访,加以剿灭。赵佶挥挥手,让童贯走了。 回头将梁师成叫来,把童贯得册子交给他说道:这是童贯从东南带来的,你看看一共直多少钱,还有童贯带来两个人,你叫刘端友好好查查,一定要查清楚。东南那边有参童贯的劄子吗?你悄悄的去银台取来给吾看看。梁师成赶紧去办。 不出赵佶所料,童贯的黑料那是一抓一大把,东南诸路的漕司、宪司衙门的劄子详细描述了童贯在南方干的那些破事,赵佶看了之后也想吐他一脸再骂声死太监。尤其是两浙东路提点刑狱使张商英,上任之后就多次弹劾童贯,并且将他的爪牙如徐铸、应安道、王仲闳的恶行一一罗列,更指出朱冲、朱勔父子的种种僭越之举:园池拟禁籞,服饰器用上僭乘舆。又托挽舟募兵数千人,拥以自卫。 赵佶看了后说道:梁师成,你一会悄悄的拿吾的御札找韩相、苏御史,加两浙东路提点刑狱使张商英侍御史、大理少卿,命他详查朱勔等人不法事,再让御史台也派精干得力的人一起去,务必秘密,不要为人所知,查实之后即刻报于吾知。赵佶写好御札,交给梁师成,让他悄悄的办。 赵佶脸上不由得浮上坏笑,童贯、朱勔,朕的钱也敢拿,吃了多少不给朕吐出来朕就不姓赵,哼着小曲去找刘娘子学外语去了。 第22章 西风烈(一) 秦州,陕西诸路经略安抚大使驻地,帅府外气氛肃杀,帅府亲兵在周围布防,这些士卒全都腰板挺直,目不斜视。今日是新任经略安抚大使兼诸路宣抚使章楶召集诸路帅臣在帅府议事的日子,看着诸路帅臣骑着骏马而来,不少士卒都生出了大丈夫当如是的感慨。 节堂内章楶端坐在上,熙河路经略安抚使王厚、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种师中、环庆路经略安抚使刘延庆、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刘仲武、秦凤路经略安抚使范纯粹在堂下就坐,范纯粹说道:恭喜章相宣麻,以使相出镇陕西,专制阃外。章楶笑道:德孺说笑了,某不过奉官家之意出镇陕西而已。 一众帅臣恭喜章楶,他虚按一下,说道:今日请诸位到此,可不是为了吹捧老夫了,而是为了商量如何处置西贼,诸位有什么想说的,大可以畅所欲言。堂下的高官突然静默了,半晌,范纯粹才说道:章相,可是官家要对西贼用兵?去岁刚刚大胜西贼,达成和议,此时用兵,恐怕出师无名啊!王厚说道:范经略有些迂腐了,兵者,诡诈也,对西贼,哪有什么信义可讲。范纯粹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处道也是读圣人书的,何以如此说?王厚笑道:我读圣人书,可是西贼、羌人可不读圣人书,要不然范经略可以试试。 章楶说道:今日是为国事,就不要做这些意气之争了。官家之意是徐图进取,我等臣子自当秉圣意而行。陛下之意,还是先要恢复熙河路,以形成对西贼的包抄之势,处道可有方略?王厚激动的说道:官家圣明,先帝开辟熙河路,正为包抄西贼,虽有元佑弃地,但熙州、河州尚在我手,去岁大战,又取兰州、会州,更应乘胜北展,向河湟一带进军,招徕蕃人,以为我用。在河湟新设一州,镇守其地,可得马匹,更用蕃人勇武之士,充为前军,足以制西贼,只是章帅,熙河路现在兵力不足,还请借种经略的白梃精锐,讨伐蕃人。 种师中说道:王经略好不讲道理,你自要收复熙河,却要用我的白梃兵,这是什么道理?王厚笑道:这不是河湟广大,非骑兵无以制蕃人嘛,待到诸寨建成,自然不需要这么骑兵,再说河湟骏马,不是最适合白梃兵的吗?到时候说不得给你弄些战马,权当犒赏了。章楶说道:不光是白梃兵,刘经略的拱圣军训练好后也要到熙河路练练,骑兵不见血怎么成。但是处道啊,此次开边,不可如熙宁时一般滥杀,官家会在熙河路设置榷场,派遣官吏,与他们互市,交易马匹,切不可滥杀,你要约束士卒,尤其是高将军,杀戮太甚,非幸事也! 王厚肃然领命,章楶继续说道:虽然主要以熙河路为主,但是陕西诸路也要加强备战,还有就是官家已经取消了禁军厢军的缺额封桩,诸路禁军和厢军务必补足员额,不得缺少!章楶此言一出,一众帅臣全部变色,章楶端起茶杯,静静的喝茶,同时观察着他们,他也是多年在西北的老臣了。西军的路数他再清楚不过了,贪墨军饷甚至吃空饷、喝兵血,都是西军的老传统了。向种师中、刘仲武他们,可能把大部分的钱财都用于贿赂上官,买通老爷们,以求自己晋升或者在物资分配上占点优势,剩下的钱财,要么做生意赚取钱财用于养兵,要么用有限的钱财养少部分精锐,战时也就靠他们带头冲锋,或者啃硬骨头,至于其他的士卒,只能说勉强不被饿死罢了。要是刘延庆这些人,那就是各级将校层层分赃,至于普通士卒的死活,与他刘经略何干! 说实话,在大宋给赵官家卖命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无论禁军厢军,军饷都是长期缺额,本就少的可怜的还要被各级长官层层盘剥,最可怕就是发到你手上的,不一定是钱或者粮食,至于是什么,那就随意了,丝绢、布匹还算有良心的,要是交子,还是趁他没有贬值的时候赶紧用掉。要是等它贬值了,可就是废纸一张了。这也是西军虽然作战勇猛但是军纪极差的原因,士卒们拼死作战的指望就是获胜后的赏赐与劫掠所得,所以西军破城后,屠城劫掠那是常事,军纪败坏可见一般。 而且宋军承袭五代遗风,各路将领都在自己做生意养活自己的部下,不光西军如此,就是靖康之变后的岳家军也是如此,岳家军之所以能做到严守军纪,那是岳大帅能搞钱,士卒们的军饷能保证,跟着岳大帅有钱拿,这是岳家军,不是赵家军,当然也是岳飞悲惨下场的原因之一。 章楶端着茶杯还在悠然饮茶,一众帅臣在下面你看我我看你,刘延庆还是忍不住了,说道:章帅,西军欠饷许久,下官已经是勉励维持了,西北苦寒,士卒军饷本就不高,还常年欠饷,诸路缺额不少,要招募士卒,谈何容易啊!章楶淡淡的说道:这是官家和政事堂的决定,刘经略若是有高见,大可以直接上书银台嘛!刘延庆被章楶弄得有些窘迫,说道:下官哪敢质疑官家和政事堂的决定。 章楶说道:谅你也不敢!官家和政事堂既然已经决定,拖欠军饷就肯定会足额发放,而且官家会从御史台派出清军御史,诸路提点刑狱使也会监察招募士卒之事,官家还决定日后的招剌例物,一概以钱、布匹或粮食发给,概不许发交子等物,务要充实禁军厢军,以备边防敌。同时都门禁军要与西军对调,既校阅西军也要锻炼都门禁军,官家整顿军旅之意,我想诸位已经清楚了? 一众帅臣都点头应诺,章楶说道:既如此诸位回去之后,先清点本部兵马,缺额多少,报于宣抚司登记,再行招募。子文、端孺、处道留一下,商量下沿边堡砦之事,其他各位自便! 第23章 西风烈(二) 等到其他人都走后,章楶看着王厚、刘仲武、种师中说道:几位知道为何留下吗?种师中问道:章帅,可是官家要对西贼用兵? 章楶笑着说:对西贼用兵是自然,不过要待王经略安定青唐后才好动手。种师中说道:只怕西贼不会安生的。章楶问道:这几个月西贼有什么动向吗?种师中说道:西贼最近没什么大的动静,不过频频窥视兰州,怕不是什么好事。章楶冷笑道:西贼窥视兰州,昔日屠金明砦之仇老夫还未与李乾顺算呢! 绍圣三年,章楶刚刚上任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小梁后偕李乾顺兴师寇边,虽然大部分的城寨都坚壁清野躲过一劫,但是金明砦仍被西夏攻破,将守将皇城使张舆和2500名宋军士卒全部屠杀。事后小梁后还挑衅宋廷,上疏说道:朝廷待我刻薄,本来要攻打鄜延,但因为我恭顺,所以只取金明,未失臣节。此事被章楶引为奇耻大辱,虽然去岁平夏城大战大获全胜,可是毕竟没能开疆拓土,章楶认为大仇未报,不过这次,章楶觉得报仇的时间到了。 章楶拿出地图,在葭芦、米脂、浮图、安疆这四个沿边堡垒上抚摸着,说道:其实老夫对司马君实倒没什么成见,只是元佑弃地,着实是昏招,鄜延、泾原两路全靠四砦遮蔽,割与西贼实在是大错特错。去岁大战,幸得收复四砦,鄜延、环庆无忧矣!西贼,豺狼也,而今假修盟好,休养生息,必寇边也! 种师中问道:章帅,与其待其休养再来寇边,不若先发制人,西贼去岁大败,其右厢神勇军司实力受损,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章楶笑着说道:可是宋夏刚刚达成和议,辽人还调停了,朝廷命令诸路约束边将,不得滋事啊!西贼不来打我,怎么反击呢? 章楶审视着地图,在宋夏边境线上审视着,经过去年的平夏城大战,宋军已经全面控制了横山和天都山天险,攻守互换了,鄜延、河东和麟府三路连成一道新防线,沿横山绵延超过三百里,将党项人驱赶到沙漠地带,泾原路扩张边面,由平夏城以北,伸延到西夏行宫南牟会的原址,设立天都山的指挥部于西安州。西安州距熙河路通会堡仅五十里,边面连接,而西夏天都山监军司自此失去了所据的地盘。此时的形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章楶在心里感叹道:可惜自己已经老迈,要是再年轻十岁,必灭西贼,成不世之功,而今自己垂垂老矣,只能为后来人打好基础罢了,他注视着种师中,心里默默的思量着,他能否当此重任,除去西贼这个顽疾呢?章楶说道:虽然朝廷明令禁止边军生事,但我们也不能让西贼闲着,当务之急是将西贼彻底赶出沙漠,使其不能袭扰我边军。 刘仲武说道:不若还像以前一样,浅攻西贼,再选择合适地点修筑城砦?章楶摇摇头说道:而今我已控制横山、天都山,逼近沙漠。若是再向以往那样修筑城寨已经意义不大了,而今要锻炼骑兵,扫清盐州、宥州附近的西贼残兵,还要使横山诸部为我所用,如此数年则盐、宥二州可取,银夏可图矣! 种师中看着地图说道:自去岁以来,我已筑白豹等城,环庆路防御已成,盐、宥二州势单城孤,所倚仗者,无非灵州之兵尔,不若从泾原路出兵,扫荡西贼静塞军司之兵,则我取盐、宥二州无碍矣!若灵州之兵敢于出城,就与其堂堂正正大战一场,若其龟缩灵州,则盐、宥士气已为我夺,取之易也!何若调集诸路骑兵,扫荡盐、宥以西,同时征调横山诸部随行,要是敢有不从者,就督其余诸部灭之,分其财物。 王厚有些诧异的看着种师中,心想着不是说种家大儒出身,颇为儒雅吗?怎的狠辣起来比我还狠,不错不错。王厚说道:种经略所言正合我意,横山诸部昔日助纣为虐,岂可就此轻轻放过,正好用横山诸部攻伐西贼。章楶说道:横山步跋子颇善山地作战,且悍勇无双,此次要从横山诸部中找些心向大宋的,到时候攻破盐州、宥州还要靠其出力。 王厚、刘仲武心里想着,都说我们这些武夫心狠手辣,这帮遭瘟的书生想得尽是绝户计,都是杀人不见血的招数。章楶说道:事既已定,不如商量一下到底要出动多少兵马?种师中问道:不知道章帅想要达到什么效果。章楶指着平夏城说道:我意令刘延庆加固平夏城,同时鄜延路向平夏城大肆运送物资,吸引西贼注意力。然后集合泾原、环庆、熙河诸路精骑和拱圣军可战之兵,出白豹城扫荡西贼,横山诸部每部出人五百马骡八百,一草一木都不能给西贼留,所有的城砦尽皆捣毁。回程之时,顺带教训下横山诸部中不恭顺的。 刘仲武有些担心道:西贼狡诈,恐怕不会上当,而且这么大规模的用兵,怕是要先请示枢密院和政事堂遵命而行。章楶轻笑道:西贼固然狡诈,可是现在西贼何人领兵?嵬名阿埋和妹勒都麱都被本官槛送东京了,西贼现在还有何人能战?嵬名阿吴?还是仁多保忠?嵬名阿吴并非将才,仁多保忠确是名将,只可惜分身乏术,正好此次过后把他从熙河路当面调过来,处道你也好处理熙河路。至于其他,本官会密疏官家,请手诏用兵。 种师中说道:下官听说李乾顺并不信任仁多保忠,且其亲信嵬名安惠与其不睦故而命其庶弟晋王李察哥执掌右厢军司,坐镇灵州,据说晋王勇武,颇类元昊。章楶笑道:本官没记错的话,李乾顺尚且不满二十,李察哥就算勇武,不过一稚子尔,济的什么事?不过此次出塞,还是小心为上,不得过灵州,遇坚城不要停留,焚其粮秣,掠其牛马人口即可,绝不可恋战,若灵州之兵出,可徐徐而退。 众将点头,刘仲武和王厚都请战道:章帅,下官愿领兵出塞!章楶笑道:此事乃官家决策也,我等岂能置喙,我先将密疏飞报东京,看官家决策!尔等回去整顿兵马粮秣,拣选精锐,等候号令! 第23章 风乍起 最近几日大概是赵佶这几个月比较快乐的时光。相对来说比较轻松,宰相们也得力,基本上大小事务都能处理的不错。宰相们搞定了大部分的事务,赵佶就有了时间和小姐姐们聊剧本,学外语了。这时的后宫,其实还没几个人,不过对于赵佶来说,已经疲于招架了,各位娘子们轮流来,腰子吃不消,最近的赵佶大多在王皇后那里休息。 赵佶正在垂拱殿里处理政务,梁从政过来说道:官家,狄将军请见。赵佶头都不抬的说道:请狄卿来。狄咏进来后行礼说道:官家,之前组建京畿诸路校阅乡兵,何灌等人已经奉命赶到,从陕西诸路抽调的士卒也已经到位了,但是在京畿之地招募士卒有些困难,目前仅招募不到三成,而且器甲也不全。 赵佶有些坐不住了,现在本来各地禁军缺额就极大,要是还征募不上来士卒,拿什么整顿禁军,充实军力,到时候怎么对抗女真人。赵佶问道:为何招募不到士卒?狄咏说道:一来是招募要求太高,之前不少士卒是充军而来,尤其是厢军、乡兵,此次官家不允充军,是一个难处,还有就是京畿附近繁华,工价不斐,寻常人家,日得百文,足够一家之用,自然不愿投军,况且还是乡兵,百姓因为禁军刺字尚且看不起,更不愿意去当乡兵了。 赵佶有些无奈,说道:此事非是小事,吾要召集宰相们商议此事,梁从政,去政事堂请诸位宰相过来。梁从政赶紧去政事堂叫人,召集问道:既然士卒招募不易,那之前禁军如何招募士卒的?狄咏有些尴尬的说道:之前禁军的士卒一部分是充军的罪犯,另一部分则是荒年招募的灾民或者流民中的强壮之士。赵佶不由得笑了,这也是老赵家的老传统了,太祖皇帝就说过:可以利百代者,惟养兵尔。有叛民而无叛兵。这也是导致北宋禁军持续膨胀的主要因素,赵佶笑笑说道:等宰相们来了,看看政事堂怎么说、 不一会,韩忠彦领着一众宰相们来到垂拱殿,韩忠彦问道:官家何事召臣等前来?赵佶苦笑道:还是让狄将军说。狄咏将此事一说,几位宰相也很无奈,韩忠彦问道:不知现下招募了多少人?狄咏说道:尚且不足七千。章惇说道:不若将北方诸路罪囚充入校阅乡兵,大约能补足缺额。 赵佶拒绝道:兵者,国之大事也,国家赖以消弭祸乱者,罪囚连国家法度都不能遵守,如何能用之为兵?自古以罪囚充军乃是不得已之法,岂可轻易用之,以为常法?此事断不能行。日后就算是罪囚充军,也不可为正兵,须得立有军功方可入籍。韩忠彦说道:京畿百姓本就不愿从军,何况校阅乡兵,连下禁军都不如,况且一入军籍就得刺字,与罪囚无异,良家子弟恐怕不愿来。章惇也说道:官家,京畿之地,百姓本就不愿从军,招募不易,不若在河北、山东等地招募失地流民,也可使地方安定。 赵佶想了想觉得也是,京畿的百姓莫不以到东京打工为务,自己现在也开不出多有吸引力的工资,再者说,京畿繁华,就意味着士卒斗志弱,还是关西大汉或者山东猛男比较靠谱,同时那边土地兼并比较严重失地流民也多,更能选到精壮之士。 曾布突然说道:官家,如此说来新设之兵再叫校阅乡兵恐怕有些不妥了,乡兵者主要本乡本土之兵,如此在河北、山东诸路招募再叫乡兵恐怕有些不妥了。赵佶也说道:曾相说的是,吾本就以此三将编练新军,刷新本朝军事,振奋军心士气,冠以乡兵确是不妥。且吾以为招募来得新军,要与以往不同,发给腰牌,不用刺面,军饷务要足额,操练要勤,器甲要精,足以当方面之用。说白了,赵佶对大宋禁军现在是完全没有信心,不管是所谓都门禁军还是河东、河北禁军,能不能守卫城池都要打个问号?之所以组建新军,就是要掌握一支可靠的战略预备队,就算到时候实在野战打不赢金国人,好歹能凭城据守,也还有一线生机。 章惇说道:若是不刺面的话,士卒逃亡,怎么处理?赵佶说道:此次挑选士卒的时候,优先选择有家有口的,只要保障军饷,同时严明军法,凡有逃亡者,不但本人处斩还要株连家人,吾就不信,还有这么多逃亡的,同时军中连坐,士卒逃亡处置官长。吾就不信,士卒哪里有那么多逃亡的,恩威并施,义利同用,古之良将不也是如此带兵的吗? 苏辙也说道:若古之良将,如韩白卫霍者,能团结士卒,如臂所指,今人未尝不能。狄咏说道:其实士卒中能赤心报国者亦多尔,主要是士卒地位低微,饱受歧视,且军饷被多方克扣,士卒怨气十足,所得尚且不能饱腹,何谈养家。故而士卒满腹牢骚怨气,如何上阵?赵佶说道:此次新募之兵,不若就叫敢战士,一切比照上禁军粮饷发放,不得克扣,但是军中首重纪律,西军虽然善战,但是军纪之差举世皆知,此次编练新军,首重纪律,各军都虞侯专司军纪,辖一营精锐,负责执法,各厢虞侯一样,辖一队精锐,切不可扰民滋事,三衙汇同枢密院要制定军纪,通行全军。 赵佶想了想说道:此事可以不急,这新建的三将新军,诸位宰相可有军号议定?章惇想了想说道:臣觉得摧锋如何?赵佶笑道:章枢密这个军号不错,吾颇喜欢,韩相不如也想一个?韩忠彦捻着胡须想了一会说道:行伍之用,在于保境安民,不若叫保靖军?苏辙说道:韩相这名字取得好,保绥安靖,一语双关。赵佶说道:苏御史也是才子,不若也取个名字!苏辙想了想说道:官家练兵,以为克定祸乱,不若叫武定军!赵佶点点头,就按诸位相公说的! 这时候刘端友带着一个盒子进来,对赵佶低声说道:官家,章宣抚的密疏,刚刚到的。赵佶点点头,仔细检查了火漆后打开认真的读起来了,诸位宰相也注视着赵佶的表情。 第24章 风乍起(二) 一众大臣看着赵佶阅读奏疏,赵佶的脸上浮现出笑容。赵佶将劄子看完后,笑着对章惇说道:章卿这位族叔,做的好大事!说罢将劄子递给章惇说道:你是枢密使,军旅之事还是你要看看的。诸位宰相也都看看章质夫的劄子。 一众宰相看过后,赵佶又说道:狄将军久在陕西,也应当看看。诸位大臣们看后,章惇率先说道:官家,臣以为应当支持陕西诸路主动出击,而今攻守之势易手,剿灭西贼有望,且此事是为夺取盐、宥二州扫除障碍而且锻炼诸路骑兵,同时宣扬我大宋军威,收服横山诸部,我觉得应当全力支持! 章惇的话正合赵佶的意,赵佶看向韩忠彦,作为首相他自然要发表意见,韩忠彦说道:官家,对西贼用兵,其实只用考虑两点,一来是胜算有多大,二是去岁辽国刚刚调停过,如果此时冒然对西贼用兵,恐怕契丹不会答应啊,这才是可虑的。赵佶笑道,计相曾经略陕西,想必对西贼、契丹有所了解,不若计相说说此事? 吕惠卿想了想,拿过劄子再看过一遍,这才开口说道:官家,臣以为对西贼用兵不必考虑契丹,至少此次不必考虑契丹的反应。赵佶好奇道:这是为何?计相可知平夏城大战时契丹就曾经干涉过。吕惠卿笑道:臣当然知晓,契丹不欲我大宋吞并西贼,但并不意味着会干涉我大宋对西贼用兵,之前平夏城之战,西贼横山、天都山天险尽失,如果我一鼓作气,大有灭亡西贼之势,若是西贼灭亡那么契丹就要独自面对我大宋了。故而此时契丹必然干涉,是为自己算计尔!西贼固然对我大宋不恭顺,可是对契丹就恭顺了吗?昔年契丹曾将公主嫁与元昊,结果如何?契丹讨伐西贼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西贼一向见机,且银夏之地苦寒,契丹讨不到什么便宜罢了。契丹国内对西贼恐怕也有分歧,想要讨平西贼的人恐怕大有人在。 吕惠卿的一句话说到赵佶心里去了,说个不好听的,此时的大宋固然是江河日下,不复国初的勇武了,但是此时此刻的契丹又何尝不是日薄西山,当年威震天下的皮室军、铁林军早就腐朽不堪,要不然完颜阿骨打以区区数万人就颠覆了偌大的辽国,甚至吞辽灭宋,在赵佶看来,契丹只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真正可怕的是女真人。这个现在看起来不起眼的小部落,最后竟成为了大宋的梦魇。 苏辙摇头说道:计相说的有道理,可是去岁我们刚刚与西贼达成和议,此时又对西贼用兵,则臣恐天下人以为我大宋背盟,失信于天下,何必为了蝇头小利而失了国之根本,且陕西经年用兵,百姓苦于转运,将士困于征伐,既然两家修好,我自严守关塞,待其自败可也!章惇笑道:苏御史何必如此迂腐,兵者诡道也,岂可囿于常理,西贼反复无常,此番所谓和议不过要求得喘息之机罢了,一旦其舔舐伤口,必然犯边,且枢密院闻报,李乾顺已经遣使契丹,欲求娶宗室女,虽然辽主尚未应允,但以臣估计,此事应在数月之内了,一旦李乾顺娶了辽国宗室女,其北顾无忧矣,南犯只是迟早之事,与其待其寇边,不若先发制人。 吕惠卿也说道:章枢密说得是,先发制人,扫荡严、宥二州外围,将其部族、人口、牛马尽皆带走,将其城寨、庄稼等全部毁坏,到时候彼就算要犯边,也没有粮食,也无法召集部族参战,而且将横山诸部与我大宋绑在一起,如此一石二鸟之策,如何行不得?至于所谓和议,普天之下谁不知晓那是缓兵之计,若是和议有用昔日庆历之时,仁宗待元昊如何?寇边可有一日停歇?彼既不仁,我便不义。 吕惠卿和章惇的话让苏辙没有话说了,赵佶却开口说道:计相、枢相错了,我大宋与西贼,非是两国,西贼,叛逆也!当年李继迁受太宗之封,任定难军节度使,方才据宥银夏五州之地,其子元昊,世受天恩,不思还报,僭号称王,滋扰地方,实为我大宋之叛逆也!至于其勾连契丹,朋比为奸,只不过是其种种恶行之一罢了,大宋从未承认西贼为藩属,西贼只不过是大宋境内的一股逆贼罢了,我大宋官军,剿灭逆贼,这不是应当应分之事吗? 赵佶此话一说,诸位宰相都是一愣。 韩忠彦说道:官家,此话虽然不假,但是仁宗时已经有诏书册封元昊了,斑斑青史,可做不得假。章惇这时候站起来说道:官家此言说得好,韩相,昔日仁宗皇帝念及百姓无端受难,于心不忍,故而委曲求全,册封元昊,心中抑郁,岂常人可知!幸赖官家及先帝变法图强,整军经武,横山天险已为我得,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官家当上复仁宗皇帝之仇,下承先帝遗意,兴师讨贼正其时也!且我怀仁义,彼仗奸谋,不若收复故土,一劳永逸方为正道。 一直没有多说话的参知政事曾布也说道:圣人有言,十世之仇,尤可复也!何况西贼猖獗已非一时,自仁宗皇帝始,先有好水川、三川口之败,后有永乐城之战,仁宗、神宗二先帝受辱,官家若能报二先帝之仇,息陕西之烽烟,不甚幸哉!赵佶心想曾布可真阴损,拿韩忠彦父亲韩琦的两场败仗说事,就算韩忠彦不同意,也绝对不敢说反对,但时候一顶不孝的帽子绝对是韩忠彦吃不消的。赵佶看着诸位宰相,笑着说道:诸位说了这么多,却忘了一件事,狄将军,你来给吾说说看,若是照章宣抚之策,胜算几何? 狄咏说道:若按章宣抚所说,抽调诸路精骑,和为一军,加上拱圣军和横山诸部,纵横盐、宥两州足以,焚毁庄稼,掳掠人口之事要快,遇到坚城缓急不能破者,就要及时放弃,西贼从得到消息,整顿兵马,到出兵灵州,总得二十日到一月,只要把握好时间,在西贼主力来之前撤走,不被其咬住,那就基本无虑了。灵州之兵不足为虑,合诸路精骑两万余,灵州最多七八千骑,若无兴庆府援兵,断不敢出战,且西贼去岁新败,西贼军中恐怕多是新兵,守城还可,用之野战恐怕还不行。唯一可虑者,就是李乾顺到时候挥军南侵,我军措手不及,要提前安排,严令延边城砦谨守边境,不容有失,只要彼数日不得克城,军中粮草既缺,又虑我精骑在侧,必不战自退也!故而其实此战的得失不在诸路精骑,而在沿边堡砦,只要沿边堡砦不失,西贼可谓大败,我军即可谋划收付盐、宥二州,夺取灵州,瀚海以南,尽归于我也。 赵佶很清楚的知道,西夏占据的地盘,最为要命的其实就是两个部分,一片就是银夏五州之地,这是李继迁和元昊起家的地方,占据河套,水草丰美,是西夏最主要的产粮区,还有就是盐州之地,这里有盐池,出产青盐,通过榷场贸易用青盐换取西夏所需要的各种物资是西夏的国策,要是没有了青盐的收入,西夏根本不可能支撑起对宋的战争,更谈不上所谓的依辽附宋了。夺取了盐州,就相当于夺取了大宋的东南,灭亡只是时间问题了。 看着地图和章质夫的劄子,赵佶说道:既然机会难得,就应该果断施行,西贼猖獗已久,已成国朝顽疾,不除不可!目下唯一可议就是怎么打,既然章宣抚已经有计划,我们就该依照计划加以完善,想尽一切办法支援陕西,打好这一仗,诸卿以为何如? 韩忠彦说道:官家所言至理也,目下之事首在于钱粮,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况且两万精骑,所需粮秣非是小数字,转运也需要时间,一旦因为转运粮秣造成军情泄漏,就得不偿失了。赵佶点点头,三司使吕惠卿说道:仓促之间转运大军所需粮秣,又要保证军情不泄露,只能次第转运了。先从永兴军路和西京向陕西诸路转运,同时从汴梁向西京转运,还要就地筹措粮秣。陕西诸路也还有些库存,还有常平仓的粮食可以支用。 苏辙反对道:轻易不可以动用常平仓粮饷,一旦常平仓空虚,万一商人囤积居奇,就极易引发民变,岂不是因小失大。章惇冷笑道:国朝用武之时,此辈商贾若敢以私利坏国事,少不得要砍几颗头颅下来。听到这番言辞,苏辙无奈道:何要如此啊!若非要如此,臣请赴京兆府转运粮草,若有商贾真敢囤积居奇,臣请行军法! 曾布说道:苏御史愿督粮秣是最好不过,三司也要尽快拨发粮饷,陕西贫瘠,全靠东南转运,若是真的粮饷不济,必出大乱。赵佶也说道:三司务必及时发运,实在有不够的,开封桩库以济国用,苏卿出镇京兆府,当以何名义? 韩忠彦说道:不若加陕西诸路都转运使、御史大夫可也。赵佶想想说道:就依韩相的,不过苏卿只是临时差遣,并非使相,事毕还要回朝的,此事一定要在诏书中说明。赵佶接着说道:章宣抚既然推荐种师中为将,就当授以全权,临敌指挥,加种师中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定难军节度观察留后、千牛卫大将军、太子太保、灵州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节制诸路精骑、带御器械、假节、赐金鱼带,刘仲武赐金鱼袋加灵州路经略安抚副使兼兵马副都总管。 曾布问道:大凡国朝用兵,必派遣内臣监军,以为惯例,不知官家以谁为监军?赵佶这下有些头大,如果说谁合适的话,那必然是童贯了,可是赵佶现在不想童贯过多的和西军扯上关系,毕竟在赵佶心目中,童贯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而且他是个胆大妄为的人,为了个人的利益很难保证他做出些什么事情。赵佶问道:既然已经派苏卿为都转运使,不若由苏卿监军即可。曾布却说道:自古内外之道在于制衡相维,苏御史出镇京兆固然有监军之意。不过内臣监军,直抵御前,互相应证,也是自然。赵佶看看其他大臣,连狄咏也是一副就该如此的表情。 赵佶苦笑着说道:如此就派管勾皇城司公事、西上阁门使童贯为监军,同时命童贯率皇城司精锐赴陕西,扫清西贼细作。监军仅为耳目,不得干预作战。诸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苏辙这才说道:官家,以何名目出兵?师出无名,乃兵家之大忌啊! 苏辙这个问题还真是难倒赵佶了,说白了这次是宋军主动出击,不是和以往一样被动防御,这个理由还真不好找,赵佶差点想说不如叫特别军事行动,想想自己还是不能这么不要脸。还是问道:诸卿以为以何名目?章惇毫不在乎的说道:两国边境之上,总有小部落越境劫掠,不若就说此辈劫掠百姓,夏主不能制,故而遣轻骑剿灭匪徒,就是到时候契丹问起,也可以说非是图他土地,只为保障我边民生息,剿灭贼寇罢了。 吕惠卿也说道:两国边境之间,常有匪徒劫掠商贾,有些就是西贼扮的,杀人越货本是常事,以此为由,谅西贼也说不出什么来。赵佶不由得好笑,这理由也和特别军事行动差不多了。赵佶说道:那就照此办理,令中书舍人草诏,要在诏书中历数西贼之恶,明发天下,务要做到师出有名,不可给人以把柄。 诸位大臣领旨而去,赵佶长叹一声,对梁从政说道:去把童贯叫来,就说吾有要事找他。赵佶坐在御案前,思考着到底该不该让童贯去陕西,良久后,赵佶想着,童贯现下只是一个小人物,自己要事连他都驾驭不住,又如何驾驭满朝的文武呢?去球,让童贯试试。 第25章 风乍起(三) 赵佶正在思考的时候,童贯已经来了。赵佶笑着说道:童贯啊,现在要你去趟陕西,你可愿意去啊?童贯赶紧说道:小臣惟陛下命!赵佶把劄子递给童贯说道:看看,你觉得如何。 童贯看过劄子后说道:章宣抚此计甚好,既扫清了盐、宥二州的障碍,又断绝了西贼再次入侵的可能,若是能带些器械,未必不能一战拿下盐、宥二州。这家伙轻佻的性格又发作了,赵佶不由得皱眉,说道:童贯,吾派你你去是监军的,至于具体指挥,一切以章宣抚、种经略为准。你此去的目的是带些皇城司的好手,协助章宣抚清理西贼细作,同时向西贼派遣细作,看能不能策反西贼官吏来投,做好了这些事,你就是大功一件了。 童贯赶紧躬身领命,赵佶还是不放心童贯,继续说道:你的差事在皇城司,总归是要回东京的,陕西的事只是一时的差遣,皇城司的事才是要紧的,你到陕西去,看看搜罗一批善于跟踪、暗杀或者军中的好手到皇城司来,充实皇城司,你就是吾的耳目,耳目不明,怎么治理国家,至于此次用兵,有章卿、种卿来做,总归都有你的一份功劳,你代吾观风,看看陕西诸路有哪些得力的官吏,回来后奏来。童贯这才高兴的领命而去。 赵佶在想着还有什么可以做的,梁从政进来说道:官家,前日您任命的枢密直学士宗泽已经到了,正请陛见,不知道官家什么时候有空?赵佶说道:马上叫他来,同时问问中书舍人,一应诏书可曾拟好,吾要看看。 梁从政赶紧去办,不一会中书舍人送来了诏书草稿,赵佶一看有些无语,原来中书舍人拟的是给种师中差遣的诏书,上面写道: 门下:朕受命上元、作民元后。御明堂而布政,执大象以居尊。体乾坤煦妪之仁,法雷雨涵濡之象。属兹元会,用沛鸿休;言念勋劳,何恡优渥。具官种师中:志惟许国,忠实忘身。励勇气于熊罴,挺纯诚于金石。而自擢其材杰,付以节旄。筑坛膺将帅之权,推毂受疆埸之寄。而能横戈奋勇,执戟扬威;有孙吴驭众之方,得颇牧御戎之略。适行庆赐,宜被宠灵!是用增以户封、益其真食。仍宠加于爵禄,用并示于朝恩。于戏!建牙仗钺之劳,尔宜思报;砺岳带河之誓,予非敢欺。可依前制特授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定难军节度观察留后、灵州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膺此训辞。更茂勋绩。可。 赵佶叫过梁师成说道:你去政事堂,告诉韩相,吾马上要对西贼用兵的诏书,还有让皇城司在东京清理细作,不要走漏了风声,给诸位宰相还有所有知晓此事的人都说清楚,此事事关国运,敢泄露者,吾必诸之!不一会韩忠彦就来了,说道:官家,此事绝密,不若不明发诏书,官家以手诏令章宣抚出兵即可,其余诏书由苏御史到陕西在宣布也无妨,待章宣抚用兵后,再公布诏书,明发天下也不迟。赵佶点点头说道:韩相说得对,是吾欠考虑了。就依韩相所言。 这时候梁从政带着宗泽来了,韩忠彦看着这个小官,有些好奇的问道:官家,这是哪位才俊啊?赵佶笑着说道:这是宗泽,吾听闻他颇通韬略,故而召来问问,若是可用吾准备历练一下,韩相不若一起听听。韩忠彦笑道: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宗泽进来后,向赵佶和韩忠彦行礼后,赵佶问道:宗泽,可知道为什么召你来?宗泽说道:小臣实在是不知。看着这个现在还非常青涩的官员,二十年后却成为大宋的柱石,赵佶笑道:有人向吾举荐你,说你胸有韬略,可资文武之用。故而召卿前来。宗泽谦逊的说道:臣不过一庸碌之人也,当不得如此夸赞。赵佶笑道:卿不必过谦,吾既然召卿前来,就是要听听卿的高论,宗泽,今日就你我和韩相,有什么事都可以讲来,你怎么看我大宋的处境。 宗泽说道:官家既然问了,那臣就斗胆说了。赵佶说道:今日卿畅所欲言,吾都不以为罪。宗泽说道:臣以为,我大宋目前的处境是看似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实则危机四伏。韩忠彦眉头一皱,说道:宗泽,就事论事即可,休要危言耸听。赵佶笑着摆摆手说道:韩相且放胆,就让他说。 宗泽拱拱手继续说道:官家、韩相,以内外形势论,我大宋并无多大劣势,自平夏城大战后,西贼被重创,失去了横山、天都山之险,而今攻守易位,只需遣一老成持重之将,徐徐图之,消灭西贼,收复银夏非难事也!契丹自澶渊之盟以来,两国交好近百年,未有战事,且契丹屡有政变,自顾不暇,先有耶律重元之乱,后有耶律乙辛之祸,国力大损,目下只不过徒有其表而已。宗泽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至于交趾、大理等国,不足为虑。故而我大宋目前并无什么外忧,可虑的是内祸。 赵佶说道:宗卿继续说下去。宗泽说道:可是相比于外患,我朝内忧更甚。官家、韩相,下官在州县久矣。我大宋祖宗之法,不抑兼并,故而国朝地主辈出,官户、形势户所占田地日益增加,百姓所有之田日益减少,富者田联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贫民不得已沦为佃农,既无积蓄,又无产业,一遇灾荒,即成流民,流民日多,结伙为盗。而朝廷却由于税收减少,地方州县困顿,无力剿灭匪患,盗匪做大,商贸不通,而官府财源枯竭,根本无力剿灭盗匪,只能任由做大,国朝禁军缺额,厢军又不堪用,此诚大患也!山东、河北诸路,流民遍地,盗匪四起,若不善加处置,必生大乱矣! 赵佶心里赞叹,果然是名臣,北宋末年的种种乱象被宗泽言中了,实际上徽宗后期就是如此,所谓梁山好汉,实际上不过是一群盗匪罢了,但是官府却屡剿不绝,最后还是海州知州张叔夜将其讨平,方腊之乱更是将大宋的虚弱暴露无疑,东南诸路的禁军、厢军形同虚设,不得已只能调动西军千里跋涉平定方腊,而西军从讨方腊开始,进而伐辽,救汴京,解太原之围,终于一点点消磨在历史中,赵佶问道:韩相怎么看? 韩忠彦说道:国朝积弊已久,非数年之功可以扭转,不过宗泽所言确有几分道理,只是可有解决之法?赵佶笑道:韩相宰执重臣,今日是要考校宗泽吗?那宗泽你就说说。宗泽拱手说道:官家,韩相,此事的关键还在于让百姓有恒产,有恒产者有恒心,一来是抑制兼并,国朝还是要以方田均税法为准,对拥有田产多的要课以重税,同时还要防止官户、形势户转嫁税款于佃农,二就是大力开荒,银夏之地,塞上江南,一旦为我所有,可以分给无地的流民,减少流民,还有荆湖北路、京西南路、江南西路地势平坦,又有大片荒地尚未开垦,官家应当将山东、河北的流民安置去,分给土地、农具。同时在北方诸路,填补禁军、厢军缺额,对盗匪痛加剿灭,肃清匪患,通畅商路,才能保证国朝收入,还要严厉打击私盐等项,确保盐税。 赵佶点点头,心里想着不愧是名臣,既能看出问题,又能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确是比那些只会挑刺高喊祖宗之法的人高出一大截,赵佶问道:韩相可还满意?韩忠彦笑道:官家,仓促之间能想到这许多已是相当不错了,宗泽所言移民荆湖之事,之前政事堂就一直在做,荆湖路地势平坦,水网纵横,假以时日必能成为鱼米之乡,只是此处瘴气蚊虫遍布,北方流民难以适应,疫病流行,目前只在江陵府附近的地势稍高处开荒,还不能大规模移民。 赵佶想到,江汉平原是日后重要的产粮区,明清时就有湖广孰,天下足的说法,还可以安置北方的失地流民,不至于激起民变,中国的百姓多善良啊,只要有土地,还能活得下去,就决计不会造反的,千年的岁月刻在中华民族血液里的就是忍耐。赵佶说道:目下北方流民遍地,此事已经迫在眉睫了,令翰林医官院想办法,看能不能做出成药,预防水土不服,同时令荆湖北路州县军监统计管内适宜开荒之处,先从山东迁移部分流民,朝廷给行粮、种子、路费、农具,再照禁军例愿迁移到荆湖北路的每家给三十贯安家,开荒之地,三年免征。此事甚为要紧,韩相要放在心上。 韩忠彦说道:官家,此事非同小可,而且目下国库空虚,哪里有这么多钱粮。赵佶有些无奈,韩忠彦就是太稳了,做什么事情都要万无一失,自己这个急病人偏就遇到他这个慢郎中,现在山东、河北流民遍地,随时可能爆发民变,哪里还有时间算这个算那个的,赵佶说道:现在北方流民四起,盗匪横行,已经是危在旦夕,哪还容的多方思量,吾就是开封桩库,也要将此事办好。 赵佶看着宗泽,说道:宗卿可敢担当此事?宗泽说道:臣义不容辞。赵佶问道:卿寄禄官为何?宗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臣科场不幸,仅在孙山之前,又刚入仕途,寄禄官还是大理评事。赵佶笑道:宗卿既有才干,吾自当量才使用,我以宗卿为大理少卿、枢密直学士、荆湖北路提点刑狱使勾当屯田事、借绯赐银鱼带,韩相以为如何? 韩忠彦说道:官家,宗泽固然有才,不过才刚做得一任县令,骤任监司,有违用人之法,不若在荆湖北路择一州府,知州一任,再徐徐图之,更加圆滑。宗泽也赶紧推辞道:臣不过微末小吏,当不得官家如此垂青。赵佶笑笑,走下来说道:吾刚有所感,得两句,虽不成诗,也觉得颇有意境。韩忠彦笑道:官家大才,不知得什么妙句?赵佶缓缓说道: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此句一出,韩忠彦和宗泽都沉默了,赵佶心想,龚自珍的这首己亥杂诗真是切实当下的现实。仁宗、神宗时的大宋朝堂,人才济济,范仲淹、韩琦、富弼、文彦博、张方平都可以算得上名臣,而到了自己手上,当年的名臣都已经凋零殆尽了,韩忠彦、章惇都已经过耳顺之年,还能辅佐他多久呢?他也希望有自己的房谋杜断。 半晌之后,韩忠彦才说道:官家此句,乃是七言的尾联,果然妙句,官家休要藏拙了,既有尾联,官家已有全诗,何妨令臣等一观?宗泽也说道:官家大才,此诗怕是气魄颇大,臣请官家以全诗一见。见此情形,赵佶也只得默念,龚老先生得罪了,不得已剽窃了。这才缓缓吟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韩忠彦这才说道:官家忧国思贤之心,臣等感佩不已!赵佶摆摆手说道:吾只是感慨罢了,现下时不我待,不能再按部就班了,吾以为宗泽可当大任,不必拘泥于州县之任,一州一县又有多大区别,今年务必从北方迁一万户流民到荆湖北路,若是动作快些,还能种上一季占城稻,总要省些赈济粮食,宗泽,你可能办好此事? 宗泽说道:臣肝脑涂地以报陛下。韩忠彦说道:如此也行,但宗泽毕竟资历太浅,不若以枢密直学士权发遣荆湖北路提点刑狱使,免得言官聒噪。还有就是要责令三司和地方州县准备粮食、农具、种子,让流民得以尽快开荒。赵佶点点头说道:就依韩相的,宗泽你要尽快到任,北方州县也要抓紧,有什么困难,密疏奏于吾。 韩忠彦和宗泽这才离开,赵佶有些无奈,本来是准备让宗泽去陕西熙河路的,如今还要另选他人,赵佶不由得头大。 第26章 烽烟起 京兆府,苏辙坐在马车上,缓缓的驶入京兆府,有小厮在旁边轻声说道:大人,已经到京兆府了,诸路监司的大人们在迎接呢。苏辙眼都没抬,说道:就说本官一路疲倦,有什么事衙参再说!小厮点点头出去向正在等候的诸位官员说了,一众官吏面带失落的散去了。 来到馆驿,苏辙整理仪容后,苏辙皱着眉坐在凳子上,内心十分复杂,从他本人来说,是不愿意再起兵戈的,当时司马君实为相时,他们一道做主归还四砦给西夏就是希望两国重修和好,就如同宋辽两国一样,澶渊之盟后,近百年不起兵戈。但是官家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不仅想要夺回四砦,更要灭亡西贼,收复燕云,这是最令苏辙想不到的。说实话,收复燕云,在大宋已经多少年没有提起了,太祖、太宗时也许真的要收复燕云,可是太宗朝时两度出师北伐都以大败告终,对于整个大宋来说,从此再没有哪个皇帝再提起这个事了,更不要说真宗时被契丹打到黄河边,屈辱的签订了澶渊之盟,虽然说名义上宋辽两国是盟友。但是对于大宋来说,每年的岁币才是屈辱的。 苏辙倒不这么看,他认为宋辽要是重燃战火,不仅兵凶战危,而且一旦开战大宋所要支付的代价要远远超过目下所给辽的每年五十万匹两的白银和丝绢。作为宰执大臣,苏辙觉得轻易动刀兵并非什么好事,不光是胜负难料,更重要的是一旦战争旷日持久,武夫们取得权柄,对国家不是什么好事,武夫专横,为祸不浅。苏辙感到深深的忧虑,而眼前这仗,却是迫在眉睫要打的,钱粮转运如何安排,都是令人头大的事。 苏辙觉得先去信章楶,向他询问大军到底需要多少钱粮,对了,到底应该怎么办,苏辙并不太清楚,虽然已经宦海沉浮二十余载,可是苏辙所担任的要么是中书舍人这样的翰林清贵,要么是龙图阁学士这样的顾问之臣,亦或者是御史言官,仅有的几次外放州县都是贬谪,并不担任实职。对于地方事务,他是不甚精通的,到底应该怎么做,他还要好好想想。 苏辙有些郁闷,这时候小厮进来说道:官人,章机宜求见。苏辙有些不悦的说道:不是说了本官休息吗?公事请到衙署去谈!小厮吓得赶紧出去,苏辙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说道:来的可是章縡章机宜?小厮说道:正是章机宜。苏辙赶紧说道:快请他进来,你这狗才,怎的不说清楚。小厮一边腹诽一边赶紧去请章縡进来。 章縡进来后赶紧行礼说道:下官见过苏相!苏辙赶紧把他扶起来说道:伯成(章縡字)何必如此,你我平辈相交,何必讲那些官场虚礼!虽然章縡和苏辙年纪差了不少,但还真是平辈论交。因为苏轼与章惇之前乃是好友,虽然后来由于政见不同两家渐行渐远,不过章楶乃是章惇的族叔,故而算起来章縡和苏辙算是同辈。苏辙问道:伯成此来,可是章宣抚有事?章縡拿出一封书信来说道:苏相,这是家父的信件,特地命下官带来给苏相看的。 苏辙赶紧打开书信,章楶在信里详细说明了此次出战所需的粮草辎重,也说明了为何此次一定要出兵西贼。苏辙看到笑道:章质夫莫不是以为吾会阻挠他,我还没气量狭小到如此地步。这是国事,我定当全力支持,只是不知此战,到底有几分胜算?章縡笑着说道:战阵之事,岂可妄言胜败,不过此次出战,以下官看来,倒是无虞。 苏辙问道:何以见得,还请伯成解惑?章縡说道:苏相,此次我军出战,全是拣选诸路精骑和拱圣军骑兵,没有步卒拖累,机动灵活更胜以往,之前西贼倚仗自己骑兵,多次袭扰我边境,而今我们只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且此次出战我军并不以攻城略地为要,主要为破坏盐宥二州的贼巢,消灭西贼为要,只要大军不与西贼主力交战,就应当无虞,且家父算过,只要在二十日内完成此事,西贼主力根本来不及回援,若是盐、宥二州守军胆敢出战,那是最好不过了。趁此机会重创西贼,为日后收复盐、宥二州扫清障碍。 苏辙还是加重语气说道:伯成,这是官家亲政以来的第一仗,务必要持重谨慎,不可轻忽,我等臣子个人声名事小,官家甫一亲政,即遭败绩,绝不可行,所需粮草辎重,肯定会如数转运,请转告章宣抚,此役务要大胜!章縡点头说道:此事之重,我会转告家父的,就怕下面小吏奸猾,层层盘剥,导致大军军需短缺。苏辙眼睛一抬,低声说道:可是转运司与宣抚司不和? 说道这个,就不得不提到大宋奇葩的官制,按制度,大宋每路有四个主官分别是经略安抚使 、转运使、提点刑狱使、提举常平使,按照制度,应该是经略安抚使作为主官,毕竟经略安抚使管理军政嘛,但是宋代的制度主打的就是一个任性,为了防止地方做大,使得经略安抚使成为像节度使一样的藩镇,绝大多数路没有经略安抚使。那么问题来了,要是地方出现需要用兵的事情怎么办?那简单,小事情由转运使处理即可,大事朝廷再临时选派大臣去担任经略安抚使,事毕即撤。 但是有些地方,比如陕西,与西夏的战争旷日持久,不是一两天能结束的,那又怎么办呢?也简单,重新瓜分防区,设立经略安抚使统管一路军政。也就是说,在宋朝的行政区划上来说,实际上存在两种路,一种是以经略安抚使为长官的帅司路,一种是以转运使为长官的漕司路,二者的行政区划互有重叠。按照制度,经略安抚使当然是一路长官,但是在实际政治生活中,转运使才是一路的最高长官。 具体到陕西那就更复杂了,开国之初,陕西仅一路,就是陕西路,因为当时西夏并未反叛,故而陕西路是漕司路,并未设置经略安抚使,然而随着与西夏的战事持续进行,原本临时派遣的经略安抚使变成的常设,朝廷在陕西的行政区划设置就开始复杂起来了。首先就是漕司路的调整,原本的陕西路被一分为二,变成了永兴军路和秦凤路,然后就是帅司路的划分,整个陕西被划分为四个帅司路即:鄜延路、秦凤路、泾原路、环庆路,熙河开边后还设置了熙河路,不算河东的麟府路整个陕西就已经有五个帅司路。也就是说陕西有五位经略安抚使,两位转运使。 按照朝廷定制,转运使负责地方行政,经略安抚使负责军事,从地位上说经略安抚使是高于转运使的,但是朝廷为了防止经略安抚使在地方做大,有意加重转运使的权力,将后勤有转运使负责,这下就捏住了经略安抚使的命门,同时由于战事的需要,原本由文官担任的经略安抚使逐渐改由武将担任,像狄青、种师中、种师道都是如此,朝廷本来就严防武将,对于西军的将门子弟出任一路经略安抚使自然是极为不满。 在文官们眼里,他们皓首穷经,在科场作答,好不容易才从八品小吏做起,数十年兢兢业业,这才穿上绯袍,这些丘八武夫,凭着自己的悍勇,轻轻松松的就坐上了经略安抚使的位置,还位列三衙武帅、横班武臣,这让他们如何能忍!韩琦不就说过:东华门外唱名的才是好男儿。说白了,整个朝廷对于这些武将出身的经略安抚使们都是不信任的,再到王安石变法后,新旧党争,沿边的武将几乎都是支持新党的,毕竟新党要对西贼用兵,他们才有用武之地。在两位太后垂帘时,这帮武将都遭到严厉的打击,连立下大功的王韶、李宪也是如此,这就让陕西帅司漕司之间的矛盾更加尖锐。 当然,对于中枢来说,自然是乐见此事的,地方大员互相之间倾轧越严重,中枢的权威越大,中枢就是希望陕西的漕司制约帅司,同时也是怕边将擅启边衅,故而用漕司控制后勤,使得陕西帅司和漕司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帅司认为漕司有意克扣军饷辎重,甚至从中贪墨中饱私囊,漕司认为帅司擅启边衅,无事生非。这么多年以来,嘴上的官司打了无数场,几乎每月都有互相弹劾的劄子递上去。苏辙在御史台多年,当然知道此事,不过他觉得问题不大,毕竟现在不是帅司了,章楶现在可不再是一路经略安抚使了,而是陕西诸路宣抚使,可是凌驾于帅司和漕司的方面大员,而且是带使相的,陕西的漕司哪里还敢给宣抚司小鞋穿 章縡笑着说道:苏相有所不知,家父与陕西漕司可谓势同水火,去岁平夏城之战,就因为粮草辎重之事互相弹劾,与之积怨久矣。苏辙笑道:此事不必担忧,而今尊父以使相出镇陕西,宣抚诸路,为陕西诸路帅臣,区区漕司,岂敢与枢密副使相抗衡啊。章縡苦笑道:明面上自然不敢,可是这些衙门小吏,最是奸猾,阳奉阴违之事可没少做,拖延推诿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且苏相以也是以使相出镇京兆府,他们正想利用苏相与宣抚司打擂台。 苏辙这才恍然,确是如此,虽然章楶如今是枢密副使兼宣抚使,算得上陕西诸路的最高军事长官,但是按照大宋朝廷的一贯尿性,绝不可能放任哪个大臣统领诸路军事而不加以节制的,固然从制度上说,宣抚司已经是地方最高的军事指挥机构了,但并不是唯一的,如果把宣抚司看成管多个路的经略安抚司,那么肯定有管多个路的转运司,也就是都转运司。不幸的是,目前的陕西诸路都转运使就是苏辙本人,这也是章楶为什么亲自给他写信并且派自己儿子来交涉的原因。苏辙在政治上倾向保守派,一贯是不喜欢对外用兵的,当年割四砦给西贼,苏辙也是同意的,要是苏辙还是坚持不用兵的态度,那前线就很麻烦了。 按官职,苏辙是御史中丞,章楶是枢密副使,按差遣,苏辙是陕西诸路都转运使判京兆府事,章楶是陕西诸路宣抚使兼经略安抚大使,可以说的上是伯仲相当,要是苏辙不配合,章楶只能和他打笔墨官司,玩这个他可没把握能赢苏辙,故而想先派儿子去沟通下,希望苏辙能支持自己。 苏辙明白他的意思,笑道:转告章宣抚,这是国事,且是政事堂、官家都同意的事,我自然是全力支持章宣抚,接下来就是盘查陕西诸路各仓储,向前线转运了。听闻此话,章縡拜谢道:如此就拜托苏相了,不知苏相可有什么吩咐?苏辙问道:伯成在陕西多年,当知每岁朝廷向陕西诸路转运之巨,只是不知这其中有多少水分?官家遣我来此,也是想看看陕西蛀虫多吗?章縡只得苦笑道:数十年间朝廷向陕西转运何止数千万,漫说转运使、判官这些要员,就是转运司内的小吏,哪一个不是身家以万贯计,但是此辈凶悍,若是将他们逼急了,他们杀人放火,没什么不敢干的,昔日广锐军叛乱,其实也有此辈逼迫在里面,苏相要查此事,不若等此战结束,免得他们狗急跳墙。 苏辙笑道:这个本官自然知晓,不过就怕他们捞的太多,府库亏空,到时候免不得拿他们开刀,本官虽然从东京带了一营禁军来,不过都门禁军,不堪大用,久闻西军骠勇,可否暂借一营精锐,权充都转运司亲卫,要不然本官恐怕不能安寝了!章縡笑道:这有何难,下官回去即从秦州调一营刀斧手到苏相帐下听用,这些都是与西贼铁鹞子抗衡的精锐,苏相尽管使用就是。苏辙谢过后章縡告辞而去。 第27章 烽烟起(二) 平夏城,原本萧索平静的边防城寨,如今人声鼎沸,战马嘶鸣。陕西诸路的精骑都在此集合,平时相见的人都聚在一起了,整个城砦里所有酒肆都是挤满了人。 不过在城中的节堂里,气氛可没这么轻松,新任灵州路经略安抚使种师中和经略安抚副使刘仲武坐在一起,眉头紧皱,刘仲武说道:种经略,这样下去可不行,大军毫无纪律,每日里饮酒斗殴,尤其是环庆路的兵,滋扰地方,近日已有多次伤人之事。种师中也说道:刘延庆本就是一贪鄙之辈,难道指望他约束吗?刘仲武说道:大战将至,恐怕首先就是要整顿军纪。 种师中笑道:刘将军就是要本官做这个恶人罢了。刘仲武笑道:你是经略,当然该你来整肃军纪了。种师中问道:拱圣军如何?官家可是希望将拱圣军练成一支强兵的。刘仲武说道:其实拱圣军底子不差,有不少老西军的兄弟,只是在东京呆久了,军心懈怠,有没有得力的使臣统带,军官苛待士卒,以至于士卒变卖物资求生,只要补齐兵器铠甲马匹,再选些得力的小使臣统帅,打上几仗见见血,就算得一支可用之兵了,不过要是想成为强兵,还得狠练,在补充些擅于骑射的士卒。 种师中抬起头,看看四下无人,低声说道:我听说你从泾原军中抽调了数百小使臣入拱圣军?刘仲武点点头,种师中一把拉住他的手说道:刘帅,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拱圣军可是殿前司,天子亲兵,你这么做无异于玩火自焚。官家需要的是忠诚于官家的强兵,你这么做怕是官家不悦的。刘仲武不以为意的说道:我观官家有意整军经武,只要能练出强兵,些许小节应当是没什么事的! 种师中不由得无语对苍天,这蛮子,总是把事情看的这么简单,大宋朝廷的水,不知道有多深。作为数代将门,种师中太了解朝堂上这些衮衮诸公了,远的不说,狄青狄武襄,功高盖世,为人也算得上低调了,还不要说他也算范文正公半个弟子,按理说也算儒门弟子,一直谨小慎微,可是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连欧阳修都亲自弹劾他,穿了件黄色内衣就是要谋反,你们这帮士大夫个个三妻四妾不是觊觎后宫? 就算有官家的信任又怎么样?他们一句是为了保全你,就可以让你灰溜溜的从东京滚到地方去,然后再派遣小吏天天监视你,美其名为探望,说白了就是给你搞软暴力,加重你心理负担,一代名将狄青,终究陨落,到最后还要给你上个明褒实贬的谥号阴阳怪气一番。种家也是将门,还是大儒种放的后代,可是这朝廷上的衮衮诸公不一样还是防贼一样防着吗? 这刘仲武一介蛮子,不知道怎么去了东京一趟,得了官家青眼相加,不仅得了经略相公的差遣,连拱圣军也交给他了,只是这蛮子不知朝堂深浅,要是真的恶了这些相公们,平白损失一员大将,种师中只得耐着性子说道:刘经略,你要知道,拱圣军可是殿前司上四军,算得上是天子亲兵了,你要是从泾原军抽调大量校尉进入拱圣军,朝廷诸公难免会多想,你还是要三思啊! 刘仲武笑着说道:种帅说的我省得,我想得是不光从泾原军抽调,章帅那里,还有种帅的白梃兵中都要抽调些好手进入拱圣军,既然官家要得是一支强军,我们陕西诸路就应该倾尽全力打造出一支不弱于白梃兵的拱圣军给官家。说罢目光灼灼的看着种师中。种师中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说道:刘经略好深的算计。你这是阳谋啊!刘仲武只是憨厚的笑笑。 虽然在外陕西诸路都叫西军,但是实际上西军之内也是派系众多。有他们种家、姚家、刘家还有麟府路的折家,都算得上西军之中的派系。这些派系在朝中都各有不同的跟脚,如果只有刘仲武的泾原军进入拱圣军,那自然是百官攻讦,要是西军各个派系都参与进来的话,一来可以减轻朝堂上对刘仲武的猜忌,毕竟西军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除了麟府路的折家自成体系外,不管是种家、姚家还是刘家,总归是面和心不和,尤其是姚家,对种家霸占西军首领早就不满了。如果种家、姚家、刘家、折家都向拱圣军派遣精锐,就不再是西军向都门禁军掺沙子了,而是西军向官家效忠的举动了。 种师中笑道:好你个蛮子,倒有这般计较,我回头请章帅出面,抽调诸路精锐进入拱圣军中。如今整顿诸路军纪,你看谁去合适?刘仲武笑道:下官敢服其劳,不过还要向种帅借个人?种师中问道:是哪个人才入了我们刘经略的法眼啊?刘仲武笑道:下官想借种帅白梃兵统领高世宣一用,要不然这群骄兵悍将还不好弹压。 种师中点点头,将高世宣叫进来,吩咐道:你率一营白梃兵听刘经略指挥,捉拿城中违犯军纪的士卒人等,不管是何职务差遣,全都拿了,绑送中军,本官来处置。高世宣点点头,跟着刘仲武去,种师中叫来一名亲兵说道:传令白梃兵和本部,披甲备战,等候本帅的命令。 刘仲武带着自己的亲兵和高世宣的白梃兵,来到平夏城中,大肆抓捕违纪士卒,同时种师中擂鼓聚将,自己则好整以暇的拿起一本闲书看起来。不一会诸路将领都来到节堂,帅位上空无一人,一众将领不由得面面相觑,但是看着帐外荷戟执戈的亲兵,大家只得安下心来等候。不过这次来的统兵将官都是诸路帅臣的心腹,平日里在自家经略面前都是随意惯了的,见种师中如此怠慢,都在下面窃窃私语,这种帅好生托大,既然召我等军议,却将我等晾在一旁,这是何道理?鄜延路第一将统制姚雄在一众将官中大声说道:种帅这是看不起我等吗?何必如此轻慢?种帅还请出来一见? 种师中在二堂听见姚雄的吵嚷,不由得眉头一皱,心里想着,这厮好不知趣,无奈的亲兵说道:拿着官家赐的节杖,我们出去罢!在亲兵的护卫下,种师中升帐,在帅位上端坐后,沉声问道:尔等因何吵闹?在种师中的直视下,一众将领都低下头,只有姚雄抬起头说道:末将等听闻种帅擂鼓聚将,故而前来,却不见种帅,故而末将等有所疑惑,才议论起来的。种师中冷笑道:照这么说,本帅之行止,还要先通报于你?姚雄赶紧低下头说道:末将岂敢。种师中这才冷哼一声,指着节杖说道:蒙官家信任,政事堂诸公准允,本帅统领诸路精骑,扫荡盐宥西贼,诸位已经知道了?帐下诸将赶紧说道:末将知晓。 种师中笑道:诸位也都是打老了仗的,帐下精骑可算得上诸路精锐,怎么打仗自不用本帅教了。一众将官都在下面笑起来了,姚雄直接说道:不是末将看不起西贼,若是夏主的亲帅铁鹞子,我等自然要考虑下,可是李察哥乳臭未干,就统帅大军,不劳种帅,本将都能打得他满地找牙。说罢鄜延路的一众将领都大笑起来,种师中在帅案上不由得沉下脸来。 种师中缓缓说道:诸位莫不是以为此战必胜了,诸位率军来这平夏城,放任部属为非作歹,滋扰地方,仅这几日,这平夏城便被诸位的手下搞得乌烟瘴气,这还是大宋的王师吗?姚雄阴阳怪气的说道:种帅真是好大的威风,儿郎们都要上阵卖命,刀头舔血了,种帅既没有赏赐,儿郎们自己找些乐子,也不许吗?这时候刘仲武回来了,进帐说道:奉种帅之命,缉拿城内违犯军纪士卒军官,特来缴令。 种师中点点头,问道:拿获多少违犯军纪的?刘仲武回答道:末将在城内巡察,共擒获违犯军纪士卒军官二百余,现已绑缚于外。请种帅示下。种师中冷笑道:走,诸位都去看看,看看你们的好儿郎都干了些什么好事!种师中率先出去,一众将领跟着种师中来到帐外。 一片士卒被绑缚着跪在地上,看见自己的长官来了,不少士卒都高声叫起来,祈求自己的长官,刘仲武眉头一皱,喝到: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在旁边站立的白梃兵士卒将长枪猛地撞地,喝到:肃静!这些士卒这才住嘴。种师中问道:刘将军,这些士卒干犯哪条军法,可曾记录下来?刘仲武答道:秉经略相公,军中文书俱已登记在案,按律当斩者都绑缚在此。 姚雄领着一群将领求情道:种帅,大战在即,岂有先斩悍卒之理?这些儿郎都是各军中的好手,不过些许小节,今日他们已经吃了亏了,种帅何妨给我们个面子,小惩大诫,由各军将领带回去自行训诫,种帅你看如何?姚雄今日几番挑战种师中,种师中看了他一眼,说道:各军先去把自己的人领出来。 一众将领赶紧去认领自己的麾下,种师中吩咐亲兵一句,就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们。好一会过去之后,种师中这才问道:各军都把自己的人领好了么?姚雄说道:各军都已领好了,下官谢过种帅了!我们这就将他们带回去严惩。 种师中冷笑一声,说道:带回去严惩就不必了,些许小事,本帅代劳就是了!姚雄似乎意识到什么了,脸冷下来说道:种帅这是何意?莫非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们姚家?种师中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姚雄 ,本帅假节统帅诸军,你要是想做广锐军第二,大可以一试! 姚雄涨红了脸冲到种师中面前说道:种帅立威真是要手段,可我姚家也不是泥捏的。种师中笑笑,吩咐道:姚雄出言不逊,顶撞本帅,杖责五十,以儆效尤!两旁的亲兵立刻冲上去将姚雄按住,拿出军棍开始打起来,姚雄还在叫骂道:种师中,有种你就把爷爷打死,看官家治不治你的罪。种师中淡淡的说了一句:怙恶不悛,再加二十! 同时数营披甲的白梃兵将这群士卒围起来了,种师中说道:将这帮违犯军法的士卒拉出去斩首示众,首级各军领去悬首营门,尔后再有干犯军法者,类同此例!这帮将领赶紧向种师中求情,刘仲武也说道:种帅,二百多人一下都杀了,毕竟有伤天和,大战在即,还是和气为先,不若选几个罪大恶极的斩首,余者令其陷阵立功。 种师中冷笑道:某家奉皇命统帅诸军,尔等连军纪都不遵守,要来何用?给本帅拉出来当众斩首,敢阻拦者同罪。见种师中态度强硬,刘仲武也就不再说话,剩下的一众将领也不敢出头,种师中抬头扫了一遍,问道:尔等还不滚出来,怎么要本帅去请吗?还是甘愿与他们同罪?一种将领这才走出来,种师中厉声喝道:高世宣,还在等什么,还不将这些干犯军法的狂徒就地正法? 高世宣这才应了一生,指挥着亲兵将这些士卒拉过去,也不管他们的哭号哀求,将他们按在地上,刀光如练,霎时间刚刚还喧闹不已的营帐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无主的头颅在地上滚动的声音,还有汨汨的鲜血在地上流动的声音。饶是这些杀才久经战阵,见惯了杀人,也被种师中的手段给震住了,一次就杀了两百人,国朝就没有过此事。 种师中取过符节,毫不在意的在淌满鲜血的地上走着,说道:某知道,你们都是诸路的精锐,平日里些许小节没人会和你们计较,但此次是官家亲政后的第一战,也是自绍圣以来首次对西贼主动用兵,干系之大,不是你我能承担的,官家既命本将节制诸军,特命假节,敢有不遵者,本将必置之军法,今日这些人便是例子,将各营犯律士卒的首级悬于营门,以为全军将士诫,给这些士卒家中发给三十贯抚恤。 说完后,种师中走到姚雄面前,说道:待此战后,本将随你弹劾,但是战事未了,尔要敢再不听令,某必请符节斩汝。姚雄只得低声说:下官但听经略相公军令。种师中这才返回帐内。 第28章 军粮变故 与此同时,新任御史大夫、陕西诸路都转运使苏辙也开始了第一次衙参。秦凤路、永兴军路转运使带着各自的僚属前来等候召见。秦凤路转运使吴时惊讶的发现都转运使衙署前竟是精锐的秦凤刀斧手在披甲护卫,而在整个陕西,能够调动这些精锐的人只有一个,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吴时看着这些刀斧手,然后用手肘碰了碰永兴军路转运使陆师闵,陆师闵漠然的说道:看来咱们这位苏相是给我们立威呢!吴时点点头迈步进入堂内,苏辙一身紫袍,头戴貂蝉冠,腰系玉带,挂金鱼袋,端坐在堂上。 吴时、陆师闵唱名行礼说道:下官秦凤路转运使吴时、永兴军路转运使陆师闵拜见苏相。苏辙说道:二位请起。两位转运这才起来,然后是转运司判官、机宜等属官依次拜见。苏辙见过这些官吏后,两位转运使说道:敢请苏相训示。苏辙笑笑说道:诸位想必都已经知道本相为何到此了。西贼之患不除,国家永无宁日。故而官家此番用兵,以为关河宁定,百姓安居,我想诸位都是替官家牧守一方,无论宣抚司还是转运司都该精诚合作,以求必胜。 堂下的官吏没有想到,苏辙一上来就直接这事挑明了,他们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吴时出来说道:苏相,我们转运司虽然和宣抚司有些龃龉,但终究是大宋的臣子,一些风闻之事,大多子虚乌有,做不得真的。苏辙微微一笑,取过宣抚司的文书说道:章枢相已经将所需物资写成文书,送于本官,诸位看看! 苏辙将文书递给两位转运使,问道:上列物资,陕西还缺少多少?什么时候能发运?事关军情还望二位立刻办理。看着这长长的清单,两位转运脸色铁青,没有说话将文书直接递给了自己的属官,一众转运司的官员都垂着头不说话。苏辙在堂上,慢悠悠的喝着茶,半晌才笑着问道:诸位可是有什么难处啊?大可以讲来嘛。 吴时这才站出来,向苏辙拱手说道:苏相,非是下官等有意刁难宣抚司,只是章宣抚所要之物,就是穷搜陕西府库,也难以提供,着实是强人所难了!秦凤路转运判官出班说道:苏相,这宣抚司出兵不过二万,马匹等只三万,所要粮食就近四十万石,陕西诸路本就依靠转运,府库内存粮不多,全为应变之用,府库中能调出的粮食最多二十万石,万不能多了。 苏辙笑道:这不费事,本相出京之前,官家已和政事堂议定,先取用陕西诸路常平仓的粮食,吕计相自西京再向陕西次第转运,补足常平仓缺口。且四十万石粮食,也不是一次就能转运到平夏城的。苏辙一说到常平仓,端起茶来眯着眼看着堂下的官员们。 果不其然,一说到调用常平仓,一众官吏的眼神里闪过的是惊讶,还有 恐慌。苏辙在心里叹了口气,默不作声的喝着茶。这时候陆师闵一脸愤怒的出来说道:苏相,此事万万不可!常平仓乃是我陕西诸路军民士庶临危应变的救命粮,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用。章宣抚要对西贼用兵,我等自无话讲,理当全力支持,可眼下陕西诸路府库中就这二十万石粮食,章宣抚既要对西贼用兵,就紧着这二十万石粮食来用,绝不可用我陕西军民的常平仓做他章宣抚的军粮,此事请恕下官难以从命! 苏辙说道:陆漕司倒颇有几分骨鲠啊!陆师闵正色说道:下官司职一方,就要为此地生民考虑,他非所敢问也。苏辙又看向吴时,吴时也起身说道:苏相,下官也以为陆漕司说的在理。常平仓是陕西百万生民的救命粮,孰轻孰重,苏相应该权衡啊!苏辙在心里想着,吴时、陆师闵都是官声不错的人,在陕西多年也算得兢兢业业,尤其是陆师闵,还兼着提举盐茶公事的差遣,负责大宋与西北的茶马交易,每年为大宋购买战马,也算得非常勤勉,苏辙不认为他们都是贪官。 苏辙说的:陕西今年来虽依靠朝廷转运,但是并未有什么大的灾情,再者章宣抚用兵急需粮草,此次动用的又多是马军,战马食量之大,可当五卒,万万不能断粮,一旦断粮必然招致大败啊!所以本相还是要动用常平仓的粮储以供军用。陆师闵激动的说道:苏相不可,常平仓乃是陕西诸路百姓救命之粮,苏相岂可夺百姓之粮,填塞战马牲畜之口。 苏辙心里有些愤怒了,在他的印象里,吴时、陆师闵为官尚算清廉,可是今日只是,只要提到常平仓,两路转运司的官吏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分明是有鬼,看来这陕西的水确实不浅啊!苏辙平静的说道:二位不必着急,按国朝制度,常平仓本就有支应军粮的用途,而且据本相所知,熙宁九年正月,秦凤路支常平仓十万缗供秦凤诸军用,元丰七年八月,秦州支常平仓二十万缗以助军用,为何今日就不能用了,诸位倒是为本相解惑? 苏辙这么说,一众官吏倒是有些无话可说了,苏辙继续说道:本相也是做过州县亲民官的,州县常平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本相也不是不清楚,陕西诸路乃是国朝这几十年轮输转运的大头,每年不下于百万石粮米从东南转运而来,数十年如一日,就算是天灾人祸,黄河决口,无论从京仓还是京畿常平仓,甚至官家开内帑以济军用,从未断绝,而今日本相不过从常平仓中借支军粮,二位极言不可,到底是何道理,莫以为本相没在州县任官,就不知道州县之中这些肮脏事!陕西诸路各州县常平仓内实有存粮到底多少!据实讲来。 下面的一众官员都有些惊讶,苏辙这么说,直接就是暗指陕西诸路转运司的官员合谋贪墨常平仓的财物,这话别人说说也就罢了,苏辙说的话就非常严重了,苏辙不仅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陕西诸路都转运使,更是监察机构御史台的长官御史大夫,苏辙这么说就是怀疑整个转运司了。陆师闵和吴时脸上有些惶恐了,连忙说道:苏相,下官等虽算不得什么干吏,但也尚知敬畏国法,绝不敢作此此事! 吴时也说道:苏相,既是要核查常平仓,就先屏退无关人等,下官等向苏相说明。吴时摆明了是话里有话,苏辙说道:既如此,二位漕司留下,其余人等各安其位!说罢回转二堂,两位漕司跟随着苏辙进去了。 在二堂里,苏辙坐下后问道:事到如今,二位可否直言相告,常平仓内到底有多少存粮?吴时和陆师闵有些无奈,嗫嚅着不敢说话,苏辙问道:按账面所算,陕西诸路常平仓内应有存粮三十四万石,可否调出二十五石?两位转运使默不作声,苏辙加重语气说道:二十万石可有?回答苏辙的是沉默,苏辙愤怒的说道“偌大一个陕西,常平仓内连十五万石粮食都凑不出来吗?回答苏辙还是沉默。 苏辙强行压住怒火,说道:看来是本相官卑职小,这等机要之事,本相是不配知道了,也罢,本相就送二位到东京,去跟政事堂、跟官家说!苏辙向外喝到:何指挥何在?一个身着重甲的魁梧大汉进来行礼说道:苏相,末将恭候钧谕!苏辙说道:你带一百刀斧手,送这二位大人去东京,交予乌台罢!陆师闵说道:苏相,下官也有难言之隐啊!苏辙说道:是在这里说还是在东京说,全在二位了!陆师闵说道:苏相,下官等实说就是,还望苏相给下官点体面。苏辙点点头,吩咐道:何指挥,你带人将无关人等都赶出去,将这二堂围起来。何指挥领命去办了。 苏辙这才坐下,说道:二位可以实说了?吴时说道:苏相,事到如今,我也不瞒您了,现在陕西诸路州县府库内存粮二十二余石,常平仓存粮九万余石,若是三司转运及时,向章宣抚可以先转运三十万石军粮。 苏辙都吓一跳,指着他们两个怒道:尔等合衙官吏,竟贪墨常平仓存粮二十多万石!视朝廷律法为何物?当乌台是什么去处,如此胆大,亘古未闻!陆师闵说道:苏相,下官敢以身家姓命担保,下官自到任以来,从未贪墨过常平仓的一粒粮食,一文钱。吴时也说道:下官也敢担保,从未贪墨。苏辙怒道:那存粮去哪里了?二十多万石的存粮,难道都是下面的州县小吏贪墨的,尔等以为这就可以摆脱罪责?二十万石粮食不翼而飞,贻误军机,追夺出身以来文字,流放沙门岛都算轻的了! 陆师闵说道:苏相,下官虽说不敏,但还能约束小吏,虽然些许小吏贪墨确是无法避免,但是常平仓短少,确实不是贪墨。苏辙怒极反笑,说道:好啊,这短少的粮食到底哪里去了?难不成能彰了翅膀飞走不成。 吴时说道:其实常平仓短少,是一个顽疾,尤其是陕西,一来是陕西本就产粮不多,粮价高涨,常平仓根本买不到粮食,全靠转运,但是转运都是有漂没的,一般来说朝廷每向陕西转运一百石粮食,陕西实收大概在八十石左右。苏辙问道:朝廷转运,民夫行粮等都是朝廷供给,就算运输途中有所损耗,断然也不会有两成?吴时笑道:苏相,这漂没,就不会出库的。苏辙这才明白,哪里是什么漂没,就是三司和司农寺的官吏贪墨了的。苏辙问道:既有此事,为何不上书乌台,查处此辈。 陆师闵苦笑道:苏相啊,就算我等冒死向乌台弹劾,他们不过是换个地方做官,最多不过罚铜,可是我们陕西的转运可就难了,一旦粮食不能及时转运,又赶上歉收,到时候激起民变,我等的罪过就大了!苏辙只得无奈的说道:就算如此,不过两成之数,还有十多万石的粮食去哪里了? 陆师闵说道:我等将粮食借出去了!苏辙都愣住了,问道:陕西今年有灾情吗?既然有灾情,尔等为何不上报中枢?可知道蒙蔽圣听是多大的罪过!苏辙以为是他们蒙蔽灾情,私自动用常平仓的粮食救济灾民,因为常平仓的主要作用就是备荒备灾的,其实青苗法就是常平仓制度的改良。陆师闵意识道苏辙想多了,赶紧说道:今年陕西没有灾情,我等是将粮食借给了商人。 苏辙说道:什么样的商人能从常平仓中借的十多万石的粮食,他借这么多粮食要干什么?陆师闵说道:苏相知道,下官还有个提举盐茶公事的差遣,其实就是在熙河路与番部用茶马粮食等交易战马。苏辙说道:这我自然知晓,可是此事与粮食有什么关系? 陆师闵说道此处,不由得流泪说道:罢,今日下官就请苏相为下官做主!下官自任这提举盐茶公事以来,多次派遣官吏去熙河路交易,可是每次派去的人,不是被袭杀于路上,就是到了熙河路根本找不到蕃部与之交易,下官也曾致书熙河路经略安抚使司,但是杳无音信。可是若是完不成茶马交易,就无战马可用,事关军国大事,下官怎么不急,但是就在此时,有个商人找到下官,言明只要下官借粮于他,一应事体他都会办妥的,所要战马,如数奉上。 苏辙感觉简直是天方夜谭,说道:你堂堂一路转运使都办不到的事,一介商贾就行吗?陆师闵说道:确实可行,因为他是高家的人,说白了,他们从下官这里借的粮食,再部分与西贼交易,换取青盐,部分到熙河路换取马匹,再将青盐倒卖到东京,所的银钱只需三成就可以从巴蜀或东南购来粮食还给常平仓,今年已经是第二年了,下官等哪知道朝廷突然要用兵啊! 苏辙简直无语,是关高家,也就是官家的祖母,而且高遵裕在神宗时久镇陕西,门下极多,还真不是一般豪门能比的。苏辙问道:那高家的人,已经将粮食运走了吗?陆师闵说道:没这么快,大部分粮食还在陕西,高家在陕西主事之人可还在?陆师闵说道:还在,是高家远支,苏相要去拜会他吗? 苏辙冷笑道:二位自轻自贱也就罢了,还要拉上本相吗?陆师闵你带着何指挥去,将他带到本相面前来! 第29章 正面交锋 苏辙在陆师闵走后继续吩咐道,吴漕帅,按你们之前所说,陕西诸路州县府库和常平仓内现有存粮三十余万石是吗?吴时说道:是的,目前州县府库内存粮二十二万余石,常平仓内还有存粮九万石,这是下官等多次核算清查过的,数字应当真实可靠。 苏辙想了想说道:先从库内向章宣抚转运二十五万石粮食!其他辎重可有问题?吴时想了想说道:其余箭矢伤药等物,陕西诸路都常有,转运并不困难,只是草料库存不足,恐怕需要采买。下官估计大概需要五万贯,常平仓中倒有钱,只要采买就行。 苏辙点点头说道:那就立刻吩咐转运判官去办,这高家主事人到底是何来路,给本相说说。吴时说道:此人名唤高达,乃是高团练族孙,如今带着西上阁门使的寄禄,曾作过知寨,后因事被免,此人性极贪鄙,好财货,不过当初高团练在陕西故旧极多,据说他与高公绘又交情极好,与宣仁皇后又是近亲,故而下官等实在是没有办法。 苏辙说道:什么叫没有办法?大宋没有法度吗?区区一个西上阁门使的散官,就可以从两路常平仓内借得十几万石粮食去做生意,传出去莫被天下耻笑,本官倒要看看是何许人物,能指挥两路漕帅为之驱使。 苏辙就在堂上等待着,陆师闵带着他来了,向他介绍道:高阁使,这是门下侍郎、御史大夫、端明殿大学士、魏国公陕西诸路都转运使苏相苏大人!高达上前长揖道:下官西上阁门使高达见过苏相。苏辙冷笑道:本相哪敢受高大人得礼,高大人皇亲贵戚,这陕西诸路的文官武将,都甘为高大人鹰犬走狗,本相手无缚鸡之力,惶恐不已啊! 高达吓得跪下说道:苏相这话从何说起啊,我高家自武烈公起,世代忠良,累世簪缨,下官也算得上世受国恩了,对官家、对大宋自然是忠诚不渝,苏相此话,才是令下官惶恐!苏辙笑道:高大人做得好大生意,能从常平仓中借得十数万石粮食,纵横大宋、西贼、青唐,盐铁、马匹、粮食,高大人做的可都是好生意啊! 高达笑道:下官这点微末生意,哪里敢跟东京城里得大人物相比,不过是挣些养家糊口得钱罢了。苏辙笑道:高大人这话可不实在,十数万石粮食得买卖,可不小了,只是本官不明白得是,高大人将门子弟,也曾在军中厮混过,按理说在西军中混个都监、统制什么的,当是不难,何必操持这商贾之事。 高达正色说道:苏相这话说的,商贾虽是贱业,可下官的钱确实来路清白的,就是下官借常平仓这十八万石粮食,也是按三分息给的,可没有巧取豪夺,下官也曾做过知寨,若说上阵厮杀,砍杀几个西贼,确是等闲,可是又济的什么事,下官知道苏相和两位漕帅都是君子,索性就敞开了说罢。就算我那叔祖,高团练,一辈子刀从剑林里滚过来的,可是只要一败,化为乌有,何况下官这样的出身,不被言官御史盯的死死的,稍有差错,就得被弹劾。与其这样夹着尾巴,不如索性弃了这差遣,做个富家老爷,何不痛快! 苏辙摇头说道:你这人倒是看得透彻。高达嘿嘿一笑说道:苏相谬赞了,下官也知道苏相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不过下官以为苏相的法子不好。苏辙笑道:那高大人说说看,我的法子怎么不好,你又有什么法子。 高达说道:如果下官猜的不错的话,苏相是想让下官将借常平仓的粮食还来,苏相好供给平夏城小种经略相公那里!苏辙指着陆师闵说道:陆漕帅怎么这般大意,此等事情怎可轻易外泄。高达笑着说道:不敢陆漕帅的事,是下官猜的。苏辙问道:这是朝廷绝密,你怎么猜的道? 高达笑着说道:下官可是商贾,消息自然灵通。官家任命章宣抚,肯定就是要对西贼用兵,这天下人都知道的事,下官能猜到不过分?苏辙点点头,高达继续说道:可是官家马上又任命苏相你为陕西诸路都转运使,这事就有意思的,一般来说,陕西沿边各经略司的后勤粮秣都是由永兴军路和秦凤路来供给的,一般来说,不需要单独设立都转运使,只有一种情况,就是要对西贼马上用兵,而且是大兵,需要都转运使协调诸路,坐镇京兆府保障大军后方,同时与宣抚司沟通,才需要临时设置都转运使。 看着苏辙点点头,高达继续说道:苏相一定想知道下官为什么能猜到是平夏城是。其实这并不难猜,若是像神宗时五路伐夏一样倾陕西诸路之兵,那转运的物资就成海量了,恐怕陕西诸路早就开始征发民夫,乡兵还有弓箭手的,而现在陕西还平静的很,说明不是倾诸路之兵全力伐夏,可是又专设都转运使来坐镇京兆府,想来事情是不小的。 高达接着说道:下官好歹在西军也厮混过,总有几个朋友,下官也问过了,陕西诸路的驻泊禁军最近都没有什么调动的迹象,诸路也都平静,唯一的大事就是从东京调来了殿前司的拱圣军,在刘经略帐下听用,下官这就想得通了。 陆师闵问道:你想通什么了?高达问道:拱圣军是什么样的禁军?陆师闵笑道:这天下谁人不知,拱圣军是上四军,殿前司马军啊。高达笑道:这不就结了,陕西诸路的驻泊禁军不调动,从东京调来了殿前司马军的拱圣军,又派遣苏相这样的大人物出镇陕西,分明是要集中陕西诸路的精骑和拱圣军去打西贼,这都想不明白吗? 苏辙问道:那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小种经略相公和在平夏城?高达说道:这就更简单了,章宣抚现在已经是枢相了,年岁也大而且又是文官,自然是不能带兵出击的,可是要带着陕西诸路精骑和拱圣军一道出战,此人再怎么也得是一路经略,王厚年轻,又和西军没什么交集,自然不可能,刘仲武是番将,怎么可能让他统帅诸路精骑,刘延庆哪会指挥马军,只知道守城得草包,姚家得就更小了,提也不必提,要是不从河东折家调人来,就一定是小种经略相公,而且现在苏相都陕西,主将应该早就确定了,诸军也已经集结,都没有调折家来得意思,必然就是小种领兵了。 高达停了会说道:至于平夏城,那就更好猜了,此次是诸路精骑和拱圣军作战,全是马军,鄜延、秦凤沟壑纵横,根本不利于马军作战,熙河路太过遥远也不现实,唯一可以考虑的就是环庆和泾原,不过泾原军靠后,而且这里的西贼几年没被揍过了,还是比较强悍的,环庆当面平夏城,出城就是盐、宥二州,地势平坦,又是西贼的富庶之地,况且去岁平夏城大战,当面的西贼已经被我杀破胆了,又是所谓晋王李察哥这个乳臭未干的王爷守御盐、宥二州,不打此处打哪里。 苏辙笑道:如此说来,你倒是自己分析出来的,你这番高论,还有谁知道。高达赶紧摇头说道:下官知晓轻重,这事军国大事,下官怎敢乱说。苏辙说道: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现在军粮被你借走了,前线的数万将士等着军粮,你得给老夫一个办法,要不然的话,老夫就把你送到种经略军前,你自己跟种经略解释去。 高达连忙说道:使不得使不得,下官还是不见小种的好,他们种家的人都忒无趣了,下官还是在这京兆府里比较好。苏辙笑道:你要想人不去的话,就把粮食给本相送到平夏城去,否则你就去和种经略解释去! 高达连忙笑道:下官有办法的,只是下官在这已经说了半晌了,实在是口干舌燥,苏相能否赏下官一碗茶吃。苏辙说道:给他上茶,容你坐着说。苏辙的小厮给高达上了茶,他喝了过后竟然撇撇嘴说道:还以为苏相能给下官小龙团吃吃呢。苏辙不禁笑道:你这厮好生无礼,你当小龙团是大白菜吗?每岁从福建路贡来不过百余饼,官家尚且不能日日吃,就是赏赐宰执大臣不过一两饼,还想这等好事。 高达陪笑说道:只是下官没尝过这小龙团嘛。现在要下官把从常平仓借来的粮食还来一来不现实,二来也不及了。陆师闵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前线将士等着军粮,难道不比你的生意重要!苏辙摆摆手说:你让他继续说,今日他要是不给本相一个说法,恐怕连这屋子都走不出去。 高达赶紧说道:下官有办法让前线的将士按时得到军粮。下官从常平仓借来的粮食,是运往熙河路与蕃人换取马匹的,与平夏城完全是两个方向,此时再去追回这些粮食,时间上也来不及,而且徒增损耗。但是下官知道陕西那些人有粮,下官可以从他们手里借来粮食。 吴时感叹道:高大人,你以为这办法本官没想过吗?昨日下官就去这京兆府的士绅家里,想要借到甚至加价买粮,好把这亏空补上,结果这些士绅说什么也不卖粮食给我,整整一下午,连两千石粮食都没凑到,这会这些士绅把粮食藏的可紧了,就算是杀了他们也不会将粮食交出来的,高大人你要是打这个主意,还是早早罢了。 高达一撇嘴,说道:你吴漕帅上门,莫说是他们,就是我也不给你一粒粮食。苏辙问道:那你且说说,你怎么样弄到粮食,并且按时送到军前。 高达说道:吴漕帅刚才也说了,陕西不是没粮,而是粮食都在这些士绅手里,他们手里别说二十万石,就是百万石也轻易拿的出来。苏辙说道:可是据本相所知,这些人可是视粮食如性命的,就是朝廷也很难逼他们拿出粮食来,何况本相现在还不能动刀兵的。 高达说道:苏相说的是极,他们控制粮食,一方面是为了自保,更重要的是在危难之时就可以以手中的粮食要挟朝廷,换取好处,所以吴漕帅去,必然是要不到一粒粮食的。威逼不行,只有利诱。唯有拿出比粮食更重要的东西,他们自然就肯交出粮食了。 陆师闵不愧是提举盐茶公事,一下子明白了高达说的是什么,赶紧说道:高达你疯了,盐比粮食更要命,一旦他们控制了这么多盐,到时候陕西生民如何生活,朝廷转运盐铁本就艰难,要是让他们控制了盐,那才真是要要挟朝廷,此事万不可行,还不如直接抄他们的家呢! 高达哈哈大笑,说道:陆漕帅果然聪明,知道下官要要用盐去换粮食,可是下官并不打算用官盐去换。陆师闵说道:你还经营私盐?这可是杀头的罪过,你有多少私盐?高达笑道:下官可是一直都守法经营,私盐这种杀头的买卖,下官可不敢做。 陆师闵说道:你都敢去熙河路和蕃人换马,还不敢换盐吗?说罢,你手上有多少私盐。高达说道:下官真没私盐,但下官知道哪里有盐。说罢指了指北方。 苏辙一下子惊起来,骂道:你这贼子 ,竟然通敌!官家再三下旨,严禁西贼青盐入境,你竟敢提什么青盐换粮食,莫不是想资敌!高达急道,苏相让下官把话说完,下官是说的青盐,但是说的盐州的青盐啊!苏辙喝道:盐州不就是西贼吗?盐州的青盐不就是西贼的青盐,这不是资敌还是什么。 看到陆师闵和苏辙都急了,高达赶紧说道:下官的意思是此次种经略不是要出兵盐州吗?只要把盐州的盐抢来,不就可以给他们了吗?这话一出,苏辙倒是冷静下来了,问道:此事可行?万一种经略抢不来盐,可就麻烦了。 高达说道:不会的,下官这点事还是看得准的,种经略不会出事的,只要陆漕帅给我盐钞,苏相再把你这亲兵指挥借我一用,下官保证今日就弄到粮食。此事全由我一人承担,不干诸位大人的事。陆师闵想了想说道:只给盐钞的话,可以试试。 苏辙问道:你可有把握?高达说道:下官敢立军令状,今日就弄来二十万石粮食,只要陆漕帅给我二十五万石粮食的盐钞就行。苏辙说道:陆漕帅,给他盐钞,本相今日就在此等你,看看你的本事,何指挥带五十人跟他一起去。高达赶紧和陆师闵一起去取盐钞了。 第30章 兵出平夏 待陆师闵走后,吴时说道:苏相,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拿盐钞换取粮食,若是种经略那里不得胜,转运司就得拿出盐来兑换给他们。苏辙笑道:你给的是盐钞,又不是食盐,就算是种经略那有差错,这盐钞也不能马上兑换给他们。 吴时感叹道:这盐钞要是不能及时兑换,朝廷的信誉就不存在了,盐法大坏2,非是国家之福。苏辙说道:所以这仗必须必须赢,种经略必须扫荡盐、宥二州,还得把盐州盐场的盐拿回来,那此战就算得圆满了。 吴时还是忧心忡忡的说道:就算种经略得手,可是地方豪强取得如此之多的盐,并非善事啊!苏辙说道:你以为就算你们不给他们盐,他们手里就没有盐吗?东京城内一斤青盐高达百钱,这青盐如何越过万里关山的?再说这高达,如果他拿着一纸盐钞,肯定是在这些士绅那里换不到一粒粮食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之前就做着青盐生意,这次是借着我的名头,拿部分青盐和盐钞换来粮食。 吴时说道:苏相,你既然知道他打着您的幌子去弄粮食,这对您清名有损啊!此事下官一力担之即可啊!苏辙摆摆手说道:你不行,我现在是陕西诸路都转运使,你去的话,士绅们会怀疑怀疑的,他们也怕官府哄骗他们。况且老夫的清名与诸路精锐、沙场胜败相比,又算得什么呢?赶紧筹措粮草,发往军前。 吴时这才点头下去。 此刻的平夏城,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喧嚣,大军扎下营盘,除了萧索的刁斗之声,就是战马响鼻之声。种师中率领着亲兵,和刘仲武正在巡营。之前斩下的两百多颗头颅正悬挂在各营门口,随着呼啸的北风飘荡,令人胆寒。 巡视完各军,种师中问道:军粮、辎重等现已到位了吗?军中的文书说道:章宣抚已经调动诸路的存粮五万余石,草一万束,具已到位。种师中问道:各军战马情况如何?都已经开始喂精料粮食了吗?刘仲武说道:下官三日前已经令各军给战马按精料、粗料各半喂养,这几日战马都吃上精料了,只是食盐还是不足。 种师中问道:刘经略精通相马,以你观之,诸路战马如何?刘仲武说道:以下官看,种帅的白梃兵和熙河路的战马最好,高大神俊,其次就是下官的泾原军了,鄜延路的战马也还算过得去,环庆路的战马和拱圣军的战马是最差的,刘延庆就根本不会养马,拱圣军的战马是太过瘦弱,又被圈养久了,根本跑不起来。种师中笑道:刘经略果然精通相马,确如刘经略所言,不过熙河路的战马还是要好过白梃兵的。熙河马高大、胸宽,壮实,既能够负重短途冲刺也好,体重也大,某看那些战马,不少都在800斤上下,恐怕铁鹞子的战马也不过如此了。 刘仲武点点头,种师中笑道:儿郎们在城内憋得久了也不是办法,得松松筋骨了。刘仲武也说道:种帅所言极是,大战在即,先要磨砺士气。种师中这才下令擂鼓聚将。 咚咚的鼓声在营寨里突然响起,震的人心里发颤,一众官兵都望着中军大帐,各路将帅在亲兵的帮助下急忙的披甲,向着种师中的帅帐前进。有了上次的教训,各个将领都是一路小跑的赶到帅帐,在帐内肃立,不敢说话。 不一会种师中全身披挂,在亲兵的簇拥下走进帅帐,问道:刘副帅,诸路将领可有迟到的?刘仲武躬身说道:回种帅,诸路将领无有迟到。种师中这才点点头,说道:诸位可知今日为何召诸位来?还是刘仲武说道:末将等不知,还请种帅示下! 种师中清咳一声,拿出文书来说道:近来西贼猖獗,袭扰边境,残我生民,若不扫荡此贼,养兵何用?是故奏请官家,发兵击之!本帅奉官家圣谕,章宣抚钧令,率诸路精骑及拱圣军扫荡盐、宥二州以南西贼,现诸路各军是否到齐?刘副帅检点! 刘仲武领命取来文书,挨个点名后回禀种师中:禀种帅,诸路各军俱已到齐,恭候军令!种师中说道:第一就是章宣抚有令,令横山诸部出兵助战,刘副帅,从你军中选些通晓番语的士卒,去往横山诸部,令其出兵!刘仲武领命。 种师中接着说道:自大军云集以来,西贼屡有窥视之意,目下大军即将开拔,岂容西贼窥视?本帅欲择一将,拣选诸路中精擅骑射之士,前出百里,一来是驱赶西贼哨骑,掩护大军行动,二来重挫西贼锐气,振奋军心,诸位谁敢领此军令? 种师中话音一落,两员将领请战,一是姚雄,二是老将郭成,去岁平夏城之战,就是这位郭将军据守平夏城,令四十万西贼不得越平夏城一步,从种师中本心来说,自然是属意老成可靠的郭成去办此事,可是大军后路不能没人看守,这位极善守城的郭将军就是看守大军后路的不二人选,若是将他派去打前锋,未免有些大才小用的。 看着在地上一脸不服气的姚雄,种师中问道:姚将军伤可好了?还能上阵吗?姚雄大声说道:回种帅,标下已经无恙,可以上阵杀敌。种师中问道:那姚将军给我说说,你要多少人马能扫荡西贼哨骑? 姚雄想了想说道:我鄜延军中可选得两营精锐,若是种帅再给某一营精锐,凑足一千之数,标下敢言必胜!种师中说道:本帅再从泾原军中抽一营精锐,从熙河军中抽调两营精锐给你,凑足一千五百骑,都交给你,本帅要这百里之内没有一个西贼哨骑,还要给本帅盯死横山诸部,看有没有人与西贼勾连,你能做得到吗? 姚雄说道:末将谨遵军令!种师中正色说道:尔要堕我军威的话,本帅必置之军法!若遇盐、宥二州大兵来援,不可与之交战,保全精骑为要,以百里为界,切不可擅入敌境!可听明白了?姚雄拱手说道:标下谨记军令。 种师中继续说道:此距盐州近五百里,大军奔袭,不可一日而至,本帅意在中途筑一寨,控制灵州河,郭将军久在此地,熟悉敌情,要妥为侦察,勘察地址,择一要地筑城,以为大军往来,辎重转运之用!郭成也领命。 种师中继续说道:其余诸将,约束士卒备战,检查战马兵器有无缺少,这几日战马精料要占一半,保证战马体力,随时准备作战。众将轰然应诺。 种师中望着远方,怔怔的出神,待到众将散去后,才独自回到后帐去。 第31章 鼙鼓声起山河动 当战争机器开动起来的时候,整个秦陇大地仿佛都在震颤着,民夫、乡兵都被动员起来。随着都转运司和宣抚司的命令下来,陕西诸路的道路上人声鼎沸,高达终于凑齐了大军所需的粮草,被征发而来的民夫们,用大车、鸡公车甚至是人背肩扛,将大军所需的物资一点点的转运。 若是站在高空俯瞰,这些在达官显贵眼中如蝼蚁一般的百姓,正用他们的肩膀,为大宋精锐转运辎重,就是这些沉默少言关西汉子,他们不善言语,要是问得深了,也只会嘿嘿的笑一声,转头扛起包袱继续前进。也许他们也当过乡兵、弓箭手,年轻的时候也杀过西贼,再往前倒,他们的祖辈,也许跟着飞将军、卫将军、霍骠姚打过匈奴,跟着李靖、李积远出过漠北,打过突厥,也曾朝辞长安北,暮宿青海西。他们能吃着没剥壳的小米粥把突厥人屎都打出来,也能吃着东京豪门人家狗都不吃的行粮,把大军的辎重一包包送到军前,甚至还要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军中,虽然半夜里都哭湿了被子,天一亮还是一脸漠然的扛起东西,走向指定的地方。这就是千年来关陇汉子的命运。 苏辙站在京兆府的城墙上,看着这些民夫艰难的交给大军所需的物资向平夏城转运,不由得感叹道: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啊!民夫的行粮可曾准备齐全,州县小吏克扣行粮,虐待民夫之事若是还有发生,本相少不得要开杀戒了!各路提点刑狱要多加巡查,州县官吏也要自查。两位转运使赶紧答应。 苏辙想了想说道:我看这高达还是有些本事的,若是放任他经商,未免有些可惜了,召他到都转运司来,做个机宜。吴时笑道:能得苏相青眼,真是几世修来得福分。 与此同时,西夏的嘉宁军司,新任统军使晋王李察哥正在听取帐下的汇报,那偏将说道:据静塞军司报,近日宋军大军云集平夏城,且向外百里放出精骑,驱赶我哨骑,且阻断了横山诸部与我们的联系。 这位稚气未脱的统军使紧锁双眉,问道:可打探出宋军有哪些部队参战?偏将说道:按之前哨骑和逃回来的哨骑说,有鄜延军、白梃兵、熙河军的精锐,约有两千之数。李察哥惊讶道:真有二千之数?连白梃兵都在?李察哥虽然年幼,但是是西夏宗室中难得的知兵之人,后来更是成为西夏名将。 李察哥很清楚,宋军缺少骑兵,骑兵一向是宋军的精锐,就算西军是宋军精锐,每路也不过数千骑,一下子能撒出去两千骑 ,很显然宋军已经不是哪一路的行动,很有可有是宋军诸路精锐云集,现在已经出现了鄜延军、熙河军还有秦凤路的种家精锐,肯定还有嘉宁军司当面的环庆路,也就是说宋军最少集中了四路精锐,这可是自神宗五路伐夏以来的大动作,李察哥毕竟还是年轻,大惊失色道:赶紧报给陛下,就说宋军大军云集平夏城,请兴庆府发兵支援。 副将赶紧去办了,但是在心里却腹诽道:到底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平时看起来没什么,一有大事就坐不住了,还是不如仁多保忠将军!之前的统军使是西夏名将仁多保忠,与宋军交手多年不落下风,可谁知道去岁平夏城大战,就因为仁多保忠将军反对大军进攻平夏城,陛下大败之后竟说仁多将军通宋,将他调到卓啰和南军司当统军使了,而陛下的庶弟,晋王李察哥担任两个军司的统军使。 对这件事,两个军司的将领多有不服了,仁多保忠是当世名将,这么多年来和宋军交手也从不落下风,去年平夏城大战的结果也确如仁多保忠所预料的一样,可是陛下不但不信任仁多将军,反而将他调到西边去了,让自己的弟弟来担任统军使,若是李察哥是军中宿将,百战余生也就罢了,可这李察哥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之前也从未领兵,陛下就把两个军司的大军交给他。不少将领都对他不服气。如今宋军大军云集,他却惊慌失措,真叫人看不起。 偏将走后,李察哥看着地图思索着,宋军要是真如哨骑所言,集中如此多的兵力,必然是有大动作。但是宋军意欲何为呢?他现在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宋军有多少人,准备向哪里打,主帅是谁,他都是一无所知,这种一无所知让他感到恐惧。 李察哥清楚的知道,嘉宁军司和静塞军司的将领并不信任他,都觉得他不如仁多保忠,他更知道,静塞军司去岁已经被吓破胆了,去岁的大战,西夏投入了四十万大军,号称百万,陛下、太后亲临战阵,结果被章楶和吕惠卿联手打了个大败,不但没能啃下平夏城,还搭上了横山天险,损兵折将,最后是靠辽国的斡旋才停战的。 而此战中,损失最大的就是静塞军司,主帅被擒,地盘被宋军夺去大半,之前的主力横山步跋子损失惨重,撞令郎也几乎全军覆没,虽然补充了些擒生军,不过是些没见过血的新兵罢了,上不得阵的。李察哥心里想着,如果他是章楶,此时会怎么做? 李察哥想着,若他是章楶,此刻恐怕是召集诸路大军,直扑韦州,拿下韦州,就等于彻底消灭了静塞军司,兵锋直指西平府,同时将诸路精骑集中起来,堵截自己从嘉宁军司派出的援兵,只要顺利的拿下韦州,以宋军的守城能力,李察哥自忖自己是很难拿下的,除非自己再像去岁一样集全国之力,可是李察哥很清楚,不能这么干了,西夏的国力不能这么干,自己皇帝哥哥的威望也不能这么干了,要是在失败一次,自己皇帝哥哥的位置恐怕就不稳当了,这里是西夏,不是中原,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狼,他的哥哥李乾顺就是狼王,一个老是带领狼群失败的狼王是不配做狼王的,失败的狼王下场是什么,李察哥很清楚。 想到这里,李察哥不由得有些慌张了,他毕竟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李察哥连忙写了封信给自己的哥哥李乾顺,详细陈述了自己的想法,通过信鸽寄往兴庆府。同时集中了嘉宁军司的精骑,赶往静塞军司,又命令静塞军司增派哨骑,务必打探清楚平夏城的宋军有多少,主帅是谁,同时加强韦州防御。 此时,秦州,陕西诸路宣抚司衙门后堂,两个老人正在花园里对坐饮茶,若不是在这宣抚司后堂,还以为是两个老儒在聊天。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老人喝了口茶笑骂道:你这老货好不地道!之前我来时可没有这小龙团,今日竟拿小龙团招待我,莫不是有诈? 另一个满头白发,满脸老年斑的老人笑道:你这厮好没道理,某家好心拿官家赏赐的小龙团招待你,你还忎的多话。这茶你爱吃不吃,若是不吃,我一人吃了,这可是官家赏赐的小龙团,一年才贡多少。说罢就去端另一个老头的杯子,魁梧老者赶紧拦住,笑道:你这当了宣抚使,怎的如此小气,连杯茶都不给吃! 白发老者说道:当不当宣抚使老夫都是这样。你待如何!魁梧老者笑道:章质夫啊章质夫,还是当年啊!白发老者笑道:说得你王周卿就变了一样。这两个老头就是陕西诸路宣抚使兼经略安抚大使章楶和殿前都虞侯兼秦州防御使、秦凤路兵马都监王文郁。 章楶放下茶杯说道:周卿啊,此次还得仰仗你一回啊。王文郁笑道:我就知道你这老货的茶没这么好喝。说,想让我干什么。章楶笑道:想让你帮种师中一把。王文郁叹了口气说道:怎么帮啊,我的章大宣抚使,小种带的都是马军,老夫手上,像样的禁军都没有,上了阵,哪里是帮小种,那是在拖他的后腿啊! 章楶笑了,笑得很鸡贼,王文郁一看他的表情就骂道:你这老货肯定又有什么阴损招了是?说来我听听。章楶笑道:不是得借你王大太尉的虎威嘛!虽然二十年后,陕西大地上最出名的是老种经略相公和小种经略相公,但此时对于西夏而言,王文郁这个名字显然更令他们恐惧。 王文郁出名很早,韩琦做经略安抚使的时候就将他推荐到东京去,神宗皇帝当殿测试他的武艺,王文郁用左手射箭,九发八中,连神宗皇帝都叹为观止。后来在吐谷浑河与西夏交战,不仅大败西贼,还追杀二十里,俘获两千多西贼。他知镇戎军时,只要西贼胆敢越境抢掠,他必然率兵追击,将这些西贼干掉后,陈尸边境。当然令他声名鹊起的是知兰州时,西贼猛攻兰州,兰州两关尽的情况下,王文郁亲自率兵搏杀,西贼猛攻九天不能拿下兰州,反被王文郁偷袭,此战后王文郁将砍下的西贼头颅修成的京观,震慑西贼,又在兰州城外修筑了金城关,西贼再也不敢窥视兰州。可以说对于西夏来讲,王文郁简直是杀神一样的存在,在他手下的西贼,基本只有一个字,就是死。 但他这种行为自然会遭人非议,尤其是某些圣母,经常弹劾他,把他从熙河路经略安抚使的位置上赶下了,去岁平夏城大战,王文郁也立下了大功,按理说怎么也该赏个节度观察留后了,没想到仅仅加了个冀州观察使的虚衔,他倒是无所谓,不过秦凤军中对此确是颇有微词。 章楶很清楚,只要王文郁的名字出现在哪里,西贼的神经就会绷紧,王文郁之于西贼,犹如张文远之于江东。如果用的好的话,王文郁可以将西贼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这样的话,种师中得手的概率就更大。 章楶将王文郁请进内室,展开地图说道:周卿请看,小种帅诸路精骑自平夏城趋盐、宥二州,可是要过静塞军司的韦州,而且现在嘉宁军司和静塞军司的统军使是晋王察哥,我看他倒是比较持重,要是你王观察帅大军向韦州前进的话,你猜西贼怎么办? 王文郁笑道:静塞军司去岁已经被吓破了胆,现在仁多保忠又不在,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我是李察哥,肯定马上提嘉宁军司的精锐赶赴韦州,同时向兴庆府求援,要是韦州有失,灵州可就危险了,对西贼来说,韦州不能失。 章楶笑道:周卿与我所见略同,我意周卿统军向韦州前进,本帅倒是后也移驻平夏城,就摆出要吃掉静塞军司的姿态来,吸引嘉宁军司和兴庆府的援兵往韦州去,这样小种对付嘉宁军司还是绰绰有余的。王文郁点点说道:可是没兵啊,精骑都调给小种了,现在秦凤路可没什么禁军,能抽调的只有厢军和乡兵弓箭手,他们守城还行,野外御敌,必遭大败的,到时候我等身死事小,小种就危险了! 章楶问道:现在秦凤路可以抽调多少厢军和乡兵弓箭手?王文郁想了想说道:两万还是能抽出来的,可是不济事啊。章楶摇摇头说道:老夫又没叫你真的打韦州,你这抽调两万,老夫这还是三千五百刀斧手,宣抚司亲兵还有一千,精骑还有五百,老夫还有一营白梃兵,充充门面吓唬吓唬李察哥还是够的。到时候你在平夏城外扎营,用宣抚司精骑和白梃兵剿灭西贼哨骑,动静搞得越大越好,让他们发现主帅是你,然后放几个哨骑到平夏城看到本帅的帅旗,我就不相信李察哥这时候还坐的住。只要李察哥一到韦州,这事就成了。 王文郁有些郁闷的问道:那咱们两个老家伙就一仗也不打,帮着小种摇旗呐喊啊,他可真是你的好学生!章楶说道:你还真想打韦州啊,你今天到韦州,恐怕不到后天铁鹞子就来了,盐、宥二州没拿下来之前,韦州动不得的。王文郁只得说道:下官知道了,我的宣抚使大人,下官照做就是!王文郁这才离开,结果章楶回头一看,自己剩的小龙团被他顺走了,不由得骂道:这贼厮鸟王文郁,真是不当人子! 第32章 惊沙入面死生搏 东京城,垂拱殿,赵佶再次召集政事堂的诸位宰相议事。赵佶问道:诸位相公,现下陕西情况怎么样了?作为首相,韩忠彦出来说道:官家,现下苏相已经抵达京兆府,章宣抚坐镇秦州,种师中已经集结诸路精锐和拱圣军在平夏城,只待时机成熟就可出击。 赵佶问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吕卿那里可曾准备好了?三司使吕惠卿说道:苏相已经先动用陕西诸路常平仓物资就近调拨给大军,章宣抚也动用军储,三司已经从西京和汴梁调拨物资,向陕西转运,大军用度无虞。 赵佶有些无奈的说道:如此说来,现在我们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着种师中吗?曾布说道:官家,可令麟府路从河东骚扰西贼,牵制西贼嘉宁军司,为种师中分担压力。赵佶问枢密使章惇:卿为枢相,以为可否?章惇说道:臣以为曾相此言可用,可令折可适率麟府路精锐威胁盐、宥,吸引西贼注意力,但是官家,此刻要紧事,臣以为是如何应对辽使,平夏城大战时,辽使在汴京四十余日,威词恫吓,无所不用其极,逼我停战,此次也必如前次。 说到这,赵佶也不由得头大,其实辽国对西夏也是又爱又恨,契丹人希望用西夏牵制大宋,可是西夏明显是一头恶狼,不仅咬大宋,咬起辽国来也是毫不留情。辽国也曾多次讨伐西夏,只不过没占到什么大便宜罢了。但是辽国可不希望北宋灭夏,他还指望着靠西夏来牵制大宋,故而若是西夏主动入侵,辽人大概率是装聋作哑,要是宋军大举反攻,辽人就要上蹿下跳,逼迫宋军停战,这才是令大宋朝廷最无奈的地方。 赵佶正色说道:诸卿,将士们在前线拼杀,我等切不可将将士们血战得来的拱手相让。章惇说道:官家,臣以为此次辽国若再调停,我应该以以下几条应对:一来是西贼既向大宋称臣,然而李乾顺在国内僭越服色,妄称天子,我大宋讨伐之,实为正两国君臣之分。二来是西贼沿边部落,滋扰我大宋边境,残虐我边民,大宋多次遗书西贼,然其不予约束,为保我边境,安定庶民,大宋才出兵沿边。三是我大宋此战,只为惩戒西贼,要其知君臣之礼,明上下之分,约束边民,各安其地,不得滋扰我国,我大宋也未侵占其地。 赵佶想了想说道:枢相说的有理,就照此办理,折冲樽俎之事,韩相为主,与契丹交涉,吾只有一个要求,西贼既臣就必须纳贡,岁贡马五千匹,否则朕亲提大军取回银夏之地,自取马匹来。韩忠彦有些苦笑道:官家,我朝与西贼,有岁赐,若是贸然令西贼贡马。恐怕契丹人会有别的想法。 赵佶笑道:周天子分封诸侯,尚有茅土之贡,李乾顺既称臣子,岂无贡献,昔日仁宗皇帝爱惜百姓,故岁赐西贼,以息兵戈,然数十年以来,西贼明称恭顺,暗藏祸胎,吾深以为耻,而今攻守相易,西贼若不恭顺,吾誓灭之!韩相不必多言,契丹如今自顾不暇,不过威词恫吓罢了。韩忠彦等人只能领旨而去。 兴庆府,西夏皇帝李乾顺正在召见自己的亲信嵬名阿吴和嵬名安惠,李乾顺说道:昨日晋王发来急报,言宋军大军云集平夏城,意欲夺取韦州,威逼灵州。二位怎么看?嵬名阿吴说道:陛下,臣不知兵,还是请梁王说说。尚书令、知枢密院事梁王嵬名安惠说道:臣以为事有蹊跷。 李乾顺问道:梁王说说看。嵬名安惠缓缓说道:按晋王所言,此次宋军是集结诸路精锐而来,而我军在宋境内的探子却一无所知,这有些说不过去,而且去岁刚刚平夏城大战,宋军自己消耗也不小,按理说应该养精蓄锐,此时兴兵来犯,恐怕有些说不过去。而且据哨骑讲,他们并不曾接近宋军营寨,宋军到底有多少人,统兵主帅是谁也并不知晓,就实际情况来说,宋军用两千骑将我哨骑驱赶了百里,但是其目的,请恕臣还看不出来。 说道平夏城,李乾顺表情就有些不自然了,说道:梁王,依你之见,应当如何应付宋军?嵬名安惠淡然的说道:陛下不必过于担忧,臣以为以不变应万变最为妥当,目前宋军的意图尚不明确,要是我军轻举妄动,反而容易被宋军所乘,臣以为,令嘉宁、静塞军司严守边境,晋王提兵在嘉宁军司戒备,一旦有变,臣愿提兴庆府之兵去韦州,晋王只需守好嘉宁军司即可。 作为西夏军中与仁多保忠齐名的名将,嵬名安惠的话分量还是非常重的,见嵬名安惠也这么说,李乾顺也觉得可以再等等看,嵬名阿吴也说道:梁王当世名将,又与宋军交锋多年,想来应当是不差的。李乾顺刚准备点头,自己的贴身太监就送来文书,李乾顺看后,脸色有些不高兴,将它递给嵬名安惠说道:看来宋军确是有大动作。 嵬名安惠一看,是西贼在大宋境内的探子发来的谍报,说明宋军在陕西诸路征发民夫。转运大军辎重的事情,嵬名安惠脸色也有点铁青,说道:看来宋军确是准备犯我了,陛下还是早作筹谋!李乾顺问道:国相说说,现今怎么办才好? 嵬名阿吴说道:此时应该立刻遣使宋廷,我大夏自去岁来未曾干犯于宋,为何撕毁和议,妄动刀兵,同时遣使契丹,请辽人说和斡旋,对宋廷施压,只要辽人肯向大宋施压,宋廷扛不住的。同时严令晋王不得生事,给宋人口实,同时暗中加强戒备,遣一大将领静塞军司统军使,坐镇韦州,晋王坐镇宥州,足以御敌。 嵬名安惠说道:不若请仁多保忠任静塞军司统军使。听到这个名字,李乾顺就很反感,去岁平夏城大战,就是他开战之前语出不祥,才导致大败的。李乾顺想了想说道:仁多保忠现在河湟,已经来不及了,不如梁王暂任静塞军司统军使,坐镇韦州,以御宋狗。 嵬名安惠在心中一叹,只得说道:陛下既有命,臣当从之,只是现在静塞军司兵力不足,尤其缺乏精骑,恳请陛下派兵支援,臣也好打探,宋军何人统兵,率兵多少。李乾顺想了想说道:朕只能给你五千人,再给你五百铁鹞子,若是宋军势大,就坚守韦州,朕倾举国之兵来援!嵬名安惠这才领命,去挑选精锐去了。 嵬名安惠走后,李乾顺站在殿外,目视着南方,嵬名阿吴上前说道:陛下,此战大不得啊,去岁大败尚未恢复元气,今年又大战的话,无论胜败,我国必伤元气,陕西诸路有宋廷从东南转运,我们只有银夏五州啊,实在是打不得啊!李乾顺幽幽的说道:朕何尝不知,可是宋廷不依啊,这仗恐怕很难避免了。嵬名阿吴说道:臣请马上遣使契丹,贡九白,请契丹斡旋,万不可轻易开战,同时遣使宋廷,问明情况,想来宋廷自诩礼仪之邦,不会兴无名之师的。 李乾顺情绪低落的说道:这些事国相看着办,朕乏了。说罢转头走了,嵬名阿吴只得长叹一声,赶紧下去安排了。 第33章 惊沙入面死生搏(二) 平夏城,大批的物资、人员正在从秦州和其他地方转运到此处。种师中正在琢磨地图,突然亲兵进来,在它耳边说了一句话,种师中突然起身,命令道:传令三军戒备,各军指挥使以上将校到大帐。咚咚的鼓声再次响起,令大营中所有人的心里一惊,这几天宋军给所有战马都吃上了精料,士卒的饭里也有了肉,宋军的哨骑和西贼的哨骑几乎每天都要交战,宋军的哨骑每天都会带回来西贼的首级和阵亡士卒的遗体。种师中当场兑现了三十贯一颗西贼首级的赏格,还增加了阵亡士卒的抚恤,现在快一百颗西贼头颅挂在大营里,有经验的老兵都知道,大战即将开始了。 这突兀响起的鼓声让所有老兵一惊,有经验的老兵都知道,这时候召集将校,怕是大军就要开拔了。整个大营内都是一片沉寂,士卒们都是默默的在收拾行装,修理兵器。一众将官来到大帐,都低沉着脸,所有的人都紧绷着脸,他们都知道大战即将来临。种师中进来问道:都到齐了吗? 刘仲武扫视一圈后说道:种帅,诸路营指挥使以上的将校俱在,请种帅示下!种师中说道:赶紧去城外,章宣抚来了!说完当先出帐,一众将领赶紧跟上,准备迎接宣抚使,营中的士卒看着这些将校们急匆匆赶到大帐,又急匆匆的纵马出去,有些不知所措,只有那些老兵一看,就嘿嘿的笑道:要么是来了大人物,要么是圣谕来了,说不得能发点赏钱了。 种师中带着一众将校在路边恭候着章楶,在精锐的秦凤路刀斧手护卫下,章楶乘坐的马车停下,种师中率领众将赶紧行礼说道:下官种师中等恭迎章宣抚!章楶掀开车帘说道:不要费这些虚礼了,军情紧急,大帐议事。种师中赶紧答应,率领众将护卫在章楶的马车两边。当章楶的马车驶入大营时,整个大营都沸腾了,士卒们都望着章字帅旗行礼,就是他们的章帅,带领他们取得了百年未有的大捷。 马车在大帐前停下,章楶身穿紫袍,头戴展翅璞头,腰系鱼带挂金鱼袋走下马车,王文郁跟随在后,众将赶紧见礼,章楶只是淡淡的说道:起来,里面说话。就当先进去了,王文郁盯着种师中看着,种师中问道:王太尉有什么吩咐?王文郁只是叹了口气说道:种家小子,你可真是好运气啊!说罢跟着章楶进了大帐。 诸将都进入大帐后,章楶问道:现下西贼动向如何?种师中回答道:禀章帅,西贼最近出动哨骑几次窥视我大营,但是均被我精骑拦截。章楶问道:伤亡如何?种师中答道:我军伤亡八十余,斩获西贼一百一十。均是静塞军司的哨骑。章楶点点头说道:本帅带来了酒肉,诸将下去分给将士们,明日集合,本帅有话讲,再将本帅的认旗挂上去。诸位先下去!章楶的帅旗在大营升起后,整个大营里都是一片欢呼。 种师中恭维道:章宣抚一来,可抵一万精骑。章楶笑道:老夫要有如此本事,哪里还用你们上阵拼杀。说说,这仗你们准备怎么打?种师中向章楶介绍了自己的计划,他听完后,沉吟半晌说道:按你所说,准备先封锁消息,然后出奇兵直捣盐州?种师中点点头,章楶说道:太过于行险了,你忘了嵬名安惠了?李察哥虽然平常,但是嵬名安惠确是名将,要想骗过他,怕是不易。 种师中问道:章宣抚有何吩咐?章楶笑道:而今之计,唯有假戏真做。你先把外围精骑撤回来,西贼哨骑必然窥视我大营,见本帅认旗,我想嵬名安惠必然坐不住了,我带着三千多秦州刀斧手,还有宣抚司亲兵,王都监击中了秦凤的乡兵和弓箭手有两万多,算下来有两万七千,大展旌旗,直逼韦州,将嵬名安惠和西贼主力牵制在静塞军司,你再帅大军偷偷拔营,直趋盐州,想来李察哥惊惧之下,只能据守盐、宥,端孺你你只要扫荡盐州、宥州,破坏其盐池,掠夺牲畜,焚毁其粮草,尽量多抢些盐回来即可。种师中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专门提到抢夺盐,章楶这才将苏辙用盐钞换粮的事说了,章楶说道:苏相为了支援军前,可是把一身清誉都搭上去了,要是没有盐兑付,这些豪强必然鼓噪不已,你一定要尽可能多的抢到盐,然后将盐池破坏,不为西贼所用,还有粮草牲畜,不能带走就全部焚毁杀掉,我带了数千袋延州火油,你都带上。 种师中不由得跪下行礼道:章帅于我山高海厚之恩,种师中没齿难忘,只是章帅总揽陕西诸路,岂可轻身犯险,仅率数千刀斧手和乡兵弓箭手,一旦西贼起大兵报复,如之奈何?章楶洒脱一笑,说道:本帅已过知天命之年,就是年轻时,也不能上阵杀贼,而今你率诸路精骑捣穴,我以老迈之身,吸引西贼,有何不可?再说非我,何人能让嵬名安惠来呢?这两万乡兵弓箭手也算骠勇,还有三千多秦凤刀斧手,自保无虞,除非李乾顺敢拿铁鹞子来,那可真是好事,老夫一身,换他西贼三千铁鹞子,何乐而不为? 王文郁也笑道:种家小子也太瞧不起某家了,两万多乡兵,三千五秦凤刀斧手,还有宣抚司近一千精骑,虽然不能拿下韦州,但是和西贼周旋几天,帮你争取天,我们这两把老骨头还是做得到的!种师中想了想说道:不若这样,下官和章帅一道拔营向韦州,半夜在开拔走,我帐下有一骁将高世宣,他带着一千五百白梃兵,加上宣抚司精骑,也有两千之数,也多几分胜算,下官不过去盐州转转,谅他李察哥不敢出战,如何? 章楶笑着说道:如此也好,你带着大军,若是西贼追赶过急,可直接往麟府路去,朝廷已经令折可适在麟府路震慑西贼。种师中点点头,章楶说道:如此甚好,此处我把陕西诸路的军储都带来了,明日将精骑收回来休整,待西贼哨骑窥视再驱赶,好教李乾顺知道老夫来了。士卒们这几日要吃好,战马也要多养养膘,去盐州尽可能取得西贼的战马,要灭西贼,必须用精骑,如唐李靖故事。种师中点点头,下去安排了。 第二天,校场上,五万大军在肃立,正在等候他们的统帅,在亲兵护卫下的章楶登上高台,看着这些战士们。他不禁想到了自己,自己少年科第,在这西北苦寒之地戍守十多年了,从一州知州到经略安抚使到宣抚使,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两朝皇帝的信任,如今虽然两鬓斑斑,可是他却如同当年参加礼部试一样精神抖擞。 看着这些望着他的儿郎们,他想说些什么,几度张嘴,但是却没能发出声音,他最终大声吟诵起来: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两旁的亲兵们也跟着读起来,秦陇汉子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来,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章楶不禁泪流满面,大声喊道:打完西贼,回家去!种师中跟着喊起来:打完西贼,回家去!亲兵们也跟着高喊着,最后就是五万人的呐喊,打完西贼,回家去! 西夏的哨骑们被这磅礴的声音吸引而来,看着高高挂起的章字大旗,不由得胆寒,但是梁王有严令,要是再探不到宋军的虚实,回去也是军法从事,还是催马上前。这时宋军的哨兵已经发现了西贼的哨骑,赶紧向长官汇报,种师中上前说道:章宣抚,有西贼哨骑窥视我大军!章楶须发皆张,怒喝道:西贼欺我无人耶!帐下何人能斩其首来献?高世宣、姚雄、刘仲武都上前请命,章楶问道:高世宣,给尔百骑,能斩西贼首级来献否?高世宣朗声说道:愿斩其首来献。章楶说道:快去快回,本帅在此等候。说罢章楶就坐在高台上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高世宣带着百名白梃兵如旋风一般出了营寨,直奔西贼哨骑,这边章楶闭着眼低声问道:端孺可安排妥当了?种师中也低声说道:章帅,下官已经交代过高世宣了,会放走一两个哨骑给嵬名安惠报信的。章楶就不再说话端坐着闭目养神。 高世宣所率的白梃兵,都是精挑细选过的选锋勇士,战马也都是挑选的好马,西贼的哨骑战马虽然也是好马,可是已经跋涉许久,无甚气力了,而且哨骑最重要的就是将侦察到的情报传给主帅,故而一般都是避免交战的。一见宋军追来,赶紧拨马回逃。可是高世宣他们的战马比西贼好太多了,而且西贼哨骑不过十多骑,高世宣带了百余骑追赶,就是分头逃跑也无济于事。双方的距离是越拉越近,很快到了弓箭的射程内了。 高世宣西军名将,尤善弓箭,能左右开弓,他拉开自己的两石强弓,略一瞄准,箭矢呼啸着奔向目标,他的弓弦每想一次,就有一个西贼哨骑倒地,尤其是他用的破甲重箭,对这些只穿着皮甲的西贼哨骑,几乎是箭箭毙命。西贼哨骑也毫不示弱,用弓箭还以颜色,可惜面对着身着重甲的白梃兵,他们马上射箭精度本就不高,即便射中,往往也只是在白梃兵的甲胄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而已。很快西贼的哨骑就只剩下两骑了。 高世宣勒住战马,拉满弓弦,一箭将其中一名哨骑射落马下,宋军发出一阵欢呼,高世宣在后面高声叫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本将章宣抚麾下高世宣也!宋军这才将西贼的尸体拖在马后,再收拢了无主的战马回营。高世宣回到大营,将这些西贼的尸体拖进营中,宋军爆发出一阵欢呼,高世宣来到高台下,大声说道:回报章帅,末将幸不辱命,斩西贼哨骑十三,献于麾下。 章楶抬眼看了看那些尸体,说道:初战告捷,振奋军心,赏今日出战士卒每人十贯,高世宣赏百贯。早有小吏将准备的铜钱抬上来发给将士们,其他人看着他们手里抱着的铜钱,眼睛都红了,章楶这才说道:诸军奋勇作战,凡有斩获,本帅必按功给赏!宋军爆发出一阵呐喊,章楶笑着说道:军心可用,今日给士卒们发酒、肉,明日休整,后日开拔击贼! 韦州城,新任静塞军司统军使嵬名安惠正在看着地图,他眉头紧皱,手指在韦州、盐州、宥州之间来回晃。这时副将进来说道:梁王殿下,哨骑回来了一个,说是抵近了平夏城。嵬名安惠猛地起身,问道:人在哪里?还不带进来!这个年轻的哨骑战战兢兢的被带了进来。 嵬名安惠问道:你抵近了平夏城?这个哨骑赶紧点头说道:小人这帐兄弟抵近了平夏城?嵬名安惠问道:路上没有宋军阻拦?他摇摇头说道:去的路上都没有宋军的影子,小人们一路到了离平夏城二三十里的地方,有大片宋军的营帐。嵬名安惠继续问道:宋军有多少人?在干些什么?谁统兵?这哨骑赶紧说道:从营帐看宋军最少也有六万,挂的认旗是章,小人去的时候宋军应该是在誓师。 嵬名安惠看了眼他,问道:你怎么肯定宋军在誓师?那哨骑答道:小人去的时候,宋军营寨内高声喊叫,声音非常之大,后来小人们被宋军发现了,从营帐直接冲出百余骑追杀小人们,追出了快四五十里地,只剩下小人一个的时候才罢手,那宋军将领说他是章宣抚帐下高世宣。嵬名安惠自言自语道:哦,原来是白梃兵的高世宣啊。说罢吩咐道,给他酒肉赏赐,先带他下去休息! 他走后,那将领问道:要不要马上报于陛下,章楶这老儿怕是来者不善啊!嵬名安惠说道:急什么,不过是他一家之言罢了,何况章楶本就狡诈,万一是故意欺骗呢?今日派出了几队哨骑?那将领答道:三队,现在只回来了一个。嵬名安惠吩咐道:再派三队,看看宋军虚实!那将领赶紧下去办。嵬名安惠冷笑道:章楶要是真的敢来,老夫少不得给你算算去年的账了! 第34章 烽烟四起军情急 一队队的驿卒在路上狂奔,麟府路经略安抚使衙署,亲兵将一封火漆封好的文书递上来说道:折帅,有枢密院的急递。麟府路经略安抚使折可适抬起头,将文书接过来,拆开看后不由得说道:种家有千里驹了,也不知道折家有没有这等人物。说罢吩咐道,传令指挥使以上将官大帐议事,我折可适就帮这个场子了。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熙河、泾原、鄜延等路,宋军陕西、河东诸路的驻泊禁军、厢军、乡兵弓箭手都开始集结起来,俨然一副要重现神宗时五路伐夏的阵势。这边西夏静塞军司,统军使嵬名安惠连续派遣多路哨骑侦察,终于确定了章楶确实已经到达平夏城,嵬名安惠虽然表面上不以为意,但是内心里确是深深的担忧。 和章楶打了快十年交道,嵬名安惠深知他的厉害,和狄青这样的战将不同,章楶进士出身,又是章惇的族叔,在朝廷里人望很高,也深得信任,往往能统帅大军,不受掣肘,而且他一贯的作风就是谋定后动,绝不浪战,通常都是把敌人引到他预设的战场来,就如同去岁的平夏城大战一样,四十万西夏军队顿兵平夏城,十几日不得破城,而章楶早就调诸路大军赶来包围西夏军队,最终重创西夏军队,使得静塞军司主力尽失。用仁多保忠的说,就是平夏城大战后,西夏不复能军。 说道仁多保忠,嵬名安惠不由得头疼,本来嵬名安惠最瞩意的人选就是仁多保忠,他常年在静塞军司,素有威望,就是面对章楶、吕惠卿也不落下风,可是他是西夏境内坚定的主和派,他常常对人说道:以宋之广大,集诸路精锐,择一名将大加讨伐,我何能胜?去岁更是因为谏阻李乾顺出兵平夏城被一脚提到了和南军司陪熙河路玩去了。 嵬名安惠决定召集诸将商讨对策,倒不是他有多民主,只是因为西夏实行的是部落兵制,统兵的大将也是部落首领,要是嵬名安惠无法取得他们的同意,那他只能指挥自己从兴庆府带来的部队。在静塞军司的大帐里,嵬名安惠召集大小将领说明情况,嵬名安惠问道:章楶倾诸路之兵来犯,诸位有何高见? 静塞军司正将仁多洗忠说道:梁王,宋狗来势汹汹,我静塞军司原有兵额不过三万余,去岁大败,目下只剩两万余,不少还是新兵,算上梁王带来的五千精锐,也不过三万,章楶若是真有五六万人,我们恐怕是抵挡不住,还是要兴庆府发兵才好。他一说完,静塞军司的大小将官纷纷附和,作为仁多保忠的胞弟,仁多洗忠在静塞军司有很高的威望,嵬名安惠也点头说道:仁多将军说的对,我也以为目前静塞军司实力孱弱,难以抵挡宋狗,本王会上书请陛下发兵的。眼下之事,是咱们到底是先发制人还是谨守韦州。 仁多洗忠继续说道:梁王殿外,我看章楶此次算得上出动大军,下官在静塞军司多年,章楶是最稳妥的,一向是谋定后动,一旦发作绝对是杀招,要是我等与他野外浪战,一旦不能获胜,韦州必不可保,到时候恐怕灵州都危险啊!不是下官等畏战怯战,只是宋军势大,还是谨慎些为好。看着帐下将领一脸同意的神色,嵬名安惠就知道他们已经被章楶吓破胆了,指望他们与宋军对战完全不现实,就是守城恐怕也是战战兢兢的。 嵬名安惠只得说道:本王也觉得仁多将军之言有理,这样,本王即刻上书陛下,请求从灵州、兴庆府发来援兵,静塞军司也要集中所有兵力,各部落里的男丁都要披甲,城外坚壁清野,不给宋狗留下一草一木。众将轰然应诺。待到他们离开,嵬名安惠就给李乾顺写信求援。 以他这么多年对章楶的了解,此老儿一向是坐镇延州,指挥诸将作战,亲临前线,甚至亲自统帅大军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就算去岁平夏城大战,身为经略安抚使的章楶也没有亲自统帅大军与西夏交战,要知道当时西夏可是倾举国之兵,皇帝太后都亲临战阵,章楶都没有出现,这次章楶居然亲临平夏城,甚至有可能亲自统帅大军,这不由得令嵬名安惠有些困惑,宋军到底意欲何为?连身为宣抚使,位居宰相的章楶都亲统大军,到底所谓何来? 这边章楶已经安排好了行军路线,大军出平夏城直奔韦州,种师中则统帅大军在割踏寨与章楶分开,掠过清远军直奔盐州。章楶从诸路弓箭院搜罗了大量箭矢,还有甲胄大部分都给了种师中,现在种师中所统帅的两万骑,人人有甲,白梃兵和熙河路的精锐甚至有马甲,真可以说得上算是具装甲骑了。剩下的甲胄都被章楶给了乡兵,还有大量的神臂弩,本来宋军对于神臂弩管制极为严格,就算是禁军中也装备的不多,章楶这次破例将神臂弩装备给了乡兵,他们披甲再用上神臂弩,倒是和宋军精锐没什么区别,还有手中的三千五百秦凤刀斧手,都是魁梧的关西汉子,身披重甲,手持长兵,是宋军克制骑兵的杀手锏,就算是面对西夏的铁鹞子也有一搏之力。 宋军麟府路经略安抚使折可适也在大规模集结军队,消息传到李察哥这里,他有些坐不住了,虽然现在李乾顺派嵬名安惠去静塞军司,算是帮他分担了一部分,可要是陕西的宋军和河东的宋军同时夹击他的嘉宁军司,他肯定是受不了的,虽然他很有天赋,可是他毕竟缺乏经验,在这种情况下,李察哥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命令嘉宁军司的所有军队进入城寨,严守城池,防止宋军突袭,而他防御的重点放在了宥州,在他看来,宥州离麟府路近,又是嘉宁军司所在,必然是宋军进攻的重点。未来他将为自己的这个决定悔恨不已。 平夏城,宋军营寨,五万多宋军整顿行装,所有的辎重都已经装车,骑兵战马、驮马都上好了装具,肃立在大营内。一头健壮的公牛被栓在大纛旁,所有的将士都看着大帐。在亲兵的护卫下,章楶走出来,跟随着的还有紧赶慢赶刚刚赶到的监军童贯,他带来了赵佶的手诏。 章楶拿出手诏,高声说道:官家手诏!五万多将士猛地跪下。章楶展开手诏读到:卿受命宣抚,专制阃外。节钺之用,以决军机。前者西贼寇我边塞,诈称恭顺,内藏祸心。贼首李乾顺僭越称号,实不可忍。朕既承天命,宜申正义,特命卿统帅诸路,薄惩西贼,以令知君臣之分,夷夏之别。朕实怜我士卒劳苦,用命西陲,所得之获,除马匹军资以外,朕皆不问,以慰士卒劳苦! 章楶每读一句,亲兵们就大声复述,当章楶说道朕皆不问时,所有的士卒脸上都是激动的神色,待到他读完,士卒们山呼万岁,声音连章楶都被吓到了。章楶笑笑,说道:祭旗衅鼓。高世宣光着膀子,手持大斧,那头公牛还没明白什么情况,就被斩下头颅,鲜血喷涌而出。 童贯谄媚的说道:章宣抚,这可是吉兆啊!章楶笑道:官家圣明,上天也要助我,军心既然可用,就此开拔。五万多宋军拔营起寨,直奔韦州而去。 第35章 机关算尽总成空 五万多宋军在道路上行进着,章楶将监军童贯请到自己的马车上。温和的说道:童都知远来辛苦了,本官招待不周,还请见谅。童贯卑微的说道:章相折杀下官了,下官不过是奉命赶路而已,当不得辛苦二字。章楶笑笑,说道:本相记得,童都知的师傅是李节度?童贯回答道:章相好记性,下官确是李节度的徒弟。章楶笑道,难怪不得,都知敢亲自上阵,确实是有胆色。 童贯笑道:章相谬赞了,下官不过是奉皇命而已,官家有令下官不敢不从。章楶笑道:童都知之意,本相知之,只是此次出兵,本官与种经略是要分兵的,不知童都知跟随本官还是种经略?童贯本想说当然是跟着种师中啊,毕竟谁都知道种师中才是官家关心的,但是看着章楶正微笑着看着自己,童贯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道:官家来时告诫过下官,一切听章相的,下官只带了眼睛和耳朵来的。 章楶笑道:以本相看,童都知不若跟着本相,一来是种师中那边大军奔袭劳苦,都知金贵,怎能和那些军汉们比,二来是都知监军陕西,若是去了种师中那里,未免会说本相不能容人。当然种师中那里有所斩获,必有都知一份,这个不需都知操心,都知你看如何?童贯当然想跟着种师中去,毕竟以他的身份压制种师中听从自己甚至从种师中手里取得指挥权都不是不可能的,毕竟不想当将军的太监不是好太监。可是面对章楶,他可就真成了只带着耳朵和眼睛的监军了。 童贯有心拒绝,可是章楶微笑着看着他,仿佛早就看穿了他的想法,虽然是商量,可是却像不能拒绝的样子,若是其他人,童贯自可以抬出自己入内内侍省的身份,可是章楶是什么啊,从神宗朝混到现在的猛人,现在又是使相,回朝可就是宰执大臣,自己根本压不倒他,思前想后,童贯这才说道:既然章相有安排,下官自当从命。章楶笑道:如此甚好,种师中那里自有回报的。童贯这才告辞回到自己的马车上,章楶也收回笑容,冷哼道:一介阉人,还想染指虎符! 韦州,嵬名安惠的求援信早已发往兴庆府了,他也派出了大量的哨骑来监视章楶,此刻他正在帅帐仔细端详着地图,揣测章楶的进军路线。他和仁多保忠的看法是一样的,大宋太大了,大到西夏根本不可能战胜,宋军可以一次次失败,但是西夏败不起,就像太祖李元昊之时,好水川、三川口大胜,又能怎么样呢?宋军可以从开封、河东、河北、山东各处调集兵力,来进攻西夏,而西夏虽然有四十万大军,却是死一个少一个,和宋军死磕的结果就是被耗死。 但是和仁多保忠不一样,嵬名安惠认为,宋夏当然要议和,但是议和的前提是西夏必须把宋军打痛,打怕,让宋军意识到,西夏是块扎嘴的硬骨头,只有这样,才能让宋军不对西夏起什么心思。嵬名安惠很清楚,在宋辽之间,西夏太小太弱了,要想不被灭,唯有让西夏成为一只刺猬,才能保全西夏,他对嵬名阿吴那套请辽国斡旋的说辞不屑一顾,且不说使节来往的时间足够宋军打到兴庆府了,辽国是什么好相与的吗?宋想灭西夏,契丹人不也觊觎着银夏五州吗?只不过现在需要西夏牵制宋罢了,一旦觉得西夏无力抵抗宋军,契丹人会毫不犹豫的动手的。也许西夏被宋灭嵬名氏还能有富贵生活,要是契丹人来了,就是嵬名氏灭顶之灾的时候了。 嵬名安惠正在看着地图,亲兵进来说道仁多洗忠求见,嵬名安惠请他进来后,仁多洗忠说道:殿下,下官召集了静塞军司各部落的士卒,有7千抄。嵬名安惠点点头,按西夏兵制一抄有一名正兵,二名负担也就是辅兵组成,七千抄就是有二万一千人,嵬名安惠问道:能上马的有多少?仁多洗忠答道:大约一半左右,就是甲胄不够,兵器弓箭也不太购。嵬名安惠说道:这好说,从统军司发给他们武器。仁多洗忠脸上的笑意都快遮掩不住了,因为西夏实行的是部落兵制,军队都在各部落首领手上,嵬名氏作为皇族,震慑部落就是两万五千六班直和三千多铁鹞子,部落军队的装备都很差,往往被西夏皇帝当炮灰用,这次嵬名安惠居然同意给部落兵发武器还有珍贵的甲胄,让仁多洗忠分外高兴,这是难得的壮大自己部落的机会。 没想到嵬名安惠接着说道:本王记得不错的话,静塞军司还有一万能上马的骑兵?仁多洗忠点头道:是的,静塞军司还有一万多骑兵,不过精锐不多,去岁伤筋动骨,不是一朝一夕能补回来的!嵬名安惠笑道:眼下就有个报仇雪恨的机会,就看仁多将军抓不抓得住了?仁多洗忠看着嵬名安惠,眼神里都是震惊,低声问道:梁王莫非? 嵬名安惠笑道,正如仁多将军所想。 仁多洗忠差点跳起来,连声说道:梁王不可啊!如今宋军势大,静塞军司的兵不是去岁的败卒就是今年刚补进来的新兵,叫他们上阵无异于送死。如今咱们谨守城池,已经握有胜券,何必轻易行险?嵬名安惠沉声说道:仁多将军,你祖上跟随太祖皇帝起兵,百战得来如今的位置,当年太祖皇帝与先祖兵败地斤泽时,犹未轻言放弃,才能纵横银夏,建立我大白高国,而今将军手握数万雄兵,本王也已向陛下请兵,恳请陛下发五千擒生军五千班直和一千铁鹞子,你我合并,有三万五千铁骑,宋军能奈你我何? 仁多洗忠还是有些惧怕的说道:梁王,宋军此番最少也有五万之兵,章楶又狡诈,贸然出击恐怕会中计啊。嵬名安惠说道:将军,宋军虽有五六万之数,可是步骑混杂,精骑能有多少?你们都是骑兵,就算不利,撤兵回韦州即可,宋军哪能追赶的上?我不可能做这个统军使多久的,我走之后,谁来坐这个统军使呢?要是他人做这个统军使,对仁多氏恐怕未见得是什么好事!本王可以将府库中的兵器甲胄尽皆交予将军,但将军拿什么回报陛下呢?保忠将军的事你也知道,陛下不喜他,本王也没办法,要是将军能助我,这仁多氏之主,未必不是将军啊! 嵬名安惠的这番话确实打动了仁多洗忠,世人都知道他兄长仁多保忠是当世名将,仁多氏之主,可是自己呢?不过是在兄长羽翼下的废物罢了,仁多洗忠在心里说服自己,兄长为陛下所不喜,自己也是为了家族,绝不能让他人坐上这个统军使的位置。 仁多洗忠问道:殿下说得可当真?嵬名安惠说道:本王以嵬名氏列祖列宗起誓,绝不负仁多氏!仁多洗忠说道:只要兴庆府的援兵一到,末将就引兵与梁王出战。两人击掌为誓,嵬名安惠说道:此次的缴获,本王分文不取,只有一个要求。仁多洗忠问道:梁王要什么?嵬名安惠狰狞的说道:本王只要-----章楶的人头! 第36章 机关算尽总成空(二) 在嵬名安惠调兵遣将时,章楶已经指挥宋军出赏移口,直逼割踏寨。割踏寨是西夏静塞军司的门户,以前每次西夏南侵,都是从这里出兵的,而这次是宋军主动出击,五六万宋军兵临城下,割踏寨的西夏守军不过千人,他们慌忙点燃狼烟,向韦州派出快马报信。 章楶出了马车,问道:王太尉,你看这割踏寨几时可以拿下?王文郁看了眼这破败的城墙和器甲不全的西夏士卒,笑着说道:章帅要是愿意,今晚就可以宿在这割踏寨中。章楶点点头,王文郁就下去安排了,章楶将种师中叫来,问道:可曾准备停当了? 种师中点点头,章楶问道:此去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可清楚?种师中说道:要打出大宋的国威军威,重挫西贼锐气。章楶摇摇头,指着种师中身后的部队说道:你此行最重要的就是你麾下的精骑,要将这支精骑带回来,还要锻炼他们成为一支强军。西贼自平夏大战后已经颓势尽显,但是西贼存亡,在于宋辽博弈,只要契丹人不节外生枝,攻灭西贼不过是迟早的事,所以若有可能,去麟府路,等候官家诏令,你们就是大宋与契丹谈判的底气,你们打得越好,官家、政事堂在契丹人面前就更有底气。 种师中郑重的点头:下官明白了。章楶说道:那就赶紧去准备!拿下割踏寨后就走,不要贪恋缴获,只要让西贼无所得就好。 这边王文郁已经指挥宋军列队,准备攻城,割踏寨说是城砦,实际上早已年久失修,城墙高度不满一丈,整个城墙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虽然宋军奔袭而来并没有携带什么重型攻城器械,但是王文郁轻蔑的看着割踏寨和城墙上的守军。王文郁从这些守军的脸色看到了恐惧,人上一万,无边无际,近六万宋军在城下列队,怎么能不让人恐惧。 宋军的弩手正在组装三弓床弩和云梯,这是宋军此次带的为数不多的攻城器械,大批的弓弩手在调整自己的弓弩,刀斧手们只穿着一层甲,拿着手刀和盾牌准备上城。王文郁向章楶请示道:章帅,可以攻城了。章楶淡淡的说道:先登城者,赏千贯,升三级。王文郁点头将赏格传达下去,宋军爆发出一阵呐喊。 王文郁大手一挥,宋军中的战鼓擂响,首先就是三弓床弩射击,弓弩上使用的一枪三箭准确的钉进了割踏寨那破败不堪的城墙上,整个箭头深深的浅近夯土中,只有木制的箭杆还在微微的颤抖,箭矢巨大的力量如同一记重锤,捶打在城墙上,更捶打在守军的心里。守军统帅绝望的喊道:我们已经点燃了狼烟,统军使马上就会派兵来救我们的。说完这话,他自己也绝望的摇摇头。对面五六万宋军,就算静塞军司能派出援兵,恐怕能做的就是替自己报仇了,可是西夏军法严酷,要是丢失城寨,回去之后不但自己会被处死,家人也会沦为奴隶。所以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死战。 大批的宋军向着割踏寨前进,前锋是穿着轻甲拿着盾牌和手刀的先锋勇士,两边是弓弩手,后面压阵的是身穿重甲手持长刀的刀斧手。宋军缓慢而坚定的向着割踏寨前进,城上的西夏士卒不由得绝望,带队的军官大声鼓励道:宋狗只能守城,哪敢进攻,只要我们杀败他们一阵,宋狗就不敢进攻了。说完他拔出刀来,重重的一顿,在城头观察起宋军。 看到宋军军阵中海量的弓弩手和神臂弩,他的心都沉到海底去了,这么多的弓弩,自己城上这几百弓箭手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只要自己敢露头,迎接他们的就是宋军密集的箭矢,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军一步步接近割踏寨。到了大约五十步的地方,宋军大阵停下,西军军官赶紧吼道:躲起来,宋狗要射箭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弓弦声音响起,太阳好像被遮住了一样,整个天空都突然黯淡下来。 一片乌云朝着割踏寨落下来,宋军的箭矢落到割踏寨上,激起一片尘土,还有箭矢射入人体击穿甲胄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凄厉的喊叫声响起。西夏士卒简陋的甲胄根本不能阻挡箭矢的射击,不少的士卒都被射中,疼痛让他们大声的喊叫甚至是在地上翻滚,鲜血汨汨的流淌在地上。 西夏士卒根本来不及抢救自己的同袍,因为宋军的云梯已经搭上了城墙,更有那些矫健的宋军跳荡兵,用嘴衔着手刀,将盾牌扔在一边,抓着三弓床弩射出的巨箭,攀援而上。更多的宋军衔着手刀,拿着盾牌沿着云梯向上攀爬。守军统帅厉声喊道:快丢滚木雷石!把宋狗打下去。西夏士卒们赶紧去搬滚木雷石。 在城下观察西夏守军动态的王文郁不由得冷笑道:雕虫小技,还敢班门弄斧。他挥挥手身后的一营弓箭手就引弓待发,还有一些手持神臂弩的精锐宋军。西夏士卒刚刚抬起滚木雷石,从女墙上探出身来,这些宋军神射手就开始放箭,这些神射手都是陕西山区的猎户,为了获取猎物完整皮毛卖个好价钱,他们能从动物眼睛里将箭矢射入。射五十步外的人更是易如反掌。 这些西夏士卒刚刚探出身来,密集的箭雨就如同雨点一般射过来,还没扔出这些滚木雷石,一大片士卒就被宋军射倒了,剩下的稀稀拉拉的几块滚木雷石只砸到了几个倒霉蛋。须臾之间,这些宋军的勇士已经登上了割踏寨的城墙,王文郁对高世宣说道:高将军,带着刀斧手登城!高世宣闷着声答应,后面坐着保持体力的刀斧手猛地站起来,这些高大的西北汉子,又身着重甲,仿佛一座山岳平地而起。 眼看着宋军士卒越来越多的涌上城头,守军将领发起狠来,连砍了几个退缩的士卒,大声吼道:把宋狗推下去,杀过这阵就好了。说罢当先冲上去,手持狼牙胖,击倒了好几个宋军勇士,这将领仗着自己身着痦子甲,先登的宋军手上只有手刀,根本破不了他的甲,在宋军人群中大砍大杀,一时间宋军士气为其所夺,西夏士卒士气大振,纷纷上前准备将宋军赶下城去。 这时候,高世宣带着刀斧手上城了,看到这西夏将领大肆砍杀宋军士卒,高世宣目眦欲裂,提起手中的三尖两刃刀,直冲上前,出枪直刺那将领。那将领好似背后有眼,一个急撤步,堪堪躲过了这一枪。他赶紧回身,面对着高世宣。高世宣根本没有等待,又是一枪刺出,他赶紧拿狼牙棒去抵挡,没想到高世宣枪尖一挑,他手上传来一股巨力,抓握不住自己兵器,狼牙棒被高世宣一枪挑飞。高世宣毫不停留,又是一枪刺出,那将领赶紧后退,想要躲进西夏士卒堆里,躲过这一枪。 没想到高世宣跳出一步,将枪尖刺出,这柄汴京军器监出产的三尖两刃刀虽然没能完全破开西夏将领的痦子甲,但是高世宣那一枪的力量并不是人类能承担的。重量超过二十斤的三尖两刃刀重重的刺在他前胸,一个枪尖刺穿了甲胄,没入胸口,整个前胸被压扁,这将领眼神逐渐涣散,他只看到高世宣向自己走来,拔出枪,一挥。他赶到自己的视角突然变高了,他看到自己的士卒惊慌失措、脸上的恐惧,然后就是永恒的黑暗。 高世宣用枪尖挑着守将的人头,所有的宋军都高呼着:破城!破城!恐惧如同潮水一般席卷着西夏士卒,失去指挥又看到源源不断上城的宋军刀斧手,西夏士卒的精神终于崩溃了,他们放下兵器,溃散而去,接下来就是宋军的猎杀时刻了,西贼肆虐陕西近百年,哪一户没有血债,落到这些陕西乡兵弓箭手手中,他们有一百种方法折磨他。 随着城头上的西夏旗帜被宋军斩下,先登入城的宋军打开城门,剩下的宋军一拥而入。王文郁笑道:城破矣!在后方的章楶看着宋军破城,不禁冷笑道:让老夫称量下嵬名安惠的分量! 第37章 机关算尽总成空(三) 这边韦州城,嵬名安惠已经收到了消息,章楶率大军进攻割踏寨。他召集诸将,问道:章楶统帅大军进攻割踏寨,诸位有什么看法?大部分将领都要求立刻救援割踏寨,绝不能让宋军在割踏寨站稳脚跟,要不然韦州大门洞开,静塞军司随时都处在宋军的兵锋之下。 只有仁多洗忠和嵬名安惠没有说话,等他们说完后,嵬名安惠才问道:割踏寨有多少守军?一个将领回答道:大约一千二百之数。嵬名安惠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情况下,割踏寨城高不过一丈多?五六万宋军进攻一个千把人防御的,不足千步的小城,从消息传来,到我们整顿兵马,发兵援救,诸位觉得,宋军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割踏寨吗? 嵬名安惠的这句话让一众将领沉默了,其实他们也都是打老了仗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些道理呢?只是割踏寨是静塞军司门户,若是任由宋军占领,不但自己没法向兴庆府交代,而且日后宋军借由割踏寨可以随时进攻静塞军司,这让他们这些坐地户怎么接受得了。所以不管怎么说,都必须发兵割踏寨,绝不能任由宋军占领割踏寨。 看着帐下将领都是眉头紧皱,嵬名安惠双手虚抬,等到他们都安静下来,嵬名安惠才说道:以本王之见,章楶此刻已经拿下了割踏寨,诸位不妨猜想一下,若你们是章楶,下一步该怎么办? 仁多洗忠说道:下官和章楶也算打了多年交道了,对他也算是比较了解。章楶此人向来老成稳妥,不会兵行险着,肯定是稳扎稳打,想来他会占领割踏寨,效平夏城故事,大修城池,浅攻近筑,一步步蚕食我大夏领土,要么就是坐等我们去攻打割踏寨,凭借坚城消耗我军。 仁多洗忠的话得到了大部分西夏将领的认同,按照他们对章楶的了解,章楶办事稳妥,一定会修缮割踏寨,将其作为宋军的攻击出发阵地,一次次的骚扰西夏,要是西夏敢于出兵争夺,那他就会调集诸路大军再复刻一次平夏城大战。所以西夏将领们都主张趁他立足未稳,先发制人。 嵬名安惠笑了笑,将地图取来,说道:诸位都是和章楶打了多年交道的,章楶的行事,确实如仁多将军所说,滴水不漏,一般都是谋定后动,此番他以宰相之尊,亲帅数万大军,只为一个割踏寨?恐怕说不过去。去岁平夏城大战,他章楶都稳坐秦州不动,没有道理此次亲帅大军而来? 嵬名安惠这些话一说,诸位将领也都冷静下来了,确实,章楶此次的行动,处处透着奇怪,五六万精锐,声势浩大而来,就为了夺取一个割踏寨?这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刚刚的冲动过去之后,一群将领都陷入了沉思,到底章楶意欲何为? 嵬名安惠将手指在韦州和割踏寨之间,仁多洗忠问道:难道章楶准备夺取韦州?一众将领感到不可思议,就算静塞军司去岁遭受重创,可是仍然有不下五万的兵力,还不要说西平府和兴庆府都驻扎的大军,章楶要是真敢带着区区五六万人就敢直取韦州?嵬名安惠觉得章楶不是那种傻子。 其中一个将领说道:会不会分兵?他在地图上比划到,章楶一面取割踏寨吸引我们注意力,另一面分兵取溥乐城?或者是耀德城?仁多洗忠也说道:确实有这种可能,一旦夺取溥乐城,一方面可以兵锋直指灵州,一方面与割踏寨对韦州形成夹击之势,如此的话,我静塞军司与西平府的联系随时可能被宋军切断,然后宋军从割踏寨出兵,直趋韦州。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一众西夏将领不由得冷汗直冒,赶紧说道:梁王殿下,不可不防啊,溥乐城不容有失,还是马上发兵增援为好! 嵬名安惠看着地图思索着,半晌之后摇摇头说道:若是章楶准备分兵取割踏寨和溥乐城,按理说也该亲自领兵取溥乐城,然后再以偏师取割踏寨方为合理,毕竟溥乐城面对静塞军司和西平府,一旦动手必然遭遇西夏的反扑,这点章楶不可能不清楚。而今他亲率精锐,直取割踏寨,必有所图!仁多洗忠说道:殿下,不管怎么说,溥乐城不容有失,还是要派兵增援溥乐城,以防万一啊! 嵬名安惠思考了一会,说道:静塞军司本身就兵力不足,如果从静塞军司调遣兵力,会摊薄我们的兵力,本王还是去信西平府,,从西平府调派援军去溥乐城。仁多将军,你率本王带来的五千精锐,还有静塞军司的一万人,先前出割踏寨,探明章楶想做什么。要是宋军在修葺城墙,就袭扰宋军,万不能让宋军将城墙修葺好,待兴庆府的援兵一道,本王即可率兵与你会和!仁多洗忠这才领命而去。 兴庆府,李乾顺正召集皇族重臣商量嵬名安惠的奏折,绝大多数嵬名氏皇族要求对宋用兵,他们激烈的要求再起西夏全国之兵,狠狠的打击陕西,甚至叫嚣着要复制当年好水川、三川口的大捷,鼓噪着要用铁鹞子踏平秦州,直捣京兆府。在嘈杂的声音中,李乾顺看到只有仁多宗保和嵬名阿吴垂首不言,李乾顺有些烦躁,说道:诸位先下去,朕自有说法,中书令和仁多将军留下。 待人群都离开了,李乾顺才问道:朕看刚才诸卿鼓噪不已,二位却都垂首不言,朕有些好奇,故而留二位相询。嵬名阿吴说道:臣只是觉得此时不是对宋用兵的好时机。李乾顺叹了口气,问道:仁多将军也是这么想得吗?仁多宗保点点头说道:此时确实不是对宋用兵的好时候。 李乾顺举着嵬名安惠的奏疏问道:可是章楶已经把刀架到朕的脖子上来了,朕岂能容他?仁多宗保问道:陛下难道忘了平夏城之战?李乾顺的脸涨红了,想要呵斥仁多宗保,但是他又说不出什么来,去年就是自己不停仁多宗保的族兄仁多保忠的话,最后兵败平夏城,回来后为了泄愤,还将仁多保忠调到熙河路去了,仁多氏有些怨言也是正常的。 嵬名阿吴赶紧出来打圆场:陛下,仁多将军也是一片好心,现在我国实在禁不起再与宋开战,陛下何妨效法勾践,卧薪尝胆,权且忍一时之辱,以图后报?当年太祖在地斤泽时,怎知日后能纵横五州呢?而今我军新败,陛下更应包羞忍辱,富国强兵,忍一时之辱,以图后报,只要陛下励精图治,待我军恢复元气,再南下复仇,才是正道。 李乾顺说道:道理我都懂,可是如今章楶数万人马,已经剑指静塞军司了,卿等何以教我?嵬名阿吴说道:现下宋军既然已经打上门了,我们自然不能容忍,既然梁王请援,还是要支援梁王,臣建议再遣一重臣坐镇西平府,同时令晋王加强戒备,严防宋军麟府路,告诫梁王只要击退宋军即可,切不可扩大战事,给宋军以借口,同时出使宋廷,看看能否缓和局势,有宋廷制止章楶,同时与辽使一道,尽快斡旋此事,结束战争。 李乾顺说道:梁王请五千精骑和一千铁鹞子,还希望调些撞令郎去,朕打算准了,西平府谁可以去?仁多宗保说道:臣愿去西平府。李乾顺说道:那朕就委卿为知枢密院事,西平府统军使,至于去宋廷之事,看来只有累中书令了。嵬名阿吴说道:臣义不容辞,只是陛下,若宋廷提出条件,到底以什么条件为底线? 李乾顺在殿内来回的度步,思索着,想了好一会,才说道:领土不可以让人,岁赐朕可以少要或者不要,但是榷场必须开,其他的事中书令斟酌。嵬名阿吴领命说道:陛下,事情紧急,臣必须马上出发,陕西不可去,臣从嘉宁军司去河东路,然后去汴梁。李乾顺点点头说道:朕马上准备诏书等物,卿等速去! 辽国,南京析津府,西夏使节赶到了辽国皇帝所在地,紧急求见辽国皇帝耶律洪基,此时耶律洪基已经68岁高龄了,这位大辽皇帝这辈子经历了太多啼笑皆非的事情,此刻他已经步入了自己人生尾声,早就确立了皇太孙耶律延喜为继承人,更多的时候只是在等待死神的召唤罢了。不过,西夏遣使向大辽献上了最尊贵的九白之贡,想必是由什么大事,耶律洪基只得强撑病体来见西夏使节。 西夏使节进来行礼后,耶律洪基直接问道:尔主遣尔来何事?若还是为求取公主之事,朕断不会允的!当年李乾顺的父亲李谅祚毒杀辽国公主,耶律洪基领兵伐夏,遭遇大败,此事被耶律洪基引为一生之耻,虽然迫于平衡宋辽局势,多次调停宋夏关系,但是对西夏,耶律洪基内心是反感的,李乾顺多次求娶辽国公主,耶律洪基执意不允。他以为西夏使臣此来又是因为此事,故而直接回绝。 没想到西夏使臣跪在地上哀嚎道:求上国皇帝陛下救救下国!宋军尽起陕西诸路之兵,欲灭亡西夏!这句话连皇太孙耶律延喜都惊呆了,耶律洪基问道:你说宋军要进攻你国,从何得知?西夏使臣带着哭腔说道:陛下,宋廷命令章楶为陕西诸路宣抚使,章楶集中诸路精兵于平夏城,准备攻我西夏,下臣来时,宋军已经开拔,这是置陛下去岁的调停于不顾啊!我国陛下遣下臣求上国皇帝斡旋,保全我国! 耶律洪基有些头晕,说道:宋廷竟欺我大辽乎?李卿,你刚去过南朝,见过南朝皇帝,你觉得他怎么样?李俨命人将西夏使臣拉出去之后才说道:南朝新主,确实英姿勃发,颇为强硬,若是他做此事,倒是并不奇怪。耶律洪基有些愤怒了,说道:南朝进来越发无礼了,上次羞辱萧奉先还不算,这次竟然不知会我国,直接对西夏用兵,西夏既对大辽称臣,就是大辽的属国,南朝如此做,视大辽于何物?此事不能姑息! 李俨说道:陛下说的是,南朝这位新主,倒是颇有几分英武,陛下不可等闲视之。耶律洪基想了想说道:西夏既然求援,大辽就不能不管,还得累卿一趟,出使南朝,朕同时令皇太孙与萧奉先统帅宫帐军南下,为卿后盾,西夏不能强,但是也不能亡!李俨说道:臣明白了,那西夏使臣怎么办? 耶律洪基说道:告诉他,李乾顺的礼物朕收下了,自会斡旋此事,朕已经遣使去南朝了,叫他回报李乾顺,大辽自有主张,卿准备停当之后,就出发!李俨说道:臣谨遵君命! 第38章 旌旗北指疆场急 割踏寨,种师中郑重的向章楶行礼,说道:章帅,下官走了。 章楶微笑着说道:端孺,事到临头须放胆,你独领一军,一切自己决断! 童贯颇有些幽怨的看着种师中说道:种经略,官家可是对你寄予厚望,莫要令官家失望!种师中恭敬的说道:下官谨记都知教诲。心里却在想这死太监真是麻烦,自己已经答应他分润斩获,还这种眼神看某家,以为某家是那种穿上裤子就不认的人吗? 章楶说道:时候不早了,赶紧出发,把自己当成擒生军,西贼怎么干的,你就怎么干!种师中领命,近两万宋军精骑浩浩荡荡从割踏寨出发。章楶一直站在城上,望着种师中的大军远去,久久不愿意离开。 王文郁走上前来,问道:章帅,要修筑城砦吗?章楶沉吟一会说道:简单修葺即可,把骑兵撒出去,严防西贼突袭,修葺城砦一定要快,两三日就要结束,嵬名安惠西贼名将,不可等闲视之。 两万多宋军行动起来,先是将原来西夏守军的尸体都斩下头颅,扒干净所有的衣物,在割踏寨外百余步筑起了京观,同时宋军也在利用割踏寨原有的城墙加固城墙,同时在割踏寨想着西夏方向挖掘沟渠,防止西夏骑兵突袭,同时修复割踏寨的马面、女墙等设施,同时把三弓床弩等搬上城。 这些乡兵弓箭手们扛着一捆捆的箭矢搬上城墙,还有火油等一应守城的器械,王文郁还组织一帮木匠,准被造些塞门刀车和其他的器械,章楶在亲兵的护卫下,正在割踏寨到处看看,高世宣过来请示到:章帅,哨骑已经都放出去了,是不是把哨骑再放远些? 章楶笑笑说道:五十里就足够了,不要与西贼纠缠。还得让西贼看看老夫在这割踏寨做的好大事!高世宣领命而去。 王文郁看到章楶,赶紧上前来,抱怨道:这割踏寨不过数百步的城,两万多大军根本展不开,搞不好西贼攻城不下,干脆放弃了!章楶哈哈大笑,指了指城头上的章字大旗说道:你若是嵬名安惠,要是有个击杀老夫机会,你干不干?王文郁说道:要是能击杀你这老贼,嵬名安惠就算搭上几千骑,又有何妨,就怕他们看出虚实,真的发起狠来,这些乡兵弓箭手能不能济得事。 章楶淡然一笑:济不济得事,就看这几天了。一应准备可曾充分?王文郁笑道:这小城倒也无甚守具,只待这几日把女墙、马面等弄好,差不多也就这样,乡兵我准备分为五队,轮流上城,刀斧手待命,明日再遣士卒砍伐附近得树木,一来是为守城增加些滚木雷石,二来是防止西贼利用树木打造攻城器械,实在不行干脆纵火烧山,免得为西贼所用。 章楶点点头说道:你也是宿将了,这些事情何须报我,老夫从不干涉战阵之事。王文郁无奈道:你这老鬼,活都要老夫干了。章楶不禁想起大苏学士的词,笑道: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老夫是周郎,你就是黄盖,你几时见过周郎亲冒矢石的! 王文郁气急,说道:下辈子老夫也不做这贼厮鸟的丘八了,老夫也当个酸秀才,东华门外唱名去!章楶笑道:好好好,王都监既然一心向学,此战后老夫可以教导王都监,科举之道,老夫有些许心得的。王文郁转头就走,还骂道:你这老贼! 仁多洗忠率领着一万五千人出韦州,虽然是雄赳赳气昂昂的,但是实际上心里在打鼓,这么多年,就算他哥哥仁多保忠与章楶交手,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听说宋军这次足有五六万,自己手下不过一万多,除开嵬名安惠从兴庆府带来的五千精锐外,静塞军司那一万人,不是去年的败卒就是新兵,仁多洗忠出韦州后,向前派出大量哨骑,生怕中了章楶的埋伏。 同时他心里也对嵬名安惠深深的不信任,从李元昊时代是,嵬名氏就不遗余力的打击地方的部落,李元昊的皇后野利氏,在李元昊割据银夏的过程中也是出了大力的,可是而今野利氏安在?至于他们仁多氏,就被发配在静塞军司这个血肉魔盘里和宋军死磕,这么多年,多少仁多氏的好男儿命丧疆场,那些在兴庆府高高在上的皇帝、王爷们,怎么会注意到静塞军司的仁多氏子弟的死伤。 仁多洗忠和静塞军司的将领一商量,觉得把行军速度放到最慢,嵬名安惠不统兵来援,他们是决计不会和章楶交战的。要是没有了这些儿郎,他们这些部落首领就是兴庆府案板上的一块肉。所以无论兴庆府的将领如何恳求,仁多洗忠都以持重用兵,莫中了章楶的奸计为由打发了。 嵬名安惠得知仁多洗忠如此拖沓,不由得大怒,但是他也明白,去岁大败和皇帝对仁多保忠的打击已经让仁多氏与兴庆府离心了,如今自己也不好太过于逼迫于他,只能再次向他写信,保证自己会统帅兴庆府的援兵来支援他,要求仁多洗忠立刻前进,不必跟章楶交战,但是务必要查探清楚宋军的行止和人数,还有章楶到底在那里。 种师中统帅的诸路精骑,从割踏寨离开后,先进入宋境,取道清远军,从虾蟆寨再次进入西夏领土,直指橐驼口,一路上姚雄和刘仲武轮流指挥各自部下的精锐,承担剿灭西夏的哨骑任务,就是为了大军的消息不泄露。但是他们也很清楚,这么大规模的行军,要想悄无声息的接近盐州几乎是不可能的。 大军扎营后,种师中在营寨召集诸路将官,商量行止,种师中说道:刘经略、郭将军,你们都是参加过五路伐夏的,西夏境内也很了解,二位有什么建议。刘仲武说道:过橐驼口直到盐池,都是平地,盐池到白池、铁门关有古长城。若是我们拿下橐驼口,在渡过归德川,那么盐州之兵很难追及我们,但是就要小心西平府的西贼了。若是沿着归德川北进,就可以扫清奈王井、贺兰原一代的西贼,也可以和盐州保持距离,相对稳妥,但是这些地方贫瘠,恐怕无所斩获。 种师中问道:归德川难渡吗?郭成说道:这个季节归德川是枯水,且这是上游,如果不找渡口的话,有些地方也可以借助马匹渡河,只是要抛弃部分辎重。种师中看着地图想了半晌,才说道:郭将军,烦劳你今日派遣侦骑,寻找大军可渡的地方,拿下橐驼寨后,渡河直趋盐池!不能带的就地丢弃焚毁!众将这才领命。 第39章 旌旗北指疆场急(二) 果不其然,宋军刚刚踏入西夏的领土,宋军的行踪就被西夏的牧民和游骑发现了,虽然宋军竭力绞杀他们,但是还是有漏网之鱼逃脱,这些人如同惊弓之鸟一样,把各种各样的消息都带进了嘉宁军司,让李察哥有些无所适从。他只知道有大股宋军进犯,而且有大量骑兵,至于有多少人,到底是谁统兵也是众说纷纭。 有的逃回的士卒说宋军有数万之众,甚至有人告诉李察哥宋军全是骑兵,有两三万骑,更有人说是宋军只是先头部队就有两万骑,后面还有五六万宋军,至于宋军统兵的大将,有说是延州知州陶节夫,也有说了种师中,还有人说是西军大将刘法,也有说是刘仲武的,真真假假,令李乾顺难以分辨。 李乾顺只得召集嘉宁军司的各级将领,商量军情,在李察哥的大帐里,一众将领吵成一团,根本不把他这个晋王放在眼里,自顾自的争吵着,李察哥脸色铁青,猛地大喝一声:够了!一种将领才噤声。李察哥说道:现下宋军到了哪里你们可曾知道?宋军到底有多少人?到底向什么方向前进?有谁统兵?你们谁来给我说说? 一众将领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李察哥毕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他终于爆发了,指着这群将领吼道:你们谁告诉本王,宋军现在在哪里?本王给你们兵马,你们能把宋军抓住吗?你们谁能?给本王站出来!一众将领默不作声。 嘉宁军司的汉将高守忠这才出来说道:不知道大王有何吩咐,末将等必听令而行!李察哥这才坐下,说道:第一,加强盐州、宥州城防,其他的城砦也要加强戒备,严防宋军偷袭。第二,集结嘉宁军司的军队,不管撞令郎、擒生军、各部丁壮、步跋子都集中起来,发给兵器甲胄准备作战。第三,向南方派出侦骑,务必探明宋军的行踪、人数和统兵大将,既然宋军绞杀我侦骑,就派出大队哨骑,搜索宋军。 高守忠问道:大王,那之前派给静塞军司的五千人要不要追回来?李察哥摇摇头说道:本王看宋军行动迅速,恐怕人数不是太多,只要能探明宋军的位置和行动方向就好处理了。高守忠点头准备去办,一众党项将领都不看他。李察哥说道:都下去办事!一众将领这才散开。 待到他们都走了,李察哥问自己的亲兵队长:高守忠何许人也?那亲兵队长说道:高守忠原是盐州汉人,从撞令郎干起,作战勇猛,仁多将军在时,做过正将,但是因为是汉人,故而一直不受待见,嘉宁军司的一众将领都排挤他,这一两年颇不得志。 李察哥说道:一会你告诉他,本王委任他为嘉宁军司统军,统帅撞令郎。亲兵队长领命而去。 这边西夏也在积极的调动兵马,仁多宗保赴西平府坐镇,嵬名安惠也得到了来自兴庆府和嘉宁军司的援兵,有了这一万多精锐,嵬名安惠决定一定要去会会章楶,嵬名安惠一面严令仁多洗忠快速行军,迅速接近割踏寨,探明宋军动向,同时自提重兵直趋割踏寨,发誓要踏平割踏寨,阵斩章楶。 得知嵬名安惠提兵来援和他的严令后,仁多洗忠终于坐不住了,严令部下加快行军,同时向割踏寨派出轻骑,打探宋军动向。 建中靖国元年,宋夏之战再度爆发。 统帅西夏前锋轻骑的也是仁多氏的子弟,名叫仁多唆丁,乃是宋神宗朝名将仁多零丁的儿子,如今在静塞军司任正将。他统帅这一千多轻骑快速的向割踏寨前进,副将多次劝告他放慢速度,展开部队仔细搜索,防止被宋军埋伏,都被他拒绝了,他这么自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统帅的这一千多轻骑,乃是仁多氏的私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他自问就算两倍的宋军骑兵埋伏他,他也能从容脱身。何况他出身于静塞军司,熟悉地理。 他知道从韦州直到割踏寨地势平坦,大军无法隐蔽,割踏寨位于兜岭以北,葫芦河以东的岸边,背靠兜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他根本不怕宋军埋伏他,所以一路催促军士加快速度。千余骑卷起的烟尘很快就被宋军的哨骑发现,报给了统帅骑兵的高世宣。 高世宣立刻将此事报给章楶,同时请求统帅白梃兵将这一股西夏骑兵打回去,振奋军心。高世宣请战道:章帅,西贼轻骑不过一千余,不是具装甲骑,末将统帅两千白梃兵,足够重创这些西贼。 章楶笑道:高将军不必心急,自然有将军出战的时候,高将军先整顿白梃兵,等待命令。同时命令王太尉,收拢士卒,上城防守。高世宣说道:不令末将出兵驱赶西贼吗?章楶笑着摇摇头,高世宣赶紧去传令。 激昂的战鼓在割踏寨响起,五千多乡兵弓箭手披甲上城,弓弩等各式守城器械也被搬出来了。章楶也亲自披甲,走上城墙,王文郁和高世宣赶紧过来,行礼后问道:章楶可有吩咐? 章楶摆摆手说道:本官只是来看看的,至于具体作战之事,还是你王太尉来,但是这次来的是西贼的侦骑,要示敌以弱,不要把嵬名安惠给惊了。王文郁笑笑,某家明白。 仁多唆丁统帅着轻骑慢慢靠近割踏寨,他其实很熟悉割踏寨,不过当他靠近割踏寨时还是吃了一惊,宋军砍伐了割踏寨前的一大片树木,在割踏寨前挖掘了三道又深又宽的壕沟,整个割踏寨也被修葺了一边,破损的城墙都被重新修补过了,城上的马面也都被修复了,整个割踏寨看起来再也不是破败的样子。 城上,王文郁正命令士卒们把兜鍪脱掉,铠甲也脱下来,神臂弩也被放在一边,三弓床弩也被拖到女墙后隐蔽起来,再选了一些弓力小的软弓换掉了宋军的制式手射弓。 仁多唆丁看着割踏寨和上面章字大旗,有些头疼,虽然接近了割踏寨,可是还是不能确定章楶是否在城内,仁多唆丁于是唤过几名亲兵,给他们披上了重甲,小心翼翼的接近了割踏寨,大声喊道:我家将军请大宋章宣抚出来一叙!王文郁冷笑,探出身来大喊道:章宣抚何等人物,岂是你这等鼠辈能见的!本将王文郁,有什么话就说,本将转告于章宣抚! 那西夏骑兵喊道:我军将军请问章宣抚,宋夏两国既已议和,何故无故犯我边界?王文郁哈哈大笑道:银夏五州,都是大宋故地,尔等不过窃据银夏,僭越称王,何来两国之称?尔西夏不过一叛逆尔!说罢城上的弓箭手开始防箭,这些亲兵赶紧打马回来。 仁多唆丁问道:尔等可看清楚了?这些亲兵说道:看清楚了,城上没有什么守城器械,守城的似乎是宋军的乡兵弓箭手,没什么甲胄,所用弓箭也是弓力不强。仁多唆丁想了会命令道:先退出去一截,等待叔父大军。 城上,王文郁笑着说道:章帅,老夫演的还不错!章楶笑笑,说道:看来嵬名安惠马上要来了,高将军,你趁夜携带火油出城,将城外的树木都焚毁,以免为西贼所用。 高世宣问道:不用末将袭营吗?章楶严肃的说道:高将军,没有本相的命令,不得与西贼交战,违者,虽胜必斩!高世宣这才不情不愿的领命。 第40章 旌旗北指疆场急(三) 仁多洗忠统帅大军赶到割踏寨以北,仁多唆丁立马迎上来,仁多洗忠问道:怎么样?割踏寨现在是何情况? 仁多唆丁说道:叔父,宋军在割踏寨大修城防,修缮城墙、挖掘壕沟,布置守御。看来是要长期据守割踏寨了。仁多洗忠问道:可能确定章楶在割踏寨?仁多唆丁说道:小侄只见章楶的帅旗确是在割踏寨上,小侄也曾差人前去喊话,但是章楶没有露面,只有宋将王文郁出来答话了。 仁多洗忠有些诧异,怎么是他,王文郁已经年过六旬,这几次大战都没有参加,怎么突然到割踏寨来了。他继续问道:可见种师中、刘仲武或其他宋将的旗帜? 仁多唆丁摇摇头说道:叔父,小侄未见其他宋将旗帜,而且这股宋军,好像不是禁军,倒像是乡兵弓箭手一样。仁多洗忠哦了一声,示意仁多唆丁继续说,他才接着说道:小侄令亲兵上前喊话,王文郁答话后令城上放箭,城上没有神臂弩,所用弓箭弓力也不如宋军制式手射弓,且据小侄的亲兵观察,城上的宋军甲胄不足,不像是禁军。 仁多洗忠陷入了沉思,王文郁虽然年老,在西军中确是地位甚高,他如果都亲自来割踏寨的话,那章楶在割踏寨也是很有可能的,可是西军大将如种师中、刘仲武等人却都不知所踪,割踏寨里也不是宋军的精锐,仁多洗忠就是再蠢也知道这里面有猫腻,要么是章楶留着后手,故意藏拙,要么就是割踏寨本就是虚晃一枪,。 想通这一节,仁多洗忠也就释然了,这割踏寨,要么是块铁板,要么是个大坑,反正怎么样,他仁多氏都不会去,至于嵬名安惠,他想去就随他去。仁多洗忠吩咐道:你看到的这些,切记不能外传,就说看到了章楶的帅旗,王文郁也出来了,旁的一概不知,明白了吗?那几个亲兵也要处理好,要是嘴不严,你知道该怎么办吗?仁多洗忠面带狠辣的问道。 仁多唆丁说道:小侄的亲兵都是我们部落的,不会泄露的。仁多洗忠这才点点头,命令道:大军明日抵近割踏寨扎营,等待梁王殿下。 仁多洗忠统帅大军来到割踏寨外时,莫说他,连仁多唆丁都大吃了一惊,割踏寨附近十多里的树林全都被烧毁了,一股焦糊的味道在空中弥漫。仁多洗忠抽抽鼻子说道:还是用火油引燃了,宋狗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仁多唆丁无奈道:叔父,宋狗把树木都烧毁了,我们现在别说打造攻城器械了,就是扎营所需的木材都要去远处弄了。仁多洗忠笑笑,说道:这有什么,就搜集木材,修造营盘和攻城所需器械,等待我们的梁王殿下过来决策。 割踏寨上,章楶在王文郁的陪同下在城楼上察看着,王文郁奇怪道:这西贼将军好生奇怪,既然统帅大军前来,既不侦察敌情,也不试探一下城防情况,就自顾自的收集木料,准备扎营,好生奇怪。 章楶眼睛都没抬一下,说道:这统兵的必然不是嵬名安惠,而是仁多氏的将领。王文郁奇道:章帅何以得知?章楶说道:如果你是嵬名安惠,统帅大军来到割踏寨,必然是马上督促士卒攻城,嵬名安惠何许人也?西贼诸将之中最为狠辣的就是他,此次他任统军使,必然驱使静塞军司的部族军攻城,不惜代价,若是能借此削弱仁多氏,那是最好不过。而今日统兵来的,必然是仁多氏的将领,他才不会平白消耗自己部族的力量,去岁伤亡最大的就是静塞军司,仁多氏也深受打击,仁多保忠还被李乾顺踢到青唐,仁多氏和嵬名氏看来已经离心了。 王文郁笑道:那不是还可以轻松几天。章楶白了他一眼说道:我看嵬名安惠这两天马上就到了,恐怕还会带着兴庆府的援兵来,老东西你有得打了。 王文郁笑道:嵬名安惠算什么,老夫连野利氏这些人都见识过,老夫上阵的时候,嵬名安惠还没生出来呢!要是仁多保忠这条老狗领兵,还有些意思,嵬名安惠老夫倒要看看他有几斤几两。 过了两天,带着从兴庆府发来的援兵还有从韦州搜罗的一些人马,嵬名安惠终于抵达割踏寨,他刚一抵达,就叫来了自己从兴庆府带来的五千人的正将,询问仁多洗忠最近在干嘛,当得知仁多洗忠这两天居然就在搜集木材修建营寨,顿时怒不可遏,在大帐擂鼓聚将。 诸将到齐后,嵬名安惠问道:仁多将军统帅前锋,到割踏寨已经两日了,两日时间,仁多将军干了什么?说话间,嵬名安惠神色不善的盯着仁多洗忠,仁多洗忠不紧不慢的说道:好教梁王殿下得知,末将自统帅大军以来,先派出哨骑打探割踏寨情况,后因宋军放火焚烧割踏寨附近树林,末将派遣士卒到附近搜集木料,一是为梁王殿下的援兵所用,二是打造攻城器械也需要木料,殿下率援兵而来,末将的营帐也修的正好,还有木料打造攻城器械,末将所做就是这些,还请殿下示下!说罢就站在帐中,大有你奈我何的味道。 嵬名安惠强压怒火,问道:那仁多将军从割踏寨打探到什么?仁多洗忠还是不紧不慢的说道:宋军已经重新加固了割踏寨,还挖了三道深壕,据哨骑探的,章楶的帅旗确实是在城上,守军统帅是王文郁! 嵬名安惠问道:可是秦凤路兵马都监王文郁?仁多洗忠说道:就是此人!嵬名安惠恨声道:这条老狗还没死!本将统帅大军来到此地,就是为了夺回割踏寨,仁多将军,你既说打造攻城器械,何时能完成? 仁多洗忠说道:今日就可以用。嵬名安惠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既如此,明日就起大兵,攻克割踏寨,仁多将军,兴庆府的援兵长途跋涉,还是先养精蓄锐,明日你统帅静塞军司的兄弟当先攻城,务求必克!仁多洗忠暴怒,这是明摆着拿他们静塞军司当炮灰,他刚要发作,就对上嵬名安惠那寒冰一样的眼神,还有帐内那些精锐的铁鹞子,不由得气势一滞,只得说道:末将领命! 第41章 刁斗频催胜负决 第二天清晨,阳光刚刚越过割踏寨的城墙洒在大地上,西夏军队的营盘早就喧闹起来,城上防御的宋军立刻敲响了报警的刁斗。当班的宋军立刻报警,王文郁披衣而起,在亲兵的协助下穿好甲胄,上城防守。章楶也来到城墙上,不过他连甲胄都没披,身着官服,头戴璞头,不急不徐的上城了。 王文郁看到他这般打头,无奈的摇摇头,赶紧上前说道:我的章宣抚,章爷爷啊,今天西贼可不是闹着玩的,怕是真要攻城,你上城来干嘛?章楶洒脱一笑,说道:本官来看小儿辈破贼!王文郁无奈道:战阵之上,刀枪无眼,你又是陕西诸路宣抚使,用你们文人的话来讲,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要是有个好歹,老夫真是吃不消! 章楶摆摆手说道:老夫只是上城看看儿郎们,激励士气,西贼真的攻城了。老夫自会下去,战阵指挥,皆由你来!王文郁才长舒一口气,催促道:西贼要不了多久就要攻城了,你还是赶紧下去!章楶笑笑,继续在亲兵的护卫下查看城防。 章楶在陕西十多年,尤其是秦凤路,从秦州知州一路到经略安抚使,可以说对秦凤路的一州一县都是非常熟悉的,章楶在城上,温和的询问士卒来自哪里,这几日吃饱没有,甲胄可曾领到,能开几石弓等等,看到身着紫袍的章楶闲庭信步一样在城上逛着,城上的宋军士卒军心逐渐安定下来。 西夏军队终于集结好了,在嵬名安惠的指挥下,三万多西夏军队走出营寨,在割踏寨外列阵,西贼军队如云的战阵让这些陕西娃有点震惊,他们不是久经战阵的西军或驻泊禁军,只不过是本乡本土的乡兵弓箭手而已,他们一年也不过就是在农闲时接受一些军事训练而已,原本他们就是万不得已时征召来守城的士卒,不少人还是第一次上战场,三万多西夏军队就列阵在外,让宋军士气有些低落。 章楶在城上眯着眼观察这西夏军队,看了半晌,突然扶着马面哈哈大笑起来,宋军士卒都有些莫名其妙 ,自家宣抚使莫不是魔怔了,西贼大军逼城,章宣抚怎么突然发笑。章楶指着西夏军阵说道:西贼必亡矣!老夫刚知延州时,西贼犯边,其精锐着铁甲者十之六七,去岁平夏城大战,贼首李乾顺统兵四十万,有甲者尚在泰半之数,此次西贼阵中,着铁甲者不过十之三四,尚不如尔等乡兵弓箭手,西贼国力衰弱,胜之不难矣! 其实章楶很清楚,就算西贼连年大战,损失惨重,万余副铁甲还是凑的起的,只不过章楶很清楚,嵬名安惠明显是要把静塞军司的部落军当炮灰用,他从兴庆府带来的援兵必然是甲胄俱全,甚至还有铁鹞子,不过为了提振士气,章楶就如此说了。 王文郁也大声说道:去岁平夏城大战,西贼号称四十万,连一个小小的平夏城都拿不下来,而今就凭这区区两万人马,就想拿下割踏寨,简直是痴心妄想。宋军的士气这才提振起来,章楶还命令麾下的刀斧手待命,命令道:有敢退缩者,力斩不赦!望着这些铁塔一样的汉子,城上的士卒也不敢再想退缩的事了。 嵬名安惠打马来到阵前,看着一丈多的割踏寨,冷笑一声,回头问道:仁多将军认为多久可以拿下割踏寨?仁多洗忠面色不豫的说道:宋军已经修葺了割踏寨,到底有多少守军末将也不知道,何时能攻下割踏寨,末将也不知道。嵬名安惠说道:仁多将军说的也有理,这样,今日就先把宋军挖的沟壑填了,再把宋军的京观拆了,把儿郎们的尸骨接回来。本王派铁鹞子 为将军压阵。 仁多洗忠知道无法拒绝,只得说道:末将领命,只是静塞军司缺乏强弓和弩手,恐怕很难压制城上宋军的弓弩,还请殿下派遣弓手和弩手支援。嵬名安惠点头答应了。 仁多洗忠这才走到静塞军司的队伍前,对静塞军司的士卒说道:梁王殿下命令我们静塞军司填埋宋军的壕沟,撞令朗装土,其他人持盾和弓弩掩护撞令郎,梁王殿下也会派强弓和弩手支援我们。填平这三道壕沟,本统军赏给每人一贯钱。西贼看着割踏寨,眼神里都是贪婪,西贼贫苦,一贯钱可不是小数字。 王文郁这边劝章楶道:章帅,西贼要攻城了,先下去避避!章楶说道:把三弓床弩留给铁鹞子,其他的随便用。王文郁点点头,送章楶下去后,王文郁吩咐道:西贼填第一道壕沟时,神臂弩装填,西贼填第二道壕沟时,神臂弩射,手射弓准备,西贼填第三道壕沟时,手射弓射! 一众军官赶紧下去安排,嵬名安惠命令铁鹞子在后列队督战,然后派出强弩和军中的强弓手掩护静塞军司。这边数千撞令郎正在挖土装袋,正准备填沟。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沉寂过后,西夏军队终于开始行动了。大量的撞令郎背负的土袋,手持圆盾逼近割踏寨。后面跟着数量庞大的弓手和弩手。 割踏寨前三道壕沟分别距离割踏寨30步、60步、100步,在距离割踏寨二百步时,撞令郎开始奔跑起来,同时手举盾牌,防御宋军的箭矢。无数的土袋飞入宋军的壕沟之中,虽然宋军挖掘的壕沟又宽又深,但是还是架不住西夏数千撞令郎扔土袋,几个来回就在宋军的壕沟上填出了几条道路。 西贼看宋军毫无反应,以为宋军没有神臂弩,西夏军官大胆的命令弓手和弩手越过第一道壕沟,准备掩护撞令郎填第二道壕沟,连续背负几十斤的土袋奔跑几个来回,西夏撞令郎的体力已经大不如前,速度也慢了下来,宋军弩手已经在女墙后待命。 待到西夏撞令郎接近第二道壕沟时,王文郁命令:神臂弩射西贼的撞令郎!宋军的弩手从女墙后闪出,用神臂弩向着西夏的撞令郎射击,60步的距离对于神臂弩来说,足够破甲了,近千支箭矢直奔西夏撞令郎而去,虽然这些乡兵弓箭手还是第一次用神臂弩,但是西贼人群密集,距离又近,神臂弩弹道平直,当场就将三百多撞令郎射中,虽然有部分人靠着盾牌躲过一劫,但是一来是距离太近,神臂弩弩矢破甲能力好,西贼的木盾很难抵挡,二来是西贼使用的不是宋军步兵常用的长牌,而是骑兵常用的圆盾,防护面积小,还是有近二百人被当场射倒,一些没有死的撞令郎在地上翻滚、哀嚎。 王文郁立刻喊道:立盾,防箭!西贼的弩手和强弓手立刻还以颜色,一片箭雨朝着城上射来,不过宋军居高临下,又有女墙、长牌防护,除了少数几个倒霉蛋被抛射的箭矢射中外,宋军几乎没什么伤亡。不过由于西贼发现宋军有神臂弩后,立刻将弓手、弩手后撤,怕宋军用神臂弩报复。 侥幸跑回去的撞令郎见自家的弓弩手都撤下来了,而且那些没死的撞令郎宋军也没有补射,而是任其在地上哀嚎,翻滚,看着他们捂着伤口一步一步向西贼的打针爬着。回来的撞令郎不敢再上前了,仁多洗忠大怒,带着亲兵连砍了好几个退缩不前的撞令郎的头,再许诺此战后只要活着,就将这些撞令郎编入部落,不再是奴隶了。 在西贼看来,这些从宋境掳掠而来的撞令郎死多少都不会心疼的,在西贼眼里他们是奴隶,在大宋眼里,他们是叛逆,这就是撞令郎可悲可叹的人生!当然仁多洗忠的承诺很有诱惑力,要是能编入部落,就摆脱了奴隶身份,上阵也有缴获,更能通过军功在西夏入仕。 这些撞令郎再度鼓起余勇,想着割踏寨前进。 第42章 刁斗频催胜负决(二) 王文郁在城上看着这些撞令郎再度冲上来,不禁在城上骂道:这些杀不绝的叛逆!真是不怕死。尽管没有弓弩手掩护撞令郎,但是这些人扛着土袋,有些人甚至为了加快速度,连基本的圆盾都不带,直接扛着土袋向前冲,在撞令郎这种悍不畏死的打法下,第二道壕沟还真的一点一点开始被填平了。 王文郁有些郁闷,本来不想这么早将自己手上的这张牌打出来,但是若是任由撞令郎这么填下去,自己这三道壕沟恐怕要不了一上午就得被填平了。王文郁挥手,将自己挑选的神射手调上来,这些射手手持强弓,射术精妙,王文郁指挥神臂弩对大群的撞令郎射杀,而这些神射手专门挑选撞令郎中跑的最快,或者是看起来胆气最壮的那些人,对他们射杀可以极大的震慑撞令郎。 在这些神射手的加入下 ,撞令郎们疯狂填壕的举动才被压制住,毕竟不管什么荣华富贵,总得有命享受啊。但是依靠膂力的手射弓毕竟不能持久,一般来说一名弓手最多射十箭就很不得了了,要是强行拉弓,会损伤弓手肌肉,导致弓手很长时间不能开弓。 这些弓手还有大用,不能为了这些炮灰撞令郎损伤了弓手。眼见撞令郎的狂劲已经被打下去了,王文郁赶紧命令这些弓手下城休息。也换了一批神臂弩手,慢慢和撞令郎耗着。眼见宋军压制住了撞令郎,不少撞令郎都有些畏缩。嵬名安惠看了一眼统帅铁鹞子的统军,后者点点头,一队铁鹞子冲了出去,冲着跑得慢的撞令郎就是一顿砍杀。 这些具装甲骑手持长枪大斧,将撞令郎的尸体高高挑起,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一阵阵野兽一样的嚎叫,那统军才慢慢打马上前,冷冷的对这些撞令郎说道:梁王殿下有令,正午之前填不了壕沟,你们所有人全都死!仁多洗忠在旁边脸色铁青,虽然他也不把撞令郎当人,可是毕竟是静塞军司的,嵬名安惠就当着他的面这么砍杀,让他也脸上无光。 这些从兴庆府来的将领还嘲讽道:难怪静塞军司老是打不过宋狗,连个壕都填不了,还怎么打仗!一阵刺耳的笑声让仁多洗忠彻底坐不住了,他打马上前,招来静塞军司的将领们命令道:把部落的弓手都压上去,要把城头的宋狗弩手给我压制住,撞令郎给我继续填壕,要是正午之前填不了这三道壕,不用梁王,本将就把他们都宰了! 在仁多洗忠的严令下,西夏的弓弩手战战兢兢的越过壕沟,向着割踏寨前进,因为惧怕宋军的神臂弩,他们在六七十步就向着城头抛射,王文郁赶紧命令宋军立盾防箭,由于西夏弓弩手是抛射箭矢,距离又远,落到城头已经没什么杀伤力了,除了几个倒霉蛋被从缝隙里射入的箭矢伤到了外,宋军的伤亡还是很小的。 但是由于西贼的压制,撞令郎又在嵬名安惠和仁多洗忠的严令下加快填壕的速度,宋军的第二道壕也很快被填满了,西贼准备填第三道壕了,王文郁有些急了,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半个时辰,西贼就得把三道壕都填了,虽然宋军射伤了几百撞令郎,但是对于西贼来说,撞令郎和炮灰没有任何区别,死多少都无所谓。 七八轮箭雨过去后,西夏的弓箭手也需要休息了,城头的箭雨逐渐稀疏起来,西夏的撞令郎也准备填第三道壕了,王文郁立即命令弓手射撞令郎,神臂弩手射西贼弓弩手,宋军城头的箭雨突然密集起来,西夏弓弩手被宋军城头的神臂弩打懵了,好几十弓弩手被射倒,但是这会仁多洗忠已经杀红了眼,命令西夏弓弩手靠上去,压制宋军,好让撞令郎填壕。 王文郁也不甘示弱,指挥宋军还以颜色,虽然西贼的弓弩手射术高于宋军,但是宋军依靠城墙防护,弓手又养精蓄锐多时,双方的弓弩手对射,宋军的弓手向着撞令郎射出羽箭,三十步的距离对于宋军的手射弓来说足以破甲,西夏撞令郎此时已经精疲力竭,又扛着数十斤的土袋,根本跑不快,在宋军的弓箭之下如同靶子一样被射倒。 大批的撞令郎被宋军射倒,在地上哀嚎,希望自己的同伴能够拉兄弟一把,但是没被宋军射中已经是侥天之幸了,哪里还敢搭救同伴,都是向着西夏大阵飞奔而去,祈求宋军士卒射术不精,不要射中自己。西夏的弓弩手还在持续不断的向城头放箭,这一会功夫,已经有两百多宋军士卒被射中,宋军的火力顿减。 王文郁抓过一个亲兵说道:下城去请章帅将宣抚司亲兵里的神臂弩手调上城来,老夫要把西贼的弓手打下去!那亲兵赶紧下去请示章楶,不一会,一营身着重甲的神臂弩手就上城来了,那指挥使向王文郁请示道:太尉,末将奉命上城,还请太尉示下!王文郁靠在马面上,指着西贼的弓箭手说道:把那帮畜生给某家钉在地上!指挥使领命,五百神臂弩手在城上略一瞄准,一声令人恐惧的弓弦声响起,五百支弩矢呼啸而去,西贼的弓弩手被射倒一片,不少的弩矢穿透铠甲,没入身体,只剩下箭尾留在外面。 西贼的弓箭手为了避免被神臂弩射中,赶紧散开,仁多洗忠指挥长牌手掩护这些撞令郎,督促他们赶紧填壕。在后面密切关注战事的嵬名安惠看到后,命令将准备好的攻城器械推出来,大批披甲带盾的士卒也开始着甲,准备上阵了。一直在城上关注西贼的王文郁当然发现了西贼的动向,他叫过亲兵吩咐几句,在城下的宋军开始将床弩和火油等守城的器械向城上转移,至于滚木,狼牙拍等守具,早就在城上准备好了。 西贼用长牌掩护撞令郎后,宋军弓箭取得的战果就急剧下降了,但是王文郁似乎也不太关心此事了,竟然转身下城去找章楶了。 第43章 刁斗频催胜负决(三) 在嵬名安惠指挥静塞军司猛攻割踏寨时,种师中早已率军逼近橐驼口了。这几日郭成带着宋军侦骑昼伏夜出,在沿葫芦河东岸侦察,终于发现橐驼口以北五十里有一座浮桥,种师中给他五百骑夺取浮桥,自引大军去橐驼口。 天刚微亮,宋军已经整装待发,这几日宋军连营寨也没来得及扎,骑兵与战马就互相依偎着休息,连主帅种师中也是如此。五十里外,郭成正指挥宋军打扫战场,守卫浮桥的几十名西夏士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郭成指挥的宋军精锐干掉了,他刚刚遣人向种师中报信了。 一名骑兵飞快的向宋军宿营地接近,在外巡逻的宋军刚准备示警,看到他头戴宋军范阳笠,又是孤身一人,才闪出身来喝止他,他立马说道:小的是郭将军前来报信于种经略的。哨骑查验过腰牌刺字后才带他去见种师中。他将郭成的书信交给种师中,种师中查看过火漆,验过密押后,上面写道:都门帐饮无绪。这是种师中和郭成约定的密语,说明渡口已经拿下。 种师中立刻命令宋军上马,包围橐驼口,这时候宋军也不再隐蔽行踪,两万精骑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橐驼口,种师中的帅旗被亲兵高高举起,铮铮的马蹄震撼着大地,将西夏人从睡梦中惊醒,上一次宋军到达此地,还是神宗时的五路伐夏,西夏士卒睡眼惺忪的起来,却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无边无际的骑兵正从四面八方围来,宋字大旗和种师中的帅旗迎风招展,橐驼口不过是一个木制小城,拢共不到千人的守军,当守将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内心是绝望的,这里的不过只有一圈围栏罢了,今日怕是走不出去了,他下令点燃狼烟,向晋王报信,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李察哥可以替他报仇。 刘仲武敏锐的发现了西夏守军的意图,问道:种帅,要不要马上突进去,防止西贼报信泄露行踪。种师中摇摇头说道:本帅就是要李察哥知道本帅来了。姚将军,你率本部,拉倒围墙,刘副帅,你率拱圣军突进去,今天也得见见血了!姚麟、刘仲武领命而去。 姚麟率领着本部在前,刘仲武带着拱圣军在后,姚麟军中的蕃部骑兵拿出绳索在前,其他的骑兵取出弓箭准备掩护他们,到达橐驼口百步时,姚麟部开始加速,骑兵拈弓搭箭,向着口内射击,掩护着前面的蕃部骑兵,他们直接冲到围栏前不过几步之遥,将手中的绳索抛出,准确的搭到围墙的木材上,好几十骑一起发力,将橐驼口的围墙直接拉塌一段。 这边浓浓的狼烟已经升起,橐驼口的守将组织了仅剩的三百余骑,沿着破口冲出来,直奔种师中的帅旗。刘仲武一看,当即率领拱圣军向着西贼冲击,此次刘仲武从拱圣军中挑出了近四千骑,滚滚骑兵犹如红色的浪潮,瞬间将西夏人淹没,一阵呐喊、砍杀声过后,宋军的骑兵脱离战场,只留下被战马踩踏的不成样子的两军士卒战马尸体和无主的战马在游荡。 种师中面无表情,命令宋军杀进橐驼口,不留一个活口,他则带着白梃兵在外警戒。宋军进去将口内所有人杀掉,抢到了一些财物,收拢战马后,种师中命令焚毁橐驼口,大军度过葫芦河。 在盐州的李察哥还在猜测宋军在何方,突然亲兵来报:晋王殿下,橐驼口有狼烟升起。李察哥猛地一惊,问道:可确实?亲兵回答道:确认无误。李察哥想了想说道:传本王令,盐州的骑兵集结,随本王去橐驼口,高守忠留守盐州!西夏军队开始快速集结,李察哥的亲兵首领劝道:殿下,高守忠毕竟是汉人,要不要另择他人守城?李察哥摇摇头说道:就是他了。 在李察哥还在集结部队的时候,种师中已经率军渡过了葫芦河,大军渡过后,刘仲武问道:种帅,要不要焚毁浮桥?种师中笑道:不用焚毁了,留给李察哥,看看他有没有胆。宋军渡河后,沿着葫芦河北上,直趋定边、盐池。 割踏寨,在损失了一千多撞令郎和近五百弓弩手后,宋军挖掘的三条壕沟终于被西夏人填平了。仁多洗忠回来向嵬名安惠复命道:梁王殿下,宋军的壕沟已经被我静塞军司的儿郎们填了。说罢还看了那群兴庆府的将领们一眼。嵬名安惠笑笑,说道:仁多将军既然已经填了壕,就准备甲士攻城!静塞军司还有多少甲士? 仁多洗忠说道:最多五千。嵬名安惠点点头,回头看了那群兴庆府的将领一眼,说道:叫儿郎们披甲,准备破城!这些下马的骑兵在负担(辅兵)的帮助下穿戴甲胄,静塞军司的甲士则负责推动这些攻城器械,而撞令郎们则拿着各种工具,准备在器械的掩护下挖塌割踏寨的城墙,或者使用撞车撞开割踏寨的城门。 撞令郎们已经在想象此战结束后自己被编入部落,成为小头领的时刻。但是王文郁可没功夫搭理他们,他正忙着轮换部队,将已经疲倦的乡兵弓箭手换下去,将另一队乡兵弓箭手换上城来,同时将宣抚司的亲兵也派上来,作为中坚力量。同时在城下,宋军正在调试投石机,不过这次宋军投掷的不是石块,而是火油弹和毒烟弹。 王文郁靠在马面边,计算着西贼距离割踏寨的距离,当西夏的攻城器械接近第一道壕沟时,王文郁果断命令投石机发射,一枚枚火油弹和毒烟弹被抛射出去,有几枚火油弹正好砸在西贼的冲车上,整个冲车和推车的撞令郎顿时被烈火吞噬,旁边的西夏甲士抽出刀来给了这几个撞令郎一个痛快。剩下的撞令郎赶紧挖土灭火。 滚滚的毒烟在西夏军阵中升起,弥漫开来,不过嵬名安惠毫不惊慌,冷笑道:宋狗这么多年还是没什么长进。西夏士卒连忙从袋子里取出布片,用水囊浇透后捂住口鼻。虽然宋军的火油弹和毒烟弹虽然给西夏人造成了一点麻烦,但是西夏军队还是缓慢而坚定的向着割踏寨推进。 王文郁命令士卒摇动自己的认旗,发出指令,所有的宋军士卒都看懂了旗语,很简单,就两个字:死战! 第44章 辽阳驿使音尘来 河北路,辽使李俨正在不断催促护送的宋军指挥使,要求加快行进的路线。可是护送的宋军指挥使一脸无奈的说道:尊使,非是下官不尽力,只是我等都是步军,每日行军路程自然是比不得马军的。再说尊使何等尊贵,我等必然要小心伺候,不敢懈怠,以护卫尊使周全。 李俨笑道:本官南来,是为了两国大事,身系军国之重,面奉吾主之谕,来面觐大宋官家,事关宋辽百年和好,本官岂敢懈怠?将军何妨将大队人马抛下,率马军与本官赶赴东京。说完拿出一把东珠,说道:本官也知道将军行军劳苦,这些东珠就赠予将军,权做路上买酒解乏之资。 那指挥使看着这把晶莹剔透的东珠,就像几百两金子在自己眼前晃一样,他艰难的把眼睛从东珠上移开,说道:下官微末之人,怎敢当尊使厚赐,下官来时,蔡经略已经嘱咐过下官,定要护送尊使周全,一定要妥当,若有半点差池,必斩下官首级!尊使莫为难下官了。 李俨笑得更加灿烂了,将东珠硬塞到那指挥使手中说道:将军切莫推辞了,这是本官私人馈赠,就算蔡经略知道,也不会说什么的,再这里就你我二人,断然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此事。将军还要催促士卒,加快行军,本官确实是有要事要觐见大宋官家。那指挥使拿着东珠,只得说道:那下官明日就督促士卒加快脚程,尽快赶到东京。 李俨笑道:那本官就先谢过将军了,到了东京,自有一份心意的。这指挥使这才告退。出门后这指挥使看着这些东珠,只能笑笑,心里想着,李大人啊,不是本指挥不想把你送到东京去,只是你要是去的快了,本指挥这项上人头可就保不住了。 李俨在屋内,恨恨的说道:果然是蔡卞,宋廷一定是已经知会过蔡卞了。 与此同时,翰林学士、资政殿学士、尚书右丞,河北东路经略安抚使兼判大名府事、北京留守蔡卞的急递已经送到了赵佶的案头,赵佶立刻召集政事堂讨论。 垂拱殿,韩忠彦领着一众宰相入内,赵佶问道:诸位可看过蔡卞的急递?韩忠彦说道:我等已经知晓了,而且章枢相提前知会过蔡卞,蔡卞会尽量拖延时间。还有,河东路今日也有文书,西贼遣中书令嵬名阿吴为使,至麟府路请求面圣。 赵佶冷笑道:李乾顺来的很快嘛。想必辽使也是为此事而来的。韩忠彦说道:官家所见极是,嵬名阿吴自可不必理会,但是契丹使者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今日契丹已有所异动。赵佶问道:有何异动?章惇说道:官家,近日枢密院收到河北、河东沿边守军的奏报,契丹调动其宫帐军在雄州、河东一带活动,声势浩大,据闻由其皇太孙和北院枢密使萧奉先指挥。 赵佶说道:又是这一套来了,当年宋夏平夏城大战,也是契丹横加干涉,如今又是这般,威词恫吓于我。诸卿以为如何?曾布说道:契丹既然遣使,我大宋自当接待,至于其所提条件,大可以折冲樽俎,但我大宋将士百战得来的,岂是他李俨摇唇鼓舌可以拿走的。章惇也是这样想的,章惇说道:契丹既然在我沿边集结,就当命令沿边军州备战,以为应对之策,昔日萧绰引兵欲渡黄河,真宗皇帝御驾亲征,方有澶渊之盟。 一看这两位如此激进,韩忠彦连忙出来劝道:眼下契丹只是遣使而已,至于其所为何事,不若待契丹使节来了问明便知,何必如此冲动?两国盟好已近百年,辽主岂会因这等小事就轻启战端,不过是想要达成所愿罢了!吕惠卿也说道:现下与西贼战事还未结束,陕西诸路所费钱粮已然不菲,开支浩繁,还是谨慎为好! 说道钱粮,章惇和曾布也是一脸苦恼,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虽然神宗时积攒了一些钱粮,可是不是在封桩库,就是在几次大战中消耗了,还有从神宗以来的多次国丧山陵之事,如今的国库,真是空空如也,吕惠卿作这个三司使也是用尽了浑身解数,闪转腾挪,捉襟见肘。 赵佶看了看几位宰相,说道:既然辽主遣使,宋辽既是兄弟之国,我大宋也是礼仪之邦,辽使前来,自当接待,曾相,就烦劳你接待,委卿为馆伴使,先于李俨交涉,看看其所为何来,至于西贼使臣,本是我大宋臣属,着礼部接待就是了。在陕西方面没有消息之前,先拖一拖,前线将士舍命相搏,我等岂可负之?万不可丧权辱国!陕西方面如何了? 章惇说道:枢密院目前得到的消息,章楶率秦凤路乡兵弓箭手及宣抚司亲兵取割踏寨,为种师中吸引西贼注意力,种师中则率诸路精骑,取道清远军向盐州方向前进,算路程应该已经接近盐州了。赵佶说道:有陕西的任何消息,都要第一时间送来,还有吕计相,物资转运一定要及时,若是因为粮饷影响大军作战,朕必置之重典! 吕惠卿说道:现在三司已经从西京向京兆府次第转运粮秣近五十万石,箭矢百余万,甲胄两万副,草十万束,苏相在京兆也已经动用军储和常平仓先行支应军前,粮饷之事,想来无虞。但是是不是催促章宣抚,速战速决,契丹此来,恐怕就是要大宋罢兵的。 赵佶摇摇头,他太记得松锦大战的教训了,此时朝廷和战场相隔万里,就算用急递,恐怕也是十天前的消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章楶和种师中的能力自不用说,自己要是横加干涉,最后功败垂成,那才是愚蠢之极。赵佶对宰相们说道:而今数万将士在陕西奋战,不管契丹、西贼如何威词恫吓,都要把时间拖下去,拖到陕西战事有个结果,至于行军用兵,朕既任章卿为宣抚使,专制阃外,临战决策,朕概不问,待陕西有个结果,再与西贼、契丹谈谈。 政事堂的宰相们这才领命,各自忙活去了。 第45章 功亏一篑空怅望 割踏寨,西夏军队推着攻城器械慢慢接近割踏寨。宋军士卒们握紧武器,集中精神,等待命令。王文郁正在等待投石机装填好,宋军投石机上既不是石弹,也不是火油弹或者毒烟弹,而是一把把的铁蒺藜。王文郁一声令下,漫天的铁蒺藜从城头倾泻下来,铺洒在城头的地面上。 看到宋军抛洒大量铁蒺藜,嵬名安惠有些纳闷,说道:这章楶、王文郁莫不是昏了头?若是骑兵冲阵,铁蒺藜是有用的,现今我军用步卒攻城,这些铁蒺藜虽然也能迟滞一下,但是对于步卒来说又有什么用呢?一众西夏将领哈哈大笑,恭维道:想是王文郁被梁王吓破了胆,现在惊慌失措了。嵬名安惠只是笑笑。 漫天的铁蒺藜铺在地上,西夏士卒看到这些铁蒺藜也感到有些诧异,这些铁蒺藜只需要注意一下就好了,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宋军此举让人想不明白。但是地上到处都是铁蒺藜,也确实不方便,西夏军队还是放慢脚步,清理这些铁蒺藜。 王文郁看到西夏军队脚步慢下来,当即命令宋军的三弓床弩射击西夏的攻城器械,宋军的弩兵早就将三弓床弩推到城墙上,弩箭也早就上好了,王文郁的命令一下,宋军的弩手当即将弩车推到女墙边,瞄准后一个身强力壮的弩手手持木槌,狠狠的砸到三弓床弩的扳机上。三弓床弩粗壮的弓弦收缩,巨大的一枪三箭箭被射出,就像一只捕食的苍鹰直扑西夏的攻城器械。 巨大的箭头裹挟着强劲的动能射到西夏的攻城器械上,这些使用原木简单装配的器械根本无法抵挡强劲的弩箭。厚实湿润的木板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击穿、变形,最后终于承受不住,整个崩裂开来,西夏的好几辆冲车撞车都被宋军的床弩射的散了架。 这时候嵬名安惠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一众将领也不再说话。嵬名安惠命令西夏的弓弩手放箭,其余人加快前进务必把器械推到割踏寨城下!西夏军队特有的号角响起,西夏的军官们督促的士卒加快前进,弓弩手不惜弓箭的向城上放箭。 王文郁也丝毫不落下风,指挥宋军弓弩手反击,手射弓、神臂弩、蹶张弩、三弓床弩都在不停的施放,这会也不会顾惜什么弓力、手臂了,只有一个想法,把这些天杀的西贼给钉死在地上。各式的箭矢划过天空,将阳光都遮挡了一样,双方的箭矢像雨点结成了幕布,让割踏寨的城墙都看不太清楚了。 这时候,不管是箭矢还是人命,都不重要了,不断有人倒下,也不断有人补上,濒死的呻吟、痛苦的哀嚎、弓弦箭矢的呼啸、甲叶的震动和士卒们的呼号混杂在一起,和人间炼狱一般。西夏人用血肉和生命,一步步缩短着与割踏寨的距离,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数十条生命的代价。 终于,西夏军队推进到割踏寨城下,健壮的西夏士卒扛着云梯,准备搭上割踏寨城墙,王文郁大吼道:钩镰枪!一队队手持钩镰枪的重甲士卒将枪尾柱地,顶住西贼的钩镰枪,另外的士卒将一罐罐火油扔到云梯上,陶罐被云梯撞碎,火油顺着云梯洒下去,宋军士卒用火箭、火把点燃云梯。 随着熊熊的烈火燃起,皮肉烧灼的恶臭和瘆人的哀嚎传上城来。更多的西贼士卒将冲车撞车推向城门,打算将城门撞开,还有一些撞令郎在盾车的掩护下,疯狂的挖掘割踏寨的城墙,试图将城墙挖塌。宋军的狼牙拍狠狠的从城门上方砸下来,将西贼的冲车、撞车连同推车的士卒都砸成肉泥。殷红的鲜血渗入了这片长久干涸的土地。 更多的宋军士卒抬起滚木,奋力扔向城外,那些妄图蚁附登城的西贼被滚木砸的非死即伤。城下,高世宣向章楶请示道:章帅,西贼已经到城下了。章楶淡淡的说道:那就披甲,打跑西贼即可,不要追击。高世宣领命,命令那些正在休息的刀斧手披甲。 这些刀斧手们互相帮助,穿戴好沉重的步人甲,同时一营神臂弩手也在城门处集结,大量的西贼在城门外,用斧头、大刀、狼牙棒劈砍城门,一群宋军乡兵正在抵住城门,突然,高世宣吼道:松开!这群乡兵这才看到这些铁塔一般的刀斧手,赶紧放手退后。 没人抵门,那个并不坚固的城门轰然洞开,西贼刚要欢呼,迎接他们的是神臂弩的弩箭,五百支弩箭齐射,城门洞里西贼好像被收割的麦子一样,齐齐的倒下。发射完的弩手赶紧跑开,高世宣领着刀斧手,怒喝一声:杀西贼啊!当先领着刀斧手冲出去。 门外西贼还想冲进割踏寨抢夺首功,没想到当头遇到了高世宣,有西贼老兵已经看出来了,惊恐的叫道:宋狗的刀斧手!这些宋军从陕西诸路选出的精壮之士,和前唐的陌刀手一样,身披重甲,手持长兵,敢阻挡者,就是被他们手中的三尖两刃刀斩断! 城门洞里的西贼转身想逃,但是城外的西贼还在不顾一切的往里冲,大量的西贼聚集在城门洞外,王文郁见状,命令士卒抱出剩下不多的火油,全都扔到城门下的西贼头上,火把火箭从天而降,嘭的一声,冲天的火焰升起,西贼皮甲又是最好的引火物,各种劈里啪啦的声音响起,连西贼的哀嚎都听不清了。 城外的西贼被这火海吓住了,纷纷停在原地,不敢上前,一个个火球在地上翻滚,哀嚎,终于扑倒在地上,只剩下火焰还在燃烧。不少宋军士卒被烧焦皮肉的恶臭刺激的呕吐不止。嵬名安惠望着这一片火海,脸色阴沉的能滴水,仁多洗忠上前说道:梁王,不若今日暂且收兵,儿郎们实在禁不起这样消耗啊!嵬名安惠猛地转头,盯着仁多洗忠,半晌,痛苦的闭上双眼下令道:收兵! 号角声响起,像受伤恶狼舔舐伤口的呜咽。听到这号角,西贼士卒们松了一口气,赶紧放弃器械,结阵缓缓而退。高世宣这才上城,气呼呼的质问王文郁:太尉,何不令某家杀出去,痛宰西贼!王文郁笑道:城外还有三万多西贼,就怕你高世宣力气不够。高世宣不服的说道:明日西贼敢来,末将必令其不能生归! 王文郁才没工夫听他抱怨,赶紧去安排打扫战场,统计损失这些事。 第46章 功亏一篑空怅望(二) 嵬名安惠收兵之后召集诸将在大帐,嵬名安惠问道:诸位怎么看?今日之战,宋军可不弱啊,仁多将军可有什么想说的? 仁多洗忠作为临阵指挥的将领,自然面对嵬名安惠的质问,仁多洗忠只得出来说道:梁王殿下,割踏寨虽然城小,但是背靠大山,只有正面当敌,宋军人数虽然不及我军,但是宋军凭借城墙施放弓箭,且有床弩等器械,确实不好进攻,而且今天攻城,宋军还出动了刀斧手,我军虽然最后砸塌了城门,但是被宋狗的神臂弩和刀斧手打出来了。 有将领说道:既然城门已经被砸开,不若明天用甲士猛攻城门,拿下割踏寨。仁多洗忠轻蔑的一笑:王文郁可不是傻子,说不定宋军现在已经把城门堵死,后面就是塞门刀车,你要是不怕死,大可以去冲冲!仁多洗忠这句话让一众将领都无话可说,确实,要论守城能力,西夏是拍马都比不上宋军。 嵬名安惠坐在帅位上,阴沉着脸,看不出神色,一言不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极不开心的表现,仁多洗忠继续问道:殿下,我们还是休整几日,再造些器械,然后攻城比较妥当!嵬名安惠冷冷的说道:割踏寨不过丈许的城墙,竟令我党项好男儿束手无策,真是可笑,休整?宋军此刻正加紧修复城墙,调集辎重,和宋军拼时间,我们拼不过! 其实今日一交手,嵬名安惠就已经知道自己多半是上当了,宋军这些士卒,虽然也披甲,但是战力和西军完全不能比。嵬名安惠和宋军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要是这点都看不出来的话,那真是瞎了这双招子!守城的这些士卒要么是宋军的厢军,要么是宋军的乡兵弓箭手,之前探得的宋军诸路精骑,恐怕早就去别处了。 谁都想不到从不行险的章楶竟然甘愿以身为饵,吸引西夏的注意力,为宋军的精骑突袭创造条件,嵬名安惠知道,此战,西夏已经输定了,唯有阵斩章楶,才能挽回西夏的颜面,才有休养生息的机会。嵬名安惠说道:我们党项勇士,纵横银夏,靠的从不是什么器械,而是一往无前的勇气,割踏寨不过数百步小城,若是能阵斩章楶,就是本朝数十年未有之大捷,不能给宋狗任何喘息的机会,明日尽起大军,连铁鹞子都下马步战,除了看守大帐的外,全军上阵,撞令郎携带工具,给本王把割踏寨的城墙挖塌!本王倒要看看,是宋狗的刀斧手厉害还是我们党项铁鹞子厉害!明日出战,敢怯战者,力斩,所得缴获优先给静塞军司,能阵斩章楶者,封统军,赏万贯,奴隶牛马五千,能阵斩王文郁者,封正将,赏五千贯,奴隶牛马一千! 仁多洗忠还想再劝,嵬名安惠已经回到自己的营帐里去了。赏格一经抛出,西夏军中都沸腾了,不管撞令郎还是铁鹞子,都在想自己要是能拿下章楶,就算是王文郁,也是泼天的赴桂林。 割踏寨,章楶正在召集诸将议事,王文郁清点损失后,满脸郁闷说道:今日一战,我军阵亡九百,重伤或不能作战的一千五,轻伤就更多了,我看西贼损失也不过三四千,守城打成这样,下官真是无话可说。章楶笑道:太尉说笑了,我军以乡兵弓箭手为主,西贼又是全力进攻,不计伤亡,这样已经不错了。城门封死了吗? 王文郁说道:下官已经将城门封死,布置了塞门刀车和五百神臂弩手一千刀斧手。不过章帅,按西贼的打法,今日损失如此之大,恐怕要休整两天,打造好器械再来攻城了。章楶摇摇头说道:若是别人,说不定如此。但是嵬名安惠不会如此的,今日他恐怕已经知我虚实了,也知道自己上当了。 王文郁笑道:他知道自己上当了,那不该赶紧撤兵回援吗?还在此地干嘛,要是末将,留下偏师盯住割踏寨,率大军先返回韦州,相机求战再说。章楶笑道:那是稳妥的但不是西贼的办法。王文郁笑道:这还有什么区别吗?行军用兵不该持重为先吗? 章楶笑笑,说道:嵬名安惠何许人也,西夏名将,宗室第一人,何等骄狂之人?今日发觉上当,他既不能宣之于口,撤军就没了原因,其次嘛,此刻撤军恐怕已经赶不上了,这点精通兵法的嵬名安惠怎能不知?唯一的办法就是败中求胜? 坐在下首的童贯问道:何为败中求胜?章楶淡淡的说道:既然端孺已经引兵偷袭了,索性不去管他,任由他种师中施为,而嵬名安惠只要破了这割踏寨,一个宣抚使、一个兵马都监、一个内侍省都知,三颗人头足够扳回败局,挽回西贼的面子了,所以嵬名安惠必然猛攻割踏寨,务求必克! 说完章楶就微笑着看着帐下诸将,王文郁哈哈大笑道:想取某这颗老头,就看他嵬名安惠牙口够不够硬了!高世宣杨可世他们也不以为然,只有童贯,虽然还算镇定,但是明显有些不太自然,章楶说道:童都知身份贵重,本不当随老夫搏命的 ,不若返回秦州?童贯苦笑道:章宣抚莫取笑咱家了,现在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章帅有什么吩咐,尽可以直说就是。 章楶说道:明日嵬名安惠必然全力攻城,不计代价,王太尉坐镇城头,杨可世统帅刀斧手和宣抚司亲兵,高世宣统帅白梃兵,你我二人,就激励将士士气,都知看如何?童贯笑道:章帅但有吩咐,咱家愿效犬马之劳! 橐驼口,李察哥统帅着嘉宁军司的一万多骑兵赶到了这里,不过连种师中的马屁都没吃到热的,橐驼口已经成为一片废墟,一个活口也没有,他撒出侦骑四下侦察,寻找种师中的踪迹,同时察看宋军留下的痕迹,推测宋军的人数。半晌,他问道随行的亲兵头领:可看出什么来了? 亲兵头领说道:这支宋军全是骑兵,应该是宋军陕西诸路的精骑,大概两万骑左右,好像并不是为了攻城略地而来。李察哥面色凝重的说道:这橐驼口一个活口也没留下,城寨被毁,带不走的物资被焚烧,战马被掠夺,这伙宋军要干什么? 突然,派出侦察的侦骑回来了,向李察哥汇报道:晋王,小人跟着宋军痕迹,宋军已经渡过葫芦河北去了。李察哥问道:浮桥呢?侦骑说道:宋军没有破坏浮桥,一路向北去了。亲兵头领急忙说道:要不要马上追,咱们的马好,应该追得上的。 李察哥瞪了他一眼,说道:追什么,宋军本来有时间破坏浮桥却故意不破坏,就是想让你追,向陛下、梁王和仁多将军报信,说明情况!亲兵头领问道:那我们呢?李察哥看了眼远出的葫芦河,说道:我们在葫芦河这边向北前进! 第47章 功亏一篑空怅望(三) 兴庆府,李乾顺收到了李察哥的奏报,手都在发抖。没想到宋军胆子如此之大,章楶竟然以身为饵,为宋军精骑创造条件。现在西夏国内的名将都已经派出去坐镇了,除非自己亲自领兵统帅剩下的六班直和铁鹞子,他实在是想不出自己该派谁领兵,就算是立马去调仁多保忠也来不及了,李乾顺只得再次召集皇族讨论此事。 一众皇族得知这个消息纷纷激动起来,要求李乾顺亲率大军,抓住这支宋军,将其歼灭。李乾顺无奈的问道:现下国库空虚,如之奈何?说到钱财,众嵬名们都闭口不言,李乾顺怒道:尔等临事,竟无一计,还在这里干什么!一群嵬名们才夹着尾巴走了。 在空空的大殿里,李乾顺有些无助,想当年自己的祖辈是何其勇武,李继迁、李元昊在宋辽之间纵横驰骋,建立起大白高国,宋军在他们党项勇士的面前就如同羔羊一样任意屠宰,不管是韩琦、夏竦还是范仲淹,无数的宋廷名臣良将,都折戟于这银夏五州。怎么到了自己手上,就处处被动,李乾顺终究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在大殿里无声的抽泣起来。 这时,李乾顺的贴身太监进来,呈送奏疏说道:陛下,仁多保忠将军的奏疏!李乾顺有些诧异,更有些害怕,怕宋军在熙河路也采取行动,那就是真是三路出击,李乾顺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他颤抖着手打开仁多保忠的奏疏,一目十行的看了过去,终于松了一口气,仁多保忠在奏疏里为李乾顺详细说明了宋夏的地理,指出韦州、西平府最为重要,只要派遣大将坚守韦州和西平府,李察哥的兵力足够守住盐州、宥州,不要轻举妄动,等待辽国调停就行,关键就是防止宋军突袭韦州和西平府,其他的都不重要。 放下仁多保忠的奏疏,李乾顺感叹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仁多将军真忠臣也!李乾顺问道:现在梁王和仁多宗保将军现在何处?贴身太监说道:梁王日前发来奏报,尽起静塞军司之兵夺割踏寨去了,仁多宗保将军已经抵达西平府了。 李乾顺起身,一边踱步一边说道:第一,调仁多保忠回朝,同知枢密院事,第二,立刻派人持朕令牌,调梁王回韦州坚守,以防宋军偷袭。第三,令晋王继续探查宋军位置,但是不要与宋军交战!派最快的马,一定要立刻送到梁王军前,令其回防韦州!那太监立马去办。 第二天,阳光越过割踏寨的城墙洒到地面上,昨日西贼退走后,宋军也只是草草打扫了战场,将西贼的尸体就近拖到宋军之前挖的壕沟里草草掩埋。同时宋军用砖石将割踏寨城门完全堵死。今日的早餐格外丰盛,有经验的老兵都知道,这是大战来临的征兆。 宋军士卒都默默的吃着麦饼和肉汤,章楶和童贯放下身段,和普通士卒一样吃着麦饼。有士卒问道:章帅,西贼还要攻几日啊?章楶笑笑:我想西贼也就今天一日了,但是西贼今天肯定会玩命攻城的,咱们的顶住!也有士卒问道:章帅,官家说的这次的缴获都归我们,是真的吗?章楶笑道:官家的手诏,当然是真的。说罢一指童贯说道:这位是官家身边的童都知,他可是天天能见到官家的,官家派他来就是盯着你们的,你们得好好打,让童都知看看咱们陕西儿郎的本事,好让童都知上奏官家,只要你们好好打,童都知为你们在官家面前美言几句,不光缴获是你们的,官家还有赏赐呢! 这些陕西汉子都是纯朴老实的汉子,在他们的意识里,就算当官的欺负他们,官家是不会欺负他们的,官家是会为他们做主的,这童都知是官家身边的人,还带来了官家的手诏。他这样的人物都跟他们一起啃麦饼,自己就得卖命,挣官家的赏赐。这些关中汉子,一千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 城外的西贼,也在静静的吃饭,大家都心知肚明,今天就是死战。嵬名安惠亲自披甲,带着亲兵当先出营。三万西夏战士整队出营。宋军也披甲上城防守,一捆捆的箭矢被搬了上来,还有为数不多的火油都被搬出来了。西贼还是老套路,大盾掩护着撞令郎和甲士,还有赶制出来的一些云梯。 嵬名安惠策马上前,派遣亲兵向着割踏寨里喊话道:大白高国梁王请章宣抚出来一叙!章楶和王文郁一笑,这个嵬名安惠,跟章楶这些官场战场玩了几十年的老油条搞这些把戏,未免有些班门弄斧了。章楶叫过亲兵,低声吩咐了几句,一群亲兵在城上喊道:我家章宣抚有话告诉梁王,此地是战场,梁王有话,不若战后再说!嵬名安惠见章楶不为所动,直接命令攻城。 这次西贼速度极快,迅速向割踏寨靠拢,刚刚进入射程,西贼的弓弩手就向割踏寨抛射,王文郁指挥宋军顶着西贼的箭雨观察着西贼的甲士,不断有士卒中箭被拉到城下去,宋军的弓弩手还是不为所动,冷冷的看着扛着云梯的西贼和撞令郎,眼见西贼进入射程,王文郁立刻下令宋军还击。 宋军的手射弓和神臂弩一齐放箭,一片黑云从割踏寨城头升起,直扑西贼。三弓床弩的一枪三箭箭冲着西贼的弓弩手人群中射击,城下的投石机发射泥弹,一兜拳头大小的泥丸直接砸到西贼头上,中弹的西贼当场倒地不起。三弓床弩巨大的箭矢将好几个西贼弓弩手串成一串,钉死在地上,重伤未死的西贼绝望的呻吟着。 西贼的弓弩手立马散开来躲避宋军的三弓床弩,王文郁立刻命令床弩调转方向,对准西贼的盾兵和撞令郎射击。但是这两日三弓床弩射击次数实在太多了,弩弓已经不堪重负,嘭的一声,弩弓断裂,飞溅的弓臂将好几个宋军弩手打飞,看到宋军的床弩报废,西贼阵中一片欢呼。嵬名安惠立刻命令道:命令大军加快速度,蚁附攻城! 西贼大军飞奔到城下,来到了宋军弓弩的盲区了,一众西贼士卒要么开始挖城墙,要么准备搭云梯,要么干脆攀爬城墙。王文郁也不啰嗦,大吼道:白刃接敌!宋军的长枪、钩镰枪手、刀盾手上前。最惨烈的白刃争夺战拉开帷幕。 第48章 功亏一篑空怅望(四) 看着蜂拥而来的西贼,王文郁毫无表情,指挥宋军守城。城上的宋军将各种守城器械砸向西贼,滚木、石块如雨点一样砸下来,撤到城下的神臂弩手也抛射弩箭打击西贼。王文郁看着这些不要命的撞令郎疯狂的挖掘城墙,不由得有些心急。他拉过一名亲兵,吩咐道:带着火油,专烧西贼的撞令郎,还有滚木也是,先把挖墙的撞令郎给砸死。 火油和滚木从城头落下,接着就是火把,正在全力挖掘宋军城墙的撞令郎被烈火吞噬,熊熊的烈焰裹挟着哀嚎传到城上。亲兵过来说道:都监,没火油了!王文郁喝到:没火油就用沸水,烫死这些狗杂碎!城下的宋军将一锅锅烧的滚烫的沸水浇下去,一阵哀嚎令人心悸。 虽然宋军的长枪和钩镰枪全力抵挡,但是西贼的云梯还是终于搭上了割踏寨的城墙。西贼的甲士带着短兵沿着云梯登城,还有些人直接攀援城墙而上。宋军的长枪和钩镰枪手用长枪挑飞这些甲士,但是西贼的弓弩手集结起来,疯狂的向城上射击,宋军士卒只要敢露头,就会被西贼的弓弩集火。 如果此时从天空俯瞰割踏寨的话,整个城墙如同夹在红黑两股浪潮中一样,宋夏两军都已经杀红了眼,一些宋军士卒,根本不惧西贼的箭矢,用钩镰枪顶住西贼的云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云梯顶翻,还有些西夏的甲士,直接站在云梯上,依靠云梯直接往城上跳,往往迎接他们的是宋军如林的长枪。 城下的撞令郎像疯了一样挖掘着城墙,想要将宋军的城墙挖塌。宋军竭力阻止,用滚木、石块、开水甚至烧的滚烫的热油,无数的撞令郎被砸死、烫死,皮肉焦糊的味道弥漫着整个战线。双方的统帅都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战场,仿佛士卒的死亡与哀嚎与自己无关一样。 嵬名安惠死死的盯着割踏寨,眼见西夏军队几次用云梯登城都被宋军打下来,他终于坐不住了,嵬名安惠看了一眼待命的铁鹞子,又看着割踏寨的城墙,内心不停的在挣扎,这一千铁鹞子,算是他最后的本钱了,只是这个撒手锏,能不能成为压垮宋军的最后一根稻草呢?章楶有没有后手呢?嵬名安惠有些不敢赌了。 嵬名安惠有些挣扎,这一千铁鹞子,可是他们嵬名氏赖以震慑党项诸部的本钱,要是没了可就是大麻烦了!嵬名安惠想了想下令道:命令仁多将军指挥甲士,继续登城,务必要上城,本王会遣铁鹞子登城的。仁多洗忠听到命令后,差点破口大骂,割踏寨本就是小城,你就是有十万大军也展不开,还是得逐次添加兵力,攻城到现在,西夏军队的伤亡已经超过两千了,仁多洗忠心都在滴血。 仁多洗忠看向宋军昨天临时堵死的城门心里想道:现在登城必然遭遇宋军顽强抵抗,挖塌这种夯土城墙也绝非易事,但是这城门是宋军昨日临时堵死的,并不坚固也不是夯土筑成,组织撞令郎把城门挖开比较现实。仁多洗忠立刻指挥撞令郎挖城门,同时调集弓弩手集中火力压制宋军城门附近的弓弩手和士卒。 仁多洗忠这么做,倒是令王文郁的压力减轻了,王文郁抓紧喘息之机轮换士卒,同时调集弓弩手向企图登城的西贼射击,另外组织了一批神臂弩手从侧面向西贼的弓弩手和撞令郎射击。这些神臂弩给西贼造成了很大的伤亡,同时王文郁命令宋军城门附近的士卒不惜代价投掷滚木,迟滞西贼挖掘城门。 城门内,宋军正在搬运塞门刀车和拒马等物,并将其固定好,宣抚司的亲兵、刀斧手们也开始披甲备战,城内所有的神臂弩都集结在此处,杨可世统帅他们冷漠的注视着微微晃动的城门。宋军大帐里,高世宣还在向章楶请战,高世宣说道:章帅,不若一会末将帅骑兵冲击,保准把西贼冲散。 章楶笑道:白梃兵可不是这么用的,高将军再等等,仗有你打的。高世宣只能无奈的退下去。 仁多洗忠还在指挥西贼挖掘城门,当他发现宋军士卒根本不惧怕西夏弓弩的威胁也要阻止他们挖掘城墙后,不由得喜出望外,他觉得自己抓住了宋军的命门,他一面命令弓弩手继续压制宋军,一面派出大盾掩护这些撞令郎,嵬名安惠发现了不对劲,派遣亲兵前来询问。 当亲兵回去告知嵬名安惠仁多洗忠正在组织西夏人挖掘城门时,不由得大怒,骂道:蠢猪!这城门要挖到什么时候?宋军难道没有准备吗?嵬名安惠觉得不能再等了,他命令下马的铁鹞子和自己手里仅剩的甲士出战,直接沿云梯登城,嵬名安惠很自信,他觉得只要铁鹞子能登城,宋军决计抵挡不住,宋军主帅此刻说不定已经把预备队集中在城门附近了,哪里还有兵力对抗铁鹞子。章楶的人头,他嵬名安惠取定了。 数千人的西夏甲士挤开人群,直扑割踏寨城下,嵬名安惠再不能忍受仁多洗忠的指挥,亲自率领亲兵上前指挥,他命令仁多洗忠继续挖掘城门,自己则指挥铁鹞子和甲士登城,他将麾下的强弩手集中到一起,对准宋军城墙的一段集火,城上的宋军要么被射中,要么躲在女墙后不敢露头,王文郁看见嵬名安惠的帅旗前移,不由得懊悔道:现在要是有床弩就好了! 当他看到穿着青黑色瘊子甲的铁鹞子下马步战,也准备登城时,不由得一惊,他立刻命令道:让杨将军带一千刀斧手上城,把投枪也带上来。趁着宋军被强弩压制的空当,铁鹞子依靠云梯登城,这些身穿瘊子甲的武士一登城,宋军士卒就很难抵挡,他们几人结阵,掩护着云梯,身着瘊子甲,宋军的手刀、长枪对他们根本没有什么用,几十个铁鹞子登城后,立刻控制了一段城墙,掩护后面的甲士登城,看到铁鹞子登城了,西夏军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宋军的军心就有些动摇了。 这些铁鹞子身披瘊子甲,手执骨朵等长兵钝器,武艺精熟,又力大无比,宋军士卒根本无力抵抗,自己的长枪、手刀对他们丝毫不起作用,但是只要被他们骨朵、狼牙棒击中,基本上就是当时毙命,城上的宋军不由得士气低落。这时候杨可世才率领刀斧手上城。 他趴在女墙上观察了一下情况,就作出了判断,登城的铁鹞子不过百余,剩下的都是一般甲士,嵬名安惠也舍不得将宝贵的铁鹞子扔到城头上,只是希望铁鹞子打开缺口。杨可世当即下令投枪准备,其实投枪倒并非是宋军的制式兵器,反倒是西贼、契丹用的多。 只是后来西贼老是用铁鹞子等具装骑兵冲击宋军大阵,他们身着瘊子甲,宋军的箭矢很难击穿,长枪等兵器对他们也何难有用,一旦被他们冲散阵型,以步兵为主的宋军就必然大败。多次实战后,宋军发现西贼使用的投枪对铁鹞子这类具装甲骑十分有效。宋军的制式投枪,前重后轻,重约五斤,长五尺余,步战使用可投三十步。不管是瘊子甲还是宋军的步人甲,都难以在近距离防御这种投枪。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种投枪需要使用者有极强的臂力,而且一般临阵不过一两发。 在杨可世的指挥下,宋军刀斧手一面上前,将西贼甲士包围起来,一步步压缩西贼的空间,另外的刀斧手取过投枪,将投枪掷向正在向城上攀爬的西贼甲士,沉重的投枪裹挟的巨大的动能投向西贼甲士。连瘊子甲都难以抵挡的投枪轻易穿透了西贼甲士,和箭矢不同,一般箭矢射中,只要不是要害部位,一般都不致命。但是一旦被投枪命中,几乎就是九死一生。被投枪命中的甲士登时毙命,尸体沿着云梯滑下去。 当然投枪这种武器精度着实不高,宋军投出的四五百投枪,只将云梯上的几十名西贼甲士射死。但是空空荡荡的云梯极大震撼了城下的西贼,他们有些畏惧的看向城头,一时间不敢上前。王文郁抓住实际,将神臂弩手隐藏在刀斧手后,抵近射击西贼的铁鹞子。虽然铁鹞子的瘊子甲防护能力惊人,但是还是有弱点,铁鹞子的面门,手臂、下肢都难以防御神臂弩的抵近射击。 宋军弩手依托刀斧手的掩护,向铁鹞子的薄弱处射击。一旦铁鹞子受伤,刀斧手就立刻上前,不断逼迫西贼后退,压缩他们的活动空间。在后面的弩手不断的射出冷箭,打乱铁鹞子的节奏。剩余的刀斧手分为几队,只要有西贼敢于上云梯,就会招来宋军的投枪攻击。就算这些甲士顶着大盾,一样也抵御不了投枪的命中。 尽管嵬名安惠赶紧调来弩手,想要压制住宋军的刀斧手和投枪,但是有城墙掩护和重甲在身的刀斧手根本不惧西贼的弩箭。和瘊子甲相比,宋军采用的是札甲,虽然札甲沉重,但是对箭矢的防护力超群且没有什么明显的薄弱处,西贼的弩箭对刀斧手没有多大影响,反而是西贼的甲士根本不敢登城,随便嵬名安惠怎么威胁,宋军手里的投枪可不是闹着玩的。 看着城上的铁鹞子一个个被宋军砍翻或者直接推下城摔死,嵬名安惠心头都在滴血,但是他也不再敢派出铁鹞子登城了,损失过大对他们嵬名氏得不偿失。宋军刀斧手和弩手配合,一步步压缩城上西贼的活动空间,铁鹞子使用的骨朵、狼牙棒面对宋军刀斧手的三尖两刃刀并不占任何优势,三尖两刃刀可刺可劈可砍,且比骨朵等要沉重的多,一旦被宋军劈中,沉重的三尖两刃刀一击就可以使铁鹞子筋断骨折。 当最后一名铁鹞子被刀斧手砍死,尸体被宋军挑起扔下城来,城上的宋军爆发出一阵欢呼,嵬名安惠脸色铁青的问道:问问仁多保忠,本王还久多久才能进割踏寨? 仁多保忠正在指挥西贼疯狂的挖掘割踏寨城门,想要搬开宋军堵死城门的巨石,这些巨石十分沉重,撞令郎也没有什么趁手的器械,一边用兵器敲碎巨石搬走,一边用绳索拖走巨石。但是宋军的滚木、石头箭矢严重的干扰了撞令郎的工作,虽然透过缝隙已经可以看到城门后宋军的面孔了,但是这些巨石依旧阻挡了西夏军队前进。 嵬名安惠连番催促,仁多洗忠也发了急,连甲士也派上去要移动这些大石头。仁多洗忠也有些好奇,宋军城下虽然在竭力阻止,但是城门后面的宋军好像看戏一样,就看着西夏人慢慢移动这些堵门的大石头。嵬名安惠又将刚才支援铁鹞子的弩手调来,一起压制宋军城上的反击。 此刻的王文郁倒是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在城上指挥,虽然还是有零星的西贼勇士企图依靠云梯或者攀爬上城,已经得到数百刀斧手支援的王文郁游刃有余的指挥城上守军将他们打下去,还把杨可世赶下城去指挥城门口的宋军了。西贼在城门口付出了千余人伤亡后,终于将巨石拉开。 没想到后面是宋军的拒马塞门刀车和神臂弩手,城门洞里没反应过来的撞令郎直接被神臂弩射死在当场。蜂拥而入的西贼面对的就是宋军如林的长枪和赛门刀车,杨可世指挥刀斧手从后面投掷投枪,一些西贼想要凭借自己武艺高强,越过塞门刀车去干掉宋军推车的士兵,可是迎接他们的不是宋军的长枪就是投枪、弩矢。 嵬名安惠看着拥挤成一团的城门洞,暗骂仁多洗忠无能,他一面命令铁鹞子上马,一面将西夏士卒撤出城门洞,嵬名安惠决定用铁鹞子撕开宋军的防线。 嵬名安惠冷冷的看着割踏寨,再他看来,宋军已经黔驴技穷,刀斧手也上了,神臂弩也上了,一应守城器械恐怕都消耗的差不多了,看章楶怎么应付铁鹞子,拿已经力战多时的刀斧手吗?刀斧手虽然厉害,可是和所有重甲步兵一样,缺乏持续作战能力,嵬名安惠拿铁鹞子步战,就是要逼刀斧手出战,消耗他们的体力。 嵬名安惠毫不怀疑,今日他就可以入主割踏寨,运气好的话,阵斩章楶,立下不世之功。 远出,一队孤单的骑兵向着他飞奔而来,看着那队骑兵,嵬名安惠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当他们接近嵬名安惠时,为首的其实连马都没来得及勒住,翻滚着来到嵬名安惠跟前,递过文书和令牌,大声说道:陛下令梁王马上撤军回韦州!骑士的声音很大,周围的士卒都听见了,他们都看着自己的主帅,等待着主帅的命令。 那骑士见嵬名安惠没反应,再次大声说道:陛下令梁王马上撤军回韦州! 嵬名安惠看着割踏寨,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50章 唇枪舌剑论是非 汴梁,李俨终于见到了前来迎接的曾布。李俨下车说道:烦劳曾相亲自前来,在下深感不安。 曾布也笑道:宋辽兄弟之国,李相贵为辽国宰辅,出使大宋,本官迎接自无不妥。还请李相移步馆驿,今日为李相洗尘,待李相休息好后,再谈正事。 李俨连忙说道:国事为重,国事为重,曾相,此次我是奉我主之命,出使贵国,确是有要事面见大宋官家,还请曾相代为陈奏,外臣有要事要面陈大宋官家。曾布笑道:有何要事,还要烦劳李相亲往,这汴京城内,此刻正是游览的好时节,何妨游览汴京,再谈国事。 李俨明白,曾布又是在玩拖时间这一套了,当下也就不再客气。正色说道:曾相备位宰辅,岂不知本官此来所为何事?曾布一脸真诚的说道:本官确实不知李相此来,所为何事。李俨说道:曾相不必欺瞒了,西夏李乾顺遣使来我国哀求,说大宋聚集诸路精锐,已经发兵伐夏,去岁平夏大战,我大辽不是已经调停斡旋过了吗?怎的又起烽烟。 曾布心里想到,你契丹那是调停斡旋啊,分明就是趁火打劫,宋军明明在平夏城大捷,但是就是契丹横加干涉,导致宋军没能扩大战果,帮西贼保住了残山剩水。曾布笑道:西贼桀骜,往往劫掠我边民,滋扰地方,我边将讨伐,剿灭贼寇,本不足为奇,何劳李相千里跋涉。 李俨正色说道:数万精锐集结,深入西夏国境,只为剿灭贼寇,曾相莫不是说笑,我此来就是劝说贵国就此罢兵的。曾布说道:李相远来,还是先暂且歇息再说。待我奏明官家,确定好时间,由官家确定召见时间,到时候李相可以直陈官家。 李俨点头说道:如此就烦劳曾相了,这是外臣的拜表烦请曾相代为转奏。曾布笑着点头,将李俨送入馆驿,去向赵佶汇报。 垂拱殿,赵佶正在召见章惇询问战况,章惇说道:现下种师中已经率军进入西贼地域,折可适也出动兵马在麟府路牵制嘉宁军司,静塞军司主力应该向着割踏寨前进了。现在一切顺利,就看种师中如何施为了。赵佶点点头说道:种师中将门虎子,沉稳可用,我倒是不担心,章宣抚只率乡兵弓箭手,迎战嵬名安惠,还是有些行险啊! 章惇笑道:我军善于守城,静塞军司不过三四万之数,想来王文郁号称虎将,应当无碍的。这时梁从政进来说道:曾相求见。赵佶说道:看来李俨已经来了,章卿一起听听辽人想说些什么。 曾布进来,先将李俨的拜表呈上来说道:辽使李俨已经到了,这是他的拜表。赵佶拿过他的拜表,略一翻看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东西,就放在一边,问道:李俨此来是为了西贼!曾布说道:确实是为了西贼,而且非常急迫,要面见官家。 赵佶笑笑,问道:那曾相、章相怎么看?曾布想了想说道:官家,臣以为暂时不要见李俨的为好,一来是这是大宋与西贼之间的事,西贼遣嵬名阿吴来见官家,这几日也要到了,臣想还是先见过嵬名阿吴再和李俨说为好,同时也为种师中争取些时间,等到战事有结果了再谈也不迟。 赵佶看向章惇,章惇想了想说道:臣觉得见也可不见也可,但是官家可以先见见李俨,一来是看看契丹人到底要怎么样,二来是要稳住契丹人,进来契丹在我河北、河东频频挑衅,虽然耶律洪基未必想过开战,就怕有些人乱来啊。赵佶点点头说道:章卿说的也对,明日朝会后召见李俨,诸位相公都来。 第二天,李俨跟随内侍来到垂拱殿,向赵佶行礼道:外臣李俨,见过大宋皇帝陛下。说罢将耶律洪基的信件和国书呈上,赵佶翻看着国书,除了些场面话就是劝赵佶以和为贵,不要妄动刀枪,有伤天和之类的。赵佶温言说道:辽使远来辛苦,宋辽兄弟之国,通书盟好,本是常事,不知辽使此来,是有什么事如此着急。 李俨朗声说道:外臣此来,是为了消弭祸乱而来的。赵佶心想,倒是个舌辩之士,于是说道:辽使为何人消弭祸乱?李俨接着说道:自然是为大宋消弭祸乱,去岁宋夏大战,双方都损失惨重,幸赖我国陛下调停,双方议和,怎料今年,大宋又起兵戈,调动大军入侵西夏,西夏遣使苦告于我主,我主不忍两国重燃战火,特遣外臣来居间调停,还望官家秉持仁义,怜悯生民,罢兵息战。 赵佶笑笑,说道:看来尊使是认为大宋挑起了战争?章卿,给尊使说说! 章惇闻言领命,起身说道:辽使,去岁何以,西夏对我大宋称臣,这是尊使没忘记?李俨点头说道:这事没忘。章惇接着说道:可是据大宋得知,西夏国主李乾顺在兴庆府私用帝王服色,僭越称帝,还对臣下言必复平夏城之耻,既为藩属,自当纳贡于大宋,可是西夏从未向我大宋纳贡,春秋有言,臣无茅土之贡,君有六师之移。西夏既为臣子,本当谨守臣节,保绥家邦,而其明称恭顺,暗怀鬼胎。大逆不道,僭越称帝于前,暗怀祸心,图谋报复于后,我大宋上禀天意,下顺人心,兴师薄惩,以期其能恪守臣节,恭顺大宋。 李俨说道:这些都是一面之词,可是大宋数万大军,兵指银夏确是事实啊!纵然西夏有所僭越,大宋大可以遣一介之使,奉旨申斥,或者致书大辽,宋辽联合,问罪于李乾顺即可,何必起数万之兵,行有伤天和之举。 章惇接着说道:若是西贼只是如此,大宋自然和大辽一道问罪于李乾顺即可。但是去岁议和以来,西贼游骑,屡屡越过边境,掠我商贾,伤我黎庶,是可忍熟不可忍?大宋此举,是令西贼知礼仪,守臣节,明法度,识进退。 看章惇说的差不多了,赵佶说道:辽使远来辛苦,不若现在汴京休息,朕赐钱百万,以供游乐,西夏使节不日就到,若是西夏能痛改前非,明礼守法,朕自然只是薄惩一二,以彰圣人仁恕之道。还望辽使回报大辽皇帝,拳拳心意,朕已知之,只要西夏嗣后能恭顺律己,朕自然罢兵!但是宋辽兄弟之国,岂可为一西夏而生嫌隙?尊使还请转达朕意。 见赵佶这么说,李俨也只得接受,回去写信告知耶律洪基。 第51章 大漠朔风卷战旗 种师中统率着大军向着盐池进军,一路上也遇到了一些小部落,都被宋军一个不落的杀掉了,他们的牛羊也都成了宋军果腹之物,有大量肉食的宋军给养目前还算充足。种师中广撒侦骑,看看西贼有没有跟踪,不过他隐隐有种预感,西贼就在附近,很可能就是那个晋王李察哥。 这位晋王,种师中也差人仔细打听过,他是李乾顺的庶弟,不过在西贼内部,都说他颇类元昊,李乾顺也很信任自己这个弟弟,让他统帅嘉宁军司。种师中故意在橐驼口泄露行踪,就是准备把李察哥引出来,没想到他居然没有渡过葫芦河追击,这就令种师中有些忌惮了。 前面郭成领着哨骑探路,距离盐池已经不远了,但是种师中的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在西夏境内行动,不得不万分小心。自己的伯父种谔当年就曾因为深入西夏太远险些丧命。种师中有种诡异的直觉,有人就在附近盯着他,他有种近乎野兽的直觉,这种直觉曾经多次在战场上救了种师中的性命,如今这种直觉的再次出现,令种师中万分警惕。 不一会,郭成前来报告:种帅,离盐池只有不到三十里了,末将遣侦骑抵近看了,目前一切正常,应该没有发现我们踪迹,大军一股可定。种师中点点头,问道:四周的侦骑都派出去了吗?有没有什么发现? 郭成摇摇头说道:目前没有发现西贼的踪迹。种师中说道:这就奇怪了,我们在橐驼口明明让西贼获得信息,可是嘉宁军司为什么毫无动静,起码传令各城寨加强戒备才对。现在嘉宁军司的主力也看不到,下辖城寨也没有加强戒备,李察哥在干什么? 种师中这么一说,郭成也觉得不对了,种师中决定召集刘仲武他们商量此事 ,郭成将情况一说,诸位将领也觉得不对劲,刘仲武说道:就算李察哥再不知兵,也绝不会如此行事,只需要派人通知下辖各城寨加强戒备即可,而他毫无作为,那就是必然有诈!要么提前埋伏好重兵在盐池,要么就是在远处等待我军攻打盐池时半渡而击。 种师中说道:我觉得刘经略说的有理,我想李察哥一定在不远处,一旦我们攻击盐池,只要烽燧燃起,他就会带兵来援。姚雄问道:那有没有可能李察哥引兵埋伏于盐池?种师中摇摇头说道:不会的,第一是西贼并不知晓我们会进攻哪里,这种埋伏风险太大,一旦失误满盘皆输,李察哥不会这么干的,而且这种埋伏毫无意义,只要我们发现了,大可以撤走就是,李察哥追之不及的。 刘仲武问道:那眼下怎么办?种师中问道:郭将军,据你侦察,盐池有多少守军?郭成说道:盐池有守军二千左右,还有看守盐仓的大约五六百,不过多是步卒,马军不多,还有不少盐丁。 种师中接着问道:拱圣军现在还剩多少人?刘仲武说道:上次在橐驼口损失了百余骑,现在三千五百还是足数的。种师中笑道:既然李察哥要埋伏我们,我们就如他所愿。刘将军,率拱圣军破盐池可有难处?刘仲武笑道:盐池连城都没有,不过两千步卒,只不过要费些事罢了。 种师中说道:刘将军率拱圣军攻盐池,我估计李察哥率兵在盐池以北埋伏,咱们好好会会这位晋王殿下。 种师中猜的不错,李察哥正带着嘉宁军司的九千精骑埋伏在盐池以北的马池,等待种师中。李察哥在查看了橐驼口和渡口的情形就有所判断了,宋军两万多骑兵,杀入嘉宁军司,必有所图,宋军本可以绕过橐驼口或者采取更隐蔽的方式,却偏要大张旗鼓泄露踪迹,甚至连渡口都没破坏,就是想让他引兵死守盐州、宥州,不敢出城,他李察哥就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虽然李察哥不知道宋军具体的目标是哪里,但是肯定是北方,西平府不太可能,一来是太远,而是就算占据西平府,宋军也守不住,李察哥认为宋军一定会在嘉宁军司找个薄弱的城池供给。 故而李察哥引兵到嘉宁军司最北方的马池,借助古长城的掩护,宋军侦骑根本发现不了他,马池距离盐池、盐州都不过百里,骑兵机动,半日可至,只要宋军动手,他就会在宋军最松懈的时候给宋军狠狠一击,李察哥一想到宋军在搜刮战利品时被自己雷霆一击,说不得阵斩种师中也不是不可能。 突然,李察哥派出的侦骑回来说道:晋王殿下,南方盐池方向有烽烟升起!李察哥笑了,果然被他赌对了,他也站在宋军统帅的角度想过,要是自己是种师中,会攻击哪里,自然是盐池,这里为了方便采盐,基本没有城墙,防御也薄弱,大量的青盐对宋军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毁坏了盐池,也会使得西夏财政窘迫,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刘仲武率领拱圣军直接突入盐池,虽然西夏哨兵及时发现了,但是步马之势,相去悬殊。面对这些看守盐池的二流西贼,拱圣军可是毫不客气,见人就砍,骑兵以营为单位,在二十多个巨大的盐湖附近追逐西夏士卒和盐丁,刘仲武有过严令,所有士卒不得下马,也不得先掠夺战利品,必须要将每个西贼杀尽后等种帅来分配。拱圣军士卒们在盐池里疯狂追逐西贼,倒不像汉家骑兵,也有几分草原铁骑的意思。 种师中则带着诸路精锐,在盐池附近等待着,郭成问道:种帅,要不要派出侦骑先行查探?种师中摇摇头说道:不用了,大队骑兵赶来,怎么会没有动静,我们就静静的等着我们的晋王殿下来好了。 李察哥也是手握胜券的领兵前来,他吩咐帐下将领道:一会与宋军交战,直扑种师中所在,只要阵斩种师中,便是奇功一件,为了打宋军一个措手不及,李察哥连重甲都没带,所有的骑兵都只着轻甲,就为了快速行军,李察哥想着,种师中看到他时肯定会惊骇万分! 骑兵裹挟着烟尘滚滚而来,种师中用马鞭指着北方说道:看,咱们的晋王殿下来了,走,儿郎们会会他! 第52章 大漠朔风卷战旗(二) 李察哥不断催促西夏骑兵加快速度,他担心的是宋军已经撤走或者将部队收拢了。他已经感觉胜利在向他招手了,自己的第一战就能击败号称宋军名将的种师中,要是能重创这股宋军的话,可以削弱宋军诸路精骑,更是奇功一件,兴庆府内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会闭嘴了。 李察哥知道,不少人看不起自己,认为自己能当嘉宁军司的统军使,不过是李乾顺的宠信罢了,和嵬名安惠、仁多保忠这样的名将比起来,自己一没战绩,二无资历,在军中也是备受歧视。只要自己这次能战胜种师中,就能在西夏军界站稳脚跟。 盐池,刘仲武已经看到了大队骑兵扬起了漫天的烟尘,连忙收拢部队,虽然他再三严令拱圣军士卒不得下马捡战利品,可是这些从东京来的拱圣军士卒太知道青盐的价值,一斤西夏青盐能卖到60钱,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这些士卒哪里管什么军令不军令,这白花花的青盐就是钱财啊。不少士卒都禁不住诱惑,下马抢夺青盐。 刘仲武大声喝令:西贼来了,还不快向种帅靠拢,说罢率领拱圣军后撤,还有些士卒根本置之不理,想着再装一点再走,等到他们听到骑兵的马蹄声,感受到马蹄踏地的震颤时,已经为时已晚。西夏骑兵快速冲进来,有些士卒还没爬上战马,就被西夏骑兵的狼牙棒打倒,被西夏的马蹄踏成肉泥。还有的士卒慌忙之中虽然爬上了战马,但是还舍不得身上的青盐,战马已经提不起速了,不是被追上来的西夏铁骑砍到,就是被西夏人射倒,踩成肉泥。 刘仲武带着剩下的拱圣军士卒向着种师中靠拢,后面的西贼紧追不舍。李察哥心中狂喜,宋军士卒果然在疯狂的抢夺青盐,自己赌对了!李察哥立即下令道:不要管这些宋军溃兵,找到种师中的帅旗,直取种师中。 种师中毫无表情,作者最后的部署,白梃兵和刘将军的部署随某直冲李察哥正面,姚将军带着本部和熙河路精骑在右,务必要兜住西贼,郭将军统帅其余人,在左翼包抄西贼,不要放跑了西贼。种师中提起长枪,大喝一声:儿郎们,随某杀贼报国!统帅白梃兵当先冲阵。 姚雄和郭成分别统帅宋军护在种师中两翼,姚雄命令道:熙河路精骑马快,不必与西贼交战,越过西贼截断其后路,其余人随某杀贼!一阵杀贼报国的呐喊响起,把西贼前锋吓的一愣,但是后面的西贼还在不断的向前冲,根本无法停留。 红色军服的宋军如同一股红色的浪潮席卷而来,在西贼中军的李察哥暗道不好,恐怕宋军已经有所准备了,自己失算了,不过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冲下去,他相信党项男儿马上无双,连同为马上民族的契丹人在西夏都铩羽而归,宋军还能强过契丹吗? 西夏骑兵也在呐喊着冲向宋军,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弓弩的射程。双方的骑兵都摘下弓箭,射向对方。漫天的箭雨如同咆哮的巨浪直接拍向对方,不少骑兵中箭倒在马下,被自己同袍的马蹄踩死。但是宋军依仗精良的甲胄,比西贼的伤亡还是小多了。 种师中在阵中大喝道:投枪!冲锋在前的白梃兵投出了宋军的制式投枪,借助马力,这些投枪狠狠的刺穿了西贼的前锋勇士。本来李察哥手下也有铁鹞子,可惜李察哥为了快速行军,没有让铁鹞子披甲,可是白梃兵确是披甲的。平端着一丈骑枪的白梃兵如同红色的利刃直插西贼。 白梃兵手持的白蜡杆骑枪瞬间染红,宋军的骑枪与西贼的狼牙棒碰撞,尽管狼牙棒势大力沉,但是面对富有弹性的枪杆有些力不从心,若是寻常宋军的兵刃,恐怕早就被西贼的狼牙棒打断了。可是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白梃兵一个个都是枪法极佳之辈,骑枪在他们手里如同毒蛇一般,在快速颠簸的马背上,他们仍然可以准确的刺向西贼的咽喉。 还有的白梃兵在两骑交错之时扔出连枷,这种有农具转变而来的武器从两晋流传到现在,一直是汉家骑兵的不传之秘。连枷重重的打到对方战马头上,战马哀鸣一声,倒地不起,落马的骑兵只有一个下场。种师中浑身浴血,大吼着:杀透西贼! 两军一交手,李察哥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种师中说不定在这里等待自己好久了。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精骑被宋军分割,自己的亲兵簇拥着自己逃离战场,李察哥想要回头,被自己的亲兵拉住缰绳说道:殿下,我们党项男儿,不要怕失败,遇坚则退,遇败则散,只要保全有用之身,就能东山在起。 李察哥狠狠的看了种师中的帅旗一眼,这才打马而去。随着李察哥的逃离,西夏军队瞬间溃散,这是西夏军队的特点,一旦不能取胜,绝不恋战,果断撤退。种师中与西贼交手多年,太熟悉他们了,所以提前派出熙河路精骑,再怎么也要兜住一部西贼吃掉。 熙河路精骑在右翼前出,配合种师中和姚麟,堵住了两千多西贼骑兵,这些西贼眼见无法逃离,反身向着种师中发动了绝望的冲锋。种师中冷笑道:来的好!四面合围而来的宋军,用弓弩射击西贼,不断有西贼被宋军射落马下,而白梃兵则仗着马力,带着西贼兜圈子,总是和他们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回头用投枪和弓箭招呼他们。 随着最后一个西贼骑兵到地,宋军爆发出一阵欢呼,种师中命令先收集西贼遗弃的战马,这些可都是好马啊!受伤的战马就地杀掉充作军粮,还有西贼士兵尸体,要收集战利品了,游牧民族的士卒习惯随身携带大量贵重物品,宋军表示:这是个好习惯,请继续保持!还要杀掉没死的西贼,救治自己的伤员。种师中已经去察看西贼的盐场了。 如今他要思考的就是怎么尽可能多的带走青盐,再破坏盐场,不为西贼所用。 李察哥率领亲兵一路逃到盐州,随后紧闭城门,向兴庆府发出了请罪的奏疏,同时命令嘉宁军司严守城寨,不得挑衅宋军,同时收拢溃兵。 第53章 烽烟渐息朝堂闹 这几日的汴京,可谓热闹极了。先是有风声传出大宋又出兵讨伐西贼了,后来又是辽使抵达,说是要调解宋夏之争,现在连西夏使臣也到了汴京。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吃瓜,谁不知道陕西究竟怎么了。 嵬名阿吴辗转河东路、京西路来到汴京,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到汴京还是被东京城的雄伟所震撼。不过此次更多的是苦涩,前来迎接的不过是礼部小吏而已,嵬名阿吴再怎么说也是一国宰相,连礼部的堂官都没有一个。当他请求面见大宋宰相时,得到的答复却是:政事堂相公们事务繁忙,有空了自会见你。他请礼部代为转递的国书也是泥牛入海无消息,这让嵬名阿吴有些不安。 他花费重金才买通了自己居住的都亭西驿的一个小厮,打听到辽使已经抵达大宋,请他往辽使居住的都亭驿送信,邀辽使李俨见面。 白矾楼,嵬名阿吴见到了李俨,嵬名阿吴向李俨恭敬的行礼,屏退侍从后,嵬名阿吴向着李俨行礼说道:还请上国贵使保全下国啊!宋军诸路大军云集,必欲亡我西夏!李俨将嵬名阿吴扶起来说道:嵬名国相多虑了,我已经见过大宋皇帝了,大宋并无灭夏之意,不知现今宋夏两国情况如何? 嵬名阿吴说道:现在宋军陕西宣抚使章楶已经率兵攻占了我割踏寨,种师中已经率领诸路精锐攻入我嘉宁军司,下官来的时候,种师中已经攻破橐驼口,将其焚毁后继续前进。李俨问道:如此说来,宋军已经动手了,那贵国目前如何应对的? 嵬名阿吴说道:大宋毕竟是上国,我国主还是想以和为贵,遣下官前来询问大宋,为何无端对我西夏用兵。当然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以让人,我国主也已经调兵遣将严防死守。李俨想了想说道:既然宋军已经动手,那明日我就约见南朝政事堂诸公,问明缘由。 嵬名阿吴赶紧感谢道:李相高义!下国没齿难忘,这是下国君臣的一点心意,不过是下国的土产什么的,虽不值钱,也是一番心意,还望李相笑纳。嵬名阿吴将一个盒子推向李俨,李俨赶紧拒绝道:无功不受禄,本官怎好接受如此厚赐。嵬名阿吴笑道:不过一点本国土产罢了,还望李相为下国主持公道,两国休兵止戈才是正道。李俨笑道:好说好说! 嵬名阿吴走后,李俨打开盒子,满满的一盒各色宝石,李俨叹了口气说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啊! 垂拱殿里,管勾皇城司刘端友正在向赵佶汇报宋辽两国使者的动态,刘端友说道:官家,嵬名阿吴到京后,以重金买通了都亭西驿的一个小厮,为他联络上李俨,双方今日约在白矾楼见面。赵佶问道:可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吗?刘端友说道:他们二人密谈时屏退左右,谈的什么无从知晓,但是据说李俨回来时带回来一个颇为沉重的盒子,李俨十分高兴。 赵佶笑道:看来嵬名阿吴十分舍得嘛!吾倒要看看嵬名阿吴拿出什么礼物给吾。刘端友,令皇城司盯死嵬名阿吴,他见了谁,说了什么都要弄得一清二楚。李俨也是。刘端友领命而去。 第二天,李俨再次请求见曾布,曾布当即来到都亭驿,李俨怒气冲冲的质问道:曾相,贵国怎可如此行事?置我大辽于何地?曾布一脸惊讶的问道:可是都亭驿有所怠慢,李相告知在下即可,在下必严惩相关人等!李俨说道:与驿站无关,曾相当真不知? 曾布笑道:在下一进来李相就怒气冲冲,在下如何得知李相因何发怒,只当是驿站懈怠,怠慢了李相。李俨盯着曾布说道:曾相不必如此,你贵为宰相,大宋内外之事岂有不知?我得到消息,大宋遣大军进攻西夏,贵国陕西诸路宣抚使章楶已经攻占了割踏寨,经略安抚使种师中攻橐驼口并焚毁之,贵国诸路大军并起,恐怕不是所谓薄惩! 曾布说道:李相所说之事,在下还不曾听说,行军用兵乃是枢密院的职责,在下稍时会问问章枢密,是否确如李相所言。但今日李相既然提到此事,在下还有言奉告。李俨说道:曾相请讲。 曾布也严肃的说道:贵我两国,自澶渊之盟以来,百年不识兵戈,两国盟好,未有争端。而今我河北、河东沿边多次急报,言贵国在我沿边集结大军,多次挑衅,还有小股部队越过国境,滋扰地方之事,贵国如此做,置两国盟好于何处? 李俨淡淡的说道:我契丹男儿,游牧于天地之间,大军逐水草而居,且我军正常调动,贵国不必如此紧张!曾布问道:那贵国部队越过边境滋扰我地方呢?李俨说道:曾相莫急,在下也不是枢密使,待我修书问过我国南院枢密使萧奉先之后,自会告知曾相的,还有,西夏使节既然已经来到汴京,我想贵国皇帝还是要尽早召见,本使也想一道再次面见贵国官家,妥为调停此事,毕竟夫佳兵者,至凶之物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两国重修旧好,我也好复命于我国皇帝。 曾布说道:李相之言,在下会转奏官家的。说完就告辞回政事堂了。 接下来的几天,嵬名阿吴带着礼物在汴京拜访政事堂诸公和两制以上大臣,但是无一例外的所有人都拒绝见嵬名阿吴,他送的礼物也没有任何人敢收。嵬名阿吴只得不断请求面见政事堂诸公和赵官家。李俨也不断为嵬名阿吴说话,同时边境上的辽军也越发猖獗,萧奉先将大军集结在白沟,蔡卞也调集河北禁军前往,一时间宋辽边境剑拔弩张。自澶渊之盟以来,还从未如此紧张过。 垂拱殿,赵佶与政事堂诸公正在商量此事,赵佶说道:契丹欺人太甚,依仗兵威,想要逼我大宋屈服吗?曾布说道:官家,这几日嵬名阿吴到处求告,李俨也在推波助澜,声言是官家不允议和,妄动刀兵,败盟无信,京中已经有所物议,官家不若令臣等与他们谈谈。 赵佶想了想说道:先和辽使谈,明日请李俨到政事堂来,诸位相公先与他谈谈。韩忠彦问道:谈判底线还请官家示下。赵佶说道:土地城池,概不可谈,将士们百战得来的,岂是他摇唇鼓舌就能拿走的。西贼既向我称臣,茅土之贡必不可少,至于岁赐榷场,皆可商议。 诸位大臣这才通知李俨到政事堂与诸位宰相会谈。 第54章 烽烟渐息朝堂闹(二) 割踏寨,宋军打扫完战场,统计伤亡后,整个大营从战胜的喜悦气氛中脱离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伤。这些乡兵弓箭手大多都是同乡邻居,在激烈的战事中还注意不到,但是战事结束,多少熟悉的面孔再也不能回来,曾经鲜活的同伴变成了一捧骨灰。曾经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乡再也回来不了,整个大营里弥漫着被压抑的悲伤。 王文郁正在统计伤亡和斩获,章楶起草战报,给监军童贯看过后用印发给汴京,报捷的使者早就派向东京和京兆府了。王文郁向章楶汇报道:章帅,此役我军战殁四千五百,重伤一千余,斩获西贼七千多,缴获无算。守城之战,伤亡如此之大,末将惭愧。 章楶笑道:嵬名安惠当世名将,咱们又是乡兵为主,伤亡大些也是正常的。只是目前士卒军心低落,这倒是个问题。王文郁说道:此役伤亡过大,这些乡兵又都是同乡好友,突然战殁,一时无法接受也是常事。 章楶说道:我已经去信苏相,转运财物到割踏寨,先给士卒发一部分,提振士气,还有准备为战殁将士准备法事,切不可使将士们寒心!王文郁这才下去准备。 白矾楼,李俨约见嵬名阿吴,屏退左右后,李俨问道:明日南朝政事堂诸公与我会面,想必就是为了与贵国和议之事,我想想问问,贵国有什么条件。嵬名阿吴说道:下臣来时,我国主已经交代过外臣了,除土地外,一切皆可以商议。李俨皱眉道:宋军现在已经攻占割踏寨了,要让宋军吐出来,恐怕殊为不易啊! 嵬名阿吴说道:当年元佑和议,宋廷不是也割四寨于我们吗?今日又为何不可。李俨内心真是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你还好意思提元佑和议,当年元佑和议,宋廷是割让四寨给西夏,是为了让西夏不再袭扰陕西,可是你们呢?还是不停的南侵,让宋廷深以为耻,去岁平夏城大战,四寨被宋军夺回还不算,宋军又筑平夏城,你西夏倾举国之兵,结果怎么样?被章楶打的丢盔卸甲,辽使在汴京调停百余日才使得宋军罢手,也是恰逢哲宗驾崩,要不然宋军早就揍你了。 李俨说道:你也知道割四寨之事?当年力主割四寨之人,如今在宋廷是什么名声?你大可以去打听一下,让宋军割地,这事提也休提,宋廷上下都绝不会答应的!嵬名阿吴急道:那可是我大夏的领土,怎么能平白让宋人占了去!李俨冷笑道:你西夏的领土?你西夏的银夏五州不都是从南朝手里夺来的,李元昊还做过南朝的定难军节度使呢!怎么忘了吗? 李俨毫不客气的说道:若是你西夏现在占了南朝领土,老夫凭三寸之舌可能让你西夏将领土让与南朝?战阵之上都不能得到的,指望三寸不烂之舌得到,滑天下之大稽!若尔国可以在两国谈判期间夺回割踏寨,老夫自可以帮你们争取,若是做不到,提也休提。 嵬名阿吴只得点点头,继续说道:两国休战后,还望宋廷开放榷场,以方便两国百姓交易。还有。李俨问道:还有什么?嵬名阿吴说道:还有岁赐,敝国缺乏茶叶,岁赐的五万斤茶,于弊国有大用。李俨说道:这些本官知道了,你且先回去,待明日与南朝谈过后再说! 第二日,赵佶早早的来到政事堂,吓得韩忠彦他们赶紧出来说道:官家可亲至此地啊!赵佶笑笑,说道:今日与辽使谈判,我还是想听听。韩忠彦笑道:官家何等样身份,与辽使谈判臣等交涉即可。赵佶笑道:你们谈就是了,吾在后面听听即可。赵佶准备在屏风后听听,怎奈宰相们都不同意,于是赵佶只得在垂拱殿等候,有书手实时记录,送达垂拱殿,也算人力实况直播了。 李俨按照约定来到政事堂,没想到除了出镇京兆府的苏辙外,所有政事堂宰相都在,李俨连忙行礼道:李俨见过韩相、曾相、章相、吕相。韩忠彦温和的笑道:李相请! 双方坐定后,韩忠彦说道:李相也算韩某的老朋友了,今日此来,所为何事我想李相也很清楚,不若开诚布公,大家也好早日了解此事,如何?李俨说道:韩相所言,正和在下之意,繁文缛节,一应抛却。韩忠彦说道:李相快人快语,我就不罗嗦了,章枢密来说说! 章惇板着脸说道:一、西夏自去帝号,不得僭越。二、割踏寨由秦凤路怀德军管辖,我军在割踏寨驻军不过五千,城不过千步。三、西夏岁贡骏马五千。四、大宋可在秦凤、永兴军路等地开榷场六处,以便两国百姓。五、我大宋岁赐西夏茶两万斤。 章惇说完,李俨就笑了,如此条件,叫在下如何答应?章惇刚要发作,韩忠彦拦住他,说道:李俨有何要求,大可以直说嘛。李俨说道:自去帝号,不得僭越,这个可行,可是割踏寨本是西夏领土,就算眼下为大宋占据,两国和议,为表诚意,自当归还割踏寨,其余之事,无非是数量多少而已罢了。 章惇冷笑道:西夏领土?西贼窃据银夏,袭扰陕西,西夏如今的领土,都是从我大宋掠来的,他西夏何曾有过一寸领土?至于诚意,昔日元佑和议,我大宋割四寨与西夏,诚意不可谓不足!西夏袭扰,可有一日停歇?嵬名氏和我大宋谈诚意,真是可笑! 李俨说道:过去之事,章相就不必多言了,四寨去岁贵国不是已经夺回了吗?割踏寨一向归属西夏,现在不过贵国占据,以党项之性,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且西夏进九白之贡于我大辽,既为我大辽属国,我大辽就有义务维护属国,贵国占据西夏领土,置我大辽于何地? 吕惠卿笑道:西夏是贵国藩属不假,可西夏也是我大宋藩属,既不恭顺,自当六师移之,削其封地,罚其君主,更是题中应有之义,大辽知道贵国藩属对大宋不恭敬吗》还是西夏所为,就是大辽的手笔?李俨赶紧否认:宋辽两国,百年和好,我大辽素重诚信,岂会背盟。 正在双方唇枪舌战之时,门外传来一阵欢呼,大家都看着门外,韩忠彦吩咐堂吏:去打听看看,何事如此欢呼。其他他心里有数,最近的大事就是讨伐西贼,如今欢呼,八成就是陕西捷报传来。 第55章 烽烟渐息朝堂闹(三) 不一会,堂吏过来,兴奋的说道:禀诸位相公,是陕西章宣抚发来捷报,西贼梁王嵬名安惠尽起静塞军司之兵,来夺割踏寨,章宣抚与秦凤兵马都监王文郁击败之,斩杀西贼近万,嵬名安惠引兵退走!政事堂的官吏一个个都是喜形于色。 章惇更是赞叹道:王文郁老而弥坚,统帅我军,大胜西贼,嵬名安惠号称西贼名将,也不过尔尔!韩忠彦看见李俨神情有些不自然,连忙清咳一声,章惇这才收敛一点。 韩忠彦笑着对李俨说道:李相,今日有如此大事,恐怕李相也要回去思量一下,我等自然也要等候官家召见,李相你看如何?李俨只得强笑说道:如此也好,诸位先忙,在下回去也要奏报我主,请陛下决断。见李俨如此说,韩忠彦说道:如此李相请便,待贵国皇帝陛下有所决断,我们再商议可好?李俨也说道:如此甚好! 刚刚送走李俨,就有小黄门前来请诸位相公垂拱殿去,垂拱殿里赵佶十分开心,拿着章楶的捷报仔细阅读着,见诸位宰相进来,赵佶问道:诸位已经知道了?韩忠彦笑道:现在整个开封城恐怕都已经知道了,臣等也在政事堂知晓了,只是未得详细,李俨闻知后,已经离开,说是要上奏辽主,估计还要与西夏使者见面。 赵佶笑道:随他去罢!说罢将章楶得捷报递给诸位宰相,章楶得捷报很简短,具体得战报还要等到和监军的劄子才能知晓。赵佶说道:前线将士百战得胜,我们不能让将士们白白牺牲,诸卿还是要尽快议定赏赐,尤其是士卒的军功赏赐,一定要落到士卒手里,敢有贪墨的,要置之重典! 韩忠彦劝道:官家莫急,一来是详细战报还未抵达,二来是种经略那边结果还未出来,到时候一起封赏为好,官家若要勉励将士,何妨下一手诏,令金牌急递军前振奋军心。 赵佶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这种事惠而不费,也算画饼,只能先给将士们一些精神奖励。赵佶略一思考,提笔写道:朕欣闻捷报,不胜感慨。养兵之用,赖为干城。卿等或献智计,或用勇武,奋扬国威,轸灭逆寇。耀兵西垂,功非小哉!卿等国家爪牙,朕之臂膀,大功来献,岂无赏哉?诸军将士,其有功者,具名奏来,朕视之大小,或爵禄之赏,或茅土之封,必不负卿等戮力也! 赵佶写完用印后说道:立刻用金牌急递军前,使全军将士知朕意也!诸位宰相这才告退。 白矾楼,嵬名阿吴再次宴请李俨。但是他的心情十分复杂,整个东京现在都是一片欢腾,庆祝宋军大胜,不少酒楼更是挂出了打折的招牌,多少才子今日沉醉在佳人怀抱里,还吟诵着:男儿何不带吴钩!更有好事者,来到西夏使者居住的都亭西驿,要找他们的麻烦。 驿馆官吏如临大敌,曾布也调来了一营禁军保护使者安全,嵬名阿吴今日也不得不放下自己党项男儿的秃发,用帽子遮挡起来,要是在大街上被人发现他是西夏人,肯定能收获东京百姓大量友好的馈赠。 白矾楼的雅间,李俨坐定之后,直接问道:今日之事,想必嵬名国相已经知道了!嵬名阿吴说道:下官已经得知了,只是宋军是否真的大胜,还要联络国内才知道。 李俨心里冷笑,真是鸭子死了嘴都是硬的,章楶的捷报都已经发到东京了,还能有假?就为了欺骗你嵬名阿吴吗?你可真是看得起自己。李俨说道:今日我已经和宋廷政事堂诸公谈过了,宋廷的条件是:一、西夏自去帝号,不得僭越。二、割踏寨由秦凤路怀德军管辖,宋军在割踏寨驻军不过五千,城不过千步。三、西夏岁贡骏马五千。四、宋廷可在秦凤、永兴军路等地开榷场六处,以便两国百姓。五、宋岁赐西夏茶两万斤。 听到这个条件,嵬名阿吴几乎都要跳起来了,连声说道:这绝不可行!宋廷的条件太过苛刻,我国绝不可能接受!李俨说道:谈判嘛,你来我往不是很正常吗?宋廷既然漫天要价,你们可以坐地还钱嘛,要是不愿谈,那国相大可以回转西夏,倾全国之兵,与宋军决战嘛。 听到这话,嵬名阿吴也冷静下来了,说道:第一点没问题,但是割地绝不可行,还有贡马,我国贫瘠,哪有那么多马匹给大宋,再者说,宋廷得到马匹,加强骑兵,不是更要对我国用兵吗?开榷场当然可行,岁赐也太少了,照之前和议,岁赐绢十五万三千匹,银七万二千两,茶三万斤,宋廷把岁赐削减的太多了! 李俨不禁在心里骂娘,当年是什么情况,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西夏连陕西诸路都应付不了,一个章楶就让你们焦头烂额,又不割地,又不贡马,还想要宋廷岁赐,李俨真想问问嵬名阿吴,是梁静茹给你的勇气吗? 李俨强压怒火,冷冷的说道:割地之事,我看是没得谈了,你国不是也派名将嵬名安惠统率静塞军司前去夺回割踏寨了吗?结果如何你大可以询问国内,贡马、岁赐都是可以谈的,五千匹马,给宋军也济不得什么大事,若是能贡马,本使可以在岁赐上帮你们争取下,再让宋廷保证不在对西夏用兵,国相好生思量,奏明你主,早作决断!本使言尽于此,国相多思量。 说罢不顾嵬名阿吴的极力挽留离开了白矾楼回到都亭驿,李俨将今日的情形写成奏疏,奏明耶律洪基,他建议对宋廷加大施压力度,也给西夏施压,令其放弃割踏寨,只要宋军年内不对西夏用兵,让西夏喘口气来,慢慢恢复元气,还是可以牵制大宋的,他还是希望尽快结束战争,他不认为西夏能够翻盘。 与此同时,回到都亭西驿的嵬名阿吴也在给国内写信,他首先询问战况究竟如何,再转达了宋廷的意见,也严明辽国已经不愿意帮他们争取割踏寨了,至于贡马、岁赐等事,还在可以商谈的范围内,他也希望李乾顺早作决定,结束战事,励精图治,以报大仇。 今天注定是好多人的不眠之夜,宋、辽、夏多少人都难以安枕。 第56章 凯歌已随捷报还 盐池,种师中正在指挥部属清点缴获。这次种师中可算是发了大财,盐池是西贼青盐产地,这些西贼官吏都肥的流油,这下全便宜了宋军,与西贼两次交战,宋军还缴获了三千多匹战马,正好可以驮运缴获的青盐回陕西。西贼在盐池贮藏了大量的青盐,还有为了运输青盐准备的大量车辆和驮马,正好便宜了种师中,可以运送青盐。 种师中下令将所有驮马套上马车,装运青盐和伤员,沿着盐池向盐州进发。刘仲武劝道:种帅,虽然李察哥战败,可是嘉宁军司实力尚在,万一其愤而出兵,我军徒增伤亡,又是何必呢? 种师中笑道:李察哥不敢的,昨天损失了那么多精骑,李察哥这会忙着向兴庆府请罪呢。他没时间,也不敢再冒风险的。我们就是要路过盐州震慑西贼,才好回去。要不然我们携带着这么多辎重,还有解救的百姓,一旦西贼衔尾追击就麻烦了。 刘仲武问道:那我们取道何处回去?种师中说道:我们取道橐驼口,去定边军回去。刘仲武说道:去环庆路啊,刘延庆肯接应我们吗?种师中笑道:我已经许诺刘延庆给他五千石青盐,还会在报捷文书上提他一笔,他肯定会提大兵来接应我们的。 刘仲武恨恨说道:这贼厮鸟,真是无利不起早,咱们拼死奋战得来的,他刘延庆倒是轻轻松松的摘了桃子。种师中笑道:管他的,只要能平安回去,比什么都好。 这次突袭,宋军解救了一批盐工,都是西贼从大宋掳来的汉人。西夏人视他们为奴隶,对他们百般凌辱,据说最多时有一万多人,现在只剩下不到四千人,他们都愿意跟随宋军回到大宋,正好这些运送青盐的大车就由他们赶,在盐池宋军还根据他们的指导,焚毁了盐池所有的器械,破坏了盐湖,西贼要想恢复盐池的生产,不下大力气是不可能的。 环州,环庆路经略安抚使司衙门,刘延庆刚刚接到了种师中派人送来的信,刘延庆看了信后立刻激动起来,传令擂鼓聚将,刘延庆舔着肚子,对帐下诸将说道:种帅率兵大破西贼,缴获无算,现今回撤,种帅会从定边军回来,请求我部接应,本经略决定率本路精锐,出定边军接应种帅大军。各军立刻准备,明日务必开拔。 说完刘延庆就离开了,环庆路的将领们一头雾水,不是说咱们刘帅与种帅不和吗?怎么接应种帅这么积极,帐下一个都指挥使幽幽的说道:没听见咱们刘帅说的吗?种帅缴获无算,八成是种帅答应分润给我们刘帅,要不然,哼。那都指挥使继续说道:咱们刘帅会这么积极。众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过自家刘帅吃肉,他们也能喝汤,这喝汤多是一件美事啊!诸位将领也积极起来。 兴庆府,新任同知枢密院事仁多保忠来到兴庆府,还没来得及回家就立刻求见李乾顺。李乾顺见到仁多保忠的第一句话就是:朕悔不听将军之言,以致今日之事!追悔莫及。仁多保忠赶紧请罪道:陛下何必如此,臣言辞激烈,冲撞陛下,本该责罚。君臣虚伪了一番之后,李乾顺说道:而今国步艰难,还望老将军做朕的擎天玉柱。 仁多保忠问道:现在是何情况?臣久在青唐,消息闭塞,还不知情形。李乾顺命人将近段时间以来的奏报连同嵬名阿吴从东京发来的信件交给仁多保忠。仁多保忠一边看,李乾顺说道:宋狗狡诈,章楶先取割踏寨,又命种师中率精骑突袭,晋王、梁王连遭大败,而今人心浮动,实在不行,朕亲提大军,卿为辅佐,与宋狗决一死战! 仁多保忠连忙说道:陛下不可!去岁平夏城之战,我大夏已经伤了元气,此时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万不可妄动刀兵! 李乾顺无奈道:非是朕不愿休养生息,实在是宋狗欺人太盛,咄咄相逼,长此以往,国威何在?仁多保忠看完了这些文书,说道:老臣可以告诉陛下的是,宋军这轮进攻已经结束了,只要陛下愿意和谈,战事即告终结。 李乾顺怒道:将军可曾看过国相发来的宋廷条件,这哪里是停战条件,分明是要朕投降,此等条件,朕绝不能允!仁多保忠只是淡淡的说道:其实陛下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割让割踏寨予宋廷!李乾顺说道:老将军何必明知故问吗,我大白高国自立国以来,何曾遭此羞辱?割让领土,断不能行。 仁多保忠问道:那陛下准备如何夺取割踏寨呢?梁王臣是熟悉的,国朝用兵,无人能出其右,此次梁王的指挥,也没有什么大错,待宋军大修城池就进攻,犹不能胜。陛下不论御驾亲征还是臣统兵,从兴庆府调集兵力、粮草转运,到大军开拔,与梁王回合,自韦州出兵割踏寨,非半月不可,半月时间足够宋军加固城墙,转运器械,调集援军了,梁王都不能胜,陛下为什么认为臣就能必胜呢?其实仁多保忠还有两句话没说,去年你提兵四十万,章楶在你眼皮地下修成了平夏城,还打的你满地找牙,现在你又能行了?梁王在割踏寨,本来说不定能夺取割踏寨的,结果你个小天才用金牌阻止了他,令他功败垂成。 李乾顺半天不语,才小声问道:将军,割踏寨真不能取?仁多保忠说道:现下请恕臣无能为力,给臣数年,必取割踏寨,献于陛下。 李乾顺再次沉默,半天才问道:老将军是劝我接受宋廷的条件?仁多保忠点头说道:陛下,宋廷的条件,无非前两条苛刻,剩余的都可以谈的,陛下暂忍此辱,来日必十倍报之!当年唐太宗亦有渭水之盟,后来不还是攻灭突厥,洗雪耻辱吗? 李乾顺问道:老将军,你觉得要多久?仁多保忠想了想说道:最多五年,臣与梁王、晋王训练精锐,积攒粮草,必报此仇! 长久的沉默后,李乾顺一字一句的说道:朕准了,老将军记得今日的话! 仁多保忠叩首说道:臣永不忘今日之言! 第57章 羯鼓已息烽燧平 这几日的东京城,是一个欢乐的海洋,捷报频传让开封老百姓喜气洋洋。让大宋蒙羞百年的西贼终于被大宋打败了。去岁平夏城大战,宋军虽然取得大胜,但是毕竟是西贼主动进攻,宋军防御。这次可是宋军主动进攻,大获全胜。这是多少年未有的事情了,神宗五路伐夏失败后,宋军一直行动比较谨慎,这次突然大举进攻,已经是多少年未有的事情了。 这种喜悦的气氛被种师中报捷的使者推向高潮,种师中特地选了几名高大威猛的白梃兵士卒,特地挑选了神俊的战马。从南薰门入城,经朱雀门、州桥、御街直抵宣德门。这些士卒一进入南薰门,就高声喊道:种帅奉官家手诏讨伐西贼,大败西贼晋王李察哥,缴获无算! 东京的老百姓再度热闹起来,无数百姓跟着这些骑兵,现在在开封城,谁提起西军,不得竖起大拇指说一声:好汉子!不断有楼上的女子将手绢往这些骑兵身上扔,整个开封城沦为了一片欢乐的海洋。早有禁军提前通知赵佶了。兴奋的赵佶亲御宣德门。 报捷的骑兵在宣德门外下马,大声喊道:灵州路经略安抚使种师中报捷!早就守在门口的太监接过捷报,赶紧送上城去,赵佶笑道,让报捷的士卒上城,朕要见见他们。这几个骑兵被禁军带上城,连忙向赵佶行礼,赵佶笑着问道:你们是从种师中军中来的? 领头的队正说道:回官家,小人等都是种帅帐下士卒。赵佶赞叹道:好好好!你们都是和西贼交过手的,说说看西贼到底怎么样?队正说道:小人从军已经七八年了,和西贼打过几仗了,西贼的骑兵确实不错,主要是战马比我们的好,还有箭术确实不赖,但是近身格斗,咱们不怕他。 赵佶点点头问道:这次可有斩获?队正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次就宰了一个西贼,但是重伤了一个应该也活不了。赵佶也不得不说一声:好汉子!赵佶吩咐梁从政说道:给他们几个没人赏十万钱,散官升一级,没官品的给个殿直。几个骑兵赶紧谢过赵佶后被梁从政带出去了。 赵佶拿着捷报,哼着曲子走向垂拱殿,赵佶忽然觉得扈三娘那段水仙子很应景,于是出声唱了出来:恨恨恨,小毛贼,恨恨恨,小毛贼。怎怎怎,怎逃俺虎穴龙潭地。他他他,他那里珠泪惨凄凄。俺俺俺,俺生擒把贼悬提。似似似,似大鹏展翅飞不起。有有有,有神通难逃画戟。杀杀杀,杀得他无路奔,血染马蹄。斩斩斩,斩尽了残兵败卒。管管管,管教他片甲不存尸如泥。 梁从政在一旁恭维道:官家这曲子,臣还从来没听过,当真是好听极了。好像是南音,官家真是博学。赵佶本想说,这支曲子是他最喜欢的,可是转念一想,昆曲还得几百年后才出来,于是笑笑吩咐道:请政事堂诸位相公到垂拱殿来,吾有事商议。 诸位宰相很快来到垂拱殿,赵佶笑着将捷报递给韩忠彦,说道:种师中的捷报,诸位看看!待宰相们看过后,赵佶问道:而今战事算是差不多了,就是战后之事,诸位要拟个章程出来,封赏之事要抓紧了,礼部、政事堂要赶紧拿出一个方略来,尽快施行。 韩忠彦笑道:臣会督促礼部尽快拟出方案,奏明官家。现在当务之急是处理西贼和契丹,最近契丹在河北、河东频频滋事,威慑我大宋,还是尽快达成和议为要,嵬名阿吴在东京也徘徊多日,臣意是否可以召见他? 赵佶的好心情被打断,十分不高兴的说道:西贼刚刚消停,北虏又来滋事?大宋又不是打了败仗,契丹莫非还想趁火打劫?简直是痴心妄想。章卿,卿为枢相,有何看法? 章惇说道:以臣之见,契丹不过威词恫吓而已。今日的契丹早就外强中干,当年耶律洪基伐夏,号称天下无敌的宫帐军、皮室军不也败北吗?如此如此做,不过是想逼迫我与西贼议和罢了,官家大可从容应对。令蔡卞谨守关隘,严令沿边诸将不得生事,彼何能为? 赵佶点点头说道:章相说的有理,我们不能同时与西贼和契丹开战。但是嵬名阿吴,吾就不必见他了,曾相代吾见见他,还有割踏寨既为我有,断不能有失,晓谕陕西诸将,修葺割踏寨城墙,运送粮草,严防西贼生事,诸卿且自去! 诸位宰相出了垂拱殿后,章惇看着曾布说道:曾相用不用本官替曾相去,免得被嵬名阿吴看轻。因为曾布是江西人,不算太高,比不得章惇身形高大,相貌堂堂,曾布当即反唇相讥:某又不是曹孟德,你章枢密也不像崔琰,用不着捉刀!章惇哈哈大笑而去,曾布气的对韩忠彦说道:韩相,这福建子当真无礼!韩忠彦只得说道:曾相,相忍为国! 曾布怀着一肚子怒火来到都亭西驿,请嵬名阿吴来见,嵬名阿吴来后,向曾布拱手行礼说道:边鄙小臣,见过曾相。曾布正被章惇撩拨的一肚子火气,见嵬名阿吴只是拱手,不禁讥讽道:国相这是知书达理的,是看不起大宋,看不起本相呢?还是西夏已经不是大宋臣属了? 嵬名阿吴好歹也是一国照相,平日在西贼除了对李乾顺,还真没向谁行过礼,见曾布如此倨傲,嵬名阿吴十分愤怒,但是又不敢激怒曾布,在心里暗骂曾布,然后叉手向曾布行礼,曾布坦然受了嵬名阿吴的叉手礼,拱拱手说道:国相此来,有何事见教? 嵬名阿吴说道:我主遣我来,是想问问大宋,我大白高国对大宋一向恭敬,臣属之礼,从未缺失,因何对我国刀兵相向。圣人尚且说不教而诛之,谓之虐,敝国纵有错处,大宋遣一介之使,申斥敝国,敝国即兴改正,何至于烽烟四起,生灵涂炭啊! 曾布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半晌才停下来。 第58章 唇枪舌剑论短长 曾布停下来后,嵬名阿吴问道:曾相何以发笑? 曾布拉下脸说道:我笑国相之言。本相不知道国相为何说出这样的话。 嵬名阿吴说道:还请曾相见教。 曾布正色说道:国相说西夏一向对大宋恭敬?本相不知,国相所说的恭敬,是几十年来西夏军队不断滋扰我大宋边境,抢劫我大宋百姓,杀害我大宋军民吗?还是尔等在兴庆府僭越称号?还是你西夏在我大宋边境招降纳叛,收罗亡命?国相可以为我解惑吗? 嵬名阿吴有些尴尬,说道:两国之前确实有些误会,但是自从和议之后,我国已经谨守臣节,未曾逾矩,大宋对我国用兵,无端霸占我国割踏寨,恐怕没有道理? 曾布冷笑着说道:误会?好水川、三川口、永乐城是误会,国相的口气可是真大。你国领土,本相倒是想要问问,这银夏之地,是你西夏从何人手中取得的?你国入侵我大宋的时候,可曾讲过道理? 嵬名阿吴只得说道:曾相,之前的事,敝国已然悔悟,奉大宋为主,未有不敬,大宋何以刀兵相向,苦苦相逼呢?贵我两国,化干戈为玉帛,愿大宋官家仁恕为要,怜悯生民,幸甚至哉矣!曾布说道:还真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占我领土,杀我军民,如今要和我大宋化干戈为玉帛。国相的圣人之言确实学的好啊! 纵然是嵬名阿吴脾气再好,被曾布阴阳怪气了半天,嵬名阿吴再也忍不住了说道:曾相,下国固然是国小力弱,但是控弦之士不下五十万,西抵敦煌,东接河东,幅员数千里,两国之间边境上千里,若是开放榷场,通商贸易,也是两国百姓之福,我国必将对大宋感恩戴德,永为大宋藩篱也! 曾布故作惊讶的说道:好大国啊!欲休兵止戈,不是不行,所列条件,想必辽使已经告知国相了,不知贵国意下如何,若是不允,全当本相今日没有来过,章帅、种帅还在等着官家诏令呢。 嵬名阿吴说道:敝国是真心求和,大宋所提条件,实在是无法接受啊,还请曾相高抬贵手,为两国生民考量。曾布端起茶喝了一口,慢悠悠的说道:国相远来,足见诚意,些许条款,只要无伤大雅,本相可以代为转奏官家,寰转一二。 嵬名阿吴说道:去帝号这条敝国无异议,惟愿官家遣使册封我主,如此名正言顺。割踏寨原是我国领土,上国既已占领,敝国只当奉送,但是两国既已和议,我看割踏寨就不必诸军过多,修葺城墙,否则敝国不甚自安啊!还有贡马和岁赐之事,敝国贫穷,举世皆知,五千马匹,敝国难以拿出,还望大宋体谅,茶叶系我国必需之物,大宋仁德,还乞增加岁赐,如大宋仁宗皇帝时就好,我国必当感恩戴德,视大宋官家如君父矣! 曾布笑道:国相真是敢说啊!本相是大宋臣子,不是你西夏庙里的菩萨。国相所说,割踏寨既是我国领土,驻军修葺自当听官家之令,与贵国何涉?至于贡马、岁赐之事,官家对西夏既有疆域之封,西夏有茅土之贡不是应当应分的?贡马之事,断不可议,至于岁赐,若尔等恭顺,大宋调整一二,未尝不可,仁庙时之议就不必再提了。本相今日之言,国相要仔细思量,归报尔主,允与不允,皆在尔等,切莫自误!说罢直接离开回到政事堂了。 没想到韩忠彦、章惇、吕惠卿都在政事堂等候,韩忠彦问道:曾相此去可还顺利?曾布有些自矜的说道:幸不辱命!西贼对于割踏寨已经放弃了,只是要求我大宋册封西夏,在贡马和岁赐有所要求罢了。西贼要求岁赐按仁宗时,已经被我回绝了,过些时日看西贼的回复! 章惇说道:贡马之事断不可议,岁赐叫本官看可以取消,就是不给西贼,能奈我何?韩忠彦说道:而今战事连绵,国库开支浩繁,能尽早了结的话还是尽早了结,些许小节可以宽松些,但是如仁宗时断断不可!最多按五千匹马价岁赐,就当大宋岁购五千马匹。 辽国,南京析津府,耶律洪基的宫帐,皇太孙耶律延喜正在读着李俨的奏疏,耶律洪基闭着眼听着,念完后耶律洪基示意耶律延喜将他扶起来,问道:你怎么看?耶律延喜说道:以孙儿看,南朝有些咄咄逼人了,也太不把我大辽放在眼里,该用皮室军教训一下南朝。 耶律洪基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这个统治辽国数十年的皇帝已经行将就木,连床榻都不能下了,耶律洪基慢慢说道:阿果啊(耶律延喜小名),南朝是不能战,但是南朝人口十倍于我们,当年太宗皇帝就想灭掉南朝,那会还没宋呢。结果损兵折将,死在南方。圣宗皇帝时,也曾南下,想要灭宋,你知道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 耶律延喜说道:阿果知道,他们都是我契丹的名将。耶律洪基点头说道:是啊,他们都是不世出的名将,当时圣宗皇帝和承天太后统帅二十多万铁骑,耶律休哥、耶律斜轸为将,一路打到了南朝的澶州,结果还是没能灭了南朝,只能议和。阿果,如今我们的勇士已经远远不如太宗、圣宗时了,但是南朝可没忘了燕云十六州,南朝皇帝心心念念的就是夺回燕云十六州。耶律洪基重重的拍了拍床榻,接着说道:就是这里,咱们的南京! 耶律延喜说道:阿果明白,孙儿以后要厉兵秣马,灭了南朝! 耶律洪基摆摆手说道:汉人有句话,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上兵伐谋,阿果知道怎么用到大辽、西夏和南朝上吗?耶律延喜摇摇头说道:阿果不知道。 耶律洪基摸着他的头说道:这里面西夏最小,而且和南朝是死敌,但是西夏控弦之士也有五十万,南朝一时半会是灭不掉的,南朝还想从我们手里夺回燕云,你是南朝皇帝,你该怎么办? 耶律延喜想了想说道:先跟大辽交好,灭了西夏,再从大辽手里夺燕云。耶律洪基说道:阿果真聪明,所以西夏对于我们就是大辽的屏障,西夏不死,南朝就不敢对大辽有什么想法。但是西夏是条恶狼,要是他吃的太壮,就是对我们龇牙,所以有时候必须让南朝占上风 ,让西夏明白,没有大辽,西夏必亡,让西夏做大辽的一条狗,明白吗? 耶律延喜似懂非懂的说道:阿果明白了!耶律洪基在孙子的帮助下,提笔写道:卿在南朝,促成宋夏和议,以尽快为要,领土之事,与大辽无涉!写完这几个字,耶律洪基已经用尽了力气,对耶律延喜说道:赶紧用印发给李俨,还有告诉萧奉先,别做过火了!说完就合上眼休息了。 耶律延喜赶紧去办事了,耶律洪基看着他出去,眼中充满忧虑。 第59章 剖符分节振军心 最近的赵佶那是十分的开心,对西夏作战的获胜极大的提高了赵佶在民间的声望,本来很多人对他当端王时的那些事心存疑虑,不少人认为他过于轻佻,不像个好皇帝,不过经此一战,民间也有议论说他有类艺祖(赵匡胤)。 赵佶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此战将士们的封赏下来没有,赵佶虽然现在也经常画饼,但是在能兑现的时候还是希望兑现的,尤其是西军将士们,人家上阵搏命,要是还不能兑现犒赏,那真是不当人。赵佶于是多次催促政事堂拟定封赏的情况,在赵佶的催促下,礼部与政事堂终于拿出方案了。 垂拱殿,赵佶召见政事堂宰相,询问方案,首相韩忠彦当先说道:官家,经过礼部和政事堂讨论,草拟了封赏的方案,官家请看,若有意见,臣等再行修改。韩忠彦将劄子递给梁从政,赵佶说道:念来听听,要是没问题,尽快施行。 梁从政打开劄子念到:银青光禄大夫赐金鱼袋,端明殿学士,枢密副使兼兵部尚书充陕西诸路经略安抚大使兼宣抚使,加资政殿大学士,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太子太保兼少保,武胜军节度使,签书枢密院事仍充陕西诸路经略安抚大使兼宣抚使如故。 赵佶问道:没有封爵吗?韩忠彦说道:按国朝旧制,使相初任先加馆阁贴职,故而此次加章宣抚资政殿大学士,再经勘磨,即可封爵。 赵佶说道:章楶建非常之功,朕有非常之赏,加章楶陇西开国郡公,食邑一千户,食实封七百户,其子赐绯,赏钱百万。韩忠彦说道:赏赐过厚,臣恐台谏非议啊!赵佶说道:谁要是能统帅大军,为朕开疆辟土,朕不吝茅土之封,爵禄之赏。 赵佶示意梁从政继续读,梁从政接着读到:中大夫,侍卫步军都虞侯,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种师中,升通议大夫,侍卫亲军步军副都指挥使,保宁军节度观察留后,陕西观察使,仍充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如故。 赵佶说道:种师中方面之才,当大用之,加太子少保,开国伯,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三百户,秦州团练使,以陕西诸路宣抚副使兼招讨使充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假节,赐钱十万。这下韩忠彦坐不住了,说道:种师中一武臣也,骤得高位,恐生娇堕之气,应当谦抑之。 赵佶太明白他们得想法了,当年狄青不就是这样被他们玩死的。这些贼厮鸟的文人,肚子里花花肠子可多了!赵佶正色说道:种家数代为将,为国家抵御西贼,功莫大焉。种师中大儒之后,家学渊源,非是一般武夫可比,再说陕西如今有章宣抚坐镇,吾无忧矣!卿等毋劝了,当年欧阳修言狄武襄事,为国家损一大将,岂不可惜? 梁从政接着念道下面有功官吏的升赏,都没有表示反对,只是交代章惇说道:回头要从陕西抽调精锐,充实都门禁军,还要继续实施更戍法。章惇记下来后,就是士卒们的赏赐,参战士卒,拟定乡兵弓箭手每人三贯,禁军步卒每人五贯,马军每人八贯。 赵佶说道:是不是太少了?吕惠卿说道:官家,不要看每人几贯,此次用兵近六万,加上粮草转运,之后修筑割踏寨,零零总总,总计已经超过一百五十万贯了,国库开支巨大,还是要节省一二的。再说此次一应缴获都归士卒们所有,加起来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了。 赵佶说道:将士们百战得胜,朕自然不能亏待他们。这次给西贼的岁赐会大大减少,朝廷也算减少了一笔开支,这样,出征将士给银二两,绢一匹,民夫给米一石。要不然以后谁帮朝廷做事?这钱可以动用封桩,不必从国库出,再从宫内出酒五千瓶,犒赏士卒。 议定了封赏事宜,赵佶问道:西贼还是不答应吗?曾布说道:臣已经知会嵬名阿吴了,他说要等李乾顺的答复。赵佶冷笑道:西贼还想拖延时间,吾可没有这么多时间来等他。曾相,你与李俨交涉,就说西贼毫无诚意,朕欲大加挞伐,为仁宗皇帝报仇,允与不允,西贼必须按期回复,否则六师移之。 赵佶继续吩咐道:我看李俨仗这萧奉先,最近有点太过张扬了,传令河东、河北加强戒备,暂停榷场,曾相将此事告知李俨! 曾布出宫后立刻约见李俨,李俨还有点惊讶,问道:曾相突然来访,是有何事?曾布面无表情的说道:本官自然是有事告知李相,由于现在河北、河东不稳,为保障两国商贾安全,我国决定暂时关闭榷场,待河北、河东安定后再行开放。 李俨这下有点抓瞎了,榷场贸易是辽国商税的大头,关闭榷场会直接影响辽国的财政,这对于本就入不敷出的辽国财政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李俨连忙问道:只是关闭一处还是怎么办?大宋商贾可以到我大辽榷场来吗?贵国要关闭多久? 曾布笑道:现在河北、河东不稳,大宋决意在沿边戒严,雄州、霸州、安肃军、广信军的榷场立刻关闭,大宋商贾也不许出境,至于贵国的新城榷场关不关,那听凭贵国了,待到形势好转,我大宋自然会开放榷场的。 李俨明白,这是对辽国威压大宋的回应,于是说道:曾相所说之事,本相知道了,不过本相以为,宋辽边境一向安稳,断不可能有不忍言之事,目前情况,只不过误会而已,待本相去信萧枢密,解除误会,为两国百姓计,还是不要关闭榷场的好。 曾布笑道:若是边境安稳,我大宋自然会开放榷场的。只是目前西贼猖獗,负隅顽抗,官家盛怒,欲发大兵直捣银夏,擒李乾顺到汴京,陕西诸将也连连请战,要收复银夏,唉,刀兵一起,生灵涂炭,李乾顺这是何苦来哉! 李俨当然知道这是曾布在要求他使西夏接受条件,于是说道:大兵屡兴,岂是国家之福?宋辽兄弟之国,岂肯令大宋受损,西夏不过臣属之邦,不若由本官调停一二,西夏俯首,两国和议,如此黎庶安居,关河宁定,岂不美哉?曾布点点头说道:李相高义,曾某谢过了,只是官家年少,我军又新胜,若是时间长久,再加上陕西诸将一力请战,恐怕到时候由不得我们了。 李俨说道:此事在下今日就去嵬名阿吴那里,明日你我三人会面,宋辽两国之压,岂是他小小西夏能承受的。 曾布拱手说道:如此就谢过李相高义,明日某恭候大驾。李俨笑着把曾布送出都亭驿。 第60章 和戎诏下定风波 送走曾布,李俨脸色阴沉的命人去请嵬名阿吴到白矾楼来。 李俨尽早已经收到了耶律洪基的命令,他也明白耶律洪基的意思,尽快了结此事,李俨知道,耶律洪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驾崩,这种时刻,耶律洪基想得就是怎么平稳地把皇位交到耶律延喜手中。怎么可能愿意节外生枝,大宋只要稍一强硬,契丹就会退缩,可怜西贼还以为契丹人会和他们站到一起,和去年平夏城之战后一样逼迫大宋停战。 嵬名阿吴接到李俨的消息后还是十分高兴的,他很明白,现在的情况对西夏是十分不利的,唯有依靠契丹给宋廷施压,才能帮西夏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来到白矾楼,嵬名阿吴向李俨恭敬的行礼问道:不知李相召见下臣有何吩咐。李俨说道:本相听说你已经和曾布谈过了,谈的怎么样?嵬名阿吴气愤的说道:李相,曾布盛气凌人,颐指气使,实在是难于交涉,还请李相代为主持公道! 李俨轻笑道:公道?天下哪有什么公道可言。而今你西夏战败,城下之盟,哪由得你们做主呢?我听说宋廷陕西诸将不断请战,尤其是种师中,要求出兵直捣银夏,以我看来,还是早定和议为好啊! 嵬名阿吴强自鼓气说道:我大白高国虽然此战失败,国中控弦之士不下五十万,种师中大言不惭,与其伯父种谔一般人等。李俨不悦的说道:那国相还留在这东京城干嘛?既有如此胆量,就该整顿兵马,与南朝决一雌雄,何必在这东京城空耗光阴。 嵬名阿吴这才发觉李俨的语气不善,连忙说道:李相,我国也愿意议和,只是宋廷的条件太过苛刻,实在是难以接受。宋廷要占领割踏寨,还要敝国贡马五千,岁赐只给两万斤茶,这和议我大白高国万万不能接受。割踏寨可以割让予宋廷,但是大宋必须补偿敝国,贡马之数太多,削减一半方可接受,岁赐实在是太少,照之前即可,还望国相为敝国做主啊! 李俨看着他,如同看着个怪物一样,李俨笑道:国相觉得这条件宋廷能接受吗?说罢李俨板起脸说道:西夏去岁败于平夏城,如今又败于割踏寨,我且问你,你觉得西夏还能再战吗?你可知道,宋廷现在已经准备关闭宋辽榷场,同时在沿边加强戒备,大辽与大宋是兄弟之国,而你西夏,是我大辽与大宋的臣属,这点国相明白吗? 嵬名阿吴如同晴天霹雳,差点没能坐稳,颤声问道:李俨的意思是?李俨慢悠悠的喝茶,放下茶碗说道:国相,如今之计,我看只有先委屈西夏了。割踏寨割给宋廷,我自会调停,控制宋军驻军数量,贡马嘛,五千匹马算不得什么大事,岁赐当然可以争取,我看有个二十万贯也就差不多了,重要的是两国休战,宋廷册封于西夏,只要宋廷册封于你,两国也就算长久和平了,至于你们要复仇,与我国无涉。 嵬名阿吴刚想说话,李俨就制止了他,继续说道:本相在南朝已经呆的够久了,陛下也在催促本相返回,本相已经和曾相约定好了,明日礼部我们一道与曾相见面,争取先把草约定下,本相就返回了,今日国相还是好好思量下明日提出什么条件!说罢径自离开,只留下嵬名阿吴独自品尝着苦果。 嵬名阿吴失魂落魄的回到了驿馆,呆呆的坐到了深夜。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令人烧水沐浴,驿馆的小厮都在暗骂这西贼事情真多。嵬名阿吴好生沐浴后,穿戴整齐,头戴璞头,着绯衫窄袖,腰系金带。他唤过驿丞,言明要去礼部谈判,驿丞连忙安排车马,送嵬名阿吴去礼部。 嵬名阿吴来到礼部,曾布他们还没有来,礼部官吏对这位西夏国相也极为怠慢,仅仅告知他已经通知曾相了,嵬名阿吴就端坐着等待曾布。 不一会曾布赶到,拱手说道:劳国相久候,曾某来迟了。嵬名阿吴笑道:曾相国事操劳,下官岂敢!曾布说道:不若稍等李相,我已经遣人去请他了。嵬名阿吴点点头同意。 李俨很快赶来,三位走进礼部的一间屋子,三国的书吏都已经坐下准备记录。李俨当先说道:宋夏两国,经年征战,劳民伤财,困顿百姓,大宋是我大辽兄弟之国,西夏是我大辽臣属之国,故而我大辽希望两国和议,各守疆界,如此可好? 曾布说道:我大宋礼仪之邦,本不愿轻启战端,既然契丹调停,我大宋的条件想必李相、国相都已知晓,官家已经授我全权,与二位协商,西夏方面有何条件,尽可以提出,本相代奏官家。 嵬名阿吴说道:大宋要我国主自去帝号,但是大宋不知册封我国主以何爵位?曾布笑道:西夏国主,比照王爵例办理,一应冠冕袍服,我大宋自会赐给。但从此后,西夏国主不得僭越。 嵬名阿吴点头,曾布令书吏将这条记下,嵬名阿吴继续说道:割踏寨我国愿意奉送,但是还请大宋体谅我国,割踏寨驻军不应超过五千,否则敝国不甚自安。李俨也说道:两国既然议和,边境就不应屯驻大军,劳民伤财,空耗国帑,有何意义? 曾布说道:西夏素无信义,我大宋不得不防,但是既然李相说和,割踏寨我大宋驻军一万,日后可以酌情减少。嵬名阿吴说道:曾相,此次敝国是真心议和,大宋大军屯驻割踏寨,我静塞军司如同芒刺在背,敝国国小力弱,实在经不起这样。 李俨也劝道:曾相,一万五千有甚区别,我察看过舆图,割踏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五千精锐把守,就算是数万大军也奈何不得的。曾布笑道:李相都这样说了,某可以做主,七千之数万不能少。国相以为如何? 嵬名阿吴说道:下官暂时答应,但是要奏明我国主才行。曾布令书吏记下后说道:现在已近正午,不若先进午食,吃过后下午再谈?三人在已经谈好的两条上画押后才到礼部后院吃饭。 第61章 和戎诏下定风波(二) 礼部的官吏从樊楼订了外卖给三位。虽然美酒美食当前,但是三位宰相明显毫无兴趣,只是默默的吃饭,恪守食不言的准则。 吃过饭后,自有小厮前来洒扫,曾布吩咐道:将官家赐予的小龙团取出,招待两位宰相。李俨笑道:贵国小龙团驰名天下,尚未得见,今日倒是托了曾相的福了。曾布笑道:李相说笑了,这小龙团也是我国馈赠贵国礼物之一,李相在契丹,想必也是经常的见,倒是嵬名国相怕是见得少。 嵬名阿吴说道:敝国偏僻,贫瘠苦寒,哪里得见如此好茶,尝听闻一饼小龙团值黄金二两犹不可得。曾布笑道:仁宗时确实黄金二两,不过现在嘛,就是十两黄金,恐怕也难得一饼。但是两国和议若成,我大宋也会馈赠的。 说罢开始沏茶,小龙团和散茶不一样,小龙团是团茶,就是茶叶研磨成茶粉在用模具制成的,所以要先敲成小块,在研磨成茶粉,冲泡点茶,宋人成为斗茶,曾布显然是此中好手,他行云流水般的点好茶,请李俨和嵬名阿吴喝。三个人默默的在屋里品茶。 喝完茶后,嵬名阿吴赞叹道:曾相果然是行家里手,精于此道,茶叶对于上国来说只是一寻常饮品,可是对于敝国来说,却是赖以维生之物,一日也缺少不得的。两国和议,还请上国心怀仁义,祈多赐茶叶,下臣代敝国百姓谢过上国天恩了! 曾布笑笑说道:既然嵬名国相已经休息好了,那咱们继续,早日达成和议,两国百姓也好休养生息。三位宰相再次走进房间,李俨当先说道:“其实重要的事情已经在上午谈完了,贡马和岁赐不过是细枝末节的事情,二位不必过于纠结,只要两国和议达成,些许小节就可以放放,只要和议达成,榷场能开,两国所获,又何止这些马匹岁赐呢? 嵬名阿吴说道:大宋要敝国贡马五千匹,本是苛刻之极,敝国国小力弱,马匹本就不多,且马匹是敝国百姓必须之物,不若以牛羊替代,大宋农耕,似乎耕牛于民生更有益处,曾相你看呢? 曾布笑笑说道:我国固然缺乏耕牛,但是更缺乏马匹,我国幅员万里,疆域辽阔,无论是物资转运,商贾行商,还是邮驿传递都是急需马匹,耕牛我们可以自己繁育,可是马匹确实不是我大宋产出,而西夏据有银夏,盛产良马,而今官家册封你主,贡献马匹,岂非自然之理,国相所言,甚为荒谬了! 嵬名阿吴说道:非是敝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马匹本资军用。现在两国既然和议,本应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贵国索要马匹,敝国实在是不甚自安。 曾布冷笑道:国相好没道理,以我大宋之大,每岁所需驿马就不知凡几,大宋每年从契丹、大理、青唐等处购得马匹以万计,还没有哪国如此想!且大宋之大,比邻之国甚多,有不恭顺,以兵击之,未闻兴无名之师的,就算没有这五千马匹,难道我大宋就不能兵发银夏,饮马敦煌了?当真是可笑! 一看双方有些僵持,李俨赶紧出来打圆场说道:曾相、国相,他事俱已谈妥,些许银钱马匹之事,你我都是司掌均衡之人,怎的如此市侩?不若某来出个折中的办法,贡马、岁赐合二为一,西夏呢,仍旧向大宋贡马五千,大宋以马价岁赐于西夏,如此不是两难自解? 曾布说道:东京马价,乘骑之马一般十贯一匹,五千匹马,也就是五万贯嘛。嵬名阿吴立马反驳道:曾相谬矣!下臣闻大宋在青唐市马每匹三十贯,为何给我国每匹只十贯? 曾布笑道:青唐市马,是有每匹三十贯的,但是那是肩高超过四尺六寸的,若是你西夏也给大宋贡来五千匹肩高四尺六寸的骏马,莫说三十贯每匹,就是三十五贯一匹,本相也出的起!这话一出嵬名阿吴当即闭嘴,面色有些难看,他当然知道宋廷收购肩高超过四尺六寸的骏马干嘛用了,别说这样的骏马就是在西夏都不多,就是有五千匹,他也不敢拿去给宋人,鬼知道贡了几年马后宋军会不会多出一两万白梃兵。到时候几万白梃兵杀入银夏,那乐子可就大了。 嵬名阿吴还是说道:十贯确实太少了,二十贯如何?大宋体谅敝国国小力弱,百姓急需茶叶,大宋岁赐敝国五万斤茶叶,如此和议可成。 曾布说道:西夏岁贡五千匹肩高超过四尺二寸,年龄不高于四岁的马匹,大宋岁赐西夏钱十万贯,茶三万斤。嵬名阿吴在心里盘算着,四尺二寸的马匹也可以作为军用了,只是具装甲骑用不了而已,但是北宋西军现在据有熙河路,也不像之前那么缺马了,再说在马匹里还是可以做些手脚的,岁赐三万斤茶叶就和之前一样,只是少了十五万匹绢和七万两银,不过这会要是嵬名阿吴再提那种梦幻条件,不用曾布,李俨都会把自己修理好的。 嵬名阿吴想了想说道:敝国可以向大宋贡马,只是赐钱十万贯,敝国只要铜钱,不要铁钱,铁钱沉重,敝国商贾难以携带。曾布笑了笑说道:这事某可以做主,若是无其他异议,就在草约上画押盖章,各自送回国内,以待换约。 书吏将誊抄好的草约条文一式三份,送来给曾布、嵬名阿吴、李俨看过,三人看过后各自画押盖印,嵬名阿吴和李俨都要将草约送回国内,于是早早告辞,曾布也要将草约送交赵佶审阅,三人各自离去。 垂拱殿,曾布将拟定的草约呈送上来,赵佶看后还是十分满意,第一割踏寨自此牢牢控制在宋军手里,第二每年五千匹战马,虽然不能用于白梃兵,但是用于驿站、游骑和一般轻骑还是足够了。第三就是岁赐比之前大大减少,基本和马价差不多,大军没有吃什么亏,相反这份条约还算公平,赵佶还是能接受的。 赵佶对曾布说道:曾相折冲樽俎,劳苦功高理应加赏,待与西贼和议后,当加曾相太子太傅。曾布谦逊的说道:全赖陛下天威,陕西将士用命,布不过摇唇鼓舌而已。 赵佶还是吩咐道:曾相还要盯着这事,只要和议定局才好!曾布点头称是。 第62章 从此乾坤主沉浮 最近几天,赵佶发现自己的日子开始好过起来了。这一仗大胜后,首先是民间对自己的看法大为改观,朝廷上的官吏们对于这位新皇帝也算接受了。赵佶决定干一件他很久之前就想干的事情,改年号,自己现在的年号建中靖国是向太后拟定的,是所谓建中,取自《尚书》:王懋昭大德,建中于民,以义制事,以礼制心,垂裕后昆。靖国取自《左传》:僖公二十三年,吾以靖国也。向太后选取这个年号,是想告诫臣子们,建立中正之道,消弭党政,安靖国家。寓意是十分美好的,但是赵佶实在不习惯四个字的年号,命令政事堂准备改元。 各位宰相都拟出了备用的年号,曾布拟定的是崇宁,也就是推崇熙宁之道,还是劝赵佶绍圣,继续推行新法。韩忠彦拟定的年号是政和,取自《尚书》庶政惟和,万国咸宁之意。章惇精通易经,选取了观卦的卦辞:大观在上,顺而巽,中正以观天下,拟定了大观。 赵佶思索着,首先排除了崇宁,现在赵佶就是希望将党争控制在一个可控范围内,再提熙元丰之法,无异于主动掀起党争。赵佶在思考着哪个年号好,从寓意上说,政和当然十分美好,当然大观的逼格高啊,毕竟来自于易经。赵佶在垂拱殿里思索半天,在政和上重重的画了一个圈。 赵佶在上面批道:朕克谨天戒,顺受民时。若稽前王,遹追先烈,卜降年之有永,导新布之嘉祥。宜因来岁之初,是正纪元之号,思与万国,裒对神休。可自明年正月朔改为政和元年。 这几日的赵佶一直在思考,到底应该何去何从,前世自己不过一个文科生,只能算有点理化常识,知道水泥要烧,也知道炼铁要建高炉,可是到底怎么建,他是一问三不知。说实话,面对女真人的铁骑,原始火器并不能占多大优势,当然火炮是非常有用的。 其实赵佶一直在想,自己不搞花石纲也不修艮岳,是不是就不会有方腊造反了?还有水泊梁山那帮好汉,如今在干什么呢?这个大帝国如今在自己的掌握下,到底何去何从,都是自己要思考的问题,现在自己算是坐稳这把椅子了,可是自仁宗以来的三冗二积,如同大山一样压在自己和大宋身上,喘不过气来。 赵佶展开去年的财政统计,元符三年,大宋总共收入是多少呢?三司统计下来是:黄金四千三百两、白银五万七千两、钱四千四百四十八万贯,绢布一百五十一万匹、粮食两千四百四十五万石、草七百九十九万束。当然吕惠卿统计的乃是户部左曹的收入。还有户部右曹,也就是原来的司农寺系统,还有近三千万贯的收入。 看起来收入十分巨大,但是开支之浩繁,是赵佶难以想象的,根据吕惠卿的统计,去年户部左曹的收入除去支出,黄金还剩两千七百两,白银还差三千两,钱差一百八十二万贯,布匹差十七万匹,草差十二万束,只有粮食略有盈余,剩七十四万石,着七十四万石粮食还是存在在账面上的,至于到底有多少,只要天知道。 差额部分都是户部右曹或者封桩库来支持的,户部右曹也不是只收不出的,户部右曹所管理的广惠仓、常平仓以及免役、青苗、坊场、坑冶、河渡、山泽、地利、榷货、户绝没纳之财。但是户部右曹也承担着救济赈灾的重要功能,之前户部右曹每年能岁入三千万贯,靠的是青苗法,现在青苗法废止,据吕惠卿估计,今年户部右曹的收入只有一千五百万贯左右。 其实今年的工作重点很简单,就是搞钱,今年大宋连续两场国丧,哲宗皇帝和向太后的山陵需要大约六百万贯,对西夏用已经用掉了差不多百万贯,不过据吕惠卿估计,接下来修葺割踏寨,补充兵员等,总的大概需要二百万贯左右。还不要说赵佶准备补充禁军,另招募了三将敢战士,都是需要大量的钱财,所以当务之极就是搞钱。 作为计相的三司使吕惠卿也不是没提出方案,他建议重设六路发运使,即朝廷来当一把批发商挣差价,实际就是均输法,均输法虽然不是开源,但是可以节约朝廷资金,按吕惠卿的估计,每年可以为朝廷节约三百万贯左右的资金。吕惠卿提议蔡京任六路发运使,把他提出汴梁的用意很明显,看来老奸臣已经发现小奸臣了。 吕惠卿提出的第二个办法就是扑买铜矿,将朝廷掌握的铜矿扑买给商人,商人只需缴纳一定的钱财,所产铜与官服二八抽分即可,按照吕惠卿的估计,此举可以为朝廷增收五百万贯,同时朝廷铸钱的成本也会大幅度下降,倒是个一举两得的办法。赵佶将吕惠卿的这个提议转给政事堂讨论,要是可以就施行。 吕惠卿的第三个办法就是打击私盐和严禁铜钱外流,说来这是个很搞笑的事情,大宋周边的邻居,无论辽国、西夏、大理甚至日本,都不铸钱,而是直接使用大宋的铜钱,他们用货物交换大量的铜钱运回国内,导致大宋常年钱荒,还有佛寺道观铸造神像,熔炼大量铜钱。私盐泛滥也是老问题了,不过说实话,这个问题不好解决,倒是这些秃驴,赵佶还是想动一动的。 赵佶听说这些秃驴不事生产,不交赋税,还大肆置办所谓庙产,向百姓放贷,哪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不过这事太容易被骂,毕竟朝中不少大臣与和尚们都交往匪浅,赵佶可不想被骂的狗血淋头,准备物色一个替罪羊来干这个事。 坐在垂拱殿里,赵佶突然觉得很无聊,于是命人唤来高俅,问道:在班直可还好?高俅笑道:托官家的福,小臣在班直一切都好。赵佶说道:吾在大内呆的烦闷,你可知道什么好去处?高俅有些尴尬的说道:官家如今比不得之前了,这重重宫门,小臣可没办法。 赵佶佯怒道:高俅你要是想不出办法,吾让你去沙门岛玩玩!高俅赶紧告饶,说道:小臣有办法,官家不若降诏到王驸马府上观画,明日休沐,相公们也不会多说什么的。赵佶就让高俅全权安排此事。 第63章 一日看尽汴梁花 赵佶回到垂拱殿后立即吩咐梁从政明天要到驸马都尉王铣家里去,这下梁从政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按辈分来说,王冼也算自己的姑父,虽然自己这姑父挺不当人的,但是自己也不能当高丽国王,不要姑父,毕竟原主当端王时,王冼就是好基友,抛开人品不谈,也算得上是风流人物了。 再加上他与苏东坡是好友,还可以打听一下大苏学士的近况,顺便看看这汴京城,据说极盛之时,汴京百万人家州桥夜市,繁华之极。 第二天一大早赵佶就起来了,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逛东京城,北宋东京城人口极盛之时达一百五十万,东京城内分为八厢,归开封府管辖,外城的坊市归开封、祥符两个赤县管理外城八坊。城内有州桥、樊楼、白矾楼、御街、夜市等各处景点,在东京梦华录里都有过详细的描述,令人心驰神往。 赵佶换好便装,高俅带着一队班直,梁师成随侍,赵佶一看这些卤薄法驾,赶紧叫过梁师成吩咐道:吾只是去王驸马家看看,他本是皇亲,不必如此大张旗鼓,撤了鸾舆。赵佶心想,开什么玩笑,要是现在这么出去,且不说明天早朝他就的面对御史台那一群职业喷子,自己还怎么出去玩。 梁师成赶紧换了车马,赵佶在高俅的护卫下出宫,在马车上,赵佶想起了自己这个姑父,他诗文精妙,能与大苏学士唱和,为朋友两肋插刀,当年乌台诗案,就是王冼为苏轼报信的,假如他不娶自己的姑姑,说不定早就东华门外唱名了。可是因为是开国名将王全斌的后代,娶了自己的姑姑,从此断绝仕途,你说他内心不恨,那是绝不可能的。 说到底,他和自己的姑姑一样,都只是个可怜人罢了,想通了这些,赵佶也就释然了,自己的姑姑已经去世快二十年了,王冼被贬流放也十多年了,如今孤家寡人一个,把生活过成了悲剧。 不过王冼倒是倒是个十分豁达的人,物质生活倒从不匮乏,他在家中营建了宝绘堂,搜罗各位大家的画作,还请苏轼写了宝绘堂记,还多次召集西园雅集,邀请当时的才学之士,如东晋兰亭雅集一般聚会,倒是十分潇洒。 说话间赵佶已经来到王冼府上,王冼亲自在府外迎接,赵佶下车,王冼行礼后赵佶将他扶起,说道:姑父,你是长辈,何必行此大礼。王冼说道:礼不可废,官家在此,当先论国礼,再谈亲戚。 赵佶笑笑问道:我听说姑父的宝绘堂收藏颇丰,故而今日来此一观,做了恶客,还望姑父不要介怀。王冼将赵佶迎进府内,说道:官家驾临,寒舍蓬荜生辉,请官家移步宝绘堂。 赵佶跟随王冼进入宝绘堂内,迎面而入的是就是苏东坡的宝绘堂记,大苏学士盛赞自己的朋友:驸马都尉王君晋卿虽在戚里,而其被服礼义,学问诗书,常与寒士角。平居攘去膏粱,屏远声色,而从事于书画,作宝绘堂于私第之东,以蓄其所有。 赵佶指着这幅帖子问道:姑父与大苏学士还有书信往来吗?王冼说道:臣于东坡等人时常通信唱和。赵佶说道:姑父不妨代吾询问大苏学士,吾欲以大苏学士权知贡举,又恐舟车劳顿,若大苏学士方便吾欲召之司掌文衡。 王冼一听说要启用自己的好友,立刻开心的说道:官家放心,臣即刻去信东坡,东坡上次来信,还说身体康健,想来应当无碍!赵佶笑道:如此就谢过姑父了。王冼殷勤的为他介绍各种画作字帖,不得不说,自己这个姑父确实是个风流人物,苏黄米蔡都是好友,连日本和尚也有交集。 想到日本,那里不是有金银铜矿,赵佶问道:吾听说倭国生产金银铜料等物,姑父可以问问这和尚,若是真有,大宋可以和他们贸易,现在国朝缺铜,以致钱荒。王冼赶紧答应下来,其实赵佶对这些东西现在没什么兴趣,待久了怕被王冼看出什么来了,赶紧说道:姑父与这些士子关系匪浅,可代吾询问,可愿意出来为国出仕的,姑父可以直接进宫来寻吾。 说罢赵佶借口公务繁忙,要回宫处理政务,赶紧溜了。王冼还在思考,自己这便宜侄子当了皇帝后果然成长了,不像之前和自己放浪形骸那样了。 赵佶上车后,高俅问道:官家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赵佶本想说去批判性的欣赏一下北宋的勾栏瓦舍,但是一看自己前呼后拥的,要是露馅的话,明天不得被喷的头昏啊,赵佶还是说道:那就在街上走走看看! 高俅领命,班直护卫着赵佶在御街上行走,高俅就像个导游一样,为赵佶热情的介绍东京城内的各种好玩之处,州桥夜市、樊楼、白矾楼各种正店,还有勾栏院里那些事,都被高俅讲的活灵活现的,高俅看到远处一片人群聚集的地方,对赵佶说道:官家,前面有女相扑,仁宗皇帝昔日也非常喜欢,官家可要去看看? 赵佶一想,女相扑,这种封建糟粕,必须批判,亲自批判,赵佶点头,高俅带路,派一个腿快的班直先去占个位置,这群班直仗着自己身强体壮,将人群和赵佶隔开,为他找了个好位置,赵佶看了一眼,大呼上当,什么女相扑,就是坦克大战,也不知道仁宗皇帝为什么喜欢这个,当真是口味独特。 突然一声大喊:范知府来了!一众看热闹的人立马作鸟兽散,连相扑手连钱都顾不上要,就赶紧溜了。赵佶一看不好,也赶紧命令高俅风紧扯呼,要是被堵在此处,君臣相见就很尴尬,赵佶有些无奈,范纯礼不是去做山陵使了吗?怎么又回开封府了。 一众班直簇拥着赵佶赶紧走,直到上车赵佶才问道:高俅,这女相扑犯禁吗?高俅说道:国朝从未禁止,可是范知府说此举伤风败俗,应予禁止,故而不允。 赵佶心有余悸,问道:不知道范卿发现没。高俅说道:应该没有!被这事打扰,赵佶也没了兴致,早早回宫寻刘娘子讨论人生去了。 第64章 宰辅同舟不同心 赵佶回到宫里,心里总是有些后怕,觉得范纯礼好像发现自己了,他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应对,万一范纯礼明日当众提出来,自己岂不是很尴尬。 赵佶一晚上都在思考该怎么应对,第二天是常朝,只有两制以上大臣参与,赵佶看到站在最后的范纯礼毫无表情,心里逐渐安定下来,赵佶问道:诸位可有什么大事上奏的? 只见右相曾布出班说道:官家,中书舍人、翰林学士知制诰张商英,经年效力,理应加赏,臣以为商英可当方面之任,可出镇雄藩,以历练人才。 章惇当即反对,说道:张商英元符三年刚任中书舍人,任职不过年余,政绩未显,不当外放。赵佶明白了,曾布准备搬走张商英这个章惇的死党,换上自己人才是真的,章惇和曾布虽然同朝为官,又都是新党,但是她两的仇可比新旧两党之间大多了,毕竟曾布也是个背刺仙人,章惇回来之后就一直修理曾布的党羽,曾布也不是善类,决定拿章惇手下的得力干将张商英下手。 赵佶看向韩忠彦,这位首相全然置身事外,好像不关他的事,赵佶清咳一声,问道:韩相怎么看?韩忠彦这才睁开双眼,说道:中书舍人,位极重要,天子近臣,岂人臣所能论者?用退取舍,皆在官家,圣心独断可也!好家伙,你老韩看起来浓眉大眼的,怎么踢起皮球来这么溜,国足有你,早就进世界杯了好吗! 赵佶接着问道:国朝选用中书舍人,必选文采过人之士,昔日大苏学士知制诰时,所拟诏令,令人击节赞叹,张商英虽不及大苏学士,但所拟诏令,切合吾意,缓急之间,似乎无人可替,若外放张商英,以何人知制诰? 曾布说道:臣举荐翰林学士起居舍人郑居中为中书舍人,居中翰苑菁华,词章才子,早登科第,素富才名,更兼故相王文恭公佳婿,官家可用之。赵佶还没说什么,没想到章惇扑哧笑出来了,一众君臣都把目光转向章惇,赵佶问道:章卿何故发笑? 章惇难言笑意的说道:我笑曾相,王禹玉三旨相公之名,天下谁人不知,曾相说郑居中王禹玉佳婿,实在是令人捧腹。众人都是一脸忍笑的表情,赵佶这才想起王珪这个雅号,王珪为相时,少有建明,被时人称为“三旨相公”。他上殿进呈时,称为“取圣旨”;神宗决定后,称为“领圣旨”;退朝后告诉禀事的人,称为“已得圣旨”。被人讥笑,而曾布竟然说郑居中是王珪佳婿,难怪在场众人都是一副便秘的表情。 曾布涨红了脸说道:郑居中确有才学,且王禹玉之文章如何自有公论,其文章气魄宏大华丽,自成一家,朝廷重大的典制策令,多出自于他的手,词林人士都称赞他。郑居中能得其青眼,文采可想而知。不得不说,曾布这番老子英雄儿好汉得理论还得到一部分赞同,不少人还都点点头。 韩忠彦看了看一众大臣和赵佶,这才出班说道:官家,曾相荐郑居中,臣也为陛下荐一人。赵佶问道:韩相所荐何人? 韩忠彦说道:臣以为制诰之任,还应选词臣所用,故而荐校书郎、着作佐郎李格非为中书舍人兼翰林学士知制诰,格非苏门弟子,颇类大苏学士,且少有才名,为富相所推崇,聪敏警俊,刻意于经学,着《礼记说》数十万言。臣尝读其《洛阳名园记》,文高雅条鬯,有意味,在晁、秦之上,不过二百字,而其中概括无限盛衰治乱之变,意有含蓄,事存鉴戒,读之令人感叹。窃以为能当制诰之任,为官家宣纳大命,草诏奉行。 李格非确实是如雷贯耳,当然不是他特别出名,毕竟他女儿易安居士誉满天下,作为他父亲自然也是大名鼎鼎,更何况他是苏门弟子,号称苏门后四学士,文章笔力,可见一般。韩忠彦推荐他,固然是因为他学识,但是还有个重要原因,李格非父祖皆出韩公(韩琦)门下,对于韩忠彦来说,可谓是铁杆亲信了,赵佶也有意加强自己这位首相得权力,毕竟目前政事堂里,除了出镇陕西得苏辙以外,都是新党,韩忠彦在曾布、章惇、吕惠卿之间,确实处境艰难。 赵佶想了想说道:韩相所言,吾深以为然。如此,除李格非中书舍人、翰林学士知制诰,郑居中除翰林学士、中书舍人,张商英加知舍人院。 按照赵佶的决定,虽然张商英加知舍人院,成为中书舍人们的头,但是外放已经是定局了,李格非加了知制诰,成为内制,郑居中成为外制,现在的重点就是张商英外放何处了,说实话赵佶对张商英是很满意的,而且张商英后来因为反对蔡京,被贬到自己的老家做过知州,在当地还留下美名,有一个六相广场,赵佶对他有种天然的亲近。 赵佶说道:张商英所拟制诰,皆切合吾意,未有不妥,此番出外,是为国储才,诸卿以为何处合适?章惇率先帮自己的小弟争取道:臣以为以张商英权知河南府可也!河南府就在商丘,离开封不远,随时能回到开封,且河南府是大宋南京,有了这个资历,张商英以后不管是做一路转运使还是经略安抚使或是回朝直接做六部侍郎、寺卿都是足够的了。不得不说,章惇这个带头大哥,还是很靠谱的。 正当赵佶准备同意时,曾布说道:官家,张商英未有地方州府正任,出镇南京,恐有不妥。章惇有些生气了,外放自己小弟也就罢了,还准备干什么,章惇语气不善的问道:曾相以为,该去何处为好? 就在曾布准备说的时候,范纯礼出班说道:官家,老臣年迈,开封府事物繁多,殊难分身,不若以张商英为开封府少尹,协助老臣。 赵佶一想,这个位置不错,既算外放,又不离京,自己随时可以用他,于是不管曾布直接说道:如此除张商英开封府少尹,大理少卿,各官堂除后报吾知即可。 赵佶正准备退朝,范纯礼却说道:老臣请召对!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赵佶心想,坏了,这老儿昨天定时看到了。 第65章 宰辅同舟不同心(二) 听说范纯礼要自请召对,一众大臣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因为自从丁谓自请召对与真宗决定把寇准相后,大臣自请召对都被认为是奸佞才干的事。已经很少有大臣这么干了,自请召对一般就是向皇帝打小报告的,范纯礼作为老牌台谏打手,又是知开封府这样的重臣,自请召对,究竟所谓何事?莫不是弹劾宰相。 赵佶当然清楚范纯礼为何自请召对,心里还是很感激老范的,毕竟作为老牌嘴强王者,要是范纯礼把这事宣扬的满朝皆知也算是基操勿六了,但是他选择自请召对这种有损他清名的方式,也没有将此事宣扬出去,赵佶还是赵佶还是非常感激他的。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范纯礼留在殿内,赵佶屏退内侍,问道:范卿自请召对,所为何事?前世多年当学生的经历告诉赵佶,不要跟老师犟嘴,对于这种老夫子一样的人物,硬抗是最愚蠢的办法,老实认错也许什么事没有,要是死扛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 范纯礼恭敬的行礼后说道:臣忝任知开封府,昨日在御街之上,有人行女相扑这种淫戏,故率府内衙役前往捣毁,见有内侍及班直武士簇拥着一人离开,敢问是官家吗? 被当场抓包的赵佶还是有点尴尬,说道:确实是吾,范卿好眼力,昨日吾去探望姑父,回来路上见有女相扑,想着昔日仁宗皇帝颇喜欢女相扑,故而心中好奇,前去一看,绝非有意去的。范纯礼说道:家父当年也曾劝谏过仁宗皇帝,这女相扑甚为不雅,堂堂天子,亲身观看,于后世子孙,作何垂范? 眼见范纯礼即将开启上课模式,赵佶立马投降,保证道:吾今后不会看这等东西了,无甚意思,吾不过偶然路过,前去一观而已。范纯礼说道:老夫也曾年少过,对于新奇之事,自然是欲往一观的,当年也曾羡慕走马章台,不瞒官家,臣少时也曾羡慕柳三变,只是家父与众位兄长管束极严,未曾得见,至今引为憾事。之后臣入仕,历任台谏,司职风宪,也未曾得见章台风景,及至今日,垂垂老矣,也就不想此事了。 赵佶听闻此事,也忍俊不禁,没想到这位方正老臣也有这段往事,赵佶说道:吾也是日日在禁中,实在是憋闷得慌,有心想出宫看看民间风情,只是宰相们都不允,卿以为如何?范纯礼说道:其实官家偶尔出宫,听听民间声音,未尝不可。只是宰相们担心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恐白龙鱼服,有不忍言之事发生。官家下次出宫,不妨先知会开封府,老臣也好准备。 赵佶心想,要是通知你了,那估计什么好玩的也看不到,但是面上只得答应下来,正好有此机会,这位历仕三朝的老臣。赵佶想了会,以卿观之,当年王荆公与司马相公,孰是孰非? 范纯礼笑道:当年之事,孰是孰非,何人能说清楚?以本意来说,王荆公和司马君实都是想要大宋长治久安,只是手段不同而已,然而可恨的是,有奸佞在其中挑拨是非,激起党争,最后不是争某事是否有利于国家,而是党同伐异,其党人之利,在国家之利前,朝廷官爵,成为奖励忠诚的奖品,今日新党、明日旧党,朝廷国策不一,地方无所适从,官吏汲汲于党争,不安其位,甚至还有权发遣这种差遣,用以任用私人,所以数十年以来国事日非,皆由此也。官家欲刷新吏治,重振声威,必杜私门,重勘磨,开科举,广言路而已。 说白了,范纯礼还是偏向于旧党,但是他是老臣了,新党之中,不少人确实手段酷烈,尤其是章惇和曾布,一向以手段阴狠出名,不少官吏都畏惧他们。赵佶问道:而今朝廷缺乏干才,范卿可荐一二才子,吾当用之! 范纯礼想了想说道:去岁李清臣曾来信,言其新得一弟子名叫吕颐浩,性格端方,见事敏锐,有寇忠愍之能,言辞之间,对其多有赞誉,李清臣老臣深知之,不虚言也,想来此子不凡,故而多次写信,欲荐于朝,又恐因自己触怒曾布,反而不美,故到处请托,欲荐于朝,官家今日问起,臣代李清臣荐之。 赵佶明白,当然李清臣任门下侍郎,曾布阴了李清臣和苏辙一把,李清臣被外放大名府,如今曾布仍在相位,李清臣肯定担心自己如果举荐吕颐浩的话,反而为曾布所恶,对吕颐浩不利故而请自己的好友代为举荐。赵佶问道:吕颐浩现在何处? 范纯礼说道:吕颐浩现在任密州司户参军。赵佶想了想,司户参军不过八品,贸然提拔恐怕不好,调入六部恐怕也是微末小吏,半天才说道:不若调吕颐浩为开封府推官,范卿为我考校他,若是果有才学,卿当言明于吾。卿以为政事堂诸公何如? 范纯礼说道:请恕臣无礼了!韩忠彦魄力不足,但守成尚可,章惇操切暴躁,官吏多畏惧,但章惇见事极明,吕惠卿有才而无德,苏辙亦长于守成,曾布实小人也!臣不知官家何以任此辈为相? 赵佶有些尴尬,总不能说曾布在政事堂就是吸引火力的,还需要牵制一下韩忠彦和章惇,未免太过小人了。赵佶只得打哈哈说道:曾相自先帝时为相,太后亦用之,及至朕躬,亦无错处,吾也不能无故罢相。范纯礼的牛劲上来了,直接说道:曾布小人也!当熙丰之时,其与吕嘉问一道为恶,排挤老臣,甚为猖獗,曾布为相,除一意鼓吹绍圣之外,无他作为。 赵佶只得安抚道:范卿所言,容吾思之!说完范纯礼行礼离开。赵佶在殿内思考这个问题,宰相班子里的不和谐是早就有的问题,要是宰相班子团结一心,那坐不住的就该是他赵佶了,但是现在章惇和曾布显然势同水火,势必影响行政效率。赵佶还是决定召见韩忠彦,问清楚此事,到底章惇和曾布到何等地步了。 第66章 宰辅同舟不同心(三) 垂拱殿里,赵佶召见首相韩忠彦,韩忠彦一来,赵佶直接问道:韩相怎么看今天的事? 韩忠彦笑道:官家,内制司掌制诰,本就是极易晋升的地方,张商英知制诰已经快两年,未有错处,升任少尹也算是个好去处。赵佶笑道:吾问的不是此事,而是问的曾相和章相之事,韩相怎么看? 韩忠彦笑道:臣子之间有些许龃龉,再正常不过了,只要大雅,官家不必理会。 赵佶其实最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自己当皇帝也有几个月了,也算有点成绩,是不是可以调整一下宰相班子,曾布看来人缘不太好,不仅旧党不能容他,新党之中,章惇、吕惠卿等人也和他不太友好,而且他和章惇的矛盾最近是越发尖锐了,今天和范纯礼谈话后,赵佶更想外放曾布。 赵佶于是直接说道:韩相,有人言曾布不当居相位,宜外放之,韩相怎么看? 韩忠彦沉吟半晌,才说道:官家,臣以为不可,曾相与我、章枢密、吕计相之间确有嫌隙,不过都是些小节罢了,若外放曾相,外人倒以为我等不能容人了,且曾相为人骨鲠,用心于国,虽有些许事,总归大节无亏。 赵佶问道:韩相以为李清臣如何? 韩忠彦笑道:李清臣臣深知之,当年家父奇其文,以臣之堂妹许之,欧阳文忠公在时, 壮其文,以比苏轼。后中材识兼茂科,其文章颇可称道,词作亦精工,品性高洁,甘守贫寒以俭自持至富贵不改。居官奉法,毋敢挠以私。臣与之相识于年少,数十年来未有改变。 赵佶想着,既然不能外放曾布,那也要好好敲打一下他,免得他在政事堂兴风作浪的,当年就是他陷害李清臣让他出外的,如今调回来正当其时,赵佶说道:如此说来,李清臣才学过人,如若不用,岂不可惜?韩相当为国荐才,何必囿于成规,韩相以为,李清臣可任何职? 韩忠彦想了想说道:李清臣长于文采,性喜书籍,若是六部为官,恐不称意,不若为一学官,既全其文采之用,又能为国育才,方为合用。 赵佶想了想说道:那就除李清臣礼部侍郎兼太常寺卿、国子祭酒。还有一事,吕计相上劄子,言恢复均输法,欲以蔡京为六路发运使,韩相怎么看? 韩忠彦说道:此事重大,非臣一人所能决定,以臣之见,蔡京资历太浅,不足以担当此任,且六路发运使位极重要,臣请召两制以上大臣公论此事。 韩忠彦既然如此说,赵佶也就下令赵佶两制以上重臣讨论此事。两制以上大臣说起来算是重臣,但是人数可不少,从最低的翰林学士和枢密直学士到同平章事,几乎囊括了朝廷政事堂、中书门下、枢密院、学士院、舍人院的头头脑脑,自然不能在垂拱殿讨论了,赵佶决定在文德殿讨论此事。 人员到齐后,三司使吕惠卿当先发言:现下国用不足,国家根本,仰给东南,故东南漕粮赋税,乃是重中之重,漕运耗费、漕粮损耗,每岁达数百万贯之多,为节省国帑,决议均输,重设六路发运使。 对于这个结果,其实大家并不意外,当年均输法之所以被废,一是司马光当政时尽废王安石诸法,不论好坏,一条不留。而是均输法打击的是豪商的利益,使他们不能囤积居奇了,故而反对者众多。经过这么多年的反复斗争,其实均输法是好是坏,早有定论,现在国家缺钱,重启均输法,并不意外,重要的是谁当这个六路发运使,这可是掌握东南半壁的肥差。 吕惠卿接着说道:六路发运,位犹重也,择人需慎重,要精通理财之人,所以臣荐三司副使、户部尚书蔡京为六路发运使。此言一出,直接是议论纷纷,首先就是蔡京表示辞谢,认为自己难堪此任,实际上很清楚,吕惠卿就是想把蔡京踢出去,六路发运使固然位高权重,怎么比得上三司副使,只差半步就入政事堂来的好。 范纯礼当即开喷:臣以为计相所言甚为荒谬,蔡京在地方所任,不过州府,连漕司、帅司都未有担任,幸进而任户部尚书,已是侥天之幸,六路发运,掌管东南财货,京何能何德为?范纯礼算是指着蔡京骂了,但是一来是蔡京本就不愿去,二来是蔡京这人,秉持德观点就是笑骂由汝,好官我自为之德态度,骂了就骂了,根本不以为意。 曾布这时候出班说道:臣荐原宝文阁待制、龙图阁学士吕嘉问为六路发运使。 曾布这话一出,威力十足,赵佶第一次见识到喷子大战,连韩忠彦都亲自下场弹劾,说道:曾相何以荐此辈?嘉问吕氏家贼,既乏人品,更少才华,居官无所政绩,一意谄媚,前有背族之恶,后有贪赃之罪,官家宽宥,俱未问罪,已是天恩浩荡,何以起复? 新任知舍人院张商英也说道:嘉问掌市易,本钱无虑千二百万缗,率二分其息,十有五年之间,子本当数倍,今乃仅足本钱。其人贪鄙,可见一斑。范纯礼这些老牌谏官更是疯狂开喷,历数吕嘉问的罪恶,那真是开成了吕嘉问的批斗会。 通过大臣们的言论,赵佶大概知道了这货,也是新党,王安石的忠实粉丝。仁宗朝名相吕夷简的后代,叔祖父是名相吕公着,当年为了给王安石交投名状,这兄弟偷偷盗窃了他叔祖父吕公着议论新法的劄子给王安石,直接导致吕公着罢相,被吕氏家族称为家贼,算是被逐出了家族,只能一心一意的给王安石当马仔。 靠着王安石这颗大树,吕嘉问也做过户部侍郎、知开封府这样的高位,不过他这人只认王安石,连曾布、吕惠卿这些新党大佬的账都不买,还有就是确实是没什么能力,管理市易务一塌糊涂,亏损严重,还和时任三司使、六路发运使的新党大佬薛向不合,最终成为了落水狗。 不过令赵佶好奇的是,当年吕嘉问和曾布关系极差,曾布当参知政事时,准备直接把吕嘉问送进乌台,还是王安石给吕惠卿写信才救了他一命,曾布举荐吕嘉问,动机那是十分可疑啊! 第67章 宰辅同舟不同心(四) 赵佶已经发觉不对劲的时候,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赵佶的控制,一众大臣把吕嘉问的种种黑料全部爆出来,台谏的大臣们全在声讨吕嘉问,要求赵佶将吕嘉问交付台谏查处他当年的一堆烂事。事情已经超出了赵佶控制的范围,一大批台谏的高官伏地要求处置吕嘉问。 范纯礼甚至摘下璞头,长跪在殿内,请求赵佶将吕嘉问绳之以法,整个会议已经被曾布带偏了方向,赵佶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曾布和吕惠卿,曾布此刻已经事不关己的样子,在人群中去了,吕惠卿也是笑而不语,新党的几位大佬对吕嘉问的态度都是一致的,连章惇都是默不作声。 赵佶有理由怀疑,吕嘉问绝对是新党的弃子,曾布老奸巨猾,怎么会不知道吕嘉问名声之臭,而且曾布和吕嘉问关系极为紧张,当年王安石罢相,吕嘉问拉着王安石的手哭泣,说曾布必欲置他于死地,还是王安石安慰吕嘉问说他已经向神宗皇帝推荐了吕惠卿,吕嘉问才安下心了。 曾布与吕嘉问如此恶劣的关系,你说曾布会举荐吕嘉问出任如此要职,赵佶肯定不相信的。和自己这帮宰相也相处这么久,他们什么德行赵佶不知道了,一个个都是老谋深算的,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是不会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的,赵佶深刻怀疑,吕嘉问是被他们抛出来搅浑这摊水的。 果不其然,一众谏官还在咬着吕嘉问不放,吕惠卿出班说道:官家,既然台谏都要求拿问吕嘉问,不若将吕嘉问交台谏鞠问,以正试听。一看大多数臣子都要求处理吕嘉问,赵佶也就是顺水推舟,责成台谏查处吕嘉问。 赵佶说道:今日召两制以上大臣,是为择一六路发运使,诸位推举人选出来。吕惠卿等一众新党大佬一言不发,就看着韩忠彦等人,赵佶有点明白了,如今的旧党,虽然还有韩忠彦、苏辙等一众大佬,可是中坚力量已经远远不如新党,而且旧党主要集中在台谏、学士院、国子监等比较清贵的部门,都是嘴强王者,真是州县官吏和精通实务的人不多。 新党这几个大佬事先一定通过气了,这次就是要排除万难把蔡京踢出去,一众旧党大佬皱着眉头思索着自己夹袋里的人,要能够担任六路发运使这一要职的,品级不会太低,还要精通理财,章惇、曾布、吕惠卿一眼不发,就在一旁等待。 韩忠彦想了半天后开口说道:臣举荐原鄜延经略安抚司勾当公事,宗正少卿李夔为六路发运使。听到这个人,吕惠卿脸上的笑意都拦不住了,吕惠卿说道:韩相所荐李夔,下官知之,当年下官任鄜延路经略安抚使时,辟李夔为安抚司勾当公事,李夔确实精明强干,审决积案,分条梳理决判,人皆安之。然未知其有理财之能,且六路发运使,何等重要,李夔未有户部之任,亦未有理财之能,东南半壁交予其手,诸位能心安? 吕惠卿继续说道:蔡元长自登进士第以来,历任钱塘尉、舒州推官、中书舍人、知开封府等职,而今任三司副使、户部尚书,司掌财货。元长既有州县之任,又有理财之能,臣以为是担任六路发运使的不二人选。曾布也说道:元长精明强干,善于理财,臣也以为是出任六路发运使的不二人选。 赵佶问道:韩相以为如何?韩忠彦想了想说道:既然曾相、计相都认为元长是出任六路发运使的不二人选,臣无异议,只是六路发运使,事极繁杂,元长一人恐怕难以事事周全,臣以为李夔老成,可为辅佐,可令李夔为龙图阁学士,知谏院除六路发运副使,以佐元长。 赵佶看了眼两制以上的大臣,见他们都没有异议,说道:如此蔡京以三司副使、户部尚书除六路发运使,李夔加龙图阁学士知谏院除六路发运副使,令舍人院草诏,诸卿还有何事? 章惇出班说道:官家,宗泽现今主持移民之事,日前上书枢密院,言荆湖地区五溪蛮扰边,干扰移民,请仿陕西例置弓箭手,募边民习知溪洞险易者,置所司教以战阵,劝以耕牧,如此百姓安于耕作,国家不受惊扰。所谓五溪蛮,就是湖南、湖北少数民族,大量移民开荒种地,必然引发冲突,这是赵佶早就有所预料的,而且章惇上次任宰相就很好的处理了五溪蛮,赵佶问道:枢相可有建议? 章惇说道:既照陕西例,就当置一帅司,臣请设荆湖路经略安抚使司,专管五溪蛮之事,中书舍人、给事中兼侍讲学士、刑部侍郎邓洵武,长于边才,能堪大任,请除荆湖路经略安抚使,往镇荆湖。赵佶心下有点明白了,邓洵武是蔡京好友,也是政治盟友,蔡京被外放,章惇就立刻要求外放邓洵武,章惇、曾布、吕惠卿没有默契才是有鬼,蔡京还是棋差一招,和这些老家伙比起来差得远了。 赵佶问了一遍,大家都毫无异议,于是吩咐道:如此就令邓洵武以原官除荆湖路经略安抚使,给荆湖路一将禁军兵额,务必剿除五溪蛮。赵佶觉得这事还没完,于是继续问道:趁着今日都在,最近还有什么大事不妨一道拿出来讨论。 韩忠彦出来说道:官家,目下宋夏和议已近尾声,若照草约,大宋要册封李乾顺为西夏国主,礼仪重任,不可不察,册封使人选宜早选定。赵佶问道:诸卿可有人选?赵佶明白,这可是个好差遣,没什么风险不说,十分荣耀,回来就能加官进爵,想去的人肯定不少。 一直沉默不言的蔡京这时却出班说话了,蔡京说道:臣荐范致虚为册封使,出使西贼。蔡京也趁着自己还在东京,要帮自己的小伙伴争取一下了,没想到韩忠彦说道:范致虚不足以震慑西贼,且本官太低,出使西贼必两制以上大臣,再拣选一名武臣为副使可也。 韩忠彦继续说道:秦凤路经略安抚使范纯粹,熟知边情,名臣之后,可为正使,范致虚可为副使,再从西军拣选一威武之将,出使西贼可也!首相的分量非常之中,何况范纯粹名臣之后,就当给范文正公一个面子罢,赵佶说道:既如此草拟诏书,待和议成遣使册封。 赵佶宣布退朝,蔡京还在可怜巴巴的望着他,赵佶到后殿才命梁从政召见蔡京。 第68章 临别殷勤重寄语 看着蔡京一个大男人这么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赵佶不由得毛骨悚然,自己比较直,掰不弯的那种。看着蔡京都快哭出来了,赵佶决定还是召见他一次。 垂拱殿里,蔡京进殿来行礼后对赵佶说道:臣此去远矣,不能得见天颜,臣只能日日祷告,祈求百神护佑官家。赵佶都快肉麻的起鸡皮疙瘩了,赵佶说道:卿此去不久,一旦发运司正常,形成定例,卿本官还在三司,即当回朝。卿之才,何止于一发运使耶。赵佶突然想到朱棣画饼的故事。 起身将蔡京扶起来说道:勉之,政事堂诸公老矣!蔡京立马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立马行礼说道:臣谢官家勉励,必万死一报之!赵佶笑笑,说道:元长到任后,可有什么想法? 蔡京说道:臣以为一如王荆公故事,当年薛向任六路发运使,每岁可为国家节省五百万贯左右。赵佶摆摆手说道:吾不用每年五百万贯,只要你每岁三百万贯就可,剩余的钱,你要协助宗泽安置北方来的流民,还有支持邓洵武镇压五溪蛮,要为大宋建成一座粮仓。 蔡京激动的说道:臣必不负官家所托,安置流民,镇压五溪蛮之事臣定会做好。赵佶点点头说道:做好了这些,回朝就是做个参政也是足够的,卿去南方,吾特赐银章,卿有所奏,以此银章密疏以进,责成走马承受急递。 这块大饼算是把蔡京吃饱了,蔡京多次向赵佶行礼,甚至泪洒金殿,赵佶也很无奈,挺大的人了,怎么搞得这么煽情,赵佶也被蔡京代入情绪中,毕竟这时候远隔千山万水,一别真的可能来生再见,蔡京说道:臣必时时去信官家!赵佶也说道:蔡卿且去,有事密疏以进!蔡京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垂拱殿。 赵佶这才开始批阅奏疏,梁从政这时候进来说道:官家,张学士,前来谢恩陛见。赵佶奇怪道:张商英任开封府少尹,还在开封,日日得见的,又何必陛见?梁从政说道:官家,按例内制外放,都需陛见。赵佶让梁从政请他进来。 张商英进来后向赵佶行礼拜谢,赵佶说道:学士草诏,悉合吾意,而今外放,吾且不知制诰自何人出!张商英笑道:官家谬赞了,李格非、郑居中皆词臣翘楚,学识远甚于臣,所拟制诰,必称官家意。 赵佶笑道:卿此番出外,可有言相告?张商英说道:官家,臣自神宗朝入仕,已三十年矣,所见者多矣。臣子起罢,条例废置,不可胜数矣!可虑者惟官家也,官家只要意志坚定,无往而不利也!新旧更易,非国家之福,法令损益,只要有利于国家,皆无不可,官家用人置法,勿为新旧所困,凡有可取,皆可用之! 赵佶拱手说道:谨受教!张商英这才辞谢而去。 今天赵佶感到十分烦闷,这些奏疏他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于是放下奏疏,去往后宫。梁师成连忙问道:官家去哪位娘子宫里,臣好提前知会一下?赵佶想了想说道:去刘娘子那里,不必知会了,带路即可。 赵佶来到刘娘子居住的宝慈宫内,刘娘子才匆匆出来迎接,嗔怪道:官家要来,何不提前知会一声,奴也好准备一下。赵佶笑道:只是批阅奏疏实在是疲乏了,故而过来罢了,何必知会。 刘娘子说道:官家既是疲乏了,且安坐,奴为官家唱曲可好?赵佶摆摆手说道:不必了,娘子平日在贡了,闲暇时都做些什么?刘娘子笑道:左右不过是看看话本,做些女红罢了。赵佶好奇道:看些什么话本?可有有意思的?刘娘子取来一本说道:最近看的《大唐天宝记事》讲的是天宝旧事,玄宗皇帝与杨玉环之事。 赵佶笑着问道:娘子可看到马嵬之变了?刘娘子皱着眉点点头说道:已经看过了,想那贵妃,好不可怜,十载宠爱,尽付三尺白绫,从此天人两隔。赵佶问道:可是恼恨唐玄宗?刘娘子点点头说道:嗯!官家,想玄宗也是一代英主,马嵬之变,竟不能保全自己妃子,到成都后,又假惺惺的弄什么哭像迎像,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要赐死贵妃呢? 赵佶抱着刘娘子,叹了口气说道:娘子啊,皇帝也不是万能的。当马嵬之变,贵妃就只有一死,别无他法了。刘娘子问道:皇帝也救不得?赵佶摇摇头说道:皇帝也救不得的。刘娘子不禁怒骂道:这些丘八军汉就是粗鄙!贵妃一介女子,长居深宫,国事于她何干?杀了贵妃,就能平了安禄山吗? 赵佶连忙把刘娘子揽在怀里,笑道:哪里怪得了这些军士,他们不过也是被人利用罢了。说到底,马嵬之变,不过是要逼玄宗让位罢了,陈玄礼统帅六军,当真就是制止不了哗变吗?赵佶笑笑,接着说道:若是哗变,士卒溃散,哪里管什么皇帝贵妃,分明是陈玄礼逼宫罢了。 看着刘娘子一脸不解,赵佶笑笑说道:陈玄礼等人,当时必欲杀贵妃,无非因为两点,一来是贵妃得家眷都被乱军杀了,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二来嘛,就是逼玄宗退位,玄宗退位,总得有个缘由,这个缘由既不能小,太小无法说服天下,太大的话,李亨自己也承担不起,毕竟玄宗是他父亲,把所有事情都推给杨国忠兄妹,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既有说服天下的理由,又可以让玄宗体面的退位,两难自解,贵妃必须死,至于玄宗同不同意,早就由不得他了! 赵佶突然响起长生殿埋玉里的一句念白,不由得说出来道:娘娘虽则无罪,国忠实系亲兄,今在陛下左右,军心不安。若军心安,则陛下安矣。陈玄礼这话,算是直白了。一念及此,赵佶不由的想起埋玉里的缕缕金,轻声唱出来了:魂飞颤,泪交加。堂堂天子贵,不及莫愁家。难道把恩和义霎时背叛! 一阵困倦上来,便搂着刘娘子睡过去了。 第69章 砺兵还需缮甲胄 赵佶休息了一会,睁开眼睛,发现刘娘子还在自己怀里,睁着大眼睛盯着自己,刘娘子见赵佶醒了,赶紧问道:官家 饿了,奴去给官家准备些果子可好。赵佶点点头,刘娘子这才起身去为赵佶准备吃的。赵佶起身,刘娘子为他准备好了各色点心、饮子,赵佶吃着,刘娘子就这么一直盯着他,赵佶问道:娘子这么盯着吾作甚?刘娘子美目流转,问道:官家之前唱的可是诸宫调?奴还从未听过呢。赵佶唱的是长生殿埋玉的一支曲子,如今看着刘娘子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赵佶荷尔蒙爆棚,可是这会昆曲还得好几百年才出来呢。 赵佶这下就毫无压力了,赵佶说道:哪里是什么诸宫调,只不过是自己随口想的几句罢了,不成曲子的。刘娘子笑道:官家大才,随口几句都如此出彩,不若再想几句,奴也好常来给官家解闷听。赵佶想了想,这时候确实是没什么娱乐项目,除了南戏就是诸宫调,总是不成剧目,对自己这个前世的京昆票友来说,着实是不太友好,刘娘子精擅音律,赵佶想了想就将自己记得的几支曲子都写下来。 尤其是他最喜欢的几支曲子,尤其是杨玉环的耍孩儿:事出非常堪惊诧。已痛兄遭戮,奈臣妾又受波查。是前生事已定,薄命应折罚。望吾皇急切抛奴罢,只一句伤心话!刘娘子看着这几句话,眼眶都湿润了,自去谱曲去了。赵佶吃了点果子,也准备返回垂拱殿看看奏折。 天色已晚,赵佶在亲从官和梁师成的扈从下返回垂拱殿。赵佶突然瞥见一群太监捧着器物往后而去,赵佶不由得问道:这是干什么?梁师成看了看说道:官家,这是奚官局给各位太妃进器物。 赵佶问道:内侍省也有造办之处?梁师成说道:官家,宫内营缮、造办之事,都是奚官局负责的。赵佶问道:奚官局现在谁管着?梁师成说道:因奚官局管着御药院,一向是都都知亲管。赵佶说道:一会请梁公公过来。 赵佶回到垂拱殿,梁从政已经赶来了,赵佶问道:你管着奚官局,现在局内有什么工匠,你可都清楚?梁从政说道:奚官局内各种工匠都有,不管是陶瓷、军器甲胄、纺织、营缮几乎可以说无所不包,且都是顶尖工匠,官家若是想做什么,吩咐下来即可。 赵佶问道:可有造火药的工匠?梁从政笑道:自然是有的,奚官局有火药作,不过和军器监不同,奚官局火药作主要是供大内使用的,比军器监的更精巧。赵佶说道:如此甚好,梁从政,你明日带几个火药工匠和铸铜工匠来,吾要造一器物,务要保密! 赵佶其实思考了很久,总得点一点科技树,可惜自己既不会造肥皂,也不会捡肥皂,而且就算了会,赵佶也不想弄,有那么多油脂,给将士们吃多好,增强体力才是真的。酒精也是一个道理,这年头大部分老百姓连白米饭都吃不饱,还敢拿大量粮食去酿酒,那真的是作死了。 火器是赵佶认真考虑过的,不管是火绳枪还是燧发枪,都曾经被赵佶认真思考过,火绳枪面对骑兵并不占优势,而且需要大量的熟铁和手工匠人,短时间内根本弄不起来,燧发枪,别扯淡了,就弹簧怎么弄赵佶就不知道,而且燧发枪的命中率一样低的感人,即使是拿破仑战争时代,骑兵和火炮还是战场的主角,除非赵佶能搞出定装弹药和击发枪,赵佶要有那东西,不管李乾顺还是耶律洪基、完颜阿骨打还不跪?立马把成吉思汗他祖宗抓来当太监都行啊! 比较现实的东西就是火炮了,一来是火炮用青铜铸造,这个工艺对于中国工匠来说简直是驾轻就熟,几千斤的火炮和佛钟比起来并没有什么难度,而且赵佶也知道英军炮用火药的配比,只要选好材料,学会提纯,几乎就是黑火药的巅峰了,这些东西对于中国工匠来说都不复杂。至于什么时候弄出黄色火药,醒醒兄弟,连三酸两碱都没弄出来! 赵佶很清楚的记得,鸦片战争时期,英军的枪用发射药硝、硫、碳的比例为75:10:15,炮用发射药的比例为78:8:14,问题就是怎么提纯原料了,这个问题赵佶觉得工匠们应该能解决,至于铸造什么炮,赵佶想得很明白,什么佛朗机、红夷大炮都是异端,就直接从前装炮的巅峰,拿破仑炮开始,这也赵佶觉得现有技术有可能达到的最高水平,要是不行,那就红夷大炮! 之所以选择火炮,赵佶也是认真思考过的,一来是技术水平不那么高,大宋的工匠能掌握,二来是实用,无论是攻城还是野战,火炮都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面对铁鹞子或者铁浮图,赵佶就不信了,什么金国队长能挡住斤的炮弹,只要为大宋的重装步兵压制住对面的具装甲骑就好。 赵佶在垂拱殿里回忆拿破仑炮的细节,这次他准备的仿造的是拿破仑炮的六磅炮,借由铸造这门火炮,赵佶想要给大宋的军器生产引入一个规范,六磅炮的基本参数他还是没忘记六磅野战炮口径为366英寸(约93),身管长152米,炮身重389公斤。关键是火炮各处的尺寸,还有火门位置,这些都直接决定了火炮的技术参数。 当然,实际上这都是有公式可循的,一般来说,火炮的口径为一倍,全炮长为33倍,火炮口处厚度为05倍,火门处厚度1倍,炮耳处075倍,炮耳距炮口应当为19倍,火门距炮耳为13倍,赵佶画好图纸,标注好各处数据,这些都是日后验收的标准,从第一门火炮开始,赵佶就要建立标准化的手工工场,和冷兵器不同,火器最重要的就是标准化。 弄好了图纸,赵佶命梁师成看守,自去休息了。 第70章 砺兵还需缮甲胄(二) 赵佶第二天早早起来,派人去催促梁从政将人带来。赵佶来到垂拱殿,梁从政已经带着几个工匠等候着。梁从政带着他们行礼过来说道:官家,这是奚官局火药作的大匠,这些是铜作的大匠。 赵佶看他们局促的表情,温声安慰道:诸位不必惊慌,今日找诸位来是请各位来看看,吾想造些东西。赵佶说罢先问火药作的大匠,现在大宋的火药配比是多少,大匠战战兢兢说道:硝硫碳的比例是2:1:1。有时候还要添加其他莫名其妙的东西。这种火药只能说是能点燃,再加上宋军此时多是把火药用作纵火工具而不是发射药使用,甚至是用于制造毒烟的。 赵佶摇摇头将自己的配方告诉大匠,然后说道:配方一定要严格遵守,还有就是一点原料务必要精纯,木炭燃烧要选择灰烬最少的那种,硝石和硫磺也是一样,要选择最纯的,要想办法提纯硝石和硫磺。赵佶知道,纯的火硝结晶是针状晶体,明代使用澄清草木灰水加鸡蛋的方式,几乎可以得到99的火硝。 还有对于黑火药来说,决定火器射程和威力,重要在于颗粒化,粉末状的火药会由于缺乏氧气而导致不完全燃烧,威力会大大减少。只有颗粒化的火药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至于颗粒多大,那只能一步步试了。 说完了火药,赵佶将火炮的草图递给铜作几个大匠,按照宋制,差不多三寸口径的火炮,赵佶将图纸和尺寸给他们说清楚了,这几位大匠看了看图纸说道:若是按图纸所说,一次铸成非常难,如果两段就好铸造。赵佶心想,开什么玩笑,这是火炮啊。赵佶连忙解释了火炮的用途。 赵佶说道:内壁一定要光滑平直,大小一致,这样火炮发射时才会不泄气,铁弹比内膛略小一丝,足以进去就是,两者差距越小越好。选用青铜也要尽可能好,内壁不能有任何气泡沙眼。赵佶看着一众大匠紧皱眉头,赵佶说道:能做成火炮,朕赏钱十万,给官八品,火药也一样。 几位大匠眼睛都亮了,赶紧向赵佶保证一定能造出来,赵佶点点头,对梁从政说道:对他们所需各种材料,全部满足,务必尽快造成。梁从政赶紧保证,带着他们下去了。 赵佶很清楚,之所以后来中国火器最后全面落后,不光是没有近代科学和统治者的短视,更重要的是中国的火器走上了一条歪路,中国的火器,普遍追求大口径,短身管,导致中国的火炮射程近,威力小,精度差,赵佶决定,从开始就制定标准,搞清楚各个口径的火炮最佳的倍径比,还有半定装的弹药,制定出完整的射表和各型号的发射药包,在赵佶看来,规矩才是最重要的,每种武器的各种参数都应该固定下来,制定各种规章制度。 梁从政走后,赵佶叫来刘端友,赵佶吩咐道:从皇城司调派人手看住这些大匠,一定要绝对保密。对于禁军,赵佶还是有很多看法,宋军的后勤还十分落后,转运粮秣十分困难,对于宋军来说,保护粮道往往是宋军进攻中最重要的事情,赵佶准备弄一种能便于携带运输,类似光饼的干粮,减轻宋军的后勤压力,提高宋军的战略机动力。 对于宋军的军器,赵佶也是十分头大,宋军虽然设置军器监,但是宋军武器十分繁杂,数量庞大,质量良莠不齐,也没有统一标准,转运既不方便,使用、修理更是麻烦,下一步就是厘定宋军各类武器装备的制式,制造方法、检验标准,改革军器监。 武器装备是决胜之本,赵佶最恐惧的就是北方女真人的铁浮图和拐子马,女真人的恐怖战力还是令人惊讶的。当年靖康之变时,给事中李邺出使金国,回来后怎么形容女真人的?李邺说道:金国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猿,如水如獭,其势如泰山,中国如累卵!时人讥笑为六如给事,虽然确实很夸张,但是也足矣说明金军的强大。 宋军最精锐的西军也完全不是金军的对手,从靖康元年到韩世忠黄天荡大战,宋军禁军几乎没有取得一场战斗的胜利。现在的西军虽然能压着西夏打,但是面对金军,无论是种师中、种师道统帅的西军,还是折家的麟府路禁军,还有刘延庆、姚古,全部败绩,这令赵佶不得不很担忧,西夏乃至于契丹,赵佶都不担心,女真人如同悬在赵佶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赵佶正在思考,梁师成进来说道:官家,王驸马求见。赵佶有点疑惑,自己这个姑父一向不愿到皇宫来,这次突然请见,莫不是苏东坡回信了?赵佶连忙请王冼进来,王冼一脸喜气的进来将一封书信呈上来,说道:官家,东坡回信了,现在身体已经好了,可以赶赴东京。 赵佶也非常高兴,立马令梁师成召韩忠彦来,韩忠彦从政事堂赶到垂拱殿,看到王冼,心中就有些不喜,他为人方正,最讨厌王冼这种放浪之人,进来行礼后,赵佶将书信递给韩忠彦说道:韩相,苏学士给王驸马回信了,现在身体已经好多了,吾意启用大苏学士,韩相以为何如? 韩忠彦笑道:大苏学士才名天下皆知,官家正宜用之,以提振天下士子风气。大苏学士原官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左朝奉郎,官家既然大用苏学士,本官也应提升一二,不知以大苏学士何差遣? 赵佶想了想说道:加大苏学士观文殿学士兼翰林侍讲学士、太中大夫,赐金鱼袋,除礼部尚书权知贡举,赐宅第一所,遣翰林医官院医官随侍调治。 韩忠彦想了想说道:权知贡举不若等礼部试时再差遣,现在发布,恐大苏学士不胜烦扰,且易生事端。赵佶想了想也觉得是这样的,点头同意了韩忠彦的建议,令他立刻用政事堂堂除,外制草诏,用印后以急递召苏轼,因为在他的记忆了,赵佶登基不久,苏轼就去世了,这也是他不断遣翰林医官去治疗苏轼的原因,他想试试能不能改变一下历史。 第72章 闻报契丹忽丧主 赵佶埋头处理了一会文书,梁师成来说道:官家,刘娘子遣宫女来寻官家。赵佶有点好奇,刘娘子一向很知礼,赵佶处理朝政的时候,除了送些果子熟水外,一向不会来打扰他的,今日怎么突然遣宫女寻他来了。赵佶让他把宫女带进来问问。 宫娥进来后,赵佶问道:刘娘子有何事寻吾?宫娥说道:官家,我家娘子遣奴来告诉官家,官家昨日教的曲子,我家娘子已经学会了,请官家拨冗前去指点。赵佶笑道:好的,吾知晓了,待处理完政事,去你家娘子那里。宫娥行礼后走了,赵佶笑笑,给宫里的娘子们找些事情做也是挺好的。 赵佶处理完今日的政事和劄子,才去到刘娘子那里,刘娘子已经盛装以待,一应的乐工都准备好了,赵佶一看,还挺全乎,除了没昆笛外,乐器已经准备差不多了。刘娘子上前来行礼说道:臣妾请官家指教,说罢盈盈下拜。赵佶赶紧将刘娘子扶起来说道:娘子说笑了,吾哪里懂得什么音律之事啊! 刘娘子笑着说道:官家休要瞒妾了,官家这几首曲子,臣妾从未听说过,不是官家自度的曲子还是什么,官家都能自己度曲了,还不精通音律,那天下还有谁精通音律啊!赵佶笑着摆摆手,刘娘子把赵佶扶到主位上,自己走到赵佶面前,行礼后,乐工开始弹奏起来。 刘娘子就着赵佶昨日哼的那几支曲子,谱了谱子,刘娘子唱起来还真有几分昆曲闺门旦的风韵,只是刘娘子不会苏州话,要不然就完美极了。刘娘子唱的耍孩儿,将那个在政治漩涡中挣扎的一叶扁舟,在狂风暴雨中无助的贵妃演绎的活灵活现,当刘娘子唱到缕缕金、越忎好这两支曲子时,不少宫娥都被感动的留下的眼泪,赵佶心想,他们肯定这会在怒骂唐玄宗,搞不好自己也得被骂。 刘娘子唱到最后一支越恁好得时候,连赵佶也被感动了,他前世看到长生殿埋玉的时候,最不忍看就是埋玉这段越恁好,刘娘子掩面唱到:断肠痛煞,说不尽恨如麻。不少的宫娥、内侍都掩面流泪,当这支越恁好的下半段,贵妃自尽之前,怒斥陈玄礼道:陈玄礼呵陈玄礼,你兵威不向逆寇加,逼奴自杀!贵妃最后的一指,仿佛是满腔的怨愤,指向陈玄礼。 刘娘子唱完后,赵佶赶紧起身说道:娘子大才,令吾如听仙乐。刘娘子笑着说道:还是官家的曲子好,奴只不过唱出来罢了。赵佶笑道:没有娘子这个金嗓子,再好的曲子也没人听啊!赵佶赏赐了这些乐工,和刘娘子一道进去,准备吃饭。 刘娘子还没从埋玉中的忧伤情绪走出来,赵佶笑着说道:娘子莫想了,想贵妃当年也是三千宠爱于一身,此生也无恨了!赵佶在刘娘子的服侍下用膳,梁师成突然从外面闯进来,赵佶有些不悦,问道:梁师成,进来有事吗?梁师成赶紧行礼说道:官家,章相请官家马上去垂拱殿,说是契丹有大事,请官家务必马上去! 赵佶知道肯定有大事发生,否则章惇不会这会请求召见的,赵佶立马起身,来到垂拱殿,章惇正在殿外来回的踱步,显然非常焦急。一见赵佶,章惇立马说道:官家,有大事了!赵佶连忙问道:章相,出了何事? 章惇说道:枢密院北面房的细作传来消息,耶律洪基驾崩了!赵佶问道:谁驾崩了?章惇说道:官家,契丹皇帝耶律洪基驾崩了! 赵佶有点懵逼,耶律洪基活不了多久,赵佶是知道了,但是赵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驾崩了,他一死,耶律延喜就会继位,也就是天祚帝,这位未来赵佶的狱友,即将开始他的作死(打猎)之路。说实话,这都是二十多年过后的事了,就算耶律延喜再能作死,也不可能立马就把辽国整崩溃,但是宋夏和议刚刚达成,两国还没有换约,和议还没生效,鬼知道耶律延喜继位后会搞些什么事来。 赵佶问道:消息可准确?章惇说道:消息千真万确,辽国南京城已经戒严,契丹皇帝驻跸之所白帆漫天,估计契丹很快就会派出报丧使来了。赵佶无奈道:耶律洪基死的真不是时候,眼下宋夏和议,还差临门一脚,这个节骨眼上,耶律洪基驾崩,宋夏和议会不会有所变数?韩相他们通知了吗? 章惇回答道:臣已经遣人通知韩相他们了,想必一会就到。韩忠彦他们在家中被叫来,都是一头雾水的,章惇把枢密院细作的文书递给他们,几位宰相都是大惊失色,说实话,契丹死不死皇帝与他们无关,可是就怕西贼有所反复,趁机滋事。 赵佶问道:契丹国丧,这事照常处理就是,现下之事,就怕西贼反复。韩忠彦想了想说道:臣以为西贼当不止于此,此战西贼本就惨败,而今辽主新丧,无力顾及他事,西贼当不至于如此不智! 章惇说道:就怕西贼趁此时说动耶律延喜,不允和议,如此迁延下去,待契丹腾出手来,再逼迫我国重新签署和议条款。赵佶绝不能接受这个,大败西贼并重新议和,这是赵佶亲政以来最大的政绩,要是被契丹人搅和了,赵佶还搞个毛线啊!赵佶大怒道:和议条款,断不能改,为此吾何惜一战! 韩忠彦连忙劝道:何至于此啊!官家,这只是最坏的可能性,想来李乾顺不会如此不智的。 但是赵佶对耶律延喜不放心,这兄弟都把一个辽国玩没了,指望他理智,赵佶想想就觉得不太靠谱,曾布这时候说道:如此说来,就必须以势凌之了,让西贼明白,要是不马上签订和议,大宋就会犁庭扫穴,大加挞伐。 章惇也说道:曾相说的在理,还是令陕西、河东诸路戒备,章宣抚和麟府路做出备战姿态,威逼西贼签署和议,苏相也暂不回朝,留在陕西震慑西贼! 赵佶说的:既然已经议定,就即可拟诏,用印后金牌急递,直送陕西、河东!诸位宰相赶紧去赵佶中书舍人们草拟诏令,赵佶在垂拱殿等候。 第73章 暗流涌动边关事 耶律洪基驾崩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当夜,带着金牌的宋军急递迅速出城,马不停蹄的赶往陕西和河东。 同时,李乾顺也已经得到了耶律洪基的死讯,李乾顺召见仁多保忠,拿着嵬名阿吴传回的和议草约问道:将军怎么看这草约?仁多保忠看过后说道:陛下,城下之盟,签与不签哪里在我们。只要宋廷愿意和议,臣觉得这份和约还是可以接受的。 李乾顺有些不甘心的说的:将军,宋廷还要遣使册封于我?自我国开国以来,还未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朕何以受此大辱?不单割地,还要受宋人册封,进贡马匹,宋廷何故如此辱我! 仁多保忠说道:陛下何必在意这些小节?宋廷遣使册封,不过是虚礼罢了。陛下只要暂忍片刻,待宋使走后,该怎么称呼,与宋廷何干?而且只要宋廷册封于陛下,没有正当理由,宋廷就不会对我动兵,趁此机会,我们可以休养生息,整军经武,以图后报,只要日后一战功成,今日所受之辱,都可以加倍奉还。 李乾顺说道:朕刚得到消息,契丹皇帝耶律洪基已经驾崩,继位的是皇太孙耶律延喜,耶律洪基与我国有隙,不愿在和议中支持我国,倒是新继位的耶律延喜,听闻与我国相善,若是说动耶律延喜,支持我国,说不定能变更这些对我国不利的条款,将军你看如何? 仁多保忠说道:辽国如今正值国丧,哪有余力管我国?而且就算契丹愿意管我国,恐怕也是鞭长莫及,宋军陕西诸路和河东麟府路,数十万大军虎视眈眈,若不马上和议,宋军再度出师,我军将何以自处? 李乾顺有些不悦的说道:仁多将军何以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宋军也刚刚大战过后,朕就不信了,宋军自己就不休养生息,朕意已决,先等等看看,再做决定。仁多保忠还想再劝李乾顺,他却摆摆手让仁多保忠离开。走出殿外,仁多保忠不禁怒道:竖子!不足与谋! 与此同时,此次出征的宋军正在分发赏赐,不管是宋军的诸路精骑还是乡兵弓箭手,都多多少少分得几十贯的财物,不光是赵佶的赏赐,还有他们获得战利品,尤其是在割踏寨守城的宋军,西贼撤退的匆忙,根本无力收敛尸体,宋军搜刮阵亡西贼身上的财物就发了一笔横财。 随种师中出征的宋军也斩获了不少,缴获的青盐不光足够苏辙兑付盐钞的,还略有剩余,种师中下令把这些青盐分给士卒们,这些青盐不管是士卒们拿回家去给家人们享用还是变卖了换成钱都是极好的。宋军士卒们都是喜气洋洋,说到现在的赵官家,士卒们都是非常崇拜,毕竟让他们得到了一笔巨款,就连阵亡士卒的抚恤也是比往常都高。这样的官家,才让士卒们佩服。 当赵佶的金牌来到军营中的时候,所有士卒都在看着,想知道官家到底有什么新诏令。章楶展开赵佶的手诏和政事堂的命令,不由得笑道:李乾顺这孺子,远不如元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种师中那里也收到了金牌?传令的急递说道:陕西沿边诸路帅臣和麟府路都收到官家的诏令了! 种师中接到诏令,随即擂鼓聚将,说明事情原委,一众将领都是摩拳擦掌,刘仲武说道:种帅,看来这西贼还没被打服啊,不得再收拾他们一次。种师中笑笑,说道:先不急,把官家的意思和情况透露给将士们,看看军心再说。士卒们从自家长官处得知消息后,都快炸锅了。 他们本就是陕西诸路的精锐,此次刚刚打出了威风,士气正是高昂的时候,朝廷愿意与西贼议和,天杀的西贼竟然不愿意,那还说什么,替官家揍他丫的!不少士卒都到种师中的帅帐前去请战,要求种师中下令打击西贼。没想到种师中一概不理。 宋廷的金牌使者在几日内到达了陕西诸路和麟府路,诸路帅臣接到了赵佶的手诏和政事堂的命令,西起熙河路,东到麟府路,宋军诸路的驻泊禁军和乡兵弓箭手都积极行动起来,小股宋军精骑不断越过边境,伏击西贼,劫掠西贼沿边部落。一时之间,西夏的保泰军司、和南军司、静塞军司、嘉宁军司、神勇军司、祥佑军司纷纷告急,文书如同雪片一般飞向兴庆府。 南京析津府,耶律洪基的死讯已经公布,皇太孙耶律延喜在大行皇帝灵前继位,整个辽国处于国丧之中。刚刚继位的耶律延喜,神情木然,心里五味杂陈,对于耶律洪基,他的心情是复杂的,这位辽国皇帝,半生荒唐,不仅在耶律乙辛的怂恿下,杀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还杀了自己的嫡子,也就是耶律延喜的父亲耶律浚。 可是也就是自己的这位爷爷,先除耶律重元之乱,后除耶律乙辛奸党,将自己立为皇太孙,对自己倾囊相授,对自己寄予厚望,希望自己做一个好皇帝,而今他溘然长逝,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一个亲人了,耶律洪基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阿果,要做太祖那样的皇帝! 耶律延喜木然的按照礼官的安排行礼如仪。契丹本族的大惕隐和夷离毕的指导下,耶律延喜将自己的爷爷的棺椁送上车驾,准备去往上京临湟府安葬,结束了冗长乏味的各种仪式后,耶律延喜刚刚回到自己的寝帐,这里还有自己爷爷的气息,耶律延喜还是喜欢居住在这里。 有契丹内侍上前说道:陛下,南面中书令李俨求见。耶律延喜本想拒绝,但是想起自己爷爷常说的:汉人虽然柔弱,但是智计百出,我国之所以能在汉地立足,全靠这些汉人,圣宗时的韩德让,为我大辽守住南京,功莫大焉,日后治理国政,还要多听南面官的意见。 耶律延喜说道:请李相进来相见! 第74章 暗流涌动边关事(二) 李俨进入御帐,行礼后说道:陛下还请节哀!大行皇帝在天之灵必会护佑陛下的。耶律延喜说道:谢过李相提醒,李相夤夜求见,恐怕不是和朕专门说这个的? 李俨点头说道:陛下可是明日就要启程去上京了?耶律延喜点点头说道:按国朝旧制,大行皇帝都需在上京安葬,李相可是有事? 李俨说道:陛下,而今宋夏和议未定,陛下北去,就怕西夏、南朝又有所反复,对我大辽不利啊。耶律延喜说道:双方不是在李相见证下签署草约了吗?双方不是只待换约即可,为何还有反复? 李俨说道:先帝大行,若是南朝认为我大辽暂时无力西顾,再次动兵攻打西夏呢?还有就是西夏,他们知道先帝极为厌恶西夏,如今先帝大行,他们必会再次遣使我国,请求大辽相助,西夏对此次和约是极为不满的。 耶律延喜问道:那依李相之见,你觉得南朝反悔的可能性大还是西夏反悔的可能性大?李俨说道:只要西夏不更改和议条件,南朝轻易不会改变的,但是如果西夏想要变更和议条款,那南朝皇帝必起大兵伐夏,因为这是南朝皇帝继位以来取得的最大政绩,关乎他的地位和名声,西夏要是想变更条件,恐怕必遭他报复。 耶律延喜想了想说道:李相,也就是按照现有草约,南朝是肯定会接受的?只是怕西夏反复。李俨点头说道:陛下聪颖,确实如此。 耶律延喜说道:如此就好办了,李相以我名义拟旨,严明朕承大行皇帝之志,欲宋夏和议,永息烽火,既然和议已成,令西夏从速换约,以告慰大行皇帝在天之灵。同时告知南朝,朕承大行皇帝之志,不改其道,欲两国和好,惟愿大宋官家,依约和议,告慰大行皇帝之灵,以全宋辽兄弟之情,责成告哀使送于南朝。 李俨行礼说道:官家此言甚好,臣立刻去办! 于此同时,兴庆府,各军司告急文书堆满了李乾顺的桌案,李乾顺急忙召仁多保忠前来,李乾顺问道:仁多将军,眼下如何是好?宋军四处袭扰,全然不守和议啊! 仁多保忠在心里冷笑,你以为你打的什么算盘大宋的宰相们不知道,就算他们不知道,章楶、种师中都是和西夏打了多年交道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你李乾顺想干什么,宋军此举就是明白告诉你,就算辽国干预,宋军依然可以暴打西夏。仁多保忠说道:陛下不必着急,想来是宋军接到了汴梁的指示,在我国边境滋事,只要陛下接受和议,宋军自然会停止的。 李乾顺有些愤怒说道:宋夏既然已经议和,宋军这般不守信义,还想逼迫朕签署和议,简直是欺人太甚!仁多保忠无奈的苦笑道:陛下,如今宋夏还未达成和议,宋军就算是用兵,也算不得背盟,陛下,契丹不会为了我们与宋廷开战的,而今正值国丧,契丹更是无力分心,请陛下为国委屈,签署和议条款! 李乾顺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说道:仁多将军,朕就非要签署这丧权辱国的和议吗?仁多保忠反问道:陛下若倾举国之兵,能战胜章楶吗?李乾顺沉默不语,半晌才说道:还是再等等看!朕昨日已经遣使契丹了,请契丹再次斡旋,诸军司谨守城池,不与宋军交战即可。仁多保忠长叹一声,只得告退。 定边军,连日来士卒们和帐下将领多次在种师中帐前请战,种师中都是不理,宋军士卒心中憋着一团火,整个大营里气氛有些诡异,种师中此刻正和刘延庆坐在一起,种师中展开地图,对刘延庆说道:刘帅,从定边军到洪州,不过百五十里,大军不过两日即到,我军和刘帅和兵,三万步骑总归是有的,只要我军兵围洪州,西贼必然恐慌。刘延庆说道:种帅,官家手诏只是令我等袭扰西贼,可没令我等出大军兵围洪州,宋夏议和,已成定局,要是我军兵围洪州,要是政事堂的相公们追究起来,麻烦可是不小。 种师中笑道:宋夏和议,已经签署草约,可是西贼迟迟不换约,分明是不想和议,既然西贼毫无诚意,那我们就替官家好好教育一下西贼。刘延庆心中腹诽,你们种家人都是这么胆大,你叔父种谔也是这般,现在你种师中也是如此。种师中继续劝道:某回程时已经扫清了西贼部落,如今西贼只敢龟缩在城池里,而且洪州又不是没被占领过,只是当年我军无力固守罢了。 刘延庆想想也是,绍圣三年,刘延庆就率军攻克过洪州,只是由于宋军后援不济,主动放弃了,而今他刘延庆和种师中合兵三万,小小洪州根本不堪一击。刘延庆说道:种帅,你也知道,某对洪州可谓了如指掌,我帐下的儿郎们至今还没捞到什么战功,还望种帅给环庆路的儿郎们一个机会,当然绝不会亏待种帅麾下的儿郎的。 种师中点点头说道:那是自然,刘帅熟悉洪州,我军又多是马军,破城之功自然在环庆路的兄弟们。刘延庆说道:如此某就谢过种帅高义,破城后,一半归种帅麾下儿郎。双方达成默契后,各自回营擂鼓聚将。 这段时间环庆路的士卒们都快羡慕死种师中麾下了,他们带回来大量青盐,不光每人能分润不少,还有缴获都归自己,官家还有赏赐,现在陕西诸路的士卒都渴望和西贼作战,只有这样才能发财啊,现在他们看西贼,都不是人了,那就是一个个行走的钱袋啊! 种师中的麾下也是如此,上次暴打了西贼一顿,每个人都捞了不少,可是谁又嫌钱少呢?别跟这些丘八谈风险,他们本就是干的刀头舔血的营生,死生早就见惯了。不少老兵这几日把银钱都花在定边军的妓院里了,如今正好囊中羞涩,准备搞点钱来。 种师中、刘延庆回去布置后,种师中当即派出侦骑出去探路,同时大军准备开拔。 第75章 暗流涌动边关事(三) 嵬名阿吴还在汴京等待李乾顺的回复,可是他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了。首先是耶律洪基的死讯传来,他就担心李乾顺又做出些愚蠢的事情,他也知道此次和议的条件极为苛刻,李乾顺难以接受,他害怕李乾顺又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导致和议功败垂成。其次就是最近宋廷的风向不太对了,他几次求见曾布都被拒绝,他私下里听说宋廷认为西夏议和毫无诚意。这让嵬名阿吴万分焦急,多次写信催促李乾顺速做决定,可是还没等来消息。 但是辽国的告哀使将辽国新皇耶律延喜的书信带来了,辽国的意思很明确,还是希望宋夏之间按照之前的和议执行,嵬名阿吴明白辽国不会支持西夏了,他现在担心的就是李乾顺还犹豫不决,他很清楚,西军的将帅是不希望议和的。现在的拖延对西夏毫无益处。 与此同时,耶律延喜的诏书也已经到达兴庆府,李乾顺彻底绝望了,在宫内大发脾气,砸碎了不少物品。仁多保忠在外,脸色阴沉,半晌之后,李乾顺才召见仁多保忠,说道:朕决定接受宋廷和议,立刻遣快马向国相报信!仁多保忠说道:陛下忍辱负重,老臣佩服!只是现下还有一事,需陛下首肯。 李乾顺问道:何事?仁多保忠说道:晋王来报,种师中再遣侦骑,正在查探从定边军到洪州的道路,恐要取洪州。李乾顺问道:朕不是已经答应和议了吗?宋军为何还要夺我洪州? 仁多保忠无奈道:陛下,就算今日立马派快马往汴梁送信,嵬名国相与宋廷换约,宋廷再下诏于陕西、河东诸路,如此往返,一月都算极快了,宋军大可以以尚未收到宋廷正式和议的诏书为由,继续用兵,且此次不是旁人,乃是种师中啊,他可是种家子,他们种家一向大胆,趁此时取洪州,也只有他干的出来了。 李乾顺问道:那仁多将军,如之奈何?仁多保忠心想,早早签署和议,此事都已经了结了,哪用现在这么被动。仁多保忠说道:而今之计,应当立刻遣使致书章楶、种师中,言明陛下已经接受和议,章楶老成识大局,应该能制止种师中,应当无妨的。然后令晋王提兵去洪州防御,种师中见机会已失,两国和议已成,必退走。 李乾顺说道:如此就依将军的,照此办理! 嵬名阿吴终于收到了李乾顺的回信,立刻向曾布请求陛见,与赵佶换约。 赵佶指令班直和殿前司宽衣天武军布置,准备召见嵬名阿吴,务必要震慑住他。赵佶特意选择在紫宸殿召见嵬名阿吴。三衙要挑选最高大精锐的士卒。 赵佶下令召见嵬名阿吴,殿前司宽衣天武军的精锐士卒在御街到宣德门外布防,宽衣天武军的士卒手持长枪大刀,在道路两旁肃立,殿前司捧日军的具装甲骑簇拥着嵬名阿吴的马车,在宣德门侧门下车等候赵佶召见。有亲从官上前核对嵬名阿吴的文书,并收缴他们的武器。 有内侍前来传旨:官家宣西夏使者上殿换约!亲从官这才带着嵬名阿吴上殿,至于他的随从,则被禁军拦在外面。宫城里面,班直武士全部身着重甲,手持各种长兵,金枪班、银枪班在两旁列队,紫宸殿外,御龙骨朵直在前殿列队,均容直在外准备。御弓箭直和弩手在殿门肃立,嵬名阿吴感受到这种肃杀的气氛,也感觉到一阵紧张。 殿内,横班武臣在殿内列队,护卫在赵佶的御座下,两制以上的大臣在殿内着朝服肃立,韩忠彦身穿紫袍,头戴貂蝉冠,押班在臣子队列前,其后是曾布、章惇、吕惠卿。梁从政进来奏道:西夏使臣嵬名阿吴在殿外候旨。 身穿朝服,头戴通天冠的赵佶冷漠的说道:宣!梁从政出殿说道:宣西夏使臣嵬名阿吴进殿!殿外的班直武士大吼道:官家宣西夏使臣嵬名阿吴进殿!嵬名阿吴被吓了一跳,跟着梁从政进殿来。韩忠彦出班,沉声问道:西夏使臣,所来何事? 嵬名阿吴赶紧行礼说道:外臣奉我主之命,前来与大宋换约。说罢嵬名阿吴将李乾顺的书信和表章送上,韩忠彦接过后,上前说道:陛下,西夏国主奉表称臣!赵佶在御座上,面无表情的说道:取来!梁师成将奏表取来,放在御案上。赵佶说道:取和议草约前来,诸臣比对。 内侍取来留在大宋的那份草约,展开来,赵佶将两份草约拿下去,诸位宰相都在核对,看过后,韩忠彦说道:陛下,宋、夏草约,文本一致,可以用印!赵佶说道:既如此,责成尚宝司用印,换约后发还西夏使节,按约办理。 内侍下去办理,韩忠彦作为首相,出班对嵬名阿吴说道:咨尔西夏,既奉表称臣,自当谨守臣节,恭顺守法,大宋有砺节之礼,亦有惩叛之兵! 曾布正想说话,章惇越过他出班说道:嵬名阿吴,回去归报尔主,若谨守臣节,五州之地,犹可割据,若仍包藏祸心,窥窃大宋,一旦天兵降临,尔国立成齑粉矣!勿谓言之不豫。 曾布无奈,只得在章惇说完后训诫道:奉表称臣,且息烽燧,就当善自珍重,休养生息,国安民乐,共享太平可也!若犹内藏奸诈,六师加之,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吕惠卿笑呵呵说道:我大宋富庶广大,四海之内,无不臣服,若尔主不欲称臣,大可以回去厉兵秣马,效法勾践,我陕西诸路、河东诸路日日枕戈待旦,数十万健儿,欲在战阵上博取功名,国相愿何为,且自思量。 嵬名阿吴连连说道:我主归顺之请,恳切无比,致诚奉表,誓言恭顺,永不背叛,所列条款,自当遵循,只求上国信诺,敝国无忧矣! 韩忠彦点点他,内侍省的内侍将用印后的条约交给嵬名阿吴,韩忠彦说道:合约既成,尊使请自便! 第76章 和议终成百事兴 收到和议的最终文本后,嵬名阿吴赶紧拜谢赵佶,说道:外臣谢过陛下,外臣必转达陛下和诸位相公的教诲。外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赵佶说道:讲来。嵬名阿吴说道:我主来信说道,近来贵国环庆路的士卒屡屡越过边境,探查从定边军到洪州的道路,两国既已议和,就该各守边境,还请陛下诫谕陕西帅臣,不要滋扰我边境。 赵佶笑笑说道:两国既然议和,朕自然会令陕西诸臣谨守边境的,但是请尔主记住,若哪天朕发现尔西夏有任何僭越之举,必亲率大军,踏平兴庆府! 赵佶接着说道:西夏使臣远来劳苦,着礼部赐宴,赐钱万,遣殿前司禁军护送。说罢赵佶结束了赵佶,赶紧到后面去换衣服,这通天冠实在是太痛苦了。 于此同时,西夏派遣的使者也已经到了章楶和种师中的驻地,种师中听后,冷冷的说道:和战之策,只在于中枢,在官家,岂是尔等可以置喙了,某一日未收到官家的诏书,就和西贼势不两立。 章楶得知消息后,倒是立刻表示知晓此事,同时去信种师中,要他持重,不要节外生枝,种师中一看目的达到,也就不再喊打喊杀,开始安排宋军各回驻地。宋夏和议也算终于达成了。 垂拱殿,赵佶召见政事堂,是为了一件大事,韩忠彦按照往年的成例,拟定了科举的规则,但是赵佶很明显不满意,要改革。 宋代的科举,也和历代的一样,实施三级考试制度,即州试、省试、殿试,对于省试也就是礼部试和殿试,赵佶没什么意见,一切按照旧制来,但是对于州试,赵佶很有些想法,宋代的州试,也称为发解试,是取得科举考试资格的测试,和明清不同,宋代的发解试就算考过,也只是本次科举可用,要是落第后下次再参加科举,又得从发解试开始。 北宋的发解试,分为地方州府发解试和别头试两种,所谓别头试,就是官宦子弟和已经有官身的人参与的考试,为了防止他们依靠权力作弊,所以宋廷对他们参与科举采取了特殊对待。 但是和明清时期由中央派出提督学政专门负责地方科举不同的是,北宋的发解试是由地方长官负责的,一般由转运使亲任主考,虽然也制定了严格的政策,但是其中的猫腻肯定也不小,后世对于科举,其实已经有非常完善严格的办法,赵佶只需要照搬老朱家的就好。 赵佶对诸位宰相说道:科举国家取士,抡才大典,岂可轻忽?非是吾不信任地方官员,他们在地方被各种人情事故左右,往往徇私,并不稀奇。为国家计,吾以为从翰苑中选择学识过人的词臣,到诸路担任提举学政,专司发解试,事毕即撤,诸卿以为何如? 韩忠彦想了想说道:自中枢派遣考官,也不是第一次,太祖、太宗时也有从中枢直接派遣考官的先例,倒是可行,只是提举学政掌一路发解,权不可谓小也,选人还需谨慎。 赵佶说道:选贤举能,当付之公议,应该召集两制以上诸臣,公议诸路提举学政,选择朝野公认的德才兼备之士。至于考试的各种制度,赵佶其实没有什么大意见,搜身、糊名这些制度其实在宋代都已经有了,然后赵佶准备将省试才有的锁院制度也用到发解试中去,最大程度的保证公正。 同时,赵佶准备向老朱学习,实施誊录制度,就是考官看不到考生原卷,有书手抄录后,由官员比对无误后加盖印章,弥封后送入内帘官批阅,还有就是搜遗制度,允许考官在被黜落的试卷中寻找优秀的试卷。赵佶此时又突发奇想,说道:吾意还要向诸路派出御史,监察不法,查察舞弊。 没想到对于这些制度,几位宰相都非常赞成,想想也是,出了韩忠彦是参加的别头试外,曾布、章惇、吕惠卿都是从发解一路考上来的,内中辛苦,可想而知,既然能有制度最大程度保证科举的公正,何乐而不为呢? 同时,赵佶准备明年同时开武举和制科,武举好说,自仁宗朝开设武举以来,武举和科举一样进行,虽然选拔的人不尽如人意,但是也是由成例可循的,不过制科,已经多年未开了,制科作为宋代最高等级的考试,虽然开设的次数极少,但是每次选拔的人才可是不少,只要能通过制科,意味着两制以上高官的大门已经打开了。 有宋一代,通过制科考试的不过四十一人,能通过的都是在大宋朝堂响当当的名字,比如:富弼、张方平、苏辙、苏轼、李清臣等人,绝对是人中龙凤,当年章惇参与制科,都铩羽而归,可见其难度。 韩忠彦问道:本朝制科,有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茂才异等科、书判拔萃科等科名,不知官家此次制科考试,想开哪一科? 赵佶本来想说,开一科多看不起我赵某人,要开就都开,免得别人说我赵某人玩不起。但是还是问道:诸位相公之意呢? 这里面唯一参加过制科的章惇出来说道:官家,其实科名并不重要,景佑、宝元年间,先是“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茂才异等”两科使用了同样的策题,再是“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博通坟典明于教化”“才识兼茂明于体用”“茂才异等”这四科使用了同样的策题。如此一来,这几科就几乎同质化了(即所谓“名异而实同”),故而官家只需圈定考试方向和使用的科名即可。 赵佶不禁苦笑,幸好自己没说都开,要不然真是贻笑大方了,当下最缺什么,自然是方面大员了,赵佶想了会说道:现下台谏乏人,地方暮气渐深,非国朝幸事,吾想开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和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一是选拔德行高洁、才识过人的士子,充实台谏,二是选择老成练达,能治理州县的人才,诸卿考量旧制,拟成劄子,送吾知之。 几位宰相这才领旨去办。 第78章 整顿禁旅严法纪 赵佶决定在垂拱殿召见政事堂宰相,由于事涉都门禁军,赵佶非常谨慎,命令刘端友率领皇城司逻卒包围了垂拱殿,高俅率领班直将所有无关人等赶到五十步外。殿内只有梁师成一人伺候。 诸位宰相看见这种阵势,不由得面面相觑,韩忠彦问道:章枢密,最近可是有什么军情吗?章惇也是一头雾水,说道:枢密院未曾收到有什么军情啊。 曾布想了想说道:莫不是有人谋逆?韩忠彦赶紧说道:曾相慎言!曾布自知失言,不再说话,吕惠卿只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禁军。 进到垂拱殿内,韩忠彦问道:官家何以如此?赵佶笑道:只是今日所谈之事,事涉机密,为防泄密尔。几位宰相这才把心放下。 赵佶拿着枢密院之前的汇报说道:章枢相,本朝禁军,为何有系将不系将之分? 章惇说道:按将兵法,禁军本该每万人置一将,教练武艺,时时校阅,熙宁、元丰之时,陕西诸路、河东路驻泊禁军已经置将,此时吕计相当时在任,应当知晓,先帝绍圣,又将河北等处驻泊禁军系将整编,故而这些地方的驻泊禁军都是系将禁军,不系将禁军主要是都门禁军和就粮禁军,还有南方诸路禁军。 章惇顿了顿说道:就粮禁军驻地分散,每州数个指挥,多不过两三千,少则几百,置将操练不易,又失去就粮之意,故而未能置将,南方诸路情形也是一样的,本朝南方诸路一向驻泊禁军不多,每路多不过数千,置将也无甚意义,故而都未能系将。 赵佶问道:那都门禁军呢?殿前、马步二司,就粮者不多,且大多屯驻都门,数量庞大,仅天武、龙武、捧日、拱圣诸军就达七八万之多,还有虎翼军,百十个指挥,近十万人?也不能置将吗?枢相怎么说? 章惇顿时卡壳,半天说不出话来,韩忠彦出来说道:官家,都门禁军,天子禁旅,事关安危,不可不慎重啊!且当年置将本就是时断时续,故而至今都门禁军也尚未置将。赵佶笑着问道:是不能还是不敢?章枢相、韩相大可以明言! 章惇这时候抬头说道:臣为臣子,不当隐瞒官家,既然官家问道,今日臣就直言了!都门禁军,自承平以来,日渐懈怠,所任军官也都是将门子弟,士卒逃亡,兵额缺乏都是常事,也禁军中大量士卒为权门贵戚所驱使,为之占役,国朝本有定例,可是官家可以遣人查问,这些将门府上,小厮仆人,哪一个不是占着禁军的军籍,他们的门客管家,哪一个不带个虞侯、教头的差遣。 章惇接着说道:神宗时本欲从都门禁军置将,奈何将门到光献皇后、宣仁皇后处哭诉,官家知晓的,二位太后都出身将门,以国朝旧制,将门掌三衙为由,坚决不允,神宗至孝,只得从之,故置将法只在陕西执行,先帝绍圣后,本欲推广置将法,太后亦不允,言将门忠诚可靠,都门禁军由其掌握官家才能安枕,臣虽执掌西府,不能令都门禁军一兵一卒也! 章惇终于一吐胸中怨气,这些所谓将门,依仗着祖上功勋,又多是皇亲,把持禁军,他这个枢密使早就看不过去了,今日赵佶一再逼问,章惇就据实而告。 韩忠彦连忙说道:官家,章枢相所言不假,但是将门忠诚确实不假,他们累世功勋,世受皇恩,也确实没有比他们执掌都门禁军更合适的了! 章惇气呼呼的说道:韩相谬矣!此辈中可有有一个肖先祖的?仁宗时石元孙如何?果如石守信否?而今此辈,弓不得开,马不得骑,但只徒耗国帑而已,都门禁军,缺额泰半,剩下的还要被各处占役,早就不复国初时的勇武了,除了上四军还有些精锐外,殿前司哪里还有什么精锐! 赵佶怒道:姚麟干什么吃的?既为殿帅,又不是将门出身,为何玩忽懈怠至此?何以报答先帝提拔之恩? 章惇叹了口气,说道:官家,此事不怪姚殿帅,当年先帝任他为殿帅,确有用其整顿殿前司之意,只是殿前司中,不是累世的公侯,就是先帝的驸马都尉,姚麟何能为?且此辈在殿前司中,一呼百应,姚麟虽掌虎符,奈何事事掣肘,能勉力维持上四军就不错了。 赵佶问道:我朝对军士占役,没有成法吗? 曾布苦笑道:太祖有成法,文武百官皆不得占役。昔年赵韩王役使禁军为之搬家,竟被太祖罢相,然承平日久,管理松懈,一来是为将门驱使总比日日操练好,还有在将门家里当差,若是主人高兴,升赏不过一句话的事,委个殿直、虞侯,不过随手为之,士卒也乐意被占役,日后日渐成风,已不可治。 赵佶说道:那朕一定要清理禁军,置将于都门禁军呢? 韩忠彦立马劝道:官家不可啊!事涉极大,宜慎重之!连章惇、曾布、吕惠卿都劝赵佶慎重。 章惇说道:官家,此辈家业广大,难免有作奸犯科,欺压良善之辈,家中豢养的不光有禁军士卒做小厮仆役,还有市井无赖,犯法亡命之徒,千万要慎重!虽然将门绝不敢谋逆,但是他们豢养的这些市井无赖之徒,绝非善类,一旦作乱,难以收拾,只可徐徐图之,切不可大意,以致激成变乱,到时候悔之晚矣! 赵佶不禁发怒道:朕这个急病人偏生遇上你们这群慢郎中!禁军缺额如此之多,每岁还要空耗国帑,今年国库已然支绌,都门禁军还要千万贯的国帑养活,卿等何以教朕? 韩忠彦说道:官家勿急,这是累朝养成之病,岂可一日而消? 赵佶才不管,说道:卿等位极人臣,今日必要给朕一个说法,否则今日不必出这垂拱殿了! 第79章 整顿禁旅严法纪(二) 一众宰相这下傻眼了,没想到赵佶竟然耍流氓了,一众宰相就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赵佶此刻倒是好整以暇了,慢悠悠的开始品尝刘娘子送来的熟水了。 韩忠彦有些无奈,有些恼怒的看了章惇一眼,像是在埋怨他将这些事告诉赵佶,章惇只是垂头思索着。 韩忠彦上前问道:官家,此事重大,缓急之间,难有定论,不若容臣等下去仔细思量后,再回复官家?赵佶慢悠悠的说道:难道诸位相公,就这么看着国家每年用数千万有用之饷,养此数十万无用之兵吗? 韩忠彦笑道:官家不必心急,这些都门禁军,虽然不能上阵,可是开封城内诸多杂役,如河道、防火、军巡之事,都是都门禁军在做,也不可全盘否定。 赵佶说道:太祖时内外禁军才多少?不过二十余万,犹能削平南方,与契丹争雄,而今日呢?依靠这些都门禁军,可以平内乱、御外侮吗?韩忠彦只得说道:官家,时移事易,而今天下承平,西贼臣服,事有缓急,官家何不徐徐图之呢? 章惇这时候说道:官家,必欲除都门禁军顽疾,非一日之功,官家可想好面对将门了吗?赵佶一笑说道:章枢相觉得吾今日大动干戈,是当耍的来的吗? 章惇说道:官家,都门禁军之弊,已深入骨髓,药石无效矣!官家若想整顿都门禁军,臣以为积重难返,无甚意义,不若另起炉灶,逐渐改组都门禁军,这样恐怕有所收效,都门禁军为将门把持已久,士卒逃散,军官无用,整顿之难,不亚于重新训练新军,还得面对将门掣肘,官家深思之。 赵佶笑道:章枢相有何办法,但讲无妨,只要合乎情理,有可行之处,吾皆采纳。 章惇问道:官家可知环卫官?赵佶点点头,和前唐一样,大宋一样设立了十六卫,但是与唐朝不同的是,唐朝的十六卫大将军是手纨兵符的重臣,但是大宋的环卫官并无实权,皆无定员,多命宗室为之,亦用为武臣赠典。大将军以下,又用为武官责降散官。皆无职掌。只是一个荣誉名称罢了。 大宋共置左右金吾卫、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屯卫、左右领军卫、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左右武卫共计十六卫,每卫设上将军、大将军、将军、中郎将、郎将等官,号称南班。一般用作武臣加官,只具官名,并没有实际军队掌握。 章惇接着说道:查前唐旧制,国家禁军皆在十六卫掌握,备守战、兼征伐,我朝虚设之,以三衙统帅禁军,官家已命马帅招募敢战士吗?可将敢战士编入南衙禁军,以十六卫禁军名号冠之即可,然后再从三衙禁军中抽调精锐,充实十六卫,同时在十六卫置将训练,与西军对调参战,行更戍之法,增强战力,如此以来,都门禁军战力增强,兵额充足,中枢手中也有一支强兵了。 赵佶想了想,这个办法不能说不好,现今这样做,确实可以迅速生成战斗力,让中枢掌握一支可靠的禁军,但是一来是新练禁军从兵源招募和军饷装备开支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且三衙禁军的开支还是一直存在,这无疑会极大的增加财政负担。 果然,三司使吕惠卿说道:章枢相,那十六卫要招募多少兵源,不算招剌例物,每岁一名禁军需要三十贯,还有军器铠甲等物,国家财政如何支撑,以我看,不若在都门禁军中拣选几军,如上四军,还有侍卫马步二军中再挑选几军,置将整训,也是个办法。 章惇冷哼一声说道:都门禁军之中,除上四军可堪一用,哪里还有可用之兵,且都门禁军之中关系复杂,军官亦良莠不齐,何如练的强兵?另起炉灶,从西军抽调校尉,选任能将,再与西贼狠狠打上几仗,就能练出强兵了,而今都门禁军中的精锐早在仁宗时期就渐次往陕西抽调,而今都门禁军中还有多少精锐,能战之兵,都是未知数。指望都门禁军,简直是天方夜谭。 赵佶也问道:章枢相,都门禁军的员额如此之大,每岁开支极大,而今还要训练新军,国家财政难以支撑。章枢相,若是能压缩都门禁军的员额,把都门禁军清军所得的结余用做训练十六卫的经费,这样的话,国家财政还能勉力支撑。都门禁军员额实在太大,国家难以支撑。 说道这个问题,几位宰相都有些尴尬,赵佶大概有数了,问道:韩相,这都门禁军的员额,为何如此敏感?韩忠彦沉默半晌,咬咬牙说道:官家,都门禁军一向由三衙掌管,枢密院不过执掌军政,具体禁军的训练、军籍、兵额之事,都是三衙一手经办,枢密院难以介入。 赵佶不禁冷笑,说道:我大宋枢密院的执掌兵柄,统帅三军,为何这都门禁军就不在枢密院管辖下?亦或是这都门禁军不是我大宋禁军? 韩忠彦说道:官家言重了。盖因祖宗不以兵柄归有司,故专命官统之,互相维制,枢密院虽掌兵柄,然三衙执掌禁军,拱卫汴京,还有班直,更是职责重大,枢密院不敢轻涉。且都门禁军一向由勋臣统帅,他们世受国恩,忠诚可靠,执掌都门禁军,是最为可靠的人选,至于禁军孱弱之事,可徐徐图之,章枢相所言之法,可以一试,但是都门禁军国朝柱石,未可轻动,官家宜深思之。 赵佶说道:也就是说,吾还得继续给都门禁军每年千万贯的军饷,然后另起炉灶,假托十六卫训练新军,诸卿,吾说的不错! 几位宰相都垂头不语,曾布说道:官家,不若臣等和三衙武帅商议一下,从都门禁军中削减部分军籍,这样的话,削减的军籍就可以用到新军上来,国家财政也好支应一些。 赵佶不禁无语道:吾的禁军,吾还要与他们好言相劝,派宰臣与他们谈判?当真以为朕是可欺之主吗?与其如宰相们和他谈,不如吾和他们谈。 赵佶站起身说道:如此,明日召见三衙武帅、勋臣和政事堂诸公,于垂拱殿商议此事。诸公先回去。韩忠彦本想再说什么,赵佶已经回到后殿,韩忠彦只得长叹一声,离开殿外,然后说道:诸位相公,可否到在下公廨一叙?几位宰相互相对视,点点头往政事堂走去, 第80章 整顿禁旅严法纪(三) 赵佶回到后殿,不禁大发雷霆,当然也只能无能狂怒。赵佶叫来梁从政,问道:梁都知在大内多久了?梁从政说道:官家,老臣在内廷呆了快四十年了。赵佶笑道:那不是仁宗时的事了。梁从政说道:却是仁宗朝时,只是老臣那时无缘得见仁宗,后来英宗、神宗和先帝倒是得见了。 赵佶笑笑说道:你是宫中老人了,想必知道朝中人物掌故了。梁从政笑道:官家折煞老臣了,老臣只不过苟活的长了一些罢了,不知官家今日为何动怒? 赵佶摆摆手说道:还不是为了都门禁军之事,吾要精简都门禁军,可是政事堂诸公都说都门禁军掌握在勋臣手里,枢密院不敢插手,却是如此吗? 梁从政笑道:官家,其实政事堂诸公说的不错。都门禁军却是一直在三衙手中,枢密院一向不管都门禁军。赵佶问道:那具体是哪几家勋臣? 梁从政说道:都门禁军之中,势力比较大的勋臣就是太原郡王、威武郡王、武烈郡王家、曹冀王家。赵佶想了想,这些勋臣如太原郡王王审琦、威武郡王石守信、武烈郡王高琼、冀王曹彬,其中王审琦家他还是比较熟悉,自己的便宜姑父王冼就是太原郡王家嫡支,自己祖母宣仁皇后就出自武烈郡王高家,自己曾祖母慈圣光献皇后就出自冀王曹家,步帅曹诵就是慈圣章献皇后侄孙,论辈分自己还得叫他一声表叔。 赵佶问道:这四家勋臣,如今平分都门禁军吗?梁从政笑道:那怎么会呢。之前都门禁军权大多在曹冀王与威武郡王家中,仁宗时石家权重,盖因石元孙乃是仁庙潜邸时的亲从官,仁庙十分信任,一直任他统帅禁军,怎么石元孙时运不济,康定初,夏人寇延州,元孙与战于三川口,军败见执。传者以为已死,赠忠正军节度使兼太傅,录其子孙七人。及元昊纳款,纵元孙归。谏官御史奏:元孙军败不死,辱国,请斩塞下。当时台谏汹汹,必欲斩元孙,惟枢相贾昌朝言道在春秋昌,晋获楚将谷臣,楚获晋将知罃,亦还其国不诛。引《三国志于禁传》言,前代将臣败覆而还,多不加罪。仁宗也念及君臣之义,贬为团练使,石家遂不昌矣! 赵佶问道:那其他几家呢?都知还请为吾一一详解之。 梁从政点头说道:其实曹冀王家,本来权势甚重,曹冀王执掌三衙,而后曹枢密执掌西府,后为丁谓所陷天下冤之。而后慈圣章献皇后入宫后,深自谦抑,不准曹家人干涉朝政,曹国舅遂任殿帅,却从不履职,以避嫌疑。而后曹家一向谦抑,曹步帅也一向低调,深居简出,约束家人甚严,曹家人一向奉公守法,不敢逾矩。 赵佶问道:那太原郡王家呢?梁从政说道:王家出身高贵,太原王氏天下闻名,其后亦长期统帅侍卫马军,但是其嫡支长居太原,其实已经不太管都门禁军的事的,而且,梁从政有些不敢说下去了。赵佶说道:梁都知你继续说,但讲无妨罢了。梁从政继续说道:从王驸马之后,王家名声已然大坏,再加上王家诗书传家,族中进士都出了不少,已然不太管禁军的事情了。 赵佶问道:那高家呢?梁从政说道:现下都门禁军中,主事的倒是高家,盖因其他将门只出了一代名将,最多如曹家曹彬、曹玮两代名将,唯有高家,高琼、高继宣、高遵裕,三代为将,统帅大军,且宣仁皇后垂帘数载,号称女中尧舜,高家名望大增,高遵裕又在西北颇有战功,在西军中亦有威望,故而高家权势极重。 赵佶笑道:高遵裕号称名将,最后还不是功败垂成,损兵折将,连累祖母和高家,现在高家主事的是谁?梁从政说道:宣仁皇后弟高士林,有子高公绘、高公纪,俱以观察使在京中,高家一应事物,一向都是由高公绘在打理,高公绘颇善丹青,于士林中风评甚好。赵佶笑道:将门子弟,不去操弓习马,反来舞文弄墨,甚为可笑!那杨家呢? 梁从政说道:自杨文广去世后,杨家已无甚人才,日渐没落了。赵佶感叹道:杨业杀身报国,杨文广数有功,国家不能苛待之,看看杨家后人可有出色的,选任禁军差遣!梁从政点头称是。 政事堂里,韩忠彦正在为诸位宰相点茶,腾起的水汽让几位宰相的面容都不太清晰了。韩忠彦将点好的茶分给几位宰相,说道:我们官家,看来是要向都门禁军动手了。 章惇笑道:这般蠡虫,早该处置,官家此举,正和某意。曾布说道:还是要慎重,将门虽然没落,但是在都门禁军中,树大根深,其事非易。咱们作为辅弼之臣,应该提醒官家,切不可操之过急。 吕惠卿也说道:却是,将门毕竟多是皇亲,自古疏不间亲,我等臣子,切不可逾距,而且目下将门,也没有劣迹,不可操之过急。 章惇说道:那都门禁军也不可任其胡来了,定要立下规矩,上四军、殿前司、侍卫马、步二司在京者,都置将操练,清查军籍,核实人数。 韩忠彦摆摆手说道:都门禁军不是全无一用,开封军巡、防火、河渠已经治安之事,都还需要都门禁军,不若将这些禁军连同开封厢军、河渠疏浚等事都交予将门,收殿前司、侍卫马、步二司其他在京禁军,置将操演,至于之前的事,就不再追究了! 这个方案一众宰相都同意,韩忠彦说道:明日官家召见,就以此为底线,与将门谈判,至于他们家中子弟,愿意从军的,可继续在殿前司、侍卫马、步二司任职,亦可调他路驻泊禁军或厢军,不愿从军的,给文武散官,各听其便。诸位意下如何? 几位宰相都表示同意,他们再商量了一下细节,这才各自去办公了。 第81章 整顿禁旅严法纪(四) 第二天,赵佶在常朝后召见政事堂诸位宰相、三衙武帅和勋臣。赵佶破例在延福宫召见他们,因为延福宫是帝后游乐之所,这些勋臣武帅,大多跟 自己有或多或少的亲戚关系,赵佶在延福宫召见他们,也显得关系亲近。 梁从政领着一众大臣们进入延福宫,赵佶已经在宫内等候,一众臣子连忙行礼。双方坐定后,赵佶说道:今日召见诸位,是为了都门禁军之事,诸位要么是吾的股肱之臣,要么还是勋臣皇亲,吾就不用讳言了,章枢相,你说说! 章惇起身说道:查枢密院旧档三衙,殿前司马军有:捧日、拱圣、骁骑、神骑、骁猛等马军一百六十五营,除拱圣军二十一营调至陕西,还有就粮二十一营,应有马军一百二十三营。殿前司步军有:虎翼、广捷、天武、雄武、神勇、神射、宣威等军,计有步军三百一十五营,在外就粮六十三营,应有步军二百五十二营。侍卫亲军马军有:蕃洛、云翼、龙卫、武骑、云骑、万捷、无敌等马军三百七十四营,在外就粮二百六十八营,应有马军一百零六营。侍卫亲军步军有:宣毅、保捷、振武、忠节等军,计有步军一千七十三营,在外就粮八百六十四营,应有步军二百又九营。官家,这是臣查阅枢密院旧档仔细核对过的。 赵佶问道:殿帅、步帅、马帅,章枢相说的可对?姚麟、曹诵、狄咏赶紧起身说道:回官家,枢相说的不错。 赵佶笑笑问道:几位都是老行伍了,本朝步军一营该多少人?马军一营该多少人?狄咏答道:按国朝制度,步军一营为一指挥,满编五百,马军一营为一指挥,满编三百。 赵佶哦了一声,问道:章枢相,那你算过没有,都门禁军满编该有多少人? 章惇点点头说道:都门禁军所辖,满编应有马军二百二十九营,计有六万八千七百人,步军四百六十一营,计有二十三万又五百人。 赵佶点点头说道:也就是说都门禁军辖下禁军差不多近三十万了?国朝禁军一共才多少?吕大防昔日统计,不过五十五万余,都门禁军就占三十万,本朝祖训禁军一半屯驻汴京,一半守卫边疆,倒是不差。如此说来,都门禁军兵强马壮,足可以震慑四方了。 曹诵赶紧说道:官家,章枢相说的,仅是按满编情况算,实际上都门禁军状态没有这么好,大部分营都不满编,尤其是马军,几乎都不满编,战马也多有缺少。 赵佶笑笑说道:些许缺额算不得什么,都门禁军近三十万人,些许缺额算不得什么,都门禁军现在实有多少兵力,吾心里也好有个底。 这个问题,让三衙武帅们纷纷沉默,全部起来摘掉璞头,跪地请罪道:官家,臣等有罪,请官家责罚。赵佶说道:诸卿这是何意,都门禁军就算有所缺额,吾也不会怪罪诸卿的,到底都门禁军实有多少士卒? 曹诵跪在地上,说道:臣等无能,托付不效,还请官家治罪。赵佶问道:都门禁军现在到底有多少士卒?二十万?还是多少?三位武帅在地上一叠声的请罪,但是就是不说到底有多少士卒。 赵佶大怒问道几位勋臣:他们不说,尔等勋臣,世受国恩,执掌都门禁军,现在都门禁军到底有多少人?他们不说,你们总该知道?赵佶直接问王冼道:姑父出身太原王家,武勋世家,都门禁军到底有多少人?姑父应该知道? 王冼吓得赶紧跪下请罪说道:官家,臣实不知啊!国朝定例,驸马都尉不授实职差遣,臣从不敢打听军伍之事啊。官家明鉴,臣实不知都门禁军情形啊。 赵佶起身,走到曹诵面前说道:曹步帅,你是慈圣皇后侄孙,按辈分,吾该叫你一声表叔,怎么,表叔也不愿对吾说句实话吗? 曹诵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说道:臣辜负圣恩,死罪!侍卫步军司缺额极大,臣不能禁止,请官家赐罪,赵佶问道:都门禁军到底实有多少士卒,何人能告诉吾? 看着跪在地上的三衙武帅和勋臣,韩忠彦说道:官家,都门禁军之弊,非一日所成,士卒逃亡,军士占役,凡此种种,岂可立马解决,至于都门禁军人数,缓急之间,也难以核查,三衙武帅只不过负责都门禁军的训练,实有人数实在是难以查清,光是各勋戚府上占役的军士,恐怕都难以查清。 韩忠彦这么说,一众勋臣的头埋得更深了,占役的大头,不就是他们这些勋戚府上吗?赵佶问道:按《宋刑统》役使军士,该当何罪?曾布出来说道:按照刑统,役使军士,按人数多少,罚铜、贬官、乃至于削籍! 几位勋臣明显被吓到了,罚铜、贬官都没什么,就怕削籍,一旦削籍,就终生失去了做官的资格,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不能接受了,祖上血战得来的官爵,要是被自己弄丢了,那就是家族的罪人,这让他们十分恐惧。 赵佶继续说道:当年禁军推行置将法,诸路禁军都置将操练,为何都门禁军不能置将操练?韩忠彦说道:官家,都门禁军国家柱石,事关重大,故而不能轻动,再者,都门禁军一向掌握在勋戚手中,枢密院何能为也? 赵佶冷哼一声问道:三衙武帅管不了都门禁军,枢密院管不了都门禁军,吾倒要问问尔等,吾能不能管这都门禁军?赵佶指着跪着的三衙武帅和勋臣们,问道:你们给吾说说,都门禁军听不听吾的话,吾能不能作都门禁军这个主? 一众勋臣和武帅赶紧跪在地上说道:都门禁军惟官家之命! 赵佶点点头说道:吾决意在都门禁军置将操练,尔等可有异议?一班武帅和勋臣赶紧说道:臣等不敢,惟陛下命! 韩忠彦用手肘捅了捅章惇示意他上前说话,章惇这才出班说道:官家,都门禁军除备守战、兼征伐外,还有开封军巡、防火、缉拿盗匪等职责,不宜全部置将操练,此次还是要将系将禁军和从事军巡等杂事的禁军区分开来,也方便操练。 赵佶明白,这是章惇在提醒他,可以和武帅勋臣们谈条件了。 第82章 整顿禁旅严法纪(五) 赵佶会意,对跪在地上的三衙武帅和勋臣们说道:都起来!之前的事吾都既往不咎,现在说说目前到底该怎么办?你们总得给吾说说! 章惇说道:诸位不若据实告知官家,能拿出多少兵额,该置将操练的置将操练,该由勋臣统带还是由勋臣统带。 曹诵出来说道:官家,兵额倒是其次,只是臣家中不少子弟都在都门禁军中,一旦置将操练,他们何去何从,还请官家示下。 吕惠卿说道:这点曹步帅不用担心,政事堂商议过此事,凡是勋臣之后,愿意继续在军中的,可以随军置将操练,不愿在都门禁军的,可以调诸路驻泊禁军也可以去开封府军巡院等处,若是不愿在军中,可以给文武散官,也可以州县长吏任职。 曹诵点点头,说道:如此臣回去召集家人,严明情况,我曹家绝不会令官家难做的。赵佶说道:表叔高义,吾记下了,曹家一向奉公守法,为诸勋臣表率,应当加赏。 其余的勋臣也都表示会回去知会家人,令他们自决去留。 赵佶点点头说道:诸位高义,吾都记下了,现下开封府需用多少禁军,诸位不过给我一个准数,至于其他的,只管将兵额、军籍移交三衙和枢密院,至于实有员额多少,吾皆不问。 曾布说道:开封府所用禁军,最多就是疏浚河道,保障运河所用,大概要数万人,还有军巡、防火、查缉盗匪还有外城厢巡防,总归要多少兵力,诸位不若计算一下,到底要用多少兵力,算好之后,今日就做个决断,诸位看可好? 吕惠卿也说道:诸位家中的军士,按国朝定例,各府上该有多少军士,还是可以保留军籍,还有朝廷定例的谦从,也可以照例发给,多余的军士,愿意入禁军操练也可,愿意在府上供职也可,听凭自愿。 曹诵说道:官家,汴河等运河疏浚,还有河防等处总共需兵额五万,军巡、防火、巡防等事,林林总总,总归三万人要得,共计八万人要得。 赵佶皱眉,总共近三十万兵额,就要走八万,四分之一强了,赵佶心里有些不悦。章惇说道:步帅,运河疏浚、河防等事,借用禁军军额还行,军巡防火等事,不若降等,借用厢军军籍,这三万人,留一万禁军军籍,剩余两万,降为厢军军籍也可,这样的话,禁军军额六万足矣! 赵佶想了想,若是都门禁军有二十四万军额,加以训练,就算不能野战,守卫开封和京畿州县还是足够。 曹诵和几位勋臣商量了一下,说道:军巡等降为厢军也不是不行,只是弟兄们为开封府干活,事务也颇为繁杂,开封府可否适当补贴一些,厢军毕竟收入太少。 赵佶对吕惠卿说道:计相可就此事与范知府商议一下,给这些军汉加些钱粮,也好让他们尽心为朝廷办事。吕惠卿点头说道:此事臣会和范知府商量的。 赵佶问道:那诸位需要多长时间能将军籍、兵额移交? 曹诵说道:臣等回去整理,大抵一月内向枢密院移交。赵佶点点头说道:都门禁军虽置将操练,但是三衙还是要负责,调兵用兵,均需通过三衙,三衙仍旧执掌都门禁军。 章惇赶紧说道:臣谨记祖宗不以兵柄归有司,故专命官统之,互相维制,不敢专兵! 狄咏问道:官家,照例禁军降等厢军,会给士卒一份补偿,旧例十贯左右,不知此次如何?赵佶心想,今日已经拿到兵额,已经让将门大出血了,也该让补偿一下他们,说道:既然有旧例,就照例执行,至于钱财,报于计相即可,还有诸卿家中,有善于练兵精通武艺者,可以直接向吾举荐,吾量才使用。 这些武帅勋臣赶紧谢过后知趣的告退了。 就剩下政事堂宰相们,赵佶长叹一声,说道:今日总算拿到兵额了,诸位要赶紧清查,查实军籍,裁汰老弱,招募士卒,充实都门禁军。 章惇问道:不知官家对于都门禁军,有何看法。 赵佶最无奈的就是北宋的军号,禁军诸军军号繁杂,而且编制不一,马军来说,最大编制的是蕃落军,有82营马军之多,而最小的武清军仅有一营,步军差距就更大了,宣毅军一百七十二营,而建威、威宁等军仅一营。赵佶完全不能理解,这些仅一营的军到底有什么意义。 赵佶说道:目下都门禁军最重要的就是统一编制,各军也要统一编制,现在有些军,辖营一百余,还有不少军仅一营,军号留之何用?首先就是调整诸军编制,枢密院与三衙商定,马军、步军每军应辖多少营,然后各军统一编制,有些军号,既无战功,也无意义的,就先撤销,不要把军号弄得过于繁杂,不变指挥,日后不管马军、步军,都门禁军、就粮禁军还是驻泊禁军,各军都要统一编制,人数大致相等。 章惇问道:还有三衙下的就粮禁军,若是此次统一军号,就粮禁军怎么办? 赵佶说道:这不好好办吗?不管原来军号,大抵以一路或相邻数州为限,按照编制,编为一军,置将操练。 韩忠彦说道:官家,祖宗之法,地方概无禁军,悉听中枢号令,如此的就粮禁军和驻泊禁军整编置将,又常驻地方,恐和地方勾连,有违祖制啊!官家是不是三思? 韩忠彦哪里都好,就是胆子小,对武将那是天生的不信任,和他爹一样,赵佶笑道:此番整编过后,禁军就要行更戍法,到时候更换驻地,还不是枢密院一纸文书的事,再说了,只要都门禁军能战,威慑天下,任他何人,都不敢起异心,关键在于都门禁军要能战,此番枢密院和三衙要实心用事,务必要补足军额。 章惇有些担心的说道:官家,都门禁军此番恐怕要招募大量士卒,非是易事啊! 赵佶想了想说道:先清军!看看都门禁军到底差多少,还有老弱,务必裁汰,到时候另行招募,至于募兵之事,容后再议! 诸位宰相这才告退。 第83章 财赋总关天下安 将都门禁军的军籍问题解决后,赵佶不禁心情愉悦起来,他决定奖励自己一下,主要是也有很长时间没去王皇后那里,赵佶也觉得要雨露均沾一下。 赵佶许久不到王皇后这里来,王皇后显得十分开心,对赵佶说道:官家许久不来,妾身已经学会了官家作的诸宫调了,官家可要听听?赵佶差点被呛到,连忙问道:怎么皇后也会这个曲子? 王皇后笑道:官家还不知道,现在后宫的娘子们几乎人人都会了,官家确实大才,这等精妙的曲子,怕是连柳三变都比不上的。 赵佶赶紧摆手笑道:吾哪里赶得上柳三变,不过是信口胡诌的罢了。王皇后赶紧吩咐宫娥上些果子熟水,问道:官家可要妾唱来听听。赵佶连忙制止道:不必了,安心坐下吃饭! 王皇后嘟嘴说道:官家可是嫌弃妾唱的不好!赵佶赶紧抱住王皇后说道:你是圣人,怎么好和刘娘子比,再说曲子嘛,一人一曲,柳三变的词就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刘娘子唱的,不一定你就唱的。 王皇后只是不依,娇嗔道:官家既给刘娘子做了曲子,也要给妾作曲子。 赵佶赶紧安抚道:好说好说,容吾想想,必定给皇后作出曲子来。王皇后就托着香腮,一直盯着赵佶,赵佶的饭算是吃不了了,在脑海里思索什么曲子适合王皇后,总要和刘娘子的不一样才好。 既然给刘娘子的是杨玉环,那么必然要换个人了,赵佶在自己记得的曲子里思索着,哪支曲子最合适。赵佶突然想到青冢记里的梧桐雨,赵佶想了想说道:有了!王皇后赶紧说道:妾为官家研墨。说罢赶紧去为赵佶铺纸。 赵佶想了想,提笔写道:别离泪涟涟,怎忍舍、汉宫帝撵。无端歹贼弄朝权,汉刘王也忒煞弱软。那些文臣济济全无用,就是那、就是那武将森森也是枉然!却叫我红粉去和番,臣僚呵于心怎安,于心怎安!王皇后问道:官家这是写的昭君吗? 赵佶笑道:皇后真是冰雪聪明,确实写的昭君。王皇后笑道:当年王荆公也写过昭君,倒是不如官家写的伤情。赵佶笑道:皇后可会唱王荆公的明妃曲?可唱来听听。 王皇后含笑,展开歌喉唱到:我本汉家子,早入深宫里。远嫁单于国,惟悴无复理。穹庐为室旃为墙,胡尘暗天道路长。去住彼此无消息,明明汉月空相识。死生难有却回身,不忍回看旧写真。玉颜不是黄金少,爱把丹青错画人。朝为汉宫妃,暮作胡地妾。独留青冢向黄昏,颜色如花命如叶。 赵佶不由得感叹道:王荆公这是以昭君自比,叹君王薄情啊!当年之事,天下汹汹,先帝罢相,也是不得已为之。王皇后笑道:妾哪里懂得这些朝堂之事,官家不若再作支曲子,妾唱来给官家听。 赵佶想想说道:既然王荆公也写昭君思念故国,那吾也来写写!赵佶心想,正好把青冢记山坡羊写出来,于是再次提笔写道:王昭君一似海枯石烂,手挽着金镶玉嵌的琵琶儿一面。俺这里思刘想汉,眼睁睁眼睁睁盼不到南来雁、南来雁。唉 雁儿吓!你与我把书传,你与我多多拜上刘王天子。道昭君要见无由见,恨只恨毛延寿误写丹青。教奴家红粉亲自去和番,伤残,放声哭出了雁门关,心酸,心在南朝身在北番! 赵佶写完,王皇后也不由得鼻子一酸,说道:官家倒是懂女儿心思!赵佶嘿嘿一笑,心想我还没把牡丹亭拿出来,要不然还不得迷倒万千少女。 第二天一早,赵佶在王皇后的服侍下穿戴整齐,参加常朝去。 赵佶刚刚升座,范纯礼就出班说道:官家,臣有言上奏!赵佶以为是有关禁军和开封府的事情,没想道范纯礼说的是大宋的两税,范纯礼说道:官家,臣查旧制,本朝田亩,北方亩均一斗,南方不过三斗,赋税并不重,为何如今流民遍地,堵塞开封呢?赵佶问道:范卿有何解? 范纯礼说道:国朝田税虽少,然杂税甚多,实际征收时,还有所谓“支移”、“折变”的计算,从而提高了实际征税的税额。“支移”就是在征收秋税时,要求农民运至指定地点交纳,如果农民不愿随长途运输之劳,就要多交一笔“支移”,也就是“脚力钱”。“折变”就是在征收夏税时,钱物辗转折变,也提高了实际交税额。尤其是开封、洛阳等地,公田甚多,百姓租种公田,由政府收取地租,称为“公田之赋”。但官田本身无人交纳秋夏二税,往往又把二税加到佃农头上,加重地租数量,即所谓“重复取税”。 范纯礼继续说道:除田赋外,还有丁身税,男子20岁为丁,60岁为老。凡是20岁至60岁的男丁,都要交纳身丁税,交钱或交绢,与两税同时交纳。还有各种杂税,以开封府为例,国朝杂税以类合并,统称之为“杂变”。其中名目繁多,如农器税、牛革税、蚕盐税、鞋钱等,即所谓“随其所出,变而输之”。杂交也必须随同两税输的。而残民最甚的,就是和籴,也就是官府强制收纳民间粮米;和买是官府强制收购民间布匹。在实行和籴与和买之初,是按土地多少,分别派定强制征购的数量,并付给一引起价款,到后来,则都是“官不给钱而白取之”。百姓实痛恨之,官家应并罢各项杂税,舒缓民力。 赵佶问道:政事堂有何说法? 三司使吕惠卿出班说道:官家,赋税之法,国家重典也,若轻易更改,以致国用不足,计将安出?此事应当从长计议,非缓急可以决定的。 范纯礼大怒,骂道:吕吉甫你这奸佞,只知搜刮民财,全不知民生疾苦,百姓生计之艰难,有何面目惶惶然列于士大夫之列! 吕惠卿什么人,一般的喷子根本把他没办法,脸皮可以防弹的人,丝毫不以为意,说道:臣奉官家命,执掌财政,为国理财,就当量入为出,保证国用。 赵佶一看再说下去搞不好范纯礼要喷自己了,赶紧说道:财赋固然重要,但是百姓生计,亦当考量,不若两制以上大臣公议之! 这才止住争论,常朝后,召集两制以上大臣在垂拱殿商议此事。 赵佶问道:范卿,何以今日突然提到税赋?范纯礼恨恨的看了吕惠卿一眼,说道:官家,昨日吕计相找臣,言官家欲在都门禁军行将兵法,置将操练,原在开封府的禁军士卒中,有两万要降等为厢军,照惯例厢军军饷亦是三司拨给,可是吕计相却说除了三司拨给军饷之外,我开封府还要筹措一笔钱财,来支给降等禁军。开封府哪有银钱,还不是要向百姓征税,可吕计相却说这是官家和政事堂的命令,要臣自去想办法,这不是要臣去盘剥百姓是什么! 赵佶恨了吕惠卿一眼,明知道范纯礼清流出身,最重名声,要他去这种事,不是找骂是什么?你吕惠卿想白嫖也不看看对象的吗?赵佶问道:计相,降等禁军每岁需要多少银钱? 吕惠卿说道:臣意每名降等禁军每年补给十贯,与禁军标准看齐,每年就需二十万贯,范知府非说开封府筹措不了这笔款子。 范纯礼当即骂道:吕吉甫,莫说我开封府没有这笔款子,就算是有,也该用于民生,为何支应给降等禁军?三司不支,却要我开封府来支,这是何道理? 吕惠卿说道:范知府好没道理,这些禁军,莫不是不在你开封府做事?军巡、防火、城厢巡防,不都是你开封府该管,支应钱粮,不是应当的? 范纯礼直接说道:老臣没办法从开封百姓身上搜刮这二十万贯,还请官家另择贤能。说罢将璞头摘下,跪下请辞。 赵佶连忙说道:范卿何必如此!这样这二十万贯,自户部左曹出,不必开封府出,范卿还请起来。 赵佶冲吕惠卿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赵佶这才问道:自熙丰以来,国家税赋增加,然而为何总是国用不足,诸卿何以教我? 三司使吕惠卿作为分管财政的宰相,不得不出来说道:官家,虽然赋税增加,但是国家用度也是日益增加,仅军费一项,折钱就达六千万贯,还有河工、山陵之事,这几年连续用兵,开支浩繁,也是事实,故而国用不足,只要官家妥为休养,一切都会好转的。 赵佶不以为然,继续问道:计相不妨将我大宋财政收支公开于诸卿,看看哪些地方还能增加,哪些地方可以减少的。 吕惠卿领命,命人取来文书,说道:通计去岁财政收支,今者一岁户部左曹之入,金以两计者四千三百,而其出之不尽者二千七百;银以两计者五万七千,而其出之多者六万;钱以千计者四千八百四十八万,〈除米盐钱后得此数。〉而其出之多者一百八十二万;〈并言未破应在及泛支给赐得此数。〉绸绢以匹计者一百五十一万,而其出之多者十七万;谷以石计者二千四百四十五万,而其出之不尽者七十四万;草以束计者七百九十九万,而其出之多者八百一十一万。然则一岁之入,不足以供一岁之出矣。 吕惠卿继续说道:概国朝赋税,大抵两块,一来是田亩之税,二来是商贾禁榷之税,田亩所得,盖粮秣、布匹、草料及丁身钱等,商贾禁榷之税,概得金银钱财而已。 赵佶说道:田亩之税,概有成法,不可轻动,商贾禁榷之税,具体多少,计相可以详论之。 吕惠卿说道:商贾禁榷之税,概有四种,一曰商税,二曰酒课,三曰盐课,四曰合买抽绢,以去岁论,商税计有两千四百余万贯,酒课二千一百余万贯,盐课九百余万贯,合买抽绢三百五十万匹,盖此为户部右曹之收也! 赵佶想了想说道:如此算来,户部左右曹通计起来,还是略有盈余的嘛! 吕惠卿苦笑道:一般左曹掌常平支出,右曹备不时之用,然自绍圣以来,国家用兵于西北,每岁数百万贯,还有运河疏浚、山陵等事,三军赏赐,岁币支出等项,国家财政实在是勉力支撑。 赵佶看了看收支表,问吕惠卿道:目下以计相看,有哪些可供增加的收入? 吕惠卿说道:一是铸钱,仁庙之时,铸钱可得钱息泰半,而后铜价飞涨,现今铸一钱之费,约等一钱,国家铸钱,已无利可图,但是今年广南西路等处铜矿抽分,国家铜材增加,以臣估计,铸钱五百万贯可得,若官家再严令佛寺道观,不得毁钱铸像,仅钱息一项,可得钱二百余万贯。 赵佶想了想问道:吾问前唐之时,盐税居天下之半,何以本朝盐课,如此之少? 吕惠卿说道:盐课之出,比之前唐,实际上是大幅增加的,前唐盐课岁入不过三四百万贯,本朝三倍之,然本朝重商税、酒课,故而盐课不显,还有就是私盐泛滥,国家盐课流失,若官家严禁私盐,而今宋夏和议,禁榷西贼青盐,盐课亦可增收数百万贯。 赵佶听着点点头,突然想到了明清时的开中法,说道:计相,吾有一法,计相看看可能行否。国家每岁向陕西、河东等处转运粮秣,损耗不菲,而今与西贼议和,青盐可以通过榷场贸易,河东也有解盐,不若招募商贾运输粮秣等物到陕西河东边军,军储接收后,发给盐钞,商贾得盐销售,如此国家可以免去转运损耗,计相以为何如? 赵佶所说的开中法,其实是明清政府实行的以盐、茶为中介,召募商人输纳军粮、马匹等物资的方法。明洪武三年,因山西等边地急需军粮,政府募商人输粮换取盐引,凭引领盐运销于指定地区,称为开中。四年,制定中盐则例。计道路远近,运粮多寡,考虑中纳商人能否获利等因素,以确定粮引兑换额。以后,政府根据需要,陆续实行纳钞中盐法、纳马中盐法、纳铁中盐法及纳米中茶法、中茶易马法等。开中法大致分为报中﹑守支﹑市易三步。报中是盐商按照明政府的招商榜文所要求的,把粮食运到指定的边防地区粮仓﹐向政府换取盐引﹔守支是盐商换取盐引后﹐凭盐引到指定的盐场守候支盐﹔市易是盐商把得到的盐运到指定的地区销售。 这样的话,商人为了减少损耗,就会在当地招募百姓屯垦,以减少损耗,称为商屯,这样可以极大的减少政府转运的庞大损耗。 赵佶的这个方法,让这些大臣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第84章 财赋总关天下安(二) 赵佶的这个方法其实之前已经用过了,宋太宗时就曾经实行过,折中法,与开中法基本一致。商贾到边关缴纳粮草,称为入中,官府根据路途远近和物资数量给商人交引,用以换取钱币布帛或盐钞。但是随着宋军战事渐渐平息,后勤转运的压力减小,折中法就不再使用了。 赵佶这次突然提出开中法,让诸位大臣有些不知所措。之所以折中法不能推行下去,实际上是因为折中法在实施过程中实际上产生了非常多的弊端,首先就是官府拖欠商人的钱财,导致商人亏本甚至破产。其次就是官商勾结,骗取国家盐钞,导致盐法被破坏。 吕惠卿说道:官家,太宗时行折中之法,弊端不少,后来军需渐停,故而废止。官家的开中之法,似乎和折中法区别不大啊。 赵佶点点头说道:计相说的是,开中法本就源自折中法,但是和折中法不同的是,一是开中法实施扑买,由三司主持,二是开中法只能兑换盐钞,且该盐钞只能在陕西榷场换西贼的青盐,由三司制定价格,先试行一下。 吕惠卿想了想说道:官家此法未必不可,只是需要参详一下,还有就是本朝盐钞,盖有行销地域,那开中所得青盐,是否也要划定行销范围。 赵佶说道:吾以为青盐行销,不必划定界限。因为青盐并非普通人家能消费的起的,地方州县,所能行销者少。一般都是巨室豪门才能使用,只要商贾能够将相应物资运抵陕西,不必参照盐课行销。 想了想后,赵佶还补充了一点,说道:也要允许各种商人自己花钱在边塞附近屯田,为边关军队提供粮食,称为屯田开中。 韩忠彦说道:开中法并非不可行,只是开中和朝廷转运不能偏用,虽然行开中之法,但是朝廷转运也不能停。否则商贾以此要挟朝廷,当如何是好? 赵佶笑笑说道:商贾能转运多少粮食,韩相多虑了。陕西禁军的辎重还是主要以朝廷转运为主,开中只是节省朝廷开支。还有就是开中的盐仅限榷场青盐,其他盐概不许用于开中,不许商贾就地买粮或者以钱财缴纳,必须转运物资以供军储。 其实这里就说明白明朝开中法崩溃的原因,本来按照开中法,商贾应该运送粮秣到边境交给边军,称为本色,可是后来明朝吏治腐败,商贾买通官吏,改为可以缴纳钱财,也就是所谓折色,商贾直接向朝廷缴纳银钱,看似区别不大,可是九边本来就缺乏粮食等物资,边军就算是拿到银钱也难以购买物资,这些商贾再转运粮草,高价卖给士卒,人为的制造通货膨胀,使得边军更加贫困,最终导致开中法无法实施。 同时,商人要想最终通过贩卖食盐获利,需要经过几个步骤,漫长的周期使得商人需要投入的成本较多,因此,很多成本少的商人无力参与经营,只有富人才能够长期投入经营,这也导致了食盐经营的不平衡和垄断现象。同时,由于贩卖食盐利润较大,意欲垄断食盐贩卖的盐商就会勾结政府官员,政府官员本身也想要从中牟利,这样就导致了官商勾结、滋生腐败。还有就是明朝官吏滥发盐引,大量得商人转运物资得到得盐引却无法兑换成食盐,大量得商人因开中法破产,而权贵却在其中上下其手,大发横财。 所以赵佶给开中法定下了几个规矩,一来就是必须缴纳实物,不准折色或者就地采购,只允许商人从外地转运物资或者在本地招募百姓开荒种地,二就是不允许滥发盐钞,开中得青盐必须少于宋夏禁榷的青盐,保证商人的利益,否则大量商人破产,朝廷的信誉就不复存在了。 但是韩忠彦还是比较谨慎,说道:官家,开中之法,事关边防,不可轻忽,不若今岁先择一路试行,看看效果,再徐徐图之。赵佶点点头说道:韩相持重之言,到时候政事堂与三司商量,择一路施行看看。 范纯礼继续说道:官家,臣听闻,官家欲整顿都门禁军?置将操练? 赵佶点点头说道:吾确有此意,都门禁军,军号繁杂,兵额不齐,吾早就准备整顿都门禁军了。范纯礼说道:整顿都门禁军,固然是好事,可是势必裁汰大量老弱,就算是降等厢军,恐怕也收容不了那么多人,到时候裁汰的士卒,如何安置,官家,政事堂可有方略? 章惇作为枢密使,当仁不让的出来解释道:范知府,禁军士卒,照惯例,不能胜任上禁军者,降等入厢军,或发给钱粮听其自谋生路,还有的就编为剩员。 赵佶还是第一次听说剩员这个概念,章惇赶紧给赵佶解释了,所谓剩员,就是军中老弱,不能胜任职务的士卒军官,保留军籍,减半薪水,这项政策称之为剩员,在各个军中都有存在。剩兵顾名思义是指各军种中有年老或因疾病不能征戎的给予保留军籍,将军俸减半并留在军中从事杂役。按规定凡十将、将虞候官至六十五岁、军士至六十岁,须降充剩员直至退役。另外军中有疾病者也要降充剩员,剩员只能充当军中杂役并领取原来一半以下军俸,剩员的比例大概在宋军中占十分之一,他们主要从事各种杂役。 但是剩员一般都是用于安排安排低级军官,普通士卒是轮不到这个待遇,对于大部分的普通士卒,遣返归农是主流的安置方式,说起来这项制度比较人性化,自今老病者遣乡归农,无勒召人承替。其缺员,并自京补选。对归乡种田的退役士兵官府发给一定量的粮食,另外给钱、粮、地还永远的免税。 在王安石为相的时候,河北、河东进行了大规模的置将操练,也裁汰了大批的老弱士卒,如熙宁四年七月诏:拣诸路小分年四十五以下胜甲者,升以为大分,五十已上愿为民者听。同时对拣退者的家属还给以必要的帮助,对裁汰的士卒及其家庭,军中拣退人如果有死亡,州军不支请给,其妻其子遂为穷民,已许指荒闲田耕种,支与一年请给,令买牛种,免租税丁役,使为永业。按照制度来说,宋军对退伍士卒还算能做到有个基本保障。 赵佶问道:国朝一向如此安置裁汰士卒,范知府有何意见? 第85章 财赋总关天下安(三) 范纯礼说道:官家,自然有问题了。当年王介甫说是给河北、河东裁汰的士卒分给土地耕牛种子等物,令其归农,可是河北、山东诸路,自己都流民遍地,哪里还有多余的土地分给这些士卒呢?还不是让他们沦为流民,甚至盗匪。 范纯礼接着说道:官家,开封府何等地界,可谓寸土寸金,就是京畿附近各县,哪里还有什么荒闲土地给这些被裁汰的士卒们耕种。再说,和其他诸路的禁军多从流民等招募士卒不同,都门禁军的士卒,要么是父子相传,要么就是开封或附近的百姓,他们哪里会耕种?若是安置不当,这些习就军伍杀人技的士卒迫于生计,要么沦为流民盗匪,更有甚者,加入无忧洞里,不是更加麻烦吗? 赵佶当然知道无忧洞是何等地方,历代开封府都想剿灭的无忧洞、鬼樊楼,但是就算包孝肃知开封府时,对于这无忧洞,鬼樊楼也是无可奈何,要是把这些从禁军中裁汰的士卒逼到这里去,那可真是给自己埋了一颗定时炸弹。 赵佶问道:对于被裁汰士卒的安置,枢密院、政事堂、三司可有说法,范知府所言,吾以为深有道理,不可不思啊! 章惇只得说道:官家,现下还未开始置将裁汰,也不知道到底要裁汰多少士卒,总要先统计出来再议定具体的安置之法。 范纯礼笑道:官家,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可以想见,此次裁汰的士卒数量十分巨大,有没有土地分给他们,政事堂若不提前谋划,事近之时,如何能办?若是如此,这禁军还不若不要裁汰,免得激成变乱,到时候悔之晚矣。 赵佶这个时候还是要维护自己的宰相班子的,微笑着说道:前几日才议定都门禁军置将,政事堂、枢密院、三司还未议定,具体条款总要商议出来,断不能让这些被裁汰的士卒没了生计。 其实千言万语,都是没钱造成的,现在国库空虚,根本拿不出多少钱粮来安置他们,土地就更不可能了,都门禁军长居开封府,开封附近哪还有空闲的土地分给这些士卒,要是迁移他们远去,他们根本不愿意远离开封,怎么安置他们,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曾布说道:官家,可效法前朝,准允被裁汰士卒的家中子弟补入禁军,这样他们的家中还有一份军俸,不至于断了生计。赵佶点点头,这当然是个办法,但是说个不好听的,禁军军俸在东京比之一般市民尚且不算多,要是指望军俸养活士卒一家,那可真是想多了。 赵佶问道:范知府,开封府及辖下诸县,各种杂役,军巡,防火等事,也能安置些士卒。 范纯礼摇摇头说道:这些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能安置得了多少人啊。都门禁军三四十万兵额,要是真的按照置将法裁汰,少则几万人,多则近十万,就是近十万家百姓啊,官家不可不慎啊! 范纯礼接着说道:官家,其实先帝不是不想整顿都门禁军,实不能也!家父庆历年就知冗兵之害,王介甫何等魄力,岂不知都门禁军冗滥,但是一旦轻易裁汰,变生肘腋之间,官家何以自处?治大国若烹小鲜,官家当谨慎。 赵佶点点头说道:范知府之言有理,都门禁军常驻开封,不可不慎。但是都门禁军置将操练,裁汰老弱,也是必行之举,国家设兵以卫,若不能用,养兵何用?至于裁汰的士卒,自然要给他们找条活路,政事堂、枢密院、三司要详加讨论,妥善制定条例,切不可让他们生活无着。 章惇也说道:昔日吕大防曾言夫兵之冗不难于汰,而难于处。籍其力于强壮之时,而欲去其籍于老弱之后,何以慰其心哉?诚如斯言。 赵佶说道:安置裁汰士卒,事关军心,岂可轻忽?若是士卒们看到自己以后生活无着,又怎么能为朝廷用命死战呢?裁汰士卒务必要安顿好,诸卿各自回去商量,有可行之策,具折上奏即可。 赵佶退朝后,自顾自的在宫里闲逛,他眉头紧锁,裁汰士卒的安置确实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他们年龄都大了,也不能从事什么重体力活,若是不能好好安置,真的要出大事的。 梁师成在后面跟着,问道:官家可要去刘娘子那里散散心。赵佶摆摆说道:今日吾没心情,梁师成,你久在宫里,可知道,宫廷之中哪些地方要用到大量人? 梁师成想了想说道:宫内用人,向有定例,倒是宫外如玉津园、金明池、琼林苑等宫苑还有奉宸庄等御庄需要大量人手。 赵佶一笑道:这些土地,如何安排的了数万被裁汰的士卒,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要是没法安置这些士卒,赵佶还不知道这禁军置将怎么开展,剩员最多只有十分之一,按都门禁军三十万员额算,不过三万人的剩员,总还要再腾出来好几万员额给这些裁汰的士卒一口饭吃。 梁师成说道:这些宫苑皇庄,也能安置不少人,还有各个衙门的杂役,之前也都是用的都门禁军,不若正好将他们安置到各个衙门里当杂役。还有宫内的搬运进出之事,也要用到不少人,开封城内各个仓库,之前也是有禁军看守的,不若将他们降等都编入厢军,专门从事这些也行。 赵佶想了想也是,北宋的禁军、厢军本来就是经常变化的,厢军之中的精壮之士选入禁军,禁军的老弱汰入厢军,反正之前他们就是干的这活,不若把他们编在一起,专司各个衙门的杂役,宫苑的洒扫,仓库的看守,还有打更等开封府的杂事,反正现在实行的募役法,从百姓收来的免役钱正好用来安置这些士卒,赵佶这会也想起了一个狗大户,北宋的佛寺道观非常之多,贼秃吃的盆满钵满,却不给赵官家上一文钱的税,这还得了。 赵佶准备还是开开源,找贼秃和牛鼻子的麻烦算了。 第86章 僧众受恩实不菲 赵佶已经了解了三司的收支后,心里也算有底了,虽然财政很困难,但是还是比朱由检同志好多了。要是真到了朱由检同志那种情况,最好还是提前把树找好。 现在自己有封桩库,还有户部右曹,属于自己掌握的收入,还可以补贴禁军,赵佶知道,这笔钱财数目十分巨大,要不然前世自己不能折腾二十多年,搞什么画院、花石纲,修艮岳。 赵佶招来梁从政问道:宫内开支,最大的是哪些方面? 梁从政笑道:宫内开支,最大的就是犒赏禁军和赏赐寺庙了。 赵佶有些不相信,犒赏禁军这个有可能,大宋官家对禁军,尤其是班直和亲从官,一向还是大方的。逢节日赏赐都门禁军都很大方,禁军赏赐不少这个赵佶相信,赏赐寺院,赵佶不太信,毕竟自己在后世都知道大相国寺收入不菲,这些秃驴一个个吃的比郭德纲还圆,还赏赐他们,他们不给小爷上贡就已经大逆不道了。 赵佶笑道:赏赐寺院,不过些许绢帛灯油等物,值不得多少钱? 梁从政笑道:官家,赏赐寺院,每年耗费不菲的。 赵佶问道:都赏赐些什么,梁从政你取文书来给吾详细说说,赏赐了寺院些什么。梁从政立刻去入内内侍省取来档案。 梁从政抱着厚厚的文书过来,赵佶说:细枝末节不用讲,你只管捡大金额的说。 梁从政答应下来,说道:对寺庙的赏赐,主要是钱帛、茶叶杂项和土地,以钱帛来说仁宗在宝相院建大悲阁时,“赐禁钱四百万”。“景佑中,上赐钱千万”给护国禅院用以建造大安塔。诏大相国寺慧林禅院住持长老元正坐化,赐绢三百匹、钱三百贯,赐寂照之塔,看塔人间岁度僧一名。”对亡故僧人,赐以绢帛、钱财、塔名和度僧额。此外,对东京译经者也多以钱帛赏赐。自是每岁再三献新经,后每诞圣节、五月一日即献经,皆召坐,赐缗帛,以其经付藏”,对献经者赐以钱帛。 梁从政接着说道:还有就是茶叶杂项等项,大相国寺、开宝寺、太平兴国寺、启圣院、景德寺、显圣寺、太清寺、显宁寺、奉先禅院、普安禅院、慈恩寺,僧录每岁绢七匹,茶五斤;副僧录,绢五匹,茶二斤;讲谕、讲经首坐,各绢三匹,茶二斤;鉴、守阙鉴,各绢二匹,茶二斤;僧众共编三十匹,茶二十斤;驾经过起居僧众共结二十匹,茶一十斤。启圣院、普安禅院、奉先禅院、慈孝寺院,各绢一十匹,茶五斤。开宝寺塔、显圣寺塔、起居寺僧众,共绢一匹,茶五斤。报恩院、惠辩院、惠圣院、奉圣院、水陆院、崇福院、法济院、明禧院、法云院、承天院并诸寺院僧尼众,逐院共绢十匹,茶五斤;驾经过起居僧尼众共绢五匹,茶三斤。太平兴国寺译经大卿、小卿,各绢七匹,茶五斤;同译经僧,各绢二匹,茶二斤。上元观,相国寺佛牙阁僧众共绢一十匹,茶五斤。 赵佶问道:这些寺院的所有僧众都要赏赐? 梁从政点点头说道:官家,这还是只是每岁的赏赐,若是官家、圣人或者太后驾临寺院,还要再行赏赐。 赵佶已经很不悦了,问道:还要赏赐土地? 梁从政点点头说道:对的,官家,神宗时以英宗潜邸为佛寺,以本镇封,赐名兴德禅院,仍给龄田三千顷。神宗皇帝一次就赏赐寺院田地三千顷,至于零星赏赐,从几十亩到几十顷田地不等,大凡寺院请田,一般都会照准。 赵佶有些生气了,开封城内的土地,可谓寸土寸金,这些和尚,不管是零敲碎打,还是一次性赐给田地,赵佶很清楚,这些田地赐给寺院,国家就再也收不到赋税了。 赵佶强忍怒气,继续问道:还有些什么赏赐? 梁从政说道:还有就是赏赐度牒,以大相国寺为例,神宗时大相国寺僧居虽有六十余院,一院或止有屋数间,檐庑相接,各有疱爨、常虞火患。乞东西各为三院,召禅僧住持,增四院为六院。从之。后又请分为八院。赐度牒二百以给修绪之费。还有就是其他不定时的赏赐,仁宗乐宗佛事,择开宝寺西北隅,增苍精舍,祓除净场,神笔亲篆成道释迪之殿,飞白继昌之阉,金书宝生佛号,而制其像,供具珍华物皆内出,因赐名宝生院。真宗时赐以潜邸珍玩三千万直给护国禅寺,且为扩展寺院,赐给了临近护国禅院的官舍九十区来充当院舍。建成以后为奖励在观文殿讲经的道坚禅师,支持僧尼生活,赐以食料和糜米。每名僧人给米十斛。 梁从政继续说道:仁宗时又诏有司给铁及薪炭十余万斤,对左街永兴华严禅院的赏赐中包括了资福院烧香钟、佛经、御颂御书全帛香药、笔砚、御饍衣物飞帛书、廨院田宅、琉璃瓦、水陆幽像等等。价值达数百万贯。 赵佶问道:还有什么赏赐? 梁从政说道:还有就是后宫诸位娘子们,还有太妃的布施,仁宗时,护国禅寺修建大安塔,大安塔的修建,得到了庄太妃、明德太后等权贵的支持,庄太妃将价值五百万奁金的建材布施于护国禅院,明德太后施予价值二百六十万贯的宝器,庄太妃将价值千余万的服用兑换成金铜铸造的“轮盖”施舍给护国禅院,且塔内挂有庄惠施舍的钟和找人绘制的壁画。还有各级官员因为官家、圣人、还有太后、太妃的布施,也会跟着布施,当年修建大安塔时,平海军节度使、特进、检校太师陈洪进,伏睹繁台天清寺建立宝塔,特发心奉为皇帝陛下舍银伍百两入缘,其余州县官吏,布施百两到千两之多。 梁从政说完,赵佶的脸色已经黑的不能看了,赵佶问道:每岁赏赐、布施之外,这些佛寺还有什么收入? 梁从政说道:寺庙还有其他收入。但是具体有多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刘都知执掌皇城司,应该有所了解。 赵佶立刻命令道:让刘端友马上过来。 刘端友过来后,赵佶问道:你执掌皇城司,东京城内这些寺院的收入,大概有哪些,有多少,你知晓吗? 刘端友说道:臣略知一些,不过具体情况,要臣查阅皇城司文书后才能知晓。 赵佶说道:那些你回去后具折奏来,你先捡你知道的说。 刘端友说道:寺庙经营,首先就是贩卖度牒和租赁土地了,以东京来说,一张度牒大抵二百二十贯,至于收取米粮,则看寺院土地多少了,据臣得知,京中寺院收租最多的就是大相国寺,每岁收租达三万五千石,还有就是护国禅寺,每岁也达三万石。其他就是出租房产和其他收益了,据臣得知,租赁寺院房舍,一年租金大抵十五贯左右,东京城内大的寺院,出租的房舍都多达五百间以上。 赵佶冷笑一声,突然想起这些寺院似乎还经营高利贷,问道:刘都知,吾听说东京城内寺院,还有放贷取利的,是否如此? 刘端友说道:官家真是圣明烛照,确有此事,东京城内寺院,大多都设有长生库,用于放贷取利,利息略低于平常,大概三分利左右。 赵佶冷哼一声,三分利还说什么不高,妥妥的高利贷,好个不沾惹红尘是非的佛门清净之地啊! 赵佶吩咐道:召开封知府范纯礼,少尹张商英来。 赵佶命令梁从政将这些历年来赏赐寺院的数据登记整理起来,再命刘端友取皇城司的文书,自己则到垂拱殿,赵佶来到垂拱殿,吩咐梁师成道:你告知宫内,不管是诸太妃、圣人还是后宫娘子,日后概不许无故赏赐佛寺道观,有布施需报吾知。 范纯礼和张商英赶紧来到垂拱殿,赵佶命人将梁从政整理的档案和皇城司的文书交给他们二位看,范纯礼看后,也是面色难看,张商英看完后问道:官家,可是这些僧人太过贪婪了? 赵佶冷笑道:只是贪婪吗?张少尹?东京城内的寺庙,自艺祖起,每岁赏赐,从未有缺,赐给度牒等物,是为了他们能够安心修行,不是为了他们拿去变卖换取钱财的,这些土地,也是赐给他们令其自食其力的,可是他们做了什么?拿着先帝们赏赐的物品,变卖放贷,为求钱财,无所不用其极,这等地方,充满铜臭,哪里是什么清净之地! 范纯礼也说道:寺院放贷,确实是丑事,开封府每岁都要接到大量各个寺院放贷的诉状,实在是不胜其扰。赵佶笑道: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要这些钱财阿堵物干什么? 张商英笑道:相国寺原来有个和尚叫慧明,极善庖厨,做的一手好烧猪肉,据说请他做一顿饭,要五贯才行。赵佶说道:既然擅长烧猪肉,何不到樊楼去做个厨子,当什么和尚! 范纯礼说道:寺院做的这些事,确实丑陋不堪,当年苏颂知开封府时,执法甚严,曾欲纠正此事,可惜这些僧人于皇太后面前痛苦,不得已苏颂去职。 赵佶笑道:僧人既然遁入空门,银钱之物,要来何用?还有,赏赐的度牒,竟然被他们发卖,置先帝于何地?范卿、张卿,开封府即刻清查,东京城各寺院的土地,僧众和度牒,凡没有度牒者,一律还俗,不得再羁留寺院,还有赏赐的度牒给吾一一查实,看他们卖了多少,所获银钱,务必追回,寺院所有土地,以僧众人数,每一人给田十亩,其余土地,一律收回,分给禁军裁汰的士卒耕种。 范纯礼有些担忧的说道:官家,此举未免过于激烈了,这些寺院中还豢养了不少武僧,一旦激成变乱,得不偿失啊! 赵佶说道:范知府只管放胆去做,吾会调集禁军配合的,若是敢有抵抗,以谋逆论处。赵佶才不相信寺院豢养的这些武僧,敢对抗朝廷的禁军,少林寺又怎么样,就算金钟罩、铁布衫,试试神臂弩怎么样,赵佶就不信了,连李乾顺现在都得规规矩矩跪下唱征服,几个秃驴还收拾不了。 赵佶没有去动寺院放贷,一来是放贷这个事,寺院不做,其他人也会做,现在寺院做的大,赵佶至少可以让三司核查,而且就算有什么问题也好解决,要是他们真的转入地下,还就不好管理了。 赵佶继续说道:至于寺院的其他合法经营,开封府可以告知他们,只要照章纳税,一切一如既往,但是开封府要严查寺院僧众,看看有没有作奸犯科之辈。赵佶前世很欣赏鲁智深这样的人,快意恩仇,好不痛快,可是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这种人就是祸害了,而寺院,赵佶打赌,肯定有不少作奸犯科之后,改名换姓,遁入空门以求逃脱法网的,这个不稳定因素呆在东京还是算了,赵佶觉得沙门岛很适合他们,空气清新,阳光明媚,适合他们好好探索岭南。不管是开战吃鸡大赛也罢,还是荒野求生都可以的。 范纯礼、张商英走后,赵佶立刻召见狄咏,待狄咏来后,赵佶直接问道:招募的三将新军,可堪用?狄咏老实答道:若是上阵杀敌,自然不成的,不过剿灭地方山匪贼寇,还是得力的,不过尚未满员,每军只得八千。 赵佶笑道:足够了,发给甲仗兵器,入城听范知府令! 狄咏大惊失色问道:官家,为何令新军着甲入城啊,可是有大事发生? 赵佶笑道:无甚大事,左右不过几个贼秃闹事,不过命禁军弹压罢了,只因都门禁军多系东京本地人,令他们搜查佛寺,多有不便,故而调新军前来,方便弹压,最好是杀几个秃驴见见血! 狄咏连忙说道:新军入城,还请官家赐予手诏,令枢密院发给兵符印信,方敢入城。赵佶点头,先写好手诏用印后交给狄咏,然后派人知会章惇,令枢密院发给兵符印信,好方便狄咏率军入城,否则就是谋逆了。 第87章 兵威直向佛门加 东京城里的气氛骤然间紧张起来,大量禁军披甲执戈入城,东京城里的百姓都觉得莫名其妙,城内不是有好几十万都门禁军,这些禁军又是从哪里来的?有好事的打听出来,说是赵官家新招募的禁军,各种传闻在东京城里疯传。 垂拱殿里,政事堂诸位宰相齐聚一堂,面色有些凝重,韩忠彦说道:官家,臣还是觉得此举太过于激烈了,不若臣等与佛门谈谈,让他们交出部分财产。 赵佶不以为意的说道:韩相要是想去的话,吾没意见,只是这些和尚,未必会交出土地,毕竟善财难舍啊!吾不把刀架到他们脖子上,恐怕此事断难善了! 赵佶知道,现在朝堂上有很多人跟佛门关系密切,不少官员与和尚、寺院关系密切,像苏东坡与佛印和尚,互相唱和,还留下了大量诗文,不得不承认,和尚之中确实有不少人才,但是滥发度牒和在帝、后生辰度僧,导致和尚的队伍空前膨胀,严重影响了国家的税收。 赵佶昨天命人查了一下本朝的度僧制度,大宋沿袭唐制,一般有三种方式度僧:一是试经度僧:仿效科举,一般只要能够背诵佛教经典,或者朗诵经典就可合格。这是最主要的制度,但是并不是僧侣的主要来源。二是特恩度僧:在皇帝的生辰、皇后或皇族的忌日等剃度,是天子的恩惠,不需要参加考试。太宗真宗时期,分别剃度了17万人和26万人。 三是进纳度僧:即唐代纳钱剃度、北宋神宗鬻卖度牒。只不过唐代是真正意义上的进纳度牒,而宋代只是出卖空的度牒敛财,因此也导致了僧侣素质的下降和腐败。 尤其是在仁宗和神宗两朝,一来是仁宗崇信佛教,一遇生辰,除了大量的赏赐钱财土地以外,还有就是大量的赏赐度牒和度僧,神宗朝时,朝廷贩卖度牒,获取钱财已经是公开的制度了。大量的度僧和赏赐、贩卖度牒,使得僧侣数量大规模膨胀,素质低下,大量的百姓购买度牒只是为了逃避赋税和劳役。 章惇说道:这帮贼秃,不事生产,早该拿办了,只是这些和尚与不少权贵相交莫逆,处理不易啊! 赵佶冷笑道:那就让他们和狄马帅讲讲道理! 韩忠彦出宫后,立刻遣人去请净悟法师,他是佛印和尚的弟子,与苏东坡、王冼等人都关系友好,和他师傅佛印一样,精擅书画,和很多文人交好,也是大相国寺的知院,地位尊崇。 韩忠彦将他找来后,开门见山的说道:尔佛门灭顶之灾来矣!净悟一脸懵逼,问道:韩相何出此言啊?韩忠彦当即将赵佶调动禁军入城和要佛门交出土地这些事告诉净悟,韩忠彦说道:法师,官家决心已定,势不可挡,法师可告知众僧,主动交出土地,或可保全佛门,切莫做蠢事! 净悟法师宣一声佛号,说道:罪孽啊!土地钱财,无妄之物,既已遁入空门,这些东西都是累赘了,红粉骷髅,钱财泥沙,不知他们能否放下执念,否则我佛门又遭大难矣! 韩忠彦说道:法师莫说这些了,快去劝说众僧,到时候禁军来矣,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净悟法师立刻赶回大相国寺,向当代住持无相法师说明此事,无相法师也是大惊,赶紧召集知院及各法师商量此事,净悟本以为,大家都是出家之人,钱财不过身外之物,此刻泰山压顶,危如累卵,肯定尽快舍弃这些财物,只要佛门无碍就是了。但是大部分和尚都不同意交出土地,说这是历代官家所赐,凭什么收回。 净悟说道:诸位,而今官家已经调集禁军入城,我等到时候岂能抗衡?一旦这个兵戈甲士,玷污佛门净地,罪莫大焉,些许财物,舍弃又有何妨呢? 不料一个和尚说道:赵官家必是吓唬我等的,这东京城内多少寺庙僧众,还有多少信徒施主,赵官家敢乱来,东京城必然大乱,不若无相禅师进宫请圣人代为说和,我们也可以让出部分土地,但是怎么可能每人十亩,这些土地都是历代先帝赏赐的,赵官家岂可言而无信。 一群和尚都附和他的话,净悟法师不由得悲从中来,宣一声佛号说道:诸位着相了!刀兵之下,玉石俱焚啊!无相禅师曾为王皇后讲过经,也为向太后祈福过,算是和皇室比较亲近的禅师,他挑了挑眉,说道:也罢,老衲请见!若是能见到赵官家,最好不过了,若是不行,请圣人代为说和。 净悟禅师只是打坐念经,不再搭理他们,无相法师赶紧向宣德门去。 开封府,大堂上,少尹张商英对范纯礼说道:范大人,下官已经遣开封府公人告知府内大小寺院,报告寺内僧众人数和土地多少,但是迄今尚无回音。 范纯礼说道:一个都没有吗?张商英说道:一个都没有,他们都看着大相国寺,要是大相国寺不服软的话,他们是不会服软的。 范纯礼说道:既然已经遣人告知了,勿谓言之不预了,请狄将军来。 狄咏一身甲胄进来行礼说道:末将奉诏来范知府帐下听令。范纯礼说道:还请狄将军率禁军包围大相国寺,任何人不得出入,但是也不要进入大相国寺,毕竟是敕造寺院,该有体面还是要有的。狄咏领命,叫过种师道吩咐道:率本部与我一道去大相国寺,其余人听范知府令。 之所以狄咏没有带都门禁军出身的何灌部去,还是担心他们与大相国寺的僧人有勾结,种师道西军出身,与东京都没有关系,更别说大相国寺了。 种师中率兵赶到大相国寺,立刻驱散了百姓,命令士卒以营为单位,包围整个大相国寺,八千禁军将士披甲持枪将大相国寺团团包围,种师中严令,任何士卒不得和寺内和尚有一言交谈,违者立斩。这段时间,这些士卒已经了解了自家统帅,绝对是言出必行的,所有无论这些和尚怎么问,士卒们都不发一言。 宣德门外,无相法师请求陛见,梁从政进来向召集通报,赵佶笑笑:吾没空见他,这样,章枢相、吕计相代吾见他,一应条件断不能改半分,若是不成,吾少不得做三武一宗了!梁从政赶紧去通报。 第88章 兵威直向佛门加(二) 大相国寺内,和尚们已经乱作一团了,大和尚们面面相觑,有些无可奈何,净悟禅师这时候才睁开眼问道:敢问是何人领兵?有知客僧说道:这些禁军士卒问什么都不答话,只看见狄字帅旗。 净悟禅师想了一会说道:原来是狄武襄的儿子啊,也算与我大相国寺有一段渊源的,待老衲前去问问。 净悟禅师出了寺门,面对着这些禁军士卒,大声说道 :小僧净悟,敢请狄马帅一叙!狄咏久在东京,自然知道净悟禅师,他一夹马腹,来到寺门前,问道:不知禅师寻本将何事? 净悟问道:官家可是要灭佛?狄咏笑道:净悟禅师说笑了,官家并无此意,只是有些许误会罢了,本将也是奉命前来。 净悟禅师说道:狄马帅,敝寺住持无相大师已经前往宣德门面见官家了,看在当年狄武襄曾借住敝寺的面上,还请将军暂候一时,待敝寺住持返回,不知可否? 净悟禅师说的是当年东京大水,狄青家被水淹,不得已借住大相国寺的事情,当时净悟的师傅佛印禅师与狄青颇为友善,后来狄青去世,佛印还曾吊唁过。狄咏点点头说道:未得命令,不会妄动的,禅师也请约束贵寺僧侣,切莫滋事,免得节外生枝。 净悟点点头,回转寺内吩咐僧侣安静。 此时,政事堂内,无相法师正看着章惇和吕惠卿,问道:二位相公,官家可是要灭佛? 章惇笑道:法师多虑了,官家非有此意,只是佛门净地,似乎现在成了藏污纳垢之所,官家不过是为佛门清理门户罢了。 无相法师说道:章相说笑了,我佛门法度甚严,未曾听说过有什么作奸犯科之辈,即便是有,也该我们佛门处置,就不劳官家操劳了。 吕惠卿说道:无相法师错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大宋境内,没有官家不能管的事,佛门也是一样的。再说了出家人四大皆空,本官不明白,既然四大皆空,这些阿堵物又要来作甚? 无相法师说道:敝寺财产,都是来路清白了,从未巧取豪夺,也未曾干犯王法。吕惠卿笑道:巧取豪夺,法师这句话说的在理极了,不妨将开封府历年案卷调出,看看贵寺的案子到底有多少,当不当得起巧取豪夺,这四个字! 章惇笑道:如今官家雷霆之怒,只怕到时候玉石俱焚啊。无相法师不卑不亢的说道:我佛东来,也并非一帆风顺,昔日三武一宗,四大法难,可是信众向善之心,未可违逆。 章惇手一摊说道:既如此,无相法师请回,既然法师愿意以身证法,本官就不多留了,狄将军那里想必也等的烦了。章惇起身,无相法师赶紧拉住章惇,低声说道:章相必欲置我佛门于死地吗?章惇淡淡的说道:法师着相了,本官无意置何人于死地,今日果,前日因矣! 吕惠卿赶紧打圆场说道:事还未定,事还未定!法师,非是本官妄加猜度,本朝寺院之盛,不亚于前唐,我大宋官家,礼佛尊法之心,至诚可见,自太祖起,历代官家,无不赏赐寺庙僧众,所费何止千万?然而及至今日,京中香火鼎盛,王公士民瞻奉舍施,唯恐弗及。有竭产充施者,有燃香臂顶供养者,十分东京之财,七分在佛门矣。更有违法犯禁之辈,购买度牒,诈称僧侣,逃避追捕,这些事情,法师想必知道的! 无相紧闭双眼,不做回答,自从宋真宗起,赵宋皇室就一直优礼佛门,皇室的不断赏赐,使得民间百姓也纷纷附和,到仁宗时,佛门已经十分昌盛,无论世家大族还是普通百姓,礼佛都是一件极为普遍的事情,吕惠卿接着说道:法师既说到三武一宗,可读过唐武宗的废佛敕令? 吕惠卿将这道敕令最后一段读出来:洎于九州山原,两京城阙,僧徒日广,佛寺日崇。劳人力于土木之功,夺人利于金宝之饰;遗君亲于师资之际,违配偶于戒律之间。坏法害人,无逾此道。且一夫不田,有受其饥者;一妇不蚕,有受其寒者。今天下僧尼不可胜数,皆待农而食,待蚕而衣。寺宇招提,莫知纪极,皆云构藻饰,僭拟宫居。晋、宋、梁、齐,物力凋瘵,风俗浇诈,莫不由是而致也! 吕惠卿问道:法师以为,今日这汴京城内,像不像这敕令描述的一般?各个寺院庙宇,拥有土地皆以千顷计,僧众少说数百,毁铸我大宋钱币,融为佛像,仅此一条,就可以对佛寺赶尽杀绝,还不要说佛门之中,良莠不齐,作奸犯科,违法乱纪的不再少数,非是官家要置佛门于死地,而是佛门自己把自己推上绝路了。 章惇冷笑道:法师大可以看看东京城内的这些和尚,哪一个不是锦衣玉食,遍身绫罗,尔等一件袈裟,便要一家中产之家的家产,还大肆贩卖官家赏赐的度牒,借以谋取钱财,致使国家赋税流失,桩桩件件,不是尔等的前日因吗?到了此时,还不俯首听命,兀自大言不惭,李乾顺割据银夏,坐拥雄兵五十万,还不是要给官家递上降书顺表?尔等要以何抗拒天威?莫不是煽动信众,谋逆反叛吗? 无相赶紧说道:章相误会了,我佛门一向忠于大宋,绝不敢起反叛之心,官家欲佛门如何做,不妨直言,我佛门必遵而行之。 章惇看了眼吕惠卿,吕惠卿会意,轻咳一声说道:官家所求,不算过分,一是清理寺院僧众,凡是不能通过试经的,一律还俗。二是寺院土地,概为自食其力所用,按每僧十亩拨给,多余土地,一律入官。三是日后寺院各项经营如常,但需照章纳税,由三司监管。四是寺院造像,概不准用铜铁之属,只准泥胎木刻,所有铜铁佛像,一律入官。法师只要答应这四点,禁军即刻回营。 章惇说道:法师不必他言,只需告诉本官,允与不允即可。 无相说道:那禁军士卒,不得踏入寺院,若僧侣有作奸犯科之属,由寺院交予开封府即可。若如此,官家之言,我佛门自当遵奉。 吕惠卿笑道:只要佛门遵奉圣谕,我们又何必刀兵相向呢?但是三司官吏,是要入寺核查的。 无相法师宣了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如此老衲应了,我等谨遵官家圣谕! 第89章 河工总关天下事 和无相法师达成协议后,赵佶当即命令三司使吕惠卿,知开封府范纯礼、开封府少尹张商英和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狄咏清理寺院,接受土地财产和各类铜铁佛像,算是发了一笔横财。 经过三司和开封府的统计清点,共得土地九千余顷,度牒钱六万余贯,还有可以铸造上百万贯钱币得各式佛像。赵佶当然也投桃报李,从户部右曹拨给各寺院黄金一千两,用作为佛祖重塑金身用。 同时开封府也抓获了一大批作奸犯科的市井无赖,对于这些人,赵佶处理意见很简单,凡是人贩子或者有人命案的,直接处决,不必多言,罪行较轻的发配陕西充军,不得列禁军军籍,罪行较重又不致死的,直接奉送沙门岛套餐一份。 处理完这些人,三司的官吏也清查了寺院的生意,据三司估计,每年可收税三十万贯左右。有了钱,事情就好办多了,从这些铜像中拨出三千斤铜给奚官局铸炮用,剩余的铜全部送钱监铸钱,铁器铸成农具,发给裁汰的禁军士卒种地用。 东算西算,赵佶发现到手的钱财又没了,不禁有些无奈,这钱啊,真是永远都不够用的。 赵佶翻开一本劄子,是提举河东常平唐恪请求治河的劄子,说起黄河,赵佶也不禁无奈,有宋一代,黄河决口、溢水的次数分别高达69次、138次,差不多每两年就有大灾,都说黄河是中国母亲河,可能这时候咱们母亲在更年期,所以才这般狂暴。 上一次大宋关于治河的大争论就是商胡改道,仁宗庆历八年,黄河在商胡坝决口,而后改道北流,大宋朝廷为了让黄河继续东流,来保障北宋的边防,强行让黄河改道东流,为此仁宗挖六塔河,企图让黄河重回横陇故道,结果六塔河刚刚修成,当晚黄河就在大名府决口。 自此黄河分为两股,一股北流,一股东流,此时的仁宗皇帝正焦头烂额,忙于对付西夏,哪有功夫关注河工,黄河就一直这样两股分流 ,直到神宗时,熙宁二年,王安石决意让黄河复归东流。但是黄河丝毫不给坳相公面子,当年黄河就在许家港溃决。 元丰三年、四年,黄河两次在小吴坝决口,并夺御河河道,经青州北流入海,北宋朝廷的第二次让黄河东流的努力付诸东流。然而在小吴坝决口八年后,刚刚亲政的哲宗皇帝趁黄河涨水,掘南沙河堤,尽闭北流,以全河东流。北宋第三次令黄河回归故道。 然而,皇帝的面子也不好使,仅仅六年后,元符二年六月,黄河于内黄决口,再度走小吴坝北流入海。经此一次,宋廷也认识到,让黄河东流显然是不可能的,宋廷决定任黄河北流,但是数次的修河与决堤溃坝,导致宋廷花费的钱财以千万贯计,前后数万百姓为此丧生。 更要命的是,为了让黄河东流还是北流,成为了朝廷争论的焦点,部分大臣出于稳固边防的想法,坚持要让黄河回河东流,为此不惜三次大规模修河,然而咱们的黄河母亲用响亮的大逼斗告诉了北宋君臣:老娘想在哪里入海就在哪里入海,就是要北流。 在元符二年后,大宋君臣都明白,北流不可更改,但是花费的代价实在是太过于惨重了。 此时唐恪又提出治河,让赵佶十分警惕,生怕再次引起朝廷动荡,但是河工确实是大事,不能轻忽,自己对于水利,怕是束水冲沙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了。赵佶本着专业事找专业人的想法,召集政事堂诸位和都水监、工部的相关官员商量此事。 赵佶将唐恪的劄子交给政事堂诸位问道:这劄子想必诸位已经看过了,河工国家大事,一旦失误,不但空耗国帑,而且百姓受苦,危害不浅,务必要周全啊! 韩忠彦作为首相,当先发言道:河工大事,岂可纸上空谈,不若让都水监官吏取舆图直视,说明黄河、汴河情况,再简派干吏督促河工,方能稳妥。 赵佶点头,都水监监丞王今图、李伟携带地图进殿,向赵佶说明情况,其实自从黄河北流,黄河已经较为稳定了,只要在容易决口的地方加固堤坝,正常的巡河即可 ,要命的是汴河。 汴河是漕粮入京的必由之路,南方诸路的钱粮,都要自汴河转运入京,但是汴河并不是天然河流,而是人工开凿的运河,汴河取水于黄河,但是这几年来,黄河屡屡决溢,导致入河的水流多少无常,且黄河水泥沙太多,淤积于汴河,抬升河面,导致汴河成为悬河,对开封构成极大的威胁。 为了解决此事,从仁宗到哲宗,宋廷尝试引洛入汴,但是洛河水远不能和黄河比,洛河水少,根本不足以支撑汴河行船。万幸现下黄河稳定,汴河又自黄河取水,所以今年漕运,还算顺畅,但是都水监也说道:汴河现在淤塞严重,行船日益困难,急需疏浚。 赵佶问道:以往朝廷怎么疏浚汴河的?韩忠彦说道:以往自然是征伐民夫,还有厢军、清河兵,要是人手不足,还要抽调一部分禁军参与。现在差役法不行,改行募役法,还要招募民夫,这次还需提前准备,还有大量的物资。 赵佶知道,这又是一笔不菲的开支,疏浚汴河每次动用的民夫、士卒都是以数十万计,为了保障汴河的通畅,宋廷还专门设置了清河兵来守护汴河。 吕惠卿说道:官家,疏浚汴河并非只有投入,汴河於田,对两岸农田也是十分有利的,浊流经过,泥沙停积,其地最为肥美,旱涝无虞。淤积过后的农田,由原先亩产五至七斗提高到两三石,增长了至少三倍。此事对于两岸农户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赵佶笑道:吾当然知道淤泥肥美,只是疏浚汴河,事非易也!招募民夫,调集厢军禁军和清河兵,还有各项物资,大量的物资一般也是各地厢军收集转运的,疏浚汴河,一般春日备料,隆冬疏浚,因为冬季黄河水少,汴河不能行船,正好疏浚汴河而又不影响漕运。 赵佶想了想说道:着都水监巡查黄河各堤坝,沿河各州县也要加固堤坝,三司和州县准备疏浚汴河的材料。赵佶咬咬牙,起身说道:今岁,疏浚汴河! 第90章 漕运墉塞关兴亡 既然说道了汴河,那就不得不提到漕运了。北宋的漕运比之明清,更加繁忙。由于天气和水文原因,汴河并不是全年通航的,每年通航时段大概在二百二三十天左右。 这条汴河,承载着的是大宋的国运,太宗皇帝曾经说道:国家根本,仰给东南。可是东南诸路的钱粮货物,是不可能自己长腿走到汴梁的,最经济的方式就是通过运河转运。为此专门设置了六路发运司,专门负责转运东南诸路钱粮物资转运。 作为三司使,吕惠卿无疑是最了解漕运的,吕惠卿说道:漕运实系天下安危,唯汴水横亘中国,首承大河,漕引江湖, 利尽南海,半天下之财赋,并山泽之百货,悉由此路而进。开宝五年,汴河漕运不过数十万石。至太平兴国六年, 漕运四渠总运量为550万石,汴河承担了江淮米食300万石, 菽100万石,运量增加了数倍。大中祥符初年,漕运猛增至700万石。至于今日,汴河之上漕船逾万支,一岁漕船运送一千石,每岁漕运已逾千万石。 吕惠卿接着说道:光是发运司掌握的漕船,就达六千只以上,江南、淮南、浙东西、荆湖南北六路之粟,还有关中的漕运也要经过汴河转运,四河所运,惟汴河为最重。虽有有惠民、金水、五丈、汴水等四渠,派引脉分,咸会天邑。然漕运七成,实系于汴河。 赵佶问道:现在漕运,实施什么办法? 吕惠卿说道:现下漕运,使用纲船法和搬转法二法。 赵佶说道:请计相详解之。 吕惠卿拱手说道:所谓纲船法,就是由发运司对漕船进行编组,10至30艘船为一纲,共掌握了200纲,实行官船、私船分运制,推行一年四运制,每年漕运期限长达二百多天。这样汴河才能来往有序,不至堵塞。 所谓纲船法,就是由发运司对所有运河漕船编队,设计行程,防止堵塞,类似于火车的编组站,这样能最大限度的提高效率,避免漕运堵塞。 吕惠卿接着说道:所谓搬转法,具体做法是在运河沿线的泗、楚、真、扬四州(州治所今安徽泗县、江苏淮安、仪征、扬州等地)设立转般仓,东南六路的船只在此卸载漕粮,载盐以归,舟还其郡,卒还其家,漕粮由汴舟诣转般仓运米输京师。由于纲船可以附载商品入汴,这一做法既能让朝廷、发运司和船主利益均沾,又可以提高漕运的效率,故而一直使用。 吕惠卿还补充道:熙宁二年薛向任发运使,改革漕运,之前每岁被倒卖的漕粮高达二十万石,薛向将30只船为一纲后,官船民船混编,互相监督。又设使臣三人共监督押运,使臣之间互相监督,又联手监督船家、水手,故而当年共运米一百多万石,仅失米二百石。而今漕运剧增,每岁仅漕粮一项就达七百万石,不可轻忽啊! 赵佶问道:如今蔡京任发运使,已上任多时,情形何如? 吕惠卿说道:元长颇有才干,在发运使任上雷厉风行,组织漕运顺畅,是不可多得的干吏。 赵佶在心里暗想,他蔡元长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能在宰相位置上几上几下,还满足了前世赵佶种种穷奢极欲的想法,对于理财,蔡京确实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赵佶问道:现今漕运可还有什么问题? 吕惠卿皱眉说道:官家,眼下漕运虽无大碍,但是已有隐忧。 赵佶说道:计相既然言及此,不若详论,你我君臣商议也好。 吕惠卿叹了口气说道:官家,按本朝旧制,本是四渠同运,但是由于黄河水患,又难以行船,故而黄河漕运,已经罢废许久了。本来四河漕运,漕运的数量大,种类丰富,转般法实行稳定,黄河停止漕运后,漕运网开始出现一个缺口,四河漕已变成三河漕运,但漕运额仍保持在四河漕运时的水平。 看了一下赵佶的脸色,吕惠卿说道:本来广济渠也是联系京东的一条漕渠,每岁转运最高可达百万石,但其河道较浅,容易淤塞。在通常情况下,需朝廷定期组织人力进行大规模的疏导,以保证河道畅通,但到后来,由于财政困难,机构失灵,河道经常是数年得不到疏浚,以至影响到漕运不能正常进行。熙宁年间,广济河漕运便一度被罢停过,但经过疏治,不久又恢复到岁漕京东谷六十万石的水平。然而好景不长,此后广济河是每况愈下,到元丰年间,已难以再继续维持下去,故此元丰六年,罢广济河辇运司及京北排岸司,移上供物于淮阳计置入汴。自此,四河漕运变成了两河转运。 赵佶问道:四河漕运优于两河转运,是因为其有冗余,不易受灾害影响,导致京师漕运断绝吗? 吕惠卿点点头说道:官家圣明,一语道破关节。两河转运后,朝廷设置在泗州的转搬仓无用,平白增加了陆运距离,损耗剧增。且漕运线也不正常,时常浅阻,漕运额急剧下降,转般法也难以实行下去。臣恐数年之后,转搬法就无法实施,朝廷被迫直行,一旦有事,难以应急。 赵佶明白了,本来自五代以来,在开封附近形成了一个漕运网络,四方的物资从南北直达开封府,而今先是黄河漕运断绝,开封与北方的联系断绝,而后现在广济河也淤塞了,开封联系京东路的漕渠也断绝了,只剩下与南方联系的汴河与惠民河还在通行,整个朝廷的命脉都系于汴河上了,你觉得危险不危险? 赵佶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整个朝廷就系于一条每年通航二百多天的汴河,难怪靖康之变时,诏令天下勤王,西军千里跋涉,转战开封、河东,最终因无粮崩溃,种师中、种师道兄弟的败亡,使得大宋最后一根稻草也不复存在了。 一念及此,赵佶当机立断说道:三司、都水监立刻勘察广济河,察看河道淤塞情况,务必修复广济河,使京东漕运恢复,至于西边的金水河和黄河漕运,也要多加勘察,相机恢复!今年务必先把广济河恢复出来。 第91章 漕运墉塞关兴亡(二) 赵佶想到,若是原来的四河漕运能够恢复到三河漕运,那么大宋的漕运北达洛阳,东至京东、山东,可以极大的加强朝廷对于京东的控制,而金水河的数百里运河可以直达洛阳,为向西军转运物资提供极大的便利。所以对于赵佶来说,恢复四河漕运,才能保障朝廷的安全,东京城内百万生民,还有数十万禁军衣食所系。 更重要的,无论是剿灭西贼,还是收复燕云,对抗女真人,都将会以东京为后勤中心,转运粮秣,如果漕渠不通,转运的粮秣损耗将会成倍上升,所以漕运对于赵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韩忠彦有些不同意,说道:官家,治河非是小事,疏浚汴河,就已经需要不少人力物力了,遑论同时疏浚汴河和广济河,隋亡殷鉴不远,官家宜深思之。 赵佶笑道:万艘龙舸绿丝间,载到扬州尽不还。应是天教开汴水,一千余里地无山。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隋虽二世而亡,可运河却实实在在通畅南北,且隋岂亡于运河?隋炀帝之好大喜功,妄动兵戈,世所共见,岂是区区一河可以亡国的? 赵佶接着说道:今京师砥平冲会之地,连营设卫,以当山河之险。则是国依兵而立.兵待货食而后可聚。此今天下之大势也。数十万禁军、汴京百万生民。还有陕西、河东、河北诸路禁军,皆赖东南转运,其事非小,七百万石的漕粮,系于汴河之上,诸位相公可能安枕? 刚刚回到东京的苏辙说道:官家,臣闻汉唐以来,重兵分于四方,虽有末大之忧,而馈运之劳不至于太甚。祖宗受命,惩其大患而略其细故,敛重兵而聚之京师,根本既强,天下承望而服,然而转漕之费遂倍于古。臣窃见国朝建立京邑,因周之旧,不因山河之固,以兵屯为险蛆。祖宗以来,漕运东南,广蓄军食,内实根本,外威夷狄。漕运之重,实重于泰山也! 苏辙接着说道:臣窃惟今之京师,古之所谓陈留,天下四冲八达之地者也;非如函秦天府百二之固,洛宅九州之中,表里山河,形胜足恃。自唐末朱温受封于梁,因而建都。至于石晋,割幽蓟之地以入契丹,遂与强敌共平原之利。故五代争夺,戎狄内侵,其患由乎畿甸无藩篱之限,本根无所庇也。祖宗受命,规模毕讲,不还周秦之旧,而梁氏是因,岂乐是而处之,势有所不获已者。大体利漕运而赡师旅,依重师而为国也。则是今日之势,国依兵而立,兵以食为命,食以漕运为本,漕运以河渠为主。今仰食子宫廪者,不惟三军,至于京师士庶以亿万计,大半待饱于军稍之余。故国家于漕事至急至重。京大也,师众也,大众所聚,故谓之京师。有食则京师可立,汴河废则大众不可聚。汴河之于京城,乃是建国之本,非可与区区沟洫水利同言也。官家,宜先疏浚汴河,再疏浚广济等河,方可舒缓民力,不致生变。 赵佶问道:计相掌管天下财计,你来说说,若疏浚汴河、广济河,三司能否支应? 吕惠卿想了想说道:汴渠旧例十月关口,则舟楫不行。王荆公当国,欲通冬运,遂不令闭口。水既浅涩,舟不可行,而流冰颇损舟楫。于是以船脚数十,前设巨碓,以捣流冰。而役夫苦寒,死者甚众。但是若是在冬季疏浚汴河,则可腾出时间疏浚广济河。 苏辙当即反对:官家,隆冬苦寒,何忍令民夫疏浚汴河,计相所言,非君子之言也! 吕惠卿当场就是一个白眼,你们清高,你们是君子,我是小人罢了,吕惠卿说道:若不在冬季疏浚汴河,一来是平日疏浚,易阻塞漕运,二是工期漫长,工程浩大,耗资必不菲,为国家财政计,冬季疏浚汴河,可以旬月完工,多给役夫钱粮,调集石炭、柴火,督促得法,不至于出现役夫死伤的惨祸。而平日即可调集厢军、清河兵及广济河沿岸诸州县役夫,疏浚广济河。 赵佶有些担心的说道:眼下实行募役法,疏浚运河,颇为劳苦,招募役夫,恐怕不易啊,就怕州县官吏,为了完成上命,又强拉民夫,非国家幸事也!还有动用厢军治河,以前吾听闻,治河劳苦,不少士卒为避免劳役,竟然自伤自残,以求逃避治河,其状之惨,难以想象。 枢密使章惇说道:官家所言不假,厢军士卒本就缺乏粮饷,往往不能保暖,被调集参加治河,更是辛劳无比,又没有足够的粮饷,士卒故而往往自伤自残,借以逃避治河,而前往牢城等清闲的场所。 赵佶想了想说道:三司还是要给厢军士卒拨给足够粮饷,参与治河的士卒,还要单独拨给粮饷,以嘉奖士卒,还有诸路的罪囚,也可以驱使河工。 吕惠卿说道:三司可以增加拨给厢军的粮饷,倒是驱使罪囚河工,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只要参与河工,其罪行可减等,这样的话,这些人必效力的。 赵佶笑道:既如此,那就与刑部商量,凡参与治河的,待河工完成,皆减一等,若不愿治河,所有流刑一概发陕西、广南东西路充为军前。 赵佶接着说道:不光只是疏浚汴河与广济河,黄河、金水河的河道也要勘察,制定方案,恢复漕运,漕运者,国家之命脉尔,若无漕运,则汴京与陕西、河东、京东、河北等路,血脉闭塞,一旦缓急有事,用兵转运,难以维持。 说罢赵佶拿出已故宰相文彦博的劄子说道:文潞公判大名府时,黄河漕运尚通,当时转运之费,文潞公已详述之。文彦博在劄子中说道:自江、浙、淮、汴入黄河,顺流而下,又合于御河,计每处所运江淮之物,必不能过一百万斛。臣勘会前年自汴入黄河运粳米二十二万五百余石,至北京下卸,止用钱四千五百四十余贯,和顾车乘,搬至城中临御河仓贮纳。若搬一百万斛至北京,只计陆脚钱一万五六千贯。若却要于御河装船搬赴沿边,无所不可,用力不多,所费极少。 诸位既秉政为相,风物长宜放眼量,四河漕运,关系国运,三司、都水监、枢密院要详加规划,制定方案,逐次增加,以利国用。 诸位宰相这才领命告退。 第92章 翩翩使节出都门 最近朝廷虽然平稳,但是事情还是不少的,最重要的当然是向辽国和西夏派遣使者,耶律洪基驾崩,契丹已经向大宋派出了告哀使,按照惯例,宋廷要向契丹派出吊慰使,以尽兄弟之情,但是这个告哀使的身份要官品不低,还要有一定文采,长途劳顿,年龄不能太大,身体也得好,这个人选还真不好找。 朝廷之上并不是没有人选,只是大多都有要职,赵佶想了半天,突然想到自己的便宜姑父王冼,作为驸马都尉,王冼的本官可不低,绝对足够出使,至于文采,王冼自然不用多说,赵佶于是下诏,以驸马都尉王冼为检校太尉,吊慰使,出使契丹。 内制拟定诏书送来:门下:上法台耀,式崇宰司;所以刑四方之风,叙百官之职。永怀眷奖,属在老成;揆兹灵辰,锡以徽数。驸马都尉、银青光禄大夫、充景灵宫使王冼。应期良佐,命世宏材;绵历两朝,践扬二府。蕴哲明之德,式是民瞻;告良显之谋,亮于邦采。协赞斯久,燮谐实多;方切倚毗,久宜崇进。升峻资于右揆,兼荣秩于东台。监总信书,陪增多邑;冠于鼎席,咨乃栋臣。益懋嘉庸,辅宣至化。可尚书右仆射、兼检校太尉、开国公加食邑食实封如故。可依前制出使北朝,告哀至诚,无违我兄弟之情,永继予盟好之志。 赵佶确认用印后就命内侍省送达,关键是册封西夏的诏书,内制、外制已经草拟过多次了,但是都不如赵佶的意,总觉得过于柔弱,赵佶于是召集内制、外制还有翰林学士,政事堂诸公,务必要弄出一个完美的诏书来,本来宋夏和议,本就是个权宜之计,不必太过于上心,但是赵佶想着,最好把下次揍西夏的原因写好,免得师出无名。 于是一屋子的词臣在垂拱殿奋笔疾书,赵佶钦点苏辙来察看诏书,赵佶的要求很简单,说明西夏是事穷来投,还有藩属的义务,说明一旦西贼不守规矩,大宋就要用兵,这可为难了一帮学士们,连苏辙都连连摇头,这个要求,不像册封诏书,倒像宣战诏书。 看着他们在下面奋笔疾书,赵佶也不禁技痒,想试试干脆自己来拟诏,当然赵佶没傻到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编,准备用明神宗的平倭大诏来改。 赵佶在御案上开始写道:门下:朕缵承洪绪,统理兆人,海澨山陬,皆我赤子,苟非元恶,普欲包荒。曩者元昊窃据银夏,僭越称号,役使诸部,侵我华夏。猥以下隶,敢发难端,遂兴掠夺之志,敢起不义之兵!京兆震撼,人民离散,驰章告急,请兵往援。窃念元昊,边鄙小臣,不识大体,故遣一介之使,劝以谆谆之意,导之向善,勿使作恶。且念圣人不教之诛,未兴国朝至凶之刃。然彼犹然未悔,仗彼奸谋,屡兴大兵,前有僭越之罪,后有窥视之恶。本应六师移之,以彰其疚。朕念边鄙,皆我百姓,屡遭兵燹,朕心实伤!劳我士卒,杀伤实多!岂因一人之恶,而遭阖族之戮?是故遣使责之,望以谆谆之教,启彼未泯之良。然彼凶蛮成性,何堪教化,既无反躬之省,又生锋镝之谋。朕非养痈遗患之主,思之则三,问于群僚。彼穷凶之行既彰,罄竹之恶已盈。兴师于彼,大加挞伐!乃发陕西慷慨之士,用兹茅土爵禄之赏,必尽弁服,用清沙漠! 前因元昊,屡犯边疆,朕数谕之,反炽贼焰。岂谓国朝无六师之伐,天子无流血之怒?鹰扬之旅久伏,豹韬之卫不用,边鄙小臣,何堪禁旅?控鹤射声之士请缨于前,千牛金吾之卒求战于后。群僚激愤,灭此虏酋!朕念皇宋,实乃天授,纲维天下,君父之任。特遣帅臣,经略陕西。督诸路精锐,兴师讨贼!朕既发天兵,彼若束手,犹不失茅土之位。然彼集乌合之众,抗拒天威,罪深恶重,殊难饶恕。既领朕命,总制戎韬,堂堂之师,旌麾西指。彼所谓奸党兽散,朋比奔逃,弃甲曳戈,不知所往。遂破贼于陕西,本欲远出捣穴,追亡逐北,念此寒苦,怜我士卒。体上天好生之德,明圣人华夷之守。告尔诸夷,朕居华夏,彼守四夷,各安天命,永绥家邦,尔若竭诚恭顺,朕有财货之赏,彼生奸黠之谋,朕施后至之诛!天威之罚,立成齑粉,于戏,无违我君臣之道,永全汝宗庙之祀,念之思之! 咨尔李乾顺,战败来投,本当不允,怎奈我堂堂之师,不能剿汝弃甲之兵。北朝遣使,数为汝言。念彼世为盟好,代尔输诚,且怜生民,召还六师!摇尾岂活,殊堪怜悯,朕知尔外援悉断,内计无之。陕西诸将,驰章交告,谓尔贼性负固,多端阳顺阴逆,求本伺影,故作乞怜。然朕体仁德,我国家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尔既输诚,朕不负义!故承祖宗仁德,且息烽燧,特敕李乾顺为西夏国主,同亲王例。其余岁赐供奉,不殆多言。 朕念尔等,世居银夏,若竭诚恭顺,永为藩篱,不失公侯之位,茅土之赐,若仍怀奸谋,且待六师之伐,阖族之诛!毋越厥志而干显罚,各守分义以享太平。于戏!和议既成,嘉与休息,正惟此时,咨尔西夏,宜悉朕意。 赵佶写好后,将诏书递给苏辙,苏辙看后说道:官家,这是否太过强硬了,臣恐西夏接受不了啊!赵佶冷笑道:要是不愿议和,大可以继续嘛,且看他静塞军司、嘉宁军司如何处!如今是西贼卑辞请和,何必软弱,就是要明告诉李乾顺,吾有六师之备,只待尔西贼反复,就直取银夏,荡平西贼! 赵佶看了一眼这些奋笔疾书的学士们,赵佶说道:银夏五州,本就是大宋故土,现在不过被西贼窃据罢了,吾有一日,必遣将收复,李乾顺要是不服,大可以撕毁和议,吾等着他!苏卿就照此拟诏,发给陕西,命范纯粹出使西贼,章宣抚遣兵护卫,勿堕国威! 第93章 禁军置将事非易 将册封李乾顺的诏书发出去后,赵佶根本就不想李乾顺接到诏书是什么表情,就算现在赵佶在诏书上写李乾顺我的儿啊,李乾顺也只能笑纳。李乾顺但凡胆敢不恭顺,赵佶当即就会命令章楶用兵,但是赵佶相信,嵬名阿吴他们会劝住李乾顺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佶最关心的就是都门禁军的置将操练了。这近三十万都门禁军,是赵佶最后的保障,是万万出的得问题的。赵佶命令苏辙带领台谏的御史同枢密院一同清军,按照太祖时期制定的标准考核,凡是老弱一律裁汰,按照宋太宗制定的标准,禁军士卒,要琵琶腿,车轴身,取多力。考较以身高、力量、视力为主要考核方向。 由于宋军以弓弩为主,腰力就是非常重要的考核标准,感谢大宋完备的国史记录,从太祖朝到现在的史料都是非常完备,各项考核禁军的标准都留存在国史馆,赵佶命人取来,将其发放给枢密院、三衙和禁军各军。这次考核,赵佶还没有采用太祖时期近乎变态的考核标准。而是采用神宗时王安石在河北编练禁军的标准。 即诏颁河北诸军教阅法,凡弓分三等,九斗为第 一,八斗为第二,七斗为第三;弩分三等,二石七斗为第一,二石四斗为第二,二石一斗为第三。同时在身高上也放宽了,内有身材比旧等 样小三两指,却少壮得力者,即不得拣下,但是对于老弱,则是坚决裁汰。 这几日苏辙的脸色是极其不好看了,这几日他亲自到殿前司和侍卫马步二司禁军考核现场看了,都门禁军不但缺员严重,就是这些在编的士卒,也是一塌糊涂,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操练过了,就连上四军的情况也是丝毫不乐观,苏辙决定发威,台谏的御史们,最近正在疯狂弹劾枢密院、三衙的各级官吏,指责他们玩忽懈怠。 这种臣子们狗咬狗的事情,赵佶当然是要积极吃瓜,他一面表彰御史台的诸位御史公忠体国,赏赐他们御酒、绢帛等物,一面又安抚枢密院和三衙的官吏,表示自己知道这不是一时之弊,是累朝积攒而来,自己不会因此责罚于他们,但是此次禁军置将操练,若是再有吃空饷喝兵血这样的事情,那就定要前罪并罚。 赵佶并不指望这些官吏真的就此收手,但是一方面让台谏震慑住大部分的官吏,同时找几个典型来重处才是真的。随着都门禁军裁汰开始,统一军号的事情也提上日程了。 赵佶召见三衙武帅和章惇商量此事,一是每军的编制,而是军号的存废,目前都门禁军军号复杂,殿前司马军有十八个军号,步军十三个军号,侍卫马军司有三十个军号,侍卫步军司更是有五十六个军号,军号繁杂,不利于指挥。 赵佶问道:都门禁军军号如此繁杂,而今兵额有限,是应当裁减部分军号,统一各军编制,便于指挥,诸位意下如何? 章惇说道:为置将操练,确实应当裁减部分军号,适应置将操练。本来将兵法的实施就是为了统一编制和指挥的,在河北、陕西、河东的禁军,置将之后,将领各专军政,州县不得关预,对于统兵将领来说,不用再受州县文官的掣肘,他们也乐意如此。 曹诵说道:目下推行将兵法,按诸军员额置将,统一编制,这是当然,只是诸军军号,有的是太祖、太宗时设立的,有的立有大功,骤然裁撤,恐怕不妥,还要甄别妥当才是。 赵佶点点头,曹诵说的有道理,军号就如同番号,对于一支部队来说,承载了这支部队的荣耀和军魂,贸然裁撤军号,对军心士气都是很大的打击,赵佶点点头说道:步帅说得有理,这样,从龙诸军和有过灭国记录的诸军军号一并保留,不得裁减,其余诸军视其战功大小,留大裁小。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每将的编制了,王安石推行将兵法时,每将的兵力都不想等,往往从三千到一万不定。赵佶和诸位武帅商议,步军每将五千,马军每将三千,上四军马军每军一万二千,步军每军两万,皆辖四将,其余诸军每军皆辖两将,即步军一万,马军六千。 现在都门禁军有兵额二十四万,马步军如何分配,就是个问题了,赵佶的意思。马一步三,即马军六万计二十将,步军十八万三十六将,但是狄青明言,现下都门禁军缺乏战马,六万马军实在是难以组建。赵佶笑了笑说道:马帅不必心急,现下与西贼榷场已开,每岁西贼还要贡马,熙河路也能市马,战马问题会渐次解决的,先招募士卒,教习马术,再每年补充战马。赵佶态度坚决的说道:吾闻西贼有铁鹞子,契丹有铁林军,我大宋也要有自己的具装甲骑,太祖就是马上打下这四百军州,我大宋马军,未尝逊于西贼、契丹! 章惇在心里感叹,这少年官家,气魄倒是不小,他也是见过仁宗、英宗 、神宗、哲宗数代官家了,却没有见过如此自信的官家,他笃定大宋能赢,对西贼、契丹更是不屑一顾,在他心里,整军经武是第一要务,但是似乎整军经武的目的不是西夏、契丹,他自诩颇有识人之明,但是此刻,却有些不能确定自己这位官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佶接着说道:兵额、军号议定,接下来就是招募士卒,这次既然置将操练,给士卒发给腰牌,取消士兵刺脸刺手背,招募士卒不必限定于京畿,京东、京西、河北等路,只要符合标准,都可以招募,尝经战阵大使臣专掌训练,早晚两教,日夜按习武艺,克期点验,还有军器等物,都要检查。 赵佶知道,随着王安石罢相,新旧两党的不断党争,军器监已经不像熙宁、元丰年间能生产合格、精良军器,作风懒散,效率低下,赵佶决定让章惇兼判军器监,希望章惇用他的雷厉风行整顿军器监。 第94章 禁军置将事非易(二) 章惇他们走后,赵佶拿着一本国史和太宗实录翻看着,他此时正在查看关于水师的各种记录。 其实宋军并非不重视水师,自从大宋开国,为了削平南方的割据政权,大宋组建了数支水军,太祖皇帝还开凿了金明池,用以操练水军,开国名将曹彬就是善用水军的名将。 但是随着宋军削平南方的这些的割据政权,水军的作用就不太大了,再加上宋军后来的主要对手西夏、契丹都在北方,水军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宋军的水军也就逐渐荒废下来了。 现下宋军水师只有禁军水军,有神卫水军和殿前司、步军司的两支虎翼水军,以及澄海水军弩手等四支水军。其中澄海水军弩手和平海军驻扎在登州,其余禁军水军都驻扎在东京,早就沦为表演杂技的弄潮儿了。 倒是在南方,宋军组建了一大批厢军水军,北自陕西,南到广南西路,凡有河湖海水的地方,宋军都设置了厢军水军,不过这些水军大多是维持治安,剿灭地方水匪盗贼,保障漕运航道的,战斗力并不强,而且并没有统一指挥,禁军水军分属殿前司步军和侍卫步军司管理,地方厢军的水军,有的在诸路经略安抚使的管辖下,有的在诸路兵马都监辖下,还有的归属州府主官管理。 赵佶决意在三衙设立一个专门管理全国水军的衙门,将禁军水军,厢军水军中一些有战斗力的水军都编入进去,还有未来设立的缉私水军,都要纳入这个机构的管理,但是一来是三衙是祖制,要是赵佶妄动,搞不好又得挨喷,赵佶在实录里翻找着,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灵感。 忽然他在太宗实录里翻看到一条记录,雍熙二年六月,诏罢侍卫亲军司马步军都指挥使米信 ,此后不复见置。赵佶突然想起这条了,三衙的全称是两司三衙,即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为两司,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步军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军指挥使司合称三衙,本来两司的长官殿前都检点和侍卫亲军司马步军都指挥使是禁军最高统帅。 但是本朝太祖就是在殿前都检点的位置上做了天子,所以继位之后殿前都检点很快就被废除了,太宗朝时,认为侍卫亲军司权柄过重,于是也废除了,两司三衙就彻底变成了三衙,如果在保留三衙体制的情况下,应该可以恢复侍卫亲军司,但是就不再叫侍卫亲军司,与殿前都指挥使司对应,应该叫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司,再设立一个水军都指挥使司,不还是三衙吗?机智如我。 赵佶说干就干,当即召集政事堂和两制以上重臣讨论此事,赵佶开宗明义的说道:现下各地市舶司渐次开展,水军造船也要展开,水军肩负打击海盗水匪,查禁走私的重任,宜升格为禁军,专设一司统帅,吾意将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和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合并为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司,再新设水军都指挥使司,仍为三衙,诸位意下何如? 苏辙问道:若是和侍卫马军司与侍卫步军司,那不就是侍卫亲军司吗?侍卫亲军司权柄过重,不宜重设,且水军现在殿前司、侍卫步军司辖下管理,不若沿袭旧制,仍归殿前、侍卫步军司管理即可,单设水军都指挥使司,似乎并无必要。 苏辙的话得到了大部分重臣的支持,部分台谏老牌谏官,甚至当场失控,准备给赵佶上课,痛陈五代时武夫跋扈,祸乱国家的历史,尤其是侍卫亲军司,后汉时期,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史弘肇专擅军政大权,侍卫司权力空前膨胀,与宰相 、枢密使并执国政,甚至参与政变,高举祖制,以文御武,痛陈赵佶的做法是取祸之道。 赵佶做皇帝也不短了,身上渐渐有了点威势,尤其是刚刚打服了李乾顺,当即拂袖而去,同时召政事堂诸公垂拱殿商议。 来到垂拱殿,韩忠彦、苏辙还是坚持不设立水军都指挥使司,曾布、章惇、吕惠卿还没有表态,赵佶问道:计相,执掌三司,现在各处市舶司怎样? 吕惠卿愣了一下还是说道:诸路市舶一如往年,不过据报,市舶征税每年都在提升,赵佶点点头说道:诸位也都知道,水军现下最大的作用就是查缉走私,保障市舶司收入,若不专设机构管理,市舶司处水军,长期与市舶司勾连,甚至与不法商贾勾结,放任走私,侵吞国帑,甚至勾结海盗,为非作歹,不但国朝税收受损,于国家更是大为不利,水军与其他禁军一样,一是置将操练,二是行更戍之法,尤其是缉私水军,更是要严加管束,若不专设一司,如何管理? 赵佶说到这个,诸位宰相也是若有所思,若是还是和现在一样,将新设的水军放任地方,由州县长官和市舶使管理驱使,必然与他们互相勾结,倒是侵吞税款倒是小事,要是真有胆大包天之辈,做出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也未可知。 赵佶接着说道:至于侍卫亲军马步军司,其实大可不必担心,现在本朝兵柄,尽在枢密院,驻泊禁军和就粮禁军,虽在侍卫亲军马步二司麾下,实际上以由诸路帅臣指挥,二司无能为也,至于都门禁军,侍卫马步二司虽掌部分,但还有殿前司、诸班直、皇城司,根本不用担心,且时移事易,非是当年了。 其实章惇等人根本不相信设立一个侍卫亲军马步军司就能威胁到什么,而今天下兵柄,都在枢密院手中,三衙武帅不过统兵训练而已,置将操练后,枢密院直接指挥到各将,三衙的作用就更低了,而且三衙武帅,多是将门武臣,忠诚还是没有问题了。 他们只是单纯觉得水军没什么大用罢了,但是赵佶将水军和市舶司收入联系在一起,这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章惇想了想说道:官家,眼下水军并不强大,单设一司,似乎难以服众,不若将水军全部划入殿前司,设立殿前水军司,由殿前都虞侯兼任,待水军强大后,再论单设一司之事。 赵佶想想也是,关键是将水军变成一个独立军种,提高水军地位,让水军不再是马步军的附属才是关键,赵佶于是点头说道:枢相说的在理,将禁军水军、厢军水军中的精锐,各沿海水军、新设的缉私水军一并划入殿前水军司,命将管理,各水军一样置将操练,同时上报船只、军器等物。 第95章 禁军置将事非易(三) 经过差不多一月的清查,移交军籍,都门禁军的老底算是彻底揭开了,一共二十四万员额的都门禁军,实有士卒不过十六万,经过三衙、枢密院和台谏的点验后,裁汰了近六万老弱,实际都门禁军现下不到十万员额,赵佶暗道还好,还有十万人,二十多年后,偌大的汴梁城,连三万可战之兵都没有。 清军的结果令举朝震惊,连最不同意在都门禁军置将操练的台谏都纷纷上疏,要求严查三衙和管军武帅,作为台谏主官的苏辙甚至亲自上劄子——乞定差管军臣僚札子,要求对管军武帅严格考核,按照国朝旧例配置管军武帅。 赵佶这才发现,本朝的都门禁军管军武帅不是六人,而是八人。按照本朝制度,置马步军龙卫、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捧日、天武于焉并建与殿前、侍卫马步军都副指挥使及都虞候凡八员通号管军。也就是说按制度,都门禁军的管军武帅应该是:殿前司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侍卫司龙卫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殿前都指挥使、殿前副都指挥使、殿前都虞侯、侍卫亲军司都指挥使、侍卫亲军司副都指挥使、侍卫亲军司都虞侯,这八位武帅构成了禁军的最高指挥层。 但是随着侍卫亲军司的裁撤,侍卫亲军司一分为二,变成侍卫亲军马军司和侍卫亲军步军司,为了方便枢密院执掌禁军,宋廷有意不设管军武帅,或者将管军武帅的职务变作边境武臣的加衔,尤其是陕西诸将,不少人都带着管军武臣的职务,变相架空两司三衙。 这样做的后果是枢密院固然直接掌握兵柄,但是缺乏管军武帅管理禁军,都门禁军当然被勋臣控制,下面的中下级军官没有约束,放开手脚贪墨军饷,吃空额、喝兵血,役使士卒都是常事。苏辙建议按制度重新选任管军武帅,严明军纪,枢密院和台谏负责监督,都门禁军再置将操练,要一改都门禁军的颓势。 赵佶将苏辙的劄子批转政事堂,要求政事堂举荐管军武臣,补足差遣,同时就眼下的十万人分配问题,责成枢密院拿出方案来。从清军的结果来看,殿前司还是好于侍卫马步二司,上四军的满员率又在殿前司中最好的,赵佶觉得还是要优先补充上四军。按照之前的置将法,要求枢密院拿出方案来。 章惇来到垂拱殿,向赵佶汇报置将方案。 章惇行礼后说道:按之前方案,都门禁军共置三十六将,其中马军二十将,步军三十六将,上四军捧日天武四厢和龙卫神卫四厢置马军八将、步军八将,殿前司置马军四将步军八将,侍卫步军司置步军二十将,侍卫马军司置马军八将。 赵佶问道:各军军号可定好了? 章惇点头说道:上四军军号不变,仍为捧日、天武、神卫、龙卫。殿前马军军号为:拱圣、神骑,殿前步军军号为:虎翼、广勇、宣武、神射。侍卫马军军号为:云翼、广锐、蕃落、横塞。侍卫步军军号为:宣毅、振武、忠节、雄武、桥道、飞虎、清塞、制胜、威武、清戎。 章惇顿了一下说道:此外,臣还拟定了殿前水军军号:靖海、平海、宁海、澄海四军,各军先置一将操练。此外关于管军武臣,政事堂商议可调整为十一人,即:殿前都指挥使,殿前副都指挥使,殿前都虞候,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侍卫亲军步军副都指挥使,侍卫亲军步军都虞候,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龙卫神卫四厢都指挥使,除原横班武臣外,尚缺四人。 赵佶说道:命两制以上大臣举荐,管军武臣必须经历实战,年六十以下。赵佶决心这次借机重建都门禁军,从西军中抽调一批精锐和将领补充进都门禁军中,要让都门禁军成为一支可战之兵。 章惇问道:官家,现今都门禁军缺员严重,官家之前招募的两万多新军,不若编入都门禁军,充实都门禁军力量。赵佶笑道:都门禁军现下缺额高达十数万,新军区区两三万人,如何济得事?枢密院对于招募士卒,有什么方略吗? 章惇说道:按惯例,禁军招募士卒,要么直接从百姓中招募,要么自厢军中挑选精锐而来,臣意两法并行,一面在诸路招募精壮之士,一面令诸路厢军选拔精锐,升入禁军中,可以尽快补充都门禁军,同时诏令西军,选拔一批精锐校尉,到都门禁军中充任十将、都头等职务,以期尽快成军。 赵佶点头说道:如此就将新军优先补入上四军和殿前司,那不若以种师道为权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何灌为权龙卫神卫四厢都指挥使,侍卫马步二司都虞侯,再从西军中择能臣名将前来,目下都门禁军军器战马到底缺少多少? 说道这个,连章惇都有些无奈,说道:军器其实缺损不多,就是有所缺少,军器监内也有库存,足够都门禁军装备,但是战马缺少,确是难题。 赵佶也知道,大宋缺乏战马,从西南获取的马匹大多矮小,不能充作战马,真正能用作战马的,主要是与契丹、西贼取得的战马,还有在熙河路换取的战马,不过这几十年以来,宋军的重心都在陕西,禁军中的的马军不断被调往陕西,与契丹榷场贸易取得的战马也多调给了西军,不过西军最近连番大胜,倒是缴获了不少战马,与西夏现在开榷场能够市马,西夏岁贡马匹五千,禁军的战马应该能够逐渐解决。 赵佶沉吟一番,说道:这样,去信章宣抚,询问西军多余的战马能否先调数千匹来东京,还有熙河路的榷场,看看能否换取更多的战马。 说罢想起了与西贼的榷场,赵佶吩咐道:还有询问陕西宣抚司,与西贼的榷场开在何处,三司与枢密院要妥为监管,还有敕令陕西宣抚司,严厉打击走私,敢有走私者,必置之重典! 章惇这才退下。 第96章 烽烟已息商贾通 宋夏和议后,开放榷场成为现实问题。这对于宋夏两国来说,都是大事,大宋需要从西贼那里获得战马,西贼需要从大宋获得茶叶、铁料、瓷器等物资,这些对于西夏来说都很重要。 赵佶和政事堂诸位讨论此事,其实宋夏之间,原来也有两个榷场,就是保安军和镇戎军榷场,此次当然也会重新开设。赵佶问道:西贼要我开六处榷场,诸位意下如何? 吕惠卿说道:宋夏原有保安军和镇戎军榷场,庆历和议时,为与西贼市马于原州、德顺州设置榷场集中大量购买党项马,因此这里也叫官马市场。后来熙河开边后,我又开秦州榷马场,如此宋夏已有五处榷场,不若令西贼在其国内开一榷场,正好六处,也可窥探西夏虚实。 赵佶点点头说道:如此可行,不知道与西贼市马,一岁可得多少马匹?吕惠卿说道:之前仅三处榷马场,每岁可得马匹八千,加上其他榷场所得,每岁战马可得一万匹。 赵佶在心里算了算,与西夏榷马可得一万匹,西夏还要贡马五千匹,在熙河路还可得马匹数千,林林总总算起来,每岁得马匹两万,这样的话,要不了多久,都门禁军的马匹就有着落了。这么久了,赵佶也看出来了,依靠大宋这些官僚机构,如群牧司、太仆寺来养马以供军中,简直是做梦,且不论他们饲养出来的马匹首先质量就不合格,根本无法用作战马,就算群牧司饲养战马最多时,也仅能满足马军六成的需要,市马才是解决战马问题的主要手段。 赵佶问道:榷场制度可曾完备?吕惠卿笑道:官家,不管是与西贼还是与契丹,榷场制度都是十分完备的。吕惠卿说罢向赵佶介绍了一下榷场管理制度:榷场制度规定,在边境交易过程中,贸易双方须凭各自政府发放的关子、关引等许可证件进入榷场,经场官检查、监督主持下进行交易,完成交易后必须立即返回本境,严禁私自越界;在贸易活动中政府还指定 “牙人”专门评定货色等级,买卖成交后商人还必须向榷场交纳 “牙钱” ;非商贸旅客禁止入场,禁绝一般人员的出入境;对重要物资出入境的管制更为严格,实行对特种物资发放许可文书;官置仓舍(监管库),令商人提前存放货物以备检查与管理。榷场征税方式为“官中止量收汉人税钱,西界自收蕃客税例,实行榷税差别政策,将贸易方式分为出境、入境、过境等类别,对进出货物按差别税率征税,税率视商品粗货、细货情况自5至20不等。榷场官吏收税后,均出具已征税证明“关引”后放行货物。 赵佶问道:如此就当置提举榷场一员,在宣抚司下主管市马。 苏辙这时候想起高达来了,对赵佶说道:臣在陕西遇到一人,颇通商贾之道,可以担当此任,且是皇亲,应当可靠的。 苏辙就将在陕西时高达的所作所为说了一下,赵佶说道:如此就令这个高达陛见,若是可用,就当任用。榷场干系重大,既然市马,还不能将禁运物资交易,以防西贼做大,诸位有何方略? 吕惠卿说道:西贼与我贸易,最欲得之物,乃是铁器、茶叶、钱币、粮食,一向以马匹、骆驼、青盐相交换。最为重要得就是严防铁骑钱币流入西贼,为其所用,铁器一向是严禁得,后来为防钱币流入西贼,与西贼榷场交易时,一般用布匹交换。 赵佶想了想说道:茶叶、粮食自然可以与之交易,但是粮食要注意,万不可与之大宗交易,恐为其所乘,听说西贼笃信佛教,是否有此事啊? 章惇说道:自元昊以来,西贼多信仰佛教,尤其小梁后,笃信佛教,李乾顺也是如此,据说此子倾心汉化,大肆兴建庙宇,效法我大宋制度。 赵佶笑道:既然他欲效法于我,何不成人之美,传令赐李乾顺佛经五百卷,瓷器五千件,各类书籍五千册。吕惠卿问道:佛经书籍可以赐给,官窑瓷器可是价值不菲,给西贼未免过于浪费了。 赵佶笑道:若是西贼贵族喜欢,愿意用他们得牛马骆驼换取瓷器丝绸,吾求之不得。言及此,一众宰相纷纷笑了,其实赵佶也曾想过用交子,可是赵佶一想那玩意大宋老百姓自己都不信,想拿着这个去骗西贼,未免过于天真了,而且现在得交钞,各种制度不甚完善,贸然拿出来,风险远远比收益大,为了一个西贼犯不上冒这么大得风险。 关于马政,赵佶还是有些想法的,大宋为了养马,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仅牧监就设立了十二处:河南府洛阳监、大名府大名监、洛州的广平监、相州的安阳监、白马灵昌监、郓州东平监、许州单平监、卫州淇水监、管城原武监、澶州镇宁监、同州沙苑监、邢州安国监、中牟淳泽监等等。 这些牧监,为了放牧马匹朝廷拨给了大量的土地,但是这些土地都被侵占了,太宗时诸牧监占地达余顷,而至英宗治平年间,则只剩下余顷。现在尚且不足五万顷,这还是官面上的数字,更别说私底下大量的土地被牧监各级官吏瓜分,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而大宋朝廷投入巨资,养了多少匹马了,按照群牧司和太仆寺的纪录,各处牧监中,有的马匹不足五万,且多是老弱病残,根本不能充作军用,即便是勉强达到战马标准的,和西军的战马比起来,也不如西军战马雄壮,这些牧监的土地产出,早就被装到各级官吏的腰包里了。 赵佶吩咐道:一是要清理群牧司了,牧监的土地,不能用作他途,凡有侵占的,要退回,还有牧监中实有战马到底有多少,要得出确切数字,供给禁军先使用,既然无法养马,那牧监的土地就要种植草料、苜蓿、豆料等战马必须之物,也比白白浪费好!国家每岁花费巨资,无所得,还有何意? 苏辙听闻此事,当即表示会责令台谏彻查此事,赵佶也暗示了,现在沙门岛人不多了,可以送些过去了! 第97章 兴庆府内风云起 兴庆府,大宋使者、册封使、秦凤路经略安抚使范纯粹、副使范致虚、杨可世在一营白梃兵得护卫下接近兴庆府。西夏国相嵬名阿吴亲自带领仪仗在城门口迎接。 嵬名阿吴冲着范纯粹的车驾行礼说道:下官嵬名阿吴,恭迎上国使者。范纯粹这才掀开车帘说道:国相多礼了,本官远来,有些疲倦,还望国相见谅。 嵬名阿吴笑道:范经略说笑了,尊使远来,自当歇息停当后再商议正事,下官已经在馆驿设宴,为范经略和二位副使接风。范纯粹点点头,放下车帘,在杨可世率领的白梃兵护卫下入城。 西夏人如临大敌,嵬名阿吴带领着铁鹞子在外围护卫,城上也有西夏武士护卫,但是不少人,都是恨恨的盯着他们,这让第一次出使的范致虚有些害怕,范纯粹倒是老神在在,完全无所谓的样子,还安慰范致虚道:西贼能奈我何?章宣抚十数万大军在侧,谅他们也不敢妄动。 范致虚这才安定下来,来到馆驿,三人立刻换上朝服,等待嵬名阿吴。 驿馆内,嵬名阿吴和仁多保忠进来,向范纯粹通名后进来,嵬名阿吴已经是老面孔了,但是仁多保忠这位西夏第一名将,虽然范纯粹已经和他打了多年交道,算是神交已久了,但却是素未谋面,这次仁多保忠前来,倒是令范纯粹有点意外。 待到他们进来,范纯粹与他们见礼后,范纯粹说道:诸位前来,是为了册封之事?此事我们来之前礼部已经拟定好流程了,二位只需照章执行即可。说罢范致虚将礼部拟定的册封仪式交给嵬名阿吴,还有随员取来赐给李乾顺的亲王服色,交予嵬名阿吴。 嵬名阿吴看过后,有些为难的说道:范经略,他事皆好说,唯独一件事不好办,就是我国主跪受诏书,似有不妥,敝国与上国风俗不同,君臣之间尚无跪拜之礼,不若由下臣代为跪拜即可。 范纯粹摇头说道:贵国主既向我大宋输诚,面对官家大诏,岂可不跪?是大宋册封贵国,一应礼制,当然按我大宋规矩来,岂可轻忽? 范致虚也说道:国相,茅土之赐,至为重也!既受天恩,安可不跪? 嵬名阿吴说道:敝国一向没有跪拜之礼,要我国主跪拜,甚为不妥啊。一番唇枪舌剑后,最后决定,李乾顺跪拜,但是范纯粹斜向站立,不受李乾顺的礼。双方议定后,决定三日后行册封之礼。 三日后,范纯粹等身着朝服,来到宫门外,嵬名阿吴在宫门迎候,嵬名阿吴见礼后说道:尊使请,我国主已在殿内等候。范纯粹点点头,在嵬名阿吴的带领下走进西夏皇宫,范致虚托着诏书,杨可世带着印信等物。 李乾顺在殿外等候,见到范纯粹后,赶紧带着一众臣僚前来迎接,李乾顺恭敬的说道:西夏国主李乾顺,恭迎天使!见他已经换上了大宋服饰,范纯粹也高兴的说道:国主请起,下官奉官家之命,前来册封。 李乾顺赶紧领着范纯粹一行来到殿外广场,一众西夏臣子跪在前面,李乾顺想着嵬名氏祖庙的方向跪拜。范纯粹展开诏书,一字一句的读者,不少西夏臣子的脸是越来越黑,连李乾顺也要快忍不住了,虽然西夏此次战败,但是赵佶这诏书,未免有些太过于伤人了。 当诸位西夏臣僚的耐心快到极限的时候,范纯粹终于读完了诏书,范纯粹说道:国主,可以接旨了。嵬名阿吴赶紧扯了扯李乾顺的袍袖,李乾顺这才起来,从范纯粹的手中接过诏书和印信等物。李乾顺这才请范纯粹入殿。 范纯粹坐下后,李乾顺问道:现今和议已定,两国榷场应当从速开放,以利两国百姓。范纯粹笑着点头说道:国主说的是,我官家已经下令,之前与贵国通商的五个榷场都重新开放,一应制度都依照从前,官家还特许贵国可以在境内择地开一榷场,大宋商贾到贵国交易。 范纯粹此话一出,一众西夏贵族眼睛都发光了,谁都知道,榷场开在谁的地盘上,就是一座金矿啊,源源不断的产生真金白银啊,要不是顾及宋使在场,恐怕他们早就争起来了。李乾顺笑道:大宋官家仁爱,敝国深感惶恐。 范纯粹笑道:听闻贵国上下笃信佛教,倾心儒学,我官家特赐贵国佛经五百卷,瓷器五千件,各类书籍五千册。以表两国盟好之意。一应冗长乏味的程序结束后,范纯粹才告退。 李乾顺召集亲信大臣,问道:现在宋廷要我国开一榷场,诸位以为何处合适?不管是静塞军司、嘉宁军司、还是保泰军司,凡是和大宋接壤的,都纷纷请求将榷场设在自己的地盘。 唯有仁多保忠一言不发,李乾顺被他们实在是吵的头大,说道:尔等先下去,容朕思量!国相和仁多将军留下。 待他们都走后,李乾顺问道:二位以为,这榷场设在何处为宜? 仁多保忠说道:自然是设在静塞军司,如今静塞军司残破,割踏寨又被宋人所占,欲恢复静塞军司元气,需要大量资金,不若将榷场设在静塞军司,陛下派人监管,所得钱财一半用于静塞军司恢复,臣来经营,最多三年,臣必将静塞军司经营的兵强马壮,成为陛下对宋用兵的先锋。 嵬名阿吴也说道:陛下,仁多将军说得有理,现下静塞军司残破,梁王新败,只有仁多将军出马,才能整顿静塞军司,使之成军啊! 李乾顺问道:三年就能练出一支横扫陕西的强兵?仁多保忠垂首说道:臣不敢说横扫陕西,但是夺回割踏寨,力敌宋军一路之兵,臣自问做得到的。 李乾顺说道:若是榷场设在静塞军司,那朕就不会再给静塞军司任何额外钱粮了,仁多将军有信心吗?仁多保忠面无表情的说道:陛下放心,臣不用陛下再拨给钱粮,就能练出一支强兵。 李乾顺沉思一会说道:如此就回复宋使,我国榷场就设在静塞军司,具体地点待新任统军使仁多将军到任后与宋廷商量,召梁王会兴庆府,知枢密院事,仁多将军以同知枢密院事加少师,任静塞军司统军使。 嵬名阿吴、仁多保忠领命而去。 第98章 南海鲸鲵兴波澜 开封,赵佶正在批阅各种劄子,最近对于赵佶来说,日子不太好过,不知道谁这么嘴贱,将赵佶在宫内做得几支曲子流传出宫外了,被台谏得知了。 以韩忠彦、苏辙为首的政事堂、台谏对赵佶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教育,台谏言官认为赵佶为妃子们做曲子,有失君王体面,尤其是写些前朝旧事,又是情情爱爱的,传出去实在不雅,一众台谏言官对赵佶穷追死打,搞得赵佶以为自己此举犯了多大罪过一样。 赵佶心中不禁腹诽,你们背地里写的少了吗?某些人的庭院深深深几许,不知道在青楼楚馆里传唱多时了,你们走马章台,就是风流韵事,老子不过是为妃子们写个曲子,被你们喷的灰头土脸。面上赵佶还得做出一副卿等说得对,吾受教了的表情,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赵佶此刻有些想念蔡京了,真想把蔡京调回来当御史中丞,保证把这帮御史调教的规规矩矩的,带着自己樊楼走起,到时候就是找师师姑娘谈个心什么的,看谁敢多嘴! 赵佶现在也只是想想罢了,蔡京任六路发运使,权力可不小,正在批阅劄子时,梁师成通报,章惇求见,赵佶连忙请章惇进来。 章惇进来后,面带喜色的说道:官家,之前让我与占城使者交涉之事,有结果了。赵佶问道:谈的如何? 章惇说道:占城屡受交趾侵扰,虽然我大宋多次调停,但是交趾置之不理,占城确实是苦不堪言,占城国小力弱,武备空虚,想从我大宋购得一批军器,愿意以粮食换取军器,还想请大宋驻军一指挥,制止交趾骚扰。 赵佶思考了一会说道:用粮食换取军器,这事自无不可,但是驻军占城,事情非小,召政事堂诸相商议此事。 不一会,政事堂诸相都来了,章惇说明此事,赵佶说道:占城用粮食换取军器,这事自无不可,但是驻军占城,兹事体大,还是请诸位相公商议此事。 作为枢密使的章惇当先说道:官家,臣以为应当准允驻军占城,一来是占城国小力弱,就算是得到一些军器,恐怕也难以抗衡交趾,且占城有多少船只?大宗粮食的转运,必然依靠大宋船只,难保交趾不起异心,为了保证我大宋运粮船只不受觊觎,驻军占城是题中应有之意。 韩忠彦一向不愿意生事,说道:向占城出售军器,自无不可,但是驻军占城,恐交趾又生事端,国家好不容易才刚刚安定下来,要是交趾在广南西路滋事,朝廷也鞭长莫及啊! 章惇反对道:交趾自李日尊以来,贡职已废,朝廷阔略不问,边臣苟慢,防禁益弛。凶恶盗贼,奸蠹之民,诸配徒者,不无逋逃,颇从亡匿。亦有士人顽嚣不逞,投身亡命,赴其招进,教之治兵,助其邪计。熙宁八年,交趾就入侵广南西路,虽被朝廷击退,但最后不得已以广源州赐给交趾,方才了事,一旦其恢复,必生奸谋。 章惇说得是熙宁八年,交趾入侵钦、廉、邕三州,打出的旗号是其一所部之民,亡叛入中国者,官吏容受庇匿。我遣使诉于桂筅。不报;又遣使泛海诉于广州,亦不报,故我帅兵追捕亡叛者”;其二是,“桂筅点阅峒丁,明言欲见讨伐”;其三是,“中国作青苗助役之法,穷困生民,今我出兵,欲相拯济。纯纯扯淡的言论,交趾人进入邕州城后,杀吏卒、土丁、居民五万余人,他们还把邕州城拆毁,用以填塞邕江。制造了惊人的惨案。 面对这种情况,神宗与王安石当然不能坐视,当即派郭逵、燕达为南征主帅,南下讨伐交趾,最初宋军取得大胜,但是宋军在南方烟瘴之地,实在是损失太大,再加上交趾遣使称臣,卑辞讨好,交趾国王李乾德上书神宗:念臣年幼,召回宣抚招讨,休散兵马。愿依旧入贡,并奏谢过尤,不复更敢侵犯省地。大宋才撤回大军,后来交趾还是依旧滋扰边境,神宗不得已把广源州赐给交趾,才暂时安稳了边境。但是最近交趾故态复萌,蠢蠢欲动了。 赵佶笑道:我不犯交趾,但是交趾能不犯我吗?说道这话,连准备说话德苏辙也不敢出声了,交趾什么德行,和西夏没什么区别,猴子自古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揍服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赵佶说道:现在交趾侵犯占城,一旦占城覆灭,所产稻米就是交趾入侵德军粮,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既然占城有纳贡之诚,我大宋就有庇护之责。而且此次主要是水军往来,驻扎占城的肯定是护航的水军,不必动用大军,数营水军即可,就可换来数十万石的粮食,还有占城稻种,可以大幅度提高粮食产量,何乐而不为? 最让赵佶眼热的就是占城稻种,虽然从真宗时起就一直推广占城稻,但是受限于稻种,推广的不是很多。这时候三司使吕惠卿说道:官家,占城稻虽然产量大,但是民间并不乐种。 赵佶有些懵逼问道:这是为何? 吕惠卿说道:本朝的水稻分大禾谷和小禾谷,大禾谷又叫粳稻,颗粒大有谷芒,只能种在肥沃的田地里;小禾谷就是占城稻,又叫山禾稻,谷粒小,没谷芒,播种不挑肥瘦地,大禾谷收获少,价钱贵,所得除了输官上供外,非富家大户不能吃到,小禾谷收获多价钱贱,贫下户都吃它。 赵佶无语,今日除了汴京城,多少农户能吃到一天三顿大米饭,还纠结什么好吃不好吃,赵佶说道:宗泽不是正在荆湖北路安置流民吗?荆湖北路就全部种植占城稻,由司农寺派遣官吏教授百姓种植水稻。赵佶相信,这些流民肯定不会嫌弃占城稻难吃的。 吕惠卿说道:占城稻内有“红婢暴”、“泰州红”、“百日赤”等品种,若是应急备荒,最好不过百日赤,若是天气合适,百日即可收获,臣听闻占城还有八十日就能收获的稻种,官家不若令占城贡来,用于备荒救灾是极好的。 赵佶点点头,吩咐章惇与占城使者谈谈此事。 第99章 南海鲸鲵兴波澜(二) 见大家讨论的方向有些歪了,苏辙赶紧说道:占城稻种等事都可以放后再议。现下关键之事是万一交趾滋事怎么办? 章惇也说道:交趾非大国也,其军亦弱旅,只是其地蛮荒烟瘴,大军远来,往往折损过重,昔日狄武襄统兵平侬智高是如此,郭逵亦是如此!章惇感叹道:悔不用陶弼当日之言!当日陶弼劝郭逵言道:三州之民,无辜屠死者数万!今举士马十万众,贼已在手而纵之不取,以遂贼意,使国家威灵不畅,三州之冤不复,沮一方之心,有可痛,无可贺者! 赵佶知道,当日郭逵统兵南下,取得大胜之后,交趾遣使称臣,郭逵为了减少伤亡,迅速结束战争,决定接受交趾的投降,陶弼坚决不准,奈何郭逵是主帅,当时西贼、契丹也在北方生事,郭逵也是不得已。 但是老是从北方调动禁军,一来是损失太大,二是缓不济急,总归不是个办法,而且现在广州市舶、广南西路的冶铜,都是关系到国家收入的大事,不能不让赵佶重视,赵佶问道:南方诸将中,可有能震慑交趾的? 章惇想了想说道:当年的老将,都已作古或年逾古稀,难以上阵,惟原战棹都监杨从先子杨谨,当年就参加过讨伐交趾的战事,而今任广南西路兵马都监,熟悉边情,可当重任。 赵佶说道:如此就命杨谨为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沿边招讨使、兵马都监、战棹都监,给他两将兵额,招募当地良家子从军。同时修缮城池,严防交趾滋事,同时派出细作探明交趾动向。 赵佶知道,在岭南作战,最大的敌人不是交趾,而是气候,一来训练当地人成军,肯定比从北方调遣西军去要适应环境的多,还有就是制备相应的药物,当年为了征讨交趾,太医局合治瘴药三十种发往军前,也不知道到底哪些有用,赵佶接着说道:令翰林医官院研制治瘴药物,发往广南西路试验,选择有效者合药,同时召天下,有能献避瘴药物,凡有效者,给散官及绢帛。 韩忠彦担心赵佶又准备对交趾用兵,赶紧劝道:官家,而今国家刚刚安定,国库空虚,官家又准备河工,此时用兵,殊为不智,且交趾地在边鄙,轻动大兵,得不偿失。 苏辙也是这样劝慰赵佶,连分管财政的吕惠卿也不支持赵佶这么干,赵佶很明白,岭南对于政事堂的相公们来说,太过于遥远了,一向认为是蛮荒烟瘴之地,又没什么产出,所以当时交趾上表称臣后,宋廷居然将郭逵取得的思琅、苏茂、门、谅、桄榔县和广源州一起归还交趾,数百里的国土说弃就弃,当然主要是这些土地也没什么产出,驻军于此,在他们看来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赵佶可不这么认为,一来是交趾本就是中华故地,五代时才分裂出去,完全可以说自古以来,第二就是交趾不除,广南西路、广南东路难以安定,不将交趾彻底征服或者安定下来,任其滋扰广南两路,甚至在海上劫掠商船,影响市舶司收入,这才是要命的。 赵佶笑了笑说道:吾当然知道此时不是用兵的好时机,但是事必思虑在先,交趾猖獗,我大宋终究还是要讨伐交趾的。要将事情想在前面,既然讨伐交趾,势在必行,那就要提前准备,而且要是再对交趾用兵,必然以水军为主,水军没有强大之前,不会对交趾用兵的。 韩忠彦问道:那要是驻军占城,以多少为宜?少了但恐不济事,多了交趾恐怕会起疑心的。 赵佶问道:广南西路现有水军多少?是禁军还是厢军? 章惇说道:广西西路有水军厢军六指挥,设一战棹都监统管。 赵佶说道:既如此,将广南西路水军升格为禁军,单置一将,先派三个指挥驻占城,后面待战船打造好了,增加到五个指挥。赵佶觉得两千五百禁军,足够保障占城不被交趾灭掉了,他又不是世界警察,占城做大对大宋没什么好处的,要让占城离不开大宋的保护才是真的。 赵佶问道:占城除了粮食之外,还有什么对我大宋有用的?章惇说道:占城出产水稻、木材、琥珀、香料、番药等,于我大宋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水稻、木材,现在组建水军,修造战船,木材是急需之物,占城愿意提供木材,与我大有好处。 吕惠卿也说道:占城所产香料,在京中畅销,若是能取得转运发卖后,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赵佶笑笑问道:占城还有什么要求,可以一次讲来。 章惇笑笑说道:占城国王杨卜麻叠请求官家加官于他,他愿出占城优良稻种三万石以助官家。赵佶问道:杨卜麻叠现任何官? 章惇说道:杨卜麻叠现任怀远军节度观察留后、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使持节琳州管内诸军、琳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占城国王食邑一千户食实封五百户。 赵佶想了想说道:这样,吾加杨卜麻叠怀远军节度使、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太傅,琳州管内观察处置使,右监门卫大将军、领廉、白二州刺史、持节假节钺,占城国王食邑两千户,食实封一千户,但是他得提供七万石稻种。 苏辙有些听不下去了,说道:官家,朝廷官爵岂可拿来交易。赵佶摆摆手说道:左右不过是些散官罢了,当不得什么事得,照例本就要加占城国王得,之前占城国王就多次请求愿得薄授奉给,壮观小国,今日也算遂了他们的意了。 章惇笑道:此事臣会和占城使者商量,还有就是占城使者蒲萨达瑟言道,若是天朝讨伐交趾,占城愿出兵掩杀其后。 赵佶笑笑,占城自己被交趾压着打,就想拉大宋入局,赵佶可没这么傻,韩忠彦也说道:官家,交趾数入贡,不绝臣节,难以兴师。占城此举,意在挑唆大宋与交趾关系,可敕书辞谢,并加占城使者散官,以绝其心。 赵佶点点头,韩忠彦说得没错,占城不过藩属,还想挑动大宋讨伐交趾,纯属自不量力,赵佶确实是要收拾交趾,但是肯定不是为了占城,蛮夷不过如此。 赵佶命令道:就按韩相说的办理即可。 第100章 来到园林春如许 送走了诸位宰相,赵佶就在思考一个问题,他想出宫晃晃,实在是被憋的急了。之前还可以借着探访便宜姑父的名义出去浪浪,现在王冼已经被自己派去出使契丹了。北宋的宫城,实际上也不大,至少比紫禁城小多了,再加上整天996、007的批阅奏折,你也吃不消啊。 官吏们还有个休沐的时间,皇帝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待机,赵佶也准备给自己休沐一下,于是叫来梁师成问道:吾想出宫游冶一番,你看用什么理由才好? 梁师成想了一会说道:不若与圣人一道去大相国寺进香祈福。赵佶一想也是,自己刚刚打击了佛门,也该适当安抚一下,免得生些事端,于是说道:好,你去知会圣人,看什么方便,去大相国寺进香。梁师成赶紧去安排了。 不一会梁师成前来说道:圣人说明日就可以,只是卤簿法驾不好安排。赵佶说道:不必如此麻烦,轻车简从即可,着高俅带着班直护卫就行,你去通知大相国寺。 第二天,赵佶早早起床,和王皇后一道登车,今天王皇后倒是没怎么打扮,只是用锥帽遮住面庞即可。王皇后说道:官家,臣妾准备了一些赏赐大相国寺僧众的东西,不过是些茶叶绢帛等物,大概百十贯,官家可准允。 赵佶笑笑说道:圣人之言,吾怎敢违背!王皇后说道:官家不是有旨意,不准随意赏赐寺院吗?妾当然要告禀官家,否则就是抗旨了。赵佶说道:吾只是不许滥赏寺院而已,若是有钱财,给那些贫苦百姓不好吗?这些和尚又不缺钱,再说他们四大皆空,要钱也没用。 王皇后说道:官家何以如此刻薄!大相国寺的和尚们也是做了不少好事的,他们也确实是德高望重的法师。赵佶笑笑:吾这不是进香了吗?可是给他们城门大的脸了。 不一会车驾就来到大相国寺,昨日接到消息,殿前司就将寺院里所有无关人等全部撵出去了,大相国寺住持无相大师带领着合寺僧侣前来迎接,赵佶下车后,无相法师赶紧上前迎接说道:官家大驾降临,合寺僧众不胜荣幸!赵佶只是淡淡的说道:今日圣人要来进香,故而到大相国寺一游。 无相法师赶紧说道:官家,这是本寺净悟法师,佛法精湛,是佛印法师弟子,与大苏学士相善,不若由他为官家讲解。赵佶点点头说道:如此就烦劳法师了,其余僧众各自散去!无相法师和净悟法师这才领着赵佶和王皇后进去。 赵佶问道:贵寺为何名叫大相国寺呢? 净悟法师说道:官家,本寺始建于北齐天保六年,唐代延和元年(712年),唐睿宗因纪念其由相王登上皇位,赐名大相国寺。本朝相国寺深得皇家尊崇,故太宗时赐名大相国寺,多次扩建,是京城最大的寺院。赵佶哦了一声,问道:大相国寺有多大? 净悟法师说道:官家,本寺辖64禅律院,占地达540亩。高僧,达官,文人,使节,民众出入其间;佛事,巡幸,文娱,参访,商贸汇集其中,名僧辈出,名士荟萃,活动频仍,寺藏丰富。素来有大相国寺天下雄,天梯缥缈凌虚空之称。 来到大雄宝殿,赵佶进香,心中默念道:佛祖要是真的有灵,不妨赐我几个营的美式装备,都算在云飞兄账上!王皇后倒是虔诚的进香祈福。 出了大殿,赵佶在净悟法师的带领下参观大相国寺,赵佶问道:法师可知吾方才所许之愿能否实现?净悟法师说道:官家百神呵护,所许之愿,必能应验!倒不一定是佛祖所应。 赵佶有些玩味的看着这个和尚,他话里有话啊,赵佶问道:法师想说什么,大可直言相告,不必隐藏,吾不是那等鸡肠鼠肚之人。 净悟向赵佶行礼后说道:官家,小僧冒昧了!以小僧观之,官家并不信佛,且有些敌视我佛门,小僧只是不解罢了。 赵佶笑道:哦,难道大师见过哪个皇帝笃信佛教?梁武帝么?净悟有些尴尬,说道:官家说笑了,只是我佛门一向安分守己,从不逾距,官家何以敌视我佛门啊! 赵佶盯着净悟半晌,才说道:你这和尚,倒是大胆。安分守己,你佛门可谈不上,弥勒教、摩尼教是从哪里出来的?大师可为吾解惑吗? 净悟赶紧说道:官家,这些都是邪教,与我佛门势不两立!佛门也从未与他们有过任何瓜葛! 赵佶冷笑道:哦,原来是这样,可是吾也没见过佛门帮着官府剿灭这些邪教,不知大师何以教我?净悟说道:官家,那些狂徒,歪曲教义,诓骗愚昧,我福门与他们势不两立,只是佛门弟子,心怀良善,不忍他们走向绝路,故而往往劝其向善,免堕魔道! 赵佶最担心的其实就是方腊,他假借摩尼教起事,席卷肆虐整个江南,将大宋的东南搅得是天翻地覆,不光要朝廷花费巨资调动西军来平叛,更是沉重打击了大宋得财政,可以说一刀砍在了大宋的动脉上,怎么除掉他,一直是赵佶思考的问题,他们这种人,化名极多,仅凭方腊一个名字,无异于大海捞针,最好是能将摩尼教、弥勒教沉重打击,尽量压缩他们的活动空间,不给他们作乱的机会,才是正道。 但是仅凭官府力量,要想剿灭他们,简直是吃人说梦,他们往往藏身山野,混迹于百姓之中,官府很难辨别,要是等到官府都发现了,那基本上就是要起事了,既然都是从佛教衍生出来的,那不如就用和尚作为官府的耳目,肯定比衙役靠谱多了。赵佶本来想找无相法师说此事的,不过既然净悟跳出来,找他也是一样的。 赵佶说道:法师说吾不信佛门,吾确实不能相信佛门,江南之地,佛门兴盛,可是弥勒教、摩尼教也兴盛,佛门不该做些什么吗?否则在吾眼里,只能认为佛门与弥勒教、摩尼教暗通款曲了! 净悟说道:官家何出此言,我佛门绝不与邪教同流合污,若是官家信得过小僧,小僧愿去江南,说服我佛门为官家铲除邪教。赵佶笑道:如此甚好,吾也不为难大师,佛门只需告知官府消息即可,他事皆不用管,吾委大师为左街僧录,与勾当皇城司刘端友联系即可。 说罢将刘端友叫来,令他和净悟联系,务必要铲除摩尼教、弥勒教。 第101章 来到园林春如许(二) 让净悟法师与刘端友去商量铲除摩尼教和弥勒教的事情后,赵佶和王皇后在无相法师的带领下游览大相国寺。大相国寺确实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虽然身在闹市,寺中风景宜人,寺内的花园比之禁中一点不差。 来到花园内的凉亭,无相法师为赵佶点茶,赵佶看着他行云流水一般的操作,端出一杯加了各种调料的茶水,赵佶有点无奈,自己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东西,但是碍于面子还是喝下了这杯茶汤,王皇后还夸赞无相法师的点茶手艺好,赵佶也只得违心的夸赞了几句。 赵佶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今天好不容易出来,可不是为了陪这老和尚聊天了,赵佶连忙给王皇后使眼色,王皇后浅浅一笑说道:无相大师,官家今日来,特赐大相国寺茶叶、绢帛等物,以助寺内僧侣修行。无相赶紧起身谢恩说道:老衲谢过官家、圣人赏赐! 赵佶笑道:无相大师不必如此,这佛门本是净地,今日吾倒是做了恶客,打扰了僧众修行,已是不忍,些许物品,聊表心意罢了,吾与皇后告辞了!无相大师送赵佶登上车驾,待走远后才返回大相国寺。 赵佶坐在车上,梁师成问道:官家,现在去哪里?赵佶问道:何处园子离得近?梁师成说道:御街旁南薰门玉津园最近。赵佶点点头说道:就去玉津园! 赵佶其实也不是说非要去哪里,只是想找个地方放空自己罢了,玉津园本是一个多功能的皇家苑囿,是皇家宴射、观刈麦、祭祀和观赏动物的场所。园内不光有各种亭台楼阁,还种植有稻、麦等,由南方军士耕种、用吴牛拉犁,颇有江南风貌。园中还有个千鸟百兽园,专门饲养大象、犀牛、狮子、孔雀等奇珍异兽。 王皇后倒是没见过这么多的动物,显得十分高兴,赵佶便让玉津园的管事内侍带着她四处看看,自己则找了个临水的亭子,怔怔的看着水面发呆。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也不短了,皇帝也做了许久,自问肯定比这个道君皇帝好不少,但是未来该怎么走呢?陕西的西贼、北方的辽国,还有现在在蛰伏,但是时时刻刻悬在赵佶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人,也不知道完颜阿骨打现在在干嘛,交趾、大理现在也只不过是看似恭顺罢了。 国内就更不用说,京东、河北等路的流民问题,南方还有一个定时炸弹方腊,虽然自己不会搞什么花石纲之类的东西,也不会修什么艮岳,但是毕竟是一个隐患,至于什么梁山好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之类的,赵佶倒真没有放在心里,不是看不起他们,调三千西军,能把他们按在地上摩擦十次。 看似好像是一个花花世界、锦绣乾坤,实际上早就暗流涌动,隐患十足了。 到底该怎么做,何去何从,赵佶一直都没有好好思考过。今天终于有时间思考了,前世分析北宋灭亡,靖康之变,莫不为宋廷海上之盟的战略误判扼腕叹息,好像宋廷的这次战略误判就直接宣告北宋的灭亡一样。赵佶仔细思考过,不与女真人缔结海上之盟,北宋就能避免靖康之变吗? 恐怕有点自欺欺人!狼终究是要吃肉的,女真人席卷契丹之后,不把矛头对准大宋吗?当年耶律德光、耶律隆绪都敢做的事情,完颜阿骨打、完颜吴乞买不能做?把女真人未免想得也太傻了。 其实换个角度思考,靖康之变时的情形真的比当年澶渊之盟危急吗?其实并不一定,当年澶渊之盟,萧绰引兵二十余万,人数肯定是远远超过完颜宗望的孤军的,当时的契丹统帅不论是耶律休哥还是耶律斜轸,都是当世一流名将,绝不逊色于完颜宗望,而且彼时的契丹人,骁勇善战,绝不逊于女真人,无论是宫帐军还是皮室军,还有铁林军,都算得上一流。 彼时的宋军呢,两度北伐失败,士气低落,太祖朝时的名将已经作古,曹彬等人也老迈的情况下,还是死死守住了黄河,不让契丹人越过澶州一步,最终签订了澶渊之盟。而靖康之变时呢?完颜宗望一路长驱直入,所过州县无一能坚守的,大宋倚为天堑的黄河,被完颜宗望一脚踏开,何灌统帅的都门禁军全部溃散。 即便到了这般地步,也是还能坚守东京城的啊,东京城内百万居民,青壮不下十数万,还有童贯从陕西带来的西军胜捷军,陕西等处的勤王之兵也在赶来的路上,完颜宗望一支孤军,居然横扫河北、河东、京东、京畿等路,最为可笑的事,种师中、种师道等率领西军千里来援,结果朝廷因为漕运断绝,根本无法为援军提供粮饷,大宋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西军,也被自己活活扼杀了。 不得不承认,当时的女真人,野战能力罕有匹敌的,就算是西军,也绝不是女真人的对手,可是于此对应的事女真人极差的攻坚能力,可以说当时的女真人既没有攻坚的战术,更不会制造攻坚的各种器械。王禀在太原,既没有东京的禁军,更不可能有东京的城防设施,仅仅一座太原孤城,就阻挡完颜宗翰数月之久。 归根到底,不是女真人太强,也是宋军太弱,连坚守城池都做不到,还怎么打这个仗! 更为可怕的是,此时的所谓大宋政府,已经彻底失灵了,缺乏基本的动员能力,到东京陷落,大宋连民壮都没能武装起来,还不要说漕运的断绝,与其如说是女真人灭掉了大宋,还不如说是女真人轻轻推了一把站在悬崖上的大宋。 赵佶心想,自己还有二十年的时间,就不相信,二十年,自己谋划布局,还干不过完颜吴乞买,他又不是刘秀,能召唤陨石,自己还有一帮能为国牺牲的臣子,还有西军,有种师中、种师道、高世宣、杨可世、刘法他们,凭什么就干不过完颜宗弼、完颜宗翰! 赵佶想到此处,却被王皇后打断了,王皇后问道:官家可是在想什么?赵佶笑笑说道:吾在想,又是还是端王,每日里舞文弄墨,好不自在,做了这官家,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王皇后笑道:官家说哪里话,官家天命所归,万民所望,注定是要做官家的!赵佶只是笑笑,轻轻哼着,堂堂天子贵,不及莫愁家啊! 第102章 天下文宗苏东坡 回到垂拱殿,赵佶得到了一个好消息,苏轼终于抵达东京,这是赵佶最开心的事情,毕竟苏轼很可能熬不过今年,虽然自己已经多次派翰林医官院医官去为他诊治,但是生死之事,恐怕也由不得他。还好目前的消息是苏轼虽然有各种疾病,但是病情还算稳定,短时间内应该没什么问题,赵佶还是令翰林医官院继续为苏轼调养,同时令明日召见苏轼,用肩舆将苏轼抬入垂拱殿。 赵佶第二天早早起来,到垂拱殿等待苏轼,同时遣梁从政亲自到宣德门迎接。赵佶看到梁师成有些局促,问道:可是有些难为情?梁师成说道:官家,不碍事的,大苏学士并不知道。赵佶说道:吾岂是无情之人,你先下去,若是一会要见大苏学士,就和你义父说一声,就说是吾允了的。 梁师成这才下去换了一个内侍来伺候,赵佶在殿内等候苏轼。 不一会,苏轼来到了垂拱殿,他在殿外下了肩舆,然后在殿外整理仪容,唱名进殿行礼道:臣苏轼见过官家。赵佶连忙请苏轼起身,又令梁从政给苏轼搬来锦墩,赵佶笑道:久闻学士大名,今日始得一见,幸甚至哉! 苏轼笑笑道:晋卿来信,备述官家真诚,故而臣不免好奇,才想到东京一见。赵佶说道:吾是极想请苏学士知贡举,为国家选材的。苏轼笑道:老臣已经衰朽,当不得如此重任,还请官家另择壮年臣子担当此事。 赵佶问道:当今天下之士,何人当得起文章之司命,人物之权衡?除苏学士外还有何人?苏轼笑笑说道:官家不过是抬爱臣了,不知官家要选用什么样的人才? 赵佶说道:自然是能经国济世,为国效力的人才。苏轼颇有深意的说了一句:官家,而今取士以何为本?赵佶当然知道苏轼的意思,之前新党当政,编撰了所谓三经新义,作为学校的标准教材,凡是不符合三经新义的,一律不予录用,甚至有些时候,直接取消科举,采用学校贡举制选拔官吏,而旧党当政后,自然是废除三经新义,改用原来的标准,对于还是按照三经新义思想作答的学子,又是一律罢黜。 新旧两党围绕选官标准,长期不断争论,互相攻讦,赵佶继位后,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是实际上是倾向新党的,但是到底没有明确表态,苏轼希望赵佶在这个问题上明确表态,免得又因为选官标准问题展开攻讦,赵佶想了一会说道:国家选材,乃是取其可用,且本朝向来不以言罪人,无论应试举子持何种观点,只要没有谋逆等问题,不以文章罪人,朝廷既然以文章取士,就该查文章优劣,以定等次,而不是以举子观点定优劣,否则何必以卿知贡举,直接以宰相知贡举才好! 说道不以言罪人的时候,苏轼明显有些触动,乌台诗案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若非章惇、王冼竭力营救,还是高太后的维护,恐怕苏轼最轻也是个流放沙门岛的结局。 赵佶突然有些促狭,问道:吾闻苏卿与章枢相有些龃龉,不若吾做个中人,冰释前嫌可也。 苏轼却笑笑,说道:臣并不怨子厚,当年臣系乌台,御史等以臣诗句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唯有蛰龙知谓臣谋反,惟章子厚为臣辩驳,驳斥王禹玉道昔日仁宗皇帝视苏轼为一代之宝,如今因为写了几首讽刺诗,朝廷就把他打入大牢。恐怕后世会认为陛下只听谀言,不听直言。臣才得以保全,如此大恩,没齿难忘,至于他事,臣不记得了。 赵佶非常感叹,章惇打击政敌的手段,可谓酷烈,当年贬谪苏氏兄弟,也是别出心裁,苏轼字子瞻,那就让他去儋州;苏辙字子由,那就让他去雷州。苏轼心爱的小妾王朝云也去世在广东,让苏轼形单影只,甚至渡海的时候都是怀着必死之心的,但是当得知章惇因为不支持立赵佶被贬斥时,苏轼还是立即给章惇写信:某与丞相定交四十余年,虽中间出处稍异,交情固无增损也。 还安慰章惇的家人道:子厚(章惇)得雷(州),闻之惊叹弥日。海康(即雷州)地虽远,无甚瘴。舍弟(苏辙)居之一年,甚安稳,望以此开譬太夫人也。还替章惇开解家人,章惇也让自己的儿子拜在苏轼门下。赵佶有时候也无法理解这两位,大概是孽缘,本来是欣欣相惜的好友,却因为政治的漩涡反目成仇,到最后却又互相牵挂,真不知道怎么评价。 赵佶突然瞥到皇后和刘娘子的宫女都在外面,便问道:你们在外边干什么呢?王皇后的宫女进来说道:官家,圣人听说官家今日召见大苏学士,命奴赐予大苏学士茶叶、锦缎、药品等物。苏轼赶紧说道:臣如何当得起圣人赏赐。赵佶笑道:天下仰慕大苏学士的人何其多也!既是圣人赏赐,学士自当收下。 赵佶将刘娘子的宫女叫进来,问道:可是也向大苏学士馈赠的?那宫女点点头说道:我家娘子听闻官家召见大苏学士,遣奴馈赠大苏学士茶叶、酒食、锦缎等物。赵佶发现老家伙还蛮有女人缘的嘛,后来一想确实,他几次落难,可都是太后们保他,不管是曹太后、高太后还是向太后都多次保全苏氏兄弟。其实那都是仁宗皇帝的遗泽。 苏轼赶紧推辞,赵佶笑着说道:刘娘子仰慕苏学士已久,些许馈赠,当不得什么的。昔日仁宗皇帝言吾为后世得两宰相矣,今日当应验! 赵佶说道:除苏卿礼部尚书、金紫光禄大夫、资政殿大学士,判太常寺、参知政事权知贡举,其余勋、封如故。命内制草诏,政事堂准备宣麻! 苏轼赶紧推辞道:官家,臣垂垂老矣,不能视事,何必空耗国帑,为天下笑耳! 赵佶正色说道:苏卿,非是吾要你做宰相,乃是仁宗皇帝要你做宰相,苏卿推辞,岂不令吾不孝乎?至吾于何地?梁从政,在东京为苏卿赐宅第一所,遣翰林医官为苏卿调治,同时调苏卿长子苏迈为中书门下检正诸房文字,以全孝悌! 苏轼这才流着眼泪谢恩,赵佶还是令梁从政派肩舆送苏轼出宫。赵佶感觉的到,苏轼的身体的确不好,长年的贬谪生活哪有诗词里说得那么容易。 第103章 安置流民事多繁 江陵府,荆湖北路提点刑狱宗泽正率领从京东西路迁徙而来的一万户百姓在此地开垦农田。 此时的江汉平原,虽然谈不上什么蛮荒之地,但是也说的上极为荒凉,之前苏辙曾经上过劄子,说道:自襄阳以南,唐邓等州,平田万里,农夫逃散,不生稼祥。苏辙也感到十分痛心,北方山东河北,因为受到黄河多次改道的影响,大量农民失去土地,形成流民,赵佶从京东西路迁移了一万户流民来到荆湖北路。 宗泽现在头都大了,这一万户流民从北边迁徙而来,拖家带口的来到襄阳,此地虽然土地众多,但是都是荒地,要想开垦成农田,可不简单,首先就是劳动力的缺乏,整个荆湖北路现在也不过一百余万户,五百多万人,江汉平原完全处于未被开发的状态,宋廷对于江汉平原,从来作为安置归正人的地方。 虽然从太宗时候起,大宋朝廷陆续向荆湖北路移民近十万户,不过多是从西夏、契丹逃回的汉人,也就是宋廷所谓的归正人,宋廷对于他们,也就是给他们划块地,任其自生自灭罢了。至于什么湖广熟、天下足,还没有影子呢! 现在宗泽带领着他们来到荆湖北路,这些流民可谓是身无分文,一切都需要朝廷供应,首先就是粮食还有粮种、耕牛、农具,还要给他们修建房屋,宗泽大概算了一下,仅是给他们修造房屋、购买一些农具,就需要四万贯,还需要最少一千头耕牛。 宗泽也不是善财童子,他也变不出钱财来,还不是要向三司伸手,还有就是口粮,这近五万人在土地没有产出以前,可都是需要朝廷养着的,粮食、食盐都需要朝廷供给,保守估计,需要二十万石粮食才能足够他们一年所需,还有就是这些北方来的百姓,之前是种植小麦的,现在到了南方,虽然五代时江淮地区的百姓就掌握了稻麦套种的技术,可是这些流民显然并不会。 北方的农时和这边也不一样,所以宗泽还要向当地官府调遣熟悉当地农时的老农,教授他们稻麦套种的技术,还好现在天气转暖,先搭建一些草庐就足够遮风挡雨了,否则的话,就是一场寒潮都会让不少百姓丧命,宗泽一面先要求荆湖北路各个州县转运粮食,征调老农,一方面向赵佶上书,请求拨给钱财。 要不说中国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吃苦耐劳的民族,这些从北方来的流民,平整土地,砍伐树木,凭自己的双手在土地上辛勤耕耘,所求的不过是一块能安身立命的土地而已,只要有这样一块土地,他们愿意给赵官家上缴赋税,替赵官家疏浚运河、修造城池,甚至帮赵官家沙场效命,他们所求的仅仅是一块能安身立命的土地。 当然,要是他们连这块土地都无法拥有,他们也不介意把这个花花世界砸的粉碎。 宗泽的劄子很快递上了赵佶的案头,对于这种事情,赵佶一向很大方,直接批道:所请照准,着三司拨给。没想到被吕惠卿毫不客气的打回来了,钱、粮食、盐都能给,唯独耕牛没有。 赵佶无奈,召见吕惠卿问道:堂堂大宋,连一千头耕牛都没有吗?吕惠卿点头说道:非是没有,而是要三司直接拨给宗泽耕牛,确实没有。 赵佶有些无奈,耕牛算是现在最重要的农资了,没有耕牛,仅凭人力去开垦土地,所费不知几何。赵佶问道:现在一头耕牛,价值几何? 作为分管财政的计相,吕惠卿对这个倒是了然于胸说道:耕牛价格,按地方不同,价格略有不同,如在真州榷场,一头牛大概五贯左右,东京附近一头健壮耕牛大抵七贯钱一头,要是臣家福建,耕牛一头,价值十到十五贯。 赵佶说道:那从真州榷场购买一千头耕牛,不过五千贯,给价于榷场购买即可,或者七千贯在东京购买也行。 吕惠卿有些无奈,只得为赵佶解释道:耕牛是农家最重要的资产,百姓耕作,全赖耕牛,一千头耕牛,可不是小数字,若是在东京购买,必然引起耕牛价格陡涨,随之而来的就是租牛的价格上涨,小民无力承担租牛的成本,必然耽误农时,甚为不妥。 赵佶这才知道,大宋还有专门租牛的,想想也是,普通百姓谁养得起一头耕牛啊,不光是买牛的七贯钱,别忘了,牛虽然只干几个月活,但是全年可是要吃喝的,这也是一笔开销,还有要是牛病了得请人医治,要是耕牛死了,那对于百姓家里,可谓是天崩地裂一样。大部分百姓都是租牛,要是牛得价格猛地上涨,确实会影响百姓生计。 吕惠卿接着说道:从榷场直接购买,本来是一条可行之计,但是一来是一千头牛可不是什么小数字,就算是宋廷同时在几个榷场收购,也不是马上能够得到的,再着说,这些牲畜还要千里转运,从榷场运送到荆湖北路去,一路上会损失多少,这就难说了,最重要的是,榷场买来的牛,可不全是耕牛,契丹虽然占据燕云,治下汉人也从事农耕,但是契丹人一向在榷场卖给我们的都是他们在草原上放牧的牛,这些牛买来不是立刻就能用作耕牛的,需要人调教,教会他们耕作,这都需要时间,且不是谁都会的,眼下荆湖北路急需的是立马就能用的牛,榷场买的牛根本无用。 赵佶问道:那依计相之意,这一千头耕牛从哪里来? 吕惠卿说道:不若化整为零,将这一千头耕牛分散,东京买一百头牛没有任何问题,京畿路各州,每州购买二十头,荆湖北路每周购得十头,若是还有缺少,臣再从淮南东路、京东西路筹措购买,如此既不至于造成一地牛价飞涨,影响民生,又可以解荆湖北路燃眉之急,可谓一举两得。 赵佶点头说道:如此就依计相的,还有就是占城送来的稻种,优先给荆湖北路送去。吕惠卿领命去办理。 第104章 安置流民事多繁(二) 赵佶将宗泽的事情处理好,其实在思考可否将江南的流民也一道迁移到江汉去。其实赵佶很清楚,方腊这些鸟人之所以能起事,不过就是仗着江南地区地狭人稠,流民众多,煽动起老百姓的仇恨,要是老百姓都有活路,谁信他胡说八道啊,方腊那套东西,和专家没什么区别。 但是大宋自立国以来,一向都是从西北移民,对于东南,关系国家财赋,一向是非常谨慎的,这事情赵佶也不敢立马下决定,还是觉得要召集一帮家在南方或者在东南任职过的官员商量此事,赵佶决定政事堂和部分在东南任职过的官吏商量,除了政事堂诸公外主要是苏轼、张商英。 苏轼拜相在朝廷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因为苏辙此时也是宰相,而且是入政事堂的宰相,苏轼虽然只是不入政事堂的使相,但是毕竟取得了参知政事的差遣,不少人认为兄弟俩同时备位宰相不合祖制,要求外放苏氏兄弟,赵佶坚决不允,拿出当年乌台诗案时曹皇后劝谏神宗的话:当年仁宗皇帝策试举人回来,见了苏轼两兄弟的文章很高兴地对我说:‘我为子孙得了两个相才。’如今不但没有重用他,反而要把他下狱处死。苏轼无非是作了几首小诗,发了一点牢骚罢了,这是文人的习性,若是抓到了一点小小的不慎之言,就罗织成罪,何以对得起仁宗皇帝?何以对得起太祖皇帝非叛逆不杀士人的祖训? 赵佶表示任用苏氏兄弟为相,是当年仁宗皇帝的愿望,自己作为子孙,就当遵循仁宗皇帝的遗意,且苏轼虽为参知政事,不遇机务,仅为权知贡举,为加重考官权威之用,谁要是又异议,去和仁宗皇帝说去! 这些人才闭上嘴巴,赵佶在垂拱殿等候诸位臣子,待到他们都到了,赵佶将宗泽劄子递给诸位大臣说道:宗泽这个劄子吾看了,觉得很有深意,国朝立国已经百年,人口滋生,国朝又承平日久,恐怕不仅是京东,东南各路都是地狭人稠,流民众多,与其待流民聚集,致生变乱,不若提前谋划,迁移人口到荆湖北路,既可以消弭祸乱,有可以开垦土地,使流民成为国家编户,为国纳税才是正道,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赵佶的这个话倒是让诸位大臣一惊,一般来说要是流民不是太多,地方官府也不会奏请朝廷移民的,这年头人口就等于赋税,是地方官的一个重要考核,要是一个地方人口大量流失,税收减少,是会被朝廷问责的,些许流民,要是真聚集起来,大不了出动厢军将其驱散,只要不是大股流民作乱,地方官府都不会向朝廷上报的。 作为在苏州、杭州都任职过的州县长官的苏轼,对这事还是有发言权的,苏轼说道:官家,江南确实是地狭人稠,但是又与其他地方不同,一来是江南土地出产高,就算百姓土地比其他地方少,但是还是足以糊口,二是江南百业兴盛,就算是没有土地,或者土地产出不足以养活一家人,但是依靠桑蚕或者其他手工,也可以获取一些收入,足以养家糊口,流民最多还是北方诸路。 吕惠卿也说道:官家,东南诸路虽然土地不如北方多,但是产出远远超过北方,且工商发达,依靠做工经商,百姓也足以养活自己,反倒是大量人口外流,会导致国家税收减少,反而不美。 赵佶心想,就算江南物产丰富,百姓糊口不难,但是江南肯定还是有不少赤贫的人家,他们靠出卖劳动力换取基本的生存条件,是最没有风险抵御能力的,一旦有什么变故,他们立马就会断绝生活来源,沦为流民,成为摩尼教等蛊惑的对象。所以赵佶认为从江南迁移一些人是必要的。 曾布也说道:官家,虽然江南地狭人稠,但是百姓安土重迁,官府若是强行迁移,必然激起民怨,反而不美。这个问题确实是一个大问题,中国老百姓普遍安土重迁,若非实在过不下去,绝不会轻易搬迁,远离故土的,而且以现在的交通手段和条件,一旦迁移,几乎是终生难以回乡,对于中国老百姓而言,是很难接受的。 赵佶还是说道:如此,在江南可以招募流民,凡愿意去荆湖北路开垦荒地的,官府给钱三十贯,每五家给耕牛一头,每家给田五十亩,五年不起科,同时明年开始从京畿、京东、河北急需迁移流民到荆湖北路,江汉之地,水网纵横,只要加以开垦,所得粮食,足以支撑本朝。 赵佶说的没错,到明代就已经是湖广熟,天下足了,连江南的苏州等地,都要从江汉平原购买粮食,用以转运京师。现在江汉平原上最缺乏的就是人口,与其让这些流民到时候聚集造反,还不如由朝廷给他们找个出路,虽然现在需要投入,但是长久来看,对朝廷肯定是利大于弊的。 赵佶想了想说道:开发荆湖北路,是未来数年的大事,也是关系朝廷安稳的大事,只有把北方和江南的流民安置好,令他们不生事端,朝廷才能腾出手来处理其他事,荆湖北路的屯田,我想应该专设一司,总管此事,三司、枢密院也要多关注。 赵佶要把河北、京东等地的百姓迁移走,还有个重要的原因,未来这里恐怕是战场,何必让这些无辜百姓去填塞女真人的铁蹄呢?与其令他们白白的送死,还不如早早迁移走。 作为首相的韩忠彦这才说道:开垦土地,安置流民,编户划田,确实不是小事,不若仿前朝例,设荆湖北路营田司,专司此事,宗泽既然统管此事,就以荆湖北路提点刑狱使权判营田司事。 章惇问道:官家,荆湖北路还有不少五溪蛮,恐怕要设立保甲,编练厢军,防止蛮夷侵扰。赵佶正想借此机会锻炼一下宗泽的军事能力,于是说道:不若加宗泽本路兵马都监,给他一将校阅乡兵兵额,令其在流民众组建保甲,选拔精壮,编为乡兵,所需军器,由军器监调拨。 赵佶看看没别的事了说道:若是无他事,着外制草制,画押用印后发出! 第105章 安置流民事多繁(三) 宗泽还不知道赵佶已经给他加了担子,还在思考如何安置这一万户流民。最重要的就是粮食的自给自足,新开垦的土地肥力不高,开始都会产量低,,宗泽参考齐民要术中关于轮作的概念:谷田必须岁易、\"麻欲得良田,凡谷田,绿豆、小豆底为上,麻、黍、故麻次之,芜菁、大豆为下。 而且这些北方来的流民,主食以麦豆为主,适应水稻还需要时间,虽然宗泽不知道豆科有根瘤菌可以固氮,但是我们种田的天赋告诉我们,豆类和米麦轮作,可以大幅度提高米麦的产量,大豆还可以提供宝贵的蛋白质,也是战马等牲畜的主粮,宗泽决定实施豆麦轮作,收集大豆等豆科作物种子,一半种植豆类,一半麦稻轮作,尽可能快速提高产量。 把土地从生田变成熟田并不容易,还需要大量的材料,也需要很多时间、人力,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听当地的老农说,荆湖北路除了有时有水灾外,几乎没有其他的天灾,比起黄河肆虐的河北、京东要好出不少。眼下最重要的丈量土地,给这些流民分好土地,发给文书,他们吃下这颗定心丸,才能驱使干活,毕竟有恒产者有恒心! 把土地分好之后,就是修建房屋和开垦土地了,这两样都是极其耗费劳动力的宗泽准备集中流民里的劳动力,统一调配,再从徐州利国监采购铁料,从流民中选择有手艺的人打造各种农具,还要烧制石灰等建材,林林总总,事情非常繁杂。 宗泽再次向朝廷上书,请求派遣官吏协助,虽然身为一路提点刑狱,可是宗泽本身资历不深,也没有什么可靠的人脉,再加上都知道他这个地方是个苦差事,别说官员,就是正经经制吏也不好找,还是从地方州县衙门借调的人手,宗泽急需各种官吏来管理指挥这些流民干活。‘ 宗泽最担心的就是五溪蛮滋扰流民,虽然之前哲宗朝时,在章惇的大力支持下,宋廷对五溪蛮展开清剿,设安化县,隶属邵州。又改诚州为靖州,隶属辰州。这样,南、北江诸蛮都被平服,五溪蛮基本退入了湘西的大山之中,不敢轻易下山挑衅宋军,但是零星的滋扰时有发生。 但是要是让宗泽说从流民中选拔精壮,编练乡兵或者厢军,没有朝廷的指令,他宗泽是万万不敢的。只有先从州县抽调衙役和乡兵,再在流民中选择青壮和有武艺的,组建弓箭社,保障基本的安全。 同时,根据募役法,在三司和都水监的指挥下,宋廷在河北、京东、京畿等路招募流民,准备疏浚各条运河,朝廷派出的使者也来到东南,招募东南地区的失地农民到荆湖北路开荒。 垂拱殿里,吕惠卿正在向赵佶汇报招募民夫的情况,老实说,情况不能叫差,那真的是很差,招募的民夫不足预计的五分之一,要是照这些人力,恐怕要到猴年马月才能疏浚运河。赵佶都有种改回差役法的冲动,虽然差役法有种种弊端,但是起码能保证找到人,现在可好,人都找不到了。 究其原因,吕惠卿就是不说,赵佶也知道,老百姓根本不信任北宋朝廷,新党和旧党的党争,导致政策的经常变化,百姓们本来因为募役法交了免役钱,结果没过多久,又改为差役法,不仅出钱,还得继续服役,还有征募的民夫,本来是募役而来,官府不但要给粮食,还要结算工钱,结果地方小吏盘剥,把他们还是当差役的民夫一样压榨,克扣粮饷,甚至不给工钱,导致百姓根本不相信官府。 赵佶问道:计相可有方略? 吕惠卿说道:而今之计,第一是先将招募来的民夫投入工程,朝廷按规定供给粮食,发给工钱,只要百姓看到朝廷兑现承诺,必然愿意参与公役。第二是暂且再抽调部分厢军参与治河,补充劳力缺口。第三是调来刺配的罪囚,从事治河。第四就是··· 吕惠卿顿了一下说道:派遣地方驻泊禁军和厢军,清剿各处流民窝点,将这些流民找出来,该送去荆湖北路的送去荆湖北路,该送去治河的送去治河。 赵佶吃了一惊,不过是些许流民,何至于动用禁军啊!赵佶说道:这些流民聚集,不过是为求活路,州县派遣官吏,大不了派遣衙役晓以利害,要他们下来即可,何至于动用禁军啊! 赵佶说道:吾尝读史,汉大夫鲍宣曾言民有七亡七死七亡:阴阳不和,水旱为灾,一亡也;县官重责更赋租税,二亡也;贪吏并公,受取不已,三亡也;豪强大姓,蚕食亡厌,四亡也;苛吏徭役,失农桑时,五亡也;部落鼓鸣,男女遮列,六亡也;盗贼劫略,取民财物,七亡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殴杀,一死也;治狱深刻,二死也;冤陷亡辜,三死也;盗贼横发,四死也;怨仇相残,五死也;岁恶饥饿,六死也;时气疾疫,七死也,而今流民遍地,盗匪横行,岂非是吾之过,始得良民流落,成为盗匪,吾有何面目以见艺祖及诸先帝啊! 赵佶当然知道此时的流民问题已经极其严重了,其实在神宗朝就非常严峻,当时郑侠还曾上过流民图,直接导致王安石罢相,流民潮接踵而来的就是盗匪横行,这些流民也要生活生计的啊,既没有土地,又没有生活来源,只能聚在一起沦为盗匪了。尤其在山东、河北,这种情况最严重。 吕惠卿说道:流民固然可怜,但是盗匪不能纵容,他们既然漠视法度,剪径为匪,就要痛加剿灭,防止伤害良民,而且他们往往啸聚山野,寻常人根本找不到他们,只能出动大军寻找,把他们从深山中找出来,只是被裹挟的送往荆湖北路屯垦开荒,其中触犯刑统的送往河工服劳役。 说实话,吕惠卿说的不无道理,这些流民现在确实成为一个祸害,他们聚集在山野,对抗官府,抢劫路过的商人百姓,州县的乡兵、厢军、保甲根本没办法,而且其中青壮不过一半左右,他们有的还拖家携口的,要是去剿灭他们,官府还得养活他们,所以大部分的地方官员对这些聚集的流民都是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除非他们闹得太过分了,就会请求经略安抚使司或者朝廷出动禁军来剿灭他们。 但要赵佶这么做,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赵佶说道:计相容吾思量一下。其他三条先做起来。吕惠卿只得拱手离开。 第106章 千古骨鲠一直臣 赵佶本想召见章惇商量此事,但是又转念一想,章惇号称铁腕宰相,手段更为酷烈,而且事关新法实施,章惇肯定不会手软的。赵佶觉得和他商议还不如直接和吕惠卿商量呢。 赵佶决定召韩忠彦、苏辙商量此事。 韩忠彦、苏辙到来后,赵佶向他们说明情况,也说了吕惠卿的建议,询问他们二位的看法。 苏辙毫不客气的说道:吕惠卿非君子也!朝廷行募役法,正是因为以前的差役法困顿百姓,导致民生凋敝,州县小吏借此盘剥小民,无数百姓因衙前、差役破产,要是朝廷如此做,募役法与差役法又有何区别呢?朝廷若如此做,失信于天下也! 赵佶问道:那以苏卿看,而今朝廷治河无人,而河北、京东流民如此之多,当何以解决? 韩忠彦说道:官家,朝廷募役不足,不是动用禁军抓捕流民的理由,若如此做,天下人如何看待朝廷?如何看待官家?吕计相既已提出了其他三条方案,不若先按这三条方案执行,反正治河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耽搁一些时间问题不大。至于流民,臣想一是晓谕州县官吏,多向治下百姓宣传,朝廷招募流民,无论是开荒、还是公役,都会发给钱粮,绝不会失信于他们,还有招募来的流民,一定要妥善安置,只要百姓们看到朝廷的诚意,天长日久,总会出来的。朝廷还要派出大臣,善加招抚,如此必能奏效。 赵佶听了之后说道:如此苏卿,先派出御史,巡察河工,发现有克扣钱粮之事,立即拘送乌台,此次御史台可先斩后奏,政事堂也要晓谕治河群臣,敢有贪墨者,吾必追夺出身以来文字,刺配沙门岛!至于选派大臣去河北、京东招抚流民,二卿可有人选推荐? 赵佶也想过问问章惇、曾布等人,但是新党的人品实在是不好说,而且赵佶也发现,新党诸臣固然有才干,能办事,但是大多过于操切,有些不择手段,赵佶有理由相信,若是从新党里选拔一名官员去干这事,肯定快刀斩乱麻的把流民都弄来修河或者屯田去,但是至于他们是被招募来的还是被禁军抓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虽然立竿见影,但是后患无穷,在这些百姓心里种下了一颗不信任朝廷的种子,到时候朝廷又怎么招募士卒呢?搞得不好会直接激起民变,搞出大乱子,这才是得不偿失。想来想去,赵佶觉得还是选择一个操守好,性格温和的臣子,哪怕慢些,也要稳妥才是。 苏辙说道:臣荐一人,必能担当此事,原光州司法参军、安上门监郑侠。 说道这个人,连韩忠彦都是一愣,片刻之后才说道:苏台长所荐,极为妥当,除郑侠外,举朝之士,还有比郑侠更适合此任的吗? 赵佶思索了一下郑侠是谁,突然想起来了,就是当年冒死给神宗皇帝上流民图,直接导致王安石第一次罢相的那个小官。说起来,郑侠还算是王安石一手栽培起来的,治平二年,郑侠到父亲任所,读书于清凉寺。是时王安石为江宁知府,素闻其才华出众,对他十分重视。不但邀请他相见,给予嘉勉慰藉,勉励他成为良材国士,还派学生杨骥到清凉寺陪伴郑侠读书。对于郑侠来说,王安石算是如师如父一般的人物,郑侠的此举,无异于背叛,新党自然是不会放过他,旧党也不敢接纳他。 从上流民图开始,郑侠就开始了他的悲剧人生,御史台,\"治其擅发马递罪\"。吕惠卿、邓绾对皇帝说:\"陛下数年以来,忘寐与食,成此美政,天下方被其赐,一旦用狂夫之言,罢废殆尽,岂不惜哉?新法继续推行,然后吕惠卿就开始报复郑侠,给他定了个谤讪\"之罪,编管汀州。郑侠行至太康,吕惠卿又罗织罪名,将其追回,吕惠卿议致之死罪,神宗皇帝说:\"郑侠所说并非为了自己,他这样做既忠诚又可嘉,哪能深究?\"于是将郑侠流放到英州。 好不容易等到神宗驾崩,高太后垂帘听政,在苏轼、苏辙兄弟的推荐下,郑侠起复,但是仅仅担任泉州教授,但是好日子没过多久,哲宗亲政,章惇为相,这哥们对好友苏轼都是贬到琼州,还别说郑侠这种人了,直接回到老地方英州编管起来,形同监禁。直到去岁向太后垂帘,才把这兄弟解除编管,给了个闲职。 赵佶问道:郑侠编管多年,会不会对朝廷心怀不满,拒不受诏?赵佶知道,大宋的这些文人,一向是有性格的,不鸟皇帝的多得是,尤其是郑侠这种,饱受打击又是一身傲骨的,要是来个拒不受诏,尴尬就是赵佶了。 苏辙连忙说道:官家,臣担保郑侠不是这等人,郑侠心怀天下,爱护百姓,在英州之时,与家兄相交莫逆。家兄曾言:郑侠耿介绝俗,名高天下,情系生民,以民为本,关心弱体群体利益,为小民奔走呼号,不诱于利禄,不动于私情,虽屡遭打击,而矢志不移。虽官卑职小,而能以俭素清廉自持,自言无功于国,无德于民,若华衣美食,与盗无异。此等操守,天下少有! 韩忠彦也说道:官家,臣也以为郑侠非是此等人,郑侠于编管期间,曾作诗言道:大海有时竭,此心沥不干。厚地有时坼,此心无裂文。持此以相照,百炼青铜昏。用此以相惠,贝璧黄金盘。此等心智,这等操守,岂是区区编管所能改变的? 赵佶想了想说道:既如此,吾就启用这骨鲠之臣,除郑侠端明殿学士、右谏议大夫、左拾遗充河北、京东西路体量安抚使。召其陛见。 赵佶想到,如今新党吕惠卿、章惇都在政事堂,当年迫害郑侠最狠的也是这二位,还特意嘱咐道:先不要为计相、枢相所知,待郑侠陛见后再堂除之! 苏辙、韩忠彦点头,韩忠彦问道:那馆阁贴职是否等陛见后再除授?赵佶想了想说道:馆阁不必,直接加郑侠端明殿学士,令其陛见可也。韩忠彦等这才下去办理。 第107章 谁言商贾不济世 赵佶最近日程还是挺满的,之前苏辙推荐的高达已经抵京了,托高公绘上表请见,赵佶也准备看看苏辙口中这个人才。 由于高达也算是皇亲,赵佶决定在宣德门旁偏殿召见高达,高公绘陪同高达觐见,高达行礼后,赵佶问道:请和高团练是何关系?高公绘说道:臣与高达,乃是堂兄弟。赵佶想了一下,高遵裕是自己祖母高太后的叔叔,高公绘算起来也是自己爷爷辈了。 赵佶笑道:那是长辈了。说罢向高达、高公绘拱手,两位赶紧说道:臣不敢当,既入朝为官,当以君臣之礼先。赵佶笑着摆摆说道:高达,苏相荐你提举陕西诸路榷场,言你有经济之才,你久在陕西,熟悉边情,你且说说与西贼贸易之事。 高达说道:西贼与我贸易,其实无甚说的,西贼能换取的除了青盐就是马匹,其他如夏人剑等,数量太少,价格太贵,根本不值一提,西贼欲从我处购得的乃是粮食、茶叶、铁料钱币等物,一开榷场,西贼欲售的,主要是青盐。 赵佶说道:吾对青盐没有兴趣,吾要得是战马。与西贼开榷场,要得是战马,且要严禁粮食、铁器、钱币流入西贼,否则必为我国祸患。 高达却说道:官家,严禁铁器是对的,西贼取得铁器,必会打造军器,图谋我国,但是粮食则不然,若是用好了,可为国家有利。 赵佶问道:贩卖粮食,就是资敌,这还用讲?大宋卖给西贼的每一粒粮食,都会成为西贼的军粮,可以少量出售给西贼粮食,但是大宗粮食出口,绝不可行。 高达说道:官家所言,确实有道理,但是西贼与我国情不同。银夏五州和河套之地,本来出产粮食,但都被嵬名氏所掌握,西贼的粮食大多聚集在兴庆府,各军司、各部落实际上是没有粮食的,嵬名氏也是用粮食来控制各个部落,一旦用兵,才会将粮食发给各个军司和部落,平日里各部落的生计是十分困难的。其实党项人中,各个部落并非铁板一块,只是现在嵬名氏强大,且控制了河套,手握粮食和重兵,其他各部,只不过是不得已听从嵬名氏的号令而已。 赵佶问道:卿在陕西久矣,觉得党项诸部中,哪一部与我大宋最为友善?赵佶明白高达所说的意思,其实草原民族都是如此,没有什么国家、民族的观念,更多的是部落,只讲利益,哪有纲常,要是能招降一部党项人,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高达说道:以臣观之,静塞军司仁多部最为亲近大宋。 赵佶问道:就是仁多保忠的仁多部吗?他可是号称西贼第一名将啊。 高达说道:官家圣命烛照,就是仁多保忠的仁多部。仁多保忠确是西夏第一名将,仁多氏也是党项大部落,当年李继迁起兵反叛,仁多氏也是出了大力的。但是自从李谅祚继位以来,不管是大梁后、小梁后,都大力打击西贼内部党项部落,加强嵬名氏力量,仁多部也是如此,历次南侵,往往以仁多氏和静塞军司为先锋,仁多氏青壮损失惨重,此次又被夺了割踏寨,门户洞开。 高达接着说道:自神宗对西贼用兵以来,西贼沿边诸军司,损失最大的就是静塞军司、嘉宁军司和神勇军司,但是嵬名氏并不拨给静塞军司粮饷,反而大力加强灵州、西平府的防御,防范之意已经甚为明显,而且仁多保忠虽是西贼名将,但是确实西贼朝中不多的主和派,多次主张与大宋议和,为此被贬至河湟,这次因为战事危急,才临时将其调回知枢密院事,而今战事既平,臣听说仁多保忠被重新调回静塞军司任统军使,西贼一边的榷场,也设在静塞军司。 赵佶笑着说道:看不出来,高卿对西贼朝中之事十分熟悉嘛,若真是当个提举榷场未免有些大才小用了。 高达赶紧逊谢道:官家谬赞了,臣在陕西经商,自然要了解西贼动向,否则就要蚀本了,臣也有几个西夏朋友,所以了解一些西贼那边的动向,但是臣是知道分寸的,绝不敢做任何逾距之事。 赵佶很欣赏高达的这份坦诚,现在的官宦之家,不管是像相州韩家这样的书香门第累世簪缨还是高家、曹家这样的国朝勋贵,将门世家,都有子弟在外经商,要不然这么大一家子人,真的依靠土地收租,恐怕过不了锦衣玉食的豪奢生活。不过他们大部分都是家中奴仆操持此事,就算是远支亲戚操持此事也要十分忌讳,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家里在经商,嘴上都是耕读传家,真的耕读传家,恐怕早就饿死了。高达倒是毫不讳言自己操持商贾之事。 赵佶笑着问道:高卿喜欢做生意,吾觉得很好。吾这里有一个天大的生意,不知高卿敢不敢做? 高达说道:能为官家效命,是小臣的荣幸,官家但请吩咐。 赵佶微笑着说道:高卿,吾想买下静塞军司,高卿以为这个生意好做吗? 高达简直不敢置信,但是赵佶觉得不是没有可能,前世仁多保忠就是心向大宋,贞观(西夏崇宗李乾顺的年号)四年,因谋归宋,被罢职。只不过因为事情败露,未能成功罢了,现在仁多保忠就任静塞军司任统军使,与大宋不过咫尺之隔,宋军又已经占领割踏寨,宋军大可以长驱直入,直抵韦州,接应仁多保忠,想来成功率比原本高出不少,要是宋军能与仁多保忠达成默契,夺回整个静塞军司,兵锋直抵西平府也不是不可能。 高达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官家,臣只会商贾之事啊,这是军国大事,臣不敢妄加参与! 赵佶笑道:就是因为你是商贾,吾才选你,吾想买回静塞军司,你就是吾的中人嘛,只要仁多保忠愿意出价,这买卖不就成了吗?怎么不是商贾之事,吾也不是要你马上去做,这事也急不得的,既然榷场开在静塞军司,总归有办法接触仁多保忠的,至于其他事,吾就全权委托给高卿了。 高达还没反应过来,高公绘赶紧谢恩道:我高家惟官家命! 赵佶笑道:你,叔祖就明白吾的心意,这样,加高达右卫大将军、云州管内观察使、勾当皇城司公事、提举陕西诸路榷场。卿回陕西,童贯会听你命令,他也是久在陕西,李宪的门生,若有事,用走马承受密疏以进,切记保密!万勿走漏消息。 高达这才懵懂的谢恩,被高公绘带走了。 第108章 谁言商贾不济世(二) 高达走后,赵佶立刻命人传令给童贯,令其听高达节制,同时整顿皇城司在西贼的细作,增加向静塞军司派遣细作,全面了解静塞军司的状况。 赵佶之前想过让童贯去做此事,但是想想就觉得不太靠谱,童贯这人,并非没有能力,论军事水平,也是有点的。但是和王振一样,总是有个横刀立马,一扫寰宇的梦,说白了就是好大喜功,前世搞什么海上之盟不过就是想封王罢了。其实赵佶挺不明白的,你一个太监,好好贪污搞钱不是正道吗?为什么要想立军功,封王,明明连个男人都不是了,封王有个屁用啊,传给谁? 所以对于童贯,赵佶一直不太放心,高达就稳妥的多了,首先他是个商人,商人最懂得趋利避害了,他们权衡利弊审时度势的能力是很强的,还有高达出身将门,又久在陕西,和陕西诸将关系很好,而且他们身份去和仁多保忠交流,想必也更好。毕竟派一个太监去和仁多保忠这样的重臣交流,多少有些不太尊重,高达皇亲的身份,可以让仁多保忠更加信任。 高公绘拉着高达出了宣德门,高达抱怨道:你倒是答应的快,要不然这差遣你去做! 高公绘笑着说道:堂弟啊,官家将如此机要之事交予你,这是官家对你青眼相加,不光是你,更是我高家的大喜事啊。 作为高家家主,高公绘是十分焦急的,虽然在高太后的遗泽下,高家是如今大宋的第一将门,烈火烹油,鲜花似锦,好一派豪奢景象。但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高公绘很清楚,高家已然圣眷不再,当年神宗时,高太后力主用高遵裕为将,五路伐夏,结果大败亏输,神宗也因此大受打击,一蹶不振,最终郁郁而终。 虽然在拥立哲宗上,高公绘、高公纪立有大功,但是现在高家最大的倚仗高太后已然去世,高家而今不过是享受着高太后的遗泽罢了。但是高家已然圣眷不在,自己和弟弟高公纪,不过领着一个通州刺史、达州刺史的闲职,而今不断有御史弹劾高遵裕当年战败的事情,要求追究责任,还有的御史不断上书,要求追究将门占役和空饷的事情,虽然官家都压下来了,但是高公绘知道,无情最是帝王家,官家之所以现在不追究,只不过是因为高太后的遗泽罢了,待到遗泽用尽,等待高家的就是灭顶之灾。 作为将门子弟,高公绘并不傻,对于皇帝而言,只要有用,它可以包容你的过失,只要你能为皇帝带来足够大的利益,一切的过失都可以被包容。但是高公绘并没有统兵之才,何况高遵裕的先例在前,就算高公绘真的有统兵之才,朝廷也不会让他带兵的。现在高达得到这个机会,要是办好了,可保高家数十年富贵了。 高达说道:你以为仁多保忠是什么人?等闲就能说动?仁多保忠虽然主张和议,也对大宋友好,可是要让他叛夏归宋,又另当别论了。 高公绘赶紧拉着高达回家,令家将把书房腾空,不许任何人接近,高公绘说道:以你观之,仁多保忠有没有反正的可能性。 高达想了想说道:仁多保忠最近在西贼那里确实不太好过,静塞军司如今又是一地鸡毛,我想仁多保忠放着知枢密院事不当,非要回静塞军司,想必和李乾顺做了交易的,一来是仁多保忠在兴庆府肯定不好过,二是静塞军司是仁多氏的老巢,他绝不会放任嵬名安惠长期在静塞军司的。我想说动他并非不可能的,只是怎么接近他。 高公绘笑笑说道:我自有办法让你能见到仁多保忠,还对你礼遇有加。高达撇撇嘴表示不信,对于高公绘,他太了解了,从来都是走马章台流连花间的人,要说东京城里哪家的女史、校书他认识,高达是相信的,可是仁多保忠,和高公绘素无交集,就算高遵裕和他有交集,也是战场上的敌人,怎么见? 高公绘在书房里打开一个暗格,在里面寻找半天,抱出一个盒子来。高公绘打开盒子,是半片甲叶,高公绘将这片甲叶递给高达,说道:拿着这个,仁多保忠应该会见你的。 高达接过这片甲叶,不用看就是知道,这是西贼的瘊子甲甲叶,高达说道:能穿这东西的,在西贼里可是有点地位的,莫不是仁多保忠的甲。高公绘笑笑,示意他自己看。 高达将甲叶翻过来,上面有两个党项字,看了半天,高达手一抖,吓得甲叶都掉在地下,他捡起来指着高公绘骂道:高公绘,你想害死我是!拿着这玩意,仁多保忠不得弄死我?高公绘给他的甲叶上面,刻着的党项文是嵬丁两字,高达想都不用想,这是仁多嵬丁的甲叶。 仁多嵬丁是仁多保忠的叔叔,也是抚养他长大的人,元丰七年,仁多嵬丁率兵犯边,被时任泾原路兵马都监的高遵裕击败并阵斩,仁多保忠当时也在军中,还是他血战才从宋军手里夺回自己叔叔的尸身,高达要是拿着这玩意去见仁多保忠,再说自己姓高,那可真是耗子舔猫了。 高达怒视着高公绘,高公绘笑道:你我兄弟,我还能害你不成?你莫不是真的以为,当年仁多保忠领着一群溃兵,就能从数千大宋精骑手中抢回他叔叔的尸身,再扬长而去! 高达一想还真是,高公绘没必要害他,他差事办的越好,高家才能长保富贵,而且现在想来,确实不合理,高遵裕也算西军名将了,连仁多嵬丁都已经被阵斩了,仁多保忠当时不过一个无名之辈,手下也没多少兵马,就敢从高遵裕统帅的大军手里抢夺他叔叔的尸身,真当宋军都是病猫啊,唯一的可能就是高遵裕放水了。 高公绘说道:当时他叔叔被杀,二叔(高遵裕)引兵欲归,仁多保忠带着数十游骑,逡巡不去,二叔就遣亲兵问他意欲何为?莫要白白丢了姓命,仁多保忠乞还其叔遗体,感念其孝,故而还给仁多保忠,对朝廷就说仁多保忠血战抢回其叔尸身,当时仁多保忠就将此甲叶送来,言明只要持此甲叶,随时可以找他,不料仁多保忠由此发迹,而今竟是西贼第一名将,真是世事无常。 高达这才明白其中隐情,说道:那我倒有几分把握了。 高公绘说道:你此去,无论需要什么,写信告知于我,只要高家有,都会给你,只要办好此事,我高家又有五十年富贵了! 高达说道:省的省的,你这人忒无趣了,不容今日樊楼去去,好久没回东京了,倒想见识见识如今的女史们。高公绘笑道:这个好说,跟为兄去,你就不在东京,早年的女史都嫁人了。 兄弟俩打马出门,直奔樊楼,让赶来送敕书印信的内侍倒是一头雾水,赶紧追上去。 第109章 军匠工役实不堪 赵佶处理好高达的事情,正准备去找后宫的娘子们谈谈人生学学外语的时候,梁师成进来说道:官家,章相求见。 赵佶看看天色,时间已经不早了,章惇此时进宫,想必是有要紧的事,于是说道:请章相到垂拱殿,吾马上就到。赵佶赶到垂拱殿,看到章惇正在焦急的踱步,赵佶问道:章相,出了何事? 章惇有些无奈的说道:官家,军器监的军匠闹饷,要求加饷。 赵佶问道:是军器监的军匠吗?他们为何闹饷,平日里给他们发了多少饷,是没有按时发放吗? 章惇说道:军匠的粮饷自然是按时发放的,只不过确实有些少罢了。 赵佶问道:那他们到底粮饷是多少?若是确实太少,还是应该酌情加一些。 章惇有些尴尬的说道:军器监军匠,一向按照厢军士卒发给的,倒是没有拖欠。 赵佶都无奈了,大宋厢军的收入,要是在其他地方,还能算勉强糊口,在这东京城里,要糊口都算困难,还别说养活一家人,给这点钱财,让这些军匠为国家打造军器,只能说大宋诸公的胆子真的很大。赵佶问章惇军匠制度到底怎么样。 章惇给赵佶详细介绍了大宋的军匠制度,听完之后,赵佶觉得大宋诸公不做人的程度确实很高所谓军匠,就是厢兵军匠隶于军籍,为大宋打造军器等物品,每岁要打造多少呢?以军器制造为例,诸州作院内工匠岁造弓、弩、箭、剑、甲、鍪、镞等凡六百二十余万,又别造什器,凡诸兵械,置五库以贮之。戎具精劲,近古未有。王安石变法所积攒下来的精良军器,说个不好听的,都是建立在这些军匠的斑斑血泪上的。 这些军匠的待遇极差,还要饱受盘剥,若是完不成上级下达的任务,轻则军杖,重则直接打杀,在官老爷的眼里,这些军匠的死活,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中。军匠的来源按照制度是禁军之中有不适格者就发配入次等军中,招募兵员中有体弱或素质一般者就进入厢军之中,其中有手艺者就改刺进入军匠行列。一级比一级低,这也导致军匠基本都是从上等军中刷下来的带艺之人,所以备受歧视和欺凌。另外,朝廷也会把刺配罪犯作为军匠来源之一。宋代罪犯如果犯下较为严重但罪不至死的罪行,就会被处以“配隶”之刑。受了这种刑罚的罪犯一者流放边关,二者就是本身具有手艺的罪犯会被直接编入军匠,或者将罪犯编入不太需要专业技术就能从事的军匠行列,比如铸币等行业之中。可想而知这些军匠在朝廷眼里是什么存在了。 军匠的数目十分庞大,仅以制造弓弩的弓弩院为例,开封设有南、北作坊和弓弩造箭院,在各州设有制造兵器的作院。南、北作坊掌造兵器,由京朝官、诸司使、诸司副使、内侍卫监官,下设木作、杖鼓作等51作。弓弩院掌造弓弩、甲胄、剑、镫,由诸司使、诸司副使及内侍二人兼领。这些作院的规模很大,工匠甚多,如开封的弓弩院有兵匠1042人,弓弩造箭院有工匠1071人。这些工匠有相当一部分来自厢军和原来工艺水平相当高的土卒,被称为军匠、兵匠或作院军,终身为兵器制造服务,如果兵匠的数量不足,便招收民匠加以补充。 还有原在三司辖下,后来划给军器监的胄案,辖下的各作坊军匠高达3700人之多。厢军充任匠役的范围很广,除制造兵器的作院军外,还有修筑城池的壮城军,建造战船的船坊军,修筑路桥的桥道军,担任运输的装发军,治理黄河的河清军等。其实都是军匠系统,还是各个官窑、钱监,都是军匠在操持。 兵器制造作院内工匠的任务和分工很细,生产有定额,在通常情况下,每7人9日造弓8张,8人6日造刀5副,3人2日造箭150支。同时还要根据作院的总人数规定总的生产定额:南北作坊每年要造各种铠甲、马具装、剑、枪、刀、床子弩等32万件;弓弩院每年要造各种弓、弩、箭、弦、镞等1650万件;各州的作院每年要造各种弓、弩、枪、剑、铁甲、兜鍪、箭、镞等620万件:此外,南北作坊和诸州作院,还要制造其他各种军用器具,以备军用。军器监的官吏会考核军匠制造兵器的数量和质量,若是不符,轻则克扣他们本就不多的粮饷,重则军杖,每年被这些小吏督责打死的军匠不计其数。 除了这些不做人的事情外,北宋朝廷干过的最不做人的事情是在元丰六年,吕大防知成都府的时候,改变原先由机户织造,官府收买的方式,创置成都锦院并招募军匠织锦。由于机法精好,兼省工直,朝廷允许其扩大生产,并招募军匠进行织造。而这些军匠名义上是由官府招募而来,但实际上是官府采取强制措施将成都机户拘刷而来,并涅籍之。就是朝廷眼红织锦利润,竟然直接将成都的织工抓来,刺面后编入禁军,为朝廷织锦。 北宋朝廷给这些厢军兵籍的军匠开多少工资呢?厢军最高一个月有500文,也就是说三天才50文。大部分厢军是没有500文的,最下等基本只有一些盐钱可以领。政府还是要供饭的,每月还可以有不到两石的粮食。按厢军最高算也就是每月500文加上两石粮食,当然军匠会有一些奖励,但是也很有限。 低下的待遇和严苛的制度,直接导致的就是军匠的大批逃亡,万全作坊人匠数年以来,往往厌倦工役,将身逃走。军器监下辖的各个作坊都已经出现了军匠逃亡的现象,之前赵佶还见过河北经略安抚使蔡卞上书说道:戎器全缺,兵匠甚少,乞括民匠营缮。赵佶没有同意他的想法,而是从军器监库存中拨给了部分军器。现在看来,连军器监的军匠恐怕有不少逃亡的。 赵佶想了一会,说道:这样,章相,先安抚军匠,照禁军例支给绸、绢六匹、绵一十二两 ,随衣钱三千。明日诸位相公常朝后垂拱殿商量此事,事关国家军器生产,赵佶不敢轻忽,准备到实地看看。 第110章 军匠工役实不堪(二) 第二天,赵佶一大早起来,首先就吩咐梁师成准备车驾,梁师成问道:官家要去何处?赵佶笑道:先准备着。 上过常朝,赵佶召集宰相们,商量军匠之事。章惇将军匠的事情说明,也说了昨日赵佶安抚军匠的措施,赵佶问道:军匠等同于厢军,确实是太过于少了,军匠劳苦,三司、枢密院应当酌情增加一些军匠粮饷,否则长此以往,军匠逃亡,国家军器、运河疏浚由谁来负责? 吕惠卿出班说道:官家,军匠闹饷,并不是今日才有的,熙宁八年,东京斩马刀局军匠就言待遇实在太差,因粮饷之事闹饷,神宗皇帝说道:若依市价,所费钱多,哪得那许钱给与。遂未增军匠粮饷。 吕惠卿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军匠们闹饷也不是一次两次的,反正不要搭理,任其闹就好了,实在闹得不像话,就稍微给一些东西,暂时安抚一下军匠们,只要他们不闹就行,反正在他们眼里,军匠要是逃亡多了,大不了从民间再扩一些工匠来,或者招募厢军即可,又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国家有军器就行。但是他们不会想到,这些熟练的军匠和他们高超的技艺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赵佶接着问道:那现在国朝制造各种军器,所费到底在几何? 作为兼判军器监的章惇出来说道:国朝制造军器,大抵弓一张一千五百文,箭矢每支75文,弩矢每支65文,甲胄铁甲每套三十八贯,弓箭手铁甲三十贯每套,马甲四十贯每套,头盔五贯,弩每张两贯五百文,各类刀一千五百到三千三百文不等。 赵佶算了一下,这些军器的造价确实不菲,东京居民,一月要是能挣三贯钱就足以糊口,这些甲胄动辄一套数十贯,是百姓一年生活之资,难怪国朝老是缺钱,这些军器制造,就占军费开支中的一大笔。但是每年耗费千万贯打造军器,却舍不得拿出一点给这些军匠,也是很无奈。 赵佶想了想说道:诸位都是高官得做,骏马得骑的,吾也是生于深宫,民间疾苦,是听得多,见得少,军匠们闹饷,总归有道理的,吾想百闻不如一见,诸位与我一道看看军匠们到底过的什么日子,总比诸位在这里坐而论道强。 赵佶唤过梁师成问道:车驾都准备好了,让种师道带兵护卫,去弓弩院看看,诸位与我一道去看看。 苏辙刚要劝谏,赵佶制止了他说道:苏相,吾知道卿要说什么,可是本朝艺祖亲冒矢石,太宗皇帝也曾亲临治河一线,吾要是连小民生计都不知,莫不是成了何不食肉糜吗?有班直、殿前司护卫,又有皇城司在旁,不会有什么事的。 赵佶登上车驾,在班直武士的护卫下出宫而去,章惇立马遣人飞报弓弩院,要他们准备接驾,一面和诸位宰相一道赶紧跟着赵佶的车驾一道赶往弓弩院。 刚刚出宣德门,一员将领打马过来,在车驾前行礼说道:臣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种师道前来护驾。 赵佶掀开车帘说道:上马,到吾车边来。种师道领命,在赵佶车驾边随扈。 赵佶问道:种卿来的很快嘛。 种师道说道:官家,臣皆诏令,立刻遣天武步军去弓弩院警跸,臣帅捧日军前来护驾。 赵佶问道:卿知弓弩吗? 种师道说道:臣出身将门,对弓弩倒是熟悉。 赵佶点点头说道:那一会就跟着吾,梁师成,赐种卿带御器械。 种师中赶紧谢恩,梁师成将御剑奉上,种师道再三谢恩后接过御剑,佩戴在身上,护卫在赵佶的车驾旁。在后面的宰执们看见,吕惠卿说道:官家倒是对种家青眼相加啊。 章惇笑笑说道:种家累世忠良,种师中、种师道又都是西军名将,官家整顿禁军,正是用人之际。 曾布也说道:官家继位以来,得带御器械得就狄马帅,而今又是种师道,看来官家对西军倒是信重。 不一会就到了弓弩院,整个弓弩院都已经被天武军围得水泄不通,还有皇城司的亲兵在到处巡查,知开封府范纯礼也在外等候。 赵佶问道:范卿怎么也来了? 范纯礼笑道:官家出宫,这等大事,臣岂能不来,官家可是因为军匠闹饷之事? 赵佶说道:确是此事,吾想军匠闹饷,总归有缘由的,与其坐而论道,不如实际问问军匠,到底是什么情况,也好再做区处。 范纯礼倒是没说什么,赵佶领着一帮重臣进入弓弩院,一应官吏军匠都被天武军带到院内集中起来了,虽然混在一起,可是赵佶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来军匠和管事官吏,这些管事官吏一个个肥头大耳衣着整齐,军匠们穿的都是葛麻衣服,垂首不言,看来已经麻木了。 赵佶说道:叫管勾公事来,一道看看弓弩院再说。章惇立马唤过管勾公事,为赵佶介绍弓弩院起来,弓弩院有军匠两千多人,还有杂役等千余人,是大宋制造各种弓弩箭矢的机构,各种弓弩及其半成品都堆放在此处。 赵佶叫过种师道吩咐道:种卿既知弓弩,试试弓弩院这些弓弩是否合格。 种师道领命,取过弓弩院造好的手射弓和神臂弩察看,仔细看过并开弓试过后,种师道说道:官家,所造弓弩都合格。赵佶点点头,继续往里面走,后面是弓弩院储藏各种原料和制备辅料的作坊,由于要熬制胶水等物品,气味十分难闻,不光是赵佶,连几位宰相也都受不了了。 韩忠彦说道:官家,里面不过是些污秽之地,官家就不必进去了。赵佶点点头回到弓弩院作坊的院子里。 看着被天武军看管起来的弓弩院官吏和军匠,赵佶吩咐道:把军匠和官吏分开,先把弓弩院的官吏带出去。 种师道立刻指挥天武军将这些弓弩院的官吏带出去,梁师成找来一把椅子,赵佶坐下后观察着这些军匠,无一不是衣衫单薄,面有菜色。他们看到弓弩院的官吏们都被带了出来,周围又全都是殿前司的禁军,不禁感到恐慌,赵佶看到不少人跪在地上发抖。 他有些于心不忍说道:先叫他们起来,吾今日就是来找他们的。 第111章 军匠工役实不堪(三) 赵佶坐在凳子上,说道:吾昨日听说军匠们闹饷,心中自然不安,我想你们既然闹饷,总归是有原因的,故而今日吾带着宰相们,来听听你们的看法,只要你们说得有理,吾都会采纳的。 一众军匠都不敢搭话,赵佶笑了,说道:这样,你们选几个老成持重的人,上来,吾和宰相们问问情况。 一众军匠窃窃私语半天,三个老头上前行礼道:官家,诸位相公小老儿等前来听候官家吩咐。 赵佶说道:你们起来答话,现在弓弩院内干活,一月收入多少? 这几个老人互相看一眼,才说道:官家,我等一月只有两石粮食,看管勾大人心情,若是大人心情好,赏得百文就不错了。 赵佶有些愤怒了,这些畜生,军匠的粮饷本就少的可怜了,还要被这些小吏克扣,当今东京城内,就是雇佣一个酒保,一天也得一百文钱,只给两石粮食,难怪人家要闹。 赵佶接着问道:昨日吾下令自大内给军匠绸、绢六匹、绵一十二两 ,随衣钱三千。尔等可知? 这些军匠们说道:官家,增发绢、绸棉等确有其事,但是管勾大人没说有衣料钱啊。 赵佶转过头问章惇和吕惠卿道:是朕没有说清楚,还是三司没有拨给衣料钱?二卿明白回话?熟悉赵佶的宰相们知道,一般他说话是不会用朕的,除非很愤怒的时候。 章惇赶紧说道:官家,昨日官家说得是照禁军例支给布匹及衣料钱,合该绸、绢六匹、绵一十二两 ,随衣钱三千。确实无误。 赵佶冷哼一声说道:那就是有人贪墨了。种卿,把弓弩院的管勾公事给朕押过来,朕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种师道领命,几个禁军去院外将弓弩院的管勾公事押过来了,赵佶问道:朕问你,昨日军匠闹饷,三司和枢密院决定给军匠添支,你告诉军匠添支多少的? 那管勾公事说道:小臣是昨日知道给军匠添支的,应该是绸、绢六匹、绵一十二两 ,随衣钱三千。 赵佶笑了笑,一帮军匠就闹起来了,他们大声说道:官家,管勾大人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昨天可没有说有衣料钱。 管勾立刻回头喝道:你们这些贱役,在官家面前,还敢胡言乱语,岂不知国法森严吗? 苏辙已经看不下去了,厉声喝到:这么多军匠都在诬陷你吗?还敢提什么国法森严,尔做得这些事情,按刑统流放沙门岛都足够,还敢威词恫吓,恐吓军匠,真是不知廉耻二字! 管勾虽然不认识苏辙,但是身着紫袍,又站在赵佶旁边,肯定是政事堂相公无疑,他赶紧行礼说道:这位相公,这些军匠,最是奸猾,他们是因为平日里下官督责太过,怀恨在心,挟私报复于下官啊。 赵佶笑笑问道:苏相,按皇宋刑统,贪墨军饷,以何论? 苏辙不假思索得说道:按刑统规定,诸监临主司受财而枉法者,一尺杖一百,一匹加一等,十五匹绞。无品官者,加至二十五匹绞。贪墨军饷、漕粮及上供物等,并加一等。 赵佶问道:尔可听清楚了?现在合盘托出,朕可免死减罪一等,若是还抵死狡辩,罪加一等,祸及妻儿,悔之晚矣! 然后赵佶又对这些军匠们说道:按刑统,诬告反坐之,若是尔等诬告管勾,首告之人就要绞刑,尔等明白吗?若是现在承认,朕可以减等处罚,尔等还是坚持没有衣料钱嘛? 一众军匠说道:官家,我等确实没有听说过衣料钱,若是诬陷,我等甘愿领死。 赵佶明白,军匠们也知道,今日打虎不死,后患无穷。赵佶唤过梁师成吩咐道:你带一营班直,去管勾得公廨、家里察看,看看有没有发现。梁师成领命去 办。 赵佶旁若无人得和这些军匠了解情况,弓弩箭矢制造中什么最难,出乎赵佶的意料,不是弓弦、弓臂等部件,确是箭杆。那年老军匠说道:箭杆要笔直,圆润,箭射出才能稳。其他箭镞、弓弦等,只要有材料对于他们来说都不难,唯独箭杆,没有任何参照的情况下,全凭手工削箭杆,是个经验活,没有好几年的经验,根本削不出像样的箭杆。 赵佶问种师道,种师道也说道:官家,确是如此,若是箭杆不直,射出的箭矢不但不准,而且乏力,确是一个很麻烦的活。 赵佶接着问道:若是吾计工授值,尔等可愿意?看着一众军匠一脸茫然的样子,赵佶只得解释道:国朝有定例,军匠制造军器是有标准的,只要尔等完成这个标准,多造出的军器,每多一件,吾就照价给钱,当然要物勒工名,合乎标准,必如一支箭给一文钱,多一张弓给一百文,一张弩给一百五十文,各种军器依次类推,尔等愿不愿意? 一众军匠问道:官家说得可是真的?我等自然愿意。 赵佶刚准备继续说,梁师成回来了,后面的禁军还抬着几个箱子,一看到那几个箱子,管勾公事吓得瘫软到地上,话都说不出来,梁师成说道:官家,这是从他家里起出的,还盖着三司的章。 苏辙、吕惠卿、章惇赶紧上前察看,吕惠卿只用看一眼就知道了,赶紧说道:官家,这是三司拨给弓弩院的钱款,竟被这厮贪墨了。 章惇气的直接抬起脚狠狠的踹了这管勾两脚骂道:尔这贼厮鸟,竟敢贪墨粮饷,当真是该死。苏辙赶紧拦下章惇。赵佶冷笑道:朕刚才说什么,若是查实,必罪加一等,这几箱子钱财,早就不止二十五匹了,绞刑加一等是斩首弃市?种卿,将这厮拖出去,叫在军器监的大小官吏前来一道观斩,再将此贼头颅,传首各作坊,敢有贪墨粮饷、苛待军匠的,类同此例! 种师道命几个禁军去拖他,他突然叫道:官家,臣是慈圣皇后亲族,在八议之列啊! 赵佶厌恶的说道:就是慈圣皇后在世,也断容不得尔这等蠡虫!赶紧拉下去,趣诛之,勿复奏! 种师道带着几个禁军将他拖走,赵佶将军匠中最老的那个军匠叫来说道:吾任你为管勾弓弩院,至于具体的计工授直,你和军器监、章枢相商量,奏与吾知。说罢起身离开。 第112章 边塞残破百事哀 西夏,韦州,新任统军使仁多保忠到来,梁王嵬名安惠和他交换了印信,嵬名安惠说道:仁多将军此来,本王惭愧的很,还望将军振作,训练军伍,打造一支强军,克复割踏寨,将军肩头可是万钧重担啊! 仁多保忠笑笑说道:本将不过勉力维持,梁王殿下此去兴庆府,还望多多支持我静塞军司,本将在此谢过梁王殿下了! 嵬名安惠笑笑说道:好说,好说!说罢拱拱手,带着自己的亲兵不顾仁多保忠的挽留,打马离开,直奔兴庆府而去了。仁多保忠看着嵬名安惠远去,才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是一片寒冰。 仁多保忠走进统军使府邸说道:洗忠留下,其他的人先散了。一众将领赶紧溜了。只剩下仁多洗忠在大堂上,有些畏惧的看着自己的大兄。 对于自己这个大兄,仁多洗忠是有些畏惧的,从小大兄就承担起了父亲的职责,他第一次骑马,第一次开弓、第一次挥刀、乃至于第一次杀人,第一次领兵作战都是自己这个大兄教授的,自己的大兄走之前,嘱咐自己一定要守好仁多氏的这份家业。可是如今的静塞军司,不但割踏寨被夺,仁多氏和其他部落也损失惨重,可谓伤了元气,大兄不会放过自己的。 仁多保忠在帅案前端详半天,说道: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啊。 仁多洗忠说道:大兄,,知道你要回来,小弟按照你之前的布置又重新布置打扫了的。 仁多保忠点点头说道:你倒是有心了。说罢在帅位坐下,温和的说道:你也坐,我们兄弟也有两年没见了! 仁多洗忠这才战战兢兢的坐下说道:大兄,小弟辜负了大兄的嘱托,被宋人夺去了割踏寨,部落还损失惨重,大兄想责罚的话,小弟绝没有二话。 仁多保忠笑笑说道:我是你大兄,你是我唯一的弟弟,这天地之间,就我们两兄弟了,责罚不责罚的,不过是做给外人看得。说说,这次到底损失了多少。 仁多洗忠赶紧站起来说道:大兄,这次损失颇大,不光在割踏寨丢了七百人,为了攻取割踏寨,部落折损了五千多青壮, 马匹也折损了两千多匹。不过梁王殿下倒是补充了一批甲胄兵器,部落的青壮现在大部分都有甲了。 仁多保忠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自己这个弟弟,打仗也算勇猛,临阵决断也算不错,就是面对宋军这些西军名将,胜负也在五五之间,自己对他本来是寄予了厚望的,希望他能守住这一份家业,可是他拿着部落里五千多青壮,换了一堆毫无用处的甲胄兵器,要知道,一个青壮从生下来到能开弓射箭,能骑马上阵,非要十几年不可,一旦损失了,没有二十年难以恢复,这些兵器甲胄,只要有钱,随时都能买到,就算打造,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而今损失了这么多青壮,得到这些甲胄兵器又有什么用呢? 仁多保忠问道:你也算和宋军的精锐见过仗了,感觉如何? 仁多洗忠有些沮丧的说道:大兄,宋军的刀斧手确是厉害,身着重甲,手持长兵,我箭矢又不能破甲,步卒近战,我军刀盾难以抵挡宋军的长枪大斧,除了用铁鹞子直接冲阵,小弟确实想不出其他办法。 仁多保忠点点头说道:宋军步卒本来就远胜于我,自章楶到陕西以来,宋军重甲步卒也多起来了,现在神臂弩也多了,还有宋军的弓力也强于我军,步卒对抗,我军本就不是对手,只是我不明白,你也算与宋军交手多年了,岂不知宋军极善守城,割踏寨又是易守难攻,顿大军于坚城之下,兵家之大忌也! 仁多洗忠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兄,刚开始交手,小弟也想适可而止的,但是我看宋军守城之军,射术不加,器甲不全,好像不像禁军,倒像征发而来的乡兵,故而 仁多保忠笑着说道:故而你想一鼓作气,直接登城,押上了全军,没想到章楶和王文郁将刀斧手藏起来,此刻才上城了,是? 仁多洗忠点点头说道:不光如此,宋军之中还有两营射术极佳的士卒,也跟着上城,几轮箭雨下来,就将我军上城的士卒全部射杀,连梁王遣铁鹞子下马步战,都被射杀,端的是十分厉害。 仁多保忠笑笑说道:那是章楶的宣抚司亲兵,宋军的骑兵如何?我听说这次你们 和白梃兵交上手了。 仁多洗忠说道:宋军骑兵也丝毫不逊于我军,马术、骑术都不错,尤其是白梃兵,又着重甲,一般的骑弓难以射透,加之宋军骑兵马甲也优于我军,白梃兵要强于我军,就算是对上铁鹞子,胜负也在五五之数,不过宋军的马匹不如我军,倒是难以改变。 仁多保忠笑道:这是自然,宋军之前无甚马匹,现今得了熙河路,可以青唐获取战马,青唐战马丝毫不逊色于河套马,不出几年,宋军的骑兵会大有进展的。仁多保忠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弟啊,此次宋夏和议,恐怕不会有多长时间的,到时候宋军一定会继续用兵的。 仁多洗忠笑道:大兄说的是,宋夏之间,本来就是打打停停的,这百年来不都是这样的吗? 仁多保忠说道:这次不同了,就拿我静塞军司来说,下次宋军从割踏寨出兵,直捣韦州,就麻烦了。 仁多洗忠丝毫不以为意的说道:有大兄坐镇韦州,谅宋军不能奈我静塞军司何。对于自己的大兄,仁多洗忠充满信心,他就是当之无愧的西夏第一名将,就算是和野利氏那几位比起来,也是毫不逊色的,宋军当年五路伐夏,不也是功败垂成。 仁多保忠不这样想,作为名将,他的洞察力非比寻常,他已经发现了,宋军的骑兵越来越强,尤其是白梃兵上规模后,沿边各军司骑兵对抗已经很难取胜了,再加上现在章楶在陕西威望极高,又是宣抚司,统管诸路,宋军终于有了统一指挥,不像过去,诸路各行其是,下次对西夏用兵,胜负殊难预判,就算西夏惨胜,又能扛得住宋军几次五路伐夏呢?看着对自己一脸信任的小弟,仁多保忠笑了笑说道:我们也几年没在一起喝酒了,今日不醉不归,让大兄看看你是不是我们党项男儿里的雄鹰。 说罢拉起仁多洗忠去到院里,吩咐下人准备酒宴。 第113章 边塞残破百事哀(二) 正在仁多兄弟开怀痛饮之时,东京城,高府,酒饱饭足的高氏兄弟,又坐在书房里,高达不满的嘟囔道:高公绘,你现在可是真的小气,连个姑娘都不给小爷叫,要是在秦州,小爷哪顿饭没有两个姑娘陪着啊。 高公绘无奈道:和你说正事了,要是干好了差事,谋请你樊楼一个月,什么样的姑娘有着你选,你想想看,家里还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去了陕西,事关机密,通信又不方便,怕误了事。 高达想了想说道:其实倒有个事,只不过得要官家首肯。你知道仁多楚清? 高公绘当然知道,仁多楚清就是仁多嵬丁的儿子,仁多保忠的堂弟,当年仁多嵬丁战死后,仁多楚清当时虽然很年轻,却担任西夏御史中丞,职位很高,仅位在宰相、枢密使之下。可惜他没有执掌过兵权,曾向梁太后请求兵权但没有得到准许。元符元年十月,仁多楚清携带家人40余口投奔宋熙河经略司,并贡献出大量的冠服、宝玩、鞍鞯、绣龙帐等物。宋哲宗诏命其赴阙朝见,一到汴京即归还他所贡献原物,而且授予甘州团练使、右厢卓罗一带都巡检使等职。若不是他叛逃,仁多保忠还做不了仁多氏的族长。 仁多楚清归宋后,哲宗皇帝对他厚加赏赐,在东京赐给府邸,让他过上了富贵闲人的生活,但是他其实和仁多保忠关系不错,当初仁多保忠之所以等当上统军使,一来是他夺回仁多嵬丁的尸身,二来也是仁多楚清在兴庆府当人质,小梁后才会放心的任用仁多保忠。 仁多楚清叛归大宋后,对仁多保忠确实不利,一度让仁多保忠备受猜疑,不过西夏确实缺乏大将,不得已还是启用他,高公绘说道:要用仁多楚清,确实需要官家首肯,恐怕政事堂也会参与进来,这样,明日我请见,和官家说,还有什么吗? 高达问道:王厚可能联系上?可能需要熙河路协助才行。 高公绘说道:王厚啊,其父王韶当年当年还受过我高家恩惠,待我修书一封,到时你带去即可,还有家中的老兵、家将,你要有看得上的都可以带走。 第二天一早,高公绘就带着高达请见,对于高达的请见,赵佶十分重视,立即安排召见,高达说明原因后,赵佶说道:这样,这些事枢相来安排比较好。于是叫来章惇,说明情况。 章惇则是一脸的不相信,章惇说道:非是臣不相信,只是仁多保忠之凶残,远胜其叔,元佑二年(1087)七月,他率兵万人入侵泾原路,刚入境就遭遇总管刘昌祚大军的拦截被迫还军。同年九月,他又率10万夏兵袭击宋镇戎军,焚烧房屋,毁坏坟墓。庆州知军事范纯粹派遣副总管曲珍领军深入敌后牵制,迫使仁多保忠退兵,遂解镇戎之围。元符元年,环庆将李杰忠出兵偷袭锉子山,计划擒捉仁多保忠,但仁多保忠脱逃而去,偷袭无功。次年闰九月,河湟蕃族首领心牟钦毡、篯罗结聚集数千人围攻宋新收复的湟州,并多次请求西夏派兵增援。西夏国主李乾顺派仁多保忠等三监军司约10万兵相助,先断炳灵寺桥,烧星章峡栈道,接着从四面急攻湟州。宋总管王愍率军顽强坚守,夏蕃联军连攻16天也没有攻下。仁多保忠正指挥军士积聚数万捆柴薪焚烧湟州城门,幸好苗履、姚雄、李忠杰等熙河诸将率军来援,迫使仁多保忠率军渡过湟水返回西夏境。这样的人,要想招降他,谈何容易啊! 赵佶笑道: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当年仁多楚清来降,不也是意外之事。高达你要我们怎么配合你,直接说。 高达说道:官家,章相,我想将仁多楚清派到熙河路去,一来是仁多楚清毕竟曾是仁多氏的族长,在青唐也有相当的影响力,市马的话他有大用处,同时也可以劝降仁多保忠,二就是沿边的硬探(宋军武装侦察兵)必要时要听我安排,好给仁多保忠施加压力。 章惇想了想说道:这个好说,不若给仁多楚清加个熙河路兵马都监,打发他到王厚那里去,至于沿边的硬探,我给章宣抚书信,你自去和宣抚司商量即可。君臣又一起商量了一下细节,赵佶一再强调严守秘密后才散去。 韦州,仁多保忠宿醉醒后,叫来仁多洗忠问道:你联系割踏寨宋军了吗?现在他们在干什么? 仁多洗忠说道:小弟没有和割踏寨的宋军联系过,不过一直派侦骑关注着割踏寨,宋军一直在加固割踏寨城墙,修缮城池,宋军确实准备在割踏寨屯驻重兵了。 仁多保忠说道:遣人去割踏寨问问,就说榷场的位置已经选好了,就在韦州城外,问问宋廷什么时候能开始贸易,再从部落里选几匹骏马,赠与大宋章宣抚,就说本将赠予的。 仁多洗忠说道:大兄,这么干兴庆府那边会怀疑你的,之前因为二兄(仁多楚清)的事,他们就一直怀疑你,要是你再明目张胆的联系大宋,他们又会怀疑你的,到时候他们说不定又像之前一样对付你。 仁多保忠笑笑说道:若是以前,我自然不敢如此,可是现在这个静塞军司统军使的位置,可是个烫手山芋,动了某,倒要看看李乾顺派谁来?嵬名阿吴还是再派嵬名安惠?要不然把毛都没长齐的李察哥派来。李乾顺大不了训斥我几句,还能干什么?仁多保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此一行,如鸟上青天,鱼入大海,再也不受羁绊了!过两天看看儿郎们怎么样了。 仁多保忠继续说道:你回仁多泉城看看,把那边的族人都带过来了,王厚不是个好相与的,宋军一定会在熙河路有动作的。本来仁多家族及其部落居住地在浩亹河流域的仁多泉城和锉子山。但是从王韶熙河开边后,宋置熙河路,不断压缩仁多氏的活动范围,再加上青唐逐渐倾向大宋,仁多氏的生存环境已经极为恶劣了,而且自己在静塞军司经营已久,老家的族人却还在和南军司,让他有些不放心。所以吩咐仁多洗忠去将族人迁来。 第114章 战棹如云选优劣 这几日赵佶处理了朝政后,心里最关心的就是水军的问题,虽然宰相们对水军不太重视,但是赵佶很清楚,水军在未来的战场上将会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而且水军也是宋军为数不多对北方草原民族具有天然优势的军种,而且打造战船训练水军而不是一时一日能够完成的。 赵佶准备到金明池游赏一番,顺带看看大宋的汴梁水军,了解大宋的战船打造和水军配备。 吩咐梁师成准备车驾后,赵佶还吩咐章惇、吕惠卿一道去金明池,打造战船,训练水师可少不了这两位。 金明池在东京外城西墙顺天门外路北,与路南的琼林苑相对,本是艺祖皇帝开凿用来训练水军,太平兴国元年,以卒三万五千凿池,以引金水河注之,有水心五殿,南有飞梁,引数百步,属琼林苑。每岁三月初,命神卫虎翼水军教舟揖,习水嬉。西有教场亭殿,亦或幸阅炮石壮弩。本来是虎翼水军的训练场所,但是现在承平日久,虎翼水军也沦为了表演性质的仪仗队了。 每年金明池开池,虎翼水军的表演倒成了东京城内一景,大量的市民都来围观,水戏呈毕,百戏乐船,并各鸣锣鼓,动乐旗舞,与水傀儡船分两壁退去。有小龙舟二十只,上有绯衣军士各五十余人,各设旗鼓铜锣。船头有一军校,舞旗招引,乃虎翼指挥兵级也。又有虎头船十只,上有一锦衣人,执小旗立船头上,余皆着青短衣,长顶头巾,齐舞槕,乃百姓御在行人也。又有飞鱼船二只,彩画间金,最为精巧,上有杂彩戏衫五十余人,间列杂色小旗绯伞,左右招舞,鸣小锣鼓铎铙之类。又有鳅鱼船二只,只容一人撑划,乃独木为之也。 而且随着金明池军事功能的减少,宋廷在金明池营造了大量的亭台楼阁,周围约九里三十步,池西直径七里许,入池门内南岸,西去百余步,有面北临水殿,车驾临幸观争标赐宴于此,往日旋以彩幄,政和间用土木工造成矣。又西去数百步乃仙桥,南北约数百步,桥面三虹,朱漆阑楯,下排雁柱,中央隆起,谓之骆驼虹,若飞虹之状。桥尽处,五殿正在池之中心,四岸石甃向背,大殿中坐,各设御幄,朱漆明金龙床,河间云水戏龙屏风,不禁游人。桥之南立棂星门,门里对立彩楼,每争标作乐,列妓女于其上。门相对街南有礴石甃砌高台,上有楼观,广百丈许,曰宝津楼。前至池门,阔百余丈,下阚仙桥水殿,车驾临幸观骑射百戏于此。池之东岸,临水近墙皆垂杨,两边皆彩棚幕次,临水假赁,观看争标。北去直至池后门,乃汴河西水门也。 同时金明池还有一个重要的功能,就存放皇帝的龙舟,同时虎翼水军的干船坞也建在此处,熙宁中,宦官黄怀信献计,于金明池北凿大奥,可容龙船,其下置柱,以大木梁其上,乃决水入奥,引船当梁上,即车出奥水中,船乃立于空中。完补讫,复以水浮船,撤去梁柱,以大屋蒙之,遂为藏船之室,永无暴露之患。不光是是皇帝的龙舟还有虎翼水军的各式战船,在金明池都有驻扎。 赵佶平明出发,一个多时辰才抵达金明池,池内的内侍、虎翼水军早就接到了通知,在门口等候,赵佶和两位宰相步入金明池,根本没有理会池内的亭台楼阁,直入存放战船的船坞里,赵佶边走边问道:本朝打造战船,一向由何处供给? 章惇说道:本朝战船的打造主要依靠“造船务”,这是管理修造战船的机构和场所,地方上设置“船坊”或“造船场”用以打造战船和漕船。 赵佶来到船坞,除了庞大的龙舟外,还停放了虎翼水军的各式战船,赵佶唤过虎翼水军的指挥使问道:我大宋战船,大体都有哪些种类? 指挥使答道:本朝战船有楼船、海鹘船、斗舰、刀鱼船、艨艟这几种常见的战船。还有用于运输战马军资的马船。一般作战还是以楼船为主,斗舰、艨艟辅之,巡海缉盗多用海鹘、刀鱼船。 赵佶问道:造这些船,一般用些什么木料,所费几何? 指挥使说道:造船主要使用高大乔木,其中又以松木、杉木为主,楠木、樟木等名贵木材为辅,辅材主要是铁钉、石灰、桐油等。木材大多取自南方,北方缺乏良好的木料。松木木质细密、柔韧、分布范围广,杉木质轻、细致、文理直、耐腐蚀、易加工、生长速度快。还有樟木、楠木也有使用,官家的龙舟便是楠木所造,但是楠木名贵,一般战船不会使用的。 吕惠卿问道:那一条战船可用多久? 指挥使说道:民间漕船,若是保养得当,可用二十年,但是战船因为保养不当,有的五年就损毁了,若是保养得当,十年还是可用的。 赵佶问道:枢相、计相,一条战船,所费几何,三司和枢密院知道吗? 吕惠卿说道:官家,按船只大小不同造价略有不同,濒海沿江巡检刀鱼船,又称钓槽船、可容五十人者,面阔一丈二尺,身长五丈,依 民间工料造打,每支约四百余贯。平江府造船场造计料四百料八橹战船,每只通长八丈,用钱一千一 百五十九贯;四橹海鹘船,每只通长四丈五尺,用钱三百二十九贯。若是楼船等大型海船,则所费不菲,平江府造中号楼船船通长8丈3尺,阔2丈,并淮尺,计800料,用桨42枝,载甲军 200人,造船每艘计用钱一千六百七贯七百有奇。大号楼船,通长20丈有奇,计有两千料以上,一舟所费五千贯。还有维修费用,也十分惊人,大型楼船,维修一次可达400贯。 章惇感叹道:这水军所费,岂止不菲?一条楼船,可换战马百余匹,若造几十条楼船,岂不是殿前马军一军战马还贵。 面对着这么高昂的造船价格,赵佶也不禁咋舌,只是默默的走到金明池内的亭中,看着广阔的水面发呆。 第115章 战棹如云选优劣(二) 赵佶站在亭中,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心中不断的思量着,到底应该怎么权衡,水军是未来的发展方向,没有强大的水军,不管是市舶司的关税还是占城的稻米,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但是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战马,就是组建骑兵,没有强悍的骑兵,怎么夺回燕云,和女真人争锋?但是国库岁入就这么多,不可能同时支应两件事,如何取舍,就是赵佶现在最重要的问题。 两位宰相就静静的站在赵佶身后,默不作声。 赵佶问道:现在国朝一名马军,要耗费多少银钱? 章惇说道:一名马军的话,两匹战马需八十到一百贯,马甲、兜鍪、兵仗、铠甲等需一百贯,还有战马消耗,人员粮饷等也需五六十贯钱。 听了章惇的话, 赵佶在内心思量着,就现在都门禁军的六万骑,仅战马装具,就要耗资一千二百万贯,国朝每年岁入的八分之一,还不要说每岁的人吃马嚼,战马的自然淘汰,都是一笔巨额开支,更何况除了都门禁军之外,陕西驻泊禁军,河北、河东禁军中的马军也要充实,都是需要不菲的开支。 赵佶想了一会,生存才是最重要的,若是自己连女真人都搞不定,难道跑到海上去做海贼王吗? 赵佶问道:计相,现在每岁能拨出多少钱给水军?水军造船确实需要不少经费。三司能挪用的经费有多少? 赵佶想得不错,既然没办法两头兼顾,那么现在肯定要把主要精力放在骑兵上,但是水军也不能放下,在登州和广南西路各建立一支强大的舰队,能够运输投送大批禁军和一定远洋能力的,其他市舶司,主要建设近海缉私的舰队,保障市舶司的税收,待有钱了之后再建设水军。 还有一个要命的问题,大宋的水军,多在河湖作战,海上作战的经验和装备都不足,宋军在内河湖泊里使用的车船等战舰并不适用于海战,要从内河水军向海上水军转变,建造以福船为主的海船才是真的,至于什么盖伦船,不好意思上辈子只玩过盖伦,盖伦船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再说了,炮都没有,搞什么盖伦船。 吕惠卿想了一会说道:官家,水军之前一年最多一百二十万贯的经费,但是今岁将各市舶司还要组建水军,还有厢军水军升格为禁军水军,都需要开支,今岁可以给水军的,恐怕只有五十万贯左右。 赵佶问道:给五个市舶司各造一百条海鹘船用于缉私,还要给登州、广南西路各造二十条大海船,以供军用才行。 吕惠卿算了一下说道:官家,就按最低算,造五百条海鹘船、四十条大船,也需要一百万贯,而且还要招募军士,后续船只的维修都需要钱财,臣的意思,登州现在也没有战事,可以暂时不急造船,广南西路现在急需,应该先紧着广南西路造船,海鹘船也不必一次造这么多,先造五十只每处即可,够用即可,先用即可。若是一次造船太多,恐财政负担不起,也没太大意义。 赵佶说道:各市舶司的缉私水军一定要先组建起来,登州水军确实可以先缓缓,但是缉私水军一定要先组建起来,还有广南西路的水军一定要先组建招募,尤其是驻占城的水军,一定要选择大船,士卒也要挑选,壮我国威,不使安南轻视我大宋。 章惇也说道:官家,水军成军也不是一时之事,且船只修造,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先令造船务上报今岁能造多少船,按上报的造船能力拨款,不致浪费国帑,才是正路。 赵佶点点头,说道:如此二位相公安排了,反正驻占城的水军一定要精选,免得为交趾看轻,今日既然已经到了金明池,不若令虎翼水军在金明池操演,也好看看我大宋水军的风采。 大宋的水军作战,一是靠弓弩等远程火力,二是靠拍杆等近战或者接舷战,当然最重要的火攻,凡火战,用蔽船或木筏载以刍薪,从上风顺流发火,以焚敌人楼船、战舰。大宋的水军此时可算的兵强马壮,据枢密院的统计京东东路有100艘,淮南路和两浙路有8000艘,福建路和广南路有3600艘左右,舰船保有量总数艘,接近 艘左右的战船,当然这些船只大部分都是内河漕船和运输船,海船数量极少,吨位也小,赵佶现在要做的就是加大力度制造海船,充实水军。 金明池的虎翼水军是表演惯了这些,水军战船飞快的在金明池划过,呐喊声四起,去掉箭头的弓箭、弩矢在水面划过,这些水军士卒熟练的接近,搭上木板,士卒们很快就登船开始接舷战,虽然明知不过是演练,但是这些士卒们倒是表演的很逼真,连章惇都笑道:虎翼水军技艺精熟,斗志昂扬,可为都门静君翘楚。 至于他们到底有几分战力,只有天知道了,反正赵佶并不记得靖康之变中,这些虎翼水军发挥过什么作用,也许和都门禁军一道,都溃散逃走了。 演练完毕,指挥使向赵佶汇报,赵佶笑道:虎翼水军操练的不错,照旧例赏赐。一众官兵赶紧行礼谢恩。赵佶摇摇头,自己要得是能在海上驰骋的水军劲旅,而不是在金明池表演的杂技团,赵佶走上车驾,准备回宫。 眼见护驾的是高俅,赵佶打趣道:高将军多日不见了,最近可好? 高俅赶紧过来行礼说道:托官家的福,小臣最近一切安好。赵佶知道他曾经当过苏轼的小史(书童)于是问道:大苏学士回朝,你去探望了吗? 高俅笑道:官家,臣正准备下值去探望大苏学士,就怕官卑职小,不能入大苏学士的门。 赵佶笑笑说道:你且去,就说是吾让你去的,看看大苏学士缺什么,回来告诉梁都知,从禁中出。说罢登车回宫,赵佶其实有些好奇,六贼之中有两个都与苏轼有颇深的渊源,也不知道苏轼身边到底是些什么人。 第115章 兴庆府内风云谲 兴庆府,回到兴庆府的嵬名安惠立即去见李乾顺,李乾顺召见后,嵬名安惠和嵬名阿吴一同觐见。 一见到李乾顺,嵬名安惠立马跪下请罪说道:陛下,臣无能,以致割踏寨被宋狗夺取,还请陛下责罚! 李乾顺上前将嵬名安惠扶起来说道:梁王言重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我们整顿兵马,再与宋军交战即可。 嵬名安惠这才起身,李乾顺拿起一份文书说道:梁王,你是知兵的,晋王日前上了奏疏,请求仿制宋军的神臂弩,并组建以弓弩为主的强弩军,对抗宋军的弓弩,梁王你意下如何? 嵬名安惠看了李察哥的奏疏,说道:晋王之言,不无道理,宋军弓弩犀利,确实不假。神臂弩本就来自我国,要想仿制,也不算难事,组建强弩军,也不是不可,但是要想依靠强弩,击败宋军,以臣看不太现实。 李乾顺问道:这是为何?还请梁王解惑。 嵬名安惠说道:我党项所长于宋军者,战马也,宋所强于党项者,国力也。若是打造强弩训练成军与宋军交锋,正中了宋军圈套,弓弩交战,比拼的是国力,谁的箭矢多,谁的铁甲多,谁的弩手多,最后能取胜的可能就越大,而宋军国力远胜于我,尤其是这二十年来,三代大宋皇帝都致力于对我国用兵,宋军陕西诸军,装备比以往好太多了,尤其是宋军秦凤路的刀斧手,身着重甲,手持长枪大斧,箭矢不能破,可谓步战无敌,要是用强弩与宋军决战,无异于以我之短,击敌之长,陛下明鉴! 李乾顺略一思索,确是如此,西夏和大宋比,可谓穷困,大宋每年拨给陕西的各类军器物资,是西夏人想都不敢想的,西夏能攒出多少神臂弩,恐怕没有大宋的十分之一,而且神臂弩长于守城,宋军自然愿意用,宋军的弩手都有铁甲,你看看西夏呢?部落兵、撞令郎有皮甲就不错了,造一些用于兴庆府的防御,包括训练强弩军作为禁军是可以的,但是要改变作战方式,代价太大,根本不可能。 嵬名安惠接着说道:陛下,我党项男儿,本就是马背上的勇士,骑兵才是我们最大的优势,离开战马,我们和宋军比,还有什么优势?党项男儿生下来就会骑马,会开弓,宋人生下来只会抡锄头,这是我们强于宋人的,骑兵才是大白高国的立国之本,宋军虽然也在编练骑兵,可是没个几年是不成的,而且骑兵训练,哪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成的,而且宋人的战马也不如我们,他们只会耕地,哪里会牧马!陛下,骑兵,才是宋人永远赢不了我们的。 对于骑兵,李乾顺确是有些骄傲的,确是西夏的骑兵如今确实不能算差,尤其之前击败了契丹,令西夏人充满自信,对于大宋的骑兵,西夏一向是不屑一顾的,在西夏人眼里,宋军骑兵马匹差、士卒骑术差,射术也不精,更不要说宋军没有铁鹞子这样的具装甲骑,在西夏人看来,西军的白梃兵虽然也人马都披甲,但是和铁鹞子比起来差远了。 李乾顺说道:梁王如此说,朕明白了,梁王既为枢密使,以后军伍之事,就拜托梁王了。 嵬名安惠说道:臣分内之事也!只是陛下,仁多氏诸将都位居要职,恐有不妥啊! 李乾顺以为他说的是仁多保忠任静塞军司统军使的事,于是说道:现在静塞军司残破,仁多保忠有威望,又久镇静塞军司,派他前去,才能威慑宋人。 嵬名安惠说道:陛下,臣说的不是仁多保忠,现在他确是静塞军司统军使的不二人选,但是仁多氏的诸人都在各地任要职,恐有不妥,仁多宗保坐镇西平府,仁多洗忠在静塞军司,仁多氏大部都在和南军司,很多族人都在军司任要职,非是国家之福,陛下,仁多楚清还在宋廷啊! 说道仁多楚清,李乾顺不由得骂道:这个逆贼,无耻叛国,当真该杀!不过仁多氏毕竟是大族,若是逼迫太过,恐伤族人之心,梁王以为当如何做? 嵬名安惠说道:现在宋夏议和,西平府不必布防,仁多宗保就应当召回,委以要职,在朝中任职,仁多洗忠也是,应当调回朝中,委以重任,或者将其派到晋王帐下听用,同时从仁多氏中选拔青壮,补入御园内六班直,以为质子,同时迁移仁多氏族人,向西凉府迁移,免得别生事端,同时令晋王和保泰军司暗中戒备,以防不测。 嵬名阿吴说道:陛下,调仁多宗保、仁多洗忠回朝,从仁多氏选青壮入御园内六班直即可,臣以为迁移仁多氏,恐怕激起仁多保忠不满,多生事端,且现在正是用人之时,迁移仁多氏,也没有正当理由,这样做恐怕其他部落会起异心的。 嵬名安惠说道:国相何必如此谨慎,就说仁多楚清前车之鉴,且仁多泉城太过靠近青唐,苦寒难耐,迁移仁多氏到西凉府去,又有何不可呢? 嵬名阿吴说道:仁多楚清虽然叛国,但是仁多氏并未有背叛之举,且仁多楚清一向在东京,也未与仁多氏有过联系,贸然迁移仁多氏,谁来抵御青唐呢? 李乾顺作为皇帝,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他倒不认为仁多保忠会叛国,毕竟他是西夏第一名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手上沾满了宋人的鲜血,而且他和宋人,是有血仇的,他就是想叛归大宋,也得考虑一下宋军会不会报复他。而且仁多氏是党项大族,人口众多,虽然从李元昊开始,历代西夏皇帝都不遗余力的打击党项宗族势力,强化嵬名氏的力量,但是至今,党项世家和部落仍然在西夏有很强影响力,尤其是野利氏、仁多氏这样的大族,轻易动不得的,一旦处置不当,会出大乱子的,他是皇帝,当然不愿意冒这样风险。 李乾顺说道:这样,调仁多宗保回朝任御史中丞、仁多洗忠任御园内六班直铁骑统军,从仁多氏中选五百青壮补入御园内六班直! 嵬名安惠还要再说,李乾顺说道:现在是用人之际,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也不能寒了仁多将军的心,就这样! 嵬名安惠、嵬名阿吴这才告退。 第116章 欢声笑语送端阳 最近对于赵佶来说还算是比较顺心,首先是在自己的不断耕耘下,王皇后怀孕,不出意外的应该是自己的长子赵桓,也就是原来陪赵佶一块在五国城坐井观天的钦宗皇帝,群臣纷纷上书祝贺。 然后是马上端午了,端午在大宋可算是大节了,不管是官府民间,还是宫内宫外,都要大肆庆贺的。大宋的端午,不是五月初五这一天,而是五月初一到五月初五整整五天,也算一个小长假了,毕竟端阳节期间普天同庆,连百官都休沐,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来烦自己了。 内侍省早就上了劄子,请求今年的端阳仪式,赵佶一看,果然是大宋,非常精致,连粽子都有不少种,端五粽子,名品甚多,形制不一,有角粽、锥粽、茭粽、筒粽、秤锤粽,又有九子粽。后宫的娘子们还准备了香糖果子、白团、紫苏,蒲酒等。 在粽子的各种花样上,也是有充分的想象力,不光有蜜饯棕等不同的馅料,还要将艾叶烧成灰,和水共煮,这样煮出的粽子呈金色,故有“角黍包金,香蒲切玉”之说。端午的粽子用彩色的新丝线包缠,置于金色的盘子中,很是考究。时人的笔记小说里有过对宋代宫廷过端午的描述:盆栽绿艾,瓶插红榴。水晶帘卷虾须,锦绣屏开孔雀。菖蒲切玉,佳人笑捧紫霞杯;角黍堆银,美女高擎青玉案。食烹异品,果献时新。弦管笙簧,奏一派声清韵美;绮罗珠翠,摆两行舞女歌儿。当筵象板散红牙,遍体舞裙拖锦绣。消遣壶中闲日月,遨游身外醉乾坤。 不光如此,作为一年中三节两寿中比较重要的一个节日,各个州县长官都会向赵佶上供礼品,从各种金玉珠宝到字画古董,州县官吏们都是倾其所有,想要讨好赵佶,万一自己的礼物得了官家或者圣人的欢心,不就好了吗。赵佶将各种珠宝交给王皇后,让她给后宫娘子们分分,至于字画古董,还是先收到内库里保存起来。 同时宫内六尚局精心制作的红纱彩金匣里,早已装好人工捏制的象形物,有蛇、蝎等五种毒虫,每个毒虫都被降服它们的葵、艾叶等围绕,示以祛灾消祸。还有准备各种赏赐的礼物,端午节会赏赐后妃及其身边宫人太监们香囊、香坠子以及软香。官员们上朝可以穿轻便的纱服,学士院也照例给皇帝、皇后及嫔妃写阁帖,讴歌一番。 赵佶难得大方的批准了内侍省的赏赐方案,还额外给班直发了绢一匹、钱一贯、粮两石和酒肉,都门禁军和军匠都获得了钱粮的赏赐,同时还要在宫内上演各种杂剧庆祝。 五月初一日,赵佶换上朝服,在大庆殿升座,均容直的乐手在两边设乐,参知政事、礼部尚书苏轼充当今岁端午的参军色(主持人),苏轼手持绑着艾草的竹竿登场致语,还引领杂剧色山呼万岁,均容直乐手奏大舞曲后,端来下酒菜肴及各种粽子。在琵琶的独奏声声中,赵佶带头吃下第一只粽子,接着是宰臣吃粽饮酒,乐部跳起三台舞。然后苏轼再次手持竹竿勾出一队“屈原”,二百多人头戴峨冠帽,手持一束菖蒲,异口同声吟诗诵词,甚是壮观,煞是热闹。 完成了这些礼节后,才由赵佶宣布赐在京官吏粽子、香囊、酒肉等物,同时进入解粽节,开始放假。 完成这些仪式后,赵佶还要和王皇后赶到金明池,为金明池的龙舟竞渡颁奖,这也是金明池为数不多的向百姓开放的日子,几乎整个东京城的百姓都赶到金明池观看龙舟,赵佶看到王皇后也手缠彩色丝线,佩戴着香囊,不由得打趣道:圣人这是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了吗? 王皇后笑道:官家休要打趣了,官家可准备好了今日赏赐了吗?赵佶笑道:吾都已经赏赐过了,接下来就看皇后了。不知皇后准备了什么? 王皇后笑道:妾准备了五色葵榴、金丝翠扇、真珠百索、香囊、龙涎这是赏赐给龙舟优胜的,还有细葛、香罗、蒲丝、巧粽赏赐给百姓们的。 赵佶点点头笑道:皇后准备的妥帖。 车驾到达金明池,赵佶偕王皇后升御座于临水殿,整个金明池内的百姓、禁军都山呼万岁,梁师成取过一支令箭递给赵佶,赵佶拿起零件走到临水殿旁,将令箭扔向水中,隆隆的鼓声响起,一时间龙舟争渡,都在奋力向前划,直到最终的优胜者出现。 在东京老百姓的欢呼下,他们头插簪花,走上临水殿,赵佶命内侍将准备好的赏赐给他们。然后就是内侍们向东京百姓抛洒细葛、香罗、蒲丝、巧粽,还有新铸的铜钱,整个金明池都成为了欢乐的海洋,赵佶则带着王皇后返回宫内,今天金明池属于开封百姓而不是大宋的官家。 回到宫内,一应节日的礼仪早就准备好了,端阳节最重要的就是沐浴了,宫人们早就准备好了用各种香草艾叶浸泡好的浴汤,赵佶沐浴后,换上轻薄的纱袍,在延福宫设宴。宫内今日除了各色粽子外,就是将时令瓜果,像是杏、梅、李、紫苏、生姜等切丝,拿着香药和了,放入红匣子里,或是入盐晒干做成百草头,亦或是拿着糖蜜浸渍,纳入梅皮中,做酿酶,这些都是端午时节流行的果子。 还有御马和班直、殿前司的战马们,因为宋人相信端阳节为马本命,端阳节装饰马儿也是一件重要的事,王皇后专门从内库中拿出彩绢和各色丝线,今日不管是御马还是禁军的战马,会用五彩丝线装饰马的尾巴,给他们配上漂亮的马鞍。 在赵佶的主持下,宫里端阳节最重要的节日,送五毒开始了,宫人们用巧手制作的五毒的图案,赵佶带领宫人们祭拜后,送上贡物,再遣小黄门带着这些贡物和五毒,出宫门,送到特制的小舟上,随着汴河一路向东,奔流不见,意喻五毒远离宫廷,大家这才赴宴。 第117章 大将离心国事颓 在大宋欢庆端阳节时,西夏,韦州,静塞军司统军使衙门里,确是一片冰冷的气氛。 仁多保忠、仁多洗忠两兄弟看着从兴庆府送来的诏书,相对无言。 本来仁多保忠还想派仁多洗忠去仁多泉城迁移自己部落,没想到兴庆府的诏书来的如此之快,不用想,一定是嵬名安惠回到兴庆府后向李乾顺建议的,仁多宗保也被调离了西平府,到兴庆府任御史中丞去了。 仁多洗忠恨恨的说道:大兄,嵬名安惠这条老狗,才回兴庆府就防着我们,分明是信不过我们。 仁多保忠笑笑说道:他们嵬名家一向如此,野利氏的下场怎么样?只是嵬名安惠操之过急了,才回兴庆府就急急忙忙干这个事,还是太欠火候了。 仁多洗忠问道:大兄,现下怎么办?要不然我向兴庆府说病重不能起行,干脆不去兴庆府,嵬名安惠能奈我何? 仁多保忠摇摇头说道:这不是坐实了嵬名安惠的猜测吗?既然李乾顺信不过某,那这个静塞军司统军使他就另请高明! 仁多保忠在书案上写道:臣同知枢密院事、静塞军司统军使仁多保忠谨奏,伏惟臣垂髫上阵,效命疆场,已二十年矣!所被战创,不知凡几,而今气血俱衰,难胜军旅,而静塞军司又当要冲,位重事烦,难以胜任,不能为国家所用矣!执政诸公,既不相容,举朝之士,又相见疑,臣不敢羁留,以致杀身之祸,累及宗族。臣弟洗忠,倥偬多年,不谙世事,且天地之间,惟我兄弟矣,愿同缴兵符,复归山野,得生归故里也!桓伊筝曲言: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臣不能令陛下见信,宰臣见容,臣之罪也!愿陛下念臣兄弟微劳,赐归山野,保全残生,则不胜惶恐矣。 仁多保忠写好后,叫来亲兵,令他快马送到兴庆府后,叫过仁多洗忠说道:走,去到各个部落里看看儿郎们! 李乾顺收到仁多保忠得奏疏,简直是怒不可遏,虽然西夏皇帝的权力本来就不如大宋,各个部落阳奉阴违的事情屡见不鲜,但是像仁多保忠这样公然打脸皇帝和嵬名氏的,还真是没有,李乾顺气的发抖,怒骂道:仁多保忠这是谋逆啊!他是谢安,那朕是何人?东晋孝武帝吗?真是好大的胆子!速速叫国相、梁王来。 嵬名阿吴、嵬名安惠赶紧过来,李乾顺将仁多保忠的奏疏扔给他们,说道:二位看看!狂悖之极矣! 嵬名阿吴看过后也是脸色铁青,将奏疏递给嵬名安惠说道:梁王看看! 嵬名安惠看过后,也是一脸的不自然,他也没想到仁多保忠如此果决,一点不给李乾顺和朝廷面子,直接采取这么果决的方式,你不是不信任我仁多保忠、我们仁多氏吗?爷不陪你玩了,看你找谁去收拾这个烂摊子。仁多保忠这一招以退为进,倒是让嵬名安惠有些措手不及了。 李乾顺还是一脸愤怒的说道:既然他仁多保忠不愿意干,那就换个人去静塞军司,朕倒不信,没了他仁多保忠,就没人能为朕守好静塞军司了! 嵬名阿吴赶紧劝慰道:陛下息怒!仁多保忠并无反意,只是有些怨愤罢了。想仁多保忠号称本朝第一名将,何等高傲,然平夏城之战未得参加,割踏寨之战也未得参加,且被闲置于和南军司,心中有些怨恨也是自然,再加上调仁多宗保和仁多洗忠来兴庆府,太过激烈了,他一时有些冲动,也是可以理解的,陛下何不善加安抚,使之妥守静塞,为陛下用呢? 李乾顺怒气未解,问嵬名安惠道:梁王,国朝诸将,何人能胜任静塞军司统军使?威慑宋廷? 嵬名安惠这才说道:陛下,且请息怒啊!现今国朝大将,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晋王有谋略,且勇武,不过太过年轻,又刚遭新败,若等待数年,历练出来,当可以独当一面,而今情形,陛下何不暂且忍耐一时呢? 嵬名安惠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现在的西夏,确实是名将凋零,无人可用了。这也怪不得其他人,要怪也得怪他们嵬名氏自己,本来西夏立国,依靠的是野利氏名将如野利遇乞、野利旺荣等,当年西夏立国的好水川、三川口之战,就是野利遇乞指挥的,可以后来李元昊一方面废了皇后野利氏,一方面对野利氏加以打击,野利遇乞遂谋叛夏归宋,但是为李元昊得知,最终野利氏全族被灭。 没有了野利氏名将后,西夏依靠的就是仁多氏和皇族嵬名氏将领作战,但是仁多氏诸将在对宋作战中损失惨重,仁多嵬丁等名将相继战殁,而且这数十年来,西夏内斗不断,每次的政治斗争,都伴随着大洗牌,大量的优秀将领没死在宋军的刀下,倒是被西夏人自己处理掉了。 还有就是平夏城之战的大败,为什么章楶敢夸口:西贼自平夏之败,不复能军矣!平夏城之战中,折可适率宋军骑兵突袭西夏指挥部,生俘六路统军嵬名阿埋、西寿监军司妹勒都逋,与他们同时被俘、被杀的还有一大票西夏的中高级将领,可以说此战,将西夏一代将领全部消灭了,所以现在仅剩的就是仁多氏这几个将领还有嵬名安惠和晋王李察哥。 说到这个份上,李乾顺也明白了,当今要想轻易换掉仁多保忠,并不容易,想来仁多保忠也正是看到了这点,所以才丝毫不给李乾顺面子。 嵬名阿吴再次劝说道:陛下,仁多保忠当世名将,只有他才能震慑宋军,且仁多保忠久镇韦州,就算是另遣他人,恐怕也难以指挥三军,他只不过发泄一下怨气罢了,陛下只要善加抚慰,他还是能为陛下所用的。 李乾顺说道:既如此,仁多保忠这奏疏,朕就不允了,其弟仁多洗忠,遥领御园内六班直铁骑统军即可。令其速速复职视事! 嵬名阿吴说道:陛下最好遣一大臣,善为抚慰,赐以财物为好。 李乾顺无奈道:此事国相自处!所需财物,报于朕知即可,遣晋王就近代朕探望仁多保忠! 嵬名阿吴、嵬名安惠领旨去办。 第118章 大将离心国事颓(二) 晋王李察哥接到兴庆府的诏令后,立即赶赴韦州。对于仁多保忠,李察哥是十分佩服的,西夏如今的将领中,也就是他与宋军陕西诸将交手从不落下风,他也实在不明白,自己的皇帝各官为什么总是对仁多保忠不放心,仁多氏久在青唐,在当地颇有威望,只要仁多氏在仁多泉城,青唐就会俯首帖耳,这么重要的人,不加以拉拢,反而处处提防,真是让他想不明白。 李察哥携带着李乾顺的亲笔信来到韦州城,但是却被告知仁多保忠已经到部落里去了,他只得在韦州继续等待。 城外,仁多保忠正带着仁多洗忠在各个部落里察看,接连两次大败,让静塞军司辖下的各个部落损失惨重,不光是青壮人口的损失,还有大量的战马、牲畜的损失,还有宋廷这几年对西夏实施禁榷,使得西夏各个部落缺乏各种物资。虽然西夏盛产青盐骏马等物,可是缺乏铁料、药品、丝绢等,整个部落生计艰难。 看到仁多保忠来了,一众西夏百姓骚动起来,他们觉得仁多将军来了,很快就能带他们南下抢掠了,只要能战胜宋军,奴隶、铁器、茶叶,什么都能抢回来的。仁多保忠笑着点点头,和仁多洗忠一道出了部落上马。 仁多洗忠说得:大兄,晋王已经到韦州了,是不是回韦州见见他。 仁多保忠说得:先不急,看看部落里的情况再说。现在部落里青壮死伤惨重,一定要约束部落,不得再滋事,给宋军借口,要知道,现今形势不同了,种家诸将、刘仲武、王厚等人时时刻刻都想重燃战火,好捞取功勋,没有十年的休养生息,我们恢复不过来元气。 仁多洗忠点点头,接下来两天,仁多保忠都在察看静塞军司下辖的各军寨、城池,了解西夏军队的情况,军器、粮食、战马的情况。当李察哥都快等待的发狂时,仁多洗忠、仁多保忠才施施然回到韦州城。 李察哥赶紧前去拜会,仁多保忠在统军使衙署接待了李察哥,李察哥带着李乾顺的亲笔信,还有各式赏赐来到统军使衙署,对仁多保忠说道:听闻仁多将军抱恙,皇兄立刻遣本王携带药材等到韦州察看,仁多将军肩负重任,为大夏镇守静塞,万不可有失啊! 仁多保忠红光满面,丝毫看不出有生病的样子,他笑笑说道:残废之人,劳陛下担忧,罪莫大也!晋王不辞辛劳,令某深为感佩,只是沉疴已久,岂是一时半会就能痊愈的,还请陛下另选贤能,坐镇韦州,我看晋王,颇有领兵之才,任静塞军司统军使也是合适的。 李察哥赶紧说道:仁多将军言重了,举朝之士,除将军外,谁能震慑宋军,执掌静塞军司帅印?本王资历太浅,不能服众,且无甚才能,忝为陛下守卫盐宥二州,已是莫名恩宠,岂敢奢望其他,陛下也已经恩准,洗忠将军遥领御园内六班直统军职务,暂留静塞军司协助将军,如此将军可一边调治一边处置静塞军司也。 仁多保忠冲着兴庆府方向行礼说道:陛下待臣山高海厚之恩,没齿难忘,本当为陛下竭忠尽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怎奈朝中物议纷纷,言臣弟仁多楚清叛宋之事,臣为自证清白,甘愿还归乡里,不使陛下为难也! 李察哥笑道:仁多将军言重了,不过些许闲人乱讲罢了,谁不知道仁多将军与宋人势不两立,忠诚于国家,这点陛下知道,本王也清楚,断不会因为些许谗言,就猜疑于将军的,且静塞军司直面宋人,若是对将军不放心,又怎会命将军坐镇静塞军司呢?将军勿忧,皇兄及本王都相信将军,些许小人之言,不用放在心上。 仁多保忠笑道:晋王殿下不必瞒我,梁王可不是什么小人。既然梁王殿下对臣不放心,我看就让梁王殿下坐镇静塞军司,必不让宋军一兵一卒得越我境!梁王者,大才也,头脑清澈,才为世出。又是当世名将,宋军诸将必畏之如虎也! 出身帝王家得李察哥当然知道,仁多保忠这么说,一方面是明确告诉他和李乾顺,他仁多保忠在兴庆府也不是孤立无援的,一样有自己的盟友、耳目,虽然身在韦州,但是什么事情都别想瞒过他。其次也是提醒他,嵬名氏里现在最能打不就是嵬名安惠吗?结果在静塞军司丢了割踏寨,李乾顺要思量清楚,要是真的罢黜了老夫的静塞军司统军使的职务,又让谁来呢?嵬名安惠刚刚在割踏寨被王文郁击败,舍我其谁也。 李察哥只得尴尬的笑笑说道:仁多将军言重了!梁王并没有怀疑仁多将军,且陛下是极信任将军的,将军在静塞军司,陛下才能在兴庆府安枕,本王也好在嘉宁军司与将军守望相助。 仁多保忠看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说道:赖陛下信重,又遣晋王送药,臣感激不已,国事为重,臣只得勉力为之,一旦陛下有更好的人选,还请陛下早日令臣生归故园。 李察哥赶紧宽慰仁多保忠,同时向他请教道:仁多将军,本王守卫嘉宁,深感力不从心,将军何以教我? 仁多保忠笑道:晋王殿下,天纵英才,日后定会成为我国名将的。如今嘉宁,重在盐州,此为我国之命脉,上回为种师中偷袭,责任不在晋王,去岁平夏城大战,精骑损失惨重,我军的预警能力已经大不如前的,晋王回去,一方面训练轻骑,以为大军羽翼耳目,增广视听,一面沿河设防,宋军若再次入寇,也必会沿河深入的,嘉宁、静塞,本就一河之隔,往北还有西平府,只要晋王殿下尾随宋军,不与其战,臣必提静塞之兵,再请陛下发西平府之兵,三路大军,围歼宋军。 仁多保忠郑重说道:晋王殿下,要记住一点,我们是耗不过宋人的,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没有必胜的把握绝不要与宋军一战,只要我们能歼灭宋军一路精锐,就可以得十年安稳,要是像平夏城和今岁一样和宋军消耗,不出数年,我国危矣! 对仁多保忠得话,李察哥深以为然,他表示同意并且说道会上奏李乾顺,这才在仁多保忠的送别下离开,返回盐州。 第119章 侠之大者为国家 东京,一个清癯老者回来了,时光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当年离开东京城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早就不在了。只有巍峨的城墙依旧。 人们有些好奇,这个老者为何站在安上门外,望着城门失声痛哭,而且大苏、小苏两位相公居然都陪伴着他,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苏轼拍了拍老者的肩膀说道:介夫(郑侠字),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老者拭去眼泪,笑笑说道:让子瞻兄、子由兄见笑了,实在是失态了。 苏辙笑道:介夫,苦尽甘来矣!官家听闻介夫之名,授以馆阁贴职,已有大用之意,介夫可以一展抱负了。明日吾就代介夫请官家召见。 赵佶得知郑侠已经抵京后,也是非常激动,流民问题亟待解决,国家兴修水利、开发荆湖都需要大量的人口,这些流民在北方生计艰难,而且极易为祸,但是在南方的话,尚且可以分得一块土地,勉强糊口,赵佶不愿如章惇、吕惠卿说得那样动用禁军去驱赶他们,大宋的禁军的军纪,比囚犯好不了多少。 苏辙替郑侠请见,赵佶立刻准允,在垂拱殿召见郑侠。对于郑侠,赵佶是既敬重又忐忑,对于他这样敢于为民请命的人,赵佶是十分敬重的,但是又怕他们凡事抓着大道理不放,就像明朝那帮言官御史一样,无脑开喷,你绝对吃不消的。 郑侠进殿来,恭恭敬敬的行礼唱名:臣端明殿学士郑侠请见。 赵佶立刻说道:郑卿请起,郑卿饱受风霜,备尝艰辛,吾甚为痛惜!如今任卿馆阁,欲用卿之才也。苏相,可将情况告知郑卿? 苏辙昨日已经将召见他的缘由详细告诉郑侠了,郑侠已经思考了一夜,此时赵佶发问,郑侠说道:官家,苏相昨日已经此事缘由告知臣了,臣以为吕计相所言,过于操切了! 对于郑侠这个答案,赵佶一点都不意外,郑侠怎么可能赞同吕惠卿的意见,赵佶急需问道:若任卿为体量安抚使,招募流民去荆湖垦荒,还有治河,卿以为当如何做? 郑侠问道:官家既然想招募流民,可知道流民分几种吗? 这话倒让赵佶有些摸不着头脑里,凡是失地无着的,不都是流民吗?还分几种吗?赵佶问道:吾实不知,还请郑卿为吾解惑。 郑侠说道:官家,大凡农民失地,或遭遇天灾,不得已逃离本乡本土,即为流民矣。成为流民后,无非几条路可走,一来是入城成为雇工或者奴仆,不过雇工要家世清白,有担保,奴仆的话,一般都会买小孩,所以这条路,对于流民来讲,大部分是很难走通这个路径的。二是租赁土地耕种,说实话,河北、京东等地,地狭人稠,又灾害频仍,哪里还有土地给他们耕种。三是彻底沦为流民,四处流浪,身强力壮者,有可能被招募入禁军,更多的自然是沦为盗匪,为非作歹,至于其中老弱,那就不忍言了。 赵佶问道:那以卿之见,这些流民,应当如何区处? 郑侠说道:官家,臣以为已经在城内做工或者有其他生计者,就不必管他了,只要能自谋生路,朝廷就不必去管他,若是朝廷强行将其迁移,反而不美。 赵佶点点头,这个分类处理,还是很得赵佶认可的,朝廷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强奸民意,反正什么事都是朝廷为你好,强行迁移百姓这些事情,州县官吏都干的出来的,他们才不管什么百姓如何,只要能讨好上级,他们是不会管什么后果的,大不了换个地方当官罢了。最后激起民变,又都是狗皇帝的错。 赵佶说道:郑卿所言,吾深知矣,但是对于那些生计无着的流民,又该如何区处呢? 郑侠说道:对于那些在城市荒野乞讨、流浪的,应该着州县官吏收容起来,加以分辨,若是还有家属,当令其团圆,若是确系无着无亲这,按男女分开,遣送至荆湖路,酌情分给土地,地方官府安排婚配等。对于啸聚山林,为非作歹的,臣和吕计相的看法一样,调遣禁军捕拿,青壮有罪者送去治河,其余人等,遣送去荆湖开荒,还有就是招募河北、京东等处的贫民,发给例物行粮等,令其到荆湖开荒,只要官家允诺,给予土地,五年不起科,我想十万流民旦夕可招募起来的。 赵佶笑道:卿成竹在胸,吾无忧矣!之前计相言用兵,吾恐激起民变,故而未予采纳,今日听卿之言,深感庆幸矣! 郑侠笑道:计相说得也并非没有道理,部分流民,匪气已深,若无雷霆手段,恐难慑服,需要禁军参与,方可震慑宵小,免使之为乱,只是计相一概动用禁军,有些不教而诛了,有违圣人仁恕之道。 赵佶到没想到郑侠对吕惠卿倒是不低,要知道,当年打击郑侠最狠的就是吕惠卿,赵佶笑道:吾闻当日贬斥卿最狠的就是计相了,卿不记仇? 郑侠笑道:当日之事,臣有些操切了,且王荆公曾言,新党诸人,惟吕惠卿、章惇、曾布最有才能,以臣观之,吕惠卿最有才也,其次章惇、再次曾布,至于蔡京等辈,一庸才也! 赵佶倒是没想到郑侠对吕惠卿评价这么高,笑道:有卿为吾操持此事,吾无忧矣!这样,加卿枢密直学士、枢密院都承旨、大理少卿、右谏议大夫赐金鱼袋,河北、京东等处体量安抚使,勾当流民、清军等事,假节钺如故。赵佶写好词头,令梁师成送内制草诏。 郑侠告退,赵佶心头一块石头才落地,流民人数众多,稍不注意,就会激起大乱,像郑侠这样刚直有清名,且素有名望的大臣,老成持重的处理此事,让他才能放心。 赵佶不由得开心极了,不由得随口唱起来: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下悬。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恰便是画似人心向好处牵。 梁师成听见了,连忙问道:官家,可是要去刘娘子那里? 赵佶笑道:你这厮,倒是灵敏!背着手向后宫走去了。 第120章 昭阳殿里恩爱长 赵佶来到刘娘子住处,早就得到消息的刘娘子盛装打扮,前来迎接赵佶。虽然后宫的诸位娘子们不说,但是王皇后怀孕的事情还是狠狠刺激了后宫的诸位娘子们,后宫的娘子们都希望多和赵佶学外语,好早日诞育龙种。 赵佶笑着问道:娘子何以盛装打扮? 刘娘子笑道:官家何必明知故问?奴打扮还不是因为官家吗? 赵佶笑笑,和刘娘子一起入内,刘娘子问道:官家今日可有什么好曲子吗?官家写来奴为官家唱。 赵佶连忙摆手说道:娘子休提曲子了,之前不是做了几支曲子吗?不知怎么的,泄露于外了,台谏和政事堂说教了吾好久,搞得吾灰头土脸的,不提也罢。 刘娘子掩面吃吃的笑道:官家真是,怎么不问问台谏的御史和政事堂的相公们,当年晏相公、欧阳相公也都做词曲,怎么不见台谏弹劾?专捡官家来说,苏相该好好官家管理台谏了。 赵佶笑着安抚刘娘子,说道:说起晏相公,倒确实是太平宰相,其子晏几道,不知尚在否? 刘娘子笑道:小晏当然在,不过已经六十了,奴还曾听说过他和大苏学士的一段趣事呢。 赵佶连忙问道:是何趣事,连娘子都知道? 刘娘子笑道:当年大苏学士知制诰,听闻黄庭坚与小晏友善,请黄庭坚代为引荐,小晏竟回答说‘今政事堂中半吾家旧客,亦未暇见也。’大苏学士竟不能登小晏之门。 赵佶听后,也不禁莞尔,晏几道是继承了晏殊的才学,但是没继承到晏殊的情商,其实想想也是,晏几道出生时,晏殊早就功成名就,他出身在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宰相之家,童年接触的都是自己姐夫富弼这样的高官显贵,没想到父亲去世后,饱尝了人情冷暖,元丰五年,晏几道监颖昌屯田,时任颖昌知府韩维是晏殊弟子,晏殊在世是颇受晏殊照拂,所以晏几道就大胆给韩维献上了自己的词作。韩维很快给予回复,说你的那些词作我都看了,盖才有余,而德不足者,希望你能捐有馀之才,补不足之德,不要辜负我作为一个门下老吏的期望!把晏几道损的一塌糊涂,再加上自己姐姐早逝,富弼再娶后当然对自己这个前小舅子不会多照顾,使得晏几道更是对人情冷暖看的清楚,越加对这个官场失望透顶。 再加上晏殊有个好朋友郑侠,当年与他相交甚笃,后来郑侠上了流民图,王安石罢相。郑侠因进《流民图》反对王安石变法而被罗织罪名,交付御史台治罪。政敌们从郑侠的家中搜到晏几道的一首《与郑介夫》(郑侠字介夫),上面写着:“小白长红又满枝,筑球场外独支颐。春风自是人间客,主张繁华得几时?”这些人如获至宝,以讽刺新政、反对改革为名,将晏几道逮捕下狱。后来神宗释放了晏几道。这件事虽然有惊无险,但经过这么一折腾,原本就坐吃山空的家底更加微薄,晏家的家境每况愈下。从公子哥变成了困顿书生。 赵佶笑道:既然晏几道尚在,又是名相之后,素有才名,还是不忍其困顿,梁师成,过几日召见晏几道,吾看看他能做什么官,就是实在不行,也要给个检校官,让他丰衣足食才好。梁师成点头记下了。 刘娘子娇嗔道:奴这里可不是垂拱殿,官家要处理政事,到垂拱殿去。台谏既然不让官家写曲子,那官家写诗填词总可以!官家填来,奴制谱唱来,想来台谏也不会说什么的,奴会吩咐宫人不得外传的。 这下赵佶有点麻爪了,前世自己是会填词,可是自己喜欢的是辛稼轩,这词风,就算是抄也不像啊,还有赵佶做端王时,已经有和文人们的唱和之作,要是改变词风,也说不过去,到时候被一众台谏说抄袭那就真的难看了。赵佶看着刘娘子温柔如水的眸子,只得说道:容吾想想。 此时已经在搜肠刮肚的想找一首应景的词,赵佶现在有些后悔了,装什么才子词人,自己是来皇帝的好吗!赵佶灵光乍现,突然想起周邦彦的少年游,这个应景啊,于是起身提笔写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刘娘子看了后,满怀醋意的问道:官家哪有的意中人啊?还低声留官家行宿呢? 赵佶赶紧打哈哈说道:娘子说笑了,吾的意中人除了娘子还有谁啊。 刘娘子笑道:官家休骗奴了,宫里可不用上城。赵佶只得尴尬的笑笑说道:哪有的事嘛,不过为了合辙押韵嘛,并无此事的。 赵佶笑道:不信娘子你看,吾也会写宫怨的。说罢提笔写道:自闭昭阳春复秋,罗衣湿尽泪还流。一种蛾眉明月夜,南宫歌舞北宫愁。 刘娘子笑道:官家休恼,奴信了不成吗。但是奴还是觉得官家之前写贵妃的曲子好,唱起来也上口,还合谱,奴竟一字不能改动,官家不若再写几支曲子罢,不会传出宫的。 赵佶实在也是技痒,说道:娘子既然想听,吾今日写个曲子,说说贵妃和梅妃争宠的故事。其实就是长生殿絮阁一折的水仙子,也是赵佶前世很喜欢的唱段。赵佶提笔写道:问问问,问华萼娇,怕怕怕,怕不似楼东花更好!有有有,有那梅枝儿曾占先春,又又又,又何用绿杨牵绕?请请请,请真心向故交,免免免,免人悲为妾情薄!拜拜拜,拜辞了往日君恩天样高,把把把,把深情密意从头缴。省省省,省可自睹物泪珠抛。 刘娘子看后说道:官家可是笑奴善妒了,奴可不依,官家好难得作曲子,再作支官家与奴对唱罢。 赵佶想想也是,就提笔写下一支双声子:情双好,情双好,纵百岁犹嫌少。怎说到,怎说到,平白地分开了?总朕错,且莫恼。见了你颦眉泪眼,越样生娇。 刘娘子谱好曲子,命宫人演奏,与赵佶一道唱曲直至深夜,第二天赵佶扶着老腰感叹道:风流惹下风流苦,不是风流总不知。才去市朝。 第121章 弹章纷纷宰臣忧 赵佶今日前来视朝,本以为没什么重要事情。结果台谏的一众喷子发威了,弹劾的对象是三司使吕惠卿,原因嘛,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吕惠卿的两个弟弟吕升卿、吕和卿近日被提拔了,台谏的想法很简单,肯定是你吕惠卿这奸贼,培植党羽,任用私人,提拔自己的弟弟,公器私用。 一众谏官痛陈吕惠卿和他弟弟们的“光辉历史”,当然他这两个弟弟也确是不成器,神宗时吕惠卿任参知政事时,尽管其弟弟馆阁校勘吕升卿不学无术,吕惠卿却依旧推荐他和国子监直讲沈季长一同为崇政殿说书,每每进宫侍讲,吕升卿总是舍弃经义不谈而论钱财货物,神宗有时问之以经义,吕升卿不能应对,便立刻示意沈季长从旁代为回答。 他的另一个弟弟吕和卿更是个坑哥狂魔,比之着名坑弟狂魔不遑多让。熙宁七年八月,吕惠卿又采用弟弟曲阳县尉吕和卿的计谋,制定五等丁产簿,让百姓自报家财,连一两只家中禽畜都不许遗漏。还允许他人告发隐瞒家产者,用被告者财产的三分之一充赏告发的人,百姓不胜其困。又靠保甲正长发放青苗钱,还让保甲内的人一同前往官府认领,不得遗漏一人,以至于上下骚动。 吕和卿的这个方略,直接坑了他哥哥吕惠卿,在台谏和地方的不断弹劾下,兄弟三人都相继去职,熙宁七年十月,吕升卿因罪事而被遣出京师改任江南西路转运副使。不久,御史蔡承禧又论他结党误国等数件罪恶,御史中丞邓绾又告发他的兄弟强借华亭县富民钱五百万与知县张若济买田地一同作恶,并将这两人一同下狱审问。不久后便下诏让吕惠卿出京知陈州,不久后又改知延州。 从此三兄弟辗转边州,不得大用,哲宗继位后,在章惇的推荐下,哲宗皇帝曾经召见过吕惠卿,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吕惠卿极其凶横,其弟吕升卿也是。\"故而在哲宗朝三兄弟还是不得重用。 直到自己继位,才召回他任三司使,这期间台谏的弹劾可一直没停过,台谏骂吕惠卿可没什么好话,赵佶看了都直呼受不了,他有这个胆子在台谏的眼皮子底下提拔自己的弟弟?赵佶不认为吕惠卿有这么傻,而且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台谏的鼻子怎么这么灵的? 好几名谏官接连上疏后,赵佶终于理清楚事情的原委了,原来最近吏部推荐馆阁贴职的殿阁学士,上面赫然出现了吕升卿和吕和卿的名字,吕升卿拟授天章阁待制,吕和卿拟授宝文阁待制,吕升卿就算了,毕竟是做过崇政殿说书的,也是二甲进士出身,得个馆阁贴职还算说得过去,台谏说不定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可是吕和卿凭什么?他一个三甲进士,连京官都没做过,还出了个馊主意,捅了天大的篓子,就因为吕惠卿当上三司使入了政事堂,他们兄弟就要得授馆阁贴纸,多少词章才子、科第名家,穷极一生都得不到馆阁贴职,吕惠卿你这么搞是!那我们台谏就让你下课! 殿内跪了一地的御史,痛陈吕惠卿和他兄弟的那些烂事,台谏的要求很简单:罢黜吕惠卿,对吕升卿、吕和卿夺官查办。 看着老神在在的吕惠卿,赵佶问道:“计相有何话说?” 吕惠卿这才出班说道:“官家,臣弟之拔擢,臣确是不知情,若是台谏认为有问题,可以追查,若臣弟不应授馆阁贴职,即当罢黜。” 听了吕惠卿的话,赵佶也觉得吕惠卿做这个手脚的可能性不大,吏部不归他管,政事堂诸公除了章惇以外和他交情不深,赵佶不认为韩忠彦会帮吕惠卿这忙,苏辙就更不可能了,章惇备位枢相,最近忙的一塌糊涂,哪有时间玩这个。所以心机之蛙一直摸你肚子,就是你曾布,赵佶扫了一眼政事堂诸公,苏辙皱眉思索,韩忠彦面无表情,章惇也是一副毫不相干的表情,曾布倒是一直看着台谏的御史们,好像他们脸上画着花一样。 赵佶问道:“韩相,馆阁贴职的选拔除授,由负责,是什么程序?” 韩忠彦说道:“官家,馆阁贴职,清贵无比,一向是吏部和翰苑提出名单,政事堂审议后再报请官家批准,或者官家直接除授。” 赵佶接着问道:“那本次馆阁贴职的除授,是怎么进行的?” 韩忠彦说道:“官家,本次馆阁贴职,尚在选拔人选过程中,臣都还没收到名单,所以是否有吕升卿、吕和卿兄弟,臣不知晓,但是曾相分管吏部,应当知晓的。” 韩忠彦真是补的一手好刀,这些宰相们,都是千年的妖精,玩什么聊斋啊,曾布搞得这些鬼,宰相们肯定都清楚,所以韩忠彦毫不犹豫的卖了曾布。一众台谏的谏官马上发现了新目标,开始弹劾曾布,说他私相授受,为吕惠卿买好等,要求连曾布一起罢黜。 赵佶问道:“曾相有什么说的吗?” 曾布说道:“台谏所言,实乃风闻言事,本次馆阁贴职,人选尚未确定,台谏何以言辞凿凿,认为吕升卿、吕和卿兄弟一定在本次馆阁贴职名单中呢?臣未见吕氏兄弟,台谏所言甚为荒谬!” 赵佶笑着点点,为曾布点了赞,反应够快,够阴险,够不要脸,确是是搞政治的好材料,不但矢口否认,还倒打台谏一耙,这些刚刚步入政坛的热血愤青们,今天被老政客阴了一把,好好上了一课,赵佶说道:“台谏无事生非,污蔑大臣,理当处罚,今日参与的全部罚铜!” 赵佶借坡下驴,拿台谏这帮人出了口气,赵佶看得清楚,上次喷自己作曲子的,好几个也在里面,正好出出气。赵佶其实想到的是另一个问题,正好借这个时机说出来,赵佶缓缓的说道:“本朝官员,皆有任期,有勘磨,何以政事堂诸公没有呢?” 这话确是赵佶心中思考已久的问题,没有任期,没有制度,宰相之间的互相倾轧就十分严重,政局不稳,所以赵佶想给政事堂也定定规矩,免得党争再度波及政事堂。 第122章 弹章纷纷宰臣忧(二) 赵佶之所以提这个事情,就是发现大宋的这个弊端,宋代官吏的考核选拔还算是比较严格的,从普通进士出身任官,先是选人,要经过勘磨之后,才能升任京朝官。 文官被分为“选人”和“京朝官”。选人是文官里面最低的一个阶层,分为四等七阶。而京朝官又被分为“京官”和“升朝官”,有资格上朝议政的叫作“升朝官”,秘书郎以下的小官员叫作“京官”。选人须经过三任六考的磨勘,层层升上去。每任的任期为三年,每年一考,这个过程叫作循资。从选人晋升到京官,磨勘期满之后,还要有人举荐,其官阶和职务必须达到一定的阶层,才有举荐的资格。 一般来说,两制以上的大臣才有举荐京官的资格,也就是翰林学士、中书舍人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举荐京官。选人被举荐后,举荐人把自己所举荐的选人履历送到吏部的南曹。南曹是一个辅助性的机构,职能是审验选人的履历,如果认为选人符合规程,可以迁调,就把其履历整合成一份公文材料,送到上一级主管部门——吏部的流内铨。流内铨经过审查,确实无误,再发回南曹,由南曹给选人出证明,然后呈交中书省经宰相审批。这个过程叫作“改官”。选人是否能如愿改官,晋升为京官,会决定一生的仕途,整个审批程序极为严密。为了能够人尽其才,也为了掌握人事决策权,皇帝经常会对选人改官亲自过问。 稍有不慎,就无法改官,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柳永登第后,成了选人,经过三任六考,磨勘期满,却在晋升京官时被吏部卡住了,不放改官。宋代的磨勘制度对年龄有明确规定,凡年满七十者将不再进行磨勘,仕途到此完结。柳永这时已不再年轻,也希望自己的仕途能够走得更远一些,心里很着急,就求见当时的宰相晏殊,投诉吏部对他不公。晏殊问:“贤俊作曲子吗?”柳永答道:“和相公一样,亦作曲子。”晏殊却不吃他的套近乎,说:“我虽然作曲子,却不作‘采线慵拈伴伊坐’这样的曲子。”柳永遂告退。 说白了,就是吏部认为柳永做的词有伤风化,所以不给他改官,终其一生只能做屯田员外郎这样的小官。有没有直接当京官的办法,有,制科考试,只要能考过,立马京官得做,大苏、小苏、张方平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大宋对于官吏选拔任用如此严格,但是到了宰相,却又不那么严格了,理论上两制以上的大臣都可以入政事堂,同平章事、参知政事仅仅是个差遣而已,使相与宰相的界限是不怎么清晰的,当然,这种情况有利于皇帝掌握朝局,对于皇帝来说,宣麻拜相只不过是个流程罢了,只要皇帝开心,一纸诏书就可以易相。 但是皇帝易相容易,百官易相也容易,尤其是台谏,一般来说,只要台谏闹起来了,大概率就会罢相,当然吕惠卿这种心理素质极强的除外。所以台谏成为互相攻讦的战场,而大宋的台谏,本身就很松散,御史中丞、侍御史虽然作为台谏的正副长官,但是对他们的约束有限。 而且台谏的政事堂的关系极差,按规定,台谏官不能由与宰相有关系的人来担当,更不能由宰相提名推荐,因此,台谏官与宰相的关系极为紧张。当时人说宰相与御史台是敌对的营垒,互相仇视。台谏就成为各路政治势力互相争取的对象,尤其是党争开始之后,台谏就是旧党的主阵地,旧党利用台谏,制造舆论,要求罢相,新党也不甘示弱,疯狂往台谏里塞人,双方互相弹劾、互相攻讦,不论对错,只看立场。 尤其是宰相们,往往不仅要遭到对立派系的攻讦,还有本派系的其他人,也想把他们拉下马来。这次不就是,台谏就被曾布利用了。 赵佶对着这些臣子们说道:“宰相辅佐朕躬,司职均衡,位至重也!国家任官,连选人八品小吏,都要勘磨,而宰臣却无任期,岂不可笑?” 作为首相的韩忠彦说道:“官家,本朝旧制,宰相无定员、无任期,由官家任免,台谏监督,故不受三年之任限制。” 赵佶只是笑笑,按照制度,大宋官吏一任三年,可是除了太祖、太宗朝的几位宰相,可以做得五六年之久外,大部分宰相能混到两年就算不错了,当然很多人也是在这个位置上几上几下,不过这种人事的频繁变动,使得大宋的政策毫无延续性,继任者推翻之前的做法比比皆是,尤其是新旧党争以来,国策几经转换,折腾国家和百姓。 赵佶说道:“老子云:治大国若烹小鲜。吾深以为然,宰臣更易,国策变动,都是伤害国本。吾意宰臣亦要足任,不要轻易变动,于国家非是幸事。还有就是台谏,风闻言事,从不查证,就敢随意弹劾宰相,成何体统?” 赵佶指着这帮谏官们说道:“今日若用尔等之言,罢黜计相,天下以吾为何等样皇帝?是非不分,情由不问,就罢黜宰相?那朝廷宣麻拜相,还有何意?尔等备位台谏,执掌言路,所思所想,要出于公心,言之有物,不要胡乱攀咬,捕风捉影!” 说起这个,赵佶很无奈,大宋这些台谏言官们,倒像后世的脑残粉一样,最擅长的就是人身攻击,又是抓住人家的隐私之事攻击,而不是真的违法乱纪之事,当年弹劾因劾欧阳修与儿媳妇吴春燕\"乱伦\",蒋之奇纯属扯淡,结果一样搞得欧阳修灰头土脸,不仅罢相还名声受损。 苏辙作为台谏长官,当先请罪道:“官家,是臣无能,无力约束台谏,臣一定整顿台谏,不使妄言。” 赵佶点头说道:“苏相说得好,台谏是该整顿了,日后凡妄言者,依情形罚铜、贬官、罢黜,台谏也不能胡言乱语!”赵佶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也不能跟疯狗一样到处攀咬啊。 事关宰相,当然要和两制以上大臣讨论,赵佶决定先退朝,然后再召集两制以上大臣讨论宰相任期的事情。 第123章 弹章纷纷宰臣忧(三) 宰相押班回去后,赵佶召来两制以上的大臣们,讨论宰相任期问题。 赵佶问道:“吾想请问诸卿,本朝宰相任期,大抵多久,诸卿可有统计?” 翰林学士知制诰李格非说道:“官家,臣粗略算过,大抵国初之时,宰臣任期较长,如太祖朝是诸位宰臣,范质、赵普、卢多逊、薛居正等,不是卒于相位,就是居相位长达五六年才罢相,如赵韩王(赵普)第一次执政,长达九年十一个月。然太宗朝起,宰相任期就很少超过三年,除真宗朝王旦,居相位十一年五个月,后卒于位,其余宰相,任期很少超过三年。” 中书舍人郑居中补充道:“官家,其实宰相更易频繁,主要是仁宗朝时,仁宗自庆历之后,多更易宰相,除吕夷简外,能居相位两年都不错了,陈尧佐、王随等居相位不到一年旋即罢相。倒是仁宗末年到英宗朝,诸位相公居相位久,如韩琦韩相公,居相位九年余,曾公亮曾相,居相位亦九年余。至神宗起,中枢更易更加频繁,除吕大防、章相外,几乎都没有一任超过三年的。” 赵佶说道:“内制、外制博闻强记,吾甚为佩服,照二位所说,我大宋的中枢,更易是越来越频繁,吾以为非是国家幸事。诸位怎么看这事?” 章惇说道:“官家所言极是,中枢更易,确非国家幸事,尤其是近年以来,台谏依仗其风闻奏事之权,动辄弹劾宰执大臣及其他重臣,令其待参避位,而真正确有其事者又有多少呢?台谏奏事,还是要以事实为准,而不是成为党争工具!” 知开封府范纯礼说道:“官家,本朝宰执大臣,选取任用,大权皆操于人主,官家欲任用则任用,官家欲罢黜则罢黜,何必问他人?” 赵佶笑道:“范卿此话,吾倒不这么认为,不信可以问问二位学士,本朝宰执去位,真是人主一言而定吗?昔年先帝之于王荆公,仁宗之于范文正,果是人主欲其去位乎?吾看未必!” 赵佶当然知道,大宋的宰执大臣任用,由不得皇帝的,尤其是当宰相和皇帝想要触动地主们的利益时,那就管不得什么官家相公了,昔日仁宗皇帝任用范仲淹为参知政事,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给仁宗皇帝上了《答手诏条陈十事》,提出了十个方面的主张,要求刷新政治,重振大宋国势,结果呢? 不仅仅是台谏,几乎整个大宋官场都对他们加以讨伐,他们散布谣言,攻击新政,指责范仲淹结党营私、滥用职权。首相章得象,也加入了反对合唱,攻击范仲淹等人为“朋友党”。“朋友党”之所以被视为打击的利器,引起了仁宗的反感和怀疑,因为“朋友党”会危及皇帝的权威,违背其核心利益。 其实台谏对宰执大臣的攻讦就是大宋党争的一个重要手段,在野的一方往往利用台谏,疯狂攻击宰执大臣,同时阻挠其政策的推行。朋友党之争一直是困扰北宋政局的死结,一直持续到南宋。由于朋党之争,庆历新政死亡,王安石的变法也因新旧党争而失败。朋友党的观点是基于儒家绅士和恶棍的观念,这是一个简单的对立,而不能客观、准确地反映人性或个性;在现实生活中,党不一定是恶棍,言语或利润可能不是绅士。一旦被提升为国家的主流意识形态,一些政客将被用作攻击政敌的武器,这是非常致命的。 新旧党争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地方对中央的政策无从是从,中枢的政策随时可能发生变化,地方官员也就对中枢的政策不再加以落实,免得卷入党争中,反而遭受池鱼之灾,中枢的权威愈发的下降,中枢对地方的控制力就原来越弱,大宋就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之中。 赵佶之所以一定要要将宰执任期固定下来,就是要提高政事堂权威,进而提高自己的权威,保证政策能够贯彻下去,历来变法,不难于政策的制定,而是难于政策的实施,一个随时都可能被罢黜的宰相,他的命令怎么可能有人会认真的执行下去。 赵佶用范纯礼的父亲范仲淹的事情,让他无话可说,赵佶看了一眼诸位大臣们,说道:“自吾继位以来,务求持中治国,无论新旧,只要于国有用,即当用之,也希望诸臣以国家为重,摈弃门户之见,为国效力,台谏之设,本为纠察不法,谏诤得失,而不是互相攻讦的工具,国家自元丰以来,迨无宁日矣!” 赵佶站起来说道:“吾意定例条法,规定宰执大臣任期,凡在任内,若无贪污贿赂等违法犯禁之事,台谏不得随意弹劾,若台谏掌握宰执大臣违法犯禁之事,当报御史中丞查纠之,两制以上大臣公论,才为妥当,否则宰执大臣都不能安心于政事,吾何以治国?” 苏辙问道:“官家,那宰执大臣,多久一任合适?” 赵佶想了想说道:“吾看最少也要三年,任满之后,台谏、京朝官可公议施政得失,报吾决断。” 赵佶很清楚,任用罢黜宰相的大权,必须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虽然宰相们有任期了,台谏也不能轻易弹劾宰执大臣了,但是赵佶要让他们明白,自己才是能决定宰臣命运人,任用也罢,罢黜也好,都必须由自己说了算,否则上来的宰相都跟包拯一样,一个两个都是铁头娃,自己这皇帝还怎么干? 下面的臣子们都明白,皇帝这是要收权了,现在赵佶刚刚击败西夏,又整顿了都门禁军,西军在掌握之中,要收回权力,加强政事堂权威和皇帝威信了。 一众臣子都应诺,赵佶当即写下词头,令内制草诏,才让大臣们散班。 出了垂拱殿,吕惠卿和章惇说道:“子厚当年恐怕打眼了啊!” 章惇也低声说道:“吉甫,不意官家有此手段啊!昔日为端王时,浪荡轻佻,望之不似人君,而今观之,老辣圆润,有类仁宗。” 吕惠卿也点点头,在后面的曾布看着他两,冷哼一声,一甩袍袖回到政事堂办公去了。 第124章 明开榷场暗谋归 建中靖国元年七月,提举陕西诸路榷场高达和新任熙河路兵马都监仁多楚清正策马疾驰,奔赴熙河路。 对于仁多楚清来说,自己当初之所以叛夏归宋,一是对嵬名氏打击仁多氏不满,二是自问他自己的韬略不逊于仁多保忠,此番能够再次回到青唐,协助王厚经略青唐,对他来讲是终于得到了一展才华的机会。 天气酷热,高达不得不和仁多楚清在一处镇甸避暑,待日头过去,再起程赶路,一路上高达对仁多楚清曲意逢迎,仁多楚清也知道高达此行的任务,更愿意和这位皇亲搞好关系,毕竟高家是大宋如今的将门第一世家,显贵无比,日后就算仁多氏投奔大宋,也需要高氏在皇帝面前美言的。 高达与仁多楚清边饮酒边闲谈,高达问道:“以仁多将军之见,令弟何等样人物?” 仁多楚清喝了一碗酒,慢慢说道:“高将军,保忠于我族内,算得上顶尖的人物了,就是大宋陕西诸将中,能超过他的人也不多。不过保忠、洗忠都是苦过来的,幼年失怙,家父将他们抚养成人,保忠长于智谋,洗忠长于勇武,皆是一时之选,但是他二人兄弟感情极深,非等闲可比,保忠若来宋,洗忠必随之。” 高达笑笑说道:“将军,某听说保忠将军因为主张对我大宋求和,被李乾顺打压,令弟会不会对李乾顺有所怨望?” 仁多楚清猛灌了一口酒,醉眼朦胧的说道:“高将军,你以为他们嵬名氏今日才如此吗?什么求和,统统都是借口罢了。野利氏为嵬名家立过多大的功劳,现在在哪里?梁家也是,不过都是他们嵬名家的替身罢了,仁多氏跟随嵬名氏起兵以来,多少仁多氏的儿郎血洒疆场,当年家父与高将军血战,嵬名阿吴按兵不动,坐观成败,事后呢?不还是坐着他的国相,只有他们嵬名家的才是人上人,我们,猪狗不如罢了!”说罢自起身歇息去了。 高达则端着杯子,思考着怎么去说动这位西夏第一名将。 高达和仁多楚清一路疾驰,赶到陕西诸路宣抚司驻地秦州,面见陕西诸路宣抚使章楶,这位老将已经垂垂老矣,如今已经不太视事了,但是高达递上名帖,章宣抚居然破例接见他了。 章楶身着常服在儿子的搀扶下出来,高达立刻行礼,章楶摆摆手说道:“高提举上任,本官本应亲自迎接了,怎奈病体沉重,还望见谅!” 高达连忙说道:“章宣抚说笑了,章宣抚身系河山之重,方面之任,岂可为某这样的人浪费时间。下官前来,还带了些辽国的山参,章宣抚可以用用!” 章楶笑笑说道:“唉!衰朽之人,何用此物!高提举有心了,高提举此来,子厚已经提前来过书信了。本官已经知道了,此事不是不可行,但是不可莽撞,仁多氏也并非铁板一块,一定要把事情做缜密,免得为西贼所查。沿边硬探,若要调用,知会各经略安抚使即可,老夫会知会他们的。” 高达赶紧起身说道:“章宣抚教诲,下官谨记。”说罢向章楶告辞。 章楶起身相送,最后嘱咐道:“高提举,此事是锦上添花之事,一定要做的稳妥,宁可不成,不要失败,老夫言尽于此,高提举切记!” 高达点点头,出去和仁多楚清一道向熙河路进发。 兰州,熙河路经略安抚使司,仁多楚清前往面见经略安抚使王厚,对于仁多楚清,王厚是有些膈应的,想他王韶、王厚父子两,经略青唐数十年,拓地千里,为大宋立下了不世功勋,才得了紫袍玉带,这仁多楚清,事穷来投,寸功未立,就位列横班,执掌一路兵马,王厚怎么忍得了这口气。 在外面高达已经再三嘱咐过仁多楚清:“王经略威严极重,恐今日要给老哥难堪的,千万要忍耐,否则被他发作,总要吃些苦头的!” 仁多楚清点点头,来到大宋也这么久了,他怎么不知道,大宋的官员对自己这样的人是看不起的,何况陕西诸将,与西夏都是有血仇的,能给自己好脸色看就是怪事了,自己好不容易才得个差遣,不管怎么都得干下去,何况王厚也是宋军名将,又是自己得顶头上司,随便他怎么说,自己笑脸相迎,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王厚整装,头戴展翅璞头,身穿紫袍,端坐在安抚使大堂上,沉声说道:“帐门之外者,唱名报进!” 仁多楚清赶紧整理着装,唱名进来道:“下官甘州团练使、右卫将军、熙河路兵马都监仁多楚清见过王经略!” 王厚这才抬起眼看了他,对旁边的经略安抚使司管勾机宜文字问道:“堂下官吏,既说是仁多都监,可验过官凭、敕书等物?” 仁多楚清连忙掏出自己的官凭、政事堂的堂除文书还有枢密院的敕书,交给管勾,管勾机宜文字仔细核对后对王厚说道:“启禀安抚使大人,确是仁多都监!” 王厚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容,说道:“既是仁多都监,上前说话,为仁多都监上茶。” 仁多楚清赶紧行礼上前,王厚点点头说道:“仁多都监,本经略久仰了!久闻仁多将军世家子弟,想来行伍之事,也是久历戎行了?” 陕西诸将谁不知道,仁多楚清就是因为没有兵柄,才叛夏归宋的,王厚这么说,有些打人专打脸了,仁多楚清还是面不改色说道:“王经略说笑了,下官既在经略相公麾下效力,就听凭经略相公吩咐。” 王厚笑笑说道:“如此本经略就不客气了,按国朝定例兵马都监执掌本路禁旅屯戍、边防、训练之政令,以肃清所部。然本路系边防要地,驻泊禁军、马军由本经略亲自统帅,厢军、校阅乡兵、各蕃落骑兵仁多都监当好好统率,还有就是青唐诸部,有的心向大宋,有的内藏奸诈,仁多都监熟悉青唐,当率兵讨之,本经略自率禁军,与西贼相持,本路经略安抚副使姚将军负责此事,仁多都监且去寻他!”说罢自顾自的品茶起来,仁多楚清只得告辞。 仁多楚清走后,管勾机宜文字说道:经略,本路厢军、校阅乡兵及蕃落马军一向姚副帅管,这仁多都监一来就夺姚副帅的权,恐姚副帅不高兴啊!“ 王厚笑笑说道:”看在官家和政事堂的诏令,总得给他个差遣,至于他能不能从姚副帅手里拿到,与本经略何干?“ 第125章 明开榷场暗谋归(二) 仁多楚清出来后向高达说明了情况,高达皱眉说道:“仁多兄,据小弟所知,熙河路禁军一向是王经略统帅,其余厢军、校阅乡兵才是姚副帅统帅,仁多兄初来,就抢了姚副帅的差遣,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姚副帅出身姚家,也是陕西将门,叔父更是殿帅,不能得罪太过啊!” 仁多楚清说道:“那如何是好?高兄将门子弟,应该比我懂这些啊!” 高达想了一会说道:“这样,某马上也要见王经略,代你说和一下,仁多兄就专掌蕃落马军,经略青唐,反正小弟要在青唐市马,只要小弟有,绝不会亏了仁多兄的,这样仁多兄也能专掌一军,仁多兄也能一展抱负,你看如何?” 仁多楚清赶紧说道:“如此就全仗高兄周旋了!” 高达进去后,看到王厚正在喝茶,不由得打趣道:“王经略好大的威风,哎呀,本提举也没唱名报进,死罪啊死罪!” 王厚不由得摇摇头说道:“你我兄弟,讲这些干嘛,倒是你,去了趟东京,有苏相公举荐,官家青眼,得了提举榷场的肥差,你可得多照顾照顾兄弟我啊,熙河路贫瘠,你也是知道,要有什么好马,可得紧着我们熙河路。” 王厚的父亲王韶,当年与高遵裕并肩作战,五路伐夏失败后,又都一同被贬谪,故而有段香火情,高达之前在陕西做生意,也多依靠陕西诸将的庇护,如今他混到提举榷场的肥差,大家也都把他当自己人。 高达赶紧把此行的目的告诉王厚,然后说道:“仁多楚清现在有大用,不可薄待了他,而且仁多保忠也看着,不如给他一军,让他去青唐和羌人玩去,这样也好,就算老哥帮小弟一把了!” 王厚说道:“有这事你该早说啊!我以为是他在东京呆不住了,官家随便打发他的,正准备想办法把他挤回东京呢!这样,就让他管着蕃落马军,反正都是蛮夷。但是老哥也想组建白梃兵,就是缺乏战马,贤弟既管着榷场,可得帮老哥多留意!” 高达笑道:“这事包在老弟身上,多了不说,五百匹好马还是弄得到了,再凑凑能有两营白梃兵了!”王厚笑道:“如此就谢过贤弟了!” 高达赶紧去通知仁多楚清,同时请他写了一封信,到时候好带给仁多保忠。 高达于是开始组织榷场贸易,发给陕西商贾堪合,在青唐与吐蕃、羌人交易战马,组织大宋这边的榷场,制定税则,征收榷税,还有试行开中法所需的青盐的筹备,高达忙的是一塌糊涂。 童贯早就收到了东京的命令 ,现在皇城司在陕西的头是高达,可是童贯仗着是入内内侍省的人,与官家亲近,根本不打算主动拜见高达,他等着高达来找他,可是他并不知晓高达到底肩负什么秘密任务,刘端友在东京发来命令,严令他要配合高达,还要汇报情况,可他连高达要干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每天忙于榷场事务,刘端友的措辞越来越严厉,童贯也坐不住了,只得亲自去拜会高达。 听说童贯来了,一向随和的高达难得的身着官府,在提举榷场衙门的后堂相见,一众从东京带来的高家家将披甲按剑将后堂围得严严实实,饶是童贯也算上过战场的人,也被这阵势吓得不轻。 高达看着童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得耻笑,终究是个没卵子的阉货!就算长得像男人,还是没胆子。 童贯进到后堂,赶紧行礼说道:“下官童贯,见过高大人,只因下官忙于他事,没有马上来拜见高大人,伏祈见谅!” 高达早就知道童贯最近都是无所事事,肯定是被东京逼得急了,才不得已来拜见自己的,只是笑着说道:“童都知说笑了,本官也是百事缠身,今天也是正好有空。都知来的正好,某确是有事寻都知。” 童贯笑道:“高大人身负重任,童贯甘为驱使。” 高达冷笑一声说道:\"本官确有机务,还需童都知协助。“说罢将策反仁多保忠的事情说了,童贯一脸懵逼,虽然他是个军事废物,但是仁多保忠有多重的分量,他还是清楚的。 童贯说道:”高大人,此事难就难在,根本见不到仁多保忠啊!“ 高达笑笑,取出一份文书说道:“这里有个机会,可以让童都知见到仁多保忠。” 童贯人都懵了,仁多保忠号称西贼第一名将,自己什么身份,能见到他?万一被他砍了,找谁说理去?童贯翻开文书,原来是仁多保忠以静塞军司名义发给陕西宣抚司的文书,询问何时在西夏境内开设榷场,放大宋商贾到西夏贸易。童贯问道:“高大人可是要与西贼在韦州开设榷场,命下官去交涉的?” 高达摇摇头说道:“开什么榷场,西贼莫不是失心疯了?当日和议有明文规定,西贼向我大宋岁贡骏马五千,现下都快九月了,正是秋高马肥之时,西贼还不贡马,等到什么时候?” 童贯都愣住了,我去找仁多保忠要马,要是不给怎么办?万一恼羞成怒,把自己做掉,推说大宋根本没有派人来怎么办?童贯感觉,高达就是在故意报复他,连忙说道:“高大人,您是提举榷场,这贡马之事,还有章宣抚、范经略,他们自会与西贼交涉的。” 高达不悦的说道:“童都知这是什么话?本官既食君之禄,就当为君分忧,西贼与大宋和议有言,条条款款,俱言于上,怎可抵赖?西贼欲设榷场,就应先贡马,本是自然之理。童都知出身大内,地位尊贵,可代表官家,去与西贼交涉,正是合适的人选。且将皇城司的好手带上,谅他仁多保忠不敢谋害官家内侍!” 童贯都无语了,高达摆明就是拿自己探路的,还说的义正词严,自己要是敢拒绝,他肯定立马就向官家告某的刁状,童贯有些后悔,怎的得罪这个小心眼了的。 高达笑笑说道:“都知放心,这里有仁多保忠之弟仁多楚清的书信一封,童都知可带给仁多保忠,都知前去索马,切不可失了我大宋的国威啊!”童贯只得硬着头皮接下这个差事,赶赴韦州。 第126章 明开榷场暗谋归(三) 仁多保忠正在韦州城翘首以待。 自从签署和议,仁多保忠就在等待韦州的榷场开放,他需要榷场取得的税收购买所需要的各种物资,也急需从从大宋取得各种物资,为此多次遣人致书秦凤路经略安抚使司和陕西诸路宣抚使司,询问何时能够开放大宋商贾来西夏交易,得到的答复都是此事不归他们管,榷场之事归提举榷场管。 仁多保忠无奈,只得再次致书提举榷场高达,请求他派员商量榷场之事,前几天终于收到回信,高达派遣入内内侍省都知童贯前来商量此事,仁多保忠大喜,派遣弟弟仁多洗忠亲自去迎接,他还以为童贯真的是来和他商量开榷场的事,满心欢喜的在韦州等待童贯来。 对于童贯,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李宪的徒弟,对于李宪他也是打过交道了,虽然是个太监,但是倒不逊于战将,敢打敢杀,果断狠辣比之一般的西军将领还要强得多,往往让西夏军队不知所措,对于他的徒弟,仁多保忠还是有几分兴趣的。 仁多洗忠亲自率兵在韦州城外迎接童贯,仁多洗忠见了童贯的排场,不由得咋舌惊叹,在前面为童贯探路的是秦凤路的硬探,然后是一营精骑护卫着童贯,和一般的宋廷文官或者太监出行乘坐马车不同,童贯竟然亲自骑马,童贯体貌魁梧,穿戴讲究,腮下生有胡须,皮骨坚硬如铁,不像宦官。 仁多洗忠连忙打马上前问道:“尊驾可是童都知?” 童贯的亲随说道:“好教将军得知,这位是我大宋入内内侍省都知、管勾皇城司公事童贯童大人!” 仁多洗忠赶紧说道:“下官仁多洗忠,奉家兄之命,前来迎接童都知。” 童贯点点头说道:“如此烦劳将军引路!” 仁多洗忠这才领着童贯进入韦州,一路上仁多洗忠都在观察童贯,他实在是不像太监,不管是大宋的太监还是西夏的太监,他仁多保忠见的多了,可是像童贯的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不像个太监,倒像个武将,童贯身着常服,头戴软脚璞头,腰佩长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宋军的经略安抚使呢! 来到统军使衙门,仁多保忠刚一见童贯也是吃了一惊,这也不像太监啊!莫不是仁多洗忠接错人了,但是童贯拿出自己的官凭和自己写给高达的信,仁多保忠也只能相信他是个太监了。仁多保忠说道:“烦劳童都知原来,实在是抱歉非常,只因宋夏榷场本开在韦州,如今大宋一侧的榷场都已经开始贸易了,但是敝国榷场还迟迟未开,治下生民嗷嗷待哺,眼看就要入秋,我们急需上国的粮食等物,还望上国垂怜,早日开放大宋商贾到韦州交易。” 童贯笑笑:“重开榷场本是两国和议之中约定好了之事,本当依约办理,但是贵国似乎已经忘了两国和议的内容,故而高提举特遣本官前来,提醒贵国要按时履约了!只要贵国按时履约,榷场立马可开。” 仁多保忠问道:“还请童都知明示,我国还有什么条款没有履约,若确是我国没有履约,本将能处理的,自当立即处理,若是本将不能处理的,也会当即奏报兴庆府,请我国国主处理。” 童贯看着仁多保忠笑道:“仁多将军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贵国与我大宋承诺,每岁贡马五千,而今已经入秋了,不知贵国马匹,现在何处啊?” 仁多保忠有些尴尬的笑笑说道:“童都知说笑了,本将不过一边鄙之将,两国之间的这些大事,当然是国相他们才知道,某确是不知此事,不过既然高提举遣童都知来问,容本将遣人飞报兴庆府,问过我国主后再回复都知可也?都知可暂留几日,韦州虽地处偏僻,但是我兄弟二人,愿倾所有,以供都知。” 童贯笑笑说道:“将军说笑了,将军既然要询问兴庆府,某自然要在此等待,高提举还要某带回去准确消息呢。”童贯说着取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仁多保忠说道:“初次见面,些许礼物,还请仁多将军笑纳,就当某叨扰这几日的川资!” 仁多保忠笑道:“童都知真是多礼,这可令本将受之有愧,却之不恭了!”仁多保忠唤过仁多洗忠吩咐道:“去安顿好童都知和一众大宋官兵,某立刻去信兴庆府,一旦有消息,立刻告知童都知!” 童贯起身说道:“如此就叨扰仁多将军了!”童贯在仁多洗忠的带领下自去休息,仁多保忠拿着童贯送的礼物来到书房,准备给李乾顺上书,问及此事,要是宋廷因为西夏不贡马,又断绝榷场,甚至重启战端,可怎生是好啊!仁多保忠刚准备提笔开始写奏疏,突然回想起童贯将匣子递给他时,童贯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这匣子里有什么好东西一样。 仁多保忠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柄金如意,虽然不重,但是胜在小巧,倒是一件挺有意思的小玩意,仁多保忠笑笑,正准备把这匣子放到一边去时,如意压着的一封信吸引了仁多保忠的目光,仁多保忠取出这封信,瞳孔猛地一缩,赶紧将信取出,藏起来,慢慢踱步出来,手拿着盒子说道:“童都知送的这金如意,倒是十分精巧,送给夫人把玩去!”有亲兵取来,去送给后院的侍女。 仁多保忠回到书房坐下,缓缓的打开书信,是仁多楚清的字迹,他们一起长大,对方的字迹熟悉的不得了,仁多楚清在信中只是说自己被大宋皇帝调至熙河路担任兵马都监,听说他也担任统军使了,请高提举向他带一封信,他在大宋一切都好,还问道现在仁多氏怎么样了,仁多保忠如今怎么样了,自己走后李乾顺有没有为难于他。 仁多保忠将信藏好,不由得眉头紧皱,童贯此来,怕是别有用心啊!这封信要是被有心人知道,报于兴庆府,本就怀疑自己的李乾顺恐怕当时就要对自己动手,仁多保忠先不动声色,向兴庆府上书,说明童贯此来的目的,他想晾一下童贯,看看他到底什么意思。 第127章 明开榷场暗谋归(四) 兴庆府,收到仁多保忠奏报后,李乾顺有些无奈,他本来想赖掉这五千匹马的,没想到宋廷这么早就上门索要了,这让李乾顺有些措手不及,他本想到时候直接向赵佶上疏,装个可怜,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反正最好是一来二去,把这事拖没有最好。 李乾顺召集重臣商量此事,李乾顺问道:“现下宋廷索要这五千马匹,如何是好?” 嵬名安惠说道:“陛下,不若遣使宋廷,就说本国今年遭灾,实在是无法凑齐这五千马匹,请求大宋延缓一些时日,反正一来二去,就是不给他,慢慢拖。” 李乾顺看了一眼重臣,他们大部分都是这个意思,以他们对大宋的了解,大宋往往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为了一些虚名,往往可以损失实际利益,以往的大宋,只要西夏能够卑辞讨好,协助大宋做出臣服的态度,往往大宋可以十倍百倍的回报西夏,他们现在也是这么认为的,只要在言语上讨好赵佶,这些马匹贡与不贡问题都不大。 但是嵬名阿吴毕竟是出使过大宋的,但是以他对大宋如今的了解,恐怕不一定会同意西夏延缓贡马的举动,从他对大宋官家的了解,觉得他还是比较在乎这件事的,而且大宋的宰相也是比较在乎的 ,在谈判期间,大宋对于这个条件是寸步不让,足以说明这个条款恐怕是赵官家亲自提出来的,若是不履行,恐怕要出大麻烦。 嵬名阿吴说道:“陛下,以臣与大宋谈判的经过来看,大宋是十分在乎这贡马之事的,若是我们贸然提出不能贡马,恐怕有些不利,尤其是宋军陕西、河东诸将,万一借此机会,向宋廷请战,如之奈何?如今的大宋官家,刚刚继位,又胜了我国一场,此刻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若是陕西诸将再一怂恿,就算是宋廷的中枢不同意,可是赵官家一道中旨,陕西诸将真的用兵,各位何以教我?” 嵬名阿吴的话,让李乾顺和诸位大臣一惊,确是,若是仁宗朝时的大宋,此计说不定能行,但是自神宗起,大宋官家对西夏的态度就是越来越强硬,神宗时五路伐夏,哲宗一亲政,立刻起用章惇、章楶等人,修筑了平夏城,如今的赵官家,更是刚一继位就对西夏用兵,全然不顾皇太后刚刚大行。哪个敢保证赵官家一定不敢用兵? 李乾顺显然是不想给这些马匹的,但是又怕因此得罪赵官家引来宋军报复,想了一会说道:“不若遣人去韦州,与宋人商量此事,能拖延一时是一时,再想想办法!” 嵬名阿吴只得在心里叹息一声,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如此品性,怎可为一国之主啊!作为国相,只得下去安排,嘱咐前往的官员,一定要卑辞结好,万不能激怒童贯,以致两国再次交兵。 韦州城,仁多保忠一连几天为童贯举行酒宴,招待童贯,这让童贯到陕西来,还没人这么重视他,章楶、种师中这些手握兵符的帅臣们对他很冷淡也就罢了,但是现在连高达仗着自己是皇亲,也对他毫不看在眼里,而在西夏人眼里,自己虽然是个太监,可是接近皇帝,又是都知这样的高品内臣,还在榷场这件事情上,他也说得上话,所以一众部落首领,对童贯曲意逢迎,让童贯极为开心。 但是童贯一直不清楚仁多保忠到底看到仁多楚清的书信没有,按理说仁多保忠看到仁多楚清的书信,总应该有所反应!可是这几日童贯仔细观察了仁多保忠,他没有任何反常之处,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这让童贯赶到有点不安,若是仁多保忠还没有发现仁多楚清的信,这就麻烦了,自己要是没完成好高达交代的事,到时候又他弹劾一本,还怎么回东京去,现在的童贯,一点也不想呆在陕西了,只想回东京,在官家身边过上好日子。 童贯决定今天冒一次险,再怎么也要直接问一下仁多保忠,他密切关注着仁多保忠,看到仁多保忠起身往后院去,连忙推说内急,起身跟着仁多保忠进了后院,仁多保忠拐过一个转角,童贯赶紧跟上前去,没想到被人一把提起来,捂住了嘴,看看清了提他的人正是仁多洗忠。 在转角的回廊尽头,仁多保忠背着手站立着,仁多洗忠在转角处警戒,童贯走上前去,轻声问道:“仁多将军这事何意啊?” 仁多保忠转过身来,笑着说道:“童都知的礼物,本将已经收到了,想问问童都知意欲何为啊?” 童贯讪笑着说道:“仁多将军多虑了,仁多都监与我们高提举是好友,故而托下官带个信来,仅此而已!” 仁多保忠冷笑道:“真是如此吗?楚清现在宋廷任兵马都监,赵官家能放心他?” 童贯笑道:“我大宋官家,胸怀之宽广,如山之高,如海之深,何所不容?且仁多都监弃暗投明,助顺效力,官家自当大用。其任熙河路兵马都监,想来西夏日后会经常与仁多都监打交道的!” 仁多保忠眯起眼,暗暗心惊,赵官家这是阳谋啊,仁多楚清在熙河路任兵马都监,本就对自己不放心的李乾顺会更加猜忌自己,嵬名安惠肯定也会搞各种小手段对付自己,往后的日子,自己恐怕难过了! 童贯问道:“将军可有什么书信,要下官带给仁多都监的?” 仁多保忠摇摇头说道:“既各为其主,往后战阵相见,是敌非友,各安天命,善自珍重罢了。还有什么话可说呢?若是楚清问题,你就告诉他叔叔的坟茔看护的很好,族中也还好,他既已经归宋,就好好过!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了,他们战场相见,只有各凭本事求生罢了!” 童贯点点头,见仁多保忠也没什么想说了,就缓缓告退,自去参加宴会了,不一会仁多洗忠进来说道:“家兄不胜酒力,已经安寝了,诸位自便。” 仁多保忠还是站在那里,怔怔的出神。 第128章 蛮夷鬼蜮计多端 童贯还在和仁多保忠交涉,仁多保忠自那日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告知童贯兴庆府会派人来和他商量此事。童贯也乐的等待,在他心里,策反仁多保忠,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今西夏名将凋零,仁多保忠如今在西夏可算得是地位尊崇,到大宋来能给他个一路安抚使做? 对于此事,童贯并不看好,而且做好了,首功是人家高达的,与他童贯何干。对于西夏贡马这事,童贯一样觉得不太现实,马匹对于西夏、契丹都是非常重要的物资,没了马匹,他们如何立国?当时是兵临城下,不得已答应的,而今两国既已和议,指望西贼痛快的交出马匹,还不如指望他童公公重振雄风来的靠谱。 与此同时,李乾顺派遣的使节已经抵达都亭西驿,与宋廷交涉,使者先向赵佶递上了李乾顺的亲笔国书。 垂拱殿,赵佶和政事堂诸位相公一起商议,赵佶拿着李乾顺的国书,说道:“看来李乾顺这厮是不想按约贡马,准备毁约啊,诸位怎么看?” 章惇说道:“官家,西贼这是蛮夷心性,不讲信用,还是要以兵击之,否则西贼还是不会恭顺的!” 苏辙说道:“官家,不可轻易用兵啊,李乾顺既然其国内遭灾,可先查明其所言是否属实,再遣使责备,若其仍是如此,再致书契丹,与契丹一道责问西夏,若其仍不贡马,发兵威慑可也!” 赵佶笑笑,心里想着这一套程序走下来,最少半年过去,而且契丹会不会同大宋一道一起向西夏施压,还是未知数,赵佶不认为耶律延喜会帮着大宋,尤其是这哥们是个超级猎手,说不定这会在哪里打猎呢?到哪里去找这哥们都是个问题,还别说请他一起给李乾顺施压,恐怕并不容易。 赵佶问道:“枢相,枢密院得到消息,西夏确是有灾荒吗?” 章惇笑笑说道:“臣目前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而且陕西、河东诸路都没有任何消息说道受灾,也没有西贼的牧民过来投靠,我看李乾顺所言,定是虚言,就是不愿意贡马的我托辞而已。” 曾布、吕惠卿也都是这个意见,韩忠彦问道:“官家,其他事可以以后再议,但是现在西夏使节正在都亭西驿,官家如何处理?还请示下。” 赵佶笑笑说道:“西夏使节,吾就不必见了,我看政事堂诸公也不必与他交涉,一会下个堂札,明确告诉西贼,限期贡马,否则勿谓言之不预!” 韩忠彦拱手领命,赵佶接着说道:“政事堂传令陕西,暂停与西贼的榷场,各路驻泊禁军戒备,防止西贼滋事。” 苏辙劝道:“官家,此事还远远还未到用兵之时,且国家今年刚刚用兵,财政开支浩繁,且又在治河,工役频繁,此时用兵,不是好时机啊!” 赵佶笑着说道:“吾岂不知,国家现在不能用兵,但是绝不可示弱于西贼,陕西诸路戒备,以免西贼狗急跳墙,同时威慑西贼,令其得知大宋不能轻视。” 诸位宰相这才告退,赵佶单独把章惇留下,商量对西夏用兵的事情,赵佶问道:“以枢相之意,对西贼应当采取何种方略,使其贡马。” 章惇说道:“官家,先断绝榷场,使西贼得知朝廷对此事的态度,然后再令沿边诸路硬探,分散袭扰西贼沿边部落,但是不袭扰静塞军司和仁多泉城一代。” 赵佶会意,一老一小两只狐狸相视一笑,赵佶说道:“如此枢相自去安排!” 李乾顺的使者不但没有见到赵佶,甚至连大宋诸公都没有见到,等到的只是一道政事堂的堂札,告知西夏,大宋已令陕西诸路关闭榷场,中断贸易,同时令沿边诸路戒备。西夏使节不敢怠慢,立刻遣人送信回兴庆府。 同时枢密院的金牌使者将政事堂和枢密院的命令传递给陕西诸路宣抚司和经略安抚使司,提举榷场高达立即宣布自即日起关闭宋夏所有榷场,中断与西贼的一切贸易,同时召回童贯。 沿边的宋军也开始备战,对于宋军突然的举动,沿边各军司都毫无准备,纷纷向兴庆府发来急报,这几日李乾顺已经焦头烂额了,从和南军司到嘉宁军司,一千余里的宋夏边境上,各处都是宋军集结备战的消息,李乾顺现在是真后悔了,这赵官家与大宋之前的几位皇帝都不一样了,根本不讲一点道理,说用兵就用兵,根本不像之前的大宋官家,对用兵非常谨慎。 李乾顺召集诸位大臣,面带愁容的说道:“诸卿,而今计将安出?宋廷已经下令断绝贸易,并在沿边集结大军,而今当如何?” 嵬名阿吴有些无奈,早就提醒过李乾顺了,如今的赵官家与之前可是大不一样,而且陕西诸将现在斗志远远超过以往,无论是各级将校还是普通士卒,都希望朝廷对西夏用兵,好捞取好处,这种时候,西夏就应该把尾巴夹起来,好好伏低做小,不给宋廷以借口,可是自家陛下倒好,为了五千匹马,平白给宋军借口,陕西诸将是开心了,受苦的还是西夏。 一众大臣都默不作声,嵬名阿吴只得出班说道:“陛下,而今之计,只得依照和议,向宋廷贡马,否则刀兵一起,悔之晚矣!” 一些嵬名氏的大臣还在叫嚣不给宋廷贡马,认为宋廷只是虚张声势,不敢对西夏用兵了,嵬名阿吴走到大殿中央,怒道:“诸位若是还认为宋廷在虚张声势,可愿到各军司领兵,抵御宋军?”刚才叫的那一批人,赶紧把头低下,怕被嵬名阿吴看到,开什么玩笑,要是打得过宋军,早就去各军司当统军使了,还用在这里当嘴强王者,宋军的神臂弩和刀枪可不是当耍的。 看到没人作声,李乾顺说道:“如此就依国相的,此事国相全权处理即可!” 嵬名阿吴立刻安排,一方面向东京的西夏使者送信,同意贡马,一方面立刻遣使秦州,告知章楶西夏已经同意贡马,只待马匹凑齐,就交付宋军。 第129章 蛮夷鬼蜮计多端(二) 韦州城,收到高达命令的童贯正准备离开韦州。仁多保忠赶来送行,仁多保忠说道:“童都知何必如此心急,两国商议,总归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若是不能令都知满意,还可以商量嘛,不必急于一时。” 童贯苦笑道:“仁多将军,某何尝不想早日达成协议,两国和好呢?只是贵国怕是不太了解官家,官家向来雷厉风行,而且贵国素无信义,如此迁延,官家必然大怒,贵国国主何其不智也!” 童贯这么说,仁多保忠也只得默默起身送童贯,心中也是恼怒李乾顺的轻佻,本来好不容易取得的喘息之机,结果被李乾顺葬送了,眼下虽然宋军不太可能对西夏大动干戈,但是就是不停的袭扰也够西夏喝一壶的。仁多保忠只得默默的护送童贯,快入宋境时,童贯低声说道:“高提举传信来说,我军敬仰仁多将军,不会袭扰静塞军司和仁多泉城的,还请仁多将军放心!” 仁多保忠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宋军的阳谋,只得苦笑着说道:“高提举果然是个妙人,本将要是有机会,一定当面致谢!” 童贯笑道:“仁多将军勿虑,会有相见之日的!”宋军已经在边境迎接童贯了,仁多保忠拱手说道:“童都知,山高水长,再有相见之日!” 童贯也拱拱手回去了,回到统军使衙门,仁多保忠立刻布置起来,整个静塞军司的各处关隘城池都被仁多保忠布置了起来,同时还知会嘉宁军司李察哥处。 兰州,熙河路经略安抚使司衙门,王厚召集帐下诸将议事,王厚取出枢密院的命令说道:“西贼素无信义,反复无常,之前与大宋和议,答应岁贡马匹五千,然我大军退后,其拒不履行,官家旨意,自即日起断绝与西贼一切贸易,沿边诸路戒备,向西贼境内派出硬探,察看西贼动向。” 一众宋军将领纷纷请战,王厚看着神色有些尴尬的仁多楚清,笑着说道:“仁多都监,官家感念仁多都监弃暗投明,有功于国,且尊兄仁多统军当世名将,官家怜惜之,故特旨诫谕诸军,勿袭扰仁多泉城和静塞军司!” 仁多楚清还在发愣,姚雄轻轻推了他一把,提醒道:仁多都监,还不谢恩! 仁多楚清赶紧起身朝着东京方向跪下行礼,说道:“官家待臣及臣兄,可谓山高海厚之恩,仁多楚清没齿难忘,若有半分对不起官家之事,甘堕地狱,阖家尽诛!”说罢仁多楚清向王厚请战道:“还请经略大人准允,末将前去袭扰,末将生长于此,附近山河地形、西贼守将,末将熟稔,还请大人准允!” 王厚想了想,再和姚雄对视一眼,说道:“这样,姚副帅带本路马军及硬探,仁多将军带本部蕃落马军,前往西贼境内查探,一是看看西贼诸军动向,二来是招徕西贼境内愿意到我熙河路来的牧民。”熙河路缺什么,最缺的就是人,除了本地驻泊禁军以外,几乎没什么汉人,这里接近高原,气候恶劣,根本没多少人愿意到这里来的。 同样的事情,在陕西诸路和河东麟府路发生着,种师中、范纯粹等人都在拣选精锐,准备进入西贼察看,嵬名阿吴接手此事后,要嵬名安惠严令各军司,严守关隘城池,不得回应宋军挑衅,以免给宋军扩大战事的借口。 麟州,麟府路经略安抚使司衙门,年介五旬的麟府路经略安抚使折可适正在召集诸将议事,折可适说道:“西贼背信弃义,拒绝贡马,官家令沿边诸路戒备,同时遣硬探察看西贼,你们觉得如何?” 帐下诸将大多是折家子弟,但是平日里折可适就治军破严,他们不敢多嘴,只得说道:“末将等谨遵经略相公之令!”其实最近折可适心情极其不好,因为割踏寨和盐州之战,麟府路都没能赶上,这下他折可适大宋第一名将的风头被种家抢去了,要知道折可适十余岁上阵,已经在沙场拼杀了快四十年,连王安石等人都感叹:折可适四十余年,每一日不在兵间,每战必克,屡立奇功,恩威并行,诸将无复居其右者! 昔日武卫上将军郭逵看到年仅十六的折可适就赞叹道:“真将种也!”折可适从军以来,也是战无不胜,屡立奇功,随种谔出塞,遇敌将,独自取其首级,奔马而回,名声大振。米脂之役杀敌甚多。战斗中因给养不济,士兵因饥饿而逃,他只身骑马追赶,晓之以理,逃兵感激涕零,各自归队。西夏10万人入侵,折可适佯装敌首领视察,呼出守烽人后斩杀,使烽火不能传递,敌军卷甲而逃。在尾丁涂大破敌军,又伏击西夏国母从山间小道逃路,敌人相互践踏,跳崖死者不计其数。嵬名阿里、昧勒都逋是西夏凶暴狡猾的酋长,宋廷召折可适密图之,正遇二酋以畜牧为名在边境会晤,遂派兵偷袭,俘获其族属3000余人,一举攻下天都山。哲宗皇帝特在文德殿为他庆功。可以说之前折可适一向是宋军的第一名将。 但是现在不同了,人们都看好种家,觉得种师中、种师道兄弟才是大宋最能战的名将,折可适怎么甘心,自他束发从军以来,就是大宋军中最耀眼的那颗明星,怎么可能在年过半百之际被种家兄弟超越,就是死,他折可适也要带着大宋第一名将的名号去死。 折可适沉声说道:“既然官家有令,我麟府路的儿郎们就该为官家出气,西贼既不讲信义,就要狠狠的揍他,我麟府路硬探往暖泉峰一带查探,看看西贼动向,折可存、折可求,你二人各带一营精骑,扫荡兔毛川一代的西贼部落,折质彦率安抚司亲兵查探浊轮寨的西贼动向,不使其袭扰我侧翼!” 折可存说道:“经略大人,折质彦不过二十,还太过年轻,不若某去牵制浊轮寨,折质彦来扫荡西贼部落。”折可适眯起眼说道:“老夫向他这么大时,能在万军从中取贼酋首级了,折家的男儿,不能上阵,还不如趁早死了!”折质彦赶紧上前领命,折可适冷冷说道:“老夫一世英名,不要被尔所堕!” 折质彦说道:“请父亲大人放心,折家儿郎,只有阵上死的!”几位折将将领各自去整顿兵马,折可存、折可求带着一队老兵到折质彦营地,说道:“这些都是我们折家的老卒,你初次上阵,带上他们,有备无患,别怪你爹,他也是为了折家!” 折质彦笑道:“二叔、三叔,质彦省的,绝不会堕了我折将威名!” 第130章 蛮夷鬼蜮计多端(三) 当宋军正在摩拳擦掌,准备修理西夏的时候,嵬名阿吴给西夏使节的信已经到了东京,西夏使节立即报告政事堂,说西夏已经克服一切困难,在为大宋准备五千匹贡马,希望大宋能够给一定时间,好让西夏凑齐马匹,送给大宋。 消息送到东京,赵佶哈哈大笑,拿着西贼送来的文书说道:“诸位相公,可知吾现在想起什么吗?” 一众相公摇摇头,赵佶提起了蒲松龄的狼,讲完这个故事,赵佶笑道:“狼亦黠矣,而顷刻两毙,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西贼所为,故狡黠也,然禽兽之诈变几何?任你机变狡诈,还是逃不过屠夫。国家之间,固然要讲仁义礼仪,但是对于西贼这样的禽兽之国,何妨雷霆手段,机变巧诈呢?“ 一众政事堂相公们都笑笑,连一向温文尔雅的苏辙都很气愤,对赵佶说道:“官家,本朝对西贼,不可谓不厚待了,李继迁、李元昊父子皆叛逆也,然仁宗皇帝以两国生民为重还是予以包容,容忍其窃据银夏,已经是矫天之幸了,神宗、哲宗屡加讨伐,念其偏鄙小国,不忍加诛,而彼倚仗奸谋,素无信义,既允贡马,又阴违之,殊为可恨!“ 赵佶也说道:“苏相说的是,李乾顺耍这些鬼蜮伎俩,就不怕吾发大军讨伐吗?“说罢将李乾顺的奏疏扔到地上,对曾布说道:”曾相,告知西夏使者,吾非可欺之主,若是李乾顺不能贡马,吾必亲御六师,去往兴庆府取回马匹!“ 曾布赶紧捡起奏疏,对赵佶说道:“官家,臣必不辱使命!” 于此同时,宋夏边界上,各路宋军的硬探和精骑纷纷出动,在漫长的边界上处处袭扰,西夏巡逻的骑兵,游牧的牧民,沿边防守不太严密的堡砦,都是宋军的攻击目标,尤其是麟府路的宋军,深入西夏境内数百里,将兔毛川附近的西夏牧民全部驱赶走,还缴获了大批的牛羊。 知枢密院事嵬名安惠最近的压力非常之大,各处告急的文书如雪片一样飞向兴庆府,飞到他的案头,作为执掌兵柄的知院,现在宋军兵临城下,你说大家不指责他那肯定是扯淡的,一众的勋贵和利益受损的部落首领都认为是嵬名安惠的无能导致宋军如此猖狂,其实也不想想,自熙宁以来,西夏和宋军交战,能获胜的就已经不多了。 连日以来,嵬名安惠都一直在枢密院衙门里,连家都没有回,一直都在关注着宋军的动向,地图上的各种旗帜,标明了宋夏两军之间动向,密密麻麻的旗帜中,就两个地方是空荡荡的,一是仁多保忠的静塞军司辖地,还有就是仁多泉城附近,宋军仿佛刻意避开了这两个地方,虽然仁多保忠也命令静塞军司的西夏军队戒备,但是宋军的硬探也罢,马军也罢,仿佛畏惧仁多保忠一样,不仅不敢袭扰静塞军司,连仁多泉城也不敢袭扰。 嵬名安惠看着地图冷笑,将嵬名阿吴请来,拿着和南军司的战报,对嵬名阿吴说道:“国相怎么看这事?” 嵬名阿吴说道:“宋人畏惧仁多将军,不是好事吗?梁王不要老是疑神疑鬼的,现今国家乏人,仁多将军又是国家名将,不要再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了!” 嵬名安惠说道:“国相还不明白吗?仁多保忠也许并未叛国,但是仁多氏肯定是首鼠两端了,跟宋人有默契了,要不然宋庭不会这样默契的,这不是哪一路宋军惧怕仁多保忠的问题,恐怕宋军陕西宣抚司或者更高的层级已经和仁多氏达成某种交易了,仁多楚清出任熙河路兵马都监,大肆在招徕叛逆,若不立即处理,恐国家不宁!” 嵬名阿吴说道:“梁王,现在仁多将军驻守静塞军司,为国家抵御宋军,而梁王你如此说,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吗?若是不用仁多保忠,梁王倒是推荐一人,能震慑宋军的?梁王要不然亲自坐镇韦州,与章楶、王文郁再战一场,说不定还能一雪前耻!” 嵬名阿吴的话让嵬名安惠尴尬极了,脸都涨红了,都知道他刚被王文郁击败事情,仁多保忠正是因为此事才得以接替他出任静塞军司统军使的,嵬名阿吴说道:“梁王,相忍为国,而今宋军咄咄逼人,索要马匹,如今之事先把眼下的事情应付掉,赢得喘息之机,其他事情都可以从长计议。” 嵬名安惠说道:“五千马匹,可不是小数字,而且宋军得了这么多战马,再编练马军,于我更不利啊!” 嵬名阿吴问道:“梁王有什么好办法,若是不贡马,恐怕宋军日日袭扰,沿边各军司一日不得安宁,且断绝榷场,国用从何而出?马匹关乎国政 ,尤其是军国之用,梁王作为知枢密院事,可有什么见解?” 嵬名安惠想了想说道:“国相,其实沿边各军司,以守御宋军为主,马军并不重要,马军集结于兴庆府,以备不时之需,才是兵法正道,这五千马匹,就从沿边各军司抽调,尤其是静塞军司,现在静塞军司本无进攻之力专司防守,设置过多马军,本无意义,若是要用马军,本王从兴庆府提兵即可,只要兴庆府有一支强大的马军,就足以震慑宋廷,沿边各军司,实在没有必要保留过多马军!” 嵬名阿吴深深看了嵬名安惠一眼,他明白嵬名安惠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强干弱支那一套,削弱地方各部落的实力,强化嵬名氏的实力,只是针对仁多氏,是不是有些过于明显了?嵬名阿吴想了想说道:“梁王既执掌戎政,抽调马匹一事,就全仰仗梁王了,反正要尽快抽调马匹,不要节外生枝,免得宋廷又找到借口,国家需要喘息之机!” 嵬名安惠点点头,自去安排了,嵬名阿吴去向李乾顺汇报,同时与宋廷沟通,商量交付马匹的时间地点等细节,希望尽早了解此事。 第131章 蛮夷鬼蜮计多端(四) 嵬名安惠去制定抽调马匹的数量,兴庆府的决定一出来,各军司和部落都反对,尤其是静塞军司,这次嵬名安惠准备从静塞军司抽调一千五百匹马,是各军司最多的,嵬名安惠此举,相当于明摆着要削弱静塞军司了。 韦州城,静塞军司统军使衙门,仁多保忠和仁多洗忠相对无言,半晌之后,仁多洗忠才愤愤说道:“大兄,嵬名安惠这是摆明了对付我们啊?凭什么从我们静塞军司抽调这么多马匹,他们嵬名氏,占着河套,拿出五千匹马不是简单的很的事情,非要从各军司抽调,分明是信不过我们。” 仁多保忠面上毫无表情,说道:“他们嵬名氏不一直是这样的,我们外姓人在他们眼里永远是叛逆,恨不得狠狠打击,你再亲,亲的过野利氏?不也一样灰飞烟灭了,既然兴庆府要我们准备,你就去办,凑一千匹马,剩下五百匹,随他们去!” 说罢自去写奏疏给兴庆府去。 嵬名阿吴还在和宋廷交涉具体交付马匹的地点和时间问题,嵬名阿吴希望尽可能提前交付,好早日和宋廷恢复榷场贸易,宋军停止袭扰。但是宋廷现在反而不急了,一来是五千匹马每日所需的草料等物可不是个小数字,宋军也需要准备,尤其是这些战马万一被西贼混入了病马,带了马瘟到大宋来就麻烦了,所以这些马匹到大宋来还需要时间隔离,甄别里面的马匹,免得西贼糊弄大宋。 更重要的是,宋军对西夏境内袭扰很有成效,宋军的硬探和精骑以都为单位,数十骑深入西贼境内,他们并不与西贼军队交战,而是掠夺西贼沿边小部落的牛羊马匹等物,对西贼部落遭受巨大的损失,同时对西夏境内的道路加以侦察,绘制地图,当年西贼对大宋陕西做的事情,如今一一落到西贼头上了。 嵬名阿吴和李乾顺多次致书宋廷,要求交付马匹,同时约束宋军,重开榷场,赵佶看宋军也活动的差不多了,沿边诸路都锻炼了 一下,对于西贼境内百十里的地形也摸得差不多了,还有就是粮草的消耗也是十分巨大,宋军连续两年和西贼大战,粮草着实是有些吃紧了。 其实这就是赵佶排除万难都要开辟荆湖的原因,其实仔细思索一下,为什么中原王朝对北方游牧民族的战争不可能长久?很简单,没有足够的后勤支撑,农耕民族进行战争,是需要极高的成本的,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粮食,人吃马嚼,还得千里转运,对于中原王朝来说,实在是极为费力,可以说得不偿失。 有人说汉、唐怎么能把匈奴、突厥打服,大宋怎么就成为大送的,还是人不行!其实宋军固然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还有骑兵孱弱的顽疾。但是真正制约大宋的,粮食也是很大的问题。汉唐时期,主要的产粮区在北方,朝廷的军队也大部分驻扎在关中,产粮区和重兵是在一起的,虽然大军调动,也需要后勤,但是所面对的敌人也都在北方,转运压力还是要小的多。 就算如此,汉武帝反击匈奴,仍然被评价为使得海内虚耗,唐太宗甚至评价为有亡秦之失,无亡秦之祸,战争的消耗之大可见一般。到了本朝,随着安史之乱和唐末藩镇混战的破坏,还有关中农耕的衰落,北方已经不再是主要的产粮区。其实在中晚唐,朝廷就主要依靠东南漕运维持运转。 到了大宋,就更加依赖东南的漕运,东京的官员百姓都门禁军都依靠东南漕运,而汴河又不能常年行船,尤其是宋夏交战之后,朝廷不仅要担负起东京的百官驻军的粮食供应,陕西的禁军粮草也需要从东南转运,之前运河还能通到洛阳,由于年久失修,运河梗阻,陕西宋军的粮草辎重,需要从东京依靠人力转运到京兆府,再向诸路转运。 从东京到京兆府,说起来不过几百里的距离,但是地势险峻,百二秦关岂是开玩笑的,一路上转运粮草的费用已经远远超越了运抵的粮食,所以宋军几次对西夏用兵,都希望调动大军,速战速决,将粮草消耗降到最低,岂是一个道理很简单,自从仁宗以来,西军已经磨练出来了,西贼已经很难攻占大宋的城砦了,照常理,只需要步步为营,鲸吞蚕食西贼,要不了多久,就足矣将西贼消灭,神宗皇帝为何偏偏要行险,五路伐夏,招致大败呢? 就是因为长期供应陕西军需,已经让宋廷不堪重负了,神宗皇帝甘愿赌一把,不是西军战胜不了西贼,而是后勤制约了宋军,靖康之变中也是如此,西军千里来援,但是由于当是时冬季,漕运断绝,宋廷为了伐辽,已经将东南的漕粮全部往北方调走了,西军来到东京城下,根本得不到补给,最终崩溃。 所以赵佶早就决定,把这五千匹马吓到手后,好好休整两年,一来是西军也需要补充员额,训练新兵,二来是整顿都门禁军也需要从西军中抽调一部分精锐,赵佶现在更需要的是时间,通过数年的时间,在荆湖开辟出一部分土地,提高大宋的粮食产量,积攒粮草,等个年,一定要再次对西贼用兵。 赵佶也知道,一次灭掉西夏肯定是很难的,但是赵佶的几乎难得,不管如此,赵佶还是希望毕其功于一役,一次性了解此事,将河套拿到大宋手中,将陕西的这个包袱卸下来,否则到时候西贼与金人联手,大宋怎么招架? 当然,对西贼的行动,也要改变方向,之前宋军在童贯的指挥下,老是从熙河路进攻,收效甚微,赵佶还是希望直捣兴庆府,因为西夏这样的部落国家,只要端掉了嵬名氏,其他各个部落,宋军大可以分而治之,逐个击破,故而仁多保忠极为重要,只要他投宋,宋军就可以将韦州拿到手中,兵锋直指西平府,兵临兴庆府城下。 想通了此节,赵佶也觉得差不多了,就知会政事堂,由提举榷场高达与西贼交涉贡马事宜,赵佶相信他作为一个商人,是不会轻易被西贼骗去的。 第132章 闻道西贼风波平 嵬名阿吴得到消息后,迅速指令各个军司、部落将马匹送到韦州,由仁多保忠交予宋廷。 接到中枢的指令后,高达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中,首先在葫芦河沿岸修建了十座大型马厩,然后就是向宣抚司申请征调兽医、民夫等物,然后再次派遣童贯去韦州同仁多保忠交涉。 童贯骂骂咧咧的上了路,此时天气已经转冷,骑马赶路还是非常寒冷的,但是高达根本不把他当人,童贯也知道,高达出身高家,又是皇亲,就算自己告到赵佶那里去又怎样?难不成为了一个内侍处理朝廷勋臣,皇亲国戚吗?童贯只得冒着北风出发。 来到韦州城,仁多保忠满面春风的出来迎接,说道:“童都知再次到来,本将不胜欣喜!” 童贯笑道:“仁多将军说笑了,下官只是奉命而来,为国事而已,不知归我马匹可曾准备好?” 仁多保忠笑道:“既然知会大宋,就已经将马匹准备好了,只待与大宋交割了。” 童贯取出书信来递给高达说道:“仁多将军请看,这是我家高提举的书信,详细说明了交付马匹的办法。” 仁多保忠一看,高达要求西夏每天向大宋交割五百匹马,大宋在割踏寨接收马匹,每批马匹都由大宋和西夏的官吏共同检验后盖章确认,按照宋夏和议的内容,马匹肩高四尺二寸,年龄不超过四岁,高达还再三提醒仁多保忠,凡是不符合要求的马匹,他高达是一匹也不会收的,同时还暗示仁多保忠,要是他配合高达完成贡马,朝廷给西夏的岁赐等物就可以通过韦州交付。 仁多保忠看完后笑笑说道:“高提举之言,本将已知之,一应事务本将会配合高提举的。” 到了交割的日子,童贯和仁多保忠带着第一批马匹从韦州出发,高达带着一众大宋官吏,还有从秦凤、鄜延等路抽调而来的兽医、马夫在割踏寨外等候,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种师中也亲自抵达,只为见见仁多保忠的风采。 西夏军人们赶着大群的马匹来到割踏寨前,大宋官吏和西夏官吏互相见了礼后,种师中说道:“久闻仁多将军威名,今日得见,果然风采非凡。” 仁多保忠在得知他就是率军杀入西夏腹地,击败李察哥的种师中后,也不由得端详了他一下,才说道:“原来是种经略当面,恕本将眼拙了!” 种师中只是温和的笑笑,说道:“得遇仁多将军这样的名将,是某之幸事也!”双方只是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高达向仁多保忠行礼说道:“下官高达,忝为提举榷场,今日来与仁多将军交接马匹。” 仁多保忠只是笑笑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宋军的兽医和官吏上前,一边检查马匹,一边清点数量,很快就交割了马匹,大宋的官吏上前说道:“禀种经略、高提举,五百匹马已经清点、检查完毕,俱无差错。‘高达率先上前签字画押,仁多保忠也签字画押。 之后半个月,西夏隔一两日就送一批马匹到割踏寨来,高达每天都在割踏寨,盯着宋军的兽医、马夫检查清点马匹,一帮宋军马军将领也都赶来协助检查,不少马军将领看着这些战马垂涎三尺,这些战马高大神俊,又都是年纪不大的青壮马,他们都把主意打到高达身上,一时间各路经略安抚使司都来到割踏寨,想从高达这里多为自己争取一些。 高达只是笑笑回复他们道:“这些马匹都是西贼进贡给官家的,如何区处,还要上奏官家再做处分!” 当最后一批马匹交给完成后,高达对仁多保忠说道:“久闻仁多将军大名,未得一见,今日公事已毕,下官想请仁多将军浅酌几杯,不知能否赏脸?” 仁多保忠当然知道今日这是筵无好筵但是如今高达执掌榷场,日后自己经营静塞军司,少不了高达的帮忙,仁多保忠只是笑笑说道:“高提举相邀,本将求之不得。” 高达将仁多保忠请进路边的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里面早就炖煮着羊肉,酒也都温好了,高达率先向仁多保忠敬酒,双方觥筹交错之间,倒是不像之前那样尴尬,仁多保忠看着高达大口吃肉,便说道:“高提举倒颇像我辈中人啊?” 高达笑笑,用手擦了擦嘴说道:“仁多将军看的不错,下官出身将门,也曾在军中厮混过几日,但是下官比不得将军,战无不胜,下官自认若是上了阵,怕是活不了多久,索性弃了这差遣,操持商贾之事,不料些许无用之能,被官家重用,惶恐不已,执掌榷场,如今是战战兢兢。” 仁多保忠笑笑说道:“高提举的本事,本将已经领教过了,就不必谦虚了。只是现在马匹已经交付,榷场之事,何时能恢复呢?” 高达说道:“仁多将军,下官今日就上奏官家,说明此事,若是快的话,月余就可以有消息了,一些准备工作也可以提前做起来,一旦官家敕令下达,即可开展贸易,仁多将军你看如何?” 仁多保忠点点头,吃过之后,仁多保忠告辞,高达亲自上马送仁多保忠,两人要分手之时,仁多保忠问道:“高提举姓高,又出身将门,不知和故高团练什么关系?” 高达淡淡的说道:“那是下官家叔。”仁多保忠有些震惊,他是知道高遵裕的能量的,他不太相信,高遵裕的侄子,在陕西居然没有在西军中厮混,要是在西军中厮混,以他的背景,恐怕早就做到一路都监的位置上去了,他竟然放弃在军中的差遣,去操持商贾之事,如今做这个提举榷场,虽然看似风光,其实也不算什么大官。 结合他之前派童贯的事情,仁多保忠对他产生了兴趣,当下邀请道:“榷场开放时,还望高提举赏光韦州,本将在韦州恭候高提举大驾。”高达点点头说道:“如此就谢过仁多将军美意了!” 仁多保忠这才打马而去。 第133章 岁尾年终诸事繁 和西贼的贡马之事结束后,朝廷进入难得空闲时光,今年对大宋来说,算是难得清净了。 西贼的事情了解后,如今朝廷的大事就是来年的科举了,各个衙门也进入了清理账目,准备过年的时间段。赵佶目前最关心的就是三司的账目,毕竟今年虽然没有什么灾荒,可是朝廷的用度着实不小,与西贼的大战,还有疏通运河,朝廷的大工程可不少,赵佶还要造海船,这一切都需要花钱,没有钱,谈何容易。 虽然现在赵佶有封桩库撑着,可是这东西都是祖宗积攒下来的,总有用尽的时候,而且封桩库本来是用于战争的压箱底的钱,赵佶只能偷偷的动用,而且总要给自己留个备用的,要是都用完了,怎么面对之后的事情。所以对于赵佶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看看今年的财政收支,他希望市舶司的关税能够有些起色。 赵佶本来以为年底会清净一些,没想到围绕科举考官,又开始暗流涌动。 明年是赵佶登基后的第一次科举考试,而且是制科和常科一起开的科举考试,更是由中枢向各路第一次派遣考官,各位大佬,新党旧党都想从自己的夹袋里尽可能多的安排人去出任各路的提举学政,看能不能提前发现璞玉,还有礼部试的同考官,都是大家想要积极争取的位置,做过一任同考官,那是多荣耀的事情,不亚于馆阁贴职。 赵佶不得已再次召集政事堂和苏轼等商量科举制度。 赵佶问道:“诸路提举学政人选,可曾议定?” 韩忠彦说道:“官家,此事朝野关注,尚未有定论,官家可有圣训,臣等好行之。” 赵佶笑了笑说道:“选拔考官,当以德行为主,要德才兼备之士,方可服众,还是要从翰苑和台谏选择考官,还要付之公论,官品也不能太低,否则为地方监司所轻,也不能保障取士公平,台谏也要全程监督,抡才大典,国家大事也,不可轻忽!” 韩忠彦点点头说道:“官家所言甚是,但是本次科举时间还是仓促,选拔考官,未必合意,有人建议,以仁宗时十八漕司路设十八路考官,比较合适,而且每路设置考官,确是不妥,如京西南北两路、淮南东西两路,本系一路,若还是依漕司分设提举学政,似有不妥。” 赵佶想想也是,北宋的路制确实是很搞笑的一件事情,反复变化,尤其是神宗朝时,从十八路变成二十三路,京西分为南、北两路,淮南分为东、西两路,陕西分为永兴军、秦凤两路,河北分为东、西两路,京东分为东、西两路,为二十三路。加上自己继位后新设的京畿路,实际上以漕司路计算,有二十四路。 实际上京东等路辖区本就不大,本就是人为的分为两路,按照原来十八路设置提举学政也好选人,唯一就是东京开封府,要单独选择一个提举学政。 赵佶想了想说道:“韩相所议,确实是合乎条理的,如今就按十八路设置提举学政,开封府单设一名,台谏也要派人监督,还是要从速拟定诸路提举学政和礼部试同考官,赶紧准备。” 苏轼说道:“官家,本朝科举,向有兼取诗赋、经义之道,先帝废诗赋,专以经义取士,官家是仍以经义,还是诗赋、经义并取?” 赵佶问道:“诗赋、经义各有何优劣,诸位怎么看?” 曾布说道:“官家,诗赋取士,一来是优劣全凭考官一人之意,没有可取性,二来是制科考试已经有相应科目,若是真的诗赋过人,参加制科考试即可,而且考生如今多习经义,少习诗赋,匆忙宣布,恐未得朝廷取士之意,反而成为部分人幸进之途,宜杜绝之!” 曾布这话有些诛心了,基本上是暗搓搓指责苏轼可能舞弊了,若是以往,苏轼苏辙两兄弟早就开喷了,但是这么多年得宦海沉浮,早就把他们磨砺的圆滑了,对于曾布这种话,根本毫不在意。赵佶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暂不开诗赋,还是以经义取士,《易》、《诗》、《书》、《周礼》、《礼记》各房考官同考官,还有副主考等一应人选,还是今早确定,准备锁院!” 赵佶还决定此次的考官、同考官在两制以上的大臣们公推,选定人选后立即锁院,防止舞弊,皇城司也要多方查缉,看看能不能抓住几条大鱼。 赵佶如今最关心的就是运河的疏浚,自从郑侠出京后,一方面在京东、河北诸路招募流民,同时也组织当地驻泊禁军和厢军对一些占山为王的土匪展开清剿,郑侠将这些情况都一一向赵佶汇报了,赵佶本以为这些占山为王的土匪团伙,靠着打家劫舍,日子再怎么也比到处乞讨,衣食无着的流民好些,就算做不到大口吃肉,大块喝酒,起码没有冻饿之虞。 但是俱郑侠的奏报,这些所谓的土匪,不过是一群聚集起来求生的流民罢了,他们没有什么像样的兵器,甚至一样也是饿殍遍地,虽然在山区偏远的地方开辟了一些土地,但是远远不够自己生存,赵佶原以为他们起码能打劫一些商队,获得一些财富。 可是实际情况是,面对有护卫护送的商队,连基本的武器都没有的流民根本无法打劫,最多也就是挑几个落单的小商贩打劫一下,根本没有多少收入,还有大量的老弱妇孺要养活,面对朝廷的禁军和厢军,他们根本没有招架之力,除了一部分确实犯罪的青壮被立即发往运河在禁军的看押下疏浚运河。 但是大量的老弱妇孺反而成为负担,郑侠多次上疏,请求赈济,赵佶已经命令诸路常平仓调集粮食和御寒的衣服,先把他们都安顿下来,待到天气准暖,再送往荆湖宗泽处,同时赵佶也指令范纯粹抓捕东京城里的流氓无赖等,将他们也送到运河去服劳役,同时京畿等路也开始清理这些无赖,不管什么镇关西、镇东京,现在都是镇汴河,好好修河才是真的。 一通操作下来,倒还把治河的劳力凑齐了,据都水监奏报,今年就可以完成疏浚汴河的工程,然后就可以开始疏浚广济渠了。 第134章 祠庙犹遗乡野贤 苏辙在年终时再次给赵佶上表,题目很简单:乞重议元佑党人及祠禄官事。赵佶看到这个题目感觉一阵头晕,苏辙这劄子,算是点燃了炸药包。 以苏辙的劄子为导火索,台谏、翰苑甚至地方监司的官吏,纷纷上疏,讨论此事,每日的常朝可就热闹了,新党旧党这帮人,天天吵的跟乌眼鸡一样,互相瞪着眼睛。 其实苏辙的劄子说得是两件事情,一是为元佑时期的诸位宰相平反,二是启用祠禄官中有才能的人。元佑宰相其实也很好解释,苏辙也是当年这些人之一,当时高太后垂帘,起用司马光、吕公着、苏辙等旧党中坚任宰相,贬斥新党,然而随着高太后去世,哲宗皇帝亲政,就重新启用新党,章惇、曾布都是此时登上相位的。 说实话,赵佶对他们狗咬狗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旧党上位,就玩命的搞新党,新党上位,自然对旧党还以颜色,说个不好听的,两边为了打击异己都是不择手段,那里有什么底线,只能说旧党稍微温和一点,新党要是遇到章惇、吕惠卿这样的人,那就呵呵了。 赵佶更关心的是这些祠禄官,这是大宋特有的一种制度,大概在真宗朝时祠禄官便已出现,但直到神宗朝以前,都还比较少见。这时期的祠禄官,通常都是用来安置(或者说优待)年老或不任事的勋贵、戚里、元老、重臣的。但是到了神宗朝,王安石变法后,事情开始起变化了,祠禄官又多了一大用途,那就是用来安置同主政者持不同政见的官员。这一方面,当然是一种贬黜手段;但另一方面,待遇又比较优厚。 王安石还算比较温和,对于自己的政敌,只是将他们排挤到宫观中担任祠禄官,但是随着党争的日益加剧,仅仅将他们排挤到宫观中已经显然满足需要了,一般对于政敌,夺官、编管甚至流放、发配都是常事,祠禄官反而是最温和的手段,一般是留给自己派系里的不同政见者的。 苏轼苏辙兄弟、吕惠卿、曾布都是担任过祠禄官的,能担任祠禄官的,一般地位比较尊崇,因为一开始是为了佚老优贤,为高官专享的福利政策。第一位祠禄官是真宗朝的宰相王旦,自真宗置玉清昭应宫使,以王旦为之,后旦以病致仕,乃命以太尉领玉清昭应宫使,给宰相半俸,祠禄自此始也。初设时员数甚少,后以优礼大臣之老而罢职者,日渐增多。玉清昭应宫使,月俸钱百千;景灵宫宫使,月俸钱七十千;祥源观宫使,月俸钱五十千。 能做到祠禄官的,一般都是两制以上的大员,并且在皇帝心目中有点地位的,否则早就给你贬谪安置到广南西路去了。这帮人被安置在祠禄官上,还都是有些能力的。苏辙上疏要求清理祠禄官,其实赵佶也正有此意,但是赦免元佑诸相,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当年元佑诸臣遭遇贬谪,最终去世,正是章惇、曾布等人为相时候,对他们的赠官、谥号等,都是多方面的予以否定,现在要更改当时的一些做法,未免不会让臣僚们觉得自己有可能更易法度,让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朝局再起波澜。 以司马光为例,元佑元年司马光去世后,获赠太师、温国公,谥号文正,宋哲宗赐碑名为\"忠清粹德\"。但是等到绍圣元年,章惇为相时,议论司马光更变熙丰法度,哲宗下诏削除司马光的赠谥,毁坏所赐碑。绍圣四年,再贬为清海军节度副使,又追贬朱崖军司户参军。元符三年,追复太子太保。司马光的身后事,就是新旧党争的缩影。 这个事情,不可谓不大,赵佶本来想把这件事冷处理,就等他们吵一阵也就过去了,没想到这事愈演愈烈,每天不仅是常朝互相开喷,线下也是互相弹劾,各种弹章都是满天飞,而且到了弹劾现在政事堂的程度了,赵佶真想把他们办公用纸给切断了,让你们自己买纸写劄子,看还能不能写这么多。 赵佶决定还是召集两制以上的大臣商议此事,赵佶问道:“元佑诸相谥号、赠官之事,诸位怎么看?” 新党诸人都默不作声,苏辙率先说道:“官家,臣以为元佑诸相实在是不该如此贬谪,一来是有失国家待大臣之道,二是对有有功之臣太过凉薄,臣以为国家对大臣,既然已经谢世,何妨宽容一些,元佑诸相无甚大罪,何必苛待。” 首相韩忠彦也表示同意,赵佶看了一下,范纯粹等人也都是表示赞同,赵佶一想也是,范纯粹长兄范纯仁也是元佑诸相,他当然希望给自己长兄追赠官职,赵佶看了一下章惇等人,很奇怪的都没有发表意见,赵佶有些好奇,当年打击元佑党人最厉害的就是章惇、曾布等人,怎么毫无反应,按理说他们应该是最不愿意给元佑诸相翻案的啊。 赵佶于是有些好奇的问道:“曾相、章相,当时二位就在政事堂,不知道二位怎么看此事?” 曾布笑笑说道:“官家,臣等当时虽居相位,但是此事乃先帝准允的,要是官家更改,当以理由应对天下悠悠之口呢?”章惇只是拱拱手表示自己同意曾布的意见,这下韩忠彦、苏辙有些麻爪了,韩忠彦的眉头紧皱,在思考这个问题,对于赵佶来说,这个问题也很棘手。 毕竟从法理上来说,哲宗皇帝是自己的哥哥,自己刚刚继位,就否定自己哥哥在世时做出的决定,是有些不妥的,尤其是哲宗皇帝当时打出的旗号是绍圣,也就是恢复自己父亲神宗皇帝的新法,这就让赵佶很难办了,毕竟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自己刚刚继位就更易父兄的成法,对于赵佶来说还是有点难度的,毕竟天下悠悠之口,万一被有心人利用,说是自己不遵父兄法度,这就很麻烦了。 赵佶自己也是眉头紧锁,一方面他认为当时对元佑诸相的处罚有些过于重了,但是贸然变更先帝的决定,还是有些风险的,毕竟自己所用,大部分还是新法,不想让天下认为自己倾向保守,赵佶有些无奈了,心想要不然就暂且搁置此事,过段时间再说。 第135章 祠庙犹遗乡野贤(二) 这样君臣之间都有些沉默,赵佶有些无奈,难怪不得一帮新党大佬默不作声,原来在这里等着他们。确实是,对于赵佶来说,自己本来就是兄终弟及上来的,上来之后就立即更改自己哥哥的方略,恐怕是说不太过去的。 难怪新党一帮人笃定自己不敢做,原来是有这个道理在这里,赵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虽然现在自己重用新党,但是也不能一味纵容新党,任其做大,旧党在制衡新党上还是有大用的,而且赵佶本人对司马光、吕公着、范纯仁等人观感颇佳,尤其是吕公着、范纯仁都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性格,是赵佶非常欣赏的那种人。 同时赵佶也从心眼里厌恶党争中那种不择手段打击异己的行为,自王安石之后,吕惠卿、曾布、章惇都是如此,虽然他们才能出众,但是他们这种毫无下限打击异己的行为也深深为赵佶所厌恶,若是贪官污吏,赵佶不介意将他们明正典刑,流放岭南,但是这种因为政见不同就把对方往死里搞,是赵佶深恶痛绝的。 赵佶觉得不刹住这个风气的话,到时候整个大宋的朝堂就是弹章到处飞,毫无纲纪可言。赵佶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语言,才开口说道:“吾以为,元佑诸相,既无大恶,亦非巨奸,以奸党论处,追夺前官,非国家待大臣之道,卿等可看看元佑诸相中有没有可矜可悯的,应当奏与吾知,追复前官及一应待遇。” 其实向太后垂帘时,已经诸部对一些已经在世的元佑党人予以复官、重新任用等事,韩忠彦为相后,经向太后批准,苏纯仁、刘奉世、王卖见、韩川、吕希纯、吴安诗、唐义问、王钦臣、杨畏、吕陶、张来、刘当时、吕希哲、吕希绩、贾易、刘唐老、黄隐、晁补之、黄庭坚、苏轼、苏辙、刘安世、秦观、程颐、郑侠等二十五人都被重新启用,并且复官。 但是由于向太后驾崩,赵佶亲政,对已故元佑党人,尤其是元佑诸相的惩罚并没有被赦免,主要就是文彦博、王禹玉、吕大防、刘挚、韩维、梁焘、司马光、吕公着、孙固、傅尧俞、赵瞻、郑雍、王岩叟、范祖禹、赵彦若、钱勰、雇页临、赵君锡、李之纯、吕大忠等人,他们要么是死后被追夺谥号,追贬官职,要么是被贬死他乡,未获朝廷赠官和谥号的。 其中新党最为痛恨的就是司马光、范纯仁和吕公着三人,司马光就不说了,旧党的核心和党魁,范纯仁与王安石变法的得力助手陆佃等人提出实行“清除朋党,结束党争”的策略,在元佑党人的势力逐渐得到扩大的情况下,便借机迫不及待,里应外合地贬窜章惇、蔡京、蔡卞等一批革新派人物,并想再次变更已在绍圣年间至元符二年恢复施行的熙宁、元丰新法,这是章惇、曾布等人最为痛恨的人之一。吕公着是范纯仁的得力助手,也是贬谪章惇、曾布最狠的。 当然还有文彦博,他是政坛不倒翁,多次在政坛上起起伏伏,在司马光去世后又成为旧党的旗帜,也是一众新党最为痛恨的人之一,对于他们,新党众人极尽打击之能事,不但多次追贬官职,还剥夺谥号,砸毁他们的碑文等事,后来更是在蔡京的怂恿下,立元佑奸党碑,禁锢元佑党人。 赵佶本身就对这种党同伐异极为反感,而且这几位宰相也都是一时之选,为他们适当的平反,赵佶觉得能够弥合新旧两党的不断斗争,尽可能的消减党争。 赵佶正在思考以什么理由提出这个事的时候,苏轼出班说道:“官家,臣以为元佑诸相,皆是太后选拔,官家任命的,且在任上并无恶绩,先帝虽然予以追贬赠官等惩罚,但是官家仁孝,岂能令太后、先帝不睦?先帝亦是至孝之人,官家体察此意,屈先帝而从太后,大孝也!” 苏轼不愧是仁宗皇帝称赞的宰相才,一下子就帮自己找到台阶,从对高太后的孝与哲宗皇帝的兄弟情相较,自然孝在悌先,作为皇帝,更是如此,自己尊重祖母高太后的意愿当然是高于顺从兄长哲宗的,这个道理拿到普天下去说,赵佶都是占理的。 有了苏轼的这个理论,旧党的一众人都附和起来,看到赵佶也倾向于是,章惇只是说道:“官家,孝敬于太后固然重要,但是先帝刚刚大行,也不可过于凉薄,寒天下之心!” 赵佶点点头说道:“枢相说得有理,吾亦非是尽逆先帝之意,只是元佑诸相,当年追贬过狠,确实不是国家待大臣之道,现在司马光、文彦博、吕公着、范纯仁何官?” 韩忠彦说得:“司马光由赠太师、温国公,谥号文正贬崖州司户参军,文彦博由太师充护国军、山南西道节度使贬太子太保,吕公着由太师、申国公,谥正献贬雷州司户参军,唯一在世的就是范纯仁了,提举洞霄宫。” 赵佶点点头说得:“已逝三相,皆追复前官及谥号,所毁碑文,尽皆修复。范相公嘛,加开府仪同三司、少师兼太子太师、右柱国,遣翰林医官探视。至于由于党争获罪、贬谪或编管诸臣,一律起复,吏部会同政事堂量才授官,现为祠禄官者,诸卿可以举荐有才能能视事者!” 一众臣子们山呼万岁,赵佶这才说道:“前因党争获罪者,吾今日俱以起复,前事了结矣!自今日起,吾希望诸卿和衷共济,相忍为国,国家不再有朋党之争,百官无党锢之祸,善莫大焉!” 苏轼笑着说道:“官家胸怀,有类仁宗,臣等敢不竭忠尽智,以报官家乎?” 赵佶还专门安抚曾布、章惇、吕惠卿等人说道:“诸卿当知,各官虽起复,但是国家大政,既定不变,吾之志向,亦未变更,一应法度,仍与从前一样,若诸卿以为不便,可以上疏求变,但是不可党同伐异,令吾失望!熙丰之法,吾有所损益,以利国家,无有新旧之分,卿等切记!” 说完这些,诸位大臣这才行礼告退。 第136章 财赋大计天下安 在多次向流民调运粮食赈济后,三司使吕惠卿报告河北、京东等地的常平仓储积已经不足,赵佶有些纳闷,每年东南诸路向汴梁转运的漕粮最少也有五百万石,多的时候甚至高达七百万石,京东、河北也是平原,应该也有粮食储备,加上漕运的漕粮,救济一些流民的粮食都没有。 赵佶决定找吕惠卿聊聊此事,于是命人请吕惠卿到垂拱殿,同时令他带上今年的会计簿,看看今岁的财政到底怎么样了。 吕惠卿来到垂拱殿,向赵佶行礼后,赵佶问道:“计相,吾欲调动河北、京东两路常平仓救济流民,三司因何不许?是常平仓储备不够吗?” 吕惠卿说道:“官家,京东、河北等处常平仓尚有储备,但是眼下即将入冬,漕运断绝,国家不得不预有准备,若是将这些粮食用于赈济流民,一旦发生新的灾荒或者国家要用兵之急,仅靠东京各仓库的存粮,恐怕缓不济急,故而臣以为不可再调集粮食给流民,否则国家无应急之用,非是幸事。” 赵佶也知道吕惠卿说得确实是实情,因为汴河不是全年可以通航的,对于大宋朝廷来说,汴河不能行船这几个月就是大宋最虚弱的时间,作为执掌大宋财赋的计相,必须要为大宋的安危负责,留足足够的粮食,以备不时之需,但是这些流民总不能放任不管,要是放任他们不管,恐怕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熬不过这个冬天,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人伦惨剧。 赵佶说道:“计相说的不错,但是如此多的流民聚集,朝廷若不善加处置,恐生事端,且这么多流民,怎可放任不管,有违圣人之道啊,计将安出?” 面对这个问题,吕惠卿应该是详细思虑过了,缓缓说道:“官家,臣以为趁此时先迁移流民到荆湖去是最佳时机,一来北方寒冷,荆湖北路、荆湖南路比河北等处温暖多了,这些流民在荆湖也容易生存,而且荆湖等处水运方便,可以令附近州县动用常平仓赈济他们,他们也可以开垦荒地,不耽误明年农时,朝廷只需为他们准备行粮和一些布匹已及农具,令他们早日自食其力可也。” 赵佶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今年已经迁移了近五万流民到荆湖北路,据宗泽的奏报,现在已经安定下来了,再次向荆湖北路迁移流民,倒不是不可以,只是赵佶知道,这些流民肯定会出现一部分死亡的,千里的跋涉和天寒地冻,水土不服,可能会夺取很多人的性命,但是朝廷也不可能养他们整整一个冬天,朝廷根本负担不起的。 赵佶起身缓缓的踱步,半晌之后才说道:“计相所言,是谋国之言,但是此事还需谨慎,一是要调集足够的行粮,千里跋涉,总得让人吃饱,还有调拨一部分布匹给流民御寒,沿路各州县也要足额提供粮食等物,从河北、京东出发得流民,要清点人数,要是路途死亡过多,沿路各州县官吏,必远窜岭南,遇赦不赦,再遣翰林医官院、御药局施药,尽可能保全他们,此事不光是三司,政事堂也要用堂谕告知沿途各州县,勿谓言之不预也!” 吕惠卿赞叹道:“官家仁厚,此天下生民之幸也!” 赵佶摇摇头说道:“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为天子,坐视百姓沦为流民,枉承帝祚,枉为人主矣!今年三司的会计簿做好了吗?” 吕惠卿将一本账册呈上来说道:“官家,具体的详细账目还在统计中,但是大略账目已再次,官家可以过目。” 赵佶翻开会计簿,仔细察看,怎么说呢,其实财政收入与绍圣年间差距不大,折合钱的话,户部左曹的各项税赋收入大概为七千五百万贯,户部右曹的免役助役钱多达1870万贯;坊场钱即扑买坊场、河渡、盐井所得的收入为500万贯,另有谷、帛90多万石、匹,折钱约100万贯,还有新铸钱近三百万贯,总计大概三千一百二十万贯。 得益于今年年景较好没有大的灾荒,朝廷的开支还算比较正常的,但是由于赵佶大刀阔斧的整顿禁军,又与西贼大战一场,朝廷的亏空达到了三百万贯之多,这还只是粗略的统计,精确的统计肯定是只多不少的,赵佶已经统计过封桩库了,大概有历年积攒下来的财物五千万贯左右,按这个亏空法子,还混不到二十年。 赵佶有些无奈的问道:“计相,以你看,朝廷财政明年能否有些好转?还有什么开源节流的法子?” 吕惠卿也是一脸无奈,这个计相确实不好做,处处都要钱,这个家确实难当,吕惠卿还是微笑着说道:“官家,臣以为明年的财政应该不会再亏空了,今年的亏空主要是与西贼的战事,还有整顿都门禁军、疏浚运河,但是明年财政会有所增加,一是广南西路的铜矿抽分之后肯定会增加的,臣预计,明年铸钱五百万贯应该可以,还有与西贼的岁赐也减少了,市舶司的收入也会增加,臣以为,官家只要暂忍数年,财政就会好转的。” 赵佶问道:“计相要吾忍耐什么?” 吕惠卿说道:“臣意官家三年不言兵,不对西贼用兵,修养生息,一来是处理好北方的流民,二是疏浚运河,恢复四河漕运,改善向陕西转运的路线,同时在陕西积攒粮草辎重等物,静观其变,年后,对西贼即可雷霆一击,一战功成矣!” 其实赵佶也没打算现在就对西贼用兵,但是至于什么时候用兵,赵佶自己也没个准数,赵佶希望仁多保忠归宋作为一个契机,利用静塞军司为跳板,直捣兴庆府,同时训练骑兵,增强西军和都门禁军的实力。赵佶想了想说道:“吾不能说年不对西贼用兵,一切要看情势而定,但是最少这两年不会对西贼主动用兵了 。” 吕惠卿点点头说道:“而今要务,就是修整漕渠,改善漕运,提高发运能力,否则一旦临事,朝廷转运不及,国家危矣!” 对于吕惠卿这个判断,赵佶是很认可的,漕运对于现在的大宋,那是至关重要的,所以上下都很重视,赵佶点点头,吕惠卿告退回去办公了。 第137章 财赋大计天下安(二) 吕惠卿走后,赵佶仔细看着吕惠卿送上来的会计簿,还有蔡京的劄子,自从蔡京外放六路发运使后,见天的给赵佶写信,备陈思念官家之情,而且蔡京确实会做人,利用发运使的便利,有什么稀奇好看的物件总会立即送给赵佶,还有后宫的娘子们,不管得宠与否,都有蔡发运的一份心意,听说王皇后怀孕后,蔡京更是立马搜罗各种宝物上供,连王皇后都多次在赵佶面前说蔡京的好话。 对此,赵佶只是呵呵一笑,蔡京确实是个好舔狗,也确实有能力,但是说他是个忠臣,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但是赵佶也不得不佩服,蔡京确实是一个干吏,上任几个月,就把发运司打理的井井有条,今年转运漕粮等物资五百多万石,损耗也比之前少多了,但是蔡京的劄子实在是太肉麻了,每次都是对赵佶嘘寒问暖,实在是让赵佶有些吃不消。 毕竟赵佶确实是正常男人,就算你貌如潘安也不行,不过蔡京的一笔字确实是漂亮,第一次让赵佶对字如其人产生怀疑了,蔡京的字确实很飘逸,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在里面。赵佶翻看着蔡京的劄子,蔡京作为发运使,最为看重的就是汴河,蔡京在劄子里说道:“汴河专运漕米兼小麦。此乃太仓蓄积之实。故国家于漕事,至急重要。然则汴河乃建国之本,非区区沟洫同言也。” 蔡京坦陈,据他查阅发运司档案,大宋漕运最高是在真宗大中祥符年间,可达七百五十万石,之后逐年下降,现在常年保持在五百万到五百八十万石之间。究其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一来是四渠漕运的断绝,还有就是对陕西的用兵,之前大宋的漕粮是由多个地方上供的:淮泗之粟由江南入淮水,经汴水入京;陕西之粟由三门峡附近转黄河,入汴水达京;陕蔡之粟由惠民河转蔡河,入汴水达京;京东之粟由齐鲁之地入五丈河达京。上述四河合称漕运四渠,其中来自东南六路的淮泗之粟占主要地位。 而现在由于朝廷长期在陕西屯驻重兵,军需粮秣反而需要从东京向陕西转运,所以来自陕西的漕粮自然断绝,京东等处的漕粮由于五丈河的影响还有黄河的泛滥,也大幅度减少,朝廷的漕粮主要依靠东南。据蔡京估计,东南漕粮受限于汴河。最多不会超过五百八十万石。 所以赵佶的打算就是大力开发荆湖,使荆湖成为大宋的粮仓,因为荆湖距离东京直线距离近,而且水运条件也好,转运并不费事,还有就是京东等路的运河也要修复,以待未来转运军需所用,对于赵佶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应对未来女真人,一切都以这个为重。 赵佶仔细翻看吕惠卿的文书,发现大宋虽然各项税收都比较完备,但是似乎没有向明清一样设置钞关,在运河征税,赵佶记得明清时期临清钞关征收的税收可不少,自己现在修筑运河,急需钱财,钞关可以获取大量财富,明代钞关获利可不小,大约岁收金折合白银4万两,到万历年间,临清钞关年征收船料、商税83万两,居全国八大关之首。 这可不是小钱,数万两白银,而且还是按照明代征收的标准来算的,设置钞关旨在征收船税,临清、杭州两关也兼收货税。由各差御史及户部主事监收。船税以载运商货之船户为征课对象。初期按运送路程之远近和船舶大小长阔不同分等称船料,估料定税。宣德四年规定,南京至淮安、淮安至徐州、徐州至济宁、济宁至临清、临清至通州各段均每一百料纳钞一百贯;自北京至南京间的全程,每一百纳钞五百贯。后又以估料难核,改为计算梁头广狭定税,其标准自五尺至三丈六尺不等。 要知道明代的钞关其实有非常多的弊端,首先就是商人借用官船,逃避征税,赵佶自问要是自己来制定征收税则,应该能够避免这些漏洞,想到此,赵佶决定召集政事堂诸相商量此事。 赵佶对他们说了此事后,没想到第一个出来反对的不是苏辙,而是分管财政的三司使吕惠卿,吕惠卿说道:“官家,此举不妥。本朝商税,上至四京,下达乡镇、关津都有专设机构征收,若是在运河上再收取关津之税,恐有重复收税之嫌,未有便利。且运河主要是朝廷使用,商贾行船,本就缴纳关津之税,不当再征收船税。” 苏辙、韩忠彦难得的都同意吕惠卿的意见,赵佶有些不死心的问道:“现在国用不足,诸卿以何教吾?”吕惠卿说道:“官家,国用不足,自然可以开源节流,但是征税关乎社稷安定,不可轻易改变,否则国家动荡,得不偿失。臣以为,增加收入,可以在广南西路增设钱监,增加铸钱,还有就是市舶司专卖也可以增加,还有荆湖等处开垦荒地后,也会为国家增加收入,如今禁军整顿已经初见成效,冗兵之害已经大为改观,明年的开支应该会少的多了,官家不必担忧。” 苏辙也是说道:“疏浚运河,本来就该从免役助役钱中出,官家明年只要妥为计划,应当不会超支的。” 见政事堂的诸位宰相们都这么说,赵佶也只得作罢,趁着现在朝廷事情少,赵佶准备安排明年的事情,赵佶说道:“农桑之事,水利有一半之功,国家、诸路已经多年未大规模兴修水利了?”赵佶知道,自五代以来,中原和北方的水利就遭到来极大的破坏,大宋立国之后,虽然经过了整修,王安石变法的时候也颁布了农田水利法,但是随着王安石去位,党争开始,很快农田水利法就陷于停顿,就算是吕惠卿、章惇、曾布等为相也没有恢复它。 看赵佶猛地提起这个,一众宰相都陷入沉思了。 第138章 吏治清浊凭谁论 赵佶问道:“昔日王荆公颁布农田水利法,为何仅仅七年就被废除?诸卿可为吾解惑否。” 曾布出来说道:“农田水利法之所被废除,其实和青苗法一样,本为利民,其实害民,故而不能推行。”曾布这么说,连苏辙、韩忠彦都表示赞同。 曾布详细为赵佶解释农田水利法,法令规定各地兴修水利工程,用工的材料由当地居民照每户等高下分派。只要是靠民力不能兴修的,其不足部分可向政府贷款,取息一分,如一州一县不能胜任的,可联合若干州县共同负责。本意是因为因土地兼并,赋役不均,水利失修,田多荒废。王安石执政后,于熙宁二年 颁行农田水利法,派出各路常平官专管此事。凡吏民能提出土地种植方法,指出陂塘、堤堰、沟洫利弊,且行之有效,可按功利大小给奖。还奖励人民在各地兴修水利工程,开垦荒废田地。此法令在颁布后的七个年头里,当时全国兴修的水利工程达一万多处,灌溉民田36万多顷。 看起来农田水利法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是实际上农田水利法以及激起民愤来,首先是地方官府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为了获取利息,强行摊派,大量兴修本来不需要的水利工程,还有就是根据免役法,不愿服役的百姓要向官府缴纳免役助役钱,地方官吏更是借着兴修水利的名义,大肆搜刮民财惹得百姓极为不满,故而仅仅七年之后就被停止了。 赵佶听了以后明白来,不是兴修农田水利不好,而是这种模式不行,王安石也知道兴修水利不是百姓能做的,但是王安石认为这种事情发动百姓集中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就行,但是他没有想到大宋官吏在贪污受贿方面一向是很有天赋,无师自通的。 说白了,缺乏监管,让地方州县组织百姓去兴修水利,还准许州县官吏放贷,指望他们不去贪污,那可真是想多了。岳武穆那句“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不患天下不太平”刻在西湖边上也一千年了,不惜死的武官是比比皆是,不爱钱的文官能有几个?毕竟不惜死只是一次,不爱钱可得一辈子。 指望他们老老实实为老百姓办事,那还不如指望完颜吴乞买信守诺言,帮大宋打下燕云十六州呢。要重新推行农田水利法,就得加强监察,防止他们贪墨,当然还要加重对贪墨的惩处,大宋对于贪污,一向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 赵佶问道:“苏相,本朝对于州县官吏,是如何监察的?” 苏辙于是详细为赵佶解释了一下大宋的台谏。御史台:分三院——台院、殿院、察院,并且规定了宰相亲戚或者是宰相推荐任用的官吏不能担任台长;还在御史台之外增设谏院和置谏官,这些都是监察机构,负责弹劾等事宜。宋代设立的舆论机关——谏院,是可以议论施政的得失的,有很大的权限。并且,宋朝有完善的言谏官体系,在谏院之外,还设立了鼓院和检院。不管是来自文武百官还是来自民众的奏表,只要事关朝廷的事务、军事机密等等事务,必须要经过鼓院,鼓院不受理,则去检院(登闻检院 ),要是再不受理,则上御史台。 同时对于地方,大宋也加强了监察,地方如设通判,与知州平列,号称监州,有权随时向皇帝报奏,成为皇帝在地方上的耳目。此外,路一级的转运使、提点刑狱公事等,也负有监察州县的责任。为保证监察御史具有较多的从政经验,宋代明确规定,未经两任县令者不得任御史之职。按规定,御史有“闻风弹人”之权,每月必须向上奏事一次,称“月课”;上任后百日必须弹人,否则就要罢黜为外官或受罚俸处分,名为“辱台钱”。 怎么说,大宋的台谏,对于中央官吏,尤其是宰相的监察是非常严厉的,台谏以弹劾宰相为荣,至于地方州县,则没有那么严厉,虽然转运使、提点刑狱使都负有监察州县官吏的职责,但是实际上他们都不以监察州县官吏作为主要职责,一般来说都不会把重心放在风宪上。 赵佶笑着说道:“苏相,吾以为台谏对于宰执大臣的监察固然是足够来,但是对于地方州县官吏的监察,还远远不够。前汉设刺史,唐分天下为十道,都是为了加强对州县官吏的监督,只是到了后来,内重外轻,割据一方。吾以为台谏既然负责纠察不法,地方州县的施政得失,也在台谏的纠察范围内。” 赵佶顿了一下说道:“以农田水利法为例,吾准备重启农田水利法,但是吾准备从朝廷收取的免役助役钱中拨出专款,用于兴修水利,可是这钱到了地方州县,这些国帑、民脂民膏能否真的用到百姓身上?谁来为中枢监督?要是他们贪墨国帑,谁来纠察?台谏必须抽调部分御史,专门巡查地方,看看州县官吏有没有不法行为。些小尔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听了赵佶的话,苏辙也不禁动容,说道:“官家说的极是,对于州县官吏,台谏确实未能予以监察,官家所言,实在是正道。” 赵佶于是将巡按御史的概念提出来,巡按御史有权巡视地方官员,监察其政绩和廉洁情况。他们可以进行实地考察,调查地方民情和政务,以确保地方政权的稳定和公正。其次,巡按御史有权举荐、罢免地方官员,他们的意见对于朝廷的决策具有重要影响。此外,巡按御史还有权弹劾不法官员,起诉腐败行为,维护朝廷的权威和声誉。 和其他朝代一样,划分监察区,每区从台谏派遣一批巡按御史,到地方去巡视,纠察不法,听取民意,以为帝王耳目。赵佶的意思,明年在京畿和京东等路率先施行,与朝廷拨款兴修水利同步进行,防止国帑被贪墨,震慑地方官吏中的不法之徒。 第139章 吏治清浊凭谁论(二) 赵佶说明自己的想法后,一众宰相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作为分管吏部的宰相,曾布率先问道:“官家,派遣巡按御史,以何名义,派遣何等样官吏,以何品级为限?” 赵佶想了一下觉得参考明代制度也不错,赵佶说道:“吾以为选派的御史应该年富力强,不畏强暴,品级低一点无妨的,只要他们能帮吾揪出这些蠡虫,吾不吝赏赐。” 一众宰相都明白赵佶的意思,无非是以小治大呗,任用这些官卑职小的御史去纠察地方的方面大员,因为他们年轻,有冲劲,同时官职不大,也未必这么在乎这个七八品小官,同时初入官场,还有一腔热血,他们敢于不畏强暴,毕竟心里还有良知,要是那些老油条,恐怕对很多事情就习以为常了。 苏辙问道:‘官家,选派御史赴地方巡视,应该以何机构为名,毕竟台谏的巡按御史要长期在地方巡视还是要有一个名分比较好。’ 章惇想了想说道:“要名分的话,臣以为效仿前唐行台制度,就称为行御史台即可,行台御史也属于台谏范畴,长官嘛,按前唐制度,察院,设监察御史若千人,执掌纠察州县地方官吏的违法行为。唐代时以道为监察区,全国共分为十道。每道设一名监察御史,称为都巡按使,为行台长官,其余监察御史为巡按使,虽有品级之别,但是不管都巡按使还是巡按使都是监察御史,没有高下之别,都可以直奏银台。” 赵佶觉得章惇这个建议非常之好,因为现在地方有监司,没有经略安抚使司的地方,转运使就是地方长官,若是有重大战事,朝廷临时任命大臣为宣抚使也足以处置战事。若是真的和明朝一样,巡按御史执掌大权,赵佶怕最后巡抚又横空出世,其实现在的制度对于赵佶来说刚刚好,不需要巡抚,行台的设置将巡按御史的职权牢牢限制在监察地方上,这样监察御史就没有可能做大,成为像刺史或者节度使那样的地方割据势力。 同时在章惇的设计中,都巡按使和巡按使虽然存在上下级关系,但是还是按照台谏的管理模式,就是有上下级,但是没管辖权,只要任何一位监察御史觉得需要弹劾,他就可以直接弹劾,避免了地方大员和台谏互相勾结的事情发生。这样的设计赵佶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然后就是人选问题,这样朝廷需要大量的御史,苏辙和韩忠彦都建议启用之前被贬谪的一部分官吏,他们大部分都是旧党成员。当年因为各种原因被罢黜,如今要么赋闲在家,要么任祠禄官,赵佶觉得启用他们倒也不是问题,但是要求启用的都是官声好的,没有贪污前科的官员。 同时从州县官吏中选拔一批通晓实务,又经过历练的年轻官吏进入台谏,现在的台谏御史,固然操守好,但是他们对于州县官吏贪墨的手段恐怕了解的不多,凭他们去纠察这些官吏的贪墨,恐怕什么都查不出来,所以先想办法提高台谏的水平才是真的,不要到了地方之后被人家蒙蔽,一无所知,才是让人咋舌。 赵佶对诸位宰相说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明年要在北方兴修水利,该怎么修,修成什么样,政事堂都该有个计划,责成工部和都水监拟定,到时候台谏也好按照计划对照考核。” 分管财政的计相吕惠卿说道:“官家,河工水利,耗资颇大,见效也慢,现在朝廷财政并不宽裕,不可能在北方大兴水利,而且北方土地贫瘠,就算是兴修水利,收成也不如南方,是不是把重点放在江南的水利上?” 赵佶笑笑,其实吕惠卿说的不错,真的从效果来说,在南方,甚至在荆湖兴修水利,所获得的收益也远远超过在北方,确实在现在的条件下,北方的土地产出甚少,远远不能和南方相比,但是南方的粮食调运到北方来,损耗也是不小,蔡京做过统计,运送五百万石漕粮,朝廷要在南方筹集七百万石粮食。 还不用说,受限于汴河,每年能够转运的漕粮是有限的,赵佶当然也想过通过海运将漕粮运送到登州再转运的事情,但是一来是登州距离东京还是十分遥远,二来是海运需要大量的船只,同时风险也不可控,赵佶现在能拨给水军的钱是很有限的,肯定是优先保证战船的建造。 在赵佶看来,南方本来宗族势力就强大,而且比较经济状况要好得多,依靠州县官府和地方宗族势力,大部分小型农田水利都能兴修,而北方如今土地兼并严重,民生凋敝,要是朝廷再不拨款的话,单靠州县和百姓,根本无法完成水利设施的修建。 北方每多生产一石粮食,就相当于在南方多生产一石半粮食,而且只要北方能够粮食自给自足,朝廷就可以储备足够的军资,为将来与女真人作战准备,吕惠卿又不知道女真人,当然没什么危机意识,赵佶可不行,一天不把完颜吴乞买拉来当太监,赵佶就放不下心。 赵佶坚定的说道:“计相所言,虽有道理,但是国家行政,当以长远为要,现在北方贫瘠,朝廷若不拨款兴修水利,百姓和州县只会更加困难,南方无论是州县还是百姓,都比北方好过多了,可以责成州县筹措钱粮,或动用部分常平仓储积和留用钱财,兴修水利,实在开支巨大的,可以奏请政事堂拨款,北方州县困顿,就以朝廷拨款为主,同时以工代赈,减少流民,北方水利好了,产粮增加,漕运的压力才不那么大,否则一旦漕运有变,朝廷拿什么养活东京百万生民和都门禁军呢?” 对于赵佶的话,苏辙、韩忠彦倒是表示支持,韩忠彦说道:“官家圣见极远,臣等佩服,只是为国秉政,还要量入为出,不可操切,隋炀殷鉴不远,当深思之!” 赵佶点点头说道:“这样,三司、工部、都水监会同北方诸路,拿出一个方案来,先取一路试点,若是可行,再逐次推进,尽可能恢复北方的水利。” 诸位宰相这才领命而去。 第140章 官家亦是不自由 随着朝廷的事情少了赵佶呆在后宫的时间就多了,王皇后的肚子也大了起来,赵佶也经常看望王皇后,王皇后还特别贴心的为他介绍了郑氏,希望赵佶多宠幸郑氏。 其实赵佶对郑氏也不算陌生,郑氏和王皇后都是已故向太后身边人,也都是向太后派给赵佶的,郑氏原本是钦圣宪肃皇后向氏宫里的女官首领,在宋徽宗还是端王的时候,宋徽宗每次来到向太后的慈德宫请安,向太后都命令郑氏与王氏两位女官在宋徽宗身边侍奉侍候。后来宋徽宗即位,向太后就将两人赐给了宋徽宗。郑氏的弟弟就是郑居中,也算得上比较有潜力的官员。而且郑氏和刘娘子一样,是后宫中的才女,自入宫,好观书,章奏能自制。 王皇后和她本来就关系匪浅,故而向赵佶极力推荐她,同时王皇后还说到关于自己两位寡嫂的问题,说道这个问题,赵佶自己也是头大,自己的便宜哥哥在位时间不长,可是后宫的事情可不少,拍几部甄嬛传是绰绰有余的。 现在自己宫里还有两位哲宗皇帝的皇后,一位是元佑皇后孟氏,另一位是元符皇后刘氏。孟氏是高太后和向太后为哲宗皇帝选定的皇后。当年孟氏才十六岁。太皇太后高氏和宋哲宗嫡母皇太后向氏都很喜爱她,教给她宫中礼仪。 元佑七年,太皇太后高氏谕令宰相说:“孟氏能执行妇礼,应当正位立为皇后。”又命学士拟旨。宋哲宗亲自到文德殿立她为皇后。太皇太后高氏对宋哲宗说:“得到贤惠的内助,不是件小事。”进封孟氏的父亲合门祗候孟在为崇仪使、荣州刺史,孟氏的母亲王氏为华原郡君。 但是随着高太后去世,哲宗皇帝亲政,开始绍圣,尽废高太后执政时期的各项法条,自然对高太后为自己选立的这位皇后不太满意。而且当时哲宗自己也有宠爱的妃子就是后来的元符皇后刘氏。本来虽然哲宗就算不喜欢孟皇后,也绝对不会把孟皇后怎么样。 但是刘氏可不这么想,她就是想谋取皇后的位置,而且作为女人,看看到大宋自从刘太后起,曹太后、高太后、向太后相继垂帘,当然想坐上皇后的宝座,以后好过过垂帘听政的瘾,于是炮制了宫廷巫蛊大案。 绍圣三年,孟氏所生之女福庆公主重病,药石罔效,孟氏之姐持道家治病符水入宫医治。由于符水之事向为宫中禁忌,孟氏大惊失色,命将符水藏之,等到哲宗到时,再一一说明原委,本来哲宗也认为是人之常情,并不怪罪。不料于公主病逝后,孟氏养母燕夫人等人为孟氏及公主祈福,此事正落人口实。得到哲宗专宠的刘婕妤趁此机会,将前后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在哲宗面前搬弄是非,说孟皇后这是在诅咒皇帝。哲宗听说后也开始怀疑起来,命梁从政、苏珪调查此案。在宰相章惇和刘婕妤的授意下,他们逮捕了皇后左右侍女及宦官数十人,并将这些人刑求逼供,史载“搒掠备至,肢体毁折,至有断舌者”。太监、宫女们不愿诬蔑孟皇后,个个被打得体无完肤,割舌断肢者不在少数。最后,梁从政等人不得不伪造供词,才让哲宗相信孟皇后图谋不轨,在酷刑之下,孟氏的罪名被罗织出来。其后位于是被废(即废孟氏皇后之位),将她安置在被废妃嫔出家所居的瑶华宫,号“华阳教主”、“玉清妙静仙师”,法名“冲真”。 废掉孟氏后,刘氏如愿坐上皇后宝座,志得意满,怎料天不遂人愿,刘氏所生的哲宗皇帝独子仅两个月就早夭,哲宗皇帝也因为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向太后垂帘,立马为孟氏复位,称元佑皇后,向太后对刘氏是没有任何好感的。 然后赵佶继位,刘氏的美梦也就到此结束的。对于刘氏,赵佶也是非常不满。他对这种用巫蛊之事挑动宫斗是深恶痛绝,这种事情事无法证伪的,一旦发生,宁可枉杀千人,不可放过一个的。刘氏用这种卑劣的手法,确实是让赵佶不齿。 而且刘氏确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原主对刘氏还是不错的,但是她并不安分。崇宁二年二月初五,赵佶破例尊皇嫂元符皇后为元符太后,居崇恩宫。然而刘太后仍不安分守己,野心勃勃,再次兴风作浪,百般干预朝政,并在宋徽宗生病时企图垂帘听政,掌握大权,激起群臣不满。政和三年二月,宋徽宗打算废黜刘太后,与宰相辅臣商议后,安排婢仆们对她恐吓辱骂,致使她用帘钩自缢而死。 刘氏可以说得上是蛇蝎美人了,宋史对她的评价是:有盛宠,能顺意奉两宫。时孟后位中宫,后不循列妾礼,且阴造奇语以售谤,内侍郝随、刘友端为之用。孟后既废,后竟代焉。右正言邹浩上疏极谏,坐窜。徽宗立,册为元符皇后。明年,尊为太后,名宫崇恩。帝缘哲宗故,曲加恩礼,后以是颇干预外事,且以不谨闻。 对于这种人,赵佶的太了解不过了,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不知道天高地厚,总觉得自己能掌控局势。对于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认清形势,别乱说乱动。 赵佶对王皇后说道:“两位皇嫂的事情,你是后宫之主,看着安排就好,但是元佑皇后是祖母和大行皇太后择立,被废天下冤之,于礼也当更重!”其实不用赵佶交代,王皇后也会更偏向孟皇后的,因为王皇后就是向太后的身边人,自然对孟皇后更加亲近,至于当年的巫蛊案,谁都知道怎么回事。 赵佶再把梁从政叫来,当年的巫蛊案,他可是出了大力的,赵佶说道:“当年的巫蛊案,到底怎么回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过既然是先帝钦定的,吾也就不再追究了,毕竟要保全先帝的脸面,你去告诉刘氏,她若安分守己,吾自当她做皇嫂敬重,若是得寸进尺,休怪吾不讲情面!”梁从政赶紧答应下来,去转告刘氏。 第141章 官家亦是不自由(二) 帮自己便宜哥哥的后宫后,赵佶也得摆平自己的后宫。自己从登基以来,还没有对自己的妃子们加封过。像刘娘子,虽然得宠,但是不过是御侍,也就比宫女稍微好一点罢了。如今自己也当了近一年皇帝了,也该加封自己的妃嫔了。 赵佶决定为刘娘子手诏加封,但是想了想还得把自己便宜哥哥的屁股擦干净再说,先加封元符皇后孟氏为皇太后才是真的。赵佶想了想,加封的手诏既要说明自己对孟氏的敬重,还不能过分刺激新党,毕竟当年废黜孟氏的就是章惇等人。 赵佶仔细思量过后,才提笔写道:朕入继大统,获承至尊。永惟哲宗皇帝不克与子,而元佑皇后实与定策。推之恩义,夙夜靡忘。故邓王已追赠为皇太子,母以子贵,于古有稽。而礼以义起,惟事之称;宜崇位号,以慰在天之灵。称朕友恭敦报之意。可进号太后,除依礼部所定加崇仪制外。其仪卫人数,及请俸奏荐恩泽等。并依昨钦圣宪肃皇后元符三年体例施行。余依皇后礼制施行。其宫赐名崇恩之宫。 赵佶在诏书中明确说明,自己尊礼元佑皇后孟氏的原因是因为有拥立之功,而且又是高太后、向太后为哲宗皇帝择立的皇后,自己尊孟氏为皇太后,既是尊重自己兄长,又是尊重两位皇太后的意愿。 赵佶写完尊立元佑皇后的手诏,就在思考给刘娘子一个什么位份,因为她自己出身寒微,本身地位不高,若是贸然给予高位,反而不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赵佶是非常清楚的。赵佶决定同时册立郑氏和刘氏为婕妤,虽然地位不高,但是也是赵佶继位以来第一次册封后宫。 赵佶想了想,在纸上写道: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二帝三王以来,未有家齐而天下不治者也。朕率是道以临万邦;厥有褒升,必先内德。具官郑氏,祗事左右、秉心肃恭。动能畏于箴规,居弗形于私谒;庆袭后宫之盛,肇开元女之祥。懿范聿昭,淑声益茂;宜迁美号,以示隆恩。惟克勤于初终,乃永绥于福禄。往其思称,助我化风。可依前制加婕妤。 写好了加封郑氏的诏书,赵佶接着写道:六仪之职,所以上佐坤仪而教四德。非缘茂恩异数,盖不可致。方兹大礼,锡赉有加;必自内庭,以及外阃。侍御刘氏:柔懿惠和,克勤训则;动遵警戒,夙夜相成。宜进位于嫔嫱,示益彰于宠渥。可特授婉仪加寿安郡君。 赵佶写好后叫来内侍,令他交给王皇后审阅用印,然后昭告天下。赵佶正准备去后宫转转,梁从政一脸便秘的进来,赵佶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梁从政只得跪下说道:“官家,老奴无能,有负官家重托!”赵佶脸色有些难看,自己已经算是给了刘氏面子,她还这么不知进退,当真以为自己这个官家是泥捏的吗? 赵佶立刻说道:“召政事堂诸公及知制诰李格非于垂拱殿,领高俅统帅班直待命” 梁从政还想再劝一下,但是赵佶已经直接起身,走向垂拱殿,赵佶根本不想听刘氏到底说了什么,现在他是官家,刘氏要是真的不识抬举,赵佶不介意帮自己哥哥清理门户。 赵佶来到垂拱殿,政事堂的诸位宰相已经在等候了,高俅也将班直武士集结起来待命。韩忠彦问道:“官家,不知何事,要调用班直?”赵佶冷哼了一声说道:‘梁都知,你来给诸位相公们说说!’ 梁从政只得上前说道:“诸位相公,今日圣人向官家谏言,欲尊二位皇嫂为太后,官家也同意此事,因元佑皇后乃是二位太后择立,故应在元符皇后前,官家特命老夫去向元符皇后解释,元佑皇后在前,盖因官家一片仁孝之心,一应礼仪制度,并无区别,但是元符皇后言道元佑皇后乃是废后,怎么居于她前,官家的皇嫂只应是元符皇后一人。” 梁从政说完,赵佶脸上已经是一片铁青,这是公然挑衅他的权威,韩忠彦、苏辙等人也很愤怒,本来他们就十分看不起刘氏,当年所谓废后的巫蛊案,完全是一桩冤案,只不过是章惇曾布等人为了打击旧党炮制的一桩冤案罢了,而今这刘氏竟然不知死活,说出孟氏是废后这话来,是对刚刚大行的向太后不满吗? 苏辙当即说道:“官家,刘氏不循列妾礼,且阴造奇语以售谤,元佑皇后被废一事,即其主谋也,蛇蝎心性,岂可令其尊为太后,有辱先帝声誉,宜黜之!” 章惇、曾布等人都默不作声,心里已经在暗骂刘氏不知死活了,官家虽然脾气好,但是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刘氏公然说元佑皇后是废后,岂不是说向太后为元佑皇后复位的诏命是乱命?向太后可是将赵佶扶上皇位的人,她的诏命是乱命,那就是再质疑赵佶皇位的合法性,赵佶怎么会不愤怒。 赵佶问道:“曾相、章相有何看法,也说一说。” 曾布赶紧说道:“此官家家事也,外臣不当闻也!” 赵佶说道:“既如此,李卿草诏,废元符皇后,迁居瑶华宫,一应用度仍照皇后例。” 李格非赶紧领命,立刻草诏:朕恭惟哲宗皇帝临御天下,十有六年。休德显功,垂裕万世;竟以大统,属于眇躬。夙夜钦承,犹惧有阙。而元符皇后始缘失德,获罪先朝。会逢变故,政事纷更;乃有奸言,上动朝听。姑从并后之议,庶用权时之宜。虽申私恩,已致公论。今台臣合奏,引义固争;宰辅佥同,抗章继上。咸以谓昨者复位,违先帝之初诏,又匪本朝之故常。典礼有慊,此则甄叙;威灵在上,其肯顾歆?宗庙不可以从祀,陵寝不可以配祔。据今验古,皆所未安;考实正名,盖非得已。勉循前志,良用怃然。所有具诸恩数,悉如旧章。仍加优厚。以称先帝始终待遇之意。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李格非又草拟了安置刘氏的诏书:朕循名考实,据古验今。凡繄称谓之嫌,必协是非之正。比揽有司之请,尚仍教主之称。理实未安,义当有易。爰申加于懿号,俾允迪于真风。夫可言可行,兹惟人治之大;以静以正,庶几众美之从。可加赐刘氏元通知和妙静仙师。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赵佶看后表示没有异议说道:“政事堂将此诏书明发天下,梁从政、高俅去宫内办理此事,切不可冲撞刘氏,毕竟是先帝所立,吾今废之,是不得已!” 宰相们和梁从政、高俅赶紧领命办理。 第142章 岁末纷纷言语多 赵佶的这几道诏令让整个朝廷有点不知所措,册立后宫妃嫔当然是赵佶自己的事情。但是废黜皇后,还是先帝的皇后,自己的皇嫂,就是一件大事了。朝廷上下的官吏们纷纷猜测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赵佶竟然要废黜自己哥哥的皇后,一时之间谣言四起。 不少官员还想上书议论此事,但是政事堂的宰相们对此不发一言,还阻止了部分官吏的上书,在政事堂的压制之下,这件事情总算有惊无险的过去了,也就是刘氏在民间风评不佳,百姓们都觉得当年她借巫蛊之祸栽赃孟皇后实在是太过拙劣,民间对他也是颇有微词。 被赵佶册封的郑氏和刘娘子前来垂拱殿谢恩,还带来了各色的礼物,赵佶安慰了他们一下,答应他们批阅完劄子就回后宫去。 送走两位娘子,赵佶开始批阅各地监司大员们劄子,接近岁尾年终,诸路转运使、经略安抚使等大员们纷纷向赵佶上劄子,一来是祝贺新年,在赵佶面前刷个存在感,二来就是向赵佶进贡各种珍玩礼物。同时还要请求陛见,希望能得到官家接见,好仕途上有所进步嘛。 其他诸路的转运使和各监司的官吏们,劄子也算的中规中矩,但是还是有几个显眼包成功吸引了赵佶的注意力。首先就是我们六路发运使蔡京蔡大人的劄子。蔡京不但向赵佶赠送了价值不菲的各色礼物,扬州的琼花、米芾的字画、各色青铜器、文同的字画当然还有价值不菲的财货,为后宫娘子们打造的各色珠宝、绢帛、首饰,赵佶明白,看来蔡京在这个位置上捞得不错啊,赵佶粗略算了一下,最少也有好几万贯了。 蔡京还给自己写了一封长信,备述思念之情,想要回到官家身边来,用蔡京自己话说是:“愿为官家执戟庭下可也,至于司掌权衡,则举贤才用之。”确实是一条好舔狗,但是蔡京做发运使还算不错,赵佶暂时还不想让他回来。但是台谏倒是多次弹劾他们兄弟俩,认为他们两兄弟同时担任地方方面大员,对国家不利,请求调一位回来或改任其他职务。 其实台谏就是想打击蔡卞,因为他是王安石的女婿,新党中不少人视他为王安石衣钵的继承者。侍御史陈瓘、任伯雨、御史龚夬联合弹劾蔡卞:“卞尊私史,以压宗庙之恶,有过于惇,去年封事,数千人皆乞斩惇、卞,公议于此可见矣。”认为当年章惇排挤元佑诸臣,蔡卞其实是幕后主使。对蔡卞准备大肆打击。 宰执是认为他们两个人同时位居相位,与朝廷体制不符,也多次上书要求给调回兄弟俩个中的一人到京师或者改任宫观,赵佶经过考虑后,决定调蔡卞回来,先任刑部侍郎判大理寺事,调延安知府陶节夫为河北东路经略安抚使。陶节夫素有边才,赵佶希望他到河北去整顿河北禁军,加强北方的防务。 同时赵佶还注意到两浙东路提点刑狱使赵挺之,作为新党干将,赵挺之还是有些本事的,之前因为和范纯礼的斗争,被贬到地方做提点刑狱使,在两浙官声不错,此次也再次上表请求陛见,赵佶考虑到他也算得上新党中不多的还算正直的人物,后来为相的时候多次陈述蔡京的奸恶,揭发蔡京的种种不法行为。 赵佶明年准备在河北等处大兴农田水利,需要派人监督,一众旧党的臣子们虽然操守颇佳,但是处理实务的能力让赵佶有些担心,把国家海量的国帑交给地方,组织大兴水利,不是一件小事情,赵佶一直在寻找一个可靠的人去监管此事,赵挺之无疑是合适的人选,他作为新党中为数不多的出身台谏的官员,既熟悉台谏的办事方法,又熟悉地方事务,在地方一年,也干得有声有色,将他调到北方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赵佶于是在他的劄子上批道:以卿劳苦,特解前职,以翰林侍讲学士、给事中陛见。批完后和蔡卞的劄子放到一起,一会给政事堂送去。 赵佶看着这些劄子,随意翻了翻,内容都是大同小异。要么是请求陛见,要么是向赵佶送礼及上供物品的。赵佶对这些劄子毫无兴趣,基本翻一下就丢到一边去了,他翻到章桀的劄子,发现章桀此次上表,除了和其他人一样的祝贺外,还是一如既往的请求致仕。 自从去年与西夏达成和议后,章桀就多次上表请求致仕,赵佶之前都以边境未安,不可轻易更换帅臣为由予以拒绝,但是章楶还是多次上表,此次更是说自己时日无多,而今关河宁定,请求自己已经七十三岁高龄,实在不堪驱使,恳请赵佶准允致仕,同时举荐种师中为宣抚使、范纯粹为宣抚副使。 赵佶心里也是不忍,章楶所言不差,他确实时日无多,让他再在陕西,真的死于任上,赵佶于心不忍,但是事关陕西方面之臣,赵佶也不敢擅自决定,眼下只有先准允章楶致仕,再选拔合适的人选任宣抚使。 赵佶提笔在章楶的劄子上批道:朕惟天下治安之本实在二府,故文武虽若异任而眷注未尝不均,必求其人以賛枢极。具官章楶受知哲庙,擢付帅权。既生致于酋豪,且广恢于境土。屡形捷奏,数被褒嘉。眷宥密之湏才,越班聨而登用。蔽自朕志,宠示殊恩!惟不忍肝脑之涂郊原,故能爱重人命。惟备见飞挽之耗帑,廪故能慎惜邦财。事在变通,尔知之矣!勉思所以善其后者,以副朕跻民仁寿之意!伏审进被宠荣超升,宥密内以谋修于七德,外将震叠于四夷,应率土之具瞻,喜大贤之登用,伏惟枢密通议,机筹独运,文武兼资,挺生杞梓之材,蔚为廊庙之器,果由省闼入践枢庭,协赞治功久预裁于国论,发挥雄略,遂专决于兵谋,圣时方偃于干戈,宠任爰资于柱石。 赵佶想了一下,继续写道:才兼文武,学富古今。赤心百为,白首一节。可依前制特授开府仪同三司、太尉、观文殿大学士、金紫光禄大夫、潞国公同知枢密院事。 赵佶写好后,将梁师成叫来,吩咐道:“你亲自将此表送政事堂,就说吾已经准允章宣抚致仕,正旦后商量继任人选,章宣抚为国操劳,不可轻慢!” 第143章 岁末纷纷言语多(二) 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正旦日大朝会,这可是赵佶亲政以来的第一次大朝会,其规模之大,重视程度之高,都是前所未有的。首相韩忠彦亲任典礼使,御史中丞苏辙任礼仪使不仅有京师百官,还有各国使节,班直武士,都门禁军的将士都要参加。 光是大朝会动用的黄麾大仗,就要动用五千多名禁军士卒,还有三千九百匹战马。为了正旦日大朝会,提举陕西榷场高达提前挑选了五千匹雄壮高大的战马送到东京城。捧日军中精选了一批马术精湛士卒加强训练,专门用于正旦日大朝会。军器监为大朝会定制了盔甲马具等,用于此次大朝会。 虽然王皇后已经怀孕,但是这样重要的礼仪活动肯定是也要参加的。而且为了赵佶和王皇后两人,入内内侍省还在修补加固帝后的礼服。赵佶有些时候很无奈了,平时恨不得都能把国库里的每一分钱都捏紧的吕惠卿这回突然转了性,在这件事情上非常大方,还嫌排场不够大,不够展示大宋的天朝气象。 赵佶直呼受不了了,他昨天已经查阅了礼部和太常礼院送来的正旦日大朝会,感觉头都大了。首先是着装,赵佶当天要穿着礼服,头戴通天冠,通天冠又名卷云冠,冠上缀卷梁二十四道,高一尺,卷梁宽一尺,戴时用玉犀簪束之。所穿纱袍用绛色,衬里用红色,领、袖、襟、裾均缘黑边。下着纱裙及蔽膝也用绛色。颈项下垂白罗 方心曲领一个,腰束金玉大带,足穿白袜黑舄(xi),另挂佩绶。总之肯定比头盔加防弹衣重。 不光赵佶,王皇后也要身着礼服头戴凤冠参加正旦日大朝会,接受百官和外国使节的朝贺,赵佶需要先去太庙向列祖列宗汇报工作,然后才是在车驾护卫下到达大庆殿参加朝会,和平日里在垂拱殿举行的常朝不同,大朝会是在大庆殿和殿前广场举行的。 在赵佶祭拜完列位先帝后,深刻感受到“朝臣待漏五更寒”是什么滋味了,赵佶这会才在班直武士的护卫下,前往大庆殿参加大朝会。 大庆殿上:设黄麾仗于庭,皇帝衮冕,群臣拜舞起居,各奏诸方镇表及祥瑞,各州、蕃贡物。礼毕,上寿,百僚朝服立,皇帝服通天冠、绛纱袍,百僚拜舞,宰相执爵,跪进称“千万岁寿”,三爵而起。侍中奏解严,所司承旨放仗,百僚再拜退。酒行三周,皇帝乘舆入。 不光是皇帝皇后,连百官们都身着礼服,群臣身着进贤冠服,宰相们身着貂蝉冠服,御史和台谏官吏则身穿獬豸冠服。进贤五梁冠:涂金银花额,犀、玳瑁簪导,立笔。绯罗袍,白花罗中单,绯罗裙,绯罗蔽膝,并皂缥襈,白罗大带,白罗方心曲领,玉剑、佩,银革带,晕锦绶,二玉环,白绫袜,皂皮履。一品、二品侍祠朝会则服之,中书门下则冠加笼巾貂蝉。三梁冠:犀角簪导,无中单,银剑、佩,师子锦绶,银环,余同五梁冠。诸司三品、御史台四品、两省五品侍祠朝会则服之。御史大夫、中丞则冠有獬豸角,衣有中单。两梁冠:犀角簪导,铜剑、佩,练鹊锦绶,铜环,余同三梁冠。四品、五品侍祠朝会则服之。六品以下无中单,无剑、佩、绶。御史则冠有獬豸角,衣有中单。袴褶紫、绯、绿,各从本服色,白绫中单,白绫裤,白罗方心曲领,本品官导驾,则骑而服之。 还有来自其他国家的使节,也要参与正旦日大朝会,除了契丹是兄弟之国以外,西夏、高丽、交趾、回纥、于阗、真腊、大理、三佛齐等属国也都会参加正旦日大朝会,他们在礼部引导下按班次站定,向皇帝行礼。 礼部设排设大辇、逍遥、平辇、腰小舆,于大庆殿东西龙上排设;伞扇一百六柄,于大庆殿下排设。还有从都门禁军挑选出来的高大禁军士卒,身着重甲,手持黄麾大仗,一共五千七十五人。还有殿前马军的骑兵精锐在两翼护卫。均容直设大乐于殿外,奏《天下化成之舞》、《四夷来王之舞》,群臣跟随乐曲起舞,然后向赵佶叩拜行礼。 完成这些礼仪活动后,首相韩忠彦手执金爵,向赵佶祝贺道:“臣韩忠彦,恭祝陛下、圣人千秋万寿!”一共三次后韩忠彦退班。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出班奏道:“官家,天下断绝,请付史馆!”说明今年一年的刑狱案件都已经被刑部、大理寺断绝完毕,可以由国史馆记录在国史上,赵佶问道:“台谏查验奏来!” 头戴獬豸冠的御史中丞苏辙出班奏道:“启禀陛下,台谏查验,天下断绝,请付史馆!”赵佶点点头说道:“着翰林学士记录在案,今岁俱已断绝。” 完成了一系列的活动后,五辂先陈于庭,设黄麾仗于殿之内外,陈贡物于宫架南。其日,群官、宗室、使各服其服,中书侍郎以诸方镇表案,给事中以祥瑞案。帝服通天冠、绛纱袍。贺毕,皇帝降座御舆入自东房还东阁,百官退。有司设食案,太乐令设登歌殿上,二舞入。百官入就位,帝服通天冠、绛纱袍,行上寿之礼。 赵佶和王皇后接受百官和使节祝贺后,净鞭鸣响,群臣按照座次入座,内侍省的内侍们为臣子们送上菜肴和器皿。和明清时太常寺酒席不靠谱不同的是,大宋的正旦日赐宴,都是东京的各个正店提供的,算是赵官家请大家吃了次白矾楼的外卖。赐宴上的一切都可以带走,也算是赵官家的福利把,反正等完毕时,大部分人的案上都是空空如也,连器皿都被带走了。 还有教坊的乐舞,各色诸宫调、杂戏,倒是让整个大朝会不那么冗长乏味。赐宴结束后,终于进入假期了,除了各部门守印的官吏外,其他官吏都可以回家休息了。 赵佶也赶紧回去更换回常服,要不然头都快被压扁了。 第144章 春风送暖入宫门 结束了大朝会。赵佶回到后宫,自己的假期这才算开始,虽然还要处理各种政务,但是没有常朝,自己可以难得睡个懒觉,已经很不错了。 虽然百姓们和官员可以去欢度佳节了,但是对于赵佶来说,这几天还是得上班。初一,也不见得就能在家陪父母亲人,皇帝还要选能耐的武将,一起到南苑射猎,玩上一天,然后赐宴。遇到春节赶上立春了,还要有打春仪式。头一天,开封府就要赶一头牛进皇宫,这叫春牛。一直到正月十四,去五岳观迎祥。整个节日才算结束。 所以对于赵佶来说,今天算是难得的可以放松一下的时间。换回常服的王皇后和赵佶一同参加宴会。连一些神宗时的太妃都参加了宴会,还有自己的皇嫂孟氏都参与了。孟氏上前向赵佶行礼,赵佶赶紧让王皇后扶她起来,赵佶说道:“皇嫂不必多礼,安享富贵即可。”孟氏只是点点头,回礼后到旁边坐下。 赵佶对孟氏的表现很满意,皇嫂本来就要避嫌,又不是太后,孟氏可比刘氏明白多了。后宫的诸位娘子们带着各色果子、熟水前来,还有宫里准备的各色美食,令赵佶很开心。 诸位娘子们还各献才艺,希望能引起赵佶的注意,不管是各种曲子,还是笙箫乐器,舞蹈杂技,各种才艺是轮番上阵,就想在赵佶面前留个好印象。 赵佶对所有的娘子们都加以赏赐,最后还是刘娘子压轴,刘娘子今日一身素雅,只用竹笛伴奏,檀口轻启,低声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它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兀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 刘娘子唱了牡丹亭寻梦里的懒画眉和好姐姐两支曲子,婉转低回,如黄莺轻啼,令人悦耳。连赵佶都不得不赞叹,刘娘子真是生来一副好嗓子,要是放到后世,一定是个好闺门旦,刘娘子唱完,王皇后赶紧将刘娘子叫到一边来,夸到:“刘娘子果然好嗓子,难怪深得官家宠爱。” 刘娘子只是笑笑说道:“都是官家的曲子好,奴只不过蒲柳之姿,算不得什么,圣人谬赞了。”王皇后笑道:“这等妙人,官家可要早早晋升位分,宫里四妃可是一直缺位,官家可要想好了。” 赵佶也考虑过这个事,刘娘子毕竟毫无根基,在这后宫中也没有什么靠山,而且自己家里也不是豪门,贸然给她提升,对于刘娘子来说并不是好事,故而上次赵佶连妃都没有晋升。但是如今王皇后主动提出,想来是想拉拢刘娘子,赵佶笑笑说道:“后宫之事,都在圣人那里,吾不预也!” 王皇后说道:“官家,宫内事务繁杂,臣妾一人无法胜任,我想刘娘子、郑氏官家也熟悉,性情温良,入宫有年,晋升后宫四妃,协助臣妾办理后宫事务。” 赵佶点点头说道:“如此就依圣人,过几日圣人自去办理即可,报于吾知,令内制草诏即可。” 郑氏和刘娘子赶紧谢恩,王皇后笑道:“官家既会作曲子,今日何不作支曲子。”一众娘子们都纷纷要求赵佶作曲子给她们唱,赵佶不得已,想了想应景的词曲,将长生殿小筵的两只曲子拿出来写道:花繁,秾艳想容颜。云想衣裳光璨,新妆谁似,可怜飞燕娇懒。名花国色,笑微微常得君王看。向春风解释春愁,沉香亭同倚阑干。 刘娘子立刻合着板子唱起来了,王皇后笑着说道:“官家今日刚刚晋升郑氏,何不为郑氏作支曲子。”赵佶想想也是,于是提笔写道:携手向花间,暂把幽怀同散。凉生亭下,风荷映水翩翻。爱桐阴静悄,碧沉沉并绕回廊看。恋香巢秋燕依人,睡银塘鸳鸯蘸眼。 郑氏立刻眉开眼笑,略一思考,缓缓开口唱起来了,丝毫不比刘娘子差,赵佶自己都惊讶了,在他的印象里不记得郑氏还有这般本事,郑氏出身官宦之家,又长期在向太后身边担任女官,一向是非常守礼,一板一眼的,在赵佶眼里,未免有些无趣,故而对她一直谈不上宠爱。 赵佶不知道的是,这位郑氏,后来在王皇后继位后成为皇后,与赵佶一直相伴到死,宋史有载:后自入宫,好观书,章奏能自制,帝爱其才。崇宁初,封贤妃,迁贵妃,有异宠。徽宗多赉以词章,天下歌之。倒是个天下闻名的才女,就是靖康之变时,也比这些饱读诗书的两榜进士好多了。 娘子们不断劝酒,虽然是低度的果酒米酒之类,但是赵佶喝的多了,也觉得头昏脑胀的,只记得娘子们请自己作诗,自己想起长生殿的,直接写了一首: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宫嫔笑语和。月殿影开闻夜漏,水晶帘卷近秋河。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赵佶第二天醒来,在郑氏的住处,看到赵佶醒来,郑氏赶紧和宫人们一道服侍赵佶洗脸,宿醉未醒的赵佶观察着郑氏和她的居所,如果说刘娘子的住处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的闺房,郑氏的住处更像一个大家闺秀的香闺,处处充满着典雅与高贵,各色的书籍和饰物显示女主人的品味不凡。 这倒是让赵佶对郑氏高看一眼,难怪不得郑氏能稳坐皇后宝座二十年之久,她的这份高贵的气质恐怕是吸引赵佶最深的。赵佶觉得昨天有点亏了,什么事情都没做,赵佶就盯着郑氏看着,郑氏低垂着头,小声说道:”官家,今日要陪契丹使者伴射呢,莫误了国事。“ 赵佶笑笑说道:”好说,好说,娘子今日等吾!“说罢这才起身,在梁师成的服侍下登上御辇,前往南御苑观看与契丹使者的伴射礼。 第145章 利器在手心澎湃 接下来的几天里,赵佶都在忙于处理各种礼仪活动,虽然赵佶不认为有什么意义。但是这些活动对于大宋来说确实是非常重要,赵佶这下有些羡慕百官们了,虽然他们也要护印值班,但是还是能享受几天假期的,自己几乎每天都在参加各种活动。 好不容易闲下来,赵佶最近在郑氏这里休息。和刘娘子的天真烂漫,郑氏就显得守礼多了,也拘束很多,虽然赵佶说了多次不必拘束,但是郑氏和她的宫人都是比较守礼的,非常拘谨,赵佶也不由得很正经,大概也是能坐稳二十年皇后位置的原因。 在郑氏这里,赵佶也比较放松,郑氏性格安静,赵佶这几天也特别疲倦,在这边休息倒是觉得挺好的。郑氏正在弹琴,赵佶只是静静的听着。 梁从政进来,一脸喜色的说道:“官家,之前吩咐造的东西造好了。”赵佶大喜,之前吩咐奚官局造的不就是火炮和火药嘛,要是真的好了的话,未来宋军作战又有一种利器了。 赵佶连忙问道:“可是都造好了,他们试验过了吗?威力几何?” 梁从政说道:“据奚官局讲,威力远胜以往床弩等物,官家巧思,臣等佩服。” 赵佶立马说道:“将火炮运到城外找一个僻静之处准备试射,通知枢相和横班以上武臣,一道去观摩。”梁从政想了想说道:“官家,今日时间已经太晚,不若先通知诸位相公和将军们,明日过去一起观摩,官家你看如何?” 赵佶点点头说道:“如此你就安排,安排好了就通知一声即可。” 第二天,赵佶早早起来,在郑氏服侍下洗漱完毕,头戴软脚璞头,章惇和一众管军武臣已经在宫门等候,高俅已经统帅着班直已经在旁边等候,一众武帅骑马在旁边护卫。赵佶看到种师道,拉起车帘说道:“种卿,近前来。” 种师道上前说道:“官家,唤臣何事?”赵佶问道:“种卿久在军中,可知军中攻城器械有哪些种类,威力几何?”种师道说道:“官家,本朝攻城火炮、霹雳炮和八牛炮。是远程兵器,云梯、攻城车、投石车等用以协助登城,大抵攻城器械就是这几种。” 赵佶点点头,不再说话,梁从政安排了一个拱圣军的旧营房,因为拱圣军已经调到陕西去了,现在营房空置,正好可以用来试炮。奚官局的工匠已经携带火炮到现场了,章惇带着一众管军武帅察看着火炮,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章惇说道:“官家,今日叫臣等过来,可是试验新式兵器?” 赵佶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今日是试验新式火器。”赵佶也走上前去察看这门火炮,虽然炮身和拿破仑炮好像区别不大,但是感觉要厚重许多,而且炮车也没有原来的轻便。赵佶问工匠道:“这火炮重量几何?你们试验过吗?” 奚官局大匠说道:“官家,按官家所定图纸,该物重一千七百七十四斤半,口径三寸六分七,所用铁弹重三斤八两,已经试验过多次了。” 赵佶问道:“火药怎么样了?”奚官局的大匠说道:“官家,按照官家要求,奚官局制造的火药确实比之前迅猛的多了,但是火药造粒,目前还没找到方法。” 赵佶点点头说道:“既然试炮,就赶紧试试,吾和诸位管军武帅、章枢相看看。”那大匠请赵佶和一众大臣到后面一座房子里去,奚官局的工匠们填装发射药和炮弹,一众武帅都好奇的看着这玩意,种师道和刘法低声说道:“怕是和床弩差不多的东西,想来是攻城用的。” 准备好后,梁从政问道:“官家,可以开始了吗?”赵佶点点头,几个工匠点燃引线后飞速后撤,生怕跑慢了,种师道说道:“这些工匠怎么跑这么快,床弩也不至于啊?”赵佶在心里只是笑笑。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章惇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众武帅倒是反应很快,将赵佶簇拥在中间,种师中立刻拔出了佩刀(他是带御器械)在前面开路,高俅立刻带着金枪班在外面警戒,枪尖直指这些工匠,赵佶连忙叫道:“诸卿不要惊慌,吾无事,没什么大碍的。” 看后面确实没有大动作,一众臣子们才放松下来,章惇在梁从政的搀扶下站起来,章惇惊魂未定的说道:“这火器声音着实是大,好似天雷一般,确实是吓臣一跳。” 赵佶笑笑说道:“这东西不光是声音大,威力也是不错的。走,我们一起去看看。”赵佶带着一帮臣子走过去看,看着金枪班的武士还压着这帮工匠,赵佶挥挥手说道:‘放了他们,过来给给诸位介绍下。“ 赵佶带着他们察看火炮,赵佶摸着还带着温热的火炮,拍拍它,带着一帮人走到前面,军营里的夯土墙被炮弹洞穿,一众武将上前比划了一下,撇撇嘴,种师道说道:”好像确实比床弩威力大,可是太沉重了,野战不方便携带的。“ 赵佶笑笑说道:“派人去把炮弹找回来,到底射了多远,总要知道嘛。”有班直武士上前去寻找炮弹,不一会带着温热的炮弹回来了奏道:“官家,章枢相,各位管军,炮子射出三百仗外。”一众管军武帅看了一下,从炮位到墙一百多仗,击穿墙后还有三百多仗的射程,诸位都是打老了仗的人,也就是说最少五百仗的射程,那确实很厉害了。 种师道说道:“官家,这新式兵器端的厉害,攻城拔寨,确是好用!” 赵佶笑笑说道:“不光是攻城,种卿想想,西贼倚仗的铁鹞子,若是集中数十门火炮,当面打乱其阵形,不是便于我军骑兵突击吗?没有了铁鹞子,吾倒要看看没有铁鹞子,西贼拿什么对抗大宋。” 一众管军武臣想了一下,确是如此,其实赵佶准备用火炮对付不是铁鹞子,对付铁鹞子,白梃兵足够了,但是女真人的铁浮图,才是赵佶想真正对付的,赵佶相信,就如同铁鹞子意义,女真人的铁浮图也不会有多少,只要重创铁浮图,就算打断女真人的脊梁骨。对女真人就算方便了。 赵佶算过,女真人的铁浮图比铁鹞子多,不过也就五六千之数,只要一次将女真人的有生力量歼灭,剩下的仗就好打了。 看着这火炮,章惇问道:“官家,这火炮不知道造价几何,大批量制造,国库是否支撑得住?” 赵佶将工匠唤来,这奚官局的工匠说道:“官家,枢相,铸炮需铜两千斤,以钱计四百贯,还有其他各种原料、人工,一门炮总归需要七百贯左右。” 听到这个话,一众武帅都有些咋舌,刘法说道:“乖乖,七百贯,就是买甲胄,也要差不多十套了。”赵佶笑道,心里想着,这才哪里到哪里啊,就按一百门火炮算就是七万贯的成本,但是火器的使用一次成本并不占大头,还有火药、士卒训练的成本,远远超过七万贯的,而且火炮也是有寿命的,要训练出一批合格的炮兵,恐怕要大量的资金投入。 章惇想想,其实七百贯也不多,章惇接着说道:“不知道铸造一门火炮要多长时间?”那工匠说道:“相公,这火炮铸造不易,废品率高,一旦有砂眼,使用的时候就会出大事的,火炮炸裂是要死人了。我们试炮时已经死了不少工匠。” 赵佶听说后说道:“因试炮死亡的工匠,每人发给五十贯,算是吾的一片心意。”这些工匠赶紧向赵佶谢恩,赵佶让他们起来,说道:“你们为国家铸造兵器,立有大功的,吾不会食言的,参与铸炮的工匠,加三班借职。”虽然只是从九品下的官职,但是对于这些工匠来说无异于实现了阶级飞跃。 赵佶带着一帮武帅和章惇回到垂拱殿,章惇说道:“官家,内廷奚官局工匠数量少,铸炮速度慢,不如让军器监来铸炮,会更快的。” 赵佶笑笑说道:“铸炮是急不得的,此事容后再议。现在是要保密,一旦为契丹、西贼所知,就麻烦了。故而今日要赏给他们官职,一是犒赏他们,二是将他们纳入军籍,有军法管着,这样保密。” 赵佶看着他们说道:“吾意从军器监抽调工匠,在开封城外择一地专门负责铸炮和火药生产。禁军严格把守,免得为他人所知。一定要保密,这才是关键!” 章惇想了想说道:“不若从上四军中拨出一支禁旅,专司保护铸炮厂。” 赵佶点点头说道:“火炮制造需要时间,但是炮兵训练和组建已经迫在眉睫了,诸卿都是老于军务的,这个炮兵应该怎么组建,诸位畅所欲言。” 说起这个事,大家都在为自己争取,赵佶自己心里也有打算,赵佶认为现有情况下还是要集中使用。步兵、炮兵和骑兵的协同作战。而炮兵的火力往往是制胜关键。当时的火炮威力已大大增强。12磅炮使用实心弹射程为900-1000米;“葡萄”弹(早期类似于霰弹的炮弹)射程500-700米;霰弹500米;8磅炮使用实心弹射程为800-900米;“葡萄”弹射程400-600米,霰弹400米。即使是4磅炮射程也在300米到900米之间。 赵佶肯定以12磅和6磅炮为主,按照现在的情况,火炮数量恐怕难以提升,装备整个宋军。最好的办法就是集中使用,才能最大的发挥炮兵的威力,同时这些炮兵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己也好看着。赵佶是坚定的大炮兵主义者,重炮也是有用的,口径太小的火炮虽然轻便,但是威力太小,在产能有限的情况下,肯定要让位于重炮。 而且12磅炮还可以用于水军,这样的话装备的通用性提高,后勤的压力也会小不少。一众武帅谈论了半天,还是觉定在天武军下面单设一厢,专司操演火器,由枢密院和赵佶直接掌握,作为自己的战略预备队使用。 现在的炮兵,还需要的还有大量的马匹,20门12磅炮,配420匹马和60辆大车;40门6磅炮,600匹马和80辆大车。现在炮兵组建,首先就要抽调大量的马匹和大车,虽然不需要战马,只需要驮马,但是拖拉重炮的马匹,不能太瘦弱。否则数千斤的火炮怎么拖拉。 还有装载火炮、弹药的炮车,火炮的弹药,还要为火炮制造合用的炮架。林林总总的小事还有很多,还有炮兵的训练场地,既要找一个空旷的地方,便于实弹射击,还要人烟稀少,便于保密,不为外人知道。赵佶和章惇商量后,觉得群牧司下面的马场,地势平坦,又远离城镇,是炮兵训练的好地方。 至于具体要铸造多少火炮,赵佶心里并没有数,拿破仑本人主张,1000人的军队应该配2门炮。如果按这个数字计算,现在六十万禁军,就该配备一万两千门火炮,这个数字估计能把吕惠卿吓死。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赵佶只能将有限的火炮集中在自己手里,同时火炮这种东西,不掌握在自己手里,赵佶恐怕也睡不着觉。 赵佶和他们商量完了,才开开心心的回后宫去了,今天赵佶心情那是相当不错,随口哼起澶渊之盟的唱段:“你问我因何故不来交仗,有几句缘由细说端详。一来是宋王爷一路劳乏需待静养,二来是风雪如狂,我赋性粗豪,诗兴发作,酒兴也狂。未交兵先图个高歌饮畅。你看这四顾苍茫万里银装, 带砺山河,尽入诗囊。笑人生能几度如此风光。第三件为的是你萧后着想,有句话说出来你切莫要惊慌,哪里有百万雄兵,行围射猎俱都是虚晃,分明是趁我不备乘虚而入要夺我的汴梁。我若是即刻传令来交仗,怎奈你马步全军二十余万还未到前方。大宋丞相江海量,不欺你寡妇孤儿在疆场。” 梁师成夸到:“官家随口唱的,就是天籁之音。”赵佶笑笑说道:“去郑娘子那。” 第146章 召对外臣问短长 这几日赵佶忙于出席各种礼仪活动,感觉这个春节比平时还累,除了没有常朝之外,各种要戴着通天冠甚至要身着衮冕的,让赵佶不胜其烦。 好不容易结束这些冗长乏味的礼仪活动,赵佶还得埋头在垂拱殿,处理各种政务。赵佶正在埋头处理政务,梁师成说道:“官家,蔡卞、赵挺之求见。” 赵佶想了想,这两人都是自己下令调回东京的,蔡卞是因为蔡京的关系,台谏一直弹劾,赵挺之则是赵佶准备用他整顿河北,所以这两位来了赵佶立马让梁师成带他们进来,因为赵佶准备任用蔡卞为大理寺卿,先召见蔡卞。 蔡卞进来行礼后,赵佶也在仔细打量着这位王安石的女婿。蔡卞风度不凡,和蔡京一样非常俊秀,确是风流人物。对于蔡卞,赵佶也有所了解。蔡卞小时聪颖敏悟,就读于枫亭塔斗山青螺草堂(后易会心书院),他读书过目不忘,才思敏捷,能把《三字经》、《千字文》等启蒙读物倒背如流,《四书》、《五经》经典也烂熟于心,且史籍方志,百家杂说,国家法典无不浏览殆遍,触类旁通。他学识渊博,满腹经纶,才华出众,名闻乡里。 走上仕途后,蔡卞也算得一个好官,在推行王安石青苗法中,蔡卞同情百姓疾苦,极力推行王安石的青苗法,断然开仓借粮,以解百姓燃眉之急,刹住不法富人趁火打劫的嚣张气焰,免除农民遭受高利贷剥削之苦,因而受到王安石器重,招他为婿。 此时的蔡卞已经42岁了,算得上一个中年大叔了,蔡卞相貌堂堂,颌下长须飘逸,赵佶笑着说道:“蔡卿驻守河北,威慑契丹,功莫大焉,只因台谏言及卿与元长皆出镇地方,与祖制不和,故思虑再三,调卿回朝。” 蔡卞笑着说道:“臣唯陛下命,愿为驱使。” 赵佶问道:“卿久在河北,于河北禁军、契丹都算得上了解,今日之契丹,到底虚实如何,卿知之否?” 蔡卞想了想说道:“官家,如今天下承平日久,河北禁军也久矣不用,不堪战阵。契丹虽然衰落,但是其宫帐、皮室等军尚堪战阵,契丹诸部,与我不同,近几十年以来,不管是契丹内部政变,还是镇压女真、草原蒙兀人,都尚算得力,比起河北禁军还是强的多了。” 蔡卞说得确是事实,契丹军队固然是堕落了,但是比起大宋的河北、河东禁军来说,还真算得上劲旅。二十多年后,宋金两国结成海上之盟,协议金攻辽中京,而宋攻辽燕京。宋廷遣童贯二十万军队北伐燕京,大败而回。当时宋军抽调了河北、河东禁军,还有最能打的西军,西军名将尽数出征,白梃兵也参战,阵容不可谓不强大。 可是耶律大石统帅的残余辽军,就在白沟河将宋军再次击败。此战宋军光是西军参战就达六万之多,白梃兵也尽数参战,结果宋军被不到三万人的耶律大石打的大败,宋军大败亏输,白梃兵全军尽墨,西军名将杨可世统帅白梃兵为全军断后 ,壮烈殉国,自神宗以来储积的军器、粮秣,全部沦于敌手。 宋军之孱弱,可见一斑,作为直接与辽军正面接触的蔡卞,对此事最有发言权,蔡卞说道:“官家,自澶渊之盟以来,我军边事日益废弛,已是不争的事实,沿边各军士卒逃散,战马缺失,中枢也不是一天两天知道,后西贼猖獗,朝廷不但从都门禁军抽调精锐,还从河北、河东抽调马军赴陕西参战,河北禁军就更加不济了。” 蔡卞毫不客气说道:“官家,而今河北禁军,弹压民变尚可,要是驱使作战,收复燕云,那是万万不能的。”蔡卞说得也是事实,赵佶怎么能不清楚,只能无奈的点头,说道:“卿所言吾已知之,卿之才长于边事,且去大理寺暂任一段时间,枢府可待也!” 赵佶只能先跟蔡卞画个饼,但是蔡卞确是长于军事,而且和蔡京不同,真不能算个奸臣,他后来知枢密院事,负责边防、军备等机要事务。时蔡京居相位,他以亲嫌辞,没有评可。他赞成宋徽宗、蔡京收复湟州、鄯廓等地,因功进金紫光禄大夫。蔡卞反对蔡京重用宦官童贯为陕西制置使。在其他政事上,他的主张也多与蔡京不同,因此受到蔡京的诋毁,他以天章阁学士出知河南。倒真的算个直臣,而且对蔡京有很好的制衡作用,赵佶觉得蔡卞年富力强,是接替章惇作枢密使的不二人选。 蔡卞告退后,赵佶开始深深的思考自己的政事堂了,眼下的政事堂虽然比较符合赵佶的要求,但是政事堂诸公年纪都不小了,注定带有过渡性质。政事堂中,吕惠卿已经68岁高龄、章惇也65岁了,韩忠彦62岁,苏辙61岁,曾布66岁,年纪可都不小了,虽然他们都比较长寿,可是最多五年,恐怕也都要告老致仕了。 选拔下一批政事堂宰相,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但是对于朝中诸臣,赵佶目前还没有特别中意的人选,蔡京固然能力出众,但是蔡京的人品确是让人担忧,有其他人选的情况下赵佶不太愿意用他,对于他,赵佶觉得户部尚书或者三司副使是比较合适的位置,毕竟他长于理财,作宰相,赵佶现在没把握控制的住他。 此外张商英也在赵佶考虑范围内,但是他是翰苑词臣出身,在地方只干过县尉、知县,没有地方监司经历,之所以外放他去开封府,也是想让他在地方历练一下,补足经历,方便以后大用。还有李格非这些人,做学问是不错的,但是为相,赵佶觉得他们书生气太重,并非最佳人选。 宗泽、李纲现在还官卑职小,不足以担当大任,其余郑居中、何执中等,赵佶觉得和章惇等人差远了。耽误之急就是找一个有魄力的枢密使,赵佶原意是种师道,但是武臣任枢密使,恐怕对种师道不好,怕他重蹈狄青的覆辙,今日一见,赵佶倒是觉得蔡卞不错,像章惇,有魄力,有决断,老于边事,熟悉边情,确是是个合适的人选。 赵佶正在神游天外,梁师成问道:“官家,是否请赵大人陛见?” 第147章 召对外臣问短长(二) 赵佶这才记起赵挺之还在等候,连忙说道:“请赵挺之进来!” 赵挺之进来对着赵佶行礼,赵挺之已经不小了,现在也六十岁了,宦海沉浮多年的他,已经是满脸风霜。赵挺之也算是老牌台谏打手了,作为继韩忠彦、曾布后唯一能和蔡京扳手腕的宰相,赵挺之后来确是非常强硬,要求赵佶贬谪蔡京,但是那会的赵佶,哪里听得进这些忠言,早就被蔡京的丰亨裕大所迷惑,赵挺之得不到赵佶的支持,只得黯然罢相。 关于赵挺之,最着名的就是他的苏轼的公案,当年赵挺之为德州通判,推行市易法,黄庭坚与之意见相左,。黄庭坚监德安镇,谓镇小民贫,不堪诛求。曾经给自己的朋友苏轼写信抱怨此事,吐槽赵挺之。等到第二年赵挺之到东京召试馆职时,苏轼正好是翰林学士,掌管此事,苏轼直接表示:“挺之聚敛小人,学行无取,岂堪此选。”赵挺之于是落选。 赵挺之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即研究苏轼草拟的诏书制诰等,弹劾轼草麻有云“民亦劳止”,以为诽谤先帝。这个罪名可不小,要是坐实的话,那可比乌台诗案要严重的多,但是彼时赵挺之一介州县小吏,拿着断章取义的一句话,就想弹劾当朝翰林学士知制诰,无异于自寻死路,找了一个理由就将赵挺之外放了。 赵挺之的特点就是心眼小,而且记仇,有仇当场就报,绝不过夜。这也是他的性格特点,要不然也不会直接弹劾范纯礼了。 赵佶笑着问道:“卿提刑两浙,有所得乎?” 赵挺之说道:“官家,臣提刑两浙,所历案件以百千计,两浙之地,豪族聚集,百姓生计艰难,流民遍地,非是国家之福也。” 赵佶问道:“两浙尚称富庶,何以流民遍地?” 赵挺之说道:“官家,两浙固然富庶,可是与百姓何干?豪门大族不仅兼并土地,而且州县小吏,尽为之驱使,百姓就算是有冤情上告,何求公平二字?朝廷派出的州县官员,要么与之沆瀣一气,同流合污,要么就被这些州县小吏架空,所谓朝廷王法,不过是他们世家大族欺压小民的工具罢了。” 赵佶勃然大怒,但是转念一想,其实这些事情不应该是正常的吗。本朝削平南方,本来就没有经历过多大的战事,吴越等国甚至是主动归降的,当时的朝廷为了安稳地方,也就没有对他们加以铲除,反而对他们加以笼络,再加上南方本就文风鼎盛,科举兴盛,南方官吏在大宋朝廷已经占据半壁江山。 他们一方面利用自己的政治地位为自己的家族兼并土地提供方便,兼并来的土地又为他们的子弟读书和在仕途上晋升提供资源,政治资源与经济利益相辅相成,在南方形成了一个个大家族,他们家中读书不成的要么去经商挣钱,要么充当衙门小吏,在当地维护本家族的利益,读书上进的就参加科举入仕,家族会为他们提供经济支持,甚至家族之间互相联姻,结成政治团伙,在朝廷上互相守望相助。 王安石之所以会提出青苗法,本质上就是为了抑制土地兼并,这下可算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在方方面面利用青苗法的种种漏洞破坏青苗法,另一方面在朝廷上制造声势,要求废除青苗法。他们还提出了主佃相资,各取所需的说法。 所谓主佃相资,其实就是地主在生产关系中转变为出租方,农民在生产关系中转变为租借方,农民在支付适量报酬的情况下,从地主手中租出土地,掌握一定时期内的土地使用权,并且通过使用创造社会财富。这种生产关系出现的基础,就是土地的所有权和使用权完全剥离。地主作为土地资源享有者,自然会牢牢掌控着土地的所有权。而农民租借土地,租借的是使用权。实际上就是为自己的土地兼并辩护,土地作为现在最重要的生产资料,还不是牢牢掌握在地主手里。 赵佶明白,后来的方腊起义与此事不无关系,但是眼下还顾不得这事,处理北方的水利才是真的。赵佶说道:“卿言是谋国之言。吾会思之,此次召卿前来,是有其他事。朝廷准备动用免役助役钱,在河北诸路择一路兴修水利,朝廷此次拨出巨款,在北方兴修水利,是为了在北方增加粮食产量,减轻漕运负担,可是数百万的国帑,拨到州县去,到底有几分会用到水利上,吾心里实在是没底。” 看着赵挺之准备说话,赵佶摆摆手继续说道:“此事中枢督促工部、都水监制定方案,三司拨款,州县负责施工,吾准备从台谏抽调一批御史,到河北去,专门负责督察此事,要让朝廷的钱用到实处,百姓真的受益。但是台谏御史,毕竟久在中枢,对地方事务并不熟悉,卿久历地方,熟稔诸事,政事堂诸公认为卿足矣任行台都御史,督察此事,保证国帑不浪费!” 为了赵挺之能更好的办事,赵佶祭出了张太岳的法宝,考成法,所谓考成法,一是先酌量道里远近,事情缓急、定程限”,根据实际情况列出办事的先后顺序和完成期限。二是在各衙门分置三本账簿,一本按月记载一切发文、收文、计划、章程,作为底本月末复制两本账簿其中一本送各科备注,到月终时将实行了的事注销另一本则送政事堂查考。三是实行层层的督察制度,“州县稽迟者,部举之,部、院容隐欺蔽者,台谏举之;台谏容隐欺蔽者,政事堂举之。 层层考核,对官吏实行随时考成,以责吏治。这样才能提高行政效率,反正台谏的疯狗不咬你们就得烦我,那就把他们放出来咬官员,逼迫他们行动起来。听了赵佶话,赵挺之说道:“官家大才,臣等不如。” 赵佶笑笑说道:“这也只是吾一时之思,卿此去,可在河北试行,若是可行,就推行全国。吾除卿为殿中侍御史知杂事,河北观察使。” 赵挺之领命拜谢。 第148章 召对外臣问短长(三) 赵佶虽然是突发奇想,但是考成法确是很重要,早就想把他拿出来对付大宋这些老油条,但是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切入点。今天既然和赵挺之提起了,赵佶决定和政事堂也说明,要卷起来就都卷起来,现在不给大宋这些官吏上上螺丝,恐怕以后推行各项政策并不方便。 赵佶于是决定明日常朝后召见政事堂诸公商量此事。等到常朝后,赵佶在垂拱殿召见他们,这是新年的第一次召见,诸位宰相们脸上还是比较开心的,赵佶和他们寒暄了几句,就说起考成法来。 其实考成法并不复杂,用张居正的话说就是尊主权,课吏职,行赏罚,一号令。重要特点即所谓“立限考事”、“以事责人”,对官员行政进行考核。六部和都察院把所属官员应办的事情定立期限,并分别登记在三本账簿上,一本由六部和都察院留作底册,另一本送六科,最后一本呈内阁。 六部和都察院按账簿登记,逐月进行检查。对所属行告返官员承办的事情,每完成一件须登出一件,反之必须如实申报,否则以违罪处罚;六科亦可根据账簿登记,要求六部每半年上报一次执行情况,违者限事例进行议处;最后内阁同样亦依账簿登记,对六科的稽查工作进行查实。 对于大宋来说,政事堂就代替内阁的职责,台谏就行使都察院和六科的监察职能。对六部三司和地方各监司的行政进行考核。以后大宋官吏的好日子就来临了,再想什么梨花院落溶溶月,就不要想了,拿了赵官家的钱,就得给赵官家好好当牛马,不天天996、007就是好的了。 其实张居正早就说过盖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不难于听言,而难于言之必效。赵佶和政事堂制定多么完美的计划,最终都是需要地方官府去完善处理的。张居正的话赵佶是非常信服的,若询事而不考其终,兴事而不加屡省,上无综核之明,人怀苟且之念,虽使尧舜为君,禹皋为佐,亦恐难以底绩而有成也。 当年还是学生时拜读张太岳的请稽查章奏随事考成以修实政疏,不禁感叹张居正果然是大明的救时宰相,若是没有他,恐怕连万历这四十七年都撑不过去。面对诸位宰相们的疑问,赵佶直接引用张太岳奏疏里的话说道:“吾窃见近年以来,章奏繁多,各衙门题复,殆无虚日。然敷奏虽勤,而实效盖鲜。言官议建一法,朝廷日“可”,置邮而传之四方,则言官之责已矣,不必其法之果便否也。部臣议厘一弊,朝廷曰‘可”,置邮而传之四方,则部臣之责已矣,不必其弊之果厘否也。某罪当提问矣,或碍于请托之私,概从延缓;某事当议处矣,或牵于可否之说,难于报闻。征发期会,动经岁月,催督稽验,取具空文。虽屡奉明旨,不曰“着实举行”,必曰“该科记着”,顾上之督之者虽谆谆,而下之听之者恒藐藐。鄙谚曰,“姑口顽而妇耳顽”,今之从政者殆类于此。欲望底绩而有成,岂不难哉?” 赵佶说道此处,几位宰相都沉思起来,虽然大宋的文官没有大明这票文官离谱,但是他们搞起党争,推诿塞责起来那是一点都不逊色,当年王安石变法的时候,王安石的各项法令,到地方都变了性质,地方官吏对于中枢的命令,阳奉阴违的多了去了。 作为首相,韩忠彦对此是深有体会,他当先说道:“官家,眼下行政拖沓确实是一大难题,官家所提之法,确是是解决此法的一个办法,但是具体怎么解决,还需要拟成章程法度,再择一地试行。” 赵佶说道:“吾看今岁河北兴修水利,就可以择一路施行,看看效果如何,诸位以为如何?” 苏辙说道:“官家此法固然可行,但是用政事堂考核台谏,本朝未有如此如此惯例,政事堂与台谏各负其责,对于各部院监司的考核,应该是台谏和政事堂共同考核。”作为台谏的老大,苏辙当然得帮台谏争取,大宋的台谏,一向是与政事堂分庭抗礼的,专门挑宰相们的骨头的。 张居正让内阁考核六科和都察院,还是为了加强自己的权威,集权于内阁,赵佶虽然很喜欢张居正,但是并不希望自己朝廷出现一个张居正,毕竟没人希望凭空多个爸爸。苏辙说得这个确是是个问题,台谏作为自己制衡政事堂的重要工具,不能被政事堂控制,否则万一出现权相就麻烦了。 赵佶想了想说道:“苏相说得在理,政事堂和两制以上大臣公议此事,将考成法制定出来,今岁试行,修改后颁行全国。”一众大臣领命,赵佶问道:“而今一年既始,万事当开,现在有什么要紧的事?” 韩忠彦说道:“官家,而今秋贡春试,省试是现今最重要的事情。” 赵佶这才记起来,今年是春闱的大比之年,去岁诸路的举人已经启程到东京了,按照大宋定例诸路州军科场并限八月引试,而礼部试士,常在次年的二月,殿试则在四月;于是有春试﹑秋贡之名。而今已经一月了,虽然权知贡举是苏轼已经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但是诏书没有发布,事情就当不得真。 赵佶想了想说道:“令学士草诏,以礼部尚书苏轼权知贡举,国子祭酒李格非为副,拣选考官,知开封府范纯礼为提举贡举。” 本朝的一个特色就是特奏名进士,所谓特奏名,就是诏礼部阅贡士及十五举尝终场者,得一百六人,赐本科出身。特奏名恩例,盖自此始。说白了就是安慰奖,赵佶决定限制特奏名进士,吩咐道:“特奏名也要经考试后授官,不得冗滥,年老不济者,许领闲职,不任差遣。” 第149章 抡才大典当谨慎 说到春闱,赵佶就反应过来了,今年不仅有常科,还有制科考试,对于常科,赵佶并不担心,有苏轼、李格非把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赵佶关心的是制科,国家已经多年没有举行过制科考试了,相关的制度都已经很生疏了,赵佶于是请苏轼苏辙兄弟、章惇、李格非、郑居中等一起商量此事。 苏轼苏辙、章惇都是参与过制科考试的,对相关制度算是比较熟悉,李格非、郑居中都是翰林学士,制科考试绕不过的就是翰林学士。赵佶向他们了解制科考试的规则,不得不说,制科确是很牛逼。 首先制科考试分为九个科别,三个针对民间白身的:高蹈丘园科、沉沦草泽科、茂材异等科;另外六个针对已经有官身的人: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博通典坟达于教化科、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详明吏理可从政科、识洞韬略运筹决胜科、军谋宏远材任边寄科。 一切没有犯罪记录的布衣才俊,以及符合条件的官员(职称为太常博士以下、不是现任监司与馆阁官员、不曾犯过贪赃罪,等等),均可投牒自荐,报名参加制举考试。不过庆历六年之后,朝廷提高了门槛,要求应试之人须有两名大臣作为推荐人。这一点其实对普通人来说不甚友好,有官身的自然很容易找到两制以上大臣为之推荐,但是平头百姓哪里去找两位两制以上大臣来推荐呢? 赵佶说道:“吾既为国求才,何论出身,恢复祖制,皆可投卷。”对此苏轼等人倒是没什么意见,对于制科考试的程序,制举考试有着较为复杂的程序,但可用三个词语对制举考试的程序进行简化,即所谓的:进卷,阁试,御试。 其中进卷就得刷掉一大半人,考生需要先呈交上自己平日的策论作品50篇,由翰林学士评判、打分,如果策论文辞优美、说理清晰,得到“次优”以上的评分,便可以赴阙参加第二项内容“阁试”。但宋朝的翰林学士都十分挑剔,例如哲宗朝时的一次制举考试,翰林学士“看详到应制科人词业,三人并优长,五人并次优,七人并平常”,文章不合格的应试者差不多占一半。 其实刷人对于翰林学士来说还真是一个比较简单的事情,五十篇文章,只要找出几篇不怎么好的,就足够刷掉一个人了,在翰林学士们刷人后,才会进入下一个科目,就是阁试,阁试为初试,之所以叫阁试是因为考试地点在秘阁(中央图书馆)。阁试试题为试论六篇,目的是考察应试人的学识,“盖欲探其博学”。题目通常取自经史,每篇要求五百字以上,一日之内完成六论。这是公认的一项最难科目,“制科不过三事,一缴进词业,二试六论,三对制策。而进卷率皆宿着,廷策乞无素备?惟六论一场,谓之过阁,人以为难”。 阁试之所以被认为难,就是因为出题的范围实在是太广,一般来说,科举考试的范围不过是四书五经,但是制科考试就不同了。制科考试的出题范围包括九经、十七史、七书、《国语》、《荀子》、《扬子》、《管子》、《文仲子》正文及注疏内出。论题出题还有明数、暗数之分。上下文关乎典章制度、用典的称为“暗数”(暗题),而不涉典制,也不用事,便是“明数”(明题)。近四十本书和这些书的注解都是出题范围,在其中随意选取出题,对应试者知识面要求很高。 旁的不说,光是七书,也就是《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六韬》、《司马法》、《三略》、《尉缭子》、《李卫公问对》这七本兵书,就足够很多人头皮发麻了。除了出题范围广之外,题量之大,考核之严,也是令人咋舌。 按照制科考试规定,考试六道论题,在六论中必须写出论题,而且要求必须引用论题上下文,这样才能称为“通”。知道出处不能引用上下文的被称为“粗”。六论每篇必须在3000字以上,而且必须在一天一夜时间内完成。六论考试目的是推荐参加御试。秘阁考试以六论四通为合格,合格之后会被划分为五等。一、二等不设,第三等为上,第四等以上才有资格参加御试。入了四等还有上中下之分,只有为四等上才能进入最后的御试,难度可想而知。原为四等即可进入御试,宋仁宗皇佑年间改为四等上才能进入御试。 赵佶觉得在阁试刷人太多也没有什么意义,说道:“还是恢复旧制,四等及以上都进御试!”苏轼笑着说道:“官家惜才之心,臣等知之矣。” 赵佶笑着问道:“苏学士当年制科,考题为何?” 苏轼想了想说道:“当年考题,臣至今还记忆尤新,阁试六论为一、《王者不治夷狄论》(出自《春秋公羊传》何休注)、二、《刘恺丁鸿孰贤论》(出自《后汉书·丁鸿传》和《后汉书·刘恺传》)、三、《礼义信足以成德论》(出自《论语·子路篇》包咸注)、四、《形势不如德论》(出自《史记·吴起列传》)、五、《礼以养人为本论》(出自《汉书·礼乐志》)、六、《既醉备五福论》(出自《诗经·大雅·既醉》及郑玄注)。” 赵佶觉得确实只有一句卧槽才能说明自己的崇拜,也不知道这些考官从哪里找出来的考题,基本上不从四书五经中出题,赵佶也看出来了,出题还是比较偏向于史论的,想想也是,要是出题全是七书中的内容,估计大部分考生直接懵逼了。 通过了阁试,才能进入御试,皇帝亲自在崇政殿策试举子,制科考试御试相比较秘阁六论来说就简单许多,却也有着严格要求。说简单是因为这次的策论只有一篇,内容要求相对简单一点。说严格要求,规定试策字数在三千字以上,而且要在当日内完成才能入等。御试的策题,多由两制拟呈皇帝择选,也常命宰相代拟。按照惯例,每个人先给皇帝上几篇平时写的策论,让皇帝了解自己,然后开始答题。 制科御试成绩评定分为两次,第一次主考官评评级,第二次由覆考官二次评级。而且是糊名评定的,考官还要就推荐的试卷撰写劄子,说明推荐的理由。整个考试,组织严密程度,远胜常科,所选拔的人才,也确实都是一时之选。难怪不得,当时欧阳修作为推荐导师,苏轼、苏辙两人制科考试同时入等,更是开心的夸赞:“苏氏昆仲,连名并中,自前未有,盛事!盛事!”御试完毕之后,宋仁宗回到后宫也是喜不自胜,高兴的对曹皇后说:“朕今日为子孙得两宰相矣!”。 第150章 抡才大典当谨慎(二) 其实宋代对于制科考试的组织已经是非常严密了。而且制科考试入三等的到目前为止,只有苏轼和吴育两人,虽然制科考试地位很高,但是并不属于正途出身。由于制科考试对象多属知名人士,是朝廷网罗人才的一种方式。制科考取后可获得较高官职,但因非正途出身,往往不为人重视,被人称作“杂色”。制科考试虽然严苛,但是考上的人仕途并不意味着就能仕途通畅,往往受到科举出身的官员们抵制,大部分沉沦州县不得重用。 赵佶觉得制科考试作为科举的补充,一方面就是选拔一些偏才,一方面就是选拔一个储相,真正把制科的作用发挥出来。赵佶还是决定,在制科中采取同科举一样的初覆考模式。考生的答卷要雇人誊录、封弥,用生僻字编号。考官评卷则采取三评制,两名初考制策官初评,再交两名覆考制策官复评;初考官与履考官意见不同,则由两名详定编排官详复、定等。 赵佶对于此次科举和制科还是极为重视的,制科考试的主考官赵佶指令昭文馆大学士韩忠彦,同考官御史中丞苏辙、礼部尚书苏轼,算得上当今的顶配了,赵佶问道:“诸位可知道哪位才学优长之士,可为考官的?” 苏轼说道:“臣荐宗正丞王巩,有才气,能担当此事。” 赵佶当然知道王巩,作为苏东坡的好友,王巩属于铁杆死党了,当年乌台诗案,坐与苏轼交通,受谤讪文字不缴,又受王诜金,谪监宾州(今广西宾阳)盐酒税”。当时王巩的官职还是“秘书省正字”,因御史舒宣奏言:苏轼“与王巩往还,漏泄禁中语,朗同货赂,密与宴游”。在20多位“乌台诗案”案犯中,王巩是被贬得最远、责罚最重的。这使苏东坡很内疚,说:“兹行我累君,乃反得安宅”。 苏辙也对他十分推崇,认为他:“亦故相之子孙而名臣之子也,生于富贵而笃志于学,勇于议论而不谋其身。淮南大邦,民病水旱。往贰其事,益试尔才。”王巩乃是名相王旦之孙,出身相门,又性格洒脱,喜欢与苏轼等人游玩,非常洒脱的一个人。 但是对于是否用他担任考官,赵佶还是有所保留的,因为这哥们的脾气是出了名的臭,用宋史记载说:跌宕傲世,好臧否人物,其口可畏,以是颇不容于人,每除官,辄为言者所论,故终不显。 当年章惇为相,打击苏轼等人,作为苏轼的死党,王巩当即上疏弹劾章惇,章惇何许人也,你敢弹劾他,章相公可不是吃素的,立即将王巩追夺出身以来文字,送全州编管起来。王巩此人,确实是个毁誉参半的人,王巩得到很多人的赏识,如前所言冯京、司马光,苏轼兄弟更是对他青眼有加。丞相刘挚甚至与之结为姻亲,为子娶王巩女。宰相吕大防也“爱其才”,当王巩对除知海州不满意时,特改王巩知密州。其余黄庭坚、秦观、王安礼、谢景温亦都喜与王巩交游。但,朝臣中还有不少人对王巩有看法,前述王安石说他是“孺子”;除知宿州,为安鼎、姚勐所弹;受苏轼牵连贬宾州,也是有人看不惯他;为宗正丞,被指离间宗室;判登闻鼓院,被朱光庭执奏“未协公议”,一生也算得上颠簸了。 赵佶觉得启用他,风险实在太大,他也是贴上旧党标签的人,而且是以恩荫入仕,没有经过科举,让他担任国朝制科考官,确实与礼不符。赵佶问道:“伊川先生,何等样人乎?” 问完这话,赵佶自知失言,苏轼苏辙兄弟与程颐兄弟可谓死仇了,对于章惇,苏轼都能相逢一笑泯恩仇,但是对于程颐兄弟,那是绝不放过的,他们所在的蜀党与程颐的洛党也是势同水火。问苏轼伊川先生,那不是触苏轼的霉头吗?果不其然,苏轼说道:“臣素疾程颐之奸,未尝假以辞色。” 赵佶只是笑笑,对于这两位的恩怨情仇,赵佶觉得实在是太过于狗血,其实他们两位本来没有任何冲突,之所以势同水火,说来也很可笑。程颐不是科举入仕的,是经由旧党司马光推荐入仕的,司马光对于他推崇备至,评价道:“臣等窃见河南处士程颐,力学好古,安贫守节,言必忠信,动遵礼义,年逾五十,不求仕进,其儒者之高蹈,圣世之逸民。伏望特加召命,擢以不次,足以矜式士类,裨益风化。”推荐他作崇政殿说书,也就是哲宗皇帝的老师。 成为帝师,那是每个读书人无上的荣耀,不巧的是,司马光还给哲宗皇帝安排了另一个老师,就是苏轼,生性诙谐的苏轼和刻板守礼的程颐撞到一起,不搞出事情才是怪事,程颐生性刻板,以师道自居,侍上讲,色甚庄,以讽谏,上畏之。程颐多用古礼,苏轼谓其不近人情,深疾之,每加玩侮。”苏轼除了对程颐抱有成见,其中也有党争成分,而程老师当老师,当得像个罗刹,也是苏轼每加“玩侮”之因。 真是让两人翻脸的还是着名的吃肉事件,一次国家的忌日,众大臣都到相国寺祈祷,程颐下令寺方供应素菜,东坡却反对说:“正叔(程颐字正叔)你不是不信佛吗?为甚麽要食素呢?”程颐引经据典地说:“根据礼法,守丧期间,不可以喝酒食肉;忌日,是丧事的延续,自然也应该遵守不喝酒、不食肉的规定。”但东坡却刻意和他打对台,一面令人准备荤菜,一面吆喝道:“为刘氏者左袒!”摆出一付像汉朝吕氏、刘氏决斗时一样紧张的场面。於是各个大臣,各自选边;范淳夫等人食素,而秦观、黄庭坚这些苏门学士则食肉。如此一来,洛派、蜀派壁垒分明,成为宋代纷乱的党争的一部分。 当然,两人彻底翻脸,就是在司马光的葬礼上,司马光去世的时候,皇帝正率领大臣们举行了明堂祭拜的重大典礼,大臣们因此来不及在第一时间去奠祭司马光,等到所有仪式都完成了,这些参与典礼的大臣们希望马上赶去吊唁司马光,但当时替皇帝讲学的程颐却根据儒家的礼法,拦住大家。他引用了论语中孔子的话,说“是日哭则不歌”,所以参加了明堂吉礼之後不该又去吊丧家。但是大家心里觉得这似乎不近人情,所以有人就反驳说,“哭则不歌”不代表“歌则不哭”。东坡个性朗达,不拘小节,平日就已经不喜欢拘泥古礼,当然也觉得这位道学先生太过不近人情了,所以就说:“这是枉死市叔孙通所制的礼。”大大的讥嘲了程颐一番。 于是大家以苏轼为首,带了祭文,不顾程颐的反对,就前往司马光家中奠拜,但这位程老夫子,可是立场坚定得很,竟也赶到司马家去,叫司马家的儿孙们不得接受悼祭。大家自然觉得很没趣,苏轼忍不住,就针对程颐替司马光所办的古礼仪式,又狠狠的讽刺一番,说:“你这些礼节还是有些疏失,应该写个信物,送去给阎罗王。”程颐个性严肃,一幅道貌岸然的样子,不是可以随便开玩笑的人,自然受不了东坡这一些嘲笑的行为。而且在一些洛派弟子的心中,早已将程老夫子看成圣人,那里容得东坡这番玩笑,彼此便产生了芥蒂,有了心病了。 说到底,本来是文人的意气之争,最后变成的蜀党与洛党的争执,苏轼觉得程颐是伪君子,程颐觉得苏轼不守礼。尤其是附属於两人的末流,彼此意气用事,弄出许多争执。例如孔文仲就曾攻击程颐,说他替皇帝讲学时,常常引用不实的言论来影响皇帝的想法,皇帝原本单纯,也没有不良的嗜好,程颐却常提醒他不要接近女色;皇帝原没有特别信任的人,程颐却一再要他远离小人;甚至经常自夸“就算孔子再生为陛下讲课,也不过是这样罢了。”又说:程颐利用替皇帝讲学的身分,往往超越分际,甚至勾结权势,搬弄是非,离间作乱,挑拨恩仇,因此民间称他为“五鬼之魁”。 但是洛党人也有他们的说法。他们说东坡是为了争取替司马光主持丧礼,没有成功,所以故意攻击程颐。这当然太小看苏东坡,也不合当时事实:东坡当时不管是学术声望,或是官位高低,都无需借用主持司马光丧祭以增加自己的名望;更重要的是,这根本不是东坡的性格。 后来,攻击程颐相当严厉的孔文仲去世了,洛党的人竟又说:孔文仲原本个性纯厚,只因受了苏轼的唆使而做出残害忠良的蠢事,後来觉悟了,才抑郁致病而死。这可说是死无对证,莫须有的攻讦。 反正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文人相轻的把戏罢了,互相狗咬狗一嘴毛的事情,赵佶没法、也不愿意去评价此中是非。 第151章 边臣议论事纷纷 最近朝廷里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陕西宣抚使的人选问题,章楶致仕,到底谁来担任这个要职,朝廷里议论纷纷,关于陕西宣抚司,朝廷里不少人认为现在宋夏和议既成,再保留宣抚司意义已经不大了,不少人都认为应该裁撤宣抚司,毕竟宣抚司执掌陕西诸路,权力类似节度使,本朝惩唐之弊,从不将兵柄久付臣子,防止作乱。 不少臣子们认为就应该趁此机会裁掉陕西宣抚司,再加上赵佶之前开始调整边臣,调延安知府陶节夫为河北东路经略安抚使,给臣子们一种错觉,赵佶准备处理陕西诸将了。 连远在东南的蔡京都已经收到了消息,向赵佶送了一个南戏班子的同时给赵佶写信表示自己有一位朋友叫张康国,通晓军务,赤心报国,愿意为官家效力,言下之意就是希望赵佶在陕西提拔任用张康国。赵佶向吏部索要了张康国的资料,一看之后发现,蔡京倒真不算是援引朋党。 张康国曾经提举两浙常平,豪猾敛服,发仓救荒,江南就食者数万人。徙福建转运判官。也算的一个强项令,这样的人,到陕西去未尝不可以,而且赵佶知道,虽然张康国现在是蔡京举荐的,但是最终却和蔡京分庭抗礼,任用他未尝不可。 朝廷现在各种传言满天飞,连陕西诸将恐怕也心神不定,必须解决此事,赵佶决定召集两制以上大臣讨论此事。赵佶将章楶的奏疏分给诸位大臣们传阅,说道:“章宣抚致仕,上疏推荐种师中继任宣抚使,诸卿以为何如?” 不出赵佶意料,大部分臣子们都不支持种师中任宣抚使,甚至很多人认为宣抚司都没有必要再设了,苏辙、范纯礼、李格非等人都是这个意思,韩忠彦作为首相,虽然没有明确发表意见,但是赵佶知道他的想法和苏辙他们一致。 赵佶首先制止这种毫无意义的讨论,说道:“西贼一日不除,陕西宣抚司就一日不撤,此事诸卿勿议也,今日要议的是谁来继任陕西宣抚使的问题。”赵佶终结了这个话题,从他自己内心来说,还是希望种师中能够上位的,但是赵佶担心的是种师中重蹈狄青的覆辙,大宋好不容易才在陕西培养了一批将才,万万不能折损在内耗中。 范纯礼说道:“官家,种师中既非正途出身,又是一武夫,手绾兵符,并非国家之幸,且现今陕西诸路帅臣,大多数都是武臣,种师中任宣抚使,是祸非福,官家宜深思之!” 接下来一帮臣子们都是一般的说辞,认为种师中作为武臣,任陕西宣抚使,不是国家之福,甚至还有人提出来,种师中在陕西执掌西军,其兄种师道又在都门禁军执掌上四军,兄弟两人都在禁军中执掌兵权,也是对国家不利,要求解除他们中的一个人兵权,这样国家才能安宁。 赵佶明白,这是天下暂时安定了,这帮文官们闲的没事干就要开始内耗了。章惇本来想说些什么,被赵佶用眼神制止了,赵佶起身,走下丹陛,走到群臣面前,赵佶问道:“诸位可知道,大宋与西贼大战,每次折损多少士卒?” 一众大臣们面面相觑,自己都是庙堂上的文官,哪里记得每场战役折损多少士卒,说白了,丘八嘛,死了再招就是,只要朝廷有钱,多少丘八不能招来,死了些就死了些呗,实在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赵佶看着他们,闭上眼缓缓的说道:“康定元年,鄜延、环庆副都部署副总管刘平鄜延副都部署石元孙统帅步骑万人与西贼战于三川口,我军除后军三千人外全军尽墨。康定二年,好水川之战,怀庆路马步军副总管任福亲自带领3万余人的军队,官军大败,任福以下一万三百名士卒阵亡,溃散、被俘无算。元丰五年,朝廷发兵马民夫三十万,筑永乐城,官军复大败,徐禧、李舜举、高永能死难,稷为乱兵所杀。宋军一万多士卒阵亡,得免者十无一二。只有曲珍、王湛、李浦、吕整裸跣逃脱。舜举将死,撕裂衣襟草奏道:\"臣死无所恨,惟愿官家勿轻此敌。\"稷亦草奏云:\"臣千苦万苦也!\"。 赵佶只不过简简单单列举了宋夏之间的几场大战,宋军的损失就高达五万以上,赵佶问道:”诸位是不是觉得,自平夏大战以来,西贼已经不复能战,只是疥藓之疾了?章枢相,西贼有多少人?明白告诉诸位。“ 章惇出班说道:“回官家,西贼举国皆兵,能上马者最少四十万。” 赵佶点点他,问道:“诸位讲,现在陕西无事,可以裁撤宣抚司了,吾想问问诸位,什么叫陕西无事?若是陕西有事,诸位又何以报吾呢?李继迁可曾是大宋的藩属呢?结果呢?卿等何以教我。” 一种大臣默不作声,赵佶继续说道:“吾知道,本朝惩唐季五代之弊,一向对于武臣管束极严,但是种家数代忠良,自种放以来,为国家戍守西陲已经四代了,这样的人,吾还有什么信不过的?而且诸卿给我举荐一位能和章宣抚一样的能臣,吾自当用之,若是不能,这个宣抚使就当种师中来做。” 赵佶如此强硬,这是诸位大臣没有想到的,其实他们或多或少都感觉出来了,赵佶对于种家兄弟是十分信任,远远超过仁宗皇帝对狄青的信任。无论是将诸路精骑交给种师中指挥,还是调种师中统帅上四军,赵佶都是毫不犹豫的,这让群臣对种家兄弟有些嫉妒了,他们皓首穷经,寒窗苦读,一步步从科举中杀出来,凭什么还不如两个丘八。 在赵佶心里,就是对种师中、种师道无限信任,因为赵佶知道,他们用生命证明了自己的忠诚。靖康元年,种师道被任命接替李纲。种师道在河阳遇到金国使者王汭,察言观色判断金兵一定会大举南下,立即上疏请求皇帝临幸长安躲避敌锋。大臣认为这是怕,宋钦宗又召回种师道。因为战事屡败,宋钦宗又用起主和派。太原最终沦陷,两路金兵大举南下,宋钦宗决心议和,主和派命令地方宋军不许勤王,专心专意罢战讲和,李纲被贬出京城。种师道可能是悲愤交加,到京后已经病得无法入见,于十月份去世,终年七十六岁。 第二年,金军再度南下,都门禁军溃散,种师中率兵勤王。枢密院知事许翰误听谍报而做出了金军将要全线撤兵的判断,多次催促种师中进兵,甚至责备他手握重兵却逗留观望。种师中接到命令之后,十分伤心,他说:\"畏敌逗留不进是军中大罪,我自小从军,征战多年,到老了还要担这个罪名吗?\"于是种师中留下辎重粮草,连赏犒之物都没带,就带领部队轻装出发。同时种师中写信约定姚古、张灏两军分道俱进。 不久,种师中部的前锋进抵距离太原二十里的石桥,中军到达寿阳的石坑(今山西寿阳东南),大军挺进十里许,部将黄友发现地形不利,立即将情况报告种师中,要求火速移军,但种师中没有采纳这一建议。 继续前行的宋军遭到金兵主力的袭击,种师中率领宋军拼命死战,取得了五战三胜的战果,苦苦前行,到了榆次,离太原只有百里的距离了,然而,惧敌怯战的姚古部将焦安节慌报军情,奏称金军主帅完颜宗翰(粘罕)已经赶到,致使姚古、张灏两军逡巡不前,未能按照约定与种师中部会师。 当种师中部被迫撤退到杀熊岭(今山西寿阳西南)时,士兵已经饥饿难忍,疲惫不堪了,金兵探知种师中军中情况之后,再次发动猛攻,军粮短缺、士气低落的宋军再也顶不住了,右军、前军先后溃散,种师中率中军死战不退,从卯时战到巳时,宋军将士用神臂弓击退了金兵,但因为犒赏之物没有带来,没办法为士兵发赏赍,拼死死战的士兵没有拿到赏赍十分气愤,不愿意再作战,四散逃去,种师中率领身边剩下的一百余将士继续拼命死战,最终种师中身中四处重伤,饮恨疆场。 对于种师中、种师道兄弟,赵佶当然是信任的,因为他们已经证明过自己的忠诚了。赵佶缓缓说道:“西贼虽受重创,但是为祸之心未死,陕西诸路宣抚司不能撤销,种师中老成持重,熟稔边情,富于韬略,前后出塞之胜,后有章卿之荐,出自名门,累世功勋,加种师中殿前都指挥使、金紫光禄大夫、右柱国、保宁军节度使、骠骑大将军、少保,使持节假节钺充陕西诸路宣抚使兼经略安抚大使,令内制草诏。” 赵佶十分强硬的命令内制草诏,明确告知李格非、郑居中道:“卿等若封还词头,吾自以手诏册封。”看着赵佶如此坚定,苏辙出班说道:“官家,种师中既为宣抚使,仍应委一文臣为副使,协助种师中处理政务,臣以为秦凤路经略安抚使范纯粹久在陕西,能当此任。” 对于范纯粹,赵佶也是十分认可的,说道:“可,一同草诏!” 第152章 边臣议论事纷纷(二) 赵佶强势的任命种师中为宣抚使后,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的位置自然空出来了,执掌一路的帅臣,权力可不小,如今出缺,诸位大臣们都都想争取一下,赵佶知道,虽然自己多次重申不得党争,但是新旧党争到如今已经持续数十年之久,而且不光是新党、旧党,在这数十年之间,还有蜀党、洛党等一系列的朋党,互相之间斗争的不亦乐乎,哪里是赵佶能够几句话就能够摆平的。 眼下一路帅臣出缺,大家都想把自己朋党中的人上位。苏辙韩忠彦等人推荐李清臣,章惇等人推荐蒋之奇,赵佶都无语了,双方这是没人了吗?李清臣都七十岁了,而且之前是宰辅,让他去做一路安抚使未免有些可笑了。蒋之奇也是快七十岁了,而且之前因为弹劾欧阳修乱伦一事名声扫地,虽然也算颇有才干,可是对于旧党和朝廷里的清流来说,弹劾欧阳修已经是他一辈子也洗不掉的污点。 双方因为此事争执不下,赵佶也在上面思考着,看似新旧两党之间争吵的异常激烈,像两只斗鸡一样看似争的面红耳赤的,但是双方的目的是明确的,就是向陕西派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目的嘛,很明显,就是制衡种师中,李清臣是做过门下侍郎的,蒋之奇更是当过枢密使的,他们两位到陕西去,种师中就很难开展工作。 赵佶对他们的想法洞若观火,说道:“你们举荐的两位,都曾是宰相,而且年事已高,吾遣其去陕西苦寒之地,岂仁人哉?李清臣先帝时就多次告老,蒋之奇也年近七旬,都加太一宫使,吾看张康国还不错,诸位以为何如?” 作为章惇的下属,枢密院都承旨张康国,章惇倒是十分熟悉,想了一会说道:“官家,张康国年富力强,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旧党对于张康国倒也没有异议,因为张康国虽然此时和蔡京交好,但是自己的政治立场不是很明确,官声也还不错,不到五十岁,以枢密院都承旨出任一路经略安抚使也算说得过去,并不算大的提拔。 张康国出外,枢密院都承旨一职空缺,赵佶清楚,要是不马上确定枢密院都承旨的人选,两党之间马上就会因为这个职务展开攻讦,别看枢密院都承旨仅仅是个从五品的官职,但是作为枢密副使以下的枢密院最高官吏,枢密都承旨掌管枢密院内部事务,检查枢密院主事以下官吏的功过及其迁补等事。职小而权重,官卑而位尊,是妥妥的安排自己人的好位置。从枢密院都承旨上升迁,在中枢可以任枢密副使、各部侍郎、少卿,外放地方最少也是监司起步。 诸位官吏正在思索举荐谁的时候,赵佶已经发话了,说道:“调礼宾副使、通事舍人、知安肃军张叔夜为枢密院都承旨。”张叔夜是何许人,不少人还在思考,韩忠彦问道:“官家,是侍中张耆曾孙张叔夜吗?” 赵佶点点头说道:“正是他,吾观他忠诚可靠,颇知兵事,任兰州录事参军时,张叔夜巡视那里的地形后,谋划攻取之策,最后成功夺取该地,朝廷在此建了西安州的可戍守城池,从此兰州再没有羌人之患。张叔夜名臣之后,又习知兵事,任枢密院都承旨正和其才。” 韩忠彦拱手表示同意,几位相公也没有表示异议。赵佶任用张叔夜,不光是因为他是讨平宋江,安抚地方,颇知兵事的名臣。更重要的是他的忠诚,可谓满门忠烈也!张叔夜可以算得上靖康之变中最壮烈的臣子。 靖康元年,金兵大举南侵,张叔夜上章请求拨给骑兵,与诸将并力截断敌人归路,但这一奏议未能得到批复。随后张叔夜被改任为邓州知州。朝廷增设四道元帅,张叔夜兼任南道都总管。不久金兵逼近京都开封,宋钦宗下手令催张叔夜入京保卫。 张叔夜接令后立即自己统率中军,他的儿子张伯奋率领前军,另一子张仲熊率领后军,共三万人。第二天出发,到了尉氏,与金人游兵遭遇,张叔夜率军且战且进。十一月十五日,到达京都,皇帝到南薰门接见他们时,军容依然整齐。入宫谈话,张叔夜认为敌人兵锋锐利,希望皇帝能像唐明皇避安禄山之乱那样,暂时到襄阳然后再准备到雍。皇帝点头同意,加任张叔夜为延康殿学士。 闰月,皇帝登上城楼,张叔夜在玉津园排列军队,铠甲放光,在城下拜舞。皇帝越发高兴,升任他为资政殿学士,令他带兵入城,不久任签书枢密院。在金兵进一步对京都围攻后,张叔夜接连四天与金兵大战,斩杀金兵金环、贵将二人。 宋钦宗派遣使者出京传递檄文,告示全国各道,宣扬褒奖张叔夜的战功,令各州郡长官率兵勤王,但仍没有军队来勤王。开封城陷后,张叔夜受伤,父子仍竭力作战。宋钦宗驾车出城准备前往金营投降,张叔夜叩马而谏,皇帝说:“我为了百姓,不得不亲自前往金营啊!”张叔夜痛哭着再次跪拜,在场宋朝军民都哭了起来。皇帝回头喊着他的字说:“嵇仲努力!” 金人打算另立异姓为帝,张叔夜对少傅孙傅说:“现在的事态,只有一死而已。”随后写信给金兵两位元帅,请求立太子为帝以符民望。金兵两位元帅大怒,追到宋军中问罪,但张叔夜仍然抗请如初,于是被金兵押着跟着皇帝到北方金国去。 张叔夜在途中不吃饭,只不时喝些汤而已。到达白沟时,车夫说:“过了界河了。”张叔夜突然惊起,仰天大呼,随后不再说话。 第二天,张叔夜自缢去世,终年六十三岁。张家可谓满门忠烈,一门家眷俱殉国难,大宋有这样的臣子,而不能大用,难怪招致靖康之变。 赵佶任用张叔夜为枢密院都承旨,一是加以提拔培养,假以时日,执掌枢府,更重要的是张叔夜是赵佶心目中的宣抚使人选。 安排好了这一切后,赵佶宣布散朝,还不忘让梁从政催促学士们草诏,赵佶说道:“告知学士们,若是不愿草诏,封还词头,吾用手诏也可!” 梁从政赶紧去催促学士们草诏,好一会梁从政才拿来了草拟好的诏书。赵佶展开读道: 门下;赏必眡功,分阃特专于制节;爵以驭贵,本兵实亚于枢衡。眷言心膂之臣,久委爪牙之任。易藩巨镇,置使殊庭。肆畴邑户之多,用侈勋劳之大。载扬诏綍,敷告朝绅。通议大夫,侍卫亲军步军副都指挥使,保宁军节度观察留后,陕西观察使、太子少保,开国伯,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三百户,秦州团练使、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种师中。智略沉雄,器模宏达。挺忠君之操,密侍禁严;怀经远之谋,助绥四裔。往共武服,屡奏肤公。来旬来宣,燕及皋兰之境;于疆于理,诞延积石之区。漠北慕义以愿交,河右畏威而效顺。宽我西顾,念兹戎功。逮款附之贡章,属司存之讫事;更彭门之奥壤,仍掌武之崇资。衍食干封,兼华真馆;有蕃物采,增燿龙光。惟时显庸,服我异数。于戏。方叔莅止,克壮其猷;召公告成,用锡尔祉。图称朕命,益肩乃心。可依前制特授殿前都指挥使、金紫光禄大夫、右柱国、保宁军节度使、骠骑大将军、少保,使持节假节钺充陕西诸路宣抚使兼经略安抚大使,余勋封如故。 赵佶看过之后,在诏书最后加上一句:开斥王土,控制羌戎;相示山川,建置堡障。版筑告毕,不愆于期;有司第功,尔劳应赏。进官一等,时惟茂恩;益罄乃忠,以图报效。然后在诏书上画押写上可,交给梁从政说道:“立刻用印明发,用金牌使者发往陕西!” 梁从政领命去办。 第153章 帝王耳聋目不明 处理完这些事情,赵佶坐在垂拱殿里,细细的思考着,作皇帝已经一年多了,还算把诸事处理的比较妥帖。赵佶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要不要加强皇城司,作为帝王耳目,皇城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特务政治的危险性赵佶深知,大宋目前的党争还没有弥合下去,要是皇城司做大引起整个官僚阶级反扑,那就是在玩火了。 同时,和明代的锦衣卫一样,大宋的皇城司也是情报机构和宫廷保卫机构合二为一的,赵佶担心皇城司的膨胀会威胁到皇权,毕竟这里可不是大明,两宋的兵变并不少,远的不说,靖康之变后的苗刘兵变就是现例子。赵佶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绝不当赵九妹,毕竟被吓软这事还是挺伤自尊的。赵佶还不想给蓝色小药丸代言。 赵佶命梁从政取来宫中关于皇城司的档案资料,仔细了解皇城司。皇城司前身系武德司。武德司起于五代,其名称出现可上溯至五代后唐,武德使为皇帝爪牙,权柄甚重,牵制\"宿卫诸将\"和枢密院。宋承后周,太祖幕府旧僚王仁赡\"授武德使\" \"上尝遣武德卒潜察远方事\" 。王仁瞻之后,武德使先后由刘知信和王继恩出任,皆\"戚里致贵,尤被亲任,中外践历,最为旧故\" 。时人称\"太祖采听明远,每边阃之事,纤悉必知\" ,多赖武德司刺探之功。 太宗皇帝既为,太平兴国六年十一月十日,改武德司为皇城司。在太祖、太宗朝,皇城司是非常得力的。一掌宫禁宿卫,一掌刺探监察。掌宫城出入之禁令,凡周庐宿卫之事,宫门启闭之节皆隶焉。掌宫城管钥、木契,以时启闭宫门;每岁给换禁卫、殿门、宫门、皇城门四色敕号及审验;亲从官、亲事官诸指挥名籍,命妇伏天朝参显承殿时颁冰块,及宫中取索、国忌修斋醮之事等\" 。宫禁门户、校验勘合,皆其职守。 用神宗朝参知政事张方平的话说就是:“掌启闭扫除之役,守卫扈从之严。其宿卫之法,殿外则相间设庐,更为防制;殿内则专用亲从,最为亲兵也。”皇城司作为皇帝亲兵的性质不言而喻,但是和明代锦衣卫不同的事,皇城司最开始的使命主要是监察军队,宋太祖时,皇城司(武德司)最重要的职务,是探查军中情状,预防阴谋扰乱。其主要针对对象,是殿前诸班直的宿卫诸将及禁军军政。盖太祖自陈桥兵变践位,故严防诸将串谋及禁军异动。 当然随着时代变化,皇城司的职权也逐步扩大,由专司军情逐渐涵盖官情民事。真宗天禧元年,右正言鲁宗道曾说\"皇城司每遣人伺察公事,民间细务一例以闻,颇亦非便\"。但是和大明的皇帝倚重锦衣卫,甚至不断加强特务机构,形成厂卫这样庞大的特务机构。 随着国家太平,大宋官家们对于皇城司就不太重视了,而且文官集团对于皇城司是不断打击。当然造成皇城司不受信任的重要原因就是仁宗朝的亲从官作乱一事。庆历六年闰正月,降勾当皇城司杨景宗等六人,坐不觉察崇政殿亲从官夜寇宫阐也。时亲从官四人夜入禁中,焚宫帘,斫宫人伤臂。三人为宿卫兵所杀,一人匿宫城北楼,经月方得,即支分之,不知所以始谋者。景宗等皆领皇城司,故被责焉。 亲从官是皇城司中的精锐,是大宋官家的最后一道防线,亲从官作乱,无疑使大宋官家对皇城司的忠诚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自此后皇城司就不太受到信任了。当然,现在的皇城司,员额还是十分庞大的,皇城司共辖亲从官五指挥(番号:上一指挥、上二指挥、上三指挥、上四指挥、上五指挥)约三千人;亲事官六指挥(番号:下一指挥、下二指挥、下三指挥、下四指挥、下五指挥,及外三指挥、黄院子、皂院子)约五千人;入内院子五百人,总员额远远超过万人。有探事司、冰井务等下设机构。 现在皇城司的主力就是亲从官和亲事官,太祖朝划拨精锐部队,充任亲事官。后太宗朝又从亲事官中,简拔有材勇者,为亲从官。据《宋史·兵志》记载,亲从官标准身高为(宋尺)五尺九寸一分六厘,约合今185~190公分,选拔的都是孔武有力,身家清白的良家子弟。 皇城司内负责刺探的被成为逻卒,以亲事官轮差充任逻卒 。也就是说,理论上五千亲事官都是逻卒,可以用来刺探情报,但是实际上有多少能用的,只有天知道了。 但是现实情况是皇城司已经在皇帝和臣子们的共同打击下日渐萎靡,沦为皇帝的警卫部队,原有的侦查、刺探只能到底还剩多少,赵佶深刻怀疑。 至仁宗朝后期起,文官集团就不断弹劾皇城司,不光是台谏御史,往往是宰执大臣这样的重量级人物弹劾皇城司。司马光就曾上《论皇城司巡查亲事官札子》\"臣等伏闻,皇城司亲事官奏报有百姓杀人,私用财物休和事,下开封府推鞠,皆无事实,欲勾元初巡登人,照勘其皇城司庇护不肯交付。臣等窃以祖宗开基之始,人心未安,恐有大奸阴谋无状,所以躬自选择左右亲信之人,使之周流民间,密行伺察。更成大弊,乃至帝室姻亲,诸司仓库,悉委此属。廉其遇失,广作威福,公禹货赂,所扫则虽有大心指而不问;所憎则举动语昌皆见持摭。顾任此厮役小人以为耳目,岂足恃哉。今乃妄执平民,加之死罪,使人幽系囹圄,横罹楚毒。臣恐此属无复畏惮,愈加恣横,京师吏民知所措其手足,此岂合祖宗之意哉。” 熙宁七年,司马光于洛阳上书\"潜遣逻卒,听市道之人谤议者,执而刑之。又出榜立赏,募人告捕诽谤朝政者。臣不知自古圣帝明王之政,固如是耶?\" 抨击皇城司构陷诽谤、因言罪事。 不光是司马光,御史中丞刘挚亦曾上《弹四凶疏》:\"领皇城司石得一,夫皇城司之有探逻也,本欲周知军事之机密与夫大奸恶之隐匿者。而得一恣残刻之资,为罗织之事,纵遣伺察者所在棋布,张阱而设网,家至而户到,以无为有,以虚为实,上之朝士大夫,下之富家小户,飞语朝上,而暮入于狴犴矣。\" \"凌辱棰讯,惨毒备至,无所求而不得,无所问而不承,被其阴害,不可胜数。于是上下之人其情惴惴,朝夕不敢自保而相顾以目者殆十年\" 整个文官集团将皇城司视为黄水猛兽,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这个赵佶也能理解,谁也不希望自己的阴私之事被刺探,尤其是官员们,他们的那点烂事要是被拿出来了的话,恐怕比爱泼斯坦还劲爆。 赵佶看了一下这些档案文书,觉得现在的皇城司是大而无用,看似员额庞大,并且抽调的禁军精锐,实则情报刺探能力极差,别说刺探情报,自己在后宫中为妃子们写个曲子,都能传到台谏的耳朵里去,这煌煌大内,看来是四处漏风啊。 赵佶不禁气急,将劄子一扔,往后宫走去。梁从政急忙问道:“官家去哪位娘子那去?”赵佶想了想说道:“吾去皇后那里看看去。”赵佶还是觉得看看赵桓才是真的,还是要多胎教,免得成为自己五国城大酒店的室友。 第154章 帝王耳聋目不明(二) 赵佶来到王皇后处,王皇后正在吃果子,见赵佶来了。王皇后问道:“官家今日为何到臣妾这里来了。” 赵佶笑笑说道:“吾来看看皇后。” 王皇后笑道:“官家怕不是来问臣妾刘娘子和郑氏的封诰?” 赵佶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还真不是为这事来的,自己此来是想找王皇后说加强宫内的保密,结果被王皇后误会了,赵佶就准备逗弄一下王皇后,赵佶问道:“皇后可是不愿,若是皇后不愿,吾就不晋升她们位分了。” 王皇后笑着说道:“官家,君无戏言,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就应当兑现,何况臣妾并非善妒之人,传出去外间怎么议论臣妾?”说罢王皇后将早就草拟好的敕书给赵佶看,王皇后准备晋升刘娘子为淑妃,郑氏为宸妃,这位分可不算低,按照大宋制度,皇后以下,一等: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宸妃;二等:昭仪、昭容、修媛、修仪、修容、充媛、婉容、婉仪、顺容、贵仪;三等:婕妤 ;四等: 美人;五等:才人;六等:国夫人;七等:郡君(后改称夫人);八等:红霞帔、侍御。 刘娘子之前不过是最低的侍御,和郑氏一道被提拔为婕妤,然后立马被提拔为后宫四妃,这个升迁速度,不可谓不快。后宫中四妃仅次于皇后和贵妃,现在赵佶的后宫中没有贵妃,她们二位就是仅次于王皇后的妃子了。赵佶有些犹豫的说道:“这未免有些太高了,不若先提升为昭仪,再徐徐图之。” 王皇后笑道:“这事臣妾做主了,梁从政,官家也同意了,交给学士们草诏。”梁从政看向赵佶,赵佶点点头,梁从政才拿去送内制草诏。 赵佶在王皇后身边坐下,俯下身去听王皇后肚子里小孩的声音,王皇后问道:“官家可听出来是皇子还是公主吗?”赵佶笑笑说道:“吾听过了,必是皇子。”王皇后也点头说道:“臣妾也想是皇子。” 确实,老赵家的子嗣一向艰难,真宗皇帝暮年才得仁宗皇帝,结果仁宗皇帝无嗣,自己哥哥哲宗皇帝也无嗣,赵佶要是早早有了皇子,对于他自己地位稳固也大有好处。赵佶陪着王皇后一块说话,王皇后说道:“官家在臣妾这里也无聊,不若去郑氏那里罢。” 赵佶笑笑说道:“今日吾来是有事同皇后商量。”说罢将自己的打算给王皇后说了,王皇后蹙起绣眉,说道:“官家说得确实有道理,泄露禁中语乃是大罪,但是宫人内侍,如此之多,臣妾一时之间也难以查出是谁泄露的啊。” 赵佶点点头,王皇后不过一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少女罢了,放到后世,连大学都没毕业,让他执掌整个后宫,确实是有些为难她了,而且和出身将门的曹太后和高太后不同,王皇后出身仅仅是一般官宦之家,其父德州刺史王藻。最开始也没想到她会成为国母,之前的向太后,出身宰相之家,自然对这些异常熟练。 曹、高二位太后就更不必说了,出身将门世家,杀伐果断,当年仁宗朝宫变时,几个亲从官作乱,乘着夜间穿房越舍,直趋仁宗皇帝的寝室。仁宗皇帝打算出,曹皇后关闭殿门,拦住皇帝,急忙呼唤都知王守忠,命令他带兵入宫平乱。乱兵在殿前杀伤宫中的嫔妃侍女,叫喊声响彻皇帝的住所。太监回报是奶妈打年纪小的宫女,曹皇后申叱道:“乱兵就在附近杀人!”她估计乱兵必定会放火,暗地派人带着水跟在他们后面,果然乱兵点火烧着帘幕,跟着的人随即用水将火泼灭。这一夜,凡是派出去的太监侍从,曹皇后亲手剪掉他们的头发,对他们说:“明天论功行赏,就以头发为证。”因此,人们都争先出力,乱兵很快被消灭了 这般魄力,岂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能有的。自己的祖母宣仁皇后高滔滔就更不必说了,当年英宗即位,后宫只有宣仁皇后一人,曹太后曾让心腹人悄悄给儿媳兼外甥女高皇后带话:“官家即位已久,今圣躬又痊平,岂得左右无一侍御者耶?”高皇后听了婆婆兼姨妈的话,很不高兴,回答说:“奏知娘娘,新妇始得嫁‘十三团练’耳,即不曾嫁他官家。”这等性格,果然是将门女子。 高太后被人成为女中尧舜,垂帘期间,政治清明,不断消弭党争,在她的执政下,勤俭廉政,励精图治。期间政治比较清明,经济十分繁荣。因而,宋哲宗时期是北宋最后一个经济繁荣、天下小康、政治清明、国势较强的时期。这与高太后的贤德是分不开的,后人誉为女中尧舜。 高太后还极有见事之明,一次高公绘呈上一篇奏章,请朝廷尊崇哲宗生母朱太妃和高太后的家族。高太后见奏召来高公绘问道:“你文化水平不高,怎么能写出这样的奏章?”高公绘说出了这是邢恕的主意并代为起草的,高太后不但不允所请还把邢恕逐出了朝廷。在高太后病重时,召大臣吕防、范纯仁等入内,对他们说:“我死以后,皇上(哲宗)是不会再重用你们的了。你俩应当有自知之明,早些主动退避,让皇上另用他人,免得遭祸。” 向太后也是非常贤明,整顿后宫,从未有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和她们三位相比,王皇后就差的很多了,对于后宫的管理,王皇后本就性格不算强硬,宫人内侍也就放纵起来了,才有内外沟通之事,况且现在王皇后怀孕,也不太适合处理这些事。 赵佶觉得郑氏说不定能行,她久在向太后身边,耳濡目染,总归是了解一些。而且她性格比王皇后强硬多了,这个坏人郑氏当比较合适。赵佶对王皇后说道:“不若让宸妃来处理此事。”王皇后也表示同意,赵佶就将郑氏叫来,同时将刘端友也叫来。 赵佶对郑氏说道:“现今皇后怀孕,不便处理宫中之事,而吾在禁中之言,屡泄宫外,成何体统?皇后向吾推荐你整顿后宫,吾已命学士草诏,加封汝为宸妃,协助皇后整顿宫内,刘端友的皇城司也要协助。若是再有泄露禁中言语之事发生,吾非要查明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郑氏和刘端友赶紧领命,王皇后笑道:“官家既然叫宸妃来了,今日就宿在宸妃处!也好向宸妃交代这事。”赵佶再陪王皇后说了一会话,才到郑氏那里去了。 第155章 帝王耳聋目不明(三) 赵佶来到郑氏居所,郑氏还是同往常一样的行礼谢恩,赵佶将她扶起来后说道:“是圣人一力向吾推荐的,说你能整顿后宫。”赵佶意有所指的说道:“吾这皇宫啊,真是四面漏风啊!先帝在时,也是如此吗?” 郑氏帮赵佶摘掉璞头后,说道:“先帝在时,宫内大小事务都是太后在处理,谁敢造次,之前更是宣仁皇后,宫人们自然谨守本分。而今两位太后都已升遐,圣人本就不大爱管宫中事务,宫人们有些懈怠也是正常事,加以整饬也就是了。” 赵佶不放心的说道:“整饬后宫确实是的,但是还是要爱惜人命,能不杀人还是尽量不要。毕竟圣人现在怀孕,就当为之祈福!”赵佶一向认为后宫是个吃人的地方,这些妹子们杀起人来一点也不会手软的,什么一仗红这些东西,肯定不止四爷宫里有,自己这宫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冤死鬼。 赵佶不希望郑氏大动干戈,当然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赵佶是不会手软的,但是能少杀些就少杀一些。当年曹皇后杀人,也是非常果断的,当年曹皇后身边有个宫女与卫卒私通,事情泄露,曹皇后按制度判宫女死罪。宫女向宠姬张贵妃哀求免死,张贵妃向仁宗说情,仁宗答应赦免。曹皇后得知后,穿戴上正式的服饰觐见皇帝,请求依法处理有罪的宫女,并说:“不这样,无法肃清掖庭。”仁宗让她坐下,曹皇后不坐,站着坚持自己的要求,直到最后仁宗下令按宫廷规矩把宫女杀掉。 赵佶将此事说给郑氏听,然后说道:“法理不外人情,似这等事,大可不必杀伤人命,遣出宫去即可。”郑氏却问道:“难道官家认为慈圣皇后错了?” 赵佶笑笑说道:“吾倒不认为慈圣皇后错了,只是太过于决绝了,杀人毕竟是不得已的办法,要体上天好生之德。”郑氏很严肃的对赵佶说道:“官家既命臣妾整饬后宫,就当依法而行,慈圣皇后敢犯颜直谏,臣妾亦敢。后宫非比其他地方,各种关系错综复杂,官家一念之仁,就会造成无穷后患。” 赵佶笑着将郑氏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说道:“好个强项令,若是男儿身,当得殿中侍御史!”郑氏只是笑笑,赵佶说道:“宸妃且放手去做,有事知会吾即可。”郑氏含笑答应,赵佶问道:“妃子可会度曲?”上次赵佶就发现郑氏也是精通音律,不亚于刘娘子,只是她生性严谨,不爱表露而已。 郑氏含笑说道:“臣妾只是略会,比不得刘娘子的。”赵佶笑笑,来到桌案上,郑氏为赵佶研墨,赵佶提笔写道: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云髻罢梳还对镜 罗衣欲换更添香。袅晴丝吹来闲庭院 ,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是牡丹亭中游园一折的绕地游和步步娇两支曲子,正好应景,也是赵佶非常喜欢的一折,郑氏也不用任何乐器伴奏,随口清唱,就像那个二八芳龄的杜丽娘,春心萌动,来到花园里赏花一样。郑氏唱完,赵佶不由的大加赞叹,想起桃花扇中传歌那支曲子,不由得轻轻哼起来:生来粉黛围,跳入莺花队,一串歌喉,是俺金钱地。莫将红豆轻抛弃,学就晓风残月坠;缓拍红牙,夺了宜春翠,门前系住王孙辔。 赵佶唱罢之后笑道:“可不要再传出去被台谏知道了,上次台谏已经因为此事弹劾过了,要是再被他们知道,恐怕台谏用弹章都能把吾埋了。”郑氏笑道:“官家素有才名,若是做些诗词流传,也是极好的,只做曲子总归是难登大雅之堂。” 赵佶笑笑,倒不是赵佶不想,只是前世自己最喜欢的是辛词,总不能写出八百里分麾下炙,这东西抄也不像啊,而今朝堂上,有才名的浩如烟海,大苏小苏就不用讲了,章惇、曾布才情也是远超常人,赵佶之前也不是没有作品,若是词风变化太大,你当他们眼瞎啊,反而被人家看不起。 郑氏还是劝道:“官家,今日早春,官家何不趁此春色,填阙词罢!”赵佶在脑海里思索着有什么应景的作品,突然想起来赵佶本人的一阙念奴娇,倒还应景,只得在心中感叹一声:女文青真可怕!沉吟半晌,赵佶写道:宫梅粉淡,岸柳金匀,皇州乍庆春回。凤阙端门,棚山彩建蓬莱。沈沈洞天向晚,宝舆还、花满钧台。轻烟里,算谁将金莲,陆地齐开。触处笙歌鼎沸,香鞯趁,雕轮隐隐轻雷。万家帘幕,千步锦绣相挨。银蟾皓月如昼,共乘欢、争忍归来。疏钟断,听行歌、犹在禁街。 郑氏读了一遍后说道:“官家的念奴娇不是填的挺好的嘛。”当即拿来牙板唱出来,不得不佩服,不少词章才子,科第名家恐怕都没有这份才情。郑氏还在欣赏赵佶的作品,赵佶却将郑氏一把抱起,走到榻上。正是蝶梦酣,鸳浪翻,春情颠倒。 怎么说呢,很润! 第二天赵佶视朝时反正是打着哈欠去的,郑氏早上帮着赵佶穿衣,赵佶本想再挑逗一下郑氏,郑氏赶紧说道:“官家,要视朝了!”赵佶打趣道:“妃子既劝寡人视朝,朕只得勉强出去。” 赵佶整个常朝都是睡眼惺忪的,政事堂几位相公早就发现了,散朝后韩忠彦说道:“官家春秋鼎盛,年少爱慕,还应节制,爱护龙体才是。”赵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韩相说得是,昨日看劄子有些晚了,故而今日精神不济。”韩忠彦抛来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只是拱手笑笑。 第156章 帝王耳聋目不明(四) 赵佶来到垂拱殿,认真思考起皇城司来。现在的皇城司,和赵佶希望达到的差的太远,赵佶并不希望皇城司变成锦衣卫一样的机构,在他心目中,皇城司更应该类似于秘密警察的性质,承担的是刺探情报,打听消息,秘密拘捕审讯等职能。 警察嘛,警之于先,察之于后。最重要的职能就是刺探,对于各种信息的收集与处理。皇城司现在的人员,也就勉强算个仪仗队,从都门禁军抽调来的这帮大高个实在是太扎眼了,指望他们去收集情报信息未免有些扯淡,赵佶想着皇城司再怎么也有一部分精干的力量,否则怎么去刺探情报。 赵佶将刘端友叫来问道:“皇城司现在精干得力之人有多少?现在刺探的情况怎么样?” 作为勾当皇城司公事,刘端友执掌皇城司多年,为哲宗所信任,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了,刘端友说得道:“皇城司精锐一是亲从官,都是禁军中挑选的身家清白的好手,二是亲事官中的外诸指挥,他们在外打探消息,颇为得力,尤其是都门禁军的消息,一向十分准确。” 赵佶不禁撇撇嘴,皇城司的能力,赵佶算是见识过了,当时拱圣军闹饷,皇城司毫无反应,还好意思说消息灵通,这老货真不要脸。赵佶想想说道:“皇城司而今要加强,你们是吾之耳目,耳目闭塞,吾何以治天下?不光东京,天下诸路,九州万方的消息异动,皇城司都要为吾打听来。” 看着满脸激动的刘端友,赵佶知道自己这个人找对了,作为执掌皇城司近十年的人,他怎么会不想恢复皇城司往日的辉煌呢?太祖、太宗时的皇城司是何等样的威势,三军惧怕,百官惶恐,而今却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地方,让刘端友怎么能忍。 赵佶说道:“此事倒也不必太急,眼下之事,一是对都门禁军加强监管,要向各军派出暗线,也要在各营中发展耳目,获取消息,钱财上的事,你算好报我就行。还有东京的三教九流,皇城司也要加强监管,在里面发展耳目,为吾所用,东京城内这些流氓闲汉,给以银钱,为皇城司打探消息,也不是不可。还有就是陕西诸路,更是最近的重中之重,沿边诸路都要加强监管,禁军的虚实多寡,将领是否堪用,皇城司都要想办法探来。” 虽然赵佶信任种师中,但是并不意味着赵佶对禁军和西军就完全相信,西军也不是铁板一块,更不是人人都是忠君爱国,据赵佶所知,刘延庆就是个极其贪鄙的人,后来伐辽的时候,高世宣明明已经攻进燕京城了,但是刘仲武按兵不动,坐观成败,致使高世宣兵败身亡,再与耶律大石作战时,更是临阵脱逃,导致宋军在白沟大败,杨可世和白梃兵全军覆没。 当然他儿子刘光世完美继承了自己父亲的优良传统,虽然名列南宋中兴四将,但是实际上是个出名的飞将军,金军都只能在他后面吃刘大帅马屁的那种,而且就赵佶所知,西军中的吃空饷情况一样非常严重,而且经过这么多年的不断加强,西军俨然成为宋军中最能打的一支军队,将领有非分之想一点都不奇怪,必须加强对西军控制。 赵佶说道:“眼下皇城司的要务,就是在都门禁军和西军、河东、河北禁军发展暗探耳目,搞清楚禁军的具体情况,整军经武,皇城司还有大用的!需要什么,刘都知你自己看着办,报于吾知即可。” 刘端友说道:“得官家信重,臣敢不竭忠尽智,以报官家!”赵佶挥手让他下去。 赵佶在垂拱殿沉思一会,提笔写了两道手诏,一是从陕西将童贯调回来,二是命种师中在陕西诸路选五百硬探,要武艺上佳,家世清白,擅于潜伏刺探得士卒,选拔好后调到东京来。赵佶写好后,叫过梁师成吩咐道:通过陕西走马承受转递种师中、童贯处,勿要保密!然后叫高俅来见吾。“ 不一会高俅就来了,赵佶审视着高俅,思索着高俅得过往,高俅原本是苏轼的小史,为人乖巧,擅长抄抄写写,不仅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有一定的诗词歌赋的功底;且会使枪弄棒,有一定的武功基础,而高超的蹴鞠技术只不过是他多项旁骛的杂学之一。高俅不是寻常之辈,在为官弄权上很有些手段。他乖巧善佞,对上司尤其是皇帝徽宗百般讨好,迎合徽宗好名贪功的心理。 而且高俅为人有一优点,便是对有恩于他的故人不忘报答。之前有刘仲武在边关对他的提携,之后他与刘仲武家一直保持密切关系。刘仲武打了败仗,但他的仕途却没有受到影响,就是因为有高俅在朝中替他说了好话。刘仲武死后,高俅又极力向徽宗推荐其子刘锜担任大将。蔡京等残酷迫害苏轼及其家属,同为一殿权臣的高俅对苏轼一家并未落井下石,而是伸出了援手,史载,他“不忘苏氏,每其子弟入都,则给养恤甚勤”,颇为时人赞许。 赵佶觉得,高俅本身就出身市井,对于东京城就十分了解,赵佶问道:”吾这里有个差事,只要你干好了,吾保你混个太尉,穿上紫袍,你能干好吗?“ 高俅以头柱地说道:“臣竭忠尽智,以报官家。”赵佶说道:“吾要你在京中招募一些机灵的人,一来是打探无忧洞的消息,二来是收买朝廷各大臣府内的奴仆,同时在他们府邸内安插暗桩,吾要了解他们都干了什么,你能做到吗?” 高俅有些为难的说道:“官家,小臣是认识一些市井之徒,但是东家官员,何其之多,且无忧洞内十分复杂,帮派林立,缓急之间,恐怕难以成事。” 赵佶说道:“吾也不是要你立马去办,先招募人手,到两制以上大臣家里就行,至于人手,准你自行招募,都挂在班直名下,吾还会从西军中调来五百硬探,到你这里听用,一步一步来,先是东京,然后是京畿诸路,最后就是整个大宋,官吏活动,百姓民生,吾都要得知,吾以卿为皇帝之耳目也!” 高俅只是磕头说道:“臣必不辱使命。” 赵佶温和的说道:“下去办,有什么需要,直接与我说就行!” 第157章 帝王耳聋目不明(五) 高俅走后,赵佶带着几个亲从官在垂拱殿外踱步,赵佶的想法很简单,皇城司负责对禁军的监视,高俅在东京对百官展开监视,日后组建推广到全国去。但是其中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首先就是各种情报、信息的分类与传递,大宋虽然有邮驿制度,但是一来是整体速度还是很慢的,只有一些军国大事,动用金牌急递,才能提高传递速度。而且情报的传递最重要的就是保密,邮驿传递显然不能保密,只能让当地的走马承受来办理此事。 比传递更重要的是分析处理情报信息,指望这些刺探情报的逻卒自己去分析处理情报显然是不靠谱的,赵佶需要建立一个情报分析中心和指挥中心,来协调处理此事。 孙子曰: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 情报信息不仅关乎赵佶能不能坐稳位置,更关乎大宋的国运,赵佶怎么能不担心。大宋这些文官武将,要么高谈阔论,动辄不战而屈人之兵,要么在战场上敢打敢拼,但是对于谋篇布局,不甚了解。大宋的情报工作,虽然不能说差,但是也谈不上好。 之前的情报工作,主要有枢密院和皇城司承担,大宋对辽的情报工作还算不错,一来是自太祖以来,都把契丹视为心腹大患,从上到下都非常重视,而且契丹自立国后,历代皇帝都笃信佛教,大宋的间谍往往以佛教徒或者僧侣为掩护到契丹境内侦察,再加上北方汉地还是有非常多的汉人,不少人还曾经心向大宋,对于契丹的情报,大宋做的还算不错。 对于西贼,大宋的情报工作就十分失败了,首先就是从上到下对西贼的轻视,其实在李继迁时代,就有人向宋廷通报过李继迁的种种异动,但是宋廷不以为意,认为李继迁不过是疥藓之疾,根本不足为惧,到李元昊起兵的时候,宋廷仍然没有引起重视,最终好水川、三川口之败,宋军也是败于情报失利。 殷鉴不远,赵佶决定加强情报信息的收集,利用榷场对西贼腹地的兵要地志加以勘察收集,同时向西贼派遣间谍,策反西贼内部如同仁多保忠这样的人。 不管是枢密院还是皇城司、班直刺探来的情报,都会汇总到赵佶这里,赵佶需要一个机构来协助他分析研判各种信息情报。赵佶也考虑过在枢密院下设立一个机构专司此事,但是这种想法很快被他自己否定了。一来是一旦这些搜集来的情报到了枢密院这里,赵佶扩大皇城司和利用班直搜集情报的事情必然隐瞒不住,到时候肯定会多生事端,群臣绝不会答应赵佶扩张皇城司的。二来嘛,赵佶对于枢密院的保密能力表示很堪忧,大宋朝廷,甚至自己的禁中,都是千疮百孔的,而且枢密院要是能做好情报的分析处理工作,大宋也不至于如此了。 思来想去,赵佶决定利用太监。首先一点就是这些太监长居宫内,只要自己把禁中打扫干净,保密还是不成问题的,自己要是连一群太监都控制不住,这皇帝还做他个甚!其次就是宫里的部分太监还是受过一些教育,也可以挑选一些小太监加以教育,让他们读书识字,而且可以将自己对于情报的理解灌输给他们而不必受外廷文官的影响。其三就是这样的机构,如果不直接掌握在自己手里,恐怕赵佶会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的。 所以赵佶决定调童贯回来,让他来先主持此事,童贯在如今这些太监里,还算知兵的。童贯毕竟久在陕西,对西贼还算得上了解,目前的重心当然是对付西贼,童贯显然很熟悉此事。让他来做也算物尽其用了。 赵佶想了一会,随即返回垂拱殿,在桌案上写写画画,首先是情报工作的重心,赵佶想了想写道:西贼、契丹、摩尼教、女真、流民、百官、禁军。这都是赵佶认为比较重要的,西贼、契丹自不必说,女真现在虽然还没成气候,但是未来可是大宋的劲敌,不可轻忽。 摩尼教方腊也是大事,虽然自己现在不搞花石纲了,但是摩尼教始终存在的。而且在东南,国家的财赋重地,是万万出不得事的,一旦有摩尼教的消息,赵佶肯定会加以剿灭,绝不给他们在东南作乱的机会。流民也是同理,赵佶不想国内出现任何变乱,这次不会再给宋江机会了。既然要敢笑黄巢不丈夫,就先送你去见黄巢,你当面去笑。 百官、禁军是为了赵佶自己的统治,禁军的虚实赵佶始终没有掌握确切,到底宋军有多少人,吃了多少空饷,装备情况怎么样,将领能力如何,赵佶都需要了解。还有就是对于百官,一来是赵佶需要有一帮自己的臣子,蔡京这种固然可用,但是副作用太大,而且赵佶需要的是一众能帮自己干活的中下级官吏,而不是台谏疯狗。 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大宋对于贪污容忍度比较高,因为宋太祖对宰相赵普说:“五代方镇残虐,民受其祸,朕今选儒臣干事者百余,分治大藩,纵皆贪浊,亦未及武臣一人也。”太祖皇帝都对这事不放在心上,后面的皇帝当然是有样学样,贪污虽然可耻,但是在大宋并不算大罪,所以有些小吏公然贪污,都是常事。 但是赵佶不能容忍,主要是他穷啊!整顿禁军,疏浚运河,兴建水军,现在还多一个铸造火炮,未来还要对西贼、女真的大战,方方面面都需要钱财,吕惠卿恨不得把三司的每一分钱都掰开来用。要是不打几只打老虎填补国用,震慑天下官吏,就是有多少钱也不够用的。 赵佶将要做的事情分门别类写好,放在自己案上,用镇纸压好,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稳当,把这些纸装起来随身携带。 第158章 法曰考成先治官 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政事堂终于拟定了考成法的详细内容,由首相韩忠彦上疏奏明赵佶,赵佶收到后,立刻召集两制以上大臣讨论此事。 为了体现对此事的重视,赵佶没有选择在垂拱殿商量此事,而是选择在大庆殿讨论此事,并命给参加会议的两制以上大臣都赐坐。一众臣子面面相觑,之前大宋也是可以君臣坐而论道,但是要么是年老德昭的大臣,要么是政事堂的相公们,从来没有给这么多臣子们同时赐坐的先例。 赵佶笑道:“诸位入座,吾闻唐时君臣坐而论道,共商国是,私窃慕之,故今日在大庆殿请诸卿坐而论道,公议考成法。韩相先说!” 诸位大臣入座后,韩忠彦出班说道:“官家践祚以来,正身修德,讲学勤政,惓惓以敬天法祖为心,以节财爱民为务:图治之大本,即以立矣。但近来风俗人情,积习生弊,有颓靡不振之渐,有积重难反之几,若不稍加改易,恐无以新天下之耳目,一天下之心志。” 韩忠彦此话一出,一众两制以上的大臣都在窃窃私语,如果这话从章惇或者曾布、吕惠卿他们嘴里说出来,他们一点都不稀奇,但是从一贯保守的韩忠彦嘴里说出来,就有些不太相信了。其实确实不是韩忠彦的本意,实际上赵佶的本意,赵佶无耻的剽窃了太岳相公的陈六事疏,将其交给韩忠彦,没想到韩忠彦将此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也就相当于将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了。 韩忠彦接着陈述了大宋目前制度的弊端,考成法本质上就是就是一种官员考课制度。考课,是考查在职官员的功过和政绩的工作。考课不仅关系到政府官员升降、奖惩、俸禄,也是整顿吏治、激励官员的有效手段,甚至也是一种制度性设计,具有普遍性和永久性。大宋的考课制度不重实绩,只重资历。考课流于形式化、空洞化。 针对这种情况,韩忠彦提出一个主张,就是“言必责其实”的主张。即强调注重实效,不尚空谈,以实绩考核官员。现在大宋对于官吏的考课分为考满(勘磨)与考察两种。所谓考满,也就是考满是“论一身所历之俸”,“内外官满三年为一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黜陟”, 即所谓的“古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遗意”。就是以年限定资历,决定官吏提拔的原因。 而考察是“通天下内外官计之,其目有八,曰贪、曰酷、曰浮躁、曰不及、曰老、曰病、曰罢、曰不谨”。明确了考察的期限,而且还制定了程序以及考察的内容。规定考察官必须明白所察官员在任职期间的政、德、勤、能等多方面的情况,如实上报,“以凭考察”。 被考察的官员,如有诬陷或不公,或有诽谤任情、混淆是非及自相矛盾者,允许言官弹劾上奏,听本部台谏“指实参奏”,再根据情节轻重进行处理,以保证考察落到实处。 看起来大宋制定了一套严密的官吏考核制度,但是要是真是如此,就不会出现冗官的现象。一是考课的考语出自各个政府机构的长官,例如“本衙门正官”、“台谏御史”、“堂上官”等等。这个考课是非常主观的,只要能够讨的他们欢心,得到一个不错的考语并非难事。二是考课体系看似严厉,但手段却极为空洞无力,“察其行能,验其勤惰,从公考核明白”。如何察其行能?怎样验其勤惰?以什么样的标准去察验?如果考察没有明确具体可以操作的标准,那么,一个官员的行能就无处可察,勤惰也无处可验,这个考课也就是个不明不白的考课,甚至为考课的官员随心所欲、主观臆断或徇私枉法开来方便之门。 这两个考课的漏洞带来的后果就是两个考课漏洞带来的最大隐患就是滋生腐败。考课制度无具体标准,操作起来,可紧可松,可严可宽,具有很大的伸缩性、不确定性。这无异于逼迫官员阿谀奉迎、溜须拍马乃至送礼行贿。退一步,即使没有能力贿赂讨好考课官员,但只要不犯严重错误,没有“不称职”的考语,也可苟且偷安,稳拿俸禄。大宋这么多冗官就是这么来的。 更可怕的就是,考课在新旧两党的党争中沦为党争的工具,互相洗牌,彻底失去了考察官吏的作用。官吏制度腐朽不堪,空谈政治流毒甚广。行贿受贿成风,拉帮结派,朋党横行。法令不能通行,禁令得不到实施,整个文官系统一步步走向瘫痪的边缘。官员们为了各自的私利相互勾结,送礼行贿,通过座主门生、同年乡谊、至亲好友等各种关系,结帮拉派,官官相护,狼狈为奸。 赵佶借用张太岳的话,韩忠彦拿来说道:“而今之事,唯有省议论,振纪纲,重诏令,核名实,固邦本,饬武备。当务之急就是扫无用之虚词,求躬行之实效,上下官吏要熟悉自己的本职工作。对于主钱谷者不对出纳之数,司刑名者未谙律例之文,禁之不止,令之不从者,要从严考核。要酌量事之缓急,道之远近,严立限期,辄令奏报,部、院等衙门,大小率务既奉明旨,须数日之内即行题复。该部里立号薄,登记注销。如有违限不行奏报者,从实查参,坐以违制之罪。吏部即以此考其勤惰,以为贤否。” 韩忠彦将考成法的本质说明白了,就是推翻缘由的考课制度,实施一套客观的官吏考察制度。做到严考课之法,审名实之归,用人必考其终,授任必求其当,用舍进退,一以功实为准。为官员的考核提供了统一而明确的标准,并且进一步将考核的权力集权到中央机构。 韩忠彦说完后,赵佶说道:“韩相所言,吾以为切中时弊,当大行之,凡官吏考核,具用考成之法,重循吏,弃空谈,方为治国之要。” 韩忠彦都已经把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了,赵佶也不能退缩,一定要将考成法推行下去。 第159章 法曰考成先治官(二) 赵佶说完后,章惇赶紧说道:“官家,大本虽立,而不能更化以善治,譬之琴瑟不调,不解而更张之,不可鼓也。” 曾布也出来支持道:“近来风俗人情,积习生弊,有颓靡不振之渐,有积重难反之几,若不稍加改易,恐无以新天下之耳目,一天下之心志。” 赵佶也说道:“事必专任,乃可以图成,工必立程,而后能责效。”示意韩忠彦继续详细解释考成法。 韩忠彦拿出劄子,直接读道:“臣以为,请自今伊始,申明旧章,凡六部台谏,遇各章奏,或题奉明旨,或复奏钦依,转行各该衙门,俱先酌量道里远近,事情缓急,立定程期,置立文簿存照,每月终注销。除通行章奏不必查考者,照常开具手本外,其有转行复勘,提问议处,催督查核等项,另造文册二本,各注紧关略节,及原立程限,一本送台谏注销,一本送政事堂查考。台谏照册内前件,逐一附簿候查,下月陆续完销,通行注簿,每于上下半年缴本,类查簿内事件,有无违限未销。如有停阁稽迟,即开列具题候旨,下各衙门法问,责令对状。次年春、夏季终缴本,仍通查上年未完,如有规避重情,指实参奏。秋、冬二季亦照此行。又明年仍复挨查。必俟完销乃已,若各监司,奏行事理,有延阁者,监司举之。各部、寺注销文册,有容隐欺蔽者,台谏举之。台谏缴本具奏,有容隐欺蔽者,政事堂等举之。如此,月有考,岁有稽,不惟使声必中实,事可责成,而参验综核之法严,即建言立法者,亦将虑其终之罔效,而不敢不慎其始矣。致理之要,无逾于此。伏惟圣明裁断施行。” 赵佶点头,让韩忠彦坐下,示意诸位大臣讨论此事。 翰林学士知制诰首先说道:“官家,韩相之法,听起来固然可行,但是一来是台谏御史,人数有限,东京城中各部院寺等衙门何其之多?如何一一监管,需要多少言官?还有地方诸路,各监司固然能够加以监管,但是台谏远在东京,如何对地方州县的官吏加以监督,政事堂又怎么核对,这些问题该怎么落实?” 赵佶说道:“关于台谏的问题,吾有一些想法,一是施行考成法后,监察稽核,就是台谏的要务,现在的人手必然不足,要增加台谏官吏人数,同时对台谏的职能予以区分。中枢各部院寺的考成由御史台负责,地方州县的考成由察院负责。效法唐之故事,设立科道监察御史,分天下为十道,由察院派出诸路的监察御史,对地方州县及监司加以监督。同时,欲专门、要紧之事,还设六科给事中,专司其事,如清军、监军等事,择派兵科给事中专司其事。” 赵佶早就想过这个事了,这种改革不能蛮横的依靠权力推动下去,不是皇帝就是万能的,王安石和神宗皇帝当年推动变法的力量还不够大吗?官家和宰相,一样也不能靠蛮力去推动一些事情,政治就是妥协,要想让保守派和清流们同意此事并且对此事加以推动,就必须给他们好处,扩充台谏权力显然是一个不错的条件,用这个作为条件,换取保守派对自己的支持,还是比较合算的。 听了赵佶的话后,一众大臣也都没有什么异议,赵佶估计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韩忠彦说道:“至于政事堂如何考察,臣以为由中书检正专司其事,最为妥当。” 范纯礼说道:“官家,臣有一言,请官家思之。若行考成之法,官家责之于政事堂,政事堂责之于台谏,台谏责之于部院监司,监司责之于州县,州县责之于乡里,乡里责之于百姓,倘有不肖之徒,假借考成,盘剥百姓,激起民变,官家当何以自处?治大国若烹小鲜,官家宜深思之!” 赵佶早就知道会有人提出这个问题,考成法不是毫无弊端的,更不是尽善尽美的。再赵佶看来,考成法的弊端主要有三个:一是其制度设计较为僵化,没有能对应新状况而进行改进,阻碍了官吏在办事时发挥积极性;二是逐级考核最后将权力集中在政事堂,下层各级缺乏管理的灵活性,使下面的官员很被动,不愿意配合上面积极做事;三是对负责监察的台谏各级御史、言官等也进行严厉考核,使监察部门职能以事论事,大大限制了监察能力,实际上是造成了权力向上集中的形成。 范纯礼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张居正推行考成法的时候,实际上就出现了范纯礼所说的弊端。因为考成法的考核内容主要是针对赋税和治安方面,如税收是否按时收上来了,盗贼是否抓够了等,当没有能根据实际状况来变态管理方法,各级官吏只负责完成任务,税收收不上来就强行收缴;盗贼抓不够就抓老百姓充数,危害严重。而御史们也被考核,不愿多事,便没有谏言,危害逐渐凸显。故而申时行继任首辅后立刻废除了考成法。 但是对于赵佶来说,现在的考成法就像一剂副作用很大的良药,明知它的副作用,但是必须服用。因为大宋上下的怠政已经极其严重了,不用狠药,不足以治病。台谏沦为党争的工具,完全没有发挥监察的作用,州县官吏因循守旧,发扬什么文人风骨,拥妓高卧,将政事委于衙门小吏,彼辈操持政务,架空官员,豪强做大,流民滋生,不尽早处理的话恐怕大宋国将不国矣。 赵佶说道:“范知府所言,吾知之矣,台谏之用,就是为吾之耳目,之所以成立科道御史,就是让他们到地方去,成为吾之耳目,察看州县治理得失,官吏情形,百姓民生,整饬吏治的。且考成法干系颇大,不可一蹴而就,吾以为先在京畿、河北诸路及中枢各部院衙门推行,总结得失,再推之全国,方显稳妥。” 赵佶扫视了一下群臣,问道:“诸位还有什么意见,尽可以道来。” 第160章 春闱取士考题难 见诸位大臣都没有什么其他意见了,赵佶当机立断,说道:“既如此,自今日始,在中枢各部院衙门、京畿、河北诸路推行考成法,着学士草诏明发,同时台谏关于科道监察御史的设置也要尽快拟定方案,报于吾知。诸卿且自便!” 其实考成法重要的就是三本账目,各衙门分置三本账簿,一本记载一切发文、收文、计划、章程,作为底本,再依照此底本复制两本账簿。其中一本送交台谏备注,到月终时将已经实行了的事注销,如有积久而未行的,由台谏官员具实上报到内阁或直接上奏皇上,责令有关部、院另决定完成的期限。另一本则送政事堂以供查考。首先就是把这三本账给搞起来,给官吏们上一个金箍。 赵佶回到垂拱殿,立即遣梁师成召见韩忠彦。韩忠彦今日将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对于一个臣子来说可是极为不妙的,要知道大宋政事堂宰执可没有大明的内阁辅臣那么硬,要是台谏闹起来,大概率是要罢相的。考成法对于官吏们可不是什么好事 ,大部分官吏都不会认为考成法是良法。 作为提出考成法的人,韩忠彦无疑会受到这些官吏的弹劾。别以为只有大明的言官敢骂首辅,大宋的台谏骂起宰执大臣来是一点也不差。韩忠彦算是帮赵佶挡了一枪。赵佶还是得承韩忠彦的情。 韩忠彦来到垂拱殿,赵佶请韩忠彦坐下,说道:“韩相何至于此啊!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韩相何苦如此啊!” 赵佶其实早就做好了自己面对的准备,这些台谏的言官御史的弹章赵佶可以统统当作废纸,下面的官吏要是敢阳奉阴违赵佶不介意摘掉他们的乌纱,要是真的还不行,赵佶不介意大开杀戒。 韩忠彦笑笑说道:“官家,臣老矣!马上已近古稀之年,忝居相位,百无一用,些许骂名,就由臣一人承担了,官家还年轻,时间还长着呢。若是官吏们对此意见实在太大,官家就将臣罢黜,已息群僚之怒,也算的老臣对官家的一点用处了!” 赵佶有些动容,说道:“韩相,何至于此啊!吾岂是那等刻薄之主啊!” 韩忠彦摇摇头说道:“官家是皇帝,万万不能有错的,纵使有错,都是吾等臣子们的错误,岂可让官家承担,这不过是臣子的本分。臣自少年科第,历仕三朝,上承仁宗皇帝之遗泽,下受先帝之厚恩,臣家满门,具受国恩,宁无报乎?臣家父子皆位极人臣,臣弟尚主,满门簪缨,岂能无报乎?” 赵佶有些动容,在御案展开一张纸,提笔写道:纯诚端亮,始终如一,德业之盛,不忝前人。建中之初,入践冢司,损益施设,成天下之务。开不讳之门,塞私邪之路,选贤任能,各当其职。一时忠鲠之士,遂能击强御凶,所向摧折,当乎人心。后世赖之,以克有济。朕览旧史,慨然嘉孍,允所谓世济其美,不损其名。具官臣韩忠彦,才识绝远,器识渊深,兼资文武,能济王业。有父子两相之美,继配飨功臣之荣。卅载功劳,朕其感之。特加韩忠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晋仪国公,余勋、封如故。 赵佶叫来梁师成吩咐道:“这是吾加封韩相的手诏,告知学士院,一字不易,明发天下!” 韩忠彦赶紧谢恩推辞,赵佶将他扶起来说道:“韩相勿要推辞,夔理阴阳之功,区区爵禄,岂可答谢!” 韩忠彦流着眼泪说道:“官家,臣万死以报官家,惟一事以求官家。” 赵佶说道:“韩相但讲无妨。” 韩忠彦说道:“官家,臣生十子,锦孙、密孙、冶、洞俱早世。仅余治、澡、浩、澄、浚、滂。”赵佶明白韩忠彦说得意思,连忙说道:“韩相之意吾明白了,韩相子孙,吾会看顾的。” 韩忠彦摇摇头说道:“官家,臣家大族,且已两代为相,过犹不及尔。且臣之子,无甚才能,皆庸碌之辈,岂可为官,但令其回相州于昼锦堂读书可也,得保全一生即可。” 赵佶明白韩忠彦得意思,韩家下一代恐怕没有什么出色的人才,韩忠彦怕他们进入官场,被自己的政敌所害,还累及家族,故而不希望他们参与政治,他帮赵佶挡枪的目的也是希望赵佶以后能庇佑韩家,不至于让韩家败落。赵佶点点头说道:“韩相之言,吾记下了。” 说罢提笔写下两朝辅弼四个大字交给韩忠彦说道:“吾素闻韩魏公昼锦堂家藏丰富,子孙读书已自娱,亦是一件美事。”这四个字就算是赵佶对韩家的承诺了。 韩忠彦谢恩后说道:“官家,最近马上要春闱了,今岁春闱,大苏学士为文衡,想必能选得一批干才,官家还要早早想好殿试题目,以策问天下英才啊。” 韩忠彦告退后,赵佶也在思索殿试的题目,二月二日就会举行礼部试,取龙抬头之意,差不多阳春三月,就会举行殿试,排定进士名次,故而才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至于殿试题目,赵佶也早就想好了,就用大学里面的: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如今国用不足是最大的问题,如何开源节流,是赵佶现在最关心的就是理财,他希望在这届进士中找到几个善于理财的臣子,以济国用,为此他还专门去研究了《大学》和注释,尤其是吕大临的注释:吕氏曰:国无游民,则生者众矣;朝无幸位,则食者寡矣;不夺农时,则为之疾矣;量入为出,则用之舒矣。赵佶认为非常精当,现在大宋虽然商税占比很高,但是依然是一个农业社会,土地收成对于大宋来说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赵佶将此事记载心上,处理完劄子后,去刘娘子那里,蔡京送了一个南戏班子,听说刘娘子在教他们曲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第161章 何处曲声入宫闱 赵佶来到刘娘子那里,现在是淑妃了,刘娘子赶紧上前行礼谢恩,赵佶问道:“蔡发运送来的南戏班子,娘子看怎么样?” 刘娘子笑着说道:“蔡大人有心了,选的南戏班子很好,奴正教她们唱官家做的曲子,她们倒是学的很快。” 赵佶笑笑,蔡京能坐稳十多年的相位不是没有道理,就冲人家这份舔的水平,多少人能及?差不多是全方位无死角的舔,而且让人特别舒服,确实令人佩服。 赵佶在旁边听了一会,发现这东西的唱腔十分晦涩难懂,既不想苏州话,更不像昆山话,赵佶就像刘娘子询问此事,才知道现在的南戏产生于浙江的温州以及福建的泉州、福州一带。以浙江永嘉为最,故而现在的南戏,口音也更像浙江方言。 好家伙,温州方言,就是后世,对于赵佶来说也是相当于外语一样的东西何况现在。而且和明代士大夫们沉迷于昆曲不同,现在的南戏还并不为士大夫们所喜,都是老百姓们自娱自乐的曲子罢了,在官府眼里就是所谓的“淫戏”,地方监司曾经向赵佶报告过谓每“当秋收之后,优人互凑诸乡保作淫戏,号乞冬。群不逞少年,遂结集浮浪无赖数十辈,共相倡率,号日戏头,逐家裒物,豢优人作戏,或弄傀儡。筑棚于民居丛萃之地,四通八达之郊,以广会观者。至市廛近地四门之外,亦争为之不顾忌” 赵佶也让刘娘子向这些戏班子成员问了一下她们平时演什么戏。其实南戏的剧目还是比较朴实接近生活的,大部分的剧目都是一些爱情剧目,像什么《司马相如题桥记》、《祝英台》、《浣纱女》、《风流王焕贺怜怜》、《崔莺莺西厢记》、《崔护觅水记》等。还有更是就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惩贪罚恶的剧目,《赵贞女蔡二郎》、《王魁》等剧目。 让赵佶有些感兴趣的就是还有很多婚变的剧目,南戏中有许多写书生负心的作品,这也是当时社会现实的反映,宋承唐制,以科举取士,不论读书人身世门第如何,及第后,就可以做官,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而那些出身寒门的士子一旦变泰发迹后,就成为朝中公卿大夫信择婿的对象,他们企图通过联姻来扩大自己的势力,同时,新及第的士子也想得到公卿大夫们的担携,以巩固自己的地位,故纷纷抛弃以前的糟糠之妻,入赘豪门。 难怪不得士大夫阶层对南戏不太感冒,这种东西肯定犯了他们的忌讳,本朝榜下捉婿已经是非常正常的事,新科进士科场得意与洞房花烛一道也被认为是美谈,但是这东西只见新人笑,未见旧人哭,抛妻弃子的事情绝不少见,陈世美也不是一个两个的。 赵佶问道:“娘子宫内可有苏州人氏,还是请他们教戏班子苏州话,曲子用苏州话唱才好听。”虽然赵佶前世并不懂工尺谱,但是宫内有一帮精通音律的娘子们,还有太常寺的音声人,他们根据赵佶的哼唱就能谱出曲子,让赵佶叹为观止。 刘娘子一边去寻找苏州籍的宫人去教授戏班苏州话,一边对赵佶说道:“官家可要好好写一出戏,几支曲子也不成一出戏啊!” 赵佶想想也是,主要是确实宫内也没什么娱乐项目,天天嘿嘿嘿腰子吃不消的,有没有蓝色小药丸。弄几出戏听听也是好的。但是到底弄一出什么戏呢?赵佶再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现在没法确定自己在宫里的事情会不会传出去,一旦传出去,台谏恐怕不会让自己好过的。 赵佶必须想好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否则台谏喷起来实在是吃不消,赵佶想了半天,还是觉得长生殿埋玉一折,赵佶也想好了,要是台谏真的发现此事,赵佶也大可以说自己用埋玉一折戒谕妃嫔,不得援引亲戚,干涉朝政。 说罢赵佶仔细回想起埋玉一折的唱词,作为前世最喜欢的一折,埋玉的所有唱词早就深深印在他脑海里了,无论是娴娘娘演的贵妃还是沈姐姐演的杨玉环,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一颦一笑,一招一式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从最开始的那一段念白:拥旄仗钺前驱,前驱。羽林拥卫銮舆,銮舆。匆匆避贼就征途。人跋涉,路崎岖,知何日,到成都? 到宫娥们唱的粉孩儿:匆匆地弃宫闱,珠泪洒。叹冷冷清清半张銮驾!望成都只在天一涯,渐行来渐远京华。五六搭剩水残山,两三间空舍崩瓦。赵佶自己慢慢回忆,又想起了靖康之变的惨剧,自己都不由得潸然泪下,自己要是搞得不好,连唐玄宗都不如啊! 埋玉一折从红芍药开始推向高潮,明皇与陈玄礼的那一段对唱最为无奈。贵为天子,只得哀求臣子:卿家,速速晓谕他,恁狂言没些高下?没想到陈玄礼丝毫不为所动:听军中恁地喧哗,教微臣怎生弹压? 当面对兵变的军士逼宫时,贵为皇帝贵妃,也只能哀叹:无语沉吟,啊呀!意如乱麻!痛生生怎地舍官家!可怜一对鸳鸯风吹浪打,直恁地遭强霸。众军逼得奴心惊唬!啊呀妃子吓!好教我难禁架! 真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候,皇帝贵妃还不如寻常百姓啊!魂飞颤,泪交加。堂堂天子贵,不及莫愁家。难道把恩和义霎时抛下!算将来无计解军哗,残生愿甘罢,残生愿甘罢。 面对着自己的禁军哗变,作为皇帝,却一样毫无办法,只不过无能狂怒罢了:恁喧哗,我一谜装聋哑,总是朕差,现放着一朵娇花,风雨摧残,断送天涯。再禁加,拚代你陨黄沙! 最后杨玉环怒骂陈玄礼的那句:你兵威不向逆寇加,逼奴自杀。赵佶几乎是饱含泪水写下的,赵佶将这折写完,自己都不能自己,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并非为唐明皇、杨玉环,更是为自己,杨玉环犹有长恨歌,可是靖康之变后被掳北去的大宋妃嫔,又有几人记得? 第162章 利器面世心胆寒 赵佶照常去参加常朝,没想到台谏没有弹劾自己作曲子这件事,反而弹劾起内侍省奚官局起来了。台谏言官们认为奚官局在东京大量招募工匠,在城外大量圈占土地,言官们认为奚官局是为内廷服务的,赵佶这么急于扩充奚官局,有奢侈浪费的嫌疑。 以范纯礼为首的一众言官要求赵佶约束奚官局,减少内廷的消耗,节约民力,连苏辙等人都下场支持台谏的说法。赵佶有些无奈,自己让奚官局铸炮,本就是为了国家,但是事关紧要,又不能广而告之,这会真是怀念老朱的庭杖了,要是有锦衣卫,早就把他们拉出去打屁股了。 赵佶看向宰相班子,知道内情的章惇一脸无奈,吕惠卿、曾布面无表情,韩忠彦紧皱眉头,在思索着。 看着这些台谏官吏越说越激动,甚至连赵佶作端王时那些烂事都翻出来说,赵佶也是非常恼怒,一场常朝不欢而散。赵佶退到内殿,召政事堂宰执们来,余怒未消的说道:“卿等评评理,台谏是不是太过分了,不问情由,不问是非,上来就弹劾,章卿你说,吾所为不是为了国家?台谏这帮人太过分了!” 章惇只是笑笑说道:“官家之所为,些许小臣如何能得知?正所谓知我罪我,其惟春秋乎?何必与他们计较呢?” 见君臣们在这里打哑谜,作为首相的韩忠彦出来说道:“官家,事无不可对人言,台谏言官也许行事操切,但是他们拳拳报国之心,还是不要令他们伤心。” 赵佶此刻真想直接化身小阁老,给他来一句:“伤你妈的头!”只是指着章惇说道:“章卿你说。” 章惇对韩忠彦说道:“韩相,奚官局所作所为,确是为了国家,官家的一片苦心,台谏有些过了!” 赵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摆摆手说道:“韩相说得也有道理,事无不可对人言,到今日也该给诸位看看了。”说罢叫过梁师成,让他安排车驾,警跸等事,准备出宫。 赵佶对诸位相公们说道:“既然台谏说了,吾今日就带诸位相公去看看奚官局到底在干什么,但是今日所见,关乎国运,勿要严守秘密。” 一众政事堂的宰执们跟随赵佶一道来到开封城外的奚官局圈占的土地上,这里是赵佶安排的铸炮、试炮的场所,到现在奚官局只铸出两门堪用的火炮,但是赵佶并不心急,他要的是标准化、通用化,先把铸炮的标准搞清楚,找到现阶段最优的火炮规格,再开始大规模制造装备。 一众宰臣被拉到城外,看着这两根大铜管子,有些摸不着头脑,韩忠彦拉了拉章惇的衣袖,问道:“章枢相,这是何物啊?” 章惇笑笑说道:‘“韩相,这是军国利器!”韩忠彦有些不敢相信,军中所用的弓弩甲胄等物他韩忠彦又不是没见过,大概模样他还是知道的。这大铜管子和军器的模样实在是差距有点大,韩忠彦想不出来这是什么样的军械。 为了测试火炮的威力和精度,还有防止流弹伤人,赵佶命令在试炮场修筑了厚厚的夯土墙,赵佶之前听说火药的纯化和颗粒化已经有了一些进展,赵佶今日正好来看看。 赵佶命大匠取来一些火药察看,果然不再是粉末火药,而是颗粒火药,虽然颗粒大小还不是很均匀,但是毕竟已经实现了颗粒化,至于颗粒大小,还可以慢慢磨合测试嘛。赵佶询问大匠如何实现黑火药造粒的,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他们已经知道加胶造粒法,就是在最后一道混药时添加醇酒进行湿碾。在实现火药均匀掺混的同时,将醇酒中所包含的多糖、淀粉等等均匀渗透到各种成份中。再经过筛药工艺形成火药颗粒。晒干后即是成品火药。 当然赵佶知道加鸡蛋清也可以,但是他哪里有那么多鸡蛋,就是有,他也宁愿给百姓们和将士们吃掉,而不是拿来造火药,倒是酒,可以征调一些果酒,用于造火药,也不至于消耗太多粮食。赵佶点燃一点火药,燃烧速度很快,这是黑火药的特性,不过颗粒火药经过钝化,已经比粉末火药好太多了。燃烧的残渣肉眼几乎难以观察,说明火药的纯化非常之好。 赵佶非常高兴的说道:”既然造好了,吾决不食言,当初的承诺即刻兑现!“同时规定了下一步的方向,就是大批量生产火药和颗粒一致性的问题。 见工匠们已经将火炮装填完毕,赵佶赶紧带着宰执们到一处预先修筑好的掩体里察看,已经见识过火炮威力的梁师成赶紧命令班直护驾,随着工匠们将烧红的铁钎狠狠的刺入火门,黑火药猛地燃烧,膨胀的火药气体将弹丸推出炮膛,狠狠的砸向目标。 火光过后,才是如同惊雷一样的响声,政事堂诸位哦宰执,除了已经见识过的章惇外,无不大为震撼,苏辙更是感叹道:”有如霹雳,这是神鬼之威啊!“ 赵佶笑笑说道:”走,诸位看看这军器威力几何。“为了向政事堂宰执们展示火炮威力,射击距离仅仅一百五十步,对于火炮来说,这个距离简直是小儿科,夯土墙被整个打穿,弹丸向前飞出了百余步。一众宰执们看后,都是啧啧称奇。 章惇这时候才说道:”官家出内帑命奚官局铸造火炮,以为军国之用,台谏却苦苦相逼,确是有些过了。“苏辙赶紧请罪说道:“是臣御下不严,以致有此之失,请陛下重处之,以彰臣咎。” 赵佶笑道:“此事不关苏相事,只是事关军国,不可泄露,台谏也要压制,不要声张此事。”苏辙领命。 作为计相的吕惠卿问道:“官家,臣观此物以铜铸成,恐怕耗费不菲?” 赵佶点点算是承认了,说道:“诸位既已看过,先去办事,明日垂拱殿再仔细商量此事。”赵佶这才领着诸位宰执回去。 第163章 利器面世心胆寒(二) 第二天赵佶再次召集政事堂宰执们商量火炮的事宜。 苏辙首先说道:“官家,臣已知会台谏诸官员,奚官局所做事关军国大事,令其不得置喙。”赵佶点点头表示满意。 吕惠卿还是昨天那个问题:“官家,以臣观之,此物耗费不菲,不管是铸造的成本还是每次发射所用火药、弹丸等物,比之刀枪剑戟,恐怕要高出不少啊。” 说到这个,赵佶也不免有些无奈,火器的成本,肯定是远远高于冷兵器的,赵佶尽量放慢语速,缓缓说道:“火炮威力巨大,故而铸造成本也十分昂贵,单就火炮本身来算,加上炮车等大约千贯左右的费用,日常使用当然还需要投入,训练所用的弹丸、火药等,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一众宰执们都有些吃惊,一门火炮的费用顶的上一条船了,这火炮的费用确是不低啊,章惇说道:“火炮虽然昂贵,但是有了火炮,攻城略地不在话下,什么样的城墙扛得住这火炮之威?” 吕惠卿是在陕西带过兵的,对军器还是有些了解的,吕惠卿说道:“官家,以臣看,这火炮起码有这三个缺陷,第一就是昂贵,不管是铸造还是使用,都要耗费大量的财帛,比之冲车等物昂贵多了。第二就是操作繁琐,需要大量时间,而且火药危险,不是寻常士卒能够操纵的。第三就是非常笨重,移动不便,而契丹、西贼都有大量骑兵,轻捷快速,火炮又是重器,万不能为西贼、契丹所得,还要派出大军保护、掩护火炮,使用起来恐怕有一定难度。” 赵佶点点头,吕惠卿确实是知兵的人,一下子就说出了火炮最大的缺点,作为一种远程兵器,火炮自身的白刃战能力很差的,尤其是面对骑兵突袭,炮兵是缺乏反抗能力的,为了保护火炮,必须派出大量的禁军保护火炮,防止火炮被敌人抢夺。但是火炮的优势是很明显的,对现在的夯土城墙破坏力十足,对于具装甲骑,火炮发射的霰弹足够击穿他们的甲胄,所以对于火炮,赵佶一定要发展出成建制的炮兵来。 赵佶想了想说道:“计相说得确是在理,不过火炮可以快速摧毁敌人城墙,打击西贼的具装甲骑,确是不可多得的利器,对于我军来说十分重要,故而吾出内帑以济,但是火炮需要大量挽马,车辆等物,三司还要加以筹措,以供军需。” 说到挽马,赵佶也是很无奈,中国马种确实不大,而且由于我们的马军以轻骑兵为主,对于大体格的马匹没什么需求,我们的挽马品种也没有形成,但是在没有机动车之前,马匹是火炮最主要甚至是唯一的机动工具。火炮不同于其他的军器,首先自身的自重就很大,还有大量的弹药、火药等附件,非常麻烦。 而我们的挽马力量又不够,往往需要更多的马匹才能牵引火炮,对于本就缺乏的马匹的大宋来说又是一个不小的问题。韩忠彦说道:“官家,这火炮如此犀利,只能掌握于中枢手中,切不可为他人窥视。” 章惇笑道:“韩相说得是,官家决意在天武军中单设一厢,专司炮兵,由官家直接掌握,概不许他人窥视,还要严守秘密,不能为他国所知。” 章惇的话深合赵佶心意,火炮现在的产量并不大,大批量装备部队也不现实,而且火炮的威力、射表等一系列规范操典都没有制定的情况下,即便是装备了大量的火炮,士卒们不会使用,也还是一堆破铜烂铁罢了,火炮不同于冷兵器,只要有两膀子蛮力就行,需要长时间的训练和经验,还有炮兵使用反馈与火炮的改进,这是一个系统工程,不是一时半会能搞好的。 目前的炮兵,还是一支实验性质的部队,对于赵佶来说,更是由他直接掌握的一支战略预备队。赵佶已经为他规划好了首战,赵佶希望炮兵的第一战就是在兴庆府的城下。 一众宰执们讨论了一阵,决定从三司拨出五十万贯,用于专门采购挽马、车辆、火药等物,计划先铸造一百门火炮,看看效果如何,所需要的铜料还得从广南西路转运。 赵佶又想到最近的春闱,问道:“今岁春闱,可有什么名扬在外的才子?” 一众宰执们都摇摇头表示不知,赵佶只是笑笑,知道他们只是明哲保身,即便是知道,也不会在垂拱殿说出来的,赵佶在等一个人,他在等李纲,按理说这两届科举他都会参加,就是不知道能否通过礼部试。 赵佶对韩忠彦和苏辙说道:“殿试后,优先给台谏和宗泽处补充官吏,先把六科和行台组建起来,宗泽那边已经多次上疏,缺少官吏,今年还要继续向荆湖路移民,宗泽那里不可轻忽,有什么要求三司还是要尽量满足他。” 吕惠卿点头表示同意,说道:“官家,其实宗泽处缺乏不是钱财,而是物资,目前主要是各种农具,臣以为应当将宗泽所需物资转发给蔡发运,如农具等可以就近在徐州利国监造办,直接送往荆湖,还有要招募一批工匠,到荆湖去察看矿产,就近兴办各种器具,让荆湖能够自给自足,逐步减少朝廷的资助,才是朝廷移民荆湖的本意。” 赵佶点点头表示认可,对于今年的大事,赵佶也已经想过,主要就是大规模的移民和疏浚运河,还有就是对财政的整顿,各项税收,尤其是大头田赋、盐税、商税,赵佶已经令三司统计历年的账目,制成表格,以备赵佶研究。 诸位宰相们告辞后,赵佶在垂拱殿中思考由谁来统帅炮兵,这个人首先的绝对忠诚,火炮必须在自己的绝对掌握中,还得有相当的带兵能力,知兵也得有一定的知识,还得是个文武双全的人,这样的人在大宋还真不好找,赵佶想了半天都没有合适的人选,决定问问三衙管军们有谁合适。 第164章 鱼跃龙门入汴梁 最近大宋最重要的事就是政和元年的春闱了,此次又是大苏学士主考,到底谁能得大苏学士青眼,就已经成了当下汴京城最热门的话题。赵佶也曾经差皇城司去打探此事,看看今科应试举子中有没有富有才名的。 皇城司去打探了一番,倒还真的有个才子,侯官陆氏的陆藻今科参加礼部试,他的胞兄陆蕴是上一科的的进士,素有才名,现在河北路提举学事,倒是个才子,当年出外时,曾经做了一阙感皇恩:残角两三声,催登古道。远水长山又重到。水声山色,看尽轮蹄昏晓。风头日脚下,人空老。匹马旧时,西征谈笑。绿鬓朱颜正年少。旗亭斗酒,任是十千倾倒。而今酒兴减,诗情少。倒是颇有意境。 而且侯官陆氏家族进士显赫,天圣二年陆广及第后,其子陆长蒨于嘉佑二年登第,同年及第的还有陆广从弟陆衍,嘉佑四年陆广侄子陆宣及第,熙宁三年陆广子陆长愈登科,元佑三年)陆广孙陆恂及第,绍圣四年陆宣儿子陆蕴及第,陆藻父兄皆是进士,出身这样的家庭,陆藻考中进士并不稀奇。 而且本朝福建、江西是科举重地,大量的进士出身此地,反而比江浙更多,就拿如今的政事堂来说,章惇、吕惠卿皆是福建人,曾布江西人,苏辙四川人只有韩忠彦是相州人,算是北方的,还记得大宋立国时说南人不宜为相,结果政事堂中大半都是南方人了。 礼部试已经结束,苏轼对于礼部试并没有作多大的调整,苏轼也是轻诗赋而重经义、策论,其实大宋的科举已经和明清的科举很像了,从答题形式上看,试经义、试论、试策都有点像今天的高考作文,都是以议论文为主,目的当然是为了测试考生对于经典、史事、时务的见解。考试时,主考官会在试场前面挂出一块帘幕,“出示题目于厅额,题中有疑难处,听士人就帘外上请,主文于帘中详答之讫,则各就位作文”。一般考三场或四场。试经义是出题者从儒家经书中截取一句话,请考生阐述其蕴含的义理。明清时试经义演变成考八股文。 司马光就是对诗赋、经义进入科举极为反感,司马光极力反对以诗赋取士:“国家设官分职,以待贤能,大者道德器识以弼谐教化,其次明察惠和以拊循州县,其次方略勇果以扞御外侮,小者刑狱钱谷以供给役使,岂可专取文艺之人,欲以备百官、济万事邪?” 王安石变法后,设经义科目,并试图将他的新学立为考试评判标准,即受到司马光的抗议:“王安石不当以一家私学,欲掩盖先儒,令天下学官讲解及科场程式,同己者取,异己者黜。若己论果是,先儒果非,何患学者不弃彼而从此,何必以利害诱胁,如此其急也!”司马光所追求者,是各家各自解释经学,百家争鸣,在思想市场展开竞争。 所以大宋的科举不像明清,言必孔孟,论必程朱,考生可以自由解经、传注、质疑古说、阐发新见,“借他题目说自家道理”,甚至不乏“全不顾经文,务自立说,心粗胆大,敢为新奇诡异之论”者。这方面胆子最大的就是本次的权知贡举苏轼苏学士了。 北宋嘉佑二年进士科省试的论题是“刑赏忠厚之至论”,典出《尚书》孔安国注文:“刑疑付轻,赏疑从众,忠厚之至。”换成现在的说法,这题目就是“论疑罪从轻”。当年苏轼的应试作文《刑赏忠厚之至论》深获主考官欧阳修的赞赏。在这篇文章中,苏轼还杜撰了一个典故:“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连欧阳修都不知出自何典。这要是放到明清时期,恐怕有欺君之罪。 本次科举的题目也是非常大胆,苏轼出的策问题目是:“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 赵佶看到这个题目不禁哑然失笑,好个苏东坡,举朝之士,恐怕没有没有几个比他还大胆的了。首先这个题目本就是一个出过的题目,苏轼当年任开封府试官时就出的这题,是讽刺王安石独断专行,结果不出意外,苏轼当即被王安石贬谪处理,而今苏轼再次出这个题目,恐怕台谏不会放过他的。 话说大苏学士跟台谏的关系确实是一塌糊涂,本来苏辙一直在台谏,按理说他和台谏的关系应该不错的,但是由于他性格太过于洒脱,不拘小节,在一向以谨慎、保守着称的大宋官场自然是不受待见,也算是所谓的文章憎命达!但是苏轼当年出这个题目是因为王安石拜相后排挤他人。 苏轼认为当时王安石与宋神宗正推行新法,王氏“既得政,每赞上以独断,上专信任之”,出现专制的苗头。苏轼拟此题目,自然是想引导考生对君相“独断”时局的注意与思考。如今自己虽然偏向新法,但是一向是新旧掺杂并用,而且台谏一向是保守派的主阵地,苏轼这个时候提此事,怕是意在提醒自己不要向神宗任用王安石一样搞得天下骚然。 幸好自己比较崇拜苏轼,否则就凭他这番阴阳怪气,又给他安排一个海南休假疗养套餐也不是不可能,这张嘴确实是让人又爱又恨。赵佶将这皇城司收集来的信息放到一边,开始批阅劄子,结果第一份劄子就让赵佶很无奈,吕颐浩上疏赵佶,认为:开边极远,其势难守,虽穷力竭财,无以善后。 自己去年虽然和西夏打了一仗,但是毕竟胜了,而且西贼占据河套,宋军就缺乏马匹来源,没有马匹,如何与女真人争锋,这吕颐浩本来准备大用的,结果这般不识大体,赵佶当即在劄子上批道:此事卿不当与闻!送去政事堂交给宰执们,然后翻阅三司送来的档案了。 第165章 方田均税事难行 赵佶翻看本朝田赋的数据,感觉十分不真实,赵佶随即命人调取本朝田亩的数据,结果大吃一惊,大宋刚刚建国时,太祖皇帝开宝末,天下垦田二百九十五万三千三百二十顷六十亩。到了太宗朝,至道二年,垦田三百一十二万五千二百五十一顷二十五亩。 在真宗朝大宋的田亩达到最高,天禧五年,垦田五百二十四万七千五百八十四顷三十二亩。到仁宗朝,天下田亩之数,下降到一个令人咋舌的地步,皇佑中,垦田二百二十八万馀顷。也就是说,大宋在没有外敌入侵,丧失领土的情况下,平白减少了一半,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些田亩到了哪里去了,总不能都是被水冲了。 到神宗皇帝继位,任用王安石推行方田均税法,清丈田亩,增加财政收入后,国家的田亩也大幅度增加。到元丰年间天下总四京一十八路,田四百六十一万六千五百五十六顷,内民田四百五十五万三千一百六十三顷六十一亩,官田六万三千三百九十三顷。这个数字,还是比真宗朝少了近七十万顷土地。 也就是说,大宋的老百姓辛辛苦苦几十年,国家的土地还少了七十万顷,被狗吃了。田赋折算成钱财数量并不算大宋赋税收入的大头。但是对于赵佶来说,确是十分的重要的一部分,田赋是征收的实物税,国家的漕粮、禁军的军粮、战马的草料都是要从田赋里出的。 消失的田产去了哪里,赵佶不用猜也知道,都是在地方豪强的手里,被他们诡寄转嫁到百姓身上了,北方如此多的流民,和他们脱不了干系。当然这是大宋的宿疾,土地兼并和官僚勾结,导致耕地减少。宋朝的国策是“抑武修文”,赵匡胤利用“杯酒释兵权”解除了武将的兵权,叫他们回家广置土地,传承子孙。所以宋代自开国便滋生了一批大地主阶层,这些人不断兼并土地,再通过与地方官府勾结,隐瞒兼并或开垦的土地,从而导致官方耕地数量减少。 赵佶重点查阅了三司的资料,计算了每路户均土地面积,其中京东路、京西路、河北路、河东路等传统农耕区的户均耕地面积低于25亩。南方福建路、利州路、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的户均耕地更是低于10亩。北方25亩、南方10亩在大宋显然无法自给自足。 范仲淹在《上执政书》中提到“窃以中田一亩,取粟不过一斛。”粟的出米率为60,则1亩耕地可得06斛粟米;如果是小麦,不需要脱壳,差不多仍是1斛。南方的土地出产倍于北方,也不过每亩2斛。按一家五口,人均年吃粮400斤计算,从下表的度量衡可以看到,宋代1斛米重98斤,因此1户百姓一年至少要20斛口粮。老百姓除了口粮,还要交税(按十税一)、留有种子,卖粮购置布料、油盐、铁器等,再考虑耕地的优劣,所以百姓需要约40石的口粮,才能满足温饱。估算下来,北方户均耕地应该为50至100亩(部分种粟),南方约30至40亩。 显而易见,北方六路远远达不到这个要求,同时这五路也是整个大宋流民最多的,就算赵佶不断的移民到荆湖去,他们就会不断的在北方制造流民,南方有没有?肯定有,但是没有北方这么多。 针对这个现象,大宋君臣不是没有想过办法,王安石就针对性的提出了方田均税法,清丈土地正是核心内容:对各州县耕地进行清查丈量,核定各户占有土地的数量,按照地势、土质等条件将耕地分成五等,编制地籍簿册,确定不同等级耕地的课税额度。 由于受到各种阻挠,方田均税法并未完全在整个大宋推广开来,仅仅清丈了开封、京东、河北、河东和陕西等5路的耕地。最终清丈后的耕地面积是248亿亩,增加了126亿亩,隐匿比例(实际\/在册)达到203。这个比例可谓惊人,也就是说大宋朝廷在北方征收田赋的土地还没有被豪强隐匿的土地多,娘希匹,这还了得! 这帮豪强地主,视大宋朝廷为何物?视自己这个官家为何人?赵佶当即召吕惠卿前来,将这些资料交给吕惠卿,问道:“计相掌管财政,国家田亩日益减少,全赖东南转运漕粮,长此以往,必生祸端矣!计相可有方略?” 吕惠卿只是苦笑一声说道:“官家所言,臣岂不知,只是此事干系太大,万不可轻举妄动,当年王荆公欲清仗田亩,结果如何,官家想必也知道的。”说道此事,赵佶也很无奈,只是说道:“今日只我君臣,计相随便说即可,出得卿口,入得吾耳,不会外传的。” 没想到吕惠卿却整理衣冠,向赵佶行大礼说道:“官家,臣吕惠卿请对!”这是要正式的奏对啊,赵佶立马召翰林学士前来记录,还有一众宰执大臣们来一起参加。一切准备停当后,吕惠卿才开始奏对,他说道:“官家问臣以北方诸路田亩数量,臣历官河北、河东、陕西,北方所见多矣,盖国家北方凋敝,半由隐瞒田产,半由国策,国策远比豪强更甚!” 赵佶有些尴尬了,本想让吕惠卿说说清仗田亩的事情,结果吕惠卿说得不是这个,吕惠卿说道:“官家,而澶渊之盟之后,宋辽进入对峙,河北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我军后勤羸弱,马匹短缺,无力与契丹在广阔平原内进行机动会战,于是采取了以水为壑的防御手段。在河北,以雄州瓦桥关为核心,从保定到沧州,河北平原的中部被从西北到东南绵延了一片巨大的人工沼泽地,除了以水淤积之外,朝廷还命令在河北延边各地禁止采伐树木,围湖造田,兴修水利等等,凡是有暴雨导致的水灾任其泛滥,以阻滞辽军骑兵驰突。总而言之就是在河北中南部构建了一道以大量耕地为代价的人工沼泽防线。” 吕惠卿接着介绍道,不光是在河北,河东也是一样,河东地区宋辽对峙的前线,朝廷照样以牺牲耕地为代价。“潘美帅河东,避寇钞为己累,令民内徙,空塞下不耕,号禁地,而忻、代州、宁化、火山军废田甚广。欧阳修尝奏乞耕之,诏范仲淹相视,请如修奏;寻为明镐阻挠,不得行。及韩琦至,遣人行视,曰:“此皆我腴田,民居旧迹犹存。今不耕,适留以资敌,后且皆为敌有矣。” 吕惠卿说完,垂拱殿内一阵沉默。 第166章 方田均税事难行(二) 一众宰执们都沉默着,赵佶说道:”计相继续说!“ 吕惠卿说道:”官家,其实在沿边修筑塘泊,损害的不过是部分田地罢了,更要命的是黄河。自唐末以来,黄河下游河道逐渐北移,朝廷恐惧黄河河道北移将导致宋对辽失去黄河天险,另外黄河频繁向北决堤也导致河北地区的农业生产受到了惨重的损失,使得国家边防不固,因此拼了老命想让黄河继续东流,回到故道。但是天可怜见,黄河故道由于多年泥沙淤积早就已经成了地上悬河,加上越往下游水流越缓,泥沙淤积越严重,河床越高,所以希望能让黄河以故道入海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就是这个傻子都看得出来的错误,朝廷居然犯了整整三次!“ 吕惠卿越说越激动,不顾章惇的示意,接着说道:“六塔回河,官吏在夏季黄河汛期堵塞既有的商胡决口,强行导黄河水入六塔河,结果“不能容,是夕复决,溺兵夫、漂刍藁不可胜计。”这一次大水直接横扫了大半个河北道,“急夫暴敛,河北几无余生,余波横溢,博州首被冲注。”以至于河北最重要的军事重镇定州路直接受到重创,仁宗年间兵额十万,六塔之役放完大水,神宗重造兵籍后只有兵额两三万了。至于淹没田土、百姓为鱼鳖者更不可胜计。” 吕惠卿接着说道:“还有二股河,澶渊北流断绝,河道南徙,东汇于梁山,张泽,分为二派,一合南清河入淮,一合北清河入海,凡灌郡县四十五,而濮、齐、郓、徐尤甚,坏田逾三十万顷。从二次回河之后的四年间,黄河四次复决,北到大名,南到徐州,屡次为患,甚至最后一次连大名府都被冲破,兵民财产、田亩和生命损失不可复计。” 说到此处,章惇也出来说道:“计相所言不差,三次回河后,河北军州尽皆残破,本朝河北边防,废弛极矣!” 赵佶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三次回河对于河北军州的打击。开国以来精心构筑的河北军边防体系彻底崩溃,以至于当靖康之役爆发,菩萨太子完颜宗望的女真东路军从燕山汹涌南下的时候,如入无人之境,横穿整个河北,直冲开封城下。朝廷根本没有时间调集援军布防。 更糟糕的是,第二次回河直接导致了黄河南下夺淮,黄河水横漫过河南东部、江苏北部的广阔平原,冲入淮河水系,裹挟的大量泥沙直接破坏了的淮河流域的水系,造成了淮河水系的水文特征的巨大变化,概括来说就是原本通畅的水体被壅塞,排水不畅,淮河原本独立的入海口被堵,只能南下入江,淮河地区本就靠南,降水相对丰富,再加上黄河水每年的洪峰,致原本温顺平和的淮河屡屡泛滥,对于淮河两岸的农业生产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原本富饶产粮的华北平原和淮河平原都被大宋朝廷的骚操作搞废了,整个北方的农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朝廷不得不每年耗费巨资从东南转运漕粮,以供朝廷和禁军食用,困顿天下。 苏辙这时候也出来说道:“官家,不仅是河北、河东,京畿是一样的困顿。”苏辙的话赵佶有点不相信,东京的繁华赵佶是见识过的,城内百万生民,异常繁华,应该说京畿路还算得上大宋最繁华的地方,而且户均土地也比较多,应该还是不错的。 苏辙叹了一口气说道:“自大江以北、汉水之侧,三代之时列国数十,楚人都于荆州,其在战国,最为强大。外抗群蛮,内御秦、晋,常以其兵横于天下,计其所都,安肯用瘠卤尧角之地?当今自楚之北,至于唐、邓、汝、颖、陈、蔡、许、洛之间,平田万里,农夫逃散,不生五谷,荆棘布野,而地至肥壤,泉源陂泽之迹,迤逦犹在。自京以西,近自许、郑,而远至唐、邓,凡数千里,列郡数十,土皆膏腴,古之赋输,太半多出于此。自两汉以来,名臣贤守,所以为民兴利除害,沟洫畎浍之迹往往犹在。而荆棘成林,无尺寸之耕,狐狸豺狼之所嗥,而逃兵罢士之所窜伏。” 赵佶有些狐疑,看向其他宰执,韩忠彦说道:“官家,苏台长说得不假,河北流民多得新田于唐邓许汝之间者,物贱役轻非河北比,今日灾歉之民,其心动揺,每遇无年一人投袂而起,负老襁随之者百十为伍,渡河而南,惴若不及。安得根本之不蹶耶?夫河北之所以重于天下者,非谓太行常山之险,河漳滹沱之阻也,谓有吾民十世之基百年之业,武于山河也,今嵗嵗蹙之去北而南,舍畎亩而就沟壑,则虽有天险孰为之守耶?言之及此可为寒心!” 赵佶不由得浑身发冷,自己还以为大宋江山虽然不是什么盛世,但是百姓还算过得去,没想到在天子脚下,自己的京畿路、京西路还有这等事。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 赵佶问道:“计相,诸卿,计将安出?” 吕惠卿说道:“官家,而今之计,唯有在北方诸路和淮南兴修水利,治理河道,官家既有意整军经武,就当明白,山川之险不可恃,江河之阻不可凭,可恃者,惟人心耳!现今河北塘泊已不足用,就应该令百姓屯垦,使之为粮,淮南屡遭水灾,朝廷不仅要修复淮河的各项水利,还要将淮南的流民迁移到京西,充实畿辅,增加粮食产量。” 章惇也说道:“淮南流民之多,不亚于京东、河北,原本淮南富庶,江、淮田一善熟,则旁资数道,故天下大计,仰于东南。然近年以来,水旱无时,流民甚多,当移其民于京西,同时招募士卒,阖家移往河北、河东,充实河北禁军。” 赵佶点头表示赞同,现在看来,大宋之前想要维持河北的塘泊防线显然已经无法继续了。赵佶需要重新审视大宋的北部边防了,赵佶吩咐道:“政事堂按照计相所言,拟定方略,迅速实施,不要耽误农时!” 第167章 河北残破边关急 宰执们走后,赵佶命人将河北、河东的地图取来,仔细观察着。确实,燕云十六州对于大宋来说是必取之地没有燕云十六州,大宋就没有安全感,柔软的腹地就直接面对异族的快马弯刀,这是赵佶万万不能容忍的。 赵佶对梁师成说道:“将燕云十六州的地图悬于垂拱殿,吾要日日提醒自己。”同时赵佶还命令明日召见三衙管军武帅和枢密使章惇、枢密院都承旨张叔夜、原河北经略安抚使兼判大名府大理寺卿蔡卞,商量河北边防之事。 第二天,诸位大臣来到垂拱殿,只见赵佶面容憔悴,面带忧色的说道:“诸位来了,吾观河北边防,夜不能寐啊”章惇赶紧安慰道:“官家不必忧心,而今契丹衰落,不复国初勇武,河北边防可以徐徐图之。”’ 赵佶可没有章惇这么乐观,就算现在契丹衰落,恐怕也比宋军强不少,童贯伐辽的时候,留守幽州的契丹人已经被女真人吓破了胆,但是童贯依然输的一败涂地,就更不要说如狼似虎的女真铁骑了。 赵佶说道:“殿帅、马帅久历戎行,习知军务可否为吾详解燕云之地及河北边防?”狄咏、姚麟领命,狄咏在地图上将燕云十六州为赵佶一一指出来,并为赵佶解说,十六州分成山前七州跟山后九州,山前七州以幽州为核心,山后九州以云州为核心,山前七州与山后九州以燕山、太行山脉为分割。 本质上来说,山前七州就是华北平原的一部分,山前七州你要是拿不到的话,华北平原上一马平川几乎无险可守,骑兵任意突袭,澶渊之盟就是典型的例子,契丹军队大部分是骑兵,攻坚能力极差,契丹军队一路长驱直入,直奔汴梁,沿途契丹军队没有拿下宋军一个重要的据点,可是这些重兵把守的重镇对于契丹人有多大的牵制能力呢? 沿途的宋军敢于出城截断契丹人的归路吗?别开玩笑了,在华北平原上用步兵结阵去阻挡骑兵,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宋军的这些坚固设防的要地,对于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来说根本没有太大的作用,靖康之变时,女真人一样越过大名府、太原府还有河间、中山等坚固设防的城镇,大军直抵东京城下,一战就灭亡北宋。 说白了,燕云十六州,山前七州还是华北平原,没有山前七州,整个中原腹地就就在异族的兵峰下,没有山后九州,燕山、太行山脉和山前九州的防御就没有纵深,毫无弹性,这种防御必然不能持久的,整个燕云十六州就是大自然赐予华夏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天然屏障。 其实有个很简单的例子,晚明时期九边重镇具已残破,明军在野战中完全不是后金的对手,但是直至明亡,女真人还是没能突破燕云十六州,就算是后期大明已经那个鸟样子了,关外节节败退我守住山海关你女真人该进不来还是进不来,大同——太原一线防御体系还是很稳固——直到快完蛋的时候后金才能通过长城防线上的漏洞渗透到关内。这里面燕云十六州的作用不言而喻。 反观大宋,没有燕云十六州的庇护,大宋不得已整出就地修塘泊工事跟你对峙的烂活,而且现在黄河改道,再折腾这个也没有用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兵为险,始终要在河北方向保持着庞大的军队。宋辽已经签订了澶渊之盟,两国关系前所未有安定的情况下,仁宗中后期的河北地区常年还有二三十万禁军驻守。 大宋禁军的总员额才多少?仁宗时最多不过八十万,而今不到七十万,河北就要二三十万禁军驻守,朝廷每年的开支,绝大部分都用于军费。而这么庞大的军费所供养的禁军,不仅战斗力差,而且数量还不足,由于河北河东,还有都门禁军就占据了禁军的大部分员额,西军虽然善战,但是禁军员额并不多,大部分是厢军和乡兵弓箭手,虽然赵佶已经开始调整了,但是河北、河东、都门禁军还是会占据大部分员额。 至于南方,禁军更是少的可怜,大部分都是厢军,大几十万的禁军,能够抽调用于机动的少的可怜,这就是大宋禁军的现状。 赵佶对诸位武帅和大臣们说道:“而今黄河改道,原有的塘泊已不能行,河北边防当如何做,诸位有何高见?” 蔡卞首先说道:“官家,首先就是清军,充实河北禁军,现在河北禁军能战之兵不多,首先要的就是补齐员额,恢复旧观方才为要。” 赵佶点点头表示同意,现在的河北禁军确实太少,几次的改道、决口,让河北饱受涂炭,大量人口损失,军士逃散,当务之急就是招募士卒,补充员额。赵佶说道:“枢相要和计相商量,既然要在河北、河东开垦土地,士卒及其家属就要优先分配土地,吸引青壮投军。”赵佶想的很明白,既然塘泊防线已经不可行,那就干脆开垦土地,屯田边境,多生产粮食,以备军需才是真的。 对于河北边防,赵佶也有自己的想法,现在看来,只有对河北的诸多城市加以要塞化才能保证不失守,将河北禁军的步军驻防于各个城市,力保各大城市不失,一来是尽量减少损失,二来是方便坚壁清野,不让契丹、女真人从大宋获取给养,成为他们的战争资源。同时要加强马军,在河北禁军中建设一支有相当实力的马军,能够执行侦察、袭扰、战场遮断这些任务即可,保证朝廷对各地情况及时掌握,同时尽可能的牵制敌人。 然后就是黄河防线,这是最后一道防线了,各个渡口也要修筑永备工事,派遣禁军驻守,当然决定战争的最终是人,宋军必须要振作起来,有勇气坚守城池,要是和前世一样,望风披靡,就是修建再坚固的工事还是逃脱不了失败的命运。 而且这种消极防御成本太高,没有燕云十六州,大宋迟早被活生生拖死。 第168章 河北残破边关急(二) 一众臣子们表情都有些凝重,他们都是知兵的,大宋禁军什么情况,他们心里最清楚。现在的大宋禁军,除了西军之外,没什么有战斗力的部队打仗的不行,吃空饷的第一,尤其是河北,几次大水,兵籍重造,里面的猫腻多了去了。 还有就是宋辽两国明确约定,不准在边境增修堡寨,就是怕宋军把整个宋辽边境要塞化,当然契丹人也太看得起大宋了,大宋有这本事,早就把要塞修到幽州城下去了。赵佶在地图上扫视着,整个北部边防,说白了,河北平原都在契丹人的兵锋下。 沿边的雁门山-大茂山-白沟一线如三关与真定、广信军、安肃军、保定、雄州等地是宋辽接触的一线,也是如今要加强的要点。而后就是以大名府为整个河北的后方,支援前线和作为后勤集散地,重新构建河北边防。 一众管军武帅也都是眉头紧锁,现在原来的塘泊防线已经破产,现在要全部推倒重来,重整整个河北边防,谈何容易? 章惇说道:“官家,当务之急,是对河北禁军加以整顿,修缮沿边城池,等守具,鼓励边民屯田。”赵佶问道:“诸位可在河北沿边任职过,了解河北沿边情况?”一众臣子都摇摇头,除了蔡卞外,他们都没有在河北沿边任职的经历,蔡卞在文臣中算是知兵的,但是对于沿边到底应该怎么守御,他也没有好的办法。 狄咏说道:“龙卫神卫四厢都指挥使何灌,武举出身,何灌担任府州、火山军巡检的官职。辽国人经常越过边境来取水,何灌亲自发告划定边界,禁止辽国人前来。辽国人忿怒地兴兵进犯。何灌迎着敌军高高地向上射箭,每射必,有时射中山崖,箭头都能没入到岩石之中。敌军大惊,把他当做神人,迟疑徘徊了好久,终于退缩离去了。 后来在西军、河北、河东都任职过,确实是宋军中难得的熟悉契丹的大将,赵佶于是吩咐道:”传何灌到垂拱殿来。”梁师成立刻去办。 不一会何灌就到了垂拱殿,看到赵佶、章惇、蔡卞和一众管军武臣,何灌有些诧异,向着赵佶和诸位大臣行礼后,赵佶问道:“卿尝与契丹交涉,又久在河北、河东,熟知边情,可为吾解说之。” 何灌想了想说道:“官家,河东、河北形势不同也,河东有地利,且太原雄城,官家只要妥为经营,善保代、丰二州及岢岚军,整顿河东禁军,加强麟府路作为河东侧翼,一来是震慑西贼,二来是一旦河东有警,迅速驰援太原,河东只要保有太原,河东可以无忧矣!” 赵佶想想也确是这个道理,后世靖康之变时,完颜宗翰率兵攻太原,童贯弃城还京,独留王禀与张孝纯守城。王禀统领宣抚司兵,与太原知府张孝纯率全城军民死力护城,宗翰攻太原二百五十余日不破,\"悉为王禀随机应变,终不能攻\",\"王总管\"之名遂传遍太原。惟援兵久久不至,太原人疲马乏,城内粮食所剩无几,苦苦坚守九个月,终于被金兵城攻破,孝纯被俘,王禀自率残兵与金军巷战,身中数十枪,携长子王荀投汾河而死,以身殉国。 这时的太原府,早就不是隋唐时期的坚城了,当年的晋阳城,在太宗皇帝削平北汉时被宋军决水灌城,后太宗皇帝为夺太原龙气,平毁晋阳城,令潘美重修太原城,到王禀坚守太原时,已经残破。并州城内居民不足两万余人,在张孝纯、王禀率领下,在并州土城之内,筑起重城,土城之外,挖掘战壕,百姓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皆发给武器,分派地段,昼夜守城,城中存粮实行军事管制,不分贫富,均按人头每日供应。北宋时由潘美修筑的并州古城,周长仅十里,南北为云路街至后小河,东西是桥头街抵水西门。 就是这样一座城,贼兵日滋,太原城已经被完颜宗翰的西路军围困了八个月。王禀与子王荀率领军民坚决抵抗,誓死保卫太原城。王禀身先士卒,在城墙上每日往来驰驱,凡是告急之处,王禀均亲临支援,并州父老甚至城外金兵,都知道王总管英名。自春初至夏、又从夏又至秋末,金兵前后九次攻城,九次都被王禀击退。坚守太原二百五十余天。 要不是朝廷懦弱,不敢重兵解太原之围,完颜宗翰能否拿下太原,还是个问题,所以何灌所言不虚,只要太原在手,河东无忧矣!河东的重点就是太原府,只要宋军保有太原府,足以扼贼兵锋,唯一可虑的就是河北。 何灌说道:“官家,河北之要,在于粮食也。现今河北残破,百姓减少,土地产出尚且不能养活百姓,官家若编练禁军,修筑城砦,所需粮秣自何转运?故而欲守河北,先开屯田,庶几军不乏食,城砦等事,则可以缓缓而行,且河北许多地方皆“斥卤不可耕”。土地不适合种植庄稼,但“宜于畜牧”。北部的沧、瀛、深、冀、邢、洺等州以及大名府界的西北,均有许多“泊淀不毛”之地。其典型如深州“其地鹻卤,不可艺植”,冀州“其地产瘠卤,人不跟着”。不能耕种,但是诸牧监多在此路。镇宁监、真定监等马监,饲养马、驴、驼等牲畜,以供军需。” 蔡卞也说道:“河北出产海盐,用以榷税,足够三军之用。” 赵佶问道:“按旧制,河北诸路屯驻禁军,厢军几何?” 章惇答道:“国初时,河北为天下精兵屯驻之所,河北厢禁军马、义勇民兵四十七万七千骑,其中禁军厢军三十万一千余人。如今十不足二三矣。” 赵佶说道:“既如此,河北现有多少可垦之田?” 蔡卞说道:“官家,河北之地,四方不及千里,而缘边广信、安肃、顺安、雄、霸州之间,尽为塘水,民不得耕者十八九。若皆屯垦,每岁可得粮数十万石,京东转运之费,可以减省泰半。还有盐场,足矣济河北两路及京东路,且可以与契丹榷场贸易。” 赵佶说道:“枢密院、三司、政事堂商量,将在河北兴建水利,屯垦田地还有盐场开发,禁军厢军士卒征募,拟成劄子,送吾批阅后明发台谏及诸路监司,予以考成!” 一众臣子们告退,赵佶一个人在垂拱殿继续批阅奏疏。 第169章 弄璋喜气满宫苑 最近赵佶的心情那是不错的,虽然考成法有部分官吏有意见,但是在赵佶和政事堂的压制下,考成法也开始在中枢各部门和河北路推行,大宋官吏们以后再想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这样的日子,几乎就是空想了,现在赵佶就是要从上到下卷起来,将大宋这部陈旧的国家机器启动起来。 科举考试的常科也已经结束了,政和元年的科举,共选出进士和特奏名进士四百余人,点陆藻、李纲、张所为殿试三鼎甲,陆藻出身名门,素有才名,李纲、张所都是在靖康之变中能够为国死忠的臣子,赵佶有意对他们加以锻炼,吩咐政事堂,将所有的新科进士发往台谏或者州县任职,贯彻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的任官思路。 随着端午节的临近,赵佶的心逐渐悬起来了,按照翰林医官的推测,王皇后的产期就在端午节后,这是赵佶的第一个孩子,按照本来应该就是宋钦宗赵桓了,但是现在到底是男是女,赵佶也说不清楚,随着王皇后的预产期逐渐临近,宫内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郑氏暂理宫内之事,倒是处理的井井有条。 政和元年五月二十五日,赵佶正在垂拱殿处理政事,王皇后身边的宫女前来禀报王皇后临产,赵佶当即放下政务,一面通知政事堂,一面立刻赶往王皇后寝宫。寝宫外,郑氏和元佑皇后孟氏都已经赶来,翰林医官院的医官也都准备停当,至于什么宫女、接生婆之类的,早就准备好了。 纵然是贵为皇后,在这个时代生育孩子依然是一个风险极大的事情,宫内的妃嫔因为难产而死的不在少数,赵佶有些焦急的在外面来回踱步,郑氏上前说道:“官家不若暂且回转垂拱殿等候消息,臣妾与元佑皇后在此,一有消息马上通知官家。”赵佶一看这里全是女人,就将梁师成留在此处吩咐道:“一有消息立刻通知。” 赵佶回到垂拱殿,诸位宰执们也早就等候在此,这是赵佶的第一个孩子,对于大宋来说,对于赵佶来说也是相当的政治意义。大宋到现在已经有两位皇帝绝嗣了,一位是仁宗皇帝,一位是自己的便宜哥哥哲宗皇帝,两代皇帝绝嗣对于大宋的政治稳定构成了巨大的威胁。帝系转移往往意味着政治洗牌。 赵佶继位已经一年多了,而且也是正年轻的时间,若是长时间没有子嗣,不免又让群臣们猜疑,会不会再次绝嗣,毕竟大宋皇帝子嗣艰难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自真宗皇帝以来,大宋皇帝的子嗣就不太容易,要是赵佶能够一举改变这个局面,那对于他自己的地位稳定也是大有益处,毕竟一个有子嗣的皇帝就意味着大几十年的政治稳定。要不然像仁宗皇帝晚年一样,大臣们都忙着算计自己的未来,哪里还有空处理政事。 赵佶在垂拱殿里焦急的等待着,一众宰执大臣在垂拱殿里静静的等待着。梁师成派小黄门向赵佶报信,王皇后快生了,赵佶立刻赶往王皇后寝宫。赵佶刚刚赶到,郑氏就上前祝贺道:“官家喜得皇子,弄璋之喜。”赵佶连忙问道:“圣人呢?” 郑氏说道:“圣人无恙。”赵佶进去看王皇后,王皇后精神疲惫,对赵佶说道:“官家,皇子无恙否?”赵佶赶紧说道:“皇子无恙,皇后好生歇息。”王皇后抓着赵佶的手说道:“官家为皇子赐名!” 赵佶当然知道王皇后的意思,这是他的嫡子,若是早早把名分定下来,对于皇子之后的发展就极有好处的,作为一个母亲,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得到最好的,尤其是自己又是皇后,嫡长子天然具备优势,赵佶也希望利用皇子稳定自己的地位。赵佶沉吟半晌说道:“既为男子,就当为国家作栋梁之才,桓者,宫室之象,所以安其上也。就取名叫赵桓。皇后觉得如何?” 王皇后点点头,赵佶接着说道:“赵桓是吾的嫡长子,吾当年初封王爵,为遂宁郡王,就加赵桓为遂宁郡王,保宁军节度使。”王皇后这才松开赵佶的手,赵佶说道:“皇后暂且安歇,吾去垂拱殿命学士草诏,明发天下。”王皇后这才点点头闭上眼睛,赵桓被加封遂宁郡王,意味着赵佶已经默认他的储君地位,能够使用赵佶潜龙时的的封号,足矣说明赵佶的重视,更何况他是嫡长子,天然具有合法性。 赵佶回到垂拱殿,一众宰执向赵佶祝贺,韩忠彦早就将翰林学士召来,等候赵佶的吩咐。赵佶说道:“皇子赐名赵桓,加遂宁郡王,保宁军节度使,原德州刺史王藻,门庭显肃,闺范宜然,特加宣徽南院使、检校少师。” 韩忠彦说道:“官家诞育皇子,宜大赦天下,赏赐禁军及百官,令天下僧道为皇长子祈福。”赵佶其实挺反感大赦天下的,犯罪就犯罪,不能因为皇子出世就赦免犯罪的人,这算什么事情,但是眼下情况如此,赵佶也不得不循规蹈矩,赵佶想了一会说道:“盖因皇长子,大赦天下,凡不在十恶中,皆免死减罪一等,发广南西路充为劳役,停今岁大辟。其余赏赐,盖照旧例。” 不一会李格非就拟好诏书送达赵佶面前:门下:朕蒙祖宗之休,荷天地之贶;粤自缵临之始,亟开蕃衍之祥。庆发中宫,诞生上嗣。深惟正体之重,实永太宗之承;惟在襁褓之中,难稽封拜之命。肆颁大号,敷告外庭。皇长子桓:岐嶷夙成,温文异禀。粹矣天人之表,浑然金玉之相。弄以半圭,日奉含饴之乐;佩之朱芾,早宣开国之荣。是用推策揆成,按图定号;包梁山之奕奕,彻尔土疆。俯汉水之滔滔,建兹旄钺。元戎十乘之贵,衮服九章之华。视秩台司,衍食书社。以增藩辅之壮,以示本支之强。非予汝私,乃国旧典。于戏!周封十子,咸在幼年;汉立三王,甫能趋拜。矧予嫡长之懿,允协元良之称。庸建王爵,裁令巴蜀。庶答万方之望,率由累圣之规。膺吾宠光,益介寿祉。可特授检校太尉、保宁军节度使、遂宁郡王。 赵佶在上面画押用印后,令政事堂昭告天下,我赵佶有嫡长子了! 第170章 盐法混乱国用窘 最近赵佶一直在研究盐法,因为对于大宋来说,盐税可是大头,虽然大宋的财政收入十分巨大,但是实物税还是占大头,按照三司的统计,大宋财政收入的单位是贯、石、匹、束、两,粮食、布匹、金银、棉花等物都是实物税,并不能直接花用,钱财方面只有商税和盐税占大头,各占泰半,所以对于盐税,朝廷是非常重视的。 盐税的数额,每年有所变化,正常大致在2500万贯左右,多的时候大概在3000余万贯浮动,不过最近的盐税税额一直在下降,对于赵佶来说并不是一个好事,财政减少赵佶很多事情就无法完成,而且私盐泛滥不仅是国家财政减少,更重要的这些盐枭一旦壮大,对国家稳定就会构成巨大威胁。 所以赵佶必须认真研究盐法,故而命梁师成将国朝关于盐法的资料取来,仔细研究起来。其实唐宋的盐法本质上一脉相承,都是以专卖作为主要的手段来获取盐税。只不过有所损益罢了,大宋的盐,主要是河东的解盐、江淮的淮盐,还有井盐、青盐等少量的地方盐。 盐税的大头就是解盐和淮盐,按照大宋的规定,全国行盐一共四个区域,解盐:河南、河北、曹、濮以西,秦凤以东;井盐:益、梓、利、蘷四路;土盐:河东;海盐:全国其他地区。所有的官盐都是按照这四大盐区进行销售的。在实际执行中,还有更详尽的划分。各产地之盐在运销时不仅要按照国家规定的办法销售,还不得超过所规定的销盐区域。销盐区域的划分,给消费者带来多不便,也为盐商或不法盐吏造成可乘之机,盘剥百姓。如在淮南、福建和浙江等沿海盐区,每斤盐收购价4文,卖给百姓则要30文,售价比收价高出七、八倍。再如:官府还规定了折变法陈州客户吃一斤盐,要交钱100文,但政府并不直接收现钱而是折成小2斗5升。合每斤钠钱140文有些地方官吏为了多卖钱,甚至在盐中掺上沙土,使人民根本无法食用。 官卖制度的弊病丛生致使众多的官吏上疏痛陈弊端,还多次激起民变,连赵佶自己都说过:“百姓以安平无事之时,有愁叹抑配之苦,至弃产流徙,遂转而为盗,莫之能禁,甚可悯也!”官卖的弊端如此之大,不得已采取通商的模式,也就是官府控制食盐的生产,但是食盐的流通和销售由商人来经营。 宋代的通商法,在不同时期和不同地区又有不同的办法。分为入中法、折中法。入中法创始于宋初。史载:刘式曾向太祖奏“请通茶盐之利,被之河北关中,国可益赋而财用足。据载:“淮南旧不禁盐,制置司请禁盐而官自之,使兵夫载江上,且多漂失之患。李防请令商人入钱京师,或输刍粮西北边,而给以盐,则公私皆利,后采用之。”李防的建议被采纳后,太宗雍熙时,“河北又募商人输刍粟于边,以要券取钱及缗钱、香药、宝货于京师或东南州军,陕西则受盐于两池,谓之入中。“这就是入中法。 入中、折中实一事都是让商人运国家所需物资到指定地点,官府按商人所运物资的数额和道路远近,折合比时价更高的价值,填入票券发给商人商人持票券到京师,或领取现钱,或由官府移文江淮及解池、荆等地,领盐运销,以作补偿。 令商人运米到京师,官府以江淮盐付商人作交换,折中法的实行不仅满足了边境军需粮草充实了国库,而且还能免运输的劳役,商人也能从中得到盐利,乃一举数得之法。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入中、折中法暴露出来的问题一样很严重,其一,官府给人估值过高,而商人运的东西很少:其二,盐发的太多价格自然下降,商人得利越来越少,商旅不行。 宋廷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以提举解池范祥提出了盐钞法。也就是实行民产、官收、商运、商销的盐钞法。盐钞本是一种支盐贩卖的信用票据,盐钞的基本功能就是“用钞请盐”。其具体流通过程是,商人向官府入中钱货,官府发给盐钞,然后商人持盐钞到指定地点折支食盐贩卖,这便是盐钞的原始运动形式。 盐钞免去了商人长途贩运之苦,也使的官吏贪墨的可能性减少了,盐钞法实施一段时间后,确实比单纯的入中折中法好多了。首先,它免除了兵民运输之劳。其次,纳钱买钞,即池领盐,避免了商人与官吏勾结,虚估过大,国家受损。再次,国家用钱按市价买军需粮草,免去国家对边塞的军用支出,同样解决了军事需要,起到了入中、折中法所起的作用,即“量入计出,可助边费十之八。最后,对有些边界地区,不可实行钞法或通商法,即实行商运、官卖,或完全官卖。总之根据不同的情况,实行不同的办法。这是范祥盐钞法能够成功的原因。所以,人们称誉说:“祥晓达财利,建议盐法,后人不敢易,稍加损益,人辄不便"。 但是盐钞法实行几十年后,一些弊端也逐渐暴露出来了。盐钞法虽誉为佳法,但由于政府印钞越来越多,钞数多于所需盐数。如陕西缘边熙宁六年入纳钱五百二十三万余缗,给盐钞九十ニ万ニ千七百一十六席,而民间实用四十二万八六百一席,余皆虚钞,虽有条约须纳钱方给钞,以钱市籴粮草,缘官中阙钱,都盐之官,务办年计,不免止以钞折兑粮草。官府为了获利,往往滥发盐钞,导致盐钞贬值,影响官府信用。 因为人吃盐是有一定量的,不会增加多少,如果印钞过多,必然成为虚钞,商人如果想把钞变为现钱,只能低价出售,于是出现了蓄钞的交引铺,操纵钞价,结果发钞越多,钞值越低,钞值越低,买钞的商人也越来越少。官府发钞毫无信用,所能获取的钱财也就越来越少了。 当务之急就是挽回盐钞信用,保证官府收入,否则长此以往国家的财政收入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赵佶不免有些头大,决定不光是政事堂,连蔡京也一道召回,参与讨论此事,毕竟是掌管六路发运的发运使,蔡京对于盐务还是有些发言权了,而且蔡京也些理财之能,至少是刮地皮的能力很强,要是前世赵佶折腾花石纲,搞艮岳,都是蔡京搞来的钱。 第171章 盐法混乱国用窘(二) 赵佶这次不但召集了政事堂的诸位相公,连蔡京也召回,两制以上的大臣也悉数参加。盐法别说对于大宋,历朝历代都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关乎国运,不可不慎重。 大庆殿内,一众臣子们们都被赐坐。上面是赵佶整理的资料,关于大宋盐法的现状,赵佶咳了一声说道:”诸位,而今盐钞日贱,国库收入顿减,诸位有何看法?” 作为分管财政的三司使,吕惠卿肯定要发言的。吕惠卿说道:“官家,此事之前也发生过。神宗时就曾有过,当时朝廷也能处理。” 赵佶问道:“神宗时朝廷如何处置的?” 吕惠卿说道:“熙宁十年决定“尽买旧入官”,持旧钞要先到解州榷盐院并池场进行对照登记,方可出卖。收买的方法是三分支还现钱,七分依沿边入中钞价,细算合支价钱数目给与新引,由市易务下界书,填给付商人,令于解州请领盐货。也就是说朝廷以三成现钱收买多余盐钞并兑换给商人。已领出盐的商人,要进行贴纳,即东南每席盐再交钱2500文,西盐一席再交钱3000文,由国家发给凭据。方可销盐。” 赵佶点头,这个办法只是权宜之计,并不能解决长远问题。韩忠彦说道:“官家,由国家收买盐钞,是不得已之法。根本之策,还是控制盐钞滥发,三司度支要有计划,每岁发出多少盐钞,能领多少食盐,必要有数,否则每次滥发之后,朝廷又要花费巨资回收超发的盐钞,长此以往,朝廷的信誉何在?” 韩忠彦说得在理,大宋朝廷对于盐钞,真的就是敛财的手段的而已。一旦缺钱,朝廷就会大量发行盐钞,获取钱财,根本不管拿到盐钞的商人是否会破产。赵佶看过一些奏报,这些被朝廷坑害的商人,下场非常之惨。据奏报中说,这些商人“行盐钞法,朝行夕改,背是今非,以此脱赚客旅财物道途行旅,谓朝廷法令,信如寒暑,未行浃旬,又报盐法变矣钞为故纸,为弃物,家财荡尽,赴水自缢,客死异乡,孤儿寡妇,号泣呼天者,不知其几千万人,闻之者谓之伤心,见之者为之流涕。” 赵佶虽然要整顿盐法,提高国家财政收入,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希望竭泽而渔,把商贾们逼到绝路,那国家离崩溃也不远了。赵佶说道:“韩相说得在理,国家发行盐钞,本意是为了收取盐税,保障国用,要是逼得商贾破产,百姓淡食,朝廷毫无信用,吾不为也!” 赵佶是要搞钱,但是榨老百姓油水,刮地皮的事情还做不出来。赵佶想起那支醉太平,将里面的大元换成大宋,说道:“皇城司曾得一市井曲子,令吾毛骨悚然,诸位可以听听。”赵佶缓缓唱道:“堂堂大宋,奸佞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黄巾河千。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贼做官官做贼混愚贤。哀哉可怜!讥贪小利者,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老先生下手! 这曲子本是讽刺元朝暴政的,十分辛辣,果然,一众大臣脸上都不太好看,章惇更是上前说道:“官家。这是反诗,当遣皇城司急拿捕之。” 赵佶笑道:“若百姓衣食无忧,彼辈些许言语,何能为也?若是吏治腐败,百姓怨声载道,一夫作难而七庙隳,不过步胡亥、隋炀故事耳。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孟昶一亡国之主,犹知此节,卿等能无虑乎?” 赵佶的话让一众臣子都面露凝重,韩忠彦说道:“官家得明此理,天下黎民百姓之幸也。”赵佶笑着说道:“诸位还是想想如何解决盐钞之事!” 蔡京出班说道:“官家,臣以为盐钞滥发,非是一时一世之事。回收滥发的盐钞,也急不得。臣以为,虚钞并非无用,虽然不能给与食盐,但是官府也可以给商人其他禁榷之物,听其发卖。臣请置买钞所于榷货务,凡以钞至者,并以末盐、乳香、茶钞,并官告、度牒、杂物等换给。末盐钞换与五分,余以杂物;而旧钞止许易末盐。官告仍以十分率之,止听算三分,其七分兼新钞。” 蔡京的意思赵佶明白了,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盐钞也是一种货币,只是它代表的一般等价物不是金银,而是食盐,对于商人来说,能换到钱财,食盐也罢,还是茶叶、乳香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并没有什么区别。蔡京认为将多发的盐钞用朝廷禁榷的其他物资予以兑换,只要盐钞能够兑换出等价物资,商人有利可图,那么盐钞就不会贬值,朝廷依旧可以通过发行盐钞敛财。 苏辙问道:“蔡发运,朝廷多发的盐钞,不知凡几,市舶司和榷货,能提供这么多物资吗?若是商人执意要兑换食盐,又当如何?” 蔡京笑着说道:“苏相所言,臣也想过。臣以为可行贴纳、对带、循环之法。贴纳即贴输现,如陕西钞易东南末盐,每百缗用现钱三分,旧钞七分。对带即带行旧钞,商旅赴榷货务换请东南盐钞。贴输见缗四分者在旧三分之上,五分者在四分之上。且带行旧钞,输四分者带五分,输五分者带六分;若不愿贴输钱者,依旧钞减价二分。” 蔡京的办法说白了还是尽量拉长盐钞兑现的时间,现在盐钞滥发最多的地方就是陕西,蔡京准备将陕西多发的盐钞用江淮海盐兑换,但是可不白换,商人们要想用陕西盐钞换江淮的海盐,只能用七成的盐钞,还得支付三成的钱财才能拿到食盐。或者对于那些不愿再支付钱财的商人,直接减去盐钞票面的20支付给商人。 怎么说呢,不要脸肯定是不要脸,但是还有更好的办法吗?除非赵佶自己掏钱把所有滥发的盐钞都买回来,保证盐钞都能足额兑现,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第172章 盐法混乱国用窘(三) 见蔡京这么说,一众臣子们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蔡京所说的,对于国家财政来说,压力是最小的,而且也能最好的保障盐钞的信用。赵佶问道:“蔡发运所言,诸位以为何如?” 吕惠卿说道:“臣以为蔡发运所提之法,甚为合理,能够逐步消化超发盐钞,又不必让朝廷额外开支钱财,臣以为是可行之法。” 其他臣子们也没有其他的意见,苏辙说道:“官家,昔日范祥作盐钞之法,官民皆便,不意朝廷滥发盐钞敛财,致使盐钞无法兑换,朝廷丧失信誉,百姓怨声载道,蔡发运的方略,不过是亡羊补牢之法。关键还是朝廷要控制盐钞,讲求信用,三司不得随意滥发盐钞,才是根本之策。” 赵佶当然知道盐钞不能滥发。可是不管是大宋的盐钞还是大明的盐引,其实最后都免不了的滥发,一来是朝廷和各级官吏为了敛财,肯定会多发盐钞,换取金钱,至于商人百姓的死活,哪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啊。二来就是盐工不堪朝廷勒索,大量逃亡,官盐减产,还有就是私盐的泛滥挤压官盐市场。商人拿着盐钞不一定能够兑换的到盐,就算是换到了食盐,也不一定能卖出去。 说白了,对于朝廷的衮衮诸公来说,商人破不破产,百姓有没有盐吃,与他们何干,只要盐税有着落就行。赵佶还是吩咐三司要控制盐钞的发放,不得滥发,正准备退朝,发现蔡京正在对着自己挤眉弄眼,赵佶心念一动说道:“诸位自便!蔡发运随吾到垂拱殿一叙。” 一众臣子们散去后,苏辙有些忧虑的对韩忠彦说道:“韩相,蔡京非是正人,官家如今信任他,非是好事啊。”韩忠彦笑着说道:“蔡京固非正人,比之吕惠卿如何?吕惠卿都能任计相,执掌国家财赋,蔡京只要有才能,能为国效力即可,若是真有作奸犯科,台谏就应当弹劾。” 苏辙一时语塞,只得摇摇头离开。 赵佶带着蔡京回到垂拱殿,赵佶坐下后问道:“蔡卿可是有事?” 蔡京说道:“官家,其实关于盐钞,臣还有未尽之言。” 赵佶不动声色的说道:“蔡卿请讲。” 蔡京就将他的计划说出了,也就是循环之法,所谓循环者,已卖钞,未受盐,复更钞;已更钞,盐未给,复帖输钱,凡三输钱,始获一直之货。就是对于虚钞,设立时间,逾期不能兑换的,就要更钞,但是官府能帮你白做事吗?不管是更钞还是贴输,商人都需要给官府给钱。 说白了,就是逼商人要么给官府交钱,减少官府的损失,拉长兑换食盐的时间,要么干脆放弃这些虚钞。蔡京的做法确实狠辣,从短时间来说,能够快速的解决滥发的虚钞问题,但是透支的是国家的信用,当朝廷真的需要用盐钞换钱时,恐怕商人们也不会再上当了。 不仅如此,蔡京还准备变更钞法,规定一袋为300斤盐价1万,盐装入袋要官封印,不得私拆,不得擦改不得增损,否则都要被处罚,盐袋函官府卖给,只能用一次,如果再销盐要重购买,对东南末盐请场,还给引编立号簿,指定时间和销盐地区,如改销别场,要同时批销号及钞引,其引缴纳一年为限,如果到时间盐未销完,引,盐都要没收入官。这些的办法,确实可以增加盐税,但是商人和百姓的痛苦显然没有在蔡京的考虑之内。 赵佶终于知道前世蔡京为什么能坐稳相位十数年,几度宣麻,不管谁弹劾,都能够独善其身。不是没有道理的,蔡京确实对于财赋之事有才能,说白了就是能搞钱,而且不要脸。他知道赵佶如今办任何事,都需要钱财,他就为赵佶开辟财源,而且不管多么狠辣的手段,他都敢提、敢做,这么知情识趣的臣子,怎么不令人喜欢。 更何况蔡京还是赵佶艺术上的知音,奸佞中的学霸,才子中的人渣,端的是十分厉害。 蔡京接着对盐法发表意见,不光是解盐和海盐,对于四川的井盐,蔡京认为也可以采取盐钞法,具体的措施就是,将成都、潼川、利州路私井全部实行禁榷,置合同场司验视、秤量、发放,井户如额煎输,令商人赴合同场买引,官府收引税钱,每斤纳引税钱25,土产税及增添约9钱4分,过税7分。住税钱5分。若用钱引折纳,则别输提钱60,其后又增贴输等钱变法后。据蔡京估计,实行此法,每岁岁课达400余万。 400万贯可不是小数目,虽然大宋每年的财政收入惊人,但是其实钱财并不多,大概也就在六千万贯左右。400万贯相当于一年银钱收入的十五分之一,比市舶司每年的榷税还多,要说赵佶不动心,那是假的。 但是赵佶很清楚,只要实行盐钞,就必然会出现虚钞。以蔡京的此法为例,制度规定井户每月产盐有一定数额,官府给一定钞数。如有时井户没能完成定额,钞遂成虚额。后因井户往往和商人串通提高每担盐的斤数,有的把每担100斤提高到每担160斤等等。引课法必然遭到严重破坏。 而且朝廷这般横征暴敛,必然激起民愤,巴蜀之地,民风剽悍,有道是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定蜀未定。赵佶可不想在巴蜀激起民变。本来由于当年王全斌破蜀,宋军军纪败坏,巴蜀人民对其极其愤慨,后来朝廷派来的官吏又在巴蜀榷茶,太宗朝就激起了王小波、李顺起义,宋军劳师远征,花费大力气才镇压下来。 现在巴蜀主要是为陕西诸路提供后勤,还有榷场提供交换战马的茶叶,这是最重要的,万万不能因为一些银钱,影响到茶马互市,巴蜀最重要的就是稳定。 赵佶说道:“蔡卿所言,容吾深思。”本以为蔡京就此离开,没想到蔡京还不准备离开,反而呈上一道劄子。 第173章 奸佞亦有可用处 赵佶有些好奇的接过蔡京的劄子,翻开后不由得吃惊。蔡京给赵佶送上了一份厚礼,各种书画、古玩,还有金玉器皿,金银之物。赵佶粗略的计算了一下,最少也有好几万贯了。 赵佶有些吃惊,蔡京作发运使还不到一年,就能向自己进献数万贯的财物,他自己恐怕也没在里面少捞。赵佶佯装不知,惊讶道:“卿这是何意?” 蔡京笑道:“官家,臣执掌六路发运,各州县监司,总有些上贡之物,臣还可以节省运费。臣知道官家喜好金石字画,故而加意搜求,还有些许金银等物,官家赏赐后宫娘子们也方便啊!” 赵佶在心里为蔡京点了一个赞,懂事,上路子。赵佶当然知道蔡京是什么样的人,给自己一万贯,他不得捞个五万贯吗,以为我们蔡大人是什么人啊。 赵佶不由得想起蔡京在晚年被贬时的那阙西江月:八十一年住世,四千里外无家。如今流落向天涯。梦到瑶池阙下。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几度宣麻。止因贪此恋荣华。便有如今事也。 不知道我们蔡发运如今怎么想的。但是赵佶很清楚,蔡京如今就一个要求,就是要求进步。面对蔡京的厚礼,赵佶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就这些字画金石,放到后世恐怕就是几个小目标啊。但是赵佶现在对这些兴趣确实不大,对蔡京说道:“卿为六路发运,位至重也!昔日薛向坐此位,以荫官为宰执,成为美谈,卿居此位,计相可待也!” 没办法,还得继续给我们蔡大人画饼,蔡京听赵佶这么说,赶紧说道:“臣愿为官家效死!”赵佶笑道:“卿又不是武臣,吾用的是卿的智谋。” 得到赵佶的勉励,蔡京十分高兴,赵佶趁机问道:“卿在东南,文章锦绣之地,可有才华出众的人推荐?” 蔡京当即向赵佶推荐了叶梦得,这位也是大才子,他的叔祖父是名相叶清臣,年仅十九岁就考中进士,是着名的吴中才子。现任丹徒令,赵佶即位之初,就曾经向赵佶上疏,讨论治乱兴亡得失,其中有一段话赵佶至今记忆深刻。 叶梦得说道:““自古帝王为治,广狭大小,规模各不同,然必自先治其心者始。今国势有安危,法度有利害,人材有邪正,民情有休戚,四者,治之大也。若不先治其心,或诱之以货利,或陷之以声色,则所谓安危、利害、邪正、休戚者,未尝不颠倒易位,而况求其功乎?” 虽然叶梦得的看法此时还比较稚嫩,但是在赵佶心中还是对叶梦得留下很深刻印象。毕竟前世自己最喜欢辛词,在叶梦得任东安抚制置大使,兼知建康府,辛弃疾在其手下任官,颇多唱和之作,辛弃疾在自己的词作中对叶梦得是大加赞誉,跟舔狗舔自己女神一样。 辛弃疾曾经写过一阙西江月:堂上谋臣帷幄,边头猛将干戈。天时地利与人和。燕可伐与曰可。此日楼台鼎鼐,他时剑履山河。都人齐和《大风歌》。管领群臣来贺。与叶梦得多有唱和,故而赵佶对他印象很好,毕竟能够在靖康之变后执掌江东,与女真人直面,光是这份勇气就不凡了。 赵佶问道:“叶梦得如今任丹徒令,卿以为居何职得当?” 蔡京说道:“叶梦得才高而年少,若骤至高位,对他非是好事,臣以为不若将其调至发运司,加以历练,有功绩后再行提拔。” 赵佶点点头说道:“那就将其调至发运司,任个发运司判官看看!今岁制科之年,蔡卿可有要举荐的才子?” 蔡京说道:“臣于杭州,得见兄弟三人,虽未登第,然其兄弟之才,不亚于大苏小苏学士,他年可为我大宋的一桩美谈。” 蔡京这么说,倒让赵佶提起了兴趣,要知道蔡京的才学确实不一般,能被他青眼相待的,绝非等闲之辈。赵佶问道:“不知何方才俊,能入蔡卿的法眼?” 蔡京说道:“臣遇成都府宇文粹中、宇文虚中、宇文时中兄弟,才学不凡,见识超群,确非等闲之辈,青年才俊,臣见过不少,这兄弟三人,可谓出乎其类者也!” 赵佶在心中暗暗赞叹,蔡京虽然是奸佞,但是见识确实不凡,这三兄弟后来确实都是大宋的柱国之臣,尤其是宇文虚中,经历可谓传奇。 宇文虚中在童贯幕府中随童贯一道伐辽,发现宋军战斗力低下,女真人野心膨胀,上表指责主帅掩盖财用不足、士兵缺乏训练、装备短缺的情况,并反对背弃澶渊之盟,而是要以契丹为藩篱抵御金、夏;后来又上疏表示主帅非人,建议趁耶律淳之死退兵、与天祚帝议和,并预言\"中国之祸未有宁息之期也\"。此外他还写信给王黼、郑居中,以及宇文粹中、赵野,恳求粹中及赵野劝说王黼。 但是此时宋廷已经被收复燕云冲昏了头脑,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谏言。果不出宇文虚中所料,金人灭辽之后,立即南下。宇文虚中受命指挥西军防御,靖康元年正月,由于西军尚未到达,于是虚中在开封东南的拱州、亳州、宿州一带收拢何灌、梁方平部溃兵,得二万余人,并重新启用已经致仕的李邈,令其统领这些部队沿汴河前往京城。同时大张旗鼓宣称陕西援兵高达五十万(实际只有十九万),郑州附近的金兵得知后便撤出各个小寨、聚于一处,如此开封往西的道路才终于畅通 。 西军抵达后,宇文虚中又受命与金人议和,先前往城内的都亭驿会见金使王汭,提出议和。随后宇文虚中脱下甲服、朝章,令随从张盖扬鞭,高呼\"宇文大资\"而出城,冒锋刃而进敌营,与女真主帅完颜宗翰折冲樽俎。 二月七日,宇文虚中第三次奉命出使金营,催促金军归师。完颜宗望开始承诺四月退兵,宇文虚中坚持谈判,从辰时至申时,终于使宗望同意在二月十日退兵。二月十日,虚中任送饯使,监视金军撤离。金军撤军时,虚中与宗望相见,谈及三镇,虚中泣下不言,宗望见状变了脸色,问:\"两朝和好,枢密却不喜,莫是有不好底公事?\"虚中答:\"太宗影殿在太原,上皇祖陵在保州,皇帝怎么忍心割弃。\"宗望说:\"这事有商量。\"虚中立即让宗望留下书信,答应三镇之事还可再议 。之后金国东路军便撤军北去 。 可以说宇文虚中在第一次女真南下的过程中,表现的允文允武,可圈可点,超过了大部分大宋官僚。但是金兵刚刚退却,宇文虚中就在政治斗争中失败。完颜宗望退兵后,宇文虚中依然担心河东粘罕带领的西路军,于是与二种及姚古商议防备策略如加强河北塘泺工事、招募河东陕西难民为军等,希望枢密院施行,但枢府同侪皆言:\"我辈在朝,金人必不来,何必设备御?\"虚中反驳称:\"主和者不肯设备,主战者不量力以丧师,轻视敌人如儿女子,岂不误国?\"唐恪等人嫉妒虚中功劳,于是发动台谏弹劾虚中\"挟奉使之功洋洋然甚有德色\" ,又称此前虚中所退之军不是金人而是河北盗匪云云 。 虚中自觉孤立无援,于是自请外放,于靖康元年三月三日降任青州 。钦宗暗中派人赐虚中金带、茶药、锦绮,宇文虚中又说青州与金人隔海相望,且盗匪横行,应当加强防备。又建议在京郊新建立骑兵一万,保卫都城。政敌听说后,进一步弹劾虚中,使他在二十五日贬为宫祠职务。何粟为确保虚中人亡政息,将虚中的防御计划全部付之一炬,而虚中所起用的宿将如孙安节等也都被闲置 。 宇文虚中被贬至韶关编管,阴差阳错的躲过了靖康之变,建炎元年十月,宋高宗寻求能够大臣出使金国、迎回二帝 ,宇文虚中应诏。建炎二年二月复职为资政殿大学士,任祈请使,杨可辅任祈请副使,刘诲为通问使,王贶为通问副使。天会七年,众宋使准备回国,虚中说:\"奉命北来祈请二帝,二帝未还,虚中不可归。\" 金人在此前已扣下王伦、朱弁等宋使 ,而虚中也被完颜宗翰扣留在云中(今山西大同)的左副元帅府,而其他使节都得以归国。金人多次任命虚中出任伪齐官员,但虚中每次都力辞不就 。 在云中期间,宇文虚中多次向宋廷通报各种情报,因此当王伦于天会十年(宋绍兴二年)归宋时,说:\"虚中奉使日久,守节不屈。\"于是宋廷命令福州官府照顾虚中家人,又任命其子宇文师瑗为福建路转运判官 。绍兴四年七月,赐宇文虚中家人钱千缗,任命宇文师瑗为福建提刑,但因为师瑗资历太浅,于是改为主管台州崇道观。绍兴五年七月,赐宇文虚中家人福建官田田十顷 。绍兴七年宋廷又派遣王伦出使金国,并赏赐虚中以金帛 。 被扣留在金国长达五年后,宇文虚中迫不得已接受了金人的官职。在金国,宇文虚中与韩昉具掌词命,金人册封宋高宗为皇帝的诏命就是宇文虚中所撰。天眷间,累官翰林学士、知制诰,兼太常卿,封河南郡国公;以书写《太祖睿德神功碑》,进阶为金紫光禄大夫。金朝的官制、禄格、封荫、谥讳等制度都是宇文虚中依照唐宋规章来制定的 ,因此金人将他称作\"国师\" 。 宇文虚中成为大宋卧底在金国的最高级别间谍。金人每次想要南侵,宇文虚中便劝阻他们,说江南荒僻,不值得为此费财劳人。又发现东北之士都愤恨国土沦丧、身陷异国,于是暗中以信义结盟,金人没有发觉 。但是不怕对手强,就怕队友坑,此时大宋是秦桧当政。 金朝移文南宋、索其家属北迁。宇文师瑗上书拒绝,称虚中曾托王伦带话,说\"若敌人来取家属,愿以没贼\"。但秦桧担心虚中在金国阻挠和议,于是把他的家人全部送到金国 。最终导致了他的悲剧结局。 皇统六年(宋绍兴十六年),宇文虚中被告谋反后灭族。关于他具体因何被灭族,有各种不同的说法,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宇文虚中的身份暴露了,其中最悲壮的说法是:宇文虚中死于政变失败:绍兴十五年,宇文虚中谋挟渊圣(宋钦宗)南归,为人告变。虚中急发兵直至金主帐下,金主几不能脱,事不成而诛。 反正宇文虚中的死和秦桧是脱不了干系的,南宋太学生程宏图在绍兴三十一年十月二十九日的奏章中批评秦桧政策,其中称宇文虚中死于秦桧告密:\"宇文虚中有反虏之谋,计策已就,乃以谕桧,桧意忌其功在已上,既匿不上闻,私遣首者告之虏酋,遂致宇文族诛,使中原忠义之士南响吞声,而愤其绝望於我也。\" 据说宇文虚中全家死于火刑,老幼百口同日受火刑,虽在白天行刑,但烟雾遮天蔽日,使得天色漆黑如夜 。宇文虚中时年六十八 。有这样仗义死节,忍辱负重的臣子,宋廷却不能保全,这样的朝廷,又怎么能让人为之效命呢? 前世读到此处,曾作一联:读史直到伤心处,泪自奔腾似水流!宇文虚中这样的臣子,赵佶这次一定要大用,赵佶相信他能成为和李纲、宗泽一样的擎天之柱。 赵佶当即吩咐道:“宇文兄弟既有才能,卿就当具表直荐,令其参加制科,不日卿识人之明,天下皆知矣!说不定以后,天下士子以卿为文章之司命,人物之权衡!” 赵佶决定给蔡京加一把火,令梁师成取一柄如意赐予蔡京说道:“吾在东京以待卿尔!” 蔡京被赵佶的大饼吃的都撑了,赶紧流着眼泪谢恩,赵佶上前将蔡京扶起来,说道:“卿且自去,不日即当宣麻矣!”我们蔡大人就像在樊楼吃醉了酒一样,红着脸拿着这柄如意,赵佶令梁师成亲自送蔡京出宫。 第174章 帝京岂容宵小乱 送走了蔡京,赵佶准备继续批阅劄子。梁师成回来后向赵佶奏道:“官家,童都知回来了。” 赵佶将童贯唤进来,童贯进来后,抹着眼泪说道:“官家,臣终于得见天颜,臣以后再也不离开官家了,臣要伺候官家一辈子。“ 看的梁师成在后面直抽抽,心想你以后要是天天留在官家身边,那还有我的活路啊?你不是喜欢在陕西监军吗?怎么现在不愿意到陕西去了。 赵佶笑道:“你是李宪的弟子,想来是知兵的,在这禁中有何用武之地?” 童贯赶紧说道:“官家,臣哪里算得什么知兵啊!臣只想在官家身边伺候,就是做个小黄门也是好的。” 赵佶哈哈笑道:“你童都知这样高品的小黄门吾可用不起!种师中从选了五百诸路硬探,你可带回来?你看怎么样?” 说道这个,童贯可算找到长处了,开始向赵佶表功了,这五百硬探都是童贯一个一个挑选过的,都是西军中的好汉,绝对的可用。赵佶也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童贯的军事才能,不能说没有,只能说有,但是和种师中、种师道比起来,聊胜于无罢了。 而且童贯自身的经验都来自于西军,对付西贼,他还可以做到游刃有余,但是一旦换一个对手,不管是契丹还是女真,而且后来的童贯,已经被契丹、女真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和他们对抗,但是赵佶想着,对付些地痞流氓,想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赵佶问道:“这些硬探近身格斗可好?他们可善于在城里搜索追踪?” 童贯说道:“这些硬探的功夫绝对算得上上佳,就是西贼中的好手也不能一对一战胜,至于侦察搜索,都是他们干惯了的,只要稍加熟悉,臣想应是无碍的。” 赵佶点点头,调这些硬探来,一来是充实皇城司的力量,现在的皇城司,实力已经大不如前,抽调西军中的好手,增强皇城司的力量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对于东京城里的鬼樊楼,由来已久,历代知开封府也不乏能臣,但是对这鬼樊楼都是听之任之,实在闹得不成样子,才加以打击,只要让他们不太猖狂就行。 陆游曾经记载过:京师沟渠极深广,亡命多匿其中,自名为''无忧洞'';甚者盗匿妇人,又谓之''鬼樊楼''。京师有多广阔,这鬼樊楼就有多大,里面四通八达,如同一个地下城市。小孩在里面成长,接受“前辈们”的教导,三观都被扭曲,男孩成为乞讨者或扒手,长大后就是鬼樊楼的新一批干将;女孩命运更悲惨,听话的卖到上面的青楼,不听话的就留在地下,同样做的是烟花买卖。 历代的开封知府,也不是没想过彻底铲除鬼樊楼,但是都难以成功,究其原因,无外乎五点。 第一个难点,嫌疑犯长居于此,很熟悉里面的地形,深谙“敌来我跑,敌退我回”那一套,不熟地形的执法人员根本找不到他们; 第二个难点,上方就是京师,不可在地下使用重型武器; 第三个难点,开封府地下除了渠道,还有战国时期的古城,民谣这么说“开封城,城摞城,地下埋有几座城”,这无疑加大了难度; 第四个难点,虽然鬼樊楼里犯罪分子很多,但更多的还是无家可归的穷苦百姓。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就是嫌犯的人质,执法人员投鼠忌器,不敢逼得太狠; 第五个难点,如果清剿成功,那么里面的百姓怎么处理?这么多人突然间出现,朝廷管不了或者不愿管他们的衣食住行,将会造成更大的治安危机。 所以只能听之任之。而这些人也很识相,拐带孩子只找民间长相出众的,绝不找官宦人家的;犯事儿也只敢犯民间,不敢沾官府。 大部分的开封知府,也不过在这个岗位上干个三四年罢了,大部分人眼睛都是向上盯着的,对于无忧洞里这些事,只要不太过分,也就得过且过了。但是赵佶不这么看,无忧洞的存在就是对他最大的嘲讽,自己号称天子,口含天宪,但是这帮人就在自己眼皮子这么猖狂,赵佶绝对不能容忍。 人贩子总是最令人讨厌的。赵佶如今疏浚运河,开垦土地,都需要大量的人力,若是征发百姓,赵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不管是差役法还是募役法,百姓被官府拉来疏浚运河,肯定是要受到摧残的,就算是官员们操守好,可是这些衙门小吏可不是吃素的,他们想方设法盘剥百姓,才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若是用罪犯去修河,尤其是无忧洞里这些人渣去修河,赵佶心里就没有任何负担了。而且通过此举,展示皇城司的能力,更是展示赵佶作为皇帝的能力。也能买好百姓,树立自己这个官家的威望,对自己以后施政也是有好处的。 所谓无忧洞,其实就是东京城下的排水系统,开封地势低平,为了防止内涝,城下修建的大量的排水沟渠。开封地面明渠有“八字水口”:“内外八厢创制八字水口,通流雨水入渠甚利”,地下则是“汴都地广平,赖沟渠以行水潦。没想到最后竟成为这些罪犯的无忧洞,这是赵佶不能容忍的。 赵佶将童贯留在垂拱殿,同时命人去叫高俅,赵佶对童贯说道:“你有带兵之才,这点吾知道。既然不愿出外,就在东京,执掌皇城司,也是好的,童贯,知道吾想要什么样的皇城司吗?” 童贯赶紧说道:“请官家示下!” 赵佶起身,走到童贯身边说道:“皇城司是吾的腹心爪牙,祖宗用之,采听明远,每边阃之事,纤悉必知。伺察公事,民间细务一例以闻。”赵佶顿了一下,盯着童贯说道:“这是祖宗之法,你明白吗?” 童贯赶紧说道:‘臣明白了!“ 高俅已经到了,正在垂拱殿外唱名,赵佶坐回御案,让高俅进来。 第175章 帝京岂容宵小乱(二) 高俅进来后,赵佶问道:“之前让你在东京寻找人手,可有进展?” 高俅赶紧说道:“官家,臣前奉官家之命,招募了一些人手,现在已经能打探到消息了。” 童贯心里想着,看来官家也没有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皇城司上,要是自己无法令官家满意,恐怕高俅就会取而代之。 赵佶说道:“童贯从西军带来了五百硬探,都是军中的好手,这样,童贯将其中三百充入皇城司做亲从官,剩余的交给高俅,充入班直。” 赵佶接着问道:‘高俅你久在东京,对无忧洞了解多少?“赵佶知道高俅常在外面厮混,对于市井之间的事情倒是了解的不少。 高俅说道:“官家,这无忧洞,本是东京城内亡命之徒聚集之所,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内中复杂 ,帮派林立,极为复杂。” 赵佶问道:“历代能臣,治开封府者多也,因何不能整顿无忧洞?” 高俅无奈的笑笑,这个问题其实也并不复杂,首先汴京城水网密布,有汴河、蔡河、金水河、五丈河四河穿城而过,并且护龙河与城内沟渠、池沼相互连接。四河与城外的黄河、洛河、御河、泗水和淮河相互连通,汴京放射状的水系网络系统沟通四面八方。这么庞大的沟渠,里面到底有多少人,谁也说不清楚,至于里面到底有什么情况,谁知道呢? 再说了,开封府里不过一些衙役、厢军,弹压百姓自无不可,可是无忧洞里都是些亡命之徒,指望他们去清剿无忧洞未免有些过于想当然了。可是要动用禁军的话,光是手续就就可以把人急死,说不定等政事堂、三衙批准,早就调去其他地方为官了。 赵佶也知道此事的难度,可是要是没有难度,那又为什么要做他。正是这件事情历代知开封府都没有做成,赵佶才要把它做了。当然这种事情最重要的就是情报,没有确切的情报,还有严密的保密制度,这事很容易功败垂成。既要秘密搜集关于无忧洞的情报,还要防止风声不被走漏。这事情还真的难办。 让皇城司抓人、审讯都可以,让高俅他们刺探一些消息,这都不是问题,可是要保密,这可是个大问题,不管是皇城司还是班直,一旦在民间大肆抓捕人,必然引起他们的怀疑,这些可都是积年老贼,嗅觉异常灵敏,一旦被他们察觉,肯定就会立刻远遁,要想再抓到他们就难了。 赵佶思考了一会,吩咐梁师成道:“去请大理寺卿蔡卞蔡大人来。” 蔡卞到来后,看到童贯和高俅,不由得一愣,自己好像跟他们没什么交集,莫不是他们犯了法,官家请我这个大理寺卿来开脱的?赵佶还没想到蔡卞有这么多内心戏,将事情给蔡卞说了一番。 蔡卞问道:“官家之意臣已知之,不过大理寺本是复核机构,按制度负责审理中央百官与京师徒刑以上案件,也有全国各地奏请的大案与重案。其中,流徒案件的判决,需交予刑部复核,且对刑部移送的死刑与疑案具有重审权,但是并不直接审理案件,官家若是要剿灭无忧洞,应该问刑部和开封府才是?” 蔡卞觉得赵佶想得有点天马行空了,大理寺不过是一个复核机关,并没有多大权力,不是刑部和开封府,都有大批的衙役可供驱使,就算要剿灭无忧洞,也该是刑部、开封府的事情,与大理寺有什么关系。 赵佶笑道:“吾记得大理寺有大理寺狱?”唐代本来大理寺就有专门的监狱,用于关押由大理寺审理的案件嫌犯,关押中央诸司犯罪官吏和京师地区重要案犯的场所。等级非常之高,一般人等闲还进不去。但是大宋立国,最开始并未在大理寺设置监狱,知道神宗元丰时,才设置大理寺狱。 神宗皇帝认为:“命官起寺,恢复大理狱,并依元丰官制,设卿一人、少卿二人、正二人、推丞四人等,其分工是左断刑、右治狱,由大理寺卿总领。赵佶召蔡卞来其实就是想用他的大理寺狱来审讯这些犯人。赵佶很清楚,开封府一定羁押了一大批无忧洞的知情人。 但是若是在开封府狱审讯,消息必然走漏,赵佶知道,开封府的衙役恐怕不少都跟无忧洞里这些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大理寺狱就不一样了,这里本来是关押犯官和大案要案的嫌犯,这里的衙役等闲不会和无忧洞里的人接触,而且赵佶也只是借他们一个由头罢了,关键是把这些人秘密的转移到皇城司那里去。 到了皇城司就由不得他们的,不管是躲猫猫还是捉迷藏,甚至是开飞机,小猫钓鱼,赵佶相信皇城司能让他们开口的。所以关键的事情就是希望蔡卞配合一下,由大理寺向开封府行文,将这些人犯提到大理寺狱来,好便于皇城司审讯,同时也方便保密。 没想到蔡卞听到后连忙摇头说道:”官家,国家向有定制,三法司各司其职,大理寺若是强行越过刑部管开封府索要嫌犯,于法不和,且皇城司自有狱,官家一手诏将开封府的嫌犯转交给皇城司即可,何必从大理寺走一遭呢?“ 赵佶明白了,蔡卞不是不想办,而是不愿意和皇城司扯上关系,毕竟他是士大夫群体的一员,和皇城司扯上关系等于和奸佞划等号,他还做不到和蔡京一样不要脸面。 童贯当然也听明白了蔡卞的意思,心里想着你哥哥在杭州的时候把咱家捧成什么样了,你蔡卞会不知道?这会在官家面前到装起来了。童贯上前说道:”官家,既是蔡廷尉为难,不若官家给臣一道手诏,臣自管去找范知府要人去,我皇城司能打探到消息。“ 赵佶看了童贯一眼,说道:“你能保证不泄密吗?开封府人多嘴杂,万一走漏消息,令贼子逃逸,你来负责吗?蔡卿,不若这样,大理寺将人犯要来,吾用手诏命高俅率班直接收,你看如何?” 赵佶只能想到这个法子,蔡卞不愿意和皇城司有牵连,但是班直没问题啊,至于高俅把人押给谁,他蔡卞哪管。 蔡卞说道:“如此臣谨遵官家圣命。”赵佶再次嘱咐一定要保密,不得走漏风声,才写好手诏令蔡卞去办。 第176章 帝京岂容宵小乱(三) 赵佶将这些事情安排好后,继续处理政务,赵佶想着,此事恐怕仅靠皇城司和班直是很难解决的,无忧洞能在东京存在这么多年,官府也不是没组织过清剿,但是最终都无功而返,不是没有道理的。赵佶决定召何灌前来。 为什么找何灌呢?第一,何灌就是东京当地人,熟悉情况。第二,何灌不是将门出身,是武举出身。行事不会像将门官员一样受到各种牵制,赵佶能够控制何灌。 何灌来到垂拱殿,向赵佶行礼后问道:“官家召臣有何事吩咐?” 赵佶文彦问道:“听闻将军练兵得法,想问问龙卫、神卫现在如何,可能上阵?” 作为统帅龙卫神卫的主帅,何灌还是非常尽职的,尤其是补充了大量新兵后,何灌一直在军中操练,很少回家,约束部下也十分得力,章惇认为何灌有儒将之风。 何灌恭敬的说道:“官家,臣奉旨练兵,龙卫神卫原有之兵,还有去年招募的校阅乡兵,已经可以算能勉强上阵了,今年新招募的士卒,还需要继续训练,才能上阵。” 何灌还是比较保守的,对于部下的水平还是有数的,赵佶问道:“若是用龙卫神卫剿灭盗匪流寇的话,可还足用?”何灌笑着说道:“不管什么盗匪流寇,臣愿为官家讨平之!”赵佶笑笑,自己精心招募、训练的禁军要是连一群盗匪流寇都解决不了,赵佶干脆拿块豆腐自己撞死算了。 唯一值得考虑的就是地形了,无忧洞里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而且又是地道里作战,敌在明,我在暗,他也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招募训练出来的禁军在阴沟里翻船。赵佶问道:“何将军可知,军中对付地道,一般采取什么措施?” 何灌笑道:“对付地道,其实易也,只要找准方位,不管是用水,还是烟熏火焚,或者是直接挖塌地道,都是可以的。”赵佶说道:“不能决水,放火,看来只能是用烟熏了。” 何灌有些一头雾水,作为高阶武臣,哪里有战事他还是比较清楚的,现在国家太平,并没有什么战事,而且也没听说有什么攻城的战事啊。何灌问道:“官家,可是有战事?” 赵佶笑笑,将事情给何灌说了,何灌不禁皱起眉头,说道:“官家,其实无忧洞里这些贼子不过土鸡瓦狗罢了,他们要是对抗朝廷经制之兵,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但是难就难在无忧洞盘根错节,洞口极多,官军一旦攻入,他们就作鸟兽散,根本难以缉拿。” 赵佶也想到这个问题了,故而先命皇城司拿人就是为了尽可能多的获取情报。至于具体怎么拿人,赵佶决定使用烟熏。大宋为了攻城,开发了一种烟球,毒烟球重五斤,用硫黄一十五两,草乌头五两,焰硝一斤十四两,芭豆五两,狼毒五两,桐油二两半,小油二两半,木炭末五两,沥青二两半,砒霜二两,黄蜡一两,竹茹一两一分,麻茹一两一分,捣合为球,贯之以麻绳一条,长一丈二尺,重半斤,为弦子。更以故纸一十二两半,麻皮十两,沥青二两半,黄蜡二两半,黄丹一两一分,炭末半斤,捣合涂附于外。若其气熏人,则口鼻血出。 赵佶准备从广备攻城作调用毒烟球对付无忧洞里这些贼子。赵佶决定调动龙卫神卫禁军,一部在城外设防堵住逃走的流氓,一部分和皇城司、开封府衙役一起,在城内搜捕这些流氓。动用禁军对付无忧洞,何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问道:“官家,调动禁军入城,非是小事,官家可与政事堂商量了?” 为了保密,赵佶目前还没有和政事堂沟通,赵佶只是吩咐何灌保密,然后召集政事堂宰相和范纯礼、张商英到垂拱殿议事。诸位臣子们来到垂拱殿后,召集将事情一讲,一众臣子都有些无奈,官家确实能折腾,这才消停多久,怎么又开始对无忧洞感兴趣了。 作为首相,韩忠彦说道:“官家,无忧洞不过疥癣之疾,官家遣一能吏专司其事即可,何必大动干戈?”赵佶笑道:“若是无忧洞真是疥癣之疾,历代能臣治开封府皆不能禁,倒是何道理?” 张商英说道:“官家,无忧洞由来已久,岂是一朝一夕就能荡平的,还应徐徐图之。” 赵佶冷哼一声,说道:“煌煌大宋,内外禁军近七十万,光这东京内外,禁军就不下二十万,还有衙役厢军,朕竟不能荡平一伙盗匪乎?若如此,养兵何用?驭将何用?欺我赵家无人耶?” 赵佶怒极,抓起手中的一只官窑茶壶狠狠掼到地下,茶壶被打碎,一众臣子们赶紧跪下请罪。赵佶冷着脸说道:“枢相发给兵符,调龙卫两厢入城,神卫在东京城外设伏,龙卫两厢并皇城司、开封府衙役拿捕东京城内的贼子,送皇城司逮治!待摸清无忧洞出入口后,从广备攻城作调取毒烟弹,将这帮贼子熏出来。” 赵佶说完,立刻写好手诏,要求政事堂、枢密院画押,送达何灌处。随后赵佶准备召童贯询问审讯得怎么样了。范纯礼说道:“官家,国家有衙署、三法司,何必要皇城司介入,这帮寻常盗匪,交开封府审断即可。” 赵佶嘿嘿笑道:“范卿,若是开封府得衙役得力,这无忧洞能存在到今日吗?不遣皇城司,恐怕开封府的衙役为这些贼人通风报信也未可知。”赵佶这么说,让范纯礼无话可说,自家事自家知,开封府衙役什么德行,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赵佶强调道:“一定要除恶务尽,任何敢于给这些贼子通风报信的,以同罪论处。诸位赶紧去办,切记保密!” 赵佶之所以要大张旗鼓逮治东京城内这帮流氓混混,一来是通过他们弄清楚无忧洞的出入口,二来是造成声势,让这些人故技重施,又躲到无忧洞里避避风头,好方便赵佶一网打尽。 第177章 帝京岂容宵小乱(四) 送走了诸位大臣,赵佶立马召见童贯和高俅,童贯他们一道,赵佶问道:“可有些消息了?” 童贯说道:“皇城司从这些贼子中还是得到了不少信息,经过拷问,他们交代了一些无忧洞内的情况,还有就是一些无忧洞的出入口。” 赵佶点点头问道:“用刑了吗?” 童贯愣了一下,才说道:“官家,这些贼子奸猾,不用刑恐怕难以得到实话。”赵佶摆摆手说道:“吾又不是不允许你们用刑,这些贼子,就算是用刑,都不一定得到实话。”在这个时代,赵佶不想搞什么禁止刑讯逼供,文明执法什么的,现在又没甚技术侦查手段,不靠口供怎么定罪。 关键是要怎么刑讯,不是电视剧里的打到你说为止,这样不是说不能得到线索,而是说这样的效率太慢。赵佶决定祭出法宝,上大板。所谓大板,就是一块大木板,上面四个铁环,将人用镣铐固定在上面,不消几日,自然吃不消的。至于什么水刑这些,对付一帮市井无赖,还用不到这些。 赵佶将大板的构造和方法交给童贯后,吩咐道:“对于那些冥顽不灵的,直接绑到大板上去。还有就是晓谕这些贼子,凡是交代一个无忧洞出入口或者协助官府抓获五个贼子的,减罪一等,若是能交代的多,可以免罪甚至成为皇城司的暗探,由朝廷支给钱粮,若是胆敢欺瞒,立斩不赦!” 赵佶同时吩咐高俅统帅班直和他招募的这些人,与皇城司一道参加搜捕,一定要声势浩大,将街面上这些狂徒全部抓干净,高俅赶紧领命。 随着枢密院的命令下达,龙卫的两厢禁军披挂整齐,入城而来,童贯也在集结皇城司的亲事官、亲从官们,准备根据皇城司的线报去拿人,开封府衙,少尹张商英召集捕头们训话,张商英严肃的说道:“官家对无忧洞震怒,这次调遣禁军、皇城司、还有御前班直,意在剿灭无忧洞,平日里你们和这些贼子勾勾搭搭本官不想管,但是今日若是坏了官家的事,就想想你们的妻子儿女!” 高俅正在给班直们打气,高俅说道:“这次可是官家第一次给咱们派差,咱们可是官家的亲兵,就是官家的脸面,要是差事干不好,也不用在班直混了,管你殿前司还是步司、马司都可以去,别丢了我们班直的人!”一众班直的将士大声应诺,这些班直都是从禁军挑选出来的,武艺至少是中上。 随着大批禁军的入城,百姓有点惊慌起来,开封府的衙役赶紧出动,让百姓们回家,说是禁军进城缉拿要犯来了。皇城司和班直早就有自己的线报,按图索骥去抓人即可,龙卫的禁军以都为单位,在开封府衙役的带领下,冲击各处赌场,和这些宵小之徒的聚集点,一众禁军将士进去,将这些街头混混、带头大哥抓起来,送交皇城司。 同时,根据之前的线报,皇城司已经突袭了一部分无忧洞的出入口,并且看守起来。根据都水监的档案,龙卫军的士卒们带着毒烟弹来到排水沟的入口处。同时何灌已经指挥神卫将东京城外的排水口都包围起来,同时派出骑兵在来回巡视。 开封府内数量众多的军巡铺此时就发挥了作用,每坊巷三百步许,有军巡铺屋一所,铺兵五人,夜间巡警收领公事。军巡铺兼有派出所和消防的职能,铺兵每日在望火楼了望,一发现哪处起火,马上驰报,即由“军厢主、马步军、殿前三衙、开封府各领军汲水扑灭,不劳百姓。 此时范纯礼签发命令,开封城内各军巡铺都登高了望,发现那家有烟雾腾起,即报告禁军和皇城司,由禁军破门拿人。每坊巷三百步许,有军巡铺屋一所,铺兵五人,夜间巡警及领公事。又于高处砖砌望火楼,楼上有人了望,下有房屋数间,屯驻军兵百余人,及有救火家事,谓如大小桶、洒子、麻搭、斧、锯、梯子、火杈、大索、铁猫儿(即铁锚)之类。这些工具和了望楼帮了赵佶大忙。 一切准备停当后,何灌遣人向赵佶报告,赵佶登上宣德门,召政事堂宰臣和管军武臣一道,在宣德门设下酒宴,赵佶传令龙卫施放毒烟弹,同时从奚官局借来了不少鼓风的皮囊,借助风势将毒烟吹进去。 赵佶端着酒杯,在宣德门上看着禁军、衙役们行动,转过头来对诸位宰相和管军武臣们说道:“今日终于除此顽疾矣!” 一众臣子们赶紧恭维赵佶的英明神武,苏辙问道:“官家,无忧洞里,人口不少,官家欲如何处置?” 赵佶想了想说道:“无忧洞内女子,送往宗泽处,配给流民为妻,其中老幼,送养济院,至于青壮嘛,一律送去服劳役,疏浚运河。” 韩忠彦说道:“官家,还是令居养院、安济坊和漏泽院做好准备,不要多造杀伤!” 赵佶点点头同意,传令准备,大宋设置的居养院,主要收养孤贫小儿乃至“道路遇寒僵仆之人及无衣丐者”;安济坊主要为医疗机构,可以提供医疗救助,漏泽园设立于神宗年间,“开封府界僧寺旅寄棺柩,贫不能葬,令畿县各度官不毛地顷,听人安厝,命僧主之”,主要是用于安葬这些无人收尸的客死之人。 现在无忧洞里,肯定有不少人身负大案,他们肯定会负隅顽抗到底的,而且毒烟弹虽然毒性不大,但是长期吸入一样致命,如果无忧洞里这些人能够主动出来,束手就擒就好了,就怕他们负隅顽抗,死磕到底。赵佶同时还命令都水监也派出官吏,到时候一起勘察无忧洞,将图纸绘出,以后官府加以掌握。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毒烟在开封府的民居内散出来,巡逻的捕快闻道后,当即叫来禁军和皇城司,破门而入,直接拿人,当然也少不了浑水摸鱼的。也有的不甘被捕,反抗禁军的,当即被神臂弩攒射,因为赵佶早有严令,只要反抗,格杀勿论,敢对着禁军动手的,绝不是什么善类,早早处理为好。 第178章 帝京岂容宵小乱(五) 随着禁军不断在东京城里破门搜捕,赵佶转过来,吩咐道:“今日看了一场好戏,诸卿与吾一道畅饮。”梁师成将早就准备好的各色美食美酒端上来,与诸位臣子们共饮。一众管军武臣自是没什么说得,好不容易入宫一趟,皇帝老儿管饭有什么不好的。 但是一众政事堂宰相们可就不这么想了,他们有些食不知味了,官家重用皇城司,对于文官集团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皇城司做大后,就相当于直接限制了文官集团的权力。而且皇帝就有了翻桌子的实力,这是他们最担心的事情,一旦以后皇帝要处置大臣,并不经过台谏、三法司,直接用皇城司逮治,这还得了。 诸位臣子们默默的吃着,赵佶突然说道:“诸位,由此观之,皇城司还是有用的,日后刺探情报,纠察不法。皇城司要多出力。” 一众宰相们面色凝重,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都知道,历代的官家都信任皇城司,原因无他,因为皇城司的实际主事者,必须是宦官,宦官永远是帝王最相信的人。一般都是由入内内侍省的都都知,都知,副都知,押班等高级宦官兼领。勾当皇城司公事虽然品级不高,但都是皇帝近侍,与皇帝关系极为密切,甚至能影响文武高官的任命。 主要是皇城司是全然独立于三法司体系之外的,它可以自己侦查、逮捕、定罪乃至于处决,根本不经由刑部、大理寺和台谏,这才是让文官们最害怕的一点,这些太监们只听从皇帝的命令,可不会管什么士大夫的体面,若是进了乌台,还有体面可存,要是进了皇城司狱,可就麻烦了。 作为台谏长官,苏辙必须出来说话了,苏辙说道:“官家,皇城司非国家法司,逮治不法,非其职分也!且累朝以来,皇城司所治冤案,岂一两件?仁宗时,时任勾当皇城司的王遵度收到一则称商人张化为契丹间谍的情报,便立即组织人手将其抓捕,并且在本衙内进行审讯,还牵连了很多人。按照正常的司法程序,犯人的审讯理应由大理寺完成,案卷需交由刑部复核,这一过程还要受到御史台的监督。而在张化一案中,全然没有其他司法机构什么事,甚至连公文也由皇城司的属官一手操办。好在这桩案子因为闹得太大,惊动了仁宗,下令命御史李紘复审,张化等人的冤屈最终被洗清。但是,闹出如此冤案的王遵度,最后受到的处罚不过是降为曹州都监。” 苏辙接着说道:“国家法度,荡然无存,以皇城司治狱,非仁君圣主之所为也!” 赵佶不悦的说道:“以卿之言,若朕用皇城司,就是桀纣之君了?” 苏辙说道:“官家一心以仁宗为标杆,仁宗之时,可曾重用皇城司?既然仁宗都不用皇城司,官家用了,岂非有违仁宗之意。” 赵佶有些无奈,苏辙这就有点扯了,仁宗不用的皇城司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庆历宫变,庆历八年,在这一年的闰正月辛酉,崇政殿的四位亲从官颜秀、郭逵、王胜、孙利发动宫变,劫杀军校,抢夺兵器,直逼其寝宫。 此日夜宋仁宗正在皇后寝宫休息。夜半时分,听到此宫变,仁宗皇帝想出去。曹皇后一把抱住宋仁宗,紧闭宫门,并派人叫都知王守忠等人领兵护驾。不久,四位贼人杀到福宁殿,斩杀宦官宫女,惨叫之声直达仁宗耳边。此时宦官何承用恐仁宗担惊受怕,便谎称“这是宫人在惩罚犯错的宫女。”曹皇后一声呵斥,“贼人在外残杀宫人,皇上本想外出,你还敢如此妄言”。曹皇后不愧为宋朝开国大将曹斌之后,大将之风,临危不乱,她知道贼人攻打不成,必定会放火烧宫。 曹皇后命人打水储藏,以备不时之需,后果然火烧宫殿,宫人以水灭之。宫人这才佩服皇后的才智卓识,拍手称赞。曹皇后还将宫人前额头发剪掉,对他们说“贼人动乱平定之后,你们凭借头发来领功受赏”。所以宫人拼死奋战,不遗余力。颜秀、郭逵、孙利三人被杀,王胜从北楼逃走,一日之后被捕杀,但是其主谋无人知晓。 当时任枢密使的夏竦对仁宗皇帝讲,“此事应该让御史和京中宦官一同审理此事,不要滋生蔓延,让人不安”。参知政事却说,“宿卫变乱,事关社稷安危,此而可忍,孰不可忍?请将此事交于外台严加调查办理”。最后,宋仁宗听从了夏竦之语。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内侍杨景宗、刘永年等五人,降职外迁;在夏竦的庇护之下,杨怀敏仍居旧职。本来开始有诏宽宥杨景宗等人的罪行,御史中丞鱼周询、侍御史知杂事张昪、御史何郯等说,殿廷设立的宿卫兵士,本来就是为了主上。现在的卫士所作所为凶悖异常,意不可测,后来捕获贼馀党。本来传旨不得杀死,竟然不听从,这原是领管此事的臣僚害怕捕获之后,会损害“他人”的感情,所以允许众人将其殴打致死,这就是杀人灭口。情状如此,理无可恕。 这事的蹊跷之处就在此,这四个亲从官到底因何缘故作乱,至今不得而知。当时有人传言是贝州王则的部属作乱。宫变的主谋是制造贝州兵变的王则的手下,为了替“王则”报仇。(王则此时并未处斩)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是王则手下,必当远在宫外,又怎么会如此熟悉皇宫的位置,兵力部署;崇政殿的这几位侍从官为了什么一定要替王则等人卖命?无论怎样,此事之后,他们肯定会被审查,难脱干系。 而且此事中枢密使夏竦的态度最为奇怪。宫变之后,夏竦为什么要急于将此事交于内台处理,不公布于众?又为什么要去庇护一个小小的内侍杨怀敏?夏竦既然官至枢密使,不至于要为了其他,而断送自己的锦绣前程。虽然宋仁宗宅心仁厚,但是此事乃是关于自己的身家性命,社稷安危,无论怎样,应该严查到底。那么他为什么开始会听从夏竦的上言?最后也为什么没有严惩几位内侍,毕竟失职之罪,护驾不力,理当被斩。 内中情由,实在是扑朔迷离,玄之又玄。最终御史中丞鱼周询、侍御史知杂事张昪、御史何郯多次上疏,要求严惩涉事内侍宫人。 御史何郯恳切上疏说道:现在皇上近在咫尺,贼乱窃发,凶恶之状,无大于此。而居职者既不能察举,当宿者又不即禽捕,未正典法,何以塞公议!伏乞重行黜降,用振威罚。杨景宗等外迁以后,何郯等又再次上奏,请求罢黜杨怀敏。帝令中书召何郯等,苦口婆心地向他们说道。但何郯不买仁宗皇帝的账,“卫士持刃直入禁庭,欲凌犯乘舆(皇上),为大臣者应当深责有司失察之罪,杨景宗等人,本就该诛戮以谢天下;若以其过非自取,止可贷其正坐,并宜流窜以戒百职。景宗等罚既甚轻,怀敏又独异众,盖两府大臣畏陛下左右之怨怒,不能坚执祖宗之法也。伏望一例责授外任,以协公论。” 宋仁宗思虑再三,最后听从了何郯的建议。将所有涉事内侍处罚。但是自此之后,仁宗皇帝就不太信任皇城司了。这事情内中缘由到底如何,当时都无法搞清楚,何况现在。当时对于此事就有各种不同的说法。 这件事发生后,王贽弹劾皇后是此事主谋,何郯坚决反对认为是泼脏水。四个侍卫,皇后和禁军当场杀了三个。剩下一个杨怀敏追捕的时候杀了。谁都说不清。最后杨怀敏作为宫防的负责,被贬。夏竦也被贬。因为皇帝暗示辅臣们贵妃不容易,夏竦立刻奉承说要立贵妃为后。言官觉得夏竦奸诈逢迎,参奏了他。后来仁宗主动提出不查了。这件事就千古迷案一直分为两派。而且两派都挺有理有据。值得一提的是,何郯当时认为此事为贵妃阴谋说自己看穿一切。但是何郯历史上因为后来恶意造谣中伤韩琦,导致晚节不保。夏竦死了皇帝还赐他“公庄”的封号。 到底是非曲直,难以论说,反正自此后,仁宗皇帝就不太信任皇城司了。苏辙拿这个来说事,未免有些强词夺理了。赵佶慢悠悠的说道:“苏相既知道仁宗不亲近皇城司,就当知道庆历宫变,苏相可为朕详论之吗?” 一说起这个,一众臣子都不敢说话了,这事事关宫闱,又是前朝秘辛,谁敢乱讲? 不光是宰执们,就是本来在一边吃瓜的管军武臣们也不敢多说话,赶紧放下筷子端坐在一旁。韩忠彦见状说道:‘官家,前朝宫闱之事,臣等岂能得知?且事关先帝清誉,外臣不便多言。“ 赵佶笑道:“吾知之矣!诸位不欲用皇城司,无非是认为皇城司不受控制,随意逮治罢了。今后皇城司虽然可以逮治、刑讯,但是涉及贪赃等罪的,还是交大理寺审断。事涉谋逆、间谍或不当由外朝知的,皇城司自己审断。” 赵佶也不想皇城司的权力无限扩大,凌驾于三法司上,皇城司是为了制约文官集团的,但是皇城司也必须受到制约,否则一旦皇城司做大,一样会噬主的。 韩忠彦看气氛很尴尬,说道:“官家,今日既贼子授首,逆渠成擒,臣等就不打搅官家了。” 赵佶笑着说道:“这样也好,明日在垂拱殿召集皇城司、班直和龙卫看看今晚收获如何,政事堂也参加听听。”说罢就下了宣德门,去找刘娘子学外语去了。最近刘娘子调教南戏班子,听说十分不错,赵佶准备过去看看。 第二天赵佶扶着老腰起来,刘娘子伺候赵佶更衣,赵佶睡眼惺忪,真想罢朝睡觉,刘娘子吓得赶紧说道:“官家莫害奴了,要是被圣人知道官家留宿奴这里就罢朝,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奴呢!相公们也不会放过奴的。”看着一脸焦急的刘娘子,赵佶不由得促狭起来,笑道:“那娘子唱个曲子吾听听,要是吾满意,就去上朝。” 刘娘子嗔怪着看了赵佶一眼,起身唱到:嗳呀!御榻森严宫禁遥,早难道有神女飞渡嗳冲霄?只问这两般儿信物是何人掉?可怎生般凤友鸾交?到日三杆犹不临朝?多说是殢君王是我这庸姿劣貌,哪知道恋欢娱别有个雨窟云巢!虽则是蝶梦酣,鸳浪翻,春情颠倒,他困迷离精神难打熬。怎负他凤墀前鹄立嗳群僚?请陛下早出视朝,妾在此候驾回宫。 赵佶这才起身去往垂拱殿,到垂拱殿后,梁师成赶紧送来提神的饮子熟水,说道:“官家,童都知、何将军、高将军和政事堂诸公都在外等候。” 赵佶笑着说道:“请他们进来!” 一众臣子们进来,赵佶看到童贯、何灌、高俅都是喜气洋洋的,就问道:“吾看诸位昨日收获不菲啊?” 童贯说道:“官家,昨日皇城司和班直、龙卫、神卫两军,共拿获贼子九千余,解救被拐骗的妇人两千余,还有东京城内为无忧洞作掩护的百余家,拿获贼人一千余,缴得赃物三十万贯,还有布匹、金银等无算,而今龙卫神卫正把手无忧洞出入口,待毒烟散尽,入洞清剿。” 赵佶点点头说道:“当真是大快人心!为开封百姓除一大害矣!关于这些妇人,该如何处置,诸卿可有意见?” 曾布说道:“官家,不若先由官府寻访其家,若是无家可归的,可配与禁军士卒为妻。” 赵佶看向何灌,何灌点头表示同意,赵佶便说道:“如此便有限配给龙卫、神卫士卒!”毕竟龙卫神卫昨天出了大力的,赵佶接着说道:“参与的所有士卒、衙役等,每人发给一贯钱赏赐,皇城司、龙卫、神卫、班直添支布一匹。”何灌他们赶紧谢恩。 韩忠彦说道:“官家,刑狱之重,重于泰山。拿获的贼子,还是应交由开封府、大理寺审断,令百姓得知其恶,也可以让百姓得知官家的一片护佑之心。” 童贯赶紧说道:“我皇城司自可审断,就不劳开封府和大理寺了。” 赵佶笑着说道:“拿获贼子中,有劣迹昭彰,十恶不赦的,叫开封府、大理寺公审后,明正典刑,其余人等各依情节,发往疏浚运河。” 赵佶接着说道:“都水监要详细勘察无忧洞,绘出图纸来,日后无忧洞由皇城司管理,概不许有任何作奸犯科的行为!”在一众臣子惊讶的目光里,赵佶宣布退朝。 第179章 审断已快百姓心 这几天应该是开封老百姓大快人心的时候。自大宋立国以来就成为东京城顽疾的无忧洞居然被官家调遣皇城司和禁军剿灭了。大量被拐卖的妇人被解救,虽然官府竭力帮这些妇人找寻家人,但是大部分妇人都无家可归。 这点也不出赵佶的意料之中,一来是这些妇人被掳走的时间太长,恐怕对自己家人已经记不太清楚了,而且年深日久,家人迁徙什么的信息不准确也是正常现象。二来嘛就是这些家庭恐怕也不愿意这些妇人再回来,毕竟她们是无忧洞里出来的,虽然此时理学还没有深入人心,但是一般家庭恐怕也难接受这些妇人。 赵佶心下想了想,就将郑氏叫来,将这些妇人的情况说与郑氏,郑氏说道:“官家,这些妇人也忒可怜了,官家就不能救一救吗?” 赵佶说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吾欲将她们配与禁军士卒为妻。但是这些妇人在无忧洞里,恐怕也不会生计,禁军士卒军饷亦是微薄,就怕天长日久,这些妇人不免沦落风尘,吾以为,从这次缴获的赃物中拿出一部分钱财,后宫娘子们还有太妃们也各自出一部分钱财,给这些妇人每人凑成三十贯,也算有个嫁妆傍身,你看如何?” 郑氏向赵佶行礼说道:“官家仁厚,妾代这些妇人谢过官家厚恩。” 赵佶将郑氏扶起来说道:“如此就劳妃子转告后宫,总比赏赐给这些花和尚有用多了。”郑氏笑笑就行礼退下。 对于怎么安置这些女子,赵佶还是费了一番心思的,赵佶本想直接赏赐给这些士卒的,可是转念一想,大部分士卒不善持家,且这些妇人没有钱财傍身,难免受这些士卒欺侮,不如直接赐给这些妇人,也好做她们傍身之财。宋刑统沿袭唐律,但其对于女性继承权的规定比唐律具体和细致,同时女性继承地位也进一步的提高。根据《宋刑统》中户婚律的规定,在室女在继承本家财产时只能分得嫁妆并且数额仅为男子聘礼的一半。 但是对于女性的嫁妆,也就是妆奁,大宋律法还是予以保护的,首先就是女性的亲属对于嫁妆是不得主张索要的。《宋刑统》还规定女方如果去世,女方家庭不得索要奁产,因为这笔财富已经不属于她们了:“妻虽亡没,所有资财及奴婢,妻家并不得追理”。死后尚且不得干涉,遑论在世之时。从这里基本可以得出结论,女方出嫁后的妆奁,女方的家人就与这奁产完全无关了。 同时女性的奁产是完全属于其本人支配的。宋史中有个小故事,倒是可以很好的说明此事。《荣国太夫人上官氏墓志铭》。上面记载了这位夫人的部分生平。这位上官氏嫁给了一贫如洗的季氏家族,这家人非常穷,到后来甚至要卖掉自己家族的坟山来度日。上官氏得知后非常悲痛,说道:“吾父母资送我者,以为君家助也。君松槚不自保,吾安所用焉?”于是把自己的奁产拿出来为夫家赎回了坟山,还把墓园的规模进一步扩大。 夫家对此感恩戴德,说:“此上官夫人赐也。”如果不是上官氏自己的财产,夫家怎会如此感恩,又怎么会把这说成是“赐”呢?另外,如果一件东西的所有权在自己手里,这件东西才可以用来和他人交易。在宋朝,女性的奁产只是一种笼统的概念,不代表奁产就一定要是放在盒子里的金银首饰。钱财土地金石玉器,都可以作为妆奁的一部分。 赵佶以皇后的名义赐予这些妇人妆奁,一是可以给这些妇人一份傍身之财,使她们在夫家不必受辱,二是收买士卒人心,在百姓心目中树立一个仁君形象。 同时对于这些妇人,赵佶也不是没有安排。她们虽然出身于无忧洞,不过是些可怜人罢了。赵佶也知道,她们谋生艰难,要是真的把她们一嫁了之,恐怕少不得又沦落风尘,那赵佶不就是做了无用功。赵佶希望将禁军士卒的军衣交由她们去做,一来是给她们一碗饭吃,二来是更好的保障士卒的被装后勤,原来那种给士卒衣料钱的办法,层层贪墨下来,一贯钱到士卒手里有三百文就算有良心了。 这些都是后话了,待将她们嫁与禁军士卒后,再以皇后的名义做这件事也很容易。 现在要紧的是勾决这些罪犯,赶紧将他们押赴刑场处决,多活一天都是浪费粮食。但是大宋对于刑狱是非常重视的,尤其是死刑,不光要三法司复核,还要大理寺复奏,才能执行。而且往往历代官家秉持慎刑的观念,往往都不会全部勾决,可这次赵佶对这些人渣可不会手软,已经多次催促蔡卞,赶紧将人犯名单上报勾决。 对于此事,朝中不少臣子是颇有微词的,他们觉得赵佶过于严苛,甚至有些近乎于残暴了,按照大理寺上报的结果,一次要处决两百名罪犯,这在大宋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就算是王小波、李顺,抑或是侬智高这样的巨寇大贼,朝廷也不过只诛首恶,这次一次处决这么多罪犯,还就是在开封府行刑,未免有些惊世骇俗了。 赵佶当然知道官吏们在想什么,他么最担心的就是赵佶杀顺了手,日后把屠刀对准官吏们,这就麻烦了。这几天要求赵佶体上天好生之德,宽免一些人的死刑。赵佶一概不准,谁敢上疏讨论此事,一律罚铜,看你们工资够不够罚的。 大宋的刑法本来就轻,除了死刑就是、流徒刑和仗刑,曾布就曾上《肉刑议》,主张恢复肉刑。在他看来,不管统治者的本心如何仁德,肉刑都是不得不实行的。究其原因,在于刑罚过于单一,难以实现惩罚犯罪的目的,因此“先王”要设立墨、劓、剕、宫、大辟等刑罚,这样才可以显示轻重之别,以使得罪责与刑罚相适应。对于汉文帝废肉刑和后世以流刑替代肉刑的做法,曾布持反对态度,他认为这种做法不仅有违先王的本意,而且不能体现罪行的轻重差别。 因为宋朝,百姓的安土重迁观念已经逐渐淡化,当时的流刑犯到流放地一年后即可听其附籍,已经远远达不到流刑初设时的惩罚目的;而折杖法刑罚太轻,导致犯法之人日益增多,犯死罪的人数也会增加,最终的结果可能会事与愿违。正是出于对宋朝当时刑罚体系的判断,曾布认为流刑和折杖法已经不能体现出刑罚的威慑作用。他认为如果实行肉刑,就有可能解决上述问题,可以通过对一些情节较轻的死刑犯实行肉刑而达到减少死刑人数的效果,同时发挥出刑罚所应该具有的威慑作用。但是曾布的意见太过于惊世骇俗,不能为大家所接受。 恢复肉刑在赵佶看来也确实过于残忍了,赵佶觉定采取其他方式。 第180章 刑罚治安辩论急 赵佶对这些劄子一律不加理睬,多次催促蔡卞尽快完成死刑的复奏。在赵佶多次遣内侍催促蔡卞下,蔡卞拿出了勾决的名单,赵佶看都不看就在上面批道:上列诸囚,均系罪无可赦,为害既久,犯法犹深,若不从重处断,国家永无宁日,着刑部、大理寺、开封府从速一体施刑,悬首都门,以震慑宵小。 赵佶将大理寺的劄子批转下去,要求立刻执行,不得有误。赵佶知道明天的常朝一定很热闹,为了不让那些官员们将枪口全对准自己,赵佶觉得应该找个背锅侠来,他拿着曾布的《肉刑论》看了一遍,觉得我们曾相公那是龙凤之姿,天日之表,非常适合拉来顶包。 赵佶令梁师成去请曾布来,曾布来后,赵佶为曾布赐坐问道:“曾相元丰时曾上《肉刑论》,神宗当日并不反对,荆公也不反对,似乎因冯京,此意遂寝,曾相现在如何看肉刑。” 曾布说道:“臣之看法,与当日无二。”赵佶问道:“可为吾详解之?” 曾布说道:“臣主张启用肉刑的原因,第一,徒流之法过宽,不足以惩治罪大恶极者,不能有效制止人们犯罪;二是肉刑废除之后,在死刑和生刑之间缺乏过渡的中间刑罚,使得定罪量刑轻重失当,有不当死而死者,死刑过多造成了比肉刑更加严重的后果,违背了圣贤先王制刑的本意和宽严适中的刑法原则;三是认为如恢复肉刑,既可以断绝了犯罪之人重新犯同类型罪的可能,又能够增加刑罚的威慑力量,以反面示例很好地教育威慑他人,从而达到减少犯罪的目的。恢复肉刑非但不残酷,而且是一种“仁爱”之术。” 看着赵佶有点懵逼,曾布说道:“今徒流之法,既不足以止穿窬淫放之奸,而其过于重者,则又有不当死而死,如强暴赃满之类者,苟采陈群之议,一以宫剕之辟当之,则虽残其支体,而实全其躯命,且绝其为乱之本,而后无以肆焉。岂不仰合先王之意,而下适当世之宜哉!” 曾布还向赵佶举例说明此事,以军士逃亡为例进行了说明:逃亡的军士依律是要被处以斩刑的,但是如果不是处在战时状态,并且在其逃亡后没有为非作歹的情况下,可以将斩刑减等而为刖足之刑,从而保全其性命。曾布说道:“先王之制刑罚,未尝不本于仁,然而有断肢体、刻肌肤以至于杀戮,非得已也。” 听了曾布的话,赵佶只是笑笑,要是真如曾布所说,这事情就简单了,自汉文帝废除肉刑以来,千载之下,没有哪个皇帝敢于恢复肉刑,就是杨广、朱温这样的暴虐之主也没有说去重新设立肉刑,让赵佶去恢复肉刑,阻力之大,可想而知。 赵佶问道:“吾闻当日反对者甚多,以何为由?” 曾布解释道,其实当时不叫反对者很多,应该叫没有几个支持者。时任御史中丞冯京就认为认为这样会破坏现有的军法,有可能制造新的混乱,并且一代明君唐太宗也弃肉刑而不用,恢复肉刑之举实不可行。 当然这种大事怎么少得了我们大苏学士这样的顶级业余政治爱好者,当即上疏明确表示反对。苏轼也对恢复肉刑持鲜明的反对态度,他认为肉刑有违以仁义为本的治国之道。 恢复肉刑的举措,乃“以力胜之”,而这样的措施是不能长久的,可能会导致天下大乱的后果,因此肉刑断不可复。被王安石又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最终经过一番唇枪舌战,还是保守派们占了上风,吕公着等认为:肉刑制度与仁恕之道的价值观是相抵触的,不应当成为道统文人的主张。 针对曾布所认为的不用肉刑就不能制止犯罪的主张,吕公着批驳说圣人制刑就是为了消除争夺戕杀之患,现在怎么能够抛弃圣人留下的好传统呢?在吕公着看来,肉刑只能伤害人的肢体,而不能起到有效预防犯罪的作用,道学家们口口声声讲仁义道德,在实际中却要依靠残酷的肉刑来维持封建的统治,这样正证明了道学家的“天理”不能确立。 确实,恢复肉刑实在是有点过于离谱了,而且肉刑会制造出大量的残疾,反而增加大宋的负担。但是不加重刑罚的话,大宋如今的情况,必须要用重典才行了。 刑罚体系失衡是宋代出现肉刑之争的主要原因。有些犯罪适用死刑太过,笞杖刑又显得太轻,而流刑有些时候与死刑等同。一方面,轻刑倾向日益严重。从《宋刑统》来看,宋代的徒流刑可以折为笞杖,即便是次死之刑的加役流,最后也只以脊杖二十后远流三千里、配役三年,民众的轻刑心理加强。宋代大赦的频繁也是导致民众轻刑的重要方面。一般的犯罪最后都可以得到宽宥,大赦使人“罪而不避”,良善之人也有作奸犯科的可能。另一方面,宋代刑罚也有过重的一面,部分士大夫认为对于盗窃犯、军人犯罪过多地适用死刑是不妥的;而流放跟死刑也差不多,流放之地多为烟瘴之地,有时候还没到目的地人已经死了。针对这种刑罚体系失衡的现象,恢复肉刑的呼声也随之出现。 对儒家“仁爱”思想的理解不同。两宋时期有关肉刑存废的两次较大的争论中,无论是主张恢复肉刑的一方,还是反对恢复肉刑的一方,都有一个共同的理论出发点,即都秉持“仁爱”思想。赞同的一方,如曾布、王安石、朱熹,在其论证恢复肉刑必要性时,论据之一即是基于对当时死刑过多的形势判断,认为肉刑的恢复,可以减少死刑的执行数量,而保全人的生命。 而反对的一方,如冯京、陈亮等,同样是出于这一儒家理念,只不过他们所做出的判断方向与肉刑恢复论者恰恰相反,认为肉刑残民肢体,过于残忍,因此应该完全废除。 刺配刑的大量存在。有宋一代,刺配刑成为当时的主要刑罚,已与许多犯罪发生了事实上的粘连。但刺配刑过于轻微,不适宜许多重罪,现实中,刺配刑常常与其他刑罚并用,有时是几种刑罚并用,客观上增加了犯罪人所受的伤害。另外,刺配刑终身侮辱性的特点也被士大夫们认同,他们认为其他肉刑也有着类似的效果。 赵佶的看法是肉刑不能恢复,但是刑罚必须家中,徒刑流刑都要与苦役挂钩,朝廷疏浚运河、修建各种基础工程,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这些罪犯中大部分是青壮年,与其让他们刺配,不如从事劳役,还可以减少良善百姓的劳役,变相保护守法百姓。 同时这种苦役才能更好的震慑犯罪,提高犯罪成本,否则动辄大赦,罪犯根本不畏惧法律,国家制定刑统何用?赵佶将自己的看法说给曾布听,曾布也认为,相比于肉刑,恐怕苦役更能让人接受一些。毕竟摧折肢体,过于残酷,服几年苦役,则完全不同了。 第181章 刑罚治安辩论急(二) 赵佶见曾布也同意自己的意见,连忙说道:“既然曾相也认为此法可以推行,不若明日由曾相在常朝中提起,两制以上大臣公议?” 老狐狸曾布笑着摇摇头说道:“官家,刑狱之事,事关生杀,岂可轻动?且此事非小,轻易恐怕难以决断啊!” 赵佶心想老狐狸,不就是让你出来挡个枪,还跟我玩起套路来了,曾布你好没道理。赵佶索性开门见山了,直接说道:“曾相可知吾已勾决无忧洞一干人犯,令法司即行正法了?” 曾布说道:“官家的御批,已经下到政事堂了,中书门下刑房已经批转大理寺,不日即将处决一干人犯。” 赵佶说道:“曾相想必知道,朝堂之上已经有不少官吏上劄子,请求吾赦免这些人,曾相怎么看?” 曾布笑着说道:“官家,皇长子尚在襁褓之中,为皇长子计,似可赦免一部分人。”赵佶抬起头,盯着曾布,有些玩味的问道:“这果是曾相的本意吗?” 曾布垂着头说道:“生杀予夺,人主之大权也,臣不敢置喙。” 赵佶哈哈一笑,让曾布有些摸不着头脑,赵佶心想,若是少杀几个罪犯就能祈福的话,那放纵这些罪犯所造成的危害又该由谁来承担呢?前世大学里有一句着名的法谚,赵佶深以为然,就是刑罚的威慑力不在于刑罚的严酷性,而在于其不可避免性。赵佶并不认为赦免一批罪犯就可以使得自己仁君的名号传遍四方。 相反,赵佶认为依法严惩这些人渣才是积德行善,要是连这些人渣都处理不了,赵佶还当什么官家啊。煌煌《大宋刑统》,连几个江洋大盗都处理不了,那才真是可笑,到时候赵佶怎么拿着刑统处理这些贪官污吏呢。 赵佶对着曾布说道:“吾以为,此辈奸猾,罪深恶重,不可赦免,然群臣百僚,百般上疏,要吾体上天好生之德,不可诛戮太过,卿谓计将安出?” 曾布头也不抬,只是淡淡的说道:“陛下乾纲独断,些许小臣之言,官家何必放在心上。”赵佶算是明白了,曾布心里还是有气,不愿帮自己顶雷,确实是,从自己即位以来,曾布就屡受打击,有些怨气也是正常的。 之前哲宗皇帝驾崩后,曾布联合向太后将章惇排挤出去,后来韩忠彦虽然为相,但是韩忠彦虽居左相,但生性柔懦,大事多由曾布决定。 赵佶亲政后,首先就调回了与曾布有极大矛盾的章惇为枢密使,然后就是任苏辙为御史中丞,增加韩忠彦的实力,曾布虽然贵为副相,但是实际上在政事堂反而任何权力,虽然他也是新党大佬,但是与章惇、吕惠卿等都交恶,反而在政事堂中比较孤立。 作为新党温和派的领头羊,自熙宁七年,曾布对市易法进行抨击,政治倾向转为中立,并与新党重要人员进行内斗,先后与章惇、韩忠彦、蔡京等人爆发矛盾,在哲宗、徽宗期间有“绍述”的政治主张。曾布因与激进派意见不合,主张妥协并打击主管市易法,造成恶劣后果的吕嘉问等人,但在开边、恢复新法和打击元佑党人的活动中,他意见比较温和,常与章敦、蔡卞等人持有异议,并阻挠吕惠卿回朝任职。 故而现在章惇、吕惠卿、蔡卞回朝任职,对曾布是相当不利的,夹在韩忠彦和章惇之间两头受气,曾布对赵佶有怨气那是肯定的。其实曾布能成为新党,都是很出赵佶的意料的,和大部分新党成员出身下层和一般士人家庭不同,曾布可是出身书香门第,簪缨世家。 他是太常博士曾易占的儿子,中书舍人曾巩的弟弟,曾布与曾巩、曾肇、曾纡、曾纮、曾协、曾敦,一起被世称为“南丰七曾”。南丰曾氏为耕读世家。自巩之祖父致尧于太平兴国八年举进士起,77年间曾家出了进士19位。进士中,致尧辈7人,其子易占辈6人,其孙巩辈6人。此外,曾巩之妹婿王安国、王补之、王彦深等一批人亦皆进士。 应该来说曾布和旧党的瓜葛很深,但是王安石对曾布有个评价:“自议新法,始终言可行者,曾布也;言不可行者,司马光也;余皆前附后叛,或出或入。”始终是坚持变法的,但是曾布和吕惠卿、蔡京不同,曾布有自己的操守,在品格上,曾布应该算得上新党中天花板了,当然主要是新党整体道德水平过于低下的原因。 王安国就曾经评价过自己的哥哥王安石说道:“恨知人不明,聚敛太急耳!”梁任公就对于曾布颇为推崇,在其着《王安石评传》中则赞言:“曾子宣者,千古骨鲠之士”,认为“其才其学,皆足以辅之,南丰可云有弟,而荆公之得士,亦一夔而足者也。”并为其辩白:“荆公之冤,数百年来为之昭雪者,尚书数十人,而子宣之冤,乃万古如长夜,吾安得不表而出之。” 看着曾布在下面垂首不言,赵佶也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虽然曾布工于心计,精通权术,但是不得不说他和蔡京他们是有着本质区别的,虽然与蔡京同在宋史奸臣传中,赵佶从未把曾布当作奸臣,之前敲打他,只是怕他过于强势,自己不好掌握权力罢了,而今政事堂韩忠彦、苏辙与章惇、吕惠卿算得上泾渭分明,曾布就很关键了,调和鼎镬,平衡阴阳,就是曾布的作用了。 赵佶看着曾布说道:“曾相似乎最近十分清闲啊!”曾布笑笑说道:“老臣衰朽,不堪驱使,即当致仕矣!” 赵佶赶紧制止曾布说道:“曾相大才,岂可轻言致仕,国家正待卿尔!以卿判学士院、国史馆,今岁召试馆职,卿为吾择良才而用之!” 要想让曾布干活,就得给人家权力,如今其他政事堂相公们都有固定的差遣,曾布虽然贵为副相,但是上有韩忠彦的压制,下有章惇、吕惠卿的掣肘,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曾布单独分管一片,有自己的权力范围,召试馆职确实非常适合曾布,一来是他本就以文采闻名,二来就是馆阁贴职十分重要,对于官吏们来说,获得馆阁贴职就相当于走上了快车道,能够补入京官,否则一辈子辗转州郡,不得升迁。 果不其然,曾布听说此事,赶紧向赵佶谢恩,一老一小两只狐狸对视一眼,只是笑笑。 第182章 刑罚治安辩论急(三) 曾布起身后,赵佶问道:“还请曾相教我。” 曾布笑着说道:“官家,此事易尔,之前官家令台谏查处吕嘉问、邓洵武,想必台谏已经有结果了?” 赵佶不由得给曾布点了一个赞,好一招围魏救赵。你们不是要吾大赦吗?邓洵武、吕嘉问要不要处理,若是大赦,那不是连吕嘉问、邓洵武一道也赦免了,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邓洵武、吕嘉问到底怎么处理,赵佶还拿不定主意,便问道:“曾相以为吕嘉问、邓洵武该如何处置?” 说道吕嘉问,曾布脸上都是一片厌恶的神情,曾布说道:“嘉问以祖荫入官,支援王荆公变法,提举市易务三司使。当时吕公弼对新法有异议,打算上疏反对。属稿甫就,吕嘉问窃其稿以助安石。被吕家称为\"家贼\"。若是仅如此顶多算人品卑劣罢了。然嘉问居市易务时,多收息干赏,挟官府而为兼并之事。荆公罢相,半由此贼也!” 吕嘉问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人品卑劣是一方面,关键是毫无能力。最典型的就是他主管市易务之时,言者交论市易之患,被于天下。本钱无虑千二百万缗,率二分其息,十有五年之间,子本当数倍,今乃仅足本钱。盖买物入官,未转售而先计息取赏;至于物货苦恶,上下相蒙,亏折日多,空有虚名而已。于是削嘉问三秩,黜知淮阳军,悉罪前被赏者。 而且极为残暴,曾布说道:“吕嘉问不当人子,绍圣中,擢宝文阁待制、户部侍郎,加直学士、知开封府。专附章惇、蔡卞,多杀不辜,焚去案牍以灭口。所行之恶难以历数,宜重处之!” 确实,赵佶也有些想不通,吕嘉问出身极好,他的叔祖父吕公着、吕公弼都曾经担任过宰相,吕夷简就更不待言了,仁宗时的名相,既恩荫入仕依靠吕家,不说两制以上,至少州县监司是没有问题的。反而去背叛家族,讨好王安石,在市易务上胡乱操作,制造冤案,桩桩件件,不重处恐怕不行。 赵佶沉吟半晌说道:“将吕嘉问追夺出身以来文字,叫广南西路过海编管,遇赦不赦,家产籍没入官,曾相你看如何?” 曾布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继续说道:“邓洵武略有微才,素无德行。邓洵武的父亲邓绾在熙宁时以曲媚王荆公,宋神宗数其邪僻奸回,今置邓洵武太史,岂能公心直笔,发扬神考之盛德,而不掩其父之恶乎?且其人材凡近,学问荒缪,不足以污此选。当日哲宗任其为史馆,诋诬宣仁皇后尤切,史祸之作,其力居多。” 赵佶眉头紧皱,看来这货和吕嘉问区别不大啊。曾布接着说道:“然邓洵武之为政,在地方法度森严,且有边才,将其官贬数等,遣往边州可也!” 赵佶想想也是,邓洵武还算有点本事的,既然有边才,善治兵,那么把他发到宗泽那里去,对付五溪蛮正好,也算给宗泽当块磨刀石,历练一下,赵佶当即答应,说道:“那就将他贬往荆湖北路做个县尉!” 赵佶问道:“那苦役之法,曾相以为如何?”曾布说道:“此事两制以上大臣公议即可,何劳朝会,事成于密,败于疏,官家切记之!” 曾布告退后,赵佶有些玩味的看着曾布,在思考着,从赵桓出生,赵佶就在思考他的教育,自己的嫡长子,不能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无知懦夫,得为他选个好老师,不过现在人才凋零,而且赵佶并不想当李渊,只能在老臣中找一个老师,得精通经义,熟谙政治,既能坚守底线,又能有权谋机变,现在看来,曾布倒是个合适得人选。 当年司马光为政,谕令增捐役法,布辞曰:“免役一事,法令纤悉皆出己手,若令遽自改易,义不可为。”就此可以看出,曾布是有自己道德底线之人。 赵佶拿过曾布得《肉刑论》翻看,倒是发现曾布挺有法律思维的,他就主张修订刑统,因为曾布认为:中国法典,自秦、汉而下,对强盗、窃盗以及官吏的贪污、受贿、侵占等罪,都是根据赃物的多少定罪量刑,叫做“以赃论罪”。这种办法不合理,“盗情有轻重,赃有多少,今以赃论罪,则劫贫家,情虽重而以赃少减免;劫富室,情虽轻而以赃重论死,是盗之生死系于主之贫富也。”他主张定罪量刑时应全面考虑犯罪的各种情节,如犯罪使用的工具、手段等。 赵佶觉得让曾布牵头分管修订刑统倒是个不错的想法。于是将曾布的这些劄子放在案头,批阅起奏疏来了。梁师成见到曾布的劄子,不由得笑道:“难道又是魏夫人替曾相上劄子吗?” 赵佶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为何是魏夫人 ?” 梁师成见赵佶不解,连忙解释道:“官家,曾相夫人魏氏,号称才女,颇善诗文,常与曾相唱和。有人言:魏夫人,使在衣冠之列,当与秦观、黄庭坚争雄,不徒擅名于闺阁也。曾相不少劄子,即出自于魏夫人之手。” 熙宁年间,曾巩任职洪州,曾布调任潭州路过洪州,而曾肇又恰来洪州探亲,三兄弟都是进士,今又聚会洪州,欣喜之情无法言表,魏夫人当即题写一联:“金马并游三学士,朱幡相对两诸侯。”一时传为佳话。曾布辗转州郡,魏夫人不能跟随,被贬在外,夫妇离别日多,她的词多为思夫之作。其《系裙腰》:“灯花耿耿漏迟迟。人别后,夜凉时。西风潇洒梦初回。谁念我,就单枕,皱双眉。锦屏绣幌与秋期。肠欲断,泪偷垂。月明还到小窗西。我恨你,我忆你,你怎知。 词风颇为清丽,不输易安居士。且曾布与魏夫人感情甚笃,即便位居宰相,也从未妻妾成群,魏夫人去世后,曾布也没有续弦。赵佶想了想写下词头:加司空曾布妻魏氏为鲁国夫人。既然要人家曾相公去顶雷,还是得给点甜头嘛,曾布已经位极人臣,加封妻子,对于他来说可能更有意义。 赵佶让梁师成赶紧拿着词头送学士院草诏。 第183章 刑罚治安辩论急(四) 第二天赵佶早早起来,参加大朝会。不同于常朝,今天可是大朝会,在京的所有京朝官都能参加,主要是台谏的打手们会全部会到,这帮人全都是持证上岗的专业喷子,赵佶自问肯定是喷不过他们的。 赵佶在大庆殿升坐后,诸位臣子们按部就班的站好,梁师成说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御史陈次升立马站出来奏道:“官家,臣劾大理寺卿蔡卞草菅人命,请官家将之罢黜!” 赵佶有点懵逼,这么猛的吗?上来就弹劾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吗?一旁被弹劾的蔡卞已经出班待参了。 赵佶问道:“既弹劾蔡寺卿,可有凭证?” 陈次升说道:“官家,日前无忧洞里拿获的贼人,大理寺未经详鞫,即已定谳,国家自立国以来,还从未有过一次大辟二百余人的先例,蔡卞这不是草菅人命还是什么?” 赵佶还没想好说什么,御史陈瓘也弹劾蔡卞,说道:“官家,蔡卞劣迹昭彰,非人臣之所为。诬罔宣仁圣烈保佑之功,欲行追废,一也;凡绍圣以来窜逐臣僚,皆由卞启齿之后施行,二也;宫中厌胜事作,哲宗方疑未知所处,惇欲礼法通议,卞云:“既犯法矣,何用议为”。皇后以是得罪,三也;编排元佑章牍,萋菲语言、被罪者数千人,议自卞出,四也;邹浩以言忤旨,卞激怒哲宗,致之遭远谪,又请治其亲故送别之罪,五也;蹇序辰建看详诉理之议,惇迟疑未应,卞即以二心之言迫之,惇默言不敢反对,即日置局,士大夫得罪者八百三十家,凡此皆由卞谋之,而惇行之,六也。凡此六罪,皆可杀卞!请官家将卞下台谏!” 陈瓘说完,一片御史言官都跪下来,大有赵佶要是不同意他们,今天就要跟赵佶死磕到底的节奏。 赵佶冷着脸问道:“还有谁要弹劾蔡卞的,都一道出来!” 赵佶并不介意台谏弹劾大臣,本朝本来就对台谏采取的是纵容的态度,台谏官吏弹劾宰执都是常事,还不要说弹劾蔡卞一个大理寺卿了。但是让赵佶有些不开心的就是,弹劾蔡卞也就罢了,按照台谏这次弹劾的说法,不光蔡卞要下台谏,恐怕章惇也要罢相。这是赵佶所不能容忍的。 赵佶好不容易刚刚把政事堂稳定下来,又来搞这一套,这让赵佶十分不快。半晌都不说话,殿内的气氛十分凝重,赵佶就这么坐在殿上,一言不发,闭目养神。 曾布、章惇、吕惠卿等人都是老神在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押班的首相韩忠彦赶紧示意苏辙上前。作为御史中丞的苏辙也不得不上前,苏辙在心中长叹一声,才上前说道:“官家,台谏既然已经弹劾蔡寺卿,官家允与不允,即当告知!” 赵佶这才睁开眼睛说道:“朕不允!处决这批人犯,出自朕意,若是有什么话说,自来寻朕。至于前朝之事,朕早已说过,之前党争之事,皆不予追究,又何来弹劾?” 赵佶摆出这个造型来,让下面的谏官们有些愤怒了,这狗皇帝不纳谏啊!今天得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是文人风骨才行。 陈瓘当即说道:“陛下,此言,岂无道乎?国家设法以治民,纵有罪,亦应法司鞠问审断,何得径直指令廷尉,处决人犯,严刑峻法,非圣人所以治民也!请陛下收回成命!” 一众言官都是一个声音:请陛下收回成命! 赵佶内心飘过三个字:圣母婊!圣人得仁恕之道,可不是这么用的。 赵佶嘿嘿一笑,说道:“诸卿说圣人该怎么治民啊?” 陈瓘说道:“子贡问治民于孔子。子曰:“懔懔焉若持腐索之扞马。”子贡曰:“何其畏也?”孔子曰:“夫通达之御皆人也,以道导之,则吾畜也;不以道导之,则雠也。如之何其无畏也?”圣人治民,犹凛凛然,官家能不畏之!” 陈次升也说道:“子曰古之刑省。今之刑繁。其为教。古有礼。然后有刑。是以刑省。今无礼以教。而齐之以刑。刑是以繁。书曰:伯夷降典。折民维刑。谓先礼以教之。然后继以刑折之也。夫无礼则民无耻。而正之以刑。故民苟免。官家,礼教不兴,而滥施刑戮,岂人君之所为。” 听到这帮言官这么说,韩忠彦不由得无奈的摇头,曾布他们倒是很轻松的在一旁吃瓜。赵佶见他们说得口若悬河,引经据典的,不由的火起,问道:“诸位看来都是有一颗仁心的,且不知阿云之狱时,诸卿作何看法?” 赵佶说出这句话后,在场的臣子们都是一愣,一众老臣心头都是一震,心里想着官家怎么又提起这该死的案子了。阿云之狱,可谓神宗朝大案,离奇而又简单。 登州的阿云只是一个平民女子,母亲去世后,在为母亲守孝期间,被狠心的叔叔被迫指婚给一个阿云不喜欢的又丑又穷的老光棍。阿云心里不同意,紧接着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她深夜来到老光棍家中,想要拿刀将他杀死,无奈阿云只是一个弱女子,没有足够的力量,只是在老光棍反抗的过程中被阿云砍掉了一根手指。阿云惊慌失措地逃走,被官府知晓后顺藤摸瓜还是被抓到了。 登州知府许遵认为此案期间阿云正在为母亲守孝,守孝期间本是不可以婚嫁的,所以阿云和老光棍并不算夫妻,加上阿云是被叔叔逼婚的,也就是说这门婚事本来就是不合法的,所以阿云不能算是谋杀亲夫,罪不至死。 登州将此案上报刑部、大理寺和审刑院后,被审刑院和大理寺却驳回 并坚持“违律为婚,谋杀亲夫”为由,对她判处绞刑。 许遵不服,直接将此案打到御前,恰逢许遵被调任大理寺卿,这下乐子大了,本来是登州和大理寺、刑部、审刑院不和,现在是大理寺和审刑院、刑部不合。神宗令王安石、司马光评议此案。阿云的生死成为新旧两党党争的风向标。 第184章 刑罚治安辩论急(五) 在王安石和司马光两位大佬介入此案后,事情就复杂起来了。 王安石当时正在极力主张变法,而司马光却是坚决反对变法的一方,二人同时接手一个案件,自然要分个高下。王安石认为按照神宗的诏书,阿云确实不应该被判处死刑, 而他的对头司马光则认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任何人都不能干预法律的公正性,就算是皇帝,一切都要以大宋律法为准,阿云不管有何种理由终归是故意杀人,理应判处死刑。 司马光的意见是,阿云谋杀已伤,按律应当处以死刑。 王安石的意见是,阿云有自首情节,可减刑,不当死。 御史中丞滕甫仍要请求再推选官吏评议决定。皇帝又下诏将案件送交翰林学士吕公着、韩维、知制诰钱公辅重新审定。吕公着等人的议论与王安石一致,于是皇帝制书说:\"可以\"。可是法官齐恢、王师元、蔡冠卿等对吕公着等人所议不赞同。于是皇帝又命王安石和法官等人共同讨论,反复研究这一案件。 本案的关键就是阿云与韦阿大的婚姻是否成立?王安石等人认为,阿云母丧未过,舅舅就将其指给韦阿大的行为,不合礼法,阿云也就不构成十恶中的谋害亲夫的大罪,阿云杀人未遂,在审讯中又如实供述,应当认定为自首,按照宋刑统,应当减刑二等,阿云就不应当判死刑。 但是司马光等人认为,阿云有杀人的故意,不管是否杀人,按照刑统,谋诸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阿云已伤韦阿大但未杀死他,故判阿云绞刑;同时,又阿云被问即承,应为按问(自首),按《名例律》犯罪未发已发自首条规定,阿云因谋杀致杀伤人,自首,免其所因之罪(谋杀)后,从故杀伤法治其杀伤罪,而《斗讼律》斗殴故殴故杀条规定:故杀人者,虽已杀未死,已死更生,意欲杀伤,偶得免者,并同已杀人处分,阿云杀人已伤,判斩刑;而且阿云的婚约已成,杀伤亲夫,是为十恶也,故而不能赦免。 矛盾在于:当时来说阿云守孝期间不应婚嫁,所以是不合法的。但是人们又觉得已经收了男方的聘礼就是真的夫妻了。 王安石、吕公着等人认为,阿云与韦阿大的婚约本就不合法,故而阿云与韦阿大的关系就是“凡人”,也就是一般人,阿云伤害韦阿大的行为就应当按照一般的罪名减等处罚。但是司马光他们不这么认为,他们一方面认为阿云与韦阿大的婚约是“违律为婚”,但是他舅舅既已收受韦阿大的财物,那么婚约成立,阿云的行为就属于弑夫,不当赦免。 最终神宗皇帝还是采信了王安石一方的观点,先是将阿云的死刑改成了流刑,然后又特旨将她赦免,放她归家。 司马光上任后,在悉数废除新法的同时,并没有忘记阿云之狱的争论。司马光并不敢公然废除宋神宗的敕令,只是以新皇帝宋哲宗的名义发布一道诏令:“强盗按问欲举自首者,不用减等。”实际上并没有触及阿云之狱争论的核心问题,即“谋杀已伤”是否适用自首的问题,充其量只是借此发泄自己的不满、挽回一丝颜面而已。即便如此,这一规定也遭到了质疑。时任给事中的范纯仁就认为,对“持杖强盗一律不得减等深为太重”,建议对强盗等罪“按问欲举”也应根据情节予以适用。为此,于次年又规定:“犯罪因疑被执,如因诘问,能自首服,并依按问欲举自首法。”算是为这场争论画上了句号。 当然也有野史传闻司马光复相后,令登州官府将阿云处决,不过赵佶倒是觉得司马光没这么无聊。赵佶此时将此案又提出来,让在场的诸位大臣有些诧异,当年此案可是几乎将大宋两制以上高官全部卷入了,好不容易才算得尘埃落定,怎么今日官家又提起此案来了。 刑部尚书何执中赶紧说道:“官家,此案业已结案,尘封已久,就不必再提了!” 赵佶笑道:“吾非是提此案,只是问问,阿云案案情简单,亦不复杂,朝堂之上,为何争论许久?” 作为当时参与过此案的吕惠卿出来说道:“昔日之争,王荆公欲慎刑,司马温公欲重刑,先帝罪疑惟轻,故赦其罪。” 赵佶笑着问道:“朝廷百官,连这么一件事实清楚的案子都不能断个明白,还需要中枢、枢密院合议,是刑统不清,还是百官连案都断不明白?抑或是别有原因呢?” 几位宰相不由的腹诽,那会不是搞党争嘛,阿云案到了后面,哪是针对这个案子,已经演变成了律敕之争,司马光的观点更符合法理,因而也得到了多数官员尤其是司法机关官员的支持。而王安石支持许遵的主张,也有他自己的目的。宋神宗继位后,打算任用王安石进行变法改革。而进行变法改革的一个重要路径,就是要突破现行法律,以君主的“敕令”推行新法。而根据敕令对案件的处理进行裁决,无疑是树立敕令权威的机会。因此,阿云之狱争论的实质,就是律敕之争。 看着一帮跪伏在地上的台谏官吏,曾布也一直在给赵佶打眼色,赵佶问道:“吾看台谏整日里是无所事事吗?吕嘉问、邓洵武下台谏鞠问多久了?到底怎么审断的,台谏可有说法?自己的案子还没弄明白,就去管开封府、大理寺的案子。” 赵佶问道:“殿中侍御史何在?今日参与弹劾的一律罚铜!吕嘉问、邓洵武到底怎么处理,苏相可知道?” 苏辙说道:“台谏现已鞠问得实,吕嘉问营缮越法、亏折市易钱、私焚案牍,在润州任上贪墨盗用公使钱,台谏议削嘉问三秩,黜儋州编管,邓洵武诋诬宣仁皇后、滥用刑罚,台谏议削两秩,落职致仕。” 赵佶心想苏辙还是心软,果不其然,当年被他们迫害过的群臣如范纯礼、李格非等人都不服,认为台谏的处罚太低,曾布出来说道:“官家,吕嘉问恶绩昭彰,如不重处,何以服众?” 见曾布作为新党大佬都要求处理吕嘉问,章惇、吕惠卿都一言不发,这些官员们还不明白吗?吕嘉问已经成了落水狗了。众多的官员都站出来痛打落水狗,要求严惩这二人。赵佶就坡下驴说道:“既然百官不允,吾亦从之,台谏将此案拿去重审后,三法司公议。” 赵佶接着说道:“蔡卞要从速将无忧洞一众人犯明正典刑,令开封百姓得知,吾绝不宽宥害民之贼。大辟之后,悬首都门,永为昭鉴!”蔡卞领旨,赵佶还补了一句:“台谏官吏都去监斩,见识见识这帮凶徒。” 赵佶说完,径直让梁师成宣布退朝,回到垂拱殿。 第185章 鲸鲵翻滚海波涌 赵佶退朝后,当即召政事堂相公们在垂拱殿开小朝会。 赵佶上来就是说道:“刑统自立国以来,未曾大的修改,眼下已经不能适应治国。而今贼子猖獗,不以重典治之,恐国家不宁。” 修订刑统,并非小事,除了曾布已经提前得知以外,其余的宰执们都感到有点诧异,韩忠彦作为首相,当先问道:“官家,何必对刑统大动干戈,有些许不如意,官家以敕诰发布纠正即可。修改刑统,会使得地方官吏无从适从的。” 赵佶不以为意的说道:“日后法司官员,必要从明法科考取,明法科,也要常科和太学中开设,如熙丰中时。” 苏辙担心赵佶真的去翻阿云案,会使得本来已经安定下来的朝局再起波澜,于是劝慰道:“官家,阿云案业已定谳,就不必横生枝节了!” 赵佶正色说道:“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先帝既有明诏,吾何得自专?但恐他人不知吾绍述之意也!政事堂以先帝当年诏书,再次明发天下,使州县监司知吾慎刑慎杀之意!” 赵佶对于刑统确实不满,虽然这次大开杀戒,但是赵佶并不想以杀戮来解决问题,毕竟现在还是缺人的,各种工程的营建,还有广南西路、荆湖北路的垦荒,都需要大量的人才行,这些罪囚无疑是最好的劳动力,但是大宋目前的流刑、徒刑都太过于轻了,而且大赦频繁,会导致百姓对法律缺乏敬畏。 本来大宋民间的结社风气就非常严重,民间各种弓箭社等非常活跃,承袭五代的尚武遗风,大宋民间的尚武之风还是非常浓厚。这些人聚集在一起,难免犯罪滋事,甚至民间还有专门的打行,招徕流氓无赖,专门替人家打架斗殴的。民间百姓对刺配根本无所谓。 所以赵佶决定修改刑统,将流、徒、刺配等都改为苦役,轻的犯罪还是杖刑,对于那些不是罪大恶极,必须马上处决的,赵佶也觉得可以斩监侯或者绞监侯,但是必须发往蛮荒烟瘴之地或者军器监下设工场服苦役。 还有就是大赦的问题,大宋的大赦次数多,原因也特别多,除了常规的即位赦、建储赦、皇帝不豫赦及已经固定化的大礼赦。还有因为灾异、皇室吉礼、战争或叛乱、生皇子、皇帝及皇太后疾病等原因或者对外战争胜利都是发布大赦的原因。 不仅如此,还有对罪囚的减刑措施,就是录囚。就是皇帝或者司法系统官员讯察囚犯并决定可否原宥的制度,是为囚犯减刑的制度,宋哲宗则把一年一度的“录囚”增加为一年两次,如以一来,再加上原有的大赦、曲赦和德音,有些时候,罪犯在一年能够得到三四次减刑的机会。 连当时的知谏院范镇都上疏说道:“比者京师及辅郡岁一赦,去岁再赦,今岁三赦,姑息之政,无甚于此!”认为频繁的大赦和录囚就是姑息犯罪。 而且大宋的赦免力度非常之大,经常性的大赦就是:限赦书到日昧爽以前,除杀盗及枉法不赦外,枉法自盗死罪情轻者,奏取旨。斗杀死罪情轻者,减一等,刺配千里外牢城。其余咸赦除之。 除了一些情节严重的职务犯罪和暴力犯罪外,其他的几乎就是一概免除。 所以赵佶决定,此次修订刑统,对大赦加以限制,一来是规定大赦的时机,不能在随意大赦了,二是对大赦的赦免力度加以限制,除十恶、杀人、贪赃枉法概不赦外,其余只许减一等,录囚也是,不得随意减刑,要确实原审有误才得改判。 赵佶说完之后说道:“此事我看就由曾相领衔,召集法司、翰苑一道修订刑统。”安排好此事后,赵佶问道:“近日可还有什么要紧之事?” 章惇说道:“官家,广南西路奏报,交趾国王李乾德上表请求将沿边部落赐予交趾。” 赵佶听了后黑着脸问道:“枢相将李乾德的要求再说一遍,吾是不是听错了?”韩忠彦暗叫不好,这么对于赵佶,韩忠彦对于赵佶还是十分了解的,这位官家对于领土态度是十分明确的,就是寸土不让,交趾真是昏了头! 章惇将李乾德要求重复一遍后,果不其然,赵佶大怒,说道:“交趾狼子野心,岂容宽宥!昔日辱及先帝,吾未尝报此大仇,安敢欺吾!枢密院整顿广南东西路马步军及水军,拣选熟悉该地将领,只要交趾敢挑衅,就踏平升龙府,报苏节度殉国之仇!” 赵佶口中的苏知府,是熙宁年间邕州知州,当年交趾入侵,邕州最终在坚守了四十二日后,于熙宁九年正月十二日被攻破。城破后苏缄依然率领士兵进行巷战,在意识到无法击退敌军时,他说:\"吾义不死贼手!\",于是先杀全家三十六人,然后自焚。敌军找不到他的尸体,竟然大肆屠城,先后杀害了邕州军民五万八千余人。邕州坚守沉重打击了敌军,后来敌军北进,\"见大兵从北来,呼曰:''苏皇城领兵来报怨。''惧而引归。\" 苏缄用自己的全家的性命和邕州合城的性命,为郭逵的大军争取了四十二天的宝贵时间,要不然整个广南西路都将被被交趾蹂躏。当年富良江之战,郭逵已经将交趾主力击溃,要不是士卒实在受不了南方烟瘴气候,此刻升龙府早就被踏平了,李乾德看来已经忘了卑辞求和的事情了。 苏辙劝道:”官家,李乾德所请,官家不允即可,而今刚刚安定,不可擅开边衅,国家大患,实在北方啊!”赵佶说道:“苏相说得虽然有理,然交趾畏威而不怀德,不以威凌之,必故态复萌,有北犯之心!当遣大臣整顿兵马以备。” 吕惠卿说道:“官家,交趾既然无礼,臣以为可以加大对占城的支持,好叫交趾明白,大宋不是拿交趾没有办法。” 韩忠彦说道:“官家,若非要遣重臣,臣荐原知枢密院事蒋之奇,其素有知兵之能,且本就江南人,熟悉边情,曾经遣将讨平广南西路沿边叛逆,于该路颇有威望。” 赵佶问道:“蒋之奇年近七旬,尚堪用否?”章惇说道:“蒋之奇身体康健,倒是好人选。” 赵佶想了想说道:“那就以蒋之奇为同知枢密院事,充广南东西路经略安抚大使兼宣抚使,原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沿边招讨使、兵马都监、战棹都监杨谨假节,许其便宜行事,三司指令市舶司,与占城交换来的粮食优先拨给广南西路做军粮,御药院合药送达军前 ,军器监拨给军器甲胄等,吾倒要看看,李乾德想干什么!” 一众宰执们这才领旨,赵佶还吩咐道:“有广南西路的消息,立马通知我!” 第186章 鲸鲵翻滚海波涌(二) 宰执们走后,赵佶召见殿前都指挥使姚麟和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狄咏,召他们两位一来是现在大宋水军都在殿前司麾下,二来就是狄咏之父狄青当年也曾南征,对于广南西路应该也算比较熟悉的。 姚麟、狄咏来后,赵佶直接问道:“李乾德挑衅一事,三衙知道吗?” 姚麟、狄咏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赵佶将李乾德的要求说给两位管军说了,姚麟、狄咏都是大怒,大爷的,现在连西贼都得把尾巴夹紧,小小交趾,还敢扎刺,这不是找死吗?大宋对交趾,还是有足够的信心的。 狄咏说道:“交趾如恶犬也,只有打痛可以得暂时安定,若要求一世安定,唯有将其灭国,重行郡县。” 赵佶何尝不想尽起大军攻灭交趾,但是南方诸路禁军不多,若是从陕西或者东京抽调主力劳师远征,一来是耗费不菲,二来是北方士卒难以适应南方湿热气候,非战斗减员太大,而且从北方抽调禁军也不是办法,况且现在灭亡交趾,耗费太大,赵佶现在不想对交趾大动干戈。 赵佶希望交趾存在,占城才会心甘情愿的给大宋交保护费,要是交趾都被灭了,占城有什么理由给大宋进贡大量的粮食。 赵佶对姚麟说道:“殿帅查阅水军还有多少战船可用,而今水军新建,正好用以对交趾袭扰,卿看看水军还有多少战船可用,具折以闻。” 姚麟、狄咏走后,赵佶令人找来关于交趾、大理的全部资料,查看翻阅起来。 赵佶翻看发现大理和交趾的相关记录,发现大理和交趾关系也异常紧张。从地缘上说交趾高大理低由于地缘相近,人缘相亲,文缘相通等原因,两国必然发生政治和外交关系,其中还发生了战争,边界冲突和跨居民族迁徙等事件。 之前宋朝亲交趾疏大理的政治取向,利用交趾牵制大理的潜在意图以及大理与交趾的实力平衡使大理与交趾保持了长期的均势格局,但是现在很明显,对于大宋来说交趾已经不再是那个用来牵制大理的棋子。 现在大理衰落,交趾强势,应该做的就是用大理牵制交趾才是。赵佶对现在的大理不甚了解,令梁师成去寻找这两年关于大理的奏疏和大理的相关情况。 赵佶在奏疏中发现了一个老熟人,段正淳,这哥们现在是大理国王,赵佶想遣使问问他,会不会一阳指,有没有一个儿子叫段誉。 当然,赵佶也发现,现在的大理,确实是空前衰落,已经无法压制交趾了。大理主要是内斗太过于严重了。大理国内主要有三大势力,段氏、杨氏和高氏。 1063年,杨允贤公开叛乱,段思廉已经无力平乱,无奈只好请岳侯高智升出兵灭之。至是高氏益盛,高智升占据了整个鄯阐府辖境,段思廉只好晋封高智升为鄯阐侯,赐给王室直辖领地白崖、茹甸两地,王室实力更加削弱,进一步促成了段氏统治的危机。 段思廉后禅位为僧,庙号兴宗。其子段廉义继位,高智升渐渐攫取了全部权柄。段廉义在熙宁九年(1076年),曾派使者入贡宋廷。杨允贤虽败,但是杨氏实力仍存,1080年,杨义贞再度发动政变,杀国君段廉义而自立,改元德安,号\"广安皇帝\"。时为清平官(即宰相)的高升泰受其父高智升之命率东方兵马攻灭杨义贞,拥立段寿辉为大理皇帝,自任布燮,以儿子高升泰为鄯阐侯。自此高氏父子在大理国权倾朝野。 段寿辉即位后,因疑惧高氏,常心神恍惚、忐忑不安。该年,\"日月交晦,星辰昼见\",段寿辉更以为\"天变\"。宋神宗元丰四年(1081年)时,高智升与高升泰父子逼迫上明帝段寿辉退位出家,接着便拥立段正明继位,即保定帝。高升泰封为善阐侯。 宋哲宗绍圣元年(1094年),一直以来都在专权的高升泰废段正明,自立为王。 天授元年(1096年),高升泰病逝。由于云南诸部的反对,高升泰临终嘱咐其子高泰明还政段氏,于是高泰明拥立段正明的弟弟段正淳为大理皇帝,但其后大理国柄掌握仍在高氏手中,世称高国主。 现在的大理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高氏虽然实力强大,但是不敢轻易废立,段氏虽然据有大义名分,但是毕竟实力不济,难以反抗高氏。双方现在达成了一众诡异的平衡。 赵佶知道,这种平衡不会持续多久的,随着高氏坐稳相位,对反对者的不断打击,高氏的力量将会压倒段氏,如果没有外力介入的情况下,高氏就会成为大理的主人。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段正淳虽然是后大理国的皇帝,接受高氏归还的政权,然而高氏在朝廷仍有很大的势力,宰相皆出自高氏之门,段正淳的权力有多大,赵佶觉得要打很大的一个问号。 赵佶看过这些资料后,萌生了一个想法,就是大理出产铜矿、滇马,此时大理又相对空虚,能不能与段正淳达成交易,假借段氏名义,派遣宋军攻略大理。 毕竟和唐代时的南诏不同,大理如今已经是汉化程度非常高的民族了,大理和中原一样,尊奉孔子,诵经拜佛,故索求儒家经典、史书、韵书、总集、佛典等文集,传统相仿,观念相同。大理王室自认为是汉人后裔,所以汉文化得到了进一步的推广。 而且大理笃行佛教,佛教在南诏时传入云南,至大理时盛行。儒家的教条与佛教的道义几乎融而为一。儒生无不崇奉佛法,佛家的师僧也都诵读儒书,有所谓\"释儒\"(又称\"儒释\"),而且任用师僧为官。师僧也通过科举考试取得政治地位。可说大理国是以儒治国,以佛治心,多位国王都曾先后禅位为僧。 当地民俗讲究\"家无贫富皆有佛堂,少长手不释念珠。\"大理国与南诏被称为\"妙香古国\"不仅是因为这时期佛教僧徒众多,更重要的是佛教的三大体系在这里都存在,这里还是云南境内的佛教支系阿吒力教主要流传地。 国家的大量钱财都投入在寺庙中了,和唐代时骁勇善战的南诏已经大为不同了,甚至比起大理开国时的勇武也早就不复了。 取得大理,就可以得到大量的铜,这对于缓解钱荒和财政拮据大有益处。赵佶想到此处,不禁有些心痒,这么大一块领土,怎么能不让人眼馋,熟话说得好,有德者居之嘛,我赵佶这么有德,怎么不行? 第187章 鲸鲵翻滚海波涌(三) 赵佶想到就办,第二天常朝后,赵佶召见章惇、吕惠卿、蔡卞。这三人都是新党,而且相对都是比较强硬的。 赵佶开口就问道:“关于李乾德的挑衅,枢密院作何看法?” 章惇说道:“官家,李乾德之事,臣以为一来是向占城增加提供军器的数额,还有就是协助占城训练军队,据驻占城的指挥使报告,占城军队军纪松懈,完全不成行伍,臣以为还可以从禁军选一营教头,训练占城军队。同时在广南西路整顿禁军,招募厢军,修造战船,威慑交趾。” 赵佶点点头说道:“以枢密院看,广南西路的武备还有什么缺失的?” 章惇想了想,有些欲言又止,赵佶说道:“有什么事,章枢相直言便是,不必讳言。” 赵佶想着,广南西路的禁军恐怕也是一塌糊涂,关于这点,赵佶其实也能接受,毕竟与交趾的战事已经停歇多年,禁军松懈也是正常。 章惇说道:“官家,广南西路禁军为南方诸路禁军之冠,下辖两将,虽然在装备上还比不过北方禁军,但是军器完整,且善于在烟瘴之地作战,可算一支强军。但是广南西路私兵众多,久之必为大患。” 赵佶有些好奇道:“广南西路为何还有私兵?本朝一向不准私兵,何来私兵一说。” 章惇说道:“官家,当初为了抵御交趾入侵,先帝曾经准允广南西路各部族兴办团练,朝廷给他们团练或防御使的官职,让他们将部族编练为土兵,还有地方豪强,当时为了提升广南西路的兵力,也准允地方豪强兴办团练,官府给与这些豪强官职,据枢密院统计,广南西路各种私兵不少于三万,朝廷经制之兵不过一万余。” 章惇这么说,让赵佶有些忧虑,私兵对于统一国家来说是绝不允许的,赵佶更不会允许谁拥有私兵,赵佶说道:“私兵绝不可取,敕令杨谨、蒋之奇,对广南西路的私兵逐步收编,划到厢军里去,同时增加广南西路禁军军额,私兵比朝廷经制之兵还多,真是咄咄怪事!” 章惇也说道:“官家说得是,枢密院会督促杨谨和蒋之奇收编地方私兵,但是此事万不可操切,否则一旦生出事端,就会给交趾理由。” 赵佶笑笑说道:“交趾还是没被打痛,既然李乾德想要跳出来,就必须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敕令杨谨,让水军巡逻,打击海盗,吾不想看到交趾有一条船。” 章惇点头领命,赵佶问道:“交趾既然不安分,是否可以利用大理牵制?” 三位重臣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赵佶有些过于天马行空了。因为大宋一直抱有恢复“汉唐旧疆”的政治目标。例如太宗北伐,神宗开边等历史事件都是这一观念的直接反映。但是对于大理,大宋并不感兴趣。 虽然太祖皇帝遣王全斌破后蜀时玉斧画疆,和大理确定了疆界,但是大宋从建立开始就对大理的态度非常冷淡。对大理的了解也极为有限。 一直到1055年,大宋建国都快一百年了都未与大理国有直接通使,当年是因为据说侬智高反叛失败逃入大理才不得不遣使大理“购智高”。此时因为断交太久,两国交往非常不畅,到了“语皆重译,行百日乃通”的地步。1076年,大理国第一次主动遣使来北宋进贡,大宋也并不把它当做常贡国家看待“亦不领于鸿胪”。甚至一直到南宋,都并不接受大理国主动表示出的亲近,多次拒绝其赴阙纳贡的请求,仅仅是因为时局所迫需要向西南夷买军马才不得不与大理产生文书来往,态度之冷淡可谓是中国史上罕见(大宋真正册封大理国王仅有赵佶时期的段和誉一例而已,大宋肯给国王封号也代表着不认为大理属于汉唐旧疆,这点与交趾对比尤为明显。)真正做到了让大理国“欲臣不得”。 说白了,大宋连与其产生联系的兴趣都没有,一直冷处理与大理的关系,顺便防备重演南诏的祸事而已,根本不可能有心去策划攻打大理。随着宋太宗雍熙北伐失败后,大宋的外交政策转入消极,对大理产生想法就更不可能了。大宋君臣对大理根本就不屑于了解,关于大理的资料也都是只言片语。 虽然大理一直比较恭顺,但是大宋并不想和大理发生直接联系,对于大理也是不愿了解,也就是这些年,与大理有些联系,准许大理朝贡。赵佶问道:“枢密院可曾了解过大理军队?” 章惇只得含糊的说道:“官家,大理军队,与南诏时差不多。”大宋对大理几乎是一无所知,但是皇城司有一些消息,从中可以窥见大理的情况。 大理对内对外战争不如南诏频繁,军队规模也不如南诏庞大。第一,无论是在兵种还是数量上,大理国军队都与南诏相与领顽,基本上不存在弱于南诏的状况,第二,说大理国没有军力向别的地方攻掠,这不是事实。从国内、国外有关的史籍记载可知,大理国军队曾经先后远涉今贵州西部、越南北部以及缅甸北部诸地,说明大理是有力量进行域外作战的。而且,从元初鬓贫军被蒙古倚重东征西讨、所向克捷来看,大理国常备军的战斗力绝对不弱,第三,大理国没有对大宋发动军事行动,是双方相互克制的理想结果,与军事力量的强弱没有关系。 赵佶想来,大理军队应该是善于山地作战的一支劲旅,若是能够用于对付交趾,那就会极大的减少宋军的压力,而且大理出产铜和马匹,这都是大宋紧缺的。 当务之急 ,是要遣使大理,看看大理虚实,赵佶说道:“吾想以蔡卿为检校礼部尚书、大理宣慰使,出使大理,看看大理虚实,段氏是否被高氏架空,能否与之联手,共图交趾。” 蔡卞领旨后,赵佶吩咐吕惠卿道:“三司今岁要对水军增加拨款,添造战船,尤其是千料以上的战船,以备不时之需!” 吕惠卿只得苦笑着答应。 第188章 蛮夷无义惟识威 政和元年已经过半,但是李乾顺的马匹还未上贡,赵佶不由得有点不开心了。毕竟自己还指望西夏的马匹组建骑兵呢,这可是大事,耽误不得的,赵佶下令高达和种师中向西贼索要今年的马匹,怎么就不能自点觉呢? 没想到赵佶催促敕令下达没几天,李乾顺哭穷的表章倒是从陕西递上来了,赵佶想着李乾顺你可真狗,我催要马匹的敕书还没有发出去,你哭穷的表章就送上来了,时间卡的挺准嘛。 赵佶翻看了一下李乾顺的表章,无非就是哭诉西贼今年又遭了灾,没法完成向上国贡马的事情,虽然西贼遭灾了,但是也还是要向上国贡马的,只是少贡一点罢了,少贡多少呢?也不多,少贡一半而已。 赵佶都被李乾顺搞得发笑了,你要是说你确实遭了灾,少贡一点马匹,赵佶也能接受,少个百匹也就罢了,少贡一半,两千五百匹战马,四个营骑兵的马匹,怎么可能你李乾顺上下牙一碰就没有了,你以为你是谁?旅长吗? 赵佶当即在李乾顺的奏疏上批道:卿何需贡马?待朕提兵自取之可也!写好后将李乾顺的奏疏扔给梁师成说道:“将李乾顺的奏疏下政事堂发还,所贡马匹,一匹也不得减少!” 赵佶继续翻阅从陕西发来的劄子,发现了种师中代王厚转奏的要求收复青唐的文书。 其实宋军不是没有拿下过青唐,当年在宋将王愍、王赡的率领下,攻入青唐(西宁)先后降服了唃厮啰政权的第四代、第五代领袖“瞎征”、“陇拶”。但随着河湟吐蕃拥立“陇拶”的弟弟“溪赊罗撒”(小陇拶)为国主,宋军陷入吐蕃反抗的狂潮。被次年四月迫撤出,并承认了青唐新主“溪赊罗撒”(小陇拶)的领袖地位。 本来小陇拶若是恭顺,王厚也不会现在就要求收复青唐,但是李乾顺最近在竭力拉拢青唐,同时袭扰熙河路,这赵佶就不能忍了。 西夏意识到青唐部结好北宋,为北宋输出战马,对己方不利之后;逐渐开始拉拢青唐部。藏人与羌人本就习俗相近,而且西夏在地缘上也有外交的优势。在宋、西夏、青唐交界一带有大量散落的羌、藏小部落,并不明确归属于任何一方。北宋政府经常以重金招揽这些蕃兵,为己所用。在青唐政权看来,这是损害了己方的利益,加上西夏的略加挑拨,青唐逐渐向西夏靠近。 现在既然青唐不识好歹,王厚当然要申请对青唐动手的。毕竟在他父亲王韶的经略下,青唐已经基本被大宋拿下,完成了对西贼的战略包围,王厚不会坐视西贼拉拢青唐的。 在河湟开边,其事非小,赵佶理所当然的赵佶政事堂宰执和三衙管军武臣到垂拱殿商量此事。几位宰执们看到管军武臣们也在,有些诧异,赵佶说道:“事涉军务,故而召管军武臣们一道商议。” 赵佶将王厚的劄子给诸位臣子们传阅,赵佶问道:“诸位以为王厚的提议可行吗?” 韩忠彦和苏辙都表示不太赞同,原因嘛,很简单,青海湖一带,地形险远,补给、兵力投送都很困难。宋军要远道派军至此,兵力较全民皆兵的青唐并不能占据优势,甚至还经常出现以寡击众的局面。 固然,在地理上被群山分割成一个个小区间的河湟之地,宋军的攻略并不轻松,在青唐吐蕃的全面抗击下,很多城池、土地旋得旋失。付出的代价极大。 但是曾布、章惇甚至吕惠卿都坚决支持开边。因为对于青唐的攻略,使得西军获得了大量的战马和精良武器,在战略上是非常值得的。 大宋政府设置的营田司、市易司和蕃汉学等经济文化机构,也客观上促进了甘肃以及青海地区各民族的团结与融合,促进了社会安定和经济文化的发展。他们认为年深日久后,青唐会心向大宋,到时候夹击西贼,不是不可能的 。 同时,克复青唐后,宋军还可以远征至西域边境,与高昌回鹘、喀喇汗王朝取得联系,同时西夏的河西之地完全被宋境覆盖,陷入两面受敌的死局,战略上陷入绝境。对于宋军来说,从战略上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听了政事堂宰执们的话,赵佶决定还是听听管军武臣的看法。赵佶问道:“对于具体用兵方略,管军们怎么看?” 姚麟说道:“官家,王厚准备兵分两路,一路自岷州(甘肃岷县)发兵入洮州(甘肃临潭),另一路自廓州(青海化隆)、湟州(青海乐都)和西宁州直趋青唐。此当年王韶经略青唐的方略,我军倒是熟门熟路,且路上的部落大多与大宋亲善,可以收为我用,只是熙河路一路的话,兵力尚显单薄,不足使用,有些过于行险了。” 狄咏也是这个看法,并且一旦开边,西贼一定会干预的,到时候熙河路同时对付青唐和西贼,力有不逮,陕西诸路相隔又远,恐难以策应。 章惇这时候建议道:“不若仿前唐之策,设立陇右都护府,专司青唐,熙河路专司西贼,如此各司其职,也好经略青唐。” 赵佶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这样的话,王厚的压力就小很多,而且陇右都护不隶陕西诸路经略安抚使司,也算得大小相制。赵佶问道:“以诸位之意,何人任陇右都护为宜啊?” 狄咏说道:“臣以为刘法骁勇善战,且在青唐颇有威望,足以任都护,高永年蕃将出身,能团结各部落,可以为副。” 其他人也没有异议,赵佶本来已经将刘法调至东京,就是不忍他阵亡,但是此刻为了经略青唐,不得不启用他,赵佶决定与刘法谈一次再决定,赵佶说道:“如此就依众议,成立陇右都护府,以刘法、高永年为正副都护,陇右都护专司经略青唐,治所就在青唐,熙河路专司防备西贼,至于陇右都护禁军军额等事,枢密院会同三衙、刘法等人商量后,具折以闻。” 一众臣子这才离开,赵佶随即召见刘法。 第189章 蛮夷无义惟识威(二) 赵佶对于让刘法去熙河路,还是有些迟疑得。毕竟对于赵佶来说,刘法是不可多得的猛将,赵佶希望他在对抗女真人上发挥作用。不愿他过早的在陕西,但是设立陇右都护,除了刘法之外,似乎目前没有合用的将领。 赵佶为什么看重刘法,因为他是目前大宋诸将中最善于进攻的,也许论指挥大兵团作战能力,不如种师中、种师道兄弟,指挥骑兵不如刘仲武,稳扎稳打不如折可适,但是要论宋军诸将之中,谁最善于进攻,那就非刘法莫属了。 宋哲宗元佑三年(公元1088年)三月,北宋塞门寨受西夏攻击,大将米赟阵亡,在宋军士气沮丧,城中汹汹,老将皆有忧色时,刘法挺身而出,领兵猛攻西夏洪州(今陕西靖边县南),\"斩掳五百余、焚荡族帐万二千、获孳畜铠仗万三千\",一举扭转战局。 在平夏城大战中,刘法与苗履统兵至大沙堆等处,破荡贼众,斩首八百级,生擒带牌伪天使一,大首领二,牛马孳畜万,宋军追击五十余里,刘法再受通令嘉奖。当年九月,刘法出击转战田家流等地先后斩首数千级,为正面战场平夏城战役取得决定性战役立下汗马功劳,在田家流一战中刘法身先士卒,身负重伤,升任客省使(大诏令集记载)。次年(公元1099年)已经成为鄜延路钤辖官的刘法再次出塞,转战神鸡流、乌延等地先后斩首四千余级,威震陕西。 敢于主动出塞,并且正面与西贼作战的宋将,刘法绝对算得上个中翘楚。故而有\"时论名将必以法为首\"之说。刘法扬名于危难之中,长期征战边塞,成名于宋夏战争,身经百战,被敌人称为\"天生神将\",而刘法最终的结局也令人扼腕叹息。 宋徽宗宣和元年三月,童贯认为统安深入夏境,得之可制夏人死命。于是命熙河经略使刘法率兵攻击西夏。刘法认为西夏军队虽经宋军重创,但是元气未伤,贸然出兵胜数不大,不愿冒险进兵。童贯强迫道:\"君在京师时,亲受命于王所,自言必成功,今难之,何也\"? 迫于权倾天下的太尉童贯威压,刘法无奈之下只好率兵两万至统安城,结果和早有充分准备的西夏主将察哥(夏崇宗李乾顺的弟弟)所带领的敌军重兵发生遭遇战。察哥将他的军队列为三阵,以阻挡刘法的前军,同时,另派一支精锐骑兵(铁鹞子)登山绕到刘法军后面进行夹击。双方激战7小时,刘法前军杨惟忠、后军焦安节、左军朱定国等皆战败,士兵饥寒交迫,战马多渴死,刘法仍组织中军、右军决死反击,终因兵力悬殊遭到惨败,无奈利用夜色带兵突围,大约走了70里,想通过珠固峡撤退时,被夏兵发现,将宋军残军团团围住,刘法在乱军之中一不留神,连人带马掉下山崖,双腿折断。而此时仍在作战的宋军发现他们的主将不见了,熙河猛将翟进带领部下数次冲进西夏军阵,到处寻找刘法,但由于宋军陷入混乱没人知道刘法在那里,只好悲痛的领兵突围而去。此时正好有西夏的一个别瞻军(负责后勤部队)士兵通过山崖下,乘机将受伤的刘法杀死,曾经百战百胜威震西陲的一代名将刘法最终血染河湟,捐躯沙场。 最令人悲叹的是刘法殉国以后,宋军惨败,而童贯却隐瞒了这次战败的真相,居然向皇帝报捷,开启宋朝隐败不报的恶例。他求胜心切,逼迫刘法出兵造成败局,统安之战后又指责刘法违反其\"节制\",让刘法承担了败军丧师之罪,一代名将殉国之后还要枉担污名,这才是令人齿冷的! 听闻刘法战死后,以抗金名垂青史的一代名臣李纲撰写《吊国殇文》以祭奠:序言中写\"宣和元年春,用师西鄙,熙河帅刘法与其军俱歼,用事者以违节置罪之,赠典不及,予窃哀焉,作斯文以吊之\",文中以\"痛忠魂之谁诉兮,激壮士之愤气,惟一胜而一负兮,乃兵家之常势。奈何不得使吾君得闻兮,以边事为戒。邈九重之高深兮,岂天下之耳目,皆可以欺蔽也\",对刘法壮烈战死却不得申其节,被童贯作替罪羊,令李纲深感悲愤。 赵佶对刘法,既同情更痛惜,故而赵佶甫一继位,就将刘法调至东京,一来是借重刘法对骑兵的熟悉,希望刘法在都门禁军中训练出一支精骑来,二来就是希望保全刘法。赵佶现在想,童贯已经被自己栓在东京不会轻易放出去了,没有童贯的瞎指挥,赵佶觉得凭借刘法自身的能力,应该不至于丧师身死。 下午在城外练兵的刘法来到垂拱殿,赵佶立即宣他进来,时值盛夏,刘法却甲胄森森,军容严整,一见面赵佶就对他好感十足,赵佶从来就认为,一支军容不整的军队恐怕很难打硬仗,哪怕衣衫褴褛,但是一定要军容严整。赵佶赶紧说道:“梁师成,给刘将军解暑的饮子和乳酪!” 刘法赶紧谢恩,赵佶笑着说道:“久闻卿之大名,今日才得一见!”刘法今年才三十六岁,在赵佶见过的臣子里算是年轻的,一脸刚毅,刘法赶紧说道:“小臣区区贱名,岂敢污官家圣听!” 赵佶笑着说道:“卿之大名,不光吾,就是在西贼,也是如雷贯耳的!今日召卿来,是为了陇右青唐之事的!”听说有仗打,刘法兴奋起来,赶紧说道:“请官家授以方略,臣愿为官家驱驰!” 赵佶笑笑说道:“吾哪由什么方略,河西陇右,距此千里之遥,山川地理,风物人情,吾皆不知,卿就在青唐,威震西陲,枢相、马帅皆以卿荐之。故吾问计于卿也,若卿为陇右都护,合需多少人马,尽复汉唐之旧土?” 刘法知道,这是赵佶在考验他了,皱着眉头思考了一阵说道:“官家,臣可否以舆图为官家面陈方略。” 赵佶说道:“可,进青唐舆图!” 第190章 蛮夷无义惟识威(三) 刘法在地图上为赵佶指出前唐陇右节度的辖区,前唐陇右节度使衙驻鄯州(今乐都县城)。领鄯、秦、河、渭、兰、临、武、洮、岷、廓、叠、宕12州行政,先后统临洮、河源、积石、莫门、白水、安人、振武、威武、宁塞、镇西、宁边、威胜(宛秀)、金天、曜武、武宁、天成、振威等军和绥和、平夷、合川守捉,兵力最强盛时军额七万五千,马匹一万六百匹。 现在陇右节度的部分州府如兰、岷、洮等州已经被大宋收复,由熙河路管辖,而今设立陇右都护,驻节何处?刘法作为陇右都护,当然关心自己的治所在哪里,赵佶想了想,在地图上扫视着,突然指着地图上的青唐城问道:“前唐时此城叫什么?” 刘法说道:“青唐城在前唐是鄯州,即陇右节度使衙署驻地。” 赵佶指着青唐城说道:“改青唐城为西宁州,作为陇右都护的衙署驻地。” 赵佶说道:“凡汉唐故土,卿都宜取之,尽复旧观,方可告慰先帝。” 赵佶在地图上观察着,除了青唐城以外,原陇右都护下辖的州县大部分已经被宋军克复,但是都被熙河路接管了,陇右都护虽然以管理青唐羌人和其他少数民族为主,但是也应适当的管理一些州县。 赵佶想了想说道:“如此,就将湟、廓三州,积石一军先划给陇右都护,都护衙署先驻节于湟州,待取得西宁州再迁移过去。不知刘都护需要多少兵马?” 赵佶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唐代的陇右都护非常重要,靠近长安,是抵御吐蕃的第一道防线,故而大唐在这里布置重兵,用以防御吐蕃。而且大唐定都长安,距离陇右也近,便于转运大军的辎重粮秣。 而如今要是继续在陇右维持七万五千人,显然是不现实的。首先而今的青唐远远不能和当年的吐蕃相比,当年的吐蕃,可以对鼎盛时期的大唐构成威胁,甚至能够攻入长安,令大唐天子西逃,可是如今的青唐诸部,别说袭扰大宋了,自身都还是四分五裂,根本不能对大宋构成威胁,若是青唐实力强横,西贼也不敢打他们的主意。 其次就是后勤辎重的转运,前唐时关陇还算富足,长安又是首都,转运辎重到陇右去并不困难,在陇右屯驻重兵,也算合理,而今关中残破,陕西诸路尚且需要从东京转运粮秣,要是再在陇右屯驻大军,光是转运辎重粮秣,就能把大宋的三司拖垮,估计到时候吕惠卿要暴走的。 而且现在的陇右都护,虽然恢复了一半,但是都在熙河路的管辖下,陇右都护现在也没几个城池,况且就算给刘法七万五千军额,恐怕刘法也也找不到这么多兵,当然,陇右都护如今需要在河湟攻略羌人,骑兵多配置一些自无不可。 刘法想了一会说道:“现在陇右都护只有三城,步卒不用太多,一万五千足够,主要是将来夺取西宁州后用以守卫西宁的,关键是骑兵,若有一万骑兵,臣数年之内,恢复陇右旧观。” 赵佶本来已经做好了刘法狮子大开口的准备,没想到刘法只要两万五千人,不由得有点担心的问道:“刘将军,二万五千人足够吗?”毕竟后世,曾经有只片皮烤鸭在平台忽悠不懂业务的朱由检同志,什么计五年,全辽可复之类的,直接把朱由检同志给忽悠瘸了。 刘法说道:“青唐不同于西贼,吐蕃分裂后,青唐就一蹶不振了,而今的青唐,不过是一些松散的部落而已,只要找到几个和西贼勾连最深的,起大兵尽屠其族,余下的部落自然不敢与西贼勾连了,然后就可徐徐图之了。” 赵佶问道:“如今青唐各部落里,哪个与西贼最亲近。” 刘法想了想说道:“溪赊罗撒,此贼首鼠两端,王经略在时归附大宋,后又与西贼勾连,甚至想图谋我宣威砦,仗着有五千骑,向我索要财物,甚至逼迫其他部落不与大宋榷马。” 不给大宋马匹,这算是让赵佶愤怒了,李乾顺好歹一国之主,麾下控弦之士不下五十万,都得乖乖给赵某人贡马,一个青唐小部落,就敢威逼其他部落不准与大宋榷马,不收拾了,大宋国威何在?赵佶的脸面何在?赵佶说道:“刘将军,去陇右后,调兵遣将,犁庭扫穴,诛其全伍,灭其全族!” 刘法赶紧领命,赵佶说道:“至于陇右的兵力嘛,陇右广大,且蛮夷部落极多,马军要比步军重要的多。这样,拱圣军现在陕西,就先调给陇右用,再从都门禁军中把云翼军调给刘将军,秦凤、熙河各抽调一将马军,如此就有一万八千马军,步军只能从陕西诸路抽调了,然后都门禁军轮流更戍,支援陇右。” 刘法赶紧谢恩,能给自己这么多马军,是刘法想都没想过的事情,赵佶接着说道:“吾把这些马军交到卿手上,是希望卿把他们练成一支强兵,陇右出产马匹,现在云翼军马匹还不足,在陇右榷马,需要多少钱,卿具折以闻。” 这几年天下太平,不会有什么大的战事,赵佶准备将都门禁军各将都拉到陇右去,一来是将各军都见见血,至少不至于望风逃散,二就是支持刘法,迅速在陇右站稳脚跟,陇右可是一块宝地啊,出产良马,这些蕃部也有不少优秀的骑兵,只要能够对大宋忠诚,加以武装的话,赵佶觉得并不比女真武士差,掌握了陇右,就算把绞索套在李乾顺的脖子上了。 陇右一旦落入大宋,宋军就对西贼完成了三面包围,这个时候,是鲸吞还是蚕食就看赵佶的心情了,打通陇右后,占据敦煌,大宋就再一次摸到西域的边了,所以赵佶极为重视此事,连殿前马军都可以拨给刘法,就是希望刘法迅速在陇右打开局面。 刘法向赵佶保证道:“官家,臣必复汉唐旧土以归。” 赵佶将刘法扶起来说道:“将军千金之子,身系国运,还要谨慎啊!”梁师成从内库里寻出一副瘊子甲出来。赵佶将这副甲胄赐给刘法说道:“这是当年李秉常进贡的瘊子甲,今日以此赐卿,勿要善保此身,吾于东京,为卿置府第以待尔!” 刘法含泪收下瘊子甲,赵佶说道:“卿且回去准备,自有旨意。”刘法这才离开。 第191章 蛮夷无义惟识威(四) 刘法走后,赵佶在思考到底该怎么设置陇右都护府。因为大宋此前从未设立过这一机构,赵佶令梁师成取来《新唐书》然后召翰林学士李格非前来,李格非来到后,赵佶直接问道:“卿学贯经史,前唐都护府,其职分为何?” 李格非略一思索,说道:“官家,所谓都护,抚慰诸藩,辑宁外寇也。凡诸藩属抚慰、征讨、叙功、罚过事宜,皆其所统。”随后,李格非引经据典,开始给赵佶补课了。 大体来说,唐代的都护府分为几种,一是内地化型(由正州发展而来),二是半羁縻型(存在贡赋,下设羁縻州,驻扎内地军队,都护为朝廷从官僚系统中选择并任命),三是羁縻型(直接加封当地民族部落首领为都护,不驻扎内地军队,或都护为遥领,实际由当地民族管理,部分存在贡赋),四是兼领型(由其他机构的官员兼任都护,或为其属官)。 内地化型的有:安南(咸通前)、北庭,半羁縻型的有:安西、安东(内迁前)、东夷,羁縻型的有:瀚海-燕然-安北(内迁前)、蒙池、昆陵、单于,兼领型的有:安北(内迁后,先后由横塞军使、天德军节度使兼任)、安东(内迁后,先后由幽州都督、幽州节度使、范阳节度使、平卢节度使、卢龙节度使兼任)、安南(咸通后,静海军节度使兼任)。 李格非说完后,赵佶不由得有些无奈,在思考都护府到底是个什么定位,赵佶实在有些想不明白,决定召集两制以上大臣讨论此事。 大庆殿里,一众两制以上得大臣有点懵逼,召集两制以上大臣讨论国事,本来是非常重大得事情,但是自从赵佶即位以来,倒成了常规操作。赵佶问道:“吾已决意设立陇右都护府,只是吾看前唐,设立都护府名目繁多,职责不一,大宋这是第一次都护府,权责如何确定,诸卿可有看法?” 对于此事,作为首相的韩忠彦早就思考过,他率先说道:“都护府比照经略安抚使司即可,不过是名称变化而已。”韩忠彦的看法得到了绝大部分臣子的赞同。 经略安抚司,经略安抚使一人,以直秘阁以上充,掌一路兵民之事。皆帅其属而听其狱讼,颁其禁令,定其赏罚,稽其钱谷,甲械出纳之名籍而行以法。帅臣任河东、陕西、岭南路,岭南路,职在绥御戎夷,则为经略安抚使兼都总管以统制军旅,有属典领要密文书,奏达机事。河北及近地,则使事止于安抚而已。 按照经略安抚使司的设置,用于都护府似乎也可以。大宋的这种经略安抚使形式上也是多种多样的,有的路称为“经略安抚使”,有的路称为“马步军都总管”,有的路只称“安抚使”,有的路则称“兵马钤辖”,但当时的俗称都相对统一,都叫“帅司”。 故而把都护也可以称为帅臣,似乎也没什么疑问。但是赵佶有些不太同意,因为陇右都护是大宋的第一个都护府,也是大宋给西贼的棺材板上钉的第一颗钉子,就这么以普通经略安抚使对待,赵佶有些不甘。 赵佶说道:“刘将军此去万里,为国家开拓青唐,岂以寻常帅臣看待?”赵佶这么说,曾布说道:“可加刘将军勋官或本官,以彰其劳苦。” 赵佶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不若加刘卿签书枢密院事。” 赵佶的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给群臣的震撼确实不小。范纯礼当即上前说道:“官家何以出此言?刘法虽有微功,何至于加签书枢密院事,本朝以武臣领枢密院者,皆立有不世之功,刘法何德何能,可以签书枢密院事!” 以范纯礼为首,苏辙等人力劝赵佶收回成命,不可以刘法签书枢密院事,赵佶不悦的说道:“本朝曹彬、狄青、郭逵皆以武臣充枢密使,何以诸卿不允?且刘法不过进阶官一等而已,诸卿何以如此紧张。” 苏辙说道:“陇右重要,刘将军身负重任,官家可以晋环卫官,乃至于三衙管军皆可,签书枢密院事,事极重大,岂可轻授?本朝武臣得授枢密使者,皆立不世之功者,刘法虽善战,未及四旬,签书枢密院事,令陕西诸将作何感想?” 苏辙的这句话确实让赵佶愣住了,确实是,刘法固然善战,可是西军中善战的多了,种师中、种师道就不能签书枢密院了,只要时机合适,就把枢密使换成武臣才是真的,没必要因为这些事情令陕西诸将不快。 赵佶想了想说道:“那就加刘法右卫大将军、侍卫亲军马军都虞侯,陇右马步军都总管,充陇右都护。”正当群臣觉得赵佶应该整不出什么活了时候,赵佶接着就说道:“礼部要考察前朝制度,吾要亲送刘将军!” 好家伙,天子亲送,这可是对武将的最高礼遇了,不让刘法签书枢密院事,就给他武臣的最高荣誉是,这昏君一定要劝谏。赵佶这次面对一众臣子们劝谏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听他们说完。 赵佶这才开口说道:“国家兵威不振,已数代矣!昔日元昊作乱,契丹趁火打劫,索要关南之地,富相虽然据理力争,未曾割地,然大宋不得不增岁币,对契丹卑辞相向,吾深以为耻!太祖皇帝何等英武,吾虽不肖,不能令太祖皇帝英名受辱于九泉之下,重振国朝兵威,自经略河湟始!诸卿不必再劝,照礼法准备!” 曾布说道:“官家,重振兵威,固然是好事。但是动静过大,为西贼所知,事情反而不美。臣以为,官家到时候御宣德门,刘将军在宣德门受诏辞行,再遣重臣相送即可,不必大动干戈,使西贼警惕。” 赵佶想了想还是点头说道:’曾相说得也是,那就照曾相说得来,但是遣宰执大臣和亲王送刘将军西去,翰林学士也要将诏书拟好,立刻送吾批阅。“一众臣子们这才山呼万岁,赶紧离开大庆殿。 第192章 旌旗西指马蹄疾 接下来的几天,礼部、枢密院、三衙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出征事宜,大宋已经多年没有过官家亲御宣德门为大将送行的事情了。不光是百官,连东京城里的百姓,都十分好奇,这位刘将军是何许人也,不少人都想到时候看看这位刘将军到底长什么样,不少御街上的酒楼这几日的包间早已经被订光了。 三司已经筹措了开拔的赏赐发给云翼军,在赵佶的亲自干预下,这次发给云翼军的士卒的三十贯赏赐都是铜钱,而且不是七百文的省陌,而是一千文的足陌,这点令不少云翼军士卒异常满意,听到皇城司的奏报,赵佶非常开心,这几个月,借着都门禁军正在整顿调整,童贯在各将都埋了暗桩,现在对都门禁军的风吹草动,赵佶都能够第一时间知道。 韩忠彦上表询问,遣宰相亲王送刘法,政事堂拟枢密使章惇送,不知道亲王中遣何人去。赵佶颇有些促狭的说道:”告知韩相,以蔡王代朕送刘将军。当年哲宗皇帝驾崩,在推举谁为嗣君这个问题上,章惇可是支持过蔡王赵似,理由嘛,一来是当时赵佶实在是名声太臭,二来是蔡王与哲宗乃是一母同胞,故而章惇力主蔡王。 但是高太后和哲宗皇帝生母朱太妃关系极为恶劣,绝对不会愿意朱太妃的儿子再当上皇帝的,所以坚决不允蔡王即位,说是国赖长君,那当时神宗皇帝的儿子中就剩下了申王赵佖和端王赵佶年长,申王又是盲人,选谁不言而喻了。 果不其然,收到赵佶回复的政事堂,章惇看着是蔡王,有些尴尬的说道:“本枢密最近偶感风寒,不若曾相替我去!” 曾布正在喝茶,差点给章惇洗个脸,连忙说道:“枢相莫戏言了,军戎之事,何其重大?枢相既总戎韬,他人岂敢置喙?再说了,君子坦荡荡嘛!” 章惇被曾布气的满脸通红,半晌憋出一句:“小人长戚戚!”拂袖而去。 政和元年六月初二日,宜出征。 赵佶早早起来,换上了天子尊贵的衮冕,为什么要大清早送行啊,因为实在是热啊,又身着冠冕,赵佶怕自己一会直接被热中暑,宣德门内,大快的冰块早就被提前运送到宣德门城楼上,散发着丝丝的寒意。赵佶端坐在宣德门城楼上,门外皇城司亲事官和班直武士着甲在城门外警戒。 御街上早就站满了百姓,大家都等着看大宋立国以来,天子亲送的大将,是怎样的好汉子。 当夏日的第一缕阳光洒到御街前的时候,御街上响起了沉重的马蹄声,刘法带着一营马军,从远处不急不徐的向宣德门走去,数百匹战马,竟然踏出来一个声音,这些士卒今日虽然没有着甲佩刀,只穿着宋军的军服,头戴范阳笠,护卫在刘法两侧,但是他们身下的青唐骏马,已经令不少老百姓惊叹了。 数百步的御街,对于战马来说,不过是一会的事情,刘法在宣德门外下马,在城下行礼奏道:“臣刘法,恭聆圣训!” 翰林学士知制诰李格非出班,展开诏书读道:门下:建牙授钺,式严外阃之威;剖竹分符,久重要藩之寄。眷时宿将,克着肤公。顾捷奏之上闻,岂褒章之可后。亶孚群听,明告治朝。侍卫亲军马军副都虞侯、保平军节度观察留后、充陇右都护府都护、兼马步军都总管、兼知西宁州军州事、及管内劝农使、吴兴郡开国侯、食邑一千六百户、食实封一百户刘法。智虑精深,材资果达。共武之服,仗忠信以必行;中事之机,历艰难而独奋。世禀山西之气,众推河右之功。内则分卫于千庐,外则折冲于万里。威名夙着,号令益精;备御得宜,拊循有素。爰整其旅,往城于方;系执豪酋,荡平种落。坐据襟喉之地,潜销疆埸之忧。是用颁右浙之节旄,固庆阳之屏翰。并增多赋,申衍真封。载昭懋赏之功,式示见知之厚。于戏!每怀靡及,允资心膂之良;用戒不虞,尚倚干戈之卫。无烦予训,益奋尔庸。可。 李格非读完诏书后,刘法在城下行礼领旨,大声回答道:“臣刘法,谨领圣训!” 首相韩忠彦捧着兜鍪,为刘法除去璞头后戴好,说道:“既假节钺,当奋勇武!用兹韬略,以清河湟!” 参知政事曾布将披膊给刘法系上后,说道:“陇右故地,河湟新府,内抚黎庶,外讨不臣。立奇功于西极,增爵禄以永世!” 枢密使章惇为刘法套上胸甲后,说道:“国威不可堕,天威不可辱!” 御史中丞苏辙将腰挡奉上后,说道:“善抚黎民,广辟疆土,全师凯旋,英卫可期!” 同时赵佶从内库给刘法和他的亲兵赐予甲胄兜鍪、马甲、弓矢,以及各种军器,在班直的帮助下,这些亲兵全部着甲,连马匹也都着甲了,刘法再次在宣德门外向赵佶行礼,梁师成从门里出来,身后的内侍带着一个匣子。 梁师成说道:“官家将昔日太祖皇帝所用佩剑赐予刘将军!” 刘法赶紧跪下说道:“臣不敢受此!” 梁师成好像早就知道一样说道:“官家有口谕,说与刘将军知道。官家说:太祖皇帝持此剑,于高平大破北汉,征淮南,克寿春,所当者破,所战者胜,今吾以此剑赐卿,有不遵王命者,卿持此剑,为朕诛之!卿此去,惟一言告卿,念旧民涂炭之苦,复中国往昔之疆!” 刘法激动的跪下不住磕头,向着宣德门上大声说道:“臣不敢负官家教诲!” 当刘法再次骑上战马,离开御街时,整个御街沸腾了,东京城的老百姓大声喊道:刘将军,好汉子!陇右军,好汉子! 不少老百姓拿着各种果子甚至铜钱扔向刘法和他的亲卫。刘法赶紧一夹马腹,想着城外而去,赵佶站在宣德门外,一直看到刘法的身影都看不清了,才下城去更衣。 第193章 西贼犹疑事难决 兴庆府,李乾顺正在和嵬名阿吴、嵬名安惠商量事情。虽然已经给赵佶上了表章,但是李乾顺还是非常忧心,去年赵佶的表现,让李乾顺明白,这位赵官家,绝不是一个可以糊弄的主,而且非常现实,极重利益,对马匹又是极为上心的,此番又不想贡马,恐怕赵佶不会就此罢休的。 李乾顺有些担忧的说道:“万一赵官家不允,如之奈何?” 嵬名安惠说道:“陛下,不管赵官家是何态度,臣以为都不能答应宋狗这么多马匹,南朝所图非小,若是再得了这些马匹,训练马军,以后会是大夏的大麻烦的。” 李乾顺说道:“朕当然知道南朝得了马匹对我国不利,可是去岁也见识过了,若是不给宋狗马匹,恐怕赵官家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又如同去岁一般,宋军在沿边大动干戈,如之奈何?” 嵬名安惠胸有成竹的说道:“陛下不必心忧,臣想宋军不会连续两年作战的,去岁宋军虽然略占上风,但是自身损耗也很大,也需要休整,而且我军经过一年休整,已经恢复元气,仁多将军在韦州,也已经将静塞军司恢复,宋军要是敢于挑衅,我军只需固守即可。” 嵬名阿吴垂着头,一言不发,李乾顺问道:“国相怎么看的?” 嵬名阿吴说道:“陛下,就算不给南朝马匹,是否要给些牛羊骆驼之类的,也好显得我国并非要违约,而是确实遭灾了,否则以大宋官家的脾性,恐怕不能善罢甘休的!” 李乾顺想了想说道:“如此就由国相全权主持此事。” 于此同时,韦州城,静塞军司统军使衙署,高达正在与仁多保忠相对而坐,自从榷场开设以来,高达组织了大批西夏贵族喜欢的丝绸、瓷器、茶叶、佛经等物资,运送到韦州销售,从西夏换取了大量的青盐、马匹、牛羊,仁多保忠也从中获取了不菲的财富,高达也成为了仁多保忠的座上客。 仁多保忠说道:“这等好茶,老夫还从未得见。这次真是沾了高提举的光。” 高达笑道:“仁多将军说笑了。这小龙团,本朝专供官家,就是宰执大臣,等闲也不得赐,也是官家得知仁多将军也喜好茶叶,才赐给下官的,倒是下官沾了将军的福气。” 仁多保忠只是笑笑,静静的品茶,搞得高达有些尴尬。这段时间以来,高达与仁多保忠和静塞军司一众将领都处的不错,当然主要是我们高提举豪爽,人缘也确实不错,但是不管高达怎么暗示,仁多保忠都不搭理,搞得高达一时之间摸不清仁多保忠到底是什么意思。 双方就这么各自默默的喝着茶,气氛一度有些尴尬,仁多保忠放下茶杯,正当高达以为对方准备端茶送客时,仁多保忠微微一笑说道:“高提举此番前来,怕不是专为老夫送这小龙团的?高提举有何事情,不妨直言。” 高达笑笑,说道:“仁多将军,确有一事,种宣抚已经多次行文下官,要下官向贵国索要那五千马匹,不知贵国是何章程,下官也好回复种宣抚。” 说道这个问题,仁多保忠表情也有些凝重,半晌之后,才说道:“本将只是边将,这是国家大事,谋何得闻。这样,本将会奏明兴庆府,问过陛下和国相再说。” 高达嘿嘿一笑说道:“仁多将军说笑了,将军岂是一般边将?将军当世名将,兄长就执掌举国戎政,这些微末小事,将军岂能不知?怕是不愿告诉下官,下官也知道将军难处的。” 仁多保忠闻言,只是默默的饮茶,过了一会,高达起身告辞,仁多保忠送高达,临出大门时,仁多保忠低声说道:“兴庆府见小利而忘义,干大事而惜身!” 高达对仁多保忠说道:“将军之言,下官会转奏官家和种宣抚的,只是将军当善保此身,谋国不成,即当谋身矣!”仁多保忠半晌无言,就在门口静静的送高达离开,仁多洗忠这才过来,问道:“兄长,高达是不是又劝你投宋了?” 仁多保忠笑道:“这次倒不是,是为了那五千匹马来的。” 仁多洗忠哦了一声说道:“叫兴庆府那位拿出五千匹马来,可比割他的肉还疼,这五千匹马可不好拿,宋狗想这么轻松就拿回马匹,估计难了。” 仁多保忠冷哼一声,说道:“嵬名安惠枉称名将,而今种师中统领陕西,王厚、刘仲武、王文郁岂是好相与的?恐怕到时候又如同去岁一样,不仅没了里子,连面子也折了个干净!” 仁多洗忠不敢相信的说道:“种师中难道敢擅起边衅?恐怕宋狗的政事堂就饶不了他。” 仁多保忠笑道:“阿弟啊,你没发现赵官家必欲灭我国吗?别说种师中敢不敢擅起边衅,恐怕此刻东京令种师中出兵讨要马匹的诏书都快到陕西了,这位赵官家,倒是心急得很。” 仁多洗忠仍然不敢相信,他们和大宋打交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说实话,西军比西夏军队差吗?说个不好听的,就是元昊起兵时的几场所谓大胜仗,如好水川、三川口大捷,西夏无不是用尽计谋,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虽然吃掉宋军一部,但是只不过惨胜而已。 现在若是同等兵力的西军和西夏军队交战,胜负恐怕难料。真正让西夏占尽优势的恰恰是大宋的枢密院和政事堂,他们又是将从中御,又是所谓的阵图,他们坐在东京成立拍脑袋想出来的一条条妙计,才是一次次把西军将士送上死路的原因,他们的骚操作招致了一次次大败。 近在眼前的就是永乐城大败,西军名将种谔早就看出永乐城并非善地,永乐城距银州故城不远,三面绝崖而无水泉,力谏说在永乐筑城必然失败。结果朝廷不听这一票西军宿将之言,听一个未经战阵的给事中徐禧的话,出动大军在永乐城筑城。 种谔多次劝谏,徐禧只是不听,反诬种谔不听节制。徐禧怒然变色,对种谔说:\"君独不畏死乎?敢误成事。\"谔曰:\"城之必败,败则死,拒节制亦死;死于此,犹愈于丧国师而沦异域也。\"禧忖度不可以屈服种谔,于是奏谔跋扈异议,皇帝乃下诏种谔守延州。诏书中言道:\" \"昨大兵出界,种谔迂路舍取直之利,可降一官;王中正不审议道路迂直利害,及不讨荡左厢地分贼党,可降两官,并不用叙复法\"故而,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凤州团练使种谔降授文州刺史,金州观察使、提举西太一宫王中正降授嘉州团练使。种谔说:\"横山之劲兵在东,先时已闻贼据米脂及银、夏等处,故我迎其锋败之。军声既振,千里之行无敢抗者。若由西路取直,虽近巢穴,大敌出於前,重兵摄於后,则有背腹之忧矣,不知何以御此。\"。 事情果不出种谔所料,西贼遂遣军三十万,前往攻取。西夏军先出动号称\"铁鹞子\"的骑兵抢渡城东无定河,与北宋军激战于城下旷野。铁鹞军驰骋冲杀,锐不可挡,宋军尽被击溃。西夏军主力继围永乐城,截断水源,堵绝馈运,城内北宋军渴死大半,城终被攻克。 由于天降大雨,新建城墙浸水后被夏军擂垮,宋军饥疲不能拒,夏军终攻破永乐城,徐禧、李舜举、高永能死难,稷为乱兵所杀。宋军一万多士卒阵亡,得免者十无一二。只有曲珍、王湛、李浦、吕整裸跣逃脱。舜举将死,撕裂衣襟草奏道:\"臣死无所恨,惟愿官家勿轻此敌。\"稷亦草奏云:\"臣千苦万苦也!\"。 宋军的数次大败,无不是这样造成了,中枢的愚蠢,一次次让西军将士付出血肉的代价。但是自从哲宗以来,宋廷放手给陕西诸将,依靠着西军将士和大宋的国力,西夏已经很难在战场上占到便宜。 作为当世名将,仁多洗忠洞若观火,故而才力劝与大宋妥协,怎奈反被兴庆府猜忌,他只得摇摇头,回转厅堂去。 第194章 西贼犹疑事难决(二) 高达得到仁多保忠的消息后,立刻赶回秦州,面见种师中。 秦州,陕西诸路经略安抚使司,种师中端坐在二堂,一众将官肃立在两旁。 高达上前,将他与仁多保忠的交谈告知种师中,高达说道:“以仁多保忠之意,恐怕今岁的贡马也不会这么顺利。” 种师中冷笑一声,说道:“仁多保忠倒是对李乾顺颇为了解啊,李乾顺早就向官家上表,说是西贼又遭了灾,不能如数贡马了,恳请官家将今岁贡马的数量削减一半。” 此言一出,一众将官当场开骂,高世宣等人更是激动起来,说道:“种帅,某看李乾顺这竖子怕是又欠揍了,陕西今年都没遭灾,他西贼就偏偏遭了灾,分明这贼厮鸟不想贡马,待某杀到兴庆府去,问问这竖子敢不敢一战。” 一众将官纷纷附和,想和李乾顺的女性家人深入交流。种师中只是静静的看他们表演。等到他们骂完了,高世宣问道:“种帅,这仗怎么打?” 种师中笑骂道:“打不打是你操心的?那是官家、相公们决断的事情。官家不是已经有御批了吗?高提举,就麻烦你辛苦一趟,将李乾顺的表章托仁多保忠交给李乾顺,告诉他官家的御批已在上面,贡与不贡,他李乾顺自己决断!” 高达笑道:\"此事算不得什么,下官跑一趟便是。”种师中挥手让高达下去,同时问道:“现在快防秋了?”高世宣刚想说,现在天气正热,防什么秋,防秋也得等天气凉爽了再说啊,杨可世拉了拉他的衣袖,高世宣赶紧说道:“种帅说得是,是该准备防秋了。” 种师中表情肃然的说道:“那还不快去准备,本帅这里概不管饭!”一众将官赶紧告退,同时宣抚司的急递从秦州出发,向着各经略安抚使司的驻地而去。 高达赶紧回转韦州,再次请求面见仁多保忠,在统军使衙门,仁多保忠郑重接见高达,高达将李乾顺的表章取出,对仁多保忠说道:“仁多将军,这是贵国国主的表章,我大宋官家已有御批,还请仁多将军转递贵国国主,下官恭候回音。” 仁多保忠取过表章看了一遍,尤其是看到赵佶的御批后,不禁以手抚额,赶紧对高达说道:“高提举,兹事体大,本将要亲自去往兴庆府,面见我主,面陈此事,还请高提举暂留韦州,盘桓数日即可。” 高达有些诧异的问道:“不过些许马匹之事,何必劳仁多将军亲自跑一趟兴庆府?贡与不贡,皆听贵国国主自便尔,种宣抚还等着下官的回音呢?” 仁多保忠说道:“高提举且请稍待,本将亲往兴庆府,必会有好消息的!还请高提举稍待。” 高达起身说道:“如此就恭候将军佳音了!” 仁多保忠当即去准备行装,同时将仁多洗忠叫来吩咐道:“本将回来之前,不准高达离开!” 仁多洗忠无奈的说道:“高达可是宋人官吏,他要走,怎么拦得住?” 仁多保忠不禁怒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本将回来之前,高达和他的随从,一个也不能跑了,不准他和外面的人接触,这是军令!”仁多洗忠赶紧答应,仁多保忠这才带着亲卫直奔兴庆府。 仁多洗忠还在想怎么完成自己大兄的命令,想了半天,吩咐自己的亲兵道:“这样,请韦州城所有的正将,今日本将代大兄宴请高提举,不醉不归!” 看着向着自己殷勤劝酒的一众西夏将领,高达在心里冷笑,反正是来者不拒,很快便喝得酩酊大醉,仁多洗忠搂着高达的脖子说道:“高提举,今日不尽兴,明日还要继续的!” 高达面红耳赤的站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道:“西夏的酒,不好!明日本官拿带来的京兆府的酒,再与诸位痛饮!”说罢醉倒在地,一众西夏将领哈哈大小,仁多洗忠赶紧命人将高达扶回去休息,同时盯着一众西夏将领,把每一个高达的随员都灌醉了才罢休。 看着他们都醉倒在地,仁多洗忠这才长舒一口气,回去休息。 仁多保忠快马加鞭,不惜马力的赶往兴庆府,直接请求李乾顺召见,面对着风尘仆仆的仁多保忠,李乾顺赶紧说道:“快先带仁多将军下去沐浴更衣!”仁多保忠说道:’陛下,这是宋人令高达送来的,要臣转奏陛下的,陛下先看完再说!“ 李乾顺说道:”将军一路劳苦,先下去沐浴更衣,再商量事情。“仁多保忠这才去更衣,看完了赵佶的御批,李乾顺脸色铁青,吩咐道:“去请国相和梁王来,仁多将军更衣后也过来。” 等仁多保忠更衣后回来,嵬名安惠、嵬名阿吴都已经到了,李乾顺脸色铁青的说道:“赵佶辱我太甚!” 仁多保忠心想,不是你自己搞这些有的没的,至于招来这些吗,但是毕竟主忧臣忧,主辱臣死,三位大臣赶紧请罪。 嵬名阿吴说道:“陛下,据东京来的消息,宋廷还新成立了陇右都护,大将刘法为新任陇右都护,专司河湟之事。”李乾顺终于忍不住,抓起案上一件赵佶赐给他的官窑笔洗,狠狠砸碎说道:“赵佶欺人太甚!” 仁多保忠看着他无能狂怒,只得在心里感叹,好好的官窑笔洗,在兴庆府可值十贯钱呢,砸了多可惜。嵬名安惠说道:“宋廷这是要包抄我大夏侧翼啊,一旦河湟之地为其所得,我大夏就三面受敌,且宋军就取得了河湟战马和青唐这些勇士,对我极为不利。” 仁多保忠说道:“眼下之事,还是这五千马匹,若是不贡,恐怕宋军不会轻易放过此事的。” 李乾顺说道:“贡什么马!赵佶如此辱我,是可忍熟不可忍?我李乾顺就是战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给宋狗贡一匹马的!” 仁多保忠有些无奈,用眼神示意嵬名阿吴,赶紧劝一劝李乾顺啊,这傻逼真的要作死吗?嵬名阿吴上前说道:“陛下,何必动怒,既然宋人要马匹,我们大可以与之周旋,在河湟之地与他们进行谈判的,何必轻言战事!” 仁多保忠也上前问道:“陛下,而今之事,陛下果有必胜的把握吗?”李乾顺只得沉默,在内心想到,我的把你握不住,嵬名阿吴趁机劝说道:“仁多将军已将高达扣在韦州了,我们还有时间商量此事,不若召集大臣,商量一个万全之策来!” 李乾顺只得默默的点头。 第195章 笑倚沉香看新妆 在李乾顺焦头烂额的时候,赵佶也是汗流浃背,开封实在是太热了,让赵佶这个本来一直夏天靠空调续命的人直呼吃不消。正巧中伏休沐一天,赵佶连忙问梁师成:“京中可有避暑之处?” 梁师成说道:“不若去往金明池,那边比较凉爽。”赵佶当即决定去金明池避暑,毕竟金明池临水,应该凉爽一点,赵佶命令郑氏、王皇后带着皇长子还有刘娘子一道去避暑,同时命令冰井务准备冰块,也给政事堂的诸位宰执、管军武臣赏赐冰块。 赵佶带着诸位妃子和皇长子移驾金明池。来到金明池,赵佶才发现,这真的是个好地方。金明池内建有翠寒亭,专门用于避暑。翠寒亭到底怎么样呢? 长松修竹,浓翠蔽日,层峦奇岫,静窈萦深。寒瀑飞空,下注大地可十亩。池中红白菡萸万柄,盖园丁以瓦盎别种,分列水底素馨、建兰、麝香藤、朱槿、玉桂、红蕉等花数百盆于广庭,鼓以风轮,清芬满殿,闻洪景卢学士尝赐对于翠寒堂,不可久立,上问故,笑遣中贵人以北绫半臂赐之,则境界可想见矣。 殿不但以风轮送冷水凉气,而且还在蓄水池上和大厅四周摆设各种花卉,使冷风带香,芬芳满室,其冷风效果之好,已使人感到寒凓不堪。除了机械制冷设备以外,宫廷中还备有大量的藏冰。每当寒冬季节,都有专职官吏负责采集天然冰块,贮存于冰室之中,炎夏期间取出,以供皇家之用。 翠寒亭内确实凉爽,比空调给力多了,同时赵佶还开始品尝各种消暑的小吃。尚食局早就准备各色食物:金橘团、雪泡缩脾饮、雪泡豆儿水;漉梨浆、姜蜜水、木瓜汁、沉香水;紫苏饮、白醪凉水、甘豆糖、绿豆水、砂糖冰雪冷元子、酸梅汤、凉水荔枝膏,本来赵佶还想问问有没有冰淇淋,后来发现纯属自己想多了,人家可比自己会玩多了。 不但有消暑的饮料,宫人们担心赵佶因为天气太过炎热没有胃口,还为他准备了各种水果和食品,时物则新荔枝、军庭李二果闽产,奉化项里之杨梅,聚景园之秀莲新藕,蜜筒、甜瓜、椒核、枇杷、紫菱、碧芡、林檎、金桃,蜜渍昌元梅、木瓜,豆水儿、荔枝膏、金橘水团、麻饮、芥辣、白醪,冰雪爽口之物。 但是几位娘子们怕赵佶吃多了冷食,伤了脾胃,制止了赵佶大吃冷饮的计划,虽然说保暖思那啥,但是赵佶还是和诸位娘子们说着话,刘娘子把赵桓抱在怀里,十分开心,王皇后笑道:“淑妃喜欢桓儿可没用,得让官家多用劲才行。”什么虎狼之词。 赵佶笑着说道:“就在这凉亭叙话也无甚意思,禁中歌舞,可以看看否?”梁师成赶紧前去安排,宫廷歌舞都是些比较雅致得大曲,教坊所奏的大曲中有《凉州曲》、《伊州曲》、《水调曲》、《剑器曲》等唐时旧曲,也有了《平音普天乐》、《宇宙荷皇恩》、《垂衣定》等宋时新声。 此外还有对舞等舞蹈,赵佶问道:“不若取柳三变、苏学士、小晏的长短句唱来听听。” 梁师成连忙问道:“官家要听什么长短句,可令宫人唱来。” 赵佶说道:“诸位娘子们想听什么,随诸位娘子的意!” 王皇后想了想说道:“不若唱柳三变的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赵佶问道:“宸妃要听什么?” 郑氏说道:“不若唱欧阳相公的蝶恋花 雨横风狂三月暮!”赵佶看向刘娘子,刘娘子说道:“奴要听小晏的,玉楼春·东风又作无情计,官家你看可好?” 赵佶笑着说道:“就按诸位娘子们和圣人的意思去传。” 梁师成领命,不一会就传来乐舞,其实不管是柳三变的八声甘州还是欧阳修的蝶恋花,赵佶早就非常熟稔了,倒是晏几道的,平日很少触及。 不一会,伶工就唱起来晏几道的玉楼春:东风又作无情计,艳粉娇红吹满地。碧楼帘影不遮愁,还似去年今日意。谁知错管春残事,到处登临曾费泪。此时金盏直须深,看尽落花能几醉! 赵佶对几位妹子说道:“小晏的词风,倒是不像晏相公,颇有些凄切之感。” 刘娘子说道:“官家,小晏仕途坎坷,颇不如意,故而词风悲切,也是正常。”郑氏立马出言制止道:“淑妃妹妹慎言,须谨记后宫不得干政。” 赵佶挥挥手说道:“只是闲话罢了,当不得真的,吾之前就说过召见晏几道,只是一时忙于政务,没有来得及罢了,梁师成,去请晏几道来。” 赵佶继续和妹子们聊天,王皇后说道:“官家给淑妃做了那么多曲子,淑妃今日也唱几支,让我们好得见官家的大作啊!” 刘娘子看向赵佶,赵佶笑道:“左右且是无事,不若唱来听听也好嘛。” 刘娘子拉着赵佶的手撒娇道:“那奴唱官家做的惊变沉香亭那段,官家要助奴的。” 赵佶哈哈大笑,说道:“这有何不可,吾为妃子念白!” 赵佶站到亭中,念道:妃子,朕和你清幽小饮,那些梨园旧曲,都不耐烦听它。记得那年在沉香亭赏牡丹,召翰林李白,草“清平词”三章,命李龟年度成新谱,其词甚佳。不知妃子可还记得?可为朕歌之? 刘娘子这才上前说道:“领旨!” 檀口轻启唱道:花繁,浓艳想容颜, 云想衣裳光灿。 新妆谁似?可怜飞燕娇懒! 名花国色笑微微, 常得君王看。 向春风解释春愁, 沉香亭同倚栏杆。 赵佶笑着说道:“哈哈哈!妙哉!李白锦心,妃子绣口,真乃双绝也!” 刘娘子羞涩的说道:“奴献丑了,让姐姐们笑话了!” 王皇后说道:“这等才情,还是第一次见呢。难怪淑妃能官家宠爱,原来是个才女啊!” 赵佶笑笑,又传了歌舞上前。 第196章 蛮夷技穷无奈何 赵佶和妃子们玩闹时,李乾顺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他召集了朝中的重臣和嵬名氏的皇亲商量此事,大部分的臣子都主张对宋采取强硬态度,甚至不少嵬名氏的皇亲叫嚣对大宋开战。 嵬名阿吴、仁多保忠和知枢密院事仁多宗保都沉默不语,被召回兴庆府的晋王李察哥刚刚说了几句要持重,不可轻启战端,就被一帮嵬名氏的皇亲喷的狗血淋头,不敢说话了。 李乾顺问道:“国相对此事怎么看?” 嵬名阿吴淡淡的说道:“陛下,汉人有句话臣觉得说得很对,君不密失其臣 臣不密失其身 几事不密则成害。如此军国重事,岂可谋于殿堂?”说完也不管这些臣子们要杀人的目光,垂首不言。 李乾顺想了想说道:“这样,梁王、晋王、国相、仁多知院、仁多将军留下,其余人退下!” 待他们走后,李乾顺说道:“诸位都是朕的股肱心腹,大可不必讳言。” 仁多保忠说道:“陛下,那就容臣放肆了,臣以为,贡马之事,恐怕无可推脱,宋人若不得到马匹,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至于宋廷经略河湟之事,恐怕只得于宋军交涉了。” 李乾顺不悦的说道:“仁多将军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大夏自立国以来,何曾怕过宋狗?” 仁多保忠当即毫不客气的说道:“陛下,我大夏立国以来,也从未连续两次遭遇大败,损兵折将!” 李乾顺大怒,说道:“仁多保忠,你这是公然讥讽于朕吗?” 仁多保忠跪下请罪道:“臣不敢,只是现在,大夏承担不起与宋廷开战的后果。平夏城大败和去岁的大败,我军损失惨重,各军司的老卒伤亡殆尽,撞令郎十不存一,虽然现在补充了一些新兵,看起来数量与之前没什么差距,可是这些人,怎么可能与那些百战精锐相提并论?而且军器甲胄的缺额,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补上的,陛下若想与宋军较量,没有几年的整军经武,绝不可行。” 李察哥也劝道:“陛下,仁多将军当世名将,这是老成谋国之言啊!” 李乾顺这才说道:“朕赦卿无罪,仁多将军起来!而今之事,到底该怎么办?” 嵬名阿吴说道:“陛下,老臣以为,既然向大宋贡马势在必行,不若借由贡马,遣重臣与大宋朝廷交涉,就河湟之事达成妥协,如此最好。” 嵬名安惠说道:“国相,宋人蛮横,恐怕未必会与我们协商河湟之事,到时候如之奈何?” 嵬名阿吴说道:“宋人能经略河湟,难道我们大夏就就不能经略河湟吗?” 其实西夏对青唐也是很重视,从李元昊时代就经略青唐,不管采取强攻还是拉拢的手段。元昊曾经重金贿赂唃厮啰的大儿子瞎毡和磨毡角,又拉拢唃厮啰的政敌温逋奇的儿子伊实济噜,让唃厮啰大为头疼。 李谅祚即位后,加强了对青唐的经略,唃厮啰的手下捺罗部作投降西夏,没藏讹庞授予他官职,让他进攻河湟,唃厮啰暴打这个投降的家伙,并劫掠西夏境内。 吐蕃的大首领禹藏花麻以西市城及兰州一带地归降西夏,亲政的夏毅宗李谅祚大喜,嫁给他一个宗室女,封禹藏花麻为驸马。 但是青唐与西夏之间的冲突也是不断,早在西夏广运二年(1035)十一月的时候,李元昊再次亲自进攻青唐,击败青唐大将安子罗,抵达河湟地区,唃厮啰守着鄯州不出战,李元昊久攻不下,粮草又供应不上,只好撤退,但是,唃厮啰悄悄派人把夏军设置在宗哥河浅水处的旗标移动到深水处,让夏军渡河的时候淹死很多人。 西夏与青唐之间始终处于时战时和的状态。但是自从宋神宗开边河湟,让宋蕃关系恶化,西夏趁机和吐蕃联姻,两家就从敌对改为和平联姻结盟了。这几十年以来,西夏和青唐的关系逐渐缓和。 但是面对强势的宋军,青唐吐蕃选择继续向西迁移。而今兰州等处已经为宋军占领,目前青唐与西夏接壤的只有甘肃军司一点地方,一旦宋军继续西进,极有可能直接切断西夏和青唐的联系,到时候西夏只能徒唤奈何,看着宋军一步步蚕食河湟了。 仁多保忠却不这么看,他说道:“陛下,宋军经略河湟,就是我军的喘息之机。河湟广大,岂是宋军可以轻易征服的?昔日王韶开边,六年时间,拓地千里,收复了从中唐以来就已经丧失的熙、河、洮、岷、迭等地。从表面上看,宋廷的疆域向西延伸了2000多里,但是之前青唐一直与宋军联手,和我国作对,甚至向宋军提供战马,最多是一年达两万匹。” 仁多保忠顿了一下说道:“而今宋军对青唐用兵,恐怕要想青唐再向宋军提供这么多战马,绝无可能。且青唐广大,人烟稀少分散,为了防止青唐吐蕃的军队反扑,宋廷需要在当地驻扎大量的军队,由于河湟属于苦寒之地,各方面的物资都需要从后方运输。占领河湟地区耗费了宋廷大量的人力物力,却没有取得应有的作用。大量的兵力驻扎在河湟地区,间接分散了宋廷的西军力量。而我军可以趁此机会休整,寻找机会,趁西军疲敝,夺回旧土,也未可知。” 仁多保忠这么说,李乾顺有些意动,嵬名安惠说道:“那就看着宋人经略河湟不成吗?仁多将军号称名将,怎的如此胆小?” 仁多保忠头都不抬,说道:“那想来梁王殿下是是有办法的,不知梁王殿下要多少兵马能战胜刘法?有几成胜算啊?梁王殿下不要忘了,王厚也在熙河路呢。” 被仁多保忠呛了之后,嵬名安惠不敢说话了,仁多保忠说道:“陛下,而今当务之急,是向宋廷说明马匹之事,不要给宋廷陕西诸将挑起事端的机会。” 李乾顺觉得憋屈极了,之前的大白高国,是宋廷千方百计,不给西夏南侵的借口,到了自己这里可好,自己还要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恼了宋军,挑起战事,自己怎么这么憋屈。 李乾顺说道:“诸卿暂且退下,容朕思量此事。” 第197章 蛮夷技穷无奈何(二) 在李乾顺还在犹豫的时候,宋军已经行动起来了。 种师中以陕西诸路宣抚使司的名义命令各经略安抚使司开展防秋,说实话各经略安抚司接到种师中的命令时都是有点懵逼的,现在时值盛夏,哪里是防秋的时节,种宣抚怕是昏了头! 而后西贼又不想贡马的事情已经在陕西诸路传开了,一众陕西将官才知道为什么种帅要令诸路准备防秋了,陕西诸路的宋军纷纷开始行动起来,都摆出一副要出塞作战的架势,沿边的西夏各军司纷纷向兴庆府汇报宋军的异动。 仁多宗保府邸,仁多保忠正在与仁多宗保饮酒,仁多保忠说道:“阿兄在兴庆府,恐怕很艰难!” 仁多宗保不以为意的说道:“有何艰难的?醇酒美人相伴,没什么不好的,还不用我操心,近来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时光了。” 仁多保忠当然听出来仁多宗保言下之意,现在他已经被嵬名安惠架空了,说白了,不光是嵬名安惠,李乾顺对仁多氏也并不是很信任,仁多宗保这个所谓的知枢密院事根本没有什么权力,枢密院的大权,都在嵬名安惠手中。仁多宗保只能做个富贵闲人,说个不好听的,仁多宗保更像一个人质在兴庆府。 仁多保忠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咱们这位梁王,号称名将,一肚子的计谋大半都用在我身上了。” 仁多宗保笑笑说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咱们笑话宋廷,而今咱们何尝不是如此,嵬名安惠在他们嵬名氏里确实算顶尖的将才,可是和种师中或者刘仲武比起来可差得远了。” 仁多保忠喝了一碗酒,说道:“他?我看他还不如晋王呢,假以时日,李察哥说不定有所成就。” 兄弟两人正在喝酒闲谈时,官家前来说道:“家主,陛下召保忠将军和您入宫,说是有要紧事商量。” 仁多保忠笑道:“你看,肯定是宋军有所动作了,否则咱们这位陛下才不会这么急匆匆的召我们前去。” 仁多宗保只是笑着摇摇头,赶紧上马去宫内。 李乾顺看着各个军司的急递,十分恼怒,待到几个亲近大臣来到,李乾顺说道:\"诸位,宋军陕西诸路调动频繁,沿边各军司都发来急报,诸位怎么看?“ 嵬名安惠说道:“这是宋人要逼我贡马的伎俩而已,不去理会他们,且自随他,看宋狗如何做?” 仁多保忠问道:“梁王就这么肯定宋人不会假戏真做?” 嵬名安惠说道:“本王对宋人还是有所了解的,宋人去岁刚刚大战过,不会在此时再起战端。” 仁多保忠挪移道:“是啊,梁王者,大才也!头脑清澈,才为世出。去岁与宋军大战,杀的宋人魂飞魄散,大败亏输,想必是给宋军面子,才把割踏寨让给章楶的!” 嵬名安惠不由的大怒,说道:“既然仁多将军看不上本王,我看仁多将军必有解决此事之法,不若陛下就将此事交予仁多将军处理即可,想必能大获全胜的。” 李乾顺问道:“仁多将军,你看此事如何解决?” 仁多保忠说道:“陛下觉得,此时我大夏,能对西军战而胜之吗?” 不光李乾顺,嵬名安惠、李察哥、嵬名阿吴都沉默不语,仁多保忠这才说道:“既如此,何必多此一举呢?现在的赵官家极为看重马匹,不管是经略河湟,还是对我国用兵,都需要马匹,故而现在的宋军,在马匹一事上,恐怕是不会让步的。既然宋人要去经略河湟,三千里的河湟,大可以让给宋人,让宋军和青唐吐蕃打生打死。我大夏只需招揽青唐余部,充实我军即可。青唐广大,岂是宋军数年就可经略来的,臣昨日已经说过,宋军经略河湟,正是我军喘息之机,何必阻拦呢?” 李乾顺想了半天,说道:“既如此,朕就将此事托付于将军了。五千匹战马朕可以给,但是宋军不能威胁恫吓于我大夏。还有仁多氏毗邻青唐,与羌人熟悉,具体怎么招徕青唐余部,将军也要想好。” 仁多保忠说道:“臣义不容辞。” 李乾顺点点头说道:“那将军自便!”李乾顺疲倦的请诸位大臣回去。仁多保忠兄弟自然一道走了,嵬名安惠却拉着李察哥留在后面,回转去找李乾顺了,仁多保忠看到后,冷笑着问嵬名阿吴:“国相不跟着一起去,正好参某一本。” 嵬名阿吴笑道:“仁多将军说笑了,梁王、晋王兴许是有其他事找陛下,将军国之栋梁,陛下信重有加,否则怎会把静塞军司这样要冲之地交予将军呢?梁王与将军,不过有些许误会罢了,要不本相做东,请二位一叙,把话说开即可?” 仁多保忠还未说道,仁多宗保赶紧答应道:“国相说得是,我这兄弟一向憨直,许是不知何处得罪了梁王殿下还不自知,国相为之说和,正是求之不得。” 嵬名阿吴笑着说得:“知院说的是,大家都是同朝为官,何必将此事搞得如此之僵呢?都是为了国事罢了。明日我在府内设宴,请晋王梁王还有二位仁多将军,大家都是党项男儿,把话说开即可。” 仁多宗保说道:‘如此就恭候国相了。“ 嵬名阿吴说道:”明日本相就专侯二位将军了!“三人这才告别。 李乾顺的寝宫,看着去而复返的晋王、梁王,李乾顺有些诧异,问道:“可是还有什么事?” 嵬名安惠说道:“陛下,臣以为仁多保忠反心以露,陛下当早做准备,以备不测?” 李乾顺说道:“梁王,朕觉得仁多将军虽然有其他想法,但是不至于谋逆叛国的,梁王多虑了。” 晋王李察哥也说道:“确是如此,仁多将军与宋人是有血仇的,怎么可能会投宋呢?” 嵬名安惠说道:“仁多嵬丁死于宋军之手,可是他儿子还不是投宋了,何况仁多嵬丁只是仁多保忠叔父,这是做不得准的。” 李乾顺沉吟半晌,问道:“那依梁王之意,该如何办?” 第198章 蛮夷技穷无奈何(三) 嵬名安惠说道:“现在榷场设在韦州,静塞军司和仁多氏得益不小,且与宋人联系紧密,不可不防啊!陛下,而今按仁多保忠所说,与宋人妥协,向宋人贡马,马自何出?陛下可曾想过?” 李乾顺说道:“去岁就是我们出一部分,诸部出一部分,不还是如此吗?” 嵬名安惠说道:“陛下,此事可一不可二啊!一旦我们将这些马匹转嫁给各个部落,部落里一定会怨恨我们。久而久之就给宋军机会,万一宋人趁机拉拢他们,就大事不妙了。” 李乾顺想想也是,党项和契丹类似,都是由几大部落组成了,党项一共八个部落,故而有八部党项之称,有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辞氏、房当氏、米擒氏、拓跋氏,而拓跋氏最为强族。嵬名氏就出身于拓跋氏,虽然现在嵬名氏实力最大,但是并不意味着就能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其他部落。 从元昊称帝以来,一直采取的态度就是打击部落实力,壮大嵬名氏的实力,虽然立国已经一个甲子,但是各个部落的问题依然没有得到特别好的解决,嵬名氏采取的是强干弱支的办法。各个部落现在对嵬名氏的怨恨本就不小,去岁因为宋军大军压境,面对生死存亡,各个部落只得拼凑马匹。 今年可就不一样了,大宋索要马匹,是向你大夏国,向你嵬名氏索要,和我们其他部落有什么关系。故而今年如果再向各个部落伸手,恐怕会招致反弹,明明是你们嵬名氏打了败仗,不得已向宋人求和进贡的,现在又要各个部落摊派马匹,恐怕其他部落不会如此轻易交出马匹。 李乾顺恨恨的说道:“那以梁王的意思,这马匹还得朕出了?” 嵬名安惠不说话,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马匹,肯定得嵬名氏来出了。李乾顺烦躁得说道:“出就出,梁王说仁多将军可能叛宋,可有证据?” 嵬名安惠说道:“臣现在没有实证,但是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陛下应该早作准备,以备不测。” 李乾顺无奈的说道:“仁多保忠雄踞韦州,背靠南朝,一旦操之过急,恐怕反而将其逼反,得不偿失。且现在又没有证据,不能将其免职。仁多氏在我国树大根深,不可轻动平啊。” 嵬名安惠说道:“据臣所知,仁多氏原本居住在仁多泉城,虽然之前仁多保忠久在静塞军司,也从仁多泉城调来一些子弟,充实静塞军司,但是仁多氏的根子,还是一直在仁多泉城的,但是自从仁多保忠这次重掌静塞军司以来,将原本在仁多泉城的仁多氏子弟大量招来静塞军司,充任各级将校。臣以为此事非同寻常。” 李乾顺听闻后,也是面色阴沉,大量的召本族子弟,充实军队,在西夏其实并不是什么问题。几乎所有的西夏军队都是如此的,嵬名氏也毫不例外,自己本部落的人从上到下掌握军队才是最安全的,仁多保忠也如此并不稀奇,因为他也希望将静塞军司纳入仁多氏的势力范围,扩充仁多氏的实力,这点无可厚非。 但是仁多保忠现在的做法,更像是放弃仁多泉城,将仁多氏迁移到静塞军司来,这就不得不引起李乾顺的怀疑。草原上的老鼠可不会因为打了一个新洞穴就放弃原来的洞穴,除非这窝老鼠要搬家了。 正在李乾顺思考怎么接触仁多保忠兵权的时候,一直未曾说话的晋王李察哥说道:“皇兄、梁王,臣以为仁多将军不会背叛大夏的。” 李乾顺望着自己这个稚气未脱的庶弟,问道:“察哥为什么这么认为?” 李察哥说道:“仁多将军本朝名将,杀伤宋军甚多,宋人甚恨之。若是要叛夏投宋,恐怕不以厚礼来降,宋军未必肯纳。而且仁多将军在我国执掌兵符,有数州之地,在韦州城虽无王侯之封,实有裂土之分,去了南朝,能有什么?不过东京一降将耳。就算赵官家器重于他,也不可能和折家一样世镇麟府。臣弟以为,只要没有性命之忧,仁多将军绝不会抛弃一切,叛夏投宋的。” 李察哥的话似乎打动了李乾顺,确实,仁多保忠为大夏东征西讨,立下了不世之功,对于大夏来说,自然是大大的功臣,但是对于大宋来说,仁多保忠就是贼首了。 元佑二年(1087)七月,仁多保忠率兵万人入侵泾原路,刚入境就遭遇总管刘昌祚大军的拦截被迫还军。同年九月,他又率10万夏兵袭击宋镇戎军,焚烧房屋,毁坏坟墓。庆州知军事范纯粹派遣副总管曲珍领军深入敌后牵制,迫使仁多保忠退兵,遂解镇戎之围。元符元年(1098),环庆将李杰忠出兵偷袭锉子山,计划擒捉仁多保忠,但仁多保忠脱逃而去,偷袭无功。次年闰九月,河湟蕃族首领心牟钦毡、篯罗结聚集数千人围攻宋新收复的湟州,并多次请求西夏派兵增援。西夏国主李乾顺派仁多保忠等三监军司约10万兵相助,先断炳灵寺桥,烧星章峡栈道,接着从四面急攻湟州。宋总管王愍率军顽强坚守,夏蕃联军连攻16天也没有攻下。仁多保忠正指挥军士积聚数万捆柴薪焚烧湟州城门,幸好苗履、姚雄、李忠杰等熙河诸将率军来援,迫使仁多保忠率军渡过湟水返回西夏境。 可以毫不讳言的说,仁多保忠是给宋军造成最大麻烦的西夏将领,陕西诸将对他恨之入骨,而且仁多保忠用兵残忍,经常屠杀百姓、焚毁城砦,在宋人那里可谓是累累血债,他要投宋,宋人肯不肯接纳还在两可之间。毕竟他和仁多楚清不一样,仁多楚清从未与宋军交战过,投宋之后尚且被安置。 仁多保忠真的能舍下西夏的一切,到大宋去做个闲散降将吗?李乾顺有点不确定此事。 第199章 蛮夷技穷无奈何(四) 殿内陷入一片沉默,李乾顺本就不是果断的人,现在他觉得嵬名安惠说得有些道理,李察哥说得也有道理。李乾顺在静静的思考此事,其实要在元昊时,这根本不能算什么事情,不管是多么能战的将领,不管你立下了多大的功劳,只要元昊对你起了疑心,只杀你一人就是最大的仁慈了。 然而李乾顺不能也不敢这么做,杀了仁多保忠,甚至连仁多宗保、仁多洗忠都杀掉,对于李乾顺来说,并非难事。可是杀了他们,谁来替李乾顺守卫静塞军司,而且仁多氏会怎么想?要是仁多保忠被杀,那已经投宋的仁多楚清就是仁多氏的族长,就算仁多氏不直接反叛,要是宋廷用仁多楚清招来仁多氏族人,又怎么办? 李乾顺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万全之策,嵬名安惠说道:“陛下,臣以为晋王说得确实也有理,但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须得预有准备,否则临事不及矣。” 李乾顺说道:“仁多保忠当世名将,精通韬略,遣何人去能胜?梁王坐镇兴庆府,不可轻动啊!” 嵬名安惠说道:“陛下,不必忧心,只是预先准备而已,若是仁多保忠晓事,就当自己熄了不该有的想法。” 李乾顺说道:“愿闻其详。”嵬名安惠请出舆图,说道:“陛下,而今仁多保忠虎踞韦州,以陛下观之,若是其真的反叛,当如何做?” 李乾顺胸中毫无韬略,自是不知,但是他知道自己弟弟李察哥颇有韬略,嵬名安惠、仁多保忠都对他赞叹有加,认为他是大夏的下一代军中翘楚,李乾顺说道:“晋王,你来说说,若你是仁多保忠,要反叛,该怎么做?” 李察哥赶紧跪下说道:“臣弟岂敢反叛!且臣弟认为,仁多将军不会行此不智之事。” 嵬名安惠说道:“晋王殿下,老臣从戎多年,大小战事,见得多了,各种背叛,更是不计其数,我也不认为仁多将军会背叛大夏,但是不可不防啊!” 李察哥拱拱手,仔细察看地图,在心里谋划着,李乾顺笑着说道:“察哥,就当是梁王的考较,放胆说即可。” 李察哥看着地图,思索半天说道:“若是静塞军司反叛的话,臣弟以为,无外乎三种办法,一是与宋军勾结,宋军与静塞军司里应外合,兵进灵州,夺取灵州,可以给为自己投宋增加砝码,这是上策。” 嵬名安惠笑道:“晋王继续说说中策和下策?” 李察哥继续在地图上比划着,说道:“中策就是与宋军合兵西向,席卷西寿保泰军司,将黄河以南尽奉宋人,也算的一份大礼了。下策嘛,就是谨守韦州,以待宋军。” 李乾顺说道:“梁王觉得晋王说得如何?” 嵬名安惠笑着说道:“晋王天纵英才,深通韬略,未来必是我大夏柱国!晋王确是一块璞玉,只要稍加打磨,就是美玉良臣。” 李乾顺笑笑说道:“那梁王还要多加教导啊!梁王觉得晋王说得如何。” 嵬名安惠说道:“若是纯以军事论,晋王的看法的确精当。但是晋王还是少于历练,对人心把握不足啊!” 李察哥恭敬的说道:“还请梁王教我。” 嵬名安惠问道:“晋王殿下,若是你是静塞军司统军使,要举静塞军司和韦州城投宋,你要得到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把李乾顺、李察哥兄弟两人都问住了,投宋就投宋啊,不就是为了高官厚禄、歌儿舞女、娇妻美妾吗?还能为了什么,要不然就是在大夏无法立足了,不反即死,除此之外,还能为了什么? 嵬名安惠笑笑说道:“陛下、晋王,仁多保忠出身仁多氏大族,又久经战阵,老谋深算,岂是一般人可比?老夫猜的不错的话,若是仁多保忠要投宋,和宋人的条件必定会是效法麟府路折家,世镇韦州,为宋廷门户。” 李乾顺、李察哥都是嘶的一声,确是如此,宋夏各个将门,有比折将更滋润的吗?恐怕没有了。 折氏系云中大族,为鲜卑后裔。唐武德年间,府州折氏始祖折华,由云中迁来府谷,折华被朝廷任命为府谷镇遏使。在府谷孤山川定居后,折华着手制定族规,整顿族群,开垦土地,发展农牧,修筑城堡石塘关,建立守关军,严勤克俭,励精图治,使得府州折氏逐步发展成为当地拥有一定实力的地方豪强。到了唐代末年,首领折宗本在始祖折华开创的基础上,进占河西,为折氏在府州事业的开拓奠定了基础。从唐咸通十一年(870)折宗本任唐振武军缘河五镇都知兵马使,一直到南宋绍兴九年(1139)折可求守城战死,近三百年时间,折氏子孙世袭知府州事,筑八城二寨,前后十代为将,历奉唐、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宋朝六朝,连仁宗皇帝也赞叹道:“独据府州,控扼西北,中国赖之。” 麟府路折将有宋一朝有参与对北汉发动的统一战争,历任云麾将军、汾州团练使、知府州、府州防御使、永安军节度观察留后、泰宁军节度使、去世后朝廷赐侍中的折御勋;子河汊大败辽军、收复宋所失州县十五处、历任府州兵马都使、闲厩副使、知府州、崇仪使、领成州刺史、府州观察使、永安军节度使、麟州兵马都总管、夏银府绥都巡监使、赠侍中、校检太师、尚书令、燕国公,朝廷赐庙额“显忠”的折御卿;任东头供奉官、可崇仪副使加阶勲制的折御冲;同巡检使折海超;辅佐丈夫带领儿孙抗西夏、战辽国的巾帼英雄折太君。 折将在大宋可谓显赫无比,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将门,对大宋而言,折家抗辽攻夏,对朝廷忠心耿耿,屡立战功,折家诸将更是大宋依仗的柱石,虽然他们的官阶不高,不如种家、姚家这些西军将门,更不如曹家、高家、王家这些开国勋臣,但是问大宋官家最信任的武臣,恐怕非折家莫属。 仁多保忠想让仁多氏作第二个折家,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李乾顺、李察哥都觉得这事绝不可能,就算仁多保忠投宋,也不过区区降将,高官厚禄有可能,像折将一样世镇麟府路,恐怕赵官家不会答应的。 第200章 蛮夷技穷无奈何(五) 李乾顺说道:“梁王,这未免有些太过匪夷所思了,折家对于南朝何其重要,岂是仁多氏能比的?就算仁多氏举族投宋,不过一降族耳。朕想大宋官家不过拨给土地,赐予钱粮官职,令其驻守韦州,割据一州之地,绝不可能的。” 李察哥虽然没有明确反对,但是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了。折家和仁多氏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折家虽然也是出身鲜卑人,但是多年与汉人通婚,早就没了鲜卑的胡人特征,与毫无区别。而且折家对大宋的忠诚在宋、辽、夏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连元昊都没有尝试过去招降折将就知道对于折将的忠诚,不光大宋官家认可,就是作为敌国的西夏、契丹也十分欣赏。仁多保忠一介降将,赵官家千金买骨,赐予高官厚禄,来招降其他的西夏将领,对仁多氏也加以宠信,这都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要说把仁多氏当成折家一样信重,李乾顺、李察哥绝不相信,我们觉得嵬名安惠过于危言耸听了,仁多氏反叛确有可能,但是要说仁多氏想作折家,恐怕要笑掉他们的大牙,凭他仁多保忠也配吗? 见李乾顺、李察哥都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嵬名安惠说道:“陛下以为,折家之所以能为赵宋官家信任,世镇府州,缘由为何?” 这话让李乾顺也不得不思考起来了,府州知州由折氏家族世袭拥有,共出了6代、12位知州;此外,还出现了麟州杨氏、徐氏、高氏,府州张氏、白氏等地方大族——他们共同构筑起大宋宋王朝在麟府路的安全屏障。李乾顺深知,大宋官家对于兵权的警惕。 大宋惩唐末五代藩镇割据之弊,将地方的兵柄收归中枢,对武将可谓严加防范。从中枢的三衙,到地方的诸路都监、兵马总管,都被严密监控起来,为的就是严防武将作乱,连跟随赵匡胤从龙的义社十兄弟都被夺去兵权,小小的折家,凭什么就独得赵官家信任? 这个问题李乾顺自己也找不到合适的答案。思索半天看向李察哥。 李察哥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大宋将门众多,但是最受信重的还是折家,以折家当代家主折克行为例,这哥们和王文郁一样,也是踩着西夏人的头颅成就了自己的赫赫威名。 熙宁三年(1070),西夏军队入侵庆州,折继闵之子、知府州事折克行率兵三千在葭芦川,斩敌四百人,招降千余户,俘获牲畜万余匹。元丰四年(1081)六月至十月,折克行率兵大败西夏军队,杀其首领咩保吴良,攻克宥州,杀敌九百余,缴获西夏糜谷若干。元丰五年(1082),为策应永乐城之战,折克行两次率部出击,深入西夏国境内,在青冈岭和厮罗川,连败西夏军队,给予敌人沉重打击。 元丰六年(1083)三月,在三角川亲手斩杀夏将吴埋保。元佑二年(1087),折克行在怒摩川、折水川大败西夏军队。绍圣三年(1096)六月,西夏国纠集五十万大军伐宋,对宋鄜延路发起攻击,展开了为期三年的宋夏拉锯战,期间,折克行统兵出塞,连连获胜,斩杀敌人三千余级。又出师援助修筑葭芦寨,照应泾原进筑,挺进长沙川,主动杀敌,又斩敌两千人,缴获孳畜、铠仗,焚荡族帐不计其数。元符二年(1099),协助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孙览筑宁边等十个堡寨,使河东、麟府、鄜延路连成一线。 虽然现在折克行年老,已经致仕,但是对于西夏来说只要他一天不死,一天就不敢掉以轻心。李乾顺唯一的解释就是折家既忠诚又能打,在将才匮乏的大宋当然被赵官家信重,倚如柱石。 李察哥将自己的看法说出来了后,嵬名安惠不由得哈哈大笑,李乾顺有些不悦,李察哥毕竟是他的弟弟,而且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嵬名安惠这么大笑,多少有点不太把自己放在眼里。 李乾顺问道:“梁王以为,是何缘由?难道晋王说得不对吗?” 嵬名安惠正色说道:“若是其他臣子这么想,老臣大不了在心中耻笑他们愚蠢罢了。可以陛下、梁王这么想,就是大大不该了。” 李乾顺见嵬名安惠如此严肃,也说道:“朕愿闻其详。” 嵬名安惠说道:“晋王殿下刚才说折家忠诚、能战。敢问陛下、晋王,清涧城种家、姚家、狄家,还有的东京的杨家、曹家、高家,他们不够忠诚吗?狄青、种谔不够能战吗?以臣观之,折克行比之种谔尚有不足,遑论狄青了。若论忠诚能战,无过狄青者。其出身低微,受范仲淹大恩,也算的半个儒门弟子,又是赵官家从微末中简拔任用的,受赵官家大恩,忠诚自不待言。” 嵬名安惠接着说道:“至于能战,狄青自不用言。前后大小打了二十五场战斗,中乱箭多达八次。攻陷金汤城,夺取宥州,屠杀了砽咩、岁香、毛奴、尚罗、庆七、家口等部族,焚烧我国储备的粮食数万石,收缴帐篷二千三百只,俘虏五千七百人。又建桥子谷城,筑建招安、丰林、新砦、大郎等城堡,这些城堡都扼制着要害之地。赵官家不信任他吗?可是狄青是什么下场?种谔是什么下场,不用臣言了。” 李乾顺说道:“那依梁王之言,折家为何可以世镇麟府。” 嵬名安惠说道:“第一,麟府所处之地,至为重要,处在宋、辽、夏三国之间,地势要冲,是大宋志在必得之处。第二就是麟府路足够贫瘠,麟府路虽然重要,但是并不产粮,所需一应辎重粮饷,都需宋廷供给,若是折家敢反叛,宋军只需切断供应,即可困死麟府路也。第三就是折家实力并不强,虽然折家名将辈出,但是麟府路折家私兵并不多,大宋中枢也派遣驻泊禁军驻防麟府路,说是折家世镇麟府路,倒不如说是折家替赵官家震慑麟府路的其他豪门罢了。” 嵬名安惠此言,倒是让李察哥、李乾顺明了了,李察哥向嵬名安惠行礼说道:“察哥谢过梁王教诲!” 第201章 蛮夷技穷无奈何(六) 李乾顺也觉得嵬名安惠说得有理,但是仁多保忠想做第二个折家,李乾顺是万万不相信的,李察哥也觉得嵬名安惠的话有些过于惊世骇俗的,问道:“那仁多保忠想要成为折家,又当如何做?” 嵬名安惠笑笑,走到舆图旁,指着一个地方,李乾顺、李察哥上前一看,嵬名安惠指得是耀德城,这是李察哥嘉宁军司所属得。作为嘉宁军司统军使,李察哥对于耀德城可谓十分熟悉。 李察哥说道:“梁王指耀德城,可是说仁多保忠意欲染指耀德城?”李察哥想了想,耀德城确实重要,作为嘉宁军司最西边的城砦,耀德城远离盐宥二州,而距离静塞军司很近,一旦有事,自己根本来不及驰援。而且作为西夏纵深的一座小城,耀德城的防御并不强。 但是站在宋军角度,耀德城就非常之重要了。一旦据有耀德城,宋军北向可以直抵灵州,东向可以轻取盐宥二州,消灭嘉宁军司,要是宋军起重兵从陕西和河东两个方向夹击的话,西夏嘉宁军司、祥佑军司、神勇军司就都在宋军兵锋之下,成为宋军案板上的一块肉了。 一念及此,李察哥不由得冷汗淋漓,暗道幸亏嵬名安惠老辣,自己竟一直没有发现耀德城空虚,倘若真的不幸为嵬名安惠严重,那大夏就算不亡国也要丢掉半壁江山。 李察哥问道:“梁王为何认为静塞军司反叛会取耀德城,而非与宋军合兵,直趋灵州,若是取得灵州,那不是在宋人面前更能争取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吗?” 不能说李察哥说得不对,灵州对于大宋来说,真是心心念念的所在,昔日神宗皇帝五路出师,欲灭亡西夏,就是准备诸路大军会师灵州,夺取灵州后,直捣兴庆府。 元丰三年七月,宋廷调集30万大军于边地,命签书经略司事王中正率军六万、民夫六万出麟州(今陕西神木北)西进;鄜延经略安抚副使种谔率鄜延和畿内兵九万三千出绥德(今属陕西)北上;环庆路经略使高遵裕率蕃、汉步骑八万七千、民夫九万五千出环州(今甘肃环县);泾原副都部署刘昌祚率兵五万出泾原路,受高遵裕节制,与环庆路军合势北进;李宪率熙河、秦凤兵出熙河(今甘肃临洮)东进。另诏吐蕃首领董毡引兵三万侧击凉州(今甘肃武威),牵制西夏右厢军。 诸军分道并进,拟以泾原、环庆兵会师灵州,待克城后,直捣兴州(今宁夏银川);鄜延和河东军会师夏州(今内蒙古乌审旗南白城子),合攻怀州(今宁夏银川东南),进逼兴州,企图一举灭夏。 最开始宋军一路高歌猛进,十一月初一,环庆兵至南平州(今宁夏吴忠东南),遭夏军阻击,刘昌祚率数千兵赴援,未至,夏军已退。初五,鄜延兵败夏军于黑水,击杀1700余人。次日,泾原、环庆兵合攻灵州,因夏军已作好固守准备,高遵裕与刘昌祚不协,又缺乏攻城器具,攻城受阻。既而熙河兵败夏军于罗逋川,鄜延兵克石堡城。是月中旬,西夏连续遣轻骑袭掠宋军粮运,潜师鸣沙川,三败泾原路侍禁鲁福、彭孙所率护粮军,尽夺其解运粮饷。寻鄜延兵至盐州(今陕西定边),因粮草不济,人马乏食,军大溃,仅三万人还。王中正引军抵奈王井(今陕西定边东),亦因粮尽退归,军士死亡2万。 元丰三年十九日,夏军决黄河七级渠水淹灌泾原、环庆兵营垒,宋军冻溺而死者甚众。宋廷鉴于形势危急,下令班师。高遵裕等仅率一万三千兵走免。 回师途中,又于葫芦河(在今宁夏、甘肃边境)遭夏军袭击,泾原兵溃走。李宪率军进抵天都山(今宁夏海原东),闻诸军溃退,乃引军还。西夏大胜。 灵州之重要可见一斑,对于西夏来说,灵州就是兴庆府的屏障,西夏的软腹,要是宋军夺取了灵州,那西夏就可以进入亡国倒计时了,李乾顺那个时候最好就是练练舞蹈,准备当新一代西夏舞王,在大庆殿翩翩起舞。故而李察哥认为,若是静塞军司反水,联合宋军直趋灵州的话,会捞到更大的功劳,比起耀德城,灵州现在重要的多。 嵬名安惠笑笑说道:“晋王说得不无道理,可是灵州乃我大夏重地,防守森严,重兵屯戍,并不易取。且一旦静塞军司引宋军兵临城下,宋军一定会逼着静塞军司攻城,正好借灵州守军之手消灭静塞军司的兵力,一旦静塞军司在灵州城下损失过大,韦州就会易主,这可不是仁多保忠想要的。” 嵬名安惠说道:“要是取耀德城,情形就不一样了。耀德城毕竟是小城,损失不会太大,而且一旦耀德城失守,我军必起倾国之兵来夺,仁多保忠毕竟久镇此地,素有威望,赵官家不得已肯定会令仁多保忠领兵据守韦州和耀德城,以图消耗他的兵力。只要他能守住耀德城,宋军就会大军来援,与我军争夺此地,此时毕竟战时,宋廷不会节外生枝将他调走的,他就是可以趁此机会在韦州经营。” 李乾顺接过话来说道:“然后我军与宋军在耀德城、灵州拉锯,他仁多氏就可以成为赵官家的守户之鹰犬了,对!” 嵬名安惠说道:“陛下聪慧,现在看韦州,是不是和府州有异曲同工之处。割踏寨在宋军手中,仁多氏要是真的敢再次背叛,宋军可以直接出兵韦州,所以宋廷根本不怕仁多保忠敢背叛。同时用仁多保忠顶在前面,守住韦州和耀德城,互相消耗,一旦我军露出疲态,宋军立刻会遣大军进逼灵州。陛下不可不防啊!” 李乾顺问道:“那依梁王的,该如何做?” 嵬名安惠说道:“仁多保忠是聪明人,不需把话说明了。陛下可在灵州单设一军司,只辖灵州和耀德城,同时增兵耀德城,再令和南军司监视仁多泉城,同时遣一旅精锐,提兵鸣沙,兵锋直指韦州,仁多保忠当知其意矣!” 李乾顺此刻又恢复自信了,觉得自己又行了,他当即说道:“梁王、晋王记一下,朕做如下部署:一、设立灵州军司,辖灵州和耀德城,遣殿前都指挥使李至忠为灵州军司统军使。二、扩建耀德城,从灵州军司抽调五千人,嘉宁军司抽调三千人,兴庆府抽调两千人,驻防耀德城。三、令和南军司遣轻骑监视仁多泉城。四、六班直一部五千人,铁鹞子一千,驻鸣沙,每月轮换。梁王晋王复述一遍。” 草拟好诏令后,李乾顺当即用印发出,嵬名安惠赞叹道:“陛下高见!”这才离开。 第202章 说书崇政经筵开 在李乾顺头大的时候,赵佶也没好过到哪里去,赵佶头昏的原因是政事堂请求选拔词臣充任崇政殿说书,重开经筵日讲。 赵佶心想,学习,学个屁!兄弟都当皇帝了,难道要你教怎么当皇帝吗?再说所谓经筵日讲,讲的大多数是孔孟之道,圣人之言,最不耐烦听的就是这玩意,赵佶才不相信什么半部论语治天下呢。 孔老夫子要有那个本事,也不会困在陈蔡之间当春秋贝爷了。他们什么事都要假托圣人之言,来教诲赵佶,这是最让人讨厌的。赵佶对政事堂的奏请采取冷处理的措施,能拖就拖。 但是政事堂的诸位相公不但一直奏请,在常朝和各种朝会上当面奏请。苏辙还发动台谏这帮疯狗,开闸放狗。如果是政事堂的诸位相公们还是文明人的话,台谏这帮疯狗可就不上路子的多了,不光是各种劄子淹没赵佶的案头,动不动就是一帮言官当殿直谏,搞得赵佶下不来台。又没有庭杖能收拾他们。 赵佶现在无比怀念凤阳神丐发明的庭杖制度,某些人的屁股就是欠。随着他们搞得声势越来越大,连地方监司的官员也上疏,赵佶实在是不胜其烦,下令召集两制以上大臣讨论崇政殿说书的人选。 本来这事完全可以下政事堂,令政事堂举荐即可,但是赵佶偏不,赵佶知道,一旦两制以上大臣讨论,都想推举自己人上位,只要达不成统一意见,赵佶就拖,就硬拖。总之就是不想开这个经筵日讲。 赵佶在垂拱殿坐好后,首相韩忠彦当先出班奏道:“官家,今日是选取崇政殿说书,为官家开经筵。”赵佶点点头,令韩忠彦介绍崇政殿说书的执掌,选取的标准。 韩忠彦当即介绍起来大宋的经筵制度,大宋崇尚文治,历代皇帝也非常重视经筵。太宗皇帝就认为帝王今日之学与不学,系他日之治乱。非常重视经筵,历代帝王谨守以文化成天下的祖宗家法,勤学好问,身为典范,以成治道。经筵进读的典籍与教材选择,无不以成圣德益治道为标准。为此,宋代帝王特重经旨义理的体悟。 同时,帝王的学习和士大夫的学习明显不同。至少帝王们的学习不需要参加科举考试。帝王治学为的是如何从经典中掌握为君之道与治国之要,也是宋代帝王最为关切的问题。这就必然要求士大夫在经筵讲学中,突破传统章句训诂之学的诠释形态,采取一种新的义理解经方式,指导帝王掌握蕴含在经典中的经旨要义与修己治人之道。 为了实现因经义以求治道的目的,宋代帝王还体现出对经筵官义理解经的偏好。如端拱元年(988),太宗听李觉讲《易》之“泰卦”,对其发挥经义,“因述天地感通,君臣相应之旨”表示赞许,赐帛百匹,以之为“君臣鉴戒”。咸平年二年(999),真宗称赞崔偓佺讲《尚书?大禹谟》,“颇达经义,甚可称也。”仁宗赞美经筵官曰:“赖卿等宿儒博学,多所发明,朕甚悦之。”侍讲钱象先因善讲说,解经“语约而义明”,被仁宗前后留侍十五年。均体现出对不拘字词章句,探究经旨义理的兴趣,这必然影响并带动经筵官突破传统章句训诂之学的束缚而转向经典“义理”诠释,一种新经学体例逐渐酝酿而生。 宋代皇帝最为好学的,莫过于仁宗,仁宗曾说:“有帝王之学,有士大夫之学,朕在宫中无一日废学,但推前古治道有益于今者要施行耳!不必指摘章句以为文也。”对于经筵,仁宗也是有自己的看法的,训诂之学对于帝王来说实际上并无意义,治平天下需要的是对于治国之道的理解,不是对于圣人之言的推敲。 再说了,赵佶自己对经义毫无兴趣,要是讲什么经义,那他还不如去找刘娘子学外语呢。满口圣人之言,要考研啊!赵佶更希望的是经筵多以史论,讨论历代兴亡之得失,用之治国,才是比较现实的。至于什么圣人之言,圣人?他有几个指挥的禁军? 韩忠彦说完后,赵佶补充道:“此次选取崇政殿说书,是为了讲经说史,明治乱之因,知兴替之由,而不是寻一寻章摘句之腐儒,诸卿有何人可以荐来。” 范纯礼当先说道:“官家,臣荐大理评事萧山知县杨时,其人精通经义,天下知名,官家可召之,必有益于圣学。”赵佶一想,怎么上来就把他拉出来了,这哥们绝对是老夫子一个啊!既是二程的弟子,又干出程门立雪这种事的狠人,要是他当这个崇政殿说书,自己不得被喷的满头包啊。 赵佶不由得看向苏辙,心想着你们蜀党不是和洛党不和吗?苏台长,上啊,喷死姓范的。没想到苏辙竟不发一言,倒是韩忠彦出来赞成道:“官家,杨时言正而行端,德闳而学粹。趋跄礼法之场,超卓传注之表。群经独得其趣,诸子莫遁其情。网罗百家,驰骋千古。辨邪说以正人心,推圣学以明大义。面陈疏议足以扶国本于当时;注释经义足以开来学于后世。顾功德之兼全,宜旌隆之特异。” 没想到杨时在群臣里面威望如此之高,竟然每人反对他,赵佶不禁看向新党一众大佬,怎么,你们今天都哑巴了?新党就找不出人了吗?赵佶转念一想,可能新党真的找不出人来。若是在新党中寻找办事得力之臣,倒是一抓一大把,可是要是在新党中寻找词臣,那可就不易了、曾布、章惇等人倒是精通经义,可是总不能让宰相充任说,当年王安石的儿子王雱倒是颇有才名,可惜早殇。 在玩嘴皮子上,旧党是有天然优势的,赵佶想了想说道:“既然杨时才学出众,德行高洁,就以荐召为秘书郎,迁着作郎,除迩英殿说书。”宋代的经筵官有(亦称讲读官、讲官、读官),前后共有“翰林侍读学士”、“翰林侍讲学士”、“侍读”、“侍讲”、“崇政殿说书”、“天章阁侍讲”、“迩英殿说书”七种。现在翰林院的诸位学士已经进入两制,不再实际参与经筵,实际参与经筵的就是崇政殿说书、天章阁侍讲、迩英殿说书三人,赵佶想着,杨时任迩英殿说书,再选两人参与经筵,平衡一下,未尝不可。 第203章 说书崇政经筵开(二) 其实大宋的经筵制度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很多时候,经筵也是官家了解外面情况的一个途径。 尤其是元丰改制后,侍读、侍讲、崇政殿说书多为兼职之所以出现经筵官以兼官为主的情况,主要有以下原因:一是经筵官身为\"帝师\",必须由学问好、有声望、有地位的名儒硕士(多为进士出身)担任;二是皇帝将经筵授课视为一条了解外部和咨询时政的渠道,因此相对独立于相权的台谏官,就常成为经筵兼官;台谏官充经筵讲官已经成为定例。 选任经筵讲官一样要平衡各方势力。毕竟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既然开经筵日讲已经是必然的,那么这个经筵日讲就得按照赵佶的意思来,本官家可不是给你们当学生来了。 赵佶说道:“诸卿可再荐几位博学多才之士,以备咨询顾问。” 苏辙这才说道:“官家,臣荐吏部员外郎、礼部郎中,并兼史馆编修、实录检讨官晁补之,端方正直,正声直言,器识渊深,可以为官家备位咨询。” 赵佶想了一会才记起这位是谁,苏门四学士之一,苏轼称其文博辩隽伟,绝人远甚,必显于世。晁补之还是个神童,27岁时举进士,试开封及礼部别院,皆第一。神宗阅其文曰:‘是深于经术者,可革浮薄。’ 韩忠彦也说道:“补之才气飘逸,嗜学不知倦,文章温润典缛,其凌丽奇卓出于天成。尤精《楚辞》,论集屈、宋以来赋咏为《变离骚》等三书。安南用兵,着《罪言》一篇,大意欲择仁厚勇略吏为五管郡守,及修海上诸郡武备,议者以为通达世务。” 晁补之能被苏轼看重,其本身的才略还是相当不错的。17岁时,从父官杭州,观览钱塘风物之盛丽,山川之秀异,于是写了《七述》一文。此时,大文学家苏轼正做杭州通判,喜欢杭州美景,欲作杭州赋。晁补之以《七述》谒见苏轼,苏轼“读之叹曰:‘吾可以搁笔矣!’其才学可见一斑。 但是和苏轼一样,这哥们嘴也挺欠的,而且运气是相当不好。苏轼嘴欠,但是只被构陷成功一次,还有章惇这样的大佬捞他,晁补之就不一样了。 晁补之入仕后,初为澶州司户参军,北京国子监教授。元佑初,为太学正,由李清臣荐堪馆阁,经考试后,升秘书省正字,迁校书郎,以秘阁校理通判扬州,后召还,为着作佐郎。元佑末,绍圣初,大宋王朝政局大变, 章悖当国,排斥元佑旧臣,晁补之亦受累离开京师出知齐州。后“坐修《神宗实录》失实,降通判应天府、毫州,又贬监处、信二州酒税。最后一度在奸党内榜上有名。 而且由于他一生仁途坎坷,屡遭贬谪,多处漂泊,对宦海生活感受尤深,自号归来子,羡慕陶潜为人,已经多次上疏请求致仕了。赵佶说道:“吾闻晁补之倦于宦游,多次请求致仕,吾恐其不愿赴任,强留亦不妥。” 苏辙笑道:“此事包在家兄身上,家兄出面,想必晁补之不会推辞的。”赵佶笑笑,苏轼于晁补之亦师亦父,苏轼开口,晁补之敢不从,想抽苏学士的七匹狼了吗。 赵佶在思索着,其实大宋的经筵,宰执们虽然没有经筵讲官贴职,但是一样可以充任经筵讲官。皇佑四年九月乙未,御迩英阁,命贾昌朝讲“乾卦”。帝谓侍臣曰:“昌朝位将相,执经侍讲,朝廷美事也。”翌日,贾昌朝又手疏:“‘乾卦’大旨,在上一爻,夫爻在亢极,必有凶灾。不即言凶,而言‘亢龙有悔’者,以悔中有可凶可吉之象,若修徳以济世,则免悔而获吉也。” 贾昌朝时任枢密使,虽然不是经筵讲官,但是只要官家特旨,一样可以充任经筵讲官的。而且随着“新学”人物吕惠卿、曾布、王雱、沈季长、黄履等都曾经充任过经筵讲官,学问上是绝对不差的。 曾布就曾经做过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加集贤校理,判司农寺,检正中书五房公事。吕惠卿更是主编过《三经新义》学问更是不差,章惇这个奇人,拿科举刷分的小天才更不用讲了,能和苏轼玩到一起去的人,学问自是不差的。 但是此时章惇做枢密使管理戎政,吕惠卿是计相都是事务繁忙,把心思用在这上面有些划不来,曾布做参知政事,相对比较清闲,而且他们三人中曾布最年轻,且学识文采都是一流的。他幼年丧父,从学于其兄曾巩,后从学于欧阳文忠公,也担任过知制诰,若论文辞,恐怕只有两位苏学士能超越他。 赵佶于是说道:“吾披览实录,仁宗尝以宰执充任经筵讲官,吾以为此举大善,不若曾相充经筵讲官,总司其事,在选取一位饱学之士,三位讲官,每旬轮流进讲可也。” 曾布赶紧谢恩,宰相充任经筵讲官,就等同于帝王师了,这等荣耀,比做首相强多了。 吕惠卿笑着说道:“经筵讲官,也要选一个年纪轻的,最好与官家年岁相当的,不要都是白首老头,了无生趣,直想让人睡觉。” 一众大臣都笑起来了,韩忠彦说道:“计相可有这种少年英才推荐啊?一帮老头确实令人大倒胃口,还是少年郎好!” 章惇笑着说道:“计相有个乡党,倒是个神童,如今在苏台长麾下呢!” 苏辙想想说道:“枢相莫不是说得周武仲?”章惇点点头说道:“正是此人,苏台长以为如何啊?” 苏辙想想说道:“周武仲确实少年英才,17岁补太学博士,绍圣四年(1097年)进士,才学优长,不过尚未有馆阁贴职,按旧例经筵讲官需先得馆阁贴职方可充任。” 赵佶此时也起了好奇之心,17岁就补太学博士,这是何等英才,虽然是通过别头试中的进士,不过二十的进士,在大宋也很了不起了,赵佶于是笑着说道:“这有何难?大苏学士执掌翰苑,令周武仲召试馆阁贴职,若大苏学士以为才学尚可,加秘书省正字、崇政殿说书!” 赵佶也就不再讨论了,让各位大臣们各自回去办公了。 第204章 青唐羯鼓动地起 去往秦州的官道上,数十名骑兵正在打马狂奔,一路上不管是行商还是百姓,他们毫不避让,一路横冲直撞。不少商贾骂道:贼厮鸟,又不是官家的金牌急递,横什么! 另外一个正在收拾散落一地的物品的商人说道:“老兄,省省!这些人可比金牌急递厉害多了。” 那商贾闻言问道:“听老兄的口音,像是东京来的,难道知道这伙人的底细,不妨说来听听。” 那商人坐在自己的货物上,说道:“某确实是东京人氏,往秦州贩卖些药材,换些皮货之类的到东京去。关于这些人嘛,也知道点底细。” 一帮有眼色的商人赶紧倒上酒,给他递来,东京商人喝着酒,这才说道:“某出东京的时候,官家已经任命刘法刘太尉为陇右都护,经略河湟之地了,你看这伙骑兵,骑得都是河西骏马,佩戴手刀,一路上狂奔,根本不怕御史弹劾,除了我们这位刘太尉还有谁?听说刘太尉是河东蕃将出身,号称当世名将,这些这帮吐蕃蛮子有的受了。” 这下众人议论开了,朝廷莫不是又要对青唐用兵了。从神宗以来,朝廷已经两次大规模对青唐用兵,哲宗绍圣四年才刚刚大破青唐,去岁又与西贼大战,官家又要对青唐用兵,看来咱们这位官家也不是什么消停的主。 一些脑子灵光的商人就在想能不能去河湟看看有没有商机了。 秦州,陕西诸路宣抚司衙门,刘法下马,将自己的官凭等物奉上,求见种师中。 宣抚使司二堂,种师中与刘法见礼,刘法当即行礼说道:“末将刘法,见过种帅!” 种师中笑着说道:“刘帅客气了,你我现在各自驻守一地,当以平礼相待,刘帅此次经略青唐,他日功成,恐怕就是横班管军了,到时候莫忘了种某才是。” 刘法一脸惶恐的说道:“种帅,下官岂敢?下官一直都是西军的人,这点从未改变。”刘法虽然耿直,但是并不傻,对于眼前这位西军第一人,他还是保持了足够的尊重。因为自己知道,别看自己作为陇右都护,看似脱离西军,可以与种师中分庭抗礼,可是陇右有什么?没有陕西诸路的支持,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而且在外人眼里,自己就是西军的一份子。 种师中坐下,问道:“官家可有什么谕令?” 刘法说道:“种帅,官家对溪赊罗撤极为不满,要诛灭其全族。” 种师中放下茶杯,起身来回踱步,思索着。哲宗时宋军收复青唐,青唐吐蕃的首领陇拶向宋人投降,被赐名赵怀德,封为河西节度使,宋廷本想用赵怀德来收拢人心,但是青唐吐蕃首领篯罗结与嘉勒摩巴桑济等,于元符二年(1099年)十月,又共立溪巴温第三子溪赊罗撤为青唐主。与赵怀德分庭抗礼。 溪赊罗撤是赵怀德的弟弟,血统上也具备做青唐之主的条件,迅速招揽了一批不愿被宋廷统治的青唐首领,再加上西贼的大力支持,溪赊罗撤不断给宋军制造麻烦,听说西贼也在大力支持他,还要将宗室女嫁给他。要是成了嵬名氏的女婿,收拾他还真的麻烦了。 而且种师中早就接到自己哥哥种师道从东京发来的信,种师道见过赵怀德了,他断定赵怀德以后必反。对于自己哥哥的判断,种师中深信不疑,赵怀德不过迫于宋军兵威罢了,这种狼崽子养不熟的,只要大宋露出一点疲态,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反叛。 种师中思考半天,才开口说道:“官家圣虑,我等不及,溪赊罗撤对抗天兵,罪在不赦,诛灭其族,震慑青唐中心怀不轨之徒,刘帅打算如何做?” 这话问的刘法也很无奈,元符二年,宋军曾经短暂的收复过青唐城,但是很快吐蕃掀起了反抗的狂潮,当时驻守青唐的宋将王赡面对吐蕃诸部的反叛,采取了血腥镇压的政策,“先戮大首领结斡磋、心牟钦毡、凌卜齐、巴金摩、森摩凌琢德巴本巴、沁布鲁克、斯多、达马罗等九人,悉捕城中诸羌斩之,积级如山”。 但是王赡自己也很清楚,这样的青唐,恐怕很难守住了,于是上疏力陈青唐已不可守,他列举了以下四个原因: 自炳灵寺渡河至青唐四百里,道险地远,缓急声援不相及,一也; 羌若断桥塞隘,我虽有百万之师,仓卒不能进,二也; 王赡提孤军以入,四无援兵,必生他变,三也; 设遣大军而青唐、宗哥、邈川食皆止支一月,内地无粮可运,难以入处,四也 其他宋军大将也都纷纷上疏认为青唐不可守,认为若要彻底征服青唐,就要像当年“熙河开边”一般,大军犁庭扫穴,彻底击垮吐蕃反抗力量。否则就不如暂时退却,待他日再作打算。 宋廷最终同意,放弃青唐城、邈川,大军退回熙河路,固守熙河六州。溪赊罗撤重新夺回青唐城,一时间风头无两。才刚刚过去两年,宋军又要再次经略青唐,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宋军先后两次攻入青唐,结果都没能守住,刘法此去,能否成功?种师中心里也没有底。 刘法思索了半天,说道:“若是对付溪赊罗撤,当亲率轻骑,远出捣穴,想来可以一战功成,但是如何经略青唐,还请种帅指教。” 种师中闭目思索半天,睁眼说道:“青唐距此遥远,本帅也不知具体如此。但是熙宁、元符两次开边,最终未能守住青唐的原因,刘帅知道吗?” 刘法拱手说道:“还请种帅解惑。” 种师中缓缓说道:“无他,杀伐太重耳!有其地而不有其民,是以功败垂成,刘帅当诫之!” 刘法拱手致谢,心中明白了。 种师中笑着说道:“还得再让刘帅盘桓几日,本帅已经去信刘仲武,令他带拱圣军来,还有陕西诸路抽调的马步军,到时候一并交予刘帅,待刘帅开疆拓土,凯旋而还。” 刘法赶紧谢过,种师中笑道:“都是西军袍泽,说这些就见外了,刘帅鞍马劳顿,先休息,晚间本帅为刘帅接风洗尘!” 刘法赶紧告辞而去。 第205章 青唐羯鼓动地起(二) 种师中为刘法举办了盛大的宴会,将刘仲武、范纯粹等人都请来。 刘法向着刘仲武敬酒,真诚的说道:“末将谢过刘经略了。” 刘仲武宽厚的一笑说道:“刘帅此去青唐,事不易也。所幸幸不辱命,拱圣军马匹军器尚算完整,弓马骑术尚算不错,只要好好打上几仗,便是一支强军了。” 刘法感激的说道:“末将谢过刘经略了。” 刘仲武是武举出身,和蕃将出身的刘法都不是将门子弟,在西军中颇受冷遇,此时倒有点同病相怜。而且刘仲武为人豪爽,倒是对勇武的刘法颇有好感。 两位刘帅推杯换盏,好不热情,就差拜把子喝血酒了。一个老头端着酒杯笑着问道:“老夫是不是打搅二位雅兴了?” 一见这位老者,两位刘将军赶紧上来行礼说道:“末将见过范经略!”这个老者就是范仲淹四子,龙图阁直学士、秦凤路经略安抚使兼知延州范纯粹,范仲淹在西军中威望之高,无能能及,这位小范经略在西军中地位更是超然,不管是章楶还是种师中,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范纯粹举起酒杯,对刘法说道:“刘都护奉旨出镇青唐,老夫祝刘帅旗开得胜,马到功成!”刘法赶紧逊谢,连声说道:“末将不敢当!” 范纯粹笑笑说道:“刘帅说笑了,刘帅当世名将,勇武韬略为西军诸将翘楚,官家以青唐付与刘帅,正得其人也!”范纯粹接着说道:“青唐遥远贫瘠,辎重转运不便,老夫在各转运使司还有几分薄面,若是有困难,可以致书延州,老夫可以代为周旋。” 刘法赶紧谢过,连刘仲武都非常高兴,在青唐作战,最要命得就是粮秣的转运。之前两次,宋军无不是在战场上把青唐打的落花流水,但是最终由于粮草不济,不得已放弃。 有范纯粹代为在转运使司周旋,刘法的仗就好打多了,范纯粹笑着说道:“刘都护当是名将,战阵之事就不必我来说了,稳扎稳打,缓进急战,将青唐彻底纳入大宋,刘都护功莫大焉!” 刘法深深的鞠了一躬,说道:“末将谢过范经略教诲!”范纯粹笑着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西军诸将都遣人向新晋的刘帅表达了善意,各类甲胄、兵器、骏马从陕西诸路送到秦州,刘法虽然无甚背景,但是官家如此信重他,未来说不定又是西军的一颗明星,说不定如同狄武襄一样,如今一样成为将门,现在结个善缘总是好的。 种师中等人非常重视刘法经略青唐。只要稳定了青唐,宋军不但可以获得稳定的产马地,更可以对西夏三面包围,灭亡西夏就易如反掌了。 种师中不但将拱圣军交给刘法,还从陕西诸路抽调了三千精骑,其中一千白梃兵,都交给刘法。 秦州城外,种师中带领驻秦州的西军大将送刘法西去,刘法对他们行礼说道:“末将是个蕃将,得蒙官家信重,诸位支持,以为帅臣,他日当报今日之恩也。” 种师中笑笑说道:“刘帅言重了,都是为国效力而已!此番西去,还要与王帅相忍为国,多担待一点。刘帅持此信去,应当不至于太僵。”说到此处,种师中自己也有点没底气。 刘法将信装好,说道:“谢过种帅高义!某家会和王帅相忍为国的!” 这次刘法任陇右都护,所有的西军将领都送来礼物,唯独王厚无动于衷。大家也都明白,熙河开边,本来是王厚之父王韶提出的方略,宋军第一次攻入青唐城就是在王韶的指挥下,占据了熙河六州。 王厚字处道。小的时候即随父亲居于军中,因此对羌人的情况非常熟悉,累官至通直郎。王厚继承父志,继续经略青唐。元佑年间,皇上决定放弃河、湟二地。王厚上疏极力劝阻,认为不能放弃,并且亲自到政事堂陈述,他的意见没有被采纳。绍圣年间,用荐者换礼宾副使、干当熙河公事。 正好遇上羌族首领瞎征、陇拶争权,河州守将王赡与王厚一起上书请出兵收复失地。元符元年六月,率兵出塞。七月,攻下邈川,降服了瞎征。九月,兵临青唐,陇拶投降,于是收复湟、鄯。皇上下诏赐陇拶姓名叫赵怀德,进升王厚为东上阁门副使、知湟州。不久羌族的其他部落叛乱,聚合兵力攻打王厚,王厚力不能敌。朝廷估计湟、鄯二州难以守住,遂将这二个州给赵怀德了,并贬王厚为右内府率,又贬为贺州别驾。 好不容易赵佶继位,立刻将王厚官复原职,继续经略熙河路。本以为自己能够继续开边,完成父亲当年的愿望。没想到官家将河湟划给了陇右都护,让刘法任陇右都护,王厚心中没有怨气才是怪事。 而且王厚和西军其他将领不同,他的父亲王韶,熙河开边,拓地千里,开国以来,战功无过于此。主导熙河之役,收复熙、河、洮、岷、宕、亹五州,拓边二千余里,对西夏形成包围之势。他因“奇计、奇捷、奇赏”而着称,被称为“三奇副使”。 王厚作为他的儿子,在西军中地位自然极高,而且王厚确实继承了父亲的韬略,第二次攻入青唐就是在他的指挥下。王厚本就自视甚高,西军诸将中,能被他青眼相加的没有几个,而且他又不是将门出身,出身书香门第,自然看不上这些丘八爷,一向不太搭理西军诸将。 除了种师道和他有些交情外,其他人都不在他眼中。 此番刘法得了陇右都护,王厚恐怕不会给他好脸色看。要命的是王厚任熙河路经略安抚使,与陇右都护本应该是相互配合的关系,但是以王厚的脾性,种师中很担心他意气用事,故而以宣抚使的身份写信给王厚,希望他能够和刘法相忍为国。 但是王厚能不能听进去,那只有天知道了。 第206章 青唐羯鼓动地起(三) 熙州,熙河路经略安抚使司衙署驻地。 新任陇右副都护高永年正在城外等待着,他不断派出轻骑,查探刘法的距离。 距熙州十里,刘法下马,在亲兵的协助下换好冠服,命人打出旗号,同时遣人向熙州报信。 在此等候的高永年,一脸惆怅。 本来和刘法一样,高永年也是河东蕃将,刘法任陇右都护,自己任副都护,想来也好共事。高永年也是宋军中一员数得出来的勇将。王赡取青唐,高永年总督蕃兵为先锋。王赡入邈川,而宗哥叛,高永年以千骑直抵其城,开省章峡路,击走叛羌,结阵还青唐。羌攻甚急,复击之去。会苗履、姚雄以援师至,战溪兰宗堡,苗履少却,高永年领劲骑断羌为二,乃退。复与李克保敦谷,又战于乾沟,单马援矛,刺羌酋彪鸡厮万众之中,斩其首,余众宵遁。 本来对于和同是西军勇将的刘法共事,高永年是非常开心的,但是作为常驻熙河路的将领,他怎么会不知道王厚对于恢复青唐的渴望。从小就和自己父亲王韶生活在青唐,王厚最大的心愿就是替父亲完成经略青唐这件大事,现在朝廷好不容易决定恢复青唐,但是遣刘法为陇右都护,王厚心中愤懑可想而知。 高永年虽然对刘法不甚熟悉,但是行伍中人有几个脾气好的。更不要说刘法这种勇将,又少年得志,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到时候和王厚针尖对麦芒,熙河路和陇右都护又是相邻,而且王厚父子两代都在熙河路经营,帐下将校,无不俯首听命,王厚要给刘法下绊子,不要太容易。 从地平线上走出数百骑兵,顶盔掼甲,高擎着帅旗,上书陇右都护刘。高永年赶紧整理着装,领着一帮属官在此迎接。 刘法走近后,高永年赶紧上前说道:“刘都护,下官高永年,特来迎接刘都护!”刘法下马,和高永年客气道:“高将军客气了,久闻高将军威名,缘吝一面,日后共事,还要多多指教啊!” 高永年说道:“全凭都护指挥。只是都护只带一营亲兵而来吗?” 刘法笑笑说道:“拱圣军等马军不日就到,步军恐怕还要些日子。某家想的先到熙州,面见王帅,毕竟他久在熙河,熟悉边情,听听他的意见也是好的。” 说道王厚,高永年有些尴尬,说道:“都护,不若先进熙州安顿下来,由我等为都护接风洗尘,过几日再见王帅。”其实高永年希望刘法不要和王厚见面,但是又不能明说,打算慢慢将此事委婉的告知刘法,希望他不要刺激王厚。 刘法哈哈一笑,说道:“某家临行时,种帅已经说过了,王帅久镇熙河,青唐畏惧。某家请教于王帅,执弟子之礼有何不可。王帅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的,想必不会如此量小,高将军还是带我去请见王帅,否则王帅还以为我们蕃将不知礼!” 看来种师中已经提醒过刘法了,高永年想想也是,若是刘法径直赴任,王厚说不定会认为刘法狂傲,更加对陇右不满,到时候事情更难以收拾。 熙河路经略安抚使司衙署,王厚一身青袍,正在书房看书。他的亲兵统制正在向他汇报着:“王帅,刘法已经入城了,高永年领着着人去迎接了。刘法现在正在来的路上了。” 王厚正在看书,头也不抬的说道:“倒是有几分胆色,不愧是西军中难得的勇将。一会倒要看看咱们这位刘帅。令亲兵整顿,不要堕了我熙河精兵威名。” 高永年领着刘法来到经略安抚使司衙署,发现安抚司亲兵全都着甲站立,刘法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帮亲兵,都是老卒,个个身强力壮,可不是都门禁军那种绣花枕头,皮肤黝黑,目光锐利,一身甲胄上还有战损的痕迹,这帮亲兵绝对是百战精锐。 刘法对高永年说道:“看来王帅的熙河精兵,确实不凡。” 高永年点点头,上前去通报,刘法就在仪门外等候,不一会王厚的亲兵统制就过来请刘法到二堂相见。刘法整理着装,在二堂外唱名:“末将刘法,拜见王帅!” 王厚在二堂内听见了,只是笑笑,高声说道:“刘帅不必多礼,还请进来!” 刘法这才进来,向王厚行了大礼说道:“末将刘法,见过王帅。”王厚坦然受了刘法大礼,这才缓缓说道:“刘帅也是专阃一方的大员,何必行此大礼?被台谏知道了,岂不是要弹劾本帅专横跋扈了?” 刘法这才抬起头观察王厚,王厚已经年近五十,大半辈子都在这熙河路上,皮肤已经被晒的黝黑,但是并不像武夫一样膀大腰圆,一身青衫,倒像个教书的夫子。 王厚将书放下,仔细端详着刘法,他想知道官家为什么任用此人,勇武吗?西军勇将如过江之鲫,以勇武敢战闻名的车载斗量,这不足以让官家任命他为陇右都护。一想到自己父子两代辛苦经营,要经略青唐的战略,现在却是由此人来实现,心里一股无名火升起。 王厚将书卷起,淡淡的问道:“本帅在熙河路,都已经听说过刘帅的威名了。但是青唐可不是陕西,地势极高,山岳河谷纵横,刘帅打算如何经略青唐啊?” 王厚早就盘算好了,要是这刘法真是个只知道蛮干的武夫,自己一面卡住陇右的辎重,一面立刻赶赴东京,就算是这顶乌纱不要了,也绝不能让一个莽夫毁了他们父子两代的谋划。 刘法恭敬的说道:“某不过河东蕃将耳,些许浮名,传入官家耳中,官家错爱,令某都护陇右。才微略小,不足以担此重任。如今天下谁人不知,论对青唐的了解,无出王帅之右的。某此来就是求教于王帅的。” 说罢掏出种师中的书信,递给王厚说道:“王帅,这是种帅托末将带来的书信。” 王厚打开书信看了后,轻轻一笑说道:“种端孺不如乃兄多矣!以为本帅是何许人也?置国事于不顾吗?” 说罢看着刘法说道:”先说说你怎么打算的!“ 第207章 青唐羯鼓动地起(四) 刘法思索半天,才说道:“王帅,末将在东京时,官家曾言溪赊罗撒最为可恨,官家命末将到任后,调兵遣将,犁庭扫穴,诛其全伍,灭其全族。末将以为官家既有谕令,就当执行。只是此贼身居青唐,取之不易!” 王厚听了后说道:“官家圣明,此贼屡屡与大宋作对,勾结西贼,招揽叛逆,宜早除之。震慑青唐心怀不轨之徒。但是其身居青唐,只可计取,不可强攻,此事还要详加谋划。刘帅准备如何经略青唐?” 刘法这才说道:“王帅,末将以为,欲定青唐,先取湟州,然后可定耳!” 王厚问道:“刘帅为何作此想?不率大军直趋邈川,占据青唐?”王厚所言不无道理,王韶和王厚两次对青唐用兵,都是直取青唐,俘虏其王室,消灭青唐政权,然后再招降青唐的其他部落。 青唐吐蕃虽然是个政权,但是极为松散,瞎征等是青唐国主时,尚能控制整个青唐,号令部落。随着王韶开边,率宋军直抵青唐城下,瞎征逃进佛寺落发为僧。继任首领“陇拶”(赵怀德)与诸首领,及契丹、夏国、回鹘公主开城投降。青唐吐蕃作为一个有组织的政权已经不复存在。 虽然青唐贵族又推出赵怀德的胞弟溪赊罗撒为小陇拶,继续与宋军对抗。但是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了,毕竟瞎征和赵怀德两代青唐国主都投降宋人,也有很多部落倒向宋军。 之所以青唐还能坚持,一方面是青唐地势复杂,气候恶劣,宋军大军难以长期驻守,二就是西夏对青唐的大力援助,若不是西夏的支援,宋军早就把溪赊罗撒的狗头拧下来送往东京了。 西夏对青唐的支持,分为直接间接两方面。直接方面,就是与青唐贵族联姻,赠与青唐贵族礼物,直接出兵帮助青唐。在王韶第一次收复青唐时,王韶挥兵青唐吐蕃的武胜城。青唐吐蕃守军哪里能抵抗得住大宋军队的进攻?很快,武胜城落到宋军手里。 梁乙埋闻听武胜城丢了,担心宋军长驱直入的同时,更担心宋军一旦在武胜城站住脚,就会利用武胜城,作为进犯西夏的另一个战略据点,于是急忙带领西夏军队前去增援武胜城。 只是等到梁乙埋带领的西夏军队赶到的时候,武胜城已经丢失了。 而王韶率领军队攻陷武胜城以后,也料到西夏不会坐视不理,因此,早就做好了迎战西夏援军的准备。 一方是有备而来的宋军,另一方是仓促赶来的西夏军队,双方很快在武胜城外打起遭遇战,最终,西夏军队惨败。 在哲宗皇帝第二次收复青唐时,西夏更是出了大力,当时宋军已经攻克青唐城,西夏出兵邈川城,准备截断宋军粮道,将宋军全歼。夏国遣星多贝中、达克摩等三监军率众助之,合十余万人,先断炳灵寺桥,烧星章峡栈道,四面急攻”、。 而此时“城中兵才二千四百余人,器械百无一二,总管王憨令军士撤户门负之为盾,刻木墨之为戈,籍城中女子百余人衣男子服以充军,童儿数十人以瓦炒黍供饷,募敢死士三百人冒以黄布巾。(王)憨亲披甲,率死士出战,袅百余级,羌乃环射城中,城中之矢如蝗,士多死伤”。 宋军在王憨率领下,一面拼力死战,一面连蒙带唬,再加上宋将苗履、姚雄救援及时,在邈川外围连克膘哥、墨城等城寨。吐蕃和西夏联军,以为北宋大军渐至,遂撤了邈川之围。 西夏还有对宋军熙河路的牵制,每次宋军准备经略青唐时,西夏就会在熙河路沿边滋扰,牵制宋军。这也是赵佶要设立陇右都护的原因之一。西夏还通过其他种种方式暗中帮助青唐,给宋军下绊子。 现在经略青唐,最大的阻力已经不是青唐这些不成气候的吐蕃部落了,而是西贼,西贼想把青唐当成一个血肉磨盘,一点点消耗宋军的实力,这点王厚早就洞若观火了。 刘法说道:“末将以为,青唐广大,不可一蹴而就。以末将愚见,湟州最为关键,如果贪利深入,后患必生。 因此,要固守湟州,必须控制住三个要害地方:其一,州南之癿当城。其二,州西之省章峡。这里地势险要,是进入青唐的咽喉地带。其三,州之北的南宗寨。这里距西贼的“卓罗右厢军司”才百里,夏人偷袭多从此道进出。截断西贼支援青唐之路,再回师邈川,青唐易取耳。” 王厚眼中满是赞叹,他没想到刘法这个河东蕃将,倒是颇有韬略,将青唐如今的形势看得如此透彻。看来官家并不像外界传言的只知书画小道,颇有识人之明啊。当下起了考较的心思,说道:“刘帅如何看赵怀德?” 赵怀德是原青唐国主,投降宋军后被赐名赵怀德,任河西节度使,宋军希望利用他的名声达到招纳携叛,镇遏边境的目的。这哥们在东京的时候吹的一手好牛皮,当时他的父亲溪巴温和胞弟溪赊罗撒起兵叛宋,赵佶曾经问他到青唐后怎么办。 赵怀德大言不惭的说道:“若朝廷放阿章(父亲)罪而诏之,必易为力。待到岷州,便遣人说与,若不从,即以兵马取阿章头来。”结果是归顺他的部落根本不是他的父亲溪巴温和胞弟溪赊罗撒的对手,这位大宋的河西节度使现在还龟缩在熙河路祈求宋军保护呢! 刘法说道:“末将在秦州时,种帅曾言赵怀德心怀叵测,不可信任。末将以为,赵怀德势穷来投,若是日后羽翼丰满,恐不可制。但是如今还需要他招纳青唐中心向大宋的,只要不令其做大即可。日后将其送往东京,做一富贵闲人可也!” 王厚对刘法还算满意,将手中的书递给刘法说道:“这是家父当年留下的《熙河阵法》,刘帅既要经略青唐,可参考一二。” 刘法赶紧谢过,说道:“得见王枢密阵法,末将之幸也!” 王厚只是笑道:“晚间与刘帅接风,就不留刘帅了。” 眼见金乌坠地,刘法才从二堂出来,高永年不禁好奇他与王厚谈了什么,要知道王厚一向官威颇重,不与人多言语。 第208章 翩翩使节帝都来 正在刘法奔赴青唐的时候,蔡卞也抵达了大理。 蔡卞一路风尘仆仆的来到了大理国都羊苴咩城(今云南大理),对于蔡卞的到来,大理国还是非常重视的。 和交趾、高丽一样,大理深受中华文化影响,都号称自己是小中华,大理贵族以说汉语、学习儒家经典为荣。 如今的大理国主是段正淳,但是估计他不会一阳指。年少时曾跟随大理无为寺的妙湛大师学习止观大法。北宋元丰七年(公元1084年),在大理国担任佐国布,掌管八节度。北宋绍圣三年(公元1096年),段正淳接受大中国皇帝高升泰的禅让,即位为后大理国的皇帝,次年改元天授。 虽然段正淳复位,但是权柄依然在高氏手中,高泰明担任国相,自封平国公。独揽大权,蔡卞抵达羊苴咩城后,只和高泰明见过,还未见过大理国主段正淳。 作为百余年来第一个到访大理的大宋重臣,蔡卞受到了大理贵族的轮番宴请款待。虽然太祖皇帝玉斧划江,否决了王全斌率兵取滇的计划。 但是宋廷对大理到底是何态度是不是如前唐一样对大理领土抱有觊觎之心,这才是大理贵族们最担心的事情,他们轮番宴请蔡卞,就是想从这位大宋重臣嘴里套些消息。 可是蔡卞是什么人?从小出身簪缨世家,人家不是走马章台,而是住宿章台,酒精考验的大宋忠臣,这点套路,对蔡卞来说如同班门弄斧。 蔡卞在内心比较大理的姑娘们,想了一会评价道:大理的姑娘们胜在大胆泼辣,有异域风情,但是还是东京的娘子们肤如凝脂,还能聊聊风花雪月,顺便学学外语,还是更胜一筹的。当然这几日蔡卞也没有闲着,这些日子里蔡卞从这些大理贵族口中也获取了不少信息,尤其关于国主段正淳的。 段正淳年轻时风流倜傥,当时大中国主高升泰的妹妹高升洁才华横溢,年少时精通佛经,高升泰从中撮合两人,于是两个人你侬我侬,在一起饮酒赋诗,风花雪月,段正淳自愧不如高升洁才华高,每次和高升洁比诗都输,结果段正淳落败之后都心甘情愿地为夫人画眉煮茶。 段正淳还写过不少赞美老婆高升洁的诗文,其中最有名的是:“国有巾帼,家有娇妻。夫不如妻,亦大好事。妻叫东走莫朝西,朝东甜言蜜语,朝西比武赛诗。丈夫天生不才,难与红妆娇妻比高低。” 蔡卞在内心思考着,这个段正淳有点意思。按理说高氏夺了段氏的国主之位,段正淳内心恨高氏入骨才是。可是这段正淳丝毫不以为意,不但迎娶了仇人的妹妹,还你侬我侬,如胶似漆的。要么这段正淳真的是小头指挥大头,色令智昏的蠢货,要么就是外边装作痴愚,内里暗藏奸诈的心思深沉之辈。 而且段正淳娶得是高泰明的亲妹妹,如今他既是国相,又是国舅,上一个这样双重身份的人是杨国忠,蔡卞不禁觉得有趣,幽幽说道:“还真是有些意思。” 随行的人员里不光有枢密院的谍子,还有皇城司和班直的亲事官,他们一路上记录大理的风土人情,山川地貌,回去之后送枢密院整理。蔡卞见这几日把大理贵族也见得差不多,准备正式拜见大理国主段正淳,看看这个痴情国主到底是何模样。 与此同时,国相府,高泰明也在听取属下的汇报,这几日大理贵族轮番宴请蔡卞,蔡卞作为大宋重臣,以自己的博学善辩,折服了一大批大理贵族,但是蔡卞此行,究竟抱着何种目的,高泰明仍然不知。 大宋对于大理,可谓庞然大物,要是真的如同前唐一样,对大理起了觊觎之心,大理该怎么应对?自家事自家知,虽然大理一直号称苍山洱海,兵精粮足。更是一直吹嘘南诏王阁逻凤派兵攻打云南,杀掉张虔陀。击败大唐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一战歼灭八万唐军。 而后李宓率领七万大军进攻南诏,最后还是兵败,大理还曾经联合吐蕃发兵剑南道,一度进逼成都。但是高泰明知道,当年鲜于仲通虽然兵败,可是唐军是打到南诏都城大和城下的,若不是鲜于仲通胡乱指挥,不听节度副使李宓之言,恐怕唐军早就杀进大和城了。 至于李宓兵败,更是杨国忠胡乱干预的结果,非战之罪。但是南诏,为了抵御唐军,南诏损失惨重。加上这么多年的战争中,南诏兵力缺乏到要征召15岁以下男性,许多妇女成了家里的耕田者,可见南诏根本无法把战争维持下去,许多新兵只能成为炮灰。 到晚唐名将高骈讨伐南诏的时候高骈率五千兵力,到达南定,击败南诏军,高骈继续攻击南诏。在高骈不断得到兵力补充下,南诏无法抵抗,一路势如破竹般的逼近南诏都城,在攻击南诏时,南诏死伤无数,最后只能投降。 而且当年南诏之所以敢于和大唐叫板,背后可是有吐蕃人的,而今南诏能依靠谁?交趾吗?且不说交趾本就觊觎大理,与交趾结盟无异于前门拒虎,后门迎狼。交趾自己都刚被大宋揍得落花流水,太子都被斩杀,拿什么抵御大宋。 这么多年,大理多次向大宋上表,请求进贡,请求大宋官家赐给大理国主封号。可是大宋连与其产生联系的兴趣都没有,一直冷处理与大理的关系,并不接受大理国主动表示出的亲近,多次拒绝其赴阙纳贡的请求。 仅有的两次交流就是当年侬智高反叛时,大宋听说侬智高有可能逃往大理,才不得不遣使大理“购智高”。然后就是熙宁八年,大宋再次遣使大理,希望和大理开放榷场,从大理求购马匹。而今大宋派出蔡卞这样的重臣出使大理,意欲何为?这是高泰明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既然蔡卞已经来了,总得要接待的,且看看蔡卞说些什么再说。 第209章 翩翩使节帝都来(二) 看着高泰明送来的帖子,蔡卞不由得笑道:“尔辈何能为也?”蔡卞早就知道高泰明会忍不住的。 自大宋开国以来,大理曾经十三次遣使求封,但是都被大宋拒绝了。宝元元年(1038年),北宋答复大理使者“燕土未平、河流屡决”,“多稼之阳,毁于水潦”等到“治平之时”,再册封你们。又如熙宁九年(1076年),大理国使者携“金装碧王于山、毡厨、刀剑、犀皮甲鞍辔”这些稀世珍宝请求册封,一样还是被碰了一鼻子灰。执着的大理,就像男生追求班花一样追求着大宋,一次次乞求,一次次失败。 这次大宋主动遣使,还是蔡卞这样的重臣,大理朝堂现在肯定在思索大宋此来到底意欲何为,因为之前大宋遣使一般是有事相求,而这次蔡卞带着大理宣慰史的头衔出使大理,高泰明恐怕此刻心如猫抓。 蔡卞施施然来到高泰明府上,高泰明亲自出府迎接。蔡卞笑着说道:“国相出迎,折煞蔡某了。” 高泰明说道:“蔡尚书大驾光临,下官不胜惶恐!” 高泰明、蔡卞一同进得府内,今天高氏族人大部分都聚集在此,高泰明一一为蔡卞介绍。蔡卞来时已经做了功课,大理如今分为设置八府、四郡、四镇和三十七部。除去各个部落处于半独立状态外,其他地方都直接归大理国管辖。 高泰明任国相以来,大力培植高氏力量,架空段氏和杨氏,将其子孙分封各地。高智升的两个儿子高升泰及其子孙其后分治统矢(云南姚安)、威楚(楚雄)以及鹤庆、永胜、腾冲、永昌(今云南保山)等滇西诸地;另一支高升祥及其子孙则分治善阐、晋宁、禄丰、易门、罗次等地。逐步掌握大理的八府、四郡、四镇。 今天在座的这些高氏子孙,可比朝堂上那些世袭贵族有权力的多。宴会上双方默契的只谈风月,高泰明向蔡卞介绍大理风物,蔡卞向高泰升介绍东京的繁华。诸位高氏子孙频频向蔡卞敬酒,蔡卞则是来者不拒。与诸位高氏子弟打得火热,仿佛多年老友一般。 宴饮过后,高泰明说道:“蔡尚书要不然到下官书房内醒醒酒,下官正好备了些解酒汤。”蔡卞会意,和高泰明一道来到他的书房。仆人为二人奉上茶后退下。蔡卞和高泰明就这样默默的喝着茶。 半晌,高泰明才说道:“蔡尚书可否告知下官,之前蔽国曾多次遣使,请求册封,大宋官家都未曾应允,此次蔡尚书出使蔽国,不知上国究竟何意?” 大理一直不明白的事情就是自己对大宋频频示好,请求大宋册封,但是大宋为何一直不肯应允,将大理纳入大宋的藩属之内,莫不是真的对大理心存觊觎。 其实说来原因有些可笑。宋人有一个观点,认为“唐亡于桂林”,唐朝为征伐南诏国而驻守在桂林的部队发生兵变,最后滚雪球似的导致了黄巢起义。宋朝政府片面地吸取唐代教训,在多数时候,都奉行所谓“守内虚外”的政策,宋太宗说“内既理则外自安”,对于域外都是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 具体到对大理关系上,只要大渡河一线稳固不打战稳固就好,什么赏赐,册封,加深双方往来,都边儿去。面临北方极大威胁,无暇南顾。宋朝前有辽、西夏,后有金、蒙元,在北方狼性的射雕英雄们始终对宋朝虎视眈眈。宋朝疲于应付,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注意大理国,打理双边关系。且对于大理国的频繁示好,也杯弓蛇影了起来。南宋深怕大理笑里藏刀,表面臣服恭顺,暗中捅刀子,所以对大理就漠视加戒备态度。 大理就更不自安,认为大宋真的对大理有什么想法,其实大宋真是没空搭理你,毕竟北方的契丹、西夏、青唐已经足够让大宋烦的了,南方只要不生事即可。 蔡卞放下茶杯说道:“之前大宋边事繁忙,无暇顾及大理。而今西夏顺服,交趾恭顺。大理又多次遣使输诚,官家故而命本官前来查看,若大理前奏,愿奉大宋正朔,加以恩赐,未为不可。” 高泰明非常高兴,自己刚刚秉政,若是能达成大宋的册封,自己在大理国内的声望和高氏的地位就会更上一层楼,只是他也很清楚,大宋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册封大理的。 高泰明说道:“大宋官家之意,蔽国已知。蔽国求封之诚,毋庸讳言。蔽国愿永为大宋藩属,奉大宋正朔,谨守藩篱,世代忠诚,望蔡尚书代为转奏,下官不甚感激之至!” 高泰明令人取过一个盒子,说道:“蔽国贫瘠,无所出产,这些不过蔽国所产土物,不值几个钱财,但是下官的一片心意,也是蔽国国主感念蔡尚书千里奔波,为两国之事劳苦,聊表慰劳之意也!” 蔡卞并没有打开这个盒子,只是笑笑说道:“国相说笑了。本官在东京就曾听闻,大理虽地处西南,却是一块宝地。大理刀制作精美,锋利异常,以大象皮为鞘,一鞘两筒,各插一刀,不亚于夏人剑,千金难求之物也!大理所产刀剑、金银、铜器、玉石、珠宝等,行销海内,颇受欢迎。大理所产滇马,矮小紧凑,清秀俊美,行动灵敏,性情温顺,长于耐力,善于负重,是行商驼运之良骥也。还不要说大理的药材等物,名贵异常,大理可不贫瘠啊。” 高泰明眯起双眼,在思量着蔡卞话里的意思。看来蔡卞是做过功课来的,对大理颇为了解,他说这话,是暗示自己给的不够多,还是说大宋需要大理朝贡呢? 高泰明说道:“蔽国所有,不过一些土产而已。大宋之物,在蔽国才是金贵。大宋的盐茶、丝绸、书籍、佛经,都是干系蔽国生计之物,蔽国还要仰大宋鼻息。若是大宋能册封蔽国,些许土产,自当供奉!” 蔡卞起身说道:“高国相之意,本官已明。只是官家既命本官出使大宋,总要见过大理国主,才好回报官家。国相你说对?” 高泰明说道:“蔡尚书说的是,下官会奏明国主,择日请蔡尚书相见。”高泰明亲自送蔡卞上车,当然把盒子也一道送上车去。 第210章 翩翩使节帝都来(三) 蔡卞回到馆驿,将所有使团成员叫来,说道:“诸位,这是今日大理国相高泰升赠予本官,就当着诸位的面打开看看这位国相有多大的手面。” 蔡卞知道,使团里肯定有皇城司或者赵佶派来的人,自己的所作所为肯定会被他们告诉赵佶的。一来是收受礼物虽然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蔡卞不想因为此事在赵佶心里留下一个贪财的印象。二是分一些财物给他们,也好堵堵他们的嘴。 蔡卞打开盒子,连自己都被高泰明的出手吓到了,盒子里全是玉石、玛瑙和各种香药,这些东西在东京可是非常抢手,价值超过黄金。 蔡卞笑笑说道:“既然咱们这位高国相手面如此之大,各位也都不要客气,各自挑选自己喜欢的。”说罢自己回转书房休息。 不一会,有其他官吏将盒子送来,对蔡卞说道:“大宗伯,官吏们都拿了,这些是大宗伯的。”蔡卞打眼一看,大部分的玉石玛瑙都在,蔡卞说道:“就放这里本官先暂时保管着,若是有喜欢的,自来取就是。” 这边一众高氏子弟聚集在高泰明书房,都想知道他和宋使谈的怎么样。 高泰明说道:“据蔡尚书说,大宋有意册封大理,将大理纳入藩属,不过具体的事情,还要他见过国主再说。” 高泰明的四子高明清说道:“父亲,那这事就算有眉目了。蔡卞能与国主谈些什么?还不是最后要与父亲谈。” 一众高氏子弟纷纷笑起来了,对段正淳这个国主,他们可没有一丝一毫的敬意。说个不好听的,在他们心里,段正淳这国主的位置,还是高家赏给他的,他不过是高家的女婿罢了,大理的大事,还不是由他们高家说了算。 等他们都走后,高泰明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思考,蔡卞到底想做什么?亦或是说,赵官家到底想做什么。从今天和蔡卞的交谈中,高泰明可以断定,蔡卞是做了大量功课的,他对大理也算了解。他应该很清楚的知道,大理如今说了算的人是自己,蔡卞却一定要坚持见到段正淳才告知此行的真实来意。 到底是蔡卞坚持礼法,一定要见过段正淳。还是他别有用心呢?这个时候高泰明就非常痛恨大理的闭塞。蔡卞可是对大理十分了解,但是自己对蔡卞呢?除了知道他是王安石的女婿外,几乎一无所知。 高泰明从不认为自己比大宋的这些臣子差,只不过自己生在大理罢了,若是自己生在大宋,东华门外唱名未尝不可。高泰明知道,蔡卞见段正淳是无法阻挡的,自己不让宋使见国主,可是他心里总有些不安,这种不安来自本能。思索再三,高泰明还是决定让段正淳见蔡卞,反正自己在场,想来也出不来什么大事。 过了两日,终于有大理内侍前来请蔡卞去垒翠园相见。这是大理的御花园,仿照中原园林建设而成。 蔡卞身着紫袍,头戴展翅璞头,腰系玉带,佩戴着金鱼袋,步入垒翠园。蔡卞打量着园外的大理禁军。大理尚白,禁军服色也是以白色为主。和大宋禁军多着铁甲持长兵不同,大理禁军都是皮甲,使用的也都是刀剑一类的短兵器。 内侍将蔡卞和副使带到园中一处殿宇内,高泰明正在殿外等候。他亲自引蔡卞进去,为段正淳介绍道:“国主,这是大宋蔡尚书!”互相见礼后,蔡卞偷偷的打量着段正淳。 段正淳大约四旬年纪,一身白袍,戴着软脚璞头,颇有几分儒雅之气。与其说他是大理国主,倒不如说他是个致仕的官员。 蔡卞将赵佶的书信还有赐予段正淳的礼物礼单交给段正淳。段正淳看过后说道:“蔽国数次遣使上国,欲求册封,如今上国有意,蔽国喜不自胜。”说罢将书信递给高泰明。 高泰明拿起书信仔细看过后,说道:“国主,蔡尚书,大宋官家书信上所言之事,臣觉得可行。” 赵佶在给段正淳的书信里主要说了三件事情,一是大理和大宋联手对付交趾,这对于大理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交趾每年袭扰大理,也是让大理非常头疼的一件事情。二是大宋册封大理,大理要向大宋进贡一些马匹,这个事情高泰明觉得也是可以商量的。三就是开设榷场,两国贸易,这对于大理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段正淳却好像对此事并不在意,说道:“既然国相对此也没有异议,那就由国相全权处理!到时候将结果告知即可。本人要去修行了。蔡尚书,就失陪了!”段正淳起身准备离开。 蔡卞赶紧叫住段正淳说道:“国主且慢,还有一事!” 段正淳坐回来,问道:“蔡尚书还有何事?” 蔡卞说道:“国主,若两国盟好,想必大理也要派遣使者到我大宋去的,不知国主欲遣何人为使?” 段正淳笑笑说道:“这些事情,蔡尚书与国相商量即可。鄙人醉心佛法,凡间俗务,一向委之国相,这些事情,国相做主即可。” 蔡卞在心里冷笑,醉心佛法?怕是被人家当成傀儡!把汉献帝当成这个模样,段正淳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蔡卞于是正色说道:“国主差矣!此非小事也,我大宋礼仪之邦,素重纲常。大理既受我大宋茅土之封,本应国主亲往东京受封。但念天高地远,国主不可久离大理,亦当遣重臣或世子亲往东京,共襄盛举才是。” 蔡卞的话让高泰明心里警铃大作,宋廷莫不是想将我诓到东京去?当下垂首不言,段正淳问道:“那以蔡尚书之见,何人为宜?” 蔡卞指着高泰明说道:“国相可代替国主去也!” 段正淳赶紧拒绝道:“蔽国大小事宜,全仗国相处理,未可轻动。”段正淳不想高泰明到大宋去,他怕的是高泰明到了大宋,万一背着自己和大宋达成了什么交易,取得大宋的支持,那恐怕现在这样的段姓有国无权,高姓有权无国的局面都无法维持了,毕竟高家可是真的篡过位。 高泰明也赶紧拒绝道:“蔡尚书,非是下官不愿去,只是国内诸事繁杂,实在脱不开身啊!”高泰明当然不愿意去了,现在自己牢牢把持着大理的权柄,一旦去大宋,就是数月一年,国内什么情况都不能及时处理,万一杨氏的余孽或者段氏不甘被架空,趁自己到大宋去作乱怎么办。 见他们二人都不愿意去,蔡卞皱起眉头说道:“那此事难办了!” 第211章 翩翩使节帝都来(四) 看到他们两人都不愿意去,蔡卞不悦的说道:“国主、国相,二位都不去朝见天子,又欲求封,这恐怕说不过去!”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高泰明说道:“蔡尚书,此去东京确实关山迢迢,国内事务繁杂,未可轻离,杨氏余孽犹在蠢蠢欲动,还望上国体谅,敝国愿贡大象九对,以表敝国求封之诚。” 蔡卞一想,进贡大象,可算得诚意十足了。进贡大象多了一层政治意味,包含着方国向中央政权进贡的自觉与“归化”的政治诚意。大宋重视象在礼仪层面的象征意义,象日益成为君主标志,不仅体现在具体的郊祀、仪卫、祭乐及山陵等仪式中,而且象的形象更泛化为旌旗、石像、诗歌等多种形式。 大理进贡大象,算得上对大宋表示臣服了。蔡卞说道:“大理愿意贡象,自然是好事。但是还是应该遣重臣到东京去,方显诚意。” 段正淳说道:“不若遣犬子段和誉代鄙人到东京朝见大宋官家,蔡尚书以为何如?” 蔡卞心里想着,这段正淳也不是个什么省油的灯,遣自己的独子段和誉到东京去,一是在大宋官家眼里留下印象,二来最好是趁着此次册封让大宋承认段和誉的继承人地位,要是能直接册封段和誉为世子就再好不过了,彻底断绝高氏想要篡位的可能性。 高泰明也不是什么傻子,当然知道段正淳打得什么主意,当即说道:“下官的长子高明顺,早就对大宋倾慕已久,就让他代替下官去朝见大宋官家!”高泰明想着你派你的儿子去大宋,我自然也要派我的长子也去大宋,让赵官家看看高氏子孙的风采。 蔡卞想了想说道:“如此倒也算权宜之计。” 段正淳随即起身说道:“蔡尚书既然也觉得此意可行。就照此办理,剩下的事与国相商量就是。”说罢起身返回宫内,蔡卞和高泰明赶紧送段正淳离开。 望着段正淳的背影,蔡卞说道:“久闻段国主佛法精深,不理俗物,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高泰明笑笑说道:“国主自少年起就对佛法颇感兴趣,造诣精深,国中俗务都是下官处理。” 蔡卞和高泰明约定了下次谈判的时间,就离开垒翠园了。 蔡卞坐在马车上,仔细回忆着今天与段正淳见面的细节。蔡卞很肯定,段正淳绝不是什么真的醉心于佛法,不愿大理俗务,这种鬼话,骗骗别人还行,骗蔡卞还差点意思。高泰明明显是架空了段正淳,让他成为了一个傀儡罢了,这种把戏,怎么瞒得过他。 就是不知道段氏如今到底还有几分实力。他这几日,看到的都是高氏子弟或者高氏的拥护者,看来这大理朝堂恐怕也是暗流涌动啊。 蔡卞回到馆驿,皇城司的一个亲事官低声说道:“大宗伯,今日有人将此物扔进馆驿。” 蔡卞一看,乃是一本册子,蔡卞问道:“可被大理人察觉?”亲事官摇摇头说道:“没有,这册子应该是昨晚趁夜放在馆驿内的,大理人不曾察觉,今早被下官发现,尚未有他人看过。” 蔡卞点点头说道:“做得不错,且看看大理人作何反应再说,最近加强戒备。” 蔡卞转回自己房间,命令随行的亲事官守卫房间,这才打开这本册子,看看大理人给了自己什么惊喜。 蔡卞仔细的看完这本薄薄的册子,合上它,长出一口气,暗暗想到,倒是小觑这天下英雄了!这本册子上写的是大理国内之前的一段往事。 本来大理国内之前是高氏、段氏、杨氏三足鼎立。但是高氏的力量逐渐强大,引起了段氏和杨氏的不满。大理国第四位皇帝段思聪在位期间,高氏取代董氏相位(宰相),逐渐掌握政权。天明保安元年(1044年),相国岳侯高智升发动政变拥戴段思廉为帝,以拥戴之功,权倾朝野。 按照高氏一族的说法,当时的大理皇帝段素兴“性好游狎”,又好大喜功,“广营宫室于东京(昆明),多植花草,于春登堤上植黄花,名绕道金棱,云津桥上种白花,名萦城银棱。高氏为相国,遂与诸大臣废素兴而立思廉。天明元年(1044年),国人废掉日益荒淫的段素兴,拥立段思平玄孙段思廉为帝。 高氏有了拥立之功,更是稳居相位。可是高氏所拥立的段思廉继位后,高氏以此拥立之功,日盛,封高智升为鄯阐侯。不乐为帝,禅位为僧。好好的皇帝不做,偏要去当和尚,这可真有意思。 杨氏应该是感觉到高氏的权势日盛,决定先发制人,铤而走险。1063年,杨允贤叛乱,高智升出兵灭之。1080年,杨义贞再度发动政变,杀国君段廉义而自立,改元德安,号\"广安皇帝\"。后被高升泰所杀。 高升泰带兵讨逆,诛杨义贞,拥立段寿辉。不乐为帝,禅位为僧。 高智升派儿子高升泰带兵讨逆,诛杨义贞,拥立段廉义的侄子段寿辉,自任布燮,以儿子高升泰为缮阐侯。自此高氏父子在大理国权倾朝野,搞得段寿辉和他的继任段正明都害怕,先后避位做了和尚。 这种情况下,高氏也就彻底不装了,高升泰废黜段正明,建立\"大中\"国。改元上治。在位二年后病重。高升泰自知高泰明无力同时控制段氏和杨氏,段氏集团还有相当的实力,遗嘱其子高泰明还位于段氏。才有了现在的段正淳。 帝位虽然还给了段氏,可是高氏才是实实在在的拿到好处了,高智升占据了整个鄯阐府辖境,段思廉只好晋封高智升为鄯阐侯,赐给王室直辖领地白崖、茹甸两地,王室实力更加削弱,进一步促成了段氏统治的危机。而今的段氏,实力大损,内部分裂,根本不是高氏的对手。 杨氏更是躲进大山的部落里了,蔡卞有些玩味的看着这本册子,这是忠于段氏的忠臣们送来的,还是杨氏的余孽送来的?都想把大宋当刀子来借,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 第212章 茅土分封贡赋来 蔡卞知道,对方既然能给自己送来这本册子,在大理肯定是有一定地位的人,说不定还地位颇高。总不会是平白给自己送这本册子来,总归是有后手的,不若静观其变。 接下来就是和高泰明的谈判了,蔡卞在来之前,赵佶已经和他充分商议过此事。利用大理急于向大宋求封这点和大理结盟,用大理牵制交趾,同时和大理展开榷场贸易,换取大宋急需的马匹和铜,这些都是对大宋极为有用的。 滇马虽然体重不大,不适于骑兵乘骑,但是耐粗饲,用作驮马是极好的,而且大理国小,但是出产的马匹可不少,后世靖康之变后,大宋南渡,所需战马都是从大理来的,一年榷场可换取五千匹战马,可不算少。 高泰明选好时间,派遣大理国引爽(相当于礼部)官吏告知蔡卞谈判时间。 高泰明邀请蔡卞在大理城内五华楼谈判,蔡卞欣然应允。大理五华楼最早修建于唐代,是南诏宴请贵宾的地方。高泰明选择此地与蔡卞谈判,未必没有夸耀大理的目的。 唐大中十年,即公元856年,南诏王丰佑在羊苴咩城内修建了一座宏伟的五华楼。周长25公里,高30多米,据说可容纳上万人,下面还可以竖起五丈高的旗杆。 羊苴咩城作为南诏国中晚期的都城达123年之后,以后郑氏的\"太长和国\",赵氏的\"大天兴国\",杨氏的\"大义宁国\"以及段氏的\"大理国\",都以羊苴咩城为国都。五华楼作为国宾馆的历史也达数百年之久。每年三月十六,南诏时期的南诏王以及后来大理国的大理王都会在五华楼会见西南夷各个小国君长,和其他一些重要宾客,赐以酒席佳肴,奏以南诏、大理时期的音乐。 修建五华楼的南诏王丰佑倒算得上一代雄主,在位期间,南诏国强盛一时,还屡次派兵侵入唐朝领土,有一次竟远征并攻下四川成都。蔡卞精通经史,当然知道高泰明选择此地的用意。无非是夸耀大理也是西南强藩罢了。 蔡卞按约抵达五华楼,五华楼为四层建筑,第一层为台座,上面三层为楼。虽然算不得雄伟,但是在大理已经是最豪华的建筑了,用来与蔡卞谈判,高泰明也是煞费苦心。 今日的五华楼警卫森严,大理军队在五华楼内外列队,这些都是大理的精锐,身着大理国内不多的铁甲,还有大理的骑兵在往来巡逻。还有一些战象也被拉出来了,使团内有枢密院的官吏,都将此记录下来。 蔡卞在心中冷笑,说道:“果然还是蛮夷之性,畏威而不怀德。” 高泰明作为大理国相,清平官,率领的大理的九爽官在五华楼前等候,蔡卞看到被群臣簇拥着的高泰明,对副使说道:“高国相是大理的伊尹霍光,还是孟德、仲达,犹未可知也!”副使笑道:“此辈恐怕不甘于久居人下的。” 蔡卞和高泰明互相见礼后,一道走进五华楼,高泰明先开口说道:“蔡尚书,大宋官家欲册封大理,开放榷场,并且一起对抗交趾,敝国喜不自胜,愿永奉大宋正朔,为大宋西南之藩屏也!” 蔡卞笑道:“大理世称恭顺,又多次遣使求封,官家念大理至诚,故特遣本官察看,大理求封之诚,本官已知,自会转奏官家,请官家圣裁。只是大宋有茅土之封,大理当有方物之贡,不知大理以何入贡?” 对于大理,虽然大宋以前比较警惕大理,但是不得不说大理是西南夷中比较恭顺的。当年,大理的恭顺不是没有道理的,一来是之前南诏与大唐的战争实在是太过惨烈,大理虽然统一六诏,但是并不想和大宋再起任何冲突,只要大宋不进攻大理,大理已经烧高香了。 再者说,虽然大宋在广南西路屯驻的禁军比较拉跨,但是大宋的西军可不是吃素的。不管是侬智高还是交趾,虽然一开始可以在广南西路占到一些便宜,一旦大宋将西军调来,就是单方面的暴打了,不是岭南瘴疠丛生,交趾国都早就被大宋西军攻破了。 当年的昆仑关之战,更是在大理君臣心中留在深刻印象。侬志高以数万交趾军队入侵北宋,攻陷邕州(今我广西南宁),宋朝军民损失惨重。随后叛军连续进攻北宋,包围广州。宋朝组织了多次围剿、反击,但屡次败绩,越南军连续取胜,广州危急。 这时狄青出马了,他主动请战,向宋仁宗上表“臣当兵出身,除了战场杀敌,没有什么可以报效国家。希望能带得数百个蕃落骑兵,再加上一些禁兵,去将叛贼的头砍下送回京城。” 他抵达战场的时候,宋军已经失败了多次,宋将张忠、蒋偕阵亡,广西统辖官员陈曙兵败昆仑关。 狄青抵达后,将之前的败军之将陈曙等处斩,震慑了宋军上下,随后狄青亲自率军连夜突袭昆仑关。交趾军不备,被宋军一鼓拿下。天明,侬志高部发现宋军,于是组织反击,双方会战于昆仑关后平原。 前锋碰撞,战况焦灼。宋将孙节阵亡。狄青以左右两翼骑兵绕侧后突袭,合围越南军,这一部署出乎侬志高部意料之外,冲垮了其战线,于是大破叛军,追杀数十里,宋军斩首数千级。狄青一路追击,最终收复了邕州,立下奇功。狄青所率,不过数千骑兵,其中来自西军的精锐更少,结果就这些人,将侬智高号称数十万的大军彻底打垮。 听说宋军在陕西还有几十万西军与西夏对垒,大理更是不敢妄动,生怕将宋军激怒调动西军大军前来交趾,对大宋也就更加恭顺了。 高泰明说道:“蔡尚书说得是,大宋为宗主之国,敝国为藩属之邦,方物之贡,理所应当。”高泰明示意大理引爽官吏将拟好的大理贡物礼单递给蔡卞,请他审阅。 蔡卞笑笑,其他都是虚的,这才真到戏肉了。 第213章 茅土分封贡赋来(二) 蔡卞展开大理的条件,上面写着大理向大宋进贡大象十对,马匹一千,黄金、玉石、香药等若干。对于这个条件,蔡卞觉得还是不错的,虽然是大理进贡的,但是按照大宋朝贡的惯例,还是会回赐大理相应的茶叶、丝绸等物品,虽然是名为朝贡,实际上是贸易。 当然,两国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共同对付交趾的事情,这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高泰明之前已经和高氏子弟、大理九爽官们商量过此事,虽然交趾如今确实是大理的大患,但是要让大理配合大宋一起攻灭交趾,那大理绝不能答应。 深受中原文化影响的大理深知,要是大宋真的把目光转向西南,调动大军南下,以大宋西军之威,莫说交趾无法抵挡,就是破灭大理,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要是大宋本就存了假途灭虢之意,那大理就危险了。 所以大理对于共同对付交趾此事,十分谨慎,而且想要试探大宋到底对交趾是什么意图,因为大宋一旦真的灭掉交趾,就相当于包围大理了,那时候真的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高泰明说道:“蔡尚书,交趾猖獗,已非一日,但是我大理偃武修文,军威不振,不知大宋要敝国做些什么?” 蔡卞笑着说道:“大宋并非是要大理出兵,只是需要大理与大宋互通消息,若是交趾真的胆敢进犯大宋,大理应当出兵牵制,作为酬谢,大宋愿意向大理出售一部分军器。” 蔡卞这么说,高泰明稍微有些放心,说道:“若是向大宋通报消息,此事易尔,敝国与交趾相邻,一旦交趾有所异动,敝国会马上通知大宋的。至于出兵牵制嘛。”高泰明顿了一下说道:“蔡尚书明鉴,敝国本就国小力弱,举国之兵不过三万,与交趾交界之地更是属于三十七部的地界,敝国力有不逮,再说了,敝国上下,遵奉佛法,不愿杀生,惟愿世守疆界也。” 高泰明话里的潜台词蔡卞怎么会不知道,只是笑笑而已。说个不好听的,就是现在赵佶决意要征服大理,你看看朝堂上会有几个人同意。耗费国帑,劳师远征,所得一片蛮荒烟瘴之地,这就是现在大宋朝堂对于用兵西南的看法,只要交趾不骚扰大宋广南西路,大宋的官吏就完全无所谓了。 但是作为赵佶的近臣,蔡卞知道,赵佶对交趾有一种天然的反感,蔡卞估计,有朝一日,这位赵官家总是要对交趾用兵的,若是交趾被大宋收入囊中,那大理岂能在卧榻之侧酣睡。 若是大理上下一心,君臣团结,那他蔡卞还会劝赵佶谨慎,毕竟前唐大军讨伐南诏,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但是自从蔡卞收到了那本册子,他的心思就活泛起来了。 看来大理国内也是各怀鬼胎,而且已经有人想到了利用大宋来打击高氏,不管是不甘心大权旁落的段氏,还是已经逃入深山中的杨氏,恐怕对高氏早就怨恨已极,要是大宋真的能在此中做些谋划,不动刀兵,就取得大理八府之地,那拓土之功,不亚于王韶熙河开边。 一想到此,蔡卞不禁心潮澎湃。他蔡卞也是读破万卷之人,自小才思敏捷,能把《三字经》、《千字文》等启蒙读物倒背如流,《四书》、《五经》经典也烂熟于心,且史籍方志,百家杂说,国家法典无不浏览殆遍,触类旁通。他学识渊博,满腹经纶,才华出众,名闻乡里。 稍微长大,蔡卞与胞兄蔡京同学书于蔡襄,后从苏轼学徐浩,后又颜、欧、柳、李邕,然后弃之而深入二王。蔡卞的学识书法,为当世所称道。 更是凭借自己的才华,得到王安石的青眼相加,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若论才华,卞胜于京,京又胜于襄。可是今知有襄,而不知有他蔡,名之有幸,不幸若此。 自己以一介书生入仕,可是蔡卞与王韶一样,也都有一颗开疆拓土的心。当年在枢密院时,他支持收复湟州、鄯廓等地,因功进金紫光禄大夫。而今见大理如此,蔡卞何尝不想作一把王韶。 高泰明见蔡卞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也不敢冒然打扰,半晌之后,蔡卞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五华楼,蔡卞笑着对高泰明说道:“国相所言,未为不可,大宋对交趾烟瘴之地,不感兴趣,但是交趾若得陇望蜀,大宋百万禁军,枕戈而待!既然大理如此诚心求封,请贵国主奉表,遣重臣与我一道回东京,好奏与官家,不知国相意下如何?” 高泰明问道:“蔡尚书对我国贡物,可还满意?” 蔡卞笑着说道:“国相,满意与否,非人臣所当闻也!此官家圣心独断之事也!” 高泰明笑着说:“如此下官孟浪了!下官马上准备各项贡物,一旦停当,还请蔡尚书为敝国美言。敝国必感恩戴德,后报于蔡尚书!” 蔡卞只是笑笑,高泰明赶紧请蔡卞与他一道赴宴,大理的九爽,都督、节度使等都在一起作陪。 酒足饭饱后,蔡卞回到馆驿,皇城司亲事官赶紧上前,蔡卞幽幽的问道:“可是今日又送来了?” 亲事官说道:“大宗伯神机妙算,确是如此!” 蔡卞心里想着,看来此人对高氏恨之入骨啊,当即进入自己的房间,打开册子看看上面写的什么。今天的册子写的是关于高氏的一些事情。 虽然现在段正淳作大理国主,段和誉理论上是继承人,但是高氏家族却缺乏对段和誉的起码尊重,高氏家族的高智昌在酒醉后当面宣言:“段家为帝了不起,若无我高家保主,主子将作崖下鬼。如今皇帝本属我,是我父听阿爷言而让位段正淳。你段和誉当上皇帝,我就不服。” 而且在鄯阐的高氏族人,对高泰明任人唯亲,只提拔自己一系的人也颇有微词,看来这高氏里也并不是铁板一块。 蔡卞合上册子,想着送册子的人到底是谁?对大理各大家族内的这些秘辛都了如指掌,看来地位不低啊! 第214章 疆场欲静风不止 在蔡卞与高泰明交涉的时候,仁多保忠也在和高达谈判中。 得到李乾顺的授权,仁多保忠立刻赶回韦州,和高达展开谈判。 仁多保忠将高达请到自己的房间,说道:“高提举,本将亲自兴庆府,以宋夏两国盟好相劝,我国主已经答应,虽然今年我国遭遇大灾,但是我国还是会如数向大宋贡马的。只是有一事,还望高提举代敝国转奏大宋官家。” 高达说道:“仁多将军请讲。” 仁多保忠说道:“高提举,我听说贵国设立陇右都护,遣刘法为陇右都护,不知是否有此事?” 高达笑着说道:“想不到仁多将军消息倒是蛮灵通的嘛,下官也是通过朝廷邸抄才得知的,不知此事与西夏何干?” 仁多保忠说道:“当着高提举,本将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青唐与我国相邻,大宋经略青唐,我国实不自安,可否请高提举代为转奏官家,大宋可否约束陇右都护,我国愿如数进贡马匹。” 高达连连摆手说道:“仁多将军莫害我!下官之事,只是讨要这五千匹战马,至于陇右的事情,下官一个提举榷场,怎敢置喙,仁多将军要是真的想问此事,何妨直接去信种帅,或者上奏官家呢?何必为难下官啊,仁多将军啊!” 仁多保忠说道:“不是敝国不想贡马,今年确是遭了灾,而且大宋在青唐用兵,确是令吾国不安。” 高达笑道:“仁多将军说得,下官确实不懂。若是这商贾之道嘛,下官都略知一二。这军国之事,下官哪里明白。仁多将军若是真的要说此事,下官还是那句话,将军可以致书种帅或者请贵国国主给官家上疏,下官只管接收马匹。” 仁多保忠不禁气急,说道:“高提举,马匹敝国没有说不贡,但是青唐之事,总得给我国一个说法!” 高达笑着说道:“仁多将军想要什么说法?想和谁要说法?” 仁多保忠不禁无奈,去岁宋军刚刚大胜,又的赏赐,听说赵官家连缴获的战利品都分给了将士,现在宋军士气正是高昂的时候,西夏要是敢去找不痛快那就真是耗子舔猫了。 而且这事情西夏并不占理,青唐已经被大宋攻占过多次了,连青唐吐蕃的国主都已经投降大宋了,而且宋夏合约里又没有关于青唐的条款,此刻西夏向大宋讨论这个事情,确实是没有道理。 仁多保忠只得好言相求,对高达说道:“高提举,不若本将修书一封,由高提举转交种宣抚,再作区处如何?马匹一旦筹措到,当即交付高提举,高提举你看如何?” 高达说道:“如此下官可以代仁多将军转给种帅,只是仁多将军最好还是给下官一个准备的日期,毕竟种帅的脾气不太好。我想官家的御批仁多将军已经见过了!” 仁多保忠强压心头的怒火,他当然知道赵佶的御批上写的什么,他说道:“本将已经看过了,不会耽误多久的,一会烦请交给种宣抚。” 高达这才离开。仁多保忠无奈的思考怎么向种师中说明此事,毕竟他搞不清楚种师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万一他真的就是想借机再次挑起战事的话,那可真的就对西夏不利了。 但是仁多保忠觉得,种师中以此为由对西夏开战的可能性是非常低的。宋军既然要集中力量经略青唐,势必不会两线作战,仁多保忠只是希望种师中能够约束宋军,给西夏军队以喘息之机,同时双方就青唐达成默契,毕竟仁多氏的老巢仁多泉城离青唐很近,仁多保忠不希望波及到自己家族。 仁多保忠刚刚坐下,准备思索怎么给种师中写信时,仁多洗忠一把推开大门,进来说道:“大兄,嵬名氏欺人太甚!” 看着自己弟弟风风火火闯进来,已经有亲兵注意到了此事,仁多保忠不由得训斥道:“你如今也是统帅大军的将军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出了什么事情,是兴庆府那边吗?” 仁多洗忠说道:“大兄,嵬名氏太过分了! 我刚接到消息,陛下决定设立灵州军司,辖灵州和耀德城,遣殿前都指挥使李至忠为灵州军司统军使,同时扩建耀德城,从灵州调五千人、嘉宁军司抽调三千人,兴庆府抽调两千人,驻防耀德城。这分明是信不过我们!” 仁多保忠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耀德城是灵州锁钥,陛下决定加强耀德城防御,乃是英明之举。谈不上什么信不信任我们,未虑胜,先虑败,这是兵家正道!” 仁多洗忠说道:“大兄,还没完呢!嵬名安惠还怂恿陛下,从兴庆府抽调六班直一部五千人,铁鹞子一千,驻鸣沙,每月轮换。这不是把刀架到韦州脖子上了吗?而且还从宫里传出来,说大兄你畏惧宋人,力劝陛下向宋人贡马,梁王力谏不能阻止,都是大兄你怯懦畏战,才令大夏向宋狗贡马的。外面都把你骂成什么样了,二兄也是,管着枢密院,什么也不告诉我们!” 仁多保忠当即怒喝道:“噤声!你二兄在兴庆府自己都如履薄冰,能不被梁王他们算计了就不错。陛下怎么做,不是我们臣子能说的,下去!” 仁多洗忠还想再说什么,仁多保忠怒喝一声:“滚!”仁多洗忠这才离开。 仁多保忠拿起笔,本想继续写给种师中的信,但是手中的笔,好似有千钧之重,怎么也落不下去。仁多保忠气得将笔一扔,在屋内来回踱步。 他知道,这事怪不得仁多宗保,陛下既然已经被嵬名安惠说动,不再信任他,必然会防着仁多宗保这个知枢密院事,他可能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事。 仁多保忠心里想着:“李乾顺啊李乾顺,老夫阵上搏杀二十余载,刀下的宋军亡魂成千上万,让老夫去投宋,还不如杀了老夫。嵬名安惠这个废物,把老夫当成什么了?梁乙逋吗?” 仁多保忠走了半晌,坐在椅子上,就这么怔怔的望着兴庆府的方向。 第215章 疆场欲静风不止(二) 仁多保忠枯坐椅子上,虎目缓缓的流出眼泪,仁多保忠就这么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任西北的朔风将自己的眼泪拂去。 月上中天,仁多保忠这才起身,仿佛苍老了整整十岁,一向挺直的腰背都佝偻了起来。仁多保忠起身,将扔掉的笔捡起来,拿到手中,好似有千钧之重。 仁多保忠看着桌上的笔墨,不禁回想起小时候叔父给自己讲的西夏往事。 当年李元昊之所以能起家,靠的是皇后野利氏及其家族,野利氏的两个哥哥野利遇乞和野利旺荣都是西夏大将,堪称西夏的支柱。尤其是野利遇乞,多权谋,善用兵,所率\"山界\"(指横山地区,因宋夏以横山为界,故称山界)士兵素以善战着称,让宋兵心惊胆战。西夏天授礼法延祚元年(1038),授为监军,与兄野利旺荣分统左、右厢军,号大王,官至宁令。在对宋作战中,多参与军机。另一亲戚野利仁荣,以多学识,谙典故着称,元昊谓之曰\"股肱\"之臣。 好水川、三川口之战野利氏都出了大力,可是结果呢? 李元昊假借宋将种世衡的反间计处决了野利遇乞和野利旺荣及全家。野利皇后失去了她在朝廷中最重要的支持者。野利皇后被废。 为西夏立国立下的汗马功劳的野利氏如同昙花一现般灰飞烟灭。 仁多保忠还记得,还是孩童的自己,被叔父带到幽禁野利氏的地方,将当年的事情一一说给仁多保忠,然后带着小保忠到当时鲜花似锦,烈火烹油的梁府,对幼小的仁多保忠说道:“当年的野利氏,就如同现在的梁氏一样,不知道梁氏的富贵,能有多久呢?” 当时还幼小的仁多保忠还不理解其中的深意,到今日,他才理解了叔父当年内心的悲怆。汉人中曾经有位名相谢安,曾经统帅东晋军队在肥水之战中大败前秦苻坚,保住了东晋的半壁江山。 晚年颇受猜忌,于是隐居于东山(会稽山)。一次孝武帝设宴,谢安在座。大将桓伊是当时的音乐名家,当场为大家奏乐助兴。桓伊为孝武帝演奏了一首《怨诗》,词句有“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这词句正好说中了谢安的苦衷,谢安忍不住潸然泪下。 仁多保忠当时读书时不能理解谢安的哭泣,既然不信任,那就索性不管,有什么可苦的。但是今日,仁多保忠深深的感受到谢安当时的无奈。 仁多保忠提笔写道:大宋陕西诸路经略安抚大使种公钧鉴:久闻大名,缘吝一面。伏惟两国盟好,疆场罢兵。圣朝有茅土之封,下国有风俗之贡。安守藩篱,休养生民,诚乐事也!近闻圣朝都护陇右,特函相询。 仁多保忠顿笔,竟然写不下去了。之前所想的一些词,现在居然忘了个干干净净,怎么也写不下去了。仁多保忠将写好的揉成一团,枯坐在椅子上,就这么静静的等待天明。 仁多保忠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等到天光大亮,仁多洗忠进来时,发现仁多保忠仍旧坐在椅子上,面容憔悴,神态萎靡,仁多洗忠将仁多保忠扶起来说道:“大兄,何至于此啊!” 仁多保忠这才猛地一惊,说道:“大兄没事,等会洗漱后请高提举过来。大兄有事情找他。” 仁多洗忠哭着说道:“大兄,咱们不给嵬名氏卖这个命了。咱们回仁多泉城去!” 仁多保忠笑着说道:“大兄手握数万雄兵,正是我辈扬名之时,岂可轻易放弃。去,去请高提举来。大兄没事,嵬名安惠也就只能搞这些鬼蜮伎俩,没甚意义的。” 仁多保忠在亲兵的服侍下去洗漱整理,用过早饭后收拾好书房,高达在仁多洗忠的带领下过来。仁多保忠吩咐道:“本将要和高提举谈些机要之事,洗忠你亲自在外守候!” 坐下之后,仁多保忠说道:“本想给种帅亲自去信,但是本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高提举代本将告知种帅比较好。” 高达笑着说道:“这是下官的荣幸。” 仁多保忠开始说了起来,其实西夏上下都知道,大宋经略青唐的决心已定,若是西夏真的出兵干涉,恐怕就会招来大宋的打击,西夏现在需要休整,大宋需要安安稳稳的经略青唐,双方对于此事都是心照不宣的。 其实西夏想要的很简单,宋军不能越境追击,西夏人还想收拢这些青唐人充实到西夏军队中,别看这些青唐人被宋军打得跟狗一样,那是因为他们的装备实在太差,要是加以武装,这些吐蕃人就是优秀的骑兵,能极大的充实西夏军队的实力。 仁多保忠想来,宋军不会拒绝这个建议,这些吐蕃人在青唐只会跟宋军作对,跑到西夏去,反而对宋军来说是一件好事,至少宋军经略青唐不必那么费力了。 说完了这些,仁多保忠停了一下,半晌才问道:“高提举,楚清在大宋还好吗?” 高达笑了笑,说道:“仁多将军,楚清将军已任熙河路都巡检使一职,在王经略帐下,离仁多泉城不远,将军放心,我军不会袭扰仁多泉城的。” 仁多保忠笑道:“高提举说笑了,我和楚清,乃是兄弟,虽然现在各为其主,但是兄弟之情仍在。得知他在大宋过得还好,我就放心了。马匹之事,月余定有结果,请高提举放心。” 高达一直觉得今天的仁多保忠特别奇怪,但是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奇怪。他向仁多保忠告辞道:“那下官就先返回秦州去了,禀明种帅,再做区处。” 仁多保忠亲自带人送高达出韦州城。仁多洗忠一直想问自己大兄和高达谈了什么,但是见仁多保忠一直绷着脸,也没敢上前问。 仁多保忠坐在马上,感觉天旋地转,强撑着送高达后,刚刚拨马回头,就摔下马来昏厥,仁多洗忠赶紧护送仁多保忠回到韦州去请大夫。 第216章 经筵讲开暗讽喻 在高达与仁多保忠谈判时,赵佶正在察看经筵讲义。 赵佶本来以为通过召试馆阁贴职还可以拖延一些时日,没想到过了几日,苏轼亲自主持考核,苏轼认为周武仲才学卓然,可以授予馆职,这样赵佶的经筵讲官班子就算齐了。 杨时由于路途遥远,一时还未能赶来,现在在东京的就是周武仲和曾布。周武仲上任没几天就向赵佶递交了经筵讲义,要求经筵。 赵佶正在翻阅经筵讲义,不禁感叹,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强,再头铁方面,周武仲显然已经超越了在座的臣子们,基本上向包拯靠拢了。 周武仲的经筵内容是新五代史伶官传序,这不就是在暗讽赵佶不务正业吗? 赵佶指着这个讲义问道:“曾相以为如何?” 曾布笑着说道:“官家,讲官进讲,凡无避讳之处,皆可得讲,官家何必过于执着于此事。” 赵佶心想,好家伙,反正妈的不是你是!万一这兄弟真的头铁,当场整活,尴尬的可就是自己了。再说了,自己开设经筵的目的是为了让朝廷里各种政治势力都有个发声的平台,也是作为皇帝获取信息的一个渠道,不是真的当好学生去的。 赵佶说道:“开设经筵本为察纳雅言,听取民意,开拓视野的,不是逮住吾的一点爱好,就含沙射影,出名搏位,想成全自己所谓直臣、诤臣的名声。曾相觉得,这是忠臣还是奸佞呢?” 曾布笑道:“官家,这事老夫不敢说。老臣大半生都成为奸佞,实在是不知道忠臣是个什么味道。” 赵佶哈哈大笑,说道:“那照曾相的话说,吾的朝堂上,不是奸佞治国,幸臣当道了!” 曾布只是笑笑,大半辈子都被人骂成奸佞,对于此,他早就不在乎了。什么奸佞、忠臣,都不过是身后之名罢了,自己身前之事能够勉强做好就行。 曾布说道:“官家,本朝设立经筵是以帝王教育为其本质的,在这一针对帝王的教化传播活动中,经筵讲官与君主是“师友之臣”。主讲官为“师”,对君主负有“辅导”之责,有“劝诫”“正过”之义务。如程颐所言,人君之师要授其君道与君德、保其身体,经筵官对君主在公众场合的衣食、言语、行止是否得当都负有督导之责。” 曾布的话虽然没有说完,赵佶已经明白了曾布的意思,臣子们把经筵当作一次难得的对皇帝的教育机会,对赵佶继位以来的所作所为,很多官员都有不少的意见,尤其是一些基层的官吏,随着考成法的实施,他们对赵佶的怨气是很大的,希望通过经筵这种方式给赵佶上上眼药,也是情有可原的。 曾布、吕惠卿他们都是久经考验的,对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但是他们担心赵佶被这种情况吓到,所以准备先给赵佶提个醒。 赵佶笑笑说道:“仁宗皇帝开设经筵本意为何?” 曾布笑着说道:“推考其原本,概自古以来,治日常少,乱日常多,推原其本,由人君不学也。三皇之时,至质略矣。伏羲始开人文,神农以下,皆有师。圣人之德,莫大于学。故帝王之学,至重也!” 曾布拿出一本书来,给赵佶说道:“这是范祖禹《帝学》,对帝王之学和经筵之制,说得极为详细,官家可以作为参照。” 曾布走后,赵佶拿起《帝学》认真看起来,这本书算是大宋士大夫们为皇帝制定的行为规范,也就是士大夫心目中完美的帝王形象,赵佶决定拿来看看。 仔细读了一遍后,赵佶才算对大宋的经筵制度有所了解,士大夫们认为,帝王被视为当时一国之表率,教化天下始于天子,天子如以上率下,则能育物化人、成就治事,北宋文治导向,必然要求帝王本身也应以务学求师为修身之要。 更重要的是,大宋从立国以来推崇文治,历代大宋官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使得整个士大夫阶层因与皇帝共治天下,其政治责任感显着增强,正如北宋范仲淹所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北宋士大夫将自己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相连接,主人翁意识很强,而这种强烈的政治主体意识也使得他们自身成为了帝王务学修身的监督者,他们积极响应着皇帝文治天下、共治天下的举措,同时反过来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和要求着皇帝,希望皇帝也能好读经史、以明治道。 但是自仁宗以来,这种制度的缺陷就一步步显露出来,一是国家承平日久,武备不修,面对西夏的入侵,北宋根本无力抵抗,二是长时间的片面强调文治,文官集团的力量空前强大,武官地位低微,军队毫无战斗力,国家在面对各种内忧外患时都显得力不从心。 故此自神宗起,锐意变法,其中关于经筵,最着名的就是坐立争论。所谓“坐立”,是指讲官在给皇帝讲读经史时的坐立问题。在宋仁宗时期,天圣(1023 年)以前,讲读官都是坐着侍奉皇帝读书,景佑(1034 年)之后,改为站着侍奉,又到皇佑三年(1051 年),仁宗体恤讲读官之不易,需长久为皇帝解说和问询,遂下令只让当天讲读的臣僚站着应对,其他讲读官则可以坐着待命,“讲者立、侍者坐”从此遂为定制。到神宗朝,却发生了“坐立”之争。 其具体的争论如下:翰林学士兼侍讲吕公着等认为,现在讲者立、侍者坐的做法是不合适的,应当按照乾兴以前的做法,让讲经者坐着,其他侍从站着,即“讲者坐、侍者立”。另外,判太常寺韩维、刁约以及同知太常礼院胡宗愈等也认为,祖宗以来,执经而讲者多赐坐,因为他们为帝王阐述经史、启明治道,当有此礼遇,所以应该恢复天禧旧制,让讲者坐着讲经;与以上看法不同的是,判太常礼院王汾、刘攽、韩忠彦等认为,应该保持现在的做法即“讲者立、侍者坐”,因为执经而讲者只是解说章句而已,不能称之为“师”,再者,侍者班制位次很多都比讲经者高,如果讲经者坐,其他列侍之臣将不知如何自处。 说白了,就是是否给与经筵讲官帝师身份的问题。 赵佶也查看过历代实录,讲读官的称谓主要有“师友”、“师傅”、“师儒之臣”等。帝王将讲读官视为师臣,所谓师臣者,又师又臣,既可以师礼待之,又可以臣子待之,因此,既可以赐坐,又可以使站立。但是赵佶显然不这么看。 现在他要继续推行神宗、哲宗时的一些措施,势必要加强中央集权和皇帝权威,对经筵制度势必也要加以更改,除了老臣硕德和宰执大臣外,都应该站立,要不然皇帝的尊严在哪里去了。 大宋文臣的傲娇,也该改一改了,大宋士大夫往往“以道自任”,如果自己的政见不被皇帝采纳,则生辞官之心。一次,司马光与吕惠卿争辩,自觉意见不被采纳,便对宋神宗直言:然则臣不为不言也。至于言不用而不去,此则臣之罪也。 一般来说,臣子对皇帝进言,可则行,不可则止,大宋则不同,时臣子以道自任而罢官进退,这种政治主体意识显然普遍高于君主专权政治文化下臣子的政治主体意识,其相应的主体立场也已经超越普通臣子身份而成为与帝王一同治理天下的共治天下者。 如果是正常情况,有臣子们对皇帝加以劝谏,并非不是好事。但是现在赵佶要推动一系列改革,需要的是统一高效率的朝堂,不是谁都来插一嘴菜市场,这种行为肯定要加以纠正。 程颐曾经对经筵做过一个评价:“天下重任,唯宰相与经筵,天下治乱系宰相,君德成就责经筵。”大宋的士大夫,对于经筵那是十分看重的,把他当成士大夫阶层影响皇帝的重要手段。 而且皇帝们对于经筵也是非常积极,英宗双日召侍臣讲读。神宗自熙宁至元丰之末,间日御经筵,风雨不易。可以说在大宋官家心目中,经筵比常朝重要得多。 作为长期担任经验讲官得范祖禹,对于经筵的非常推崇。作为经筵讲官的范祖禹非常推崇宋仁宗,认为仁宗一直是以尧舜为师法,后来即对当时年幼的哲宗表达了自己的期望,希望哲宗能效法仁宗,向仁宗学习,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范祖禹认为如能做到同仁宗一般实也就离尧舜之道不远了。 用范祖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尧舜稽古,垂衣裳而天下治,圣学之要也。 这也是所有参与经筵的士大夫的目的,他们希望一个像仁宗一样相对弱势的皇帝,这样的话士大夫们的权力就会增加。但是赵佶明白,现在可不是讨论什么治国之道的时候,大变在即,是该加强国力,积极备战的时候。作为官家,赵佶要尽可能的加强自己的权威。 当年,赵佶自己也认为帝王学与不学以及学的怎么样从一开始就被与整个天下的治理相挂钩,认为是天下治乱的决定性因素,如果不学或者学的不好则天下不能得治,只有学的好天下才能得治,甚至由于帝王被认为“据有天下”,学习也就成了其本身应尽的义务,苟不学则无闻于后、乱日长久,这是帝王应当引以为戒的。 但是像范祖禹认为的:今臣所录八篇,上起伏羲,下讫神宗,伏惟陛下宪道于三皇,稽德于五帝,仪轨于三代,法象于祖宗,集群圣之所行,体乾健之不息,则四海格于泰和,万年其有永观矣。 赵佶是无法认同的,要是仅仅照搬历代先王就可以治理天下的话,那还用变什么法。 对于经筵的内容,赵佶也有不同的看法,士大夫们认为“儒家经典”、“帝王之史”、“帝王训戒与祖宗之法”,体现了对入世安民的追求以及对传统和习俗的尊重,是与政治生活直接关联的知识,也是“政治”特性即政治事物本性的集中体现,因而成为了“帝王之学”具体内容的三个大的方面。也是经筵最重要的内容。 但是赵佶觉得经筵作为皇帝和臣子们交流学术的活动,要更加实用,不要空谈圣人之道,而是要更加偏向于解决大宋如今面临的实际问题,大家集思广益,而不是清谈误国。 像范祖禹说得:帝王之学,所以学为尧舜也。赵佶是完全不同意的,尧舜时和现在,时移事易,再说赵佶对成为尧舜没有任何兴趣,对成为李世民还是颇有兴趣的。 同样是经筵讲官,吕公着的话就深得赵佶的心意,吕公着认为:然则人君之学,当观自古圣贤之君,如尧、舜、禹、汤、文、武之所用心,以求治天下国家之要道,非若博士诸生治章句、解训诂而已。 这才是经筵的作用,考察有用的治国之道,并将这些道理用于实际的政治生活中,才是重要的。 至于什么修养圣德,皇帝要德行?赵佶这百多斤的德行卖给你你要吗?你要不然去问问李世民不讲武德开玄武门的时候德行好不好?再去问问朱棣进南京的时候德行好不好。 安重荣虽然是个军阀,但是有句话其实说得不错就是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耳! 老赵家怎么得的这天下,是因为德行好吗?说这话的人都该到太宗皇帝那里领一玉斧。 范纯仁有句话说得好:“人君读书,学尧舜之道,务知其大指,必可举而措之天下之民,此之谓学也。” 范祖禹这本帝学,是他给哲宗皇帝编的政治教科书,更是对之前经筵制度的一个总结。赵佶仔细翻阅了这本书,还圈阅了一些。然后对梁师成说道:“明日朝参后,召诸位宰执到垂拱殿议事!” 第217章 经筵讲开暗讽喻(二) 第二天,赵佶在垂拱殿召集宰执们商量经筵问题。 赵佶将周武仲的经筵讲义传阅给诸位宰执们看,赵佶说道:“周武仲的讲义,吾不允,还有经筵的制度,也需要做一改进。” 现在诸位宰相已经十分熟悉赵佶的风格了,就是对祖制毫无感觉,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修改祖制。 不过宰执们看过周武仲的经筵讲义,都默默的为周武仲点了一个赞,好小子,有胆,直接往官家的腰眼上捅,不去台谏真是可惜了。 作为首相,韩忠彦肯定要当先说话,韩忠彦问道:“官家,不知道官家准备对经筵制度怎么改进?” 赵佶笑着说道:“昔日神宗朝时曾有坐立之辩,韩相当年的论断,吾以为可行。” 当年神宗朝时为经筵坐立的问题曾经展开过大讨论,韩忠彦是支持讲官站的一方,而赵佶如今的决定是除宰执和老臣特赐之外,都站立。 赵佶说了自己的想法后,一众宰执都有些沉默,看似简单的一个坐与站的问题,实际上是君权与臣权孰强孰弱的问题。有宋一代,经筵尤重择人,文彦博以三朝元老而与经筵,程伊川以一代大儒而为讲官,他如贾昌朝、范祖禹,无非端人正士,其所以发圣人之经,穷典籍之奥者,班班可考。 大宋的经筵为何如此重视选择讲官,因为在士大夫的心目中,经筵讲官就等同于帝师了,是负有纠正皇帝过失的职责的。 但是赵佶显然不这么想,当帝师,你想屁吃呢!还想坐在小爷头上,没门!赵佶接着说道:“经筵大典,岂可轻忽?日后凡是经筵,除宰执大臣和老臣硕德可特赐坐外,皆站立。经筵同朝参一样,由宰臣押班,经筵亦由宰臣主持。同时学士院、台谏、在京馆阁官吏、政事堂宰执、六部及各寺侍郎、少卿以上皆参与。” 赵佶把这话说完,几位宰执都有些愣住了。虽然在很多时候,皇帝在参加经筵时,经常也会叫上自己的近臣、侍从以及其他官员一起听讲,其中也包括类似宰相、辅政大臣等这样的朝廷重臣,而且对位高权重之臣的要求更高,之所以如此主要还是因为大宋的文治氛围,上至帝王,下及臣子,皆以读书为紧要之事,在这一点上,帝王和臣子是相同的。另外,皇帝与大臣一起听讲,也可便于相互讨论,共同引为戒鉴。 但是像赵佶这样,明确要求一批大臣参加经筵的还是第一次。毕竟经筵的教育对象是皇帝,虽然皇帝偶尔也会和一些亲近大臣一起参加经筵,但是像这样直接指定参加经筵的人员还是第一次。 苏辙说道:“官家,经筵本为帝王之学,外臣参加,恐有未妥!” 赵佶笑着说道:“经筵虽然是帝王之学,但是本朝向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举朝之士,皆是儒臣,既然都习儒术,大家一道讨论,共同精进,也是乐事嘛。” 赵佶这么说,倒让苏辙说不出话了,赵佶接着说道:“对讲读官以及其他讲读之人都应礼遇和尊重,免礼节、赏赐、慰问等等如平常事。” 吕惠卿赶紧上前说道:“官家所言极是,经筵既为帝王之学,何妨召集儒臣,一同论道,集思广益呢?” 赵佶接着说道:“经筵人数增加,当在何处举行经筵?” 苏辙说道:“以往经筵之所一般是在崇政殿西庑或者迎阳门、延义阁等处。” 曾布说道:“崇政殿狭小,恐怕无法容纳这么多人。” 赵佶说道:“吾观实录,端拱元年八月,太宗幸国子监,谒文宣王毕,开辇将出西门,顾见讲坐,左右言学官李觉方聚徒讲书,即召觉令对御讲说。不若于国子监经筵。” 赵佶早就想到国子监去看看,作为大宋的最高学府,国子监的学子们可谓天骄了,对于国子监,历代大宋官家也十分重视,能判国子监或者任国子祭酒的,无一不是饱学鸿儒,太学生们也是大宋政治生活中一个重要的群体,他们搞事情的能力丝毫不亚于台谏,不少宰执大臣就是被太学生们搞下台的。 赵佶突然说去国子监开经筵,韩忠彦连忙阻止道:“官家,太宗于国子监令讲官讲读,是一时兴起,并非常例,经筵还是要在禁中举行的。” 赵佶当然知道经筵不可能每次都在国子监举行,只是要把这个事拿出来说一下,为日后去国子监找好借口。赵佶说道:“如此就在大庆殿,令礼部进经筵仪注,择定日期,准备经筵。计相留一下。” 诸位宰执们走后,只剩下吕惠卿在场,赵佶开口问道:“计相,听闻当年王荆公编《三经新义》,计相也参与了,计相如何看此书?” 《 三 经 新 义 》 为 《 周 礼 新 义 》 、 《 尚 书 新 义 》 和 《 诗 经 新 义 》 的 合 称, 熙 宁 六 年( 1 0 7 3 ) 在 神 宗 的 要 求 下, 置 经 义 局 , 由 王 安 石 父 子 主 持 进 行 编 撰, 至 熙 宁 八 年( 1 0 7 5 )修 成。 《 周 礼 新 义 》 十 六 卷 、 《 尚 书 新 义 》 十 三 卷 、 《 诗 经 新义 》 二 十 卷 , 其中《 周 礼 新 义 》 为 王 安 石 亲 手 所 着, 《 尚 书 新 义 》 主 要 由 其 子 王 云 在 王 安 石 的 指 导 下撰 写, 《 诗 经 新 义 》 由 王 云 、 吕 惠 卿 及 王 安 石一些 弟 子 修 撰, 最 后 由 王 安 石 审 定 。 对于此书,吕惠卿可谓及其了解了,他是全程参与了此书的编撰。故而赵佶向吕惠卿询问此事。 吕惠卿说道:“周 虽 旧 邦, 其 命 维 新,对于 王 荆公变 法 而 言 意 义 颇 为 深 重, 《 周 礼 》 是 王 荆公 变 法 的 支 撑, 王 荆公致 力 于 将《 周 礼 》 智 慧 与 实 际 情 况 相 结 合 , 从 《 周 礼 》 之 中 汲 取 改 革 智 慧 。虽有所谓三不足之论,然尊周礼,乃是三经新义的根源。” 说道这本三经新义,吕惠卿不由得眉飞色舞起来,仿佛又回到三十年前在王安石麾下,颇受重用的时候。三经新义虽然是王安石为新法所作的理论依据,但是其中吕惠卿出力颇多。 赵佶笑着说道:“左右今日无事,计相为吾略解一二,说说三经新义。” 吕惠卿说道:“臣谨受命。” 第218章 经义别有新书立 吕惠卿为赵佶详细解释的三经新义,有人认为三经新义就是王 安 石 为 了“一道 德 , 同 风 俗”而 进 行 的 科 举 改 革 的教科书, 实 则 是 让士 子 都 学 习 王 安 石 的 学 说, 如 此 培养 出 来 的 官 吏 也 都 是 新 法 的 支 持 者 了 。这点吕惠卿从不讳言,三经新义确实本就是为了培养变法所需的人才来的。 王安石认为“然天下风俗法度,一切颓坏,在廷少善人君子,庸人则安常习故而无所知,奸人则恶直丑正而有所忌。有所忌者倡之于前,而无所知 者和之於后,虽有昭然独见,恐未及效功,而为异论所胜。”如果不培养一批有着革新思维的官吏,恐怕变法最后也不会成功。 为此,姚康称“然介甫之所谓‘一道德’者,乃是欲以其学,使天下比而同之, 以取科第”。姚康认为王安石为了“一道德,同风俗”而进行的科举改革,实则是让士子都学习王安石的学说,如此培养出来的官吏也都是新法的支持者了。这话倒并无错误,但是以此为由弹劾王安石,就有些无厘头了。 吕惠卿说道:“荆公治经,不拘于章句名物,认为圣人之术修其身,治天下国家,在于安危治乱。”接着吕惠卿问道:“官家以为,周礼之治,果能使大宋富国强兵吗?” 这话赵佶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现在主流思想都是遵奉周礼,认为三代之治才是大治,赵佶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说三代之治没用,不过赵佶打心眼里就觉得这事很扯,三代之治,谁能说清楚什么是三代之治,不都是后人编的吗。面对吕惠卿这个问题,赵佶只能嘿嘿一笑。 吕惠卿当然明白赵佶的意思,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有哪一个真的相信什么三代之治啊,只是不能说出口罢了。吕惠卿说道:“官家,荆公之意,本以大宋当积弱之后,而欲济之以富强,又惧富强之说 必为儒者所排击,于是附会经义,以钳儒者之口,实非真信《周礼》为可行。” 赵佶有些吃惊,吕惠卿竟然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吕惠卿接着说道:“大宋积弱,非一日之病也,当时非独荆公要如此,诸贤都有变更意。” 吕惠卿将当年之事慢慢说与赵佶听。面对国 家内忧外患的状况,许多士大夫都意识到了国家存在的问题,并提出一定的解决方法。 如文彦博司马光等提出“无为而治”和恪守祖宗之法的方案,希望皇帝通过任贤来解决内忧外患的局面,而宋祁、苏轼和苏辙等则对冗官、冗兵、冗费的问题进行了论述,希望通过削减冗费,改革官员选举之法的方式来解决宋朝的财政问题,当 然也有李觏、王安石等希望向三代学习,从《周礼》等书籍中寻找解决方法的。 当时反对王安石变法的,如韩琦、富弼等人,司马光、苏轼之辈,要么是仁宗朝庆历新政的参与者,要么曾经与王安石相交莫逆,连吕惠卿都不得不承认,在王安石变法时期反对新法诸大臣既是君子,与王安石之间也并无个人恩怨。甚至有些人如富弼、韩琦等都是曾经主张变法的人,这点该怎么解释呢? 其根源还是在于主张不同,相对而言这些反对新法的大臣多主张缓和一点的改革,而且更看重节流而非开源。这点从熙宁元年的赏赐之辩就可以看出来。 当时在南郊礼毕之后,陪同祭祀的官员应当收到皇帝的赏赐,但是因为国家财力困 乏,再加上河朔地区此时正发生灾祸,因此以曾公亮为首的官员以两府俸禄优厚,皇帝平日里对两府的赏赐众多为由,建议皇帝不要赏赐诸臣。 司马光的观点是当今国用嵅蛔悖天下又有灾祸,应当削减冗费,同意两府不要赏赐诸臣的建议。而王安石争锋相对的提出大臣郊赉赏赐的费用并不多,就算省下来也不能缓解国家的财政危机,反而会破坏礼节,徒伤大体。并称宋太祖时期赵普等担任宰相,赏赉常常数万。而现在郊赉匹两才三千,根本不算多。并指出“善理财者,民不加赋而国用饶”。 也正是在这次辩论中王安石提出了他的着名观点。王安石认为为光靠节流是不能解决问 题的,而是要开源。可见,不同于司马光“天地财货百物皆有定数”的观念,王安石的理财观念为:解决财政困难的方法在于广开财源,扩大生产力。他主张使用经济和法律手段来抑制兼并,以加强中央政府对全国赋税的管控,从而增加政府的财政收入,即“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 这一点赵佶是非常赞同的,现在赵佶是处处缺钱,养兵要钱,造船要钱,治河要钱,军器也要钱,不想办法增加财政收入,恐怕封桩库都支持不了多久的。 当然,也是这次辩论,使王安石坚定了编写三经新义的决心。为了减少变法带来的压力,王安石通过改革贡举法的方式,想要选拔出支持新法的官吏,而《三经新义》作为王安石“一道德,同风俗”的工具也因此产生。 三经新义,说是三经,但是最重要,也是王安石本人倾注最多心血的,还是《周礼新义》。 王安石在其《周礼义序》 中一方面称“其人足以任官,其官足以行法,莫盛于成周之时;其法可施于后世,其文有见于载籍,莫具于周官之书”,描绘了成周太平兴盛的美好景象,而治国理政的方法均记录在《周礼》之中,这便将《周礼》推到了一个极高的地位;另一方面又称 “自周之衰,以至于今,历岁千数百矣;太平之遗迹,扫荡几尽,学者所见,无复全经。”以为世俗弊于俗学久矣,故而重新阐释《周礼》。 实际上就是将自己的变法主张,假托周礼,通过解释周礼来给自己变法寻求理论支持。 第219章 经义别有新书立(二) 吕惠卿继续向赵佶解释三经新义的内容,当年王安石极力推行变法,在朝堂上遭遇了极大的阻力,王安石最大的支持者就是神宗皇帝,在遭遇整个朝堂的阻力后,王安石认为,唯有加强皇权,才能让自己的新法得以推行。故而王安石的三经新义最主要的内容就是加强皇权。 王安石解读周礼,认为人主可以兼百姓之奉,备万物之养。这样的言论自然招来很多批评,认为王安石鼓励人君享乐,有导君之恶的嫌疑。 后世认为“人主可以兼百姓之奉,备万物之养,以足其燕私玩好之欲’,此所以误天下,而开后来丰享豫大与享上之侈,卒启裔夷之祸,可不戒哉!”?王安石及其新学在南渡前后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排挤,一方面是徽宗时期崇尚王安石新法,童贯等人借用王安石“人主备享物极”的说法,创制应奉司,来满足徽宗奢侈无度的要求,引发百姓和大臣的不满,因此在钦宗上位后,在惩罚童贯、蔡京等人的同时,也对王安石的新法及其新学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打击。 而另一方面,在北宋灭亡,宋室南渡后统治者刻意将北宋灭亡的原因归结为王安石变法把风气搞坏了,以此来推脱自身的责任。将靖康之变归咎于王安石和他的新学,对其进行官方层面的毁禁,甚至将三经新义列为禁书,不准读书人学习。 吕惠卿有些无奈的说道:“官家,王荆公并非主张人主肆其欲,在《尚书新义》里,荆公曾言:诚使为天子者澹然无营,清心寡欲,举天下之声色货利曾不足以动其心,彼诸侯者其敢肆其逸欲于下哉!” 赵佶当然知道王安石此解并非鼓励皇帝奢侈无度,王安石认为人主节俭和备享万物并不矛盾。正如王安石在评价汉文帝为天下守财时称“人主若能以尧、舜之政泽天下之民,虽竭天下之力以充奉乘舆,不为过当,‘守财’之言, 非天下之正理”。 很显然王安石通过对《周礼》中记载的天子饮食一事来说明皇权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并且皇帝的权力并不应该受到限制,但同时王安石也劝诫皇帝应当自己保持勤俭的习惯,这样才能有利于国家稳定和发展。所以,王安石提倡“人君当备享物极”的目的在于确立神宗至高无上的地位,而并非让神宗奢侈无度地进行生活。 加强皇权是赵佶此刻要做的事情,而王安石的这些理论,有助于自己树立皇帝权威,加强自己的权力。赵佶不由得说道:“荆公大才,奈何天下冤之!” 吕惠卿说道:“荆公确是惊世之才,但是神宗能信用之,才是令人羡慕的。” 确实,王安石与神宗确实是一对千古君臣,神宗对王安石的信任远超他人,王安石也是竭忠尽智以报效神宗。在尚书新义里,王安石论述了君权神授的观点。 为了保障变法的实施,王安石极力加强君主的权力,在《尚书新义》中王安石沿袭了董仲舒君权神授的说法称“有极之所在,吾安所取正?取正于天而已。我 取正于天,则民取正于我。道之本出于天,其在我为德;皇极,我于庶民所同然也, 故我训于帝,则民训于我矣”。意为君主受命于天,需要服从天的意志,而百姓则要臣服于君主的意志。 这种思想和大宋主流思想完全不同。大宋自立国以来,推崇的都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治了一百多年,北方的契丹、西北的党项、西南的交趾,让大宋疲于应付。到这个时候,文彦博还在说:“非与百姓治天下,与士大夫治天下也!”在这么治下去,就等着翘辫子! 故而王安石主张加强皇权,由皇帝乾纲独断,推行新法,富国强兵。但是士大夫们肯定不会这么想,故而对王安石的学说和变法的措施加以抵制,不得已王安石准备利用自己的学说选拔人才,帮助自己变法。 当然这也是王安石最为人诟病的一点,因为王安石任用小人这一点不管是在当时,还是现在也都是颇为大家所诟病的。大家都认为王安石为了推行新法,任用幸进小人,导致新法失败。最典型的小人,就是如今坐在眼前的吕惠卿,他被认为是大奸巨恶,为新旧两党都不容。 这个时候,赵佶才问道:“以计相之见,荆公之法何以不能推行?” 问及这个问题,吕惠卿有些失落的说道:“非是荆公之法不能推行。当时上不能得太后之信,下不能结百僚之拥,荆公又急于用事,以报神宗。所行之法,过于操切,对于其中一些弊端,也不能及时纠正。所托非人,蒙蔽视听,是以新法之利未见而新法之弊已深,徒唤奈何!” 作为新党里能力极强的人,吕惠卿的反水绝不仅仅是他想取王安石而代之,而是已经对新法和所谓变法失去信心了。虽然吕惠卿人品不好,但是吕惠卿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他在王安石罢相后,遍发书信给各监司、郡守,让他们上书陈述利害向神宗皇帝施压,然后从容地请求皇帝下诏,表明始终不因官吏违法而废除新法。因此,王安石新法得到更坚决地推行。 可以这么说,吕惠卿背叛了王安石,但是并没有背叛新法。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在州县,吕惠卿都是新法最坚决的贯彻者。 在吕惠卿任职参知政事期间,继续推动新法的进行,不仅废罢了制科,还保证了市易法的继续推行。两次灾荒(1073-1074年)期间,吕惠卿等变法派在汴京粜卖了数以万石计的粮食,稳定了京师居民的生活。尤其是在河北、江浙等为地区,利用贮的青苗钱米,募集受灾农民兴建水利和从事其他工役,度过灾荒。 吕惠卿守边时,推广了置将法等新法,并改变了许多现象--\"陕西缘边汉蕃兵各自为军,每战则以蕃部为先锋,而汉兵城守,伺便乃出战。惠卿始合之为一,先搜补守兵而出其选以战,随屯置将,具条约上之。\"吕惠卿守边期间还在元丰八年(1085年)和绍圣三年(1096年)取得了两次大的胜利。 赵佶看着这位佝偻的老臣,问道:“吾欲以荆公陪祀孔庙,计相以为何如?” 吕惠卿跪伏在地上说道:“官家圣见,臣不胜感激!” 赵佶说道:“还是由计相上劄子,吾来批准。也令天子知之!” 吕惠卿不再言语,只是流着眼泪向赵佶行了大礼,然后拜辞而去。赵佶知道,士大夫们谁不在乎身后之名?吕惠卿说是不在乎,其实对自己当年的行为,是深感愧疚的。赵佶让吕惠卿上劄子为王安石请陪祀,也是给吕惠卿洗刷自己恶名的机会,毕竟当年更多的政见之争。 而今赵佶要用吕惠卿,还是要为这位老臣消除心中的芥蒂的。 第220章 风雨欲来有微澜 赵佶送走了吕惠卿,正在批阅劄子,童贯突然求见,自从童贯执掌皇城司以来,还没有主动求见,此番前来,恐怕是有大事了。 赵佶让童贯进来,问道:“有事吗?” 童贯说道:“官家,皇城司今日察知一事,感觉事体重大,臣不敢耽搁,赶紧向官家汇报。” 赵佶问道:“何事,讲来听听?” 童贯说道:“官家,皇城司的逻卒近日探知,奉圣公孔若虚和其侄子孔端友到了东京,正在国子监讲学。” 赵佶一笑,这算得什么大事,虽然孔子是圣人,在读书人心目中地位尊崇,但是孔子的后代就不一定了。尤其是在朝廷眼里,孔家后人那么多,又不是非得来当这个奉圣公。 当年孔若虚的哥哥孔若蒙就是因为诋毁绍圣,就被章惇废掉了爵位,看来孔家也是记吃不记打啊。 赵佶问道:“他说什么了?” 童贯说道:“官家,他的言论多狂悖,臣不敢言!” 赵佶说道:“朕赦你无罪,讲来!” 童贯将皇城司逻卒的记录拿来,赵佶翻看着记录,孔若虚在国子监讲学,说皇帝应该亲贤臣,遵祖制才能治平天下。说赵佶对西贼用兵,靡费国帑,百无一用,是取祸之道,还说自己有机会要劝谏赵佶,要多与正人相处,才能养浩然之气。 当然还列举了赵佶作端王时的那些烂事,说赵佶本来就为人轻佻,如今更是被吕惠卿、章惇、曾布等一帮奸佞包围,继续绍圣,对外用兵,耗竭民力,都是取祸亡国之举。 赵佶对这些言论听都不想听,问道:“孔若虚什么功名啊,可曾中的进士?” 童贯说道:“未曾,不过听说他家学渊源,颇通经义,且其孔端友,书画一绝,号称孔氏神童,故而这次到东京来,也存了想要为自己侄子扬名的想法。” 对于这些打嘴炮的,赵佶一向没什么感觉,他们也就只敢背后说说罢了,能有掀得起什么大风浪。但是童贯说道:“孔若蒙说若是官家你还不听正人之言,他就带领国子监的去登闻鼓院叩阙,请官家采纳意见。” 赵佶闻言,不禁大怒,说道:“狗屁的正人,还想拿登闻鼓院来逼迫朕,这贼厮鸟的,还想让朕屈服,绝不可能。”他们去登闻鼓院,这事赵佶就绝不容忍了。 登闻鼓机构是皇帝通下情的传递机构,一些 不能直接表明政治意见的官员可以通过登闻鼓机构来说明其想法和意见,还有一些普通士庶苦于没有渠道参政议政,也可以通过登闻鼓机构进状来议政。统治者借助登闻鼓机构的进状调整其政策。 在大宋历史上,利用登闻鼓院制造政治事端,打击政敌,甚至逼迫皇帝的事情屡见不鲜。 赵佶问道:“皇城司怎么看?” 童贯说道:“官家,皇城司可遣逻卒,将此辈秘密缉捕之!” 赵佶知道,作为大宋的秘密警察,皇城司本就负有缉捕的职能。神宗时,皇城司常“潜遣逻卒听市道之人谤议者,执而刑之”。但是赵佶并不希望此事大肆的抓捕他们,毕竟他们是孔氏后人,若是皇城司将其秘密逮捕,一旦事泄,赵佶面临的压力就会很大。 而且皇城司一旦将其逮捕,就会进入鞫狱环节。皇城司之鞫狱主要指皇城司的审讯与收监职能的开展。皇城司亲从、亲事官或皇城卒等所侦捕的对象 一旦进入鞫狱这一环节,其权力主体即发生了变化。原来是皇城卒,此时则变成 了皇城司长官等。并且,对鞫狱的结果还要经过侍御史的覆讯。 一旦此事为台谏得知,恐怕又是对赵佶的口诛笔伐,不胜其烦。 赵佶只得命令道:“皇城司严密监视其动向,同时将皇城司和班直中武艺精熟还有从西军中调来的硬探集中起来,听候调用。” 赵佶这次真的是愤怒了,自问自己自即位以来,对这些文官和书生已经足够忍让了,从未像章惇任宰相时,凡事有敢于和章惇对着干的,都遭到章惇的严厉的打击报复。但是看来他们还是比较喜欢章惇这样的人,总是把客气当福气,要是真的敢于闯登闻鼓院,赵佶一定要对他们还以颜色。 赵佶召来李格非,详细询问登闻鼓院的运作。 虽然不知道官家为什么突然问起登闻鼓院,但是李格非还是向赵佶详细介绍了登闻鼓院的运作模式。 想要通过登闻鼓院上达天听,第一步就是进状。登闻鼓机构接收实封和通封的鼓状,二者适用范围不同。实封是指进状人将保密内容或急速文字采用密封的形式直接上呈皇帝的一种文书封装方式,通封为常呈文字上呈皇帝的一种不密封的文书封装方式。 实封和通封都有明确的适用范围,“文武臣僚合门无例通进文字者并诸色人进状,并须先经鼓院。除告军机密事及论诉在京臣僚,即实封”其余皆为通封进状。宋代实封文状采用纸张封印,登闻鼓机构的实封文状要求:“经检院者,圆实封,奏机密军期事、朝政阙失利害及公私利济并军国重事。若经鼓院者, 叠角实封,陈乞奏荐再任、已得指挥恩泽、除落过名、论诉抑屈事,本处不公及沉匿等事,在在京官员不法等事。两院状封,皆长八寸。 进状之后,鼓状需写明姓名,不能用无名鼓状,更不能由他人代名,否则会受到惩罚。登闻鼓院要明确保人的姓名、住处等信息,确保进状有序。登闻鼓机构官员要仰诉事人于状前开坐经由官司结绝告示,令检、鼓院官当面审实。保状内明言委保某人,陈诉某事,方许收接进入,并且责逐人住止处,令递相委保。 不同的人进状由相应的保人保举。进状后,才会进入看详鼓状,也就是审查进状的程序。 闻鼓机构接收鼓状后,命官员看详鼓状所陈事理。 登闻鼓机构对鼓状的看详是进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经过登闻鼓机构官员与进状人所展开的行与不行的讨论,如果符合收接规定,将鼓状上呈;如果鼓状不符合上呈, 则退回鼓状,严重者可能会受到处罚。 赵佶发现登闻鼓院的规定如此严密,不由得在心里嘿嘿一笑,小样,想拿登闻鼓院来逼迫朕,朕不玩死你们。 第221章 风雨欲来有微澜(二) 待李格非走后,赵佶自己思考着,既然他们准备利用登闻鼓院给自己找点事情,恐怕到时候声势不会小,自己必须得准备后手,以备不测。 赵佶决定召种师道来,问一问禁军得训练情况。 赵佶派人去召种师道来,同时也在思考禁军得战斗力问题,随着禁军马军与西军马军的更戍,赵佶相信,补充了青唐战马,并且和青唐、西贼交手过的拱圣军战斗力再怎么也会有所改观,但是都门禁军步军的战斗力该怎么解决? 如果也如同马军这样更戍的话,步军员额如此之大,调动起来,颇为不便,而且步军人吃马嚼,到陕西去也要增加转运军资的负担,在运河没有疏浚完成的情况下,这样的军资转运,大宋目前还承担不起。 比较简单的办法就是从西军中抽调一部分校尉,训练禁军,使之有一定的战斗力,然后抽调殿前司和上四军步军到陕西去见见血,先把殿前司和上四军锻炼成一支能战的强军,加强自己手中的力量才是真的。 西军步军中最精锐的就是西军刀斧手,赵佶也准备在都门禁军中训练一批刀斧手,以备不时之需。 接到赵佶命令的种师道立刻赶回来,虽然时值秋天,已经开始凉爽了,但是种师道还是汗流浃背,赵佶赶紧让梁师成给种师道上些饮子。然后才问道:“种卿,吾欲在都门禁军中仿效西军,训练刀斧手,种卿以为何如?” 种师道说道:“官家,在都门禁军中训练刀斧手,没什么不可的,但是刀斧手耗费颇大,官家真的要训练刀斧手吗?” 赵佶笑着说道:“大宋就是再穷,也不至于供养不起数千刀斧手?” 种师道说道:“数千刀斧手的费用确实不多,以禁军员额,选取三千之数的刀斧手不算什么,但是刀斧手不同于其他兵种,刀斧手日日打熬身体,不仅食量选超一般士卒,而且需要大量肉食才行。” 赵佶说道:“这不算什么,军粮和肉食吾来解决,禁军士卒只要符合条件的,都挑入刀斧手,招募三千人,在宽衣天武军下操练,先用云翼军的营房,吾会只会工部和将作监,给刀斧手翻建营房,凡事入选刀斧手的,每月增发一贯钱,米一石,但是宽衣天武军的训练,吾要过问。” 见赵佶这么说,种师道说道:“臣谨领圣命!” 赵佶说道:“立刻去办此事,要赶紧将刀斧手选拔停当,加以训练!” 赵佶也算当了一年一年皇帝,见多识广了,孔若虚不会无缘无故的跳出来的,自己当好好的当自己的奉圣公不好吗?跳出来和赵佶作对,肯定有缘由的,就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奉圣公,本来又身在曲阜,莫名其妙的跑来跟赵官家作对,这事情绝对可疑。 赵佶想了想,召章惇来,毕竟上一任奉圣公的爵位就是被章惇和曾布给废掉的,对于孔家,肯定是有所了解的。章惇来后,赵佶问道:“枢相对孔若虚和孔家可算了解?” 章惇闻言,一笑说道:“之前孔若虚之兄孔若蒙诋毁绍圣,被废掉爵位,故而用其弟孔若虚袭爵,至于孔家,除却圣人苗裔外,与地方豪强何异?京东路提点刑狱那里,状告孔家的诉状,恐怕摞的比臣还高。” 赵佶问道:“孔若虚何等样人?” 章惇颇有些无奈的说道:“臣备位宰执,孔若虚一奉祠官,臣何以知之?只要他不生事即可,若是有异心,废掉再从孔家找一个就是了。” 好,这很章惇,赵佶还是有些拿不准主意,问道:“毕竟孔家是圣人苗裔,若是轻易动了,恐怕这些读书人不干啊!” 章惇大概知道赵佶想做什么了,哈哈笑道:“官家多虑了,读书人读的是孔圣人的书,又不是孔家的书,再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要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还配头戴这顶官璞,身穿官服吗?” 赵佶想想也是,孔家地位尊崇,是因为孔子,而不是孔家。只要自己表明遵奉圣人之道的初衷不改,稍微替孔圣人教育一下不成器的后代也是正常的嘛。 赵佶想了想令章惇退下,然后自己思考了一会,写下词头:加河北、京东西路体量安抚使郑侠为刑部侍郎兼京东西路提点刑狱使,赴曲阜代天巡查。同时用手诏令郑侠密查孔家不法事。 将诏书写好用金牌急递发出后,赵佶将高俅唤来。最近高俅升了西上阁门使,勉强算是横班武臣了,同时替赵佶统帅着班直,负责打探消息,倒是如了咱们高太尉的意。 据童贯的皇城司汇报,高俅每日里在东京的各大酒楼眠花宿酒,好不快意。高太尉又出手阔绰,长的也是英武不凡,颇受东京城内的行首、女校书们的青睐,每日里好不快活。赵佶几次想把他叫来,问问高俅用老子的私房钱嫖妓感觉如何? 但是碍于高俅通过这些青楼女子,也打探到了不少的消息,赵佶也就忍了。这次事关重大,赵佶不会允许任何一点失误,他必须全面了解对方的动向,知道他们的一切消息,才好帮助自己决断。 高俅奉诏而来,赵佶不由得打趣道:“高太尉最近可是过的好日子!” 高俅舔着脸笑道:“这不都是靠着官家才有的嘛。臣没有别的本事,只有这一颗效忠官家的赤心。” 赵佶笑着说道:“好了好了,少在这里吹法螺了。现在有事情要你去打探。” 高俅立马说道:“请官家吩咐。” 赵佶就将此事说与高俅听了,毕竟这些所谓的士人,最是骚包了,商量这些事情,少不得在勾栏瓦舍里,甚至将此中秘辛,当作讨好花魁娘子的笑话,说来给她们听,其实青楼倒是打探消息最好的地方,只是要苦一下我们高太尉了。 高俅立马说道:“官家放心,臣一定将这些狂徒的密谋打探出来。只是有一事,”高俅说着有些扭捏。 赵佶问道:“可是没钱了?没钱从内帑支用即可。”高俅赶紧说道:“不是钱的事情,最近臣也没花多少钱,毕竟有官家的名声,谁敢要臣钱啊!只是这些行首娘子们,想求官家一个恩典,臣不敢自专,请官家示下!” 赵佶愣了一下,看着高俅,好家伙,高太尉可以啊!前有柳三变奉旨填词,后有你高太尉奉旨白嫖啊!还打着我的名头去嫖,高太尉,你可真是! 高俅赶紧说道:“官家,臣不敢败坏圣德,绝没有透露官家半个字!” 赵佶不禁冷笑,这些欢场上的姑娘,察言观色的本事不亚于宫里的太监,不是看着朕,凭你高俅,还能白嫖?怎么,高太尉也是转轮王吗?只是这些女子也是可怜之人,既然要用到她们,何妨给个恩典呢。 赵佶说道:“你说的恩典,吾可以给!先去翰林医官院看看,补一补再干活!” 第222章 金戈耀日甲光明 赵佶看着高俅离开的背影,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把李显造出来了。毕竟这玩意自己以后说不定也需要,赵佶回头想想配伍,叫翰林医官院好生琢磨一下,应该能复刻。 赵佶在内心思考着,自己即位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事情也做了不少。可是这些太学生们还敢明目张胆的搞事情,现在连一个孔若虚都想给自己上眼药,看来自己的存在感还不够强,要是太祖皇帝在的时候,你看他们敢不敢,想试试太祖的武艺好不好吗? 也就是后来的皇帝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才被这些儒生拿捏。要是太祖皇帝在世,你去拿捏他试试,看看太祖皇帝的拳头硬不硬。 赵佶想到此处,对梁师成说道:“问一下学士院,将本朝校阅禁军的相关记录拿出来,吾要看。” 梁师成赶紧去办。到赵佶批阅完劄子的时候,学士院才将相关的材料整理好送达御前。赵佶笑着说:“那就带着,今日到刘娘子那去。” 梁师成笑着说道:“那臣赶紧去通知淑妃娘娘。” 赵佶来到刘娘子住处,刘娘子早就带着宫人们等候在此,看到梁师成捧着一堆书籍,刘娘子笑道:“官家这是奴这里读书来了吗?” 赵佶说道:“让学士院寻了些实录来看看,正好批完劄子,就带到娘子这里看看。”刘娘子让宫人接过梁师成拿的书籍,扶着赵佶说道:“官家批了一天的劄子,先休息一会,等会再看也不迟嘛。” 刘娘子问赵佶道:“官家可要听曲子?”赵佶点点头坐着,刘娘子还贴心的制作的单子,供赵佶选择。赵佶说道:“今日就唱游园,懒画眉听腻了,想听听醉扶归、步步娇。” 刘娘子甜甜一笑说道:“官家听腻了这些曲子,就要为奴多写几支曲子嘛。”赵佶笑着点头,刘娘子赶紧去准备。 刘娘子装扮完毕,在乐师的伴奏下,缓缓唱来: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钿,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赵佶拊掌笑道:“好一个闭月羞花的美人啊!”将刘娘子揽在怀里,刘娘子羞涩的说道:“官家,还有人呢!”赵佶袍袖一挥,抱着刘娘子到房间去。 骤雨初歇,赵佶搂着刘娘子,刘娘子将臻首埋在赵佶怀里,闷声说道:“官家,传膳吗?”赵佶刚刚锻炼完,确实有点饿了,就在刘娘子的服侍下穿衣,令人传膳。 吃完饭后,刘娘子为赵佶点燃红烛,亲自伺候赵佶看书。赵佶令学士院找的就是历代皇帝校阅禁军的记录。本以为赵宋官家对校阅不太上心。但是截止到他赵佶,大宋已经举行了九次大阅。 太祖、太宗、真宗、神宗、哲宗都举行过大阅,尤其是神宗,举行过四次大阅,自己的便宜哥哥哲宗也举行过一次大阅。宋真宗咸平二年(999)八月,“大阅诸军于东郊,其仪最备。诏有司择地于含晖门外之东武村为广场。”宋真宗执政前期面对北方紧张的战局,于咸平二年八月在开封城 东北含辉门外二十里的东武村举行了一场大宋历史上规模最宏大的阅兵典礼。 这次阅兵,受检阅的殿前、侍卫马步诸军共二十万出京师诸门直抵广场,到天明才全部走出城门。皇帝与文武百官群臣戎装骑马, 前往校场,诸王、辅臣、三司使、学士、尚书、侍郎、御史中丞、给舍及上将军、节度、观察、防御、团练使、刺史并赐戎服以从。 赵佶仔细查看了这次阅兵的详细记录,不光有马步军,甚至还有水军的校阅。宋初颇为重视水军。宋太祖仍然经常亲自检阅水军:“命镇国节度使宋延握帅禁旅数千习战于新池,上数临观焉”,是后观习水战者二十有八。 到宋太宗朝,随着南方战事的结束,水军的重要性减弱,宋太宗检阅水军次数减少。雍熙元年(984)四月,宋太宗“幸金明池,亲习水战”, 并且对宰相说:“水战,南方之事也。今其地已定,不复施用,时习之,示不忘武功耳。 赵佶这时候当然不会校阅水军,有朝一日他亲自到海边校阅水军才是真的,在金明池看什么水军。 赵佶还发现宋太宗为了防止国家承平日久,军队怠惰,还曾经专门制定了《四时讲武仪》规定了校阅禁军的礼仪。连实录自己都说:祖宗之初,四方未宁,多亲临阅,亦无常所。虽不尽用其仪,但讲修戎事,而军仪精锐,实天下之威观。” 最后训练出一支战斗力很强的精锐禁军,为赵宋新朝南征北战,横扫南方,为统一大业作出了巨大贡献:“太祖一驾而下潞,再矢而定扬,三揖而纳荆潭,四指而收蜀虏,五征而平江南,七临幸教船池,两大阅西郊。”正是因为宋太祖多次亲临教场,督促禁军训练,重视讲武的态度,最后训练出一支战斗力较强的军队,才能消灭荆南、后蜀、南汉、南唐等割据政权,完成统一。 有了太祖皇帝的祖训,还有祖宗制定的成法,赵佶有了充分的依据,看你们文官每次都拿着祖制来对付我,这次我也要拿祖制来和你们说道说道。 赵佶合上书本,闭目养神。一双柔荑轻轻的为赵佶按摩起来,刘娘子轻声哼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赵佶睁开眼睛,促狭的说道:“娘子可是怪吾辜负了春光啊?” 刘娘子刚说了半句,奴没,嘴就被赵佶堵上了。 宫人们赶紧离开,掩好门窗,内里已经是蝶梦酣,鸳浪翻,春情颠倒 第223章 金戈耀日甲光明(二) 第二天,赵佶起床后照常参加常朝,常朝后,赵佶请政事堂宰相们的三衙武帅到垂拱殿来议事。 没想到刚一坐定韩忠彦就直接问道:“官家可是想校阅禁军?” 这下直接把赵佶给整不会了,自己不过昨日临时起意的,怎么会这么快就被宰执们得知了,莫不是还有内鬼,难道入内内侍省里也有叛徒? 见赵佶自己都有些发愣,韩忠彦说道:“官家,昨日你令学士院查找历代校阅禁军仪注,今日又召三衙管军前来,臣等冒昧猜测,应是官家想校阅禁军了。” 赵佶长舒一口气,原来他们是推测出来的,想想也是,学士院紧邻政事堂,有什么风吹草动政事堂马上都能知道,联系起来就不难猜出赵佶想干什么了。 赵佶点点头,这样好歹还可以解释一下,这帮老狐狸,嗅觉灵敏的很。 作为枢密使的章惇笑着说道:“大阅一应礼制,都是齐备的,照哲宗皇帝旧制即可。” 曾布也笑着说道:“方今继承平之治,兵革不用,三十年矣,遂使连营之士,不闻钲鼓之声,孔子有言,不教民战,是谓弃之。愿陛下按《通 礼》,厉兵讲武而躬习阅之。” 等到三衙武帅们来了,赵佶问道:“吾欲大阅禁军,而今都门禁军足以校阅乎?” 狄咏说道:“官家,都门禁军现在已经整训数月,若是用以校阅,也未尝不可。” 连主管禁军的三衙武帅们都认为可以进行校阅,宰执们当然自无不可,但是赵佶纠正这个说法,赵佶开口道:“不是校阅,是大阅!” 一众宰执有点头晕,本来校阅禁军不是什么大事,按照哲宗时旧例即可,但是大阅可就不一样了,动用的兵力不止百倍于校阅。宰相们希望的是校阅禁军,也就是禁中演武,挑选一部分禁军精锐,在禁中表演,也算皇帝表示关心武事的举动了。 之前仁宗皇帝时就是如此做的。宋仁宗阅兵的记载。如天圣七年(1029)十月,“御崇政殿阅虎翼 武骑卒习战,迁补有差。”又如庆历二年(1042)十月,“御崇政殿,阅龙卫军士武艺。” 但几乎都是皇帝在宫中观看禁军比武的记载。宋庠有描述这种场景的诗句云:“较能观树槊,超力赏亭楼,爽气生威武,皇欢入宴羞。” 这些禁军比武活动是一种 皇家礼仪的体现,是一种具有观赏性的武艺表演,其声势、规模和影响力,都远不能与 过去相比。即便有一些“阅习战阵”的活动,也是遵循旧制的军队迁补、拣选或训练制度时进行的仪式。 自澶渊之盟后至宋英宗朝,讲武活动遭到冷遇,“自真宗皇帝澶渊之幸,朝廷不复讲武。”宋仁宗朝鉴于当时将帅多不懂兵法的情况,组织修撰了一部大型官修兵书《武经总要》,其中有本朝“讲武”礼的详细内容。 但是一帮文臣能够能修出什么靠谱的兵书,用后代评价这本书的话说就是:仁宗为守成令主, 然武事非其所长。公亮等亦但襄赞太平,未娴将略。所言阵法战具,其制弥详,其拘牵弥甚。大抵所谓检谱、角觝也。至于诸番形势,皆出传闻。所言道里山川,以今日考之, 亦多剌谬。 但是神宗朝,由朝廷主编了一本大型礼书《太常因革礼》,也在军礼中规定了“皇帝讲武”之礼,和宋仁宗朝一样,这种“皇帝讲武”之礼为最高规格的阅兵礼仪,作为军事礼仪载入国家礼制典籍之中。宋仁宗、英宗两朝虽未正式举行过, 但至少说明“皇帝讲武”礼自隋唐正式成为明文规定的、正规的国家礼仪制度后,宋朝进一步将其作为一项制度固定了下来。 现今大宋的,基本就是在这本《太常因革礼》的规定下举行校阅禁军的演武礼的。 赵佶说道:“而今正是国家用武之时,振奋军心,激励士气,此其时也!宜因秋冬之交,辟广场,会诸将,取士卒才艺绝特者,而爵赏之!当如太宗、真宗朝旧事,大阅三军,震慑不法!” 见赵佶真的要举行大阅,一众宰执有些无奈,三衙管军们都闭口不言,这些事是官家和相公们的事情,和他们这些武夫们可没什么关系。 苏辙先开口说道:“官家,调动三军大阅,其事非小,且大军往来,靡费不少,惊扰百姓,邻国不安,不若就依前例,于禁中演武即可。” 赵佶说道:“只调动都门禁军演武,能有多大靡费?至于惊扰百姓,我看不至于。京中禁军废弃营房众多,用于大阅正好。且大阅禁军,乃是祖制,祖宗成法,岂可轻易变动。到时候让吾怎么见太祖太宗在天之灵!” 政事堂诸位相公都是面色怪异,章惇他们心想这会想起来祖宗之法了,平时也没见你把祖宗之法当回事啊!赵佶问姚麟道:“殿帅,如真宗朝故事,在东武村举行大阅,禁军需要多长时间准备?” 姚麟说道:“大阅的时机,最好在入秋后,天气凉爽,大军调动,官家大阅也方便。” 赵佶点点头说道:“如此三衙与枢密院商定时间,咸平二年八月,大阅诸军于东郊,其仪最备,以为范例。诏有司择地于含晖门外之东武村为广场,准备大阅事宜。” 诸位臣子赶紧领旨,唯有苏辙继续说道:“官家,经筵仪注已经拟定好了,官家何日下诏举行经筵。” 赵佶还准备继续推脱,苏辙接着说道:“大阅禁军固然是祖制,可是经筵也是祖制,官家既然重祖宗之法,就当从速开经筵,以成圣学。” 韩忠彦、曾布、章惇、吕惠卿也一同奏请,赵佶知道,这算是他和政事堂的一个交易,既然要举行大阅,就得先开经筵。 赵佶说道:“如此政事堂拟定日期,进仪注,择日开经筵。”诸位臣子这才离开,赵佶揉着头无奈的想着,要不然装病躲躲算了。 第224章 经筵讲开言语惊 在开经筵这件事情上,大宋朝廷难得的高效率一次,当天下午就向赵佶递交了经筵的仪注。 按照惯例,经筵一年分两段二月至五月五日端午和八月至十一月冬至。每段的时间安排是隔日一次,有时逢单日,有时逢双日。今年的经筵就准备在八月初二日举行。 同时还是讲筵式这一经筵的法律规范,严格规定了经筵的讲读范围,参与人员等规范。 赵佶仔细翻阅一下仪注,八月初二日实际上算是开学典礼,这天的主要内容就是宰执们为皇帝引见经筵讲官,然后宰执讲一段开篇,然后讲官讲一小段,仪式性的内容比较大。 政事堂当然是由首相韩忠彦进讲,韩忠彦进讲的内容是君德之成。因为抚育君德本来就是经筵的最大目的。 韩忠彦的讲义算是中规中矩,基本上按照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的君德论述来演绎的。 司马光的君德观是“何谓人君之德三曰‘仁’、曰‘明’、日‘武’。仁者,非抠煦姑息之谓也兴教化、修政治、养百姓、利万物,然后可以为‘仁’。明者,非巧橘苛察之谓也知道义、识安危、别贤愚、辨是非,然后可以为‘明’。武者,非强亢暴庚之谓也惟道所在,断之不疑,奸不能惑,按不能移,然后可以为‘武’。是故,仁而不明,犹有良田而不能耕也。明而不武,犹视苗之秽而不能芸也。武而不仁,犹知获而不知种也。三者皆备,则国治强朔。阙一,则衰。阙二,则危,皆无一焉,则亡。此人君之三德也! 司马光推崇的是像仁宗这样的皇帝,但是很显然,赵佶对成为仁宗没有兴趣,虽然嘴上说着对仁宗皇帝无限敬仰,但是内心崇拜的还是李世民,毕竟灭国破城,执其君长问罪于前才痛快。自己要是能把李乾顺、李乾德、耶律延喜再加上完颜吴乞买凑到一起,组成大宋f4,献舞东京,绝对是顶流天团啊! 对于仁宗皇帝,后世康熙皇帝曾经有过一段评价,赵佶觉得至为精当:“宋仁宗恭俭仁恕,敬天重民。四十二年之间,吏治若输惰,而任事蔑残刻之人,刑法似纵弛,而决狱多平允之士。国未尝无劈幸,而不足以累治世之体,朝未尝无小人,而不足以胜善类之气。君臣上下,恻但之心,忠厚之政,所以培植国基者,厚矣。’传曰‘为人君止于仁帝,无愧焉。” 仁宗皇帝作为守成治平之主,绝对是一流的,但是面对国家变乱仁宗皇帝应变不足,缺乏决断,这也是事实。 看完了韩忠彦的讲义,赵佶继续翻看讲官的讲义,基本上都是围绕抚育君德这个话题开讲的,毕竟按抚育君德是经筵的终极目标,所谓“天下治乱系宰相君德成就责经筵”,正是就此而言。 赵佶也就没有多看,照准了仪注。 政和元年八月初二日,赵佶身着朝服,在大庆殿升座,开始了他即位以来的第一次经筵。 主持经筵的司空、参知政事曾布,章惇今天作为政事堂值班的宰相于诸臣押班。臣子们行礼后,赵佶说道:“夫继统承祧,必崇礼类。国之大事,实有彝章。 朕以菲德,获绍庆基。法前王昭事之心,荷元昊惟新之命。秘图申锡,灵祲鸿均。封祀绍修,诚明合答。巨关大典,乃式前王!遂从宰臣之请,因祖宗之制,特开经筵,以启朕心!” 臣子们再次行礼,然后有班直将一张书桌搬上来,有侍读学士将资治通鉴翻开。韩忠彦出班,奏道:“臣韩忠彦进讲!” 赵佶笑着说道:“韩相请讲!” 韩忠彦走到书桌前,指着资治通鉴的第一句话读道:臣光曰: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纪纲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卿、大夫是也。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受制于一人,虽有绝伦之力,高世之智,莫敢不奔走而服役者,岂非以礼为之纲纪哉! 读完之后,赵佶微微皱眉,等着韩忠彦继续说下去,韩忠彦说道:“天子之职故莫大于礼,天子之责故莫大于治。然天子以何治安,追本溯源,始于学矣!学与政非二物,顾所学者尔。学帝王仁义之术,则为德政;学霸者刑名之术,则为刑政!三代以降,治术驳杂,汉唐之君,有可称者,论其人则非先王之学,考其时则皆驳杂之政,皆不足为也” 韩忠彦顿了一下继续讲道:“君人之道,抚之以仁,制之以义,接之以礼,示之以信,皆文徳也!至诚者,天下之大本,仁义礼乐皆必由之。陛下以为最先,此实圣道之要。人君之学,当观自古圣贤之君,如尧、舜、禹、汤、文、武之所用心,以求治天下国家之要道。如舜之‘诞敷文徳’,文王之‘皇自敬徳’”,反身修德,德治天下心,庶几天下治平,君王垂拱,法三代之治,成文武之功,君德盛矣!” 赵佶听了一下大概意思,以尧舜圣王为法,以儒家德治仁政思想引导帝王修身立德、爱民厚生,成就君德,师法先王,这其实是儒家的老论调了。 韩忠彦继续说道:“是故经以修身,史以治世,帝学之学何学也?以民为心也。夫自致知、格物以至平天下家国,曷尝不以民为心哉?苟学之不精,不先于致知,使天下之物足以乱吾之知,则理不穷。理不穷则物不格,物不格则知不至。意不诚,心不正,身不修,出而为天下国家,则为商鞅、苏张之徒。以血肉视人,而天下不得安其生矣!” 好不容易等韩忠彦讲完,主持经筵的曾布出来总结道:“是故君德之成,实天下治安之第一要务,经筵之讲,乃圣学进益之至关之要。” 然后就是信任崇政殿说书周武仲出班,看着这个年轻的臣子,赵佶眼皮直跳,总觉得这兄弟要搞事情。 第225章 经筵讲开言语惊(二) 赵佶看着这位年轻的有些过分的讲官,不由得仔细打量着他。这位还有些稚嫩的讲官,因为充任经筵讲官被特许借绯,也就是可以穿上红色官服,在一众中老年人中显得鹤立鸡群。 周武仲出班说道:“臣周武仲进讲。” 赵佶微笑着说道:“周卿是少年英才,不必拘束。经筵是为探讨学术讲经论道,周卿且放胆。” 事到如今,赵佶也想明白了,在经筵之上,就算就算周武仲真的搞出什么事情,自己也没办法阻止的,经筵讲官在经筵就算偶有冒犯,最多就是将其讲官免去,升官外放即可。况且赵佶觉得这周武仲未必是真的要找事,恐怕也是受了他人挑唆的,权且看看他想说什么。 周武仲整理仪容,上前说道:“臣谨为陛下讲《新唐书 睿宗玄宗本纪》!” 赵佶眼皮一跳,大概知道他想讲什么了。无非就是这些事,赵佶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一些的姿势,好整以暇的准备听周武仲说些什么。 已经有人觉得不对劲了,赵佶用余光瞟到,吕惠卿轻轻拉了一下曾布的衣服,低声向曾布说了什么,曾布只是回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吕惠卿只得在一旁无奈的看着他。 苏轼作为老臣,也被赵佶赐坐,和苏辙坐在一起,两位苏学士都闭目养神,根本不看他。赵佶在御案上,仔细观察着下面群臣的反应,不少台谏的臣子和学士院的臣子们倒是在仔细听周武仲讲。 由于今天只是经筵的开讲仪式,并不会深入的讲解,周武仲只是将新唐书简单介绍了一下,重点其实就是新唐书的赞语,也就是对传主的评价。 周武仲将这段赞语读出来:睿宗因其子之功,而在位不久,固无可称者。呜呼,女子之祸于人者甚矣!自高祖至于中宗,数十年间,再罹女祸,唐祚既绝而复续,中宗不免其身,韦氏遂以灭族。玄宗亲平其乱,可以鉴矣,而又败以女子。方其励精政事,开元之际,几致太平,何其盛也!及侈心一动,穷天下之欲不足为其乐,而溺其所甚爱,忘其所可戒,至于窜身失国而不悔。考其始终之异,其性习之相远也至于如此。可不慎哉!可不慎哉! 赵佶不由得皱起眉头,感觉戏肉要来了。周武仲继续说道:“盖人主之私欲,可以亡家败国。陛下宁无鉴乎?臣尝闻陛下醉心梨园,好度曲子,此皆亡国丧家之举。陛下即位以来,开言路,败西贼,颇有振作之意,为何沉溺于此,岂不闻后唐庄宗之故事乎?” 这时候作为首相的韩忠彦不得不出班说道:“周武仲,你放肆!备位讲官,是为陛下讲读经史,不是胡言乱语的,还不退下。” 接着韩忠彦向赵佶说道:“陛下,周武仲不过弱冠,年少轻狂,不知君威,些许狂言,陛下何妨宥之。由臣等责之堂官,加以约束即可。” 不得不说,韩相还是老好人啊,三两句话就给周武仲先定个年少轻狂,大宋本就有着很浓重的神童情节,像晏殊这些都是少年科第,位极人臣的。对于像周武仲这样的不到弱冠之年就得中进士的人,无论是宰相还是皇帝,一般都对他们比较宽容的。 韩忠彦上来就把周武仲的话定为狂言,就是怕赵佶重处他,毕竟若是任起真来,给他定诽谤君上的大罪,也不是不行。故而作为首相,韩忠彦赶紧来灭火,想把事情最小化。 赵佶笑着说道:“经筵本就是君臣探讨经史,互相进益的处所,并非朝堂,今天也没有殿中侍御史,不必如此紧张!” 说罢,赵佶问周武仲说道:“周武仲,你既说到欧阳文忠公的伶官传序,当知欧阳文忠公之言。”说罢,赵佶将伶官传序那一段背出来: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 赵佶问道:“周武仲,你想说得是这个!” 旁边韩忠彦、曾布等人疯狂的给周武仲打眼色,希望他适可而止,但是周武仲根本不管两位宰相的眼色,直接对赵佶说道:“陛下既然已知,就当反躬自省,励精图治才是。” 赵佶轻轻一笑,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屁话! 周武仲一下涨红了脸,说道:“陛下何以辱没斯文,当殿辱骂于臣!” 赵佶嘿嘿一笑,说道:“只准你骂得朕,确不准朕骂得你?这是什么道理,哪个圣人教你的?” 韩忠彦等人在下面疯狂的给赵佶使眼色,熟悉赵佶的他们知道,若是赵佶自称朕的时候,就是极为生气了。 赵佶走下御座,拿起书桌上资治通鉴,突然将书砸到周武仲的脸上,将他的璞头都打掉了,赵佶平静的说道:“照你这么说,不听你的,大宋要亡国咯?” 周武仲梗着脖子说道:“难说!” 这句话一出,连韩忠彦都怒视着周武仲,押班的章惇更是直接直接出班怒喝道:“周武仲,你要谋逆吗?班直武士何在,还不将这狂徒拉下去!” 连苏辙都出班说道:“陛下,周武仲狂悖,理应交台谏重处。” 赵佶摆摆手说道:“既然朕说了不以言罪人,就不会因为他几句狂言治罪于他的。” 赵佶问道:“周武仲,你说朕沉溺声色,朕是不理朝政,不批劄子,不去祭祀,你给朕说说,朕是不郊、不庙、不朝、不见、不批、不讲了吗?还是朕任用奸臣,国事日非,外夷侵逼,民变不止呢?” 周武仲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话,赵佶的罪证,无非就是宫中流出的几支曲子罢了,算得什么罪证,周武仲现在一想,自己还真举不出来什么赵佶昏聩的例子。 赵佶笑道:“你一黄口孺子,书还没读明白,跟朕奢谈什么盛衰之道,兴亡之理,你也配!依仗着会了几句圣人之言,就在朕面前鹦鹉学舌,何其可笑!” 韩忠彦赶紧打圆场,说道:“陛下何必动怒,周武仲毕竟年少,不知轻重,不识大体,交堂官重处即可。” 赵佶说道:“朕已经说过了,不以言罪人,就不会以此处置他。周武仲,暂留你差遣,居家反躬自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给朕上劄子。” 周武仲浑浑噩噩的谢恩。 第226章 图穷匕见事汹汹 结束经筵后,赵佶立刻召来童贯,令其保护周武仲,这个时候周武仲出了任何事情,对于赵佶来说那可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真就说不清楚了。 童贯已经知道经筵上发生的事情了,问道:“官家,要不要将周武仲下皇城司狱。” 赵佶说道:“周武仲要是出了任何事情,你就给他陪葬!” 吓得童贯连道不敢,赵佶又命令童贯和高俅盯死孔若虚他们,赵佶估计他们马上就要付诸行动了。 然后,赵佶密召种师道入宫,待种师道来后,赵佶直接问道:“种卿,都门禁军现在可用否?” 种师道说道:“官家,都门禁军已经整训数月,可堪一用。” 赵佶直接问道:“天武步军卿能够直接掌握吗?天武军可还可靠?” 种师道说道:“天武军上下谨遵官家之命!” 赵佶说道:“那好,卿回去后,整顿天武军,发给甲仗兵器,全军备战,以待吾手诏及枢密院兵符。” 种师道领命而去,赵佶回到后宫,直接到宸妃郑氏的居所,赵佶令所有宫人内侍回避,今天的事情令赵佶明白,宫内肯定还有内奸,若是不把这些钉子拔除,赵佶心里总是不痛快。 赵佶向郑氏说道:“现今禁中还是有泄露禁中语的,圣人抚育遂宁郡王,不便惊扰,娘子令入内内侍省一道清理后宫,将这些魑魅魍魉,尽皆扫除干净!” 郑氏领旨,赵佶将刘端友叫来,虽然这位前朝的勾当皇城司公事已经处于退休的状态,但是他在宫内多年,相当有威望,而且熟知宫中事务,让他来协助郑氏清理宫内, 最是合适不过了。 赵佶对郑氏和刘端友说道:“打扫的干净点,朕不希望宫内再有这些垃圾了。” 与此同时,白矾楼雅间里,奉圣公孔若虚和国子监的一帮学子正在这里商议,同时还请了几位东京城内的花魁娘子来助兴。 孔若虚屏退了一众行首们,痛心疾首的说道:“诸位,官家被奸佞所误,不听忠言,本官得知,今日周武仲周学士冒死上谏,请求官家察纳忠言,但官家不但不听,还将周学士软禁起来,天下竟有这等事。我等读书人,不可坐视。” 一众学子们群情激愤,纷纷说道:“官家既不纳忠言,我等就服阙哭谏,祖宗基业,不能毁于奸佞之手。” 孔若虚赶紧劝说道:“诸位不要如此,官家还是聪慧睿智的,只不过被章惇、曾布、吕惠卿这一班奸佞蒙蔽而已,诸位切不可叩阙。” 孔若虚接着说道:“但是祖宗之法,官吏百姓有欲言事者,可以经登闻鼓院上奏。我等谨遵祖宗之法,官家也不能说什么。只要大家众志成城,召集忠贞之士,经登闻鼓直奏官家,想来官家也会体谅我等的苦心啊!” 一众学子都觉得可行,纷纷点头,去联络自己的同窗好友去了。 待学子们走后,孔若虚等了一会才从白矾楼后门出来,回到孔家在东京的住所中。孔若虚来到书房,孔家的管事上前说道:“家主,今天已经联络了一些台谏御史,他们都愿意协助家主,取消苛政。诸路监司里也有官员愿意响应我们,就靠着政事堂的相公们,赵官家此事恐怕难以善了。” 孔若虚笑了笑,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说道:“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官家又能怎么样?祖宗之法才是正道,搞什么考成法,还想恢复方田均税法,这都是王安石那个奸臣的恶法!士大夫才是国家的元气,损伤元气,国祚难长矣!” 政事堂内,气氛十分凝重,几位宰执正坐在一起,商量着善后,苏辙说道:“诸位,近日以来,不管是太学生,还是台谏,乃至于衙门小吏,都在互相串联,恐怕此事难以善了啊!” 曾布也忧心忡忡的说道:“官家近日也在召见禁军统帅,还是勾当皇城司公事,宫中宿卫也明显加强了。” 章惇不以为意的说道:“我看就该收拾一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妄议国事,狂悖犯上,让皇城司收拾他们一顿才好。” 作为首相的韩忠彦却一言不发,半晌,起身说道:“本相先去面圣,看看官家的意思。” 韩忠彦独自去面圣了,留下一众宰执大臣面面相觑,半晌后,章惇才感叹道:“韩相真君子也!” 听说韩忠彦求见,赵佶来到垂拱殿,请韩忠彦进来,没想到韩忠彦进来后,直接取下貂蝉冠,对赵佶说道:“臣自请罢相,择以州郡或充宫观使,以安天下之心。” 赵佶说道:“看来韩相已经知道了。” 韩忠彦垂头说道:“臣失职,以至于群僚喧嚣,学子沸然,愿官家罢黜臣,明诏臣罪,以安上下之心。” 赵佶看着韩忠彦说道:“韩相所请,吾不允,国朝未有因几个小人作祟,就罢黜辅弼大臣的先例,吾还没有昏聩到那种地步,再说了,他们要的可不是罢黜你,而是要朕服软。吾剑也未尝不利也!” 韩忠彦还是苦劝道:“官家,学子何辜?而遭重典,望官家以仁德为本,罢黜罪臣,一应罪过,臣一力担之即可。” 赵佶将韩忠彦扶起来说道:“韩相,若是罢相,就能解决此事,还则罢了。可是此风不可涨,近日他们聚众闹事,吾就要罢黜韩相,明日又要罢黜曾相,后日又要罢黜计相,那到底是朕作这个官家,还是他们作官家,万方有难,罪在朕躬,既然他们要闹,朕就好好看看,他们能给朕罗列几条罪名出来!” 韩忠彦无奈的说道:“官家,要不然到时候臣、苏相、范知府去劝劝他们,还是不要刀兵相向的好。” 赵佶长叹一声,说道:“韩相自便!吾恐未如韩相之意。” 赵佶今天难得的没有批阅劄子,而是带着梁师成、高俅登上宣德门,看着东京城,赵佶半晌之后,轻声吟道: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鸟下绿芜秦苑夕,蝉鸣黄叶汉宫秋。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来渭水流。 第227章 图穷匕见事汹汹(二) 赵佶正在宣德门上了望,突然望见一名骑兵挥鞭疾驰,往政事堂方向去了。梁师成说道:“官家,应该是急递,恐怕有大事啊!” 赵佶立刻下楼回垂拱殿,同时让梁师成去政事堂请诸位宰执们带着急递过来。赵佶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急递都是军国大事才用的,不知道是陕西还是河北,总不会是广南西路出事了。 赵佶回到垂拱殿,一会宰执们都来到垂拱殿,一众宰执们都是脸色铁青,赵佶问道:“是何处的急递?” 韩忠彦将劄子交给梁师成,说道:“是京东路的急递,国朝未有如此事也!” 赵佶翻开劄子,是京东路安抚司上的劄子,说京东西路提点刑狱使郑侠,在曲阜查访时,遭遇流民,郑侠及随员死伤殆尽,郑侠现在生死不知。 赵佶勃然大怒,问道:“这是孔家向朕示威吗?公然劫杀国朝大臣,至朝廷于何地?至朕于何地?” 赵佶彻底被激怒了,吩咐道:“请三衙武帅、管军武臣来。”同时写下手诏,交予梁师成说道:“将此交种师道处,令种师道提兵宿卫宫禁,令高俅统帅班直,加强宫禁!枢相一会发给兵符。” 章惇起来领命后,赵佶问道:“曲阜的事情,怎么处理?” 韩忠彦说道:“还是先要遣能臣前去,彻查此事,将狂徒绳之以法!” 这事情算是触怒了所有的宰执,连朝廷派出去的提点刑狱都敢公然劫杀,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若不重处,朝廷的威信恐怕直接扫地,官员们也会人人自危。 赵佶说道:“这事体还用查?是谁干的,诸位心里还不清楚吗?” 苏辙说道:“官家,如此大案,还是要详加查察,将一干人犯全部抓获,明正典刑才是。” 赵佶问道:“按刑统,劫杀官吏,该当何罪?” 曾布说道:“劫杀官吏,按刑统,若是斗杀或庶人殴杀贵官,主者斩,从者绞。” 赵佶冷笑道:“劫杀官员及僚属,就依斗杀算吗?朕看这是谋反!” 苏辙说道:“官家,谋反大案,理应台谏、刑部、大理寺一道详查,堪明真相后再行区处。” 赵佶冷笑着说道:“朕看就不必了,这谋反大案,当由皇城司彻查,一干人犯,直接处决,不必再奏!” 这下宰执们有些慌了,若是不重处此案,恐怕百官们群情激愤,要把政事堂给掀翻,可是官家让皇城司来查察此案,又是另一个说法了,皇城司办案,一向只看圣意,随意牵连那都是常事。而且皇城司逮捕、处决都不经由三法司,奉上谕而行即可,事情发生在曲阜,又是郑侠去曲阜查察孔家不法事的路上。 这事恐怕很难跟孔家脱得了干系。这也是为什么曾布第一时间想把此案定性为庶人殴杀贵官的原因,杀几个孔家人算不得什么大事,正好敲打一下他们孔家,就算此事牵涉到奉圣公都没什么,大不了杀掉一个再选一个就行,圣人苗裔这么多,里面总有几个不肖子孙,这也很正常。 但是涉及到谋反,这就不一样了,谋反是要夷族的,总不能他们这些读圣人书的,把圣人的苗裔给杀绝了!这叫将来斑斑青史,怎么写他们几个人?什么罪名都可以加在孔家身上,唯独谋反不行。 几位宰相们还在思索怎么劝赵佶时,三衙管军和勾当皇城司公事童贯已经道了,赵佶直接将急递扔给童贯,说道:“你带皇城司精锐和西军调来的硬探,星夜赶赴曲阜,查察此案,先将孔家给朕围了,凡是涉案的,抓到一个处决一个,断无放过的道理。” 然后赵佶对宰执们说道:“调河北路经略安抚使陶节夫暂代京东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总管,同时调一将马军,两将步军准备平叛!将原京东路经略安抚使、济州知州、仙源(曲阜)知县等相关官吏全部下乌台狱。” 苏辙本想再说什么,但是被韩忠彦制止了,韩忠彦问道:“官家,谋反其事非小,总得查明真相,取得相关证据才能定罪,是不是从三法司派遣一些精通刑狱的官吏,协助皇城司办案?” 赵佶当即拒绝,直接说道:“事涉谋反,兹事体大,唯有重典速办,方可震慑宵小,至于涉案证据之类,莫须有即可!先将一干人犯即行正法,至于罪名嘛,再与政事堂诸公商议。” 韩忠彦拱手领命,赵佶的潜台词他已经听明白了,现在孔家肯定是灭顶之灾了,但是具体什么罪名,可以回来再商议。但是这口气,必须让皇城司出痛快了,否则就休怪赵佶掀桌子了。 赵佶说道:“今日就只能委屈一下诸位相公了,待明天这出好戏结束,诸位相公才能回家了。”几位相公只是点点头。 赵佶随后开始命令三眼武帅,赵佶吩咐道:“姚殿帅接掌宫禁,种卿帅天武军入卫宫城,加强宫禁,狄马帅、曹步帅节制侍卫马步二司,各部均发给甲仗兵器,随时应变,待吾号令可也。” 赵佶接着说道:“明日只得委屈种、何二卿带御器械了!” 种师道、何灌赶紧领命说道:“能护卫官家,臣等之幸了!” 赵佶说道:“既然诸事已定,诸卿各去忙!”武帅们赶紧去调动禁军了。 开封的老百姓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大批的天武军士卒披甲执戈入城,直奔大内而去,整个御街都被戒严了。摆出了五重警卫,第一重为皇城司亲从官把守, 第二重为殿前司天武左右厢宽衣天武官,第三重为殿前司御龙弓箭直、弩直卫士, 第四重为殿前司御龙骨朵子直卫士,第五重为殿前司御龙直卫士。 宫城城墙上全是身披重甲的甲士,殿前司马军的骑兵也开始在内城巡逻,不少百姓见状赶紧回家闭门,官员们也暗暗心惊,各种流言在开封城流传开来。 孔家,听到这些消息,孔若虚哈哈大笑,对管事说道:“赵佶小儿这是怕了啊。调这么多丘八来,济得什么事?” 管事劝道:“家主,要不然还是避一避,这些可是殿前司精锐,天子禁兵啊!” 孔若虚笑道:“天子禁兵又如何?某家可是圣人苗裔,他敢动我一根头发吗?天下读书人的口诛笔伐,会让他赵佶生生世世永世不得翻身的!” 第228章 图穷匕见事汹汹(三) 赵佶当晚也就宿在垂拱殿中,听着窗外巡逻的班直武士和皇城司亲从官摩擦的声音,赵佶在半睡半醒间度过了这一夜。 当梁师成唤醒赵佶时,已经快常朝了。赵佶起身后,问道:“梁师成,昔日太祖皇帝所用兵器,禁中可有尚存的,取一件合适的来。”梁师成领命,前去寻找。 不一会梁师成取来一柄长剑,对赵佶说道:“官家,这是太祖皇帝昔日所用佩剑,官家可要佩戴?” 赵佶点点头,梁师成为赵佶佩戴上太祖的长剑随着赵佶走出垂拱殿,种师道、何灌已经在殿外等候,高俅也来,赵佶问道:“高俅你有何事?” 高俅说道:“臣探知今日他们准备到登闻鼓院去,听说联络了不少人,还有一些台谏官员也参与进来了人数不少。” 赵佶哦了一声,高俅问道:“官家,要不要臣带班直将这帮狂徒捕拿了。” 赵佶看了他一眼,说道:“今天这场大戏,人家可是主角,你把朕的主角给给抓了,朕看什么好戏呢?将登闻鼓院的班直撤走,让他们来闹。” 说罢,赵佶对种师道说道:“告诉殿帅令军士全装衣甲,带御器械执骨朵升台,于握殿指南面西立。” 种师道领命传令,赵佶在垂拱殿升座,等候朝官们上朝,昨天晚间的事情,已经在群臣中传开,今天禁中明显警跸森严,这让一众臣子们心中有些惴惴。 看到大批甲士在垂拱殿外戒备,这些士卒可都是披甲带刀的禁军士卒,更让群臣们有些错愕,并没有听说有什么大事,为何宫中如此戒备。 但是作为知开封府的范纯礼,此时已经有所察觉了,作为知开封府,市面上流传的一些流言他还是知晓的,孔若虚抵京后,到处讲学,声势颇大,作为知开封府的范纯礼怎么会不知道了,而且他的一些说辞,颇为激烈,范纯礼本以为他只是讲学发泄一下罢了,但是最近孔若虚开始联系太学生还有一些台谏官员,甚至各衙门的小吏。 这就让范纯礼警惕起来了,他本想找机会向赵佶说明这事,顺便提醒一下他,但是现在看来官家已经知道此事了,并且恐怕震怒。 范纯礼默默下决心,一会要是官家要重处这些学子,自己少不得要劝谏的,这些太学生都是读书种子,不过是被人骗了,不应受此牵连。 一众宰执也是面色铁青站立在前面,待群臣行礼后,赵佶说道:“朕这里有一份京东路发来的急递,梁师成,念给诸位臣工们听听!” 梁师成展开急递,一字一句的读出来,这份急递,如同重锤一样敲打在在场的臣子们心中,尤其是范纯礼,愤怒、迷茫、失望的心情在内中弥漫。 听完京东路的急递,一众臣子们都愤怒了,大宋立国以来,还没有这么高级别的官吏遇袭,这是公然对朝廷的挑衅,赵佶幽幽说道:“朕刚刚遣郑侠为京东西路提点刑狱使,密查孔家不法事,郑侠人还没到孔家,人就遇袭了。可真是做得好大事啊!” 一众臣子们一瞬间就沉默了,事关孔家,他们也不好轻易开口,唯有范纯礼出班说道:“官家,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遑论其他?不管此事是何人所为,当应该查出来明正典刑,否则国朝法典,置之于何地?” 赵佶说道:“范知府所言有理,朕已遣皇城司查察此案,定要将一干人犯全部缉拿,尽数枭首。今日还有一场好戏,诸卿与朕一道看看。” 于此同时,御街上,大群身着襕衫的士子们聚集起来,向着宣德门而来。他们当然不是奔宣德门而来,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冲击宣德门的,那是谋反大罪。但是宣德门西就是登闻鼓院。 宣德门与左右掖门之间相隔三百步,鼓院在宣德门的西面的北廊、右掖门的东面;鼓在宣德门南街的西廊,登闻鼓在登闻鼓院对面, 在宣德门南街的西廊。赵佶让梁师成去传旨:令禁军把守登闻鼓,不准任何人敲响登闻鼓,违者杀。令登闻鼓院闭门,不准接纳这些士子的任何文书。“ 苏辙说道:”官家,这些士子不过受人蛊惑,官家仁厚,想必不会不教而诛,臣愿去替官家劝说这些士子,若能使他们散去,何尝不可呢?“ 赵佶说道:”苏相既然愿意去,朕自当准允,高俅遣班直护卫,还有人愿陪苏相一起去的吗?“ 知开封府范纯仁、翰林学士知制诰李格非、礼部尚书苏轼都出班愿意一同前去,赵佶说道:”卿等既愿意去,朕自当准允,梁师成,用肩舆送大苏学士去宣德门外。” 赵佶随即起身说道:“卿等随朕御宣德门,看看咱们大宋的这些忠臣孝子们!”虽然赵佶像是在开玩笑,但是语气确是一片寒冰。 登闻鼓院外,禁军正在和士子们对峙,大宋对于读书人是相当尊重的,虽然这些禁军士卒们全身甲胄,手持兵器,但是并不敢对这些士子们动手,反倒是这些所谓的读书人,在不停的辱骂推搡禁军士卒,贼厮鸟、臭丘八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苏辙他们赶到登闻鼓院外后,苏辙大声喊道:“本官苏辙,奉官家之命前来。” 苏轼、范纯礼、李格非等相继自报家门,这些士子们才安静下来,因为来的这些人要么是当世大儒,要么是文坛领袖,对于这些士子们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苏辙沉声说道:“你们的来意,官家已经知道了,你们是受人蛊惑,现在速速回去,本相保证既往不咎,切望怙恶不逡,自误前程!” 在苏辙等人与士子们谈判的时候,赵佶已经令高俅捕拿孔若虚了,高俅统帅的一营班直武士,直接冲入孔家,高俅大声说道:“奉官家之命,捕拿孔若虚,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孔若虚从书房中走出来,说道:“本官乃是陛下册封的奉圣公,你们干——话未说完,就被一个班直武士踢翻在地,高俅上前,说道:”呸!什么狗屁的奉圣公,孔若虚,你的事发了!“ 孔若虚还在地上挣扎,说道:”本官乃是奉圣公,你们皇城司不能捕拿我,到时候台谏定会弹劾你们的。“ 高俅挽起袖子,几个大逼斗抽的孔若虚眼冒金星,说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拿你的是你班直高爷爷,孔若虚,你死定了!“ 第229章 图穷匕见事汹汹(四) 高俅将孔若虚府上所有人控制住后,立刻遣人向赵佶报告,赵佶此刻正在宣德门城楼上看着苏辙他们劝说士子们。 赵佶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士子,恐怕苏相他们难以劝说。” 这时候一个殿直对赵佶说道:“官家,孔若虚已经成擒,高阁使请官家令。” 赵佶淡淡的说道:“将孔若虚押到登闻鼓院来。” 那殿直都愣住了,虽然他不是读书人,但是也知道孔家在读书人中的地位,下面一群读书人正在闹事,这会再把孔若虚押过来的话,那画面一定很美妙。 赵佶见他半天没动静,问道:“怎么,是朕说得不明白吗?”那殿直赶紧去传令。 城楼上一众臣子看着楼下那些士子,都是一脸愤怒。 苏辙他们还在苦劝这些士子,苏辙说道:“你们若是对朝廷施政有何意见,改日可以在台谏,本相亲自接待你们,今日朝廷实在是有要事,你们不要闹了,速速回家读书去!” 范纯礼也说道:“你们尚未出仕,未知国事艰难。既为学子,就当以读书科举为重,朝廷之事,有百官、有台谏、有官家,你们就算要上书,大可以投书台谏,今日这般大动干戈,是要逼迫官家吗?这是为人臣、为人子的忠孝之道吗?” 本来经过苏辙、范纯礼的劝说,一部分学子已经心生退意,毕竟刚才他们辱骂禁军骂得过瘾,可是此刻,面对着披甲持刀的禁军士卒,说心里不虚那是假的,现在宰相和当今大儒出来好言相劝,有些人觉得也就适可而止算了,毕竟禁军的手里的刀枪可不是当耍的。 赵佶在宣德门城楼上看着这些士子们渐渐安静下来,韩忠彦长出一口气,说道:“苏相他们应当是把这些士子们劝下来了,这些学子毕竟是读书人,还是读书明理的!” 章惇可没有这么乐观,章惇说道:“事还未定,恐有反复!” 赵佶此刻,突然想起来铡美案里一段唱段,自顾自的唱起来了:未曾开言心好恼,负义的贼子听根苗:包相好言来劝告,你怙恶不悛敢撒刁。贪恋荣华忘宗祧,杀妻灭子罪难饶。你看我头戴公婆孝,你、你、你身穿大红袍。似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千古少,枉披人皮在今朝。 看着自顾自唱起来的赵佶,有些臣子们在心里腹诽道:看来周武仲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咱们这位官家,确实是醉心于梨园,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有心情唱戏,还唱得莫名其妙的。 本来苏辙等人已经快将士子们的情绪安抚下来了,但是人群中一个声音大喊起来:横渠先生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国家养士一百余年,我等为天下苍生请命,何惜一死!” 苏辙一听暗道坏了,这群学生,本就是最容易冲动的,一旦被人煽动起来,便会不管不顾的,真的是什么都不怕。果不其然,一众士子大声喊叫起来:要进登闻鼓院,我们要向官家上书!我们要为民请命! 还有人趁乱喊道:大宋祖制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我们向官家上书,官家不纳,我们就敲登闻鼓!一众士子开始向着登闻鼓推搡,禁军士卒们虽然身披重甲,手持兵刃,但是没有得到命令,他们哪敢对着这些读书人动武啊。好在这些废物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肾虚公子,拳头打到禁军士卒们的铁甲上,没把士卒们打痛,倒是是把自己疼的嗷嗷叫。 一众大臣们在城楼上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赵佶却好整以暇的仔细看着这帮士子,说道:“有趣!有趣!”赵佶在心里想着,要是这会来点瓜子花生什么的,看这场好戏,那真是爽。 城楼上的臣子们都急得跳脚了,赵佶却一点不急,就凭这些废物,就是禁军不动手,站在那里,都能累死他们。章惇实在忍不住了,上前说道:“官家,这些士子确实胡闹,还请官家下令禁军弹压,这成何体统。” 曾布也说道:“宫门之外,顶撞宰执,冲击禁军,其罪非小,这种事情,实在是有碍观瞻,官家,下令禁军弹压!” 赵佶正色说道:“二位误我乎?士子们到登闻鼓院上书,吾自当接纳,国朝向有制度,按国朝法度办即可,吾岂是那种昏聩之君!” 这下把一众臣子们给整不会了,您又是调动禁军,又是加强宿卫,还封闭了登闻鼓院,这会跟我们讲你又要接受士子们的上书,那你图的什么啊? 赵佶问道:“韩相是做过御史的,向登闻鼓院上书,第一步是什么?” 韩忠彦躬身回答道:“凡诸上书鼓院,鼓状需写明姓名,不能用无名鼓状,更不能由他人代名,诉事人于状前开坐经由官司结绝告示,令检、鼓院官当面审实。保状内明言委保某人,陈诉某事,方许收接进入,并且责逐人住址处,令递相委保,方可进状。” 赵佶说道:“对,鼓院自有制度,怎可违逆制度。梁师成,下去传旨,由于士子们人数众多,鼓院难以一一查实,令所有上书士子,向皇城司亲事官说明出身及互相具保,待皇城司审明查实后,再由鼓院进状。” 梁师成赶紧下去传旨,韩忠彦脑子慢了半拍,这才说道:“官家何必用皇城司办此事嘛!” 赵佶此刻已经是满面寒霜了,一字一句的说道:“朕倒要看看,这是些何方神圣,如此胆大妄为,真当刑统是废纸吗?” 赵佶此时已经在宣德门城楼上坐着了,赵佶接着说道:“请苏相他们回来!让内侍省进来饮子点心之类的,吾与诸卿还是先吃一些东西,戏嘛,还有的看!” 苏辙他们回来后,向赵佶说道:“官家,臣无能,不能劝返这些士子,请官家降罪!” 赵佶说道:“此事与苏卿何干?他们既要寻死,也怪不得旁人,诸位先吃些点心,再慢慢看这出好戏。” 第230章 树倒猢狲皆散去 赵佶倒是在宣德门城楼上大快朵颐,不过臣子们显然没有这个胃口,宰执们都是食不甘味的,时刻关注着登闻鼓院的情况,不一会梁师成回来复旨说道:“官家,士子们听说要向皇城司登记出身住址等后,都不愿意登记,说是要直接向官家上书,请官家出来相见。” 赵佶冷哼一声,说道:“他们以为国家的法度是什么?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个官家让给他们作!” 李格非作为曾经的国子祭酒,出来说道:“官家,臣总归是做过他们的老师的,教不严,师之过也!请陛下责罚于臣。” 赵佶说道:“此事与李学士何干?他们自要作死,怪得何人。” 赵佶问道:“高俅还要多久,让他赶紧把人犯带回来复旨。” 有殿直赶紧去传旨,赵佶突发奇想,说道:“有食无乐,未免太乏味了。朕今日偶得一支曲子,作来请诸卿听听,毕竟朕都被骂昏君了,不做点事还是太亏了,梁师成,宣教坊乐师。” 诸位臣子们知道,赵佶今日不把这口气顺了,恐怕难以善了,只得由他。赵佶写了两支曲子,赵佶写好后交给梁师成说道:“让他们立即度曲,唱来听听,给诸卿放松一下。” 诸位大臣们心里估计都在骂娘了,这不是撩拨这些士子们啊,很快,教坊的乐师们就度好了曲子,赵佶命他们上楼来演奏。 教坊的乐师们和太常音声人上前演唱,其实是赵佶从桃花扇里选的两支曲子,第一支是骂筵里的五供养:堂堂列公,半边南朝,望你峥嵘。出身希贵宠,创业选声容,后庭花又添几种。把俺胡撮弄,对寒风雪海冰山,苦陪觞咏。 在坐的臣子们都是饱学之士,当然听得出曲子里的指责之意。但是这些大臣们并没有说什么,他们内心也做了个比较,虽然赵佶现在还不能和仁宗皇帝相比,但是还是比较宽容的,也在尽力弥合党争,这次这些士子们和孔家算是碰到赵佶逆鳞,如果重处之,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赵佶说道:“接着唱来,请诸卿品题一番嘛。” 太常音声人换了个乐童唱道: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这支曲子唱完,一众臣子们都沉默不语了,他们都是饱学之士,曲子中的悲凉,当然瞒不过他们,赵佶作端王时,倒是有些风流名声,喜好与王晋卿等人厮混,倒是确有几分文采,但是倒没听说过赵佶有这般才学。 苏轼笑着说道:“听官家这曲子,应是套曲,不知臣等是否有幸能观全貌。” 赵佶说道:“待教坊排练完毕,当请苏学士斧正!” 苏轼说道:“那臣就专等官家大作了!” 城楼的丝竹之声当然传到了城下,一众士子们非常愤怒了,原来官家早就到了宣德门,不但不见他们,还请来了教坊乐师演奏,这不是把他们看的还不如这些戏子歌妓吗?这昏君,不少士子在登闻鼓院外高喊:请官家相见! 赵佶头也不抬的说道:“聒噪!高俅到了吗?” 梁师成在城楼上眺望,高俅带着一都班直武士押着孔若虚从御街走来,高俅自己先走到宣德门外,高声喊道:“禀官家,现已将人犯孔若虚押来,请陛下处分!” 这句话引爆了现场,士子们这才发现,被班直们押来的是奉圣公孔若虚,此时的孔若虚脸肿的和猪头一样,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来,被班直们绑缚起来,按在地上,毫无半点风度可言。 这些士子们在登闻鼓院外高喊:请官家出来相见!甚至还有高呼太祖、太宗的,赵佶猛地站起来,喝道:“令禁军刀剑出鞘,弩弓上弦,敢喧哗者,诛之!” 宣德门外的禁军将手刀拔出,长枪平举,神臂弩也全部上弦,闪着寒光的箭镞直指这些士子们,殿前马军也已经将御街封锁,赵佶这才在带御器械的护卫上登上宣德门城楼,一众禁军和士子们都向赵佶行礼。 赵佶问道:“人犯孔若虚带到否?” 有亲从官大声重复赵佶的话,高俅在城下大声奏道:“人犯孔若虚带到。” 赵佶接下自己佩戴的太祖佩剑,交给梁师成说道:“交予高俅,命他持此剑立斩孔若虚,悬首都门!” 韩忠彦等人赶紧阻止道:“官家,孔若虚有罪,也当三法司定谳,官家勾决后明正典刑,况且他毕竟是圣人苗裔,何妨给他一个体面,当众刑戮,于陛下圣德有损!官家三思啊!” 苏辙也说道:“官家,杀此獠何其容易耳。此獠死生事小,官家圣德事大,官家自继位以来,励精图治,未尝有过,何必为了此等罪人,损及圣德,官家慎之!” 一众臣子们都苦劝赵佶将孔若虚交予三法司审断,赵佶问道:“给了他体面,朕的体面呢?朕要是连这等宵小都不能杀之,就枉承太祖太宗基业。”赵佶回过头来,笑着对诸位臣僚们说道:“这柄剑是太祖皇帝当年所用之剑,当年太祖皇帝持此剑,亲冒矢石,先登克敌,饮血无数,如今已有百余年未尝饮血了,想必也是渴的紧了!梁师成,你要抗旨吗?” 梁师成赶紧下城去,将赵佶的口谕和佩剑交给高俅,高俅捧着佩剑,内心是慌乱的,他早就知道孔若虚肯定活不了了,但是没想到是由他来处决他,更不会想到是当着这么多读书人的面前处决他。 孔若虚纵有大罪,正常来说,也就是狱中赐死,不管是三尺白绫,还是一杯毒酒,把这事静悄悄的做了就好。可是让他高俅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市曹刑戮圣人苗裔,高俅就算不用脑子也知道,自己到时候恐怕要被这些读书人千夫所指,可是不杀孔若虚,恐怕落地的就是他高俅的人头了。 官家啊官家,你可害苦高俅了!高俅在心里想着。 第231章 树倒猢狲皆散去(二) 赵佶让高俅去杀孔若虚,也是经过充分考虑的。赵佶手上还是得有自己的几把刀,童贯现在执掌皇城司,算是一把刀。但是一来是只有一把刀肯定不保险,同时还是得有人制衡童贯,高俅当然算是一个不错得选择。 但是高俅可不像童贯那样,童贯是太监出身,说白了就是皇权得依附,只要赵佶不太昏聩,童贯绝不敢噬主的。可是高俅就不一样的,首先他自己和士大夫们关系就颇深,他做过苏轼的小史,又曾在驸马都尉王晋卿手下干过活。从心理上就是十分亲近士大夫的。 要想让高俅成为赵佶手中一把可靠而锋利的利刃就得斩断他和士大夫们的联系,毕竟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斩断是非根嘛,俅子,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高俅捧着太祖皇帝的佩剑,走到孔若虚面前,沉声说道:“官家有旨,令立斩孔若虚,奉圣公,上路!”高俅在路上已经想清楚了,他本就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出身的,再怎么和士大夫们亲近,总归是被人看不起的,不若紧紧抱紧赵佶的大腿,才是真的有出路的。 他本就是东京街头的泼皮闲汉,也知道高门大户人家往往都养着一帮人,专门帮他们干脏活的,赵官家一样需要这样的人,只要有富贵,管他什么脏活不脏活的,笑骂由汝,好官我自为之! 听到这个消息,孔若虚一下子惊呆了,从他做这件事开始开始,他就想过会是怎样一个结果了,三尺白绫,一杯毒酒这些事情不是没想过,但是他们想到赵佶会把事情做的如此之绝,市曹刑戮士大夫,真是半点体面都不留。 此刻这位奉圣公已经吓得体如筛糠,黄白之物流了一地,哆哆嗦嗦的说道:“我是奉圣公,我要见官家,我是士大夫,祖宗之法不杀士大夫和上书言事者!” 一众士子们也被惊呆了,不少人又开始闹起来了,没想到这次禁军没有再惯着他们,禁军士卒们大喝一声,吓得这些士子们动都不敢动,赵佶在城上看的清清楚楚,对诸位大臣说道:“彼辈毫无血性,何堪一用!” 赵佶这句话算是给这些士子们判了死刑,不过臣子内心肯定在腹诽,面对这刀丛剑林,有几个人不怕的? 两个班直将孔若虚拉起来,找了个凳子把他的头按在上面,露出保养得当的脖子。 高俅此刻已经想通了,既然官家要他干这些脏活,自己就得给官家干好了。幸亏高俅是练过几天枪棒的,有两膀子力气,不然用长剑斩首,还真是不太方便。 高俅两臂蓄力,将长剑抡圆,剑似长泓,又好似一匹白练闪过,孔若虚的人头从凳子上掉落,一路滚向这些士子们,鲜血向前喷洒,在地上形成了典刑的喷溅型血迹。赵佶在城楼上啧啧称奇说道:“太祖的这柄宝剑,端的是锋利啊!愿得斩马剑,先断佞臣头。果然是太祖御用之物,倒是便宜高俅了。” 有班直武士提起孔若虚的头发,拎着他的首级去往城门处。看着赵佶竟然当场就将孔若虚斩首,这些士子们不禁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不少人都吓得浑身发抖,没想到赵官家连奉圣公都敢杀,而且是当街刑戮,现在禁军又将自己团团围住,苦也! 赵佶接着吩咐道:“梁师成,将京东路的急递给下面的这些赤胆忠心的国家元气,未来的朝廷栋梁们念来听听,看看他们的奉圣公对的好大事!” 梁师成下去办事,赵佶问道:“城下这帮人,聚集成群,冲击宫殿,意图胁迫朕躬,该当何罪啊?” 章惇说道:“按刑统,当比照诸向宫殿射箭减等处罚。” 赵佶问道:“枢相详论之!” 章惇说道:“按刑统,诸向宫殿内射,谓箭力所及者宫垣者,徒二年。殿垣加一等,箭入者各加一等,即箭入上阁内者绞,御在所者斩。放弹及投瓦石者各减一等,亦谓人力所及者、杀伤人者以故杀伤论。即宿卫人于御在所误拔刀子者,绞。左右并立人不即执捉者流三千里。官家今日御宣德门,即使御所在之处,士子们搅扰圣驾,当以放弹及投瓦石者论减一等,即在徒二年上减一等,即徒一年。” 赵佶接着说道:“然后根据刑统之规定,流刑以下,皆可赎刑,枢相,朕说得对?徒一年赎刑多少?罚铜二十斤是!枢相还真是宽仁!” 苏辙说道:“官家,孔若虚已经伏法,这些士子们不过是受他诓骗,本心并非为恶。圣人云:义刑义杀,勿庸以即汝心,惟日未有慎事。言必教而后刑也,既陈道德以先服之。官家何妨宽宥其罪,以示官家之宽仁,士子们必对官家感恩戴德,戮力效命的。” 赵佶说道:“城下刚有一个圣人苗裔,血还没干呢!这帮人,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苏相,你知道杀人之后,要作什么吗?” 苏辙有点茫茫然,赵佶慢慢吐出两个字:“诛心!” 将这些士子全部收押,交皇城司议处!赵佶的命令还没说完,一众臣子们全部跪下请赵佶收回成命,连一直未发言的苏轼也说道:“官家,这些士子纵然有罪,交三法司、开封府审断即可,何必交皇城司呢?官家要知道,三木之下,求何不得?一旦胡乱攀咬,致生变乱,得不偿失啊!” 赵佶本打算给苏轼一个面子,城下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昏君!这昏君栽赃我孔家!梁师成当即命令禁军士卒将这个大不敬的狂徒拿捕,这些禁军士卒当即冲进去抓人,他还在大喊大叫,一个指挥使用刀鞘狠狠的抽了他几个大逼斗才令他安静下来。 赵佶平淡的吩咐道:“这是大不敬啊!令高俅就在城下审断,朕立等回报!” 第232章 树倒猢狲皆散去(三) 高俅得令后,来到宣德门外,令几个班直将这个大喊大叫的士子拖过来,就在宣德门城楼下问起来了,高俅带来的都是殿前司的班直武士,虽然他们不懂如何讯问人犯,但是他们也都是精通武艺的,有的是力气,还知道怎么打人更痛。 一阵哀嚎之后,高俅开始讯问这名士子,不一会,在高俅的循循善诱之下,这个士子的口供就呈上了,赵佶看都不看,让诸位宰执大臣先看过再说。 赵佶最后才拿过来这份还带着血迹的口供,原来这名士子就是上一代奉圣公孔若蒙的长子孔端友,今天他叔父孔若虚本来是让他在这群士子里借机挑起事端,鼓动气氛的,没想到赵佶竟然当众将自己的叔父斩杀,又惊又怒的孔端友才当众喊出了那句昏君。 赵佶问道:“苏相执掌台谏,熟知刑律,刑统中对于大不敬如何论罪的?” 苏辙说道:“按刑统规定,大不敬谓盗大祀神御之物,乘舆服御物;盗及伪造御宝;合和御药,误不如本方及封题误;若造御膳,误犯食禁;御幸舟船,误不牢固;指斥乘舆,情理切害及对扞制使,而无人臣之礼。凡大不敬者,斩!” 可以说当孔端友喊出那句昏君后,他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赵佶听说原来是孔若虚的侄子,不由得在内心冷笑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点道理我还是懂得。 而且大不敬属于十恶中的大罪,在十恶中排名第四,不光是要本人处死,而且要株连家人的,这点上,倒是体现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赵佶问道:“犯大不敬者,当如何论处?” 苏辙说道:“按律皆斩。不过可议。昔日卢多逊被指大不敬,被指“结藩邸,窥伺君亲,指斥乘舆,谋危社稷,大逆不道”,宋太宗召百官集议,太子太师王溥等认为当“枭夷其族,污潴其宫,用正宪章”,后免死,削夺“在身官爵及三代封赠、妻子官封”,举家流崖州,并斩其党人赵白、阎密、王继勋、樊德明、赵怀禄、阎怀忠等。” 韩忠彦也说道:“本朝宽仁,十恶除前三恶即谋反、谋大逆、谋叛外,皆在可议之内。太平兴国八年(983),枢密副使弭德超坐诟詈同列,指斥朕躬,为臣若斯,于法何逭”,特诏“在身官爵并宜削夺,其一家配隶琼州禁锢。其婿右拾遗、直史馆李韶也坐责为殿中丞、知丹徒县。” 确实相对于谋反等罪,大不敬属于相对较轻了,而且很多所谓的大不敬,都是被政敌构陷的,所以大宋对于大不敬的审断相对比较松的,若是高官,一般都不会处决,大多以流放了事。大不敬虽然看起来是一个属于十恶的大罪,但是实际的司法实践中,量刑并不算重,往往还不如斗杀罪。 但是大不敬毕竟属于十恶,一般都是要株连的。赵佶说道:“孔家之事,还要待皇城司详细查明后才能审断,至于这孔端友嘛,一事不烦二主,令高俅将此贼斩首,一样悬首都门,以儆效尤!” 赵佶坐回御座上,对诸位大臣说道:“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本朝偃武修文,厉行文治百余年矣,胆敢以武犯禁者,皆置之重典,但是对士人却格外宽容。历代官家,未尝擅杀士大夫,然今日彼辈欲胁迫朕躬,是可忍熟不可忍?不要忘了,朕身上和太祖太祖流着一样的血,太祖皇帝何其英明神武,朕愿效之!” 诸位臣子们已经听出赵佶的言外之意了,历代的大宋官家,虽然嘴上都是太祖太宗,但是真正落实的,只有太宗,毕竟他们都是太宗的子孙,太祖皇帝虽然是开国之君,但是在大宋,一来是太宗是兄终弟及,后世子孙都是太宗的子孙,肯定是事事以太宗的祖训为准。 二来是太宗自己的上位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不管是烛影斧声还是金匮之盟,总归令太宗有些得位不正的传言。第三就是太宗自己干的那些烂事也很令人无语,不管是高梁河车神还是太祖诸子的离奇死亡,都有些耐人寻味。而且太祖皇帝何其英武,作侍卫马军司都虞侯时就在榆关之战中协助柴荣击败契丹。 两相对比,太宗的武功就很难说了,所以大宋朝廷一向是虚化太祖而尊崇太宗的。 因为对于文官们来讲,太祖皇帝虽然也是推崇文治,但是太祖皇帝本身还是武将出身,身上还是带着很多杀伐果断的,对于文官们,可没有那么迁就。太祖开宝六年,屯田员外郎雷德骧“未及引对”便直诣讲武殿揭发宰相赵普“强市人第宅,聚敛财贿”等不法之事,“辞气俱厉”。当时赵普“以勋旧作相,宠遇方渥”,赵匡胤视其为其开国“社稷之臣”。 雷德骧本人刚烈耿直,是宋初有名的“直臣”,宋太祖虽爱其才,但面对其目无君长的上书方式,又十分不悦,顺手用柱斧打掉其上腭二齿,“命左右曳出,诏宰相处以极刑”。 既而怒气渐消,太祖也自知理亏,但又不好认错,便将其召回殿内安慰并交待:“今后不宜尔,且赦汝,勿令外人知也。”太祖皇帝动手揍臣子的记录在实录和起居注上比比皆是,也难怪臣子们只愿提太宗,不愿提太祖,毕竟太祖手里的玉斧可不是开玩笑了,武德充沛,等闲人还真不是太祖对手。 臣子当然不希望后世之君都是太祖皇帝这样的强势皇帝。现在赵佶公开强调太祖皇帝,其中的意味耐人寻味啊。 韩忠彦说道:“既然孔氏叔侄皆已伏诛,这些士子们还是从轻发落了!” 赵佶想了想说道:“宗泽不是多次上书,荆湖北路安置流民,缺乏官吏吗?这些人好歹也是读书识字的,夺去功名,流放荆湖北路充为小吏,不准参加科举!” 听了赵佶的处置结果,臣子们才知道,诛心原来是这个意思,今天来的士子们,大多数都是太学生,他们考中进士的概率很高,结果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地狱,不但功名没有,还要流放到荆湖北路去作人所不齿的小吏,杀人诛心,无过于此! 赵佶还补充了一句:“告知宗泽,这班人在荆湖北路,胆敢有任何结社集会或其他不法事,立斩不报!” 第233章 覆巢岂有完卵存 京东西路的官道上,数百骑兵一路狂奔,直奔仙源(曲阜)而去,领头的正是入内内侍省都知勾当皇城司公事童贯,童贯率领着皇城司精锐亲事官和从西军调来的硬探,携带着赵佶手诏赶往孔家。 虽然朝廷已经令陶节夫统帅大军前来,但是大军行动,毕竟迟缓,赵佶生怕孔家做鸟兽散,到时候反而不好缉捕了。 但是令童贯没有想到了,此刻的仙源县,早就已经戒严了,暂代京东路经略安抚使的陶节夫已经坐在县衙大堂了。朝廷为了防止京东变乱,动用了金牌急递,只用了一天一夜,就将堂谕和手诏送达大名府,童贯整顿皇城司亲事官和硬探也差不多用了一天。 陶节夫接令后,立刻感到事情重大,一来是国朝还从未有过一路提点刑狱这样的高官遇袭,而且是郑侠这样的久负盛名的臣子,不立刻处理,朝廷的颜面何存。二来是韩相、章枢相在政事堂堂谕中告知告知陶节夫,官家已经遣皇城司查察此案,政事堂命令陶节夫一定要抢在童贯之前控制住孔家,拿住人犯和证据。 韩忠彦等人担心的是童贯一旦将这些人犯和证据拿到手,以此为契机,皇城司大肆株连,阉宦势力就此崛起的话,重演东汉、晚唐的阉宦之祸,那韩忠彦等人就罪莫大焉了。所以政事堂令陶节夫务必要抢在童贯之前赶赴曲阜。 陶节夫也丝毫不管怠慢,久在陕西的他不是内地这些经略安抚使可比,他一面向调动河北的驻泊禁军向曲阜进发,一面亲自率领安抚使亲兵星夜赶赴曲阜。 赵佶要是知道他的宰执们背着他搞了这么多事,估计也很无语。童贯是什么人,赵佶怎么会不清楚,培养高俅就是为了制衡童贯的。而且只要三衙和枢密院不被架空,皇帝掌握禁军,就凭皇城司那些亲事官、亲从官济不得什么事的,也许他们个人武艺精湛,但是面对禁军展开军阵,个人的勇武毫无用处。 陶节夫率兵赶到曲阜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县衙的合衙官吏全部控制关押起来,同时派遣自己的亲兵的将孔家包围起来,禁止任何人出入。 这下在当地一下子引起了骚乱,要知道,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孔圣人就是曲阜的神,孔家就是曲阜主宰,什么朝廷、官家,在这里都没有孔家好使。朝廷虽然向县里派遣的县令,但是县中的佐贰官和一衙小吏、捕快等可都是孔家人。 朝廷突然派兵来到这里,还直接将孔家封闭起来,这让老百姓议论纷纷。做完这些事情,陶节夫正准备去看望郑侠,毕竟要想破案,询问当事人是必不可少的事情,陶节夫也想知道,郑侠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令孔家如此大动干戈,不惜做下这等惊天大案,也必欲置郑侠于死地。 陶节夫刚准备出门,亲兵来报:“陶帅,皇城司的人来了。” 陶节夫一直命人注意着开封方向,他也知道皇城司肯定会立马赶来了,只是没想到皇城司来的如此之快,也就比他晚了一天时间。 陶节夫问道:“皇城司带了多少人来?” 亲兵回答道:“约有三四百之数,不过看样子都是精锐。” 陶节夫吩咐道:“取本官常服来,咱们去见见这位童皇城!” 童贯好不容易才赶到仙源县,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心中已经是愤怒万分,童贯立刻带着人赶往孔家,想要抓捕一些人犯,用于审讯。 没想到刚刚入城,陶节夫就率领着一都亲兵赶来,大声说道:“童皇城好久不见啊!” 童贯本想发作,但是一看是陶节夫,只得打马上前说道:“见过陶帅,下官奉官家之命而来查察郑提刑遇刺一案,还望陶帅行个方便。” 陶节夫笑道:“好说好说,咱们都是在陕西一道打过西贼了,现在又都是为官家办事,这些都是应当应分的,本官已经将仙源县合衙官吏关押起来,孔家也被封闭了,专待童皇城查察。” 童贯对着陶节夫拱手说道:“下官谢过陶帅高义,不知道郑提刑现在如何?” 陶节夫说道:“本官正要前去探望,不如童皇城与本官一道去?” 童贯拱手跟随在陶节夫身后前去探望郑侠,童贯与陶节夫算是老相识了,在陕西时就和童贯相识,对于陶节夫,童贯可是很了解的,也是新党干将,和吕惠卿、蔡京等人都是相交莫逆,在陕西,除了章楶、范纯粹外,最让童贯忌惮的就是他了,陶节夫也是非常强势,对童贯一向没什么好脸色。 童贯和陶节夫来到馆驿,求见郑侠,之前在仙源县城外遭遇伏击,郑侠的随员和提刑司的捕快死伤惨重,郑侠本人也身中两箭,在随员的拼死护卫下,才得以逃出生天,此刻才刚刚苏醒过来。 陶节夫、童贯进去后,郑侠虚弱的说道:“烦劳二位了,实在是难以下地,有负圣恩。” 见到郑侠这个样子,陶节夫童贯也不好和郑侠多寒暄,只是说让郑侠安心养伤,官家已经遣皇城司彻查此事了,便退了出来。 童贯将幸存的随员和捕快召集起来,询问事发当时的情形,由于当时事发突然,大部分人只顾逃命,哪里对袭击的贼人有什么了解,童贯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唯一就是为郑侠治伤的大夫拿来两支箭矢,对童贯说道:“老夫治金创三十余年,还从未见过这等厉害的箭矢,贯穿郑提刑胸前抱着的六册书,再穿透一个铜盘,犹能致人重伤的。” 童贯将那两支箭矢拿来一看,吓得手都拿不稳了,捡起箭矢对陶节夫说道:“这不是箭矢,这是弩矢啊,怕不是神臂弩的弩矢,陶帅你看看!” 陶节夫仔细端详后,叫来自己亲兵中的一个都头,问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弩用的弩矢?” 亲兵都头看了一眼后就说道:“这就是神臂弩的弩矢!” 陶节夫将这支弩矢紧紧握住,对童贯说道:“童皇城,此事非小,你立刻奏明官家,我去调集河北驻泊禁军,在大军未到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 童贯当然知道神臂弩的厉害,更知道袭击中有神臂弩的严重性,对陶节夫说道:“陶帅放心,咱家有分寸的,此事还得官家定夺!” 第234章 覆巢岂有完卵存(二) 童贯迅速将发现的情况用急递奏明赵佶,陶节夫也向政事堂发出了急递,同时调动河北的驻泊禁军前来。现在对于京东的驻泊禁军,陶节夫是一点也不敢相信。 垂拱殿,赵佶正在和周武仲说话,这几日周武仲都是惴惴不安的,赵佶在宣德门外杀了孔氏叔侄,流放一众士子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台谏这几日不断的上书,言辞甚为激烈,甚至有的谏官要求赵佶下罪己诏,检讨自己,反躬自省。 对于上书的谏官,赵佶采取的措施很简单,一律处分,降官外调,贬往广南西路、熙河路等处为官,同时令皇城司对这些上书的官员加以查察,凡是有贪赃嫌疑的,一律下皇城司狱查问。 一时之间,东京城内的官吏人人自危,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被皇城司捕拿。 垂拱殿内,赵佶和周武仲相对而坐,赵佶温和的问道:“周卿可无恙乎?” 周武仲说道:“官家,臣无碍,只是官家,上书的臣子和士子们,纵然言辞激烈,但是毕竟出于一片赤诚,官家继位以来,颇有振作之意,求直言,访治道,劝农兴学,救灾恤患,粲然可观。为何不能宽容他们呢?” 现在周武仲说法比之前温和多了,尤其是他知道赵佶令人在宣德门外当众将孔若虚叔侄斩首,现今二人的首级还悬挂在外城的城门上呢。 周武仲可不觉得自己的脖子比孔若虚硬,而且作为一个不到二十岁就考中进士的少年英才,周武仲的智商是在线的,杀了孔若虚叔侄,官家没有任何表示,政事堂也没有任何表示,官家贬谪这么多官吏,政事堂还是毫无表示,这就很值得思考了。 周武仲很清楚,即便是官家要开杀戒,没有确实的证据,政事堂的诸位相公们也答应的。而今事情这么大,政事堂都和没事人一样,说明里面的事情恐怕十分蹊跷。 赵佶说道:“周卿是聪明人,应当不用吾多说。” 赵佶将京东路和童贯的急递给他看,说道:“周卿看后,可以给吾说说想法。” 梁师成进来说道:“官家,政事堂诸位相公求见。” 赵佶说道:“请相公们进来。”周武仲想告辞,赵佶说道:“周卿就在这听听也好,看看这圣人苗裔,做的好大事。” 政事堂相公们进来,看到周武仲也在,赵佶说道:“无妨,诸位请讲便是,周卿不是外人。” 韩忠彦面色凝重的说道:“官家,这是京东路经略安抚使陶节夫的急递,兹事体大,臣等不敢自专,请官家圣裁。” 赵佶知道,陶节夫奏报的和童贯应该是一件事情,取来匆匆扫了一眼后,说道:“此事童贯已经奏过了,诸位相公怎么看这事?” 作为枢密使,章惇当然首当其冲,章惇说道:“官家,国朝弩禁森严,按刑统诸私有禁兵器者,徒一年半。弩一张,加二等。甲一领及弩三张,流二千里。甲三领及弩五张,绞。神臂弩军国重器,一张即可流两千里,遑论使用神臂弩伏杀朝廷大臣,理应穷究此案。” 赵佶点点头,说道:“现在此案尚且没有头绪,诸位以为何如。” 其实这案子到现在已经很明朗了,能够在京东路有如此大的势力,知晓郑侠的路线,安排伏兵准备杀掉郑侠,甚至能够动用禁军中都装备不多的神臂弩,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神臂弩可不容易获得,为了防止神臂弩流入民间,大宋制定了严格的法律:诸神臂弓,若官司置藏不密致私传习并私学制造者,以违制论。并许人告。民间私自仿造神臂弩,要被以违制这样的大罪论处。士卒丢失神臂弩,不但士兵面临着“流 贰仟里”的惩罚,将校节级和军团符官也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同时,由于神臂弩的威力巨大,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宋军对能够使用神臂弓的士兵也有严格的条件限制。只有“步军弩手第一等”才能兼习神臂弓。而且有限的神臂弩优先装备都门禁军和西军,河北、河东装备的数量都十分稀少,东南各路更是几乎没有装备。 这次不但出现了神臂弩,还使用神臂弩伏杀朝廷大臣,可见郑侠一定是取得了孔家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足以让孔家灭族,才让他们疯狂,并且甘冒奇险,铤而走险。 这种事情,任何一个官吏,包括赵佶也不能容忍,今天你们敢用神臂弩袭击提点刑狱,明天就敢射杀宰执,后天是不是要伏杀皇帝了。这事情绝不能容忍。 赵佶说道:“这样,令童贯率皇城司查抄孔家,将孔家查抄,搜查孔家,同时将一应人犯就地审理,务必要查出真相,尤其是神臂弩的来源。然后令陶节夫与军器监、卫尉寺、三衙、枢密院一道追查神臂弩来源。” 河北、京东装备的神臂弩就那么多,一一查实并不复杂,涉及到此事,政事堂的诸位相公们态度是一致的,一定要查明真相,严惩凶手,将其灭族,才能以儆效尤。 赵佶好奇的是,郑侠手中 到底掌握了什么,令孔家如此恐惧,不惜犯下这等惊天大案。 苏辙说道:“官家,而今此事已经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百官不安,不若将此事公布,以安百官之心,官家也免得每日烦恼。还有就是查抄孔家,应当派御史监督,这等大案,仅由皇城司查察,恐怕难以服众啊。” 赵佶转过头问道:“周卿可会骑马?” 周武仲愣了一下,说道:“官家,臣会骑马。” 赵佶对苏辙说道:“不若加周武仲给事中,往仙源去监督皇城司查察此案。” 赵佶接着说道:“周武仲,你去是察看皇城司办案的,不要干预皇城司审讯,若有不妥,向政事堂、向吾据实陈奏即可。” 苏辙和周武仲都领旨后,赵佶说道:“政事堂今日将此事发于邸抄,明发天下!同时用急递告知陶节夫,定要将此案查察清楚,尤其是神臂弩的来援。吾也会给童贯手诏的。” 臣子们领旨去办。 第235章 覆巢岂有完卵存(三) 当日政事堂发布的消息几乎震惊了东京城,孔家竟然牵涉进了这样的大案中,不少人的第一反应是根本不肯,孔家是什么家族,圣人苗裔,恪守礼教,最是重礼守法不过了,但是一些在京东路任职过的官吏对此倒是并不惊讶,尤其是大理寺、刑部的官吏。 直言不讳的说道:每年从京东到东京来京控孔家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圣人庇佑他们千余年,今日恶贯满盈矣!尤其是动用神臂弩伏杀朝廷重臣,已经是触碰了大宋官僚的底线。 大宋朝堂虽然明争暗斗不断,尤其是近年以来,新旧党争愈演愈烈,双方的手段也越来越酷烈,远窜、编管、流放、乃至于追夺出身以来文字。但是唯一一条底线,从未被突破,就是暗杀。 为什么章惇最受百官攻击,就是因为章惇打击政敌的手段过于酷烈,协谋朋奸,报复仇怨,小大之臣,无一得免,死者祸及其孥。百官们都害怕章惇这样的人,不光大开杀戒,而且祸及妻儿,故而哲宗刚刚去世,就要将章惇远窜岭南,必要置之于死地。 而今可倒好,直接买凶杀人,甚至动用军中的神臂弩,这还了得,若是以后大家都这么玩,岂不是大家的性命都不能保证,这种事情绝不能姑息的。 仙源县,此刻的孔家门外,童贯、陶节夫、周武仲站在门外,陶节夫、周武仲站在一旁,对童贯做了一个请的收拾。 童贯在内心冷笑,这种坏人就让咱家来干是!狗日的大头巾,比我这阉人还坏。 由于害怕孔家还有神臂弩,今天来抄家的皇城司亲事官们都身披重甲,童贯说道:“敢有反抗者,就地格杀!”随着童贯的命令,皇城司的亲事官和逻卒们开始砸孔家的大门了,而那些从西军调来的硬探直接翻过院墙,进入孔家院子。 陶节夫一听那陕西口音的:皇城司办案,敢有阻拦者,格杀!不由得深深的看了童贯一眼,难怪不得童贯敢带着不到五百亲事官就敢查抄孔家,原来从西军调来了精锐。 当然孔家在此地盘踞千年,总归是有几分势力的,当地的一些学子组织起来,向奉圣公府而来,要求官府住手。可是陶节夫是什么人?当年驻守延州时,陶节夫就敢直接上书政事堂:今既得石堡,又城银州,西夏洪、宥皆在吾顾盼中。横山之地,十有七八,兴州巢穴浅露,直可以计取。要求政事堂给予全权,要灭亡西夏的猛人。 看着这些学生,陶节夫直接命令道:“将这些人给本帅打散!”安抚司亲兵领命,这些亲兵身披甲胄,手持木棒,直接对着学子们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打,将这些所谓了读书人打得满头是包,四散而逃。 周武仲看着这些被打得落荒而逃的学子,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对陶节夫说道:“陶帅,这些学子不明真相,何妨对他们晓谕清楚,令其散去就好了。” 陶节夫斜了一眼周武仲,说道:“周给事,等你去和他们解释清楚了,童皇城也该出来了,到时候皇城司的亲事官们,恐怕就不是打他们一顿这么简单了。” 周武仲这才惶然大悟,对着陶节夫行礼说道:“谨受教!”陶节夫这样快刀斩乱麻的处理此事,虽然看起来十分粗暴,但是实际上是变相的保护这些学子,陶节夫虽然令安抚司亲兵暴打了他们一顿,可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可要是和这些学子们没完没了的纠缠起来。 等到童贯出来,把他们请到皇城司去好好招待一下可就麻烦了。 陶节夫看到皇城司亲事官们已经冲进去了,对周武仲说道:“走,周给事,看看这圣人苗裔是什么样的。” 此刻,偌大的奉圣公府已经被皇城司和陶节夫带来的亲兵控制住了。 童贯站在奉圣公府前院内,饶有兴致的查看着府内的建筑,对陶节夫和周武仲说道:“陶帅、周给事,这奉圣公府内的这些廊柱,比之大内都不遑多让啊!” 几名亲事官押着当代孔家家主,前任奉圣公孔若蒙来到童贯面前,一个亲事官一脚踢在他的膝窝处,将他踢跪在童贯面前,童贯看都不看他,说道:“孔若蒙,事到如今,你孔家的事已经发了,不若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也少受些皮肉之苦,官家宽仁,说不得给你个体面,也未可知。” 孔若蒙看着童贯,说道:“阉竖,尔陷害忠良,不得好死!”说罢一口吐沫想往童贯脸上吐去,被童贯避开后,身后的亲事官准备揍他,被童贯制止了。 童贯笑着说道:“你是圣人苗裔,也是读书人,咱家就斯文点,不搞那些血肉模糊的东西,来啊,好好招待我们孔家主。” 几个皇城司逻卒上前,将孔若蒙按倒在地,绑缚起来,准备刑讯。 皇城司准备用的是一种名为:鼠弹筝的刑罚,所谓鼠弹筝,就是把受刑人双手反绑起来,吊在房屋的二梁上,受刑人两脚悬空,初时还能坚持一会,过一会膀臂受不了了,就会蹬腿使身体前倾,头朝下用劲,这样好受一些,其状如老鼠,这些吏卒们便给此刑取了个好听的名字:“鼠弹筝”。 这种酷刑本来是五代时发明的,宋初的开封府衙役们就喜好用这个折磨犯人,后来太宗皇帝发现后,认为鼠弹筝等非理残忍之类,将施用鼠弹筝的衙役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些衙役们痛的宛转号叫,求速死,及解缚,两手良久不能动。 宋太宗后来特地下诏,禁止官府用鼠弹筝折磨人犯,一经发现,衙役流两千里。但是虽然地方官府和三法司不准用鼠弹筝,但是皇城司并不在禁止之列,皇城司拷问人犯,从来不拘刑讯。 不到一会,孔若蒙就开始哀嚎起来,起先还能怒骂童贯,后来只求童贯将其杀掉,童贯毫不在意,令亲事官搬来凳子,将孔若蒙的儿子一个一个施以鼠弹筝。 第236章 覆巢岂有完卵存(四) 童贯指挥着皇城司的亲事官,将孔若蒙放下来,童贯笑着问道:“孔家主,可什么想说的吗?我们皇城司可有的是办法,孔家主要不要挨个试试。” 孔若蒙听着自己儿子们的哀嚎,痛苦的闭上眼睛,不跟童贯说一句话。 童贯笑着说道:“有种,不愧是圣人苗裔,就是非同凡响啊。” 此刻的奉圣公府,已经成为人间地狱,皇城司亲事官们将孔家的男性成员一个一个拉出来过堂用刑,哀嚎之声此起彼伏。陶节夫无动于衷的端坐在椅子上,周武仲说道:“皇城司就在庭院之中用刑,如此残酷,陶帅就不发一言吗” 陶节夫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根本不想和他说话。陶节夫心想,看他小小年纪中了进士,原以为官家是看他聪明伶俐,派他过来捞取资本的,没想到这周武仲完全不懂赵佶叫他来的目的。 无奈之下,陶节夫只得说道:“周给事,官家只叫你带着眼睛和耳朵来的,可没叫你带着嘴来!” 周武仲只得无奈的坐下,童贯看着孔若蒙,他紧闭双眼,但是儿孙的哀嚎还是让他颤抖着,童贯说道:“孔若蒙,闭着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吗?要是你睁开眼睛,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一个亲事官过来,对着孔若蒙说道:“孔若蒙,听说你有个女儿,还有个疼爱的小孙子是。” 孔若蒙睁开眼睛,双眼通红的瞪着童贯,童贯笑着问道:“孔家主,可有什么话对咱家说啊?” 很快亲从官们将孔若蒙的女儿和孙子找到了,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孔小姐,童贯说道:“啧啧啧,果然是春山淡扫,细点樱唇,要是在东京,少不得做个行首啊!” 孔若蒙当然知道行首是什么,他也知道自家所犯之事一旦被察觉,整个孔家是什么下场,两行清泪无声的流下来。童贯说道:“小姐是女子,咱家也不能玩那些粗俗的,小的们,给小姐上点雅的。” 一众亲事官去准备材料,制作一种名为昼夜笑的刑具。 所谓昼夜笑就是用木头制作一个笼子,然后在笼子的四周 都顶上钉子,关于这个钉子置放的位置,它是穿过木条,顶尖是裸露在外面的。被关在 笼子里面的犯人只要有一点动静,他就会被刺到,经常都会浑身都是伤口。在这样的情 形下,犯人必须在笼子里面端坐,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感受到锥心般的痛苦。 对于孔若蒙的孙子们,童贯可就没这么客气了,直接采取皇城司最简单的刑罚,就是杖刑。皇城司的刑杖削杨榆条为之,长五尺,曲如匕,执手处大如小人指,着肉处径可八九分,而且还要用绳子紧紧捆住犯人的腰部,由胥役踏住绳头,使不得转侧;另外还要用绳缚住犯人的两脚,命人牵曳,使不得伸缩。 几个膀大腰圆的亲事官将刑杖抡的呼呼作响,不一会就将几个小孩打得皮开肉绽,哀嚎连连。 童贯还笑呵呵的对孔若蒙说道:“孔家主,皇城司的手段还多着呢。既然孔家主愿意一试,本都知就和你奉陪到底!” 皇城司最简单的刑罚和地方官府一样的,也是五种:曰械、曰镣、曰棍、曰拶、曰夹棍,这些亲事官们将孔家的男丁分开刑讯拷问,令他们交代不法事,有不交代的,无关紧要的直接拉过来当着孔若蒙施以断脊、剁指、刺心等酷刑。 孔家男儿咒骂孔若蒙的声音不绝于耳,整个奉圣公府如同一个修罗场一样。 童贯还在循循善诱,向孔若虚贴心的介绍皇城司的各种套餐服务,如梃棍、夹棍、脑箍、竹签、掌嘴、背花、烙铁、灌鼻、钉指、一封书、鼠弹筝、栏马棍、燕儿飞、带根板、 水铡杖、生树根、磨骨钉、寸寸紧等服务项目。 当然由于条件有限,很多项目不能开展,不过有些项目也是可以开展的,必如以烧酒灌鼻、竹签钉指,及用径寸懒干、不去棱节竹书乱打复打,或打脚踝,或鞭脊背等。 孔若虚始终以沉默应对,童贯终于忍不住了,狞笑着说道:“孔家主看来是真的不愿跟本都知说些什么啊!那就怪不得本都知了。” 童贯下令用脑箍,就是将铁箍套在犯人头上, 在铁箍和头皮的空隙加木楔,用铁锤敲打。铁箍越收越紧,受刑者疼痛如刀劈,甚至头颅开 裂,脑浆溢出。不一会几个孔家的男丁就被刑讯致死,孔若蒙说道:“童贯,你真的不怕大宋王法吗?” 童贯笑着说道:“你做的事情,若是论刑统,诛九族都不为过,王法?你怎么有脸谈的。” 童贯继续下令亲事官们用刑,不必顾及人命。亲事官们开始施用杏花雨和锡蛇这样的酷刑,根本不以获取口供为目的,就是凌虐人犯了。 所谓杏花雨,就是把装有火炭底部漏空的熨斗施于犯人背部,像熨衣服一样熨烫,直至人犯招供或死亡。 锡蛇是用锡做成一条蛇的形状,里面空心, 把它盘在犯人的腰间。审讯时犯人不招认,就住锡蛇的空心里灌开水,拷问人犯的。 不一会,好几个孔家的男丁和管家就被皇城司拷掠而死,尸体被一具具抬来,就放在孔若蒙身下。童贯笑着说道:“咱家知道,你在外面养了外室,还有儿子,咱家已经遣人去抓了,一会给你好好刷洗刷洗。” 孔若蒙当然知道刷洗是什么,刷洗是皇城司中最酷烈的刑罚,不为获取口供,只为折磨犯人,将犯人裸置铁床,沃以沸汤,以铁刷刷去皮肉。犯人被上刑后,百骨尽脱,汗下如水,死而复生,往往只要两三次,就可以令人在无限的痛苦和绝望中哀嚎的死去。 孔若蒙终于承受不住了,大声说道:“童贯,童都知,你放过这些人,想问什么,直说便是了!” 童贯笑着说:“孔家主看来是想通了,那二位大人可得给某做个见证,本都知可没对孔家主用刑啊!” 陶节夫只是拱拱手,周武仲把脸转过去,不与童贯说话,童贯不以为意,开始审讯孔若蒙了。 第237章 覆巢岂有完卵存(五) 童贯开始讯问孔若蒙,主要就是神臂弩的来源还有就是为什么要袭击郑侠。 关于神臂弩, 孔若蒙是知道的,本来孔家就有私兵,负责帮孔家收借出去的贷款,还有保护孔家的商铺之类。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天才给孔若虚出的主意,说是神臂弩威力巨大,用以震慑对孔家不怀好意的流民。 故而孔家通过关系,从京东路禁军中购得五张神臂弩,弩矢一千支。此事在族内也没有几人知晓。后来孔若虚从东京传来消息,一定要杀掉郑侠,不能让郑侠活着进入仙源,至于原因为何,孔若蒙并不知晓。 童贯问道:“你身为家主,都不知道因为什么吗?” 孔若蒙说道:“童都知,小人实是不知,这些事情一向只有舍弟才知道。” 童贯问道:“在此之前,孔家恐怕还杀过其他官吏?” 孔若蒙沉默半晌,长叹一声说道:“事到如今,也没有蒙蔽的必要了。” 和大宋其他的地方豪强一样,孔家背地里的烂事一样众多。只是一来孔家是圣人苗裔,一般情况下只要不出格,州县监司都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二来孔家在仙源县一手遮天,朝中更是有无数大员为之庇护,再加上孔家的嫡出子弟,一向以温文尔雅示人。 让天下人忘记了孔家这副画皮下隐藏的獠牙。也不是没有官吏发现此事,甚至有官吏上书直言道:近年强宗大姓武断尤甚,以小利而渔夺细民,以强词而妄兴狱讼, 持厚赂以变事理之曲直,持越讼以格州县之追呼,大率把持官吏,欺压善良。 一些恶霸无赖长期横行地方,倚仗人多势众,又托庇在孔家羽翼下,迫使众多平民俯首为奴,于是自以为天下无人可管束,即使官府出面擒捕,亦敢于抗拒。 曾有济州推官冯亢,因为不顾孔家警告,受理百姓状告孔家的诉状,被孔家指使恶霸无赖,拽之下马,因毁辱之。后来甚至发动关系,将冯亢下狱,逼迫他承认受贿,冯亢不承认受贿,孔家买通狱吏,在狱中施刑。 狱卒以牛革巾湿而蒙其首,燥则愈急,亢不胜楚痛,即自诬受赃,即便如此,孔家还是没有放过他,孔若蒙觉得如果不弄死冯亢,以后州县官吏会借由刁民告状,为难孔家,故而在狱中将其杀害。 曾有京东路的官吏想向朝廷告发此事,被孔家得知,孔家居然以校阅乡兵为由,聚众弄兵,凌弱暴寡,拒扞官司,拦截朝廷的驿马,唆使这些流氓恶霸,暗杀官员。 对朝廷的品官尚且如此,那仙源县治下的百姓就自不待言了。孔家及其豢养的恶霸打手,在商业来往频繁小市镇或货物运输密集的道路或渡口私设关卡路障,擅置绳锁,以威力取乞钱物,为害遍于四方,骗取或抢劫过往商客的钱财,这时恶霸打手往往动用私刑对商客进行勒索。豪强恶霸霸占渡口,勒索钱财不成,便将商客捆绑殴打,已与强盗无异。 故而百姓有言:野有群行之盗, 里多武断之豪。朝廷的法度律令,在这些人眼里如同废纸一般,毫无用处。 更有甚者,私设公堂,假冒朝廷官员。伪冒置充吏,首占县权,自号立地知县,义弟弟孙万八横行市井,人呼八王,其它可知。捉人殴打,则用纸裹木棒,名曰纸饨。收拾配吏、破落职司,分布爪牙,竟为苛虐,私押人入狱,讯腿荆至一二百。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光是这些大罪,就足够孔家灭族的,至于什么横行乡里,欺压良民,那都是基操勿六。皇城司的亲事官们还在孔家起获的作案的神臂弩,还有甲胄等违制之物。 当然孔家历年以来积累的财富也都被亲事官们起获封存,当然他们也没少往自己兜里装。 交代完一切的孔若蒙瘫软在地上,双目无神,说道:“童都知,老夫别无所求,唯一事相求,还望童都知成全。” 童贯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孔若蒙说道:“老夫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唯有小女,还请童都知给她一个体面!” 孔若蒙知道,就凭孔家的这些事,桩桩件件,都足以抄家灭门,要想活命已是万万不能,按刑统,孔家男丁年满十六恐怕都要斩首,女子入官,所谓入官,就是充入官妓,那样对她来说还不如死了干净。孔若蒙知道,现在自己全家都是钦犯,要想童贯放过自己女儿是绝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她一个体面。 童贯沉吟半晌,说道:“若是咱家给她一条活路呢?” 孔若蒙赶紧对着童贯磕头道:“谢过童都知的大恩大德,老夫在外面还有——” 童贯当即喝止了他,说道:“闭嘴,咱家会奏明官家,看能不能让她入宫!” 童贯当然不是什么菩萨,他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一来是孔氏确实长得十分标致,以童贯对赵佶的了解,还是很符合赵佶的审美的。二来是如今孔家败落,孔氏就没有了靠山,唯一的指望就是自己,内侍与宠妃本来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童贯本就是特别善于烧冷灶的人,当年蔡京落魄的时候,童贯就发现他日后有前途,在蔡京落魄的时候接济于他,还为赵佶引荐他,才使得蔡京进入赵佶的视野。 如今童贯也起了一样的心思,内侍之间一样的勾心斗角,若是有一个得宠的妃子为他在宫里说话,童贯也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童贯将笔录整理好,令孔若蒙签供画押,童贯、周武仲、陶节夫也都在上面签字画押,将案卷封存,用急递送往东京,等待赵佶圣裁,然后将一干人犯收押待决。 而今只有一个问题没弄清楚了,就是孔若虚为何要不顾一切的伏杀郑侠,郑侠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现今孔若虚已死,唯一可能知道此事的,就只有郑侠了,童贯准备去询问郑侠。 第238章 覆巢岂有完卵存(六) 童贯将案卷送达东京,赵佶在垂拱殿内看着孔若蒙和孔家诸人的口供,赵佶将诸位宰执们请来,说道:“这卷宗吾是看不下去了,诸位看看!” 梁师成将这些卷宗抱给诸位宰执们翻阅。 宰执们开始翻阅卷宗,在场的宰执们都是长期担任过州县监司的,本来对这些地方豪强的所作所为就十分熟悉,他们太了解这些地方豪强的所作所为了,草菅人命,玩弄司法这些都是常事。 宰执们对这些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看着这些烂事情,宰执们的眉头是越来越紧,尤其是他们居然敢凌辱官员,私藏甲胄兵仗等事,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章惇首先忍不住了,将卷宗放下后说道:“官家,孔家所为,已然就是谋逆了,更待何言?不将此明正典刑,国朝还有法度吗?” 韩忠彦说道:“孔家之所为,说是触目惊心犹不能止,但是现下关键问题还未明朗,孔家为何甘冒奇险,伏杀郑侠,难道真的以为,一路提点刑狱被杀,朝廷会无动于衷吗?臣想孔家不会如此不智!” 这话确实在理,孔家又不是乡野之中那等无知土豪或者蛮夷酋长,怎么会不知道一旦郑侠遇袭,朝廷必会穷究此案,在这等情形下,孔家还要行此等事,就不得不令人疑惑了。 郑侠手中,到底有孔家什么秘密,能让孔家如此疯狂。现今孔若虚已死,唯一能解开这个谜团的,恐怕只有郑侠了。 赵佶沉吟半晌,对梁师成说道:“梁师成,你带着翰林医官和御药,去探望郑侠,询问他是否有什么要密奏于吾的。” 梁师成领旨去办。 于此同时,童贯也来到郑侠的住处,想要从郑侠那里得知孔家为何要袭击他。没想到郑侠只用了一句不知道就将童贯打发了。 童贯好歹是领圣命前来查察此案的钦差,闻言直接说道:“郑提刑,此案全案皆已明朗,唯独孔家为何袭击郑提刑,尚未弄清缘由,现今孔若虚已死,孔若蒙只不过受命而行。唯一知情的,就是郑提刑了,若是郑提刑有什么线索,告知本都知,也好早日查明真相,为郑提刑报仇雪恨。” 郑侠根本不为所动,直接说道:“童都知,老夫现今疲乏,无法多言,请童都知自便!” 童贯气得牙痒痒,但是又拿郑侠没办法,只得离开。 垂拱殿内,赵佶和宰执们还在商量如何为此案善后,这等大案,漫说地方监司,就是刑部、大理寺也都不敢自专,一应人犯,肯定要押赴东京,审断清楚的。赵佶之前想的就地处决显然不可行了。 涉案的人犯物证如此之多,案情又如此复杂,如何处置,首先就是摆在君臣们的面前的第一个难题。 思来想去,韩忠彦提议成立置勘院,所谓置勘院,凡因事置推,已事而罢者,诏狱谓之制勘院。就是临时性的审理组织,通常被称作“制勘院”, 有案件时方才设立,案件终结时便自动撤销。这一点与普通案件的审理机构完全不同。置勘院属于诏狱,诏狱的设置大都是用来审理与朝廷利益相关的重大案件,这点倒是符合本案。 而且设置置勘院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选用官吏可以灵活一些。 由于诏狱案件事关重大,法官的选任多由皇帝临时选派。这种方式选派的审理官员并不一定都是专职司法官员,为了牢 牢掌控最高司法权,皇帝甚至故意选派与司法机构不相关的其他官员来主审诏狱 案件。最为常见的是,如果皇帝认为某一个机构的官员无法单独处理案件,就会指派多个不同机构的官员联合起来进行审讯。此种方式被称为“杂治”。 赵佶可以选任比较听自己话的官吏,可以尽可能的把握案件的走向。奉诏处理诏狱的官员被称作“制使”,制使的选任并无限制。这点对于赵佶来说还是很有利了。 但是置勘院到底是文官们做主,不是皇城司,置勘院审断案件,也是有一定规则的。也就是制勘条例,审断案件必须依照该条例进行。 置勘院的三大规则就是,第一,审判独立; 第二,“大案”杂治;第三,差官录问。 诏狱的审判必须独立进行,无皇帝指示其他官员不得介入。而且为了防止审理人员在审讯过程中刑讯逼供,屈打成招,法律规定:“应降宣敕推勘公事,并须据实勘鞫,不得抑勒。”至规定审理人员在审讯时期内不得回家,亦不可会见无关人员。 杂治就是意指多个不同 机构的官员联合起来进行审讯。按大宋规定,天下疑狱,谳有不能决, 则下两制与大臣若台谏杂议,视其事之大小,无常法。一般来说,即命御史中丞、刑部侍郎、大理寺卿鞫之,谓之大三使司; 又以刑部员外郎、御史、大理寺官为之,以决疑狱,谓之三司使。 还有就是差官录问,指的是由一名未参加庭审、无须回避的司法官员对案件进行核查,再次审问被告,与其核对供词, “令实则书实,虚则陈冤”。说白了就是为了防止审理人员徇私舞弊、奸臣胡作非为,刑讯逼供,屈打成招。最为普遍的做法是审讯人不可作为录问人,审讯机构不可作为录问机构。如御史台审理的案子,则由非御史台的官员录问。 赵佶也想过,这等大案,是没办法秘密进行了,只有将其公开,令百官群臣,天下读书人看看,才能消除疑虑。否则他们会认为这是赵佶炮制的什么冤狱。 赵佶说道:“如此就依宰臣的,设置勘院,召两制以上大臣推举公正明法官吏,共治此案!” 宰臣们赶紧去办,赵佶也在垂拱殿内等候大臣们。 第239章 大案巨典天下惊 在政事堂的召集下,两制以上大臣很快来到垂拱殿,其实最近的事情在东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作为两制以上的大臣,他们自然是知道这些事的,政事堂忽然急召两制以上大臣,想来就是因为此事了。 臣子们来到垂拱殿,案卷已经摆放好了,赵佶说道:“诸卿请看!” 一众臣子们翻看案卷,垂拱殿里只有翻阅案卷的声音,半晌后,范纯礼长叹一声,说道:“国朝未有之大案,国朝未有之丑事!” 孔家做出的这些事,确实是出乎很多人意料,其实什么欺压百姓,霸占田产,都在臣子们的容忍范围内,毕竟就算是圣人苗裔,也总有几个不肖子孙,但是私藏甲胄弩弓,伏杀朝廷大臣,这就是不可容忍了。 韩忠彦说道:“官家已经决定设置勘院,专司其事,务必要审明真相,给天下一个交代!” 这么大的案子,设立置勘院来审理,也是正常。下面就是选拔干吏来审断此案了。 苏辙突然提出一个问题:“官家,此案一干人犯,数量甚多,押赴东京,关押于何处?”这确实是个问题,孔家案涉的人员可不少,一律押到东京来,关押于何处,确实是一个问题。 赵佶首先让范纯礼和苏辙介绍开封各处的监狱,开封府内的地方监狱有府司监狱、左右军巡院狱和左右厢监狱,殿前马、步军司狱以及四排岸司狱等。这些监狱首先被排除在外,因为这些监狱鱼龙混杂,容易串供或者自杀等等,而且防守不严,容易走漏消息。 殿前马步司狱是专门用于关押犯罪的士卒武官的,也不适合。 除此之外,就是刑部狱、御史台狱、大理寺狱,当然还有两个特别的监狱,一是宗人府狱,这关押犯罪的宗室,可以排除,还有就是皇城司狱。 赵佶的本意就是将他们关押于皇城司狱,一来是皇城司狱戒备森严,可以保证人犯不发生意外,保障案件正常审理。二是将人犯关押于皇城司狱,就在赵佶的掌握之中,万一有变故,赵佶也能及时弥补。 但是大臣显然不希望这些人犯关押于皇城司,很显然,很多大臣还是认为,这些口供说不定是皇城司刑讯逼供来的,大家都是做过州县官吏的,大宋的州县官吏审断案件时尚且随意用刑,皇城司这些人什么鸟样,大家都清楚。 故而大臣们都主张将人犯羁押于大理寺狱。 因为刑部狱关押了大批州县送来的死刑待决罪犯,也是鱼龙混杂,并不安全。御史台狱是为了关押犯罪官吏设置的,虽然条件尚好,但是过于宽松,而且恐怕也不够关押这么多人的。 唯有大理寺狱,戒备森严,规模庞大。大理寺狱作为中央监狱,负责审理三司及诸寺监等处,除本司公人杖、答罪非追究者以外的各种案件。官员犯法者“体大者多下御史台,小则开封府、大理寺鞠治焉’。大理寺监狱的管理有着严密的制度。犯人入狱前必须经过严格地检查“凡金刀若酒及纸笔、钱物、瓷器、柞棒之属,皆不得入”待犯人入狱后,严禁狱官、狱吏泄漏狱情。 和东京其他监狱不同,在设立大理寺狱时,就考虑了保密,大理寺右治狱规定“系公人泄露狱情杖一百”。狱卒的使用遵循回避法“大理寺手分、狱子,令本寺于外州军差拨”最大程度上保证了保密性。 赵佶思考了一下,说道:“除主犯及孔家嫡支关押于皇城司狱外,其余人犯,关押于大理寺狱,不得虐待,不得法外施刑!” 接下就是考虑置勘院的组成人选了,先考虑排除哪些人,韩忠彦认为:“纠察在京刑狱司、大理寺、皇城司及中官不得预置勘院。” 大理寺不参加很简单,因为大理寺是复核机构,置勘院作出判决后,由大理寺和纠察在京刑狱司复核后,就可以上报赵佶和政事堂批准了,而且皇城司、大理寺现在都关押人犯,为了避免法外用刑,故而他们不参加。 纠察在京刑狱司相当于巡视组性质,纠察在京刑狱司对御史台、开封府、大理寺、中央的诸寺监、左右外厢、三排岸、马步军司、临时诏狱等二十余处在京的司法机构有纠察的权力。其中御史台、开封府、大理寺以及临时诏狱是常见的诏狱审理组织,纠察在京刑狱司对其的纠察权,实际上也就是对诏狱的监督权。 和大理寺主要负责复核判决不同,纠察在京刑狱司主要负责对司法过程进行监督,在京的司法机构需要定期向其汇报断案禁囚的情况。同时,纠察在京刑狱司还可以主动索取卷宗进行审查,即有权“逐处断徒以上罪,于供报内未尽理及淹延者,并追取案牍,看详驳奏。” 而且纠察在京刑狱司都是皇帝亲信,为了确保纠察在京刑狱司的权力能够不受除皇帝以外的其他人员干扰, 还赋予纠察在京刑狱司随时面见皇帝的权力,即:“纠察刑狱官,如有公事上殿, 即赴内殿起居,仍免常朝”。这也表明,纠察在京刑狱司不受其他任何机构管辖, 只需要对皇帝负责。 当然依靠别人不如靠自己,作为皇帝,赵佶也有自己制衡置勘院的手段,就是录囚。 所谓录囚,就是皇帝和政事堂宰执亲自讯察囚犯、平反冤狱、梳决淹狱、宽宥罪犯的一项综合性的司法制度。录囚的判决是最终判决,不可更改。 所以赵佶对诸位臣子们说道:“本案经置勘院审断后,吾与政事堂宰执们录囚决狱。”赵佶决定先把事情说开,表明立场,这个案子若是置勘院的审理没有让赵佶满意的话,赵佶就要动用皇帝的权力,亲自录囚,审断此案。 吕惠卿说道:“官家,不若置勘院审断后,先三司推事,再报圣裁!” 赵佶当然知道吕惠卿的意思,相较于置勘院的封闭审理,三司推事政事堂就可以施加影响了,若是有不满意的,政事堂在三司推事阶段就发回置勘院,免得赵佶直接和臣子冲突,这样最好不过了。 第240章 大案巨典天下惊(二) 确定好了这一切。大家就开始为参加置勘院的人选争论起来。这等大案,当然要选择重臣审断。 首先被推举出来就是知开封府范纯礼,范纯礼被推举出来赵佶一点也不吃惊。范纯礼是范仲淹的儿子,这个名头就使得范纯礼天然得到台谏的信任。再加上范纯礼知开封府的职务,使他成为除了三法司官吏以外平日里接触刑律最多的人,而且范家诸子,在朝中一向以公正闻名,让范纯礼去审断此案,也能服众。 赵佶说道:“如此就以范卿权判置勘院,再召六路发运使蔡京为置勘院判官,一道参与置勘院。” 赵佶当然要在置勘院里安排个自己人,肯定不能任由一帮文官自己来弄,蔡京对自己的意图把握的最准确,而且确实是博学多才,就算是和他们打嘴仗,赵佶相信蔡京也不会落于下风的。 但是很明显,蔡京的人缘并不好,和吕惠卿一样了,蔡京也是属于两面三刀,被朝臣认为是人品极差的那类人,当年司马光掌权,恢复差役法,限期五天,臣僚们都担心太急迫,只有蔡京如约,使其辖区全部改雇役为差役,没一人违反。他到政事堂向司马光汇报,司马光高兴地说:“若人人奉法如君,有什么行不通!” 等到章惇拜相,蔡京对章惇说:“按熙宁役法实行,还有什么可议论的?”章惇同意,于是决定采用雇役法。差役雇役两法,司马光、章惇不同。十年间蔡京再历此事,易如反掌,蔡京与他们两人互相依仗而成就此事,被士大夫认为首鼠两端,人品败坏。 苏辙就认为蔡京虽然历任地方,但是并没有法司经历,也不通刑名律法,请求赵佶更换人选。 赵佶说道:“蔡京博学多才,精通经义,且曾任知开封府,于刑名亦是精通,吾以为蔡京可用之!”赵佶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蔡京算是自己派到置勘院的人,现在的赵佶,已经不是刚刚即位的赵佶了,通过对西贼的用兵,整顿都门禁军和皇城司,赵佶算是初步抓稳了枪杆子。 握紧了禁军的赵佶,已经有了足够的底气,要按照自己的意志来处理大事了。这个案子必须按照赵佶的意志来进行,蔡京一定要进入置勘院,他要代表赵佶的意志。 见赵佶如此强硬,一众臣子们也就不再纠结于此了,按照置勘院的规则,除了判置勘院和判官外,置勘院还设置了三名推官一道审理案件,推官的选拔标准就比较宽泛了,一般来说推官要么从馆阁学士中选取精通刑名的,要么直接从州县监司里抽调精通刑名的官吏。 经过一番唇枪舌战,终于决定由殿中侍御史知杂事赵挺之、国子祭酒兼判太学范致虚、翰林学士中书舍人郑居中为置勘院推官,赵佶当场写下词头,令知制诰草诏。 与此同时,仙源县,梁师成带着翰林医官来到郑侠的住所,令翰林医官为郑侠诊治并且赏赐御药后,梁师成屏退所有外人,对郑侠说道:“郑提刑,咱家奉官家之命前来探望郑提刑,官家想问问郑提刑,有什么话或者东西要代为转奏的吗?” 郑侠半晌无言,就在梁师成以为郑侠没有什么东西要梁师成转交的,准备离开回京复命的时候,郑侠突然问道:“传闻梁都知是苏学士出子,不知是否真实。” 自从梁师成发迹以来,总是以苏轼出子自居,苏轼也从未对此做过回应,也不知道是否是默认此事。郑侠突然问道这个问题,让梁师成有些诧异,梁师成说道:“此事也是听家母言及的。” 郑侠点点头,说道:“梁都知此来,是否和童都知一道回东京?” 郑侠对宫内大珰之间的关系并不了解,他不知道梁师成和童贯之间关系极差,梁师成一向以文士自居,也写的一笔好字,算是太监中文化水平较高的,童贯身材魁梧,号称铜皮铁骨,一直以成为李宪那样的太监为志向,双方多有龃龉,并不和睦。 而且此次梁师成是奉赵佶命令专程探望郑侠了,他也清楚,太监的权力地位就来自于皇帝,他不像童贯,可以操持武事,一旦离开过久,被其他太监顶替了位置,那就得不偿失了。梁师成笑着说道:“郑提刑,咱家是奉官家命专程探望的,自然要立马回京复命的。” 郑侠这才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火漆封好的盒子,对梁师成说道:“此物极机密,还望都知代为转交官家,这里面就是孔家为何要伏杀下官的的原因。” 听闻此事,梁师成也知道事情重大,赶紧收好后问道:“郑提刑还有什么要代为转奏的吗?” 郑侠摇摇头,梁师成说道:“那咱家就立刻启程回京,将此物转交官家。” 梁师成赶紧召集自己带的班直,立刻启程赶回东京,他前脚刚走,童贯就来到郑侠的住所,想要从郑侠手中得知孔家为何要伏杀他。 童贯说道:“郑提刑,官家有令设置勘院专司本案,令咱家将一应人犯和证据押赴东京候审,不知郑提刑手中可有要咱家转交的东西?” 郑侠说道:“本官要说得,已经托梁都知代为转奏了。” 童贯大为关火,自己在仙源所有脏活都干了,梁师成跑来传个旨,送个药,就把最重要的物证取得了,难怪这贼厮鸟马不停蹄的要赶回东京,原来是赶着去表功呢! 童贯虽然生气,但是也知道,梁师成在赵佶心里比自己地位高多了,他更不敢去拦截梁师成,毕竟他可是有皇命在身的,只是没有取得郑侠手里的物证,案子又交置勘院去审理了,自己忙前忙后,成了橘子里的蒜瓣,局外人,这令童贯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童贯阴恻恻的对郑侠说道:“郑提刑果然是好谋算啊,搭上了梁都知,这下直达御前。咱家恭祝郑提刑早日宣麻拜相!” 说罢一甩袍袖就走了。 第241章 大案巨典天下惊(三) 梁师成怀揣郑侠交给的盒子,星夜赶回东京,交给赵佶。 等到梁师成赶回东京城的时候,好巧不巧城门已经关闭了,梁师成出示信物,才进的城来,但是大内宫城,日落闭门,任谁也不能开门,梁师成不敢疏忽,就怀抱这盒子,在宣德门下禁军直房里等待宫门开启。 好不容易等到宫门开启,梁师成立刻进宫,梁师成顾不得整理仪容,赶紧请见赵佶。 赵佶刚刚起床,正准备参加朝参,见梁师成衣冠不整,风尘仆仆的赶来,不禁有些好奇的说道:“梁师成,你是去传旨的,又不是去监军的,怎么搞得如此狼狈?” 梁师成将这个盒子取出,说道:“这是郑提刑请臣代为转奏的,说是里面有孔家为何要伏杀他的缘由。” 赵佶不禁笑道:“先将此物放下,等朝参后吾来处分。” 梁师成赶紧说道:“那臣在此看守!”赵佶点点头,自去朝参去了,其实时至今日,赵佶对孔家为何要伏杀郑侠已经没有那么好奇了,以赵佶想来,无非就是谋反、谋叛、谋逆这三样抄家灭族的大罪罢了,除此之外,赵佶想不到其他什么事情会让孔家如此行事。 但是就是依照现有这些东西,也足够让孔家永世不得翻身了,再去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其实并不重要。 朝参结束后,赵佶将政事堂宰执们留下,回到垂拱殿侧殿,梁师成还在看守这个盒子,诸位宰执们见梁师成这个样子,都有些好奇,梁师成一向在官家身边,都是仪容整齐的,今日怎么这等狼狈。 赵佶转过头说道:“梁师成,你先去洗漱收拾一下,下午再来伺候!”梁师成赶紧下去。 赵佶拿过这个盒子,对诸位宰相们说道:“这是郑侠托梁师成转交的东西,说是与孔家为何要伏杀他有关。”赵佶这么说,诸位宰执才明白梁师成为何如此狼狈,想来是马不停蹄的回来交予赵佶的。 赵佶揭掉火漆,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封书信,赵佶取过来看后,哈哈一笑说道:“果然有趣!”便将此物交给诸位宰执查看。 其实这封书信没什么特殊的内容,只是朋友之间的问候罢了,乍一看似乎并没有什么违律的地方,不过要是寄信的人不是辽国宰相李俨就完美了。 几位宰执都看过信件后,无一不是大为震惊,看信中的语气,孔若虚与李俨仿佛老友,长期有书信往来,这事可是非同小可。要知道,宋辽两国,说是什么兄弟之国,实际上大家都很清楚,那只不过实力不济的折中之法罢了。契丹无时无刻不想着南下,大宋一旦有机会,也一定会收复燕云故土的。 双方对此事都是心照不宣的,两国现在是兄弟之国,说不定哪天就会刀兵相向。故而宋辽之间,都是互相防备,并且想方设法刺探对方情报的。 对于与契丹的情报斗争,大宋朝廷一向是宁可杀错,绝不放过的。仁宗时管勾国信所言:‘自今通事殿侍与契丹私相 贸易及漏泄机密事者,请以军法论。在驿诸色人犯者,配流海岛。连出使契丹的使臣与与契丹人贸易都要被以军法严惩,何况直接与敌国宰执书信沟通。 对于打击契丹间谍,宋廷更是不遗余力,熙宁七年(1074年)二月,“诏:‘五路缘边州军及大城寨居人,依乡村 法团社立保甲,更不教阅,专令觉察奸细,告获一人,赏钱三百千,事理重者 取旨酬奖。令监司点校、司农寺详定条约以闻。’为了拿捕契丹奸细,宋廷能开出三百贯的巨额悬赏,不是省陌,而是一千文一贯的足陌,比五十万可值钱多了。 就算这样,大宋朝廷仍然觉得不够,去岁赵佶令枢密院增加赏格,访闻河北、陕西、河东路日 近甚有外界奸细之人伺察本朝事端。’访河北、陕西、河东诸司辖下州军城寨 应干巡捕官司及巡防把截使臣等,如能用心缉获,勘鞠得实闻奏,支赏钱一千贯文,白身更与三班借职,官员、将校比类迁转,其知情藏匿过致资给之人, 如能告捕得获,与免罪外,亦依此推恩。 不仅将赏钱提高到一千贯,而且直接授官,可见大宋朝廷对于契丹奸细查缉之严密。 不光是奸细,连宋辽两国之间图书都是严厉禁止的,宋辽虽然和议,但是大宋一如既往地严查有关图文、书籍一类的贸易,不敢有所懈怠,这是因为图书中可能涉及有关国家政治、军事机密情报的内容。苏轼曾道出自己此方面的隐 忧:“臣所忧者,文书积于髙丽,而流于契丹,使敌人周知山川崄要边防利害,为患至大。” 朝廷多次下诏:“民以书籍赴缘边榷场博易者, 自非九经书疏,悉禁之。违者案罪,其书没官。”这是宋朝以诏令的形式对边关贸易中的书籍流通进行限制。而且范围很广,即“非九经书疏”不能够出境。 后来大宋对书籍更加严厉的禁止,为防止夹带,朝廷再次颁布诏令:‘凡议时政得失,边事军机文字,不得写录传布。本朝会要、实录不得雕印,违者徒二年。告者赏缗钱十万。内国史、实录仍不得传写,即其他书籍欲雕印者,选官详定,有益于学者,方许镂板。候印讫,送秘书省。如详定不当,取勘施行。诸戏亵之文, 不得雕印,违者杖一百。委州县监司、国子监监察。’从之。 不光是涉及军机的不能印刷,甚至连戏曲等文字都不允许流入辽国。为此宋廷专门立法,诏:“诸榷场除九经疏外,若卖余书与北客, 及诸人私卖与化外人书者,并徒三年,引致者减一等,皆配邻州本城,情重者配千里。许人告捕给赏。着为令。” 宋廷对北方如此严防,孔若虚不可能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还与辽国宰执大臣私通书信,仅仅用这条,定他个谋叛的大罪都足矣了。 赵佶说道:“将此送置勘院,依律论罪!” 韩忠彦说道:“虽然孔若虚与李俨交通,但是仅从书信来看,并无泄密,而今孔若虚已死,李俨在契丹,无从查证。单单以此定罪,还不太足够啊!” 赵佶冷笑道:“若虚李俨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 第242章 大案巨典天下惊(四) 赵佶借用了秦相爷的话表达自己的看法,无论孔家做了什么,赵佶都准备公之于众,让世人看看孔家到底做了什么。 但是宰执们明显不同意,曾布说道:“官家,此事不可外泄,单凭一纸书信,难以定孔若虚谋叛之罪,且一旦外泄,天下人何以置之,国朝待孔家不薄,而竟与敌国勾连,岂不是贻笑大方?况且此事关系契丹,可令皇城司密查即可,万不可公诸于众,否则反而不美矣!” 章惇也说道:“官家,以孔家所行之事,抄家灭族,亦不为过。一条谋叛之罪,并不会变更什么,但是此事一旦公布,那些无知小民,胡乱猜测,谣言纷纷,于官家圣德有损,不如将此事按下,以他罪处断即可。” 赵佶也知道,仅凭这一纸书信,和郑侠遇刺一事,固然可以建立起给孔家定个谋叛大罪,可是孔家谋叛,他赵佶就有脸吗?但是赵佶希望的事情就是利用这件事情尽可能的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才是真的。不得不说,搞政治的心都脏,赵佶本来也是风流倜傥,纯洁善良的小哥一枚。如今却被吕惠卿等人带坏了。 赵佶不由得酝酿一下情绪,同时看向诸位宰执,总得找一个群众演员啊,赵佶看了一下,对着吕惠卿眨了一下眼睛,吕惠卿也眨了一下眼睛,好的,达成默契,计划通。 赵佶愤怒的将郑侠送来的盒子拍了拍,说道:“朕真是瞎了眼!就是养条狗,还知道亲顺主人呢!孔若虚!你是本朝的第一罪人呐!国朝厚养孔家百四十年,竟然养出了你这么一条白眼狼!” 韩忠彦说道:“官家何必动怒!孔家恶贯满盈矣,其罪行罄竹难书,抄家灭族,不足以尽赎其罪。臣等必督促置勘院详究其罪!只是这谋叛之事,不能言于外啊,否则国朝体面,至于何处啊!” 赵佶坐在椅子上,喘了几口大气说道:“朕知道!朕知道!就算他孔家认,朕不能认啊!一个本朝厚养了百四十年多年的圣人苗裔,朕的奉圣公啊!!到头来他居然想谋叛!大宋的脸面何在!!大宋的体统何在!!!传出去,朕就是个昏君啊!!你们听着,置勘院到时候拟定的诸款大罪……朕--都准奏,即使这样,他孔家也不够朕砍的!这是国耻啊!士大夫之无耻,谓之国耻啊!” 赵佶说罢,坐在椅子上,不再言语,只是默默伤心,准备挤出几滴眼泪来。吕惠卿这时候说道:“官家苦心,臣等尽知之。不知官家准备如何处理此案。” 赵佶说道:“朕不能把孔家都杀绝了。朕不能让天下耻笑朕啊!孔若虚、孔若蒙一家夷其三族,奉圣公革除爵位,从今不必再设了,孔家家产,一体查抄,再从孔家旁支里找一个老实本分的,着他负责祭祀圣人,封个延恩侯!从孔家的家财中给他一座房产,便于祭祀和守护圣人陵寝,再给他五百亩地,做祭田,其余的全部入官。孔家的所有,包括历代先帝赐予的,给朕一分一厘的收回来!” 赵佶接着说道:“之后孔家,不允许有任何特权,读书也罢,科举也罢,听凭自愿,但是敢依仗圣人苗裔,为非作歹,从重治罪!再将仙源县改回曲阜,孔家的田产分给流民耕种,其余浮财,入官!” 要问赵佶最快乐的是什么事情,当然是打土豪,分田地了,童贯已经奏报过,孔家的家财着实不菲,光是各种浮财,就价值百万贯以上,还有房产、书籍、店铺等等,这些林林总总,二三百万贯总是有的,算是赵佶发了一笔横财。 见赵佶如此气恼,诸位宰臣们也只好答应下来,赵佶看表演的差不多了,也怕自己绷不住,说道:“吾实在是愧对先帝!诸卿自便!” 诸位宰臣告退后,回到政事堂,曾布说道:“咱们这位官家,现在长进了不少啊!”宰执们都是人精,岂能看不出来赵佶在演习,只是想把此案定下来罢了。 韩忠彦说道:“人主之威,岂可轻犯!官家是英察之主,岂能不知其中关窍。” 随后的几天,就是置勘院的各位判官、推官赴京,然后等待童贯将一应人犯押赴东京,同时借由此事,赵佶命令陶节夫和三衙在京东路整顿驻泊禁军,将丢失军器,倒卖神臂弩的一干人犯全部正法,同时清军,查实京东路驻泊禁军员额,补充兵员。 同时动用厢军和部分禁军,对京东路的土匪流寇,展开了一次大清剿,抓获的土匪流民,全部罚作苦役,用于疏浚运河等工程。 过了半月,童贯终于将一干人犯押解京城,除主犯在皇城司狱外,其余人犯尽皆交大理寺狱关押。童贯入宫向赵佶复旨。 赵佶将郑侠送来的东西交给童贯,说道:“此事朝廷之秘辛了,吾不能外传,亦不能用此治孔家罪,但是此事不能就此作罢,皇城司要密查此事,揪出这些鼠辈!” 童贯领旨,接着就向赵佶说明孔氏的事情,当然童贯肯定不会说自己想烧个冷灶这些,只是说孔氏德容兼备,颇有才华,而且孔若蒙苦苦哀求,并且十分配合皇城司,自己才将孔氏单独关押起来,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赵佶觉得童贯脑子瓦特了,你一个太监,关心人家长得好不好看有用吗?再说了,万一是个吕四娘,那我怎么办?这种人永远是个隐患的,但是既然童贯把人都带来了,赵佶也只好看看,要是不是和童贯说得一样,就把他拉出去再阉一次。 将孔氏带进来后,赵佶说道:“抬起头来!”孔氏这才抬起头,赵佶端详了一下她,童贯确实有眼力,孔氏身躯短小,肤理玉色,慧俊婉转,就像桃花扇里的香扇坠儿李香君般,看着娇娇怯怯,柔弱不堪,实则眉宇之间有股英气。 赵佶想了想,觉得还是比较危险,便对童贯说道:“把她送宸妃处,向宸妃说明缘由,交给宸妃!”既然现在是郑氏打理宫内事,这事就交给郑氏! 只是童贯暗叫不好,要是被宸妃娘娘知道自己向宫内进献女子,还是这样的出身,少不得被郑娘子记恨,这下日子不好过了! 第243章 查勘审断事艰难 蔡京接到命令,立刻赶回京城,求见赵佶,对于蔡京的求见,赵佶丝毫不感到意外,历史上蔡京五度拜相,赵佶为什么一定要用蔡京,除了他善于理财,能够帮赵佶筹集到供他享乐的钱财,与他互相唱和之外,更重要的就是蔡京善于体会赵佶的意思。 很多事情,能替赵佶背锅,这样的臣子,那当然是极好的。这次他收到政事堂的堂谕,回到东京稍微了解了一下情况,就明白了自己要干什么,就是贯彻赵佶的意志,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 蔡京求见赵佶后,赵佶在垂拱殿接见蔡京,蔡京一见到赵佶,立刻行礼,还带来了礼物,赵佶说道:“蔡卿不必如此,往来舟车转运,甚为不便。” 蔡京说道:“官家,这些都是些许土产,只是臣的一片心意,不值什么钱。只是图个稀奇,官家玩赏罢了。”寒暄一阵过后,赵佶进入正题,问道:“卿家应该知道吾为什么召卿入置勘院!” 蔡京说道:“臣唯官家之命耳!” 赵佶笑着摆摆手,将自己的意图说给蔡京,说白了,赵佶的意图很简单,皇城司所查实的事实不能变更,将此案办成一个铁案,就照此昭告天下,从此将孔家赶下神坛就行。赵佶实在是不想在这些事情继续浪费时间了,这几日的朝参,每天几乎都是在讨论这件事情了。 朝廷每天都来扯这些事情,哪里还有时间干活。最近和西贼、大理的外交又正是关键的时刻,赵佶不想在这个时候,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了。 蔡京明白赵佶的意思了,就是按照现有案情,将此案了解即可,不要再生事端就行。赵佶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再过多的花费时间了。蔡京明白赵佶的意图后就离开,赶紧进入置勘院了,和科举一样,置勘院也是要锁院的,所有的置勘院官吏被封闭在办公地点内,一直要到完成审判才能散院回家。 蔡京是最后一个来到置勘院的,他来之后,置勘院就锁院了。 第二天,范纯礼召集一众判官、推官商量案情。现今人犯已经押到京城,首先就是查看卷宗,看看卷宗是否有疑点,然后再提审人犯,复核人犯的供述和口供是否相符。 没想到范致虚上来就开大,范致虚认为皇城司的口供一律不能相信,要全部推倒重来,原因也很简单,范致虚认为皇城司口供肯定是来自于严刑拷打,虽然大宋刑统并不禁止司法官员拷问人犯。但是对于犯罪官员的拷问还是很谨慎的。 仁宗皇帝曾经专门下诏,品官犯罪,三问不承,即奏请追摄;若情理重害而拒隐,方许枷讯。迩来有司废法,不原轻重,枷讯与常人无异,将使人有轻吾爵禄之心。可申明条令,以称钦恤之意。也就是说,对于犯罪官员的拷问,是要有一定条件的。 对于拷问品官的条件异于普通人,需要经过三问,且只有在情理重害而坚不吐实的情况下,才能刑讯。对待品官之所以与常人有异,从该诏令中可知是基于尊重有爵禄之人,体现皇上体恤臣子之心。故而范致虚认为皇城司的这些口供显然没有经过三问的程序,应当予以排除。 这话让诸位判官、推官都无语了,蔡京当即反对道:“虽然有所谓三问之制,但是一来本案中人犯有官爵者只有孔若虚,而今孔若虚已经伏法,孔若蒙并无官爵,孔家大部分人也没有官爵,也就不能依三问之制,二来本案案情重大,私藏甲胄弩弓、勾连江湖匪类,伏杀朝廷大员,这等灭门亡身的大罪,怎么可能轻易招认,若不用刑,恐怕难得实情。三是皇城司似乎不在三问的法司之列!” 蔡京果然是好口才,一番话将范致虚说得哑口无言,在蔡京看来,本案事实俱在,已经没有什么可说得,可以直接进入量刑环节了,蔡京根本不愿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官家既然要尽快结案,自己就按照官家意图办就是了。 蔡京接着说道:“凡讯问之法,鞫情之术,有正,有谲。正以核之,陈枢是也。谲以擿之,王璥是也。术苟精焉,情必得矣!” 蔡京主张就案卷事实对人犯直接展开讯问,大宋的司法讯问承袭唐制,还是五听之法。即:辞听、色听、气听、耳听、目听。辞听是“观其出言,不直则烦”;色听是“察其颜色,不直则赧”;气听是“观其气息,不直则喘”;耳听是“观其聆听,不直则惑”;目听是“观其眸子视,不直则眊然”。 按照刑统规定,凡审理案件,应先以情审察辞理,反复参验;如果事状疑似,而当事人又不肯实供者,则采取拷掠以取得口供。大宋的司法,只要人犯认罪伏法,又没有其他的可疑情状,就可以定案了。 卷宗上孔家所犯之案如此众多,涉及的人犯也是非常之多,怎么讯问也是一个问题。 赵挺之建议,先提审孔若蒙,落实孔家私藏甲胄弩弓和勾连江湖匪类伏杀郑侠一事,然后孔家众人所犯之案,三位推官分别提审,若是没有问题,就依法审断,若是有情状不符或者人犯喊冤的,由诸位判官推官一道会勘。 赵挺之的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于是范纯礼签发牌票,令皇城司将孔若蒙押解来,供置勘院审断。童贯亲自带队,领着皇城司精锐亲事官将孔若蒙押解至置勘院,当然也少不了对孔若蒙谆谆教导一番。 此时的孔若蒙怎么不知,要置孔家于死地的是赵官家,任他巧舌如簧,只不过是增加自己的皮肉之苦罢了。范纯礼领着诸位判官推官在置勘院二堂讯问孔若蒙。 为了尊重他圣人苗裔和原奉圣公的爵位,范纯礼令衙役将他的械具去掉,然后诸位判官和推官们开始对着案卷和孔若蒙核对,没想到孔若蒙全盘承认,无论范致虚怎么暗示,孔若蒙都咬定说辞,范纯礼并没有参与讯问,而是在堂上仔细观察着孔若蒙。 将其讯问完后,范纯礼将孔若蒙还押皇城司,与一众推官判官们讨论案件起来。 第244章 查勘审断事艰难(二) 诸位官员聚到一起,蔡京首先发言说道:“以今日讯问来看,孔若蒙思维清楚,对答流畅,身体健康,衣衫完整,皇城司没有对其用刑,所言之物,也与口供能够对应的上,窃以为足以认定了。” 蔡京最担心的就是皇城司对人犯滥施刑罚,导致人犯翻供,这样的话就会让事情变得非常复杂,现在孔若蒙都已经招认了,此事基本上没有什么大问题了,本案最重要的就是孔家私藏甲胄弩弓和伏杀郑侠,其他的劣迹,其实在做的官吏怎么会不清楚呢? 孔家世代豪强,在曲阜犯下的罪行何止千百计,欺压良善、巧取豪夺都是常事罢了。 范致虚说道:“吾闻近世风俗,大率初入词,辄以重罪诬人者,不可不察。如白日相殴于路,则必诬曰劫夺;入于其家而相竟,则必诬曰抢劫;与其妇女交争,则必诬曰强奸;坟墓侵界,则必诬曰发掘骸骨。似此类其真实者岂可谓无, 但凿空假此,以为词讼之常谈者可怪耳?甚至以大辟诬人,略不知惧。吾等既奉诏命,就当详推此案,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范致虚的疑问其实就是孔家伏杀郑侠的缘由不明。关于这个问题,诸位推官刚刚已经详细问过孔若蒙了,孔若蒙只说是受孔若虚指使,至于其中原因,他并不知晓,这个说法倒是和卷宗能够相互印证,皇城司大索孔家,也没找到蛛丝马迹,此事倒成了一个悬案。 虽然现在来看,口供证据都能够对上,但是关于他为何要伏杀郑侠,缘由无法说清,此案总是有瑕疵的,莫说到时候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恐怕范致虚这里都无法说得过去。 但是如今已经锁院,皇城司都搜查过了,没能查到证据,恐怕孔家为何要袭击郑侠,要成为一个谜团了,但是若是不将此事查清楚的话,恐怕难以服众,范纯礼一时也有些为难。 蔡京说道:“范知府,不若具折官家,恭请圣裁!” 这话立即被范致虚反对,因为置勘院属于诏狱,而诏狱的判决由刑部、大理寺做出,直接请示官家是不符合规定的。而且诏狱的判决分成两个阶段:“拟判”、“圣裁”。 “拟判”指的是由置勘院对诏狱案件依据律例、法令做初步的量刑判决, “圣裁”指的是皇帝对案件进行最终的判决。而现在未经拟判就向官家上书,未免有些过于草率了,而且这样做也会让其他官吏认为置勘院一意媚上,对他们的名声不好。 蔡京在内心冷笑,都这个时候,还关心什么名声,要是此案不能按照官家之意从速审断,这身官袍恐怕就危险了。蔡京不急不慢的说道:“本官就好奇了,自开审以来,范祭酒屡屡为孔家开脱,孔若蒙都承认了,范祭酒还有疑虑,现在要奏请官家,说明此事,范祭酒亦是不允,那范祭酒要如何审这个案子?将他们都无罪开释了是!” 蔡京这句话就很重了,相当于公然指责范致虚偏袒孔若蒙了,这让范致虚有些激动了,范致虚说道:“蔡发运何出此言?本官只是禀罪疑惟轻之制,既然现在孔家伏杀郑提刑一案尚有疑点,就应从轻发落,而非鲁莽断案。” 蔡京冷笑道:“既然有疑点,就应该查明真相,若是吾等不能查明,就应该具折官家圣裁,罪疑惟轻?杀官造反,在范祭酒眼里也是可以罪疑惟轻的吗?” 蔡京的一席话说服了一众判官,由郑居中执笔,诸位推官判官画押,范纯礼署名的劄子拟好后,让锁院的班直直送御前。赵佶收到他们的劄子后仔细看过了,将梁师成叫来。 赵佶对梁师成吩咐道:“你拿着郑侠的这个盒子,到置勘院去,交给诸位看后再带回来。”梁师成领命来到置勘院,将这个盒子交给他们,同时传达了赵佶的口谕。 几位臣子们看过后,大惊失色,范致虚问道:“梁都知,此物从何得来的?” 梁师成说道:“此物是郑提刑交予我,托我代奏官家的。” 梁师成走后,一众官员们默默不言,连蔡京都没有想到,此案还有案中案,此时蔡京才明白为什么赵佶要把此案马上解决的原因,不光是为了朝廷稳定,更是为了保住朝廷的脸面,若是此事被外间得知,朝廷厚待了一百多年的孔家,居然与契丹宰相互通书信,这让天下人怎么看朝廷。 蔡京甚至猜测,孔若蒙可能并非不知情,只是他自己也知道,此事一旦暴露,孔家就万劫不复了。故而孔若蒙推说不知,而且他也很清楚,就算朝廷得知此事,也不会以这个罪名办孔家。只要要紧牙关,死不承认,朝廷也只得把这个事情捏着鼻子认了。 范纯礼想了一会说道:“这样,此事先暂且放下,将孔家的其他案子查实,然后再一块审断!” 诸位推官们按照卷宗去提审孔家的其他人。范纯礼和蔡京留在二堂喝茶。 范纯礼很清楚,蔡京就是奉赵佶的命令来置勘院的,某种意义上说,他就是赵佶在置勘院的代言人。范纯礼说道:“蔡发运以为,此案当如何审断?” 蔡京喝了口茶,说道:“范知府,以下官愚见,本案目前已经十分明晰了。孔家在当年为非作歹,欺压良善,私藏甲胄军器,勾结匪类,招徕亡命。得知朝廷遣郑提刑查察孔家不法事,因为害怕孔家之所为暴露,故而铤而走险,袭击郑提刑。现今口供证据均在,一干人犯俱已成擒,按刑统依律论处即可。” 蔡京的这个方案,逻辑上也说得通,并且也将孔家与契丹勾结的事情略过不谈,蔡京是官家派来的人,他这个说法,肯定能被官家接受,这样的审断,相信刑部、大理寺也不会说什么。 范纯礼笑着说道:“如此判词之事,就仰仗蔡发运如椽巨笔了!” 蔡京说道:“下官荣幸之至!” 第245章 查勘审断事艰难(三) 几位推官根据卷宗将孔家的相关人员一一审讯。当然孔家的其他人就没有孔若蒙这个待遇了。皇城司用刑的痕迹非常明显。 虽然有不少人此时到了大理寺,认为自己可以翻供了,于是全盘翻供,不承认自己的干的那些烂事。若是昨日这些推官们尚未见到李俨和孔若虚的书信,说不定还会为他们开脱一番。 但是昨日见了这封信,这帮推官们现在也知道赵佶的意思,就是要尽快结案,不要在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上纠缠。而且这些孔家子弟不过是些仗着家族余威的软脚虾罢了,身上既没有官爵,又不是什么勋贵,既然翻供,推官们毫不犹豫的用刑。 这些孔家子弟恐怕也没想到,怎么这些文官上来也直接用刑,不是说好了要善待圣人苗裔吗?这些n代们早就被酒色泡软了骨头,面对置勘院这些毛毛雨的杖刑,都直呼吃不消,全盘招认。 经过一连数日的讯问,案卷上的大部分事情都已经招认了,范纯礼再次召集诸位判官、推官商量审断之事。 范纯礼问道:“经过讯问,案卷上所写之事,各人犯可曾招认?” 几位推官们说道:“经过讯问,各项所犯之事俱已审明,人犯均已招认。” 范纯礼放下心了,他最担心的就是大量的人犯纷纷喊冤,这样的话就不得不开始重新调查全案,将会浪费大量的时间,这是朝廷现在不愿意看到的,既然现在人犯都已经招认了,接下来就拟定判词的环节。 整个案子其实由两个部分构成,第一个部分是孔家私藏甲胄弩弓及勾结匪类伏杀朝廷命官,这是属于大罪,而且是要株连的,第二个部分孔家诸人所犯的其他罪行。 其实只要定下第一个部分的判词即可,第二部分的这些罪名其实并不重要,大家都很清楚,就是凭现在的这些罪名,足够将孔家夷族,至于这些罪行,不过是个添头罢了。 蔡京说道:“孔家私藏禁器,勾结匪类,伏杀朝廷命官,事虽未成,但郑提刑已受伤,当照刑统以既成论罪。且孔家所犯之罪,尚无可议之处,当急决之!” 蔡京的意思很明确,首先孔家伏杀郑侠,虽然未能将郑侠杀死,但是已经付诸行动并且郑侠受伤,就不能按照刑统所论的未遂减等处罚,同时针对士大夫的各种法律优待也不能在孔家适用。 本来刑统中对士大夫犯罪有多种优待规定,官员犯法时,有“议”、“请”、“减”、“赎”四 种合法的救赎途径,其内在逻辑主要根据其官位的高低及所犯罪行的轻重,分别给予不同程度的减刑或者赎刑权利。 所谓 “议”和“请”相近,只是“议”是自然可以商议减免,而“请”则需要请求皇 帝的恩典,只要不是触犯皇权之类的“罪大恶极”,往往死刑可赦免,流罪以下 可减等处罚,这就包括大部分公罪和一部分较轻的私罪。三品以上官自然获“议” 的特权,而五品以上官有“请”的途径。 七品以上官则获得减刑特权,不仅如此,他们的亲属亦根据官员品级及其与 官员的亲疏分别享受不同的特权。 同时,“议”、“请”、“减”、“赎”四章与官当法配合,构成对官员的法律特权体系,即士大夫犯罪先以官职来抵当减刑,减至流罪以下,再使用赎刑权。 审判之后还可以用钱财赎刑,也就是缴纳罚金抵充流刑以下的刑罚。 但是蔡京明显认为孔家所犯的罪行不能使用对官员士大夫的这些优待措施。原因也很简单,孔家所犯的罪行,乃是十恶之中的不义,是不能减轻处罚的罪名。 宋刑统有明文规定:九曰不义。谓杀本属府主、刺史、县令、见受业师,吏卒杀本部五品以上官长。郑侠作为朝廷钦差,一路提点刑狱,被孔家伏杀,很明显属于刑统规定的不义罪,不适应对士大夫的法律优待。 不义罪按刑统规定,只要伤害构成而没有杀死,绞,杀死则是斩立决。 故而蔡京认为:孔若蒙为主谋,且有私藏甲胄弩弓等大罪,斩,其余涉事人等一律绞,未涉事而且没有其他恶行了,流两千里,有其他恶行的,绞。 蔡京的这个看法得到了所有推官们的支持,于是蔡京执笔,拟定了判词,所有的推官及范纯礼签字画押,将置勘院所拟判词送刑部大理寺复核。 完成了这件事,几位官员们在置勘院等待事情结束,范纯礼说道:“天下奏案,必断于大理,详议于刑部,然后上之中书,决于人主。凡天下狱事有涉命官者,皆以其狱上请。先下刑部,令详议官投钧分之,略观大情;即日下大理寺,详断官复投钧分之,抄其节目,以法处之,皆手自书概定;复上刑部。详议官再观之,重抄节目、贴黄, 六人通观,署定乃奏。其有不当,则驳下更正之。恐怕吾等还要在此处呆几天。” 按照通常的惯例,经过刑部的大理寺的复核,确实需要不短的时间,但是这个案子,未必会如此慢。蔡京笑着说道:“范知府倒是想的好,恐怕又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恐怕明日就会召集两制以上大臣决狱,将此案了解。” 蔡京倒是说得没错,刑部收到判词后,当即和大理寺、台谏一道审查了判词,见没有什么程序上的问题,就匆匆结束了三司推事的程序,当天就将置勘院的判词送达中书门下,交给宰执们。 政事堂的宰执们大概看了一下判词,所有的宰执们都在置勘院的判词上写上一个下字,并且画押。下并不是不认同置勘院的判词。 按照中书门下的制度,得‘上’字者,则皆贷;‘下’字者,并依法;‘中’字,则奏请有所轻重;‘聚’,则随左右相所兼省官商议;‘三聚’,则会三省同议。宰执们认为下,就是认可了置勘院的判决,报请赵佶批准。 第246章 查勘审断事艰难(四) 政事堂宰执们将所有的案卷和置勘院的判词都集中到一起,同时命令政事堂的堂吏们将这些案卷加以整理节略。 第二天朝参,韩忠彦首先奏道:“官家,置勘院已将孔家一案审断完毕,经三司推事,政事堂察看,并无不妥,伏请圣裁!” 赵佶说得:“如此大案巨典,吾岂得一人自专?朝参后召两制以上大臣共议此事。” 章惇说道:“官家,奉诏出使大理的大理宣慰使蔡卞上书,言大理愿与我国一道共同对付交趾,同时大理遣其国主之子,携带贡物,请求入贡。” 赵佶如今正要对付交趾,而且大理入贡,对自己也是一件能够提高威望的事情,当即说道:“大理尚称恭顺,既然愿意入贡,即当允之,着礼部、枢密院办理,勿令远来之人失望!” 朝参本来就说不了多少事情,赵佶做了决定后,随即宣布退朝,然后两制以上的大臣们留下来。 赵佶说道:“诸位先看看置勘院的判词,说说看法。” 事到如今,赵佶觉得全案已经定谳了,置勘院的判词,赵佶已经看过了,基本上没什么可挑剔了,既保全了朝廷的脸面,又将孔家严惩,算是做的不错了。 诸位大臣看过后,基本没什么意见,但是对判决孔若蒙斩首认为不妥,孔若虚算是撞到枪口上,被高俅当众斩首,虽然也是市曹刑戮,但是总归没有经过法司定罪。现在孔若蒙算是法司定罪,死是肯定的,但是若是将其市曹刑戮,当众斩首,算是将不市曹刑戮士大夫的潜规则打破了。 故而一众臣子们希望赵佶考虑一下此事,将孔若蒙的斩首改为绞刑,并且在狱中将其赐死即可。 按照大宋的潜规则,自来断命官罪,皆以特旨非以法。这一说法虽然过于绝对,但在诏狱中却常有体现,皇帝可以视统治需要或是凭自身喜恶对诏狱做出严惩或宽贷的判决,对于大理寺、刑部所议定的罪名和量刑意见也常 常不予采纳。部分诏狱案件中,皇帝对有司拟定的判决并未提出意见,也未重新下旨,这并不意味着没有进行“圣裁”。这种情况中,皇帝已经通过默示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裁判意见。 大臣们希望赵佶动用特旨的权力,将孔若蒙减罪一等,由斩改为绞,止于狱中赐死。这事并非没有先例。 在之前大宋的诏狱案件中,仅有张琼一人被赐死于城西井亭。冯瓒案中,赵普跟太祖说:“瓒等法当死”,太祖本想饶过冯瓒,赵普却固执的认为万万不可, “乃削去名籍”。该案最终以冯瓒流放至登州沙门岛,李美发配至通州海门岛, 刘嶅免去官职,李楫“特免配流”告一段落。 还从未有过将诏狱人犯施以斩首的先例。大宋诏狱的处罚实际上是比较轻的,甚至有的大臣不止一次的被下诏狱,经一贬再贬,却仍然能够活跃在北宋官场之中。此外,北宋的赦宥罪囚活动也十分频繁,大宋自祖宗以来,三岁遇郊则赦,此常制也!这种频繁的赦宥活动在宋朝之前是不常见的。 通过频繁的赦宥,因诏狱受到处罚的官员很快便能恢复自由,甚至官复原职。故大宋皇帝在处理诏狱案件上奉行仁政,不像 汉、唐两朝,动辄诛杀。现在诸位臣子们也就是要求赵佶通过皇帝的司法权,将孔若蒙赐死,尊重大宋官场的潜规则。 同时置勘院的审断就是给赵佶留下的操作的空间,作为大宋官场的资深选手,范纯礼、蔡京怎么不知道大宋的潜规则,之所以将孔若蒙定为斩首,就是给赵佶留下操作的空间。 赵佶想了一下,自己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和臣子们争执,快点把此事了解才是真的。 赵佶于是说道:“诸卿既然都如此想,就将孔若蒙减罪一等,改为绞刑,于皇城司狱中赐死。”赵佶说完,在置勘院的判词上御批道:所判皆合法理,特减孔若蒙罪一等,止于狱中赐死耳,余皆不变!赵佶画好画押后,交给政事堂宰执们,转达置勘院。 如此,本案基本上就算结案了。诸位臣子们走后,赵佶正在批阅劄子,郑氏遣自己身边的内侍来轻赵佶过去,赵佶赶到非常诧异,郑氏一向是谨守本分的,此事若是刘娘子做,尚算正常,郑氏为何遣自己的心腹内侍来请自己过去,说不定是后宫出了什么大事吗? 赵佶于是起身赶往郑氏居所,一路上也问明情况,原来是孔氏已经在郑氏那里跪了两日了,只为请郑氏帮忙,要见赵佶。若是寻常人,郑氏恐怕早就将她打杀了,郑氏能在宫里深得王皇后、赵佶的信任,执掌后宫,岂是等闲女子。但是因为孔氏是圣人苗裔,而且又是赵佶派人亲自送来她这里的。 郑氏以为赵佶对孔氏有想法,故而也不敢随意处置她,万一哪天赵佶突然问起这个人怎么办,总不能说已经赏她一仗红了。孔氏就一直跪求郑氏,郑氏没办法,只得将此事告知赵佶。 赵佶在内心中暗骂童贯这个蠢奴才,干的这叫什么事!赵佶来到郑氏居所,郑氏已经在等候赵佶了,赵佶问道:“宸妃,到底怎么回事?” 郑氏说道:“官家,臣妾也问过了,她只说要见官家,其余的话一个字也不说。” 赵佶怒道:“胡闹!”郑氏说道:“官家,这可是孔家的小姐,诗词书画无所不通,臣妾蒲柳之质,哪能和人家相比!这等才女,想必只有武周时的上官婉儿能与之相比!” 赵佶哪能挺不错郑氏话里的深意,赵佶入内,见孔氏跪在地上,便问道:“你要见吾何事?” 孔氏说道:“犯妇想求官家一个恩典。” 赵佶大概知道所为何事了,赵佶说道:“你且说来。” 孔氏说道:“犯妇自知孔家罪孽深重,百死不足以赎其罪,但是养育之恩,岂能不报?犯妇惟求官家开恩,与父亲见一面,愿结草衔环以报官家大恩。” 赵佶想了想,现在孔若蒙关押于皇城司,保密倒是没问题,这也是人之常情,谅她一个弱女子,能济得何事?便说道:“如此吾准了,梁师成,带她去见孔若蒙一面后就回来。” 孔氏跪谢后赵佶赶紧回去处理政务,对的,朕就是这样的汉子,就是这样秉性,就是这样皇帝。女人只会影响朕拔剑的速度。 第247章 南来使节望京城 蔡卞在收到政事堂的指令后,通知高泰明,在大理准备好了各项贡物后,蔡卞与大理使节一道返回东京。 蔡卞在准备返回东京,赵佶也在处理此事,一来是通知沿路州县监司对大理使节予以接待,毕竟人家是来进贡的。赵佶觉得大理的贡物还是比较丰厚的,至少比李乾顺要有诚意多了,赵佶想起李乾顺又给章惇手诏,要求枢密院查问此事。二来是赵佶需要恶补一下大宋和大理的往来。 于是赵佶指令曾布,下次经筵,进讲大理和本朝的关系。由翰林学士知制诰李格非权侍讲。 经筵当日,赵佶御大庆殿,一应礼仪如常,因为这次经筵是讨论国事,而不是论说经义,只有两制以上大臣和相关部门的官员参加。 李格非向赵佶详细介绍了大宋的大理的关系发展。一开始大宋对大理是有些恐惧的,不愿收复大理。鉴于唐末南诏侵犯唐朝加速唐亡的深刻历史教训,大宋刚建立不久,宋太祖就在建隆三年(公元962年)以“德化所及,蛮夷自服,何在用兵”?为由准备放弃对大理国的统一。965年宋军灭后蜀并大兵压境大渡河,欲乘胜统一云南,但是鉴于唐朝经略云南的失败以及唐末南诏“两陷安南、邕管、一入黔中、四犯西川”,祸害唐朝极甚,“南诏两陷交趾,所杀虏且十五万人”。“自越隽北八百里民畜为空”,?并导致“唐亡于黄巢,而祸基于桂林”?的历史悲剧和教训。 太祖皇帝鉴唐之祸基于南诏,以玉斧划大渡河‘此外非吾有也’,就是着名的玉斧划疆,倒不能说太祖这个决定是错误。当时的大宋,面对着契丹北汉在北方威胁,南方又有大量的割据政权,根本没有余力对付大理。 为了保存实力统一南方割据政权并进行北伐以实现“先南后北”的宏伟战略,大宋停止了向大理的进军。事实证明,大宋初期在国力有限并面临契丹威胁的地缘政治背景下,虽然放弃统一大理国,但基本实现了“先南后北”,“统一天下”的战略目标,总体上是明智之举。 等到太宗皇帝消灭北汉,结束五代以来的割据局面,雍熙北伐和南征交趾以图恢复汉唐旧疆的军事行动失败后,宋朝开始实施“守内虚外”国策,基本再无开疆拓土的欲望。 真宗朝更是对开疆拓土毫无兴趣,真宗本人更是表示:交州瘴疠,宜州险绝,若兴兵攻取,死伤必多。且祖宗开疆广大若此,当慎守而己,何必劳民动众,贪无用之地。如照临之内,忽有叛乱,则须为民除害也。基本上后代帝王都是照此执行的。 故而大宋对大理一向十分冷淡,认为大理有可能和昔日的南诏一样,威胁大宋。故而在大宋册封的四十一个藩属国内,并没有大理。在政治上,大宋不给予其册封,不承认大理在区域性国际体系中的合法地位和大国地位,不与其建立正式宗藩关系,使其“欲臣不得”。在经济上,由于没有册封,大理不但无法与大宋进行朝贡贸易,更无法与其他藩属国进行贸易,这让大理十分痛苦。 故而不同于大宋对大理的冷淡,大理是一直希望得到大宋的册封的。段正淳自己在表章里就说道:臣累年以来尝遣磨、中、罗道等处,乞修朝贡。但是大宋知道哲宗时依然没有回应。 大宋并未对大理的善意作出任何反应,未对大理进行册封。朝贡一宗藩关系是双向互动的,即朝贡方向“天朝共主”朝贡,“天朝共主”给予朝贡方册封,朝贡方以此证明其承认并认可“天朝共主’’在区域性国际体系中的正统合法至尊地位。 “天朝共主”给予朝贡方册封,以此证明其认可和承认朝贡方在区域性国际体系中的政权合法性和正统性,双方通过互相证明、互相承认、互相认可并成为定制才能建立正式的朝贡一宗藩关系。 大理向来仰慕中原文明,想像南诏与唐朝确定君臣关系那样通过向宋朝朝贡并得到宋朝册封而建立正式君臣宗藩关系,使政权具有合法地位,从而恢复唐与南诏那种紧密的政治经济关系。先后六次遣使大宋,想要获得册封,但是均被大宋拒绝。 宋仁宗时,大理曾经贡金装碧矸山、毡毯、刀剑、犀甲皮、鞍髻,置备了大量的礼物,献给仁宗皇帝,想要求得册封。但是仁宗皇帝回信大理国主:所上表事具悉.卿勤王岁久,卿当善育民人,谨奉正朔。登封之请,以候治平。诞布联心,固宜知悉,所请宜不允。将大理的册封婉言拒绝了。 现在连更加南边的交趾都得到册封了,大理依旧没能册封。故而大理急需大宋的认可,这样不管是段氏还是高氏都能够有效的巩固自己的统治。 李格非讲完后,赵佶问道:“大理尚称恭顺,自本朝立国以来,未尝有寇边谋叛之举,供奉也算殷勤,为何不与册封?” 在赵佶心里,仁宗皇帝算是极好说话的,按理说大理多次进贡求封,而且是西南大国,大宋也不准备短时间吞并大理,为何连仁宗皇帝也不册封大理。要知道那会侬智高、交趾不断袭扰大宋,册封大理,可以让其牵制交趾,这点道理,当时的宰执们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大理尽管受到忌惮并仅仅被册封一次而且处于区域性国际体系的底层和边缘,但仍一直自视为宋朝的藩臣,一直自视为中原文明的一部分和古代中国的一部分,大理权贵高氏甚至自称“大中国”,并对宋朝尽忠职守,尽藩臣应尽的职责和义务,仍然通过单方面向宋朝朝贡和战马贸易保持与宋朝的联系。 纵观大理求封之路,比舔狗都惨,沸羊羊都要自愧不如。赵佶想不明白是,一方面大宋朝廷是知道大理的重要性的,大宋认为大理是地广人庶,器械精良的大国,一方面面对大理的数次遣使求封,均未应允,实在是让赵佶不能理解。 第248章 南来使节望京城(二) 赵佶的这个问题,让李格非有些无法回答,毕竟他并不是当时的宰执,更不可能知道仁宗皇帝当时是怎么想的。 韩忠彦出来说道:“官家,仁宗皇帝当时也是有难言之隐的。” 赵佶笑着说道:“吾倒是忘了,韩相家学,当时韩魏公执政,于此间事倒是了解的详细,请韩相说说!” 韩忠彦倒是为赵佶详细解释了当时大宋为什么拒绝大理入贡。 首先是当时大理国兵力强大,大宋在西南地区的军事力量比较空虚,无力对抗大理。大理国拥有众多乌蛮军队,军力强大,大宋不敢轻举妄动。 乌蛮是南诏王室的同族,是南迁云南的西北氐羌族系游牧民族,是南方的游牧民族。史载乌蛮:“左右佩双刀,喜斗好杀,父子昆弟之间,一言不相下,则兵刃相接,以轻死为勇,男女无贵贱皆披毡跣足,宰杀牛羊,动 以千数,遇战斗,视死如归。善造坚甲利刃,有价值数十马者,标枪劲弯,置毒矢末沾血立死”。 可见乌蛮善于骑射,尚武轻死,战力极强。南诏凭借乌蛮军队四处扩张,称霸一方。段素顺时与滇东乌蛮三十七部结盟,以防备大宋政权对大理国的军事袭击,并留下了着名的《大理国段氏与三十七部会盟碑》。而宋军此时忙于对付西贼,根本无力对付大理。 对大理释放的善意,大宋也无法判断,生怕中了大理的圈套,故而大理的求封选择了不予理睬。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大理在大宋初年的扩张行为让大宋无法信任大理。 在南汉灭亡之开宝四年(971年),大理国不仅派兵夺取了延众镇等地,设置了特磨道,还占领了广源等州峒,设置了广源道。由于大理国占领该地,使大理国拥有了从西南兜底包抄北宋和俯瞰交趾红河三角洲平原的地缘政治优势,并使得大理与北宋在特磨道以东的地区邻壤。 大理的东扩让大宋感觉到了危机,大宋害怕大理日后成为又一个交趾,故而不但未能准允大理的求封,反而对大理采取了各种的防范措施。 大宋通过启用广西溪峒峒丁并加强训练在数量上减少了与大理的差距。 截止到现在,根据枢密院的统计,熙宁团集左右江峒丁十余万众,自广以西赖以防守,今又二十万众来归。足见峒丁人数当在二十万人以上。此规模与大理总兵力已经不相上下,加之大宋加强对广西峒丁的训练,并建立了马军,修建了堡寨,大大提高了峒丁素质和战力,也增强了抗御大理的能力。 单广西就有二十余万峒丁武装,加上大宋的驻泊禁军以及川蜀的土丁,总兵力甚至超越了大理,由于大宋采取了制衡大理的军事措施,宋理兵力由不对称转变为对称。 同时通过高价购买川黔诸蛮所产的短小不堪战阵的且赖以为衣食的羁縻马,既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宋军战马的数量,毕竟十分之一二还可用,降低了宋理战马资源不对称程度。又拉拢了以贩卖羁縻马为生“仰此为衣食”的川黔诸蛮,削弱了大理对川龄诸蛮的影响力,制衡了大理。 同时大宋还对西南诸夷加以拉拢,在宋理之间形成北起大渡河,东至黔东,南迄桂西的广阔缓冲区,以这些地区的诸蛮作为抗御大理的“藩篱”并对其收买、拉拢和羁縻,“以夷治夷”。 广阔缓冲区的存在,使得宋理基本脱离地理上的直接接壤和联系,大理要居高临下或顺流而下进攻宋朝都因为远隔川粤诸蛮而变得十分困难,广阔缓冲区的存在使得大理不易像南诏犯唐那么容易进犯宋朝,很大程度上抵消了大理居高临下且进可攻退可守的地缘优势。 在大宋君臣看来,大理就如同前唐的南诏一样,野蛮难驯,不服王化,随时有可能入侵大宋,故而对大理严加防范,不给册封,断绝交往,也是为了使大理不能窥视大宋。 但是大宋君臣没有注意到的是,大理与南诏是完全不同了,大理一直奉行“崇宋和宋”国策,奉宋朝为正统和“天朝共主”,自视为宋朝的藩臣,多次以“臣”和“臣妾”自称。 大理还通过将大批战马卖给大宋以对抗辽夏,不卷入周边乌蛮与大宋的边衅,保持与大宋的和平状态等来尽藩臣之义务,未对大宋的制衡进行反制衡,因而有利于西南区域均势的形成和稳定而且为宋朝与辽夏大均势的形成和稳定奠定了基础。 对于大理的这种行为,充分的展现了舔狗的自我修养,女神虐我千百遍,我待女神如初恋。 但是大宋君臣始终没能明白一个道理,就是大理与南诏是不同的。大理的统治并没有南诏稳固,统治阶级内部斗争极其激烈,根本无暇顾及扩张,且大理佛教兴盛,举国上下笃信佛教,号称佛国,已经与南诏时大不相同了,大理与周边的少数民族一样有很多矛盾,并且与交趾是世仇。 在这种情况下,大理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想法去入侵大宋。后人对此有过精辟的见解:蒙段二氏崛据数百年,计其士马,不足当中国一大郡,然穷天下之力不能下者,则以兵恃险远,下流仰攻,形不便势不利也! 虽然大理号称西南大国,但是若是大宋集中力量,未必不能灭亡大理,只是现在由于契丹、西贼的牵制,使得大宋没有时间经略西南,但是不动用军事手段并不意味着不动用其他手段。 上兵伐谋,就算是暂时不准备经略西南,也要提前谋划,预有准备。而且既然大理愿意称臣进贡,而且大理有充足的战马,怎么不能引为助力,赵佶认为,大理就是在靖康之变后都一直对大宋保持恭顺,未有不臣之举,可见大理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联合大理,对付交趾,收复汉唐故地,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第249章 月圆花好中秋日 经筵结束后,赵佶看着宫人们正在布置宫廷,才猛地发觉中秋节已经快到了。 中秋也算大宋很重要的节日,休假一日,而且没有任何仪式,对于赵佶来说就非常好了,其他的节日都有大量的礼仪活动要参加。中秋节就完全不必。 赵佶问道:“中秋赏赐诸位大臣们已经准备好了吗?” 梁师成说道:“赏赐在京官吏和禁军士卒们的财物都已经准备好了。” 赵佶说道:“给今日参加经筵的臣子们另加一份赏赐。”梁师成领命,赵佶来到王皇后这里,逗弄了一下小赵桓,让乳娘将他抱走,问道:“圣人怎么安排中秋啊?” 王皇后笑着说道:“官家休要取笑臣妾了,一应都如往常安排。” 赵佶于是询问了一下中秋宫内如何庆祝的,中秋虽然在本朝才被列为节日,但是确是大宋非常热闹的一个节日,仅次于元宵佳节。 中秋节前,诸店皆卖新酒,重新结络门面彩楼花头,画竿醉仙锦旆。市人争饮,至午未间,家家无酒,拽下望子。中秋夜,贵家结饰台榭,民家争占酒楼玩月。丝篁鼎沸,近内庭居民,夜深遥闻笙竽之声,宛若云外,至于通晓。 宋时的中秋节有赏月、赏桂、赏灯、吃月饼、饮酒赋诗等习俗,热闹非凡。同时赵佶也会在大庆殿赐宴,在京六品以上官员都要出席。君臣同乐,赏月赋诗,祭祀月神。 宫中还要制作宫饼,赏赐给大臣和宫人们,民间吃的是“小饼”或“月团”。这些中秋节特制的饼类,有“荷叶”“金花”“芙蓉”等雅称,制作方法非常精巧,是月饼的前身。 中秋既是赏月之节,家家户户会摆上月饼、瓜果等供品用于祭月。大宋俗谚称“烧香、点茶、挂画、插花”为“四般闲事”。中秋宴上,也有人以茶代酒,点茶为乐。 当此佳节,当然也少不了各种娱乐活动,御街两廊下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整个东京城变成了一个不夜之城。 赵佶今日也身着常服,前往大庆殿参加宴会。今日的宴会,不光有大宋宫廷的珍馐美味,还有从东京各处正店采买而来的美味。大宋宫廷喜食羊肉,今日上的是取羊为酢一夕腌制而成,因而称为旋酢,相传是太祖皇帝招待吴越国王钱俶的。 还有用地方州县进贡来的螃蟹制作的蟹黄饼,赏赐给诸位大臣们,据梁师成讲,光是这些蟹黄饼,就要耗费一千三百贯钱,赵佶深刻怀疑梁师成吃了回扣。此外还有各个正店进贡的美酒。 中秋赐宴,气氛非常轻松,乐以侑食,不可废也,这是大宋的规矩。除了国之大灾、大丧及皇帝特旨之外,宴饮活动中均有宴乐表演,宴乐表演是宫廷宴饮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凡祭祀、大朝会则用太常雅乐,岁时宴享则用教坊诸部乐。和太常雅乐相比,教坊乐显得轻松、欢快、随和,通过故事贯串,寓有谏诤、鉴戒之意。所以北宋宫廷宴饮用乐一般都用教坊乐,凡朝廷大宴、曲宴、圣节、上元观灯、皇帝游幸及赐大臣与宗室筵宴,皆由教坊演奏乐曲、杂剧、歌舞之类娱乐节目。 教坊教坊分四部,分别为法曲部、龟兹部、鼓笛部、方响部, 其后又增置贴部。教坊每部都有各自的曲调和固定乐器,如法曲部,其曲二,一 曰道调宫《望瀛》,二曰小石调《献仙音》。乐用琵琶、箜篌、五弦、筝、笙、觱 栗、方响、拍板。 除各部外,又有拍板色、笛色、琵琶色、筝色、方响色、 笙色、舞旋色、歌板色、杂剧色、参军色等。各部、各色均有乐工、伶人名额, 且部有部头,色有色长,统一由教坊使、教坊副使管辖。 在宴会上,在每饮完一轮酒后,都会有特定的宴乐节目上演,同时呈上不同的菜食,成为行盏制,一般宴会以九盏结束,就是以皇帝喝九盏酒作为宴会结束的标志。 中秋赐宴是大宋宫廷的大事,宴会演出之前,教坊乐工、各色参演艺人需提前一个月集中在教坊进行排练。不仅提前排练,在表演的前一天也要彩排,当时称之为独看,即大宴前一日,御殿阅百戏,谓之独看。 宴会上一个重要的角色就是看盏人,由于宫廷宴饮场面宏大,预宴人员众多,且皇帝于大殿御座饮酒,而宴乐表演则一般是在殿前阶梯前的广场上。宴饮中的行盏制是以皇帝御酒一盏作为基本时间单元来安排各项礼仪活动及宴乐节目的,每当皇帝举酒,即意味着下一盏制的开始,且各盏中每当宰臣、百官饮酒时,都有特定的宴乐表演,所以, 如何在第一时间得知殿上的斟酒情况就成了一个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所谓看盏人,就是司仪,看盏人一般由两名教坊色长担任, 在宴会开始之前,身穿宽大的衣袍,提前站在殿上的栏杆边,以便查看宴席上斟 酒的酒盏。每当给帝王斟酒时,看盏人便举起双袖,高声吟唱“绥御酒”,之后又甩动双袖到栏杆而止;为宰臣和百官斟酒时,则高唱绥酒”,举袖、甩袖如前。 如此往复,安排乐舞入场演奏的时间。虽然是轻松的君臣宴会,但是一样也是等级森严。 皇帝饮第一杯酒,即第一盏开始。皇帝举酒,群臣立于席后,先由歌板色一名,唱中腔一遍后,笙与萧、笛各一支领奏,歌板色再唱一遍,众乐器一起为之伴奏。宰臣饮酒时,乐队奏《倾杯乐》曲子。百官饮酒时,奏三台,舞者随之起舞。 第二盏酒,皇帝举酒,群臣立于席后,歌板色演唱如前。宰臣饮酒时,乐队奏节奏舒缓的慢曲子。百官饮酒,舞者随三台曲调起舞如前。 第三盏酒,左右军百戏入场演出。演出节目如爬竿、走索、倒立、折腰、耍弄碗注、踢瓶、筋斗、擎戴之类。三盏酒饮过后,尚食典、太官才开始上菜。 第四盏酒,帝王、宰臣、群官饮酒,歌唱奏乐如第二盏之仪。待舞蹈结束后, 开始“发谭子”,即表演诙谐逗笑的节目。参军色手执竹竿拂尘,上场致辞,念唱颂辞朗诵颂诗,当时称口号,多是歌咏帝王美德之语。参军色第一次致辞时, 群官皆须起立,听辞后,拜后再坐。致辞后,舞者随大曲的节奏起舞。此时送上 下酒菜如: 芝麻骨头、粉丝、白肉胡饼等。 第五盏酒,皇帝饮酒时,独奏琵琶。宰臣饮酒时,只击打方响。百官饮时, 乐队奏三台舞曲,舞者起舞如前。表演结束,参军色手执竹竿上前致语,并招引小儿队舞。这个时候宴会才渐入高潮。 所谓小儿队,队舞中小儿均在十二、三岁左右,共计达二百余人。诸小儿在台 上排列成四行,每行有队头一名,分别服红、绿、紫、青色花衫,手中还各执花枝。小儿队出场后,先由四人用彩缎报上队名。接着,乐队奏乐,小儿踏着舞步上前,至殿前石阶叩见天子。参军色和小儿队首领先后向前致颂诗,杂剧艺人则皆在一旁应和。礼毕,乐声奏起,众人且舞且唱,之后,小儿队首领向前致颂辞, 并引杂剧入场。 杂剧演毕,参军色致辞,并继续安排小儿队群舞《应天长》舞曲 出场。此盏送上的菜肴有群仙会、天花饼、太平毕罗、干饭、缕肉羹、莲花肉饼等。 酒过五盏,赵佶已经有了一些酒意,要稍事休息,同时教坊的演员也需要时间准备, 赵佶起身离座,稍事休息,百官则退出殿门,到幕帐中歇息, 初坐结束。梁师成赶紧奉上解酒的饮子,让赵佶醒醒酒。 第250章 月圆花好中秋日(二) 赵佶喝了解酒的饮子,坐了一会后,梁师成进来说道:“官家,酒宴已经准备了。”赵佶在梁师成的服侍下再次御大庆殿升座。赐花给群臣佩戴,百官按位次朝见天子,君臣重新入座,之后便是再坐阶段。 再坐第一盏,也就是总第六盏酒,皇帝饮酒,殿上独奏笙,起节奏舒缓的慢曲子。宰臣饮酒时,亦奏慢曲子。百官饮,奏“三台”舞曲,起舞如前。左右军表演蹴鞠, 获胜者帝王赐予银碗、锦缎等,球员共批锦缎跪拜谢恩;输者则要承受诸如鞭打之类的惩罚。此盏送上的菜肴有假鼋鱼、蜜浮酥捺花等。 再坐第二盏,也就是总第七盏酒,皇帝饮酒,殿上独弹笙,奏慢曲子;宰臣饮,亦奏慢曲子;百官饮,奏“三台”舞曲,起舞如前。舞罢,参军色上前致辞,并引女童队入场表演。女童队亦如小儿队一样到殿前进队名,参军色致辞,问队,女童队队首上前致颂辞,边舞边唱,其后全体队员一起群舞合唱。表演完毕后,引杂戏入场。杂戏演罢,参军色致辞,再次安排女童队合唱。此盏下酒菜为排炊羊、 胡饼、炙金肠等。 再坐第三盏总第八盏酒,皇帝饮酒,歌板色一名唱《踏歌词》;宰臣饮酒,奏慢曲子;百官饮酒,三台舞曲合着曲破舞蹈。此时下酒菜为夹沙鱼、独下馒头、肚羹等。 再坐第四盏总第九盏酒,皇帝和宰臣饮酒时,都奏慢曲子;百官饮时,如前奏三台舞曲起舞。之后左右军表演相扑(又称角抵,也就是摔跤),此时的下酒菜为稀饭等。 第九盏之后,内侍撤御宴桌,合门官分引百官下阶,舞蹈拜谢后,分班出殿。 天子起身离座,鸣鞭,宴会结束。 连饮了九盏酒后,赵佶头有点昏了,虽然此时的酒水度数并不高,但是九盏可不少,而且光顾着喝酒和看教坊的舞蹈,当然不是为了欣赏教坊的曼妙身姿,是欣赏艺术,批判封建糟粕,赵佶吃的很少,几乎都是喝酒的。什么忙于看教坊舞娘的优美身姿。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赵佶与赌毒不共戴天! 赵佶回到垂拱殿,还要去参加后宫娘子们的内宴,内宴在延福宫前平台上举行,后宫的诸位娘子们今日都盛装打扮,在此饮宴。 宋人好酒,后宫的娘子们也多有善饮者。仁宗皇帝的曹皇后,也许是出身将门的缘故,就极善饮,据说能饮酒一斗而色不变。 宋真宗饮酒至三斗时仍神色自若,若是一般人肯定已经醉眼蒙眬了。宋真宗朝大臣中饮酒最厉害的是侍读学士李仲容,号称李万回。宋真宗自谓酒量无敌手要和李侍读决一高下,于是召他对饮。对饮结果史书未公布,肯定李仲容不会让皇帝输掉,所以一夜饮下来李仲容甘拜下风。 后宫中的娘子们已经准备了各色佳肴,还有果子等物,秋风起蟹脚痒,丹桂飘香,鳌蟹新出,前世赵佶倒是喜欢吃蟹,可是苦于不会剥,现在不会有这种烦恼了,刘娘子和郑氏在两旁为赵佶剥蟹,赵佶可以大啖蟹肉。王皇后令人上了些石榴、楹样、梨、枣、栗、 葡萄、弄色帐桔等水果,还有宫饼等物。 刘娘子掩口笑道:“官家赐宴大臣们,怎的自己没有吃饱?” 赵佶笑笑说道:“就吃了九盏酒,连胡饼都没吃上一个,可惜了今日从白矾楼买的好菜!”今天赵佶可看到了,臣子们打他的秋风可是一点都不心软,吃完不说,几乎人人打包带走,连餐具都不放过。苏轼更是向赵佶请求道:“官家,臣子孙众多,还未尝过黄封酒和蟹黄饼,请官家更赐!” 赵佶给苏轼额外赏赐法酒十瓶,宫宴三桌,命内侍直接送苏学士家中。 虽是内宴,歌舞杂剧一样也不能少,但是是由内教坊演出的。教坊乐队齐唱满朝欢:未央宫阙丹霞住,十二玉楼挥锦绣。云开雉扇卷珠帘,烟粉龙香添瑞兽。瑶觞一举箫韶奏,环佩千官齐拜首。南山翠应北华高,共献君王千万岁! 赵佶笑着说道:“今日中秋,且唱些新词来听听。” 刘娘子说道:“什么新词,比得上官家作的呢?” 王皇后也笑着说道:“官家极善作曲子,今日佳节,可有佳作啊?” 赵佶笑着说道:“谨遵圣人之命,敢问圣人,有佳节,可有美酒啊?” 王皇后说道:“给官家上酒!”一众宫娥们捧着各色美酒上前,宋人好酒,更善酿酒,宫内除了内酒坊自酿的光禄酒、黄封酒,还有御药院进的鹿胎酒、苏合香酒等药酒,还有后妃家高太后家的香泉酒、向太后家的天醇酒、张温成皇后家的醍酥酒、朱太妃家的琼稣酒等;酒楼市店名酒,主要有丰乐楼的眉寿酒和和旨酒、和乐楼的琼浆酒、遇仙楼的玉液酒、朱宅园子正店的瑶光酒、方宅园子正店的琼酥酒等。 林林总总,莫不有数十种之多。赵佶饮过几盏后,刘娘子为赵佶研墨,郑氏铺开宣纸,赵佶笑道:“那吾就写来,刘娘子唱来!” 赵佶写的是长生殿小宴中的北石榴花:不劳你玉纤纤,高捧礼仪烦。子待借小饮对眉山。俺与你浅斟低唱,互更番,三杯两盏,遣兴消闲。妃子,今日虽是小宴。倒也清雅。 回避了御厨中,回避了御厨中,烹龙炰凤堆盘案,吚吚哑哑,乐声催趱。只几味脆生生,只几味脆生生,蔬和果清肴馔,雅称你仙肌玉骨美人餐。 几位娘子自是不依,刘娘子说道:“官家莫不是戏弄奴,这是男子唱的,奴怎生唱来?官家要作个奴唱的!” 赵佶看着刘娘子脸泛红晕,有三分醉意,笑着说道:“好说好说,娘子既然吃了酒,就唱个醉后的贵妃!” 赵佶写完后,刘娘子令人度曲后唱来:态恹恹轻云软四肢,影蒙蒙空花乱双眼;娇怯怯柳腰扶难起,困沉沉强抬娇腕,软设设金莲倒褪,乱松松香肩亸云鬟;美甘甘思寻凤枕,步迟迟倩宫蛾挽入绣帏间。 赵佶此刻已经醉的紧了,被宫人们扶回王皇后寝宫休息。 第251章 失路英雄徒奈何 在大宋处理孔家之事的时候,仁多保忠与高达已经进行了几轮谈判了。 仁多保忠虽然致书种师中,要求商议青唐之事,但是被种师中拒绝,种师中拒绝的理由很简单,他只是陕西诸路宣抚使,青唐并非他的管辖范围,就是要商议此事,请李乾顺直接上书官家即可。 同时高达还在催要马匹,但是李乾顺一直未将马匹送达韦州。与此同时仁多保忠的境况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兴庆府内认为仁多保忠软弱的声音越来越大,若不是因为静塞军司实在是无人能去,恐怕早就将仁多保忠替换了。 现在随着仁多楚清就任熙河路都巡检,在沿边大肆招徕仁多氏族人,更是让兴庆府对仁多保忠充满了怀疑,再加上嵬名安惠的推波助澜,不少人都对仁多保忠的忠诚提出了怀疑。 东京,垂拱殿,赵佶宿醉后醒来,头还是昏昏沉沉的,故而免去了今日的朝参,睡到没有起床气才起来。赵佶虽然免了朝参,但是还是要召见宰执的,主要是赵佶收到了章楶的遗表。 章楶自宣抚使任上致仕,回到洛阳,已经病笃,时日无多,故而口述遗表,由其子代奏赵佶,章楶心心念念的就是灭亡西贼,在章楶的遗表里,没有一句是关于自己的,只有他们这么多年经略陕西的一些心得,还有就是他对于西夏形势的判断。 章楶认为陕西宋军的重点还是要放在泾原路,平夏城之战后,宋军原来的应以夺取天都、控扼横山为战略目标, 而在战术上则应采取“择地筑垒”、“据形胜以逼夏”的蚕食策略已经不再适用的,宋军要更加主动态度,以追求消灭西夏军队,尤其是嵬名家的军队为主要目标。 章楶认为泾原路西北毗邻天都山,近贼巢穴,最当要害,若劲骑疾驰,则渭州旦暮可至。自渭以东,缘泾河大川直抵泾、邠,略无阻阂。彼若大举为深入之计,须由此路。并且泾原路为平原地带,川谷平坦缘边地土最为膏腴,易得水草,宜耕宜牧是良好的农牧业产区。泾原路凭其特殊的地理环境成为北宋西北边防的重点,同时也成为了西夏南侵的主要路径和争夺对象。 宋军未来在陕西的重点就是泾原路,尤其是平夏城,位于葫芦河川内,据今人考述葫芦河川一带为冲积平原,原野广阔,别无山谷巇崄之患。便于骑兵驰骋,由此南下,可以直接威胁关中安全。此地为西夏南下入宋的重要孔道。宋夏为了争夺对葫芦河川的控制权鏖战于此,战争最为频繁。而且此地区资藉水草,为膏腴之地。可蓄牧耕稼,是西夏重要的牧马地与农业区,被西夏人称之为唱歌作乐田地。 现在宋军筑平夏城,控制了葫芦河流域,西贼必不甘心,章楶预测,宋夏之间恐怕还会围绕平夏城展开大战。章楶建议赵佶加强马军,这次西贼要是敢于出兵平夏城,宋军就不能在据城死守,必须主动出击,若是大量歼灭西贼的有生力量,就可以为收复银夏作准备了。 章楶还在遗表中痛批了宋军之前所谓坚壁清野的战法,章楶认为:待其来以自全之计,则贼之气从何而沮,贼之力从何而屈?彼气不沮,力不屈,两敌相持,淹以岁月,一岁之间,至于再三,吾民亦将自困矣!一旦西贼入侵,宋军往往采取坚壁清野的手段,虽然看起来让西贼无所得,还自鸣得意的吹嘘自己是疲敌之计。 实际上这种策略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虽然百姓收获了已成熟的粮食,但是有很多带不走的东西只能自己毁掉,特别是对城池周边地区的农业生产破坏极大。长此以往,朝廷不仅要养活陕西的驻泊禁军,还要养活当地的百姓,根本无力维持。 章楶建议,对于西贼的小股滋扰,一样要坚决反击,尤其是沿边的蕃部,宋军要对他们狠狠的打击,每次西贼入侵,都是这些沿边蕃部为西贼带路,最为可恨。当然对于恭顺的蕃部,也要加以笼络,许其并边之羌纳欵归命,锡以爵赏金帛,旌以服章银器,各许其耕垦故土,自为篱落,效顺者必众。 章楶还在遗表中谈了自己对西贼的看法,作为在陕西与西贼斗了数十年的老将,章楶对西夏,对西夏朝廷的认识远超常人,章楶认为,若欲灭亡西贼,离间嵬名氏和其他党项大族的关系至关重要。 和其他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一样,西夏虽然是国家,但是实际上还是以部落组成的。各个党项大族在西夏依然拥有非常强大的势力。如有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辞氏、房当氏、米擒氏、拓跋氏,而拓跋最为强族,嵬名氏就是出身于拓跋氏的。 地方豪强势力在西夏有很大的政治权力,有些甚至长期经营占据某一地区,总揽地方军政大权, 俨然是独立王国一般。虽然自李元昊称帝以来,一直在打击地方豪强,但是就算是现在这些党项豪族仍然有极强的势力。 章楶最为看中的就是仁多氏,从李秉常时代起,后族梁氏与仁多一族共同把持朝政,梁氏与仁多二族分据东西厢兵马,势力相敌,疑阻日深。仁多是西夏凉州一带的番姓大族 ,世代担任监军一职,处在宋夏交战的前线,承担着保卫领土的职责。西夏统军仁多嵬丁多次与宋朝军队交战,兵败被杀;仁多嵬丁战殁后,侄保宗代为统军。仁多保忠担任卓罗右厢监军一职,受到乾顺的重用;后在剿灭后族梁氏集团的过程中,仁多保忠等人集部众讨杀之,灭其家 ,立有大功。 章楶认为,随着后族梁氏的覆灭,仁多氏和嵬名氏的矛盾一定会公开化甚至更加激烈,赵佶若是能抓住时机,招降仁多氏,就相当于断了西贼一臂。 第252章 失路英雄徒奈何(二) 章楶在遗表中还着重谈了一下关于西夏汉人的问题,西夏无论是军中还是官员里都有大量的汉人,可以说汉官在在西夏有着十分特殊的地位,李元昊起兵之初,就非常倚仗汉人,他的两位谋主张元和吴昊都是大宋叛逃过去的。 要是没有这些汉人的帮助,李元昊怎么可能把党项从一个部落变成国家,可以说就是这些背叛国家民族的人渣,才使得西贼成为大宋的心腹大患的。 章楶也不得不承认:故我举子不第,贫贱无归,如此数人,自投于彼。元昊或授以将帅,或任之公卿, 推诚不疑,倚为谋主。大部分投奔西夏的宋人,都是一些科举不第,又自诩才华横溢的人,他们希望在西夏能够一展才华。 故而自张元以后,大宋就就发明一个特别的制度,就是特奏名进士。国朝进士累举不第者,限年许赴特奏,名号为恩科。对于那些屡试不第的举人,大宋朝廷规定可以参加考试,只要通过就可以成为特奏名进士,虽然不如正奏名进士的前途好,但是好歹是官了不成。 章楶认为,现在陕西人才匮乏,朝廷一方面要派遣干吏,赴陕西经略,另一方面就是要培养陕西自己的士人,用好特奏名制度,笼络士人,使之不会叛逃。 特奏名出身者是士大夫队伍中一个广泛存在的阶层,其人数可以与正奏名进士相匹敌,他们虽然在中央政权并无多少发言权,但在乡村社会里却十分活跃,在地方教育、水利兴修、社会治安、乡规民约、祭祀活动、志书谱牒纂修等诸多方面,都可以看到他们的影响。一个普通的读书人甚至工商、农家子弟,一旦成为特奏名进士以后,就可以跻身官僚队伍,即使多数人不能出官,也足以使自己成为地方“乡贤”,并为子孙后代的应举人仕创造一定条件。至于特奏名制度对于朝廷的作用更是不言而喻。 章楶的遗表,洋洋洒洒,几近万字,谈的都是西贼,陕西,对于自己,对于章家,却没有一字一句的提及。说实话,对于章楶,赵佶原本不是很重视,在他心目中,章楶固然能干,可是毕竟年岁已高,他心目中的人选还是种家兄弟,他很清楚,章楶是神宗的臣子,并不是自己的臣子。 本来赵佶任用他就是过渡一下,只要章楶能够稳定住局面就好,没想到章楶率领宋军给了西贼重创,然后又将种师中推上了宣抚使的位置,而今这位油尽灯枯的老臣,心中所想的就是平灭西贼。 赵佶将章楶的遗表给诸位宰执们看,赵佶问道:“章宣抚如今怎么样?” 章惇有些悲伤说道:“家叔已经时日无多了。” 赵佶说道:“立刻遣翰林医官带御药往西京去,代吾探望章宣抚,问问章宣抚还有何事,可直奏于吾。”章惇代章楶谢恩后,赵佶说道:“章宣抚的表章,而今立马可行的就是招降仁多保忠,吾听闻他最近日子可不好过。” 章惇说道:“自从梁氏被灭以来,仁多氏就已经成为西贼内部最大的家族,权势滔天,当然会被嵬名氏所提防,现在仁多氏已经成为嵬名氏最大的隐患,若是是仁多氏久镇地方,仁多保忠又手握重兵,恐怕早就将其诛杀了。” 西贼内部,本来就是一团糟。不光是嵬名氏和地方豪强,更重要的就是后族。除去没藏氏、梁氏外,对西夏影响较大的后族势力还有破丑氏、卫慕氏、罔氏等。历代西夏统治者一直都有与地方番姓大族通婚的风俗,这一做法无疑增强了党项各部族之间的凝聚力,但也维持了地方豪酋大族的势力,嵬名氏现在有些骑虎难下了。 不光是地方的豪强和后族势力,现在西贼的汉官已经成为一股重要的势力了,本来自李元昊起在建立发展过程之中注重吸收任用汉族优秀的人才。诸如李继迁时期的张浦、何宪, 元昊时期的张元、李文贵,谅祚时期的学士苏立、景 询等人。他们都是从中原地区叛逃到西夏的汉人谋士,最终被西贼授予官职,得以重用。这些汉族士子凭借才识得以参与西夏的治理,迅速成为西夏社会之中的地主阶级,从而成为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 当然,眼下势力最庞大的是嵬名氏皇族,凭借血缘宗亲关系,成为西夏的贵族阶层, 他们往往被委以重任,皇子、宗亲还有封王的传统, 是维护王朝统治的重要力量。然而随着西夏社会的发展,西夏皇族也逐渐从政治中心兴庆府向地方流动,打破了番姓大族势力垄断地方军政的政治格局。在西夏立国初期,皇族大都世居兴庆府,但随着西夏享国日久,皇族逐渐由京城流向地方,如沙洲、 西凉府及黑水镇燕军司,地域元素逐渐影响到了皇族的宗族结构。 但是皇族对地方的渗透,势必引起地方豪强的不满,最典型的就是仁多氏,现在仁多氏和嵬名氏关系十分微妙,大宋正好可以从中取利,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对于西贼,可没有什么可客气的。 一众宰执们纷纷出谋划策,最后决定,第一,继续索要马匹,不光是让高达、种师中与仁多保忠交涉,还有采取行动,沿边的宋军抽调精锐马军,敲打一下沿边不老实的蕃部,还有就是熙河路,正对仁多氏的老巢,让仁多楚清加大对仁多氏族人的招募力度。 同时将之前被俘的西夏将领,如嵬名阿埋、嵬名乞遇等加以利用,他们都是嵬名氏重臣,又曾经担任过统军使、监军使这样的要职,令其散布谣言,说当年平夏城之败,是仁多保忠与大宋勾结的,仁多保忠欲以韦州投送,赵官家已许诺仁多氏世镇韦州,如折家例。 虽然这些谣言很低劣,但是三人成虎,到时候仁多保忠百口莫辩,至于青唐之事,赵佶指令种师中,不与西贼交涉此事,限令于本年九月十五日前交付马匹,否则就是西夏背盟,大宋将会采取行动。 第253章 失路英雄徒奈何(三) 随着政事堂和枢密院命令下达到陕西,种师中直接将赵佶的通牒告知仁多保忠,同时开始组织陕西诸路的马军备战了。 眼下正是关中收获的时节,若是往常,宋军沿边诸路早就严阵以待,防止西贼寇边的,但是自去岁大败西贼以来,西夏越境袭扰的事情就非常少了,陕西沿边的百姓终于可以休养生息一年。 只要不折腾,中国老百姓凭借着自己的勤劳,再苦再难的日子都能够扛过来,没有西贼的搅扰,沿边的百姓们收获了粮食,缴纳赋税,还有一点剩余,陕西的军储也比往常殷实多了。 现在的西军,求战之心远比之前强烈,一来是连番获胜让西军将士不再畏惧西贼,宋军不光能凭坚据守,就是野战,宋军也对西贼建立起了优势。二来就是赵佶给西贼开出了每颗人头三十贯的赏格,虽然经过层层漂没,拿到士卒手里的可能只有十来贯,但是对于这些贫穷的西军士卒来说,依然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现在的西贼,在宋军眼里就是一个个的金元宝啊,士卒们就等着好好发一笔横财呢。 兴庆府,得到仁多保忠奏报的李乾顺大怒,李乾顺将政事堂的堂谕扔到地上,大声骂道:“保忠无能,丧权辱国!梁王,此事应当怎么办?” 嵬名安惠无奈的说道:“陛下,而今之际,恐怕只有权且忍耐一时,答应宋人的要求,否则宋军真的袭扰,我军力不能支也。”嵬名安惠是宿将,当然知道西夏军队如今的境况,当年追随李元昊建立西夏那些老将早就死的死杀的杀,当年和李谅祚一道抵御契丹,击败宋军的那些老将也都凋零了。 现在西夏军中,宗室将领就是自己和嵬名阿吴,李察哥、李良辅能战,可是后面两位年纪尚小,除此之外就是仁多氏的几位了,嵬名安惠不想给仁多氏任何机会了,更何况现在的西夏军队,多是新兵,军器甲胄不全,一旦损失过大,被地方豪强们发现,他们未必不敢取而代之。 李乾顺问道:“不能请契丹给南朝施压吗?” 确实,对于西夏来说什么底线、节操、信义都是纯属多余的东西,若是对大宋有优势,那就狮子大开口,要钱要物,若是战事不顺,就立马跪下叫赵爸爸,还要喊出他耶律爸爸来,西贼对大宋,一向是用契丹来威胁大宋的。 昔日李谅祚曾经致书神宗:夏国提封一万里,带甲数十万。南有于阗作我欢邻,北有大辽为我强援。若乘间伺便,角力竟斗,虽十年岂得休哉?把神宗皇帝气得不行。 契丹也确实多次帮西夏说话,当年平夏城大战后,耶律洪基就曾经致书哲宗皇帝:事贵解和,盖辽之于宋,情重祖孙;夏之于辽,义隆甥舅。必欲两全于保合,岂知一失于绥城? 每次宋军只要占据优势,契丹就会跳出来制止宋军,甚至不惜武力威慑,要是西夏占据优势的话,那契丹更是要借此机会大捞特捞了,不是索要土地就是要增加岁币,宋辽所谓兄弟之国就是这么一个兄弟法的。 故而李乾顺想请契丹出面调停,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嵬名阿吴说道:“陛下,现在请契丹调停,一来是时间恐怕来不及了,二来是契丹未必肯帮我国,即便是帮我国,我国不需要付出代价吗?三就是臣观赵官家,恐怕不是那种轻易能屈服的人,契丹也不敢跟南朝彻底撕破脸皮的。” 嵬名阿吴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宋人要西夏贡马。契丹就不要吗?契丹人一样不会平白为西夏说话的,而且契丹与西夏的关系恐怕没有李乾顺想象的那么好,其实自李元昊末年起,西夏与契丹的关系就急剧恶化,现在西夏利用契丹讹诈大宋但是得手后并没有给契丹任何表示。 当时李元昊给仁宗皇帝上书称:元昊与契丹联亲通使,积有岁年。炎宋亦与契丹玉帛交驰,傥契丹闻中朝违信示赏,妄乱蕃族,谅为不可?后来契丹公主的死更是彻底激化了矛盾,兴宗皇帝曾经大举伐夏,虽然功败垂成,但是也令西夏元气大伤。 后来虽然与西夏恢复关系,但是再也没有回到之前的那种地步。至少西夏屡次求娶契丹公主,契丹都没有应允。虽然这几次契丹也帮助西夏调停宋夏关系,但是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明目张胆的为西夏撑腰了。 平夏城大战后, 李乾顺屡次乞援,辽主但牒雄州。令还夏国疆土,不肯发兵。声言点集人马应援夏国,仍次境上不出。契丹现在对西夏的支持,已经只是停留在口头上,而大宋反而是越来越强硬了。 嵬名安惠也说道:“陛下,南朝声言九月十五为限,万一南朝并非威词恫吓,一旦发兵,则契丹之书未至,而南朝之兵已动,徒唤奈何?” 李乾顺还是不肯,说道:“卿等所言,不过万一之事。若是朕现今允诺贡马,党项诸部,何以视朕?朕以何面目见先帝?” 李乾顺的担心也并非没有道理,西夏崇尚武力,像李元昊这样的暴君,虽然暴虐,但是能带领党项人打胜仗,战胜宋人,追随他出兵的部落也能得到好处,故而李元昊在党项诸部里颇有威望。 李乾顺自即位以来,先是在被梁氏当作傀儡,好不容易在契丹人的帮助下诛灭梁氏一族,取得实权,结果连败两仗,而且还丢掉了土地,这让李乾顺在党项部落里并不被看好,现在又向南朝贡马,无疑会使他的威望急剧下滑,李乾顺故而不愿意贡马。 嵬名阿吴说道:“此事不难,陛下将仁多将军的上书公布,我想过几日仁多将军还会上书的,陛下可准允仁多将军所请。就说既已授仁多将军全权,商谈如此,只得如约。” 嵬名阿吴的主意,说白了就是把仁多保忠推出去顶缸,让仁多保忠作替罪羊,这个办法倒是得到了李乾顺的同意。 第254章 失路英雄徒奈何(四) 对于嵬名阿吴这个办法,李乾顺深以为然,反正他现在对仁多保忠和仁多氏就是各种不满。李乾顺觉得,当年平夏城之败,和仁多保忠有着莫大的关系,若不是他被宋人吓破了胆,不敢领兵,反而释放各种畏战言论,平夏城大战也未必会失败。 现在又是他极力主张对宋人妥协,上贡马匹,对于青唐之事也无法谈出一个结果来,李乾顺当然恼恨于他。随着宋军开始防秋,陕西诸路的驻泊禁军和乡兵近二十万屯驻宋夏边境,宋军的小股马军和硬探更是越界挑衅,一旦有落单或者小股西夏部落,就会遭到宋军的追逐歼灭。 以往西夏人对付沿边宋军的那套现在都被宋军学来用于对付西夏了。沿边各个军司也都纷纷向兴庆府上报,李乾顺再度指令仁多保忠与大宋交涉,得到的回复却是宋军例行防秋,这话也就是糊弄鬼的,现在宋军防秋,都已经深入西夏境内十里了,哪里是防秋。 分明就是宋军威慑西夏,若是还不贡马,恐怕就不是宋军的小股马军和硬探了。仁多保忠再次上书李乾顺,言明若是不贡马,恐怕会有不忍言之事发生。而且宋军这次是占着理的,西夏不贡马,背盟的是西夏,契丹恐怕也不好帮西夏说话,再说了,这会耶律延喜还不知道在哪里当野生动物杀手呢,等西夏使节找到他,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李乾顺将仁多保忠的表章公布,对诸位臣子们无奈的说道:“而今宋军势大,仁多将军虽然竭力与宋人周旋,但是宋人现在以防秋为名,出动大军威胁于我,朕为苍生计,勉从仁多将军之意,对南朝贡马五千。”李乾顺的话,归根到底就是一个字,怂! 当然随即就从宫中流传出来消息,说是李乾顺本不愿贡马,说什么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古,孰若大张鞑伐,一决雌雄。本来准备整顿兵马,与宋军决一死战的,但是仁多保忠不愿,还威胁李乾顺,最后不得已,李乾顺只得答应向西贼贡马。 一时之间,兴庆府内攻击仁多保忠的声音四起,连仁多宗保也收到牵连,不得不闭门谢客。 韦州,静塞军司统军使衙署,仁多洗忠收到了仁多宗保的书信,怒不可遏的拿着书信到仁多保忠的住处,对他说道:“大兄,兴庆府内怎么说你的,你知道吗?如今都是大兄你畏惧宋人,不敢领兵与宋人交战,甚至还有人说你已经投靠了宋人。” 仁多保忠如今头发花白,正在房间里喝茶读书,闻言不禁笑笑说道:“人家是君,我是臣,为君分忧岂不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吗?” 仁多洗忠不禁哑口无言,虽然西夏是一个部落国家,但是自从立国以来,几代皇帝都推崇汉学,想要汉化,仁多保忠虽是武将,但是也会读书写字,此刻他正拿着一本汉书读着。 对于李乾顺干的这些事,仁多保忠说是没有气那是假的,毕竟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西夏,但是却被这样对待,怎么能让人不心寒,他也知道李乾顺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不这么做,对李乾顺的声望将会是一个极大的打击。所以一切的骂名就由他仁多保忠一力承担。 仁多保忠问道:“当面的宋军有什么动静吗?” 作为与宋军交手多年的宿将,仁多保忠当然知道宋军每年的防秋,之前这都是他领兵杀入宋境的好时机,宋军的所谓防秋,在他仁多保忠眼里,还不如党项人关牛羊的窝棚结实。 一般来说,每年的三月至九月期间,大宋守边兵力会减少一半的原因有三: 一是春夏季节马匹瘦弱,不堪负重;二是春夏时节庄稼未熟,西夏军队无法因粮于宋境;三是春夏之际,雨水较多,不适合骑兵行军。一般来说,秋冬时节成为辽夏军队对宋朝发起进攻的最佳时期。 宋军自己也很清楚,章楶就曾经上书说道:盖北虏风俗,四月放马入泊,令逐水草,禁人乘骑,八月取马出淀,饲以麦豆,准备战斗。方隆暑则筋觧胶缓,力不及远,至秋高则劲弓折胶,锐不可当。故汉军备胡率以秋冬,唐兵戍北,谓之防秋,皆时吾战备,遏彼寇虐也。 但是现在的宋军防秋,明显是带有目的了,仁多保忠不认为宋军就为了向西夏索要五千匹战马,就出动沿边诸路的禁军和乡兵。尤其是种师中,和章楶的稳重不同,种家人骨子里就带着冒险精神,如今种师中执掌整个陕西,指望他就这么老老实实的,仁多保忠可不会相信他会这么老实。 仁多保忠在地图前来回踱步,思索着这个老对手到底要干什么,仁多保忠问道:“当面的宋军马军有多少?” 仁多洗忠说道:“葫芦和川内有宋军的小股马军,宋军大军屯驻平夏城、宁羌城。” 仁多保忠在地图上察看计算着距离,心中已经有所谋算了,若是仁多保忠猜的不错,种师中恐怕又想着筑城了,宋军一向喜欢通过筑城来蚕食西夏领土,虽然宋军现在已经控制了横山大部,进逼瀚海了,大部分地方都不利于筑城防守,但是也有地方是适合筑城的。 那就是葫芦河川,若是宋军在葫芦河川北岸筑城,不仅可以掩护割踏寨和平夏城,还可以压缩西夏军队的活动空间,同时整个葫芦河川南岸将成为宋军牢牢控制的地盘。若是不出仁多保忠所料,到时候宋军会在葫芦河川南岸开垦土地,放养战马,与周边的蕃部交易。 这里出产的粮食将会是宋军讨伐西夏的军粮。一想到这种情况,仁多保忠哪里坐的住,要是真的如此,下一次宋军从平夏城或者割踏寨直接进逼韦州,怎么得了,仁多保忠当即修书兴庆府,同时令仁多洗忠先统帅三千轻骑查探葫芦河川南岸的宋军动向。 第255章 失路英雄徒奈何(五) 仁多保忠的上书抵达兴庆府,并没有引起李乾顺多大的重视,原因很简单,他现在正忙于求娶辽国公主,好抱紧他契丹爸爸的大腿,根本没有兴趣理会仁多保忠的上书,只是令他自己处置即可。 镇戎军,种师中只带着数百亲兵悄悄赶到,正如仁多保忠所料,种师中可不是什么消停的主,在他看来出动大军就为讨要五千战马,而且还是本就该进贡的马匹,那可是亏大了,不收点利息以后他种帅怎么在道上混,虽然枢密院有严令不得擅起边衅。 但是这话看对谁了,他们种家人,要是循规蹈矩,老老实实的,就会被人怀疑不是种家人,种师中的伯父种谔,搞事情的能力之强,远超李云龙,违令出兵、擅起边衅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用当时人的话说就是:自熙宁首开绥州,后再举西征,皆其兆谋,卒致永乐之败。议者谓谔不死,边事不已。 作为种谔的侄子,种师中自然也继承了伯父的能力,而且种师中自问也是得到官家授权的,反正是要给西贼一点压力嘛,怎么给都是给。种师中自然把主意打到老对手仁多保忠身上来了,西贼诸将之中,最让种师中忌惮的就是仁多保忠了,嵬名安惠这些都要往后稍稍。 虽然高达一直在劝降仁多保忠,可是种师中根本不相信仁多保忠会投降,这么多年,他仁多氏和大宋作对,双方的恩怨已经说不清楚了,不管是仁多嵬丁还是仁多保忠,在大宋境内杀人放火乃至于屠城,仁多嵬丁也命丧宋军刀下,现在仁多保忠一句投降就想把事情揭过去,在种师中看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对高达的劝降,种师中只当是满足官家的愿望罢了,至于到时候还在两国之间来回交涉的高达的性命,种师中根本就不在乎,用李靖的话说就是:此韩信所以破齐也。唐俭辈何足惜! 故而种师中准备效法章楶筑平夏城一事,在葫芦河川以北抢筑一座新城,当年章楶筑平夏城,集中了泾原、环庆、秦凤和永兴军路的三万精锐,征发民夫八万人,太平车八千、小车一万还有驮马牛驴等牲畜近万,历时十六天才抢筑成功。 种师中如今也想复制当年的壮举,而且现在平夏城有砖窑,还是相对十分便利的,一旦北岸的城砦筑好,整个葫芦河川就尽归大宋了,种师中就会在这里大举军屯,招募乡兵来此耕种,牢牢的把葫芦河川抓在手里,这数百里沃野每年产出的粮食足够当地驻军食用,如此一来宋军的后勤压力就小多了。 但是种师中还不知道仁多保忠已经猜到了他的谋算,并且派遣仁多洗忠到葫芦河川北岸设防了,种师中自己掩蔽行踪赶赴镇戎军和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刘仲武会和,同时遣宣抚司亲兵统制官高世宣率宣抚司精骑前往平夏城,相机渡过胡芦川河,察看西贼虚实。 韦州,仁多保忠正在仔细思考怎么应对种师中,和种家兄弟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仁多保忠自问还是比较了解他们的,这两位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尤其是种师中,现在做宣抚使,怎么会毫无动静,而且种师中,一向擅长奇袭,出手狠辣凌厉,和章楶完全是两个风格。 现在虽然派了仁多洗忠去,但是仁多保忠并不放心,对于自己的弟弟,仁多保忠再了解不过了,勇则勇矣,但是智谋不足,若是种师中遣刘仲武来,说不定倚仗地利能够坚守,但是若是种师中亲自领兵前来,仁多洗忠万万不是他对手的。 故而仁多保忠准备亲自统帅大军,兵发葫芦河川,作为对抗宋军的前沿,静塞军司原本是诸军司里实力最雄厚的一个,静塞军司军额七万,还有仁多保忠自己的亲兵及仁多氏私兵五千,这些都是精锐,是仁多氏不惜血本打造了,也是仁多氏赖以生存的保证。 但是平夏城大战和去年大败于割踏寨使得静塞军司实力大损,不仅员额从七万下降到五万出头,一些久经战阵的老兵阵亡,补充进来的都是新兵,军器甲胄都不全。 按照西夏规定:凡正军给长生马、骆驼各一,弓刀各一,箭五十,甲每十人五领,实际上静塞军司的大部分新补充来的士卒都没有甲胄,箭矢也不足,有的还是用的猎弓。 仁多保忠担心的是种师中如同当年的章楶一样,集中数路精锐,大举前来,到时候凭自己静塞军司肯定是难以和他对抗的,等到兴庆府来,恐怕宋军早就把城筑好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张旗鼓,虚张声势一番,仁多保忠料想赵官家肯定不会在此时对西夏用兵的。 虽然连续两场大战获胜,但是宋军自身也损失惨重,尤其是陕西的军储,几乎被调用一空,常平仓也是,没有数年的补充,宋军不会发动大的攻势,这次不过是种师中的家族遗传病发作罢了。只要能大张旗鼓的驻守沿河各渡口,种师中肯定不敢冒与西夏全面开战的风险,现在宋夏可是有和议的。 仁多保忠料想他不敢明目张胆的破坏和议。 于是仁多保忠下令将自己的亲兵和旗帜派到葫芦河川以北,同时在静塞军司点集。所谓点集,就是西夏的动员制度,西夏军法严酷,全民皆兵,年十五以上至六十岁都要服兵役。 为了保证兵源,男孩从十岁开始就要登记注册,如果二年及十至十四岁不注册隐瞒时,隐一至三人徒三个月, 三至五人徒六个月,六至九人徒一年,十人上一律徒两年。一旦所在统军司、监军司点集的话,所有应当服兵役的人都要按时到指定地点集合,真正做到了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 点集令发出后,整个静塞军司下辖的所有成丁男子都要集中起来,听候统军使的命令,有胆敢迟到、不去或者行军时大小首领询情枉法,擅自放纵应召军卒使其滞留在家,都将受到严惩。 仁多保忠只得下达点集令,召集静塞军司的全部兵力,以壮声威。 第256章 失路英雄徒奈何(六) 高世宣带着一营轻骑赶到平夏城,稍事休息后当即赶往灵平砦,准备从灵平砦出发查探西贼虚实。 平夏城大战后,宋军为了巩固平夏城,继续修筑了灵平砦等一系列堡垒,依靠这些堡垒,宋军控制了从没烟峡天都山以南,葫芦河川西南岸的平夏城为核心,顶部由平夏城到后石门幅度约二十里,底部由古高平到偏江幅度约五十里,南北纵深约四十里的梯形控制区。在这一区域中,荡羌砦与通峡寨,牢牢控制住了西夏由天都山南下葫芦胡河河谷的必经之路前后没烟峡。 不光如此,葫芦河川西南岸的数万顷良田都被宋军占领,可以为驻扎在此地的宋军提供粮食和战马草料。用章楶的话说就是这一堡垒体系与平夏城、灵平寨为表里,足以分据要害,制夏贼之死命! 从李元昊时代开始的西贼可以大摇大摆直抵渭州、镇戎军,威慑长安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西贼要是想再次南下,就得把从灵平砦到平夏城这数十个堡垒全部啃下来再说。 当然,这个防御体系并非十全十美的,一来是葫芦河川北岸的数万顷良田依然在西贼手中,西贼取得此地的粮食,就是南下的口粮,这是宋军万万不能接受的。 第二就是西夏军队凭借骑兵优势成功渗透到了宋军后方地域。虽然宋军配置了充足的预备队,未使其酿成大祸但防线不全的问题在平夏城完工之后依然对北宋对拓边行动的经营造成巨大阻碍,夏人铁骑在平夏城附近虎视眈眈,伺机抄掠,导致宋军占据的葫芦河河谷数万顷良田不能得到开发利用。 这样一来,前线宋军的粮食补给就要完全仰赖后方的支援,不仅导致新占地区的经营成本大举上升;暴露的粮道一旦为夏人所乘,则平夏城与泾原后方的联系将被完全切断,缺乏后勤支援的前线宋军持久坚持能力会大打折扣,并直接动摇宋军的拓边成果。 故而此次种师中领兵前来,就是要消除西贼对于葫芦河川南岸的威胁。巩固消化宋军已经获取的土地。种师中认为在平夏城一线完成修建之后,为了巩固已有成果,补全防线漏洞,必须将防御圈向平夏城以西的没烟前后峡进一步拓展,以掩护平夏城的侧翼,抵挡西夏从天都山方向发起的进攻。在完成葫芦河河谷屯田开发,彻底消化已有成果的基础上,继续向天都山方向发起拓边。 种师中的目的是将整个葫芦河川这片肥美的良田都纳入宋军会麾下,为宋军日后的行动积攒军粮。 高世宣领兵来到灵平砦后,休整一夜就率领本部进抵葫芦河,察看水势和各处渡口,令他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沿葫芦河的各处路口都有西贼把手,仁多保忠、仁多洗忠的帅旗和认旗都在此处飘扬。高世宣大为惊讶,以为是宋军内部出了奸细,立刻飞马告知种师中。 种师中此刻正在刘仲武的陪同下察看泾原路的马军。比起西贼和契丹的马军,大宋的马军一向很弱,原因嘛,也是多方面的,除了最重要的战马问题外,马军数量少且分散,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而且宋军马军的训练也有很大的问题。 之前宋军马军的训练,遵循六个方面,即所谓六事。六事者,一曰顺骔直射,二曰背射,三曰盘马射,四曰射亲,五曰野战,六曰轮弄。宋军马军注重骑射,但是随着国家承平日久,武备废弛,大宋骑兵驰走挽弓不过五、六斗,每教射, 皆望空发箭,马前一、二十步即已堕地。 而且马军训练与实战脱节,狄青就曾经上书讨论过此事:今之试武艺弓弩,惟务斗力多而不求所射疏密,其左右斫骔、腰射、脑射、一绰筈子放数箭之类,乃是军中之戏;又马枪止试左右盘弄,而不较所刺中否,皆非实艺。而使臣军 员缘此例得拔用,故诸军亦循守常法而无所更,以此临阵对寇,罕能取胜。 宋朝骑兵的主要兵器是弓箭和枪刀,并且使用弓箭者占了绝大多数。诸处马军, 毎一都枪手、旗头共十三人,其八十余人并系弓箭手,在训练中也是马军一分习枪、刀,余习弓。也就是说,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骑兵都是使用弓箭。因而,在骑兵的训练中,也往往依据骑兵射箭的武技作为评判和选拔骑兵的标准,但是这些骑兵弓箭手并不兼习其它兵器,在短兵相接时往往束手被害。 说白了,骑射本就是少数民族的专长,宋军就算是刻苦训练,尚且不能与之抗衡,还不要说在马匹、训练都不如人的情况下,和少数民族的骑兵拼骑射,纯纯脑子有坑。 故而从种谔开始,陕西宋军已经开始改变战法了,白梃兵就是最重要的成果。所谓白梃兵,并非使用木棒作为兵器,而是使用双钩枪、单钩枪和环子枪等长兵马上近战,至于骑射,反而是次要的,白梃兵在马上主要使用弩而非弓箭。 白梃兵的战法是,专习铁骑,摧锋破敌之艺,习全副执带,出入短椿神臂弓,长柄膊刀, 马射穿甲,施用棍棒,每战当先破贼。 说白了就是利用宋军在甲胄上的优势,与少数民族的轻骑近战,这样才能以己之长,克敌之短。这些白梃兵不但有着宋军中最好的熙河青唐战马,装备也是最为精良的。 除了长枪、刀和神臂弩外,白梃兵还装备旁牌,旁牌为正圆形,固定在骑兵的左臂上,既不影响射击格斗,又可以左臂击之,以扞飞矢。宋军还针对骑兵马上作战的特点开发了专门的骑兵甲胄和马甲。 骑兵的甲胄以短小坚固为特点,相对短小简便的盔甲便于骑兵在骑射运动中击杀格斗。具体有四点不同之处:首先,骑兵盔甲腰圈长度为四吊,这是因为步兵以直身起立为多,而骑兵在马上需要经常蹲坐低控,若与步兵相同, 则上柱两腋而不容低昂,下擦双胯而不堪转动,不便于行动; 其次,骑兵盔甲左掩,这是因为步兵只需要步行,而骑兵需要缓急上马,右掩则搐定左足而跨蹬不及, 左掩便于骑兵上下马。再次,骑兵盔甲的甲裙要比步兵短,只需过膝三寸。这是由于骑兵需要在马上曲膝蹲坐,过长就不免羁绊。最后,骑兵的吊腿可以与盔甲 分开。在骑兵遇敌时可以挂上吊腿,而用避矢石,战斗结束后则解入搭袋,而免被牵制。由此可以看,骑兵的盔甲比步兵更加短小简便,便于骑兵运动和骑射。 同时为白梃兵的战马配置马甲,以防箭矢。宋朝骑兵战马的马甲分为面帘、搭后、鸡项、荡胸、马身甲等部分,都属皮甲,既保障有一定的防护力,又比铁甲更加轻便。 第257章 会猎河川旌旗舞 正是依靠着集中使用白梃兵和加强骑兵的训练,宋军先后取得两场大捷,种师中就任宣抚使以来,将种家训练白梃兵的经验推广开来,改变宋军马军积弱的局面。 其中重点就是泾原路和熙河路,泾原路地势平坦,又当要冲,是西贼入侵的重点,将来宋军征讨西贼,泾原路也是重要的一环,熙河路的蕃部骑兵本就是大宋马军精锐,又靠近青唐产马地,是宋军中马匹最好的。 种师中将诸路马军集中起来,整编成以将为单位的马军大部队,同时将马军集中起来操练,大幅度提高各种长兵的训练,同时加大在熙河路购买马匹的数量,除了补充给熙河路和拱圣、云翼两军以外,就是重点加强泾原路马军。 刘仲武本来就善于训练马军,经过半年多的整训,再加上给泾原路补充了三千匹优良的青唐战马,泾原路马军已经算不错了,虽然还远不能和白梃兵相比,但是已经能够上阵了。 种师中察看了泾原路的马军,感到十分满意,对刘仲武说道:“子文有心了,现今泾原路马军,一改颓势,只要补足缺额,补充马匹甲仗军器,再好好打上几仗,就堪为强兵了。” 刘仲武笑着说道:“全仗种宣抚谋划,现今泾原路马军已经有所起色,但是兵员缺额,马匹短少确实是个大问题,马军不同于步军,不是月可成的,现在可否将蕃兵中精擅骑射的,升入禁军,如此驻泊禁军马军的实力会大大加强,蕃人也乐于效命。” 所谓蕃兵,就是宋军在沿边招募蕃人部落,加以抚慰,令其守边的一种制度,比之大宋的驻泊禁军,蕃兵的战斗力确实要强出不少。 但是宋军并不把这些蕃兵当人看,不但在作战中,进攻时蕃兵常被作为先头部队,冲锋陷阵,首先受到敌人的攻击; 退却时,又充当后卫部队,阻挡敌军的追击。而且在宋军的军制中,蕃兵的等级是最低的,还不如乡兵,大宋朝廷虽然会给这些蕃部以赏赐,但是都是给首领的,和这些出生入死的蕃兵们可没什么关系, 宋代蕃兵是不养之兵、非食禄蕃兵。它们有自己的田业,允许父子相承及典买住佃,而且无摇役。此外,别不沾恩,唯首领薄有傣钱。只是在战时赐一些特支钱、酱菜钱、彩帛而已。但对有功蕃兵还是比较优待的,其有功者受勇敢下等俸禄,也就是可以拿乡兵的俸禄。 而泾原路的蕃部又是沿边诸路中最多的,泾原路熟户蕃兵九大族,一万三千三百四十一人。马五千五百匹,弓箭手一百四十七指挥共二万一千五百九十七人,马六千五百六十八匹。 从中选取三千精锐不是难事,而且这些蕃兵精锐马术娴熟,这是宋军马军所不能比的。但是大宋朝廷奉行尊中国而制夷狄的政策,对蕃部和蕃兵多有歧视。不允许蕃兵进入大宋驻泊禁军中。 蕃兵作为一支地方兵、边防兵,外则枕戈按剑,内思饵寇平戎。在南征交趾,北御辽夏金,打击沿边蕃部的分裂割据实力,平定方腊叛乱,维护国家统一,保护沿边地区人民的生命财产方面,真正起到了边垂屏翰的作用。 种师中想了一会说道:“此议甚好,但是干系国策,需上书官家,得到诏命方可行事,本帅会向官家上书的。” 种师中和刘仲武正准备打马回镇戎军,高世宣派回的士卒将高世宣的急报送到了种师中的跟前,种师中看后面色凝重,将急报给刘仲武看,并说道:“仁多保忠这条老狗,鼻子倒是灵的很。” 刘仲武也是和仁多保忠打了多年交道的,说道:“这条老狗算得真准,他大军前来葫芦河川,就是逼种宣抚现身的。” 刘仲武一言道破仁多保忠的谋算,他大军进逼葫芦河川,直指平夏城,就是想逼种师中现身,只要种师中出现,仁多保忠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仁多保忠这一行为就是告诉种师中,他的谋算就已经被仁多保忠识破了,反正大家都不敢撕毁和议,就此作罢! 种师中笑着说道:“既然我们仁多统军都已经亲率大军前来,本帅要是不去,倒叫人看不起了。” 种师中随即作出安排,自己只带亲兵连夜赶赴灵平砦,同时集中平夏城的禁军马军和蕃兵马军,刘仲武率领泾原路的六千马军随后出发,经平夏城赶赴灵平砦。 葫芦河川北岸,统帅仁多氏私兵和静塞军司精锐的仁多保忠,正在葫芦河川北岸眺望,当年这都是党项男儿的牧马之所,而今南岸已经是宋军屯垦的良田了,现在宋军已经将小麦收获,平坦的土地上,对岸宋军警戒的马军与西夏军队遥遥相望。 因为仁多保忠的帅旗就在身后,不一会,高世宣就带着一营马军前来,高字认旗迎风飘扬,宋军驻马,仔细观察着对岸的西夏军队。仁多洗忠说道:“大兄,对岸是宋狗陕西宣抚司亲兵统制高世宣的认旗。” 仁多保忠点点头,说道:“既然种师中的亲兵统制都已经赶来,种师中很快就会到了。”仁多保忠叫来一名亲卫,吩咐几句后,拿亲卫打马来到葫芦河边。 高世宣会意,也派遣一个机灵的士卒前王葫芦河边,高世宣本来在思考能不能将仁多保忠射杀,他可是西军中的神箭手,今天正好带着自己的两石强弓,若是仁多保忠近前来,自己一个冲刺,未必不能得手。可是对方一直在离河岸一百步左右的距离上,高世宣根本没有开弓的机会。 仁多保忠的亲卫在葫芦河边上大声喊道:“烦请高将军转告种帅,我家统军在此处恭候种帅大驾!” 说罢仁多保忠就掉转马头离开了,高世宣也调转马头离开了。 第258章 会猎河川旌旗舞(二) 这几日的葫芦河川两岸,气氛愈加肃杀。随着西夏的点集,聚集在葫芦河北岸的西夏军队已经超过三万人。宋军当然也不甘示弱,平夏城及附近城砦的马军、蕃兵马军也都集中起来,在葫芦河的几处渡口设防,与西夏军队遥遥相望。 种师中率领亲卫,抵达灵平砦,稍事休息后,种师中披上甲胄,亲卫们打出帅旗,簇拥着种师中从灵平砦出发,当种师中的帅旗升起后,宋军士气为之一震,在平夏城中的蕃人首领吓得赶紧到路边跪拜。 种师中看着这些跪伏在地上,看似俯首帖耳的蕃人首领,淡淡地说道:“起来!本帅是来看看仁多保忠的,尔等要尽心戍边,若是生出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哼!” 等到马蹄声走远后,这帮蕃人首领才敢互相搀扶着起来,感叹躲过一劫。种师中在蕃部的赫赫威名可是一代代种家人用累累白骨堆出来的。 从种世衡被范仲淹委派镇抚蕃部以来,种家三代镇抚蕃部,对于他们的德性,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尤其是种师中的伯父种谔,对待敢于和西贼勾结的蕃部,一向是异常残酷,如有不归附者,大加挞伐。如明珠策数族反,种谔遣蒋阶潜兵伺之,斩首四百余,酋豪二十九,焚帐落八十,获牛马三千。所俘皆或先刳肺肝,割裂于庭下,客为废食,而种谔谈笑自若。 伯父如此,种师中也不遑多让,对于首鼠两端的蕃部,种师中一向的做法就是派兵屠灭全族,俘虏拉去剖腹挖心,还往往让这些蕃部首领去动手,种师中置酒谈笑,不以为意。 故而这些蕃部首领最为害怕的就是种师中。种师中出城后,高世宣赶紧赶回来,将那天他与仁多保忠相遇的事情告知种师中,种师中一笑,凭他仁多保忠,也配与本帅交谈,不去理会,待刘经略来再说。 种师中已经抵达的消息传遍了沿河的各处宋军营寨和城堡,宋军的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虽然宋军此时的人数少于西夏,但是宋军丝毫不落下风。双方的硬探在葫芦河两岸互相用弓弩打招呼,虽然西贼马术精湛,箭法出神,但是宋军甲胄齐全,其中神臂弩众多,与西贼对射起来丝毫不落下风。 但是双方的统帅还是在约束各自的军队,不得扩大事态。宋夏两军,隔着葫芦河对峙着。种师中当然没有闲着,趁此机会,种师中换了普通士卒的甲胄,抵近观察了西夏军队的状况。 回来后,种师中哈哈大笑,对高世宣说道:“西贼果不复能军矣!”看着高世宣一头雾水的样子,种师中开始给高世宣解释他观察到的西贼军队。 据种师中的观察,西贼军队衣甲不齐,马匹也良莠不齐,说明这些士卒不全是静塞军司的镇军,若都是静塞军司的镇军或者仁多氏的私兵的话,就算甲胄兵器一时不能齐全,至少马匹还是有保障的,不会像现在这样,劣马、驽马、老马都在其中,说明这些士卒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点集而来的。 种师中也大致观察了一下西夏军队的规模,种师中估计西夏军队人数最多四万,偌大一个静塞军司,若是刨去驻守各个城池的守军,点集出来不到四万人,静塞军司如今恐怕连十万人都凑不出来了。种师中还观察到,西夏士卒里有不少刚刚成丁的士卒,也有不少老迈的士卒。 仁多保忠虽然想搞出一个浩大的声势,吓唬宋军,但是没露上脸,反而把屁股露出来了。种师中知道静塞军司的虚实了,更加坚定了他在这里耗下去的决心。 今年宋军虽然是第一年在葫芦河川军屯,有时还有西夏游骑前来骚扰,但是葫芦河两岸这数万顷良田,产出的粮食足够重视率领大军在此处和仁多保忠相持一段时间了。既然仁多保忠要耗下去,种师中不介意和他耗下去,毕竟仁多保忠有近四万大军要养活,兴庆府能给他多少粮食。 在接下来的几天,仁多保忠多次通过亲卫传话,或者传递书信,想要和种师中聊聊,种师中始终对此不予理睬。这让仁多保忠的感觉逐渐不妙起来,数万大军,每天人吃马嚼,可不是一件小事情,种师中有平夏城、灵平砦的军屯,还有距此一百五十里的镇戎军的军储。 而且种师中带的,除了一千自己的亲卫之外,都是平夏城附近堡寨的马军和蕃兵,粮食压力本就不大,自己这数万人可是都要静塞军司养活的。虽然党项人自称自己也是游牧民族,但是和匈奴、突厥等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党项人也从事农耕,早期党项士兵主要是以部落组织为单位,平常从事农业生产,战时出征。士兵作战时通常自备武器和粮饷。 但随着政权的建立与发展,战争频率增加,规模也不断扩大,单靠士兵自备粮草己难以支撑频繁的战争,因而政府负责粮草供应的占比逐渐增加。西夏士卒如今也和宋军一样,每月需要从朝廷领取口粮,根据宋军审讯俘虏得到的情报。 西夏的军粮供给,分为正军和辅兵,正军相对辅兵得到的多一些,大概正军每人每月杂粮两石五斗,小麦一石七斗,辅兵每人每月杂粮一石五斗,小麦一石,粮食主要是杂粮和小麦,补贴的数量较少,体现了西夏军队后勤供给的特 色,即士兵自备和政府供给相结合,政府承担部分士兵的军粮供给。 仁多保忠此次就算带三万人来,就算都是辅兵,耗他一个月,也是杂粮四万五千石,小麦三万石。对于本就穷兵黩武,缺乏粮食的西夏来说可不是小数字。 而且随着宋军刘仲武率六千泾原路马军来援,宋军更加不惧了,仁多保忠在多次致书种师中没有回应的情况下,亲自率领亲卫赶到葫芦河边上,送上拜帖,约见种师中。 种师中这才看了一眼仁多保忠的拜帖,上写着:下国静塞军司统军使仁多保忠谨拜书于大宋陕西诸路宣抚使麾下。种师中对刘仲武说道:“看!蛮夷之性,不知礼仪,刘帅且去听听他说些什么!” 第259章 会猎河川旌旗舞(三) 刘仲武领命,前去约见仁多保忠,双方约定在葫芦河的一处浅滩出见面,不准携带弓弩,各带五十亲卫来见面,临行之前,刘仲武笑着问道:“种帅,若是某家被仁多保忠所算,死在葫芦河怎么办?” 种师中哈哈一笑,说道:“那可遂了某家之意,某家必提陕西之兵尽屠韦州和仁多泉城,为刘经略复仇。”刘仲武闻言,哈哈大笑,跨上战马绝尘而去。 刘仲武来到约定的地点,仁多保忠已经在对岸等候了,刘仲武令大队人马在远处等待,自己只率五十余亲卫,来到葫芦河南岸。 刘仲武在南岸问道:“仁多统军何在?某家刘仲武。” 仁多保忠也打马上前说道:“刘经略,某家仁多保忠,久仰刘经略大名!” 仁多保忠一人一马,打马上前,葫芦河本就是一条不宽的河流,他一个人走向前,刘仲武也向前走了几步,河水没过马蹄,双方相距不过十几步。 刘仲武说道:“仁多将军何故大军压境,莫不是要撕毁和议,举兵犯境吗?” 仁多保忠笑笑说道:“刘经略说笑了,下国自和议以来,谨守本分,未尝有任何逾矩之举,刘经略如此说,下官真是惶恐不安。” 刘仲武哈哈大笑,作为和西贼打了半辈子交道的人,对于西贼的脾性不要太了解,什么谨守本分对于西贼来说就是个笑话。若是谨守本分的话,李元昊还在做大宋的党项节度使呢。 刘仲武说道:“仁多统军,谨守本分这四个字,从仁多统军的嘴里说出来,不觉得可笑吗?谨守本分的话,西夏也不会拖延贡马,以至于今日了。” 仁多保忠也不生气,只是说道:“贡马之事,已经在筹备之中了,刘经略稍安勿躁,只是大宋如此的精骑前来,我国不自安啊!” 刘仲武指着前方西夏军队的营垒,笑着问道:“仁多统军,这还用本官说什么吗?”说罢刘仲武就准备调转马头离开,仁多保忠赶紧喊住他,说道:“刘经略,某家知道,种宣抚就在此地,某家对种宣抚神交已久,缘吝一面,还望刘经略代为转告。” 刘仲武只是嗯了一声,调转马头离开了。宋夏两军,隔着葫芦河相互对峙,一如往常,但是两军之间的火药味却是越来越浓了。 回到营帐的仁多保忠,心中一直有些不安,他觉得宋军这么大张旗鼓的,肯定不会单单就为了五千匹战马的,现在宋夏两军已经形成对峙之势,仁多保忠实在猜不到宋军接下来到底要干什么。 这几日仁多保忠察看了点集来的士卒们,不由得十分苦恼,静塞军司的士卒们,不仅都是一些老弱或者是刚刚成丁的小孩,甚至连一些基本的军器都没有。 弓、箭、射箭用的拨子手扣(即指环)都是西夏军队的重要武器,基本上每一位士兵都要配备一套以上,可见这类武器是西夏军队最为常用的武器, 它们性能良好,在战争中发挥的作用也是极其突出的;长矛杖也是西夏军队常备兵器之一,剑、枪亦是各类正规军的必备武器。 但是这次点集来士卒,大部分携带的是自制的猎弓,箭矢也不足,至于其他甲胄军器,更是一概全无,西夏本来自元昊起建立了一套军器供应保障系统,虽然西夏的生产能力远远比不上大宋,但是还是能够保障士卒的基本需求的,虽然不同军种,不同地方的供应可能会有所不同。 军器的配备具有非常明显的等级性。同为正规军,负责西夏皇室安全 的正规军较牧、农主所属正规军的装备好,牧、农主所属正规军的装备又比下层使军所属正规军的装备好。而同样是诸臣官僚所属的正规军,箭的数目配发会依据官爵的高低而不同,官爵越高,箭数越多。官爵较低的“十乘”、“胜监”配发枝箭,而官爵较高的“茂寻”则配发五倍。 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歧视或者规定,但是基本的兵器还是能够保证的。同时西夏朝廷拥有严格的兵器配备制度还对军队统一配备的兵器实行定期的校验制度,用来确保兵器的装备完整与合格,以便提高军队的整体战斗力。 西夏兵器的校验分大校和小校两个类型,大校的规定时间是每年的十月一 日,大校是西夏全国范围的有组织的大型兵器审验活动,然而事实并非每年都要 举行大校。大校通常由殿前司组织,是否举行由殿前司报奏国主决定。 若是在审验种出现以下几种情况:第一,兵器损毁。第二,兵器短缺。第三,兵器式样、质 量不合格。第四,借索、交换兵器,派遣他人,冒名顶替。第五,隐瞒不校者。 第六,虚报兵器者。第七,将士行贿、受贿者。第八,校验迟到者。第九,畏罪 外逃者。第十,买卖兵器者。第十一,以劣换优,以公换私,克扣下属兵器,以公充私者等。 领兵的将领将会受到严惩,至于为什么静塞军司的兵器短少,仁多保忠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兴庆府那位搞的鬼,一方面通过控制兵器的配置打击静塞军司的实力,另一方面,通过大校来打击仁多保忠。 一旦什么时候兴庆府那位认为仁多保忠在静塞军司已经没有意义了,组织一次大校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给仁多保忠扣上一个帽子并且惩罚他。按照西夏军法规定:军器短少者,处笞,杖,罚马,短、长、无期 徒刑,革职、军、官等。 现在宋军人数虽然远远不如西夏军队,但是仁多保忠很清楚,宋军来的都是精锐,不管是泾原路的马军还是种师中带的宣抚司亲兵,还有宋军的蕃兵马军,都是宋军的精锐之师。 而自己带的这三万人,除了原来静塞军司的数千精锐以外,就是仁多氏的私兵了。仁多保忠绝不会拿仁多氏的私兵去冒险的,现在宋夏对峙,根本不知道种师中要干什么,按理说仁多保忠已经表明了态度,宋军要想在北岸筑城绝不可能,宋军就应该果断后撤,但是宋军还在增兵,这让仁多保忠有些想不明白了。 种师中可以耗,仁多保忠可耗不起,故而他急切地想见到种师中,搞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 第260章 会猎河川旌旗舞(四) 仁多保忠思考对策的时候,种师中可没闲着,他已经回到平夏城,着手征发民夫的事宜了。 作为和西贼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老将,种师中从来不会看轻西贼,要知道从李元昊起兵反叛,到最惨的时候逃亡到地斤泽躲避,最终据有银夏五州,南面称孤,不过短短数十年时间而已。 虽然大宋如今连续两次大败西贼,但是并不意味西贼就已经丧失了进犯了大宋的能力,相反,种师中认为,现今的西贼,实则是最危险的。因为连续的大败已经严重影响了李乾顺在国内的威望,西夏各个部落对李乾顺有所怀疑的情况下,李乾顺真的有可能孤注一掷,玩一把大的。 而且虽然宋军两次大败西贼,可是重创的都是地方监军司的兵力,兴庆府的兵力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李乾顺手里还是握有铁鹞子和泼喜军,还有六班直等西夏精锐,要是真的孤注一掷,陕西宋军也会遭受重大损失。 故而种师中一边查看地图,一边察看自己祖父留下的论述,作为种家第一代,种世衡驰骋沙场数十年,对陕西的兵要地志极为熟悉,也留下了大量的笔记、奏疏供后代参考。 种世衡对陕西诸路,最为担忧的也是泾原路,种世衡认为:至陕西,见鄜延、环庆路其地皆险固而易以守,惟泾原则不然。自汉、唐以来, 为戎马之冲。汉武时匈奴入寇,烧毁中宫,唐则吐蕃、回纥再至渭水便桥,皆由此路。盖自镇戎军至渭州,沿泾河大川直抵泾、邠以来,略无险阻。虽有城寨,多居平地,贼径交属,难以扞防。 事实也确如种世衡所言,在陇山沿线的山区就形成了四条道路:一是黄石河道,即从今六盘山与崆峒山两山系之间的通道入仪州(治今甘肃华亭县)、制胜关(在今宁夏泾源县);二是瓦亭路, 即从瓦亭关南下,由弹筝峡入渭州安国镇;三是青石岭道,从青石岭东南去,由小卢河、 大卢河经潘谷入潘原县(今平凉市崆峒区四十里铺镇),至潘原县则西至渭州,东至泾州;四是公主泉道,由青石岭东南公主泉入茹河,由东山寨(今彭阳县古城镇)、故彭阳城西,并入原州(治今甘肃镇原县)。 并且,在考察中发现,其中瓦亭路在瓦亭寨可以分岔,一路经六盘关去笼竿城(治今宁夏隆德县城),另一路自瓦亭路南去,东由弹筝峡入渭州安国镇。还有其他小路“不可尽数”,形成纵横交错的复杂交通网络。 西夏对北宋泾原路的入侵路线主要有两方面的选择。首先是选择较为容易通行、水草丰茂的河谷作为行军路线;其次,西夏也不会放弃从这些河流的支流河谷和这些河流之间的分水岭上的低山丘陵对大宋的州、军、城、寨进行包抄。所以大宋的防守也因此需要从多方面考虑,不仅要扼守河谷,还要切断山间孔道。 而今历经数场大战,泾原路的士卒们已经被锻炼出来,不光是泾原路马军堪为陕西诸路之冠,泾原步军也是极为善战,而今平夏城已经在宋军手中,只要牢牢控制住没烟峡,西贼想要从崆峒山、六盘山等陇山中的小道翻越,袭击宋军已经不可能了,唯一可虑的就是葫芦河谷地。 泾原路作为陕西兵额最多的一路,一向发挥着抵御西贼的主战场的角色,鄜延路六万八千,环庆路五万,泾原路七万,秦凤路二万七千余,若单以兵额论,泾原路是秦凤路的两倍还多,但是泾原路的防御形势也是最差的。 种世衡在自己的笔记中就说得很清楚:且以泾原一路言之,地最平衍,贼马出入,正当奔冲,控守尤难。康定中累战大败,皆在此路。今边鄙无事,正是可为之际,宜早擘画,亦有以为待寇之备。伏思陕西四路,惟泾原山川宽平,易为冲突。若戎马之势不遏,则为关中之忧;关中之忧,则天下之忧也。故国家自有西事以来,长以泾原为统帅之府。 对于种世衡的这个判断,种师中也是非常赞同的,现在他作为陕西诸路宣抚使,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在青唐经略完成前死死的拖住西贼,他知道,未来一两年,朝廷的重心肯定是以青唐为主,对于陕西,要求配合陇右都护,和西贼维持对峙,斗而不破。 种师中此次前来,不光是要和仁多保忠较较劲,在葫芦河两岸察看沿边军备,更是要在整个泾原路构建起一套完整的防御体系。 真宗朝名将曹玮在西北时,推行修筑壕堑,用于限制西贼渗透,曹玮开掘壕堑对战国秦长城有一定利用。并且曹玮在西北任职期间,除了对原有的长城城壕进行了修补之外,还在原无城壕的地方进行新城壕的开掘。曹玮修建的壕堑其长城壕深阔各五七丈,最为险固,边缘数百里, 深广丈五尺,山险不可堑者,因其峭绝治之,使足以限虏,后皆以为法。在真宗朝,修筑壕堑是主要的防备西贼的办法。 随着西贼实力的逐渐增强,单纯的壕堑已经无法防备西贼了,宋军开始实施在开掘城壕的同时,还辅以城寨防御,一方面对原有城池进行修缮,另一方面在防守空虚的地区填补城寨。用以抵御西贼的方略。 现在宋军的策略就是沿用章楶在陕西时的策略,即:城葫芦河川,据形胜以逼夏,不断通过修筑城砦,压缩西夏军队的活动范围和纵深,逼迫西夏军队在宋军预设的战场进行决战,有利于宋军掌握主动权。 同时种师中还有自己的想法,就是利用西安州,继续挤压西夏的西寿保泰军司,在章楶夺取天都山后,泾原路新筑南牟会赐名西安州,戍等共以七千人为额,仍招置马军、蕃落、步军、保捷。天都、临羌砦戍守各以三千人为额。仍各置马军、蕃落、步军、保捷。 西安州与平夏城相互呼应,极大的压缩了西夏保泰军司的活动空间,去岁割踏寨又被夺去,西寿保泰监军司被迫迁出天都山,向北迁至柔狼山。 但是种师中很清楚,西贼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天都山对大宋及其重要,对西贼同样重要。于西夏来说,此地是其南线边防的军事重地,有居高临下,俯瞰泾原的地理优势;于大宋而言,倘若要在泾原一带取得突破和进展,则必须拔掉西夏稳稳楔入天都山这颗钉子——西寿保泰军和韦州静塞军司。因此,宋夏双方在泾原地区的争夺过程中,都将天都山视为自己的“生命线”,倾其全力来争夺。 现在宋军夺取了天都山,设置了西安州,西夏就算现在没有动作,将来也一定会遣大军前来夺取的。 西安州建立的同年,大宋于德顺军北九羊谷部建立堡寨,接应北去西安州的道路, 并于元符二年打通了镇戎军至西安州的“石门驿道”,之后,又于打绳川修建堡寨,打通了西去兰、会二州的道路。形成以西安州为中心,东接平夏城(怀德军)、镇戎军, 西通会、兰二州,南连德顺军的交通网络。 这些道路的修建,使泾原路与新开辟的熙河 路接连在一起。虽然拓宽了泾原路北部边面,与西夏疆域直接接触的面积增大,但也使得秦凤路成为次边,减小了秦凤路的边防压力。 种师中此次前来,就是不但要新建、调整各个堡寨,更要加以串联,形成一整套相互呼应的防御体系,对西夏进行纵深防御。 在种师中的构想中,泾原路“极边”与“次边”地区构筑“镇戎军——彭阳城防御系统”、“德顺军——水洛城防御系统”、“原州——细腰城防御系统”、“怀德军——西安州防御系统”,足以对抗西贼的入侵。 现在就剩两步了,一就是平夏城侧翼的葫芦河川的防御,二就是彭阳城的防御。 第261章 会猎河川旌旗舞(五) 种师中对于仁多保忠的邀请不屑一顾,仁多保忠算什么东西,充其量不过一个一路经略安抚使,和自己都无法对等,他要见自己就见自己,那自己岂不是很掉价。 再说了,仁多保忠打得什么算盘他也也很清楚,就是赌种师中不敢在这个时候挑起事端,同样的种师中也在赌仁多保忠耗不起,虽然仁多保忠一再要求与种师中直接商谈或者书信交流,但是种师中一直予以拒绝。 种师中在平夏城调兵遣将,勘察筑城的合适位置,好像和葫芦河对面的三万余西贼军队根本不存在一样,种师中的这份沉着,让平夏城内不少因西夏大军压境而心中有想法的蕃部首领不敢妄动了,虽然仁多保忠很厉害,但是种师中更不是什么善类,大家毕竟还是有九族的。 这几日种师中一直在察看平夏城的砖窑还是葫芦河的水文情况,葫芦河本就是渭河的一条支流,水势并不大,水浅的地方都可以浮渡过去,故而防御的难度不小,种师中只准备在大的渡口处设防,至于小股西夏骑兵的渗透,依靠堡垒是无法防御的,只有消灭西贼的有生力量才是真的。 于此同时,仁多保忠的营帐里,一众西夏将领也在请战,尤其以仁多洗忠最为激动,他对仁多保忠说道:“大兄,你如此卑躬屈膝,想要见种师中一面,可是种师中分明不把大兄当回事,那就让见识一下党项男儿的勇武!” 一众西夏将领们异口同声的如此说道,连仁多保忠也有些意动,确实,现在大宋越来越不把西夏当回事,若是不对宋军敲敲警钟,恐怕他们已经忘了西夏铁骑当年给大宋的耻辱了,仁多保忠决定给大宋一点颜色看看。 仁多保忠思索一下说道:“从点集来的士卒中拣选精锐,趁夜渡过葫芦河,袭杀宋人,每斩获一颗首级,给牛马三头!仁多保忠才不舍得用静塞军司的精锐和自己仁多氏的私兵去拼了,这些点集的炮灰中,也还是有一部分精锐的,将他们拣选出来,以队为单位,趁着天黑悄悄渡过葫芦河,准备袭扰宋军。 此刻葫芦河对岸,虽然宋军有一万多精骑,但是分别驻扎几次主要渡口,反而没有将更多的游骑撒出去,宋军一时并没有察觉到。知道第二天,一些散居在外面的村民向宋军报告,昨夜有西贼游骑袭击,屠杀村民,焚毁他们的村落和粮食。 消息传到平夏城,种师中大怒,将刘仲武以下一众将官骂得狗血淋头,同时立即采取措施,种师中命令道:“各部抽调精骑,以都为单位,给本帅绞杀这帮贼子,再从蕃兵中招募勇士,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仁多保忠要玩,本帅就陪他玩玩,传本帅将令,每斩获西贼首级一枚,赏钱三十贯,升一级!” 宋夏两军围绕着葫芦河川展开了激烈的血战,虽然没有大规模的战斗,但是这些精骑之间的较量一样令人惊心动魄,西贼的精骑和宋军的精骑常常展开激烈的追逐战。 西夏骑兵十分骁健,有很强的战斗 力,他们攸忽百里,往来如飞,本就擅长机动作战,但是这个战场极大的限制了宋夏军队长项发挥,宋军已经加强守备,各处渡口都有宋军把守,还有宋军马军沿河来回巡逻,各个散居在外的村落也都驻扎了宋军的步军,还准备了烽燧。 宋军往往数都结伙,在一个区域里搜索西夏的哨骑,一旦发现,就通过号箭、鸣嘀等互相联系,数都宋军的马军,会从各个方向包抄西贼,由于西贼此次是偷偷潜入的,并没有携带多余的马匹,宋军一旦发现西贼,就用随身携带的弓弩射击西贼的马匹。 一旦马匹受伤,这些西贼就跑不了了,虽然这些西贼的射术确实上佳,在马上数十步内几乎是箭无虚发,但是这些士卒的箭矢破甲能力有限,部分士卒的弓弦还在渡河时被河水浸湿,不能使用,宋军虽然射术不及西贼,但是多装备强弩,只要命中一下,不管是战马还是骑兵都被宋军的弩矢洞穿。 宋军马军现在多使长兵钝器,对于西夏骑兵常用的夏人剑构成了极大的克制。夏国剑亦称夏人剑,是西夏的一种刀剑。流誉当时的夏国剑与契丹鞍、高丽秘色并称天下第一。夏国剑有非常良好的冲击韧性,和斩杀能力,即金属材料抵抗冲击或突然遭受外力而有不被破坏的能力。 夏国剑制造精良,颇为锋利,之前宋军所用的马刀、长枪等兵器都不是夏国剑的对手,西夏剑是采用优质的西夏铸铁加上其他的材料反复锻打柔和,材质已经成为合金钢成分所制成的。 据传闻,将一斤铁打去十一两后,保温后进行冷却,目的是要改善淬火钢 的性能,消除淬火钢的内应力以增加钢的硬度和韧性。通过淬火和不同温度下的回火相配合,才可以获得如此之好的西夏宝剑。这种制造方法极为耗费人工,所以夏国剑通常都不长,最长不过二尺余。 根据这个特点,宋军马军不光习练长兵,而且针对性的装备了铁鞭、铁简、棍子、双剑、大斧、连枷等长兵和击打钝器,以短克长,这些兵器往往只要一击,就能将西夏骑兵打落地下,宋夏两军都是世仇,遇到这种机会,宋军马军可不会放过折磨西夏士卒的机会。 宋军马军往往将这些西夏骑兵捆绑起来,拖曳在马后,等到宋军士卒们回营,这些西夏士卒早就被拖得血肉模糊,气绝身亡。还有一些士卒,将这些俘获的西夏士卒绑在长杆上,竖立在宋夏两军的对峙的渡口处,把这些士卒当成宋军练习箭法的靶子。 宋军的骑弓弓力不强,这些士卒往往身中数十箭,流干鲜血哀嚎而死,让对岸的西夏士卒们既怒火冲天,又心惊胆战。 第262章 会猎河川旌旗舞(六) 虽然西夏军队第一天的袭扰中给大宋造成了一些损失外,接下来的几天里,西贼都没有在宋军这里讨到什么好处,西贼损失了五六百旗,军心士气更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而且宋军也不是什么善类,既然仁多保忠敢做初一,他种师中就敢作十五。 宋军也派遣蕃兵马军渡过葫芦河,去袭扰西夏军队,而且种师中还令这些蕃兵换上西夏军队的服饰,去袭击落单的西贼,甚至利用蕃兵在长相和语言上的优势,散布一些谣言,说仁多保忠准备借宋军之手消灭点集来的部落兵,这让不少小部落的首领心生疑问。 而且种师中还下令将杀掉的西贼轻骑在宋夏对峙的渡口筑成京观,用以震慑西贼。宋夏两国的交锋,不仅停留在在葫芦河川两岸,沿边的不少地方,宋军的硬探和西贼的哨骑都开始交锋了,但是很快西夏就发现,如今的宋军硬探实力远超以前。 一来是随着大量青唐马和西夏马的进入,宋军优先给沿边的硬探配置了优良的战马,再加上甲胄和弩弓的配置,原先宋军弱于西贼骑兵的部分已经被补齐了,宋军的硬探本就全军中选出的好手,之前由于战马的劣势无法对西贼建立起优势,现在不光是战马,宋军配置的弩弓、甲胄都远远超过西夏哨骑了。 不光如此,种师中还准备在平夏城另置一将,专司守卫平夏城,本来之前宋军的配置是,以泾原路正兵、汉蕃弓箭手为十一将,第一第二将驻渭州,第三将原州,第四将绥宁寨,第五将镇戎军,第六将彭阳城,第七将德顺军,第八将水洛城,第九将静边寨,第十将隆德寨,第十一将永兴军奉天县。 现在泾原路的位置更加重要了,不光要据守平夏城,实现据形胜以逼夏的战略构想,更是要随时准备支援熙河路。故而种师中准备大举扩军,以通峡、荡晃并九羊寨三处兼管防守正兵及新招弓箭手马步军,共为第十二将。 同时西安州方向联通泾原路和熙河路,又是西贼进攻重点,种师中决定加强西安州的防御,西安州守军人数最多,共有七千人,天都、临羌二寨则各自部署三千军队,总兵力员额共计一万三千人,在宋军各将兵当中属于大型编制,这与西安州身处宋夏战场最前线,战略位置险要,四面皆是贼马来路的缘故密不可分。 同时在会州和怀戎堡,也就是泾原路和熙河路交界处设置第十四将和第十五将,随时准备策应熙河路。这个手笔不可谓不大,泾原路要一下子增兵近三万,这可不是种师中能够做主的事情,同时种师中还准备陛见,当面向官家、政事堂陈述方略。 在宋夏两军的对峙火药味越来越浓的时候,嵬名安惠突然到来,作为西夏的梁王、枢密使,总览军政的大员,他当然不是闲的蛋痛了,虽然李乾顺并没有理会仁多保忠的上书,但是嵬名安惠基本眼光还是有的,要是让宋军夺去了葫芦河川,那就真的麻烦了。 嵬名安惠说服李乾顺,以押送马匹为名,带着三千铁鹞子,来到葫芦河川北岸仁多保忠的营帐,得知嵬名安惠带着铁鹞子来,仁多洗忠有些不安,他带着仁多氏的私兵,拦住了嵬名安惠,同时立刻遣人去向仁多保忠报告。 仁多保忠得知后,也是一头雾水,但还是起身,带着亲兵前去迎接,一见面仁多保忠就行礼说道:“梁王殿下到来,下官有失远迎,望祈恕罪。” 嵬名安惠笑着说道:“仁多将军免礼,本王奉陛下之命,前来交割马匹,顺便察看葫芦河沿岸情况的,还请仁多将军为本王介绍下。” 说罢主动打马上前,与仁多保忠并辔而行,两人仿佛多年的老友一般,仁多保忠向嵬名安惠介绍了当下的情况,嵬名安惠也不由得皱起眉头,说道:“宋军的马军现在如此厉害了?” 仁多保忠无奈的点点头,说道:“宋军马军之前不过以都、指挥分散在各将中,虽有一些精锐,但是并不足为虑,而今宋军将原本分散的马军集中成将,加以整训,且宋军马军的战法与以往也大有不同,现在宋军马军也多用神臂弩,马刀等物亦少用,多用长兵钝器,习马上近战,这倒专克我军了。” 但是嵬名安惠不以为然,说道:“马上技击,也不是等闲数月可成的。况宋军马军,恐比不得铁鹞子的。” 仁多保忠在心里暗骂这个蠢货,面上还是带着微笑为嵬名安惠解释,之前将骑兵分散于各军中使用,因而在各个战场上或战役中,骑兵难以发挥集中使用,冲击敌军的作用。作为以攻击性为主的骑兵,也不得不配合步兵在各地驻守防御。故而能被西夏军队抓住机会,各个击破,之前的好水川、三川口之败,皆是如此。 现在宋军将原本分散的骑兵集中起来,加以整训,再加上宋军骑兵的战法改进,更加有针对性的克制西夏的骑射,再加上宋军经略青唐,可以获得大批优良战马,长此以往,宋军将会消弭西夏在马军上的优势,而西夏现在已经失去了步军最精锐的横山步跋子,这让西夏就十分痛苦了。 嵬名安惠说道:“还是要看看南朝马军到底有几分成色。”他对铁鹞子有着绝对信心,就是契丹人的铁林军,也不是铁鹞子的对手,可是仁多保忠知道,铁鹞子就算再厉害,不过千之数,况且大宋的神臂弩、秦凤刀斧手、白梃兵都是专为铁鹞子而设的。 宋军完全可以依靠数量优势,将铁鹞子一点点消耗完。见嵬名安惠并不相信,仁多保忠也就不再说此事,转而说起了种师中,仁多保忠说道:“殿下,现在南朝陕西宣抚使种师中就在平夏城,下官约见其多次,但是他自恃身份不肯前来,而今梁王以亲王之尊,又是交割马匹,我想他不会不来的。” 嵬名安惠也早就想见见这位去年在西夏腹地大闹一场的宋军统帅,于是对仁多保忠说道:“那就以本王的名义,就说约见种宣抚商议马匹交割之事。” 仁多保忠领命前去安排。 第263章 会猎河川旌旗舞(七) 仁多保忠再次致书种师中请求与种师中见面,当然这次的仁多保忠是以商量交割马匹和嵬名安惠想要与种师中见面为由的。 种师中收到信后,对刘仲武说道:“刘经略,这可是大人物啊!” 刘仲武看后也笑道:“种帅,这可是大人物啊,嵬名家的名将,西贼的枢密使,这可真是少见。”确实,作为西夏的宗室将领,嵬名安惠和宋军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但是西夏都认为他和仁多保忠并称为西夏双壁,但是种师中显然不这么看。 去岁从他强攻割踏寨的举动看,种师中并不认为他能和仁多保忠比,当然他强攻割踏寨更有可能是消耗静塞军司的实力,这在蕃部中也很常见。 但是嵬名安惠作为西夏宗室,又是伪梁王,这等大员向种师中发出邀请,种师中也不得不作出回应,毕竟西夏现在仍然算是大宋的藩属,官家毕竟亲自下诏册封李乾顺为西夏国王的,嵬名安惠又是来交割马匹的,于情于理都要见上一见。 既然嵬名安惠诚心诚意的邀请了,种师中就遣刘仲武与仁多保忠交涉此事,同时拣选精锐,准备同嵬名安惠见面。种师中很清楚,两国交涉,兵威为先,嵬名安惠既然敢来见他,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说不定连铁鹞子也带来了,就是要压大宋一头。 好在自己带了宣抚司亲兵,这些精锐都是从白梃兵中选出来了,都是精装魁梧之士,种师中命令他们将战马甲胄都整理干净,再从泾原路精锐中选择高大健壮的士卒和战马,到时候随种师中一道前去会见嵬名安惠。只是一条,不让蕃兵参与,长得像蕃人也不行,种师中就是要给西贼看看,大宋儿郎一样有精骑。 刘仲武与仁多保忠商定,在葫芦河北岸见面,西夏到时候会允许宋军在葫芦河上搭建一座便桥,双方都只准带一千亲卫,西夏大军退出五十里外,先由仁多保忠与刘仲武见面,一道查看后,种师中率军过河。 一切准备停当后,种师中率领着宣抚司亲兵和泾原路精锐出发,刘仲武已经带着硬探先行出发。 待刘仲武确认安全后,种师中才渡过葫芦河,今日带来的精锐都是精神抖擞,战马也都是干干净净,盔甲兵器都是擦拭的雪亮反光,各种马具也都更换全新的,种师中未着甲胄,身穿紫色官服,头戴璞头,在一众精骑的护卫下缓辔而行。 护卫的宋军精锐内里着皂紬衫、白绢汗衫、白绢裌袴、紫罗头巾、绯绢勒帛、白绢衬衣、马靴,外罩铁甲,打出种师中的认旗,缓缓走向嵬名安惠。 嵬名安惠头戴金冠、着绯窄袍,腰系金蹀躞带,在铁鹞子的护卫下下正在等待种师中,已经和种师中会和的刘仲武说道:“种帅,戴金冠的就是嵬名安惠!” 种师中点点头,仁多保忠打马上前说道:“种帅、刘经略,梁王殿下就在前面等候。”种师中、刘仲武下马,嵬名安惠和仁多保忠也立即下马,嵬名安惠已经在路边搭了一个临时的亭子,供本次商议。 种师中和嵬名安惠互相打量着对方的带来的精锐,对于铁鹞子,种师中已经十分熟悉了,无论是他们的甲胄的兵器,确实都是非常精良的。尤其是西夏瘊子甲,是以甲面凸起部分很相人皮肤上的长出的瘊子而得名。这种甲采用冷锻技术打制而成,甲面坚滑光莹, 硬度极高,非强弩不能入也。 种师中曾经为了测试它究竟有多强,让士兵站在五十步的地方,用强弩连续射击,结果没有一箭能射传它。偶然有一箭被扎了进去,经检验发现, 那只是存甲片之间缀合处的钻孔中射入的,但射入箭头上还被钻孔的一层铁皮包住了。 西夏的军士们戴毡盔, 盔顶红结绶,手执月牙铲,倒是十分威武,这是一种毡制的头盔。还有一种是金属制作的钢盔,前面有无懈可击的护具是脸罩,用于防护飞来的箭矢,面罩是一个附在头盔上的钟形金属套片,两目处留一条缝,这种头盔和面罩起到了更加良好的防护作用。 一副完整的护身铠甲,包括护头、护肩、护腿、护肘、护胸等部分组成,铁鹞子的盔甲远远比宋军沉重,当然防护力也更好,宋军的甲胄,更像是轻甲。 嵬名安惠也在打量着这些宋军精锐,对于甲胄军器,他倒是并不重视,他着重观察的是宋军的马鞍。大宋骑兵最开始的马鞍最初是大鞍,由于不便于骑坐和野战,骑兵中已经出现自制的小鞍。在战争中,大宋也发现西夏的马鞍更加实用。 故而自神宗时代起,宋军就开始仿制西夏的马鞍,宋神宗下诏:以边样皮鞯小鞍,用木鞍长缰,回旋转射,得尽驰骤之技,擒获西界探事宜部子策木多莽,缘其善斫造蕃鞍,边人颇称之,乞令押赴京制造军器所,加以仿制。 现今宋军的马鞍,已经全部按照西夏样式,甚至比西夏的马鞍更加精良,宋军的马鞍既是马鞍,又是马的盔甲,不仅外观美观大方而且非常实用。马鞍上带有钩索绳,目的是将骑兵固定在马背上,即便是战死也不会落马,同时上面带有很多存放其他兵器和战备粮装置,可以 说它又是一个小仓库。 宋军为骑枪设置的得胜钩与宋军的单钩枪、双钩枪配合使用效果奇佳,还有宋军携带的神臂弩,也让嵬名安惠艳羡不已。西夏毕竟国小力弱,装备铁鹞子和泼喜军,还有常年维持近三十万的常备军,已经是力有不逮了,更不可能像宋军一样大批制造神臂弩装备军队。 看双方统帅都在打量着对方的亲兵,仁多保忠赶紧说道:“种帅远来,先尝尝敝国的烤羊,还有西域来的葡萄酿。”种师中和嵬名安惠这才收回目光,种师中笑着说道:“葡萄酿可是稀罕东西啊!” 确实,由于西夏截断了丝绸之路,西域来的各种物资都难以进入中原,葡萄酿更是少见,在刘仲武和仁多保忠的劝酒下,双方先开始饮酒吃肉,把气氛活跃起来。 第263章 会猎河川旌旗舞(七) 仁多保忠再次致书种师中请求与种师中见面,当然这次的仁多保忠是以商量交割马匹和嵬名安惠想要与种师中见面为由的。 种师中收到信后,对刘仲武说道:“刘经略,这可是大人物啊!” 刘仲武看后也笑道:“种帅,这可是大人物啊,嵬名家的名将,西贼的枢密使,这可真是少见。”确实,作为西夏的宗室将领,嵬名安惠和宋军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但是西夏都认为他和仁多保忠并称为西夏双壁,但是种师中显然不这么看。 去岁从他强攻割踏寨的举动看,种师中并不认为他能和仁多保忠比,当然他强攻割踏寨更有可能是消耗静塞军司的实力,这在蕃部中也很常见。 但是嵬名安惠作为西夏宗室,又是伪梁王,这等大员向种师中发出邀请,种师中也不得不作出回应,毕竟西夏现在仍然算是大宋的藩属,官家毕竟亲自下诏册封李乾顺为西夏国王的,嵬名安惠又是来交割马匹的,于情于理都要见上一见。 既然嵬名安惠诚心诚意的邀请了,种师中就遣刘仲武与仁多保忠交涉此事,同时拣选精锐,准备同嵬名安惠见面。种师中很清楚,两国交涉,兵威为先,嵬名安惠既然敢来见他,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说不定连铁鹞子也带来了,就是要压大宋一头。 好在自己带了宣抚司亲兵,这些精锐都是从白梃兵中选出来了,都是精装魁梧之士,种师中命令他们将战马甲胄都整理干净,再从泾原路精锐中选择高大健壮的士卒和战马,到时候随种师中一道前去会见嵬名安惠。只是一条,不让蕃兵参与,长得像蕃人也不行,种师中就是要给西贼看看,大宋儿郎一样有精骑。 刘仲武与仁多保忠商定,在葫芦河北岸见面,西夏到时候会允许宋军在葫芦河上搭建一座便桥,双方都只准带一千亲卫,西夏大军退出五十里外,先由仁多保忠与刘仲武见面,一道查看后,种师中率军过河。 一切准备停当后,种师中率领着宣抚司亲兵和泾原路精锐出发,刘仲武已经带着硬探先行出发。 待刘仲武确认安全后,种师中才渡过葫芦河,今日带来的精锐都是精神抖擞,战马也都是干干净净,盔甲兵器都是擦拭的雪亮反光,各种马具也都更换全新的,种师中未着甲胄,身穿紫色官服,头戴璞头,在一众精骑的护卫下缓辔而行。 护卫的宋军精锐内里着皂紬衫、白绢汗衫、白绢裌袴、紫罗头巾、绯绢勒帛、白绢衬衣、马靴,外罩铁甲,打出种师中的认旗,缓缓走向嵬名安惠。 嵬名安惠头戴金冠、着绯窄袍,腰系金蹀躞带,在铁鹞子的护卫下下正在等待种师中,已经和种师中会和的刘仲武说道:“种帅,戴金冠的就是嵬名安惠!” 种师中点点头,仁多保忠打马上前说道:“种帅、刘经略,梁王殿下就在前面等候。”种师中、刘仲武下马,嵬名安惠和仁多保忠也立即下马,嵬名安惠已经在路边搭了一个临时的亭子,供本次商议。 种师中和嵬名安惠互相打量着对方的带来的精锐,对于铁鹞子,种师中已经十分熟悉了,无论是他们的甲胄的兵器,确实都是非常精良的。尤其是西夏瘊子甲,是以甲面凸起部分很相人皮肤上的长出的瘊子而得名。这种甲采用冷锻技术打制而成,甲面坚滑光莹, 硬度极高,非强弩不能入也。 种师中曾经为了测试它究竟有多强,让士兵站在五十步的地方,用强弩连续射击,结果没有一箭能射传它。偶然有一箭被扎了进去,经检验发现, 那只是存甲片之间缀合处的钻孔中射入的,但射入箭头上还被钻孔的一层铁皮包住了。 西夏的军士们戴毡盔, 盔顶红结绶,手执月牙铲,倒是十分威武,这是一种毡制的头盔。还有一种是金属制作的钢盔,前面有无懈可击的护具是脸罩,用于防护飞来的箭矢,面罩是一个附在头盔上的钟形金属套片,两目处留一条缝,这种头盔和面罩起到了更加良好的防护作用。 一副完整的护身铠甲,包括护头、护肩、护腿、护肘、护胸等部分组成,铁鹞子的盔甲远远比宋军沉重,当然防护力也更好,宋军的甲胄,更像是轻甲。 嵬名安惠也在打量着这些宋军精锐,对于甲胄军器,他倒是并不重视,他着重观察的是宋军的马鞍。大宋骑兵最开始的马鞍最初是大鞍,由于不便于骑坐和野战,骑兵中已经出现自制的小鞍。在战争中,大宋也发现西夏的马鞍更加实用。 故而自神宗时代起,宋军就开始仿制西夏的马鞍,宋神宗下诏:以边样皮鞯小鞍,用木鞍长缰,回旋转射,得尽驰骤之技,擒获西界探事宜部子策木多莽,缘其善斫造蕃鞍,边人颇称之,乞令押赴京制造军器所,加以仿制。 现今宋军的马鞍,已经全部按照西夏样式,甚至比西夏的马鞍更加精良,宋军的马鞍既是马鞍,又是马的盔甲,不仅外观美观大方而且非常实用。马鞍上带有钩索绳,目的是将骑兵固定在马背上,即便是战死也不会落马,同时上面带有很多存放其他兵器和战备粮装置,可以 说它又是一个小仓库。 宋军为骑枪设置的得胜钩与宋军的单钩枪、双钩枪配合使用效果奇佳,还有宋军携带的神臂弩,也让嵬名安惠艳羡不已。西夏毕竟国小力弱,装备铁鹞子和泼喜军,还有常年维持近三十万的常备军,已经是力有不逮了,更不可能像宋军一样大批制造神臂弩装备军队。 看双方统帅都在打量着对方的亲兵,仁多保忠赶紧说道:“种帅远来,先尝尝敝国的烤羊,还有西域来的葡萄酿。”种师中和嵬名安惠这才收回目光,种师中笑着说道:“葡萄酿可是稀罕东西啊!” 确实,由于西夏截断了丝绸之路,西域来的各种物资都难以进入中原,葡萄酿更是少见,在刘仲武和仁多保忠的劝酒下,双方先开始饮酒吃肉,把气氛活跃起来。 第264章 会猎河川旌旗舞(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嵬名安惠放下刀叉,对种师中说道:“种帅,仓促之间,准备不周,有些怠慢种帅了,还望海涵!” 种师中也停下来,对嵬名安惠说道:“梁王殿下说笑了,这葡萄酿,在东京可是万金难求,殿下如此厚待,种某万分感谢!” 双方寒暄几句后,种师中直接进入正题,问道:“承蒙梁王殿下相邀,种某十分感佩,不知梁王殿下轻离兴庆府,来到这苦寒之地,总不会只为与种某共谋一醉?” 嵬名安惠笑笑,说道:“种帅说笑了,本王此来,一是将承诺的马匹交割于上国,虽然今年我国遭遇灾荒,但是我国是重信守诺的,无论如何会将马匹交割与上国,二嘛,就是想与种帅谈谈,两国和议既成,就当休养生息,不起干戈,大宋在沿边大修堡垒,敝国不甚自安啊!” 种师中在心里冷笑,重信守诺,这四个字从西贼嘴里说出来,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谁不知道西贼一向不守信用,反复无常。种师中只是淡淡的笑道:“梁王殿下既要交割马匹,本帅自可做主,但是于沿边修筑堡垒之事,乃是官家、政事堂的命令,梁王有意见,应该上书官家、政事堂,此事确实无能为力。” 嵬名安惠也不气恼,说道:“种帅,现下两国盟好,我国愿为大宋藩篱,大宋何必耗费钱财,于沿边修筑堡垒呢?” 种师中都快气乐了,西贼愿为大宋藩篱,这可真是令人感动啊!上次从西贼嘴里听到这话,还是在真宗时期,当时的李德明,被大宋开国的这票名将和他们的子孙打得抱头鼠窜,李德明出于缓兵之计, 暂时向大宋政府奉表归顺。 但是真宗皇帝可是相信了李德明的,发布了答赵德明誓表诏:卿门承勋绪,世享国封,屡拜章函,来修贡职,愿为屏翰,以绍祖先。朕乃眷至诚,用颁温诏,今沉信誓,洞间倾输,嘉奖之怀,寤兴良积。 大宋对李德明、李继迁、李元昊父祖三代可谓不薄,册封李元昊为静难军节度西平王,结果呢?李元昊父子假称恭顺,暗怀鬼胎,欺骗大宋裁减西北边防,尤其是真宗到仁宗时,是大宋守内虚外政策最猖獗的时候,文官们认为:武夫悍卒,小有成功,过求爵赏,威望既盛,即须姑息,往往不能自保,凶于国而害于家。 对曹玮、石保孙、孙全照等人多次奏报李元昊的野心不以为然,认为是边将为求军功而捏造的谎言,反而认为西贼恭顺三十年已,未尝轻叛,继续削弱陕西边防。对于西北边疆地区的驻防军队大量的裁撤或移防也势必会导致该地区军事防备力量的空虚,同时长期的安定局面也必然会引起剩余的西北边防军队久疏战阵、失于教战,致使其军事素质、作战能力的严重下降。 大量的裁撤和抑制这一地区的军事将领,不仅会导致经验丰富的军事人才的流失,而且一旦发生战事,军队的组织、集结与指挥都会受到一定程度上的影响。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 为日后北宋于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等诸多战役中惨败于西夏埋下了祸根。 借着大宋政府对李德明的正式册封以及随后的加官进爵,使其对于定难军政权统治的合法性得到了确认,从而缓解了“国危子弱”的不利局面,有效的化 解了其在定难军政权内部的统治危机,使重建的定难军政权避免了再次覆灭的命 运。 李继迁、李德明父子打着为大宋守卫藩篱的旗号,大肆兼并征服周边的政权,曹氏归义军的辖境瓜、沙二州以及焉耆后裔龙家的据点肃州最终也为定难军政权所兼并。李德明、李元昊父子最终统一了河西地区,完成了李继迁所制定的“西掠吐蕃健马,北收回鹘锐兵”,的战略方针。 为李元昊最终起兵叛宋提供了坚实的基础。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大宋要是现在还相信西贼会成为大宋的藩篱,那赵佶就应该去宛平南路600号看看了。现今之所以与西贼虚与委蛇,不过是为了积攒实力,同时腾出手来经略青唐罢了,大宋何尝不知,西贼也只不过是需要喘息之机,一旦恢复元气,必然南侵,这些不过是心照不宣的事情罢了。 见气氛有些冷场,仁多保忠说道:“种帅、梁王殿下,有酒无乐,何以成宴?不如让儿郎们较量一下,以为娱乐,不知可否?” 双方都存了称量一下对方的心思,带的又都是马军,故而决定打马球以供双方主帅取乐。虽然大宋马球不如唐代兴盛,但是依然是宫廷和军中的一种普遍的娱乐方式。马球采用双球门制,在球场东西各设一个球门,球门丈余高, 材质为木质并涂有红色的漆。在球场两边设有虚架,一方入一球即可在自己的虚 架内插上一面旗子,比赛最后插旗多者为胜。在比赛中,左右分朋。 很快宋军和西夏军队选出了自己的队员,虽然没有专用的球杆,两边都是用没有枪头的木杆作为球杆,一个刀削的木球作为马球,因简就陋,直接开打。 虽然说好了不准伤人,可是两边士卒都是积怨在心,很快马球就成为为宋夏两军士卒动武的场所了。西夏士卒仗着马匹优良,马术精良,往往能够在两马交错是给宋军狠狠一击,但是很快宋军就发现了,由于西夏士卒在马上惯用夏国剑或者锤、棒等钝器。 对于木棍使用并不熟练,宋军士卒索性将木棍当作长枪使用,很快就扭转了颓势,由于宋军都是宣抚司亲兵,武艺精熟,虽然西夏铁鹞子也异常勇武,但是面对这些善使骑枪的宋军士卒,很快败下阵来。嵬名安惠铁青着脸说道:“种帅的亲卫果然厉害,敝国不能敌也!” 种师中只是淡淡的说道:“若此辈,在大宋数不胜数,此等武艺,百万禁军军中尚不能谋一百夫长也!” 嵬名安惠没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种师中一眼,双方起身离席,只是交代后面犹仁多保忠与大宋交割马匹。 第264章 会猎河川旌旗舞(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嵬名安惠放下刀叉,对种师中说道:“种帅,仓促之间,准备不周,有些怠慢种帅了,还望海涵!” 种师中也停下来,对嵬名安惠说道:“梁王殿下说笑了,这葡萄酿,在东京可是万金难求,殿下如此厚待,种某万分感谢!” 双方寒暄几句后,种师中直接进入正题,问道:“承蒙梁王殿下相邀,种某十分感佩,不知梁王殿下轻离兴庆府,来到这苦寒之地,总不会只为与种某共谋一醉?” 嵬名安惠笑笑,说道:“种帅说笑了,本王此来,一是将承诺的马匹交割于上国,虽然今年我国遭遇灾荒,但是我国是重信守诺的,无论如何会将马匹交割与上国,二嘛,就是想与种帅谈谈,两国和议既成,就当休养生息,不起干戈,大宋在沿边大修堡垒,敝国不甚自安啊!” 种师中在心里冷笑,重信守诺,这四个字从西贼嘴里说出来,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谁不知道西贼一向不守信用,反复无常。种师中只是淡淡的笑道:“梁王殿下既要交割马匹,本帅自可做主,但是于沿边修筑堡垒之事,乃是官家、政事堂的命令,梁王有意见,应该上书官家、政事堂,此事确实无能为力。” 嵬名安惠也不气恼,说道:“种帅,现下两国盟好,我国愿为大宋藩篱,大宋何必耗费钱财,于沿边修筑堡垒呢?” 种师中都快气乐了,西贼愿为大宋藩篱,这可真是令人感动啊!上次从西贼嘴里听到这话,还是在真宗时期,当时的李德明,被大宋开国的这票名将和他们的子孙打得抱头鼠窜,李德明出于缓兵之计, 暂时向大宋政府奉表归顺。 但是真宗皇帝可是相信了李德明的,发布了答赵德明誓表诏:卿门承勋绪,世享国封,屡拜章函,来修贡职,愿为屏翰,以绍祖先。朕乃眷至诚,用颁温诏,今沉信誓,洞间倾输,嘉奖之怀,寤兴良积。 大宋对李德明、李继迁、李元昊父祖三代可谓不薄,册封李元昊为静难军节度西平王,结果呢?李元昊父子假称恭顺,暗怀鬼胎,欺骗大宋裁减西北边防,尤其是真宗到仁宗时,是大宋守内虚外政策最猖獗的时候,文官们认为:武夫悍卒,小有成功,过求爵赏,威望既盛,即须姑息,往往不能自保,凶于国而害于家。 对曹玮、石保孙、孙全照等人多次奏报李元昊的野心不以为然,认为是边将为求军功而捏造的谎言,反而认为西贼恭顺三十年已,未尝轻叛,继续削弱陕西边防。对于西北边疆地区的驻防军队大量的裁撤或移防也势必会导致该地区军事防备力量的空虚,同时长期的安定局面也必然会引起剩余的西北边防军队久疏战阵、失于教战,致使其军事素质、作战能力的严重下降。 大量的裁撤和抑制这一地区的军事将领,不仅会导致经验丰富的军事人才的流失,而且一旦发生战事,军队的组织、集结与指挥都会受到一定程度上的影响。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 为日后北宋于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等诸多战役中惨败于西夏埋下了祸根。 借着大宋政府对李德明的正式册封以及随后的加官进爵,使其对于定难军政权统治的合法性得到了确认,从而缓解了“国危子弱”的不利局面,有效的化 解了其在定难军政权内部的统治危机,使重建的定难军政权避免了再次覆灭的命 运。 李继迁、李德明父子打着为大宋守卫藩篱的旗号,大肆兼并征服周边的政权,曹氏归义军的辖境瓜、沙二州以及焉耆后裔龙家的据点肃州最终也为定难军政权所兼并。李德明、李元昊父子最终统一了河西地区,完成了李继迁所制定的“西掠吐蕃健马,北收回鹘锐兵”,的战略方针。 为李元昊最终起兵叛宋提供了坚实的基础。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大宋要是现在还相信西贼会成为大宋的藩篱,那赵佶就应该去宛平南路600号看看了。现今之所以与西贼虚与委蛇,不过是为了积攒实力,同时腾出手来经略青唐罢了,大宋何尝不知,西贼也只不过是需要喘息之机,一旦恢复元气,必然南侵,这些不过是心照不宣的事情罢了。 见气氛有些冷场,仁多保忠说道:“种帅、梁王殿下,有酒无乐,何以成宴?不如让儿郎们较量一下,以为娱乐,不知可否?” 双方都存了称量一下对方的心思,带的又都是马军,故而决定打马球以供双方主帅取乐。虽然大宋马球不如唐代兴盛,但是依然是宫廷和军中的一种普遍的娱乐方式。马球采用双球门制,在球场东西各设一个球门,球门丈余高, 材质为木质并涂有红色的漆。在球场两边设有虚架,一方入一球即可在自己的虚 架内插上一面旗子,比赛最后插旗多者为胜。在比赛中,左右分朋。 很快宋军和西夏军队选出了自己的队员,虽然没有专用的球杆,两边都是用没有枪头的木杆作为球杆,一个刀削的木球作为马球,因简就陋,直接开打。 虽然说好了不准伤人,可是两边士卒都是积怨在心,很快马球就成为为宋夏两军士卒动武的场所了。西夏士卒仗着马匹优良,马术精良,往往能够在两马交错是给宋军狠狠一击,但是很快宋军就发现了,由于西夏士卒在马上惯用夏国剑或者锤、棒等钝器。 对于木棍使用并不熟练,宋军士卒索性将木棍当作长枪使用,很快就扭转了颓势,由于宋军都是宣抚司亲兵,武艺精熟,虽然西夏铁鹞子也异常勇武,但是面对这些善使骑枪的宋军士卒,很快败下阵来。嵬名安惠铁青着脸说道:“种帅的亲卫果然厉害,敝国不能敌也!” 种师中只是淡淡的说道:“若此辈,在大宋数不胜数,此等武艺,百万禁军军中尚不能谋一百夫长也!” 嵬名安惠没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种师中一眼,双方起身离席,只是交代后面犹仁多保忠与大宋交割马匹。 第265章 南来使节入都门 在种师中和嵬名安惠、仁多保忠互相谈判时,蔡卞带领着大理使团来到了东京城。在来的路上,蔡卞又收到了两本册子,讲的都是大理国内杨氏、高氏、段氏之间的恩怨纠葛,蔡卞基本可以断定,此人是杨氏遗族,在大理还颇有地位,否则不可能混进使团之中。 蔡卞想着,他一定是想借大宋之手,复兴杨氏,既然他已经来到东京,迟早是会和自己谈谈的,等着就是了。 垂拱殿,赵佶正在和诸位宰执们商量大理入贡之事,大理虽然一直被大宋拒绝,但是对于大理在西南的地位,大宋君臣还是很有认知的。而且赵佶刚刚即位,就有大国前来求封,也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情。 赵佶说道:“诸位,大理求封,其心甚诚,先帝时就已多次遣使而今更是遣其国主之子还有国相亲族亲自前来,贡献颇丰,不能让远来之人失望啊!” 赵佶对于大理还是比较重视的,一来是想要与大理联合,取得交趾,二就是大理出产战马,虽然不如青唐的战马好,但是仍旧是大宋国内第一等的战马,不管是配给骑兵用作乘马,还是给炮兵作拖曳火炮的驮马,都是极好的。 但是诸位宰执还是有些犹豫,而且如何接待大理使者,成了现今政事堂讨论的要点。首先就是使团的居住问题,汴梁城内,建有四所重要的大型宾馆,其中专门接待北方契丹使者的叫“班荆馆”和“都亭驿”,接待西北西夏等少数民族政权使臣的叫“来远驿”(都亭西驿),接待更远的今新疆地区和中亚来宾的叫“怀远驿”。这些高级宾馆,设备豪华,有时在此举行国宴,宴请各国使臣和朝内大臣。 大理使者居住在哪里,就成为了一个问题,因为大宋没有为从南方来的藩属国或者大理建造的驿馆,因为大理并不在大宋的藩属国内,南方的各国一般都比较小,派遣的使团规模也不大,一般各处挤挤就行。但是大理此次使团规模庞大,光马匹就携带了一千多匹,还有大象等物,不可能和以前一样。 章惇说道:“按旧制,都亭以待大辽,都亭西驿以待西蕃、 阿黎、于阗、新罗、劝海,怀远以待交趾,同文以待青唐、髙丽。大理与交趾相近,不若就是怀远驿接待大理使团。” 赵佶并不这么认为,一来是交趾和大理的地位并不相等,在赵佶心目中,大理和西夏是一个级别的,交趾还不如西夏呢,用怀远驿来接待大理使团,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在赵佶心目中,都亭西驿比较合适的。都亭西驿由东京上源西驿改之。在东京惠宁西坊, 右掖门外宝相寺(大佛寺)东,相对都城。初待河西蕃部诸贡使,后成为待西蕃、 阿黎、于阗、新罗、劝海使之所。西夏立国后,成为待西夏使之馆驿。 都亭西驿的具体位置在东京大内西、右掖门外,相寺(俗作大佛寺)东, 相对宫城。在开封城内,馆驿设施也是相对不错的。 故而赵佶决定让大理使团入住都亭西驿,一应标准按照西夏使节接待。 同时指定馆伴使,韩忠彦说道:”既然蔡寺卿一路陪伴,不若就让蔡寺卿为馆伴使,彼此熟悉,也好办事。“赵佶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不过蔡卞一个大理寺卿,充任馆伴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赵佶于是说道:“那就加蔡卞礼部侍郎,充馆伴使。” 蔡卞带着浩浩荡荡的大理使团一路来到开封府,使团的诸人已经被大宋的富庶广大所震惊了,光是一个成都府就令他们眼花缭乱,听说大宋的都城开封府比之成都府更加广大。 当他们来到东京城外的时候,已经被东京城墙的高大所惊叹了,虽然之前回去的使者都像他们描述过东京的广大雄伟,但是自己亲眼得见,又是另一番场景了。 大宋在后周开封外城的基础上进行了数次修葺和增筑[,扩建了皇城,并完善了三重城墙防御体系的建设,城体系夯土版筑,皇城墙则再用砖砌外壳。大宋东京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在外城墙建设瓮城的内地城市, 此前瓮城仅应用于边境。此外,以砖包砌城墙外壳、在皇城城墙设置角楼、水门外增设拐子城等都是开封的首创。 故而大宋东京号称内外三城,四水贯都,城外的护城河最深达4丈,宽十二丈,在护城河以里,是宽八尺,高一丈的羊马墙,羊马墙后二十丈外,才是开封府的外城墙,可以说这座城墙堪称当世坚城了。城墙高耸巍峨,是为弥补平原地貌防守劣势的必要举措,也是大宋都城人力物力充足的体现。宋东京建设时期李清臣所记“基阔五丈九尺,高四丈,而埤堄七尺”,可知城墙之尺度。墙身由夯土版筑而成。城墙上设有战棚、军械库等设施,使守城士兵得以应对突发战况。 不光是巍峨的城墙令大理使节们惊叹,东京城外驻扎的大宋禁军才令使节们感到害怕。大宋一直秉持着以兵为险的防御策略,以弥补平原城市城防方面的弱势。因其都城的地位,以及大宋自宋太祖以来对禁军的高度重视,宋东京素有宿重兵于京师,以消四方不轨之气的传统。 皇城内东北角设军营直接从内部护卫皇城,皇城外拱宸门北面、皇城西华门之外的内城西北角设大量军营以保卫皇城,皇城西南面和南面的踊路街军营和清卫军营负责护卫皇城、奉景灵宫等相关设施;新旧封丘门之间的军营对五丈河粮仓,新宋门内的拱圣营以及其西南处的军营对二者之间的延丰仓均存在保护之责;各军营均与其附近的城门存在守卫关系,如崇明门、朱雀门外军营有护卫蔡河水门以及漕运之责,除此之外有南薰门内的龙卫营、外城西南角的铁林营,固子门内东北处的飞山雄 武营以及曹门内外的军营等。 为了迎接大理使团,沿路的军营被打扫的整洁赶紧,禁军士卒披甲持枪站立,一望而去,枪林戟墙,怕不是有数十万之众,蔡卞笑着对使者们介绍道:“我大宋禁军,半数屯驻京师,尽是骁勇善战之辈,若有不服王化者,当提禁旅以扫平之!” 看着诸位使者震惊的眼神,蔡卞将使者们引入都亭西驿,然后前去复命。 第265章 南来使节入都门 在种师中和嵬名安惠、仁多保忠互相谈判时,蔡卞带领着大理使团来到了东京城。在来的路上,蔡卞又收到了两本册子,讲的都是大理国内杨氏、高氏、段氏之间的恩怨纠葛,蔡卞基本可以断定,此人是杨氏遗族,在大理还颇有地位,否则不可能混进使团之中。 蔡卞想着,他一定是想借大宋之手,复兴杨氏,既然他已经来到东京,迟早是会和自己谈谈的,等着就是了。 垂拱殿,赵佶正在和诸位宰执们商量大理入贡之事,大理虽然一直被大宋拒绝,但是对于大理在西南的地位,大宋君臣还是很有认知的。而且赵佶刚刚即位,就有大国前来求封,也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情。 赵佶说道:“诸位,大理求封,其心甚诚,先帝时就已多次遣使而今更是遣其国主之子还有国相亲族亲自前来,贡献颇丰,不能让远来之人失望啊!” 赵佶对于大理还是比较重视的,一来是想要与大理联合,取得交趾,二就是大理出产战马,虽然不如青唐的战马好,但是仍旧是大宋国内第一等的战马,不管是配给骑兵用作乘马,还是给炮兵作拖曳火炮的驮马,都是极好的。 但是诸位宰执还是有些犹豫,而且如何接待大理使者,成了现今政事堂讨论的要点。首先就是使团的居住问题,汴梁城内,建有四所重要的大型宾馆,其中专门接待北方契丹使者的叫“班荆馆”和“都亭驿”,接待西北西夏等少数民族政权使臣的叫“来远驿”(都亭西驿),接待更远的今新疆地区和中亚来宾的叫“怀远驿”。这些高级宾馆,设备豪华,有时在此举行国宴,宴请各国使臣和朝内大臣。 大理使者居住在哪里,就成为了一个问题,因为大宋没有为从南方来的藩属国或者大理建造的驿馆,因为大理并不在大宋的藩属国内,南方的各国一般都比较小,派遣的使团规模也不大,一般各处挤挤就行。但是大理此次使团规模庞大,光马匹就携带了一千多匹,还有大象等物,不可能和以前一样。 章惇说道:“按旧制,都亭以待大辽,都亭西驿以待西蕃、 阿黎、于阗、新罗、劝海,怀远以待交趾,同文以待青唐、髙丽。大理与交趾相近,不若就是怀远驿接待大理使团。” 赵佶并不这么认为,一来是交趾和大理的地位并不相等,在赵佶心目中,大理和西夏是一个级别的,交趾还不如西夏呢,用怀远驿来接待大理使团,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在赵佶心目中,都亭西驿比较合适的。都亭西驿由东京上源西驿改之。在东京惠宁西坊, 右掖门外宝相寺(大佛寺)东,相对都城。初待河西蕃部诸贡使,后成为待西蕃、 阿黎、于阗、新罗、劝海使之所。西夏立国后,成为待西夏使之馆驿。 都亭西驿的具体位置在东京大内西、右掖门外,相寺(俗作大佛寺)东, 相对宫城。在开封城内,馆驿设施也是相对不错的。 故而赵佶决定让大理使团入住都亭西驿,一应标准按照西夏使节接待。 同时指定馆伴使,韩忠彦说道:”既然蔡寺卿一路陪伴,不若就让蔡寺卿为馆伴使,彼此熟悉,也好办事。“赵佶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不过蔡卞一个大理寺卿,充任馆伴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赵佶于是说道:“那就加蔡卞礼部侍郎,充馆伴使。” 蔡卞带着浩浩荡荡的大理使团一路来到开封府,使团的诸人已经被大宋的富庶广大所震惊了,光是一个成都府就令他们眼花缭乱,听说大宋的都城开封府比之成都府更加广大。 当他们来到东京城外的时候,已经被东京城墙的高大所惊叹了,虽然之前回去的使者都像他们描述过东京的广大雄伟,但是自己亲眼得见,又是另一番场景了。 大宋在后周开封外城的基础上进行了数次修葺和增筑[,扩建了皇城,并完善了三重城墙防御体系的建设,城体系夯土版筑,皇城墙则再用砖砌外壳。大宋东京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在外城墙建设瓮城的内地城市, 此前瓮城仅应用于边境。此外,以砖包砌城墙外壳、在皇城城墙设置角楼、水门外增设拐子城等都是开封的首创。 故而大宋东京号称内外三城,四水贯都,城外的护城河最深达4丈,宽十二丈,在护城河以里,是宽八尺,高一丈的羊马墙,羊马墙后二十丈外,才是开封府的外城墙,可以说这座城墙堪称当世坚城了。城墙高耸巍峨,是为弥补平原地貌防守劣势的必要举措,也是大宋都城人力物力充足的体现。宋东京建设时期李清臣所记“基阔五丈九尺,高四丈,而埤堄七尺”,可知城墙之尺度。墙身由夯土版筑而成。城墙上设有战棚、军械库等设施,使守城士兵得以应对突发战况。 不光是巍峨的城墙令大理使节们惊叹,东京城外驻扎的大宋禁军才令使节们感到害怕。大宋一直秉持着以兵为险的防御策略,以弥补平原城市城防方面的弱势。因其都城的地位,以及大宋自宋太祖以来对禁军的高度重视,宋东京素有宿重兵于京师,以消四方不轨之气的传统。 皇城内东北角设军营直接从内部护卫皇城,皇城外拱宸门北面、皇城西华门之外的内城西北角设大量军营以保卫皇城,皇城西南面和南面的踊路街军营和清卫军营负责护卫皇城、奉景灵宫等相关设施;新旧封丘门之间的军营对五丈河粮仓,新宋门内的拱圣营以及其西南处的军营对二者之间的延丰仓均存在保护之责;各军营均与其附近的城门存在守卫关系,如崇明门、朱雀门外军营有护卫蔡河水门以及漕运之责,除此之外有南薰门内的龙卫营、外城西南角的铁林营,固子门内东北处的飞山雄 武营以及曹门内外的军营等。 为了迎接大理使团,沿路的军营被打扫的整洁赶紧,禁军士卒披甲持枪站立,一望而去,枪林戟墙,怕不是有数十万之众,蔡卞笑着对使者们介绍道:“我大宋禁军,半数屯驻京师,尽是骁勇善战之辈,若有不服王化者,当提禁旅以扫平之!” 看着诸位使者震惊的眼神,蔡卞将使者们引入都亭西驿,然后前去复命。 第266章 南来使节入都门(二) 蔡卞将他们安顿到都亭西驿,随即求见赵佶,赵佶决定在第二天朝参后召见蔡卞,同时和诸位宰执们一道听听大理如今的现状。 虽然赵佶对于大理还算了解,不过那都是后世的只言片语,蔡卞毕竟到过大理,见识过当地的风土人情,也和大理的权贵交流过,对于当地的实际情况,肯定是对大理的实际情况有一定的了解,由他来向政事堂宰执们解说大理的风土人情更加有说服力一些。 蔡卞于是将这次出使所见所闻向赵佶和政事堂宰执们汇报,同时还有枢密院、皇城司密探查探来的大理的各项情报。赵佶最关心的就是大理的军队。 大理军队分为常备军、乡兵和夷卒三种类型。常备军数量不大,是大理武装力量的核心。乡兵则是一种亦兵亦农的武装力量,以村邑为单位, 按军事需要编制起来,平时从事农耕,农闲时进行训练,战时负担兵役。 夷卒是指从被征服的各个民族部落中征调而来的临时兵卒。 现在大理军队主要以夷卒为主,每遇战事,大理国统治者多借兵于滇东三十七部,说明夷卒在大理国的军事力量有着相当重要的地位。也说明大理和南诏不同,南诏兵力强盛,而大理则不然,面对南方交趾的入侵,都需要向滇东借兵,侧面说明了大理原因向大宋称臣也是有原因的。 其次就是大理内部的各种政治势力,这也是大宋君臣十分关心的事情。段氏世袭国王,高氏世袭宰相。 从后理国开始,这种“段氏为王,高氏为相”的权力格局最终成形。大理国政令皆出自高氏,国人称为“高国主”,段氏仅拥虚位而已。 不仅如此,高氏还把子孙遍封到大理国的“八府四郡”。由于大理国从中央到地方都是由高氏控制,段氏虽然名义上还是国王,却毫无实权,成为徒有虚名的傀儡。政事堂的几位宰执们对大理这种特殊的政治格局特别感兴趣,章惇就直接说道:“段高二姓,名位分离,乃取祸之道也!” 作为玩政治的老油条,大家都知道什么段氏为王,高氏为相,不过是高氏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另一个说法罢了,段氏未必肯大权旁落,只不过现在高氏权势遮天,段氏不得已而已。 还有所谓的大理国王出家一事,大家都明白,不过是高氏玩的把戏罢了。这种事情,之前的权臣们干的多了,只不过形式不同罢了。在这些“禅位”的国王 中,有些是出于被迫无奈,也有一些则是出于自愿。和被废和避位相比,禅位总算是一件冠冕的 好事,尽管禅位为僧在任何时候都是帝王政治失意后无可奈何的下场。 大理国后期,段氏表面上仍然是国王,但实权 一直掌握在世代为相国的高氏手中,整个大理国后期的历史,就是一部高氏专政的历史。可以想见,国王皈依佛法其实是自欺欺人的话,出家为僧是走投无路时出于无奈的选择。 还有就是杨氏,虽然嘉佑八年(公元1063年),杨允贤发动叛乱。岳侯高智升讨平杨允贤,段思廉封高智升为鄯阐侯,并把白崖、茹甸一带赐给高智升。神宗元丰三年(公元1080年),杨义贞又在洱海地区发动政变。鄯阐侯高智升命其子高升泰起兵讨平杨义贞,并立段寿辉为王。 杨氏父子反叛,都被高氏讨平,但是百足之虫死而未僵,杨氏作为大理豪族,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就被高氏连根拔起,彻底消灭。蔡卞还汇报了这几本册子的事情。几位宰执的判断和蔡卞一样,给蔡卞册子的人不是段氏就是杨氏,目的嘛,也很简单,就是希望从大宋获取支持,好扳倒高氏。 既然人就在使团中,他总会忍不住和蔡卞联系的,静观其变即可。 赵佶最为关心的就是大理的佛教,若是真的佛教昌盛,反正大宋还有不少秃驴,可以送给大理去。 正如史料记载大理是佛国,蔡卞在大理确实发现大理佛教昌盛,通过和大理的僧人交谈得知,大理佛教,初为密宗,后自唐代起,从中原传入大理的显宗逐渐取代了密宗成为大理的主要宗教。 汉地佛教入滇主要是通过蜀道,即前述“蜀身毒道”之由蜀至滇的这段路程。 有两条支线,一条由蜀地西出临邛、灵关,越过大相岭,经笮都、清溪关、邛都、昆明、青蛉到达叶榆(大理)。因途经重镇灵关、清溪关, 古代又称“灵关道”或“清溪道”;另一条路仍从蜀南下,沿岷江水路南下,经嘉州、僰、朱提、汉阳、味县而西达滇池,这段路又称“僰道”或“五尺道”。 这两条道路也是由蜀入滇必由之路,大理佛教昌盛,僧侣的地位也很高。甚至能够参与政治,成为官僚。与中原王朝一样,大理国也开科取士。但是大理的科举和大宋不同,大理开科取士,定制以僧读儒书者应该举。师僧有妻子,然往往读儒书。段氏而上国家者, 设科选择士,皆出此辈。 大理的和尚,能够影响政治,参与国事,大宋日后就可以利用这样的宗教关系影响大理。尤其是高氏家族,高氏家族作为大理国统治精英阶级,更是在各方面积极支持、发展佛教, 对大理国佛教的发展起了重要的作用。高家笃信佛教,热衷于佛教的传播,通过在地方上开展一系列宗教活动,与佛教结下了不解之缘。 大理国举国崇佛,各级官员都从有文化的僧人中选拔。虽然也仿效中原王朝,实行开科取仕, 而对象多是僧人中的读儒书者,选拔标准就是 “通释习儒”,即通晓佛学的义理又熟悉四书五经,因此他们形成了大理国特殊的释儒阶层。高氏通过对佛教的支持,交好释儒阶层,从而稳固高氏的地位。 释儒作为大理的官僚队伍,与高氏交好,而高氏本身又分封子弟于各地,同时与滇东三十七部交好,牢牢掌握住大理的军队,杨、段二氏能是高氏的对手才怪了! 第266章 南来使节入都门(二) 蔡卞将他们安顿到都亭西驿,随即求见赵佶,赵佶决定在第二天朝参后召见蔡卞,同时和诸位宰执们一道听听大理如今的现状。 虽然赵佶对于大理还算了解,不过那都是后世的只言片语,蔡卞毕竟到过大理,见识过当地的风土人情,也和大理的权贵交流过,对于当地的实际情况,肯定是对大理的实际情况有一定的了解,由他来向政事堂宰执们解说大理的风土人情更加有说服力一些。 蔡卞于是将这次出使所见所闻向赵佶和政事堂宰执们汇报,同时还有枢密院、皇城司密探查探来的大理的各项情报。赵佶最关心的就是大理的军队。 大理军队分为常备军、乡兵和夷卒三种类型。常备军数量不大,是大理武装力量的核心。乡兵则是一种亦兵亦农的武装力量,以村邑为单位, 按军事需要编制起来,平时从事农耕,农闲时进行训练,战时负担兵役。 夷卒是指从被征服的各个民族部落中征调而来的临时兵卒。 现在大理军队主要以夷卒为主,每遇战事,大理国统治者多借兵于滇东三十七部,说明夷卒在大理国的军事力量有着相当重要的地位。也说明大理和南诏不同,南诏兵力强盛,而大理则不然,面对南方交趾的入侵,都需要向滇东借兵,侧面说明了大理原因向大宋称臣也是有原因的。 其次就是大理内部的各种政治势力,这也是大宋君臣十分关心的事情。段氏世袭国王,高氏世袭宰相。 从后理国开始,这种“段氏为王,高氏为相”的权力格局最终成形。大理国政令皆出自高氏,国人称为“高国主”,段氏仅拥虚位而已。 不仅如此,高氏还把子孙遍封到大理国的“八府四郡”。由于大理国从中央到地方都是由高氏控制,段氏虽然名义上还是国王,却毫无实权,成为徒有虚名的傀儡。政事堂的几位宰执们对大理这种特殊的政治格局特别感兴趣,章惇就直接说道:“段高二姓,名位分离,乃取祸之道也!” 作为玩政治的老油条,大家都知道什么段氏为王,高氏为相,不过是高氏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另一个说法罢了,段氏未必肯大权旁落,只不过现在高氏权势遮天,段氏不得已而已。 还有所谓的大理国王出家一事,大家都明白,不过是高氏玩的把戏罢了。这种事情,之前的权臣们干的多了,只不过形式不同罢了。在这些“禅位”的国王 中,有些是出于被迫无奈,也有一些则是出于自愿。和被废和避位相比,禅位总算是一件冠冕的 好事,尽管禅位为僧在任何时候都是帝王政治失意后无可奈何的下场。 大理国后期,段氏表面上仍然是国王,但实权 一直掌握在世代为相国的高氏手中,整个大理国后期的历史,就是一部高氏专政的历史。可以想见,国王皈依佛法其实是自欺欺人的话,出家为僧是走投无路时出于无奈的选择。 还有就是杨氏,虽然嘉佑八年(公元1063年),杨允贤发动叛乱。岳侯高智升讨平杨允贤,段思廉封高智升为鄯阐侯,并把白崖、茹甸一带赐给高智升。神宗元丰三年(公元1080年),杨义贞又在洱海地区发动政变。鄯阐侯高智升命其子高升泰起兵讨平杨义贞,并立段寿辉为王。 杨氏父子反叛,都被高氏讨平,但是百足之虫死而未僵,杨氏作为大理豪族,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就被高氏连根拔起,彻底消灭。蔡卞还汇报了这几本册子的事情。几位宰执的判断和蔡卞一样,给蔡卞册子的人不是段氏就是杨氏,目的嘛,也很简单,就是希望从大宋获取支持,好扳倒高氏。 既然人就在使团中,他总会忍不住和蔡卞联系的,静观其变即可。 赵佶最为关心的就是大理的佛教,若是真的佛教昌盛,反正大宋还有不少秃驴,可以送给大理去。 正如史料记载大理是佛国,蔡卞在大理确实发现大理佛教昌盛,通过和大理的僧人交谈得知,大理佛教,初为密宗,后自唐代起,从中原传入大理的显宗逐渐取代了密宗成为大理的主要宗教。 汉地佛教入滇主要是通过蜀道,即前述“蜀身毒道”之由蜀至滇的这段路程。 有两条支线,一条由蜀地西出临邛、灵关,越过大相岭,经笮都、清溪关、邛都、昆明、青蛉到达叶榆(大理)。因途经重镇灵关、清溪关, 古代又称“灵关道”或“清溪道”;另一条路仍从蜀南下,沿岷江水路南下,经嘉州、僰、朱提、汉阳、味县而西达滇池,这段路又称“僰道”或“五尺道”。 这两条道路也是由蜀入滇必由之路,大理佛教昌盛,僧侣的地位也很高。甚至能够参与政治,成为官僚。与中原王朝一样,大理国也开科取士。但是大理的科举和大宋不同,大理开科取士,定制以僧读儒书者应该举。师僧有妻子,然往往读儒书。段氏而上国家者, 设科选择士,皆出此辈。 大理的和尚,能够影响政治,参与国事,大宋日后就可以利用这样的宗教关系影响大理。尤其是高氏家族,高氏家族作为大理国统治精英阶级,更是在各方面积极支持、发展佛教, 对大理国佛教的发展起了重要的作用。高家笃信佛教,热衷于佛教的传播,通过在地方上开展一系列宗教活动,与佛教结下了不解之缘。 大理国举国崇佛,各级官员都从有文化的僧人中选拔。虽然也仿效中原王朝,实行开科取仕, 而对象多是僧人中的读儒书者,选拔标准就是 “通释习儒”,即通晓佛学的义理又熟悉四书五经,因此他们形成了大理国特殊的释儒阶层。高氏通过对佛教的支持,交好释儒阶层,从而稳固高氏的地位。 释儒作为大理的官僚队伍,与高氏交好,而高氏本身又分封子弟于各地,同时与滇东三十七部交好,牢牢掌握住大理的军队,杨、段二氏能是高氏的对手才怪了! 第267章 南来使节入都门(三) 宰执们最想了解的就是大理国主段正淳和国相高泰明了,这两位如今都是大理政坛上举足轻重的人物,段氏虽然势弱,但是毕竟占据的国主大义的名分,高氏也不可能做的太过分,而且此时段氏还是有一些实力的。而且高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高智升的两个儿子中,高升泰和他的子孙分封在滇西一带 高升祥和他的子孙分封在滇东一带。高升泰的三个儿子 中,高泰惠和他的子孙在大理以北,高泰运和他的 子孙在大理以西,其余则是高泰明和他的子孙。高泰明因为是嫡传的缘故,子孙世代为相国。高泰明的三个儿子中,高明清封在姚安,高明量封在威楚,高明顺担任国相。高泰明镇守楚威,高祥明人主都阐,高泰惠受封鹤庆,世称“高氏三雄”。 大理国除大理一带为段氏掌握,并屯八万重兵于龙首关、 龙尾关二城外,其余皆为“高氏三雄”分治,皆世袭。后来,高家封建主轮番称霸,分为以高泰明之孙高观音隆为首的“观音派”和以高明清之子高蹄城生为首的“蹄城派”。 曾布敏锐的发觉了里面的信息,说道:“也就是说,段氏还有八万之兵?” 蔡卞说道:“确实如此,大理国禁卫之兵不过三万,尽在段氏掌握之中,大理国都也在段氏手中,加上段氏封地内的乡兵,大约八万之众,用于防备偷袭国都。” 见段氏还有一定的实力,诸位宰执们的心思不由得活泛起来,吕惠卿就说道:“大理若是入贡,就是大宋藩属,高氏窃据国柄,岂人臣之礼?大理既奉大宋正朔,大宋就当为段氏复位,使大理幽而复明,兴灭继绝,方为王者之师也!” 赵佶都是一面诧异的看着自己的计相,好家伙,人家大理还没入贡,你就已经准备打人家主意了,是不是准备出兵协助大理段氏?还是准备给大理人民带来大宋的光辉? 苏辙说道:“段氏之所为,故非人臣之所为也。然其尚未封贡,且大理西南大国,未可轻图也。当探明缘由,详定策略,徐徐图之!” 这个倒是老成稳妥之言,毕竟现在对大理的了解流于皮毛,待收集足够多的情报,再行决定也不迟。 赵佶与诸位宰执和蔡卞讨论大理之事,感叹大宋的短视。韩忠彦也说道:“前者以唐为诫,谓丧牛于易,有国者知戒西北之虞,而不知祸生于无备。唐亡于黄巢,而祸基于桂林。以大理为南诏,大理数次求封,均被婉拒,今日方知,大理与南诏,山河虽同,风俗实异!” 确实是,现在的大理,不仅自身内部问题颇多,外部环境也极为恶劣,在东南,有雄心勃勃的交趾李朝日渐浸逼 在南边,有幅员甚广的景陇金殿国若即若离在西南, 有势力强大的缅甸蒲甘王朝兵临边城,唯在西北,吐蕃处于分裂割据状态,不足以对大理国形成威胁。 若是能够和大宋搞好关系,不仅可以获取丰厚的政治资本,得到中原王朝的承认,更有利于稳固大理国内,同时和大宋一道对付交趾,也可以减轻大理的边防压力,自交趾李朝建立以来,日渐强势,在中南半岛上兴风作浪,对大宋也是图谋不轨。 侬智高兵败后,其间,交趾李朝欲以帮助宋朝平息侬智高名义出兵广西以趁火打劫,但遭宋朝拒绝。而与交趾主动干涉广西事务的态度相反,大理对侬智高联合大理共同瓜分北宋两广的请求予以拒绝,并对兵败后逃入大理的侬智高予以击杀并函首北宋,对宋军趁势占领大理国特磨道也未作出军事反制,以表达“崇宋和宋”的立场和作为宋朝藩臣应尽的义务,表明大理是宋朝忠孝忠诚的藩臣。 现在宋、理两国有着共同的敌人,就是交趾,虽然赵佶对大理也有所图谋,但是交趾明显比大理更重要些,赵佶可不想到时候和女真人打成一锅粥的时候被交趾从背后捅一刀。现在怎么趁着这个空当,处理好交趾,显然是重中之重。 对于大理,赵佶还是觉得以安抚为主,就是有所图谋,也是政治、经济手段,毕竟大理与四川交界,四川又是陕西的后方,一旦不稳,西军的后方就成了问题。 交趾现在已经成为大宋西南的一处溃疡,若不及早处置,又是一个西贼,那就难收拾了。尤其是自交趾李朝建立后,。交趾李朝的建立者李公蕴及其之后的继任者在建立李氏的统治过程中积极的借鉴中国的发展经验,对交趾政权进行改革增强交趾的国家实力。随着交趾实力的与日俱增,其对外侵略扩张的野也也逐渐显露,加之大宋与交趾的边界 一直处于一种相对模糊的状态,两国的关系因边境问题变得冲突日益频繁和激烈。 而且越南猴子从古至今就是长了一副欠扁的嘴脸,用神宗朝宰执曾公亮的话说就是:“交趾外奉朝贡,中包祸心,常蚕食王土为事。今云河网乃入蛮缴数百里,盖积岁月侵削以至于此!” 而且交趾使者的嘴脸实在是让赵佶无法忍受,不抽他真的忍不了,今年以来,光是广南西路奏报的交趾入寇就已有两次,交趾百余艘寇如洪镇,略居民,劫财物而去。其夏,交趾所管苏茂州,又率乡兵五千寇邕州所管缘山,都巡检杨文杰击走之。赵佶令广安西路经略安抚使司责问交趾,得到的居然是交趾的恐吓! 交趾回复大宋称:向者劫如洪镇乃外境蛮贼也,皇帝知此非交趾兵否?若使交趾果叛命,则当首攻番禹,次击闽、越,岂止如洪镇而己? 好好好,弄不过契丹女真,还弄不过你交趾,在赵佶心目中,交趾国王李乾德与西贼李乾顺果然是亲兄弟,都是属于不打不服的。不好好修理一下交趾,赵佶这个皇帝也没脸干了! 第267章 南来使节入都门(三) 宰执们最想了解的就是大理国主段正淳和国相高泰明了,这两位如今都是大理政坛上举足轻重的人物,段氏虽然势弱,但是毕竟占据的国主大义的名分,高氏也不可能做的太过分,而且此时段氏还是有一些实力的。而且高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高智升的两个儿子中,高升泰和他的子孙分封在滇西一带 高升祥和他的子孙分封在滇东一带。高升泰的三个儿子 中,高泰惠和他的子孙在大理以北,高泰运和他的 子孙在大理以西,其余则是高泰明和他的子孙。高泰明因为是嫡传的缘故,子孙世代为相国。高泰明的三个儿子中,高明清封在姚安,高明量封在威楚,高明顺担任国相。高泰明镇守楚威,高祥明人主都阐,高泰惠受封鹤庆,世称“高氏三雄”。 大理国除大理一带为段氏掌握,并屯八万重兵于龙首关、 龙尾关二城外,其余皆为“高氏三雄”分治,皆世袭。后来,高家封建主轮番称霸,分为以高泰明之孙高观音隆为首的“观音派”和以高明清之子高蹄城生为首的“蹄城派”。 曾布敏锐的发觉了里面的信息,说道:“也就是说,段氏还有八万之兵?” 蔡卞说道:“确实如此,大理国禁卫之兵不过三万,尽在段氏掌握之中,大理国都也在段氏手中,加上段氏封地内的乡兵,大约八万之众,用于防备偷袭国都。” 见段氏还有一定的实力,诸位宰执们的心思不由得活泛起来,吕惠卿就说道:“大理若是入贡,就是大宋藩属,高氏窃据国柄,岂人臣之礼?大理既奉大宋正朔,大宋就当为段氏复位,使大理幽而复明,兴灭继绝,方为王者之师也!” 赵佶都是一面诧异的看着自己的计相,好家伙,人家大理还没入贡,你就已经准备打人家主意了,是不是准备出兵协助大理段氏?还是准备给大理人民带来大宋的光辉? 苏辙说道:“段氏之所为,故非人臣之所为也。然其尚未封贡,且大理西南大国,未可轻图也。当探明缘由,详定策略,徐徐图之!” 这个倒是老成稳妥之言,毕竟现在对大理的了解流于皮毛,待收集足够多的情报,再行决定也不迟。 赵佶与诸位宰执和蔡卞讨论大理之事,感叹大宋的短视。韩忠彦也说道:“前者以唐为诫,谓丧牛于易,有国者知戒西北之虞,而不知祸生于无备。唐亡于黄巢,而祸基于桂林。以大理为南诏,大理数次求封,均被婉拒,今日方知,大理与南诏,山河虽同,风俗实异!” 确实是,现在的大理,不仅自身内部问题颇多,外部环境也极为恶劣,在东南,有雄心勃勃的交趾李朝日渐浸逼 在南边,有幅员甚广的景陇金殿国若即若离在西南, 有势力强大的缅甸蒲甘王朝兵临边城,唯在西北,吐蕃处于分裂割据状态,不足以对大理国形成威胁。 若是能够和大宋搞好关系,不仅可以获取丰厚的政治资本,得到中原王朝的承认,更有利于稳固大理国内,同时和大宋一道对付交趾,也可以减轻大理的边防压力,自交趾李朝建立以来,日渐强势,在中南半岛上兴风作浪,对大宋也是图谋不轨。 侬智高兵败后,其间,交趾李朝欲以帮助宋朝平息侬智高名义出兵广西以趁火打劫,但遭宋朝拒绝。而与交趾主动干涉广西事务的态度相反,大理对侬智高联合大理共同瓜分北宋两广的请求予以拒绝,并对兵败后逃入大理的侬智高予以击杀并函首北宋,对宋军趁势占领大理国特磨道也未作出军事反制,以表达“崇宋和宋”的立场和作为宋朝藩臣应尽的义务,表明大理是宋朝忠孝忠诚的藩臣。 现在宋、理两国有着共同的敌人,就是交趾,虽然赵佶对大理也有所图谋,但是交趾明显比大理更重要些,赵佶可不想到时候和女真人打成一锅粥的时候被交趾从背后捅一刀。现在怎么趁着这个空当,处理好交趾,显然是重中之重。 对于大理,赵佶还是觉得以安抚为主,就是有所图谋,也是政治、经济手段,毕竟大理与四川交界,四川又是陕西的后方,一旦不稳,西军的后方就成了问题。 交趾现在已经成为大宋西南的一处溃疡,若不及早处置,又是一个西贼,那就难收拾了。尤其是自交趾李朝建立后,。交趾李朝的建立者李公蕴及其之后的继任者在建立李氏的统治过程中积极的借鉴中国的发展经验,对交趾政权进行改革增强交趾的国家实力。随着交趾实力的与日俱增,其对外侵略扩张的野也也逐渐显露,加之大宋与交趾的边界 一直处于一种相对模糊的状态,两国的关系因边境问题变得冲突日益频繁和激烈。 而且越南猴子从古至今就是长了一副欠扁的嘴脸,用神宗朝宰执曾公亮的话说就是:“交趾外奉朝贡,中包祸心,常蚕食王土为事。今云河网乃入蛮缴数百里,盖积岁月侵削以至于此!” 而且交趾使者的嘴脸实在是让赵佶无法忍受,不抽他真的忍不了,今年以来,光是广南西路奏报的交趾入寇就已有两次,交趾百余艘寇如洪镇,略居民,劫财物而去。其夏,交趾所管苏茂州,又率乡兵五千寇邕州所管缘山,都巡检杨文杰击走之。赵佶令广安西路经略安抚使司责问交趾,得到的居然是交趾的恐吓! 交趾回复大宋称:向者劫如洪镇乃外境蛮贼也,皇帝知此非交趾兵否?若使交趾果叛命,则当首攻番禹,次击闽、越,岂止如洪镇而己? 好好好,弄不过契丹女真,还弄不过你交趾,在赵佶心目中,交趾国王李乾德与西贼李乾顺果然是亲兄弟,都是属于不打不服的。不好好修理一下交趾,赵佶这个皇帝也没脸干了! 第268章 南来使节入都门(四) 赵佶针对大理使节,做了一些安排,一来就是对大理使团的生活加以照顾,指定白矾楼供应伙食,务要让大理使团感受到大宋的善意。然后就是责成三衙、群牧司对大理贡来的马匹加以察看,看看是否符合军用。还有就是需要震慑大理。 赵佶本来就准备大阅禁军,就一道邀请大理使团参与,同时看看火炮的进度,要是火炮能形成一定规模的话,肯定也要拉出来给大理看看。 同时遣御史中丞苏辙与大理使团谈判,毕竟大理也算汉化已久的国家,而且笃信佛教,蔡卞、苏辙都算士大夫当中比较熟悉佛法的,和他们谈起来也相对愉快一点。 至于大理进贡来的驯象等物,赵佶也是照单全收,将驯象和象奴都送内侍省管理,自己大朝会终于有大象了,确实非常激动,有象来朝,太平有象历来都是中原王朝强盛太平的象征,向中原王朝进贡大象都被视为臣服的象征。 一般而言,当中原王朝强大繁盛时,外邦进贡大象的频率越高、数量越大。比如汉唐时,林邑等国都多次向中原王朝进贡大象和象奴,能够用大象充作仪仗,那是国力强盛的表现。 蔡卞回到都亭西驿,此次大理使团的副使坦绰李伯祥前来求见,李伯祥在大理属于位高而无权的那种人。坦绰可不是什么小官,按照大理的官职,其职位在南诏王之下、百官之上,为三个清平官之一,所以决国事轻重,犹唐之宰相也,秉政用事,权力极大,并兼九爽、三托之官。 论地位坦绰李伯祥还要比国相清平官高泰明还要高得多,但是据蔡卞的观察,李伯祥在大理政坛可以说毫无权威,一应事务都是国相高泰明来处理,他这个坦绰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李伯祥这时候突然来找蔡卞,蔡卞心下已经有了计较,看来鱼儿终于咬钩了,蔡卞将李伯祥带到都亭西驿内一间封闭的房间内,屏退随侍的小吏。 蔡卞和李伯祥坐定,蔡卞问道:“李大人所来何事?” 李伯祥拿出一本册子递给蔡卞,和之前给蔡卞的册子一模一样,笔迹也是相同的,蔡卞笑了笑说道:“原来是李大人,难怪不得对大理的掌故秘辛了如指掌,李大人今日来寻本官,可有什么事吗?” 李伯祥摇摇头说道:“蔡大人,下官并不姓李,而姓杨!” 在大理这么久,蔡卞可是知道大理的一些事情的,蔡卞问道:“可是杨允贤的杨?” 李伯祥说道:“虽不中,亦不远耳!”这下轮到蔡卞震惊了,当年杨允贤叛乱,高智升出兵灭之。十八年后,杨允贤之子,杨义贞再度发动政变,杀国君段廉义而自立,改元德安,号“广安皇帝”。后被高升泰所杀。 当年杨义贞于宋神宗元丰三年(1080)杀廉义自立,掌控滇西军权。 4 个月之后,清平官(宰相)高智廉命其子善阐(昆明)侯高升泰率领滇东乌蛮军队起兵诛杀杨义贞,立段廉义之侄段寿辉为王。 按理说,杨允贤、杨义贞父子谋逆叛乱,要是放在大宋,恐怕不光是人了,杨家肯定得摇散蛋黄竖劈蚯蚓,蚂蚁窝都要开水烫过,九族消消乐那肯定是基操了,看样子李伯祥与杨允贤亲缘颇近,高家怎么可能放过他。 李伯祥也知道蔡卞得疑惑,于是向蔡卞解释起了大理杨氏,杨氏是南诏贵族,在大理国内颇有威望,杨氏是贵胄世家。据载,南诏高级官员有230人,而杨姓就有53人,南诏德化碑上人物杨姓有11个。而且杨姓的密宗僧人最多,因南诏大理国推崇佛教,其作为密宗传承世家的杨氏得以有了更快、更好的发展。 杨氏得主要势力范围是在滇西,和依靠滇东三十七部的高氏一向不和。五代时的杨干贞,大义宁国国王,母亲名弥录,父为一杨姓渔人。公元902年 ,南诏清平官郑买嗣杀南诏王舜化贞,自立为王,称大长和国。公元928年 ,时任剑川节度使的杨干贞不满郑氏统治,率兵杀灭大长和末代国王郑隆亶,欲自立威望,又恐天下不服,遂立侍中赵善政为王,建大天兴国,但不足一年之后,杨干贞废黜赵善政,自立为王,改国号大义宁国。杨干贞的大义宁国仅仅维持了8年之后,通海节度使段思平率兵杀向大理,杨干贞败亡,死后谥为肃恭皇帝。 正是段思平讨平了杨氏的大义宁国,才建立起如今的大理,也难怪杨氏一直不服。而且在杨氏内部,一直有一个传说。杨干贞的母亲弥录原为洱海之滨的挖色人氏,相貌出众,偶然被南诏末代国王舜化贞巡游时非礼,随后有了身孕,只得独自栖身挖色山洞中生下一名男婴,当男婴出生后,弥录携子远嫁萂村。从此,杨干贞在此成长为孔武有力的大汉,最后步入行伍,直至夺取政权,称王一方。 按这种说法,杨氏可是身具南诏王室血脉的。当然对于这种说法,蔡卞是不屑一顾的。无论是陈胜吴广还是南北朝和五代的那些草头王,都得给自己找一个名震天下的祖宗,这点并不稀奇。 蔡卞好奇的是,李伯祥此番来的目的是什么。蔡卞问道:“李大人说得是大理内部的事情,不知李大人找本官何意?” 李伯祥说道:“请大宋为我杨氏做主!” 蔡卞眯起眼睛,仔细思考李伯祥说得话,杨氏现在虽然遭到高氏重创,但是在滇西,还是有相当的实力的。杨氏想要借助大宋的力量恢复自己的地位无非是借刀杀人罢了,大宋不介意借这把刀,但是杨氏准备付出什么代价呢?而且现在高氏一家势大,若是贸然介入高、杨之间的斗争,说不定会破坏大宋的国策,这事可不小。 蔡卞说道:“李大人所言,非本官所能决断的,本官会密奏官家,请官家圣裁的。” 李伯祥当然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不是蔡卞能决定的,若是蔡卞一口答应,那才是忽悠他的,现在蔡卞既然答应代为转奏,那就达到目的了。李伯祥向蔡卞赠送了一份沉重的大理土产,让蔡卞非常满意。 李伯祥说道:“吾杨氏满门,就全仗蔡大人援手了!”蔡卞这才将李伯祥送出。 第268章 南来使节入都门(四) 赵佶针对大理使节,做了一些安排,一来就是对大理使团的生活加以照顾,指定白矾楼供应伙食,务要让大理使团感受到大宋的善意。然后就是责成三衙、群牧司对大理贡来的马匹加以察看,看看是否符合军用。还有就是需要震慑大理。 赵佶本来就准备大阅禁军,就一道邀请大理使团参与,同时看看火炮的进度,要是火炮能形成一定规模的话,肯定也要拉出来给大理看看。 同时遣御史中丞苏辙与大理使团谈判,毕竟大理也算汉化已久的国家,而且笃信佛教,蔡卞、苏辙都算士大夫当中比较熟悉佛法的,和他们谈起来也相对愉快一点。 至于大理进贡来的驯象等物,赵佶也是照单全收,将驯象和象奴都送内侍省管理,自己大朝会终于有大象了,确实非常激动,有象来朝,太平有象历来都是中原王朝强盛太平的象征,向中原王朝进贡大象都被视为臣服的象征。 一般而言,当中原王朝强大繁盛时,外邦进贡大象的频率越高、数量越大。比如汉唐时,林邑等国都多次向中原王朝进贡大象和象奴,能够用大象充作仪仗,那是国力强盛的表现。 蔡卞回到都亭西驿,此次大理使团的副使坦绰李伯祥前来求见,李伯祥在大理属于位高而无权的那种人。坦绰可不是什么小官,按照大理的官职,其职位在南诏王之下、百官之上,为三个清平官之一,所以决国事轻重,犹唐之宰相也,秉政用事,权力极大,并兼九爽、三托之官。 论地位坦绰李伯祥还要比国相清平官高泰明还要高得多,但是据蔡卞的观察,李伯祥在大理政坛可以说毫无权威,一应事务都是国相高泰明来处理,他这个坦绰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李伯祥这时候突然来找蔡卞,蔡卞心下已经有了计较,看来鱼儿终于咬钩了,蔡卞将李伯祥带到都亭西驿内一间封闭的房间内,屏退随侍的小吏。 蔡卞和李伯祥坐定,蔡卞问道:“李大人所来何事?” 李伯祥拿出一本册子递给蔡卞,和之前给蔡卞的册子一模一样,笔迹也是相同的,蔡卞笑了笑说道:“原来是李大人,难怪不得对大理的掌故秘辛了如指掌,李大人今日来寻本官,可有什么事吗?” 李伯祥摇摇头说道:“蔡大人,下官并不姓李,而姓杨!” 在大理这么久,蔡卞可是知道大理的一些事情的,蔡卞问道:“可是杨允贤的杨?” 李伯祥说道:“虽不中,亦不远耳!”这下轮到蔡卞震惊了,当年杨允贤叛乱,高智升出兵灭之。十八年后,杨允贤之子,杨义贞再度发动政变,杀国君段廉义而自立,改元德安,号“广安皇帝”。后被高升泰所杀。 当年杨义贞于宋神宗元丰三年(1080)杀廉义自立,掌控滇西军权。 4 个月之后,清平官(宰相)高智廉命其子善阐(昆明)侯高升泰率领滇东乌蛮军队起兵诛杀杨义贞,立段廉义之侄段寿辉为王。 按理说,杨允贤、杨义贞父子谋逆叛乱,要是放在大宋,恐怕不光是人了,杨家肯定得摇散蛋黄竖劈蚯蚓,蚂蚁窝都要开水烫过,九族消消乐那肯定是基操了,看样子李伯祥与杨允贤亲缘颇近,高家怎么可能放过他。 李伯祥也知道蔡卞得疑惑,于是向蔡卞解释起了大理杨氏,杨氏是南诏贵族,在大理国内颇有威望,杨氏是贵胄世家。据载,南诏高级官员有230人,而杨姓就有53人,南诏德化碑上人物杨姓有11个。而且杨姓的密宗僧人最多,因南诏大理国推崇佛教,其作为密宗传承世家的杨氏得以有了更快、更好的发展。 杨氏得主要势力范围是在滇西,和依靠滇东三十七部的高氏一向不和。五代时的杨干贞,大义宁国国王,母亲名弥录,父为一杨姓渔人。公元902年 ,南诏清平官郑买嗣杀南诏王舜化贞,自立为王,称大长和国。公元928年 ,时任剑川节度使的杨干贞不满郑氏统治,率兵杀灭大长和末代国王郑隆亶,欲自立威望,又恐天下不服,遂立侍中赵善政为王,建大天兴国,但不足一年之后,杨干贞废黜赵善政,自立为王,改国号大义宁国。杨干贞的大义宁国仅仅维持了8年之后,通海节度使段思平率兵杀向大理,杨干贞败亡,死后谥为肃恭皇帝。 正是段思平讨平了杨氏的大义宁国,才建立起如今的大理,也难怪杨氏一直不服。而且在杨氏内部,一直有一个传说。杨干贞的母亲弥录原为洱海之滨的挖色人氏,相貌出众,偶然被南诏末代国王舜化贞巡游时非礼,随后有了身孕,只得独自栖身挖色山洞中生下一名男婴,当男婴出生后,弥录携子远嫁萂村。从此,杨干贞在此成长为孔武有力的大汉,最后步入行伍,直至夺取政权,称王一方。 按这种说法,杨氏可是身具南诏王室血脉的。当然对于这种说法,蔡卞是不屑一顾的。无论是陈胜吴广还是南北朝和五代的那些草头王,都得给自己找一个名震天下的祖宗,这点并不稀奇。 蔡卞好奇的是,李伯祥此番来的目的是什么。蔡卞问道:“李大人说得是大理内部的事情,不知李大人找本官何意?” 李伯祥说道:“请大宋为我杨氏做主!” 蔡卞眯起眼睛,仔细思考李伯祥说得话,杨氏现在虽然遭到高氏重创,但是在滇西,还是有相当的实力的。杨氏想要借助大宋的力量恢复自己的地位无非是借刀杀人罢了,大宋不介意借这把刀,但是杨氏准备付出什么代价呢?而且现在高氏一家势大,若是贸然介入高、杨之间的斗争,说不定会破坏大宋的国策,这事可不小。 蔡卞说道:“李大人所言,非本官所能决断的,本官会密奏官家,请官家圣裁的。” 李伯祥当然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不是蔡卞能决定的,若是蔡卞一口答应,那才是忽悠他的,现在蔡卞既然答应代为转奏,那就达到目的了。李伯祥向蔡卞赠送了一份沉重的大理土产,让蔡卞非常满意。 李伯祥说道:“吾杨氏满门,就全仗蔡大人援手了!”蔡卞这才将李伯祥送出。 第269章 南来使节入都门(五) 蔡卞将李伯祥送走后,立刻求见赵佶。 此时,大理正使段和誉正在苏辙的带领下在东京游玩。段和誉作为国主的长子,自幼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段正严母后为高升泰妹妹高升洁,高升洁是国中才女,“幼学于本慧国师,精奇门。经高升泰撮合,嫁给段正淳为妻。在母后的影响下,段和誉精通琴棋书画,善书荷花,喜琴,从小就得到文武两面良好的教育,其师为六铉,六铉学识渊博,文韬武略,与中原周侗齐名。 段和誉颇有勇力,能开一石五斗的强弓,这倒是令大宋官吏始料未及的。段和誉对大宋的佛学非常感兴趣,苏辙于是请来东京城内的高僧,与他讲说佛法,段和誉也乐的其中,不理其他事。 反倒是高泰明长子高明顺,年未及弱冠,也没有正式官职,但是这几日在大宋官吏的陪伴下,去国子监旁听,在东京城闲逛,了解东京物价,甚至还是旁观了开封府断案。 听到官吏的汇报,苏辙不由得感叹道:“数代以下,段氏除有空名外,还余何物啊!” 这边蔡卞求见赵佶,将李伯祥请求大宋帮助杨家的事情说了,赵佶沉吟半晌说道:“现今要紧之事是大理封贡,其他事情当缓一缓,杨家的事情放在后面,等到大阅后再说!” 赵佶现在不想和李伯祥讨论此事,第一是说实话赵佶对大理国内的事情目前兴趣不大,杨氏到底有几分实力他也搞不清楚,比竟李伯祥哪个地方靠近缅北,万一是诈骗赵佶的怎么办。第二就是赵佶需要等他们看过大阅后再谈,这样大宋才能利益最大化。 等蔡卞走后,赵佶询问奚官局火炮铸造事宜,得知现在已经有数十门火炮交付禁军了,赵佶就令种师道、狄咏一道去天武军城外的营区看看炮兵的训练成果。梁师成赶紧招呼班直和皇城司护驾。 在种师道等人的护卫下,赵佶来到城外天武军的营区,察看火炮训练,赵佶同时询问种师道火炮的训练问题。 种师道颇有些无奈的说道:“官家,这火炮固然犀利,但是不便之处也是甚多。”种师中趁此机会也是大倒苦水,火炮与冷兵器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尤其是操纵火炮需要一定的数学知识,这就使得炮兵的招募选拔非常困难,要是会识字读书,也不至于来当丘八啊。 还有就是火炮动静太大,很多士卒根本不敢操作,有很强的畏惧心理,尤其是现在铸造的火炮,工匠还没能完全掌握铸炮技艺,火炮的膛压太大,或者士卒装填了太多的发射药,导致火炮炸膛,炮兵粉身碎骨的事故使得士卒们对于火炮十分畏惧。 再加上火炮和弓弩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不管是射击方式还是瞄准的方法,尤其是前装炮,本来射击的精度就十分感人,士卒们又对火炮一知半解,能打得准那才是有鬼了。 说实话,这些事情和困难,赵佶早就想过了,这也是赵佶对发展火器没有什么信心的原因之一。真的造火器,原始火器并不复杂,至少火门枪这些大宋是造得出来了,后世都出土过西夏的火铳,这东西的技术难度没有那么高。但是对于士卒和指挥员的要求却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更不要说大规模装备火器会推翻现有的整个指挥方式和战术体系,要重新建立起一套完整的训练、作战、后勤的方式方法,没有几十上百年的功夫是搞不定的,就算到了滑铁卢之之战,拿破仑赖以决定胜负的还是格鲁希指挥的两个骑兵军。 而且就算能造出那么多火器,赵佶也根本没有办法为他们提供足够的后勤保障和训练支持,火器取代冷兵器,不是靠着后装枪、定装弹药,而是背后的一整套完整的工业体系,赵佶自问没办法建立起来,更没有时间来等待这个体系建立起来。 之所以要发展火炮,一是火炮的技术难度小,二是可以通过火炮将半定装弹药、火药颗粒化等一系列体系先引入兵器工业中,同时确实对于一些坚城,火炮和火药能够发挥奇效,还有就是面对对方的具装甲骑,火炮才具备一定的威慑力。 故而赵佶今日来到天武军,察看火炮训练成果,赵佶数了数,天武军大概有三十门左右的火炮,赵佶说道:“二百步外立个靶子,先来一轮齐射看看!” 种师道赶紧前去下令,赵佶在狄咏等人的护卫下远远观察着,这些炮兵们虽然已经训练了不少时日,但是还是不甚熟悉,装填擦拭火炮的速度都不一样,有的快有的慢,好不容易等到他们都装填好了,种师道下令开炮。 三十门火炮齐射,声势倒是极大,命中率嘛,那就非常感人了。一丈见方的木牌,上面只有几个洞,要是这拿去给大理使者看,就不是露脸而是露屁股了,赵佶先前想得本来是抽调尽可能多的火炮,争取给大理人开开眼,现在看来这个方案显然不行。 只能抽调部分炮术稍微好一点的士卒,同时修筑一个稍微大一点的靶子,尽可能的提高命中率。至于保密问题,赵佶也想过了,一来是本就只给大理使臣看看的,除了宰执们和三衙管军,其他人又等闲看不到,至于大理和辽、夏交通,赵佶觉得可能性不太大。 而且赵佶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赵佶准备到时候在试射场面修筑炮垒,将火炮遮挡起来,只给大理使团看看火炮发射时的动静就行了。 赵佶于是将自己的想法与种师道说了,让种师道去落实。然后回宫去了。 赵佶在心头暗自想着,看来火炮还是有不少不足之处,有机会还得到奚官局看看,还有就是大阅的事宜,现在大阅将近,赵佶还没有过问过大阅的事宜,既然要展示兵威,震慑蛮夷,赵佶当然对此十分重视了。 第269章 南来使节入都门(五) 蔡卞将李伯祥送走后,立刻求见赵佶。 此时,大理正使段和誉正在苏辙的带领下在东京游玩。段和誉作为国主的长子,自幼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段正严母后为高升泰妹妹高升洁,高升洁是国中才女,“幼学于本慧国师,精奇门。经高升泰撮合,嫁给段正淳为妻。在母后的影响下,段和誉精通琴棋书画,善书荷花,喜琴,从小就得到文武两面良好的教育,其师为六铉,六铉学识渊博,文韬武略,与中原周侗齐名。 段和誉颇有勇力,能开一石五斗的强弓,这倒是令大宋官吏始料未及的。段和誉对大宋的佛学非常感兴趣,苏辙于是请来东京城内的高僧,与他讲说佛法,段和誉也乐的其中,不理其他事。 反倒是高泰明长子高明顺,年未及弱冠,也没有正式官职,但是这几日在大宋官吏的陪伴下,去国子监旁听,在东京城闲逛,了解东京物价,甚至还是旁观了开封府断案。 听到官吏的汇报,苏辙不由得感叹道:“数代以下,段氏除有空名外,还余何物啊!” 这边蔡卞求见赵佶,将李伯祥请求大宋帮助杨家的事情说了,赵佶沉吟半晌说道:“现今要紧之事是大理封贡,其他事情当缓一缓,杨家的事情放在后面,等到大阅后再说!” 赵佶现在不想和李伯祥讨论此事,第一是说实话赵佶对大理国内的事情目前兴趣不大,杨氏到底有几分实力他也搞不清楚,比竟李伯祥哪个地方靠近缅北,万一是诈骗赵佶的怎么办。第二就是赵佶需要等他们看过大阅后再谈,这样大宋才能利益最大化。 等蔡卞走后,赵佶询问奚官局火炮铸造事宜,得知现在已经有数十门火炮交付禁军了,赵佶就令种师道、狄咏一道去天武军城外的营区看看炮兵的训练成果。梁师成赶紧招呼班直和皇城司护驾。 在种师道等人的护卫下,赵佶来到城外天武军的营区,察看火炮训练,赵佶同时询问种师道火炮的训练问题。 种师道颇有些无奈的说道:“官家,这火炮固然犀利,但是不便之处也是甚多。”种师中趁此机会也是大倒苦水,火炮与冷兵器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尤其是操纵火炮需要一定的数学知识,这就使得炮兵的招募选拔非常困难,要是会识字读书,也不至于来当丘八啊。 还有就是火炮动静太大,很多士卒根本不敢操作,有很强的畏惧心理,尤其是现在铸造的火炮,工匠还没能完全掌握铸炮技艺,火炮的膛压太大,或者士卒装填了太多的发射药,导致火炮炸膛,炮兵粉身碎骨的事故使得士卒们对于火炮十分畏惧。 再加上火炮和弓弩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不管是射击方式还是瞄准的方法,尤其是前装炮,本来射击的精度就十分感人,士卒们又对火炮一知半解,能打得准那才是有鬼了。 说实话,这些事情和困难,赵佶早就想过了,这也是赵佶对发展火器没有什么信心的原因之一。真的造火器,原始火器并不复杂,至少火门枪这些大宋是造得出来了,后世都出土过西夏的火铳,这东西的技术难度没有那么高。但是对于士卒和指挥员的要求却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更不要说大规模装备火器会推翻现有的整个指挥方式和战术体系,要重新建立起一套完整的训练、作战、后勤的方式方法,没有几十上百年的功夫是搞不定的,就算到了滑铁卢之之战,拿破仑赖以决定胜负的还是格鲁希指挥的两个骑兵军。 而且就算能造出那么多火器,赵佶也根本没有办法为他们提供足够的后勤保障和训练支持,火器取代冷兵器,不是靠着后装枪、定装弹药,而是背后的一整套完整的工业体系,赵佶自问没办法建立起来,更没有时间来等待这个体系建立起来。 之所以要发展火炮,一是火炮的技术难度小,二是可以通过火炮将半定装弹药、火药颗粒化等一系列体系先引入兵器工业中,同时确实对于一些坚城,火炮和火药能够发挥奇效,还有就是面对对方的具装甲骑,火炮才具备一定的威慑力。 故而赵佶今日来到天武军,察看火炮训练成果,赵佶数了数,天武军大概有三十门左右的火炮,赵佶说道:“二百步外立个靶子,先来一轮齐射看看!” 种师道赶紧前去下令,赵佶在狄咏等人的护卫下远远观察着,这些炮兵们虽然已经训练了不少时日,但是还是不甚熟悉,装填擦拭火炮的速度都不一样,有的快有的慢,好不容易等到他们都装填好了,种师道下令开炮。 三十门火炮齐射,声势倒是极大,命中率嘛,那就非常感人了。一丈见方的木牌,上面只有几个洞,要是这拿去给大理使者看,就不是露脸而是露屁股了,赵佶先前想得本来是抽调尽可能多的火炮,争取给大理人开开眼,现在看来这个方案显然不行。 只能抽调部分炮术稍微好一点的士卒,同时修筑一个稍微大一点的靶子,尽可能的提高命中率。至于保密问题,赵佶也想过了,一来是本就只给大理使臣看看的,除了宰执们和三衙管军,其他人又等闲看不到,至于大理和辽、夏交通,赵佶觉得可能性不太大。 而且赵佶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赵佶准备到时候在试射场面修筑炮垒,将火炮遮挡起来,只给大理使团看看火炮发射时的动静就行了。 赵佶于是将自己的想法与种师道说了,让种师道去落实。然后回宫去了。 赵佶在心头暗自想着,看来火炮还是有不少不足之处,有机会还得到奚官局看看,还有就是大阅的事宜,现在大阅将近,赵佶还没有过问过大阅的事宜,既然要展示兵威,震慑蛮夷,赵佶当然对此十分重视了。 第270章 大阅禁军兵威壮 第二天,赵佶在朝参后就请章惇和三衙管军们到垂拱殿来,商量大阅的事情。 赵佶问道:“现今大阅准备的如何了?” 章惇说道:“官家,一应事宜基本都妥当了。”说罢拿出大阅的具体规划,呈送给赵佶。 根据赵佶的指示,大阅选择的地方就是真宗皇帝当年大阅禁军的东武村,当年真宗皇帝留下的行宫还可以使用,只需要修葺一下即可。 赵佶问道:“哪些军伍参加大阅?” 章惇说道:“官家,上四军全部参与,还有殿前、侍卫马步二司每军各抽调一将精兵参与。” 赵佶算了一下,人数是不少了,十万人总是有的,可是这些禁军,大多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总感觉杀气不够,恐怕难以震慑外邦,赵佶问道:“要不然从西军抽调一些精锐来,就凭都门禁军,恐怕难以震慑外邦。” 大宋精锐都在西军,本来是朝野都明知的事实,但是赵佶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对都门禁军战斗力的不信任,还是让几位三衙管军有些尴尬。 殿帅姚麟说道:“官家,都门禁军而今也已经整训完成,且禁军整训,多用的也是西军抽调而来的精锐,大阅也应当足用了。而今调动西军,不光耗费颇大,时间也非常紧凑,恐怕来不及了。” 赵佶对都门禁军还是信任不足,主要是都门禁军没打过什么像样的大仗,赵佶对他们实在是信任不起来,在赵佶心里这些都门禁军充充门面还行,真的被内行人一看,肯定能看出来端倪。 赵佶决定抽调西军的白梃兵和折家的党项精骑到东京参加大阅。 还有一个赵佶不能言说的事情,赵佶一直想将麟府路折家军调来看看成色,对于这个大宋将门的特例,赵佶一直十分好奇,折家世镇麟府路,明显违背了大宋的祖制,连跟随太祖太宗一起打天下的从龙功臣都没有能够世镇一地,裂土分封,折家一个党项世家,怎么做到的? 从宋太祖答应折家世镇府州之后,府州知州皆由折氏子弟充任,多是弟继兄位或者父死子继,且宋廷规定,地方 知州任期一般为3年,事实上很多人往往做不到2 年,而折家的知州一职却没有限制在任期限,最长 的折克行做知州28年。府州知州从折从阮到折可 求,共7世14人,这样府州的行政多掌握在折氏手中。 最后经济上因为折氏世袭知府州折氏可以“用其部曲,食其租入”。而休战时期折氏又控制着边界贸易,除此之外还有战争的掳获,义庄、别业的收入,开垦闲田的收益以及朝廷的俸禄和赏赐。这样折氏在经济上也能做到一定程度上的自给自足。 可以说折家带有很大的藩镇色彩,军事、政治以及经济上的自主性和独立性就保 证了折氏在府州的特殊地位,为其成为藩镇性质的军事集团提供了有利的条件。这样在大宋一朝“祖宗家法”的治理下却形成了特殊的“将门”现象。 当然,赵佶并不怀疑折家的忠诚,尤其是折家与西夏,世代血战,早就是生死仇敌了,但是赵佶对折家依旧十分好奇。赵佶说道:“国朝大阅,西军作为国朝精锐,岂可不参加?用金牌急递,召西军的白梃兵来,还有河东麟府路的折家,吾还未看过折家健儿的风采呢!” 折家的当代家主折克行,虽然现在已经以老病退居府州,不问军事了,但是在西贼眼里,可是和章楶、王文郁一样的存在。熙宁三年(1070年),西夏攻环、庆2州,折克行奉命以兵援种谔,护饷道,战于葭芦川,以功升知府州。元丰四年(1081年),折克行率部落兵受王中正节制之五路之一河东路攻夏,杀夏国大将咩保吴良,为夏人畏惧。次年,先后二次败夏军于青岗岭和厮罗川。元丰六年(1083年),又败夏军于三角岭,斩钤辖吴埋保等。 元佑六年(1091年),折克行会诸将出折水川,大败夏军,斩千人有奇。绍圣三年(1096年)九月,为太原知州孙览重修葭芦城,护筑照应,陈兵备敌。元符二年(1099年),又助孙览建筑河东十堡寨,规划督役,出力尤多。官至秦州观察使。折克行在边30年,善拊士卒,战功最多,屡与西夏战,夏人呼为“折家父”。 若单论斩首之多,折克行绝对是宋军诸将的翘楚,现在虽然以老病致仕,但是朝中都认为折克行是为了给折可适让路才致仕的。折家的折家兵名震西北,西贼震撼。 接下来就是对大阅的各位将官的分配安排了,命殿前都指挥使姚麟为左右厢教阵都总管,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何灌副之,宣徽北院使、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狄咏为随驾都总管,带御器械、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种师道为左厢押阵使,西上合门使、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曹诵为右厢押阵使, 御前忠佐马步军都军头辅超为左厢排阵使,少保、宣徽南院使折克行为右厢排阵使,客省使、枢密都承旨张叔夜为大阵前都巡检,昭宣使李神福、 勾当皇城司公事、大内都提举童贯京城内都巡检,内侍都知宝梁师成副之,宫苑使、殿前司都虞侯班直统制高俅为新旧城裹同巡检。 赵佶安排完这一切,问章惇和三衙管军道:“诸位可还有什么意见?” 章惇说道:“官家,折克行早就因老病致仕,而今将其启用,还是大阅这样重大的事情,折克行能否担当此任,臣心里实在没底,不若调折可适来,更为妥当。” 赵佶想了想说道:“折可适如今身负重任,执掌麟府路,不可轻离,还是折克行,这些事情并不麻烦,折克行也是老将了,应该能够处理好的。” 见赵佶这么说,臣子们也不好说什么了,当即取旨办理。 第270章 大阅禁军兵威壮 第二天,赵佶在朝参后就请章惇和三衙管军们到垂拱殿来,商量大阅的事情。 赵佶问道:“现今大阅准备的如何了?” 章惇说道:“官家,一应事宜基本都妥当了。”说罢拿出大阅的具体规划,呈送给赵佶。 根据赵佶的指示,大阅选择的地方就是真宗皇帝当年大阅禁军的东武村,当年真宗皇帝留下的行宫还可以使用,只需要修葺一下即可。 赵佶问道:“哪些军伍参加大阅?” 章惇说道:“官家,上四军全部参与,还有殿前、侍卫马步二司每军各抽调一将精兵参与。” 赵佶算了一下,人数是不少了,十万人总是有的,可是这些禁军,大多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总感觉杀气不够,恐怕难以震慑外邦,赵佶问道:“要不然从西军抽调一些精锐来,就凭都门禁军,恐怕难以震慑外邦。” 大宋精锐都在西军,本来是朝野都明知的事实,但是赵佶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对都门禁军战斗力的不信任,还是让几位三衙管军有些尴尬。 殿帅姚麟说道:“官家,都门禁军而今也已经整训完成,且禁军整训,多用的也是西军抽调而来的精锐,大阅也应当足用了。而今调动西军,不光耗费颇大,时间也非常紧凑,恐怕来不及了。” 赵佶对都门禁军还是信任不足,主要是都门禁军没打过什么像样的大仗,赵佶对他们实在是信任不起来,在赵佶心里这些都门禁军充充门面还行,真的被内行人一看,肯定能看出来端倪。 赵佶决定抽调西军的白梃兵和折家的党项精骑到东京参加大阅。 还有一个赵佶不能言说的事情,赵佶一直想将麟府路折家军调来看看成色,对于这个大宋将门的特例,赵佶一直十分好奇,折家世镇麟府路,明显违背了大宋的祖制,连跟随太祖太宗一起打天下的从龙功臣都没有能够世镇一地,裂土分封,折家一个党项世家,怎么做到的? 从宋太祖答应折家世镇府州之后,府州知州皆由折氏子弟充任,多是弟继兄位或者父死子继,且宋廷规定,地方 知州任期一般为3年,事实上很多人往往做不到2 年,而折家的知州一职却没有限制在任期限,最长 的折克行做知州28年。府州知州从折从阮到折可 求,共7世14人,这样府州的行政多掌握在折氏手中。 最后经济上因为折氏世袭知府州折氏可以“用其部曲,食其租入”。而休战时期折氏又控制着边界贸易,除此之外还有战争的掳获,义庄、别业的收入,开垦闲田的收益以及朝廷的俸禄和赏赐。这样折氏在经济上也能做到一定程度上的自给自足。 可以说折家带有很大的藩镇色彩,军事、政治以及经济上的自主性和独立性就保 证了折氏在府州的特殊地位,为其成为藩镇性质的军事集团提供了有利的条件。这样在大宋一朝“祖宗家法”的治理下却形成了特殊的“将门”现象。 当然,赵佶并不怀疑折家的忠诚,尤其是折家与西夏,世代血战,早就是生死仇敌了,但是赵佶对折家依旧十分好奇。赵佶说道:“国朝大阅,西军作为国朝精锐,岂可不参加?用金牌急递,召西军的白梃兵来,还有河东麟府路的折家,吾还未看过折家健儿的风采呢!” 折家的当代家主折克行,虽然现在已经以老病退居府州,不问军事了,但是在西贼眼里,可是和章楶、王文郁一样的存在。熙宁三年(1070年),西夏攻环、庆2州,折克行奉命以兵援种谔,护饷道,战于葭芦川,以功升知府州。元丰四年(1081年),折克行率部落兵受王中正节制之五路之一河东路攻夏,杀夏国大将咩保吴良,为夏人畏惧。次年,先后二次败夏军于青岗岭和厮罗川。元丰六年(1083年),又败夏军于三角岭,斩钤辖吴埋保等。 元佑六年(1091年),折克行会诸将出折水川,大败夏军,斩千人有奇。绍圣三年(1096年)九月,为太原知州孙览重修葭芦城,护筑照应,陈兵备敌。元符二年(1099年),又助孙览建筑河东十堡寨,规划督役,出力尤多。官至秦州观察使。折克行在边30年,善拊士卒,战功最多,屡与西夏战,夏人呼为“折家父”。 若单论斩首之多,折克行绝对是宋军诸将的翘楚,现在虽然以老病致仕,但是朝中都认为折克行是为了给折可适让路才致仕的。折家的折家兵名震西北,西贼震撼。 接下来就是对大阅的各位将官的分配安排了,命殿前都指挥使姚麟为左右厢教阵都总管,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何灌副之,宣徽北院使、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狄咏为随驾都总管,带御器械、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种师道为左厢押阵使,西上合门使、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曹诵为右厢押阵使, 御前忠佐马步军都军头辅超为左厢排阵使,少保、宣徽南院使折克行为右厢排阵使,客省使、枢密都承旨张叔夜为大阵前都巡检,昭宣使李神福、 勾当皇城司公事、大内都提举童贯京城内都巡检,内侍都知宝梁师成副之,宫苑使、殿前司都虞侯班直统制高俅为新旧城裹同巡检。 赵佶安排完这一切,问章惇和三衙管军道:“诸位可还有什么意见?” 章惇说道:“官家,折克行早就因老病致仕,而今将其启用,还是大阅这样重大的事情,折克行能否担当此任,臣心里实在没底,不若调折可适来,更为妥当。” 赵佶想了想说道:“折可适如今身负重任,执掌麟府路,不可轻离,还是折克行,这些事情并不麻烦,折克行也是老将了,应该能够处理好的。” 见赵佶这么说,臣子们也不好说什么了,当即取旨办理。 第271章 大阅禁军兵威壮(二) 赵佶等诸位臣子们走后,问梁师成道:“禁中还有太祖皇帝的甲胄兜鍪吗?” 梁师成说道:“臣知道太宗、真宗皇帝的甲胄禁中尚有存留。” 赵佶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向梁师成,说道:“吾说的是太祖皇帝的!” 梁师成这才明白赵佶真的要太祖皇帝的甲胄,只是有些奇怪的去寻找了。赵佶只是觉得梁师成脑子有点不好,太宗、真宗的皇帝要来干什么,不管是高粱河驴车飘逸胜利套装还是澶州北伐胜利套装,赵佶都毫无兴趣,本朝武功之盛,无过太祖皇帝,赵佶只能心向往之。 论勇武,赵匡胤并不逊色于一些名将,当年赵匡胤跟随柴荣征伐淮南,首战在涡口打败南唐军万余人,斩杀南唐兵马都监何延锡等人。南唐节度使皇甫晖、姚凤率领号称十五万的军队,驻扎在清流关,赵匡胤率领军队将其击败。赵匡胤追到城下,皇甫晖说“:我们各自为了自己主人,我希望双方布好阵式以决胜负。”赵匡胤笑着回答说可以。皇甫晖摆好阵式出来迎战,赵匡胤抱着马脖子一直冲入南唐军阵内,手中兵刃砍中皇甫晖的脑袋,并把姚凤一起擒获。 用仁宗朝名相吕夷简的话说:“一举而平荆湖,再举而平蜀汉,三举而平刘鋹,四举而平李煜。兵锋所向,如雷如霆,如摧枯,如破竹,无不陨灭者,盖艺祖阅习之功,有以先之地。” 赵佶如今想要振奋大宋的军事,当然是以太祖皇帝为榜样,不多时,梁师成就就将太祖皇帝的甲胄取来了,和太宗皇帝的甲胄华丽至极不同,太祖皇帝的甲胄就简朴多了,并没有什么金银装饰,和普通的宋军将领甲胄几乎毫无区别。太祖皇帝所用,应该是山纹甲,看上面仍然积有灰尘。 赵佶知道,虽然经过了刚才的紧急擦拭,但是这套盔甲已经沉睡在禁中的库房里已经快一百年了,对这些事情,赵佶不以为意,对梁师成说道:“收拾一下,吾大阅时要穿!”梁师成领命将这套甲胄收下去处理。 赵佶回到垂拱殿,开始处理起政务来,西夏已经如数将马匹交付给大宋,种师中正在向赵佶请示如何处理这些马屁,赵佶思考了一下,在上面批到:除选两千匹良马入贡京师,余皆充陕西军中。 都门禁军固然缺乏马匹,但是西军更加缺乏马匹,而且将马匹给西军用更加实在一点,给都门禁军用这么好的马匹现在看也没什么必要。赵佶批阅了一会劄子,见一天的政务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到延福宫王皇后处,准备看看小赵桓。 赵佶来到延福宫,发现郑氏和刘娘子也在,不由得笑道:“今日可是奇怪,怎么诸位娘子们都在这延福宫?” 刘娘子笑着说道:“官家,我们是来看小皇子的。”赵佶笑笑,如今赵桓可是宫中最要紧的人了,连赵佶的皇嫂也经常叫王皇后带着赵桓来看她。但是今日郑氏、刘娘子都来到延福宫,可真是少见的事情,她俩虽然谈不上决裂,但是也绝对说不上关系好。 赵佶陪着她们逗弄了一会赵桓,结果这小子丝毫不给面子,赵佶一抱就哇哇大哭,无奈的赵佶只能把他交给奶娘。等赵佶走后,王皇后才问道:“今日宫内都传闻,官家要大阅禁军?” 赵佶点点头说道:“确有此事,一应事宜都已经准备停当了。”王皇后有些羞涩的看着赵佶,却又不说话,郑氏、刘娘子也是如此,赵佶心里明白了,诸位娘子们也想借机出宫转转,一入宫门深似海,从进入这皇宫大内之中,恐怕一辈子都很难有机会出这宫门。 赵佶促狭的说道:“吾知道诸位娘子之意了,可是大阅禁军,乃是天子讲武之用,未闻有后妃同往的。且兵戈之气,若是冲撞了娘子们,如何是好?” 郑氏一向守礼,这次本来就是受到了刘娘子和王皇后的怂恿,当即说道:“官家说的是,臣妾孟浪了。”王皇后也是无奈,大阅禁军,确实从没有后妃随行的,看来这次只能作罢了。 刘娘子的嘴角都可以栓油瓶了,赵佶笑着说道:“诸位娘子所想,也不是没法实现。” 刘娘子赶紧跳过来抓住赵佶的手臂,问道:“官家说来听听嘛!” 大宋的大阅,不是一个简单的阅兵,前后一共两天,作为天子讲武的形式,阅兵仅占一半的时间,更多的是君臣之间的娱乐活动。赵佶仔细察看过章惇所上大阅仪注,阅兵肯定是不可能有后妃参与的,连皇后都不行。 按照仪注,当日赵佶不乘龙辇而改做了骑马,出东京汴梁开封城,从官们,皆身着戎装,窄袍相随。窄袍,为检阅前皇帝所赐,概为骑马方便所置。皇帝一行到达行宫后,受阅部队早早列于了行宫的台前,并左右相向而立,其规模,步骑交属亘二十里,诸班卫士翼从于后。有司上前奏报“成列”,于是,赵佶升台东向,御戎帐,召从臣坐观之。此时,检阅开始,本次受阅部队的指挥官,也是殿前都指挥使姚麟,登上检阅台,执黄、赤、青、白、黑五色方旗,号令左右两军。为使各军号令一致,事先在左右军阵中也设置了了望“起侯台”,上置传令兵,传令兵的作用是将检阅台上的号令转发给下面的受阅部队,执旗也是五色五方旗,与王超手中的旗子颜色、数量刚好对应相当。 校阅完成后,赵佶不会马上回到禁中,而是召从臣宴,教坊奏乐,并提前“回御东华门,阅诸军还营,钧容奏乐于楼下,复召从臣坐,赐饮。东华门城楼之上,赵佶会目送诸军还营,再次与从臣欢聚而饮,这些,仍远未结束,然后赵佶,还于本日阅兵后的第二天,又赐近臣饮于中书,诸军将校饮于营中,内职饮于军器库,诸班卫士饮于殿门外。 这些宴会活动,后妃是可以参加的,赵佶于是说道:“既然要赐宴群臣,圣人可以召命妇赐宴于东华门内。”这样就给了后妃们一个理由,王皇后等人赶紧谢恩,赵佶将这些事都交给他们自己去处置。 第271章 大阅禁军兵威壮(二) 赵佶等诸位臣子们走后,问梁师成道:“禁中还有太祖皇帝的甲胄兜鍪吗?” 梁师成说道:“臣知道太宗、真宗皇帝的甲胄禁中尚有存留。” 赵佶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向梁师成,说道:“吾说的是太祖皇帝的!” 梁师成这才明白赵佶真的要太祖皇帝的甲胄,只是有些奇怪的去寻找了。赵佶只是觉得梁师成脑子有点不好,太宗、真宗的皇帝要来干什么,不管是高粱河驴车飘逸胜利套装还是澶州北伐胜利套装,赵佶都毫无兴趣,本朝武功之盛,无过太祖皇帝,赵佶只能心向往之。 论勇武,赵匡胤并不逊色于一些名将,当年赵匡胤跟随柴荣征伐淮南,首战在涡口打败南唐军万余人,斩杀南唐兵马都监何延锡等人。南唐节度使皇甫晖、姚凤率领号称十五万的军队,驻扎在清流关,赵匡胤率领军队将其击败。赵匡胤追到城下,皇甫晖说“:我们各自为了自己主人,我希望双方布好阵式以决胜负。”赵匡胤笑着回答说可以。皇甫晖摆好阵式出来迎战,赵匡胤抱着马脖子一直冲入南唐军阵内,手中兵刃砍中皇甫晖的脑袋,并把姚凤一起擒获。 用仁宗朝名相吕夷简的话说:“一举而平荆湖,再举而平蜀汉,三举而平刘鋹,四举而平李煜。兵锋所向,如雷如霆,如摧枯,如破竹,无不陨灭者,盖艺祖阅习之功,有以先之地。” 赵佶如今想要振奋大宋的军事,当然是以太祖皇帝为榜样,不多时,梁师成就就将太祖皇帝的甲胄取来了,和太宗皇帝的甲胄华丽至极不同,太祖皇帝的甲胄就简朴多了,并没有什么金银装饰,和普通的宋军将领甲胄几乎毫无区别。太祖皇帝所用,应该是山纹甲,看上面仍然积有灰尘。 赵佶知道,虽然经过了刚才的紧急擦拭,但是这套盔甲已经沉睡在禁中的库房里已经快一百年了,对这些事情,赵佶不以为意,对梁师成说道:“收拾一下,吾大阅时要穿!”梁师成领命将这套甲胄收下去处理。 赵佶回到垂拱殿,开始处理起政务来,西夏已经如数将马匹交付给大宋,种师中正在向赵佶请示如何处理这些马屁,赵佶思考了一下,在上面批到:除选两千匹良马入贡京师,余皆充陕西军中。 都门禁军固然缺乏马匹,但是西军更加缺乏马匹,而且将马匹给西军用更加实在一点,给都门禁军用这么好的马匹现在看也没什么必要。赵佶批阅了一会劄子,见一天的政务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到延福宫王皇后处,准备看看小赵桓。 赵佶来到延福宫,发现郑氏和刘娘子也在,不由得笑道:“今日可是奇怪,怎么诸位娘子们都在这延福宫?” 刘娘子笑着说道:“官家,我们是来看小皇子的。”赵佶笑笑,如今赵桓可是宫中最要紧的人了,连赵佶的皇嫂也经常叫王皇后带着赵桓来看她。但是今日郑氏、刘娘子都来到延福宫,可真是少见的事情,她俩虽然谈不上决裂,但是也绝对说不上关系好。 赵佶陪着她们逗弄了一会赵桓,结果这小子丝毫不给面子,赵佶一抱就哇哇大哭,无奈的赵佶只能把他交给奶娘。等赵佶走后,王皇后才问道:“今日宫内都传闻,官家要大阅禁军?” 赵佶点点头说道:“确有此事,一应事宜都已经准备停当了。”王皇后有些羞涩的看着赵佶,却又不说话,郑氏、刘娘子也是如此,赵佶心里明白了,诸位娘子们也想借机出宫转转,一入宫门深似海,从进入这皇宫大内之中,恐怕一辈子都很难有机会出这宫门。 赵佶促狭的说道:“吾知道诸位娘子之意了,可是大阅禁军,乃是天子讲武之用,未闻有后妃同往的。且兵戈之气,若是冲撞了娘子们,如何是好?” 郑氏一向守礼,这次本来就是受到了刘娘子和王皇后的怂恿,当即说道:“官家说的是,臣妾孟浪了。”王皇后也是无奈,大阅禁军,确实从没有后妃随行的,看来这次只能作罢了。 刘娘子的嘴角都可以栓油瓶了,赵佶笑着说道:“诸位娘子所想,也不是没法实现。” 刘娘子赶紧跳过来抓住赵佶的手臂,问道:“官家说来听听嘛!” 大宋的大阅,不是一个简单的阅兵,前后一共两天,作为天子讲武的形式,阅兵仅占一半的时间,更多的是君臣之间的娱乐活动。赵佶仔细察看过章惇所上大阅仪注,阅兵肯定是不可能有后妃参与的,连皇后都不行。 按照仪注,当日赵佶不乘龙辇而改做了骑马,出东京汴梁开封城,从官们,皆身着戎装,窄袍相随。窄袍,为检阅前皇帝所赐,概为骑马方便所置。皇帝一行到达行宫后,受阅部队早早列于了行宫的台前,并左右相向而立,其规模,步骑交属亘二十里,诸班卫士翼从于后。有司上前奏报“成列”,于是,赵佶升台东向,御戎帐,召从臣坐观之。此时,检阅开始,本次受阅部队的指挥官,也是殿前都指挥使姚麟,登上检阅台,执黄、赤、青、白、黑五色方旗,号令左右两军。为使各军号令一致,事先在左右军阵中也设置了了望“起侯台”,上置传令兵,传令兵的作用是将检阅台上的号令转发给下面的受阅部队,执旗也是五色五方旗,与王超手中的旗子颜色、数量刚好对应相当。 校阅完成后,赵佶不会马上回到禁中,而是召从臣宴,教坊奏乐,并提前“回御东华门,阅诸军还营,钧容奏乐于楼下,复召从臣坐,赐饮。东华门城楼之上,赵佶会目送诸军还营,再次与从臣欢聚而饮,这些,仍远未结束,然后赵佶,还于本日阅兵后的第二天,又赐近臣饮于中书,诸军将校饮于营中,内职饮于军器库,诸班卫士饮于殿门外。 这些宴会活动,后妃是可以参加的,赵佶于是说道:“既然要赐宴群臣,圣人可以召命妇赐宴于东华门内。”这样就给了后妃们一个理由,王皇后等人赶紧谢恩,赵佶将这些事都交给他们自己去处置。 第272章 大阅禁军兵威壮(三)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指定的三衙武帅们对参加大阅的禁军加以整训,军器监调拨全新的甲胄军器等。这段时间赵佶一直在察看实录,尤其是太祖太宗的实录,大宋军威之盛,也就是太祖、太宗两朝了,随着太宗皇帝高梁河之败,驴车漂移后,大宋的军威也就愈加不振了。 太祖非常注重军队建设与训练,乾德元年(963),太祖皇帝幸玉津园,阅诸军骑射; 乾德三年(965),又御讲武殿,阅诸道兵,得万余人,以马军为骁雄,步军为雄武,并属侍卫司, 将藩镇训练出的精锐之师招至都城东京,加强中央军权,使之成为能够震慑各地方藩镇的强大军事力量,。 令天下长吏择本道兵骁勇者,籍其名送都下,以补禁旅之阙。又选强壮卒,定为兵样,分送诸道。其 后又以木梃为高下之等,给散诸州军,委长吏、都监等召募教习,俟其精练,即送都下。上每御便殿亲临试之,用赵普之谋也。次年,又命殿前、侍卫将校大阅戎事于军中。为了能尽快达到强军的目的,他还命令招募有武艺者入军,以减少训练时间。 正是因为太祖皇帝本身精通武艺,熟悉军事,又对禁军训练十分重视,自己亲自垂范,通过各种形式的大阅、天子讲武、秋猎等形式加强禁军的训练,故而太祖皇帝能以二十万禁军一半屯驻京师,一半震慑天下。 太宗皇帝自己都说:“兵虽众,苟不简阅,即与无兵同。先帝训练之方,咸尽其要,朕因讲习,渐至精锐, 傥统帅得人,何敌不克?”对太祖皇帝校阅禁军方法也是非常认可的。 连真宗皇帝也知道加强禁军训练的重要性,他在对宰执们的御批中说道:“河北校阅强壮, 自北鄙罢兵之后,寻令逐州并依常,于农闲时教阅,盖不忘兵战,而使其习以为常。若绝而复行,契丹主必生疑虑。” 赵佶查阅实录,越加感觉太祖皇帝果然是一代人杰,其控制人心,能够令士卒愿为之效死,确实有极大的人格魅力。 太祖很重视士兵的精神激励,表现出爱兵如子姿态。开宝二年(969),其久攻太原不下,东西班都指挥使范阳李怀忠率众攻之,战不利,中流矢,几死。殿前指挥使都虞候赵廷翰请求率领禁军带头进攻,愿先登急击,以尽死力,而宋太祖表示:“汝曹皆我所训练,无不一当百,所以备肘腋, 同休戚也。我宁不得太原,岂忍驱汝曹冒锋刃,蹈必死之地乎!” 结果令众皆感泣,再拜呼万岁。正合务令将吏与军士,情同父子,义若兄弟,疾病相扶,患难相救,寒暑饥饱,苦乐均之之意。 如此简单的话语,对士兵来说仿佛一针兴奋剂,足以激发其在训练与实战中的热情,正如之后宋人评价: “太祖善驭豪杰,得人死力。” 难怪宋初仅仅二十余万禁军就可以荡平十国,攻灭北汉,令契丹不敢南顾。而现在的禁军呢?员额数倍于国初,战力不如十分之一,国家每年数千万有用之饷,养此数十万无用之兵。赵佶也深知,现在的都门禁军,身染沉疴,暮气已深,只能徐徐图之了。 同时,对于禁军的军纪,赵佶也准备给予加强,现在禁军军纪废弛,毫无约束。太祖对军事训练主张既不吝惜财物、官爵的赏赐,又严明执行法令,不致使士卒产生贪惰心理。 开宝四年(971),宋太祖与左飞龙使李承进论及后唐庄宗对禁军威令不行,赏赉无节时,“抚髀叹曰: ‘二十年夹河战争,取得天下,不能用军法约束此辈,纵其无厌之求,以兹临御,诚为儿戏。朕今抚养士卒,固不吝惜爵赏,若犯吾法,惟有剑耳。’”正是器甲精坚,日课其艺而无怠惰者矣。选为教首, 严其军号,精其服饰,而骄锐出矣。 赵佶正在查阅实录,梁师成进来奏道:“官家,折克行已经到了,正在宣德门外请见。”赵佶立马吩咐请折克行到垂拱殿来,赵佶之所以让折克行到东京来,一来是想借此看看折家兵的成色,二来就是希望其用折克行。 赵佶对曹诵还是有些不满的,曹诵作为将门之后,赵佶原本认为他总归是有些家学渊源的,但是曹诵做了这么久的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不管曹诵到底是有没有能力,但是他只是唯唯诺诺,毫无建树,在步军司里也没什么威望,做事谨遵成法而已。 赵佶也明白,曹诵作为世家子弟,保证自己家族的利益和地位才是最重要的,曹家已经世代尊荣了,对于曹诵来说,凡事最重要的不是建功立业,而是不犯错误,曹诵奉行的准则就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这也是自曹玮以来曹家人的一贯准则。 对于曹诵这么做,赵佶也无可厚非,但是现在正是要变革禁军,提高将帅权威的时候,曹诵这样畏畏缩缩,怎么能整顿都门禁军,故而赵佶决定看看折克行是否可用,他毕竟是宿将,在军中颇有威望,让他在步司,也可以更好的整顿都门禁军。 折克行进来后,恭恭敬敬的行礼,赵佶也趁机端详了一下这位折家名将,虽然头发已经斑白,但是精神还算不错,赵佶说道:“吾久闻卿乃河东名将,今日幸得一见,果然不凡啊!” 折克行谦逊的说道:“官家谬赞了,臣何德何能敢称名家,国朝善战之将,如恒河沙数,车载斗量,臣何能为也?” 赵佶说道:“折将军不必谦逊了,吾之所以请折将军来,一是看看麟府路精锐,让都门禁军知耻而后勇,二是想请折老将军出山助我。” 折克行赶紧说道:“官家但有驱使,老臣敢不竭忠尽智,肝脑涂地以报官家乎?” 既然折克行是这个态度,那后面的事情就好谈多了,赵佶叹了一口气,久久不语。 第272章 大阅禁军兵威壮(三)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指定的三衙武帅们对参加大阅的禁军加以整训,军器监调拨全新的甲胄军器等。这段时间赵佶一直在察看实录,尤其是太祖太宗的实录,大宋军威之盛,也就是太祖、太宗两朝了,随着太宗皇帝高梁河之败,驴车漂移后,大宋的军威也就愈加不振了。 太祖非常注重军队建设与训练,乾德元年(963),太祖皇帝幸玉津园,阅诸军骑射; 乾德三年(965),又御讲武殿,阅诸道兵,得万余人,以马军为骁雄,步军为雄武,并属侍卫司, 将藩镇训练出的精锐之师招至都城东京,加强中央军权,使之成为能够震慑各地方藩镇的强大军事力量,。 令天下长吏择本道兵骁勇者,籍其名送都下,以补禁旅之阙。又选强壮卒,定为兵样,分送诸道。其 后又以木梃为高下之等,给散诸州军,委长吏、都监等召募教习,俟其精练,即送都下。上每御便殿亲临试之,用赵普之谋也。次年,又命殿前、侍卫将校大阅戎事于军中。为了能尽快达到强军的目的,他还命令招募有武艺者入军,以减少训练时间。 正是因为太祖皇帝本身精通武艺,熟悉军事,又对禁军训练十分重视,自己亲自垂范,通过各种形式的大阅、天子讲武、秋猎等形式加强禁军的训练,故而太祖皇帝能以二十万禁军一半屯驻京师,一半震慑天下。 太宗皇帝自己都说:“兵虽众,苟不简阅,即与无兵同。先帝训练之方,咸尽其要,朕因讲习,渐至精锐, 傥统帅得人,何敌不克?”对太祖皇帝校阅禁军方法也是非常认可的。 连真宗皇帝也知道加强禁军训练的重要性,他在对宰执们的御批中说道:“河北校阅强壮, 自北鄙罢兵之后,寻令逐州并依常,于农闲时教阅,盖不忘兵战,而使其习以为常。若绝而复行,契丹主必生疑虑。” 赵佶查阅实录,越加感觉太祖皇帝果然是一代人杰,其控制人心,能够令士卒愿为之效死,确实有极大的人格魅力。 太祖很重视士兵的精神激励,表现出爱兵如子姿态。开宝二年(969),其久攻太原不下,东西班都指挥使范阳李怀忠率众攻之,战不利,中流矢,几死。殿前指挥使都虞候赵廷翰请求率领禁军带头进攻,愿先登急击,以尽死力,而宋太祖表示:“汝曹皆我所训练,无不一当百,所以备肘腋, 同休戚也。我宁不得太原,岂忍驱汝曹冒锋刃,蹈必死之地乎!” 结果令众皆感泣,再拜呼万岁。正合务令将吏与军士,情同父子,义若兄弟,疾病相扶,患难相救,寒暑饥饱,苦乐均之之意。 如此简单的话语,对士兵来说仿佛一针兴奋剂,足以激发其在训练与实战中的热情,正如之后宋人评价: “太祖善驭豪杰,得人死力。” 难怪宋初仅仅二十余万禁军就可以荡平十国,攻灭北汉,令契丹不敢南顾。而现在的禁军呢?员额数倍于国初,战力不如十分之一,国家每年数千万有用之饷,养此数十万无用之兵。赵佶也深知,现在的都门禁军,身染沉疴,暮气已深,只能徐徐图之了。 同时,对于禁军的军纪,赵佶也准备给予加强,现在禁军军纪废弛,毫无约束。太祖对军事训练主张既不吝惜财物、官爵的赏赐,又严明执行法令,不致使士卒产生贪惰心理。 开宝四年(971),宋太祖与左飞龙使李承进论及后唐庄宗对禁军威令不行,赏赉无节时,“抚髀叹曰: ‘二十年夹河战争,取得天下,不能用军法约束此辈,纵其无厌之求,以兹临御,诚为儿戏。朕今抚养士卒,固不吝惜爵赏,若犯吾法,惟有剑耳。’”正是器甲精坚,日课其艺而无怠惰者矣。选为教首, 严其军号,精其服饰,而骄锐出矣。 赵佶正在查阅实录,梁师成进来奏道:“官家,折克行已经到了,正在宣德门外请见。”赵佶立马吩咐请折克行到垂拱殿来,赵佶之所以让折克行到东京来,一来是想借此看看折家兵的成色,二来就是希望其用折克行。 赵佶对曹诵还是有些不满的,曹诵作为将门之后,赵佶原本认为他总归是有些家学渊源的,但是曹诵做了这么久的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不管曹诵到底是有没有能力,但是他只是唯唯诺诺,毫无建树,在步军司里也没什么威望,做事谨遵成法而已。 赵佶也明白,曹诵作为世家子弟,保证自己家族的利益和地位才是最重要的,曹家已经世代尊荣了,对于曹诵来说,凡事最重要的不是建功立业,而是不犯错误,曹诵奉行的准则就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这也是自曹玮以来曹家人的一贯准则。 对于曹诵这么做,赵佶也无可厚非,但是现在正是要变革禁军,提高将帅权威的时候,曹诵这样畏畏缩缩,怎么能整顿都门禁军,故而赵佶决定看看折克行是否可用,他毕竟是宿将,在军中颇有威望,让他在步司,也可以更好的整顿都门禁军。 折克行进来后,恭恭敬敬的行礼,赵佶也趁机端详了一下这位折家名将,虽然头发已经斑白,但是精神还算不错,赵佶说道:“吾久闻卿乃河东名将,今日幸得一见,果然不凡啊!” 折克行谦逊的说道:“官家谬赞了,臣何德何能敢称名家,国朝善战之将,如恒河沙数,车载斗量,臣何能为也?” 赵佶说道:“折将军不必谦逊了,吾之所以请折将军来,一是看看麟府路精锐,让都门禁军知耻而后勇,二是想请折老将军出山助我。” 折克行赶紧说道:“官家但有驱使,老臣敢不竭忠尽智,肝脑涂地以报官家乎?” 既然折克行是这个态度,那后面的事情就好谈多了,赵佶叹了一口气,久久不语。 第273章 大阅禁军兵威壮(四) 见赵佶长叹不语,折克行主动问道:“官家因何事叹息?” 赵佶说道:“折将军有所不知,吾欲整顿都门禁军,裁汰老弱,补充士卒,将都门禁军恢复到太祖旧观。” 折克行说道:“官家有此大志,吾国无忧矣!” 赵佶摇摇头说道:“现在姚殿帅、狄马帅都是一时之选,唯独步军司,曹步帅过于谨慎,在步军司威望不足,而且他忠谨有余而进取不足,故而想请折将军从旁协助,整顿步军司。” 折克行说道:“官家以此重任托付于臣,臣必效死力!”赵佶于是向折克行询问对于国朝体制,尤其是三衙体制的看法,折克行作为边关宿将,对于大宋体制内的这些弊端肯定是十分清楚了解的。故而赵佶想从折克行这里了解一些情况,好为之后的对症下药提供依据。 折克行看来也是久受其害,直接开始侃侃而谈,直言宋军两司三衙体制的弊端。实际上宋军现有的军政军令体系,追本溯源,都是在对五代时藩镇割据进行矫枉过正式的改革,以图彻底摆脱藩镇割据的风险。 宋初侍卫亲军与殿前诸军的组建模式均脱胎于五代,保留了旧式军队的诸多习气,其中将校与军兵之间存在严重的私人依附关系,形成一股独特的政治势力,给宋初政局稳定造成重大隐患。欲廓清五代遗留的乱局,宋廷必须面对的问题是既要消解这支政治势力同时还要保证禁军为朝廷所用。 故而自太祖起,就有意识的以现有禁军军 队体系为基础,在军队体系之外另行构建一套军政 体系,使两者之间并行不悖。最终的结果就是搞成了宋军现在这一套军政军令体系。 军令承传体系,三衙军政体系与禁军军队体系成为大宋军事体系中并列的组成部分。军令承传体系改变在于,枢密院代替原侍卫亲军、殿前帅府为军事政令之源,政令经两司传至诸军。 军队组织体系调整为,侍卫亲军与殿前军高级将校被削夺兵权后,以管军之名统领诸军,以维持禁军的组织体系。军政管理体系,侍卫、殿前两司作为军政机构,本身拥有的制令之权使得其管理众禁兵的职能日趋完善。 也就是所谓的天下之兵,本于枢密,有发兵之权,而无握兵之重;京师之兵,总于三衙,有握兵之重,而无发兵之权。看起来枢密院和三衙对掌兵权,各司其职,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仅以军令的传达举例说明此事:全国范围军令承 传:枢密院——— 两司(三 衙)———京师及诸路所置的禁军及厢军管军以下各级将校统领全国厢禁军诸军及各营。实际上在皇帝们有意无意的支持下,枢密院早就彻底凌驾于三衙武帅,成为事实上的最高军事机关了。 而禁军禁军步军都虞侯以上高级将校在保留高级军职的身份同时,由师旅将帅向职司主官转变,其任三衙主官者行施职权由通过军吏转为三衙官吏,其办公场所亦由公廨转入三衙。 由于军政体系与禁军组织体系之间没有全然融合, 禁军中低级将校不属军政机构官吏,而禁军各营内部组织性要靠中低级军校来维持 通过这种方式,其实是变相剥夺了三衙管军的兵权,将他们与禁军各军、厢、营割裂开来,将他们摆上三衙,不再实际领兵。 同时三衙管军兼有两重身份,在京其所管军队为京师各番号禁军,外任则为征战军队之将帅。禁军高级将校之职任总曰:“总领中外师旅,内以弹压貔虎,外以威服夷夏”。管军因其兼有节度、观察、防御使等武官衔,被纳入武官差遣之列,可外任为部署、钤辖等统兵职。 留于京师的管军职责有二,一为名义上统领京师各支禁军,二为以三衙正贰官身份掌领三衙机构。高级将校虽兼两职,实则有别,其管军之职所统辖对象为整体上的禁军,偏于虚职,其三衙主官之职所管对象为单体的禁兵、厢兵等,有明确的具体事权。 在具体的军事活动中,枢密院也取代三衙成为决策机关,三衙则成为枢密院的执行机关。禁兵执行征战、戍边及轮值任务,涉及兵力的流出均须经过三衙。 依宋制,京师禁兵若不出戍,训练之外需担起番卫之责,禁兵需轮替到宫苑、京师衙署、城门、巡检等处轮值。另高级官员赴任他处,朝廷差禁兵若干护送。京师凡需用禁兵之处,三衙从 诸营中抽取兵士若干,指定某将校带领,事毕于三衙交割手续。 地方靖安,须由朝廷派禁兵震慑,更戍之制使得禁兵轮替到地方州军屯驻成为常态。某处应屯禁兵若干,由枢密院来拟定数目,然枢密院自身无统兵之权,蓄于各营的禁兵须通过三衙才转化为屯戍之兵。在调兵流程中,所经的三衙机构与本辖将校等环节皆不可缺,三衙接到枢密院调兵印信公牒后,根据在册各营兵籍,到军营处由将校点足数目。 禁兵若绕过三衙和本辖将校而自行投奔征战军队充当效用,则不为制度允许。 这套磕磕碰碰的制度极大的降低了禁军的反应速度、堵塞了禁军的指挥链条,究其根源在于三衙军政体系难以将禁军原有组织体系全部消化,由而造成军政官员与将校在身份上的差异,三衙等军政机构官吏大多不具军职,而绝大部分禁军军校不属武官之列。 两者之间的鸿沟导致三衙政令在行施过程中由将校代行的环节与军政官吏主导的环节无从实现无偏离对接,无论军政体系亦或是军队组织体系皆非为对方量身打造,故而出现不配套的现象。 才使得禁军面对突发事件,根本来不及反应,禁军面对西贼、契丹甚至交趾往往束手束脚,难以大胜的缘由也在于此。 听完折克行的陈述,赵佶自己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如何让宋军的反应更加敏捷,命令传达更加流畅,确实是个重要的问题,现今之事,还是大阅,赵佶决定大阅后在讨论此事。 第273章 大阅禁军兵威壮(四) 见赵佶长叹不语,折克行主动问道:“官家因何事叹息?” 赵佶说道:“折将军有所不知,吾欲整顿都门禁军,裁汰老弱,补充士卒,将都门禁军恢复到太祖旧观。” 折克行说道:“官家有此大志,吾国无忧矣!” 赵佶摇摇头说道:“现在姚殿帅、狄马帅都是一时之选,唯独步军司,曹步帅过于谨慎,在步军司威望不足,而且他忠谨有余而进取不足,故而想请折将军从旁协助,整顿步军司。” 折克行说道:“官家以此重任托付于臣,臣必效死力!”赵佶于是向折克行询问对于国朝体制,尤其是三衙体制的看法,折克行作为边关宿将,对于大宋体制内的这些弊端肯定是十分清楚了解的。故而赵佶想从折克行这里了解一些情况,好为之后的对症下药提供依据。 折克行看来也是久受其害,直接开始侃侃而谈,直言宋军两司三衙体制的弊端。实际上宋军现有的军政军令体系,追本溯源,都是在对五代时藩镇割据进行矫枉过正式的改革,以图彻底摆脱藩镇割据的风险。 宋初侍卫亲军与殿前诸军的组建模式均脱胎于五代,保留了旧式军队的诸多习气,其中将校与军兵之间存在严重的私人依附关系,形成一股独特的政治势力,给宋初政局稳定造成重大隐患。欲廓清五代遗留的乱局,宋廷必须面对的问题是既要消解这支政治势力同时还要保证禁军为朝廷所用。 故而自太祖起,就有意识的以现有禁军军 队体系为基础,在军队体系之外另行构建一套军政 体系,使两者之间并行不悖。最终的结果就是搞成了宋军现在这一套军政军令体系。 军令承传体系,三衙军政体系与禁军军队体系成为大宋军事体系中并列的组成部分。军令承传体系改变在于,枢密院代替原侍卫亲军、殿前帅府为军事政令之源,政令经两司传至诸军。 军队组织体系调整为,侍卫亲军与殿前军高级将校被削夺兵权后,以管军之名统领诸军,以维持禁军的组织体系。军政管理体系,侍卫、殿前两司作为军政机构,本身拥有的制令之权使得其管理众禁兵的职能日趋完善。 也就是所谓的天下之兵,本于枢密,有发兵之权,而无握兵之重;京师之兵,总于三衙,有握兵之重,而无发兵之权。看起来枢密院和三衙对掌兵权,各司其职,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仅以军令的传达举例说明此事:全国范围军令承 传:枢密院——— 两司(三 衙)———京师及诸路所置的禁军及厢军管军以下各级将校统领全国厢禁军诸军及各营。实际上在皇帝们有意无意的支持下,枢密院早就彻底凌驾于三衙武帅,成为事实上的最高军事机关了。 而禁军禁军步军都虞侯以上高级将校在保留高级军职的身份同时,由师旅将帅向职司主官转变,其任三衙主官者行施职权由通过军吏转为三衙官吏,其办公场所亦由公廨转入三衙。 由于军政体系与禁军组织体系之间没有全然融合, 禁军中低级将校不属军政机构官吏,而禁军各营内部组织性要靠中低级军校来维持 通过这种方式,其实是变相剥夺了三衙管军的兵权,将他们与禁军各军、厢、营割裂开来,将他们摆上三衙,不再实际领兵。 同时三衙管军兼有两重身份,在京其所管军队为京师各番号禁军,外任则为征战军队之将帅。禁军高级将校之职任总曰:“总领中外师旅,内以弹压貔虎,外以威服夷夏”。管军因其兼有节度、观察、防御使等武官衔,被纳入武官差遣之列,可外任为部署、钤辖等统兵职。 留于京师的管军职责有二,一为名义上统领京师各支禁军,二为以三衙正贰官身份掌领三衙机构。高级将校虽兼两职,实则有别,其管军之职所统辖对象为整体上的禁军,偏于虚职,其三衙主官之职所管对象为单体的禁兵、厢兵等,有明确的具体事权。 在具体的军事活动中,枢密院也取代三衙成为决策机关,三衙则成为枢密院的执行机关。禁兵执行征战、戍边及轮值任务,涉及兵力的流出均须经过三衙。 依宋制,京师禁兵若不出戍,训练之外需担起番卫之责,禁兵需轮替到宫苑、京师衙署、城门、巡检等处轮值。另高级官员赴任他处,朝廷差禁兵若干护送。京师凡需用禁兵之处,三衙从 诸营中抽取兵士若干,指定某将校带领,事毕于三衙交割手续。 地方靖安,须由朝廷派禁兵震慑,更戍之制使得禁兵轮替到地方州军屯驻成为常态。某处应屯禁兵若干,由枢密院来拟定数目,然枢密院自身无统兵之权,蓄于各营的禁兵须通过三衙才转化为屯戍之兵。在调兵流程中,所经的三衙机构与本辖将校等环节皆不可缺,三衙接到枢密院调兵印信公牒后,根据在册各营兵籍,到军营处由将校点足数目。 禁兵若绕过三衙和本辖将校而自行投奔征战军队充当效用,则不为制度允许。 这套磕磕碰碰的制度极大的降低了禁军的反应速度、堵塞了禁军的指挥链条,究其根源在于三衙军政体系难以将禁军原有组织体系全部消化,由而造成军政官员与将校在身份上的差异,三衙等军政机构官吏大多不具军职,而绝大部分禁军军校不属武官之列。 两者之间的鸿沟导致三衙政令在行施过程中由将校代行的环节与军政官吏主导的环节无从实现无偏离对接,无论军政体系亦或是军队组织体系皆非为对方量身打造,故而出现不配套的现象。 才使得禁军面对突发事件,根本来不及反应,禁军面对西贼、契丹甚至交趾往往束手束脚,难以大胜的缘由也在于此。 听完折克行的陈述,赵佶自己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如何让宋军的反应更加敏捷,命令传达更加流畅,确实是个重要的问题,现今之事,还是大阅,赵佶决定大阅后在讨论此事。 第274章 大阅禁军兵威壮(五) 赵佶请折克行出去后,种师道也跟着请见,赵佶大概知道=,应当是跟火炮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赵佶于是请种师道进来,果不其然种师道来说的就是火炮的事情。经过考核,种师道选取了十个炮组,在二百步的距离上射击预定的靶标没有问题。 同时为了震慑大理人,这次使用的靶标不是木板,而是请将作监和壮城军的高手匠人打造的空心城墙,内装火油和引火物,一旦命中,火油燃烧爆裂,就可以营造出威力巨大的效果,反正是吓唬大理的,怎么效果好怎么来呗。 赵佶对此表示满意,问道:“什么时候可以准备好?” 种师道说道:“现在已经准备停当,随时可以进行。” 赵佶想着,马上就要大阅了,就当先给大理使团一点小小的大宋震撼再说。于是赵佶说道:“择日不如撞日,那明日带大理使团去看火炮试射!” 种师道领命,赵佶随即命令蔡卞等人陪同大理使团一起去观摩火炮事涉。不管是大理使团还是蔡卞本人,都感觉有些诧异,大理使节到东京已经不短的时间了,虽然礼部和鸿胪寺对大理使团进行了非常高的接待,大宋的宰执也出面接待了他们,按理说规格已经不低了。 但是虽然大宋方面已经非常高规格的接待了大理使者,但是一直未与大理展开正式谈判,这让一众大理使臣百思不得其解,蔡卞知道官家是等着大阅后再和大理使团谈判,这样可以尽可能为大宋争取有利条件,但是这火炮到底是什么东西?蔡卞也是做过帅臣的,对军中器械也算了解,从未听说过有火炮。 带着不解,蔡卞带领着大理使团来到天武军在城外的军营,这里警卫森严,种师道亲自出来迎接,核对了人数后,在天武军军校的带领下才得以进入营区。 蔡卞问道:“种将军,这火炮是何等样军器?” 种师道笑着说道:“火炮是极为犀利之军器,威力巨大,远胜抛石机等。”蔡卞只是哦了一声,在他看来,这些军器无非就这样罢了,能有多大区别。 蔡卞向大理使团介绍这是大宋官家感念大理原来输诚,特意给大理使节看看大宋的绝密军器,为的就是表达大宋官家对大理的重视。一众使臣们也感到好奇,是何等样的军器,大宋官家还特意请使团来看看。 一众人来到靶场,炮兵们早就搭建好了炮垒,还有供观摩的礼台,从台上看下去,只能看到一个个炮垒,上面搭着棚子,有宋军士卒们在里面站立,但是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楚宋军的这种军器到底是长什么样。 种师道提醒道:“诸位还请做好准备,此物威力巨大,声如雷霆,不要被惊吓到了。” 待一众使者们准备好后,种师道令旗一挥,宋军炮兵开火,火药气体将弹丸推出炮膛的同时发出巨大的声响,只看见炮垒处发出一团火焰,远处作为靶子的一端城墙就被打得粉碎,并且起火燃烧起来。 火炮的巨大声音连蔡卞都被吓到了,不少大理使臣更是以为天神降临,对天祈祷起来。倒是种师道老神在在,显然已经非常习惯了,宋军炮兵将火炮隐藏好,牵来马匹将火炮拖走后,种师道说道:“诸位可要看看火炮的战果?” 一众大理使臣都已经被吓得胆战心惊,不敢上前,唯有高明顺和李伯祥两人起身,说道:“下官实在是好奇大宋这等神兵,想去看看。” 种师道一伸手,领着他们走到靶标处,高明顺估计了一下距离,二百丈绝对有了,在他的印象里还没有什么军器有200丈的射程,也就是说大理没有能打到这种军器的东西。 真的来到靶标前,他们才觉得震撼,八尺厚的城墙被整个打塌,到处都是被熏黑的夯土块,李伯祥踢了踢这些土块,确实是夯土,说明宋军的这种军器端的是厉害的紧。要是能取得大宋的支持,复兴杨氏,未必不是可行之事,本来自己的打算是借助大宋在段氏、高氏挑起矛盾,自己好从中渔利。 但是现在大宋军器如此犀利,若是有大宋相助,未必不能直接协助杨氏重登大理之主的宝座。而高明顺的心里就比较苦涩的多了。 大理对大宋了解的不多,以前总是听说南诏时把唐军打得多么多么惨,以为大宋也不过这样。后来见识了大宋平定侬智高叛乱和讨伐交趾,宋军的西北骑兵确实强悍异常,不过面对南方的水土,不也一样损失巨大吗。故而在大理眼中,对于大宋的军事实力,并没有什么感觉。 在大理心目中,大理占据云贵高原,易守难攻,居高临下,且有城池保护,大理军队也有近二十万众,在西南诸国中可谓首屈一指,若不是为了共同对付交趾,大理才不会向大宋称臣了。 而今才知道自己真的如同汉人说得是井底之蛙,大宋有这样犀利的军器,加上大宋的骑兵也非常厉害,大理根本不是大宋的对手,就这火炮,大理有几处城池能够抵御的了? 高明顺神色有些黯然,和李伯祥一道回到台上,虽然种师道非常热情的要留大理使团在天武军用饭,但是他们显然对刚刚的事情有些心有余悸,纷纷表示要回馆驿休息。种师道也不强留,笑着将他们送出天武军军营。 回到馆驿,一众大理使臣都开始议论起来宋人的这种军器到底是何物,不少人信誓旦旦的说一定是宋人的巫师请来的雷电,只要天罚才有这等威力,连一向不过问这些事情的段和誉也问道:“高兄怎么看此事?” 高明顺说道:“确是宋军的一种军器不假,就是不知道怎么制作的,看来宋人对此物也是极为看重的,今日虽然让我们看了这军器的威力,但是这种军器到底长什么模样都未曾得见。” 段和誉说道:“这就是了,子不语怪力乱神,既然是人力所为,总归是有据可循的。”高明顺点点头,自回书房向大理写信去了。 第274章 大阅禁军兵威壮(五) 赵佶请折克行出去后,种师道也跟着请见,赵佶大概知道=,应当是跟火炮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赵佶于是请种师道进来,果不其然种师道来说的就是火炮的事情。经过考核,种师道选取了十个炮组,在二百步的距离上射击预定的靶标没有问题。 同时为了震慑大理人,这次使用的靶标不是木板,而是请将作监和壮城军的高手匠人打造的空心城墙,内装火油和引火物,一旦命中,火油燃烧爆裂,就可以营造出威力巨大的效果,反正是吓唬大理的,怎么效果好怎么来呗。 赵佶对此表示满意,问道:“什么时候可以准备好?” 种师道说道:“现在已经准备停当,随时可以进行。” 赵佶想着,马上就要大阅了,就当先给大理使团一点小小的大宋震撼再说。于是赵佶说道:“择日不如撞日,那明日带大理使团去看火炮试射!” 种师道领命,赵佶随即命令蔡卞等人陪同大理使团一起去观摩火炮事涉。不管是大理使团还是蔡卞本人,都感觉有些诧异,大理使节到东京已经不短的时间了,虽然礼部和鸿胪寺对大理使团进行了非常高的接待,大宋的宰执也出面接待了他们,按理说规格已经不低了。 但是虽然大宋方面已经非常高规格的接待了大理使者,但是一直未与大理展开正式谈判,这让一众大理使臣百思不得其解,蔡卞知道官家是等着大阅后再和大理使团谈判,这样可以尽可能为大宋争取有利条件,但是这火炮到底是什么东西?蔡卞也是做过帅臣的,对军中器械也算了解,从未听说过有火炮。 带着不解,蔡卞带领着大理使团来到天武军在城外的军营,这里警卫森严,种师道亲自出来迎接,核对了人数后,在天武军军校的带领下才得以进入营区。 蔡卞问道:“种将军,这火炮是何等样军器?” 种师道笑着说道:“火炮是极为犀利之军器,威力巨大,远胜抛石机等。”蔡卞只是哦了一声,在他看来,这些军器无非就这样罢了,能有多大区别。 蔡卞向大理使团介绍这是大宋官家感念大理原来输诚,特意给大理使节看看大宋的绝密军器,为的就是表达大宋官家对大理的重视。一众使臣们也感到好奇,是何等样的军器,大宋官家还特意请使团来看看。 一众人来到靶场,炮兵们早就搭建好了炮垒,还有供观摩的礼台,从台上看下去,只能看到一个个炮垒,上面搭着棚子,有宋军士卒们在里面站立,但是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楚宋军的这种军器到底是长什么样。 种师道提醒道:“诸位还请做好准备,此物威力巨大,声如雷霆,不要被惊吓到了。” 待一众使者们准备好后,种师道令旗一挥,宋军炮兵开火,火药气体将弹丸推出炮膛的同时发出巨大的声响,只看见炮垒处发出一团火焰,远处作为靶子的一端城墙就被打得粉碎,并且起火燃烧起来。 火炮的巨大声音连蔡卞都被吓到了,不少大理使臣更是以为天神降临,对天祈祷起来。倒是种师道老神在在,显然已经非常习惯了,宋军炮兵将火炮隐藏好,牵来马匹将火炮拖走后,种师道说道:“诸位可要看看火炮的战果?” 一众大理使臣都已经被吓得胆战心惊,不敢上前,唯有高明顺和李伯祥两人起身,说道:“下官实在是好奇大宋这等神兵,想去看看。” 种师道一伸手,领着他们走到靶标处,高明顺估计了一下距离,二百丈绝对有了,在他的印象里还没有什么军器有200丈的射程,也就是说大理没有能打到这种军器的东西。 真的来到靶标前,他们才觉得震撼,八尺厚的城墙被整个打塌,到处都是被熏黑的夯土块,李伯祥踢了踢这些土块,确实是夯土,说明宋军的这种军器端的是厉害的紧。要是能取得大宋的支持,复兴杨氏,未必不是可行之事,本来自己的打算是借助大宋在段氏、高氏挑起矛盾,自己好从中渔利。 但是现在大宋军器如此犀利,若是有大宋相助,未必不能直接协助杨氏重登大理之主的宝座。而高明顺的心里就比较苦涩的多了。 大理对大宋了解的不多,以前总是听说南诏时把唐军打得多么多么惨,以为大宋也不过这样。后来见识了大宋平定侬智高叛乱和讨伐交趾,宋军的西北骑兵确实强悍异常,不过面对南方的水土,不也一样损失巨大吗。故而在大理眼中,对于大宋的军事实力,并没有什么感觉。 在大理心目中,大理占据云贵高原,易守难攻,居高临下,且有城池保护,大理军队也有近二十万众,在西南诸国中可谓首屈一指,若不是为了共同对付交趾,大理才不会向大宋称臣了。 而今才知道自己真的如同汉人说得是井底之蛙,大宋有这样犀利的军器,加上大宋的骑兵也非常厉害,大理根本不是大宋的对手,就这火炮,大理有几处城池能够抵御的了? 高明顺神色有些黯然,和李伯祥一道回到台上,虽然种师道非常热情的要留大理使团在天武军用饭,但是他们显然对刚刚的事情有些心有余悸,纷纷表示要回馆驿休息。种师道也不强留,笑着将他们送出天武军军营。 回到馆驿,一众大理使臣都开始议论起来宋人的这种军器到底是何物,不少人信誓旦旦的说一定是宋人的巫师请来的雷电,只要天罚才有这等威力,连一向不过问这些事情的段和誉也问道:“高兄怎么看此事?” 高明顺说道:“确是宋军的一种军器不假,就是不知道怎么制作的,看来宋人对此物也是极为看重的,今日虽然让我们看了这军器的威力,但是这种军器到底长什么模样都未曾得见。” 段和誉说道:“这就是了,子不语怪力乱神,既然是人力所为,总归是有据可循的。”高明顺点点头,自回书房向大理写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