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第一妖后》 第1章 穿成反派太后,皇上玩命作死。 “太后娘娘,您怎么了,您别吓臣妾,来人啊,快请太医。” “母后,儿臣已过弱冠,装病这种微末伎俩吓不到朕。” “陛下,太后娘娘好像真的晕倒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请太医啊,母后,母后,您别吓儿臣啊。” …… 梦里嘈杂纷乱,唐如玥眉头紧皱,眼睑颤了几颤,艰难睁开。 一阵阵刺痛从头上传来,她想抬手揉按一番,手指才刚动,耳边传来惊喜的女声:“娘娘醒了,快请太医。” 娘娘?她这是还在做梦吗? 连续加班多日,她连意识都开始混乱了,梦见出差突发心脏病,魂穿古代,还成了太后。 真不应该睡前看那本《好孕贵妃暴君掐腰宠》,瞧瞧这美梦做的,人生巅峰啊,要是真能穿成太后直接躺平,她做梦都笑醒。 想到这里,唐如玥唇角不可抑制的翘起,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 “娘娘,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在前殿等着,太医也在门口候着,您看要不要宣进来,请个平安脉。” 唐如玥有片刻失神,脑中涌入大量记忆,原来她真的穿越了。 此地名为大夏,并非她所熟知的朝代,当今皇上是她这具身体原主的亲生儿子,八岁登基,原主垂帘听政,辅佐儿子稳坐朝堂。 作为权倾朝野,执掌朝堂的当朝太后,可不是那些儿子二十五自个才十八,先皇一蹬腿,登基爱后妈的小妈文学,而是真正年过四十,执掌朝堂十四年,杀伐果断,位高权重的太后娘娘。 整个大夏朝最尊贵的女人,有钱有权有地位,没公公没婆婆没男人,儿子早已成年,连孙子孙女都已好几个。 唐如玥此时早已不是高兴那么普通,她兴奋的现在让她去跑个四十公里马拉松,都不带喘的。 她在现代拼搏奋斗十几年,好不容易赚下千万家业,三十几岁连个恋爱都没时间谈,谁想一闭一睁,无痛生子不说,还直接跳过崩溃的教育期,直接成家立业。 这哪里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啊,这是一觉迈入共和国,直接人生巅峰啊。 想到从此以后,吃喝玩乐,享尽人间富贵,唐如玥就控制不住嘴角上扬,顾忌身边伺候的宫女,生生压下一边。 宫女看着太后娘娘嘴角抽搐,面色不虞,眼泪浮上了眼眶,眨眼间便要落下。 心想:太后娘娘病恹恹,唇齿都歪了,听见陛下来,还想扯出个笑容,娘娘真是太委屈了。 唐如玥若知晓宫女的想法,一定会大声宣布,姐那是真高兴。 一个卷生卷死的人,有朝一日穿越回古代,而且穿过来不用宫斗宅斗各种斗,开局就是王者,怎么可能不高兴? 原本看宫女悲痛的样子,她还担心命不久矣,接收了原主的记忆,虽说信息庞大一时还没搞清楚,她可确认原主身体康健,不会拖累她享受人生。 “娘娘,您息怒,”贴身大宫女南烛,扶她倚着大迎枕坐起来,口中不忘劝道:“陛下也是被人所惑,汉王妃那个狐媚子,嫁给汉王,还勾着咱们陛下,水性杨花,不知检点,娘娘不值得为那种人生气。” 唐如玥挥走脑中旋转跳跃的小人,换上一副雍容尊贵的模样,从原主的记忆中扒拉出汉王妃的信息。 她忍不住在心底赞叹,汉王妃玉嫣然,堪称大夏万人迷,尚在闺阁时,已是才名满京城,引得皇上与汉王为她不睦。 原主将她指婚给汉王,本想断了皇上的念想,没想到她竟然趁着汉王率兵出征,在御花园来了次“巧遇”。 “汉王妃也在外面?”唐如玥眼睛晶亮,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回娘娘,汉王妃被陛下安置在钰宸阁,皇后娘娘多番试探,连连碰壁,连钰宸阁的院子都没进去,正跪在殿外自请下堂呢。” 唐如玥耳朵动了动,瞧瞧,这真是宫斗照进现实啊,皇后大多都是世家嫡女,千尊万贵,悉心教养,代表着世家的风骨颜面。 皇上要是不想失了世家支持,自然要安抚皇后,毕竟汉王妃可是他的弟媳,抢占弟媳的罪名,便是皇帝也要受人指摘。 等等,汉王妃叫什么名字? 穿越前,她睡前翻开的那本小说,女主在丈夫兵变登基后,被推下宫墙重生,也叫玉嫣然。 该不会—— “萧奕承那个混账现在何处?”唐如玥假装气恼地问南烛。 南烛心里疑惑刚刚禀明娘娘皇上在殿外等候,娘娘这是气糊涂了,口中再次回禀:“娘娘,皇上正在殿外。” 唐如玥手边的丝被泛起了涟漪,转瞬又被抚平,她又问:“宁妙仪呢?” 此时不止南烛觉的奇怪,寝宫内的其他宫女都察觉到一丝怪异,不知太后娘娘是气得狠了,还是气晕了,竟直呼皇上皇后名讳? 唐如玥心中清楚自己行为怪异,可现在顾不上那么多,她看的那本小说,女主重生后,主动勾引的皇上名字就叫萧奕承。 女主被皇上强夺入宫后,最大的敌手便是皇后宁妙仪,她必须确认自己是不是书中那个倒霉催的大反派孝懿皇太后。 “皇帝如此行径,宁妙仪竟不规劝?”唐如玥镇定自若,多年位高权重,即使神色淡淡,仍令人心生畏惧,南烛赶紧回禀:“皇后娘娘也在殿外。” 南烛心里发慌,试探地问道:“不如请太医来把个脉,娘娘晕倒半日,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急坏了,一直在殿外候着。” 唐如玥脑中一片空白,玉嫣然,萧奕承,宁妙仪,毫无疑问,她就是那个倒霉催的大反派,全书最大的反派。 晕倒算什么? 她现在想死! 她强压下想要爆粗口的欲望,挥手让南烛出去将人宣进来。 南烛见她面色难看,行了礼,快步出去,将太医请了进来,后面跟着皇上皇后宫妃一长串。 皇上萧奕承刚在床边坐下,开口就让唐如玥心口一紧。 “母后,让太医把了脉,儿子也就放心了,这生病的戏码差不多就得了,何必跟自个过不去呢?” 第2章 儿子不灵,孙子灵 “母后,儿子身为天子,天下都是儿子,不过是个女子罢了,怎么劳母后费这么大心思?” 唐如玥心中又是一阵恶寒,母胎单身,忽地冒出一个“好大儿”,口口声声叫“母后”,叫得她一身鸡皮疙瘩。 她在心里默念,她是太后,大夏朝位高权重,有钱有闲的孝懿太后,要是不把皇上掰过来,别说享受生活,享受棺材倒差不多。 唐如玥抬起头看向萧奕承,只一眼便愣住了。萧奕承作为书中男主,容貌自然是极好的,纵使暴君名声在外,也挡不住前赴后继的千娇百艳,究其原因,颜值即正义。 面若白玉,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双唇却紧抿成线,显出几分执拗,给他那硬朗坚毅的脸庞添上了些许稚气。 “母后。”萧奕承见她望着自己出神,又喊了一声。 “皇后,你以为呢?”唐如玥并不理他,神色淡淡地问着皇后。 皇后宁妙仪,与皇帝少年夫妻,为皇家开枝散叶,诞下一儿一女,最为贤惠,对宫中妃嫔格外宽厚。 可此时,这位最是宽厚的皇后,长跪不起,声如泣血。 “母后,陛下执意强夺臣妻,臣妾规劝多时,却无力回天,臣妾无能,恳请母后垂爱,放臣妾归家。” “皇后,嫣然柔弱纯善,不过是想求朕庇护,即便入宫,也不会夺你尊位,你又何必为难她。” 萧奕承心中愤怨,玉嫣然何其娇弱,皇后也好,母后也罢,怎么都容不下她一个可怜人呢? “母后,嫣然您是知道的,您还选她做了纯宁郡主的伴读,她也算是您看着长大的。”萧奕承试图博取唐如玥同情,“当初您把她指给三弟,三弟不过一介武夫,粗鄙不堪,鲁莽暴虐,她自幼娇弱,如何受得了,请母后垂怜准她入宫。” 唐如玥默默地呼出一口气,回想脑中原书的内容,她真想一头撞死重生回去。她这个太后权倾朝野,富可敌国,可偏偏有个爱作死的儿子。 古代皇室对皇子的教育极为严苛,经史子集之外,兵法权谋皆要精通,宫里这些皇子公主,七八岁已然文采斐然,十一二岁便已懂得争权夺利,十七八岁便已在各部历练。 偏偏萧奕承作为嫡出长子,出生便是太子,八岁那年先皇薨逝,他即位成了新皇,原主殚精竭虑十余年,待到他坐稳龙椅,立马还政于君,毫无留恋。原主将他保护的太好,未曾见识权柄更迭的血腥,太过天真。 算算时间玉嫣然应该已经重生,看准他心软天真,不知人间疾苦,有心勾引,他如何不心动。 唐如玥现下真的头痛了,她开口问道:“皇上打算如何安置汉王妃,如何巧立名目招其入宫,朝臣若是有所指摘,皇上又打算如何应对呢?” “后宫嫔妃不过是朕的家事,朝臣们如何会置喙,母后莫要吓我,嫣然与三弟姻缘错付本就是母后的责任,如今自然要母后拨乱反正才是。” 萧奕承沾沾自喜,亲政一年有余,他自觉政务繁杂,朝臣们无有主见,事事都要问他意见,他早已不胜其烦,真不知太后是如何忍受十余年的。 唐如玥淡淡地看着他,心中冰寒透骨,原主为他殚精竭虑,心血几近耗尽,不然也不会被他气上一气,便撒手人寰。 照现在的态势,不用汉王举兵谋反,萧奕承自己就能把龙椅作没了,原主真是给她留了一个烂摊子。 这权力的顶峰还真是高处不胜寒啊。 她长长呼口气,重燃斗志,想当初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实习助理,若是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她怎会在成为公司执行副总裁后,毅然决然辞职创业,一手挣出千万身家,创业九死一生,现在这点困难算什么? 既然机缘巧合,她穿到孝懿太后的身体里,都到了这权利的顶峰,哪有不一览风光的道理。 摊子越大,责任越大,不过是儿子不省心爱作死,小树不修不直溜,修不直溜换棵树,只要胆子大,敢教日月换新天。 现在的核心便是这个玉嫣然,作为本书的女主,自带好孕系统,靠着这个外挂子宫,她青云直上,给汉王戴上了一整片呼伦贝尔大草原。 若是不加阻拦,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成为皇妃,借着好孕诞下皇子,晋封贵妃,在宫中站稳脚跟。 玉嫣然前世死得凄惨,自然不会让汉王这个负心人逍遥自在,到时候哭闹几次,再做局引汉王觊觎,萧奕承这个冤大头还不巴巴地送人头。 更关键的是,按照书里剧情发展,她要报复的可不止汉王,而是整个皇室,尤其是唐如玥这个孝懿太后,简直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想到这里,唐如玥眯了下眼睛,侧身看向皇后状若无意地问道:“我那几个孙子孙女今日怎么没来?” “母后,景羲、景煜、景宸皆在太学尚未放课,妤禾、星洛、锦铱今日应学插花,由孔嬷嬷教导,清韵刚满周岁,身娇体弱,这几日有些咳嗽,臣妾做主让林妃抱回宫去了。” 宁妙仪心中也是有苦难言,见太后晾着萧奕承,配合的将七位皇子公主一一讲了一遍。 “儿媳甚好,小孩子娇弱,自然要尽心照顾。”唐如玥心中安定,只要孩子多,总有能教出来的,儿子要是非作死不可,她也不拦着。 儿子不行,孙子上,要是孙子也是烂泥扶不上墙,教个女皇出来,她也不介意,说不定还能千秋万代呢! 唐如玥看着萧奕辰倔强倨傲,满不在乎的样子,转过头淡淡地看着他:“皇帝当真要强纳弟媳为妃?” “母后,您这是什么话,儿臣与嫣然两情相悦,这世上无人像她那般懂朕,体贴朕,关心朕,连母后都不能,您心中只在意儿臣能不能坐稳这把龙椅,根本不在意朕想不想当这个皇帝,朕在这龙椅上坐得欢喜不欢喜,您从不在意,您在乎的只是皇位!” 萧奕承猛不丁地站了起来,抿着唇,眼中的阴郁浓重得几乎滴下来。 唐如玥见他倔强执拗的样子,忍不住反唇相讥。 “呵,倒是不知皇上如此委屈,不如干脆脱了龙袍,哀家让你去坐个闲云野鹤如何?” 第3章 闲云野鹤 “母后,您这是要废了儿臣?”萧奕承觉得唐如玥太小题大做了,不过是抱怨几句,多大点儿事啊。 唐如玥嘴角噙着冷笑,只笑不语,萧奕承不自觉气势弱了下去,他抿了抿唇,略带讨好地行礼道:“母后垂帘听政十四年,在儿臣身上倾注无数心血,母后定不会轻易废弃儿臣。” “皇帝此言差矣,”唐如玥真的生气了,“皇帝若是不想坐个皇位,不说宗室里你那些兄弟叔伯,单是你三弟汉王,定是愿意继承大统,担起帝王的责任,为大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萧奕承脸色青白,唐如玥却视若无睹,继续说道:“无论龙椅上坐的是谁,哀家都是太后,皇儿不必忧心,大可随心所欲,弃了皇位,脱了龙袍,与玉嫣然游览天下风光,做一对自在夫妻。” “母后,你怎可……怎可如此……” 萧奕承双手发抖,气得说不出话来,唐如玥却替他说了出来,“怎可如此凉薄是吗?” 萧奕承叹气,垂头不语,他未曾想到唐如玥毫无愧疚,理直气壮的说了出来。 唐如玥冷笑,“你乃先皇嫡长子,若是你不坐这龙椅,你那些兄弟叔伯能容你性命,让你逍遥自在?你从八岁即位,至今十四年,现在你告诉哀家,你不想做皇帝,早干嘛去了?” “朕要是早点遇到嫣然,根本不会坐上那累赘的位置。”萧奕承懊恼地吼了出来,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宁妙仪震惊得张着嘴说不出话,她知道皇上待玉嫣然不同宫中其他妃嫔,原本还以为皇上怜香惜玉,爱而不得,心有执念,却没想到玉嫣然竟如此大胆。 唐如玥递了个眼色过去,南烛点头,带着宫内伺候的侍女尽数退了出去,还不忘关紧宫门,以防走漏风声。 唐如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开口呵道:“跪下。” 萧奕承见她面无表情,无形中感到压力倍增,他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宁妙仪身为皇后,见状只得跟着跪下。 唐如玥下了床,脚一软险些摔倒,忙撑着床璧站稳,颤颤巍巍地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不甘的表情,开口问道:“萧奕承,你三岁开蒙,太傅太师皆为当世大儒,闲云野鹤弃天下百姓不顾,你有何脸面配享天下?” 萧奕承低头不语,眼中满是不以为然,玉嫣然不过是懂他心中所想,替他心有不甘罢了,母后看不惯嫣然,竟还拿他做借口。 “萧奕承,你可知先祖因何起兵?”唐如玥再次问道。 “前朝末帝昏庸无道,三十年不上朝,不理朝政,民不聊生,路有饿殍,贪官污吏,横行霸道,苛捐杂税,赋重艰难,萧家先祖被逼无奈,起兵谋生,为天下百姓求一条活路。” 萧奕承自幼熟读史书,前朝旧事如数家珍。 “那么,你如今的行径与前朝末帝有何区别?”唐如玥冷然问道。 萧奕承垂头不语,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石化,但唐如玥却能感觉到他的不甘和委屈。 唐如玥再问:“萧奕承,你可知你已有三子四女,他们是你的子女,受你庇护,若是你退位让贤,你让他们如何自处,皇后,淑妃和宫中妃嫔皆为你的妻妾,指望着你的宠爱生活,你痴恋玉嫣然,愿与她双宿双飞,远离权柄,你让她们又要倚仗于谁?” “你身为大夏帝王,受万民敬仰,享天下供养,群臣仰赖,百姓尊崇,你便是这样回报他们的吗?” 唐如玥语气沉稳肃穆,气场全开,十四年执掌大权,杀伐之气迎面扑来,萧奕承被她的气场震慑,垂下头不敢直视。 “萧奕承啊萧奕承,你可真是萧家的好儿郎,真该让列祖列宗好好看看,你这不爱江山爱美人,千年难遇的大情种啊。 想你父皇殚精竭虑,临终前仍念叨着江东受灾的百姓,我在他耳边告诉他江东无碍,这他才闭了眼啊,你对得起你父皇的谆谆教导吗?” 萧奕承眼中泛起水光,嘴唇颤动,不自觉带上了哭腔,“母后,儿臣……”他想说儿臣并非有意,却无颜说出口,他确实不曾为他人想过,只想着如今他已承袭帝位,自然该怎么舒心怎么来。 他又说:“父皇……父皇不会希望儿臣不如意。” “可你父皇更希望你成为四海归心,举世闻名的一代名君。”唐如玥失望了,萧奕承已经二十二岁,却仍像个孩子,完全没有身为帝王的觉悟。 她谆谆劝导:“皇儿,大夏如今的安定是你父皇,你祖父两代人的心血打下的局面,哀家揽政这十四年,国库丰盈,百姓安居乐业,商业兴盛,正是厉兵秣马,开疆拓土的时候,你难道不想做万国来朝,盛世繁华的一代名君吗? 不想看看大夏往西万里外是何等辽阔壮丽,不想看到大夏百姓生活富裕,商业繁荣,老皆有所养,幼皆有可依,无人再受饥饿贫穷之苦,不想看科技昌明,文化繁荣,国家昌盛吗?” 唐如玥口中描绘的未来太过诱人,如一幅画卷在萧奕承脑中缓缓展开,如仙境般美好梦幻,让他如痴如醉,想要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这时又听到唐如玥问道:“如此盛大的未来,你甘愿为了玉嫣然而放弃吗?”他鬼使神差的回答:“不,朕不愿。” 说完他跪坐在地上,震惊,懊恼,不服……各种情绪在他脸上变幻,甚是复杂。 唐如玥懒得理他的脆弱,示意皇后扶她坐到软榻上倚着,宁妙仪从善如流还在她身后塞了一个大迎枕,让她靠的舒服些。 她拍了拍宁妙仪的手,让她到一旁坐下,继续说道:“皇儿心中已有决断,萧氏儿郎从不贪生畏死,做那阵前的逃兵。” 萧奕承跪坐在地上,神色恍惚,茫然不知所措,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脱口而出,背弃了玉嫣然。 大概是双脚离地了,智商又占领高地了。他竟然被母后说动了,心底有些蠢蠢欲动。 唐如玥见他有所触动,心中感慨,恋爱脑不是病,疯起来要人命。 第4章 心软是病,深情致命 唐如玥拦住想去搀扶的宁妙仪,眉头一皱,她手下上千人,尚且杀伐果断,身为一国皇后,怎地如此心软。萧奕承若是想不明白,受苦得又岂止是千人。 不是她对自己没信心,她是对恋爱脑没信心。他要不是自己的便宜儿子,唐如玥定会送上一句:尊重,祝福,锁死。 事关她躺平享受生活的美好未来,她不得不谨慎对待。唐如玥侧身看着宁妙仪,说道:“太学放课后,把孙儿们带来让哀家看看。” “母后,”眼角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萧奕承,宁妙仪压低嗓音问道:“玉嫣然怎么办,难道真让她留在宫中?” 唐如玥冷然说道:“太妃不是还在汉王府嘛,管教儿媳妇这种事,哪里用得着咱们操心。” 太妃李氏是汉王萧奕霖的生母,玉嫣然公然勾引当今皇上,只怕李太妃早在心里咒骂她无数回,恨不能除之。 玉嫣然缠着萧奕承住进了钰宸阁,又何尝不是存心躲避李太妃。 唐如玥记得汉王出征没几日便阵前身亡,噩耗传进京城,恰好玉嫣然与萧奕承的私情被朝臣察觉,强夺臣妻残害手足的罪名生生扣在了萧奕承头上,皇权动摇,朝堂震荡,便是由此显出端倪。 必须赶快处置玉嫣然。 但萧奕承久违的青春叛逆期,她越是横加干涉,他们越是痴缠得紧,玉嫣然自带女主光环,稍有不慎,不仅处置不了,说不定自己倒要早登极乐了。 想到这里,她又嘱咐了宁妙仪一句,“孔嬷嬷那仨孙女也一起带过来看看,正好哀家小花园里花开得正艳,让她们插几支来换换颜色。” 萧奕承这恋爱脑不知是否遗传,要是传男不传女,她可不能都压在孙儿们身上,女皇也是皇,太皇太后也是太后。 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唐如玥目光扫过身侧的宁妙仪,福至心灵,皇后出身京都世家,宁家出过三位帝师,两位首辅,五位翰林,传承几百年,家学渊源,这样的人家精心教导的女儿,是不是也可以期待一下下?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宁妙仪眼中带着疑惑,不解地问道:“母后,儿媳可有什么不对?” 唐如玥回神,笑容和善,“没什么,皇后陪哀家去换身衣服,让皇帝在这里好好想想。”说完,搭着宁妙仪的手臂,迈步去了内殿。 南烛正在门外守着,其余宫人都在几米外候着,不敢靠近。唐如玥唤来两个小太监,吩咐道:“在这儿守着,没有哀家的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 小太监行礼应是,见萧奕承跪在里面,小心翼翼地请示:“娘娘,若是陛下出去,奴才们可要阻拦?” “他要去,便由他,不必多加阻拦。” 萧奕承贵为天子,两个小太监哪里拦得住。 南烛上前扶着唐如玥进内殿,换了件黑底金丝如意纹宫装,宁妙仪接过她递来的凤钗为唐如玥插到鬓发间。 “母后,您要去见玉嫣然?”宁妙仪低声问道。 “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早点打发了好,省的皇帝心里惦记。”唐如玥承认,唤来南烛吩咐道:“使唤个人去给李太妃传个信,让她到宫门口,把老三媳妇儿领回去。” “是。”南烛招来传旨太监吩咐下去,转回头来复命,“娘娘可还有其他要交代的?” “你跟着去一趟,把哀家的意思转告李太妃,”唐如玥稍加思索,“老三在外带兵打仗,后院安定前方才能顺利,李太妃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该怎么做才是对儿子好,她比哀家更清楚。” “好。”南烛记下吩咐随传旨太监出宫去了,宁妙仪默默听完问道,“母后这是要送她回去?” “嗯,不送回去,这烫手山芋岂不真成了祸端。”唐如玥有意考校,问道:“此事若是交给皇后,又将如何?” 宁妙仪抿着唇,沉吟不语,玉嫣然毕竟是汉王妃,纵是要处置她,也要顾忌汉王手中的兵权,何况皇上在这件事中也很难摘干净。 她略加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开口道:“母后,儿媳驽钝,倒是真没想出什么别的法子,除了给老太妃领回去,真是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 唐如玥面上浮出几分笑意,皇后没让她失望,比她那便宜儿子强多了。此刻,她对几个孙儿多了一份期待。 想要锦衣玉食躺平享受,先得度过眼前这个难关啊。 “母后,玉嫣然要是不肯出宫呢?”宁妙仪有些担忧,太后母子在寝宫内的交锋言犹在耳,汉王妃心机深沉,只怕不好对付。 唐如玥有心培养皇后,自然多了份耐心,她解释道:“玉嫣然是汉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即便皇儿有心,也要巧立名目才能召其入宫,此其一。李太妃是汉王生母,她正经的婆婆,我朝素来仁孝,她若真是忤逆婆母,不孝长辈,还用得着咱们动手,前头那些斗鸡似的谏臣能饶过她,此其二。她是个极重名声的,在闺阁中便博取了才名,如今费尽心思往宫里钻营,更需要名正才能言顺,不然她如何在这修罗场里立足。” “只怕阻得了一时,阻不了一世。”宁妙仪越发忧虑,皇上如此宠爱,玉嫣然要是进宫,只怕她都要让位。 “身为中宫,要拿出点国母的气势,皇后乃后宫根本,一心与妃嫔们拈酸吃醋,如何当得起这份尊荣。” 心软是病,深情致命,皇后偏偏两个都占了,放下中宫尊贵,非要跟玉嫣然争个高下,可想而知,她的悲惨结局。 明明是精心教养的世家贵女,偏偏陷入情情爱爱的大坑里不可自拔,唐如玥很难理解,皇后受天下敬仰,享万民供奉,却耽于情爱,罔顾百年世家传承,一双儿女,阖族几百条人命,都成了供养这份情爱的肥料。 作为卷生卷死的卷心菜,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忍辱负重才创下千万产业的社畜,唐如玥表示谁也别想拖后腿,影响她躺平。 第5章 心比天高 玉嫣然就是个祸害。 “尽早打发了,咱们娘俩去见见孩子们。”唐如玥有些无奈,亲儿子作天作地要作死,她阻拦或放任左右为难,大号算是练废了,不如瞧瞧小号。 梳妆完毕,唐如玥在宁妙仪的搀扶下出了慈安宫,雪青、汀溪、白苏三位贴身宫女带着几个嬷嬷,太监,宫女在宫门口候着。唐如玥瞥了一眼,迈步出了宫门,浩浩荡荡地向着钰宸阁而去。 各宫妃嫔早已得了消息,闭门不出,熙熙攘攘的皇宫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不到半个时辰,唐如玥到了钰宸阁院外,不得不说,萧奕承真是煞费苦心,钰宸阁独立于各宫之外,倒是比皇后的慈康宫离皇上的乾和殿更近。 “雪青,去通传一声,别吓到咱们这位娇弱纯良的汉王妃。” 雪青听了吩咐上前敲门。 朱红的院门打开,一个小太监倨傲地问:“哪个不开眼的敲门,惊扰了贵人,你担待的起吗?” 雪青脸色阴沉怒不可遏,唐如玥倒是淡然一笑,她那好大儿的心思真是比和尚头上的虱子还清晰。 “吓了你的狗眼,太后面前也敢造次。”雪青一脚踹开小太监,宫门大开,躬身请唐如玥进门。 小太监瞧见唐如玥带着宁妙仪进门,脚一软,连滚带爬地向内通传:“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雪青对着唐如玥行礼后,点了两个嬷嬷跟着进了钰宸阁。 唐如玥没有理会他们,悠然随意地逛着园子,园子不大,却格外精致,假山流水,锦鲤游动,奇花异草,金桂飘香,尤其窗外那株垂丝海棠,御花房培育了三年,本应在明年春天移栽到慈安宫内,如今连个花苞都没有,竟也被萧奕承抢来哄玉嫣然开心。 便宜儿子还真是有心,这满园春色,恨不得将内务府都搬空,填到他心上人的园子里呢。 唐如玥再次确认,大夏皇室是真的有钱,对太后的身份有了深切认知。 而此时,雪青跟在小太监身后,看着他跌跌撞撞摔进了正殿,“娘娘,娘娘,太……太后娘娘,还……还有皇后娘娘来了。” 雪青冷哼一声,“到底上不得台面,一点规矩没有。” 半只脚刚踏出寝宫,玉嫣然听到雪青的话,身子一僵,心中升起一股怨毒,要不是太后将她指婚给萧玉霖,她怎会坠下宫墙惨死,连太后跟前的宫人都敢如此轻慢自己,可恨她重活一世才看得清。 简单收拾下情绪,玉嫣然迈步进了前殿,“这不是太后身边的雪青姑姑,不知太后有何懿旨,劳烦姑姑亲自前来传训。” 雪青淡淡地回道:“奴婢给汉王妃请安,不敢当王妃一声姑姑,太后娘娘已到园中,请王妃出去见驾。” “自……自然,”玉嫣然脸上扯出一抹笑意,僵硬地应道:“烦请姑姑带路,前去迎驾。” 雪青行了礼,转身出去,两个嬷嬷一左一右,将玉嫣然隔开,亦步亦趋架着她来到园中。 晚霞夕照,金色的霞光投射在太后身上,原本的雍容华贵,平添了几分神圣,让园中的万紫千红黯然失色。 人人都说皇上的容貌承袭自太后,玉嫣然原本还不以为然,皇室选后,从来都是以德才门第为标准,容貌自然不会出众到哪里去。 可此刻,她却被太后的高贵冷艳震慑,连大气都不敢出,规规矩矩上前行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唐如玥搭着宁妙仪的手,连一丝余光都不曾瞥向玉嫣然,越过她径直进了殿,雪青等人紧紧跟随在身后。 玉嫣然攥着帕子的手用力收紧,羞辱,不甘,恼恨,愤怒种种情绪在她心头闪过,脸上的表情却还是一副柔弱无辜的模样。 她眼中浮出一层水光,求助般扫视四周,却发现皇上和身边的亲信一个都不在,心中涌出一丝不安。 太后冷不丁过来,肯定没有什么好事,她费尽心思才让萧奕承将她安置在宫中,绝不能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玉嫣然换上一副惊惧委屈的表情,转身进了殿,浅笑盈盈吩咐宫女,“快给两位娘娘上茶。” 她自己则跪在殿中,行叩拜大礼,“臣妾汉王妃玉氏,恭请太后娘娘金安,愿太后凤体康健,千岁圣安。参见皇后娘娘。” 唐如玥端起宫女献上的茶盏,吹去上面的袅袅水汽,慵懒地打量着殿内的布置,鱼鳞纱幔,紫檀桌椅,天青粉白,各色瓷器,连东海进贡的十二颗夜明珠都悉数镶嵌在殿中,充作烛火。 如此手笔,还哄着她那好大儿去做什么闲云野鹤,平凡夫妻,真是笑话。 不愧是白月光女主,茶艺十级。唐如玥懒得跟她周旋,直奔主题:“汉王孤身在外,府上只李太妃一人,她年事已高,素来病弱。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本以为是个孝顺心善的,没想到这般不堪,婆母犹在病中,你竟躲在宫中逍遥自在。” 玉嫣然垂泪,无辜又委屈,“太后娘娘明鉴,臣妾……臣妾也是不得已,我家王爷远赴边外,战场上刀光剑影,臣妾实在忧心,递了牌子想向宫中求个消息,怎料皇上……皇上他……实在是圣意难违啊。” “无妨,哀家给你做主。”唐如玥面色平静,冷眼旁观,由着她表演,“大夏以仁孝治天下,便是天子也不可豁免,哀家赐你一道懿旨,着哀家身边的雪青送你出宫,看何人胆敢阻拦。” “太后,”玉嫣然跪在地上,咽下翻涌的屈辱,咬牙忍下所有的不甘,怨恨,膝行到唐如玥脚边,扑到她脚上痛哭,“娘娘,臣妾……臣妾出身不高,却也是官宦人家,臣妾被陛下强留在宫中,若是就这样回去,臣妾名声毁了不打紧,连累了陛下,臣妾万死难辞。” 呵! 唐如玥笑了,这是没有好处,不想走。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真佛不烧香。 她抬起玉嫣然的下巴,沉声问道:“哀家赐下懿旨,自会写明哀家身体不适,召你入宫侍疾,赐居钰宸阁,病愈后感念你良善孝顺,特赏赐东珠一斛,鱼鳞纱十卷,蜀锦百匹,黄金千两,可好?” 第6章 欲壑难填 “孩子,哀家与太妃在宫中相处多年,有哀家懿旨,她必不会为难你。”唐如玥强忍着心中不适,轻抚玉嫣然的秀发,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若能说服她再好不过。 可惜玉嫣然装作懵懂无知,哭着说:“太后娘娘,臣妾蒲柳之姿,怎敢奢求娘娘如此厚爱,臣妾不过是小小的汉王妃,何德何能让娘娘为我打算,臣妾……臣妾心中感怀娘娘大恩,见到娘娘便如见到臣妾的娘亲,太后娘娘,求您让臣妾留在您身边好不好?哪怕做个女官,做个宫女,只要能日日见到娘娘,臣妾……臣妾……呜呜呜……” 唐如玥笑了,事到如今,还是舍不得这泼天的富贵啊,看惯了宫中的权势滔天,尊贵至极,如何看得上区区郡王府的正妃之位。 “既是不想走,那哀家先把话给你说清楚,讲明白,说透亮,也不枉哀家曾为你和汉王指了一回婚。”玉嫣然胃口不小,唐如玥嫌弃地扒开她的手,扶着雪青手臂站了起来。 “汉王虽为郡王,深受皇帝看重,授他兵权,执掌数万大军,别说他还是皇帝的亲兄弟,就算只是宗室子弟,也照样能够册封亲王,位极人臣。” “你若是好好同他过日子,照料婆母,看顾家宅,夫妻和睦,倒也能过得花团锦簇,做一对令人羡慕的璧人。你偏偏得陇望蜀,既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又放不下宫中高位的尊贵,偏要耍些狐媚手段,学那勾栏瓦舍做些低贱勾当,既辜负了汉王的信任,又伤了皇帝的真心。” “收拾收拾东西,李太妃还在宫门口等着,已然不忠,便不要再做那不孝之人,速速出宫,莫要让你婆母久候。” 唐如玥迈步准备离开,玉嫣然却扑到她脚下,抱着她的腿不肯放手,“娘娘开恩,臣妾自知出身低微,家母只不过是四品小官家的女儿,不配与累世清贵望族出身的太后相提并论,可……可怜臣妾娘亲早逝,见到太后情难自已,太后,臣妾真的别无他想,只求能日日见到娘娘。” 红颜折腰如同美玉陷于污泥,哭得一身傲骨寸寸断,真是闻者心酸听者流泪,说穿了还不是放不下心中那点奢望。 唐如玥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纤弱的脊背,叹了口气问道:“你口口声声视哀家如母,可行事如此狂悖,与忤逆有何差别,你就是这样侍奉你的母亲吗,难怪令堂会早逝。” “太后,臣妾一片真心,太后娘娘明鉴。”玉嫣然呜呜痛哭,像是被负心薄情的儿郎辜负一般。 “真心?”唐如玥冷笑,拂袖道:“深宫内院中最不缺的便是真心,若真如你所说,哀家的话如同你的亡母,你就该收拾东西,乖乖跟着雪青出宫,与其在这里巧言令色,费尽心思,倒不如想想该如何向你婆母请罪。” “太后……”玉嫣然哭喊声刚出口,雪青便上前堵住了她的嘴,两个嬷嬷分列两侧,架着她的手臂将她拉开。 唐如玥吩咐汀溪白苏将钰宸阁封了,殿内摆设珍奇玉器一律登记造册,归入内库。又嘱咐雪青亲自将人送出宫门,“汀溪,白苏,你们造册登记后,把这几个宫女也送回内廷司,让他们好好教教规矩。雪青也是,记得亲手把人交到太妃手里,让她莫要失了一宫主位的分寸。” 既然不愿走花路,非要钻泥塘,谁还非拦着不可呢。 玉嫣然摇头挣扎,口中发出“呜呜”声,她不能回去,李太妃那个老虔婆极疼爱她的武夫儿子,现在太后将她赶出宫不说,还特意交代老东西管教她,这是彻底断了她的活路啊。 老虔婆非磋磨死她不可! 她挣脱嬷嬷们,爬起来跑到殿门口,哭得梨花带雨,“太后娘娘,让臣妾见见皇上,臣妾离宫,皇上必定担忧,让臣妾亲自辞别皇上。” 不到黄河不死心,到了这般田地,玉嫣然还想着见她的便宜儿子,好留在宫中。 真不愧是书中的女主,百折不挠,越挫越勇,这才是能承受天道气运偏爱的主角,不像她天生反派,只想躺平享受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唐如玥虽有些敬佩之意,可玉嫣然的想法她无法苟同,她拂袖欲走,“皇上自有皇后照料,不劳汉王妃操心。” 又吩咐宁妙仪,“路上未曾见到宫人,可也难保有心人探听风声,这几日皇后需整肃宫闱,严正宫规,切莫走露半点风声,前朝里,让首辅大人略尽薄力,哀家记得户部税粮核算就在这几日,皇帝也该亲自算算才是。” 玉嫣然看着她们婆媳和睦,相谈甚欢的模样,想到自家苛刻肃然的婆母此时正在宫门外,等着将她关回那个冰窖一般凄冷苦寒的王府,脸色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 她明明重生了,为什么还是逃不开汉王府? 重活一世,借着前世的经历,她无往不利,轻而易举地接近皇上,让他倾倒成为她裙下之臣。 太后不过病了几日,怎么一切都变了? 玉嫣然想不通究竟哪里出了差错,唐如玥却不管她如何盘算,只要玉嫣然不再跟她的好大儿纠缠不清,她不会多加为难,古代女子日子本就艰难,有些人心比天高,却不知命比纸薄。 到底是上了年纪,唐如玥折腾了大半日,感到精力有些不济,宁妙仪见她面露疲色,忙叫人抬来步辇,扶着她坐了进去,行礼辞别,让人赶紧送回慈安宫。 宁妙仪着实有些心疼,太后病体初愈,全靠人扶着,才能勉强走动,为了儿子奔波劳累,担着恶名,让人看了心中不忍。 想到这里,宁妙仪吩咐宫女,“走,去太学看看几位皇子。” 子不教,母受过,要想今后不受累,她得从娃娃抓起,不能让他们学他们那个不着调的父皇。 此时,宁妙仪口中不着调的父皇,正站在慈安宫门口大发雷霆。 “你们这群没用的奴才,太后要去钰宸宫,也不知道给朕通风报信,朕要你们有何用?” “皇帝好大威风,不如把哀家一起拖出去砍了?”唐如玥从步辇中缓缓走下来。 第7章 情深意重 萧奕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倔强地抿着唇,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母后,嫣然规矩守礼,是儿臣执意留她在宫中小住,三弟带兵出征,她一个人在偌大的王府,也没个贴心人照料。” 唐如玥走到他面前,垂眸看着他急于为心上人开脱,不惜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心中感叹,如果原身还在,看到儿子这样肯定会心痛。 可惜她不是原身,根本不惯着他,身为一国之君,满脑子儿女情长,乃是亡国之兆。 “我刚从钰宸阁回来,汉王妃已经出宫了。”唐如玥语气平淡如同谈论天气。 石雕般跪着的萧亦承,听到她的话抬起头,目光中满是愤怒、埋怨和祈求,“母后,嫣然柔弱不能自理,您将她赶出宫去,让她怎么活?” “怎么活?”唐如玥心如烈火烹烧,她苦口婆心的跟萧亦承分析利弊得失,他被个女人勾着放弃皇位,会是怎么样的后果,给他讲承担责任,他看着都听明白了,怎么一遇到玉嫣然就什么都不顾呢。 “汉王贵为郡王,王府也是按照亲王的礼遇,俸禄赏赐从未短缺,更何况还有庄子商铺,虽比不上那些百年世家,到底是皇族锦衣玉食的日子,怎么在她玉嫣然口中像是穷困落魄到活不下去了?” 唐如玥本不想动怒,她生性凉薄,前世一心拼事业从未有过爱情相关的经历,说一句母胎单身都不为过,但她清楚这世上有些人视爱如命,她不求萧奕承立马丢掉恋爱脑,只求他能稍加理智的正常思索。 她尽量平静地说道:“哀家跟她说会赐她懿旨,以侍疾的名义为你二人遮掩,再厚赏她些钱帛衣料,全了她的心意,她不愿意,口口声声说要在哀家身边伺候,还称哀家肖似其母,雪青亲自将她送了出去。” “她向来都是纯孝的,她母亲早逝,母后为何不能多体谅些。”萧奕承倔强地抬着头,失望的望着唐如玥,他怎么想不到,母后竟会如此凉薄。他的心中如被锈钝了的刀子反复磨,磨得血肉模糊。 唐如玥气极反笑,“皇儿真是宽厚,自个母亲被人说肖似一个低贱娼妓,你还求着亲娘宽容体谅。” 跟随的宫人搬来椅子,扶唐如玥坐下,她胸口起伏不断,呼吸急促,显然气得不轻。 她喘息了片刻,又说道:“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哀家也不必跟你争论。” “玉嫣然虽出宫回府,李太妃为了儿子的名誉,也不会大肆声张,现在要紧的是朝堂上那些大老爷,他们若知道你趁着良将在外征战,竟然起了抢夺臣妻的念头,只怕能一头撞死在你脚下。” “母后,母后,”萧奕承膝行至唐如玥跟前,慌乱地求助,“帮帮儿臣,不如,不如母后替儿臣上朝。” 唐如玥很是无语,原身是有多保护这个儿子,才能让他变得如此懦弱,毫无担当,她再次思考废弃大号,重练小号的可行性。 失望归失望,她穿到这具身体里,享受着原主身份的尊贵,自然也要承担起教养原主子嗣的责任。 “皇帝这几日无事,不如多与户部商议秋粮征收的章程,听闻今年秋粮丰收,各地仓满谷丰,秋粮若是能及时入库,恰好可保西北战事无虞。” 萧奕承抬起头,迷茫地看着她,“秋…粮?征收定粮入库,户部早有旧例,只要循例……” 或许是唐如玥眼中的失望太过明显,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母后……可是儿臣说的有哪里不对?” 万里长城非一日之功,指望萧奕承开窍,怕是任重道远啊。唐如玥再次叹息,说道:“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是皇帝的钱袋子,难道皇上不想看看这钱袋子用的是金丝锦缎,还是西蜀贡布吗?” 萧奕承恍然大悟,连连称赞:“母后说的是,儿臣这就去看看咱们的钱袋子。” 他起身便往宫外走,慌乱之中,连行礼都忘记了。 唐如玥眉头微皱,她一时搞不清楚这个便宜儿子是真傻还是装疯。 进来回禀的白苏,刚踏进宫门,便看到自家主子表情微妙,眉头紧皱似是被什么事困扰。 她上前行礼,回报:“主子,奴婢与汀溪已将钰宸阁内上下一应物件登记造册,皇后娘娘遣了陈嬷嬷将东西接收,归入了内库。汀溪带人扫尾,让奴婢先回来给主子报个信。” 唐如玥神色恹恹,摆了摆手,“起来,皇后可有说什么?” 白苏起身,上前扶着她迈步进殿,口中回道:“皇后娘娘温柔贤淑,善良宽厚,一举一动恪守礼仪,对主子也是孝顺仁义,怕您惦记几个孩子,说是要带着几位小主子过来,伺候您用晚膳呢。” “她有心了,几个孩子见着了吗?”唐如玥又问道。 “三位皇子还没放课,公主们也都在女学,未曾见到。”白苏心中疑惑,太后娘娘从不过问孙辈的教养,今日怎么有些反常。 唐如玥起了养小号的心思,旁敲侧击地询问几个孩子的情况,想要提前做好准备。 奈何原身对孙辈并不看重,她在记忆中找了许久,只有零星碎片,除了样貌名字,再无其他。 唐如玥低头思考,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稳定朝堂,先转移皇帝的注意力,再伺机远离女主,最好是打发去边境,汉王正在边境带兵,苦寒偏远之地,他一个王爷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还有谁比他的正妃更合适。 只要她的便宜儿子不出昏招,汉王便没了起兵造反的借口。 她躺平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就能保住。 李太妃到底是上届宫斗亚军,想必不会让她失望的。 此时,汉王府里,唐如玥惦念的李太妃正在教训儿媳玉嫣然。 李太妃端坐在红木太师椅中,端起侍女奉上的茶盏,不紧不慢的细细品味。 寂静的屋子里,茶盏与茶盖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玉嫣然跪在地上,如同木头人一般。 “咚”—— 李太妃重重放下茶盏,开口:“你自请去皇庵带发修行,替皇儿祈福。” 第8章 被迫出家 “太妃娘娘开恩,王妃身娇体弱,怎么受得了庵中清苦啊。” 玉嫣然身边的大丫鬟听盏扑倒在地,跪求李太妃宽谅,为玉嫣然磕头求情。 “听盏,不可顶撞母妃。”玉嫣然泪眼涟涟,跪在地上弱柳扶风,好不委屈凄凉,“都是儿媳的错,母妃千万别动怒,为我气坏了身子,儿媳……儿媳……呜呜呜。” 玉嫣然哭得好不凄惨,倒像是有人欺负她一般。 李太妃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气定神闲地品了口茶,丝毫不理会她哭得快昏过去的模样。 玉嫣然哭了好一会儿,不见李太妃出声安慰,可已然哭了这么久,贸然停下更显突兀,眼角余光扫视左右,实在是狠不下心昏倒在冷硬的砖石上,一时间倒是左右为难。 “哭够了,便跪好回话。”李太妃淡然地说道,“我在宫中十几年,如你这般的女子,宫中数不尽数,要都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便罢了,使出来丢人。” 心中暗骂老虔婆刻薄无情,不留半分颜面,玉嫣然脸上却露出无辜懵懂的表情,哽咽道:“婆母,儿媳自知驽钝,家母早亡,无人教导,要是有什么地方不合心意,婆母尽管吩咐,儿媳有则改之,无……不,婆母说有,定视有的,儿媳又犯蠢了。” 李太妃笑了,这是准备先发制人,给她扣上个苛刻的名头,好让她被名声所累,不好多加苛责。她这个好儿媳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她做下的那些丑事呢。 “哼,给脸不要,那就都别要了。” 李太妃接过樊嬷嬷递过来的一叠纸,扔到玉嫣然跟前,她说道:“看看,你做的好事,你当自己是玉臂千人枕的风尘女子,我汉王府却做不了那勾栏瓦舍。” 玉嫣然膝行到李太妃脚下,拉着她的裙角,哭着说:“婆母,儿媳没有,儿媳冤枉,太后……是太后病了,儿媳……儿媳只是去侍奉汤药,王爷不在,您不能这么冤枉儿媳啊。” 李太妃冷不丁将手中的茶盏掷了出去,瓷片四溅,茶水飞落在玉嫣然的裙摆,留下淡黄的水渍。 “你以为扯上太后的虎皮,我就怕了吗?”她嫌弃的拉了拉衣裙,又道:“她儿子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她比我更想息事宁人,天晚了,我懒得跟你纠缠,两条路,要么你自请出家,三节两礼,我总不会亏待了你。要么,我给你一条白绫,你自个找地方吊颈子去。” 这话把玉嫣然吓住了,她一脸慌乱:“婆……婆母,你,你不能……王爷,对,王爷不会坐视不管,您不能凭空诬陷,活生生冤死我。” “奕霖在外征战,仍不忘每月修书一封,给你送些皮料玩物哄你开心,你不过是区区四品小官的嫡女,本不配他皇子郡王的身份,是他跪在太后宫前求来的指婚,他对你算得上情深义重?”李太妃垂眸看着她问道。 “王爷待儿媳呵护备至,宠爱有加,我便是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他的恩情。”玉嫣然又哭了起来,好似有人逼他去死一样。 李太妃唇边溢出一丝嘲讽,“那你为何要陷他于不忠不孝?” “我……我没有,”玉嫣然瞳孔放大,眼中满是震惊,“我怎么会害王爷,夫妻本是一体,王爷若是有难,我怎能独善其身。” “你与皇上私相授受,假借侍奉太后,实则与皇上私会,还妄图以残败之身入宫为妃。皇上与奕霖虽非一母同胞,却自幼亲厚,皇上即位后,首封的便是奕霖,你非要横插一脚,嫁给奕霖还要招惹皇上,逼着两兄弟反目。你心比天高,却不知命比纸薄,纵使凤袍加身,你也坐不住中宫后位。你让奕霖违逆生母忤逆兄长,这不是陷他于不义还能是什么?” 李太妃懒得跟她废话,起身要走,玉嫣然却抓着她的衣服不放,樊嬷嬷忙上前把人拉开,李太妃边往外走边吩咐,“来人,将玉氏关入柴房,天一亮,送往皇姑庵,带发修行,终生不得踏出皇庵一步。” 玉嫣然不选,她便替她选。 “跟着玉氏进宫的两个丫鬟,统统打死,丢到乱葬岗去喂狗。其他玉氏院子里伺候的,打二十大板,让他们家人来领回去,永不录用。”李太妃发了狠,吩咐管家处置下人。 玉嫣然听了她的话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木然地看着她。 明明重生的是她,却处处受人掣肘,汉王妃的身份是她唯一的依仗,她从一个四品小官家的嫡女一跃成为二品郡王正妃,好不容易进入了权贵之列,现在李太妃将她送去皇姑庵,没了身份地位,她要如何接近皇上,又要如何复仇呢? 李太妃难道察觉了她的意图? 玉嫣然心中慌乱,对未来充满担忧,重生之后,她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对复仇充满绝望。 李太妃根本不在乎她的想法,她本就不喜这个儿媳,矫揉造作,绝非良配。不趁此机会处置了她,等她真的跟皇上有了私情,以奕霖的脾气秉性,必定兄弟失和,若是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宫里那位可不像她这么心慈手软,只怕整个王府都得为她陪葬。 想到这里,她又吩咐管家,“明早务必送到皇庵,一应用度不必厚待,照着皇庵里普通修行师父的来,无须顾忌她的身份。若是有人问起,照实说便是,用不着替她遮掩。” 玉嫣然听到这些话,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从头到脚全身冰寒。李太妃这是要逼死她啊! 皇姑庵里都是些犯错的妃嫔,能有什么好日子?青灯古佛,吃糠咽菜,日子清苦不说,还远离京都,坐马车都要跑上一日,她还怎么夺回属于她的尊贵后位? 李太妃可不管,身份低微的王妃,本就不能给萧奕霖增添助力,要是还妄图攀高枝拖后腿,那就别怪她心狠,一个清苦庵堂里的废人,死了也不会惹人注意。 第9章 意外惊喜 更深露重,李太妃早就支撑不住,叮嘱管家看紧玉嫣然,回到房间在樊嬷嬷的服侍下,一个人早早睡下。 唐如玥的宫中,此时却正热闹。 “皇祖母,”一身湖水绿宫装的小姑娘,扑到唐如玥怀里,扬起粉雕玉琢的小脸,指着青瓷花瓶中的各色芍药,撒娇:“皇祖母,星洛采了御花房最美的花,摆在房里,祖母看着欢喜,病也好得快些。” 唐如玥身子僵了一瞬,垂头见小姑娘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心都快化了。 当了三十多年单身狗,一朝无痛分娩白捡个好大儿不说,现在连孙子孙女都有了,还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皇祖母……?”小姑娘有些不解,今日的皇祖母怎么没有像往日般,搂着她叫她“心肝”,夸她乖巧贴心呢? 巴掌大的小脸肉嘟嘟的,萌得唐如玥噗噜噗噜地往外冒小心心。 好,她认输了,没有人可以对雪白粉嫩的小肉脸说不,她也不例外,她就是大夏朝最尊贵的孝懿皇太后,谁也别跟她抢,她可是有七个皇孙的女子,骄傲jpg。 唐如玥搂紧怀中的小姑娘,笑得合不拢嘴,“快让皇祖母看看我的心肝宝贝,今儿孔嬷嬷都教了些什么?” “孔嬷嬷教我们分辨各种花草,还插了花,皇祖母快看,好不好看?”小姑娘噔噔噔跑出去,不大会儿抱着一个小巧的花瓶,献宝似的跑到她面前,摇摇晃晃地举着给她看。 白苏汀溪见状,赶紧上前,一个捧花瓶,一个捧托盘,生怕小姑娘磕到碰到。 唐如玥没谈过恋爱,更没养过孩子,不知是受原主的影响,还是这具身体血脉相连的缘故,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她把小姑娘揽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哟,瞧瞧咱们星洛公主,这花插得有模有样,真好看。” 孔嬷嬷也笑着搭话:“公主们肖似太后,聪慧机敏,一学就会,跟太后年轻时一模一样。” 唐如玥从记忆里知道,孔嬷嬷是她的心腹,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可惜命苦,嫁人没多久,丈夫失足落水没了,她在宫外也没个亲人,只好回到她身边伺候,比白苏雪青她们更加亲近。 “你呀,变着法的夸哀家,当我听不出来。”唐如玥笑着揭破,打趣道:“这几个丫头都是你教的,说她们一学就会,还不是变着法地夸自个教得好,说,想要个什么赏赐,哀家赏你便是。” 孔嬷嬷膝盖一沉,假意跪拜,嬉笑:“老奴这点小伎俩,哪能瞒得过太后您呢,您瞧瞧老奴这衣料有些旧了,不如随意寻它十匹八匹的旧料子,赏给老奴做几身新衣服,可好?” “哎哟哟,你们快瞧瞧这个老货,张嘴就是十匹八匹,这是狮子大开口了啊。”唐如玥作势要打,孔嬷嬷配合着露出一脸委屈,惹得怀里的小姑娘咯咯直笑。唐如玥又道:“汀溪,去开了哀家的私库,把前几日送来的那几匹布料翻出来,给咱们孔嬷嬷多做几身好衣服,省的她天天跑我跟前诉苦。” 汀溪听了吩咐,转身出去。 孔嬷嬷笑着谢恩,“老奴谢太后恩典,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这憨货,还千岁呢,当哀家是老妖精啊。” 听到唐如玥的话,皇后宁妙仪捂唇轻笑,接过话头说道:“儿媳真是羡慕母后,有孔嬷嬷陪在身边,心情都要欢喜上几分呢。母后身边全是能人,不止孔嬷嬷六艺精绝,连身边的雪青、白苏、汀溪、南烛四个也是德才兼备,把母后宫里料理得井井有条,儿媳都想来母后身边聆听教诲,盼着好能长些本事呢。” 她今日亲眼看到皇上的所言所行,见识了太后为皇上分析利弊,循序渐进的诱导他思考判断,她相信如果太后愿意亲自教导她的皇儿,她的未来便有了指望。 唐如玥怎会不知道她的想法,可教导皇子还是公主,对她来说都一样,她并不介意萧家出个女帝。她笑了笑,回道:“皇后出身名门,宁首辅的教导可比哀家强多了,哀家年纪大了,就喜欢这些奶团子一样的小家伙,若是空闲了,倒不如让这些小家伙们多来慈安宫坐坐。” 宁妙仪听到这些话,心中五味杂陈,既欢喜太后愿意教导皇孙,又伤怀皇上的不成器到连太后都起了放弃的念头。 一时间,心头思绪万千,脸上便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忧色。 好在几位皇孙陆续进来请安,让唐如玥无暇关注她的情绪。 “孙儿景羲\/景煜\/景宸,给皇祖母请安,愿皇祖母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穿着同样青色的龙纹锦袍,头上左右分别扎了两个羊角发髻的三个男孩,不约而同地行礼磕头,大的看起来有五六岁,小的也有三四岁。 唐如玥再次真实感受到,她已是古代封建王朝的皇太后,算算时间,大皇子出生的时候,萧奕承还未成年呢。 免了仨孩子请安,她向着殿门口招了招手,一个眉眼精致的小丫头红着脸,从门口挪了进来,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襟,不敢抬头。 “妤禾,来,到皇祖母身边来。”唐如玥从记忆里找到小丫头的名字,慈爱地叫她到身边。 “皇……皇祖母。”小丫头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红着脸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唐如玥拉过她揽在怀里,跟星洛一左一右,“妤禾怎么不跟哥哥弟弟们一起进来,自个躲门后面做什么呢?” 小丫头垂头不语,连头上的小揪揪都耷拉下来。 唐如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继续问道:“让皇祖母猜猜,咱们妤禾是不是答不出孔嬷嬷的问题,被打了手板,所以不高兴啊?” “皇祖母,皇祖母,孙儿知道大妹妹为什么不高兴。”萧景煜眨着桃花眼,脸上燃起八卦的烈火。 唐如玥眉尾微挑,好奇的问道:“景煜竟然知道,快给祖母讲讲。” “大妹妹被父皇抢走了最喜欢的秋千,躲在假山后面哭鼻子,被孙儿看到了。” 第10章 枉为人父 萧景煜的话像是滴入油锅中的水,霎时激起了唐如玥心中的怒火。 萧奕承这个混账玩意儿,竟然拿女儿的秋千去讨好心上人,唐如玥真是咬碎银牙,恨不能给他来上两耳光。 她抱紧怀里两个小丫头,低头问道:“妤禾告诉祖母,是你二哥哥说的那样吗?” 萧妤禾布灵布灵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眼一眨,便如珍珠般成串滴落,委屈道:“皇……皇祖母,妤禾不……不喜欢那个姐姐,她……她抢了妤禾的秋千,还……还跟父皇告状,妤禾不喜欢,呜呜呜……” 小丫头的眼泪如同泉涌,任凭唐如玥怎么擦,都擦不完。 唐如玥心疼的哄道:“祖母的乖乖哟,心疼死祖母了,妤禾乖乖,那个姐姐以后都不能欺负我们宝贝了,祖母已经把她赶走了。” 小丫头听到她的话,小脸都焕发了光彩,还挂着泪珠的大眼睛明亮的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吗?祖母赶走了姐姐,那……那父皇是不是会不高兴了,会不会怪罪祖母?” 心似被温泉慰贴,每个毛孔都透着舒适,唐如玥摸着小丫头顺滑的头发,安慰道:“咱们妤禾是大姑娘了,懂得心疼父皇,体贴祖母了。好姑娘,这宫里头皇祖母最大,你父皇也不敢得罪他的嫡亲母亲,怎么会怪祖母呢!” 萧景煜垮着脸,小声嘟囔:“祖母都没夸过我,只疼爱妹妹们。” “哈哈哈,怎么能忘了咱们的大功臣呢。”唐如玥被逗笑,吩咐白苏:“去把多宝架上那对羊脂玉的马上封侯拿来,给咱们的大功臣拿去把玩。” 白苏得了吩咐,行礼退进内室,不大会儿工夫,捧来一对细腻油润的白玉,用锦盒装了递到萧景煜面前。 萧景煜欢喜地接了过来,见那一对玉猴雕得栩栩如生,身上毛发根根分明,如同活物一般,笑得更加开心,抱着不肯撒手,“孙儿谢祖母赏赐,孙儿微薄功劳,本当不得赏赐,可古语云,长者赐不敢辞,孙儿只得收下,等哪日寻了好东西,再孝敬给祖母。” 听到他的话,唐如玥多了几分惊喜,这孩子虽有些少年心性,可言谈举止却不失分寸,到底是皇家子弟,教养得极好。 她点了点头,认同:“景煜是个好孩子,皇后费心了,孩子们都很好,景羲颇有长兄风范,景煜率真直爽,景宸端方有礼,妤禾温婉体贴,星洛活泼可爱,锦铱和清韵也都是乖巧懂事,都是皇后教导有方。” 宁妙仪不敢居功,忙推辞道:“母后过誉了,都是太学的夫子们,还有孔嬷嬷的功劳,儿媳倒是没费什么心思,不过是多看顾几分。” 唐如玥余光扫量,瞥见南烛在殿门口出现,她颔首示意,吩咐道:“锦铱和清韵怎么还没来,孔嬷嬷派个人去催催,哀家去换了衣服,咱们一起用晚膳。”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唐如玥迈步出了殿门,南烛立马上前接替白苏的位置,扶着她边走边回禀,“主子,汉王妃已回到王府,李太妃做主,让她去皇庵带发修行,天亮出发,王府赵总管亲自跟车押送。王妃身边的侍女打死了两个,其余的打了板子,赶出了王府。奴婢瞧着汉王妃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凭着对书中女主的了解,唐如玥可不认为她会轻易放弃,她叮嘱道:“让咱们的人盯紧王府,尾随护送她,一定要看着她进皇庵。” 种种迹象表明,玉嫣然已然重生,按照书中所写,她前世死得凄惨,心中恨意滔天,可惜罪魁祸首位高权重,又远在边关,她若想复仇,皇帝是最好的选择。 作为读者,她很欣赏玉嫣然的勇气,冒着名节受损的风险,向皇帝投怀送抱,在汉王死讯传入京都后,丝毫不顾及自己汉王遗孀的身份,毅然决然的爬上了龙床,成为皇帝的心尖宠。 谁知身份调转,她穿成了书中的大反派太后,立场对立,她总不能因为欣赏女主,就把脖子伸出去任人宰割。 唐如玥又叮嘱南烛道:“告诉咱们的人,留在皇庵看紧她,日常用度照旧,厚待他们的家人,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南烛听了吩咐,不敢假手他人,亲自下去安排。 萧奕承是玉嫣然最后的依靠,她不会轻易放弃,唐如玥清楚她的想法,对萧奕承的恋爱脑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玉嫣然只需哭上一哭,闹上一闹,她那便宜儿子就会巴巴地捧着一颗心,上赶子帮她解决一切。 玉嫣然绝不会,这么悄无声息的被送进皇庵。 唐如玥换了件平日的衣服,回到前殿,远远听到里面异常喧闹,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到星洛的哭声。 眉间紧锁,她问道:“谁在里面,哀家怎么听到星洛的哭声。” 守在外面的宫人赶紧上前回报,“禀太后,皇上来了,听说妤禾公主跟太后哭诉被抢了秋千,痛斥公主心思恶毒,诋毁亲长,还责骂皇后娘娘善妒,教坏公主,星洛公主为母求情,反被皇上打了一巴掌,正在里面哭闹不止。” 唐如玥冷笑,她的便宜儿子在朝臣面前畏首畏尾,倒是会在自家妻儿面前耍威风。 “皇帝好大的威风,”她踏入殿内,唇角扯出一抹讽刺,“可是朝政不顺,或是在哪位朝臣哪里受了委屈,孩子们还小,莫要吓到他们。皇后,夜深了,带孩子们回去歇息,改日再来陪哀家用膳。” 皇后起身行礼,带着孩子们离开了慈安宫。 唐如玥吩咐宫人关了殿门,殿内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 “坐,”她随意地拉了拉衣袖,摆了摆手,“玉嫣然已回到王府,李太妃并没有多加为难。” 萧奕承哼了一声,坐到唐如玥下首,哑着嗓子质问:“母后管送去皇庵叫做不曾为难?嫣然一个大家闺秀,娇养在闺阁中,油皮都没破过,如何受得了皇庵里粗茶淡饭的磋磨?” 失望多了,唐如玥已心如止水,恋爱脑要清醒,必须下重药。 第11章 小惩大诫 “母后,儿臣实在不懂,您素来对女子宽厚,后宫诸多妃嫔,无论出身,您都一视同仁,为何偏偏对嫣然如此苛责,她也算是您从小看到大的,难道就没半点怜惜吗?” 萧奕承梗着脖子,如同后山那棵歪脖树一般,目光染上了愤怒和委屈。 见唐如玥垂头品茶,并不理会,更是怒从心中起,“母后,您是怕儿臣不坐龙椅,您便没了太后的尊贵,唐家也没了昌盛的依靠,儿臣根本不想做这个皇帝,只想与心爱之人,闲云野鹤自由自在的做一对欧通人家的恩爱夫妻,为何您总是不懂,总要逼儿臣呢?” 唐如玥真是不懂,她明明跟萧奕承分析过,无论何人坐上皇位,都无法撼动她的地位,更无法撼动唐家分毫,百年世家传承,可不是开玩笑的。 “相国寺秋日里风光不错,你要是坐腻了皇位,不如去清修为先皇祈福。”唐如玥语气平静地说道:“智苦大师年年入宫讲佛,你最喜听他讲些游历见闻,哀家让人备好车马,明日便出发。” 萧奕承面色凄徨,一口气堵在喉咙上下两难,“母后,儿臣若是去清修了,朝事怎么办,中书递上来的折子还有许多没来得及批阅……” “无妨,”唐如玥端起茶盏,轻轻吹去袅袅热气,喝了一口。淡淡地道:“朝事自有首辅和内阁诸位臣工,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自然应该为君分忧。” “如若真有大事无法应对,哀家自不会坐视不理,不会扰了皇儿的清净,你想做闲云野鹤也罢,想要青灯古佛修仙问道也罢,母后都会鼎力支持你。” 萧奕承惊得嘴巴张了几张都没有说出话,事情为何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皇儿可还有事放心不下?” 唐如玥唇角扯出一个凉薄的讽刺,给脸不要,那就什么都别要了,滚去相国寺青灯古佛过普通人家的日子好了,她明天便开始练小号。 萧奕承双手握成了拳头,平顺的金丝龙袍被攥出丝丝褶皱,他把事情想简单了。 “母后既如此说,儿臣便如您所愿,”萧奕承苦涩地滚动了下喉头,问道:“儿臣请母后放过嫣然,允她随儿臣同去。” “萧氏一族倒是出了个情种,”唐如玥抬手轻轻拍了几下,冷笑道:“你干脆写了罪己诏,传位于景羲便是,哀家虽年迈,为着儿孙,便是再撑上几年又有何妨。” “嫣然柔弱不能自理,她离开朕根本无法生活,更何况是去皇庵那种清苦之地,您若对儿臣还有一丝怜惜,便成全了我们。” 萧奕承弯着脊背,行了叩拜大礼。 “来人,”唐如玥不想再与他多说半句,吩咐南烛雪青,“传哀家口谕,着禁军副统领严四海点兵卒千人,明日一早护送陛下前往相国寺清修,相国寺自明日起封闭寺门,无哀家旨意,任何人不得入寺。” 南烛雪青面面相觑,太后还政不过月余,朝堂上那帮老臣好不容易平息,明日若是知晓陛下被太后送到相国寺清修,只怕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 唐如玥见她二人迟迟不动,又道:“有何不妥?” 雪青递了个眼色,南烛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上前劝道:“主子,陛下不过一时想岔了,何必要闹到相国寺,扰了佛祖清净,不如让陛下回去闭门思过,咱们再慢慢劝着,总能想通的。” “是啊,主子,前朝在还政后平静多时,咱们还是不要再兴波澜,您想想,宁首辅垮着老脸,涕泪横流,跪在咱们宫门口要死要活,您又要心堵了。”雪青也在一旁帮腔附和。 可惜萧奕承并不领情,“母后,儿子跪谢母后生养之恩,用不着您费心,儿子这就回去写了退位诏书,明日一早便去相国寺剃度出家,省得耽误母后执掌大权。” 不等唐如玥说话,萧奕承连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拂袖离去。 “呵,还不去传旨,没看咱们陛下急不可耐了嘛。”唐如玥冷笑吩咐道。 她这个便宜儿子跟那些电视剧里要死要活,泼粥砸碗的没两样,不过是仗着有人心疼罢了,可惜她并非原身,可不会惯着他。 原书中他为得到玉嫣然,故意让人拖延时间,耽误辎重补给送达边关,害萧奕霖粮草殆尽,树无皮,草无根,坚守七日,破城殉国。 边关八万百姓,被敌军屠戮殆尽,白骨累累,处处哀嚎。 边城惨案,也成了萧奕霖后来起兵谋反的缘由。 唐如玥疲惫的撑着头,所谓高处不胜寒,权力的顶峰真不是人待的,才仅仅一天,她就感觉自己老了十岁。 还事情还没完,她吩咐萧奕承的贴身随侍松竹,“你自幼跟着承儿,皇帝待你最为亲厚,只怕哀家在皇帝心中都不如你。” “奴才不敢。”松竹连忙跪下道:“太后娘娘,松竹五岁入宫,陪伴陛下左右,太后亲厚,陛下仁善,陛下心中最敬重的当然是娘娘。” “你是个有心的,皇帝诸事平顺,你才能事事顺心。”唐如玥摆摆手,又道:“去,用心伺候,哀家不会亏待你的。” 松竹心思活络,见她面露疲态,赶忙行礼告退。 孔嬷嬷进来伺候,唐如玥搭着她的手回了寝宫。白苏汀溪快步跟上,一个端水,一个捧着安神汤。 她歪在榻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孔嬷嬷见状,忙帮她揉按额角,缓解疲惫。 唐如玥摆摆手,“念慈,你陪我坐会儿,还有你们两个,也别忙了,歇会儿。” 她们两个跟着忙活了一天,孔嬷嬷教导几位公主也没闲着。 孔嬷嬷挨着她脚边略搭了搭,笑道:“老奴逾矩了,谢主子疼惜。” 白苏也停了手,笑眯眯地说道:“还是主子疼惜奴婢,奴婢替汀溪谢恩。” 汀溪抬起手,佯装要打,“你这泼皮,还跑到主子面前油嘴滑舌起来。” 见她们笑闹成一团,唐如玥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孔嬷嬷挥了挥手,二人会意退了出去。她顺手抱过唐如玥的腿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按捏。 唐如玥开口,“念慈,你觉得几位皇孙如何?” 孔嬷嬷顿了一瞬,道:“主子,几位皇孙都是主子的血脉,都是人中龙凤,端方有礼,聪慧机敏,尤其是星洛公主,简直跟姑娘小时候一模一样。” “星洛活泼,妤禾纯善,景煜率直,景羲端方,景宸随性,几个孩子倒是看不出哪个更适合。”唐如玥叹了口气,本以为赶上了穿越天花板,可以躺平享受生活,没想到却是个反派,不得不硬扛天道宠儿。 孔嬷嬷试探地问道:“那不如都教导看看?” 第12章 小葵花课堂开课啦 唐如玥闭着眼睛回想几个孩子今日的表现,孔嬷嬷不出声,默默为她按摩,见她神色有所缓和,方才开口,“姑娘,陛下到底是从您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您若是气得狠了,好好教训一顿便是,就这么把陛下赶出宫去,只怕宫里宫外都不得安宁。” “你看看他今天说的那些话,我掰开揉碎地分析给他听,利弊得失他心里明镜似的,可只要牵扯到那个玉嫣然,他便不管不顾,我能怎么办?” 提到萧奕承,唐如玥便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疼,穿越前她从未谈及感情,也不曾对何人有过爱慕之情,可现代影视文化发达,她也是看过不少小说刷过无数偶像剧的,还真没见过哪个恋爱脑如萧奕承这么纯粹的。 要不是确定玉嫣然是土生土长官宦人家嫡女,她都怀疑玉嫣然给他下了情人蛊,不然怎么能如此上头呢? 孔嬷嬷柔声细语地劝道:“我的好姑娘,奴婢知道您心里气,可您这心里不还是放心不下嘛,咱们陛下之前也不是没闹过,您那次晕倒,他吓得不行,很长时间都没敢再提,可见是个好的。” 唐如玥哼了一声,“他就是被你们宠坏了,不食人间烟火,不知生活艰辛,让他去相国寺受受苦,聆听佛音,也好知道百姓艰难。” “奴婢最明白姑娘了,您就是嘴硬心软,要不然怎么会特意吩咐南烛,明早定要让咱们陛下与那位在城门口见上一见,您这是要断了那位的念想呢。” 孔嬷嬷没猜错,她确实存了这样的心思,若是玉嫣然见到萧奕承为了她被拘禁在相国寺,她必定想方设法确认他是否已经失了权利,可皇庵里规矩森严,她又人手不足,难免会露出破绽,到那时,萧奕承还不死心,唐如玥也算不辜负原主所托。 “皇帝若有你半分聪慧,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心。”她慵懒地摆手,“换个小丫鬟来,你去歇着。” 孔嬷嬷笑着称是,叫了两个小丫鬟进来给唐如玥捏肩捶腿,又吩咐白苏汀溪为她准备沐浴的药草。 唐如玥垂眸闭目,鸦黑的睫毛微微颤抖,她反复斟酌,萧奕承是指望不上了,几个小性格未定,多花费些心思总强过他们那个不靠谱的爹。 她主意已定,唤来白苏吩咐道:“你走趟皇后宫里,请皇后明日同用午膳,哀家要与她商讨几位皇孙的学业,另外明日起,几位皇子公主随哀家上朝听政,让她早做准备。” 宁妙仪身居后位,执掌六宫,又是景羲和星洛的生母,大夏册立东宫,素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景羲是嫡长子,无论如何都会成为未来的储君。 可唐如玥希望不拘嫡庶,不论长幼,只看能力,选择真正适合那个位置的孩子。同样出身世家,原身背后代表的是百年门阀的唐家,宁妙仪身后站的则是清流魁首的宁家,想要计划顺利实施,两家达成一致,才能合作共赢。 白苏轻手嗫脚地走了进来,“主子,浴房妥当了,沐浴。” 唐如玥搭着她的手起身进了浴室,除去厚重的衣服跨进弥漫着药草清香的浴桶中,水温微热,热气氲氲,她舒服地眯了眯眼睛,任由温热药汤裹挟肌肤。 白苏舀着温水为她冲洗头发,桂花头油的清香在浴室中飘溢,融入顺滑的乌发之中化为心头上一缕缱绻。 正要昏昏欲睡时,南烛回来,在门口掸去寒气,进来回报:“主子,已经传信出去,明早在城外长亭送别那位贵人。” 唐如玥嗯了一声,闭着眼睛醒神,片刻后轻声说道:“她若想面圣,不必阻拦,入皇庵后,想要探听皇帝的消息,也不必刻意阻拦。”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让人留意下朝堂上的动静,尤其是宁首辅,事无巨细,皆要呈报。” 南烛点头应是,又道:“家主与首辅大人相交多年,不如先问问家主?” 唐如玥不动声色地扒拉出家主的信息,这才道:“也好,明日请父亲母亲进宫来,哀家许久不曾见他们,皇帝的事情也要跟父亲先通个气才好。” 原身的父亲便是如家唐家的家主,年近古稀,曾官居太师,侍奉三代帝王,虽致仕多年,在朝中仍颇具影响,三位兄长皆在朝中身居要职,两个弟弟外放多年不日回京,原身是唐家三代唯一的女子,受尽宠爱,年过四十,仍爱在母亲怀里撒娇。 穿越前在孤儿院长大的唐如玥,此刻感到有些头痛,想到她扑到唐母怀里撒娇的样子,忍不住抖了一下。 “主子,可是水凉了?”白苏轻柔地擦着她的头发,关切地问道:“可要再加些热水?” 唐如玥摇了摇头,从浴桶中出来,懒懒地靠在美人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白苏聊天,等她将头发熨干。白苏和其他三人不同孔嬷嬷自小在唐如玥身边伺候,可也是跟着她十几年的老人儿,无论宫中还是唐家都一清二楚。 萧氏皇族人丁凋零,不知是遗传基因,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大多年寿不永,先皇父子薨逝时皆不到三十岁,两代幼帝,朝堂上多被权臣把持,在唐如玥垂帘听政后,方才有所变化。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朝中臣工对她多有不满,常常出言劝谏,斥责她牝鸡司晨,乃亡国之兆,幸好父兄鼎力支持,才能维持到萧奕承亲政。 唐如玥躺在床上,仍在回想书中的剧情,萧奕承,萧奕霖以及玉嫣然的这段三角关系,始于玉嫣然重生之后,她有意接近萧奕承,刻意激化他对萧奕霖的忌惮和想要证明自己的执念,分化萧奕承母子关系,让他为其所用。 有时候男人觉得女人柔弱离不开他,不过是女人刻意迎合的错觉罢了。玉嫣然前世被萧奕霖辜负,惨死城下,由爱生恨,想要报复萧奕霖,毁灭他的帝王梦。她以为嫁入宫门,成为后宫妃嫔,吹吹枕边风,便可操控帝王,萧奕承确实是恋爱脑没错,可内阁首辅不是啊,连太后垂帘听政都能被他们冷嘲热讽,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宫妃。 且,萧奕霖武功高强,身经百战,又远在边关,即便萧奕承也只能拖延粮草辎重,试图拖死她他罢了,无法斩草除根,一劳永逸,这么说,玉嫣然想要利用萧奕承达成复仇,不如选择刺杀萧奕霖来得稳妥。 唐如玥迷迷糊糊的想到,皇子公主们虽小,可价值观不就是应该从娃娃抓起嘛,小葵花课堂开课了,崽崽们第一课:权衡。 第13章 一波未平 嘀嘀咕咕念叨了许久,唐如玥缓缓睡着了。 白苏拦住了要进去回报的南烛,悄声说:“主子累了,好不容易睡着,有什么事儿明早再说。” 南烛点头,“也好,让主子好好歇歇,今儿这一天太折腾了,到现在陛下和那位都还没消停,也不知明日的安排能否顺利。” 汀溪点燃安眠香,放下帐子,熄灭了烛火,寝宫中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悄然退了出来,恰好听到两人的对话,接了句:“别管他们,主子今儿气狠了,睡梦中还嘟囔着陛下的事儿,叫我说啊,主子还是太心软了,那样的狐媚子合该打死了事。” “别胡说,陛下的事情,也是你我能够置喙的,你呀,别在主子面前胡说,没的惹主子伤心。”白苏忙呵斥她,生怕她口不择言。 南烛叹了口气,劝道:“你也别怪她,她也是心疼主子,刚还政陛下没多久,又要劳心劳力,想想先皇刚仙去那几年,主子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如今又要管理朝政,还不知道前头朝堂上那些老大人,要怎么非议主子呢。” “甭管前头怎么样,咱们只要帮主子料理好宫里宫外的这些事儿,让主子不必事事操心便好,尤其是南烛,你和雪青管着外头差使的人,更要格外用心,万万不可出差错。” 白苏的提醒,倒是让南烛想起了件事,忙嘱咐:“你们先回去歇息,我想起陛下还有点事儿没交代,我得赶紧过去看看。” 她匆忙离去,白苏和汀溪又说了几句话,等今夜当值的雪青过来点卯,便回去歇息。 待南烛赶到乾和殿时,松竹正在里面劝解萧奕承。 “陛下,夜深了,不如明早再写,仔细伤了眼睛,不如歇歇,让奴才给您捶肩捏背,松快松快。” 萧奕承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地问:“你说母后对嫣然是不是太过苛刻,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朕记得母后从小教导,女子柔弱,困于小小的后院,无法如男子遨游天地,自由自在,让朕对女子多些怜惜之心,可如今她明知女子艰难,却强行困嫣然于庙庵,这……这不是言行相悖吗?” “陛下,”松竹小心翼翼地道:“奴才向今日跟着太后的宫人打听过,原本太后是想给汉王妃下一道嘉赏的懿旨,赐下金银财宝,锦缎衣料,让王妃风风光光回王府的。可王妃言必称亡母,玉夫人出身风尘,京都人人皆知,以其声名类比太后,也难怪太后会生气。” 见萧奕承面色平静,他又道:“奴才觉得汉王妃接受太后懿旨,谢恩回府,本是好事,朝堂上那些风言风语,也便迎刃而解,对陛下,对王妃都是好事,娘娘素来仁厚,不会亏待王妃,有太后撑腰,太妃也会顾忌三分,王妃在汉王府的日子必定平顺。” 萧奕承顿了一瞬,眼中黯淡了些许,“母后怜惜女子不易,对女子总是格外宽厚。” 他不愿承认,唐如玥的处置能够平息朝堂后宫许多非议,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维护他的地位颜面,更不愿去想玉嫣然到底是贪恋权力,还是对他一往情深不愿分别,萧奕霖的身影又不时浮现在他的脑海,让他心中生愧。 萧奕承自八岁登基,第一次觉得龙椅难坐,皇帝难当。 “嫣然她还好吗?”他语气平静地问着松竹。 松竹怔了一下,回道:“奴才不知,王妃回到王府后,李太妃做主封了府门,太后盯得紧,咱们的人不敢靠近,只听说王府里打死了两个侍女。” 萧奕承顿住,浓黑的墨水从笔尖滴落,洁白的纸面污了一大块,字算是写坏了。 松竹起身,悄悄地换上张新的,刚想将写废的扔掉,萧奕承出言阻止:“放着,先不要丢,朕想再看看。” 松竹忙铺在一边,取了白玉的镇纸压平。 “去朕的私库取些金银,给嫣然送过去,皇庵里清苦,让她别亏待自己,从咱们的人里挑两个信得过的,送到她身边伺候着,莫让人为难她。” 听了他的吩咐,松竹猛地跪下,硬着头皮道:“陛下,奴才有句话拼着您治罪也要说出来,您不可再忤逆太后娘娘了啊, 汉王妃她可是上了玉牒进了宗谱的,您与她过从甚密,别说太后,朝堂上那些御史大人们知道了,只怕会一头撞死在勤政殿啊,陛下三思。” 萧奕承不敢置信地问道:“松竹,连你……也要背弃朕吗?” 松竹膝行至萧奕承脚边,抱着他的腿哭诉:“陛下,奴才跟随陛下二十年,事事以陛下为先,奴才从不曾违逆陛下,可汉王妃一事,奴才真是不忍,您对汉王妃情深义重,可她早已嫁人为妇,若是她品性高洁,断然不会与您在花园偶遇,私相授受,全然不顾名节,这绝非官家嫡女的做派,她……” “够了。”萧奕承厉声斥责,面色不虞。 “她就是心怀不轨,贪权恋栈,她绝非良人啊,陛下。”松竹硬着头皮,将话说完。 “滚出去,都给朕滚出去!”萧奕承一把掷出手中的毛笔,犹不解恨,将桌上的摆设全都扫到了地上。 南烛刚到门边,听到里面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没进门,松竹跑了出来,险些撞到她身上。 “娘娘让你好好劝慰陛下,你怎么惹得陛下如此震怒?” 松竹连声苦笑,他要怎么跟南烛解释,他说了实话,戳了陛下心窝呢。 南烛见他面色青灰,唤来几个宫人进去收拾,又拉着他到一旁,将明日的计划细细交代,确保萧奕承能够按时抵达送别亭。 宫门之外也如宫内一般热闹,当朝首辅宁鸿基的书房此刻争论不休,如同菜市场般喧闹。 “陛下身为天子,不顾人伦,强夺臣妻,吾等身为人臣,定当劝谏,不可让陛下做出这等令先祖蒙羞之事。” “非也,非也,陛下与汉王虽非一母同胞,却也是嫡亲的兄弟,弟弟出兵征战,兄长为其看顾妻眷,哪里有违人伦?” “张大人此言差矣,看顾弟媳多些赏赐便是,用得着接弟媳入宫,还赐宫另居。” “正是,惊动了太后和太妃两位娘娘,总不会是小事,咱们身为臣子,死谏明志,便是撞死在勤政殿,也不能让陛下行此苟且之事。” 宁鸿基捻着花白的胡须,冷眼瞧着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争得如同斗鸡。 “咳咳。”他清了清喉咙,道:“诸位皆为朝中砥柱,如今陛下行差将错,吾等自该规劝,可敢问诸位,宫闱之事,诸位可有真凭实据?” 第14章 知学好问 “首辅大人说的是,咱们现在手中并无证据,太后和太妃两位贵人利落地处理了汉王妃,抓不到半点实证。” 王大人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笑眯眯地附和。 几位大人皆默不作声,等待宁鸿基解惑。 宁鸿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润润喉,方才说道:“诸君皆是忠君爱国的贤臣,陛下行为不端,老夫曾为太师,教导有失,难辞其咎,明日早朝,老夫会向陛下请罪。” “太师,下官身为谏台院御史,身先士卒,老大人若有差遣,但说无妨。” 宁鸿基听到刘大人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胡大人,张大人,明日只怕要辛苦二位,上表参谏,陛下意图强夺臣妻,举朝皆知,总要让陛下给百官一个交代。” 张、胡两位大人拱手应下,告辞回去准备。 王大人不解地问:“首辅大人,既然我等并无真凭实据,为何还要让胡、张二位大人参谏?” “宫中今日递了条子,玉氏入住钰宸宫,太后近身宫女亲自将其送出宫,事情定然是有的,只是太后素来谨慎,不会让吾等抓住把柄,她执掌朝堂十余年,陛下亲政不到一年,应对政事尚且稚嫩,不如太后良多。但吾等既为人臣,合该让陛下多些磨砺才是。” 宁鸿基侍奉三朝,为人古板,对萧奕承心中不满,却不会表露分毫。平心而论,萧奕承并非明君,在政事上极为稚嫩,不知是不是太后看护过多的缘故,已经二十几岁,还如同孩子一般。 早些年他始终担心,太后有朝一日会废了陛下,自立为帝,幸好,太后明理,还政于陛下。 想到这里,宁鸿基嘱咐王大人,“明日二位大人上表后,王大人还需配合一二,为皇上解围。” 原本热闹的书房渐渐安静下来,他独自坐在紫檀书桌后,从暗格中抽出泛着淡色光泽的金粟纸,就着烛火点燃,丢进了笔洗之中。 月光冷白,远远传来浅浅一声叹息。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六驾的龙纹御辇悄然离宫,两队禁卫紧随其后,朝着城外飞驰而去。 唐如玥站在宫墙上,远眺东方,看着马车渐渐远去。 察觉身后有人靠近,她低声问道:“安排好了?” “是,主子,都安排好了。”雪青上前扶着她的手臂,回道:“南烛不放心,跟着咱们的人同去,待陛下见过汉王妃,她再回来复命。” “走,去把几个孩子叫来,咱们一起去上朝。” 唐如玥拿出帕子在眼角擦了擦,扶着雪青的手下了宫墙,回宫换上繁复的大朝服。 头冠还没来得及戴,几位小皇孙便陆续到了,慈安宫里霎时热闹了起来。 白苏满脸带笑,撩开帘子,进来向唐如玥禀报。 “主子,皇后娘娘称女子不得干政,几位公主不便入勤政殿,便不来了,三位殿下均在殿中等候,三殿下嚷着肚子饿,奴婢做主,给三位殿下上了一碗羊乳酪。” 唐如玥嗯了一声,吩咐她:“今日朝会必不会短,小厨房里做好的点心也给他们上一些,免得到时咱们的小殿下们一起唱空城计。” 白苏听了吩咐,转身出去。 汀溪插好最后一支金钗,看着镜子里雍容华贵的太后娘娘,忍不住赞叹:“主子可真美,如此华贵的大朝服也只有主子才压得住。” 唐如玥并不在意,粗略看了眼,并无失礼之处,便起身进了前殿。 大皇子萧景羲坐在左边第一位,心不在焉地小口喝着羊乳酪。 二皇子萧景煜狼吞虎咽地吃着盘子里的各色点心,点心渣掉得盘子里到处都是,吃得又急又快,险些噎到,身后伺候的宫人,忙端起羊乳酪递了过去。 萧景宸见他险些噎到,捂嘴偷笑,眼角瞟到唐如玥进来,忙放下手中的点心,起身行礼。 “孙儿景羲\/景煜\/景宸,给皇祖母请安。” 眼前三个小豆丁,样貌随了萧奕承,剑眉星目,棱角分明,身穿同色的龙纹锦袍,如同三胞胎一样。 唐如玥摆手让他们坐下,和蔼地问道:“乖孩子们,都坐,早膳可用好了?” 萧景羲躬身行礼,端正地坐下,一板一眼地答道:“谢皇祖母慈爱,孙儿已然用过早膳。” “皇祖母,吃完早膳,咱们要跟着皇祖母一起上朝吗?”萧景宸不等兄长说完,急不可耐地问道。 “景宸,不得无礼。”萧景羲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语气严肃得如同太学的夫子。 萧景宸满不在乎地挥手,又道:“大哥,你也太古板了,唐夫子看到您肯定要夸赞,端方持重乃君子之风,不像我天生坐不住,跟仙兽园里的猴子一样。” “你……”萧景羲脸一板,刚要开口被萧景煜拦住,“大哥,别跟三弟置气,他年纪小,活泼了些,再说,皇祖母在呢,长辈面前不可失礼。” 听到他的话,萧景羲忙站起身,拂平褶皱,躬身行礼,“皇祖母恕罪,孙儿无状,惊扰皇祖母,还请皇祖母责罚。” 说着就要跪下,唐如玥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跟前,扶住了他。 “景羲身为长子,管束弟弟们的言行,做得很好。”她在萧景羲的肩上轻轻拍了下,夸道:“夫子说的没错,我们景羲确有君子风范,端方持重,温雅有礼,过不了几年定是京中炙手可热的良人。” 唐如玥又走到萧景宸跟前,摸了摸他的头,问道:“我们景宸是不是又长高了,是个大孩子了,是不是?” “皇祖母~”萧景宸小嘴一瘪,眼中染上了委屈。 “景宸心里是仰慕兄长的,对不对?”见他点头,唐如玥又道:“景宸只是不希望兄长还把自己当小孩子管教,想让哥哥把自己当成一样的大孩子。” 萧景宸点头如小鸡啄米,仍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一抖一抖的,可爱极了。 唐如玥忍不住捏了一把,笑道:“那身为大孩子的景宸,做错了事,要怎么做呢?” 萧景宸想了想,缓慢地挪到了萧景羲面前,躬身行礼,“大哥,是弟弟错了,弟弟不该跟大哥顶嘴,请大哥原谅。” 萧景羲脸一红,忙起身还礼,“三弟,大哥也有错,不该那么严厉,大哥也向你赔罪,以后定不会如此。” 唐如玥牵过萧景煜的手,拉到两个鞠躬的小人儿面前,伸手揽住三个孩子。 “你们要记住,你们是亲兄弟,是我萧家的好儿郎,互相看顾,兄友弟恭,才能执掌天下。” 第15章 兄友弟恭 唐如玥带着和好如初的三兄弟,出了慈安宫,前往勤政殿。 朝臣们早已分列站好,等待天子临朝。 不知为何,今日陛下迟迟不来,朝臣们悄声议论。 “今早有人瞧见陛下的御辇出了城,该不会不来朝会了?” “陛下自登基以来,从未缺席早朝,必不会为了个女子,罢朝不来。” “再等等,后宫里有太后呢,不会让陛下胡来的。” 宁鸿基闭目养神,没有理会其他人探究的目光,站在左列首位,老神在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胡、张等几位大人见状,也放下心来,不约而同地闭目养神。 “太后驾到——” 内侍高声唱礼,宣告唐如玥临朝。 淡黄色的凤纹刚露出一角,原本不敢置信的朝臣们,脸上表情各异,却都带着疑虑,太后又临朝了,难道还要垂帘听政不成。 唐如玥并不知晓朝臣们心中的疑虑,带着三位皇孙登上高台,坐到了白苏让人抬来的凤座之上。 不等内侍宣礼朝会开始,首辅宁鸿基率先迈步上前,躬身行礼,质询:“太后娘娘,今日乃大朝会,不知陛下现在何处,老臣多嘴,敢问娘娘临朝可有要事?” 唐如玥语气平静,摆手让三位皇子站到一旁,道:“皇帝昨夜突感先皇神魂不平,为安先皇亡魂,特亲往大相国寺清修三月,斋戒诵经,为先皇祈福。” “荒唐,陛下乃天子,怎可如无知妇人般,信那些鬼神之论。太后怎么也不拦着,就任凭陛下离宫?” 宁鸿基花白的胡子气得直抖,不满地质问。 唐如玥面色一暗,沉声问道:“首辅大人这是在质问哀家,皇帝为父尽孝,代父祈福,本朝以孝廉治天下,皇帝此举可为天下人榜样,首辅大人言必称胡闹,敢问首辅大人心中可有忠君爱君之意?” 宁鸿基手指颤抖,如风中残烛摇摆不定,口中道:“老臣历经三朝,前后侍奉三位帝王,对大夏忠心耿耿,太后如此问,是想矫词砌罪,剪除陛下身边可用之人吗?” 唐如玥却笑了起来,“宁老大人此言差矣,哀家不过是带皇孙们来勤政殿的引路人,皇帝在大相国寺尽孝心,朝政自然有皇子们代劳,哀家不过在旁边看顾孙儿的老妪罢了。” 宁鸿基早知太后心思深沉,精于权谋智计,没想到为了把持朝政,竟然想出如此拙劣的理由。 他怒气冲冲地问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不会干预朝政,把持权柄了?” 唐如玥笑容更深,“正是,哀家年事已高,好不容易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丢给皇儿,怎会再沾手,不过,宁老大人也看到了,皇孙们年级尚小,最大的景羲,也就是您的外孙,启蒙不过三年,更别提他两个弟弟,孙儿们若是有所不明,来寻自家祖母解惑,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 “太后,您是非要插手朝政不可?”宁鸿基怒不可遏,眉尾直跳。 唐如玥慵懒地靠着椅背,语气坚定,“不错。” “既如此,老臣无话可说。”宁鸿基袖子一甩,哼了一声,回到自己的位置。 宁鸿基素来持重,古板守旧,信奉先贤圣人道理,尤为不喜女子掌家,像唐如玥这般干涉朝政,插手国事,更是深恶痛绝。 唐如玥初掌朝政时,他没少添乱,每封奏折开头必劝她早日还政,安于内宫,多次向萧奕承进谏,应恢复前朝旧制,女子不得干政。 内侍见唐如玥挥手,正色宣唱:“太后有旨,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胡有光借着象牙笏板遮挡,偷看宁鸿基,想要获得些许信号,却一无所得,只能硬着头皮迈步出列。 “启奏太后,臣有本。” 唐如玥点头,接过内侍递来的奏折,一目三行快速阅览了一遍。 胡有光高声奏请:“太后,臣要参陛下荒淫无道,强抢臣妻,枉顾人伦,残害兄弟,为抢夺汉王妃玉氏,有意延误军资,置边关安危于不顾,让百姓沦为战事孤魂。” 唐如玥悠悠合上奏折,道:“皇帝如今入相国寺清修,也算是为国为民祈福,两相抵消,此事不必再议。” 胡有光悻悻退下,回到自己的位置。 王文远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手持玉笏迈步出列。 “太后,臣以为陛下强占一事纯属臆测,汉王妃乃陛下弟媳,臣听闻太后下旨着王妃进宫侍疾,陛下厚待王妃,赐钰宸阁别居,却被有心人臆测,陛下蒙冤,臣下心痛难安。” 张佑安大步跨出队列,反驳道:“王大人,陛下有过,臣子瞒而不谏,乃为佞臣,吾等身为臣子,应为陛下之镜,为陛下明得失,方为忠臣本色。” “张大人,敢问大人可是亲眼所见?”王文远看起来憨厚笨拙,思维却格外伶俐。 “不曾,窥探内宫,乃是重罪。”张佑安下三拜朝上,眼中满是不屑。 王文远视若未见,继续问道:“那是陛下亲口告知?” “王大人此言何意,陛下如何会跟臣下谈论私密之事。”张佑安眼中怒气更盛。 “哦~张大人也知晓,此乃私密之事。”王文远手搭在肚子上,得意地说道:“既是私密,又无实证,吾等身为陛下臣子,怎可妄言陛下得失,臆测陛下宽厚仁心。” “你……”张佑安哼了一声,低骂了句“佞臣”退回原位。 王文远见状,摆手行礼,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诸卿皆为皇帝肱骨,朝堂之上,各抒己见,实属平常。” 唐如玥劝解二人后,继续解释,“汉王妃入宫侍疾,乃哀家之意,玉氏与汉王当初是哀家亲自指婚,小两口成亲三年,汉王在边关带兵两年有余,哀家自然要多加安抚,诸位臣工倒也不必多加揣测。” 诸位朝臣异口同声:“谨遵太后懿旨。” 萧景羲三人站在一旁,亲眼看着皇祖母不动声色解决了朝臣的质疑,脸上都有些兴奋。 萧景宸更是激动地眉飞色舞,恨不能立马拉着祖母讨教,好让太学的夫子们也能对他少些啰嗦。 第16章 课后分析 “太后娘娘,臣有本启奏。” 鲁国公撩起枣红的官服,迈步到了大殿正中,高声道:“太后,臣受和亲王所托,代管宗室,替萧氏先祖宗亲问一句,太后娘娘可有自立为帝的谋算?” 闻言,唐如玥眼中染上凌厉之色,鲁国公武将出身,值守边关二十年,才保住世袭公爵,永世罔替,朝中无论文官武将,都对其尊崇有加,并非可以置之不理的角色。 和亲王病重多年,早就有另选宗室族亲,管理宗族事宜的意思,本以为他会选择远避江南的礼亲王,没想到他竟选了并非宗室出身的鲁国公。 唐如玥根本无心当女皇,穿越前她辛苦创业,为了赚钱没日没夜,最终在出差路上猝死。 重活一世,她只想享受生活,做个安享天伦之乐的皇家贵妇,皇帝这个岗位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劳心劳力,还没薪水,稍有不慎,便会留下万古骂名。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职业,她才不会干。 唐如玥面露笑意,扫视殿下百官,坦然说道:“鲁国公所问,只怕各位臣工心中同样忐忑,怕哀家废帝自立,今日便开诚布公,为中为臣工解惑。” “哀家出身百年世家,自幼得父母精心教养,精通六艺,通读四书五经,纵横谋略皆有涉猎,嫁入皇家至今,哀家自认循规蹈矩,并未僭越。先皇骤然离世,临终托孤,让哀家垂帘听政辅佐皇儿,宁首辅,哀家可有行差将错,延误整事?” 宁鸿基纵使不甘,也无法昧着良心污蔑她,只好点了点头。 唐如玥转身来到鲁国公跟前,又道:“哀家心中从未起称帝之心,若是有,凭唐家在京中的影响,诸位以为我唐如玥坐不了这个帝位吗?” 鲁国公后退半步,行礼道:“唐氏一族耕耘数百年,自然有这个底气。” 侧身受了半礼,让满头白发的鲁国公行礼,唐如玥满身都不自在。 她回到高台之下,俯视朝堂众臣,高声道:“诸位,哀家执掌朝政十四年,从未有一日敢懈怠,也从未升起不臣之心,哀家只求不负先皇所托,愿大夏繁荣昌盛,永保太平。” 百官躬身行礼,异口同声道:“愿大夏繁荣昌盛,永保太平。” 萧景羲素来稳重,此时也心绪激荡,高声附和。 性子更活泼的萧景煜与萧景宸,早已满脸通红,振臂高呼。 唐如玥默默叹了口气,孩子们还是太小了。 任重而道远。 朝会持续整整三个时辰才结束,有太后亲口承诺,众臣心中安定,朝政推行顺利许多。 三小只听得云里雾里,羊乳酪和点心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萧景宸捂着肚子,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放松,肚子就当场唱起空城计。 到时候,丢脸就算了,太学里那些夫子指定会抓着不放,罚他抄上几十遍书。 萧景宸悄悄蹭到萧景煜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二哥,你袖袋里有没有吃的,江湖救急啊,我快饿死了。” 萧景煜眼白朝上,伸手在袖袋里摸索了许久,一无所获。 “你再忍忍,早上出来的急,袖袋里比你的书本还干净,实在忍不住,去问问大哥。” 萧景宸瞟了一眼左首端立的萧景羲,脖子一缩,“算了,大哥跟太学里那些夫子一样,古板守旧,怎么可能在袖袋里藏吃的。” 萧景羲轻咳一声,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油布袋,借衣袖遮挡递给萧景煜。 “朝堂重地,禁止喧哗,赶紧给他,堵住他的嘴。” 萧景煜惊得张大了嘴,小舌头都清晰可见,萧景羲嫌弃地转头过去,不忍直视。 萧景宸收到小布袋,淡淡的清香从袋子里飘了出来,他眼睛一亮,鼻子抽了抽,嗅到熟悉的味道,眸子里充满惊喜的光泽。 “真有你的,二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牛舌酥,还骗我说没有。” “不是我,是大哥。” 四下打量,见无人注意,他忙塞了一块进嘴,听到萧景煜的话,差点噎到。 萧景羲背过身,拍着自己的胸口,好半天才顺过气,“大……大哥,他怎么知道……” 萧景煜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让他意识到自己犯蠢,他们仨虽非一母同胞,可到底是亲兄弟,从小同吃同住,想不了解都难。 内侍高亢的声音,消弭了他的尴尬。 “朝事终了,退朝,恭送太后!” 百官叩拜,齐声道:“恭送太后,娘娘万安。” 唐如玥在白苏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勤政殿,南烛早已等在殿外,上前接替白苏。 她压低声音道:“主子,陛下跟那位已在送别亭相见,诚如主子所料。” 唐如玥点头,沉思片刻,道:“玉氏可有纠缠?” “自然是少不了一番哭诉。”南烛想起玉嫣然就心中有气,“一哭二闹三上吊,算是被她用明白了,好在陛下这次没有被迷惑,反而嘱咐她在皇庵好好静心。” 唐如玥眉尾上挑,惊诧问道:“他不曾挽留,也不曾承诺为她做主?” “不曾。” 南烛的话让她陷入深思,看来松竹的劝慰略有成效,至少萧奕承开始反思。 带着三个小萝卜头回到慈安宫,坐定后,唐如玥考校三人功课。 “景羲,今日朝堂之事,有何感悟?” 萧景羲屁股还没沾上凳子,忙起身回道:“祖母,孙儿以为为君者心胸宽厚,需能容人所不能容,今日鲁国公和孙儿外公,言语间对祖母有所不敬,祖母并未计较,反而以彼之盾还之彼身,以退为进,让他们反而感恩祖母宽容。” 唐如玥点了点头,景羲看起来像个守旧的老夫子,没想到对政事上,却很尖锐,一针见血,倒是个皇帝的好苗子。 她转向萧景煜,“景煜,你呢?兄长所说,你可有不同见解?” 萧景煜嘴一咧,笑容灿烂,难得有些羞怯,挠了挠头,道:“祖母,孙儿才疏学浅没想那么多,孙儿只觉得祖母像是得胜归来的大将军,威严帅气,孙儿心中仰慕,希望有朝一日,能如祖母一般,做个万人敬仰的大将军。” 唐如玥被他趾高气昂的模样逗笑了,“哀家看你不像大将军,倒像个斗胜的大公鸡。” “哈哈哈哈哈哈……”萧景宸捂着肚子,笑得快要滚到地上。 唐如玥余光瞥到,面向他问道:“看来景宸必有奇见,不然怎么笑得如此开怀。” 第17章 皇帝遇刺 笑声戛然而止,萧景宸愣了一瞬,片刻后才道:“祖……祖母,孙……孙儿学识不如大哥,看不透朝堂上那些弯弯绕绕,不过孙儿今日听到户部尚书计算秋粮,心中倒是有些不同的想法,祖母可想听听?” 萧景宸生母贤妃,出身江南首富,宫中妃嫔数十人,无人能比得上她家富有。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贤妃父母极为疼爱子女,当年嫁入宫中,百里红妆,名动京城,萧奕承可是被很多京中子弟羡慕不已,甚至言称贤妃入宫,国库无忧矣。 唐如玥点头应允,“说来听听,说得好有奖,说不好,罚你抄十遍盐铁论,殿前失仪的事儿便揭过了。” 萧景宸笑容在脸上凝固了,他那么小心,怎么还被皇祖母发现了,难道—— 视线刚落到萧景羲身上,唐如玥的声音便传到了耳中,“不必看他人,你两位哥哥不曾告密,是你嘴角沾着的点心渣,出卖了你。” 萧景宸懊恼地摸了摸嘴角,手中黏腻的触感,让他无言以对,只好老实地奏对。 “祖母说笑,孙儿哪有那么小心眼。” “祖母听孙儿道来,户部尚书称秋粮庞大难以计算,需借调各地衙门人手清算,可孙儿以为,我朝明令秋粮由各地府衙先行征收,各府衙均安置有钱粮师爷,专责此事,收缴核算后方才押送入京郊粮仓,由户部核对后,签押入库。我朝共有七十二府衙,每府设二十四县,每县设钱粮师爷两名,合计一百九十二人。户部历年账册所载,共有官民田土十二万万亩,亩产按往年均计,南方约为两石,北方约一石七斗,算下来最多两个月便可核算完毕。” 萧景宸口齿清晰,逻辑缜密,计算能力远超常人,唐如玥感叹难怪能成为江南首富,隔代基因都有如此强悍的算力。 她摆了摆手,将萧景宸叫到身边,摸着他的小脑袋,问:“这些都是景宸自己算出来的?” 萧景宸圆滚滚的小脑袋点了点,“祖母,尚书大人上奏时,孙儿在旁边算的。” 唐如玥心怀宽慰,儿子不靠谱,可这三个孙子还真是万里挑一,改日定要去太学好好酬谢几位夫子。 她轻轻拍了拍萧景宸的背,赞誉道:“景宸算得不错,条理清晰,逻辑缜密,颇有你外祖父的雄风,那景宸告诉祖母,若是你,打算怎么处置此事?” 萧景宸眼珠一转,透出几分狡黠,“祖母,孙儿觉得不妨让尚书大人一月之内核收秋粮,理由嘛,就以边关战事吃紧,战士们等米下锅,没什么比边关更重要的。” 唐如玥笑容可掬,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而是转头问萧景羲:“景羲,你可有不同的见解?” 萧景羲起身行礼,笔直地站在原地,道:“祖母,孙儿以为此举不可,诚如三弟所说,秋粮由府衙征收,此时各府刚刚起运,至少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到京郊,尚书大人便是豁出老命,也不可能在一月之内完成,反而让其有拖延借口。” 唐如玥又问,“若是景羲,会如何?” “儿臣以为,可将各府管理田地之人,尽数交予户部调配,再加以限制两月之内,秋粮必须尽数入库,既给了户部权限,又守住了时效。” 萧景羲说完,躬身行礼,退坐了回去。 唐如玥此时,正在感叹,未来的光明和美好,三个孩子性格各异,却各有所长,只要能够顺着他们的特长发展,政、兵、钱皆在掌握,何愁不能躺平? 萧奕承若能撑上个十年八载,不,或许五年七年就够了,孩子们长大,能够独挡一面,出将入相,执掌天下,指日可待,到时候她便可以躺平,享受生活,天地任她游,世间任她走。 想到这里干劲满满,唐如玥拍手称赞,“景羲思虑周到,颇有先皇遗风。景煜和景宸也很不错,如你们这般年纪,便能有这等见识,乃大夏之幸,祖母今日重重有赏,来人。” 白苏应声,带着两个小丫头,端着大红的托盘走了进来,在三个孩子跟前跪下,双手高举。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唐如玥摆手,白苏掀开红布,露出三个一模一样的小盒子。 萧景宸急不可耐,伸手拿起便想打开,萧景羲轻咳,起身躬身行礼,谢过皇祖母赏赐,这才接过礼盒,坐下,打开。 三个礼盒里躺着同样材质的三枚玉佩,触手温润,均是上等的暖玉,洁白的玉身如雪似乳,闪着油润的光泽,上面分别刻着如意,螭龙和苍鹰,雕工细腻,纤毫毕现,实在是难得的珍品。 三人不约而同递给身后的宫人,系在腰间,复起身道谢,“谢皇祖母赏赐!” 唐如玥摆摆手,示意他们回各自宫里用膳读书。 不知为何,穿越来以后,她每日都感到很疲倦,怎么睡都睡不醒。 今日折腾了半天,平定朝臣的怒火,压下萧奕承与玉嫣然的这点私情,总算能够换来喘息的机会。 在白苏的伺候下,她进了寝宫,想在榻上歪一歪,养养精神,还没躺下,便听到有人急匆匆地闯进寝宫,南烛打帘一看,雪青的脸在她瞳孔中迅速放大,二人额头碰到了一起,同时哎哟出声。 “什么事儿?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白苏轻声呵斥,生怕吵醒唐如玥,可还是晚了,唐如玥问道:“白苏,出什么事了?” 未等白苏作答,雪青跪到她面前,抢先开口道:“主子,出事了,陛下遇刺……” “什么?”唐如玥猛地坐了起来,眼前一阵晕眩。 白苏忙上前搀扶,呵道:“还不速速道来,别让主子忧心。” “主子,陛下无事,并未受伤。”雪青犹豫了一下,又道:“是汉王妃,汉王妃为救陛下,胸口中了一剑,命在旦夕,陛下快马加鞭,带她回宫救治,如今已进了宫门。” 得知玉嫣然受伤,唐如玥原本稍缓的面色,又凝重了起来,萧奕承被她所救,只怕这后宫之中,又不得安宁。 第18章 一言不合就发疯 “白苏,去太医院传哀家旨意,所有当值太医全部前往钰宸阁等候,南烛去告诉承儿,将人带去钰宸阁,雪青,封锁宫门,不准宫人随意走动,让咱们的人在宫外清除消息。” “汀溪,你去趟皇后宫里,请皇后到钰宸阁坐镇,不可让皇帝胡来。之后,去宫门口等着,老国丈夫妇入宫,第一时间接到慈安宫稍坐,哀家今日定要见到父亲母亲。” “再使个小丫头去叫孔嬷嬷过来伺候,几位公主今日功课免了,让她们好生回宫歇着,无事不得惊扰。” 接连吩咐下去,唐如玥揉了揉有些刺痛的太阳穴,扶着小丫头的手起身,重新换了衣服,急匆匆地坐着凤辇赶往钰宸阁。 在钰宸阁宫门口便听到萧奕承的怒吼,“废物,都是废物,朕命你们救活嫣然,她要是醒不过来,朕要你们陪葬。” “滚,都给朕滚,你们这群庸医,嫣然只是被刺了一剑,你们竟然咒她死,你们都该死,该死!” 唐如玥皱眉,原书中女主从未有遇刺的遭遇,这是闹得哪一出,难道是因为她穿书,成了那只煽动海啸的蝴蝶? 心中疑惑重重,脚步却丝毫不减,她迈步进入殿中,太医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皇后在一旁抹着泪,神色凄然,丝毫没有从前的端庄尊贵。 一身月牙白龙纹锦袍的萧奕承,胸前满是血污,状若疯魔,眼底血红,神色癫狂,原本整齐的头发左一缕,右一绺,披散开来,加上不停挥舞的双手,真的跟疯子没什么两样。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给皇上更衣梳洗,就这么在一旁看着,一点规矩都没有吗?” 唐如玥沉声怒喝,听到萧奕承耳中,却如仙音神乐,原本涣散的眼眸重新聚焦,乌漆漆的大眼中满是委屈、恐惧、不安。 “母后……” 萧奕承茫然地看着唐如玥,呆滞地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心口一阵刺痛,唐如玥知道那是原主残留的感情,疼爱的儿子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只怕原主就算做鬼,也无法安心。 她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迎上去,双手紧紧抱住高大的儿子,丝毫不在意他身上的污血沾染了她的衣襟。 唐如玥轻轻拍打萧奕承的后背,如同儿时那般,温柔慈爱的声音轻轻安抚着他慌乱的内心,抚平他所有的委屈不安。 “承儿,没事了, 母后在,你跟松竹去换身衣服,洗把脸,可好?” 感到他的僵硬,唐如玥又道:“听母后说,母后保证,你回来会看到一个平安无事的玉嫣然,你不信母后吗?” “母后……”萧奕承握住她的手,如同溺水者手中的浮木。 “都是做父亲的人,还跟母后撒娇,去。”唐如玥刻意调笑他,缓解紧张,“让松竹给你更衣,身上满是血污,肯定不舒服,去梳洗一番,再过来。” 松竹会意,上前扶起萧奕承,回寝宫梳洗。 唐如玥端坐上方,沉声吩咐:“本宫刚刚承诺皇帝,等他回来,会见到一个安然无恙的汉王妃,诸卿都听到了吗?” 跪地不起的太医们,偏头看看彼此,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唐如玥哼了一声,怒斥道:“哀家看陛下说的没错,你们真是一群废物,毫无用处,区区剑伤,竟然连太医院都治不了,真是废物。” 太医院院首林川柏略加思索 ,开口求情:“娘娘恕罪,汉王妃一剑当胸,恐伤及心脉,一旦拔出,必定流血不止,性命堪忧。” 唐如玥摆了摆手,宫中这些太医但求无过,不求有功,治病保守,甚至不如宫外药堂里坐馆大夫。 她心知肚明,道:“无妨,你们尽管治,哀家相信堂堂太医院,绝非无用之辈。” 林川柏面色凝重,点了几个医术精湛的太医,一同进了寝宫。 唐如玥又吩咐孔嬷嬷进去主持大局,这才转向皇后,低声询问:“皇后,身在中宫,统管六宫,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宁妙仪捏着水粉的绣帕,抹着眼泪,抽噎道:“母,母后……陛下……陛下他,他让臣妾退位让贤,自请降位,给里面那个女人让位置,呜呜呜……” 她不懂,她十五岁便嫁给萧奕承,这么多年为他生儿育女,管理后宫妃嫔,她自知身为中宫,不可求陛下真心,只求一份体面。 可如今,连这份尊重体面,都保不住,他把宁家的脸面扔到地上践踏,难道她还要笑脸相迎。 唐如玥当然明白她的想法,换做是她,也一样心中不平,可到底还是中宫皇后,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要维持一天的体面。 “皇后,你今日还是皇后,便要拿出皇后的威严,也好让那些钻营的小人,见识见识我们大夏皇后的风姿。” 唐如玥话音未落,便听到寝宫里传来声声惨叫。 “啊——” 一盆盆鲜红的血水端了出来,孔嬷嬷擦净双手上的血污,出来禀报。 “主子,剑已拔出,并未伤及脏腑,王妃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太医正在开药。” 唐如玥心中大定,她早就知道,原书中的女主怎么会如此轻易伤重身亡呢,毕竟是天道宠儿,哪有那么脆弱。 “去给皇帝报喜。” 白苏听了吩咐,转身出去寻松竹,给萧奕承报喜。 听到玉嫣然无恙,宁妙仪脸色阴沉,目光染上了恨意,这个女人…… 唐如玥余光扫过时,恰好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恨意,默默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皇后和女主还是走向了针锋相对的道路。 “皇后,跟哀家进去看看,皇帝很快便过来了,收起那些不合时宜的心思,对你,对他都好。” 真是冤孽啊,唐如玥两辈子加一起,都没有今日叹气多,儿女债啊。 宁妙仪心有不甘,倒也乖巧地擦干眼泪,跟在她身后,一同进了寝殿。 唐如玥满意地颔首,总算没有辜负她一番教导。 “禀娘娘,汉王妃已有身孕。” 第19章 喜当爹 “你再说一遍,谁有身孕?” 唐如玥怀疑自己年老体衰,连耳朵都不灵敏,产生幻听。 “禀太后,汉王妃已有身孕,虽不足一月,脉搏微弱,但微臣可以肯定,确是喜脉。” 听到林川柏的话,唐如玥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白苏忙上前扶稳她,这才不至摔倒在地。 萧奕霖出征已三月有余,玉嫣然腹中的孩子绝不可能是他的。 那便只能是…… 唐如玥万万没想到,萧奕承与玉嫣然不止私相授受,竟已有逾矩行径,腹中胎儿就是最好的证明。 大脑一片混乱,口中却丝毫不乱,她吩咐道:“白苏,封闭院门,任何人不得离开钰宸阁,如有违逆,格杀勿论。” “汀溪,南烛,你们一个负责宫内,一个负责宫外,今日之内,任何消息不得传出宫外,如有发现私递消息者,一律打入掌刑司。” 孔嬷嬷张了张嘴,刚要出声便被她打断。 “念慈,咱们年纪大了,有些事不便插手,让雪青来处置。” 孔嬷嬷点头退到一边,雪青带着两位嬷嬷押走屋内的宫女,不多时,外面响起两声惨叫,便再无声息。 唐如玥坐在窗边,闭目养神,外面的动静丝毫没有传入她的耳中。 宁妙仪如同泥塑一般,从听到林川柏的话后,整个人石化,一动不动。 唐如玥扫了她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感情这种事情,外人真的很难干涉,唯有自己想通,才能得到解脱。 此时,她无心考量宁妙仪,还有更棘手的事情要处置。 她摆手,唤林川柏上前,吩咐:“林院正,哀家清心念佛,本不欲再染杀孽,可这个孩子不应该来到世上,请林院正开服药,送走它。” 林川柏躬身行礼,应道:“汉王妃身负重伤,失血过多,胎儿不保,也实属常事,请太后不必伤心,汉王与王妃尚且年轻,身强体健,孩子早晚还会有的。” 都说宫中当差,个个都是人精,唐如玥今天算是见识了。 她勉强露出一抹笑意,赞道:“卿家机敏,等下见了皇帝,也要这般如实相告。” 林川柏跪谢太后,转身出去开药。 不多时,汤药熬好,孔嬷嬷亲自喂玉嫣然服下。 唐如玥心中不忍,闭上双眼,默默念起心经。 药力很快起效,屋内血腥味越来越重,昏迷不醒的玉嫣然,无意识地喊痛。 “嫣然,嫣然。”萧奕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冲到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口中不停询问:“不要丢下我,母后说了,你会没事的,嫣然,你快醒来,你看看我。” 大片的鲜红自她身下湮染开,玉嫣然双目紧闭,眉头皱起,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萧奕承瞳孔放大,眼中满是慌乱,“太医,太医,快来看看,这是怎么了?” 林川柏上前行礼,语气平静:“陛下,汉王妃身负重伤,失血过多,母体衰弱无力,无法供养胎儿,致使腹中胎儿落胎,化为血水。” “什么胎儿?”萧奕承愣了一瞬,方才问道:“你是说嫣然她……她腹中有孕??” 唐如玥眉尾高高挑起,睁开双眼,见他面露惊诧,不似作伪,暗自吐槽,难道她的好大儿头上也有一片草原,还差点喜当爹? 萧家这风水是不是不太好,怎么个个头上可跑马? 唐如玥决定,解决完这件麻烦事,立刻传旨召相师入宫,看看到底是奉先殿朝向不对,还是萧家祖坟没埋对地方。 林川柏没那么多心思,他现在只想完成太后的嘱托,丝毫没有发觉萧奕承的不对。 一脸严肃认真地回道:“陛下,汉王妃已有身孕,虽不足月,但臣可以肯定,确为喜脉,只可惜母体衰弱,未能保住胎儿。” 呆滞的萧奕承目光涣散,神色在愤怒、失望、彷徨中不停变换,视线触及玉嫣然胸口沾染的血渍,最终化作了无力地摆手。 林川柏转头看向唐如玥,见她点头,方才离去。 唐如玥瞟了萧奕承一眼,一脸嫌弃,“哀家以前不知道皇帝如此……放浪形骸。” 萧奕承抿了下唇,“母后,儿臣……儿臣……”羞于启齿,他跟玉嫣然发乎情,止乎礼,从未逾矩。 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穿到这具身体中,她便是当朝太后,无论儿子有多蠢,到底是原身亲生的,能救还得救,只希望她不会白费功夫。 唐如玥挥退宫人,只留孔嬷嬷一人。 连石化的宁妙仪,都让人请了出去,送到外殿继续石化。 这才开口:“咱们都知道,你与玉嫣然并无首尾,可外面的人不知道,哀家已吩咐下去,紧闭宫门,如有走漏风声者,一律杖毙。 玉嫣然的脉案,林院正也会抹去,只留身负剑伤,内腑受损,恐伤玉体,有碍子嗣。 皇儿,你我乃是嫡亲母子,自你父皇先去,我们母子相依为命,苦苦挣扎,才换来今天的局面,这当中的辛劳,旁人不知,你自当心中有数。” 萧奕承点头,“母后的安排总是妥当的。” 唐如玥看到他脸上的麻木茫然,问:“在玉嫣然与你花园偶遇之前,你可曾对她有情?” 萧奕承摇头,“京中女眷颇多,人都认不全,一个四品小官家的嫡女,哪里会记得。” “一个你不记得,已嫁给你弟弟的女子,为什么会主动接近你,处处为你着想?” 唐如玥的问话,令他面色一凝,仍不愿面对现实,“嫣然与奕霖并无感情,要不是母后指婚,她并不愿嫁给奕霖。” 谁都无法叫醒装睡的人,唐如玥也一样,“那你怎么确定她与你之间便是真情?” 萧奕承抿了下唇,“母后,您不懂,您从来都没问过儿臣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您不知道,也不在乎,可嫣然懂我,她明白儿臣向往自由,能读懂儿臣诗中的孤寂无奈。 嫣然能明白儿臣的身不由己,能懂儿臣心中的孤苦无依,她知道皇位是牢笼,困住儿臣的臂膀,儿臣从不想做什么皇帝,只想做个闲云野鹤的富贵闲人。 您不懂,皇后也不懂,宫中那么多妃嫔,她们都不懂,只有嫣然明白。” 呵,闲云野鹤。 呵,富贵闲人。 第20章 退位让贤 只有她知道,他怎么不说只有云知道呢。 唐如玥怎么不懂,不就是绿茶捞女,重点哪里是闲人,而是富贵。 看着萧奕承如同喝了假酒,陷入迷醉的虚幻之中,唐如玥一阵无语,之前这位皇帝的太师太傅到底是谁,怎么教导成了恋爱脑呢? 唐如玥问:“事已至此,你今日满身血污,抱她入宫,见到的人颇多,肯定是瞒不住的,不如对外宣称她伤重身亡,哀家安排她到长安唐氏,做个养尊处优的表小姐。” 萧奕承脸上重新焕发了光彩,双目又亮了起来,“母后,那……那是不是可以更名换姓,召嫣然入宫,常伴儿臣左右?” 对比萧奕承的激动,唐如玥此刻,心如死灰。 “萧奕承,你到底作何打算,不如开诚布公讲给哀家听。” 他惊喜得咧开嘴,露出满口白牙,“母,母后,真想听?” 唐如玥无力地点头,连一个字都懒得再说。 萧奕承未曾察觉出丝毫不对,激昂地说:“母后,儿臣准备,先在朝会上宣布嫣然重伤不治,张贴讣文公告天下,誊抄后,快马加鞭送往边关,总要让奕霖知晓才好,发丧之后,嫣然便可乔装离京,等三年后大选,宗室也罢,朝臣也罢,早就不记得汉王妃这个人了。” 唐如玥:“……” 唐如玥很想说,知道你蠢,没想到你这么蠢,你当朝臣都是傻子吗? 萧奕承沉浸其中,自顾自的说:“嫣然以唐氏表亲的身份入宫,那就是儿臣的表妹了,位分当然要比旁人高些,要不怎么显出朕对唐家的爱重。” 这份爱太沉重了,唐如玥替唐氏一族表示,敬谢不敏。 萧奕承脸上带了疑惑,他总觉得母后似乎并不赞同,可这主意本来就是母后出的不是吗? 唐如玥开口:“不必管你外祖家如何,先说说你的想法。” 萧奕承想了想,试探地说:“儿臣与皇后大婚时,恰逢唐家并无适龄女,这才选了宁妙仪做皇后,既然嫣然做了唐家表亲,虽非唐家嫡亲,到底是出自母族,总要有个配得上的位置……儿臣……儿臣想请皇后退位让贤,自请降为皇贵妃,改立嫣然为后,母后觉得可好?” 唐如玥冷笑,唐家可没有不守妇道,寡嫌廉耻的女儿,唐家干干净净的门庭,可别随随便便让人泼了脏水。 让他想,他是真敢想啊,还扯着唐家这块虎皮做大旗,口口声声为了唐家的颜面,实则这是把唐家的颜面踩进了泥里,丢进了臭水沟里。 唐如玥真是低估了他的恋爱脑,道:“你可知皇后出身的宁家,乃是朝中清流之首,无故废后,你要如何向宁氏交代?” 萧奕承了然的点头,“母后无须担心,宁妙仪虽为皇贵妃,位同副后,有管理后宫之权,儿臣还让她主持后宫,统率六宫不就成了,刚好嫣然清贵,不懂这些俗事,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穿越前曾做了近十年打工人的唐如玥,此时恨不得抽死他,职位降了,薪水少了,活儿照干,还多了个官大一级压死人的直属上司,你管这叫两全其美,算盘珠子都快崩她脸上了。 宁妙仪要是能同意,乐山大佛都得给她让位。 唐如玥唇角抽搐,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哀家竟不知皇儿如此……如此……”真是没法昧着良心夸下去。 萧奕承先是疑惑,复又得意起来,“能想到如此精妙的计划,多亏母后教导有方,儿臣方能有此惊绝巧思。” 谢谢,你母后已经被你气升天了。 唐如玥可不敢冒领功绩,没别的,怕折寿,“皇儿自谦了,哀家记得幼时,太师便称赞皇儿惊才绝艳。” 萧奕承点头,“孙太师确有此言,可惜太师年事已高,儿臣尚未亲政,太师便挂靴离去,去岁冬日,骤然离世,儿臣很是伤心了几日。” 孙太师死得还真是时候,不然唐如玥高低得请这位太师还朝,好好看看他亲自教出来的孽障。 唐如玥想了想,问道:“皇儿可曾想过,皇后若是执意不肯,或是揭发她的真实身份,你又当如何?” 萧奕承微微一笑,“母后大可放心,能够留在儿臣的身边,已是天大的福分,宁妙仪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唐如玥瞥了他一眼,累了,这福分爱谁要,谁要,她不伺候了。 孔嬷嬷见她脸色晦暗,忙上前解围,“主子,喝口茶润润嗓子,您从早上忙到现在,滴水未沾,想是累了。” 唐如玥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若是被有心人发现,陛下又当如何解释?” “外祖……外祖睿智,自然能处理妥当。”萧奕承想当然的觉得,玉嫣然既然去了长安唐家,哪怕有什么不妥,或者她出了大纰漏,外祖他们总不会看着不管。 唐如玥顿住了,这个早已不能称为孩子的男人,承载着千千万万百姓福祉,却根本不知道责任二字怎么写。 她沉默了,心口里像是堵了块坚硬的石头,硌得她生疼。 “妥当?涉及皇家宗室,唐家便是百年世家,又如何能妥当,远的不说,就在这京城,唐家有多少敌人,连你的岳家宁氏,都对唐家颇为忌惮,一旦被敌人抓到把柄,光是窝藏王妃,意图混淆皇室血脉,便足已将你外祖拉下马,到时候,百年基业顷刻倒塌,唐氏上下近千口,沦为刀下亡魂。 萧氏先祖披荆斩棘,浴血奋战,三代人血都流干了,方才创下的盛世伟业,便要因你那点儿女私情,灰飞烟灭,萧奕承,你何德何能,要天下人为你和她的那点私情陪葬?” 唐如玥的话重重击打在萧奕承的心上,剖开他心底最隐秘的那丝侥幸,是的,没错,他从始至终,都抱着侥幸,为了天下黎民,为了祖宗基业,无论他的要求有多离谱,母后最终还是会妥协。 心中虽想杀尽作对之人,可到底还是知晓母后的性格,萧奕承不敢宣之于口。 他清楚唐如玥一心想让他做个明君,成就霸业,在后世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破国灭族,即便不在乎江山基业,他却无法忽视身后的骂名。 唐如玥见他有所触动,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经过上次,哀家以为皇帝早已明白,看来是哀家多虑了,不如去奉先殿跪着,在祖宗牌位面前好好想想清楚!” 第21章 赐死于贵人 “陛……陛下,都……都是臣妾的错。” 玉嫣然及时苏醒,萧奕承刚迈出一只脚,闻言立马收了回来。 “嫣然,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萧奕承坐到床边,血污染上了他的龙袍,他却丝毫不在意,满心满眼只容得下玉嫣然一人。 玉嫣然脸色惨白,指尖轻颤,“陛下,您可有受伤?” 萧奕承眼圈红了,他回宫至今,无人关心他是否有恙,只有他的嫣然,明明身负重伤,醒来却还在关心他的安危。 他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脸,“朕无事,多亏有你,朕才能安然无恙。” “那就好。”玉嫣然气息微弱,无力地问道:“陛下,我好冷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握紧萧奕承的手,哀求:“陛下,我死之后,恳求陛下将我付之一炬,将我的骨灰洒入皇陵,让我为陛下探路,祈求来世能让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萧奕承摇头,“嫣然你不会死,朕不会让你死的,来人,请太医。” 孔嬷嬷看向唐如玥,见她点头,挑帘出去将林川柏唤了进来。 “林院正,陛下请您进来,汉王妃醒了。” 林川柏四平八稳地走了进来。 不等他行礼,萧奕承便唤道:“爱卿免礼,速速过来为嫣然诊治。” 林川柏往床榻上瞟了一眼,见玉嫣然面色苍白,嘴唇微青,眼中却炯炯有神。 他隔着帕子,为她把脉,沉吟片刻,回道:“陛下,汉王妃气虚血亏,将养些时日,便可恢复如常,请陛下宽心。” 萧奕承面色稍缓,“爱卿下去开药,嫣然怕苦,能免则免。” 林川柏点头应是,转身出去开药。 孔嬷嬷上前行礼,劝道:“陛下,屋内腥气浓重,遍是血污,不利于王妃将养,不如请陛下和太后去前厅稍坐,待奴婢等人为王妃清理后,再行说话。” 萧奕承此时才察觉鼻间异味,浓重的血臭,混合着女子落胎的腥气,熏呛刺鼻。 他强忍住胃中翻涌,勉强笑道:“母后年事已高,朕陪母后出去坐坐,嫣然,朕一会儿再来看你。” 唐如玥捏着帕子,掩住口鼻,扶着萧奕承的手臂前往前殿。 经过孔嬷嬷身边,二人眼神交汇,孔嬷嬷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唐如玥心中总感不安,玉嫣然的身孕,出现的时机太巧。 她本就对遇刺有所怀疑,尚未对萧奕承提起,此时,倒是进退两难,失了先机。 果然,刚在前殿落座,萧奕承便道:“宁氏,你自请降位,把凤印交出来,朕封你为皇贵妃,许你统领六宫。” 宁妙仪震惊得嘴唇动了几动,开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抽出绣帕,捂着脸,哭着跪了下去。 “陛下,臣妾自问并无过错,陛下这是要逼死臣妾吗?” 萧奕承猛地站起来,怒斥道:“宁氏,朕对你已是极为亲厚,若你贪权恋栈,别怪朕下旨废后。” 宁妙仪倔强地仰着头,跪得笔直,“臣妾恕难从命,陛下真要废后,请陛下亲自下旨,昭告天下,臣妾倒想看看,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 “你!”萧奕承怒不可遏,抬起手臂,想要教训她。 门外的妃嫔蜂拥而入,黑压压跪了一地,异口同声为皇后求情。 “陛下三思!” 萧奕承悻悻地坐了回去,沉声问道:“诸位爱妃所为何事?” 贤妃宋凝香,一身水红色缠丝牡丹宫装,娇艳的桃花面,多了几分愁容,双目含泪,泫然欲泣。 “陛下,臣妾求陛下开恩,皇后娘娘仁爱宽厚,待臣妾宛如亲姐妹,姐姐有难,妹妹如何独善其身,臣妾愿自降为嫔,请陛下放过姐姐。” 一脸英气的德妃,俏脸含嗔,“臣妾性子直率,请陛下不要责怪,臣妾觉得陛下此举不妥,无端废后,后宫岂不人人自危,请陛下三思。” 连一贯胆小的淑妃,都忍不住附和:“陛下开恩,不要废后,皇后姐姐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您让两个孩子如何自处。” “啪——” 萧奕承端起茶盏,用力摔在地上。 水花四溅,碎裂的瓷片从皇后脸颊边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宁妙仪身边伺候的宫女,忙递上帕子,起身就往外跑,想要唤御医来为她诊治。 萧奕承喊道:“不准去,一点小伤,你们便要兴师动众,朕的嫣然胸口都被刀剑贯穿,也没如你们一般目中无人。” 他走到淑妃跟前,捏着淑妃的下巴,问道:“朕记得你也有孩子,怎么不替你自己的孩子想想,竟有胆量干涉朕的决定?” 淑妃抖得牙齿都在打架,“陛……陛下,臣……臣妾不……不敢……” 萧奕承甩开她,冷哼一声,“不敢?你们有什么不敢,你们跪在这里,是要逼宫吗?” 众妃纷纷叩头,“臣妾等不敢。” 宁妙仪不顾脸上仍在流血,站起身来,“陛下,何必为难众位姐妹,臣妾今日仍为皇后,她们为臣妾求情,有何过错?” 萧奕承转向皇后,目光阴郁而疯狂,“呵,你们都没错,朕只是想要心爱的女人得到她应有的尊贵,朕又有什么错,你们都要忤逆朕。” 跪在地上的妃嫔中,有人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可她是汉王妃,不是宫中的妃嫔啊。” 萧奕承怒目圆睁,冰冷的目光扫向众人,“谁,是谁在说话,站出来!” 一个圆脸杏眼的妃子,起身行礼,“陛下万安,臣妾于氏明然给陛下请安。” 萧奕承上下打量,在记忆中搜寻许久,才找到她的信息。 “哼,贵人于氏,你好大的胆子。” 于明然不卑不亢,语气平淡,“陛下,臣妾有说错吗?玉嫣然明明是汉王妃,纵使舍身为陛下挡住行刺,也不过是忠义之举,如何当得起陛下如此重恩。” 萧奕承气冲冲地走到她跟前,狠狠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混账,朕的性命,在你眼里还不如皇后,来人,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宁妙仪双膝重重砸在了地上,高声阻止:“陛下,臣妾但求一死,请陛下不要妄动杀机,为难宫中的姐妹们。” 一直不曾出声的唐如玥,终于开口:“皇帝不如连哀家一起杀了,便无人敢再阻拦你。” 萧奕承眼中闪过委屈、愤怒、不甘,“母后现在,连朕的后宫都要插手,不如朕禅位给母后,连龙椅都还给母后,可好? 母后,皇后,还有你们,你们都一样,眼里只有权力,位份,在你们心里,朕还不如一纸晋封诏书来得贵重,你们让朕觉得恶心,满眼都是贪欲,心里都在算计着朕的偏宠。 你朕的悲喜,无人过问,连宫外的乞丐都不如,你们爱朕,敬重朕,倾慕朕,可到头来,你们一个个都是为了自家的权势富贵,没有一个人是为了朕。” 唐如玥抬手重重地拍在红木桌子上,怒喝:“萧奕承,你闹够了没有?” 第22章 封锁消息 唐如玥冷眼旁观,本以为萧奕承发泄完心中郁气,便可平息风波。 皇后虽受了些委屈,她之后定会加倍补偿。 没想到萧奕承一言不合就发疯,逼着皇后退位让贤不成,竟然还要处死毫无过错的妃嫔,甚至逼死皇后。 眼看他越闹越过分,唐如玥不得不出言劝阻,可萧奕承连她都恨上了。 她起身,走到皇后跟前,将她扶起,吩咐道:“来人,扶皇后下去医伤,好孩子,这里有母后,去让太医好好给你看看。” 宁妙仪躬身行礼,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出了钰宸阁。 唐如玥伸手逐一扶起贤妃、德妃等人,又挥手叫起其他妃嫔,安抚众妃。 “都是好孩子,哀家明白你们的心意,皇帝和皇后也明白,法不可废,礼不可逾,后宫之中,也是个讲道理的地儿。 你们都先回去,今日之事,哀家定会秉公处理,不会偏私任何人,只要有哀家在,大夏绝不会有无端废后之事。” 众位妃嫔眼神交错,不约而同行礼告退。 如潮水般涌入殿中,又如潮水般消退得无影无踪。 待到众人都已离去,唐如玥走到萧奕承跟前,狠狠一巴掌打得他头偏向一侧。 “跪下!” 倔强的萧奕承跪得笔直,眼中被不甘和愤怒覆盖。 “母后,儿臣便是跪死在这里,也不改初衷,宁妙仪必须退位,只有嫣然才配当儿臣的皇后。” 失望的次数多了,便是绝望,唐如玥语气平淡地道:“既如此,你去奉先殿跪着,看看列祖列宗是否应允。” “祖宗应允与否,还不是看母后意愿。”萧奕承跪得笔直,掏出一纸诏书,道:“母后,儿臣已写好退位诏书,这皇位母后想要谁坐,便给谁。” 萧奕承高举双手,托着看似轻薄,实则重于千斤的退位诏书,倔强地不肯低头。 唐如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萧奕承,你可想清楚,我收了这卷诏书,便再无回头的余地。” 萧奕承仰望着母亲,眼眸之中染上了一丝疯狂,“诚如母后所愿,儿子早就厌倦了勾心斗角的权谋,只想和心爱的人过着简单的生活,求母后成全。” 唐如玥一步一步慢慢向萧奕承走去,安静的大殿里只剩下她的脚步声,沉重又坚定,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里。 她在萧奕承面前站定,伸出纤细的手指,欲接过诏书。 “禀太后,老大人入宫了,奴婢已差人服侍茶水,静候太后回宫。” 听到败诉的声音,唐如玥顿了一瞬,收回了手,交待:“来人,送皇帝到奉先殿,没有爱家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 她没有再看萧奕承一眼,径直出了大殿,踏上步辇回慈安宫。 松竹在两名侍卫的陪同下,进殿扶起萧奕承,“陛下,奴才伺候您,起驾奉先殿。” 萧奕承点头,身影落寞,脚步蹒跚。 “陛下~” 玉嫣然扑倒在寝宫门口,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挽留他。 孔嬷嬷垂着头,目不斜视,吩咐:“你们都是死人嘛,还不赶紧扶王妃回去,都仔细着点,王妃身上可有伤。” 寝宫内伺候的宫女,连忙跑了出来,连拖带拽地把玉嫣然拉了回去。 不知哪个狠心的,专往她胸前的伤口上撞,不过片刻,血沁了出来,透出点点红梅。 玉嫣然犹自挣扎,“你们这群贱婢,别拦着我,陛下……陛下……” 呵,装作一副清贵模样,还不是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如她这般的女子,孔嬷嬷在宫中见了不知多少。 孔嬷嬷敛去眼中的嘲讽,高声怒斥:“动作麻利点,莫让王妃受了风寒。” 宫女们心领神会,死死捂住玉嫣然的嘴,将她拖了回去。 玉嫣然在心中咒骂,太后这个老太婆,手段毒辣,她豁出命来,还是棋差一着。 唐如玥此时却无暇顾及她的想法,即便知晓,她也根本不会在意,玉嫣然无法入宫,便不能兴风作浪,更无法撼动她的位置。 即将面对原身的亲生父母,她心中忐忑,不知他们会不会发现,女儿早已换了个芯子。 事关皇位更迭,她不得不求助于唐家。 今日萧奕承怀抱玉嫣然,满身血污,纵马于闹市,直闯宫门。 当时,恰逢百官散朝,无异于当着百官的面,强纳玉嫣然入宫。 不等明日早朝,只怕折子就堆满了中书的案台。 如今边关战事胶着,汉王萧奕霖率三十万大军,与敌对峙,正是紧要时刻。 绝不可以让这点儿女私情,干扰战事,边关若是失守,受苦的百姓何止数十万。 唐如玥刚下步辇,雪青便迎了上来,半蹲行礼道:“主子,老大人正在殿内等着您呢。” 唐如玥嗯了一声,问道:“宫内的事情,父亲可曾知晓?” “不曾。”雪青想到老大人的敏锐,又补了一句:“奴婢封锁了宫内的消息,今日宫门紧闭,宫内人人警醒,怕也瞒不过老大人。” 唐如玥笑了一下,“父亲历经风雨,你们这些手段瞒不住他的。” 说话间到了殿门口,雪青为她打开门,见唐如玥走进去,牢牢关紧殿门后,吩咐宫人:“退后十步,任何人不得向前半步。” 唐如玥进了大殿,唐国丈忙起身行礼,“见过太后娘娘,老臣给太后娘娘请安。” 年近古稀的老人,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虽布满了褶子,可精神矍铄,神采奕奕,颌下蓄着半尺长的白须,平添了几分仙风道骨。 唐如玥总算知道原身的美貌来自何处,唐国丈年轻时,定是掷果盈车的美男子。 “父亲快快请起,这里只有咱们父女二人,不用守那劳什子的宫规。” 唐如玥双手扶起父亲,搀着他坐稳后,才在上首坐下。 唐国丈端详片刻,方才开口:“太后倒是比往日清减许多,不过这精神看着比上次入宫时好了许多。” 唐如玥神色一僵,“父亲想必已然猜到了,宫中出了这许多事情,女儿总要打起精神,不然岂不是被那狼子野心的人剥皮拆骨,吞入腹中。” “今日早朝后,有人见陛下怀抱一女子……” 唐国丈把今日早朝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正如唐如玥所料,百官下朝,还没出崇安门,萧奕承怀抱女子,满身血污纵马飞驰,朝臣皆亲眼目睹,只因那女子蓬头垢面血流不止,无人看清是何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即便如此,朝臣的奏折已如雪片一般,堆满了中书省的案台,宁首辅更是被朝臣团团围住,直到唐国丈奉旨入宫时,还未能解脱。 第23章 朝堂争辩 唐如玥僵在那里,许久都不曾开口。 她得到玉嫣然受伤入宫的消息,便封禁宫门,不准宫人向外传递消息,可到底还是晚了,如今只能尽力补救,避免事态再扩大。 唐国丈抬眼看向坐在上首的女儿,虽然容貌未变,可总觉得跟以前不一样。 换作从前,唐如玥可没有如此果决。 “事情已经发生了,太后从容不迫,应对及时,处置得当,宫中不曾传出只言片语。”唐国丈看着她,赞赏中隐隐带着一丝审视,“到底是做祖母的人,和从前不同了。” 唐如玥心底狂跳,脸上却丝毫不显,她目光平静,泰然自若的与唐国丈对视,苦笑道:“深宫内苑总有些事情,要逼着自己去面对。” 唐国丈看了眼女儿,心疼的发现她发鬓之间几丝微白,他的女儿从小受尽宠爱,本以为可以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平安幸福的度过一生。可没想到,她落入了皇家的眼中,成了尊贵端庄的皇后,后来又成了太后。 朝中百官嘴上抨击她牝鸡司晨,母夺子权,可私底下不少人都对她赞誉有加,钦佩她处事果决,深谋远虑,夸赞她沉稳,无人知晓他的女儿未出嫁时,最是活泼顽皮。 唐国丈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年幼,心思跳脱,总有些不如意的地方。太后身为陛下嫡亲生母,自然要多为他考量。好在我唐家在京中尚有几分薄面,你的三个哥哥,在朝中也算有些用处,两个弟弟不日也要回京述职,咱们唐家的女儿,总不会身后无依,太后若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 唐如玥心中一阵感动,唐国丈是真心疼爱孩子,别说是封建王朝,便是在她曾经的时代,能够如此维护女儿的父亲,都难能可贵。 穿越前在孤儿院长大,她从未有过父母,也不曾有人如此疼惜她,更无人会跟她说,只要她想,无论做什么,都有家人做她的后盾。 她鼻头一酸,侧过身子,用绣帕擦了擦眼角,哽咽道:“父亲放心,女儿毕竟执掌朝政十余年,朝中之事我能处理好,请父亲保重身体,不要忧心女儿。” 唐国丈欣慰道:“朝堂之上,老臣并不担心,如今尚且无人知晓那女子的身份,只要宫中不曾走漏消息,朝堂之上便可无忧,拖过明日,太后慢慢抹去痕迹,也就无忧了。” 唐如玥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还请父亲叮嘱兄长们,明日早朝万不可出言分辩,无论朝臣们攻伐皇帝还是我,兄长们都不要为我出头。” 唐国丈又是一阵欣慰,儿女们能相互扶持,心中存了彼此,才是家族延续的法宝,他应道:“老臣知晓了,你三位兄长虽已成年立业,可心中始终挂念着你,今日入宫,他们还特意向为父表明,无论如何,唐家的女儿,绝不会任人欺负。” 唐如玥心中又是一阵感动,这种父母疼惜,兄长怜爱的感觉,她从未体会过,胸中像是有热流涌入,让她的心格外熨帖。 她笑着问道:“哥哥嫂嫂们,还有几位侄儿们,近来可好,若是无事,让侄儿侄女们多来宫中坐坐,也好让我见见亲人。” 唐国丈笑了下说:“ 他们都好,你不必挂念,如今宫中变故,几位皇子年纪尚小,还得早做准备才是。” 唐如玥也笑了,看来父亲也清楚,萧奕承这个皇位怕是坐不住了。原书中,萧奕承从未有过退位的念头,看来全信书,不如无书,现实到底是现实。 唐国丈见时候不早,该说的都已交代清楚,再留下去有违宫规,便起身告退。 唐如玥让雪青叫来步辇,交代她亲自送唐国丈出宫,“父亲保重身体,不必一直挂念女儿,只要您和母亲身体康健,女儿在宫中便可安心。” 唐国丈欣慰地笑了,道:“放心,老臣身子骨硬实着呢。” 唐如玥看着父亲踏上步辇,目送父亲离去,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父亲已看出来萧奕承并非明君,那其他的朝臣呢? 白苏扶着唐如玥回了寝宫,为她拆下头冠发钗,散了发髻,退去身上繁复的宫装。 唐如玥如释重负,懒散地靠在榻上,思考着明日朝堂上该如何应对。 这一晚,犹如暴风雨来临之前,格外平静安宁。 翌日一早,刚过寅时,唐如玥便醒了。 白苏带着宫女进来服侍,为她梳洗装扮,换上一身凤袍,刚要戴头冠。 唐如玥摆了摆手,指着一旁妆匮中的九凤衔珠冠,说道:“戴那个,哀家封后,戴得便是此珠冠,就它。” 戴好珠冠,唐如玥搭着白苏的手,出了慈安宫,向着勤政殿走去。 大殿之上,百官早已列队等候,殿内鸦雀无声,都在心中默默盘算权衡。 “太后驾到,百官朝拜,跪!” 伴着内侍的唱喝,唐如玥缓缓踏上了高台,端坐在珠帘之后。 “太后临朝,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内侍声音刚刚落下,宁鸿基率先迈步出列,高声奏道:“禀太后,臣有本启奏,臣要参陛下无爱民之心,身为天子于闹市之中纵马伤民,丝毫不曾顾忌百姓安危。怀抱女子行为不端,德行有亏,不配为万民表率,臣请陛下亲自下诏,陈己之罪,公告天下,平万民之忧,安百姓之心。” 御史言官纷纷出列,请奏: “禀太后,臣也要参陛下行为不端,马踏宫门,致使宫中禁卫多人受伤,实无宽厚爱民之相。” “臣附议,还请太后让陛下临朝,为臣等解惑!” “臣附议!” “请陛下临朝!” “臣等附议!” 百官声势浩大,勤政殿内的空气都似沸腾了起来。 耳边充斥着对萧奕承的声讨,唐如玥却默不作声,冷眼看着朝臣们义正言辞,痛斥皇帝的恶行。 站在她身旁的三位皇子,急得面红耳赤,连一向沉稳的萧景羲脸上都染上了焦躁。 更不用说性子跳脱的萧景宸,早已撸起袖子,想要冲出去跟朝臣对骂。 萧景羲和萧景煜两兄弟恨不得使出吃奶的劲儿,这才拉住了脱缰野马萧景宸。 第24章 宫墙之下 “众位爱卿可都说完了?” 唐如玥等到殿中沉寂下来,语气平静地询问。 见众人不做声,她方才说道:“皇帝遇刺,诸位爱卿丝毫不曾关心君上的安危,一味指责皇帝行为不端,不知爱民,不懂体恤朝臣,哀家倒是想问问众位,你们可知什么叫忠君爱君,可还记得自个儿的身份,还知道不知道如今这皇位上坐得到底是谁?” 百官互相对视,发现竟无人知晓陛下遇刺。 唐如玥见他们默不作声,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看来众位国之栋梁,朝廷肱骨还不如普通百姓家中的女子,皇帝昨日怀抱的女子,正是救他于危难之际的救命恩人,怎么到了你们口中,原本的忠义之举,倒变了个模样,难道我大夏满朝文武,都是些眼里只有男女私情的龌龊下流之辈吗?” 百官跪地叩首,口称:“太后恕罪,臣等不敢。” 唐如玥并不打算就此揭过,今日若不趁机弹压群臣,此后再也找不到如此合适的时机。她重重拍了下扶手,怒斥道:“众位爱卿真是好本事啊,犯下如此重罪,不咸不淡地道个罪,皇帝就得自个儿咽下无端指责,要是计较了,便是皇帝不宽厚,心胸狭窄,不配为君,诸位当真是好臣子啊。 皇帝犯错,百官进谏,百官犯错,法不责众。哀家倒是不知道,众位爱卿好算计,不知道诸子百家、圣人先贤在天有灵,看见你们这些读书人,会不会潸然泪下,愧疚难当!” 宁鸿基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开口:“太后恕罪,吾等失察,请太后责罚。” 百官紧随其后,附和道:“请太后责罚。” 唐如玥一阵冷笑,“责罚?哀家不过一介无知妇人,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全赖众位臣工勤勉尽责,我们孤儿寡母才能在深宫之中有一席安枕之地。哀家何德何能,敢责罚众位朝廷的支柱,国家的栋梁。” 唐国丈听到女儿哀怨的嘲讽,明知是假,可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疼,他千娇万宠的女儿,如今要像个深宫怨妇一般,当着百官的面揭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何其艰难。 他险些开口劝慰,又想到女儿昨日的交代,不能因小失大,破坏女儿的计划,只好强忍怒气,憋得眼眶充血,双目赤红。 落在周围臣子的眼里,成了太后朝堂受辱,国丈目眦欲裂。 倒让不少朝臣,心中升起愧疚之意。 御史陈常便是其中之一,他为人正直,刚正不阿,想到自己今日不问青红皂白,只凭些许猜测,竟在朝堂之上,问诘太后,逼迫皇上下罪己诏,不禁感到汗颜。 他高声告罪:“臣谏议大夫陈常,恳请太后罚俸一年,杖责下官,以正视听。” 唐如玥愣了,百官也愣了。 见过求饶减罪的,主动要求开罪自己的,他还是头一个。 唐如玥倒是心中感动,陈常此言一出,倒是省了她不少口舌,她笑了笑,放缓语气道:“陈爱卿刚正不阿,忠义可嘉,哀家准了,不过杖责便免了,朝中正值多事之秋,陈爱卿如此品性高洁之人,正是为国效力之时,便罚俸一年,稍加惩戒,望爱卿引以为鉴。” 陈常高举玉笏,叩谢:“谢太后宽仁,臣定不辜负太后重恩。” 宁鸿基见大势已去,再想以陛下失德,太后教养不当,逼太后还政是不可能了,他默默叹了口气,高声告罪:“太后恕罪,臣身为首辅,老眼昏花,未经查证便参奏陛下,失察失责,愧对陛下,愧对太后,请太后降罪。” 众位朝臣紧随其后,纷纷告罪:“臣等失察冒进,有愧陛下,愧对太后,请太后责罚。” 唐如玥沉默许久,开口道:“宁爱卿身为首辅大臣,先皇临终托孤,对爱卿信任有加,皇帝更是娶了爱卿的嫡女,做了爱卿的乘龙快婿,哀家着实没想到,爱卿竟然对皇帝毫无信任,真是太让哀家失望了。 内阁首辅宁鸿基以下犯上,偏听偏信,有负皇恩,罚俸三年,以儆效尤,还望首辅大人自省其身,莫要辜负先皇和皇帝的信任。 其余诸位臣工皆罚俸一年,以兹惩戒。诸位爱卿,哀家与皇帝以国事相托,对诸位寄予厚望,还请诸位爱卿尽心尽职,切莫辜负皇恩。” 百官齐声道:“谢太后,谢陛下。” 唐如玥见事态平息,给唐国丈递了个安心的眼神,吩咐内侍宣布退朝,带着三位皇孙回了慈安宫。 三个孩子神色激动,看向唐如玥的眼神带着狂热和崇拜。 唐如玥感受到他们炙热的视线,叫停步辇,带着三人沿着宫道慢慢走向慈安宫。 白苏摆了摆手,带着宫人自觉地退后,给祖孙四人留出说话的空间。 唐如玥笑了笑,道:“有什么想问的,一个个说。” 萧景宸急不可耐地抢先问道:“祖母,既然父皇并无过错,您为何一开始不说话?” 萧景羲抿了抿嘴,咽下到嘴边的问题,期盼地看向皇祖母。 萧景煜倒是没所谓,随意地抓了抓头发,朝政什么的,最是繁琐,他反正是想不明白,还不如练舞来得有趣。 唐如玥将三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反问道:“景宸觉得你父皇可有过错?” 萧景宸想了想,疑惑的说道:“孙儿听说,父皇抱回来的女子身份有些异样,可祖母在朝上说她不过是个普通百姓家的女子,孙儿想不管这女子身份如何,她救了父皇,总是有功,父皇……父皇这些时日不太一样,但总归是个好父皇。” 唐如玥没有为他解惑,反而问起了萧景羲:“景羲,怎么看?” 萧景羲沉吟片刻,道:“皇祖母,母后昨日彻夜痛哭,儿臣想问父皇真的要为了那个女子,废掉自己的发妻,立那个女子为后吗?” 见唐如玥点头,他眼中满是失望,又道:“孙儿认为父皇此举不妥,皇后乃为中宫,是明媒正娶的嫡妻,为一国之母,掌管后宫,教导皇嗣,拥有协助皇帝稳定朝政的权力,出身名门、知书达理、贤良宽厚的贵女方可具备成为皇后的资格,孙儿认为无论那个女子身份如何,都无法承担中宫重任。” 唐如玥感到一阵欣慰,萧奕承至少给自己留了几个好孩子,也算对得起萧家的列祖列宗。 她停下脚步,目光严肃郑重,道:“孩子们,你们身为皇子,受万民供养,肩负百姓的期望,在宫里,你们是皇祖母的孙儿们,是你们母亲的儿子们,出了宫门,你们代表的便不再是你们自己,而是天潢贵胄,萧氏子孙,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家的颜面和责任。 人的人生很长,会有知己好友,会有亲眷家人,也会有爱慕的姑娘,更会有对立的敌人,我们一生之中会面对很多人,可总有一些高于一切的东西,比如责任,比如家国。 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着迷的东西,可爱情再大,大不过父母亲情,爱情再重,重不过天下百姓,为了爱枉顾责任,藐视一切的只会是自私鬼。” 第25章 她不重要 萧景羲沉稳持重,可也只有六岁,更不要说萧景煜和萧景宸,两个小家伙,更是懵懂。 三个孩子年纪尚小,正是似懂非懂的时候,可他们都明白祖母的意思,身为皇子锦衣玉食,享尽天下富贵,自然也该为天下百姓,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 萧景羲想了想,表态:“孙儿明白了,就像孙儿身为长子,需肩负起教育弟弟们,保护妹妹们的责任,不能让旁人欺负弟弟妹妹们,若是弟弟妹妹们犯了错,孙儿也要及时指正,规劝他们知错能改,这才是兄长。” 萧景煜翻了个白眼,嘟囔道:“一天天的,就想着管我们。” 萧景羲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谁让我是大哥呢。” 萧景宸嬉皮笑脸地凑上去,“大哥,要是我们犯了错,那大哥岂不是应该一起挨罚,怎么还先罚我们呢?” 萧景煜如获至宝,忙道:“对,景宸说的没错,咱们犯了错,大哥应该首先挨罚才对,谁让你没教好弟弟。” 萧景羲毫无惧色,拍着胸脯说:“作为你们的大哥,当然应该一起受罚,但我要是平时教好你们,那你们就不会犯错,我也不会受罚,如此看来,教导你们才是最重要的。” 三兄弟异口同声大笑了起来。 唐如玥欣慰的看着他们,想到书中三个孩子悲惨的结局,萧景羲被圈禁终生,至死都未能走出宗祠半步,萧景煜被人设局陷害,丧命比武台,而最是活泼阳光的萧景宸,双腿残疾,后半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作为读者,唐如玥能理解玉嫣然的选择,当人被仇恨蒙蔽双眼,所做的一切都情有可原。 可现实中,她成了三个孩子的祖母,看着眼中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孩子们,她实在没办法只把他们当成书中的人物,唐如玥下定决心,无论艰难险阻,她都要保护孩子们免遭毒手。 玉嫣然,必须放弃复仇。 唐如玥跟三个孩子一起用过午膳,嘱咐宫人送他们回去休息。 待孩子们离开,她唤来孔嬷嬷,问道:“念慈,你教导三位公主,日常多与皇后交谈,在你眼里,皇后是什么样的人?” 孔嬷嬷在她身前立住,恭敬地回道:“皇后娘娘出身清流世家,贤淑宽仁,赏罚分明,无论宫妃还是宫中伺候的宫人,都能一视同仁,深得众人爱戴。” 唐如玥瞟了她一眼,笑着说道:“你呀,专挑好话说,就咱们俩,用不着如此拘谨。” 孔嬷嬷弯着腰,垂头轻笑:“太后说哪里话,皇后娘娘纵使有些小孩子心性,也无伤大雅,娘娘心里存着陛下,难免会失了分寸。” “唉,可她是最不应该失了分寸的人,说到底,她才是后宫之主。” 唐如玥明白宁妙仪的心思,少年夫妻,谁不希望能够携手白头,相濡以沫呢。 可惜,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能与人言者不过一二,只有常想一二,淡忘八九,人生才能过得下去。 孔嬷嬷身世坎坷,历经磨难,早已看淡这些情情爱爱,只想守着自家主子,平静地过完下半生。 她开口劝解:“主子,人最难的便是交深言浅,有些事儿,坦诚说开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主子若是心有疑虑,不如跟皇后娘娘交心彻谈。” “坦诚交心?”唐如玥想了想,自嘲地笑了,“你看宁老大人那个样子,你觉得他的女儿能跟哀家交心?” 涉及朝臣,孔嬷嬷本不便评价,可想到宁鸿基宁大人跟太后的过节,忍不住解释道“其实宁老大人与主子并没有深仇大恨,他只是为人古板,怕有朝一日主子自立。” 唐如玥哼了一声,“我若想自立为帝,岂是他能阻拦得住的,我执掌朝政十四年,自问从无懈怠,可他们偏偏要跟我作对,只因我不是男子。” 身份一直是太后的逆鳞,每每提及,她总是心怀怒意。 孔嬷嬷不想她在此事上费心,便转移话题,“各位大人到底还是忠心能干,主子若不想,那不如去看看咱们陛下,他在奉先殿跪了一天一夜了,再跪下去,身子受不了。” 想到萧奕承,唐如玥感到太阳穴都在抽痛,恋爱脑真是棘手,连她都不知该如何劝说,神仙难劝该死的鬼,牛不喝水,她就是强按头也没用。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选择,“念慈,陪哀家走一趟慈康宫。” 孔嬷嬷笑了,点头应是:“老奴遵旨。”她的主子是天底下最心软善良的女子。 唐如玥心中感慨,本以为命好,遇到穿越界天花板,一步到位,躺平享受荣华富贵,谁知道,她就是天生的劳碌命,走到哪儿卷到哪儿,卷死拉倒。 呵,穿越前,她可不是把自己卷死了吗。 唐如玥踏上凤辇,在孔嬷嬷的陪同下,缓缓向慈康宫行去。 慈康宫中,皇后正在寝宫中独自垂泪。 陈嬷嬷守在门外,听着自家姑娘的哭声,心中凄苦。 她们姑娘苦啊,宁老大人虽守旧古板,家风严谨,年近四十才得一女,极为疼爱,宁老夫人当初顶着旁人老蚌生珠的嘲讽,坚持生下姑娘,当成眼珠儿一样,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磕着碰着了她的心肝。 姑娘聪明伶俐,善良心软,要是放到普通官宦人家,做个后院主母,必能幸福和顺,可偏偏姑娘落入了皇家。 陈嬷嬷作为她的奶嬷嬷,也不得不说,她家姑娘太重情,对陛下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相求一心人,可皇家哪里有一心人呢。 偏偏冒出来个玉嫣然,姑娘做不到的,她做到了,这让她们姑娘如何能甘心? 听着宁妙仪悲切的哭声,陈嬷嬷叹了口气,只盼她哭这一场,能将陛下放下。 陈嬷嬷满怀心事,陷入沉思,直到唐如玥带人走到近前,她才恍然发觉,忙跪下行礼:“奴婢恭迎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唐如玥摆手免礼,“起来,皇后可在宫中?” 话音刚落,朱漆宫门大开,宁妙仪顶着红彤彤的眼睛,瓮声瓮气的请安:“儿媳妙仪给母后请安。” 唐如玥扶起她,拉着她的手,边往里走,边问:“妙仪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宁妙仪听到她的话,强忍泪水道:“谢母后关怀,儿媳驽钝,猜不透陛下的心思,未能替陛下分忧,儿媳惶惶难安,心中凄苦。” “唉。”唐如玥拉着她坐下,劝道:“此事与你无关,萧奕承自己做的孽,怎么能怪你呢,母后知道,你心里难过,陛下多年未曾显露偏爱,如今却偏偏非她不可,莫说是你,只怕这宫中的妃嫔,这几日都夜不能寐,难以安寝。” 宁妙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哽咽道:“母……母后,我……我就是不明白,陛下……陛下他……为何要如此待我?呜呜呜呜……” 第26章 一副毒药 宁妙仪伏在唐如玥膝头哭诉。 “母后,父亲……父亲他……他说,女子嫁人,应……应以夫为天,陛下为君,我……我为臣,陛下……陛下要我退位,我就应听从陛下……陛下的安排,更……更何况陛下……陛下还允我为……为副后。” 唐如玥轻轻拍打她的脊背,安慰她道:“妙仪放心,有哀家在,无人能逼你退位让贤,便是皇帝也不能。” 宁妙仪哭得越发凶了,“母……母后,儿……儿媳并非贪权恋栈,儿媳……儿媳到底也是宁家嫡女,清白……清白人家,怎……怎能给……给有夫之妇让位?” 唐如玥怎会不懂她的不甘,玉嫣然不止是有夫之妇,还是萧奕承亲兄弟的妻子,兄长强夺弟媳,还妄想登堂入室,逼走明媒正娶的正妻。 换做是她,她定会赏他们一副毒药,让他们做一对鬼鸳鸯。 唐如玥又劝道:“妙仪,你听母后说,只要有母后在,玉嫣然想登堂入室,绝无可能。” 宁妙仪哭声渐收,犹疑地问道:“可是陛下他?” “无妨,他若一心想要与玉嫣然双宿双栖,那便只能舍了皇位。” 唐如玥目光坦然的看着宁妙仪的眼睛,道:“你是哀家的儿媳,哀家便与你开诚布公,承儿为情所困,并非明君之相,哀家属意在三位皇子中,择能者居。” 宁妙仪心头一紧,试探地问道:“母后可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唐如玥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欣慰,宁妙仪此时倒有几分皇后的样子。 她笑着道:“妙仪,哀家与你一样出身名门,母家唐氏一族,绵延至今五百年,比萧氏皇族还要早上两百年,哀家若想称帝,无须挟天子,自有办法让百官臣服。 承儿乃是哀家亲生的儿子,景羲他们也是哀家嫡亲的孙儿,血脉相连,哀家对他们的疼爱,皆出自真心,不曾有丝毫作伪,若非先皇早逝,哀家根本无心插手朝政。” 宁妙仪仔细端详唐如玥的表情,确信出自真心,她点头道:“母后,妙仪信你。唐家身为世家之首,京中世家皆以唐家马首是瞻,妙仪听闻,唐国丈疼爱女儿,视若珍宝,唐家几位舅舅,也对母后极为挂念,三节两礼从未缺席,一年四季,应季的果蔬胭脂,干果点心,三不五时地往宫里送。 宫中这么多妃嫔,妙仪最羡慕的便是母后,母后真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女子,妙仪从未见过哪家女儿,能如母后般出嫁多年,仍被家中亲长当做孩子一般惦念。” 唐如玥抬起白皙的手,拍了拍儿媳的肩膀,“你明白就好,母后可以的,你也一样可以。女子生而艰难,唯有自强方能保护自己,保护子女,你到底是中宫皇后,两个孩子还小,只有你立起来了,他们才能活得自在。” 宁妙仪心知太后今日这番话,全是出于对孩子们的疼爱,她心中感动,恭敬地道:“儿媳明白,母后放心。” 唐如玥脸上带着欣慰和赞赏,“话虽如此,只要哀家还在,便不会让人欺负你,更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哀家的孙儿们,要是有人胆敢伤害孩子们,哀家便是死了,也要将他们拉下地府。” 宁妙仪眼眶一红,她的父亲都不曾想过她的孩子们,她的婆婆却对她说,哪怕是死也会保护她的孩子们,她眼睛一眨,眼泪落了下来。 她擦了擦眼角,道:“儿媳明白,儿媳必不会让母后失望。” 唐如玥想到还跪在奉先殿的萧奕承,重重叹了一口气,道:“皇帝这性子,不知随了谁,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萧家竟然出了个情种,你我婆媳同心,决不能让宫中再起祸端。” 宁妙仪点了点头,她要立起来,为了她的两个孩子,若是让玉嫣然进了宫,凭着皇上如今对她的深情,万一生下个一儿半女,只怕她们母子三人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她身为中宫皇后,玉嫣然还未进宫,皇上便想逼她让位,无论她想不想,她跟玉嫣然的梁子都结上了。 宁妙仪忍不住问道:“母后,您真的决定,放弃陛下了吗?” 唐如玥看了她一眼,宁妙仪立起来,但不多。她目光望向远方,试图飞越重重宫墙,“放弃与否,全看皇帝自己的选择。” 小说里玉嫣然入宫并没有什么波折,萧奕承也从未有过退位的想法,但小说就是小说,现实就是现实,过分依赖原有的经验,只会陷入困境。 她不喜欢把命运交托他人,只有自己才能掌握自己的未来。 唐如玥在慈康宫又坐了一会儿,见宁妙仪心绪安定,她起身离开,孔嬷嬷扶着她踏上步辇,刚坐下南烛就上前禀报,“主子,汉王妃那边闹起来了。” “她身负重伤,又坏了身子,不好好将养,闹腾什么?” 唐如玥有些佩服玉嫣然了,胸口的伤口血还没干,又流了孩子,身下恶露不止,竟然还有力气折腾。 南烛不敢隐瞒,回道:“主子,王妃吵着要见陛下,趁伺候的宫人不备,夺了宫人的剪子,架在脖子上都见了红了,宫人不敢阻拦,急忙来报。” 唐如玥脸色一沉,吩咐道:“伺候的宫人下去领二十大板,如有再犯,赶出宫去,永不录用。” 南烛听了吩咐,转身去安排责罚。 唐如玥看了眼孔嬷嬷,声音略带疲惫,“念慈,走,去看看咱们的娇客。” 孔嬷嬷心疼地看向她,说道:“主子先闭目养养精神,趁现在赶紧歇歇,等到了,奴婢唤您。” 唐如玥点了点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天太折腾了,比她穿越前整天飞来飞去都累。 真应该让她穿越前的那些合作的老板们看看,如今这些朝臣,可比他们难对付多了。 孔嬷嬷见她阖上眼,悄悄吩咐宫人,让他们警醒着些,放轻脚步莫要惊扰太后。 宫道寂静无声,只有步辇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声。 往日熟悉的宫道,今日仿佛格外漫长。 恍惚之间,唐如玥仿佛回到了穿越前。 有一年她去北京出差,客户刚好有事放了她鸽子,那个下午她难得空闲,一个人去逛了故宫。 四周也是朱红的宫墙,砖石铺就的宫道,也如今日一般空无一人。 “主子,钰宸阁到了。” 孔嬷嬷的声音传来,将唐如玥从回忆中唤醒,她打起精神,一瞬间又成了高贵雍容的大夏太后。 第27章 殉节 唐如玥扶着孔嬷嬷的手进了钰宸阁。 南烛正在监督执刑,院子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厚重的板子打在宫人臀腿的嫩肉上,噼啪声此起彼伏。 唐如玥鼻间隐隐闻到一阵腥臭,用帕子掩住口鼻,吩咐道:“汉王妃重伤在身,需要静养,把他们嘴堵了,免得惊扰了病人休养。” 南烛应是,赶紧让人从宫人衣服上扯下布条,堵上了他们的嘴。 唐如玥微微颔首,进了内殿。 玉嫣然靠在软榻上,望着窗外,一副病弱美人的模样。 见唐如玥进来,慌忙抓起手边的剪子,却因虚弱无力,抓了几次都没抓起来。 唐如玥见状,摆手喊停:“别忙活儿了,哀家既然来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玉嫣然哼了一声,丢了剪子,冷笑道:“太后娘娘一言九鼎,臣妾一个小小的汉王妃,哪里敢违背太后的旨意。” 唐如玥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免了,你什么心思,哀家清楚得很,你以死相逼,不就是为了见哀家。” “我要见陛下。”玉嫣然目光冰冷,定定地看着她。 孔嬷嬷端着一盏热茶过来,轻轻放在唐如玥手边,说道:“奴婢让人煮了参茶,您润润口。” 唐如玥接了过来,垂眸望着淡黄色的茶汤在青绿的瓷盏中,冒着氲氲热气,她微微吹了吹,浅啄了一口,茶汤入口,清香温润,带着淡淡的回甘。 热流顺着喉咙滑入胃中,微微不适的肠胃,瞬间被治愈。心里熨帖了,人也平和了起来,道:“玉氏,哀家给过你机会,哪怕刚刚,哀家仍愿聆听你的诉求,可惜你没把握住,现在,机会没有了。” 唐如玥忽的想通了,玉嫣然从未想过自强自立,总想着依靠男人的权势,既然如此,那便断了她的依靠,萧奕承也好,萧奕霖也罢,只要他们放弃了,玉嫣然也就不重要了。 她之前太相信小说的剧情,现在她才是现实中的太后,剧情走向如何,还不是看她想怎么走。 想到这里,唐如玥放下茶盏,瓷器磕在红木的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来人,传哀家懿旨,钰宸阁自今日起封闭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传递消息者斩,擅闯宫禁者斩。” 唐如玥边向外走,边下令封宫。 玉嫣然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喊:“让我见陛下,唐如玥,你个老妖婆,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杀了你。” 唐如玥顿了一下,冷哼道:“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内殿,宫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宫中禁卫踏着整齐的步伐,将钰宸阁团团围住。 唐如玥吩咐道:“南烛,传讯李太妃,汉王妃玉嫣然对哀家不敬,意欲行刺,被哀家处死,替哀家问问李太妃,汉王府可是图谋不轨,早有不臣之心。” 南烛听了吩咐,转身离开,白苏接替南烛,监督宫人封堵钰宸阁宫门。 孔嬷嬷则扶着唐如玥上了步辇,恭敬地问:“主子,可要回宫?” 唐如玥沉吟片刻,吩咐:“去奉先殿。” 奉先殿距离钰宸阁并不远,不过一会儿,凤辇到了奉先殿门口。 孔嬷嬷扶着唐如玥,沿着长阶步步向上,香火古朴清香自上方飘下。 唐如玥进了奉先殿,留孔嬷嬷在外等候,殿内只燃了几盏灯火,烟气缥缈,格外昏暗。 萧奕承直挺挺地跪在牌位前,双目空茫,呆滞无神,见到唐如玥也没有多余的反应,全然不觉。 松竹陪着跪在一旁,见到太后,忙伏身行礼,见她摆手,起身退了出去。 奉先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 唐如玥走到萧奕承跟前,看着他脊背僵直,如同没有感觉一般跪在那里。 她感到胸口一痛,这具身体还残留着原主的意识,看到儿子如今的样子,想必是心疼了。 可惜,她不是原主。 萧奕承若能清醒,她并不介意继续做她的富贵闲人。 若是不能,她绝不会让一个恋爱脑,毁了所有人的生活。 “哀家下旨堵了钰宸宫的宫门,擅闯宫禁者斩。”唐如玥没有丝毫隐瞒直抒来意。 萧奕承听到这句话,僵硬地抬起头,空茫的目光重新聚焦,被愤怒和不甘淹没,“母后,您何必为难嫣然,她只是一个柔弱无依的女子。” 唐如玥毫无半点情绪,平静地说道:“玉嫣然以下犯上,言语之中,多有不敬,还意图行刺,哀家没有当场处死,已经是菩萨心肠。” “她不过是担心我,想要见我,母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萧奕承心痛难耐,看向唐如玥的目光中不知不觉染上了恨意。 唐如玥冷哼一声,“你要这么想,哀家也没有办法,随你。” 抽出三支清香点燃,插入香炉之中,唐如玥在萧奕承身旁的蒲团上跪下,对着满墙的牌位拜了又拜。 萧奕承看着她走到椅子边坐下,顿了一瞬,问道:“母后……是要废了儿臣吗?” 唐如玥没有回答,说起了朝堂上的奏折。 “宁首辅昨日上表,西北大旱,关外三十里寸草不生,今年冬日定然粮草不足,西北异族骑兵近日时常袭扰边城,恐再起兵乱。” “兵部尚书前日上表,称极北边境战事焦灼,汉王萧奕霖率兵与敌军在白河谷大战,虽略胜一筹,却伤亡惨重,请求朝廷增兵北境。” “和亲王病得越发重了,已有三月不曾上朝,鲁国公虽代管宗室,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是时候请那群宗室族老入宫,商讨管束宗族的人选。” “明年三月科考还没定下主官,宁鸿基身为当朝首辅,学生遍天下,需要避嫌。唐国丈年事已高,身体不适,无法监考。张阁老、李阁老相继告老还乡,主官一职,悬而未决,让人头疼。” 萧奕承眼中带着不解,疑惑地问道:“母后同儿臣说这些朝政俗事做什么,不是要废了儿臣吗?” 唐如玥语重心长的说:“承儿,我说这些,只是想要告诉你,大夏的江山并非如你想象的那般太平,在外边关战事不断,对内世家寒门互相倾轧,争权夺利,结党营私,贪腐之事屡禁不止,稍有不慎,皇朝覆灭也不过旦夕之间。” “与其做个受人摆布的君王,还不如亡国之君来得自在……” 唐如玥一巴掌扇在萧奕承脸上,恨铁不成钢的说:“大夏不会有禅位的皇帝,更不会有亡国之君,只有为国殉节的帝王。” 第28章 萧奕承病了 唐如玥自袖袋之中掏出一个小纸包,丢到萧奕承脚下。 心中到底还是不忍,她转过身,背对着萧奕承,道:“哀家身为太后,绝不会废帝自立,你若是想要禅位,或是坚持要让玉嫣然坐上后位,那便只有一条路,喝了这包药,抬出奉先殿,葬入皇陵。 哀家自然会让玉嫣然为你陪葬,成全你们这对亡命鸳鸯,也算是全了我们一场母子的缘分,待你薨逝,哀家会教导三位皇孙,必不会让他们如你一般,走上绝路。” 萧奕承震惊得张着嘴说不出话,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从昨日到刚才,自责、愤怒、愧疚、难过、无奈、惊慌,无数种情绪将他灭顶淹没,可他没有绝望,他总觉得,无论发生什么,哪怕他闯了天大的祸,母后也不会真的不管他。 可他的母后,竟然真的要放弃他。他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心脏止不住狂跳,几乎要窒息一般。他六岁被册立为太子,八岁登基,做了十四年的大夏皇帝,自以为君临天下,无人能及,却连自己喜欢的女子,自己想要的人生,都无法抉择。 萧奕承跌坐在地上,双手无力地垂在一边,目光紧紧盯着地上的纸包,口中嘀咕:“你不要我了,母后,连你也要抛弃我了吗?” 唐如玥蹲了下来,平视萧奕承,道:“承儿,母后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放下儿女私情,成为大夏的明君。可你若放不下,一心求死,哪怕母后会心痛,会伤心,也无法阻止你的决定,那母后也只能成全。” 萧奕承伸出颤抖的手,将地上的纸包抓在手里,艰难的重新立起身体,跪在地上叩首行礼,道:“跪谢母后养育之恩,儿子不孝,未能在母后膝下承欢,恐怕要让母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唐如玥没想到,事到如今,萧奕承仍然坚定地选择了玉嫣然,这剂猛药也无法治好他的恋爱脑,她心灰意冷,起身背对着萧奕承。 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罢了,你照自己的心意,做你该做的事。” 唐如玥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绣帕从手中滑落,她丝毫没有察觉,径直走出了奉先殿。 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她不知道萧奕承最终的选择会是什么。 孔嬷嬷见唐如玥脸色苍白,双眼通红,忙上前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唐如玥握紧孔嬷嬷的手臂,声音中满是疲惫,“念慈,让松竹进去,服侍皇帝回宫。” 孔嬷嬷听她声音不对,不敢多问,朝松竹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进去。 松竹脸色一沉,慌忙跑入殿内,见萧奕承呆滞的跌坐在地上,手中还死死捏着一个药包,他松了一口气。 撑着萧奕承的手臂,将他架了出去。 孔嬷嬷见皇上无事,心中疑问更深,却不敢多问。 萧奕承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反应,松竹只好代他向太后行礼告退,唤来宫人,架着他上轿,匆忙离去。 待他们走了,孔嬷嬷这才低声问道:“主子,可是跟陛下没谈清楚,怎么闹得如此狼狈。” 唐如玥望着萧奕承渐渐远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念慈,他宁愿死,也不愿放弃立玉嫣然为后,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孔嬷嬷怎么也没想到,皇上此次竟然如此坚定。 她试探地问道:“主子没阻止?” 唐如玥唇角扬起一抹冷笑,抿了下唇,说道:“阻止?如何阻止,他若一心求死,哀家便是让人日夜不歇地盯着他,他也能找到机会寻死。 朝中诸多是非,他全然不顾,哀家又何必在他身上费心思,他现在一心扑在玉嫣然身上,哀家这个生母在他眼里,就是活生生拆散他与心爱之人的仇人。” 听出她话语中未尽之意,孔嬷嬷瞳孔收缩,眼中露出遮掩不住的惊惧神色。 “主子。”她扫视左右,见四下无人,问道:“主子难道真的要放弃陛下,改立皇孙?” 唐如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念慈,你比往日话多了不少?” 孔嬷嬷身子一僵,神色间一点慌张,转瞬即逝。 “主子恕罪,老奴心疼啊,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算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心里不止把陛下当主子,还……” “哀家明白。”唐如玥拍了拍她的手,在她说出犯忌讳的话之前阻止了她。“哀家与你相伴三十年,便是先皇与哀家都没如此长久,哀家心里自然明白,你是心疼承儿,哀家又何尝不心疼他呢。” 她站在奉先殿高高的台阶上,透过重重飞檐,望向钰宸阁的方向,“他有哀家,有你们疼他,有心爱的人可以相守,可天下还有多少百姓孤苦无依,将一生的希望全寄托在他的身上,为了天下百姓,哀家唯有咽下苦楚,替他背起万民重托。” 唐如玥轻轻拨开孔嬷嬷的手,挺直腰背,伸开双手,高声道:“他不愿意守护的,哀家来守护。他背弃的,哀家来坚守,必不相负。所有他应做的,要做的,未做的,哀家都会一一实现,让大夏万民永享太平。” 孔嬷嬷眼含热泪,望着面前的女子,单薄纤细的身姿,却比朝堂上所有朝臣还要伟岸。 走下奉先殿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边残霞如血,秋风在廊亭间盘旋,如泣如诉的风声,回荡在宫宇之间。 裸露在外的脖颈肌肤微微泛红,唐如玥搓了搓手背,白苏连忙递上披风,孔嬷嬷背过身抖开披风,搭在了她的肩上。 唐如玥拢了拢两侧细密的皮毛,“走,回宫。” 孔嬷嬷扶着她上了步辇,傍晚时分,正是宫里最忙碌的时候,各宫侍婢伺候着各自的主子用膳梳洗,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夜晚。 唐如玥前脚迈进慈安宫,还未落座,萧奕承身边的诗墨便来禀报,说他高热不止,太医已经去瞧了,特来向太后禀报。 白苏等人不敢耽搁,连忙进来回报:“主子,陛下病了,要不要过去瞧瞧?” 第29章 为难 唐如玥猛地站起身,复又坐下,“去给皇后传个消息,她知道该怎么做。” 白苏得了吩咐,出去转告诗墨。 唐如玥一脸疲惫,撑在扶手上,以手托头,轻轻地揉按刺痛的额头两侧。 孔嬷嬷见状,连忙上前为唐如玥卸下头冠,收到妆匮之中。 唐如玥挥了挥手,“念慈,今儿你跟着我折腾了一天,回去歇着,让她们这些小丫头进来伺候便好。” 孔嬷嬷道了谢,唤了汀溪和雪青进来伺候,便告退了。 等她走了,唐如玥示意雪青过来,凑到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雪青转身出去,恰好跟端着茶进来的白苏,擦肩而过。 白苏将一盏白玉茶杯放在唐如玥手边,笑着说道:“主子,今儿林院正给了奴婢一个新方子,奴婢照着煮了,主子尝尝今日这参茶可顺口些?” 唐如玥端起茶杯,垂头看着杯中淡黄色的茶汤,清香中隐隐带着一丝甘甜,端到嘴边吹了吹浅啄一口,入口甘香,没有半点苦涩,她点了点头,赞赏道:“今日这参茶倒是没了那股子苦味儿,入口回甘,又不似蜂蜜甜腻,倒是不错。” 白苏见她喜欢,心里高兴,面上带出了几分得意,“主子要是喜欢,奴婢每天给您煮,近来事情繁琐,您每日忙得都没怎么休息,眼底都见青了,得好好补补。” 唐如玥一口气喝了小半杯,听到她的话,险些笑喷了出来。 她放下白玉茶杯,接过汀溪递来的手帕擦了擦,点了点白苏光洁的额头,笑道:“瞧瞧这丫头,这口气老气横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哀家母亲来了呢。” 白苏笑出一口小白牙,捧着白玉茶壶,笑得花枝乱颤。 “奴婢要是能像咱家老夫人那样,嫁得如意郎君不说,儿女还各个成器,只怕奴婢做梦都能笑醒了。” 唐如玥被她逗笑了,指着她跟汀溪说道:“你瞧瞧,咱们的白苏怕是怀春了,来来来,跟哀家说说,瞧上了哪家的少爷公子,哀家给你做主。” 白苏满脸通红,娇嗔道:“主子,您又拿奴婢打趣,奴婢才不想嫁人呢,奴婢要跟在主子身边一辈子,就像孔嬷嬷那样。” 提到孔嬷嬷,唐如玥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还年轻,有大把的青春,可别跟哀家在这深宫里蹉跎,人生苦短,总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才不孤独。 若是你们有了可心的人,或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定要跟哀家坦诚相告,你们都是哀家身边最信任的人,哀家绝不会坐视不管。” 白苏汀溪躬身应是。 唐如玥在二人的服侍下,换下繁复的朝服,散了发髻,进浴室泡过药浴后,披着白绸的寝衣,懒散地靠在榻上任由白苏给她烘着头发。 “雪青回来了吗?” 白苏轻声答道:“不曾。” 唐如玥心中记挂着雪青,不知她能不能查到孔嬷嬷背后隐藏的到底是什么。 孔嬷嬷今日多次失言,她素来谨慎,平日里不曾犯过糊涂,只怕是有什么事情。 唐如玥从记忆中扒拉了半天,实在想不出问题所在。 孔嬷嬷孩提时,已在原主身边伺候,与原主名为主仆,实则比亲姐妹还要亲密。 原主全部心事,孔嬷嬷都知晓,即便是她出嫁那几家,原主也总唤她入宫,邀她在宫中小住。 更是在孔嬷嬷丈夫孩子双双离世后,不顾父母反对,将她接入宫中,封她做了宫中的掌事嬷嬷。 孔嬷嬷在宫中的地位,哪怕是皇后,都要有所顾忌。 唐如玥实在想不通。 哪怕是顾忌太后的身份,也没有什么事或者什么人敢为难她。 除非—— 玉嫣然的名字突然出现在唐如玥的脑海中。 若说宫中有人丝毫不顾及太后的脸面,这个人只能是玉嫣然。 难道说重生之后,玉嫣然掌握了孔嬷嬷的秘密,并以此来要挟她? 唐如玥努力回想小说中的内容,孔嬷嬷在书中只不过寥寥几句,根本无从知晓。 她想了想,吩咐白苏传话给雪青,让她从孔嬷嬷的父母亲人查起。 穿到这具身体中不过几日,唐如玥忍不住感慨,古代贵妇真不是谁都能当的,尤其是身在皇家,一言一行,皆有规矩,即便她身为太后,也不能肆意妄为。 好在她不需要操心衣食住行,朝政内阁也能处理大半,宫中琐事也有皇后料理,她只需要操心萧奕承的恋爱脑,还有几个孩子的教育便好。 头发终于干了,汀溪点燃一炉安神香,站在她背后,为她按摩胀痛的太阳穴。 待白苏铺好被褥,她已然昏昏欲睡。 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了,她默默在脑海中规划孩子们的教育。 经史子集太学的夫子都会教,可古人的理解和她到底不同,或许她可以把自己接受的现代教育,融入到每日的朝政之中,不着痕迹地让孩子们接触些现代思想,毕竟皇位只有一个,她不希望几个孩子为了那个位置抢破头。 身为孤儿,唐如玥比任何人都渴望亲情,也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亲情。她真心希望每个孩子都能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不必强求唯一的皇位。 或许可以让几个孩子多接触些朝政,多出去体验平民百姓的生活,经历得多了,见得多了,遇到事情自然清楚该如何应对。 但是几个孙女只怕不行,大夏民风开放,可身为女子仍有许多不便。让她们像自己的兄弟一样出宫,只怕不现实,即使身为太后,她也无法改变所有人的想法。不过,多找些朝臣的女儿进宫,倒是可行。 唐如玥打算明日皇后过来请安时,与她商议让她日常处理宫务时,将几个公主带在身边,让她们多接触接触,深宫内院,女人多了难免是非多,她们见识得多,将来便不会被人轻易算计。 她没有忘记,接收了这具身体,除了是大夏尊贵的太后,还是孙子孙女的祖母,不止要为天下万民负责,更要替萧奕承承担起几个儿女的教导。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几个孩子没有父亲为他们打算,她这个做祖母,当然要多为他们盘算一些。 萧奕承她已经无法改变,他的结局早已注定,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 孩子们与他不同,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唐如玥不止要关心他们的教育问题,品性德行也要多加关注,无论未来他们如何选择,总不能再走上他们父亲的老路。 第30章 教育问题 第二日乃是休沐日,免于朝会的辛苦,唐如玥美美得睡了一觉。 醒来时,宁妙仪已带着几个孩子在前殿等候。 她匆忙起身,洗漱梳妆,换上件平日里常穿的蜀锦宫装,急匆匆地进了前殿。 待唐如玥坐定,宁妙仪带着各宫妃嫔,以及几个孩子起身请安。 “臣妾给太后请安,愿太后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孙儿\/孙女给皇祖母请安,愿祖母平顺安康。” 唐如玥摆手免礼,“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快起来坐着说话。” 见萧星洛调皮地眨眼,她招了招手,唤道:“星洛,来祖母这儿,祖母好几日不曾见到咱们的星洛公主了,可有想祖母啊?” 萧星洛顶着两个小揪揪,蹦蹦跳跳地扑到了唐如玥怀里,撒娇:“星洛可想祖母了,祖母是不是忘记星洛了,都不叫星洛来祖母宫里玩了?” 唐如玥把她揽在怀里,点了下她小巧可爱的鼻头,笑道:“祖母怎么会忘记祖母的宝贝呢,这几日祖母忙了些,待过些时日,秋叶正红,祖母叫些小姑娘进宫来陪星洛玩,可好?” 小姑娘眼睛都亮了,大眼睛布灵布灵地闪动,“真的吗,祖母说话算话,星洛最近好无趣,正愁没人陪我玩呢。” 唐如玥摸了摸她的头,软萌的触感让她爱不释手,又揉了几下,这才放她下去。 见其他三个孙女眼巴巴地望着,眼里露出了羡慕,忙招手叫三个孩子到身边,挨个抱了抱,一番夸奖,将三个小姑娘哄得兴高采烈的回了各自母亲身边。 宁妙仪见时候差不多了,便起身告退:“母后,儿媳宫中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儿媳先告退了,还望母后恕罪。” 众位妃嫔也纷纷起身,紧随其后行礼告退。 唐如玥摆了摆手,让其他妃嫔下去,唯独留下宁妙仪。 “皇后稍坐,哀家有事要与你商议。” 待众人全部离开,这才开口:“妙仪,哀家记得宁氏族学设有女子学堂,请了大儒李广文的女儿做先生,不知可有此事?” 宁妙仪点头,“母后,确有此事,李老先生与家父有半师之谊,他的长女才学斐然,我父亲也算是三顾茅庐,这才请她到族学忠教授族中女子。” “那不知这位女先生,可愿入宫教授几位公主?”唐如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宁妙仪心中惊讶,不知太后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面上依旧端庄娴静,“母后,李先生守寡多年,入宫教习只怕会惹人非议。” “这倒是无妨,只要人品端正,确有真才实学,其他的并不重要。”唐如玥并不在乎,算起来她现在也是个寡妇,宫中守寡的女子,又何止她一个。 宁妙仪放下心来,道:“母后宽仁,那我这便回去修书一封,让我母亲代为转达。” “也好,总要问问人家先生自个的意思。”唐如玥同意,又道:“妙仪,几位公主渐渐开蒙,不妨托令堂多寻几位,兼听则明,多些选择总是好的,平日里,若要处理宫务,不如也让她们在旁边听听,言传身教,若是能学得你一两分,日后择婿,咱们就可以少操些心。” 宁妙仪面露犹豫,道:“母后,妤禾才四岁,星洛、锦铱刚刚三岁,是不是太小了?” 唐如玥端起暖玉茶杯,慢悠悠地啄了一口,道:“宁家家教严明,哀家记得女子同男子并无二致,皆是三岁开蒙?” 宁妙仪惊讶道:“母后连这都知晓,确有此事,我们姊妹都是三岁开蒙,六七岁起每日在母亲身边学习如何掌家,料理家中产业。” 她想了想,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又道:“儿媳明白了,明日起,便让妤禾他们跟着儿媳,多听听也是好的。” 唐如玥颔首,脸上带着笑意,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赞赏和肯定,“如此再好不过,深闺后院的那些手段,哪里比得上咱们这深宫内院,多看看,对咱们这些孩子们只有好处。” 宁妙仪点头赞同,想到内宫中那些是非,她又问道:“三位皇子是否也安排些教导,深宫内院的,到底还是看男子能不能拿捏清楚。” 唐如玥欣慰,举一反三,皇后孺子可教,她赞许道:“你能想到这一层,哀家倒是放心了,三位皇子的教导咱们不好过多插手,哀家每日带他们上朝,断断那些朝臣们的嘴上官司,见见别人家的阴私,他们若能反省自身,区区一个内院还拿捏不住嘛。” 人人皆以为内院女子手段高明,其实不过是家中的男子有意偏袒罢了,哪有什么受人蒙蔽,不过是顺水推舟,懒得多思多想,反正受益的是他们这些男子。 有朝一日真相大白,名声受损的也是女子,他们只需假装被欺瞒,受人蛊惑,说不准还会有女子怜惜他们纯良,真心错付了呢。 唐如玥看过的那些追妻火葬场的小说,男主虐心虐身,无所不用其极,到最后只要幡然醒悟,女主还不是欣然接受,感激涕零。 她宁愿孩子们成为爽文中的路人,也无法忍受他们变成追妻火葬场中的主角,无关男女,她就是看不得狗血。 唐如玥想了想,又嘱咐道:“上次白苏她们回来说,宫中有许多地方年久失修,猫儿狗儿们钻出许多大大小小的孔洞,倒是得了许多便利。” 宁妙仪明白,太后这是给她借口,让她整治宫中,如今皇上重病,宫里宫外流言四起,是该好好整治一番,不然他们还以为她这个皇后是摆设呢。 “母后,儿媳知道了,这就回去叫人逐宫查实,刚巧母后的生辰也快到了,刚好整修一新,到时母后设宴,看着也舒敞。” 宁妙仪起身告退,南烛见她离开,赶紧进来禀报,低声道:“主子,钰宸阁那位说有要事相告,若是主子不去,定会后悔,主子,您看……” 如果不是立场不同,唐如玥真心欣赏玉嫣然,无论身处何地,处境有多艰难,都不曾放弃。可惜,如今她才是太后,注定无法让她如愿。 “告诉她,哀家朝事繁忙,无心周旋,她若是有事与你说便是。” 南烛躬身应是,刚要退下,唐如玥又道:“算了,随哀家去看看。” 第31章 你是不是重生了? 唐如玥到钰宸阁时,玉嫣然正在里面辱骂宫人,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半点官宦女眷的修养,简直不堪入耳。 “我可是汉王明媒正娶的王妃,你们竟敢变着法折辱皇室女眷,谁借给你们的狗胆?” “本王妃要见太后,你们一个个推三阻四的,到底藏了什么鬼心思。” “你们这些贱皮子,等我见了陛下,定要让陛下剥了你们的皮。” 唐如玥眉间蹙紧,面色阴沉,“她这几日都是如此?” “倒也不曾如此,今日午后,不知为何突然闹着要见主子。” 南烛真心看不上这位汉王妃,放着好好的郡王正妃不当,非要缠着陛下上赶着当外室。 唐如玥又问道:“可有人来见过她?” 南烛不假思索地回道:“不曾,有主子的旨意在,奴婢等严加看管,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在记忆中搜索了许久,唐如玥也未曾发现小说中有女主帮手的信息,可她不相信玉嫣然会无缘无故闹腾,总不能是想要跟她聊家常。 唐如玥沉思片刻,道:“差人去请太妃入宫,就说哀家想跟老姐妹叙叙旧。” 南烛躬身应是,转身出去安排。 唐如玥让白苏三人守在宫外,一个人进了寝宫。 “你们都退下。” 听到唐如玥的话,玉嫣然猛地抬起头,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眼中闪着微不可见的狂热。 等到宫人退了出去,她一脸焦急,问道:“你也重生了,对不对?”她激动的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唐如玥心中一紧,面上却一点不显,她目光坦然的看着玉嫣然,道:“你可是疯了,怎的胡言乱语起来,来人还不叫太医来给汉王妃看看。” 玉嫣然眼神闪烁,目光慌张惊惧,挥舞着双手,道:“不,不可能,我,我不可能猜错,不会的……” 唐如玥冷眼旁观,看着她从疯狂到冷静,受困于认知,任凭玉嫣然重生多少次,她也无法猜到唐如玥穿书,接收了原身的记忆。 她不露声色地试探道:“哀家虽不知何为重生,可你既能重活一次,为何还要深陷于皇家?” 玉嫣然唇边露出一抹凄然的笑容,道:“你身居高位,自然有资格,看不上我的辛苦钻营,我能怎么办,我出身不高,父亲只是四品小官,母亲曾被迫流落风尘,在这到处都是门阀世家,高官勋贵的京城,谁能看的上我这样的出身,即使嫁入王府,那些官眷贵女,还不是依旧在背后笑我,说我是麻雀,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她神色越发疯狂,笑声如泣,“像你这样出身世家,尊贵无比的嫡女,京中贵女官眷,谁不得捧着你敬着你,连先皇都不惜屈尊降贵,三番五次上门求娶,才能赢得美人心,你如何会懂我的难处。 我费尽心机,小心翼翼地讨好你,本以为你会让我入宫,可你却将我嫁给一个不过三品郡王,就算他是皇室又如何,只不过比我父亲高一级,在这满地勋贵的京城,我只是想要不被欺凌,我有什么错?” 玉嫣然扑倒在床榻上,头埋在被褥中,放声大哭。 唐如玥走到窗边的小榻跟前坐下,看着窗外落了一地的枯叶,感慨道:“你以为唐家百年清贵,却不知唐氏一族谨小慎微,人人循规蹈矩,从不敢越雷池半步,这才换来百年长盛不衰。 世间万物盛衰荣辱,皆有定数,无人能逃脱天道命理,你见哀家位高权重,却对哀家的无奈隐忍视若无睹,你只看到旁人的风光,看不到他人锦衣之下的累累伤痕,又何尝不是在欺凌他人?” 谁弱谁可怜,唐如玥可不是萧奕承,她怎会不明白,玉嫣然恨得不是旁人欺凌羞辱她,她恨的不过是那个能够欺凌羞辱别人的人,为什么不是她罢了。 非要给自己的虚荣贪婪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她根本不相信玉嫣然的话。 唐如玥问道:“除了这些自怨自艾的话,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玉嫣然拉着衣袖,抹去脸上的泪痕,坐正道:“我要去皇庵,请太后应允。” 唐如玥眉尾上扬,转头打量着她,不解地问道:“哀家早已给过你机会,如今这田地,你觉得还有可能吗?” “只要太后应允,我从此再不会踏出皇庵半步,此生绝不会再见陛下。”玉嫣然笃定,只要她让步,太后必然会答应。 唐如玥垂头看着指尖,淡色丹蔻随着光线折射,变幻出梦幻的粉,如玉嫣然此时的梦一般虚幻。她冷笑道:“哀家若是不允呢?” 玉嫣然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问道:“为什么?这是对你对我都有利的选择,为什么不同意?” 唐如玥唇边扯出一抹嘲讽,嫌弃道:“只有你死,才是对哀家最好的选择。” “我死了,陛下会恨你一辈子,你难道要失去你的儿子?” 听到玉嫣然的话,唐如玥不怒反笑,道:“那又如何,哀家是他的亲生母亲,时间会冲淡一切。” 她本以为玉嫣然手中有什么把柄,原来还是在指望男人的宠爱,只不过从萧奕霖换成了萧奕承罢了,看来重活一世也没什么用,并不能让她醒悟。 看来那些重生之后,幡然醒悟、头脑清醒、心机深沉的女主只会出现在爽文里,对于有些人重活一世,除了经历过的人生,便再无任何变化。 唐如玥觉得无趣,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褶皱,向外走去。 玉嫣然见她要走,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地喊道:“唐如玥,你的死期将至,你放了我,我将一切都告诉你。” 唐如玥顿了一下,头也不回的说道:“哀家的命,由我不由天!” 玉嫣然想要追上她,双脚一绊,趴在了地上。手指用力地抠着地面,不甘心地喊道:“唐如玥,你会死的,你一定会死的……” 白苏见唐如玥出来,忙迎了上去,听到玉嫣然的话,气愤地说道:“主子,汉王妃如此大不敬,一定要严惩,给她个教训。” “不必了。”唐如玥摆了摆手,吩咐道:“她该上路了,安排几个贴心的人,好好送送她。” 第32章 玉嫣然的救兵 “主子,您的意思是……送汉王妃上路……” 白苏心中大震,主子近日有些奇怪,她对女子素来宽仁,汉王妃从前也曾多次言语冲撞,主子从未严惩,今日为何…… 她疑惑地看着唐如玥,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唐如玥任她打量,语气平静,道:“去安排,让她走得安稳些,莫要惊扰了承儿。” 白苏不敢再问,躬身应是,带着两个宫女进侧殿稍作准备。 秋意渐浓,院中金桂盛放,满园飘香为秋日增添了几分温馨暖意。 秋风阵阵拂过枝头,碎金点点,铺了一地。 白苏手中托着木盘,上面还盖着白布,走到唐如玥跟前,屈膝行礼。 唐如玥捏着白布一角,撩起来看了一眼,白布之下整齐的摆放着后宫三件套,匕首、白绫和毒药。 她抽出匕首丢到一旁,“去,恭敬着些。” 白苏起身正要进去,钰宸阁外,匆匆赶来的中年贵妇慌忙出声阻止:“且慢,太后手下留情啊。” 李太妃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连发鬓间的钗环都险些掉了下来。她手忙脚乱地插紧钗环,赶到唐如玥跟前,扑倒在地,叩首道:“太后娘娘,臣妾匆忙见驾,衣冠不整,还请娘娘恕罪。恳请娘娘先听臣妾一言,再行处置。” 唐如玥抬手拔下她头上的金钗,重新帮她插好,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左右端详,满意的说道:“多年未见,李太妃容颜依旧,先皇赏赐的金钗,称得太妃华贵美艳,不愧是先皇宠爱的绝色美人呢。” 李太妃打了个冷颤,心中暗道不好,她怎么忘了,金钗是从太后手中夺来的。她猛地抬手拔下金钗,叩地磕头,请罪道:“太后恕罪,臣妾绝非有意冒犯,都怪玉嫣然那个贱人,都是因为她……” 唐如玥抬手制止,“陈年旧事就不要提了,起来,说说你的好儿媳。” 李太妃弯着腰背,搭着婢女的手起身,谢恩道:“谢太后垂怜,请太后恕罪,玉嫣然还不能死。” 唐如玥眉尾上挑,眼中寒意如刀,扫向李太妃,“你们汉王府这是要谋反?” “臣妾不敢,汉王府忠君爱国,对陛下对太后绝无二心。”李太妃跪地叩首,声音哽咽道:“太后,您是知道的呀,臣妾肚子不争气,只有霖儿一个孩子,他对玉嫣然情根深种,日日来信问及她的近况,臣妾对那个贱人恨之入骨,可霖儿说了若是玉嫣然有个三长两短,他便要随她同死,臣妾也是没有办法啊,呜呜呜呜……” 唐如玥见她哭得起劲,索性让汀溪给自己搬了把椅子,摆上茶桌,煮上一壶寿眉白茶,边喝边等。 李太妃哭得眼睛都快干了,也不见太后出言相劝,只好悻悻作罢,捏着帕子抹了抹眼角,跪在地上默不作声。 “哭够了,便起来坐着回话。”唐如玥拿出一只青玉杯,放在对面,示意汀溪上前添茶。她问道:“奕霖悍勇,在前线战功赫赫,皇帝与哀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可身为将领,因儿女私情,便要轻易赴死,妹妹便是这样教导儿子的?” 李太妃抹着眼泪,委屈道:“臣妾不像太后您家学渊源,皇上对您百依百顺,孝心可嘉,臣妾那儿子就是前世的冤孽,臣妾拿他真是没有办法啊,那个小贱人哄得霖儿死心塌地,他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啊。” 唐如玥看了她一眼,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准备如何处置玉嫣然?” 李太妃眼睛一亮,知她有意高抬贵手,忙道:“娘娘,不如让她去皇庵,剃发出家,为皇上和太后祈福?” “皇庵庙小,只怕容不下她这尊大佛。” 听到她的话,李太妃压低声音,凑到唐如玥跟前,道:“臣妾前几日得了个药方,每日喝上一碗,不出半年,便会香消玉殒。” “哦?”唐如玥好奇地问道:“妹妹从何处得来如此妙方?” 李太妃神秘兮兮地说道:“娘娘不知,宫外那些腌臜龌龊的地方,总有些不为人知的方子,臣妾听说此方常人服下并无异处,可要是小产的妇人喝下,便会血流不尽,绵延数月,血尽而亡。” 唐如玥凤眼微眯,不经意的打量着她的神色,玉嫣然小产,宫中的人知之甚少,她又是如何知道的,莫非李太妃知晓玉嫣然腹中胎儿的父亲是谁,有意隐瞒? 将有关李太妃的记忆扒拉了一遍,她心中有了猜测,笑道:“既然你有了计较,哀家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你将她带走。” 李太妃欣然道谢:“谢太后恩典,臣妾铭记在心。” 唐如玥笑了笑,又道:“不过,若是哀家再见到她,汉王府的颜面,便只能被踩到脚下了。” 李太妃屈膝行礼,“臣妾不敢。” 唐如玥吩咐白苏进屋,将玉嫣然捆了,堵上嘴,用白布蒙上了头,这才带出来交到李太妃带来的人手里。 李太妃撩起白布一角,瞟了一眼,确认是玉嫣然本人。 玉嫣然见到她,嘴里呜呜咽咽,试图要说些什么,见她不理,拼命扭动身体,试图挣脱身后嬷嬷的钳制。 李太妃假装看不见,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嫌弃地丢到了一边。 屈膝行礼,恭敬地道谢:“谢太后,臣妾亲自送她去皇庵,必定不会让她踏出皇庵半步。” 唐如玥随意地挥了挥手,唤来南烛,吩咐道:“哀家的贴身侍女南烛,你也熟悉,上次就是她送玉氏回王府的,让她服侍你去皇庵,哀家也放心。” 南烛上前躬身行礼,道:“奴婢南烛,见过太妃,给太妃请安。” 李太妃目光在南烛脸上巡梭一番,拉着南烛的手,夸道:“不愧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瞧着就是有福气的,那就劳烦姑娘陪我走一趟?” 南烛屈膝应是,在前头为李太妃引路。 李太妃向唐如玥行礼告退,带着玉嫣然等人出宫,钻进了奔向皇庵的马车。 第33章 中毒 玉嫣然离开,钰宸阁便空了下来。 唐如玥看了看院子里的摆设,吩咐道:“哀家记得,钰宸阁里的东西都收进了内库,如今这些是哪里来的?” 白苏上前回禀道:“是陛下那日安排的,都是从陛下自己的私库出的。” “哟,咱们的陛下藏了不少好东西啊。”唐如玥把玩着手中的青玉杯,“都充入内库,屋里院外能归拢的,都收入内库,归拢不了的,都铲了,刚巧皇后近日要修缮后宫,将这里改个佛堂好了,皇帝闲来无事,来静静心也是个好去处。” 白苏等人自去安排。 出了钰宸阁,唐如玥上了步辇,准备去看看萧奕承。 “太后娘娘,不好了,大……大皇子突然晕倒了,皇后娘娘让奴婢前来报信。”皇后身边的宫女元琪慌里慌张地跑来,匆匆行了个礼,语气焦急地说道。 唐如玥瞳孔大震,双手陡地握紧扶手,焦急地问道:“景羲怎么样了,太医去看过了吗?” “回太后,奴婢出来时,王太医刚刚赶到,现下应该还在诊治。” 元琪的话非但没有让唐如玥放下心来,反而更加担心,景羲不过六岁,平日里身体壮实,从未有过突然晕倒的情况。 唐如玥忙吩咐道:“速去雁沧斋,白苏,去请林院正来。” 宫人抬着步辇匆匆向雁沧斋赶,她心急如焚,不断催促:“快点,再快点。” 白苏跟着步辇一路小跑,口中劝慰道:“主子,您别急,大皇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 一行人赶到雁沧斋门口,步辇才沾地,唐如玥急匆匆地往里冲,险些被步辇绊倒,白苏赶紧扶住她。 唐如玥刚站稳,便推开白苏的手,自顾自地冲进了雁沧斋。 还没进门,便听到屋内传来宁妙仪的哭声,唐如玥脚下踉跄,跟在身后的白苏连忙扶住她,不敢再松手。 唐如玥稳了稳心神,扶着她的手进了屋。 屋内被围的水泄不通,宁妙仪坐在床边,眼中含泪,紧紧握着萧景羲的手。 见到唐如玥来,她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母后,羲儿他……他……” 众人见太后前来,纷纷屈膝行礼。 她摆手免去众人行礼问安,穿过人群来到床前,拍了拍宁妙仪的肩,柔声道:“别哭,景羲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先听听太医怎么说。” 王太医听到太后的话,忙上前回禀:“太后恕罪,大皇子脉象杂乱,气血翻涌,似是心脉阻滞,这才突然晕倒,臣不擅小二病症,太医院唯有林院正方可定症。” “林院正来了吗?”唐如玥转头询问白苏。 “来了,来了,臣在这儿呢。”林院正被小内侍连拖带拽地带到了屋内。 唐如玥见他一头大汗,关切道:“林院正可需歇息片刻,能把脉吗?” 林院正躬身道谢,“太后放心,老臣身子骨康健,能撑得住,马上给大殿下请脉,还请太后和皇后先到前厅等候,屋里人太多了嘈杂,反倒不利于大殿下苏醒。” 唐如玥点了点头,摆手让众人退下,她正色交代林院正,道:“哀家把景羲托付给你了,无论如何,都要保证他安然无恙。” “臣定当竭尽全力。”林院正承诺道。 唐如玥拉着宁妙仪去前厅,拍着她的手,询问道:“究竟怎么回事,景羲为何会突然晕倒?” 宁妙仪双眼通红,抹着眼泪,道:“儿媳不知,刚过午后,雁翎跑来禀报儿媳,说羲儿午膳后久睡不醒,他们叫了许久,都无法唤醒,儿媳传了王太医来诊治,直到母后来时,王太医都看不出羲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如玥吩咐白苏,“将伺候大殿下的宫人,全部唤来,哀家要一一审问。” 白苏听了吩咐,出去召集雁沧斋所有宫人,命他们在院内等候发落,在门口高声回禀,道:“主子,宫人已召齐,请主子示下。” “让雁翎进来。” 听到唐如玥的话,白苏带着雁翎,身后还跟着四个膀大腰圆的持杖内侍。 雁翎低着头,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颤抖,还未到唐如玥近前,他便扑倒在地,“太后恕罪,奴才未能伺候好殿下,有福皇恩,奴才只能以死谢罪。” 他猛地撞向一旁的桌角,想要自尽谢罪。 持杖内侍眼明手快,拎着他的衣领,丢到了厅中。 早已准备多时的内侍们,持杖架住了他的双臂,将他死死压在地上,不能挣动半分。 汀溪端来一盏暖玉茶杯,轻轻放在唐如玥手边,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退到了一边。 宁妙仪不等唐如玥开口,便抢先质问:“雁翎,你对羲儿做了什么,本宫和羲儿素来对你不薄,你竟敢背主求荣,暗害羲儿?” 雁翎侧着头,白净的小脸擦出一道道血痕,混着尘土,狼狈的抬起头,“殿下病重,身为殿下内侍,奴才自知罪该万死,可奴才从未害过殿下。” “你……”宁妙仪还想再问,却被唐如玥打断,她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语气亲切如唠家常般,问道:“你跟在殿下身边多久了?家中可还有亲人?” 雁翎眼珠转动,犹豫片刻后回道:“禀太后,奴才跟随殿下已有三年,家中父母俱在,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都在家乡陪伴父母。” “家中做何营生,弟妹年纪几何,日子可还过得无忧?”唐如玥像是热心的邻家婆婆,关切着他的家人。 雁翎不知她的谋算,只好如实答道:“幸得皇后娘娘照顾,奴才父母在城郊皇庄做了个管事,加上奴才每月的奉例补贴,家里日子倒也还过得去,奴才弟弟七岁有余,两个妹妹大的五岁,小的刚满一岁。” 唐如玥放下茶杯,声音陡然拔高,厉声问道:“既得皇家厚恩,你为何要恩将仇报,毒害景羲?” “奴才也不想,奴才的家人被人威胁,奴才也是没有办法……” 雁翎受惊之下,脱口说出了实情。 唐如玥挥退持杖内侍,语气平静地劝道:“若是早些说出真相,哀家或许可以饶你家人不死。” 雁翎挣扎着爬了起来,额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奴才愿意说出真凶,求太后饶过奴才家人,求太后开恩!” 第34章 蛛丝马迹 “他们的生死,都在你一念之间。” 唐如玥不为所动,任他磕得头破血流,她在乎的只有真相。 “太后仁厚,想要他们安然无恙,你还不赶快说出实情。”汀溪在旁边怒斥雁翎,背主求荣的奴才,死不足惜。 雁翎跪在地上,将他知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昨晚有人在他的枕头下留了一封信,里面有他送给家人的礼物,要他今日午时去御膳房,取一壶玉清茶让殿下喝下,不然便会要他全家性命。 他原本不肯,可今早醒来,枕边多了一缕头发,上面的红色绢花,正是他大妹最喜欢的芍药,他实在害怕,只能听从对方的要求。 雁翎连磕了三个响头,哀求道:“太后娘娘,奴才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殿下原谅,只求太后娘娘放过奴才的家人,让他们回老家度过余生。” 视线在他脸上来回巡梭,未曾发现神色异样,唐如玥追问道:“玉清茶现在何处,你可曾见过送信之人?” 雁翎如实招认道:“就在书房,殿下嫌其清苦,只喝了一口便不肯再饮,奴才无奈只好放在书房,至于送信之人,奴才由始至终不曾见过,请太后明察。” 唐如玥吩咐汀溪取来残茶,让林院正验毒,继续审问道:“你说有人将信丢在你枕旁,可有人证,你又是何时发现的?” “太后,奴才绝无半点隐瞒,昨日轮到月轮值夜,奴才伺候殿下沐浴后,便回房休息,大约是在戌时三刻。” 雁翎想了想,又补道:“奴才与月轮同寝,不曾有人证。” “宫中酉时末下钥,禁止宫人随意走动,能随意出入雁沧斋的,更是屈指可数,既无人证,哀家要如何相信你所言非虚?” 雁翎听出唐如玥话中的质疑,伸手在怀里摸了半天,翻出信件、发丝和绢花,双手高举过头顶,“奴才有证据呈上,还请太后过目。” 唐如玥点头示意,接替汀溪站在她背后的雪青取来托盘,接过雁翎手中的证据,呈到唐如玥面前,逐一展示给她审阅。 信件上的字迹皆为官体,行文工整,运笔流畅,却工整得如同字帖,毫无特点,很难从笔迹上找到线索,本朝允许内侍读书识字,宫内能写出这封信的人不在少数。 唐如玥苦思无果,只好问道:“雁翎,你再仔细想想,昨夜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雁翎绞尽脑汁,回想昨晚发生的种种,神情一滞,不确定地答道:“若说特别之处,奴才不敢确定,昨夜回房时,隐约看到宫女的身影闪过,似乎……似乎是贤妃娘娘身边的悦心……” “哦?你怎知是贤妃的宫女悦心?”唐如玥视线牢牢锁在他脸上,总觉得这个奴才行为怪异,似有隐情。 “夜黑灯暗,那身影一闪而过,奴才并不能确定,只是隐约见那宫女腰间系着的如意络子,跟悦心姐姐身上的一模一样。” 事关家人,雁翎不敢隐瞒,将自己的猜测全盘交代,生怕唐如玥不信,补充道:“悦心姐姐跟奴才是同乡,我们那里打如意络子,都会穿上两颗铃铛,行走之间,清脆悦耳。” 唐如玥又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证据?” 雁翎垂头,敛去眼中的犹豫,道:“奴才并无其他证据,请太后明察。” 唐如玥微微侧头,询问汀溪:“哀家记得你有熟悉的姐妹在贤妃宫中当差,他提到的悦心,你可熟悉?” “主子,悦心是贤妃自娘家带进宫的,奴婢曾见过几次,身上确有带铃铛的络子。” 汀溪的确认,让宁妙仪如获至宝,急不可待地吩咐道:“来人,速去将悦心拿下。” 陈嬷嬷听了吩咐,亲自带人前往贤妃宫中拿人。 唐如玥并未阻拦,背后之人所图甚大,先是给景羲下毒,再借下毒之事,攀扯上三皇子生母贤妃,试图挑起皇子之间的争斗。 贤妃若是不露面,没有鱼饵,怎么钓得出雁翎背后的那条大鱼。 唐如玥唇边溢出一丝冷笑,又道:“你的主子野心不小啊,妄图挑起皇子纷争,要是你从未见过他,他怎么敢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到你身上?” “太后饶命,奴才绝无半句虚言。”雁翎双手高举,扑倒在地叩头求饶。 听着耳边砰砰的撞地声,唐如玥心中毫无怜悯,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现在,她最不能接受的便是背叛,雁翎身为萧景羲的贴身内侍,背叛是不争的事实。 雁翎苦苦哀求,撞得头破血流,他听说太后宽仁,从不轻易处罚宫人,可他如此哀求,太后都不为所动,似乎跟传闻中的不一样。 唐如玥见他动作迟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道:“ 既无求死之心,这戏怎么能演得下去,雁翎,你若是说出背后主使,哀家可以成全你。” 雁翎磕头的动作一顿,心中一紧,面上却诚惶诚恐,“奴才真的不知道是何人主使,求太后明察。” “你这刁奴,要不是我家主子心慈,你此时早已身首异处,还敢隐瞒?”汀溪最是看不上这种背主的奴才,恨不得太后赶紧处置了他。 唐如玥不动声色地打量,雁翎每每听到主使二字,左手都会微微颤动,虽不知主使到底是何人,能让他如此维护,但终究跟宫中脱不了关系。 她想了想,柔声劝道:“雁翎,现在招认,哀家依旧会遵守承诺,保下你的家人。若是贤妃到了,与你当面对质,便再无转圜的余地,你的家人可就没了活路。” 雁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奴才真的不知,求太后开恩。” 唐如玥叹了口气,吩咐道:“来人,带下去不管用什么方法,给哀家撬开他的嘴。” 汀溪领命,将人带了下去。 唐如玥唤来白苏,吩咐道:“将伺候景羲的宫人全都收押,逐一审讯,若有可疑之处,杀无赦。” 白苏得了吩咐,传讯典刑司前来带人。 宁妙仪见众人离开,抓着唐如玥的手,恳求道:“母后,您定要狠狠处罚贤妃,一定是她,不会错的,她为了景宸,想要害了我的羲儿,母后,您绝不能放过她。” 唐如玥皱眉,刚想开口劝解。 林院正匆忙跑了出来,神情格外焦急,“臣有要事,需单独禀报,请太后恩准。” 第35章 背叛 唐如玥见他神色有异,挥退宫人,又交代宁妙仪,道:“妙仪,去陪陪景羲。” 宁妙仪嘴唇嚅动,想要拒绝,见唐如玥面色凝重,只好忍下心头的恨意,屈膝告退:“儿媳遵旨。” 唐如玥在心中叹息,皇后平日里宽容平和,可每逢大事总会犯糊涂,看来孩子们的教导不能全托付在她身上,纵使得罪皇后,她也要亲自教导孩子们。 主意已定,她暂时放下,无论之后如何打算,眼下景羲中毒才是最紧要的。 她看向林院正,开口问道:“可查出景羲身中何毒?” 林院正沉吟片刻,抬头问道:“臣有一问,想请娘娘解惑,娘娘打算如何处置真凶?” 唐如玥眉尾上扬,眸色暗了暗,道:“景羲是哀家的孙儿,哀家对他寄予厚望,无论背后真凶是何人,哀家都不会轻易放过谋害皇嗣之人。” “大殿下所中之毒,乃太医院研制,由臣亲手呈交先皇,先皇薨逝,臣将药方毁去,再未见过此药。” 林院正双膝着地,垂着头,心中清楚自己今日,怕是无法活着走出雁沧斋。 手掌重重拍在桌上,唐如玥气得浑身发抖,他……他竟然把手伸向皇子,简直是丧心病狂…… 沉默许久,唐如玥压下心中的怒意,开口吩咐道:“此毒爱卿可能解?” 林院正松了口气,回道:“此毒并不复杂,只是费些功夫,臣不才可为殿下解毒。” “去,用心照顾景羲。”唐如玥顿了顿,又道:“爱卿是个聪明人,哀家素来看重,今后几位皇子公主的康健,还有赖爱卿多加看顾。” “太后放心,臣从不多嘴,对外只说是寻常蛇毒,因殿下中毒尚浅,不易察觉。” 见他如此明理,唐如玥满意地点了点头,嘱咐道:“哀家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晓此事,爱卿可明白哀家的意思?” 林院正应是,起身去为萧景羲解毒。 刚进内室,宁妙仪便问道:“林院正,羲儿到底中了什么毒,为什么到现在还未醒?” “娘娘放宽心,只是平常的蛇毒,殿下中毒尚浅,待臣为殿下施针后,便可醒来。” 林院正恭敬地回道,上前在萧景羲头顶扎下金针。 不过片刻,萧景羲眼皮颤动,睁开了双眼,呢喃道:“母后……” 宁妙仪抱着萧景羲,激动落泪,“羲儿,你终于醒了,吓死母后了。” “皇后娘娘,大殿下身体尚且虚弱,待臣开几副清血解毒的汤药,喝上三日,便可无恙。” 宁妙仪听到他的话,抱着萧景羲如同抱着易碎琉璃,小心翼翼放到床上。 “林院正,羲儿日后可会有隐患?” 林院正劝慰道:“请娘娘放心,大殿下还小,喝几日汤药便可无忧。” 宁妙仪放下心来,见林院正出去开药,看着萧景羲道:“羲儿放心,母后不会放过害你的人,贤妃那个贱人,枉我处处维护她,竟敢对你下毒,我绝不会放过她。” 林院正听到她的话,撩帘的手一顿,心中感叹太后担忧得没错,若是皇后娘娘知道真相,只怕宫中再起波澜。 又起风了,这宫里的风似乎从未停过。 唐如玥如林院正猜想的一般,她看着跪在面前的贤妃等人,心中无比庆幸宁妙仪不在。 贤妃腰背挺直,神色倨傲,“太后,臣妾也是做母亲的,怎么会毒害一个六岁的孩子,要是臣妾下毒,如今躺在床上的应该是皇后娘娘。” “悦心昨日可曾来过雁沧斋,你身边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唐如玥指着她身后的宫女,问道。 贤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狠狠瞪了悦心一眼,回道:“回太后,不知何人胡乱攀咬,悦心昨日始终在臣妾身边伺候,不曾离开。” 唐如玥又问了一遍,“贤妃,你确定悦心从未离开过?” 贤妃倔强地答道:“臣妾确定,不曾。” 唐如玥起身,走到悦心跟前,与她对视,问道:“你主子的话,你都听到了,哀家问你,你可来过雁沧斋?” 悦心小脸苍白,神色间满是慌乱,“太后饶命,主子说奴婢没离开,那便是没有。” 贤妃听到她的话,猛地回头,眼中充满不敢置信,她死死盯着悦心,不甘心地问道:“悦心,你在胡说什么?” “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奴婢不敢说谎,奴婢都是按照主子的意思行事。” 悦心使出吃奶的力气,头磕得砰砰响。 “你胡说,本宫何时让你送过信?”贤妃恼恨她的背叛,抬手欲打。 唐如玥伸手拦住她,“别急,好戏还在后面呢。悦心,你如实招来,有哀家在无人敢放肆。” “太后娘娘恕罪,奴婢……奴婢都是听从主子安排,奴婢昨晚……昨晚来过雁沧斋,可奴婢什么都没有做,主子只是让奴婢到雁沧斋送信,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悦心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连看都不敢看贤妃一眼。 唐如玥饶有兴致地看向她,丢下两封信件,问道:“你看看,可是这两封?” 悦心拿起来仔细端详,答道:“就是这两封,请太后明察,奴婢除了送信,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大殿下宫中都是陛下和皇后安排的人,本宫从不曾插手,你……你竟然诬陷本宫!” 贤妃气得七窍生烟,怒气冲冲地吼道:“太后,臣妾只是一时心软,悦心称她昨夜与人私会,恐被禁卫发现,哭着求臣妾为她遮掩,臣妾看在多年主仆情分,不忍她被责罚,这才有所隐瞒,请太后降罪。” “太后娘娘明察,真的是主子让奴婢趁夜送信,奴婢素来胆小,绝不敢私闯宫禁。” 悦心声嘶力竭,涕泪横流好不真诚。 唐如玥坐了回去,理了理裙摆,接过宫女奉上的茶杯,细细品了一口。 “身为四妃之首,皇后之下第一人,贤妃对那个位子就没什么想法吗?” 贤妃原本出口的咒骂卡在喉咙中,上不去下不来,胸口堵得生疼,忍不住连声咳嗽,“咳咳咳,太后,臣妾从无不轨之心,咳咳咳……” “景羲中毒,景煜不擅权谋,景宸便会成为最有利的皇位继承人,你敢说你真的没想过?” 后宫女人荣辱系于子嗣,唐如玥虽不相信贤妃会下毒,可若说她对皇位从无算计,她也是不信的。 第36章 解释 “如今皇帝病重,前朝后宫都蠢蠢欲动,贤妃你该不会也是那犯蠢的?” 萧奕承才病了不过三日,奏请册立太子的折子都快把勤政殿埋了。 唐如玥不是不知道后宫人心浮动,无子嗣的宫妃都向三位皇子的生母示好,尤其是身为大皇子生母的皇后和三皇子生母贤妃,这两日只怕宫里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生怕错过了从龙之功。 更别提朝堂之上暗流涌动,连她父亲都收到宗亲朝臣的拜帖,宁首辅和宋尚书如今连门都不敢出,只好闭门谢客。 京城之中,已有十余年不曾这般热闹。 唐如玥本想让孩子们多学几年,等他们定性,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再行定夺,如今倒是不妥,总不能让孩子们为了那个位子,祸起萧墙。 皇子再小,也是天潢贵胄,过不了寻常百姓的日子。 “太后娘娘,臣妾不过是个妃子,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顺幸福。” 贤妃弯腰叩首,亲手撕开她的骄傲,“宸儿的性子,太后只怕比臣妾这个当娘的,还要清楚他的斤两。” 唐如玥露出几分真心,笑道:“宸儿活泼跳脱,皇位对他只怕更似牢笼。” 她上前扶起贤妃,朝帘子后面喊了一句,“听明白了就出来。” 宁妙仪神色尴尬,撩起帘子,走到贤妃面前,拉着她的手,双眼微红,道:“妹妹,是我误会你了,羲儿中毒晕倒,我急疯了,请你看在同为母亲的份上,原谅姐姐。” “姐姐说哪里话,都是这个贱婢跟外人勾结,挑拨我们姐妹不说,还想挑拨景羲和景宸两个孩子,姐姐,妹妹也是当娘的人,绝不会伤害咱们的孩子。” 贤妃虽倨傲,对皇后还是有几分敬重和相伴的情分在,易地而处,她也会怀疑皇后。 二人相拥,冰释前嫌。 唐如玥让二人落座,一同审问悦心。 悦心此时才知道,太后诘问贤妃,不过是为了引她入局。 后宫中的女人,果然心都是黑的。 唐如玥根本不在意她的想法,为了防止她自尽,先行让人卸了她的胳膊。 “悦心,哀家再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说出主使,哀家便让你解脱。” 悦心脸色苍白,汗水把身上的衣服都染透,她咬牙回道:“没想到堂堂太后,也会为了维持后宫的平稳,不惜让我一个奴婢顶罪。” “既然你不肯说,那就算了,汀溪,送她去见雁翎,告诉典刑司,他们俩总要撬开一个。” 雁翎连家人都不顾,可见背后之人绝不简单,唐如玥并不指望悦心会开口。 能在宫中服侍的,都经过内务司多次查探,他们并非凭空出现,有家人,有亲朋好友,不会无懈可击。 只要细细查探,总会查出些蛛丝马迹。 汀溪听命带走悦心,按照唐如玥的交代,送入典刑司命他们严刑逼供,势必问出背后真凶。 唐如玥询问贤妃,道:“哀家听闻悦心乃是你的陪嫁,她的来历是否有可疑之处?” “悦心是臣妾娘家的家生子,她老子娘还管着臣妾城外的庄子,不然臣妾也不会维护她,险些害了自己。” 贤妃思前想后,怎么也想不通,她从家里带入宫中的,只有悦心和良缘二人,极为信任。 她们的家人,她也都安排妥当,多年来,从未有过差池。 唐如玥假装不知,劝慰道:“事已至此,你们各自回宫,将身边伺候的宫人逐一排查,尤其是几个孩子身边伺候的宫人,绝不能再有半点差池。” 皇后和贤妃齐声道:“臣妾遵旨。” 唐如玥又叫来林院正,询问萧景羲的病情,“爱卿,哀家听皇后说景羲醒了,他的身子可会有恙?” 林院正恭顺回道:“大殿下平时多有锻炼,体魄强健,且中毒不深,过几日便可康复。” “如此甚好,林院正这几日便在雁沧斋小住,等景羲康复后,再回太医院。” 景羲无事,只怕有些人会坐不住,狗急跳墙,再次对他不利。 有林院正在,唐如玥至少不必担心再有人下毒。 经过此事,宁妙仪必定加倍小心,整治各处,宫中倒是能平静一段时日。 唐如玥让后妃二人先回去,自己进去看萧景羲。 刚进内室,便看到萧景羲靠在床头,手中还拿着本《白虎通义》,极为用功。 唐如玥脸上露出笑意,温柔地说道:“刚醒过来,怎么不好好休息,要是你母后看到了,又要担心。” 萧景羲放下书,腼腆地笑道:“先生说了,学无止境,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孙儿已经没事了,自然要补上今日的课羲。” 唐如玥摸了摸他的头,关切道:“还是要省着些精力,你刚刚解毒,身体还虚着,莫让祖母和你母亲担忧。” “祖母放心,孙儿定会照顾好自己,不会再让祖母和母亲忧心。”萧景羲犹豫片刻,问道:“祖母能告诉孙儿,是谁要毒害孙儿吗?” 唐如玥顿住了,都说孩子天真纯粹,对好恶极为敏锐,她不愿欺骗萧景羲,可让她如实相告,却又说不出口。 萧景羲见她沉默不语,试探道:“可是父皇?” 唐如玥愣了一瞬,道:“景羲,祖母还在查,你身边的雁翎,贤妃身边的悦心,都已收押,相信很快会查出真凶。” 萧景羲惨笑,如同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眼睛湿漉漉的,还佯装坚强。 “祖母没有否认,孙儿……孙儿想不通,他……他怎会……” 萧景羲说不下去了,他无法接受他的亲生父亲,竟然想要置他于死地。 唐如玥坐到床边,将他揽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叹息道:“羲儿,人生漫长,总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最重要的选择。为了心之所愿,全力以赴,眼里自然没了旁的。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深有浅,你的母后与你缘分深些,牵绊也更多。你的父皇或许缘分浅些,也是实属平常。只要你心中拿捏住远近亲疏,相处得当,也算还了这场缘分。” 萧景羲心中难受,他宁愿自己从来都不曾知道真相。 第37章 嫌疑 猜测归猜测,无论唐如玥心中如何想,她都不能宣之于口。 她并没有真凭实据,府衙定罪,也要证据确凿才行,更何况是皇家。 可萧景羲似乎认定萧奕承就是真凶,为免父子离心,唐如玥不得已告知他真相。 “羲儿,祖母并不想欺瞒你,今日你所中之毒,确为皇室所有,乃是太医院替先皇研制,药方早已毁去。先皇手中那瓶便是世上唯一一瓶,可先皇薨逝,那瓶药也不知所踪。” 唐如玥见他神色间仍有怀疑,又道:“哀家猜测,先皇可能将药交托给三个人,你的父皇只是其中之一,另外两位,一个是服侍先皇的内侍,一个是重病在身的和亲王。” 萧景羲张了张嘴,垂下头默不作声。 想到他的反应,唐如玥问道:“羲儿,告诉祖母,你怎么会觉得是你父皇呢?” 萧奕承眼眶泛红,眼底布满血丝,委屈道:“宫中都在传,父皇痴情,想要废后另立他人,碍于孙儿未能如愿。林院正跟母后言语中多次提起中毒,这才猜测是不是父皇觉得孙儿碍事,想要除去孙儿。” 唐如玥掏出帕子,轻轻地拭去他眼角的泪水,心疼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父皇他再糊涂,也不会对你下毒,他有多疼你,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祖母,可是孙儿很久都没见到父皇了,他们……他们都说父皇有了心爱的女子,以后有了孩子,那才是他最爱的孩子,我们兄妹几人,都要给他心爱的孩子让位,呜呜呜……” 萧景羲越说越伤心,忍不住哭了起来。 再老成稳重的孩子,也无法释怀父母抛弃自己。 更何况萧景羲才只有六岁,在唐如玥穿越前的时代,这个年纪还是个奶娃娃,刚上学前班呢。 在大夏,才六岁的萧景羲,却已经要面对如此复杂的关系。 唐如玥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怜爱,又欣慰又心疼,“羲儿,你是哀家的长孙,是皇帝的长子,身上肩负着家国重任,不管未来如何,都无法动摇你的身份地位。” 她拍了拍萧景羲的肩膀,又道:“如今真相不明,你只管好好休养,祖母答应你,查出真相,严惩真凶,绝不会姑息枉纵。” 萧景羲点头,伸手勾住她的小指,道:“拉钩,祖母。” 唐如玥在他的鼻头上轻轻一点,笑道:“真是个小机灵鬼,拉钩以后,景羲要答应祖母,暂时忘记你的猜测,祖母也答应景羲,一定会亲口告知景羲真相,好不好。” “好。”连母后都不会如此耐心聆听他的想法,可皇祖母会,他愿意相信皇祖母。 唐如玥又陪着萧景羲聊了一会儿,见他神色困倦,扶着他躺下,为他掖了掖被子,这才离开。 出了雁沧斋,已近傍晚,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绵绵细雨如织,打湿了她的衣袖。 白苏撑起竹伞,挡住绵延不绝的雨水。 汀溪递上干净的帕子,唐如玥伸手接过,仔细擦去衣袖上的水珠。 她把沾湿的帕子丢给汀溪,边走边问,“去雁翎和悦心家中的人回来了吗?可有什么线索?” “回来了,雁翎家中已无活口,咱们的人去晚了,悦心却有些不对,贤妃说她父母皆在城外的庄子上,咱们的人赶去时,庄子里空无一人,屋中灰尘盖了厚厚一层,至少有三四个月没有人去过那里。” 汀溪将得来的消息逐一回报,递上飞鸽传来的字条。 唐如玥粗略扫了一遍,与汀溪所言并无二致,看来悦心是个关键人物,她想了想吩咐道:“沿着悦心这条线,掘地三尺,给哀家挖出她的来路。” 汀溪领命,屈膝告退去安排传书事宜。 白苏低声将雁沧斋宫人的情况逐一禀报,“……小厨房共六人,皆出自宁家……大殿下身边伺候的听风,证实悦心曾出入雁沧斋,时间与雁翎供述一致……御膳房三日内当值的御厨宫人还在审讯,暂未发现不妥。” 唐如玥暗自推演,雁翎去御膳房时,正是两膳之间,御厨们皆在休息,是御膳房最空闲疏忽的时候,可见幕后之人对宫中极为熟悉,能够避开巡逻的侍卫,不被宫人发现。 她开解萧景羲不要轻易怀疑萧奕承,可在她心中,萧奕承的嫌疑最大。 对宫中各处极为熟悉,又熟知侍卫巡逻排班,这样的人宫中只有三人,萧奕承身边的内侍总管胡德海,皇后的乳母刘嬷嬷,以及她身边的孔念慈孔嬷嬷。 孔刘两位嬷嬷无法接触先皇的秘药,唯有胡德海能从萧奕承手中得到秘药。 不止如此,雁翎父母所在的皇庄,悦心父母所在的城外别庄,都在城郊别宫方圆五里内,而别宫的总管恰好就是胡德海的义子。 比起重病在身的和亲王,为先皇守灵的前内侍总管于有余,显然萧奕承的嫌疑最重。 唐如玥想到那包药,想到萧奕承重病多日,心中摇摆不定。 他的病经林院正确认,不会有假。 她留给萧奕承的那包药,如今还在松竹手上,她不希望有朝一日,萧奕承真的用上它。 唐如玥推演无果,心中疑惑反而更深,想了想,还是亲自去问问。 “白苏跟哀家去见皇帝,汀溪走一趟贤妃宫中,让她家中仔细查查悦心。景羲现下身边没有伺候的人,从哀家宫中挑几个知根知底的,雪青你带着过去先盯过这一阵,等羲儿康复后,再回来当差。” 汀溪和雪青领命离去。 白苏将伞交给身后的宫女,上前扶着唐如玥,轻声问道:“主子,可要步辇?” “不了,陪哀家走走。” 白苏听她这么说,忙挥手示意步辇退后,又让宫人退后三尺,莫要跟得太近。 唐如玥望着无边的细雨,脑中扒拉着有关萧奕承的记忆。 原主对这个儿子可谓用心良苦,为他延请名师,先后几位帝师皆出自翰林,学富五车,德高望重。 又亲自为他求娶宁家女,让他做了宁首辅的女婿,有中书首辅从旁教导理政治国良方,可以说萧奕承只要不作死,注定会是青史留名的明君。 萧奕承初登大宝,原主倾尽心力,稳定朝局。 待到他成家立业,处理朝政日益娴熟,原主又丝毫不留恋权势,还政于他。 穿越前身为孤儿的唐如玥,对萧奕承只有羡慕,嫉妒他有个爱子如命,却从不溺爱的母亲。 第38章 雨夜交心 也许在萧奕承心中,原主这个母亲冷漠无情,又贪恋权势。 内有虎视眈眈的宗室亲王,外有野心勃勃的朝臣外戚。 幼主寡母,面临的境遇可想而知。 可萧奕承从未受过半点欺辱,原主承受怎样的重担,付出多少心血,可想而知。 单是礼亲王远避江南,便不是简单的谋划权衡能够达成的结果。 唐如玥走在空寂的青砖道上,深深感到原主在宫中的不易。 反观她接收这具身体后,一心想要躺平,真的是天真又单纯呢。 她的任性,与萧奕承并无二致。 难怪原主被萧奕承顶撞了几句,便气得香消玉殒。 任谁苦心竭虑,费尽心机维护的皇权,却被皇位上的人随意抛弃,大概都会心灰意冷消亡。 唐如玥在心底承诺,既然她接收了这具身体,原主的孩子,她的抱负和梦想,还有她心心念念的亲人们,她都会帮她妥善照顾。 她会还她一个幸福安康,百姓和顺的太平盛世! 白苏盯着她的背影猛瞧,总觉得太后跟从前不太一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换做从前,哪里会这么果断。 不然玉嫣然也不可能在京城折腾这么久。 要她说,像玉嫣然这样试图攀龙附凤,欲壑难填的女子,早就该这么处置,不然京中贵女官眷,有样学样,那宫里岂不是成了任人挑拣的菜市场。 雨越来越大,唐如玥浑然不觉,走到乾和殿门口时衣裙已被打湿大半。 白苏忙上前问道:“主子,不如去偏殿稍坐,奴婢去给主子拿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唐如玥摆了摆手,道:“不必,就这样进去。” “是,奴婢遵命。” 白苏领命上前扣门,松竹钻出来,探头探脑地张望,见到白苏,脸上露出喜色,“白苏姑娘,您怎么来了?” 视线越过白苏,见到她身后的太后,连忙屈膝行礼:“奴才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万福。” “起来,你主子身体可好些?”唐如玥白手免礼,语气平静地问道。 松木垂着头,声音沮丧,向唐如玥求情,道:“求太后去瞧瞧主子,这几日主子病得越发重了,今日连晚膳都不曾用,奴才苦劝无果,求太后进去看看主子。” 唐如玥沉默许久,久到松竹以为她不会应允,却听到她淡淡的声音传来。 “好。” 松竹愣了一瞬,惊喜涌上了脸,“奴才替主子谢过太后!” 他跪倒在地,给唐如玥磕了个头,起身开了殿门。 侧身让到一旁,等她进门后,关紧殿门,跟白苏一左一右牢牢守住。 唐如玥一步一步走进内殿,殿内灯光昏暗,萧奕承颀长的身影投射在织金的屏风上。 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显得格外单薄。 空寂的大殿中,偶尔响起咳嗽声,显得越发孤寂。 被雨水打湿的衣裙,拖在地上蜿蜒出深色的水痕,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唐如玥绕过屏风,来到萧奕承面前,看着他孤身立于书案后,挥毫泼墨,奋笔疾书。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开口,专注的在纸上书写。 唐如玥同样没有开口,在萧奕承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他。 烛火摇曳,偶然炸点灯花,噼啪作响。 萧奕承笔尖上提,勾勒出漂亮的弧线,完美收尾。 他放下笔,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捂住嘴将激烈的咳嗽压在口中。 “咳咳咳咳……” 唐如玥起身走到他跟前,递上一盏清茶。 萧奕承看着异常平静的母亲,视线有一瞬间停顿,接过茶杯润了润,开口道:“母后猜猜我刚才写了什么?” “退位诏书。”唐如玥语气平淡,如同在谈论晚膳的品类。 萧奕承眼中闪过一丝自嘲,“什么都瞒不过您,母后不问我了吗?” 唐如玥坐在他对面,目光平静中带着了然,“原本想问的,见到你,忽然觉得不用问了。” “玉嫣然命不久矣,哀家来只是为了告诉你此事。” 唐如玥掏出帕子,擦拭着被雨水打湿的发鬓。 落在萧奕承眼里,却成了她为玉嫣然落泪的伪善,“母后连她一个弱女子都不肯放过,又何必再惺惺作态。” 烛火映射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俊秀明艳的面容被黑暗笼罩,扭曲变形。 唐如玥长长地叹了口气,“哀家以为你会更关心景羲的病情,你的长子,今日在宫中中毒昏倒,真凶至今逍遥法外。” 萧奕承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唐如玥,心中慌乱一闪而逝,被无边的恨意吞噬。 “景羲是母后的长孙,自有母后为他操劳打算,哪里用得着我多此一举。” “我也曾同样为你打算,从你八岁登基,无时无刻不在为你谋划,权衡朝野推波助澜,都是为了你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安枕无忧。” 唐如玥的话并没有让萧奕承感到欣慰,反而激起他潜藏在心底的恶意。 “所以母后垂帘听政十四年,所以我做了十四年的傀儡皇帝,你以为是为了我好,可曾问过我是否愿意,躲在你的羽翼下,做个断不了奶的雏鸟!” “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用为我好的借口,将我陷于不仁不义的尴尬境地,我贵为天子,却无天子之威严,朝中大臣皆以母后马首是瞻,他们口口声声斥责你牝鸡司晨,可在无人的背后,却对你赞誉有加,称有武帝之风。” “母后,这皇位不如给你,可好?” 萧奕承将埋在心底十几年的恐惧彻底撕开,把尊严扔到唐如玥脚边,任她践踏。 唐如玥看着眼前狰狞陌生的便宜儿子,心中感叹原主终究是错付了,她再次问道:“承儿,如果我说你的母亲从未想过废帝自立,你相信吗?” “那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一样的结果。”萧奕承毫不掩饰自己的不信任。 “所以你要毒杀你的亲生儿子?”唐如玥终于明白萧景羲中毒的原因,只是她不愿相信,“真凶早已不言而喻,偏偏哀家总是不死心,不相信会教出一个丧心病狂,泯灭人性的畜生,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哀家不信。” 萧奕承神情冷然,嘴边挂着一抹嘲讽,“朕同样不敢相信,母后到现在,还这般冠冕堂皇,朕所做的一切,不正是您希望看到的吗?” “为了皇位,朕连亲生儿子都可以舍弃,母后不应该感到欣慰吗?” 第39章 幽禁相国寺 “萧奕承,你真是疯了!” 唐如玥重重的拍在扶手上,怒斥他的荒唐疯癫行径。 被虚假的情意蒙骗,连父子亲情都不顾的混账,根本不配做天下之主,大夏的皇帝。 也许失望多了,唐如玥此时只剩下愤怒。 “那是你的儿子,你的皇长子,是萧家未来的希望,你怎么能下得去手,你……” 萧奕承毫不在意,反问道:“那又如何,他是母后看中的新帝,是将要替代我位置的逆子,杀了又如何?” “疯了,你真的疯了……” 双手无力地垂下,唐如玥手中的帕子滑落到地上,被地上的残雨晕湿。 萧奕承坐在她对面,目光渐渐被狂热愤怒浸染,他仰头大笑,“不,我很清醒,十四年来从未有过的清醒。” 一滴泪从眼角滑下,沿着下颌滴落,将金黄色的龙袍晕出一块浅浅的水渍。 唐如玥起身离开,身后传来萧奕承带着哭腔的呢喃,“母后,我想父皇了……” 她身子一僵,迈出的步子顿在了原地。 密密麻麻的刺痛从心底每一个角落传来,眼前隐约出现幼年萧奕承圆润可爱的模样,嘟着小脸,乌黑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如同初生的小鹿,也是这样委屈的叫着想他的父皇。 唐如玥眼睛一热,泪水涌了出来。 她挺直腰背,咽下哽咽,淡淡地说道:“你的父皇,哀家的夫君,早在十四年前葬入了皇陵之中。” “不,母后,你骗我,父皇他根本就没有死,他就在大相国寺。” 听到萧奕承的话,唐如玥瞳孔大震,强烈的不安浮上心头,声音颤抖:“你……你说什么?” 萧奕承面露惨笑,瘫坐在椅子上,如同上好的瓷器般脆弱易碎。 “竟然是真的,母后,你骗得我好惨啊。” 唐如玥猛地转身,目光紧紧盯着他的双眼,问道:“当年是我亲自为你父皇敛葬,亲手将他心爱之物放入棺椁为他陪葬,也是我陪着他走完最后一段路,亲眼看着他的棺椁被封在地宫中,是谁告诉你,你父皇在大相国寺?” 萧奕承眼神涣散,目光中满是凄然,“我本来并不相信,可您的反应告诉我,我的父皇他一定还活着。” 太阳穴又传来阵阵刺痛,唐如玥真想破口大骂,死了十四年的人,突然就诈了尸,这是什么死人文学极限拉扯,大夏皇室也跟爱新觉罗家一样,喜欢有事没事诈死出家? 摆烂了,躺平了,从此谁也不爱了,爱咋咋地。 原主留下的坑太大了,穿越前她也不过是个创业公司小老板,猛地升级成了宫斗剧情就算了,还非要加码搞个两代人的爱情情仇权谋诡计。 累了,不爱了,谁行谁上,反正她卷不动了。 她一个带孩子升级打怪的奶妈,非要让她开大,这是逼着老寿星上吊,活腻了嘛。 萧奕承见她神色多变,愤怒、失望、疲惫种种情绪在她眼中交织,心中打鼓,难道母后毫不知情? “您……您别伤心,我……我没见过父皇,是胡德海……他告诉我父皇在大相国寺……” 唐如玥脑子里一团浆糊,机械地问道:“哦?胡德海为何要如此说?” 她拼命扒拉着记忆,寻找有关先皇的线索,可不知是时间久远,还是过分伤心刻意遗忘,记忆中除了先皇薨逝外,再无其他。 小说中对先皇只有寥寥几句,交代了先皇薨逝,萧奕承继承皇位,从未有过关于先皇假死出家的情节。 唐如玥头大了,遭遇到穿越以来最大的危机,原本以为升官发财死老公,谁想到老公非但没死,还诈尸。 她反复深呼吸几次,稳定纷乱的心跳,再次询问萧奕承,“胡德海守在皇陵,他如何向你传递消息,告诉我,他到底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萧奕承见她恼怒焦急,气势逼人,坦诚道:“胡德海只说母后当年害死了父皇心爱的淳贵人,他心灰意冷,假死逃出深宫,在相国寺出家做了和尚,提醒我不要步父皇的后尘。” 唐如玥冷笑,道:“你就因为他的几句话,便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还怀疑你的母亲想要自立为帝?” 萧奕承张了张嘴说不出否认的话,唐如玥一声冷哼,气笑了。 “好,很好,我将你金尊玉贵的养大,教导你城府权谋,你却用到了我的身上,你不相信生你养你的母亲,不相信你的亲生儿子,去相信一个十四年不曾露面的内侍,好啊,真是我苦心教养的好儿子。” 唐如玥怎么都没想到,萧奕承如此轻信于人,先是玉嫣然,又有胡德海,他对旁人信任有加,对他的亲人却满是防备,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绝望。 她伸手指着萧奕承,指尖颤抖几乎抬不起来,“你……你就因这么几句莫须有的话,真是……哀家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萧奕承,你的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我……我……”萧奕承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真的以为母后要害他,他只是为了自保。 唐如玥彻底绝望,萧奕承在她眼中就是个定时炸弹,不知何时会爆炸,将宫中的所有人都拖入地狱。 她异常坚定,下定决心放弃萧奕承。 “既然你相信你的父皇在大相国寺,那你便去陪他。” 萧奕承察觉到她的冷淡,慌乱地问道:“母后,母亲,你要放弃我了吗?” “是,哀家才疏学浅,无法教导你,你去找你的父皇。”唐如玥顿了一瞬,又道:“不是哀家放弃你,是你从未相信过你的母亲。” 她转身向殿外走去,语气冷淡。 “咱们母子的缘分,就到这里。” “母后!!!” 萧奕承声嘶力竭的嘶吼在背后响起,这一次,唐如玥没有半分停顿,径直走出殿外。 她高声宣布:“传皇上口谕,皇上龙体欠安,沉疴难愈,即日起,迁居大相国寺静养,无诏不得出入。” 松竹等人跪地接旨。 唐如玥留下白苏,协助松竹收拾细软。 在宫门落钥前,送萧奕承出了宫门,乌篷马车向着相国寺驶去。 这一次,宫墙上空无一人。 第40章 朝堂请命 第二日早朝,唐如玥在珠帘后尚未坐稳,大臣们便已蠢蠢欲动。 “老臣有本启奏,敢问太后,陛下如今在何处?” 宁鸿基率先发难,脸上的不满恨不能将奏本扔到她脸上。 唐如玥神色自若,如平常般答道:“宁首辅耳聪目明,昨晚的事儿,这么快就传到您这儿,不愧是内阁首辅。” 宁鸿基根本不给她寒暄的机会,倔强的追问道:“老臣身为首辅关切陛下乃是本分,太后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还是如实告知老臣为好。” “你们的陛下龙体欠安,嫌宫中吵闹不利于静养,昨日出宫去相国寺躲清净去了,首辅大人可要前去伴驾?” 唐如玥昨夜彻夜未眠,想通了,朝臣外戚皇室宗亲根本不在意她的所作所为,他们在意的只是她是个女人。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委屈自己去迎合他们呢。 唐如玥的强势,打得宁鸿基措手不及,只好告罪道:“臣不敢,陛下龙体为重,老臣不敢打扰陛下的清静。” 他沉吟片刻,又问道:“今日只有二殿下和三殿下前来听政,臣听闻大殿下昨日中毒昏迷,查案探访还是大理寺更为擅长,若是娘娘还没查出真凶,不如交给大理寺。” 唐如玥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首辅大人挂心外孙,也是情有可原,不过勤政殿乃是商讨朝政的地方,首辅想要关心外孙,也要合乎规矩。” “恕老臣不敢苟同,三位殿下是皇子,他们的安危关乎国运,当然要在勤政殿,当着百官的面询问清楚。” 听到宁鸿基的话,唐如玥唇边溢出一丝冷笑,事事都要扯到大义,还真是个老学究。 “不知首辅大人有何高见,哀家洗耳恭听便是。” 宁鸿基假装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继续说道:“老臣以为大殿下中毒,全因陛下迟迟未立太子,中宫不稳,则皇子不稳,皇子不稳,则社稷不稳,老臣恳请太后劝陛下早立中宫,安定后宫朝堂,匡扶社稷安稳。” 朝臣纷纷出列,请立太子。 “臣附议,中宫乃国之根本,根基稳定,社稷无忧,恳请陛下早立太子!” “臣附议!” “臣等附议,请陛下册立中宫!” 唐如玥透过珠帘,望向下面的百官。 看着他们正义凛然,大公无私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夏朝堂净是些贤臣良将呢。 她沉吟不语,看着他们群情激愤,恨不能现在就逼着她给他们一个太子。 勤政殿中只剩下鲁国公和唐国丈父子三人,不曾出言奏请。 任凭朝臣们如何打量,唐国丈老神在在,状如不闻不问。 鲁国公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闭目养神。 皇亲宗室见鲁国公不言不语,渐渐息了念头,悄然站回队列,一个个装木头人。 世家门阀皆以唐国丈马首是瞻,早就鸣金收兵,吃斋念佛去了。 等到宁鸿基察觉不对,回头查看时,只剩下小猫两三只仍在跟随他坚持。 一口老血梗在喉咙,他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太后,朝臣中虽有心思叵测之人,但老臣相信,吾等为国为民的志向,都是一样的,请太后成全。” “首辅大人大公无私,哀家一向是信服的,只是册立太子,现在为时尚早,景羲仍在病中,身子还虚着,” 唐如玥正襟危坐,义正言辞的拒绝道:“正如诸位臣工所言,太子为中宫,乃是立国之本,怎能轻易托付,自然是要给哀家的孙子们公平竞争的机会,择优许之,方不负百姓众望。” 宁鸿基还想再争取,话未出口,便被太后挡了回去。 “哀家相信诸位与哀家一样,都希望未来的储君能够让大夏百年基业长盛不衰,想要看到大夏在他的带领下,四海归心,万国朝贡。” 唐如玥顿了一下,如愿看到众臣点头赞同,又道:“既如此,自当对皇孙们再三考核,方可立储,诸卿以为如何?” 众臣异口同声,答道:“太后英明,谨遵太后懿旨!” 宁鸿基叹了口气,大势所趋,纵然他身为内阁首辅,也无力回天,只好悻悻然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唐如玥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反而追问道:“咦,首辅大人怎么不说话,可是另有高见?” “回太后,老臣年迈体弱,反应迟钝,请太后恕罪,太后思虑周全,老臣拍马难及。” 宁鸿基心中暗道,唯女子与小人也,圣人诚不欺我。面上却格外恭敬,深深一躬到底,向太后请罪。 见好就收的道理,唐如玥还是清楚的。 宁鸿基不找她麻烦,她也不会为难他,毕竟他还是首辅,朝政上还需仰仗他。 每每上朝,这位首辅大人总要与她针锋相对,哪怕政见相同,也要刺上几句,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厌女症。 唐如玥打定主意,找机会定要跟这位当朝首辅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总是这样纠缠不清,实在影响朝政推进,更何况她心中瞩意的太子人选,恰好是他的外孙。 比起针锋相对,唐如玥更希望宁鸿基能够鼎力相助,清流鼎盛,天下有多少读书人,想要拜在他的门下。 跟唐家这种百年世家不同,唐家传承数百年,靠的是血脉姻亲,京中世家与唐家有亲者十之八九,就算那一二没有的,往上数个几代,总是沾亲带故。 清流科举之流,与他们这些世家,天然有壁垒,彼此利益冲突,历朝历代泾渭分明,能够相安无事,已经是朝廷幸事。 即便在大夏,也常有争斗,先皇之母便出身清流,先太后在世时,对唐如玥多有打压。 直到唐如玥也升级成了太后,又为萧奕承求娶了宁家嫡女,清流与世家才算平衡。 她自然希望这份平衡能够持续下去,大夏能够借此机会,休养生息,厉兵秣马,积攒实力,早日统一四方。 宁鸿基感觉背后一阵阵发寒,心中隐隐有一种被人算计的预感。 他抬头看了一眼珠帘后的唐如玥,心中疑惑更深,总觉得今日的太后有些不同。 第41章 宁鸿基的弱点 唐国丈跟他有同样的感觉,他的女儿他了解,自打垂帘听政以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今日却一反常态,主动弹压朝臣,不知道后宫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她这般焦躁不安。 隔着高台和珠帘,看不清她的神态,唐国丈依然笃定女儿的情绪有些异样,他联想到萧景羲中毒昏迷,心中暗道,难道是那孩子情势危急。 唐如玥并不知道,自家老父亲和宁老大人已经在心里认定萧景羲命悬一线,她昨日派人前往帝陵,想必下朝后,便有消息传回。 比起萧景羲中毒,萧奕承口中提到先皇仍在世的消息,令她觉得更加棘手。 尽管外表未变,可里面的芯子到底还是不一样了,本来未婚未孕多出个二十多岁的好大儿,还有七个小萝卜头,她也就勉强接受了,不婚不育,青春永驻。 现在突然多出来个老公,让一个从未谈过恋爱的母胎单身狗怎么应对。 她总不能冲到那位先皇面前,告诉他,他老婆已经被他的好大儿气得先他一步升天了。 想到先皇,她莫名感到头很痛。 正在奏请的兵部尚书,余光瞄到太后揉捏额角,心中一紧,陡然提速,加快了奏请的语速,“汉王那边粮草先行,臣已着人护送去边关,相信汉王殿下必不负皇上和太后的恩重,早日大捷还朝。” 唐如玥回神,询问汉王的情况,“哀家记得奕霖有两年不曾回京,此次交战之后,想必边关能太平一段时日,到时给他下个旨,让他回来看看他的母妃。” 兵部尚书躬身行礼,称赞道:“太后宅心仁厚,体恤汉王殿下,臣定会转达。” “行了,皇帝去大相国寺静修,朝中琐事你们与中书商议便是,若有不决,再呈报给哀家,待景羲身体痊愈,三位皇子便去中枢列席听政,还请诸位臣工不吝赐教。” 唐如玥的安排,朝臣们无人反对。 三位皇子中注定有一人会是未来的帝王,能在幼年时期,与未来的君主接触 ,众人求之不得,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得了个从龙之功呢。 下了朝,唐如玥留下父亲单独商议对策,道:“宫中昨日发生的事情,想必您也有所耳闻,景羲中毒,皇帝离宫,不知外间消息可有不同。” 唐国丈端起茶盏吹了吹水汽,喝了口茶,方才说道:“朝中并无异动,倒是宁老头家中灯火燃了半宿,只怕多有猜测。” 宁鸿基身为皇后的父亲,消息来源自然比常人要快些。唐如玥不解的是,往日跟在宁鸿基身后的那几位,今日不知为何,全都按兵不动。 她请教父亲道:“今日鲁国公有些不同寻常,比往日安静了许多,只怕都是父亲没少操劳,不知父亲许了他什么好处?” 唐国丈捋着胡须,看向她的眼神充满赞赏和认同,笑道:“世家勋贵之间,本就有许多勾连,鲁国公想要执掌宗室,自然少不了咱家的支持。”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递给唐如玥,叮嘱道:“宁鸿基为人清高倔强,信奉圣人先贤那一套,你若是想要说服他,可不太容易,这里面有些他的喜好,外人知之甚少。” “父亲,我想亲自去他府上,开门见山地谈上一谈,毕竟他是景羲的外祖父,将来……少不了有所依仗,若他能鼎力相助,景羲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唐国丈听完她的话,眉头紧皱,似乎并不赞同,他沉吟片刻,道:“我知你的心思,可宁鸿基此人把规矩尊卑看得极重,只怕他不会与你交心,更何况,你若是选定了,更应少让孩子与他相交才是,到时候好好的孩子,都被他给带歪了。” 唐如玥忍不住笑了,父亲对宁老大人真是由内而外的不喜,嫌弃得毫不掩饰。 “女儿明白,您也看到了三个孩子,景羲老成持重,景煜心思单纯,景宸活泼调皮,从性子上,景羲是最合适的人选,更何况另外两个孩子志不在此。”唐如玥叹了口气,养孩子,可不是给口吃的就行了,还得关注他们的成长和未来。 唐国丈想到三个孩子在朝堂上的表现,点头认同,“皇上的性情本不适合,不得已坐上那个位置,到头来反而害了他,如今有选择,自然要选最适合的那个。 宁鸿基那老东西性子古怪,可朝政上处置得当,各部平衡周旋,无人能出其左右,若能收服,倒是个难得的帮手。” 唐如玥曾试探过皇后,宁鸿基对权势并不痴迷,也没有只手遮天的野心,唯独对女子格外苛刻,盲目狂热的圣人信徒。 她眼睛一转,想到一个妙计,忙跟父亲商议道:“他既然把规矩看得那么重,不如我就用规矩来跟他谈,只要他能够辅佐新皇,我也乐于放权。” 唐国丈点头认同,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不失为一个妙计。 唐如玥还想询问有关先皇的事情,又怕引起父亲的怀疑,纠结再三,还是决定先解决宁鸿基,再徐徐图之。 唐国丈离开后,她唤来白苏,道:“准备一下,哀家要出宫,不必大肆张扬,轻车快马,简行便可。” 白苏领命出去安排,不多时,便准备好了出宫的车驾。 唐如玥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走出宫门,她压抑内心的雀跃,控制想要撩起帘子看看窗外风光的欲望。 “主子,咱们出了宫便是朱雀大道,不知主子想要去何处?” 白苏的声音适时的传来,给了她充足的理由。 “可知宁府在哪条街?”唐如玥撩起帘子,借着问话,打量着车外。 街道两边店铺林立,路边不时有叫卖的小贩走过,行人步履匆匆,极为热闹繁华。 唐如玥还没看够,白苏便把帘子放下,道:“主子,隔着帘子奴婢也能听清,主子放心,宁府在京城也是大户,就在隔壁街上,极为好找。” “嗯,走,去见见咱们的首辅大人。”唐如玥收回目光,压下心中的好奇。 马车很快到了宁府门口,白苏递上腰牌,看门的家仆不敢怠慢,忙下跪行礼,听到太后免礼,才敢起身。 待唐如玥下车时,早有机灵的仆人进去禀报主人,宁鸿基带着家眷匆忙赶到门口。 中门大开,宁家全家老少跪在当中,迎接当朝太后唐如玥。 “臣,宁鸿基,携家眷恭迎太后凤驾,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42章 下毒真相 唐如玥一身暗红凤袍,逆光而立,明暗交错间,更显雍容华贵。 保养得宜的手纤细修长,虚空扶了扶宁鸿基,赞誉道:“哀家听闻首辅大人家风严明,今日一时兴起,叨扰府中安宁,还请首辅大人见谅。” 宁鸿基叩谢太后恩典,举止循规蹈矩,让人挑不出丝毫瑕疵。 身后家眷们亦步亦趋,跟着叩谢,如出一口:“谢太后恩典!” 唐如玥面带笑意,眼中暗含探究,宁鸿基有意撇清与皇家的关系,只怕今日所求会极为艰难。 所谓清贵,在大多数人眼中,可不就是不畏强权,不事权贵嘛,他们对皇权越是蔑视,越是一视同仁,那些自命清高的读书人,便对他们越追捧,奉为圣贤。 唐如玥不是不理解这种心态,反而穿越前,她曾接触过很多这样的学者、专家、行业大佬,深知他们的谦卑,可不是那些沽名钓誉之辈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 宁鸿基身为当朝首辅,皇后生父,未来还可能成为新皇的外祖,这样的身份,岂是他想撇清就能撇清的。 唐如玥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宁家的家眷,闪过一丝怪异,问道:“府上女眷似乎不多,难怪首辅大人对妙仪疼爱有加,关心备至。” 宁鸿基恭敬地回道:“臣年轻时专研学问,婚配较常人晚了些,家中只有两子一女,皇后娘娘便是臣的幼女,自她入宫,臣的次子外放去了江南,家中人口确是少了许多。” “首辅大人,满门才学斐然,真是令人羡慕。”唐如玥随宁鸿基往正厅走去,一路欣赏着宁家的园林摆设,宁府不愧是清流世家,园中摆设古朴大气,倒是不似寻常人家花团锦簇的富贵模样,自有一番风雅。 观物识人,从园中摆设,隐约可以窥见宁鸿基的固执和古板,跟她父亲说的简直一模一样。 唐如玥问道:“哀家观首辅大人这院子,似是有江南风情,不知家中夫人可是出自江南?” 宁鸿基心中暗道,太后心思缜密到这般地步,难怪皇上不是她的对手,深宫女子凭着园林摆设就能推断出家中主母来历,他岂敢小觑。 “回太后,内子确是出身江南,家中乃是扬州书院的山长,也是书香门第,太后识人的本事,真是让老臣佩服,太后,请上座。” 唐如玥在厅里转了一圈,直视宁鸿基,坦诚问道:“听闻首辅大人,藏书颇丰,不知哀家可否一观?” 宁鸿基眼神暗了暗,不知太后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在前面带路道:“娘娘有此雅兴,臣自当奉陪,娘娘这边请。” 他暗自庆幸,这几日朝事繁忙,那些书信还没来得及拆,还在暗阁中存着,太后今日突然前来,不知究竟是为了皇上,还是为了大殿下呢? 很快他便有了答案,唐如玥进了书房,吩咐白苏等人守在外面,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首辅大人对景羲中毒一事可有线索?” 宁鸿基心中一紧,眼中染上了不解和怀疑,他不动声色地回道:“太后明鉴,身为外臣,不可窥探宫中,臣又如何能有线索呢?” “首辅大人,咱们就开门见山,不必兜圈子了,宫中各处内侍总管,宫女,侍卫,背后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想要打探些消息并不是困难,以首辅大人的地位,宫中有的是人想要卖您的面子。” 唐如玥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起本书翻了翻,又道:“首辅大人不想说,不如哀家先说说,宫内查到的消息,聊表心意。” 宁鸿基躬身行礼,道:“臣洗耳恭听。” 唐如玥在心里骂了句老狐狸,面上却丝毫不显,坦然相告:“景羲身边的内侍雁翎,贤妃的大宫女悦心,皆为景羲中毒一案的参与者,哀家这几日让禁卫四处查访,所获甚微,除了先帝内侍总管胡德海,再无进展。” 宁鸿基垂着头,思索良久,向唐如玥告罪,从多宝阁中找出几张纸递了过去,道:“娘娘既然开诚布公,那臣也不好吝言,臣所知皆在纸上,请太后过目。” 唐如玥接了过来,逐字逐句仔细查阅。 宁鸿基在一旁,为她解释道:“臣知晓殿下中毒后,便令族中子弟寻访殿下身边内侍亲眷,发现他们家世清白,并无关联,层层盘查,却查到其中三人,均与郎士俊过从甚密。” 唐如玥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疑惑,似乎不知郎士俊是何人。 宁鸿基见状,忙解释道:“郎士俊并未在朝为官,太后不曾听过倒也无妨,他的姐夫,乃是户部侍郎丰子新。” 唐如玥想起,萧奕承在太学时,曾有一伴读,名字似乎就叫这个,她不确定地问道:“可是丰彦儒家的那个小子,哀家记得他曾做过皇帝的伴读。” 宁鸿基点头确认,“没错,正是此人。” 唐如玥不解,昨晚萧奕承曾亲口承认,毒是他给出去的,萧奕承人在宫中,却为何反其道而行之,找身在宫外官位不显的户部侍郎来操持此事。 难道萧奕承并非真凶,而是替人受过? 不止唐如玥想不通,宁鸿基也毫无头绪,太后特意出宫,到他府上,此事定与宫中那几位有关,只是不知动手的是哪位,总不会是皇上。 唐如玥若是知道他心中猜测,定会称赞他才思敏捷,不愧为当朝首辅。 可此时的她,还陷在错综复杂,扑朔迷离的关系网中,难以堪透,既然想不通,那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群策群力。 唐如玥将自己的猜测抛了出来:“昨夜,哀家曾与皇帝密谈,景羲所中之毒,经太医院林院正鉴识,乃他亲制之毒,献予先皇,先皇薨逝时,身边只有哀家和皇帝。 哀家不曾见过此毒,先皇留下的遗物当中也不曾见到此物,皇帝亲口认下了下毒,可今日与首辅大人商谈后,哀家却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宁鸿基心中震惊,没想到竟然是陛下,虎毒尚且不食子,皇权更迭,皇子之间屡有倾轧,可皇父毒害幼子,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萧奕承果然是个狼人。 第43章 清流世家 宁鸿基仗义执言道:“陛下毒害子嗣,行径狠毒,令人发指!” 他此时倒是理解唐如玥的用心良苦,若是不将皇上送出宫,只怕几位皇子性命不保。 宁鸿基深深一躬,向太后致谢道:“臣替百姓,替大夏谢过太后!” 唐如玥忙起身,上前扶起了他,道:“首辅大人言重了,景羲他们也是哀家的孙儿,哀家受命于先皇,辅佐朝政,稳固皇权,自当信守承诺。” 宁鸿基瞳孔收缩,语带疑惑:“太后如此坦白,未觉不妥吗?” “有何不妥?”唐如玥目光坦荡,道:“哀家知道朝臣们屡次请立太子,背后是卿在推波助澜,可哀家并不以为然,爱卿可知为何?” 宁鸿基摇了摇头。 唐如玥接着说道:“卿为大夏,哀家亦然,三个皇孙之中,不瞒爱卿,哀家瞩意景羲,想要托付社稷,卿对大夏忠心不二,哀家自然乐见其成。” 听到她的话,宁鸿基心中大为震惊,他原本以为唐如玥迟迟不肯放权,是想效仿武帝自立,没想到她真的心无旁骛,不掺杂私心。 他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了几分真心,“臣自惭形秽,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想臣素来以清流自居,到头来,还没有娘娘您心思纯然,真是让臣无地自容。” 宁鸿基再次向唐如玥深深鞠了一躬,郑重承诺道:“请太后娘娘放心,只要臣在一日,必定会鞠躬尽瘁,为我大夏略尽绵薄之力。” 唐如玥坦然地受了他这一礼,视线直视着他的双眼,问道:“哀家想将景羲的教导托付予卿,不知卿可愿意?” 宁鸿基跪地叩头,“臣领旨谢恩!” 唐如玥与宁鸿基商谈有关萧景羲的教导成长,垂帘听政十四年,从未有过如此平和的谈话,二人商议许久,达成一致。 她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临走时,宁家家眷再次聚齐相送,唐如玥笑容和蔼,跟宁鸿基谈笑风生,嘱咐道:“改日不妨让宁夫人带着孩子们进宫坐坐,妙仪久在深宫,难免思念家人,多去陪陪她。” 宁鸿基欣然领命。 离开宁家,唐如玥并没有立刻回宫,反而吩咐白苏道:“去问问户部侍郎丰子新家在何处,承儿幼时,曾召他入宫做伴读,哀家许久不见那孩子了,今日得空,便去见见也好。” 白苏心中奇怪,陛下的伴读多是初登帝位时,几位帝师怕陛下孤寂,寻了来陪伴陛下。主子从前不曾提过,今日怎么突然来了兴致。 尽管心中奇怪,白苏还是领命,寻了熟悉朝堂的侍卫,前去打探,很快便确定了丰子新的宅邸所在。 白苏在车驾旁轻轻敲了敲,回禀道:“主子,丰家在城东,路途略远,主子不如在车里小憩片刻,待到了丰府,奴婢再来唤主子。” “也好,今日时辰尚早,让他们不必赶。” 得了吩咐,白苏拉下车帘,嘱咐车夫驾车平稳些,莫要吵了太后休息。 唐如玥有些困倦,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脑中思绪万千,难以入眠,总觉得有一只幕后黑手在操纵着一切。 萧奕承在城外遇刺,凶手尚未抓到,萧景羲又离奇中毒,凶手直指萧奕承,又牵扯出先皇旧事,不知幕后之人,目的到底是萧奕承还是为了其他什么。 无论先皇是否在大相国寺修行,唐如玥很肯定的是,当初原主收殓的尸身确实是先皇无疑,不止如此,先皇薨逝时,在他身边的正是原主和萧奕承。 先皇死而复生,绝对是无稽之谈,皇陵地宫之中,埋得总不能是鱼骨头。 胡德海身为先皇内侍总管,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他的所作所为,又会是谁的手笔呢? 更为奇怪的就是她去见的这个户部侍郎,他跟萧奕承唯一的联系,便是做过几年伴读,可年少时的那点交情,真的足以支撑他去毒害皇子吗? 唐如玥脑中满是疑问,可却无人能够解答。 迷迷糊糊的她听到白苏叫她,唐如玥醒了醒神,开口问道:“是到了吗?” 白苏的声音惊疑不定,“主子,还没到,雪青刚刚传来消息,胡德海……殁了。” “什么?”唐如玥瞬间清醒,她确认道:“你说胡德海死了,消息可靠吗?” “雪青亲自验明正身,是胡德海本人没错,不过他留了一封信给您。”白苏检查确认信件上并没有异样,递了进去。 胡德海死了,还给她留了信,唐如玥敏感的察觉到,事情变得越发复杂离奇了,看来背后真凶似乎坐不住了。 她稍加思索,吩咐道:“让侍卫快马加鞭,先行赶到丰府,务必保证他能活着等到哀家。咱们加快速度,尽快赶到丰府。” 关键人物之一的胡德海已经没了,现在她手上唯一的核心人物就是这个丰子新,不能再让他出任何差错。 车外马蹄疾驰,飞奔而去。 白苏有些担心,问道:“主子,奴婢这就让人去京畿府衙,调集人手,增派护卫,定会护主子周全。” 唐如玥反倒安慰她道:“莫慌,他们不会对哀家动手,哀家身边皆是宫中好手,不必担心,倒是宁首辅那里,你派人过去知会一声,他那里可不能出差错。” 白苏领命,下去安排。 远去的马蹄声,听在唐如玥耳中,格外安心。 她隐隐有预感,这个幕后黑手,无论对宫中,还是对朝堂,都格外熟悉,要不了多久,只怕真相就浮出水面。 唐如玥还未理出头绪,白苏在车外轻轻唤道:“主子,丰府到了。” 丰子新的家,此时被禁卫团团围住,过往的百姓们好奇地打量着丰府的情况。 唐如玥下车,径直走进了丰府。 丰子新一身朝服,穿戴整齐,端坐在大厅正中,面色坦然,嘴角上扬,看到唐如玥进来,他非但没有起身行礼,反而高声质问道:“太后娘娘,你可知君臣有别?” 唐如玥在白苏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白苏转身出去。 片刻后,带人搬来了桌椅,摆放在院子正中,恭敬地扶着唐如玥过去坐下。 白苏奉上青玉茶杯,唐如玥摆了摆手,吩咐道:“去车上拿那套钧瓷茶杯过来。” 丰子新冷哼了一声,嘲讽道:“太后还真是骄奢淫逸,连茶杯都如此讲究。” 第44章 问心 唐如玥不为所动,静静地坐着,沉默不语。 白苏很快回来,摆上玫瑰紫釉的钧瓷茶杯,注入早就煮好温着的参茶。 清香微苦的香气扑面而来,唐如玥端起茶杯,浅浅啄了一口,满足地叹息道:“皇族素来矜贵,承载万民期望,自然也享受了万民的供养。” “历代帝王,皆应勤俭,太后的想法倒是与众不同,恕臣不敢苟同。”丰子新靠着椅背,大剌剌的拱了拱手,问道:“娘娘今日前来,不是为了在我家小院里品茗论道?” 唐如玥又啄了一口参茶,总算提起了精神,说道:“哀家有一事不明,特来向户部侍郎请教,身为朝臣,毒害皇子,欲图不轨,不知该当何罪?” 丰子新嗤笑一声,道:“太后怕是问错人了,臣乃户部侍郎,律法之事,太后应该去问刑部或是大理寺。” “有道理。”唐如玥起身欲走,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问道:“哀家记得你曾是皇帝的伴读,在太学时,哀家曾见过你几次,可有此事?” 丰子新点头,开门见山地问道:“太后不必惺惺作态,臣幼时曾做了陛下三年伴读,不曾见过娘娘,想必您这样的贵人,也不会屈尊降贵,到太学这等圣贤之地,见一个小小的伴读。在太后眼中,除了权势,可还有看重之物?” 唐如玥坐了回去,坦然承认:“的确,若不是有人提起,哀家确实没想起你来,这些年你与皇帝并无私交,为何会突然替他出手?” 丰子新看了她一眼,神色间满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倨傲。 “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你根本不懂,陛下跟您不同,他心怀天下,却被你把持朝政,还想捧个年幼的孩子上位,好继续操控朝政,你怎么会明白陛下的雄心!” 丰子新的话单独拿出来,每个字都很清晰,可连在一起,唐如玥倒是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萧奕承心怀天下,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唐如玥笑道:“你好歹也是个户部侍郎,这话哄骗无知的孩子也就罢了,你能相信?不知在你心中,何为忠君?” “自然是为君分忧,替民请命。” 唐如玥点头赞同,又问道:“不错,食君之禄为君分忧。那敢问丰侍郎,你毒害皇子,是为万民请命吗?” 丰子新沉默片刻,犹豫地回答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唐如玥拍手叫好,气极反笑,“好呀,不愧是读书人,总能找到圣人先贤的教诲,为自己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 “娘娘用不着出言讽刺,圣人云,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天地阴阳相合,男子为阳,女子为阴,太后身为女子就当安分守己,随意插手朝政,牝鸡司晨乃为亡国之兆,臣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夏的江山。” 听了丰子新的话,唐如玥真的感到头疼,这样迂腐的掉书袋,竟然成了户部侍郎,这才是亡国之兆。 她招手唤来白苏,吩咐道:“把咱们带来的东西都收拾了,莫要耽搁了禁卫抄家。” 唐如玥见白苏手脚麻利地收拾,她起身踱到丰子新跟前,俯视着他,平静的宣告:“户部侍郎丰子新,以下犯上,意图谋害皇子,念及丰家历代忠良,免去丰子新户部侍郎一职,即日起,押送天牢,择日问斩。” 丰子新起身,将朝服上的褶皱逐一抚平,躬身行礼道:“臣户部侍郎丰子新,领旨谢恩,愿大夏江山永固,国泰民安。” 唐如玥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了丰府。 户部侍郎被罢官抄家的消息,须臾之间,传遍京城。 京郊的一处寻常庄园中,一袭黑衣,身披斗篷的神秘人听到消息后,悠长的叹息道:“丰子新这枚棋子算是废了,把尾巴打扫干净,莫要让人寻到痕迹。” 黑暗中,有人问道:“我们的人跟他是单线联系,事情办完后,早就清扫过痕迹,只是……” 神秘人见他言语不详,追问道:“可是有什么疏漏?” 黑暗中的声音沉默许久,道:“倒也不是疏漏,只是郎士俊被宁鸿基的人抓了,看守紧密,咱们的人只怕难以近身。” “无妨,不过是小角色,接触不到什么核心。”神秘人毫不在意,这样的小角色他要多少有多少,如今落在宁鸿基手里,只怕不用他出手,郎士俊也活不了太久。 神秘人想到唐如玥今日的表现,心有疑虑地问道:“宫中可曾传来消息,唐家那个妖妇近来出手狠辣,遇事果决,跟之前判若两人,咱们的人可曾查到些线索?” 黑暗中的声音叹了口气,道:“并未发现可疑之处,宫里那个就是她本人,没有易容或是替身大的可能。” 神秘人不解,优柔寡断之人怎么可能突然变得果决狠辣,行事风格变化如此之大,若是没有被人替换,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那个妖妇城府极深,这么多年,隐藏得天衣无缝,竟然无人发现她的真实面目,只怕日后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黑暗中的声音听他这么说,略加思索,问道:“可要我安排人手,解决了她?” “再等等,等我试探出真相,再动手不迟。” 神秘人拒绝了他的提议,摄政监国的太后突然薨逝,恐怕会引起朝堂震荡,有碍国事,还得从长计议。 唐如玥丝毫不知,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她的性命已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马不停蹄回到宫中,她马上去见了雪青,亲眼目睹胡德海的尸身惨状。 唐如玥询问雪青事情经过,雪青如实禀告,今日一早,她领命出宫,前往皇陵。 刚出宫门便被人盯上,一路尾随,她换了几次路线,终于甩掉了尾巴。 赶到皇陵,奉旨捉拿胡德海,一切都很顺利,胡德海不曾反抗,她把他捆好了,扔到了马上,疾驰回宫。 没想到快到宫门口,却被人伏击,胡德海身中数刀,重伤不治而亡。 唐如玥却发现了华点,问道:“你说有人在宫门口,当街伏击你和胡德海?” 第45章 故人 “没有我,只是胡德海一人,伏击我们的人,只想干掉胡德海。” “领头的黑衣人亲口说,只要我不加阻拦,他们便不对我动手。” 雪青的话让唐如玥陷入沉思,看来她猜测的没错,背后黑手连雪青都认识,定然是皇室宗亲,经常出入宫中。 而且她有预感,也许不需要多久,那人就会从幕后走到台前,来到她面前。 唐如玥安抚雪青道:“无妨,咱们的人没有受伤便好,胡德海既然做了别人的棋子,便注定会有今日一劫。” 雪青屈膝行礼,递上了一封书信,“主子,这是我们在胡德海的住处发现的,他一直藏在枕头之中,想来是珍视之物,请主子过目。” 唐如玥接过信封打开,抽出里面泛黄发脆的信纸,看着上面的字迹,瞳孔瞬间放大,写信的不是别人,正是先皇。 他在信中回顾了自己短暂的一生,他少年登基为帝,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本不愿他的儿子步他的后尘,可无奈偌大的江山,只能托付给八岁的幼子。 先皇还在信中交代胡德海,如果唐如玥专擅独权,试图废帝自立,便用他留下的毒药送她到地下,与他团聚。 唐如玥从信中知晓,痛失所爱,心灰意冷的先皇根本没有出家,他早已失去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又怎么会踏入空门,苟活于世。 她并不在意先皇的防备,换作是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皇权旁落,萧氏百年基业改名换姓,成了她唐家的囊中之物,换作是谁都不能不防。 比起猜忌防备,她更在意真相。 唐如玥可以确定,毒药并非出自萧奕承之手,至少洗脱了他毒害亲子的嫌疑。 她心中的疑惑,也被解开,如果胡德海、丰子新背后的主子是同一个人,那一切就合理了,先由胡德海挑唆萧奕承,再将毒药给丰子新,想方设法送入宫中。 今日她与丰子新当面交涉,他始终回避背后主使,倒是对毒害皇子的罪名供认不讳。 唐如玥可以肯定,毒药是从丰子新手中流入宫中,极有可能是背后之人,假借萧奕承的名义,哄骗他成为帮凶。 无论胡德海,还是丰子新,他们对背后之人都极为信任,相信那个人不会害萧奕承。 唐如玥回宫后,让白苏和雪青分别调查近二十年来宫中的人事往来,内侍的调动,宫人的流转,都要一一查明。 胡德海离宫十四年,除了那些宫中老人儿,无人知晓他的身份。 吩咐下去后,唐如玥独自去见了孔嬷嬷。 上次之后,孔嬷嬷被圈禁在慈安宫不得离开,白苏在宫中的角落给她安排单独的院子。 唐如玥穿过重重院落,走进了最偏远的小院。 孔嬷嬷正坐在院中的桂树下绣花,听到动静,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垂头忙活起来,“主子,您来了。” 唐如玥笑了笑,在她对面坐下,关切道:“怎么在院子里绣花,这天气凉了,年纪也不小了,倒是不知道如何照顾自己了。” 孔嬷嬷顿了一下,手中绣活未停,“天渐渐凉了,每年冬天主子都觉得脚冷,难以入睡,奴婢绣个护脚,到时候装上烤热的砂石,提前温在被褥里,主子就不用怕了。” 唐如玥脑中忽然出现一幅画面,很多年前,她们两个都还是小女孩时,每逢冬天,她也是这样早早为自己准备过冬的用具。 一股淡淡的忧伤涌上心头,唐如玥声音中流露出浓烈的哀伤,劝道:“这些让那些小丫头做就好了,何必自己亲自动手。” “我怕再不做,就没有机会了。”孔嬷嬷熟练地打好最后一个结,完美收尾,拿起来展示给她看。“主子之前不是说喜欢玉兰,您看看,喜不喜欢?” 唐如玥眼圈红了,点头道:“喜欢,你做的当然喜欢。” “那奴婢就放心了。”孔嬷嬷把绣筐放到一边,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告罪道:“奴婢犯了大错,不敢奢求主子原谅,他们以奴婢家人要挟,让奴婢传信,奴婢为了自家亲人背叛了主子。” 唐如玥叹了口气,“哀家早跟你说过,你的家人都在哀家的温泉庄子上,你为何不问我?” 孔嬷嬷叩头,泪流满面,自责地说道:“奴婢不敢赌,若是您知道奴婢与宫外的联系,奴婢怕您厌弃奴婢,姑娘啊,奴婢舍不得您……” “难道你就舍得承儿吗?”唐如玥拭去眼角的泪痕,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问道:“是谁?那个人是谁?” “我不能说,姑娘,您别逼我了,我不能说,求姑娘责罚,打板子也好,赶出宫也罢,就是处死我,我也不能说。” 孔嬷嬷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唐如玥收回手,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再次劝道:“当年你出嫁,哀家将你风风光光送出了宫,后来你夫君孩子先后罹难,哀家又将你风风光光接进了宫,你却告诉哀家你不能说?” 孔嬷嬷膝行到她身边,抓着她的衣摆,哀求她:“姑娘,您听我说,他不会害姑娘的,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姑娘。” 唐如玥神色一凛,她的记忆中只有一个人对她说过同样的话……是他,礼亲王萧乾! 身子一震,她连退几步,手扶树干,勉强维持住平衡,斥责孔嬷嬷。 “你糊涂啊,萧乾是什么性子,我会不知,他恨我逼他远走江南,恨不能亲手杀我,你竟然信他!” “姑娘当年是不得已啊,他是明白姑娘的……” “住口!” 唐如玥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萧乾为人多疑谨慎,他断不会原谅她当年的逼迫。 “念慈,十年过去了,如今你成了孔嬷嬷,哀家也成了做祖母的人,咱们都不是孩子了。” “无论少年时多么热烈,到如今都已烟消云散,往事不可追。” 孔嬷嬷全身颤抖,情难自已,哭得瘫在地上。 “姑娘……奴婢……奴婢只是不甘心啊,姑娘……姑娘大好年华,便……便陷在这深宫中……” 唐如玥目光坚定,眼中闪过一丝不舍,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他人无关。” 第46章 归途 “玉氏在皇姑庵中,哀家始终放心不下,念慈若能为哀家分忧,自然是最好的。” 唐如玥背对着孔嬷嬷,仰头望着满树的枯黄,被寒风卷离枝头,如浮萍飘荡。 孔嬷嬷又哭又笑,摇了摇头,终是化作唇边一抹惨笑,双手高举过头顶,重重叩了个头。 她谢恩道:“奴婢愿往,谢主子恩典!” 身后有宫人上前,扶起她就要拖出院外,她恳求道:“稍等片刻可好,让我给娘娘再磕个头。” 宫人看向太后的背影,见她摆手,退后几步让出了空间。 孔嬷嬷跪地磕头,道:“主子保重,老奴不能再侍奉左右,定会在菩萨面前,日日夜夜为主子祈福,保佑主子顺心如意。” 唐如玥动容,眼中蓄满泪水,强忍不舍道:“有劳念慈,来人,护送孔嬷嬷去皇姑庵,好生照看。” 孔嬷嬷被宫人夹在中间,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院门。 唐如玥垂头看向手中攥皱的白玉兰绣品,泪水滴落在上面,洇出点点泪痕。 “主子,奴婢见他们送孔嬷嬷出了宫,奴婢可要派人跟去照应一二。” 听到白苏的声音,唐如玥敛去哀伤,捏着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她正色吩咐道:“不必,传信南烛,让她暂缓回宫,彻查礼亲王近况,事无巨细都要一清二楚。” 白苏领命离开,汀溪怀抱狐裘斗篷,与她擦肩而过,走到唐如玥身后,为她披得密密实实。 “如今已是深秋,寒霜露重,主子留心身子,若是受了风寒,又要喝那些主子不喜的汤药。” 唐如玥拢了拢斗篷,狐裘的暖意缓解了她心中的哀伤,假装嗔怪道:“你这利嘴,哀家可不愿听你唠叨,找个机会定要把你嫁得远远的才好。” 汀溪屈膝行礼,迎合她说道:“奴婢好歹也是主子的贴身大宫女,没有高官厚禄,奴婢可不依。” 唐如玥被她逗得笑了起来,前仰后合地笑个不停,点着她的额头,调笑道:“瞧瞧,咱们汀溪真是有本事,拿捏起主子得心应手啊。” “谢主子赞誉,都是主子教导得好。” 汀溪俏皮的答话,又惹得唐如玥一阵大笑。 过了许久,她抹着眼角渗出的泪水,止住笑意,“你们几个丫头,最是贴心,哀家若是离了你们,只怕这深宫的日子就再也熬不下去了。” 汀溪又凑了几句热闹,见唐如玥不复哀伤,扶着她回了寝宫。 用过晚膳,唐如玥有些乏了,进浴室洗漱沐浴后,绞干了头发便早早睡下。 一夜无梦,她睡得格外沉。 寅时刚到,白苏进来拉开床幔,轻轻在她耳边唤道:“主子,该起了,不然又要耽搁早膳,主子……” 白苏提高声音,又唤了几句,见她毫无反应,心中一紧,伸手轻轻推了推,入手滚烫。 这才发现唐如玥高热不止,慌忙唤人:“来人,快请太医,太后受寒发热,昏睡不醒。” 汀溪急忙跑出去,唤了个小丫头拿着帖子去太医院请人。 雪青打来温水,跟白苏一起,为唐如玥擦洗降温,她昏沉不醒,如无骨的水蛇瘫软在床上。 白苏焦急不已,“雪青,这可怎么办,主子高热不退,只怕会伤了身子。” “汀溪已经去请太医,咱俩先把主子挪到软榻上,我换了干爽床褥,主子也能舒服些。” 雪青托住唐如玥的双腿,白苏从腋下抱住她,二人一起用力挪到了软榻上。 白苏从内室拿了套干爽的寝衣,为唐如玥换上。 雪青也换好了床褥,特意熨热了些,这才将唐如玥重新抱回了床榻。 汀溪拉着林院正,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您快点,林院正您再快点!” “来了,来了,太后娘娘现下如何?” 白苏和雪青连忙给唐如玥盖好被子,露出白皙的手腕,搭上金丝绸帕。 林院正跑到床前,深吸几口气,平复急促的呼吸,这才伸手为她把脉。 白苏三人围在床边,面露焦急,也不敢催促,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林院正面色凝重,眉头紧蹙,一手捻着胡须,一手在唐如玥手腕上按压。 他沉吟片刻,问道:“昨日娘娘胃口可还好?” 白苏想了想,回道:“昨日早膳倒是寻常,午膳和晚膳用得不多,说是没什么胃口。” “娘娘昨日可有心绪激荡,或是过了寒气?” 汀溪语气焦急带着不耐,“林院正,主子高热定是受了风寒,您不赶紧开药,拉着咱们问东问西是何意?” “姑娘莫慌,娘娘病愈不久,老夫询问过后,方可斟酌用药,莫要伤了凤体。” 林院正并不生气,反而耐心解释缘由,他收手略加思考,走到桌旁开了药方。 他向三人说明情况,叮嘱道:“娘娘脉象虚浮,应为寒热之症,先把清热丹化开,喂娘娘服下。” 见白苏接过,又道:“老夫开了药方,这就回御药房抓药煎汤,姑娘派人跟老夫前去便是。” 汀溪自告奋勇,道:“林院正,奴婢跟大人同去,莫要耽搁了太后娘娘服药。” 林院正点头,又嘱咐道:“可用温水擦拭娘娘腋下,颈后,胸口,有助高热消退。” 等他说完,汀溪背起药箱,催着他往药房赶去。 白苏将药用温水化开,喂唐如玥服下。又跟雪青一同再次为她擦拭降温。 唐如玥浑然不知,意识仿佛飞离身体,飘向了未知的空间。 沉睡中,她似乎回到了儿时,刚出生不久,整日不是在母亲怀里,便是在乳母怀里。 那时经常有个圆润可爱的小哥哥来看她,浓眉大眼,笑起来脸上就会出现两个小小的梨涡。 她特别喜欢那个小哥哥,每次见到都会努力调动起脸上的肉肉,露出灿烂的笑脸。 母亲跟小哥哥的母亲调笑道:“你看看我家月儿那么喜欢小六,干脆以后给你做儿媳妇。” 他的母亲还没说话,小哥哥却抢先欢喜了起来,“母妃,小六最喜欢妹妹了,要妹妹做媳妇!” 他的母亲笑容慈祥和蔼,让人如沐春风。 “乾儿可要好好疼爱妹妹哦,不然妹妹可不会嫁给你。” 小哥哥目光超乎寻常的坚定,小大人般承诺道:“儿子定会疼爱妹妹,保护妹妹,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唐如玥还沉浸在对“乾儿”这个称呼的怀疑中,画面陡然变化。 一张熟悉得让她生惧的脸出现在她眼前,脸上仍旧带着小小的梨涡,如儿时般温柔。 口中吐露的话语却让她不寒而栗,“月儿,我来接你了。” 第47章 汉王萧奕霖 “萧乾——” 唐如玥猛地惊醒,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 始终守在床边的白苏,见她醒来,满脸激动,关切地问道:“主子您终于醒了,可觉得哪里不舒服,汀溪,快叫林院正进来瞧瞧。” 意识回笼,唐如玥感觉浑身绵软无力,身上衣服又黏又湿,不适的皱了皱眉。 她张口欲言,却发现声音嘶哑干涩,“哀家……这是怎么了?” 白苏拿起一旁的温毛巾,为她擦去头颈汗水,回道:“主子,您受了风寒,高热不退,已经昏了一日,幸好现在终于醒了过来。” 梦中的阴影如影随形,唐如玥甩了甩头,试图赶走噩梦的穷追不舍。 林院正进门,躬身行礼,道:“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能够醒转老臣便放心了,这就为您请脉。” 片刻后,他又道:“娘娘脉象平缓了许多,这几日注意膳食,再服三日汤药便可痊愈。” 唐如玥一听脸垮了下来,还要喝三日汤药,林院正的汤药,狗都不愿意喝。 她问道:“哀家既已无碍,那汤药便免了?” 太后怕喝汤药早已传遍后宫,林院正也有所耳闻,没想到太后这样的铁娘子,竟然也怕喝药。 他不为所动,果断拒绝:“不可,娘娘刚退热,难免反复,汤药定要按时服用。” 唐如玥脸上挂着委屈,分辩道:“不是哀家不想喝,实在是难以下咽,不知可有丸药?” 林院正无奈,太后病得跟个孩子一样,他能怎么办呢,只好从药箱里拿出药瓶,递给白苏。 嘱咐道:“若是娘娘未再发高热,用丸药也是可以的,但若是高热再起,定要看紧娘娘服用汤药。” “奴婢记下了,让林院正费心了。” 看着白苏和林院正如同对待稚儿般,唐如玥抿了抿嘴,无奈地说道:“哀家定会按时服药,白苏,快送送林院正。” 林院正笑得胡子直抖,躬身行礼后告退。 白苏送他出去,刚好汀溪回来,接替她为唐如玥擦拭汗水。 雪青见唐如玥眉心紧锁,似有不适,上前询问道:“主子身上的衣服想必被汗水挞透,不如奴婢去拿套干爽的,为主子换上?” 唐如玥点头,又问道:“今日可有什么事?” 她见汀溪神色凝重,似有隐瞒,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汀溪,你来说,今日宫里可有事?” 汀溪双膝跪地,道:“主子,今日皇后娘娘带着各宫娘娘前来请安,奴才推说娘娘身子不适,拦了下来。” 唐如玥打断她,“还有吗?” 汀溪咬了下唇,拗不过她,只好如实禀报:“主子,汉王回来了。” 唐如玥心中一惊,前方正是要紧的时候,他怎么敢丢下战事,私自离营。 胸口一阵憋闷,唐如玥猛地咳了起来。 汀溪连忙爬起来,倒了杯水,递到她嘴边,为她轻轻拍着后背。 “咳咳咳,哀家无事,你继续说,萧奕霖何时回来的。” 汀溪扶着她靠在迎枕上,嘴上回报着今日的情况。 “汉王殿下今日欲闯宫面圣,被李太妃派人截了下来,咱们的人才发现他回京了。” “如今兵部、中书都被折子淹没了,言官参奏的折子雪片般递进宫,到现在都没停。” 雪青抱了干爽的寝衣进了门,接话道:“不过奴婢可听说了,前方战事大捷,汉王才敢私自离营。” 唐如玥换了新的寝衣,披了厚袍子,坐到了软榻上。 萧奕霖幼时也曾养在她宫里,李太妃那时还只是个贵人,并非一宫主位,不能教养子嗣,先皇便让她一同教养。 他跟萧奕承不同,活泼好动,性子像匹野马顽劣难驯,让唐如玥很是头疼。 好在萧奕霖心地纯良,对她倒是有几分反哺的情分,不然当初也不会求着唐如玥为他和玉嫣然指婚,而不是请他的生母李太妃做主。 因着爵位封赏,萧奕霖对萧奕承极为不满,又恰逢边关再起烽烟,他便抛下新婚的妻子,投身去了边疆。 想要挣下一番战功,升了爵位,好让萧奕承对他刮目相看。 此时赶回来,只怕背后少不了玉嫣然的挑唆。 唐如玥想到这里,吩咐雪青:“去查查玉嫣然今日的动向,玉家的亲友往来也都查查情况。” 倒是漏了她这条大鱼,萧奕承遇刺,她脱不了干系,若是无人指点,唐如玥可不信深宫女子能有如此谋划。 雪青领命出去传信。 汀溪上前询问道:“主子,李太妃传信入宫,说是明日带汉王殿下入宫请罪。” 唐如玥略加思索,让汀溪摆上笔墨,亲自给李太妃回了信儿。 “她是个有心的,如今的日子全靠儿子得力,她必定会拦着奕霖,不让他胡来。” 汀溪笑道:“汉王殿下最是敬重主子,有主子在,殿下定是规矩的。” 唐如玥心中可不这么认为,小说里萧奕霖这时早就黑化了,满心盘算,谋划着谋朝篡位。 玉嫣然惨死并非偶然,萧奕霖狠辣狭隘,最恨的便是背叛。 他恨玉嫣然背叛了他,更恨萧奕承对他诸多刁难,连个亲王的爵位都不肯给他。 最让他痛恨的便是太后,太后教养他多年,他视太后为母,可她却任由她的亲生儿子欺辱自己。 小说中前世萧奕霖攻破宫门,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用萧奕承的性命,逼太后自尽。 而玉嫣然重生后,萧奕承强夺了他的妻子,更让他恨之入骨。 恨不能率兵攻入皇城,将那些辜负他的都一一毁去。 唐如玥穿过来后,很多事情都已改变,对于萧奕霖,她也不敢确定如今到了哪个阶段。 她思索着,明日该如何试探,若是他还能顾念往日的情分,倒也能相安无事。 唐如玥又道:“雪青再辛苦一趟,让近卫多加些人手,守好了大相国寺,皇帝那边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传信回来。” 只盼着萧奕霖心思清明,能分得清是非对错。 不知这背后是否有萧乾的手笔,想到他唐如玥又觉得头疼,她没想到萧乾与原主还有这层关系。 第48章 不甘 谁敢相信,曾经权倾朝野的礼亲王,竟是当朝太后的青梅竹马。 不止如此,这位青梅竹马,还是被她亲手逼出京城,远避江南。 唐如玥想了想,问道:“礼亲王的请安折子这几日可递上来了?” 白苏进书房翻找了许久,才出来回报:“主子,这个月的请安折子还没到,想来是快了,礼亲王殿下每个月都按时请安,从未延误。” 从未延误? 白苏的话提醒了唐如玥,江南到京城,快马加鞭也要十几日,萧乾的折子却从未延迟。 他真的在江南吗? 疑问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唐如玥索性吩咐白苏:“传信南烛让她调派人手,仔细查查江南的情况,最好能查到萧乾的行踪。” 白苏心头狂跳,压低声音道:“难道主子怀疑礼亲王?” “只是多少有些猜疑,要查了才安心。” 孔念慈临走时仍坚信那个人不会伤害她,再结合她昏迷中所见所梦。 唐如玥怀疑萧乾在京中。 礼亲王府闭府多年,府中只有一个老仆看顾府邸。 而且萧乾的性子,必定不会委屈自己藏身在荒芜的府邸。 那他又会在哪里呢? 唐如玥苦思无果,想要设计逼他现身,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皇权富贵,到底是动人心弦。 她在纸上依次写下萧乾、丰子新、胡德海三人的名字,试图寻到些蛛丝马迹。 想了想,她又写下了玉嫣然的名字,玉氏如今在朝中只剩下玉嫣然的庶长兄,她父亲三年前殁了,她这位庶长兄丁忧才复职不久。 便是玉嫣然父亲在世时,他官位低微,与萧乾也并无干系。 萧乾看起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骨子里到底还是免不了皇族的倨傲。 唐如玥相信他便是再不择手段,也看不上玉氏这种破落门户。 她还是想不通,玉嫣然走的谁的门路,能搭上萧乾这条线。 难不成是萧奕霖? 纸上胡乱写着一个个人名,盘根错节,却又孤立无援。 唐如玥越发觉得,三个孩子的成长教育,极为重要,要是都跟萧乾他们这样,她也别说什么躺平了,直接抹脖子算了。 汀溪端着玉托盘,走了进来。 唐如玥看到白玉小碗里,浓稠棕黑的药汤,险些把手里的笔丢出去。 “汀溪,哀家觉着哀家已经好了,咱就再喝这些苦汤子了。” 汀溪撅着嘴,不肯放弃,药碗都快直接推进她嘴里。 唐如玥目光游移,最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拿来。” 汀溪笑眯眯地递上药碗。 唐如玥伸手接过,深吸口气,猛地灌了下去,不等咽下,抢过汀溪托盘上的蜜饯,一连吞了四五个,这才把那股子药味压了下去。 汀溪又去门口接过小丫鬟送来的甜乳,送到她面前,笑着说道:“主子,奴婢让丫鬟炖了羊乳,多加些蜂蜜,甜甜暖暖的,主子喝了就不苦了。” 唐如玥不敢开口,生怕一开口,堵在喉咙里的汤药吐了出来。 接过甜乳,一口气喝了下去,唐如玥舒畅地吐了口气,“总算活过来了,这甜乳不错,怎么做的?” 汀溪收了空碗,笑着回道:“主子上次说不喜羊乳那股子腥膻味儿,奴婢去问了林院正,加了红枣,又兑了些梨汁,腥膻味儿便淡了。” 唐如玥心里熨帖,身边这四个大丫鬟,是她的左膀右臂,宫内宫外各处事务,都离不了她们。 等南烛回宫,寻个时机好好赏赐一番,都是她的得力帮手,总不能让她们白出力气。 赏罚分明,才能维持长久。 夜色渐浓,汉王府此时却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异常喧闹。 “王爷喜欢的那个缠枝梅瓶,谁收起来了,快去库房取来。” “床上不要用这种蜀川锦,要用江州绸。” “这床幔也换一床厚实的过来,王爷觉浅,不喜有光。” 萧奕霖大咧咧的坐在厅中,听着外面嘈杂忙碌,忍不住劝道:“母亲,孩儿在京中住不了几日,不必折腾。” 李太妃嗔怪道:“你此去边关,足足有两年不曾回家,好不容易回来,总要在家里多住几日才好,这偌大的王府,整日里就我这一个孤老婆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你这个正主回来,可不得让他们忙上一忙。” 萧奕霖眼中难得染上了些许暖意,他自小在太后这个嫡母跟前长大,跟自己的母亲倒是没那么亲近,只是按照规矩接了母亲阖府同住。 可或许是母子连心,李太妃总是尽己所能,想让他过得舒服,当初送他到太后宫中是这样,如今张罗布置王府,也是这样。 朝母亲咧嘴笑了笑,他道:“母亲,儿子领着边关的差事,哪能得几日清闲,怕是明日进宫后,儿子就要重返边关。” 提到唐如玥,李太妃心中一沉,旁人不知,她跟唐如玥同在宫中生活了那么多年,对她的手段知之甚深。 她沉吟片刻,道:“霖儿,太后面慈心硬,你别看她总是和气亲善的模样,她若是打定了主意,便无人能撼动。 我在宫中那些年,只要不踩到她的底线,她便不会多加为难,而她的底线便是亲人,你亦是她的亲人。” 萧奕霖明白母亲话中的未尽之意,从小太后教养他和皇兄,她教导他们兄友弟恭,互相扶持,总说他们兄弟是这世上最亲的亲人。 可如今让他为难的也是她口中的亲人,母亲顾全他的颜面,不愿提起,他却不能不问。 “母亲,嫣然如今在何处,她与皇兄当真有私情?”萧奕霖试探地问道。 李太妃一直回避提及玉嫣然,没想到霖儿还是问了出来,她叹了口气,极为无奈。 “那个贱人还算知道廉耻,自请下堂,去皇姑庵剃度修行,我同意了,太后也点头了,你皇叔病着,如今鲁国公管着宗亲,已将她的名字从族谱中除名,玉牒也收了回去。” 李太妃不想瞒他,这些事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便是想瞒,她也瞒不住。 萧奕霖早有耳闻,可亲耳听到还是大为震撼,他不愿承认,直到此时,他仍不愿相信。 他的妻子,他的兄长,联手背叛了他。 第49章 赌局 “为什么?” 萧奕霖眼中充满愤恨、不甘、痛苦,他为大夏,为他皇兄的江山,在边关刀光剑影,以命搏杀,守护大夏的安稳太平。 他敬重的皇兄,爱慕的妻子,在京中双宿双栖,缠绵悱恻,无人在意他的生死安危。 萧奕霖恨他们无情,更恨他们将自己的尊严扔到地上,随意践踏。 如今的汉王府,在京城百姓眼中,只怕比那边关的草原还要绿上许多。 他又问道:“萧奕承如今可在宫中,儿子要当面问问他,为何要强夺弟妻,他可还记得母后的教导,这便是他的兄友弟恭?” 他恨不得立马冲进宫中,站到萧奕承面前,亲口问他要个答案。 李太妃忙拉住他,安抚劝慰:“儿啊,太后心里对你有几分母子情分,你莫要冲动,皇上被太后圈禁在大相国寺,太后如今心思都放在教导皇孙上,儿啊,你再等等,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萧奕霖面露痛苦之色,攥紧拳头,青筋暴起恨不能杀之后快。 李太妃握住他的手,“儿啊,你看看母亲,我已经老了,你不想让你的母亲孤苦无依,下半辈子凄惨痛苦?” “母亲……”萧奕霖胸口一阵刺痛,想到母亲深宫孤寂,永远都是一个人,连宫宴也只能遥遥相望,他软了下来,“母亲,我不会让您孤苦无依,我会让您风风光光,享受荣华富贵。” 萧奕霖到底没能硬下心来,他的母亲,宫里的母后,她们两个弱女子,好不容易熬出头。 是他没用,若是他能坐上那把龙椅…… 不甘的念头浮上心头,如附骨之蛆只有剜肉刮骨方能剔除干净。 萧奕霖送走母亲,独自躺在熟悉又陌生的床榻上,那个念头怎么也无法从脑海中挥散。 身下久违的顺滑触感,仿佛在提醒他,京城与边关的区别。 这两年来,他每日吞着边关的风沙,饮的是终年积雪融化的冰水,几乎没有一日睡得安稳。 更别说如此精致奢华的丝绸,他在边关的大帐里,皮毛覆地,和衣而卧是常有的事儿,能有张冷硬床榻已是极为难得。 这两年里绝大多数的时候,他都跟兵士们同吃同住,贴着自己的战马度过一夜又一夜。 如今躺在这真丝软床上,他倒是睡不着了,脑中一遍又一遍回想起母亲的话。 他迫切地想要建功立业,想要扬名立万,想要称王登位,成为大夏最有权势的男人。 萧奕霖脑中纷乱,儿时的记忆,少年的片段与边关征战的画面重叠交替,直到他陷入沉睡。 直到小厮来叫他早朝,他才发现自己连衣服都没换,便睡着了。 萧奕承动作利落,收拾妥当,踏上了进宫的道路。 此时的勤政殿里,百官早已按耐不住,群情激愤,一道道参他的奏折递到了唐如玥面前。 “臣参汉王萧奕霖,未经诏命,擅离职守,私自离营回京,视同临阵脱逃,罪大恶极,请太后重罚,以平息万民的怒火。” “臣参汉王图谋不轨,私自回京,擅闯宫禁,藐视皇权,视同谋逆。” “臣参……” 朝臣口中的萧奕霖,如今就是乱臣贼子,意图不轨,偶尔有人提及边关大捷,也被淹没在对他的声讨之中。 唐如玥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一手抓起身旁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 勤政殿里霎时安静了下来。 唐如玥开口道:“众卿群情激昂,不似参奏本朝的郡王,倒像是发现了敌国的探子,还是俘获了敌军的将领,恨不能杀之后快。” 众卿默不作声。 寂静的大殿中,只有唐如玥冷冽的声音回荡其中:“哀家以为,汉王职守边疆已两年有余,经此大捷,敌方主力损耗殆尽,可保我大夏二十年无忧,兵部尚书,你说哀家说得可对?” 兵部尚书范文正出列,手持玉笏,高声答道:“回太后,正如太后所言,边关大捷,汉王殿下此役击杀敌军近二十万,逃回去的残部不足万人,边关未来二十年再无战事。” 他话音未落,谏议大夫陈常出列,驳斥道:“太后,臣不以为然,汉王殿下得胜大捷,创下不世之功,确实难能可贵。但其无诏入京,擅离职守,试图犯禁闯宫也是事实,怎可相提并论。” 礼部尚书韩启章也表示赞同,“启奏太后,陈大人所言甚是,礼不可废,若是居功自傲,藐视天家尊严之风盛行,那皇上的颜面在何处,皇家的礼度又在何处?” “臣等皆是武夫,不懂那些繁文缛节,想来汉王殿下跟臣等一般,莫不是打了胜仗,高兴坏了,急于进宫向陛下报喜,也是情有可原。” 威远将军出身行伍,这几年旧伤复发,在京中养伤,早就看不惯这些文官,刚好逮到机会,自然要嘲讽一番。 他咧着大嘴,笑出一口大白牙,道:“咱们行伍粗人,没那么多讲究,诸位大人不如去校场耍上几圈,再来论礼。” 翰林院编修抖得如风中残烛,指着他怒斥道:“太后凤驾在此,汝等莽夫便如此放肆,可见汉王殿下如此跋扈,师从何人。” 勤政殿人声鼎沸,攻伐不休,你来我往打得甚是激烈,恨不能掀了顶子,拉开场地,练上一番。 唐如玥看着下面文官武将一个个露胳膊挽袖子,恨不能战成一团。 脸上露出了吃瓜的神色,招手唤来两个皇孙,问他们下注赌筹。 “来来来,景煜,景宸,快下注,咱们祖孙赌一赌,看看哪位卿家能拔得头筹。” 萧景宸眼珠一转,一脸坏笑,从袖兜里掏出几块点心,道:“皇祖母,孙儿两袖清风,只有这几块点心,不如给威远将军凑个人头。” 萧景煜有样学样,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几粒金瓜子,递了过去:“皇祖母,孙儿和三弟一样,不曾带银钱,这几粒金瓜子,是前几日母后赏给孙儿玩的,给皇祖母凑个趣。” 余光瞥到萧奕霖的身影出现在殿外,唐如玥提高声音,朝殿外喊了一嗓子:“霖儿来了,可要来凑个热闹,添些花头?” 第50章 文武相轻 唐如玥此话一出,如同按下了暂停键,勤政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萧奕霖脸上带着无奈,多年未见,母后竟还是这般……调皮。 他迈步进了勤政殿,健硕挺拔的身姿,染上了边关风雪的冰寒,淬炼出锋利刚毅的风姿。 萧奕霖双膝跪地,行叩拜之礼,“儿臣萧奕霖给母后请安,愿母后岁岁如意,青春永驻。” “起来,你这皮猴去了边关几年,倒是越发油嘴滑舌了起来,可是跟那帮兵油子学坏了?” 唐如玥自然而然地打趣着他,仿如从前一般,丝毫未变。 萧奕霖眼中浮上一丝怀念,母后许久不曾这般跟他说话,从他跪求母后指婚那日起,母后待他便循规蹈矩起来。 他恭敬地回答道:“母后哪里话,儿臣久未回京,见到母后一时激动,有些失礼不当,还请母后原谅。” 唐如玥挥手致意,面带微笑,“起来,咱们母子不兴这些繁文缛节,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客套话,回来可见过你母亲了?” “见过了,昨日便是母妃拦着儿臣,才没酿下大祸。”萧奕承坦诚回答。 “无妨,你久不在京城,思念哀家急于进宫,也是人之常情,哀家昨日病得糊里糊涂的,她们不敢告诉你,怕你忧心,这才拦你在宫外。” 唐如玥给足了梯子,萧奕霖也从善如流,请罪道:“母后恕罪,儿臣与敌军决战于白马河畔,历经生死,方知亲情可贵,深念母后多年悉心教导的情义,急于向母后报平安,这才擅自回京,儿子可是足足跑死了三匹马,才赶了回来。” 虽然心中知晓他是因何回来,唐如玥听到他说跑死三匹马赶回来时,心中仍感到一丝暖意。 至少此时站在她面前的萧奕霖,还不是小说中被权势皇位支配的那个他。 看在自小养大的份上,唐如玥愿意给他次机会,她假意嗔怪道:“你这孩子打小就是个急性子,还以为军中历练这些年有所成长,谁知道一个大捷便把你打回原形。” 萧奕霖承情,羞愧难当,“儿臣一想到母后,就不再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而是承欢膝下的孩童。” 这边母慈子孝,和睦融洽。 那厢言官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根本无法压制体内澎湃的洪荒之力。 “启禀太后,臣本不忍打扰太后母子团聚,共享天伦,但皇家无家事,家事便是国事,汉王触犯律法,按律当诛!” 谏议大夫陈常率先发难,唐如玥明白陈常急公好义,为人正直,并非针对萧奕霖,但朝臣却不这么认为。 礼部尚书韩启章不甘落后,紧跟向萧奕霖发起了责问,“臣附议,且不论汉王殿下是否急于报信,昨日擅闯宫禁事实俱在,有当值禁卫可为人证,罪证确凿,请太后定夺。” 文官队列节次走出几人,口中皆称:“臣附议,请太后定夺!” 萧奕霖起身,站在大殿中,高声请求:“母后,儿臣请求当堂自辩,请母后准许。” “准了,朝臣们既有疑虑,霖儿便好好同他们解释一番。” 唐如玥顺水推舟,让他弹压群臣,她也好借机观察,看看朝中到底有哪些人参与其中。 萧奕霖欣然领命,身长玉立,斜飞的剑眉蕴含锐利,幽暗深邃的眸子染上了几分战场的寒意,他左手平举,做了个邀请的动作,道:“诸位大人还有谁要对本王参上一参?” 见众臣默不作声,他收回手,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又道:“诸位既然无本启奏,那本王为诸位解一解惑,本王与皇兄虽非一母同胞,但自幼同在母后膝下长大,受母后教导,方才有如今的本王。” 唐如玥笑了笑,他当着朝臣百官的面,提起童年成长,无非是想唤起她的回忆,让她念几分母子亲情罢了。 她乐得配合:“霖儿言重了,哀家身为正宫皇后,教养皇家子嗣,责无旁贷。” 萧奕霖深深一拜,谢过太后教养之恩。 接着跟朝臣解释道:“本王对母后视同生母,儿子得胜归来,急于向亲娘报平安,敢问诸位大人何错之有?” “天家岂能如同寻常百姓,臣刚说过,天家事,便是朝堂事。王爷可有敬畏之心?” 陈常不为所动,对他的言论嗤之以鼻。 萧奕霖试图以母子亲情混淆视听,朝臣却并不糊涂,究竟因何闯宫,在座的朝臣谁人不知,还不是为了被除名毁牒的汉王妃。 他拉着太后为他解围,真当朝中无人。 萧奕霖见他咄咄逼人,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凄苦:“依陈大人所言,吾等皇室子弟便不配有亲情。” “王爷莫要曲解臣的意思,臣忠心可鉴,自有太后明辨是非。”陈常朝太后拱了拱手,正色道:“启奏太后,臣等恳请太后依律治罪,莫要听包藏祸心之人矫言巧辩。” 萧奕霖伸手拦在他面前,“且慢,本王是否曲解陈大人另当别论,陈大人言之凿凿,说本王包藏祸心,不知大人可愿给本王解惑?” 陈常脸上写满厌烦,语气不善:“汉王殿下,您未经传召,擅离职守,弃百万将士于不顾,私自回京,本应卸甲洗尘,安守规矩,向太后和陛下请罪,你却身披重甲,持剑御马私闯宫门,敢问汉王殿下可有将太后和陛下放在眼里,可有将我大夏律法森规放在眼里?” “本王记得陈大人似乎没有在刑部或者大理寺供过职,如今言官的门槛这么高,还得精通律法?” 萧奕霖戏谑的调侃,彻底激怒了陈常及一众言官。 御史大夫魏如光上前弹劾:“汉王身为皇室郡王,自然可以不尊律法,不敬皇权,吾等身为臣子,熟知朝廷法度,以律法自省其身,才能循规蹈矩,恪守本分,方为朝臣典范。” “呵。”萧奕霖意味不明地笑道:“魏大人还真是毫无君子谦逊的美德,言辞如此直白,夸赞自己为朝臣典范,本王倒是第一次见。” “哈哈哈哈,王爷说没错,这帮子掉书袋最会自夸,一点都不谦虚。” 威武将军刘大山噗地一声,笑出了声,大手一拍头上的乌纱帽,声如洪钟,响彻殿内。 “你……” 魏大人气得闷哼一声,一甩袖子回到原位,扭过头去不愿再看他们一眼。 第51章 惩罚 “咱们这些行伍之人,不如他们文官讲究,我都被他们参过好几次,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虎威将军赵勇也站出来,为萧奕霖助威。 唐如玥觉得甚是有趣,今日这朝会可比折子戏精彩,这些人分工明确,文官弹劾,武官袒护,井然有序得跟商量好的一般。 她冷眼旁观,萧奕霖对此似乎并不知情,那两位武将的示好,非但没让他欣喜,反倒是多出了几分紧张。 两位将军为他助威时,他显得极为不安,频频朝着自己看,萧奕霖对她这个太后,倒是还有几分真情。 唐如玥心中感叹,面上仍旧是一副亲和的模样,她劝道:“众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法立国当施重典,法不可轻废,汉王触犯律法,乃是事实,纵使情有可原,却也不可不罚。 但霖儿自幼在哀家膝下听训,他犯错,便是哀家教导不严,疏于管教,哀家应当同罪,一并处罚,方可彰显我朝律法森严,提醒世人不可轻犯。” 众臣纷纷下跪叩拜,口称:“太后英明!” 萧奕霖眼眶泛红,跪在大殿之中,祈求道:“母后不可,儿臣愿领受责罚,万万不可让母后为儿臣承担罪责!” “圣人云,子不教,父之过。”唐如玥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道:“先皇英年早逝,留下咱们孤儿寡母,哀家难免照顾不周,偶有疏漏,这才让你酿成今日大祸,哀家对不起先皇临终托付,未能规劝长子,又疏于管教幼子,实乃哀家之过也。” 众臣跪在地上,越听越心惊,太后话里有话,明面上是称罪,实则字字句句直指朝臣,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宁鸿基眼看事态不对,忙告罪道:“臣等罪该万死,先皇薨逝,臣身为首辅大臣,理当恪尽职守,辅佐陛下,约束朝臣,臣年老体衰,失职不察,连汉王殿下得胜归来,都未能及时上奏,臣罪该万死,请太后责罚。” 勤政殿中,风向瞬间调转,朝臣们皆称有罪,请旨责罚。 好好的朝会,搞得跟忏悔大会一般。 唐如玥心中清楚,今日若不责罚萧奕霖,朝臣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索性该做的,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若是萧奕霖还因此记恨于她和萧奕承,那也是命数。 她面露纠结,难于开口:“诸位臣工,且听哀家一言。” 众臣闭口不言,原本嘈杂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唐如玥压下唇边的嘲讽,又道:“汉王萧奕霖擅离职守,无诏回京,不守宫规,意图闯宫面圣,罪大恶极,难以轻恕,但念在他得胜归来,情难自控,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哀家身为太后,又是他的嫡母,疏于管教,致使他犯下大错,责无旁贷,理当与汉王同罪,便也罚俸一年,以兹惩罚。” 萧奕霖内心五味杂陈,想说什么,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两年多未曾回京,本以为母后早已将他抛之脑后,加上当初他顶撞母后,一心求娶玉嫣然,甚至不惜毁了母后早已为他定好的婚约,他以为母后定是厌弃他的。 边关苦寒,日子极为难捱,每每京中有书信传来,他都希望能看到有母后的来信,连皇兄都隔三差五修书一封,母后却从未有过只言片语。 玉嫣然与皇兄过从甚密,隐有私情的消息传到边关,他心中不是没有怀疑,也曾修书给母妃,询问实情,可没有人告诉他真相。 大战得胜,他马不停蹄赶回京城,得到的却是玉嫣然出家的消息,萧奕霖真的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他的母妃,他的母后,趁他不在竟磋磨他的结发妻子。 萧奕霖昨日真的想强行闯入宫中,向他的母后问上一问,她可曾将他当成自己的儿子。 事到如今,一切都烟消云散。 无论玉嫣然是否红杏出墙,他愿意相信母后,从来都不曾害他。 萧奕霖猛地磕了三个响头,极为用力,连额头上都红了一大片,他道:“儿臣愿领责罚,谢母后从轻发落,儿子今日便返回边关,从此若无诏令,绝不踏出边关半步。” 唐如玥唇角上扬,露出一抹和煦的笑意,“一会儿下了朝,跟哀家回宫用膳,咱们母子好好说说话。” 视线扫过众臣,她又道:“诸位臣工,可还有异议?” “太后公正严明,臣等并无异议。”百官齐声称赞,心中却暗暗吐槽,太后都自罚一年俸禄,他们便是有异议,也不敢再开口啊。 唐如玥令萧奕霖先行退下,在偏殿稍事休息,继续朝会。 萧奕霖这番举动,显然是被人利用,背后之人先是操控流言,引起他对萧奕承的不满,再利用玉嫣然编造谎言,扭曲事实,向他求救,让他对他的嫡母和生母,都起了忤逆之心,待他怒气攻心,回京质问真相,再让武将对其袒护,造成拥兵自重,结党营私的假象。 今日高堂之上,坐着的若是萧奕承,这一局纵使不让他们兄弟离心,萧奕承心中也会对他生出忌惮,而萧奕霖同样会因夺妻之恨,埋下报复之心。 唐如玥倒要感谢这背后之人,平白无故,给她指了条明路。 今日无论弹劾还是袒护萧奕霖,那几个朝臣定有起头带路的人,到时让南烛他们仔细查查,或许会有意外之喜。 萧奕霖的风波平息后,朝会之上,异常平和,不过半个时辰,朝臣们便偃旗息鼓。 下了朝,唐如玥让两个孩子先行回去,她带着萧奕霖逛起了花园。 “哀家记得,你幼时最喜欢躲在莲池的小船里,每每苦寻不见,只要到莲池附近寻一寻,总能找到。” 萧奕霖听到她的话,含笑致歉:“儿子年少不懂事,劳母后费心。” “人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天下间哪有不操心的母亲呢。”唐如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等你有了儿子,做了父亲,或许便能明白母亲的不易。” 萧奕霖神色恍然,想起玉嫣然,难免有些失意,嘴里浮上些许苦意:“儿子只想守护大夏太平,儿女之事,顺应天命便是。” 唐如玥不想等到伤口发脓溃烂,再去挑开伤疤,主动提起玉嫣然。 “玉氏并不适合做皇家媳妇,更无法承担王府主母的重任。” 第52章 情断 “母后,可她毕竟是儿子的发妻,难道母后丝毫都不顾及儿臣吗?” 萧奕霖见唐如玥主动提起,也不再逃避,开门见山地问道。 唐如玥坦然与他对视,眼中满是不舍与委屈,叹息道:“唉,哀家若非顾忌你的感受,岂能容她如跳梁小丑般,四处挑动是非。” 行至凉亭,唐如玥在萧奕霖的搀扶下坐了下来,白苏汀溪连忙上前布置,奉上茶水点心后,在她的示意下,退出凉亭,守在三丈开外。 唐如玥手执玉壶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到萧奕霖跟前。 她握着茶杯,借着茶水的热意暖手,稍加思索,将真相如实告知。 “当初你要求娶玉嫣然,哀家便不肯,不是因为玉氏母家官位低微,而是因为玉家家风不正,玉氏嫡母原是勾栏瓦舍的花娘。” “那母后为何不同我讲?” 听到他的问题,唐如玥在心中吐槽,他也听不进去呀,那时他对玉嫣然正是情浓之际,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被他认定是刻意苛责。 萧奕霖说完就后悔了,当时的情形,他不该有此问。 他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憋了许久,才开口:“母后,是儿子犯蠢了,请母后原谅。” “好了,都过去了。”玉嫣然拍了下他的手,继续说道:“你曾跟哀家说,玉嫣然才名远播,誉满京城。如此名动京城的小娘子,你可知还有何人?” 萧奕霖皱着眉,绞尽脑汁地回想了许久,答道:“儿子对闺阁女子并无留意,不知还有何人有此才名。” “你瞧问题的答案早已在你心中,只是你不愿深思。” 唐如玥感慨,不是那些攀龙附凤的女子,有多么高深的手段,而是他们这些男子只管自己方便,哪里会深究他们眼中柔弱可欺的女子。 可往往就是这些他们看不起的女子,在关键时刻,轻描淡写的拿走他们的身家性命。 她又道:“闺阁女子最重名节,但凡官宦人家的女儿,闺名从不轻易示人,又怎会大张旗鼓,名满京城,这本就是那些花楼追捧妓子的手段。” 萧奕霖恍然大悟,原来他从未看清他那位结发妻子。 自责、愧疚、愤怒、不甘种种情绪缠绕心头,折磨得他痛苦不堪,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伤人。 他咽下喉头翻涌的腥甜,再次问道:“所以她真的跟皇兄……” 唐如玥见他难以启齿,接过话茬,替他回道:“玉嫣然跟你皇兄确有情愫,但二人并未越雷池半步,哀家相信承儿跟你一样,都是被她欺瞒引诱,当日承儿在城外遇刺,玉嫣然替他挡下致命一剑,太医替她诊脉,却发现她已有身孕。” 萧奕霖震惊得瞪圆了双眼,张大嘴巴发不出半点声音。 唐如玥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心有不忍,却又不得不说,“太医院院正林川柏亲自把脉,当时尚不足月,但确为喜脉。” 萧奕霖目光呆滞,不知该如何开口:“孩子……孩子是……是……” “孩子的生父,哀家也不知,承儿去相国寺前,哀家曾反复问过,他从未与玉嫣然有肌肤之亲,那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只怕要问玉嫣然自己。” 唐如玥怎会不清楚他的想法,与其他日从旁人口中得知一切,不如让她来做这个恶人,将一切都挑明。 “霖儿,哀家做主,用了药,送走了那孩子,保全了皇家的颜面,可这事情不能当没发生过,你若想求个真相,哀家命人带她回来,让你与她当面说清楚。” 萧奕霖愣住了,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玉嫣然,慌乱地拒绝道:“不,不用了,母后,儿臣信母后的,任凭母后发落。” “你难道不想知道她是否有苦衷吗?”唐如玥不想他将来后悔,又追问了一句。 “儿臣……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萧奕霖流着泪说道:“儿臣在边关,一去便是两年,乍然听到她与皇兄……儿臣确实想要问一问,可如今……儿臣不知。” 唐如玥为他续了杯茶,塞到他手中。 手上隐隐传来的暖意,烘得他眼睛一热,又流下泪来。 纵使萧奕霖征战沙场,砍断了骨头,他也能咬牙忍痛,拼命厮杀。 可到了一手养大他的母后面前,他如同稚童般放声大哭,像是要把心中的委屈哭干。 唐如玥起身,走到他跟前,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悲伤。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萧奕霖生在皇家,自幼离开生母,在嫡母身边长大,却从未受过委屈,比萧奕承这个嫡长子丝毫不差。 先皇早逝,他们两兄弟是唯二的皇子,又从小一起长大,皇室血脉争权夺利,互相倾轧的场面,并没有在他们兄弟间上演。 萧奕承和萧奕霖可说是出身皇家,却比那些官宦子弟还要单纯,不通世故。 原身对两个孩子极为爱护,事事为他们思虑周全,可谓是事无巨细,殚精竭虑,可也让他们失去了成长的机会。 以唐如玥所见,她这两个便宜儿子,只怕连她那个只有六岁的大孙子都不如。 唐如玥叹了口气,皇家贵妇真不是那么好当啊。 萧奕霖渐渐平复下来,他松开抱着母后的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儿臣失态了,请母后见谅。” “儿子在母亲面前,哪有什么失态不失态的。”唐如玥宽慰他道:“想不到霖儿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人人敬畏,回到京中,还如同小时候一般丝毫未变。” “母后,儿臣在边关才不是这样,儿臣就是见到母后,觉得心里委屈……” 萧奕霖声音越来越小,脸却越来越红。 他若是没有去边关,如今也是做父亲的人,还在母亲怀里痛哭,着实是有些羞于启齿。 唐如玥没有再打趣他,反而询问他对玉嫣然的打算。 “霖儿,玉氏已从宗祠中除名,按照律法,她不再是皇家宗妇。” 她顿了下,又道:“但情理上,她还是你的妻子,你可有打算?” 萧奕霖沉默良久,艰难地说道:“她既已背叛儿臣,便不再是儿臣的妻子,儿臣写下休书,请母后着人交给她。” 唐如玥刚要吩咐白苏准备笔墨,萧奕霖却撕下一块衣袍里衬,咬破手指,写下血书: 【卿既毁诺,吾亦罢休。】 第53章 呆萌小儿郎 唐如玥唤来白苏,将血书交予她送往皇姑庵。 萧奕霖木然地捧着茶杯,无知无觉地灌下热茶。 唐如玥怎会不知他心中的难受,小说中是萧奕霖负心薄幸,亲手推玉嫣然摔下城墙,落得个身首异处,死无全尸的凄惨下场。 可现实中的萧奕霖,在她记忆中,对玉嫣然并无半点辜负。 在重生的玉嫣然眼中,他恶贯满盈,死不足惜。 在穿越成原身的唐如玥眼中,萧奕霖心系家国,孝顺善良,是天底下最好的儿子。 萧奕霖陪唐如玥用过午膳,便告退回府。 他离开前,唐如玥再三叮嘱:“哀家本就想诏你回来,既然已经回京,那便在京中多住些日子,待过了年,再去边关也不迟。” “母后,边关大捷后,儿臣擅自回京,军中还有许多事没处理,儿臣明日便启羲回边关,待处理完军务,母后再召儿臣回来便好。” 萧奕霖放心不下边关,他已有想要的答案,便不想在京中蹉跎。 唐如玥见他坚持,不再强求。 “既如此,回去跟你母妃道个别,好好陪她吃顿饭。” “儿子知道,母后保重,下次回来,儿子猎头白狐,给母后做围脖。” 萧奕承恢复往日的爽朗,大步流星的离宫回府。 解决了萧奕霖,唐如玥心中的石头放下了大半,她唤来白苏交代一番。 “今日朝堂上那几个带头的朝臣,你都记下了吗?” 得到白苏肯定的答复后,她又道:“将这些人的名字誊记在案,传信南烛,让她顺着这几个人去查,定会有所收获。” “主子觉得这几个人跟幕后主使有关?”白苏不解地问道。 唐如玥在脑中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复盘了一遍,确定方向没错:“不错,这几个人中定有人与幕后主使有关,让南烛一定查仔细。” 白苏领命,打趣着南烛道:“奴婢看南烛啊,干脆在宫外安家。” “就你淘气,还不快去传信。” 唐如玥作势要打,白苏笑着跑了出去。 不过白苏的话提醒了她,南烛一个女子,常在宫外走动,终是不便。 她需再寻个忠心得力的人,替换南烛,最好是不起眼的小角色,无人在意。 南烛雪青管着外头的探子,可到底是她身边的大宫女,过于显眼。 若是遇上有心之人,顷刻间便会被发现。 京城之中,天上飞的鸽子,比地上的人都多。 即便暂时未能发现,循着飞鸽的轨迹也能查到她们的行踪。 唐如玥想了想,叫来雪青,让她传信给父亲,请他老人家进宫。 趁着雪青去请人的功夫,她叫汀溪去接了三个孩子过来。 见到她,三位皇孙上前请安。 萧景羲:“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身子可好些?” 萧景煜:“皇祖母,您病了?” 萧景宸:“祖母,孙儿带了雪蜜,交给汀溪姑姑每日给您泡一杯,保管百病全消。” 唐如玥面露笑意,三个孩子的性格各异,却极为孝顺。 “坐,都用过午膳了吗?”唐如玥招手,让他们坐近些,边闲聊边跟他们分析朝局。 三个孩子对今日朝堂上的事情见解不同,或多或少都对萧奕霖有些恼意,唐如玥并不急于向他们解释,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们,反倒不利于他们深入朝局。 朝堂之下的暗流汹涌,对三个孩子来说,还很遥远,他们的见地大多基于场景下发生的现实情况,萧景羲偶尔能触及核心,却也是隔靴搔痒。 待三人阐述完自己的想法,唐如玥跟他们讲了萧奕霖的情况。 萧景羲听完,脸上带了疑惑,他不明白唐如玥为何要袒护皇叔,明明触犯律法的是皇叔,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不是吗? 唐如玥见他表情异样,问道:“景羲可知边关有多少兵卒,战事又僵持了多久呢?” 萧景羲点头,“孙儿看过兵部的邸报,边关常年驻守打的兵卒约有四十万,皇叔出征时,带了十万兵马,这两年陆陆续续增兵,加上皇叔在附近征召的士卒,约有百万人,皇叔出征前,边关已有战事近一年。” 提到打仗,萧景煜立马来了精神,他补充道:“边关多战事,兵卒死伤严重,抛去殉国的,重伤的,轻伤失去战力转为辎重后勤的,皇叔手中可用的兵士不会超过五十万。” 萧景宸也来凑个热闹,“边关战事僵持近四年,耗费军资每年约为一千五百万两,户部邸报我朝经济繁盛,岁入约为六千万两,十之六七归入了兵部,而北境占去了近一半,若是西北再有战事,只怕国库空虚,入不敷出。” “甚好,你们各有见解,出发点不同,倒也殊途同归。”唐如玥夸赞了几句,又问道:“那你们可知你们皇叔此次大捷,未来会是怎样的局面吗?” 萧景羲想了想,“兵部尚书奏报上说,皇叔此次大捷,可保边关二十年无忧。” 萧景宸听了,兴奋起来:“二十年,每年一千五百万两,那就是三万万两,足足可以剩下五年的岁入。” 萧景煜撇了撇嘴,道:“三弟,你别光算省钱,就算没了战事,边关也不能无兵卒守卫。” “我这不是一时兴奋嘛,莫怪莫怪。”萧景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唐如玥赞赏地看着他们,解释道:“不错,你们说的都很对,对比五年的岁入,边关数十万将士的身家性命,你们的皇叔功大于过。” 见三人露出不解,唐如玥继续解释:“为君者,知人善用,识人不必探尽,既要有容人的雅量,又要有强硬的手腕,刚柔并济,才能制衡百官,你们看那些文官弹劾你们皇叔,看似是出于忠君,实则是文武相轻,披着循规蹈矩的外皮,暗地里都是各自的算计。” 这话让他们似懂非懂,懵懂的眼神透着呆萌,唐如玥心中一片柔软,谁知道三个帅气可爱的孩子,同时露出呆萌的表情,杀伤力会有多大。 唐如玥这位皇祖母,可是抵挡不住。 她为他们解惑,道:“前朝重文轻武,同朝为官,文官可至超一品国公,武官在战场上拼死搏杀,最多也不过出位公侯,除非有开国从龙之功,否则难以越阶,这朝堂上自然就成了文官高贵于武官的局面。” “所以他们是为了权利?”萧景羲不敢置信地问道。 第54章 成长 唐如玥唇边含笑,反问道:“景羲觉得呢?” 萧景羲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说:“是为了夺取圣心。” “有失偏颇。”唐如玥道:“人生在世,何人能逃得掉功名利禄,朝堂上那些文臣也好,武将也罢,身后都不止一家一人,你们若能易地而处,朝中纷争尽可参透。” 萧景羲皱眉沉思,唐如玥也不打扰,让他自己琢磨,鸡娃要趁早,可孩子们太小了,只能徐徐图之。 急是急不来的,总要让他们自己成长。 萧景宸目光晶亮,眼珠骨碌直转,恨不得在脸上写出“问我”两个大字。 唐如玥被他闪亮的眼神晃得头晕,失笑道:“咱们景宸可有高见?” “皇祖母,终于想起问孙儿了。”萧景宸嘟着嘴,同她撒娇:“孙儿不如大哥思量周全,孙儿觉得他们攻讦皇叔,无非就是觉得边关稳固,捞好处的道道,又少了一个。” “哦?宸儿的见地倒是有几分新意。”唐如玥饶有兴致地追问道:“仔细说来听听。” 萧景宸兴奋又激动,父皇母妃一直不喜他热衷算学,认为那是商贾的技能,上不得台面。现在皇祖母非但没怪罪,反而极有兴致,他怎么能不兴奋。 “皇祖母,孙儿刚刚算过,您想北境每年军费消耗一千五百万两,辎重粮草,战甲兵器,还有北境十万铁骑,人吃马嚼,手松一松,沾手的官员下半辈子都不愁吃穿。” 萧景宸的回答出乎唐如玥的意料,小家伙年纪不大,精于算术, 若非生在皇家,说不定能成为大夏首富呢。 唐如玥脸上带着赞赏的表情,道:“极好,宸儿机智,算得不错。” “祖母,孙儿也有想法。”见萧景宸得了夸奖,萧景煜也坐不住了,眼角眉梢都挂着跃跃欲试。 唐如玥:“煜儿向来尚武,最喜舞刀弄剑,边关的战事只怕煜儿最为关切。” 萧景煜摩拳擦掌,自信心爆棚:“我看那几个武将,也不是真心袒护皇叔,皇祖母,您想啊,北境对峙多年,前头不是没有领兵的将领,皇叔才领兵两年,北境就平定了,岂不显得他们无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唐如玥看着三个孩子,目光中满是赞赏,又道:“这段时日,每日天不亮就要到勤政殿听政,哀家瞧着你们思虑周全了许多,甚是欣慰。” 三兄弟起身,异口同声道:“孙儿谢皇祖母教诲。” “哀家听说,景羲病着的时候,你们俩每日都去奉先殿为他祈福,这就对了,你们仨是亲兄弟,民间有句话说的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们能互敬互爱,哀家也算没白疼你们一场。” 萧景羲听了她的话,转身朝着两个弟弟鞠了一躬,道:“谢两位弟弟挂怀。” 萧景煜:“我就是顺道,过去拜了拜。” 萧景宸:“大哥莫要客气,下次再要训我,可得想着我的情分。” “那是自然。”萧景羲笑容灿烂,终于有了几分少年的鲜活。 萧景煜梗着脖子,一脸别扭:“你要是起得来,我带着你练拳,总不至于跟个姑娘似的,风一吹就病倒了。” 萧景羲没忍住,笑出了声,“二弟说的是,明日我就去寻你,你可不能毁约。” “我才是那等小人,你来便是。”萧景煜瞥到一旁的萧景宸,胳膊肘动了下,问他:“干脆你也一起来。” 唐如玥见他眼中流露出紧张与担忧,脸上却非要装出冷酷,像极了傲娇的哈士奇,心中觉得好笑,嘴上倒是替萧景宸答应下来。 “既要习武,自然是三兄弟一起最好。” 萧景宸乐得热闹:“我们可是亲兄弟,当然要同进退。” 三小只闹成一团,其乐融融。 唐如玥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们的父亲。 萧奕承年少时,也是这般护着弟弟。 二人一起长大,比三小只还要更亲近,可后来这份情谊随着时间,终究是化为了乌有。 她叮嘱道:“无论何时,你们要记得今日所言,三人血脉交融,是最亲的亲人。” 萧景羲看着唐如玥脸上流露出伤怀,心知她是想到了父皇和皇叔,他心中亦不知该如何面对父皇,幼时父皇亲手教他读书写字,他想不通父皇何时变了,恨不得杀他而后快。 他垂下头,敛去眼中的伤心难过,声音中带着委屈:“祖母,父皇抛弃我们了吗?” 提到萧奕承,萧景煜和萧景宸也垂下了头,失望难过的情绪将他们紧紧包围。 唐如玥走到三个孩子身边,逐一摸了摸他们的头,她叹息道:“人与人之间,缘深缘浅,缘起缘灭,皆有定数。像你们三人,亲缘深厚,成了相亲相爱的亲兄弟,可也有些人缘分浅些,比如你们的皇祖父和哀家,只得了十年的夫妻缘分。而你们的父皇也是一样,他跟咱们缘浅些,因此只能相伴数年。” 萧景宸瓮声瓮气的问道:“那父皇跟皇婶缘分比我们深吗?” 三个孩子纯然的目光,眼巴巴地望着她,期盼的眼神让她心中微疼,她道:“你们父皇、皇叔还有皇婶,他们的缘分有些复杂,不止是深浅,还有先来后到。” “父皇跟皇婶的缘分要是比母妃还深,那我母妃要怎么办?” 听了萧景宸的话,萧景羲和萧景煜眼中的光亮不约而同的灭了,眸子黯淡幽深。 唐如玥一阵心疼,道:“你们的母亲还有你们这些孩子,日子也就有了期望,只要你们平安健康,她们便别无他求。” “那皇祖母呢?”萧景羲关切地询问。 唐如玥淡淡笑道:“祖母不是有你们嘛,难道羲儿不想管祖母了吗?” 萧景羲起身,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郑重承诺道:“只要有孙儿一日,定保祖母日日平顺舒心,福寿双全。” 萧景宸跟着起身,跑到唐如玥身边,抱着她的腿撒娇:“祖母,孙儿也跟大哥一样,定让祖母日日开怀,做个快活的老神仙。” 萧景煜慢了一步,瞪了他俩一眼,提高声音道:“我亦如此,等我长大,也跟皇叔一样做个大将军,挣军功孝敬祖母。” 唐如玥看着三个孩子,心中满是感动。 她的小豆丁们茁壮成长,总有一日,会长成苍天大树,屹立天地间,守护大夏万千百姓。 第55章 人选 又说了一会儿话,雪青进来禀报,唐国丈已到了宫门口,正在等候觐见。 唐如玥嘱咐汀溪送三个孩子回去,带着白苏雪青去见父亲。 唐国丈身上的朝服都没换,急匆匆地进了宫,满是皱纹的脸上浮起一层薄汗。 “父亲可是身体不适,怎地一头的汗?”唐如玥眼中浮上了担忧,如今已是深秋,天气转凉,父亲乘轿辇入宫,还能一头大汗,莫不是…… 她心中慌乱,忙吩咐白苏:“去把林院正请来。” “慢着,你莫慌,为父无事,不过是多走了几步路,不妨事。”唐国丈赶紧开口解释,免她忧心,更不必多生事端。 唐如玥一听,视线转向雪青,声带怒意:“雪青,你怎么办的差事,不是让你安排轿辇接父亲入宫吗?” 雪青双膝跪地,委屈的请罪说:“主子恕罪,奴婢按照吩咐安排轿辇在宫门口候着,可咱们老大人……” “你莫要拿个小宫女出气,不过是几步路,我还没老到动不了的地步,更何况如今朝局微妙,多少人盯着宫里的动静,何必授人把柄。”唐国丈打断雪青的请罪,替她将未尽之意说了出来。 朝臣原本对太后垂帘听政便有不满,如今又出了汉王的事情,只怕不日便会提及汉王妃与陛下的旧事,何苦在这时候横生枝节。 唐如玥何尝不明白父亲的想法,朝臣们虎视眈眈,日夜期盼着能抓到她的把柄,借机将她赶回后宫,可她怎么忍心让自家老父亲受委屈。 “您也太谨慎了,不过是一顶轿辇,说不得那些御史还要上表称赞我纯孝呢。” 唐国丈眼中染上无奈,劝道:“夸赞还是攻讦,如今都不合时宜,多事之秋,咱们家循规蹈矩,你也能少些烦恼。” 白苏奉上参茶,递上温热的帕子,等他擦拭过后,收起帕子,递了个眼色给雪青,双双 退了出去。 唐国丈赞赏的点了点头,“这几个宫女你调教的很好,今日唤为父进宫,可是跟她们有关?” 什么都瞒不过老父亲的眼睛,唐如玥入宫二十几年,父母兄弟极少见面,可若论对她的了解,无人能及父母。 她直奔主题,道:“咱家宫外可有得用的人,我身边的南烛出宫已有些日子,总归是不合规矩的,日子久了,难免生出事端。” 唐国丈略加思索,问道:“家中合用的人倒是不少,只是不知是否合适,你也知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家里用的都是世代的家奴,少有生面孔。” 父亲的考量,也恰是唐如玥不曾求助家中的原因。 京中世家,大多沿用家奴,极少参与牙行奴仆的买卖,哪怕家中奴仆犯错,大多也是发到自家的庄子上,极少流落外人手中。 其一是世家内里总要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其二便于管束,世家子嗣繁多,人多口杂难免有些龃龉,盘根错节,伺候的人要是不知内情,冲撞了主子,岂不是给自个添堵。 可如此一来,各家的奴仆管事,自然都是些熟面孔,想要做些什么,都难免被人察觉。 唐如玥思索片刻,又问:“父亲,我记得家里有几个外阜的庄子,可有样貌普通,不惹人注意,最好还能会些拳脚的仆役?”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行伍出身,样貌能力都合适,他当初得罪了上峰,险些死在狱中,是我救了他,将他安置在北关的庄子上做了个管事。” 听到唐国丈的话,唐如玥眼前一亮,忙问:“此人可调配入京?” 唐国丈点头,“他上峰多年前已逝,又非高阶将领,想来无人认识,适合入京。” 此人的来历,性格,能力及亲缘关系等情况,事无巨细,他将自己知晓的情况都告诉了唐如玥,贴心的附上了自己的感受和理解。 唐如玥越听越觉得此人就是她苦寻不见的那个人选,孤身多年,出身行伍,农庄他能治理得井井有条,又有行伍经历,管理个把探子细作还不轻松。 父女二人达成一致,待唐国丈传信将他调入京城,再带着他来宫里面见太后。 解决了眼前的问题,唐如玥提起立储,道:“父亲觉得景羲如何?” 唐国丈眉头紧皱,默不作声。 “父亲不必避讳,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不过是想问问父亲的见地,景羲、景煜和景宸三个孩子都是我的孙儿,总要有个章程。” 唐如玥坦诚吐露内心的想法,“父亲也知道,景羲是皇后所出,又是嫡长子,按理本也该立其为储君,可我对宁鸿基还是有所担忧,他太过古板,将来恐怕对景羲有所阻碍。” 唐国丈叹了口气,道:“朝臣闹着立储,为的本就不是三位皇子。” “皇帝进了大相国寺,就没打算再回来。”唐如玥长长叹了口气,解释道:“既然早晚要立,不如早做准备,趁着孩子们还小,我还能再教导几年。” 唐国丈赞同她的想法,更心疼女儿的艰难,本以为陛下亲政,女儿能过上几年安稳的日子,享享清福,可偏偏出了玉嫣然这么个祸端。 强夺臣妻,意图废后,谋害子嗣,咱们这位陛下被猪油蒙了心,能干的不能干的,他都干了个遍,留下一地烂摊子,丢给他嫡亲的母亲。 唐国丈又气又心疼,气陛下行为不端,心疼女儿无端受累,明明已是做祖母的年纪,还要殚精竭虑,为子孙谋划。 他又叹了口气,说道:“景羲沉稳内敛,是个能成大事的,景煜和景宸,一个沉迷舞刀弄剑,一个整日钻研算术商论,无缘皇位,若是教导得力,倒是可为景羲的左膀右臂,执掌兵马,手握钱粮,皇位何愁不稳。 至于宁首辅,你不必担忧,他虽古板,可真要是一味守旧,又如何能坐上首辅的位置,你要是真心想扶景羲上位,说不准他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想到那日与宁鸿基密谈,唐如玥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第56章 羡慕 唐国丈对宁鸿基的猜测,不能说全中,简直是一模一样。 唐如玥勾了勾唇角,道:“父亲倒是对宁鸿基了解甚深,不瞒父亲说,那日我向他暗示立储人选,他的反应确如父亲所料。” 唐国丈捻着胡须,眼里漾出几分笑意,“你别看他连自己女儿都不护着,一副克己复礼的模样,那家伙年轻时可是有名的狂生,狂悖妄言,险些被世宗皇帝削了功名。” 唐如玥真是无法想象,宁鸿基那端正古板的性子,也会有狂悖的时候,她还以为首辅大人生来就是个古板的小老头呢。 笑容加深,她又道:“如此说来,我倒是放下心来,景羲是个好孩子,只是这母家让人有些忧心,皇后本就是个忧思过重的,要是再来个迂腐的外祖,孩子未来注定要艰难。” “你放心,宁家那老东西只怕比你我,更怕大殿下走了歪路。”唐国丈捋着胡子,笑容充满深意。 唐如玥自然明白,宁鸿基入中书已有二十年,先皇临终托孤,封他为首辅大臣,他自诩清流,女儿却成了正宫皇后,若说他没野心,唐如玥是不会相信的。 三个孩子的脾性,如今她已摸清,接下来需寻访名师,因材施教,必不能因皇位已定,便忽略旁的孩子,还有四个小公主,宁家那位女先生也是时候去拜访一番。 唐国丈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便出宫回府,安排人员调动的事情。 白苏送他出宫,嘱咐轿辇务必将唐国丈送到宫门口,她本想送老大人到宫门口,却收到皇姑庵传回来的密函,急匆匆进了内殿禀报。 “主子,皇姑庵那边来了急信。” 唐如玥刚要起身回寝宫,听到“皇姑庵”三个字,又坐定下来。 白苏忙递上去纸条,汇报道:“主子,孔嬷嬷急报,玉嫣然收到汉王殿下的放妻书,发了疯,拼死闯了出去,如今不知所踪。” 砰—— 唐如玥怒极,猛地将桌上的茶杯挥到了地上。 她发怒道:“禁卫是干什么吃的?那么多人竟然看不住一个重病在身的弱女子,哀家要这些酒囊饭袋有何用?还不速速派人追查!” “主子别动怒,南烛已经派人一路追击,估摸着今晚就有消息传回来。” 白苏边说,边将地上的碎瓷片捡起来,拢作一堆,用帕子包了,防止割伤唐如玥。 唐如玥皱着眉,“这些让小丫鬟来做,你仔细些别伤了自个。你让南烛安排些人去汉王府沿街寻,总能找到她。” 她起身便走,白苏把手里的帕子递给小丫鬟,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唐如玥急匆匆地到了慈康宫,宫人惊惶行礼,未等通报,她径直进了内殿,留下宫人面面相觑,太后今日如此匆忙,难不成又有大事发生。 宁妙仪听到消息,匆忙迎了出来,“儿媳给母后请安,母后今日怎么得空来儿媳这里,可是有事?” 唐如玥开门见山,径直问道:“你往大相国寺派的人可还在?” 宁妙仪脸色一僵,顿了片刻,否认道:“母后说笑了,儿媳不曾派人去大相国寺伺候,陛下身边伺候的宫人,都由母后钦点,儿媳不敢僭越。” “够了,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哀家若要兴师问罪,还用等到现在吗?”唐如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她的话,继续说道:“说说,到底有多少人,可能联系得上?” 宁妙仪见她面色冷凝,隐约感觉到焦急,忙如实回道:“儿媳倒是真的没派人,不过儿媳父亲派了三四个得力的,去陛下身边伺候,儿媳倒也能指使得动。” “如此甚好,你传信给他们,玉嫣然从皇姑庵逃了,让他们务必留意,皇帝身边不能再出现不应该出现的人。” 唐如玥顾不上吐槽,直接将实情说了出来。 皇后对萧奕承是真爱,后宫之中无人能及,她比任何人都在意皇上对玉嫣然的偏爱,也比任何人都痛恨玉嫣然。 唐如玥笃定她必定会安排人手照顾萧奕承,如今也只有她的人能拦住玉嫣然。 宁妙仪一听,脸色阴沉下来,正色道:“母后稍坐,儿媳去去就来。”转身进了内室,不多时拿出了一块白玉牌,递给唐如玥,“母后,还有借您的信鸽一用。” 唐如玥接过来,看都没看递给身后的白苏,吩咐道:“你替皇后跑一趟。” 白苏听了吩咐,屈膝行礼告退。 宁妙仪屈膝跪下,向唐如玥告罪道:“母后,儿媳窥探帝踪,实乃大不敬,请母后责罚。” 唐如玥走到她跟前,伸手扶起了她,语气淡淡地说:“无妨,哀家明白你对皇帝的心意,事急从权,起来。” “谢母后体恤。”宁妙仪顺势站了起来,重新坐好后,又道:“母后怎知玉嫣然会去大相国寺。” 唐如玥端起宫女奉上的茶杯,浅啄了一口,茶香清冽,入口回甘,她称赞道:“这茶煮的不错,皇后也尝尝。” 宁妙仪还想追问,身后的陈嬷嬷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衣襟,她抿了下唇,端起手边的茶杯敷衍地喝了一口,眼中写满急迫。 唐如玥唇角含笑,赞赏地看了陈嬷嬷一眼,皇后心性不定,处理宫务,管理内宫都能得心应手,独独看不透帝心无情,堂堂正妻偏要学妾室,起了邀宠的心思,遇到有关萧奕承的事情她就坐不稳,算不定。 两世以来,感情上一片空白,唐如玥实在理解不了皇后的心思,她能对宫妃一视同仁,却又对萧奕承情根深种,这些年来,她又怎么忍受萧奕承去宠幸其他人呢。 女人的心思,真的让人猜不透。 奉茶的宫女退下,唐如玥这才开口道:“哀家只知玉氏失踪前,看过汉王的放妻书。” “啊,汉王真的决心休妻,这怎么可能?”宁妙仪惊讶不已。 京中无人不知汉王萧奕霖宠妻如命,远在边关,仍不忘时时往京中送礼物,后宫妃嫔们谈笑间,常常打趣,汉王府的马匹要是丢了,都能自己找回京。 曾几何时,玉嫣然是京中所有闺阁女子艳羡的对象,连她都不免心生羡慕。 宁妙仪忍不住问道:“可是母后令汉王转圜心意?” 唐如玥挑眉,探究的眼神打量着她,反问道:“皇后此话从何而来?” 第57章 失言 “儿媳失言,请母后恕罪。”宁妙仪反应过来,察觉自己说了什么,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怎么会犯蠢,说出这样的话。 无论汉王的行为是否是太后属意的结果,都不是她能够过问的,太后是汉王的嫡母,又有养育之恩,她算什么身份,竟敢怀疑太后。 宁妙仪羞愧难当,起身又跪在了地上,叩首请罪。 这一次,唐如玥没有扶她,沉默不语,视线上下打量了许久,直到她抬不起头,方才开口:“皇后,你出身高贵,统管六宫已有七年,哀家本以为你是个聪明沉稳的孩子……” 宁妙仪心中一紧,她清楚太后话中未尽之意,猜疑太后,指摘太后教导子嗣,她僭越了身份,逾越了规矩,难免会让太后多心。 她后悔不已,忙解释道:“母后恕罪,儿媳一时想岔了,请母后惩戒。” “罢了,哀家怎么也要顾忌羲儿的面子,惩戒便不必了,皇后若是有心,便抄上一卷金刚经,给哀家供在佛前,也算是尽上一点孝心。” 唐如玥本也不想多加为难,顺势罚了抄经也不过是让她长长教训。 宁妙仪叩首谢恩,站起身恭敬立于唐如玥身旁,垂头不语。 唐如玥瞥了她一眼,道:“祸从口出的道理,想必不用哀家多说,这宫里有多少人多少事都起于‘人言可畏’四个字,想必皇后比哀家更清楚。皇后若是精力不济,孩子们的教导,你就不必再插手了,哀家自会为他们谋划,也省得耽误了孩子们的前程。” 皇后往日里便有些小家子气,喜欢在情情爱爱里打转,唐如玥看在她尚算公平,又念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不忍苛责于她,可今日这话要是传出去,她身为嫡母,逼庶子休妻,再加上萧奕承跟玉嫣然那些传闻,皇室的名声便不用要了,几个孩子以后要如何面对朝臣,面对天下百姓。 唐如玥可以容忍她作为女人拈酸吃醋的小心思,却无法容忍她身为母亲却丝毫不顾及儿女,穿越前唐如玥在孤儿院长大,没有过母亲疼爱,她比任何人都期望母爱,但她所憧憬的母亲,绝不是宁妙仪这样,一心陷在自己的感情之中,丝毫不顾及孩子,这种自私自利的人不配做母亲。 陈嬷嬷见太后难得动气,忙膝行至宁妙仪身边,替她求情:“太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忧心陛下,又担忧大殿下的病情,已经多日不能安眠,一时头昏脑胀,言语无状,请太后娘娘看在她关心则乱的份上,饶恕娘娘!” 皇后身边的宫女元琪也跟着求饶,“请太后娘娘开恩,饶了皇后娘娘!” 宁妙仪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她不懂明明已经请罪,为何母后要发怒,还要抢走她的孩子。 陈嬷嬷拉了拉她的衣襟,示意她求饶请罪,宁妙仪陷入迷茫,全无反应。 唐如玥垂头看着他们,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皇后既然身体不好,便在宫中静养 ,等身子好了,哀家再把孩子们的教导之责还给皇后。” 她本想同宁妙仪商讨女先生入宫,现在息了念头,宁妙仪被教导成这般模样,想来这女先生也是个拎不清的,她怎么放心把公主们交给这样的人。 唐如玥决心亲自教导四个孙女,让她们跟三个皇子同去太学,平日里带在身边,言传身教,总不至于再出几个恋爱脑,她实在是受够了恋爱脑,真心降智。 宁妙仪茫然地瘫坐在地上,连求情的话都说不出口。 陈嬷嬷只好代她谢恩,心中暗暗叹气,自家姑娘这次是让太后失望了,自打入宫以来,她还从没见太后发怒。 恭送太后离去后,陈嬷嬷看着宁妙仪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劝慰道:“姑娘莫伤心,等过些日子,太后气消了,老奴陪姑娘去给太后赔个不是,她老人家也不是那些苛刻的。” 宁妙仪摇了摇头,目露哀戚,“嬷嬷,你不知道,母后早就不满宁家势大,上次出宫还特意去府里训斥了我父亲,她想让羲儿跟我离心。” “姑娘说哪里话,您是大殿下的亲娘,谁也越不过去。”陈嬷嬷见势不对,赶紧劝解道:“再说了,姑娘不是一直羡慕太后果决,让咱们殿下公主跟太后学学,也是好事。” “你不懂,嬷嬷,你不懂……”宁妙仪失魂落魄的走向寝宫,连帕子落在地上都全然不顾。 陈嬷嬷叹了口气,跟在身后追了上去。 唐如玥并不在意皇后的想法,出了慈康宫,她交代白苏:“让人盯着点皇后,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是,主子。”白苏听命安排好人手后,又回来问道:“主子别生气,皇后娘娘素来如此,一时失言,想来也不是有意的,主子发了那么大火,只怕皇后又要惶惶不安许久。” 唐如玥摇头,她不可这么认为,“正宫皇后自该拿出皇后的姿态,现在前朝动荡,她本该协助哀家稳定前朝,教养几个孩子,早日立下东宫,保证皇权交替。可你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她竟然质问哀家,是不是哀家逼着他休妻,她是什么身份,这话是她该说的,还嫌不够乱吗?” 白苏原本有些奇怪,主子近来一改往日的宽容忍让,变得果决强势,在她看来是好事,主子以前太佛系,不争不抢,明明做了那么多事,却被所有人误解,哪怕主子交出了权柄,前朝后宫忌惮她的人仍有不少。 如今主子不再退让,她是高兴的,可主子的心思也越来越难懂。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怎么突然想要亲自教导小殿下们了,咱们这几位殿下年纪小,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主子想要亲自教养,只怕会很辛苦。” 唐如玥明白她的担忧,解释道:“无妨,如今辛苦些,总好过后继无人。” 白苏心中一酸,又怕惹她伤心,努力挤出笑脸,“也是,左不过还有奶嬷嬷,丫鬟婆子也都跟着,再怎么也不会让主子劳心劳力,小孩子见风就长,一晃就都长大了。” “让人到贤妃、德妃、淑妃宫里都说一声,今日就将孩子们挪到咱们宫里。” 白苏听了吩咐,应道:“是,奴婢这就让人安排,保管小殿下们欢欢喜喜,舒舒服服地住进咱们宫里。” 唐如玥心中隐隐不安,希望不会再起事端。 第58章 迁居 回到慈安宫,唐如玥感到倦意,想到七个孩子,强打精神安排孩子们的住处。 萧景羲、萧景煜和萧景宸皆为皇子,即便她身为祖母,也不便让他们住进自己宫里,索性直接将三人迁到承乾殿,与奉先殿一墙之隔,也可提醒皇子们不要忘记先祖威严。 至于四个公主,唐如玥打算拆了隔壁永康宫的院墙,连通两宫,让四个孩子有地方戏耍,省的整日躲在屋子里,好好的孩子都给圈出毛病来。 古代女子的世界本就不如男子广阔,她们身为帝姬,在许多方面尚且不如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自由,唐如玥既然决定亲自教养,当然要力所能及地改变她们的生活方式,即便以后落入不由自主的境地,只要心境开阔,至少不会如他们的姑奶奶那般落个抑郁而亡的结果。 唐如玥跟白苏商讨改建的方案,汀溪和雪青则带着宫女嬷嬷去各宫传旨。 德妃和淑妃一如既往的好说话,刚提起太后想要亲自教养皇嗣,二人便高高兴兴的答应了,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爽快的让汀溪和雪青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二人到了贤妃宫里,贤妃勃然大怒,断然拒绝,二人才有了真情实感,轮番劝解。 汀溪伶牙俐齿,率先劝道:“贤妃娘娘,太后娘娘也是体恤娘娘照看皇子不易,加上前些时日,大殿下刚刚发生意外,虽说没伤及性命,到底还是有损皇嗣,太后娘娘想着让小殿下们住到一起,他们兄弟间也能有个照应。” 贤妃冷哼一声,道:“本宫已向太后请过罪了,大皇子中毒与本宫无关,本宫的儿子,本宫自己能保他周全,定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雪青也上前劝道:“德妃和淑妃两位娘娘皆已同意,娘娘可知为何?” 贤妃眉头稍缓,问道:“他们不过是碍于太后的威严罢了,还能有什么特别的缘由不成?” 雪青往她身边凑了几步,悄声道:“奴婢听闻前朝频频上表,请太后立太子,不知娘娘可有耳闻?” 贤妃乌黑的双眸瞳孔放大,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她轻咳了一声,假意为难道:“嗯,本宫想了想,你们说的也有道理,毕竟皇后和其他两位都同意了,本宫若是不同意,倒成了本宫妨碍他们兄弟感情,如此对景宸也有妨碍,本宫也不好做那扫兴之人。” 汀溪、雪青动作整齐,屈膝行礼赞道:“贤妃娘娘深明大义,当为后宫表率。” 贤妃露出几分笑意,挥手道:“行了,本宫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你们可要好生照顾宸儿。” “奴婢等谨遵教诲,定会加倍用心。” 汀溪、雪青行礼告退,出了和坤宫,二人不约而同长出一口气。 “雪青,多亏你机智,要不然贤妃这关可没那么好过。”汀溪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心里一阵后怕。 雪青叹了口气,扯出一抹笑容,“刚刚那番话哪里是我机智,那是主子有先见之明,咱们出来时,主子特意交代了我,只要提到立储,贤妃必定不会为难咱们。” “你说等立储的旨意出来了,要不是三殿下,那……”汀溪有些担忧,贤妃性如烈火,嫉恶如仇,在宫里便是皇后也是避之不及的,到时候只怕少不了风波。 许久以后,汀溪回想起今日,才发现上天早就标好了价码,得失皆有定数。 孩子们倒不像大人想的复杂,三位皇子很快接受了搬家的事实,不约而同地收拾起物品。 雪青留下帮着照看,亲自带着三位皇子去承乾殿挑选心仪的房间,又安排人手替他们收拾常用的物品,先送到承乾殿,让他们安置下来,再细细收拾。 承乾殿是三进三出的大院子,正殿东西厢房都极为宽敞,后面还有专为宫人准备的招房,比起皇子台宽敞了不少,抄手游廊上摆放着各色菊花,院子里的湘妃竹上点点泪痕,倒是有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恬淡。 萧景羲极为满意,难得表露出喜欢,“雪青姑姑,这院子极好,还请姑姑替我谢过祖母。” 萧景煜胳膊肘捅了萧景宸一下,交头接耳的私语:“咱们大哥看来是真喜欢,自打进了院子,他那嘴角就没落下过,咱俩要不把正殿让给他?” “行啊,正好大哥是长兄,住在正殿也合规矩,咱俩东西厢房一人一个,反正比在皇子台舒畅。”萧景宸也乐得成人之美。 二人商量好,带着各自的内侍分别进了东西厢房。 萧景宸转了一圈,跑出来说:“雪青姑姑,我住西厢房,西厢房廊檐下有棵桂树,我最喜欢桂花的清香。” 雪青笑眯眯地说:“三殿下最爱桂花糖,到时候天天都能做桂花糖吃。” 萧景宸做了个鬼脸,吐了下舌头,跑了回去。 不大一会儿,东厢房也有动静传了出来,萧景煜悠哉悠哉的逛了出来,假模假样的点头夸赞道:“这东厢房连着后边的院子,小爷早上习武倒是有了好去处,雪青姑姑,我就住东厢房了,姑姑让人把我的东西给我送进来。” 雪青温柔地笑道:“回二殿下,奴婢这就安排,二殿下了还有其他吩咐?” “旁的倒也不急,我练武的木桩给我放到后院就行。”萧景煜挠了挠头,强装出来的天潢贵胄做派,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是,奴婢这就让人抬来送到后院。”雪青也不拆穿,笑嘻嘻的配合。 萧景羲明白两个弟弟的心意,他确实极喜欢这院子,心中想着改日补偿些弟弟们喜欢的物件,但也没再推辞。他恭谨地说:“雪青姑姑,弟弟们谦让,我这个做哥哥就忝居正殿。” 雪青刚要回话,外院却传来了吵闹声,她向萧景羲告了声罪,赶忙出去看看。 “咱们三殿下身份贵重,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要是磕了碰了的,你们担待得起吗?”萧景宸的内侍奉墨撇着嘴,不屑地说道。 “瞧这话说的,不知道还以为三殿下已经入住东宫,封了太子了呢。”萧景羲身边伺候的赤羽一脸嘲讽,不甘示弱地怼了回去。 “你什么意思?”奉墨瞪圆了眼睛,冲到赤羽面前质问。 “能有什么意思啊,就是想说有些人别太自以为是,回头心思落空,贻笑大方啊。”赤羽丝毫不慌,凉凉地说道。 奉墨抬手推搡赤羽,赤羽不甘还手,二人滚作一团。 “干什么呢,都给我住手!” 第59章 热闹 雪青匆忙赶到,提高声音呵斥二人。 “吵什么吵,还有没有规矩?” 奉墨和赤羽连忙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说话。 雪青驱散围观的宫人,将跪着的二人叫到一边盘问:“你们都是宫中伺候的老人儿了,怎么还这般不知规矩,惊扰了小殿下们,你们担待得起吗?” 奉墨与赤羽对视了一眼,双双撇头,默不作声。 见他俩执拗地别着头,梗着脖子,倔强的都不肯先服软,雪青叹了口气。 “都觉着自个没错,那就跪这儿,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雪青不愿跟两头犟牛多费口舌,今日是小殿下们迁宫首日,宫里要打理的地方多的是,哪里有心思管他们。 奉墨见雪青转身要走,忙开口求情:“雪青姑姑,咱们殿下还等着我过去,求姑姑手下留情。” 赤羽也不甘落后,“姑姑,都是我的错,皇后娘娘特意交代我,片刻不离殿下身边,是我擅离职守。” 雪青冷笑,一个拿着三殿下做借口,一个亮出了皇后娘娘,仗着自家主子的势,想要给她来个下马威,未免太小看她。 转身看着面前的二人,她勾唇露出一抹冷笑,“二位真是好大的谱啊,只是主子们要是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别管三殿下还是皇后娘娘,到时候都得将你们赶出宫去。” 奉墨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就算我有错,也要报给三殿下或是贤妃娘娘,姑姑就这么处置了,也不合规矩。” “好,我这就向三殿下禀报。”雪青懒得废话,转身便要走。 赤羽赶紧上前拦住,“姑姑,姑姑息怒,咱们这点小事儿,不必惊动殿下们。” 他猛地跪下,死死抱住雪青的腿,他可不像奉墨那个傻子,他们犯口角不要紧,要是雪青以挑拨生事为由,向主子们禀报,无论三殿下还是大殿下都不会再留着他们。 更何况现下太后娘娘教养皇子公主们,雪青又是太后的贴身宫女,听说连宫外往来都是她管着的,他们可没有雪青那么得脸。 奉墨那个傻子非要跟雪青杠上,他可不想做那个陪葬的冤死鬼。 赤羽抱着雪青的腿,苦苦哀求:“姑姑别气,事情都是由我而起,我给姑姑赔不是。” 说着放开雪青,卖力磕头,丝毫感觉不到疼一般,磕得砰砰响。 雪青听得心惊,忙拦住他,“行了,你们以后同在一个宫里,我本也不想多事,只是咱们都是伺候人的奴才,别失了规矩,忘了身份。” “是,姑姑说的是,奴才铭记在心。”赤羽又磕了个头,向雪青道谢后,转向奉墨,向他认错道:“奉墨兄弟别生气,是哥哥我言语冲撞,我这就跟你道歉,对不住了,咱们以后在同个屋檐下当差,牙齿哪有不碰舌头的,一点微末小事儿,就别劳主子们费心了。” 冲动归冲动,能在宫里当差的到底都不是傻子,奉墨见好就收,向雪青道歉:“姑姑,是我性子太急,一时冲撞了姑姑,请姑姑见谅。” 雪青本也不想多生事端,点了点头,算是揭过不提。 都是皇子们宫中伺候的,她也不好多过问,让他们回各自主子身边伺候。 心中却记下此事,回去她要向太后禀报,皇子公主们身边伺候的人也该好好整治一番。 雪青这边出了个小插曲,汀溪那边简直却完美还原大闹天宫。 四位公主,三位乳母,八个丫鬟,十五张嘴吵得汀溪头都快要裂开,捂着耳朵恨不能当场遁走。 “三妹,我要住雕了牡丹的那间,你让给我,好不好?”萧星洛看上了萧锦铱选中的房间,缠着她要交换。 萧锦铱有些不情愿,又不敢直接拒绝,糯糯的声音带着委屈道:“二姐,我……我要住妹妹旁边,妹妹夜里哭会……会很吵……” “窝不哭哭!”萧清韵嘟着嘴,圆圆的小脸气鼓鼓的,跟个小河豚一样。 萧妤禾温柔的安慰着她,“清韵乖,我们清韵是大孩子了,早就不爱哭了,对不对?” “嗯,不哭。”萧清韵挥舞着藕段似的手臂,馒头似的小拳头坚定有力。 萧星洛拉着萧锦铱的手臂往里拽,“我不怕,你跟我走,我们换房间,快走。” “我……我不要……呜呜呜……”萧锦铱大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萧清韵刚说完不哭,见姐姐哭,也跟着哇哇地哭了起来。 “呜呜呜……唧唧不哭……呜呜呜……” 萧星洛气得直跺脚,指着萧锦铱质问说:“你哭什么,不就是换个房间嘛,住哪儿不一样。” “呜呜呜呜……”萧锦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出来。 萧妤禾看不下去,扯了下萧星洛的衣服,“我跟你换,我那屋子里雕了一对凤凰,极为好看,妹妹肯定会喜欢的,我带你去看看?” “不,我不要,我就要牡丹!”萧星洛气鼓鼓地拒绝,精致的小脸憋得通红,眼泪在眼圈里直转。 “星洛,你是姐姐,怎么能这么任性?”萧妤禾被她们哭得烦了,提高声音呵斥道。 “哇……我就要牡丹……呜呜呜……”萧星洛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乳母丫鬟们赶忙上前,哄着各自的小主子。 一时间沸沸扬扬,恨不能把屋顶都掀开。 汀溪双眼发直,目光呆滞,无神又茫然,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有成千上百个声音,吵得她头盖骨都要掀开了。 唐如玥听到外面异常吵闹,心中放心不下,顺着角门刚踏进永康宫的院子,就看到几个孩子都在抹眼泪,乳母丫鬟们打水的,绞帕子的,擦眼泪的,七手八脚慌乱忙碌。 她眉头紧皱,厉声问道:“这是怎么了,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 汀溪望着她的目光满是求救,眼中闪动着热切的光芒,晃得唐如玥不忍直视,侧头避开她的目光,她道:“汀溪,不是让你看顾好孩子们,这是怎么回事?” “主子,公主们想要调换房间,奴才一时安顿不开,惹殿下们不高兴了。” 汀溪内心无奈,这个锅只能她背啊。 她将事情的经过如实禀报,永康宫只有四个房间,想要让公主殿下们都满意,她真的为难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唐如玥听了她的话,招手唤来萧星洛,问道:“星洛告诉皇祖母,为什么一定要住锦铱那间?” 第60章 小女孩们的战争 雪白如玉的小姑娘揉着哭红的眼睛,连头上的小揪揪都耷拉下来,无比委屈的抽搭着小鼻子。 “祖母,星洛喜欢牡丹,妹妹又不喜欢牡丹,为什么不能换?” 萧星落觉得她没错,萧锦铱喜欢莲花,她喜欢牡丹,换房间对她也没坏处,为什么不能换,她想不通。 唐如玥萌出一脸血,委屈巴巴的小姑娘真的太可爱了,她展开手臂揽住小姑娘,问道:“我记得星落有个莲花的八宝盒,锦铱很喜欢,星落愿意给妹妹吗?” 萧星落瘪着嘴,一脸不情愿,“可是……那个八宝盒是父皇送给我的……我……” 唐如玥摸着她头上的小揪揪,温柔地说:“你看你也不愿意把自己的东西给别人,即使没那么喜欢,也是不愿意的对不对?” 萧星落点了点头,“祖母,星落真的好喜欢那个牡丹雕花。” 唐如玥想了想,又道:“星落答应祖母一件事,祖母就让人给星落的屋子里也雕上牡丹,好不好?” “真的吗?”萧星落一阵惊喜,眼里散发出亮晶晶的光芒。 唐如玥被她的模样逗笑了,捏了捏她粉嘟嘟的小脸,道:“当然,祖母何时失言过。” “祖母想要星落做什么,星落都答应。”萧星落仰起脸,布灵布灵的大眼睛乌黑滚圆。 唐如玥唇边含笑,道:“星落去跟妹妹道个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学堂里的先生讲过很多次,今日星落亲身实践,领会更加深刻。” 萧星落想了想,缓缓走到萧锦铱面前,“妹妹今日是我的错,我不该抢你的房间。” “我……我原谅姐姐……”萧锦铱躲在乳母怀里,瓮声回了一句,又扑到乳母怀里。 萧星落蹦蹦跳跳地回到唐如玥跟前,仰着脸求夸奖,“祖母,星落跟妹妹道过歉了,妹妹也原谅星落了,祖母答应星落的牡丹花窗呢?” 唐如玥唇角上扬,笑容和煦,吩咐道:“汀溪,还不去安排,给咱们的星落雕一面牡丹的大花窗。” 汀溪领命,安排工匠去给萧星落雕花。 萧星落想要跟去,却被唐如玥抱了起来,她道:“咱们一起过去看看妹妹。” 乳母哄了许久才将萧锦铱哄好,此时恹恹的趴在乳母怀里。 唐如玥放下萧星落,摸了摸萧锦铱的头,又抱了抱小奶团子似的萧清韵,最后拉着萧妤禾的手,带着孩子们去凉亭里坐下来。 四个孩子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带着疑惑,不约而同地看向唐如玥。 可爱的小丫头们像一群乖巧的小猫咪一样,萌得她心都化了。 唐如玥摸了摸萧妤禾的头发,乌黑顺滑,如同上好的锦缎让人爱不释手。 她眼中满是赞赏和认同,视线平视萧妤禾,说道:“妤禾今日做的很好,有长姐风范,是我萧氏长公主该有的样子。” “妤禾谢祖母赞誉,可惜妤禾没帮上忙,还把妹妹弄哭了。”萧妤禾沮丧地说道。 她真的想去安慰妹妹的,谁成想萧星落不领情,反而被她说哭了,让她很是伤心。 唐如玥将她抱在怀里,引导她思考如何解决问题。她分析道:“妤禾想要代替锦铱,跟星落换房间,这个想法很好,可是星落不愿意,妤禾知道为什么吗?” 萧妤禾想了一下,道:“因为妤禾房间里没有牡丹雕花?” “不错,星落想要的并不是锦铱的房间,而是她房间里的牡丹雕花,妤禾房间里的凤凰雕得活灵活现,却不是她想要的。” 唐如玥再次问道:“妤禾觉得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两个妹妹都满意呢?” 萧妤禾思考了很久,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她说:“要么像祖母一样,给星落房间里做上她喜欢的牡丹雕花,可我年纪小,工匠们未必会听……” 声音越来越小,萧妤禾又陷入了沉思,突然想到了方法,她拍了下手,兴奋地说道:“我知道了,我可以让汀溪姑姑去找工匠。” “不错,妤禾真聪明,汀溪姑姑若是不在,还有吗?”唐如玥继续追问道。 萧妤禾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思考,她又道:“锦铱想要跟清韵住在一起,可以让她们住到主殿,主殿有两间房,她们既可以住一起,又不会吵到对方。” “很好,这样星落换房间,也不必影响锦铱,可是妤禾就只能住偏殿,你愿意吗?” 唐如玥赞同她的想法,再次追问了一句。 萧妤禾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认真思考后做出了决定,“我愿意,偏殿、正殿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能让妹妹们和睦相处,我住在哪里都是可以的。” 唐如玥在她小巧精致的鼻头上点了一下,夸赞道:“妤禾思虑周全,堪为姊妹之典范。白苏,去把我那个红珊瑚的手串拿来,奖励给咱们的大公主。” “谢祖母赏赐。”萧妤禾兴奋得双颊微红,鼻尖上微微冒汗。 唐如玥掏出帕子,给她轻轻擦了擦,又摸了摸她的头,这才转头问道:“星落可懂得该如何做?” 萧星落抿了一下嘴唇,回答:“星落明白,应该像姐姐一样,寻汀溪姑姑帮忙,再不然让两个妹妹住一起就好了,也能得到星落喜欢的房间。” 唐如玥颔首认同,教导四个孩子道:“圣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若能以己度人,必可知晓他人的心思,许多问题皆可迎刃而解。” 四个小公主都还是小丫头,最大的妤禾也不过刚满四岁,她并不指望她们能完全明白,只希望在她们幼小的心灵中埋下一颗宽容的种子。 人都说多子多福,却不曾有人透露半句,多子的艰难。 穿越前,唐如玥见惯了多孩家庭的偏心引发的矛盾,即使在现代,仍有许多重男轻女的家庭,女孩被遗弃的更是比比皆是。 她自己就是个典型例子,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最是看不惯那些不公平的行为。 唐如玥希望七个孩子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公平对待,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能过他们喜欢的生活。 相比三个孙儿,她对四个孙女更是加倍用心,竭尽全力给她们最好的生活,让她们受到平等的待遇,为未来提供强大支撑与支持。 每个孩子都能得到应有的重视。 第61章 延请名师 唐如玥安顿好四个小姑娘,给她们添补缺少的物件,又让内廷司筛选了一批宫女,给每位公主补了两名宫女伺候。 一切安排妥当后,唐如玥马不停蹄赶到了承乾殿,看望三个孙儿。 雪青老成沉稳,处理宫务得心应手,早些年跟着唐如玥处理宫内外的琐事,练就了一身本领。 承乾殿让她安排的井井有条,舒适温馨又不失灵动,极为符合三个皇子的年龄特点。 原来各宫的宫人内侍也都全都安排得当,连缺少的物件器皿各式用具都一一记录在案,只等着向唐如玥禀报。 承乾殿里欣欣向荣,忙而不乱,唐如玥瞅着比永康宫不知强上多少倍。 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见三个孩子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没有惊动他们,回了慈安宫。 唐如玥向白苏询问,如今京中适龄夫子先生的情况,“孩子们都安置妥当,接下来要操心的就是学业,白苏,之前交代你探访的情况如何?” 白苏恭敬地回答道:“查得差不多了,有几位先生年事已高,挂靴致仕,奴婢安排人手去查探他们的子嗣后辈,明日便可有回报。”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厚厚的名单,呈递唐如玥阅览,名单中细致分析了先生们的学识水平,教学风格,学生情况,还附上他们的学生以作侧验。 唐如玥翻阅白苏递上来的名单,问道:“景羲他们不用科考,那些钻营科举的都拿下去,有擅长朝政民生方面的先生吗?” 白苏上前为唐如玥挑出了几张,指着上面的人选,回道:“唐敬宗唐先生,算是唐家远亲,曾在西北肃州做过知府,去年才辞官回京。” “嗯,知道为何辞官吗?”唐如玥追问道。 “奴婢查了,这个唐敬宗得罪了上峰,处处受到掣肘,他心高气傲,不堪忍受上峰刁难,索性辞了官,回家做个教书先生。” 听了白苏的话,唐如玥有了几分兴趣,熟悉朝政,孤傲清高,又不失风骨,倒是个做帝师的好人选。 唐如玥又问:“既然回京已有一年,现在他有哪些学生入馆?” 白苏轻笑出声,道:“主子您不知道,这唐先生至今仍无一个学生,他曾扬言,不教庸才。” “有意思,看来这位唐先生对自己的学识颇为自信,改日传召进宫,让哀家看看。”唐如玥笑意加深,对这位唐敬宗唐先生有了兴趣。 景羲她们三个缺的就是这样有才学,又懂政务的老师。 “主子,还有两位也符合主子的要求,不如一同叫进来见见?”白苏向唐如玥请示,帝师的候选人各方各面都有考量,每个方面合适的人选都备了三四个,她将名单挑出来递给唐如玥。 “云鹤轩,高慕白这两个哀家有印象,是不是先帝开恩科那年的进士?”唐如玥犹记得陈常就是那年中榜,风采照人,京中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探花郎。 白苏点头,回道:“正是,这二位都是陈大人的同科, 云鹤轩云大人当年天榜十七,因家中高堂仙逝,守孝三年,刚刚回京正在翰林院待补官缺。高慕白高大人如今是吏部侍郎,体察各地官员,对地方官员极为熟悉。此二人与唐先生不同,都仍在朝。” 相比这两位同科,唐如玥倒是更青睐唐敬宗,性情秉直,与朝中并无直接关联,听白苏的描述,颇有几分恃才傲物的风骨,平常人家或许不喜,但皇家子弟却恰恰需要这样的人物,方能压得住那三个皮猴子。 不过现在还没见到人,不好定论,唐如玥思虑再三,还是吩咐道:“哀家做个雅局,将名单上的先生们都请进宫来瞧瞧,正好冬日将至,临渊阁那边的腊梅快开了,做个赏梅宴最好不过。” “小殿下们的先生将要选定,不如趁此机会,选些公子贵女入宫,小殿下们的伴读也好定下人选。” 白苏想到唐如玥心中挂念着唐家的几个少爷小姐,刚好借这个机会见上一见,也不会显得突兀。主子碍于朝局,不愿单独下旨召他们入宫,借着赏梅,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唐如玥自然明白白苏的意思,她身边的几个大宫女,南烛缜密善武,雪青果决稳重,汀溪热情活泼,可要论贴心,对她的了解,她们三个都比不上白苏。 她的确挂念着家中那几个孩子,碍着前朝的探究,家中几个小的子侄,她只在宫宴时远远见过。 更别说哥哥们的孙子孙女,更是连远远见过都不曾有。 自从她成了太后,母亲和嫂子们为了避嫌,极少入宫,她在这深宫里比皇帝更像孤家寡人。 唐如玥想了想,道:“也好,到时候让他们进宫一趟,哀家也能好好看看。” 宫中的孩子们尤为孤独,与唐家这种人口繁盛的家族不同。 从先皇那代,子嗣便不多,先皇只有两个兄弟,京中的和亲王及江南的礼亲王。 到了萧奕承这代,人就更少,男子只有他们兄弟二人。 唯一的公主早些年出阁,嫁到了滇王府,许多年不曾回京。 萧景羲他们这代,已经算是宫中人口最多的一代,兄妹足有七人。 他们选伴读,和他们的父亲不同,更多的是均衡朝中势力,兼顾未来成长。 如萧景羲沉稳聪慧,胸有城府,他需要的是共同成长的左膀右臂,能够在未来给予他助力和支持。 帝王之路注定是孤独的。 可唐如玥希望萧景羲能成为那个例外。 在无尽的孤独之中,能有陪伴在他身边的小伙伴,在他无法抉择,面对艰难时,能够给予他支持和力量。 人,终究是群体动物。 唐如玥思虑再三,道:“京中官宦人家适龄的公子小姐,不拘官阶,不拘嫡庶,到时都请进来,宫中冷清了许久,也该好好热闹一番。” 她并不希望孩子们受她的影响,偏宠唐家子弟,伴读终究是陪伴他们成长。 想到几个孩子,唐如玥又道:“如今在京中的将军们,也要再查一查,景煜如今还是跟宫中的教习学武,都是些花架子,上不得战场。” 白苏语气迟疑,问道:“主子真的想让二殿下上战场?” 第62章 因材施教 唐如玥眉头上挑,疑惑地看着白苏,“可是听到了什么传言?” 白苏从不多嘴,既然这么问,肯定是听到了宫中传闻。 “什么都瞒不过主子。”白苏眼中含笑,将自己听到的传闻告知了唐如玥,“宫中传言二殿下痴迷练武,三殿下年幼尚不懂事,能为太子的只有大殿下一人。” 唐如玥满头黑线,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瞩意萧景羲为太子,是因为他性情沉稳,思虑周全,应对分析都符合一个帝王应具备的素质,跟萧景煜和萧景宸有什么关系。 前朝日日上奏,后宫流言四起,看来宣布立储势在必行。 唐如玥打定主意,回到慈安宫后,径直进了书房。 端坐在书案前,她略加思索,提笔写下立储的圣旨,吩咐白苏取来玉玺,亲自盖了上去。 唐如玥满意地端详着面前的黄绸,放下笔,接过白苏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她道:“吩咐下去快马加鞭送去大相国寺,让皇帝看了,给哀家个回话。” 白苏领命告退,下去安排,恰好与回来复命的雪青擦肩而过。 唐如玥见雪青回来,忙问道:“三个孩子安顿好了,可有什么不妥?” “都按主子的吩咐安顿妥当。”雪青神色游移,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向太后禀明。 唐如玥瞥了一眼,主动询问道:“有什么事就说,宫里还有什么新鲜事,说来哀家听听。” 雪青上前屈膝告罪道:“宫中伺候的宫女内侍,皆不得私下议论主子,奴婢请主子宽宥,方有胆子禀告。” 唐如玥从未见过她如此谨慎,心中一紧,难道孩子们有什么不妥,她挥了挥手,忙道:“哀家恕你无罪,快说,哀家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奴婢谢过主子。”雪青行礼道谢,向前走近几步,将今日赤羽和奉墨产生的争执,向唐如玥如实禀告。宫人内侍之间别苗头,互相攀比,早已有之并不稀奇。可二人言辞之中透露出立储,雪青不得不留心。 她又道:“主子,奴婢担心宫人如此行径,只怕会让小殿下们生出嫌隙。” 唐如玥明白她的意思,宫人内侍说穿了不过是伺候主子的,最擅猜度主子心思,雪青担心他们的行径是几个孩子有心授意,若真是如此,那太子之位花落谁家,只怕还需斟酌。 她思量许久,方才问道:“去让人查查赤羽和奉墨的来历。” 唐如玥不相信她亲自教导的孩子会如此轻狂,她更愿意相信是内侍自作主张。原本明日早朝她就要宣布立储,如今倒是要缓上一缓,等到事情查清,再行定夺。 她心中感慨,皇家贵妇不好当,比她穿越前管理上千人的公司都心累。 你说古人心思怎么就那么复杂呢,几千年发展,到底是人类退化了还是进化了呢? 趁思绪没飘得更远前,她又叮嘱道:“内务司那边,今年新录用的内侍宫女名单出来了吗?” “奴婢遣个得力的过去看看,原是这几日要递到皇后宫里,如今……”雪青不敢多说,唤了个小丫头交代下去,又道:“主子可是想添些新人?” 唐如玥摇头,浅笑道:“哀家有你们就够了,倒是孩子们刚迁居,身边定是缺人手,让内务司挑选些聪明伶俐,手脚勤快的过去伺候。” 雪青点头应是,想了想又请示道:“主子,不如再挑几个身强体壮,会些拳脚的,二殿下要拉着两位殿下一同练武,有人陪着也安心几分。” “甚好,就按你说的办。”唐如玥一直担忧萧景羲的身体,上次中毒后,余毒虽清,可到底还是伤了身子,要是能跟萧景煜一同练武,倒不失为一个绝妙的法子。 雪青领命下去安排。 唐如玥伏案写下孩子们的名字,皇位并非是荣耀,而是枷锁和责任,萧奕承无法承担,萧景羲身为嫡长子,责无旁贷。 俗话说长兄为父,她期望萧景羲能够庇护他的兄弟姐妹,替他的父亲完成未尽的责任。 萧景羲身后有宁家,皇后不得用,无法给予他助力,可宁鸿基到底是当朝首辅,门生遍布天下,清流魁首,当之无愧,在文臣心中,萧景羲或许是最适合的太子人手。 可武将方面,就会有所匮乏,萧奕霖如今有战神之名,可他毕竟是皇叔,萧景羲只能敬着,想要让萧奕霖听命于他,萧景羲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萧景煜生母德妃出身武将世家,父兄均在西北边陲,西北三十万大军都是她父亲的麾下,正因为如此萧景煜自幼喜爱习武,三岁就跟着宫中教习扎马步。 唐如玥记忆中,如今的大夏边境并不算平稳,但也非战乱之年,盛世太平当选可延续盛世,维稳的帝王,若是早年,扩土开疆,萧景煜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更何况萧景煜本人并没有登位的意愿,唐如玥几次在朝会后分析朝堂局势,他对战局的领悟远超他人,可对政务却丝毫不通。 萧景煜的梦想是成为如萧奕霖一般的大夏战神。 而萧景宸,他最喜欢的就是商贾算学,要不是有皇子身份的限制,只怕他会成为富甲天下的豪商。 贤妃当年名动天下的满城红妆,江南首富宋家这几年只怕更上一层楼,宋家虽富甲天下,却在朝中毫无助力,萧景宸能坐上皇位,只怕也坐不稳。 萧景宸心思细腻,擅于谋算,唐如玥心中也曾有所犹豫,可她这个孙子,根本无心皇位。 也不知道萧家的风水是不是有问题,皇子们各个都不想争皇位。 唐如玥叹了口气,三个孩子都是好的,心地善良,纯孝,彼此间偶有争执,却也无伤大雅。 她今日筛选帝师的候选人,倒是没有留意是否有商贾方面的人才,不过她越想越觉得唐敬宗极为适合,此人的出身、学识和性情,想来三个皇子都会喜欢。 唐如玥不同于皇后等人,她不想选一个古板守礼,让皇子们心生畏惧的老师,求学多年,她深知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能够让皇子们喜欢的老师,才是她想找的老师。 不过,她心有忧虑,唐敬宗恐怕没那么容易答应教授皇子们。 第63章 设局 比起皇子们,唐如玥更操心四个小丫头。 本朝没有和亲的规矩,公主及笄后,就要择驸马。 四个小丫头可以承欢膝下,肆意撒娇的时间并不多,待出嫁后,即便唐如玥身为太后,也无法过多干涉她们的生活,终究是要她们自己去经营。 正是因为如此,唐如玥想要让她们过得快乐幸福,至少在她们还是小女孩时能肆意的生活,这才是天家贵女应有的骄傲。 皇室公主不似普通人家的女子,重视女红刺绣,她们的德行和胸襟更为重要。 唐如玥让白苏寻觅良师,可女先生甚少,如今孩子们都还小,也不需要分席,倒不如一事不烦二主,七个孩子都交给唐敬宗教导。 主意已定,唐如玥唤来白苏,吩咐道:“唐敬宗如今在京中何处落脚?” 白苏想都未想,回道:“唐先生如今应是在西山宝珠寺,上次寻访的探子们回报,唐先生喜游历,每年秋日都会去宝珠寺赏红叶。” “倒是个雅致的。”唐如玥笑容加深,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唐先生多了几分好感。她又道:“哀家也许久不曾出宫,刚好孩子们刚迁居,正好出去散散心,咱们西山的庄子可有人打理?” 白苏忍笑,主子这是嫌宫里闷了,变着法的想出宫,连迁居的理由都拿出来,她道:“咱们城外的庄子都有专人打理,一应事物齐备,主子若是想去,咱们随时都可前往,主子,咱们要去西山,何不去西山行宫。” 唐如玥摇了摇头,道:“咱们是去拜师,不是朝觐,若是住在西山行宫,那位唐先生恐怕连面都不会露。” 她又问道:“主子直接下旨,难道唐敬宗还敢抗旨?” “你这丫头,怎么脑子都不动呢。”唐如玥假意嗔怪,笑着说道:“哀家是要给几个孩子寻访名师,可不是朝廷缺臣子,自然要礼贤下士,给足咱们帝师应有的尊荣,也让人明白咱们求贤若渴的心意。” 唐如玥拿起唐敬宗的生平,递给白苏道:“唐先生不是豪言,不收庸才,咱们的几个孩子还得先生满意才好。” 白苏此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主子这是准备微服私访,引君入瓮,先让唐敬宗对几位小殿下产生兴趣,再谈入宫为师,也就顺理成章,自家主子为了几位殿下,真是极为用心。 自从陛下去了大相国寺,宫中暗流涌动,此番定下帝师,主子也能少些劳累。 想到陛下,白苏突然想起刚收到的飞鸽传书,忙从袖袋中取出,呈递给唐如玥道:“主子,探子们回报,大相国寺四周并未发现玉嫣然的踪迹,城门处咱们的人也未有发现,探子们猜测她可能并未入城。” 提起玉嫣然,唐如玥心中一沉,她知道小说的女主就是气运之子,没那么容易下线,除了她现在知晓的背景关系,想必她会有其他的保命手段。 找不到玉嫣然的踪迹,唐如玥还是有所担忧,萧奕霖的恋爱脑清醒了,可谁知道会不会见到玉嫣然就又迷糊了,更何况还有萧奕承那个恋爱脑晚期。 玉嫣然肚子里胎儿的生父,到现在都没查到,她身上的秘密,唐如玥到现在都没弄清楚,脑中灵光一闪,她说道:“白苏,你让人沿着京都往江南查一查,说不准能寻到她的踪迹,另外,告诉探子们别只盯着年龄相仿的姑娘媳妇,那些不愿见人的尽可查一查,指不定咱们这位汉王妃乔装打扮,换了面目。” 白苏心中一惊,她怎么忘记这茬,她向唐如玥行礼后,急匆匆地出去传信。 或许玉嫣然不是没有入城,而是入城无人发现呢? 白苏倒是跟唐如玥想法一致,她的猜测也是如此,玉嫣然一个弱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身娇体弱,如何能走到江南,只怕还是在京中打转。 李太妃若是不曾欺瞒,玉嫣然剩下的日子只怕不多了,再三谋算,唐如玥修书一封,差人送去给李太妃,让她多加小心,身边务必时时跟着伺候的宫女。 若论玉嫣然心中最恨的,只怕李太妃和她不分伯仲,她既然不去找萧奕承和萧奕霖,那必然是想要伺机报复李太妃和她。 唐如玥心思一转,生出一计。 恰好白苏和雪青双双回来复命,她刚好交代二人,道:“三日后,哀家准备带几个孩子去西山小住,你们两个着人去打点妥当,务必将哀家三日后欲往西山的消息张扬出去。” 玉嫣然若真想报仇,她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唐如玥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对了,汉王可离京?” “回主子,汉王殿下明日离京。”雪青上前回禀道。 唐如玥算着日子,萧奕霖回京不过两日,嘉赏的旨意还未到边关,多耽搁几日倒也无妨。 她又道:“传哀家的旨意,允汉王五日后离京,哀家要去西山小住,皇子公主们随行,请汉王一路护送。” “主子可邀陛下同行?”白苏试探地问道。 唐如玥沉吟许久,道:“皇帝修身养性,不必让人扰了他的清静,让禁卫们多加看顾,嘱咐松竹定要好好照顾龙体,要是皇帝有一星半点的闪失,哀家便要他九族陪葬。” 白苏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劝起,陛下与主子之间的隔阂越发深了,她身为奴婢不忍主子难过,可到底身份有别,无能为力,只好应道:“是,奴婢遵旨。” 雪青余光瞥了她一眼,垂下头沉默不语,跟在白苏身后行礼告退,二人一同下去安排出行事宜。 书房中安静了下来,唐如玥靠着椅背,紫檀木的清香隐隐传来,桌面上摊开的黄绸正是太子册封的圣旨。 萧奕承见到册封太子的旨意,想必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她能保全的只有萧奕承的这点体面。 册封的旨意上,他只留了一个字—— “可”。 他们母子的情分,这一刻已经彻底断绝。 唐如玥心中唏嘘,黄绸上鲜红的字迹,刺痛了她的双眼,她眉间皱成了川字,轻轻阖上了眼。 一滴晶莹的泪滴从眼角滑落。 第64章 册立太子 翌日寅时刚过,唐如玥便已梳洗完毕。 用过早膳,在白苏汀溪的服侍下,换上了太后超品朝服,难得的郑重。 三位皇子到时,唐如玥刚戴好东珠凤冠。 萧景宸眼中闪过惊讶,赞叹道:“祖母今日可比过年时还要隆重啊!” 萧景羲眸色加深,闪过一丝了然,沉声道:“三弟庄重,想必今日有要事宣布。” 萧景煜听到他的话,撇了撇嘴,拱手行礼道:“孙儿给祖母请安。” 三个孩子或多或少猜到了,今日朝堂即将发生的事情。 唐如玥也不想让他们蒙在鼓里,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们:“今日朝堂对咱们都很重要,哀家起草了立储的诏书,你们父皇已经准许,今日过后,景羲就会成为大夏的太子。” 笑容浮上了萧景宸的面容,眼中带着敬佩,朝萧景羲拱了拱手,道:“恭喜大哥,以后可要称太子殿下了呢。” 萧景煜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说道:“恭喜大哥得偿所愿,以后别忘了赏弟弟个大将军当当。” 萧景羲起身,对着两位弟弟深深一躬,感谢道:“谢过两位弟弟,以后还要请两位弟弟多多帮扶,咱们一同替父皇守护大夏平安盛世。” 萧景宸和萧景煜忙站起来,恭敬地还礼。 现在还未正式公布,但礼不可废,萧景羲即将成为太子,他们若是生受了太子一礼,传了出去,朝堂上只怕少不了波折。 唐如玥看得清楚,两个孩子难免会心有芥蒂,她笑着叮嘱道:“景羲虽为太子,却也是两个弟弟的长兄,你们父亲如今在大相国寺修行,景羲要肩负起教导弟弟们的责任。” 萧景羲恭敬地行礼应是。 唐如玥又嘱咐萧景煜和萧景宸,道:“景煜和景宸用心学习,以后定能成为你们皇兄的左膀右臂,景煜既然下定决心想要成为大将军,除了练武,兵法策略也要开始学起来,若是你能通读兵书,皇祖母就给你个拜入大将军门下的机会,等你年纪再大些,皇祖母亲自送你去军营历练。” 萧景煜脸上终于出现了笑意,他激动得小脸通红,急切地问道:“皇祖母,您不会骗我?” “自然不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唐如玥爽快的答应。 萧景煜兴奋得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长大,好去前线冲锋陷阵,他向唐如玥承诺道:“祖母放心,孙儿定不负祖母期望,将来定要挣个大将军的头衔回来,让祖母脸上有光。” 萧景宸笑意更浓,先是恭喜了萧景煜得偿所愿,又向唐如玥询问道:“祖母,大哥和二哥都已得偿所愿,孙儿的梦想祖母肯定也有所安排了?” 唐如玥唇角上扬,眼中含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你身为皇子,想要从商是万万不能的,皇子与民夺利,前朝那些老大人参你的折子能把勤政殿淹了,不过若是开疆扩土,又是另外的说法,你现在还小,容哀家再筹谋几年。” 萧景宸心中大定,只要皇祖母没有忘记,他不怕等,想要出宫经营,至少也是十年后的事情。 唐如玥见三个孩子又恢复心无芥蒂的样子,放心下来,只要兄弟齐心,日后再多艰难,他们都能度过去。 比起三个孩子,唐如玥更担心的是朝堂上那些大臣,萧景羲册立太子,文官清流得偿所愿,可武将和世家那边只怕没那么好过。 果然上朝后,唐如玥让传旨内侍宣读了立储旨意,朝臣立刻便沸腾了起来。 虎威将军赵勇率先出列反对。 他一身戎装,虎目剑眉,不怒而威,胸前长髯浮动,声如洪钟道:“禀太后,臣以为不妥,大殿下身娇体弱,前些日子还中毒,如此虚弱,怎堪大任,莫不是过几年也要跟皇上一样,躲进寺庙里,对着菩萨祈求国泰民安不成,咱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大道理,身为未来的储君,怎么也要有个好身体才是。” “臣翰林院编修张佑安有本启奏,臣以为大殿下为陛下的嫡长子,无论立嫡立长,大殿下都是不二的选择。”张佑安身为文官清流一派,最是看不上那些空有一身勇武的武将,忍不住出言相争。 “哼,臣以为不妥。”赵勇不屑地打量了张佑安一眼,没有三两肉的小身板,他一拳就能让他再也开不了口。他继续道:“自先皇起,皇室子嗣不丰,陛下只有汉王一个兄弟,若太子身体不强健,臣斗胆问一句,皇室如何绵延,我大夏岂不是后继无人。” 文官队列骚动起来,御史刘远提高声音,反对道:“此言差矣,太子为东宫,乃是皇储,为江山继任也,就算是普通人家,选任家主,也是以能力才干论,哪有以子嗣择选的。” “是啊,简直是胡闹,这是立太子,他以为是什么。” “这些武将胸无大志,就知道多子多孙多福气,他们哪懂得什么治国方略。” 文官们议论纷纷,对赵勇的言论极为不屑。 赵勇也不与他们计较,拱手致意太后,“太后娘娘,我就是个粗人,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娘娘今日宣旨立大殿下为太子,我等置喙太子人选,已是对娘娘不敬,可我还是要说,为江山社稷考量,请太后娘娘三思!” 武将中陆续走出了五六人,齐声高喊:“请太后娘娘三思!” 唐如玥隔着珠帘,看向队首的宁鸿基,今日首辅大人倒是格外的安静,到了这时候,难道还想着避嫌。 宁鸿基察觉到太后的视线,心中叹了口气,提高打断众人的争吵,道:“太后,臣有本启奏。” 唐如玥含笑点头,“宁首辅身为中书重臣,先皇对首辅大人极为信任,临终将皇帝托付给首辅大人,如今择立太子,哀家倒是也想听听首辅大人的想法。” “臣跪谢先皇、陛下和太后信任。”宁鸿基双膝跪地,叩首道谢后,复起身道:“太后,臣以为大殿下身为长子,多得陛下和太后教导,早集大成,温文尔雅,才略自有天纵,且恭顺慈孝,为众皇子之表率,立为太子实属众望所归。” “臣以为……”威远将军刘大山张了张嘴,刚开口便被宁鸿基打断。 宁鸿基深鞠一躬,神色严肃地说:“况且,臣以为储君旨意已下,臣等应遵照旨意行事,方为臣子的本分,不知刘将军以为如何?” 第65章 引君入瓮 刘大山出师未捷,被宁鸿基堵了个严严实实。 首辅大人搬出君臣尊卑,无人再敢触怒天威,朝臣们倒是安静了下来。 唐如玥心中暗道,宁鸿基这个老狐狸,那些武将哪里是他的对手。 她浅笑出声,乐呵呵地劝说朝臣,“诸位臣工皆为我大夏的肱股之臣,哀家明白诸位的忠心,立储一事就这么定了,礼部择日为景羲举行太子册封大典,宫中冷清了许久,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咱们君臣同庆。” “臣等谨遵懿旨,贺殿下入主东宫!”朝臣异口同声,齐声高贺道。 唐如玥满意得点了点头,在朝会结束时,宣布要带几位皇子公主出宫赏秋,朝中事务都交给宁鸿基。 趁萧景羲还未行册封大典,无需留守京中监国,唐如玥有意让他缓解压力。 下朝后,唐如玥没有多留,让他们各自回去准备,明日出游。 三个孩子刚离开慈安宫,后宫妃嫔接踵而至。 册立太子的消息传入后宫,她们无论心中作何感想,此时都要来恭贺一番。 只可惜皇后如今禁足宫中,妃嫔们倒是少了个逢迎的机会。 贤妃坐在首位,脸色阴沉,眼中含怒,头上像是笼罩了一层阴影。 德妃也难得露出了几分失落的神色,虽说心中清楚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可毕竟是皇位,心中难免低落。 淑妃倒是一如既往,她只有两位公主,无论皇位花落谁家,都与她无关。 其他未曾生育的妃嫔,更加无所谓,谁登上皇位,跟她们又有什么关系,无非是从一个宫挪到另外一个罢了,总归不会断了她们的奉例。 唐如玥踏入前殿,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热闹祥和的场景。 除了有子的两位有些不快,其他人倒是其乐融融。 白苏提高声音道:“太后驾到,诸妃行礼!” 妃嫔们纷纷起身,齐声道:“臣妾恭迎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唐如玥俯视众人,随意挥了挥手,道:“都起来,哀家看贤妃脸色不好,如今深秋天寒,可不要仗着年轻,贪凉,若是伤了身子,日后冬日里总是不舒爽,岂不是让宸儿他们忧心。” 贤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谢太后惦念,臣妾无妨,不过是昨日睡得少,有些头痛罢了。” 唐如玥笑盈盈,如同弥勒佛般,慈爱地叮嘱道:“如今贤妃代皇后管理后宫,事务繁杂,要多注意身子,前几日哀家得了几盏血燕,甚是不错,白苏,去取来给贤妃带回去。” 白苏领命进了内宫,不大会儿,取来一个八宝匣子,捧着送到贤妃跟前。 贤妃恭敬地接了过去,向唐如玥道谢,“臣妾谢太后赏赐。” “哀家明日要带孩子们去西山赏红叶,宫中贤妃多费心看顾,若是忙不过来,可同德妃商议。” 听到唐如玥的话,贤妃跟德妃一同起身,行礼应是。 淑妃见太后恩威并施,才一个照面,那两位就偃旗息鼓,她不由地缩后几寸,生怕太后注意到她。 其实她们都明白,萧景羲早晚会封太子,大夏立国数百年,素来都是立嫡立长,无嫡无长,才会考察诸位皇子,择贤而立。 如今这般,无非是心有不甘。 淑妃清楚,唐如玥更加明白她们的不平。 萧景羲中毒时,唐如玥曾暗示贤妃,她会择贤立储,贤妃因此心中生出了期望。 说到底是她种下的因,自然也要了结这个果。 唐如玥遣散宫妃,独留下了贤妃和德妃二人。她道:“立储的事情,想必你们都已知晓。哀家不瞒你们,景羲、景煜和景宸三个孩子,哀家都曾考量过,你们身为他们的生母,想必比哀家更清楚,两个孩子志不在此,纵使强加给他们,也难以长久。” 贤妃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承认太后说的是对的,她叹息道:“臣妾何尝不知,景宸钟情商贾之道,比起皇位,他更想做个无拘无束,游历四海的商人。可是太后,士农工商,哪怕是臣妾的父亲,身为江南首富,却依旧是个低贱的商户,若非臣妾入宫,陛下赏了个虚爵,如何能脱了商籍。” 唐如玥又问道:“贤妃,你需明白,景宸到底还是皇子,无论他将来想要游历四海,还是想要富甲天下,他首先是皇子,天下间,何人敢看不起他。” “臣妾明白。”贤妃再不情愿,也无法改变萧景宸的想法,只能接受现实。她就盼着将来萧景宸不会后悔,商贾的道路没人比她清楚其中的艰辛。 德妃唇角扬起一抹微笑,道:“景宸总比景煜要好些,我那个儿子一心想当大将军,像他外祖一般,成为执掌一方的大将军,臣妾不怪别人,就怪自己当初为何要给景煜讲边关的趣事,早知道他会对军营心生向往,臣妾还不如给他读史书,说不定还能做个名臣良相。” 唐如玥失笑,萧奕承这后宫环肥燕瘦不说,性格上也各具特色,跟她看过的那些小说完全不同,并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想来也是,萧奕承都去大相国寺清修了,哪里还需要争宠呢。 她又宽慰二人道:“只要孩子们平安健康就好,哀家看景煜和景宸都是心里有成算的,两个孩子孝顺纯善,不会让咱们这些长辈操心。” 贤妃和德妃视线相对,眼中皆有无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臣妾牢记太后教诲。” 二人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午后难得无事,唐如玥小憩片刻,养足精神,见白苏忙里忙外,恨不能将慈安宫都搬上马车。 她唇角含笑,道:“不过日,只带些常用的便好。” “主子,奴婢问了钦天监,这几日天气转寒,还是多备些衣物药品才好。”白苏边说边指点宫人收拾。 唐如玥无奈,唤来雪青,“走,陪哀家去永康宫转转,咱们给白苏腾个地方。” “是,奴婢遵命。”雪青看了白苏一眼,掩面偷笑。 唐如玥以自身为饵,设下引君入瓮的棋局。 京中人人皆知,太后将要前往西山赏秋,白苏担忧她的安危,坐立不安。 不止她,雪青和宫外的南烛也是如此,宫外的探子,宫内的禁卫,反复核查了十几次,生怕出意外。 唐如玥倒是毫不在意,玉嫣然已是强弩之末,难道那么多禁卫还能被她钻了空子? 第66章 玉碎 玉嫣然此时诚如唐如玥所料,已是强弩之末,凭借心中的恨意强撑着一口气。 “咳咳咳……”她启唇尚未出声,一串咳嗽先溢出唇边,她捂着嘴,鲜红的血液自指缝间涌出。她勉强压住咳嗽,目光灼灼,盯着对面的人,问道:“消息可靠吗?” 对面的人被一袭黑衣笼罩,声音雌雄难辨,“王妃,不,如今应该叫玉小姐,主子让我告诉你,太后明日出宫,欲往西山别庄,你可自行前往,主子早已安排好,你到了自然有人接应。” “咳咳咳……你们真的会帮我杀唐如玥?”玉嫣然对黑衣人毫无信任,眼中满是警惕。那日她趁守卫换班,逃出皇姑庵,没走多远,她就晕了过去,再次醒来见到的就是这个人。 他告诉玉嫣然,他们可以帮她复仇,让她养好身体,耐心等待。 身体虚弱,连爬都爬不起来,玉嫣然除了听话,哪里还有别的选择。 这是黑衣人第二次提到他的主人,玉嫣然每次询问,他都避而不谈,只说他的主人跟她一样,痛恨唐如玥。 玉嫣然眸色暗了下来,眼中充满防备,再次问道:“你的主子……到底是谁?” 黑衣人面罩下不屑地撇了撇嘴,丧家之犬,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汉王妃,要不是主子留着她有用,他早就送她去见阎王。 “主子的身份,不便相告。王妃若是不信,大可以自行离开,我等绝不阻拦。” 玉嫣然不得不承认,黑衣人拿捏住了她的心思,凭她残破的身躯,别说找唐如玥和李太妃报仇,只怕前脚出了这院子,后脚就被密探抓去邀功。 她想了想说:“我可以不问,你们需保证我能到唐如玥近前,既然你说你主子跟我的目标是一致的,这么点要求,你们不会不同意?” 黑衣人嘶哑的声音带上了笑意,“如您所愿。” 玉嫣然曾想过去找萧奕承,可黑衣人告诉她,萧奕承所在的大相国寺,方圆五里布满禁卫,她根本无法靠近。 汉王府她更是回不去,萧奕霖亲笔写下了放妻书,别人不知,玉嫣然却清楚,萧奕霖对唐如玥孺慕之情远胜李太妃,他根本不会为了自己违背唐如玥。 如今黑衣人和他口中的主人,就是她唯一的筹码,只要他们愿意帮她复仇,哪怕要她的命,她都毫不犹豫。 唐如玥紧锣密鼓地筹备布局时,玉嫣然也在精心准备,等待着给她致命一击。 到了唐如玥出行当日,玉嫣然被蒙住了双眼,改头换面,送入了西山别院。 她不得不承认,黑衣人和他口中的主人确实有本事,能够让她冒名顶替,混进防卫严密的西山别院。 玉嫣然换上宫女的衣服,从柴房绕到了厨房,假装是新来的洗碗婢。 她边洗碗,边打量着四周的动静,寻找着可能是接头人的宫人。 面前盘子都洗了几十个,还是无人与她接头。 玉嫣然心中焦急,却不敢擅自行动,正不知所措时,前院终于有了动静。 禁军开路,太后的仪驾已经到了别院门口。 玉嫣然焦急之中,失手打碎了盘子,清脆的响声引来了厨房的管事嬷嬷。 “怎么干活的,这可是御制的钧瓷,你这个贱骨头,把你卖了都赔不起,还敢打碎?” 玉嫣然伏地求饶,“嬷嬷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是……是前头突然响雷,奴婢被吓到了,嬷嬷饶命,奴婢真不是有心的。” 管事嬷嬷根本不听她分辩,拽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到了一边。 “小贱蹄子,胆敢损毁御用盘牒,看老娘不打死你。” 嬷嬷嘴上发狠,手底下却松了力道,悄悄塞了把匕首到玉嫣然怀里,压低声音,交代道:“按照地图走,能避开守卫,快走。” 玉嫣然看都没看,往怀里一揣,慌忙溜去旁边的院落。 嬷嬷见她离去,招手唤来小厮,耳语一番,小厮点头离去。 玉嫣然无心身后发生的事情,一门心思往前院赶,她了解唐如玥,只有趁着唐如玥初到别院,人手混杂时,她才有机可乘。 唐如玥身边那几个宫女,极为老练,最多半个时辰,这别院上上下下就会被她们牢牢把控,到时不止无法报仇,只怕她连唐如玥的衣角都摸不到。 按图索骥,玉嫣然很快来到了二门附近,穿过前面的院子,她就能在唐如玥抵达前,赶到正门埋伏。 刚打开二门,她还没来得及进去,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玉嫣然暗道不好,萧奕霖此时应该返回北境,怎么会出现在西山别院。 她缩在二门与前院的夹缝之中,想要等萧奕霖离开。 萧奕霖却不知是察觉有异,还是图谋不轨,始终在二门附近徘徊。 玉嫣然心中焦急,萧奕霖已经到了,唐如玥的凤辇也就不远了,她再不赶到正门,只怕会错失良机。 她咬紧牙关,试图强行闯过去,才刚动了一下,脖子上便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寒。 “我若是你,便不会轻举妄动。” 萧奕霖低沉的声音传来,玉嫣然身子一僵,大脑一片空白,猝不及防地与他四目相对。 玉嫣然苦笑道:“王爷万福,没想到妾身有生之年,还有机会得见王爷天颜。” 萧奕霖看着她,眼神冰冷,毫无半分情意,语气冷淡的如同陌生人一般,道:“本王若是没记错,玉氏你此时应该在皇姑庵清修,静思己过,如今凭空出现在别院,莫不是想要行刺?” 玉嫣然心中一紧,牢牢攥紧手中的匕首,面上却仍是娇怯柔弱的模样,她笑道:“妾身不过一介弱女子,只是想见王爷一面,如何就与行刺扯上了关系,王爷这般想,真是伤了妾身的心啊。” 她一点点靠近萧奕霖,双手握紧匕首,猛地刺向他的胸口。 铮—— 匕首被打落在地,连萧奕霖的衣服都没碰到。 他目光越发冰冷,眼中淬满寒意,冷笑道:“玉嫣然,你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玉嫣然被剑压在了地上,连手指都无法抬起,恨意将她的双眼烧得赤红,她狠狠地骂道:“萧奕霖,你以为唐如玥将你当成亲儿子,哼,我告诉你,你会比我死得惨一千倍一万倍!你不得好死!” 第67章 入局 “哦?哀家倒是不知玉氏何时成了先知?” 唐如玥淡漠的声音传来,玉嫣然浑身一僵,她用力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她。 禁卫蜂拥而至,向后压着她的双臂,将她拉了起来,面向唐如玥。 玉嫣然好恨,为什么有些人那么好命,怎么都死不了? 唐如玥搭着白苏的手臂,缓缓走了过来,关切地问道:“霖儿可有受伤?” 萧奕霖恭敬地行礼道:“儿臣无妨,让母后忧心,凭她还伤不到儿臣。” 唐如玥拉着他,上下打量,确认他毫发无伤,才说道:“霖儿不可心存侥幸,战场之上不分男女,切不可因对方是女子,便心存怜惜,你可知道女子有时比千军万马还要凶狠。” 萧奕霖阴沉的脸雨过天晴,露出一丝暖意,“母后放心,儿臣定会时刻小心。” “呵呵呵……”玉嫣然薄唇微启,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呵呵呵,好一副母慈子孝的景象,萧奕霖你以为她真的疼爱你,你就是她谋朝篡位的垫脚石,心甘情愿被人利用的傻子。” 萧奕霖身姿微动,脸上露出噬人的狰狞,想要冲过去教训她,却被唐如玥拉住。 唐如玥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将他拉到身后,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她连余光都不施舍给玉嫣然,专注地看着萧奕霖,劝慰道:“霖儿,咱们母子的情分,用不着跟一个外人分辩。” 萧奕霖目光中流露着恨意,他心知肚明,玉嫣然就是想要挑拨他和母后的关系,可还是控制不住会怒意蔓延。 玉嫣然难以忍受被无视,仿佛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挣扎,试图扑向唐如玥,嘴里不死心地挑衅道:“唐如玥,你要是问心无愧,就不会把陛下圈禁在大相国寺,你这个佞后,我一定要杀了你!” 萧奕霖双目赤红,这个贱人当着他的面,为别的男人打抱不平,当他是死人吗? 他再也无法压抑怒火,冲到玉嫣然跟前,掐着她的下巴,问道:“为什么背叛我?” 玉嫣然被迫仰着头,凌乱的发丝贴在她娇小的脸颊,无辜又可怜,眼中闪过倔强与不甘。 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她淡淡地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自保,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入如此境地。” 萧奕霖神色茫然,他心悦于她,是她哭诉因爵位低微而受到冷落,他才会毅然决然地奔赴北境。 多少次他身陷险境,想到她还在京都等着他荣归,对她的思念和不舍,支撑着萧奕霖扛过所有的艰难坎坷。 她的书信,如今还摆在他的桌案上,可她在他面前为别人鸣不平。 萧奕霖不明白为何他们会走到如此地步,他国声音苦涩黯然,他道:“我待你始终如初,从无背叛,恨不能将我的心掏出来给你,你却说是我让你背叛了我??” 他不敢置信,自己深爱的女人竟然如此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与他记忆中善良温柔,娇弱可爱的模样完全不同。 萧奕霖不得不承认,他或许从未看清过玉嫣然,他自嘲的笑道:“是,是我的错,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求母后指婚……” “霖儿,你的侄子侄女们还在外面,你去帮母后看着他们,那些孩子们活泼好动,让他们不要乱跑,先安顿下来。” 唐如玥打断了萧奕霖的话,指使他去了前院,亲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前门外。 白苏贴心地搬来桌椅,又从车上取来惯用的茶具,为唐如玥泡上一壶清茶。 唐如玥坐下来,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轻声吩咐道:“白苏,把人都清出去,让哀家跟玉氏安静地聊几句。” 白苏点头,默默带着众人退下,只留下被绑住双手的玉嫣然,跪坐在地上。 唐如玥垂下头,看着淡黄色的茶汤在青玉的茶杯中,冒着袅袅水汽。 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捏住杯盖,刮去表面的水沫,杯盖与茶杯相接,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淡淡地说道:“重活一世,你难道不想过一次属于自己的人生吗?” 玉嫣然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你出身名门身份高贵,京中人人都说你贤淑仁厚,才智过人,那些贵女们都巴结你,你的一举一动她们都争相效仿,你如何会明白我的痛苦和怨恨。” 唐如玥这样的天之骄女,人生顺遂如意,遭受最大的挫折也不过是深宫争宠,她怎么会懂她心中滔天的恨意。 她为萧奕霖殚精竭虑,苦心经营,拉拢朝中大臣,若非她运筹帷幄,萧奕霖如何能顺利拿下京都,登上帝位。 可那个信誓旦旦爱她如命的男人,登基当晚,就将她推下了城墙。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全身骨头尽碎,那种刺骨的疼痛,她至今都无法忘记。 她如何能不恨? 玉嫣然眼中的恨意,浓重得如同秋雾般无法化开,她道:“若不是你横加阻拦,我已经入宫为妃,萧奕承强夺弟妻,萧奕霖绝不会善罢甘休,我的计策明明很完美,今生没有我为萧奕霖筹谋,他根本无法成功,他一定会死在萧奕承手中,只差一点,我就可以报仇,我明明可以报仇……” 玉嫣然神情癫狂,面目狰狞,连上苍都不忍她前世惨死,给了她重生的机会,不就是希望她能够亲手复仇,让那些害死她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 唐如玥内心清楚,事到如今再无转圜的可能,为了复仇,玉嫣然手中沾满了鲜血。 她叹息道:“既然你已重生,那一切还会如你记忆中那样吗,有没有可能那些事根本不会发生,所有的仇恨,都已经随着重生烟消云散了呢?” “你胡说!”玉嫣然在地上蠕动,拼命挣扎,她声嘶力竭地喊道:“唐如玥,萧奕霖他一定会谋反,他绝不会甘心屈居人下,你为了保住你的儿子,你的地位,不惜编造谎言,你真的相信萧奕霖吗?” “我相信。”唐如玥坦然相告,道:“我相信只要我在,萧奕霖就不会谋反。” “哈哈哈哈……”笑声凄厉刺耳,玉嫣然颓然地瘫倒在地,眼角余光瞥见萧奕霖绛紫色的衣摆,唇角勾起一弯弧线,她道:“原来你从未相信过萧奕霖,你相信的只是自己。” 第68章 拜师 萧奕霖抬起的脚顿了下,迈步走到唐如玥身旁,为她披上斗篷。 “我幼承庭训,由母后亲自教养长大,若是没有母后,根本就不会有本王的今日。我劝你不要枉费心机,与其挑拨我和母后的关系,不如招出主使,或许还可以免你一死。” 唐如玥拢了拢斗篷,笑着问道:“景羲他们可安顿好了?” “母后放心,都安置好了,近卫在院子四周守着,确保他们安全无虞。”回禀完毕,萧奕霖右手握紧腰间的佩剑,守在唐如玥身边,牢牢盯住玉嫣然。 虽不知恨意从何而来,单看玉嫣然的举动,便知她心怀不轨,萧奕霖心生提防,不由自主地挡在唐如玥身前。 唐如玥眼中含笑,领受了他的好意。 她心中暗自思索,萧奕霖不清楚玉嫣然的底细,她却已有猜测,只怕今日的刺杀,跟萧景羲中毒一事,背后主使都是同一人。 唐如玥想了想,道:“别院不如宫中守卫森严,可别院中人皆记录在册,想必你是顶替他人身份混了进来,看来哀家这别院倒是出了内鬼。” 玉嫣然恨恨地盯着萧奕霖,丝毫不理会唐如玥。 唐如玥并不在意她的反应,幕后黑手能够操控宫中内侍,自然也能将手伸进别院,她并不意外,她在意的是,背后之人的目的。 无论是想要刺杀她还是萧奕霖,将如此重要的计划,交托于不受控制的玉嫣然,未免有些儿戏,不像是幕后主使缜密的性格。 莫非—— 唐如玥突然想到萧景羲,心中一慌,忙道:“霖儿,快去找景羲,不管发生何事,你都要保护好几个孩子。” 萧奕霖见她面色凝重,不敢耽搁,匆忙奔向前院。 玉嫣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得意地说:“堂堂太后,也不过如此,你现在才发现不对,只怕你心尖上的那几个孩子,早已身首异处,哈哈哈哈哈,大夏后继无人,你就是罪魁祸首,唐如玥,你是大夏的罪人……” 唐如玥面色惨白,喉间涌上一丝腥甜,心中焦急万分,面上异常平静,她淡淡地问道:“你又如何知道,这一切不是为了引你入局?” “不可能,我们早已安插人手,潜入别院,你根本无从知晓……”玉嫣然声音越来越小,她陡然瞪大了双眼,看向唐如玥的眸子中盛满了不可思议,“你……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引我上钩???” 唐如玥轻轻拭去唇角溢出的鲜红,捏着帕子丢到了地上,语气冰寒刺骨,“若非如此,哀家如何得知你与那幕后主使早有勾结。” 白苏三人故意传播她出宫的消息,又刻意在宫中各处走动,造成唐如玥要带皇嗣出行的假象,引出宫中各处的探子。 南烛则早已安排好人手,守在各处宫门,静待宫中的探子向外传递信息,再顺藤摸瓜,追踪消息轨迹,找到玉嫣然的藏身之处。 只是可惜,玉嫣然也不过是个弃子,幕后之人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安排接应的都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小角色,根本无法追踪到幕后主使。 玉嫣然呆滞地瘫坐在地上,目光茫然不知所措,她早已知晓自己是弃子,只是没想到即便如此,她也无法撼动唐如玥半分。 她喃喃低语道:“不可能,这不是真的,我……我明明重生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输……不可能,绝不可能……” 萧奕霖带人押着一串别院的仆役走了进来,其中便有接应玉嫣然的管事嬷嬷。 他向唐如玥复命道:“母后,儿臣已将别院内一干人等拿下,静候母后处置。” “做得好,霖儿不愧是我大夏的战神,雷厉风行。”唐如玥看向萧奕霖,目光中带着赞许和欣慰。 萧奕霖咧开嘴,笑出一口白牙,“些许小事,当不得母后如此夸赞。” 唐如玥起身,经过萧奕霖时,拍了下他的肩膀,以示鼓励,绕到他的身后,逐一查看绑跪在地的仆役,在记忆中一一比对,并未发现熟识的脸孔。 她摆了摆手,示意道:“都带下去,严加审讯,查不出背后主使,都丢去做苦役。” 萧奕霖领命,他看了眼玉嫣然,问道:“母后,玉氏要如何处置?” 唐如玥见她心如死灰,目光呆滞,已然没了活下去的念头,又瞥见萧奕霖右手上暴起的青筋,叹了口气道:“她已时日无多,好生送她一羲。” 萧奕霖眸色暗了暗,回道:“是,儿臣明白。” 有些人非要作死,即使是大罗金仙,也无法阻拦。 萧奕霖对玉嫣然的情分早已荡然无存,只是夫妻一场,未免有些唏嘘。 唐如玥自然明白他的想法,是以萧奕霖提出想要亲自送玉嫣然一程,她也并没有反对,由着他去做个了断。 解决了别院暗藏的祸患,唐如玥吩咐白苏带人去接几个孩子,今日为了避免横生枝节,孩子们中途换了车辇,先往宝珠寺稍作休憩。 唐敬宗此刻就在宝珠寺盘桓,若是有缘,说不定孩子们可以先行见见他们未来的老师。 即使今日不曾见到,孩子们先去露个面,明日再去寻唐敬宗,也少了几分刻意。 唐如玥算盘打得飞起,只是没想到,孩子们从来不走寻常路。 唐敬宗看着面前的七个小豆丁,满头黑线,额角隐隐作痛,他心中暗道,宝珠寺远离京都,突然冒出几个衣着华贵,器宇不凡的小家伙,很难让他不多做考量啊。 他打量几个孩子的同时,萧景羲也在暗中观察唐敬宗,他隐约听说皇祖母想要为他们几人延请先生,今日行路途中,皇祖母又突然让他们改换车驾,来到了宝珠寺…… 萧景羲仔细端详眼前人,他年约三旬,身姿挺拔,丰神俊朗,神采奕奕的容颜上,双眸如炬,器宇轩昂,一身玄色道袍,看似普通,滚边的金丝刺绣却极为精密,衣炔无风自动,平添了几分飘逸绝俗。 事出反常必有妖,眼前这个潇洒桀骜的大叔,该不会就是皇祖母选定的师父! 想到这个可能,他双手抱拳,脊背微微弯曲,高声道:“小生程景携家中弟妹,随长辈前来赏景,无意闯入先生居所,惊扰先生清静,望多海涵。” 第69章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 羲景? 唐敬宗口中的茶水险些喷出来,这小祖宗生怕别人认不出,半点不用心啊。 听闻朝堂上频频请奏立储,太后烦忧不已,难不成躲到宝珠寺来了? 唐敬宗跟朝堂上那些文官不同,陛下幼主登基,太后若不强势弹压权臣,如今朝堂岂能太平,他远离朝堂,本也是不想与他们同流合污。 萧景煜见唐敬宗不说话,抿了下唇,同萧景宸耳语道:“要我说,这里是宝珠寺的地方,大哥何必如此客气。” “大哥素来恪守礼数,先生年长,咱们都是小辈,客气些也是应当。”萧景宸余光扫了一眼唐敬宗,悄声道:“二哥谨言,这位先生绝非常人。” 萧景煜肩膀上耸,摊开手,笑道:“是,咱们可都是乖孩子。” 萧景宸捂嘴偷笑,俩兄弟你怼我一下,我捅你一把,极为热闹欢乐。 帷帽粉纱遮住了萧妤禾上扬的嘴角,她牵着萧锦铱,小声地询问她:“小铱,你的斗篷太短了,嬷嬷们没有给你做新的吗?” 萧锦铱缩在她身旁,紧贴着姐姐,小声说:“嬷嬷给我做了新斗篷,可我就是喜欢这件,上面有我最喜欢的玉兰花。” 萧星洛包裹着雪白的狐裘,如小兔子般蹦蹦跶跶地凑到了萧景羲身边,露出娇小灵动的小脸,笑容灿烂,好奇地问:“大哥,这就是祖母给我们找的师父吗?” 萧景羲温柔地点了下她的小鼻子,笑道:“星洛,不可无礼,还不快向先生致歉。” 萧星洛嘟着嘴,双膝微弯,向唐敬宗行礼,道:“星洛一时失言,请先生见谅。” 唐敬宗笑眯眯地回道:“无妨,宝珠寺秋日里风光秀美,几位娇客既然到此,便是与老朽有缘,秋日风光甚好,难得诸位与老朽雅趣相投。” 萧景羲客气有礼,询问道:“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不敢当,老朽唐敬宗,一介山野村夫。”唐敬宗伸手,邀请萧景羲一行人坐下品茶。 萧景羲倒也不拘谨,招手让弟弟妹妹都过来坐下,既然祖母有意请唐敬宗出任他们的教习师父,他也想要看看这位唐先生到底如何。 秋日和煦,午后山间青雾袅袅,别有一番雅趣。 唐敬宗烹得一手好茶,动作行云流水,逐一为几个孩子斟茶,笑眯眯地说道:“山茶粗陋,胜在茶香清冽,诸位不妨一尝。” 萧景羲端起白瓷茶杯,茶气隐有桂香,茶汤金黄不似平日的浓郁,入口清冽,回甘悠长,虽不及宫中贡茶,却也不似唐敬宗所说那般粗鄙。 茶香在舌尖萦绕不去,他赞道:“好茶,入口甘冽,先生过谦了。” 唐敬宗笑了笑,这些皇子谦逊平和,倒是不似京中那些倨傲的勋贵子弟,他动了教导之心,言语间存了考校之意。 “这茶本产在宝珠寺的后山,每年春日采摘,老朽亲手炒制,与咱们平日的茶有所不同,无须煮制,山间泉水煮沸冲泡,取其清冽甘纯。” 提到制茶,萧景宸来了兴趣,抢先问道:“本朝大多是红茶或是岩茶,炒茶法倒是闻所未闻,敢问先生如何想到此法?” 唐敬宗见他年纪虽小,对茶道却如数家珍,心中暗自揣测,陛下育三子,听闻三皇子生母出自江南首富宋家,想来这位便是性喜商贾经营方策的三皇子。 他笑道:“老朽前些年染病在身,不可浓茶,可我这人无茶不欢,说来也巧,家中田庄上的管事原本就是个茶农,平日里喜炒茶烹水,恰好解了老朽的燃眉之急。” 萧景宸在心里盘算,炒茶简便,损耗比岩茶红茶要少许多,若是在铺子里添上炒茶,取鲜茶之稀有,岂不是一本万利。 想到此处,他双眼放光,语带急切地问道:“敢问先生可愿传授此法,不瞒先生说,小生家中略有薄产,恰巧经营茶道,冒昧求问,还请先生勿怪。” 唐敬宗颔首,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本可以隐瞒哄骗,却愿意如实相告,不得不说,陛下这几位皇子皆有可取之处,倒是让他对朝堂生出几分期盼。 他并不藏私,直言道:“有何不可,待老朽将方法写下。” 唐敬宗本是性情中人,立刻起身让小厮取来笔墨纸砚,将炒茶的方法誊抄在纸上,递给萧景宸。 萧景宸忙起身,双手接过,粗略看了一眼,交由身后的内侍收了起来,他拱手躬身,向唐敬宗道谢,“多谢先生慷慨赐教,小生感激不尽。” “能够传授他人,将此法发扬光大,也算告慰家中老仆。”唐敬宗伸手虚扶,还礼后重新落座。 唐敬宗同几个孩子谈起天南海北的风俗民情,又聊到书画棋道,对几个孩子有了全面的认知,萧景羲身为长子,严于律己,言谈举止颇有君子风范,尤其喜爱书画,萧景宸则同传闻中一样,对各地物产,商贾贩售极为敏锐。 而最出乎意料的,竟然是萧妤禾,虽为女子,却心怀万民,对民生农事的见解不输男子,若是教育得法,不失为一方名臣。 只可惜本朝比前朝已然开放良多,女子出将入相者,仍是屈指可数,更不要说出身皇室的公主。 太后垂帘听政,朝中多有不满,若是再出一位参政公主,只怕那些老臣要撞死在勤政殿的柱子上。 唐敬宗觉得极为有趣,几个孩子性格各异,孝顺纯善,即便是高傲如萧景煜,身上也没有半点勋贵子弟的飞扬跋扈。 心生好感,他对几个孩子更加和蔼,在萧景羲询问地方政务时,这种好感达到了顶峰。 唐敬宗细致地解释了地方政务的运作,“……州府军屯由来已久,战时守卫边疆,闲时开恳农田……各路转运司统管地方财政……四监司节制各州……” 萧景羲明白皇祖母选择唐敬宗的缘由,他对地方政务的熟识,恰好弥补了他居于深宫中的闭塞,待册封大典后,他便是大夏的储君,太子如何能不知政务。 几番试探下来,他衷心期望能够得到唐敬宗的教导,何为师,传道受业解惑者方可为师,唐敬宗弥补了他的缺憾,自然堪为良师。 萧景羲此刻更加敬佩,皇祖母的睿智和未雨绸缪。 第70章 约定 “大公子,清韵小姐醒了,吵着找姐姐,嬷嬷不敢私自做主,特来请示。” 赤羽弓着身子,凑到萧景羲耳边禀报。 萧景羲沉思片刻,起身向唐敬宗告辞,道:“唐先生,今日多有打扰,家中幼妹年纪尚小,舟车劳顿,恐有不适,景先行告辞,改日再来向先生请教。” 萧景煜扯了下他的衣袖,语气急切地说:“再听一会儿,先生正在讲西北塞外,听完再走。” 萧景宸也期待的望着他,眼中闪闪发亮,“大哥,唐先生见多识广,谈吐中暗藏玄机,大哥让我们再听一会儿。” 萧锦铱左右看了看,见两个姐姐也同兄长一样,目光中满是敬佩和期待,她怯生生地说道:“大哥,不如我先去看看清韵,兄长姐姐们听先生讲完,再来寻我们。” 萧景羲脸色阴沉,即将发怒。 唐敬宗笑呵呵地打圆场,劝道:“小友家中有事,老朽便不多留几位,老朽还要在寺里盘桓几日,若是有缘,咱们再聚。” “有劳先生,景改日再来叨扰。”萧景羲躬身行礼,带着弟弟妹妹们准备离开。 唐敬宗让仆人取来几包茶叶,两篮山中的火柿子,送给几个孩子,又一路将他们送到了山门口。 白苏刚到宝珠寺山门,就看到唐敬宗满脸笑容送别萧景羲一行人。忙上前见礼,道:“奴婢白苏,奉老夫人命前来,接少爷小姐们去别院休憩。” 她从身后宫女手中接过礼盒,送到唐先生面前,道:“老夫人听闻唐先生在宝珠寺,特意让奴婢带了些吃食水酒,聊表谢意,还请先生笑纳。” 唐敬宗示意仆役接过,双手抱拳,恭敬行礼道:“多谢这位姑娘,烦请姑娘替老朽谢过老夫人,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白苏捂嘴笑道:“先生好生风趣,不过三十有余,句句自称老朽,岂不是将自个儿唤老了,难怪小主子们都喜欢先生,果然有趣。” “哈哈哈。”唐敬宗挺直脊背,爽朗大笑道:“几位小友着实年少,跟他们一比,我可不就是个糟老头子嘛。” 白苏听到他的话,不知为何脑子里闪过一句话。 【糟老头子坏得很!】 她脸刷地白了,晃了晃头,试图将可怕的想法甩出脑后,重新换上笑脸,问道:“敢问唐先生这几日是否都会在宝珠寺,我家老夫人明日想来寺中添些香油,若是先生有空,老夫人想邀先生饮茶。” 唐敬宗心知几位皇嗣不过是前奏,最终还是要看太后的意愿,他能否得到这个飞升的契机,就看他明日面见太后,能否应对得当。 心中落定,唐敬宗脸上挂起了招牌笑容,眯着眼睛,道:“一介闲人,日日都是空度,在下恭候老夫人驾临宝珠寺。” 白苏屈膝行礼,走到萧景羲旁边,道:“少爷,老夫人还在等着,咱们现在启程回别院可好?” 萧景羲目光在白苏和唐敬宗之间来回巡梭,看来祖母心思已定,看好唐先生作为新任帝师,教导他们兄妹几人。 他不动声色,恭敬的向唐敬宗躬身行礼,道:“看来小生与先生缘分匪浅,明日再来向先生请教。” 唐敬宗笑着回礼。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宝珠寺。 上车后,萧景羲放下车帘,令赤羽下车跟随,单独问白苏道:“皇祖母可还好,别院那边都处理干净了?” 白苏垂下头,敛去眼中的震惊,大殿下如何得知…… 萧景羲见她默不作声,唇角上扬勾起一抹笑意,道:“姑姑莫怕,你们安排并无疏漏,只是祖母素来周密谨慎,从不会临时起意。今日行至西山脚下,忽然让我们单独前往宝珠寺,本来见到唐先生,我以为祖母是想让我们提前见一见,可姑姑突然来接,倒让我觉得有些异常,难不成是别院出了什么意外。” 白苏心中暗自吐了口气,看向萧景羲的目光染上了敬意,她半跪在车内,悄声道:“殿下聪慧,别院里有小人作祟,太后娘娘已经处置了,殿下不必忧心。” 萧景羲点了点头,摆手让白苏起来,“姑姑起来说话,既然已经处理好,我就不多问了,姑姑跟唐先生可是旧识?” “回殿下,太后娘娘让奴婢寻访京中名师,其中便有唐先生,奴婢此前从未见过唐先生,谈不上熟识。” 听了白苏的回答,萧景羲确定他的猜测没错,他又道:“祖母真的选择唐先生作为帝师,只怕朝臣那边不会轻易应允。” 白苏眼中含笑,回道:“只要宁老大人首肯,朝臣们便无人置喙。” 萧景羲也笑了,皇祖母真的是物尽其用,他外祖父的威信被祖母用得恰如其分。 白苏告罪下了车,逐一检查小殿下们的情况。 萧清韵刚睡醒,仰着圆嘟嘟的小脸,正在跟嬷嬷撒娇,听到动静,小鹿般清澈乌黑的眼睛径直撞进了白苏眼中,她朝白苏挥舞着小肉手,嘴上叫道:“咕咕抱……抱抱……” 白苏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净了手,抱过萧清韵,温柔地问道:“小殿下睡得好吗?” 萧清韵伸出胖胖的小手,试图抓白苏头上的绒花,“花花……花……” 白苏伸手摘下一朵,塞到她手里,笑道:“小殿下真乖,姑姑给小殿下一朵漂亮的花花,喜欢吗?” 萧清韵咯咯地笑出声,高兴地手舞足蹈,“喜欢……喜欢花花。” 白苏叮嘱嬷嬷好好照顾她,下车后又去看了其他几个孩子,探听他们对唐敬宗的看法。 萧景煜:“唐先生不错,熟知西北民情,我觉得他应该去我外祖麾下做个谋士。” 萧景宸:“姑姑,祖母家在京中是不是有茶叶铺子,我从唐先生那里得来一个新法子,名为炒茶,不知茶铺可感兴趣。” 两位皇子一如既往,耳中只听得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唯一相同是对唐敬宗赞誉有加。 白苏没想到的是,萧妤禾也对唐敬宗极为推崇。 “唐先生对我们极好,并未因我们年幼而轻视,对我们和兄弟们一视同仁,他给我们讲宫外的见闻,会回答我们的问题,真好。” 萧妤禾曾同萧景羲三人一同上太学,那里的夫子又严厉又凶,碍于她是皇室公主,表面上恭敬,背地里却常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他们以为她年纪小不懂,可她都记在心里。 唐先生,她觉得极好,他没有轻视她们。 第71章 借酒消愁 萧星洛和萧锦铱刚到开蒙的年纪,对先生并无期望,只觉得唐敬宗风趣幽默,言谈极为有趣。 白苏并不强求,如实记录,待回到别院向唐如玥禀报。 宝珠寺距离别院不远,隔山相望,半个时辰的路途很快抵达。 白苏在前面引路,带几位殿下去拜见唐如玥。 唐如玥此时正在书房,挥笔疾书,传信京中各处,拔除探子。 南烛和雪青随侍在侧,今日二人配合得当,一举将宫内宫外的探子连根拔起。 白苏进来时,唐如玥恰好写完最后一封书信,封好信递给南烛,嘱咐道:“叮嘱送信的人,快马加鞭务必要在今晚之内送到京兆尹。” 南烛听命行事,下去安排人手。 唐如玥在雪青端来的水盆里净了手,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边擦边问道:“都回来了,宝珠寺可如传闻中风景秀丽?” 萧星洛迈着小短腿扑到她怀里,抱着她撒娇,抢先说道:“祖母,祖母,宝珠寺有个好玩的先生,他给我们讲了好多故事,可有趣了,祖母下次跟我们一起去。” 萧景羲眉头紧皱,不悦道:“星洛,不可如此无礼,还不快下来好生行礼。” 萧星洛红嘟嘟小嘴瘪了下来,磨磨蹭蹭地爬了下来,挪到萧景羲身旁扯着他的衣角,撒娇道:“哥哥,星洛知道错了,哥哥不要生气。” “乖星洛。”萧景羲嘴角上扬,咧出一抹笑容,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声劝说:“星洛即将开蒙,以后就是大姑娘了,要有皇家公主的礼数,知道了吗?” 萧星洛甜甜地回道:“星洛都听哥哥的。” 萧景羲笑了笑,带着弟弟妹妹们依次站好,向唐如玥行礼,道:“孙儿给祖母请安,愿祖母福寿永康。” 萧景煜:“祖母万福。” 萧景宸:“孙儿给祖母请安,祖母瞧着有些疲惫,可是舟车劳顿?” 萧妤禾:“妤禾给祖母请安,宝珠寺里的唐先生送了些火柿子,我挑了几个给祖母尝尝。” 萧星洛:“星洛给祖母请安,星洛好想祖母,祖母有没有想星洛呀?” 萧锦铱:“祖母万福,锦铱给祖母请安。” 萧清韵:“珠珠……安安……抱抱。” 几个孩子的性格,从请安就可以看出分毫。 迁居之后,几个孩子对唐如玥亲近了许多,尤其是最小的清韵,格外黏人。 唐如玥伸手接过萧清韵,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亲,“韵儿今日玩的可开心?” 萧清韵圆嘟嘟的小脸鼓了起来,“珠珠……觉觉……” 唐如玥明白她的意思,这是说在睡觉,没有出去玩,一岁多的孩子正是贪睡贪长的时候,在宫里时,萧清韵每天午后都要睡上一两个时辰,不然就哭闹不止。 她点着萧清韵的小巧的鼻头,笑道:“小宝贝,今晚早点就寝,明早祖母带你去爬山,赏红叶。” 萧清韵点着小脑袋,高兴地拍手道:“叶叶……康康……珠珠……康康。” “好,韵儿乖。”唐如玥摸了摸她的小脸,交还到乳母怀里,她嘱咐乳母们道:“几个孩子在山上待了许久,身上沾了不少寒气,晚间沐浴时加些驱寒的草药,莫受了寒气。” 乳母们领命应是。 唐如玥问了问孩子们在宝珠寺的见闻,又道:“汀溪已将后面两个院落收拾妥当,景羲和妤禾各自带着弟弟妹妹们回去安置,今日舟车劳顿,你们也累了,晚间不必过来请安。” 萧景羲和萧妤禾行李告退,带着几个孩子退出了书房。 唐如玥留下白苏,询问唐敬宗的情况,“孩子们对唐敬宗印象极好,你可见到他了?” “在山门口匆匆见了一面,奴婢按照主子交代,跟他约定明日觐见。”白苏回想唐敬宗自称老朽,笑出了声,“主子,奴婢也觉得唐先生甚是有趣,他不过三十有余,却口口声声自称老朽,奴婢问他,他竟然说是因为咱们殿下太小了,让他自惭形秽。” “哈哈哈哈。”唐如玥也被逗笑了,她道:“如此看来,倒是个妙人,安排明日让他来见哀家。” 白苏领命,想到在别院门口瞥见萧奕霖形容交瘁,忍不住开口提了句,“主子,奴婢回来时,见汉王殿下坐在别院墙头,神色仓惶,瞧着不太对劲。” 唐如玥长长地叹了口气,萧奕霖身经百战,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若是在现代,他这个年纪连大学都没毕业,可他却已经撑起边关的安危。 可遇到感情,他跟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深情又敏感,嘴上凶狠,内心却极为柔软,他今日几次想要保住玉嫣然的性命,可玉嫣然到底还是辜负了他的深情,亲手将自己送上了绝路。 时至今日,唐如玥再对玉嫣然宽容,只怕会铸成大错,让萧奕霖亲自送走她,已经算是格外开恩,给她一个了却执念的机会。 唐如玥沉吟许久,还是放心不下,萧奕霖跟萧奕承不同,后者早已无药可救,萧奕霖却还能再捞一捞,他已然清醒,只是感情这种事儿,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她想了想,吩咐白苏去温了一壶醉仙人,又在厨房随意捡了两个小菜,一并带上,去了后花园的凉亭。 唐如玥吩咐道:“白苏,去请汉王过来,就说哀家有要事相商。” 白苏告退,不大会儿,便引萧奕霖来到凉亭。 萧奕霖见唐如玥端坐在凉亭中,又见石桌上摆好了酒菜,脸上浮现无奈的笑容,“母后,儿臣心中苦闷,却也不必借酒消愁。” 唐如玥摆手让他坐下,亲手为他斟上一杯美酒,又将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满,她道:“咱们母子许久未曾一同饮酒赏月,难得今日得闲,母后陪你小酌一杯。” “母后……” 萧奕霖眼眶红了,自他回京,流言四起,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充满探究,连母妃都只知向他告状,痛斥玉嫣然的所作所为,无人在意他心中的伤痛,明明他才是被背叛被伤害的那个,可在世人眼中却是他对皇兄不忠,意图不轨,无人相信他。 他声音有些沙哑,低沉的嗓音中满是委屈,道:“儿臣两年四个月不曾与母后把酒言欢,没想到母后还记得儿臣的喜好。” 唐如玥在心中叹了口气,他不过是个孩子啊。 第72章 病重 唐如玥举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自喉咙滑入胃中,激起阵阵热流。 轻轻放下酒杯,她自嘲地笑了,道:“人人都说皇权威严,皇家只有孤家寡人,从无骨肉亲情,可是霖儿,哀家将你们教养长大,比起争权夺利,我更希望你们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若有选择,我宁愿你做个富贵闲人,也不想你成为人人敬重的大夏战神。” 萧奕承端起酒杯,仰头饮下,辛烈的味道充斥口腔,冲淡了原本的苦涩,他叹了口气道:“父皇还在世时,曾说他日皇兄为帝,他希望我能做皇兄的左膀右臂,成为大夏声名显赫的无敌将军,帮助皇兄平定四海,让大夏成为天下共主,四海臣服,万国来朝。” 唐如玥给他倒满了酒,又给自己的杯子也蓄满。 残阳西下,赤红晕染了天边,热烈中带着衰亡,如同萧奕霖注定结束的感情。 唐如玥柔声问道:“霖儿,此时此刻你可曾后悔,当初远赴边关,守住了大夏的国土,却失去了心中挚爱?” “不曾。”萧奕承不假思索地回答。 唐如玥的问题,他今日问过自己很多次,是否后悔,若是当初没有离京,那如今他跟玉嫣然还是一对神仙眷侣,过着幸福的小日子,就像母后所说的那样,他不是大夏战神,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富贵闲人。 可是他不甘心,皇室血脉蕴藏的骄傲,不允许他明知国家有难,却视若罔闻,躲在自己的王府里,粉饰天下太平,他做不到。 明知掌握兵权,必将引起皇兄的忌惮,明知远离京城,势必夫妻情分日渐淡薄,可他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奔赴边关,只因为他姓萧,他是萧家的子孙,是大夏皇族。 萧奕霖又道:“儿臣始终记得,母后曾教导皇兄和我,我们身为皇室,享受天下百姓的供养,在百姓有难时,我们就该挺身而出,方不辜负大夏百姓的供奉。” 唐如玥顿了一下,这话不像原身,倒更像是她的想法,难道正是因如此,她才会穿到原身身上,接收了原身的一切,穿书的规则不止同名必穿,还有同理必穿。 她猛地灌下杯中酒,试图冷静,反倒更加迷惑,脑中飞出无数的记忆碎片,她渐渐分不清哪些是原身的记忆,哪些是她自己的。 唐如玥又道:“生当为豪杰,死亦为鬼雄,萧家的子孙注定不凡。你看万里江山如此多娇,大夏百姓安居乐业,这一切都是萧氏皇族一代一代打拼出来的,霖儿,你很好,你没有辜负父皇和母后的期待,你做的没错。” “母后……可是我心痛啊……”萧奕霖咽下杯中的酒,自顾自地又倒满,连喝了三杯,烈酒烧得他血液都滚烫了起来,心中悲愤爆发,“母后,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恨我,恨不得我立刻去死,为什么??” 因为前世你确实亲手害死了她啊! 唐如玥在心中暗暗吐槽,看到萧奕霖脸上的迷茫,她不忍将事实真相告诉他,绞尽脑汁地安慰他道:“在她眼中,你是她所有悲惨命运的起源,她恨得不是你,而是皇室特权里没有她,今日若是易地而处,她绝对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萧奕霖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最终化成了一杯接一杯的美酒。 他无力反驳。 唐如玥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其实萧奕霖心中何尝不清楚,他只是不愿意承认。 玉嫣然只是把他当成权力的跳板,她想要的不是深情的丈夫,而是深情的帝王,能够让她站在权力巅峰的帝王,无论前世今生,玉嫣然的目标始终未变。 她要的不仅是爱她如命,还有权势滔天。 前世她为了权力,为了将那些看不起她的人踩在脚下,为萧奕霖四处奔走,助他成就大业。 今生她为了报仇,与萧奕承纠缠不清,哄着萧奕承废后,立她为后,她真的只是为了替前世的自己复仇吗? 唐如玥不相信,报仇或许有,贪权恋栈才是主要原因。 今日玉嫣然的所作所为,背后皆有主使,那她声名鹊起,才名传遍京城,又有没有主使者推波助澜呢? 唐如玥隐有预感,她很快就会跟背后主使者相见。 萧奕霖仍在一杯接一杯的灌酒,唐如玥并没有阻止,白苏等人想要上来相劝,也被她拦下。 “都不准劝,让他喝,有些痛,总要发泄出来,才不会溃烂。” 唐如玥两世以来,都是单身狗,没有恋爱的经历,就更谈不上失恋。 感谢现代无数的影视剧,小说,漫画等文艺作品的洗礼,她对失恋的症状和失恋后的缓解应对极为熟悉。 无用的知识增加得不要太多。 唐如玥静静地陪在萧奕霖身边,直到月上中天,萧奕霖连喝了三壶仙人醉,彻底变成了醉仙人,不省人事。 她这才吩咐白苏道:“送他回去歇息,白苏你亲自带人看着他,今日喝了这么多,少不了晚上要叫水喝,让随行的太医开些解酒汤,给他灌下去,免得明日头痛。至于别院的守卫,就交由禁卫副统领傅杉。” 唐如玥安排妥当,在南烛的搀扶下,带着雪青回了卧房。 别院夜晚静谧,花园里灯光昏暗,秋意渐浓,空气中隐隐带着寒意。 唐如玥一激灵,裹紧了身上的白狐裘斗篷。 雪青递上暖炉,她接过来,双手捂在上面,暖意传来,舒适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夜里越发寒冷,几个孩子那里叮嘱汀溪加上炭火,小心着些,别受了风寒。” 雪青点头,禀告道:“主子放心,刚才奴婢去看过了,几位小殿下房里都添了银丝碳炉,暖和着呢,汀溪在那边看着,若是小殿下们有什么短缺,也能及时补上。” 唐如玥对身边的四个丫鬟极为满意,她们性格各异,但细心周到,思虑周全,有她们在,少了她许多麻烦,过几日回宫,要好好封赏一番。 员工图什么,升职加薪呗,穿越前做了多年高管的唐如玥,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像雪青南烛她们这样的好员工,绝不能辜负。 唐如玥刚到卧房院门口,一身戎装的禁卫副统领傅杉匆忙赶来,见到唐如玥忙下跪行礼,将噩耗告知她。 “启禀太后,陛下病重昏迷,太医院不敢耽搁,请太后做主!” 第73章 探病 唐如玥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傅杉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太后娘娘,陛下病重昏迷,太医院诊治无用,林院正已经赶过去,恐陛下龙体有异,请太后前往大相国寺主持大局。” 唐如玥先是心中慌乱,转瞬又冷静了下来,南烛昨日收到大相国寺的探子传信,并未提及萧奕承病重。 他不会又想作妖? 心中再怎么吐槽,唐如玥无法坐视不理,怎么都要去看看,她叹息道:“备车,不必惊动几个孩子,哀家去看看就回。” “是,臣谨遵懿旨。”傅杉双手抱拳,身上的铠甲一抖,发出清脆的金属敲击声,他匆匆离去,点了三十侍卫,随车保护。 南烛低声问道:“主子,今日尚未收到传信,主子莫急,若是事态紧急,他们定会快马来报。” 唐如玥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雪青进屋取了条厚实的狐裘毯,跟在唐如玥身后,往正门走去。 车马飞驰,扬起阵阵沙尘。 唐如玥靠着软枕闭目养神,面色凝重,眉头紧锁,她不相信萧奕承真的生病,可心里控制不住发慌,她想到那夜留给萧奕承的那包毒药,心中忐忑难安。 车轮在土地上快速前行,在寂静的夜晚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车外侍卫们纵马疾驰,马蹄声节奏统一,整齐有序地向前行进。 南烛和雪青无声地交换着眼神,陛下生病真假难辨,她们也不敢劝主子宽心,雪青挤眉弄眼,无声催促南烛传书探听清楚,南烛心领神会,掏出鸽哨,想要召唤信鸽。 唐如玥眉心皱起川字纹,声音中带着疲惫,她道:“别挤眉弄眼了,现在飞鸽传书也来不及,让咱们的人盯紧京中的动静,皇帝病情来势汹汹,京中那些人忍不了多久,就会有动作。” “主子放心,离开别院时,奴婢已经传书给京中的探子,他们会盯紧各处,绝不会出岔子。”南烛也有同感,她稍加思量,道:“昨日传书一切正常,今日却出了如此大事,要么是探子被人买通,要么是传信的渠道出了纰漏,奴婢派出了轻骑,传信给各处管事,让他们自查。” 南烛处事成熟沉稳,思虑周全,唐如玥看向她的目光满是赞赏和认同,她道:“处置得很好,但你还是忽略了一个人,松竹,若是他被人操控,故意制造混乱,探子们无法发觉。” “啊?松竹可是打小跟着陛下……”南烛突然想到萧景羲,他身边那个雁翎,也是从小跟在他身边,还不是背主下毒。她心底发寒,宫中到底有多少人被无声无息地控制,成为他人的傀儡。 唐如玥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又道:“别想了,让人去查,只要做过,总会留下痕迹,不怕找不出端倪。” 南烛收起纷乱的心思,按照唐如玥的意思,修书给宫中的探马,重新调查各宫主子贴身伺候的宫女内侍。 唐如玥又合上了双眼,她在脑中复盘,这段时间收到的萧奕承的消息,试图找出蛛丝马迹。萧奕承这段时间像是真的心灰意冷,一心想法,每日都在佛堂诵经打坐,日子过得简单规律,几乎没踏出过他的院子,前几日松竹还替萧奕承送了一幅他手抄的心经,聊表孝心。 心经? 唐如玥猛地睁开眼,急切地问道:“心经,松竹送出的那副心经在哪里?” 南烛一头雾水,目光疑惑的看向雪青。 雪青在身后的多宝格翻找,找出了那幅心经,递到唐如玥面前,道:“主子,心经奴婢查过,并无不妥。” 唐如玥摇头,展开心经仔细端详,口中解释说:“不妥的不是纸墨,而是心经本身,承儿素来不喜玄奘,偏爱鸠摩罗什,即便抄经也喜抄金刚经,而不是心经,他又怎么会送心经给哀家。” 仔细检查,唐如玥果然发现一处笔迹不同,她抬头左右查看,指着桌上残留的茶水,“把那杯茶水拿过来。” 雪青捧着茶杯递了过去。 唐如玥伸出手指蘸着茶水,轻轻涂在异常的地方,不多时,上面显露出棕色的字迹。 【母后,救我!救我!!】 萧奕承果然出事了。 唐如玥心中反而平静下来,毫无疑问,大相国寺的探子定然出了纰漏。 到底是被人收买,还是被人灭口,待她们到了,自然可见分晓。 萧奕承能够向她求救,说明事态还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否则她收到的不会是求救信,而是遗言。 自从唐如玥将他圈禁在大相国寺,外界便诸多猜疑,甚至有朝臣私下谈论,称萧奕承已被她暗害,如今在大相国寺的只是替身。 背后主使目的未明,但左右逃不过颠覆皇权或是颠覆朝堂,前者针对的是萧奕承,后者则是对整个大夏不满,结合之前的动作,唐如玥可以确定背后主使剑指萧奕承一脉。 正因如此,她才会对礼亲王有所怀疑,毕竟礼亲王远走江南,是她推波助澜的结果,而目的就是为了保护萧奕承,他重新踏足京城,想要报复萧奕承,倒也合情合理。 派去江南的人,一个个犹如石沉大海,不见踪影,也没有消息传回来,唐如玥更加笃定礼亲王有鬼,她道:“南烛,再派三队人马前往江南,无论生死,我定要知晓礼亲王的近况。” “是,奴婢遵旨。”南烛领命,传信给京中的管事,安排人手。 雪青挑帘出去,催促车夫加快速度,尽快赶到大相国寺。 唐如玥伸手拨开车帘,唤来傅杉,交代道:“傅统领,你派一队侍卫先去前面探路,今夜只怕不太平。” “是,微臣定尽心竭力,护太后周全。”傅杉神色凝重,眉宇间闪过一丝杀气,他身为禁军统领,若是护不住太后,失职事小,颜面事大。 他并不认为唐如玥小题大做,今日消息来的太巧,他心中也有不好的预感,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多言,此时听到唐如玥的话,他心头的不安加重,忙传令下去,派出一队侍卫在前面开路,又点了两个心腹,回别院调动人手。 傅杉还未来得及放下心来,空气中传来异常的躁动。 咻—— 利箭划破夜空,呼啸而来。 第74章 遇刺 “警戒!敌袭!” 傅杉高声大喊,左右的侍卫迅速集结,将唐如玥的马车层层围住。 利箭与剑身相撞,发出镪地一声。 傅杉警惕地左右打量,空气中隐隐传来陌生的气息,他高喝道:“何方宵小,敢阻拦当朝太后车驾!” 前方树林浓密,乳白的雾气缓缓蔓,如同张着大嘴的怪兽,将车队彻底吞噬。 傅杉察觉异样,率先拉起面巾罩住口鼻,喊道:“浓雾异常,小心有毒,大家拉上面巾,遮住口鼻,千万不要吸入浓雾。” 他催动身下的骏马,靠近车厢,低声禀告:“太后娘娘,咱们怕是遇上了埋伏,请太后待在车内,堵住门窗,小心毒雾,千万不要出来,臣等誓死守护太后。” 唐如玥心中恐惧,面上却丝毫不显,沉声叮嘱傅杉:“傅统领万事小心,不必顾忌哀家。” 穿越前连个尾随跟踪都没有遇到过的唐如玥,此时内心很是崩溃,电视剧里演员面对刺杀的淡定,她丝毫感受不到,如果不是身份限制,她现在恨不得抱紧自己,放声尖叫。 想象是崩溃的,现实更是,她努力克制尖叫的欲望,假装淡定,叮嘱南烛和雪青关紧门窗,又从身后的暗格里取出三把匕首,分给她们。 “收好,以备不时之需,傅杉他们若是守不住,咱们也要有自保的能力。” 南烛目光坚毅,镇定自若,安抚唐如玥道:“主子放心,有奴婢在,断不会让主子有事。” 唐如玥陡然忆起,南烛身负武功,师承西南名门,入宫之前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 车外此时气氛更加紧张,大雾浓白将众人笼罩其中,视线极差,一臂之外便不可识物,傅杉无奈,命侍卫三人一组,互成砥柱,避免腹背受敌。 他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情况,不知敌人埋伏在何处,更不知他们何时会发起进攻,大雾限制了他们的行动空间,只能被迫龟缩在马车周围,被动防守。 浓雾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傅杉心道来了,提高声音警示:“所有人听我命令,死守马车保护太后!” 话音未落,刀剑破空的铮鸣声飞速靠近,傅杉下意识提剑格挡。 锵—— 刀剑相撞,火星四溅,借着刀剑反射的银光,傅杉看到一群黑衣人朝着他们扑了上来。 他顾不上思考,提剑迎战。 刀剑猛力相拼,耳畔不断地响起打斗时金属相撞声,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鲜血滴落的声音。 傅杉此时根本顾不上查看他人的情况,无意识地格挡,挑刺,挥剑刺穿面前黑衣人的胸口,来不及思考,马上躲避侧面袭来的刀剑。 砍杀声,马匹受惊逃窜声,受伤的痛呼,死亡的哀嚎,交织成无边无际的网,将他们全都笼罩其中。 傅杉胸口剧烈的起伏,体力逐渐流失,脚下的泥土被鲜血染透,泥泞难行,每一步都耗尽了他的力气。 对方却像是杀不完一般,无休无止地冲上来。 就在他一个分神,黑衣人手中的长剑直取面门,眼看就要劈上他的头。 咻—— 利箭擦着耳边飞过,正中对方的胸口。 傅杉劫后余生,喘着粗气,回头望去,恰好见到动人心魄的一幕。 太后身边的青衣婢女面如银月,立于马车顶,挽弓搭箭,动作利落,一气呵成,寒光疾驰在黑夜中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 南烛又射出一箭,见傅杉目光呆滞,不知在发什么愣,高声喊道:“傅统领,还不回神,小心背后。” 咻咻—— 双箭同时飞出,划过傅杉眼前,击中他身后的两名黑衣人胸口,滚烫的血花溅了他一脸,点燃了他的心。 傅杉不可控制的红了脸,眼神躲闪,遥遥向南烛抱了抱拳,转身冲入战圈,奋力厮杀。 发泄般猛力挥剑,砍杀冲上来的黑衣人,心中吐槽,自己竟然在战场中动心,真是愧对将军教导。 四周的侍卫不知统领为何突然爆发,单枪匹马杀入黑衣人重围,简直战神附体一般。 在傅杉的带领下,侍卫们士气大震,打得黑衣人节节败退。 南烛站在车顶,远程支援,将试图靠近的黑衣人一一射落,偶尔救援禁卫,配合默契。 密林深处突然响起声音,低沉而有节奏。 黑衣人听到动作一滞,不约而同且战且退,转瞬之间,消失在浓雾之中。 浓雾也随着黑衣人的撤退而消散,大雾褪去,地上除了残留的血迹,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留下。 要不是满身的伤痕,一地的血迹,傅杉都怀疑刚刚发生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侍卫们杀红了眼,还想继续追击,被傅杉叫了回来,“都别追了,守好马车,谨防敌人调虎离山。” 南烛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轻盈飘落,没等傅杉上前搭话,扭头钻进了车厢。 傅杉悻悻,安排侍卫清理道路,盘点伤亡,稍事休息后,继续赶路。 经过刚刚的刺杀,他越发觉得立刻赶到大相国寺方为上策,野外林深树密,他们这些内宫禁卫对野外不熟悉,很容易落入埋伏,腹背受敌。 傅杉纵马到车旁,向唐如玥复命:“太后,刺客已被诛杀,残部逃走,为防调虎离山,微臣不曾派兵追击,请太后恕罪。” 唐如玥已从南烛口中得知了外面的情况,语气平静,淡定自若地说道:“傅统领护驾有功,回宫后重重有赏,今日护卫的侍卫,每人赏银百两,战死的侍卫,加倍抚恤,决不能委屈了将士们。” 傅杉心中感激,太后主动封赏,倒是省了他为侍卫们请赏,他单膝跪地,道:“微臣替他们谢过太后,太后若是无妨,臣便下令继续赶路。” “准。”唐如玥比他还焦急,恨不能马上赶到大相国寺。 初遇刺杀,她曾怀疑过萧奕承起了弑母之心,可战后南烛回禀,刺客的身手极有章法,应该是经过了长年累月的配合训练的结果,不像是江湖手段,更像是杀手。 萧奕承手中虽有密卫,却不可能突然冒出一批训练有素的杀手。 唐如玥担心大相国寺的守卫,不知能否抵挡住刺杀,她更担心有人借机挑拨,同时刺杀她和萧奕承,试图挑起他们母子之间的矛盾。 车驾刚要离开,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第75章 对峙 侍卫们严阵以待,纷纷握紧手中的刀剑。 南烛听到动静,脸色阴沉,挑帘钻出车厢,飞身上了车顶,挽弓搭箭,瞄准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傅杉也飞身上马,贴着车厢守卫,嘴上还不忘叮嘱:“南烛姑娘,一切小心。” 南烛侧头盯着他看了一瞬,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低声说:“傅统领也是,小心应对。” 马蹄声越来越近,声音整齐沉重,听得人心里一沉,对方人数远超他们,来者不善。 每个人都很紧张,心脏狂跳,呼吸急促,空气中战斗的气息一触即发。 傅杉握紧手中的长剑,发白的指节暴露他内心的紧张,他高声鼓舞道:“近卫无惧,死战不退!” “近卫无惧,死战不退!” 在场的侍卫,无论是端坐在马上的,还是受伤靠在一起的,都双目赤红,高声齐喊。 激昂的喊声响彻黑夜,传到了对方的耳朵中。 傅杉只听到黑夜中远远传来一声疑问。 “前方可是太后娘娘的车驾,傅杉统领可随侍在列?” 傅杉驱马上前,心中疑惑,这波刺客跟前面的难道不是一伙儿,怎么还礼貌起来了呢。他高声喊道:“近卫副统领傅杉在此,敢问前方是哪里的朋友,因何阻拦太后銮驾?” 对方激动不已,猛地冲了过来,兴奋地喊道:“统领,我是二武啊,我带着援兵赶回来复命。” 众人长舒一口气,放下戒备,还以为敌人二次来袭,没想到是乌龙。 二武带着援兵赶来汇合,护送的队伍一下子扩大至百人,傅杉总算心中落定。 南烛发现是乌龙,收回指向二武眉心的利箭,跳下车顶,又钻回了车厢。 傅杉下令,继续赶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往大相国寺。 不知是不是刺客们发现队伍庞大,接下来的路程再无波澜,平静的仿佛刺杀是一场梦。 天边微光,唐如玥终于赶到大相国寺,山门处,早有守候的小沙弥,见銮驾上山,忙敲钟警示。 大相国寺,中门打开,主持玄苦大师身披袈裟,出来迎接。 唐如玥下了车辇,无心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皇帝如今在何处,病情如何?” “阿弥陀佛。”玄苦双手合十,见礼后开口说明道:“林院正正在诊治,太后娘娘请随老僧来。” 唐如玥心中一紧,林若甫的医术在本朝首屈一指,如今诊治了快整夜,还未有定论,难不成萧奕承得了疑难杂症,忧色染上了双眸,声音也变得低哑晦涩,她又道:“为何承儿昨日还毫无症状,今日却病症来势汹汹,转瞬就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可是寺中出了问题?” 玄苦双手合十,淡淡道:“无事,萧居士偶然风寒,夜间又遭遇刺杀,受了惊吓,如今高烧不止,想来不会有事,请太后放宽心。” “什么?高烧?”唐如玥瞳孔收缩,怒气不由自主浮上了眼眸,她不悦道:“不是传信说承儿昏迷不醒,太医束手无策,怎么只是偶感风寒?” 玄苦难得显露出疑惑,他问道:“吾等从未传信入宫,今日午后接到旨意,不是太后娘娘您说要来探望萧居士吗?” 听到玄苦的问话,唐如玥不露痕迹地看了南烛一眼,南烛点头,悄然离开,前去调查探子的情况。 唐如玥换上一副慈爱的笑容,假装健忘,恍然大悟道:“哎呀,哀家真是年纪大了,午后发出的旨意,这就忘记了,真是老糊涂了,请大师见谅。” 玄苦如何不知道其中定有蹊跷,但皇室之中蹊跷多的是,容不得他过多探究,他双手合十,垂眸微笑,如同大殿中的释迦摩尼般,目含悲悯,道:“太后朝务繁重,此等小事忘了便忘了,无伤大雅。” “大师心如明镜,承儿若能学得三分,哀家心怀告慰。”唐如玥不吝称赞,大相国寺曾出过三任国师,在朝中影响颇大,素来不涉党争,一心守护大夏百姓,倒是让人心生钦佩。 皇室曾有多位宗室亲王在大相国寺出家,玄苦大师算起来跟皇室也算是血亲,他的父亲是先皇古木的驸马,他非大长公主亲生,却因养在大长公主膝下,与先皇情同手足。 唐如玥放心萧奕承在大相国寺,他便是原因之一。 穿过重重大殿,香火昌盛,空气中弥漫着灯油贡香的味道,平添了几分脱俗出尘的味道。 唐如玥想到自己的来历,心中升起敬畏,想她生在红旗下,沐浴在现代科技昌明的氛围中,如今却阴差阳错来到了这个时代,可见鬼神之说,并非无稽之谈。 不等她感慨完,迎面飘来浓重的药味,冲淡了圣洁,将她拉回了尘世。 一身土黄色僧袍的松竹,正在门口焦急地来回转圈,见到唐如玥出现,眼眶泛红,冲到她面前,双膝着地跪了下来,叩首道:“奴才松竹向太后请罪,奴才没照顾好主子,让主子染了风寒不说,还受了惊吓,都是奴才的错,请太后责罚。” 唐如玥眉心紧皱,目光充满审视,上下打量,不放过他身上任何细微的动作,沉吟许久,方才开口:“松竹,你打小跟着皇帝,他待你比对哀家这个生母还要亲厚,当初他犯下大错,哀家本要将你打死,是他苦苦哀求,这才留下了你一条命。” 松竹趴伏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不敢丝毫动作,他声泪俱下,哀声哭诉:“主子待奴才好,奴才心里都记着,是奴才疏忽大意,没有照顾好主子,太后娘娘就算打死奴才,奴才也没有半句怨言。” 唐如玥冷哼一声,又道:“瞧瞧这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的样子,哀家真的很想相信你的忠诚,可惜,松竹,你可知道,哀家昨日收到了什么惊喜?” 松竹茫然懵懂,太后收到惊喜,和他有何关系,如今陛下还病着,怎么就谈起了惊喜,太后这是试探,还是对他不满,或是对陛下不满? 他压下心里的种种疑问,老老实实地回道:“奴才忧心主子,不曾留意,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呵。”唐如玥冷笑,将染了色的心经丢到他面前,厉声质问道:“你亲手送出来的经文,可还认得?” 第76章 病因 松竹膝行蹭到卷轴前,拿起卷轴打开,看到上面的求救和心经,眼中闪过疑惑。 他仔细看了三遍,仍然疑惑不解,这卷经文……他怎么从来没见过。 松竹如实作答:“太后娘娘明鉴,这卷经文绝非主子所书,主子素来不喜玄奘,认为他译文直白,毫无底蕴,偏爱鸠摩罗什大师,日常抄写皆是金刚经,从未抄写过心经。” 听了他的回答,唐如玥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萧奕承的喜好人尽皆知,为了引她入局,为何对方不选择用金刚经,或是其他经文,反而选了最容易被发现的心经。 特意在心经上留下破绽,再用铁粉留书求救,对方笃定她会发现,又故意留下破绽,让她怀疑松竹,兜了这么大一圈,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脑海中有太多的疑问,唐如玥暂时放下疑惑,问道:“松竹,你可知欺骗哀家的后果?” “奴才绝不敢欺瞒太后娘娘,奴才确实替陛下送了一卷经文,但那卷经文是地藏菩萨本愿经。”松竹说着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唐如玥,见她神色平静,忙垂下头,继续回禀道:“那日主子在佛堂诵经,念到地藏菩萨本愿经时,感叹地藏菩萨侍母赤诚,为救母亲脱离苦海入地府,主子感念太后,特意抄了一卷地藏菩萨本愿经,替您祈福。” 唐如玥没有表态,追问松竹道:“那承儿遇刺,又是怎么回事?” “主子心中一直挂念太后……”松竹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诉说萧奕承对她的思念和感激,听到刺杀,脸上的表情有一瞬凝滞,顿住片刻,他道:“昨夜林院正赶来为主子诊治,才进院子,一群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见人就杀,近卫赶来救援,对方人数众多,一时疏忽,主子便受了伤。” 唐如玥又问了传信接头的探子姓名,日常巡视的侍卫名单,待雪青记录清楚后,便让人先将松竹带下去,听候发落。 她从松竹嘴里问不出太多有用的信息,只能确定问题出在探子和近卫中,其他的一无所获。 唐如玥推门进了院子,草药的味道越发浓郁。 顺着药味飘来的方向看去,廊檐下,三名太医正在药筐中挑挑拣拣,不时争辩几句。 “白僵蚕化痰散瘀,与陛下的症状极为相合。” “陛下受伤,失血过多,如何能用白僵蚕,还是麻黄更为适用。” “不过小小风寒,二位如此争辩,岂不是让人觉得我们太医院庸碌无能。” “呸,你懂个屁,陛下乃是龙体,不能有丝毫差池,否则你我的脑袋都得搬家。” 眼看三人吵闹越发激烈,就要动起手来,雪青忙高声道:“太后驾到!” 三人住了嘴,匆忙过来行礼,齐声道:“太后恕罪,臣等见驾来迟,请太后宽宥。” “都起来,皇帝的病情如何?”唐如玥摆手免礼,问道。 三人不敢隐瞒,忙推了一人出来应答:“回太后,陛下偶感风寒,加之昨日受了惊吓,引发高热,如今林院正正在里面施针,替陛下降温,吾等为陛下准备汤药,服用三日便可无恙。” 唐如玥叮嘱他们好生照料,让他们继续回去研究药方,她迈步进了房间,绕过画着仙鹤祥云的屏风,看到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萧奕承。 他双眼紧闭,面色惨白,似乎受噩梦侵扰,眉间扭成了一个小疙瘩,眼皮不停地颤抖,额头发鬓间湿漉漉的都被汗水打湿,五官扭曲极为痛苦,口中呓语道:“不要,母后,不要杀我……母后……” 林院正视若罔闻,专心为他施针,银针闪着寒光,刺入他头顶的穴位。 唐如玥看得心惊,害怕惊扰林院正,她走到窗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施针。 待萧奕承满头扎得像刺猬一般, 他终于平静了下来,不再呓语,安静地睡去。 林若甫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又在一旁的水盆中净了手,这才来到唐如玥面前,躬身行礼,禀报病情:“微臣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怎么来了?” “哀家心中挂念承儿,过来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唐如玥轻描淡写地隐去了缘由,直接询问病情。 林若甫笑了笑,安慰她道:“太后放心,陛下已无大碍,小小风寒,不足为惧,服上三日汤药,加之臣为陛下施针,不日便可无恙。” 唐如玥假装无意地问道:“林院正不是在宫中当值,怎么会来大相国寺?” “太后容禀,微臣接到太医急报陛下病重,这才匆匆赶来,太后放心,宫中值守太医臣都安排妥当,必不会耽误宫中各位主子请脉。” 林若甫也是被假消息骗到了大相国寺中。 唐如玥想不通,林若甫一介太医,将他骗到大相国寺又能如何,太医院太医众多,没有林若甫还有其他人,一个太医而已,改变不了什么。 对方对大相国寺情有独钟,想来必定有不可或缺的理由。 唐如玥交代林若甫好生诊治,用心为萧奕承调养,又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 心中太多疑问悬而未决,实在放心不下,唐如玥决定找玄苦大师为她解惑。 刚走出屋子,玄苦似乎早有预感,正在院门口等候。 清晨的阳光照耀在他缀满金丝宝石的袈裟上,映射出五彩斑斓的虹光。 慈眉善目的老僧人,在光影的加持下,平添了几分圣洁。 悲悯的目光中,隐隐有暗流涌动。 唐如玥察觉危险,不动声色地关紧屋门,攥紧藏在袖中的匕首,面带微笑地问道:“玄苦大师,莫非早有预知,哀家今日会寻大师解惑?” 僧袍无风而动,玄苦双手合十,依旧悲悯如佛像,“太后恕罪,老衲受故人所托,多有得罪。” 话音刚落,玄苦身形未动,已然来到唐如玥面前,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故人相请,烦请太后随贫僧走一趟。” 唐如玥拒绝的话还未出口,被玄苦提着衣领甩到了背上,几个起落,消失在院落之中。 第77章 先皇?高僧? “男女授受不亲,玄苦大师,您背着我一个寡妇,有违佛家清规戒律啊。” “大师,有话好商量,你放下我,我跟你走就是。” “玄苦大师?表兄?” 无论唐如玥说什么,玄苦大师都置之不理,镇定自若的在重重院落间飞上飞下。 唐如玥有苦说不出,她说的都是真心的,她真的可以跟大师走,用走的就行。 谁能体会像个麻袋一样被甩在背上,飞上飞下,颠簸如同老旧的过山车,晃得她胃里一阵翻腾。 唐如玥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提醒玄苦大师,道:“我说大师,不放下我也行,那能不能快点,我快忍不住……” “到了。”不等唐如玥说完,玄苦大师像是怕她吐他一身,飞速落地,阻止了惨剧的发生。 唐如玥头晕目眩,扶着旁边的树干,眼前一阵阵发黑,勉强维持身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翻滚的胃部,连续重复几次后,终于平复下来。 她四下打量,发现他们在一个偏僻的院落前,正对着院门,上面棕色的油漆斑驳脱落,年代久远,两个铜环却锃光瓦亮,显然经常有人进出。 她忍不住问道:“玄苦大师,您的故人要见我,直说便是,何必如此?” 穿越以来,唐如玥从未如此生气,明明可以好好说,他便要使用暴力,好好一个出家人,脾气这么暴躁,他怎么不去边关上阵杀敌,跟她一个弱女子较什么劲。 玄苦大师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依旧是那副悲悯的态度,道:“老衲曾在边疆十二年,双手沾染了无数血腥,心中实在难安,这才出家。” 唐如玥暗暗翻了个白眼,这脾气心中能安,就见鬼了,白长一张嘴,他根本不用。面上却终究不敢放肆,她可是手无缚鸡之力,“既来之,则安之。大师的故人在哪里?” 玄苦大师见她想通,笑容中多了一分真诚,伸手邀请道:“请太后随老衲来。” 他在前头引路,推开院门,待唐如玥进来,飞速关紧院门,挂上门栓,生怕被旁人发现般。 唐如玥注意到院中的摆设,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曾做过一个梦,梦中也有同样的场景,秋千,石桌,葡萄架,简直一模一样。 瞳孔震动,心中悸动,她似乎想到玄苦的故人会是何人。 唐如玥猛地侧头看向玄苦大师,那人的名字呼之欲出,却被玄苦大师阻止。 “看来太后似乎猜到了,老衲故人与太后熟识,太后不必害怕,无论是故人还是老衲都没有恶意。” 玄苦与先皇亲如手足,她怎么就忘记了先皇的亲兄弟,礼亲王萧乾同样是他的亲人。 唐如玥心中吐槽,她真是猪脑子,怎么把如此重要的事忘记了。 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似乎印证了她的猜测。 “玥儿,好久不见!” 唐如玥转身,乌黑的眼眸中满是不可思议,震惊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她指着面前的人,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 “萧桓你……你竟然还活着……” 眼前一身黑色僧袍的中年僧人,并非她猜测的萧乾,而是她早逝的“老公”,应该埋在帝陵的先皇萧桓。 唐如玥压下心中的震动,努力收敛表情,只是声音中仍止不住带着颤动,“萧桓……你……你真是好狠啊。” 萧桓径自走到石桌前坐下,看了眼对面的位置,示意唐如玥过来坐。 唐如玥面无表情,如木偶般走到他对面坐下,视线不断在他和玄苦之间扫视,她以为玄苦的故人是萧乾,没想到竟然是死而复生的萧桓。 她心中无比紧张,萧桓与唐如玥已有十四年未见,应该不会发现他的妻子换了芯子? 唐如玥心中有鬼,不敢多说,垂着头默不作声。 萧桓也没有开口,他取出一勺茶叶,倒入壶中,拿起沸腾的水壶倒入滚热的水,随手又加了两块龙眼炭,用火钳拨了拨,又将壶放了回去。 在寺庙待了十四年,萧桓身上气度不减,举手投足依然带着帝王的优雅,骨节分明的手流畅地冲茶,撇沫,洗杯,复冲,棕色的茶汤倒入雪白的瓷杯,浓淡相宜。 他拿起一杯,擦去外沿的水痕,放到唐如玥面前,道:“尝尝,这是我在滇川亲自采摘发酵的茶,名为龙芽,入口醇香,最适合冬季天寒时饮用。” 唐如玥嬷嬷拿起茶杯,茶汤的温热驱散了掌心的冰寒,她默默啄了一口,双颊生香,入口回甘,称赞道:“好茶。”继续沉默。 萧桓也不逼她,他自知有愧,无论缘由如何,他当年欺骗了她,他亲眼见到妻子伤心欲绝,她亲手为他整理遗容,克制悲痛,将他喜爱的物件一个个放在他的身边,他愧对于她。 他平静地开口:“这些年,你做的很好,朝堂上平静和顺,百姓安居乐业,我替大夏的百姓感激你。” 唐如玥心里冷哼,他替百姓感谢,还真把自己当太上皇啊。 见她不说话,萧桓继续说道:“当初我万念俱灰,皇宫也好,皇位也罢,对我而言都是枷锁,让我透不过气,这才想要假死,并非有意背弃,我愧对你们母子。” 枷锁?唐如玥替原身委屈,殚精竭虑,耗尽了她自己,可最终得到了什么,儿子恋爱脑,气死了原身,以为埋进了帝陵的“老公”,死而复生,诈死只是为了让自己解脱,何尝考虑过孤儿寡母的境遇。 不值,真的不值,萧家的男人根本不值得让她付出性命。 唐如玥心中升起摆烂的念头,累了,算了。 “当初是我太轻率,让你和孩子吃了很多苦,好在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承儿和霖儿你教导的很好,即便没有我,他们也都成长为合格的萧家儿郎。” “我听说胡德海把秘药交给了承儿,那孩子一时想岔了,险些铸成大祸,我想向你解释,我没有见过承儿,我不知道胡德海会参与朝政,试图控制承儿,是我失算,让诈死的消息流了出去。” “不过,我听说太子已定,是承儿的长子,叫景羲的那个孩子,对不对?那孩子很好,听说温润有礼,颇有君子风范。” 萧桓没有发觉她的情绪变化,仍在自说自话。 唐如玥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语气凉薄地讽刺道:“你口中的景羲,差点就被你的秘药毒死。” 第78章 家传绝学 “你心心念念的好大儿,萧奕承,险些亲手毒杀自己的亲生儿子,这就是你所说的很好!” “萧奕承被我圈禁在大相国寺,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好儿子,强夺弟媳,还试图毒杀亲子,你们萧家的血统还真是独特,家传绝学是推脱责任吗?” “当初你诈死,留下孤儿寡母,满地鸡毛,现在跑出来,是因为良心发现,心中不安,还是看到你的好大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惭形秽,想要赎罪?” “萧桓,你真让人觉得恶心!” 唐如玥真的被恶心到了,当初毫无担当,假死推脱责任,如今跑出来,是为了什么,秀下限? 看着萧桓一副我心甚慰的模样,她就觉得恶心。 车撞树上,你知道拐了?孩子死了,你来奶了?我把事情都料理妥当了,你知道出来秀下限了? 萧桓脸色变幻,跟川剧变脸一般,终于换上了一张羞愧的面容,劝解道:“是我不好,玥儿,你怪我,我无话可说,承儿的事儿,我确实失察,没想到胡德海那个刁奴,起了异心。” 唐如玥腻歪极了他的装模作样,开门见山道:“萧桓,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桓没想到唐如玥如此直白,十余年不见,唐如玥跟他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当初温柔贤淑的女子,怎么变得如此强势刻薄。 委屈两个字挂在了他的脸上,他道:“玥儿,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胡德海还有之后发生的那些事,都是我的意思,我既然已经脱离皇宫,便不会再插手朝政。” 绿茶唐如玥见过不少,男绿茶还是头一次见,口口声声说着不想,大哥,麻烦您收收眼中的贪婪,苦日子过多了,想起宫中的富贵逼人了吗? 内心疯狂吐槽,表面上还得假装平静,唐如玥可不希望被这个恶心人的东西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她再次问道:“先皇十四年前已经薨逝,史书上记得清清楚楚,你要是没事儿,就继续做你的和尚,恕不奉陪。” 萧桓出现在唐如玥面前,就是想看到唐如玥看到他,激动不已,痛哭流涕求着他回宫,主持大局,萧奕承那个小兔崽子做下的孽,他全都知晓,只是故意装作不知。 这些年,他四处云游,在各地寺庙挂单,饱览河山,自由快活,可到底跟在宫中的养尊处优不同。 京中百姓富庶,大相国寺的待遇在整个大夏都屈指可数。 他游历时,饥一顿饱一顿,碰到偏远的村落,啃树皮嚼草根也是有的,他曾以为自由是他的追求,可经历了多年的云游修行,他开始怀念宫中的生活。 萧桓和玄苦大师不同,玄苦饱受杀孽折磨,日日惊醒,夜不能寐,唯有诵经礼佛能让他得到平静,出家是他唯一的出路。而萧桓因为痛失所爱,对权力产生了怀疑,厌烦了整日被朝政所累的生活。 当时宸妃离世,他真的了无生趣,想要追随爱人共赴黄泉。 谁知却被胡德海救了回来,他再无死志,却越发无法忍受宫中的生活,才出此下策,可是,他现在后悔了…… 唐如玥若是知晓他的想法,一定会告诉他,他只是失去了爱情,原身却失去了生命。 萧桓的渣,让唐如玥理解了萧奕承,原身血脉再睿智聪慧,也拉不住天生的渣。 唐如玥鄙夷地看着满脸算计的萧桓,本来还有几分仙风道骨,高贵优雅的气质,此刻只剩下算计贪婪的嘴脸。 她淡漠地说道:“先皇一生勤勉,死后亦有贤名,奉先殿里他的名字,与萧家的列祖列宗同享烟火,这么多年过去,你总不想让他成为萧氏一族的耻辱。” 萧桓仍不死心,假装关切道:“玥儿,我只是不想你太过劳累,他们都是我的后代,身上流着我的血脉,我责无旁贷,理所应当教导他们成长。” “呵,他们最大的劣势就是身体中流着你的血脉!” 唐如玥两世的下限都被他刷爆了,难怪小说中关于先皇只有寥寥数句,就这么个恶心玩意儿,一句话她都嫌多,她继续说道:“当初你抛妻弃子,丢下责任,放下萧氏皇族的尊严,如今你道一句抱歉,我们就要喜极而泣,恭恭敬敬地将你迎入宫中,让你做回太上皇,你这算盘打得,奉先殿里的列祖列宗都得崩一脸。” 萧桓恍若未闻,继续死皮赖脸,他受够了清苦的僧侣生涯,今儿就是赖也要赖回宫,他不甘地说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只要能回宫,我做不做太上皇都无妨,我就是不想你太过劳累。” 唐如玥冷笑,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道:“哦?这么说你是想给我当男宠?” 萧桓脸色一黑,显然男宠两个字刺激了他,气急败坏地骂道:“唐如玥,你身为一国太后,不知廉耻,连男宠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你竟然用男宠来羞辱我!” “呵,你都不要脸了,我还在意什么廉耻。”唐如玥嗤笑道:“死了十四年的人诈尸,如此离谱的事情都发生了,我养个把男宠,能算什么大事。” “唐!如!玥!”萧桓气极,脸都涨红了,瞪着眼睛威吓:“你难道不怕我在承儿面前告状,说是你有意加害,我不得已才诈死遁入空门。” 唐如玥垂下头,敛去眼中的杀意,声音淬满冰寒,“萧奕承的父皇,早在十四年前就死了,如今也不可能活过来!” 告状? 呵,他想得真美,一杯毒酒就能解决的事情,唐如玥如何会容许他在儿子面前蹦跶。 有些父亲,还是死了的好! 萧桓没想到唐如玥竟然敢弑夫,他身份尴尬,难免有些心虚。 他当然明白,萧桓在十四年前就死了,即便唐如玥杀了他,也无人会在意一个死了十四年的先皇。 萧桓求救似的看向玄苦。 玄苦感受他的目光,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早就告诫过萧桓,垂帘听政十四年,手握大权的太后,早已不是他心中那个温柔贤淑,柔弱可欺的唐如玥。 他甚至怀疑那些都是萧桓脑中的臆想,唐家嫡女,如何会是柔弱可欺的性情,他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心中再怎么吐槽,玄苦还是硬着头皮上前,道:“太后,老衲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79章 天不收你,我来收! 唐如玥瞥了玄苦一眼,心中吐槽: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就是不当讲。 玄苦感到光亮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只好道:“老衲腆面进言,玄恒所求无非是些许厚待,于僧人而言,是泼天富贵,于太后而言,不过是赏个猫儿狗儿,松松手,换来一世安宁,太后觉得不好吗?” “不好。” 唐如玥根本不给他面子,直接反驳道:“北境战事不绝,西北又大旱,国库日渐空虚,哀家身为当朝太后,如何能随意封赏僧道。” 她就是不想让萧桓好过,他诈死十余年,凭什么跑出来作威作福。 唐如玥心中憋闷,又道:“玄苦大师,看在亲缘的份上,哀家奉劝你一句。” “太后请讲。”玄苦满脸苦涩。 “佛门弟子,踏入空门,早已了却尘缘,留恋尘世,同凡俗之人纠缠不清,岂不是扰了佛门清净。”唐如玥余光瞥见萧桓怒目瞪视着她,不以为然地说道:“佛门弟子应守五戒十善,敢问玄苦大师,萧桓守得是什么戒?” 玄苦垂眸,默不作声。 萧桓倒忍不住先开口,“我乃萧氏皇族,清规戒律管不到我!” “清规戒律管不到你,律法敦常管得到。”唐如玥袖袍一甩,长身而立,直面萧桓道:“哪怕律法敦常你都视若罔闻,还有哀家这个太后,天不收你,我收!” 院门外,傅杉率侍卫赶到,恰如其分撞开了小院的大门。 一众红衣金甲的侍卫,齐齐单膝跪地,异口同声道:“臣等恭迎太后,救驾来迟,请太后恕罪!” 南烛依旧一身青衣,手捧雪白的狐裘斗篷,走到唐如玥身后,为她轻轻披在肩上。 雪青捧着凤钗头冠,带着宫女上前为她整理姿容。 萧桓先是被眼前黑压压的侍卫吓住,见宫女环绕在唐如玥身边侍奉,眼中又流露出了艳羡和贪婪。 鬓间散乱的乌发被重新梳了上去,散乱歪斜的发髻也重新盘好,唐如玥难得的戴上了九凤衔珠的头冠,在宫女和内侍的环绕遮挡下,身上的常服换成了太后的金丝凤袍,颈间鸽蛋大的东珠闪耀着七彩的珠光。 萧桓盯着唐如玥,目光专注而痴迷,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们大婚时的场景。 唐家嫡女,姿容绰约,聪颖灵秀,风华绝代,勋贵世家子弟无一不想求娶,他曾经无比幸运,得到她的垂青。 可惜,他终究还是辜负了她。 眼前雍容华贵的女人,早已不是他娇媚温柔的妻子,而是铁血冷酷的大夏太后。 玄苦双手合十,颈边长剑闪着寒光,他却一脸平静,“老衲 愧对太后,为还故人恩情,不得已冒犯太后,老衲今日以身谢罪,请太后放过本寺上下数百名僧人。” 说完,他猛地转身,撞向颈边的长剑,一道鲜红的血线飞溅而出。 玄苦面如金纸,盘腿落地,断了气息当场坐化。 唐如玥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来人,传旨,哀家于相国寺遇刺,玄苦大师舍身相救,遇刺身亡,哀家深感玄苦大师悲悯慈悲,特追封玄苦大师为国师,大相国寺为国寺,以示追思。” 闻讯赶来的僧人,纷纷跪地谢恩。 唐如玥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了小院,她最后看了一眼萧桓,吩咐道:“僧人玄恒对哀家不敬,口出悖逆狂言,侮辱萧氏皇族,终生不得踏出大相国寺偏院,违令者,杀无赦!” “唐如玥,你疯了,你敢圈禁我,我可是……”萧桓气急败坏地狂叫,发疯冲向唐如玥,却被重重侍卫阻拦。 口中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侍卫按在了地上。 金色的绣鞋出现在他眼前,鞋头上展翅欲飞的凤凰几乎抵上他的额头。 唐如玥淡漠的声音从头顶上空传来,“玄恒,无论你曾经是谁,今日之后,你只能是罪僧玄恒!” 穿越前也好,穿越后也罢,萧桓都是她最厌恶的那种人。 当年她刚出生不久,就被父母丢弃在孤儿院门口。 寒冬腊月,地上的雪有半尺厚。 要不是院长听到她微弱的哭声,此时的她早已化作天地间一捧尘土。 唐如玥最痛恨的,就是推卸责任,毫无担当的人,萧桓恰好就是。 若不是顾忌孩子们,唐如玥根本不在乎手刃前夫,放任他在小院里自生自灭,已经是她最大的宽容。 萧桓以为将院子布置成她童年旧宅的样子,就能勾起她对他的往日情分,真是笑话。 死了十四年的“老公”,突然出现在眼前,那不是惊喜,只能是惊吓。 院门在唐如玥身后紧闭,过往的一切都被彻底隔绝在小院之中,跟随萧桓一起湮灭。 唐如玥敛去眼中的恨意,恢复雍容慈爱的模样,沉声问道:“傅杉、南烛,可查到异常?” “回主子,探子那边揪出了两人,正在审讯,奴婢定会撬开他们的嘴,问出背后主使。” 南烛一如既往的利落,手脚麻利地揪出了叛徒。 傅杉又一次被南烛吸引,慢了一拍才回道:“禀报太后,微臣已审查近卫全员,有四人身份存疑,正在审讯,待查清真相,再向太后禀报。” 唐如玥注意到了傅杉的异常,假装不知,继续问道:“傅统领老练有成,实乃我朝栋梁,回宫之后,哀家必有重赏,不知傅统领可有所求?” 昨夜今晨,傅杉反应灵敏,指挥得当,幸亏他拼死护卫,唐如玥才能逃出生天,自然不吝赏赐。 傅杉却不敢造次,忙推辞道:“微臣职责所在,不敢邀功。” 唐如玥颔首,心中记下他的功绩。 她想了想,吩咐南烛道:“你同傅统领交替审讯,近卫和探马必有勾连,交替讯问,也许会有意外之喜。” 傅杉既然不愿领功,唐如玥便送他一个机会,能不能抓住,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南烛四人是她的左膀右臂,若非情投意合,唐如玥绝不会轻易放手。 深宫内院,想要培养一个忠心能干的下属,实在艰难。 南烛领命,正要跟傅杉一同告退,近卫行色匆匆的跑了过来。 “禀太后,礼亲王前来觐见!” 第80章 礼亲王 唐如玥脸上的笑意凝固,心中暗道:幕后黑手终于坐不住了。 多年未见,礼亲王萧乾一如从前,出场总是这么出人意料。 她面色如常,语气格外平静,她道:“摆驾,去见见哀家的老朋友。” 雪青上前扶着唐如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客舍走去。 大相国寺身为皇家寺院,香客多为皇室宗亲,官宦世家女眷,是以正殿法相庄严,客舍却精巧奢华。 每逢年节,唐如玥都会到此祈福诵经,为大夏国运和天下万民祝祷,客舍中自然有专门的院落,作为皇室在寺中的落脚处。 唐如玥选择接见礼亲王的地方,正是她在寺中的专属院落。 傅杉率领近卫将小院团团围住,相邻的几间客舍也都清理干净,保证无人可以窥探院中事态。 礼亲王萧乾抵达门口时,看到傅杉等人严阵以待的样子,捻着胡须,笑而不语。 接过仆人递来的帕子,他掸去身上的浮尘,细致地整理仪容。 连身上一丝褶皱都不放过,仔细地仿佛即将见到的不是当朝太后,而是心爱的女子。 傅杉眼中闪过疑惑,他听说这王爷与太后的关系势同水火,怎么如今看起来倒是不太像。 萧乾正了正头冠,摆正颈间的朝珠,再次净手后,昂首挺胸如同骄傲的孔雀般,踏进了院门。 唐如玥端坐在正厅上首,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中年男人。 他头戴玉冠,玉质洁白温润,身穿暗纹深紫云纹长袍,眉似远山,眼如桃花,与萧奕承有七分相似,但骨骼棱角分明,又多出了几分英俊洒脱,手中握着一把折扇,手指纤长骨节分明。 萧乾躬身行了半礼,唇旁的梨涡显出几分调笑之意,“礼亲王萧乾见过孝懿皇太后,给太后请安,愿太后福寿绵长,风华长存。” 唐如玥脸上流露出恍惚的神情,他熟悉又陌生的语调,将她生生拉进了记忆中。 十年前,勤政殿上,萧乾接下驱逐出京的旨意时,也是这般漫不经心的语调,连言辞都一模一样。 在她陷入回忆时,萧乾也在打量着十年未见的女子。 离京多年,唐如玥还如他记忆中那般雍容华贵,如同盛放的牡丹,明艳照人,即使已经做了祖母,看起来仍如同年轻女子一般,面若桃花,蛾眉宛转,眼尾微挑,眼角赤红的朱砂痣,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 萧乾轻咳一声,他道:“多年不见,臣心甚慰,太后风采更胜从前。” “哀家听闻,礼亲王在江南过得悠闲惬意,乐不思蜀,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还有再见之日。”唐如玥不自觉说出了心中的感慨,眼中闪过一丝恼恨,忙道:“哀家的意思是,礼亲王此刻出现,真是出乎哀家意料。” 萧乾嘴角上扬,露出些许笑意,感慨道:“十年过去,微臣没想到故人依旧,心中欣喜万分,无以言表。” “来人,给礼亲王看座。”唐如玥听出他言语中的调笑之意,不自在地转头吩咐雪青,道:“去将哀家车驾上的那套天青色茶具取来,哀家要与礼亲王品茶叙旧。” 雪青领命,行李告退。 礼亲王一派风流华贵的模样,笑着向宫女道谢,巧舌如簧的夸赞宫女的美貌,惹得宫女双颊飞上了红云,捂着脸跑了出去。 好一副纨绔本色,唐如玥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两声,提醒道:“佛门清静,礼亲王收敛些,莫污了佛门圣洁。” “本王孑然一身,见太后美人环绕,连端茶奉水的小宫女都格外水灵,一时欣喜,孟浪了,还请太后见谅。”萧乾听出唐如玥言语j间的嘲讽,他也不恼,唇边的梨涡反倒加深了几分。 见唐如玥脸色不善,他立刻从善如流,自然地坐到了她的对面。 唐如玥目光坦然的看着他的眼睛,道:“礼亲王何时回京,哀家怎么不曾收到请旨的奏折?” 萧乾坦诚相告,“本王没写,太后怎么能收到,本王游览山河,某日突发奇想,想要见见昔日故人,便快马加鞭回来了,本王活活跑死了三匹马,这才能赶在今日回京。” 唐如玥目光锐利地看向萧乾,猜不透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萧乾字字句句不离故人,倒是是指她还是萧桓,萧桓仍在人世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他耳中,杀意在她的内心中开始翻腾,难道今日必须得杀个人,才能平安度过? “太后。”萧乾戏谑的声音又响起,唐如玥回神,然后道:“当年皇帝年幼,中书六部同拟圣旨,礼亲王无诏入京,可是要抗旨?” 萧乾听了她的话长长叹了口气,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哭诉:“再怎么说,本王也是皇上的亲叔叔,哪有侄子做皇帝,把亲叔叔往外赶的道理。” “礼亲王。”唐如玥抬手虚扶鬓边的凤钗,语气凉薄淡漠,道:“礼亲王是皇帝的叔叔,身份尊贵,无人能更改,可囤兵敛财的叔叔,皇帝无福消受。” 当初险些兴兵逼宫,萧奕承要是知道他回来,恐怕立马苏醒,提刀杀到他面前。 “太后,那些都是误会,本王从未想过逼宫篡位。”萧乾目光坦然,视线牢牢锁定唐如玥,举手向天说:“本王发誓,本王从未背叛大夏,更无意加害皇上和太后,如有妄言,本王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房间里一片寂静,萧乾发下如此重誓,唐如玥总不能说不信,可要是就这样相信他,她也是无法说服自己的。 唐如玥沉吟片刻,道:“俗话说,君子重诺,哀家应该相信。但是礼亲王,您是君子吗?” 房间里再次寂静,萧乾苦笑,“本王知道太后对本王成见颇深,若是可以以死明志,本王不介意当场自刎,如此说,太后可愿相信?” 狡猾的老狐狸将皮球踢回到了唐如玥脚下,纵使她身为太后,为求证逼死本朝亲王,皇帝的亲叔叔,只怕明日拔剑自刎的就是她唐如玥。 “放肆!”唐如玥忽然发怒,重重拍了下扶手,起身指着萧乾说:“礼亲王这是想将谋害皇室亲王的帽子扣到哀家头上吗?” 萧乾一字一句地吐露心声,“本王只是想告诉太后,我愿意为你去死!” 第81章 萧乾是个疯子 唐如玥听了他的话,惊得简直要张大嘴巴了,不过身为太后在臣子面前不能做出如此不雅的动作。 她皱着眉问道:“礼亲王是昏头了吗?” 在大夏,三纲五常的地位绝对是尊崇的,不可违背的。偶有兄死弟继的情况,也多是发生在贫苦百姓家中,毕竟长嫂为母,对长嫂起了异样的心思,等同于乱伦,这种话是绝对不可以说出来的。 更何况寡妇门前是非多,人们对孤寡的女子格外苛刻,名节等同于女子的生命,大夏每年都守节的女子被府县上报朝廷,只为求赐一块贞节牌坊,村子里要是能有一块贞节牌坊,整个村子的女子都能嫁得更好。 像“我愿意为你去死”这类的话,是绝不应该向一个寡妇说的。 但是现在,萧乾就这么说了出来,还说的没有一丝尴尬心虚,唐如玥对萧乾的印象彻底改观。 没想到,萧乾是个疯子。 萧乾淡淡一笑,“你还记得二十年前,我们的约定吗?” 唐如玥的记忆中根本没有半点印象,她扒拉了许久,都没发现半点端倪,忍不住怀疑萧乾是故意试探她,眸色微闪,她故意板着脸道:“圣人云,四十而不惑。王爷怎么越发迷惑了,哀家与王爷何时有过约定。” 萧乾坐直了身体,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再次问道:“太后真的不记得了吗?” 唐如玥眯了眯眼睛,看着他说:“哀家嫁入萧家已有二十三年,向来恪守宫规,除了年节宫宴,从未见过王爷,王爷何出此言。” 二十年前,萧奕承刚刚两岁,唐如玥记忆中全是照顾他的片段,连萧桓都极少出现,更何况身为皇弟的萧乾。 萧乾勾了勾唇,“哈哈哈哈,本王不过开个玩笑,太后怎么还当真起来。” 这还是在试探啊!唐如玥有些生气,她讨厌这种戏谑的态度,像是在逗弄猫儿狗儿,丝毫没有当她是个人。目光从萧乾身上收回,她道:“礼亲王既然不想说,那哀家也没什么好问的,跪安。” 萧乾默不作声,一副赖着不走的样子。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伺候的宫女内侍,连大气都不敢喘,悄然往外又挪了两米,生怕两位大佛突然想起他们这些蝼蚁,这等皇室秘闻,他们怕是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唐如玥本就不觉得能从萧乾嘴里套出实话,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让她很难不怀疑今日关在院子里的萧桓究竟是真的,还是谁刻意放出来的鱼饵。 皇帝正值壮年,却被圈禁。太子册立,但年幼。朝堂中真正做主的是唐如玥这个深宫妇人,把持朝堂十四年的太后,难保这些皇室宗亲不起别的心思。 过了好一会儿,萧乾开口了,“本王久居江南,闲云野鹤惯了,今日言辞无状,在太后面前失态,实属放浪形骸,行为不端,请太后谅解。本王保证,之后绝不会孟浪,定会克己复礼。” 唐如玥真的搞不懂萧乾的想法,他的态度变化太快,让人摸不着头脑,道歉张口就来,实在看不出半点诚意。 这时又听萧乾说道:“本王在西北游历时,听闻京中出事,有人给本王密送了书信,信中称先皇诈死,遁入空门,是想要躲避太后蓄意谋杀,唐氏有心夺取皇权,太后圈禁皇上,另立皇孙,就是为将来废帝自立铺路。我离京太久,对京中的事情不能把控,只好亲自入京。” 他顿了顿又道:“当然,本王也并非没有私心,京中混乱,太后野心勃勃,本王才有可能重返朝堂。” 他坦诚相告,唐如玥心中的不快消散了几分。其实,作为皇室亲王,考虑事情的时候,若是不假试探,全盘采信,实在是有负太学老先生们的教导。 皇室从来都没有天真之人。 唐如玥又何尝不是多番试探,想要从中发现蛛丝马迹,判定萧乾的真实目的。 “王爷所言是否属实,哀家自会派人查证。”唐如玥道:“只是,女子名节等同性命,不容有损,还请王爷慎重,莫再行此下作的试探手段。 皇帝也好,太子也罢,哀家光明磊落,不曾有半点私心,所有的抉择都是为了大夏的百姓,为了祖宗基业,哀家受托于先帝,务必要将大夏的传承交到合适的人手中。” 萧乾点头,“本王不该以私情试探太后,冒犯之处,请太后见谅。” 接连听到他的道歉,唐如玥彻底放下了心中的不快,双方互有试探,这一次就算抵消了,她不再计较。 萧乾见她神色缓和,心中不免觉得好笑,唐如玥还跟从前一样,容易被真诚打动。不过,对他而言,这不是什么坏事。 他又道:“太后若想查证,可以去问跟随本王入京的侍从,他们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本王的行踪从不曾隐瞒他们。” “哀家自会让人去询问他们。”唐如玥道:“送信之人,王爷可还记得模样,能否形容一番,哀家差画师画出样貌,也好寻找踪迹。” 萧乾见状马上道:“自然,还请太后差遣画师,本王自会同他讲清楚。” 唐如玥又问:“关于背后指使操控之人,不知王爷有何高见?” 现在还不能排除萧乾本人的嫌疑,他身上还是有许多疑点,但若他所说属实,那抛开他之后,唐如玥一时还真失去了目标。 先皇的兄弟只有和亲王和礼亲王两人,和亲王缠绵病榻已有三年,她曾多次过府探病,太医都换了好几拨,绝不可能作假,和亲王连宗室管束的职权都交了出去,若真是他,他怎么会放弃如此重要的筹码。 萧奕承唯一的兄弟就在西山别院,萧奕霖阅历尚浅,手中囤兵百万,却都师出有名,并非他的私兵,更何况他自幼在唐如玥身边长大,不能说毫无秘密,却也知之甚深,他不可能有财力和人手支撑如此大规模的谋划。 先皇的叔辈,如今尚在人世的只有一人,荣亲王自幼体弱多病,年轻时骑马摔断了一条腿,至今仍不良于行,大夏皇室从没有过身患残疾的皇帝,更何况萧奕承已有子嗣,怎么也轮不到叔爷继承皇位。 唐如玥的疑问,萧乾都清楚,他抿了下唇,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缠绵病榻,久不在人前露面的皇兄,岂不是最有机会谋划此事!” 第82章 最不可能的人选 萧乾与和亲王萧泰自幼不和,全靠萧桓从中调和,才能相安无事,唐如玥从以前就很好奇,二人到底因何结怨。 唐如玥听了萧乾的猜测,侧头看他,只见他面色认真,没有一点敷衍造谣的意思,心里觉得奇怪,他真的认为是和亲王萧泰吗? “和亲王缠绵病榻,是哀家亲眼所见,难不成他为了欺瞒哀家,故意让自己生病。”唐如玥好奇地问:“礼亲王对和亲王到底有何夙怨?” 萧乾抿了下唇,侧目看了眼唐如玥,见她一脸压抑不住的八卦样子,不由得好笑,她现在哪有尊贵的太后仪态,分明就是个好奇的小姑娘。 不过,他与萧泰确实夙怨颇深,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道:“萧泰以端方君子自居,做事却手段毒辣,宫中遭过他黑手的又何止我一个,他心高气傲,自以为是皇子们的榜样,宗室皇族的楷模,实际上内里不知多少肮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 十五年前,我在父皇面前揭穿了他伪善的假面具,父皇下旨降位申斥,他觉得丢人难堪,从那以后就恨上了我,十年前,你对我心声忌惮,他抓住机会陷害我囤兵谋反,要不是他,我根本不会被驱赶出京,离开从小长大的家乡,去了江南,你不知道江南那地方潮湿多雨,雨季被子都滴水……” 萧乾一时没控制住,开始吐槽,他自觉失态,忙轻咳两声,掩盖内心的尴尬,重新换上正经的模样,总结道:“如今京中宗室皇族虽多,有机会触及皇权的却就那么几个,不是我,自然就只能是他……” 接下来的话他有些不好说,这些年,他虽远在江南,对萧泰的监视却从未间断,当初他就怀疑是萧泰做局陷害,皇室之中互相倾轧陷害,早已司空见惯。 可目光接触到唐如玥闪闪发亮的双眼,他犹豫了一瞬,还是说了出来,“我在京中……有些人手,用了些……手段,然后与萧泰……查出他病情纯属子虚乌有……” 唐如玥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得不说,萧乾真够浪的,竟然用美人计。 “可萧泰为人谨慎,就算见色心喜,也不会如此轻易……王爷是做了什么?”唐如玥问。 萧乾袖子里的手握紧了,垂眸道:“他的侧夫人年轻时曾与我……有些渊源,我悄悄潜入京中,与她……” 唐如玥没想到这美人计还是连环计,感觉脑海里出现了些脏东西,她蹙着眉,一脸不敢置信。 萧乾见状马上到:“我与她并无私情,只是年少时有过相救的缘分,她在王府与王妃争斗正火热,求我给她带些使人兴奋的药,想要借机留个子嗣傍身,仅此而已。” “王爷心善。”唐如玥道。 萧乾的话好似在解释,他与萧泰的侧夫人没有什么,但他们两人的关系,并不需要他解释,就算真的有什么,唐如玥除了感慨一句萧家血脉天赋异禀,便再无其他。 萧乾叹了口气,道:“不过是权宜之计。” 听了萧乾的陈情,唐如玥对他的戒备降低了几分,两人之间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如你所言,和亲王装病避而不出确实怪异,”唐如玥道:“皇帝如今在大相国寺修行,奕霖不日将前往北境,京中除了几个尚未成年的皇子,无人能纵览朝政,哀家久居深宫,对宫外的事情难免有所疏漏,的确是极好的时机。” 萧乾点头,“太后所言甚是。” 唐如玥嗯了一声,又道:“王爷打算何时回京,可想见一见景羲他们?” 萧乾顿了一瞬,道:“本王这两日无事,太后有命,自当奉陪。” 唐如玥点头,道:“好。” 不知南烛他们查的如何,若萧乾并非幕后黑手,对她和孩子们又没有恶意,萧乾看起来不似京中那些老古板,兴许未来会成为萧景羲最大的助力也说不定。 “景羲他们几个孩子都在哀家的西山别院,”唐如玥又道:“王爷可有听过唐敬宗此人,哀家欲请唐先生作为几个孩子的教习先生,王爷若是得空,明日不妨与哀家同行,一起拜访下未来的太师,都是未来新皇的左膀右臂,早些熟识也好。” 她觉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打算招安萧乾,就要给他一个正向的态度,起码让人看出她招揽的心意。 萧乾点头,“谨遵太后懿旨。” 唐如玥在心里默默地长出了一口气,萧乾看着极好说话,只是不知有几分真心。 房间里又陷入一片寂静。 这时,外面传来了雪青的声音,“主子,奴婢取了天青色的茶具,将咱们之前存在寺中的雪水,也取了一瓮,煮了壶蜀地进贡的黄茶,主子和王爷尝尝。” 帘子被挑开,雪青端着茶盘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宫女,手中端着各色点心。她向唐如玥和萧乾行了礼,然后将茶盏放到二人手边,宫女们紧随其后,摆上点心。 唐如玥笑着跟萧乾说:“王爷尝尝雪青的手艺,这丫头煮的一手好茶,哀家可是一日都离不得。” 萧乾点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赞道:“茶汤油润,香气纯正,雪青姑娘手艺精湛。” “雪青,还不谢谢王爷,王爷在江南多年,见多识广,他都称赞你的手艺,可见是真的好。”唐如玥笑着说。 雪青被夸奖,脸上带了些羞涩,“都是主子教导有方,林院正悉心指导,奴婢不过是出些力,不敢居功。” 唐如玥又夸了两句,然后问道:“南烛回来了吗?” 雪青摇头,“南烛跟随傅杉大人去了山下军营,寺里多有不便,又怕沾了血腥,扰了佛门清净。” “也好,”唐如玥又道:“南烛那边有消息,立刻呈上来,另外别院那边也传信过去,让他们收拾出个单独的院落,要清静雅致,不可怠慢王爷。” 雪青垂眸,“是。” 唐如玥又叮嘱了几句,事无巨细,给足了萧乾身为亲王应有的排面。雪青适时给出应有的反应,不时提些建议,体贴又细致。 萧乾一直默默地当个听众,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对主仆,唐如玥跟他记忆中完全不同,果决干练,精明强势,与他记忆中那个温和隐忍的女子毫无相似之处。 第83章 拉拢新盟友 萧乾看向唐如玥的目光中多了探究,外表与记忆中并无差别,可这性子怎么突然转变了呢? 唐如玥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侧头看向他,眼中带着询问,“王爷可是觉得有不妥?” 萧乾沉默了一瞬,问:“太后这些年过得可好,为何本王觉得太后性子跟从前大不一样,像是变了个人?” 唐如玥心中一紧,她没想到发现不对的不是曾为夫妻的萧桓,而是多年不见的萧乾。她目光坦然的看向萧乾的眼睛,道:“有些事情想清楚了,总要有人去做的,自然也就跟过去有所不同。” 萧乾恍然,说的也是,如今的她儿孙满堂,执掌大权,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如履薄冰,谨慎小心的寡妇,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一模一样的人呢! “朝政艰辛,太后也要保重身体才是,朝堂上能臣无数,食君俸禄,自然也应该为君分忧。”他道。 唐如玥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道:“世事难料,总不能一心靠着别人,就像哀家也从来没想过,跟王爷还有心平气和闲谈的一天不是吗?” 萧乾眉头微皱,道:“唐家都不帮你吗?” “父兄当然帮助我良多。”唐如玥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担心唐家篡权,还是外戚干政,亦或是觉得她在朝中举步维艰,可怜她? 萧乾从她眼中看到了莫名,心知她应该有所误会,就又道:“唐家在世家中颇有影响,能有他们相助,朝堂之上,也少些风波。” 呵,这是在可怜她这个带着一堆拖油瓶的寡妇啊! “待肃清隐藏在京中的逆臣,王爷重回朝堂,哀家便可放手,将景羲交托给各位宗室贵亲。”唐如玥道。 萧乾见她说的认真,心里疑惑更深,唐如玥不像是如此轻易相信他的人,莫非朝中真的如此艰难,她如溺水之人抓紧浮木一般,让他更加担心京中的情形。 “王爷可有行装需要整理,如有,可以早些去打点行装,孩子们还在别院,哀家不能全然放心,还请王爷体谅。”唐如玥不愿过多纠缠,说得越多,她的身份越容易暴露。 记忆中对萧乾印象极少,无法窥见全貌,她不知道萧乾与原身是否有不愿回想的交集,只好回避。 萧乾见状,起身向唐如玥行礼,说自己行装未曾整理,侍从都还在山下,正在往山上运送行囊,既然要去别院,他刚好去交代一下,让他们不要搬运,直接去别院就是。 唐如玥目送他离开,待他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方才唤来雪青,道:“寻两个信任的人,去小院远远看着,留意礼亲王是否有靠近小院,或是与小院中人有所接触。” 说完想了想她又道:“小心提防,别被人发现。” 雪青听了她的话,脸色一沉,担忧地问:“主子,您是怀疑王爷他……” 唐如玥摆手,“别问了,赶快去办,催促南烛尽快查清礼亲王所说的书信。” 雪青见她一脸的严肃,连忙快步跑了出去。随手拉了一个内侍,向山下传讯,她一脸紧张地赶去找人。 屋里唐如玥坐得笔直,目光远眺,脑中拼命回想有关萧乾的一切,哪怕是只言片语,都不能放过。她并非全然不信萧乾,至少他对和亲王的猜测,唐如玥是信服的,和亲王身上确实疑点重重。 先是将宗族管理的大权交给了并非皇族,连远亲都算不上的鲁国公,又甚少出现在人前。中秋赐宴,连路都走不动的老亲王都出席了,他却没有出现。 更重要的是,和亲王到现在都没有请封世子,就常理来说,他身患重病,缠绵病榻多年,理应向宫中求个恩赏,早些赐封世子,为子嗣后代谋一条青云之路。 至于萧乾,若是他所言属实,倒不失为一个优秀的盟友。 唐如玥邀请萧乾去别院,首先是为了隔绝他与萧桓接触的可能,再者他若是心有不轨,别院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她在别院的布置也不会白费…… 她默默地深吸一口气,起身出了客舍,临行之前,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唐如玥独自前往大雄宝殿,沿着满是青苔的青石板,缓步向上走去。 四周格外宁静,大相国寺不愧为皇家寺院,殿宇连绵,画拱承云,白玉栏杆重叠而上,掩映在苍天古树下,风吹叶落,檐角悬挂的铜铃清脆悦耳。 进到大雄宝殿,寺中的僧人正在为往生的玄苦大师祈福,见到唐如玥到来,纷纷起身行礼。 “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怎么过来了?”方丈永信大师双手合十,起身迎接。 唐如玥双手合十,仰望面前巍峨巨大的金身佛像,佛祖面容悲悯,慈悲的俯视着众生信徒。她接过永信方丈递来的三支清香,礼敬朝拜,然后她才说:“玄苦大师为救哀家身殒,哀家理应前来吊唁。” “身为出家人,舍身挽救信徒,乃是本分,太后不必挂怀。”事实真相如何,永信大师心知肚明,如今太后愿意轻轻揭过,他自然不会得寸进尺,失了礼数。 永信大师邀请唐如玥到后殿品茶,二人分别落座后,他才开口谢罪:“太后娘娘恕罪,老衲感激太后慈悲,饶恕寺中众人,老衲定会严加管束,绝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永信大师怎么都没想到玄苦竟然会协助玄恒,劫持当朝太后,还试图逼迫太后重新迎玄恒入宫,奉为太上皇,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萧桓遁入空门,是他亲自为其剃度,寺中知晓玄恒真实身份的只有他和玄苦二人,如今玄苦自刎,他心中担忧,深怕太后会对他不利。 唐如玥看着永信大师说:“方丈大师不必忧心,哀家既然封了玄苦大师为国师,大相国寺为国寺,便不会再追究过往的事情,只要寺中风平浪静,哀家也并非心胸狭窄之人。” “太后心怀天下,乃是万民之福。”永信大师笑着说道:“老衲明白,玄恒冒犯天威,太后宽厚,只是将他圈禁也是格外开恩。” “玄恒是大相国寺的僧人,哀家越俎代庖,还请大师见谅。”唐如玥道。 永信大师从善如流,“玄恒已从大相国寺除名,寺中不会再有此人。” 第84章 手足无措的萧乾 斩断所有可能,永绝后患,唐如玥终于可以放心离开,返回别院。 萧乾骑马跟在车旁,不时与唐如玥交谈几句,了解几个孩子的情况。 日出三竿,众人终于返回别院,唐如玥刚进门,萧星洛如粉色的小蝴蝶翩然落入了她的怀抱。 萧星洛仰着娇俏的小脸,乌黑的大眼睛布灵布灵闪光,头上小揪揪还一颤一颤的,抱着唐如玥的纤腰撒娇:“祖母不乖,竟然撇下星落,独自出门,还好星落一直守在门口。” 唐如玥在她挺翘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笑着说:“小乖乖,快让祖母好好看看。” 她环住萧星洛,将她往上托了托,牢牢抱稳,然后才向萧乾介绍道:“这是承儿的二公主,闺名星洛,皇后宁氏所出,最是活泼调皮。” 萧星洛好奇地看向萧乾,眨巴着眼睛,抱着唐如玥的脖子低声问道:“星洛的皇爷爷不是归天了吗?” 唐如玥大笑,解释道:“这是你皇爷爷的亲弟弟礼亲王,是你的皇叔爷,你叫皇爷爷便是。” 萧星洛从她怀中滑下,走到萧乾面前,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奶声奶气的说:“星洛给皇爷爷行礼,祝皇爷爷永远年轻英俊。” “哈哈哈,星洛聪慧,犹胜你祖母。”萧乾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星洛道:“皇爷爷来的匆忙,这颗东珠送给星洛,做个簪花把玩。” 萧星洛兴高采烈地接过,打开锦盒,鸽蛋大的东珠躺在其中,熠熠生辉。她忙道:“哇,好亮的东珠,星洛谢谢皇爷爷,星洛好喜欢。” 鸽蛋大的东珠做簪花,换谁谁能不喜欢呢。 唐如玥对萧乾的认识又深了一层,论收买人心的功夫,萧桓和萧泰远远比不上他,看来这十年,改变的不止是她,萧乾也与过去大不相同。 萧乾笑了,“太后教导的孩子,果然不同凡响。” 唐如玥笑而不语,进屋落座后,让人将几个孩子都叫来,见过他们的叔爷爷。 萧乾接过宫女奉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掩饰内心的尴尬,他尚未婚配,连儿子都没有,便直接成了爷爷辈,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很快,其余的六个孩子都赶了过来,见有陌生人在,全都恭敬有礼起来。 萧景羲:“孙儿景羲给皇祖母请安,愿祖母福寿绵长,身体康健。” 萧景煜:“孙儿景煜给皇祖母请安,祖母面容憔悴,可是换了新的地方,睡不安稳?” 萧景宸:“皇祖母万福,孙儿景宸给您请安,今日厨房有道如意酥,做得甚好,祖母可用过?” 萧妤禾:“祖母万福,妤禾给祖母请安,妤禾昨日做了些安神香,祖母试试,若是好用,孙女再多做些。” 萧锦铱:“锦铱给祖母请安……祖母……是外出了吗?” 萧清韵:“珠珠……安安……抱……抱抱。” 唐如玥从乳母怀里接过萧清韵,揽在怀里亲了亲,向他们介绍了萧乾的身份,并让他们上前见礼。 萧乾当年离开时,这几个孩子还没出生,每逢年节倒是收到过来自江南的礼品,只是从未见过他本人,不免都有些好奇,连最沉稳的萧景羲都多看了他几眼,眼中满是疑惑和探究。 唐如玥注意到孩子们的不解和迷惑,解释道:“礼亲王久居江南,听闻景羲即将册封为太子,这才快马加鞭赶了回来,特意祝贺景羲入主东宫。” 孩子们恍然,齐齐看向萧景羲,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连远在江南的皇爷爷都惊动了,萧景羲的册封仪式得有多盛大,孩子们不免有些期待。 萧景羲刚坐下,听到唐如玥的解释,忙起身,长揖一礼道:“皇爷爷不远千里赶来,景羲心中甚是惶恐。” 萧乾:“……” 这让他怎么回,总不能说他不是为了萧景羲才回来的。 萧乾思索片刻,藏在袖中的手反复攥紧,“景羲不必挂怀,本王离京多年,甚是思念,早有回京之意。” 不等萧景羲说话,他挥手示意仆从上前,给几个孩子送上精心挑选的礼物,都是小孩子,童心未泯,见到礼物,纷纷兴奋了起来,聚到一旁挑选心仪的礼物。 唐如玥见萧乾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心中觉得好笑,谁能想到逍遥洒脱的礼亲王,竟然会惧怕几个黄口小儿。她笑了笑,说:“王爷机敏。” “无奈之举,太后见笑了。”萧乾掏出帕子,抹着头上的汗水,小孩子什么的,真的太可怕了,还好有礼物,不然他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孩子们分好礼物,再次向萧乾行礼道谢,萧乾摆手让他们坐下,“不过是些小玩意儿,不值一提。” 萧景宸对江南心生向往,缠着萧乾让他讲江南风光,萧乾无奈,只好挑着些有意思的说给他们听。 唐如玥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萧乾的一举一动,萧乾对孩子们格外耐心,刚开始还有些手足无措,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萧星洛已坐在了他的怀里。 这时,白苏进来说早膳准备好了,唐如玥就起身道:“都别围着你们皇爷爷了,先去用膳。” 孩子们都已用过早膳,此时正对萧乾充满好奇,不舍得离开,唐如玥也不干涉,任由他们像小尾巴一般,跟在身后进了餐厅。 坐下后,唐如玥看着萧乾道:“哀家不知王爷喜好,就让厨房照常准备,王爷简单用些,若是有什么忌口,告知白苏,别院中的膳食都是由她分管。” “本王真有点怀念宫中的早膳,如此甚好,太后不必费心安排。”萧乾年轻时也曾在军中履职,对饮食的要求极为简单,能吃就行。 唐如玥又道:“用过早膳,哀家要带着几个孩子去宝珠寺拜访,王爷不如同去,宝珠寺秋日的风光,在京中也算是一绝,刚好可以见见哀家给孩子们挑选的师父。” 萧乾点头:“如此甚好,本王多年未见京中风景,甚是想念。” “王爷舟车劳顿,哀家已让人收拾出一处院落,王爷便在别院休憩一晚,明日同我们一同回京。” 萧乾再次点头,“太后费心,本王甚是感激。” 第85章 萧家男人互相防备的一生 用过早膳,唐如玥吩咐白苏带路,引萧乾前去查看为他准备的院落,自己则带着七个孩子回了前厅。 刚坐下,萧景羲借口有些书本上的问题,想要向唐先生请教,要回屋准备起身离开。 萧景宸眼珠一转,拉了下萧景煜的衣角,站起身问道:“二哥,你昨天看游记,不是也说有些问题要问唐先生嘛,之前借你那本蚕桑记,我也想再看一下,我们一起去你房间。” 萧妤禾左手拉着萧锦铱,右手牵着萧星洛,借口回去换衣服,跟着哥哥们跑了出去。 唐如玥抱紧怀里的萧清韵,脸上挂着笑,逗她道:“还是我们小幺最贴心,陪着祖母呢!” 六个孩子先后离开前厅,在萧景羲的房间汇合。 “大哥三哥,你们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萧星洛率先开口问道。 萧景宸摇头,他根本没发现问题,只是接收到了萧景羲递来的眼神,皇祖母昨晚离开别院,他们都知道,今早回来突然多了一个皇爷爷,怎么看都觉得不对,但问题是什么,他毫无头绪。 “我从没听说过礼亲王,父皇也从未提起过。”萧景羲道。 其他五个小萝卜头点头,动作整齐划一,萧景宸还说:“我母妃也没提过,外祖往来的书信里也没有。” “可是祖母绝不会骗我们,皇爷爷的身份肯定不会错。”萧妤禾犹豫片刻,说出自己的结论,道:“会不会是父皇出了什么事,祖母请皇爷爷回来主持大局?” 无人能为他们解答,房间里一阵沉默。萧景羲又提出疑问说:“京中有我外祖,有太外祖,还有鲁国公、秦国公、庆国公等诸位功勋元老,为何要舍近求远,让远在江南的皇爷爷回来呢?” 萧景宸灵机一动,说:“难不成是因为祖母有事不想让京中的人知晓,所以才请他回来?” 不得不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萧景宸的猜测无限接近于真实的答案。 六个孩子商讨再三,都毫无头绪,只能暂时作罢。过了一会儿,萧景羲说:“皇祖母既然让皇爷爷来别院,想必是已有安排,咱们暗中观察就是,若是有什么不对,再及时通气。” 萧景煜等五个孩子齐齐点头,他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孩子们分头回到各自的院落,收拾妥当,陆续出现在前厅。 前厅里孩子们出去不久,萧乾就回来了,进门先向唐如玥道谢说:“谢过太后,院子布置极为雅致,比本王的王府还要舒适。” 唐如玥摆手唤来乳母,将萧清韵交给她,然后才说:“王爷舟车劳顿,好好休整一晚,明日回京才能打起精神,应对京中的考量。” “太后是在担心本王?”萧乾问。 “哀家担心咱们只怕都回不去京城。”唐如玥道。 萧氏皇族有可能坐上皇位的都在别院里,她要是幕后之人绝不会放过大好机会,只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皇位唾手可得。 萧乾自然也明白,他坐到唐如玥对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此事涉及太大,如果礼亲王真的意图谋反,京中会有多少朝臣官员牵涉其中也未尝可知,此时回京无异于自投罗网,但又不得不回京。 太子册封在即,太后及众皇子公主全都不在京城,只靠京中那些老弱病残,如何能阻挡萧泰的野心。 萧乾想了想,又道:“太后不是要去宝珠寺,本王与太后同去,正好借机探探外面的情况。” 唐如玥想到如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别院,心中不由自主地紧张了一瞬,双手环抱搭在胸前,看似优雅,实则却是典型的防御姿态。 唐如玥站起身,试图放松身体,道:“此行最为重要的事尚未定下,刚好王爷也在,替哀家好好把把关。” 萧乾放下手中的杯子,点头道:“那是自然,涉及储君皆为国事,本王义不容辞。” “汀溪,去将孩子们叫过来,咱们出发去宝珠寺。”唐如玥拧成一团的眉心彻底放平,高声吩咐道:“白苏备车,看看奕霖醒了吗,皇叔来了,他也不出来迎接,真是越来越像个孩子。” 萧乾正要说话,外边传来萧奕霖的声音,“母后有了孙儿,就嫌弃儿臣了,儿臣只晚了这么一会儿。” “臭小子,还不进来给你皇叔请安。”唐如玥看似责骂,实则是为萧奕霖解围。 萧奕霖嬉皮笑脸地快步进来,向唐如玥和萧乾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奕霖给皇叔请安,皇叔何时回京,怎么不早些告知侄儿,侄儿也好去通县渡口接皇叔。” 萧乾摆手让他坐下,问:“你不是去了北境,边关那边征战已了?” “嗯,白马河大捷,大梁主力受到重创,逃回去的十不足一,可保边关无忧。”萧奕霖道。 “太好了。”萧乾激动抚掌,称赞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奕霖此战,解决了我大夏燃眉之急,真乃英雄也!” 萧奕霖听到夸奖的话,挠了挠头,咧出一口白牙,道:“皇叔谬赞了,全靠北境将士骁勇善战,我不过是捡了个现成的。” 萧乾心中惊讶,萧奕霖不过弱冠之年,竟能撼动大梁精兵,北境对峙已有数百年,势均力敌,还从未有过如此战绩,他看向萧奕霖的目光不免染上探究之色。 他又问道:“奕霖还要去北境整顿兵马吗?” “等护送母后和几个侄子侄女回京后,侄儿就启程返回北境,等大军休整完毕,再随军凯旋。”萧奕霖坐正身体,看似放松,实则充满戒备,他问:“皇叔此次回京,可有见过皇兄,我记得皇兄最喜欢粘着皇叔。” 萧乾神情怔忪,转瞬化为唇边浅笑:“不曾,皇上清修,不好打扰,有缘自有机会相见。” “好了,你们叔侄再聊下去,天都要黑了。”唐如玥见话锋渐渐转向萧奕承,忙起身打断,她道:“霖儿陪礼亲王一起骑马随行,有什么话路上再说,咱们抓紧时间启程!” 孩子们陆续到了前厅,唐如玥安排白苏汀溪分别上了孩子们的车驾,南烛审问细作尚未回来,雪青扶着她上了车辇,缓缓向宝珠寺驶去。 第86章 何为明君 唐如玥心急如焚,在南烛的调查结果出来前,她无法全心信任萧乾,对于她和孩子们而言,萧乾和萧泰并无差别,都是不可控因素,随时有可能让孩子们陷入危险。 如果是原身,或许会虚与委蛇,隐忍委屈自己为萧景羲争取时间,可唐如玥并不愿意,她从来都不会将希望寄托于对手的道德标准,相比较被动防守,她更青睐主动出击。 前往宝珠峰的路上,萧奕霖跟萧乾分别跟在马车的左右,不时向唐如玥介绍外面的风光,两个成年男人的攀比心,促使唐如玥听完了大夏国境内所有的风光。 在二人你来我往的比拼中,唐如玥昏昏欲睡,这时白苏过来,禀报道:“主子宝珠寺到了。” 唐如玥在雪青的搀扶下,迈步下了车辇,来到了宝珠寺山门前,远远就看到一群黄衣僧人中灰袍的中年男人。 唐敬宗得知消息,早早同主持等人一起在门口恭候唐如玥一行人,此时忙上前行礼。 “草民见过太后,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唐敬宗双膝跪地,叩首道:“见过两位王爷和六位小殿下。” 唐如玥摆手,道:“免礼,哀家微服出行,不想引人注意,唐先生还是称哀家老夫人。” “是,老夫人这边请。”唐敬宗 代替主持为唐如玥引路。 宝珠寺和大相国寺不同,没有皇家寺庙那种金碧辉煌,弘大威严的模样,倒是多了几分江南的精巧。 沿着青石板一路向内,唐敬宗将众人引到后山早已布置好的观景亭,道:“老夫人,这里是宝珠寺最佳的赏枫地,可以看到红云遮天蔽日的盛景。” 唐如玥顺着他指向的小路走了过去,亭中石桌上红泥小炉刚刚冒起白色的水汽,各色素果点心一应俱全,唐敬宗着实下了不少功夫。 她摆手让萧乾和萧奕霖过来坐下,见唐敬宗立在一边,她道:“唐先生陪我们坐谈,白苏汀溪,你们带几个孩子去玩,小心些莫要受伤。” 白苏汀溪心知主子有事要谈,不敢耽搁,带着几个孩子沿着小路去看枫叶。 观景亭外,山间晚枫染红了整片山谷,烂漫的红色犹如一团团火焰在燃烧,烈焰斑斓,灼灼风华。 唐如玥赞道:“果然景色极美,难怪唐先生每年秋日都要来此地游玩小住。” 唐敬宗心中一紧,没想到唐如玥竟然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思绪一转,他想到眼前的女人不是普通高门贵妇,而是大夏的太后,为人谨慎,深谋远虑,自然不会毫无准备。 他恭敬地抱拳一揖,道:“老夫人明察秋毫,不瞒老夫人说,学生钟爱出游,京中秋色属此地最佳,宝珠寺虽小,却别有一番风景。” “不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先生不拘一格,与时下文人追求奢华颇为不同。”唐如玥看得出他是真心喜爱这里,言语间流露出赞赏,她问:“听闻先生为官时,因不满上峰作为被刁难,激愤之下挂靴辞官,坊间多传闻,老身却想听听先生的缘由。” 唐敬宗愣了一瞬,缓过神来,他收敛笑容,严肃地说:“寒窗苦读十数年,一朝得中位极人臣。老夫人,学生绝非一时激愤,而是不愿同流合污,不怕您笑话,学生心中也有鸿鹄之志,寒窗苦读是为了投效国家,帮助百姓,而不是成为一些权贵的走狗,扒着百姓的骨髓吸血。” 唐如玥还未说话,萧乾眉头一皱,抢先问道:“依先生所言,我朝权贵尽是吸食民脂民膏之徒?” “学生不敢,权贵皇族不乏汉王这般,骁勇善战为国戍边的英雄,可更多的是侵占百姓田产,放高利贷,逼迫百姓卖子还债,当年辞官,乃是学生无奈之举,上峰与京中权贵勾结,卖官鬻爵,贪腐成风,百姓不堪重负,投告无门,撞死在川府门前,学生却无能为力。” 唐敬宗回忆前尘,脸上满是伤心自责,愧疚地道:“学生曾多次上奏,折子写了一堆,却石沉大海,老夫人,王爷,恕学生直言,长此以往,大夏危矣。” 唐如玥曾看过他的履历,亲耳听到这段往事,还是大受震撼,她问:“唐先生以为应如何?” 唐敬宗站起身,平举双臂,脊背几乎与地面平行,他道:“学生恳求老夫人重整吏治,派出得力忠心之人,巡视各州,亲自看看我大夏的百姓如今的生活,严惩贪腐,管束权贵,恕学生直言,权贵荫封本事对开国元勋后代的奖赏,若是后代无才无学,荫封岂不是反受其害!” 听了他的话,唐如玥三人都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唐如玥叹了口气,道:“先生所言如警世名言,醍醐灌顶,朝中奢靡之风兴盛,贪腐日益严重,若不严惩,江山倾覆不过是顷刻之间。” 唐敬宗在她鼓励和赞赏的目光注视下,将自己多年来的见闻全部说了出来,提出了一整套关于吏治考评的方法,对地方建设和管理策略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他所有的提议和方策都是从实际出发,确实如调查中显示的那般是个务实的人,且对地方治理极为熟悉,他所提到的地方管理漏洞,许多事连萧乾和萧奕霖都从未听过,更不用说唐如玥。 最后,唐如玥提出问题,道:”老身此次前来,想以帝师之位相邀,不知先生以为教授帝王,与教授他人有何不同?” 唐敬宗再次站起身,想了想,州府门前鲜血淋漓的百姓,指挥使华丽府邸外饿死的乞丐,百姓苦苛政久矣,更苦的是帝王无情,心中无百姓。 他想到辞官时,拦在他车前的那些百姓,他们所求不过是一个能让他们活下去的盛世,帝王的责任是宽仁,是保障百姓生活无忧,维护国家的公平和正义。 “当为百姓授君王以仁爱。”唐敬宗抬起头,“学生愿将毕生所学所见所闻,全都教授君王,为天下百姓,愿为君王垫脚石,助其成就明君霸业!” 他曾为一府主官,却未能让治下百姓得享盛世,他也曾以身犯险,冒死进言,想要荡尽天下不平之事。 为人君,爱重民力,富而教之,以致太平。 如能教导君王,成为一代明君,让百姓安居乐业,他愿意为之奉献终生。 第87章 大夏基业托付于君 唐如玥自认是个自私的人,身处异世,她优先考虑的是自己和身边人的利益,可在这一刻,她被唐敬宗话语中的真诚感动,正是因为有无数像他一样,愿意为万民谋福祉的人,才有现代和平富强自由的生活。 先辈们用热血和生命成就千秋万代得享太平,不用饱受饥饿战争之苦,不用朝不保夕受人奴役,能够自由地去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为之奋斗,为之努力。 她不知道在这样的封建王朝,在这个讲究门阀出身和身份阶级的世界里,会不会有实现的那一天,但她愿意为之努力。 从很久很久之前,唐如玥还会为无父无母感到难过,会在被人叫做“野孩子”而恼羞成怒时,她就曾想过,若每个人都不必在意出身性别,都能得到公平的对待,那该有多好。 后来她一路升级打怪,跨越阶层,成为了所谓的社会精英,她发现公平的代价真的很高。 她想,至少能让那些努力想要获得机会的人,能够为梦想奋斗的人,都能得到一个公平的机会。 这是她想要的盛世,她想要的“达则兼济天下”! 唐如玥站起身,深深一拜,“今以大夏基业托付之,望君笃行致远惟实励新!” 无论未来是否能够成功,此刻,她愿意一试,她会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将现代开明思想融入其中,潜移默化,让孩子们看到不同的世界。 期望有朝一日,四海之内,再无冻死的饿殍,率土之滨,再无失孤的孩童。 唐敬宗没想到太后如此郑重,呆愣了一瞬,忙侧身避让,还礼道:“学生定不负所托!” 萧奕霖看向唐如玥的目光中满是感动和钦佩,他知道他的母后从来都不是困在后院的无知妇人,她的心中有星辰大海,有山河远大。 萧乾却不似萧奕霖那般无脑吹,他看向唐如玥的目光中多了探究和审视,再次确定不是他的错觉,唐如玥真的跟从前不同,除了相同的外表外,没有一丝过往的痕迹。 回想今日见到唐如玥后的每个细节,他越来越觉得唐如玥不对,诚然今日他的询问多为试探,对唐如玥的态度并不似过往那般恭敬疏离,反而言辞间多有暧昧,这种情况下,身为太后不是应该恼羞成怒,严惩不贷吗? 可唐如玥似乎并无反应,反而对待他的态度像是对不懂事的孩子。 若是说前面发生的事情,是太后自持地位,不愿与他一般见识,可面对唐敬宗如此大不敬的言辞,她的反应不是恼怒,反倒多了份尊敬和向往,这让人怎么不多想? 当朝太后,向一介布衣鞠躬托付基业,这话说出去,别人都会误会萧乾起猛了说胡话。 不止如此,唐如玥还让六个孩子正式向唐敬宗行了拜师礼,奉茶叩头,丝毫没把他们当成皇子皇孙。 就离了大谱! 萧乾不知道他离京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本他怀疑眼前的唐如玥是他人假扮,可看到萧奕霖一脸习以为常,甚至隐隐带着自豪的表情,他有不确定了,难道说她在孩子们面前一直都是这样吗? 唐如玥不是没注意到萧乾的异常,只是受限于知识水平,任凭萧乾再怎么怀疑,他也不会想到她是穿越过来的,而眼前孩子们拜师比一切都重要。 她见孩子们行完拜师礼,摆手示意白苏奉上束修,道:“静候先生佳音。” “臣定竭心尽力,不负太后所托。”唐敬宗恭敬地双手接过大红的礼盒,只见一块端石蟠夔钟砚躺在其中。 钟,忠诚也。夔龙者,辅弼良臣也。 唐如玥对帝师的期望,从礼物中可见一斑。 拜师礼成,跟唐敬宗定好日期,唐如玥便带着众人下山,返回别院。 在别院门口分别时,萧乾深深地看了唐如玥一眼,勾着萧奕霖的肩膀,拖着他去喝酒。 唐如玥之前猜测萧乾与原主暗中有联系,现在她觉得自己脑洞还不够大,回想今日与萧乾相处的细节,她觉得原主与萧乾曾有情愫,也许是青梅竹马时青涩朦胧的遗憾,才会让人念念不忘。 她原以为萧乾是因为被驱逐出京,对太后产生恨意,想要通过言语羞辱,强行挽尊,可在宝珠寺里,萧乾看向她的眼中无法掩饰的探究和怀疑,让她确定,他对太后了解颇深,甚至远远超过了曾为夫妻的萧桓。 想到可能发生的种种,唐如玥心中不安,若她的猜测是真的,萧乾是幕后之人的可能反而增加,有什么比爱而不得更容易让人疯狂的。 更何况萧家的男人都是疯子。 “白苏雪青。”唐如玥喊道。 正在安排晚膳的白苏雪青听到她的声音,连忙快步赶了上来,看到她们唐如玥深深地吸了口气,招手示意二人靠近,她压低声音道:“礼亲王跟霖儿在院子里饮酒,让人去盯着,有什么情况,立刻回报。” 白苏雪青见她一脸的严肃,二人对视一眼,雪青担忧地问:“主子,南烛那边还没有消息,咱们一直盯着礼亲王,只怕……” 唐如玥摇头,“管不了那么多了,如今情势危急,小心些总没有坏处。” 二人不敢再问,连忙告退,赶快去安排人手。 直到晚膳,唐如玥都没等到任何消息,却等来了南烛。 孩子们刚刚离开,南烛挑帘走了进来,行礼道:“主子,查清了,奴婢跟着故意放走的细作,一路回到京城,亲眼看着他走进了孙胜的府邸,孙胜是和亲王府里的管家。” 耗时多日,终于摸到了一点隐藏的冰山,唐如玥再三确认:“确定是和亲王府邸的,背后可有其他势力插手,或是跟其他人有所勾连?” “暂时没有发现,可以确定是和亲王府里的管家,孙胜从前是和亲王的侍卫,在秋猎时为救和亲王伤了腿,王爷怜其身有残疾,感叹其忠勇,将他留在身边,后来开府就做了王府的管家。” 听了南烛的话,唐如玥若有所思,救命之恩,供养终生,看起来二人的关系牢不可破,绝不可能有他人参与,可越是如此,她越是觉得过于完美和顺利,反而有种不真实感。 唐如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寻到了踪迹,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她道:“让探马继续监视,如有异动,立马来报。” 第88章 父子同日没了 唐如玥安排好一切,终于可以躺下歇息,不知是这具身体太弱,还是她真的年纪大了,只是一夜未睡,便觉得精神困顿,此刻眼皮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不住地往下合。 白苏雪青进来服侍她梳洗,换上寝衣准备歇息,白苏见她不时揉着太阳穴,跪坐在床头,为她按摩头部缓解。 过了一会儿,听到唐如玥平稳有节奏的呼吸声,白苏放下幔帐,熄灭灯火和熏香,挑帘出来时,雪青正在门外提着灯笼等她,见她出来问:“主子昨夜眼都没合过,眼瞅着憔悴了许多。” 白苏接过她手中的灯笼,挽着她的手臂,说:“看看你眼底的乌青,还说主子呢,你可比主子年轻,这身子骨倒是比主子还要差些,我留了碗参汤给你,回去赶紧喝了睡觉。” “好姐姐,我就知道你疼我。”雪青开开心心地蹭着白苏的肩头撒娇,想到昨夜又忍不住叹息道:“说起来主子也真可怜,亲生儿子不得力,整天要死要活,替太妃养大的儿子却成了战神,还好几个小殿下争气,不然主子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多难捱。” 白苏左右看了下,在她的腰间掐了一把,满意的看着她呼痛,叮嘱道:“这些话你想想就好,可千万别说出来,主子们的事儿,不是咱们做奴婢的可以指摘的,咱们只要帮主子看顾好小殿下们就够了。” “我知道,这不是只有咱俩,一时感慨嘛。”雪青嘟着嘴,揉着腰侧,乌黑的大眼睛中满是委屈。 白苏笑了笑,拉过她,问道:“真的掐疼了,给我看看。” 雪青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抱着她的手臂,说:“没事儿,我闹着玩的,快走,这天越来越冷,赶紧回去喝参汤。” 两人压低声音,小声聊天,快步进了厢房。 同一时间,南烛披着厚重的斗篷,御马奔驰在通向大相国寺的路上。 探子传来消息,皇上情况急转直下,原本林院正想通知太后,南烛却压下了消息,再这么折腾,皇上有没有事她不知道,太后肯定是受不住。 更何况,以南烛对太后的了解,从皇上对大殿下下毒那时起,她就已经放弃他了,要不是顾忌几位小殿下,太后早就让他龙驭归天,哪里还会有这么多事。 要她说自家主子就是想太多,过于隐忍退让,才会让那些人骑在头上蹦跶,连玉嫣然一个郡王妃,也敢在太后面前折腾,好在现在一切都慢慢变好,等小殿下们长大了,只会更好。 南烛风尘仆仆赶到大相国寺,刚跳下马,还没进山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哭声,她心中一紧,连忙加快速度,冲向萧奕承所在的院落。 守夜的侍卫刚要上前阻拦,看到南烛手中的腰牌,点了点头,又退了回去。 南烛重进屋里,太医内侍黑压压跪了一地,松竹扑到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心里咯噔一下,皇上不会真的……她不敢相信,在人群中找到林院正,将他拉到一边问道:“林大人,怎么回事,陛下白日还好好的……” 林院正捂住了她的嘴,拉着她走到了院子里,低声道:“皇上病情蹊跷,白日里已有所好转,傍晚时分突然恶化,我发现不对,刚把消息传出去,皇上就开始昏厥抽搐……我真是尽力了……” “请林大人暂时不要离开,我这就去禀报太后,一切等太后到了再做定夺。”南烛福了福身,转身出去交代寺中的侍卫,将院子牢牢围住,不许走漏一人。 皇上殡天的消息过于重大,南烛不敢假他人之手,更不敢再飞鸽传书,只好亲自回去禀报,她匆匆离开,朝寺外快步走去,远远看到一个和尚,走近才发现是永信方丈。 不等南烛开口,永信方丈双手合十,低声问道:“施主可是太后身边的女官?” 等到南烛肯定的答复后,老和尚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南烛,道:“玄恒晚膳过后突发疾病,不治而亡,他留下一封信,老衲未曾打开,请施主呈交太后过目,阿弥陀佛。” 南烛眉尾上挑,眉心皱出一个大大的川字,这也太巧了,皇上和玄恒几乎是同时出事,她不敢耽搁,向永信大师道谢后,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永信方丈抬头望向她远去的方向,双手合十,叹了一口气,但愿大相国寺能平安度过此劫,不等侍卫出动,他主动召集寺内武僧,封闭山门,自行将大相国寺围了起来。 两任皇帝,几乎同时死于大相国寺,哪怕并非寺中僧人下手,到底还是会招惹皇家晦气,以后这香火怕是难了,皇家寺庙这个名头今夜过后,与本寺再也无缘。 永信此时只盼着太后看在他知情识趣的份上,对大相国寺上下数百僧人,能够从轻发落。 寺门封闭,整座大相国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一道黑影悄悄从后山离开,快马加鞭向着城门飞驰而去。 此时,别院的唐如玥睡得并不安稳,梦中又回到了旧日的场景,依然是在家中的小院,熟悉的秋千,还有稍稍长大一点的萧乾,还是个清爽少年的萧桓,以及身体康健的萧泰,依次出现在她的梦中。 萧桓年少时,跟萧奕承很像,喜欢舞文弄墨,整日流连诗会,那时父亲曾说过,萧桓如果不是太子,凭着一手丹青,也能做个流芳千古的文人雅士。 身体康健的萧泰,则是京中人人夸赞的贤王,温润有礼,礼贤下士,曾多次资助进京赶考的学子,在朝臣中颇负盛名,完全不是后来那副老古板的模样。 只有萧乾跟如今倒是没什么差别,整日里游手好闲,不是去城外踏青,就是当街纵马,提笼架鸟,招摇过市,是京中人人皆知的纨绔。 那时的她还是个整日粘在母亲身边的奶娃娃,千娇万宠的唐家大小姐,不是皇后,更不是太后,没有被困在四方城里,自由自在,人生最艰难的也不过是参加无聊的宫宴。 唐如玥在梦中走过了她的前半生,看着她入宫,封后,生子,丧夫,坐上宫中最尊贵的位置,又看着她被迫接纳玉嫣然,被下毒瘫在床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绝望挣扎,看着满目皓白,耳边响起帝王薨逝的哀鸣…… “……陛下薨了……” 第89章 皇上薨逝,京中再起变故 “主子,皇上病逝了,玄恒也突发急病没了。” 梦中的场景与现实交融,唐如玥艰难地睁开眼睛,睡眼惺忪,茫然失焦,一时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里。 南烛听到动静,忙上前拉开幔帐,灯火照进床榻,唐如玥才有了实感,身子抖了一下,猛地清醒过来,问:“你刚说……谁……谁病逝了?” “主子,陛下病逝加重,奴婢赶到大相国寺时,人已经没了。”南烛扶着唐如玥坐了起来,拿过一旁的衣服,为她披上,接着说:“奴婢离开时,永信大师交给奴婢一封信,说是玄恒留下的。” 说完,南烛把信封呈给唐如玥,又补充道:“主子放心,奴婢已经让太医检查过,没有异常。” 唐如玥接过信,看也不看扔到一边,抓着南烛的手问:“承儿病逝,太医院谁在跟前,怎么白日里没有查出异常,真的是病逝吗?你可有亲自查过,承儿……承儿真的没了……” “主子……”南烛觉得主子的反应有些奇怪,好像轻而易举就接受了皇上离世的事实,心念转动,她想通了,皇上离世只怕是主子期盼已久的结果。 南烛想了想,说:“主子,林院正亲口告诉奴婢,皇上病情恶化太过突然,太医们察觉出不对,已经为时已晚,皇上是真的……真的没了。” 眼圈一红,眼泪成串地落了下来,唐如玥扭头,转向床榻内侧,肩膀不住地颤抖,她早已知晓结果,可当这天真的来到,还是忍不住悲从心中起。 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她压抑的抽噎声,南烛莫名觉得悲伤,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伤心的唐如玥,在脚榻上默默坐了下来。 心尖上密密麻麻的疼痛,让唐如玥无法止住悲伤,她知道那些情绪来源并非是她,而是原身残留的意识,源自母爱的意识,哪怕孩子恶贯满盈,在母亲心里,他也只是她的孩子。 可她不是原身,对于萧奕承的死,她只觉得解脱。 努力平复心中的 情绪,唐如玥深吸了几口气,开口问道:“林院正可说过承儿去了的具体时辰,永信大师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辰时。”南烛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道:“没错,辰时,皇上的病情开始恶化,玄恒那边具体的时辰不清楚,只知道是在晚膳后,侍卫听见动静,进去查看,玄恒已经断气了。” 萧奕承的秘药从他离京那天开始服用,本不应该这么早发作,偏偏他受了风寒,林若甫金针刺穴,加速了秘药的催化。 唐如玥昨晚赶去就是为了阻止他,可惜遭遇刺杀,她到的太晚了,林若甫已经施针,一切都来不及,只是她没想到秘药发作的如此突然,反倒留下了痕迹。 原本还能拖上一两年,等她肃清京中隐藏的危机,再让萧景羲顺利接掌皇位,现在计划有变,景羲到底还是无缘太子之位,只能登基为帝。 皇帝骤然离世,没有留下辅政大臣,朝中那些朝臣肯定又会蠢蠢欲动,届时唐如玥也未必能压得住,如此说来萧乾的回京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待萧奕霖从北境回京,凭借他的军功,擢升亲王绰绰有余,双王并立,辅佐新皇,总能换来几年安稳。 心中落定,唐如玥又道:“去将白苏她们唤醒,再叫醒孩子们,对了,后院那两位王爷也一并叫起来,半个时辰后出去,前往大相国寺。” 南烛领命出去叫人。 目光瞥见被她丢在一边的信封,唐如玥皱着眉,打开发现里面并非是信纸,而是一张当票。 她将正反两面都仔细看了一遍,只能隐约辨认出几个字: 【鑫源当铺,黄花梨木八宝匣】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线索,唐如玥纳闷,黄花梨木也不算多名贵,萧桓总不会是想让她帮他赎回来? 她将当票贴身收好,捏着信封凑近烛火,看着信封化为灰烬。 这时,南烛雪青挑帘进来,端着水盆帕子,为唐如玥洗漱更衣。 收拾妥当,唐如玥带着二人出了门,迎面看到萧景羲慌慌张张,眼睛通红的跑了过来。 往日最是规整的萧景羲,此刻身上衣服都没穿好,半只脚还露在外面,跌跌撞撞地跑到唐如玥面前,问:“祖母,父……父皇他……他真的……” 唐如玥心疼地拉起他,逐一将错位的扣子解开系好,雪青蹲在地上为他整理好鞋袜,见小殿下脚上满是泥土,掏出帕子来仔仔细细擦干净,接过追来的内侍递来的袜子,给他穿上。 整理好以后,唐如玥双手托起他的脸,拂去他脸上的泪痕,郑重地说:“羲儿,现在起,你就是大夏的天子,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家的威严,切不可惊慌失措,自乱阵脚。” “祖母……”萧景羲眼中含泪,扁了扁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心中对父皇有许多不满,失望,甚至恨过他逼迫母后,给自己下毒,可是他从没有想过父皇有一天会离开他,他……他还没有道歉,他怎么……怎么可能死…… 唐如玥明白他的难过,萧奕承能活到今天,就是因为她不想看到孩子们伤心难过,哪怕他一辈子圈禁在大相国寺,至少对于孩子们来说,他们仍有父皇。 她从小没有父母,在孤儿院长大,没有体会过父爱母爱,可不代表她不理解,相反,她比任何人都渴望拥有父母的疼爱,比起从未拥有,孩子们骤然失去,会更加难以接受。 唐如玥伸手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拍打他的背部,温柔地安慰道:“羲儿,人生短暂,我们总是在不停地离别,父皇、母后还有祖母,终有一日会老去,生命会走到尽头,但只要你心中想着我们,我们就会在你身边。” 萧景羲抓着祖母衣襟,鼻间嗅着祖母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全身颤抖不停,哭得不能自已,他哽咽着说:“祖……祖母,我……我……我不想让父皇死……” “羲儿,有时候命运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人生只能向前看。”唐如玥不知是说给萧景羲,还是说给自己听,她重复说:“很多时候,我们只能向前看。” 第90章 究竟谁的嫌疑最大 萧景羲哭声渐小,肩膀一抖一抖地抽泣,抬起头,小脸通红,不好意思地说:“祖母,孙儿失态了,祖母肯定更加伤心,却还要安慰孙儿,让祖母担心了。” “无妨。”唐如玥摸了摸他的头,朝远远站着的内侍喊道:“把斗篷拿来。” 赤羽闻声,小碎步跑了过来,双手捧着斗篷,恭敬地呈了上去,唐如玥接过紧紧裹住萧景羲,系好斗篷,然后叮嘱赤羽道:“好生照顾你们主子。” 赤羽点头应是。 唐如玥搭着雪青的手臂,率先离开,萧景羲落后半步,跟着向门口走去。 赶到门口时,车驾已经准备好,其他几个孩子,除了萧清韵还在睡梦中,剩下的都在抹着眼泪,哭声连片。 唐如玥叹了口气,说:“让清韵到哀家车上睡,景羲、妤禾你们两个是长兄长姐,照顾好弟弟妹妹们,哀家知道你们很难过,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免俗,这是生而为人的宿命,我们都要学着去接受,好了,都赶紧上车。” 萧景羲、萧妤禾分别领着弟弟妹妹们上车,安抚弟弟妹妹。 萧奕霖站在门口,不知该说些什么,萧奕承骤然离世,他心中积压的痛苦、不甘、恨意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尽的唏嘘。 萧乾看了他一眼,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绕过他来到唐如玥跟前,压低声音问:“太后,皇上真的薨逝了吗?消息属实?” 唐如玥“嗯”了一声,看向他的目光格外凌厉,她道:“没想到王爷回来的时机如此巧,恰逢皇帝骤然离世,新皇年幼,朝中即将出现动荡的紧要时刻,真是巧得很啊!” 萧乾听出她话中隐含的猜疑,语气平静地说:“纯属巧合。” “好一个巧合啊!”唐如玥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她清楚萧奕承的事情与萧乾无关,可萧桓的死就很难说跟他有没有关系。 原本她对萧乾的敌意几近消散,今晚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的在她心中留下了疑问。 唐如玥一言不发,摆手示意萧奕霖上马,她自己则扶着雪青的手上了马车,留下萧乾一个人在风中。 萧乾对她的迁怒心知肚明,谁让他回来的时机这么巧,她要怀疑也是正常的,如今在唐如玥的心中,只怕自己跟萧泰那个家伙没什么两样,都是逼死她儿子和老公的凶手。 萧桓假死的消息,他早已知晓,萧桓那个蠢货,自以为假死剃度,便可逍遥自在,在外从不遮掩,顶着那张脸大摇大摆地晃进了扬州城,刚进城门,就被他撞见。 为了证实萧桓的身份,他曾潜入皇陵,挖开了那个蠢货的陵寝,亲眼看到空无一物的棺材,还凑巧发现陵寝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想必萧泰也知道萧桓尚在人世。 那日唐如玥询问他的时候,萧泰的名字瞬间蹦了出来,连他自己都来不及多想,便脱口而出,那些谋划既然不是他做的,那就只能是萧泰。 如今萧桓和萧奕承两父子同时死了,幕后黑手是谁,毫无疑问,此刻只怕萧泰已经在京城布下天罗地网, 等着他们往里钻。 萧乾的猜测,某种程度上与唐如玥不谋而合,唯一的不同是,唐如玥心中的嫌疑人有两个,萧乾和萧泰两兄弟,哪个在她眼里都不是好东西。 为了牵制萧泰,她只能选择与萧乾虚与委蛇,互相利用,以求平安顺利的将孩子们抚养长大。 如果不是幕后主使另有图谋,单凭他坑死了萧桓,唐如玥反倒要感谢对方,她本打算等到萧景羲册封大典后,再无声无息地处理掉萧桓。 唐如玥想到此处,挑开车帘,唤来萧奕霖,道:“霖儿,你拿着哀家的懿旨和兵符,去京畿大营,调集精兵前往大相国寺,哀家担心有人会借机生事。” 萧奕霖接过旨意和兵符,多次张嘴,终究还是咽下了口中的询问,现在这个时机,再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也没意义,母后既然全心相信他,他就必定不会让母后失望。 萧奕霖承诺道:“母后等我,我一定在午时前赶回来!”说完打马离去。 唐如玥其实在赌,赌的就是萧奕霖的孝顺之心,只要萧奕霖能够及时赶回来,重兵在侧,不管什么谋划,在绝对的武力面前都是虚无。 车队在官道上疾驰而过,卷起尘土飞扬。 索幸路上没有再次遭遇刺杀,赶到大相国寺时,天还未亮。 唐如玥下了车,顾不上等在门口的永信方丈,径直朝萧奕承的院子快步走去。 永信方丈叹了口气,摇头,没有跟上她的步伐,而是回到大雄宝殿等候。 唐如玥看了一眼南烛,她点头领会,转身跟上了永信方丈。 来到萧奕承所在的院落,林若甫带着太医院的太医,松竹带着所有的内侍,齐刷刷跪在了院中,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见到唐如玥,众人慌忙低下了头,松竹双眼充血,眼眶通红,哽咽道:“太后娘娘,皇上殁了,呜呜呜……” 唐如玥脸色苍白,眼泪滂沱,颤抖着伸出手,道:“承儿……承儿在哪儿,哀家要去看看承儿……” “太后,请随微臣来。”林院正站起身,在前头引路,带着唐如玥进了屋。 唐如玥踉踉跄跄地往里走,白苏雪青一左一右,搀扶着她,跟着走了进去,汀溪则带着乳母照看着几个孩子,替他们铺好软垫,裹紧斗篷,陪着孩子们跪在了廊下。 走进内室,萧奕承安静地躺在床榻上,身上早已清理干净,换上了龙袍,紧闭着双眼,表情安详平静,看起来仿佛刚下朝,正在补眠一般。 唐如玥坐在床边,抚摸着他的脸,指尖止不住的颤抖,眼泪滴落在他的龙袍上,泅出一个个暗色的圆圈。她的脑中不由自主地出现萧奕承刚出生时软萌可爱的样子,记忆中圆润柔软的脸庞与眼前苍白瘦弱的脸渐渐融合,心脏不受控制地刺痛起来。 她握着萧奕承的手,一手拿着帕子轻轻地擦拭着他的脸,口中喃喃:“承儿,母后来看你了,母后也是无奈之举,承儿你能明白母后的,对不对?” 为他整理好仪容,唐如玥又说:“承儿,以后再也不会痛了,母后保证,再也不会了。” 第91章 说没就没了 林若甫立在一旁,垂头不语,给太后留出跟皇上道别的空间。 唐如玥哭了一会儿,稳住了情绪,声音中带着嘶哑,问道:“林爱卿,皇帝的病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太后,陛下今日傍晚已有好转,微臣再次施针时,病情陡然恶化,臣百思不得其解,恳请太后准微臣冒犯龙体,探查缘由。”林若甫回道。 唐如玥没想到苗疆秘药连林若甫都查不出,南烛说林若甫不肯吐露原因,她还以为是他发现了端倪,不敢告知南烛,原来他是想要探查验尸。 怎么可能准许? 不说秘药,单凭萧奕承身为皇帝,她就不会准许他死后还要被人开膛破肚,死无全尸,退一万步讲,哪怕她能同意,朝中大臣,宗室皇亲也不会同意。 唐如玥斟酌过后,说:“林爱卿心中已有所怀疑?” “回太后,臣不知。”林若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他曾怀疑是太后,可他不敢说。 唐如玥看着他瑟缩在地的样子,眼中冷了下来,说:“承儿暴毙而亡,哀家和孩子们都悲痛欲绝,承儿的龙体不能有失,前朝后宫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不宜再起风波。” 林若甫听懂了唐如玥的意思,他心中早有预感,他所说的方法太过骇人听闻,莫说是注重仪容的皇家,便是寻常百姓家也无法接受。 他行礼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唐如玥和萧奕承告别。 唐如玥再次为萧奕承整理好衣服,她站起身,走出房门,提高声音道:“皇帝薨了,天夏皇帝薨了!” 门外刚刚赶到的宁妙仪等人,听到她的话,霎时晕倒了一片。 哭声,喊声,呼救声,孩子们的哭闹声混杂在一起,小院里顿时嘈杂了起来。 唐如玥让人将昏倒的宁妙仪抬了下去,又吩咐白苏汀溪带着妃嫔和孩子们进去,让他们最后再见皇帝一面。 她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松竹,将他叫了过来,问道:“皇帝龙驭殡天,最后在他身边的只有你和林若甫,当时看到了什么,如实说来。” 松竹迈着小碎步来到唐如玥跟前,腿一软跪在陆地上,双手紧紧地贴着地面,不敢抬头,他说:“太后娘娘,傍晚时,林院正来为陛下施针,刚扎了两针,陛下全身抽搐,口中呕血不止,林院正又在多处施针,还是无济于事,见势不对,奴才提出通报太后,林院正也同意了,可是送信的人刚走,陛下就气息全无,再也没有醒过来。” 松竹所说与林院正一致,唐如玥眸色加深,声音冷若冰霜,她说:“皇帝身患急病,情势凶险,太医来不及诊治倒也可能,但你身为皇帝贴身内侍,之前怎么从未发现皇帝身子不适?” “太后娘娘明鉴啊。”松竹叩首,委屈地说:“奴才都是按照太后的吩咐,照顾陛下,不敢有失。陛下之前也从未表露过身有不适,绝非奴才不尽心,请太后明察。” 可不是按照唐如玥的吩咐“照顾”嘛,秘药还是唐如玥给他的。 未免被旁人瞧出蛛丝马迹,唐如玥不得不照例询问松竹,作为萧奕承临终时唯二的证人,她必须保证二人的证词一致,不能有丝毫的偏差。 唐如玥思索片刻,问道:“你确定皇帝之前从未有过不适?” “这……”松竹犹豫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太后也没给个提示啊,他要说有,还是没有啊。 唐如玥提高声音,重复问道:“你……确定……皇帝之前……从未……有过不适?” 松竹眼睛一亮,他听懂了太后的意思,忙道:“太后娘娘,奴才从未见陛下有所不适,陛下也从未提出有何不适之处,起居注上也有写明,确无此事。” 唐如玥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再为难他,挥手让他退下,又招来几个太医,询问的结果,跟林若甫和松竹的言语并无差异。 这时,门外有人禀报:“皇后娘娘醒了。” 唐如玥站起身,去了宁妙仪的房间,刚到门口,宁妙仪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险些撞到唐如玥,身后跟着的宫女嬷嬷见状,忙跪下请罪,唐如玥抬手免礼,扶住她,问道:“这是怎么了?” “母后……呜呜呜……皇上……皇上他……” 宁妙仪哭得梨花带雨,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抓着唐如玥的手指节泛白,如同抓着救命稻草。 唐如玥在心底叹了口气,后宫中有名分的妃嫔都到了,听到萧奕承殁了,全都伤心悲痛,可晕过去的只有她一人,可见宁妙仪对萧奕承用情极深。 感情的事儿,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劝解,只好说:“皇后,如今皇帝薨了,宫里宫外都需要你,为了羲儿,你也绝不能倒下。” “羲儿……母后,可是陛下……陛下他……”宁妙仪泪水成串地往下流,脑海中不断地回响“皇帝薨了”,根本没有余力再想其他。 唐如玥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目光平视着她的双眼,郑重地说道:“太子册封的仪式尚未举行,羲儿手中只有立储的圣旨,朝中未必不会有人拿此事作文章,你现在必须冷静下来,站在羲儿身后支持他。” 宁妙仪双目无神,茫然地看着她,机械性地流着眼泪。 唐如玥见状,心知指望不上她,吩咐人带她去萧奕承的房间,叮嘱道:“好好照顾你们主子,没有哀家的允许,不要让任何人与她私自见面。” 陈嬷嬷明白唐如玥的好意,她家姑娘如今的样子,只怕根本不成事儿,若是被用心人利用,还不定出什么岔子,她屈膝行礼,承诺道:“太后放心,老奴定会看好主子,寸步不离。” 唐如玥点头,宁家人虽然有些拎不清,到底是清流世家,该支持谁还是分得清的。 南烛快步走向后院,见唐如玥从皇后屋里出来,忙掉头走过来禀报:“主子,老大人和宁老大人到了,奴婢将他们安置在隔壁院子。” “走,去见父亲。”唐如玥沿着青石板路走向院外,远远见到一身紫袍的萧乾正站在隔壁院子门口,与两位老大人寒暄。 “多年不见,两位大人风姿不减当年啊!” 宁鸿基拱手行礼,冷肃地说:“王爷离京多年,乡音未改,想必极为想念京城的一草一木。” “吾等须发斑白,早已不复当年,倒是王爷,通晓人情世故,看来这些年的流放并非全无益处。”唐怀德捻着胡须,一副老怀欣慰的样子。 第92章 撕破脸 萧乾在心中暗骂老狐狸,面上仍旧谦逊有礼,道:“蒙二位大人教诲,小王日夜不敢相忘。” “王爷幼承庭训,吾等不敢居功。”宁鸿基面无表情,眼中带着审视的意味。 唐怀德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动声色地看着二人打机锋。 宁鸿基挂心着皇后和大殿下,生怕萧乾趁皇上薨逝图谋不轨,不止如此,京城中那些皇室宗亲,他都有所防备,今日传讯,他特意拦住了传信的使者,让他们晚一个时辰再去宗室报信。 三人正相顾无言时,恰好唐如玥赶到,三人忙上前行礼,口称:“太后万福。” “皇帝丧仪事务繁杂,哀家想请三位作为治丧大臣,为皇帝操办丧仪,不知三位以为如何?”唐如玥问。 皇帝驾崩乃是国丧,繁琐而隆重,要先将皇上的龙体运回宫中,在乾和宫停殓,大殿下萧景羲需立即继承皇位,行使新皇权责为大行皇帝治丧。 萧景羲现在还是个孩子,只能领个名头,实际上操办需要位高权重的大臣来主持,既要弹压皇亲宗室,又得权衡朝堂百官,最合适的恰好就是眼前的三人。 皇亲国戚,还是朝中重臣,没有人比他们更合适。 唐怀德自然要支持女儿,当场表示:“太后信任,吾等理应为君分忧。” “国丈所言甚是,吾等理应挺身而出,为国分忧。”宁鸿基紧跟其后,表态道。 萧乾出于避嫌,没有第一时间表态,等到两人亮明态度,他才开口:“两位老大人都没有异议,本王定会尽心竭力,协助两位老大人替皇上办好身后事。” 唐如玥跟三人商讨丧仪的流程,正在这时,门外有人喊道:“主子,南烛有事禀报。” 得到她的准许后,南烛挑帘进来,行礼后说道:“和亲王、鲁国公、肃国公、孟国公联袂前来吊唁,侍卫回报,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三万精兵,看着装应该是骁骑营。” 啪—— 宁鸿基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他却浑然不觉。 唐如玥眉头紧皱,他来的比她预想的要快,兵力也比她预料的要多,她问:“他们在哪儿?” “和亲王正在山门口,囤兵皆在山脚下,随时准备攻上山来。”南烛焦急地说:“和亲王请您出去商谈,事关重大,礼亲王宁首辅和唐国丈也可随行。” 到了这个时候,和亲王还想跟她面谈,难不成是想劝降,让她把皇位传给他? 唐如玥站起身,说:“走,去见见和亲王。” 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坦然面对,暗中交锋了那么久,也该当面对峙说说清楚。 唐怀德和宁鸿基对视一眼,二人同时起身,跟了上去。 萧乾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琢磨着萧泰话中的含义,他早已知晓自己回京,引而不发,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瞳孔收缩,眼神凛然,已然猜到萧泰到底想要干什么,冷哼一声,跟上唐如玥。 很快,唐如玥来到正门口,永信方丈正在指挥武僧配合侍卫,搬运石块木头这些重物,牢牢抵住山门。 唐如玥颔首示意,没有停留,从侧面楼梯爬上了城墙,远远望去,重甲铁骑如同黑云压顶,笼罩在大相国寺的四周,如同孤岛,与周围几乎完全割裂。 和亲王萧泰坐在马上,昂首挺胸,面色红润,全无久病的苍白,见到唐如玥出现,他咧出一抹弧度,眉头轻挑,拱手问道:“臣和亲王萧泰,给太后请安,许久不见,太后怎地如此憔悴?” “没想到缠绵病榻之人,还能骑马奔波,和亲王对承儿的心意,真是令哀家感动。”唐如玥淡淡地说:“不知和亲王带这么多将士前来大相国寺,所为哪般?” 萧泰挺直脊背,高声喊道:“自然是为了清君侧,除妖孽。皇兄名为病逝,实为中毒,不得已诈死,躲进了大相国寺,任由妖妇把持朝政,没想到时隔十四年,还是被妖妇发现了踪迹,被其灭口,临终时,将后代子嗣托付本王,让本王无论如何都要救皇侄,只可惜,本王来晚了,皇侄已经遭了妖妇的毒手!” 唐如玥“嗯”了一声,问:“和亲王所言太过匪夷所思,不知可有证据?” “妖妇!”萧泰高声喝道:“你别得意,就算你害死了本王的皇兄和皇侄也没用,皇兄早已传旨给本王,你看,这就是旨意!” 萧泰手一抖,攥着的黄色卷轴展开,露出上面明晃晃的玉玺印鉴。 距离太远,唐如玥无法看清上面的文字,但赤红的玉玺印宝她还是分辨得出来,确实是萧桓的印鉴没错。 看到传位的圣旨,之前没想通的关节都清晰了,难怪萧桓死后会留下一张当票,想必他当的盒子里装着的就是这道圣旨,萧桓留下当票,就是想告诉自己,萧泰就是杀他的凶手。 然而,此时即便她拿出当票也无济于事,史书永远是胜利者撰写,今日兵临城下,萧奕霖如果不能及时赶回来,城破之后,命都没有了,真相如何根本不重要。 唐如玥想到此处,开口问道:“和亲王,你说这是先皇留下的圣旨,可有证据,十四年前,哀家亲自为先皇小殓,陪着他进了地宫,看着他的棺椁安放在地宫之中,如今你却说先皇诈死,拿出一封看不出真假的圣旨,这叫哀家如何相信,百官如何信服?” 萧泰冷笑,凭大相国寺这点儿侍卫和武僧,他根本不相信唐如玥还能逃出生天。 他大方地宣读了圣旨,又让身边的鲁国公三人做了证实,确认圣旨的真伪,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扬起头,眼中带着得意和讥讽,问:“如此,还有疑问吗?” 唐如玥嗤笑,“狼子野心,一丘之貉,你们这群逆贼的话,何人会信?” 宁鸿基附和道:“不错,先皇托孤辅政大臣,老臣恰好在驾前,先皇驾崩,老臣亲眼所见,何来诈死?” “老臣从未听过如此骇人的传闻,王爷该不会是久病失智,得了失心疯?”唐怀德疑惑地问道。 “呵,你们不知,那是因为妖妇跟萧乾私相授受,掩盖事实!”萧泰抛出了惊雷。 第93章 终局 “荒唐,当年太后降旨,令礼亲王无诏不得回京,我等记忆犹新。” 没想到宁鸿基会出言维护她,唐如玥带着惊讶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直视萧泰问道:“和亲王可有实证,若还是流言蜚语,捕风捉影就不必说了。” 萧泰确实没有证据,只是猜测。 十年来,萧乾身为江南,唐如玥的生辰礼物却从未迟到,每年准时送抵京城。 五年前,唐如玥重病昏倒,药材中缺了一味,恰好萧乾在那时送来了礼物,正好就是缺的那味药材。 三年前,唐如玥头痛发作,宫中御医试了许多药方都没用,又是萧乾送来了药方,治好了她的头痛病。 要说萧乾对唐如玥并无他意,萧泰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说不定萧乾孑然一身,就是在为她守身。 萧泰唇角上扬,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他确实没有证据,但他有证人,右手举高随意地挥了挥,身后的将士们纷纷让开,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我就是证据!”深灰布衣的妇人走到萧泰跟前,屈膝行了个标准的宫礼,摘下头上的帷帽,仰头看向唐如玥,目光中淬满恨意。 孔!念!慈! 唐如玥死死咬着牙,咽下喉头的腥甜,目光如钩,恨不得剖开她的胸膛,看看里面是不是没有心。 当时察觉到孔念慈不对,念在她从小陪伴的情分上,唐如玥不忍痛下杀手,只是将她赶去了皇姑庵,让她监视玉嫣然,作为赎罪。 没想到…… 难怪玉嫣然能够逃出皇姑庵,原来是她在背后搞鬼。 孔念慈丝毫不在意唐如玥的恨意,慷慨陈词,怒斥唐如玥的狠毒与无情。 在她口中,唐如玥与萧乾青梅竹马,早已暗生情愫,本想等唐如玥及笄后,萧乾就到唐家求娶,谁承想及笄当日,宫中降下旨意,钦点唐如玥为太子妃,一对有情人劳燕分飞。 初入宫廷,二人断了联系,当时还是太子的萧桓,与唐如玥也曾有过浓情蜜意的时候,可惜造化弄人,没过几年,萧桓遇上了此生挚爱,唐如玥不堪忍受深宫寂寞,与萧乾暗通款曲。 二人情浓,难舍难分之际,被萧桓发现,唐如玥索性狠心害死了萧桓,扶植萧奕承做了傀儡皇帝,之所以将萧乾赶出京城,也不过是因为权力引发的分歧。 唐如玥听到她的话,恨不能抚掌称赞,真是精彩又俗套的剧情,红杏出墙的妻子,乱伦苟且的弟弟,奸夫淫妇谋杀亲夫\/兄,这种故事街边说书的都不爱讲。 她转头看向萧乾,问道:“王爷听完有何感想?” 萧乾唇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长臂一伸,勾过南烛背后的长弓,拉弓搭箭一气呵成,箭矢流星般划过夜空,射入孔念慈的胸口,带出一蓬血花。 “这就是本王的想法。”他扭头看向唐如玥,眼中透着凌厉。 孔念慈被萧乾当场射杀,寺外乱成一团,纷纷喊着“保护王爷”。 唐如玥眉头微微上扬,眼含微笑,不得不说萧乾此举相当解气,心中郁气消散,她高声问萧泰。 “和亲王,少使些下作手段,说说你要怎么样才肯退兵?” 萧泰自始至终回避他的目的,想要通过污蔑唐如玥,借着“清君侧,除奸佞”,夺取皇位。 唐如玥偏偏不让他如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带重兵逼宫,想要的不就是皇位吗?” “哼,皇位本来就是我的,是萧桓从我手里抢走的。”萧泰想到过往,愤懑郁结在心中多年,终于宣泄出来。 他驱马向前走了几步,说:“当年,萧桓和萧乾联手陷害,让父皇厌弃本王,从本王手里抢走了皇位,现在本王只是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唐如玥转头看向萧乾,眼中带着疑惑,问:“你跟先皇曾经联手?” “听他胡吣。”萧乾不屑地瞥了萧泰一眼,说:“他那个人自以为只要一个眼神,别人就能明白他的意思,没有顺他的意思,他就觉得别人故意针对,其实,哪有人有那个闲工夫。” 唐如玥瞳孔微微放大,谁给了萧泰这样的自信,莫说是兄弟,就算是他亲娘,也无法做到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啊,连那些在身边跟随服侍了多年的宫女内侍,都未必能够了解。 这也太自洽了…… 萧乾本不想多说,见唐如玥瞪圆了眼睛,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顿了一下,又说:“父皇亲自教养萧桓,他都没跟我们一起启蒙,每日给父皇请安,才会遇到他,哪里来的时间合谋。更何况,父皇厌弃他,与别人无关,纯粹是他自己作的。” 唐如玥听完点了点头,看萧泰现在这样子,她表示可以理解。 萧泰不理解,终于有机会抒发心中的不满,他不管不顾的在下面狂吼,连春装谁先做,宴会座次先后,哪一年萧桓比他桌上多了道菜,全都翻了出来。 “他萧桓何德何能,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他根本不配做大夏皇帝,要不是他跟萧乾,父皇怎么会不选我?” “宁可传位给黄口小儿,任由你这毒妇把持朝堂,都不愿将皇位传给我,他该死,死有余辜!” “萧奕承跟他老子一模一样,都是没用的东西,本王布置好了一切,他却不敢下手,废物,都是废物!” 唐如玥震惊得想要张大嘴,但身为太后不能做出如此不雅的举动,她捏着帕子,遮住嘴,借助帕子的阻挡,咬着自己的手指,才止住脱口而出的惊叫。 她没想到萧泰如此疯癫,当着众人的面,亲口说出自己的罪行,萧桓和萧奕承父子的死亡,都是拜他所赐。 唐如玥旋即冷了脸,问:“萧泰,你亲口承认谋害先皇和皇帝,乱臣贼子,胆敢犯上谋逆,众将士听令,铲除逆贼,为先皇和皇上报仇!” 红色的旌旗迎风舒展,身披金甲的萧奕霖,骑着乌黑的战马身先士卒,冲了上来。 身后,无数鲜红的战甲如同烈火,席卷而来。 第94章 扫尾 萧奕霖率领京畿大营十万驻军,在天亮时赶到。 萧泰见大势已去,本想自刎,却被萧乾一箭射穿了手臂,只好束手就擒。 他带来的三万将士,抵抗微乎其微,直接被萧奕霖拿下。 鲁国公、肃国公、孟国公三人颓然跌坐在地,不等萧奕霖上前,就被冲上来的士兵绑了起来。 一场逼宫的风波,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 在十万大军的护送下,萧奕承的棺椁当天就被送进了乾和殿。 唐如玥亲自主持大局,册立萧景羲为新皇,主持萧奕承殡葬大典。 萧乾、唐怀德、宁鸿基为治丧大臣,辅佐新皇,为大行皇帝主持丧仪。 京中皇室宗亲,三品以上官员及家眷都要入宫守丧。 与此同时,唐如玥以萧奕承的名义,颁布诏书,历数和亲王萧泰的罪行,将其贬为庶人,发配西南服苦役。家眷男子充军,女子贬为庶民,后代三代不得科举,不得入朝为官。 鲁国公、肃国公、孟国公及其党羽也相继入狱,或砍头,或流放,最轻的也是终生圈禁。 红色战甲在京中四处奔波,整整三日,京中人心惶惶,无数朝臣被牵连获罪。 谋害两代皇帝,试图毒杀新皇,皇室三代掌权者,被得罪了个干干净净。 菜市口,行刑的刽子手鬼头刀都砍卷了,鲜血将刑台都染红了。 请罪的折子如雪片一样堆上唐如玥的桌案,她看都不看,全部一把火烧掉。 直到主犯全部落网,唐如玥才降下旨意,三帝案主使从犯严惩,其他被逼依附从未实际参与的官员,念在新皇登基尚需人手的份上,对他们一律过往不咎,若有再犯,两罪并罚。 京中终于恢复了平静。 唐如玥做主,昭告天下,公布了萧奕承的遗诏,誊抄照发各地,举国哀悼。 萧景羲成为新皇后,整日被萧乾三人拉着商讨大行皇帝的丧仪,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处理殡葬事项,夜半三更还在秉烛批改核对流程。 不过几天,原本结实的萧景羲,就瘦成了瓜子脸,赶工出来的龙袍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 唐如玥心疼孙子,特意把白苏和汀溪暂调过去,专门负责他的日常起居。 宁妙仪回宫当天就病了,昏昏沉沉,每日清醒的时间都不多,根本无暇顾及儿子,萧奕承暴毙而亡,似乎带走了她的三魂七魄,如同孤魂野鬼般惶然,偶尔清醒也只是不停地哭。 好在贤妃三人通力合作,贤妃负责关照前来吊唁哭灵的宗亲家眷,德妃负责管理宫中事务,淑妃则看顾几个孩子,照顾孩子们的身体。 唐如玥则专心教导萧景羲,批阅奏折,都会让他先看一遍,鼓励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先写下批示,再为其查漏补缺,不着痕迹地将现代平等公平的思想灌输给他。 宁鸿基也鼎力支持,悉心为萧景羲分析朝政,讲解六部的运作机制,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他。 萧景羲短短几天被灌输的知识,比启蒙三年都多,疲惫而兴奋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大行皇帝出殡。 他作为新皇,亲自为大行皇帝扶灵,送入皇陵。 出殡那天,天气特别好,天空格外的蓝,连一朵云都没有。 唐如玥没有去送萧奕承,独自一人坐在慈安宫的前殿里,望着院中的垂丝海棠发呆。 院中这对垂丝海棠,是萧奕承亲手为她种下的,每年春天枝繁叶茂,花满枝头胜似喷雪,娇艳美丽。 不知不觉,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手上。 她不后悔,却无法不难过。 萧泰伏法之后,唐如玥派人将萧桓的尸身送到皇陵,躺在十四年前的那口棺椁之中,如同那时一样。 她特意安排人手,重新整修了萧桓的陵寝,以铜汁浇灌,封闭所有的出口,连通风口都不放过。 松竹自请去皇陵,为萧奕承守陵。林若甫也被革去官职,离开了京城。 所有的事端都随着萧奕承的下葬而告一段落。 丧仪结束后,唐如玥并没有收回贤妃三人手中的权力,仍将宫务交给她们管理。 三人商议许久,向她请示,想要裁撤宫人。 “太后,宫中许多姐妹正值韶华,尤其是年初入宫的几个姐妹,连先皇的面都没怎么见过。”贤妃面色平和,比之过往谦逊许多。 “是啊,太后,除了我们几个,宫中的姐妹大多没有子嗣,臣妾实在不忍她们继续蹉跎岁月。”德妃道。 淑妃虽未开口,可脸上的表情满是赞同。 唐如玥理解她们的意思,点头应允:“不如连宫中适龄的宫女一同放出宫,如今宫中主子少,用不到那么人,让她们早点出宫,嫁人生子,也算是行善积德。” 她想了想补充道:“宫中妃嫔无子嗣者,自愿出宫的,由近卫护送她们出宫,不愿意的则迁居别院,将来若是想要离开,只需向你们请旨,便可离去。” 宫中如今有名有姓的妃嫔二十有余,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女子,在宫中没能得到萧奕承的宠爱,希望她们出宫后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收获幸福。 贤妃三人异口同声,“太后宽厚,臣妾替姐妹们谢过太后。” 很快,裁撤的旨意昭告内宫,妃嫔宫女无不称赞 ,感谢唐如玥和三妃。 宫中人口一下子少了大半,显得格外冷清。 唐如玥重新给几个孩子选定新的宫殿,鸡飞狗跳地迁居后,又给他们每个人补足人手。 孩子们身边的宫女嬷嬷内侍都经过重重筛选,再也不会发生雁翎那种下毒的事件。 安顿妥当后,唐如玥召唐敬宗入宫,在勤政殿早朝上宣布他就任太师一职。 朝堂上反对的意见不少。 最后在宁鸿基和唐怀德联袂支持下,唐敬宗总算坐上了太师的位置。 唐如玥把六个孩子交给唐敬宗,自己则整日躲在慈安宫里含饴弄孙,照顾萧清韵。 除非上朝,她几乎足不出户,安心地躺平。 日子宁静而美好。 直到这一日,星洛的哭声打破了慈安宫的宁静。 “祖母,要给星洛做主啊,呜呜呜呜……” 第95章 人生观价值观 萧星洛哭得眼睛通红,脸上不知被谁抓伤了,留下三道血痕,还在往外渗着血珠。 藕粉色的宫装上左一块土,右一块泥,好不狼狈。 原本梳得油光水滑的小揪揪,此刻东一绺,西一缕,异常凌乱。 唐如玥忙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揽住了小丫头,温柔地问:“祖母的小乖乖,这是怎么了?” “祖母,星洛不要去太学了。”萧星洛嘟着小嘴,长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唐如玥没有直接否决不要去太学,而是轻轻拍着她的背问:“星洛不是很喜欢唐先生,怎么不要去上学?” “唐先生讲的不好,我听不懂……” “好孩子是不会撒谎的。”唐如玥打断萧星洛的话,语气严肃起来。 唐敬宗分授课,她曾亲自去听过,学识渊博,善于结合实例,风趣幽默,孩子们都很喜欢,怎么可能听不懂。 萧星洛撅着小嘴,一脸委屈,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又要落下泪来。 唐如玥不吃这套撒娇卖乖的小把戏,抬眼看向身后的雪青,说:“去太学问问,究竟出了何事。” 见雪青抬脚就走,萧星洛慌忙跳下去,抓着她的衣角,哀求道:“姑姑别去,祖母,星洛说实话,不撒谎。” 唐如玥点头,雪青抱起萧星洛放到唐如玥腿上,退到一边。唐如玥抱着她,垂眸问道:“说,跟谁打架?” 萧星洛鼓着小脸,气愤地挥舞着小拳头,告状道:“是宋倾茗先动手的,她不来惹我,我才不想理她呢。” 太学中不止有皇家子弟,还有京中官员子嗣,世家后代,以年龄划分为天地玄黄四班,萧星洛刚启蒙,本应在黄班就学。 唐敬宗领太师一职后,唐如玥征求他的意见后,单独为六个孩子开设御班,在太学中单独辟出个院子,给他们授课,闲暇时,他们还能跟太学学子们交流玩耍。 萧星洛口中的宋倾茗想必就是太学的学子。唐如玥又问:“她做了什么,惹得我们星洛如此生气?” “宋倾茗可坏了,她明明是玄班的学生,偏偏整天往我们御班的院子里钻,装模做样看着就讨厌。”萧星洛哼了一声,接着说:“她今天故意拿着字帖来找大哥,还故意嘲讽我字写的难看。” “所以,你就跟她打起来?”唐如玥又问。 萧星洛摸了下鼻子,眼神躲闪,小声说:“是她先动手的,我是还击……” 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到。 唐如玥扶额,几乎可以还原事实真相,想来是宋小姐想要攀龙附凤。 被小丫头看出来后,言语不当惹怒了她,这丫头动手打人,结果打输了。 心中愤恨不平,求助无缘,才会跑到唐如玥这儿告状。 萧星洛活泼好动,古灵精怪,被皇后宠得有些跋扈。 唐如玥弯唇笑了笑,总归是没长大的孩子,慢慢教就是。 “祖母好奇得很,星洛说了什么。” 萧星洛绷着小脸儿不说话。 唐如玥又道:“你大哥是皇帝,以后你会有很多新嫂嫂,难道你不喜欢她们就不入宫吗?” 萧星洛瘪嘴,眼圈又红了,“谁都可以,宋倾茗不行。” “因为她说你字写的难看?” 听到唐如玥的话,萧星洛嘴一瘪,哭了起来,“祖母~我的字,真的写的不难看。” 唐如玥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起身拉着她的手往书房走,“正好祖母也很久没练字了,我们一起。” 萧星洛腾地红了脸,嘟囔着不想去,但已经被唐如玥拉进了书房。唐如玥铺好笔墨,坐下开始写字,萧星洛无奈,只能跟着写大字。 写好两个字,唐如玥站起身走到她跟前,萧星洛的字工工整整,一笔一划都有规有矩,写得算不上多好,也真的并不难看。 她笑着夸奖道:“星洛的字写的不错,一点都不难看。” 萧星洛小脸雨过天晴,笑得明媚灿烂,小花脸上还带着泥,依稀可见是个美人胚子。 唐如玥扭头看了一眼雪青,雪青会意,唤了南烛过来候着,自己去打了一盆温水,拿着帕子和香膏走了进来。 萧星洛刚好写完十个大字,唐如玥牵着她的手,拿起帕子给她洗净了脸,又帮她洗了手。 干干净净的小脸儿,越发精致。 雪青收拾干净,出门接过小宫女送来的衣裙,捧着进来送到唐如玥跟前。 唐如玥给小姑娘换上,水绿色的宫裙衬得她皮肤白皙。 她又重新给小姑娘梳好头发,唐如玥显然不太擅长,两个小揪揪一个朝天,一个耷拉得快掉到地上。 “噗”地笑出声,唐如玥捂着脸,被逗得前仰后合。 萧星洛撅着小嘴,眼看眼圈又红了。 唐如玥赶紧哄:“没事儿,星洛最可爱了,怎么样都好看。” 雪青实在看不下去,眼看着小姑娘的头发乱蓬蓬,就要变成小乞丐,她赶紧上前,为萧星洛扎好小辫子。 唐如玥讪笑:“呵呵,其实刚才也很好看,雪青的手艺真好。” 看着眼前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唐如玥开始想萧星洛的教育问题,刚启蒙的小姑娘只有三岁,讲道理也未必能听懂,性格又有些骄纵,毕竟宁妙仪的性格,连自己都管不好,更不用想教好孩子。 唐如玥把孩子们交给唐敬宗,以为不必再操心,现在才发现她太放心了,孩子们太小了,人生观价值观还没有完全形成,不好好教等到长歪了就全晚了。 该怎么教? 唐如玥还得好好想想。 萧景羲日常分析朝政,她不着痕迹地将现代思想加了进去,唐敬宗多给他讲讲地方上的民情,不会走得太偏。 萧景煜一心学武,对其他的都不感兴趣。 萧景宸则跟他相反,对什么都感兴趣,完全没定性,唐如玥有心将他托付给礼亲王,过几年朝政稳定后,跟着他去江南历练历练。 萧妤禾最近对医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整日里不是在太学,就是在太医院摆弄药材,赵太医来抱怨过好几次。 唐如玥想着她要是持续感兴趣,索性让她拜林若甫为师,专心学习医术,将来出嫁总不会像有些人一样,被一碗红花打发去了奈何桥。 真正让她为难的就是萧星洛和萧锦铱两个孩子。 一个活泼却有些骄纵,一个乖巧得仿佛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 第96章 玉嫣然2.0 唐如玥闲来无事,陪着萧星洛又写了几个大字,给她讲了一遍三字经。 她坐在窗边,拿着萧星洛写的大字看,看着她说:“星洛不愧是祖母的小公主,冰雪聪明,才练了这么一会儿,字迹明显进步许多。” 萧星洛扬起笑脸,“祖母,星洛以后每天写二十个大字,是不是会越来越好看?” “是啊,祖母就说我们星洛聪慧。”唐如玥招手,叫她过来,揽在怀里说:“你要记住,做人当自强,知道自己的长处,更要认识到自己的短处,锻炼学习,短处补足后,不就成了你的长处。” 萧星洛乖巧点头,“星洛明白了。” 唐如玥嗯了一声,又说:“如果自身足够优秀,又何必在意旁人的目光。” “可是……哥哥他们都说是我不对……”萧星洛想到太学里的事情,情绪有些低落。 小丫头心中最在意家人,尤其是哥哥萧景羲,她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只是不甘心自己的兄长们都站在对方一边,反而忽略了她的感受。 再怎么说,也只是个三岁的小姑娘。 唐如玥又问她:“宋倾茗还做过什么?” 萧星洛鼓起小脸,说:“她假装要跟我做朋友,我带她进了御班的院子后,她就不怎么搭理我,每天围在哥哥们身边献殷勤,又是带果子点心,又是送香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我看不过去,让她以后不要来。 她委屈巴巴地哭个不停,我说她整天来缠着哥哥们,影响我们课业,唐先生功课那么重,谁有心思整天应付她,她就说我字写得那么丑,写出来功课先生也看不懂。我不高兴,让她道歉,她假装摔倒,还把我扯到了地上。” 唐如玥笑着问:“这么过分啊?” “是啊,更过分的是哥哥他们,都说是我的错。”萧星洛抱着唐如玥的胳膊撒娇:“祖母,你说是我的错吗?” “你打她了吗?”唐如玥将她揽在怀里问。 “她使劲拽着我不放,我就打了她一巴掌。”萧星洛又撅起了嘴。 唐如玥轻轻拍着她的背,笑着说:“打得好,公主就应该有公主的气度,冒犯天家威严,那一巴掌是她应得的。” 萧星洛听了夸奖,脸上溢出灿烂的笑容。唐如玥捏了一下她圆嘟嘟的小脸,笑意更深,小姑娘骄纵了些,也有好处,至少不会被人欺负。 唐如玥想到曾看过的那些史书,皇家公主没有几人能活的恣意,她不希望她的孙女们也活的谨小慎微,憋闷到抑郁而终。 只要进退有度,内心善良,骄纵些就骄纵了,慢慢教就是。 唐如玥又问了萧星洛一些太学里趣事,看着小姑娘神采飞扬,跟她分享遇到的人和事。 她的本意是想让孩子们在太学里跟同龄人多接触,现在看来反而给孩子们增添了烦恼。 基于时代背景,这里的孩子比她想象的要成熟,刚启蒙不久的孩子竟然就知道讨好皇子公主,借他们的威势,恐吓其他学生。 长此以往,反而有损孩子们的声誉。 唐如玥思来想去,决定在宫中设立御书房,专为孩子们教学所用,也免去唐敬宗的顾虑,竭尽所能教导萧景羲六人。 唉,皇家的孩子们注定无法像普通人一般。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禀太后,陛下带着几位皇子公主前来请安。” 话音刚落,穿着常服的萧景羲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串小尾巴。 萧景羲:“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今日可好?” 等他向唐如玥行完礼,雪青南烛等人忙屈膝行礼,高呼万岁。 萧景羲摆手免礼,坐到了唐如玥旁边。 其余的四个孩子也纷纷上前行礼。 萧景煜:“皇祖母万福。” 萧景宸:“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萧妤禾:“皇祖母,妤禾新制了些茉莉花茶,祖母尝尝看。” 萧锦铱:“皇祖母,我……我去看妹妹。” 唐如玥笑着一一回应,吩咐雪青带萧锦铱去后院萧清韵的屋里。 萧锦铱行礼告退,垂着头跟在雪青身后出了殿门。 唐如玥摇了摇头,锦铱这孩子哪里都好,只是这性格是不是过于内向? 看来要找机会,跟锦铱好好聊聊。 唐如玥问道:“今日学了什么,唐先生授课可还听得明白?” 萧景羲点了点头,说:“唐先生博学多识,常说些各地风情,风趣又生动。” 萧景煜嗯了一声,抱怨道:“祖母,我能不能只学武,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我一听就觉得头疼。” 唐如玥没有否决他的想法,反而问他:“你说想要当将军,可有看不懂兵书大字不识的将军?” 萧景煜挠了挠头,默不作声。 唐如玥早想寻个合适的武功师父,只是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她让南烛给本门的师兄去了信,要是顺利的话,不久之后,就能到京。 不过她不打算现在告诉萧景煜,等人到了,再给他个惊喜。 唐如玥说:“等你背下兵书战策,自然就不需要唐先生的教导。” 萧景煜颓然,扭过头赌气不做声。 唐如玥也不管他,转头问萧景羲,“听说太学里有个小姑娘总缠着你?” 萧景羲脸腾地一下红了,连耳朵都红彤彤,拿过茶杯喝了一大口,才说:“祖母别听星洛胡说,宋小姐是她的玩伴,经常来太学找她,偶尔遇见说过几句话罢了。” 唐如玥头痛,她又问:“那姑娘不是经常送些点心果子,香囊绣袋给你?” “是啊,不止皇兄,我们也有,祖母你看好看吗?”萧景宸抢先回答,特意亮出腰间绣着并蒂莲的香囊,给唐如玥展示。 目光在三个人腰间扫来扫去,唐如玥无奈地发现,宋倾茗的心思真是简单又直白,香囊上绣着的不是鸳鸯,就是并蒂莲。 宋倾茗的野心,昭然若揭,连半点掩饰都没有,如此做派,倒是让她想起了玉嫣然。 唐如玥转头看了南烛一眼,南烛会意,上前为三位小殿下摘下香囊,呈递到她面前。 她拿在手里看了看,夸奖道:“瞧瞧这绣工,这针脚,宋小姐做得一手好女红,只是这花样不太适合,又是鸳鸯,又是并蒂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们未过门的小娘子呢。” 第97章 萧星洛最讨厌了 萧景羲听出不对,问:“祖母,我跟宋小姐循规守礼,绝无私情。” 萧景煜也连忙撇清,“我也没有,我都没跟她说过话。” “我也没有。”萧景宸斩钉截铁地说:“我可是要成为第一富商,走遍天下的,才不会找个女人回来,给自己添堵,女孩子就知道哭哭啼啼,太麻烦。” 唐如玥听到此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等萧景宸打脸的那天到来,希望他能坚持自己的选择。 她又说:“既然你们都不曾越矩,宋小姐为何会送你们香囊呢?” “祖母,您听孙儿解释。”萧景羲舔了舔嘴唇,紧张地说:“宋小姐是星洛的朋友,我们不忍拒绝,看在星洛的面子上才收下的。” “是啊,祖母,您是知道的,我都没仔细看。”萧景煜可不想无端背锅。 萧景宸更简单,就一句:“不熟,她长啥样,我都没看,都是看星洛的面子。” 唐如玥眼中含笑,又问:“既然如此,今日星洛与宋小姐发生争执,你们为何要帮宋小姐,而不是你们的亲妹妹?” 萧星洛在一旁猛点头。 萧景羲看了她一眼,解释道:“冤枉啊,祖母,我是为了妹妹好,太学里禁止学生打斗,要是被先生发现,少不了一顿责罚。” “我也是。”萧景煜言简意赅, 萧景宸补充道:“祖母,您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是星洛带到御班的,要不然她根本进不来,哪里有机会接近我们。” “才不是,上次你们也站在宋倾茗那边,大哥上次还骂我不懂事。”萧星洛指着萧景羲控诉,萧景羲忙说:“宋小姐来送点心,你二话不说就把人家往外赶,可不是你不对。” “她又不是给我送,她想什么,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 “不管她有什么目的,你也不能如此无礼。” “我无礼,她都快倒你怀里了,你怎么不说她无礼?” “你!不可理喻!” “你才是!” …… 萧景煜和萧景宸目瞪口呆地看着二人。 唐如玥从没见过兄妹吵成这个样子,深深呼出一口气,她说:“住口,为外人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萧妤禾赶紧上前,把萧星洛拉到一边坐下。 唐如玥叫三个孙儿站到一起,说:“你们维护妹妹的面子,这点很好。但除此之外,无论何时都要记得,你们是血脉相承的兄妹,在别人眼中,你们是一体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妹妹被人欺负,你们应该怎么做。” “帮妹妹?”萧景羲眼中透出迷茫,可是先生教他们明辨是非,不分青红皂白站在妹妹一边,岂不是有违圣人教诲。 唐如玥眼中带着赞同,夸奖道:“没错,身为男子,你们注定有广阔天地,而你们的妹妹们却没那么幸运,只能困顿在深宫内苑,正因为如此,她们才需要你们的保护。” “为什么妹妹们不能像我们一样?”萧景煜不明白。 萧景宸胳膊肘捅了他一下,说:“夫子不是说过,女子应三从四德,不能抛头露面。” 萧景羲沉吟片刻,问道:“祖母,难道不能下旨,让女子跟男子一样恣意生活。” 难得他能有这样的想法,唐如玥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萧景羲思想中隐隐出现公平平等的影子。 环境如此,大夏民风相对开放,可惜也只是相对开放,京城大街小巷,经常可以看到带着帷帽的女子出来采买逛街,女子婚嫁也不似前朝那般保守。 女子和离休夫并不少见,可对守寡妇人却更加严苛,寡妇再嫁,别说家中无光,连里正知县都要受到弹劾。 萧景羲想要改变现状,提高女子的地位,可谓困难重重。 唐如玥鼓励他,说:“祖母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看到大夏男女平等,再无分别。” 萧景羲点头,总有一天,他会实现这个梦想,他的姊妹们定要活的肆意。 萧景宸和萧景煜也在一旁点头。 见他们都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唐如玥唇边笑意更深,她说:“你们六个,三字经抄写十遍,明日请安时,拿给哀家看。” 萧景羲一脸莫名,“抄三字经?” “妹妹们刚开蒙,你们当然要迁就妹妹,谁都不能例外,现在就去。”唐如玥目送孩子们离开,转身进了内室。 兄友弟恭,手足相亲相爱,才是家族延续的根本。 南烛送五个孩子出去,又去后院,转达唐如玥的惩罚。 萧锦铱正陪着萧清韵玩木马,听到这个噩耗,手一松,险些让萧清韵摔下木马。 幸好奶嬷嬷在旁边盯着,及时护住了她。 萧锦铱眼圈泛红,抿了下唇,说:“谢谢南烛姑姑,锦铱知道了。” 南烛看着她委屈又不敢说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忍不住劝她:“小殿下若是觉得委屈,不如找太后娘娘撒个娇,说不定就不用抄写了呢。” 萧锦铱垂下头,小声说:“祖母劳神朝事,一点小事儿,犯不上叫祖母费心。” 南烛没有再说什么,转身除了院子。 张嬷嬷原本是萧锦铱的乳母,从小照顾她,萧锦铱断奶后,唐如玥做主,留她做了个管事嬷嬷,她一脸心疼地问萧锦铱:“公主不去跟太后求个情吗?” 萧锦铱抿了抿小嘴,赌气说:“我不去,我又不是萧星洛,撒娇鬼,没脸没皮。” “就是,咱们公主明明什么都没做,偏偏二公主最喜欢告状,连累咱们公主受罚真是太过分了。”站在萧锦铱身后的圆脸宫女愤愤不平地抱怨道。 张嬷嬷脸一沉,呵斥道:“主子的事,岂是你一个小小宫婢能议论的,还不住嘴。” 圆脸宫女瘪着嘴,退到了一边。 张嬷嬷走到萧锦铱跟前,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公主,太后心里是疼您的,上次先皇罚您,还是太后给您做主,才免去了一场无妄之灾。” 萧锦铱心里明白,皇祖母疼爱她没错,可是更疼萧星洛,现在要让她去说萧星洛的不是,她怎么说得出口。 萧星洛,最讨厌了。 第98章 第谁说女子不如男 南烛回到寝宫时,唐如玥换好衣服,正靠着锦榻看书。 她走近锦榻,禀报道:“主子,奴婢看锦铱殿下有些不高兴,言语中很是低落。” 唐如玥眉头上挑,问:“她都说了什么?” “正是因为没说什么,奴婢才觉得不对,其他殿下或多或少都会抱怨,锦铱殿下,奴婢可是一句都没听到。” 南烛的话提醒了唐如玥,她就觉得萧锦铱过分乖巧,像是个木偶人,从来没有表露过自己的情绪。 她仔细回忆着有关萧锦铱的记忆,发现记忆中的萧锦铱,始终都是乖巧的模样。 唐如玥心中一紧,急忙站起身,带着南烛出了寝宫,向后院走去。 刚到门口,恰好听到张嬷嬷正在劝解萧锦铱。 唐如玥推门走了进去,“谁惹我们锦铱不开心了?” 萧锦铱小脸煞白,腿一软跪在地上,眼圈一红,眼泪涌了出来。 “祖……祖母,我……我……” 舌头像是打了结,怎么也说不出话。 唐如玥知道她被吓到了,赶紧拉着她的手,抱到怀里,轻轻拍打她的背,哄道:“没事儿,没事儿,锦铱别怕,祖母在呢。” 萧锦铱心里可能想说,就是因为祖母在,才害怕啊。 小姑娘憋得满脸通红,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大颗的泪珠砸在唐如玥手上,碎成好几瓣,顺着她白皙的手背流下。 唐如玥脑海里突然想起一句话。 小孩的脸如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她叹了口气,拿起帕子为她擦去眼泪,柔声问:“锦铱告诉祖母,为什么突然哭了?” 小姑娘肩膀一抖,抽泣道:“祖母,锦铱很乖,没有闯祸,祖母不要不喜欢我。” 唐如玥听着小姑娘软糯的声音,心都化了。 她心中有些自责,小姑娘如此缺乏安全感,还是因为她没能做到一视同仁,忽略了她的感受。 唐如玥从没带过孩子,心里虽然想着对孩子们公平平等,可人本来就是感性的,感情的付出是相互的,有的孩子互动多些,获得的关注也会多些,而内秀的孩子,就会感到被忽视。 她抱着萧锦铱坐在榻上,摆手让奶嬷嬷把萧清韵也抱了过来,小家伙见姐姐哭了,也跟着哇哇大哭。 两个孩子此起彼伏的哭声,让唐如玥有些慌乱,只好都抱到怀里,挨个哄。 萧清韵刚到她怀里,抓着她的衣襟往怀里一拱,撅着小屁股,睡了。 唐如玥无奈,分出手拍着她的小屁股,哄她睡觉。 另一只手揽着萧锦铱,低声说:“锦铱是祖母的小公主,祖母怎么会不喜欢你,咱们锦铱这么乖巧,宫里人人都喜欢呢。” “娘钱就不喜欢……娘亲喜欢哥哥……”萧锦铱喃喃低语。 唐如玥瞬间明白,宫中现存的妃子,贤妃和德妃都有皇子,淑妃只有两个小公主,按照这个时代的想法,无子傍身就是遗憾。 萧奕承如今都魂归故里了,淑妃哪怕重金求子,也再无可能。 想来淑妃没少抱怨,萧锦铱年纪尚小,还不明白,自然就以为是喜欢哥哥不喜欢她了。 萧锦铱见唐如玥脸色变化,忙说:“锦铱以后再也不说,我很乖的,祖母别不要我,呜呜呜……” 唐如玥强压想要扇淑妃巴掌的冲动,压下怒气,换上温柔和煦的笑容,道:“祖母可舍不得,锦铱是祖母的贴心小棉袄,要是没了小棉袄,祖母冬天岂不是要受冻。” “不会的。”萧锦铱抱着她的手,用力搓着,说:“我给祖母暖手,祖母就不会受冻了。” 唐如玥看着她忽闪的大眼睛,实在忍不住,低头在她圆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祖母的小宝贝啊,你怎么这么贴心。” 萧锦铱听到夸奖,小脸红扑扑的,眸子焕发出光彩,她说:“祖母喜欢,锦铱每天都给祖母暖。” “锦铱,你是先皇的女儿,是大夏尊贵的公主。”唐如玥摸了摸她的头,语气略带了些郑重,“不用去在意别人的想法,遵从你自己的内心就好,祖母更喜欢你快乐。” 萧锦铱小脸上出现迷茫,乌黑的眸子满是疑惑,不解地问:“母妃是女子不如男,我们身为女子,就要学会察言观色,讨好男子,才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唐如玥没有立刻反驳这种想法是错误,而是给了她两个选择,“自己活的肆意快乐,和讨好别人让别人活得快乐,锦铱更喜欢哪个?” “当然是自己快乐。”萧锦铱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对啊,自己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唐如玥点头赞同,又说:“而且谁说女子不如男,要是没有女子,何来的男子,他们总不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萧锦铱噗地乐出了声,笑容如春日里的海棠花般明媚娇艳。 唐如玥又问:“你想想,没有女子生儿育女,哪里来的男子,没有女人管理后宅,照顾一家老小的生活,男子哪能安心在外博取功名。天地生而有阴阳,人生而有男女,阴阳调和,男女平等,才能家宅和顺,幸福美满啊。” 女子在世间的艰难,大多源于男子,可也有很多事来源于同为女子的长辈,比如淑妃,在她心中男子高贵,女子就该依附男子生存,讨好男子才能换来安稳。 淑妃身为后宫嫔妃,一身荣辱系于萧奕承,她这么想,会让自己过得更好更舒服,自然没问题。 可对于萧锦铱和萧清韵,她们身为大夏的公主,不需要依附任何人,更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 萧锦铱懵懵懂懂,她本能地觉得唐如玥说的是对的,可淑妃多年的教育,又让她不敢相信。 “真的可以吗?祖母,我不用讨好任何人,可以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唐如玥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内心被刺了一下,摸着她的头,说:“当然可以,只要你想,就一定可以。” 萧锦铱脸上绽放出骄阳般灿烂的笑颜,神采飞扬地说:“祖母,我不想抄书,不想被星洛拖累!” 啊? 唐如玥呆住了,果然越乖巧的孩子,熊起来反差越大。 第99章 血浓于水 唐如玥前世是孤儿,出生没多久就被丢在福利院门口。 福利院里孩子很多,彼此感情很好,如同兄弟姐妹。 萧锦铱刚刚升起自信,唐如玥不想否定她,让她再次缩回自己原本的保护壳里。 她想了想说:“锦铱告诉祖母,为什么不喜欢星洛?” 萧锦铱偷看着她的表情,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祖母,您别生气,我没有不喜欢星洛,我……” “说实话,锦铱,你说实话,祖母就不生气。”唐如玥打断她的话,语气更加柔和。 萧锦铱抬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她没有生气,才说:“星洛总是闯祸,母妃说不让我跟她玩,将来嫁不出去。” 唐如玥扶额,淑妃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锦铱才三岁,嫁人还早着呢。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她又问。 “我?”萧锦铱想了想,嘟着小嘴说:“我……我不知道,星洛活泼热情,太学里好多人都喜欢跟她玩,祖母……祖母也更喜欢星洛……我,我不喜欢……” 唐如玥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头,萧锦铱瑟缩了一下,眼中闪过惊恐,她假装没有看到,伸出的手打了个转,揽着萧锦铱坐到自己怀里。 “别怕,锦铱,祖母很开心,你愿意如实告诉祖母。” 唐如玥见她神色舒缓,拉着她的小手,继续说:“祖母喜欢你,也喜欢星洛,你们兄妹七个祖母都喜欢,如果锦铱像现在这样诚实表达自己的想法,会像星洛一样获得更多人喜欢。” 萧锦铱侧头看向唐如玥,眼中疑惑不解,“祖母,我不明白……” 唐如玥眼中含笑,说:“锦铱喜欢清韵,是因为什么?” “韵儿是锦铱的妹妹啊。” 唐如玥听了她的回答,反问道:“除此之外呢?” 萧锦铱歪头,大眼睛布灵布灵地望着她,懵懂可爱的样子,萌得唐如玥心都化了。 她忍不住捏了一下萧锦铱雪白的小脸,笑着说:“韵儿童真,喜怒哀乐一目了然,跟韵儿在一起,连祖母都觉得年轻了许多,无需猜测,更不用防备,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锦铱想想是不是这样?” 萧锦铱神色认真严肃,点了点头。 唐如玥继续说道:“锦铱也是一样,喜欢与否,都要大胆说出来。” “嗯,我喜欢祖母。”萧锦铱在唐如玥怀里蹭了蹭,毛茸茸的小脑袋,跟个小兽一般。 “锦铱是祖母的心肝小宝贝呢。”唐如玥拍着她的背,又问:“锦铱知道,祖母为什么要罚你们抄写吗?” 萧锦铱摇了摇头,她回来就直接到萧清韵屋里,不清楚前面的事情,但猜也猜得到,肯定是萧星洛又闯祸了。 她刚想开口,想到唐如玥刚刚的话,顿了一瞬,说:“祖母,是我们犯错了吗?” “不是,今天有错的是景羲和星洛。”唐如玥如实说道。 “是因为我们没有阻止皇兄和星洛?”萧锦铱想了想又给出了一个答案。 “唐如玥语气严肃地说:“你们是世上最亲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在太学,星洛与人争执,兄弟姐妹无人帮她,你要是星洛,你心里怎么想?” 萧锦铱小脸黯淡了下来,想到今日太学里的场景,耷拉着脑袋说:“孤立无援,心中分外委屈。” “不错。”唐如玥接着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只是回想当时,你都觉得委屈,那亲身经历的星洛是不是更委屈,你们身为她的兄弟姐妹,置她于不顾,还能说自己没错吗?” 萧锦铱瘪着小嘴,垂下了头。 唐如玥也不催促,由着她自己思考,七个孩子并非一母同胞,境遇不同,难免心理上会有落差,她当时决定把几个孩子一起带在身边,就是不想让孩子们觉得有差异。 孩子们每日相处的时间增加,矛盾也难免会增加,唐如玥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还是放心太早,跟前世那些学生家长一样,以为把孩子交给先生就万事大吉。 唐如玥在反思时,萧锦铱也在反思,她发现不止今日,进太学读书后,母妃耳提面命,再三叮嘱,让她不要失了皇家威仪,碍于礼数,她一次都没有站在萧星洛的角度。 “我知道了。”萧锦铱低声说:“祖母,我错了,之前我被人欺负,星洛还帮过我。” 唐如玥笑了,“是啊,不止星洛,景羲妤禾他们也很疼你。” “祖母,我要去跟星洛道歉。”萧锦铱动作伶俐,跳下唐如玥的膝头,转身就要往外跑。 跑了没几步,又掉头回来,屈膝行礼,脸上两个小酒窝,笑得格外灿烂,她说:“祖母,锦铱告退。” 唐如玥唇边笑容更深,摆手示意嬷嬷宫女们赶紧赶上。 萧清韵见姐姐突然不见了,大眼睛眨巴眨巴,张嘴就要哭出来。 唐如玥站起身,走到床边,伸手抱起了萧清韵,问:“姐姐出去找你二姐姐了,祖母陪韵儿玩,好不好?” “珠珠……玩……”萧清韵高兴地吐了个泡泡。 刘嬷嬷怕萧清韵吐太后身上,赶紧上前道:“太后,让奴婢来,小殿下现在重得很。” “无妨。”唐如玥拿出帕子,给萧清韵擦了擦嘴,说:“你们照顾的很好,韵儿白白胖胖的,看着就喜庆。” 刘嬷嬷屈膝行礼,“都是奴婢分内的事儿,小殿下乖巧可爱,并不费什么心思。” “珠珠……珠珠……”萧清韵挥舞着小胖手,指着木马,想要继续玩。 唐如玥会意,抱着她走到木马旁边,将她放在上面,慢悠悠地晃着。 萧清韵开心地咧着嘴,咯咯地笑个不停。 唐如玥转头看着刘嬷嬷,问道:“韵儿现在说话还是只能蹦字吗?” 刘嬷嬷心里一紧,战战兢兢地说:“贵人语迟,想来小殿下身份尊贵,不想开金口呢。” 贵人语迟?多迟? 她的哥哥姐姐们,都是一岁左右开口,刚开始也都是叠字,过不了多久就能说一些常见的句子。 萧清韵已经快两岁了,怎么还是叠字呢? 唐如玥仔细回想,萧清韵平日里说话少,身边只有三个嬷嬷四个宫女,少跟人交流。 嘤嘤学语,小孩子学话,大多都是在不断重复听到的语言,听得少,自然不会讲。 看来御书房的设立,要加紧进程,到时萧清韵也能多跟哥哥姐姐们接触,日常听得多,说话也就顺了。 不止如此,孩子们的价值观世界观教育想要顺利实施,也有赖于御书房的设立,孩子们听唐敬宗授课同时,她也可以根据孩子们的课程进度,加以补充。 唐如玥越想越觉得势在必行,又陪着萧清韵玩了一会儿, 等她到了吃奶的时候,她才带着雪青去了书房。 雪青铺好笔墨纸砚,手持毛笔在砚台里沾了沾,递到唐如玥手中。 唐如玥提笔写下懿旨,圈定乾和宫旁边的永和殿,令内工局整修,作为御书房的选址,特意划定出教学和休息两个区域,劳逸结合,活动区也是必不可少的。 她勾勾画画,整整一个时辰,才画好御书房的平面图,递给雪青,叮嘱道:“赶紧给内工局送去,让他们照图整修,越快越好。” 雪青领命,挑帘走了出去,汀溪迎面跑来,险些跟雪青撞到一起,她皱眉道:“汀溪,都是在御前服侍的人了,怎么还如此毛躁。” 汀溪苦着长脸,满头是汗,“好姐姐,别提了,前头出事了,主子在里面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汀溪快步跑到门口,提高声音说:“主子,汀溪有急事禀报。” “进来。”南烛挑帘,侧身示意汀溪赶紧进来。 汀溪点头,眼中带着谢意,急匆匆地走了进去。 唐如玥专注地勾画着桌椅的样式,前世她就喜欢设计,后来创业也跟设计有关,设计桌椅也算是老本行。 她头都没抬,开口问道:“什么事儿,让你急匆匆的跑来?” “主子,二殿下三殿下和陛下打起来了,奴才们不敢劝解,特让奴婢来请主子。”汀溪竹筒倒豆子般,没等唐如玥询问,自己就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萧景羲匆忙继位,成为新皇,面对繁重得朝政,压力山大,性情比过往急躁许多。 萧景煜和萧景宸从他继位后,就不再参与朝政,突如其来的闲适,让二人心中也生出了茫然。 加上今日两兄弟受罚,心中不满,认为是被萧景羲拖累,言语中便有些抱怨。 三人起了口角,不知怎么就打了起来。 唐如玥专注地勾画着八吉祥花纹,课桌选用琴棋书画配祥云纹,方凳就用笔墨纸砚配上如意纹,既有劝学的意味,也有如意吉祥,保护孩子们平安。 汀溪说完见唐如玥没有反应,急躁了起来,“主子,您别画了,快点去看看!” “汀溪,不可无礼。”南烛扯了下她的衣襟,低声呵斥。 汀溪还想开口,南烛使劲拉住她,摇头示意她住嘴。 二人拉拉扯扯,刚好落入抬起头的唐如玥眼中,她瞥了二人一眼,说:“行了,汀溪先回去,叮嘱院子里伺候的人,都不用插手,让他们闹去。” 南烛捧着水盆、帕子,走到唐如玥跟前,服侍她净了手,细细地涂上护手的雪脂。 汀溪反复打量着唐如玥的表情,神色间丝毫不见半点焦急,她眼中浮现疑惑,低声问:“主子,殿下毕竟是皇上,两位小殿下此举若是落在旁人眼里,岂不是犯上,失了规矩。” 唐如玥勾唇,脸上笑意更浓,“那又如何,兄弟之间发生口角,皇上还能把他们拖出去砍了吗?” 汀溪愣了一下,好像……大概……应该是不能,她说:“陛下令宫人不准上前,想来是不会闹到如此地步。” “对啊,既然他想自己解决,哀家又何必横加阻拦呢?”唐如玥又说:“皇上要是连自己的兄弟都容不下,又如何能容下天下万民,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无法应对,又如何应对朝中百官。” 汀溪稍加思索,也就明白了,她刚要告退,却被唐如玥叫住。 “汀溪,你要记住,羲儿如今已经是皇上,六岁孩童那也是皇帝,他的话就是圣旨,任何人都不可以违背。” 唐如玥明白汀溪是担心孩子们,可他们毕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皇子三岁后便离开母亲,另行迁居,一方面是不希望皇子受到后妃影响,另一方面也是有意锻炼他们的独立性。 更何况萧景羲登基为帝,身边的人也要随之转换态度,不能再当他是个孩子,而是帝王。 萧景羲不让他们干涉,就是想要自己解决,汀溪偏要跑到太后面前求助,岂不是有损皇上的颜面。 汀溪若是想要继续在萧景羲身边服侍,这样的错误就绝不可再犯。 唐如玥又说:“羲儿登基时日尚短,煜儿和宸儿一时不平在所难免,哀家若是插手,只会让事情更复杂,皇帝的事情就让他们兄弟自己解决。” 汀溪垂头丧气地走了,唐如玥眉头却皱了起来。 南烛给她添上参茶,清苦的香气在书房里四散,唐如玥回神,端起茶杯浅啄了一口,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见她神色和缓,南烛这才开口:“主子可是在担心皇上?” 唐如玥眉尾上挑,看了她一眼,说:“不是,哀家是担心汀溪,她这个急躁的毛病,实在不适合继续在皇帝身边服侍,长此下去,对她,对皇帝都不是好事。” 南烛想到汀溪毛毛躁躁的样子,赞同浮上了眼底,她说:“是啊,她性子急,容易好心办坏事。” 唐如玥叹了口气,“回头找个机会,把她叫回来。” “下个月就要过年了,年节事情繁多,汀溪和白苏要是不在,奴婢和雪青两个人可忙不过来。” 南烛配合的样子,逗得唐如玥大笑。 腊月将至,是时候给孩子们做新衣服,唐如玥想着,吩咐南烛明日将私库里的毛料找出来,给几个孩子选一选,做些斗篷披风,年节时刚好穿。 国丧期间,不可大肆庆祝,今年的年菜也要从简置办,皇后还病着,这些事儿只能交给三妃。 皇室宗亲的年礼,也要跟萧乾商议选定。 不知道萧乾接管宗室是否顺利。 第100章 唐如玥慌了 萧乾此时正在头疼,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报,全是宗室皇亲贪赃枉法的罪证。 唐如玥将宗室管理权职托付给他,朝中那些官员多有不满,正等着看他的笑话。 谁能想到萧氏皇族,百年经营,如今竟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 连不知隔了多少代的旁系远亲,都敢卖官鬻爵。 萧乾更加痛恨萧泰,看看宗室在他管束下,简直不堪入目,萧氏皇族的声望都被他毁了。 好在新皇继位,朝中异常繁忙,暂时无暇顾及宗室这边的混乱,刚好给了萧乾整顿宗室的时间。 想到唐如玥,萧乾越来越觉得她不对劲,他记忆中唐如玥隐忍软弱,从不与朝臣正面冲突,爱子如命萧奕承就是啊她人生的全部。 可据他观察,唐如玥对萧奕承的死有愧疚,有难过,就是没有悲痛,如同邻居好友离世的难过。失去唯一的儿子,她的反应是不是有些平淡。 他离开京城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诚然他也并不是真正的萧乾,他承袭了萧乾所有的记忆,萧乾临死前,唯一挂念的就是他的青梅竹马,大夏太后唐如玥,他原本以为见到唐如玥,就能解决他心中的疑惑,现在看来疑惑不减反增。 唐如玥对他的态度很陌生,跟他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当初萧乾被萧泰陷害意图谋反,也许让唐如玥对他失去信任,连同少年时的情意都彻底遗忘,可恨意也能放下吗? 想到这里,萧乾抿了下唇,脑中浮现出一个可能的猜想……该不会现在的唐如玥也不是原来的那个,被人穿了,若是这样的话,事情可就有趣了。 有趣,萧乾重回京城,是受原主所托,要为他报仇,所以不得不回到京城。 据他观察,唐如玥对萧奕承并不在意,且从萧奕霖和萧景羲口中得知,唐如玥对孩子们是真心疼爱,费尽心思为她们延请名师,又悉心教导,为她们谋划未来。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察觉到不对,只是不知道这位究竟是何方神圣。 唐如玥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萧乾猜到,她此时正在与唐敬宗商讨孩子们的课业。 “太师,孩子们跟着您上课也有些日子,不知太师觉得孩子们如何?” 脑中回想孩子们上课时的表现,唐敬宗沉吟片刻,回道:“太后,臣以为诸位皇子公主都是极为聪慧,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唐如玥没有说话,而是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唐敬宗心领神会,太后这是要考校他的教学能力,他说:“陛下秉承先祖遗风,心思沉稳,宽厚仁孝,只是年纪尚小,接触朝政时日尚短,处置上稍显生涩。景煜殿下的性格,太后想必比臣更清楚,他对武学的兴趣更甚。景宸殿下聪慧,志在游历四方,在学业上倒是比两位兄长更加……” 唐如玥眉心紧皱,打断了他的话,她说:“哀家想问的并非是他们的学业,而是为人处世。” 提到为人处世,唐敬宗垂眸,默不作声。 皇家子弟骄纵跋扈大有人在,任性妄为也实属平常,仗势欺人更是屡见不鲜。 唐敬宗听到风声,礼亲王正在调查宗亲以权谋私的事情,他不知太后此时询问是否与此相关,自然不好开口。 见他沉默,唐如玥想了想说:“哀家今日罚几个孩子抄写三字经,结果先惹哭了锦铱,好不容易哄好,三个皇孙打了起来,哀家不胜烦忧,真不知该如何管教孩子们。” “太后,恕臣直言,太后想要对孩子们一视同仁,公平对待,原本是件好事,能够让殿下们各展所长。”唐敬宗顿了一下,又说:“先皇骤然离世,陛下接任新皇,原本平衡的局面被打破,隐藏的矛盾也就浮现出来,陛下为君,几位小殿下为臣,地位相差,本不公平,太后非要强求,岂能不引发争端。” 唐如玥自然明白,她当初想要给孩子们一个机会,无论男女,能者居之,可没等孩子们显露才能,萧奕承接连作死,折腾出了一堆事端,为保朝堂稳固,她只能顺势而为,亲手打破了自己的规则。 萧景羲登基为帝,她花费大量时间精力,陪着他分析朝局,梳理奏折中的情报,忽视了其他的孩子,尤其是萧景煜和萧景宸,两个孩子乍然不去勤政殿听政,心中难免会有落差。 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因为她的疏漏,毁掉了好不容易建立的平衡,孩子们原本不错的感情,在一次次误会和落差中消耗殆尽,最终走上她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唐如玥想到这里,再次开口道:“卿所言甚是,哀家担忧孩子们因此产生龃龉,伤了彼此的感情,以卿所见,该如何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呢?” “臣以为,太后不必多加干涉,殿下们虽有龃龉,却并未伤及根本。”唐敬宗想了想,又补充道:“太后若是真的放心不下,不如多给殿下们寻些史书,史书上早已给出了答案。” 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祸端起于萧墙之内,于国于家都是衰败之象,若是放在已经成年的皇子身上,必定是祸事将至的征兆。 唐敬宗心中回想,觉得太后小题大做,几个殿下年级尚幼,彼此间有所争执,再正常不过。 他劝道:“太后不必过于忧心,臣观之,殿下们心地善良,孝顺知礼,只是年纪尚小,免不了会有些摩擦,太后慢慢教导,等年纪大些,自然就好了。” 唐如玥陷入沉思,她清楚孩子们的心地都是好的,只是没有信心能够将他们教好,从前接受的那些教育,大多是应对成年人或者说是能够沟通,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孩子。 如今孩子们最大的还不到七岁,最小的只有一岁半,话都说不清楚。 唐如玥穿来后,事情层出不穷,专心解决问题,让她没有多加思考,近乎本能的去处理所有的一切。 如今萧景羲登基,大局初定,唐如玥终于可以躺平,却悲催的发现,孩子们的教导并不像她想的那般简单。 唐如玥慌了。 第101章 寻访名师 慌乱过后,唐如玥快速调整,与唐敬宗反复商讨孩子们的课业教导。 二人商讨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敲定了孩子们的授课方案。 萧景羲每日上朝,下朝后还要听取中书对奏章的建议,若是中书有所疏漏,唐如玥还会拉着他再次分析商讨,直到得出合理的处置方案。 等到他处理好所有事务,大多已到午后,再去书院听唐敬宗授课,时间过于紧张,长此以往,萧景羲的身子也受不住如此奔波。 更何况他身为帝王,学习的侧重点与其他几个孩子并不相同,强行让他们同堂学习,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因此,唐敬宗提出将萧景羲与其他孩子分开,不再同时授课,萧景羲的课业改为午后单独授课,其他几个孩子照常按照太学的课时,早上上课,午时结束。 如此一来,孩子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再去安排其他的学习,萧景羲的课业也能更加多样,不止唐敬宗,宁鸿基也会不时来讲解六部运作。 唐如玥欣然同意,孩子们各取所需,不必刻意迎合某一人的时件,彼此间的摩擦也能适当的减少。 萧景羲学习帝王术,萧景煜要学武读兵书,萧妤禾想学医,这三个孩子已经明确自己的方向,自然需要相应的单独教学。 萧景宸有心从商,却受限于皇室身份,需要多花些心思谋划,即便不谈身份,想要从京中选出从商的师长也是极为考验唐如玥的事情。 而萧星洛和萧锦铱现在未表现出明显的兴趣,女子所必备的琴棋书画总还是要学一学。 在唐敬宗的协助下,唐如玥渐渐梳理清晰了目标,她希望孩子们能够学有所长,未来能有更多的选择,现在就需要给他们创造条件和环境,比如师长的选择,就是极为关键。 唐敬宗作为授业先生,更多是在学识方面教授他们需要掌握的知识。 至于其他的,唐如玥还需要继续寻找合适的先生。 学习计划明确后,唐如玥未来的目标也跟着明确下来,当务之急是为萧景煜寻找合适的武功师父,还有萧妤禾的医术,她也要想个办法,让林若甫收下这个徒弟。 身为太后的福利,大概就是在迷茫无措时,朝臣们能给予适当的建议。 唐如玥对比前世管理公司的经验,不经意间又发现了一个躺平的理由。 她与唐敬宗商定,停学七日,待御书房整修完成,按照新的教学计划,给孩子们上课。 这七日,便当作假期,让他们好好享受最后的清闲。 唐敬宗告退离开,南烛出去相送。 唐如玥想到南烛的师门,见她回来,忙问:“南烛,你师兄什么时候入京?” 南烛脑中盘算了一下时间,回禀道:“应该这两日就到了。” “你密切留意下,他若到了,带他入宫来见哀家。”唐如玥说道。 “是,奴婢知道了。”南烛笑着应下。 唐如玥对南烛的师门好奇,南烛身手敏捷,擅长箭术,比宫中近卫还要高明许多,不知她的师门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为何会隐居西南,避而不出呢? 说起来,南烛本不是唐如玥家的丫鬟,只因幼年曾被唐如玥所救,为报救命之恩,留在了唐府,之后又跟着唐如玥入宫,转眼已有十六年。 唐如玥从未问过她的师承,南烛见她烦心武师的人选,主动吐露师门的情况,向唐如玥推荐了她的师兄。 据南烛所言,她师兄擅长近身格斗,武功远超于她,即便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高手,有他指导萧景煜练功,总胜过宫中的武术教习。 宫中教习多是出自近卫,拳脚功夫如何暂且不论,让他们教授皇子,他们只会畏手畏脚,不敢下苦功,即便萧景煜再三要求,唐如玥去看过几次,教授得都是些花拳绣腿。 将来萧景煜要是真上了战场,只怕连命都保不住。 唐如玥又问:“南烛,你想回师门瞧瞧吗?” 南烛想都不想回道:“不想,没什么好看的,奴婢师父早已仙去,师门中唯一熟悉的只有师兄。” “难怪你会向哀家举荐你师兄,也好,等你们兄妹团聚,哀家赏赐个宅子给你们,也算是在京城有个家。”唐如玥大方的许下承诺。 南烛忙行礼谢恩,“奴婢谢过主子,师兄要是知道一定很高兴。” 唐如玥转头看向雪青,说道:“雪青也是一样,等你的家人进京,哀家也同样给他们安家,若是你们有了心仪之人,哀家定会风风光光的送你们出嫁。” 说这话时,唐如玥和雪青不约而同看向南烛,从别院回来后,傅杉有事没事就往慈安宫附近跑,次次都会与南烛偶遇。 傅杉的心思慈安宫中无人不知,只是南烛一直不为所动,从不加以颜色,让傅杉颇为苦恼。 “主子,奴婢谢过主子,奴婢可没南烛那份福气,傅统领都快把慈安宫的门槛踩平了呢。”雪青捂着嘴偷笑。 南烛脸上如同结了冰,看不出半分羞怯,她对傅杉的纠缠极为头痛,明明已经拒绝过他,怎么傅统领就是不死心呢。 想到傅杉,南烛叹了口气,说:“主子,奴婢与傅统领并无私情,主子您知道的,奴婢只想在主子身边服侍。” 唐如玥见她神情中只有厌烦,并无丝毫少女的娇羞喜悦,点头应允:“你若心意已决,哀家自会为你同傅杉说清楚,南烛,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是,奴婢心意已决,请太后替奴婢做主。” 唐如玥听到她的话,点头应允,强扭的瓜不甜,南烛无心,傅杉苦苦痴缠,也于事无补,不如趁早说清楚,免得节外生枝。 “也好,正巧明日哀家要带孩子们去马场,雪青,去传旨让傅杉明日同行。” 唐如玥答应孩子们教他们骑马,停学七日,孩子们刚好无事可做,刚好兑现她的承诺。 果然,孩子们得到消息,开心得不得了,对明日的到来充满期待。 “祖母,我……不是……朕不能去吗?” 萧景羲抿了抿嘴,眼中满是委屈和祈求。 第102章 解锁萧景义的喜好 唐如玥抚额,晚膳时,萧景羲突然出现,她就预感不妙。 萧景羲身为皇帝,不能轻易离开皇城,更不要说去城外的马场。 即便唐如玥同意,他要上朝,还要听政,忙完也要午后。 等到皇帝的仪驾准备好,只怕已是傍晚,他们还出什么城,洗洗睡。 唐如玥垂眸,躲避他期望的眼神,她说:“皇上应以朝事为重,等到休沐时,祖母再陪你去骑马,可好?” 萧景羲其实很清楚,祖母不会同意,明日并非休沐,他根本抽不出时间前往马场,可到底还是不甘心。 他垂下双眸,低着头不发一言。 唐如玥劝慰他,说:“好了,羲儿,明天祖母给你挑一匹漂亮的小马带回宫,到时候让教习陪着你在小马场练习,好不好?” 听到小马,萧景羲眼眸亮了起来,他说:“祖母,真的会给我选小马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萧景羲激动不已,口中提出要求:“我想要匹黑色的小马,壮硕,要有精神,不,还是性格温顺些好,我第一次骑马,对,要温顺。” “好,好,你在宫中好好等着,祖母一定给你选一匹又漂亮又精神的回来。”唐如玥笑着承诺道。 萧景羲眸中闪光,兴奋得恨不能立刻到明天。 唐如玥难得见到他如此激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哀家竟然不知道,羲儿这么喜欢小马。” “嗯,祖母,父皇曾答应要赏给我一匹小马,后来……”萧景羲想到父皇,垂眸敛去眼中的难过,他说:“我和景煜都喜欢马,景煜之前还说要教我骑马,可惜我这次不能去。” 唐如玥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到他旁边,问:“你跟景煜又和好了?” 萧景羲愣了一下,转瞬回神,问:“我跟景煜?我们一直很好啊。” 唐如玥知道萧景羲有意隐瞒,小孩子总是打打闹闹,一会儿和好,一会儿又打了起来,生气快,和好也快。 唇边漾出笑意,唐如玥假装不知,说:“前几日见你和景煜极少说话,还以为你们又吵架了呢。” “祖母放心,作为兄长,照顾弟弟们就是我的责任。”萧景羲明白祖母的担心,他跟萧景煜萧景宸偶有争吵,可心中清楚,他们是自己的亲兄弟。 唐如玥垂眸看着眼前的萧景羲,跟刚才为小马激动的孩童截然不同,此时的他是兄长,更是皇帝。 她突然想到唐敬宗的评语,心思沉稳,宽厚仁孝,他能体谅弟弟们,唐如玥很欣慰,她说:“你做得很好,对弟弟们宽容体谅,有长兄风范,但羲儿,你也要记住,教导和宽仁并不冲突。” 萧景羲点头,“我知道了,祖母。” 唐如玥笑了笑,扭头看向雪青,说:“让小厨房蒸条鱼,再加两个青菜,速度快点,别让皇上久等。” 她又转向萧景羲,说:“既然来了,陪祖母用完晚膳,再回乾和宫。” “那是自然,祖母宫里的蒸鱼,孙儿可是馋了很久呢。”萧景羲笑着谢道。 唐如玥叮嘱他道:“皇上要是喜欢,就多来哀家宫里用膳,有你们这些孩子陪着,哀家胃口都好上许多。” 很快,蒸鱼和炒菜就上了桌,祖孙二人安静祥和地享用了晚膳。 晚膳过后,萧景羲就告退回了乾和宫。 唐如玥在雪青南烛的服侍下,换了寝衣,躺在锦榻上看书。 南烛端来参茶,轻手轻脚地放到桌上。 唐如玥低着头,翻看着手中的游记,随口问道:“父亲找的人用着可还顺手?” “刘瘸子可是个能干之人。”南烛眼中透着欣赏,说:“他用了三天就把咱们的情报网梳理清楚了,探子抓了不少,有用的却没几个,刘瘸子招了一批新人,受训后填补上空缺,咱们的消息就能恢复。” 南烛对刘瘸子赞不绝口,要不是他接手情报网,她还不知何时能回到主子身边,更何况刘瘸子比她更得心应手,宫外的事情比宫内要复杂很多,她这张脸有太多人留意,反而没有刘瘸子方便。 唐如玥嗯了一声,说:“告诉刘瘸子,让他盯紧萧乾和宁鸿基。” 萧乾现在管着宗室,处置萧泰遗留下来的烂摊子,最近正在为肃州的徒弟侵占案烦心。 唐如玥总觉得萧乾身上隐藏着许多秘密,他声称是萧泰谎报消息骗他入京,却拿不出丝毫的证据,让唐如玥始终无法真正相信他。 宁鸿基在她的默许下,成了萧景羲的朝政老师,教导他六部运作,看起来认真负责,从无半点怠慢。 萧乾和宁鸿基很快就会成为萧景羲的肱骨之臣,在此之前,唐如玥必须确认他们与萧泰并无关系,更不会阻挡萧景羲的帝王之路。 逼宫事件后,萧奕霖就回了北境,因着国丧,唐如玥只是让兵部下发了嘉奖的旨意,没有大行封赏。 算算日子,萧奕霖也该出发回京,要是路上顺利,回来时刚好赶上过年,国丧结束,刚好犒赏三军。 想到过年,唐如玥又说:“皮料都收拾好了吗?各地的贡品也快到了,到时候选些鲜艳的布料,给孩子们做几件新衣服。” “已经收拾出来了,跟内务司送来的蜀锦苏绣,放到了一块,主子这几日得空不如挑一挑。” 唐如玥想了想,说:“也好,等明日从马场回来,让孩子们过来一起选。” 她端起参茶喝了一口,清苦的味道让她瞬间皱了眉,放下茶杯,又看了一会儿书,便在南烛雪青的服侍下就寝。 临睡前,还不忘告诉南烛,“明日的参茶还是用以前的方子,新方子太苦,不好喝。” 南烛笑着应下。 翌日一早,唐如玥难得换下繁复的宫装,换上一身利落的绛紫色骑装,头发束好,以头冠固定,简单利落。 比起往日的雍容华贵,到是多了一份英姿飒爽。 等她穿上马靴,手持短鞭,出现在孩子们面前,几个孩子都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前英气爽朗的正是他们的祖母。 第103章 初次骑马的崽崽们 “星洛第一次见祖母穿骑装,好像女将军一样呢!” 萧星洛眼中亮起无数小星星,崇拜又羡慕地盯着唐如玥猛瞧。 “嗯,多了一分英气,祖母头饰也简单了许多。”萧妤禾细细观察后,表示认同。 萧锦铱低头看着身上水红色的骑装,又看了看唐如玥身上的骑装,叹息道:“祖母的骑装真好看,比我的要好看许多呢!” 唐如玥笑意盈盈,看着眼前的四个女孩,穿着同样的水粉色骑装,头上也梳着一模一样的小揪揪,除了个头不一样,乍看上去,像是四胞胎。 她看了一圈,发现少了两个孩子,扭头看向雪青,问道:“景煜他们还没过来?” “孙儿给祖母请安。”萧景煜快步走了进来,恰好听到唐如玥的问话,忙说:“祖母见谅,孙儿练武迟了,让祖母和妹妹们久等了。” 萧景宸紧随其后,赶了过来,人未到,声音却远远地传了进来:“祖母,等等我,我来了,祖母和妹妹们今日看起来意气风发,比往日精神许多呢。” 萧景宸跑的气喘吁吁,搭着萧景煜的肩,胸口剧烈的起伏,昨晚太过兴奋,快天亮了才勉强睡下,醒来已然天光大亮。 唐如玥见人到齐了,起身带着孩子们去了餐厅,萧景煜六人起身跟上。 等雪青走到自己身边,她说:“今日你留在宫中,年节将至,宫中事多,贤妃她们难免拿不定主意,你留下看顾一二。” 雪青点头应是,这些时日贤妃她们没少来慈安宫求助,往年年节都是皇后安排,今年皇后缠绵病榻,贤妃她们毫无经验,只好来向太后求助。 唐如玥放缓脚步,等到萧景煜走到身边,她说:“今日练了些什么?” 萧景煜咧着嘴,笑容腼腆地回道:“练身法,习说等我身法融会贯通,再练别的。” 萧景煜从三岁开始练武,每日寅时三刻起床扎马步,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未缺席。 论毅力,皇子之中,无人能及,萧景煜在武学上也确有天赋,两年的时间,已经掌握了拳法和腿法。 唐如玥笑了笑,说:“祖母寻了个武功师父,过几日到京城。” 萧景煜顿了一下,转瞬化为狂喜,兴奋溢于言表,“祖母,这是真的吗?您支持我练武?” 唐如玥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你不是想做大将军,没有一身好武艺,将来如何上阵杀敌。” 萧景煜在学识上面毫无兴致,连唐敬宗都无可奈何,唐如玥也不打算过多干涉,他的志向是冲锋陷阵,即便强求,他也做不成状元郎。 唐如玥也曾想过,少年心性,过不了多久,目标也许就换成其他方向。可萧景煜已经坚持了两年,连德妃都被说服了,唐如玥也没什么好坚持的。 萧景煜的梦想是成为守护江山的大将军,首先需要具备的就是自保的能力,以唐如玥所知,冷兵器时代,武功强弱,决定了战场上存活下来的可能性。 兵法战策还能通过后天学习,武功却只能从小开始,日积月累,容不得半点偷懒。 萧景煜自然明白,他郑重承诺:“祖母放心,孙儿一定勤加练武,绝不会辜负祖母的一番苦心。” 唐如玥直视他的双眸,语气严肃,叮嘱他:“煜儿,既然决定走武将的路子,就要用心学习,听从师父的教诲,勤加锻炼,要知道,平日里多练一分,战场上就多一分生机。你的新师父是南烛的师兄,武功深不可测,你若能学得他的真传,说不定将来也会成为一代高手。” “真的吗?”萧景煜兴奋地搓手手,反复问:“祖母,师父那么厉害,真的会教我吗?” “当然。”唐如玥给出肯定的答复,又补充道:“煜儿,这只是第一步,唐先生那边的战策兵法也不可怠慢,祖母的意思是等你年纪稍长,跟着你皇叔去北境历练两年,虽说北境战事平稳,可小范围的摩擦不会少,于你也是个历练的好地方。 等你熟悉军中的生活,祖母想让你以普通兵士的身份,去西北边境,若是三年之内,你能升任校尉,祖母便说服你皇兄将西北大军交托给你。” 萧景煜眼眶泛红,他从未想过祖母会为他打算这么多,他本以为祖母跟他母妃一样,并不愿意让他从军上阵杀敌,他内心中是羡慕萧景羲的,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做自己喜欢的事。 “祖母,您放心,我以后一定努力。”萧景煜回答的格外认真。 唐如玥抬起纤细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祖母相信你,你一定可以。” 萧景煜有些不好意思,祖母还是第一次夸她。 用过早膳,唐如玥带着孩子们上了马车,出了宫门,向着东郊的马场驶去。 萧泰逼宫的动乱被及时遏制,并没有对普通百姓产生影响,京城中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沿街商铺人满为患,热闹非凡。 唐如玥没有刻意拘着孩子们,遇到卖零嘴糖果的摊贩,孩子们想要尝尝鲜,她就让南烛停车,让他们去。 一行人慢慢悠悠,走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到马场。 到了皇家马场,管事带着众多骑师下人,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见到唐如玥他们的马车过来,急忙上前行礼。 唐如玥笑着免礼,询问了马场的情况,便让他们带路往马场里走去。 萧锦铱和萧星洛拉着手,跑向跑马场,指着里面正在悠闲的马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你看,那匹棕色的马,看起来好漂亮,鬃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呢。” “白色的更好看,白色的看起来就像祖母给我们讲的王子一样,高贵优雅。” “哇,那匹黑色的好帅气啊,像个大将军一样。” “你看那边,还有小马哎,我们要骑的是不是那些?” 萧妤禾紧跟在妹妹们身后,生怕两人太过兴奋摔倒在地上。 萧景煜和萧景宸也按耐不住激动,向唐如玥请示后,加入了奔跑小队。 萧清韵因为年纪太小,只能在奶嬷嬷怀里挥舞着藕节般的小胖手臂。 第104章 新目标威远将军 等到唐如玥问完管事,回头一看,身后只剩下鼓着小脸气呼呼的萧清韵。 其他六个早就如同脱缰野马,散落在马场的各个角落。、 第一次来到马场,他们连地上的草都要研究一番。 等到唐如玥找到几个孩子,他们正围在跑马场外,不时发出赞叹的惊呼。 走到近前,发现有人正在马场里骑马,黑色的骏马皮毛油亮,撒开四蹄,如离弦的箭般狂飙卷尘,飞驰而过,飒沓如流星,马上一袭红袍的少女,眉目飞扬,容颜娇娇,清越超卓中带着爽朗明媚,令人望之便生出好感。 唐如玥扭头看向马场管事,低声问道:“这是哪家的姑娘,哀家怎么从未见过?” 管事忙上前回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这是威远将军项闻天的独女,名为项飞燕,一直随项将军在边关长大,上个月才回京。” 管事的话提醒了唐如玥,她怎么把项闻天忘了,威远将军项闻天可以说是西北第一武将,在萧奕霖借白马河一战夺得战神之名前,提前战神二字,大夏百姓唯一的答案就是项闻天。 曾有传闻西北军统帅李飞虎,极为看重项闻天的军事才能,一度想要招为东床快婿,要不是其女入宫,只怕现在已经是项夫人。 唐如玥勾起唇角,暗自感叹,还真是有缘,当年萧景煜的母亲德妃险些嫁给项闻天,如今她想让项闻天教导萧景煜,这不是缘分还能是什么呢。 项闻天跟萧奕霖不同,他从马前卒靠着军功,一步步成为威远将军,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将军,无论是文韬武略,还是心智坚毅,项闻天都超出常人许多,不然也不会凭借一己之力,铸就战神之名。 如果是萧奕霖是机缘巧合,一战成名,那项闻天就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据唐如玥所知,项闻天至今未尝败绩,也被人称为不败将军。 不过想要让项闻天收下萧景煜并不容易,听闻他性格坚毅,不畏强权,唐如玥固然可以下旨,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接下旨意,不能用心教导,反而耽误了萧景煜的前程。 若想要项闻天真心实意收下萧景煜这个徒弟,唐如玥还需要花些功夫,现在的萧景煜年纪尚幼,只会些基本功,根本入不了项闻天的眼。 唐如玥心中再次加重了对南烛师兄的期待,先把武功练好,才有站到项闻天面前的可能。 萧景煜选择的这条路,注定不会简单。 管事见唐如玥眉头紧锁,以为她不悦,忙道:“太后娘娘请稍后,奴才这就去请项小姐离开,以免影响太后娘娘和殿下们游玩兴致。” “不必,哀家微服出巡,就是不想节外生枝。”唐如玥有心为萧景煜铺路,自然不会怠慢项飞燕。 她看着项飞燕英姿飒爽,在马背上如履平地,眼中露出赞赏,说:“项家小姐骑术精湛,不愧是项闻天的女儿,颇有她父亲的风姿。” 唐如玥不止没有任何的不满,反而对项飞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要知道这个时代,女子看重闺阁清名,很少抛头露面,像项飞燕这样张扬明媚的姑娘,在大多数人眼中都是异类,是不守规矩的代表。 作为育儿菜鸟,唐如玥真的很好奇,项家的教育方式。 被项飞燕的飒爽风姿吸引的不止唐如玥,还有萧锦铱和萧星洛,尤其是萧锦铱,不由自主地想到祖母口中活的恣意的女子,是不是就如同正在骑马的姐姐那般呢? 萧锦铱跑到唐如玥跟前,拉着她的手,问:“祖母,那个姐姐好美,骑马的样子真的好洒脱,她在马上的样子是不是就是祖母说的恣意?” 唐如玥嗯了一声,反问道:“锦铱喜欢那个姐姐吗?” 萧锦铱用力地点了点头,说:“喜欢,锦铱也想像她那样自由洒脱。” “好,那我们也去选匹小马,等锦铱学会了也可以像姐姐那样,肆意奔驰。”唐如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带着孩子们去马厩选马。 管事急忙跟上,为他们介绍马匹的特点和性格。 萧景煜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马场中那个鲜活热烈的身影,像一道光照进了他的内心,久久难以忘怀。 萧景宸跟着祖母走了几步,发现萧景煜没有跟上,跑过去拽着他的手臂,催促道:“二哥,快走,要不然好马都被他们挑走了,我可不想骑小马,我要骑大马,那样才够威风。” 萧景煜回神,调笑道:“就你,还没有马腿高,还想骑大马,祖母肯定不会同意。” “你帮我求求祖母呗。”萧景宸耍赖,拽着他的手臂摇晃。 萧景煜不为所动,义正言辞地拒绝,“我才不要,等你有马腿高,再去求祖母。” 唐如玥带着六个孩子浩浩荡荡地向马厩走去。 萧锦铱和萧星洛早就按捺不住雀跃的心,一马当先冲到了马厩门口,又被马匹的嘶鸣声吓得不敢往前一步。 又菜又爱玩。 管事在前面带路,逐一向他们推荐合适的马匹。 马场早就接到宫中的旨意,特意为宫里的主子们精心挑选了一批性格温顺的小马。 不大一会儿,孩子们就都选定了自己心仪的马匹。 唐如玥刚进马厩,就看到了一匹黑色的小马,眼睛像碧蓝的天空,闪闪发亮,四肢长而有力,不停地在地上来回踱步,油亮的皮毛在阳光下闪着光,完美满足了萧景羲对马匹的要求。 她指着小马,吩咐管事道:“这匹小马调教好,和小殿下们选定的马匹一起,今日送到宫中。” 管事领命下去安排。 唐如玥等几个孩子都选好后,带着他们一起来到马场。 骑师们面带笑容等在马场,见他们来了,立刻牵着马匹站到对应的孩子身边,扶着他们坐到了马上,悉心教导他们骑马的技巧。 唐如玥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孩子们都被照顾得很好,放心地坐到了一边。 南烛从宫女手中,接过茶杯,送到唐如玥手边。 唐如玥刚端起茶杯,唇才挨上茶杯,就听到耳边传来请安的声音。 “臣女项飞燕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105章 怀疑 唐如玥抬眼,项飞燕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被宫女们阻拦,竟也不慌,就那么直愣愣地跪下请安。 项闻天的女儿果然不同凡响。 唐如玥摆手示意,南烛过去将她带了过来。 项飞燕垂着头,规矩地跟着南烛走到唐如玥面前,双膝下跪,行叩拜大礼。 “威远将军项闻天之女项飞燕,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唐如玥端着茶杯浅啄了一口,茶气甘香,入口醇甜,南烛泡茶的功夫又有长进,隐有超越白苏之势。 项飞燕趴伏在地,迟迟未能听到太后叫起,内心打鼓,却不敢有丝毫动作。 过了许久,就在她膝盖渐渐麻木时,头上终于响起了唐如玥的声音。 “起来回话。” 项飞燕连忙谢恩:“谢太后。” 唐如玥扭头看向南烛,南烛接收到她的眼神,转身吩咐宫女搬来一个绣墩,放到项飞燕跟前,唐如玥再次开口:“坐,你怎么知道哀家的身份?” 原本因项飞燕飒爽的身姿带来的好感,此时已然化为戒备,唐如玥微服出宫,朝臣中无人知晓,即便是马场,也只是接到旨意,今日有贵人莅临,她又是从何处知晓的呢? 项飞燕坦然面对唐如玥审视的目光,语气平静地回道:“臣女五年前随父亲进宫赴宴,有幸得见天颜,太后娘娘跟五年前丝毫未变,臣女一见就认出来了。” 唐如玥在记忆中搜索许久,找出有关五年前宫宴的记忆,尴尬地发现项飞燕所言非虚,五年前项闻天回京述职,为表嘉奖,特许他携带家眷入宫赴宴。 她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已经被权力腐蚀了,是谁阴暗爬行?哦,没事了,是她。 唐如玥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掩盖尴尬,假装上下打量着项飞燕,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夸赞道:“难怪哀家觉得眼熟,项将军粗犷的长相,竟然能养出如此标致的姑娘,真是有福气。” 项飞燕像是毫无察觉,扬起明媚的笑容,说:“父亲在西北时常感叹太后知人善用,对太后心生敬佩,要是知道您夸赞他有福气,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见唐如玥笑容加深,又说:“臣女在边关长大,粗野惯了,若是能端庄些,家父只怕都要喜极而泣。” 项飞燕轻描淡写地揭过了自己的冒失,又适时地为老父亲博取了太后的好感。 唐如玥对项闻天的能力又多了几分信心,对项飞燕更加慈爱,“哀家年纪大了,有些记不清了,飞燕今年芳龄几何?” “回太后,臣女今年刚到金钗之年。”项飞燕回道。 唐如玥暗自盘算,她本想让项飞燕做萧妤禾的伴读,可年纪上差距太大,倒是不太适合。 看看自家那几个小屁孩,再看看已有淑女姿态的项飞燕,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唐如玥又问了些她家中的近况,表达了对项闻天守护边疆的感激,对他们一家的忠心进行了褒奖,然后,就让项飞燕退下。 项飞燕也不痴缠,行礼告退后,便离开了马场。 唐如玥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眼中多了些意味不明的神色。 项飞燕看似冒失,实则步步为营,借着请安,不着痕迹地刷了一波存在。 唐如玥有理由怀疑,她今日就是在马场等着自己出现,只是不知这位项小姐所为何求。 她沉吟片刻,唤来南烛,道:“去查查,看项将军家中可有不妥。” “主子是觉得项小姐故意为之?”南烛问道。 唐如玥叹了口气,说:“哀家倒是希望不是,项家姑娘明媚大方,哀家极为喜欢,去查查,指不定是遇到为难之事,想要寻求哀家的帮助。” 南烛表情变得严肃,项飞燕若是轻易探听到主子的消息,那岂不是说明宫中的消息再次走漏,她急匆匆离开,着手安排调查。 唐如玥从记忆中发现,项飞燕生母早逝,如今家中应该是继母做主,以她看了那么多年小说的经验,嫡女和继母之间必然难以共存,不然项飞燕也不会在边疆长大。 她有心铺路,让项闻天带萧景煜历练,可要是后宅不宁,即便战功斐然,她也不会选择他。 要知道后宅是男子最好的试刀石,能够被后宅女子蒙混的要么是蠢蛋,要么是极度自利,无论哪一个都不适合担任萧景煜的教导之职。 唐如玥沉浸在思考中,试图在记忆中寻找到有关本朝武将的信息,从中筛选出合适的人选,萧景煜的志向是西北,得益于幼时德妃常为他描绘西北的壮丽,让他对西北心生向往。 李飞虎身为西北军统帅,又是萧景煜的外祖,本是最合适的人选,奈何李老将军早已言明,誓死不同意萧景煜从军,还说要是萧景煜敢去西北军,他就打断萧景煜的腿。 萧景煜想要去西北,必须另谋他路,绝不能以皇子的身份去西北从军。 唐如玥原本想要萧奕霖先带着他去北境历练,之后再以兵卒调配的方式,将他调任西北军,现在想到项闻天这个方向,她突然就不想曲线救国,而是想要直捣黄龙。 正在她思考时,萧星洛从马上下来,跑到了唐如玥跟前,拉着她的手撒娇:“祖母,祖母,陪星洛一起去骑马,祖母一个人坐在这里,多无聊啊,跟星洛一起骑马。” 唐如玥回神,无奈地任由萧星洛拉着她进了马场。 好在她前世也曾学过骑马,面对眼前的银鬃马,她丝毫不慌,摸着马头,接过宫女递来的苹果,喂到马嘴里,手下的大头开心地蹭了蹭。 唐如玥拍了拍它的头,翻身上马,扬手挥鞭,马儿一声长嘶,宛若一阵旋风掠过,呼啸着疾驰而去,高高束起的头发随风飘逸,在剧烈起伏的马背上镇定自若,身姿挺拔秀颀,微风四起,紫袍翻飞。 萧星洛兴奋地捂着嘴,指着唐如玥大叫,“姐姐,妤禾,你们快看,祖母的骑术真是太好了。” 萧妤禾萧锦铱纷纷停下,顺着萧星洛指向的方向,目光被唐如玥飒爽而优美的骑术所吸引,眼中流露出艳羡。 鲜衣怒马,张扬热烈,走出深宫后,端庄华贵的女子,此刻恣意飞扬,像是另一种飒爽英姿的人生。 第106章 萧景宸的人生耻辱1 就在众人被唐如玥精湛的骑术吸引时,萧景宸悄悄溜出了跑马场。 他心中,男人就应该像皇爷爷和皇叔那样,骑着高头大马,威武雄壮如天神一般。 低矮温顺的小马,只有女人才会骑,一点烈性都没有怎么显得出他的气宇轩昂,卓尔不凡。 萧景宸从始至终,目标都是马厩里那些膘肥体壮的成年雄马。 躲过骑师和马奴,他顺利潜入了马厩,看着眼前一匹匹强壮的骏马,他兴奋地搓了搓手。 脸上的笑容得意而张扬,萧景宸掐着腰,站在马厩中,高声道:“本皇子宣布,现在开始你们都是我的备选,有没有自告奋勇看,想要跟本皇子一同驰骋天下的,速速给本皇子站出来。” 马厩里突如其来的寂静,骏马们似乎都被中二的发言镇住了,过了许久,马匹们纷纷喷出鼻息,表达着对萧景宸的无语。 萧景宸听到马儿们的回应,更加兴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在马厩里指点江山。 “算你们识相,看出本皇子的英武不凡,一个个都按捺不住,想要充当本皇子的坐骑了?” 他依次打量着马厩里的马儿们,口中不断输出点评:“嗯,这个不行,太瘦了,一点都威武。” “这个也不行,也太肥了,我说你这肚子都快耷拉到地上了,还能跑得动吗?” 回答他的只有马儿的嘶鸣和喷着鼻息的不耐。 萧景宸丝毫不在意,玩的兴起,在马厩的栅栏上敲了敲,指着眼前棕色的骏马,口吐狂言:“你这身姿倒是跟本皇子相配,不过,你这脸长得也太丑了,根本配不上本皇子高贵的身份。” 他又转了几圈,对马厩里的马儿们逐一点评,获得马厩全部马匹的一致差评。 然后,在马厩角落里找到了他心仪的马儿,开始展现他的彩虹屁技能。 “小马儿,你这一身雪白,闪闪发亮,犹如银湖,你这样美丽壮美的马儿,才是本皇子心中的绝配。” “你这长长的鬃毛跑起来,肯定会很好看,你难道不想让世人见识你的雄姿吗?” 雪白的马儿前蹄刨地,看向萧景宸的目光中,满是嫌弃,这个人怕不是有毛病。 萧景宸显然并不懂马语,面对马儿的眼神,他自以为得到了马儿的认可。 伸手递出了一个大红的苹果,萧景宸笑弯了眼睛,说:“吃了本皇子的苹果,你就是本皇子的专属坐骑。” 马儿闻到苹果的味道,往前走了两步,凑到围栏边嗅了嗅,犹豫几秒后,舌头一卷,嘎嘣嘎嘣地嚼了起来。 萧景宸摸了摸马儿的脸,开心地说:“真乖,我的苹果都给你。” 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了两个苹果,陆续喂给了马儿。 马儿吃着鲜甜的苹果,对萧景宸的态度友好了许多,甚至在他抚摸它的头时,还蹭了蹭他的手心。 萧景宸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发现,打开围栏,牵着马儿走出了马厩。 他还不忘叮嘱马儿:“你小点声,别让别人发现,你现在可是本皇子的专属坐骑,不要给本皇子丢脸。” 萧景宸将马儿拴在马房后门隐蔽的角落,自己偷偷溜了进去,翻找着马具。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男人的惊呼,“追云你怎么在这儿呢,这是哪个混球,怎么把马栓这儿了?” 萧景宸暗道不好,丢下马具冲了出去,临到门口刻意放慢了脚步,推开门说:“嚷嚷什么,追云是本皇子牵出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马房管事赶紧行礼,“给殿下请安,殿下,追云性子烈,您要是想骑马,奴才给您找匹温顺的。” “用不着,本皇子就喜欢性子烈的,你们选的那些马各个都温吞吞的,骑着有什么意思。”萧景宸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马房管事却慌了,腿一软跪在地上,告罪道:“殿下,这……这奴才做不了主啊。” 萧景宸眼珠一转,吩咐道:“去给本皇子准备一套马具。” “殿……殿下,您要三思啊,追云……追云性子真是不好……” 马房管事的话没说完就被萧景羲打断,“赶紧去,别让本皇子久等,不然本皇子砍了你的脑袋。” “殿下,奴才……” “还不快去!” 马房管事还没说完,就挨了萧景宸一脚,连滚带爬地跑进了马房,为萧景宸选了一整套马具。 给名为追云的白马穿戴好,然后,扶着萧景宸爬上了马背。 萧景宸一抖缰绳,想要策马离去,却被马房管事死死抓住。 管事脸色惨白,声嘶力竭地祈求道:“殿下,殿下,您要想骑,奴才为您牵着,咱们慢慢去跑马场,可好?” 萧景宸抿了抿嘴,到底心里有些打鼓,点头应允,“也好,等到跑马场,本皇子再大显身手,让你们看看本皇子的本事。” 马房管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双手死死地攥着缰绳,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他在心中暗暗安慰自己,坚持,再坚持一下,只要到跑马场,就万事大吉,太后娘娘绝不会让殿下骑追云。 萧景宸自然也知道马房管事的打算,他在脑中思索着对策,试图找到避开唐如玥的方式。 唐如玥此时毫无察觉,她在跑马场遛了几圈,心中的郁气彻底消散在风里。 她缓缓地骑着马,跟在三个丫头身后,不时指点她们的动作。 见萧清韵在围栏边伸着双臂,张着小嘴哇哇乱叫,唐如玥驱马来到围栏边,问:“韵儿是不是想要骑马呀?” “珠珠……马马……骑马马。”萧清韵伸着藕节似的手臂,小腿向下用力蹬着,试图脱离奶嬷嬷的怀抱。 奶嬷嬷接到唐如玥的示意,双手托在萧清韵腋下,将她举到唐如玥面前。 唐如玥接过萧清韵,放到身前,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低声说:“祖母带韵儿骑马,韵儿开不开心?” 萧清韵咯咯地笑个不停,开心地手舞足蹈,“马马!马马!” 唐如玥圈紧她,生怕她过于兴奋掉下去,她说:“韵儿要抓牢祖母哦。” “珠珠,快快!”萧清韵挥舞着手臂,高声呼喊。 唐如玥双腿一夹,轻轻抽了一鞭,促使马儿加快了速度。 第107章 萧景宸的人生耻辱2 唐如玥带着萧清韵在跑马场遛了好几圈,始终没有看到萧景宸的身影。 她驱马跑到围栏边,询问南烛:“看到景宸了吗?” 南烛四周看了看,摇头:“刚刚三殿下还在,一转眼不知道去哪里了,要不奴婢去找找。” 唐如玥颔首,嘱咐道:“赶快去找,景宸贪玩,去马厩那边找找看。” 南烛领命带人出去寻找萧景宸。 萧景宸却悄咪咪地溜到跑马场边,他借着距离远,还没被唐如玥发现,驱赶马房管事。 “本皇子到了,你退下,别扰了本皇子骑马的兴致。” 马房管事瞥了一眼,跑马场里那么多人,想必不会再有意外,向萧景宸行了个礼告退。 萧景宸等马房管事走了,驱马进了跑马场,抬手扬起马鞭,双腿夹紧,追云扬起雪白的四蹄,带起阵阵尘土。 他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倨傲的弧度,身姿卓然,随着马背起伏,滚滚烟尘都掩盖不了他的风姿,仿佛天上的旭日,天生就是耀眼的光芒。 俊朗的少年,墨发飞扬,清贵无方,身下一身雪白不带半点杂毛的骏马,马如其名,如同追着云朵飞驰,远远看去如同一幅画卷。 萧景宸越骑越快,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自由,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 他兴奋地想要向祖母和兄妹们展示时,却悲催地发现,追云似乎不受控制,任他怎么拉紧缰绳都停不下来。 萧景宸慌了。 他用力地拉紧缰绳,粗糙的麻绳磨得他手心泛红,他不停地呼唤:“追云,追云,你慢一点,慢一点。” 萧景宸控制不住夹紧双腿,手中的缰绳越拉越紧。 反倒给了追云错误的信号,它撒开四蹄,扬起滚滚飞尘。 萧景宸彻底慌了,此时的他根本顾不上体面,高声呼救:“祖母,救命啊,祖母,快来救救我!” 唐如玥远远听到萧景宸的哀嚎,循着声音看去,心脏都吓停了一拍。 声音中难得带着一丝颤抖,她高声呼喊:“南烛,快救景宸!” 唐如玥将萧清韵交到奶嬷嬷手中,策马朝萧景宸疾驰而去。 南烛箭术精湛,骑术却并非她所擅长,尽全力追赶,却还是无法缩短和萧景宸的距离。 唐如玥见南烛救援无望,咬牙狠狠抽了马儿一鞭,高声朝萧景宸喊道:“宸儿抓紧,千万不要松手,祖母马上来救你。” 萧景宸此时完全丧失炫技的兴奋,猛烈的风刮着他的脸,泪水鼻涕糊了他一脸。 他顾不上形象,一心只想保命,高声喊道:“救命,祖母,快救救我,我快拽不住了……” 萧景宸手心的皮肤被粗糙的缰绳磨破,随着颠簸一阵阵刺痛,他真的快要掉下去。 唐如玥心中焦急,夹紧身下的马儿,不断地抽打马儿,催促着它加快速度。 南烛紧随其后,豁出命加速追向萧景宸。 萧景宸手心刺痛得厉害,手臂也开始酸痛,就在他力气耗尽,再也握不住缰绳,即将从马上掉落时。 唐如玥伸长手臂勾住了他,使劲一拉,将他勾到自己的马上。 南烛也追上来,拉住了追云的缰绳,控制着缰绳,迫使它缓缓减速。 萧景宸死死抱着唐如玥的脖子,哭得稀里哗啦。 “祖……祖母,我……我以为我见不到您了……呜呜呜呜。” 唐如玥脸上如同冰封,沉声说:“南烛,把这匹马拉出去杀了,马房管事和马厩管事都给哀家叫来。” 萧景宸搂紧唐如玥的脖子,哽咽着说:“祖……祖母,别……别杀追云,呜呜呜呜呜。” 唐如玥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她说:“南烛,这匹马带回宫,让人调教好,再送给宸儿。” “主子要是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就下去安排了。”南烛得到她的肯定答复后,牵着追云出了跑马场。 唐如玥驱马缓缓往回走,期间不时拍打着萧景宸的后背,安抚着他。 萧景宸被吓得不轻,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放手,哭声收都收不住。 唐如玥没有说话,等到他哭声渐小,才出声哄道:“宸儿,没事儿,你现在安全了,下次可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在没有绝对的把握前,不能轻易尝试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还记得祖母教过你的权衡吗?” 萧景宸止住了哭声,眼尾泛着不自然的红,长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唐如玥垂头看着他可怜的小模样,心中一软,到嘴边的教训,化为了担忧:“你看哥哥妹妹们都骑着小马,嫌弃小马不够帅气,祖母都明白,可人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总要循序渐进,才能成为高手。 等你能娴熟地控制小马,再遇到刚才的情况,就能游刃有余地应对,不会因过分紧张,而伤害到自己,你想想,你要是受伤,祖母该有多伤心啊!” 萧景宸把脸埋在唐如玥怀里,瓮声瓮气地撒娇:“祖母,我手疼。” 唐如玥拉着他的手腕,垂头查看,掌心的皮都被磨破了,两侧的肉被缰绳磨得翻了起来,因失血而显得异常苍白,她心疼地吹了吹,说:“祖母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等他们到达跑马场门口,南烛早已拎着药箱等着,马场马房和马厩的管事也已经站在门口。 见到唐如玥到来,三位管事不约而同地跪地告罪。 “太后恕罪,奴才看管不力,险些伤了小殿下,请太后责罚!” “太后明察,奴才再三劝阻过小殿下,小殿下坚持要骑,奴才真的是没有办法啊。” “都是奴才不好,奴才没看好马厩,让小殿下牵走追云,险些坠马,都是奴才的错,请太后责罚。” 唐如玥没有理会他们,身姿轻盈地跳下马,抱着萧景宸坐到一旁,悉心地为他上药。 掌心传来的剧痛,让萧景宸眼眶泛热,眼泪又掉了下来。 唐如玥先是用高度酒冲洗了两遍伤口,然后才拿出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上面,直到伤口彻底被药粉覆盖,又拿出棉布密密地包好打结。 确定包扎没有影响他手部的活动,她吩咐南烛带着萧景宸去洗脸,他哭得跟个小花猫一样。 萧景宸跟着南烛走之前,还不放心地反复叮咛,“祖母,您已经答应我,不杀追云,不可以反悔哦!” 见唐如玥应允,他才破涕为笑,拉着南烛的手去了净房。 唐如玥神色凌厉,声音淬满冰寒,“说说,怎么回事?” 第一百零九章 试探 马房管事如实相告,战战兢兢地如实交代他所知的全部情况。 他先发现了追云,就是萧景宸骑着的那匹白马,追云是马厩那边的宝贝,马场里人人都认识。 马房管事看到它,还以为是马厩没关好,让追云又跑出来。 正准备送追云回去,就被萧景宸阻止,听从他的吩咐送他们来到跑马场,然后他就离开了。 马厩管事跟马房管事差不多,他在母马房照料待产的母马,回到马厩去喂草料时,才发现追云从马厩失踪了,他还以为追云又越狱了,它是马厩的惯犯。 唐如玥听完他们两个的供词,示意南烛去查证他们的证词,其实不用查,她也可以确定是萧景宸调皮,自己作死。 罚了两个管事三个月月俸以儆效尤,又吩咐马场总管加强管理,防止同类事件再次发生。 唐如玥处置完他们,转回头看向身后委委屈屈坐在椅子上的萧景宸。 伤心害怕的阴影犹如实质笼罩在萧景宸头上,无端多了几分萧索的意味。 萧景宸双手裹着厚厚的纱布,依稀还能看到上面隐隐渗出的血色,试图环抱双膝,却又因手疼不得不摊开双手,笨拙又可怜地缩在椅子里面。 唐如玥叹了口气,死里逃生,他应该还在害怕,到底还是个孩子。 她站起身,走到萧景宸跟前,双膝微屈,视线与他平视,眼中带着关切,问:“还有哪里受伤,南烛给你包扎检查了吗?” 萧景宸瘪着嘴,声音哽咽, “祖母,我手疼~” 说完,摊开双手,递到唐如玥面前,眼眶泛红,几乎要哭出来。 唐如玥轻轻拍了一下,看着他痛得哆嗦了下,又不敢收手的样子,无奈地笑了。 “祖母教过你,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凡事量力而为,你可倒好,初生牛犊不怕虎,小马都控制不住,还想驯服烈马?” 萧景宸舔了下干涩的嘴唇,道:“孙儿知错了,祖母,孙儿下次不干了。” 唐如玥摸了下他的额头,微微有些发热,想来是受到惊吓所致,她扭头看向南烛,说:“把孩子们都叫回来,准备回宫。” “小殿下们挑选的马匹要不要也带回宫?”南烛想了想又补充道:“三殿下要留下追云带回宫,不如一起带回去?” 唐如玥点头同意,摆手示意南烛去安排,转头就看到萧景宸笑的一脸灿烂,她问: “追云今日险些害你坠马,你还要留着它,难不成以后还想再来这么一回?” “祖母~”萧景宸跳下椅子,捏着唐如玥的衣角撒娇,“您放心,等我熟练掌握骑马技巧,再去骑追云,我保证绝不会再陷入险地,让祖母忧心。” 唐如玥拉了拉衣服,看着他故作扭捏的姿态,嫌弃得溢于言表,她说:“回宫后禁足七日,一年不得靠近马场半步。” 萧景宸眼中的亮光霎时灭了,小脸耷拉着,垂着头不说话。 唐如玥并不惯着他,继续说:“你要是不想禁足,那就处置追云,它险些将你甩下马,就算不死至少也是重伤,罪不可恕。” “祖母,我这不是没事儿嘛,而且您都答应我放过追云了,怎么能出尔反尔呢?”萧景宸猛地抬起头,眼中染上了不满和委屈。 “那又如何?”唐如玥挑眉,问道:“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无论是谁都不能免俗,你不想承担责任,你身边的人或物就要替你承担,这就是皇家的特权。” 萧景宸鼓着脸赌气不说话。 唐如玥也不理会,摆手唤来南烛:“把追云留下,让马场总管自行处置,告诉他,哀家不希望再见到它。” 南烛目光在唐如玥和萧景宸之间来回巡梭,没敢动,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主子,追云膘肥体壮,是难得的良驹,就这样处置了未免有些可惜……” 唐如玥哼了一声,说:“有什么可惜的,天下良驹多的是,每年西北进贡的都是良驹。” 她的本意并非想处置追云,而是希望萧景宸明白,身为皇子,他不能任性妄为,他一个小小的举动,很有可能有无数的人因此获罪,甚至丧命。 明知不可为而为,可能是英雄,也可能是罪人,端看初心为何,若是为了一己私欲,只会害人害己。 萧景宸挪到唐如玥身边,拉着她的衣角,抬起头,眼圈泛红,说:“祖母,我认错了,回宫我就禁足,绝不出门,马场我也不去,追云能留给我吗?” 熊孩子乖的时候,还是非常乖巧懂事的。 唐如玥点头,纤细的手指包裹住他的小手,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萧景宸重重点了点头。 这时,萧景煜带着四个妹妹走了过来,看到萧景宸,快步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着他,关切地问:“老三,你没受伤,你从哪儿找的马,这脾气也太野了。” 萧妤禾也小跑着跟上来,拉着萧景宸上看下看,绕圈看了一遍,确定他没事儿,长长地出了口气。 “还好你没事儿,吓死我们了。” “三哥哥,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萧星洛掏出一个五彩的荷包递给萧景宸,低声说:“三哥哥,这是我偷偷藏的糖,都给你,吃了就不疼了。” 萧锦铱没有说话,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萧景宸,确定他没事后,明显松了口气,也拿出一个粉色的荷包,塞到萧景宸怀里,说:“平安符,三哥快收好,可别丢了,保佑你平安。” 唐如玥面带笑容,看着孩子们充满友爱的互动,自从搬到一起,孩子们之间的关系亲近了许多,哥哥们会主动照顾妹妹们,妹妹们也会心疼哥哥们,比起从前融洽了许多。 “好了,都上车,景宸的伤回宫让太医们看看,哀家才能放心,咱们赶快启程。”唐如玥说。 孩子们听到她的话,分别上了马车。 唐如玥叮嘱萧景煜照顾好萧景宸,连南烛都遣去跟着他们,随车照顾,以防万一。 唐如玥带着萧清韵上了马车,车辇缓缓向城里驶去。 回到宫中已过晚膳,唐如玥召来太医,为萧景宸检查伤口。 太医仔细检查过后,向唐如玥复命,确定没有伤及骨头,只是皮外伤,重新包扎后,又开了汤药消炎。 唐如玥不放心,留萧景宸在慈安宫偏殿住了一晚。 翌日一早,萧乾递了请安折子,声称有要事商谈,要面见太后。 唐如玥刚好也有事要找萧乾,让南烛去宫门口等候,带萧乾进宫面见。 这几日,她仔细思考过萧乾的身份,南烛调查过萧乾过去十年的经历,离开京城后,针对萧乾的刺杀就没有停过,萧泰为除后患,重金悬赏,索要他的项上人头。 最严重的一次,萧乾刚好游历到滇南,杀手将他逼到悬崖边,他不得已跳崖,后被经过的巫医所救,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可也是从那次过后,萧乾的行事风格大变,不再一味逃避,而是主动出击,先后多次劫杀萧泰的下属,破坏萧泰的情报网,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萧泰的势力渗透到地方,算是间接帮了唐如玥。 她刚开始,还以为遭逢巨变,性格发生变化,可再怎么变化,也不会去全然颠覆过往的行事方法。 萧乾回京后,唐如玥几次试探,发现不止自己对童年的经历记忆模糊,他也是一样,仿佛不约而同患上了失忆症,但,这可能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唐如玥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萧乾或许跟他一样,都不是原来的那一位,只是不知道,这位“萧乾”到底来自何方。 根据前世博览群书的经验,唐如玥有理由相信“他”也是穿来的,至于是从哪里穿来,何时穿来,就只能等到见面时,再伺机问清楚。 很快,萧乾在南烛的引路下,来到了慈安宫。 “臣礼亲王萧乾,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唐如玥眉头上扬,他难得如此规矩,倒让人有些不适应,她摆手免礼,说:“王爷免礼,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坐下说话。” 萧乾行礼后,在唐如玥左下首坐下,笑着说:“礼不可废,本王既然还朝,也不可违背朝廷法度。” “也是,王爷如今执掌宗室,总要给皇室宗亲们做出榜样。”唐如玥笑容客气,语气带着亲近,如同叔嫂间拉家常。 萧乾看着唐如玥笑,“太后才是我辈典范,这方面我要学习的还很多。” 唐如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王爷如今看着规矩有礼,倒是跟过去判若两人。” 萧乾听出她话语中的试探,他心中的猜疑得到了证实,索性摆明态度,他说:“太后还不是一样,要不是容颜未改,臣都以为是有人冒充太后。” 唐如玥瞟了他一眼,这是不装了,打算挑明了的意思,“世事难料,哀家也没想过事情会到今天的地步。” 萧乾笑了下,道:“不知太后有何打算?” 唐如玥捏着杯盖,刮着茶汤上的浮末,沉吟片刻,抬头看着萧乾说:“王爷想如何解决呢?” 萧乾又笑了,“臣的事情太后不是已经帮臣解决了吗?” 这是在说萧泰伏法后唐如玥清洗了皇亲国戚,与萧乾相熟的宗室,如今十不存一,留下的对萧乾这个当权亲王也毫无影响,巴结还来不及,哪里会在意他与过往是否一致。 “哀家帮了王爷这么大的忙,王爷投桃报李,也该有些回报。”唐如玥放下茶杯,笑着看向萧乾。 “太后放心,臣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萧乾目光坦然看向唐如玥道。 “哀家想知道全部,可王爷未必想全盘托出。”唐如玥又说。 萧乾笑了,“那不如臣来起个头,先说太后最关心的,臣的经历跟太后如出一辙。” 唐如玥听到他的话,双手交叠于身前,看似端庄大方,实则充满防备。 萧乾这句话等于承认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并且告知她,他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唐如玥心中警铃狂响,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她一直小心掩饰,循规蹈矩,就是不想有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这一瞬间,唐如玥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想法,她能够猜出萧乾的情况,那么萧乾自然也能猜到她的身份,可是这个秘密太大,突然有人告诉她,她的身份已经被人知道,唐如玥还是不可避免的惊慌紧张。 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说:“果然如此,谢王爷如实相告。” 萧乾自然明白唐如玥的想法,在这个时代,他们这样的身份会被视为妖孽,若是有心人利用这点做文章,对他们俩无论谁来说,都是灾难。 可有些话总要说出来,才能有以后。 “太后还想知道什么?”萧乾问。 “奇变偶不变。”唐如玥不经思考,口中吐出了一句话。 “符号看象限。”萧乾同样,不由自主地说出答案,如同刻在血液里。 唐如玥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是同僚,相同的背景是沟通的基础,她笑了下说:“看来是老乡,你过来时戴口罩吗?” 萧乾:“不戴口罩第三个月。” 唐如玥算了下时间,没想到“萧乾”比自己晚穿,落点却比自己早很多,看来这个世界的时间,跟前世无法形成对应,她想了想问:“滇南那次?” 萧乾:“是。” “谁?”唐如玥再问。 萧乾:“萧泰。” 唐如玥长出一口气,跟她猜想的一致,滇南之后,这位同僚就代替了萧乾,之后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萧乾盯着唐如玥的目光一错不错,他问:“太后是何时?” “萧奕承强纳玉嫣然入宫。”唐如玥叹气道。 “原来如此,难怪太后对先皇态度截然不同。”萧乾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满足地说道。 萧乾又继续之前的问题,“太后有什么打算?” 唐如玥没有说话,她最初的想法是躺平,过前世梦想中的顶级贵妇生活。可现在,七个孩子都还小,萧奕承那个不经事的,早早就领了盒饭,宁妙仪自萧奕承去后,缠绵病榻,始终不好,十天有九天都在病中,别说教导子嗣,她连生存都成了问题。 她茫然地看着空中的虚无,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我希望孩子们健康长大,愿世间再无纷争。” 第110章 设宴 萧乾看着唐如玥,目光中有怀疑,“即使是真正的唐如玥,想做到也不容易。” 唐如玥没有说话,萧乾自己想通了,道:“也是,你现在是太后,职责所在,要是能教出个千古明君,也能史上留名。” 唐如玥目光微寒,“我要让七个孩子成才,要让大夏四海升平,从不是为了青史留名,而是不希望再有人成为乱世亡魂,你跟我也算是同乡,应该清楚和平盛世对百姓有多重要。” 萧乾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沉默不语。 唐如玥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难道不想建功立业,如你说的那样,名垂青史吗?” 身为现代人,谁没有梦想过,有朝一日穿越到古代,凭借超出时代的学识和思维,带领一个王朝走向巅峰。 这是无数穿越爱好者的毕生梦想,前世唐如玥曾听闻,有人为穿越做准备,把所有可能用到的知识点全都整理并背诵下来,然后,在知识问答节目拿了冠军。 她喜欢躺平摆烂,那是因为前世卷生卷死直接把自己卷死了,可卷王的灵魂永恒不灭。 若是萧乾穿成一般百姓,与她和萧景羲无碍,也不影响朝中大局,她自然不会干涉他的想法。 可他偏偏穿成了礼亲王萧乾,足以影响朝中局势,甚至在他反击萧泰时,就已经对朝中局势产生巨大的影响。 萧景羲的皇位能否坐稳,孩子们能否平安健康,都会受到他的决定所影响,唐如玥怎么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大殿里陷入安静,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就此静止。 许久之后,萧乾开口道:“我既然答应管束宗室,彻查卖官鬻爵,清查贪腐赃款,那就一定会继续做下去,我的人生从不会轻易放弃,这点你大可放心。” 没等唐如玥说话,萧乾继续说道:“你的顾虑我都明白,无论我是否愿意,我已经成了萧乾,在有意无意中,参与到了朝政之中,如今你以礼亲王来平衡皇亲国戚两方,我的一举一动势必会影响你的部署,我跟你保证,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配合你扶持萧景羲坐稳帝位。” 萧乾并非没有野心,只是他还有底线,绝不会对老幼妇孺动手,现代社会二十余年的教育,让他无法对生命的逝去无动于衷,哪怕劫杀萧泰的手下,他也多以策反为主。 他说的很认真,唐如玥听的很认真,她努力分辨萧乾话中的真心,确信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并无欺瞒。 目的达成,唐如玥心情大好,笑着说:“哀家想要给几个孩子寻些伴读,不知王爷可有推荐?” “宫中冷清了许久,眼下年节将至,不如趁着封笔前,办场赏梅宴,请朝臣和家眷们都进宫来热闹热闹。” 萧乾知道这句话是试探,可他不在意,日久见人心,唐如玥会明白的。 意识到自己的状态过于戒备,唐如玥暗自深吸了一口气,放松下来,说:“也好,王爷到时带三个孩子多看看,好好教教他们。” 唐如玥若无其事,萧乾也乐得息事宁人,他站起身,拱手道:“太后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我相信王爷。”唐如玥道。 萧乾再次行礼,转身迈步离开。 直到萧乾出了慈安宫,南烛雪青才踏入大殿,服侍唐如玥去内室换下朝服,换上平常舒适的衣裙。 唐如玥坐在软凳上,任由她们拆下头冠发钗,重新梳了个轻松随意的发髻,脑中仍在复盘萧乾的一举一动。 她无奈地叹气,萧乾的野心她怎么会没察觉,她承认自己是在赌,萧乾能对上暗号,说明都是来自种花家,而且时代相近,她赌的就是现代教育的根深蒂固。 人是习惯性的动物,成年累月重复的认知,无论何时,都会影响人的判断和行为方式,少数极端仇视社会的特例除外,大部分人身上都会存在明显的现代教育痕迹。 唐如玥赌对了,萧乾属于大多数人中的一分子,付出的代价是她的身份也暴露了,尽管早晚会暴露,可心底还是会有些惆怅。 过了许久,唐如玥开口说道:“梅园中的梅花开了,是时候办赏梅宴热闹一番了,雪青,你去告诉贤妃她们,让她们准备下,七日后设宴款待百官。” “是,主子,朝中大人尽数参加,还是需要设定品级?”雪青问道。 唐如玥想了想,说:“朝中百官及家眷子女尽数参加,既要答谢百官,也是想借此机会寻几个合适的孩子,给几个孩子做个伴读。” 雪青默默计算了人数,说:“百官及家眷子女,人数众多恐怕要分开设宴。” 唐如玥嗯了一声,道:“男女分开,男宾那边由礼亲王陪着皇上和煜儿宸儿,女眷这边以贤妃为主,开宴前带着孩子们到哀家这儿请个安就好。” 雪青记下所有的要求,迈步出了内室,向着贤妃宫中走去。 宫中如今由三妃共管,雪青到达和坤宫时,贤妃正在跟德妃淑妃哭诉萧景宸受伤。 “宸儿这孩子从小到大,谨慎乖巧,从不做出格的事情,你们没瞧见他手上的伤,深的都快看见骨头了,晚上睡觉连翻身都不敢。” “我是真不明白,太后娘娘到底想干什么,如今大皇子坐上宝座,咱们的孩子都没有出头之日,还拘着他们干什么?” “我就是心疼,宸儿无端遭此大难,我……我真是太没用了,呜呜呜呜……” 贤妃说着抹起了眼泪,伤在儿身,疼在娘心,哪个母亲不疼孩子呢。 她虽然有一儿一女,可萧妤禾并非她所出,庄妃当年难产血崩而亡,她那时刚生下萧景宸不久,萧奕承就将孩子交给她一同抚养。 贤妃对萧景宸期望颇高,教育上极其严格,生活中悉心照顾。 唐如玥决定亲自教导孩子们时,贤妃反对得最激烈,险些闹得不可开交。 要不是唐如玥颇有才名,京中贵眷多有推崇,还有人称赞唐如玥六艺精湛,堪为君子。她也不会贪恋太后亲自教导,将儿子拱手相让。 “奴婢雪青给贤妃娘娘请安,给德妃娘娘请安,给淑妃娘娘请安,三位娘娘吉祥。” “太后有旨,劳烦三位娘娘筹备赏梅宴,七日后宴请文武百官。” 听到雪青的声音传来,贤妃眼泪秒回,立刻换上若无其事的笑容。 第111章 君子六艺 贤妃扯出一抹笑容,淡淡地说:“太后娘娘有旨,我等自当照办,不知太后娘娘准备宴请哪些人?” 雪青假装没听到她的吐槽,脸上挂着礼节性的笑容,淡淡地回道:“太后旨意宴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未免人多冲撞女眷,分开设宴。” “也好,如此倒是省去许多事端。”贤妃眉头舒展,看着南烛说:“男宾那边可要安排人手协助陛下?” 雪青抬头看向贤妃,她没记错的话,贤妃的弟弟宋元泽前几日刚入京,贤妃这是想要提携兄弟,她笑着说道:“太后托付礼亲王,协助陛下宴请百官。” 贤妃想到宫中的传闻,眼中闪过八卦的光芒,问道:“礼亲王回京后,倒是跟从前不太一样,跟太后娘娘的关系倒是融洽了许多,宴请百官这等大事,娘娘也托付给王爷,对王爷真是信任有加呢。” 那年她刚入宫,礼亲王意气风发,作为先皇唯二的皇叔,深受先皇信任,统管吏部和礼部,风头无二,连宁首辅都要避其锋芒。 谁知道转眼之间,礼亲王私囤兵马,意图谋反,在唐家和宁家的携手努力下,被赶出京城。 之后就没有听到过礼亲王的消息,贤妃还以为他不会再出现,可世事难料,先皇薨逝,礼亲王又一次进入权力的中心,成为了新皇的左膀右臂。 贤妃的想法,雪青怎么会不明白,她心中同样有疑问,主子明明对礼亲王心存戒备,今日礼亲王向主子请安后,她发现主子对礼亲王的戒备消弭不见,信任明显增加。 不管她内心如何猜测,雪青面色丝毫未变,语气平静地说:“女眷方面,太后的意思是有劳贤妃娘娘,辛苦您同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共同商议。” 贤妃瞟了雪青一眼,唇角紧抿,眼中满是失望,无力地摆了摆手,“太后娘娘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本宫跟两位妹妹就着手准备起来。” “奴婢告退。”雪青屈膝行礼,迈步离开。 贤妃扭头看着德妃,好奇地问:“妹妹瞧着,这是怎么个说法?” 德妃抿了下唇,侧目看了眼宋凝香,见她一脸八卦的样子,不由得好笑。唐国丈对她父亲有知遇之恩,唐李两家过从甚密,她在闺阁中时,常去唐家玩耍,对唐如玥也算是有些了解。 如今她为宫妃,唐如玥为太后,身为晚辈,无论如何也不该私下议论长辈的八卦,她道:“姐姐,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前朝的事情让太后娘娘自己烦心。” 贤妃明白她的意思,她们几人被封为太妃,本应该迁宫别居,太后看在孩子们还小,皇上大婚时日尚早,允许她们继续住在原有的宫中,她们在宫中的日子全靠太后支撑。 垂眸思索片刻,再次抬头,贤妃明媚如初,笑着说:“妹妹,宴会之事,不知妹妹有何高见?” 淑妃缩在一旁,如同隐形人,她心中清楚,她跟那两位不能比,太后愿意让她协理宫中事务,不过是看在她两个女儿的面子,她无子傍身,注定要在宫中蹉跎,自然越是低调,越能活得长久。 贤妃没有询问她的意见,淑妃也从不主动开口,心甘情愿地做个摆设。 德妃跟贤妃商议宴会的细节,新皇登基,首次重大宴会,若是出什么差错,有损新皇颜面不说,她们三个也会失去宫中协理的权柄。 唐如玥并不知道她们的心思,哪怕知道,她也不在乎,知人善用是管理者的必修课,否则事必躬亲,别说躺平,她非累死不可。 此时她坐在书房里,面前是南烛的师兄,一个容貌普通的中年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气息内敛,身量不高,除了臂膀魁梧些,看起来跟普通百姓毫无差异。 他抱拳道:“草民徐天展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唐如玥收回打量的目光,笑了下,说道:“徐先生请坐,来人,给先生看茶。” 徐天展面见太后前,南烛叮嘱了足足一个时辰,对宫中的礼节勉强有个概念,他又拱了拱手,谢过唐如玥,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南烛接过小宫女送来的茶盏,亲自给师兄奉茶,见徐天展大喇喇地坐在唐如玥对面,整个人几乎瘫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她悄悄踢了他一脚,瞪了他一眼。 徐天展忙直起身子,坐正后,开口道:“太后娘娘,不知我,草民要教的是哪位殿下,可否让草民见见?” 唐如玥看着他和南烛的互动,难得见到南烛如此幼稚的一面,她跟师兄的关系诚如她所言那般,关系极好。她笑着说:“明日一早,哀家让南烛带先生去见煜儿。” 徐天展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唐如玥又问:“先生与南烛师出同门,南烛对先生赞誉有加,常说先生内功深厚,武功高强,不知先生可曾收过弟子?” 徐天展拱手道:“不瞒太后说,草民自幼被师父捡回师门,在师门长大,草民不擅长兵器,精于内功,修炼内功心法,听师妹说,殿下想要从军,草民以为修炼内功只能保殿下性命,战场上,敌我双方,刀兵相向,兵器上自然是一寸长一寸强,若是太后无异议,草民想要让殿下修炼长刀。” 他明白太后有意考察,他也不藏私,直言不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萧景煜他没见过,但南烛给他的书信中,明确写明了萧景煜目前练功的情况和进度。 唐如玥听了他这话,侧头看他,见他面色认真,毫无半分敷衍的意思,心里安定,徐天展的武功多高她无从得知,至少这个态度是为人师表的样子。 “以先生的经验,煜儿修练有成需要几年,能否应对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唐如玥最关心的就是萧景煜的功课,是否会影响他的前程规划。 徐天展抿了下唇,稍加思索,然后回答道:“武功无止境,修炼乃是终生的课业,不过,若是只图自报,五年足以保殿下出入战场,如入无人之境。” “甚好,那就有劳先生。”唐如玥端起茶杯,以茶代酒,将萧景煜托付给徐天展。 南烛进来时,唐如玥刚好跟徐天展达成一致,见她进来,说:“南烛,徐先生的房间安排好了吗?在近卫那边拨一间院子给徐先生,以后让景煜跟着先生练功,御书房的课程也不能落下。” 徐天展跟着南烛离开了慈安宫。 唐如玥在纸上写下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礼书数都由唐敬宗教授,射御交由南烛带孩子们入门,最后一门乐,至今还没有遇到合适的人选。 第112章 身娇体弱的萧景义 不止乐理,琴棋书画,唐如玥也希望孩子们能有所涉猎,无须精通,浅尝即可。 四个小姑娘,原本跟随孔嬷嬷学习插花茶艺,如今孔念慈身殒,这两项课业也就告一段落。 如今课业步入正轨,是时候寻找合适的人选接替孔嬷嬷继续教导孩子们。 萧景煜的武功师父已经有了,徐天展也承诺五年后,他能有自保的能力,唐如玥又想到了威远将军项闻天。 南烛派去西北调查的人手还没回来,暂时还不清楚情况,京城这边倒是已经查清。 项飞燕入京后每日都去马场跑马,她自幼在西北长大,根本无法融入京中贵女的生活,只能每日去马场骑马散心。 那日项飞燕鼓起勇气上前行礼,确实是遇到了烦心事,项飞燕与礼部尚书家的嫡子指腹为婚,她已到金钗之年,再过两三年及笄之后,双方就要正式议亲。 偏巧这时候传出,礼部侍郎家的嫡子爱上了一个婢女,为跟那个婢女长相厮守,不惜同父母反目,扬言非婢女不娶,不然就去山上做和尚。 项飞燕想要退婚,她的继母不同意,礼部侍郎虽说比不上皇亲国戚,可到底是正三品,也算是门当户对,要是退婚,再想找这么好的夫婿,并不容易。 更何况,身为威远将军的嫡女,被一个婢女抢了夫婿,以后他们项家在京城就再也抬不起头了,综合种种,项飞燕的嫡母不愿解除婚约。 项飞燕想要向唐如玥求个恩典,请求太后替她解除婚约。 通过南烛的调查,唐如玥认为项飞燕并非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的性格,西北广阔天地成长起来的女子,不会甘心被困在内宅。 礼部侍郎家那个孩子,性情温和,未经世事,是个容易被人拿捏的,绝非良配。 唐如玥思前想后,决定借着赏梅宴,成全项飞燕,也算是给项闻天一个恩典,将来萧景煜入西北军,也算是有个由头。 没想到心血来潮做的赏梅宴,倒是无意间促成了解决婚约的契机。 翌日一早,唐如玥不到寅时就起身离开慈安宫,前往校场。 今日是萧景煜首次跟徐天展见面,她放心不下,总要亲眼看过,才能安心。 南烛雪青跟在她身后,前往校场。 徐天展刚好练完一套功法,正在跟萧景煜切磋,虽然徐天展跟唐如玥说他不擅长兵器,可真要是对阵,也不是萧景煜能够应对的。 唐如玥没说什么,站在一边观战,越看越觉得请徐天展来指导萧景煜是个绝佳的选择,萧景煜之前跟着宫中近卫练,不过是些基本功和拳法,别的他们也不会。 等到跟徐天展对打,高下立见,大道至简,徐天展一招一式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花架子,招招直奔要害。 萧景煜在力道和速度上都不如徐天展,步步后退,毫无招架之力。 眼看就要落败之时,徐天展适时收手,交手本意就是为了试探萧景煜的基本功,得到想要的结果,他自然罢手。 “殿下基本功扎实,可见平日里没少用功。”徐天展不吝夸赞,上手捏了捏萧景煜的肩膀和手臂,说:“殿下根骨悟性都是上佳,确实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萧景煜抹去头上的汗水,扬起笑脸问道:“师父,我看您刚才练的那套功法不错,今日咱们就练那个?” 徐天展微微一笑,道:“不可,殿下入门还需从头学起,就从打坐调息开始。” 萧景煜:“……” 是考验还是来真的? 徐天展见他纹丝不动,侧头看了他一眼,“殿下可有疑问?” 萧景煜抿了抿唇,目光瞥到唐如玥殷切的目光,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既然答应了祖母要勤学苦练,他就一定会做到,哪怕是打坐这等枯燥无趣的练功,他也会按照师父的要求去做。 他直接在原地盘腿而坐,双眸紧闭,开始打坐调息。 徐天展唇边浮出一丝笑意,听话又肯吃苦,师妹给他找了个好徒弟。他同样盘膝坐下,不时指点萧景煜呼吸的频率和方式,纠正他调息上的误区。 唐如玥又看了一会儿,打坐调息实在无趣,见二人教学相得益彰,她带着南烛雪青回了慈安宫。 用过早膳后,唐如玥前往勤政殿,萧景羲登基后,仍由她垂帘听政,如今国丧已过,是时候该册封先皇的遗孀。 抵达勤政殿时,萧景羲正在殿外等候着她,见到唐如玥,请安行礼后,说:“祖母,听闻二弟有了新的练武师父,祖母想必是从校场过来,不知新师父武艺如何?” 唐如玥看了他一眼,搭着雪青的手走上玉阶,问:“皇景煜的新先生是南烛的同门师兄,武功高强,哀家瞧着景煜很是喜欢。皇上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萧景羲握了下拳,道:“孙儿也想学武,请皇祖母恩准。” 唐如玥皱着眉,盯着他看了许久,见他神色认真,问:“皇上每日上朝,还要跟随先生们学习,时间本就紧张,还要学武?” “是,皇祖母,孙儿想要学武,不过孙儿并非想要上阵杀敌,而是希望强健体魄。”萧景羲点头,期盼地看着她。 唐如玥听后一愣,然后一脸恍然的模样,问:“你想好了吗?” “当然。”萧景羲道,一脸郑重其事的模样。 唐如玥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也好,皇上若是起得来,就跟景煜一起练,生命在于运动。” 自从萧奕承那个混球,给萧景羲下毒后,他的心脉就比常人要弱上几分,刚入冬时,气温骤降,萧景羲就病了,太医院医治了半月,才彻底痊愈。 唐如玥私下询问过太医,也召林若甫入宫请教,共同得出的结论就是那次中毒虽未产生致命的影响,却伤了根本,致使萧景羲的身体比起常人要弱上许多,若是不精心照顾,日后生病就成了家常便饭。 为此,唐如玥特意召回了林若甫,作为萧景羲的专属太医,为其调理身体。 萧景羲心中高兴,脸上写满愉悦二字,直到上朝,仍维持着这份好心情,反倒让下面的百官摸不着头脑,胆战心惊地开始朝会。 第113章 重返朝堂 宣礼内侍高声宣读着册封旨意,尊唐如玥为太皇太后,钦定徽号为“昭圣慈寿康宁安懿敦慧温良恭简宣仁太皇太后。” 先皇元后宁妙仪尊为圣母皇太后,贤妃德妃淑妃尊为太妃,因皇上年幼,尚未亲政,后宫空置,免于移宫另居。 萧景羲给六个兄弟姐妹都做了册封,萧景煜被封为瑞亲王,萧景煜被封为福亲王,萧妤禾为宁和长公主,萧星洛为颐和公主,萧锦铱为安和公主,最小的萧清韵嘉和公主,并给他们赐下府邸,等到年满十五岁后,便可离宫建府。 除此之外,对皇亲国戚,也做了封赏,尤其是礼亲王萧乾,加封为铁券亲王,今后只要不谋反,他就是当之无愧的权贵第一人。 相比之下,宁首辅和唐国丈的封赏就要逊色许多,唐国丈已有国公爵位,萧景羲便赏了世袭罔替,永不降位,而宁鸿基作为当朝首辅,得到的是加封其夫人为一品国夫人。 册封的圣旨,标志着大夏正式步入了宣和时代。 封赏之后,接踵而来的就是罢黜。 经过几个月的探访,清查,萧乾总算把皇室宗亲的那些龌龊事查的一清二楚。 萧景羲看着长长的奏折,清楚罗列出那些皇室宗亲干出的龌龊事儿,不止是卖官鬻爵,侵占百姓耕地,他们还贪污赈灾银款,欺男霸女,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 他们一手遮天,阻断百姓向上求告的路,让他们无处诉冤,甚至还派了家中的护卫将逃出生天的百姓全部截杀,事后,还伪造成拦路抢劫的盗匪。 装模作样地出兵剿灭了附近山上的山民,矫造证据,伪装成盗匪的窝点,然后再向上报送功绩,获取奖赏。 萧景羲瞳孔巨震,不敢相信奏折上所列的条条罪名,竟然都是出自他的长辈亲戚,大夏萧氏皇族,本应爱护百姓,为他们撑起一片盛世,没想到他们竟然成了国家的蠹虫,正在毁掉大夏百年的基业。 初到大夏,唐如玥还在疑惑,大夏已然数百年,始终保持着盛世繁荣,实属难得,没想到不是特例,而是被有心人蒙在鼓里。 萧奕承也好,原主也罢,他们所看到的都是粉饰后的太平,是和亲王萧泰想要让他们看到的世界,而真实的情况,大夏百姓受尽盘剥,皇亲国戚,地方官员,上下勾结,狼狈为奸,俨然成为无冕的皇帝。 唐如玥将奏折狠狠地扔了下去,奏折落到地上,白纸黑字散落在百官面前。她脸上像是结了冰,寒意凛然,道:“诸位都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平日里一个个都智计卓绝,没想到都被久病成疾的礼亲王玩弄于股掌之中,真是笑话。” 宁鸿基捡起地上的奏折,目光快速在奏折上移动,每翻一页,脸色就白上一分,等到全部看完,他的脸色惨白如同死了三年的尸体。 他沉下脸,郑重地说:“太后,陛下,请恕罪,臣身为首辅,失察至斯,实在无颜以对,臣恳请亲自清查各地官员,直到大夏再无蠹虫。” 吏部尚书范誉国站在宁鸿基身后,眼角余光瞟着他手中的奏折,脸色黑得如同锅底一般,宁鸿基把奏折递给他,细看之下,他更加心惊,官员考核是吏部的职责,如今这岂不是明晃晃地打他的脸嘛。 老范心里苦啊,派出去巡察各地的那群废物,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事儿,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回报,难不成都被人收买了不成。 想到这里范誉国心中一紧,该不会他猜对了,他手底下那群小子,真的收了人家的钱财,贪赃枉法…… 范誉国呼吸一滞,胸口憋的生疼,他迈步走出队列,双膝跪地,高举笏板,向皇上和太后谢罪。 “太后恕罪,陛下恕罪,臣身为吏部尚书,肩负考核官员的重责,如今出现如此重大纰漏,臣罪该万死,请陛下和太后责罚,臣万死难辞!” 吏部侍郎及属官连忙出列,跟着范誉国跪在大殿上。 萧景羲气得满脸通红,扭头看向身后的唐如玥,按他的想法,恨不得将这些统统拉出去砍了,食君俸禄为君分忧,他们就是这样为君分忧吗? 唐如玥看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她淡淡地开口道:“事已至此,哀家便是砍了你们,也无济于事,宁首辅的请求,哀家准了,即日出发,哀家倒想看看,这大夏的江山到底烂到什么程度。” 宁鸿基拱了拱手沉默不语。唐如玥不等他回答,继续说:“哀家历经三朝,从未见过如此滔天大罪,哀家要感谢诸位臣工,给哀家和皇上一个见证历史的机会,罪恶昭彰,却无人知晓,一手遮天,都不足以昭示萧泰等人的罪行累累。” “礼亲王。” 听到唐如玥唤他,萧乾赶紧出列,低沉的嗓音平静地回道:“臣在。” “酌令礼亲王会同刑部,大理寺三堂会审,涉案皇室宗亲、各地官员一律收监,押送进京候审,巡防营及京畿大营伺机调遣,定要给哀家和皇上查个水落石出。” 萧乾面无表情,领旨谢恩。 “宁鸿基。” 宁首辅抬起头,高声回道:“罪臣宁鸿基在此。” “封宁鸿基为巡按监察,代天子巡狩,天下生民休戚,吏治诚否,系于卿一身,所按藩王大臣,府州县官诸可考察,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四品以下无需上奏,允便宜行事。” 唐如玥俯视宁鸿基,目光中充满探究和考量,郑重地叮嘱道:“首辅大人年事已高,哀家本不愿劳烦老大人,可如今这形势,哀家和皇上能够信任依靠的也只有首辅大人。” 宁鸿基伏地叩首,向太后和皇上谢恩辞行,“太后皇上请放心,臣为大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在所不辞,臣定会肃清吏治,还大夏清明。” 萧景羲走下龙椅,亲手扶起他的外祖父,再三叮咛,“吏治虽重,老大人还需保重身子,朕尚且年幼,朝政不通,尚需老大人帮扶指点。” 宁鸿基本来抱着必死之心,听到他的话,浑浊的眼眸渗出了几分湿意,他拉着袖子在眼角抹了抹。 “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第114章 唐国丈致仕 萧景羲并未重罚吏部官员,在宁鸿基巡察归来前,他们都算是戴罪立功,仅做罚俸一年。 朝堂上因为此事平静了许久,所有人都在等待宁鸿基巡察的结果。 唐如玥也同样在等待宁鸿基的调查结果,她相信宁鸿基不会让她失望,如今皇位上坐着的毕竟是他的亲外孙。 下了朝,唐如玥单独留下宁鸿基、范誉国、萧乾以及她的父亲唐国丈,商谈吏治革新的具体方案,又留了他们一同跟萧景羲用了午膳。 范誉国心怀感激,对萧景羲越发忠诚。 他本以为今日过后,最好的结果也是罢官回乡,没想到陛下不计前嫌,留他用膳,还让他主理吏治革新。 范誉国心头的阴霾散去,焕发精神,昂首挺胸地出宫回了吏部衙门。 宁鸿基与萧乾先后离开,比起满面红光的范尚书,这二人的脸色可谓是灰败,宁鸿基是因为巡察全国,萧景羲为表心意,特意安排了禁军副统领傅杉带一队近卫随行护卫他的安全。 可宁鸿基心底还是惶恐不安,萧乾查出的事情太大,大到连他都没想到会出现如此大的纰漏,听太后的意思,这样的事情如此查出来的还只是冰山一角,水面之下还不知潜藏着怎样的危机。 身为清流世家,宁鸿基早已看淡生死,他并不在乎自身的安危,而是为大夏的百年基业惶恐,为皇位上年仅六岁的外孙忧惧。 萧乾此时也同样不好过,唐如玥让他三堂会审,可刑部也好,大理寺也罢,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一味推诿,试图拖延案件审理的进度。 皇亲国戚,宗室近亲,其中有不少都是他的长辈,内里相互勾连七拐八弯的血缘关系,更是让人烦不胜烦。 自从他开始彻查宗室,礼亲王府的门槛都换了三条,每天上门求情拉关系攀亲戚的,简直数不胜数。 萧乾已经多日不曾回家,住在宗人府衙门里面,恨不得每日抱着祖宗牌位睡觉。 站在刑部衙门外的萧乾,再一次在心底问候唐如玥全家。 此时的唐如玥丝毫感受不到萧乾的问候,面对慈爱的父亲,她咽了下口水,艰难地说:“父亲真的决定致仕?” 唐国丈看着她,目光中充满怜惜和不舍,他年事已高,若非每日上朝能见到幺女,他早就想要致仕,从前萧奕承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他担忧女儿孤儿寡母受人胁迫,十几年如一日,勤勉谨慎。 如今女儿已经是太皇太后,他也是要做曾祖的人了,是时候退居二线,将位置留给年轻人。 只是看到女儿眼中的不舍,他心中又有一丝松动,说:“老臣年事已高,孙儿们都已通过科考,入翰林院学习,用不了几年唐家的孙辈便可在朝堂上独当一面。况且你三位兄长两个弟弟都在京城,我要是不致仕,他们如何能出头,本朝的规矩,父子不同阁。 我要是占着位置,他们如何能入阁拜相,有朝一日,我要是驾鹤仙去,他们官位低微,又如何能帮的上你,总不能指望你的子侄来给你做帮手啊。” 唐如玥内心清楚,父亲的选择是正确的,她也不忍父亲年近古稀还要为她奔波,父亲早该含饴弄孙,颐享天年,就是因为担心她,才迟迟放不下。 已然做了祖母的唐如玥,在父亲面前,依然如同小女儿般撒娇,“父亲致仕后,时间空余,可要跟母亲常常进宫看女儿,大哥他们最坏了,上次我留母亲在宫中小住,不过三日,大嫂就来抢人,他们真是太过分了。” 唐国丈看着女儿,唇角上扬,女儿嫁入宫中二十余年,身份虽然尊贵,可早早守寡,寡母带着幼子艰难生活,好不容易熬出头,萧奕承那个不争气的,竟然被人害死,留下他的母亲孤零零一个人在深宫内院。 每每想起,他都后悔,当年就应该据理力争,以唐家的权势,想要抗旨拒婚本也不算大事,他的幺女受尽万千宠爱长大,却有一颗体贴善良的心,她不忍父兄为难,亲手接下了入宫的圣旨。 他的幺女,是世界上最懂事的孩子。 唐国丈心酸,眼眶泛红,强忍着泪水,安慰她道:“太皇太后朝事繁琐,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不要太过操劳,知人善用,莫要事必躬亲,等过完年,让你母亲进宫陪你住上一段时日,免得你跟个孩子似的,告你大哥黑状,都是做太皇太后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借着喝茶的动作,温热的水汽掩盖了唐如玥眼中的泪滴,她期盼已久的父母,对她疼爱有加,兄长弟弟们都惦记着她,时不时往宫里送各种稀奇的玩意儿,能够有一个温暖和睦的家庭,是她两辈子的期望。 她垂下双眸,说:“父亲保重身体,女儿如今别无所求,只希望您跟母亲能够身体健康,长命百岁,长长久久地陪着我就好。” 唐国丈听出她话语中的担忧,宽慰她道:“放心,我同你母亲身子骨硬朗得很,总要看着咱大夏国泰民安,你们都过得幸福安稳,我们才能闭上眼睛。” 唐如玥又问:“父亲想要何时致仕?” “年后。”唐国丈想了想,又说:“宁鸿基此次出京,只怕没有三年五载回不来,首辅的位置总要有人暂代,你兄长有心搏一搏,老夫也不想挡了他的路。” 唐如玥心中首辅的人选确实有她大哥唐如瑾,不过此事还未跟萧景羲商议,她说:“大哥在内阁大学士的位子上多年勤勤恳恳,是时候往上动一动。” 唐国丈捻着山羊胡,笑而不语,涉及内阁升迁,为避嫌,他不便开口。 想要实现唐如瑾的首辅之路,他们需要铺垫谋划的还有许多,如今唐家在朝堂上权势鼎盛,身为后族的宁家首当其冲,利益相冲,势必会在朝堂上设计阻拦。 此次宗亲贪腐案涉及人员众多,朝中地方空出的位置多了许多,各个势力对这些位置虎视眈眈,宁鸿基离京后,首辅的位置就会成为众人争抢的首要位置。 第115章 官员的择选标准 即使是唐如玥也无法轻易干涉朝中的人事变动,人们常说加官晋爵,却不知道爵位好晋,官位难加。 朝中的官位就那么多,每个位置都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想要江山永固,就要学会平衡,朝中的世家不止有唐家,清流也不止宁家,一味偏袒,为自家输送利益,那是蠢人才会干的事儿。 宁鸿基此次离京巡察,必定会触动各方势力的利益,料想未来一段时间内,清流一派在朝堂上都会颇受掣肘,若想朝堂平稳,唐如玥定要为清流多些扶持。 这也是她暗示萧景羲施恩范誉国的原因,她扮了白脸,皇上自然就要去扮上红脸,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得,施恩也要分时候,在合适的时机才能获得臣下的忠心。 京中趋炎附势之人颇多,清流受创,唐家她的父亲又要致仕,皇室宗亲因萧乾清查,如今也是暂避锋芒,行事收敛了许多,三方相互制衡,寒门学子倒是有机会出人头地。 萧景羲的想法跟唐如玥相似,他继位不久,朝堂上对外戚和宗亲多有依仗,不管是他外祖宁鸿基,还是曾祖唐怀敬,哪怕是萧乾都不只是忠于皇帝。 寒门学子则不同,他们寒窗苦读,历经乡试、会试、殿试,层层搏杀,才能金榜题名,跻身朝堂,若论对皇帝的忠诚,他们比其他人都更加真实。 唐国丈离宫后,唐如玥没有惊动旁人,带着雪青南烛,去了乾和宫。 萧景羲正在批改奏折,分析中书提供的策论,如今他还未亲政,朝政大多是由唐如玥和中书在处理。 唐如玥进门时,看到萧景羲认真地伏案誊抄,逐一列出中书策论中的不合理之处。 满星瞟到唐如玥的身影,刚想屈膝行礼,却见唐如玥伸出食指,竖在唇边,他垂眸悄然退后半步。 唐如玥走到桌边,看着萧景羲,落笔苍劲有力,初现风骨,听闻萧景羲每日都要练上一两个时辰的书法,现在看来颇有成效。 萧景羲沉浸在奏折之中,头也没抬,道:“满星,磨墨。” 满星想要上前,唐如玥伸手阻止了他,亲自取水,捏着墨锭细细地研磨起来。 过了许久,萧景羲执笔蘸了蘸,丝毫没有发觉,直到落笔时,手下的触感与平日完全不同。 他开口道:“今日研墨的方式倒是不同,满星,你何时……” 抬起头,他看到唐如玥愣了一秒,站起身向她行礼,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孙儿一时入神,没察觉……” “无妨。”唐如玥打断萧景羲告罪的话,转而问道:“近日奏折颇多,皇上还需保重龙体,莫要因小失大,伤了身子,奏折总是批不完的。” 萧景羲上前扶着唐如玥坐下,接过满星端来的茶盏,手背碰了碰杯壁,确定温度适宜,才放到唐如玥手边。 他说:“内务司新送来的碧螺春,跟祖母平日里喜欢的瓜片不同,更适合冬日,祖母尝尝看。” “好。”唐如玥拍了拍他的手臂,说:“别忙了,快坐下,祖母有事跟你说。” 萧景羲在一旁坐下,侧头看着唐如玥,问:“祖母,可是想要说首辅空缺之事?” 唐如玥脸上浮现笑意,悉心教导了这么久,萧景羲如今对事态的判断,远超过往。目光中带着赞赏和认同,她说:“不错,皇上对首辅的人选有什么想法?” 萧景羲笑了下,说:“祖母,舅祖出身唐家,与祖母一脉相承,坐上首辅的位置,必定会成为孙儿的助力。” 唐如玥没有说话,眼神示意他继续。 萧景羲会意,继续说:“外祖离京,清流损失惨重,想要再推举出一个名望声势能够与外祖相比的,可选择的余地并不大。世家和清流都以外戚为首,孙儿更倾向于寒门出身。” 能够不受亲缘影响,萧景羲如今越来越有帝王的模样,唐如玥唇角上扬,道:“皇上思虑缜密,哀家也认为寒门更加适合,朝堂上三方平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宁首辅身上,咱们可以趁机好好筛选。” 萧景羲的选择跟唐如玥的猜想一致,经历过萧奕承下毒,萧泰逼宫,以及皇亲宗室犯下的累累罪行,他对皇亲国戚的信任已经荡然无存,若非确信,他绝不会将首辅的职位轻易交托给任何人。 朝堂上空缺的职位不少,萧景羲和唐如玥反复推演,商定了足足两个时辰,才敲定各个职位的人选。 唐如玥看着新鲜出炉的官员名录,又说:“明年开设恩科,皇上不如微服出宫去瞧瞧,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要知道很多有真才实学的学子,未必真能通过科考。 科考多以四书五经策问为主,朝堂上如今不缺擅长引经论据的官员,缺乏的是实干的官员,尤其在农业,水治,经商,惠民等方面更是缺乏人手,皇上不妨从这个方向去择选人才。” 四书五经并非不好,全信书不如无书,书中自有黄金屋,自有颜如玉,可书中却永远无法解决百姓们的生存。 赶考的学子来自全国各地,即使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会对地方上的官员治理和百姓生计毫不知情,从他们口中得到的信息,远远超过宁鸿基去各地巡察。 萧景羲看向唐如玥的目光中带着疑惑,问:“殿试时,孙儿不是有时间询问他们,为何还要特意出宫去寻?” “殿试通常会问些什么,有哪些人在场,皇上想过吗?” 听到唐如玥的问话,萧景羲反应过来,说:“祖母的意思是,殿试上人多嘴杂,学子们定然会给出让朕满意的答复,而并非出自真心。” “不止如此。”唐如玥敛去笑容,说:“正如祖母刚刚所说,科考考的是四书五经和策问,多是治国之策,而非治民之策,百姓生活多苦,学子们也许会私下谈论,却绝不会在殿试上吐露半分。” 唐如玥见萧景羲陷入沉思,又说:“皇上可知,地方官员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萧景羲摇头。 唐如玥接着说:“地方上缺乏的是具备实操能力的官员,比如说治理水患,又比如说提高粮食产量,还有贸易经营,诸如此类改善民生的才能,才是地方官员应具备的能力。” “可是,朝廷下派的官员,不就是为了治理地方吗?” 萧景羲不懂,朝廷派遣的官员真的如此不堪吗? 第一百一十六 商人的伟大与疯狂 唐如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皇上觉得该如何治理?” 萧景羲不明白她的意思,思考许久后,说:“先生讲过治国如烹小鲜,恰到好处,不可过头,亦不可缺位,孙儿想来地方治理也是如此。” 唐敬宗教导并无过错,儒法道皆有其治国的良策,于大国适用,对地方县乡治理却并不合用,国家治理需要制衡,地方需要的是及时处理,响应百姓所求所急所需。 两者不可相提并论。 唐如玥没有否定萧景羲的想法,笑着说:“本朝重农抑商,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可在地方,商人反而备受推崇,皇上想过为什么吗?” “因为商人有钱?”萧景羲回道。 唐如玥笑了笑,说:“对于百姓而言,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就会尊重谁,固然受环境影响,百姓过上好日子后,会选择让后代读书,谋求仕途前程,可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生活更好。” “祖母的意思是说,百姓想要的是能够及时解决他们生计的官员,而非是治理国家的能臣。”萧景羲再次陷入沉思。 他心底并不认同唐如玥的想法,可隐约觉得她说的才是现实。 唐如玥点头,表示认同,接着说:“纵观历史,各朝各代商人的社会地位都不高,究其根本是不希望百姓逐利,导致良田荒废,民以食为天,若是人人都去经商,那谁来耕地,保证大家能吃上一口饭呢。 可若是因此就一味的打压商人,致使流通受限,贸易停滞,各地封闭不前,市场逐渐就会被固化,百姓只知种田,无人织布种茶,物资又会极度匮乏。 商贾的管理讲求的就是适度,在保证贸易流通的前提下,可以给商人一些限制,比如禁止他们以银钱换取劳役,禁止他们盘剥农户等等,这里的适度就是地方官员,需要根据经验和各地环境不同而自行设定。” 萧景羲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萧景宸,他的梦想就是成为天底下最大的商人。 父皇和皇祖母都没有同意他的想法,原因就是皇室子弟不能与百姓争利,皇室一旦插手商贾经营,不可避免的会形成行业垄断,低买高卖,榨取最大利益。 到时候市场完全被皇室子弟左右,也就变成祖母所说的没有流通,成了一摊死水。 “若是如此,咱们鼓励经商,提高商人的地位,岂不是能够促进经济繁荣,百姓能过得更好吗?”萧景羲问。 唐如玥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说:“那也未必,商人逐利,钱帛动人心,一味地鼓励,助长商业氛围,你有没有想过商人之间彼此竞争,最后造成的结果会是怎样?” 萧景羲的想法很简单,既然经商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就大力鼓励经商,百姓都富起来了,国家自然会强盛。 他皱着眉头,问出心中的疑问,“商人竞争多了,市场不是会更活跃吗?” 唐如玥侧头看着他,说:“事事都要有度,商业是解决百姓生计的捷径没错,可是先祖们的担心并非全无道理,人人都去经商卖布,谁来种桑养蚕,谁来织布缫丝,难道要去其他国家采买吗?若是有朝一日,他国与我大夏起了刀兵,贸易一断,岂不是被人拿捏了命脉。” 萧景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孙儿明白了,钱帛动人心,利益催人命,如果不加限制,任其野蛮生长,无论是商业还是农业,最终都会失控,反而损害了百姓的利益。” 见唐如玥眼中满是鼓励的神色,萧景羲继续说道:“孙儿筛选的人才,不仅要精通实务,还要具备对各行各业的判断能力,最好能熟知各行各业的利弊,如此一来,无论发生任何状况,都能第一时间解决。” 唐如玥见他理解自己的意思,继续说:“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在信任臣下的同时,也不能忘记亲自验证,只有时刻掌握最真实的信息,才不会被人蒙蔽,成为权臣的提线木偶。” 事物都有两面性,人也是如此,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是一成不变的。 就像唐家,唐国丈是唐如玥的父亲,疼爱女儿,不会做出对女儿不利的事情,可是世家的存在本就与皇族相互掣肘,要说那些百年世家没有野心,连唐如玥都不敢相信。 世事难料,国泰民安天下太平,自然没有人会轻举妄动,可一旦出现变动,或是战火再燃,国家陷入生死存亡之际,那些隐而不发的野心就无法再压抑。 以唐家来说,如今的家主是唐如玥的父亲,下一任的家主是唐如玥的兄长,关系紧密,可有朝一日,他们都不在了,又或者唐如玥不在了,唐家是否还会效忠皇族。 再比如萧景羲的外祖宁鸿基,年少时也是热血毒舌的激进狂生,如今为人所知的却是古板守旧。 世间有多少人,最后都活成了自己厌恶的样子,受现实所迫,不得不顺应环境,迎合权威,活生生把自己变成讨厌的那副模样。 哪怕是萧乾查出的那些贪官污吏,卖官鬻爵的皇室宗亲,他们最初踏入朝堂,或许也没有想过会走到今日的地步,谁年轻时还没有一颗报效朝廷,救国救民的伟大梦想呢。 即便是寒门学子,有朝一日,位极人臣,也难保不会产生变化。 史书上,诸如此类的案例,不胜枚举。 萧景羲总算明白,最近这段时日,唐如玥总让他读史书,原来就是为了告诫他,不要依赖权臣,行差踏错成为傀儡皇帝。 他看着唐如玥,目光柔和,说:“孙儿可是要成为一代明君,青史留名,让后辈子孙提到孙儿,都心生尊崇敬畏的,如此,方不枉皇祖母悉心教导。” “好,祖母等着看你成为万国之主的那天。”唐如玥说。 萧景羲主动转换了话题,询问唐如玥有关明年恩科的相关事宜。 明年的恩科是他继位后的第一科,不止关系到朝中官员的备选,还关系到天下学子士族对他的期望。 即使尚需几个月才筹备,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唐如玥将自己所知倾囊相授,结合自己垂帘听政的经验,提出了许多改进的建议。 揭开大夏百年盛世的恩科改革,就这样悄然萌芽。 第117章 赏梅宴(1)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之间,就到了赏梅宴当日。 宫中寅时就开始忙碌准备,承和殿内外宫女内侍流水般往来穿梭,如同巡游的沙丁鱼。 这是萧景羲登基后第一场大型宫宴,所有人的格外重视。 承和殿。 是宫里历来举办朝宴的地方。 往日里只有番邦来朝,或是帝王寿辰才会在此举办宴会。 这次因是萧景羲首次设宴,加之唐如玥有心为七个孩子择选伴读,特意准许朝中百官不分官阶,皆可赴宴。 从前这样的宴会,前来赴宴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没有诰命在身的家眷是没有资格前来赴宴的。 很多官员此生都没有机会入宫赴宴,这次也算是格外开恩。 正因为如此,这次宴会的参与人数之多史无前例。 贤太妃早早来到承和殿,盯着宫人布置摆放,桌椅器皿,鲜花摆件,每一样她都亲自过目,不容半点马虎。 淑太妃负责宴会的膳食,也同样一早就去御书房,反复核对材料,确定菜品,尤其是宫中几个主子的忌口,更是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直到所有御厨都牢记在心才罢休。 德太妃先是去梅园,见梅花大多已盛放,叮嘱花房管事,派人盯牢梅园,防止有人私自闯入摘取梅花,接着又去了梨园,观看舞姬和伶人的剧目。 宫内异常热闹忙碌,各司管事不时地出现在甬道上,各个都步履匆匆,疾驰而去。 最后一丝阳光消散在天边时,宫中亮起了华丽繁复的梅花灯,宾客们接踵而来。 权臣与勋贵互相恭维,低阶的官员伺机攀附上峰,男人们各自寻找着想要结交的目标交谈。 各家的夫人小姐们盛装出席,打扮正式又隆重,哪怕是微末的小官,也竭尽所能,拿出最好的状态。 皇上和太后、太皇太后都还没到,大家都很放松。 不少人家带着家中适龄的儿女出席,想要在宴会上露露脸,寻找合适的人家。 皇上如今年纪尚幼,且不是高门闺女都想入宫,寻个养样貌好,性情温和,身份高的夫婿,更符合大多数高门闺女心中的良缘。 也有不少人家选择带上家中幼女幼子,想要碰碰运气,争取一个青云直上的机会。 虽说给皇子公主做伴读,算不上什么好差事,宫里面人心复杂,别看皇子公主们年纪小,可他们见识多,宫中折磨人的手段更是棋高一筹,有多少宫女内侍被磋磨得不成人形。 太皇太后和太后在宫中都颇有仁厚贤良的名声,从不苛待宫人,可宫里那么大,总有看不到的地方。 谁知道这几位小主子到底是什么性子。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愿意赌一赌,博个前程。 贤太妃,德太妃和淑太妃三人早早来到了承和殿,她们三人第一次操办如此盛大的宴会,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未免有人借机生事,三人特意提前到场,震慑有心之人。 等到大家都坐下,内侍扯着公鸭嗓高呼: “皇上驾到——” “太皇太后驾到——” 众臣起身行礼,除了几个辈分极高的皇室宗亲,其他人都跪下迎接圣驾。 萧景羲扶着唐如玥在凤椅上坐下,然后,他转身坐到龙椅上,摆手让跪着的百官起身。 众人坐下后,萧景羲笑道:“先皇薨逝,宫里冷清了许久,朕初登大宝,还是第一次设宴,朕和太皇太后今日与众臣共欢,只谈风月,不谈国事。” 唐如玥也说道,“正是,我们祖孙老弱,有劳众位臣工帮扶,今日设宴一则答谢百官,二则哀家也想给几个孩子寻个合适的玩伴,宫中如今人口少,孩子们难免孤寂,要是有个伴儿,也能多些生趣。” 萧乾蹙眉道,“皇上如今虽未亲政,可到底是九五之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伴读还是免了。” 唐如玥笑道:“皇上亲政还早,如今也不过是跟着几位先生学习,四书五经民生策论这些旁人也学得,再说了,伴读也不过是督促皇上用功罢了。” 萧乾抬头看了唐如玥一眼,垂头不语。 萧景羲也表态道:“皇叔祖有心了,朕选伴读,也不过是多个人说说话,不会有什么影响。” 萧乾都默许了,其余的皇室宗亲更不敢插嘴。 宁棠柏起身行礼,问道:“许久不见太后娘娘,不知道她身体可有好转?” 萧景羲也很久没有见过他的母后,自从萧奕承薨逝后,宁妙仪就把自己关在寝宫里,足不出户。 连萧景羲的册封大典,她都没有出席,仿佛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她在意的人或事。 要不是御医每日前去请脉,只怕连她的生死都无法知晓。 提到宁妙仪,唐如玥也感到头疼,她万万没想到,宁妙仪对萧奕承竟然是真爱。 宫中最大的恋爱脑不是萧奕承,而是皇后宁妙仪。 想到那次与宁妙仪的谈话,唐如玥神色一凛,难不成宁棠柏也是为那件事而来。 唐如玥没等萧景羲说话,笑着道:“宁爱卿兄妹情深,妙仪身子不适,不便出席,有劳爱卿惦记。” 宁棠柏自然清楚自家妹妹的真实情况,妹妹以死相逼,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道:“太后与先皇伉俪情深,先皇骤然离世,她深受打击,臣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皇上和太皇太后应允。” 萧景羲不明所以,侧头看向唐如玥,目光中带着疑惑不解。 唐如玥叹了口气,看来还是逃不过,宁妙仪真是冥顽不灵,可怜两个孩子……她敛去笑容,语气严肃地说:“宁家深受皇恩,宁爱卿的合理要求,哀家自当应允。” 言下之意,不合理的要求,就不要再提。 宁棠柏如何听不懂,可是他的小妹,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不管,只好开口:“臣代幼妹请求皇上和太皇太后,准许臣妹前往皇陵,为先皇守陵。”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当朝太后自请守陵,抛下一儿一女,甘愿守着陵寝了却残生,史书上该如何记载。 大夏以仁孝治天下,宁妙仪此举,等同于控诉萧景羲不孝。 萧景羲瞳孔巨震,无助又难过,看向唐如玥的目光如同被抛弃的小动物。 他的母后……竟然……不要他了。 第118章 赏梅宴(2) 唐如玥脸色变了变,宁妙仪竟然要给萧奕承守陵,她倒是鹣鲽情深,让萧景羲以后如何面对天下万民。 她现在恨极了恋爱脑,他们的世界里爱情就是全部,根本不会考虑子女父母的感受。 宁妙仪借着如此盛大的宴会,逼着萧景羲成全自己的情意。 她半点没有顾忌母子情分,更没有替萧景羲考虑过半点,今日百官汇聚一堂,萧景羲进退维艰,同意,也是不孝,不同意也是不孝。 往后千秋万代的历史中,无论萧景羲做出怎样的政绩,哪怕是一统天下,走向共和,都无法洗掉身上牢牢刻下的“不孝”二字。 没有人会记得他的功绩,只会记得他是个不孝的皇帝,逼着亲生母亲自请守陵,即使这个要求本就是宁妙仪自己提出来的。 宁妙仪,好狠的心啊。 唐如玥站起身,纤细素白的手轻轻落在萧景羲的肩膀上,安抚他即将崩溃的情绪。 目光牢牢锁定宁棠柏,一字一句地问道:“宁妙仪不止是宁家的幼女,还是大夏的皇后,皇帝的生母太后!” 宁棠柏垂着头,不敢直视唐如玥审视的目光,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太皇太后明鉴,臣妹入宫十余年,为皇家养儿育女,管理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臣妹对先皇情深义重,若非如此,宁家的女儿也并非一定要入宫。” “放肆!” 唐如玥端起手边的茶杯,用力摔在地上,溅起的茶水带着黄绿色的茶叶,氲湿了宁棠柏的朝服。 萧景羲连忙站起身,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担忧地看着她胸口剧烈的起伏,气得指尖颤动。 眼眸中的惊惧感染了唐如玥,她摸了摸皇帝的脸庞,眼圈泛红,一滴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滑落。 她声音颤抖地说:“皇上背负天下,何人背负皇上,哀家的羲儿啊……” 萧景羲嘴唇颤抖,“祖母,祖母别难过,孙儿无妨,孙儿是长孙,是弟弟妹妹们的长兄,孙儿能为咱们遮风挡雨,不会任人欺凌。” 唐如玥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捏着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看着宁棠柏,神色凛然不威而怒。 “宁大人,令妹想要守陵,哀家可以应允,请令妹自请废后,大夏没有守陵的皇后,只有殉葬的妃嫔。” 宁棠柏伏跪在地上,平举双手,道:“太皇太后开恩。” 唐如玥冷笑,人性都是自私的,他口口声声求自己开恩,他们又何曾顾忌过半点亲情。 不过是仗着宁家清流的名头,加上宁鸿基离京在即,伺机要挟罢了,本就是利益驱使,偏要打着情分的旗号。 萧景羲张了张嘴,想要出声质问宁棠柏,却被唐如玥伸手拦住,“祖母……” “羲儿不要开口,记住,你是皇帝,绝对不能留下骂名。”唐如玥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唐怀敬和萧乾相继起身,想要阻止事态继续发展,全都被唐如玥的眼神制止。 一时间,大殿之上,寂静如同坟墓。 宁棠柏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洇湿,原本深蓝色的朝服变得浓黑如墨。 他知道自己今日的行为冒犯皇家威严,触动了唐如玥的逆鳞。 可他也无可奈何,有些事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为。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许久,唐如玥终于开口,她说:“宁棠柏,你宁家是要造反吗?” 宁鸿基尚算头脑清醒,分得清主次轻重,虽有些古板守旧,在大是大非上却不曾行差踏错。 没想到儿女都不成器,女儿是个恋爱脑,儿子是个糊涂蛋。 今日当着朝廷百官的面,他以为可以借着百官的威势,逼迫萧景羲和唐如玥同意,却不知反而弄巧成拙。 正因为当着百官,萧景羲只要还没疯,就不会松口应允。 宁家又如何,他们不想谋反,就必须敬畏皇权。 宁棠柏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他以宁家为筹码,如今反而骑虎难下。 只好伏低身子,说:“太皇太后明鉴,宁氏一族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不臣之心。” “所以,你们挟功求报,逼迫皇帝?”唐如玥哼了一声,声音冷肃。 “臣不敢,臣只是心疼幼妹,幼妹在闺中时,家父最是疼爱她,如今家父离京代天子巡狩四方,臣不忍老父为幼妹忧心,这才替幼妹恳求皇上和太皇太后,请太皇太后看在臣一片孝心的份上,饶恕微臣。” 唐如玥听他这话,唇角上扬,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问道:“你的孝心就是置皇上于不仁不孝的境地吗?” 宁棠柏连声高呼,“臣不敢,臣冤枉。” 唐如玥又说:“宁鸿基身为首辅,统领六部,吏治不清,他责无旁贷,你以为他巡察各地是为皇上分忧,却不知那是皇上仁厚,给你宁家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身为宁鸿基的长子,是非不分,恩怨不明,还想挟恩求报,却不知恩从何来,义从何举,简直荒谬。 宁妙仪不是想要守皇陵嘛,好啊,干脆也别守皇陵了,哀家赐她三尺白绫,她自己吊了颈子,去陪先皇,不是更显得她情义无双,对先皇忠贞不二吗?” 此话已经极重,在场众人纷纷起身,下跪求唐如玥息怒开恩。 唐如玥俯视众人,冷笑道:“哀家同皇上本想嘉奖百官,你却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往哀家和皇上嘴里塞恶心,你宁家是清流魁首,难道我唐家就是破落户,可以任人欺辱吗?” 萧景羲脸上黑云密布,浓重得如同要滴下来,他感到心寒,当年得知父皇下毒,他都没这么心寒,母后一直对他疼爱有加,悉心照顾,他以为母后至少是爱他的。 今日的事情,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泼醒了他,原来母后对他所有的好,不是因为他是她的儿子,而是因为他是父皇的血脉,是父皇的长子。 萧景羲眼中难掩失望,“舅舅,母后真的丝毫不顾及朕和星洛吗?” 他的嫡亲妹妹,如今才三岁,母后就要扔下她不管,难道他们不是母后的骨肉吗? 萧景羲再次对天家的亲情感到绝望。 宁棠柏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妹妹太苦了,他的妹妹心系先皇,为了先皇甘愿忍受宫中嫔妃,看着别的女人在先皇怀中承欢,还要笑脸相对,为他教养庶子庶女。 他的妹妹有多苦,又有谁知道。 她只是想陪着心爱的人罢了,又有什么错? 第119章 赏梅宴(3) 宁棠柏的沉默,彻底断绝了萧景羲心中最后那点期望。 萧景羲惨笑,“好,母后既然想去陪父皇,那就……” “来人,去请太后来承和殿,她要是不来,抬也好,绑也罢,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哀家都要见到她的人。” 唐如玥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巨大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回荡。 雪青南烛领命前去,身后还跟着几个嬷嬷内侍。 她悉心培养萧景羲那么久,绝不能毁在宁家手里,即使那个人是他的生母,也绝无可能。 唐如玥缓缓走下高台,头上的九头凤钗巍然不动,如同她的内心一样。 她迈步走到宁棠柏跟前,垂眸看着他,说:“大夏可以没有宁家,不可以没有明君,萧景羲就是大夏的明君,可惜,你宁家不再是忠君爱国的清流世家。” 唐如玥语气冷然,潜藏的杀意让宁棠柏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没想到父亲离京另有隐情,唐如玥非但不受威胁,反而透露出宁家即将成为弃子的意思。 他的父亲宁鸿基可是当朝首辅,门生无数,在文人士子中声名显赫,难道太皇太后真的不在乎吗? 想到父亲,宁棠柏又多了几分底气,说:“宁家并非勋贵世家,却也是累朝功臣,太皇太后您也不能寒了众多功臣的心。” “哦?”唐如玥眉尾上挑,扫视左右,问道:“诸位爱卿听到了吗,不知还有哪位爱卿觉得哀家和皇上苛待朝臣,让功臣寒心了呢?” “太皇太后慈爱,陛下仁厚,臣等感激不尽。”唐如瑾一马当先,声援自家妹妹。 他早已忍耐多时,宁家是清流世家,他们唐家还是百年勋贵世家呢,欺负她妹妹,当唐家的男人都死绝了吗? “老臣侍奉三朝,太皇太后和陛下的宽仁厚待,世间罕有,身为臣子不知感恩,简直猪狗不如。”唐如霄紧随兄长,声援妹妹。 唐如玥的三哥唐如鸣也不甘示弱,拱手道:“唐家上下数百口,全赖皇上和太皇太后恩典,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绝不会居功自傲,有负皇恩。” “臣唐如恒感念皇上和太皇太后大恩,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方可报答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大恩。”唐如玥的庶弟也出言助阵。 唐怀敬捻着胡须,深藏功与名,唐家平平无奇,不过是孩子多了些,护短了些。 唐如玥脸上笑意一闪而过,她家的兄长弟弟们,还是如从前一样护短。 萧乾站起身,拱手行礼,道:“太皇太后,皇上,臣以为宁氏以下犯上,冒犯天威,视同谋逆,绝不可姑息,臣请奏严惩宁氏。” 皇室宗亲不约而同向唐如玥请奏,要求严惩宁氏,他们冒犯天威,不就是打他们萧氏一族的脸面,这如何能忍。 宁棠柏两股颤抖,战战兢兢地回道:“太皇太后恕罪,臣愚钝蠢笨,不善言辞,冒犯皇上和太皇太后,请太皇太后看在家父的情面上,不要跟臣计较。” 唐如玥拉着萧景羲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润干涩的嗓子,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到底是你是臣,还是哀家是臣,你是在命令哀家吗?” “臣不敢,请太后恕罪,臣一心爱护幼妹,绝无不敬之意。”宁棠柏以头抢地,声嘶力竭地辩白道。 唐如玥刚要下旨处置宁氏,殿外响起了宁妙仪的声音。 “求母后开恩,宽恕宁氏。” 宁妙仪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踉踉跄跄地快步走到唐如玥跟前,跪地恳求道:“母后,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求兄长,替我向皇上和母后请旨,都是我的错。” 萧景羲不忍,别过头看向他处。 唐如玥唤来宫女,吩咐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太后扶起来,你们这些伺候的都是死人吗?” 宫女赶紧上前,架着宁妙仪去内室,梳洗打扮,穿戴整齐之后,才重新扶着她出来。 唐如玥让众人起身,吩咐宫女重新摆设宴席,待众人都坐下后,宁妙仪也到了大殿中央,福身见礼,众人起身向太后请安。 无论发生了什么,众人都时刻谨记君臣之礼,可不敢真当宁氏阖族覆灭,而疏忽慢待宁妙仪。 毕竟她是皇上的生母。 宁妙仪立于大殿中央,形容憔悴,神色枯槁惶然,她平举双手,贴着额头深深一揖。 “母后,我恳请您应允,让我去陪先皇。” 自从先皇薨逝,宁妙仪整日以泪洗面,几乎没有一日能合眼。 她不是不知道皇上尚小,公主年幼,更清楚她是他们的母后,对他们有教导抚养的责任。 可在他们的母亲之前,她首先得是个人,是先皇的妻子,是宁氏的幼女,是这个世上最爱萧奕承的宁妙仪。 她循规蹈矩,恪守宫规,尽己所能,去成为众人眼中的皇后。 她是最好的皇后,最仁厚宽容的皇后,却不是她自己,不是宁妙仪。 这一次,她只想遵从自己的内心。 宁妙仪屈膝,缓缓跪在地上,连续叩拜了三次,然后抬起头,挺直腰背,说:“母后,皇上,我配不上圣母皇太后的头衔,我只想做先皇的皇后。” 萧景羲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的话。 唐如玥也没想到,宁妙仪的恋爱脑已经病入膏肓,竟然当着百官的面,亲手斩断跟萧景羲的亲缘,她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胸口翻涌的怒气。 她说:“你想清楚了,拒不接受皇上的赐封,毫不顾念你们的母子情分?” 宁妙仪目光坦然,直视唐如玥审视的双眸,认真地回道:“皇上和公主有太皇太后足矣,先皇孤零零一个人,他只有我这个皇后了。” 或许失望多了,也就绝望了,唐如玥内心平静无波,彻底放弃同恋爱脑讲道理,以免拉低智商。 “好,哀家准了,明日一早,哀家派人送你去皇陵,此生不可踏出皇陵半步。” 她转头看向萧景羲,问:“皇上意下如何?” 其实,唐如玥更想问的是,萧景羲还有什么话想跟宁妙仪说。 第120章 宁妙仪的选择 萧景羲如何不知道唐如玥的心思,面对宁妙仪,他已然咽下了所有的话语。 他扭过头,抬手扶额,泪珠从眼角滑落。 唐如玥假装没看到,转头朝着高台下说道:“宁棠柏身负皇恩,不思报效,着褫职,永不录用。” 宁棠柏面色苍白灰败,他被迫答应宁妙仪为她求恩典时,就已经知道这个结果。 好在妹妹达成所愿,他相信等到事态平息,皇上不会不启用他这个亲舅舅。 毕竟他们是血脉相承的亲戚,萧景义血液里有一半是他们宁家的血脉,谁能比得过自家人。 他站起身,走到宁妙仪身边,跪地谢恩, “臣宁棠柏谢过陛下,谢过太皇太后!” 哥哥因为自己丢了官,大好前程化为虚有,宁妙仪的恋爱脑短暂清醒,她扶起兄长,道: “母后,兄长所作所为都是我授意的,请母后开恩,收回成命。” 唐如玥看了她一眼,嗯,恋爱脑有点清醒,但不多。 “宁棠柏以下犯上,挟恩图报,也是你授意的?合着你们宁家是铁了心,想要骑在皇族头上作威作福?” 不等宁妙仪回答,她又说道:“既然下定决心放弃一切,宁家的事就与你无关了,哀家成全你,你也放过哀家和孩子们,别再想着用亲缘绑架皇帝。” 宁妙仪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无言以对。 也许,她真的不应该再插手。 宁妙仪福身行礼,迈步离开了承和殿,明日一早她就要去陪先皇,她要好好准备一下。 萧景义望着渐行渐远的母后,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朝着虚空伸出手,试图抓住虚无缥缈的母子情分。 然而,手心里的空虚,告诉他,他能握住的只有自己。 萧景义心中一阵刺痛,薄唇抿成一条线,到嘴边的话生生被他咽了下去,喉咙里像是卡了石子般硌得生疼。 唐如玥站起身,拉着他坐了回去。 萧景义舔了下干涩的嘴唇,说: “朕登基时日尚浅,朝中事务繁杂,有赖诸位臣工,恰逢宫中梅园千株梅树竞相盛放,朕与太皇太后商议设宴答谢百官,望众臣齐心协力,共创盛世。” 众人起身行礼,跪谢皇上赐宴。 司礼内侍高声宣告:“皇上有旨,百官开宴。” 经过宁氏兄妹的干扰,百官不约而同选择遗忘刚才的事情,宴会重新开启,恢复轻松愉悦的氛围。 答谢百官,本来就是为了拉近距离,增强彼此的信任,大家吃吃喝喝,看看歌舞,气氛格外融洽。 萧景义年纪尚小,那些大家闺秀也不必争着在御前表演,秀才艺,秀了也是白秀,皇上距离大婚还早着呢。 唐如玥坐在凤椅上,脑中闪过宁棠柏说的话,宁家这两兄妹看起来脑子都不太好,也不知道宁鸿基这个当朝首辅是怎么教育子女的。 宁棠柏话中透露出宁家对皇室的态度,不是尊崇,不是敬畏,而是轻视。 萧奕承在位时,对宁家极为仰仗,一方面宁鸿基是先皇钦定的辅政大臣,另一方面宁鸿基又是他的岳丈。 萧景义跟他的父皇不同,他年纪小,经历却不少,先被亲生父亲下毒,从小跟随在身边的内侍又背叛了他,到今日,连他的亲生母亲都弃他不顾,没有猜疑成性,已经算是唐如玥教导有方了。 经此一事,他对宁家的依赖和信任降到了冰点,脱离了外戚的影响,也算是因祸得福。 唐如玥看着萧景义渐渐被表演吸引,原本低沉的情绪渐渐恢复平静。 宴会的节目是德太妃精心设计,跳舞,抚琴,弹琵琶,弹箜篌,舞姬们各显其能,竭尽全力地演出。 歌舞令人印象深刻,曲子叫人耳目一新,欢乐的气氛让在场众人暂时淡忘了开场的风波。 唐如玥也受到影响,放下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逐渐沉浸在欢快的氛围中。 宁棠柏今日的表现,提醒了唐怀敬,他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尽快辞官。 今日过后,无论宁鸿基能否活着回京,宁家的衰落都已成定局。 要想唐家不步上宁家的后尘,唐怀敬身为唐家族长,就要激流勇退,给皇上腾出位置。 唐怀敬年事已高,近几年明显感觉精力不济,他跟唐如玥提出想要让长子补位,替宁鸿基的位置,就是希望在自己百年之后,唐如玥不会孤身一人,能有兄弟帮扶。 萧景羲是唐如玥的亲孙子,又是唐如玥一手带大的,他相信皇上不会慢待唐如玥,可世事难料,女子出嫁后,身后要是没有一个强力的娘家,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的道德底线上,只会让自己陷入不利。 唐如玥已是太皇太后,可做父亲的,总是忍不住为她操心,替她谋划。 今日四个儿子相继开口维护自家姊妹,唐怀敬大感欣慰,孩子们互帮互助,相互体谅,即使将来他不在了,也能安然放心。 这一场宴会,抛开前面那点小插曲,也算是宾主尽欢。 酒宴过半,唐如玥先行离去,将宴会的主角留给萧景羲,他才是将来的天下共主,早晚要单独面对百官。 唐如玥搭着雪青的手,迈步走出了承和殿。 冬夜无云,漫天星辰,唐如玥抬起头仰望夜空,看着天上闪烁的星辰,心中浮起一丝怀念。 她还记得福利院的院长奶奶,总会说天上的星辰是人类思念的化身,当我们思念亲人的时候,我们的亲人就会化作星辰,在天上注视着着我们。 唐如玥忍不住想,不知天上万千星辰,哪一颗是萧奕承,哪一颗又是原身呢。 转眼之间,她来到这个史书上从未出现过的朝代已经快一年,前世的种种仿佛距离久远,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有时她甚至会有些恍惚,自己是否真的存在前世。 会不会有朝一日,她发现前世所有的一切都是梦境,根本没有在她身上发生过,她本来就是唐如玥,不是现代的女强人唐如玥,而是大夏唐氏的嫡女唐如玥呢? 唐如玥嗤笑一声,她着相了,无论前世是否存在,也不管她到底是谁,如今的她都是真实存在的。 与其在这里悲空伤怀,不如脚踏实地,用心过好每一天。 第121章 野心初现 雪青陪着唐如玥走在漆黑的甬道中,远离承和殿的热闹和喧嚣,宫中显得格外寂静。 宫道寂静无声,只有绣鞋与地面相接发出的沙沙声。 偶有宫人经过,见到唐如玥的仪驾,立刻避让到一旁,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入冬以后,天气渐冷,寒风送来隐隐的梅香。 梅花的寒香在唐如玥鼻间萦绕不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今年的梅花开的真好,还没下雪,已经暗香扑鼻,看来今年是个好年头。” 雪青接过宫女递来的手炉,塞到她手中,换走已经失去温度的暖炉,给唐如玥理好披风,然后才说:“主子是在忧心皇上吗?奴婢看着百官对皇上毕恭毕敬,主子放宽心,往后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唐如玥指着甬道尽头无边的黑暗,道:“雪青,你知道人为什么会惧怕黑暗吗?其实人恐惧的不是黑暗,而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未知,你看朝臣们今日毕恭毕敬,不过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宁家倒了,谁会是下一个。” 事关朝廷,雪青不好多嘴,劝慰道:“咱们皇上聪慧俊秀,万里无一,朝堂上那些大人们,无人能比得过咱们陛下,主子不必忧心。” 唐如玥嗯了一声,说:“他们可不会如你想的那般识趣,幼主权臣,谁都想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一个,权势滔天,无人能抵挡权力的诱惑。” 权力会助长欲望,生出野心,如同魔鬼的诱惑,让人无法抵御。 贪嗔痴慢疑 ,是动力,也是毒药,更是人性。 朝中大臣贪恋权势,宫中妃嫔贪图爱慕,才子名仕贪图声名显赫,小孩子们贪玩贪吃,没有人能躲得过贪欲。 可是贪欲会越来越重,就像个无底洞,永无止境,最终把人整个吞噬。 那些皇室宗亲,享有高官厚禄,萧奕承也好,萧景羲也罢,都不曾亏待他们,可他们还是要贪,要去获取更大的利益,这就是人性。 即使清流如宁家,宁鸿基克己复礼,守旧古板,为的就是宁家的百年清誉,可那又如何呢? 宁鸿基只是一个人,他无法左右宁家所有人的想法,甚至连他的儿女都无法制约。 宁棠柏今日看起来是为幼妹仗义执言,唐如玥却知道,隐藏在兄妹情深下的种种试探。 宁鸿基离京,宁家人慌了,他们害怕失去权势,害怕跌落神坛。 没了宁鸿基的宁家,就不再是清流魁首。 宁棠柏也不过是宁家跑出来的引子罢了,唐如玥相信,他们的所作所为,宁鸿基一无所知。 可越是亲人,越容易在紧要关头背刺。 宁鸿基怎么也想不到,他前脚刚出京城,他的族人,他的家人,就把他的长子推出来送死。 宁棠柏的背后,绝不止是宁妙仪。 清流、寒门、世家、皇亲彼此之间盘根错节,唇齿相依,谁敢保证宁家的背后没有其他人的手笔。 宁妙仪久居深宫,唐如玥让人去查了近几个月的请安记录,宁家从未有人入宫请安。 宁棠柏又如何得知宁妙仪的想法呢? 还不是有人暗通款曲,将消息递到了宁棠柏面前。 宁家这次是做了出头鸟,可唐如玥心中清楚,包藏祸心的又何止是宁家,她借着唐家的威势,弹压住群臣。 可是下一次呢? 没有了宁家,会不会再冒出个赵家,李家,刘家…… 纵观史书,过分依赖外戚世家,外戚权势过盛,皇权旁落,一旦外戚起了异心,蒙蔽皇帝,祸乱起于朝堂,大夏江山转瞬就会倾覆。 唐如玥心中清楚,唐家是她的娘家,与她同气连枝,沆瀣一气,扶持唐如玥就等于扶持唐家。 可萧景羲不会愿意看到,唐家一家独大,这个天下到底还是姓萧,而不是姓唐。 连她这个亲祖母,都要学会避让,给萧景羲发挥的空间,更何况他人。 唐如玥始终记得,萧景羲的梦想是成为一代明君。 她转身遥望承和殿,黑夜里,灯火通明的承和殿,如同神仙府邸遥立于俗世之外。 唐如玥拍了拍雪青的手,说:“叫人看着点皇上,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上朝,莫让皇上熬伤了龙体。” “是,主子。”雪青交代小宫女去承和殿盯着,然后又道:“主子放心,白苏和汀溪都在皇上身边伺候着,不会让皇上伤了自个的。” 提到白苏和汀溪,二人派到萧景羲身边也有半年多了。 按理说,内务司添补人手后,就应该让她们俩回慈安宫伺候。 唐如玥和萧景羲都没提起此事,她们就继续在御前侍奉,逐渐成了乾和殿的掌事宫女。 宫女年满二十五出宫,算算白苏和汀溪二人能留在宫中的时间所剩无几,等过了年,新一批的宫女采选入宫,唐如玥准备下懿旨,放她们出宫。 白苏和汀溪的家人,早已迁居京城,在城外的庄子上做了管事,她们出宫后,便可一家团聚。 唐如玥低声道:“雪青,过了年你就跟白苏一起出宫。” 雪青顿了一下,僵硬地说道:“主子,奴婢……” “嘘,别说,哀家都知道。”唐如玥打断她的话,说:“你跟白苏跟在我身边多年,你们感情深厚,哀家都看在眼里,宫中禁止内侍和宫女私交过密,可没禁止宫女之间相伴。” 雪青跟白苏感情甚是亲厚,唐如玥早已心知肚明,碍于宫中人多眼杂,她始终没有挑破。 唐如玥羡慕二人相伴相惜,后宫孤寂,能有个知心人守望相助,也算是一种幸运。 她身边的四个大宫女,无论是谁,能有个好的归宿,她都愿意成人之美。 女子彼此倾心,实属不易,唐如玥低声说:“等到你们出宫时,哀家给你们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你们要是不想跟家人一起,哀家也可以安排你们去江南。” 雪青眼眶泛红,哽咽道:“主子,奴婢不想出宫,奴婢想一辈子陪着主子。” 唐如玥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笑着说:“那可不行,哀家被困在宫里,不得自由,你们可要替哀家好好看一看这广阔天地。” 雪青含泪应是,扶着唐如玥回了慈安宫。 这一夜,唐如玥睡得极沉。 第122章 文武相争 翌日早朝,唐怀敬递了告老折子,萧景羲再三挽留,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折子。 因着唐如玥的关系,萧景羲本就对唐家青睐有加,唐怀敬辞官的行为,更是让这种青睐更上一层楼。 昨日宫宴,宁家挑衅皇权,唐怀敬今日辞官,无形中维护了萧景羲的威严。 顶级世家都知道避让,还有谁会去触霉头,顶撞皇帝呢? 萧景羲很高兴,赐封唐怀敬为超品国公,让他回家风光荣养。 大夏立国至今,册封超品国公的不出十人,可谓是天大的荣耀,奠定了唐家顶级世家的地位。 萧景羲暗自对比唐家和宁家,不得不说,皇祖母的娘家可比他外祖家明智多了。 唐家五子看似官职不高,最高不过是个三品,在京城这个到处都是皇亲国戚的地方,三品微不足道。 可细细探究,唐家长子唐如瑾入内阁,身居大学士,朝臣中有句名言,不入内阁,不称宰辅。 内阁大学士就是首辅的预备队,无论是唐怀敬还是唐如玥,都没有推选唐如瑾为内阁首辅。 唐怀敬辞官的时间恰到好处,唐家如此知情识趣,萧景羲若是不投桃报李,都对不起唐家的一番忠心。 唐家次子唐如霄做了五年的户部侍郎,深受户部尚书的器重。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是萧景羲的钱袋子,更是大夏的命脉。 唐家三子唐如鸣身居兵部,为兵部司郎中,掌兵马名帐,无关的勋禄品命,以及武将的绶选。 唐如玥能够对朝政了如指掌,跟他们三人脱不了关系。 唐如恒和唐如卿是唐如玥的庶弟,外放多年,入秋时才调回京城,现在分别在刑部和大理寺供职。 唐家五子,供职所在皆是朝中紧要的位置。 可见唐家主事之人,心思清明,谋划缜密,才能在合适的时机把儿子送到合适的位置上。 毕竟朝中的官位就那么多,哪一次填补空缺,不是各方势力互相缠斗制衡下的结果。 一次取得合适的位置不稀奇,次次都能送上合适的位置,就值得人深究。 萧景羲心中感叹,能教导出皇祖母那样心怀天下的女子,唐家的家风可见其高洁。 同样是后位,唐如玥和宁妙仪简直是天差地别。 萧景羲不止一次希望他的母后,能够像他的祖母一样,不耽于儿女私情,胸怀大义。 可惜,他注定失望,在他母后的心中,父皇是唯一重要的。 不管是他,还是星洛,哪怕是宁家,都必须要为母后的爱情让位。 萧景羲大张旗鼓地赏赐唐怀敬,原本打算慢慢择选的首辅之位,最终还是落在了唐如瑾头上。 原本蠢蠢欲动的朝臣,此时,都按下了浮躁的心思,尽心尽力为君分忧。 早朝尚未结束,唐如玥就知道了前朝发生的事情,她与父亲早已推演多次,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宁棠柏的行径,反倒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拿到首辅之位,不止唐家的权势会更盛,在文人士子中的声望也会更上一层楼。 待到明年科举,唐如瑾作为新任首辅,责无旁贷,下一届的学子自然会成为他的学生和助力。 唐如玥含笑接受众人的恭贺,叮嘱雪青道:“叫人传信给父亲,如今唐家圣眷正浓,千万约束后家中下人,不可嚣张跋扈,落下把柄。” 雪青领命,下去安排。 今日早朝,唐如玥有意缺席,想要给萧景羲多些历练的机会。 萧景羲和他的父亲不同,比起躲在她的羽翼下,萧景羲更希望能够独立成长。 独立上朝就是第一步。 今日除了唐怀敬辞官,唐如瑾补位首辅,还有一件大事,北境大军还朝。 萧奕霖带着三十万北境军开拔,最晚再有两日就能抵达京城。 朝堂上为了如何安置大军,吵得不可开交。 萧景羲想要亲自出城,犒赏三军。 朝臣们反应不一,御史们纷纷劝谏,认为萧奕霖功高盖主,已有大夏战神之名,不宜再施重恩。 兵部和朝中那些武将,则认为北境大捷,大夏前所未有,理应重赏,御驾亲迎北境勇士,比任何封赏都更加荣耀,足以体现出皇上对北境战事饿崇敬。 文武相争,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每逢战事得胜,前朝文武百官总是要吵上几日,此次因萧奕霖为三军主帅,他们才有所收敛。 若非如此,光是封赏,户部跟兵部就能吵得鸡飞狗跳,恨不得把勤政殿的房顶都掀开。 萧景羲从未经历过如此场面,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匆匆下了朝,赶到慈安宫,向唐如玥求教。 萧景羲挑帘进了慈安宫,刚走进花厅,就见唐如玥正坐在厅上,左手边座位旁边还摆着一盏茶。 他疑惑地问道:“孙儿给祖母请安,祖母这儿有客人?” 唐如玥笑了,“没有,哀家猜着皇上要来,特意让她们煮了壶三清茶,皇上尝尝。” 萧景羲在她左手边坐下,端起茶盏,灌了一大口,温度适宜,看来皇祖母早就猜到他会来。 他连喝了好几口,喉咙的干涩有所缓解,开口问道:“祖母的三清茶,跟孙儿宫里的不同,是有什么秘方?” 唐如玥浅笑,唇边的梨涡一闪而逝,她说:“是水不同,哀家用的是雪水,去岁雪青她们采了梅园的冬雪,存在陶罐里,藏在地窖,虽不如新鲜的雪水清冽,却别有一番风味。” “难怪呢,孙儿觉得心里的燥气,都被这茶水化去了,满身清爽。”萧景羲顺势夸赞了一番,忍不住进入正题,道:“祖母,前朝的事儿,祖母想必都知道了,皇叔回京,孙儿想要亲自去城外迎接,祖母意下如何?” “皇上宽厚,北境大捷史无前例,咱们与大梁交战多年,旗鼓相当,此次大捷,大梁精兵尽数埋骨白马河,可当之无愧的大胜,自然也要有大胜的模样。”唐如玥道。 朝臣们怎么想,唐如玥不在意,萧奕霖能征善战,是萧景羲不可或缺的助力,可以说,只要萧奕霖在,大梁就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萧奕霖,就是克制大梁的定海神针。 第一百二十三 宫门旧事 “皇祖母赞同朕去城外迎接皇叔?” 萧景羲没想到唐如玥会赞同,毕竟朝堂上反对的大臣远远多于赞同的大臣。 唐如玥侧头看向他,唇角上扬,道:“本朝文武相争由来已久,虽不如前朝那般重文轻武,文官平步青云之路,总是比武将要更容易几分,皇上有意施恩,自然是再好不过。” 萧奕霖孝顺,重情义,有能力,也有野心。 若是方法得当,不失为名将良臣,御驾亲迎,萧景羲算是走对了一步棋。 为君者,止于仁。为臣者,止于敬。 唐如玥从萧景羲身上看到了未来的可能,她又说:“皇上既然想要施恩,不妨再加个恩赏,犒劳三军,封赏有功将领,战死的将士抚恤其家人,受伤的将士,不如就让他们填补上闲职的空缺。” “妙。”萧景羲抚掌,赞道:“祖母的想法极好,前些日子兵部那边还递了折子,兵库要新招一批看守,刚好让他们顶了这些空缺。”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少年心性,一时心血来潮,说道:“不止兵库,户部那边的粮库,大理寺的卷库,这些简单的看守之职,那些受伤的老兵都能胜任。” 萧景羲站起身,来回踱步,脑子里转出无数个新的念头。 朝堂上每每提起封赏抚恤将士,户部的官员就跟死了亲爹一样,哭天抢地,恨不能在勤政殿撒泼打滚。 唐如玥的提议,恰好解了萧景羲的燃眉之急。 他正在犯愁,亲迎皇叔,然后必定要犒赏三军,如今国库还算丰盈,支出这一大笔开销,也极为吃力。 可要是不加封赏,未免寒了将士们的心。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将士们在边疆为国尽忠,血流成河,马革裹尸,如何能让将士们再落泪。 唐如玥目光随着他转来转去,晃的头都有些晕了。 “好了,皇上,快回你的乾和殿去,别在哀家眼前转来转去的了,哀家头都被你晃晕了。” 萧景羲行礼告退,一扫来时的阴沉,笑呵呵地离开了慈安宫。 唐如玥望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瞧瞧,咱们皇上还是个孩子呢。” 南烛笑了,“主子,皇上过了年才七岁,可不是个孩子嘛。” 萧景羲跟个大人一般,很少让人操心,有时候,唐如玥都会忘记,他还是个孩子。 世事不会全然如意,萧景羲身为帝王,哪怕是微小的动作,落在旁人眼中,都会被无限放大。 作为唐如玥的孙儿,他可以撒娇,可以任性,可以肆意表露自己的悲喜。 作为帝王,萧景羲不能悲伤,不能软弱,他可以为国伤怀,为百姓落泪,却不能为母亲抛弃他而悲伤。 帝王,受万民期望而生,是没有自我的。 唐如玥不是不心疼,只是有些路,他必须要自己走。 对于锻炼萧景羲,唐如玥绝不允许自己手软,想要成为明君,就必然付出辛苦和努力。 萧景羲不想做个昏君,更不想躲在旁人的羽翼下,他是雄鹰,想要展翅高飞,就必须承受不能承受的痛苦。 唐如玥站起身,吩咐道:“南烛,咱们去看看你师兄。” 南烛忙上前扶着她,出了慈安宫,刚想叫人抬轿辇来,却被唐如玥阻止。 “免了。”唐如玥抬手搭在额头上,看了看天空,说:“今日天气极好,你陪着哀家走走,整日里不是坐着,就是躺着,身子都木了,陪着哀家走走,好好松快松快。” 南烛默默扶着唐如玥,沿着大红色的宫墙,向着练武场走去。 暖阳和煦,晴空万里,冬日里难得的暖意。 阳光照在身上,涤荡无尽的寒意。 她低声问道:“南烛,大相国寺里发现的那张当票,查到来历了吗?” “查到了。”南烛想了想,说:“主子,和亲王伏法后,奴婢找人去赎回了典当的宝匣,奇怪的是,宝匣里面奴婢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或许宝匣就是关键?”唐如玥不相信萧桓会做这种无用功,他那样的人必定会有保命的手段。 “奴婢也曾想过,可里里外外查了很多次,还是一无所获。”南烛不敢轻易破坏宝匣,在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前,只能暂时搁置。 唐如玥沉思片刻,说:“晚些时候,把宝匣拿给哀家看看。” 当时怕萧桓尚在人间的消息泄露,唐如玥并没让南烛她们跟进,直到尘埃落定,当铺也几经易手,她才吩咐南烛她们去查。 时过境迁,想要查出其中的奥秘,着实有些困难,唐如玥派出了多路人马,按照萧桓口述的修行路径,沿途找回了许多他典当或是赠予他人的物件。 萧桓诈死,都不忘安排好财物,难怪萧泰想要造反,这是看见废人,压不住火。 和亲王府私藏的兵马都被收缴,只有潜藏的暗探至今都没有发现踪迹。 唐如玥心中有预感,萧桓留下的宝匣,应该与此事有关。 萧桓,萧奕承,玉嫣然都已殒命,当初萧泰手中棋子,都被挖了出来,可唐如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萧泰筹备多年,心思缜密,怎么会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带兵前往大相国寺试图逼宫。 他不会不知道,萧乾和萧奕霖都在京中,尤其是萧奕霖,在北境立下赫赫战功,颇受武将推崇。 更让唐如玥不解的是,萧泰并没有掌控京畿大营,也没有收服宫中禁卫统领。 他凭什么以为靠手里那几万人,就能控制朝局呢? 萧泰暴露的太过突然,跟闹着玩儿一样。 唐如玥始终没有放弃探究真相,刘瘸子接手探子,重整信息网后,她下达的首道旨意,就是让他们清查真相。 可惜,刘瘸子查了许久,只发现些不痛不痒的小喽啰。 唐如玥之所以无法全然相信萧乾,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怀疑他是真正的背后指使者。 想到萧乾的身份,她又忍不住怀疑,是自己想多了。 好在,萧奕霖就要回来了,刚好填补上宁鸿基带来的空缺。 三角形才是最稳固的。 唐如玥轻声吩咐道:“霖儿最喜欢御膳房做的栗子酥,叫他们做几个果匣子,派人快马加鞭给霖儿送过去。” 第124章 谁说女子不能是名医 唐如玥自然知道萧奕霖不会被一匣子点心打动。 让人过去送点心,也不过是为了表明态度,让萧奕霖知道她这个母后还在惦念着他。 萧奕霖念旧,重情重义,如今没有萧奕承逼迫他谋反,萧景义作为新帝也对他极为敬重。 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萧奕霖在朝堂上的地位只会更高,他是皇族,也是武将,是最适合平衡各方利益的人。 想到这些,唐如玥又补充道:“南烛,明日起每隔三日,做些霖儿喜欢的点心送过去,之前让绣房做好的冬装,也给他送去。” 南烛领命应是。 沿着宫道一路向前,大红的宫墙内,一支寒梅悄然探出了头。 不知不觉间,唐如玥来到了那日赏梅宴的梅园,梅花开的比那日更盛,清冷的花香扑鼻而来。 南烛留意到她的目光,低声问道:“今日天气这般好,主子可要去梅园看看?” 唐如玥微微颔首,搭着她的手臂,莲步轻移沿着回廊走进梅园,绕过半月拱门,梅香更加浓郁。 群梅冲寒怒放,红蕾碧萼缀满枝头,风光旖旎,让人心旷神怡。 唐如玥抬手压下一枝红梅,轻嗅花香,唇边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淡淡的微笑。 “主子要不要折几枝回去,插到花瓶里,入夜后屋子里炭火一烘,满屋梅香。” 南烛的提议,唐如玥并没有应允,她不喜插花,屋子里多是熏香。 花草树木,天生天养,就该在天地之间自由生长,剪下来插到花瓶里,反倒失了风骨。 唐如玥摇头,说:“不必了,哀家更喜欢它们在梅园里盛放的样子。” 南烛跟着唐如玥向着梅园深处走去,今冬天气干燥,至今都没下过雪,有梅无雪,总是少了些风韵。 走着走着,唐如玥余光瞥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东南角的角落里团成一小团。 小家伙面前摆着一堆盆盆罐罐,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南烛刚想开口说话,唐如玥抬手,伸出手指竖在嘴唇中间,示意她噤声。 唐如玥放轻脚步,悄悄走到小家伙身后,探头观察着小家伙的一举一动。 萧妤禾嘴里嘀嘀咕咕,嘟囔着药方, “熟地3钱半,当归三……三钱,不对,三钱半,白芍才是三钱,川芎是一钱……嗯,小火煨煮……” 萧妤禾看起来很熟练,这样的试炼应该不是第一次,瓶瓶罐罐,药炉药壶一应俱全。 显然不是第一次私下熬药,熟练得让唐如玥有些心疼。 她不敢打扰萧妤禾,生怕她不小心烫到手,小姑娘皮肤娇嫩,若是受伤以后容易留疤痕。 萧妤禾手中最后一把药材放入药罐中,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针包。 她打开针包,取出一根半寸长的银针,对着自己白皙娇嫩的虎口就要扎下去。 唐如玥心脏狂跳,动作敏捷地攥住了萧妤禾的手腕,声音尽可能柔和地问道:“禾儿,这是要做什么,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萧妤禾吓得一哆嗦,一脸惊慌地抬起头,看到是唐如玥才放松了下来。 她说:“祖母,您怎么来了?我……我没事儿,没人欺负我,我在练习针灸……还有汤药……” 见唐如玥目光中流露出的疑惑,她起身拉着唐如玥的手,解释道:“祖母,您看,这是我从医术里找到的补气血的药方,这个是我在黄帝内经中找到的穴位图,我没有胡乱试,不会伤害自己的。” 唐如玥摸了摸她的头,脸上露出了笑容,问道:“禾儿,你真的想学医术,为何不跟林太医学?” 萧妤禾撅着嘴,鼓着圆嘟嘟的小脸,抱怨道:“祖母,林太医只教我如何分辨药材,他说我是公主,能够识别药材,避免被有心人下药谋害就够了,不用过于钻研。” 唐如玥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她将林若甫叫回宫中,一方面是为了萧景义的身体,另外存着的心思就是想让萧妤禾跟他学医。 萧妤禾多次向身边的宫女嬷嬷们表明想要学习医术,连南烛雪青他们都听过很多次。 唐如玥一直记在心里,宫中的太医医术不错的倒是不少,愿意教授女子的却寥寥无几,即便萧妤禾是公主也是一样。 身为太后,她可以下懿旨,以太后的身份威压,却无法令他们倾囊相授。 唐如玥原本以为林若甫不会阳奉阴违,没想到他也同样如此。 她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应萧妤禾的抱怨,而是问道:“禾儿为什么想要学医?” 萧妤禾抿了一下嘴唇,认真又郑重地说:“祖母,您还记得我母妃吗?她们都说母妃是为了我死的,她为了让我来到人世,丢了自己的性命。 祖母,我不懂,女人为什么一定要生儿育女,甚至要为此丢了性命,值得吗?我不想再有任何人像我一样,背负亲生母亲的性命苟活一生。” 这么多年,在唐如玥的记忆里了,萧妤禾从未提起过她的母亲,她以为萧妤禾并不知晓这些事。 庄妃当年胎大难产,险些一尸两命,是唐如玥做主,将萧妤禾从她腹中剖了出来。 若非如此,萧妤禾无法出生,可庄妃却因此丧命,事后,唐如玥也曾让人彻查,真凶始终都没查不出来,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唐如玥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禾儿,那不是你的错,你的母妃如果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她一定会很欣慰,没有母亲会放弃自己的孩子,你的幸福,就是对她最好的回报。” 萧妤禾眼眶红了,泪水涌出,顺着脸颊滑落,她哽咽地问:“祖母,如果我能够成为名医,是不是就能救下我的母妃?” “禾儿,”唐如玥拉着她的手,说:“你一定会成为世上最好的名医,能够挽救千万人的性命,你的母妃在泉下有知,也会为你感到骄傲。” “可是……她们说,女子是不可能成为名医的,太医院里全是男子,女子只能做医女,处理些男子不便处理的病情。” 听了萧妤禾的话,唐如玥神色一凛,语气严肃地说:“禾儿,旁人如何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内心,只要你想,祖母保证你会成为世间最好的名医。” 第125章 这就是人性 萧妤禾的问题,唐如玥很难回答。 她要怎么跟年仅四岁的萧妤禾解释,这个时代对女子是如何的不公。 身为女子只能困在小小的后宅,生儿育女就是女子存在的价值。 因为不能生下子嗣,以无后为由被休弃的女子,不止女子本身受尽苦楚,连累家中姊妹都要受尽白眼。 唐如玥犹豫许久,开口:“禾儿,哀家教导你们读书论史,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们姐妹可以改变现状,可以自由地选择是否要婚配,是否要生儿育女,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 萧妤禾垂下头,连脑袋上的小揪揪都耷拉下来,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手上。 唐如玥心中一疼,走过去抱紧小姑娘,轻声安抚道:“乖禾儿,祖母答应你,祖母一定为你寻遍天下名医,咱们定能找到愿意倾囊相授的名医。” 每个时代都有人守旧,抱着老黄历不放,可也有身先士卒,走在时代前沿的人,只有踏破男女大防,不拘一格选人才,才是真正的良师。 唐如玥相信,在禁宫之外,肯定有不为人知的江湖怪医,愿意教授萧妤禾。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萧妤禾哭,从前萧妤禾总是端庄娴静的样子,如今倒是有了几分小姑娘的样子。 唐如玥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抚着萧妤禾的情绪。 四年来,萧妤禾养在贤妃名下,贤妃对她不如萧景宸那般细致入微,可也不曾亏待她。 萧妤禾在宫中的近况,比不上皇后所出的萧星洛,却比淑妃所出的萧锦铱和萧清韵要好上许多。 贤妃家境优渥,出手大方,宫里人尽皆知,萧妤禾日常用度自然也会好上许多。 萧奕承当年把萧妤禾放到贤妃名下,自然也是出于如此考量。 只是谁都没想到,银钱生出的贪欲,竟会让有些人去毁掉一个小姑娘。 唐如玥从萧妤禾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萧妤禾身边的嬷嬷和宫女,一直在向萧妤禾灌输,她并非贤妃亲生,贤妃有亲生子,断然不会疼爱她。 加上她的生母庄妃,因她难产剖腹而亡,宫里人人都当她是灾星。 只等她到了年纪,随便打发个人家出嫁,以后的日子哪怕受尽磋磨,也不会有人替她鸣不平。 唐如玥被气得浑身发抖,当场发作:“南烛,让人把大公主房里伺候的人都给哀家提来,哀家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天潢贵胄的公主殿下大放厥词。” 萧妤禾怯生生地拉紧她的衣角,哽咽着说:“祖母,妤禾只是想学医救人,祖母别怪她们,她们也是为我好。” 唐如玥摸了摸她的头,没有急于解释,她说:“禾儿,她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你觉得开心吗?” 萧妤禾摇了摇头,何止不会开心,每次嬷嬷和宫女们说完,她都会一个人躲起来,难过很久。 她总是处处退让,刚开始搬到祖母身边时,她甚至都不敢跟几个妹妹过多接触,生怕把厄运带给她们。 直到祖母让她们跟着唐先生学习,她才渐渐开始意识到嬷嬷和宫女们的话是错误的。 萧妤禾鼓起勇气,向唐如玥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祖母,我不开心,每次听到她们说,我都会难过很久。” “我不明白,母妃过世,最难过的人应该是我,为什么她们反倒要怪我伤害我呢?” 听到萧妤禾袒露内心的想法,唐如玥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她抱起萧妤禾,指着四周问:“禾儿看到了什么?” “梅花?梅树?”萧妤禾试探性地问道。 唐如玥轻轻刮了下她挺翘的小鼻子,笑着说道:“你看即使在御花房精心管理的梅园,依然会有横逸斜出的枝干,并不算稀奇,只要拿起剪刀将那些残花败枝剪掉就好。” 见萧妤禾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唐如玥继续说道:“人也是一样,千奇百怪,应有尽有,人的一生会遇到许多人,有心地善良的,自然就会阴险贪婪的,只要学会分辨人心,你就会明白她们为什么会这么做。 就像有些人一出生就是主子,即便是后宫中不受宠的妃嫔月例也有二十两,你知道宫外百姓一户人家一年收入是多少吗?是五两白银。你身为公主,享受天下万民的供养,自然会有人看不顺眼,想要通过伤害你,找到失去的平衡,可她们却忘了,深宫之中,从来都没有什么公平。” 眼角余光扫到南烛押着一群人走过来,唐如玥神色凛然,语气不自觉加重。 南烛上前回禀:“主子,人带到了。” 唐如玥放下萧妤禾,牵着她走到跪在地上的那群人跟前,指着她们问道:“禾儿,告诉祖母,是谁跟你说,你的生母庄妃是被你害死的,指给祖母看。” 萧妤禾走到一个穿着灰色宫装的嬷嬷跟前,抬起小手,想要指向她。 嬷嬷突然抬起头,看着萧妤禾,扯着嘴角,笑道:“殿下,奴婢可是您的乳嬷嬷,您可不能随意攀扯。” 萧妤禾伸出去的手瑟缩了一下,往后缩。 唐如玥攥紧她的手臂,微微用力,道:“萧妤禾,你是先皇的长女,当今陛下亲封的长公主,难道连一个低贱的奴婢都不敢指认吗?” 听到她的话,萧妤禾神色陡然变得坚定,指着眼前的嬷嬷,高声道:“皇祖母,就是她,吴嬷嬷,她跟孙女说,是孙女害死了母妃,如果孙女不想被祖母厌弃,不想被赶出宫,就要听她的话。” 吴嬷嬷没想奥萧妤禾竟然有勇气指认她,吓得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向唐如玥求饶。 “太后饶命,太后饶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太后饶命。” 唐如玥神色淡然,语气平静地道:“禾儿,看到了吗?” “是,祖母,禾儿明白了。” 萧妤禾此刻明白,这些人并非不害怕,只是她年纪尚小,无法分辩对错,即便知道她们的话,会让她难过,还是会选择默默忍耐。 可忍耐真的能带来善意的回报吗? 皇祖母今天给她上了一课,那些奴婢们只会害怕威严的祖母,根本不会畏惧柔善可欺的萧妤禾。 这就是人性。 第126章 萧奕霖回来了 唐如玥雷厉风行地处置了,萧妤禾身边伺候的嬷嬷和宫女。 内务司迅速为萧妤禾补上了背景清白,老实憨厚的宫人。 借此机会,唐如玥把几个孩子身边不合适的宫人,全都换了一遍。 确保孩子们身边,没有留下包藏祸心的奴婢。 唐如玥答应萧妤禾为她重新寻访名师,既然她一心向医,立志成为一代名医,唐如玥也愿意成全她的梦想。 医女的地位不高,可医者,尤其是医术高深的名医,却是世间稀缺。 毕竟谁能保证自己和家里人不会生病,不会出现疑难杂症。 前世的经验,让唐如玥对医生有莫名的尊重,如果她前世能遇到名医,说不定她就不会猝死。 寻找名医的任务,唐如玥交给了南烛,叫她联系宫外的刘瘸子,掘地三尺,也要把名医给她带回来。 南烛刚要离开,空中飞来一只信鸽,落在她肩膀上,扑棱着雪白的翅膀。 鸽子脚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想来是宫外有信传来。 南烛取下竹筒,抬手放飞信鸽,她打开纸条一看,脸上露出了喜色。 “主子,汉王回来了,已到怀县,明日一早就可进京。” 唐如玥脸上也露出笑容,萧奕霖回来的时机恰到好处,刚好补上朝堂上的空缺。 如今朝堂上已经尘埃落定,她大哥唐如瑾不负众望,继任首辅一职。 唐家在她父亲唐怀敬致仕后,依然保持屹立不倒,在世家中的声势不减反增。 宁鸿基离开京城后,一路向西北行去,短短几日,便已经历了三次刺杀,好在临行时,唐如玥授意萧景义派出了一队暗卫,保住了他的性命。 收到刺杀的消息,唐如玥心中没有半分喜悦,她固然不喜宁鸿基的为人处世,可他代表的是萧景义,是当朝皇帝。 那些人都可以毫不顾忌地出手刺杀,可见心中对皇权没有丝毫的敬畏。 比起皇权的威慑,他们更害怕事情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唐如玥记得萧奕霖刚到北境时,曾斩杀过十余名贪赃枉法强占百姓田地的官员,可见官员倾轧成风,侵占百姓田地,压榨百姓生存空间,早已有之。 想到这里,唐如玥说:“南烛,让人把礼亲王呈递的折子誊抄一份,快马加鞭送到汉王手中。” 萧景义明日要出城迎接萧奕霖,叔侄见面,不免会谈论起侵占一事。 唐如玥也想知晓萧奕霖的处置方式是否会有所不同。 南烛下去安排,雪青带着白苏前来请唐如玥移驾乾和殿,萧景义有紧急军务要与她商议。 唐如玥让雪青送萧妤禾回寝宫,然后,踏上轿辇直奔乾和殿。 萧奕霖回京原本让萧景义很高兴,北境与梁国接壤,战火绵延近百年。 每年耗费在北境的军费开支,如流水一般,大夏国库超过半数的银钱都成了北境的军费。 如今北境战火停歇,得以休养生息,对于整个大夏都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喜事。 可偏偏有人不这么认为,北境刚刚撤兵,西北战火又起,蛮族今冬干旱少粮,有不少人成了倒在路边的饿殍。 蛮族十二个部落,为了能够顺利度过寒冬,结成同盟,联手攻打大夏西北的城池。 李老将军亲笔上书,请萧景义派遣北境凯旋回京的大军,前往西北增援。 萧景义查阅往年的西北战报,发现冬季大旱,蛮族都会进军大夏,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洗劫一空。 可往年蛮族都是四散游击,从未有过如此大规模的集结,正因为如此,西北囤兵不足,分散在各个边境城池。 如果蛮族大举进攻,逐个击破,只怕各处不敢驰援,最终只会全线溃败。 李老将军就是预想到了这样的结局,才提前向朝廷发出求援的奏报。 萧景义心中不忍,皇叔离京三年,好不容易得胜回京,能够休养生息,此时再将他派往西北,难免会让人非议苛待功臣。 除了顾及名声,萧景义心中还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他认为西北战事同北境梁国不同,蛮族与大夏并没有血海深仇,也并非累世宿敌。 在蛮族眼中,大夏不过是他们过冬的粮仓罢了,每年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西北战事便会无声无息地消散。 无非是因为蛮族要放牧,照看家中的牛羊,无暇再去抢夺大夏的粮食。 既然如此,他想要在西北边境开放互市,通过贸易往来,消弭战争。 让那些蛮族的人们带着马匹,皮毛,奇珍异果来交易大夏的粮食盐糖等物资。 由此以来,蛮族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获得过冬的粮草,大夏也免于战火侵袭,同时,又能获得价格实惠的战马毛皮。 萧景义脑中隐约有个计划的雏形,可他不敢贸然提出,朝中主战大臣众多,只怕他刚提出个意向,就要被主战派攻击他畏敌。 他知道唐如玥素来不喜无谓的征战,想着要是能说服皇祖母,明日朝堂之上,有皇祖母坐镇,他也能多些胜券。 唐如玥赶到乾和殿时,萧景义早已等在殿外,殷勤地上前搀扶她。 一瞬间,唐如玥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萧景义毫无察觉,笑容分外灿烂, “祖母,孙儿刚刚接到李老将军的求援奏报,祖母可看过?” 见唐如玥沉默不语,他自己回答道:“祖母定是还没来得及看,李老将军判断,蛮族十二部集结,定会大军压境,对我西北不利。” 唐如玥颔首,淡淡地说道:“李老将军驻守西北三十年,对蛮族极为了解,他既然这么说,想必是发现了蛮族异动,皇上听从李老将军的建议便是。” “可是……祖母,真的必须要开战吗?”萧景义踌躇满志,忧心忡忡地说:“西北每每开战,我大夏损失惨重,那些蛮族动不动就屠城,烧杀抢掠,让边城的百姓们不得安宁。” 唐如玥根据脑海中的记忆对比,蛮族基本等同于突厥,以游骑兵为主,机动性强,善于快速突袭,目前大夏没有可以完全克制蛮族的军队。 她想到萧奕霖此次带回的北境军,以重骑兵为主,她问道:“皇上想让汉王驰援西北,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第127章 西北战事再起 萧景义没想到,仅凭几句话,唐如玥就猜到了他原本的想法。 他说:“祖母明鉴,孙儿确有此意,不过孙儿有一想法,想请祖母指点迷津。” 唐如玥点了好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祖母,孙儿想在西北边境开设互市,跟蛮族互通有无,从根本上解决蛮族掀起战火的起源。” 萧景义的话让唐如玥眼前亮了一下,互市早在唐代就已有雏形,历经宋明两代强化管理,在明朝茶马互市繁盛一时。 通过茶马互市交易蛮族需要的茶叶,盐巴,铁器换回大夏急需的马匹,药材,的确是一个互利共赢的方式。 唐如玥想到这里,问道:“皇上可曾想过互市开放后,蛮族若是不愿和平共处,抢掠互市,那些商人可是无利不起早,绝不会甘愿冒此风险,皇上要如何让他们参与互市贸易呢?” 萧景义侧头看向唐如玥,思索着她的话,良久之后,说:“朕可以给互市的商人减税,再加派戍卫军驻防,保证他们的安全。” 唐如玥不置可否,继续道:“皇上可知西北地势开阔,人烟稀少,城池之间相距数百里,绵延千里的草甸,而蛮族的游骑兵机动灵活,城池间的商道几乎是他们的天然狩猎场。” 并非她不看好萧景义的想法,正相反,她赞同且支持萧景义关于互市的提议。 可互市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困难重重,且不说蛮族十二部落集结,大兵压境,能否被这点蝇头小利打动。 即便是鸿胪寺卿有这个本事说服蛮族首领,蛮族与大夏不同,部落联盟并非牢不可破,且部落首领对于下属的管束也不像大夏那般军纪严明。 财帛动人心,互市设立后,大量的紧俏物资沿途运送往来,难保不会有蛮族甚至是大夏境内的有心之人,想要分上一杯羹。 唐如玥支持萧景义的提议,但她更希望萧景义作为帝王,不要凭借一腔热血和冲动,轻易决定百姓的命运。 治国绝非简单的一加一大于二,而是需要考虑各方各面可能出现的情况,造成的影响,充分利用优势资源,去制约各方,从而达到最佳平衡。 西北蛮族祸患更是如此,稍有不慎,行差踏错,只怕西北边境从此再无宁日。 萧景羲遍寻历年军报,对蛮族的情况深入分析,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案就是开放互市,可听完唐如玥的话,忽然发现自己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没有想到这其中的困难。 他有些挫败地说:“祖母所说,孙儿确实没有想到,如果官道上不能确保太平,那些商人是绝不会白白浪费时间的,即便是三弟的外祖,恐怕也不会支持朕。” 唐如玥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笑着鼓励他道:“皇上也不必灰心,互市的确是最佳的解决方案,蛮族从中获取的好处远大于大夏,他们没有理由不接受。只是现在时间不对,他们集结了大量的兵马,若是一战未动,就轻易被我们说服,只怕这些首领无法服众。” 萧景羲听到此处,脑中灵光一闪,问道:“若是我们分而治之,拉拢其中一部分首领,战事上再压上全军兵力,博取大胜,连削带打,是不是就可以让他们坐下来谈判?” “不错,皇上聪慧,这么快就找到了行之有效的方式。”唐如玥赞同地看着萧景羲,补充道:“蛮族崇尚武力,敬畏强者,只有以战止战,才能强迫他们坐在谈判桌前。” 萧景羲眸子焕发了精神,“祖母,既然如此,不如集结大军,以攻代守,主动出击,毙敌军于一役。” 唐如玥笑了笑,萧景羲平时看着沉稳老成,到底还是个孩子,提到打仗不可避免的异常兴奋,两国交战岂是如此简单,前军布置设防,后勤补给,将领的选择,都是需要反复推算的,他要学习的还多着呢。 她说:“皇上觉得李老将军为何会提前求援?” 萧景羲愣了一下,回道:“老将军信中说过,此次蛮族与以往不同,声势浩大,兵卒十倍于边军,唯恐边境有失,可……朕记得西北边境足足有三十万兵马啊。” “所以,皇上觉得老将军是危言耸听,或是过于谨慎了,对吗?”唐如玥问道。 萧景羲点头,他确实是这样认为,按照李老将军奏报中所说,蛮族十倍于边军,那岂不是有三百万大军,据他所知,蛮族各部落男女老幼加在一起,也不过数千万人,哪里能凑出如此浩大的军队。 唐如玥看着他,又问道:“皇上可知,西北边军的构成?” “构成?”萧景羲疑惑地看着她,不解地说:“边军不是由各地的军屯征召过去的吗?” “是没错。”唐如玥耐心地给他解释道:“边军从各地征召,大夏从你祖父开始,边境征战不断,且北境威胁最甚,朝中兵卒十之四五皆派往北境,此次你皇叔更是调集了百万士卒,这才有了白马河谷的大胜。可以说大夏兵力分布上六成都在北境,西北分到的不过两成,经年累月下来,老残伤兵只怕占了其中过半,是以李老将军看似掌管着三十万兵马,实际能够上阵杀敌的不过三成,哀家如此说,你可明白?” 萧景羲瞳孔放大,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军报上屡屡称西北三十万大军,他也一直认为西北是有三十万可以迎战的将士,没想到所谓的三十万将士真实的情况竟然是如此,难怪李老将军面对蛮族大军,会如此惊慌。 “祖母,朕想让皇叔带兵驰援西北,毕其役于一战,再立不世之功。” 萧景羲下定决心,他想要开创太平盛世,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再饱受战争之苦。 如果和平的代价必须是以战止战。 那么,战! 唐如玥却没有那么轻松,李飞虎统帅西北军数十载,萧奕霖此行只怕没有那么容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可无论是李飞虎还是萧奕霖,对大夏朝局都至关重要。 李飞虎是萧景煜的亲外祖,萧奕霖是先皇唯一在世的弟弟,皇亲国戚,处理不好,只会让朝臣看笑话。 她沉吟片刻,说:“让景煜跟你皇叔同去。” 第128章 萧景煜的抉择 萧景羲愣住了,“祖母,二弟才五岁,战场上刀剑无眼,怎么能让二弟跟着皇叔去西北呢?” 大夏征兵男子十六岁以上,才可应征入伍,萧景煜只有五岁,即使跟着宫中教习练过几年武,真要上战场也完全不够看,更何况战场上刀光剑影,没有人能够保证他安全无虞。 萧景羲是拒绝的,他不能让自己的兄弟身陷险境。 唐如玥明白他的想法,她提出让萧景煜同去,并非是冲动的选择,萧景煜向往西北已久,此次随行萧奕霖,大军在侧,又有护卫同行,可以说比他将来独自前往西北还要安全许多。 除此之外,她有心让萧景煜提前感受下战场的氛围,他一个孩子,跟在主帅身边,哪里有上战场的可能,纵使战场上刀兵相向,只要他乖乖待在大后方,自然安全无虞。 最重要的是,李飞虎上次见他还是刚出生的时候,五年来李飞虎没有离开西北半步,让萧景煜随军前去,也算是变相犒劳李飞虎的不易。 唐如玥:“此事不急于一时,待你皇叔回京,我们再商议此事。” 萧景羲放下了心中的担忧,转而跟唐如玥商议起明日迎接萧奕霖的具体安排。 萧奕霖此次回京,只带了三十万精锐回京,大部分的将士还留在北境,防范大梁反扑。 萧景羲想以亲王品阶迎接,可又有些犹豫,礼亲王萧乾如今已经是铁券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亲叔叔若是品阶太低,岂不是让人觉得他厚此薄彼。 可萧奕霖原本只是郡王,按照军功此次应加封亲王,若是现在就给他一个铁券亲王的加封,待到西北战事得胜后,只怕就封无可封。 萧景羲心中对萧奕霖有种莫名的自信,他甚至没有想过萧奕霖若是战败,该如何,一心担忧他战功赫赫,封无可封,要如何嘉奖才能显出自己对皇叔的尊崇。 唐如玥看着他脸上神色变换,猜到了他的想法,忍不住扶额,道:“皇上现在就担忧将来的胜利,未免思虑过度,循序渐进,按照章程封赏就是,若是皇上真想施恩,不如多赏赐些金银,抚恤伤兵。” 萧景羲接受了唐如玥的建议,决定明日无论皇叔为下属将领请封何职,他全都批准。 唐如玥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乾和殿。 翌日寅时刚过,萧景羲便率领百官前往德胜门,迎接北境大军。 唐如玥如平常一样,起床后先去看萧景煜练武。 练武场此时热闹非常,自从徐天展入宫后,萧景煜进步飞快,一套长拳耍得虎虎生威,倒是跟之前大为不同。 萧景宸眼热,巴巴地求了唐如玥许久,终于获得了跟萧景煜一同练武的机会,只是因入门晚,现在还在扎马步,练基本功。 练武辛苦,萧景煜和萧景宸却从未喊累,连偶尔跟他们一同练习的萧景羲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徐天展确实武功深厚,刚开始教导几位皇子时,宫中的近卫和教习多有不服,也曾挑衅过几次,几番比试过后,如今都成了徐天展的门生,不时请他指点一二。 徐天展脾气也好,不计前尘,偶有闲暇,不是在近卫指导,就是在教习所教授武艺,倒是混的风生水起。 唐如玥到练武场时,萧景煜刚打完一套拳,正在休息,观看师父和近卫统领傅杉对战,见到唐如玥,忙上前行礼。 萧景煜:“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祖母今日怎么有空来练武场?” 萧景宸:“皇祖母,您看我是不是之前壮了?” 唐如玥掏出帕子给他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问道:“跟着师父练武累不累?最近学了些什么?” “不累,祖母,师父教的很好。”萧景煜看起来对徐天展极为信服。 萧景宸就不一样,拉着唐如玥衣袖撒娇:“累,祖母,我好累,扎马步蹲得我都站不稳。” 唐如玥笑着抽回衣袖,纤指在他的额头点了一下,道:“那么累,干脆不要练了。” 萧景宸立刻否决道:“那可不行,师父答应我等我练成,就带我闯荡江湖,快意恩仇,我可是要做大侠的。” 唐如玥失笑,孩子心性,之前还说要做天下第一富商,才跟着徐天展练了几天武就想要当大侠了,萧景宸想一出是一出,还没定性。 她说:“好啊,哀家有个去西北边关的机会,你想不想跟你二哥一起去?” 萧景宸听完她的话,顿了一瞬,说:“祖母说笑了,孙儿可不喜欢西北,据说西北苦寒,到了冬天到处都是风沙,没几日就要过年了,孙儿才不去西北吃沙子呢,二哥你说是不是?” “孙儿愿意去。”萧景煜认真地说:“昨日的军报,孙儿已经看过了,外祖求援,皇兄有意请皇叔驰援,孙儿愿意跟皇叔同去,孙儿自记事以来,还未见过外祖,早就想去向外祖请安。” 萧景煜身姿挺拔,如茁壮成长的小白杨一般,不知不觉已经长大,努力地伸展着不算繁盛的枝叶,试图为家人遮风挡雨。 唐如玥轻轻拍了下萧景煜的肩膀,低声说:“煜儿,你可知此时前往西北,意味着什么吗?” 萧景煜坦然直视着她,说:“祖母,孙儿清楚,蛮族集结百万兵马,对我西北边境虎视眈眈,外祖奏报求援,皇叔此次前去西北,就是去驰援,我大夏与蛮族必有一战,孙儿前去,面对的不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塞外风情,而是战场无情的刀光剑影。” 唐如玥点头,肯定了萧景煜的猜测,她道:“既然知道此去危机重重,你还愿意前往?” 萧景煜咧出一抹灿烂的笑容,“祖母忘了,孙儿可是要当大将军的,连战场都不敢去,怎么当大将军,如何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呢。” 唐如玥又问:“你可知到了前线,无人能护你周全,若是战事有变,或是敌军突袭,即使在帅帐也并非万无一失,你明白吗?” 萧景煜使劲点了下头,笑容越发灿烂,“祖母,您说的我都清楚,蛮族擅长偷袭,西北交战多年,屡次都因夜间突袭,造成我军损失惨重,帅帐被偷袭也并非从未出现过,上了战场,没有人会顾及我的周全。” 不等唐如玥再开口,萧景煜目光灼灼,坚定地说:“朝堂是皇兄的战场,西北边境就是我的战场,只不过早了一点,没什么大不了。” 第129章 吾家有儿初长成 唐如玥此刻颇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不可否认,三个孩子中,她在萧景羲身上花费的精力最多。 对于萧景煜,除了给他请来徐天展做师父,倒是没有再多花费什么心思。 萧景宸身上花费的精力就更少,毕竟他之前的梦想是经商,唐如玥还真想不到合适的方法。 毕竟皇子不能与民夺利,萧景宸想要从商,需要一个契机。 唐如玥忽然想到萧景羲提议的互市,问道:“哀家记得宸儿对商事多有研究,不知可曾了解过茶马互市?” 提到经商,萧景宸眼眸放光,“祖母可是问对人了,商贾之事孙儿敢说宫中没人比我熟。” 萧景宸将茶马互市的起源,历朝历代茶马互市的利弊得失,全都娓娓道来。 提到本朝,前朝末年乱世纷争,各地战火四起,西北西南和北境饱受战火侵袭,本朝开国后,四方边境战事持续了近百年,直到中宗时期,战事才渐渐消弭。 自萧景宸祖父那代起,励精图治,重视农桑,发展贸易,百姓生活才逐渐好了起来。正因为如此,大夏开启以和为贵的对外策略,反倒助长了蛮族和大梁的气焰,边境战事不减反增。 茶马互市便无从开启。 萧景宸挑眉,试探性地问道:“祖母,该不会皇兄想要开启茶马互市?” 唐如玥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宸儿,若是你想要开启茶马互市,你会怎么做?” 萧景宸思考了很久,茶马互市看似简单,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止涉及到商贾贸易,边军戍卫,外部谈判,利益分配,互市建设防卫等等都需要逐一考量,更不要说背后还涉及到蛮族各部之间的较量。 他说:“祖母,茶马互市背后牵扯复杂,首先选址很重要,不能离军屯太近,防止蛮族刺探军情,也不能离军屯太远,一旦发生变故,来不及驰援,除了周边的戍军,互市也有巡逻和护卫的军队驻扎。其次,往来各处茶马互市的官道必须要设烽火驿,避免商队被打劫。 即使以上都做到,想要说服各地商人前往边境,与蛮族交易物资,也是极其困难的,商人无利不起早,没有人会为了些许利益,搭上身家性命,就算是孙儿外祖,若是皇兄提出,只怕也会称病拖延。” 萧景宸比唐如玥想象中,还要细致入微,对人心的体察更是在两个兄弟之上,到底是出身商贾世家,贤妃对萧景宸的教育确实花了不少心思。 唐如玥又问:“宸儿还有什么没说?” 萧景宸面带羞怯地笑了,“就知道瞒不过祖母,最重要的是咱们现在跟蛮族未动一兵一卒,蛮族那边可不会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跟咱们和谈,要不然二哥也不用去西北。” 唐如玥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语气中带着赞许,“煜儿和宸儿都很好,思虑周全,观察细致,不过如今朝堂上对西北战事还未有定论,你们皇叔今日才回京,少不得要歇息几日,跟皇上好生商议一番。” 萧景煜一拍脑袋,“坏了,我怎么忘记今日皇叔回京,我跟皇兄说好了一同去迎接皇叔的,我怎么给忘了。” “是啊,我也给忘了,二哥,咱们快回去换衣服,快马出城,应该赶得及。” 萧景宸说完,拉着萧景煜跟唐如玥行了个礼,又跟徐天展说了一句,然后匆匆忙忙地跑出了练武场。 唐如玥摇头,无奈地笑了,这两个孩子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说起来,她还真不放心让他们跟萧奕霖去西北。 不过,事到如今,决定权早已不在唐如玥和萧景羲手中,如何选择还要看萧奕霖的意愿。 萧奕霖昂然端坐在乌黑油亮的战马上,战袍肃穆,一袭银色的柳叶甲泛着烁烁金光,乌发一丝不乱地束在头顶,他没有戴头盔,俊朗的面容一览无余,周身凌厉杀气罩过俊俏的眉眼,令人无端想要退避三舍。 身后黑压压的士兵,明亮的铠甲闪烁着夺目的光泽,鲜艳的旌旗在苍穹下迎风飘扬,参差的刀剑直插天空,泛着冷冽的寒光,贴地的马蹄发出沉重的隆隆巨响,以不可阻挡之势奔涌而来,扬起的尘土滚滚涌动,如波涛汹涌的潮水般席卷而来。 萧景羲第一次直面北境大军,尸山血海中趟过来的勇士,绝非宫中那些近卫或是京郊的卫戍大军能够匹敌,他们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即使隔着很远,依然隐隐传来。 他有些不适地摸了摸鼻子,低声道:“皇叔率领的北境大军,不愧为百年难遇的得胜之军,看起来格外勇武。” 身着首辅大红官服的唐如瑾脸上带着适宜的微笑,附和道:“皇上所言甚是,汉王殿下去北境不过三年,这北境大军倒是精神焕然一新,白马河谷大捷可见不是凭空而来。” 兵部尚书范文正看着远处威风凛凛的萧奕霖,转头看着萧景羲说:“陛下,臣观汉王殿下此次带回的都是北境军的精锐,请封折子上列明的将领都在列,陛下稍后可以大行封赏,以振军心。” 萧景羲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他本就打算向北境军施恩,将领都在倒是省了他许多功夫。 其实萧奕霖也是有意挑选了此次有功的将领,新帝登基,施恩有功将领,传出去也是一段美谈,他倒是不介意萧景羲拉拢人心,想要获得北境军的认可,只是施恩还远远不够。 军中与朝中不同,当初他身为郡王,又有先皇御封,抵达北境军营,都少不了一番下马威,他可是实实在在吃了不少苦,真刀真枪地在战场上拼杀,才赢得了北境将领的认可。 今日,他率领北境将领还朝,萧景羲能够亲自出城相迎,礼贤下士的好感分,萧景羲算是拿到了,接下来能否赢得北境将领的认可,就看他这个小皇侄能否接得住北境军的下马威。 距离萧景羲不到一里时,萧奕霖的副将突然高声下令,全军全速行进。 三十万大军整齐划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快速驶来,震得大地都在轻轻地颤抖。 战马疾驰,掀起一阵烟尘,四野肃杀,浓烈的杀气惊起林中飞鸟,扑棱棱飞向远方。 第130章 下马威 三十万大军整齐划一,令行禁止,在距离萧景义近在咫尺时,不约而同地勒马停住。 声威浩大,战马愤怒的嘶吼,震荡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萧景义纹丝不动,脸上始终带着适宜的微笑,看向大军的目光中带着赞赏和欣慰,为大夏能有如此强悍的将士感到骄傲。 他即位时日尚短,毫无积威可言,将士们见他年幼,想要试试他的心性,也无可厚非。 萧景义并未觉得皇威受到挑衅,相反,他反而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机会,若是能够把握住机会收服军心,也未尝可知。 百官也在拭目以待,新皇年幼,朝臣中不是没有异动,有人想要做个纯臣,效忠帝王,自然也有人试图伺机而动,谋个从龙之功,一朝得势,光耀门楣。 是以在大军向萧景义示威时,朝臣无人开口责问大军,今日伴驾前来的大多是文臣和礼官,面对肃杀的大军,纵使有心斥责,也不敢开口。 大军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盯着萧景义,试图从小皇帝脸上发现慌张惊惧。 萧景义起身,抖了下龙袍的衣摆,步履稳健地走向萧奕霖,高声说道:“一别数月,皇叔风采犹胜从前,朕见大军军纪严明,皇叔治军森严,心中不胜欢喜,能有如此英武忠勇的将士,是大夏之幸,是朕之幸!” 萧奕霖翻身下马,迈步来到萧景义跟前,撩起衣袍,单膝跪地,行礼道:“臣受君所托,幸不辱命,北境大捷,全赖将士们精诚相助,臣替他们谢过陛下。” “皇叔快快请起,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萧景义连忙快步上前,扶起萧奕霖。 他哪里能真的生受萧奕霖行礼,于亲,萧奕霖是他的皇叔,是他的长辈,即便受制于君臣礼节,他也要有所厚待。 如今萧奕霖是得胜大军的统帅,他如何对待他,决定了将士们如何对待萧景义这个皇帝。 萧景义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症结,他双手托着萧奕霖的手臂,用力扶起他,语气中满是钦佩和倾慕。 “皇叔如今可是大夏战神,往后朕还要仰赖皇叔镇国,护卫我大夏百姓。” “陛下谬赞,臣身为大夏皇室宗亲,护卫百姓,镇守边疆,责无旁贷,怎敢居功。” 萧奕霖礼貌性地寒暄推辞。 接下来叔侄二人心照不宣地向百官和众将表演了一番皇家亲族之间的夸夸较量,互相恭维,态度之真诚,言辞之恳切,成功激起了众人满身的鸡皮疙瘩。 唐如瑾斯文儒雅,始终保持着浅淡的微笑,见时机成熟,开口道:“恭喜陛下得此良将,大夏北境迎来久违的太平,全赖汉王殿下英勇善战,臣请陛下厚赏王爷,以慰将士们忠勇报国之心。” “首辅大人所言甚是,臣附议。”兵部尚书范文正附和道。 “臣附议,汉王立下不世之功,理应嘉赏。” “臣等附议。” 众臣异口同声,为汉王请封。 萧景义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平伸双手,示意众人安静,他道:“来人,传朕旨意。” 早已等候多时的传旨内侍走了出来,展开明黄色的圣旨,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皇叔汉王萧奕霖,忠诚勇猛,才干出众,受命于危难之际,毙敌于一役,谋略过人,战功卓着,实为大夏之栋梁。是以,朕特封其为一品镇国亲王,以显其功绩,奖掖忠良,广布恩泽。” 萧奕霖成为仅次于萧乾的实权亲王,正式成为大夏朝堂之上的新贵。 除此之外,萧景义一口气封赏了几十名高位将领,白马河谷一役中战功卓着的将士也都得到了应有的犒赏。 伤残的士兵由兵部记录在册,统一调拨,指派到各地军屯县府任职,解决了他们战后的生活困难。 阵亡的将士也都得到了一笔的丰厚的抚恤金,遗孀在唐如玥的提议下,或是填补了宫中的空缺,或是去内务司在各地的织造局务工。 北境将士开创了大夏战后抚恤制度改革,让大夏的将士在未来能够得到更加全面的保障。 萧景义的一系列封赏,给足了萧奕霖尊荣,同时也成功俘获北境将士的军心。 回京路上,萧奕霖在萧景义的盛情邀请下,上了龙辇,与萧景义共乘。 史无前例的殊荣,并没有让萧奕霖迷失,反而更加清醒,刚一上车,他就问道:“陛下可是有事要与臣商谈?” 萧景义也不隐瞒,坦然告知自己的想法, “皇叔,朕确有要事与皇叔商谈。” 从一旁的抽屉中拿出李飞虎的求援书,他递给萧奕霖,说:“昨日朕接到西北军情急报,蛮族十二部落首领集结百万大军,准备向我西北边境发动攻势,边关烽火再起,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陛下想让臣驰援西北?”萧奕霖快速浏览奏报,径自打断萧景义的话问道。 萧景义没想到他如此直白,顿了下,说:“不错,朕正有此意,皇叔北境大捷,军威正酣,是最适合的选择。” “也是陛下唯一的选择。”萧奕霖将奏报双手递给他,直白地点出了他的困境。 事实确实如此,大夏兵力三分,北境占据其中半数,西南长期由滇王统领,陈兵数十万,与金沙国遥相对峙,绝无擅动的可能。 西北边境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尾大不掉,记录在册的三十万兵马,老弱病残占了大半,兵力严重短缺。 且西北多以防守为主,从未主动出击,守城士兵对上机动灵活的游骑兵,毫无优势可言,只能死守不出。 游骑兵恰好是北境的主要兵力,说一句业务对口,也不为过。 萧奕霖对李飞虎也算有所了解,与他惯于兵行险招不同,李飞虎以谨慎牢守着称。 不等萧景义措辞说服,萧奕霖想通了其中原因,主动提出要求, “陛下,臣可以驰援北境。” 萧景义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萧奕霖又说:“不过,臣请陛下授臣便宜行事,无须遵从李老将军调遣,必要时,臣希望能有节制西北军的权限。” 第131章 初见项闻天 萧景义没有立刻答应萧奕霖的要求,而是问道:“皇叔对蛮族之战可有必胜的把握?” 萧奕霖笑了,看着他说:“陛下应该清楚,这世上没有常胜将军,战场上瞬息万变,谁能保证绝对的胜利。” 他略加沉吟,又补充道:“不过,臣定当竭尽全力,保护我大夏百姓,免于受战火侵扰,助陛下实现夙愿。” 萧景羲没有说话,打量着萧奕霖,许久后问道:“皇叔对西北战事知晓多少?” “不会比朝廷这边的军报更详细,臣回京路上,收到太后娘娘送来的军报,上面只提到李老将军求援和蛮族集结大军。”萧奕霖如实回答。 萧景羲没想到唐如玥提前给萧奕霖通了消息,不过转瞬之后,他又释然了,如此才符合皇祖母的性格。 萧奕霖假装没有留意到他顿住的瞬间,继续补充道:“臣揣测,陛下想要以和止战,却欠缺一个契机,蛮族跟大梁不同,大梁与我国乃是世仇,双方交战百余年,彼此死伤无数,早已没有转圜的余地。蛮族不过是生存条件过于恶劣,要是能帮扶一二,倒是有化解的可能。” 萧景羲并不意外,蛮族和大夏之间战事一触即发,可究其根源,不过是因为今年干燥少雨雪,塞外牧草不丰,牛羊不如往年膘壮,蛮族百姓连冬日喂养牛羊的牧草都攒不出来。 萧奕霖身为主帅,对西北的境况有所了解,也不稀奇,连萧景煜都整日浏览各地军报,更何况在北境对敌的将军。 萧景羲叹了口气,道:“皇叔所言不错,朕想要效仿先贤,在西北各地设立茶马互市。 “茶马互市?”萧奕霖眉头上扬,说:“倒是个好主意,茶马互市开放,咱们江南的茶叶,粮食,可以跟蛮族交换些马匹,皮料,甚至兵器也是不错的选择,臣前些年从大梁那边缴获了一批骑刀,样子跟咱们大夏极为不同,但在马上却格外趁手。” 萧景羲笑了,“皇叔真是武将风姿,几把骑刀也能让皇叔如此稀罕,等到茶马互市开放了,到时候朕出资,给皇叔换上一批骏马宝刀回来。” 萧奕霖爽朗大笑,他年轻时也喜好个名画古琴,入伍之后,整日里跟那些粗人混在一起,时间久了,他倒是喜好上了宝刀骏马,毕竟战场之上,它们可是能保命的。 他拱手行礼,道:“臣谢过陛下,不过臣想着,要开设互市,咱们总要先让蛮族知晓咱大夏的声威,那些蛮子可不会轻易坐下来跟我等和谈。” “皇叔与朕想到一块去了,朕想要一战定胜负,先打趴他们,再让鸿胪寺遣些能干的使臣,拉拢分化,逼着他们坐到谈判桌前,皇叔以为如何?” 听完萧景羲的话,萧奕霖唇边露出浅浅的笑意,继位不过一年,萧景羲成长了不少,他心中感慨,还是母后教导有方,调教出来的孩子都比旁人要机灵几分。 他点了下头,说:“臣以为,与其被动防守,跟个老乌龟一样缩在城池里面,等着他们来打,不如主动出击,咱们北境军别的没有,就是骑兵多,轻骑八万加上重骑五万 ,臣有信心于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 萧奕霖在军中多年,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兵贵神速,朝中如今无人可用,他注定要去西北驰援,不如谈个好条件,速战速决。 萧景羲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说服萧奕霖同意去西北驰援,没想到还没开始,皇叔就主动请战,倒是让他满腹的劝解无处发挥。 他爽快地答应了萧奕霖,说:“皇叔速战速决,朕会下一道圣旨,令皇叔驰援西北,必要时可节制西北大军,李飞虎将军也必须听从皇叔调遣,确保皇叔的战略得以顺利执行。” “陛下不怕臣掌管大军后,率兵自立吗?”萧奕霖笑容加深,貌似调侃地问道。 萧景羲瞪大眼睛,笑容灿烂,“皇叔不会,皇祖母说了,皇叔最看重家人,朕难道不是皇叔的家人吗?” 目光交汇,叔侄二人看着彼此,爽朗地笑声传到了车外。 兵部尚书范文正驱马靠近新任首辅唐如瑾,低声地问:“首辅大人,陛下与汉王殿下相谈甚欢,看来西北战事有望。” 唐如瑾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笑而不语。 范文正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唐如瑾这性格也不知像谁,同唐老国丈完全不同,整日里笑眯眯的看着像个弥勒佛,可论手段,比唐老国丈要狠厉不少,跟宫里那位倒是如出一辙,不愧是亲兄妹。 见唐如瑾那张狐狸脸毫无反应,他也不在意,继续说:“你说陛下怎么打动汉王殿下的,我瞧着汉王可不像是好说服的样子,难道是太后娘娘从中调和,哎,我说首辅大人,你们唐家是不是有什么家学传承,我瞧着一个个都跟狐狸一样,滑不留手。” 提到妹妹唐如玥,唐如瑾眼中寒光一闪,开口道:“范大人慎言,太皇太后身份高贵,岂是我等臣子可以置喙的,更何况,陛下与王爷本就是叔侄,做叔叔的不帮亲侄子,难道还要帮范大人不成?” 范文正被唐如瑾噎得差点梗过去,心中懊恼,他怎么就想不开,非要跟这个老狐狸搭话,平白无故惹了一身骚。 他哼了一声,驱马远离唐如瑾,脸色阴沉得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唐如瑾噎不以为意,等他离开后,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众人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进了京城,百姓夹道欢迎,热情地给北境大军送上自家产的蔬果米酒,犒劳众将士,感谢他们在北境的付出和奉献。 作为北境大军的统帅,萧奕霖的战马都快被鲜花手绢蔬果等物淹没了,他狼狈地抱着百姓们扔来的物品,艰难地抬起手,向百姓们挥手致意。 热情如火地百姓们一路跟着大军,护送着大夏的功臣们,直到靠近宫门附近,才在近卫的劝告下,缓缓散去。 宫门口,身披铠甲的将军,风尘仆仆地疾驰而来,见到皇上的龙辇,飞身下马,单膝跪地,高声禀报。 “臣威远将军项闻天,有西北紧急军报,奏请陛下!” 第132章 惧内怎么能算缺点呢 李飞虎送求援奏报入京后,迟迟没有得到京中的批阅,心中焦急,趁着战事未起,特意派项闻天回京求援。 项闻天跪在御辇前,垂头一动不动,等着萧景羲传召,新帝登基后,他第一次面圣,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都说新帝还是个孩子,可项闻天还是做足了姿态,西北军在朝中本就艰难,既没有北境军备受关注,又不像西南军有滇王这个财大气粗的统帅。 先帝在时,他们申请个抚恤都要费上许多时间和心思,不然西北军中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伤残将士,朝廷给那点抚恤银子,根本无法让这些将士过上普通百姓的生活,李老将军又爱兵如子,生生将这些人留在了军中。 若是往年那般,小规模偷袭,他们应对起来也并无任何困难,谁知道今年蛮族那边出了个厉害的首领。继任之后,不过半年,就将蛮族十二部落收归麾下,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对西北边境造成巨大的威胁。 项闻天跪在地上,心中思绪万千,始终坚定一个念头,务必要完成李老将军的托付,请陛下派兵驰援西北。 就在项闻天思考该如何催促陛下时,御辇上明黄的帷帐挑开,探出一只白皙的手,属于少年人特有的嗓音,从车辇上传来。 “项卿不辞辛劳,从西北一路赶回来,辛苦了,快快请起。” 萧景羲摆手示意内侍前去接过奏折,待奏折交予他手中,又说:“今日汉王皇叔回京,项卿随朕一同进宫,共同商议西北战事。” 项闻天叩谢皇恩,站起身,拉着缰绳将战马牵到一旁,让开主路,等到皇上和百官先后入宫,他才飞身上马,跟在队伍末尾一同进宫。 萧景羲打开项闻天呈递的奏折,与上一封求援奏折并无二致,还是李飞虎老将军手书,仍旧是请求才朝廷增兵。 他摇了摇头,把折子放到了一边,心想:难怪皇叔要独揽大权,李老将军这性子,实在难以同皇叔相处,真到了战事要紧的时候,他这性子只怕会延误战机。 萧景羲拉过一旁的小桌,提笔写下册封萧奕霖为征西大将军的旨意,原本心中还有些犹豫,接到第二封奏报,他坚定决心,请萧奕霖坐镇西北,同时,为了缓解两位统帅之间的矛盾,他决定派萧景煜随军。 万一李老将军与萧奕霖之间真的起了冲突,希望看在萧景煜的份上,不要闹得太过,延误战机,影响西北战事。 拟好旨意,车外刚好传来内侍的声音,“陛下,勤政殿到了。” 萧景羲步下御辇,拉着萧奕霖一同踏上白玉阶梯,拔臂同行走进勤政殿。 文武百官分列而立,萧奕霖带着北境将领站在大殿正中,众人下跪行礼,高呼万岁。 萧景羲走上高台,坐在正中的龙椅上,抬手道:“众卿平身,来人给汉王看座。” 勤政殿上,再次宣读了对萧奕霖和北境众将领的封赏,再次提起有关伤残阵亡将士的抚恤待遇,并且向朝臣宣布,此后无论战事大小,都照此行事。 如今国库丰盈,税收连年增长,户部侍郎脑中扒拉着算盘珠子,没有出言反对。 他不说话,兵部礼部等其他六部更不会出言反对,至于武将那边,皇上难得体恤武将,他们更不会自讨没趣。 战后抚恤的策略就这样定了下来。 北境将士领赏告退后,萧景羲让人将项闻天叫了进来。 “项爱卿,西北如今境况如何,有劳卿给朕和众卿讲解一番。” 西北战事的情况,朝中官员都有所耳闻,可事实上,是否真的如李老将军所言,已濒临险境,朝中分成了两派,有人支持,自然有人反对,反对的官员多是对李老将军平素的行事风格有所了解,觉得不过是他过于谨慎,危言耸听。 项闻天在李老将军手下多年,自然知道这位上峰在朝中的名声算不上好,可这一次,真的不是李老将军杞人忧天。 他向众人详细说明了西北目前的局势,奏报中称蛮族聚集百万大军所言非虚,他离开时,蛮族的先头部队,已经到函谷关外三十里,算算时间,此时西北应已开战。 正因为如此,他才焦心,从京城赶回西北,快马加鞭也需要五日,若是真的已经开战,五日的时间足以改变战局,他心中祈祷,李老将军能多撑些时日,等到援军。 “陛下,按照臣的计算,函谷关驻扎将士只有三万余人,哪怕将军快速调遣部队驰援,只怕最多也只能坚持七日,七日之后,函谷关必破,如今距臣离开已过去四日,只怕……” 萧奕霖上前一步,道:“陛下,臣愿携三十万北境大军,前往西北驰援,今日午后出发,急行军三日定能抵达。” “准奏。”萧景羲抬手,示意内侍上前宣读圣旨。 按照萧奕霖跟他商谈好的条件,他册封萧奕霖为征西大将军,全权节制西北军,驰援函谷关,与蛮族决一雌雄。 萧奕霖接过圣旨,正要告退,却被萧景羲叫住,“皇叔留步,太皇太后在宫中等着,皇叔去跟她老人家辞别之后,再出发也不迟。” 萧奕霖点头,捧着圣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勤政殿。 剩下的事情,是萧景羲和那帮文臣需要操心的,他留下也帮不上忙,倒不如去见见母后,整理行装,前往西北。 项闻天下意识想要跟着萧奕霖身后告退,“陛下,援军已定,臣这就跟着汉王殿下告退,回去稍作准备,随殿下返回西北。” “项卿留步。”萧景羲叫住他,道:“北境大军多为骑兵,爱卿不必忧心,皇叔定能率军按时赶到,项卿多年未回京,不如在京中休整几日,护送辎重同行便是。” 项闻天领旨告退。 他正有此意,他已有多年没见过家中夫人女儿,若是过家门而不入,只怕家中夫人大怒,说起来项闻天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夫人不高兴。 他不是不知道朝中同僚都在暗地里叫他“惧内将军”,可他并不在意,他们懂什么,惧内那不是惧,那是爱重。 惧内怎么能是缺点呢,那明明就是功勋! 第133章 信任是相互的 项闻天不跟朝中那些嘴碎的计较,他们在京城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根本不懂,像他这样的边关守将,带着个女儿,还能娶上媳妇儿,不离不弃是多么难得。 不然边城那些老光棍,怎么会死赖在兵营不愿离开,孑然一身,到哪里还不都一样。 他媳妇儿都不计较他年不着家,他对媳妇儿好点,招谁惹谁了,朝中同僚又不能跟他同床共枕,为他教养子女。 项闻天打马出了宫门,心急如焚地赶回了家。 萧奕霖远远看着项闻天出宫的背影,眼中染上深思的神色,他总觉得这位威远将军跟传说中不太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他摇了下头,甩开脑中纷乱的思绪,转身向后宫走去。 威远将军如何让萧景羲操心去,他又不是皇帝,操那份闲心做什么。 萧景羲他们刚入宫门,唐如玥就得到消息,她吩咐南烛她们准备了酒菜,都是萧奕霖平日里喜欢的菜式,还亲自下厨做了一道酥锅,等着给萧奕霖接风洗尘。 唐如玥擦了擦手,交代小厨房的厨娘看好炉火,回寝宫换下沾满烟火气的衣裙。 重新梳洗装扮好,唐如玥换上一套日常的宫装,随意挽了发。 南烛拿起一支凤钗,想要为她插上,唐如玥摆手阻止,道:“不必了,今日哀家想随意些,霖儿也算是从小在哀家身边长大的孩子,咱们都随意些。” 在唐如玥的刻意安排下,慈安宫比往日少了三分华贵,多了几分温馨家常的氛围。 萧奕霖刚踏入慈安宫的殿门,就察觉到殿内的改变,不同往日的尊贵华美,多了许多寻常的摆设,甚至有不少是他在宫中时的旧物。 不过他的母后素来恋旧,当初他大婚时,还拿出不少旧物,打趣说是给他留的嫁妆。 想到大婚,就不免想到玉嫣然,萧奕霖目光暗了下来,玉嫣然和皇兄都已经不在了,他反倒成了亲王之尊,大夏朝堂的肱骨之臣。 人生有时候,真是匪夷所思。 “王爷,您来了,主子忙活了一早上,就等着您过来用膳呢。” 雪青抱着一对青花缠枝瓷瓶,从内室转了出来,正要往厅里摆放,就看到了萧奕霖。 “王爷恕罪,奴婢不便行礼,这就让宫女带您进去。” 萧奕霖走到她跟前,拎走她怀中的青花瓷瓶,扭头问道:“摆哪儿?” 雪青怔了一下,指着大殿的东南角,说:“那里……王爷,还是让奴婢来,您身份尊贵,怎么能干这些粗活。” 萧奕霖大步走到东南角,将花瓶放到黄花梨木的花架上,挪动了几下,摆正位置,然后拍了拍手,说:“这不就好了,一点儿小事儿,跟身份有何干系。” 见雪青屈膝想要道谢,他摆手阻止,问道:“母后今日怎么有兴致更改殿内的摆设?” “主子这几日总是梦到先皇和王爷,常提起先皇和王爷小时候的趣事,奴婢们见库房里存着许多旧物,就想着拿出来摆设,让主子换换心情。” 大殿中的摆设,自然是唐如玥点头应允,雪青她们才敢动手布置,未免过于刻意,从库房中寻了许多旧物,不止是汉王,还有先皇和几位小殿下出生时的旧物,也都摆在了殿中。 乍一看,让萧奕霖想到了幼时,曾在母后膝下承欢的日子,那时的摆设跟如今极为相似。 他点了下头,冷然的眸子中多了几分暖意,唇角不自觉向上扬起。 “母后素来念旧,总喜欢摆弄这些旧物。” 事关主子,雪青不好多言,笑了笑,问道:“王爷请随奴婢来,主子正在书房。” 萧奕霖没有说话,跟着雪青去了唐如玥的书房。 刚进门,就看到唐如玥正在书桌后,伏案写写画画,纤细手腕悬在空中,下笔流畅有力。 熟悉的画面,一瞬间将萧奕霖拉回到儿时。 幼年时,萧奕霖每天都跟在萧奕承屁股后面,跟个小跟班一般。 那时下了太学,唐如玥每每都会叫他们俩人到书房,询问他们当日的课程。 有时候,还会当场考校他们的课业,若是答不上来,他们俩就要挨罚。 算起来,慈安宫的书房,倒是比萧奕霖自己的书房,还让他感到熟悉和怀念。 想到儿时被罚抄写,萧奕霖至今仍感到背后发寒。 唐如玥没有抬头,随口说道:“坐,站在那里做什么,哀家这书房你又不是没来过。” 萧奕霖笑了,“母后,儿子可不敢坐,您这书房,儿子至今难忘。” 唐如玥唇角一勾,笑意在脸上绽放,“调皮,都是做大将军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要是让外面那些将领看见,不得惊掉他们的下巴。” 萧奕霖在她左侧坐下,接过雪青奉上的热茶,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母后,前些日子送来的糕点,不如母后宫中的好吃,御膳房这些日子愈发惫懒了。” “那个栗子酥,一点都没有味道,根本不能跟母后的小厨房媲美。” “儿子在北境这几年,最想念的就是母后宫里的点心,还有母后亲手做的那道酥锅,每每想起来,儿子馋得梦里都流口水。” …… 萧奕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无非是对唐如玥的思念之情,听得唐如玥都有些头大。 不过才离京月余,哪至于如此。 唐如玥扶额苦笑,“行了,哀家知道,酥锅在小厨房灶上煨着,点心也让小厨房做了几十种,等下陪哀家一起用午膳,都是你喜欢的菜色。” 萧奕霖咧出一脸灿烂,道:“儿子就知道,母后最疼儿子了,前朝那边议事结束,儿子就赶紧过来向母后请安。” 见他主动提起前朝的事情,唐如玥也不遮掩,开门见山地问道:“皇上跟你谈过西北的战事了,霖儿你有何想法?” “儿子答应了。”萧奕霖笑着说道:“皇上无人可用,如今朝堂上,能够驰援西北的,也就是只剩下儿子了,我不去,还有谁能支援李老将军呢。” 唐如玥放下手中的毛笔,接过雪青递来的帕子净了手。 然后拿起桌上写好的纸张,快速看了一遍,确定无误后,折好封入信封中,递给萧奕霖道:“这是哀家在西北的探马,到了肃州,拿出这封信笺,他们会竭尽全力辅助你。” 信任是相互的,萧奕霖愿意鼎力相助,唐如玥也要有所表示才是。 第134章 打杂的萧景煜 萧奕霖看向唐如玥,冷峻的眸子中有水光闪烁。 他接过信笺,摩挲着信封上的字迹,道:“母后,您真的放心把探马给我?” 唐如玥挑眉,“给你用,也是为了西北战事,都是保护大夏的百姓,有何不可。” 她想了想,又说:“不过,哀家有一个要求,让景煜跟你一起去,你要答应母后,无论如何要护他周全。” 这个要求超出了萧奕霖的想象,他怎么都没想到唐如玥会让萧景煜跟着他去西北,这一路上风餐露宿,那么小的孩子如何能受得住。 他拒绝道:“母后,景煜才五岁,战场上刀光剑影,儿子无法保证能护他周全。” “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母后心狠?”唐如玥笑着问道:“哀家知道他才五岁,可那又如何,谁让他父皇去的早,留下他们几个孩子,总要学着去独立,景煜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偶像,想要像你和他外祖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哀家答应过他,要让他如愿。” “可是母后,他年纪太小了,一路上风餐露宿如何能受得了,等过上几年,儿子亲自带着他去历练。”萧奕霖提出建议道。 在他心里,萧景羲、萧景煜和萧景宸都是他的亲侄子,对他们三个一视同仁,尽管先皇做了许多对不起他的事情,可这些跟孩子们无关,他是真心想要保护他的侄子们。 就算萧景煜想要做大将军,现在这个时机也并不合适,从军报上看,蛮族兵力强盛,就算他带着三十万北境大军,也不能保证此战必胜。 若是他有把握,带着萧景煜去见识一番,倒也没什么。 唐如玥明白他的想法,前方战事艰险未明,萧奕霖心中担心,也是情有所原。 她说:“霖儿,这些年你可有怪过母后,当初不顾你的意愿,将你送入军中历练,三年前,明知你与玉氏新婚燕尔,却派你前往北境对敌,三年未曾回京,才引发后来那么多事情。” 原主当初的选择,令唐如玥感到困惑,既然要给萧奕霖和玉嫣然赐婚,又为何新婚不久就派他去北境,若非如此,玉嫣然也不会心生怨怼,给了她接近萧奕承的机会。 她原本猜测原主可能已经知晓玉嫣然背后另有图谋,出于保护萧奕霖的目的,把他派了出去,可原主放纵萧奕承跟玉嫣然接触,又让唐如玥摸不着头脑。 萧奕霖抬起头,看向唐如玥的目光满是依赖,坚定地说:“母后,儿子知道母后都是为了儿子好,皇兄继承大位,儿子总要有个出路,将来才能光耀子孙后代。” “儿子不后悔。”他站起身走到唐如玥跟前,双膝跪地,头靠在唐如玥的膝头,倾诉道:“您不知道,北境有多冷,儿子刚去的时候,晚上都睡不着觉,感觉血都要冻上了,儿子第一次上战场,手心里全是汗,眼看着身边的同僚倒下去,我却傻傻愣愣地站着,不敢有半分动作,那一刻我真的想去死,可是儿子舍不得,母后和母妃都在京中等着儿子,儿子真的舍不得。” 唐如玥感到膝头一阵温热,她伸出手,轻轻抚摸萧奕霖的乌发,胸口微微发疼,她可以想象那时有多艰难,三年前萧奕霖不过十七岁,在现代还未成年,就要开始面对战场上种种凶险。 更不要说同僚的排挤,奚落,以及来自京城的流言蜚语,萧奕霖到如今还没黑化,已经算是原主教导有方。 萧奕霖絮絮叨叨,不停地向唐如玥诉说着这些年的艰难,目的只有一个,劝唐如玥放弃让萧景煜前往西北的想法,他经历过痛苦,试图为萧景煜遮风挡雨。 唐如玥摸着他的乌发,问道:“霖儿,是母后对不起你,让你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般痛苦。” “不,母后。”萧奕霖抓着她的手,说:“儿臣非但不怪母后,反而感激母后,若非母后给儿臣机会,儿臣根本不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北境统帅。” 唐如玥没有说话,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 萧奕霖恳求道:“母后,儿子求您,景煜还是个孩子,不要让他过早面对战场的无情和血腥。” 唐如玥不是没犹豫过,萧景煜年纪尚小,即便胆子再大,直面战场上的杀戮血腥,也难免不在心中留下阴影。 可即使她心疼孩子们,这一天他们总要面对,早日直面内心的恐惧,总好过白白浪费青春。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霖儿,哀家相信,你一定能护住你的侄儿,西北战场再惊险,也不会比北境凶险,蛮族多以骑兵为主,只要景煜待在城里,见识下真正的战场就够了。” 萧奕霖沉默,无声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唐如玥又说:“霖儿,你将来是要出将入相的,在朝堂上发挥你的才能,景煜的命运是在战场上拼杀,早一天认清这一切,他就能多一份自保的能力,要是他真的走不出内心的阴影,也算为时不晚,来得及重新选择,难道你不想让他有个选择的机会吗?” 尽管心中不愿,萧奕霖还是应允下来,他无法真的拒绝他的母后。 他向唐如玥承诺道:“母后,儿子答应你,不过母后也要答应儿子,只此一次,以后切不能让几个孩子轻易涉险,母后身在深宫,他们这些孩子就是母后的倚仗,不能有失。” “好。”唐如玥爽快地答应道。 若非必要,她也不想让孩子们涉险,孩子们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自然是最好的,可是她并不希望,他们变成躲在别人羽翼下的弱者。 她教养的孩子们,更应该去迎风而上,直面风雨,成为展翅高飞的雄鹰。 唐如玥跟萧奕霖达成一致,叫人请来萧景煜,亲手交到萧奕霖手中。 她叮嘱道:“霖儿,哀家把景煜交给你了,无论西北战事如何艰难,哀家只有一个要求,你跟景煜都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哀家在京城等着你们得胜的喜讯。” 萧奕霖:“儿臣谨遵懿旨。” 萧景煜:“皇祖母放心,孙儿定然片刻不离皇叔身边,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地,孙儿可是要当大将军的。” 第一百三十五 首富觐见 唐如玥留萧奕霖和萧景煜叔侄二人一同用了午膳,又安排了徐天展带着他训练的一众侍卫随行护卫。 临出发前,唐如玥再三叮嘱:“煜儿,到了西北,一定要听你皇叔的话,千万不可擅自冒险,徐先生他们能护你一时安全,却无法保你在百万军中毫发无伤。” 萧景煜耐心地听从唐如玥的嘱咐,保证一定会听从萧奕霖的安排。 萧奕霖也再三向唐如玥保证,不会让萧景煜去冒险,冲锋陷阵的事情交给他们这些大人来做,他当场给了萧景煜一个打杂的差事,断绝了他上战场的可能。 唐如玥放下心来,道:“你们这就出宫去,霖儿回府去看看你母妃,你在边关,她一直担惊受怕,如今你又要出征,可要好好安抚你的母妃。” 萧奕霖拱手行礼,带着萧景煜一起离开慈安宫。 萧景义下朝,赶到慈安宫时,萧奕霖已经带着萧景煜出宫回府。 “祖母,皇叔已经出宫了?” 唐如玥点了点头,眼神示意他坐下说话,手中动作利落地搅打着盏中的茶粉。 直到茶汤变得细腻浓稠,茶沫变得均匀浓密蓬松后,她才停下手,递到萧景义面前。 “尝尝看,跟平日里喝的有何不同。” 萧景义捧着茶盏,细细品味,茶汤浓郁可口,多了些醇厚的味道,他脸上露出赞赏的笑意。 “跟平日里的很不同,茶汤更浓厚,倒是有些像朕小时候喝的羊乳。” “祖母何时迷上了点茶?” 唐如玥又点了一杯,自己捧着小口地品尝,脸上一副沉醉的模样。 她好怀念奶茶啊,试了许久,都没有那种垃圾食品的快乐,只能勉强找到一丝慰籍。 “宸儿的祖父前些日子给内务司送了几盒今年新出的点茶,内务司那些奴才特意送来让哀家尝尝,想要进一批给各宫换换口味。” 萧景义笑了, “三弟的这位外祖不愧是江南首富,的确是个会做生意的,内务司那些奴才早都被他买通了,有什么好处都不忘给他通风报信。” “内务司那群人可不是指着俸禄过活的。”唐如玥慢悠悠地说道:“宋思明递了几次折子,皇上既然有心设立茶马互市,不如找个时间召见他一面,略施恩泽,有江南首富带头,互市设立能少些阻力。” 萧景义明白唐如玥是为他打算,设立互市说起来容易,实行起来却困难重重。 商贾们趋利避害,不会因为朝廷几句空言而轻举妄动,互市贸易能否顺利推进,还未可知,他们绝不会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宋思明能成为江南首富,胆识和见识自然要比寻常商人多一些,可这个老狐狸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没有足够的利益,根本无法打动他。 唐如玥当然明白,贤妃入宫已有五年,前面几年宋思明丝毫未动,直到先皇过世,萧景义即位,他才陡然活跃起来,可见是个谨慎的投机分子。 先是宋元泽入京,借着给贤妃送年礼搭上了内务司的关系,没多久,宋思明紧随其后入京。 唐如玥冷眼旁观,贤妃并没有半点想要帮忙的念头,任由宋思明父子在京城中,四处结交朝臣,疏通关系。 看在萧景宸的份上,唐如玥决定给他一个机会,让她看看这位江南首富是否值得她施以援手。 萧景义没有拒绝唐如玥的好意,他说: “祖母,我看不如在宫中办个屠苏宴,邀请京中富商巨贾,前来赴宴。” 唐如玥摇了摇头,士农工商,商贾的地位是最低的,萧景义身为皇帝,大肆邀请商贾赴宴,未免受人话柄。 西北战事刚起,皇上就宴请京中富商,只怕有心之人还以为国库空虚,皇上想要搜刮富商家财。 她道:“未免太过刻意,留了痕迹,反倒让这些商贾起了疑心,不利于皇上的计划。” 萧景义刚说完,就发觉此事不妥,太过拙于痕迹,他才提出重视农桑,还地于民,转眼之间又对商贾施以重恩,岂不是前后矛盾。 唐如玥的话倒是给了他台阶,萧景义顺着她的话继续说道:“也对,不如明日先让宋首富入宫觐见,朕先试探一二,之后再行商议。” 萧景义能够迅速查漏补缺,接受他人的意见,作为帝王,实属难得。 唐如玥不吝夸赞,道:“皇上聪慧机敏,如今朝政得心应手,是时候尝试改革,谋求发展。” 朝政之事全然交给萧景义,唐如玥已经鲜少插手,大多是萧景义无法决断,才会来询问她的意见。 如今唐如玥的大哥做了首辅,她若是还把持着朝政不放,只怕御史们就要参唐家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谋逆之罪。 萧景义心中自然也清楚,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又陪着唐如玥说了会儿话,关心一下弟弟妹妹们的近况,然后他就告退回了乾和殿。 自从登基后,萧景义每日都排得满满的,几乎没有空隙,能够抽出时间每日来向唐如玥请安,已是极为难得。 每每批改分析奏折,梳理首辅和诸部尚书教授的知识,已然要忙到丑时,若不是有白苏汀溪好生照料,悉心调理,他的身体研究吃不消了。 萧景义回到乾和殿,才想起来,又一次忘记同祖母索要白苏汀溪二人,他懊恼地拍了下头,吩咐贴身内侍贤和。 “去慈安宫,向太皇太后请旨,就说朕想留用白苏汀溪做乾和殿掌事女史,请太皇太后应允。” 贤和领命退下,前往慈安宫。 白苏捧着厚厚的一摞奏折走了进来,分门别类地逐一摆放到萧景义面前。 她说:“陛下,这些都是今日中书递上来的折子,左边这一叠是关于西北战事的,中间是各地官员的请安折子,右边的是宁大人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邸报。” 白苏从托盘中拿起单独罗列的一纸奏折,递到萧景义面前,道:“这一封是宋伯爷的请安折子,后面附着礼单,因过于贵重,中书不敢擅专,呈递上来请陛下定夺。” 萧景义看都没看,放到一边,道:“让人去传旨,召宋思明明日早朝上殿觐见。” 第136章 就是有钱 白苏屈膝行礼,然后退到殿门口,唤来小内侍前去传旨。 萧景义忙完手上的折子,拿过宋思明的请安折子打开一看,嚯,真是大手笔。 折子倒是朴素得不能再朴素,后面附着的礼单,上面每一个字都在明晃晃向萧景义表明同一个中心思想。 有钱,就是有钱。 田黄石岁岁平安,和田羊脂玉吉庆有余,鸽血红玛瑙串制的柿柿如意,这都不算稀奇。 丈高的珊瑚,金丝楠木的三开佛龛,前朝名家书画以及一对拳头大小的东珠。 财富之雄厚,让身为天下之主的萧景义都忍不住咋舌。 难怪中书不敢擅作主张,这其中的金丝楠木和东珠乃是皇室专属,宋思明虽是皇亲国戚,品级不够,擅用就是死罪。 偏偏又是献给皇上的请安礼,若是议罪,就会落下个大不敬的罪过,不论罪刑处,又成了玩忽惰怠,里外不是人。 萧景义理解中书官员的为难,看在贤太妃和萧景宸的份上,宋思明也算是他的长辈,苛责就免了,明日私下里提点建议。 毕竟这么炫富,但凡心态脆弱的皇帝,此时抄家的圣旨已经在路上了…… 萧景义唤来白苏,指着礼单上其中几个,道:“这几个给太皇太后送去,其他的都收到库房里,年礼封赏正愁缺些压底的物件,这不就有了。” “陛下,那奴婢就全接收了?”白苏有些不确定,又问了一句。 萧景义嗯了一声,摆手示意白苏照章办理。 白苏也不啰嗦,迈步出了殿门,点了几个宫人随她前去接收礼品。 有了唐如玥的分析建议,萧景义此刻心无负担,坦然地收下了宋思明的礼物。 在他心里,那些礼物上面已经默默标注了名字,金丝楠木送去汉王府,东珠赏给礼亲王,黄大师的画作是唐首辅的心头好……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萧景义已经在心里分配好礼物的去向,越发觉得皇祖母出了个好主意,茶马互市非宋家不可。 以至于第二天早朝,宋思明觐见时,萧景义看向他的目光中透露出的热烈和喜悦,险些击穿了宋思明的小心脏。 宋思明暗暗吐槽,莫名有种被人惦记上的感觉怎么破,在线求,挺急的—— 表面上,宋思明恭敬有礼,对自己的身份地位极其明确。 他双膝下跪,一叩到底, “臣礼恩伯宋思明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椅上坐着的只比他的外孙大两岁,可君臣有别,哪怕龙椅上坐着的是他的亲外孙,他也必须依照规矩行礼问安。 萧景义轻轻抬了下手,道: “礼恩伯免礼平身,爱卿自江南而来,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 “陛下仁厚,臣惶恐,陛下初登大宝,臣不胜欣喜,是以未曾请旨,冒然入京,想要早日一睹陛下的风采,请陛下见谅。” 宋思明既是夸赞萧景义,又解释了自己的冒失,绝口不提先前诸多试探,只称急于面见天颜。 本就存了施恩的心思,萧景义自然不会跟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他说:“宋卿心思纯良,与三弟甚是相像,朕一见就觉得亲切。” 萧景义的意思也十分明确,看在萧景宸的面子上,过去的事既往不咎,一笔勾销。 得到想要的结果,宋思明更加谦卑,他又道: “臣听闻西北蛮族犯境,战事紧张,臣略有薄财,捐赠白银十万两资为军费,为我大夏百姓,为西北边境的将士们,略尽绵薄之力。” 宋思明慷慨解囊,反客为主,萧景义倒是不便再提茶马互市的事情, 他先是赞许了宋思明的忠君爱国之举,又问道:“爱卿似乎对西北边境格外关注,不知是何缘故?” “陛下容禀。”宋思明开门见山地说:“陛下想必知道臣行商贾之事,陛下可知臣以何营生起家?” 见萧景义询问的眼神,他继续说道:“臣当年就是以茶叶丝绸去塞外换取上好的毛料药材起家,不瞒陛下说,臣对西北情有独钟,当年臣屡次出关前往塞外收购皮料,西北军的将士们给了臣很多帮助,有几次臣深陷马匪包围,若不是西北将士们拼死相护,哪有臣今日的风光。” 人人都知道宋思明是江南首富,有关他如何起家,坊间流传着许多说法。 有人说,他在汉中挖到了前朝皇室的宝藏。 也有人说,他是杀人越货,做的是见不得光的买卖,赚够了钱才金盆洗手,做了正经生意。 还有传闻称,他是入赘到江南富户,凭借着岳父家的秘方,打开了局面。 …… 坊间有无数本关于首富发家史的话本,还有人为他出过传记,五花八门,说法各不相同。 萧景义也曾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宋思明的发家史竟然跟西北边境有着莫大的渊源。 听完宋思明的话,萧景义问道:“没想到宋卿还有这样一段过往,既然卿曾出关去过塞外,对塞外的情况应该有所了解,不知道爱卿眼中的塞外是何模样?” 宋思明沉吟片刻,答道:“塞外苦寒,与我大夏相比,塞外可谓是天差地别,我大夏百姓的生活在塞外蛮族中可是几世都修不来的福分。” 他知道让人听了都以为他夸大其词,砌词讨好皇上,然而事实就是如此残酷。 “蛮族多为游牧民族,夏秋之季尚可勉强温饱,到了冬季,若是赶上年头不丰,食不果腹乃是常态,易子而食也实属常见。 当初我初次出塞,带了许多丝绸布匹,险些亏得连回程的盘缠都没有,塞外苦寒哪用得上那些华而不实的丝绸,倒不如粗布麻衣来得保暖。” 宋思明的讲述,弥补了萧景义脑海中缺失的那一块拼图,补全了他对西北蛮族的概念。 如果事情确如他所说,萧景义对茶马互市的设立,又多了几分信心。 他垂眸思索一瞬,委婉地询问宋思明的意见。 “不知宋卿对茶马互市知之多少?” 宋思明狐疑地看了一眼萧景义,心中暗自感慨,皇上不会是想要设立茶马互市? 他表态道:“茶马互市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第137章 国策当以民为本 一切顺利得如同梦境。 萧景羲怀疑宋思明早已得到消息,知晓自己想要开设茶马互市。 可他有此想法不过两日,知晓此事的人只有皇祖母和皇叔,连朝中大臣,都无人知晓。 宋思明是从何知晓的? 当着朝廷百官的面,他不便询问,只得暂时按下心中的疑问。 萧景羲眉头上挑,不动声色地道:“宋卿此话怎讲?” “回陛下,臣曾与塞外诸部通商多年,深知蛮族部落百姓的不易。”宋思明乐得配合,顺势说道:“臣翻阅古籍,发现先贤都曾设立茶马互市,在边境通商,安抚蛮族百姓,让他们能够安然度过荒年。” “如此说来,互市岂不是只对蛮族有益,于我大夏百姓何干?”萧景羲继续问道。 宋思明此时若是还不知道皇上的意思,他江南首富的名头就可以拱手让人了,皇上既然有心想要设立互市,他自然心甘情愿做皇上的垫脚石。 他说:“陛下,互市于我大夏百姓也多有益处,西北边境的百姓,常年饱受战火侵袭,每每冬日将至,百姓们就惶恐不安,夜不能寐,生怕一闭眼,蛮族冲过来烧杀抢掠。 要是陛下开恩,重设互市,边关百姓免受战火波及,休养生息,开拓荒地,产出的粮食还能交换蛮族的皮毛草药,再卖于收货的商贾,也能补贴家用,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萧景羲没有表态,反而询问百官的意见。 “诸位以为如何?” 皇上和礼恩伯一唱一和,百官作壁上观,却也心知肚明,皇上是打定主意想要重开互市。 如今询问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不过对于互市,百官也并不反对。 茶马互市存在数千年,设立互市的朝代,都是繁荣昌盛的太平盛世,大夏若能成功设立互市,也算是开创了盛世篇章。 首辅唐如瑾手持笏板,上前一步道:“陛下明鉴,臣以为茶马互市功德深远,于国于民,利大于弊,若是能够设立成功,西北百姓也能过上太平日子。” 户部尚书袁仲昊掌管天下钱粮,对于能够开源的互市,自然举双手赞成,他说:“臣附议,臣以为朝廷各地粮库都有陈粮堆积,若是能设立互市,倒是得了个好去处,换些钱粮补充国库也是极好的。” “臣以为,互市确是良策,兵不血刃,乃为仁君之道。”兵部尚书范文正有些担忧,他道:“只是,臣以为如今为时尚早,西北战局一触即发,结果如何犹未可知。” 萧景羲当然明白,互市想要成功设立,先决条件就是皇叔能够得胜归来,只要西北大捷,蛮族诸部被武力折服,哪怕心中再不情愿,他们也不得不坐到谈判桌前,与大夏握手言和。 他抬手制止百官的议论,高声说道:“范卿所言甚是,如今谈论设立互市,还为时尚早,前方战况不明,皇叔今日才离京远赴西北,最快也要三日才能抵达西北前线。” 范文正禀告道:“陛下明鉴,汉亲王骁勇善战,随行将士都曾历经多次战役,经验丰富,大军抵达,西北战事自然可以平定,只是……” 萧景羲侧头看向范文正,道:“只是如何?” “陛下容禀,兵部最新军报,西北前线已然开战,李老将军急调各个关隘将士,驰援函谷关。”范文正拿出今日飞鸽传书送来的军报,双手递了上去。 萧景羲接过内侍递上来的军报,一目十行,快速浏览了一遍。 西北的战事,他跟皇祖母推演过许多遍,塞外冰寒,蛮族囤军百万,人吃马嚼,每日消耗巨大,蛮族首领再怎么谋定后动,也坚持不了太久。 与其蓄势待发,悬而不决,倒不如早日开战,也省去汉亲王费尽心机寻觅机会。 临行之际,萧奕霖再三叮嘱萧景羲,无论前线战事如何,都不要忧心,他既承诺会帮萧景羲平定西北,就一定 会做到,哪怕一时落了下风,也定会逆风翻盘。 是以,萧景羲面色平静,没有半分慌乱,“无妨,战事刚起,输赢未定,两兵交战,不可急于一时。” 范文正默默退下,没有再开口。 萧景羲唤来工部尚书,询问道:“明卿,你觉得若是要在西北设立互市,应如何修建,方能抵御盗匪惊扰呢?” 工部尚书明彰迈步出列,回道:“陛下,臣请内侍展出堪舆图,不如陛下移驾,臣为陛下解说。” 萧景羲步下龙椅,带着众臣来到堪舆图前。 明彰指着西北的地形,为众人讲解西北的地势情况,天气特点,以及蛮族盗匪惯用的袭击方式。 “……春夏之际,多风沙,却是药材交易的最佳时机……冬日常有暴雪,厚重的积雪连房子都能压倒……” “……盗匪机动,多以马匪为主,高墙厚重,轻易就可抵挡……蛮族军队……” “……考虑诸多因素,臣建议单独圈地筹建互市……重兵把守,严查往来商户……” …… 明彰考虑得非常周全,将防御,安全,规模都考虑了进去,互市所甚至比周边的关隘还要牢固几分。 萧景羲连连点头,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明卿历经三朝,见识广博,不止对大夏各地风貌一清二楚,连塞外也知之甚是详细,朕给爱卿一个月的时间,爱卿可以放心大胆地设计互市所,朕相信爱卿的设计必定可以屹立百年,流芳千古。” “臣,谨遵谕旨。”明彰欣然领命。 萧景羲转头看向户部尚书袁仲昊,道:“袁卿,工部设计出互市所后,还需爱卿详细计算所需花费,今明两年的秋税除了供各地军需外,其余的都调拨过去也无妨,朕想要看到详细的耗费,也好早做准备。” 袁仲昊满脸严肃,沉声道:“陛下,明年开春,科考举子们都要进京赶考,太学也需重新修整一番,还有翰林院,也跟臣提了许多次,藏书阁年久失修,许多孤本都被虫蛀鼠咬,刘阁老心疼的险些背过气去。” “好了,别跟朕哭穷。”萧景羲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的话,他说:“互市关系到西北边关的太平,涉及的百姓何止数十万,太学翰林院这些从简便是,举子们在艰难,还能有边关的百姓更加艰辛。” 第138章 捐银子,捐银子 宋思明品级不高,从未参加过大朝会,插不上话,只能远远地躲在朝臣后面观望。 听到萧景羲和户部尚书谈起耗费,他来了精神,不就是钱吗, 他有啊。 宋思明清咳一声,提高声音道:“陛下,臣愿意再捐银五十万两,助陛下开设互市。” 勤政殿上鸦雀无声,百官纷纷咋舌,动辄就是几十万两白银,宋家这个江南首富,未免太豪了,他们宋家到底有多少钱,该不会富可敌国。 萧景羲也难得有些动容,他召见宋思明,就是为了让他支持自己开设互市。 可他还什么都没说,宋思明就如此配合,倒是让萧景羲不好再开口。 他拨开众臣,走到宋思明跟前,抬手虚扶了一下,道:“宋卿,快快请起,拳拳爱国之心,朕甚为感动,卿不愧为大夏首富,胸襟心怀远胜常人。” “陛下谬赞,臣不过略尽绵薄之力,比不上西北前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更不如朝中诸位大人殚精竭虑,臣之所长,不过有钱矣。” 宋思明话说的漂亮,朝臣即使眼红他的万贯家财,也不好多说些什么,毕竟人家一出手,就向国库捐了六十万两。 要知道,大夏一年的秋税收入不过两千万两,由此可以窥见宋家的财力到底有多么雄厚。 嫉妒使人扭曲,贪婪让人阴暗爬行。 哪怕是户部尚书袁仲昊,听到宋思明轻描淡写就捐出了六十万两白银,脸色一瞬间焕发了光彩,看向他的目光中热烈得简直要将空气都点燃。 宋思明站起身,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几步,远离目光灼灼的袁仲昊,往唐如瑾身边凑了凑。 萧景羲对宋思明的义举大为赞赏,丝毫不吝啬地褒奖道:“宋卿心系百姓,乃我大夏之幸,不知卿可有所求,朕都可应允。” 宋思明既然对互市鼎力支持,自然是有所求,他说:“陛下圣明,臣确有一不情之请,陛下既然有心在西北开设互市,臣请陛下恩准,宋氏商行可以优先入驻互市。” 首富就是首富,宋思明的商业敏锐度和野心,都远超寻常商人,对萧景羲和萧奕霖更是颇有信心。 皇上不同于先帝,重视农桑之外,对商业也有帮扶提携之意,心智计谋,胸怀大略,在历代帝王中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而汉王萧奕霖,以郡王的身份,孤身前往北境从军,凭借一己之力,仅用了三年,就大败梁军精锐于白马河谷,立下不世之功,成就大夏战神之名。 可以说皇子之中,无人出其左右。 皇上在外有汉王这样的悍将,在内有萧乾这样的能臣,萧氏皇族前所未有的昌盛和睦。 这一切的背后,都少不了一个人的身影—— 太皇太后唐如玥。 宋思明抛出的是萧景羲不可能拒绝的请求。 萧景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充满探究和思量,他伸手扶起宋思明,道:“宋卿所求,可谓解了朕的燃眉之急,朕何有不准,不止如此,朕将在西北所有的互市所划拨一块地专供宋家使用,宋家名下所有的商号均可在互市所开设分号,十年不必缴税。” “臣谢过陛下,陛下大恩,臣铭记五内,必不相负。”宋思明跪下道谢。 萧景羲得偿所愿,有宋思明带头在互市开设分号,天下商人必定趋之若鹜。 对于互市的设立,萧景羲都有些迫不及待。 袁仲昊更是激动万分,宋思明捐的那点白银对于开设互市并不算多,可是他相信,皇上给了如此丰厚的条件,宋家怎么能眼看着互市迟迟无法建成呢。 到时候,他找个借口,说不定互市建设,他的户部可以分文不出,就能完成陛下的任务。 能做户部尚书的都打的一手好算盘,袁仲昊这算盘珠子都快崩到宋思明脸上了。 互市设立就此定下了基调,明彰和袁仲昊互相配合,确保互市的顺利实施。 如今大夏除了西北战事,另有一处敏感的地方,就是西南的滇省,滇王与金沙国近些年相安无事。 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大夏周边诸国蠢蠢欲动,大梁大败后,本以为大夏可以安宁无事。 金沙国与滇省隔江相望,新任国主出身卑微,费尽心力抱上了先皇的大腿,先后击败了他的皇兄们,这才坐上国主的位置。 本应安定边境,增强国力,向朝臣们证明自己是国主之位的不二选择,并不应该穷兵黩武,贸然向大夏出兵。 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 金沙国主派遣心腹大将阮猜率领五万将士,在金沙江与滇王隔江对峙,不知是宣战还是想要拖延滇军。 萧景羲看完范文正递上来的军报,沉思片刻,问道:“诸卿,你们怎么看?” 金沙国主隔江对峙,并未与滇军正式交锋,与其说是宣战,倒不如说是示威。 唐如瑾眯着眼睛,脸上笑容纹丝不变,回道:“陛下,臣以为,金沙国主像是在牵制滇军,难不成这位新任国主跟蛮族首领之间有什么勾结,或许他这一举动,就是为蛮族争取时间。” 范文正却不敢苟同,滇省与西北相距甚远,就算大夏兵力不济,也不会选择调动滇王的人马。 他高声反驳道:“首辅大人此言差矣,世人皆知,滇军兵力不足,且并不擅长马战,即便大夏兵力短缺,也不会调遣滇军前去驰援西北,更何况汉王殿下声名远播,北境军兵强马壮,无人不知。” 范文正的分析,唐如瑾自然也知道,只是文臣与武将不同,思虑深重,金沙国主行为诡异,让他不得不猜测其中的异常,源于政治的考量。 金沙国主只是个洗脚婢的儿子,若是背后无人支持,凭他的身份地位,如何能在前任国主众多子嗣中脱颖而出。 他和萧景羲不同,萧景羲是正宫皇后的嫡子,身后不止有清流世家的宁家,更是深得太皇太后的青睐,太皇太后背后的唐家,可是大夏第一世家门阀。 萧景羲坐上皇位是众望所归,理所应当。 金沙国主想要坐上皇位,就是困难重重,难于登天。 更不要说他的皇兄们个个都死于非命,其中的操作谋划,必定非常人所为。 第139章 商贾也有梦想 朝臣对此事深感不解,不知道这金沙国主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萧景羲眼角余光扫到宋思明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好像有话要说,他抬手向下压,百官停止商讨,齐齐看向高台之上。 “礼恩伯瞧着有话要说,难不成宋家跟金沙国也有通商?” 宋思明脸色赫然,笑着道:“陛下圣明,宋氏南北商行在金沙国有一分号,金沙国盛产珍珠翡翠和美玉,比不上咱们的和阗玉,在北方很受欢迎……” “朕对礼恩伯的经商能力钦佩不已,不必再多言,还是说说金沙国的事情。” 听到萧景羲的话,宋思明正色道:“是,陛下,金沙国主的情况跟奏报上所说差不多,不过,臣从金沙国宫中服侍的老宫人那里得到过一个消息,如今的金沙国国主有异族血统,他能够上位也是得益于异族的协助,消息久远,真实性无从考证。” 礼恩伯的话侧面证实了朝臣的猜测,老宫人口中的异族十有八九就是蛮族,只是不知道远在塞外的蛮族,如何会流落到地处西南的金沙国。 朝臣都在猜测金沙国国主的生母,到底在蛮族那边是什么样的身份,能够调动蛮族出面帮助他登上王位。 唐如瑾心底隐隐有所猜测,如果说这一切都是蛮族刻意谋划的结果,那如今集结百万大军的这位首领,心计之深沉,恐怕犹胜陛下。 他向萧景羲提出心中的疑惑,“陛下,若真是如此,蛮族所图绝不止一州一府,这点蝇头小利,比起一国国力简直微不足道。” 不管朝臣们如何担忧,想要解了如今这困局,还是要看萧奕霖能够掌控西北局势。 萧景羲默默记下金沙国主的反常之处,打算下朝之后,去向唐如玥请教。 朝事大多已有定论,无需再商讨,没有得出定论的那些,要么是需要朝臣们回去继续追踪,要么是萧景羲想要以观后效。 很快,大朝会结束,萧景羲带着宋思明回了乾和殿。 “礼恩伯坐,今日设立互市的国策能够顺利推行,有赖于卿的鼎力支持,朕铭感五内,牢记在心。” 宋思明撩起朝服,在萧景羲的下首坐了下来,他说:“陛下,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臣在塞外本就有通商往来,如今借着互市,也算是走到了明面,倒是省了臣许多额外的功夫,更何况,太皇太后的交代,臣莫敢不从。” 萧景羲心里的大石落了地,他一直在猜测宋思明的消息来源,既然有皇祖母的交代,一切就都可以解释。 这些年皇祖母为了朝廷下了许多功夫,苦心经营着京城和边境各地的情报网,他倒是忘了,想要知晓金沙国主的消息,不如去问问祖母。 萧景羲曾跟唐如玥商讨过茶马互市,当时也说起,若是能让宋家出面牵头,互市设立经营也很容易许多。 没想到皇祖母为了他的国策能够顺利实行,竟然提前交代宋思明配合自己。 他想了想,问道:“皇祖母应承礼恩伯的条件,可否告知朕?” 宋思明放下手中的茶杯,道:“陛下,臣没有条件,太皇太后给臣指明了一条新的道路,让臣看到了未来的可能,臣感激不尽,哪里还敢提条件。” “哦?”萧景羲来了兴致,能够让宋思明放弃条件,鼎力相助,想必绝非是寻常的小事。他又道:“皇祖母学识渊博,常有出人意料的思虑,我和三弟对皇祖母钦佩不已。” 宋思明笑了,“陛下和三殿下能够得到太皇太后的教导,的确是世间难得,臣自认见过无数女子,能够像太皇太后这般思虑深远,见识广博,却是见所未见。” 像是担心萧景羲不相信,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递到萧景羲面前,道:“陛下请看。” 萧景羲摊开纸卷,发现是他从未见过的地图,上面详细的画出了大夏以外的土地,与大夏接壤的金沙国,在图上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豆丁。 他转头看向宋思明,眼中满是好奇和疑惑。 宋思明见他少年心性的模样,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他指着上面浅色的墨痕,向萧景羲解释说明。 “陛下,您看,这是江南道的海域,自此向东南行船三千余里,此处多海岛,盛产火油,像皇室常用的龙脑香,也多产于此地。前朝初期,曾派遣海督率数十条大船,航行至此地,如今我朝南方种植的稻米,大多就是那时取自此地。” “据此沿着海岸线,再往东南,史书上少有记载,而太皇太后告知臣的,就是与此相关,她老人家告诉臣,于此地往东万里,会有一个全新的大陆,物产与我朝大不相同,若是臣能够组织商队,远洋航行,或许会开拓一条前所未有的海路。” 萧景羲沉迷在宋思明描绘的世界中,此时他才知自己有多么渺小,原以为大夏地广物博,乃是天下之主。 如今看到这幅地图,他方才知晓自己的想法不过是井底之蛙,一叶障目,根本不曾见识过天地的广大,就妄自尊大,简直可笑至极。 他抬起头,看向宋思明,问道:“卿可知,此计划实现起来困难重重,我朝在海上远不如前朝,就比如这海船,我朝海船行驶上千里,已然是极限,这一路上毫无补给,如何能抵达万里之遥的他国?” 宋思明也知道,此事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实现,海船只是其中一个因素,我朝不兴海运,对海上的情况一无所知,经验丰富的水手更是可遇而不可求,想要跨越汪洋大海,抵达另一个国度,不亚于天方夜谭。 可是,人总要有梦想,商人也是一样。 他站起身,对着萧景羲一拜到底,郑重说道:“臣请陛下应允,重开海禁,兴造航海船舶,臣愿捐出全部家财,助我大夏成就前所未有的百年大业。” 萧景羲怔住了。 宋思明不过一介商贾,却心怀大夏,愿意为大夏赌上全副身家。 他身为大夏的皇帝,又怎能望而退却? 、 第140章 开海 海禁,亘古不变的话题。 每朝每代对沿海地区的政策各有不同。 有激进者,开放海禁,允许渔民自由出海,捕鱼采珠,甚至可与海外之民进行贸易往来。 严防海盗侵扰沿海百姓,烧杀抢掠,影响沿海安定,而封禁海禁的也大有人在。 本朝当年封闭沿海,皆是因为前朝余孽在沿海作乱,被萧氏先祖一路追赶,最终从海上逃离大夏,从此杳无音信。 海禁的国策就此延续了几百年,无人再提起。 如今,宋思明的提议,萧景羲真的很心动,可事关国策,他不能擅专,需与朝臣们商议之后,方可决定。 萧景羲思索再三,道:“卿之所愿,朕已知晓,只是兹事体大,待朕同首辅及诸位朝臣们商议之后,再行下旨。” 宋思明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海禁国策已实施了几百年,废除国策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不过有太皇太后在背后支持,以唐家在京城的影响,想来达成此事,也并非难事。 因此,宋思明并未有丝毫的不满,坦然地向萧景羲道谢。 “臣先谢过陛下,这就回去静候佳音。” 宋思明刚要起身告退,又想到了什么,回头向萧景羲拱手道:“臣年老昏花,竟然忘记向陛下请奏,臣想去向太皇太后请安,还请陛下准许。” 萧景羲听完他的话,笑着说:“还以为爱卿有要事禀报,些许小事,朕可有不准之理,爱卿不如顺便去看望一下贤太妃,她许久未见家人,想必十分想念。” 宋思明本有探望女儿的意思,又怕坏了宫中的规矩,萧景羲主动提出,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他从善如流的答道:“谢陛下体恤,臣也有多年未曾拜见娘娘,有劳陛下挂心。” 萧景羲唤来白苏,道:“朕的掌事女官,曾服侍太皇太后多年,同贤太妃也极为熟悉,朕就让她陪你去后宫请安。” 白苏上前行礼,“奴婢白苏,给礼恩伯请安,伯爷请随奴婢来。” 宋思明再次向萧景羲道谢,然后,跟在白苏身后,出了乾和殿御书房,往后宫走去。 萧景羲望着他心急如焚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收回视线,继续埋首在奏折的小山中。 宋思明跟着白苏穿过重重宫门,来到慈安宫。 南烛刚好送唐如玥的侄女唐柔出门,见到白苏带着个中年男子前来,她向唐柔告了一声罪,迎了上去。 “白苏姐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南烛,奉陛下旨意,送礼恩伯来向主子请安,主子这会儿可有空闲?” 白苏拉着她的手,向她透露身后中年男子的身份。 礼恩伯的名字,南烛早有耳闻,先前唐如玥跟礼恩伯的通信,都是由她来传递。 南烛屈膝行礼,道:“奴婢南烛,向礼恩伯请安,先前主子还提起伯爷您,说不知您何时入京,想请您入宫一叙,可巧今日您就到了,主子见了您,定然高兴。” 宋思明笑了笑,掏出两个红绸的荷包,分别递到了白苏和南烛的手中。 “有劳两位姑姑,本官此次来的匆忙,一点薄利不成敬意。” 二人自然不敢贸然接受,再三推辞不过,这才揣进了袖袋之中。 南烛:“奴婢谢过伯爷,请伯爷稍候,奴婢这就去向主子禀报。” 白苏领着宋思明在廊下等候,她不着痕迹地捏了捏荷包,脸上的笑意更加真诚。 悄声提醒了一句,“伯爷见谅,太皇太后身边侍奉的,都是简单,直接的人。” 宋思明领会其中的深意,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官,是在提醒自己,等下见到太皇太后,不用弯弯绕绕,直奔正题,更得太皇太后的欢心。 他笑了笑,点头示意,表明自己领了白苏的好意。 白苏垂着头,安静端庄,站的极为端正。 不多时,南烛打帘出来,道:“伯爷,您久等了,主子请您进去说话。” 她扶着厚重的布帘,请宋思明进去,待他迈步进了大殿,又说:“白苏姐姐,主子说了,等会儿留伯爷说完话,让我送伯爷去贤太妃那儿,皇上那边离不的人,您快回去忙。” 白苏也不坚持,行礼后,转身出了慈安宫,回去复命。 南烛则引着宋思明进了内殿,穿着青色如意纹常服的唐如玥坐在大殿之上,两个小宫女正在给她捶腿捏肩,唐如玥明眸半阖,纤细白皙的手掌轻轻托在脸颊旁,慵懒惬意。 宋思明瞥了一眼,便垂下了头。 跟在南烛身后,走到大殿中央,跪在地上,向太皇太后行礼问安。 “臣礼恩伯宋思明,给太皇太后请安,愿太皇太后和顺康健,福寿永长。” “平身。”唐如玥抬了抬手,道:“礼恩伯难得上京一趟,上次见面距今已有五年了,伯爷一向可好,家中可安好。” 上次见宋思明,还是贤妃入宫时,他亲自陪同来到京城,贤妃留用册封时,唐如玥曾召见过他。 按理说,秀女入宫,都带着婢女同行,如宋思明这般,老父亲亲自送上京的,实属罕见,因此唐如玥记忆深刻。 宋思明叩首谢恩,站起身回道:“太皇太后厚爱,臣家中一切都好,臣那几个儿子愚钝不堪,倒也还算听话,承蒙陛下仁政,臣家中那点小生意倒也还过得去。” 江南首富的小生意,只怕寻常百姓几辈子也想不到。 “伯爷坐下说话。”唐如玥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待宋思明坐下后,方才开口道:“伯爷今日想必是进宫朝见皇上,互市能有定论,伯爷功不可没。” “太皇太后谬赞,臣愧不敢当,臣不过是捐些家财罢了,全仗陛下和太皇太后筹谋计划,这才能顺利达成。” 宋思明看着唐如玥,道:“臣此次入京,所获颇丰,还要多谢太皇太后,给了臣见识天地广博的机会,海禁一事,若是得以开展,宋家在商贾之中,可谓是独领风骚。” 唐如玥笑了,她说:“开海并不难,真正难的是造船,能否兴建出抵挡巨浪的宝船,才是海航得以实现,最至关重要的一步。” 提到宝船,宋思明心中升起一丝忧虑,大夏禁海,可制造大舶的工匠早已消声灭迹,仅存的那些也只是为沿海诸军制造些日常巡视的小艇。 他忍不住问道:“不知太皇太后可有良策?” 第141章 兴建宝船 唐如玥能有什么良策,她的记忆中,没有任何关于本朝海航造船方面的记忆。 好在她在现代时,因为对郑和下西洋感兴趣,曾经深入研究过郑和宝船的相关图纸和数据。 她记得郑和的宝船,九桅十二帆,长度146米,换算到大夏的度量衡就是四十四丈,宽度50米,也就是18丈,采用的是全木结构,利用锹钉、铁焗、铲钉等拼合加固,除此之外,在动力和控制上都有独特的设计。 自从传信给宋思明后,唐如玥就开始动笔,复原了宝船的设计图纸。 听到宋思明的求教,唐如玥摆手,转头看向南烛,南烛会意迈步进了书房,抱着一摞卷轴走了出来,在唐如玥的示意下,送到了宋思明的面前。 唐如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伯爷,这些设计图,是哀家从前朝的孤本中复原出来的,取自前朝海督下西洋的宝船,如今宝船厂荒废多年,想要找到能按照图纸制造宝船的工匠,只怕伯爷要多花些功夫。” 宋思明沉浸在设计图的精妙之中,压根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唐如玥也不催促,默默等着他看完所有的设计图。 中间南烛换了几次茶,宋思明连头没抬。 宋思明一口气看完了十几张图纸,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的图纸,端起茶杯猛地灌了一大杯茶。 “太皇太后恕罪,臣一时醉心于这些船舶图纸,殿前失仪,请您见谅。” 唐如玥微微笑了一下,道:“无妨,看来伯爷对航海已胸有成竹。” 宋思明爽朗地笑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看到这些图纸,臣对太皇太后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难怪陛下坚毅果敢,沉稳成熟,都是您教导有方。” 刚刚翻看船舶设计图,他越看越心惊,太皇太后送来的图纸细节到穿钉的样式都画了出来,让他不得不怀疑太皇太后曾经见过的不止是孤本,极有可能见过真船。 他想到唐如玥背后的唐家,作为顶级世家,唐家门下的产业遍布整个大夏,他多次在通商往来中与唐家管理庶务的管事们有过接触。 和他这种草根出身的商贾不同,唐家这些顶级世家,产业历经上百年的沉淀,早已形成自己的产业链。 宋思明争取了许久,才获得唐家江南管事的认可,跟唐家有了商业合作。 对于唐家的产业,他也算是有所了解,可从未听说过唐家有涉及到船舶和海上业务。 如唐家这种百年世家,底蕴深厚,有些隐秘实属寻常。 他为海禁之事,奔走了许多年,可以说跑遍了大大小小的船厂,沿海各个口岸,也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不敢说踏遍大夏沿海,但凡小有名气的船厂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唐家到底是在哪里藏了一个如此庞大的造船厂呢? 宋思明思前想后,一方面碍于世家秘辛不足以为外人道,一方面又按捺不住心中的企盼,还是开口问道:“太皇太后,臣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太皇太后可愿为臣解惑。” “伯爷但说无妨。”唐如玥语气平静,像是早就猜到宋思明所思所想。 宋思明起身,双膝跪地,朝唐如玥拱了拱手,道:“太皇太后,臣恳请太皇太后,据实相告,唐家是否已有船厂可以制造出如此宝船,为天下万民计,为苍生计,还请太皇太后不吝赐教。” 唐如玥抬手向上,示意他起来说话,“不瞒伯爷,唐家从未涉及船厂,也不曾制造宝船,这些图纸包括之前哀家跟伯爷提及的航海路线图,都是哀家从前朝孤本中所得,哀家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瞒。” 说完,她扭头看向南烛,递了个眼神让南烛将准备好的书籍端了出来。 南烛会意,送到宋思明面前,将书本交予他。 唐如玥又说:“这些书籍都是我入宫前从各地寻来的,里面不乏前朝沿海制造所中工匠的手札,对航海所需皆有所提及,希望能对伯爷有所帮助。” 不等宋思明说话,她从袖袋中拿出一张纸,交给南烛,递给宋思明,她说:“这里面所记载的都是前朝船舶工匠的后人,哀家让人核实过,他们虽未从事船舶制造,可到底是家学渊源,祖上留下的手艺,说不定能帮上伯爷,哀家早已准备好,只待今日交予伯爷。” 宋思明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感激唐如玥,她不止给了他新的希望,还从心底里相信,这一切终会有实现的一天。 原本因为船舶厂毫无踪影,他心中有些失落,看到这些工匠的名单,他再次燃起了斗志,只要有人,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最困难的,太皇太后已经帮他解决了,接下来的就看他能否把握住这个机会。 想要接住这泼天的富贵,一越成为大夏商界的领头羊,总要有所付出,才能有回报。 宋思明再次谢恩,从心底里感谢唐如玥对航海事业的支持。 “太皇太后今后若有用得上宋家的地方,尽管让人给臣传讯,大夏境内任何一家宋氏商行,只要收到太后的留信,都会第一时间传讯给臣,无论何事,臣都会第一时间为您解决。” 唐如玥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诚意。 宋思明前来拜见的目的已经达成,外臣出入后宫不便过多停留,他向唐如玥行礼告辞,跟着南烛出了殿门。 唐如玥知晓萧景羲派了白苏带他去见贤太妃,她也不多留,想必贤太妃许久没见父亲,二人有许多话要讲。 她想了想,唤来雪青,吩咐道:“去给景宸送个信,让他去给他母妃请个安。” “主子。”雪青顿了下,说:“三殿下一直想要走商贾之道,若是见了伯爷,岂不是又要起心思?” 唐如玥淡淡地道:“无妨,哀家就是想让他明白,商贾之路,遍布荆棘,并不是那么好走,若是他坚持,就要做好承受压力和失败的准备。” 雪青见唐如玥主意已定,不再多说,转身往萧景宸的居所去了。 第一百四十二 新年 海禁之事暂且搁置,萧景义的心思都放在了互市所的设计上。 而宋思明那日从唐如玥处得到船舶设计图后,见了贤妃和萧景宸后,就匆匆出了宫,马不停蹄地返回江南。 拿着唐如玥给他的工匠名单,宋思明按图索骥,一路打听工匠的消息,等他回到宁州船厂,名单上的工匠已寻得大半。 接下来直到过年,宋思明都泡在宁州船厂,钻研造船工艺,尤其是榫卯结构的抗冲击。 唐如玥不时传讯给宋思明,偶尔想到些宝船的相关信息,她都会发信过去,希望能给他一些帮助。 萧景义则一直忙于西北战事,萧奕霖离京三日后,顺利抵达西北,跟李飞虎将军汇合,共同商议应对蛮族的良策。 前线不时有战报传回京城,蛮族停在函谷关没有再进一步,战事一反常态平稳了起来。 蛮族那边似乎得知萧奕霖抵达的消息,没有再行突击,反而悄无声息地退回到了边境线外,与大夏对峙起来。 与此同时,滇南也无声无息地退了兵,金沙国那边似乎如朝臣们猜测的那般,都是为了配合蛮族,现在萧奕霖驰援西北,对峙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时间一晃,就到了过年,因着国丧,萧景义自愿为先皇守孝二十七个月,唐如玥特地叮嘱贤太妃三人,一切从简。 待到冬月二十八,按照惯例,朝会之后萧景义回到御书房,将常用的朱批御笔封到了盒子里,待到初五过后,再重新开封。 唐如瑾站在御书房中,恭敬地问道:“陛下,没两日就是除夕了,今年恐怕会不太平静,西北战况并不寻常,蛮族陈兵不动,不知在等什么。” “蛮族对咱们的习惯了如指掌,清楚马上就是咱们的除夕,说不定就是想趁着过节,守备空虚之时,对关隘发起进攻。”范文正道。 蛮族的动态极其异常,先是急切地发动攻击,又毫无征兆的退兵,让人摸不着头脑。 萧景义赞同二人的看法,年节时封笔是习俗传统,可该处理的公务,还是要照常处理。 他说:“两位爱卿不必忧心,朕与皇叔早已定下战略,想必年后就会有好消息传来,咱们就踏踏实实地过个年,两位爱卿整年劳碌,该好好歇歇了。” 唐如瑾欣然道:“王爷有大夏战神之名,有他在前线运筹帷幄,想来定能凯旋归来。” 范文正没有说话,神情中透露着赞同之意,他说:“陛下放心,过年期间,咱们的信鸽每日往返于西北和京城,不会断了传递军报。” 萧景义嗯了一声,问道:“运往西北的粮草,过年的物资年货可都送去了?” “昨日已经出发,按照计划除夕之前肯定能赶到,按照陛下旨意,每位将士都有五两赏银,五斤肉,十斤米面,校尉翻倍,将帅们按照品级单独装载,还有陛下和太皇太后给汉王的礼物也都送了过去。” 此次押送,范文正花了很多心思,为防止蛮族偷袭,原本定下的美酒,都被他扣下,没有送到前线。 有宴无酒,固然会少些喜庆和热闹,可他心中总是放不下蛮族战事,为防醉酒误事,被蛮族偷袭,他还是做出了这个会得罪所有将士的决定。 萧景义年纪还小,对酒没什么偏好,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他道:“确保能在除夕前送到就好,总要让将士们好好过个节。” “陛下说的是,京中许多富户也都慷慨解囊,捐助了不少钱粮,臣也都运了过去。” 这次犒赏前线将士,花费斐然,户部那个铁公鸡这段时间都没有好脸色,看见他就像是看见生死仇敌一般。 要不是富商们捐赠了大量物资,足够前线将士们未来一两个月的开销,只怕袁仲昊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范文正也很无奈,袁仲昊这个人把国库看得比什么都重,如今大夏国泰民安,税收收入逐年递增,可那人还是跟个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 他们二人之间的官司,萧景义也有所察觉,看到范文正苦着一张脸,他忍不住笑了。 “范卿莫慌,年后春耕备耕,科考也要开始筹备,到时候袁卿便无暇盯着你,他要忙的事还多着呢。” 范文正尴尬地咧出了一抹笑,他倒也不在意,袁仲昊也不止对他一个人。 唐如瑾之前也曾被袁仲昊如此对待过,对范文正的境况,他非常理解。 前几年他领了修整弘文馆的差事,先皇要求尽善尽美,工部遵旨行事,弘文馆设计的美轮美奂,消耗的工费自然也不在少数。 自然,那段时日袁仲昊也没给过他好脸色。 谈到袁仲昊,唐如瑾想到了年后的科考,向萧景义请示到:“陛下,明年的会试主考官还未确定,不知圣意所属何人?” 听到他的问话,萧景义脸上不由自主地染上了愁容,殿试的主考官是皇帝本人,会试则由大学士或是吏部尚书担任。 若是皇帝想要向朝臣施恩,也可另选他人。 萧景义原本想要让唐如瑾作为主考官,可唐如玥否定了他的想法。 皇祖母告诉他,唐家门阀权重,会试主考官等于将此次中选的士子们收归旗下。 唐家之人,绝不适合再担任会试主考官。 唐如瑾就是因为清楚,才会选择在此时询问萧景义,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他本就无心会试主考官的位置。 萧景义沉吟片刻,问道:“不瞒爱卿,朕对此也是烦忧万分,这是朕继位后第一场科考,朕要做到公平公正。” 朝中百官,他用尽心思去了解每个人的生平经历,可尽管如此,还是无法从中挑选出适合担任主考官的人选。 唐如瑾回道:“陛下若是没有想要提点的人选,不如还是让吏部做这次会考的主考官。” 萧景义不置可否,暂时放下此事,容后再议。 “两位爱卿若是无事,便跪安。” 唐如瑾:“陛下,臣告退。” 范文正:“臣告退。” 二人行礼告退,一同出了乾和殿,往宫门外走去。 萧景义在二人离开后,带着白苏汀溪去了慈安宫,去向唐如玥请安。 第143章 选择不要卡得太死 萧景羲来的时候,唐如玥正在跟雪青南烛盘点年节的赏赐名单,虽说国丧不能大肆庆祝,可今年毕竟是新帝登基,总要封赏朝臣,让他们在心中感念新弟的恩赏。 唐如玥手持毛笔,不时地在名单上勾画,她道:“宁家在年礼上再加一成,别让人觉得宁鸿基离京,咱们就苛待老臣,京城中趋炎附势的大有人在,宁家毕竟是皇上的外家。” 南烛咦了一声,问道:“主子的名单上还有项大将军,他不是跟着王爷去西北前线了嘛,还要给他家赐年礼?” “项家家眷不是都在京中呢吗?”唐如玥眉头上挑,笑着说道:“过几天的家宴,把项飞燕叫进来,趁着过年,把她的婚约彻底解决掉。” “主子,您真要管项小姐的婚事吗?”南烛脸上写满不赞同。 唐如玥最后核查了一遍名单,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眼眸,说道:“项闻天在西北帮了霖儿许多,咱们也要投桃报李,让他无后顾之忧。” 萧景羲挑帘进来时,刚好听到唐如玥跟南烛的对话,心中涌出一股热流,皇祖母为大夏殚精竭虑,连过年都不忘向朝臣施恩。 别人家的祖母老太君,早就颐养天年,做个闲散的老安人。 是他们无用,让祖母还要为他们操劳,连过年都不得安生。 萧景羲眼角酸胀,背过身揉了下眼睛,道:“祖母,这些事让下人去做就好,何必亲自劳心劳力,耗费精神呢。” “皇上来了。”唐如玥摆手,让南烛把桌上纷乱杂物都收了起来,招手让萧景羲过来坐。她说:“快坐,南烛去小厨房端一碗羊乳酪来,给咱们皇上暖暖身子。” “祖母,您快别忙了,我在乾和殿喝了羊乳酪过来的。”萧景羲在唐如玥身边坐下,拿起桌上的名单随意看了看。 唐如玥可不信,今日封笔,前朝那边忙的不可开交,萧景羲只怕喝水的工夫都没有,她看了眼萧景羲发白的嘴唇,都已经开始干裂,还说喝过了呢。 她转头看向他身后的白苏汀溪,道:“瞧瞧,你们主子为了不让哀家责罚你们,说起谎话都不管不顾的,你们可要好生照顾。” 白苏汀溪自此算是过了明路,彻底交到了萧景羲手里,正式成为萧景羲的掌事宫女。 南烛端着羊乳酪过来,放到萧景羲手边,悄声对着白苏汀溪说了句恭喜。 萧景羲端起羊乳酪,三两口就灌了下去,南烛赶紧上前又给他添了一碗,萧景羲连喝了三碗才停手。 唐如玥慈爱地笑了,捏着帕子给他擦去唇角的残渍。 “你呀,都是皇帝了,还不会照顾自己,朝廷公务是忙不完的,要把自己累垮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萧景羲长出一口气,笑道:“孙儿继位后,才发觉祖母这些年有多辛苦,朝堂上真是没有一日能忙完,那些朝臣恨不得事事请奏,孙儿真是烦不胜烦。” 唐如玥笑了笑,道:“现在你还没亲政,等亲政后,只会更忙,现在还有中书和首辅来替你分忧,若是没有得力的朝臣,日后恐怕你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萧景羲也明白,现下六部中书,没有一个是他的亲信,即便是唐如瑾,也是碍于唐家的颜面,并非是他一手提拔。 唐如玥见他不说话,又问:“今日过来,可是想问明年会试的主考官人选?” “祖母,您都知道了。”萧景羲懊恼地摸了摸头,他思虑许久,实在想不到合适的人选,就这样交给吏部,他又心有不甘。他继续道:“孙儿想过要把主考之位交给大学士,可两位大学士年事已高,恐难以应付连续三日的会试。” “唐首辅问我是否有想要提拔的官员,孙儿想了许久,实在想不出有何人需要孙儿去提携,科考本就是为国家遴选人才,偏偏要扯上朝堂制衡。” 萧景羲很困惑,宁鸿基和唐怀敬教了他许多朝政上的事情,毫不藏私地把他们的经验都传授给了他,太师唐敬宗也教了他许多,圣贤道理他都明白。 可他还是无法理解朝堂上的那些制衡和谋算,世家、清流、寒门还有宗室,他们互相倾轧,都想着压对方一头,可朝堂上真正做主的不应该是他这个皇帝吗? 唐如玥没有反驳,而是问道:“皇上,觉得选拔人才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学识才干。”萧景羲想都不想,回道。 唐如玥淡淡地说:“学识才干就能代表一切,代表他们能做个好官,真心实意想要为百姓做些实事儿吗?” 萧景羲沉默了。 他一直认为朝堂上之所以进展不顺,是朝廷官员们,上不能匡主,下不能益民,尸位素餐才导致朝廷的惠民政策无法顺利推行。 朝臣们都忙着倾轧,争权夺利,一心想要阻拦对头的政绩,根本没考虑百姓。 可唐如玥的问题,让他陷入了深思,他以为只要通过真才实学来鉴别人才,就能通过科考遴选人才。 却忽略了一件事,那些士子也并非都是白身,难道还能因为士子出身高贵,而故意让人落选。 唐如玥见他沉默,又道:“那些贪官污吏,出身寒门的绝非少数,皇上,你要知道,无论何人,都不可避免会被权利腐蚀,人品高洁的,才能够抵御腐蚀,不忘初心。” 主考官是谁并不重要,精通人性,能够辨别出真正的人才,就是最好的主考官。 唐如玥不是不知道,门生惯例,历任主考官都会将入选的士子收为己用,尤其是那些没有背景出身的学子。 上届科举,是宁鸿基以首辅的身份,作为主考官。 再上届科举,是陈阁老做了主考官。 像她的父亲唐怀敬,因为出身世家,从未做过会试主考,唐家也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招揽门人。 到了这时,萧景羲还是没想通,他问:“祖母的意思是不用管会试主考官是谁,只要能选出人才就好。” 唐如玥摇头,说道:“不,哀家的意思是,何必拘泥于吏部和翰林苑,御史台又何尝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他们熟知朝臣官员的阴私,见识过的人性复杂,只多不少,清官他们或许不知道,贪官只怕没有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第144章 家宴 在唐如玥的开导下,萧景羲选择了御史大夫陈常作为会试的主考官,会试这件事也算是定下来。 过了两日,便是除夕夜的家宴。 不仅皇亲宗室要来赴宴,朝廷重臣也要盛装来赴宴。 唐如玥今日穿的是一件紫色凤纹宫装,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凤冠髻,发髻上插了一支九凤钗,和身份正相符。 保养得宜的纤手轻轻搭着雪青的手臂,缓缓步入了大殿。 萧景羲起身相迎,行礼道:“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快入座,正等着皇祖母来开宴呢。” 唐如玥抬手隔空虚扶了一下,她说:“皇上今日看着气色好了许多,坐。” 贤太妃端来一盅汤,笑着说道:“太皇太后,今日这道汤炖得极其入味,不如尝尝看。” 唐如玥抬手接了过来,笑着喝了一口,说道:“浓郁醇香,入口即化,今日的家宴,贤妃费心了。” 萧景羲端起酒杯,朝着萧乾遥敬道:“叔祖,您素来爱品酒,今日这酒是太妃特意为您准备的。” 皇祖母不准他饮酒,今日他和萧景宸他们喝的都是水果酿,皇祖母再三嘱咐,他们成年之前绝不可饮酒。 萧乾并不在意,他端起酒杯敬了一礼笑着喝了一口,才说道:“醇香馥郁,入口回甘,余韵悠长,多谢贤太妃娘娘费心准备,此酒甚好。” 萧景羲含笑放下手中的杯子,目光瞟到旁边的萧景宸,见他正沉醉于舞姬的舞姿之中,脑袋随着乐曲的节奏一点一点,左右摇摆,看起来像个不倒翁。 他不由自主地唇角上扬,“三弟,艺坊的歌舞有这么好看,朕看你沉醉其中,都挪不开眼睛了呢。” 萧景宸原本笑眯眯地跟旁边人谈论着歌舞,听到萧景羲叫他,忙转过头,端起杯子遥敬了一下,笑着回道:“皇兄,皇祖母教我们这么久的琴棋书画,难得有机会目睹舞姬跳舞,当然要大饱眼福呢。” 唐如玥听到他的话,笑着道:“极好,不枉祖母教了你们那么久,你倒是说说,这歌舞好在何处?” 萧景宸站起身,朝唐如玥躬身到底,说:“祖母,那孙儿就班门弄斧,点评一下舞姬们的舞技。” “今日乃是家宴,德母妃特意编排了这出花好月圆,庆祝除夕团圆,舞姬们配合默契,舞技纯熟。” “可惜,”萧景宸指着中间主舞的红白色衣裙舞姬,语气平静地道:“这名领舞的舞姬似乎受过伤,舞步虚浮,几次落后于其他舞姬,影响了舞蹈的整体性。” 殿内歌舞瞬间戛然而止,舞姬们垂着眸子,惶恐不安地跪在地上。 唐如玥瞥了一眼,淡淡地说:“你,过来,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在场众人心中疑惑,不知太皇太后怎么忽然对一名舞姬感兴趣,那舞姬虽容貌上佳,顾盼间透着一抹风情,可几位殿下年纪尚小,这名舞姬难道有所不妥。 舞姬们面面相觑,抬眸看向太皇太后,不知道是哪位得了贵人的青睐,见太皇太后看的不是自己,又都低下了头。 主舞的舞姬见太皇太后看向她,连忙向前走了两步,双膝跪地叩首行礼。 “奴婢倾音拜见太皇太后。” 视线在舞姬的左脚上停留片刻,唐如玥笑容温和,问道:“刚刚三殿下所说,可有偏差?” “太皇太后恕罪,奴婢绝非有意欺瞒,奴婢昨晚练舞太晚,回去的路上没看清,不小心滑倒了,脚腕扭了一下。” 倾音伏地请罪,她没想到这么一点小伤,被三殿下看出来不说,还被太皇太后发现。 谁不知道如今宫中,太皇太后地位尊崇,得罪了太皇太后,就等于得罪了宫中所有的主子。 日后宫中设宴,她哪里还会有机会出头,要是出不了头,她怎么脱离贱籍,嫁入豪门。 倾音此刻的伤心毫无掩饰,完全出自真心,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恐慌。 唐如玥没有忽略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看来宫中有不少人蠢蠢欲动,想要借机生事。 她目光中充满寒意,神色凛然,“姿色不凡,又尽职尽责,这个舞姬不错,难怪众位王爷都被她的舞姿吸引,礼亲王,您觉得如何?” 萧乾对上她的眸子,不由地心下一怵,他不过是有些出神,怎么就被唐如玥看到了,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出神。 他勉强笑道:“皇嫂见谅,臣弟殿前失仪,走神了,皇嫂问臣弟何事?” 话音刚落,大殿中陡然寂静无声,皇室宗亲也好,朝臣外戚也罢,全都鸦雀无声,屏气凝神地关注着大殿正前方的态势。 传言礼亲王萧乾曾与当今太皇太后有过婚约,没想到被先皇横插一脚,一旨赐婚,唐家嫡女就成了皇后。 当初帝后大婚,萧乾还闹过一阵,差点搅黄了帝后的婚事,只可惜这两个人无缘,总是棋差一着,就这么错过了彼此。 从那之后,萧乾从未叫过唐如玥皇嫂,都是按照品阶称呼,从皇后到太后,再到如今的太皇太后。 这是萧乾第一次叫唐如玥皇嫂,震惊的不止是朝臣,还有后宫妃嫔们。 三位太妃中,德太妃入宫最早,对宫中了解也最深,贤太妃和淑太妃不约而同地看向她,等着她解惑。 德太妃压低嗓音,悄悄地告诉二人, “那位叔祖跟过去不太一样,十年前他离京时,我年纪还小,只记得有人传过叔祖跟太后不和。” “到底是不和,还是恨由爱生呢?”贤太妃眨巴着水般的双眸,眼中闪动着八卦的光芒。 淑太妃胆子小,不敢多说,可听到贤太妃的话,原本畏缩的眸子霎时亮了起来。 如三位太妃一般,密切地关注前方局势的人还有很多。 而此时,唐如玥根本顾不得去留意四周的人,她看向萧乾,眼中满是威胁。 “王爷许多年不曾称哀家一声皇嫂,哀家还真是老怀安慰啊,有生之年,还能再听到王爷这声皇嫂。” 她知道芯里面换了人,可在众人面前,两个同样来自异世的灵魂,利益是一致的,绝不能让人察觉到其中的变化。 唐如玥假意感叹,实则提醒萧乾行为异常。 萧乾听懂了她的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后知后觉地发现殿中鸦雀无声。 他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色,道:“皇兄先去,臣弟伤心欲绝,从此之后,再未称过皇嫂,可心中对皇嫂始终尊敬如母。” 第145章 家宴2 萧乾自知失言,道:“皇嫂知道我的,这些年在江南,我闭门思过,深感过去言行无状,随心所欲,让皇兄和皇嫂为我忧心不已,臣弟愧疚难当。” 唐如玥笑了, “王爷言重了,皇室子嗣不丰,孩子们多仰仗王爷,哀家怎么会苛责王爷呢。” 她看起来无比真诚,萧乾一时间倒是有些分不清,她说的到底是曾经的萧乾还是现在的他。 他笑了笑,端起酒杯,遥敬一礼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 唐如玥收回目光,看向殿中跪着的倾音,道:“礼亲王重回京城,身边也没有个贴心的人照顾,哀家忧心不已,倾音貌美性子又柔顺,哀家一见心喜,让你去服侍王爷,你可愿意?” 倾音乖巧地趴在地上,天降姻缘,她心中喜不自禁,嘴角微微上翘。 “回太皇太后,奴婢任凭太皇太后差遣,谢谢太皇太后隆恩。” 倾音争夺领舞的位置,甚至不惜跟其他舞姬起了冲突,目的就是为了在宫宴上吸引达官贵人,如今愿望实现,自然无有不应。 萧乾挑眉,看着唐如玥,眼神中带着询问,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没出声拒绝。 唐如玥安抚地看了萧乾一眼,今日家宴,人多嘴杂,不便多说,她摆手示意雪青上前,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雪青悄然退下。 唐如玥抬手叫倾音起身,倾音站起来,走到萧乾的座位,跪在桌旁端起酒壶,为萧乾斟满。 “大家继续喝酒饮宴,奏乐,继续跳舞。” 大殿恢复了热闹,众人觥筹交错,不时有人向萧景义和唐如玥敬酒祝贺除夕。 萧乾借口头晕,想要出去透透气,悄然离席走出了殿外,刚出殿门,就看到雪青等在门口。 雪青见他出来,屈膝行礼后,凑上前在萧乾耳边低语几句,然后,就回去服侍唐如玥。 萧乾则站在原地,看着殿内的方向,陷入沉思。 殿内热闹喧嚣,跟殿外的寂静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两个世界。 他靠着殿外的柱子,让风吹走身上的酒气,视线在殿内的朝臣身上打转,脑中回想着唐如玥让雪青传来的话。 “主子让奴婢传句话,倾音身份有异常,请王爷暂时将她带回府中看管,三日之内,主子必定查出真相。” 萧乾对朝中的暗潮涌动,并非一无所知,自从他接手宗室后,清查宗室多年的贪腐,逼着宁鸿基不得不离京去巡查四方。 之后,他便沉寂下来,深居简出,淡化宗室对他的嫉恨,不是他有意躺平,而是他初回京城,根基不稳,走得太快,冲在前面,一不小心就会身败名裂。 萧乾看着殿内高高在上的唐如玥,他到这里也有些时日,可还是无法真正适应,不像那个女人,如鱼得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里的一切。 唐如玥似有察觉,目光穿过殿内层层人影,看向萧乾,她举起酒杯,遥遥敬了一杯酒。 脸颊上两抹坨红,衬得她越发妩媚动人,唇边两个小小的梨涡,盈满笑意。 心脏怦怦地快速跳动,萧乾抬手捂住了胸口,强装镇定,朝着唐如玥躬身行礼,迅速转身走下了阶梯。 刚走了没两步,殿内传来一声高亢的尖叫声。 啊—— 吏部尚书范誉国捂着胸口,一头栽倒在大殿之上,全身剧烈地抽搐,很快就没了声息。 他身后的女眷高声惊叫,眼睛一翻,晕了过去,身旁的女子赶紧上前扶住了她。 临座的几位朝臣手忙脚乱地退到了一旁,女眷们惊慌不安,聚成一团,议论纷纷。 大殿之上,霎时一片混乱。 萧乾飞身跃上台阶,身型轻盈飘逸,冲进人群之中,提高声音喊道:“都别乱,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坐好,别乱动。” 唐如玥和萧景义相继步下高台,站在萧乾身边,看着地上的范誉国。 以唐如玥多年刷剧的经历,范誉国应该已经断气了,看起来像是心肌梗死,要不然就是中毒,毒发身亡。 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萧乾挡在她身前,将她牢牢护在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唯恐有人突然行刺。 他道:“看他的脸色,应该是中毒了,皇嫂别靠近,等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到了,再行详细检查。” 萧乾的话证实了唐如玥的猜测,她转头吩咐道:“来人,封闭宫门,所有人不得擅自出入,近卫带人给哀家查清楚,哀家要看看是何人敢在宫宴上造次。” “雪青南烛带人清查宫人,今晚接触过宫宴酒菜的全部宫人都要逐一查问,务必要找出下毒之人。” “来人,护送皇上和几位殿下回宫,寸步不离地护好殿下们的安全,绝不可有半点差池。” 近卫,内府按照唐如玥的吩咐,将殿内诸位大臣宗室皇亲纷纷请到偏殿,女眷们则跟随贤太妃三人去了旁边的院子。 南烛雪青领着一队侍卫,将殿内伺候的内侍宫女全部带到殿外,拿着内务司调来今晚当值的名单,逐一核对审问。 萧景义不想离开,“祖母,范卿在宫宴之上出事,朕怎么能临阵脱逃,致臣子的冤屈于不顾呢,祖母,您就让孙儿留在此处。” 唐如玥没有否决他的请求,而是郑重地说道:“身为长兄,你的首要职责是保护弟弟妹妹的安全,如今景煜不在京中,除了你还有谁能护住弟弟妹妹们?” 萧景义无奈,只好在侍卫的保护下,带着几个孩子回了乾和殿,等待调查的结果。 刑部尚书刘植带着仵作匆匆赶来,进殿后跪下行礼,道:“太皇太后恕罪,臣刘植给太皇太后请安,给礼亲王请安。” “免了,快过来看看,范尚书这是怎么回事?” 唐如玥此时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指着躺在地上的范誉国吩咐道。 刘植不敢耽搁,带着仵作上前查验。 殿内只剩下唐如玥,萧乾和刚来的刑部众人,萧乾见护卫安全,退到了一旁,谨守规矩,拉开了跟唐如玥的距离。 大理寺的众人也在此时赶到,唐如玥照例让他们跟刑部一起查验。 过了许久,刘植上前禀报查验的结果。 “回太皇太后,毒药就下在桌上那碟桂花糖藕中。” 第146章 家宴3 “范尚书确系中毒身亡,毒性极烈,饮下后,须臾间便会毒发身亡,无药可救。” 仵作手中的银针长约7寸,刺入范誉国胸口下三寸的位置,抽出时明显可以看到银针尖端漆黑如墨。 范誉国尸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仵作询问了他的家眷,确认他没有任何病症。 范夫人言辞凿凿,确信他没有任何病痛,年终吏部格外忙碌,各地官员的考核都要由吏部来最终评定。 可那已经是月初的事情,临近过年前,范誉国的公务就都已结束,上奏给皇上批阅。 期间并无任何不适或意外发生。 仵作结合在范誉国尸身上的发现,逐一检查他桌上的酒菜,连坐垫都划开检查,没有任何可疑的发现。 刘植眉心皱起,拧成一团,问道:“家宴上的酒菜互相之间可有相克,或是其他可能?” “大人,酒宴的菜单都是经过御膳房和太医署反复敲定的,不可能出现相克。” 仵作也很奇怪,范誉国的所有表现都符合中毒的症状,可偏偏所有他接触过的物品都无毒。 唐如玥听到他们的对话,陷入深思,努力回忆范誉国是何时开始出现异常。 她回想了许久,道:“哀家记得范尚书在家宴中途,曾经离席,回来后不久便倒地身亡。” 萧乾点头,“不错,本王也记得,范尚书回到大殿时,本王正在殿门口,他跟本王见礼时,还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若是按你们所说,此毒毒性剧烈,见血封喉,那时他不会毫无察觉。” 刘植也觉得奇怪,从毒性反应来看,此毒毒性剧烈,定然是范誉国倒地前刚刚服用,绝不能是提前接触,等到那时再发作。 可如此一来,毒源到底从何而来,就成了本案的关键。 刘植再三思量,向唐如玥请奏:“太皇太后,臣想提审殿内伺候的宫女,看看能否找到范大人离席后的动向,再行确定毒源所在,请太皇太后应允。” 唐如玥点头,“如今这境况,也只好如此。” 刘植带着衙役去殿外查问宫人,仵作则留在殿内继续查验范誉国的尸身。 仵作壮着胆子走到唐如玥跟前,磕磕巴巴的提出建议,道:“请两位贵人移步,奴才要为尚书大人剖尸查验,看看能否找到中毒的方式,剖尸过程未免有些脏污,还请稍作回避,以免惊吓到贵人们。” 唐如玥看着萧乾说:“既如此,王爷,哀家新得了一罐碧螺春,不知王爷可愿陪哀家品茗手谈一局?” “求之不得,皇嫂先请。”萧乾笑着回道。 二人离开大殿,将殿内的空间留给仵作进行剖解查验。 出了承和殿,不远处就是梅园,宫女们早已准备好茶具炭炉,连棋盘都已摆好。 梅亭四面用厚重帏帘围得密不透风,里面还点了暖炉,温暖又舒适,角落里还贴心地插了一支梅瓶,暗香涌动,平添几分生机。 唐如玥等萧乾在她对面坐下后,吩咐宫女:“都下去,哀家与王爷下棋品茶,不用旁人伺候。” 宫女们屈膝行礼后,鱼贯退了出去。 唐如玥端起茶壶,淡黄色的茶汤倒入白玉茶杯,热气袅袅,茶香扑面而来。 她将茶杯递到萧乾面前,道:“王爷尝尝,据说是内务司在湘南培育的新品,茶香浓郁。” 萧乾唇角上扬,剑眉星目弯如新月,接过茶杯,浅浅啄了一口。 “确实不错,内务司看来没少用心,比往年的碧螺春茶汤柔润,香气也足了不少。” 唐如玥知道他根本无心品茶,她道:“王爷对今日之事有何看法?” 家宴是贤妃、德妃和淑妃三人共同筹办,所用的酒菜都出自御膳房,御膳房的厨子再怎么不济,基本的食物相克还是知晓的,绝不可能出现食物中毒的事情。 更何况,真要是食物中毒,今日倒下的又岂会是范誉国一人。 除夕家宴,出席者皆是皇室宗亲,外戚朝臣,加上家眷足足有上百人,如何能在众多人员中精准找到范誉国,并且下毒,此人对宫中定是极为熟悉。 可偏偏范誉国接触过的东西都没有发现,而仵作又判断此毒毒性极烈,见血封喉,不可能提前服毒。 萧乾也想不出来,他道:“范誉国中规中矩,在朝中从未得罪过任何人,臣弟也不明白,为何是他。” 如今朝中百官,若说树敌最多的非他萧乾莫属,别说是被他查处的宗室,就是朝臣之中,对他恨之入骨的也大有人在。 要是论功绩,自然是远在西北的萧奕霖最惹人眼红,而权势地位,又以唐如瑾这个新晋首辅,最为风光。 哪怕是那些御使,只怕都比范誉国仇人多些。 为什么是范誉国? 唐如玥百思不得其解,她又道:“除了吏部尚书这个位置,范誉国身上还有什么可图的吗?” “这……臣弟实在想不出来,范誉国在朝中低调,生活节俭,与其夫人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从不出出入风月场所,也不可能因情被害。”萧乾眉头紧锁,回道。 “那可就奇了,今日承和殿里那么多朝臣,皇上和哀家也在,下毒之人只要有所图谋,总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唐如玥就看着手中的茶杯,袅袅白雾蒸腾而上,飘散在空气中,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道毒不是饮用服下,而是吸入,冷热交替产生水雾,通过雾气吸入体内?” 按照唐如玥的猜测,实现起来并不算复杂,将毒药混入水中再烘干,大殿内外温差极大,从寒冷的室外,进入大殿后,不可避免的产生水雾。 萧乾道:“可即便时水雾有毒,刚刚仵作查验过桌上的酒菜,并没有发现有毒,这未免有些不合理。” 唐如玥叹了口气,说:“也对,吸入的剂量也不可控,未必能达到毒杀的目的。” 见唐如玥脸色凝重,萧乾安慰她道:“下毒之人必定在今日宴会中,现在近卫已将出席宴会的人员都控制起来,耗费些时间查问,总能找出下毒之人,皇嫂不必过于忧心。” “但愿如此。”唐如玥心中懊恼,连除夕家宴都被人混进来,还下了毒,看来宫中的近卫也要好好整治一番。 第一百四十七 蛮族小郡主 “皇嫂觉得此事与倾音可有关系?” 萧乾的话提醒了唐如玥,她唤来宫女,吩咐道:“去找到南烛,立刻调查所有的舞姬,尤其是主舞倾音。” 宫女领命去寻南烛。 唐如玥转过头,看着萧乾道:“多亏王爷提醒,哀家险些忘了倾音。” 萧乾笑了笑,说:“倾音到底有什么问题,让皇嫂如此在意?” “王爷可曾留意,倾音的脚踝并非有伤,而是为了掩盖脚踝上的刺青。” 唐如玥本没有发现,只是见萧景宸入迷,才多看了两眼。 倾音的掩饰并不高明,兴许是怕厚重的棉布影响舞蹈的轻盈,就用薄纱缠了几圈,稍加掩饰。 跳舞过程中,薄纱滑落,露出了脚踝上红色的刺青,那是蛮族特有的标志。 接到西北军报之后,唐如玥一直在研读蛮族的历史文化,了解他们的生活习惯,恰好记住这个独特的刺青图案。 “她脚踝上的刺青是彼岸花,代表着通向阴阳两界,跨越生死,是蛮族贵女独有的花纹。” “又是蛮族?”萧乾瞳孔震动,疑惑地问道:“都说蛮族粗野,不擅谋略,如今看来倒是咱们见识浅薄,蛮族的触角都已伸到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无所察觉。” 唐如玥叹息道:“不错,咱们这些年目光都被北边的大梁牵制,甚少关注西北塞外,不知如今蛮族的首领到底是何人,先是金沙国皇位继承,如今又有舞姬混入我朝,这手段不像蛮族的风格,倒像是我朝暗探的手笔。” 萧乾看向唐如玥,鼻翼颌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皇嫂的意思,难道是怀疑皇室宗亲有人通敌?” 大夏废除了前朝的嘲风卫监察百官,改为暗探收集各地情报,与六部官报形成明暗两条情报通路。 暗探多由皇室暗卫构成,首领要么是皇子,要么是皇室宗亲。 从萧奕承开始,暗探始终掌握在宗室手中,之前是和亲王萧泰,现在是萧奕承的堂弟安郡王萧奕恒。 萧泰伏法后,暗卫进行了大清洗,近三成的暗卫都已身亡。 如今的暗探和暗卫组成,大多是从近卫中抽调过来的。 唐如玥不愿承认,可事实摆在眼前,她道:“只是猜测,将一个出身卑贱的皇子推上国主的位置,绝非一日之功,至少要从他幼年时开始筹谋。 萧泰谋反,哀家一直觉得不解,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管理宗室十余年,为何早不谋反,晚不谋反,先皇刚刚驾崩,他就急不可待,连准备都没有,就兵临城下,到底是谁在支持他,又或是谁在蛊惑他。” 当初萧泰溃败的太快了,唐如玥内心存疑许久,萧泰的谋反,像是逼上梁山,不得不举兵谋反。 萧泰伏法后,他所有的势力都暴露在人前,让唐如玥省了不少时间,更像是有意暴露,好让该隐藏的隐藏起来。 断尾求生,萧泰就是那个被舍弃的棋子。 萧乾又笑了,问道:“皇嫂之前不是怀疑我才是幕后真凶吗?” 听到他的话,唐如玥愣了一下,被萧乾的直白惊到了,她顿了顿,说:“王爷这么开门见山,哀家倒是有些意外,不错,哀家曾经怀疑过王爷,可王爷不是已经自证清白了吗?” “也是。”萧乾笑道:“臣弟初来乍到,要是不谨小慎微地安守本分,只怕早就被钦天监拉去祭天了。” 唐如玥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是原本的萧乾,无论当初萧乾有多少野心,如今这身体里住着的是他。 作为从和平年代过来的共产主义接班人,他只想平安度过这一生,要事能回到原本的时代最好,回不去,他也不想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简单来说,就是躺平。 唐如玥继续说道:“王爷对蛮族了解多少,宗室那边可有相关的情报?” 萧乾见她生硬的转换了话题,心中失笑,这个女人真是多变,有时狡黠的像个狐狸,有时又单纯得让人怜惜。 他垂下头,敛去目光中的炽热,沉声道:“宗室被萧泰搞的一团乱,说起来,臣弟刚刚想到,暗探那边各地的情报都有,唯独关于蛮族只有些只言片语。” 两人后知后觉地发现异常,一直以来,被忽略的蛮族,竟然成了他们所有人的盲区。 唐如玥当即作出了决定,“辛苦王爷出宫,查一下宗室过去二十年的暗报。” “遵旨。”萧乾站起身,行礼告退,临走前回头道:“皇嫂放心,臣弟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王爷一切小心。”唐如玥起身朝萧景羲福身行礼,将宫外的事情全权托付给他。 萧乾走后,唐如玥叫来南烛,道:“那些舞姬查的如何了?” 南烛凑到唐如玥身边,回道:“主子,舞姬里有三个身份可疑,明面上的身份是罪臣之女,罚入宫中乐坊,可细查起来,年龄样貌都对不上,还有主舞的倾音,奴婢在西北传回来的蛮族名册中,找到了一个相似的女子,蛮族那辛部落的小郡主那音。” 她从袖袋中掏出一张画像,上面的女子倨傲清冷,眉眼之间与倾音有八分相似,可以断定就算跟倾音不是同一个人,也必定有所关联。 唐如玥捏着画像,笑道:“功夫不负有心人,走,咱们去见见这位小郡主。” 南烛上前扶起她,一路朝着承和殿走去。 舞姬们都被关在承和殿的后院,倾音单独被关在后面的杂役房,隔绝她向外传递消息的可能。 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倾音纹丝不动,像是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唐如玥走进房间,看到的仿佛是一尊绝色佳人的雕像,若不是胸口轻微的起伏,唐如玥差点以为她被人灭口。 “没想到蛮族的小郡主,竟然会跑到我大夏做个以色侍人的舞姬。” 倾音面无表情,好像唐如玥口中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可惜颤动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焦躁。 唐如玥坐在窗边,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模样,冷笑道:“哀家告诉你一个秘诀,若是想要别人看不透你的内心,首先你要学会的就是控制你的身体,不要让它暴露你真实的想法。” 第148章 谍网 “这么美的一张脸,要是毁了,真是太可惜了。” 唐如玥的视线在倾音脸上来回巡梭,目光淬满冰寒,一片一片凌迟着她娇媚的脸庞。 她道:“同为女子,只要你说出今日下毒之人,哀家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倾音神色未变,眼眸不经意地动了动。 唐如玥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继续劝导:“你也知道,今日你们毒死了大夏的吏部尚书,我们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你现在交代,还能有机会,等我们查出真相,你的供词就毫无意义。” 倾音仍然沉默不语,眼中却渐渐染上焦虑的神色。 唐如玥将选择摆在了她的面前,“哀家在闺中时,家母常教导哀家,生意往来,有来有往才能长久,不如哀家先聊表诚意,你看看哀家给你的机会,再做选择。” “如今西北大元帅是哀家的儿子萧奕霖,曾在北境力克大梁精兵,一举平定北境,哀家相信西北战事,有他在,得胜在即。若是你愿意,战事结束后,哀家可以让人送你回家乡,册封你为安顺公主,你的家人和族人,哀家也可以做主豁免。” “你要是不想再回塞外,想要在京城定居,哀家可以收你做义女,为你寻一门亲事,婚丧嫁娶,哀家一力承担,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若是厌倦了京城,哀家也可以送你去江南,礼亲王在江南有处别院,你去过江南吗?江南多烟雨,风景如画,气候湿润,与西北大不相同。” “郡主,可有抉择?” 倾音抬起头,淡淡地道:“我不是郡主,我娘才是。” “既然愿意开口,不如说说令堂?”唐如玥笑意加深,语气平静的说道。 那幅画像上的女子,正是倾音的母亲那音郡主。 那辛部落是鸽派,试图寻求与大夏和平共处,开放贸易,为族人争取更好更健康的生存空间。 被好战的蛮族部落所不容,尤其是现在蛮族的首领巴图,骁勇善战,好斗逞凶,一心想要踏平中原,夺取中原肥沃的良田,奴役中原百姓。 十五年前,那辛部落一夜之间,全族被屠杀,只剩下那音逃出塞外,躲进了关内。 后来,那音改名换姓,嫁入宿州刺史府中,成了他的妾室,生下倾音后,她以为会这样幸福的生活下去。 没想到,宿州刺史贪赃枉法,获罪斩首,家眷全部入狱,后被充入乐籍。 也是在她落入乐籍后,蛮族有人联络上她,打着帮她复仇的幌子,让她帮他们收集信息。 她在跳舞方面天赋异禀,不过五年,就被选入了艺坊,专为宫中宴会献舞,有机会接触到那些达官贵人。 蛮族探子传递给她的命令是要她在家宴上,吸引皇室宗亲,最好能嫁入皇室宗亲的府邸。 倾音坦然地告诉唐如玥,“尚书大人中毒,我真的一无所知,我的任务是吸引皇室成员,尤其是礼亲王萧乾。” 唐如玥问道:“跟你联系的人,你还认得出来吗?” “当然,他就是化成灰,我也不会忘记。”倾音语气忿恨,对那人充满恶意。 “那人可在宫中,你们是怎么联络的?”唐如玥又问道。 倾音顿了一瞬,道:“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宫中,他有时是侍卫,有时是内侍,都是不同的身份。” 唐如玥可以肯定,这个人是混入宫中,并不长期在宫中,除了倾音以外,宫中肯定有其他的探子为他提供消息。 她点头,示意倾音继续说。 “我曾见过他跟御药房的内侍接触,那人在宫中,我见过很多次,偶尔去御药房求药,也会见到他。” 倾音提供了一张画像,唐如玥扭头看向南烛,南烛会意,转身出了房门,带人去御药房抓人。 唐如玥将手中的画像递给倾音,继续问道:“艺坊中的这三人你可曾接触过?” 倾音双手接过画像,一张张仔细看了一遍,她说:“这三个女子不是我们艺坊的舞姬,我在艺坊那么久,里面的舞姬我都认识,从来没见过他们三个。” 唐如玥又问:“今日你们在殿外准备时,难道没人发现这三个人不是艺坊的舞姬吗?” “今晚是我们第一次献艺,大家都很紧张,哪有心思看别人……”倾音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道:“我想起来了,我们在殿外等候时,这三个舞姬并不在,是在进殿时才加进来的,当时我还奇怪,明明是十人的舞蹈,无端变成了十三人,变换位置时,险些出差错。” 倾音所说,并没有排除艺坊的嫌疑,今日的舞蹈是德妃亲自设计,艺坊过去从未表演过。 那三个舞姬知晓舞蹈何时入殿,又熟悉舞姿,只怕艺坊的管事教导嬷嬷都难逃干系。 唐如玥思索片刻,继续问道:“如你所说,他们第一次联系你,是在你入乐籍之后,你如何确定他们的身份,相信他们真心要帮助你呢?” 倾音拉起裤腿,露出脚踝,扯下脚踝上的白纱,赤红的彼岸花在她的皮肤上盛放。 她说:“这就是原因,我刚出生,我娘就在我的脚踝上刺下了这个刺青,她跟我说,这是她族人的标志,那辛部落女子以彼岸花为贵,男子以苍鹰为贵,也被称为鹰部。 那日来见我的人身上就有苍鹰的刺青,论起来算是我的远房表哥,因为投诚巴图可汗,保住了一家老小的性命,被可汗派到大夏做了探子。” 话音刚落,南烛带人回来,御药房所有内侍,在院中排成一排,等候发落。 南烛推门走了进来,贴在唐如玥耳边回报,“主子,人已带到,在御药房后院井中发现了一具男尸,死亡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奴婢做主,一并带了回来。” 唐如玥了然,看来那具尸体,就是倾音口中的内侍。 “倾音,你过来看看,可有你说的那个内侍。” 倾音乖巧地走了过来,隔着窗子向外窥探,视线在院子里的内侍们脸上划过,没有找到符合的人选。 她说:“外面这些都不是,嗯……我记得那人腰间有一块无字牌玉佩,他们……都没有。” 南烛听到她的话,推门出去,从死尸身上拽下一块翠绿,转身进屋递到她面前。 “是这块玉佩吗?” 第一百四十九 蛮族的谋划 倾音拿起来,反复看了好几遍,确定地回道:“是这块,玉佩顶端有一条裂纹,我记忆深刻。” “看来,他们的手伸的真长,咱们才刚封闭承和殿,他们就得到了消息,开始杀人灭口。”唐如玥冷笑,唇角弯出带着寒意的弧度,她道:“很好,重兵护卫的大夏皇宫,蛮族探子却如履平地,真是极好。” 她猛地拍了下扶手,巨大的声音吓得倾音一哆嗦,唐如玥吩咐道:“南烛,去把近卫统领陈司南叫过来,哀家倒要看看咱们大夏的近卫到底是怎样一群酒囊饭袋!” 怒吼声传到门外,院中站着的内侍宫女纷纷跪下,生怕太皇太后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今日除夕夜,承和殿家宴突发意外,宫内伺候的宫女内侍都有所耳闻。 虽不知道具体是何事,能让太皇太后如此发怒,想必事情不小,嬷嬷总管们都在提醒手底下的人警醒,切勿引火烧身。 南烛急匆匆地离开承和殿,去乾和殿外寻近卫统领陈司南。 倾音缩在角落里抱紧双膝,尽可能地减小关注,避免引起唐如玥的暴怒。 她不过是个家毁族灭的舞姬,如今暴露身份,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蛮族不会再管她的死活,她能依靠的只有唐如玥的信守承诺。 唐如玥坐在窗边,让院内的人都散了,到了这个时候,所有有价值的线索都断了。 那三个舞姬,不用问也知道,只是被抛出来的弃子,能知道的十分有限。 唐如玥不甘心就此失败,她唤来宫女看紧倾音,禁止任何人与她接触。 临走前,她不放心,又安排了几个侍卫,严密看守,防止倾音被杀人灭口。 唐如玥去了承和殿,仵作解剖完尸体,正在缝合,见唐如玥进来,忙放下手中的工具,欲上前行礼。 “忙你的,不用过来见礼。” 唐如玥摆手,让他继续缝合,自己则走到桌边,查看起范誉国的位置。 今日除夕,菜色中多选用吉祥如意的名字,取个好彩头。 天气寒凉,菜品多为炖煮,为了保持热度,还在每桌下方放置了一个小小的炭炉。 唐如玥绕了一圈,视线扫过桌上的酒菜,终于发现了异常之处。 范誉国桌上的菜品几乎都没怎么动,她提起酒壶晃了晃,里面的酒水也几乎是满的。 家宴申时初入席,到范誉国出事时,已近戌时,两个多时辰,他滴水未沾,这绝对不正常。 唐如玥看着范誉国的尸身,目光深邃,他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她询问仵作道:“查出范尚书是如何中毒了吗?” 仵作缝合好尸身,净手后,指着尸身咽喉出的刀痕,道:“贵人请看,这位大人喉道内青紫乌黑,很明显毒药是从咽喉进入身体,大人胃内空虚,至少有四个时辰没有进食,以此推测,毒药应该是混在饮水中,让他饮下,才会有如此的效果。” 说着,他又扒开尸身的嘴,用镊子镊住舌头往外拉,舌根处也有明显发黑,结合前面的分析,仵作可以确定,范誉国死于下毒,且毒药是通过水进入到体内。 至于到底是茶水,还是酒水,就很难判定。 仵作将结论告知唐如玥,还不忘补充道:“奴才还发现一个奇怪之处,死者服毒的时间,并非我们所以为的酉时末,而是申时初,也就是说死者在入宫时已经中毒,他是如何延缓毒药发作,奴才到现在还没找到方法。” 解剖得出的结论跟唐如玥的猜测完全不同,按照仵作所说,范誉国根本不是在宫中中毒。 而是在入宫前服毒,用某种方法延缓毒药发作,直到宴席中毒发倒地。 这就能解释,为何范誉国桌上的酒菜都没怎么动,他不敢,害怕破坏延缓毒药发作的方式,让毒药提前发作。 现在无法探究,他设定的毒发时间到底是何时,跟他配合的又是哪些人。 更让唐如玥迷惑不解的是,范誉国,这个满朝文武人尽皆知的“好官”,是如何裹挟到蛮族的阴谋之中。 蛮族究竟在谋划什么,除夕家宴虽说很重要,可即便破坏了,对大夏的朝堂也不会有更多的影响。 萧景羲的皇位,不会因为区区除夕家宴,就产生动摇。 蛮族谋求的若是皇位,仅仅如此是完全不够的。 唐如玥挥退仵作,独自坐在凤椅上,思考今日发生的种种。 她隐约察觉到,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操纵着一切,有意无意地引导她去调查蛮族的谍网。 倾音的供词提及,蛮族暗探首次接触她时,她不过才十岁,五年后,她被选入宫中艺坊。 在艺坊中学舞至今,此次家宴是她初次登台献艺。 如此算下来,蛮族探子隐藏在京中至少有十年以上,那时巴图才刚刚灭掉那辛部落。 萧乾离京,恰好也是同一时间。 唐如玥信任如今的萧乾,可对从前的萧乾,她清楚他的野心。 从前的萧乾绝不甘心屈居人下,在他心中,萧桓跟他既有夺妻之恨,又有争位夺嫡之仇。 唐如玥内心始终觉得这一切跟萧乾脱不了关系。 如今的萧乾芯子已经换了一个人,过去种种早已无从知晓,哪怕萧乾知道曾经发生的事情,恐怕他也不愿再说。 正在唐如玥陷入沉思时,南烛带着近卫统领陈司南回来复命。 “主子,陈统领来了。” 南烛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身披重甲的男子单膝跪地,向唐如玥行礼问安。 “臣陈司南,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万福金安,福寿永享。” 唐如玥抬了下手,道:“敢问陈统领,何为近卫?” 陈司南垂着头,揣测太皇太后的用意,他回道:“近卫肩负护卫皇宫,维护宫内安全,保护宫中贵人的职责。” 唐如玥冷笑,“蛮族的探子都跑到哀家眼前了,陈统领护卫得好啊,要是没有陈统领,哀家还不知道,蛮族的探子出入宫门如履平地呢。” 陈司南叩头请罪,他说:“太皇太后恕罪,蛮族探子一事,是臣失职,臣定当严加看管,仔细核查,绝不放过一丝一毫,定把里通外敌的败类都抓出来,恳请太皇太后再给臣一次机会。” 第150章 军令状 唐如玥视线紧紧盯住陈司南,对他提出的要求不置可否。 南烛看了看唐如玥,又转头看向陈司南,尽管不清楚主子的打算,身为主子的贴身侍女,她就是主子手中的刀。 “陈统领此言差矣,奴婢只是个小小宫女,都知道失职误事,陷主子于险境,革职查办都算是轻的,您还想以此要挟,奴婢真是看不懂,陈统领好大的威风。” “南烛姑娘,后宫不得干政,姑娘还是慎言,以免伤及自身。”陈司南看向南烛的目光淬满杀意,毫不掩饰地威胁道。 论武功,南烛功力在其之上,论身份,南烛是唐如玥的贴身侍女,俗话说的好,打狗还得看主人。 陈司南当着唐如玥的面,出言威胁南烛,根本没有把唐如玥放在眼里。 南烛刚要开口,唐如玥抬手制止了她,冷笑道:“依陈统领所言,哀家身为太皇太后,位列超品,连问责近卫统领都做不到,哀家这个太皇太后还真是憋屈。” 陈司南脸色一沉,“臣不敢,请太皇太后恕罪。” “哀家何德何能,敢向陈统领问罪,来人,去请皇上来,哀家倒是要看看,这大夏的皇帝能否问责陈统领。” 唐如玥承认,她是故意奚落陈司南,他当着她的面威胁南烛,就是不给她面子。 大夏以仁孝治天下,哪怕是萧景羲,也不敢对她不敬,不然一个大不孝的名头压下来,御史能让他名垂青史。 宫女听到唐如玥的话,转身就要往殿外走去。 陈司南赶紧伏地叩头,“太皇太后恕罪,臣对太皇太后不敬,自罚二十鞭,以儆效尤,还请太皇太后宽恕。” 杀威风的目的达到,唐如玥也不跟他计较,靠着身后的软枕,慵懒地开口:“去,二十鞭打完,再来回话。” 陈司南双手抱拳,拱了拱手,雷厉风行地起身向外走去。 不多时,殿外就响起了长鞭破空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落在皮肉上的撕裂声。 隔着厚重的殿门,清晰地传了进来,光听声音都觉得痛。 南烛狗狗碎碎地凑近唐如玥,拉着自家主子的衣袖,问道:“真要打二十鞭呀,主子,估计陈司南整个后背都得皮开肉绽,他得躺半个月,岂不是便宜了他?” 唐如玥扭头看着她,如果南烛眼中的幸灾乐祸再隐蔽一点,她也能勉强说服自己相信她微薄的同情心。 “你呀,嘴角都快咧上天了,明明就很开心,装什么白莲花。”她抬手捏了下南烛粉嫩的脸颊,笑着道:“再说他敢当着哀家的面威胁你,就没把哀家放在眼里,要是不加惩戒,他怎么会用心办事。” 两朵红云飞上了南烛的脸颊,内心的想法暴露人前,让一向含蓄内敛的南烛有些不好意思。 “主子,什么是白莲花啊?” 唐如玥一时不察,现代词汇脱口而出,她稍加思索,解释道:“这是形容女子如佛前白莲般圣洁善良,福泽万民,像曾经的玉嫣然就是白莲花中的佼佼者。” 听到前半句,南烛还以为是神圣纯净的赞美,等到玉嫣然三个字从唐如玥口中吐出,南烛瞬间失言。 主子不愧是主子,是懂怎么嘲讽的。 “主子——” 南烛失语了。 没等南烛消化掉唐如玥的话,陈司南被近卫架了回来。 南烛看着陈司南面色苍白,额头上梳得整齐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脸庞,额头上大颗的汗珠顺着硬朗的脸颊滴落。 陈司南动作迟缓,僵硬地跪地行礼,他道:“禀太皇太后,二十鞭行刑结束。” 唐如玥默不作声,目光淡淡地扫过陈司南僵直的脊背,心中暗笑,有她在,行刑的近卫不敢留手,二十鞭鞭鞭见血,陈司南担任近卫统领多年,从未受过如此重罚。 大殿内寂静无声。 唐如玥端起南烛奉上的参茶,捏着杯盖轻轻地刮着上面的浮沫。 清脆的刮擦声,在大殿里回响。 陈司南跪在地上,双腿逐渐失去知觉,后背上鞭伤火辣辣的疼,他一动不敢动,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 伤口跟衣服渐渐粘在一起,剧烈的疼痛让陈司南的后背直出冷汗,汗水淌过伤口,盐分刺痛着他的神经。 恶性循环—— 跪得越久,陈司南越痛苦。 见时间差不多了,唐如玥冷冷地说:“陈统领,以下犯上大不敬的罪过就此揭过,失职的事情,哀家也可以让你戴罪立功,不过……” 不等唐如玥的话说完,陈司南抢着说道:“臣领旨,臣可以立下军令状,若是不能把京城的蛮族探子全部捉拿归案,臣愿辞去近卫统领一职,去守皇陵。” 陈司南所说,恰好是唐如玥想要给出的方案。 唐如玥看向陈司南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陈司南或许比她想象的要聪明。 她道:“如此甚好,不愧是近卫统领,哀家等着你的好消息。” 陈司南缓慢地站起身,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用尽吃奶的力气,勉强维持站立,酥麻的痛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陈司南堵上军人的尊严,才没有叫出声。 陈司南双手抱拳,“谢过太皇太后,微臣这就立下军令状,调集人手出宫排查。” 南烛端着红木托盘,上面放着蘸好墨的毛笔和纸,还贴心地放上了净手的帕子。 陈司南恶狠狠地瞪着南烛,目光若是有实质,此时的南烛已经千疮百孔。 南烛不以为然,她又不是白莲花,何必心疼无用的男人。 主子可是说过,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南烛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端着托盘,往陈司南的方向推了推。 陈司南咬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地道:“多谢南烛姑娘。” 南烛露出完美的微笑,八颗小白牙,不多不少。 陈司南气得一口老血梗在喉口,抓过毛笔,刷刷刷,飞速地立下军令状。 他伸手想要蘸着红泥印下手印,顿了一下,狠狠咬破右手大拇指,按下了带血的指印。 陈司南眉头上挑,表情得意地瞥了一眼南烛,一副挑衅的模样。 南烛:他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第151章 引蛇出洞 眼看陈司南喘得跟御膳房的风箱一般,唐如玥连忙说道:“陈统领,赶紧带人去范府抓人,晚了,人就跑了。” 陈司南神色一凛,朝着唐如玥拱了拱手,缓慢地走出大殿。 他高声唤道:“近卫一队跟我走,出宫去吏部尚书府。” 南烛捧着托盘走到唐如玥身边,将军令状递给唐如玥,道:“主子,您真的相信陈司南能抓到蛮族的探子?” 唐如玥没有回答。 她拿起军令状看了看,不得不说,陈司南的字跟他的人一样,冷硬笔直,妥妥地铁直男。 陈司南这样的人,经过历练会成为优秀的将领,却永远不会成为合格的探子。 他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在战场上厮杀。 打探消息,下毒暗杀,谋划朝堂这样的阴私活计,远远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极限。 唐如玥会同意陈司南将功赎罪,很显然就是因为她缺少一个合适的诱饵。 陈司南,她觉得很合适。 唐如玥:“南烛,传讯给陈瘸子,让他给哀家盯紧陈司南,留意暗中打探近卫消息的人员。” “主子是用陈司南做饵,引蛇出洞?”南烛脸上闪过一丝兴奋。 唐如玥抬手敲了一下她的头,说:“你别想了,哀家是不会让你出宫去盯梢的,外面那么多人是干什么吃的,用得着你一个内宫女官亲自出手。” “主子……”南烛委屈巴巴地看着她,眼中亮晶晶地闪着光芒,“奴婢是想帮主子,早日抓住那些蛮族探子,王爷说不定能早点回来,陪主子过个元宵节呢。” “你呀。”唐如玥无奈地笑了,道:“别以为哀家不知道,宫里宫外那些人过年都要进宫请安,你就是嫌烦,不想应付他们,南烛,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是……” “若是奴婢有心上人,奴婢一定哭着喊着求主子为奴婢做主,亲手将奴婢风光嫁出去。” 不等唐如玥说完,南烛就知道她想要说的话。 不知是不是受到孔嬷嬷背叛的刺激,她家主子这段时间,总喜欢乱点鸳鸯谱。 前些日子还说,等白苏和雪青到了年纪,要亲自给她们赐婚,让她们去江南做一对富贵闲人。 白苏和雪青都是她的姐妹,两个女人怎么成婚? 南烛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孔嬷嬷的背叛,从小跟在身边的人背叛自己,主子心里肯定很难过。 因此,她才会乱点鸳鸯谱,生怕她们因情生恨,再次背叛主子。 唐如玥扯出一抹笑意,心中想着,算了,南烛年纪还小,还没开窍呢。 她身边的四个大宫女,南烛和汀溪都没有着落。 汀溪如今在萧景羲身边当差,做了萧景羲的掌膳女官,日后自有萧景羲操心。 她身边只剩下一个南烛,要她操心。 不过,南烛还小,尚且不着急,日后再看。 唐如玥放下这些杂念,再次叮嘱南烛道:“你拿着哀家的牌子出宫,记住,凡事有陈瘸子他们,切不可妄动。” 南烛甜甜地笑了,爽快地答应道:“主子放心,奴婢绝不会冲动,误了主子的谋划。” 看到南烛愉快的背影,唐如玥唇角上扬,无声地笑了。 另一边,萧乾离宫后,策马飞驰,刚到宗祠门口,门口的侍卫忙上前拉住马匹。 萧乾飞身下马,看也不看就将马鞭扔给侍卫,动作潇洒随意。 宗祠编修萧远山匆忙迎了出来,双手合抱,高举过头顶,刚要弯下腰,就被萧乾阻止。 “不用行礼了,去把过去二十年的宗室暗报找出来,本王要一一查阅。” 萧远山愣了一下,“皇叔祖,暗报都是由恒皇叔那边负责,咱们宗祠只有手抄本,您看……” “让萧奕恒来见本王。”丢下这句话,萧乾头也不回地往宗祠里走去。 他接管宗祠后,曾整理过一份暗探名单,里面详细记载了萧氏皇族在各地的暗探分部,及各部传递的信息情况。 跟萧远山要底本,只是为了校验,证实他心中的猜测。 萧泰伏法后,暗探情报网损毁过半,宗祠记录也有一部分被萧泰焚烧灭迹。 现在残存的,都是萧远山藏在库房角落里保留下来的。 萧远山是萧氏皇族的远亲,相比萧奕恒跟萧氏皇族的血脉又要远上许多。 他的太祖爷爷是萧乾太爷爷的庶弟的庶子,按照族谱,他要叫萧乾一声皇叔祖。 萧奕恒则是萧奕承的堂兄,是萧乾同父异母的兄长的儿子。 萧泰执掌大权时,萧远山因血脉较远,并不受器重,被分到宗祠做了个仓库的书记官。 而萧奕恒素来跟萧泰不合,他为人正直,刚正不阿,最看不惯那些徇私舞弊的事情,自然也看不上萧泰的为人。 之前被萧泰发配到北境,押送粮草。 萧乾执掌宗室,用人不拘一格,看重的是他们的能力和品行,而非血脉远近。 毕竟他跟萧泰可是一母同胞,最后还是兵戎相见,斗了个你死我活。 萧远山动作利落地奔向后院,找到萧奕恒,二人一同去见萧乾。 推开门,二人愣在门口,抬起的脚找不到可以落下的地方。 房间里到处都是奏报名册,地上还散落着七八摞文册。 萧远山耳聪目明,远远瞥到名册上的字迹,心脏险些骤停。 族谱—— 萧远山看着地上像废纸一般被丢在角落的族谱,眼前一阵阵发黑,他道:“皇叔祖,您这是准备欺师灭祖吗?” 他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族谱跟前,长臂一伸,小心翼翼地把族谱抱了起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皇叔祖,这要是让祖宗们看到,准保把棺材板都掀了。” 萧乾头也不抬,在浩瀚如烟的书卷中翻找,嘴里不屑地说:“他们要是掀棺材板,还不如在下面把萧泰拉出来,挫骨扬灰,神魂俱灭才是王道。” 萧氏先祖:谢谢你嘞,好孝损! 萧远山和萧奕恒面面相觑,眼中不约而同地升起疑问:皇叔祖\/皇叔精神状况还正常吗? 辈分上去了,智商下降了。 萧氏皇族一贯的发疯终于落在了萧乾身上。 萧乾根本无心理会二人的脑补,他问道:“奕恒,暗探那边过去二十年的暗报,你可有发现异常?” 萧奕恒沉思片刻,道:“皇叔,暗报那边缺了近五年的记录,其余各年并没有异常。” “蛮族也没有?”萧乾冷冷地问道。 第152章 缺失的情报 萧奕恒回想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好像……真的没……有! “皇叔不好了,我把蛮族情报弄丢了!!” 萧乾抬起头看了萧奕恒一眼 ,抬手抚额,恨不得让萧奕恒从他眼前消失。 不理会跟土拨鼠一样乱嚎的萧奕恒,萧乾转头看向萧远山,问道:“你那边的记录找出来了吗?” 萧远山淹没在一摞高高的书卷中,艰难地挪动步子走到萧乾面前,放下怀中的卷册。 嘭—— 他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道:“都在这里了,过去二十年的全部誊抄记录。” 拿起最上面单薄的几页猜卷册,递给萧乾,萧远山神色凝重地说:“我这里的誊抄卷有关蛮族的,也就这么多,比起他国少了不少。” 萧乾心中了然,唐如玥猜测的没错,暗探的问题只怕早已持续多年,从前朝中的目光都集中在北境。 西北偶有战事,可规模都不大,朝中百官早已习惯,就连唐如玥都没有觉察到有丝毫的不对。 说起来还要感谢金沙国陈兵边境,要不是他们贸然行动,大夏还不会将目光转向蛮族。 萧乾此刻也发觉蛮族不对,蛮族野蛮粗野,能征善战,于计谋上却从未有所涉猎。 三人翻看着过往的记录,刚开始蛮族的消息还是正常的,每个月传递一次,内容都还很正常,监视着蛮族各部的动向,并没有出过错漏。 直到十五年前,情报越来越少,传递的频率也不再规律,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萧乾回想十五年前,当时萧桓失了贵妃,缠绵病榻,几乎去了半条命。 不到一年,萧桓薨逝,现在看来是假死,萧奕承继位。 萧乾判断,暗探情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出问题,萧桓骤然离世,朝政不稳,给了蛮族可乘之机。 蛮族应该就是在那时候,开始接触萧泰,不知道他们使了什么手段,激发了萧泰的野心,以此控制了萧泰。 脑中灵光一闪,萧乾试图抓住一闪而过的灵感,他胡乱地翻找着卷册,口中嘟囔着:“暗卫统领,暗卫统领的名录都在哪儿?” 萧远山手肘撞了下萧奕恒,“别发癫了,快点找。” “哦哦,找啥?”萧奕恒看着他,眼中满是疑惑不解。 “找暗卫统领名录啊!!!” 萧远山都被他的清澈愚蠢刺激得炸毛了,恨不能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水。 萧氏皇族药丸啊!! 全是这些没长脑子的玩意儿,难怪连京城都被人安插了探子,还一无所知。 他的大夏啊!!! 终究是错付了!!! 萧远山脑中小人疯狂转圈,抓着头发,各种发疯。 萧乾根本无心留意萧远山的脑补,他扒拉着面前的卷册,怎么都找不到暗探的名录。 大夏皇族原本就是前朝的暗卫,说起来,他们跟前朝皇室还算是沾亲带故,先祖也可以说是出身前朝皇室。 只是经过那么多代,血脉早已稀薄,正因为那点微薄的血脉,当初大夏建国才能顺利被世家接纳。 大夏的暗卫制度延续了前朝,能够进入暗卫的大多是皇室宗亲中不显眼的子嗣,因为那个姓氏,他们绝不会背叛皇族,除非是听命行事。 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举了起来,手中死死攥着名册,“我找到了,在这里!?(?>?<?)?” 萧奕恒蓬头垢面地从一堆书册中钻了出来,像是挖了几个月煤的矿工。 萧乾:(⊙_⊙)? 萧奕恒如同僵尸一般,爬出书山,艰难地把手中的名册递到萧乾面前。 “皇叔,我是不是很有用?(〃''▽''〃)” 萧乾背后闪着慈母的圣光,抬手想要摸一摸他的头,视线扫到他头上的灰尘,不自觉地转了个弯,改为拍了拍他的肩膀,无比丝滑。 萧远山肩膀上的尘土噗地一下飘了出来,跟蒲公英似的。 萧乾迅速后撤,用上毕生所学,拉开跟他的距离。 萧远山一脸嫌弃,火速移到萧乾身后。 萧奕恒:(〒︿〒) 萧乾展开名册,在萧远山的协助下,逐一核对上面的人员。 萧奕恒见无人理他,自己爬了起来,也不嫌弃地上脏,大喇喇地盘腿席地而坐。 “暗卫统领向来都是皇族,不受宠的皇子,闲散宗室。” “对了,皇叔,我爷爷也做过暗卫统领,所以太皇太后才选我做了新任的暗卫统领,也算是家学渊源。” 萧远山嘟囔道:“家学渊源不是这么用的。” 萧奕恒翻了个白眼,理都不想理他,继续说道:“上一代暗卫统领,是和皇叔……哦,是萧泰的外室子,萧泰伏法后,他当场自刎谢罪,对了,他母亲,你们也认识,就是太皇太后身边的那个孔嬷嬷。” 孔嬷嬷????? 萧乾一头雾水,孔念慈跟唐如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怎么会跟萧泰扯上关系。 “你怎么知道?” 他眼中的不信任,刺激了萧奕恒,他在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本子。 “孔念慈,五岁入唐府,唐家大小姐的贴身侍女,十八岁被指婚给户部员外郎张繁。” 萧奕恒眼中闪着八卦的光芒,得意地说:“不过,太皇太后不知道,张家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张繁的母亲原本只是个妾室,害死先夫人上位,手段毒辣堪比后宫宫妃,孔念慈根本不是对手。” “说起来,孔念慈也是个可怜人,成婚不过三年,房里被塞了七八个小妾,她那个婆婆动不动就让她站规矩,连有孕在身都不管,这不一来二去的,孔念慈连着滑了三胎,对张繁彻底死了心。” 萧乾和萧远山脸上沉醉在吃瓜的快乐中,不可自拔。 没想到孔嬷嬷年轻时,经历竟然这么曲折,可婚事不是太皇太后赐婚,她看着不像是不谨慎的,怎会查不出张家的污糟事儿,难不成她是故意的? 萧奕恒明白他们的疑惑,道:“这婚事是孔念慈自己向太皇太后求的,她对张繁死心塌地,张繁图谋她跟太皇太后的主仆情分,自然是百般哄骗。”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就只因为这样,她恨太皇太后,在萧泰的有意拉拢下,心甘情愿地做他的棋子。” 萧乾却说:“不对,前暗卫统领五年前才上位,时间不对。” 第153章 千里追凶 萧乾浇灭了八卦的熊熊火焰,专注地查阅名单。 找来找去,暗卫统领大多身家清白,来历清晰,出身于皇室宗亲。 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前任暗卫统领,也就是萧泰的外室子。 还有一个,正是接任萧奕桓祖父的那个,名叫麦永清,既不是皇室,也不是宗亲。 来历更是一眼假,萧乾都不想多看一眼。 萧乾抽出写着买永清名字的那张纸,递给萧远山,道:“找人去他老家查查,名册上面提到的人,一个也别放过,全都给我找出来。” 萧乾抢过萧奕恒的小本子,翻看着其中的内容,不得不说萧奕恒在八卦方面简直是天赋异禀,不止有京中官员的私密,连外阜的官员也没放过。 他算是看明白了,难怪唐如玥选择萧奕恒做暗卫统领,就他这八卦的能力,无人能与他争锋。 萧乾:“行了,去抓人,远山留在京中,奕恒,你去麦永清老家。” 萧奕恒&萧远山:“是!” 等二人离开,萧乾也没闲着,出门去了蛮族在京城的据点。 自打萧奕霖去西北前线,他就格外关注蛮族的动向,京城九门都有他的人,昼夜不停地盯着。 终于在十日前,找到了蛮族的踪迹,眼睁睁看着他们进了烟雨楼,再也没出来。 萧乾调查后,发现烟雨楼是突然出现在京城,背后的东家就是蛮族。 今日唐如玥提起蛮族探子,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烟雨楼。 萧乾没有带任何人,独自出门,往烟雨楼走去。 刚靠近烟雨楼,七八个人骑着马横冲直撞地飞驰而去,险些撞到他。 萧乾剑眉一挑,冷意染上了双眸。 为首那人回头,嘟囔了一句叽哩哇啦的语言,像是道歉的意思。 萧乾扬起的嘴角,半路凝固在脸上,看向远去的那队人,眸中晦暗不明。 那群人……是蛮族口音。 萧乾想要跟上去,可轻功再好,也跑不过骏马。 他闪身飞上了屋檐,眺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眼看着他们往城门的方向飞驰而去。 本想放出信号,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迅速趴伏在屋顶上,观察着地上的情况。 身穿黑色锦衣骑装的南烛,骑着枣红色的骏马快速离去,马蹄扬起的灰尘,遮住了萧乾的视线。 看来宫里也找到了蛮族的据点,烟雨楼没必要再去。 唐如玥身边这个南烛,那夜萧泰围城时,他见识过,箭法超凡,百米之内箭无虚发。 他却不知道唐如玥手中的那支探子,竟是让这个小宫女来辖制。 真不知道该说唐如玥是用人不拘一格,还是无人可用。 不过,他跟唐如玥,现在是合作关系,总不能让她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 萧乾思考片刻,起身拉响了怀中的雷火弹,红色的烟花在天空炸裂绽放。 不多时,一个五人小队策马奔来。 见到萧乾,同时飞身下马,单膝下跪,高声道:“属下见过王爷。” 萧乾飞身落在打头的白色骏马背上,淡淡地唤道:“起来,跟我出城,咱们去追击蛮族的探子。” 众人异口同声道:“是!” 众人不约而同飞身上马,紧跟在萧乾身后,向着宫门疾驰而去。 西北 函谷关 年轻的将军站在城墙上,咬着冷硬的馒头,看着城下不远处黑压压的骑兵。 “呸。”他吐出口中干掉的馒头皮,啐了一口,道:“这帮子蛮族,一动不动守了快十天了,大冷天的他们也不嫌冷。” 身后叶子甲哗啦哗啦的响,还没城墙高的小兵,端着一锅热汤走了过来,嗓音嘶哑地道:“叔,你可别说了,喝点汤,趁着还没打起来,抓紧时间歇会儿不好吗?” 身穿叶子甲的小兵,不是别人,正是跟着萧奕霖来西北的萧景煜。 这些日子,西北战事紧迫,各个关口都受到蛮族骑兵的骚扰攻打,反而最先受到攻击的函谷关倒是安静了下来。 关外蛮族陈兵三万,只围不攻,足足对峙了十天。 萧奕霖带着北境兵马在西北四处驰援,称职地扮演着救火队的角色。 西北地广人稀,边境线绵延千里。 带着个六岁的孩子千里奔袭,即便萧奕霖是战神,也无法顾全他的安危。 萧奕霖出发前,特意将萧景煜交给了自己的亲卫,叮嘱他保护好萧景煜的安全。 为防萧景煜的身份被人发觉,他给萧景煜改了名字刘景,跟刘远姓,对外就说是刘远的侄子。 萧景煜就这样在函谷关做了个伙头兵,每天给守城的将士们送饭,尽职尽责地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刚开始,刘远还担心,他吃不了苦,害怕他会跟王爷告状。 时间久了,两人混熟了,他就放开了,随萧景煜去了。 萧景煜给刘远盛了一碗汤,双手捧着递给他。 刘远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碗,温热的汤顺着食道滑入腹中,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哎,我说,你们伙房越来越凑合了,这汤稀得跟水似的,好歹大过年的,连半点油星都没有啊。” 萧景煜白了他一眼,“叔啊,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吃。” 他慢条斯理地掰着馒头,泡到热汤里,“知足,再这么围下去,咱们就要断炊了,过几天冷馒头你都没得吃,还想吃肉呢。” 就着热汤,他连吃带喝呼呼啦啦地往嘴里扒拉。 换作以前,有人敢在萧景煜面前放这个,他不扣对方脸上,都算他脾气好。 在西北边关这么久,眼看着将士们出生入死,昨天还蹲一块吃吃喝喝的人,第二天变成冷冰冰的尸体抬回来。 甚至能有个全尸都算是好的,之前,有个对他很好的叔叔,还给他做过一把小剑。 蛮族来袭,那个叔叔随着大军出关对阵,死在万军之中,尸体被马匹踏烂成泥,连个念想都没留下。 见识过这么多,萧景煜早已不是京城那个养尊处优的小皇子,能够有一个馒头,喝上一口热汤,他已经觉得很幸福,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萧景煜,如蝴蝶般破茧而出,即将成为那把锋利的宝剑。 第153章 千里追凶 萧乾浇灭了八卦的熊熊火焰,专注地查阅名单。 找来找去,暗卫统领大多身家清白,来历清晰,出身于皇室宗亲。 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前任暗卫统领,也就是萧泰的外室子。 还有一个,正是接任萧奕桓祖父的那个,名叫麦永清,既不是皇室,也不是宗亲。 来历更是一眼假,萧乾都不想多看一眼。 萧乾抽出写着买永清名字的那张纸,递给萧远山,道:“找人去他老家查查,名册上面提到的人,一个也别放过,全都给我找出来。” 萧乾抢过萧奕恒的小本子,翻看着其中的内容,不得不说萧奕恒在八卦方面简直是天赋异禀,不止有京中官员的私密,连外阜的官员也没放过。 他算是看明白了,难怪唐如玥选择萧奕恒做暗卫统领,就他这八卦的能力,无人能与他争锋。 萧乾:“行了,去抓人,远山留在京中,奕恒,你去麦永清老家。” 萧奕恒&萧远山:“是!” 等二人离开,萧乾也没闲着,出门去了蛮族在京城的据点。 自打萧奕霖去西北前线,他就格外关注蛮族的动向,京城九门都有他的人,昼夜不停地盯着。 终于在十日前,找到了蛮族的踪迹,眼睁睁看着他们进了烟雨楼,再也没出来。 萧乾调查后,发现烟雨楼是突然出现在京城,背后的东家就是蛮族。 今日唐如玥提起蛮族探子,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烟雨楼。 萧乾没有带任何人,独自出门,往烟雨楼走去。 刚靠近烟雨楼,七八个人骑着马横冲直撞地飞驰而去,险些撞到他。 萧乾剑眉一挑,冷意染上了双眸。 为首那人回头,嘟囔了一句叽哩哇啦的语言,像是道歉的意思。 萧乾扬起的嘴角,半路凝固在脸上,看向远去的那队人,眸中晦暗不明。 那群人……是蛮族口音。 萧乾想要跟上去,可轻功再好,也跑不过骏马。 他闪身飞上了屋檐,眺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眼看着他们往城门的方向飞驰而去。 本想放出信号,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迅速趴伏在屋顶上,观察着地上的情况。 身穿黑色锦衣骑装的南烛,骑着枣红色的骏马快速离去,马蹄扬起的灰尘,遮住了萧乾的视线。 看来宫里也找到了蛮族的据点,烟雨楼没必要再去。 唐如玥身边这个南烛,那夜萧泰围城时,他见识过,箭法超凡,百米之内箭无虚发。 他却不知道唐如玥手中的那支探子,竟是让这个小宫女来辖制。 真不知道该说唐如玥是用人不拘一格,还是无人可用。 不过,他跟唐如玥,现在是合作关系,总不能让她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 萧乾思考片刻,起身拉响了怀中的雷火弹,红色的烟花在天空炸裂绽放。 不多时,一个五人小队策马奔来。 见到萧乾,同时飞身下马,单膝下跪,高声道:“属下见过王爷。” 萧乾飞身落在打头的白色骏马背上,淡淡地唤道:“起来,跟我出城,咱们去追击蛮族的探子。” 众人异口同声道:“是!” 众人不约而同飞身上马,紧跟在萧乾身后,向着宫门疾驰而去。 西北 函谷关 年轻的将军站在城墙上,咬着冷硬的馒头,看着城下不远处黑压压的骑兵。 “呸。”他吐出口中干掉的馒头皮,啐了一口,道:“这帮子蛮族,一动不动守了快十天了,大冷天的他们也不嫌冷。” 身后叶子甲哗啦哗啦的响,还没城墙高的小兵,端着一锅热汤走了过来,嗓音嘶哑地道:“叔,你可别说了,喝点汤,趁着还没打起来,抓紧时间歇会儿不好吗?” 身穿叶子甲的小兵,不是别人,正是跟着萧奕霖来西北的萧景煜。 这些日子,西北战事紧迫,各个关口都受到蛮族骑兵的骚扰攻打,反而最先受到攻击的函谷关倒是安静了下来。 关外蛮族陈兵三万,只围不攻,足足对峙了十天。 萧奕霖带着北境兵马在西北四处驰援,称职地扮演着救火队的角色。 西北地广人稀,边境线绵延千里。 带着个六岁的孩子千里奔袭,即便萧奕霖是战神,也无法顾全他的安危。 萧奕霖出发前,特意将萧景煜交给了自己的亲卫,叮嘱他保护好萧景煜的安全。 为防萧景煜的身份被人发觉,他给萧景煜改了名字刘景,跟刘远姓,对外就说是刘远的侄子。 萧景煜就这样在函谷关做了个伙头兵,每天给守城的将士们送饭,尽职尽责地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刚开始,刘远还担心,他吃不了苦,害怕他会跟王爷告状。 时间久了,两人混熟了,他就放开了,随萧景煜去了。 萧景煜给刘远盛了一碗汤,双手捧着递给他。 刘远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碗,温热的汤顺着食道滑入腹中,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哎,我说,你们伙房越来越凑合了,这汤稀得跟水似的,好歹大过年的,连半点油星都没有啊。” 萧景煜白了他一眼,“叔啊,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吃。” 他慢条斯理地掰着馒头,泡到热汤里,“知足,再这么围下去,咱们就要断炊了,过几天冷馒头你都没得吃,还想吃肉呢。” 就着热汤,他连吃带喝呼呼啦啦地往嘴里扒拉。 换作以前,有人敢在萧景煜面前放这个,他不扣对方脸上,都算他脾气好。 在西北边关这么久,眼看着将士们出生入死,昨天还蹲一块吃吃喝喝的人,第二天变成冷冰冰的尸体抬回来。 甚至能有个全尸都算是好的,之前,有个对他很好的叔叔,还给他做过一把小剑。 蛮族来袭,那个叔叔随着大军出关对阵,死在万军之中,尸体被马匹踏烂成泥,连个念想都没留下。 见识过这么多,萧景煜早已不是京城那个养尊处优的小皇子,能够有一个馒头,喝上一口热汤,他已经觉得很幸福,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萧景煜,如蝴蝶般破茧而出,即将成为那把锋利的宝剑。 第一百五十四 娃娃亲 刘远靠着城墙,吸溜着热汤,狠狠地咬着馒头,像是嚼敌人的血肉。 他嘴上嫌弃,心里却疼惜眼前这个还没城墙高的小皇子,原本他对保护萧景煜的工作充满抵触。 别人都跟着王爷冲锋陷阵,奋勇杀敌。 他一个七尺高的大男人,在如此热血的边关,当上了娘们唧唧的保姆,还有照顾一个六岁的孩子。 天知道,他刘远母胎单身,到现在连小娘子的手都没摸过。 他哪知道怎么照顾孩子。 幸好萧景煜不像京城那些贵族子弟,身上没有那些倨傲骄纵的坏毛病。 一来二去,两个人倒是相处得如同亲叔侄。 刘远余光瞟了一眼城外的蛮族,抬脚轻轻踢了下萧景煜。 “吃完赶紧下去,别在城墙上晃悠,外面那帮疯子要是攻上来,我可顾不上你。” 萧景煜抬头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问。 “叔,别闹了,你忘了上次是谁把你拖下城墙,要是没有我,您老人家这会儿都过了奈何桥,喝完孟婆汤啦。” 刘远想到上次蛮族来袭,他就一阵头晕,黑历史怎么就被这小子逮到了呢。 想想也是无语,他就是倒霉,数万支羽箭飞上城墙,箭雨之中只有三个人受伤,他偏偏就是其中之一。 受伤就罢了,偏偏那些同僚大惊小怪,非要喊医疗,医疗正忙着,随手拉了一个人,正巧拉了萧景煜。 萧景煜当时拖着他的甲胄,死命往下拖,根本不顾他的挣扎,险些让他从阶梯上摔下去,彻底变成重伤。 刘远额头上的黑线如有实质,嘴角抽搐地道:“你还敢说,要不是你,我会被人家秦大夫笑了半个月?” “至少,秦大夫记住你了啊,叔,说起来你还得谢谢我,要不是我秦大夫哪里知道你是谁啊。” 萧景煜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汤,优雅地擦了擦嘴巴,连手指缝都不忘擦的干干净净。 趁着刘远没反应过来,萧景煜拎着桶,飞速地爬下了城墙,速度堪比美猴王。 刚落地,远远地就看到秦大夫,正抱着塞得满满的草药筐走过来。 萧景煜把桶交给伙头军的同僚,跑到秦大夫身边,仰着头道:“秦姐姐,我来帮你。” 秦大夫艰难地从药筐后面探出头,不施粉黛的脸蛋红彤彤的,精致的翘鼻上布满汗珠。 看到萧景煜,她嘴角上扬,温柔地笑道:“小景不行哦,草药很重,你抱不动。” “那我们一起抬,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省力。” 萧景煜骨子里的霸气外露,要不是年纪太小,活脱脱一个霸道王爷。 秦大夫虽为女子,身为医者常年行走在深山老林中采药,体力远非常人能及。 她心中清楚药筐里的草药有多少,根本就不是萧景煜一个孩子能帮的上忙的。 她从药筐里扒拉出一个黑色的小箱子,递给萧景煜道:“小景,你帮姐姐拿这个箱子,剩下的姐姐可以。” “好,都听姐姐的。”萧景煜乖巧可爱的样子,让秦大夫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两个人并肩向医所走去。 萧景煜抬头,刘远扭曲狰狞的大脸挂在城墙上,恨不能以身相替。 他眨了下眼睛,满意地发现刘远的脸比伙头军牛大叔的锅底还要黑。 刘远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小兔崽子……” 萧景煜不以为然,屁颠屁颠地跟在秦大夫身后,如同欢乐的小兔子。 刘远恨恨地想,等这个臭小子有心上人的那天,看他怎么报复回来。 萧景煜完全不知道他的想法,即使知道,他也不在乎,毕竟现在他才六岁,意中人神马的,哪有上阵杀敌重要。 他把秦大夫一路护送到医所,博得了众多医女的称赞,满载而归怀里塞满了医女们投喂的红薯干麦芽糖等小零食。 整个函谷关,只有萧景煜才能享受到这份独一无二的快乐。 回到伙头军的驻地,他把零食分给了伙头军的同僚们,引发新一轮的感谢赞赏。 “还得是咱们小景,每次去医所,总能给咱们带点好吃的回来。” “可不是,那群医女对小景喜欢得不得了,要不是年纪不对,恨不能跟小景结个娃娃亲。” “小景这样貌,这气质放在咱们这苦寒之地,简直是埋没人才,我看啊,京城里的皇子王爷们都没咱们小景俊美。” 萧景煜面无表情,埋头洗碗,被调侃了这么些时日,他早已刀枪不入,没有什么能影响他洗碗的速度。 军营里都是些大老爷们儿,女子难得一见,那群医女在函谷关就如同天上的仙女一般。 每日都有将士们寻找各种借口,接近医女,不求一亲芳泽,只求饱饱眼福。 能够自由出入医所的萧景煜,每日都是他们羡慕嫉妒的对象,偏偏谁都比不上他的优势,毕竟年龄是无法逆转的事实。 伙头军不像其他军队,纪律森严,整天插科打诨,毫无尊卑地位可言。 司食脾气好,做饭以外的时候,整个人跟个弥勒佛似的,整天乐呵呵的,佛系得很。 手底下这群伙头军也就没大没小起来,得个话就调侃戏弄一番。 刚开始,萧景煜还不太习惯,现在,他已经可以自动屏蔽。 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军中无聊,总要找点乐子,才有勇气面对战争带来的一切。 “要是不吃,我就拿走了,可别怪我无情啊。” 萧景煜作势要收回分出去的零食,几个人立马跳开,做鸟兽散。 军中禁止私藏零食,想要吃点额外的东西,只有靠那群医女施舍,可旁人哪有萧景煜的面子,要是敢跟医女们要吃的,三尺长的银针,了解一下? 作为伙头军唯一的零食获取渠道,萧景煜的珍贵程度,比小娘子还要更加贵重。 吓跑了伙头军同僚,萧景煜使劲洗着碗,足足洗了半个时辰,才洗干净大盆里堆积的碗筷。 他擦了擦手,正准备回房休息。 嘭—— 伴随着巨大的响声,整个函谷关都抖了一下,城墙上的砂石扑簌簌往下落,差点把萧景煜活生生埋在里面。 好不容易爬出来,萧景煜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拍了拍变灰的头发,刚要跑出去,就听到外面高声呼喊。 “蛮族攻城了!蛮族攻城了!” 第一百五十四 娃娃亲 刘远靠着城墙,吸溜着热汤,狠狠地咬着馒头,像是嚼敌人的血肉。 他嘴上嫌弃,心里却疼惜眼前这个还没城墙高的小皇子,原本他对保护萧景煜的工作充满抵触。 别人都跟着王爷冲锋陷阵,奋勇杀敌。 他一个七尺高的大男人,在如此热血的边关,当上了娘们唧唧的保姆,还有照顾一个六岁的孩子。 天知道,他刘远母胎单身,到现在连小娘子的手都没摸过。 他哪知道怎么照顾孩子。 幸好萧景煜不像京城那些贵族子弟,身上没有那些倨傲骄纵的坏毛病。 一来二去,两个人倒是相处得如同亲叔侄。 刘远余光瞟了一眼城外的蛮族,抬脚轻轻踢了下萧景煜。 “吃完赶紧下去,别在城墙上晃悠,外面那帮疯子要是攻上来,我可顾不上你。” 萧景煜抬头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问。 “叔,别闹了,你忘了上次是谁把你拖下城墙,要是没有我,您老人家这会儿都过了奈何桥,喝完孟婆汤啦。” 刘远想到上次蛮族来袭,他就一阵头晕,黑历史怎么就被这小子逮到了呢。 想想也是无语,他就是倒霉,数万支羽箭飞上城墙,箭雨之中只有三个人受伤,他偏偏就是其中之一。 受伤就罢了,偏偏那些同僚大惊小怪,非要喊医疗,医疗正忙着,随手拉了一个人,正巧拉了萧景煜。 萧景煜当时拖着他的甲胄,死命往下拖,根本不顾他的挣扎,险些让他从阶梯上摔下去,彻底变成重伤。 刘远额头上的黑线如有实质,嘴角抽搐地道:“你还敢说,要不是你,我会被人家秦大夫笑了半个月?” “至少,秦大夫记住你了啊,叔,说起来你还得谢谢我,要不是我秦大夫哪里知道你是谁啊。” 萧景煜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汤,优雅地擦了擦嘴巴,连手指缝都不忘擦的干干净净。 趁着刘远没反应过来,萧景煜拎着桶,飞速地爬下了城墙,速度堪比美猴王。 刚落地,远远地就看到秦大夫,正抱着塞得满满的草药筐走过来。 萧景煜把桶交给伙头军的同僚,跑到秦大夫身边,仰着头道:“秦姐姐,我来帮你。” 秦大夫艰难地从药筐后面探出头,不施粉黛的脸蛋红彤彤的,精致的翘鼻上布满汗珠。 看到萧景煜,她嘴角上扬,温柔地笑道:“小景不行哦,草药很重,你抱不动。” “那我们一起抬,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省力。” 萧景煜骨子里的霸气外露,要不是年纪太小,活脱脱一个霸道王爷。 秦大夫虽为女子,身为医者常年行走在深山老林中采药,体力远非常人能及。 她心中清楚药筐里的草药有多少,根本就不是萧景煜一个孩子能帮的上忙的。 她从药筐里扒拉出一个黑色的小箱子,递给萧景煜道:“小景,你帮姐姐拿这个箱子,剩下的姐姐可以。” “好,都听姐姐的。”萧景煜乖巧可爱的样子,让秦大夫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两个人并肩向医所走去。 萧景煜抬头,刘远扭曲狰狞的大脸挂在城墙上,恨不能以身相替。 他眨了下眼睛,满意地发现刘远的脸比伙头军牛大叔的锅底还要黑。 刘远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小兔崽子……” 萧景煜不以为然,屁颠屁颠地跟在秦大夫身后,如同欢乐的小兔子。 刘远恨恨地想,等这个臭小子有心上人的那天,看他怎么报复回来。 萧景煜完全不知道他的想法,即使知道,他也不在乎,毕竟现在他才六岁,意中人神马的,哪有上阵杀敌重要。 他把秦大夫一路护送到医所,博得了众多医女的称赞,满载而归怀里塞满了医女们投喂的红薯干麦芽糖等小零食。 整个函谷关,只有萧景煜才能享受到这份独一无二的快乐。 回到伙头军的驻地,他把零食分给了伙头军的同僚们,引发新一轮的感谢赞赏。 “还得是咱们小景,每次去医所,总能给咱们带点好吃的回来。” “可不是,那群医女对小景喜欢得不得了,要不是年纪不对,恨不能跟小景结个娃娃亲。” “小景这样貌,这气质放在咱们这苦寒之地,简直是埋没人才,我看啊,京城里的皇子王爷们都没咱们小景俊美。” 萧景煜面无表情,埋头洗碗,被调侃了这么些时日,他早已刀枪不入,没有什么能影响他洗碗的速度。 军营里都是些大老爷们儿,女子难得一见,那群医女在函谷关就如同天上的仙女一般。 每日都有将士们寻找各种借口,接近医女,不求一亲芳泽,只求饱饱眼福。 能够自由出入医所的萧景煜,每日都是他们羡慕嫉妒的对象,偏偏谁都比不上他的优势,毕竟年龄是无法逆转的事实。 伙头军不像其他军队,纪律森严,整天插科打诨,毫无尊卑地位可言。 司食脾气好,做饭以外的时候,整个人跟个弥勒佛似的,整天乐呵呵的,佛系得很。 手底下这群伙头军也就没大没小起来,得个话就调侃戏弄一番。 刚开始,萧景煜还不太习惯,现在,他已经可以自动屏蔽。 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军中无聊,总要找点乐子,才有勇气面对战争带来的一切。 “要是不吃,我就拿走了,可别怪我无情啊。” 萧景煜作势要收回分出去的零食,几个人立马跳开,做鸟兽散。 军中禁止私藏零食,想要吃点额外的东西,只有靠那群医女施舍,可旁人哪有萧景煜的面子,要是敢跟医女们要吃的,三尺长的银针,了解一下? 作为伙头军唯一的零食获取渠道,萧景煜的珍贵程度,比小娘子还要更加贵重。 吓跑了伙头军同僚,萧景煜使劲洗着碗,足足洗了半个时辰,才洗干净大盆里堆积的碗筷。 他擦了擦手,正准备回房休息。 嘭—— 伴随着巨大的响声,整个函谷关都抖了一下,城墙上的砂石扑簌簌往下落,差点把萧景煜活生生埋在里面。 好不容易爬出来,萧景煜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拍了拍变灰的头发,刚要跑出去,就听到外面高声呼喊。 “蛮族攻城了!蛮族攻城了!” 第155章 兵临城下 城墙上铜钟一声比一声更加急促,夹杂着隐约的号角声,那是蛮族进攻的序曲。 萧景煜抓过一旁的头盔就要往外冲,手臂被司食死死拉住,巨大的惯性让他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司食吐掉口中的烟沫,低声咒骂道:“这群蛮猴子,连个年都不让人好好过,你出去干什么,小孩子好好给我呆在厨房里,敢出去我打断你的腿。” 司食可不管他是谁的侄子,让六岁的孩子冲锋陷阵,他们伙头军都没有这个说法。 萧景煜瘪着嘴,腮帮子鼓鼓的,就差把不服气写在额头上。 司食也不惯着他,拉过旁边一个年纪不大的伙头军,交代道:“给我看好他,其他人跟我上城墙。” 萧景煜在胸前的衣服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铜镜,塞到司食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 “上次这个铜镜救了我,送你了……” 司食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带人冲上了城墙。 函谷关里如今只有几千人护卫城墙,大部分的将士都跟着萧奕霖出征,沿着西北边境四处驰援。 司食冲上城墙,医官们背着弓箭,一袭白衣立于城墙之上,脸上表情分外凝重。 刘远正在布防,回头看到司食上来,吼道:“你们上来干什么,老子还用不着伙头军上阵杀敌,赶紧下去。” 司食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呸,老子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撒尿和泥巴呢。” 刘远气得头发都要炸起来了,恶狠狠地道:“屠司丞!赶紧滚去后院,一个伙头军冲得比先锋还靠前,你这么能怎么不直接冲出关隘,冲向塞外啊。” 屠司丞唇角上扬,露出神秘的微笑,“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 说完,他抬手快速向下,跟着他上来的五个伙头军,纷纷战上了城墙,六人沿着城墙垂直向下,飞速落地,手中怪异的兵刃,组合成一把把双刃刀,向着蛮族冲了过去。 刘远的惊呼含在嘴里还没出口,嘴巴被震惊撑到最大,根本合不上,西北呼啸的风,一个劲儿地往他嘴里灌,如同眼前邪魅凶残的--伙头军。 他以为的伙头军:做饭的厨子。 真实的伙头军: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这一刻,说书先生口中的侠客有了实体,他们附身在六名伙头军身上,朝着最凶狠的蛮族冲杀而去。 刘远伸出手,接好掉下的下巴,目光呆滞地看着城下浴血厮杀,劈瓜砍菜的伙头军,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大夏最强战力不是他们王爷的黑卫,而是函谷关的伙头军? 就在刘远愣神的时候,五名伙头军在屠司丞的带领下,配合默契,一路冲上,长刀一划,刀刀直逼蛮族骑兵战马的马腿,一时间人仰马翻,他们如黑白无常一般,肆意收割着蛮族将士的生命。 经历最开始的人仰马翻,蛮族将军终于反应过来,吹响号角,唤回骑兵,改派弓箭手远程射杀来敌。 数以万计的羽箭划破天空,铮铮作响,极速射向屠司丞等人。 五名伙头军不约而同地看向屠司丞,见他点头,同一时间拉向背后的黑色绳结,无人如展翅的大鹏,瞬间倒飞了回去,正落在城墙之下,五只黑色的壁虎动作迅速地游上城墙。 此时,留在原地的屠司丞几乎被羽箭淹没,刘远目眦欲裂,指着屠司丞,大喊:“你们怎么把他一个人留下,放箭!快放箭!” 五名伙头军头都没抬,动作利落又整齐有序,双脚抵住城墙,高声大喝:“起!” 身在羽箭包围中的屠司丞飞速后退,如同风筝般飞上半空,恰好落在城墙上。 刘远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发现他背上和手臂各中一箭,都不是致命伤,松了一口气。 他一巴掌拍在屠司丞肩膀上,声音激动:“你小子深藏不露啊,万箭齐发,都能全身而退,有点意思。” 屠司丞默不作声,直到身旁的伙头兵划开他的伤口,取出箭头,他都一声不吭。 医女赶紧过来,仔细检查伤口后,给他上药包扎,层层包裹如同木乃伊。 屠司丞嘴角抽搐,开口道:“妹子,一点小伤,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 医女一巴掌拍掉他拉扯的手,语气严肃地说:“别动,好不容易包好的,你要是不想手废掉,就乖乖别动。” 屠司丞指着手臂上的伤口,不以为然:“就这么点小伤口,要是不注意都愈合了,真不用……” 医女脾气上来,一巴掌呼在他头上,气呼呼地说:“小什么小,都贯穿了,还小伤口,你给老实点,不然本姑娘一包药下去,让你动都动不了。” 屠司丞闭紧双唇,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暴怒的医女手脚麻利地包扎完,白了他一眼,拎着药箱去了别处。 “本来人手就不够,叽叽歪歪的耽误我救人。” 屠司丞瞪大眼睛,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今天,被个小姑娘嫌弃至此。 刘远拉他起来,一同往城下看去。 不知是不是忌惮刚刚突然杀出的神秘高手,蛮族放缓了进攻的节奏,由骑兵突袭,改为远程攻击。 火球呼啸着从头顶飞过,砸向城内百姓的房子。 关内到处都是救火的呼喊声,萧景煜带着一帮孩子拎着水桶,四处救火,忙得团团转。 刘远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着城外雨点般密集的羽箭,默默缩了回去。 他低声问道:“让他们这么继续砸下去,城墙早晚守不住,还好城内的百姓早就撤回肃州,不然损失惨重。” 屠司丞:“等箭雨过去,我带人再下去冲杀一波,争取能挟持他们的主将,给王爷争取时间。” 刘远叹了口气,“只好如此,王爷走之前说过,最迟今晚定会赶回来,咱们只要坚持过今晚就行。” 目光透过城墙,飞过重重山脉,试图寻找战神王爷的身影。 刘远心心念念的萧奕霖,此时正带着大军埋伏在山侧,身体努力贴合山体的弧度,试图跟山上的草甸融为一体。 萧奕霖低声问道:“确定兵力情况了吗?” 第155章 兵临城下 城墙上铜钟一声比一声更加急促,夹杂着隐约的号角声,那是蛮族进攻的序曲。 萧景煜抓过一旁的头盔就要往外冲,手臂被司食死死拉住,巨大的惯性让他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司食吐掉口中的烟沫,低声咒骂道:“这群蛮猴子,连个年都不让人好好过,你出去干什么,小孩子好好给我呆在厨房里,敢出去我打断你的腿。” 司食可不管他是谁的侄子,让六岁的孩子冲锋陷阵,他们伙头军都没有这个说法。 萧景煜瘪着嘴,腮帮子鼓鼓的,就差把不服气写在额头上。 司食也不惯着他,拉过旁边一个年纪不大的伙头军,交代道:“给我看好他,其他人跟我上城墙。” 萧景煜在胸前的衣服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铜镜,塞到司食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 “上次这个铜镜救了我,送你了……” 司食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带人冲上了城墙。 函谷关里如今只有几千人护卫城墙,大部分的将士都跟着萧奕霖出征,沿着西北边境四处驰援。 司食冲上城墙,医官们背着弓箭,一袭白衣立于城墙之上,脸上表情分外凝重。 刘远正在布防,回头看到司食上来,吼道:“你们上来干什么,老子还用不着伙头军上阵杀敌,赶紧下去。” 司食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呸,老子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撒尿和泥巴呢。” 刘远气得头发都要炸起来了,恶狠狠地道:“屠司丞!赶紧滚去后院,一个伙头军冲得比先锋还靠前,你这么能怎么不直接冲出关隘,冲向塞外啊。” 屠司丞唇角上扬,露出神秘的微笑,“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 说完,他抬手快速向下,跟着他上来的五个伙头军,纷纷战上了城墙,六人沿着城墙垂直向下,飞速落地,手中怪异的兵刃,组合成一把把双刃刀,向着蛮族冲了过去。 刘远的惊呼含在嘴里还没出口,嘴巴被震惊撑到最大,根本合不上,西北呼啸的风,一个劲儿地往他嘴里灌,如同眼前邪魅凶残的--伙头军。 他以为的伙头军:做饭的厨子。 真实的伙头军: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这一刻,说书先生口中的侠客有了实体,他们附身在六名伙头军身上,朝着最凶狠的蛮族冲杀而去。 刘远伸出手,接好掉下的下巴,目光呆滞地看着城下浴血厮杀,劈瓜砍菜的伙头军,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大夏最强战力不是他们王爷的黑卫,而是函谷关的伙头军? 就在刘远愣神的时候,五名伙头军在屠司丞的带领下,配合默契,一路冲上,长刀一划,刀刀直逼蛮族骑兵战马的马腿,一时间人仰马翻,他们如黑白无常一般,肆意收割着蛮族将士的生命。 经历最开始的人仰马翻,蛮族将军终于反应过来,吹响号角,唤回骑兵,改派弓箭手远程射杀来敌。 数以万计的羽箭划破天空,铮铮作响,极速射向屠司丞等人。 五名伙头军不约而同地看向屠司丞,见他点头,同一时间拉向背后的黑色绳结,无人如展翅的大鹏,瞬间倒飞了回去,正落在城墙之下,五只黑色的壁虎动作迅速地游上城墙。 此时,留在原地的屠司丞几乎被羽箭淹没,刘远目眦欲裂,指着屠司丞,大喊:“你们怎么把他一个人留下,放箭!快放箭!” 五名伙头军头都没抬,动作利落又整齐有序,双脚抵住城墙,高声大喝:“起!” 身在羽箭包围中的屠司丞飞速后退,如同风筝般飞上半空,恰好落在城墙上。 刘远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发现他背上和手臂各中一箭,都不是致命伤,松了一口气。 他一巴掌拍在屠司丞肩膀上,声音激动:“你小子深藏不露啊,万箭齐发,都能全身而退,有点意思。” 屠司丞默不作声,直到身旁的伙头兵划开他的伤口,取出箭头,他都一声不吭。 医女赶紧过来,仔细检查伤口后,给他上药包扎,层层包裹如同木乃伊。 屠司丞嘴角抽搐,开口道:“妹子,一点小伤,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 医女一巴掌拍掉他拉扯的手,语气严肃地说:“别动,好不容易包好的,你要是不想手废掉,就乖乖别动。” 屠司丞指着手臂上的伤口,不以为然:“就这么点小伤口,要是不注意都愈合了,真不用……” 医女脾气上来,一巴掌呼在他头上,气呼呼地说:“小什么小,都贯穿了,还小伤口,你给老实点,不然本姑娘一包药下去,让你动都动不了。” 屠司丞闭紧双唇,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暴怒的医女手脚麻利地包扎完,白了他一眼,拎着药箱去了别处。 “本来人手就不够,叽叽歪歪的耽误我救人。” 屠司丞瞪大眼睛,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今天,被个小姑娘嫌弃至此。 刘远拉他起来,一同往城下看去。 不知是不是忌惮刚刚突然杀出的神秘高手,蛮族放缓了进攻的节奏,由骑兵突袭,改为远程攻击。 火球呼啸着从头顶飞过,砸向城内百姓的房子。 关内到处都是救火的呼喊声,萧景煜带着一帮孩子拎着水桶,四处救火,忙得团团转。 刘远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着城外雨点般密集的羽箭,默默缩了回去。 他低声问道:“让他们这么继续砸下去,城墙早晚守不住,还好城内的百姓早就撤回肃州,不然损失惨重。” 屠司丞:“等箭雨过去,我带人再下去冲杀一波,争取能挟持他们的主将,给王爷争取时间。” 刘远叹了口气,“只好如此,王爷走之前说过,最迟今晚定会赶回来,咱们只要坚持过今晚就行。” 目光透过城墙,飞过重重山脉,试图寻找战神王爷的身影。 刘远心心念念的萧奕霖,此时正带着大军埋伏在山侧,身体努力贴合山体的弧度,试图跟山上的草甸融为一体。 萧奕霖低声问道:“确定兵力情况了吗?” 第156章 偷袭 萧奕霖身后不远处凸起一块绿色,缓慢地移动到他身前,掀开头顶的绿花布,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王爷,先锋已经探过,前方正是巴图的大本营。” “这个巴图太自信了,身边只有一队鹰卫,人数不超过三千。” “这家伙是真的觉得咱们不会来偷袭。” 萧奕霖瞥了他一眼,眼神冰冷。 不等他开口,他身边的护卫就低喝道:“说什么呢,谁偷袭,咱们这叫迂回作战。” “对对对,迂回作战。”小兵花花绿绿的一张脸,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道:“俺没上过学,没记住。” 萧奕霖盯着山下的动静,压低声音问道:“别废话,把他们的守卫情况指出来,抓紧时间布置一下。” 小兵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张巴掌大的小纸条,递给萧奕霖:“王爷,俺们都记录好了,您看。” 不得不说,这小兵人不聪明,可这一手图画得是真好。 巴图的守卫情况一目了然,连换班的时辰都清晰的标注了出来。 萧奕霖让小兵下去休息,又叫人唤来诸位副将,安排分工应对今晚的偷袭。 他心中清楚函谷关内兵力不足,加上萧景煜在函谷关,他实在无法放心。 萧奕霖答应过唐如玥定会保护他的安全,就绝不会失言,速战速决,解决了巴图,快马加鞭还来得及。 安排好各队人马,又跟众人商定后续的安排后,萧奕霖让众人赶紧回去,抓紧时间休息。 夜幕降临,一队身穿黑甲的骑兵拉着自己的战马,悄无声息地靠近巴图的营地。 骑兵们身上没有穿重铠,脚下靴子底都绑了棉布,连马蹄都没有幸免,全都包裹严实。 他们没有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如鬼魅般悄然接近营帐大门。 营帐内,歌舞喧嚣,声乐齐奏,蛮族将领跟士兵们成群,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好不热闹。 正中的营帐里不时传出舞姬娇媚的笑声,引得外面的护卫不时探头向内偷瞄。 巴图就坐在营帐上首,怀里搂着两个衣着暴露的舞姬,享受着她们的贴心伺候,美酒佳肴,极其奢靡。 各处骑兵陆续抵达既定地点,只等着萧奕霖发出信号,立马攻入营地,生擒巴图。 巴图沉醉在美人的怀中,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他就着左侧美人的柔夷饮下杯中的陈酿,又张开嘴吞下右侧美人投喂的葡萄,满脸享受。 眼神迷醉,他慵懒地靠在美人怀里,笑道:“本汗的军队早已兵临城下,为何国师非要阻拦本汗攻下函谷关?” 被称为国师的男人,一袭白衣,清冷华贵,跟奢靡的巴图截然相反,如同谪仙落入凡尘,不染凡俗。 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道:“可汗,是不相信我?” 巴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转瞬化作笑意,道:“国师言重了,要是没有国师,本汗如何能坐上这大可汗的位置,更何况,这些年全靠国师谋划,我蛮族才可有今日的局面,本汗怎会不信任国师。” 男人身上的冰霜之意更胜,他抬起头,狭长的凤眼染上烦躁的情绪,声音冷淡地说:“可汗明白就好,我所做的都是为了可汗,只要可汗采纳我的意见,踏马中原指日可待!” 巴图端起酒杯,朝着男人的方向敬了敬,他道:“那就祝国师心愿早日达成,待本汗踏平中原,定会遵守承诺,与国师共享天下。” 国师端起茶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口,没有多说半句。 要不是有求于这个蠢货,他才懒得与他虚与委蛇,这些蛮族头脑简单,性子野蛮,还妄想踏马中原。 他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中讥讽的意味几乎要藏不住。 国师在心底暗暗吐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暴虐烦闷,开口提醒:“大夏此次带兵的将领乃是先皇同父异母的兄弟,大夏与大梁征战多年,他带兵不过三年,便平定了北境战乱,可汗不可小觑,万不能掉以轻心。” 巴图猛地灌下一壶酒,嘴巴一抹,不屑地说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他懂个屁,我看大夏就是无将可用,拿个黄毛小子出来树个名头罢了,本汗可不信,他真有传说的那么神。” 国师叹了口气,继续劝道:“可汗,探子那边来报,萧奕霖能征善战,手下掌管百万骑兵,最擅长奇袭,他手下多是重骑兵,恰好可以克制咱们的骑兵,可汗不可不防。” “国师。”巴图丢了手中的酒坛,伸出大手,在舞姬的胸口抓了一把,猥琐地笑道:“国师,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本汗相信咱们的骑兵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言尽于此,可汗自己做主便是。”国师觉得心累,不想再多说一句。 巴图这个蠢货,自从当上了可汗,就不怎么听话,真以为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当上可汗。 要不是他处心积虑为他谋划,他现在还是个马奴的儿子,真以为自己是天命所归,万众期待。 国师在心中盘算着巴图的几个儿子,大号要是不行,不如干脆换个小号,从小培养,总不会再出差错。 打定主意,国师不想再跟巴图纠缠,站起身,双手抱拳告退,头也不回地出了大帐。 巴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撇了撇,心道:别以为他不知道,早已被大夏皇室抛弃的弃子,还有脸在他面前嚣张跋扈,要不是看在他手中的谍报网络,他才懒得理他。 国师走出大帐,眼角余光瞥到东方升起了一颗红色的微光,花样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大夏皇室的花样。 他神色一凛,快步走向马厩,等在那里的仆人见他行色匆匆,急忙上前迎接。 “主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国师低声道:“快走,大夏的兵马就在附近,想办法脱身,往西走,咱们在安都汇合。” 听了他的话,仆人不加犹豫,紧跟在他身后,飞身上马,向着营地西面冲去。 没等他们冲出营地,营地各处燃起了火焰,大夏的骑兵掀掉身上花花绿绿的布,飞身上马,直冲大帐杀去。 营地中喊杀声四起,蛮族士兵慌不择路,四处逃窜。 巴图一把推开身边的舞姬,提着长刀冲出营帐,高声喊道:“都别乱,随本汗迎击敌军!” 第156章 偷袭 萧奕霖身后不远处凸起一块绿色,缓慢地移动到他身前,掀开头顶的绿花布,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王爷,先锋已经探过,前方正是巴图的大本营。” “这个巴图太自信了,身边只有一队鹰卫,人数不超过三千。” “这家伙是真的觉得咱们不会来偷袭。” 萧奕霖瞥了他一眼,眼神冰冷。 不等他开口,他身边的护卫就低喝道:“说什么呢,谁偷袭,咱们这叫迂回作战。” “对对对,迂回作战。”小兵花花绿绿的一张脸,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道:“俺没上过学,没记住。” 萧奕霖盯着山下的动静,压低声音问道:“别废话,把他们的守卫情况指出来,抓紧时间布置一下。” 小兵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张巴掌大的小纸条,递给萧奕霖:“王爷,俺们都记录好了,您看。” 不得不说,这小兵人不聪明,可这一手图画得是真好。 巴图的守卫情况一目了然,连换班的时辰都清晰的标注了出来。 萧奕霖让小兵下去休息,又叫人唤来诸位副将,安排分工应对今晚的偷袭。 他心中清楚函谷关内兵力不足,加上萧景煜在函谷关,他实在无法放心。 萧奕霖答应过唐如玥定会保护他的安全,就绝不会失言,速战速决,解决了巴图,快马加鞭还来得及。 安排好各队人马,又跟众人商定后续的安排后,萧奕霖让众人赶紧回去,抓紧时间休息。 夜幕降临,一队身穿黑甲的骑兵拉着自己的战马,悄无声息地靠近巴图的营地。 骑兵们身上没有穿重铠,脚下靴子底都绑了棉布,连马蹄都没有幸免,全都包裹严实。 他们没有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如鬼魅般悄然接近营帐大门。 营帐内,歌舞喧嚣,声乐齐奏,蛮族将领跟士兵们成群,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好不热闹。 正中的营帐里不时传出舞姬娇媚的笑声,引得外面的护卫不时探头向内偷瞄。 巴图就坐在营帐上首,怀里搂着两个衣着暴露的舞姬,享受着她们的贴心伺候,美酒佳肴,极其奢靡。 各处骑兵陆续抵达既定地点,只等着萧奕霖发出信号,立马攻入营地,生擒巴图。 巴图沉醉在美人的怀中,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他就着左侧美人的柔夷饮下杯中的陈酿,又张开嘴吞下右侧美人投喂的葡萄,满脸享受。 眼神迷醉,他慵懒地靠在美人怀里,笑道:“本汗的军队早已兵临城下,为何国师非要阻拦本汗攻下函谷关?” 被称为国师的男人,一袭白衣,清冷华贵,跟奢靡的巴图截然相反,如同谪仙落入凡尘,不染凡俗。 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道:“可汗,是不相信我?” 巴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转瞬化作笑意,道:“国师言重了,要是没有国师,本汗如何能坐上这大可汗的位置,更何况,这些年全靠国师谋划,我蛮族才可有今日的局面,本汗怎会不信任国师。” 男人身上的冰霜之意更胜,他抬起头,狭长的凤眼染上烦躁的情绪,声音冷淡地说:“可汗明白就好,我所做的都是为了可汗,只要可汗采纳我的意见,踏马中原指日可待!” 巴图端起酒杯,朝着男人的方向敬了敬,他道:“那就祝国师心愿早日达成,待本汗踏平中原,定会遵守承诺,与国师共享天下。” 国师端起茶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口,没有多说半句。 要不是有求于这个蠢货,他才懒得与他虚与委蛇,这些蛮族头脑简单,性子野蛮,还妄想踏马中原。 他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中讥讽的意味几乎要藏不住。 国师在心底暗暗吐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暴虐烦闷,开口提醒:“大夏此次带兵的将领乃是先皇同父异母的兄弟,大夏与大梁征战多年,他带兵不过三年,便平定了北境战乱,可汗不可小觑,万不能掉以轻心。” 巴图猛地灌下一壶酒,嘴巴一抹,不屑地说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他懂个屁,我看大夏就是无将可用,拿个黄毛小子出来树个名头罢了,本汗可不信,他真有传说的那么神。” 国师叹了口气,继续劝道:“可汗,探子那边来报,萧奕霖能征善战,手下掌管百万骑兵,最擅长奇袭,他手下多是重骑兵,恰好可以克制咱们的骑兵,可汗不可不防。” “国师。”巴图丢了手中的酒坛,伸出大手,在舞姬的胸口抓了一把,猥琐地笑道:“国师,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本汗相信咱们的骑兵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言尽于此,可汗自己做主便是。”国师觉得心累,不想再多说一句。 巴图这个蠢货,自从当上了可汗,就不怎么听话,真以为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当上可汗。 要不是他处心积虑为他谋划,他现在还是个马奴的儿子,真以为自己是天命所归,万众期待。 国师在心中盘算着巴图的几个儿子,大号要是不行,不如干脆换个小号,从小培养,总不会再出差错。 打定主意,国师不想再跟巴图纠缠,站起身,双手抱拳告退,头也不回地出了大帐。 巴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撇了撇,心道:别以为他不知道,早已被大夏皇室抛弃的弃子,还有脸在他面前嚣张跋扈,要不是看在他手中的谍报网络,他才懒得理他。 国师走出大帐,眼角余光瞥到东方升起了一颗红色的微光,花样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大夏皇室的花样。 他神色一凛,快步走向马厩,等在那里的仆人见他行色匆匆,急忙上前迎接。 “主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国师低声道:“快走,大夏的兵马就在附近,想办法脱身,往西走,咱们在安都汇合。” 听了他的话,仆人不加犹豫,紧跟在他身后,飞身上马,向着营地西面冲去。 没等他们冲出营地,营地各处燃起了火焰,大夏的骑兵掀掉身上花花绿绿的布,飞身上马,直冲大帐杀去。 营地中喊杀声四起,蛮族士兵慌不择路,四处逃窜。 巴图一把推开身边的舞姬,提着长刀冲出营帐,高声喊道:“都别乱,随本汗迎击敌军!” 第157章 围魏救赵 慌乱的蛮族勇士在巴图的呼喊下,迅速向大帐靠拢,形成道道人墙,牢牢护卫在巴图四周。 巴图手握长刀,率先冲向大夏的骑兵,所到之处,战马应声倒地。 身为蛮族可汗,身高八尺的巴图力大如牛,在蛮族士兵心中是不可战胜的战神。 一个接一个骑兵倒下,巴图活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蛮族勇士大受鼓舞,双目赤红,高声嘶吼着冲向大夏的骑兵。 “杀!保护可汗!冲出去!” “夏狗去死,冲啊,兄弟们!” “杀!杀!把他们都杀了!” 萧奕霖端坐在马上,看着混战的双方,揣着手开始了毒舌点评。 “那个不错,下盘稳健,是个练家子,出手狠辣,好好培养下,将来有刺杀的活儿都交给他。” “绿头发那个不行啊,半天没推进一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蹲那儿孵崽儿呢。” “巴图的长刀不错,刀锋凌厉,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瞧瞧人家的这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桥卖艺呢。” 身旁的副将纷纷后退,远离开启毒舌状态的王爷,生怕波及到自己。 萧奕霖看了一会儿,三万对三千,压倒性优势,他都懒得看到最后,这要是让巴图跑了,他们都可以拔刀自刎。 他无聊地趴下,手肘撑在马头上,视线在场中来回巡梭。 母后特意传信给他,提醒他留意蛮族中是否有汉人的踪迹,怀疑京中近期发生的巨变都跟蛮族脱不了关系。 他看了这么久,还真没发现任何汉人的踪迹,连汉人的奴隶都没有。 前几日他俘虏的蛮族将领,招供说巴图身边有个神秘的国师,从未以真面目示人。 萧奕霖合理怀疑那个国师,就是母后描述的那个人,可惜打到现在,都没有发现疑似国师的存在。 眼看着巴图身边的勇士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十余人,被大夏将士牢牢围在中央。 萧奕霖脸上终于露出笑意,他挺直脊背,正了正头盔,理顺铠甲,以最佳的面貌迎接他的手下败将。 哒——哒——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萧奕霖驱马不紧不慢地往营地里走去。 与他的慵懒松弛相对的是,巴图紧绷的面庞以及手中握紧的长刀。 鹰一般锐利的眼眸,闪过一丝慌张和焦虑,巴图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救他,他懊恼地看着端坐在马上的青年,第一次后悔,没有听从国师的劝说。 萧奕霖,大夏战神,名不虚传! 面对数以千计的刀剑,巴图镇定自若,他推开身边的护卫,走到人前,大夏士兵的刀尖都快碰到他的鼻子。 他高声喊道:“来的可是大夏汉王殿下?” 萧奕霖挑眉,慵懒地笑道:“想不到孤的名头已经传到蛮族了,不错,正是孤王。” 巴图伸出右手,横在胸前,躬身行礼道:“久仰汉王大名,小汗深感万幸。” 看起来巴图对萧奕霖致以最高礼节,极为尊重萧奕霖,甚至不惜自降身份。 萧奕霖却不为所动,来之前,母后曾把西北的探马交给他,他刚到肃州,蛮族贵族的生平就递到他面前。 巴图身为大可汗,萧奕霖对他的信息早已烂熟于心,能够从马努的儿子一跃成为蛮族大可汗,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就统一了蛮族各部,并且说服各部首领跟随他前来攻打大夏。 其心机可见远超常人,萧奕霖十分清楚,巴图绝非善类。 萧奕霖勾唇,问道:“不知可汗从何处听过孤?” 巴图如实告知:“自然是本汗的国师,国师大人对汉王推崇备至,没想到这么快,咱们就有缘相见。” 嘴上恭维着萧奕霖,巴图悄悄把手背到身后,借着护卫的阻挡,抽出背后的小弩,猛地朝着萧奕霖射了出去。 咻—— 弩箭极速飞过,直奔萧奕霖面门。 巴图喜不自禁,唇角还没来得及翘起,就愣在了原地。 萧奕霖伸出两指,轻轻一夹,弩箭停在了他的手指之间,听话的如同宠物一般。 他丢下弩箭,笑意更深,“可汗真是有趣,刚见面就送本王这么别致的礼物,真是独具匠心。” 萧奕霖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又道:“巴图,还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要是没有了,咱们聊聊?” 巴图连退了几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你怎么能接住弩箭,国师说了,这弩箭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一箭毙命,你……” 萧奕霖两手一摊,“有没有可能,你口中的那个国师,他是骗你的呢?” 巴图眼前一黑,耳边不断回响着他的话。 “他是骗你的……骗你的……你的……” 他感到胸口一热,腰向下沉,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噗—— 巴图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萧奕霖顿了一下,指着那十几个蛮族士兵,道:“你们可汗已经倒下了,还不放下兵刃,把人扶起来。” “医官!”他扭头四处寻找,喊道:“医官,快来给他看看,他的命金贵着,可不能死在这儿。” 医官火速赶到,给巴图把了脉,掐人中,扎针灸,最后又喂了颗药,总算把人救醒。 巴图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他指着萧奕霖说:“你……你……” “行了,别装了,就你这身腱子肉,哪有那么脆弱。”萧奕霖跳下马,拎着巴图的后脖领,把人带进了大帐。 残存的十余名士兵,对自己的战俘身份适应良好,纷纷放下手中的刀剑,自觉站成一排,等着大夏人收编。 萧奕霖走进大帐,视线瞥到左首桌子上尚未收走的茶杯,他问:“来都来了,国师不出来一见吗?” 大帐中寂静无声。 巴图瘫坐在地上,赌气般道:“国师不在这儿,让汉王失望了,国师在开战前就走了。” 萧奕霖鼻翼抽动,嗅到空气中一股冷香,他不动声色地说:“看来可汗对你这位国师成见颇深,大战在即,国师竟然背主叛逃,难怪可汗会落入孤的手中。” 巴图气鼓鼓地说道:“你别高兴的太早,国师对大夏垂涎已久,没了本汗,他还可以扶持本汗的儿子,到时候,大军奔袭,迟早会踏平中原。” “哦?看起来,国师是个聪明人,知道你靠不住,早就找好了后路。” 萧奕霖用余光瞥向帘子后方,他确信,国师就躲在帘子后。 “可惜,国师没能如你所愿,只怕他没能逃出生天,孤可以肯定,他就在大帐中。” 第157章 围魏救赵 慌乱的蛮族勇士在巴图的呼喊下,迅速向大帐靠拢,形成道道人墙,牢牢护卫在巴图四周。 巴图手握长刀,率先冲向大夏的骑兵,所到之处,战马应声倒地。 身为蛮族可汗,身高八尺的巴图力大如牛,在蛮族士兵心中是不可战胜的战神。 一个接一个骑兵倒下,巴图活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蛮族勇士大受鼓舞,双目赤红,高声嘶吼着冲向大夏的骑兵。 “杀!保护可汗!冲出去!” “夏狗去死,冲啊,兄弟们!” “杀!杀!把他们都杀了!” 萧奕霖端坐在马上,看着混战的双方,揣着手开始了毒舌点评。 “那个不错,下盘稳健,是个练家子,出手狠辣,好好培养下,将来有刺杀的活儿都交给他。” “绿头发那个不行啊,半天没推进一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蹲那儿孵崽儿呢。” “巴图的长刀不错,刀锋凌厉,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瞧瞧人家的这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桥卖艺呢。” 身旁的副将纷纷后退,远离开启毒舌状态的王爷,生怕波及到自己。 萧奕霖看了一会儿,三万对三千,压倒性优势,他都懒得看到最后,这要是让巴图跑了,他们都可以拔刀自刎。 他无聊地趴下,手肘撑在马头上,视线在场中来回巡梭。 母后特意传信给他,提醒他留意蛮族中是否有汉人的踪迹,怀疑京中近期发生的巨变都跟蛮族脱不了关系。 他看了这么久,还真没发现任何汉人的踪迹,连汉人的奴隶都没有。 前几日他俘虏的蛮族将领,招供说巴图身边有个神秘的国师,从未以真面目示人。 萧奕霖合理怀疑那个国师,就是母后描述的那个人,可惜打到现在,都没有发现疑似国师的存在。 眼看着巴图身边的勇士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十余人,被大夏将士牢牢围在中央。 萧奕霖脸上终于露出笑意,他挺直脊背,正了正头盔,理顺铠甲,以最佳的面貌迎接他的手下败将。 哒——哒——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萧奕霖驱马不紧不慢地往营地里走去。 与他的慵懒松弛相对的是,巴图紧绷的面庞以及手中握紧的长刀。 鹰一般锐利的眼眸,闪过一丝慌张和焦虑,巴图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救他,他懊恼地看着端坐在马上的青年,第一次后悔,没有听从国师的劝说。 萧奕霖,大夏战神,名不虚传! 面对数以千计的刀剑,巴图镇定自若,他推开身边的护卫,走到人前,大夏士兵的刀尖都快碰到他的鼻子。 他高声喊道:“来的可是大夏汉王殿下?” 萧奕霖挑眉,慵懒地笑道:“想不到孤的名头已经传到蛮族了,不错,正是孤王。” 巴图伸出右手,横在胸前,躬身行礼道:“久仰汉王大名,小汗深感万幸。” 看起来巴图对萧奕霖致以最高礼节,极为尊重萧奕霖,甚至不惜自降身份。 萧奕霖却不为所动,来之前,母后曾把西北的探马交给他,他刚到肃州,蛮族贵族的生平就递到他面前。 巴图身为大可汗,萧奕霖对他的信息早已烂熟于心,能够从马努的儿子一跃成为蛮族大可汗,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就统一了蛮族各部,并且说服各部首领跟随他前来攻打大夏。 其心机可见远超常人,萧奕霖十分清楚,巴图绝非善类。 萧奕霖勾唇,问道:“不知可汗从何处听过孤?” 巴图如实告知:“自然是本汗的国师,国师大人对汉王推崇备至,没想到这么快,咱们就有缘相见。” 嘴上恭维着萧奕霖,巴图悄悄把手背到身后,借着护卫的阻挡,抽出背后的小弩,猛地朝着萧奕霖射了出去。 咻—— 弩箭极速飞过,直奔萧奕霖面门。 巴图喜不自禁,唇角还没来得及翘起,就愣在了原地。 萧奕霖伸出两指,轻轻一夹,弩箭停在了他的手指之间,听话的如同宠物一般。 他丢下弩箭,笑意更深,“可汗真是有趣,刚见面就送本王这么别致的礼物,真是独具匠心。” 萧奕霖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又道:“巴图,还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要是没有了,咱们聊聊?” 巴图连退了几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你怎么能接住弩箭,国师说了,这弩箭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一箭毙命,你……” 萧奕霖两手一摊,“有没有可能,你口中的那个国师,他是骗你的呢?” 巴图眼前一黑,耳边不断回响着他的话。 “他是骗你的……骗你的……你的……” 他感到胸口一热,腰向下沉,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噗—— 巴图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萧奕霖顿了一下,指着那十几个蛮族士兵,道:“你们可汗已经倒下了,还不放下兵刃,把人扶起来。” “医官!”他扭头四处寻找,喊道:“医官,快来给他看看,他的命金贵着,可不能死在这儿。” 医官火速赶到,给巴图把了脉,掐人中,扎针灸,最后又喂了颗药,总算把人救醒。 巴图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他指着萧奕霖说:“你……你……” “行了,别装了,就你这身腱子肉,哪有那么脆弱。”萧奕霖跳下马,拎着巴图的后脖领,把人带进了大帐。 残存的十余名士兵,对自己的战俘身份适应良好,纷纷放下手中的刀剑,自觉站成一排,等着大夏人收编。 萧奕霖走进大帐,视线瞥到左首桌子上尚未收走的茶杯,他问:“来都来了,国师不出来一见吗?” 大帐中寂静无声。 巴图瘫坐在地上,赌气般道:“国师不在这儿,让汉王失望了,国师在开战前就走了。” 萧奕霖鼻翼抽动,嗅到空气中一股冷香,他不动声色地说:“看来可汗对你这位国师成见颇深,大战在即,国师竟然背主叛逃,难怪可汗会落入孤的手中。” 巴图气鼓鼓地说道:“你别高兴的太早,国师对大夏垂涎已久,没了本汗,他还可以扶持本汗的儿子,到时候,大军奔袭,迟早会踏平中原。” “哦?看起来,国师是个聪明人,知道你靠不住,早就找好了后路。” 萧奕霖用余光瞥向帘子后方,他确信,国师就躲在帘子后。 “可惜,国师没能如你所愿,只怕他没能逃出生天,孤可以肯定,他就在大帐中。” 第158章 人质 “王爷不止骁勇善战,观察也细致入微,不愧为大夏战神。” 白衣清贵的男人拨开棕色的布帘,缓步走了出来,如同在自己家一样怡然。 他坐在主位的虎皮椅子上,慵懒闲适,仿佛面对的不是敌军主将,而是自家后辈。 萧奕霖也不遑多让,身后的护卫抬进来一把宽大的红木椅子,铺好兽皮,比主位还要更加华贵威风,他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试图透过面具观察国师的神态。 “国师怎么没走?” “有王爷在,本国师何须做徒劳无功的杂事。” 国师眼中带着笑意,坦诚告诉萧奕霖:“没想到这么快又跟王爷见面了,说起来,咱们也算是有缘。” 萧奕霖挑眉,“国师见过孤?” 国师笑而不答。 萧奕霖在脑中搜索,扒拉了许久,都没有发现跟国师相似的身影。 他眉头紧皱,不知国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萧奕霖这几年不是在北境,就是在京城,从没有来过西北,更没有来过塞外。 国师眼中盈满笑意,对萧奕霖的表现非常满意,甚至有些享受。 萧奕霖苦思无解,再次问道:“国师可曾去过大梁?” 国师眼睛亮了一下,“你想起来了?没错,白马河谷一战,王爷惊才绝艳,给本国师留下印象深刻,只是我有一事不懂,不知王爷可愿赐教?” “国师请讲。”萧奕霖抬手做出邀请的姿态,笑着说道。 “像王爷这般人物,为何会甘居人下,尤其是萧奕承那样的废物,我真是不懂,都是萧氏子孙,难道只有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个,才有资格坐上那把龙椅吗? 王爷有没有想过,要是你坐上那把龙椅,哪里轮得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来指点江山,王爷战功赫赫,文成武略无一不超出常人,为何不能坐上那把龙椅,成为天下公主。” 萧奕霖敏感的发现国师话语中隐含的不甘和愤怒,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他道:“我萧氏皇族自有择选天子的方式,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置喙,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母后不敬!” 国师“桀桀桀”地怪笑,笑得前仰后合,无法自抑。 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掀开头上的面具,露出一张萧奕霖极为熟悉的脸。 剑眉星目,棱角分明,与萧奕霖有七八分的相像。 国师满意地看着萧奕霖愣在原地,狭长的凤眼染上了得意的神色。 “现在你觉得我有资格了吗?” 萧奕霖指着他的脸,怒气冲冲地道:“你……你竟然伪造成孤的模样???” 国师看着他,嘴角抽搐,“这是我的真实容貌,谁模仿你,要说像也是你跟我长得像。” 萧奕霖顿了下,“你该不会想说你是孤的父皇,别逗了,孤与父皇并不相像。”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你这脑子配不上那个位置。”国师不屑地道:“我名萧安,是你的叔叔,大夏皇室第四子。” 萧奕霖:…… 国师挑眉,目光牢牢盯着他道:“你不信?”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造型奇特的玉牌,上面刻着个“安”字,玉牌上雕刻的花纹恰是萧氏皇族独有的花押。 国师继续道:“这玉牌是萧氏皇族独有,每个萧氏皇族子弟出生后,宗族都会给萧氏皇族 的子弟雕刻一块专属的玉牌,作为身份的象征,你不相信我,总不会认错这个玉牌。” 萧奕霖上下打量着玉牌,抿着嘴唇道:“哟,连玉牌都仿造出来了,你还挺用心的,那你知不知道萧氏皇族每一代子弟的花押都不相同,你仿造的花样是我侄子他们那代的。” 国师清冷的面容出现了裂纹,他道:“呵,萧奕霖,没想到你还挺细心,这么快就能发现玉牌的差异。” 萧奕霖懒得理他,不管这人为何跟他有七八分的相似,他可以确信,他绝对不是萧氏子弟,想要知道他是谁,等押解回京,一切都清楚了。 他站起身,交代护卫道:“带走,把他跟巴图关一起,我倒要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国师没有说话,嘴角噙着怪异的弧度,顺从地跟着护卫走出了大帐。 萧奕霖刚走出大帐,护卫跑到他跟前,禀告道:“王爷,后面有些发现,陈副将请您过去看看,再做定夺。” 萧奕霖点头,向营地后方走去,远远的就听到女人孩子哭喊的声音。 大夏军纪严明,决不允许欺辱女子。 萧奕霖眉头紧皱,脸色阴沉,大步走到营帐前,猛地掀开帐帘。 他冲进营帐,看到的是一群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女子,在她们身后,还有两个看起来五六岁大的孩子。 萧奕霖皱着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副将赶紧走到萧奕霖身边,恭敬地回道:“王爷,这些女子都是巴图从各部落抢来的,那两个孩子,是巴图的儿子。” 萧奕霖没有说话,暗自观察她们身上的服饰和表情。 很快,他发现了其中有个女子,不同于其他人的惊恐慌乱,她显得极为淡定,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们这些侵入者。 萧奕霖听说巴图有个备受宠爱的妃子,是科钦部落的小公主,地位仅次于巴图的大妃。 他没有拆穿对方的身份,而是拉着两个孩子坐到一旁,从怀里掏出一个锦袋,拿出两块糖,递给两个孩子。 “吃,这是京城凤祥斋的桂花糖,是我最喜欢的。” 两个孩子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子,犹豫着伸出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糖。 他们俩鼓着腮,肉嘟嘟地小脸跟仓鼠一般,一动一动的,极其可爱。 萧奕霖笑着问:“你们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大一点的孩子,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回答道:“大哥哥,我叫扎西,今年五岁了,他叫布勒,是我弟弟,比我小一岁。” “真乖,糖好吃吗?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们妈妈呢?” 扎西听到萧奕霖的问题,目光不自觉地看向那个女子,见她微微点头后,才说:“好吃,谢谢大哥哥,我家就在这里,我阿妈也在这里,我阿爹是大可汗,是我们的大英雄。 阿爹说要带我们去江南,他说那边比我们塞外暖和,有吃不完的粮食,还有还吃的水果,阿爹说要为阿妈打下天下,让我们的族人再也不用担心冬天会挨饿。” 第158章 人质 “王爷不止骁勇善战,观察也细致入微,不愧为大夏战神。” 白衣清贵的男人拨开棕色的布帘,缓步走了出来,如同在自己家一样怡然。 他坐在主位的虎皮椅子上,慵懒闲适,仿佛面对的不是敌军主将,而是自家后辈。 萧奕霖也不遑多让,身后的护卫抬进来一把宽大的红木椅子,铺好兽皮,比主位还要更加华贵威风,他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试图透过面具观察国师的神态。 “国师怎么没走?” “有王爷在,本国师何须做徒劳无功的杂事。” 国师眼中带着笑意,坦诚告诉萧奕霖:“没想到这么快又跟王爷见面了,说起来,咱们也算是有缘。” 萧奕霖挑眉,“国师见过孤?” 国师笑而不答。 萧奕霖在脑中搜索,扒拉了许久,都没有发现跟国师相似的身影。 他眉头紧皱,不知国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萧奕霖这几年不是在北境,就是在京城,从没有来过西北,更没有来过塞外。 国师眼中盈满笑意,对萧奕霖的表现非常满意,甚至有些享受。 萧奕霖苦思无解,再次问道:“国师可曾去过大梁?” 国师眼睛亮了一下,“你想起来了?没错,白马河谷一战,王爷惊才绝艳,给本国师留下印象深刻,只是我有一事不懂,不知王爷可愿赐教?” “国师请讲。”萧奕霖抬手做出邀请的姿态,笑着说道。 “像王爷这般人物,为何会甘居人下,尤其是萧奕承那样的废物,我真是不懂,都是萧氏子孙,难道只有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个,才有资格坐上那把龙椅吗? 王爷有没有想过,要是你坐上那把龙椅,哪里轮得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来指点江山,王爷战功赫赫,文成武略无一不超出常人,为何不能坐上那把龙椅,成为天下公主。” 萧奕霖敏感的发现国师话语中隐含的不甘和愤怒,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他道:“我萧氏皇族自有择选天子的方式,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置喙,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母后不敬!” 国师“桀桀桀”地怪笑,笑得前仰后合,无法自抑。 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掀开头上的面具,露出一张萧奕霖极为熟悉的脸。 剑眉星目,棱角分明,与萧奕霖有七八分的相像。 国师满意地看着萧奕霖愣在原地,狭长的凤眼染上了得意的神色。 “现在你觉得我有资格了吗?” 萧奕霖指着他的脸,怒气冲冲地道:“你……你竟然伪造成孤的模样???” 国师看着他,嘴角抽搐,“这是我的真实容貌,谁模仿你,要说像也是你跟我长得像。” 萧奕霖顿了下,“你该不会想说你是孤的父皇,别逗了,孤与父皇并不相像。”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你这脑子配不上那个位置。”国师不屑地道:“我名萧安,是你的叔叔,大夏皇室第四子。” 萧奕霖:…… 国师挑眉,目光牢牢盯着他道:“你不信?”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造型奇特的玉牌,上面刻着个“安”字,玉牌上雕刻的花纹恰是萧氏皇族独有的花押。 国师继续道:“这玉牌是萧氏皇族独有,每个萧氏皇族子弟出生后,宗族都会给萧氏皇族 的子弟雕刻一块专属的玉牌,作为身份的象征,你不相信我,总不会认错这个玉牌。” 萧奕霖上下打量着玉牌,抿着嘴唇道:“哟,连玉牌都仿造出来了,你还挺用心的,那你知不知道萧氏皇族每一代子弟的花押都不相同,你仿造的花样是我侄子他们那代的。” 国师清冷的面容出现了裂纹,他道:“呵,萧奕霖,没想到你还挺细心,这么快就能发现玉牌的差异。” 萧奕霖懒得理他,不管这人为何跟他有七八分的相似,他可以确信,他绝对不是萧氏子弟,想要知道他是谁,等押解回京,一切都清楚了。 他站起身,交代护卫道:“带走,把他跟巴图关一起,我倒要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国师没有说话,嘴角噙着怪异的弧度,顺从地跟着护卫走出了大帐。 萧奕霖刚走出大帐,护卫跑到他跟前,禀告道:“王爷,后面有些发现,陈副将请您过去看看,再做定夺。” 萧奕霖点头,向营地后方走去,远远的就听到女人孩子哭喊的声音。 大夏军纪严明,决不允许欺辱女子。 萧奕霖眉头紧皱,脸色阴沉,大步走到营帐前,猛地掀开帐帘。 他冲进营帐,看到的是一群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女子,在她们身后,还有两个看起来五六岁大的孩子。 萧奕霖皱着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副将赶紧走到萧奕霖身边,恭敬地回道:“王爷,这些女子都是巴图从各部落抢来的,那两个孩子,是巴图的儿子。” 萧奕霖没有说话,暗自观察她们身上的服饰和表情。 很快,他发现了其中有个女子,不同于其他人的惊恐慌乱,她显得极为淡定,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们这些侵入者。 萧奕霖听说巴图有个备受宠爱的妃子,是科钦部落的小公主,地位仅次于巴图的大妃。 他没有拆穿对方的身份,而是拉着两个孩子坐到一旁,从怀里掏出一个锦袋,拿出两块糖,递给两个孩子。 “吃,这是京城凤祥斋的桂花糖,是我最喜欢的。” 两个孩子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子,犹豫着伸出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糖。 他们俩鼓着腮,肉嘟嘟地小脸跟仓鼠一般,一动一动的,极其可爱。 萧奕霖笑着问:“你们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大一点的孩子,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回答道:“大哥哥,我叫扎西,今年五岁了,他叫布勒,是我弟弟,比我小一岁。” “真乖,糖好吃吗?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们妈妈呢?” 扎西听到萧奕霖的问题,目光不自觉地看向那个女子,见她微微点头后,才说:“好吃,谢谢大哥哥,我家就在这里,我阿妈也在这里,我阿爹是大可汗,是我们的大英雄。 阿爹说要带我们去江南,他说那边比我们塞外暖和,有吃不完的粮食,还有还吃的水果,阿爹说要为阿妈打下天下,让我们的族人再也不用担心冬天会挨饿。” 第159章 营救 萧奕霖笑眯眯地听着扎西的诉说,一边观察着那个女子的反应。 他突然问道:“你阿妈在哪里?” 小家伙下意识地指向人群中的那名女子,口中说道:“在那儿……” 容貌艳丽的女子脸上浮现出无奈,她站起身,双手抱胸行礼道:“给汉王殿下行礼,汉王殿下大人有大量,何必为难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萧奕霖笑了,“有劳大妃跟孤走一趟,放心孤会照顾你和两位王子,不会让人欺负你们。” “王爷叫我阿茹娜,能让我见见巴图吗?” 阿茹娜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扎西面前,伸手抱了抱两个孩子。 “扎西和布勒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如有得罪之处,还望王爷海涵。” 萧奕霖摆手,让将士们都出去。 “他们俩都很可爱,单纯善良,孤没那么凶残,对两个孩子下手,你可以放心。” 他迈步就要往外走,想起什么,又转头叮嘱道:“现在不能让你见巴图,军中多有不便,等到了函谷关,孤会让你们一家四口团聚。” 阿茹娜点头,没有说什么。 她本意就是为了试探萧奕霖,看看这位敌国将军的底线。 巴图那个蠢货,跟她也没有多少情分,见与不见,一点都不重要。 萧奕霖出了营帐,号令众人火速开拔,趁着蛮族大军还没反应过来,赶紧驰援函谷关。 以他的推断,函谷关最多只能撑到明晚。 时间紧迫,由不得他们在此地耽搁。 大军迅速集结,向着函谷关的方向出发。 为了保证速度不被拖累,萧奕霖拨了一队人马,骑马带巴图等人。 每名将士配有三匹战马,昼夜不停,向着函谷关进发。 萧奕霖心中惦念的萧景煜,此时正灰头土脸的蹲在炉灶前,手中不时添些柴火。 直到锅上冒出袅袅热气,香气传了出来。 萧景煜抿了下嘴,掀开上面木锅盖,端起满满一大盆菜叶子倒了进去。 连续三天守卫城墙,将士们疲惫不堪,城内四处起火,险些连粮仓都烧了起来。 还好萧景煜一直守在粮库周围,这才没让将士们断炊。 想要吃的丰盛是不可能了,基本的温饱,还是能够保证的。 萧景煜拿着硕大的铲子搅了搅,挑了一勺,吹了吹,就着热气喝了下去。 他皱了皱眉,全是蔬菜,真是没那么好吃。 用力端起大锅,把里面的蔬菜米粥倒入干净的木桶里,又掀起蒸笼,把里面的馒头都拿出来。 小小的身子,挑起沉重的粥桶和馒头筐,向城墙上走去。 刚出门口,小柱子看到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抬起扁担就要往自己肩上扛。 “小景,你不要命了,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扛,小心不长个。” 萧景煜笑眯眯地说:“没事,柱子,我能扛得动,里面还有两桶粥,一筐馒头,你进去挑上,一块送上去。” 这个时间,蛮族早已鸣金收兵。 敌军营地中,四处点燃着篝火,时不时有烤肉的香气随风飘来。 城墙上的士兵们时不时抽动鼻子,闻着空气中飘来的香气,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妈的,这帮蛮族也太不要脸了,白天攻城,晚上又拿食物骚扰,真是一点脸都不要。” 萧景煜艰难地往城墙上挪动,边走边将食物分发给散落在城墙周围休息的士兵。 “馒头管够啊,不够还有。” “多吃点,好好睡一觉,明天打死那帮杂碎。” 士兵们点点头,抓着馒头,就着菜粥啃了起来。 这帮子蛮族不知道抽什么风,每天天刚亮就开始攻城,天黑就鸣金收兵。 夜晚就点燃篝火,烤肉,喝酒,肆意欢笑,如同在庆祝节日。 萧景煜爬上城墙,不意外地看到刘远正靠在墙边,把玩着他腰间的玉佩。 “哟,小子,还活着呢。” 萧景煜头都没抬,抓起一个馒头扔了过去。 “哟,老头儿,还站着呢。” 刘远抬手接住馒头,啃了一大口,“小子,你是要噎死你叔叔我,好继承我的战甲吗?” 萧景煜指着他身上满是伤痕的战甲,不屑地说:“省省,老头儿,你这副战甲,等你死后,我一定烧给你,没人惦记你这副破铜烂铁。” 刘远刚要开口,却被馒头噎到,卡得猛捶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咽了下去。 “咳咳咳……臭小子,还不赶紧把粥给我,真想噎死我啊。” 萧景煜撇了撇嘴,盛了满满一大碗粥,塞到刘远手里。 “你说说,这么大年纪了,吃个馒头都能噎着,真不知道为什么把你留这儿。” “我说,”萧奕霖笑得眉眼弯弯,道:“你可好好守住了,别堕了战神的名头,丢人丢到家了。” 刘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苍蝇一样轰走了萧奕霖。 “滚滚滚,送完饭赶紧滚回伙房,看见你个臭小子就烦。” 萧景煜也不理会,继续为将士们分发食物。 直到确定每个人都吃上了热乎的晚饭,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扛着扁担走下了城墙。 经过隘口时,看到屠司丞坐在城墙上,眺望着远方。 他放下扁担,端着菜粥和馒头,走了过去。 “司食,吃饭。” 屠司丞接过碗,抬手摸了摸他头上的呆毛。 “你怎么上来了,柱子那个狗东西躲到哪里去了,怎么让你一个人送饭?” 萧景煜咧着嘴,难得露出灿烂的笑容。 “司食,柱子哥在送城墙下的将士们,城墙上人少,才叫我来送。” 屠司丞啃了口馒头,又喝了口粥,三口两口吃完了晚饭。 他跳下城墙,接过萧景煜脚边的扁担和食桶,说:“走,我送你下去。” 萧景煜也不推辞,跟在他身后,蹦蹦跶跶地走下城墙。 “司食,你那么厉害,为啥要做个伙头兵?” 屠司丞目光眺望远方,故作神秘地说:“伙头兵能先吃饭,老子最受不了的就是吃不上饭。” 萧景煜哼了一声,“不信,你肯定是那种背负使命,不得不隐藏身份的隐士。” 他上下打量着屠司丞,压低声音问:“你该不会是我皇叔留下的秘密武器??” 第159章 营救 萧奕霖笑眯眯地听着扎西的诉说,一边观察着那个女子的反应。 他突然问道:“你阿妈在哪里?” 小家伙下意识地指向人群中的那名女子,口中说道:“在那儿……” 容貌艳丽的女子脸上浮现出无奈,她站起身,双手抱胸行礼道:“给汉王殿下行礼,汉王殿下大人有大量,何必为难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萧奕霖笑了,“有劳大妃跟孤走一趟,放心孤会照顾你和两位王子,不会让人欺负你们。” “王爷叫我阿茹娜,能让我见见巴图吗?” 阿茹娜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扎西面前,伸手抱了抱两个孩子。 “扎西和布勒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如有得罪之处,还望王爷海涵。” 萧奕霖摆手,让将士们都出去。 “他们俩都很可爱,单纯善良,孤没那么凶残,对两个孩子下手,你可以放心。” 他迈步就要往外走,想起什么,又转头叮嘱道:“现在不能让你见巴图,军中多有不便,等到了函谷关,孤会让你们一家四口团聚。” 阿茹娜点头,没有说什么。 她本意就是为了试探萧奕霖,看看这位敌国将军的底线。 巴图那个蠢货,跟她也没有多少情分,见与不见,一点都不重要。 萧奕霖出了营帐,号令众人火速开拔,趁着蛮族大军还没反应过来,赶紧驰援函谷关。 以他的推断,函谷关最多只能撑到明晚。 时间紧迫,由不得他们在此地耽搁。 大军迅速集结,向着函谷关的方向出发。 为了保证速度不被拖累,萧奕霖拨了一队人马,骑马带巴图等人。 每名将士配有三匹战马,昼夜不停,向着函谷关进发。 萧奕霖心中惦念的萧景煜,此时正灰头土脸的蹲在炉灶前,手中不时添些柴火。 直到锅上冒出袅袅热气,香气传了出来。 萧景煜抿了下嘴,掀开上面木锅盖,端起满满一大盆菜叶子倒了进去。 连续三天守卫城墙,将士们疲惫不堪,城内四处起火,险些连粮仓都烧了起来。 还好萧景煜一直守在粮库周围,这才没让将士们断炊。 想要吃的丰盛是不可能了,基本的温饱,还是能够保证的。 萧景煜拿着硕大的铲子搅了搅,挑了一勺,吹了吹,就着热气喝了下去。 他皱了皱眉,全是蔬菜,真是没那么好吃。 用力端起大锅,把里面的蔬菜米粥倒入干净的木桶里,又掀起蒸笼,把里面的馒头都拿出来。 小小的身子,挑起沉重的粥桶和馒头筐,向城墙上走去。 刚出门口,小柱子看到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抬起扁担就要往自己肩上扛。 “小景,你不要命了,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扛,小心不长个。” 萧景煜笑眯眯地说:“没事,柱子,我能扛得动,里面还有两桶粥,一筐馒头,你进去挑上,一块送上去。” 这个时间,蛮族早已鸣金收兵。 敌军营地中,四处点燃着篝火,时不时有烤肉的香气随风飘来。 城墙上的士兵们时不时抽动鼻子,闻着空气中飘来的香气,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妈的,这帮蛮族也太不要脸了,白天攻城,晚上又拿食物骚扰,真是一点脸都不要。” 萧景煜艰难地往城墙上挪动,边走边将食物分发给散落在城墙周围休息的士兵。 “馒头管够啊,不够还有。” “多吃点,好好睡一觉,明天打死那帮杂碎。” 士兵们点点头,抓着馒头,就着菜粥啃了起来。 这帮子蛮族不知道抽什么风,每天天刚亮就开始攻城,天黑就鸣金收兵。 夜晚就点燃篝火,烤肉,喝酒,肆意欢笑,如同在庆祝节日。 萧景煜爬上城墙,不意外地看到刘远正靠在墙边,把玩着他腰间的玉佩。 “哟,小子,还活着呢。” 萧景煜头都没抬,抓起一个馒头扔了过去。 “哟,老头儿,还站着呢。” 刘远抬手接住馒头,啃了一大口,“小子,你是要噎死你叔叔我,好继承我的战甲吗?” 萧景煜指着他身上满是伤痕的战甲,不屑地说:“省省,老头儿,你这副战甲,等你死后,我一定烧给你,没人惦记你这副破铜烂铁。” 刘远刚要开口,却被馒头噎到,卡得猛捶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咽了下去。 “咳咳咳……臭小子,还不赶紧把粥给我,真想噎死我啊。” 萧景煜撇了撇嘴,盛了满满一大碗粥,塞到刘远手里。 “你说说,这么大年纪了,吃个馒头都能噎着,真不知道为什么把你留这儿。” “我说,”萧奕霖笑得眉眼弯弯,道:“你可好好守住了,别堕了战神的名头,丢人丢到家了。” 刘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苍蝇一样轰走了萧奕霖。 “滚滚滚,送完饭赶紧滚回伙房,看见你个臭小子就烦。” 萧景煜也不理会,继续为将士们分发食物。 直到确定每个人都吃上了热乎的晚饭,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扛着扁担走下了城墙。 经过隘口时,看到屠司丞坐在城墙上,眺望着远方。 他放下扁担,端着菜粥和馒头,走了过去。 “司食,吃饭。” 屠司丞接过碗,抬手摸了摸他头上的呆毛。 “你怎么上来了,柱子那个狗东西躲到哪里去了,怎么让你一个人送饭?” 萧景煜咧着嘴,难得露出灿烂的笑容。 “司食,柱子哥在送城墙下的将士们,城墙上人少,才叫我来送。” 屠司丞啃了口馒头,又喝了口粥,三口两口吃完了晚饭。 他跳下城墙,接过萧景煜脚边的扁担和食桶,说:“走,我送你下去。” 萧景煜也不推辞,跟在他身后,蹦蹦跶跶地走下城墙。 “司食,你那么厉害,为啥要做个伙头兵?” 屠司丞目光眺望远方,故作神秘地说:“伙头兵能先吃饭,老子最受不了的就是吃不上饭。” 萧景煜哼了一声,“不信,你肯定是那种背负使命,不得不隐藏身份的隐士。” 他上下打量着屠司丞,压低声音问:“你该不会是我皇叔留下的秘密武器??” 第160章 栗子酥 屠司丞拍了下他的小脑袋,说:“别想些有的没的,等你能活下来,我一定告诉你。” 萧景煜少年心性,很快就被别的吸引,他看着城墙下席地而坐的将士们,每个人脸上都疲惫不堪,目光中却闪烁着坚毅。 对于外面的战事,他并不清楚,零零散散从其他人那里听来些闲言碎语,拼凑出一个大概的情况。 要是他计算的没错,汉王叔应该是去奇袭敌军的大本营,函谷关之所以只剩下不到三千人,就是为了引君入瓮。 蛮族不会知道,函谷关内的百姓早就随大军撤了出去,连粮食都几近搬空,留下的只够关内的将士们消耗十日。 萧景煜作为伙头兵,再清楚不过,他问道:“司食大人跟我王叔是何时认识的,司食大人也去过北境吗?能给我讲讲北境跟这里有什么不同吗?” 屠司丞看着萧景煜,心中暗道:这孩子还真是敏锐。 他没说话,把扁担粮桶送回伙房,然后,叮嘱萧景煜道:“待在伙房,别到处乱跑,王爷明天就能赶回来,你的疑问他都会给你解答。” 萧景煜小脸鼓鼓的,瘪了瘪嘴,默不作声。 他明白屠司丞的想法,皇叔将他这样的高手留在这里,就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萧景煜认命地抽出扁担,换上新的食桶扛着走了出去。 不管明天如何,总要让大家吃饱。 刘远见屠司丞回来,揽着他走到一旁,问道:“王爷那边有消息了吗?” 屠司丞推开他的手,指着外面道:“信鸽飞不进来,明天就是跟王爷约定的日子,放心,王爷从不失约。” 刘远盯着屠司丞的脸,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他相信王爷的能力,可千里奔袭蛮族大本营,还是太冒险了,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 函谷关是肃州百姓的生死屏障,一旦关口被破,后方的百姓全都要遭殃。 刘远心底总是隐隐不安,“王爷素来信守承诺,只是……” “咱们守好函谷关就是对王爷最好的帮助。”屠司丞拍了下他的肩膀,又蹲回角落里。 刘远目光惆怅,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篝火。 内心祈祷:王爷,您可要快点,咱们可撑不住太久。 萧景煜心中也跟刘远一样,祈祷着皇叔快些回来。 他往灶火里添了一把柴,准备烧上几锅热水给医官那边消毒,萧景煜记得皇祖母曾经说过,高温消毒能够提高战场上的存活力,减少细菌感染。 很快白色的热气蒸腾而上,锅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水声。 主子戴着厚重的帽子,扛着扁担走了进来,“小景,你又干啥呢?” 萧景煜把热水灌入木桶,说:“刚好你回来,帮我抬一下,咱们一起送去医馆。” “那些医女又让你烧热水,这帮小娘子也太讲究了,都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心思洗澡。”柱子嘴里吐槽道。 萧景煜边盛水,边给柱子解释道:“这不是洗澡水,是要给伤员们消毒用的,还有医官们用的银针,也要消毒,不然会细菌感染。” “细……细什么?”柱子两眼发直,看着他问道。 “细菌,就是空气中的微小的虫子,这些小虫子要是在伤员的伤口上停留,就会让伤口恶化,到时候伤员们原本快好的伤口,就会再次加重。” 萧景煜把从皇祖母那里听来的知识,解释给他听。 柱子往四周扫了一遍,没有发现空气中有什么虫子,他不解地问道:“哪里有虫子啊,小景这不会是你的幻想?” 萧景煜分辩道:“怎么会,我祖母说有就肯定有,只是太微小,我们肉眼看不到。” 柱子还是不能接受,可看萧景煜的样子,他闭上了嘴,默默装起了水。 萧景煜耸了下肩膀,皇祖母教授的许多知识,都远超常人所能理解,他也曾怀疑过,但见过皇祖母在太医讲学时的讨论,让他相信皇祖母说的都是真的。 离京这么久,他最想念的就是皇祖母,西北苦寒,土地贫瘠,百姓们挣扎在生存线上,艰难地从土里刨食,兢兢业业地伺候着家里那块地,最后能收获的粮食尚且不够一家人一年的开销,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萧景煜看到那些百姓,才深刻理解皇祖母的话,水能载舟,天下是百姓的天下,如果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身为皇族的他们怎配得上天下百姓的供奉。 他,萧景煜,一定要成为顶天立地的大将军,让这方百姓再也不会承受饥饿和战火的折磨。 萧景煜挑着水,缓慢且坚定地挪到了医馆,刚到门口,就看到秦大夫走了出来。 “小景,我来帮你挑水。” 秦大夫快步走到萧景煜跟前,想要接过他的扁担。 “秦姐姐,我烧了热水,给你们消毒用,还有一副新的锅具,给你们煮银针用。” 萧景煜放下扁担,端起大锅递给秦大夫,又指了指后面跟着的柱子。 “姐姐,柱子那里还有两桶,够用吗?” 秦大夫接过大锅,“够,太够了,你怎么知道煮水消毒的?” “我祖母教过,我家中有个妹妹极爱医术,祖母给她寻了老师,教授的时候,我们都跟在一旁听过,祖母说,我们了解一些医术,至少将来能够自救。” 听出萧景煜话中的思念,秦大夫问道:“小景是不是想家了?像你这么好的家境,怎么会同意让你来函谷关,你还这么小,我原以为是家境贫寒……” 她瞥了一眼萧景煜,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这么说,你知道,函谷关这边有多苦。” 萧景煜笑了,“没关系,姐姐,是我自己要求的,我希望将来也能成为像叔叔那样顶天立地的大将军,求着家里人让我来历练。” 秦大夫暗道:刘远看起来吊儿郎当,实际上内心细腻,还有远大的报复? 人不可貌相。 萧景煜不知道秦大夫的心声,自说自话地解释道:“我从小就崇拜军人,梦想成为大将军,原本我觉得不可能,我家人肯定不会同意,直到我叔叔成为大将军。” 这些时日,函谷关都是由刘远指挥,平心而论,他做的不错,可跟大将军…… 秦大夫不想打破孩子的憧憬,只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萧景煜。 “给你,你不是说想吃栗子酥,我亲手做的,尝尝看。” 第160章 栗子酥 屠司丞拍了下他的小脑袋,说:“别想些有的没的,等你能活下来,我一定告诉你。” 萧景煜少年心性,很快就被别的吸引,他看着城墙下席地而坐的将士们,每个人脸上都疲惫不堪,目光中却闪烁着坚毅。 对于外面的战事,他并不清楚,零零散散从其他人那里听来些闲言碎语,拼凑出一个大概的情况。 要是他计算的没错,汉王叔应该是去奇袭敌军的大本营,函谷关之所以只剩下不到三千人,就是为了引君入瓮。 蛮族不会知道,函谷关内的百姓早就随大军撤了出去,连粮食都几近搬空,留下的只够关内的将士们消耗十日。 萧景煜作为伙头兵,再清楚不过,他问道:“司食大人跟我王叔是何时认识的,司食大人也去过北境吗?能给我讲讲北境跟这里有什么不同吗?” 屠司丞看着萧景煜,心中暗道:这孩子还真是敏锐。 他没说话,把扁担粮桶送回伙房,然后,叮嘱萧景煜道:“待在伙房,别到处乱跑,王爷明天就能赶回来,你的疑问他都会给你解答。” 萧景煜小脸鼓鼓的,瘪了瘪嘴,默不作声。 他明白屠司丞的想法,皇叔将他这样的高手留在这里,就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萧景煜认命地抽出扁担,换上新的食桶扛着走了出去。 不管明天如何,总要让大家吃饱。 刘远见屠司丞回来,揽着他走到一旁,问道:“王爷那边有消息了吗?” 屠司丞推开他的手,指着外面道:“信鸽飞不进来,明天就是跟王爷约定的日子,放心,王爷从不失约。” 刘远盯着屠司丞的脸,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他相信王爷的能力,可千里奔袭蛮族大本营,还是太冒险了,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 函谷关是肃州百姓的生死屏障,一旦关口被破,后方的百姓全都要遭殃。 刘远心底总是隐隐不安,“王爷素来信守承诺,只是……” “咱们守好函谷关就是对王爷最好的帮助。”屠司丞拍了下他的肩膀,又蹲回角落里。 刘远目光惆怅,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篝火。 内心祈祷:王爷,您可要快点,咱们可撑不住太久。 萧景煜心中也跟刘远一样,祈祷着皇叔快些回来。 他往灶火里添了一把柴,准备烧上几锅热水给医官那边消毒,萧景煜记得皇祖母曾经说过,高温消毒能够提高战场上的存活力,减少细菌感染。 很快白色的热气蒸腾而上,锅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水声。 主子戴着厚重的帽子,扛着扁担走了进来,“小景,你又干啥呢?” 萧景煜把热水灌入木桶,说:“刚好你回来,帮我抬一下,咱们一起送去医馆。” “那些医女又让你烧热水,这帮小娘子也太讲究了,都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心思洗澡。”柱子嘴里吐槽道。 萧景煜边盛水,边给柱子解释道:“这不是洗澡水,是要给伤员们消毒用的,还有医官们用的银针,也要消毒,不然会细菌感染。” “细……细什么?”柱子两眼发直,看着他问道。 “细菌,就是空气中的微小的虫子,这些小虫子要是在伤员的伤口上停留,就会让伤口恶化,到时候伤员们原本快好的伤口,就会再次加重。” 萧景煜把从皇祖母那里听来的知识,解释给他听。 柱子往四周扫了一遍,没有发现空气中有什么虫子,他不解地问道:“哪里有虫子啊,小景这不会是你的幻想?” 萧景煜分辩道:“怎么会,我祖母说有就肯定有,只是太微小,我们肉眼看不到。” 柱子还是不能接受,可看萧景煜的样子,他闭上了嘴,默默装起了水。 萧景煜耸了下肩膀,皇祖母教授的许多知识,都远超常人所能理解,他也曾怀疑过,但见过皇祖母在太医讲学时的讨论,让他相信皇祖母说的都是真的。 离京这么久,他最想念的就是皇祖母,西北苦寒,土地贫瘠,百姓们挣扎在生存线上,艰难地从土里刨食,兢兢业业地伺候着家里那块地,最后能收获的粮食尚且不够一家人一年的开销,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萧景煜看到那些百姓,才深刻理解皇祖母的话,水能载舟,天下是百姓的天下,如果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身为皇族的他们怎配得上天下百姓的供奉。 他,萧景煜,一定要成为顶天立地的大将军,让这方百姓再也不会承受饥饿和战火的折磨。 萧景煜挑着水,缓慢且坚定地挪到了医馆,刚到门口,就看到秦大夫走了出来。 “小景,我来帮你挑水。” 秦大夫快步走到萧景煜跟前,想要接过他的扁担。 “秦姐姐,我烧了热水,给你们消毒用,还有一副新的锅具,给你们煮银针用。” 萧景煜放下扁担,端起大锅递给秦大夫,又指了指后面跟着的柱子。 “姐姐,柱子那里还有两桶,够用吗?” 秦大夫接过大锅,“够,太够了,你怎么知道煮水消毒的?” “我祖母教过,我家中有个妹妹极爱医术,祖母给她寻了老师,教授的时候,我们都跟在一旁听过,祖母说,我们了解一些医术,至少将来能够自救。” 听出萧景煜话中的思念,秦大夫问道:“小景是不是想家了?像你这么好的家境,怎么会同意让你来函谷关,你还这么小,我原以为是家境贫寒……” 她瞥了一眼萧景煜,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这么说,你知道,函谷关这边有多苦。” 萧景煜笑了,“没关系,姐姐,是我自己要求的,我希望将来也能成为像叔叔那样顶天立地的大将军,求着家里人让我来历练。” 秦大夫暗道:刘远看起来吊儿郎当,实际上内心细腻,还有远大的报复? 人不可貌相。 萧景煜不知道秦大夫的心声,自说自话地解释道:“我从小就崇拜军人,梦想成为大将军,原本我觉得不可能,我家人肯定不会同意,直到我叔叔成为大将军。” 这些时日,函谷关都是由刘远指挥,平心而论,他做的不错,可跟大将军…… 秦大夫不想打破孩子的憧憬,只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萧景煜。 “给你,你不是说想吃栗子酥,我亲手做的,尝尝看。” 第161章 景煜一绑,黄金万两 萧景煜收下锦囊,在秦大夫再三催促下,拿出一颗塞进嘴巴里。 他称赞道:“入口即化,甜而不腻,跟我在家里做的特别像,不过口感要粗一点点,还有一点特别……味道……” 萧景煜毫无预兆地软倒,秦大夫及时伸手接住了他。 柱子见萧景煜昏倒,赶紧跑过来,问道:“秦大夫,小景这是怎么了?” 秦大夫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无妨,他毕竟是个小孩子,太累了才会昏倒。” 柱子抓了抓头,咧着嘴笑出一脸灿烂。 “没事儿就好,秦大夫,那我背着小景回去休息,不打扰你们。” 柱子攥着萧景煜的手臂拉了一下,没拉动。 秦大夫笑眯眯地阻止他,道:“让小景留我这儿,等明天好了,再让他回伙房。” 柱子想了想,也是,医馆总比他们伙房要好一点。 他帮助秦大夫把热水担了进去,又帮她们把大铁锅支起来,忙活完然后想要去看下萧景煜,却不知道秦大夫去了哪里。 柱子挠了挠头,感叹萧景煜命好,离开医馆回了伙房。 一夜过去,萧景煜还没有回来,柱子以为他身体还没好,自己做好早饭送去给将士们。 刘远见柱子上了城墙,视线越过他往身后看了很久,都没有发现萧景煜的身影。 他心中一阵狂跳,心底隐隐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刘远跑到城墙边,往下搜索了半天,还是没有发现萧景煜的身影,他问道:“柱子,小景人呢?” 柱子忙着盛汤,头也不抬地回道:“小景昨天累的晕倒了,在医馆休息。” “什么!小景晕倒了!”刘远拔腿就要往城墙下跑,尖锐的号角声冷不丁响起,阻止了他的脚步。 刘远扭头,恶狠狠地看向城外,口中咒骂:“该死的蛮族,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选这个时候……” “刘将军,蛮族在城外叫骂,您快去看看。”传令兵快速跑到他身边,向他禀报道。 残破不堪的披风划出凌厉的弧线,刘远疾风般冲到城墙边,看到城下五花大绑的人影,瞳孔剧烈地震动。 那是……萧景煜!! 刘远声音颤抖,喊道:“老屠,老屠,你快来,你帮我看看,那是不是小景?” 屠司丞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他仔细端详城下小小的身影,道:“是小景没错。” 刘远拳头攥紧,指节泛白。 屠司丞视线来回巡梭,评估营救萧景煜的难度,以及可能付出的伤亡代价。 片刻之后,屠司丞说:“要不让我下去试试?” 刘远眼尾猩红,指着下面黑压压的大军,道:“你能从上万大军手中救出小景,你能保证他毫发无伤吗?” 屠司丞沉默了,他确实做不到。 萧景煜的身份,他和刘远都清楚,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王爷不会放过他们不说,小景那孩子懂事乖巧,他们自己也会心怀愧疚,无颜再存活于世。 屠司丞战力超群,一时也束手无策。 刘远突然想到柱子的话,高声叫道:“柱子,柱子,快过来!” 柱子丢下手里的铜勺,快速跑了过来,擦着手问:“刘将军,有事?” “小景昨天啥时候去医馆的?”刘远拽着柱子的手臂,急切地问道。 柱子搓着手,有些紧张地回忆,道:“昨天晚上啊,我跟小景去给医馆送热水,小景说要消毒,不然有虫啥的,刚到医馆,我们就碰到了秦大夫,然后小景就晕了,秦大夫说小景太累了,让他在医馆歇息一晚……” “赵刚,马上去医馆,把秦大夫找来。”刘远吩咐完,放开柱子,叫来传令兵,问道:“蛮族的旗语你会不会,能不能问问他们抓小景干什么?” 传令兵点了点头,“我会一点,能问。” 刘远让传令兵赶紧去问,另一面则派人将医馆团团围住,大军包围,城内各处城门早已封锁,根本没有人能够出入函谷关。 萧景煜身体素来强健,不可能无缘无故晕倒,秦大夫身上一定有猫腻。 甚至整个医馆,都有敌军的暗探,也说不准。 刘远脑中闪过无数的方案,没有任何一种,能够保证萧景煜毫发无伤。 他焦急万分,要是萧景煜有个三长两短,他干脆就地自刎,给王爷谢罪,给萧景煜陪葬。 萧景煜迷迷糊糊被寒风冻醒,就发现自己双脚离地,被人绑在了木竿上,他吓得一哆嗦,目光所及只能看到千疮百孔的城墙。 城墙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函谷关。 萧景煜很快冷静下来,被迫接受了一个事实。 他现在身在关外,而且落入了敌军手中。 昨天的栗子酥,难怪他觉得里面有种特别的味道,是迷药的味道。 秦大夫迷晕了他,又把他偷偷运走,交给了敌军,她……她这是背叛了他们吗? 萧景煜跟个蚕蛹一样蛄蛹,试图发现更多线索,寻求自救的方法。 “别挣扎了,没用的,这是捆猪结,猪都挣不开,别说你了。” 低沉浑厚的男子嗓音从身侧传来,制止了萧景煜的行动。 萧景煜用余光扫到,身披兽皮战甲,戴着狼皮帽子的年轻男子,虎目圆睁,浓密的眉毛不屑地上挑,看向他的目光充满着挑衅和鄙视。 见萧景煜看他,男子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道:“初次见面,介绍一下,我是龙树昌吉,你们口中的秦大夫,是我的姐姐龙树乌雅,是不是很意外?” 萧景煜啐了一口,骂道:“让女人去冲锋陷阵,算什么好汉,要不是秦姐姐……龙树乌雅,你们连小爷的汗毛都碰不到,呸,你个懦夫,软脚虾……” 雪白的箭羽在萧景煜脸侧颤动,距离他的头只差毫厘。 龙树昌吉优雅地将手中的长弓丢给身旁的护卫,满意地看着萧景煜被吓得小脸惨白,笑着问道:“小王爷,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萧景煜嘴角抽搐,“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龙树昌吉策马走到萧景煜面前,看着他,眼中染上一丝怜悯,道:“小王爷难道不知道,你们萧氏皇室的画像早就摆在我们大汗的桌头,你的人头可是值万两黄金呢。” 想到丰厚的奖赏,龙树昌吉舔了下嘴唇,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这哪里是肉票,这是金光闪闪的黄金啊! 第161章 景煜一绑,黄金万两 萧景煜收下锦囊,在秦大夫再三催促下,拿出一颗塞进嘴巴里。 他称赞道:“入口即化,甜而不腻,跟我在家里做的特别像,不过口感要粗一点点,还有一点特别……味道……” 萧景煜毫无预兆地软倒,秦大夫及时伸手接住了他。 柱子见萧景煜昏倒,赶紧跑过来,问道:“秦大夫,小景这是怎么了?” 秦大夫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无妨,他毕竟是个小孩子,太累了才会昏倒。” 柱子抓了抓头,咧着嘴笑出一脸灿烂。 “没事儿就好,秦大夫,那我背着小景回去休息,不打扰你们。” 柱子攥着萧景煜的手臂拉了一下,没拉动。 秦大夫笑眯眯地阻止他,道:“让小景留我这儿,等明天好了,再让他回伙房。” 柱子想了想,也是,医馆总比他们伙房要好一点。 他帮助秦大夫把热水担了进去,又帮她们把大铁锅支起来,忙活完然后想要去看下萧景煜,却不知道秦大夫去了哪里。 柱子挠了挠头,感叹萧景煜命好,离开医馆回了伙房。 一夜过去,萧景煜还没有回来,柱子以为他身体还没好,自己做好早饭送去给将士们。 刘远见柱子上了城墙,视线越过他往身后看了很久,都没有发现萧景煜的身影。 他心中一阵狂跳,心底隐隐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刘远跑到城墙边,往下搜索了半天,还是没有发现萧景煜的身影,他问道:“柱子,小景人呢?” 柱子忙着盛汤,头也不抬地回道:“小景昨天累的晕倒了,在医馆休息。” “什么!小景晕倒了!”刘远拔腿就要往城墙下跑,尖锐的号角声冷不丁响起,阻止了他的脚步。 刘远扭头,恶狠狠地看向城外,口中咒骂:“该死的蛮族,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选这个时候……” “刘将军,蛮族在城外叫骂,您快去看看。”传令兵快速跑到他身边,向他禀报道。 残破不堪的披风划出凌厉的弧线,刘远疾风般冲到城墙边,看到城下五花大绑的人影,瞳孔剧烈地震动。 那是……萧景煜!! 刘远声音颤抖,喊道:“老屠,老屠,你快来,你帮我看看,那是不是小景?” 屠司丞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他仔细端详城下小小的身影,道:“是小景没错。” 刘远拳头攥紧,指节泛白。 屠司丞视线来回巡梭,评估营救萧景煜的难度,以及可能付出的伤亡代价。 片刻之后,屠司丞说:“要不让我下去试试?” 刘远眼尾猩红,指着下面黑压压的大军,道:“你能从上万大军手中救出小景,你能保证他毫发无伤吗?” 屠司丞沉默了,他确实做不到。 萧景煜的身份,他和刘远都清楚,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王爷不会放过他们不说,小景那孩子懂事乖巧,他们自己也会心怀愧疚,无颜再存活于世。 屠司丞战力超群,一时也束手无策。 刘远突然想到柱子的话,高声叫道:“柱子,柱子,快过来!” 柱子丢下手里的铜勺,快速跑了过来,擦着手问:“刘将军,有事?” “小景昨天啥时候去医馆的?”刘远拽着柱子的手臂,急切地问道。 柱子搓着手,有些紧张地回忆,道:“昨天晚上啊,我跟小景去给医馆送热水,小景说要消毒,不然有虫啥的,刚到医馆,我们就碰到了秦大夫,然后小景就晕了,秦大夫说小景太累了,让他在医馆歇息一晚……” “赵刚,马上去医馆,把秦大夫找来。”刘远吩咐完,放开柱子,叫来传令兵,问道:“蛮族的旗语你会不会,能不能问问他们抓小景干什么?” 传令兵点了点头,“我会一点,能问。” 刘远让传令兵赶紧去问,另一面则派人将医馆团团围住,大军包围,城内各处城门早已封锁,根本没有人能够出入函谷关。 萧景煜身体素来强健,不可能无缘无故晕倒,秦大夫身上一定有猫腻。 甚至整个医馆,都有敌军的暗探,也说不准。 刘远脑中闪过无数的方案,没有任何一种,能够保证萧景煜毫发无伤。 他焦急万分,要是萧景煜有个三长两短,他干脆就地自刎,给王爷谢罪,给萧景煜陪葬。 萧景煜迷迷糊糊被寒风冻醒,就发现自己双脚离地,被人绑在了木竿上,他吓得一哆嗦,目光所及只能看到千疮百孔的城墙。 城墙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函谷关。 萧景煜很快冷静下来,被迫接受了一个事实。 他现在身在关外,而且落入了敌军手中。 昨天的栗子酥,难怪他觉得里面有种特别的味道,是迷药的味道。 秦大夫迷晕了他,又把他偷偷运走,交给了敌军,她……她这是背叛了他们吗? 萧景煜跟个蚕蛹一样蛄蛹,试图发现更多线索,寻求自救的方法。 “别挣扎了,没用的,这是捆猪结,猪都挣不开,别说你了。” 低沉浑厚的男子嗓音从身侧传来,制止了萧景煜的行动。 萧景煜用余光扫到,身披兽皮战甲,戴着狼皮帽子的年轻男子,虎目圆睁,浓密的眉毛不屑地上挑,看向他的目光充满着挑衅和鄙视。 见萧景煜看他,男子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道:“初次见面,介绍一下,我是龙树昌吉,你们口中的秦大夫,是我的姐姐龙树乌雅,是不是很意外?” 萧景煜啐了一口,骂道:“让女人去冲锋陷阵,算什么好汉,要不是秦姐姐……龙树乌雅,你们连小爷的汗毛都碰不到,呸,你个懦夫,软脚虾……” 雪白的箭羽在萧景煜脸侧颤动,距离他的头只差毫厘。 龙树昌吉优雅地将手中的长弓丢给身旁的护卫,满意地看着萧景煜被吓得小脸惨白,笑着问道:“小王爷,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萧景煜嘴角抽搐,“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龙树昌吉策马走到萧景煜面前,看着他,眼中染上一丝怜悯,道:“小王爷难道不知道,你们萧氏皇室的画像早就摆在我们大汗的桌头,你的人头可是值万两黄金呢。” 想到丰厚的奖赏,龙树昌吉舔了下嘴唇,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这哪里是肉票,这是金光闪闪的黄金啊! 第162章 你那么喜欢入赘? 萧景煜看着龙树昌吉目光中流露出浓重的贪婪,嘴角上扬,咧开一个灿烂的弧度。 “将军真是有趣,我不过是个伙头兵,跟那些高高在上的王爷皇子可扯不上关系。” 龙树昌吉端坐在马上,笑容阴险:“小王爷,到了这个时候,还装作伙头兵,有悖皇族一贯的傲骨风范啊。”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夹在指尖转了转,“眼熟吗?小王爷。” 萧景煜脸黑了下来,那是出宫时,皇祖母亲自给他挂上的玉佩,是他的新年礼物,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 他使出吃奶的劲儿奋力挣扎,可身上的绳子纹丝不动。 萧景煜筋疲力尽,一字一顿道:“把,玉,佩,还我!” 龙树昌吉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不装了,摊牌了,承认了?” “我承认,还我!”萧景煜点头,那块玉佩对他非常重要,哪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也要夺回玉佩。 龙树昌吉:“承认……” “别为难小景。”秦大夫,不,龙树乌雅驱马穿过人群,来到萧景煜面前,“小景,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欺骗你,各为其主,希望你能原谅我。” 萧景煜把头撇向一边,根本不想看龙树乌雅。 龙树乌雅苦笑,从她决定绑架萧景煜的那刻起,她就预见了如今的局面,萧景煜看着单纯善良,可骨子里,他比任何人都要骄傲,根本不会原谅背叛过他的自己。 “小弟,别磨蹭了,赶紧向关内喊话,让他们开城门。”龙树乌雅也不纠结,本就各为其主,分属两个阵营,你死我活是既定的结果,又何必在意那些所谓的情谊。 龙树昌吉在龙树乌雅面前显得唯唯诺诺的,听到她的话,立刻号令传讯兵,让他们向函谷关内喊话。 萧景煜不想理这对姐弟,索性闭上眼,假装自己是个雕像。 传令兵高声向函谷关内喊话,“刘将军,你们小王爷在我们手里,要想他毫发无伤,就赶紧开城门,否则,我们就杀了他,告慰战死的亡灵。” 刘远站在城墙上,目光定定地望着萧景煜,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直响,他低声跟屠司丞商量:“现在怎么办?王爷到底在哪里,能不能及时赶回来?” 屠司丞也脸色铁青,萧景煜会落到敌军手中,说到底还是他跟刘远轻敌了,还以为城内固若金汤,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人偷了家,还把金蛋偷运出去。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屠司丞嗓音阴沉狠厉,“刘远,我想试试,我亲自去救他,我有八成的把握。” 刘远捂着头,额头的血管一跳一跳,“老屠啊,咱能别捣乱吗?你看看,哎,你看看。” 他指着下面黑压压的士兵们,压低声音问道:“你告诉我,现在要怎么样才能联络上王爷,把这个棘手的情况告诉王爷,让他老人家快马加鞭麻利儿地赶回来,去救救他那个可怜的侄子。” 屠司丞沉思片刻,脑中飞快地思索,终于找到了可行的方法,他拉着刘远低声说:“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传递消息给王爷,我旗下的万寻最擅长隐匿行踪,不如让他出城去报信。” 刘远想了想,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他跟屠司丞又商量了一下细节,便让屠司丞去安排报信。 他叫来传令兵,吩咐道:“去告诉蛮族那小子,开城门可以,必须约法三章,让他带着萧景煜来跟我谈判。” 龙树昌吉听完传讯兵的禀报,笑着问萧景煜:“看来大夏的将士也不怎么喜欢你,完全没把你这个小王爷当回事啊,你们大夏的皇族,都这么没声望吗?” 萧景煜紧闭双眼,默不作声。 龙树昌吉嗤笑,吩咐传讯兵继续向函谷关通报,一个时辰后,他们要是还不开城门,他就砍掉萧景煜一只手。 刘远接到回禀,急得在城墙上团团转,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城墙上的将士们纷纷开口请战。 “将军,下令,咱们杀出去,不就是死嘛。” “蛮族这群不要脸的,竟然拿小景一个孩子做人质,简直是丧心病狂,咱们跟他们拼了。” “是啊将军,下令,咱们杀出去,把小景救回来。” 刘远明白众人请战的心态,可他无法答应,函谷关内就这么多将士,就算全出去送死,也无济于事。 他抬手制止众人,劝慰道:“将士们,咱们不能落入蛮族的圈套,函谷关守卫的不止是肃州的百姓,还有千千万万的大夏百姓,咱们不能轻易放弃,小景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萧景煜确实是这么想的,他就算死,也不愿成为大夏的罪人。 函谷关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他不能让大夏的百姓为他的性命负责。 萧景煜高声喊道:“龙树昌吉,你别做梦了,我萧景煜绝不会成为大夏的罪人,想要用我威胁我们大夏的将士,你做梦!” 说完,萧景煜张开嘴狠狠朝着自己的舌头咬下去,想要咬舌自尽,以绝后患。 龙树乌雅瞧见他的动作,飞快地丢出一根银针,扎晕了萧景煜,她斥责龙树昌吉道:“你小心点,他们萧氏皇族素来倨傲,绝不会低头。” 龙树昌吉也心中一阵紧张,萧景煜的死活,他并不在意,要是破坏了阿姐的人质逼城大计,后果不堪设想。 龙树乌雅见他不说话,又说道:“你去喊话,只要刘远愿意投诚,我就纳他为驸马。” 龙树昌吉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难得带上了颤抖,问道:“阿姐,你认真的?” 见龙树乌雅点头,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精神恍惚地向传令兵转达了她的意思。 刘远接到传讯的时候,也是一副见了鬼一般的模样,表情比龙树昌吉还要惊恐,他怀疑敌军是有什么大病,不然怎么会提出这么匪夷所思的提议。 而龙树乌雅并不死心,让手下的将士齐声高喊:“刘远将军,投诚当驸马,富贵享万户!” 屠司丞回到城墙上时,听到的就是这么匪夷所思的喊话,他狐疑地看了刘远一眼,问道:“你那么喜欢入赘,是家里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刘远气得瞪大双眼,鼻翼不停地欱动。 “老子喜欢个鬼,老子可是要封妻荫子的,她算个什么东西!!!” 第162章 你那么喜欢入赘? 萧景煜看着龙树昌吉目光中流露出浓重的贪婪,嘴角上扬,咧开一个灿烂的弧度。 “将军真是有趣,我不过是个伙头兵,跟那些高高在上的王爷皇子可扯不上关系。” 龙树昌吉端坐在马上,笑容阴险:“小王爷,到了这个时候,还装作伙头兵,有悖皇族一贯的傲骨风范啊。”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夹在指尖转了转,“眼熟吗?小王爷。” 萧景煜脸黑了下来,那是出宫时,皇祖母亲自给他挂上的玉佩,是他的新年礼物,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 他使出吃奶的劲儿奋力挣扎,可身上的绳子纹丝不动。 萧景煜筋疲力尽,一字一顿道:“把,玉,佩,还我!” 龙树昌吉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不装了,摊牌了,承认了?” “我承认,还我!”萧景煜点头,那块玉佩对他非常重要,哪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也要夺回玉佩。 龙树昌吉:“承认……” “别为难小景。”秦大夫,不,龙树乌雅驱马穿过人群,来到萧景煜面前,“小景,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欺骗你,各为其主,希望你能原谅我。” 萧景煜把头撇向一边,根本不想看龙树乌雅。 龙树乌雅苦笑,从她决定绑架萧景煜的那刻起,她就预见了如今的局面,萧景煜看着单纯善良,可骨子里,他比任何人都要骄傲,根本不会原谅背叛过他的自己。 “小弟,别磨蹭了,赶紧向关内喊话,让他们开城门。”龙树乌雅也不纠结,本就各为其主,分属两个阵营,你死我活是既定的结果,又何必在意那些所谓的情谊。 龙树昌吉在龙树乌雅面前显得唯唯诺诺的,听到她的话,立刻号令传讯兵,让他们向函谷关内喊话。 萧景煜不想理这对姐弟,索性闭上眼,假装自己是个雕像。 传令兵高声向函谷关内喊话,“刘将军,你们小王爷在我们手里,要想他毫发无伤,就赶紧开城门,否则,我们就杀了他,告慰战死的亡灵。” 刘远站在城墙上,目光定定地望着萧景煜,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直响,他低声跟屠司丞商量:“现在怎么办?王爷到底在哪里,能不能及时赶回来?” 屠司丞也脸色铁青,萧景煜会落到敌军手中,说到底还是他跟刘远轻敌了,还以为城内固若金汤,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人偷了家,还把金蛋偷运出去。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屠司丞嗓音阴沉狠厉,“刘远,我想试试,我亲自去救他,我有八成的把握。” 刘远捂着头,额头的血管一跳一跳,“老屠啊,咱能别捣乱吗?你看看,哎,你看看。” 他指着下面黑压压的士兵们,压低声音问道:“你告诉我,现在要怎么样才能联络上王爷,把这个棘手的情况告诉王爷,让他老人家快马加鞭麻利儿地赶回来,去救救他那个可怜的侄子。” 屠司丞沉思片刻,脑中飞快地思索,终于找到了可行的方法,他拉着刘远低声说:“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传递消息给王爷,我旗下的万寻最擅长隐匿行踪,不如让他出城去报信。” 刘远想了想,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他跟屠司丞又商量了一下细节,便让屠司丞去安排报信。 他叫来传令兵,吩咐道:“去告诉蛮族那小子,开城门可以,必须约法三章,让他带着萧景煜来跟我谈判。” 龙树昌吉听完传讯兵的禀报,笑着问萧景煜:“看来大夏的将士也不怎么喜欢你,完全没把你这个小王爷当回事啊,你们大夏的皇族,都这么没声望吗?” 萧景煜紧闭双眼,默不作声。 龙树昌吉嗤笑,吩咐传讯兵继续向函谷关通报,一个时辰后,他们要是还不开城门,他就砍掉萧景煜一只手。 刘远接到回禀,急得在城墙上团团转,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城墙上的将士们纷纷开口请战。 “将军,下令,咱们杀出去,不就是死嘛。” “蛮族这群不要脸的,竟然拿小景一个孩子做人质,简直是丧心病狂,咱们跟他们拼了。” “是啊将军,下令,咱们杀出去,把小景救回来。” 刘远明白众人请战的心态,可他无法答应,函谷关内就这么多将士,就算全出去送死,也无济于事。 他抬手制止众人,劝慰道:“将士们,咱们不能落入蛮族的圈套,函谷关守卫的不止是肃州的百姓,还有千千万万的大夏百姓,咱们不能轻易放弃,小景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萧景煜确实是这么想的,他就算死,也不愿成为大夏的罪人。 函谷关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他不能让大夏的百姓为他的性命负责。 萧景煜高声喊道:“龙树昌吉,你别做梦了,我萧景煜绝不会成为大夏的罪人,想要用我威胁我们大夏的将士,你做梦!” 说完,萧景煜张开嘴狠狠朝着自己的舌头咬下去,想要咬舌自尽,以绝后患。 龙树乌雅瞧见他的动作,飞快地丢出一根银针,扎晕了萧景煜,她斥责龙树昌吉道:“你小心点,他们萧氏皇族素来倨傲,绝不会低头。” 龙树昌吉也心中一阵紧张,萧景煜的死活,他并不在意,要是破坏了阿姐的人质逼城大计,后果不堪设想。 龙树乌雅见他不说话,又说道:“你去喊话,只要刘远愿意投诚,我就纳他为驸马。” 龙树昌吉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难得带上了颤抖,问道:“阿姐,你认真的?” 见龙树乌雅点头,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精神恍惚地向传令兵转达了她的意思。 刘远接到传讯的时候,也是一副见了鬼一般的模样,表情比龙树昌吉还要惊恐,他怀疑敌军是有什么大病,不然怎么会提出这么匪夷所思的提议。 而龙树乌雅并不死心,让手下的将士齐声高喊:“刘远将军,投诚当驸马,富贵享万户!” 屠司丞回到城墙上时,听到的就是这么匪夷所思的喊话,他狐疑地看了刘远一眼,问道:“你那么喜欢入赘,是家里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刘远气得瞪大双眼,鼻翼不停地欱动。 “老子喜欢个鬼,老子可是要封妻荫子的,她算个什么东西!!!” 第163章 女子也可以有选择 龙树昌吉也不理解,在他眼中,他的阿姐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一个函谷关的守城将军根本配不上他阿姐,要知道他阿姐可是他们族中百年来最出众的女子。 族里那么多年轻男子她都看不上,那个叫刘远的又何德何能,能得了他姐姐的青睐。 龙树昌吉想不通,他驱马走到她身旁,挤眉弄眼地问道:“姐,你跟那个刘远该不会是私定终身了?” 龙树乌雅杏眼立了起来,目光如有实质冰刀一般飞向龙树昌吉,她骂道:“你这张破嘴,就会胡吣,早晚因为这张嘴被人打死。” “姐,阿姐,哪儿能呢,有我姐在,谁敢对我不敬。”龙树昌吉嬉皮笑脸地跟龙树乌雅说道。 龙树乌雅当初迷晕萧景煜,就是为了快速敲开函谷关的大门,只有突破了函谷关,大军才能向南推进。 不管巴图到底有何图谋,他们龙树一族从不空手而归,出了兵,就要拿到应有的回报,要不然族人这个冬天靠什么过冬。 龙树乌雅的想法很简单,他们的族人能过上好日子,让她做什么都行。 刘远的想法跟她不谋而合,要是能把萧景煜换回来,就算要他的命,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龙树乌雅的提议,刘远不敢拒绝,生怕他们恼羞成怒,对萧景煜下手。 等不到刘远的回话,龙树乌雅干脆一挥手,大军压到函谷关城下,距离城墙不足百米,她放弃传讯兵,直接自己喊话道:“刘远,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开城门,我以龙树一族的尊严起誓,定会善待城内百姓和你手下的将士们,都是各为其主,犯不着拼命。” 城墙上的将士们听到龙树乌雅的话,气得脸都红,嚷嚷着要给龙树乌雅看看,他们大夏将士的骄傲和荣耀。 刘远皱着眉,这个女人跟之前天差地别,心机深沉,把每个人的心思都拿捏的死死的,他们现在要是动手,他敢肯定,龙树乌雅会对萧景煜动手。 他索性不躲了, 站起身,立于城墙之上,高声回道:“秦大夫……不,龙树乌雅,小爷我出身勋贵,身具潘安卫玠之貌,你对小爷我一见钟情,也用不着兜这么大个圈子,咱俩的事儿,咱俩好好商量就是,犯不着扯上萧景煜,他们皇族麻烦的很。” 龙树昌吉剑眉竖了起来,破口大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凭你也想要娶我阿姐,你等着小爷我这就上去,定要取你狗命……” 龙树乌雅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道:“刘远,我们给出十足的诚意,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萧景煜的命,你难道不想要了吗?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你觉得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萧景煜嘴巴被塞住,呜呜咽咽地咒骂不停。 龙树昌吉驱马过去,抬手给了他一鞭子,喝止道:“闭嘴,再不闭嘴,我砍了你!” 萧景煜梗着脖子,使出吃奶地劲儿挣扎,往龙树昌吉那边凑,意思很明白,有本事就砍啊。 刘远站在城墙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急切地喊道:“拿个孩子出气,你们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跟小爷我单打独斗,小爷要是皱皱眉,小爷我就跟你姓。” 龙树昌吉抽出长刀,猛地朝着萧景煜头上砍去,刀锋切断了萧景煜的头发,堪堪贴着他的鼻尖停了下来。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长刀,一支羽箭恰好卡在长刀的刀锋之上,逼停了长刀的攻势。 龙树昌吉转头,往左右看了看,想要找出羽箭的来路,却看到刘远惊喜地望着远处,高声喊道:“王爷,王爷,兄弟们,王爷回来了。” 函谷关内的将士们纷纷跑到城墙边,探出身子,向着远处疾驰而来的黑色乌云挥手示意。 萧奕霖身披金甲,放下手中的长弓,策马到龙树昌吉大军的对面,嘴角上扬,带着邪魅的笑容,问道:“哟,龙树家的,都在呢,这是玩的哪一出啊?怎么还把孤的大侄子绑了,你们龙树家不打猎改绑票了?” 龙树昌吉挡在龙树乌雅身前,脸色沉重,道:“汉王殿下,今日我等带着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您这点人马只怕不够看,就算您有战神之名,只怕也无法抵挡我们大军的铁蹄。” 萧奕霖嘲讽地笑了,“龙树昌吉,看看这是谁,认识吗?” 他抬手随意地挥了挥,护卫押着巴图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巴图尴尬地说:“昌吉,是我,别动手,我跟汉王殿下已经谈好,咱们退兵。” 龙树昌吉张大了嘴巴,目光愣愣地看着巴图,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们倾全族之力,举兵帮他攻打大夏,一个没注意,他们跟着的大汗倒是跟着敌军凑到了一块。 龙树乌雅眼眶泛红,这就是他们选择的大汗,连族人的生死都不顾,她嗓音颤抖,道:“大汗,您就这么降了,不管族人们的死活了吗?” 巴图搓了搓手,脸色涨红,解释道:“哎,大侄女,咱们打打杀杀的为了啥,不就是为了让族人能过上好日子吗,现在汉王殿下说了,可以跟咱们互通商贸,用咱们的马匹牛羊,换大夏的粮食棉布,咱们族人以后再也不用饿肚子了,咱们大军南下,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真的吗?”龙树乌雅惊喜地问道。 龙树昌吉可不想她轻易相信,他哼了一声,道:“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我才不信,巴图你个软骨头,背叛族人,你不得好死!” “大侄子,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巴图身为大汗,自然要为族人们寻个机遇,让他们过上吃饱穿暖的生活,咱们也能有个选择。” 听完巴图的话,龙树乌雅刚刚升起的激动渐渐平复下来,她转头看向萧奕霖,郑重问道:“汉王殿下,我们大汗说的可是真的,大夏真的要跟我们互通商贸,给我们粮食和棉布?” 萧奕霖敛去笑容,神色郑重起来,“龙树乌雅,巴图所说都是真的,我们陛下早就有在塞外建设互市的想法,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跟你们洽谈,如今不是刚好有了合适的机会。 更何况,孤以为,比起兴师动众大军南下,互通商贸,以牛羊马匹药材,来换取大夏的粮食布匹美酒佳酿,未来我们还会在各个边关设立互市所,两国的百姓都可在互市所自由交易。” 萧奕霖策马前行,走到龙树乌雅面前,“龙树乌雅,孤以为,每个人都该有选择的机会,女子也可以有选择,不必为别人牺牲自己。” 第163章 女子也可以有选择 龙树昌吉也不理解,在他眼中,他的阿姐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一个函谷关的守城将军根本配不上他阿姐,要知道他阿姐可是他们族中百年来最出众的女子。 族里那么多年轻男子她都看不上,那个叫刘远的又何德何能,能得了他姐姐的青睐。 龙树昌吉想不通,他驱马走到她身旁,挤眉弄眼地问道:“姐,你跟那个刘远该不会是私定终身了?” 龙树乌雅杏眼立了起来,目光如有实质冰刀一般飞向龙树昌吉,她骂道:“你这张破嘴,就会胡吣,早晚因为这张嘴被人打死。” “姐,阿姐,哪儿能呢,有我姐在,谁敢对我不敬。”龙树昌吉嬉皮笑脸地跟龙树乌雅说道。 龙树乌雅当初迷晕萧景煜,就是为了快速敲开函谷关的大门,只有突破了函谷关,大军才能向南推进。 不管巴图到底有何图谋,他们龙树一族从不空手而归,出了兵,就要拿到应有的回报,要不然族人这个冬天靠什么过冬。 龙树乌雅的想法很简单,他们的族人能过上好日子,让她做什么都行。 刘远的想法跟她不谋而合,要是能把萧景煜换回来,就算要他的命,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龙树乌雅的提议,刘远不敢拒绝,生怕他们恼羞成怒,对萧景煜下手。 等不到刘远的回话,龙树乌雅干脆一挥手,大军压到函谷关城下,距离城墙不足百米,她放弃传讯兵,直接自己喊话道:“刘远,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开城门,我以龙树一族的尊严起誓,定会善待城内百姓和你手下的将士们,都是各为其主,犯不着拼命。” 城墙上的将士们听到龙树乌雅的话,气得脸都红,嚷嚷着要给龙树乌雅看看,他们大夏将士的骄傲和荣耀。 刘远皱着眉,这个女人跟之前天差地别,心机深沉,把每个人的心思都拿捏的死死的,他们现在要是动手,他敢肯定,龙树乌雅会对萧景煜动手。 他索性不躲了, 站起身,立于城墙之上,高声回道:“秦大夫……不,龙树乌雅,小爷我出身勋贵,身具潘安卫玠之貌,你对小爷我一见钟情,也用不着兜这么大个圈子,咱俩的事儿,咱俩好好商量就是,犯不着扯上萧景煜,他们皇族麻烦的很。” 龙树昌吉剑眉竖了起来,破口大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凭你也想要娶我阿姐,你等着小爷我这就上去,定要取你狗命……” 龙树乌雅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道:“刘远,我们给出十足的诚意,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萧景煜的命,你难道不想要了吗?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你觉得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萧景煜嘴巴被塞住,呜呜咽咽地咒骂不停。 龙树昌吉驱马过去,抬手给了他一鞭子,喝止道:“闭嘴,再不闭嘴,我砍了你!” 萧景煜梗着脖子,使出吃奶地劲儿挣扎,往龙树昌吉那边凑,意思很明白,有本事就砍啊。 刘远站在城墙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急切地喊道:“拿个孩子出气,你们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跟小爷我单打独斗,小爷要是皱皱眉,小爷我就跟你姓。” 龙树昌吉抽出长刀,猛地朝着萧景煜头上砍去,刀锋切断了萧景煜的头发,堪堪贴着他的鼻尖停了下来。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长刀,一支羽箭恰好卡在长刀的刀锋之上,逼停了长刀的攻势。 龙树昌吉转头,往左右看了看,想要找出羽箭的来路,却看到刘远惊喜地望着远处,高声喊道:“王爷,王爷,兄弟们,王爷回来了。” 函谷关内的将士们纷纷跑到城墙边,探出身子,向着远处疾驰而来的黑色乌云挥手示意。 萧奕霖身披金甲,放下手中的长弓,策马到龙树昌吉大军的对面,嘴角上扬,带着邪魅的笑容,问道:“哟,龙树家的,都在呢,这是玩的哪一出啊?怎么还把孤的大侄子绑了,你们龙树家不打猎改绑票了?” 龙树昌吉挡在龙树乌雅身前,脸色沉重,道:“汉王殿下,今日我等带着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您这点人马只怕不够看,就算您有战神之名,只怕也无法抵挡我们大军的铁蹄。” 萧奕霖嘲讽地笑了,“龙树昌吉,看看这是谁,认识吗?” 他抬手随意地挥了挥,护卫押着巴图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巴图尴尬地说:“昌吉,是我,别动手,我跟汉王殿下已经谈好,咱们退兵。” 龙树昌吉张大了嘴巴,目光愣愣地看着巴图,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们倾全族之力,举兵帮他攻打大夏,一个没注意,他们跟着的大汗倒是跟着敌军凑到了一块。 龙树乌雅眼眶泛红,这就是他们选择的大汗,连族人的生死都不顾,她嗓音颤抖,道:“大汗,您就这么降了,不管族人们的死活了吗?” 巴图搓了搓手,脸色涨红,解释道:“哎,大侄女,咱们打打杀杀的为了啥,不就是为了让族人能过上好日子吗,现在汉王殿下说了,可以跟咱们互通商贸,用咱们的马匹牛羊,换大夏的粮食棉布,咱们族人以后再也不用饿肚子了,咱们大军南下,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真的吗?”龙树乌雅惊喜地问道。 龙树昌吉可不想她轻易相信,他哼了一声,道:“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我才不信,巴图你个软骨头,背叛族人,你不得好死!” “大侄子,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巴图身为大汗,自然要为族人们寻个机遇,让他们过上吃饱穿暖的生活,咱们也能有个选择。” 听完巴图的话,龙树乌雅刚刚升起的激动渐渐平复下来,她转头看向萧奕霖,郑重问道:“汉王殿下,我们大汗说的可是真的,大夏真的要跟我们互通商贸,给我们粮食和棉布?” 萧奕霖敛去笑容,神色郑重起来,“龙树乌雅,巴图所说都是真的,我们陛下早就有在塞外建设互市的想法,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跟你们洽谈,如今不是刚好有了合适的机会。 更何况,孤以为,比起兴师动众大军南下,互通商贸,以牛羊马匹药材,来换取大夏的粮食布匹美酒佳酿,未来我们还会在各个边关设立互市所,两国的百姓都可在互市所自由交易。” 萧奕霖策马前行,走到龙树乌雅面前,“龙树乌雅,孤以为,每个人都该有选择的机会,女子也可以有选择,不必为别人牺牲自己。” 第164章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龙树乌雅看着眼前被称为大夏战神的男人,贝齿轻咬下唇,为了全族的未来,她决定赌一把,希望萧奕霖不要让她失望。 她莞尔一笑,要是失望,她必定亲手了结萧奕霖。 “汉王殿下,我的选择就是龙树一族的选择,身为部族首领,我没有任性的权利,但为了全族人的未来,我愿意赌一次。” 萧奕霖伸出手,握住匕首在掌心猛地一划,鲜血顺着掌心纹路流了出来,恰好滴在护卫递来的酒碗之中。 “孤以大夏汉王的名义,歃血而盟,大夏与龙树一族永结盟约,缔结百年和平。” 龙树乌雅刚要上前,龙树昌吉抢先一步驱马走向萧奕霖,拿起腰侧的匕首,划破掌心,在两个酒碗中分别滴了一滴。 他端起酒碗,跟萧奕霖碰了一下杯,仰头一饮而尽。 借着双方击掌时擦身而过的瞬间,龙树昌吉低声道:“你若毁诺,我必杀你。” 萧奕霖唇边噙着一成不变的微笑,略弯了弯腰,贴着龙树昌吉的耳边,淡淡道:“你没有那个本事。” “现在,请龙树小姐把孤的皇侄,毫发无伤的送回到孤的身边。”直起身,萧奕霖笑容灿烂,朝着龙树乌雅高声说道。 龙树乌雅一言不发,抬手砍断绳索,任由萧景煜从木杆上坠落,在他即将砸在地上的瞬间,白皙纤细的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衣领。 将他丢到马上,龙树乌雅轻轻拍了一下马的后臀,催促马匹向着萧奕霖走去。 萧景煜勒紧缰绳,转头看向龙树乌雅,道:“ 秦……龙树乌雅,我不会原谅你,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龙树乌雅愣了一下,笑颜如花般绚丽绽放,只有眼尾擦过一抹红痕,她道:“好呀,小景以后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尤其是女人,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哦。” “骗子!”萧景煜气得脸颊圆鼓鼓的,撇过头嘟着嘴,赌气不理龙树乌雅。 他腿下猛地用力,猛地抽了一鞭子,朝着萧奕霖的方向疾驰而去。 到了萧奕霖旁边,见到家人萧景煜的委屈再也藏不住,乌溜溜的大眼睛委屈得几乎要溢出来,眨巴了两下,眼泪盈满眼眶,眼看就要掉下来。 萧奕霖笑了笑,小孩儿从没经历过背叛,也不知道人心险恶。 经过这一遭,也算是好事儿,母后让他出京历练,不就是为了让他多见些世面嘛。 萧奕霖把萧景煜抱到自己的马上,摸了摸他的头发,关切地问道:“景煜,可有不适?” 萧景煜扑到萧奕霖怀里,脸贴着冷硬的铠甲,泪水滴在马背上,滚烫的触感让身下的战马不自觉地收紧了背上的肌肉。 萧奕霖回想着母后的模样,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安抚萧景煜的情绪。 龙树乌雅眼尾猩红,转过头回到大军之中,将一切全权交给龙树昌吉处理。 萧奕霖策马到城墙下,朝着城墙上高声喊道:“刘远,开城门。” “好嘞,王爷。”刘远笑得跟朵八月菊一样,大手一挥,指挥下面的士兵打开了城门。 “恭迎王爷回城!” “恭迎王爷得胜归来!” “恭迎王爷!” 守城的将士整齐地列队在城门两旁,热烈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萧奕霖。 萧奕霖摘下头盔,率领大军进了函谷关。 萧景煜在脸上抹了抹,擦掉泪痕,动作利落地跳下了马。 他头也不回地冲进伙房,使劲关上门,木门上的碎屑飘落下来。 刘远本来欢欣雀跃地跳下城墙,伸出双臂,想要安慰无辜受难的萧景煜,见此情景,只好悻悻地收手,向萧奕霖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王爷,是属下疏忽,才让敌人的探子混入城中,让小王爷受惊,险些丧命,属下罪无可恕,请王爷责罚。” 屠司丞不声不响地跪在刘远旁边,脸上的表情很明显,他愿意跟刘远同罪,请求萧奕霖责罚二人。 两旁的将士们也纷纷跪在地上,向萧奕霖请罪。 “请王爷责罚!” “吾等护卫不力,请王爷责罚!” 萧奕霖翻身下马,伸手扶起刘远和屠司丞,然后抬手向上,隔空虚扶起众位将士。 他神色凛然,郑重其事地向众人说道:“众将士,你们守住了函谷关,为大军奔袭争取了时间,孤替大夏百姓感谢你们,你们都是大夏的功臣,孤代太皇太后和陛下感谢你们为大夏坚守边关,守卫大夏万千百姓安居乐业。” 萧奕霖双手高举过头顶,弯下刚直不折的脊背,与地面恰好平行。 他从内心里感谢他们,当初他力排众议,带着大军千里奔袭,留在函谷关的只有三千人。 萧奕霖内心焦躁不安,他其实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以区区三千人,面对百倍的敌军,如果函谷关守不住,他们要承担的就是肃州百姓生灵涂炭。 幸好。 刘远他们守住了。 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功臣,每一个,都是大夏最英勇的战士。 别说萧景煜被人绑票,险些成了两军阵前的亡魂。 哪怕是萧景羲被敌军俘虏,他们也绝不能退让。 大夏的天下不止是萧氏皇族的,更是亿万百姓的天下。 萧氏皇族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要站在百姓的前面。 这是他的母后唐如玥,当今昭仁太皇太后,自小对他的教导。 出身皇族,意味着他们天生身负万民供养,自然要承担守护大夏百姓的责任。 这是萧氏皇族的宿命。 萧奕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将士,他们年轻的脸上沾满硝烟和热血,用他们的血肉之躯,守卫着大夏亿万百姓。 他们,值得他萧奕霖的敬重。 “将士们,蛮族大汗巴图已经成了孤的手下败将,三日后,孤与蛮族和谈,缔结盟约,从此以后,西北的百姓再也不用饱受战火之苦,都能安居乐业,永享太平!” 将士们群情激昂,高声欢呼,热泪盈眶。 大夏西北持续多年的战事,终于暂时落下了帷幕。 自此,大夏进入高速发展时代,在未来统一大陆,成为万国来朝的大夏帝国,在历史上留下浓重的一抹色彩。 第164章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龙树乌雅看着眼前被称为大夏战神的男人,贝齿轻咬下唇,为了全族的未来,她决定赌一把,希望萧奕霖不要让她失望。 她莞尔一笑,要是失望,她必定亲手了结萧奕霖。 “汉王殿下,我的选择就是龙树一族的选择,身为部族首领,我没有任性的权利,但为了全族人的未来,我愿意赌一次。” 萧奕霖伸出手,握住匕首在掌心猛地一划,鲜血顺着掌心纹路流了出来,恰好滴在护卫递来的酒碗之中。 “孤以大夏汉王的名义,歃血而盟,大夏与龙树一族永结盟约,缔结百年和平。” 龙树乌雅刚要上前,龙树昌吉抢先一步驱马走向萧奕霖,拿起腰侧的匕首,划破掌心,在两个酒碗中分别滴了一滴。 他端起酒碗,跟萧奕霖碰了一下杯,仰头一饮而尽。 借着双方击掌时擦身而过的瞬间,龙树昌吉低声道:“你若毁诺,我必杀你。” 萧奕霖唇边噙着一成不变的微笑,略弯了弯腰,贴着龙树昌吉的耳边,淡淡道:“你没有那个本事。” “现在,请龙树小姐把孤的皇侄,毫发无伤的送回到孤的身边。”直起身,萧奕霖笑容灿烂,朝着龙树乌雅高声说道。 龙树乌雅一言不发,抬手砍断绳索,任由萧景煜从木杆上坠落,在他即将砸在地上的瞬间,白皙纤细的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衣领。 将他丢到马上,龙树乌雅轻轻拍了一下马的后臀,催促马匹向着萧奕霖走去。 萧景煜勒紧缰绳,转头看向龙树乌雅,道:“ 秦……龙树乌雅,我不会原谅你,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龙树乌雅愣了一下,笑颜如花般绚丽绽放,只有眼尾擦过一抹红痕,她道:“好呀,小景以后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尤其是女人,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哦。” “骗子!”萧景煜气得脸颊圆鼓鼓的,撇过头嘟着嘴,赌气不理龙树乌雅。 他腿下猛地用力,猛地抽了一鞭子,朝着萧奕霖的方向疾驰而去。 到了萧奕霖旁边,见到家人萧景煜的委屈再也藏不住,乌溜溜的大眼睛委屈得几乎要溢出来,眨巴了两下,眼泪盈满眼眶,眼看就要掉下来。 萧奕霖笑了笑,小孩儿从没经历过背叛,也不知道人心险恶。 经过这一遭,也算是好事儿,母后让他出京历练,不就是为了让他多见些世面嘛。 萧奕霖把萧景煜抱到自己的马上,摸了摸他的头发,关切地问道:“景煜,可有不适?” 萧景煜扑到萧奕霖怀里,脸贴着冷硬的铠甲,泪水滴在马背上,滚烫的触感让身下的战马不自觉地收紧了背上的肌肉。 萧奕霖回想着母后的模样,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安抚萧景煜的情绪。 龙树乌雅眼尾猩红,转过头回到大军之中,将一切全权交给龙树昌吉处理。 萧奕霖策马到城墙下,朝着城墙上高声喊道:“刘远,开城门。” “好嘞,王爷。”刘远笑得跟朵八月菊一样,大手一挥,指挥下面的士兵打开了城门。 “恭迎王爷回城!” “恭迎王爷得胜归来!” “恭迎王爷!” 守城的将士整齐地列队在城门两旁,热烈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萧奕霖。 萧奕霖摘下头盔,率领大军进了函谷关。 萧景煜在脸上抹了抹,擦掉泪痕,动作利落地跳下了马。 他头也不回地冲进伙房,使劲关上门,木门上的碎屑飘落下来。 刘远本来欢欣雀跃地跳下城墙,伸出双臂,想要安慰无辜受难的萧景煜,见此情景,只好悻悻地收手,向萧奕霖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王爷,是属下疏忽,才让敌人的探子混入城中,让小王爷受惊,险些丧命,属下罪无可恕,请王爷责罚。” 屠司丞不声不响地跪在刘远旁边,脸上的表情很明显,他愿意跟刘远同罪,请求萧奕霖责罚二人。 两旁的将士们也纷纷跪在地上,向萧奕霖请罪。 “请王爷责罚!” “吾等护卫不力,请王爷责罚!” 萧奕霖翻身下马,伸手扶起刘远和屠司丞,然后抬手向上,隔空虚扶起众位将士。 他神色凛然,郑重其事地向众人说道:“众将士,你们守住了函谷关,为大军奔袭争取了时间,孤替大夏百姓感谢你们,你们都是大夏的功臣,孤代太皇太后和陛下感谢你们为大夏坚守边关,守卫大夏万千百姓安居乐业。” 萧奕霖双手高举过头顶,弯下刚直不折的脊背,与地面恰好平行。 他从内心里感谢他们,当初他力排众议,带着大军千里奔袭,留在函谷关的只有三千人。 萧奕霖内心焦躁不安,他其实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以区区三千人,面对百倍的敌军,如果函谷关守不住,他们要承担的就是肃州百姓生灵涂炭。 幸好。 刘远他们守住了。 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功臣,每一个,都是大夏最英勇的战士。 别说萧景煜被人绑票,险些成了两军阵前的亡魂。 哪怕是萧景羲被敌军俘虏,他们也绝不能退让。 大夏的天下不止是萧氏皇族的,更是亿万百姓的天下。 萧氏皇族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要站在百姓的前面。 这是他的母后唐如玥,当今昭仁太皇太后,自小对他的教导。 出身皇族,意味着他们天生身负万民供养,自然要承担守护大夏百姓的责任。 这是萧氏皇族的宿命。 萧奕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将士,他们年轻的脸上沾满硝烟和热血,用他们的血肉之躯,守卫着大夏亿万百姓。 他们,值得他萧奕霖的敬重。 “将士们,蛮族大汗巴图已经成了孤的手下败将,三日后,孤与蛮族和谈,缔结盟约,从此以后,西北的百姓再也不用饱受战火之苦,都能安居乐业,永享太平!” 将士们群情激昂,高声欢呼,热泪盈眶。 大夏西北持续多年的战事,终于暂时落下了帷幕。 自此,大夏进入高速发展时代,在未来统一大陆,成为万国来朝的大夏帝国,在历史上留下浓重的一抹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