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一叶》 第1章 泪洒归途 2003 年 11 月。 从珀斯到上海的飞机上,她一直在想着珀斯的天气,来时是下着雨的。现在自己和珀斯的距离不是用公里来计算的,而是用时间。或许年,或许一辈子。那儿的雨,只落在心里。可能是大脑开启了应激机制,比天气重要得多的事被挡在思维之外,想进进不来。五年多以前,在上海到悉尼的飞机上,她也是一直揣测着悉尼的天气,想自己的装束会不会显得土气或不合时宜而遭到多疑的海关人员的关注。那时,悉尼是她的目的地,一个她一无所知的城市。 经历了差不多十一个小时的航程,飞机抵达上海浦东机场。 一只巨大的行李箱在卓玲的前方滚动,箱子上贴满花花绿绿的标签,很有漂泊感。它的主人穿着风衣,发型发质良好——黑又亮,一丝不乱,看背影,感受不到风雨兼程的沧桑。 上海不是卓玲的目的地。 卓玲从别人的着装上知道了室外的温度。珀斯现在是夏季。她在候机大厅买了回裕城的机票。半个小时后就可以登机了。好多旅客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她还穿着 t 恤,和薄料休闲裤。 天气不好,迷雾茫茫,像极了她的心情。这对卓玲的心情有种雪上加霜的摧残。她买了一百块钱的电话卡,拨通了利昂的电话。 “到家啦?”他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凭呼吸,凭感觉,凭两个电话终端那一刹那的沉默。 “我想珀斯。” “回来!” “可我怎么回啊?” “事在人为,想回就能回,看你的决心。” “想我吗?” “唉,”利昂长叹一口气,“我已经两天没出门了,哪儿也不敢看,好像到处都是你。” “到处都是你”,很立体,看得出怀念的深度和广度,让卓玲潸然泪下。她又何尝不是呢。从进拘留中心到现在,每当一个和利昂身形差不的男人走过眼前时,她明知那不会是利昂,但内心还会自欺欺人地惊喜一下,然后只能用无尽的悲伤来填补这个巨大的虚空。 “你还愿意等我吗?”卓玲急切地问。 一段空白。那不是沉默,是电信传输的问题,但卓玲等不及了,她又逼迫地问,“恐怕现在确定不了?”为减少谴责的味道,她用了个问句,好像只是征求下意见。 电话机小显示屏上的数字在锐减。 “我的心里全是你,没有装其他女人的地方!”利昂用坚定的语气来安慰她, “事情到了这一步,上火也没用。回去好好调养一下,我会想办法的。你就当咱俩现在是军婚。” “军婚还有探亲假呢?可我什么时候再能去澳洲就难说了。我不知道你能等我多久?” “我这一辈子给你了!” 一辈子的事岂能是一句话就轻飘飘作主?往四十奔的卓玲知道,酒后的胡言乱语都比海誓山盟的可信度高,可现在,利昂抛过来的砖,在她这儿都是玉。她宁愿相信他。利昂是卓玲的澳洲。 “你还没说我爱你?”卓玲觉得自己在乞讨,这种话她听不够。 “还用说吗?我当然爱你。”利昂说。 卓玲还是喜欢“我爱你”,简单,不由分说,加进别的词,似乎就有了杂质和条件,不那么纯净了。至少听上去是这种感觉。 “回澳洲这事,我只能靠你了!时间越短越好,见不到你的日子没法过!”为了和电话卡抢时间,卓玲提高了语速,话冲出口后,她对语气感到不安,里面的凄苦和哀婉没有了,多了些强迫。她怕利昂误解。 “实在不行,就只能花钱了?”利昂商量道。 卓玲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知道利昂的意思。如果那样,还不如当初交给拘留中心三万五千块澳币保证金,直接留在澳洲了。卓玲舍不得钱。 可能也意识到电话卡快用没了,利昂的语速也突然加快了:“你这个人哪,往家里寄多少都行,花在自己身上和我身上就心疼得要死,你倒是马上可以合家团圆了,把我自己撇在珀斯,孤单寂寞的,天天失眠!” 卓玲早已鼻涕一把泪一把。 “我有什么办法?没有你没有珀斯,我的生活会有什么快乐?” “唉!行了,别说这些了。你往我帐上汇一万澳币,最近没生意,房款马上要交了!明天上午你先休息,下午再去银行汇款,我这边急!你……” 电话断了。 卓玲下飞机后,在机场的洗手间里加多了一件毛衣,这是行李里最厚的一件衣物。大概利昂为她装行李箱时,忘记国内已是冬季了。 晚上八点多钟,路面已经有了结冰。的士停在了一个陌生的小区。卓玲摇下车窗向保安问路,的士沿着所指方向开去,在一座楼前停了下来,卓玲不敢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新家,又向司机重申了一遍楼号。 司机不耐烦地说,“应该就是这里!” 第2章 陌生的家 卓玲先下车,按响了电子门上 102 的对讲器。“谁啊?” 是管立强的声音。卓玲的心一阵乱跳。“是我,开门!” 司机打开后备箱,帮卓玲把行李拿出来。寒风刺骨。远处的雪发出清冷的光。管立强从大门里走出来。她和他之间是强大的西北风,忽忽作响。在澳洲时积累起来的对他的原谅与同情烟消云散。时间可以磨去爱磨去恨,可磨不去厌恶。厌恶是有根的,看似枯了,遇到合适的气候又会生长。 他责备道:“你怎么不打个电话,我去接你嘛!”卓玲被澳洲移民局遣送的事他知道,但不知道她何时到家。 卓玲勉强一笑:“不用,这么晚,还得麻烦你。”她试图用语言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希望他听得出。 单元门和家的门之间有几个台阶的楼梯。管立强提着最大的行李箱在前,卓玲提着小件物品在后。沿着楼梯默默向上走,在感应灯突然亮起时,她希望此刻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她依然还在珀斯。他们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他胖了,空着羽绒服,体型显得更加臃肿。有一根羽毛忆向外探出大半截,如果换了利昂,她会伸手把羽毛摘掉,然后胡闹地拈到他头发上。 门开了,卓玲的心脏跳得慌乱而杂沓,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好在,扑面而来的不是她家惯有的热乎乎的柴米油盐味。门厅里立着一个细高的英俊少年,笑盈盈地,羞涩不语,眼神稚气清澈得令人心疼。 管毅彤,她的宝贝儿子,她的氧气和光。 卓玲进移民局拘留中心的第四天,那个满脸长着金灿灿绒毛的工作人员告诉她,如果交三万五千澳币保释金,她就可以有五天假期出去办理自己的事情。五天,足够在澳洲广懋的土地上消失的。只要几个小时,她就可以逃到悉尼或墨尔本或随便什么地方。卓玲又哭了,在看到希望的同时她不知为什么更感绝望,这是承担不了的鼓舞与畏惧。金毛鬼佬非常和善,说通过监控录像,他们发现她每天都在哭,希望她坚强,如果她不想申请假释,那就不准备让她过庭了,尽快遣返回中国。 卓玲马上给利昂打电话,坚定地说,“我想留下来!” 利昂毫不犹豫,“只要你下决心,我就去筹钱,至少还得两万。” 当时卓玲在澳洲有账号上还是有一万五千澳币。她有多少钱利昂一清二楚。虽然做出了决定,但卓玲内心里刀光剑影疑虑重重。如果逃出去的第六天就被抓回来怎么办?平均一天七千澳币,差不多四万多人民币!她经不起这种奢侈的逃亡。可如果真能和利昂在悉尼干上几年生意,万澳币的损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她不敢下这个赌注,留下来的话,她依然是被“缓期执行”的非法居留者,无数个劫在前面等待着。几天前在停车场里被移民局特工追逐的情景令卓玲想起来便发抖。最后,是浮现在眼前的儿子的面孔止住了她继续留在澳洲的执念。也许,这是上天的暗示,叫她回去尽一个做母亲的责任。这样一想,内心所有的争拗都平息了。只有母爱能与强大的爱情抗衡。她强迫自己为这个决定挤出点自豪感来。 在拘留中心住了十一天后,卓玲坐着移民局的笼车直接到达机场的停机坪。这十几天,不,是滞留澳洲的这些年,对这个情景的想象一直在折磨着她。那是注定的命数,无论制造多少阴差阳错终究都躲不掉的。 她“享受”到被谴反人员的待遇,成为第一个走上飞机的乘客。移民局还算人道,没有给她戴手铐。在飞机起飞之前,她还有机会:撞击鼻部、扭伤手腕、将钢笑吞到胃里……这通常是非法居留者抵抗遣送的最后杀手锏。卓玲不会用这样的惨烈方式,她出国的目的就是为让儿子过上舒适的生活,为居留而作践自己,就辱没了她的使命。 毅彤轻轻叫了声妈妈,脸红了。 他长高太多,声音都变了。卓玲突然有些许失望,她无法拥抱这个差不多要被称为小伙子的孩子了。那是个陌生的身体。 “去睡觉,明天还得上学呢!”卓玲轻声说。她疲倦至极,连嘴都懒得动。她说想喝水,直接进了厨房,其实并不渴,只是想用这个行动给对方一个缓冲,体面地走出那个房间。管立强跟了过来,为她倒了一杯水,她端起水杯进了卧室,可是管立强又端着一杯牛奶进来了,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室内暖气过于充足,几乎近于燥热,鼻腔被炙烤一样,忽忽冒火,她觉得难以适应。 “热?把毛衣脱下!”管立强边说边凑了过来,要帮她脱衣服。 卓玲急忙说不热,生怕他的手抢先碰到自己身体上。其实她感到很热了。 对管立强的生份与厌恶不是因为利昂,也不是因为五年多的分离,而是早伴随在十几年的婚姻中。那是什么样的生活?疾病、暴力、贫穷、债务等负面恶性的字眼儿像鬣狗样尾随身后。想当年,她借贷出国,很大的原因就是想以一种无需流血的方式从他的身边逃开。到了澳洲,确切地说是珀斯,她才知道自己有资格拥有幸福,也第一次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卓玲没喝牛奶,起身到门厅,打开行李箱,拿换洗的衣服。 “我去洗个澡,太累了,想清静地睡一大觉。”她说。还是暗示他主动搬到儿子的房间去。 管立强说,“水温我已经调好了。” 卓玲进了洗手间。 管立强在外面敲门,“里面有新毛巾!” 他的过份周到令卓玲厌恶。 “不用!你休息,别管我!” 卓玲想把脏衣服放到洗衣机里,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堆待洗的衣物,其中有管立强的。她把脏衣服放到洗衣机盖子上。 第3章 天意弄人:所爱的远在天边,所厌的近在咫尺 卓玲从洗手间出来时,儿子房间的灯已经熄了。 管立强光着上身躺在大屋的床上,被角盖着肚子。两只并排的枕头。卓玲一下子连打量房间的兴致也没有。家中特有气息又扑面而来。 儿子还没出生,管立强就病了,肺部做了手术,从此,除了做爱之外,任何体力活儿都干不了,也再没挣过一分钱。那时,他们租的房子只有十二米,与人合厨,在这局促的空间里,最常见的情景就是管立强躺在床上,肚子上架着一台周林频谱仪。破旧的铁床边是更破旧的木椅子,那也是三口人的饭桌,上面放着管立强吃剩的饭菜。每晚下班回来,饭菜发酵味、人体气味和周林频谱仪放射出的热量嗡嗡地搅在一起,在卓玲的脑海里形成一个词:腐朽。 “我想静一下,”卓玲说。 “哦,我要打呼噜你就推我。”他在装傻。 她直接挑明了,“要不,我把彤彤叫到这屋睡?” 管立强腾地坐起,卓玲仿佛听到周林频谱仪掉在地上的声音。什么声音也没有。管立强飞快地将衣服被子枕头卷在一起,夹在腋下,他想用速度和沉默来维护自尊,或表达受伤之情。走到门口,他停住了,直视站在衣柜旁的卓玲,眼中闪烁着期待落空的耻辱与愤怒。 好半天,卓玲的心跳才恢复正常,将门反锁上。怕再刺激管立强,她动作极轻地打开衣橱,可还是弄出点响声。里面没有被子。有一条毛毯还没开包装。毛毯很大,卓玲把床单掀开,毛毯的一半当褥子,一半当被。关掉台灯。总感觉门缝儿在黑暗中眨动着。“什么时候是头儿啊?”她想,刚恢复正常的心跳又异样地狂乱起来。 天呐,我该怎么办?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爱的人远隔万里,不爱的却近在咫尺! 海滩上,有人用英语喊着什么,然后人群开始奔跑。只有卓玲注意到月亮的异样,“月亮是假的!”她拼命想告诉别人,但发不出声音。静谧的海滩,岩石上的草在飞,金黄色的粮食铺在道路上。她这才发现手里的麻袋不见了,怎么办?虽然她不知道奔跑到哪里,可是没有粮食吃怎么活!当她试图脱下衣服装米时,激醒过来。可能跟饥饿记忆有关,焦虑的时候,她就容易做这样的梦。嗓子疼得火烧火燎。床头柜上有一个保温杯,装着满满的热水,她也不管是不是管立强用过的杯子了,拿起来猛灌几大口。此时,睡意全无,她干脆起身下床。拉开窗帘,月色天浓,窗台上附着一屋白霜,带着尘埃落定的死寂。突然,她想起刚才梦里的是珀斯的海滩,内心的疼痛不是天崩地裂般的,而是被慢慢剥蚀。很清醒的慌张。波纹在向外扩散,逐渐远去。 她终于盼到儿子起床。 分别五年多,他足足长了二十多厘米。她错过了儿子最突飞猛进的发展期。卓玲让儿子坐到床边,拉住他手细细打量,似乎要弥补昨晚对他的冷落。“想妈妈了吗?” “想了。” “妈妈最想的就是你,刚去澳洲时,我只要看见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眼泪就止不住了。看到美丽的风景,我就想你要在身边该多好!” “嗯,我知道。” 卓玲不住地抚摸儿子的头。二十多厘米,她错过的一段空白,不知用多少爱可以填补。 “想吃什么,妈妈晚上给你做?” “那我们去吃肯德基好不好?” 卓玲拍拍儿子的脸蛋说,“依你这一次,那东西不能总吃,垃圾食品。亲妈妈一下!” 管毅彤只是羞涩地笑。 “快点啊,亲妈妈一下。” 管毅彤猛地亲了卓玲一下,转身就跑。 听到管立强出门的声音,卓玲才起床。餐桌上放着两根油条和一袋豆浆,显然是留给自己的。油条炸得不错,看色泽就知道蓬松酥脆程度。利昂也吃这一口,珀斯的家还有一口专门油炸锅。一根油条下肚之后,她开始里里外外地打量起自己的房子。房子是一楼,朝南。当时管立强主张买十楼以上,不挡光,电梯房还是越高越好,但卓玲还是决定买一楼,她不知道自己能在澳洲待多久,若被谴反了,一楼的房子可以当门市,以后自家开个小发廊或卖火车票什么的都行,也好出租。管立强虽然生气,但还是听从了。小区不大,开发商也没什么名气,只有五六栋楼,居民有限,在这儿开店的唯一优势就是不用支付房租。管立强早已抱怨连连。站在阳台向外张望,虽然楼间距不算太小,但光线偏暗,可能下午会好些?两室一厅双阳台,建筑面积九十多平米,实用面积也就六十米。没办法,北方的房子,尤其是电梯房,三分之一被公摊掉了。客厅有些狭长,宽度不够,墙刮大白,没吊顶,地面铺瓷砖。卧室铺的是复合地板,床头柜上摆满药瓶,卓玲扫了一眼,都是维生素和鱼油一类的保健品。地板和家具布满灰尘,昨天晚上回来后,因为光线的关系,身体又太累,竟没发现自己睡觉的地方这么脏。厨房够大,即使再添置些小电器也摆得下。不过,才装修完两年,这里已经像烟熏火燎好多年了,灶边的瓷砖缝里积满油垢。台面上到处是放置油瓶酱油瓶后留下的小圈圈。 卓玲心中马上有了数字。无论如何,装修家私绝不值十万。为了这个房子,她汇给了管立强三十万。管立强说一分也没剩,买房十九万多,装修和家电花十多万。我也添了点钱,他说。他多年不上班,钱哪里来的? 到澳洲的第二天,卓玲就开始给崔宇打工了,她一天也不敢歇。办理商务签证时,中介答应可以在三个月后为她将商务签证改成工作签,为此,她特意考了个厨师证和中医按摩师证。来悉尼机场接她的人就是崔宇。第二天早晨,崔宇开车将她拉到郊区的一处刚完工的住宅小区,为已经装修好的连排别墅做清洁:冲刷外墙、门窗,清除庭院的垃圾等。 崔宇给她每小时十一澳币,每天工作基本上从早上七点到下午五六点钟,偶尔时间更长。回家后还要自己做晚饭。前四个多月,卓玲没休过一个星期天,好在她以前干过体力活,愣是顶下来了。在澳洲的艳阳下,即使脸上蒙着纱巾,皮肤也从小麦色变成刚果黑,从内到外都是名副其实的“黑人”。她挣的每一分澳币都是“管毅彤牌”的。一天下来,她想,儿子这个学期的杂费挣出来了;十天下来,她想,儿子这个学期的学费解决了;一个月下来,她想,只要这样干去,用不上两年,儿子就能住上自己家的房子。 现在房产证上的名字是管立强。 窗上的水气一点点融掉,玻璃透彻起来。尘埃在干燥的空气中飞舞。 卓玲想应该和管立强和平相处,以便尽早把房产过户到自己名下。买房前,他是签字画押了的,只要卓玲回来,就把房产证名字改过来,在这种情况下,卓玲才将买房钱汇了过来。世事难料,万一他变卦,那麻烦就大了。最棘手的是,她无法把态度调整到去澳洲前的状态,那时多少尚能敷衍。现在可不行,别说一块睡觉了,就是被他碰一下都不舒服,要命的是管立强仍然把她视为合法妻子,看昨晚上的情况,只要住在家里,就得被他骚扰,如果生理上不配合,他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将房产交还给她。 卓玲预感到,将和前夫有一场硬仗要拼。 第4章 开启异地恋模式 一大堆的事情要做,卓玲选出重中之重:兑换澳币、办手机卡、买被子以及必要的御寒衣物。她还是身不由己地花了不少时间在收拾房间上,虽然她知道要使整洁度符合自己的要求没有个五六天的时间完不成。九点多钟,卓玲强迫自己出了门,外面是大晴天,但因空中布满霰粒,只见阳光不见太阳。这是北方冬季最有代表性的天气形式,应该蔚蓝的地方却是灰,弥漫性的灰,张牙舞爪,刺得泪腺发胀。卓玲不得不用手搭在额头上做遮挡,她想起被遗弃在珀斯的古驰墨镜,心疼不已,那是她今生所拥有的第一件奢侈品,到了澳洲三年后赶上商场店庆打二折买的。珀斯也通常是艳阳高照的,但阳光静谧内敛清澈。卓玲怕阴雨天,怕刮风天。现在觉得这种晴得刺目的灰更可怕,简直可以不动声色地把她逼到死角,就像珀斯的移民局特工所做的那样。 好不容易等到一辆出租车,一听她的目的地,司机报价30元,不打表,对比昨晚上从机场到家的打车价格,卓玲知道遇上了宰客的司机,无奈衣着单薄,身体已经开始发抖,现在体质正弱的时候,万一感冒躺倒了,就不是三十块钱的事了。她要用自己的血汗钱滋养自己,健健康康地扑向澳洲。“这时间,那里塞车特别厉害,交警还多,动不动就挨罚,出租都不愿意去那儿。”司机解释道。 她用打劫的速度完成了采购。手机一通,卓玲马上给利昂打电话,再让他打过来。她是坐在商业街的长椅上打的电话,一只手搂着那床新买来的被子。 “你到家也不给我来个电话?”利昂恼怒地说。 “我昨晚半夜才到家,想你肯定睡了,就没打。” “不接到你电话我能睡吗?你住在哪儿啊?” 卓玲一愣,“我住家里啊!” 利昂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卓玲突然明白他问话的意思,“昨晚上管立强和我儿子住一个屋,我又不能刚一到家就把他撵走?我儿子也不会答应。你放心,对我来说,管立强只是我儿子的爸,其它的关系永远不会存在了。这不是因为你我才变的,是早在认识你之前就如此,我从来没爱过他!” “我的房款……” 为了表现得毫不犹豫,卓玲赶紧说,“我卡里还有一万五,你先取一万用!”卓玲回国时,因为银行卡里还有钱,她就交给了利昂,以便日后帮她把钱转到国内。 “我明天就回悉尼,马上把店支起来。这钱三四个月就还你。”他的语气有些生分。 她知道这钱利昂会还,以前两人也经常串钱用,全都及时还了,但放在别人手里总不如放在自己手里安稳,哪怕这个人是利昂。卓玲想说,你花,咱俩谈什么还不还,但她没敢这样说,只是说,“要救急,你就吱声。” 商业街仿欧式风格,建筑物上装饰着巴洛克石膏浮雕,街口两侧各立着一个铜制的欧洲古代武士。以前,卓玲对这条街非常喜欢,她理想中的美好生活就是每周到这里来购物、吃风味小吃。那些做旧的石膏巴洛克风墙体装饰虽然俗不可耐,可还是让她联想到澳洲。异地恋的结果可想而知,利昂在那边肯定闲不住,这边,管立强不可能搬出去住,时间长了,她跟利昂的事必然会暴露,想到此,心又焦躁起来。 第5章 躲不开的骚扰 人的癖好是与时俱进的。自从回来后,卓玲发现自己有了洁癖,引起反射的条件就是管立强。他碰过的东西,她都觉得脏。、 不知是要塑造一个温柔体贴的全新男主人形象还是受了高人指点,管立强开始文明起来,没有再骚扰前妻,行为举止比较讲分寸。卓玲也觉得应该看在儿子的份儿上将就他,只要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现状,他们短期内可以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毕竟房产证还在他的手里,得罪不起。 客厅的电话接口坏了,只有放在主卧的座机能用,管立强有时进来打电话,顺便就坐在了床上。床单是卓玲新买的,为保证自己专用,特地买了淡粉色。只要管立强做过,她就必须得用湿毛巾擦一遍,否则身上不舒服。洁癖是种奢侈的习惯,以前她绝对没有,太穷,全家人共用一条毛巾的情况都有过。 为避免管立强的身体沾到自己床单上,卓玲主动和儿子换了房间,把大屋让给了父子俩。可小屋的信号不好,线道忙时,通话会时断时续,卓玲不得不到厨房的阳台上去接,每一次,她都警惕地把厨房和阳台的门全关严。 这一次,不知什么时候,管立强进了厨房。 “你们有啥见不得人的,还非得在阳台上打电话!来来,进客厅光明正大地说呗!也不嫌冷?”管立强阴阳怪气道,幸好隔了阳台的门,声音不是太大。 利昂显然没听清楚,问,“谁在说什么?” 卓玲打马虎眼说,“是他在跟我儿子说话,我儿子明天要考英语,让我给他辅导……” “那就别说了!我也得识相点!” 利昂的语气很平,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嗯,你明天上午打过来。”卓玲不得不潦草地结束通话。 “管立强,你怎么回事?这是我家,我在哪儿打电话随便,用得着你管吗?” “真好心当驴肝肺了,我是怕你冻着!你俩搞破鞋就用英语嘛,我听不懂!” “你啊,本性难移。儿子都成人了,你能不能做点榜样?” “在外面乱搞的又不是我!” “我六年前就离婚了,跟谁谈情说爱都不犯毛病!” “你敢说你离婚了?别说我上法院告你去!你那叫欺诈!” 当初离婚的确是假戏真做,不然离不了。她出国的最大动力与其说是为赚钱, 不如说是为了永远逃离管立强。只有这条路双方认可,不用流血牺牲。 卓玲不想跟他吵,她要出去,管立强用脚挡在门口。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 卓玲真怕他突然扑上来。 管立强终于把腿拿开了。 等室内没一点动静了,卓玲才进洗手间刷牙,又顺手把胸罩和一双袜子洗了。这是多年的习惯,她从不让脏衣服过夜,再累都如此。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小屋。哎呀!她吓得尖叫一声跳起来,转身要逃。床上躺着管立强。 管立强上前抱住她,“小玲,我求你了,我还爱你,我们复婚?以后好好过日子!” 卓玲始终弄不清楚,管立强这个全身是病,以前连做顿饭都嫌累的人为什么生理需要那么强烈。 无声地撕扯了一会儿。卓玲还有喊的机会。儿子十五岁了,有力量帮她。卓玲只是沉闷地呜咽几声。她不想惊动儿子。父亲强奸母亲,这种事只会让他耻辱和为难。她之所以呜咽,是不想给管立强以错觉,以为她心甘情愿就范。她明白得很,如果不解决他,这种事早晚要发生。卓玲在心里用了个杀气腾腾的“解决”,可四肢却缴了械。既然躲不开,莫不如交出身体当投资,换回最大收益。 “明天,我们去改房产证!”她尽量把语气放平和。 “我早都说你回来就改,本来这房子就是你的嘛!”管立强磊落地说,好像觉得卓玲用不着为了这事玩美人计。昨天,她第一次提改房产证的事,他马上回绝了,轻描淡写地说家庭内部的事,着什么急? 管立强心满意足地回大屋睡觉了,留下虚掩的门。 在悉尼,每当她从洗澡间出来,利昂总是站在自己的屋门口,盯着她,有点无赖,有点羞怯。卓玲不回避,也盯着他,对即将发生的事,心里明白极了。然后,两人都侧身进了各自房间。后来,他说喜欢她刚洗完澡时的样子,很骚。 卓玲的初恋降临在三十三岁那年。每一天,内心都在期盼、悸动、忧伤、快乐、思念之中颠簸,卓玲才知道爱上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滋味。 对面的门缝儿居心叵测地眨动着。卓玲这才回过神来,今夜没有利昂。撕心裂肺的思念又开始啃噬她,顿时泪流满面。她努力将思维转向别处,数羊、想象一只球在眼前晃动,可依然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想着又要度过一个睁眼到天亮的夜晚,,卓玲想时间长了自己不是疯就是死。她拿起手机开始发短信。 “你能不能马上去找找威廉?” “你疯了,现在是半夜四点。我明天早上回悉尼。” “那就现在给威廉打电话!” “他不是要玩真的嘛?” “真的也行!不然我会死在这儿的。” 第6章 又一个肥皂泡碎了 第二天一早,管立强主动去买了早餐。见他情绪不错,卓玲赶紧提房产更名的事。管立强满口答应,但快要出门时,他突然发现身份证放在办公室了,只能下午去办更名手续了。卓玲马上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变卦了。 果然,下午,管立强发了个信息说有事要回杨县大哥家。在结尾,他补充道: 你放心,我说话是算数的,有时间肯定跟你去更名。 利昂传来消息:威廉已经结婚了,再过四个月,他的孩子就要降生了。卓玲难受,又一个肥皂泡响亮地碎了。 威廉差一点成为卓玲的丈夫。 那是到了珀斯以后,卓玲和利昂想租房子,当他们进入到一个中介店铺里后,卓玲敏锐地觉察到里面的一个鬼婆表情极其不自然,怕对方动中问,她不敢跟利昂说什么,只能偷偷掐了他一下。果然,一出门,他们便被警察给拦住了。卓玲声称没带身份证,但她流利地报出了身份资料。警察用电话一查,的确有这个人,就把她放了。卓玲报给警察的所有资料都是利昂的前妻严梅春的,她刚到利昂的店打工时,利昂就把严梅春的身份证资料拷贝一份叫她背下来。卓玲还担心地问要是警察对照片怎么办,利昂笑着说放心,他们瞅亚洲人都一个长相。 卓玲躲过一劫。 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卓玲原以为,澳洲人分工明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卓玲下决心搞身份。利昂的一个朋友将鬼佬威廉介绍给她。在价钱上给了折扣。 威廉是个大帅哥,也是个大好人,单纯诚实没心眼,典型的高福利社会产物。他不求甚解,一骗就上当。他不要“面子”,只活在当下,如果兜里只有两元钱,他会买一个18元的汉堡,在享用这只汉堡时,他绝对是快乐的,从容的,心怀感激的。至于下一餐在哪儿吃、吃什么,上帝自有安排。他没有固定工作,因为受不了束缚,只东一榔头西一扫帚地打零工。他更不屑置业,租不起公寓就租板房,板房也租不起就住自己的大篷车上,公园也睡过。他爱好多多,钓鱼、踢足球、冲浪……没一样可以用来帮助赚钱的。 每当店里有活儿时,卓玲就找威廉帮忙,所给时薪总要比行价高一块钱。赶上用餐时间,卓玲还会留他吃饭,中餐,他很爱吃。其实是吃什么都香。当个朋友相处,卓玲按照中国人的思维想。两个多月过去,威廉动了“邪念”。他要跟卓玲结婚,不要钱,真结婚,要睡在一起,每天作爱,再生一堆 bb,至少五个。我不能只看着一条烤肉肠垂涎欲滴而不去碰它,他说。卓玲很愤怒——被人比作“肉肠”的愤怒,很多西式肉肠样子极像大便。她打电话给介绍人,这个鬼怎么回事?事先都讲得明明白白,不来真的,他也什么都答应了,怎么说变就变?从此,卓玲和威廉断绝了往来。 威廉是卓玲遇到的最英俊的男人,也很可爱,生理上,她能接受他。她无法接受的并非完全因为利昂,她受不了他的穷。来悉尼之前,卓玲所有的精神活动都围绕着“钱”字,愁钱想钱如何挣到钱如何借到钱。没钱就没有安全感,总是惴惴不安地预想可能发生的困难。从小家穷,跟了管立强以后更穷,她最好的年华,最强盛的壮年是被穷追着过的,她经历的穷跟她的生命一样长。只要有富余的钱,管立强马上就会拿走,打针吃药做全面体检,甚至住院,他不会去想孩子拿什么交学费,房租水电全家人吃饭的钱从哪里出,这些问题跟他没关系,全由妻子承担。他只需一句话就可以把她驳得哑口无言:什么比人命重要啊?每当这时,她就想马上带孩子离开这个无底洞。穷,让人想保持起码的善良都难。卓玲不想才出“狼”窝又入“虎”穴,为几块钱和管立强勾心斗角的日子不堪回首。管立强穷,但对摆脱贫穷有强烈渴望,整天做发财梦。威廉没有这种渴望,他安贫乐道,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快乐最重要。在卓玲看来,穷和快乐是死对头,非此即彼,永远不能调和在同一体中。但威廉的快乐又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卓玲不来真的、不作爱、不生bb的三不政策让他不快乐了,所以,他宁愿放弃四万五千澳币的报酬,继续过居无定所的生活。威廉是卓玲遇到的最接近仙的人。 卓玲不爱慕神仙,她爱慕开疆拓土的牛仔,像利昂这样的。他和自己是同类。1990 年,利昂从国企下岗,为了生存,他开始倒腾国库券和外汇券,赚了点钱后,他来到澳洲,看到澳洲的第一眼,他就对自己说,我要在这里买房置地,生根开花。他生了根——拿到了国籍,也开了花——妻女移民过来了,也买了房,而且还在循环往复地买,小的换大的,地段差的换地段好的,家业滚雪球般不断增大。他对赚钱上瘾,也因此上了不少当,赔钱的撕心裂唯有赚钱来医治。卓玲笑他是只陀锣,在赚钱与赔钱之间不停旋转。利昂笑说,只要活着,我这个小陀螺就要不停转。 来到澳洲后,卓玲惊奇地发现,华人有房产的比例远远高于本土的鬼佬。在华人的意识里,土地和房子是生存之根本,像流民、盲流、某漂这样无根的过客会受尽歧视。所以,在鬼佬们享乐的时候,华人在为房子苦熬。卓玲决心要给儿子一个根,他长到十岁,总共搬过十七次家。因为流动过于频繁,他们家连一件像样的电器或家具也没有。心累的时候,卓玲也挺羡慕威廉的活法,简单得近乎奢侈,只接受上帝给的,没给的,他绝不去索取。 第7章 棘手的事 利昂和卓玲都想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名字。卓玲有非法滞留澳洲的纪录,在移民局有案底,利昂说如果再用本名去申请签证,通过率几乎为零,唯一的办法是改名字和年龄。他说一个朋友的表妹也曾经被谴送过,后来改了名字,通过找澳洲人结婚又过来了。只要没留过指纹就行。卓玲努力回忆拘留期间有没有留指纹,从第一天推到第十一天,精细到小时,最后确认没留指纹。 “那就改个名,顺便把岁数改了,改小点。”利昂吩咐道。 卓玲犹豫了,在澳洲住了五年多,她深知信用的重要,如果万一移民局发现她的个人信息有人为改动,肯定百分百拒签,几乎不会给上诉的机会。 利昂的语气颇不耐烦,“你真把移民局想神了,多少人这么搞都成功上岸,为啥到你那里就非露馅不可?你命里带啥了?” 卓玲随口说:“我再问问别人,看有没有其它办法。” “你问别人去!既然有别人了,以后什么事别找我,省得听我话害你!”利昂发了脾气。“我何苦呢,为想你过来的事,我天天睡不着觉,还得不停地安慰你!我心里有多苦多累,你知道吗?你既然有别人帮了,我也算解脱了!” 卓玲赶紧解释:“亲爱的,你想哪儿去了,我是指纹的事不敢百分百叫得准,那些天,人都像在梦游一样,万一留了指纹,我忘记了,那就惨了!” “你要是留了,那可真过不来了,到时候见个面比牛郎织女还难!就说你这个人啊,对自己的事一点不上心,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那怎么办?”卓玲故意追问一句。 “那没办法,只要你愿意当望夫石,我就当望妇石,隔着印度洋大眼儿瞪小眼儿呗。” 卓玲被他的“望妇石”逗笑了,“放心,我敢确定,没留。” “大宝贝,你吓死我了!一惊一乍的,能不能让我好好活了!这个傻老婆子,也就我愿意为你兜底!” 利昂嘴上的蜜甜抹到了卓玲心里,她咯咯地笑了。这是她回国之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快乐。 六年前,卓玲和管立强办理完离婚手续后,将自己的户口落在了娘家。娘家在杨县。因为裕城有政策,买房可以落户,为了管毅彤上学方便,管立强和儿子的户口早已迁到了裕城。 卓玲思来想去,改户口这事只能求管立强,虽然姐夫在县里当干部,但特别谨小慎微,别说他绝不会答应,就是姐姐卓红这关都过不去。管家在杨县有点势力,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亲戚不少,其中就有在公安局当领导的。卓玲一提改户口,管立强立马答应了,但说必须要走人情,卓玲便拿出两千块钱给他。 “这几天就把房本改了,我改完户口后直接就迁过了,以后办事就不用总往杨县跑了。” “你还是先一件件地办,迁户口着什么急?” 卓玲不敢再提要求,按轻重缓急也得是先改户口。管立强的亲戚答应帮忙,卓玲赶紧动身去了杨县。从澳洲回来快半个月了,娘家人也一再打电话催她回去,或者他们来裕城看她。 第8章 娘家的烦心事 卓玲一进娘家的门,心情低落到想哭。屋子的简陋程度出乎她的意料。这个房子是她在澳洲的时候寄钱买的。再往里走,她被躺在炕上的三妹卓玉吓了一跳。“你怎么这样脸色,没去医院看看啊?” 卓玉凄然一笑,“好多了,没太大事儿。” 卓玲怕她因为没钱不愿意去看病,赶紧从兜里掏出三百块钱,“走,我们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卓玉半推半就地把钱收下了,眼圈一红,“不是什么病,流了一个。” 原来是坐了个小月子,卓玲放下心来。“大姐还没过来?”她问。 卓珊撇撇嘴:“打三遍电话了,说肯定来。还是挺给二姐面子的,平时家里啥事都不到场,反正总忙。” “我流产这次,她表现还行,咱妈一打电话她就过来了。她要不来,我记她一辈子!” 大姐卓红终于来了。 “哟,你可真沉得这一天气!二姐回来一趟多不容易,早点来,我们还能多唠几句。”卓珊责怪道。 “我这这不是有个考生嘛,事儿多。”卓红笑着辩解。 卓家没儿子,四姐妹中,只有卓玲长得像母亲,小眼睛,皮肤较黑,其他三姐妹都长得像父亲,大眼睛,白皮肤,脸蛋漂亮。但因为家里实在太穷,只有老大卓红嫁得还不错,丈夫在县商业局当副局长,老三卓玉、老四卓珊的丈夫全下了岗,靠打零工或做小买卖赚钱,日子过得非常艰难。 卓玉说,“二姐,让你的朋友在澳洲那边帮我也找一个,岁数大点也行,能知冷知热比啥都强。” 卓红训斥三姐,“别净说些没边儿的事,把孩子扔给柱子?“ “到时我把乐乐带走!”卓玉跳过大姐,直接冲卓玲说。 “你说带就能带上?澳洲是你二姐能说了算的?” 卓珊接茬儿,“我跟我三姐想法一样,有合适的先紧着我三姐,多余的帮我考虑。穷日子过够了。” 卓玲问,“你俩到底怎么了?” “寒心!”卓玉两眼发直。 “我三姐差点死了!” 原来,卓玉怀孕了,因为怕疼又图省钱,就自作主张买了无痛流产的药吃了下去,结果一直流血。开始,她还以为这是正常现象,好几天过去,血仍未止住,而且肚子疼痛加剧,下身还有明显的味道。她感觉不好,让丈夫柱子陪自己去医院,柱子花了很长时间研究说明书,说上面写了,流血和腹痛是正常的,上医院往里捅电钳子更疼。等半夜的时候,卓玉疼得受不了了,柱子让她忍到天亮,说现在往你家打电话得把你妈他们吓坏了。卓玉问他,你往我家打电话干啥,我家给拿了好几个月的房租了,你咋还想让我妈掏看病钱?前几天,你不是挣了六百块钱吗?然后柱子就唠叨,说她娇气,一点疼也忍不了,还说,当初他提议去医院做流产,是她坚持自己买药吃,这下可好,花双份钱了。还说别人戴环都没啥事,你戴环今天腰疼肚子疼的,小不想忍就得忍大痛。 “我当时就哭了,我说,柱子,我怀的这是你的孩子,我要是死了,那就是你害死的。我非让你一辈子受良心谴责……”卓玉失声痛哭,讲不下去了。 卓红接着讲,“都到第二天下午了,她在家疼得直打滚,柱子也害怕了,给咱妈打电话,咱妈、我和卓珊到她家了,一看,都吓坏了,那脸都灰色的,我们说得赶紧上医院。她跟疯子似的,死活不去医院,说非要死在家里不可。我说,你跟谁执气啊?你以为你死了,柱子就一辈子过得不快活了?说不定人家下个月就当新郎呢,受害的是你儿子和你娘家的人!后来,卓珊找个车,强把她抬上去了。到了医院,大夫把我们训了一顿,说现晚点,子宫就得摘了。” 卓玲眼圈红了,责备道,“你傻不傻啊,有拿自己身体执气的么?这多危险啊!今后,再委屈的事,宁可离婚,也不能糟践自己的身体。” 母亲准备好了晚饭,装着不经意地样子自言自语道,“给柱子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吃饭。” 卓玉不耐烦地喊道:“叫他干啥啊?他要来,我就走!现在看见他就想掐死他!” 父亲插话道,“你走就走!为这么点个事,你非要闹离婚啊?不嫌丢人?” 母亲说,“她就嘴说呗,真离了,她能上哪儿找去?” “去天上找!”卓玉哭了起来。 卓红说,“柱子人品还行,就是抠。” 在卓家人的印象里,柱子是个好人,言语不多,勤快,属于那种技术含量不高的老黄牛式的男人。因为已经被卓家二老指定为养老女婿,大家平时也都高看一眼。 卓玲说,“抠的人都自私,自私肯定影响人品。因为怕花钱,就宁可看着媳妇疼得满床打滚,这样的男人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爸,妈,老三要真觉得跟柱子过不下去了,你们也别在中间打横。这年头,谁离开谁活不了?我跟管立强离了反而活得更好!” 全屋人谁也不吭气了。 卓玲知道,要放在以前,父母早指鼻子骂她了,现在,他们懂得审时度势了, 知道自己后半辈子的生活要由二女儿来支撑。老两口现在住的平房是卓玲去澳洲打工赚钱买的。 卓玲理解不了父母,他们相守了四十多年也战斗了四十多年,任何鸡毛蒜皮的事处理不当,他们都会大打出手,从家里打到街上,从上三代骂到下三代,流血冲突也时有发生。婚姻带给他们的苦比带给谁的都多,但他们维护婚姻的态度也比谁都坚定,甚至极端。他们的手即使被对方打得血肉模糊,也非要牵在一起。 人们喜欢把“人”字的结构理解为夫妻相互支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另一方面,“人”字也可以表现为相互阻碍停滞不前,直至同归于尽。相濡以沫,莫若相忘于江湖。前半句的使用率似乎大大高于后半句,但后半句的人生境界更豁达, 也更人道。卓玲想,如果现在自己还跟管立强按部就班地过日子,那家里穷困的程度肯定要甚于两个妹妹。兜里只有十元钱时,一笔三十元的开支都像压下来的一座山。 卓玲这次回娘家,总共带了一万三千块钱,准备给父母一万,三姐妹各一千。看到卓玉这个样子,卓玲临时决定,多给卓玉一千块钱。 父亲显出不安的神色,接钱时连问两遍,“这是九千?这是九千?”卓玲每年都是给一万的。她连忙说下次来给补上。 父亲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不急,这些钱且花一阵子呢!” 来了一条短信,卓玲打开一看,是卓红发来的,“不用给那么多,最后都到两个小的手里去了。”卓玲冲着姐姐,微微叹了口气。 父母每月的养老金加在一起有一千出头,卓玲每年给一万元的生活费,过生日和年节也多少会给一些,加在一起每年不少于一万二,老两口平均每月有两千出头的生活费。在这个小县城,这些钱可以生活得相当不错。但他们的衣着还是那么破旧,吃的用的极度节俭,房子买过来没做任何装修,只粉刷了一下,连地板革都没舍得铺就住进来了。家里堆满了他们顺手捡回来的能换点钱的废品。电视还是黑白的。穷,成了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 卓玲实在看不下去眼,难免要数落他们几句。 “爸,妈,你们的退休金加上我们给的,平均每月也有两千块了?这些钱,如果不租房子,在裕城都过得下去,更别说杨县了。我给你们钱的目的就是想让你们好好享受晚年,可你们吃不像吃穿不像穿,走哪儿都破破烂烂地一身,这过得是什么日子?让亲戚朋友怎么看我们?” 第9章 私密照曝光 在管立强亲戚的帮助下,卓玲换了新户口。从此,卓玲成为卓阅。本来,卓玲想叫卓悦,但利昂找“高人”给掐算了,说“阅”跟她的八字合,跟他的八字也合。卓玲也觉得这个“阅”好,“门”给了她一种安全感。卓阅的年纪比卓玲小了三岁。 在房政没更名之前,卓玲努力地想跟管立强和平相处。后者在心情不错的时候会主动提房证更名的事。 这天晚上,利昂来电话说有事商量,手机的信号不好,无论是在小屋还是厨房阳台上都是断断续续,根本听不到一句完整的话。卓玲说先上趟厕所,让他十分钟后打家里的座机。她要留出十分钟的时间说服管立强离开大屋,去客厅看电视。 听了卓玲的请求,管立强一动不动,眼睛依然盯在电视上。他喜欢躺着看电视。 “澳洲那边有个重要电话,手机信号不好,我得用座机接一下。” “你接你的电话,我看我的电视,也不影响你。” “你看电视声音大,影响我接听电话。” 管立强将电视的音量几乎调到没有声音,有点挑衅地瞅着卓玲,“这样行了?” “你配合一下行吗?” “怕我听见你们说什么?谁呀,这么神秘?噢,是齐正勇?” 卓玲心跳加剧,他怎么知道齐正勇,她下意识地看看儿子,没吱声。利昂的中文大名叫齐正勇。 “诶,也怪了,我们家几个房间信号都好着呢,怎么你们俩一联系就不好了?得罪老天爷了这是!”管立强用讽刺的口吻说。 管毅彤上前解围,“爸,去客厅里看电视。” 管立强乜斜了儿子一眼,没动。 “这是关系到我移民的事情,非常重要,算我求你了!”卓玲说。这时,电话铃响了。 “接,接啊!”管立强示意,在卓玲拿起电话的瞬间,他站起身出去了。 利昂告诉她已经在悉尼的报纸上登了征婚广告。“要来真的啊,还是来假的啊?”他问。 “当然假的!”卓玲赶紧说。 “就跟威廉来真的行,啥意思?嫌别人人长得不帅呗?” 卓玲听出他在开玩笑,“我就这么点隐私,全让你给知道了!” 管立强突然走过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又稳稳地在门口站了半分钟,出去了。 卓玲心里紧张,和利昂打情骂俏的兴致立刻消失了。可她又不能变化得太突然,那样利昂会起疑心,终强撑着情绪应付过去了。通完话后,她赶紧回到小屋,关严了门。不一会儿,她听见管立强和儿子在客厅里说了些什么,听不清楚内容。 敲门声。 “你到客厅来一下!”管立强在外面喊。 卓玲一下子意识到事情不妙,肯定与齐正勇有关。她打开门,“你进来说!” “你到客厅里来。”管立强命令道。 “有什么话你就在这儿说,你非得让儿子掺和到大人的事情里?” “我说的事没什么可瞒人的。有些事想瞒也瞒不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你知道害怕了?” “我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卓玲索性出去了。 管毅彤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他跟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堆大照片。卓玲的头嗡地一下,懵了。心脏跳得失常。 照片是在珀斯的海边拍的,最上面的那张主人公当然是卓玲和利昂。因为两人玩得正疯时,朋友给抓拍的,身着比基尼的卓玲全身四处走光。临回国前,因为卓玲身在拘留中心,是利昂帮她收拾的行李,卓玲跟他强调必须把照片带走。肯定是在她出去的时候,管立强翻了她的东西。 “真不要脸,这么大岁数还玩裸奔呢,腚沟子都露外面了,你忘了你自己是有丈夫有孩子的人了?你跟个好看点的我也认了,他就是一个小矬子!哪点儿比我强?啧啧,这张,jj这么小,哈哈哈!”管立强将一张照片举在半空评论道。 和照片一起曝光的还有一张利昂寄给她的、署名齐正勇的圣诞贺卡。当时, 他们一个在悉尼,一个珀斯。 管立强拿起贺卡嘲讽道,“还‘亲爱的’?恶心死了!他是干什么的?钱厚不厚?每月给你多少零花钱?现在也给吗?不给我整死他,我老婆不是随便让人干的!” 卓玲感到自己身体由外到内一点点转凉,冷风直往心口里灌,气出不来。她想撕碎管立强的脸,把他脑袋打开花,可四肢像被钉住了,动弹不得。我心脏出毛病了,她惊恐地想。 “爸,这些是妈妈的隐私,你这么做违法。” 卓玲朦朦胧胧地听到这句话,好像黑暗中冲出一道光:儿子的是非观值得称赞。她做了好几分钟的深呼吸才使心跳减缓。 “滚 xx 蛋!你个白眼狼,养不熟!”管立强在吼。 管毅彤没理父亲,焦急地握住了母亲的手。 好半天,卓玲才镇定下来。她决定向儿子挑明一切。只有把他当做成年人来依靠,寻求支持与理解。 “彤彤,其实这件事我一直想找个适当的机会跟你说。妈妈在澳洲时的确是跟齐正勇生活在一起的,他在妈妈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帮助了我。以前,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清楚的……” “过的什么日子?我不就是没钱给你吗?”管立强打断前妻的话。“我说你怎么赚这么多钱呢?人家去澳大利亚一年也就挣三万四万的。看来还是陪人睡觉赚得多!” “管立强,如果是我陪人睡觉挣的钱,我会给你花吗?你不自重没关系,但对别人放尊重点,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你最好保持点父亲的形象。我不能像你似的,什么难听的话都敢说。请你离开我的家!” “想孩子你还做这种下三滥的事?咱俩的婚姻关系还没结束呢,我有假离婚的证据!别说我到法院告你重婚罪!” 管立强骂骂咧咧地离开客厅。 毅彤懂事地跟随卓玲来到房间里,把门关严,又坐到母亲身旁。 卓玲把儿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彤彤,我不愿意在你面前评价你爸,因为想说点好听的太难。他这种素质,我们永远没可能再生活在一起了。别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因为我遭过的罪,别人也不完全知道。妈妈最在乎的就是你的看法,可能,你一直有个错觉,以为我们是假离婚,只要我从澳洲回来,还会在一起生活。当时的确约定的是假离婚,如果不这么说,他肯定不会离。以前我提过离婚,话刚出口,他正好穿了又大头鞋,一脚跺下来,我的五个脚趾甲第二天全黑了,疼得只能用脚跟走路,他还要杀你姥姥全家!这么多年,我被他榨干了,我和他唯一的收获就是你,因为这个,我不会太亏待他。照片上那个人叫齐正勇,在我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帮助过我,我爱他。如果真能去澳洲,我可以给你爸点钱,甚至这房子也可以让他继续住下去。但那是等我们去澳洲之后,现在,他必须搬出去! “妈妈我能理解你,我爸没文化,做事太过份。”毅彤用力点点头。可能是左右为难,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你爸就是个反面教材,你将来结婚了,要懂得心疼媳妇,对家庭尽责任,有理讲理,不要说脏话骂人,实在过不下去就离婚,但千万不能动媳妇一个手指头,更不能放狠威胁人家。” “妈妈,你放心,我不会和他一样。” “你也放心,只要他肯把房产证更名,搬出这个家,我会给他一些补偿,不会让他居无定所。” 第10章 纠纷继续 接下来的几天,各地电话纷纷而至。 先是在小妹妹卓珊打来的,说管立强往家邮了一包东西。 卓玲心里打起鼓,“给爸和妈邮的?什么啊?” “唔,是、是几张照片,还有一封信。开始我也摸出来是照片,还以为是你寄过来的呢,就打开了……当时,爸妈、泉子和三姐夫都在场呢,我一看,吓了一大跳,赶紧把他们手里的给抢回来了。” “这个人多无耻!他自己活得不好,也不让别人好好活着!爸妈都看见了?” “咱妈看见几张,咱爸没戴花镜看不清楚。后来,我就给收起来了。信在我这儿哪,什么时候见面再交给你。” 信的内容不用问就知道。娘家是极保守家庭。卓玲姊妹四个从小在行为上语言上穿着上都被严格规范着。父母最怕的就是女儿们被人说三道四。 “咱妈又得骂了?” “没有,啥也没说。咱妈现在说你好还来不及呢!要是我们,她早就开骂了。” 又是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打到家里的座机上。 先是问管立强在不在。卓玲说不在。 “你是嫂子?“对方继续问。 卓玲有些不知怎么回答,“您是……” “我是李成的爱人,小敏。” 卓玲还是发懵。 “跟管哥一起开中介公司的那个李成是我爱人。” “哦,李成,我想起来了,您好。”卓玲听管立强说过李成,两人一起开了个中介公司,代办出国签证。 “这回对上号了哈!”对方的语气依旧亲热,“嫂子,你最近挺好的?天冷,你多注意身体,多喝水,多吃润肺的食物,家里有银耳?哦,没有就让李成给你们拿点,加点枸杞和大枣,女人上了年龄就得好好保养身体,你说是,嫂子……” 卓玲对她一口一个“嫂子”很反感,又不好意思挂断电话,总要给管立强个面子。 “管哥总夸你,说嫂子特别顾家,对老公孩子一心一意的,而且嫂子还是个女强人,这么多年没少往家里邮钱,买了大房子!” 肯定是管立强找的说客。 “小敏,实在对不起,我马上要出去办事,等以后有时间再聊。” “哎,好,那我长话短说,李成有这么个意思,想这个星期六晚上,我们两家人出来吃个饭,让孩子也相互认识认识。” “谢谢了,还是你们聚,我周六要回娘家。” “那就星期五?我们也想和这么优秀的嫂子认识一下!” “我跟优秀沾不上边,见面也会让你们失望的。最近这段时间,我也忙一些事情,实在没时间。” “不会,晚上吃个饭的时间也没有?要不你定个时间?” 放下电话,卓玲感到事情会越搞越大。世界在变,但总有一成不变的东西。管立强依旧老样子,一旦夫妻间的纠纷用打骂解决不了时,他便四处求援,抓根草就当救兵。 管立强外甥女的电话更直截了当,“你能有今天全靠老管家的人帮你,人不能丧良心!” “你做为晚辈,这样说话礼貌吗?告诉你,我能有今天是我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以上换来的,跟老管家没半毛钱关系!” “哼,腰杆一硬就起歹心了是?” 卓玲也不示弱,“你算干什么吃的,你没有资格质问我!” “xxx!” 对方爆了粗口。 卓玲气愤地挂断电话。 这天早晨,管毅彤上学去了,卓玲跟管立强摊牌,限他一个月之内搬出这个家。管立强冷笑一声,“应该走的是你,这房子,现在还在我管立强名下!你敢撵我试试?我光脚的怕你穿鞋的?” 他走到卓玲跟前,定定地看着她,似乎真要碰撞一下,试试谁的骨头硬。卓玲退缩了,她害怕暴力。以前他们是三天两头地打,菜刀、板凳、扳手都操练过,甚至惊动过警察。那时,她年轻,身手不凡,又敢于豁出去,不说与管立强干个平手,也能自损一千伤敌八百,双方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可经过澳洲五年多的修身养性,卓玲的“武功”尽废,她和所有过上好日子的人一样,懂得了惜命。 第11章 前夫和恋人隔空斗法 回国快一个月了,卓玲的心情没好过,最近几天尤其糟糕,甚至达到了慌乱的程度,失眠更加严重,脱发,吃不下饭。以前,她是沾枕头就睡,一觉到天亮,根本体会不到什么叫辗转反侧。那是因为身体每天都处于极度的疲惫中。从小到大,除了在澳洲移民局拘留中心那段时间外,她没有过连续休息超过四天的时候。忙碌,是她获得安全感的来源,悠闲的生活让她有恐惧感,总怕坐吃山空。这个月机票钱、给娘家的钱、办户口的钱加三口人的生活费,两万块钱出去了,自己要是再闲下去,急都能急出病来。可现在,前景未定,去澳洲的计划随时启动,任何全职工作都不是选项,她又实在想不出这个时间段内能做些什么。但是,这些烦恼和利昂几天不来电话这事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利昂不仅不来电话,发给他的短信也不回复。卓玲如坐针毡。他的电话原是每天必有的,有时甚至一天三次。等待他的电话是卓玲全部的精神寄托。 卓玲买了一张专打国际长途的ip卡,用家的电话打了过去。 “我上次借的钱已经打到你账户了。” “不急。你在忙什么?” “我现在有事,等有时间再跟你通话。”利昂语气勉强。 卓玲听出他不冷不热的腔调,心情跌落到谷底。一腔的苦水又不能跟他倒。“利昂,你怎么了?你这样,我害怕……” 沉默了一会,利昂说,“你放下电话,我给你打过去。” 听得出,利昂的声音有些激动,“我这算什么呀?给你们两口子拉帮套!我天天失眠,一摸旁边空空的,眼泪就哗哗下来。为了能早点团聚,我四处帮你征婚,可你那边跟管立强过上日子了,把整个呼伦贝尔大草原戴我脑袋上了!你们这是杀人诛心啊!” “我怎么可能跟他过日子,烦还来不及呢!我已经给他下最后通牒了,让他一个月内搬出去。现在,他还没租房子,我怎么也不能把他撵到大街上啊!” “你别撒谎了,管立强给我打电话,把一切都和我说了!” 卓玲脑袋嗡地一声。她是比较谨慎的,即使手机接听要花钱,她也坚持用手机接听,就怕哪天利昂把电话打到家里,凑巧是管立强接的,肯定引起怀疑。那天因为利昂说有事,而家里的信号又不好,只好用座机通话。不过利昂非常有分寸,从来都是先拨打她的手机,只有在她主动请求的情况下,才会拨打她家的电话。 “管立强怎么会有你的电话号码?” “他说你把号码给他的,还说你跟他从未分过心。” 卓玲浑身发抖,管立强一定是翻过她的通讯录。 “他叫我死了这条心,不要再介入你的家庭,说你们根本没离婚,现在过得非常幸福,还说你暂时不会去澳洲,因为你现在又怀孕了!” “他可真不要脸!我怀孕?我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这是他的原话,我不懂你们两口子之间的事,也不想掺和进去!” 利昂说完挂断电话。 卓玲赶紧回拨,可是ip卡电话,赶上线道忙,干着急也接不上。她干脆直接用每分钟七元的国际长途。利昂不接,卓玲再拨、再拨,终于,他接起了电话。 “利昂,你要是不相信我,我连死的心都有。”卓玲抽泣起来。 “唉,你以为我没死的心吗?我本来是出去办事,在路上的时候,他来电话,接完电话,我整个人都懵了,稀里糊涂的开车回家了,忘了去办事。我会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我的决定就是今生要和你在一起。利昂,你是我的初恋,我爱你,我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和你在一起,相信我。” 终于,利昂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我愿意再信你一次。可是,人总在一起会产生感情的,尤其你们还有孩子,时间长了,这样的关系,我能坚持多久,自己也说不好,跟你在一起还要承担第三者的骂名,我冤不冤死!” 第12章 甩不掉的前夫 卓玲要立刻解决家里的钉子户。她现在好后悔买了这套房。当时,利昂就坚决不让买,说钱都是你出,可房产证又没法写你的名,他若是占着房产死活不更名也不搬走,你不是拼着命地给前夫打工了吗?可卓玲一心要给儿子一个安定的居所,让他可以高高兴兴地把同学带到家里,不害怕老师家访,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可以避开他粗鄙的父亲……这是激励她来澳洲的最大动力。既然来到了澳洲就要还愿!因为这套房,利昂总怀疑她对前夫旧情难忘,动不动反酸就耍一通,委屈得眼泪汪汪哄不好的那种。 卓玲打车到了贝加尔湖宾馆。管立强的中介公司就设在这里,据说房租不低。贝加尔湖宾馆是二星级宾馆,八、九十年代那会儿,中俄边贸相当红火,做为专门接待俄罗斯游客的酒店,七层楼高的贝加尔湖宾馆赫赫有名。 卓玲没想到贝加尔湖宾馆已经破败成这个样子了,它隐在一片高楼之间,简陋又低矮。整个走廊都是阴暗而寂静的,地毯又脏又破,看不出什么人气儿。卓玲心想,在这个地方开中介公司能赚着钱才怪!203室的门虚掩着。卓玲还是敲了几下门,听见里面的人说声“请进”,她才推门而入。 一个瘦小的年轻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沙发上放着一个小毯子。他仔细看了下卓玲,笑了,“你是管哥的爱人!嫂子,快请座。管哥知道你过来吗?” “他的手机关机了,我以为他能在办公室。你是李成?” “对我是李成。” 李成热情地把卓玲让到沙发上。倒了杯水,并把红彤彤的小太阳取暖器往卓玲那边踢过去一点。 “我们以前应该没见过面?” “照片上见过,管哥拿来给我看过。嫂子比照片上还漂亮。” 看李成的样子应该是个正派人。卓玲笑着更正道,“我们年纪差不多,就叫我卓玲。其实,我和管立强都离婚六年了,而且今后也没有复婚的打算。所以,听别人叫我嫂子,总感觉有些别扭。” 李成面带惊讶,但没说什么。从他的表情上,卓玲知道,管立强肯定没说过他们已经离婚的事。他向来是好大喜功报喜不报忧的。 “管立强出去了?” “他今天不来,我们俩轮班,不是天天都来。” “生意好吗?”卓玲打量四周问。两张办公室,一张长沙发——皮革已磨得褪了色,好几处用透明胶纸粘着。一个卷柜。地毯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李成苦笑一下,“嫂子,你看这情况,能好吗?” “是啊,地点太偏了,现在正规渠道办签证容易了,所以这生意会越做越难。李成,以后千万别再叫我嫂子了,直呼大名。” 不疼不痒地寒暄了几句,卓玲告辞。李成把她送到楼下。 “卓玲,我是管哥的朋友,不管你爱不爱听,都应该替他把话传到,他对你确实一往情深,我们在一起时,他总夸你,我媳妇都知道。管哥离不开你。” 卓玲苦笑,心想,十年的婚姻,我却养了他十六年,而且得忍气吞声,他当然不愿意离开了。 出了贝加尔湖宾馆,她给管立强打电话,依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您所拨打的号码已欠费停机。 收起电话,卓玲反倒清醒了。找到他能讲出什么道理呢?没打到一定程度派出所也不会管,还是会当做“家庭纠纷”,上法院告他?房子是人家名下的,你为何住在别人家里?人家会立案吗?这都是自己找的事,谁让你不听劝非得买这个房呢!突然,一个念头让她出了冷汗:我会不会怀孕呢?她是个特别容易怀孕的人,刚结婚就怀上了,儿子不到八个月,她戴着避孕环竟怀上了一个。为节省买避孕药的钱,在排卵期她是坚决不让管立强碰的。去澳洲之前,她把避孕环给摘了,因为听说国外医生不会处理那东西,万一发炎了没法治。利昂是每次都戴套做,这可能跟他的职业习惯有关,谨慎惯了。被管立强胁迫那次属于突发事件,没准备,事后竟忘了服药。 卓玲进了一个药房,买了一盒早孕试纸就匆匆回家了。经过三试,她确信自己没怀孕。 还不到下午四点,管立强回家了。他敲敲她房间的门,进来了。 “小玲,你搬大屋去,接电话方便。都是我的错,你别往心里去,以前的事就忘了,今后我一定跟你好好过日子。” 卓玲没瞅他,心想,真是舔不知耻,怎么还想着跟我过日子? 管立强接着说,“澳洲也别去了,现在国内的发展空间更大,钱永远也花不完,够花就得。实在没钱,我养你!”他大手一挥,豪迈地说:“实在没钱的话,我养你!最近接了几个欧洲签,做下来最差也能挣四、五万。给你们娘俩儿打滚花!” 管立强虚构宏图远景的能力卓玲是领教过的。他用卓玲寄回来的钱非要投资堂哥堂姐的生意,卓玲鞭长莫及,结果,三万块血本无归,三个人的官司也打到了法院。跟李成的合作,赔本也是必然的了。 想到房产还没过户,卓玲尽量语气平和地说,“你挣的钱就自己留着花。齐正勇那儿,你也别再去骚扰了,我去得上澳洲,想跟他在一起生活,你也拦不住;去不上澳洲,不用你拦,自然而然就断了。但无论如何,我现在得拼一把,从到澳洲的第一天起,我就在想,我要让儿在这样的地方生活!景色好倒是次要的,主要是生活悠闲,生存很容易,做任何工作都无需加班加点或被老板压榨,失业有政府兜底儿,看病不花钱,这一点,你恐怕最有感触!到了澳洲,他再也不用像我那样为求温饱而拼尽全力了。看在儿子的份儿上,我们俩就别内耗了!” “没内耗啊!我是怕你太辛苦!”管立强辩解道。 “以儿子现在的成绩,上本科都难,上大专的话,以后出来还是当蓝领,我心不甘!但如果他入籍澳洲,将来以留学生的身份再回到国内,可以读个一本大学。” 管立强的神情郑重起来,态度不错地退了出去。不一会,他抱着一堆被子进来,“你去大屋住,打电话方便。我和儿子住小屋。” 卓玲也觉得享受自己的房子没必要客套,便将自己的东西搬进了大屋。 第13章 自己终于成为自己房子的主人 房产更名的事一拖再拖,管立强嘴上认账,但卓玲一想拉他去房产交易中心,他便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脱。 关键时刻,卓珊挺身而出,接着丈夫泉子来到二姐家。管立强和泉子是杨县糖厂的同事,卓珊也是由他介绍给泉子的,因为这个媒人身份,直到现在,管立强每次回杨县,泉子都热情招待,一口一个“姐夫”地叫着。卓玲打心眼儿里烦泉子这个妹夫,他仗义、强势、嘴黑又好抬杠,虽然基本上没离开过杨县,但全世界的事他都知晓。在卓玲面前,他不管是非曲直,处处维护管立强,动不动替后者敲打卓玲。据卓玉爆料,管立强把卓玲和利昂的亲密照寄前岳母家后,泉子说了不少卓玲的坏话。 卓玲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待妹妹和妹夫,管立强也跟着在厨房里忙活,嘴更是不闲着,一直嘟哝:“就应该上饭店吃!人家八百年不登一次门,还在家里凑合,能省几个钱?”在他的观念里,上饭店吃才叫隆重,才有面子。其实卓玲也巴不得多花几个钱上饭店吃,免得挨累,但泉子和管立强每次碰到一起都会喝得天昏地暗,卓玲怕二人在饭店耍酒疯没法收场。 泉子是酒桌钉子户,令儿也多,指挥其他人这么喝那么喝。这次依然不改往日作风,自封桌长,谁都得听他摆布,竟成功地让卓玲和管立强喝了一次交杯酒。卓玲后悔让泉子他俩过来,这哪里是来帮她要房子的,是来拉皮条的!泉子和管立强照例喝到酒磨阶段,虽然不断重复“杯中酒”但杯中总是有酒,他们时而拉起手时而两眼泪汪汪,时而亢奋地憧憬未来时而感伤地回忆过去。卓家姐俩实在熬不住了,先回屋去睡了。凌晨,卓玲被嗓子的燃烧疼醒了,出了卧室门,她借着微光看见地铺上躺着个人,应该是管立强,她几乎想重新回到床上,但嗓子火烧火燎的疼痛还是让她走进厨房。从凉杯里倒了满满一碗冰凉的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嗓子的疼痛消失了,放下碗,一转身,她就被人抱住了,短暂的一声惊叫,她被贴上来的脸堵住了嘴。 “再让我搂会儿再搂会儿!就一会儿!”管立强压低声音道。 口水沾到她脸上,万分恶心,又不好意思喊。她试图挣脱开他,但对方的劲儿更大了。 “玲,昨天我跟泉子发誓了,今天吃完早饭,我就跟你去办理房子过户。再让我抱会儿,抱会儿,以后再想抱就难了。” 卓玲竟然莫名其妙地有点难过。 管立强这次没有食言,一大早就和卓玲卓珊泉子去房屋交易中心。办理手续的过程相当顺利。走下房管所的最后一级台阶,管立强问,“我离净身出户也为时不远了?”他表情悲壮,显然是认为自己遵守诺言的代价过大,心里感到委屈。 卓玲由衷地说,“谢谢你。我去了澳洲以后,房子可以让你住。” “唉,那都是良心上的事!”管立强感叹道,明显对她的话没信心。 卓玲心中涌起极大的不快,想,为了“良心”这两个字,我之前养了你十几年,现在仍替你交着养老保险,我用最好的年华为你的生活保驾护航,我还不够良心吗?我昏了头了,还要感激你?在澳洲最困难的时候我都没卖过身,可跟你,却要用身体赎回自己的血汗钱。 第14章 和利昂的第一次相遇 为了答谢泉子和卓珊,卓玲要带他们到商场选购衣服和化妆品,二人万般推脱,死活不让买。卓玲隐隐觉得有点奇怪,这不是他俩的风格,尤其卓珊极爱打扮,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泉子回家了,卓珊却要留下来,卓玲预感她一定有事情,结合她拒绝买衣服这事,几乎可以肯定她是要借钱,而且数目不小。卓珊比卓玲小七岁,也可以说是大姐二姐带大,所以卓玲对她格外疼爱。 卓珊盯着姐姐,羡慕地:“姐,你现在比我者年轻,虽然黑,但一点褶儿都没有。抹的什么护肤品?” “我都是乱用,在看见什么牌子打折狠用什么。其实,我觉得护肤品的作用不大,注意锻炼和补水,保持身材,这是最好的护肤品。到了澳洲,我才知道,像我这种肤色和身材的很吃香,鬼佬看不出亚洲人的年纪,他们都以为我才二十多岁呢!每天再累,我都抓紧一切时间跳健美操。” 她的美是为澳洲而准备的:修长匀称的身材,乳房坚挺结实,因为每天跳健美操,体力支出大,她的腰身没一丝赘肉,脖颈挺拔,大腿修长,臀微翘。细长的眼睛,一笑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她的脸让人一看,就想起阳光、沙滩和海风。卓玲皮肤黑,其实是麦色,成熟的麦子色,鼻翼两侧有星星点点的雀斑。出生时,父母顺嘴就叫她煤球子,这个外号一直被人叫到小学毕业,然后被替换成另一个有更大羞辱性的外号:捉蚂蚁。因为那时她又黑又瘦,而“捉”是“卓”的同音字。这两个外号都是叫得时间比较长的,其它被即兴赋予的数不胜数。各种外号伴随她到结婚。俗话说一白遮百丑,反过来说,一黑,就可能把所有美都给遮住了。在上高中以前,卓玲都是穿姐姐的旧衣服,黑加旧还可能摞上几块补丁,让她脸蛋看上去比煤球还脏。她的上唇沟深,人中显得短,大人人也不避讳地当面说她将来短命。除了“勤快、会干活、手脚麻利”外,她没听过其它夸奖,卓玲觉得自己的自卑、讷言、腼腆都跟外号、补丁衣服以及过多的容貌歧视有关。上小学时,班上有一个女同学长得更黑,而且还四环素牙,但人家不仅没外号,还能把男生支得团团转,举手投足都被女生们模仿,因为她有漂亮的衣服穿,爸爸是县委领导。穷人家的孩子外号多,因为父母带头叫,煤球子、眯眯眼儿、黑皮、二土豆都是先从他们的嘴里冒出来的。 卓玲的青春期是荒芜的,从来没有男孩追过她。上高中时,她暗恋过一个男生,只是暗恋,自觉配不上,没敢跟任何人说过,怕被嘲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第一次相亲,见面不到三分钟,男子借口去买烟便一去不返,她在媒人家里尴尬地空等了四十多分钟。第二次相亲对象就是杨县糖厂着名病篓子管立强。到澳洲的第一个星期,卓玲就在超市上外面遇到一个求爱者,是个金发碧眼的帅哥。当时她慌乱极了,虽然听清楚他夸赞她漂亮,想要她的电话,但她仍然怀疑遇上了移民局的特工,因为她坚信自己不可能美貌到让男人拦路求爱的程度。卓玲顾不上买东西,一路狂奔到车站。 利昂对她也是两眼定情。当时,卓玲在给崔宇家打工,也是他家的房客。利昂曾是崔宇的客户,后来成为朋友。有一天晚上,他坐在崔宇家客厅闲聊,忽然,一个身材“热辣”的年轻女子从外面走进来,她皮肤黝黑,面颊上有些雀斑,脸蛋小巧,人中非常清晰,上唇翘得像小婴儿的嘟嘟嘴。她没说,只冲利昂笑笑,细长的眼睛弯成一对小月芽儿,一闪,便“像妖精似的”(利昂语)没影了。遇到卓玲之前,利昂依然是亚洲人审美,他认为美女的首要标准就是皮肤白。所以,看到卓玲的第一眼,印象是“小眯眯眼像日本电视剧里的阿信,就是太黑,简直一非洲人,而且还有雀斑,真丑。”当卓玲冲他一笑后,他心动了。中国六十年代以后出生的人口遭遇了四环素,牙齿洁白而整齐的人凤毛麟角,更何况卓玲的牙齿是更少有的雪白,又特别整齐,blg blg地闪。若皮肤黑再长着一口四环素牙,笑时,那面孔像一棵缺乏叶绿素的植物,灰沉而枯槁的,没有亮点。卓玲的美随着她的笑容喷薄而出,灿烂、纯真、明艳,带着清脆的回响。她完美的牙齿辉映得到处都是光。利昂的心思就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定住,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上她。他坦诚,那一晚,他想象着她的肉体,“自力更生地打了两炮”。 这是卓玲第一次和家人谈起利昂,想着远隔天涯的人,卓玲在妹妹面前洒下热泪。 第15章 “家”字的样子是四面伸出的手 “姐,这回等你过澳洲了,帮我也办过去!”见姐姐有些吃惊,卓珊补充道,“可以办离婚。” “泉子能让吗?” 卓珊淡淡地回道,“能让。” “就怕你去了吃不了那个苦。刚一去的时候,真太苦了,给新建好房子做外墙清洁,整个脑袋必须用毛巾包住,外面再罩一层沙巾,严严实实像个怪物,干不到十分钟,这眼毛全是白的。澳洲的夏天基本上是四十多度的天气,身上都和泥,皮肤得沤上十一、二个小时,那酸臭味啊,自己闻了都不好意!” “看有没有逼到份儿上呗,我现在明白了,苦也比穷好!反正年轻,吃点苦也不算啥,等老了,想吃苦都没机会了。” 卓玲知道,卓珊虽然这么说,但她是一点苦也吃不得的,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长又最漂亮,人见人爱,所以卓珊从小说娇气,好逸恶劳,到现在,孩子已经八岁了,却连饭都不会做。 “看你俩的样子,不是挺好吗?” “就那么回事,只能说还行。一个穷字把所有的好都赶跑了。” “要是有感情,别轻易分开,还是在国内找个事情做。你家的小仓买店平时谁经营?” “泉子和我公公婆婆。”卓珊的话里透着些不满。 杨县糖厂在几年前破产了,泉子下岗后,利用自家住一楼的优势开起了仓买,赚了些钱。卓玲非要买一楼也是受了泉子家的启发。从前年开始,泉子家周围又出现不少小超市,分流走不少顾客,生意越来越差。 “一个小仓买用不着好几个人看着,泉子不会找点别的活儿干?”话一出口,卓玲就后悔了,怕卓珊误会她有掏钱的意思。 卓珊赶紧接茬儿,“这不,也正想着干点别的嘛!姐,我想借点钱。” 果然。 “你们想做什么?” “泉子想开出租车,他家亲戚能帮着上牌。” “在家那边开?那么点个地方,满街都是出租车,能挣着钱嘛?” “反正是比开小卖店强多了。三姐夫他哥干三四年出租车了,刨除费用,平均一年也能挣两万。” “得多少钱?” “连车带照得六万。” 卓玲吓了一大跳,“这得多长时间才能挣回本儿来?” “这里面有抵押金,不干可以退回来。”卓珊解释。 卓玲先下手为强,咬咬牙说,“我这儿可以借给你三万。” “三万呀?”卓珊显然对这个数字不满意,为难地,“我和泉子只能借到一万块钱,我俩手里是一分钱存款也没有……” 卓玲心想,你们一年才挣两万,张嘴就借四、五万,以后拿什么还啊?说是借,什么年月还,还不还,都是未知数。以泉子的脾气和黑嘴,半来往回要这笔钱将是个大麻烦。 “卓珊,跟你说实话,我现在要办假结婚,给对方的费用就是五万澳币,相当于三十万人民币,这还不抱括人家来往中国的费用。我现在的钱只够交一半的,另一半得去了澳洲以后边挣边还。我在澳洲才五年多,你想想,买完这个房子和老家的房子,我还能剩多少钱?泉子不能跟亲戚朋友借点吗?” 泉子平时吹起牛来,好像整个杨县的富豪显贵都跟他沾亲带故。 卓珊显然非常失望,表情马上变得不自然。她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 “唉,现在求人多难啊!我们没权没势的,也不认识有钱人,就是认识了, 人家还怕还不起呢!钱凑不够那就继续让他开小卖店,谁让自己没能耐来着, 活该他!” 卓玲觉得妹妹有些过份,似乎丈夫开不上出租全是姐姐的错。帮助父母及两个妹妹脱贫一直是卓玲的计划之一,可因为过早地被谴送回国,履行这个计划必然要打些折扣。卓玲想自己得咬住底线,自己去上澳洲还好,如果去不上,总要去投资做点什么,再多的钱也禁不起坐吃山空。 “唉,我们姐仨这丈夫找的,没一个能提得起来的!”卓玲感叹地说。 谁敢不承认命?别说人,花也有命的。添到锦上的花和插到牛粪上的花,同样的艳,可因落点不同,命运就天与壤了。 “这日子我真过够够的了,没盼头。”卓珊的话淹没在黑夜中。 当年,泉子是这个小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帅小伙,全家都是糖厂职工。那时的糖厂是全县的支柱产业,效益好,职工待遇高,姑娘们都以嫁给糖厂职工为荣。泉子是独生子,眼框高,对象相了能有一个加强连,即使美貌如花的卓珊也是靠死缠烂打寻死觅活等手段同才领到证。随着糖厂倒闭,卓珊婆家的人全成了下岗职工,泉子也过早成为一个大腹便便头顶地中海的中年汉子。卓珊盼望的好日子只能在丈夫吹的牛逼里找到影儿。 卓珊跟泉子是有感情的,公婆和两个大姑姐也皆尽全力地在帮他们。她的日子主要是没奔头儿,丈夫的能力更多体现在酒桌上,而她自己年纪轻轻地就当全职太太,一点工作技能没有,只能帮婆婆卖卖货。 第二天一早,卓珊又回心转意,“姐,那你就给我拿三万。” 卓玲让卓珊写张借条,卓珊显然没想到,脸上露出不被信任的委屈与错愕,但还是写了。说实话,卓玲没指望这笔钱能还,但有张借条在,让他们知道,这钱是她“借”给他们的。而且对泉子也有个威慑作用,以后别一张嘴就伤人。 吃过早饭后,卓玲姐俩先去银行兑换了六千澳币。为防止卓珊带现金不安全,直接把钱汇到了卡上。卓玲把妹妹送到了长途客运站,替她买好了车票。看着卓珊萎顿、晦暗的面色,卓玲心中一阵怜惜。 吃过早饭后,卓玲姐妹俩先去银行,兑换了六千澳币。为防卓珊带现金不安全,卓玲直接把钱汇到了卡上。她把妹妹送到了长途客运站,买好了车票。看着妹妹萎顿、晦暗的面色,卓玲心中一阵怜惜,有些自责。她终于忍不住地嘱咐道, 剩那一万多块钱要实在筹不到,你就给我打电话。 回到家后,卓玲的情绪极度低落。是心慌,以前的老毛病。那时,她怎么能不慌呢?想要的都没有:没钱、没房、没户口、没退休金、没前路也没退路;她有的都是不想要的:穷困、债务和丈夫的疾闰。她以为,若是手里有几万块钱,心就会稳了。现在,她有钱了,可还是心慌,怕再度沦为穷人。 去澳洲以后,卓玲成了娘家的中心人物,家里大小事,都要跟她商量。 “二姐,咱爸的咳嗽总也不好,医生问打点进口药行不行?”“小玲儿啊,你妈的白内障应不应该做手术?”“姐,乐乐想上特长班,你说学点什么好?”其实,每次他们同她商量事情,她都清楚自己是不可以用否决权的,只能同意,然后掏钱。“家”字的样子是四面伸出的手。为什么伸向自己的手都是求助的!想起这些,卓玲的心里有很多委屈。 第16章 遇见一个有趣的人 卓玲急于找一份计时的工作。她天天研究报纸上的招聘启事,见到不少招家教中介广告,她觉得自己可以试试教小孩子英语,便向五、六个家教中心投了简历。她让儿子给搜集了小学和初中的英语课本,没事就翻翻,除了个别的语法需要细抠,其它的她都能胜任。这也是个长远的打算,如果去不了澳洲,办英语补习班也是个职业方向。 很快有四个家教中心给她来了电话,无一例外地问她是否有教师证,如果没有教师证,只能讲一对一的,课时费少,教小学生时薪30元,教初中生时薪40元。看来这是全市统一价了。卓玲曾想为儿子找初中数学和外语的一对一老师,时薪200元,当时就被吓退了。30、40也是钱,而且摸摸行业的门道,卓玲欣然接受了这个“身价”。哪怕一个月赚五六百,家里的各种杂费就出来了,否则,她觉得自己成了废人。 卓玲接到家教中心打来的电话,说有一个小学生想在寒假期间找个英语老师,时薪 30 元,每周上四次课,每次课上两个小时。而补课地点离家较远,需坐十几分钟公车,问她想不想接。当然得接。 卓玲来到家教中心,等了差不多十分钟,一个五十多岁、打扮优雅的漂亮女士领着一个男孩走进了办公室。老太太身材苗条、腰背挺拔、皮肤白皙而有光泽,一看就不是普通家庭出身。卓玲通过她一头略微花白的卷发猜想她应该有五十四、五岁了。 “您是之前跟我们联系的刘姨?”家教中心的张老师问。 “对。”老太太答道。 经过张老师的介绍,双方打了招呼。男孩叫李名轩,九岁,上小学三年级, 在外地上学。 “两小时五十元可以吗?”老太太突然问卓玲。 卓玲不知所措了。 看来张老师应付这种场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笑着:“刘姨,事前说好的价钱,30元一小时已经非常非常低了,老师挣的是辛苦钱,更何况卓老师是国外回来的,这个档次的,别说上一对一,就是上大课,30块都不算多。 老太太哈哈笑了,似乎在为自己的讨价还价不好意思。“我就顺口问问,没关系,不差那十块钱!” “他是您的孙子还是外孙?”张老师问。卓玲听到老太太怔了一下,回答“外孙”。 从家教中心出来,卓玲直接跟着刘姨和李名轩回了家。在路上,她听李名轩称老太太为“刘阿姨”,看来,“外孙”应该是外甥,而且不是亲的。 刘姨的家在新区的松河帝景,小区属于豪宅,临江大平层洋房,密度低,大气明快,一层只有一户,电梯直接入户,没卡上不了。 换拖鞋的时候,卓玲看到门上用双面胶粘了一张a4纸,上面几个大字:小志,你要穿秋裤!!!字下面是一幅漫画,一个小人穿着带补丁的花裤衩,跑着追赶一条被风刮到空中的秋裤。虽然寥寥几笔,但动感十足,仿佛让人能听到风声和小人奔跑的呼哧声。 “我儿子,这天不穿秋裤,一让穿,就画画嘲笑你!”刘姨用抱怨的口吻说。 卓玲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家。厅大,岂止是大,因为没多少东西,简直有些空旷。象牙白的墙壁直通天花板,卓玲也不知刷的是什么涂料,带着海泡石般的气孔,没有踢脚线,似乎也没看见开关、插座,一般人家放电视柜的地方只放了一只古朴的粗陶大花瓶,里面插着几根干树枝,一幅油画倚在墙根处,还没等卓玲看见画的是什么,刘姨抢先一步将画翻了过去。地面是颗料较粗的哑光青灰石,厅中间一张特别长的油蜡皮芥茉黄色沙发,不仅颜色显得特别出跳,样式也是卓玲第一次见。沙发的背面和两侧被老银装饰的包浆木板围合,老银上有密集的人工敲打出来的圆坑。旁边配了一个中古式单人沙发。两个沙发中间放了一张低矮的小圆桌。阳台外是裕松河,景观开扬一无遮挡。 “这房子可真漂亮啊!” “啥呀,还漂亮?”刘姨用责备的口吻回道,仿佛对她的审美表示怀疑。“你看这装修,像穷掉底儿了似的,凄凉、颓废,就像马上世界末日了!谁家客厅里边个电视都没有的?” “我挺喜欢这种风格的,可惜我买不起这么大的房子。”卓玲说的是心里话。光看客厅的摆设虽然简单,但看得出每一样物件的选择都花了功夫,而且非常独特,就像那几根干树枝在粗陶花瓶中站立的姿态,让她一眼心动。 “哟,第一次听人说好!哈哈!”刘姨的口吻里更多是欣慰。虽然她曾为十块钱讨价还价过,但稍一接触发现这是个爽快人,也大方,卓玲给李名轩上课时,她不断送果汁、送零食。李名轩的英语基础很不好,课本的内容都无法消化,一看就是那种对外语非常厌恶的孩子。课讲了不到一个小时,李名轩早已心不焉,开始搞小动作,抓耳挠腮,答非所问。 “先休息!”刘姨见状一锤定音,李名轩雀跃而起,直奔卧室,瞬间,电视机的声音响起。 刘姨和卓玲聊天,东问西问,自家的情况也道出不少。刘姨今年六十三岁,比卓玲母亲还大两岁,退休前在医大门诊会计室工作,老伴是个农业专家,现在省农科院基地工作。刘姨自己的房子在另外一个区,她是为了照顾李名轩才住在儿子家的。聊的时间有点长,卓玲有点着急,不停地看时间,但刘姨似乎并未得到提醒,又开始聊韩剧,趁她喝水之际,卓玲赶紧喊了一声:“李名轩,该上课了!” 电视机的声音不小,李名轩假装听不见。 “李名轩!” “哦!”李名轩答应一声,从卧室里走出来,进了厕所。 刘姨笑笑,指着外面说,“看见了,可不愿意补课了,我就跟我儿子说别强迫他学了,学不进去还白花这钱。”她意识到这话不妥,哈哈笑着补充,“也不白花,你还陪我唠嗑儿了呢!这里没朋友,邻居都不认识。没事,到两个小时你就回去,钱正常算哈。” “没关系,刘姨,我回家也没什么事,既然上了,我就上满课时。” “不不,我这人从不占人便宜,在单位还得有加班费呢。我儿子总教育我,别跟谁一聊起来就没完,过多占用别人时间不礼貌。哈哈,他一天可能教育我了!”刘姨一脸自豪感。 李名轩还没从厕所出来,密码门锁就嗒嗒地响了,一个瘦高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长得和刘姨非常像,应该就是小志了。看到这个美男子,卓玲就知道为什么装修出这样的房子了。他一脸阳光色的皮肤,脸庞轮廓清晰,下巴饱满而有力,鼻梁挺拔不失柔和,侧面看非常有立体感。他留着小胡子,胡型是卓玲喜欢的那种,一看是经过精心修剪的,右耳廓上方打了个金属耳钉,头发扎成马尾,大冷天穿着军绿色卫衣帽衫和黑色羽绒马夹,灰白色卫裤,裤脚扎在马丁靴里。他的眼神清澈如水,有孩子气,长时间对着这样的眼神都能生出一往情深来。他酷得明亮。 “哎,小志回来了!换鞋换鞋,这刚擦的地板,你看这印子!”刘姨责备道。 “哦,地板上了包浆更好看呶。”他一本正经地说。磁性的嗓音让人心里酥酥的。他穿着马丁靴径直朝里面走了过来。 “真烦人!这是轩轩的英语老师,你应该叫卓姐,这是我儿子小声。” “老师,您好。”他点头的幅度有点大,近似于半鞠躬。明亮的笑容让全身蜕成暖色调。 比澳洲的威廉还要帅。 “您好。”卓玲突然感觉到自己有点冒汗了。这是她亲眼所见的人里最帅的一个,比澳洲威廉还要帅。 “哥!”李名轩迅速从厕所里冲了出来。 “好好跟着老师学哦!”小志一脸故作的严肃冲小弟说。 “老师,辛苦您了。” “没有。” 他笑笑进了卧室。 在给李名轩听写单词时,刘姨和儿子的对话隐隐传到卓玲的耳朵里。 “……是从加拿大回来的,在那边待了五年多呢,英语嘎嘎的。” “哦,那还不错,起码发音还可以,澳大利亚人说的英语连英美人都傻眼,嘻嘻,本来李名轩口语听力就差……” 吓得卓玲讲英语时努力地字正腔圆,生怕露出土澳腔来。 给李名轩上了几次课之后,卓玲看出刘姨是个实在人,她的笑容里永远洋溢着被宠爱出来的浅薄和调皮,少女感十足。她爱看韩剧,是裴勇俊的狂热拥趸,为此还特地参加了“勇俊之旅”,去韩国参观《情定大饭店》和《冬日恋歌》的拍摄地。“我家先生给报的名。”她笑着说。 “叔叔真好,这么支持你追星。你喜欢裴勇俊他不生气?” “他知道裴勇俊也不会娶我,所以敢支持我,还显得他自己大度,哈哈哈!” 在刘姨的强力推荐(逼迫)下,卓玲买了这两部电视剧的碟,刚看了两集大饭店,便被裴勇俊给迷倒了。而且,她有点内疚,看裴勇俊上瘾后,她思念利昂的时间减少了。 每次给李名轩上课,刘姨都要分走一半的时间讨论裴勇俊,到了两个小时,她就催卓玲下课。卓玲不好意思,刘姨笑着挤挤眼睛:“没事,周至皓掏钱,他说了,每次60块钱,可以让我聊20块钱的,不能白白占用老师的时间。” 那位花样美男叫周至皓。 卓玲被“聊20块钱的”逗乐了,看来,周至皓是个非常理解妈妈的儿子,也有同理心。她希望将来有一天,管毅彤也能想着为妈妈出“聊天费”。 卓玲发现,刘姨虽健谈,但是对儿子的事点到为止。他无名指上戴着戒指, 但似乎还没媳妇。卓玲从来不是个八卦的人,不过,对刘姨一家和李名轩的关系, 她的确抱着些好奇,首先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之间没有亲缘关系。 第17章 饭局后的风波 这天,管立强说李成想请吃饭,两家人聚聚,定好周六晚上。 卓玲心想,我跟你怎么成一家人了?嘴上只好说,“你跟儿子去,我这几天不太舒服,再说,跟他们两口子也不熟,怕没什么话说,反而尴尬。 “我一猜你就得是这个腔调!”管立强不高兴了,但又得强压抑着。“谁跟谁生出来就认识?不都得一回生二回熟吗?李成他媳妇一再嘱咐必须把嫂子带来,你不去好像对人家有什么意见!” “我跟他们都不认识能有什么意见啊?” “那不正好两家人相互认识一下,以后都有个照应!他俩也有移民的打算,想听听你的经验。” 对管立强的生拉硬拽,卓玲厌恶透了。他对外一直不肯透露离婚的事实,所以,也要让她配合着做戏。如果强硬地拒绝,下边让他搬出去的谈判就没法进行,为了让他配合,自己只能先配合他。 “行行,别说了,我去。” 周六傍晚,管立强打了个车,带着卓玲和管毅彤直奔四海酒家。四海酒家在开发区内,这里集中了全市最多的也是最档次最高的餐厅。卓玲也肯定,必是管立强买。 一见卓玲,李成的媳妇小敏一把拉住她的手,嫂子长嫂子短的连声夸赞,热情得有些离谱。卓玲知道她的用意,想保持些距离,但面子又拉不下来,只好也无中生有夸了对方几句,一时间,两个女人的互夸使包间气氛融洽起来。 管立强将菜谱交给李成夫妇,让他们点自己喜欢吃的菜。轮到卓玲,管立强亲热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向她做推荐。卓玲没看菜谱便点了个最便宜的凉拌三丝,然后起身出去了。进了洗手间,卓玲拿出一块纸巾狠狠地擦着管立强刚才放过手的地方,直到绒衣上挂了一层小纸球才住手。 趁着两家孩子咯拉ok之际,小敏拉着卓玲的手开始做思想工作。“嫂子,我最佩服你了,那么能干,李成也总叫我跟嫂子学学。” 卓玲实在不太习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恭维,不好意思地抵挡道,“我哪儿有什么好学的?能干也是生活逼的。” “是啊,嫂子,想你在国外肯定也过得挺不容易的,一个女人在外打拼,人生地不熟的,无依无靠,语言又不通,难免挨欺负,找个依靠也正常,你不找,管哥还不放心呢!可要说真正过日子,谁也比不上原配呀,俩人有孩子,不分心!过去的事呢,就让它过去,都是迫不得已,没办法……今后呢,两口子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卓玲来气,心想,这是哪儿跟哪儿的事啊!但懒得理她。 “嫂子,管哥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他跟我们说过无数次了,说你这么多年为家里付出特别多,也积累了财富,现在一家人团聚,比啥都强啊!管哥,今后,你可得把我嫂子当成手心里宝儿,一辈子为她保驾护航!” “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管立强接茬儿道。“我给媳妇洗脚都乐意。” 卓玲别提心里有多恶心了。 李成端起一杯酒,“来,嫂子,你劳苦功高,我敬你一杯,希望今后你们一家的日子越过越美满,跟管哥白头到老。” “李成,我不会喝酒。”卓玲恨得想掀桌子,哪儿会跟他举酒杯啊。其实她有些酒量,但李成两口子的话都给她添堵。 李成说,“那就象征一下。” 卓玲连象征也不乐意,仍不肯举杯,“我实在喝不了,咽炎犯得厉害。” 管立强拿起卓玲的酒杯,“来,我替媳妇干了。”他一饮而尽,冲李成亮亮杯底。 好不容易熬到散席,管立强叫了一辆出租车,他让儿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自己跟卓玲坐在后排。卓玲知道没好事。果然,车子一离开李成的视线,管立强就开始骂了。 “姓卓的,你xx的跟我装呢?你不想过了是?那好办,我马上写信给澳大利亚大使馆,先给你挂上个号,我让你结八次婚都去不上澳大利来!” 管毅彤回过头,“爸爸,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别在车上吵。” 管立强立马火了,“滚一边去,你个王八蛋玩意儿,还教训起我来了?这些年我白侍候你,心眼子还是往歪了长!”管立强将身体紧贴在卓玲身上,“你以为房产证也改了,名也改了,你长翅膀想飞了?那得看我乐不乐意放你,我要不高兴,你就老实在家里待着,敢跑我砍断你腿!惹急了,我灭你,把你全家都灭了!xxx的!” “牲口!”卓玲气得回骂了一句。 管立强一把扼住卓玲的咽喉,卓玲发出一声窒息的呻吟。管毅彤从座位上转过身来,试图拉开父亲。司机把车停在了道边,大喊要报警。管立强这才松开手,卓玲干哎起来。 “我也不要你们打车钱了,你们马上下车,别在我车上出人命,不吉利。有一大家人要我养呢!” 管立强被管毅彤强拉着下了车,嘴里仍骂骂咧咧,左一个整死你,右一个杀你全家。 卓玲虚弱地说,“师傅,他下去了,麻烦你关我回去,我会多付些钱。” “我从来不参与乘客的事情,今天多说一句,趁早离!” 卓玲家附近的一个小旅店门口下了车,她想在这里住一晚。开房之前,她拿出手机拨打家中的座机,管毅彤接的,卓玲告诉儿子今晚不回去住了,为了让他放心,她告诉他自己准备开房的宾馆。 “你爸呢?” “他回来就睡了。” “不用告诉他我在哪儿。” 卓玲洗澡时听见手机似乎在响,翻开手机,见有好几电未接电话,都是家里的号码。正当她要回拨的时候,屋里的电话响了,接听,是管毅彤,说正在楼下大堂。卓玲简单冲洗一下,便赶紧下了楼。 只见管毅彤手拎一大包东西站在门口,斜倚着墙壁,头低得只能看见头顶。看到儿子这个样子,卓玲心疼万分,她轻唤一声,管毅彤抬起头来,“妈妈!”他把手里的一个东西递给她。 “这是什么?” “我把你的睡衣和牙具拿来了,你应该需要。” “谢谢儿子。” “妈妈,需要我在这里陪你吗?” “不用了,房间实在太小了,又是单人床。妈妈没事,只是想让你爸恢复理智。” “妈妈,你要注意安全。” 第二天,管立强来了电话,“玲儿,在哪儿呢?我昨晚上喝多了,你别介意,回家来住。” “管立强,你什么时候能搬出去住,我……” 正如卓玲事先脑补的那样,管立强暴跳如雷。 “姓卓的,你t的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啊!任什么我搬?这电视是我从电器商店里搬回来的,地板块是我帮着工人抬进来的,这床这柜子是我选样子做的,家里哪样东西不是流着我的汗水,你动一个手指头了吗?儿子长这么高这么壮,是靠吃空气吗?我哪天不得给他做饭、洗衣服?你是不是急等着跟姓齐的入洞房啊?搬走也行,你掏十五万,我马上搬!没十五,你连提都别提这事!” “我去澳洲只是打工,又没中大奖,又没去卖身,所以你也别奢望我有多少万给你!如果你现在搬,我会给你两万块钱,再帮你租个房子,家里的家具电器,只要搬得走的随你便拿。我只能做到这些。” “你听不懂我话啊?没十五万人民币我不可能搬!我不是叫花子,随便两三万就打发走了!我青春损失费也不止这些?做人不能太善良,我要是不改房产证,你敢在我头上屙屎吗?” 卓玲忍住心里的气,“那你现在能不能再发一发慈悲心?其实,这房子,我也是暂住。我和儿子去澳洲以后,这房子归你使用。你说我心狠,你做得又如何?我回来以后,你让我安稳地过一天了吗?这样下去,对谁都没好处。我早一天出去,对谁都有利。” “你出不出去都和我没关系!”管立强加大音量,“你要往绝路上逼我,我也不会干瞅着!我现在就剩半条命了,跟谁换都值!xx,看谁先滚蛋!” 第18章 秒变花痴 卓玲又在小旅店住了一夜,周一上午有李名轩的课,她得把睡衣牙具这些东西送回家。 当她拿钥匙开门时,门从里面打开了,是管立强。两人都板着脸,谁也没说话。 卓玲简单化了个淡妆便往外走,换了身衣服便往外走。 管立强在后面喊了一句:“喷香的,有约会啊?” 卓玲理都没理他。 到松河帝景小区,她在单元门口按了门禁。 “你上来,有个箱子。” 周至皓的嗓声。卓玲有些懵,这明显不是冲自己说的,此时单元门已打开,她也没说别的,便走了进去。 周至皓站在电梯口。他虽然穿着喇嘛红的西装领毛衣,但脖子上围了条格子丝巾,休闲皮鞋,显然是要出门的样子。看到卓玲,他显得有些惊讶:“卓老师?哦,您先请进。不用换鞋了。” 卓玲怎么好意思穿鞋进,说了声“不麻烦”便将自己鞋脱掉了。换好了拖鞋,却没看见刘姨和李名轩出来。周至皓拿着手机在拨打电话,笑嘻嘻地:“喂,是刘贵人吗?你怎么不是?贵人好忘事的贵人啊!人家卓老师到家里给李名轩上课来啦!我一猜就是你忘记告诉人家了。还好,我临时来了个邮件要处理,不然,卓老师来,家里都没人了。当然,我知道。呶,你必须亲自给老师道歉。”他的语气带着温和的严厉,像在教育一个小孩子。 周至皓将递给卓玲,手机那头传来刘姨呵呵的笑声:“卓老师,对不起,我们现在农科院这边呢,昨天下午来的,我还想着要给你打电话告诉一声,结果什么事一打岔,转头就给忘了,不好意思!” “刘姨,没关系,那我回去了。” 卓玲将手机递给周至皓,准备去门口穿鞋。 “卓老师,我的车马上来了,可以顺路送你一程。您稍等,我很快。” “好的,你先忙。” 那幅画依然正面冲墙立着 周志皓坐在阳台全景玻璃窗前,用笔记本电脑飞快地打着字,他的手细长灵活,仿佛不是在敲击键盘,而是在弹奏旋律。 卓玲静静坐在沙发上,心想,这么俊美的男人会是谁的丈夫? “不好意思,让您等了。司机马上就到了。”他将电脑塞进旅行箱里。 “你是要出差。” “是的,去上海。” 门铃响,周至皓说了一声:“你上来,有个箱子。”然后,他去电梯刷了下卡。片刻,一个年轻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 周至皓指指地上的纸箱子,“这个归你,挺沉。”他自己则一手抱着一个空泡沫箱,一手拖着旅行箱。 司机抱起纸箱子,“够沉的,这里面什么玩意儿?” “酸菜、红肠、烧饼、还有松仁小肚,反正都是好吃的。” “你这是要把裕城特产全搬到上海去。” “没办法,小茹想家乡菜想疯了。” 他们在一辆奔驰车前停下,周志皓先为卓玲打开后座车门,然后才将东西放进后备箱。 “先把老师送回家。”周至皓跟司机说。 “不用,送我到公车站就行,别耽误你的飞机。” “耽误不了,我是为了买点东西特意提前出来的。所以你无需客气,一脚油门的事。” 卓玲不愿意回家面对管立强那张脸,又想给儿子买件衣服,便说自己要在步行街下车。 周至皓接听电话,卓玲听出对方是个女生。 “……到浦东得晚上了,不用,你昨天刚回来,时差还没倒过来呢,还是在家里好好休息,我打个车就好。还想吃什么,赶紧想,还有时间。酸菜当然了,我在大姑家拿的,三大棵,把大姑都拿心疼了,嘻嘻。血肠和干豆腐我是定的东北乱炖那家,一会去取,不会坏呀,我带了泡沫箱,里面装着两个冰袋呢。冰棍?哦……那恐怕得化,冰袋也不行。不过,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放到密封盒里,化了也没关系,到家之后再放到冰箱里冷冻,口感肯定会差一点……” 卓玲都能听出对方是在和他开玩笑,但他非常认真地想着办法。她想起自己怀孕的时候,晚上听见外面叫卖烤苞米的声音,馋得不行,她让管立强出去给买一穗烤苞米,管立强喝斥道:这么晚了,还吃什么烤苞米,不消化! 卓玲听见女生在哈哈大笑。 周至皓也笑了,无限宠溺地,“我不开玩笑,如果你特别想吃,就买几根喽……嗯,嗯,好,乖一点。” 他的“乖一点”把卓玲说得心酥酥痒痒的。利昂也对她这么说过,但语气更像是命令。 卓玲想,我这是犯花痴了! 李名轩的课到二月中旬就结束了,他马上要返回自己家迎接开学。 结算讲课报酬时,卓玲发现刘姨多给了六十块钱。 “你必须拿着,周至皓跟我说了,那天让你空跑一趟是我的错,得尊重老师的劳动,必须按补课给。 周至皓说出这样的话让卓玲好感爆棚,她坚决不肯多收60块钱,刘姨见拗不过,也不再坚持。 临时门时,刘姨从厨房阳台里拿出两袋冷冻红肠,“拿家吃去!” 卓玲不好要,觉得60块钱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拿着!马上暖和了,这么多东西冰箱也放不下,到时都化了,主要是买给李名轩的,这东西我一口不吃,我儿子也不咋吃。”她又笑了,好像为把自己不喜欢的东西送给别人而不好意思。“我愿意和你唠嗑,哪天请你去吃素食,便宜又好吃。”她说。 “好咧!” 第19章 令人羡慕的爱情 刘姨给卓玲打来电话,说要去放生,问她去不去。在澳洲住了五年多,卓玲也得到了环保的启蒙,她深知澳洲大陆的某些植物、动物由于物种的入侵而濒于毁灭或已经毁灭,于是她给刘姨讲了自己的观点:出于善意的放生很可能给大自然带来危害。 “嗬嗬嗬,终于有外人批评你了!”卓玲听见那个磁性的男声从话筒里跳出来。 “嘻嘻,我儿子有支持者了,他就反对我放生,说我是杀生。既然你们都反对,那就不放了,哪天我们去挖野菜!” “太好了!”卓玲欣然答应。 前几天,刘姨带她去吃了心心念念的素食自助虎,的确好吃又便宜,全是食材的本味,卓玲做为肉食爱好者都领略到了素食的惊艳之处。餐厅离她家也不算远,她想若是哪天不想做饭了,就带着儿子来这里吃。结账的时候,卓玲要买单,刘姨和她撕扯起来,“你要给钱,我就生气了!”卓玲一想钱也不多,就让了。 “你又给我好吃的,应该就我请。” 卓玲给她拿了一个自己做的吐司。 刘姨有个好听的名字:刘淑葭。 这是北方春天里难得风和日丽的一天,卓玲和刘淑葭坐公车去裕松河北岸省农科院基地挖荠菜。倒了两次车,整个车程将近两个小时,这个时间段里,刘淑葭主要谈韩剧谈裴勇俊。她跟卓玲说过喜欢和年轻人交往,因为许多同龄人没法理解自己。应该是她的老伙伴们都不看韩剧,卓玲想。两个人如果爱上同一个人, 那是不共戴天的情敌,而爱上同一个偶像却马上能成为要好的朋友。 “我觉得你家小志比裴勇俊帅。” 刘姨灿烂地笑着:“那还不是我遗传得好!但人家勇俊儒雅啊,一看就是精英!小志要是把胡子刮干净了,穿上西装,也不比勇俊差,可是他净反着来,总喜欢把自己弄得像刚从战场上回来,风尘仆仆胡子拉碴的,我一点不喜欢他的打扮风格。” 卓玲被她挤兑儿子时的用语给逗得哈哈大笑。 为防紫外线,刘姨武装到了牙齿,一下车就戴上了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她很珍惜自己的好皮肤。 “你也不戴个帽子,皮肤最忌讳直接暴晒!”她责备道。“我这有条纱巾你戴上,总比什么也不挡强。” “不用,我喜欢晒太阳,补钙,已经抹了防晒霜。” “要补钙的话,你可以把腿露出来晒。在太阳底下时间长了,人显老,你看你的雀斑都出来了。” “我这雀斑是天生的。”卓玲笑着给讲了刚去澳洲时刷大墙的经历,“那会儿,我也把脸包得严严实实的,但还是黑得跟非洲人一样。现在也接受自己的黑了。” “哎呀,真吃了不少苦!哪儿都没家好。”刘淑葭心疼地说。 路边有卖鱼的,说是开江鱼,鲜活的。刘淑葭感兴趣地凑上前去,“怎么卖的?” “小个的四块钱一斤,大的五块一斤。” “怎么这么贵啊?” “阿姨,这是裕松河的开江鱼,不是水库鱼,你看这鳞的颜色,跟鱼塘和水库鱼都不一样。” “这小的三块钱一斤怎么样?”刘淑葭又开始讲价。 “这已经很便宜了,要是在市里,这鱼怎么也得卖六块钱一斤。” 卓玲还以为她是要买给老伴吃,连忙说:“鲫鱼刺多,要买就买大的。” “大的四块钱一斤行不行?”刘淑葭继续讲价。 “不行,这够便宜了。” 刘淑葭哈哈笑起来,“那就要小的,小的更欢实。要小的,把小的挑给我!” 通过好几次事,卓玲看出刘淑葭是习惯性讲价,讲下来了,她特别有成就感,讲不下来,哈哈一笑绝不再纠缠。 卓玲从商贩手里接过装鱼的袋子,刘淑葭坚持和她一起拎。二十八条小鱼虽然没多重,但因为黑色的塑料袋里加了水,就重了一倍。鱼在里面跳跃,卓玲尽量让袋子离鞋和裤子远一点,怕一下子破了溅一身。鱼在里面巾蹦一下,刘淑葭便“哎哟妈呀”一声。“挺一会儿,你们马上就自由了!”她对鱼们说。随后,她冲卓玲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本来不想放生,但看见这些鱼怪可怜的,这么小就要没命了,心里过不去。以后不放了。”她露出小女孩子般乞求原谅的表情。 卓玲嗔怒道:“哼,我一看你认真地数了二十八条,还专门要小的,就知道你是要放生!” “哈哈,太多也放不起,是那么个意思就行。” 看来刘姨也是这里的老熟人了,基地大门口的保安人员一见到她,热情地打了招呼便将旁门打开了。 “那边有条小溪,水可清了!”刘姨说。 这是卓玲没来过的地方,更不知道在这个城市里还有一条这么清澈欢腾的小溪。曾经生活在小县城的她对田野的景色相当熟悉,但基地更像是一个世外桃源,比乡村的田野更干净安谧。 小鱼儿闪着银光跃入溪中,很快便不见踪影。 这里真是野菜爱好者的乐园,田野里到处是荠菜、婆婆丁、马齿苋、小头蒜……快接近中午时,卓玲已经挖了一大袋子的野菜。蹲太久,腰开始不舒服,一会儿就得站起来舒展一下。这是回国后体力上最累的一天,但也是精神上最快乐的一天。她想,如果能过上刘姨这种生活,她绝不再出国了。无论哪里,疲于奔命、没有归属感的生活都令人厌倦。但又一想,这里没有利昂。刘淑葭仍在远处挖着,老太太的体力真好,几乎没露出一丝疲惫。 一辆摩托车从远处驶来,停在道边。 摩托车上是个一身运动装的老者,他冲着远处喊了一声:“老伴!老伴!” “刘姨,是喊你的?”卓玲帮着喊。 老者乐呵呵地:“你是我老伴的小朋友?” 卓玲走上前:“是的,我叫卓、卓阅,您是周叔?”她差点又走嘴把自己叫成卓玲。 两人握手。周叔乍一看很像个庄稼汉,瘦削,脸膛黑红,一头带自然大波浪的黑发使他英气中带着儒雅。周至皓的外貌正好吸收了父母的优点。 刘姨这才慢慢吞吞地向路边走去。 老周揭穿道:“都听见我喊你了,就是不答应!” “傻样儿,你老伴老伴地叫,我知道你叫谁呀?万一是别人叫的呢!”刘淑葭的声音都有些细嫩了。 “非得叫你刘大美女才答应?” 刘淑葭揭开防晒面罩的一刹那就像一个新娘揭起盖头,露出羞赧、甜蜜的神情。 “哟,怎么晒这么黑呀?” “哎哟,是吗?”刘淑葭有些慌乱。 老周抚摸下妻子的头:“不黑不黑,白!” 刘淑葭怼了老伴一拳:“讨不讨厌? “走,我们去食堂吃饭!” “不去了,我跟你说我们俩带东西了,就坐这里吃点算了。” “不行,还是去食堂吃点热乎的!” 老周说完,把两个人手里的东西统统放到摩托车上,拍拍后座:“你们俩都瘦,能坐下。” 老周驾驶,刘淑葭紧搂着丈夫的腰,卓玲紧搂着刘淑葭的腰,两个轮子驮着三个人直奔农科院食堂。 午餐是自助式的。 “蔬菜全是有机的!”刘淑葭指着餐台上的菜说。 卓玲吃饭每顿八分饱,而这顿饭太香甜了,竟然吃到撑。老周说明天周至皓要来安装净水器,他建议老伴和卓玲在这里住一晚上,然后跟周至皓的车一起回市区。当初,老周为了上班方便,在单位附近买下了一个带大院子的农民房,农忙时,他便住在这里,刘姨偶尔也会过来一起住。 卓玲怕刘淑葭不好意思把自己放单,赶紧说:“刘姨,那你就住这儿,我自己坐公车回去。” “你要是家里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在这儿住一晚?孩子那么大了,也不用你照顾。” 卓玲跟刘淑葭讲过自己的婚姻状况以及和利昂的恋情。 “家里倒是没什么事,我就是觉得挺麻烦你们的。” “麻烦什么!你又不用我们照顾。这里好几个房间呢。” “你住一晚上,下午让你刘姨带着四处转转,空气特别好,风景也特别好, 要不是她非要住城里,我都不回城里住。”老周说。 “风景就那么回事,住几天还可以,不能超过一周,我喜欢繁华的地方。” 刘淑葭反驳道。 老周调侃道:“主要是这里人少,你穿漂亮衣服遇不到夸奖。” “你烦人劲儿的!” 从刘淑葭的表情可以看出是默认了老伴的话。老周摸摸她的头,刘淑葭又露出小女生的甜笑。 遇到一个好男人是多么重要!卓玲想,刘姨比母亲还大两岁,但两人若要站在一起,像差一代人。如果母亲遇到老周这样的男人,婚姻里充满爱意与欣赏, 她会不会成为另外的女人?但马上,卓玲觉得想这个问题对父亲有些不公正。 老周的家有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种了杏树和沙果树。屋子里装修虽然简朴, 可腔调不含糊,应该是周至皓的手笔,家具都是收来的旧原木家具改造的,露着红砖和石料的墙,格子窗,屋顶横着数道粗木椽子。 下午,刘淑葭和卓玲没出门,在家包荠菜馅的饺子。卓玲从小到大是个干活的好手,干净、利落,剁肉剁菜和面调馅擀皮全由她来操作,刘姨只负责包。 “小志像他爸,爱吃带馅儿的,特别喜欢荠菜饺子馄饨,他的毛病大,不爱吃绿叶菜,包到馅儿里他还挺爱吃。等我回去给他包点荠菜的冻冰箱里,吃着方便。” “我帮你去包。” “哈哈,我正想说呢。我干活慢,包顿饺子得忙活一天。” 刘淑葭吃素,蛋奶素,卓玲又给她单独调了另外一种馅儿,荠菜里加了些葫萝卜和鸡蛋碎。 吃饺子时,卓玲注意到刘姨和老周共用一个蘸料碗,她想了想,除了儿子之外,还没有用她的碗或水杯而不被嫌弃的人,利昂也不行。 晚饭之后,三个人出门遛弯,老周和刘姨手牵手走在前面,卓玲披着刘姨的大棉袄跟在后面。这是卓玲回国近半年第一个没有澳洲、没有利昂的夜晚。满天星光,几声狗吠,草木在春风中发出低语。她的心跳和自然的天籁融为一体,疼而欣喜。 第20章 温暖的会面 第二天一早,周至皓的大吉普车就开到了门口。依然马丁靴,卫裤,上身只穿了件白背心。虽然阳光足,但白天最高气温也只有十六度。呼之欲出的胸肌和胳膊上的肌肉都表明他是个常年健身的人。 “老师好!”他跟卓玲打招呼。“老周,气色不错嘛!”他冲父亲说。 老周和刘淑葭都没因为这声“老周”而大惊小怪,看来平时叫习惯了。 “我这儿子是不是傻?不知道冷热,大冷天穿背心,夏天 30 度有时穿长袖长裤,不正常!”刘姨嘴上嗔怪着,但眼神里的爱意却不自觉地流淌出来。 周至皓咧嘴灿烂地笑着,突然俯下身在母亲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卓玲听到心脏咯噔一下悸动的声音,她自己从来没这样吻过母亲,甚至亲昵都没有。但她希望自己和管毅彤能形成这样的亲子关系。 老周给儿子分派了一大堆的任务之后就去上班了。 周至皓开始安装净水器,卓玲扫了一眼,他的工具都相当专业,整整齐齐码在一个箱子里。 “需要我帮忙吗?”趁着蒸煮的东西都上锅了,她问。 “我一个人可以应付,粗活儿,还是得男人来干。”这句话让卓玲心里暖了一下,她干过太多的粗活儿,为了家里冬天取暖,她能拉着一吨的煤车走两公里;站在夏日的骄阳里给马路浇沥青;为了两百块钱,她一个人卸过一车面粉,半夜三点回到家里,看见管立强搂着年幼的儿睡得正香,连开门的声音都没惊动他,她连烧水为自己下个方面便的力气都没有,她合衣躺下,腰背的剧烈疼痛让她无法入睡,心更痛: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乎她的安危苦痛。与此相比,刚到澳洲时在建筑工地上做外墙清洁真的不算什么重活儿。 刘淑葭往外走,“周老师买了只鸡,让食堂给收拾好了,我去拿。” 卓玲说,“我去拿?” “不用,你去了也不知道找谁,我骑自行车去,快。周至皓,你还想吃什么?” “看有没有生的猪大肠买点。” “不买!” “买!” “不能在我家吃那个东西。” 周至皓笑,“那你问我想吃什么就是做做样子喽?” “别的可以,猪大肠不行,我看了都恶心,那味我更受不了,炒完那个东西锅就废了!” “我赔你一口新锅好?” “不行,这口铁锅,是从你姥姥那里传下来的。” “那我就用火烤,不点你的锅。” “那你不得用我的盆洗么?” “我赔你个新盆!” “不行,到时候厨房全是味,你能赔我个厨房么!” “我在外用火烤。” “那也不行,前面那家养猪了,猪闻到这味该难过了。”刘淑葭不再搭理儿子,骑上自行车走了。 卓玲被这对母子逗得哈哈大笑,她听得出,周至皓其实是在和母亲逗嘴。一不注意,净水器放出来的水溢出大盆外, 卓玲慌忙地拿来另一个大盆接水,周至皓脱去鞋,搀起裤腿。 刚要站起的卓玲重又俯下身来,摸了摸他的左腿:“很酷!” “酷!我自己又装饰了一下。大家都夸好看。”他拍了拍腿说。确切地说那条腿是由银白色金属、硅胶、海绵和贴在表面的荧光条等物质组成的。 平生第一次触摸义肢,卓玲竟然没产生什么新奇或特别的感受,也许是因为他谈论义肢的口吻,仿佛那根坚硬的金属就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 “你是个左撇子?”他问。 “是的。”她没有躲闪,将左手伸到两人中间,自己认真看了看,实际上是让他也看一看。但这一伸,让她又想起自己少年时期的另一个外号:大爪子。她的手称得上丑,手很大,看上去像一个长年干体力活儿的成年男人的手。骨节有些变形,拇指、食指、中指的关节处有隆起并发黑的老茧疙瘩。回国后,她总是尽量把左手掩藏起来,学习用右手做事情。 收拾好厨房之后,周至皓要去房顶上涂防水层。老周说雪融的那几天,天棚有点渗水。 卓玲和周至皓屋里屋外配合终于找准了渗水部位。卓玲爬上屋顶帮忙。“小心小心!”周至皓紧紧拉住她从梯子上伸过的手。 周至皓往裂缝处倒聚安脂漆,卓玲拿滚刷涂抹,手艺还在。 “唔,手艺不错的样子,难以置信。” “这方面我是熟练工人。” “哦?” “我在工地干过。真的!十八岁开始,在老家的道路队和建筑工地当过临时工,这活儿对我来说小菜一碟。我去澳洲最开始也在建筑工地干活儿,主要是清洁外墙,一天干十一个小时以上,我都挺住了。后来去按摩院工作。”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她赶紧补充了一句:“不是那种按摩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个家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告诉他。 “我明白,是推拿。” “对,推拿。” 他指指她的左手,“一看你的手就知道了。” 她略带尴尬地笑了笑:“用了很多办法都没把这些老茧去掉,磨掉了就长,而且比之前更厉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皮肤是有记忆的。” “啊?”卓玲觉得这个说法好新奇。 “是的,皮肤,脂肪啊都是有记忆的。你为什么非要把它去掉?” “难看啊!” “如果你不按照别人的眼光去审美的话,没关系啊!老茧是个屏障,把疼痛、溃烂、感染都挡在身体之外。你想想看,在老茧生长出来之前,你曾经怎么样的痛过?我刚配上义肢的时候,接触的地方每天都被磨得流脓血,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这些结痂能快点变成厚厚的老茧。” 感觉到泪水慢涌上来,她将脸扭到一边,看向远处。阳光折叠在瓦楞上,炊烟宁静,氤氲蒸腾,大地一半葱茏一半残冬。 第21章 征婚广告的应征者出现 四月中旬,利昂有了收获,一个澳籍苏州人看了卓玲的征婚广告后和他联系了。“嫁妆”五万澳币——市场价,与结婚有关的所有费用,皆由女方支付。 征婚广告的应征者叫王锦添,五十二岁,苏州人,大学文化,在悉尼生活了二十一年,船务公司职员,有自己的住房。第一次通电话,他给卓玲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她从小就对江浙腔的普通话有一种崇敬之感,觉得特别贵气。王锦添告诉卓玲,他和前妻阿曼达是青梅竹马,虽然离婚了,但仍然生活在一起,感情还不错,两个孩子也争气,考的都是欧美顶尖大学。他和阿曼达之所以离婚,是因为有一个关系密切的朋友在国内遇到些麻烦,想来澳洲发展。一年多以前,那个朋友和阿曼达办理了结婚手续,但男方的第一次签证被移民局驳回,导致阿曼达不得不上诉。王锦添说自己以前开过公司,现在在船务公司已提部门主管,收入不低,儿子已在美结婚生子,生活相当不错,女儿刚在英国读完硕士,已经找到可心的工作,所以他在经济方面没有任何负累。王锦添说他并不缺这笔结婚费用,“是希望结婚能升华为真感情,那样的话,所有的花费我来负担。” 卓玲差点被他的“升华”逗得笑出声来。怕他是试探自己的经济实力,连忙说,“不不,一码是一码,朋友要做,钱照付,一分也不会少。” 王锦添说,“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但至少诚实守信,做事情不会半途而废。” 卓玲笑着说,“这些是最重要的优点了。不管事情成与不成,我都一样会感激您。” 放下电话,卓玲心里反而一团糟,兴奋、担忧、忐忑、患得患失。五万澳币,三十万人民币,换来的将是什么?当初半夜点数钞票的快乐又历历在目。这些钱只是让她体会了一下手感,转眼又要水一样地流走了。 随后,她也向自己提出疑问:“如果你不太需要钱,而且夫妻关系正常的话,会以这样的方式帮助朋友吗?这个人会不会经济上出现问题了?” 随后,卓玲又在心里否认,生怕机会刚冒头就被自己的多疑吓跑了。澳洲的华人多半勤奋节俭,像王锦添这种在澳洲生活二十多年的人,又有稳定的工作,他太太也有工作,房子到明年就可以供完贷款,生活基本上不存在什么问题。他大概率是想通过假结婚的方式弄假成真,既不损失钱又得到人。现在很多拿到澳洲身份的华裔这么干。只要他不负债,其它的都无所谓。如果他负债,很有可能她因担保人经济条件差百被移民局拒签,说不定还要承担一部分债务呢?每想到这个问题,卓玲的心里就噼哩啪啦乱蹦。但她宁愿心存侥幸,也不愿意放走这个机会。 随后她也向自己提出疑问:“如果你不太需要钱,而且夫妻关系基本正常的话,会以这样的方式帮助朋友吗?这个人会不会经济上出现问题了?” 卓玲和王锦添通过五次电话以后,两人正式确定了“生意”关系。卓玲打电话给利昂,想让他给王锦添转去一千澳币,其中两百元做为电话费,八百元让王锦添再寄给自己,这是为以后签证顺利,做样子给移民局看的。 卓玲和王锦添通过五次电话以后,两人正式确定了“生意”关系。卓玲打电话给利昂,想让他给王锦添转去一千澳币,其中两百元为电话费,八百元让王锦添再给自己寄过来,这是为日后签证顺利,做样子给移民局看的。 “房子卖了吗?”利昂脱口便问。房子,一直是他绕不过去的坎儿,无论卓玲如何解释,他都认为这个房子是卓玲为管立强买的,心里老是不平衡,想起来就要发顿脾气。过完春节之后,催她卖房更急迫了。 “现在卖了,我住哪儿啊?怎么着也得等签证有眉目了再卖房啊!” “管立强还跟你住一块?” “他和我儿子住小屋,我住大屋。他马上要搬走了,正在找房。”卓玲不得不继续撒谎。 “我看你就是拖延战术,敷衍我!刚回去那时候,说他春节之后就搬走,等你们一家子过完团圆年之后,你又说清明节前他搬走,等老祖宗祭祀完了,他仍然住在你的房子里……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利昂,我真恨不得他马上就搬走!唉!” “什么时候搬?你得给我个交待?要不,我在这儿就为你们一家卖命了?你过来了,再把你儿子弄过来,拿到永居跟王锦添一离婚,马上姓管的又来了,一家三口在澳洲团聚了!我是替你们家拉帮套的?你算盘打得倒是美!” “利昂,别这么想,我打什么算盘?我买房纯脆就是为了孩子,他那么小就没有母亲照顾,我很愧疚,所以想量在生活方面做些补偿。你也有孩子,理解一下并不难。” “那现在就把房子卖了!你儿子现在十六岁了,再有三年就上大学,在哪个城市念书都不一定,你留个房子干什么?给谁留着?你俩当初肯定是为了出国假离婚!” “利昂,本来这几天挺高兴的,你怎么又拿这件事说起来没完?求你了,我们开开心心地聊一会儿不好吗?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第22章 被欣赏的感觉如此美好 卓玲开始为前夫物色房子。她做了退一步的打算,管立强实在不搬,就给他掏钱买个两家合厨的二手房。卓玲让泉子探了话,管立强坚持房子小点没关系,但必须是市区内的独门独户楼房,而且房本写他的名字,或者十万现金。卓玲跟泉子表示不可能满足他的这些要求。私下里,卓玲还是转了好多个房地产中介,发现二手房因房源少而抢手,关键是价格也不低。远超自己的预算。娘家人也七嘴八舌,认为给前夫掏几万块钱买房子简直是疯了或傻了,“要么就写你自己的名或彤彤的名!”他们出主意道。卓玲知道他们说得都对,非常对,但正因为如此,她才对无力选择正确做法的自己感到痛恨。 在万般无奈之际,她想到了周至皓。按照名片上的手机号码打过去,周至皓说今天会在工作室,她可以过去。名片上,周至皓的头衔是“艺术设计”,工作室的名称是一枝一叶,logo如其名,简单、具象,有点不太像他的风格。工作室到卓玲家非常方便,门口就有公交车,走路也就二十多分钟。那次从农科院基地回来的路上,他给卓玲指过。那里是个苏联式的平房,至少十年前,那里还是一个国营饭店。不知为什么,放下电话后,卓玲感到自己微微有些喘息。 周至皓对原来的老饭店做了复旧如旧的改造,四十年代复古风,原来拱形大窗户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之所以说完整是因为木窗棂斑驳的漆痕还在。窗摆着一个老式实木书柜,一面墙上挂着一个古董自行车,另一面墙上贴着老式招贴画和黑胶唱片,地上摆着一个木制的铜包角老式放行箱当茶几,咖啡色铁管架长沙发,仿青砖石地面。到处摆放着各种绿植。进到这里,让人恍若时光穿越。看得出来,周至皓是个对视觉感受要求很高的人。 周至皓正拿着相机对着桌上的东西拍照。“卓姐,稍等!” “没关系,你先忙。” 卓玲喜欢这里的腔调,“要是能在这儿拍几张照片给利昂发过去多好。”她心想。于是,假装看书柜里的书,眼睛也瞄着周志皓那边,趁他刚拍完还没收起相机的空当,她问道:“可不可以给我拍一张照片?” “好啊好啊!”他的声音欢快,好像是自己求她办什么事情。 “我站在这里怎么样?”卓玲拿捏着想摆个姿势。 “可以,自然一点。”他看了几眼,“再换个角度怎么样?” 卓玲还在想用什么动作时,听见相机的咔嗒声。“哟,你拍了?” “试下光线。” “很少照相,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角度好看。” “只要自然就好看。没关系,你不用考虑自己什么角度好看或摆个什么样的pose,我来抓拍。” “稍等,我弄弄头发。” “放心,你很美,只要轻松就好。” “我还美?真的?” 因为从小到大被人叫惯了外号对来自别人的夸奖,卓玲特别容易不知所措。 “是的,你美得很健康,骨相也好。放松。” 周至皓越让她放松越放松不下来,她习惯了摆好pose拍照。在三十岁之前,结婚照除外,她的单人生活照不超过三张,所以每次拍照片,都是件“隆重”的事情,她要非常正式地摆姿式,想好如何微笑,生怕浪费了一次留念的机会。 “你可以动起来,走路、舞蹈都行。 “哦,这样?好看吗?”她想像自己有裙子,在地上转了一圈。 “好!就是表情稍微拘谨了一些,不要想着相机,要想着美好的事情。” 卓玲捂嘴笑:“我一拍照就不会动了,自己都能感觉到不自然。” “你放松下来很有感染力,你主要是没发现自己的美。” 咔嚓。 “可以了,已经够多了,别耽误你的工作。” “好,今天先拍这些。” 当她将表情完全放松下来,又听见接连的两声咔嚓。 “完美!” “是吗?太好了!”卓玲兴奋起来,完全忘了来之前的沮丧。 又是一声咔嚓。 “正好,最后一张,洗好之后,我给你打电话。” “是胶片的?我还以为是数码的……” “数码的感光不如胶片,所以我现在基本还是用胶片拍。” “胶片可以修版吗?“ “当然可以。“ 卓玲有点不好意思:“可以把我脸上的雀斑修掉吗?“ “为什么要修掉?” “不好看。” “好看啊!你的脸每个细节都很生动,包括雀斑”周至皓惊讶的眼神里带着责怪,但马上换成一脸坏笑:“我还想把你的雀斑修得更清晰一些呢。” 到了澳洲以后,卓玲才知道白人喜欢雀斑,而即使在澳洲住了多年的亚裔还是喜欢光洁白嫩的脸蛋。周至皓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喜欢雀斑的中国人。 第23章 破镜重圆? 当周至皓收起相机的一瞬间,强烈的伤感袭上卓玲心头,她一下子想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笑容也戛然而止。 周至皓打开电脑,调出几个房源让卓玲看。都是小户型毛坯次新房,准备装修后再出售,地点都不错,但这意味着价格必须超出卓玲的预算。 “如果这里没有适合你的,你把需求告诉我就行,朋友那里的房源多,可以给你最优惠的价格。” “有没有地点稍微偏一点的老小区?我前夫他上班不需要准时准点,步行十分钟内有公交车站就行。独门独户,四十平米左右,楼层别超过四楼。” “好的,我马上问下朋友。稍等!” 正在周至皓发信息的时候,卓玲的手机响了,是本市的陌生号码。卓玲以为是自己联系过的地产中介,马上接了起来。 “是卓玲女士吗?” 如此正式的称呼把卓玲吓了一跳,而且卓玲也意识到自己留在地产中介的名字是卓阅。 “您是哪位?” “我是省电视台生活频道的记者卢晓春,我们有个栏目叫《破镜重圆》,不知您看过没有?” “没看过。您怎么有我电话?” “是这样,您爱人管立强先生昨天来电视台,跟我们谈了你们家的一些情况,最主要是谈了你们夫妻的情感问题,这与我们栏目的关注点相吻合,我们非常感兴趣,想围绕你的婚姻做一期节目。管先生希望能通过我们的节目表达他自己的真实情感,从而呢得到您的谅解,破镜重圆,让婚姻更加和谐圆满。” “我问一句,你们这个节目已经开始录制了吗?” “卓女士,不知您以前看过我们这个节目没有?” “没有。” “哦,对,您是国外刚回来不久,可能对这个节目还陌生,我们的收视率在全国同类节目中排名一直在前三,收视率超高。根据惯例,从主人公一进到我们办公室讲述自己的故事时就开始录了。” “因为你们这个节目还没播,所以我还叫你一声卢记者。卢记者,我不想我的隐私被公开,我和管立强离婚六年多了,本来婚姻也不幸福,到现在为止,从来没产生过破镜重圆的念头,管立强他想破镜重圆那是一厢情愿,对我来说,是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所以,你们栏目的标题就不适合我。你们做管立强的节目,只要不涉及到我,那你们随便做,但如果里面涉及到我,我肯定上法院告你们!到那时,我称呼您时,就叫被告了!”卓玲一声比一声高。 “卓女士,您别多心,管先生只是希望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对您绝没有任何的人身攻击。” “一个整天是急吵和暴力的家,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不如早点散伙各给一条生路。我儿子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能够正确看待父母不在一起这件事情,用不着外人帮着操心。”这时,卓玲发现周至皓已经去了另外的房间,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放低了声音,“卢记者,我知道这是您的工作,但不是我的工作,我不会配合。就说到这儿!” 挂断电话,卓玲哪里还有心情给管立强看房啊,她一分钱也不想给他拿了。周至皓走过来,将一瓶矿泉水扭开盖子,放到她跟前,什么也没说。 “不好意思,刚才在你这儿大喊大叫。” “很严重吗?” “我前夫想让电视台来帮他破镜重圆。”她无奈地笑了。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不幸福,分开是对的。” “他经常打我,我的离婚请求被法院驳回了三次,理由都是感情没破裂,法院主要是照顾他身不好,另外他家在当地有点势力,在法院有关系,还威胁要杀我家人。后来我只好以出国的名义,才哄着骗着把婚离了。我怎么会再回头呢!” 他认真地听着,“如果一方有家暴问题,那必须离。家暴这个事情,有第一次便有第一百次。” 卓玲笑了,捏着鼻中隔说:“人穷志短。我这儿被他撕开过,缝了三针,要不我哪儿知道这叫鼻中隔啊!我提离婚,婆婆为了安抚我,掏了一千块钱,当时孩子不到一岁,正缺钱,为了这一千块钱,我又不离了,看我多没出息。” “哦,天呐!” “打心眼儿里不想给他买这个房子,我一点不欠他的,但是,唉,又不想看他穷困潦倒,那样我儿子心里会不好受……” “你也可以跟孩子的爸爸商量一下,在房产证上把小孩的名字加上去,这样可以防止他自行卖掉。” “不知道他同不同意,原来我是想用孩子的名字买,他不干!” 怕影响周至皓的工作,卓玲赶紧告辞。 卓玲还没走到家,卢记者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卓女士,首先申明一点,我不是非要劝你上我们的节目……” 卓玲也觉得没必要得罪记者,那也是人家的工作,便就势下台阶,连忙说,“我刚才有些冲动,说话冲了点。” “卓女士,是这样,因为管先生请求我们栏目组的帮助,依照惯例,即使他的节目不上,我们也要给出一个负责任的答复才是。所以,我还是想跟您谈谈。” “我不会跟记者谈私事!我只是告诉你,我和管立强之间,已无任何感情可言,他现在与我有关联的唯一身份就是我孩子的父亲。” “听说你们以前的感情很好,后来,您出国以后才发生变化的,是这样?” “那是他的一面之词!如果他不是扬言要杀我全家又在法院托关系的话,十几年前我们就离婚了!我只能说到这里,你们还是找别人去做节目!” 见没什么劝说的余地了,卢记者客气了几句,挂断电话。 卓玲打电话叫管立强马上回家,她想趁着儿子没放学的时间,跟管立强理论清楚。 “管立强,别再做些无用功了,为了孩子,我们可以保持个朋友或亲戚关系,但复婚是绝对不可能了,你不用找些素不相识的人来做我的的思想工作,你的当务之急就是租个房子搬出去,家里的东西随你挑。孩子的所有费用我来承担,不用你出一分钱,你想他可以随时叫他过去。” “卓玲你跟我装是不是?你不就出趟国吗?” “用得着跟你装吗?出国以前,你我之间的感情是什么样,你在我身上留下多少伤痕,你比谁都清楚!” “xxx的,我搬出这个地方也不会让你好过了!你不是要移民吗?要假结婚吗?我让你哪儿也去不成!” “管立强,我出不出去无所谓,你不怕你儿子恨你就行!” 管毅彤因为目睹了母亲出国给家庭带来的巨大变化,所以出国的渴望很强烈。管立强也知道儿子的心愿,他最不敢得罪的人也是儿子。 管立强突然吼道,“谁愿他妈的恨就恨,大不了三口人一块死!我它妈的一身病,活着也是遭罪!” 家里的这些烦心事,卓玲只能跟王锦添说。虽然王锦添说话有些絮叨,喜欢刨根问底,但每次接完他的电话,卓玲会多些安全感,大概是觉得离澳洲又近了几厘米。王锦添的脾气比利昂平和得多,也会换位思考,和卓玲又只是生意关系,所以,在事不关己的事情上,他肯定是倾向卓玲这边的。听卓玲控诉前夫,他也很气愤,一句接一句地感叹管立强不像个男人。 听说利昂还没给王锦添送钱,卓玲有些过意不去,“还让你掏电话费,真不好意思,利昂可能这些天在忙点事情,钱马上会给你送去。” 王锦添大度地说,“这么点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电话费很便宜,而且好多时候是赶在时段打的,不需要花钱。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就当相互解解寂寞。” 卓玲被对方的通情达理感动到了,真诚地说,“有些话, 卓玲被感动地说,“有些话,只能跟你,跟利昂是没法说的,他那人的脾气不可理喻,说炸就炸,一点不从我的处境考虑。” “来澳洲就好了。我争取尽早回国,把事情办了,这样,你就有安全感了。”王锦添安慰道。 这是卓玲最愿意听的话,尽管每次通话王锦添都要说一遍,但卓玲听不够。只有听到了这句话,她放下电话后才会安心。 第24章 房产之争再掀波澜 管立强回老家住了几天,当卓玲以为他选择息事宁人的时候,他又出现在家中,郑重地告诉前妻,他已向法院递交了起诉申请,要求一半的房屋产权。 “那是你的权力。”卓玲平静地说。她不想再乞求他,反而明白了一个道理,退让只会换来他不断加码的索取。一下子如释重负。她再也不用为把他赶出家门而内疚了,更不会为他买房子了。 卓玲正好要去周至皓工作室取照片,并准备当面告诉他不用再帮她挑选房子了。反反复复地折腾人家,甚至折腾到人家的朋友,她感觉非常不好意思。一大早,她去菜市场买了猪大肠,用面粉清洗了好多遍。做了两种,卤的,还炸了一些。她突然想起韩剧《情定大饭店》里的韩泰俊,让得刘淑葭曾怒评道:“徐臻茵不跟她就对了!一点魄力没有,患得患失,喜欢人家还舍不得花钱,他给臻茵买过礼物吗?只买过猪大肠!你看东贤,送三百朵玫瑰花、钻戒,哪个女孩子扛得了啊!”想到这里,卓玲竟扑哧笑出了声。近期,她没怎么跟刘淑葭通电话,听说老周去外地讲课,她跟着玩去了。 周至皓小心翼翼地接过两个密封严实的锡纸烧烤盒:“是什么好吃的!” “你闻下。” “哦,真香!是我想念的味道。”他将两个锡纸盒都打开,各尝了一块,“好吃,米其林级的水平。你也吃。” “我在家吃过了。” “那我就不客气啦!”他又吃了几块,还孩子似地舔舔手指。 卓玲这才跟他讲了自己目前的境况。 “我不会再为我前夫买房子了。” “我支持你!善良要有原则,不能以自己的过份委屈为代价,否则,这种美好的品性会变成伤害自己的工具。” 在她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人用讲道理的形式让她清楚了“善良”的要义,在此之前,人家要么尽情领受;要么斥责你傻;要么心疼你吃亏。 照片有差不多二十张,其中还有两张入大的。虽然不是卓玲要的脸蛋漂亮的那种,但神情、姿态和光线都棒极了,如果不是看照片,她想不到自己能够表现这么复杂的神情:娇羞、妖娆、落寞、狂野,甚至还有性感。 “我最喜欢这张,又倔强又性感的样子。” 卓玲被夸得差涩地笑了,“我真开心,以前,在国内,没人夸过我好看。” “不是好看,是美。” 卓玲咯咯地乐起来。 “我妈不喜欢我给她拍的照片,喜欢老周拍的,她是只要把脸蛋拍好看就行。哈哈!”周至皓笑了。 “我喜欢这些照片,看着很高级的感觉。” “高级这个词用得好耶!” “真的很高级,像明星照,不是说我是明星,是味道像。” “希望这些照片让你心情好点了!” “好多了!” 回到家,她第一时间打开电脑,搜索“一枝一叶”。竟然搜到了blog,先浏览一遍博客目录,内容广泛:家居布置、动漫、美术、摄影、美食、漂亮的器物…… 顺便又看了些相关的法律条款,卓玲还是不放心地找一个当法警的朋友咨询了一下。 “你认为我的官司能打赢吗?” 朋友坚定地回答:“肯定赢!买房子的钱是你出的,有银行转账记录,你没有使用任何强迫手段,他也是在自愿情况下将房产转给你的,配合办理了手续,所以房子就是你的。他说你们是假离婚,那得拿出证据,当初你们私下里有假离婚的协议吗?如果没有,那就是真离婚,法律是闹着玩的吗?管立强要真打这官司,你就跟他打,一分钱也不给他!太xx不像话了!” 朋友的话让卓玲提上些底气来,但她还是花了六十块钱找律师做四十分钟咨询,卓玲坚信,如果单纯是打官司,自己能赢。当初在买房之前,她和管立强曾书面约定了房子的归属,写明要他将来无条件配合更名的条款,而且给管立强寄钱的所有凭据还留着。可一旦到法庭上与管立强对质,万一他不计一切后果,难免把自己非法居留澳洲以及改名字假结婚这些事牵涉进来。而且他还可能直接写信给澳洲驻华大使馆检举揭发。如果这样,正在进行的澳洲事宜肯定中途夭折。 投鼠忌器。 卓玲打电话跟王锦添商量。她觉得应该把目前的情况——除了改户口的事外,跟他和盘插出,万一担心的事情真发生了,让他有足够的心理和时间上的准备。虽然两人是生意关系,但更有保持诚信的必要,尽量不让王锦添产生什么猜疑。 王锦添倒是爽快,“我看你就给他几万块钱,到澳洲你最多半年就挣回来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这次回国,如果我们相处愉快,都有延续缘份的想法,那这几万块算在我头上就行,当给你消灾了。” 卓玲怕王锦添话里有话,暗察自己的经济实力,所以连忙说,“哪能算在你头上啊,这不是钱的事情,主要觉得若给他钱,自己很窝囊。不过,看你对我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都这以豁达,我也不想跟他打这个官司了,无非就是钱嘛,给他好了,就算为了儿子……毕竟也夫妻一场。”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极不情愿,纯是说给王锦添听的。卓玲不想给他留下一个铁石心肠的印象。 “阿阅,”王锦添第一次这样称呼她,以示双方的关系上了新台阶,“我是不会半途而废的,我肯定会把你办到澳洲来,这个你放心。” “我真想马上离开这里,度日如年,唉!” “放心,我想没问题。”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要有信心,我们的未来一定是光明的。” “我的直觉也能成,我们俩。可要是、第一次被拒签了,你能帮我申诉吗?”这问题憋在卓玲的心里好久了,一直不敢问出来,怕一语成齑,真咒到自己头上。可这话不说,又像是一个洞,漏着风,不堵上不踏实。尤其现在,她比以往更需要有安全稳妥的后路。 “只要你不变卦,我肯定会一直替你申诉的。我和阿曼达都是这样的人,她正在替我的朋友申诉。我们帮人一定会帮到底的。” 虽然王锦添的“帮人”让卓玲略感不对头,但因为他说得恳切而坚定,卓玲的心像透进了一缕澳洲的阳光,非常温暖。 卓玲自从接到法院传票后,便尽量避免和管立强见面。双方形成了默契,如果一个人在公共空间活动,另一个人会关在自己的房间不出来。对前夫,卓玲连骂他的激情都没有,除了厌恶还有恐惧,只想躲得远远的最好。父亲把母亲告上法庭,管毅彤受到很大打击,懒得跟父亲讲话,他每天在母亲的房间里一直待到不得不上床睡觉为止。 第25章 房产纠纷调解人 这天,管立强的姑夫来电话,说想跟卓玲谈谈。这个姑父在省政府工作,现已临近退休,听说前些日子才提个副处级。管家是个大家族,许多亲戚在杨县政府部门工作或者经商,也因此,当年卓玲和体弱多病、年龄比自己大五岁的管立强结婚被所有人视为高攀。姑父在管家颇有话语权,毕竟省政府比县政府的级别要高。当管立强媳妇时,卓玲几乎没和管姑父讲过几句话,那时是巴结不上,等出了管家门之后也没再联系过。不用猜,他肯定是谈管立强的事。这样也好,惜得自己跟前夫费口舌了,两个人已没法进行面对面的交谈。法院给的取证期限只剩下两个星期,若管立强做些让步,卓玲也不愿打这个官司。 下午三点钟,卓玲拎着两盒给管姑夫买的阿胶口服液赶到南海渔歌酒家。这是一家高档酒楼,她以前没来过这里。管姑父订了个包间。卓玲觉得这个时间在酒楼见面有点滑稽,当不当正不正的点儿,应该定在咖啡馆才对。管姑父已在包间等候,见到卓玲,他站起身热情地握手并借机给了前外甥媳妇一个轻微的拥抱。说轻微,是指时间短暂,手也没太过界,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卓玲马上明白,他今天的重点并不在调解争端上。看来,这个老家伙对昔日穷酸的外甥媳妇仍然保持着居高临下感。卓玲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这是个四人小包间,没多大的地方,为了私密起见,朝向走廊的窗子拉上了若隐若现的竹帘。 管姑父拿出了一瓶自备的白酒。卓玲急忙申明自己不会喝酒。 管姑父把酒瓶给她看了看,“这酒不上头,喝一小盅意思意思,都这么多年没见面了。” 满满的一小盅白酒放到卓玲面前,酒面颤颤微微地凸起,欲挣扎着淌出来。管姑父的酒量从倒酒的功夫上就能看出来。 四只大扇贝上来了,看个儿头,价值不菲。 管姑父先挟了一个放到卓玲的盘子里。 “姑父,您千万别这么客气,我来时刚吃完饭,现在还吃不下去。” “这海鲜没事,没什么脂肪,胖不了人,越吃越苗条。”管姑父举起酒杯,“小玲啊,我敬你一杯,你随意,我干了。” “姑父您别这么说,我是晚辈,本来是应该我敬您的……但真的不会喝酒。” 管姑父一饮而尽,向卓玲亮了亮杯底,却也没有强迫卓玲喝。 虽然卓玲不想喝酒,但考虑到毕竟管姑父是长辈,她将酒杯在唇上沾了沾, 厚着脸皮放下。上次被泉子和管立强灌醉之后,她发誓从此滴酒不沾。 又上来一个菜。 当着服务员的面,卓玲故意将声音稍提高了一些。 “姑父,别再要菜了,我刚吃完饭,实在吃不下什么。” 看着门被轻轻地关上,管姑父用慈蔼的口吻说,“小玲啊,这么多年,你不容易啊!我跟我老婆都说,小玲嫁给大强,太委屈了。” 无论如何,管姑父的这句话还是让卓玲感到温暖。这么多年来,管家人对她是苛刻的,向来责备有加,好像生活里的艰难是她一手造成的。现在,总算得到一句公平话,尽管太迟了。 “谢谢姑父。我第一次从老管家人嘴里听到了一句公道话。” “你这个傻孩子啊,我也和你一样,是个外姓人啊!”管姑父面带慈祥地更正道。 “我知道管家人对我有看法。” “这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所以,这次我为什么想亲自找你谈一下呢?就是看他们做得有些过份了。一个女人独自撑起个家哪儿那么容易啊,他们没有感恩,反而全是责备,这是不对的!” 为这迟来的同情,卓玲的眼泪几乎掉了下来。她强忍住,不敢说话,怕在这局为客户的空间里,自己的动情会引起尴尬。 “大强前几天找立鹏了,”管姑父说。立鹏是他儿子,在市中级检察际工作。卓玲嗯了一声,表示想听下去。 “他想让立鹏帮他在法院走走关系,就是你们的案子,我没让立鹏插手这件事。” “姑父您是个有正义感的人。” “但彻底不管呢,又觉得对不起大强,他今后生存都有困难,你说,做为亲人,又不能不帮…… “他想让立鹏帮他走走关系,就是你们的案子,我没让立鹏插手这件事。但彻底不管呢,又觉得对不起大强,他今后生存都有困难,你说,做为亲人,又不能不帮。所以,今天才把你找来。” “姑父,我理解,毕竟你们是亲戚。但从我的立场上讲,他今后的生存困难不应该再由我负责了,因为不是我造成的。从结婚到现在,一直是我在养家养儿子,他的养老保险和医保都是我替他交的,做生意的钱也是我掏的,两次,上次赔个精光,还打了官司,这次也是在亏。” “哎哟,小玲,你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扛起一个家,你自强不息的样子真让人敬佩又心疼!” 管姑父的一番抒情把卓玲弄得不知所措,只好笑笑,轻绞着手的湿纸巾。 “这几天,你们没好好谈一谈吗?” “我跟他已经没法面对面谈话了,害怕,他失去理智的时候,敢对我下死手。他的脾气,您以前也应该听说过……” 管姑父点头,抢着说,“我都骂过他!” “所以,上法庭上讲反而好点。这个房子我是不会给他,这是我用血汗挣来的!” “唉,这个大强太不争气了!以前我给他介绍到一个公司当保安,工资不低,单位发东西啥的都有份,结果他上班没几天就开始请病假,被领导给开了。后来又介绍了几个工作,他不是头疼就是胸疼,嫌累,后来就他们几个合伙开公司,我和他姑都劝他,说别和亲戚在一起做生意,很容易亲人变仇人。他不听。后来,果然冲着我们的话去了,他那一阵子兜里一分钱没有了,到我们家借钱,他姑把他骂了,还是我给拿了三百块钱。” 管姑父好像真生气了,胡乱地夹起粒花生米,没到嘴边便掉到了地上。 卓玲心想你们可别以为是我指使他去借的钱,所以赶紧申明,“我跟孩子可没花过他一分钱!” 多年来,卓玲一直想找个机会,向管立强家的人说说自己的苦楚和积怨,但现在,她不屑于说这些了,感到没意思。她希望赶快进入正题。 “唉,这样人,离了也好。你是离对了,气色可比以前好多了。” “姑父,您在这个家里也是德高望重,我想听听您的意见。可能管立强也和您谈过他的一些想法?” “他得不到人,就想要钱嘛!”管姑父的口吻近似于轻蔑,明显偏袒卓玲这一方。 “要多了,我不会给!我在国外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几乎没休过什么星期天节假日,哪怕身体再累也不敢休息,恐怕没把出国借的钱还上就被移民局抓住了。我娘家一大帮人也要我养,他想多要我也给不起。” “你那么大年纪出国,又不会外语,而且还没有身份,靠打黑工挣钱,生活肯定很艰难!”管姑父颇为同情地说。 尽管一再克制,但卓玲还是感到眼圈一热。 管姑夫觉察到了,立马抓住这个嘘寒问暖的机会,他拍了拍卓玲的胳膊。 卓玲假装喝酒,把胳膊抬了起来。 以前,卓玲曾隐约知道,管姑父在作风上犯过错误,所以职务长期停留在科级。 “姑父,管立强的底线是多少呢?如果我承受得起,就不必打官司了,毕竟他是孩子的父亲,我出国这些年都是他在照顾孩子,也蛮辛苦。但如果他漫天要价,我坚决跟他把官司打到底,有可能他一分钱也得不到。 “大强咬死说不能低于八万,这还是我好说歹说的情况下,他才吐口的。主要是你们房子装修时,他还添了一些自己挣的钱。” “他自己挣的?姑父,您算一下,这个房子总共二十万,装修及家电加在一起,最多也就七万,可这几年,我总共往家邮了四十二万六千多!其中有四万是他跟我借的,说办公司,赚了钱就还我,但都赔光了!” 管姑父显然被这个数字惊呆了,“四十二万多?哎呀,那你在外边没少挣啊?自己还得花呢!他们去日本或加拿大的好像挣不了这么多。你主要是做什么工作呢?”管姑父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静待对方回答。 卓玲没理管姑父,而是给朋友发了条短信,叫她五分钟后给她来个电话,别管她说什么,应着就好。 “你在那边做什么生意?”管姑父换到了她旁边的座位。 “就是打工呗,好几份工!再就是从嘴里攒,从用上攒。”卓玲躲开对方热切的目光。恰好,手机响了,是朋友按早前的吩咐打来的。卓玲嘴里应着,“哎,行行,好的,我马上去,你稍等啊!” “有事啊?”管姑父问。 “哦,一个朋友约我有点事,叫我马上过去。”卓玲为表示歉意,主动举起酒杯,呡了一小口酒。 “事情怎么整?我得跟大强有个交待啊?”管姑父显然不想就这么结束,他把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腿上。那块巴掌大的地方片刻就灼热起来。 卓玲知道沉默意味着默认,她将两盒阿胶放在了两人中间,“姑父,这是送给您的。麻烦您帮我传个话,我最多只能拿出三万块钱来,一分不会再多,管立强想多要的话,我们就上法庭谈!” “小玲,你真可爱,还给我买这么贵的礼物。”管姑夫将礼盒放在一边,身体却挡住了她出去的路。 “哎,小玲,再坐一下嘛,不至于那么急?我还叫了鱼翅。” 管姑父一把抱住她,脸贴了上来。 “别碰我!”卓玲愤怒大喊了一声。管姑夫害怕地拿开了手,卓玲夺路而逃。 经过收银台时,她犹豫了一下,想是否自己来买单,这样就一分一毫都不欠他管家的了。但一想凭什么我买啊,都离婚这么长时间,他家的人还来占便宜, 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第26章 冲突酿成暴力事件 管毅彤的中考成绩不太理想,离市重点高中差了足足二十分,只能上个普通高中。他梦想一大堆:想当飞行员,想参加电竞比赛、想当台球运动员……但对学习没兴趣,打游戏时,精力专注到打雷都听不见,但看点书便抓耳挠腮,效率奇低。卓玲管教得稍严,他就不高兴,因为学习的事,娘俩时有磨擦。卓玲为他选择了一个管理严格的寄宿制私立高中,学费每年一万,宿费两千四。这样不仅可以减少母子间的冲突,更主要是如果卓玲自己短期内只身去澳洲,管毅彤不至于放任自流。管立强对儿子向来听之任之,也根本没能力尽管教之责。 一放暑假,管毅彤便猴急的去了大伯家。大伯家开了一家杨县最大的台球厅,只要假期不补课,管毅彤基本上长在台球厅里,打台球的人多,他帮忙招待,人不多,他就趁机玩。卓玲也忙了起来,她有三份英语家教,几乎天天有课。这天她刚一出门,便接到一个家长的电话,说因为临时有事,要求将课串到明天下午。卓玲同意,她拐到菜市场去买点水果和青菜,便回了家。 一进门,卓玲一眼看见鞋柜上放着一个黑色的女式手袋,门口地垫上有双女式瓢鞋,都不是自己的。她将手袋塑实袋放在鞋柜上,没换鞋,直接推开自己房间的门,里面没人。她回身到小屋门口,刚要敲门,门打开了,是管立强在里面打开的。屋中央还站着个瘦削的年轻女人,她脚上穿着卓玲的拖鞋。 “这是保险公司的小张,我想在她那儿买份保险。”管立强笑着介绍说。床上有明显坐过的痕迹。 卓玲就势问,“正好,我想买医疗险和意外险,您给参谋一下,哪种的比较实惠?” 小张迅速扫了一眼管立强,那求助的神情,卓玲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管立强赶紧上来解救,“哪天把你们公司的价格单拿来一份看看。” “哎,好的!那我告辞了。”小张匆匆走了。 当着管立强的面,卓玲将小张穿过的拖鞋扔进了垃圾桶。“管立强,你和哪个女人交往不关我事,但是别领到我家来!” “你又多心!推销保险的这些人你还不知道,粘粘乎乎的?” “跟你我犯不着多心,你干什么都是自由的,但这是我的家,你领谁进来,必须经过我的允许。” “跟你我犯不上多心!她干什么的,也与我无关。但是你不能往我的家里领, 更不能坐在我家的床上!” “你家?这家是我的!我领女的进来睡觉也不犯毛病!” “你马上搬出去!要不我就报警!” 管立强的拳头比她的话出击得快。卓玲就觉得右半过脸一阵剧烈的酸痛,她下意识地试图还击,可紧接着,身体在半空飘起来,重重地落下,脑袋里一声钝响,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眼睛上方是模模糊糊的吊灯,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飘忽感。似乎有响动。脸上湿乎乎的,她随手一抹,便知道脸上的液体不是汗,是鲜血。 “你先别动,头磕电视柜上了,车一会就到。”管立强说着扔过来一条毛巾。卓玲想起身,尽管有心理准备,但看到顺着手臂淌下来的鲜血,身一软,便又晕了过去。大概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卓玲清醒了,她稍微活动下四肢,虽然身体还是软绵绵的,但都能动,她想应该不太严重。管立强也吓得不轻,他一直用毛巾帮她按压住冒血的伤口,卓玲认出那是自己的毛巾,心里才舒服了一些。她没有挣扎,也没有骂人,怕触怒他,遭来严重的毒手。推门而进的不是120工作人员,而是管立强的外甥、管姑父的儿子立鹏。卓玲艰难说了声谢谢,怕弄脏了人家的车,她吩咐管立强拿床小被子垫到车上。然后她又用自己的浴巾包住了头,这才上了车。还好,正是上班时间,没有几个邻居目睹她满脸是血被管立强和立鹏搀扶上车的情景。 在车里,卓玲没哭没闹,但嘴上一直说着,她也想让立鹏听听。 “管立强,我家虽然穷,但父母给了我一个好身体,除了生孩子外,我为自己的身体去麻烦医生,都是因为你下的狠手,一次把我鼻中隔扯断了,缝了三针,一次……” “行了,过去的事,还提它干什么?” “一次,你把我五根脚趾头全踩黑了,你还动不动要杀我全家!” “都在气头上!” “你就是现在整死我,我也要说,我不原谅你!” “我爱你还爱不够呢,整死啥呀!还不是想为了和你好好过日子,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 “别恶心人了!以前你打我那么多次,我报警也都撤诉了,不是因为念什么夫妻一场,而是为儿子着想,他还要升学找工作,将来还要找对象结婚成家,我不想他因为父亲的臭名声而去好的姻缘。” “求求你别说了行?血流这么多,不要命了?” 医生对卓玲的伤口做了处理,血很快止住了。因为临近中午,ct要等到下午才能做。卓玉接到管立强的电话后,立即坐长途大巴来到裕城,直奔医院。她的头一直在疼,身体发软,有恶心感,gt检查没有什么毛病,医生可能是轻微的脑震荡。为慎重起见,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一天。 病房里没镜子。卓玲能感到左脸的肿胀。但她更担心的是头上伤疤的大小。“到底缝了多少针?” “没事,就五针。还在头发里,大夫说伤口好了以后,看不出来。” “多大个口子啊?”虽然她知道卓玉赶到的时候,自己的脑袋上已经包上绷带了,但还要不时地问问。 “没多大,听说就这么长。”卓玉用手比量着。 “以后长不上头发怎么办啊?” 卓玲在医院住了一个晚上,感觉症状已减轻,便急着出院。 第27章 澳洲的恋情出现微妙变化 第二天上午,管立强来办理出院手续,他没敢进病房,把卓玉叫到了外面,“我从今天开始就搬到办公室去住了,等我找到房子再把东西拿走。让你姐别生气,住院费已经结算了。下午我就去法院撤诉。” 卓玉嘴上没让他,“你说话还有准啊?别今天撤诉,明天想弄点钱又起诉了,我姐受不了这种折腾!” 管立强有些羞愧地说,“不会那样了,钱我也一分不朝她要了。” 卓玉说,“你原本就不该要的!你到处打听一下,哪家离婚不是男的向女的赔钱,怎么到我姐这儿就反过来了?你俩到底谁是爷们儿?” 管立强尴尬地,“是是,你跟你姐说说,让她给我保全个面子,在我儿子面前就说是她自己摔倒的,要不然,我儿子得恨死我!” 卓玲出院时还想着报案的事,她怕错过了时限。 卓玉劝道,“先回家看看再说,他要真是搬走了,而且也撤诉了,这次就这么着。我看他是害怕了。” “我咽不下这口气啊,他打我的时候下死手。” “唉,以前打得不是比这还狠!他外甥是检察院的,警察能向着你?我怕你再因为生气把伤口抻着!” 卓玲听出妹妹是不愿意让自己去报案。心里盘算,报案也解决不了多大问题, 顶多让管立强拘几天,或赔点钱。到时,他死猪不怕开水烫,谁都没辙。 姐妹俩直接打车回了家。管立强的果然没在家,床上没有被褥和枕头,可能是拿到办公室用去了。卓玲心里一阵放松,想自己的血也算没白流,终于彻底甩开了那个无赖。 卓玲先翻看了电话和手机的来电记录,有几个不明来电,海外ip号码,肯定是利昂和王锦添打来的。昨天,由于受伤突然,她被送医院时,没带手机,一直人机分离。卓玲赶紧给利昂打电话。 接通了。响铃好久,卓玲想可能是自己昨天不接电话,他生气了。再拨,响铃好久。 终于,利昂接了,“我等会再跟你聊,昨天在比尔那里忙了一天,半夜才回来。”从话语的流利程度判断,利昂不太情愿接她的电话。 “我被管立强打伤了,刚出院。”她本不想说这事,因为只要一牵涉到管立强,利昂肯定会火,肯定会骂她“活该”,但她想让利昂能把电话继续聊下去。 “啊?你先撂电话,我打过去!” 在十多分钟的等待时间里,卓玲品着刚才的两句对话,估计他昨天和今天早晨没来电话,而他最近的一个电话还是在三天多以前。这是很少有的事。他真是跟朋友比尔在一起吗?还是跟别人,别的女人? “怎么回事,宝贝儿?”利昂的声音显得非常急切,“快说,伤哪儿了?” “脑袋。” “都住院了,肯得伤得很严重了?” 卓玲哭了起来,“利昂,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澳洲啊,这日子……” “别哭啊宝贝儿!你一哭,我心都碎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团圆了,王锦添不是马上要去了嘛!快告诉我伤得严重?抱抱亲爱的。” “头上缝了五针。”卓玲把伤情夸大了一些。“昨天你没给我打电话?”她还是不甘心地要认证一下。 “唉,我昨天想着要给你打个电话,可是203那边一个门坏了,修门,搞了一下午,然后比尔那边突然有事,他跟房主吵起来了,房主报警说比尔要杀他,警察就过来了,我跟着去了警察局……回来都半夜了,澡都没洗就睡了。” “你出去,店怎么办?”卓玲突然抓住利昂话里的漏洞。 “没关系,莉莉看着呢。” 卓玲认识莉莉,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来,伤口处像长了脉博一样突突跳了起来。 利昂说,“你先放下电话,我再打给你!我是用手机打的。” 卓玲放下电话,手都有些微微地颤抖起来。他为什么用手机打呢?这个时段,如果座机用卡打,无论打多长时间,只需两毛澳币,而用手机打是在十分钟之内不花钱,所以,他们只能聊九分钟时挂断电话重新打。这说明,利昂的房间内现在有别的人,不方便通话。而且肯定是个女人!也许是莉莉,一个三十三、四岁的标致女人。 “莉莉又回来做了?”再次接通电话后,卓玲问。 “嗯,又回来了。” “她不是嫁人了吗?” “谁知道她怎么回事,隐私问题咱也不好问,可能也是假的,也说不定她就好这一口儿。” “利昂,你对我还和当初一样吗?”她本不想问,但还是问了。 “又问傻话。我绝对一心一意,随时把心扒给你看!” “要是跟王锦添做不成怎么办?” “他不成,还有别人呢!两条腿的男人不多了去了!实在不行,我跟你结婚!啥也别多想了,乖乖养伤啊,晚上我再给你打电话!” 每回听利昂说“我跟你结婚”时,卓玲都会感到甜蜜无比,但这次也不知为什么,她老觉得利昂是为了早点放下电话而被迫说这句话的。刚才,她说自己被管立强打了时,他的反应似乎也不正常。利昂周围的女人太多了,而且都是那种女人,男人掉在这个堆里,不偷嘴是不可能的事。利昂千篇一律地矢口否认,卓玲明知不真实,可又不想问太多,也不敢多问,真相可能更伤自己。太不近人情只会让利昂烦,既然鞭长莫及,装也得装得大度一点,不让利昂产生被束缚的感觉。 “利昂,我不在你身边,所以不能太自私,如果你寂寞了,就找个女人来陪陪你,哪怕给你做个饭也是好的。”话一出口,眼泪也流了下来,好象真见到利昂同别人男欢女爱。这一放手,是以在心脏上自割为代价的。 利昂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口吻的口吻责怪道,“你被前夫把脑子打傻了,又胡思乱想?我要是真在这边跟谁好了,还愿意花这么大力气把你弄过来吗?告诉你,这辈子,你想躲开我都躲不开,我就赖上你了,想甩甩不掉!对了,告诉我,现在住在哪里?” “住家里,他搬走了。” “哦,那就好!要不,你的人身安全都没法保障。这几天好好调整身体,什么也别多想,明年来澳洲!”利昂说得斩钉截铁。 卓玲又赶紧给王锦添打电话。 听了卓玲的简单陈述,王锦添极其吃惊,“哎呀,多大个口子?” “缝了五针。” “五针是多大?多少?” “我也不知道,现在还包着呢,也看不见伤口有多大。” “有多深?” “那我也不知道,看不见。” “病历上没写?” “没写。” “为什么不问问医生。” “当时都懵了。” “在哪个部位?” “额头上边一点。”卓玲几乎被问得有点不耐烦。 “额头上边的什么部位?偏左还是右,还是偏头顶?哪个穴位附近?” “偏右一点。” “右脑控制左侧的身体。你现在马上动动左手和左侧的身体,看有没有障碍感?” “没有。” “你动了吗?这么快,说明你是在敷衍。再动动看。” “没有。” “那也不能大意,还要观察,如果发现左侧躯体麻木或行动困难,要立刻就医。” “就那一处伤吗?” “脸上有点淤青。你别担心,即使落疤,也能用头发盖住,不会……”卓玲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锦添打断她,“公安局怎么处理了?” “公安局不知道这事,我没报案。”卓玲下一大跳,下意识想到若报案了会不会影响办澳洲签证。 王锦添的声音突提高了,“那不对啊,你伤口那么大,而且你说你脸上有淤伤,医生没问你伤是怎么来的吗?他有责任报案啊!” “这里不是澳洲,医生管不了那么宽。再说我是成年人,自己没说报案,人家自然也不会报。你昨天打电话来了,是?” “那这社会不是乱套了吗?” 卓玲跟卓玉做了个不耐烦的表情。 “王锦添,我先不跟你说了,头有点疼,昨晚上在医院里也没睡好。” “头疼?是伤口疼,还是脑袋内部的疼?” “我也说不清楚。” “那你赶快去医院做ct,这钱我给你拿!” 卓玲只好干笑两声做为表达,虽然明知他是为自己好,可还是烦。“ct 昨天都做了,没问题的,放心。你这么关心我,我很感激。” “你还是再去做一次,换个大医院做,万一上一个大夫马虎,哪儿有毛病没看出来呢?” 卓玲打了个哈欠,“没事,我自己感觉也没太大的事,可能是太困了。” “你这人就是太倔!我这全是为你好,才这么劝你,真有事情,悔之晚矣!”王锦添明显不高兴了。 卓玲不敢得罪他,只好应和道,“我不是不听你的,ct那东西放射线强,对身体有影响,要做也是隔段时间再做。等我睡一觉看看,如果脑袋还疼,我再去医院。” 总算劝王锦添撂下了电话。 “你看我一天活得多累啊!王锦添这人心眼倒是很不错,就是太磨叨了,一讲就是一两个小时,我要一找借口想躲,他就说,我打这么长时间电话也是为你好,人家大使馆的人是通过通话时间长短来判断双方感情深浅的,你要不愿意这样,那就算了,我何必浪费时间呢!唉,他的也有道理,可我就是烦。” 卓玉说,“估计他也是寂寞,找人聊天解闷。” “嗯,我也觉得。” 卓玲正准备睡一觉,管毅彤回来了。一见妈妈的头包着网状的纱布,管毅彤眼圈红了。 “你怎么回来了?” “妈妈,你都住院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路上碰见三姨父了,他说你被我爸给打了。妈妈,你应该先告诉我。”他哭了起来。 卓玉说,“彤彤越来越懂事了。” 卓玲脸上浮现由衷的笑容,“是啊,想想这个儿子,我跟管立强的婚姻还算有所收获。行了,儿子,你赶回来妈妈就很高兴了,别哭了。” 快吃晚饭的时候,管立强给卓玲打来电话,“小玲,我今天下午已经去法院撤诉了,钱我也不要了,你挣点钱也不容易,我退让一步也是应该的,你好好养病!” 卓玲冷笑,“什么叫你退让?我还得捂着伤口对你感恩戴德吗?” 放下电话,卓玲生气地对卓玉说,“听他的口气,像是我占多大便宜似的,我真担心他哪天又去法院起诉了。” “不会的,妈妈,我听姨父说你的住院了,就给他打电话了,问他为什么,他跟我哭了,说很后悔。” 晚上八点多钟,卓珊两口子和柱子忽啦啦地到了,本来还不算小的房子一下子变得十分拥挤。 “不是叫你们别来了嘛,没啥大不了的。”卓玲用一种歉意的口吻说道,实际上有点烦,现在自己极需要安静,也没能力招待他们这么多人。妹妹和妹夫都愿意往她这儿跑,总找借口想过来,这四个人往返的费用以及吃喝全得她报销。 柱子赶紧说,“老头老太太不放心,非让我们过来看看。” 三个人还没吃饭,家里剩的肯定不够吃。卓玲拿出一百块钱让他们到楼下小饭店随便吃点,管毅彤说想吃烧烤,卓玲知道四个人全吃烧烤的话,一百元肯定不够,只好又添了五十块钱。几个人出门后,卓玲才想起忘了叮嘱泉子别喝酒。一个小时后,卓珊和管毅彤回来了,另外两人在小烧烤店喝上了。果然。 第二天上午,卓珊说想去逛街,买双鞋。卓玲明白她的意思,便说,“我给你拿上点钱?” 卓珊脸红了,“不用了,也花不了多少钱,五十元以上的不买。” 卓玲说,“五十元以下的能买什么样的鞋啊?我给你拿点!”她拿出五百块钱,冲着卓珊说,“给你两百,给卓玉两百,这一百,你们中午吃饭钱。” 卓玉说,“让他们三个人去,我不去逛街,在家给你做饭。” 卓玲说,“你也跟着去,来一趟裕城也不容易,怎么也得上街看看。我中午让管毅彤在外面买点回来。” 卓玲说,“你去,我中午把早晨剩的热一下就行了,也费不了什么事。管毅彤在学校吃。” 卓玉坚持不去,也坚决不要姐姐给的钱,看样子是对卓珊的做法有意见,卓玲把钱递给妹夫柱子。 卓玉又去抢钱,卓玲躲开她,“我这是给柱子的,他也该买双鞋了。” 柱子瞅瞅妻子,将钱收下了。 卓珊看出三姐是针对自己的,嘴巴噘得老高。 三个人刚走,卓玉便拱火,“这卓珊,到底是看你来了,还是为了逛街买鞋?你都成这样了,是我们应该给你钱,反而让你花这么多钱。” 卓玲也很无奈,“其实他们根本不用过来,看一眼也没什么用,车票钱倒花了一大把。泉子也是的,哭着喊着弄了个出租车,自己一天没开,全包出去了!车让别人去开,哪儿能像自己那么爱护啊!” 卓玉开始告状,说卓珊好吃懒作,脾气不好,总对爸妈发火,还总伸手要钱。卓玲第听家里的事,头就要大。穷人的家,几块钱都能导致不和。 家教中心来电话,说有个多动症孩子要补英语,家长肯出钱,一小时 45 元, 卓玲摸摸自己包着白纱网的脑袋撒谎说家里在装修,腾不出时间来。 “二姐,你当家教了?”卓玉问。 “是啊,能挣点是点,万一去不上澳洲,不就坐吃山空了么!做买卖又怕把钱压在里面,所以,只能做这种计时的工作。 “二姐,你这么有钱还打工呢,你看卓珊这两口子,也不找工作,整天吃喝玩乐。” 两个妹妹和妹夫住了三个晚上才走。卓玲又让卓玉给父母带去一千块钱,又另外拿出三百块钱,做为四个人的往返路费。卓玲大致算了下,三天,连给带吃,两千八百多块钱花出去了。而她给三个学生补英语这一个月也才赚了不到两千块。钱一花得快,她的心就慌,如果在国内待下去,自己可能还要过穷日子。 第28章 旧时光 安静下来之后,卓玲打开电脑,点进一枝一叶blog。可能是线路忙,画面不动,只有一个小圈圈转啊转。在澳洲时,她几乎不上网,没时间上网,而且费用也高。回国后,怕管毅彤上网玩游戏,而且利昂也不会上网,所以她没安装宽带,偶尔上个网就用电话线。 画面终于正常了。两张美食图片吸引了她的目光,因为美丽的盘子和讲究的光线,竟把猪大肠配樱桃萝卜、苦菊叶拍出了怀石料理的高级感。最近一篇blog用图文记录了一间小房子蜕变的过程。那是一间位于市中心、建筑面积52米的80年代老房子,使用面积不到四十米,二楼。窗外一片葱绿。装修前,这个狭小空间破旧不堪,家具都是七、八十年代的款式。博主说买下这房子除了地点好之外,最吸引他的就窗外的树。看房时正是一场倒春寒,树上挂着晶莹的冰柱,透过被泥水模糊的窗玻璃,他看到了一片旧时光。卓玲被“旧时光”几个字打动了,自己的旧时光除了儿子和利昂,还有为高考奋斗的那部分,其它没什么让她留恋的,可是回想起来,仍然有怅惘。改造后的房子依然留用了原来的老家具,经过打磨和局部换件,这些原木家具有了神韵,小屋的味道是卓玲梦想过的。虽然她对楼市从来没研究过,但房价一直在涨她是深有体会的,每天路过地产中介时,她总会扫一眼挂出来的房屋价格,所以她也想再买个小房子,放在手里一段时间再转卖,应该能赚到差价。拿起电话,她又犹豫了,怎么开口问呢,一会儿要买,一会儿又不买了,这会儿又要买了……不知为什么,她特别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总是浏览他的blog。晚上,她再次打开他的blog,见评论区他留言说房子已经有了买家。房子的地点在北京。 “你看过《乱马二分之一》这个漫画吗?”卓玲突然问儿子。 “没看过。” 管毅彤否认得特别迅速,这反而引起卓玲的怀疑,“你真没看过?” “我真没看过,天天忙中考,哪有时间看呀!怎么了?” “一个朋友特别爱看,我以为你这么喜欢漫画书,肯定看过呢。” 管毅彤松了一口气,“我只看过两本,挺喜欢的。” “那你说没看过?” “我一说看过,你肯定又得说我净看些没用的书,把时间都浪费了什么的。” “说的什么故事?” “我也是以前看的,忘了。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看几本给你讲。”他坏笑起来。 “好,你上书屋借几本回来,我们一起看。“ “你怎么了?好反常。”管毅彤略显警惕。 “就是想看看,我还没看过一整本的漫画,有点看不懂,跟小人儿书不一样。先说好,你开学之后不能再看了!” 管毅彤欢呼着答应一声,向妈妈伸出手来。 卓玲找到钱,找出二十块钱,“先租两本,我要看第一集,要是好的话,再接着租。” “妈妈,总觉得你哪儿不对劲了,是不是想调查我?” “你不想租就算了。”卓玲假装要把钱重新放回钱包。 “我马上去租!”管毅彤一把抢过钱,跑了出去。 那次去周至皓的工作室,曾玲看他的书架上大部分是漫画书,其中就有《乱马二分之一》。他在 blog 上也有谈到这本漫画书。 管毅彤夹着一摞书回来了。 “怎么租这么多本?” “总共四本,给你租两本,我自己租了两本。” “哼,你是假公济私!” 一看起漫画书,管毅彤安静又专注,丝毫没有学文化课时的躁动不安。 这是八月下旬的午后时光,阳光明媚,微风送爽,卓玲和儿子各坐在沙发的一头看漫画书,母慈子孝。 这样的光阴真好啊,她想。儿子小时候,赚钱和做家务占据了她睡眠以外的所有时间,根本无暇陪儿子做游戏或讲故事书。此时,她通过一本漫画书补上了一点旧时光。 第29章 心跳的距离 刘淑葭打电话过来,说天气马上要凉爽了,想约卓玲一起去做双眼皮手术。两人以前谈过这事,一拍即合,意愿都很强烈。刘淑葭总觉得自己的眼皮有点往下耷拉,昨天遇到一个朋友做了切眉和重睑手术,看上去比原来年轻许多,这让她更加迫不及待了。卓玲从小就被人喊“眯眯眼”,利昂一直嫌卓玲眼睛小,曾架拢她去割双眼皮,而澳洲的重睑手术费用昂贵,她哪里舍得把钱花在这上面。回国后,她去过医大整形美容科,医生说她这种眼睛必须做开眼角,算个小手术,需半麻,她当场被吓退了,但这个事情一直让她心心念念,再加上利昂的催问,所以在眼皮上来一刀已是迫在眉睫之事,赶早不赶晚,现在做,等办妥去澳手续,眼皮就可以完全恢复自然。 二人相约在上午八点半在一枝一叶工作室集合,然后一起去约好的美容院。想到做完双眼皮后几天无法洗澡,卓玲做完早饭之后又洗了个澡,按照自己的审美贴了个双眼皮,她想给医生提供个参考样本。费了不少眼皮贴和时间才终于获得一个看似完美的效果。在镜子前欣赏了几分钟,的确比原生眼睛漂亮许多,精气神上来了!用利昂的话来说,单眼皮显得人没精打采。她照着镜子想,如果皮肤再白点,祛掉雀斑,配上这样的眼睛,自己也算是个大美女了。尽管在澳洲五年多,也知道目前的这种长相很受老外的喜欢,但她的审美仍习惯以白为美。拥有白嫩光洁的肌肤和大眼睛双眼皮是她长久的、仅次于赚钱的渴望。 早晨有点阴天,但空气质量特别好。卓玲八点二十到了一枝一叶,工作室还锁着门。从窗户望进去,隐隐约约有人在活动,她想还是站外面等一会儿好了。 这时,门打开了,“嘿,早,卓姐!快请进!” 周至皓穿着紧身白背心、白色运动长裤,头发潦草地系成一团小马尾,从头到脚都湿漉漉的,脖子上挂着毛巾,应该是正在做运动。进入工作室,只见地中间摆着瑜珈垫子和一个杠铃,从杠铃的片数、大小上看,不轻。 “不好意思,您先自己坐会儿,我去冲一下,十分钟。”他拾起地上的杠铃丢到工作台下边。忽然,他盯住卓玲,然后走向她,脸对脸,直勾勾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她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汗酸叶,在他下巴新长出的胡碴儿里有一粒小黑头粉刺,淡蓝色的眼白,溜海儿贴在前额上,轮廓分明的嘴唇紧闭着。在这寂静的时间里,她感到慌张和喜悦,怕他看到被碎发掩盖的新伤痕,刘姨突然进来怎么办?血液中的热流从脸上散发出来。 “把眼睛闭上!”他小声说。 她闭上眼睛,悄然完成一个深呼吸,以避免心脏过于活跃,让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感觉他的手伸了过来,是两只手。她极力地将双唇挤了挤,今天没化妆,没涂口红,没喷香水…… 两个眼皮同时有微痛闪过,上眼皮的紧绷感也随之消失,一睁开眼睛,能感受到眼皮耷拉下来的整个过程。占据她整个视角的是他坚挺而有硬度的喉结,大小刚刚好。 “好了!”他说,随即将手里的小胶条揉成一小团,没容卓玲有所反应,他已背过身去,将那一团废弃物准确地扔进纸篓里,然后朝里面走去。 哗哗的水声传了出来,他卸去义肢的样子闯进她脑海,还有那些经过无数血肉模糊的时刻才换来的老茧。想着这些的时候,她的右手正缓慢地在左手上抚摸着,像抚摸着一曲深情的旋律。 刘淑葭拎着几个撑得满满的无纺布兜子走了进来。偶尔,周至皓会住在工作室,刘淑葭怕儿子吃不好,从家里带了一大堆东西。她肩上的大挎包非常漂亮。 周至皓刚洗完澡,从里边出来了。 “早饭吃了吗?”刘淑葭问。 “没呢,带什么好吃的东西了?” “昨晚上几点睡的?” “大概十二点左右。” “肯定是过十二点了!天天晚上应该十点钟以前睡觉,养肝,非得弄到那么晚!给,大包子。” “什么馅的?” “香菇青菜的。” “为什么不包点榆树钱儿馅儿的?” “傻啊,现在什么季节?我上哪儿给你找榆树钱儿?” “榆树皮也行。” “榆树皮能吃吗?”刘淑葭非常惊讶。 “好吃!用盐水泡三天,再放入高压锅里,加八角茴香籽花椒香叶桂皮,焖三个小时,再把五花肉放到锅里,继续焖20分钟。特别好吃。” “那太费煤气了!我有病啊,一个榆树皮我放锅里炖三个多小时,再好吃能好吃到哪儿? 看着刘淑葭的认真劲儿,卓玲扑哧笑出了声,“你们俩比说相声的还逗。” 周至皓调侃道,“我老妈就是这么可爱!”他拿起包子咬了一口,“我的意思是,同样是辛苦,为什么不能包点肉的?馅儿里边没肉就等于没有灵魂啊!”他冲卓玲苦笑,“你看,我妈天天喂我吃草。” 刘淑葭板着脸,“你就说好吃不好吃?” 周至皓举起手,根据母亲的脸色相继收扰四根指头,只留下大拇指。 “你能吃几个?剩下的我要冻冰箱里了。” “先放外面,一会小茹过来,看她吃不吃。” 小茹,是那个让他恨不得带上家乡所有好吃的去见的女孩!太太还是已订婚的女朋友?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铂金戒指。 “小茹回来了?” “嗯,昨晚和她妈去外公家住了。” “她不是面食米饭都不吃吗?光吃馅儿,皮不都浪费了?” “怎么会呢,包子皮儿我可以吃嘛!” 刘淑葭的嘴角似乎向下撇了一下。 卓玲想象着他吃包子皮的样子,心里有些酸楚,想自己从未这样被人爱过,利昂也不会爱她到这种程度。 “我今天不能跟小茹见面了,我俩有特别重要的事,得一天的时间。”她冲儿子神秘地一笑。 “去见裴勇俊?” “嘿嘿,你总算猜对了一次!”刘淑葭得意地将头一歪,俏皮的神情像个小女生。这样的神情,在卓玲的记忆里,从没在自己脸上浮现过。艰难的生活,会让人错过很多表达。 “嗬嗬嗬嗬嗬!”周至皓突然夸张地大笑。 “跟精神病似的!” “嗬嗬嗬!” “又出洋相!” 刚要出门,刘淑葭突然想了什么,着急地,“哎呀,最重要的事给忘了,真是岁数大了!” 卓玲和周至皓同时问:“怎么了?” “忘带墨镜了!” “老妈,你真没看出今天是阴天哦?” “刘姨,要么你戴我的。” “那不行,你也得用啊!那是缝线的,不戴墨镜出不了门。儿子,把你的墨镜给我!” “哦,做重睑手术是?” “你别多问。” “不是去见裴勇俊吗?” “割完双眼皮,再美美地再去见勇俊。” “老妈,你真是个充满矛盾的人啊!裴勇俊单眼皮、小眼睛,你为什么要求自己双眼皮呢?“ “因人而宜,要看具体的五官,裴勇俊就适合单眼皮,但不等于我们也适合单眼皮。”看对方要说什么,她有点急,“伤感情的争论打住!我尊重你的自由,你也尊重我的。” 周至皓笑呵呵地,“那你自己割好了,别鼓动人家跟你一起丑。” “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一起丑?她的眼睛细长,最适合割成双眼皮。” 周至皓盯着卓玲,“还是这样好,她现在的眼睛跟五官脸型搭配得非常贴合,弯弯的,自带笑意,有顽皮感,韵味足,割了双眼皮之后,这种宝贵的神情就没有了,而且五官的比例遭到了破坏。” “不会的,她要割小双,又不是欧式眼,怎么会破坏比例?” “破坏倒不一定。”他说。 卓玲松了一口气。 他端详她,“但是,你这张脸就沦为平庸了。” 刘淑葭带着嘲讽说,“你可别听他的,审美观点稀奇古怪,不是正常人!看画报,有个模特可丑了,叫什么来着?他非说人家长得漂亮!” 他俯下身,跟母亲脸对脸,“嗬嗬嗬嗬嗬!” “傻子似的!”刘淑葭狠狠捶了儿子一拳。 “老周知道这事吗?” “当然了,你爸非常支持我!” “那好,我跟你们一起去。需要打麻药的。” 刘淑葭急得直跺脚,“你可别去!你去了指手划脚,上次把人家大夫给说激眼了!我不用你去!” “好,随你喽!”他搂着母的肩膀,“记住,不管下整得多丑都要回家哦,反正儿不嫌母丑,哪怕你换张脸,只要dna没变,我仍会像以前一样孝敬您老人家。” “去你的!我现在就是怕你爸有负担,觉得配不上我。” 周至皓又是一顿怪笑。 第30章 别人的爱情和自己的爱情 走在去美容院的路上,卓玲真诚地说,“刘姨,我真羡慕你,丈夫和儿子都宠着你。” 刘淑葭笑意盈盈地,“嗯,也算是命好,歪打正着遇上了周老师。” 那个春节,刘淑葭和两个女同学去给以前的班主任老师拜年,正遇上老周也来拜年,他是班主任丈夫的学生,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天津工作。送走刘淑葭等人,老师问二十三岁的老周处没处对象,老周说没处,始终没遇到合适的。二位老师忙问他要找什么条件的,老周坦诚地说相中刚才系蓝色头巾的那个女孩了。老师将刘淑葭的详情告知:她大他一岁,家庭成份不好,而且也没有可能调到天津。老周没退缩,说没关系,先处处,要是两人合得来,他可以调回来。老周的父母都是东北老抗联,而刘淑葭的父亲是日本留学回来的医生,有“严重历史问题”,当时正在北大荒进行劳动改造。随得孝顺的老周为了跟刘淑葭结婚,不惜得罪整个家族。他三十年如一日地秉持呵护、支持、鼓励的爱妻原则,把她宠得跟小女孩一样。刘淑葭的命运正应了现在社会流行的一句话: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唉,我总想,是不是我把福都占了,所以我儿子替我遭了罪?如果能换回小志的腿来,我宁可自己把罪全遭完。”刘淑葭突然黯然神伤。 “他现在活得很精彩,和四肢健全的人没有分别,甚至活得更好。” “那倒是。” 为了转移刘淑葭的注意力,卓玲指指她的挎包,“真漂亮,在哪儿买的?” “不是买的,是小志给我做的。” “啊,这都会?”卓玲惊呼道。这是个牛皮包,缝制和上金属搭扣都是技术活儿。 刘淑葭一脸自豪:“手巧,什么都会干,织毛衣都会,像他爸。嘿嘿,我手笨,不会干活,以前家里的针线活儿、做饭都是我妈干。小志也是跟姥姥长大的。” “刘姨命好,一辈子被呵护。” “周老师家门风好,公公跟婆婆也是一辈子没红过脸,兄弟姐妹之间感情深。小志将来更是个宠媳妇的,那才有耐心呢,嘴还会说。”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人呢。” “见生人不大吱声,跟家里人爱说,嘴不闲着,粘人得厉害,要是几天没见我,电话里能唠一两个小时。” 卓玲实在想象不出样子酷酷的小志“粘人”会是什么样。 “其实,我也喜欢住农科院那边,就是不放心他,对象在上海,隔三差五能见上一面,他工作忙,又贪玩,怕他一个人在吃上对付,身体再出毛病……” “刘姨,已经都十多年了,危险期早过去,只要定期检查身体,应该没问题。人连明天的事情都决定不,何苦去为没发生的事情提前苦恼呢!” “你说得太对了,要不我怎么就就爱听你说话呢!” 这是裕城有名的整形美容连锁店,豪华的接待大厅里飘着淡雅的香气,整个就医环境可以称得上优雅,接待人员都柔声细语,动作干练。据介绍,这里的医生都有三甲医院从医经历或正在三甲医院工作的。 卓玲问了好些问题,客服人员似乎发现她做双眼皮的动力不够强劲,所以专门派了较强大阵容来回答她的提问,热情又专业。让人不掏钱都感觉愧对这么高规格的服务。 “如果出现以下情况建议推迟手术,请问最近两天之内有发烧情况吗?”客服问。 “没有。” “请问现在是月经期吗?” “哦,是!”卓玲终于在掏腰包之前找到了一个脱逃的借口。 刘淑葭进了手术室,卓玲坐在接待处的沙发上看时装杂志打发时间。一个身材颀长、气质超群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她的美里透着迷人的慵懒,象牙白的肤色,浅棕色似卷非卷的中长短发配金色挑染,长而高挺的脖颈,白色oversize风嘎巴甸棉白衬衫半卷起袖子,左边衣角掖在灰色的哈伦裤裤腰里,极富个性的项链和造型强悍的手链,简洁的牛皮长挎包。 紧跟着进门的是周至皓。见到卓玲,但拉着女朋友给双方做了简短介绍。卓玲一下子注意到小茹的梭骨下面纹着一行法文字母。她的手修长、润泽、细腻,再配上考究的指甲,美得无与伦比。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粉钻戒指。 这一对的确不同凡响,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让人眼前一亮。 周至皓问,“卓姐,你一会儿还要做吗?” 看见客服在旁边,卓玲说,“我暂时做不了。” 周至皓心领神会地一笑:“哦!” “小志!”小茹在叫他。 “哎!”他应道,声音和神态都那么酥软,像回应一个小幼儿,让卓玲的心翻腾了一下,这是她的心脏第二次体验到这种不寻常的跳动。第一次是利昂吻她的时候。而这一次是因为围观了别人的爱情。 “我想再扎个耳朵眼儿。” “不是好几个了吗?”特商量的语气。 “这里还想要再扎一个。”不茹用手捏着要扎耳朵眼的地方说。 “耳舟这个地方是软骨,会比较痛哦。” “就痛那么一下,可以忍受。” “要不要先回去洗个澡呢?”他一脸宠溺地商量道。 “早上洗过了。” “你要是不怕痛就做了。” 小茹点点头。 见周至皓过来等刘淑葭了,卓玲便提前回家了。 晚上,利昂来电话,问卓玲割双眼皮的事,因为昨天跟他提过一嘴。 “为什么没做?”利昂问。 “突然有点犹豫了……” “你犹豫什么?犹豫钱?” “这只是一方面,主要是……” 利昂打断她,“你可以去美容学校找那睦实习的学生给你做,一百块钱都用不上,说不定还能倒找你点钱。” 卓玲听出他是闹着玩,便咯咯笑着说,“你净出馊主意,让我豁出这张脸去给别人当练手的?” 突然,空中传来炸雷般的怒吼:“你它x的知道脸上动刀不迷舍不得多花钱找好医生?你这辈子就是给你前夫一家和娘家全家人打工的,还有你儿子!给他们买房置地上贵族学校花多少钱都不心疼,自己割个双眼皮还非要挑个便宜地方,你就是个傻x!” 卓玲完全被这声突如其来的炸雷震懵了,语无伦次地辩解、求暂停,但利昂仍是劈头盖脑口不择言,其中一句“你们全家都是吸血鬼,有一个算一个”刺伤了卓玲,她第一次主动挂断利昂的电话。 利昂酸性子,好发小脾气,但大发雷霆动粗口的时候很少,而且有一定底线,就是不迁怒到她儿子。卓玲明白,他这一次发脾气,不是割不割双眼皮的问题,是肚子里有邪火,借题发挥。 五个小时过去,利昂那边没有任何反应,卓玲慌了起来。之前,不管架吵得多凶,两三个小时之后,利昂会主动打电话过来安慰她,道歉,哄劝加甜言蜜语。五个小时,这已经是卓玲等待的临界点,她进入一种焦虑状态,又挺了一会儿,已是澳洲凌辰两点多,卓玲再也按捺不住了,用ip卡拨通了利昂的电话。通了,又被对方挂断。再一次拨打时,她的小灵通响了,喂了两声,那边传来抽泣声,利昂在一连数个“对不起”之后,陷入呜咽。一时间,卓玲所有被骂时的产的怒气及恐慌都烟消云散,而在黑夜里,一个男人的呜咽有着强有力的震撼感,让黑暗更加黑暗。想着这些被空间隔阻的岁月不知还要持续多久,无谓的争吵会不会成为他们的日常,卓玲也哭了起来。利昂是真的伤心,从他擤鼻涕的声音里可以听出液体的饱满度。利昂检讨说自己这几天心情特别差,才对她发了脾气。自从卓玲回国后,利昂店里的生意就不好,警察也来找过麻烦,他就把珀斯的店给关了,重回悉尼,又和朋友皮特合伙开了一家店。皮特也是个中国人,以前就曾在利昂的店里打过工,卓玲见过这人,但没任何接触。皮特是个非常好色的家伙,占过店里不少女孩的便宜。因为自己没有身份,卓玲的警惕性比较高,尽量躲着皮特,以免被他看出破绽。当初,利昂打算和皮特合伙做生意时,卓玲百般劝阻,认为那人不靠谱,绝不能把生意交给他。利昂不听劝,和皮特签了协议,他出房子,皮特出钱,利润平分。现在,半年多过去,皮特一口咬定生意赔钱。利昂一分钱没得到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和皮特吵过几次架,有一次差点动武,还惊动了警察,在上周他无奈退出生意,把房子收了回来。现在房子还未找到租户,他自己吃饭都成了问题。 “我想你,你在的时候,店里的生意多火!”利昂哭着说。 “我的卡里还有几千澳币,你去取三千先花着。”卓玲说。她的一个澳洲银行卡在利昂手里,里面的钱是准备付给王锦添的。 利昂呜咽得更厉害了,“我的大宝贝,这个世界,只有你对我是真心诚意的,能拥有你是我最大的幸福。我爱你,宝贝!” 卓玲的心又化了。 “过几天把双眼皮割了!听话哦!”利昂的语气甜甜蜜蜜。 第31章 “未婚夫”从澳洲来 王锦添在九月中旬回到中国,给父亲过八十大寿。因是个人私事,所以他事先讲明,一切费用都不用卓玲承担。冲这点,卓玲也非常感激王锦添,他起码是个诚实大度的人,不斤斤计较,不占别人便宜。如果他咬定是为结婚一事回来的,往返费用理当卓玲承担。临来前,他又往卓玲的账户里打了三千澳币。两人从六月份确定关系以来,他总共给了卓玲五千澳币。虽然这笔钱只是做样子给将来的签证官看,最后要还给王锦添,但像他这样拿自己钱来做戏的少,毕竟担着风险。通常做法应该是卓玲先把钱转到他的账户上,然后,他再将同样数额的钱寄给她。卓玲曾要把钱还给他,王锦添拒绝,“不用了,你有这笔钱,心里会安定一些,要不然,你总会担心我半途而废。就当个诚意金。”听王锦添这样一说,卓玲感到去澳洲的定数又增加了几分,同时,也对王锦添的经济状况放下心来。 王锦添从香港入境,要先去广东福建旅游几天,再回苏州给老父亲过生日。他让卓玲在九月二十一日前赶到苏州,以便给他父亲过八十大寿,他说主要是为了拍些生日场面的照片,以此佐证卓玲身份已得到王家上下的认可,将来,这些照片是要提供给使馆的。王锦添的这个要求让卓玲几个晚上彻夜难眠。自己这种尴尬的身份出现在王家这么大的一次聚会里,实在是不妥当,也很难受。想象一下在场宾客的眼神,她的心就狂跳不止。王锦添也坦承家里人还不知道他和田颖也就是阿曼达已经假离婚,仍拿阿曼达当王家的媳妇。那么,自己算干嘛的? 卓玲跟阿曼达通过两次电话,感觉对方是个非常随和大度的女人。关于王锦添,阿曼达没有过多评价,只说是个大好人,心眼实在得不得了。第一次通话,她主要介绍了办理签证方面的经验,借卓玲借鉴,然后随便唠了点家常,表示以后愿意拿卓玲当亲人。卓玲怕她对自己和王锦添的关系有什么误解,急忙就势说,“我就拿你当姐姐,拿王锦添录姐夫,到了澳洲,我第一件事就是和男朋友去拜访你们。”她觉得有必要拿出利昂这块挡箭牌,以便让阿曼达放宽心,她不会抢别人的老公。虽然名义上阿曼达已经和王锦添离婚,可毕竟还在同一屋檐下过着婚姻生活,嫉妒心免不了会有的。 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卓玲给身在福建的王锦添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决定在十九月二十五日以后到苏州。王锦添显然非常不高兴,语气里带着威胁,“你不来也无所谓,至少对我来说无所谓,而对我们共同的目标就不一样了,以后,使馆人员会问我,为什么你父亲八十岁寿辰这么大的事,你未婚妻不到场?我没法回答!我可是一点不会撒谎,即使会,也不想,因为撒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去圆! 卓玲不知所措,只好说“再考虑一下”。 这事必须得向利昂讨教,他鬼主意多。 利昂的话里透着调侃和讽刺,“是啊,这么大的事,你做儿媳妇的怎么能不到场呢?” “去你的,谁是谁的儿媳妇啊!” “你是王锦添他老爹的儿媳啊!” “别闹了,我跟你说真格的呢,我一百个不想去,谁都不认识,我又不会应酬,太别扭了!” “那你就不去嘛,这还不简单!” “可这么大个事,万一以后使馆起疑问怎么办?” “你没长脑子啊?就说你老爹或老妈住院了呗!” “不行,不好,我爸妈也往七十奔了,不吉利。”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你老公公的生日是在九月二十二号,将来你填表的时候,把你爸或你妈的生日改成九二十三、四号不就行了嘛!到时,你可以跟使馆说,时间相差一两天,错不开,得给自己的老人过生日。使馆又不会查你家人的身份证。” “那不行啊,将来我要是想办父母到澳洲来,这些资料对不上号啊!” “你现在就别考虑那么长远的事了,自己能不能来上还悬着呢!即使来了,也不许把亲戚都整来,要不,你就别来!”利昂突然生气了。“你妈跟你爸都多大岁数了,没必要非得来澳洲,保险什么的都没有,万一在这儿病了,住一次院你得破产了。” “我让他们来旅游还不行啊?” “你给点钱让他们跟旅游团来就行了!以后,你家的亲戚一个不许来!” 卓玲不乐意了,“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弟弟和弟妹也都来澳洲住过,为什么我家亲戚不能来!” “我不是已经肠子都悔青了嘛!再说我是什么情况,你是什么情况?我来澳洲多少年了?” “无论什么情况,亲情都是一样的。我也想让我爸妈见识下外面的世界,又不会用你出一分钱!” “算了,你别来了,跟王锦添也别办了!”利昂说完立刻挂断电话。 卓玲在澳洲时,利昂一再告诫她,获得澳洲身份以后,除了她儿子外,绝不能把家办过来。当时,卓玲心里不高兴,但不敢说什么,只是觉得利昂有些霸道,只许官州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利昂不仅担保妻子和女儿来澳洲,也曾一度想让母亲移民到澳洲领养老金,他弟弟两口子曾在澳洲非法打工三年。但只要卓玲一提点类他说的想法,利昂马上大发雷霆,用自己兄弟俩关系破裂的事实教育她,那时,卓玲的思维被利昂一带就偏,她也觉得他说得对。 过了一会儿,利昂又打来电话,态度诚恳,“我的意思是说,你现在还悬着,即使来到这里,年内生活都不见得稳定下来,首先,你的生活都没建设好,却惦记着把七大姑八大姨都弄来,到时候,麻烦事多着呢!我们好了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就是一只娘家的老黄牛,吃的是草挤出的是牛奶……” 卓玲扑哧一声笑了,不是觉得他幽默,而是觉得这个地方应该笑一下子,以缓解紧张气氛。 “他们把你当提款机,你还没看出来吗?你为他们做了一百件事,有一件没做,你就是他们的仇人!我和我弟弟就是这样!唉,说多了全是泪,我要是不想跟你在一起,这些事我才不管呢!” 卓玲也心平静气地,“要是我几年后生活稳定了,你就答应让我家亲戚来了?不是亲戚,只让我父母来。” “几年后的事谁说得准呢?人就得到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说不定,几年后,你被亲戚吃怕了,恨不得远远躲开他们呢!” 卓玲听出利昂的话里依然没有让步的意思,而且对自己的亲戚也很瞧不起,虽然心中有气,但过多纠缠这件事根本无用,还惹得双方都不高兴。利昂能马上来个电话道歉已经很不错了。 “你帮我拿主意啊,到底去不去给王锦添他爸过生日?”卓玲撒娇地说。 “你要不愿去,就不去。遭那罪干啥!”利昂出了个主意,叫卓玲买些滋补品寄去,把邮单保存好。 星期六下午,管立强来了。自搬走之后,他每个周六和周日都回来住,而且从不提前打招呼。人家可真正叫净身出户,衣物用品一直不肯拿走,需要就回来取,大概是怕这些东西拿走了,自己就再无借口回到这里居住了。卓玲知道他租的房子里没有炊具,主动要把电饭煲和煤气灶给送过去,管立强不要。管毅彤知道父亲愿意回来住,所以每到周五晚上就会主动打电话叫他回来,有时家里做了好吃的,也会叫父亲回来,气得卓玲骂过儿子好几次。 对前夫,卓玲倒没什么恨,只是厌恶。每次管立强来,她几乎不说什么话,有时也想说几句缓和下气氛,可说不出来,也不想说,怕他给鼻子上脸。但只要他来了,她会做个他爱吃的菜,自己则吃得又快又少,赶紧下桌。她最瞧不起没脸没皮的男人,他怎么会对如此白眼视而不见呢? 每次管立强走了之后,卓玲都要进行一次彻底的卫生清理工作。管立强烟抽得厉害,痰特别多,只要顺手,他什么都可以当做痰盂或烟灰缸:报纸、糖果盒、水杯、孩子的课本……卓玲收拾房间,有时一不小心就碰一手粘痰,恶心得卓玲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手都不要了。 卓玲进洗手间,赫然发现,晾绳上,自己的内衣内裤和管立强的内衣内裤并排搭着。刚才管立强在洗手间待了好半天,没想到是在洗这些东西。卓玲向是不让脏衣服过夜的,只是昨晚暂时停水,她就把内衣裤扔进洗衣机里。看着抽抽巴巴搭在晾绳上的内衣裤,她产生强烈的生理上的反感。 收拾到小屋时,卓玲发现床边的一只拖鞋里全是烟灰,值得庆幸的是里面没痰。一定是找不到别的器具,顺手拈来当烟灰缸了。动物都知道把垃圾放到窝外边!卓玲气愤地想。 卓玲把儿子领到这只盛着烟灰的拖鞋跟前,叫他看。 “你不能光想你爸的痛苦,却一点不想妈妈的痛苦?每次一见他,我连话都不想说,心情特别压抑。现在,王锦添已经来中国了,如果他要过来,我为了省钱,是要住在我们家里的。” 管毅彤低下头,默默地将拖鞋拿到洗手间进行清洗。 “你爸想总住在这儿,绝对不行!他要能老老实实地待着,我也认了。他那臭脾气和恶劣习惯,万一哪天我忍不住再打起来,我可能不只是脑袋上留个疤那简单!”卓玲知道,不把话说得重一点,儿子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这孩子心眼儿好,虽然平时对管立强的所作所为看不惯,但见父亲有困难,还是非常心疼。 “那好,以后我不会再打电话让他过来了。你能不能给我爸买个电暖器?他租的房子是阴面,暖气不热,屋里特别冷。” 卓玲带儿子去商场为管立强选电暖器。本想住出租房,买个最便宜的算了,但管毅彤非要带电脑控制并能调解湿度的那一款,价格整整贵出三倍。卓玲不干,说功能其实都一样,有些贵东西是花架子,不一定实用。 管毅彤好言好语地哀求着,“买就习个好点的嘛,以后他要不用,我搬回来用。” 卓玲瞪了他一眼,“你说的真轻松,谁掏钱啊?” 管毅彤笑嘻嘻地说,“算我向你贷款了,等我工作以后挣钱偿还。” “得有利息!” “好说!” 只好买了。 看着兴高采烈的儿子,卓玲说,“算是我对你这份孝心的奖励。妈问你,如果我有需要的时候,你会这样求你爸吗?” “能啊!”管毅彤回答得毫不犹豫,但马上又有些沮丧地说,“可是我爸他没钱啊!” 回家的路上,卓玲委屈地想,又是几百块钱花掉了,自己这算是什么啊,现在一分钱不挣,却还要兼顾这么多的人生活,我还真拿自己当救世主了?现在想想利昂说的那些话,大半是对的。 进了家门,卓玲把电暖气放到小屋门口,管立强正躲在儿子的床上看电视。“今晚你走时,把这个拿着,彤彤说你的房子朝阴面,冬天肯定冷。”卓玲故意把“今晚”二字说得很重。 对这个精致的高档电暖器,管立强并没表现出什么应有兴趣或感激,他瞟了一眼说,“多余买这么个玩意儿!用不着。” 卓玲瞅了管毅彤一眼没说什么。 管毅彤脸有些挂不住了,“爸,我妈特地为你挑了个最贵的,带电脑控制的!” “费电!实在太冷了,我就回家来将就一下。” 卓玲脑袋嗡地一下,回家?谁的家?难道他想赖在这里整个冬天?她大声说,“王锦添过些日子要来,也许会住我家!” “王锦天,谁呀?他是不是有个弟弟叫王锦地?”他哈哈笑起来,认为自己很幽默。 卓玲不搭理他。 “噢,想起来了,澳洲的那位!他会不会中国话啊?在澳洲待那么多年,中国话都忘光了,张嘴我吃妖内母!哈哈哈!”管立强被自己逗得哈哈大笑,看样子,他倒不是要讽刺卓玲,而是想开个玩笑,显示一下自己的幽默感。 卓玲本来准备给前夫两百块钱,见他这副样子,她决定不给了。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怒,卓玲冲到洗手间,把管立强给她洗的内衣内裤扯下来,团成一团,扔到垃圾袋里。她绝望地想,无论如何要跟王锦添成,被管立强打扰的日子,多过一天,都是巨大的折磨。 第32章 未婚夫妻面对面 卓玲完美地避开了王锦添老父亲的生日,于九月十五日下午抵达苏州。她是坐火车去的。王锦添举着一块写着“卓阅女士”的硬纸板在出站口等候,确认过姓名之后,两人短暂拥抱。虽然王锦添在电话里对卓玲的迟来表示过强烈的不满,但见了面,这种不快马上便烟消云散了。他热情地将卓玲手中所有的物件都摞到自己手里。 王锦添还算符合卓玲对江浙男人的想象。他中等个子,比较瘦,略微的小肚子,眉眼还端正,皮肤白皙,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头发应该是刚染的,黑得有些不自然。总之他是个斯文人。如此对王锦添的长相斤斤计较,卓玲觉得自己好笑。 上了出租车,卓玲问:“我怎么称呼您父母?他们比我父母岁数大,北方是叫大爷,南方应该叫伯父伯母?” 这个问题他们先前谈过,王锦添先提的,卓玲便问他应该怎么称呼好,王锦添一直没给标准答案。他让卓玲“随便”。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随便”了。本来,卓玲是不想再征求他的意见,直接叫“伯父”“伯母”,但考虑到自己没来参加庆生宴,多少是有亏欠的,这次征求意见里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那就叫爸妈。”王锦添的回答令卓玲吃了一惊。 “没结婚就这样叫,是不是有点冒然?”卓玲真后悔自己多此一举。 王锦添马上回道,“那你随便!” 这是不高兴了。 “我看还是先叫伯父伯母,毕竟二老现在还把阿曼达当做儿媳,我和他们以前从来没见过面,最好给他们心理有个接爱过程。何况,我们又是这种关系……直接叫爸妈,似乎不太好。”卓玲想初次见面,又到了人家的地盘上,还是不要把关系搞僵,尽量晓之以理。 王锦添说,“我从来不强迫别人,我也不会强迫你。这个事情嘛全凭自愿,称呼什么都无所谓。但我父母都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了,有时说话糊涂,更别说撒谎了!以后使馆发放签证时,肯定要打电话向他们询问些事情,说过干过的事情都要对证的,万一他们说顺嘴了,说你称呼他们为伯父伯母,怎么挽回?告诉你,我们全家人都不会说谎的!现学习,来不及!” 卓玲知道再辩解只会让双方不愉快,她说自己,管两个那么年纪的老人叫声爸妈也不辱没自己,跟王锦添即使感情上是假的,早晚有一天在法律上是要成真的。就当演戏了! 出租车司机显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特地调整了一下后视镜。卓玲警惕地换了个角度,避开司机的窥视。 王锦添兄弟姐妹六个,只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留在了苏州,其他四人都在国外。王锦添的父母没和子女们在一起生活,每天上午会有小时工来给他们做午饭,收拾房间。王锦添家的房子是八十年代初的老房子,小区显得有些破旧和不规范。 “这个地点可是值钱的,最好小学的学区房!”王锦添说。 一进小客厅,卓玲先看到的是一摞拗的报纸和杂志。两个老人见他们进来才从单人沙发上站起来,等待打招呼。 虽然是秋天了,但屋里还是有些闷热,空调没开,只有一只老吊扇忽嗒忽嗒地旋转。卓玲穿了一身正装,再加上有点紧张,此时已经感到全身湿漉漉的。 “您好!”她脸一红,费了好大的勇气,终于还是叫了声“伯父”“伯母。 “坐、坐!”王伯父笑着离开自己的位置,把沙发让出来给她。 “您坐,您坐!”卓玲赶紧找到一张折叠椅坐下。她看看王锦添,他也在笑着,似乎没有生气。卓玲拿出给两位老人买的礼物:鹿茸、人参和一床亚麻凉席。看得出,两位老人对礼物的厚重感到吃惊,一连串的感激。他们的苏州口音很重,卓玲大多听不懂,交流困难,需要王锦添来做翻译。王伯母打开电视机示意卓玲看电视,并把遥控器递到她手里。卓玲恭敬地接过来,并没有换台。房子不大,卓玲观察半天,确定只有两居室。她心里盘算着晚上如何睡觉的问题,汗水更加汹涌起来。来之前,卓玲曾暗示王锦添自己要住宾馆,王锦添说自己家足够住了,她也没敢再说什么,想礼貌性拜访完两个老人之后,再在周围找个旅店。 看卓玲很拘紧,王锦添指指房间说,“你累了,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会?” “这周围有宾馆?” 王锦添脸拉了下来,“家里有地方,为什么住宾馆?” “我觉得太打扰伯父伯母,还是住外面好。” 见王锦添表情严肃,卓玲只好跟他进了卧室。 室内只有一张不到一米宽的单人床,卓玲产生了侥幸心理,认为这地方住不下两个人,暂做休息还可以。王锦添小心地关上门,碰锁轻响了一声。王锦添也坐到床上,两人一头一尾地坐着。 “我想去话打个长途。”卓玲站起身,实际上,她是想给利昂打电话。 “用家里电话打,到时我给爸妈留点钱就是了。” “这样不好。来时我看见小区对面就是话,我还是去那里打。”卓玲语气坚决。 王锦添也起身,“我跟你去!” 卓玲想他跟着就跟着,总比坐在屋里好。 到了话,卓玲试探地拨了家里电话,果然是管立强接的。卓玲临出发前,管立强以照顾儿子为名,要求回“家里”住。卓玲觉得可笑,儿子现在住校,周五晚上才回来,所以她婉言拒绝了,说王锦添可能要过来。 卓玲简单问了下儿子的情况就挂了电话,她看到王锦添正蹲在地上逗弄一只小狗,但拨了利昂的电话。 “喂,我安全到苏州了。” “现在说安全太早了,还没来得及失身呢!怎么样,长得帅不帅,有没有心动?”利昂的声音里带着点幸灾乐祸。 “去你的,你又不是没见过他,帅不帅关我什么事!” “那当然关了!以后感情好了还说不定生个孩子呢!这里不用计划生育,生俩!生一堆!生一大堆!”利昂哈哈大笑起来。 看见王锦添走了过来,卓玲掩住嘴说了句“你可别气我了”,便挂断电话。“我们去买点菜,该做晚饭了,也不知伯父伯母爱吃什么?”她问王锦添,想趁着买菜的机会顺便找宾馆。 王锦添笑了,“我发现你这人真犟!” “我怎么犟了?” “答应好的,你要叫他们爸妈,见了面你硬是不叫。我发现你这人真犟,比男的还犟!大陆的女人啊,一点三从四德都没有,这点不如台湾女人!就说你……” “我们去买点菜!”卓玲打断他的话。 王锦添不满地说,“你不能打断我的话,这样没礼貌!” 卓玲强压住气,“可以边买菜边聊天嘛!我们往哪边走?” “刚说到哪儿了?” “让我不能打断你,没礼貌。” “你打断我的地方?” “说我没有三从四德。” “我什么时候说你没三从四德了?看来你根没认真听我讲话!” 卓玲终于按捺不住了,她停下脚步,“王锦添,你觉得还有必要纠缠这件事吗?我们俩之间需要三从四德吗?” “你对我的称呼也特别不好,恋人之间,哪能直呼大名啊?我跟你说过,我从来不会撒谎,到时使馆问的时候,我可能就答错了!我是为你着想,可你太犟!”王锦添痛心疾道地数落着。 一提到使馆,卓玲不由自主地软下来,“那应该叫你什么呢?” 他们俩还站在原地,但双方的情绪都已经缓和下来。 “那就叫我‘锦添’!你叫一声,我听听。” 卓玲嘴张了几张,怎么也是叫不出“锦添”二字来。 “我还是叫你莱斯利!” 莱斯利是王锦添的英文名。 “唉,我是犟不过你,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卓玲继续张罗去买菜,王锦添说不用买,冰箱里好多菜,他上午买的。硬要是去找宾馆肯定激怒他。 快走到王锦添家楼跟前时,卓玲突然想起什么,“我去买张ip卡,晚上应该给阿曼达打个电话?” 王锦添坚决地说,“不用,她要有事会打过来的。我临走时跟她讲没事就不打电话了。” 卓玲另有盘算。看情况,今晚她跟王锦添母亲睡在一个屋里的可能性不大,王锦添不会让,只有阿曼达可以做挡箭牌。刚才聊的时候,王锦添曾提起前几天带阿曼达父亲镶牙的事,王伯父和王伯母也都插了话。看来,他们跟阿曼达的关系并没有任改变。卓玲想借晚上给阿曼达打电话的机会,把自己不方便跟王锦添开口的话跟阿曼达说,再者她也怕万一跟王锦添有什么暧昧,惹阿曼达不高兴。这种时候,她谁都得罪不起。即使要被人家的男人睡了,也是把丑话说在前面,讲明自己身不由己的处境。 吃过晚饭,卓玲忙着收拾厨房。边边角角的陈年老垢都用牙刷刷了一遍。王锦添一家人过意不去,几次叫她休息,她不肯。与其坐在客厅里尴尬得没话说, 还不如干点活。 王锦添再次走进厨房,“好了,好了,够干净了,你来是客人,不是小时工。”他轻声劝着,俯身去夺卓玲手里的牙刷。 索性直截了当。 “我还想出去住。” 王锦添伸头往客厅里看看,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 进了屋,王锦添要把卓玲抱到自己腿上,卓玲无声地挣扎着。王锦添的手足无措里带着老态的笨拙。他用力地吻了她,然后松开手。 王锦添脸冲着门说,“我呢,也不是非要跟你怎么样,不过男人的生理需求有时控制不了,而且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了,我这人不会撒谎,没做过的事情编不出来。万一签证时,我在使馆说漏了嘴,你也别怪我,可能导致人财两空。你又不是大姑娘,以前在澳洲做的什么工作,我大体也了解一些……不至于当贞洁烈女?” 这是在人家的家里,能怎么样呢?卓玲觉得自己表达不满的权力都没有,更是不敢。王锦添的最后一句话刺伤了她。在来苏州之前,王锦添曾问过卓玲,齐正勇是不是做偏门生意的,卓玲当时很含混地应了一声。她之所以不否认,是想给王锦添点震慑,让他别乱来。 “不管我在澳洲做什么工作,但除了利昂以外,我没跟任何其他男人上过床。真要有的话,利昂能放过我和那个男人吗?”卓玲想你威胁我,我也威胁你。 王锦添礼貌地说,“要这么说的话,看来,只能当普通朋友相处了?老大的女人谁敢碰?”正当卓玲要松一口气的时候,他又大转折,“可我现在呢恐怕办不到了,见到你以后,对你情不自禁地有了一种男女之情,但我也不能副良为娼啊!所以,我真得考虑我们是不是到此为止。” 王锦添站起身,出去了。 王伯父和王伯母还在客厅里看电视,音量很大。卓玲感到身体极度的疲乏, 大脑乱糟糟地,怎么也无法想出个两全之策来。就是想睡觉,但她不能睡。身体竟有些冷得发抖,原来,空调打开了。 看来,王锦添就好这一口,如果下半身得不到满足,再怎么相处也不会和谐。令卓玲担心的是这人不贪财,万一把他惹急了,他不做这生意了,自己几个月的准备和时间就白白浪费了。然后,她又想到一个更令自己毛骨悚然的可能性:如果这次和他搞砸了,他会不会为了报复,将来到移民局搞点事情?她说服自己,哪个男人能白放过占便宜的机会?从威廉到王锦添,再换一个肯定也是这样。损失的钱和时间也越来越多,家里边还有个躲不开的管立强。男人跟女人间没有纯脆的生意,除非那个女人是个丑八怪。尤其自己这种以婚姻做为媒介的生意,付出的成本里一定包括身体。 当天晚上,卓玲做出了一个“成熟”的决定:跟王锦添上床。她开导自己,在面临同样抉择时,哪个成熟的女人都会像我这样做的。 第二天早上五点钟,卓玲就醒了。她听见隔壁王伯父和王伯母说话的声音。王锦添没在床上睡。夜里“办完事”以后,他怕挤着卓玲,坚持睡到了一个旅行睡袋里。 由于地方小,睡袋紧挨着床。室内还黑着。卓玲在单人床上穿戴好,准备客厅里一有动静,她就马上出去做饭,总不能让两个古稀老人侍候自己。王锦添大概是被吱吱作响的床板吵醒了,他含混地说了句什么。 “伯父伯母一般早餐都吃什么啊?”卓玲问。 “你不用管。早餐都是我爸管,他出去买油条豆奖什么的,你有特别想吃的吗?” “没有。什么都行。” “那你就再睡一会儿。” “用不用我熬点粥?” “不用管了!再睡会啊,乖!” 卓玲被一声“乖”叫得直起鸡皮疙瘩。除了空调风不舒服外,还有疲倦,她真的想家,现在已经开始倒计时。剩下的十几天彼熬呀?” 第33章 旅游途中 在苏州住了三个晚上,王锦添就带着卓玲旅游去了。这也是将来使馆对移民的一项“考核”内容。先是周边地区,上海、南京、杭州、周庄等。王锦添意犹未尽,问卓玲还想去哪儿。卓玲想去海南,王锦添问为什么,卓玲就是想到与北方反差大的地方去看看。 “这样回答不够严密,”王锦添指点道,“使馆人员会问‘为什么不去深圳或者南宁啊?’那里与北方也有很大差别?” 这些日子,卓玲被王锦添的磨叨和钻牛角尖折磨到了崩溃边缘,这也是她从心理上生理上无法接受长相身材尚可的王锦添的重要原因。她发过几次脾气后, 王锦添改了战术,每次争论之前,先把使馆拎出来,摆明自己是因“公”钻牛角尖,弄得卓玲连火都不好意思发了。 “我就喜欢海南!”卓玲略带蛮横地说。“难道喜欢非得要个理由吗?回答得太滴水不漏反而会引起怀疑,而且两人答案一样,就更加令人怀疑。每个人的喜欢都是不一样的。” “你这人犟还不虚心,阿曼达和王战就是前车之鉴!他们俩就各行其是,各自为战,从不事前做功课,也不互相商量,一个答东一个答西,哼,怎么样,拒签了?”王锦添拿出个小笔记本,打开,上面罗列着一条条使馆的提问。“你看,来之前,我对阿曼达的案例是仔细研究过的。” 卓玲感到有些惭愧,王锦添钻牛角尖也是为了他们共同的“工作”,总得配合一下啊。她想了想说,“那这样说行不行,八十年初的时候,中国流行一首歌《请到天涯海角来》,我特别爱听,从那时候起,就想看看天涯海角是什么样。” “对对,我也爱听!”王锦添点头,并哼了几句旋律。 “唱这首歌的沈小岑听说后来也移民澳大利亚了。” 卓玲这句纯属闲聊。 王锦添马上摆手,“不要不要不要!她来澳大利来是以什么身份来的?会不会是非法啊?移民局有没有不良记录……” 卓玲不耐烦打断他,“我只是顺便提起,又不是想跟使馆说这些!” 王锦添在生理需求被满足的情况下,是通情达理的,拿钱也比较大方。这次旅游,按之前的约定应该由卓玲出钱,况且他给卓玲陆续寄的钱也有六千澳币。王锦添没让卓玲动这笔钱,说先用自己卡里的钱,用完再说。聊天的时候,只要卓玲一说起娘家人的困难生活,王锦添就会让她回家之后拿出些澳币兑换,资助他们一些。有一次甚至马上要去邮局寄钱,吓得卓玲再不敢提娘家的事。王锦添寄过来的钱,她都另存在一个账户上,那钱将来是要还的。 在和卓玲有过关系的几个男人中,王锦添是拿钱最慷慨的一个,也最把她的亲人当回事。出外旅游这些日子,他们是餐餐换花样,凡是卓玲没吃过的小吃,王锦添都会买来让她尝。还特地向同学借了辆车,带卓玲到出名的景点和游乐场所去玩了两天,可卓玲跟他在一起时,总有一种强烈的生理反感。尽管她不停劝自己,努力想着王锦添的好,可有时还是控制不烦躁情绪。 和王锦添的合照,卓玲没一张照得漂亮的。虽然姿态摆得很亲密,可表情呆板,看得出她的笑容是为拍照而准备出来的。这些姿态和笑容将来要呈递给使馆验收。 他们每天早出晚归地闲逛,密实的行程都是卓玲要求的,她希望用白天的极度疲劳换来个安静的夜晚,可王锦添的身体状态出奇地好,不管白天多累,晚上照样要和卓玲做一次,好像怕不抓紧机会用过期无效了。不过,毕竟是五十出头的人,每次也就草草的数分钟。可为这草草的几分钟,卓玲的情绪便从下午开始低落,像个犯人似的为即将过堂而惶恐不安。她盼着提前来例假,这样就有搪塞王锦添的正当借口了。 王锦添很在乎卓玲在床上的态度,如果她在这个时间段内态度消极不够合作,下了床再怎么补救也无济于事。在男人看来,有什么是比冒犯他生理需求更大的伤害呢! 在三亚的第一个晚上,因卓玲的积极配合,王锦添终于获得了一次美妙的生理享受。 “我看,这次就把结婚登记办了?”卓玲试探地问。 “不要急嘛,我这次带爸妈一块回澳洲,他们年纪大了,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了,我想让他们在澳洲过完春节再回来。明年三月份我就回来,会在国内住的时间长一点,三个月左右。你也耐心点,有时欲速则不达。”王锦添不紧不慢地回绝了她。 卓玲想,你是不差这几个月,但对我来说是多大的折磨!按她的意思是想赶紧跟王锦添结婚,等他回去后就可以向移民局递交申请了。他下次回来,要在国内住三个月,六月份才能回澳洲。也就是说,至少要等半年多,他们的移民申请才会递上去。卓玲怎么能不急呢!可王锦添总说“恋爱”的时间太短会遭到使馆怀疑,欲速则不达,坚持下次回国再办理结婚事宜。 “谁知道这半年里澳洲的移民政策会有什么变化啊!今年马上要过去了。”卓玲几乎近似于哀求。 王锦添捏了下卓玲的脸蛋,“只要你不变,会有什么变化啊?” 可是利昂会变!卓玲在心里哀叹道。 王锦添半抬起身体,狠狠地吻了卓玲一口,“去澳洲的头两年就和我在一起过,钱我一分也不要了!” 卓玲假装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翻转身去,“这恐怕不行,不是我一个说了算的事。你那边有阿曼达,我这边有利昂,多年的感情,不可能一下子就放弃。” 王锦添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你是个好人,办事也蛮精明的,可眼光实在不怎么样!” “我的眼光是不怎么样,要不,怎么会和管立强结婚呢!” “我是说利昂!他做的生意不太正经?” “是不正经!”卓玲加重语气,“你可能已经猜到利昂是做什么的了,我也不想瞒你,他是开按摩院的。” 卓玲翻过身,注视着王锦添的表情。“按摩院”这个词对于在澳洲住过的男人来说有很多含义,即可以按本义解读,也可以引申解读。 王锦添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第一次见到他,我就猜到了。不过呢,也没什么,你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又没有身份,面临的困难重重,为生存嘛……” “你别想歪了,我是做推拿的,靠自己的双手!”卓玲伸出左手。 “你说过,刚一到澳洲的时候在建筑工地干活?” “是的,干了将近半年。” “我和阿曼达刚去的时候,也是在工地干活。可我就不明白了,你和利昂这种人能在什么场合认识呢?” 王锦添居高临下自以为是的口吻让卓玲非常反感。 “王锦添,你这话问得有点毛病!难道我们只能在那种场合才能认识吗?” “我话没毛病啊!我就是想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嘛!你太敏感!再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当过那个又怎么样?只要我不计较,别人又奈何!” 卓玲起身穿上衣服,“王锦添,咱俩是什么关系?别说我没做过小姐,即使做了,也轮不到你来计较!你讲话太难听,冒犯我了,你知不知道?” “你又犟上了!一口一个王锦添,你不叫我锦添,可以叫莱斯利啊!” 卓玲穿旅游鞋,潦草地系上鞋带。她觉得自己应该义正严辞地怒斥王锦添,然后拂袖而去。她下意识地看看床柜上的电子表,二十三点五十三分。陌生的城市,茫茫黑夜以及对珀斯的想念,卓玲哪儿也去不了。她明白自己根本没有揭竿而起的权利,也许出了这个门,澳洲的门也关上了,爱情之门也关上了。她经受不起这样的付诸东流!两害相侵取其轻,只能委曲求全。数日的屈辱烦恼一齐涌上心头,卓玲站在地上呜咽起来。 床头灯孤零零地亮着。不如不亮。 第34章 前夫离婚难离“家” 回家前一天,卓玲估计管立强肯定还住在家里,她便给小妹卓珊打了个电话,让她传话给管立强说自己马上回家了,意思是让他赶紧走。管立强接卓珊的电话,竟然反问了一句:“你姐要回来,我住哪儿啊?” 卓珊把管立强的反应说给卓玲,卓玲气恼又无奈,“他还要不要点脸了?” 管立强本来租了个房子,还为此向卓玲借了两千块钱。自从他住进房子之后,楼上楼下的下水道常出现堵塞情况,终于,邻居发现问题出在他的出租屋里,便集体找到房东开门查看,发现室内狼狈不堪,异味刺鼻,厕所马桶里还有一个没及时冲走的苹果核。愤怒的业主将他驱赶了出去,把抵押金全部扣了。他现在暂时还没租到房子,只能住办公室。 王锦添让卓玲坐飞机回去,他出机票钱,卓玲是以省钱为主,说回去也没有着急的事情办,所以坚持自掏腰包买火车票。听说他没坐过软卧,王锦添硬是买了张软卧车票,差价由他来补。站台上,卓玲给了王锦添一个貌似深情的长吻。三十六拜都拜了,不差最后这一哆嗦。只有他高兴,才能换来皆大欢喜。 坐了将近30多个小时的火车,卓玲进家门的第一眼就是管立强随意丢在门口的两只大皮鞋。厨房和洗手间更是脏乱不堪,气味难闻 坐了一夜的火车,卓玲早上进家门的第一眼,就是管立强随意丢在门口的两只大皮鞋。地上有烟头。洗手间更是脏乱不堪,气味难闻,地面上残留着黄色的尿渍。管立强正在小屋里睡觉。卓玲连鞋都没换,直奔室内。 大屋还算干净。除了家私上自然落上的灰尘,没有烟灰和痰迹。卓玲更换了被罩和床单,四处擦了擦,就锁上房门给王锦添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安全到家。 王锦添可能因为有父母在旁边,没说太多。 卓玲听到了管立强出门的声音,她才起了床。 餐桌上放着一张字条,管立强写的:“对不起,我今天不舒服,没给你收拾屋子。我回办公室住了。” 虽然极其讨厌前夫,可看了字条后,卓玲还是有点不好受,觉得起码应该留他吃过饭再走。已经是中午了,他身体不好,可能连烧饼都懒得买。还得去挤公共汽车。她并非容不得他再住一晚。 卓玲早饭没吃,饥饿难耐,可看到哪里都脏,她必须要把家里都收拾干净才能干别的,包括给利昂打电话。好不容易把家里收拾到基本满意,她累得都懒得做饭了,想不如歇一会儿,然后到外边随便吃点,把早餐和午餐合成一顿。只听钥匙开门的声音,管立强拎着一个塑料袋笑呵呵地进来了。他穿了件新棉夹克,脸色比卓玲想象的要新鲜多了。顿时一股怒火直窜天灵盖,刚才对前夫的那点可怜全部转化为厌恶。她无助地想,他难道要烂在我家里? “公共汽车人大多,不愿意挤。”管立强解释道。“你吃不吃?”他扬扬手里的塑料袋。 卓玲假装没听见,低头进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反锁。她本该给利昂打个电话,但现在没法打,怕利昂发现管立强还在家中。她可怜自己,如果不是为了一个澳洲,自己凭什么要夹在这三个男人中间委曲求全啊! 卓玲一直在房间里躺到下午,胃饿得一抽一抽地痛。她起身到厨房准备做碗面条。餐桌上放着管立强中午吃剩的黄米面粘糕,一堆猪蹄骨头,真空包装袋随意扔桌边,酱汁洒到了地板上。一段葱白被椅子腿压得稀烂。 她再也忍不下去了。一抬手,将餐桌掀了个底朝上,碗碟一阵碎响。管立强从屋里出来。 卓玲全身剧烈地抖着。 “怎么了?”管立强竟还有脸问。 “你赶快走,以后也别再来我家!”卓玲喊道。 管立强穿上外套说,“你这人心眼太黑!你这辈子都别想去上澳洲,不信走着瞧!” “不去澳洲我也照活,而且肯定比你活得好!告去,你不怕你儿子恨你就行!以后别再来我的家!” 卓玲发疯般地甩过一长柄汤勺。 管立强捡起汤勺,怒视卓玲。卓玲以为他会回扔过来,但她不躲,想硬碰硬一次,身体却不争气地抖了起来。管立强骂了一句脏话,推开门,人出去后,把汤勺扔了回来。 周五下午,管毅彤从学校回来了,见到母亲,他兴奋地欢呼了一声,“老妈,我想你了!”然后一头扎进厨房,打开冰箱翻起吃的来。 直到吃完饭,管毅彤也没提管立强,卓玲有点纳闷。“上周末你爸给你做什么了?”她试探着问。 “烧饼或者方便面呗!” “就吃这些东西?冰箱里什么都有,他没给你做点鱼、肉之类的?” 管毅彤没吱声。 卓玲一阵心疼,“这爸当得真叫可以了!还说住在这儿是为了照顾你,到底谁照顾谁呀!以后,你不准再叫他到我们家来!” “这次可不是我叫的,他自己搬来的!”管毅彤辩解道。“我现在也不喜欢我爸那样子。” “为什么呀?”卓玲故意问道。 说话特别粗鲁,动不动就骂人,没水平!” 卓玲觉察到儿子的情绪不对,她怀疑自己离家期间,父子间发生过什么口角。 “我没在家的时候,你跟你爸闹意见了?” “没有。” 一看儿子的表情,卓玲就知道他没说实话。 “那你怎么突然对你爸这么大意见呢?” “我对他的意见没断过,也不是今天才有意见的!” 卓玲没有继续问,她知道儿子肚里憋不住事。果然,没多大一会儿,管毅彤进了母亲的房间,他略带神秘地说,“妈妈,我说个事,你别不舒服。” “什么事?” “我爸找对象了。” “就这事啊?这我有什么不舒服的,高兴着呢!他明天结婚才好呢,省得总来这里!你是因为这事才对你爸有意见的?” “不是。”管毅彤否认得很坚决。 “你见着那女的了?” “见着了,叫程可芬。” 卓玲瞪大眼睛,指指地板问:“他领到这儿来了?” 管毅彤没说话,使劲点点头。 卓玲指指大屋的门,“那女的在这儿住了?” 管毅彤犹豫一下,点点头。 卓玲真是恨得咬牙切齿。不用问,爱吹牛讲大话的管立强肯定是告诉那个女的这套房子属于他,前妻暂住,去澳洲后归还。 “妈妈,程可芬……” “不要直呼大名,人家毕竟是长辈,叫阿姨!” “哦,程阿姨有个儿子叫程真。” “程真,梦想成真,这名好听。多大了?” “在学前班呢。妈,我爸可喜欢程真了,他从来没那么喜欢过我。”管毅彤失落地说。“上个周六白天,我爸去家乐福超市买了好多好吃的放在冰箱里,我还以为是给我买的呢,等晚上我们在饭店吃完饭回来,我爸特地让出租车拐到小欧里,他上楼把这些东西拿下来给程真,什么都没给我留。” “你爸这人好面子,肯定是想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嘛!你不高兴也不要表现在脸上,对人要有礼貌,也给你爸留点面子。” “程真爱吃鱼,我爸就点了好几种鱼,还把鱼刺都挑出去再夹给他。我爸对我这样过吗?” 卓玲替儿子感到委屈和愤怒。儿子小的时候,偶尔做一次鱼,管立强总是风卷残云,眨眼间消灭大半部分。卓玲要忙着帮孩子剔鱼刺,自己吃不上几口,通常鱼汤下饭。 “妈妈,我真的很生气,在大饭店请他们吃饭,我爸花了四百多块钱,回家以后,我爸跟我说,那个饭店的菜太贵的,玩花把式,以后不去那儿了,我就说他在别人面前装大款,我妈这么多年在外面拼命赚钱养家,你从没掏钱请她吃过一次饭,每次上饭店都是我妈掏钱!他说,因为你妈有钱!我说我妈有钱也是她自己拼命挣的,跟你请不请她吃饭没关系。他就骂我小x崽子,说白养我了。妈妈,我瞧不起他。我不做他那样的男人!” 孩子能为自己说句公道话,卓玲感到欣慰。他的面庞上失落与痛苦混杂,让卓玲心疼极了。只有她才知道,他是多么包容地爱着他的父亲。 “别跟他一样的,他要真能找个不错的女人结婚,你将来也省心,他有钱就花去呗,谁不愿给心爱的人花钱呢?我只希望你将来做个好父亲,给你的孩子做个榜样。” “妈妈,我可不想结婚!”管毅彤语气坚定。 “为什么?被我和你爸的婚姻吓怕了?” “婚姻太复杂,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应付,不如单身自在。”管毅彤的脸上露出成年人才有的苦涩。 “跟你爱的人结婚,是彼此相爱,婚姻就没那么复杂了。” 第35章 澳洲的“姐姐” “妹妹,手袋收到了,我特别喜欢,你都知道澳洲这里东西好土的,名牌又太贵!这个手袋我一拎出去,好多人夸赞哦!”话筒里传来阿曼达热情洋溢的声音。 卓玲去苏州之前,给阿曼达买了个手袋当礼物,托王锦添交给她。阿曼达收到后给卓玲打来电话。 “你们的照片我都看了,妹妹是个大美女啊,身材那么火辣,就连我一个女人都看得呆住了!” “哎呀!”卓玲不好意思地惊呼一声。因为要给使馆过目,跟王锦添拍的合照姿式都非常亲密,这样的照片让人家的妻子看到,总是不太妥当,给人以误会。她忙解释,“阿曼达,你别见怪,有些事都是逢场作戏的,千万别不高兴。” 阿曼达嗔了一声,大度地说,“见什么怪?我在澳洲住了二十多年,什么样的怪都习以为常了!”她嘎嘎笑道:“上床都没所谓,别说是照个相了!” 卓玲一时发懵,她辩不清楚阿曼达的语气是已经知道他们上床了,还仅是开个玩笑。王锦添会不会承认了?她曾以开玩笑的方式问过王锦添,如果阿曼达问他们上没上过床怎么办,王锦添说阿曼达绝对不会问。卓玲说万一要问了呢,王锦添仍然说,她肯定不会问这事,但凡智商正常的女人都不会这事。卓玲只好间接地提醒他,如果利昂问我的话,我是不会说实话的。 “昨天给我男朋友打电话的时候,直夸你开朗热心呢!”卓玲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这种时刻,只好把利昂抬出来,让阿曼达知道,自己对其他的男人不感兴趣。 “哈,是吗!本以为你这位白马王子过几天会来取东西,正好见个面呢,我也想看看能降服大美女的到底长什么样子,结果王锦添办事路过他那边就送过去了。” 去上海旅游时,卓玲给王锦添和利昂各买了一件衬衫,给王锦添的那件,花了不到三百,而给利昂的那件花了六百多。她特地拉开较大的价格档次,来暗示两个男人地位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是当着王锦添的面买的。 阿曼达问了一个卓玲最不愿回答的问题,“既然你男朋友有身份,为什么不跟你办结婚呢?” “他和前妻离婚不到三年,还有两年多的等期,我等不及了!”卓玲撒了个谎。实际上,利昂的等待期已经在三个月前结束了,他若真想娶她,根本不用再帮她找王锦添。 女人的直觉是厉害,阿曼达似乎听出了破绽,叹了口气说,“跟谁,你都别太实心眼了,到时自己吃亏。虽然我们没见过面,但都是女人,现在又有这样一层关系,我已经把你当妹妹看了,也因此愿意说些知己的话。有时候,女人之间反而更有真情。” “是啊,我也发现这一点了。”卓玲既感激又内疚,“阿曼达,你是个大好人,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请你原谅,那肯定不是出于我的本意。” “露莤,你千万别有什么顾虑,以后相处时间长了,你就会了解我是什么样的的女人,绝不会为一些无谓的事斤斤计较,你跟王锦添该怎么处就怎么处。我现在也在和别人办结婚移民,里边的难处我懂,男人在那个事上都一样,我们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呢!” “阿曼达,你这么理解我,我就放心了,要不然,我会有内疚感。正像你说的那样,男人在那个事上都一样,我控制不了。”面对阿曼达的大度,卓玲觉得不点破,对不起人家。 “妹妹,快别这么说,你有什么好内疚的?谁都有无奈的时候!你什么心理负担都不要有,王锦添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 放下电话,卓玲回忆着和阿曼过前后对话,最后一句话,让她难辩是褒是贬。卓玲感到阿曼达和王锦添之间有着巨大默契:不干涉彼此的感情生活。也许阿曼达也有在办假结婚的澳洲籍华人中,绝大部分人是想达到弄假成真的目的。这样,总不至于血本无归,或得到人或捞到钱。根据澳洲的法律,一个公民只有两次担保外籍配偶移民的权利。这权利滥用或不用都是一种巨大的浪费。通过几次和阿曼达的通话,卓玲觉得她不是个一般的女人,尤其她叫“妹妹”时,让卓玲竟然想到王熙凤。可以肯定,在这对前夫妻之间,一锤定音的是阿曼达。 第36章 爱丽丝的致电 阿曼达的电话给卓玲宽了心,可紧接着爱丽丝打来的电话却让她的心沉入深海。爱丽丝说自己被遣送了,刚回到国内。而向移民局告发她的人就是利昂。 爱丽丝是做小姐的,利昂的房客,并在他的店里打过工,曾经和卓玲住上下楼。那时,卓玲利用业余时间给小姐们做指甲和头发,爱丽丝帮她拉了不少生意,所以二人关系不错。她也是除了利昂之后,唯一知道卓玲国内电话的人。当然,卓玲也有些小心思,希望能从爱丽丝那里得到些利昂的动向。 记得今年六、七月份的时候,利昂跟卓玲聊电话时随口说了一句,“我想把爱丽丝送回去!”卓玲问发生了什么,利昂说,“她挑唆我和皮特的关系。”卓玲劝利昂,“那你就跟皮特沟通一下,把误会解开,爱丽丝嘴好说,没把门的,可能就是无心说错话,你告诉她下次注意就是了,千万别往移民局,谁出国都不容易,说不定像我似的,在家抬高利贷出来的。”利昂说,“我告诉她以后说话注意点,她哪我炸庙儿,那我还惯着她?”卓玲商量道,“以前爱丽丝跟我关系还不错,得饶人处且饶人。”在她的认知里,告发是件龌龊的事。当时利昂改口道:“我也就是气头上,随便一说。” 爱丽丝一口咬定是利昂向移民局告发的。卓玲虽然觉得有这种可能,但仍不愿相信。 “露莤,不会错的!我租他房子这么长时间,他从没给过优惠。我也不想为每周便宜人十来块钱搬次家,所以就一直住下来了。后来,我开始出去找房子了,他知道后,为留住我,给的价是每周一百一十,等过了一个月,他告诉我房租要涨,每周一百二十五块。我跟他讲理,他骂我,骂得可难听了,全是脏话,当时,他就威胁我说要到移民局告我。我俩打完架不到一个星期,移民局的人就在他的房子里把我给堵住了,而且正好赶在我搬家的头一天。百分之一千是利昂干的。 听着爱丽丝的叙述,卓玲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在澳洲时,被移民局特工两次追赶给她留下深重的阴影,心情焦虑的时候,常做被特工追逐的恶梦。她实在不愿相信利昂能干出告发这种事来,但时间和细节是如此吻合,不由得人不信,而且,她潜意识里答案也是肯定的。滞留澳洲的非法移民防不胜防的反倒是自己的同胞。据说,向移民局举报一个非法居留者可得到赏金,有说两千的,有说三千的。卓玲在澳洲时,她从不和任何人谈私事,真实姓名只有利昂和前老板崔宇知道,至于年龄、子女、婚否、籍贯等个人信息也讳莫如深,大家只知道她叫露茜。 卓玲忽然意识到他们俩个也许不光只是房租那么简单。她试探道,“你又没欠他房租,再说他也把你骂了,应该消气了?不会有那么大的仇把你告到移民局?” “想占便宜没占着呗!” 果然。 “他想占你的便宜?” “露茜,我知道你跟利昂有一腿,大家也都知道,其实,你不知道的是,他跟很多人都有一腿!我告诉你,他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坏得很,谁跟他谁倒霉!不信你就去问问米子,问问克里斯汀,还有莉莉,给他干过活的,哪个他没占过便宜?” 对爱丽丝讲的这些,卓玲猜测过,可一旦被人亲口证实,仍有一种被偷袭的恐惧感。 本不该继续往下问了,明知道不会有任何自己爱听的故事,可卓玲还是没忍住,继续问了下去,“你的意思是,他在跟我的同时,也跟别人吗?” “切!”爱丽丝从牙齿缝儿里挤出一声鄙视,“那还用问?别以为他独宠着你,只不过那些人跟他只是逢场作戏,不像你似的打心眼里喜欢他。”爱丽丝一连说出好几个女人的名字。 卓玲佯装轻松地笑了一声说,“我就知道他闲不住。” 自己打自己总比被人打好受些。 大概是恨屋及乌,爱丽丝偏要折磨卓玲。她提高声音,放慢语速说,“你被遣送回国以后,有一次,在他家客厅里,好几个人闲聊天,我说,利昂,你和露茜办个结婚手续,让她付钱,估计让她多掏一万,她肯定都乐意。然后大家也起哄说这个办法可以。利昂就当着我们的面,慢慢悠悠地说,‘你们咋那么恨我呢?她那长相太跟不上我的择偶条件了,黑、丑、岁数也不行,我还想找个能生儿子的呢!’”爱丽丝模仿着利昂的语调说。“我们都说,双方努努力能生出来,露茜说过,她是特别容易怀孕的人。他说不行,起码得找个大眼睛双眼皮没雀斑的,能让后代改良品种。露茜,我要撒一点谎,天打五雷轰!你也可以找利昂对证,就说是我跟你说的!当时皮特和米兰达也在场。露茜,我知道你还想去澳洲,你就偷偷地去,千万别再跟他扯到一起,早晚让他把你祸害了!” 这一夜,卓玲觉得比在澳大利亚非法移民拘留中心度过的第一夜还难熬,寂灭感比回国的第一天还强烈。她早就料到利昂会偷腥,也从来没奢望过他会为自己守贞操,从事这样职业的男人怎么可能洁身自好?但毕竟猜疑和证据确凿还是两种感受。这一晚的难过有些复杂,除了他的花心被坐实以外,还有他的渣。利昂轻佻地跟众人议论她的长相,让她心如刀割。记得他谈起过和她的第一次见面:“小眯眯眼像日本电视剧里的阿信,就是太黑,简直一非洲人,而且还有雀斑,真丑。”那时,他说“真丑”的语气里带着顽皮,像在故意气一个小孩子而说的反话。卓玲虽然并不十分信任爱丽丝,但理智上相信她所说的至少绝大部分属实,利昂能说出这样的话,以前以同样的语气说过他前妻。她不知道利昂对自己到底有多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利昂对她的爱远远不及她对他的爱。 他们恋情的整个过程在卓玲脑海里循环上放映。这是她的幸福与痛苦。利昂说起体己话来能让人柔肠百转,但发起脾气来也能让人体会到被千刀万剐的疼痛。卓玲一直生活在粗犷艰难的环境里,与贫穷伴生久了,人为活着已经付出全部力量,对精神伤害,以及亲近关系里的瑕疵有非常高的容忍度,她有强大的对抗苦难和坚硬物的能力,却无法抗拒一点点的温存。细腻,是她生活里的稀缺物,只需一点点,便可以让她全方位放弃自我。靠近利昂这样有赚钱能力又霸道的人,会最大化地激发她的幸福感。只要他愿给予她小小的爱的庇护,她愿意报以所有的真情。 灿烂夜空下,刘淑葭和周老师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也插播进脑海,这才是她憧憬的爱情,以前只在影视剧里见过的爱情,温柔细腻,充满人间烟火气,像隆冬傍晚从每家小窗里漏出的光和热。 好不容易等到早晨,卓玲给利昂打去了电话。 “爱丽丝给我打电话了。” “她又跟你瞎xx扯什么了?我就忘了跟你打声招呼,有天晚上,我跟她吵起来了,让我把她骂了!” “在床上吵的?” “操,在电话里!我跟她上床?我都嫌她脏!我怕得爱滋!” “那你们为什么吵?” “她说是我把她告到移民局的!她今天得罪这个明天得罪那个,遍地仇人,有事往我身上赖?” “可有一天你跟我聊天的时候,说要把爱丽丝送回去……” “我那是气话!我是那种人吗?连你都不相信我了?我和比尔吵架,还说要杀了他呢,他现在遇到麻烦,不还得找我跟他一起往上冲嘛!我跟爱丽丝只是吵了一架,又没有深仇大恨,我顶多把她赶走就是了!以前,我跟小姐们也打架,你都见过的,可我往回送过谁?第二天见面不是还正常打招呼,跟没事似的嘛!我自认为还算个光明磊落的男子,见不得人的事,我没干过!”利昂用低沉的语调说,“爱丽丝的话有准儿吗?她背地里说你的坏话多了去了,我要当回事,早跟你断绝关系了!我们俩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还不信任我,别人说什么是什么?” “那是因为我知道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 利昂以少有的好脾气劝慰道,“你有什么怀疑都举出来,我一一给你解释。你睡不着觉,我心里难受。” “爱丽丝说,你趁她醉了,把她给强奸了,第二天还不承认。” “是皮特干的,当时爱丽丝喝多了,根本不知道谁干的。” 利昂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他当时看着皮特把爱丽丝扛到楼上去的。第二天,爱丽丝向警察告发利昂是开妓院的。澳洲的警察最痛恨男人开妓院,会处处找碴儿。利昂说,“要告的话,当时就把她送回国了!” 在按摩院里,小姐动不动就跟嫖客打起来了。小姐是吃不得一点亏的,嫖客动作粗鲁了不行,太久不射也不行,前戏过多也不行。嫖客遇到偷工减料的小姐,不想给全款,也要打架。这种时候,老板只好少要些钱,但小姐该得多少还是得多少。偶尔一次,老板还能忍,次数多了,就会想办法治治这个小姐。在澳洲的按摩院里,小姐是拿大头的,接客多的小姐比老板赚得要多。 利昂又开始甜言蜜语,“亲爱的,你别想太多了,谁也代替不了你。你在我心目中已经拿了终身成就奖!跟别人是露水,跟露茜是forever!” “利昂,看王锦添这不紧不慢的样子,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得上澳洲,你再等我一年,这段时间,你也别为难自己,生理问题总得解决啊!” 这是不得不放的一马。主动说出这些,尽管心酸,但毕竟像是自己应允他走的,多少比被他抛弃好受些。近四十岁的女人,靠硬件是收不住男人的心了,更何况两地分离。多给他让出几分余地才是明智之举。和利昂是她的第一次爱情,也是将近四十年的生命里唯一的一次。 “为啥让我等你一年?” “估计到办上签证,怎么也得一年。” “我刚说了永远,你这儿非要一年,不行,说好了永远!” “你在心里给我留个位置就行。” “怎么老磨叨这个,上次说过了,我这辈子,你想躲都躲不开。” “我是真心说的,不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 第37章 澳洲时期的爱情 卓玲到澳洲几个月后才认识利昂的。他是卓玲的老板兼房东崔宇的客户,自从见过卓玲之后,他几乎天天到崔家点个卯。听说他是开按摩院的,生怕扯上什么关系抖落不清,有一点讨厌,更多是害怕,总觉得干这行的男人脏并且都有点黑社会背景,那时,她每天在工地干的是重体力活,回到家后一身泥汗,疲惫不堪,哪里还有余力闲聊!可是人就这样,专对冷落自己的人有兴趣,所以,越不搭理他,他越往卓玲跟前凑,但碍于崔宇一家人在场,他能施展的空间极为有限。 卓玲在澳洲的第一个圣诞节的来临,没有节日的快乐,只有恐慌。卓玲的老板崔宇是个鸡贼的家伙,直到圣诞节的前三天,全家大包小裹地出门时才告诉卓玲他们要出国旅游度假,大概需要二十天的时间。这是到澳洲以来,他们一家最奢侈的旅行,但也意味着卓玲二十天无活儿可干,收入暂停。卓玲非常生气,崔宇太坏了,为了留住她这个劳动力,竟在全家要出发的时候告诉她这个消息,因为他知道,在圣诞假期和新年假期这段时间,她很难找到新工作。为了出国,卓玲不仅拿出所有积蓄,还借了一万五千的高利贷,这个月刚把出国的钱挣回来,国内一大家子人需要供养,父母的零花钱和房租、管立强父子的生活费和房租、儿子的学费、妹妹们哭穷也要赞助一点……她过不起节日,必须只争朝夕,生怕还没挣到什么钱便被遣送了。来澳洲半年,她有数的几次逛街就是和崔宇一家去超市买些日用品而已。澳洲再美,她能停留的地方也只有灰土暴扬的建筑工地或者居住的小区。 给崔宇打工时,卓玲仍在设想找个中餐馆、发廊或美容院打工,她有三级厨师证,美容美发技术更加专业。去澳洲之前开过几年发廊,只有一个人打理,但因为价格便宜,她干活又从不偷工减料,生意还可以。发廊开在她租屋楼下,是用车库改造而成的,夏天热得要命,冬天需要烧炉子取暖。小店曾因为没有执照而被查封过,还是管立强的亲戚出面,交了一笔罚款才没被关掉。卓玲十分怀念这个小发廊,去澳洲的大部分费用是靠它赚的。本想着靠这个小发廊先干几年,攒点钱后自己买个小门脸儿,结果发生了一件事情,不得不放弃了小店,咬咬牙,押上全部积蓄加上高利贷,办理了澳洲商务签。来到悉尼后,崔宇告诉她举报非法移民可以得到三千澳币的奖励,叫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卓玲不敢冒险,她觉得给崔宇干虽然累,赚得也不多,但至少安全,捱到把借的钱还上,自己也有点积蓄的时候再另投东家,没想到崔宇去度假断了自己的生计。 平安夜那天下午四点多,奔波了一天的卓玲沮丧地回到租屋。利昂的车正停在崔宇家房前,车门开着,她以为他不知道崔宇一家出门旅游了,便走过去告诉他。利昂没等她说完便跳下车,什么也不说,依次从车上拿出一大堆东西,除了一个野营用的小瓦斯炉外,其它都是好吃的。竟然还有活的龙虾!有一次聊天,卓玲随口说自己没吃过龙虾,想不到利昂竟记住了。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卓玲语气是嗔怪式的,因为她知道这些东西是得昂买给她的,内心的困扰顿时减轻不少。 “留着过节这几天吃。你今年刚到这里,可能不知道,这里跟中国不样,一到年节假日,店铺都不开门,你想买东西都买不着。” 利昂穿了件淡黄色的t恤,儿子彤彤也有一件同样颜色的衣服。他将大大小小的购物袋统统揽到腕上,只给了卓玲一个小纸袋,里面是防晒霜。 利昂将龙虾做成了日本鱼生,卓玲没想到日本的青芥末那样辣,放太多,吃一口龙虾鱼生,竟然泪流满面。 坐在对面的利昂用手试去她的眼泪。 “让我来帮你好不好,在澳洲这地,你若没身份还没男人的话,只能被剥削。把我当成你的男人!嗯,好不好?” 卓玲的心能抵挡苦难却抵挡不了柔情——她没为此设防。异乡、节日、穷困、孤独……都加重了这份柔情的办量。而且,利昂的口吻是乞求式的,好象能帮助她是他的莫大荣幸,好象她早已是他心中的宝贝。瞬间,眼泪的成份变得复杂了,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甜蜜把所有的烦恼都化开了。 “你看你哟,现在从长相到身份都是个黑人!”利昂开着玩笑。“哎哟,你现在是埃塞俄比亚黑,再过些日子就是刚果黑了。一个女的,上工地干活,我都觉得老崔太不人道!” “我觉得他最不人道的是已经拖着箱要出门了才告诉我!我闲二十天,不得饿死?坑人!” “这我得为老崔说句话了,圣诞和新年期间,活儿就是难找。商店忙,但你没身份,英语也不行,即使他多提前几天告诉你,恐怕也未必找得着。” “他一大家子出国,至少两个月前就应该跟旅行社定好的,那时候告诉我,怎么会找不到,哪怕工资低点,也比闲二十天好!” “小傻瓜啊,你还想低到哪儿去?无私奉献得了呗!” 卓玲有无数个外号,唯独这个“小傻瓜”让她心怀喜悦。 “其实,我早想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了,可你总对我带搭不理的,找不到机会深谈,又怕老崔觉得我挖他的员工。” “没带搭不理,就是干完活儿太累了,没力气闲聊,想多点时间休息。再说,你也是有妇之夫,万一你媳妇认我勾引你,还不把我举报了!” “我们马上要离了。” “我不信!” “真的,她上个月拿到绿卡了,以前就是这么商量的,只要拿到绿卡就离。” “你那天跟崔宇聊天,还说媳妇跟你住一个屋呢。” 利昂用手点着她鼻子,嗔怪地,“好啊你,见我就躲,却偷偷听我聊天!没必要干熇下去了,互相看不上眼,在一起多别扭!另外,她变成单身妈妈能拿到政府的救济金,双方结婚生意这一块也可以尽快做。万一以后政策变了,机会不是打水漂儿了!” 卓玲心里暗自佩服利昂的精明。 “以后到我店里来做,崔宇每小时给你十一块钱,他是欺负你不懂行情,连蒙带骗地剥削你!” 卓玲没拉碴儿。和所有黑在澳洲的女人一样,做小姐这事曾在脑海中闪念过,但被立马被否决了,只要还有崔宇家这种强体力活儿干,她都不会去接受鬼佬那毛绒绒的身体。孩子一岁那年,管立强已彻底没了工作,还隔三差五住院,婆家人也逐渐看清了他们这个家是无底洞,支援越来越少。有一次,家里实在打不开点儿了,卓玲厚着脸皮向一个亲戚借钱,亲戚虽然借给她三百,但话里有话地夸了某个小媳妇为了丈夫和孩子能过上好日子去做了小姐,家里在裕城买了大房子。做小姐这事,卓玲想过,女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几乎都会考虑肉体的价值。但亲戚这么一说,反而给了她一个反向的力量,她想,我偏不这样!卓玲去卸了一车面粉,赚了200块钱,又加了一百,很快把钱还给了亲戚。 没等卓玲想好怎么拒绝,利昂马上说,“我不会让你做那个,给我做客服,你的音色好听,清脆,笑声更甜,虽然不是字正腔圆,但说英语,这个缺陷就不存在了。外国人哪儿听得出来。” “可是我口语听力都不怎么样,怕耽误你事儿。” “学啊!你不是说自个儿学习还行,差点大学漏儿吗?” “可我们那时候,高考外语只占六十分,不太重视。” “那怎么着也比我和皮特强啊!” “就是帮着迎迎客人,一天十到十二个小时,每小时十三块,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劳动强度不大,但是夜班,从下进五点多钟开始,得到半夜三、四点钟,而且没有休息日,节假日都得上班。说实话,一般人真顶不住,干一段时间就烦了。” “那太好了!我希望加班多点。” 卓玲迅速把他说的数字转换成人民币,这条件,她无法拒绝。而且下午她还可以找一份兼职,比如帮人美甲或打理头发。 “你店里现在没客服吗?” “有啊,但我要把他辞了,谁让你的声音那么好听!” 卓玲想打开一罐啤酒,拉环却断了。利昂打开另外一罐递给她,然后用餐刀去挑拉环断了的盖子。一股白沫冒了出来,利昂闪开腿欲躲,不想更的啤酒洒了出来,卓玲拿起纸巾帮他擦。利昂的脸热呼呼地凑上来,“我要天天都把你装到眼睛里,我现在自己睡,天天晚上想你想得难受,睡觉不能搂着自己心爱的姑娘,感觉床都是冷的。” 言语比日本芥辣还要冲。 卓玲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被多巴胺突袭的滋味。她对此不自信,怕对方是一时兴起,明天一觉醒来,什么都不算数了。她以守代攻, 坐回到原位说,“你好像比我还小呢?”她将自己的真实年龄告诉了他。 “这跟年龄有什么关系?” “男人都喜欢比自己年轻的!” 利昂摇摇头说,“对我来说,你永远在最好的年龄。我现在跟别的女人没法上床了,看都不想看,心只跟着你走。你太可怜了,我必须拯救你,同进也拯救我自己。” 卓玲低头笑,她从来没听过这么热辣又量大的情话。 利昂紧盯着她,“你说啊,我可怜不可怜?”样子即顽皮又无赖。 那是顿不同寻常的晚餐。卓玲被利昂大剂量的甜言蜜语迷住了,而且他开出的薪水条件也充满诱惑力,当即她便决定去利昂的店里上班,生怕晚了他把话收回去。 第二天中午刚过,卓玲来到联排别墅的205号利昂办公室,看见桌子上全是裸体画报。利昂示意卓玲在近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开始教她必要的用语。他写了一个英文词,卓玲翻译出意思:打飞机。 “知道打飞机是什么意思吗?” 卓玲迷惑地摇摇头。这时电话铃响了,利昂拿起电话机喂了一声,然后冲她说,“就是用手给撸出来。” 卓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放下电话,利昂让卓玲读一遍,看看音准不准。澳洲人的英语发音跟英美有差别,卓玲张不开嘴,只好解嘲地笑了,问了一句,“为什么叫打飞机呢?”。利昂认真地说,“刚开始,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我捉摸着,可能那玩意儿窜出来跟飞机被击中后机尾冒出的白烟挺像。” 卓玲笑了笑,极力拿出一个成年女人的镇定来。 崔宇一家旅游回来,卓玲向老板摊牌,说自己为利昂工作,并准备搬往新信处。崔宇大发脾气,骂卓玲忘恩负义,骂利昂挖墙角,因为卓玲这一走,他不仅失去一个廉价劳动力,而且失去了一个房客,马上开工了,一时半会找不到工人。卓玲没觉得对不起崔宇,他给她的工资在黑民里也算低档次里的,而且,他丝毫不体恤她的难处,将近二十天不工作,对她这个没有任何积蓄的人来说,连正常的生活都保证不了。但她也不敢得罪崔宇,怕被举报,只能说软话。但崔宇还是出言威胁。卓玲怕了,跟利昂说了,利昂望着惊慌失措的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他不敢。” 利昂的按摩院和家占据了一幢联排别墅的两个单位,地理位置非常好,两套房子的总面积将近四百平米,分期付款。这是利昂在澳洲置办的最大的产业。204出租,205 开按摩院。卓玲租住在 204 的二楼,利昂和妻子严梅春也住这一楼层。 自从卓玲接手客服,没过几天,利昂按摩院的生意就兴隆起来,利润从每天六百左右澳币到一千多澳币。利昂说卓玲跟自己的八字合,能带来财运。之前的客服是中年男人皮特,声音粗,又说着一口山东腔英语,嫖客听了兴致立马减去大半。 卓玲在利昂的按摩院里只做了三个月的客服,便被迫将工作交还给了利昂的老婆严梅春。原来,在皮特之前,利凶店里的客服一直是严梅春。严梅春在国内时是事业单位员工,接触的人素质都挺高,所以她内心里极度厌恶丈夫的生意,自然也对客服这个工作相当排斥,杂事多了、工作时间长了、被小姐骂了……她便有无穷的抱怨。小气、自私、脾气暴、没人情味、没亲情、肮脏的职业、风流成性等都是她评价丈夫时用的词语。这和卓玲认识的利昂完全是两个人,每当听到严梅春骂利昂时,她对利昂的印象不仅没有改变,反倒更添几分心疼,总觉得放下一切体面赚钱养家的丈夫不该受到这样的嫌弃。她有时想,严梅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才总在自己面前说利昂的坏话。后来,严梅春回国探亲,利昂找皮特临时替代客服,等严梅春回来之后便提出不想再干客服了,说回老家都不敢跟别人说自己的职业,所以想去乡开的超市打零工,利昂爽快同意了,让皮特继续当客服。估计严梅春到超市干了一段时间就后悔了,时薪低,活儿又累,觉得还不如做客服舒服,便跟利昂说想因店里,利昂坚决不同意,他宁可让皮特这么个糙男当客服,也不想再听妻子没完没了的抱怨。卓玲刚搬过来的时候,严梅春还没从超市辞职,一个白天睡觉晚上工作,另一个白天工作晚上睡觉,两人碰面的机会不多,基本没什么交流,更别提摩擦了。也不知严梅春是如何知道卓玲的时薪比她自己当客服时高了三块澳币的,然后跟利昂闹了起来,要求自己来当客服,并拿同样的时薪。利昂不从,以卓玲提前支取了一个月的工资为借口拖着,此前,卓玲听说父母租住的小平房要卖,价格自己承受得了,她决定买下来,让已进入晚年的父母有安身之所。卓玲向利昂预去了两周的薪水赶紧寄钱回家。 严梅春不敢和利昂硬碰硬,便绕过丈夫直接找到卓玲摊牌,让她离开利昂的店,卓玲没办法,只好同意,她怕被举报,而且自己现在用的是严梅春的身份信息。她到店里的那天,利昂就将严梅春的身份信息交给她,并嘱咐若遇警察盘查千万别背混了,因为以前,她都是用崔宇老婆的身份信息。最重要的是,为了利昂,她想继续租住在这里。她的顺从与配合获得了严梅春的同情,后者主动帮她介绍了一家正规按摩店,是个马来西亚出生的小个子华裔开的,工作地点离利昂的住所不远,骑自行车十二分钟就到。来澳洲之前,卓玲曾在省中医学院办的短期培训班学了一个月的中医穴位按摩和泰式按摩,那时,她觉得这活真不是人干的,因为按一个全身下来已是断腕之痛,一个月学下来,她的左手肿得无法弯曲,五指无法并拢,碰一下痛得钻心,好多天她不得不换右手拿勺子吃饭。正因为她觉得干不了这种活,所以才又去考了个厨师证。 利昂一听她去小马来的店做按摩师了,气得骂她要钱不要命,劝她辞去这份工,说太辛苦,要帮她介绍别的工作,但卓玲为从长计议,觉得自己应该接受这份工作。每天工作十一个小时,包两餐,有20澳币的底薪,主要收入来自客人所做的项目提成及小费, 最初的日子,卓玲因为是新人,客户少,收入远不及给利昂当客服,甚至还不如给崔宇干活时赚得多,导致那段时间她特别焦虑,每夜手痛到睡不着觉,整日为以后的生存问题担心。后来回想,幸亏刚开始时工作量小,通过逐渐加量,让她的左手得到适应强度的时间。等她有了自己的客户群,小费也上来了,她以机器般地工作态度成为店里最受欢迎的按摩师。她的手越长越丑,但越来越强有力,在指关节被老茧裹住之后,长达八个多月撕心裂肺的疼痛也终于止息了。这段时间,利昂的存在让卓玲痛并快乐着。 卓玲住进204后,利昂不得不再次挤进大套间的外间。这是一个洗手间加一个储藏室改造成的,以便多出一个可以出租的房间。里间住着严梅春和女儿琳琳。利昂没撒谎,他们夫妇早已处于离婚边缘,说到原因,严梅春给出了另一种版本。她曾经历了一次宫外孕,差点丧命,之后便恐惧与利昂同房,心理上老怀疑对方沾了什么病。每次利昂跟她做爱,她都感到自己成为一桩强奸案的受害者。久而久之,利昂索性一下都不碰她了。 卓玲房间的一扇窗正对着洗手间。每个深夜,利昂最后一个洗澡,洗完后,他会轻轻敲敲卓玲的窗户,这是利昂对卓玲的约定。他说不看一眼就睡不着。卓玲拉开窗帘,两人隔层玻璃无语地对视。只需飞快的几秒钟。然后,利昂走进他和严梅春的房间,关上门。窒内的光透过门缝,在走廊的地板上定格成一条大约一寸宽的光带,在这孤零零的黑夜里格外明亮。看着这道光带,卓玲分不清充满内心的是幸福还是伤感。 那些日子,她非常用心地按捺着要喷薄而出的爱情之喜悦,想看到利昂,又尽量躲着他。为了呵护住自己的好运气,更长时间地留在这个国家,卓玲不敢惹恼任何人。 等稍有积蓄之后,卓玲让妹妹从国内批发了一些美发美甲器械寄了过来。利昂知道卓玲想利用业余时间做回老本行,很生气,冲她吼道:“你不要身体了?”卓玲被骂得心里甜滋滋的。利昂唠唠叨叨地:“你累倒了怎么办?唉,还能怎么办?我侍候呗!”卓玲故意气他说,“我就是要钱不要命!”利昂装出吓得要命的样子说:“你不要命,我怎么办?”这个情景,卓玲在内心里反来覆去地重温,尤其是从澳洲回来之后,无数次地泪流满面。在利昂之前,卓玲从未遇到过主动承担她生老病死的男人,哪怕只是用嘴说说。所以,尽管他未离婚,尽管他做着上不了台面的职业,卓玲还是在情网里越坠越深。后来,利昂说他就是那时认定卓玲和自己是同路人:为钱可以不要命。可能是因为前妻对情对钱都清心寡欲,所以他喜欢卓玲身上旺盛的改变命运的激情。 卓玲的第二职业也红火起来。因为投入不大,无需开店,卓玲的收费比市价低百分之四十。先是按摩院的小姐找她美发美甲,口碑不断扩散,后来甚至有小区里的住户也来找她理发。有时一天睡不上四个小时。在人的脱贫阶段,钱是人体最好的补药,连卓玲自己都惊讶她为什么一点感觉不到累,而且吃嘛儿嘛儿香。这一年,她有了一点积蓄,给管立强父子租了个两居室的电梯楼,让儿子第一次有了自己独立的房间。最有自豪感的是给父母买了房子,虽然是个面积不大的小平房,但总算让他们老有所居,也圆了自己多年的梦想。 卓玲都是在自己的屋里给顾客做美容美发美甲,顾客多了之后,她主动在每月初多给严梅春一些钱做水电费,而且,她给严梅春做任何项目都是的。在澳洲,做个头发要花上好几百人民币。卓玲越是忙,利昂就越发像个孩子似的缠着她,什么事都找她,胡子刚长出胡碴儿就要刮,头发刚剪几天就说这儿需要修那儿需要修的,结果越修越短。还动不动就找借口拔火罐或按摩。后来,竟赖皮地要卓玲给他做美容。卓玲不敢太搭理他,怕触怒严梅春,即使他们离婚之后,她仍然谨小慎微。就这样,两年过去,突然有一天,利昂拿着一张机票叫卓玲去珀斯,他说严梅春要向移民局告发她。卓玲来不及问为什么,甚至来不及去向老板小马来结工资便仓猝地收拾点东西赶往机场。她心疼那些美容美发工具,叫利昂给她寄到珀斯。利昂笑了,“到了珀斯,数钞票都得累得直喘,哪有时间干那个!”临登机的时候,利昂对卓玲说,“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因为这句话,在到达风雨交加的珀斯时,卓玲丝毫没有逃亡者的悲戚感。对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来说,陌生的地方反而更安全。不知为什么,她和珀斯一见钟情,她觉得自己在这里可以更加强大。 利昂之所以选珀斯,是因为他在这里打过工,他套用了国内曾非常流行的一句话“人傻、钱多、速来”来评价此地。 珀斯是个富裕而寂寞的地方,这意味着富有而无聊的男人也多。 卓玲刚在酒店安顿好便急着选开店的地址。正好是珀斯的雨季,虽打着伞,全身还是湿透了。她到各房屋中介拿信息表,然后开始每条街每条街地找,看到中意的房源就在地图上画下来。回到酒店,她通过电话将地点告诉在悉尼的利昂,利昂也拿着同样的地图一个地点一个地点地核对。有个地方很不错,但附近缺少一个停车场,下午五点多钟,卓玲看外面的雨小了一些,穿上湿衣服再次出去了,在他们圈定的地方转了一大圈,发现附近果真有个好大的停车场!那种激动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描述,那不是一个停车场,而是她的新大陆——让梦想和爱情生根开花之地。卓玲狂奔到中介,没到一个小时就把房租下来了。那时,她想不到,在两年多之后,这块宝地将上演一场疯狂大追逐,移民局特工的一副手铐让她的澳洲梦梦断于此。 这家位于南珀斯的按摩院生意超乎想象的好,让卓玲的账户在短时间内就达到了从未敢奢望过的数字。那是段甜蜜而心慌的日,有钱有爱情,可是没有安全感,怕移民局,怕被利昂甩了,怕被人举报,怕快乐转瞬即逝,怕好运戛然而止……在她三十多年的岁月里,铁打的艰难流水的快乐已成固有模式。有时正兴奋地数着钞票,心会猛然咯噔一下,想,这么巨大的幸福,我的命担得起吗? 第38章 小志是个有故事的人 卓玲还是决定再买个小房子。似乎是八、九月份开始,她家的窗户底下总被人贴上租房启事,甚至有人来敲门,或者在阳台下边问她家的房子是否出租。她难免好奇,不知为什么自己家的小区突然变热了,便随口一问,求租房的人说想租个一楼的房子做小饭桌,来小区找房子时,一眼就就相中她家了,只要把主卧室的窗户改成门就行,前面还可以围个小院子。原来,附近新建了一座小学,是本市着名小学的分校,九月一日迎来了第一批小学生。一听租房人开出的价格,每年可以有百分之六的收益效,卓玲心动了,想莫不如再买个房子自住,小两居就够用,把现在这套出租。儿子平时住校,周五回来周日返校,所以不用太在意地点,以后去了澳洲,偶尔回国随便有个小房子落脚即可。这几天,她一直买报纸看房源,中介也看了不少,她又打电话给周至皓,问他手里有没有现房。周至皓说手头正好刚到手几套房子,还是毛坯状态,地点不错,价格美丽,但需要全款。 早上五点钟,卓玲就起就起床了,拿出昨晚发酵好的面团,准备烤几个加奶酪、曼越莓干、核桃碎的全麦软欧面包,这是她在珀斯时练的手艺,利昂特别爱吃,所以她几乎每周都做。管毅彤从小爱吃面包,回国后,她第一时间买了个烤箱,以及一些焙烘用工具,迫不及待地做给儿子吃。家里没有厨师机,每次做面包还是要费好大劲。出炉的面包卖相一般,但用料上乘,口味超级棒。回国后,她找遍了裕城各种面包店,都没见到有这种欧包卖。总共烤了六个,给儿留两个,去周至皓工作室带了四个。 刘淑葭的双眼皮做得相当成功,已经完全恢复自然,眼睛更加明亮,眼周的细褶儿几乎消失了。 “刘姨,你好漂亮啊,比原来年轻至少十岁。”卓玲是发自真心的赞叹,她觉得刘淑葭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提上来了,气质越发显得高贵。 刘淑葭自豪地笑了,“怎么样,还得是做了好?怎么瞅都比原来漂亮。这个王大夫技术好,人也好,而且审美一流,我割完第二天就消肿了,一周以后看着就比我原来自己长的还自然。你上次没做也好,一般大夫可能没有王大夫这个水平,等你做的时候就找他做。你定下来时间,我陪你去。” 卓玲嘴上哦哦地应着。从内心来讲,她非常想拥有一个双眼皮的大眼睛,但又不想辜负生命里第一个无条件赞美她长相的男人。利昂,包括管立强、王锦添,他们在评论她的长相时总要加上个前提条件:“如果……那你会挺好看的”或者“除了xx,别的地方都挺顺眼”,这三个人无一例外地嫌弃她的单眼皮、黑皮肤和雀斑。而且,卓玲对周至皓的品味深信不疑。 看刘淑葭在收拾工作室,卓玲急忙脱掉外衣帮着干。 见周至皓迟迟未到,刘淑葭解释道,“现在是装修旺季,周至皓的装修设计公司活儿多,他白天经常跑现场,晚上做设计,还贪玩,每天都得后半夜睡觉。我不愿意让他这么累,家里不缺钱,他自己非得干。” “我很佩服他,有才华还这么努力!” “唉,所以我担心啊,他跟别人不一样,要是身体没毛病,我也支持他干事业。”刘淑葭话没说完,周至皓进来了。一见到他,卓玲就乐了。周至皓身穿机车皮衣,牛仔裤,满头扎着非洲小脏辫儿,而且应该是扎了好几天了,头发毛毛草草的。 “净出洋相,全中国都找不见一个梳这种发型的!头上烀了一层油,我都闻见臭味了,走在大街上,人家都得把你当流浪者,千万别让熟人看见,得笑话死!”刘淑葭又数落起儿子来。 周至皓故意挠了几下头,然后把手蹭到母亲的衣服上,被打了手。 卓玲稍微凑近了一些说:“这辫子编的一般,手艺和样式照我编的差。” “哦,真的?” 看周至皓有点不相信的样子,卓玲点头,“嗯,我去澳洲之前开过好几年发廊,给人编过这种辫子。” 周至皓瞅了母亲一眼,用揶揄的口吻说:“刚才有人说全中国都找不见一个梳这种发型的。” “真有中国人编这种辫子?” “有啊,年轻人很喜欢。” “就这么几个辫子,三百块钱!” 周至皓悄悄手式表示个“六”。 卓玲惊呼道:“太贵了!” 刘淑葭不满地,“他可敢烧包了!” “我开发廊的时候,怎么没碰见过像你这么烧包的呢!”卓玲开玩笑。 “哪天让我见识下你的手艺。” “没问题!” “你别麻烦人家,做这个可费时间了。” “我照常付费。” “不用不用!”卓玲摆手。 周至皓嚷嚷饿了。 “正好,你卓姐自己做的面包,好吃。” “我早都闻见味了,口水流了半天。我开动了!唔,太好吃了,这种欧包我最爱了。”周至皓边吃边赞。 听他详细介绍了房子的情况后,卓玲更感兴趣,决定和他一起去看看房子。 “敢坐我的摩托车吗?”周至皓问。 “敢!” “慢点,一定要慢点!”刘淑葭叮嘱道。 “放心!” 他递给卓玲一个水粉色头盔,又随手拿了件冲锋衣。头盔应该是给小茹戴的,她想。 “慢点骑,卓玲你看着他,别让他太快了!”刘淑葭再次叮嘱,看她非常担心的样子,卓玲猜测,周至皓的腿也许和车祸有关? 门口停着一辆样式很酷的长摩托车。周至皓将手里的冲锋衣递给卓玲:“穿上,冷!”卓玲乖乖穿上。他的衣服有点大,但身体一下子暖和起来。她坐到后座上,紧紧搂住他的腰。这是卓玲第一次戴头盔,可能是插扣没系紧,鹿皮绒的下巴垫滑脱到了嘴的位置,头盔扭歪到了一边。 城市已经开始供暖,空气中布满霰粒,树叶几乎掉光了。不知是谁在翻越铁栅栏时将米袋子弄破,金黄的小米洒在马路上,一群麻雀冒险降落,在汽车到来之前抢食几口。在一个少车的路段,周至皓的车速明显快了起来。卓玲的眼前浮现出一个经典的电影镜头:刘德华驾着机车带着吴倩莲飞驰。她甚至一时想不起这部电影的名字了,曾经看这部电影时的伤感再度席卷心头。过了一会儿,她意识到这伤感另有来源,那是一年前记忆里的悲凉在反刍。那是她刚从澳洲回来的第一个白天,她夹着一床新被子走在步行街上,天空也是这种调调。 小区环境比卓玲预想得要好太多,楼间距宽,虽然草木枯黄了,但可以看出树很多。地理位置也不错,距离马上要开工的音乐厅很近。这是个房龄只有四年的次新房,高层,板塔结合式,毛坯状态,两梯五户,房子的建筑面积有65个平方,赠送两个阳台和地下室一个三米多的储物间。大开间。 “这间性价比最高,面积也是最大的,其它的都不到六十米。可以在这里间隔一下,把厨房挪到生活阳台上,做出个一室一厅绰绰有余。”周至皓建议道。不过他认为母子二人住这个房子还是小了一些。卓信说了自己的理由,将来带儿子去澳洲之后,这里只是个临时落脚点而已,“去了得忙着赚钱,三年能回来一次都不错了,最多住一个月,买大房子就浪费了。” “还要去澳洲?” “是啊,正在办,要花很多钱,所以不能把钱都押在房子上。” “哦,明白。如果那样的话,的确是应该买个小房子,而且小房子好出手,过段时间想换大的把小房子卖掉就是了,会赚到的。” “你认为房价还会涨吗?” “我认为房价再涨个十年没问题,中国正在城镇化,涌到城市的农村人口也要买房的。” 这个房子地点、朝向、景观、楼层都不错,卓玲打听过同一小区的房价,条件都没有这个好,而且没有储物间,价格却高出这一套百分之十至十二左右。原来,周至皓的公司专做酒店、商铺、咖啡馆等设计和装修。这个小区各种户型样板房的设计装修是他公司刚成立不久接的单,当时也不知道这里水有多深,在拿到一点定金后,便进行了装修,所有材料费都是自己垫付的。当时,合同签的开发商以三套小户型住宅抵费用,但后来,开发商一看房价涨得厉害,觉得不划算,又变卦了,想给现金,周至皓当然不同意,开发商拖了四年迟迟不肯把房子过户,周至皓上诉至法院才把房子要到手。他现在急于用钱,想出手一套房子周转,因为是六年前签合同时的价格,所以即使房子卖得便宜,实际上也赚了不少。 他们站在毛坯房里聊了一会,几乎都是与房子无关的事情,包括他的腿。 “骨癌。还有不到十天就是二十一岁的生日。”完全轻松的口吻,好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或一场无关紧要的感冒,“那段时间腿疼得受不了,不是正常的疼,我当时在医科大学读大四,比较敏感,感觉到有些严重,就去学校的附属医院做检查。我是正在上课的时候,辅导员把我叫到办公室,我进去一看,还有两个教授也坐在那里等我,我就明白了。当时好怕啊,对死亡的恐惧是次要的,是怕死在父母和爷爷奶奶姥姥前面,我觉得特别对不起父母,很自责,他们给了我一个健康的身体,我却没保护好。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多么残酷的事情,如果我走了,他们余生的每一天都将活在追忆我的痛苦里,如果真这样,我还不如从未到过这个世界。好在恶性程度不高,又是早期,把命保住了。我爸妈,尤其是我妈,特别不甘心,想把这条腿给保住,我跟我妈说,还是先保命,只要活下来就什么都好说,我会慢慢适应一条腿的人生。”他轻舔了一下嘴唇,露出一抹分不清苦涩还是害羞的微笑。那样子太好看了! 卓玲的心脏又异样地颤栗起来,电击了一样的疼痛。 “你是学医的?” “临床医学的本硕连读,但本科就选择毕业了。” “为什么没当医生?” “我知道病情之后,跟我爸说,今后,你们出钱我出力,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钱的重要性。跟他们说完这句话,当时真的心如刀割。我知道,只要能救我命,他们会不惜一切。 “当我知道病情,跟爸妈说今后你们出钱我出力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钱的重要性。说完这话,真是心如刀割的感觉。因为我知道,只要能救我命,他们会不惜一切。可我万一力不从心,说了不算,中途就挂掉了,他们将孤苦无依负债累累,很可能晚年上无片瓦。那时候事业单位工资很低,家里没什么积蓄,又不敢惊动老人。好在我爸妈的兄弟姐妹经济条件都不错,全都表示无条件支持。如果当医生,光本科不够,我不可能再拿出几年读硕士博士,必须先赚钱。” “你这转行转的跨度有点大。” “从小就喜欢画画,当初是想参加艺考的,家人都反对。好在,学医也是我喜欢的。” 毛坯房里只交了最基本的取暖费,暖气微温,屋子里依然很冷,大团大团的哈气在他们中间升腾又消散。 卓玲决定买下房子,她马上向周至皓支付了定金。由于是全款交付,流程简单多了,只需备好各种手续,去房屋交易中心办理过户就行了。周至皓约上午九点半去接她,然后一起去交易中心。上次和管立强办理过户时,人特别多,记得是还没等交易中心开门就去排队了,下午才办上。 “九点半是不是有点晚?到了那儿就将近十点了。我上次去,人特别多。” “不会,这个时间刚好。放心。” 卓玲本想说自己可以先去排队,又一想周至皓肯定比自己有经验,他说“刚好”就“刚好”。 周至皓的奔驰车准时到了小区门口,刘淑葭也在车上。 “正好他下午送我去农科院,就跟车一起来了。顺便帮你们看看东西,要是把房产证丢了可不得了。”刘淑葭解释道。 “怎么会呢!”周至皓抗议道。 “怎么不会呀,你什么没丢过?护照驾照信用卡手机现金机票,都丢过?” 周至皓看了一下后视镜,对卓玲说,“你发现没有,我妈妈特别懂得说话的艺术,让她一说,别人会以为我总是丢东西,次!其实这些东西是一次丢的。跟朋友去吃火锅,结果皮包被偷了,连窝端。当时人都懵掉了。” “哎哟,那后来怎么办了?” “幸好遇上一个讲职业道德的小偷,把钱、手机和皮包拿走了,证件机票和卡装到一个塑料袋里,扔到了火锅店门口。 “戒指还丢过呢!”提到这个,刘淑葭脸上现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卓玲加纲,“这个可是挺严重,小茹没跟你生气?” 周至皓哈哈大笑,“我跪了一夜的榴莲壳哟!” 进了交易大厅,卓玲才知道,周至皓早已安排好了人提前来排队。所以,他们来得“刚好。” 办完过户手续已经是中午了,周至皓提议一起吃个饭。他问卓玲喜欢吃什么,卓玲考虑到刘淑葭吃素,自己也爱吃,便说要么找个素食馆。 周至皓说,“你不用照顾我妈的口味,你自己有没有特别想吃的?出国以后,想吃可不容易了。” “她也爱吃素菜,我们在农乐街那家吃过,都觉得好吃。” 卓玲附和道,“就吃素菜!我吃嘛儿嘛儿香。” 周至皓点点头:“我知道了。” 车子在一个韩餐馆门前停下了。 下了车,刘淑葭问,“素菜馆在哪儿呢?” 周至皓说,“还是在这里吃点算了,素菜品种也很多,而且可以生吃,营养保持得好。” 刘淑葭嗔怪地:“净和我们玩心眼儿,你不就是想吃肉嘛!” 周至皓哈哈大笑。 小菜很快摆满了一桌,刘淑葭和卓玲开吃,周至皓却不肯动筷子,他是个无肉不欢的人。 卓玲又暗暗地开始打量他:深咖色的软面料休闲西装西裤,里面的卡其色t恤细节满满,低领口,翻过来的小领角镶着翠绿的装饰条。 邻桌一个小男孩从卡座后面探出头来,周至皓和他藏猫猫,做鬼脸,把孩子逗得嘎嘎大笑。 卓玲跟刘淑葭说,“周至皓很喜欢小孩儿啊!” “嗯,可喜欢了!”刘淑葭回答完之后,表情一下子黯淡下来,还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 卓玲赶紧找了别的话题。 看刘淑葭母子吃得差不多了,卓玲借口上洗手间,去收银台结账,正往外掏钱时,她的胳臂被按住了。 “卓姐,不可以这样!” “不不,我来请,主要是请刘姨。”卓玲挣扎着把钱包掏了出来。她对刚买的这套房子很满意,觉得应该由自己来请。 “我来!”他的语气很坚定,一只手掏钱包,另一只手抓住她拿着钱包的手。他的手绵而有力,卓玲无法动弹。 “好,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下次我请。” “这就对了。”他将手松开。 第39章 还是小志的故事 房子一到手,卓玲就想马上装修。现在已经十月中旬了,到春节也就三个月的装修期,王锦添三月份要回国,还不知道住到什么时候,他来这段时间,要张罗结婚和办签证等事情,她没时间管装修的事。家内外没人知道她买房子,保密工作之严密甚至连管毅彤也没告诉,怕他跟管立强说漏了嘴。她心里有个计划表,房子必须要在春节之前完成装修,放一放味,六、七月份的时候,老房子找到租户,她和儿子就可以搬到新房子里。如果这次能和王锦添领上结婚证,那么最快在七、八月份,她和儿子就能拿到去澳洲的签证。虽然以前她跟管立强说过,她和儿子去澳洲之后,房子归他住,但自从他把她打住院之后,这个承诺被她在心里头收回了。她可不想当大头。 周至皓发了几个视频给她,是日本和香港的几个小户型装修案例。每个小房子严丝合缝的程度以及功能之齐全让卓玲好喜欢,不过一想到自己和儿子也住不了多长时间,功能无需太多,她减少了一些功能。由于时间过紧,她找了两个装修公司都被拒绝了。只好又找周至皓帮忙。 周至皓介绍的人叫张宪,二人是发小兼朋友。张宪已经干十多年装修了,人很可靠,活干得好。 “至于用不用他,你自己做决定喽。”周至皓说。 张宪看上去是个爽快人,给的报价也挺实在,比卓玲找过的装修公司报价都低。“你放心,一点水份没有,小志再三叮嘱我别晃价,用料要最实惠的。” 晚上六点多才签完合同,二人都没吃饭呢,卓玲请张宪到一家小饭店吃晚餐。两瓶啤酒下肚,张宪的话多了起来,他透露,小志和小茹早就在上海买房并已经装修好了,这回可能真的要结婚了。 “我见过他女朋友,气质真好。”卓玲尽量显得不那么八卦,但心里特别想聊这个话题。 “法语系毕业的,又喝过好几洋墨水,气质能不好嘛!” 怪不得她的身上有一种法式的慵懒,若没几年的文化浸淫,展示不出这种味道的。 “他俩十五、六岁就开始搞对象了,胆子也大,一出校门就手拉手,别说那时候了,就是放在现在,中学生搞对象都得偷偷摸摸的,人俩一点不背人,哈哈,老师气得总找家长谈话,周叔刘姨管不了。他们黄过一段时间,小茹去了法国,我也闹不清是黄之前去的还是黄了之后,小志跟他堂哥到俄罗斯做了一段时间生意,钱是挣老鼻子了,国内买了不少房子!他堂哥厉害,现在得亿万富翁了,当年,80年代那会儿,裕松河边的长椅和中山大街的人行天桥都是他捐的钱。小茹倒是找过好几个,中国人外国人都有,结没结过婚不知道。小志可是一直单着,没见他领过别的女的,对小茹很痴情。他的工作室不是叫一枝一叶嘛,叶就是叶小茹,至皓的至跟枝的音差不多。嘿嘿,这是我猜的,没问过。这一对都西化了,只同居不结婚,周叔和刘姨快急死了,着急抱孙子,有次见到我,还让我劝小志结婚呢!这个事谁都没法劝,他们俩个都是人精,至于说为啥不结婚不生孩子,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卓玲觉得张宪似乎话里有话,她也的确觉得,这么相爱的两个人不结婚不生育,基因太浪费了。换成自己,有这样的丈夫,生十个也愿意。见张宪对啤酒意犹未尽,卓玲又给叫了两瓶。 “小志是他姥姥带大的,老太太比刘姨还漂亮,贵族气质,会说日语和英语,以前是阔太太。小志从小就跟姥姥练毛笔字,不大点儿的时候,就帮邻居写春联或者喜字儿。他特聪明,没见人家怎么学习,高考前踢球看电影搞对象,一样也没耽误,这还考上医大了,要是不那么贪玩儿,北大清华不成问题。我俩好是因为什么呢,球友,老在一起踢球。都喜欢古力特,还说以后有钱了出国看世界杯。可惜,残废了。” “我觉得他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至比健康人更有魅力,不然,小茹那么优秀也不会再回头跟他!”卓玲反感张宪用了“残废”这个词。在澳洲,她接触或目睹过很多性格开朗、阳光自信的重度残障人士,人家没把自己当“残废”。她曾为一个胸部以下截瘫的小伙子做过一段时间推拿,每次都是女朋友陪着来,两人在医院相识,女孩是护士,男孩是患者。后来两人结婚了,还邀卓玲参加了婚礼,看着他们甜甜蜜蜜的样子,卓玲和所有的宾客都流下了热泪。 “是是!”张宪意识到自己的话遭到反感了,“小志的心理特别强大,他手术前一天,我和几个球友去医院看他,当时小茹也在场,他把脚伸过来让我们签名,大家一看都哭了,他在脚上纹了一句话,这么多年,我都记得!纹的是‘离开我,你也要好好走路’!” 卓玲低下头,默默地喝了一大口啤酒,怕暴露自己的红眼圈。 “我当时哭的呀,他还笑呵呵地安慰我们,说等假肢安上了再来场比赛。听刘姨说,治病的整个过程,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二十岁的孩子,能不流眼泪吗?就是自己找个地方哭呗……” 卓玲躺在夜晚的床上,脑海里一片寂静,月光处,一条腿站立在前方,自己支撑自己。 张宪的设计图出来了,卓玲总感觉不是太满意,又不知道不对在哪里。她将设计图发给了周至皓,让他帮着找找原因。过了几天,张宪又发来新的设计图,比原来好多了。 正如周至皓介绍的那样,张宪和两个助手活干得都不错,材料都是实惠耐用的品牌。等木工活干完了之后,空间被各种柜子占满,卓玲觉得如果自己和儿子住的话,的确空间太逼仄了,毕竟使用面积只有40平米多一点,想儿子需要睡在客厅的沙发床上,哪怕短时间也觉得有点委屈,他已经一米八的个头了,还是有个独立空间为好。 周至皓的建议她将房子卖掉,再买一个,并给出个价格让她参考。卓玲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用一个低于周至皓的给的参考价挂了出去,即使这样,利润也够可观了。实在卖不出去,就留下自用。她下意识地感觉房价还是要涨,如若想再买个大房子,必须要把这套小的卖掉才能实现。她也很怕买房这事传出去,自己将没有消停日子过。管立强肯定会想尽办法占住老房子,而利昂向来主张她应该把钱全部拿到澳洲做生意,她的签证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已经开始鼓动她把钱转到澳洲投资开店了。如果买房的事让他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利昂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他选择跟自己在一起,一个重要原因——如爱丽丝所说,是她对他死心塌地。更怕娘家人通过她买房的事而揣测她账户上的数字。每当思考如何掖掖藏藏的时候,卓玲心中有种悲伤,买房子是件值得炫耀的人生大事,别人都是奔走相告,而自己买房子,却好像钱是偷来的,见不得光。 令卓玲没想到的是,她春节后挂在中介的房子,到四月初就顺利出售了。不到半年时间,去除所有成本,净赚五万多元。要是按周至皓给的参考价去卖,可以多赚两万多。不过,这已经让她很满足了。卓玲在惊喜的同时又有些不安,这意味着,她再想买房子的话也要付更高的成本。她把这个消息在qq上告诉了周至皓,说要请他吃饭,过了两天,周至皓才做了简短的回复,说自己人在外地,至少十天后才能回到裕城。不知为什么,虽没见面,但卓玲仍能感觉到这段时间他的疲惫和低落,qq头像总是以黑白色为主。她有点担心他,甚至想和刘淑葭套个话,但很快便拼命阻止了这个想法,她觉得自己可笑至极,犯花痴犯到自不量力的地步。 第40章 “未婚夫”来裕城 本来说三、四月份就回国的王锦添用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的战略,一直拖到五月下旬才回国。从卓玲第一次和他通电话算起,他们正好相识第351天。这其中的每一天,卓玲的煎熬和压力都在递增,直达极限。当听到王锦添又给父母签证打了延期时,她都崩溃了,跟王锦添痛哭流涕,乞求他早点过来把婚礼办了,而王锦添则强调,这恐怕是父母最后一次来澳洲,想让他们住够为止。卓玲无奈但也很气愤,事前,他们在电话里已经沟通了结婚以及办签证的大概时间,你王锦添做不到的话,就应该当场拒绝,不浪费别人的时间。 在王锦添从澳洲出发之前,卓玲请求道:“那就顺便把婚礼办了,手续都带上,也省得你这么远总来回折腾。若是婚礼在七月份办,我们认识也一年多了,这个时间足够长了,移民局应该不会怀疑。”她不能再拖下去了,不光是钱的问题,实在是时间不等人,儿子马上步入十七周岁,是在国内高考还是去国外上学都要开始考虑了。 “不要紧的,这次来,所有费用我自己出。” 卓玲早都醒过味了,王锦添是愿意拖着的,结婚之前,主动权都握在他手里,反正他也不缺这笔钱。 “真的等不起了!我现在没工作,坐吃山空,想早点去澳洲。最主的是我儿子已经十七周岁了,最好在十八周岁前能过去。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说过这次回来,我们就办婚礼……按我们以前约定的时间,你已经超期了!” “这个不能急,要稳扎稳打,欲速则不达。”王锦添坚定地说,似乎在布一大盘深奥的局。“没钱你就说话,我给你。”王锦添显然没把自己当成假未婚夫。 卓玲说,“我怎么可能要你钱呢!” 王锦添道:“恋人之间,相互帮助难道不应该吗?” “莱斯利,我们现在只是工作关系,我怎么好意思向你伸手?”卓玲快疯掉了,为定义双方关系的性质,她已经费了太多口舌。 王锦添不高兴了,“随便你怎么定义,反正我是为你好。我这人不会撒谎,签证官都不是傻子。如果我们之间配合失误了,你可别怪我!” “你把航班号给我。”卓玲想转移话题。 “你这一点非常不好,不等把一个问题挖掘透了就要转移话题,这是驼鸟战术,回避问题!我们现在必须对每一个问题深究答案,否则,签证要出漏洞的!” “好,我不回避,你挖掘,挖掘出来问题告诉我,我不是不想挖掘,是没有你那么高的水平!”再对话下去,卓玲觉得自己要疯。 去机场接王锦添的路上,卓玲就狂躁得开始倒计时。想到王锦添的脸和向下压过来的身体,她出现了晕车的感觉。她让管毅彤跟自己一同来接机。 王锦添推着行李车慢吞吞地走了出来,胸部以下隐身在了巨大的行李之后。 “这是我儿子管毅彤,叫王伯伯!” 王锦添和管毅彤互相问好。 为避免和王锦添拥抱,卓玲迅速地接过他的行李车向前推去。 王锦添带了太多的东西,两个最大号的旅行箱,挤得满满当当。据说买机票时,另外还购买超重行李票。刚一打开箱锁,里面的东西直接蹦了出来。他给卓玲的所有家人都备了一份礼物,鱼油、巧克力花生酱、绵羊油、红酒、中华烟……给管毅彤的礼物最重,一个p4和一个新款游戏机。 “你买太多东西了,这得花多少钱哪?”卓玲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嗔怪道,实际上,她心理负担特别重。王锦添这是真把她的亲戚当成自己亲戚了,她担心的倒不是这些人情将都要由自己来还,而是看出来,王锦添这是走的“农村包围城市”的套路,通过她的亲人来打动她。 “是我的一份心意,也给你长面子。”王锦添在“我的”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卓玲把小屋腾出来给王锦添,让儿子在大屋打地铺。王锦添很不高兴,在卓玲给他铺床单的时候,一个劲儿地说,“签证官要是问我‘你们两个怎么睡的,谁在左边谁在右边’我都没法回答。我这人一向不撒谎。” “你坐那么时间飞机,好好休息。” 卓玲无奈地说,要是有时差可倒该多好啊,至少几天昏昏欲睡。刚要走,王锦添一把拉住她,抡到床上。 卓玲挣扎着,“别,我儿子……” 王锦添并没扑上来,他打开钱包,拿出一叠澳币递给卓玲:“这是五千,你拿着。” 无论多讨厌他,这钱还是让卓玲心头热了一下。为钱捱过漫长艰难时光的人,对那些给你塞钱的动作总是习惯性地感动,哪怕这钱你根本不想要。 卓玲不接,“不用再给我钱了,前几次给的,我一分没花。” 王锦添把钱塞给她,“陪我也算是工作,应该给工资。” “你是我的朋友,招待一下不是很正常么!”卓玲故意强调了“朋友”二字。 “你是怕我强迫你上床?” 卓玲用片刻的沉默来表示自己并不想否认。但是一想他刚来,就把关系搞僵了,这么多天还怎么处呢。 “你要这么说,我就先把钱收下,放到你给我汇钱的账户上,那里面都是你的钱。”卓玲示意自己对这个钱是先做个保管而已。 加上以前给的六千澳币,王锦添已经给了她一万一千澳币,这些钱,等王锦添履行完义务后,她会把钱如数返还给他。如果王锦添不履行义务,半路改辙,她不至于搭钱又搭人。算是个抵押。 见卓玲收下了钱,王锦添的要求即刻加码。“明天晚上啊!”他说。 卓玲没敢搭碴儿,急忙走了出去。 第41章 “未婚夫”与前夫面对面 王锦添起得很早。听见他的房间有声音,卓玲也急忙起来了。她做了丰盛的地方特色早餐。王锦添拿起一张烙饼,放到鼻子跟前,沿着边缘闻了一圈,又拿勺子捞起一勺绿豆粥闻了闻,表现出满意的神色。第一次见面,卓玲就发现王锦添有这个毛病,刚出炉的面包他要闻一下,盐水鸭他要闻一下,冰淇淋他也要闻一下,弄得别人无法下口。 管毅彤惊讶地盯了王锦添一会,又把目光转向母亲。卓玲读了那目光里的意思:这人什么毛病啊? 为了减轻儿子的反感,卓玲赶紧笑呵呵地冲王锦添说:“饿了?尝尝我的手艺。” 管毅彤上学刚走,王锦添就问:“毅彤是怎么样评价我的?” 卓玲哪里敢说实,“他一个孩子从来不评价大人,只说你看起来很实在,人不错。” 王锦添不相信地看着她:“撒谎?” 卓玲假装不高兴地:“你要听谎话,我可以说给你听。毅彤说崇拜你、喜欢你,希望你做他的新爸爸,这么说,你信吗?” 窗外桃花盛开。正是北方最好的时节,而这并没给卓玲带来好心情。 王锦添笑了,“你这人脾气不好,我随口逗逗,你听不出来?” 卓玲说,“我这人心眼实,不禁逗。” “那我要好好调教你!” 卓玲知道若再说下去是什么局面。她往外走,王锦添拦住她,要抱。 “我要上厕所!” 她在坐便上空坐了十五分钟。 “你怎么样了?肚子不舒服吗?家里有没有药?”王锦添不停追问。卓玲知道如果她不出去,他会问起来没完。 卓玲刚把厕所门锁打开,王锦添几乎冲了进来:“怎么回事?” “没事。” “没事为什么这么半天?” “有点便秘。” “为什么会便秘?上火还是痔疮,还是肠有问题?大便有血吗?有没有检查过肠镜?” 卓玲不耐烦:“真的没事!” “身体可不能掉以轻心。下次不要先忙着冲厕所,让我看下,会不会有潜血?” “你也不嫌恶心?” “为了你,我不嫌恶心。” 卓玲几乎找不到应对的话。极度烦躁。 爱一定是双向的才有幸福感。必须被一个你不爱的人爱着,是种煎熬。他离你越近,你就越烦他,他越爱你,你就越受折磨。 “你这情况持续多长时间了?” 卓玲不耐烦地:“只是偶尔,用不着大惊小怪!”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在关心你!” “不是所有的关心我都必须接受!”卓玲终于没忍住。 “你这人不光脾气大,而且不识好歹!思维也有问题!关心你,你就应该接受,因为是为你好!” 怕再激怒他,卓玲只好默默地听。 “你大便不正常,我关心……” “别再提大便的事了,好不好?”卓玲用哀求的口吻说。 “这不是大便的问题,大便只是导火索。现在,我们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缕一遍:从昨天在机场,我就觉得不对劲,你跟我不亲热,连个吻,哪怕是个拥抱都没有!我千里迢迢地来了,你却让我一个人睡小屋??” “我可以把主卧让给你。” “请你让我把话说完。每次说话你都打叉,很不礼貌!” “好,你说。” “我在悉尼的房间比这大两倍,床也大两倍,前后有花园!我不远万里长途跋涉,带了这么多东西,花了那么多路费,我就是为了在你家小屋里躺一躺?我有病啊我?” “莱斯利……” “别打断我!我问你,你跟你儿子是怎么介绍我俩关系的?” “朋友关系。” “是男朋友,还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你这么跟他说,我还有什么脸再住下去啊?他怎么看我?更重要的是,他怎么看你这个当母亲的?职业不是个正经职业,感情不是正常感情,你能让他尊重吗?” 这后一句话突然让卓玲泪流满面。王锦添也吓了一跳,暂时停住了嘴。 “王锦添,你真狠,知道往哪儿打疼!是的,我现在跟小姐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人家是为钱,我是为了澳洲。你凭什么判断我的儿子不尊重我?那是因为你没过过他以前的生活:因为交不起十块钱的学杂费,他逃过学;五、六岁的时候,他的妈妈因为掏不出五毛钱的车费,只好带着他在高温下走了七站地!因为贫穷,他在班里受歧视,因为到处搬家而没有童年的伙伴!在我去澳洲之前,他眼里见到的就是疾病、贫穷和地下室的阴影。你自己什么德行,还来指责我的品德,是谁逼良为娼?” “我可犯不着逼你!澳洲小姐的价钱你最清楚,我花的这些路费钱,够我在澳洲玩多少个小姐了!” “刚才你还在逼我跟你上床啊!本来我们应该是干干净净的合作关系,我给你钱,你给我澳洲身份,事前都讲得清清楚楚了不玩真的,可你上来就坏了规矩……” “你可以拒绝,可以不继续了!” “好,我们中止合同!你先去收拾行李!我把账结一下,然后,你走人!”卓玲说完便冲进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紧接着听见小屋的门也砰的一声响。 一瞬间,卓玲清醒了,万一王锦添收拾得利利索索地站在她面前说要走人,怎么办?她为自己的冲动懊悔不已。小不忍则乱大谋,再有一年,儿子就满十八周岁了!十万火急的年龄! 门铃响了。一问,是管立强。 卓玲的头大了,竟愣了足有三分钟,考虑让不让他进来。直到门铃声再次大作。 卓玲将门开了半尺宽的缝儿,“有事啊?”自从听儿子说他把女人领到自己的床上后,卓玲将门锁重新换了一个,并责令管毅彤不许再将钥匙给他。之后,管立强没再回来住过,只是有少量东西还放在这里。但他总是当不速之客,来之前从来不打个电话。 管立强强插进一只脚,“回来拿夏天的衣服。” 卓玲犹豫着让他进来了。 王锦添从小屋里走了出来。卓玲心跳加快,不知会出现怎样的一幕。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管立强热情地向王锦添伸出了手:“是王大哥?我是管立强,那谁、她前夫。” 卓玲赶紧补充:“彤彤的爸爸,有东西寄放在这儿,过来拿。” 王锦添一手去握管立强的手,一手指向沙发,“请坐!阅阅,去拿瓶矿泉水来!”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 “怎么样,这儿的气候还习惯?”管立强问。 “还好。” “这里脏,跟澳洲没法比,澳洲那空气都是透明的,干净,鞋穿一个星期都不用擦。” 管立强好像对澳洲很熟的样子。 卓玲迅速将一个大包塞到他手里:“都是你的东西,都拿走,我也经常不在家,省得你拿东西不方便。” 管立强不理会她的冷淡,“我挑几件带走就行。来取东西的话,我就打你电话。” 王锦添问,“你吃早餐没有,阿阅做了很多东西。” 管立强也不客气,坐到餐桌旁拎起一张烙饼,然后用关切的口吻问道:“小玲做饭还合你胃口?” “她烹饪手艺不错,蛮合我胃口的。” 管立强大包大揽地,“想吃啥就跟她说,她要不会做的,就让她上饭店给你点。别客气!” 王锦添向管立强打听周边的景点,管立强热情地说要带他去。 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个男人,卓玲有啼笑皆非,但仔细想想管立强这种态度也应该在情理之中:他只把王锦添当成了前妻生意伙伴或同事或能带来效益的客户,而不是当做情感上的对手。如果把王锦添换成利昂,这时可能已经见血了。 临走时,管立强握住王锦添的手:“祝你早日和小玲到澳洲生活!” “谢谢!”王锦添表情坚定,“等她和孩子在澳洲稳定下来之后,欢迎你来我们家做客!” 管立强一出门,卓玲无奈地叹道:“这人!” 王锦添道:“这人怎么了?我看挺好,我看你们离婚你的责任更大!” 虽然王锦添的语气充满责怪,但也预示着“大便”风波已经过去了。 第42章 相处的煎熬 王锦添和管立强做了朋友,但却和管毅彤成了敌人。王锦添太想让管毅彤接受自己了,所以一听说孩子要期末考试了,便非要给他补英语、数学和物理。管毅彤本就是个不爱学习的孩子,周末回家来就是想看电视或上网。王锦添虽是理工科大学毕业,但几十年前学的数理化,好多都忘记了,再加上非科班老师出身,讲起课来语无伦次,英语的发音带着浓重的澳洲乡音,管毅彤不时给他纠错。上课的场面很失控,教的人发狂,恨铁不成钢,学的人烦躁,要马上逃离。二人都来向卓玲告状。 管毅彤恨不得周六就提前回学校,卓玲小声哀求儿子再多住两个晚上,她实在不愿跟王锦添单独相处。周一早上五点多,卓玲给儿子打了个的士,以便他能按规定赶在六点半占名之前赶到学校。 王锦添从吃早饭开始一直数落卓玲:“你看你的家,一点书香气都没有,除了儿子的课本外,找不到一本人文书籍。这样的家庭氛围,孩子能热爱学习才怪呢!” 卓玲承认他说得对。 “你过来!”王锦添强拉着卓玲进到管毅彤的房间,卓玲以为他要干什么,吓得在门口收住脚步。 “你看看这里!”他用手在写字台上方划了个巨大的半弧,“这一面墙都应该打上书架,买多多的书,让他的眼睛看到的都是书!我家有一个大屋子专门当书房,里面全是书,你说,我的孩子怎么能不优秀?” 王锦添的一儿一女都毕业于英国和美国的顶尖大学。 “肯定优秀了!”卓玲痛快地回答。 “言传身教这个东西是无法替代的你看看我的孩子,就知道我是什么水平了!到澳洲以后,我负责管教他,你不要插手,我保证让他三年大变样。” “好!” “你又在敷衍!彤彤现在这个样子你是有责任的!” 被他看破了。 “我没敷衍。” “你回答得这么快,就说明你根本没好好思考我说的话,没经过大脑的话怎么不叫敷衍呢?” “吃饭!” “你又不想跟我认真对话!” 王锦添又巴拉巴拉地一顿输出。 卓玲见过他父母,二老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话也不多,按说家教应该可以,他是怎么形成的这种性格?他身上有很多优点,心肠软,对人也真诚,有不错的经济条件,不抠门,可是,谁又能心平静气地和他生活在一起呢?阿曼达跟他过二十多年是怎么坚持的? 难得王锦添主动提出要去逛街。来到裕城有十天了,他对景点和逛街都没兴趣,卓玲提议省内游或到周边省份走一走,五十多岁的人,白天若是走累了,晚上能老老实实地睡一宿。他说跟这里跟澳洲苏州没法比,再者陪父母转遍澳洲,走累了,想休息。除了去饭店或菜市场,他几乎没什么户外活动,唯一的乐趣就是那个事。 王锦添说要买书,卓玲便带他来到裕城最大的书店,便分头找自己喜欢的书看。卓玲选了些中医按摩养生和美容一类的书,她早就想过,如果儿子跟自己一起到了澳洲,她就不再跟利昂干了,会换个行当做,至少是说得出口的职业。王锦添选了一堆书,卓玲一看头立刻大了,他选的全是中学生数学和外语方面的书。 卓玲小声劝他不要买了,白花钱,家里各种各样的练习册太多了,毅彤也不看,他能把老师留的作业做完就不错了。 王锦添马上不高兴了,“难怪孩子学习成绩不好,你根本舍不得往这上面投入!”他的声音虽不算大,但在书店这么静的地方还是引来不少目光。卓玲心想你爱花钱就花,她拎着自己的筐走向收银台。王锦添跟了过来,在她的书筐里翻了起来,他举起一本《中医穴位按摩手法大全》大声说,“去澳洲以后你就应该开始新生活了,还想重操旧业?” 卓玲快速地放下书筐走出收银区,她怕自己的面孔被那些好奇的目光打量到记忆里。 回到家,卓玲把王锦添的东西归置到一起,等他回来,她要向他宣布ga over,叫他立马收拾东西走人。 不去澳洲又能怎么样呢?这是被遣返之后,她第一次问自己这个问题,可能因为不愿去触及答案,一闪而过,脑海全被“离开王锦添”这个执念占据了。她拿出一个黑皮笔记本,里面记载着和王锦添的每一笔开销。 一只重型绿豆蝇不知怎么钻过纱窗飞了进来,拖着高分贝轰鸣,在室内来回俯冲,打乱了卓玲的思绪。绿豆蝇落在白墙上,它的躯体是复杂的绿紫金色,放射着铠甲的光芒。似乎刚吃了一餐,它认真地用细如发丝的前腿抹着嘴巴。可能是嗅到了危险,它停下一切动作,和卓玲对视片刻,飞走了。整个房间里又充满了它的轰鸣。如果不是这恼人的嗡嗡声,绿豆蝇长得还是很漂亮的。 门铃声响了,卓玲板着脸去开门。王锦添抱着一大塑料袋书进来了,他格格地笑了几声,指着卓玲说,“你呀,跟小孩子一样,说闹就闹!” “莱斯利,我们俩到此为止!你把你东西收拾好,清点一下,然后我们把账目对一对,要是没什么异议,我到银行把钱取出来还给你。 “你就跟个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一会恼了,一会笑了,我还就偏偏喜欢你这一点。” 卓玲简直抓狂了:“王锦添,我说的这些不是过家家,我觉得再以目前的方式相处,我真的要疯了!所以,我宁可前期的钱打水漂,也不想再合作了!” “说一说,你为什么要疯?”王锦添露出惊讶的表情,好象卓玲是被别人气成那样的。 卓玲摆摆手,“已经ga over,说也没意义,这一页,翻过去了!今晚上,我给你在对面的酒店开个房,你不能再住我家里了。” 王锦添也很生气,“你这个人真不可理喻!”他把买的书一本一本地拿出来,“毅彤放了假就交给我来管理,把这些书学完,我保证他的成绩至少提高三十名以上,你信不信?”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卓玲简直被他气得有点发抖,她惊慌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将这个无赖驱赶走,真发生冲突,自己肯定不是对手。报警?显然不合适,对方并没有暴力行为。想来想去只有管立强可以随意差遣,不过,到时,他帮谁都难以预计。她简直绝望了。 为避免更大的冲突,卓玲进了卧室,却见那只绿豆蝇在窗玻璃上上窜下跳,试图穿越。她把一份报纸卷成纸筒,冲着绿豆蝇啪啪拍起来。绿豆蝇惊慌地飞起,在高处盘旋观察情况,之后落在吊灯上。卓玲上了床,将报纸朝上扔去。绿豆蝇又飞到低处。王锦添不知发生了何事,直接闯了进来。 卓玲拿起报纸气急败坏地冲绿豆蝇扑去。她听见苍蝇肥硕的身体和报纸筒的碰撞声,但苍蝇只是暂时旋晕,在角落挣扎了几下,又重新飞起。 王锦添一把将纱窗拉上去,卓玲怕这只没赶走再飞进来另一只,想去关纱窗,这时,绿豆蝇拖着轰鸣,冲到了外面。王锦添快速将纱窗拉上,转过身来哈哈大笑。 “我就说你这人犟,做事不会通融,折腾半天,没少费力气,目的却没达到。你没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你要的是不让它在屋子里,所以,你没必要将它置于死地,即使对一只苍蝇,也要给它一条生路。” 似乎话里有话。卓玲不搭理他。 王锦添学着卓玲扑打苍蝇的样子,又哈哈大笑,“要不是我进来,你还这样、这样呐!哈哈!”他又走到窗前,手一挥,做了一个往外请的动作,脸上现出因智商碾压了对方而产生的自豪感。“其实,只要这么一个非常简单的动作就可以达到你的目的,可是你……哈哈!人要学点哲学,哈哈!” 不管多烦这个男人,但他脸上的孩子气还是软化了卓玲的情绪。而且,他也是真心地想把毅彤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管。 第43章 姐妹之争 管毅彤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卓玲怕王锦添非要给他上课,两人肯定闹不愉快,于是决定周五提前带着王锦添回娘家。 出发之前,王锦添提出,卓玲必须跟家人说他们两个是真心相爱,否则的话,他就不去了。卓玲只好满嘴答应。实际上,她办理假结婚的事,家人早就知道。在去娘家的大巴车上,卓玲先给王锦添打预防针,介绍了娘家的情况,让他对那里的简陋有个心理准备。 “以后,我们可以接他们来澳洲养老。” 卓玲吓得不敢吱声,怕在车上吵起来。 王锦添说自己也是个苦孩子,父母年轻时都是工作狂,生了六个孩子,两个留在身边,两个长在嘉兴的姥姥家,王锦添和大妹妹在奉贤的爷爷家生活,到了十岁左右才回到父母身边,所以跟父母也不亲,除了大妹妹以外,他跟其他兄弟姐妹也不亲。大妹妹后来跟他去了澳洲,却因感情问题得了抑郁症,不到四十岁就自杀了。 “所以说,阿阅,我也是个苦命人。” 这次,卓玲没有挣脱他握过来的手。他们都是缺爱的人。 因为提前打了电话,卓玲和王锦添来时,父母家简陋的小屋里已经聚满了人。三个姐妹的家人都到齐了。王锦添带来的礼物瞬间瓜分一空。卓玲的父亲卓德广和母亲杨双花一直笑不拢嘴,显然对这个疑似女婿印象不错。王锦添和卓德广一见如故,晚饭之前,两个人一起在周边转悠了很长时间。 父母家住的是平房,建筑面积才五十来平米,又脏又破,现在卓玉一家三口也基本住这里,东西堆得到处都是。 家里变化最大的是卓珊,打扮得洋气了,皮肤也比以前细嫩很多。两口子拿的手机都是新款的。泉子买了出租车以后,自己一天没开就包了出去,卓玲一问他们赚不赚钱,得到的回答永远是不赚钱。 卓红悄悄地把卓玲拉了出去。卓玲紧张起来。很可能要借钱。果然,卓红说新买了房子,县政府机关盖的,比市场价便宜很多,老房子现在还不能卖,装修没钱,想向妹妹借十万块钱。 “买个多大的房子啊?” 卓红犹犹豫豫地,“183平米。” “天啊,怎么买那么大个房子?” “我们家人口多啊,公婆跟我们一起,你姐夫也想有个书房。我给你签正式的借据,两年之内肯定还清。” 这是姐姐第一次跟自己张口,卓玲本想砍个“半价”,话到嘴边又咽下。她想起孩子刚一岁时,自己被管立强打了,跑回娘家住,但等了两天,管立强也没来接,父母着急,也不等女婿给台阶下了,要把女儿送回去。卓玲不想回,找到姐姐,后来,姐夫帮她找了个小旅馆住了三天,管立强终于拿着一只烧鸡上岳父母家赔礼道歉,卓玲才回了家。 “姐,我给你拿十万,但是有五万你到明年春节左右得还我,有可能签证下来,这个步骤我是要付给王锦添一大笔钱的,包括他来中国的所有费用也得我掏,澳洲签证一下来,第二笔钱就得给人家,还要请律师,我怕手里的钱打不开点儿。还要请律师……剩下那五万,你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什么时候还。” “你放心,年底前,五万肯定是能还上。你也不容易。”卓红的语气里充满宽恕。 卓玲相信卓红的经济实力,但借给家人的钱,卓玲向来是做好有去无还的打算。卓玲心里挺反感,其实卓红可以按揭买房,向别人借钱还不是为了省下利息。这些年,卓玲和妹妹们对这个姐姐相当不满,做为家中老大,她对娘家的困境一直保持袖手旁观的态度,娘家的事不过问、不参与,更不用提出力了,好像跟这个家没什么关系。 想到钱包又瘪了一寸,卓玲心情不佳,但还是强充笑容和王锦添以及家人拍照,以完成大使馆的任务。为了让画面具有更浓烈的喜庆气氛,本来分为里外屋吃饭的两拨人全集中到一个房间,分成炕上和地上两桌。王锦添很享受这种家庭氛围,也真把这里当成了岳母家,他当着全桌人的面对卓玲说,“我看隔壁那家好像不住人了,问问,他们的房子卖不卖,我这次回来不是给了你五千澳币嘛,再加上以前的,把那个房子买下来,到时把两个房子打通,老人住得宽敞点。” 净是猝不及防的事。还没等卓玲有所反应,泉子已站了起来,为“二姐夫” 的“孝心”连干三杯。卓玲心直骂他是搅屎棍。 见卓玲没说话,王锦添又说,“买下来划算,我看这里早晚会动迁。” 全屋人把目光集中在了卓玲身上。慌乱和小小的愤怒,桌面上的酱赤色的汤汁和鱼骨猪骨让她突然想到“尸横遍野”这个词。 卓玲瞅着父母:“爸,妈,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你们还有彤彤住上好房子,等我到澳洲一切稳定之后,一定会想办法给你们买一套带电梯的房子。” “够住了,还买啥!”“有个窝住就行呗!”父母嚅嚅地说。 卓玲几乎流下泪来。她难过的是那些为王锦添叫好的来自亲人的声音。 娘家的条件实在是糟糕,卓玲在杨县最好的宾馆给王锦添定了间房,让泉子帮找了辆车把王锦添送过去。王锦添非要和她一块走,卓玲只好采取缓兵之计,说有事要和父母商量,叫他先去。 一大家子人送王锦添出门,直到车子走远,卓玲才松了一口气。进屋后,只见卓玉气哄哄地坐在炕上,双手叉,似乎愤怒到了极点。 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他是怎么了。柱子上前拉了她一下,被猛地甩开。 “何必那么清高呢!”她突然说了一句,大家都愣了。 “王锦添说给爸妈买房子,你就让他买,有钱难买乐意!” 卓玲一听是冲自己来的。 “王锦添跟咱爸路妈是什么关系?几个小时前还不认识呢!如果我和王锦添是因为真心相爱结婚,那他说要给父母买房子,我不会反对,高兴按受。可我和他,说白了,就是工作关系,哪个同事会掏那么多钱给你买房子?” “上完床了,那还能叫同事吗?”泉子上来补刀,被卓珊踢了一脚。 “泉子,我得罪过你吗?你对我的恶意从何而来?你这句话,不管说得是不是事实,我,会记一辈子!” 卓红丈夫于华斌说了一句,“泉子,你不对!” 看泉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卓玲补了一句:“那都是被迫的。”实际上,这句话是给父母听的。 卓玉眼睛瞅着别处,“所以,他要给爸妈买房子,你更应该要,就当赔偿款了!” 卓玲无奈地一笑,“有那么简单么?你以为王锦添是搞慈善的?他即可以轻易的把房钱给我,也可以轻易地拿回去,全凭他想要的是否到手,你三十多岁的人了,是真看不懂还是装傻?“ “你单身,他也是单身,不就睡个觉嘛!” “我要是可以随便睡,澳洲身份已经到手了。犯不着遭这么大的罪。” “哼,又不是没睡过……” 卓玲发火,“卓玉,你可是有点下作了,你要再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一句,会闹得我们翻脸!”见卓玉脸色有变,卓玲加码道,“你若想贱卖自己,我不拦着,但是,我见过钱!” 卓玉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我不就是穷嘛,让你这么看不起……” 众人都愣了。 卓红劝道:“都自己家人,吵几句嘴,有什么好哭的?” 卓玲穿好衣服,拿起包就往外走。父亲母亲问她干什么去,她说去王锦添那儿。 虽然是夏天,但卓家的位置不在中心,天一黑,街上几乎就没什么人了。小县城的治安不好,卓玲用两只手紧紧抓住手袋。她来到长途客车站,和预想的一样,早就没有长途客车了。有黑车司机凑上来搭讪,卓玲一问价格,立刻打消了回家的念头。她给卓红打了个电话,说想借一宿。卓红爽快地答应了。 卓玲刚在姐姐家洗漱完毕,便接到王锦添的电话,他问卓玲在哪里。 “在我姐家。” “你赶紧过来!” “已经这么晚了……” “那你告诉我在哪里,我打车接你。“ “明天早上再见面,你好好休息。” “你要不过来,我明早就走,也不用再见面了。” “何必为这一个晚上斤斤计较呢?” “我这么大老远来看你,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你一点不珍惜,这让我受不了。” “莱斯利,你要搞明白,你大老远来不是为了跟我上床,而是履行契约。我没有义务分分钟陪着你!” “既然你这么说,我明天就走。“ 还没等卓玲说话,王锦添就挂断电话。卓玲略微想了一下对策,又把电话打过去,传来“对方已关机”的语音。 卓红关切地:“王锦添让你过去?” 卓玲眼圈红了:“姐,你看到我的难处了?泉子到底是个外人,平时说话就损,我不想搭理他,但卓玉那些话着实让我心寒,那不是一个亲妹妹该说的话,狼一样的,净往痛处咬……其实,每次回家之前,我都要犹豫好久,说实话,特别不想回来,为这个家,我付出够多了?结果还要看卓玉的脸色!所以,为躲开他们,我也一定要去澳洲。” 此时此刻,她理解了姐姐对娘家的疏离。 “卓玉自私,心眼重,知道咱爸咱妈将来想让他们两口了给养老,总在背后窜拢爸妈买房子。她心里明镜似的,老头老太太手里怎么会有钱,他们的钱从哪儿来的?还不是想冲你要!咱家那两个小的,就知道从别人手里抠钱!” “是啊,我在澳洲的时候,她们只要一来短信,我就知道是要钱的,怕呀,都有点不敢点开。从我出国那天起,三百块钱以上的事都得找我商量,我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掏钱呗!” “你也快四十了,还有个儿子,该为自己打算了。钱别往外撒,无底洞。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身边有个人陪着,怎么也比单枪匹马强。我看王锦添这人长相为人都算不错,对你真心实意,你也别太绝对,处着试试,说不定能互相喜欢上,再好的人到一起过日子也有缺点。那个齐正勇比你还小?” “只小不到一岁。” “听我的,千万不能找小的,靠不住。” “我还是想跟一个自己爱的人过日子。” “还得是爱你的踏实,尤其二婚,本来就分心。像韩剧里那么帅又浪漫又对媳妇好的,几样全占上的,没有!” “肯定有。以前,我也是像你这么认为的,但现实中,完美的男人的确存在,可惜不是给我准备的,即使碰上了也够不上。我认识一对老夫妻,跟爸的年纪差不多,看人家老两口在一起时的样子,太令人羡慕了。” “那是命,强求不来。” “也或许是我太能将就了,老天才不给我的。你找姐夫的时候,多拼啊!” “我们那样的家庭,不拼没出路啊!”卓红感叹道。 第44章 “婚事”告吹 卓玲一宿没睡踏实,想着见面时的王锦添会有如何反应,自己要如何应对。她发了几条信息给他,皆无回复。一定是关机了。第二天早上不到六点,卓玲就起身前往宾馆,她希望能在王锦添走之前把他拦下来。 宾馆服务员皱着眉半闭着眼睛说,“那男的不到四点就走了。” 天还黑着,他能去哪儿?五点钟连公车都没有。 “他是退房了,还是出去吃早餐了?” “退房。”服务员肯定地回答。 “他能去哪儿啊?”卓玲半自言自语。 服务员没理卓玲,又趴在柜台上睡了。 “请问押金你也退给他了?”卓玲想起是自己交的押金。 服务员没动,脑袋埋在胳膊里,“已经退给他了!” 卓玲打王锦添的手机,关机。 “他是外国人?”服务员突然问了一句,因为是趴着,声音有点闷。 卓玲一惊,忽然害怕起来:王锦添会不会遇到危险了?比如被绑架什么的?卓玲是用自己身份证订的房间,那么他们怎么知道王锦添是外国人呢? “你怎么知道他是外人呢?” “他自己说的。” 服务员坐起来,看来她已放弃睡个回笼觉的打算。 “噢,他那人随和,这么短时间就跟你们都认识了?”卓玲笑着说的,语气放得很轻松,免得人家以为自己在吃醋。“他退房的时候,没说上哪儿去吗?”她仍不死心,想打听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服务员打量一下卓玲,笑着摇头,“我们可不打听客人的事,她跟女朋友走的。” 一定是卓玲的表情显得太错谔,服务员一直盯着她的表情。服务员大概有三十七、八岁,长得不好看,皮肤白而干,嘴唇脱皮。不知为什么,卓玲觉得她的表情里有幸灾乐祸的成份。 卓玲判断,那女的应该是个小姐。王锦添肯定是去了她的住处。他会不会被打劫?怎么办?要不要报警?卓玲懊悔昨晚上没过来,万一出了事,就是大事,不是被抓便是被劫。 在娘家等到下午两点多钟,王锦添失踪九个多小时了,依然音信全无。卓玲托姐夫于华斌找公安口的熟人给打听点扫黄方面的风声,自己坐长途客车回裕城,家里有王锦添的东西,即使他不想再继续他们的关系了,可总要回去拿东西。卓玲不断发短信给王锦添,问他在哪儿,现在怎么样了,也说了不少情意绵绵的软话,全都没得到回复。卓玲决定发最后一条:如果你再不回复,我就要报警了。 晚上,卓玲接到 n 条短信已送达王锦添手机的通知,她拨通了电话。王锦添没接。再拨,接了,但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卓玲听到自己嗵嗵的心跳声,她真怕是另外一个声,叫她交钱赎人。见对方不出声,卓玲说:“王锦添,我很担心你!你回一声,证明你没被绑架!” 对方说了声没事,卓玲也不再说什么,但都没挂断电话。僵持了几分钟,王锦添把电话挂断了。 卓玲被手机铃声吵醒了。凌晨两点十分。王锦添来的电话,说刚下火车,让她去火车站接。 窗外漆黑一片。 “你打车,免得你还要在车站等我,我家这边不好打车。这么晚了,我一个人也不安全,彤彤明早要上学……” “就是因为晚,你才得来接呢!我一个单身男人到你家用什么名份?” 卓玲明白他在找碴儿,急忙说:“那好,你在火车站等着,别关机,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往主路去要经过一条僻静小路,曾发生过抢劫,卓玲下了几次决心,都没能迈出脚步,她只好叫醒儿子。 马路上的车辆很少,看不见出租车的影子。望着儿子一脸渴睡的表情,她感到内疚。 “儿子,妈妈上了出租车你就回家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管毅彤坚定地摇摇头,沉默片刻,他嚅嚅地说,“妈妈,你受了不少委屈?我到澳洲以后,一定会努力。” “儿子,能不能去上澳洲,这是我们决定不了的,所以,你别把宝押在不确定的事上,再说,你的努力不是为了澳洲,而是你的人生,所以,不要到了澳洲再努力,而是从现在开始努力。” “嗯!”管毅彤的回答显得底气不足。 坐在出租车上,王锦添的牢骚发了一路。 “中国的铁路真差劲,晚点两个多小时。” “中国人的素质真差,随地吐痰,车上那个味啊!” “中国人没诚信,买一只梨要我十一块钱。” 卓玲真怕遇上个愤青司机,说不上哪句话之后,王锦添的鼻梁骨就咔嚓一下断了。 回到家中已经是早晨四点了,可王锦添还要洗澡。 管毅彤悄悄对卓玲说,“妈妈,听他刚才那些话,我真想骂他,他不是中国人吗?” “儿子,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用谩骂和武力解决问题,那你跟你爸不就一样了嘛。他话不中听但很多也是事实,别说他在澳洲生活二十年了,我在澳洲待才待了五年多,回来后照样有很多不习惯。” 卓玲简单地做了点早餐,三个人吃了。管毅彤去上学,王锦添重新回到床上睡觉,直到下午才起来。 卓玲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我做了鱼,有生菜和西兰花,是炒啊,还是白灼?” “你这人做事太绝,自己不留后路,别人谁会给你留?你快吃饭,我们好去银行,我想把存在这儿的钱拿走。” “你的意思是一切都over了?” “嗯!“ “因为什么?” “你这人真会装糊涂,你应该去当演员!” “就当我是装糊涂,不想面对现实,再求你解释一下。” “这几天发生的事,让我寒心了,我不办了!” “其实,就一件事,没跟你上床!”卓玲终于还是没忍住。 王锦添有点愤怒,“小姐遍地都是,我非跟你上床!”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那我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 “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请试举一例!” “我这次跟你回娘家,是以女婿的身份拜访你父母的,去之前也说好了,可你把我往小旅店一扔,不管了,让我在你家人面前丢尽了脸!” “我妈家条件不好,怕你住不惯,才给你定了个宾馆,真的是好心……” “可我打了好几遍电话,让你过来,你为什么不过来?你这也叫夜不归宿!” 这不还是那件事嘛!卓玲心想。其实,她早看出来,王锦添爱恨情仇几乎都围绕一件事情,只要在床上让他舒服了,一切事情都好说。反之,你给他再多好都没用。 “好不容易回家一次,我想和他们多唠唠,没想到冷落你了,对不起。”卓玲开始服软。“我很担心你,已经两宿没睡着觉了。”她说得是真话。 “你是怕我出什么事,警察找你麻烦!” “治安不好,我是担心你的安全。要没这点心,我还叫人吗?” “我喜欢上一个女孩,想娶她。我们就到此为止!” “莱斯利,你真的想这样吗?没有另外一种可能了?” 王锦添摇摇头,眉梢掉下来,整张脸被八字眉渲染得可怜兮兮。好半天沉黑。卓玲发现王锦添哭了。 “我爱上别人了,想把我爱的人办到澳洲,就这么简单!你,没戏了!” 卓玲觉察到自己的策略似乎不对,老是退让,被人看到虚处,于是做了调整,“好,你这么长时间不愿意办结婚手续,我就知道是这个结局。我也已经被你搞得筋疲力尽,你说怎么办,我配合就是了。”卓玲的语气强硬起来。 “你现在应该给我三万澳币,零头我就不要了。” “你总共给我汇了一万一千澳币,凭什么要我还三万?” “我回国的差旅费、误工费、电话费,给你家人买东西花的钱,精神损失费,加在一起也够两万澳币了。” 卓玲忽然意识到,王锦添提出对方死活不能认同的条件,肯定不是真心要结束他们的关系。 “行,等我把这房子卖了,还你!”卓玲笑着。 “哼,你这人啊,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显然,王锦添准备就着台阶下了。 卓玲乐了,“只要酒好喝,管它敬酒罚酒呢!中午想吃点什么?” “我打到了对付你的三个办法。“ “说来听听!”卓玲感兴趣地问。 “第一,回身马上走人。第二,跟你吵。第三,你让我干的事我偏不干!”王锦添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孩子气的笑容,仿佛看到卓玲被这三个办法攻到致命点的样子。 眼看着形势好转,卓玲松驰下来。她又是和面又是剁肉馅儿,烙了王锦添爱吃的水煎包。浓郁的香味伴着滋滋的煎烤声,王锦添也挤到锅台边,一个鼻孔嗅着香味,一个鼻孔嗅着卓玲的脖颈。水煎包出锅,王锦添照例端起盘子,沿着盘边嗅,嘴里发出哞哞的赞叹。卓玲蓬勃的食欲一下子没了。她努力说服自己,如果是周至皓、利昂或儿子这样,她会觉得可爱、好玩,内心会激起疼爱他的欲望。对这个人,怎么也是好感不起来。 王锦添似乎想起了什么,将半个水煎包放到盘子里,“你刚才说什么?不管敬酒罚酒,只要有酒喝就行?那不是有奶便是娘吗?” 他的反射弧真够长的! “我不是那么说的,但怎么说的我忘了。”卓玲的确是想不起来了。 “这不就是小姐的逻辑吗,给钱就干?” 卓玲极力克制自己才没有拿起滚烫的水煎包掷到王锦添的脸上。 “王锦添,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离开我家。我不去澳洲了!” 王锦添愣了片刻,马上又笑了,“看你这脾气……” “滚出去!” 卓玲觉得王锦添真比管立强还无赖。 “你在半个小时内收回你的话还来得及。” 卓玲摇摇头,“请离开我的家!” “先把给你的那些钱还我!” “我会的,但不是现在,我需要把账拢一拢,明天上午,我们在前面路口的中国银行见面还你。” 王锦添没用半个小时就把东西收拾好了,他提起箱子的拉杆,停下来,“你不再想想?” “不用了。” “那好,你保重。” 卓玲连回复一个“你也保重”的心情都没有。 当王锦添拉杆箱的轱辘离开大门一尺时,卓玲将门轻轻关上。那只行李箱让她想起在上海机场转机时,那只在自己前方滚动的贴满花花绿绿标签的行李箱。此时,她意识到自己失去的不是王锦添而是利昂——她唯一的一次爱情。 第45章 峰回路转 卓玲独坐在沙发上,看天慢慢黑下来,任情绪堕入深海而不去自救。她没有像以往那样给利昂打电话。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不知道利昂会是什么态度,大骂她矫情还是努力安抚她?大概率是前者。利昂向来只重结果,不重过程。 座机电话铃响。来电是裕城地区的一个陌生号码。是不是王锦添打来的?接了之后怎么说,是让他回来还是真的一刀两断。铃声又断了。卓玲试图想一些王锦添的好,但马上又被各种嘴脸恶心到了,尤其是想到他为占足便宜拖延不肯结婚这事就更加恶心。铃声又响了起来,还是同一个号码。卓玲决定在没想清楚以前,不想接电话。等电话铃响过之后,她又回拨过去,如果这是酒店的电话,客服肯定会先报酒店的名称,然后问她转哪个房间。 电话接通了,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中音说,“您好!” 卓玲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激动,让气息保持平稳:“是周至皓?刘姨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卓姐,你最近还好?看你一直没在qq上,还想打个电话给你。” “家里来了客人,也没上网。” “好,你先跟我妈聊!妈妈!卓姐的电话!” 刘淑葭接过电话,“小卓,你在家啊?打你小灵通关机,这个电话打两遍也没接,我还以为你去澳洲了!” “刘姨,我要是去澳洲肯定会提前告诉你啊!” “那会儿你说有澳洲的朋友要过来,我就一直没打电话。你的手续都办完了吗?什么时候走?” “唉,刘姨,现在能不能去上还不知道呢。正在想办法。” “去不上就在国内待着,现在国家发展这么好,机会也多,不一定非得出去。” “为了孩子,在这边,他也考不上什么好大学,家里又没有门路,将来找工作都难。而且,男朋友在澳洲也不可能久等。” “你要实在过不去,只能让他回国了。” “我要过不去,结局就是分手。他不可能回国。 “凡事都没那么绝对。当初小茹也不想回国,让小志出去,小志不想出去,就让她回国各处转转,结果一到上海就喜欢上了,这不也回国了嘛。” “妈妈,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各有考量!”周至皓在一旁帮卓玲解围。 她注意到,他更像管毅彤这一代人,把母亲称做“妈妈”。 “要这样的话,分手也没办法。像你的条件,在国内找个老老实实的知识分子也完全可以,比出国强。” 卓玲笑,“不是没想过,可问题是知识分子能看上我么?” “怎么看不上?你那么能干,脾气又好,一定要有自信!其实你长得特别耐看,笑起来招人稀罕,像阿信!要是再把双眼皮割了,你整个容貌又上一个档次,不止一个档次……” 听筒里传来一阵可爱的怪笑声。 “妈妈,你都没听出自己的话有多矛盾吗?” “怎么矛盾了?” “你又说卓姐像阿信,笑起来招人稀罕,又要人家把眼皮割了,这不矛盾吗?” “她笑起来好看是因为嘴和牙好看。” “哈哈哈,真正的笑容只是咧咧嘴巴?” “我们说话,你不要插嘴!来,我们说我们的。你什么时候去做双眼皮啊?你看,一年又过去了!”刘淑葭责备道。“上次你看到我,眼睛就非常自然了?现在你再来看看,真的就像父母给的一样,没有一点人工的痕迹……” “还是我姥姥、姥爷给你的样子更好。” 刘淑葭坚持不理儿子,冲着卓玲说,“你什么时候去做双眼皮,我陪你去……” “妈妈,卓姐现在忙不忙?不要一聊起来就忘记管理时间了……” 卓玲又听见他用极小的声音对母亲说了一句话,却听不清说什么。 “噢,好了,小志提醒我,电话是你打过来的,我忘记这事了,浪费你不少电话费。” “没关系的,刘姨,又不是长途,没几个钱,难得聊天。” “等你澳洲朋友走了,出来坐坐,我们见面聊。” 放下电话,卓玲打开电脑,王锦添极其粘人,几乎寸步不离,所以他来的这段时间,卓玲没有上网。 网络一接通,qq上的小人头就叽叽喳喳地动了起来。点开一看,小志在十天前给她发的几条留言,说有朋友有一套市公务员小区的购房指标想卖,保过户,问她要不要买,建筑面积106平米。房子要后年才完工,位于新区,门口就是地铁三号线,周边有一个湿地公园景区,校区房。106平米是最小户型,量很少。价钱也是她能承受的。 受上次卖房赚钱的鼓舞,再加上与王锦添反目,去澳洲的希望似乎已经渺茫,卓玲觉得应该去考虑再买个房子。她发短信给周至皓解释了一下刚看到他的留言,觉得房子不错,想实地去看看再做决定。很快,周至皓发来短信说房子指标已经卖掉了。 卓玲等到第二天晚上也没等到王锦添的电话。这时,她的理智也一点点慢慢恢复,考虑要不要跟王锦添做最后的挽救。王锦添没来向她要钱,显然也有挽救的意思。 王锦添被赶出去的第三天上午,泉子来了电话,他说接到了王锦添的电话:王锦添病了。不知是什么东西吃不对了,呕吐、腹泻加发烧,昨晚拉了一宿,自我判断是痢疾。卓玲想这个王锦添也有意思,不直接打电话,非得绕圈找个人转告,看来是病得不够重。她打个车赶到酒店,这一路上,她都在想可能是王锦添装病或夸大其辞。按了半天门铃,随着厕所冲水的声音响起,王锦添才过来开门。一进门,卓玲知道王锦添所言不虚。毕竟是有接待外籍洲游客资质的酒店,房间很大,在排风开着的情况下,满屋臭味差点让卓玲昏厥过去。 “去医院!” 王锦添满脸病容,行动迟缓,不时地发出细微的呻吟。他对卓玲的建议没有反驳,老老实实地看着她在箱子里翻找他的长袖t恤,话也少到几乎没有。在等待服务员拿手纸这一功夫,王锦添又去上一趟厕所,听着里面液体急速冲击马桶的声音,卓玲说了一声“我马上就回来”便出门了。她是去买成人尿布,正好也躲躲臭气熏天的环境。看王锦添排便的频率和力度,到医院这一路上恐怕都坚持不住,卓玲觉得还是保险点好。 王锦添乖巧地戴上了纸尿裤,在卓玲的搀扶下,一步一呻吟地走出酒店。根据他必须是三甲医院的要求,卓玲将他带到省二院的门诊部。医生诊断是胃肠感冒,无需住院,每天来输液就行。 北方的夏天热起来真要命,下火一般。卓玲每天上午要先赶到王锦添所住的酒店,然后带他去医院。她挎着一个大包包,里面装着小毯子、瓶装水、手纸、干湿纸巾。据说男人忍受疼痛的能力远不及女人,只是个肠胃感冒,王锦添表现得像个危重病人,不时地呻吟,上厕所要搀扶,吃饭要哄,喝水要喂。输液过程中,王锦添通常要上一两次厕所,卓玲不得不跟到男厕所里,一手举着吊瓶,一手拿着湿纸巾,将坐便擦干净。 人在经历疾病时是最软弱无助的,对卓玲的精心照顾,王锦添感恩戴德,一下子产生了相濡以沫的感小米官网我。病好之后,王锦添离签证到期还有八天的时间,他要带卓玲去商场,让她选自己喜欢的首饰买,卓玲摇摇头说不想要。王锦添问她想要什么,卓玲没吱声。王锦添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礼物,可惜时间恐怕来不及了。卓玲说来得及。 因为是涉外婚姻,步骤稍多,卓玲找关系,花了三天时间,总算完成了结婚登记。 婚礼是回娘家办的,由于匆忙,卓家人连大红喜字都忘了买。饭店备用的喜字因为年头多了,红色退了不少,在照片里看是粉色的。婚礼来宾都是亲戚或亲戚的亲戚、朋友,反正不收礼份子,赚个白吃白喝,很容易就凑够了五桌。绝大多数来宾卓玲都不认识。毕竟是婚宴,需要些大场面,使提供给签证官的录像和照片充满可信度,这五桌酒席不含糊,属当地中上档次。卓玲的礼服和高跟鞋都是借来的,司仪是泉子的堂哥,语文老师,临时被拉差,虽然结结巴巴,但总算应付得体。只有那枚钻戒是真的,利昂以前送的。当王锦添把它戴到卓玲手上时,卓玲像一个货真价实的新娘那样,泪流满面。 第46章 父母来借钱 王锦添刚走没几天,父母突然要来,问什么事又不说,只说想来看看。卓玲预感到肯定有事,需要她花钱的事。家人的行事作风,她一猜一个准儿。她替自己悲哀。 在长途客车站,卓玲果然又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父亲和母亲穿着又旧又破的衣服走下客车,风尘仆仆、苍老疲惫,满身都是卓玲最不愿重温的贫穷气息。到澳洲后,卓玲为父母买了不少衣物,保证他们在每个季节至少有一套体面的服装。他们不是还人情了就是舍不得用。卓玲给母亲的羊绒围巾挂在了卓玉的脖子上,给父亲的品牌腰带被泉子系上了……他们把贫穷当成习惯,从不再乎什么体面。 卓玲直接把父母带到商场,几乎是喝斥着叫他们穿上新买的衣服。“花这钱干啥!”父母一路唠叨着这句话。 卓玲一直忍到家才开始发脾气:“我给你们买了那么多衣服,为什么不穿?等着下崽儿?东西不能留,吃了穿了是给自己,留着才浪费呢!” “旧衣服软和!”卓德广终于找到了借口。 “我给你们买的夏天的衣服都是纯棉或麻的,哪个不又软和又凉快?嫌不软和多洗几水就好了。你们穿成这样,我们做孩子的在外人面前不难堪吗?爸、妈,给你们花钱我不心疼,我高兴!我最怕的是你们什么也没享受着就走了,那时,我会自责没把你们照顾好!” 看卓玲神情激动,卓德广和杨双花嚅嚅地安慰道:“谁说不吃好的?现在隔三差五就做顿肉。” “放心,嘴上可是没亏自己。” 晚饭后,父母大人终于讲明了来意:他们是来借钱的。为卓玉的儿子乐乐。 前几天,卓玉给二姐打来电话,卓玲不想理她,没接电话,卓玉发信息向她道歉,她也没回。她不是个记仇的人,主要是猜出妹妹肯定是有事求她,莫不如干脆装着还生气的样子不搭茬儿。 乐乐中考成绩不好,只上了个职业高中,非常不甘心。卓玲和柱子两口子也认为儿子只是因为怯场没考出真实水平,想让他去重点高中寄读,但寄读费是三年一万八千块。卓玉两口子根本也没积蓄,或者有也不想往外掏,便想跟二姐借这笔钱,卓玉见卓玲不理她,就找父母救驾。 卓玲算了一下,这些年,她连借带给卓玉的钱怎么也有三、四万了。说是借,却有去无还。看着父母羞愧、躲闪又充满祈盼的神情,卓玲不忍记他们失望,只好假装沉浸在电视剧里。从澳洲回来不到两年,光是“借”给娘家人的钱就十五万打底了。如果再去澳洲,她和儿子两个人生活花销更大,上次去澳洲她才32岁,仗着年轻力壮可以拼一拼,再去就四十岁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每天十四五个小时的强度工作了。手里这点钱,她得握紧了。 “要是上职高,这辈子就完了,都不甘心啊!” 父母已经确认将来由卓玉给养老,所以对乐乐这个外孙也格外高看一眼。 “妈,儿孙自有儿孙福。” “话是这么说,可当父母的能不为儿女操心么?小玉上火上得牙肿得老高!” “小玲,我知道,你这些年辛辛苦苦挣点钱,都搭在家里了,自己也没剩多少,这又要出国还得花钱……唔,这样,你每年不是都给我们一万块钱生活费么,看能不能把两年的一块给了?”卓德广尴尬地笑了两声。 “爸,谁都有困难的时候,卓玲三口人天天在你那白吃白喝,我没意见,但不能太过了。我每年给你们的生活费必须花在你们身上,谁动这笔钱,我叫谁吐出来!你们都这么大岁数了,主要任务是锻炼身体,打个小麻将什么的,晚辈的闲事不要管!现在应该是我们为你们操心的时候,不是反过来。卓玉两口子那么年轻,身体健康,有一身的力气,遇到困难自己解决嘛,不能总指望别人帮忙!现在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活得都不容易!” “这话我和你爸都跟卓玉讲了,说你二姐也不容易,这钱你们一定得还她! 卓玉和柱子答应了,说肯定还!” “说是这么说,但她拿什么还啊?以前借的好几万还没还呢!” 卓德广合出一支烟,在桌上顿了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这次是大事,你得借!” 不知是愤怒还悲伤,卓玲感到巨大的哽咽。这些年,她充当整个原生家庭的经济支柱和精神支柱,跟父母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她的心里曾埋藏着一个恐惧,觉得自己的家族受到了贫穷的诅咒。她一直向往成为那样一个人:通过自己的强大,带动整个家族的兴旺。所以,再累,她也把这沉重的理想背在身上。可是,没人体恤她的苦和累。 “你们知道,我办到澳洲去,要付给王锦添多少钱吗?是三十万。如果加上各种费用,整个过程下来得三十五到四十万。” 卓玲觉得应该适当向父母诉诉苦了。父母显然被四十万这个数字惊住了。 沉默了一会儿,卓德广说,“那就别去了!有三、四十万在国同不是山珍海味随便吃!”一生穷困的卓德广,三、四十万在他看来都是可以稳吃稳喝一辈子的巨款。 “爸,三四十万够干什么的?光是我回来之后,不到两年,给出去的和借出去的快十万了,还不算我自己家花的。” 见父母有些不相信的眼神,卓玲将最近两年来给父母的和借给两个妹妹的金额数简单说了一下,她没把借给卓红的算进去。 “借的钱,肯定是要还的,卓玲说了,这回给你打借条!”卓德广坚定地说。 杨双花跟着附和,“是,这个你放心,她不还,我和你爸也不能让。” “卓玉那人,她借去的钱,我不敢指望能还。再说,哪有旧账未还就借新账的!” “三十万已经给王锦添了?”杨双花不甘心地问。 “还没全给,要分期分批给,我手里哪有这么多钱?要去澳洲现挣现还。”卓玲知道自己一不小心露了身家。 “看能不能先挪出来点给乐乐?毕竟一辈子的大事。”杨双花商量着。 “妈,我们家,没有什么事情能大过我拿澳洲身份这件事!成了,你和我爸才能有一个安详的晚年,姐妹们或许能改变命运。若是成不了,我们家又要回到从前那样的穷日子里!” “我跟你妈身体还硬实,可以出去摆个摊儿,捡点废纸壳什么的。” 这是父母的套路,也不知道是真想捡破烂去,还是以此威胁女儿。想一分钱不掏肯定是过不了关的。 “这样,我给拿九千,一半,算给他们的,必须专款专用,用在孩子上学上。剩下的他们自己想办法,不会只有我这一个亲戚!” 真恨不得马上飞到澳洲,和儿子一起,过无人打扰的生活。留在这里,自己很快就会成为穷人。利昂说得对,自己就是娘家的提款机。 “他们上哪儿借?哼,别说借一万了,就是借一千都困难,以前把亲戚朋友都借遍了!” 父亲很失望。 “他们两个去饭店打工都不至于把亲戚朋友都借遍?我刚到裕城时,那么困难,我一个人养活管立强和一岁多的孩子,我也没说借遍所有的亲戚朋友啊!” “他俩加一块也没你的能耐!” “今天要是卓玉来借,这钱,我一分不会出,她伤我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你们在,我们是姐妹儿,没你们了,我们就是个熟人。” 父母怯生生地相互看了看,身体好像一下子缩小了。卓玲站起身,出了房间。再谈下去,她就得发脾气! 第二天,卓玲要带父母去景点转转,二老死活不去,急着要回家。大概是怕卓玲花钱。 “好不容易来一次,着什么急?回家不是也没什么事吗?再住几天。” “不了!”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再住两天!” 经过再三恳求,父母终于答应再多住一天。 卓玲带着父母去裕松河边转了转,中午又带着父母和儿子到四星级酒店去吃自助餐,告诉他们吃多跟吃得少都是一个价。听说一百二十无一位,父母吓了一大跳,直呼吃不回来。刚开始,他们还有些胆怯,只在卓玲的带领下,才敢取些东西。渐渐地,他们放开了,自己到处转,不时羰回食物满满的大盘子。这之前,他们从未尽情吃过自己喜欢的东西,饭桌上,他们会把好吃的留给晚辈,晚辈吃剩了,他们就留到下一顿。吃肉不消化、吃鱼怕刺扎、吃水果怕倒牙,他们会以种种理由把好东西留给别人或留到以后。向来不爱照样的卓德广竟提议让卓玲用手机为他取食物时抓拍一张,还不忘腾出一只手打了个拘谨的“v”。看他们吃得高兴,卓玲心里一阵宽慰。此次去澳洲,没个年恐怕回不来,想想能陪他们的时间少之又少。父母一直吃到最后清场,卓玲直担心他们摆脱是否承受得了,她想起网上的吃自助餐攻略:扶墙进去扶墙出来,禁不住乐了。 “用不用现在把钱取出来?” 从餐厅出来,看见对面的银行,父亲提示道。 “爸,我把钱转到卓玉卡上就行,省得你们带那么多现金不方便。” 父母望着银行,不知不觉停下脚步。 杨双花说,“我们带着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卓玲苦笑:“你们不相信我呀?我答应发九千,肯定会把九千块钱转过去。”卓玲想想,还是进了银行,像父母这种从来没用过银行卡的人,还是拿到钞票心里更踏实。 一进家门,卓玲心里格噔一下。茶几上放着一兜水果。管立强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搬走之后,门锁换过两个了。 管立强醒了,也立刻恢复做男主人的意识。 “爸,妈,听彤彤说你们来了,就过来看看。上哪儿逛去了?快坐,小玲,把水果洗洗,我刚买。怎么就去个河边呢?喂,小玲,怎么不带爸妈去看企鹅呢?明天我带你们去!啊,明天走?你们又不上班,多住几天怕什么?说好了,星期六,我雇辆车,我们全家五口去湿地公园玩,新建的,说可好了!” 老两口对前女婿的热情很受用,三个人热火朝天地聊起来。卓玲心里烦啊! 晚上,管立强请前岳父母吃饭,卓玲奈何不了管立强的生拉硬扯,只好也跟着去了。她一直没跟儿子说话,这孩子,叮嘱过n次不要将家里的钥匙给他爸爸,但还是给了,看来又得换锁了。 饭桌上,卓德广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然后向外面走去。回来后,他心事重重,给夹到碗里的菜也没动几口。卓玲猜电话肯定是卓玉打过来施压的。 不明就里的管立强主动问到乐乐中考的事,气得卓玲恨不得在桌下踹他一脚。沉默的卓德广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不停地夸乐乐如何乖如何懂事,对姥姥姥爷如何孝顺,杨双花马上心领神会地跟着附和起来。卓玲一句也不搭碴儿,她生气地起,我儿子对你们也好,就不能顺便夸几句吗,都是孩子! 回到家中,卓玲把儿子好顿训斥。门钥匙只是个导火索,他整个暑假里的表现令卓玲不满,马上要开学了,作业还没写完。管毅彤也正值叛逆期,对母亲的唠叨很反感,和卓玲项撞起来。为了不影禹父母睡觉,卓玲只好休战。大屋里,父母仍在默默地抽烟。虽然开着窗和门,依旧有浓浓的焦油味。按往日习惯,这个钟点,他们早应该睡了。 “爸,睡觉。” “吃饭那会儿,小玉来电话,哭了。” “管毅彤,电扇不能吹头!” “唉!”卓德广见卓玲不搭碴儿,长叹一声。 “要么,抬点钱?”杨双花冲着丈夫说。 卓玲突然火起:“妈,你什么意思?给谁听呢?是在逼我掏钱?抬了钱,是他们还,还是你们还?你们用什么抵押?用房子?给你们买房子的时候,我儿子还住在出租屋里!刚开始到澳洲,我在建筑工地刷大墙,每天干十二个小时,赶上夏季四十多度的高温,眼睫毛上都挂着石灰粉,脸上的皮脱了一层又一层,两个肩膀疼得洗澡都困难,还想孩子……”好不容易止住哽咽,“我后来的工作更辛苦,累得骨头都要断了,业余时间帮人烫发做美容,最忙的时候,我连续三十个小时没合眼!卓玉哭一回,你们心疼了?从管立强有病开始,我就独立撑着这个家,流过多少眼泪你们知道吗?因为我从来不会跟你们哭,怕你们担心!为了这个家,我拼尽全力了,骨头油都榨干了,你们还这么逼我!”卓玲操起电话,“卓玉这两口子真不是人,有多大钱办多大事,他们不认识我还是不知道我电话啊,非得逼着你们来跟我借钱?” 父母吓得抢下她手里的电话。 “乐乐上学凭什么让我妈妈掏钱?没道理!”管毅彤开口了。 卓父卓母有些尴尬。 “大人的事,你别掺和,睡觉去。”卓玲轻声地喝斥儿子。 “妈妈,你心疼你的妈妈,我也心疼我的妈妈!乐乐和三姨一直住在一起,可是你在澳洲的时候,我想妈妈了只能看看照片!”管毅彤委屈地喊。 卓玲第一次想到为了这个家,牺牲了儿子的多少利益,在他心灵成长的最关键时刻她是缺失的。卓玲示意儿子坐过来,不顾自己的满脸泪水,轻轻地给儿子擦去拭去眼泪。 父母早已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一个劲地赔不是。 第二天一早,送父母去长途客车站。正是上班高峰,打不着车,只好等公共汽车。父母不时催她回去,说自己可以找到客车站。 卓玲有些烦躁,“说好要送到客车站的,我在家又没什么事!” 老两口不敢再说什么,神情战战兢兢的。 车上,人多拥挤,杨双花个子小,费力地够着把手,抬起的右上臂,皮肉淌下来形成一个小的倾泻扇面。卓玲上前紧紧握住母亲的胳膊。母亲干了一辈子活儿,卓玲几乎没看过她闲着是什么样,年轻时,她的胳膊黝黑浑圆,硬硬的,总长着一层细密的小疙瘩,姐妹们都吃过这双胳膊的苦头,抡起来打人时,只需一下,落点处甚少是个青肿。可能因为汗水的关系,现在这双胳膊摸上去松软、滑腻,那些坚实的肌肉已经在岁月中悄悄溶蚀了。这是妈妈的胳膊?仿佛从前被打过的地方还在疼呢,卓玲涌起一股不真实感,她意识到父母正以比自己预计要快得多的速度老去。 左手挽着母亲,右手拉着父亲过斑马线。三个人都没说话。卓玲突然想起十几年前的一天,大腹便便的她也是这样在父母中间默默走着。那时,管立强做大手术,她虽怀孕六个月仍在医院护理。父母来医院看女婿,卓玲去路口接他们。母亲套在棉坎肩里的高领棉线衫刺疼了她。肯定是别人给的旧衣服。鲜红鲜红的颜色,把四十多岁的母亲显得更加黯淡,她的脸上堆满了灿烂阳光和那片鲜红都无法辉映的阴霾。那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卓玲挽着父亲母亲不敢说话,怕泪水冲出来再无法止住。我一定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她只能在心里成千上万遍地说。 在长途客车即将开走的瞬间,卓玲产生一种强烈的自责。她冲着与她挥手告别的父亲说:“爸,你们别犯愁了,乐乐上学的钱,我先垫上,说好了是垫的。剩下的九千,我会打到卓玉的卡里!” 第47章 和小志独处 自从看了《乱马二分之一》前两册,卓玲也喜欢上了漫画书,每次进书屋租书,看见一群小孩子,她都不好意思,跟老板谎称是给儿子租的。王锦添来的这段时间,她极力克制住看“小人书”的瘾,怕惹来对方的嘲笑与训斥。 冲泡了一壶玫瑰花茶,备好零食坐在瑜珈垫子上,倚靠沙发,看了一本又一本。难得这样的闲暇时光,可以从容地看一本书,虽然是孩子的书。童年里,她家从来没买过小人书,都只是在小伙伴家匆匆忙地看完。所以,到这个年纪,对漫画书突然的热爱,她搞不清楚是弥补年少时的缺失,还是闲极无聊,更或是因为他喜欢漫画书。 周至皓的vlog很少更新,qq 也很少上了,每天卓玲上网时,都盼着他的小人头能晃起来或者带上颜色。每次从他工作室附近路过时,总有一种想进去看看的冲动。她给刘淑葭打电话,对方刚下飞机,说跟着周老师在山东。 卓玲特地去美容美发用品商店买了一套编非洲脏辫用的东西。她知道自己总是想方设法地见到他。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想入非非,处心积虑。不过,她从未想过跟他会发生什么,他于她,就像裴勇俊于她,是她视野中最亮的一颗星,而已。 “天气凉快了,你的小辫子要不要编了?”有一次在qq 上想遇。她说要请周至皓一家人吃饭,对方随口说不想吃饭,帮他编一次辫子好了。 “好啊!”他回复。“我现在家里。” 小区管得严,必须用门卡出入。卓玲跟随着业主混进小区。到单元楼下,看见他的摩托车停在门口。按门铃,无人回应,她掏出手机拨通他的电话。 “哦,到了?对不起,稍等一下,稍等一下!”他好像是在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接的电话,有回音。 门开着,周至皓一身短款运动装扶门站着,头发还滴着水。 “不好意思,没想到你这么快,怕编了辫子以后几天不能洗头。请坐。” 他用右脚站立,肌肉线条极其分明。左腿膝盖和地面有三十多厘米的空白,孤零零地悬着。应该是急于出来开门,来不及戴义肢。 “需要我给你当一次拐杖吗?”卓玲问。 “肯定比你走得快。”他单腿蹦跳到地中间。看来是早就习惯了。 “帅!”卓玲向他伸出手,随即收拢四指,只留下竖起的大拇指。虽然没照镜子,但卓玲对自己的这个动作有点欣赏,残留着少女的顽皮和少妇的风骚。在完成了房屋买卖交易之后,他们之间的交流变得轻松随意了。 “不害怕?”他笑着指指残腿问,声音轻柔地就像怕吓着她一样。 怎么会呢!她曾无数次地想象过自己为这条腿戴上义肢的情景,吻遍他的身体包括这条残缺的腿,疼痛、柔情、泪水连同羞耻感幸福地混杂在一起。有时,她对他的想念甚至超出了对利昂的想念,这让她觉得特别对不起利昂。自从去年四月在农家院房顶上她第一次看到他的义肢之后,便陷入旷日持久的白日梦中。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微小的表情,甚至顺序,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给她拍的照片就放在枕边及家中最醒目的地方;总是情不自禁地浏览他的blog。遇到利昂之前,卓玲几乎没被感情问题困扰过,身体疲乏的最大好处是可以过滤一切矫情,如果有时间的话,她更愿意用来睡个好觉,而不是闲情逸致。人在疲于奔命中掌握的最大技能往往就是克己,当她面对自己的欲望时,从来不是试图去实现它,而是限制自己不去想不去碰。偶尔对某个帅哥动念时,她都会自己嘲笑自己,把单相思浇灭在未萌芽状态。 “嘻,这有什么可吓人的!”她用嘻笑来掩示涌上心头的难过,怕他误以为成怜悯。她是想起了那条模仿过古力特踢球的腿,独自上路后会不会走得艰难? “哦!”他认真地点点头,目光清澈。胡子应该是刚修剪完,但不知为什么,他看上去有些沧桑。 趁他吹头发的时候,卓玲认真地打量起墙边立着的油画:晃动的水面,树木的倒影,褴缕的烟霞,飘浮的各色花瓣以及肥大变形的气泡。卓玲想不出这样一幅画,刘淑葭为什么进屋以后要把它翻转过去,难道因画面里有那么一丝丝伤感吗? 他们一边编发辫一边聊天。 “好久没见到刘姨了,挺想她的。虽然她比我妈还大两岁,但我跟她之间好像没什么代沟。” “她也愿意跟你在一起聊天。她呢,本来是个倾述欲望特别强的人,喜欢扎堆儿,听别人夸她长得漂亮穿得漂亮,千遍万遍不厌倦,哈哈!可是因为我,老朋友越来越少了。” “因为你?” “是啊,她那一代人,见面聊最多的就是孩子,老同事老朋友见到她就用那种非常同情的口吻问,哎哟,你儿子的腿怎么样啦?以后会不会再复发?是不是得终生服药?他怎么还不结婚?找没找到对象呢?你什么时候抱孙子……反正哪壶不开提哪壶,问得她得特别烦,人家谈孙子孙女她也心烦。遇到你以后,又能跟她聊裴勇俊,还从来不八卦,说放暖心,所以,她觉得跟你在一起很舒服。唉,有时,我觉得很对不起她,没能活成她期待的样子。 “不,千万别这么想,只要你生龙活虎就是她想要的样子。”卓玲想抱抱他。这个大男孩,嘻嘻哈哈的外表下掩藏着多少痛与不安。 静了好一会儿,卓玲说,“你可以开电脑看,不耽误我编。” “我为什么要看电脑?” “怕你闷。” “你觉得闷吗?” “没有啊。” “那我为什么会闷?”他的语气像个叛逆的小孩子。 卓玲笑,“是怕你闷。” “我们不是聊得好好的?” “好。” “什么好?” “都好。” “把都好的跟我说说。” 她知道他的胡闹劲儿又上来了,便说:“是小辫子个个都好。” “被人抓小辫子可不是什么好事哦。” “看是谁抓呗,说不定一个愿抓一个愿捱。” “把愿抓的、愿捱的凑齐了也不容易啊!” “这不嘛,先从小辫子开妈,然后再把愿抓的和愿捱的凑齐。” 二人像两个小孩子逗嘴,也不讲逻辑,怎么好玩怎么来。 “阅姐,我们坐到这里休息下!”他指着窗边提议道。“别把这个时刻浪费在我的头发上。”然后,指挥她从冰箱里拿出坚果、芝士和半瓶红酒。他给卓玲倒了半杯红酒,自己开了瓶苏打水。 “其实,我非常喜欢喝红酒,但我不碰酒精,这半瓶还是上次小茹来的时候开的,放冰箱快一个月了,红酒保质期短,你尝下有没有变质。 卓玲喝了一口,微酸,不是常喝红酒的人,她也不知道坏没坏。周至皓拿卢她的高脚杯尝了一小口,“没坏。放心,我没传染病。” “我也没有。”卓玲无视他推过来的纸巾盒,抿了一小口,热量涌上脸颊。 阳台朝西南,被改成了长四米高两米大落地窗,裕松河变成了金黄色,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落日跃入水中。 “太美了!我发现你买的房子都是窗外景色特别美的。” “这是我选房的一个重要考量,人是一种孤独的动物,要是能在有风景的窗边听音乐喝咖啡,与花花草草树木小鸟阳光进行交流,心灵就不会孤单了。” “我刚到澳洲的时候,觉得到处都美,但越美的地方越让我伤感,站在景色里,终是感觉到这些美丽没有一份是属于自己的。” “所以说,身边要有爱。阅姐这回去澳洲拿的是什么签证。 “结婚签证。” “哦!一定要幸福哦,阅姐。” “其实我叫卓玲,和你认识那会儿,我刚改名。到现在,我也不太习惯这个名字,总觉得叫的是别人。” 他看看她:“那我以后就叫你玲姐。” “我从澳洲回来,不是自愿的,是被遣送回来的,如果再想去的话,怕被查出来,名字和年龄都改了。实际上,我比你大五岁……”想刹住口已经来不及,竟把心里的觊觎一下子全暴露了,想告诉人家什么呢?比你大那么多,你敢追 吗?或者我够格追你吗?“是你的老大姐哦!”她试着补救一下。 他没动任何声色,一副倾听到底的样子。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能跑,两个移民局的年轻特工,男的,一块追我,在珀斯最大的停车场里面,周旋了二十多分钟,我知道,我永远没法再跑那么快了, 所以,必须拿一个正当身份,不用再奔跑。可能,在别人看来,我为出国太不择手段了,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可是……”她看了看他,而他仍然没表态。她真的有点沮丧,觉得自己不该提大五岁的事,这五岁不光是年龄差,还有诚实度,让气氛一下子就变味了。 她看着他,仿佛乞求他给个答案。 他摇摇头,轻轻地说,“玲姐,任何选择都有它的理由。人这一生会面临太多的迫不得已,别再用已经过去的事情来折磨自己了,要善待自己。” “哎呀,你这么一说,我都要哭了。” “没关系,想哭就哭!” 她长久的羞愧,第一次得到温柔的指引,得以找到出路。卓玲强忍泪水,一口干尽杯中酒。周至皓看着她,眼泪慢慢充溢上来,然后奔眶而出。他把脸埋在手掌中,无声的抽泣变成呜咽。 “发生了什么事?是身体方面的事吗?” “不是。”他的声音虽然轻,但否定得很坚决,卓玲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用纸巾抹了把眼泪,“今天是维仁三十八岁生日,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二十五岁就走了。每到这一天,我都不道该如何度过。不是因为生日才想起,其实,每一天都会触及到他。十一年了,还会有多少人记得他?想知道他长成什么样了,过得好不好……很奇怪,我从来没有梦见过他,一次都没有。他可能不想见我……”他又失声痛哭。卓玲站起身,走过去,自然而然地将他紧紧抱住,他也紧紧地抱住她。 “哭一哭好多了。其实,我蛮能哭的,但还爱装着刀枪不入的样子。”他解嘲道。 “我也是,尤其爱在父母、亲人面前逞强,报喜不报忧。因为忧的那部分都化成自己的眼泪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所畏惧的人,只不过是有的人选择去战胜恐惧,有的人屈从恐惧而已。” 终于,在咕咕的肠鸣声,周至皓的发辫终于编好了。一般般,卓玲都觉得那天自己吹牛了。周至皓照照镜子,嘴上啧啧称赞。他利落地做了两份意面,现成的罐头肉酱。两杯疏果汁。他是个注重形式感的人,摆盘相当讲究,还不忘点缀上鲜薄荷叶。 在周至皓准备开车送卓玲回家时,座机的铃声响了。 “我马上要送卓姐回家,等会儿回来跟你聊。嗯,那个东西好像在我妈家,明天去取。好二十五分钟之后。”他放下电话,“是小茹。” “什么时候想吃猪大肠就吱一声。” “谢谢啦。上次你送的大肠,我特别喜欢吃,但动物内脏和油炸的腌制的食品医生都不让我吃,所以早就不碰了,为了健康,就得守纪律。我现在人生的最大愿望就是不能死在我父母前头。” 卓玲心中一阵难过。 第48章 挺身而出的前妻 王锦添准备搬出阿曼达的住处,另外租房。他问卓玲是租两居还是一居。 “当然一居了。”卓玲说。 按约定,这笔租金是要卓玲出的。 “租一居的话,彤彤来了住哪儿?” 卓玲这才意识到,王锦添是打算她来澳洲后跟他住在一起。关键的时间点上,她又不敢说要和利昂住一起,只好敷衍,“先租个一居,等我办过去再说,就当替我省点钱。” “你是想跟利昂住一块?” 卓玲没吭声。 “你认为他爱你吗?”王锦添用近乎调皮的口吻问。 卓玲语塞,不敢回答。 “你也知道他不爱你?我再跟你大声地宣布一遍,那是个坏人,早晚有坑你的一天,到时不是你哭不哭的问题,而是还能不能哭的问题!”王锦添本来温柔的苏普在放大音量后有了铿锵的效果。回澳洲后,因为请移民律师的事,王锦添又见了一次利昂。“当你需要一个人的时候,他去把钱字放在最前头,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为什么不说话?”见卓玲沉默,王锦添问。 “你也没提问我啊!” “你真看不出来吗?” “我不想拿结婚来衡量他是不是爱我,人都自私,他也和你一样,不愿意浪费宝贵的婚姻资源。” “恐怕你哭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令卓玲感到疼痛的是,她认为王锦添说得对。但,无论如何,她爱利昂,会在心里找出无数个理由替他辩解。 拖拖拉拉又一个月,王锦添才给移民律师交了钱。 律师向王锦添提了几个问题,王锦添回来就跟卓玲嚷,说被问晕了。其实, 有些问题,卓玲曾跟他预习过。例如:谁先提出结婚要求的?对方花了多长时间才答应的?两人怎么睡?被子是什么颜色? 被问到婚礼为什么在女方家办而没在男方家办,王锦添又没回答上来。律师说,即使把他的材料递交上去,移民局的人也可能认为他是假结婚。 律师的助手是个香港人,甚至告诉他怎么样答。 更糟糕的是,王锦添把阿曼达为配偶申请来澳洲拒签的事跟律师讲了,律师让他把拒签的材料拿来做借鉴。这等于亮出老底给人家看!卓玲有种不祥的预感:夫妻离婚后都在为各自配偶办理来澳洲定居,明白人一眼便知这是对离婚资源的再利用。 卓玲始终摸不透王锦添和阿曼达的关系,在卓玲家住的那段时间里,王锦添也开始吐露些上一次婚姻的实情,他几乎没说过阿曼达的好话。这对夫妇都是中国恢复高考制度后第一批参加高考的人,一个考上大专一个考上中专,这已经是那个时代的佼佼者了,在国内有非常好的工作。一九八三年到澳洲后,二人从最底层的工作开始做,王锦添当过建筑工人和卡车司机,阿曼达在火车站做保洁,后来,他们有了一些积蓄便开了一个小超市,由阿曼达管理,头些年生意不错,买了房子,孩子也接到澳洲来生活,学业优秀,王锦添也换了更好的工作。就在一切向好时,阿曼达染上了赌瘾,经常在赌场过夜,超市也关了,家里本来有两套大房子,愣是被她赌掉了一套。选择跟别人假结婚是她的主意,因为手头缺钱。阿曼达对王锦添固执的性格也是咬牙切齿,她把自己耽于赌博归错于王锦添的性欲过强,导致她不愿回家,宁可在赌场过夜;骂王锦添在孩子面前不给她面子,致使两个孩子跟她疏远。可每当王锦添在某件事上搞不定卓玲时,阿曼达肯定上阵,表面当和事佬,立场去永远站在前夫一边。幕后的女人,惹不起。 阿曼达打来电话,问卓玲来澳洲之后的打算。一定是王锦添跟她说什么了。卓玲坦率地说要跟男友住在一起。 阿曼达语气明显不悦,“要你这样做,会给我们带来困扰。“ 卓玲不明白“困扰”是什么意思。 阿曼达说,“移民局来查怎么办?王锦添可是不会撒谎的哦!”——真是老夫老妻,口吻都一致。“不要想得太简单,我的一个朋友经历过这种事情,移民局真的到家里来了,看床上有几个枕头,床单上有没有女人的头发,洗手间里牙刷是几个,家里有没有女人的用品,也会问邻居有没有见到这家的女主人!我那朋友的房间里也放了不少女人的用品,连化妆品都想到了,自以为天衣无缝,可没想到让移民官发现破绽了,因为女人的拖鞋是三十七码,而外出穿的鞋却是三十八码的!移民局的人精得很,你根本骗不了的,人家是打假出身,很细小的破绽都看得出。最保险的方法还是要住在一起!王锦添不会撒谎,心理素质也不好,真让移民局找上门来,很难逃过这一关的!” 如果生在旧时代,阿曼达肯定是那种亲自为丈夫挑选小妾的大老婆。 “万一有哪个中国人发现你们的关系,向移民局举报,那就更惨了!你在澳洲住过,应该知道这一点!” 防火防盗防同胞,举报假结婚或非法居留者可以获得三千澳币,所以,同胞中潜伏着一些移民局的眼线,有的是为了钱,有的是为了报复某个人。就像利昂对爱丽丝做的那样。 “阿曼达,到了澳洲,我也做不自己的主。我男朋友的脾气暴,可不像王锦添那么温和那么善解人意。”卓玲急忙给王锦添戴个高帽。“不知道王锦添有没有跟你谈起过他……” “他从不跟我说这些事情,我也不关心你的什么男朋友,但既然你跟王锦添结婚了,这么大的成本,就要珍惜机会呀!王锦添这个人虽赚不了什么大钱,性格也不讨人喜欢,但心地善良,做事认真。他对你可是实心实意的,以前,每周还去按摩院,自从跟你之后,再也没去过。跟他在一起生活,不一定幸福,但一定会很踏实。女人求的,不就是这个嘛!”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卓玲无法理解阿曼达,她真的一点不嫉妒吗? “王锦添是个好男人,可感情上,我还是跟男朋友更近些,毕竟,他是我在澳洲的第一个亲人,我最苦的时候,如果不是他出手相助,我连饭都吃不上了。这些都太刻骨铭心了,所以只要他在澳洲,我就不会跟别人住。” “要什么刻骨铭心啊,痛的还不是自己!” 有些道理,卓玲也明白。她也看得出,论人品和对自己的爱,王锦添比利昂强得多,但感情不是能用道德说服得了的。人的一生里,总会有某段岁月或某个人脱颖而出,无法替代。 “阿曼达,你说的话,我会考虑,等我人到了澳洲,我们可以一起坐下来商量。”卓玲不想得罪阿曼达,只好用缓兵之计。 阿曼达看穿了对方的拖延战术,“你认真考虑下,近期内给我们一个答复。” 卓玲注意到阿曼达一直在用“我们”。 “有些事你逃避不了!”她又斩钉截铁地补充道。卓玲仿佛听见那句话后面的惊叹号像把锤子似的咣啷一声落地。 第49章 最担心的事情直白降临 利昂突然说准备在十月末回国。 “回来办事吗?”卓玲问。不明白为什么心里闪过一丝惶恐。 “怎么好像不愿意让我回去似的,那边有人了?” “有了,是个大帅哥,年轻又事业有成,最关键的是人温柔,书香门第。”就是逗嘴,但按照周至皓的条件说的。魔障了!她在心里骂自己。见到周至皓之前,她从未花心过。即使那么烦管立强,她也只是强烈地想离开他,也没敢想过跟另外一个男人生活。 利昂假装很生气,“那我更得回去跟那人决斗了!“ 卓玲哈哈笑几声,“开个玩笑,我就是觉得那时候太冷。” “冷也回,不是有你暖和着嘛!” 卓玲发现自己已不像刚从澳洲回来时那样想念他了,至少对见面没有任何的迫切。是分别时间太久了,还是逐渐清醒了? 利昂想住在卓玲家,没说住多久,只说“正经得待上一阵子”。卓玲心脏乱扑腾开了,不是惊喜,而是担忧。若是住时间太长,管立强肯定会知道啊,来闹怎么办?她知道,只要一涉及利昂,管立强就变得无法沟通,他对利昂的痛恨也不可能用理性去平息。能蒙混过去最好。本想自己的移民签证一下来便和儿子立马飞往澳洲,如果利昂想让她在国内陪他,她是走是留。最担心的还是儿子与利昂相处的问题,以利昂的自脾气,十有八九会跟儿子起冲突。 “我回国你想要点什么?”利昂来电话问。 “要你。” “好,我把我送给你。你给我点什么?” “我。” “不够。” “你点,我给你变出来。” “我还想要个女人,能结婚的。” 瞬间惊喜,再仔细品,他话里多了一个“还”字,卓玲知道,那女人不可能是自己。 “跟你,我什么都不瞒着,也不想瞒。这不,我跟严梅春离婚也过了五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利昂用一声干咳代替语言的窘境。也不知道他的“闲着”是指人闲着,还是办假移民的指标闲着。 “来真的还是假的?”为掩示尴尬和嫉妒,她努力将声调放轻松。 “条件要是特别好,就来真的。你已经有个大款帅哥陪着了,不能让我单着是不是!”利昂借力打力,以假乱真。不像是开玩笑。 卓玲最担心的事直白地降临了。跟别人来真的,跟自己肯定就是假的了。如果他偷偷摸摸地相亲,她至少会理解为他不想伤她或介意她的感受。利昂爱钱,如果他为了挣笔结婚费而假结婚的话,卓玲心里会好受些:人败给钱,是大概率的事。现在明摆着,利昂要找个真爱。她,一直是个备胎。虽然爱丽丝和王锦添都曾直白地点过她,可是没点醒。 “哟,都来真的了?那不是白白浪费一个赚钱的机会吗?你这种雁过拔毛的主儿得忍受多大的痛苦啊!” 利昂说了句情色浓郁的脏话。 “条件怎么才算特别好啊?” “漂亮、二十八岁以下,一米六五以上,本科学历,最好是公务员或事业单位的,要温柔。” “哼,这样的女孩完全可以在国内找个年龄相当,条件出色的男友,何苦嫁给一个开妓院的老大爷们儿呢!你以为澳洲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仿佛在看一个大泡泡鼓起来,啪地一声变成粘在嘴边的薄胶膜的过程,卓玲突然产生一种“他成不了”的快意。“我会尽量替你物色,但不会哪人家隐瞒你的职业,到时人家到了澳洲,发现你是干那个的,不得跟我拼命?” 内心刀砍斧削一般。 “这还不简单!先说我是开公司的,我真要是觉得女孩好,以后可以做别的生意,我卖套房子,开加油站或超市,有什么不行的!老婆,不管我跟谁结婚,你都是我最重要的女人,是精神支柱兼定海神针。”利最给卓玲灌迷魂汤。 卓玲挂断电话。心里还是过不去的。她曾经为这一天的到来,在王锦添面前、在家人面前、在爱丽丝面前、在自己面前,替利昂找过无数的理由,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好受点,更快地接受现实。可一旦面对,那种极度的焦虑感还是把情绪击垮了。她极力说服自己,你不是也喜欢周至皓嘛,心灵出轨的事谁都有过,只是说出来和没说出来的区别。第一次想没有利昂的澳洲,她还愿不愿意奋不顾身地投奔。那天和周至皓聊天,她发现在国内有许多生意可以做,就是投资到房产上也比投到去澳洲的签证上强。 利昂又把电话打了过来。“老婆,嫉妒了?” 卓玲没出声。 “老婆,你出个声,不然我心慌……老婆,你这种心情我非常理解,想当初, 我为你找威廉和王锦添的时候,也和你现在的心情一样??” “我那是假的呀!”卓玲打断他。 “自己的女人,即使看她跟别人玩假的,心里也不舒服!何况你还跟前夫同居一室!” “我没跟他同居一室。” “这些心理关,我都一一熬过来了,有多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你有前夫、现夫和我这个情夫,现在又杀出个大帅哥来,可我每天晚上搂个空被子,枪炮上膛只能是自己打自己!” 不管他的话里有多少水份,但还是蛮煽情的。 “不会,你身边那么多女人!”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耳!对你,我现在和今后都将负责到底,如果我做的这一切还换不来你的理解,我也认了,谁让我喜欢你!” “我理解!哪个男人不想找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我自己都知道,就是个虚荣心,可若得不到满足,好像委屈了自己。有你摆在那里,我再找哪个女人,都不会像信任你一样去信任她了。如果我有一百万现金,存放在你那儿,我放心。否则我宁愿随身带着。” 这倒是真的,在珀斯时,利昂的钱由她保管。 “我和别的女人只有性,和你还有层事业关系,是准备一起风雨同舟的。” “你的嘴,能把一堆屎说出香味来!”不是玩笑,是真的充满鄙夷。她一下子挂断电话。 手机又响。看号码是澳洲打来的。肯定是利昂打过来的。每次卓玲生气摔电话,他都会马上再把电话打回来哄。多半是什么也不说,用夸张式,上气不接下气地格格笑,为博她的一笑。 打开手机不说话,等待他格格一笑。对方说话了:“你好!” 是王锦添。卓玲感觉不妙。王锦添心情好时,不用问候语,都是亲近地“侬好呀”或“小姑娘”。用普通话“你好”来问候,表明他心情不好,接下来的便是兴师问罪。 “我租了个两居室。” “怎么?不是说好一居室吗?别着嘛,等签证下来再租房。” “我现在租两居室也是为了做给移民局看啊!” “给移民局看,租一居室就可以了。” “如果移民局问我,你们三口人为什么住一居室,怎么住?你儿子都十七岁了!不是小 baby!你要不让我租两居那我就不租,到时移民局问我住哪儿,我就得实话实说住前妻那里!” 关于去澳洲住哪儿的问题,卓玲一直含混着。估计是阿曼达又出了什么鬼主意。 “要么这样,等我这边签证下来,你那边再开始租房子。你现在租了两居室,也不能去住,等于把钱白白扔给房产,还不如省下钱,我们一起出去旅游呢!”卓玲用强调的语气为“我们”画了个大饼。 “租两居室最科学,无懈可击。” “没错,租两居室是最科学的。但现在租不科学。利用我签证下来到走这段时间租房子就来得及。” 卓玲不敢说“万一签证过不去”这样的话,怕一语成谶。她知道王锦添的用意不在一居室或两居室,而是要落实她是不是要跟他住在一起的问题。 “你必须现在决定,我要看你的决定,再做我的决定!” 什么意思?材料已递交律师,想中途撤下?卓玲真弄不明白,王锦添的床上功夫真不怎么样,也早过了如狼似虎的年龄,但心思却始终在这点事上纠缠。 “我决定住在珀斯。不是为利昂,他也要结婚,正在物色对象。我住珀斯是为了赚钱,在那儿我住了两年多,熟悉。” 紧接着,她把利昂正在找对象的事情告诉了王锦添,说完之后,卓玲感觉痛快了一些。她宁愿让王锦添幸灾乐祸,也好过把苦水憋在肚子里。周围没有一个可以倾述这件事的人。 “哟,不是情比金坚吗?”王锦添嘲讽道。“怎么样,我猜中了?我说你早晚有哭的那一天!以我做为男人的判断,你的利昂就是个流氓,恶棍,你还当个宝似的守着,非要让他骗个血本无归,你才能醒过来?” 王锦添虽然冷嘲热讽,但显然对卓玲的示弱动了恻隐之心,直到放下电话也没再提两居室的事。这个人,有他可爱的地方。如果没有利昂的存在,自己会一点点地接受他吗? 第50章 低到尘埃里 利昂回国后没直接到卓玲这儿来,说是要先回老家待些日子。从他的老家坐普快列车到裕城要五个多小时。利昂上初中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他和弟弟跟母亲一起生活,跟父亲再没来往。利昂的母亲前年过世,老家的直系亲属只有个弟弟,还是在卓玲去澳洲之前,利昂跟弟弟、弟妹的关系已势同水火,一提这事,利昂至今咬牙切齿。所以卓玲猜想他并没回老家,而是住到哪个女人家里了。利昂自己也承认在网上认识不少女人,国内的朋友还给介绍了几个,看来,他此次回国的主要目的是相亲,根据广泛撒网的原则,他肯定要跟这些女士都见个面的,为了省钱,把大本营扎在卓玲家里。 果不出所料,利昂给卓玲打电话说人在四川,主要目的是旅游,顺便见女网友。已经见了仨,没戏。 卓玲问:“你不是说你从来不上网吗?” “我最近才学会上网,初一一次,十五一次。” 卓玲刚从澳洲回来那段时间,每天想利昂想到发疯,她多次求利昂注册qq号码,以便两人可以在网上见面,但被他以不会上网的理由而拒绝了,说不想碰那玩意儿。他们在一起时,利昂的确不会上网,连邮箱都是卓玲给注册的。 “这才四川一个省就三个,全国好几十个省呢,你不得相一年?” 利昂叹道,“有你比着,我看谁都不入眼,往四十奔了,这个年纪再想着跟一个人从头开始,一点一点地去适应,想想我都觉着烦。” 他这话,卓玲相信是真的。年纪越大,接受一个人就越不容易。 “媳妇,先给我点零花钱。” “你管我叫声媳妇,是不是得给我零花钱呀?” “行了,别废话了!”利昂的语气透出满满的不耐烦。 “如果这次你是奔我来的,我愿意花这钱,如果是奔别的女人来的,你还让我出钱,这可有点欺负人了!我没那么贱!” “说什么呢,啊?惯的你!”利昂真的动气了。 卓玲挂断电话。 利昂又打了过来,卓玲故意等了一会才接,不管怎么着,她还是喜欢听他道歉时一口一个宝贝儿地叫。 利昂的声音极冷:“我发现你越来越不懂事,自私得要命,你能找,我就不能找?又听别人背后逼逼啥了?告诉你露茜,我之所以这么帮你到澳洲来,是因为你听话,做人实在,能像个贤内助似的帮我打理生意,咱俩一起干一番事业,共同富裕!你要也有这个心,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别到时候整天甩脸子给我看。我妈都死了,没空再供个祖宗!你都四十了,不是四岁,该怎么做难道还要我教你!”利昂主动放下电话。 明知道他不是个好男人,明知道他不爱自己,可卓玲在恨自己不争气的同时,却仍贱贱地盼着他来个电话,给几句甜言蜜语。她是个对伤害不敏感的人,从小到大,在她生长的环境里,密切接触的成年男性都有暴力倾向。父母吵架或打孩子的火爆程度是小街上的一景,跟管立强生活时,被踢一脚打一巴掌这种小型家暴几乎天天都发生,她已经适应了。利昂喜怒无常,但正如他自己所讲的那样,绝不对女人动手,而且气头一过会用甜言蜜语或小礼物轰炸她。在卓玲的视野范围内,难得遇上一个不把动粗当家常便饭的男人,所以,利昂的坏脾气在她看来瑕不掩瑜,甚至觉得是男人生存于世所必须的勇猛。被父亲或管立强打过,她是皮肉之痛,哭完之后照常过日子。回国这两年,利昂每次大发脾气都让她心灵荒芜一片,那是即将失去未来的恐惧,如果得不到他的安慰或改口,她会一直惴惴不安下去。 在嫉妒和恐惧情绪的支配下,人的理智会偏向于屈从。为了讨好他,并掌握他的行踪,她向他要银行卡账号或收钱地址,通过这些,她可以了解他人在哪里或曾经去过哪里。发了无数低声下气的短信,只为求得他的原谅。两天过后,他才短信发来一个住宅地址加“谢谢”。是云南省的一个城市,卓玲以前没听说过这个城市名。转了三千块钱过去,再次换来一个“谢谢”,卓玲被自己的卑微气到泪如雨下。 周至皓来电话问她去澳洲后,现在住的房子是否出租。卓玲说有这个想法, 只是何时出租的时间没法定下来,她问是谁想租。周至皓说自己想租下来给维仁的父母做点小生意,开个小饭桌,或者房产中介。 “维仁有你这样的朋友,可以放心了。” “唉,相互的。如果走的那个人是我,维仁也会做同样的事。” 他开出的租金价格让卓玲无法拒绝,而且租给周至皓,她不用担心每月房租能否及时到账的事,他也会把房子维护得很好。这次去澳洲,她不会像之前那样每天恨不得能挤出二十五个小时都用来工作,尤其在最开始,她要花些时间陪儿子,帮助他度过适应期。这就面临着收入减少开支增大的困境,所以她很再乎这笔租金。考虑到王锦添的办事效率,以及可能出现的消极“怠工”,她无法给出一个签证下来的大概时间,周至皓说不是太着急,等她签证一有消息马上告诉他。刚放下电话,他又打了过来,叮嘱她不要把租房的事告诉刘淑葭,然后嘿嘿地笑了。 第51章 前夫的“大项目”与小志的小项目 周五,管立强突然要请卓玲和儿子晚上吃饭。卓玲声称自己不舒服,叫他和儿子一起吃。 “五点半,我在外面等你们!” 卓玲听清了他说的是“你们”,又是一阵心烦,他就是这样,从来都不尊重她的表达,好像他对她有特权似的。 直到管立强打电话来说“已经到家门口了”,卓玲还没有去的意思,她非常困,特别想睡一觉。管毅彤出去后又回来了,“我爸叫你一起去。” 卓玲知道如果自己不去的话,管立强能进来拉她,只好打起精神跟儿子一起出门。 三个人来到卓玲家附近的一个韩国烤肉店吃烤肉。一般情况下,管立强请卓玲母子吃饭一定是什么得意事急于吹嘘。猜得果然没错,刚点完餐,管立强得意洋洋地讲起自己公司最近做的一单俏生意让他和李成各赚了七、八万,现在公司一切走上正轨,他对李成的能力也认可,决定把公司交给他去做,而自己入股了大舅哥在雪岭湖的养熊基地。管立强花了一定篇幅向卓玲介绍了这个项目,说香港的某个富豪也入股了,中央电视台介绍过,他做管理层,三年后至少到手一百万。管立强好吹牛,他的话,卓玲向来不听或听完就忘。不过,他注意到,管立强穿着方面倒是洋气了许多,围巾上带有巨大的芭宝莉logo。 “我下周去雪岭湖基地,那里卖的土猪肉太香了,我给你们弄点回来,做红烧肉!” 管毅彤高兴地叫好。 卓玲吓了一大跳,悄悄地桌子下面碰了下儿子的腿。 管毅彤马上明白了,“爸爸,等过春节再买,现在买也吃不上!” “怎么吃不上呢?” 卓玲的心提得有八丈高,紧盯着儿子,生怕他说漏什么。其实,她过来吃饭最主要的是为监督儿子。 毅彤看出了妈妈的紧张,扫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对父亲说:“放假前不准备回家了,想在学校里安心学习。” 自从利昂说要来,卓玲就开始给儿子洗脑,也尽量夸大管立强遇到利昂的严重性,虽然管毅彤被妈妈唠叨得有些抓狂,但还是听进去了。 “先买回来点给你妈吃。” 卓玲表面平静地拒绝道:“我现在减肥,吃素。还是过春节的时候再说,肉放时间长了不好。” “春节说不定能给你们弄个熊掌回来!” “不要,吓人。”卓玲断然拒绝。为了尽快转移话题,她主动谈起了王锦添递交移民申请的事。 管立强兴奋起来。 “签证什么时候能下来?你让王锦尖催一催律师,甩钱呗,让使馆快点给签了!要不,提提我名,哈哈哈!”他觉得自己特别幽默。 “澳洲那里谁敢甩钱?犯法呀!” 管立强轻蔑地,“哎呀,有钱能使鬼推磨,澳洲也一样好使,不也是人嘛!我听好多人说过!” 每次辩论中他通常能提供的最有力证据便是“听好多人说过”。 卓玲跟他无法沟通,便淡淡地说,“随缘,这事急不来。” “可是小芬着急啊!” “谁?”卓玲故意问。她不知道自己出国的事跟管立强的女朋友有什么关系。 “小芬,我女朋友。” “我办签证,她跟着着什么急呢?” “我跟她说,咱那个房子我给买下来了,你们是暂住,她着急往里搬。” “管立强,你为什么要撒这个谎?我花钱买的房子,不能由你支配啊!” “你以前答应好的,去了澳洲,这房子就归我住!” “你把我打住院以后,我改变主意了。再说,我和孩子万一走不成呢?而且房产证也不可改成你名,早晚不是要露馅儿?”此时她同情起这个小芬来,妥妥地是被管立强给骗了。 管立强露出可怜相,“小玲,我也知道咱俩没可能了才跟小芬处的,我对她特别满意,可我要是跟她说连房子都没有,人家能跟我吗?本来呢,我可以贷款买个房子,但钱不是拿去投资了嘛!” 卓玲不吱声了。她倒不是心软,而是怕在餐厅里吵起来,更不想在利昂马上要来的当口惹他。不过,她真心希望他过得好,不再打扰她的生活,儿子将来可以少一份负担。 “年前能走上吗?“ “这事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其实,最着急的人是我,已经花了那么多钱和时间,儿子上学也急啊。就怕万一……” “肯定行。我有预感!”怕前妻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管立强赶紧把话截住,又体恤为她夹了一堆烤蔬菜。 “不要那么多,吃不下去了!” “没事,你吃不下,我打扫。” 每次一起吃饭,管立强都会一如既往地延续“老夫老妻”模式,将她碗里剩的东西消灭干净,这次也不例外。对这一点,卓玲即怕又烦,但拦不住。 吃完饭了,管立强没有要走的意思,开始鼓动卓玲投资他未来大舅哥的黑熊养殖场。 “给我一百万也不挣,活熊取胆汁太残忍了,想一想自己身上都疼,熊太可怜了!” 管立强笑嘻嘻地,“你就装圣母!” 在收银台等结账时,管立强扯着自己的围巾让卓玲看:“小芬给我买的,世界名片,叫啥来着,老贵了,上千。” 在澳洲的时候,卓玲也帮国内的朋友买过打折的芭宝莉羊绒围巾。看管立强戴的这个,她觉得似乎不够柔软,不像正品。她忍住没伸手去摸围巾的质地。 出了餐厅的门,管立强向已经过了一半马路的卓玲喊:“雪岭湖投资的事你再考虑考虑,保赚!” 卓玲生气地跟儿子说,“你爸一向分不清里外拐,他请我们吃饭,就是为了动员我投资的!这一口一个大舅哥叫的,好象人家的养熊场跟他有什么关系似的,还一个劲儿的动员我投资,他也不想想,我们俩去澳洲,没点钱怎么生活啊?” “妈妈,你可别听我爸的,他投资都打水漂了,还吹牛!我都不好意思听。” 回到家后,卓玲看到刘淑葭曾打过座机电话,便赶紧回拨过去。两人好久没见面了,便寒喧了一会儿,刘淑葭问她,周至皓向她租房子打算给多少租金。卓玲懵了,她也不知道刘淑葭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只好撒谎说因为自己的签证没下来,房子能不能出租现在定不下来,所以和周至皓还没谈到租金的问题。她猜想刘淑葭母子在给维仁父母租房的事情上有分歧。果然,刘淑葭开始唉声叹气。 “我这个儿子呀,你看他表面一付对什么都不再乎的样子,实际上太重感情,要是对谁好就一个心眼儿地好,养的金鱼死了,他都会难过好长时间。他那个身体条件,挣点钱容易吗?这么多年,他花在维仁家的钱比给我们的多,倒是我们自己的钱足够花,不要他钱,但不得为自己以后想想,万一干不动了怎么办?帮人适可而止,升米恩斗米仇,你做九十九件事,有一件没做到,就可能把人家给得罪了……”卓玲默默同意,娘家人的行为不断实践着这个真理。 “让小茹劝劝他呢?” “我让小茹管,小茹说就随他去,有些事情,只能是自己想通了,别人劝没用。小茹可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想为难他就是了,但心里愿不愿意谁知道?有时候我就想,两人迟迟不结婚,是不是差在这个事儿上呢?”刘淑葭的语气透露出少有的焦虑。 “维仁的父母没有经济收入吗?” “唉,维仁的妈妈一直没工作,维仁他爸原来是个化学老师,要是工作到现在,工资也很高,但维仁有两个妹妹,按政策,李名轩属于超生,他爸被学校给开除了,退休金拿得少。” 卓玲这才知道,李名轩是维仁的弟弟,是在维仁去世两年后出生的。 “怪不得他管你叫刘姨呢,我当时还纳闷。” “那孩子一到放假就要上这边来,周至皓哪里有时间?基本上都是我来照顾,怕万一有什么闪失。今年我也不管了,过完元旦就和周老师去深圳过冬。” “维仁的父母也是老来得子啊!” “维仁家四代单传,又那么优秀,没了以后,父母都受不了,就又想办法要了一个,他妈妈生李名轩的时候都四十九了。维仁如果活着的话,怎么也当上主任医师了。” “维仁是怎么死的?”上次小志只跟她说是意外,当时也没好意思追问。 “唉,是淹死的,几个孩子去河边玩儿,就掉河里了。” 怪不得他客厅里的那幅画,像是一个人的视线从水中穿过。 “对这事,周至皓很内疚,毕竟一起出去玩的,自己回来了,人家没回来,所以他给维仁家花钱,我们没管过,于情于理都应该。但是他现在是要把李名轩接到裕城来上中学,大人也得跟过来。维仁的爸妈也都快六十了,三口人都没裕城的医保,以后全得周至皓管,连我老公这么善良厚道的人都说,这不是花点钱的事了,肯定会影响到个人生活了,哪个女孩愿意额外养这么一大家子人!” 看时间不算太晚,卓玲给周至皓打了个电话。 “刘姨刚给我来过电话,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你要租我房子的事,我没告诉她价格。” “对不起,玲姐,我在 qq 上给你留言了,以为你看到了。是老周让我告诉她的,说家里就三口人,只瞒着你妈一个人不合适。唉,我一想,老周根本不会为我保守秘密,他在媳妇面前向来是卑躬屈膝的!哈哈!” “周叔是个完美的丈夫!”卓玲由衷地说。 “这是每个男人都该做到的?” 他的语气听上去非常认真,卓玲突然一阵难过,原来人家的基本线竟是自己够不到的天花板。 “玲姐对这事怎么看?”他问。 “家人的感受也要考虑一下。” “在我得病的时候,关于死亡的话题,我只和维仁聊过,他是学医的,能比较理智地和我探讨这个问题。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你要是走了,我会照顾你的父母,给他们养老送终。” 在组织语言的一瞬间,周至皓的悲伤从卓玲眼前闪过,“也许,你是怕维仁的家人淡忘了他?所以,要把一切做得像他活着的时候那么好。” 过了将近半分钟他才回应:“我在听。以前没从这个角度想过,还是有被触动到的感觉。” “刘姨让我劝一劝你,但是我觉得你思考的东西肯定比我多,曾经距离死亡很近……”她觉得有些不妥,急忙解释,“看着前一分钟还欢蹦乱跳的朋友在自己眼前失去生命,没经历过的人,绝对理解不了那种感情。我也不会劝你怎么着,如果你觉得所做的这些能让你心里宽慰,就去做。” “我明白。谢谢玲姐。” 第52章 利昂来了 这个城市迎来入冬以来第一场鹅毛大雪,灰蒙蒙的天气和漫天乱舞的雪花让等待中的卓玲更加坐立不安。 利昂今天驾到。 晚上八点多,利昂来了电话,说已经坐上车,怕找不着地方,叫卓玲到路口去接。 因为下雪能见度低,路上行人和车稀少,卓玲举着一把伞,以免脸上的淡妆被雪花冲洗掉。她突然想起正好是两年前,她坐着出租车经过这个路口,那时的绝望今天回味起来依然有些疼。在她回国的两年里,心态和身体的变化让她感受到每一份岁月都会留下痕迹。尤其对利昂,他这次到来,她不是那么的盼望,而且有种强烈的不安。她试图挖掘这不安到底源自哪里,或者预示着什么,是因为他相亲了吗?似乎也不是,至少不完全是。 过来一辆出租车。卓玲放下伞,向前倾着身子,以便里边的人能看清自己。车开过去了。 “喂,傻老婆,乱瞅什么呢?”身后响起那熟悉的声音。 利昂从一辆三轮车上下来,拖着一个大箱子,人显得很疲惫。他指指车夫: “有零钱吗?给他六块!” 卓玲赶紧掏了六块钱给车夫,见三轮车驶出十几米远,她才笑得弯下腰。 “笑什么?” “怎么还坐三轮车来了?” “坐公车来的,下早了,正好边上有个三轮,本来四块钱,见我拖个大箱非得加两块!” “大雪天,肯定加钱!从火车站到我家打车不超过二十块钱,又快还有暖风,大雪天儿的,你也好意思坐在车上让别人拉你?” “他骑的是电动车!再说了,我这也是为了帮助下岗职工!” “你真抠门儿到一定境界了!” “嘿嘿,省点是点!” 利昂对自己的抠门向来不加遮掩,这也是他可爱的地方。 利昂洗过澡,顾不得抹干身体,便赤条条地冲过来。女人什么时候最幸福? 就是你爱的人如狼似虎的向你扑过来的时候。利昂虽然动作上貌似凶猛,但甜言蜜语多了,满嘴老婆甜心蜜糖地叫着,卓玲仿佛又回到了珀斯的时光里,竟忘了利昂是回来相亲的。他比两年前胖了,在她身上蠕动时,他啤酒肚的脂肪像个大气垫子,总让她感觉隔着什么。虽然一切都是欢快的。 周五,毅彤比平时晚了两个小时回家,只是说学校有点事情。对利昂,他彬彬有礼,利昂问一句,答一句,然后就是微笑着。卓玲看得出儿子的微笑有多么拘谨和勉强,见王锦添时他都没这样过。可能是受管立强的影响,毅彤排斥利昂,但懂得他的重要性。 “妈妈,我觉得齐叔叔不喜欢我。”和利昂相处了仅一天之后,毅彤悄悄地告诉妈妈。 “我知道你在心里有些排斥齐叔叔,但不能就因此断定他不喜欢你。” “我也排斥王伯伯啊,但我觉得他关心我,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 其实每个孩子都很敏感。 “彤彤,你不要受你爸的影响先入为主,齐叔叔第一次和你见面,还没有相处过,这么短的时间,怎么能认定他不喜欢你?退一万步讲,他若真的不喜欢你,你也别埋怨,在这个世界上,能无条件喜欢你的人只有父母。我们去澳洲以后,齐叔叔也要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所以……”哦,不是了!突然,大脑被雷击了一下,将暂时的失忆拉回现实。也许那时,利昂有了新生活。不,看他相亲的这股子劲头,肯定会有新生活的。 利昂不喜欢管毅彤,卓玲看得出来。背地里,他从没称呼过“彤彤”这个小名,一口一个“你儿子”,似乎刻意要划出井水河水的界线。她所爱的两个男人,势同水火。 卓玲问利昂相看对象的事。利昂说都没相中,他拿出相机,调出几张照片让卓玲看。 “这不挺漂亮嘛!这个和这个,气质都可以,这个,眼睛吊着,看起来蛮凶的。”卓玲品评着,口气很局外。不再乎,是一种自卫,至不保持几分心理优势。 “跟静静比呢?” “谁是静静?” “啧!忽悠我哪?你不说给我介绍个证券公司的,叫什么静!” 卓玲想起来,几天前通过朋友的朋友给物色的一个女孩,她也没见过。“哦,孔静!你说静静我一下懵住了……连面都没见就开始嗲了!” “也不发张照片。” “人家不给,我有什么办法?” “要是不爱给照片的,多半长得不行。唉,也不给我介绍个知根知底的!” “就是不知根知底的,我才给你介绍呢!让她玩死你!” 利昂和孔静之间的介绍人有三个。中间的媒人即不认识利昂,也不认识孔静,她给卓玲和孔静方的媒人牵的线。 相亲那天,应利昂的请求,卓玲和另外两个介绍人也去了。孔静的漂亮程度出乎卓玲的意料。这年头,不知怎么回事,条件好的姑娘反而好多剩在家里了。卓玲向孔静介绍利昂时,说他是自己以前的老板,搞过装修开过超市。她又刻意地提起了利昂的房产,渲染了房子的地段。这是利昂事前要求的。卓玲知道利昂决意拉她来,无非是让自己充当个爆料人的角色,把他的各项“优质条件”一一放在桌面上。看他文质彬彬咀嚼锅包肉的样子,卓玲料定他是中意静静的。而静静一直想寻找出国的机会,似乎对利昂的条件也满意。卓玲悄悄地到前台买了单,然后坐上出租走人了。 司机没经卓玲同意便中途捎上两个打车的。看到两个挤进来的拼车人,卓玲哑然失笑。多绝妙的暗喻。她的生活里随时会有人挤上来拼车,不,自己才是那个拼车的。 “你这辆破车,想拉上多少个拼车的?”晚上和利昂上床的时候,卓玲问。 “不管多少个拼车的,你都是坐副驾驶位置的人。我心中的大老婆!” 利昂笑嘻嘻地伸出魔爪,“省省!”卓玲推开他的手。 利昂打了她一下,看脸色,他是闹着玩的。但非常疼。卓玲恼了,冲他噼里啪啦一顿乱打。 “你儿子听见了!”利昂说。 卓玲停下手,眼泪却止不住了。她多想装得蛮不再乎! “一个也没看成,你难受什么?” 利昂显然知道卓玲为什么而哭。 和王锦添大大的不同,白天的时候,利昂特别喜欢在外面转悠,尤其对房价感兴趣,每次路过地产中介店还要进去咨询,主动管人家要名片。卓玲感到奇怪,利昂说也想在周边买套房子,能升值。卓玲说这个地点一般,要买就买市中心,涨得快跌得慢,正好有个小区刚开盘。利昂说想跟你住邻居。卓玲也跟他开起了玩笑:“看来,不想让我去澳洲了?” 利昂长叹一声,“让齐老二把我刺激了。” 齐老二是利昂的弟弟。 此次利昂回国,带着多重任务,其中比相亲还重要的事情就是处理母亲的房产。利昂母亲去世后,房产没处理,现在老宅拆迁,可以分到两套一百平米左右的电梯房或相应的现金。利昂认为自己理应得到一套,回国后才发现房产早已变更到弟弟的名下,哥俩谈判破裂,火药味十足,都扬言要整死对方。利昂来到卓玲家时,哥俩还在互发谩骂短信,换上卓玲给买的神州行卡后,哥俩的相互攻击才停止。但利昂心中怒气未减,冷不丁会冒出一句,“妈的,我想起诉他。” 利昂在钱上是吃不得一点亏的。他的妈妈一直和小儿子生活在一起,卧床两年多才去世,都是弟弟和弟媳在照料,卓玲觉得就冲这一点,房子也应该属于人家,何况弟弟家有两个孩子,生活一般。利昂在悉尼市中心有两套联排别墅,位置极佳,升值巨大,买十多年了,虽然两套房子的贷款都没还完,但每月的租金抵月供还有剩余,真的没必要去跟弟弟争一套三线城市的房产。 “算了,毕竟他替你尽孝了,你妈要是没他照顾,你得跟着操多少心!”卓玲劝道。 “什么替我尽孝?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妈?你以为他是为我伺候的?他是为了财产!” “为了财产能把老妈照顾好也算是不错了,有人又占财产又不养老,你不也也得干受着。” “我凭什么干受着,我捅了他!”利昂气呼呼的一头扎到床上。 卓玲没理他,去收拾客厅。几分钟后,他又站到卧室门口,“我妈家后来装修都是我掏的钱!” “你不是只拿一半吗” “你听谁说的我只拿一半。” “你自己说的,有一次闲聊,你说房子装修的时候,你妈和你弟弟想让你全掏,你说我又不在那儿住,凭啥我给装修?我最多掏一半。” “我可没说过,你记错人了!”利昂又耍赖。 利昂一提原生家庭便一肚了委屈,他总认为母偏心弟弟,重男轻女,弟弟生了个儿子,母亲给看了,严梅春生了女儿,母亲坚决不给看,而且说话难听,说他女儿不是老齐家的种。 “齐老二占过我多少便宜,你又不是不知道!” 卓玲应付地“嗯嗯”着。她知道,此时,若哪句不慎,都可能让利昂大发脾气。早在卓玲去澳洲之前,利昂曾担保弟弟和弟妹到澳洲旅游,实际上就是打黑工,一个当建筑工,一个当住家保姆。弟弟住利昂家,要交房费和伙食费,跟哥嫂的磨擦时有发生。 “你双眼皮儿怎么还没割?” 卓玲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需要开眼角,我就犹豫了,本想再多找几家医院对比一下,还没来得及去呢。” “你都忙啥呢?你又不上班,天天闲出屁了,忙得好象省长似的,一个小时时间抽不出来?” “我丑我的,你找个漂亮的摆屋里看就完了,互不干涉。” “你给你妈家买的房子改你名了吗?”利昂问。 看来,割双眼皮的事只是一根助燃的“柴禾”。但火拱到这儿了,卓玲不想退让:“没改。” “改过来!” “没几个钱,麻烦!” “动迁就值钱了。到时候就得落在你妹妹她们手里。” “谁给我爸妈养老,房子归谁。” 利昂突然爆发了,指着卓玲大骂,人体器官噼里啦地往外迸。 卓玲穿起棉衣破门而出。附近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卓玲身上没带钱,在一个不太大的超市闲逛几个来回。 她给利昂发了条短信:“你用我的钱请别的女人吃饭买礼物,你在我的家里辱器我,这都是对我极大的侮辱,现在请你离开我的家,从此不再来往!” 利昂回复:“那不行,你离开我的代价是很大的,赔偿费要一百万。 紧接着他又来了一条信息:我是爱你的,这么多年来,只要你站在我身后, 我就感到心里很踏实。我们还要在一起好好过,一辈子在一起。 “你跟别的女人去过!” 利昂发来短信:“老伴,回家来!” 卓玲没理他。 几分钟后,利昂打来电话:“还生气呢?” 卓玲没吱声,但没挂断电话。 “天这么冷,快回家,别冻着,我都心疼了!回来叫你打。” 卓玲一进屋就被利昂抱住了,她假装生气地挣脱、推搡,他紧搂住,她就势从了。 “我们过那么长时间,你怎么还是不了解我!我生气的时候,你别呛着说。我心情不好,你非得装雷锋,把我衬托得多没人性似的,一生气就骂了……对不起!” 看利昂低三下四,卓玲的怒气早消了。但为了让他多哄自己一会儿,坚持绷着脸。 “实际上,我们在国外多难啊,活得比老鼠还卑贱,在家里人面前打肿脸充胖子,他们就真把我们当成胖子了,总想榨出点油来。” 虽然这些年,卓玲为娘家的付出都是心甘情愿的,但对利昂的话还是有深深的共鸣。 断断续续地,利昂告诉卓玲,悉尼的店也都关了。生意一直不好,赔本赚吆喝,原打算等挺到卓玲过去接手,一直没关,但最近挺不住了,加之他要回国, 就把店关了。好在租金抵了贷款之后还有点剩余。 “唉,我现在只能靠租金生活了,没收入,心里慌。” 第53章 分不清里外拐的前夫 看到手机上闪动“老烦”这个名字,卓玲有点慌神,赶紧向电视方向挪了一点,试图让噪杂的声音介入,并非怕利昂听见什么,而是怕他万一弄出声音,让管立强产生怀疑。 “小玲,我下午可能要过去。” 卓玲的心狂跳,“干什么?” “取咱家那个小嘎斯炉。” “那个炉子让我爸拿走了,他钓鱼的时候用。”卓玲暗暗佩服自己反应快。 “那怎么办?我和小芬马上要去雪岭湖那边,涮火锅方便。” “那得等我回娘的时候带回来了。” “那不行,我跟他们说好了要带,你送人了应该告诉我一声。”这个便携式气炉是管立强买的,所以,他显得理直气壮。 “对不起,要么你去买一个,花多少钱算我的。” “这不是谁花钱的事!” “那怎么办?要么我给你买一个,直接寄到你大舅哥那儿?” “你能保证质量吗?那东西不像别的,弄不好再爆炸了!” “挑最贵的买呗!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那怎么办?我又不能立马变一个出来!” 这管立强分明是无理取闹么! “你看你这人,我又没责怪你什么,你倒是先来气了。” 卓玲真想说我不管了,然后挂断电话,可她怕把管立强惹火了再一个高儿蹿来。每次两人在电话里吵完,管立强若吃亏了,都得再登门来跟她讲理。他会抓住一切借口来他的“领土”上显示存在感。 卓玲暂用缓兵之计:“这样,我一个朋友家有这种气炉,我给你去借,你先用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电视已被关上,利昂貌似正在发短信。 “那也只能这样了,你取回来之后告诉我一声,我去取。” 卓玲没敢说不让他来,一是怕利昂听见有疑,二是怕更激起管立强要来的欲望。 “我明天上那个朋友家去取,你不是后天走吗?”言外之意告诉他,明天再来。 “谁呀?” 卓玲放下电话,利昂问。 “管立强。”卓玲知道自己打电话的时候,利昂肯定在仔细听,自己在对话当中也没有任何暖昧之词,甚至充满了不耐烦,也提到了“大舅哥”,所以没必要瞒着利昂什么。 利昂问,“他想干嘛?” 卓玲把和管立强的对话向利昂复述了一遍,但把管立强要上门来拿炉子的事给略掉了。 “我没碍你们两口子的事?”利昂嘻嘻地笑着,用表情来告诉卓玲他只是开玩笑。 “他只是我孩子他爸,其它什么都不是了。” “找借口!” 因为孩子,离异的夫妻偶尔有联系是人之常情,但这个理跟利昂似乎说不太通。他离婚之后,跟女儿也几乎没什么来往了。 当务之争是买到一个便携式气炉子。以她对管立强的了解,只要有个稍微合理点的借口,他便会登门前来,而且是突袭式的,比约定的早好几个小时。 “我得给管立强借炉子去。” “想前夫了?去看看!”利昂用调侃的语气说。 “我烦他还烦不过来呢!再说,人家马上要结婚了,还不待见我呢!” “拉倒,屁颠儿屁颠儿地给人借炉子去,还不就是想见一面!”利昂说这话依然是玩笑的语气。 “你嫉妒了?”卓玲嘻皮笑脸地问。 利昂面带笑容地骂了一句,“骚娘们儿!” 卓玲根本没处去借便携式炉子,她坐车到了小电器市场,没费太多力气,便找到了一家有货的店。老板要拿一个新的给她,被她拒绝,坚持要那个有点脏和划痕的样品。虽然这样,炉子看上去也还是太新了,一看就没用过的。卓玲也顾不了那么多,试用后,她把炉子的包装全部拆去,只个塑料袋装着。 她把炉子的交接地点选在家乐福超市门口,这里离自家较远,离管立强租的地方较近。她打电话让管立强在超市门口等她,后者说要半个小时到。卓玲趁这个时间,到超市里选了些东西,这样的话,即使回去晚点儿,也不会让利昂怀疑她跟管立强怎么样了。 推着购物车出来,卓玲看见管立强已等在门口了。管立强没去接卓玲递过来的嘎斯炉,而是不由分说地抢过卓玲手里的购物车,往停车场里走。他新刮了胡子,着装也不含糊,走到他身边时,卓玲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水味。 “怎么往这儿走?” “买这么多东西?”管立强问。 卓玲事先编好的词,“几个朋友想在我家聚餐。哎,别再往里边推了,越走越远了!” “你拿这么多东西,我送你回去。车方便!”管立强热心地。 卓玲几乎有点气急败坏地,“不用不用,我自己打车。” “打车你不得花钱吗?现成的车你为啥不用?” “谁的车?” “我包的车。一天四百,不用白不用。” 卓玲吓一跳,“就为了取个炉子?” “我晚上要去机场接小芬,她出国旅游今天回来。去机场,打车的话来回得260块钱,我一想,还不如包一天车呢,我正好也过下开车的瘾。” 卓玲心想他不知是怎么跟女朋友装的大款呢,她真想刺激地问一句:她出国旅游怎么没带上你?又怕被管立强认做是吃醋,只淡淡地,“真的不用,我还得去别处呢!” “你去哪儿?我给你拉到那儿嘛!这车你用不用都是四百块钱!” 怎么办?不让他送,又难以脱身,管立强死死地把着购物车。如果让他送了,这么多东西,他会趁势进门。即使不进门,也很容易被利昂看到。 卓玲突然抓起购物车里的两个大袋子,“管立强,我不用你送!我只有一个愿望,你离我和儿子越远越好!” “你吃错药了?” “我没吃错药。你给儿子买过什么?付过一分钱的学费吗?现在为了接你女朋友的飞机,竟然花四百块钱租车!这车我不能坐,因为是为你女朋友租的!希望你今后装大款的时候,也能让你儿子借点光!” “这你吃什么醋啊?我没请你们上过饭店?” “谢谢,感激不尽!” 卓玲只想赶紧甩掉紧随其后的前夫。可就在出租车门即将关闭的时候,管立强强行拉开车门,将手里的一个沉重的帆布包裹塞了进来:“这是我的东西,没地方放,先寄存到家里。我过两天上熊场!” 天啊!卓玲在心里大叫着。虽说跟管立强发火只是为摆脱他而临时起意的, 但觉得自己绝没骂错,她替儿子抱不平。一路上,卓玲都在想宁可把房子卖掉,也绝不留给他住。 出租车行驶的线路只要拐过一个立交桥就是周至皓的工作室了。 打电话过去,他正好在工作室。卓玲直言相告,前夫的东西,因为澳洲的男朋友来了,所以没法往家拿,想把东西先存放在他那里。她不想跟他撒谎。 “没问题的玲姐,用不用我去接你?” 出租车一拐进辅路,卓玲就看见那个可爱的身影站在路边,心里一暖。周至皓今天的打扮偏雅痞,头发扎成马尾,黑牛仔裤,显出腿长两米的效果,深灰色粗线毛衣,喇嘛红色的羊绒围巾。看清车里面坐的是卓玲,他走过来,很绅士地用手挡在车门顶部。 “光穿个毛衣多冷啊?别冻着!” “还好,我一向穿得少。哦,我来我来!就这一个?”他急忙将帆布大袋子接了过去。 “对,就一个。” 他扑哧一下乐了,“你问我工作室有没有地方,我还以为至少得半个集装箱的东西。” 卓玲也乐了,“这么一个都让我犯难了。” 他笑着跟她挥手告别,“放松点啦!” 一瞬间,他的笑容打开了她郁积的所有心结。 第54章 身边两个男人的冲突 利昂没在家,打电话,他不接,示忙。卓玲有点不安,是不是让他发现什么苗头了?不相亲的时候,他基本上宅在家里看电视上网或睡觉,很少出门。卓玲笑他是大家闺秀。 卓玲又打利昂手机,被掐断。几分钟后,利昂进屋了。 “上哪了,也不接电话 ?” “马上要到家了,接什么?给你省点钱!” “我还以为让哪个美女给拐跑了呢!” “是啊,正被一个女的拐家里面来了。”利昂笑了,显得情绪特别好。他从背后搂住她,像是久别重逢。 卓玲对利昂这突然而至的好兴致感到有些意外,但只要是高兴就好。 “刚才跟老单通了个电话,他邻居有块地皮要卖,将近一千平米,地点挺好的。” 老单是利昂在珀斯的一个朋友。 “你猜多少钱?”见卓玲没搭碴儿,利昂问。 “猜不出来。” “三十万!至少盖两套。” 卓玲算了一下,整个下来起码也得一百六七十万人民币左右。以利昂目前的经济状况是没能力买的。 “那个地点,不便宜!盖房子还要花钱,赶上豪宅了!”卓玲泼冷水。 “咱俩就不能住豪宅了?”利昂偷换概念。 “等十年后!现在拿什么买?去澳洲我想找个正经生意做。” 利最有点不高兴了,“哼,什么叫正经生意?合法的就是正经的!只要不偷税漏税,警察都管不着!” 卓玲不敢说什么。 “原来,你一直没把我当成正经人啊?” 卓玲用开玩笑的口吻反问道,“你要算正经人,那这个世界都没有不正经的了。” 利昂突然说道:“把你这个房子卖了!” 看他的表情,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这房子才能卖多少钱啊?杯水车薪。” “我刚在路过地产中介的时候看了,能卖四十来万,你家一楼可以开门市, 说不定还能贵点。” “电梯楼,楼层越低越便宜。” “那也七万多澳币呢,交首付够了!” 卓玲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去见管立强惹着他了,说出些气话。但再一往下想, 她记得利昂刚来时,曾经饶有兴致地打听小区的房价。说明这个想法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回国之前已有了计划。内心的剧烈动荡使她有全身无力之感。 “利昂,这房子,我不想卖,每年我回来探亲总得有个地方住嘛!” “我看你是想给前老公留着?” “这是我给自己留的老窝!” “你的老窝在澳洲!” 跟他硬顶是不行的。 “那等我签证下来再卖,万一我去不了澳洲呢?” “现在卖!等你去了,买地,建房,开店!” 卓玲没吱声。她早都打定主意了,去澳洲后开个美容美甲店或华人超市,虽说按摩院在澳洲合法,但有儿子在身边了,她想从事一个能说出口的职业。 “怎么的?不回答呢?”利昂追一句。 “再看。” “你什么意思?” “看你新娶的太太什么样?万一人家容不得你跟我合伙呢?”卓玲没完全说实话。 “哟,没影的事呢,你就酸上了?” 卓玲第一次想念王锦添,只有从他那里能得最实在的支持和理解,但是利昂在身边,她又能跟王锦添讲什么呢? 虽然利昂说自己相亲全军覆没,但仍和那些对他有意思的女人保持联系,时常用暧昧的语言调调情,几乎不避着卓玲。 平时,卓玲最盼周五儿子回来,现在,她最怕周五。管毅彤和利昂虽然接触短暂,但互相看不上眼,几乎不说话。利昂没来之前,卓玲还想让儿子跟他多点时间相处,预热一下,以便到澳洲相处更融洽,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利昂忙着相亲,以后大概率不住在一起,根本没必要预热,只要不发生冲突就好。卓玲不得不微妙地斡旋在两个男人之间,充当平衡器。 管毅彤的不用功令卓玲十分头疼,还有一周就要期末考试了,但他只要回家除了上网就是看电视。因为怕他上网耽误学习,卓玲一直拒绝安装宽带,有需要时用电话线上网。管毅彤爱玩游戏,电话线上网速度太慢,他更乐意去网。利昂来了之后,卓玲为了减少两个男人面对面的时间,也就默许了儿子去网,但看他不上进的样子,心里真是急,难免私下里训斥他几句,管毅彤会把满肚子的不高兴写在脸上。 有一次,利昂看见了,慢悠悠地说,“你家这孩子啊,日本船——丸(完)!” 卓玲不高兴了,自己说孩子骂孩子怎么都行,但别人说,心里立马不舒服,尤其这个“完”字用的,带着诅咒。她想,你才认识他几天啊,凭什么这样评价我孩子! 利昂看出她不兴了,“你别不知好歹,我也是为他好,为你好。那屌样的,到澳洲也是混,你更操心。还是管出个样儿来再往澳洲领!” “为自己的孩子操心,我愿意。” “看你那x样儿!”利昂骂了一句。 “你那x样儿!”卓玲回敬。 利昂抓起一个还剩半瓶水的矿泉水瓶朝她扔了过去,卓玲尖叫一声躲了过去。 利昂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份了,笑着说,“叫你跟我逞!” 卓玲生气地起身,进了厨房。拿起一个空盆子发了一几秒钟的呆,竟忘了拿盆要干什么。 “妈妈!”毅彤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 “ 嗯 ?” “你没事?”彤彤问。 “我能有什么事?”卓玲有些恼火,本想说“我有事还不都是你引起的”。 “你拿盆干什么?” 她这才想起来晚上要吃蒸饺,“我和面。” 利昂从屋里出来了,和毅彤来个狭路相逢。后者乜斜他一眼,侧身走过,回了自己房间。 “你看见没有?”利昂指着毅彤的背影问卓玲。 “什么?” “他就这么狠狠地瞪我!”利昂学着管毅彤的眼神。 “是不是角度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我眼睛斜了?跟他找茬儿?” “行,算我说错了,好?”怕儿子听见,卓玲赶紧息事宁人。 “我看,澳洲就别让他去了!” 虽然利昂的语气很平静,卓玲也不认为他特别当真,但手中的盆还是掉到了地上。她期望利昂能笑着说:别当真,吓唬你呢!或者:我是说气话呢! 利昂抓起身边的条帚默默地递给她。 一地比雪还冷和面粉。 利昂没再提和管毅彤去澳洲有关的话题,卓玲也不敢主动去碰。但这是一个结,解不开又通不过,为了维持表面的和谐,两人都装着忘了这件事。卓玲只能在心里不安地揣测着,这到底是个放过之后便云淡风清的响屁,还是一颗能摧毁一切希望的定时炸弹。以她对利昂的了解,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后者,另外百分之十只是用来安慰自己的。 周末下午,管毅彤要回学校,因为周三开始期末考试,卓玲不免嘱咐几句,管毅彤不耐烦地说,“行了,别唠叨了!”出门的时候,也没说再见。 “这要是我的孩子,他那样跟我说话,我非一脚踹过去!小x崽子,就是欠揍!”等管毅彤出门,利昂说。眼光冰冻三尺。 卓玲相信,管毅彤是个随和的孩子,要不是跟利昂憋一肚子气,他不会这样。 仿佛利昂那一脚真的踹到了儿子身上,卓玲想反唇相讥,但不敢,要时刻防止那颗定时炸弹爆炸。 她替儿子解释,“他是要考试,心焦,我又总说他……” “去澳洲,你一个人去!” “什么?” “别跟我装糊涂,你一个人去,不要带他了!我那天说的话不是气话,也不是开玩笑。” “你这人,怎么跟孩子一般见识?” 她想陪着笑脸,但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见她哭了,利昂语气稍微缓和下来,“现在生意不好做,今年是我来澳洲最困难的一年,明年会更难。想想,你自己都面临着生存问题,还带个拖后腿儿的,两人都遭罪,我也跟着遭罪。” “利昂,孩子从来不是拖我后腿儿的,没有他,我根本不会忍爱十四个小时以上的高强度工作,他是我赚钱的最大动力。” “那还不是你没把他带在身边才能有那么多的工作时间!” “我宁可苦点,也不想再和儿子分开了。他不到九岁,我就去澳洲了,把他一扔就是五年多。青春期的孩子,没家长在身边绝对不行,他爸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工作也不在这边。所以,无论如何我得带着他!” “澳洲那地方寂寞,小孩子真未必乐意去!” “那你为什么要把琳琳担保到澳洲?” 琳琳是利昂的女儿。 “琳琳那会儿太小啊,得跟着妈妈。” “如果我儿子还小的话,我也不会这么着急,他转眼就十八周岁了,再不出去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我早有话在先,咱俩刚好上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以后别三亲六眷地往澳洲领!” “那你怎么把你家人都往澳洲领呢?” “我不是领后悔了嘛!齐老二现在跟我是冤家,严梅春离婚的时候活活宰去我三万澳币,还占用了我一次担保名额,等于损失我八万澳币!他们有一个知道感恩的吗?” “也值,超码女儿有澳洲身份了,不用像国内孩子为高考拼命了。”卓玲这是真心话,但利昂心里有结,听了这话觉得像讽刺。 “你就刺激我!有什么用?别人的孩子!我这次回老家还碰上那家伙了, 越看越像,特点都一样,嘴的形状、双眼皮儿,还有这儿”——利昂在额头上画一下——“都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那家伙”是严梅春的同学,在利昂老家的一个大酒店里当厨师。利昂和严梅春是相亲认识的,后者怀孕后,他便去了澳洲。他第一次见到女儿时,她已经两岁了。那时,他并没怀疑什么,因为怀孕及生产的时间都合理。当时严梅春跟婆婆一起住,难免有些矛盾。母亲经常跟远在澳洲的利昂告状,严梅春的操守问题成了攻击点。或许是利昂在潜意识里排斥绿帽子,他对母亲的话不愿相信。琳琳三岁时,严梅春母女移民澳洲。天天在同一个屋檐下,对女儿的观察更加精细了,利昂也觉出事情不对劲儿。有一个事实击垮了利昂:严梅春的双眼皮并非天生,是二十岁才割的。而利昂的整个家族都是单眼皮,那么,很明显的,大眼睛双眼皮的琳琳的生物学父亲肯定另有其人而且,随着她渐渐长大,美人尖越来越明显。利昂和严梅春的发际线都是平缓的圆弧形。 “你们见面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也不认识,我第一次见到活人,还是通过他的美人尖认出来的,以前只见过照片。我它妈的越想越气,当时就花三十块钱张长途卡给严梅春打电话,我说如果有一天,我发现琳琳跟我没血缘关系的话,我祸祸死你们娘俩儿!” 卓玲心头一凛,“大人之间的事,别迁怒到孩子身上。” 利昂笑了,“让大人最揪心的方法就是收拾她孩子!” 人渣本质显现了! “利昂,你现在就是以这种方式在折磨我!你这么恨我吗?” “我说严梅春呢,你扯哪儿去了!” “你不让我儿子去澳洲,我不揪心吗?” “别说这事!” “先让他去看看,如果真不适应,再回国。” “你不听劝是?” “那种母子分离、撕心裂肺的日子太痛苦了!” “那你也别去了,在家陪你儿子!” “利昂,我求你,让他过去,哪怕就当旅游,看看澳洲的风景再回来都行。申请一次签证不容易……” “把签证卖掉,最少挣十五万!” “卖签证?”卓玲第一次听说过这种操作,“买这有什么用?” “我能找人买!” “那是违法呀!” 利昂满脸轻蔑的表情:“你又不是没干过违法的事!” “那我也不会卖我儿子的签证,让一个不认识的人冒用我儿子的身份去澳洲,这是人干的事吗?” “你跟我装x?” 卓玲咬咬牙想,为了儿子,我就装一把怎么着!“我儿子若去不了澳洲,我也不去了,咱俩拜拜!” “你威胁不了我!反正,你要带着他,我立刻上告移民局,把你也整回来!” 卓玲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她恨自己,竟然把命运交到一个恶棍的手里。而为了移民进行的一系死见不得光的操作正在反噬回来。 利昂没有朋友,凡是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对他评价极低,崔宇、严梅春、爱丽丝、王锦添等人,卓玲不是不相信他们所说的,只是抱着侥幸,以为自己是利昂的真爱,自己也真爱利昂,他永远不会像对待别人那样来对待她。看来,是自以为是了。真心换真心,只可以发生在两个好人之间。 卓玲躺在沙发上痛哭失声。 好一会儿,利昂递过一条湿毛巾,“别哭了,都成丑娘们儿了。” 卓玲把自己的脸掩在毛巾里,等待他心软。 “先自己存活下来,再考虑别的。”他冷冷地说。 利昂说要去姑姑家住几天,姑姑年纪大了,看一眼少一眼。卓玲一听就是撒谎,利昂跟父亲三十年没来往了,怎么还会跟姑姑保持联系?应该是去找某个相亲对象,此时,卓玲心里没有一点嫉妒,只有轻松,她真希望他能立刻找到一个心仪的女孩儿,转移下注意力。 “我回国没带人民币,你现在跟我一起银行取两万块钱给我,快穷死了!”临出门前,他说,然后站在门口等卓玲。利昂多年前在国内办的借记卡已经无法使用,又不想去银行排队办卡,所以就一直使用信用卡和现金。 没说是借。语气平淡又不容置疑,好象老板在吩咐出纳员。卓玲心里忐忑,但还是应景似的啊了一声。很明了了,利昂不是去外地相亲便是和某个相过亲的女人上床睡觉去,而取悦这些女人的钱,却要另一个女人来出。多么扭曲的关系,自己连一个理直气壮的情人都算不上!委屈夹杂着怨恨,不甘心拿出这笔钱来但又不得不拿。如果两万块钱能让他收回那句话,她是乐意给的。 在澳洲的时候,利昂也经常向卓玲借钱,多半是为生意上的周转,卓玲也乐意借给他。她觉得,借钱是一种表达与之同甘共苦的方式。每次利昂也都还了,但是回国之前,他向她借的三千澳币没有还,这次,也没说是借。卓玲努力回想着利昂当时说的话,真希望能扫描出那个“借”字来。 到了at机前,卓玲刚输入密码,利昂就凑过来,笑嘻嘻地问:“卡里面有多少钱?” 屏幕上显示,卡里共有两万四千七百多块钱。 卓玲问他要取多少现金,利昂想了一下,“要么你这张卡我先用着,你把密码发我手机上,省得带现金不方便。” “这招儿也行。”卓玲随声附和,努力地压抑着内心的不安。 “就是嘛,瞧你这笨劲儿的!”利昂的语调非常亲昵。他的柔情蜜意随时可以被钱激出来。 等卓玲用短信将银行密码发给利昂之后,马上得到一个回复:“宝贝儿,别生我气,我是爱你的。” 第55章 帮小志一个小忙 期末考试结束后,管毅彤搬回家里住。没有了利昂,家里的气氛温馨多了,两人不免要谈起利昂。 “妈妈,你没发现他不太对劲儿吗?” 卓玲知道管毅彤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大人的事,你少操心!” 管毅彤委屈地,“妈妈,你遇上坏人了,我怕你上当受骗!知道吗,他跟别的女人鬼混?” “彤彤,你现在是个孩子,可能很难理解大人的世界。人有的时候很无奈, 为达到目的,不得不做一些自己并不情愿的事。比如说,妈妈不爱王锦添,但却跟他结了婚。反过来讲,齐叔叔他也有无奈……” 与其在说服儿子,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可是,妈妈……”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妈妈是成年人,有能力处理自己的事情。齐叔叔有对象的事,妈妈都知道,他和我商量过。 管毅彤盯住卓玲,“妈妈……“ 卓玲等待着他说下去。 管毅彤犹豫了一下,“你这样,没尊严!”他绷紧嘴巴,好像怕此话再蹦回嘴里。 “没尊严”,每次想到自己的爱情和婚姻,卓玲也会触及这个词。十岁少年的眼神,即使充满愤怒,也是那种清澈的容不得一滴浑浊的纯真。周至皓也有这样的眼神。自己有没有过,她不知道,在那个年纪,她从来没好好打量过自己。她理解儿子的愤怒,但为了减轻他对利昂的怨恨,她宁愿把一部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彤彤,我没法向你解释生活的复杂,有时候,我们必须向生活低头。妈妈希望你的将来有纯洁的爱情、生活稳定,不用委曲求全,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就可以不做。” 管毅彤小声地:“妈妈,你没必要委屈自己,去不了澳洲就不去呗。” “唉,你自己说这话都没底气?但你有这份心,妈妈就很知足了。去澳洲的事,如果半途而废,就等于把你给害了,因为这么长时间,一切都是按去澳洲打算的,你心都散了,别的什么也干不下去,学习成绩也掉下去了,以现在的成绩能考大学吗?” 管毅彤辩解道:“我可不是非得去澳洲,我最想当飞行员,要是能当飞行员,我哪个国家都不去!” “你以为飞行员光是身体够格就行?也得考文化课啊!” 管毅彤尴尬地扭转话题:“妈妈,反正我觉得他不是好人!我是男人,不能让他欺负你。” “在他住我们家这段时间,你能和他和平相处,对你爸那边做好保密工作,就是对我的最大帮助。” 彤彤没表态,但也没再提出异议。 周至皓来电话问卓玲能否有时间帮忙照看下李名轩,他说有个客户临时要求修改设计方案,所以要马上去现场,但不放心李名轩一个人待在工作室。卓玲说正好我儿子在家,你把李名轩送过来,他俩一起玩就好了。 卓玲和儿子到小区门口接李名轩,相互介绍了一下。管毅彤叫周至皓叫周叔叔,李名轩叫管毅彤哥哥。卓玲和周至皓偷笑。辈份有点乱。 看着周至皓的大吉普远去,管毅彤用无比艳羡的口吻道:“妈妈,我要是能有一辆周叔叔那样的车,一辈子知足了。” 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希望有辆好车。管毅彤几乎能认出所有的车标。 怕两个孩子闷,卓玲要带他们去看电影,管毅彤建议去娱乐城玩,得到李名轩的热烈拥护,卓玲只好改主意。娱乐城里几乎都是出来放松的孩子,虽然还没到正式放寒假的时间,但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实际上等于放假了。卓玲准备换六十块钱的币,管毅彤见机会难得,说六十块钱三个人玩不了什么,请客人不能显得太小气。卓玲看透了他的鬼心眼儿,不过也认同他讲得对,赶紧又加了六十块钱的币,让他们尽兴。为了节约,她假装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只投了几下篮,光是看着两个欢天喜地的孩子,也很有满足感。 王锦添来了电话。娱乐城里太吵,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卓玲扯起脖子大声地说晚一点再通话,但刚把电话挂断,王锦添又打了过来。卓玲知道必须得接,以王锦添的执拗,如果她不接,会一直打过来,然后演变成“藐视罪”。她赶紧叮嘱李名轩不要乱跑,跟住哥哥,叮嘱儿子照顾好弟弟,然后小跑着出门,好不容易找到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再“喂”,王锦添已经挂断电话。卓玲着急也没办法,她的手机打不了国际长途。等了足足十分钟,王锦添也没再把电话打过来。卓玲第一次到这样的场所,担心李名轩跑丢了,管毅彤毕竟也是孩子,玩上游戏不管不顾的。她刚一走到李名轩的旁边,王锦添又来了电话,但她刚要接,电话又挂断了。肯定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事。王锦添人拧巴,若是大事情需要双方沟通,你没及时接电话,他就觉得受到了怠慢,便想着法儿地折磨人,这时你越着急,他越不接招儿。 从娱乐城出来天色已晚,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要吃肯德基。马路对面正好有个餐厅。管毅彤点了一大堆东西,看样子是准备打包一些回去。卓玲刚咬了一口汉堡,王锦添来了电话,卓玲迅速接起并走到餐厅外面。问卷调查开始了。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刚才,我在娱乐城里,人特别多,机器声音又响,我根本听不见你说什么,等我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你就把电话挂断了。后来……” “你上娱乐城干什么?”王锦添的声音里充满警惕。 卓玲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阿曼达好赌,可以整夜地玩老虎机,输掉了半个家,王锦添一提这事就咬牙切齿。 “现在学校差不多都放假了,家里来了小朋友,就带我儿子他俩来玩一玩,我就是投了几个篮球。” “哪个小朋友?” “朋友的亲戚。” “朋友的亲戚?为什么朋友不带他去玩,让你带着他玩?” “朋友今天临时有点事情。” “你的哪个朋友?叫什么名?能把孩子交给你照顾应该是关系比较密切的,但你没从介绍过。” 卓玲知道他们又要走入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循环往复中,进入这个圈以后, 只有王锦添发问的权力。 “我们现在肯德基吃饭,马上到家,然后我用家里的电话给你打过去,好么?” “你好象很不耐烦啊?” “我没不耐烦,因为餐厅里太吵,我现在外面接电话,很冷,我这两天气管不舒服,灌冷风就要咳嗽。”她清了清嗓子。 “ “那就等你回家后再通话。” 卓玲的苦肉计奏效了。刚和王锦添结束通话,周至皓的电话马上进来了,他说大约晚上十点多才会去接李名轩,可能会打扰到他们休息。 “你放心忙你的,就让李名轩今晚住我家里,他跟管毅彤玩得特别开心。你要是忙不过来,过几天再接他也没问题。”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玲姐。谢谢!” 卓玲一说李名轩可以住在家里,两个孩子高兴得欢呼起来。可能是独生子女的缘故,管毅彤特别喜欢家里来客人,虽然和李名轩有年龄差距,但两个人都喜欢看漫画书,玩游戏,竟然很聊得来。 卓玲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王锦添打电话,王锦添没接,卓玲再打,里面是忙音。她再拨,通了。王锦添让她放下电话,他拨打回来。 “你这个人就是犟,我想给你省点钱,没有接,给你往回打,你么,不等着,非要打给我,但我又在打给你,这就造成了双方都一直占线,浪费时间。很多冲突都是在相互不肯让步的情况下产生的。”王锦添虽然语气严肃,但从内容上看应该是消气了。他告诉卓玲,移民局已经将她的材料报到使饭了,使馆受理后,会跟卓玲联系。“这就是为什么我对你不接电话的行为非常生气,人家使馆人员可不会像我似的三番五次拨打给你,不接电话的后果很严重告诉你!” 一大早,卓玲起来,做了恰巴塔面包。去澳洲之前,为了多些工作机会,卓玲花钱学了多种技能,其中包括上了两个月的西式面点课。利昂特别喜欢吃面包,那时,为了抓住他的胃,她买了烤箱和厨师机,跟着电视又学习了好几种面包做法,几乎每周都要做一两次。这次利昂来之前,她特地去精品超市买了进口面粉和橄榄油,但是,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让她再没心情给他做面包了。爱一个人,才会关心他的饭食。 一个完美的大披萨出炉。这是用做恰巴塔剩下的面做的,西兰花、小番茄、培根碎、哈尔滨红肠镶嵌在大朵的马斯卡彭和马苏里拉芝士云上,沾满红色酱汁的饼皮酥软至极。两个孩子吃得狼吞虎咽,说比必胜客的好吃,可惜量有点少了。 下午一点多,周志皓打电话过来,说要接李名轩回去。他声音有点慵懒,一问才知他凌晨四点多才忙完,回家补了一觉刚醒来。 李名轩一听要回家,很不情愿的样子,非要拉着管毅彤一起回,说家里有好多漫画书。管毅彤用眼神哀求母亲,卓玲拒绝了,但答应让李名轩哪天再来家里玩。 卓玲用装大列巴的布袋装了几个恰巴塔面包,连同一瓶自制的油浸小番茄拿给了周至皓。 他正好还没吃饭,打开布袋,拿出一个上去就是几大口,“哇,好香,我就喜欢这种带着小麦香的面包。” 这时,卓玲才明白,给自己喜欢的人做好吃的,不是想拴住他的胃,而是他的胃牵着你的心。 管毅彤和李名轩依依不舍的,周至皓欢迎他随时去工作室玩。 第56章 艾滋的阴影 收拾完房间后,卓玲给利昂打电话。本来决定在他回来前绝不打一个电话,可一旦有了借口便无法阻止自己。利昂没接电话,卓玲再打,对方已关机。一定是有女人在旁边,不方便。早已料定的事,但仍然心慌,生气,卓玲恨自己贱,她不禁问自己,对利昂到底是爱多还是怕多? 几个小时之后,利昂来了电话,“想我了?在大屋看电视,手机放震动了没听见。” 听得出是在室外打的电话。 “王锦添来电话了,说我的材料递到使馆了。” “太好了,恭喜,你们两口子马上就团聚了!” “谁两口子啊?” “你和王锦添啊!” 卓玲气恼地放下电话。 利昂又打电话,“你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了?” “我听不出来,别跟我说话,以后咱俩不犯话!” “发什么疯啊?肯定又往歪里想。真是我姑病了,要不你买张火车票过来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我不去,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最好老死不相往来!”无非是想通过无聊的胡闹,叫他哄哄自己。 他怪声怪气地:“撒上娇了?” “哼,我想撒泼!” 利昂说了句很下流的话。 “你呀,就是个嫖客!” “去之前,你再跟王锦添对对答案,对不上号可惨了。” 没提不让带孩子的事!放下电话,卓玲心中一阵窃喜。其实,已经把他看透了,就是个人渣,可稍得到一点好,又对他舍不得。 令卓玲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一天,澳大利来驻上海领事馆通知了她面签的时间。去上海的前一天,卓玲和王锦添通电话,将一些主要问题统一下口径。 和卓玲同组面试的还有两对夫妇。有一对是华人,丈夫是个一米八的帅哥,妻子矮胖,满脸蝴蝶斑。两人不顾另外三人的在场,不时地吻着,而且是带啾啾声的那种吻,亲热地拍嘴巴,打情骂俏。卓玲判断,这对肯定是女方担保男方。另一对男的是金发碧眼的帅哥,妻子是中国女孩,脸蛋算不上漂亮,身材超级棒。两人一直安静地坐着,只有当妻子显出有些不安和不耐烦时,男的才会扳过她的头,轻吻一下或拍拍她的手。这是自由恋爱的,卓玲猜想。 都是被担保人先面试。最后,只有卓玲还没有被叫到,她难免胡思乱想,是不是什么步骤出错了。她看见一个男签证官出来,便上前用英语问他能不能帮忙问一下吴琳签证官,是不是把我忘了。男签证官爽快地答应帮忙,他打了个电话,但吴琳的办公室占线,卓玲不知道,此时,王锦添的老父亲正在接受吴琳签证官的询问。 “卓阅在你家住过吗?” “你们对她满意吗?” “你儿子为什么离婚?” 这时,有人出来叫卓阅等候。卓玲突想上厕所,她赶紧向那人请示说去洗手间,那人貌似无奈地同意了。 几乎就没什么尿。 坐在女签证官跟前,卓玲努力地想控制住右额角青筋的暴跳,但无济于事。 签证官开始提问。与此同时,另一签证官也通过电话,问王锦添同样的问题。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她)父母家几个房间,最重要的摆设是什么?摆在哪里?” “你为什么离婚?” “王锦添(或你)给过你(卓阅)多少钱?这笔钱花了吗?” “王锦添(或你)现在租房子住吗?有没有房客?有几个?” “你为什么要找个南方(北方)人?” …… 签证官面无表情地结束了面试,只告诉卓玲还差个“无犯罪记录证明”,叫她去当地公安机关去开一个。 面试之后,卓玲和王锦添互对了下答案,应该没什么漏洞。 王锦添美滋滋地说,“我准备了五千澳币,等你来了,我带你和阿曼达好好出去玩玩,给你两千逛街花,给她两千上赌场,我自己留一千,其实,一千我也花不了,再给你五百,别跟阿曼达说。” 在卓玲跟过的几个男人里,最舍得给她花钱的就是王锦添,理智也告诉她,这个人比利昂强多了。可怎么也爱不起来他。情感是个多么不可捉摸的东西。 犹豫中,卓玲还是把利昂叫她不要带儿子的事跟王锦添说了。同利昂对抗, 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就是王锦添。 “只要你我是真的结婚,谁拿我们也没辙!”王锦添把重音放在了“真的”上。 “现在利昂握着我的把柄,如果我不同意他的条件,可能会向移民局告发我以前被移民局拘留过,现在改了户口。那样的话,移民局是不会给我签证的。” “活该你!”王锦添突发火了。“我到现在也弄不明白,你有事情为什么不和我商量,而去跟齐正勇商量!我是你丈夫,我能害你吗?齐正勇天生是个靠玩女人赚钱的流氓,你把自己整个交到他的手里不是自毁人生吗!我问你,改户口的事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卓玲有点被他骂懵了,半天才缓过味儿来,“我改户口的时候,还不认识你呢!” 她不爱提这事,一提就觉得自己蠢不可及,懊悔不已。那种感觉实在太不好受了。当时是利昂提议的,自己闪念觉得这样不行,可是那时她什么都听他的,除了感情上的依赖,也认为他在澳洲住的时间比自己长多了,相关消息一定比自己的准确。后来和阿曼达通电话,她才知道,澳洲移民局有规定,对曾经的非法居留者,只要交齐了上次在拘留中心的各项费用后,可以通过合法程序进入澳洲。卓玲进拘留中心后,法警发现她的手袋里有几千元的现金,便问她是否要交拘留中心的费用,她钱已经在人家手里,不交肯定不行,就答应了。后来,利昂说只要她不同意,他们是没权力扣她钱的。阿曼这说如果身份造假被发现,可能一辈子被拒签。她当时还故意问了卓玲一句,“难道你朋友不知道这个吗?在澳洲住过几年的人都知道啊!”现在细想阿曼达的话,她怀疑利昂当时就设下了圈套,以便一辈子控制她。想到这个,卓玲就发抖。 “你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其实,你心里明知道齐正勇就是个流氓,恨不得把你敲骨吸髓,但你还偏偏爱得不行!我说的没错?”王锦添气哼哼地说。 “齐正勇的人品没法跟你比,我心里太清楚了!你善良,不以钱为重,这些好品质,他身上都没有。”卓玲说的是心里话。 王锦添嘿嘿地乐了。他有时候真像个小孩,没完没了地纠缠一个问题,实际上只是想让你夸他两句。 利昂来电话问面试的事,卓玲不想告诉他实情,只说似乎不太理想,和王锦添的答案很多地方不一致,签证官有怀疑。如果告诉他面试还算顺利,他肯定会叫她马上卖房子。几天来,卓玲无数次地设想和儿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澳洲的可能性,但都否定了。利昂是道躲不过去的坎,她必须要经过。利昂有她过去的照片、录相和护照的复印件,也有她现在的护照及身份证的复印件,甚至会找出一大批证人来。如果惹他生气,告发到移民局,她将再一次被剥夺身份。她只能熬到国籍下来,到那时候,利昂即使告她,澳洲移民局也没办法谴送她了,只能罚些款而已。 卓玲从上海回到家中不到三个小时,利昂也从外地回来了。签证的事他随便问了一嘴后,没再说什么。他温柔了许多,但明显情绪不在状态。 晚上,电视开着,利昂慢调斯理地按着遥控器,每个频道会看个一两分钟, 然后再周而复始。卓玲偎在他的肩上,摩挲着他的肚皮。利昂是个壮实的人,以前肚子硬硬的,现在有些松驰了,但照他这个年龄来说,也还算好。 “以前,只要一碰你,你就受不了了。” “老了!” 利昂看上去没什么兴致,仿佛被卓玲揉搓的是别人的身体,若在以前,他早扑到她身上沸腾起来了。卓玲心一沉,她知道利昂一定是有事要说,而且肯定不是令人快乐的事情。 “我要是得艾滋病了,你会嫌弃吗?” 因为换了个台,电视机的声音陡然巨响,卓玲以为听到的是电视剧里的台词。看利昂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这病也不是想得就能得上的。跟鬼睡了?” 利昂关掉电视,“丽丽得艾滋病了。” 丽丽为了拿身份,找了一个澳洲男友,跟利昂也有一腿。 “哦。” 利昂瞅瞅她,似乎觉得这个回答太简单了,让人摸不清情绪,“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你说丽丽得艾滋病了,确诊了吗?” 利昂点点头,“她找的那个鬼佬得了艾滋病,上周死了。估计她躲不掉。”他在扯一根从睡衣里跳出的线头,越扯越长,卓玲将睡衣从他手里夺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跟丽丽睡的 ?” “那天喝了点酒,就……老觉得对不起你!” “什么时候的事?” “ 回国的前一天。” “你可真会占便宜!你一向是戴套的呀?”利昂在这方面还是非常小心的,并已经形成了习惯,即使跟卓玲上床,也是每次规规矩矩戴套。 “那天因为喝多了,我戴没戴自己也忘了,但肯定是接吻了。我要真得艾滋病了怎么办?” “找个地方安乐死!瑞士好像可以。” “我不想死!”利昂的声音颤了,有点撒娇,但更多的是恐惧,“你还会跟我好吗?” “跟!”卓玲坚定地答道。她赞叹自己的演技不错,跟发自肺腑似的。这个男人得多烂啊,才会在伤害她无数次之后,还有脸这样问。不过,她明白,这是个机会,自己必须拿出同生共死的姿态来感动他,以换取保住房产和儿子去澳洲的权力。 “你不怕吗?”利昂问。 “怕也晚了。” 实际上,她心里怕极了,突然想到儿子,若自己真得了这病,他一辈子恐怕活在别人鄙夷的目光;想到周至皓:在赤霞满天的背景下,他端起她的酒杯尝了一口说“放心,我没传染病”,她回了一句“我也没有”。在将近四十年的人生里,最值得她骄傲的资本就是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感冒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如果毁灭了…… “明天,我们去检查一下?要是没有,也就放心了。” “我两天前去医院化验过了……” 在等待他把话讲完这几秒钟,极为漫长,卓玲感到要窒息了,“结果怎么样?” “现在倒是阴性,但肯定有问题,因为大夫要我一个月之后再去检查,说有可能现在还是潜伏期。我这辈子最对不起三个人,第一个是我妈,她有病的时候,我就寄了点钱,都没回去看一眼。第二个人是你,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女人,比我妈对我还好,其实,我应该和你结婚,担保你来澳洲……要是这次没事,咱俩就在一起好好过,我不会再跟别人了。” 若在以前,卓玲听到这样的表白肯定会热小盈眶,但现在她强忍着没让冷笑冲出嘴唇。 “第三个人是琳琳。你来之前,严梅春在我店里打工,我给她的工资比给你的要少,而且还烦她矫情,对她冷暴力。女儿其实很爱我,嘴巴甜,小小年纪,就知道协调父母的关系,总是想办法哄我。我对她亏欠太多,没尽到父亲的责任。还是你说得对,孩子是无辜的,即使她不是我亲生,也不能否认她可爱。对我弟弟也挺愧疚,他来澳洲,租我房子住,我连水电费都照收……也是严梅春在背后挑唆的。还有一个人我也挺对不住的,”利昂没意识到他对不起的人已经严重超员了,“爱丽丝,是我把她给举报到移民局的,一怒之下干的。其实,爱丽丝人还行,租我房子好几年,在我回悉尼开店后,她是第一个到店里打工的,也算帮过我忙。唉,良心债欠不得,欠钱,还可以还,欠情,永远也还不上,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 一片爱滋病的阴影比讲了十年的基督都好使。 第57章 检查结果出来 这是裕城离市区最远的一个三甲医院。卓玲选把这家医院是因为在这个区没有她的熟人。临近下班的时间,医院里的人比上午时要少很多。卓玲朝三个诊室都溜了一眼:一号诊室是个目光咄咄逼人的中年女大夫。卓玲最怕遇上她,那种表情,只要往她跟前一坐,人立马就会自卑了。二号诊室那个老年男大夫表情倒是慈祥,但肯定会东问西问,然后对她进行生命或道德教育。最好是三号诊室的年轻男大夫,卓玲暗暗企盼。他潦草,心不在焉,这样的年纪应该不是太八卦。她只想顺利地进入到化验环节。 “李冰!” “哎,!”卓玲站起。 “请到三号诊室!” 是那个年轻的男大夫!运气不错。 卓玲——也就是现在的“李冰”站在离医生稍远的地方,她朝身后看了看,没人。“我想做个血化验。” “怎么了?” “想查hiv。” “是hiv,是?” “是。” 年轻的大夫抬起头来,盯着她看了片刻。那种眼神就像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人,要确认一下。幸亏来之前她准备了一个大眼镜,没有度数,花三十块钱买的。 “发现什么症状了?” “没有。” “以前查过吗?” “没查过。” “有这高危接触吗?” “我丈夫、刚从泰国回来。” “他是hiv阳性?” “不是。” “检查过了是吗?” “唔,他刚查过,阴性,我只是想谨慎点。” 这是事先设计好的,把自己扮演成一个恐艾者。 “想做个化验,好让自己放心,是?” “对对!” 年轻大夫善解人意,卓玲庆幸自己选对了人。 接过卓玲手里的单子,采血护士仔细地看了看卓玲。她戴着口罩,看不出来多大的年纪和表情,但眼神明显有变。“你是艾滋病复查啊,还是第一次化验?” 四周的目光全聚集到卓玲的身上。 “我不是复查,是第一次做化验,普通的身体检查。” “那肯定也是接触过高危人群!要不怎么会想到查这个?”卓玲知道辩解下去只会招来更多的关注。 “哎,这位患者,你的包别放在椅子上,用那只手拿着,或搁腿上!” “患者”这个称呼叫得卓玲心虚,觉得自己好象个污染源。她低眉顺眼地拿起已经放在旁边椅子上的手袋,夹在腋下,努力地缩小活动空间。 护士用胶皮管将卓玲的胳膊扎紧:“攥住手,自己拍打几下。”她指指下针的地方。 卓玲拍打自己的手腕,以便让血管更突出些。这本该是护士干的。针头扎进肉里的那一瞬间,卓玲开始祈祷,可是她实在不知道该跟上帝或佛祖说些什么。她偶尔烧香,也去过教堂,骨子里她是个无神论者。但她承诺:如果她是健康的,会做个好人,不撒谎,不再做违法的事,如果利昂结婚,她绝不再碰他一下。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几乎让她落泪,如果发生了……她连暗恋周至皓的资格都没有了。管毅彤去过一次周至皓的工作室,回来之后,对周至皓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周叔叔如何聪明周叔叔如何好玩周叔叔如何酷……张口闭口地周叔叔。 护士边采血边说:“按理说,你这都应该去市疾病防治中心登个记,那儿的信息都是保密的,医院这化验单,谁都可以看到,不利于保密……好了,你自己按着。”她夹了好大一块止血棉给卓玲。 嘭、嚓、嘭!那是垃圾桶张开、关上以及采血护士极利落地撕去手套的声音。她摘掉口罩,将所有的鄙视都集中在了两片薄苤的嘴唇上。 第二天一早,卓玲去医院取化验单,利昂想陪她一起去,卓玲谢绝了。正是上班高峰时间,她不想让邻居们看见他,传到管立强的耳朵里就麻烦了。这时,她更愿意一个人。坐在公共汽车上,卓玲的脑海里交替闪着“阴”“阳”二字。一字天堂,一字地狱。这时,澳洲、利昂、赚钱、儿子的学习成线、房子……都不重要了,健康地活着才是最美好的。路边有一个中学,透过铁栅栏可以看见几个等待补课的学生正在打闹。房顶上竖着的八个大字应该是校训,卓玲看见了,但转头就把内容忘了,她想再回过头去看看写的是什么,早已看不见学校了。她想给儿子打个电话,拨号时仿佛带着相距万里的思念,和她刚离开祖国时的心情一样悲伤。号码拨到一半又收起手机。想到周至皓,当被告知是癌症患者时,那个二十一岁的男孩是什么样的眼神? 化验室门口的人很多,卓玲有点胆怯不敢去取化验单,怕报出自己的名字后, 化验员将一个表格拍到她面前,姓名、地址、身份证号、电话号码等等填个遍, 然后告诉她是hiv阳性,要上报到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周围人惊慌远离,以她为中心的半径三米的地域成为无人区……这样的情景一次次在她脑海中重复。 此时的心跳速度可以和在澳洲被移民局特工追堵时相比。 卓玲没忘嘱咐自己叫“李冰”。 化验员没任何表情地将单子递给她:“没事。” 卓玲感觉周边刹那间晴朗起来。她拿着“阴性”的化验单去找那年轻男大夫, 虽然化验员已经说没事了,但她仍想证实一下。好消息多听一次也乐意。 大夫确定了卓玲的hiv是阴性,“如果你还不放心的话,三个月之后,再来检查一次。 “这个阴性还有变数?” “因为理论上讲,hiv病毒有三个月的窗口期,这期间有可能检查不出病毒来。但这个概率极小,除非你又接触高危人士了。” 听大夫这么一解释,卓玲明白了,利昂是还有一个多月才过窗口期,所以大夫让他过一个月再做检查。估计他当时因为慌张和羞耻,大脑混乱,六神无主,一听医生让他再去检查,便以为自己状况不妙。卓玲痛快得想笑,她决定不把这个常识告诉利昂,让他煎熬去。 内心轻松了,卓玲才想起需要去公安局办理无犯罪证明,到了快下班时间, 证明才拿到手,赶紧去邮局寄出。 夜里,卓玲在睡梦中被利昂拨弄醒了。 “可以吗?”他把头埋在卓玲的乳峰间问。 卓玲闭着眼睛含混地应道:“嗯。” 这是几天来,利昂第一次有性要求。 “你怕不怕?” “怕什么?” “被传染。” “怕有什么办法。你不是想么?” “看来,还是得你陪我到老,别人都白扯。”利昂边叹气边说。他还一直笼罩在艾滋病的阴影里,倍受折磨。卓玲涌起一阵快意,但随后,这快意像个刚透射出五彩班斓便立即破灭成粗糙的碎屑。利昂戴上了避孕套,没有接吻。结束后,并没像往常那样呼呼大睡, 而是不停地抚摸着卓玲的身体。那个刚认识时的利昂又回来了,卓玲有些伤感地偎到他怀里,几天来的委屈汹涌上来。 “去澳洲带着彤彤!”他说。 听他第一次像个长辈似的叫儿子“彤彤”,卓玲趴在他的胸前呜呜哭了起来。 “对不起,我让你伤心了。得承认我有妒忌心理,总觉得你对他比对我好,怕你把他带在身边,对我自然就分心了。而且那么一个大小伙子,正在叛逆期,这个年纪飚起来连亲生父亲都敢打,更别说别人了。” “怎么会呢,毅彤到了澳洲,我准备让他去寄宿学校,对他的英语有好处。然后他也该上大学了,大部分时间,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没安全感。” “那我更没安全感,你一个接一个地相对象,说不定这次能带一个回澳洲呢!到时候,我除了儿子,什么也没有了。” “带回去也是假的,装点门面给别人看,真的只有你。唉,男人都操蛋,无非就是满足虚荣心罢了。” 利昂的鬼话,卓玲再也不会信了。如果他来假的,像很多华人那相想靠结婚赚笔钱,她心里也不会如此难过。但现在很明显,他是来真的,只要人,不要钱。卓玲心里感到悲哀,对于利昂来说,自己只是个鸡肋,即离不开她,又不会让她登堂入室。他想找个没结过婚的,漂亮且年轻的女孩,除了虚荣心外,他更想有一个儿子。自己的痴情等待换来的只能是永远的留用察看。 “跟哪个女人在一起,都不如跟你踏实。我的钱你可以经手,但别的女人, 我不放心。咱们俩是血肉关系。”利昂安慰着她。 卓玲一下子明白了症结所在:自己太死心塌地了,让他不管在外面转悠多久,回来之后,她仍然像个大铁钉似的钉在原地。 “是啊,我就是个拴锚的大桩子,你回来还是离开,我都在那儿;你爱与不爱,我都在那儿;你有病没病,我都在那儿;你缺不缺德,我都在那儿。还有哪个女人能这么惯着你?” 利昂大笑着吻她。笑声里含假量超标,是在掩示被戳穿的尴尬。他止住笑,神情变得深情了许多:“这正是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原因!我的所有缺点,你都知道,但能够接受,别的女人,可能知道其中的一条就吓跑了。” 卓玲心想:我也会觉醒。 第58章 去狍子岭滑雪 虽然利昂对毅彤去澳洲的事放行了,但只是网开一面,卖房的事催得更急了。“便宜个万就卖,这点差价你早澳洲一个月就挣回来了。” 卓玲看出,利昂会根据需要来描述澳洲的经济,要钱时或不想让管毅彤去澳洲时,他的论调一片悲观;让她卖房子时,他的语气相当豪迈。 卓玲努力找借口:“毕竟亲人朋友都在这边,将来老了,我想两边轮流住。” 利昂不高兴:“你得分个轻重缓急,资源优化!二十多年后的事情用不着现在就考虑,你到澳洲赚了钱,比这好十倍的房子都买得起。” 见卓玲不吱声,利昂语气严厉地:“不然的话,你先把房子转到我名下,到时,你可以租出去,租金归你。” 怎么办,这个剧毒无比的男人将会榨干她的血汗!以前,她知道他不是个厚道之人,但没想到能穷凶极恶到如此地步。自己越卑微,他越禽兽。她多么想唾他一脸吐沫,然后将他扫地出门,但是,她以极快的速度算了下成本,拒绝利昂的代价太大了,不仅去不了澳洲,连已支付给王锦添的两万澳币以及各种花销也打水漂了,还有时间成本、儿子的学业……她承担不起。小不忍则乱大谋。想来想去,卓玲还是决定卖掉房子,钱先攥在自己手里,这总比整个房子落到利昂手里强。万一去不上澳洲,她可以再买个房子。这个房子,因为装修和位置都不是自己选的,刚住时,她并不喜欢,但现在由于市政设施不断完善,交通及周边环境比以前好很多,租金也高,她越来越喜欢这个房子了。 “卖房可以,老单那块地的10首付我给,剩下的,我留着,到澳洲租房子用。” “你还是跟我分心眼儿!”利昂装出伤心的样子。 “你要是跟我不分心眼儿的话,那块地皮的产权上把我名填上,我就把卖房的钱全给你。” 利昂讪笑,“我要不是想结婚的话,写我们俩的名字也没所谓,等这块地盖了房子,可以给你用两年。” 周至皓来电话,邀请她和管毅彤去狍子岭滑雪。因为举办过国际大型冬季赛事,而且景色优美,狍子岭成为国内游客冬季旅游的王牌目的地。卓玲从来没滑过雪,也只是在图片上看过狍子岭,早已心向往之。正好利昂说马上要去姑姑家住些日子,也可能春节过后回来。卓玲强抑心头喜悦,假意说让他回来过春节,利昂说到时再说。 为了防止管毅彤和利昂起冲突,儿子已被她打发到杨县的伯父家去住了。管毅彤一听能去滑雪,急不可捺,第二天就坐长途客车回家了。可是,利昂却突然改变了行程,决定初三再去姑姑家。卓玲决定不去滑雪了,她忐忐忑忑地推开儿子的房门。管毅彤正在做英语练习册,投入到没发现母亲进来。最近他自觉学习的时间明显比以前多了。当卓玲告诉儿子自己不去滑雪的缘由时,管毅彤用一连串的肢体语言和表情来表现这个消息给他带来的烦燥,他每喘一口粗气,在卓玲听来都无异于大喊大叫,心里内疚到极点。 她给周至皓发了个短信,说明了理由。周至皓收到她的短信后,回复了一条短信,力邀她和利昂一起去狍子岭,说去澳洲后想滑雪也难了。卓玲不好意思拒绝人家的诚意,自己也非常想去,就问利昂去不去。利昂唧唧歪歪地说不想去,死冷寒天的,自己也不会滑,乡下条件差,万一摔伤,连救护车都没有,一路上,坐车都能把人颠零碎了。还说这次回国,朋友请他去滑雪,他都拒绝了。利昂是个没有业余爱好的人,对运动更没兴趣。至于朋友请他滑雪一说,卓玲不太信,利昂似乎没朋友。果然,利昂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不去狍子岭的真正目的,“有那时间该干点正事了,去中介把房子挂出去,说不定有人趁着春节休息会来看房呢!” “春节看房不行,我不可能在春节的时候接待陌生人。不差那么几天。我从来没滑过雪,特别想去。要么你自己在我家待两天,我去玩?” 利昂眼珠一转:“这人,周什么皓啊,以前 ,你从来没跟我提起过这个人啊?” “我没跟你提过的事多了去了,你根本就不爱听啊!” 利昂是个特不爱倾听的人,只要这事跟赚钱无关,或跟他关心的事无关,统统没有耐心。你若控制不住要往下讲,他马上会发火,“别扯这些没用的啦!” “他为啥请你去滑雪呢?连玩带住也应该不少钱?” 卓玲跟他解释,周至皓是个搞装修的老板,特别喜欢滑雪,所以每年春节前都请员工和家属去滑雪。 “你也不是他员工,为啥请你和你儿子去呢?” “管毅彤和他亲戚的小孩关系好,我给那个孩子补过英语。”她尽量简化说明。 “你是怎么认识这么有钱的朋友的?” 利昂的刨根问底颇有王锦添的风范了。他第一次这样。 “我和他妈妈关系好。” “他多大岁数?” “30 多。” “哦!”利昂松了口气。卓玲明白,他是没瞧得起自己,认为一个三十多岁的有钱男人是不会看上她的。 确定利昂不去滑雪了,卓玲决定自己也不去了。有些危险性不得不防:房产证放在家里,利昂到处乱翻怎么办,最怕管立强突然闯进来,闹出流血事件,大过年的不吉利。她马上把这个决定发短信告诉了周至皓,怕他多定了房间。可几个小时后,利昂突然说,“我们还是去滑雪,人家也是诚心诚意地邀请,不去不好。”这语气,好象给人家多大面子似的,卓玲心里一阵恶心。 “算了,已经说好不去了,人家肯定已经把我们的那间房退了,现在旅游旺季,房间得抢。” 利昂盯着她:“你和你儿子越是不想让我去,我偏要去!” “谁不想让你去啊?太不讲理了!我可是跟你商量半天,你自己说不去的,又是嫌冷又是怕摔,还说你朋友请你滑雪都没去,这些话是狗嘴里说出来的?就差没拿录音机给录下来了!” “你儿子昨天回来不就是为了去滑雪吗?为啥你儿子早就知道了,却瞒着我呢?”利昂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乎要从她的表情中找出破绽。 “你去你姑家是我定的日子吗?本来你说今天走,对?滑雪是大后天,你离开我家之后的事情,我为什么非要向你请示?你有跟别人鬼混的自由,我连滑雪的自由也没有?” 利昂突做鬼脸,用捏细的哭腔说:“我没有鬼混啊,我真的没有鬼混啊!我就是要去滑雪嘛!求求你,我要去嘛,啊啊啊!” 要是在以前,卓玲肯定会哈哈大笑,一释前嫌。可现在,她觉得他的样子丑陋极了,而他仍不自知地“要去嘛要去嘛”。卓玲把头扭向窗外,躲开这恶心的一幕。一只喜鹊正落在窗台上向里窥望,正好和卓玲四目相对。阳光下,它原本黑色的羽毛部分变成幽蓝色。 “谢谢你来看我。”卓玲在心里对喜鹊说 狍子岭滑雪场距离市区有两百多公里。 管毅彤和李名轩随员工和家属坐租来的丰田客车。周至皓的越野车里总共有五个人。开车的杨军是周至皓的朋友,他媳妇妮子和卓玲、利昂坐后排,周至皓坐副驾驶位。妮子个子不高,微胖,虽然不算漂亮,但性格开朗,样子特别可爱。妮子之前应该是和杨军闹了别扭,一种上,她不停地向周至皓控诉丈夫和婆婆。 “小志,要是换了你,你是向着你妈,还是向着媳妇?”妮子问。 让卓玲没想到的是,周至皓坚定地回答:“向着媳妇!” 妮子欢呼,“怎么样,杨军,我猜对了!给我五百块钱!” 杨军假装绝望地,“不会?我这损失大了!” 妮子冲周至皓说:“我俩打赌了,我说这要是换了小志,肯定向着媳妇,他说小志孝顺着呢,肯定向着妈。然后,我俩赌五百块钱的。” 同至皓笑:“是不是应该分给我二百啊?军儿,咱俩这么多年朋友,你为什么敢下这么大的赌注呢?” 杨军争辩:“小志是为了照顾你的情绪才这么说的,其实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哼,小志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 “必须跟媳妇站一边啊!自己妈好忽悠,你伤完她的心,转头买几斤水果, 给几句好话事情就过去了,她再生气也不会给别人当妈去。但媳妇伤心了,忽悠的成本高啊,上无极限,忽悠的不好,她还是不是你媳妇就难说了。”周至皓坏笑着。 大家都笑了。 “小志这才叫聪明,杨军,好好学学!“ “他鬼着呢,两头忽悠!” 周至皓笑着,“是得忽悠啊,不然要你干嘛呢!” “刘姨不爱管事,脾气随和,我婆婆直是能唠叨,说话还难听,什么事都管。你不听她的,她就没完,躲也躲不开。做菜必须得按她的方法做,我不听她的,她就磨叨,你这样做,小军都不爱吃。有一次,我故意问杨军好不好吃,杨军说好吃,他妈立马把脸拉下来了。”妮子抱怨道。 “这是军儿的错。老年人不太懂得边界感,自己的父母要由自己来教育。我妈以前也爱管事。小茹来我家,包一次饺子我妈就得跟人家磨叨一次,‘得学会包饺子,小志爱吃带馅儿的。’我就提醒她,不要总跟小茹说这个,或者你换个方式说,小志,你要学包饺子,以后包给小茹吃,这听起来多舒服。她说,‘我可不像你那么虚伪!’后来小茹听得次数多了就不高兴了,说小志自己会包饺子,我最爱吃他包的饺子,我妈一听心里更不舒服了,问我,‘你俩吃饺子,她帮不帮着剁馅儿或者和面什么的?’我一听,她又要多管闲事儿了,我说小茹对做饭不得要领,不做就不做了,夫妻之间,没有说必须由谁来做饭,或必须一起做饭,只要干活儿的人不感到委屈就可以。你以后别再提醒人家学包饺子了。我妈就不高兴了:‘这不是包不包饺子的问题,我看有一篇文章说了,给自己的爱人做饭这是天下最幸福的事,以前你爸下屯的时候,早上六点出发,我干活慢,就半夜三点多起来包饺子。’我就跟她说,人表达爱意的方式不同,小茹虽然不会起早包饺子,但她会半夜用法语写爱情诗给我,别人也不会是!而且,你半夜三点起床剁馅和面的,为邻居考虑过吗?” 车里的人都被他逗笑了。 “有一次小茹过生日,看上一件短的紫貂皮大衣,九千多块钱,旁边摆着几件长的才要七千多。我一咬牙,买。那会儿正做边贸,钱也都压在货上了,兜比脸还干净,几个信用卡倒出的钱。跟我妈说我只给出了 1000 块钱,她当时也不太高兴,唠叨一句,‘小茹也太能花钱了,这谁养得起!’但没再说别的。后来,她又问小茹是谁给买的,小茹实话实说,小志给买的,她当时没说什么,等小茹走了之后,跟我连带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工资才七百多块钱,一天省吃俭用的,貂皮大衣谁不喜欢?单位里的女同志都有了,就我没有!’我说,你没有貂皮大衣应该跟我爸哭去,谴责他!媳妇这么喜欢,为什么不给买?他管怎么也是个教授,脸不红吗?她说,‘这跟你爸没关系,你爸好几次想给我买,我没让,还不是想着多给你攒点钱嘛!你倒好,在对象面前装大款!’我说,你们为我好,我感谢,但是不能以此来要求我能做什么或不能做什么。别外,你挣七百块钱就不准人家穿九千块钱的衣服,这是什么逻辑?我爸挣六十块钱的时候给你花三百多块钱买了件皮大衣,你感动了二十多年,逢人就提这事,为什么我就不能做一件让小茹也感动二十多年的事情!从那以后,我妈没再掺和我们俩的事。” 杨军笑,“谁出钱这事你跟小茹也没沟通一下?” “沟通了,小茹当时只哦了一声,我以为这是答应了。后来我责备她,不是商量好了,说我只出一千块钱?她说,‘我原本以为你妈根本不会问这事,所以她一问,我就逆反了。而且,这是一件值得我向所有人炫耀的事,为什么非让我遮着掩着呢?’我觉得她说得也对!”他哧哧地笑了。 “这要放在我婆婆那儿,肯定没完了!我结婚时买了件皮夹克,结果怀孕后就胖了,穿不上就给我妹妹了,她总提这事,说浪费钱,当时就应该买大一号的, 那还是我用自己钱买的!” “行了,一提到我妈,你这苦一天一夜也道不完!小志,我三姐又去看昌平的房子了。”杨军显然要转移话题。 周至皓问“没去看海淀的房吗?” “去了,说太贵了!” “买。” “你买的时候就够贵了,现在价格每平米又涨了将近一千块钱。” “买。” “一算,月供得五千块钱,他俩工资加在一起还不到八千尼,北京那物价,咋生活!” “买,饿不死就行,挺两三年,工资涨了以后,五千就不算事儿了,这是我切身体会。” “我姐说通县都六千了。” “最好买海淀!宁可小点。” “现在这房价也快到顶了?我姐说等往下跌点再买。” “跌也是小跌,长期还是涨,买房子不能等,凑首付也要买,使用杠杆的力量。你想等兜里钱足了再买,那就晚了。” “再往上涨,谁能买得起?” “肯定涨。我估计十年后北京三环内的最高房价会奔五万去。” “不可能,那比美国还贵了!”杨军格格地笑,“我发现有房子的人都喊涨,没房的人都喊跌。” 妮子说,“幸亏我听小志的了,把河湾那套买下来了,要是听你的,天天等房价跌。我朋友上个月买每平米就贵了一百多块钱,而且是个三楼,前面有挡着,看不到河景。” “买就对了,将来河湾那一带肯定是城市cbd,河景房也属于稀缺资源。” 杨军不相信地,“裕城房价还能涨?” “肯定涨。” 卓玲表面淡定,内心风起云涌。 妮子感叹,“小志这些年折腾房子是赚大发了。” “这是真的,在房子上赚的钱比做广告设计和装修设计赚得多多了。” “跟你做俄罗斯贸易比怎么样?” “虽然没有做贸易的利润高,但资金安全,人身更安全,我们在俄罗斯的时候,经常是用美金现金交易,我跟我哥的身上都带着刀,车上放着猎枪,那真是出生入死。” “可不,杨军跟我说你们发生的事,我一想都后怕。” 小志笑着:“当时幸好年轻生猛,现在都不知道敢不敢勾动板机。” “还动枪了?怎么回事?”卓玲吃惊地问。 “遭遇打劫了。一个总给我们干活的俄罗斯人叫伊万,偷配了别墅的钥匙,叫上一个同伙提前埋伏在我堂哥的屋里了,保险柜在那屋放着。那天有意甲联赛,本来我和我哥要一起看比赛,但他喝多了,说太困想马上睡觉,我就在自己屋里看了。后来,我就听狗叫得厉害,而且是抽泣着那种叫。我上阳台一看,发现我堂哥的阳台门紧关着,我觉得不太对劲儿,那是夏天,我哥每天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阳台门打开透透气。我拿着一把猎枪从我的阳台爬到他的阳台,灯亮着,从窗帘缝看见个人影,那体型绝对不可能是我哥。我一枪托把玻璃干碎,伊万拿刀过来拦我,我一枪就轰过去了,打在肩膀上了,另一个家伙跑了。再晚点,我哥可能没救了,全身是血。他是一进屋就被控制了,嘴被胶带封着,根本喊不出来。那天保险柜里有很多钱,我哥以前在国内是公安局的,一看是认识的人打劫,知道如果两个家伙拿完钱之后,肯定是要杀人灭口的,他就死活不给真密码。给错一次,伊万捅他一刀。” 周至皓的语气平静,可听者都被震憾到了。 第59章 认爱 狍子岭最好的岭尚大酒店门口停着至少三辆旅游大客车。 318 房有一个大阳台,景观开阔,正对着狍子岭的高山雪道。“这个酒店的房间讲究啊,还配个电脑!”利昂在大床上颠了几下说。 卓玲没接茬儿,这应该是周至皓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他们了,然后跟两个孩子挤到一个房间了。本来想进房间放个行李就去雪场,利昂却说早饭吃得太早,已经饿了,不如吃完午餐再去。卓玲一看才十点半,完全可以滑一个小时再回来吃,到这里来,就应该抓紧时间玩。利昂不高兴了,说自己感觉已经有点低血糖了,这种情况下滑雪怕“万一一头栽下去小命不保”。卓玲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得要来,可如果自己去滑雪又好象不关心他似的。 餐厅里没有客人,叫了好半天才出来一个服务员,说十一点才营业。二人重又回到房间。卓玲走上阳台,眼前山峦跌宕,白雪和深褐色的树木构成了一幅山水画卷,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山顶俯冲下来,在一片素淡中画出优美的弧线。 “你怎么不高兴了?”利昂在她身后问。 “没有啊!” “我看你也不说话,宁可在外面冻着。” “我看滑雪呢,刚才有个穿红衣服的人滑得特别好,可能是个专业运动员在训练。” 终于等到餐厅营业。卓玲二人是第一波客人。 利昂点了葱烧鹿筋、飞龙汤和一屉八鲜野生山菌蒸饺,卓玲一看菜单上的标价,鹿筋一百二十八,飞龙汤七十八,一屉蒸饺三十八。“周志皓特地推荐说这里的蒸饺好吃。”他补充了一句。 卓玲问一屉多少个饺子,服务员说二十二个,个头挺大的。卓玲沉吟了一下, 点了一碗米饭。 “你不点菜?就一个菜?” “我觉得差不多够了,东北菜码大。“ “周至皓说,用房卡记账,他统一结算。” 进酒店之前,周至皓跟他们打过招呼,说因为每个人的作息时间不同,大家也都想悠闲一点,所以就不统一用餐了,自己吃自己的,到餐厅出示房卡签单。卓玲明白利昂的意思,占便宜的时候,他向来不会手软。 “菜挺贵啊!”她小声嘟哝一句。 “哪个景点吃饭都贵,东西往山上运,成本高,你看看,炒木耳白菜片还二十八呢!到山里了,肯定要吃野味啊,其它那些东西在哪儿不能吃!” “我知道,不是点了嘛!” “你今天怎么老是别别楞楞的?” 她努力笑笑:“咱下次别点那么贵的,虽说人家请客,但我们也别像吃大户似的,人家钱也不大风刮来的。” 利昂不吱声了,两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 浓油酱赤的葱烧鹿筋上来了。卓玲有占傻眼了。不是北方标配的大盘子。白色四方的中号粗陶碟子,一团晶莹的泛射着油光的鹿筋聚在碟中央,上面点缀着几片香菜叶。飞龙汤则是一大盆,足够六个人喝的。卓玲将落在盆底的飞龙肉捞到利昂的汤碗里,然后自己盛了碗清汤,小口抿着。利昂的表情依然像一块待雕刻的石板。她有点后悔,自己不应该乱说话,过后偷偷把账单付了就是了。 “你自己点个菜!”当卓玲试图夹起一小块鹿筋时,利昂突然喝道,同时将碟子拉到自己跟前。卓玲吓了一跳,随后是强烈的委屈,但一想还是别惹他好, 影响心情不说,也让别人尴尬。 “熊样儿的!”她努力笑着说,然后盛了一勺汤浇到饭里,大口吞了下去。 利昂还要睡个午觉,卓玲谎称要出去看看儿子回没回来。 此时,餐厅里人声鼎沸,全是旅游团的人在用餐。卓玲四下瞧瞧,没见周至皓和两个孩子,他们应该还在滑雪,她急忙掏钱买了单。刚出餐厅,只听身后一声“妈妈”,扭头一看,管毅彤热气腾腾的红脸蛋已经扑面而来。他身后是扛着滑雪板的李名轩和杨军十一岁的儿子杨海隆。 “妈妈,我都会滑雪了!”他兴奋地说。 “这么快?” “嗯,不信你问李名轩。他是我教练,滑得可好了,他还有自己的滑雪板!” “他已经会滑雪了,明天会滑得更好!”李名轩佐证道。 “没想到李名轩的滑雪水平这么高啊!” “我每年都跟我哥来滑雪。”李名轩现出自豪的神色。 “妈妈,这是李名轩自己的滑雪板……”管毅彤又说了一遍,意犹未尽的样子。 卓玲明白儿子的意思,“等你学会了,我也赞助你一套。” 管毅彤热烈地欢呼一声。 “你们饿了?周叔叔还没回来?” “在后面。” 卓玲下意识扭头,一下子被 shock 到了。 扛着雪板和雪杖的周至皓和一群年轻人说笑着走进酒店。瘦高的身材和英气勃勃的火红色滑雪服让他的身姿更加耀目。 “玲姐,怎么没见你去滑雪?” 她迎上去,看着他胡茬儿上的小冰球融成水珠。从他脑门上的护目镜里看到一个身穿肥大厚实羽绒服、身材比例严重失衡的中年妇女。 下午,卓玲第一次穿上了滑雪板。即使在几乎没有坡度的初学者场地,还有一个教练小伙搀扶,她仍然东倒西歪。 这时一个红色的身影闪到近旁,“玲姐,我可能说的不够清楚,你到餐厅点餐用房卡记账就行了,记账,不要自己付钱!” 还没等她答应,身体已经完全倾倒在年轻教练的怀中。 第三天晚上,也就是在狍子岭住的最后一晚,周至皓请大家到镇上的农家乐聚餐。两张大炕,三十多人围着四口热汽腾腾的大铁锅,开盖子前的仪式感很足,管毅彤和李名轩在饭庄外面放鞭炮。炮声响起,倒计时结束,四口大锅掀去锅盖,热气直冲天花板,众人欢呼,顿时,筷子和酒杯飞了起来。男人们拼酒猜拳,疯到了一起。卓玲不喝酒,便和坐在右边的妮子畅聊起来。来狍子岭的路上,卓玲知道妮子也是医大毕业的,比周至皓小一届,但二人同龄。杨军在银行工作。卓玲还以为周至皓是先认识妮子的,然后才认识的杨军。 “小志以前是我们医大的校草,好多女生暗恋他,那时我们都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们。他跟杨军是高中同学。”妮子说。 卓玲注意到,杨海隆叫周至皓“干爸”,周至皓也是一口一个“儿子”地叫杨海隆。 “他可喜欢我儿子了,小时候见到了就不撒手,总让我们把儿子‘借’给他几天。杨军说,不借,自己生去。唉,他跟小茹这么好的基因,不生个孩子真是浪费!” 妮子是个开朗又健谈的人,给卓玲留下特别好的印象。 卓玲因为白天在雪场滑了一整天,运动量过大,吃饭的时候,她已经有点撑不住了,好想在暖乎首的炕上睡一觉。一回到酒店,她赶紧冲了个澡,头发都没完全吹干便上了床。似乎是睡了好长时间,她被利昂推醒了,以为到了早晨,看手机,才十二点多。 “这呼噜打的。” “可能是太累了,把你震醒了?” “把冬眠的熊瞎子都震醒了,我还能不醒!” 卓玲翻个身想再睡,但利昂却像来了聊天的兴致,东一嘴西一嘴地说着。除了第一天不愉快的午餐外,他此行玩得很开心,虽然没滑雪,但穿雪板拍了不少照片,估计是要向别人显摆一下。 “周至皓这小子不是一般人才啊,一看就机灵,智商高有眼光,什么来钱他干啥。边贸火的时候他在俄罗斯倒过钢材木材,房地产好,他就开始倒腾房子。听说他北京上海深圳香港都有房子,而且都好几套。” “你怎么知道的比我还多?” “我在小木屋喝咖啡的时候,正好遇见他公司的一个员工,就聊起来了。估计呀,他的钱得比我多。” 卓玲心中暗自好笑。利昂是个非常爱攀比的人,他八十年代末去澳洲时,中国人还非常穷,他的印象几乎停留在此,每认识一个中国人他想到的第一个问题都是这个人有多少钱,如果人家钱比他多,就会被他认为是富人。卓玲不想谈论周至皓,她怕利昂是假装无意地试探她。 “他女朋友据说长得很漂亮,而且在法国留过学……” “嗯,的确,气质特别好。” “那年头能出去留学,了得吗?估计他女朋友家里也得是做生意的或干部,条件那么好,找个大款手拿把掐,说明啥呢……” “嗯?” 利昂自问自答:“说明周至皓更有钱,不然腿那样儿,光用爱情能拴住女人的心?” 他衡量任何事情的标准就是钱。 “他们两个人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更容易玩腻了。” “再睡会儿,困。”她的确很困。然而,利昂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立马睡意全无。 “我想和周至皓聊聊。” 卓玲没有马上反应,她还是装着已进入半睡眠状态,实际是在猜他找周至皓是什么目的,自己如何应。 利昂推了她一下,“我们可以跟他合伙做生意。” 卓玲慌乱极了,他真不知道自己从事的职业只应该找个臭味相投的人合伙?“他不可能做那种生意!” “哪种生意?我说做生意就非得是开按摩院?买块地共同开发不行吗?开旅行社不行啊?” “明天回家后再具体聊这事,太困了。”卓玲知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拖。明天吃完午饭后他们就往回返了。 “明天回家后再具体聊这事,太困了。”卓玲知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拖。明天吃完早饭后他们就往回返了,在回到家之前,不能让他和周至皓单独见面。 “你紧张什么 ?” “你神经病!大半夜的,先睡觉!” “你是怕周至皓知道你在澳洲是干啥的?” “他知道也无所谓,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我就说,男人其实根本不再乎这些,没一个例外的,要找玉洁冰清的男人得去幼儿园!谁见着钱不想赚呢?而且,又不是说让他投资这方面的生意,老单的那块地,跟他一说肯定有兴趣,而且可以把那块地旁边的也买下来,成片开发成华人小区,中国人就喜欢买房子,稳赚!这个项目要是成功了,我们也转型当地产商。” 男人耽于幻想的时候连语气都是一样的,这会儿的利昂和管立强的相似度极高。 “等回去商量一下,你再问问老单那块地周边是个什么情况,你跟谁谈投资还不得有个计划书之类的。”卓玲还是采用拖战术。 “你 xx 真能扯,计划书都整出来了!你这样还能干点啥?回去的路上,就跟他谈这事,我看开车那个,杨军,他家应该也能有点钱,他媳妇又爱买房, 说不定感兴趣呢!” 只要嗅到钱味,利昂轻易不会放弃的。 “这样,先不要提这事了,等我探探周至皓的口风再说。车里面,也不是谈事的地方,要是你提出来,人家却没那个想法,气氛多尴尬,躲都没地方躲!” “那有什么尴尬的?对商人来讲,处处都是生意场!” “等回家以后再说。”卓玲语气坚定地说。 “如果,他肯投资的话,你的房子也不用卖了。” “睡觉!” 虽然闭着眼睛,但她能感觉到利昂的沮丧。 “你爱上他了?”他突然问。 应该撒个谎说“没有”,可他是她生命里遇到的最好的男人,她为什么要否定呢!卓玲笑笑:“哪个女人能不爱他呢?” “上没上过呢?”利昂用轻佻的口吻问。 “要是上过了,我会带你一起来吗?” “搞半天才是个单恋?”他似乎一点没生气。 “人家有女朋友,非常相爱。再说,我配吗?” “千好万好也是一个残疾人。” “他用自己的优秀弥补了。” “哟哟嗬,他用自己的优秀弥补了,”利昂模仿着卓玲的语调,“爱成这样了都?你是报复我?” “没有。就是爱他!” 卓玲从来没想到自己掖着藏着的秘密,第一个知晓的人竟是利昂。除了轻松以外,还有心生勇气的自豪感。 对周至皓,她只是想看到他,像看平行世界里的一个赏心悦目的偶像,少女时代她都没敢做过白马王子的梦,现在这个岁数更不会做,即使周至皓少半条腿,她都高攀不起。 “行,咱俩也算打个平手,我找了一圈的女朋友,都没成。你单相思,妾有情郎无意,跟别人还是不好使,这辈子我俩就得绑一起了,谁也别嫌弃谁。乖,睡!”利昂语气里充满原宥。 利昂打了几声呼噜之后,突然又醒了:“周至皓也是个玩家,跟女朋友处了有二十年了?不结婚不要孩子……所以,你就是被他上了,也没用,上床以外的事就别想了。人家活得通透,只吃喝玩乐,游戏人生!” 洗手间的灯没关,从门缝里透出的光像一把冷刃,划开她的记忆,让悉尼的所有夜晚倒灌进来:走廊窗子上轻轻的叩击声;隔窗相对的两张面孔;被爱情惊动的心跳声;门和地面之间那道窄窄的光带…… 卓玲只能半张着嘴呼吸,任泪水和清涕静默横流,让胸膛里的哽咽慢慢消融在黑夜之中。 第60章 娘家的内耗 初二那天,卓玲和利昂同时出的门,她回娘家,他去“姑姑”家。在公车站吻别的那一刻,卓玲心中有如释重负之感。坐在开往杨县的大客车上,她睡了一路,竟然错过了一站地,虽然离娘家也不算太远,但自己拿了两大袋东西,想打个车根本不可能,本来县城的出租就少,这一过年车就更少了,连平时在车站扎堆的三轮车都没有。这里离卓红的新家近,她给姐姐打了个电话。过了不到十分钟,一辆小面包车停到了她跟前,拉开车门的是卓红。 “怕你冷,我赶紧找邻居的车过来了。小海,先把我送回去。”卓红冲司机说。 “你也跟我一块回去呗?” “我那儿现在一大家子人,大姑姐小姑子都回来了,今天不是回门日子嘛!” “哦,那你明天早点过来。” 卓红叹了口气,脸上露出难色:“看看……你姐夫明天有事。” “那你不能过年都不露面啊!老头老太太心里该不是滋味了。” “不愿意看到他们。一个个都是恨人有、笑人无。我买个大房子,把他们气得到处贬派我,说我对老人不管不顾,一分钱不掏,那我每年给那么多东西不算钱吗?给我们两口子安个不孝的罪名,我倒没什么,知道他们是什么德性,懒得辩解,可是对你姐夫不好,他毕竟是国家干部,这传到单位里,让人怎么看他?” 卓红口里的“他们”指两个妹妹和妹夫,甚至包括父母。亲姐妹也会相互攀比,相互嫉妒。自从卓红住理新房子之后,卓玲和卓珊,甚至卓德广和杨双花都突然一大堆意见,只要卓玲往家里打电话,就得花不少电话费听他们控诉卓红的种种不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翻了出来。卓红对娘家一贯疏远,钱是几乎不出的,以物替代,年节送的东西基本上都是自己和丈夫单位分的。家里人对卓红早就有很多意见,但不敢表露,怕万一有事求着她。自从卓玲出国后,家人求助的重心转移了,渐渐地,对卓红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强烈。这次,一百八十多平的新居再次将双方矛盾推到顶点。 “剩下的五万块钱,七月份差不多就能还上。” “不用着急还,别把自己弄得挺紧巴的。”卓玲安慰道。卓红说话算数,上个月还了妹妹五万块钱。 “不行,我向别人借钱心里慌。” “你怎么还把我看成别人了?”卓玲责备道。 卓红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直到了自家新小区门口,对回娘家的事,她也没吐口。 “妈家的平房可能要动迁,据说正在摸底,你心里有点准备。他们又得像狼一样朝你扑过去。”临下车前,她对妹妹说。 在卓家四姐妹中,卓红最精明强悍,只要认准目标,下手快准狠。姐妹、包括父母对她都有些怵。她的故事不比卓玲少,但心中藏得住惊涛骇浪,不想说的事情上老虎凳都问不出来。至于说她如何把于华斌“骗”到手的,又是如何进的于家,没有一个人知道。卓玲是四姐妹中的异类,小眼睛、黑皮肤,其他三个人的长相随父亲,大眼睛,白皮肤。若只看脸蛋,卓红甚至在卓珊之上,但个子较矮,身材稍圆润,卓珊因为身材高挑又会打扮,靠整体气质胜出。 卓红她中学毕业后先在一个国营烧饼店帮忙卖烧饼,不久后便成了县城嘴里赫赫有名的“烧饼西施”,有多少小伙子或小伙子的父母只为了能和卓红搭讪而将烧饼店的门槛踩平了。县招待所早餐的烧饼都是在这个店订的,签白条,说是月末结账,但哪个月的月末由招待所领导的心情决定。催款成为一件成功率极低的事。卓红到烧饼店工作后,催款成了她的活儿,成功率几乎百分百。一来二去,卓红就进招待所当上了临时工。当时,这是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上门提亲的人特别多,卓红拒绝得很干脆,也因此和母亲关系恶化。她偷偷跟卓玲说,我一定要嫁个体面人家,找不到就宁可当老姑娘。听了这话,卓玲都惊住了,认为姐姐太异想天开了,那怎么可能啊?那个年代,谁敢主动把自己剩成个老姑娘!当时,卓德广因倒卖粮食被判刑还待在监狱里。于华斌大卓红三岁,人长得一表人才,将近一米八的个头,五官端正,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于华斌家境虽然不富裕,但绝对体面人家的孩子,父母在县政府工作,两个姐姐和大妹妹都在政府机关或银行工作,他是家中唯一的儿子,商业局正式的干部编。于华斌很有才华,写一手好字,经常给领导写发言稿。县招待所是商业局的下辖单位,一来二去他就和卓红认识了。卓玲记得,有一天,于华斌的一大家子人突然找上门来,卓家人才知道卓红跟于华斌搞上对象了。没谈几句双方就撕破脸皮争吵起来,四面八方的邻居将小胡同挤得满满的,有的甚至搬来长条凳观看。于家人要求旧红离开于华斌,说了一些威胁的话,卓红虽然惊慌,但没退缩,始终咬住一句:只有于华斌说了算!这次争端之后,卓红失去去招待所的工作,又开始卖烧饼,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于华斌家不可能让卓红进门的时候,二十一岁的卓红迎来了自己的婚礼,新郎正是于华斌。 娘家非常热闹,卓玉和卓珊两家都在。管毅彤也从大件家赶了过来。还没等卓玲一杯水喝完,一帮人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谈论起卓红来。 “她家那大房子,复式,窗户比这面墙还宽,五个卧室,都没说留咱爸咱妈住一宿。好象让我们去参观,就是为了让我们眼馋一下。” “她比你有钱,两百多米大房子,没朝银行贷一分钱,算算,光装修得花多少钱!” “不是一百八十多平米吗?” “有三十多米赠送。哎呀,大厨房得有个三十多米,大阳台都能打羽毛球!”卓玉难掩羡慕,“这么有钱,过年也没说给老头老太太拿一分钱!是不是,爸?” “给了两桶豆油一袋大米,还有点别的,记不住了。”卓父答道。 卓珊插话:“那都是单位分的!她家根本吃不了,你们没看她家的储藏室都堆满了!” “给东西也行,就等于给钱了,你们买这些东西不得花钱吗?她买房带装修手头肯定紧,两个孩子也正是花钱的时候。”卓玲说。 卓玲撇撇嘴,“以前还能给老头老太太个一百两百的,自从孩子上大学后,就开始把‘我穷’挂在嘴边了,我们这真穷的反倒一千两千地掏。” 卓玲心想你们给多少也都吃回去了。 “她搬新家,我们家这边没少掏钱,都给掏钱了!咱爸妈给五百,我和三姐给拿八百,订桌还订少了,咱家这桌挤了十五个人,婆家地桌十一个人。泉子都说,以后大姐家有啥事坚决不到场了!” “她虽然是老大,在顾家这方面照二姐差远了!”在厨房里做饭的柱子忙中偷闲地加了一句。 “那确实没法比!”杨双花道。 “确实!”卓德广附和。 泉子继续加纲:“二姐,你从澳大利来寄钱回来买了这个房子,我们都夸你顾家孝顺,刚到澳洲就给父母买房子了,她脸上挂不住了,一下子就站起来,指着我们,”泉子学着卓红的样子,“‘你们当我面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告诉你们,我为这个家该做的贡献已经做完了,轮也轮到你们贡献了!’说完就走了。” “嗯,对,是这么说的!”众人点头佐证。 “她那人,谁也交不下,心冷。”卓玉说。 卓珊反驳道:“也别说谁也交不下,跟大小姑子处得可和谐了,比跟我们好!咱爸住院,是泉子到处找关系,这还不说,她带着水果来看了两次,每次都急匆匆的,待上十来分钟就走。她婆婆住院,她在医院护理十多天,端屎倒尿。” “家里有啥事找她,不好使!说自己说了不算,怕公公婆婆不乐意什么的,装的可像个受气小媳妇了,其实,她这么多年在婆家早翻身了,她那个狠人,能受谁的气啊?” 自从结婚后,婆家就成了卓红搪塞娘家人不二的法宝。以前,卓玲觉得姐姐对娘家很冷漠,恐怕被沾上的样子,心里也气愤。去了澳洲之后,她接受了更多西方人的理念再审视姐姐的做法时,她除了理解之外,还有些羡慕,对于娘家人无节制伸过来的手,她好想学着姐姐那样面冷心硬地拒绝。 第61章 签证到手 在娘家的日子是短暂而愉快的。卓玲原本想住到初十再回家,可利昂要回来, 她只好在初六那天上了返程的大客车。 “你不是要过完年才回来吗?”卓玲问。 “今天都初六了,再休一天上班了,咱们也得办正事儿了。” 利昂说的“正事儿”就是卖房子。 “现在卖早点,我们的签证还没拿到手,万一被拒了呢?” “怎么可能!等你签证拿到手,三个月内必须出去,卖房子根本没那快,还得办各种手续。” “这样,房子不卖了,我到澳洲头挣上钱了给你。” “卖!”利昂轻轻杵了她一下,嗔怒道:“怎么不听话呢?想留给你前夫?” 卓玲早看透他是把自己的贪婪表演为嫉妒,“我是觉得房价还能涨,那天去滑雪场的路上,你没听周至皓说裕城的房价还要涨?” “你把他当成神了,他说涨就涨?那小子挺能吹乎,傲气冲天的,他的话你不能全信!” 当房屋中介第一次打电话来说要领客户看房时,卓玲有种近乎窒息的感觉,眼泪竟控制不住地掉下来。不知道是为了即将失去的房子和已经失去的爱情。第一眼看到这个房子,她有点失望,装修质量和品味都是管立强式的,俗而粗糙,直到管立强搬出去,重新做了些软装,她才渐渐地喜欢上这个房子。卧室里满墙的照片,都是小志和利昂给拍的,拍照时的情境历历在目。在她人生最痛苦的时候,是这间卧室给了她疪护,回想起来,它给予她的安全感甚至超过了澳洲。 “到珀斯挣两年钱,随便买个房子都比这个好,澳洲的房子你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磨叽的!”利昂对她的哭天抹泪非常反感。 看着每次利昂像业主一样向中介和买主强调房子的优势时,卓玲几乎掩示不住自己对他的厌恶。他像一只闻到肉腥味的鬣狗那样兴奋。 卖房的事,卓玲一直没告诉儿子,虽然也知道这瞒不过去,但她实在无法开口。这天,管毅彤要回来,因为明天是到佼日,他很不情愿地地从大伯家往回返。或许是中介的宣传加码了还是怎么回事,这天看房的人特别多。下午三点,中介还要领人过来,卓玲拒绝,利昂不高兴了,说她不诚心卖房。卓玲不想跟他吵,再一想到儿子回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看个房足够了,于是同意中介带人来过。左等右等,三点半多了,连中介带看房的有四五个人,客厅立时间满了。看房的夫妇俩似乎对这房子挺感兴趣的,问这问那,恨不得犄角旮旯都一遍两遍地看。卓玲心里急,想打发他们赶紧走,态度敷衍。利昂则热切地带客人东看西看,有问必答。看样子,这些天,他没少做关于这个房子的功课。 本来说下午四点多能到家的管毅彤提前到家了。一看中介身上挂的牌子,他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就冲妈妈发火了:“妈妈,你说过,这房子留给爸爸住的!” 利昂当然听见了。等中介一帮人走了,利昂也跟着出了门。 毅彤把自己锁在小屋里,任凭卓玲如何敲门,也不肯出来。 “儿子,现在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用开门,但你得和妈妈对话。现在妈妈遇到了麻烦事,心情特别不好,希望你能和妈妈站在一起。” 透过门和地面的缝隙,可看见光影的变化,卓玲知道移到了门边。她突然回忆起悉尼的岁月,租住在利昂家里时,每晚她和利昂在窗前匆匆一瞥后,留在漆黑走廊里的那道光带,像刀刃样闪着。一晃六年多过去了,那个能安慰她度过漫长黑夜的人已经面目全非了。 毅彤打开了门。一时冲动,卓玲把利昂如何逼着卖房子的事和儿子说了。 “妈妈,要不,我们不去澳洲了?” 听完卓玲的如实相告,管毅彤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虽然语气有些勉强,但卓玲已经很高兴他能替母亲着想。她承担不了从头再来。回国两年几乎坐吃山空,办假结婚已经花掉两万澳币和三万多人民币,折合成人民币也差不多有十五万多。等签证到手后,再付给王锦添两万澳币,现在澳币一直在升值,和人民币汇率已经超过6。还有儿子的学业题,不去澳洲满盘皆输。 卓玲心里说,放心,儿子,我一定带你去澳洲!妈妈这么苦,就是为了让你将来不像我现在这么苦。 “见到齐叔叔,要友好,不能总板着脸不说话。他逼我卖房子,并不是想要钱,主要是怕我和你爸联系过多,将来复婚,他对这个总是不放心。”卓玲觉得有必要挽救一下利昂的形象。 几个小时后,利昂从外面回来了,一头扎到床上。卓玲问他吃饭没有,他赌气地说不吃了,卓玲也不知该怎么哄他,便到客厅去看电视。等她再回到床上, 发现利昂似乎已经睡着了。 “你到底怎么想的?”黑暗中,利昂突然问了一句。 “什么?” “别装了,你以为我没听到你儿子说什么?” “这房子更名的时候,怕他不配合,我只好说等我去澳洲把房子让给他住, 就是随口就那么一说。我们根本不可能复合,他也要结婚了。” “你是拿我当土鳖了!你的钱都是我帮你挣的,别忘了,我为你进过监狱, 你却要把房子留给你前夫,把我当傻逼了?” 在珀斯的时候,利昂得罪人被告发,说他是蛇头,并供出了卓玲。警察将利昂抓起来,怀疑他拐卖妇女,逼问卓玲的下落。利昂死活不说,被关了两天才放了出来。 卓玲永远不会忘记两人相见抱头痛哭的情景。那时她想,这辈子,她愿意为利昂付出一切,甚至生命。 多少情感都已时过境迁。 她想去抱抱利昂,但是一点没心情。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让她失去了和他肌肤相亲的能力。 “这样,我明天问问周至皓要不要这个房子,因为他曾想给亲戚租个小闹市房开店。如果他要买就最好了,一次性付款。如果他不买,我再通知中介降几千块钱,争取早点把房子卖出去。” “几千块不行,至少再降一万!” “好。” 利昂语气温和起来:“这就对了嘛!澳币升值这么快,把房子换成钱,再换成澳币,不会亏本。” 卓玲心想,澳币升值再快,还能有国内的房价升得快吗? “哦,对了,”利昂像刚想起什么似的,“卖房子的钱,让买家直接打到这张卡上就行,你把卡号记下来!”利昂拿出卓玲给他的那张银行借记卡,“反正卡是你的,如果反悔了,可以向银行挂失。” 难怪利昂要拿走她的这张银行卡,因为他知道卖房款是一定要打到业主账户上的。这一步步的铺垫相当精细,就是为了谋夺她的财产。卓玲内心明了,可是无能为力。 “房子为什么要卖呢?留着出租更划算些。”收到卓玲说要卖房的短信后,周至皓回复了一条短信。 卓玲只能用“说来话长,签证快下来了”做借口。她现在非常非常后悔自己把那套小房子卖掉了,前几天上一个二手房网站,同样户型的房价比她卖的价格又涨了六、七万元。 周至皓说自己现在夏威夷,要十天左右才能回裕城,然后再决定是否买下来。 卓玲将周至皓的这条短信给利昂看,利昂很不耐烦:“你为什么非得等他来买?别人给的不是人民币?这边该看房的看房,谁出钱快给谁!”他突然急得连十几天都等不了了似的。 “他买的话可以把中介费省了!”卓玲解释道。其实,她觉得如果买主是周至皓,儿子比较容易接受卖房的事实。 律师来电话,说移民局那边应该没问题,很快就会批。 卓玲想还是尽快把房子卖出去,以免耽误去澳洲的行程。 管毅彤心情不好,跟母亲陷入冷战。卓玲不去惹他,她知道,他是把对利昂的气迁怒到自己身上。 这天,又来一波看房的。和前几次一样,在送中介和买主出门的时候,利昂都要殷切地加上一句:“如果真心想买,价格还有商量!” 卓玲生气,心想,你真有病,赶情不是卖你房子!她装着开玩笑地:“我已经是叫最低价了,你还往下压,你到底是买方的人还是卖方的人?” 利昂急解释,“傻子,赶快脱手,签证下来立马走,早到那边几天,这点钱就挣回来了!” “你的话不能放在一起想,矛盾重重,一会儿说澳洲赚钱难,一会儿又说的澳洲赚钱跟玩似的。” “咱俩合财,缺一半自然钱难赚。” “可我不能赔本卖房啊!” “你亏个屁本!这房子二十万买的,现在卖三十九万,你赚个来回了,还不知足?你别听那个周至皓说的房价还能涨之类的屁话,再涨就比澳洲还贵了,可能吗?” 听他又扯上了周至皓,卓玲更火了:“我怎么叫赚个来回?我是当时花了二十万买的,装修钱不算?通货膨胀不算?我又不是炒房子的,这是唯一住房,现在若是买同样的房子,不是还得花四十万吗?这怎么叫赚!” “我看你就是不想卖!那你留着!” “这是我妈的房子,她愿意卖就卖,不愿意卖就不卖,谁也管不着!” 管毅彤突然从屋出来,开腔了。卓玲和利昂争吵的时候声音有点大,他听见了。 “大人商量事,小孩子别插嘴!”利昂说。 “我们家的事,你少插嘴!” 管毅彤怒视利昂。利昂上前一步,直视对方,管毅彤不仅没退缩反而又向前一步。虽然细瘦,但个头比利昂高出半头。卓玲上前把两人推开。利昂瞅卓玲,意思是你儿子这样,你怎么不管教?卓玲没阻止儿子,她不会责怪一个站出来保护妈妈的孩子。利昂冲管毅彤不屑地一扬手,仿佛在说“走着瞧”,然后进屋了。卓玲用眼神和手势安抚了儿子,示意他回自己的房间。 利昂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见卓玲过来也没吱声。 “孩子小,说话冲,你就别跟他一样了。” “我这不赶紧躲起来了嘛?我是长辈,你眼看你儿子威胁我,你还不一巴掌搧过去?这要是我儿子,我打折他腿!” “我为什么要打他?”卓玲冷笑。 利昂以极惊愕的眼神儿盯着她。 “他是个男孩儿,帮着自己的妈妈没什么不对的!” 利昂的脸刹时一绷,“那他别去澳洲了!” “不去就不去,吓唬谁呢!” “好,这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不去就不去!” 卓玲意识道自己冲动了,但她实在难掩憎恶和恶心,毅彤是个男孩,他应该有点火性。如果眼看自己的母亲被欺负一声不吭,她将会多么失望。而且,利昂的变化令她对未来和澳洲生活有些望而生畏了。她严肃地不眨眼地盯着对方,利昂先把目光躲开了。 晚上,尽管和利昂在一个床上,但两个人中间保持着一尺多宽的隔离带。第二天,利昂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卓玲也没问他去哪儿。中介要领人来看房,被她拒绝了。整个一上午,卓玲的思绪围绕着澳洲翻江倒海:如何即不卖房又能去澳洲?怎样才能躲开利昂?她想了无数个方案,包括向利昂道歉;如果他不接受道歉,她想等签证下来,带着儿子偷偷过去,利昂向移民局告发她到移民局接受投诉这之间应该会有时间差,然后,她们母子就消失在广袤的澳洲……两年多之前 在珀斯的那个停车场被警察追逐的场景对她仍有强大的冲撞力,仿佛再一次身临其境,心脏狂跳,气喘吁吁。 如果不带上儿子,澳洲对自己还有意义吗?卓玲自问。她在澳洲时,任何的美食、美景都会成为激发她把儿子带到这个国家的力量。如今,利昂对她已不再爱了,她对他也如此。形只影单的漂泊还不如在家开个小店,和儿子一起踏实地生活,外边再好,终究没有归属感。做了最坏的打算,卓玲反而感到平静了。 趁着利昂不在家,卓玲问儿子,“要是我们不去澳洲了,你会很失望吗?” 管毅彤想了想,“会失望,因为同学都知道我要去澳洲……但是去澳洲以后要跟那个人在一起生活,我宁可不去。” “要是跟王锦添在一起呢?” 管毅彤轻轻摇摇头。 卓玲故意逗他,“他们两个都不行,那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我希望妈妈能找个像周叔叔那样的。” “你觉得周叔叔好?” 管毅彤用力点点头。 “你知道周叔叔的腿截肢了吗?” “知道。” “你没跟我提过这事啊!” 管毅彤低下头,“我想保密。” “为什么保密?”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缺点。” “你认为那是缺点?” 管毅彤用力摇摇头。 “当然不是缺点。只是不完美了而已。” “错,周叔叔很完美。” “嗯?” “周叔叔做的事情,很多正常人都做不到。他拳击可厉害了,滑雪就像专业运动员一样好。就算我到他那个年纪,也做不了那么好。他太强大了!” “你是因为周叔叔帅,才希望妈妈找个他那样的?”卓玲故意逗他。 “有一点点。”管毅彤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点点”。 “那是因为他有钱?” “也不是。” “那因为什么?” “在狍子岭的时候,他跟我说,到了澳洲以后,你要学会保护妈妈,男孩子一定要勇敢。”说到“勇敢”时,卓玲能听见儿子喉咙深处的气流声。 “周叔叔真这么说过?” “千真万确!” “真的?怎么谈到这个的?”卓玲相信儿子没撒谎,她只是想一遍遍地听到来自她爱慕的人的关爱话语。 等儿子讲完,她已经泪流满面:“再给妈妈讲一遍,好么?” 在过去的四十年人生里,她没有感受到任何保护,小时候,经常被人无缘无故地在身后喊难听的外号:煤球子、二眯子、煤丫、捉蚂蚁……只要有一个人开叫,便会聚集好几个半大孩子尾随在身后叫,她如果跑慢了,还会被泥巴或小石子击中。气喘吁吁地到家门口时,身后响起一声哄笑,人群散去。父母对此已经熟视无睹,觉得没什么,因为有些外号就是他们起的。只不过在恶劣程度上稍微轻了些。跟别的孩子打架,父母不问青红皂白先将她打一顿再说。结婚以后经常被管立强家暴,她多么想让父亲或家中沾亲带故的男性出头吓唬丈夫一下,但是他们除对她的哀号表示同情之外,只敢在背地里骂管立强,更多的是劝告她“别惹乎他”。每次她跑回娘家都一再被撵回去,经常拳脚相向的父亲母亲认为每个婚姻都是这么过来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她从小就习惯了自己的卑微,她做过最强烈的反抗就是跑,而这跑并非绝尘而去,只是获得暂时的残喘,等疼痛稍微平息后,再回到给她制造疼痛的地方。遇见过的每一点滴美好她也要跑,因为自惭形秽。直到去了澳洲,她才开始获得了一些自信。在那里,没人知道她有多穷,没人敢于当面嘲笑她的长相,没有人对她动粗,她收获了来自父母以及姐妹们的敬意,尝到了不向命运屈服的甜头, 尤其是她觉得自己遇上了一个能够保护自己的男人——利昂。 随着对利昂的动摇,对澳洲的疑虑也开始产生。以目前利昂的穷凶极恶来判断,她在入籍澳洲之前,收入中的相当一部分是要用来交封口费的,如果留在国内,可以利用自家的房子开个房屋中介之类的店,生活不成问题,主要是儿子以后就业的问题比较操心,还有就是娘家人免不了叨扰。在澳洲那片土地上自我意识苏醒的过程,使她对澳洲有一种无法割舍的情结。还有一个问题,是她突然想到的:真放弃了签证,跟王锦添怎么交待,这笔钱给不给?给,自己觉得亏;不给,觉得亏人家。 王锦添来了电话。 “我把钱已经准备出来了,等签证一到,我立马给你汇过去。” 按约定,卓玲签证下来之后,要付给王锦添两万澳币。怕王锦添羞于开口,她抢先提出来,让他放心。 “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事的,那钱,你先给卓珊拿五万去……” “为什么给她?” “泉子刚才打电话过来,说想买房子,想向我借五万块钱,我答应了。” “王锦添,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你不看看他们有没有偿还能力?” “都是亲戚,难得张回口,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卓玲简直气晕了,心想你跟他们算哪门子亲戚哟!她恨卓珊和泉子,谁的主意都敢打,他们明知道她和王锦添是假结婚,还开口向人家借钱,实际上是将债务转嫁给她! “我不会直接把钱给他们的,我会汇到你的账户上,怎么处置随你。我劝你你还是找个借口拒绝他们,卓珊和泉子的经济条件根本买不起房,把钱借给他们等于打水漂。从我这儿借走好几万了都没还,我劝你还是回绝。” 放下王锦添的电话,卓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澳洲一定要去!只有在那儿可以完全躲开娘家人伸来的手,以后除了父母以外,谁的事她也不想再管了。平静了一会,她又草拟了一个短信准备发给王锦添,仍是劝他不要借钱给卓珊两口子, 如果他执意借,那是个人行为,与她无关。卓珊爱怎么恨就恨,那时,她人已经在澳洲了,离他们远远的,见与不见完全由自己说了算! 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利昂哄住。卓玲知道,这相当难。利昂已经感受到来自管毅彤的挑战,从力量上讲,后者会越来越强大,所以经过今天的交锋之后,利昂肯定希望管毅彤离自己越远越好,怎么可能放行他去澳洲呢!虽然出现反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卓玲还是做最后的争取。她给利昂打了电话,等了好一会儿,利昂才接电话。背景声音先传来,应该是在电影院了,动作片。他小声说马上要看完了。 利昂回来后,语气和行为基本正常,看得出也有缓和关系的意愿。两人默契地没再提起之前的不愉快。 第62章 意外的消息 周至皓给卓玲发来短信,说小茹有点急事要和她联系。卓玲刚回复,叶荟茹的电话就进来了。因为两人之前见过面,所以也无需寒暄,直奔主题。叶荟茹在上海创办的潮途海外服务公司主要是做移民、留学、海外置业等业务,后天将在裕城举办为期三天的澳洲推介日,但一个工作人员的家人突然患病,临时招人已来不及,所以请卓玲去救个急。日薪为400元。 卓玲担心自己的水平不行,小茹说没关系,专业的问题由专人答复,你就负责接待客人,应付衣食住行等方面的提问。卓玲临时抱佛脚,向利昂和王锦添问了一些情况,又上网搜索了一些有关方面的信息。小茹也通过qq给卓玲发来不少资料,她一直看到凌晨。利昂讥讽道,“能帮上你男朋友的女朋友一点忙就兴奋成这们!”应该没有恶意,他巴不得她出门几天,好由自己来与买家直接商谈。卓玲也第一时间把儿子再次打发走,怕他和利昂再起冲突。 潮途海外公司的推介会在香格里拉大酒店的一个会议室里举办。听从很多,座无虚席。小茹一出场,就闪亮全场。她上身是一件杏色的v领真丝长袖衬衫,肩部捏了几道细细的褶皱,有小垫肩,挺括又不夸张,衬衫的下摆完全塞到了象牙白色的铅笔长裙里。珍珠耳坠偶尔俏皮地从微微弯曲的及肩长发间闪一下便缩回去。小茹的口才真是太好了,完全脱稿,自信、专业,让人一下子就产生信赖感。 三个推介日分别是留学专场、移民专场、置业专场。卓玲对这些都熟悉,却都不专业。不过,毕竟在澳洲生了五年多,她能够回答出更细节的问题,这是另外两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比不了的。到了第二天的移民专场,卓玲发现叶荟茹发言的时候,坐在第一提成的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士眼神不对。他似乎不是在听对方讲什么,而是极其专注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时而莫名其妙地微笑,那是被喜悦溢满心头时的自然表情。当小茹的眼神和他对上时,他嘴巴动着,几次之后,卓玲发现他的唇语竟然是“i love you”,于是,她格外注意起小茹与男人接触时的行为举止。午休时,卓玲看见在前台,小茹和服务员沟通时,眼镜男也在旁边,很自然地将手搭在她的背上,上下抚摸。真猥琐!眼镜男的长相和气质远远不能和周至皓相比。卓玲内心一阵酸楚,好象眼看一件自己珍爱的艺术品被别人随手扔到地上踩。那天在美容院里他对女友一脸宠溺的样子还在她眼前,那天在去往狍子岭的汽车,他讲述在母亲面前疪护女友的事情仍在她耳边……可是,她应该把所看到的一切告诉他吗?这到底是不是嫉妒?会不会被人家认为是嫉妒?你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别人之间的情感?说不定这是两人之间的默契?不,小志对这种事肯定不会默契。她明白,这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来打抱不平。 三天的工作结束了,卓玲去叶荟茹的房间取酬金。1606大套房的门半开着,卓玲站在门外唤了声“叶总”,门完全开了。最先映入卓玲眼帘的还是那个眼镜男,身着夹克衫,手里拿着皮包,似乎正要出门。 “这是王总,这是小志的朋友,特地来帮忙的,非常受客户的欢迎。”叶荟茹介绍道。 卓玲揣度她是有意地点了一句“小志的朋友”,是提醒眼镜男不要有什么亲昵的举动。 互问过“你好”之后,眼镜男站在门边吻了叶荟茹一下,叶荟茹的脸是主动凑上去的,笑着说声拜拜。 “您请坐。” “不了,叶总,您也挺忙的。” 叶荟茹说了几句感谢加夸奖的话,卓玲权当她是客套。 “听小志说,您也快移民澳洲了?” “签证还没下来,但律师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说不定,以后我们还会有其它形式的合作,因为我们在澳洲也有业务。” “叶总,我想说点私人的事,可以吗?” 叶荟茹点点头,“ok,请说” “叶总,我是多管闲事了,据我所知,您是周至皓的女朋友,我是觉得你这样对他不公平!”卓玲突然冒出一句话,她觉得如果不说,对不起他。 叶荟茹将一个有些厚度的信封递了过来:“您点一下。” 卓玲潦草地点了一下:“谢谢叶总。” “该我说声谢谢。也谢谢你为小志说话。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和小志,现在、只是亲人。”她语气平静,表情去坚定得像个女神。 轮到卓玲错愕了。 “c’est vie!”她的脸上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 许多澳洲人在感叹“这就是生活”时,也喜欢用“c’est vie”。澳洲人说这话时,往往带着苦中作乐的调侃,叶荟茹的“c’est vie”散发着法兰西红酒的醇俨,让人想到夜晚时分,老酒窗口中站立着的一只高脚杯;或沿着碎石路面流淌的小提琴声。 从香格里拉大洒店出来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多,天已经黑了,正是下班时间, 公车站挤满了人。卓玲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她并不是想躲避乘车高峰,而是不愿意面对利昂。路过一个网的时候,她走了进去。自从利昂来了之后,她几乎就没上过网。第一件事就是习惯性地去看周至皓的博客,最新一篇博客还是去年的,而且没有文字性的东西,都是图片。她又进入了潮途海外博客,里面都是介绍公司业务的文章,小茹都发给过她。访客不多。她发现几乎每篇博文都有一个“小茹的自营生活”的博主的评论或转发。点开,背景图片是熟悉的,周至皓博客里也有同一张图片。 春节前的一往篇博客:《c’est vie》:两个把彼此视为生命的人,如果不想在一起了,那不是不爱了,而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事情。亦或许,爱到极处,形式已经不重要了。 一枝一叶评论里留言:我们将永远拥有巴黎。 这篇博客的背景音乐是《卡萨布兰卡》。 只有复杂万千的几句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使这对相爱了二十多年的人分开了?去狍子岭时,他没表现出任何异样来。他是那种不愿意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别人的人,想到这些,卓玲的心更痛了。 时间更早一点的博客:一组叶荟茹公司的外观和内景。办公室设在老城区, 由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老公寓改建的。 爱人出品,永远信赖。 一枝一叶留言:压力好大。 去年的一篇博客,发表的时间12月7日引起卓玲的注意。 博客的标题没有文字《……》,一张略微发黄的彩照。一对青春男女相互依偎在病房的床上。男孩英俊、女孩子美丽,两人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男孩刮得干干净净的左小腿上写着:离开我,你也要好好走路。红色的唇纹覆盖在“我”字上面。 博文:十五年了,你还好吗? 一枝一叶留言:他很好,莫念。 这时,利昂打来电话,问她为什么还没到家。她撒谎说工作刚结束,得晚一会儿回去。放下电话,眼泪又汹涌起来,两年多前的 11 月 7 日,自己失去了澳洲。这使她感到和小志之间突然有了某种超自然的联系。 公车很快就来了,交通也意外通畅。 卓玲一进门就听见洗手间传来的水声,利昂在里面洗澡。 “我回来了!”她冲洗手间喊了一声,利昂含混不清地回答一声。 卓玲进到卧室,发现利昂的手机放在床上。平时,利昂的手机是随身的,即使小便,也会拿着手机进厕所。机不可失,卓玲内心一阵狂跳,她拿起手机,最新的一条是回复秦小舒的:“宝贝,我在老家处理我妈的房产,挺复杂,得些日子。等卖了这个房子,我立马回去为你办手续,等你到澳洲时,我们房子的地基差不多打好了。太想你了,亲亲。” 没来得及看太多,浴室的门响了,卓玲急忙放下手机。利昂肯定意识到信息安全问题,身上还挂着水,披了条浴巾便出来了。他先是抓起手机,然后看看卓玲,她很镇定,笑容真挚,没露破绽,于是他wgkr,这条短信一点没引起她的愤怒,相反,有一种解脱后的欣慰,她挺感谢秦小舒的,也许因为这位秦妹妹的存在,利昂不再纠缠自己了。 第63章 姐姐的故事 寒假马上就要结束了,正当卓玲发愁给不给儿子下学期学费时,澳洲大使馆的函到了,卓玲和儿子获得了移民签证。即日起的两个多月内,她和儿子可以赴澳大利亚。拿到签证,卓玲没有预想的那么欣喜若狂。从她被澳洲谴返到现在已经到了第三个年头。物是人非。前景未卜。内心的忐忑不弱于第一次去澳洲。 最着急的是利昂,他续签的签证,再过一个多月也到期了。 “都说中国的房子不愁卖,那都是假象,就说你这个房子,也降了不少价,卖出去了吗?要不然,你就给我个授权, 让我负责房子的买卖。实在不行,我去趟韩国,把签证走活。” “利昂,你放心,不管谁负责卖这个房子,我都会将卖房钱的一半给你,但前提条件是我必须带儿子去澳洲,而且,去了以后,我和你不再来往,行吗?” “你这人一整啥就严重了,既然让你去澳洲,就是要在一起干点事业。你不是我名份上的老婆,但是我会让你比大老婆还说得算。”利昂笑嘻嘻地说。 卓玲感到无比恶心。 “你是不是翻我手机了?怎么突然说这么绝情的话?我发誓,没有人能代替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快快,让老公抱一下!”利昂凑过来,卓玲用胳膊推挡着,反而引来利昂更热烈的拥吻。卓玲假装笑了笑,她不想在和澳洲只有一张机票的距离时,惹怒这个瘟神。 卓玲以看望父母为由,回到杨县。她没有惊动父母,而是直接到了卓红家。她此次回老家,第一重要的事不是看望父母,而是要将卖房事宜全权委托给姐姐。卓红现在正处于人生最好阶段,工作轻闲,家人健康,女儿考了研,儿子也大二了,公婆身体健康,她家里外面都没有操心的事了。卓玲电话跟她联系时,她满口答应下来。 卓玲傍晚才到姐姐家,尽管天已经黑了,卓红还是站在大阳台上向妹妹详细介绍了新家的地理位置:阳台对着公园,走路七八分钟就是新的县政府大楼,离本地最大的商场和着名的杨县一中老校区很近。房子虽然装修得中规中矩,但都是真材实料,不失大气。家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客厅的墙上挂着姐夫的书法和姐姐的十字绣。 外甥女房间是淡粉色的,仿古小台灯发出暖光,加湿器喷吐着雾气。卓玲和卓红穿着同款不同色的家居服,靠在床头聊天。做了四十年的姐妹,卓玲还是第一次这样和姐姐交谈,可能是氛围好,她感觉到心中的温暖,也特别庆幸姐姐借钱时,自己没有打折扣。 “我觉得挺对不起你的,我这个姐姐当得不够格,你最难的时候,我没帮你什么。管你借钱也是碰碰运气,借不到我也理解。那么多钱,跟婆家人一说, 脸上可有面儿了。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你怎么说没帮过我呢?跟管立强打架,你让姐夫帮我找个小旅店住了三天。要不,我带着孩子上哪儿啊?家里也没地方。” “家里有地方也未必能让你住。我们的父母啊,根本就不爱我们!” 一时间,卓玲不知该附和姐姐,还是挣扎着反驳一下。 但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一件事,大概她二、三年级的时候,在外面跟小伙伴玩疯了,下大雨忘了盖酱缸,家里的大酱全被雨给淹了。东北有句老话:穷人解馋,大酱咸盐。一年里,尤其冬天,全靠这大酱下饭呢。那一天,卓玲被父母追打,一双塑料凉鞋都跑零碎了,天黑了,害怕,她爬上一棵大树捱到天亮,被蚊子咬了满身大包。天刚亮,她看见邻居何奶一路唤着“黑丫”走了过来,她才从树上下来。何奶把她领到自己家里吃了早饭,然后送她回家。母亲当时去扫大街了,父亲和几个姐妹正在吃饭。卓玲不肯进屋,把住门框哭。何奶将卓德广训斥了,说你们不能再打她了,孩子在外面遭了一宿的罪,没遇上坏人都万幸了。卓德广面对长辈,连边答应说“不会”,但是何奶刚走,他操起个条帚劈头盖脑就开始打卓玲,几个姐妹连哭带嚎地拦着他,卓玲趁机往外跑,被刚扫完大街回来的杨双花堵了个正着,她像拎小鸡一样把二女儿摔进屋里,咣咣两拳,直到邻居过来拉架,她才住手。多年之后,卓玲想到这事还很委屈,她不明白父母怎么那么心大,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跑出去一夜,他们竟然能睡着觉,起床之后竟不是第一时间去找女儿! “我嫁给于华斌以后,才知道父母的爱应该是什么样的。你姐夫家也没什么钱,五个孩子,那时候政府工资低,还经常拖欠,爷爷家姥爷家都困难,多少得接济点,好多年,每到月底,我公公都得向工会借点钱。我婆婆对于华斌偏点心,就这么一个儿子,但是对四个姑娘,该有的一点不会少。我公公对姑娘比对儿子好。小姑子快生孩子的时候跟婆家闹得很僵,妹夫还在部队上,没人照顾。她给家里打电话哭了。我公公放下电话就找我和于华斌谈,说‘我准备把你小妹接回家来,这事得跟你们商量,因为都说姑娘在娘家坐月子对家中的儿子不好,所以怕你们介意。我是这样认为的,华斌你是共产党员,无神论者,不应该信这些东西,小红你要是介意,我也不怪你,我给你们出点钱,你们自己租个房子。’我赶紧说我不介意,我公公特别感动,从那以后,真的就把我当成自家姑娘看。我还记得你怀孕九个月的时候,肚那么大,让管立强给揍了,你想回家住,爸妈没让,晚上一左一右把你押回老管家了。 “这事我都不记得了,一点印象没有,主要是打架次数太多了。” “怎么没印象了呢?那天晚上咱爸咱妈送你回家,我接姑娘上舞蹈课回来, 正好在路上碰见了。”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买的梨还给我拿了两个。” “对,就是那次,我偷偷地跟咱爸说,她都这么大肚子还挨揍,管立强也太王八蛋了,让他给赔礼道歉再让小玲回去。咱爸说了句啥?‘那不行,她都那么大肚子了,万一把孩子生在我家怎么整?’他说的是‘我家’,我记得特别清楚。” 卓玲早都意识到自己的出生是不被父母祝福的,在有了一个女孩之后,他们极希望能有个男孩。再加上小时候长得比姐妹们都丑,她承受的责骂最多。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人把她抱在怀里过,基本上是捡姐姐的旧衣服穿,稍大一点便和姐姐换着穿。那些外号和打着补丁的衣服成了她童年时代的烙印。 “你要不是去了澳洲,又给钱又买房的,他们会对你这么恭敬客气吗?你刚才那会儿突然跟我说不想去澳洲了,把我吓一大跳!可不能闹情绪,一定要去。你跟我不一样,心太软,手又松,没几天就得让他们把钱包掏空。我是能抹下脸硬下心的人,不想帮就不帮。”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卓玲感觉父母有点怵姐姐。有一次,母亲在背后说了一句话,算是解释了他们怵她的缘由:“我可不敢惹那个犟种,急眼了,她敢去死。” “躲他们远远的,不愿意给,就装傻,反正他们也找不到人。你要是留在这里,管你要,你不给就能找上门去,跟吃大户一样!我这一买房,他们现在都开始张罗买房了,你扛得了吗!我知道他们在背后骂我自私、势利眼,瞧不起娘家人,我能怎么办?如果我不这样,我自己的家还能保住吗?我是对婆家人好,那是应该的!因为婆家上下都是为我们付出,大小姑子往家里送东西从不手软,从蒿蒿出生,婆婆的工资就全部交给我支配,说俩孩子需要钱,做到这份儿上,我再不对人家好,叫人吗?咱家那几个除了冷嘲热讽外还给过我什么?一见面不谈亲情,就是递小话儿叫你往外掏钱,像欠他们似的!”听得出,卓红对娘家人的已经到了厌恶的程度。 “那几个人,不理就算了,我也烦他们,尤其卓玉,说话咋那么恶毒!但是,别跟老人执气,他们也六十多岁了。” 卓红摇摇头:“说句实在话,他俩,我也不愿意见!” 卓玲轻声劝道:“别介,他们没文化,但毕竟是父母。” 卓红突然有些愤怒:“他们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 卓玲以为是自己的劝说触怒了姐姐,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从来没为我说一句公道话,不管谁骂,他们都跟着附和,甚至骂得更多。我的冤屈,别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吗?” 卓红哭了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泪水打湿了卓玲全新的家居服。肯定是有更大的秘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记得刀具厂那件事?” 卓玲点头,似乎明白了在 28 年前那不堪回首的往事里隐藏着自己不知道的残酷。 县里有个国营刀具厂,除生产军用刺刀外还兼带着生产家用刀具。在刀具库房围墙边上放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大铁块子,据说有七八十斤重。因为从建厂那天起,这个不规则的大铁块子就一直放在那儿,所以,工厂职工认为它放在这里就像一棵树生根于此,理所当然。卓玲的父亲卓德广有段时间在刀具厂扛大个,做为非本单位职工,他一眼就盯上了这个奇怪的铁家伙,看到上面的千年老锈,他甚至一度怀疑它不是铁,如果是铁,为什么这样白瞎好东西?他研究了好几次,确信的确是铁。问别人这东西放多久了,人说来厂里上班那天起就有,也不知道放那儿干啥的。在一个晚上,卓德广刨开铁丝网,进入刀具厂,最艰难的程序是将已经生根的大铁块子从地上拔出来,剩下的工作就轻松了。他是扛大个儿出身,当时才四十三、四岁,扛起这个七八十斤重的东西对他来讲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一路上,铁块上面的青草和泥土扑簌簌地掉落他的肩头和衣领里,金属锈蚀的颜色浸渍到皮肤里,在汗水的作用下,形成强烈的搔痒,但这都无法对抗发了财的兴奋。就在他一只脚从来时刨开的铁丝网洞迈出时,一道手电筒光照到了身上。 卓德广一夜未归,家人慌神了,出去找了一圈没找到,快中午时有人来报信儿,说他偷东西被刀具厂保卫科抓了。卓红卓玲跟着母亲去了刀具厂。 保卫科是个单独的小平房,走廊挺长,大门左手边是办公室,右边那撇儿安了一个铁栅栏。那时是八月末,窗子都开着,母女三人走到离门口几米远的时候,就听一个男的在嚎,呜啦呜啦地说什么听不清楚,接着啪啪两声,好象是用板子抽的,那人不叫了。虽然娘仨个都听出不是卓德广的声音,但也吓得直哆嗦,几步的路,要相互搀扶才挪动到门口。进去以后也没人搭理,干等了一个多小时,快中午了,他们一个副科长过来了,说卓德广罪行很严重,盗窃金额估计十万以上。一听这个数字,母女三个差点昏了过去,当时他们一家一个月的收入加在一起不到六十块钱。她们都没敢问盗窃了什么就齐刷刷给副科长跪下了,哇哇大哭。副科长说,“看你们也挺可怜的,我下午再跟厂领导疏通一下,尽量把金额往下降点。这样,你们下午四点半以后再来听消息,一定要四点半以后来哦!不用来这么多人,让别人发现有走后门倾向,我们得受处分。” 下午四点钟,杨双花带着卓红去了刀具厂,12岁的卓玲被安排在家照顾两个妹妹。 “我俩下午将近四点半的时候到保卫科,没人理,叫我们站外面等,快五点钟,人都陆续下班了,那个副科长出来叫我们进去,态度挺好,先打开栅栏门让我们去看咱爸。一个小黑屋,地上铺个草垫子,一见我俩过来,爸就哭了,裤子全脏了,都是屎尿,被电棍打的。妈就跺脚蹦高满嘴脏话地骂他为啥撬银行,他说没撬银行,就偷了一块大铁疙瘩,还没偷成。等我们再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除了副科长,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咱妈平时骂起人来跟蹦豆似的,要是谈正事,她啥也说不出来,那上哆嗦的。我问副科长,我爸就偷了一块铁疙瘩,还没偷成,怎么说他偷了十万块钱呢?他解释的原话我已经忘了,大概其就是那块铁疙瘩是为军工生产搞科学实验的,看在自然情况下,铁的风化进度,要放一百年,人为去动它,科学实验就不准了。它的价值比十万块还值钱!你爸这个事说大就大,说他破坏军工生产,你说事在不大?判刑够了?说小也能小,事在人为。我跟妈又给他跪下了,他也不说什么,从抽屉里拿把钥匙就往外走,我俩急忙站起来跟出去了。他把旁边的门打开了,冲着咱妈说,要不然让你姑娘进来谈一谈。我当时没明白怎么回事,以为要签字什么的,他可能嫌咱妈不识字?回头看咱妈,她把头扭过去了,看窗外……” 卓红哽咽起来。 “我一进屋就明白了。那应该是他们的值班室,屋特别小,有个单人小铁床,床边放着个带一个抽屉的小桌子,松木的,没刷漆。他给我解衣服的时候,我就哭了,但没反抗,我说,叔,我才十六,第一次,不懂,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全听你的,但完事儿之后,能把我爸给放了,家里六口人,靠他一个人挣钱。他一看我挺乖巧的,就说,你放心,我在单位还能做主。从进屋的时候,我就看见桌子上有盒印泥,后来,趁他不注意,就把几个手指头插进去,再伸到抽屉底下使劲儿按。就是想留个记号,万一他反悔了不肯放人,我就找派出所抓他。至少证明我进过这屋子!出了保卫科,应该不到六点,天蒙蒙黑。八月末,晚上冷,我也没哭,就是全身哆嗦,忽忽悠悠的,腿跟面条似的,低血糖的感觉。妈一直等在大门口,见我出来,她只问了一句:他说没说你爸什么时候能放出来?我说,他说明天会放人。然后,我俩就没再说什么。走在路上,看一个人挎着泡沫箱在卖馒头,还有糖三角,比馒头贵三分钱,她给我买了一个糖三角,我给她掰了一半,她没吃,都给我吃了。第二天,咱爸回家了……”卓玲已经泣不成声,姐妹俩紧紧抱在一起。 “我发现怀上蒿蒿的时候,计划生育特别紧,生下来,我和你姐夫的饭碗肯定砸了,还得罚款。所有知道的人都劝我去做了,我跟你姐夫商量,说想给佳佳开一个先天性心脏病的诊断证明,这样就可生二胎了。他一听就生气了,觉得像诅咒了孩子似的,说以后她找工作找婆家都会受歧视。可是我也看出来,他也舍不得肚里的孩子,犯难。那几天他总发无名火,有天晚上,我俩吵架,公婆也帮着他,我就出门躲了。走在路上,突然想起了那件事,我就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因为自己也体会到了父母对孩子的爱应该是什么样的。我十六岁不懂什么,她三十五岁了那年,难道不懂人家非强调要四点半以后再来是什么意思?姑娘单独和一个大老爷们儿在屋里待二十来分钟是干什么事?她不怕我怀孕?以后找不到婆家怎么办?咱爸不明白怎么回事吗?为啥我跟妈去了第二天他就放出来了?他们两个平时武马长枪地,为一个咸菜疙瘩一句玩笑能打得头破血流,轮到这么有辱家门的事他们都沉默了?我突然间觉得这事就像发生在昨天,刚反过味来似的,想了很多很多。当时天黑了,我不敢往太远走,就站在街边哭。你姐夫可能听别人告诉他了,跑过来找我,让我跟他回家。一进屋,他也哭了,说,你生,但我有一个要求,如果这是个男孩,以后你不能偏心,两个得一边大,甚至给姑娘的要丝缎儿子的多,因为她这么小就替我们担起过天大的事!那一刻,我心一下子清亮了,我欠娘家的一切都已经在我十六岁那年还清了,今后帮不帮他们,都内心无愧。你姐夫跟我的时候,那真是干干净净的一张白纸,那方面啥也不懂,他但凡听过别人谈论男女之事,都不会让我得手!这么好的丈夫,我只能把一个污染过的身体给他,所以,我欠谁的呢?” 卓玲哭得比卓红还厉害,她的心被十六岁的姐姐扣在抽屉板下面的红手印戳得鲜血淋淋!一下子,她理解了姐姐的自私和疏离,也不停地在心里为自己可怜的父母辩解。母亲只读完了小学一年级,能把阿拉伯数字认识全就不错了,她的婶子守寡后再嫁到卓家,所以她和丈夫卓德广属于没有血缘的亲戚,十八岁嫁到卓家,十九岁就做了母亲,在县城里做清扫员,每月十一元的工资。她四十多岁时才第一次到杨县以外的地方。因为不识几个字,稍办点复杂的事,都得拉上丈夫或女儿。她节俭到令人发指,发霉的干粮长毛的咸菜宁可吃了住院也绝不扔掉,她为扞卫每一分钱的岗位不屈不挠,成为全家人长期的公敌。她自有一套对付生活的绝招儿,那就是从不把来自丈夫的家庭暴力当做伤害,每次不等伤口结痂,她已完全忘记,能吃能睡,好像流血的那个人跟她毫无关系。但要是丈夫瞒着她给女儿们买根冰棍或糖果,她能记恨上几年,生气的时候就拿出来骂。所以,那一个买给大女儿的糖三角已足以表达她所有的心理活动。卓玲相信,二十八前的那个下午,母亲是知道将会发生什么的,不然,她不能去之前穿上那个走亲戚时才会穿的白色的确良假领。卓玲已经记不住母亲穿的什么衣服了,但那雪白的假领记得很清楚。即使她用当时的审美看,都觉得别扭。母亲是做了准备的,要自己上,可是那个禽兽说要和姑娘进屋谈一谈时,她只好把头扭向一边,是慌乱还是不愿面对?她站在门外等待大女儿的二十多分钟时间里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尽管母在每一次夫妻之占中不停地诅咒丈夫“出门让车撞死”“让雷霹死”“让酒噎死”,可她是真心爱丈夫的,爱到必须用恨的形式来解决。每次被丈夫拳脚征服后,她都讪讪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唉,谁让咱没给人家生个儿子呢!卓玲在心里为母亲辩解完又替父亲辩解。父亲也是个可怜人,六岁没妈,七岁迎来继母,虽然继母对他不错,但她自己带来两个孩子,来到卓家后又生了三个,八口之家靠卓玲的爷爷一人的工资,生活拮据可想而知。父亲年轻时很英俊,身材挺拔玉树临风,口才好,爱文艺。他十七岁去当兵时,文化程度在部队里算高的,连里搞宣传,写板报都由他来完成。但是,他每一个高光时刻的来临,都意味着一个好运的结束他自编自演的快板书在部队里引起了反响,被抽调到宣传队,在这期间,他跟一个女文艺兵偷偷搞对象,被战友揭发,只好灰溜溜地复员回到杨且,进县道路队工作,修路,这是个苦活累活,而且挣得少。为了多挣点贴补家里,他主动去建筑队扛大个,虽然更累更苦,但挣得稍多,可落在自己手里并不多,一大半要交到家里养弟妹。二十四岁还是个穷单身汉,因为掏不起彩礼,又不好驳继母的面子,他只好娶了小七岁的农村姑娘为妻。这是格格不入的两个人,战斗了大半辈子。妻子不识几个字,满嘴脏话,呆板,不解风情,反感他的每一颗文艺细胞,更厌恶他交朋好友,因为需要花钱。他生不逢时,只要脑袋一活泛,就给自己和家人带来麻烦。大铁疙瘩之后又出过更在的事。他看别人倒腾粮食赚了大钱,他也开始倒腾粮食,刚把本钱赚回来就被抓了。当时,私自倒卖粮食犯法,他被判两年有期徒刑。刑满后,跟朋友合伙开养鸡场,结果遇上瘟疫,几天的功夫,鸡就死光了,欠了一身的债,最后卖掉家里的房抵债,全家人长年租房住,直到卓玲去澳洲后,他们才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那个英俊、说快板书、踩高跷的父亲逐渐枯萎成一个木讷好酒的暴躁汉子。 卓玲觉得这一夜流的眼泪比到澳洲第一个月想念儿子时流得还多。她不会试图去劝姐姐理解父母,那样,对不起姐姐苦难的十六岁,但是她又比姐姐更多地心疼父母。在来杨县的长途大巴上,她对澳洲的动摇从未如此强烈。可能与要卖掉的房子有关,但又不是,一个房子的钱跟去澳洲获得的利益相比,肯定不在同一天平上。是什么使她产生如此强烈的动摇,她自己也不明白。现在,所有的哀伤全部化为强烈的决心: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去澳洲,挣很多的钱,给父母买更大的房子,让他们的晚年过上体面的生活。她要用自己的力量为父母转命! 这一夜,长期保持客气的姐妹俩无话不谈。卓红主动透露了另一个秘密。当年,卓红能成为于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一直是个谜。于家人曾对于华斌采取了严防死守的策略,一对恋人根本无法见面,而且于家不断托媒人给于华斌介绍对象。没成想,卓红在一边倒的唱衰声中逆风翻盘,出人意料地和于华斌举办了还算隆重的婚礼。旁人只能有一个解释,卓红肯定是奉子成婚。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卓红婚后一年多才生了女儿。 卓红告诉妹妹,在和于华斌发生几次关系后,卓红让他写了一份保证书,内容大概是自己主动和卓红发生关系,并保证娶她为妻,绝不和别人结婚。保证书上不仅签了名,还按了手印。卓红在数个月无法和于华斌取得联系后,自己去了县政府,直接找到于华斌的父母,说她手里有于华斌签字划押的保证书,如果交给公安局,会影响于华斌前途。当时正赶上全国严打,于华斌的父母身为政府工作人员,对形势还是很敏感的,如果卓红咬定于华斌耍流氓,即使于华斌不被判刑也得皮肉受苦,只好咬牙答应了这门亲事。 “你姐夫的一家人都正派,要脸儿,如果他们真耍赖,其实我也没什么办法, 可能就是去死。那个年代,像我们这样家庭的女孩儿想投奔个好人家不拿出必死的决心,都成不了。当初追过我的人有几个后来发大财的,但我一点不后悔,至少,我姑娘儿子都成为了体面人家的孩子。” 卓红非常舍得在孩子的教育上投入,两个孩子也争气,都考进了名牌大学, 女儿刚考上本校的硕士,正在和本校的一个博士小伙子谈恋爱。儿子去年高考, 成绩位列全县第三。 第二天上午,卓玲和姐姐一起去公证处办理了委托公证。 从公证处出来,卓红要去上班,卓玲去娘家。两姐妹拉着手不愿意放下。 “玲儿,去澳洲能跟王锦添过下去更好,过不下去也不能跟那个姓齐的混日子,一定要找个好男人。就把周至皓放在心里当个纪念,你俩隔得太远了!”听出“隔得太远”不单单指距离上的遥远。卓玲苦笑:“是。没想过跟他能怎么样,跟人家不是一个档次。想想而已,在心里憋久了,想找个人说。” “对,就想想得了!我倒不担心他的腿,十多年了,应该不会复发了,但是搞艺术的人,对婚姻家庭都不起劲儿,他跟对象处了快二十年,就是不结婚啥意思呢?我感觉不是他对象的事。那么优秀个女孩子一直跟着他,不离不弃,肯定是爱他啊,女的哪有不想跟自己爱的人结婚?” “我也好奇这个事。不过,姐,虽然我也知道成年人的世界里,有太多的事情都比爱情重要,可是,我还是想,只要他能爱我,我愿意奋不顾身,也不在乎天长地久、结不结婚,就简简单单爱,只是没这个机会而已!” “那你图什么啊,傻妹子!” 她想了想:“他、能让我优美。” 卓红又一波泪水沧然而下:“那也别奋不顾身啊!姐希望你幸福!” “放心姐,我一定努力去幸福!你是我的榜样。”卓玲抱住姐姐:“去澳洲之前,可能没时间再回这儿了。” “这回去澳洲你有正式身份了,不忙的时候就回来看看,你和孩子住我家。” 卓玲哽咽点头,抱住她四十岁才第一次拥抱的姐姐:“可是姐,我还没跟你亲够呢,呜,姐……以前从没想过,我们俩会这么亲,都四十多岁了啊……” 两姐妹站在路边,不顾众目睽睽,紧紧相拥,和早春的西南风一起呜噎。一只巨大的喜鹊在灰色的枝丫间蹦跳,挂在马路隔栅上的标语条幅已经千疮面孔, 卓玲透过朦胧泪眼看见上面写着:平安出行,全家幸福。 第64章 来自亲人的压迫 跟姐姐告别之后,另一件棘手的事情又跳出来困扰卓玲:何时何地何种方式把房子卖了的事告诉管立强?卓红的意见就是卖房的事和签证的事都先瞒着管立强,等去了澳洲之后,再告诉他。当听到卓玲为前夫准备了五万块钱租房,气得卓红照着妹妹的后背就来了一巴掌,“你欠他什么?惯出毛病来了!”姐妹俩商量好,签证下来这事也不告诉娘家人,因为两个妹妹跟管立强来往密切,根本保守不住秘密。 管毅彤还在杨县,明天是他大伯的六十岁生日,他要给大伯过完生日再跟母亲坐最晚一班长途客车回裕城。虽然曾被前大伯哥骂成“忘恩负义”,但卓玲对他还是心怀感激的,一直以来,他和家人都对管毅彤非常疼爱。来之前,卓玲到大商场挑选了一条品牌腰带,做为儿子给大伯的礼物。 管毅彤不想去姥姥家,说表弟上学了,全是大人,自己待着没意思。他大伯家一直开台球厅,只要来杨县,管毅彤就泡在台球厅里玩。卓玲以收回腰带做威胁,才把儿子拉上出租车。路过菜市场时,她买了一扇排骨和一大堆水果。 “是不是要走了?”父亲问。虽然卓玲说是来看儿子的,但因为她春节刚回过娘家,现在又过来了,这样的频率让父母多少猜到些什么。 “还没呢,估计快了,最迟四月份。”卓玲敷衍道。 和上次见面相隔不到一个月,卓玲却感觉这一次父母格外苍老。自己去澳洲之后,何时再见都难说。她几乎不敢和父母对视,怕眼泪流出来。她感觉到一种随时会搂住父亲或母亲痛哭一场的冲动。 卓珊两口子闻讯很快到了,这让卓玲感到有些紧张,告诫自己别乱接话,以防被妹妹两口子绕到王锦添的五万块钱上。 又议论了一会卓红。只要卓家大姐不在场,这便是个必走程序。以前,卓玲也跟着附和,但今天就觉得他们过于刻薄了。杨双花这一辈子就好在人背后闲言碎语,这是她的人生乐趣之一。卓玉妒心极重,又恃宠而骄,看见姐妹或左邻右舍谁买房买车了,她心理就崩溃。而父母因为晚年要依赖卓玉养老,只要卓玉一开口,父母,尤其是母亲必跟着附和,添油加醋地“嗯哪,是”“就这么回事”“说的咋这么对呢”……这还是文明的,卓玲有时候在背后骂别人,卓母也跟愤怒,会冒出一连串的脏话来,特别难听,卓玲为此说过她好几次,让她别当着孩子面说脏话。 今天聊卓红的时间较短,话题很快进入了房子的事情上。父母家这一带正面临拆迁,住房面积在春节前已经登记完,正式的细则已下发,就地盖高层花园小区,开发商按 1:15 赔偿,也可以拿现金。现在面临的大问题是,父母这套小房子建筑面积只有 51平,即使开发商赔付比例较高,但面积也才 75平米多点,在寒冷的地区,楼房的墙体厚,再加上电梯楼,公摊面积基本占去三分之一还多,100 平米的建筑面积也只能得两房两厅。 “咱妈这辈子就想住个大房子!像卓老大家那样的房子。”卓玉边嗑瓜子边笑嘻嘻地说,然后望着母亲。 “说我心眼儿里去了,就喜欢大房子,亮堂儿地!大阳台都能种菜。”卓母附和道。 卓玉的嘴横向下拉:“当初王锦添那么强烈要求要把旁边的房子买下来,哼,没远见!” “买下来那还说啥!51加 51 加在一起 102 平,再加上……”卓母认真地心算着,好像那 51 米已经归自家面积:“那能得 153 米,那房子得老大了!”她兴奋地直拍大腿。说来也怪,她是跟丈夫学的九九乘法表,然后有如神助一样,算加减乘除又快又准, 小账算得特别明白。 “一百五十多米那得是四室两厅两卫一厨!妈,你和我爸俩就有单独洗手间了。”卓玉两眼在沉浸式幻想中放射出惊人的亮度。 “洗手间得大点儿,整个大澡盆子,没事放热水在里泡着,老解乏了。这上一次澡堂子得两块五!”卓母附和道。 这两个人真够奇葩的,卓玲看着在梦幻高潮中一唱一和的母女俩想,即使真有个大洗手间,母亲也绝舍不得放一大盆热水在里面泡着,她已经习惯了贫穷的生活方式,活命以外的需要,她能省便一定会省。卓玲由于昨晚几乎一宿没睡, 往暖乎乎的炕上一坐,疲惫感就强劲地袭来,她就想睡一觉。 “二姐,要大要小,得你决定!二姐!”卓玉急得点名了。 “啊?”卓玲虽然迷迷糊糊,但妹妹的话是听得见的,睡意减了不少,火气窜了上来。她非常后悔和儿子见完面后没直接回家。 “你说咋办?”卓玉咄咄逼人。 “什么咋办?” “房子买多大的,要跟你商量商量。”卓母帮腔。 “你们商量呗,房子又不是我住。”卓玲极力压住自己的火。 “我们有想法没用。”父亲前来助阵。 卓玲故意问,“什么叫有想法没用?” 杨双花和卓玉几乎同时说道:“没钱!” 卓玲笑了,“我跟你们一样,就是缺钱!这回是带儿子去澳洲,吃住都不能太将就,现挣现花,维持最基本生活都得连滚带爬,哪有余富钱?” 卓玉冲着父母笑了,“怎么样,我说指望不上!” “我自己一大摊子事还忙不过来呢,不掺和你家的事!”卓玲坚决地回道。只有叭叭嗑瓜子儿的声音。卓玉是个沉不住气的人,见卓玲不理那个茬儿,有点急,脸马上沉了下来,动作幅度也大了。她将手中没嗑的瓜子掷到盘子里, 有几粒掉在炕上。她拍打下身上的碎屑,滑到炕沿,穿上鞋,披上大衣,出去了。柱子看不对劲,嘴说着出去买姜,也披上大衣跟了出去。 卓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问:“她咋的了?” 泉子接道:“那还咋的了?生气了呗!” 卓母冲着卓玲说,“她酸性,爱吊小脸子!” 卓玲问:“平时也这样?” 卓德广慢吞吞地说:“平时也爱急,一有事更急。” “现在老头老太太都得看她脸色,一句话不对就开呲儿!”卓珊补刀。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觉得自己养老人有功呗!” 卓玲说,“现在是老人在养他们全家啊!” “可不咋的,不靠我们他俩得喝西北风去!”母亲接茬儿道。她就是随风倒,大家议论谁她就议论谁。接着她算了笔账:柱子的小饭店黄了以后,再没做啥生意,两口子都没稳定工作,全靠一个大市场的摊位出租和自家房子出租,一年能收入三万块钱,偶尔柱子和卓玉会打点短工,这些收入交完社保医保所剩不多,若不是跟着父母一起过,白吃白喝,任他们自己的收入维持基本生活很艰难。卓家老两口的收入至少一大半都贴补给了卓玉。 “要是我跟你爸俩过,一年六、七千块钱打住了。他们三口人在这生活,一分钱不掏,还不能亏嘴,柱子每天得喝一瓶啤酒,他喝,你爸就得喝!她家那三口人顿顿得吃肉!” 显然,父母对卓玉一家也是一肚子意见。卓玲无法想像,以母亲对钱的看管力度,怎么肯搭在卓玉身上那么多钱?答案可能只有一个:对老年的惧怕。 “妈,爸,她买大房子,你们附和什么?你们能掏出几米的房钱?买那么大个房子,装修钱谁出?取暖费一年得多少?至少五千块钱,谁来交?物业费谁来交?” 卓德广讪笑道:“所以,不能买太大了,养都养不起。” “我可告诉你们,不管他俩怎么忽悠,房本千万不能改他们的名,这是你们未来的一个保障。” 这时,卓珊偷偷地给姐姐使眼色,嘴巴动着,看唇形,分明是在说“改了”。卓玲目光转向父母,一看这二位表情相当不自然。“是你们的名?”她追问道。 卓德广底气不足地说了声“是”。 杨双花则强硬地回答:“是,咋不是呢,是我们的!写你爸的名!”她爱撒谎,但技巧太差,每次都因此地无银三百两而被人识破。 “房本呢?放哪儿了?我看看!” “谁知放哪儿了?”卓德广嘟哝一句。 “好,等我让房屋交易中心的同学帮着查一下就知道了。” 卓玲这一诈立刻让父母的脸上现出可怜之色。她干脆直接问了:“什么时候更的名?” “就是刚哄哄拆迁那会儿。”父亲算是承认了。 “不给改她作死地闹!”母亲附和道。 “我当初拿钱买房的条件就是房本必须写你俩的名,记得?” 卓德广有点激动:“她差点喝药,要是没柱子拦着,一瓶子耗子药就下肚了。我们能眼瞅她死?” “ 她敢喝吗?” “咋不敢呢?你可不知道她!”父母异口声地说。 “那你们也不先跟我商量一下?” 卓德广说,“你当初不是答应以后房子归她吗?” 杨双花马上附和,“反正早晚的事。” “我从来没答应过房子归她,我只说过,以后,谁侍候你们,这房子归谁!” 杨双花厉声道,“你不是这么说的,你就说房子归卓玉!” “房子是我妈出钱买的,凭什么全给她?”一边看电视的管毅彤突然说话了。 他这一代孩子的财产意识远胜长辈。 卓玲拍了儿子一巴掌,示意他不要说话:“第一次是这个房子还没买呢,只说房东要卖这个房子,问我买不买,当时你们电话开着免提,好几个人都在场, 我说买,钱我掏,爸你当时挺感动,说等我回来,房子更成我名也行,还说留给管毅彤,我当时就说,写你或我妈的名都行,谁侍候你们到最后,这房子归谁。后来,我汇钱之前又跟你们重申,这房子必须写爸妈的名字。第三次说是我刚从澳洲回来,在饭店的酒桌上,卓玉、柱子、卓珊、泉子还有我姐、我姐夫都在场, 这话我又说了一遍……” “那我可没听着!”杨双花又开始耍赖。 “二姐是那么说的,我听见了。”卓珊坚定地站在了二姐一边。 “说过。”泉子也附和媳妇。 “怎么样,他俩都听见了?即使你们没听着,我掏钱买的房,你们这房子不要了,想给别人,是不是听听我的意见?我不是想占这个房子,是希望这个房子给你们晚年一个保障。” “那已经给了,你说咋整?我们不能眼看着她死!” “妈,爸,我就不明白,你们明知道房本已经改了,刚才还跟卓玉一唱一和的敲打我,想让我再为换个大房子掏钱?我养活你们是义务,我凭什么还养活他们?他们拿过我多少钱你们不知道吗?那都是我的血汗钱!爸,妈,你们这样太让人心寒!” “等赶明儿个还给你!”杨双花强硬起来,“你寄回来一万九千出头,我和你爸身体还行,以后捡破烂儿还你!” 卓玲一下子哭出了声:“妈,你这记性不错啊?我是按一万九人民币寄的。也许你现在觉得钱不多,可那是我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攒的,还向老板预支了工资,给你们寄完 3700 澳币之后,我兜里只剩下 1 块 3 澳币,换成人民币七块钱。但当时,我没去想自己怎么用这 1 块 3 澳币支撑十天的生活,心里只有自豪,因为我终于可以为我的爸妈买一个栖身之地,让他们从今以后不再居无定所!” “你们欺负我妈妈!”管毅彤喊完这句话也两眼通红。“妈妈,别在这儿了,我陪你回家。” 卓玲起身欲找鞋,卓珊上前安抚二姐,突然一声怒吼在整个房间掀起巨震:“你个王八犊子玩意儿,杂种x的,没事闲的在我家里挑外撅!xxxxx!” 是杨双花在骂卓珊。特别难听。虽经过四十多年县城文明的熏陶,她依然改不了说脏话的毛病。 泉子忽地站起:“媳妇,走,回家。” “你骂自己的孩子的骂这么难听,实际上你骂的不是自己吗?”卓玲边穿鞋边说。 “你也滚xx蛋,损我们两个老的跟损三孙子似的,有俩儿钱装xxxx!” 卓玲穿上鞋和衣服:“妈,你做为一个母亲,当着我儿子的面用脏话骂我,如果你不正式向我道歉的话,我不会再跟你见面。你们保重!” 这时,大门响,卓玉和柱子拎着点蔬菜进来了。一看室内气氛不对,“怎么了这是?” 卓德广喊:“走什么走?你妈说话就那样,你们又不是不了解她!” 柱子劝大家都坐下。 “因为啥呀?”卓玉问。见没人吱声,她又敏感地追问一句:“是不是因为我呀?” “还问啥?因为一个破房子把人都得罪光了,逼着我给她道歉!”杨双花气哼哼地回道。 随着一声凄厉的长嚎,卓玉已经扎到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接着在一声漫长细弱的抽泣之后,卓玉没了声息。 众人连喊带叫,掐人中的,拍背的,卓玲没有上前,趁乱带着儿子出了门。卓玲不知道姐姐是花了多长时间研究原生家庭的本质,才能提炼出那么一句精辟的话:你要想改命,就得离这家人远远的。现在,她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完全赞同了。 “妈妈,你别生气,我和你一块回家。” “你还是留下来给大伯过生日,告诉你个事,但目前得保密,跟谁都不能说,我们去澳洲的签证已经下来了,可能年内,你都见不到大伯一家。说心里话,这个地方,我再也不想回来了!” 看得出来,管毅彤比母亲还忐忑,他坚持送妈妈到长途客运站,“妈妈,你太不容易了!” 卓玲重又涕泪涟涟。不仅是跟娘家的委屈,还有命运被利昂抓在手里的恐慌。 “儿子,你要做好准备,我们到了澳洲会很难很难,比你经历过的任何时期都、难!”她本想用残酷这个词,但怕让儿子担心,还是用了个“难”。 “没事的,妈妈,我们住红房子那会儿多穷,但我最喜欢那个时候。” 他没有看她,低着头,用脚蹭着地上的残雪。傻孩子,他以为“难”都是和贫穷有关。 毅彤 5 到 11 岁时,卓玲一家人租住在一个五十年代建的苏联式楼房的半地下室里,楼是红砖的,涂成了褚红色,所以毅彤总管它叫红房子。那间十三米的出租屋只有上午的时候才有阳光从上半截窗子透过来,与另外一家人共用厕所和厨房。到处爬满蟑螂。卓玲最不堪回首的记忆大部分来自那会儿。那是一段穷困的光阴,管立强没工作,没医保,光医药费就要花去家里一半的开支。因为在裕城没户口,孩子上学要花钱。卓玲没有一天不为钱发愁,曾经二十块钱三口人过了一周。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日子却是儿子最美好的回忆。孩子要求不多, 无忧无虑的童年,有邻居玩伴,有个健全的家庭。卓玲难过地想,她给儿子的“美好”实在太少了。 毅彤把头扭到一边,似乎在看一棵光秃秃的树,或者是看落在枝丫上的麻雀。 第65章 空前爆炸日 大巴车上人不多,基本上一个人占两个座位。车还没等启动,卓玲就被浓重的困意压得东倒西歪。她强挺着买完车票,将挎包紧搂在胸前,随着汽车的晃动很快便进入梦乡。不知什么时候,她被人推醒了。 “那是不是你的东西?”一个老夫妇指着后车门位置说。 卓玲伸头一望,脑袋嗡地一下子便空白了。手机和钱包里的钱都不见了,幸好,身份证、银行卡还在。 老太太说,“小偷刚才下车了。司机一个喊了好几声,注意拿好自己的东西,你光睡觉了。” 来杨县的时候随身带了三千块钱,办完公证剩两千多,卓玲本想留给父母两千。挎包里还有些零钱,够坐公车回家的了。因为空腹,晕车,眼冒金星,虚汗渗出皮肤,内衣都湿透了。她提前四地便慌忙下了车,在路边的草丛里哇哇吐了几口,顿时轻松了不少,头脑开始清醒。见路边正好有一家移动营业厅,她进去将之前的si卡作废,又办了张新卡。 家门虚掩着,没什么动静。卓玲一推门,一时间,她分不清了梦境和现实。周至皓站在她面前。他头发秀微剪短了一些,没扎马尾,黑色的宽领双排扣的薄呢子休闲西装,里面是深灰色堆堆领毛衣,深灰色西裤。帅出天际了。看见她的刹那间,他的神色从惊讶变成兴奋,再到轻松。那是她今生见过的最令人怦然心动的笑容,扑向那个怀抱的冲动简直无法克制。 “你怎么回事,打多少电话都不接?” 利昂充满责备的声音传来。 “你没事就好!”周至皓说。 利昂不耐烦了,“你怎么不接电话呢?” “手机被偷了,下车以后又去营业厅办卡。” 周至皓点头:“难怪!” 这时她意识到自己的狼狈,先进了洗手间。周至皓在接电话,趁这个时间, 她快速洗了把脸,涂抹粉底液,口红的颜色显得太跳了,她用手纸蹭掉,只留一点若有若无的底色。 见卓玲从洗手间出来,周至皓起身:“玲姐,我看你也很累了,先休息。我也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先回去了,看房的时间再商量。” 利昂着急了:“你忙也不差那几分钟,你后天再来一次不是更费时间吗?露茜,你快领着至皓看看房子,这是讲究人,虽然着急看房,但刚才不看,说没经过你允许。给你打了有一百个电话!” 周至皓笑笑:“那倒没有。因为听齐哥说你的签证下来了,走之前想把房子卖掉,所以我就给你打了个电话,开始好几个没人接,后来一接通就听里面呼呼的风声,然后一个男的接的,说我打错了,再打就关机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我就顺路过来看看。你没事就好!” “谢谢!”卓玲心头一阵温暖。终于体会到姐姐说的“心一下子清亮了”的顿悟。 “那我们电话再联系!” 利昂突然笑了:“你俩真有意思,有寒暄这功夫,房子不早看完了?真以为这房子比足球场还大?我马上给中介打电话,让他们带客户过来,给钱就卖! 指着破鞋扎了脚,耽误多少时间!” 周至皓显然听出这话不对劲了,把目光投向卓玲。 “利昂,这房子我不卖了!”这是按捺已久的心声,在光处暗处之间徘徊有一段时间了,虽然有个声音曾告诉过她,让你的人和心声走到光处去,可这么冲口而出,实在不是她计划之内的。很多时候,人的脱胎换骨都是由心血来潮引发的。 利昂整个人凝固了几秒钟:“你耍我?这么多天?好玩吗?拿我当傻 x!你早吱声,咱俩不处了,我就撤!你这闲篇儿扯的,还拉个人配合你演戏?不过得夸一下子,你俩配合真挺默契!”他竖起大拇指。 “利昂,这不关周至皓的事,是我想了好长时间,觉得我们该说再见了!真不好意思,周至皓你赶紧忙去,我来解决。” “看来,你骑马找马成功了呗!怪不得来看个房子,他还西装革履的!” 周至皓一脸懵。 “对不起了!”卓玲真觉得很丢脸。她后悔自己的冲动,把周至皓卷进自己和利昂的纷争里。 周至皓的手机响了,“哎,我马上动身了,可以可以!一会见。好!再见,玲姐!”他合上手机。 “周至皓,你可离她远点,别上当受骗!你知道她在澳洲干什么的吗?” 本已经打开大门的周至皓又回转身来。 “不用理他,你快去办事。”卓玲愤怒得几乎发抖,她现在不怕去不上澳洲,而是怕在周至皓面前难堪。 周至皓语气很温和:“齐哥,玲姐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妈妈的朋友,她为人如何,我们自有评判。你现在住在她的家里,关系肯定不一般,至少是曾经有情有义。都成年人,有分歧尽可以沟通,就因为她的一个决定不如你意,你就人身攻击,这是什么人品?” “哼,等你被她耍了之后,就不会这么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利昂,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一会再说好吗,别把周至皓搅进来,让人家尴尬了!” “没事的,玲姐,我不尴尬!”周至皓笑嘻嘻地说。 “她跟我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说出来吓死你!”利昂狠狠地说。 “我是面对过死亡的人,没那么容易被吓倒!我截肢后,也被告知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做了就会怎样怎样,但只要我喜欢的事情,都去做了,不是要向别人炫耀什么,而是为了不让恐惧来操控自己!” “还得至皓有水平,你要是去讲耶酥,那得有一大堆信徒。”利昂嘲讽地说。 谢谢小志,卓玲在心里说,她知道这番话是给她听的。以前,她恐惧贫穷,后来,她恐惧澳洲移民局,再后来,她恐惧去不上澳洲、恐惧利昂,但这些恐惧跟姐姐二十八年前的恐惧相比算得了什么!跟小志送别半截左腿时的恐惧相比算得了什么?那些力大无穷的懵懂的青春力量在她体内一点点勃发,变得势不可挡。卓玲,上天把这么勇敢的两人安排在你的生活里,就是为了照亮你、指引你,如果你在比他们两倍大的年纪还不敢去呼应这冥冥中的召唤,你就不配得到上天的祝福。 “周至皓,你先去忙,我跟利昂好好谈谈。我送你。”其实,她已经没有兴致跟利昂谈了,但她不想无辜的他卷进自己造的烂泥塘里。 “毅彤呢?”他边穿上休闲西装边问。 “他等会儿就回来。”为了给利昂听。 二人出去,关上大门,周至皓小声地说:“我建议你现在出去找个宾馆住,有什么事情跟他电话谈。” “没事!这点你放心,他不敢!”卓玲了解利昂,他不是亡命之徒,惜命得很,占便宜玩阴招行,但一向避免肢体冲突。 “真的没事?安全第一。” “你放心!” “毅彤一会儿回来?” “放心,我保证没事。” “对了,这个手机你先用,我有两个手机。把你的 si 卡装里面,万一有什么事,你就打电话给我。” 卓玲接过手机,“好,明天我买了手机就还你。” 与其是因为家里的座机停机了,不如说是有一个再见他的理由。 正要挥手告别,利昂把门打开了,皮笑肉不笑地:“要不你俩进来说,我出去,这整得依依不舍的干啥?” 周至皓笑嘻嘻地:“齐哥,您请回,不用送了!” 卓玲刚要推利昂进去,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可怕地响起:“哎呀,我x!”随着一声分不清人或兽的吼叫,那个黑朦朦的身影飞上五级台阶,冲进门内,和利昂互扯衣领。接着是一片比火灾现场还混乱的情景,飞溅的不是瓦片沙砾,而是以人体生殖器官为内容的诅咒声。 “地产中介怎么跑你家打架来了?”小志吃惊地问卓玲。 “是毅彤他爸。” 管立强今天穿了一身藏青色西装。都说亲人之间心有灵犀,仇人之间应该也有。他只见过照片上的齐正勇,事隔两年半之后竟然一眼认出。 饥饿、疲惫、惊吓、愤怒、羞耻,此时一并袭来,令卓玲像低血糖那样虚汗直冒,浑身瘫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真想就此躺下长眠不起。 周至皓上前将两人拉开:“别在这里打架,这是住人的地方。外面有的是场地,出去打!不听劝的话,我不客气了,过来试试你们谁打得过我!” 管立强肢体上一直保持着进攻的姿式,嘴上更激烈,骂骂咧咧。其实,他对自己的体力是有自知之明的,刚才揪脖领的互撕中一点便宜没占到。利昂更敦实, 小时候练过几天武术,刚才一交手对管立强的实力一清二楚,所以神态自若地坐在沙发上。 周至皓的手机响了,他一边接一注视着局势的发展,虽然尽量压低声音尽量但卓玲透过管立强的骂骂咧咧,还是听得见:“我这边发生点状况,放心,我没事,但今天就不过去了,实在实在太抱歉了……不用担心我。唔唔,如果能再约个时间最好,人家不乐意也没办法。你请人家吃个饭,找个高档点餐厅或者到商场买点东西也行,我的错我的错!你要是钱不够,我让员工给你送过去?哎哟,太不好意思了。” 他左手无名指上没有戴戒指。在乱成一锅粥的情况,卓玲竟然注意到了这个, 她在心里笑话自己。 “你过来有什么事吗?”卓玲问前夫。 “没事不能来吗?这是我儿子家,我来看我儿子不行吗?” “你儿子在你大哥家呢!” “我就是想接儿子去给我大哥过生日,结果到了学校,说孩子不念了,没交学费!我脑袋嗡地一下,以为你们已经去澳洲了,就过来看看!我就问你,孩子为啥不念了?你们是不是签证已经下来了?签证下来你瞒着我是什么意思?怎么着,这房子不想让我住?” 卓玲顾不得她的胡言乱语,大口地喝水。从早晨到现在,她只吃了一个煮鸡蛋,一直没喝水。 利昂面无表情地,“听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就一个白打工,替你们家跑龙套!软饭都吃到前妻这儿来了,你牛!” “前妻也是妻!”管立强高声喝道。 “管立强,我的房子,我拿它干什么用跟你没关系。你赶紧离开!” “我不走,我就问问你为什么变卦?房子的事咱俩谈好的呀?你是不是有过这么个话,说你和儿子去澳洲房子就让给我住?” 利昂嘲讽地,“脸面是个好东西,可有些偏偏没有!”他又冲着卓玲,”你这两边演戏,不,还有王锦添呢,你是二、三、四面演戏,不容易啊!” “好,这房子我要自己住,谁拿不走。今天闹成这样,不怨别人,全怨我自己,是所有以前犯的错和软弱,在今天发生了报应。我吸取教训,从现在开始, 我拒绝任何绑架。管立强,你也是快要结婚的人,我们有一个儿子,我不想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你如果还顾忌点脸面,就回去!” “他走我就走!”管立强指着利昂说。“你等着,我找人整死你!你出这个门, 也出不了国门!还想回澳洲?回 xx 老家!”他气哼哼地掏出手机,胡乱翻着通讯录,装出一付立刻能招来千军万马的样子。卓玲知道他谁也找不来。借此机会,卓玲将自己的 si 卡装进周至皓的手机里。 正像卓玲预料的那样,管立强乱翻一气之后,没能找到一个可以跟他浴血奋战的名字,尴尬地收起手机,用骂骂咧咧来下台阶,但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管立强,你要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还没等卓玲拨号,手机响了。刚一接通,卓玲感觉好像被一桶滚开的水迎面泼来,王锦添的吼声大得像开了免提一样。她赶紧告诉他手机丢了,他的声音才稍微小了下来。 “我现在有事,晚上,我给你打过去。” 卓玲刚挂断王锦添的电话,手机又响了,还是王锦添。她知道如果自己不接, 他会不停地打过来。王锦添有个毛病,就是他认为是对为了你或是对你好的事情, 就像有了不容反抗的特权似的。 听到他一开口,卓玲直发抖,如果不是周至皓在场,她真想痛快淋漓地甩出一连串的脏话。不是骂王锦添,而是骂自己,为什么长了个招寄生虫体质。 应该是卓玲气哄哄地从娘家走了之后,泉子和卓珊一看又没拿到钱或承诺, 就给王锦添发短信,欲擒故纵地说钱不借了,让姐夫别再为难,买房的钱他们再找别的人凑。王锦添赶紧把电话打过去了,一问,泉子和卓珊说二姐一直没提钱的事,王锦添在为自己辩解中就把卓玲签证已办下来的事说了,卓珊夫妇一听这钱是没戏了,对卓玲的意见顿时大了。从王锦添不断重复的“他们把我当亲人” 这句口头语来分析,泉子夫妇应该是采用了离间计,对王锦添吹捧加感恩,对卓玲和利昂的关系进行挞伐,王锦添当即决定将钱从澳洲汇给他们。 “王锦添,我已经决定不去澳洲了,认真的,不是气话。你的钱,你自己作主,但我要告诉你,他们向你借的钱,不要指望能还上,我也不会替他们还一分一毫。好,晚些时候再聊!” 挂断电话的一瞬间,她恍惚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她爱的男人、她爱过的男人、她睡过的男人聚齐了。原来,她一直过着正派人所不齿的生活!她觉得自己脏极了! “卓姐,你应该休息一下。”周至皓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 以前,她认为周至皓的门第、财富、长相、地位和小茹叠加在一起,使她永远高攀不起。现在她明白,她和周至皓之间的距离不是这些,而是人家在温润的爱中培植起来的典雅与光洁,纯良的品性和干净的履历让她高攀不起。利昂跟她属于同类,被钱驱使的亡命徒,灵魂野蛮生长,生活里搅拌着龌龊,即使他给她当老板时,她也没觉得自己是高攀。 “要不这样,玲姐,你先好好休息,我带二位出去吃个饭,也差不多该吃晚餐了。” 管立强接话道:“这位是谁呀,你也不介绍下!”他好像才发现周至皓的存在一样。 “我是玲姐的朋友。” “这才是你前妻的最爱,你冲我来,是整错目标了!” “利昂,你住嘴,乱讲些什么!” 卓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羞愧得不敢看周至皓。她这才想起自己的家里到处挂着周至皓给拍的照片,客厅这张最大。 “你自己亲口承认的!”利昂继续补刀。 卓玲乞求地看着利昂,真怕周至皓往心里去了,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好男人谁会和一个私生活乱套的女人有牵连。 管立强手一挥,“那都不关我事,他又不是从我手里抢的!” 这句话差点把卓玲气笑了。 “您贵姓?”管立强非常客气地问。本着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逻辑,他对周至皓表现出极大善意。 “免贵姓周。” “哎呀,你是不是跟我儿子彤彤认识,领着他滑雪的那个周叔叔?” “哦,应该是我!”周至皓点点头。 管立强起身,用一种谦恭的态度伸出双手:“我一打眼儿,就觉得你这人不一般,原来是我儿子的周叔叔啊!管毅彤可崇拜你了!坐!坐!” 周至皓跟他握了握手,拒绝了他的让座,继续站在门口。 “我得请你吃饭!”管立强说。 周至皓笑笑:“谢谢管哥。吃饭的事,我们以后再约,我看今天,得请您谦让一步,先回去,好么?” “你不愧是文化人,说话中听。我可以先回去,但有个条件,这个 xx 的必须马上从这房子里出去,这是我买的房子!谁都可以住,但你不能住!” “管立强,你要点脸。你再不走,我报警!”卓玲掏出手机。 周至皓摆摆手,“玲姐,别惊吓到邻居。” 管立强气愤地,“你这x老娘们儿胳膊肘净往外拐。警察把我抓起来,对你儿子有什么好处?掰不开镊子,我x!” “哼,她要是能掰开镊子,会让一个大病篓子吃这么多年软饭?”利昂道。 幸好现在卓玲的大脑处于低血糖状态,已经不那么敏感了,处理信息迟滞,除了觉得在周至皓面前很丢脸外,其它已经没感觉了。 管立强怒了:“x,我 xx 整死你!”他张牙舞爪地向利昂靠近。 周志皓上前拦住他:“不要在这里打架!你想把你儿子住的地方变成斗殴现场吗?” 管立强略加思考,也借机下了台阶,但嘴上火力不减,冲着利昂:“你别让我在路上碰见你,整死你!” 周至皓将管立强拉走了。 利昂已在往旅行箱里装东西。 卓玲进屋,不知说什么,但她不想做任何挽留。 “你决定了,不去澳洲?” “决定了。” “周至皓那边搞定了呗?” “跟周至皓没关系,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是我单相思。” “我早说过,周至皓就是个玩家,本身还有女朋友,扯个啥呢!我就想问你为啥不去澳洲了?” “突然累了,不想再过担惊受怕的生活。现在国内经济好,赚钱也容易,很多人从国外回来了,周至皓女朋友不是也回国做生意了吗?我做不了大的,但拿这个房子做点小生意,赚个生活费应该没问题。” “你是怕我以后再为难你,对吗?你要这么想,那你这么多年白跟我过了? 根本不了解我啊!我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利昂一副心特疼的表情。 卓玲看出来, 他开始采取怀柔策略了。“你这次回国,我才发现,对你确实不了解!” “就因为你发现不了解我,就不去澳洲了?你千辛万苦挣的钱就白花了?祸祸自个儿呢?你不光是祸祸自个儿,不是把王锦添也坑了吗?”利昂一片忧国忧民之情。 “现在想想,当初那么坚定地想再回到澳洲去,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那里有我的初恋,你。可已经事过境迁!澳洲是美,但当人疲惫不堪的时候,看多好的景色都没感觉,脑子里全是挣钱挣钱。那天上街,看一张境外游的宣传单,上面澳洲的城市,我只去过两个,而这两个城市的景点,我也只去过五、六个而已。突然就明白了,不管在哪里,多么好的地方,如果不能从容地生活,一切美好, 都是别人的。” 与其在说服利昂,不如说在跟自己解释。 “你要是舍不得这个房子,你可以不卖,你不是还有现金吗?咱就把老单说的那块地拿下来,就是不用它做生意,留在手里几年,照样赚!” “澳洲我不去了。” “露茜,如果你想去澳洲,明明白白说出来,我们都可以商量。但如果你说一套做一套,阳奉阴违暗渡陈仓,那我可有想法!到时你,还有王锦添都没好! 你知道他是什么下场!”利昂笑笑。 “过几个月之后,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我去与不去都是我自己决定的, 跟王锦添一点关系没有。别把人家搅到我们的私人恩怨里。” “那是谁坑的他?你倒是装无辜了!” 卓玲轻叹一口气,她疲倦得很,没兴致再聊下去。 她把利昂送上出租车,这是应他的要求送的,估计他是怕遭管立强暗算。上车之前,他仍不甘心,“气话归气话,我的态度仍然没变,希望你去!你这人轴起来,真像个大傻子!”他的语气里充满心疼。 “不去了!” “有种儿!”说完,他钻进出租车。她向他招招手,但他没理。 回到家中,她煮了些速冻水饺,强烈的食困涌上来,她几乎用钢铁意志把屋子收拾一遍,换上干净的床品,洗了个澡,便迫不及待地钻进被窝。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手机铃声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扫了一眼小屏幕,一串号码,这才想起自己用的是新的 si 卡。接起,喂了两声,无人回应,紧接着是急促的气息,接着传来一个男人的长嚎。 “利昂,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这个 xxxxxxx,xxxx,你算是把我坑苦了!啊啊!”脏话开篇更能表达恨而不舍。 卓玲赶紧劝他冷静。 好半天,利昂才止住哽咽,抽抽嗒嗒地撒娇道:“你能不能过来抱抱我?”卓玲从未有过如此的惬意,看得出来,利昂一是对卖房款依然不死心,二是被一向卑微的她抛弃而产生了强烈的不适应,他尝试各种方法:威胁式、委屈式、燃情式、利诱式、乞求式,想令她回心转意。她明白得很,如果自己屈从于他的威逼利诱,最终得到的将是残酷的报复。他的丑陋助长了她的决心。 “利昂,你从我澳洲账户里拿走的钱,不用还了。” 利昂从她这里陆续拿走的钱折合成人民币也有十三、四万。她知道,要回来是不可能的,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快刀斩乱麻。 “祝你幸福。”她说。 第66章 小志、小茹和维仁 第二天,卓玲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往管毅彤的学校,为儿子续交了一个学期的学费。毅彤的学校位于城乡结合部,正好在卓玲家到机场的中间。坐在出租车上,望着高速路两边布满金色秸杆的原野,她想起了两年前思念利昂的日子。她完全可以等到后天和儿子一起来学校,但好像生怕两天的时间自己会产生变数,所以急着来了。 走出校门,她心里有和澳洲告别的惆怅,也有尘埃落定的坚实。一切皆成过往。 人必须自愿放弃一些东西才能获得强者的视角,这时,你甚至不需要去了解你的敌人或对手,只要看透自己,就什么都好说了。 回到市区后,卓玲赶紧去电器城买了手机。她早就看中了这款带拍照功能的手机,贵,没舍得买,现在虽然降价了,但也还是贵。她咬牙买了下来,从现在开始,她要学会爱自己。 卓玲给周至皓发短信,要送还手机。他在外面,要下午四点多才回工作室。吃过午饭后,卓玲去电信营业厅将家里的座机重新开通,又买了张一百元的长途ip 卡,这是为和王锦添通话准备的。卓玲想,可能先跟阿曼达谈会好点,她比王锦添更务实,而且对自己不存在情感纠葛,应该更容易说通。当离婚问题提到桌面上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是个有夫之妇。 周至皓刮了胡子,面庞干干净净的。深色西装,没打领带,在白衬衫里面掖了条丝绸小围巾,浅色西裤。她从没见过穿西装这么好看的人。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约会?卓玲仍在为昨天发生在自己家里的乱象而极度难堪中,她很庆幸,以前跟他谈到与自己有关的一切时没有任何夸大或不实的,但她仍然觉得尴尬。见到他应该怎么说反复地在心中演练。一遍到 n 遍。 “对不起,昨天太丢人现眼了,估计你以前没见过这么混乱的场面?”他灿烂的笑容让她的心跳安稳下来,竟然把打过的腹稿忘得一干二净。 他轻轻一摆手:“你太小瞧我了,姐姐!我也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 卓玲苦笑道:“通过昨天,我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荒唐的事……挺看不起自己的!” “谁的人生里没点荒唐事啊!” “你也有?” “当然有!” “你也别听那些胡言乱语,弄得我们之间很夹生就不好了。” “什么胡言乱语?要论胡言乱语,谁能比得过我?还需要听别人的!” “哈哈,既然这样,我就不解释了!”卓玲装出很释然的样子。他只是不想让她尴尬而已。 “对啊,那么累干嘛呢!” “唉,我真的累!” “好人活得都累。坏人光想着自己,而好人不光要想着自己,还要想着别人, 这就必须要压抑自我。” “你说得太对了!” “在任何一种关系里,尊重比爱还重要。如果没有尊重,你的善良和宽容只会被人当成压榨你的工具。我们的美德非常珍贵,不是随便什么人都配得上!” 她听出了他话里的责备和赞美。“美德”这个词让人感慨。 “我可以叫你小志吗?” “当然可以!” “小志!” “哎!” 这声回应,仍像她第一次听到的那么酥柔。 “谢谢你。很愿意听你讲话,每一次,都能鼓励到我,都会有新的觉醒。” 他笑笑,现出喜悦的神色。“哦,对了,我也得谢谢你。”他突然想起什么。 “谢我?” “小茹跟我说了。” “她跟你说什么了?” “为我抱打不平。”他笑了。 “哦哦,想起来了!我听到这个消息挺吃惊的。” 他无声地点点头。 “调和不了吗?” 他脱去西装,“其实早都有分歧了,从去年的十月份开始,就比较激烈,谁都不想退让。以为冷却一下还能像以前那样重归于好……” “太可惜了!你们俩那么长时间,各自退让一步呢?” 他摇摇头:“跟维仁有关。” “我觉得刘姨说得对,帮人要适可而止。这么多年,我娘家也让我明白了这个道理。” “其实,看上去是我在帮他们,实际上是帮自己。”他苦笑,然后沉默。 她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但也没往下催问。 “维仁的死,与我有关。”他突然说,吓了卓玲一跳。 “那是二月末,维仁考上了医大博士,刚返校。因为我马上要去新西伯利亚,下次见面不知要什么时候,三人约好中午一起吃饭。当时我刚买了一辆拉达,想显摆显摆,开了二十多公里到郊区的一个鱼庄吃铁锅炖,吃兴奋了,酒足饭饱还意犹未尽,三个人就在河面上打闹。因为一点小事,我和小茹就吵起来了。以前我俩也拌过嘴,每次她脾气一上来,我会马上哄她。那天我们都喝了点啤酒,唇枪舌剑谁也不让谁,维仁也劝不住。小茹的委屈劲儿一上来就有点口不择言,说自己多么不容易,她父母死活不同意我们结婚,她的压力多大多大,谁谁都说了什么。我一瞬间就爆发了,也开始口不择言。我说,你在伤害我你知道吗?如果你真爱我的话,这些话就应该埋在自己的肚子里,一辈子不告诉我。讲给我听的目的是什么?我能把这条腿给接上吗?能把这段病史从你父母的记忆里抠出去吗!从现在起,不要再来往了,你走阳关道,我走独木桥!然后,我转身往岸边走。小茹是第一次见我发这么大脾气,又当着维仁的面,懵了,非常委屈。她为了跟我的方向相反,就往河中心走。当时,河面还结着厚厚的冰,也看见有人骑着自行车在冰面上经过,我也没想太多。维仁追她,想把她拉回来。然后,我听到叫喊声。从远处看去,有人从各个方向往河心跑,我感觉事情不对,急忙往回跑,路滑,假肢不灵活,摔了好几个跟头。小茹会游泳,很快上来了。维仁不会游泳,被救上来时心跳已经停止了。好多年,我都没法从这场悲剧中走出来,觉得老天在惩罚我。从那以后,我几乎没发过脾气,也没沾过一滴酒。虽然我和小茹没有相互抱怨,都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但在一起相处总隔着点什么。后来,她说要去法国了,以后也不想再回来了,那我还不明白嘛,互道珍重!然后就没再联系, 甚至因为怕听到对方的消息,我连初中同学聚会都不敢参加。家里也劝我赶紧找对象,但那时就打定主意不结婚了,心里存在一个大坑,总也填不满。分手四年之后,刚过完新年,我在东欧穷游,途中遇到一个中国留学生刚去过挪威,看他拍的极光的照片,我突然心血来潮,临时决定去挪威看极光。当我站在满天跳动的绿色的极光之中,那一刻对她的思念达到了疯狂状态。就要回住处时,发现一个身影走过去,其实根本也看不清面容, 如梦如幻,全凭第六感觉,我追上去,当时她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天意就是这么猝不及防,本以为我们之间的一切早已结束了,却在四年之后,在这么绚烂的时刻,以这样的方式把我们交还给对方……”停了片刻,安抚好情绪:“她那时已经去美国了,也是临时起意,一个人过来的。那天晚上,我们两个抱在一起,不停地哭,不停地说,就是那种刚刚复活的感觉。” 卓玲也早已在别人的爱情故事里泪流满面。 “其实,我们两个人都不是不婚主义者,只是觉得婚姻对我们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双方怎么舒服怎么来。她家比较着急,所以,我们也决定今年五月份结婚。以前,在我和维仁一家来往的事情上,她一直不赞同我的做法,但都点到为止。我从来也没要求她为此做过什么。后来,我们决定要结婚了,这个事情突然就成为一个过不去的问题。” “因为租房子的事吗?” “这是导火索之一。小茹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守护自己的边界就像守护领土一样,一分一毫不能让。不结婚,你的钱爱给谁给谁,虽然她也不高兴,但不会硬干涉。现在两人要结婚了,所以要把一些丑话明明白白地说在前面。她不想跟维仁一家走得太近。” “如果照常资助,但不把他们接到裕城来,你和小茹的矛盾会不会小一点?” “我让他们来裕城主要是为了李名轩。这孩子挺可怜的,他一出生就是哥哥的替代者,至少在父母和亲人的潜意识里是这样的。可是,他不是李维仁,是李名轩!他注定是另外一个人,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不能因为他的哥哥成为了什么样的人,他也必须成为什么样的人,他的哥哥如何优秀,他就应该如何优秀。父母对他的要求太高,期望他将来当医生,而李名轩自己想成一个漫画家,这其实跟他的哥哥很像,我和维仁就是在医大北门旁边的漫画书屋里认识的。当时,书屋里只有我们两个成年人,便一见如故,从最初的聊漫画书,到后来什么都聊,成为知己。我跟他父母谈到这个,他们非常惊讶,因为他们不相信维仁对漫画书有如此痴迷。很多时候,父母对孩子并不了解,或者很片面,又仅仅从自己的喜好出发来限制孩子,所以,李名轩小小年纪已经开始叛逆了,非常抗拒父母,这也是他只要一放假就要跑到我这里来的原因。如果他们来裕城,离我近点,有什么矛盾我可以及时介入,另外,老两口开个小店什么的,有事情做,就不会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儿子身上了。等李名轩升初中后,找一个私立学校住校,这样可以避免他和父母的冲突。” “李名轩这么小,要一直供到大学毕业,甚至后面还可能工花很多钱,估计小茹难以接受?” “小茹后来也跟我说了实话,不光是钱的问题,主要是和维仁一家接触,会想起往事,就像伤口的结痂反复被撕开,她不想过这种别扭的日子。她的意思是一次多给他们些钱,然后各不打扰。从她的角度讲这没什么错,我能理解。但是,让我像了却一桩麻烦一样,给人家扔下一笔钱绝尘而去,我做不到!我们两人在一起,意见相左的时候,基本都是我让步,可这这原则问题。尽管维仁走了十三年了,也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小茹认为我现在为维仁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赎罪,替她赎罪。我跟她讲,在那场悲剧里,谁都没有罪,就是一场意外。自责肯定会有!很多年前,我们已就这个问题达成了共识。即使维仁因疾病而死,我所做的也不会有任何折扣。小茹很坚决地说了一句:我不想陪你一起在精神上服刑了,要么你改变,要么分手!我们就这样结束了。没办法,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很多事情比爱情重要。这就是人生的无奈!” 第67章 家人们不甘心失去澳洲 是王锦添的电话打断了卓玲和周至皓的倾谈,卓玲急忙向周告辞,到了室外接听。他一张嘴,又是个五雷轰顶。他给泉子汇了五万人民币! “王锦添,我郑重声明:澳洲我不去了,我们离婚!办签证这个程序的钱我一分不少地给你,你以前存在我这儿的钱也会一分不少地给你,但是,你借给泉子的钱,那是借给他的,你根本不应该跟我说这个事,因为我一直在跟你说, 他们没有还款能力。我刚从澳洲回来就借给他们三万块钱,到现在一分没还!当然,如果你拿钱不在乎,非要借给他们,那跟我一毛钱关系没有!” 挂断王锦添的电话,她便打给卓珊。 手机接通,卓珊接,听得见她身在一个相当噪杂的环境中。“你在外面?怎么那么吵?” “在饭店里呢!” “你这是吃的晚饭,还是中午饭啊?” “哈哈,中午开吃的,现在还没散席呢!姐夫他大哥生日!”卓玲一时把“姐夫”想成了泉子的姐夫,刚想说“这八杆子搂不着的亲戚”,突然想到管立强的大哥今天也过生日,她赶紧问,“哪个姐夫?” “嘿嘿,那谁、管立强他大哥!” “那你们先吃饭,说话也不方便。对了,以后,在我跟前,不要叫他姐夫!” 合上手机,心里生管立强的气:你大哥过生日,你通知我妹妹干什么?他两口子日子过得紧紧巴巴,这吃一次席光随礼估计又得几百块出去了。杨县的风气不好,屁大点个事都要办酒席,然后收份子钱。礼份子小了拿不出手,基数比裕城还大。每年各家的礼份子钱都是个沉重的负担。 想到明天儿子回家了,卓玲到家附近新开的家乐福买了一大堆东西,满载而归。儿子说想吃面包了,卓玲决定做一款佛卡夏面包。称量面粉时,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以前,她曾跟小志谈过创业的事,小志说要么跟着趋势走,要么跟着兴趣擅长走。回想起来,从小到大的兴趣不少,她天生一身结实的肌肉,腿长,短跑和跳高都拿过全校第一,跳远拿过县中淡定生运动会第三名。她最喜欢跳舞,交谊舞、拉丁舞、健美操都跳得好,舞场是她唯一不感到自卑的地方,但也因此被父亲打,被管立强打,生了孩子后严重的生存压力,被迫把这个爱好戒了。也爱给别人摆弄头发,但干发廊和澳洲那些年,这个爱好已被烫发水的味道给毁了。做面包是后来的兴趣增长点。记得在面包店学徒时,从揉搓肥胖的面团,到看着面团在烤箱里膨起、上色的整个过程,她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自从决定不去澳洲了,她就想利用自家的房子干点什么,目前看,没有比开个面包店更适合她的了。 忙完之后,她看已经快八点了,卓珊的饭局肯定也散了,便拿起电话。无人接听。再拨,依然无人接听。也可能饭局还没散,太噪杂,没听见?她还是不放心,便打了泉子的电话,仍是无人接听。再打,有人接,是个苍老的声音,卓珊的婆婆。她告诉卓玲,泉子两口子都喝高了,正在睡觉。只好明天再打了。 一听门铃响起,卓玲振奋起来,问了一声,果然,儿子回来了。打开门,她愣了,不是一个人,是一堆人。儿子的身后站着卓德广、杨双花和卓玉。 毕竟昨天才经历一次激烈的争吵,卓玲除了愕然之外,也没有任何表示,其他人都讪讪的。 “你们坐大客车回来的?” “我爸租个面包车一起回来的。” 卓玲不知道面包车拉这一趟具体多少钱,但怎么也得二百以上。而且,她实在不明白管立强把这四个人带过来干什么。 “你们怎么碰到一块了?” “我姐夫他大哥过生日,我们都去了。”卓玉说。 “以后,在我面前,别管他叫姐夫,叫管立强或管哥。” 卓玲洗了些水果端到茶几上,自己一头扎进厨房,开始边边角角地擦起来。她是个干净人,平时连厨房的擦地抹布都洗得干干净净,基本没有死角,现在就是没活儿找活儿,这也比跟那个人尴尬面对要好受。 “我帮你收拾?”卓玉站在门口说了一句。 “不用,马上收拾完了,你们先洗澡,人多,烧水也得一会呢。”她没有瞅妹妹。 卓玲又在厨房磨蹭了一小会儿,然后走进儿子的房间。 “你洗个澡赶紧睡觉,明天该上学了。” “明天是周六,妈妈。” “妈妈,真的不去澳洲了?“ “真的,等姥姥他们走了,我们再交流这个事情。” 管毅彤突然露出顽皮得意的笑容。 “怎么这副表情?” “你真的跟周叔叔谈恋爱了?” 卓玲多么不想让儿子失望,但也不得不艰难地否认:“哪有的事啊!你爸又胡说八道了?我倒是想,但这是不可能的。” 管毅彤明显泄气了,“那为什么不去澳洲了?” “因为妈妈需要更踏实的生活。” “同学都知道我要去澳洲了,还送了礼物……他们肯定得骂我吹牛,骗子。” “对不起。对你来说,尤其你第一天去上学,肯定非常艰难,同学都会问,你就大大方方地说不去澳洲了,过些日子,大家会把这事忘掉的。找个机会,请送你礼物的同学吃麦当劳,行?” “好。” “你姥姥他们怎么跟你回来了?” 管毅彤耸耸肩:“不知道,我爸到台球厅接我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车里了。” 卓玲找了一堆被褥抱到大屋床上:“你们三个睡这屋,我上小屋,让管毅彤睡地上。” “玲儿,先唠唠!”父亲发话。卓玲在门口站住。 “听管立强说,怎么的不去澳洲了?” “对。” “因为啥?” “不因为啥?” “那咋就不去了?不是给王锦添三十万了嘛!” “王锦添能把钱退给你不?” “我的事,你们就别跟着操心了。” “这么大个事,我们能不跟着操心吗?” “你今后生活怎么办?” “姓周那个男的能不能帮你出点做生意的钱?” “不是岁数比你小好几岁吗?别让人给骗了!” “管立强跟你们是怎么说的?” “他说你为了跟一个大小伙子搞对象,不想去澳洲了,叫我们来劝劝你。为了孩子,也得去澳洲!” 看来,管立强还是老样子,一点没进步,自己收不了场的时候,便四处搬救兵。她还是压住火气,把昨天家里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我们就是普通朋友,我也配不上人家。不去澳洲是我自己决定的,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管立强……” “别再提管立强,他是想住这个房子才找你们当救兵的!你们怎么就愿意被他当枪使?我真的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还跟他走那么近?以前闹离婚的时候, 要不是他整天威胁对你们要杀要剐,我跟他早离多少个来回了!这些你们都忘了!” 母亲满不在乎地:“都是气头上!后来咱家有事,没少麻烦他家亲戚。” 管立强的家族在杨县还是有点势力的,亲戚中多半是公务员或经商,所以, 当初连卓家人都认为卓玲是高攀了。管立强婚前就做过胃切除手术,支气管扩张咳过血,是糖厂有名的老病号,即使这样,他都没看上卓玲,还是他妈拍板, 说卓玲额头、鼻梁好看,旺家旺夫,眼睛虽然小但是一双笑眼,最主要是能干活。管立强有一个优点,就是对卓家人热情,以至于他在卓家至今也有一定的人缘儿。 “这你可冤枉他了!他怕你养小白脸,钱都给人骗去!”父亲替前女婿解释。 卓玲感觉自己要爆炸了,如果此时管立强在跟前,她简直会举刀杀了他。 “那他太侮辱人了!周至皓永远不可能做谁的小白脸!我这条件也包不起小白脸!” “管立强说的是齐正勇,澳大利亚的那位。”卓母更正道。她的记忆可以根据需要而变得相当非凡。 “所以,他的话能听吗?都自相矛盾!他要是怕我被齐正勇骗,应该阻止我去澳洲才对啊,怎么还劝我往火坑里跳!” “他说主要是为了彤彤着想。” “要是跟那个大小伙子没处对象,那你该出国还是得出国,现在国内做生意多困难啊!你去澳洲不干活,国家还给补助呢!白给王锦添那么多钱了,你搞慈善呢?” 卓玲一看卓玉自以为是的样子,就厌恶得不想说话了。仅仅过去一天的时间, 还不足让她忘了前一日的伤害。 “你们就为这事来的?” “二姑娘,澳洲你先去着,觉得不好再回来,你不去,这个名额就白瞎了! 再想去可就难了!” “你爸说得对!十八拜都拜了,不差这么一哆嗦了,哪怕你去了第二天就回来呢!这一大家子人全指着你呢!你姐我们也指望不上。” “爸,妈,别把一大家子的事往我身上压了,我也四十岁了,还从来没为自己活过。以后,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会尽力,其他人的事,不归我管。妈,昨天, 你当我儿子的面用脏话骂我,现在还没跟我道歉呢!” “跟父母拌个嘴还记仇?”卓父道。 “对,我记仇,在任何一种关系里,尊重比爱重要。这么多年,我的善良和宽容没得到你们的尊重。” “我给你道歉!我对不起你!”母亲气哼哼地说。 “你这样的道歉,我不接受 。” “那还让我们给你下跪啊!” “二姑娘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谁说几句都不在乎。” “爸,我只是现在才知道自己身上的美德有多珍贵。你们休息,我明天还有事,也得睡。”她根本没什么事,只是为有可能躲出去先埋下伏笔。 到了周一,家里清静的时候,卓玲才给卓珊打了电话。 一提王锦添五万块钱的事,卓珊很委屈:“姐夫总给泉子打电话,每次都叫我们有困难跟他说,还一个劲儿地鼓动我们换房子,既然人家诚心诚意的,咱也别见外了,就跟他说了。” “你们不要总叫他姐夫,我俩不是真正的夫妻,生意伙伴而已。现在,我已经决定不去澳洲了,正准备跟他谈离婚的事,我建议,他的钱,你们还是别动, 退给他,手续费我出。” “那没问题,你放心。”卓珊倒是很爽快,从语调上没听出有什么不满。“但是姐,怎么突然决定不去澳洲了?真是在这边找到帅哥了?” “哪有帅哥啊?” “姐夫说,长可帅了,帮着他一块揍齐正勇。” “我的天呐,编出花来了!管立强满嘴跑火车你们也信?以后别管他叫姐夫!” 放下电话,卓玲心里一阵打鼓,那天周至皓和管立强一起出的门,后者的胡言乱语些什么都不得而知了,想到这个她都羞愧难当。家里这些人更让她没办法, 管王锦添也叫姐夫,管管立强也叫姐夫,制止了无数次都记不住。 第68章 小志正在相亲 在利昂从卓玲家搬出大约二十天左右的时候,卓玲收到他发来的一条短信:我要回澳洲了,跟我一起回。 卓玲回:再也不会了。 利昂:澳洲的大门始终向你敞开着,希望你来,以前的事我不计较。 居高临下的语气,好像澳洲的大门开不开由他说了算一样。 卓玲回了一条:祝你一路平安。 利昂:我去看看你行吗?想。 卓玲:祝你一路平安。 利昂: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多么美好。气头上说的话办的事,你就别放在心上。 卓玲:祝你一路平安。 利昂:xxx个xx娘们儿,你把我坑了!我要是发现你去澳洲了,我连王锦添一块举报! 卓玲没再回复。利昂最后一条短信暴露了目的——他是想试探她是否在国内。她估计前几天打到座机上的一个莫名其妙的来电,应该是利昂打来的,当时她接起“喂”了一声,对方便挂断了,她回拨后,对方已关机。想想真的是后怕,如果去了澳洲,几乎等于自投虎口,将不得不成为他的提款机。 卓玲和王锦添的离婚谈判拉锯一个多月,正处于僵持阶段。王锦添不同意离婚。卓玲明白,这并非因为他有多爱她,而是背后的阿曼达想要更多谈判的筹码。从内心里讲,卓玲不想亏欠王锦添,尽管他曾经令她厌恶,但他有他的善良。 刘淑葭打来电话,说要烫头,约卓玲去某发廊帮她选发式。 在巧舌如簧的理发师傅忽悠下,刘淑葭选了刚流行的也是价格最贵的陶瓷烫。下午时间,发廊人很少。被沉重的陶瓷卷杠坠满头后,师傅才告知需要耗时六个小时左右,刘淑葭大呼后悔。 “正好,聊聊天。”卓玲安抚道。 刘淑葭讲起了家里近期发生的事。春节刚过,周老师和刘淑葭还在广州猫冬,两人做例行体检,周老师被发现有肠息肉,便立刻做了手术。 “微创,二十多分钟就做完手术了!小志吓够呛,他爸从手术室里一推出来, 他的眼泪就嗒巴嗒地下来了。他自己有病,在我们面前一滴眼泪没掉过,告诉我们的时候,冷静得就像课堂上讲其他患者的病例似的。” 话题难免又触及到最不堪回首的往事:那天不是周五,平时在学校住宿的小志回到家中,说想去饭店吃饭,老周和刘淑葭以为他是回来改善生活的,也没多想。饭后,小志提议溜达回去。天冷,饭店离家差不多三公里,一路上,小志忍着剧烈的腿痛和父母挎着胳膊前行,一会儿亲亲妈妈,一会儿亲亲爸爸。可能,他已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怕这是最后一次和父母走这么长的路。刘淑葭被亲的有点不好意思,叫他别在路上闹。到家之后,他问刘淑葭绝经了没有,因为儿子是学医的,刘淑葭以为他的论文作业是关于这方面的,便如实回答,说没有。小志便问:“你和我爸还能不能再生一个?我希望有个弟弟或妹妹,老周,你也加把劲儿,实在不行的话,现在试管婴儿技术也成熟了。”因为父母对他的没大没小已经习惯了,刘淑葭说想生也晚了,现在计划生育这么严。小志不得不把那个残酷的消息告诉了父母。 仿佛穿越了时光,卓玲看到那个少年一手搂着痛哭失声的母亲,一手搂着崩溃的父亲,坚定地对他们说:爸爸、妈妈,你们要镇定,保持乐观和健康,我不会轻易离你们而去,从现在开始,我们一家三口就得拼了,你们出钱,我出力,各负其责,坚持到底!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力不从心了,你们必须放手,不要用任何仪器来延续我的生命!你们要明白,我这么爱你们却一心要离开,那一定是太累了,想找一个好地方休息。 为了不让刘淑葭看到自己的眼泪,卓玲站起身,帮她按揉颈椎和肩部。 “小志和小茹分手了。” “哦?”卓玲假装不知道。 “春节前分手的,小志没和我们说。周老师出院以后,小志才告诉我们。” “刘姨,你别上火。” “我们是怕小志上火。其实,我一直不喜欢小茹,太任性了,那强势的,说话冲得能把人顶个跟头。有时,把我气的!” “跟你们说话也冲?” “小志跟她讲过,必须尊重我父母,所以对我们,她还收敛着。但当我们面跟小志冲,我们也受不了啊!小茹还比小志大一岁呢,全是小志让着她,惯的不像样,不让我们说。他说又不是你们跟她过,是我跟她过,我要是受不了会分手, 不分手就说明我还乐意,有钱难买乐意。” “青梅竹马的爱情可能都这么打打闹闹的。” “我跟小茹她妈现在都不说话。” “那么僵呢?” “她妈以前是省政府幼儿园的副园长,求办事的人多,趾高气扬的。小志病了以后,他们两口子就不让小茹跟小志来往了,户口簿都藏别人家了。她妈说话特别难听,怕小志做过化疗影响生育,又怕他活不长,以他们的说法,小志成了性无能,而且好像马上要死了。她妈四处发动人给小茹介绍对象。有一天,跟我关系挺好的一个大夫来找我,说有人给小吴大夫介绍个对象,明晚上在介绍人家见面,女孩是外贸的法语翻译,24 岁,父母都在省直机关工作。我一听,这不就是小茹嘛!其实,人家没好意思直接点名,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我回家跟周老师嚎了一场,也不敢告诉小志。周老师劝我,说你也别激动,等看过两天的情况,该来的也躲不过去。后来,我那个好朋友来告诉我,说在介绍人家,小茹当着她妈的面就告诉吴大夫,我有男朋友,已经都同居了。娘儿俩个在介绍人家就撕扯上了。” “哈哈,小茹太酷了!难怪小志喜欢呢!” “他俩中间黄过几年,也神了,到挪威看极光的时候遇见了,结果又整一块去了!我当时坚决不同意他们复合,一想到小茹她妈那样子,我心都哆嗦。周老师做我思想工作,说周至皓恋爱的事,我们就放手,他自己觉得幸福就行。我们当年遭过的罪,不要让儿子再遭一遍。后来,小茹非要在上海开公司,我就觉得不舒服,因为小志和周老师的事业都在这边,至少十年之内离不开,只能两地分居。他俩倒是经常见面,飞来飞去,时间和钱都耗在飞机上了!所以,这次分手以后,小志说实话了,他自己也累了,分手是解脱。关键这不是正经过日子啊!没孩子,分就分了。” “是的,小志的条件这么好,再找个好姑娘不难。” “我们也许还能抱上孙子呢!周老师一看谁领着孙子孙女玩,可羡慕了!我们俩着急也没办法,决定不了!以前,小志自己还经常说,要是有个女儿人生就完美了,现在也不敢说了!净整没用的,认了一堆干儿子干女儿,过年发红包过生日买礼物,钱没少花,人家还真能把他当爸啊?” “小志那么喜欢孩子,估计是小茹不想生?” “他俩做过检查,两人都没毛病,小志想试管,小茹不做,说已经三十多岁了,一切随缘,绝不会再人为增添烦恼了。哎,你看这什么思想?把生孩子当成烦恼了。我和周老师也不敢深问,万一是小志的问题呢?毕竟做过九次化疗……我跟小志说,这回再找得找个年轻的,要是身体没问题的话,还来得及要孩子。他还不想找太年轻的,必须28岁以上的,说年纪太小谈不到一块去。” 卓玲的心收紧了一下,“他需要什么条件的?” “身材、长相、性格、学历。还一再强调顺序不能颠倒。他世界观跟正常人不一样,劝不了,他说没办法,学过医,又学过美术,喜欢好看的人体结构,视觉不过关,一切免谈。真愁,这个年龄找对象,首先得性格好,受过高等教育,长相瞅着顺眼就行,心灵不美长得再漂亮也没用,哪个女人生完孩子身材不走样……”她指指卓玲,“难得像你这身材保持这么好,跟小姑娘似的,一点肚子都没有。你快四十了?” “差三个多月四十。” “虚岁?” “周岁。” “那四十一了。唉,你比小志大四岁,孩子都那么大了!” “哈,我那是家里太穷了,父母急自己也急,不到二十一岁就嫁了,要是以我现在的心智,才不会那么早结婚呢!” “你身高多少?得有1米70?” “我1米68。” “你这个头正好,我跟小志说找个一米六七、六八的就行,女的个子太高不好看。” “现在女孩子个子都偏高,一米七以上的可多呢。小志个子高,找个更高点的也行,走哪儿多亮眼。” “不行,那生孩子就太高了!像你这个头正好。” “现在有相中的吗?” “上周,他小姑给介绍了一个姑娘,文化局工作,以前是跳民族舞的,见面以后,他觉得挺有眼缘儿的,处了几天,感觉还行。其实,我和周老师都想让他找个搞文艺的,小姑子第一次提这个女孩,我没同意,后来一看小志这个也不成那个也不成的,我挺着急,他小姑再提,我就同意了。” “嘻,看来没少相亲哦!”为了不让刘淑葭看见自己的表情,她起身再一次为她按摩肩颈。自己心里好笑,你泛哪门子酸,轮得着你吗! “相了得有一个排!去夏威夷旅游,团里有个姑娘,气质特别好,小茹那种u类型的,精明强干,也留过学,在深圳一个大公司当高管,可够着小志了。我和周老师也觉得好。回到深圳后处了几天,他就提分手了,说人家有点强势,他自己说完这话都不好意思,哈哈大笑。哼,还能找出比小茹强势的!从深圳刚回来,他表嫂又给介绍了一个公务员,大高个,脸蛋也好看,父母都是大学老师。通情达理个姑娘,第一次约好了在他表嫂家见面,结果小志突然说有事,让人家白等了一个小时。” 卓玲想起家里“大爆炸”那天,小志穿着正式,肯定是去相亲的,当时他接电话时讲的话也对得上号。 “他表嫂都生气了,但姑娘挺大气,没计较,同意再约一次。又在顺记大酒店包间见的面,我一见小姑娘也喜欢,秀气,白白净净的,谈吐非常文雅,吃饭的时候他们聊得也很开心,等把姑娘送回家,我说这个可以,我喜欢。他说没看上。我说接触一下试试,被我追急了,他说那个女孩子儿有点x腿,接受不了。把我和他表嫂气的!人家女孩穿个长的格呢子裙,到脚踝这儿了,他怎么看出个x腿来?他说是通过女孩的鞋跟磨损判断出来的!现在这个要是相处得好,我就让他们十月份结婚!” 第69章 拘留所里度过一夜 手机响,卓玲接听,发现是个澳洲的号码,她以为是阿曼达或王锦添打来,便急忙接了起来。 竟是爱丽丝。 “我已成功登陆澳洲了!你什么时候来?” 卓玲告诉她自己以后想留在国内发展。 爱丽丝问卓玲利昂回国有没有和她见面。卓玲想自己既然不再去澳洲,便如实相告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紧接着爱丽丝神秘地问,“你知道我在墨尔本遇见谁了?” 爱丽丝找了一个鬼佬结婚了,真结婚,在网上认识的,是个工程师,比她还年轻。现在生活在墨尔本。 “在墨尔本?墨尔本有谁?利昂?” “不是。” 卓玲又说了一个熟人的名字,也被爱丽丝否了。 “那我可猜不出来了。” “严梅春。” “她去墨尔本了?” “她开了个小中餐馆,有六张桌子,我去的时候不是饭点,也看不出生意怎么样。她自己说挺好,以后还想做红肠、小肚、烧鸡这些卖给中国人。” “她自己开的饭店?”卓玲知道严梅春是不太会做饭的。她突然想到严梅春的相好是个厨师。 “她还问起了你。” “我告诉她你已经回国了,她挺吃惊的,说没想到。” “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你突然就跑珀斯去了,跟谁都没打招呼。她是看利昂把你住的房子租出去了,她才知道你去珀斯了。” 卓玲生气地说,“她装什么糊涂呀,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当年不是她要举报我,我能跑吗?当时在小马来家还有半个多月的薪水都来不及结,不少钱……”她把当年的事跟爱丽丝讲了一遍。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去珀斯的?那她也太阴险了!竟然还假惺惺地问你现在怎么样了?” 卓玲冷笑一声,“等她再跟你联系,你问问她,当年为什么要举报露茜?没事的,就说我问的!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因为就在我跑的头两天,她女儿要登台表演节目,我给做的头发,严梅春还说好看……这之后,我们两个基本没什么接触,所以利昂跟我一说她要到移民局告我,我感觉特别突然,吓得直哆嗦,当时家里买房子,正需要钱的时候……” “她是不是嫉妒你和利昂的关系?” “可那时他们已经离婚了!而且是严梅春主动提的,她跟我说,要是利昂的一次性抚养费到账,她立马就搬出去,她说烦利昂烦到不行了。” “露茜,你先打住,我突然想到,能不能是你被利昂骗了?” 卓玲愣住了,关于这件事,她从来没怀疑过什么!想了一下“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呀?” “想让你帮着开店。” 卓玲没反驳爱丽丝,但并不认同她的说法,以当时她对利昂的爱,只要他一句话,她会放下一切跟他走,利昂也知道这一点,没必要用这个方法。 “他想让你跟他老婆互相恨?” “我俩互相恨,对他有什么好处?”卓玲还是觉得说不通。 “说不准当时他犯了什么事,必须得离开悉尼,然后拉上你。” 这个似乎也说不通。 放下电话,卓玲极力地把思绪从利昂的身上抽离。彻底从精神上远离一个曾爱过的人很难,虽然现一想到这个人就是恶心的感觉,但仍不免会反复触及到他。也许严梅春从未威胁要举报她,那些是他编出来的,只为了要当她的恩人,一个感恩戴德的人更容易控制。出于对利昂的了解,卓玲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 小志的公司在给央企的一个高品质楼盘嘉华天邑做样板房,他告诉卓玲样板房现在已经做完,大概月底就要开售,这个周六他的几个朋友要提前去看房,如果看好可让老板给留下来。等开盘的话,好的房源恐怕很快就售出了。 周六上午,卓玲打车到了嘉华天邑,这地方稍微偏了点,周边配套也没起来。一到门口,就看见妮子带着老爸老妈也来了,见到卓玲,妮子亲热地拉起她的手。因为听小志说妮子也会来看房,卓玲提前做了六个夏巴塔面包,四个给她,剩下的给小志。上次去狍子岭,妮子尝了卓玲的夏巴塔面包赞不绝口念念不忘,曾问如何购买。 “姐姐,你太有心了!”妮子高兴地接过面包,顺手给父母各掰了一块,“快尝尝,比面包店里做的好吃多了。” 不愧是央企手笔,楼盘还没峻工,但园林设施都已完成,设计非常大气,环境无可挑剔。卓玲和妮子都觉得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地点稍偏。 妮子的父母一看就是知识分子,满身书卷气。妮子的父母住市中心的老房子,五楼,没有电梯,窗外就是立交桥,所以,一看到楼盘的品质,马上就相中了。 小志的另外两个朋友也是带着父母来的,看来都是为老人置换房子的。妮子跟周至皓提议道,“给你爸妈也买一套,到时几家老人住一个小区,可以经常凑个麻将局。” 小志无奈地笑:“我可劝不动,尤其是我妈,就看自己家那个地方好,看其它地方都是兔子不拉屎。” 参观121米的样板房时,卓玲的手机响了,一个本市的座机号码。接起,一个字正腔圆的男声问道:“请问是卓阅女士吗?” “是。您是哪位?” “我是……公安局的。” 样板房里人多,卓玲只听清了“公安局”。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听,问什么事,公安人员只是强调让她尽快到丰河区公安分局接受一个调查。腿立刻就软了。 她首先想到是管立强犯了什么事,但一想不可能,离婚七年多了,他犯什么事不可能找到自己的头上。儿子上网跟人打架了?她往家里打了个电话,管毅彤的接的,听声音完全正常。 “我没事,就是查个岗,看你去没去网。” “妈妈,你太小看我了!你都不知道我现在为学习多拼命!” “妈妈为你加油!” “加二十块钱油!” “别看几分钟书就要奖励!好了,我这儿还忙。” 挂断电话,她有些难过,万一被公安局不由分说地扣住了,儿子怎么办?她给小志发了条短信,说不清楚为什么丰河区公安分局找自己,只好先回去了。卓玲是想让小志知道自己的去向,万一她被扣下了,他肯定会想办法弄清是怎么回事。还没等收起手机,小志把电话打了过来,问她在哪里。 小志面容轻松走过来,“玲姐,别慌啊,也许是骗子?我看下来电号码。”他用自己的手机拨打,电话接通,他的表情开始凝重。“是丰河分局的电话。等下,我再问问114。”他放了免提,客服回答是丰河区公安分局的电话。 “我现在过去一趟,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我送你过去。” “不用,你来了好几个朋友。快去陪着。” “也没什么好陪的,看房子的事,我又不能替他们做主。你等下,我去打声招呼。” 两分钟之后,小志出来了。 卓玲本想坐后排座上,但小志已经为她拉开了副驾驶位的车门。 “最近发生过什么事吗?” “没有。我想了一下,我这辈子只有两件事能跟公安局能联系上,非法居留和改户口。只有这两件。” “这两件都不至于惊动公安分局。我周围好多人在去国外非法打工的,回来都没事啊。改户口也不少,为了升职或晚退休,最多就是个罚款呗!” “罚款我也认了,正好把户口再改回来,我也不喜欢卓阅这个名字。” “卓阅挺好的,洋气,现代感强,卓玲嘛,更上口一些。” 卓玲摇摇头,“容易让别人一下子想到那个卓越,超群的卓越,不该是我叫的名字,反差太大,我都不好意思回应,总觉得人家叫完这个名字转身会嘲笑我似的。” 小志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手。 卓玲读出了那轻轻一拍中的心疼。像小志这样敢在义肢上贴荧光贴招摇的人,一想就知道他成长的环境是什么样的,一定非常温暖,遇到的多是善意和鼓励,所以他有足够强大的心态坦露或戏谑自己的缺陷。而卓玲习惯于外号和被贬低,即使面对微弱的褒奖都诚慌诚恐。日本电视剧《阿信》在中国播放时,她正上高二,学习忙,家里又没电视,她都不知道阿信长什么样。有一天晚上,她补完课放学回家,杨双花和一大堆邻居坐门口聊天,赵奶奶说,“你家二丫头长得像阿信,受看。”杨双花突然大声地说,“她还像阿信?长多黑多丑!”卓玲尴尬地跑进屋里。等杨又花回家,卓玲问她看过《阿信》吗,她说没看过,卓玲问,那你怎么知道阿信不像我?杨又花笑了,那人家说你像阿信,我还不得谦虚一下!后来,她在一个同学家看《阿信》重播,当阿信出现在黑白屏幕上时,虽然觉得五官挺像自己,但田中裕子光洁的脸蛋让她自惭形秽。后来再有人说她像阿信,她都尴尬得觉得对不起人家的赞美。 “会不会是王锦添把我给告了?”卓玲半自言处语。 “王锦天是谁?” 卓玲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没和小志谈过王锦添。 “他是澳洲籍,我现在名义上的丈夫。” 她看了看小志,他似乎没什么表情。 “为了能去澳洲,我花钱买了这一纸婚书,现在我不去澳洲了,想离婚,他不同意。” “他不同意的理由是什么?还有经济纠纷?” “我说过,可以全部付清,只求他来中国办理离婚手续。” “他是动真心了?” “嗯。” 小志咧嘴笑了,“你可真不容易。” 看不出是褒是贬。 “跟别人谈这事,挺羞愧的。” “既然你不欠那个王什么添的钱,我想他犯不着大老远的来控告你,再说,这属于家务事,又不存在暴力伤害,警察不会管。” “正是因为摸不着底才害怕。” “放心,如果严重,他们早就亲自来抓你了,不会让你自己过去,这不等于提前通风报信了!跟警察就实话实说,不要撒谎,但也不要因为害怕就把没有的事揽到自己身上。” “嗯,我知道了。” “别怕,只要说清楚就好,警察也不会乱抓人。”他笑容满面地安慰她。 “我要是晚上十点钟还没出来,你就帮我跟彤彤编个理由,他一个人在家。” 小志笑,“我记着呢,但不会那么严重。你先在车上稍等一下。”他下车打电话,不一会拉开车门,“我问了一个律师朋友,他说你这情况叫传唤,不是强制性的,一般就是十二小时必须放人,最多最多也不能超过二十四个小时。记住,不要跟警察撒谎。别怕!” 一个警察将卓玲引进一个小屋子里,然后就出去了。屋里只有一张小桌子和三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带着扶手,虽然她第一次进到这样的地方,但一下子明白了那张椅子的用途,在珀斯的拘留所里,她也想像过这个情景。此时,她特想给儿子打个电话,但怕自己发抖的声音吓着他。 很快进来一年长一年轻的警察,核对过身份信息之后,一位警察指指那张带扶手的椅子让她坐下。虽不情愿,她还是坐下了,但随后她就惊呆了,两个警察迅雷不及掩耳地亮出手铐,将她的两只手铐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她不是第一次带手铐,曾经在珀斯的停车场里,被两个移民局特工戴上了手铐。但是她还是恐惧得差点流出眼泪。小志说这是传唤,非强制措施,怎么就一下子上了手铐? “我犯了什么罪?” “你这一个月以来都做什么事了?” “你们要是不打开手铐,我不会回答问题,因为我没有犯罪,你们不能把我当犯人对待!” “你回答我们的问题。” “我可以回答,但我没犯罪,你们必须把手铐摘下来!” 一个警察狠狠拍了下桌子,“你别在这儿嚣张!你干了什么自己不知道?” “我不知道!” “你仔细想!” “不用想!如果我犯了什么罪,我会自己主动到公安局来吗?你们给我打电话之后,我就跑了!你们给我戴手铐什么意思?既然你们认为我犯罪了,那为什么不亲自抓我,还打电话让我自己来,你们是要通风报信让我跑吗?” 年长一点的警察示意年轻的警察给她摘掉手铐。 “说一下你最近半个月都做了些什么?跟哪些人联系了?” “上驾校报、跟孩子看电影、看房子、去超市……”卓玲巴拉巴拉地把能想到的地方都说了一遍。 “有没有离开过本市?” “没有。” “你已经办理了澳洲移民签证了?” “是的。“ “你丈夫叫什么名字?” “王锦添。” “你俩感情怎么样?” “一般。” 年长的警察似乎笑了一下,“感情一般结什么婚呢?” “岁数大了,又领个孩子,不太好找对象。” “你这签证都快到期了,怎么还不去呢?” “在犹豫,因为和丈夫的感情不好。”此时,卓玲断定是王锦添或阿曼达起什么妖娥子了。 “是不是因为中间有第三者?” “不是,是我们本身的感情基础就不好。” “那齐正勇是怎么回事?” 卓玲更回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如果不是王锦添,警察怎么会知道齐正勇的存在。她觉得还是应该像小志说的那样实话实说,“齐正勇是我以前的男朋友,但我们已经分手了。” “什么时候分手的?” “二月末。” “为什么分的手?” “性格不合。” “怎么个不合?” “他脾气不好,跟我儿子的关系也不好。而且一直在找女朋友。” “你们这整得挺乱啊!”年长的警察说道,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看来他是主询问人,那个年轻的主要做笔录。 “齐志勇来中国都住哪儿了” 卓玲说了一些利昂住过的地方,也交待了他住自己家一段时间。 “他和你分手后去哪儿了?” “不知道,因为我们分手也比较突然,当天晚上,他住的宾馆,然后去哪儿了,我就不知道了。” “后来你们还有联系吗?” “发过信息。” “还有保存吗?” “有。” 年轻的警察检查她的手机。 “哪个是?” 卓玲调出了和利昂的短信互动。 “他为什么说澳洲的大门向你敞开着?” “因为我不想去澳洲了。” “这里面有威胁?” “大概他是想挽回我们的关系。” “他说以前的事不计较了,是什么事情?” “我俩吵架。” “因为什么吵?” “他逼着我卖房子,我不想卖。” “为什么逼你卖房?” “他想在澳洲投资一块地。” “要跟你一起投资?” “我觉得那块地贵,不划算。” “直接回答,他是不是要跟你一起投资那地块?” 卓玲犹豫着摇摇头,因为发现他们并不关心王锦添,重点在利昂身上。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回答!” “不是,他想自己投资。” “他自己投资,还没钱或者说钱不够,想把你的房子卖掉,用这笔钱去买地,对吗?” “是的。”她轻声说,感觉自己被他们绕进了圈套,可已无力挣脱。 “你不想给他钱,所以,他不让你去澳洲了?” “不是,是我自己不想去了。” “你自己不想去?这年头谁不想出国?你为什么签证都到手了,却不想出去呢。”两个警察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去澳洲一是想赚钱,二是跟他有感情,既然感情已经没了,国内赚钱也比较容易了,所以就不觉得出国有什么好了。压力太大。” “你把你们那天分手的事情讲一遍。” 卓玲感觉事情有点严重,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但她知道绝不能把小志和管立强牵涉进来,只好把某天与利昂争吵的内容移植一些过来。 非常漫长的询问,有些问题翻来覆去地问。卓玲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她极为干渴,想喝点水,但被拒绝了。从这一点上看,她知道自己虽然没有上铐,但已经被当成罪犯了。 “我犯什么罪?你们不给我水喝是侵犯人权,我要找律师!” 在她的强硬要求下,终于得到了一杯用一次性塑料杯装的热水。她喜欢喝冰冰凉的水,但此时也顾不上了,胡乱吹了几下,便一饮而尽。干渴稍解除,饥饿感又强烈起来。 后来,两个警察出去了,把卓玲一个人留在小黑屋里,并收走了她的手机。过了一会儿,一个警察送进来一盒盒饭。不到五分钟,她将盒饭以及一碗飘着几根葱花的酱油汤消灭干净了,得到能量的大脑开始活跃起来,一个疑问浮现出来:是不是利昂犯了罪?难道他用自己名下的那张借记卡接受赃款了?可一想不太可能,他已经回澳洲了!而且能把她抓进来,那一定是严重犯罪,按利昂的胆子应该不会,他是个色厉内荏的人,专捡软柿子捏,而且不太会使用暴力。但她仍然后悔没把那张卡及时收回来,很可能就是这张卡才留下了她和他关联起来的线索。“大爆炸日”的第二天,她用电话查了一下自己那张卡里的结余,还剩五千多块钱,她没冻结,毕竟有过情分,几千块钱买个心安理得。 下午的审讯开始了,年长警察突然问卓玲最近十天之内有没有去过这些地方,他提了几个城市的名称,其中一个是利昂的老家。警察应该捕捉到了她听到这个地名时的面目表情,直接便问她有没有去过。卓玲如实回答齐正勇常提起这个地方,她从来也没去过。警察让卓玲回忆一下,利昂在这个城市都结交了什么人,有没有朋友或仇人。难道是利昂犯罪之后逃跑了,躲藏到了什么地方?警察调查这些是为了找到他。可是他应该人已经在澳洲了! 她知道利昂签证情况,应该早到期了,所以这个时间段人肯定是在澳洲。 “他去了一趟韩国之后又回到中国。” “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被人打成了重伤!” 卓玲震惊得好半天才问了一句,“他现在怎么样?” “仍在昏迷。” “凶手找到了吗?” 警察直勾勾地盯了一会,“没有。你能不能提供些线索?” 泪水无声地划过脸庞。曾在内心里诅咒过他无数次,爱已荡然无存,可她还是难过得要死,不知道是为了命运的无常还是曾经共度的异国岁月。 又是各种问题。有时回答着,卓玲就禁不住哽咽了。不过,她也因此获得一些信息。利昂在所住的宾馆房间内被人砍了七刀,被服务员发现时,他已经失血过多,陷入昏迷。警察勘查现场时发现,虽然手机没有了,但他钱包里的银行卡信用卡以及两千多块钱的现金都没动,所以判断这不是抢劫财物,而是仇杀。警察也正是通过他裤兜里的一张银行取款小票找到了卓玲。 已经是傍晚,警察还没有放人的意思,卓玲质问道,“难道你们怀疑我跟利昂、不、齐正勇的受伤有关系?即使他再怎么样,我都不会做那种事!” “我们今晚上还是不能放你回去。”年长的警察冷冷地说。 “你们违法了,传唤最多十二个小时!” 警察没有回答她。 卓玲反而流不出泪了,心如死灰。 晚上,她被关进一个无窗的狭小房间里,门是铁栅栏的。室内很冷,再加上恐惧,卓玲浑身的抖。她顾不得讲究,将脏兮兮的薄被子披到了身上。思维胡乱跳跃,从珀斯非法移民拘留中心到利昂到儿子再到父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只有在想到小志的时候,心情稍好了一点,她知道他一定会给六神无主的管毅彤以安慰。 拘留所的早饭是一个馒头一碗粥和一点咸菜。卓玲一点食欲没有,但不知什么时候能吃上中午饭,还是强迫自己把早餐都吃光。大概上午八点多钟,那个年轻的警察将手机交给她,告诉她可以回家了。卓玲半梦半醒,直到看到手机上无数个儿子和小志打来的未接来电,她又哭得稀里哗啦。这时,有电话进来,是管毅彤打来的,说他和周叔叔在外面等她。卓玲马上用纸巾擦了把脸,涂上点口红,面带笑容地走了出去。 管毅彤一见到妈妈便哭了起来,卓玲笑呵呵地安慰道:“没事了,虚惊一场。” 小志指着身边的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这是文律师。” 卓玲急忙表示感谢,她这才明白,小志和儿子为什么会这么恰好地等在外面。 文律师笑呵呵地说,“小志挺着急,我说不用急,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法律规定,传唤最多拘二十四小时。” 到了小区门口,卓玲和儿了下车,小志去送文律师。 “昨晚上吓坏了?” “还好,有周叔叔在。” 卓玲这才知道,昨天晚上,儿子和小志睡在了一枝一叶工作室。 昨晚七点多钟的时候,小志打卓玲的电话,关机,他便打电话告诉管毅彤说你妈妈可能得晚上回来。到了晚上十点多,卓玲的手机依然关机,小志将管毅彤接到了自己的工作室,他说,你快满十八岁了,我不会把你当成孩子,而是当成一个男人。他如实相告,管毅彤当场吓傻了,哭喊道:“我妈妈不会干坏事,警察为什么要抓她?”小志说,“你相信你妈妈是?那你就不用担心了,她明天一定会回来。” “妈妈,周叔叔真好,我将来就想做他那样的男人。” 洗过一个热水澡后,卓玲整个身体放松下来,但是思维高度活跃,尤其是小志那双清澈的眼睛不停地眨动,和她心尖的跳动同频共振。 第70章 小志有了新女友 管立强来电话,“小玲,你下午在家?我去取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去年放家里的东西,一个大帆布袋。我夏天的衣服和毛巾被都在里边。” 卓玲一下子想起去年底在超市门口,管立强塞给她一个大包,想放在家里,当时怕利昂有想法,她把包暂放在周至皓工作室了,后来忘了去拿。 卓玲给周至皓打个电话,问去取东西方不方便,他说今天正好会在工作室。从拘留所出来那天一别后,她还没见过他,期间通过一次简短的道谢短信,之后再无联系。尽管每时每刻都想见到他,但卓玲克制自己,不联系不接触,让非分之想渐渐消褪。想想一桩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麻烦事,面对他也是极其尴尬的。 她先去一个离家较远的大型超市买焙烘食材和工具,经过长时间比对,这里卖的一种进口面粉和披萨面粉是最好吃的。她买了两袋小包装面粉,和两个吐司模具,结完账之后,她才想起管立强的那个大帆布袋子好重的,后悔买了这么多东西。 工作室里只有小志一人。正当卓玲想聊聊创业的事,还没等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椅子上,里面有走动的声音。那个拱门后面的部分,卓玲从来没进去过。一个身材超棒、光彩夺目的女孩边说边从老式拱门里走了出来。 “皓哥,有一次性手套吗?” “有的。玲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郑甜。” 人如其名,一个非常甜美俏丽的姑娘,看气质和打扮,应该是舞蹈演员出身。太年轻了,不像二十八岁以上。和郑甜打招呼,容貌夸奖,然后急忙告辞。 “不好意思,玲姐,今天我没开车,不能送你了。” 她笑着:“不用,我打个车就回去了。” 伸手去接小志手里的大帆布袋子,被拒绝。“很沉,我送你到路边。” 她笑着和郑甜“拜拜”。 站在路边,二人都认真地向两边张望,不小心四目相对,都甜甜地笑了,笑得很用力,仿佛谁先把笑容收回都有生气的嫌疑。 他看着塑料袋里的吐司盒子,“又要烤面包?” “啊,是的。”她点头,多点了好几下。 他又努力地要说什么,没说出来。 “做了几次欧包,想在小区里先卖卖看,尝过的人,都评价特别好!这回再做吐司和披萨试试。”她拿出一副正醉心于创业兴奋之中的语气说。 “这是确定不去澳洲了?” “确定了。”她语气坚定地说。 “不觉得可惜?” “不觉得!” “支持你!其实,要是能拿出在国外打工的劲头在国内干点什么,应该不会差太多。”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应和道。 又陷入等待出租车的焦虑中。终于来了一辆。两人乱舞着手臂,就像看到救生船一样雀跃。卓玲坐上车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是第一次她想从小志身边尽快逃开。 下午三点多,管立强说跟客户谈业务,今天不能过来取东西了。 “客户”已成了他话语中最频繁的一个词,也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生意,雪岭湖熊场还去不去了,卓玲懒得打听。 卓玲开始做吐司。焙烘是她改变心情的一个方式。可能是小时候家里太穷了, 美食对她的疗愈作用几乎可以说立竿见影,很可惜,等到她能够不太考虑美食的成本时,又到了管理身材阶段。 很少烤吐司,没想到,出炉后,竟是那么完美。四个角像雕刻出来的,色泽金黄。灯光下,悠缓的香气在厨房弥漫,卓玲的心情一下好了很多,她迫不及待地切了一片吃起来。已经八点多钟了,为了将一大片吐司消化掉,她将茶几挪到角落里,空出一块地方,戴上 p4 耳机,随着一曲曲恰恰或桑巴独自起舞。汗水从头流到脚,光影挪移间,一股朝阳涌进心头。 洗了个澡,还没等擦干身体,手机响了。披上浴巾出来接,是小志。 “没睡?” “没有。” “我也没什么事……” “我做了个吐司,相当完美。”她没话找话。 “一定一定。那天妮子还夸赞了你做的面包,说要鼓动你开个面包店。” “我确实有这个想法,现在尝试做各种面包,就是想计算下成本。” “玲姐,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事的。” “哦?” “面包店这个项目先别做了。用料好,成本太高,买的人肯定少。要是用料上对付,味道跟不上,良心也过不去。而且,在自己家里开店不方便,尤其是大多数时间你都是自己一个人,不安全。” “这个我还没考虑过,你一说,我倒觉得这是个问题。” “现在股市好转,可以往里投点钱。封闭式基金可以买点。以前给你推荐的基金你买了吗?” “买了。你一说完我就买了。” 前年刚卖完那个小房子后,小志给她推荐了一个封闭式基金,当时每股 5 毛多一点,她一下子买了六十万股,买完不久便跌去百分之八左右,怕自己上火, 她索性就不看股票账户。 “现在涨不少了。股市应该会有一波行情,以后,你可以跟我妈学学炒股。” “刘姨也炒股?” “唔,裕松区百花街道股神。”小志一本正经地说,卓玲被逗笑了。 “以后跟刘姨学学。小志,郑甜不错,漂亮,开朗,一看脾气特好的那种。跟你站在一起很配。” “替她谢谢你的夸奖,这个女孩不错。” “那就好好处,差不多就赶紧结婚,你妈挺着急的。” 小志咯咯乐了,“嗯,她已经着急十多年了,不差这点时间。你一般几点钟休息?” “还早呢!” “要不,你出来,我们找个咖啡厅坐坐?” “好啊,你说个地方,我打个车过去。” “呵,其实,我车在你家小区门口呢,南门,刚才正好路过。” “哟,你怎么不早说,我马上出去。” “多穿点,晚上还是挺冷的。” 卓玲胡乱穿上衣服,抓起一件风衣,披头散发地出了门。 小区小,很快就到了南门。他开着灯闪。见她过来,他主动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别感冒了。”他看见她湿漉漉的头发说,不知从哪儿抓起一条毛巾递给她:“我的。” 她接过毛巾将头和脸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他看了她一眼,又扭转开,应该是不知说什么。她笑了起来。 “怎么了?”小志也笑起来。 “我都没想到我这么厉害,愣是把小志这么会说话的人给逼到没话说的地步了!我们都放松好!” 小志哈哈大笑,“就是啊,这气氛哪儿对啊!太叫人不习惯了!” “先听我说哈,不许打断,你一插嘴,我又得尴尬了。”卓玲用手掩脸。 小志笑着点点头。 “我只是想说说而已,不需要你回应,就当是我一个人在背电影台词。” “好的。” “在我的生活圈子里,从来没有像你一样照亮我,我一直都是个自卑的人,但以前那咱自卑是觉得比人家穷或者没人家漂亮,则在你面前我也会产生自卑感,因为看到自己精神和品格方面的穷困,但你从来没嘲笑过我!” “哦,我要打断你了!别这么说……” “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不被上天祝福的人,我从来不敢把我自己的想法大声地说出来,所有美好的东西,不敢去想。就这么自卑地过了四十年,从来都是生活要求我,我没有对生活要求过什么,也不敢要求。今天,我想练练胆量,反正你不会嘲笑我!先说好,只是我想表达一下。你尽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我愿意永远做你的听众,为你加油助威。小志,我承认,我爱你!这是我的心声,憋很久了,仅仅想表达一下,你听完之后就一笑了之。”就像一次当众发言,她紧张得语无伦次,声音颤抖,但是笑着说完的。 他定睛看着她:“我都懂!怎么会不懂?正是因为不想用装傻来敷衍你,才会这么晚过来。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能让我倾吐心声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之一。我非常在乎你这个朋友。” 她笑着点头:“小志,我懂!你别为我的话困扰,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云淡风清地聊天。” “谢谢玲姐。我是个情种儿,不是四处风流的那种哦,老大不小了却只谈过三次恋爱,当然,三次都是跟同一个人,我是爱情至上的那种情种儿,换个说法就是恋爱脑。跟小茹分手之后,我感觉自己已经被这场爱情耗尽了所有爱上别人的能力。即使在此时此刻,我仍然想念她……对不起。” “我理解。像利昂,我后来对他的感情,已经到了厌恶的程度,但听警察说他受伤昏迷,我的眼泪还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感情这东西很顽固,更何况你和小茹都那么多年了!” “曾经想,如果遇不到一个让我想奋力一扑的女人,我宁愿孤独终老。春节刚过,我爸做了肠息肉手术,从手术室里出来,他还没从麻药中醒过来,眼睛紧闭,嘴巴微张着,任我们叫他都没有回应。那一瞬间,我觉得失去爱情与此相比算得了什么?摸着他的脸,我非常非常难过,突然意识到自己对爸妈有太多亏欠!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爸妈,我所有的勇往直前都是他们以牺牲自己来成全的。在他们面前,我特别逞强,总想扮演个中流砥柱的角色, 似乎可以让所有的困难在我面前樯橹飞灰烟灭,其实,那全是因为他们愿意站在我身后配合我。我又给过爸妈什么呢?更不敢想,他们都走了之后,我独自一人怎么度过漫漫长夜?当时就下决心,今后要做一个世界上最乖的儿子,尽量去满足他们的想法。” “应该这样。小茹已经有男朋友了,你也应该开启新生活。” “所以嘛,我也拼老命了,为找对象,连相亲这么古老的方式都一概接受了!”他无奈地笑了。 “没找个网友?”卓玲逗他。 “我还是蛮传统的一个人,基本不网聊。我爸妈最怕我网上找,中间有个介绍人,起码工作单位明确,那他们就能把女孩的家世啊学历啊婚史啊家族病史啊调查个底儿掉,尤其我妈!哈哈哈!” “郑甜保养得真好,根本不像二十八,像二十出头,跳舞蹈的人气质就是不一样。” 小志双手捂脸,装出崩溃的样子。 “怎么了?” “哈哈哈……”他顽皮地傻笑几声,收住笑,“郑甜不是跳舞的,去年才大学毕业,是个平面模特,广告公司带她到我工作室拍过图片,这么认识的。你说的是文化局的那个女孩儿,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刘姨不是说挺有感觉吗?” “是的,人不错,就是比较自我。” 卓玲愣愣地瞅着他:“那不是跟小茹很像吗?” 小志扭过头去,哈哈大笑。 郑甜又来了电话,查岗。 卓玲催小志,“赶紧回去了,别让她等着急了。” “她姥姥过生日,她和家人去外县了,还在回来的路上。那好,玲姐,我回去了。” 这么一会儿来了三次电话,看得是够紧的。 卓玲其实是有些酒量的,可是今天,这几小杯酒下肚,她突然悲伤难抑,哇哇地哭起来。等卓玲再醒来,一时不知自己身在哪里,头疼得要爆裂一样。好半天,在凌晨微弱的光中,她发现自己是躺在家里的沙发上。隐隐约约回忆起昨晚的一些事情,酒醉、痛哭、呕吐…… 她起身刷了个牙,将洗手间简单擦洗了一遍,重又回到床上。所有的和小志有关的一切一帧一帧地混合进疼痛里。 泪水徐徐渗入枕套。 第71章 岁的少年怀春了 又过了好几天,管立强在临近中午时打来电话,说要过来取东西。怕他进屋,卓玲提前拎着大包在单元门口等,二十分钟过去,管立强仍未出现,打手机不接。十一点多,管立强才慢吞吞地走过来。 “打电话怎么不接?” “不是为给你省话费嘛!怎么还上外面等了?我说这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屋里有别人呀?齐正勇还在这儿?” “这儿呢!”卓玲指指长椅上的帆布袋子说。 “一起吃饭!” “我吃完了。” “我特意赶饭点儿来的。” “谢谢,我吃过了。” “咋的,屋里真有人啊?” “有啊!” “谁?谁?” “是谁跟你有关系吗?” “要是齐正勇,我整死他!要是周至皓,我就走人,你们好好处,你要是跟他,我去持!” 卓玲简直要气晕了,“真不要脸,你算干什么的,还你支持?” “我求啥呀,对儿子好就行!你不去澳洲给我造成的损失相当大,我跟小芬早就想用咱家的房子开个售票点,你不去把我们计划都打乱了!但是,你要真能跟周至皓,我还是希望你留在国内,外边再好也不是家。我这前夫,高风亮节?” “闭上你的臭嘴,别到处胡言乱语!周至皓有女朋友,请你给我和孩子留点面子,不然,以后见到人家脸都没地方放。” “我怎么胡言乱语了?净给你说好话了!” “你跟周至皓说我什么了?” “说你好呗!” “怎么说的?” “反正全是好话!” “你那嘴……”她想说“吐不出象牙来”,但还是憋了回去,怕他误以为是打情骂俏。 “我比你懂男的,保证把他心给说活了!” “要点脸!周至皓是文化人。” “为了你和孩子能幸福,我把脸豁出去了。你记得感谢我就是了!” 卓玲眼前直发黑,杀他的心都有了。呼哧呼哧急速地换气,刮了满嘴春风。光是看到我以前接触的这些人,随便哪个男人都会躲远远的!她望着前夫的背影想。不过,她对管立强的气在打开股票账户时便一扫而光。她的封闭式基金涨了百分之五十多。 周五,毅彤从学校回来,说想参加学校为艺体考生办的术科特长班。那天卓玲去学校交学费时跟老师沟通了一下,毅彤的成绩在学年属于中下水平,除了数学比较好以外,其它科目都不行,正常发挥的话也就是个三本。对儿子,卓玲非常自责。出国多年,把孩子丢给管立强五年多,自己回国后又一直为重回澳洲做各种运作,把孩子的心也鼓动野了,根本无心学习。儿子选择体育专业,她能理解,肯定是为了逃避文化课的压力。和她一样,毅彤天生的肌肉条件非常好,有点运动天份。卓玲怕儿子像管立强那样成为一个病篓子,所以对儿子的体育爱好总是竭尽全力地支持。毅彤的跳高跳远都在市运动会上拿过名次,篮球台球也玩得好,上次去狍子岭滑雪,小志也夸过他的体育天份。但这些最多算个擅长,快十八岁了,练出专业水准已不可能,即使拿到这个专业的本科毕业证,对找工作来讲没有任何帮助。 不去澳洲这个决定对毅彤是有些打击的,虽然他竭力不表现出来,毕竟是个孩子,遮掩不住,动不动小脾气就上来了。卓玲婉转地表示还是应该学个专业, 哪怕是个大专也比体育系本科要好。管毅彤不说话了。 “考体育专业还得考术科,万一术科过不去……”这也是她很担心的问题, 本来文化课就不好,再拿出很多时间练术科,万一术科过不去,可能上个大专都难了。 “没考呢你就知道我过不去?” “我是说万一。” “行,你说什么都行,我的事由你决定!”他赌气地说。 卓玲知道再辩论下去肯定要伤和气的,赶紧闭嘴了。她在 qq 上给小志留了言,让他帮着出主意。 到了周一,那个小人头终于晃动起来。 几条回复:“对不起,出去玩了,才上来。” “能上本科还是上本科。体育也行。” “他毕业也才二十二、三岁,干什么都来得及。我本科的专业和现在干的也是风马牛不相及。” 卓玲回了一句:“我儿子要是有你的智商,他爱干什么干什么!” 没有谁比卓玲更希望儿子能上一个好点的大学了。她这一生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上过大学。高中毕业参加过高考,预考差了五分,连正式高考的机会都没有。当时,于华斌对卓红说,让你妹妹再考一年,只要预考过了,就算大学漏儿,按政策,税务、工商或银行这些单位随便挑。卓红回家跟父母说,卓德广当时就让她别出“馊主意”,说再复读一年也白扯。而杨双花则气鼓鼓地质问卓红,她这一年吃饭你给掏钱?在高考之后的一个星期,卓玲就去道路队当临时工了。 又到周五,管毅彤回家。 “周叔叔跟你约战台球,他说他十五六岁时开始泡台球厅,没服过谁。” “啊,太巧了,我打台球也没服过谁!嘿、嘿、嘿!”管毅彤握拳冷笑,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周六下午,卓玲没去台球厅观战,她知道周至皓醉翁之意不在酒。毅彤回到家里,小脸红扑扑的,什么话也不说,高举两个摆成“v”字的手。 “赢了?” “周叔叔被我打败了!” “真的?” “真的,不信你打电话问周叔叔。” “信你。可能台球是周叔叔的弱项。” “也不弱,他打出个一杆清台。” “那很厉害吗?” 管毅彤给母亲讲解了一下什么是一杆清台。 “就你们俩去玩的?” 管毅彤摇摇头,“菁菁姐也去了。周叔叔的女朋友。”他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 “怎么管人家叫姐姐呢?” “她让我叫的,说不喜欢听别人叫她阿姨,周叔叔说那就叫姐姐。” “叫菁菁?” “对啊!” “做什么工作的?” “刚考上研究生。是学英语的。” “ 周叔叔都跟你聊什么了 ?” “我们男人之间的谈话能告诉你么!” “可是菁菁也是女的啊,她不是也听了嘛!” 毅彤坏笑:“周叔叔说如果你连老母亲都说服不了,说明你要么努力不够,要么决心不够。” “说谁是老母亲啊?”卓玲抗议道。 “周叔叔原话。” “你们玩那么长时间,就让菁菁在旁边等?” “唔,她说喜欢看,在旁边给我们加油啊!还给周叔叔擦汗……也给我擦了, 还给我买饮料。”毅彤一副沉浸式表情。 卓玲想到儿子刚才的那声叹气,原以为他是为她错失了一个男朋友而遗憾, 实际上是老母亲想多了。 “长得漂亮吗?” “那你说呢?” “应该挺漂亮的。” 管毅彤表情严肃:“岂止是挺漂亮,是比明星还漂亮。我们学校的任梓晴跟菁菁姐一比,就是路人甲。菁菁姐还特别开朗,说话柔声细气儿的,她说我要是英语有不会的地方就跟她联系,还把 qq 号留给我了。妈妈,现在是关键时刻, 我要豁出老命去拼一把,菁菁姐说她也曾经厌学,到高二才开始努力,她说男生后劲更足,让我一定加把劲。菁菁姐给我讲了好多学习经验,特别有用。唉,我得学习去了,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已经打开洗手间门的他又扭头过来:“妈妈,你说菁菁姐多会说话,她说体育系的男生都特别帅,她说男生的身材一定要挺拔,不挺拔,个子再高,五官再好,都不叫帅。她夸我的身材挺拔,说肯定受女孩子欢迎,还问我有没有女朋友……”他低下头,嘻嘻地笑了,即使在灯光下,都能看出他脸上的红晕正逐渐扩展。 “那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啊?” “唉,还是先以学习为主,也不能光靠外表吸引女孩子啊!菁菁姐说想买只薮猫,就是长得像豹子似的那种猫,得两、三万呢,周叔叔说女孩子玩这种猫显得特别酷,菁菁姐让周叔叔给买,周叔叔说没问题。菁菁姐可高兴了!妈妈你说,这不还是得有经济实力嘛! 我就是找到一个像菁菁姐这么完美的女孩子,唉……”他停顿了,脸上现出百感交集的神情,在卓玲的注视下,才艰难地吐出后半句:“你说,我能买得起猫吗?” 天呐,这个节骨眼儿上,我家少年怀春了!卓玲心想,这个没正形的周叔叔啊,你见我儿子带什么女朋友呢! 第72章 激情的夜晚 直到五月末,卓玲和儿子的签证彻底作废了,王锦添见大局已定,阿曼达也认为卓玲比较大方,没让他吃亏,终于同意离婚。 “在我认识和听说的人里,你是第一个拒绝澳洲签证的人。这样的人竟然被我碰到了。”王锦添说。 六月下旬,他来到中国同卓玲办理了离婚手续。 最近一段时间,股市向好,她的股票账户里红彤彤一片。六十万股封闭式基金涨幅已经翻倍, 刘淑葭后来又给推荐了两支股票,也有百分之二十几的涨幅。从小志推荐她买基金开始,一年半的时间,她赚到的钱不仅能填平了办澳洲签证的大窟窿,还赚出了至少一个大房子的首付。这也让她对投资产生了兴趣,现在花大量时间在股票上,已经掌握了基本的股票知识,成长速度让刘淑葭吃惊。 “最多半仓,千万别像我妈似的,永远全仓。”小志多次提醒她,一再重申还是房子更具有投资价值。 在投资问题上,小志和刘淑葭相互嫌弃。刘淑葭认为:中国的大牛市最少持续十年。小志认为:中国的房价至少还能涨十年。刘淑葭认为小志整那多套房子早晚会烂在手里。 小志建议卓玲再买一套好点的房子自住,先付个首付,把现在这一套出租, 租金差不多可以抵月供。“还是房子升值快,因为有杠杆。”小志肯定地说。 上次看的楼盘,即使小志能帮忙打点折扣,卓玲死活不会考虑了,怕总会与拘留所那一夜联系在一起。几天前,卓玲在小志推荐的几个楼盘里相中了一套一百三十九平的房子。大开发商,期房,离小志家挺近。因为观河景,单价比另外几个新楼盘都要贵,当时一犹豫没下定金,昨天晚上,售楼中介给她打电话说她看中的那套 9 楼的已经售出,同型户朝向的还有一套 15 楼的,单价贵出 300 元。 她赶到售楼处,一看买房的人比前几天多了,怕这一套再被抢走,她马上交了定金。晚上,她把买房的消息在 qq 上告诉了小志。 “晚上一起庆祝一下?”小志第二天回复道。 “好啊!你定地方,几点?” “七点,可以吗?” “可以。什么地方?” 他没回复。她想他正忙,“我下线了,你定好地方短信通知我。” “我忙完后去接你。”他回道。 关上电脑,卓玲将全身上下进行大整顿,幸好因为股票大涨,她买了几套品质和样式都不错的衣服。左一套右一套的试,最终选择了一条浅亚麻色薄款丝棉长裤,显得腿特别修长。上身一个黑色小吊带,外搭镂空的细节非常棒的浅色小西装。觉得过于正式,又换掉,颠来倒去,终于只穿了件纯棉的法式碎花连衣裙。在头发上花了点小心思。 周至皓的车到了小区门口,卓玲也不知道一起吃饭的都有谁,会不会半路接上菁菁,所以,她拉开后面的车门。 “坐前面!” 她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 “唔,头发好看!”他夸赞道。 “你喜欢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他笑嘻嘻地说:“好啊!” “定哪家了?” “我家。” “唔?” “去我家,可以吗?” “可以。” 等红绿灯时,他抓住她的左手,轻轻地揉着,她觉得自己左手上的老茧和粗大的骨节都在深情的大提琴声中柔软起来。 车内一片寂静,除了如泣如诉的音乐。 “今晚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她忍不住煞风景地问了一句:“你跟菁菁怎么样了?” “分手了。年纪太小,有代沟。” “猫买了吗?” “把买猫的钱给她了,答应过的事情,即使分手了也要兑现。唉,彤彤这家伙,把我的隐私给曝光了!” 卓玲把儿子那天回家后的“症状”描述了一遍。 小志笑得前仰后:“周叔叔犯罪了!把一个纯洁的少年带偏了!让彤彤见到好女孩儿就大胆去追,猫的费用由周叔叔来承担!” 下车时,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满满的大购物袋,“包饺子,家里没什么吃的,好久没开火了。我明天上午的飞机,去上海,然后去德国看世界杯决赛。” “正好嘛,上车饺子下车面。” 厨房非常大,一问,是把旁边的一个小房间拆了。“你也不做饭,为什么弄这么大厨房?”卓玲问。 “我喜欢做饭。” 这简直是“强迫症患者”的厨房,每一个柜子里抽屉里都收纳得惊人的整齐, 调料瓶是统一的,有标注,按英文字母排列。 受姥姥的影响,小志从小就喜欢厨房的景象。闲谈中,卓玲了解到,姥姥曾在着名私立女中读书,琴棋书画、女红、烹饪样样精通。五十岁之前,她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家里有佣人、司机。丈夫落难时,她五十多岁,和最小的女儿刘淑葭一家住在一起。小志是姥姥从小带大的,无论做什么,她都会鼓励外孙一起参与,小志也跟着姥姥练就了一双巧手。小志的姥爷是日本学医归来的,因为精通日语,很多日本患者来他的诊所看病,这也注定了他后半生坎坷的命运。丈夫被关押之前,她对他说,只要你不自杀,我会永远等着你。如果你有自杀的念头,现在就离, 免得我要再嫁的话,人家嫌我克夫。后来居委会的人动员她和丈夫离婚,她说,我跟他生了七个孩子,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他是个什么人。 “她一生都很乐观。我得病的时候,她八十七岁,大冷天特地从广州回来看我,笑着说,小志,万幸哦,是在膝盖以下,不然的话,你向女孩子求婚还得别人在旁边搀扶一把才能跪下去,那多狼狈!从我懂事起,就见她手脚不停地干活, 洗衣服、做饭、做针线活儿,从来没听她抱怨过。她总是想尽办法把普通的萝卜白菜做出花样来,邻居们都向她请教厨艺。”他在她后面抱着她,一起用脑补的节奏轻轻晃着。 “还记得在农科院那里吗?” “当然记得。” “当时我蹲在地上安装净水器嘛,看着你的脚走来走去,锅里炖着红烧肉, 香气扑鼻,那一刻,好难过,一下子想起我姥姥了。她在的时候,厨房里永远是热气腾腾的,我喜欢搬个小板凳,帮着摘菜,陪她聊天,也是同样的视角,看她走来走去。我突然想到,这些年我跟小茹错过了多少人间烟火!她几乎不做饭, 尤其从去年春天开始信了个什么疗法,不碰碳水,只吃沙拉和鲜榨疏果汁,偶尔吃片烤银鳕鱼。她也馋肉馋饭,我一做好吃的,她就躲出去或关在卧室里,怕破戒, 等我吃完了,她再过来。嘿嘿,每次我一个人吃饭的时候,都有一种我俩正在冷战的感觉。在我的一惯认知里,从厨房飘出来的香气是一个家庭的风水,因为生火做饭这是人类才有的能力啊!”他无奈地笑。 卓玲做饭是个快手,再加上厨师机和搅拌机的助力,不到一个小时,饺子和一盘凉菜沙拉就上桌了,而且厨房也收拾得利利索索,东西全归放到原位。小志直竖大拇指,连呼“厉害”。 两人边吃边聊。 “你给我的第一印象特别酷,不爱说话。” “没错,我是话少啊!” 卓玲笑:“你还话少?” “确实跟你话多,因为心怀不轨嘛!”他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时候对我动坏心眼儿的?” “那是第三次见面?就是在我工作室拍照的那次,你搔首弄姿的。”他学着卓玲拍照的姿态。 卓玲擂了他一拳:“你觉得我哪点吸引你?” “很迷人。” “切,你真会说话,我第一次听别人说我迷人。最高评价是说我牙好身材好, 或者挺耐看的。” “这两样是构成迷人的要素啊!第一次见你就有这个感觉。” 卓玲撇嘴,表示不信。 他站起身:“你第一次来我家给李名轩上课,头发是这样梳的,穿了一条黑色直筒牛仔裤,淡咖啡色的紧身高领毛衣,袖子把手遮住了,身材和打扮像山口智子,演《悠长假期》的那们。你坐在这个位置,对?当时,我进门的时候,你正和我妈在聊天,然后,你站起来,一回头,我第一时间看个侧颜,明眸皓齿的劲儿,有点像田中裕子。印象很深刻?” 卓玲对自己那天的穿着是有记忆,他说得一点不差。 “还像阿信?我这一脸雀斑。阿信的皮肤多好!” “不不,你的雀斑长得挺科学,量少,还很对称,让你的面孔有一种倔强不羁的感觉。” “哎哟,可别提我这雀斑!” 我发现女生都有一个通病,要好看,不要美。美是一种力量。光有漂亮脸蛋,不生动,就不叫美。记得我们在房顶上刷涂料?正好是上午,光线比较柔和,迎着阳光的时候,你的雀斑变成了金色的,像活了一样,在你脸上跳跃。那个画面一直在我脑海里,可惜当时没相机!” “小时候,听别人说雀斑是苍蝇屙的屎,以前家里又穷又破,苍蝇特别多,害怕它们在我脸上屙屎,天天临睡觉之前会用手捂着脸!在澳洲的时候,一个女客户,白人,第一次见到我,问我的雀斑是在哪个美容院做的,花多少钱,我当时觉得她是在讽刺我!等住时间长了才知道,很多白人女孩喜欢脸上有雀斑。” “对,苍蝇屎还是大有市场哦!” 不免谈到小茹。 卓玲问他见没见过王总,他一本正经地:“我给他俩牵的线!” “你一天半真半假的!” “真的。” 原来,小志、小茹、老王是初中同班,小志和老王还是高中同班。 “老王初中的时候就被称为老王了,他现在往回长了,十几年前看着比现在还老。学习学得脊柱侧弯,走路这样的,”他学起老王走路的样子,学得实在太像,把卓玲逗得嘎嘎直笑。 “初二的时候,我给小茹写情书求爱,她说你要能考全班第一,我就接受你。我说那我考不了,有老王在,谁都别想考第一,他是全校第一。你若是只喜欢第一名的,我可以帮你给他递纸条。小茹马上改口,不必非得第一了,前五也可以。我当时在班里排第三名嘛!老王有个外号叫千年老妖,因为从他上学起,就一直全校第一。上高三有一次模拟考试,他得了个第二,总成绩跟第一的女生差了05分,老师刚把成绩榜贴墙上,全班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同学一起长时间鼓掌!老王气得趴在桌子上都哭出马叫声了。” 小志讲得声情并茂,把当时的气氛渲染得栩栩如生,卓玲乐得手直抖,差点把一个饺子掉到身上。 “老王上的是什么大学?” “清华。小茹就喜欢高智商的人,她一向慕强。” “哟,你这不是夸自己呢嘛!” “顺便显摆一下嘛!”语气里有些撒娇。 “小志,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智商和情商最高的。” 他轻抿嘴唇,笑了。 “那个老王的智商我没领教过,但我总感觉他不是小茹的菜。长相、情商照你差太远。”这不是恭维,找一个小志这等情商的男人实在不容易,何况又帅。 “我也感觉他俩长不了。老王抠着呢。” “那么有钱还抠?” “抠门跟钱多少没关系。再说他也不一定比我有钱。”小志说这话时有点气鼓鼓的样子,然后沉默了有半分钟,表情像个正在执气的孩子。 还是没放下小茹。 “小茹就是这样子,认为忘掉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那是饮鸩止渴啊!她不是不懂!我们第二次分手,就是她在法国的那次,也是很快就找了。当时,我心脏都疼,比分手时还心碎。一物降一物。深情的人肯定是受伤的那个。” 孩子气的面孔写满疼痛。 “我还是放不下她,用尽所有智慧,都没法从她的身上逃开。我怕我在这种不能自拔的想念里废掉了。” “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交给时间了。” “今晚在这住好吗?” “好的。” “如果你不想,没关系,别为了单方面照顾我的情绪而留下来。” “小志,我一直很想念你的身体和气味,我愿意留下来。” 主卧室得有四十五平米,极简风,但看得出每件家具每个灯甚至每个插座都别有讲究。木制大床有两米多宽,四角用石头支撑,利用榫铆工艺将木嵌进石头里。 “这大床是你的风格!” “我自己动手做的。” “我说呢!这也没处买去。” “躺上去更舒服。” “嗯,想试试。” 当小志脱下衣服后露出左侧肋骨上的纹身。 “小茹的名字和指纹?” 那是用小茹中文名、英语名和法语名。 小志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上大一时跟小茹一起纹的。也不想去除了,一段人生经历,当个记录。小茹的也没去除。” “你找的这些女朋友没有抗议的吗?” “有。” “我就说嘛!” 小志把脸紧贴在她身体上,以一种撒娇的方式阻止她再谈这个话题。 卓玲爱运动爱跳舞,肌肉条件和柔韧度非常好,而且她的床上功夫是经过利昂调教的,她知道,小志喜欢她的身体。 “真好,谢谢!你呢?”他吻着她的脸蛋轻轻说。 “我很幸福。” “哦,是!我们不包饺子好了,耽误了那么久。” “你说要吃饺子的。” “其实是以饺子的名义把你骗来而已,总不能进门就上床,那太不讲究了,管怎么我也是个老派人,装也要装得绅士点!下次哦,我可要一见面就兽性大发了!”小志一本正经地说。 她望着他的脸,心中默默感谢世间的一切聩赠。小志是第一个在作爱时,关照她精神感受的人。利昂是基本没有前戏的,一向讲效率,上来就干,干完就睡。 小志突然坐起,盯着她坏笑起来。 “怎么笑得这么诡异?” 他摇摇头,将头伏进她的双峰之间,还是笑。 “讨厌,快点说!”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看来你前夫说得没错。” “他说什么了?肯定吐不出象牙来!” “我们男人之间说的话,不外传。” 卓玲起来,假装生气地:“你不说,我就走了!” “他没说你坏话,对你评价相当高。哈哈哈!” 卓玲掀开空调被子,佯做起身。 “好,我说我说!那天我们一块往小区大门走的时候,他问我咱俩是什么关系,我说是朋友。他说那你应该追我前妻,我前妻人特好,什么活都会干,床上的活儿尤其好!” “哎呀,我的天!”卓玲将空调被子包在脑袋上。 “别呀,我觉得他没说错呀!” “他可真缺德,自己丢人就算了,还拿别人的脸去丢!”卓玲还是不肯把头拿出来。是真的羞愧。 “宝贝儿,这有什么丢人的?来,抱抱。” 这声“宝贝儿”融化了一切不快,“你跟我说实话,听完他的话,你心里怎么想的?” “我是个男的,还能怎么想?嘻嘻……对你的活儿很憧憬呗!” 两人又厮闹到一起。 “说好了,等我从德国回来,到时候来点花样的,好?”他带着热气腾腾的鼻息在她耳边低语。 “你去几天?” “去看世界杯,十二号回国,在上海要待个三、四天,办点事。等我,好吗?”他带着哀求的语气,有点像个孩子。 “答应你。快睡,你明天还要坐飞机。” “好的,你也睡。” 其实,她一点没有睡意,但怕影响小志休息,只好默默地闭上眼睛,回味着如梦如幻的时刻。 “睡了吗?” “没有。” 小志嘻嘻地笑了,身体又凑了过来,“我是不是太贪婪了?” “我喜欢。” “太好了!” 他们又来了一次。 小志说,“这回,我可真困了。应该不用吃药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从声音上可以判断他很疲惫了,但还是吻了吻她的头发,“做个好梦。” 第73章 父亲的七十岁寿宴 世界杯一结束,卓玲就盼望着和小志的再次相约。可直到七月下旬,小志回国至少十多天了,却一直没有消息。也一直没见他上 qq。 卓玲忍不住去翻他的博客,已经好久没更新了。而小茹的博客已经全部清空。正好买房的事上遇点小疑惑,卓玲以此为借口给小志发了短信,小志中规中矩地解答了问题,其它什么也没说。卓玲搜索那天的记忆,变化应该是第二天一早,当两个人有了衣冠楚楚的距离,小志似乎礼貌多了起来,用词和语气也正儿八经的。尤其当卓玲谈到最近办的两件大事:离婚和买房,小志脸上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虽然一闪即逝,但卓玲还是捕捉到了。小志随即用玩笑口吻说:“哦,我这时间点还掐挺准,差点当第三者哈!”然后,“朋友”这个词的频率陡然上升。当然,以小志的情商,会把这个词放到非常妥贴的语境里去,让卓玲挑不出毛病。 是不是男人上过床之后就失去新鲜感了?卓玲知道自己不能ph什么,也ph不了什么。以后,就平平静静地做朋友。 卓德广七十岁生日马上到了,父母和卓玉一再催促卓玲回娘家商量一下办酒席的事,其实商量的就是钱,所以卓玲一拖再拖,实在拖不过去了,只好提前一周回了娘家。当地的习俗对七十大寿是相当重视的,虽然娘家让她早已心灰意冷,但卓玲还是希望父亲的七十大寿能办得风光一点,在亲戚面前扬眉吐气,这也是她一直的心愿。在杨县这个地方,面子是个很重要的事情。按泉子和柱子的意思,必须要大办,卓玲更觉得自己必须回来,以防这个“大办”失控,需要自己填窟窿。 卓玲现在跟娘家的关系降至冰点,这次回来也算是修补。五月份的时候,娘家老房子的拆迁已是进行时,全家面临租房的问题。父母打电话跟卓玲谈,要她给拿租金,卓玲答应了。在杨县,三室两厅不带家俬的房子月租不到 500 块钱,虽然她知道开发商是给租房补贴的,但一想算了,免得以后回娘家要看人脸色。等七月份真开始租房了,父亲打电话来要钱,一说租金把卓玲吓了一大跳,1200 元。原来卓玉要租个临街的一楼,想当门市,卖熏酱。卓玲说我每年给你们六千块钱,你们爱租哪儿租哪儿。卓德广马上不高兴了,改口说租门市是他的想法,如果熏酱干起来了,他们老两口也可以挣点钱,以后可以为卓玲减轻负担。他的生意梦一直没有泯灭。 卓玲生气了,“既然你认为干熏酱能挣到钱,为什么还要我来付房租呢?如果连房租钱都挣不出来的话,那你为什么要做赔本的买卖?我现在不去澳洲了, 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偶尔当个家教,都不够买菜的,而且我也要买房子,以后要还房贷,管毅彤明年高考,你想想我的负担!” 那时,澳洲的签证刚作废,马上要赔王锦添一笔钱办离婚,卓玲的心情相当不好,说话气也挺冲的,惹来杨双花的脏话像连珠炮一样输出,在这样的语境下,卓玲昔日被虐待的记忆被激活。其实,那些事不是被忘记了,而是她自己主动屏蔽的。她讲了一件又一件的事,父母清一色地否认,仿佛他们的女儿不幸精神错乱了。 这一次,卓玲顶住了父母的压力,始终没吐口,他们也没再提卖熏酱的事,也不主动来电话,接听卓玲电话也不冷不热,直到卓德广七十寿辰即将来临。需要钱的时候,他们总会第一时间联系她。 除了卓红夫妇外,其他人都到齐了。因为马上要搬到出租房里,家里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到处堆满纸壳箱子和麻丝袋子。 提到寿宴的事,柱子和泉子的“大办”吓了卓玲一大跳。 “至少二十桌?那就是二百人?哪有那么多亲戚朋友啊?”她也知道杨县讲排场,但预计最多也就七、八桌,留在杨县的亲戚全部到场的话也才三、四十人。 柱子和泉子掐指算了起来,其中他们两人各占三到四桌,卓珊三桌卓玉三桌,卓玲这才明白,妹妹和妹夫们平时随出去的礼份子钱要靠这次老父亲的寿宴做个回收。以她原来的打算最多办七、八桌,她掏钱,寿宴的档次高一点,也不收来宾的礼份子,让他们单纯地带着亲情和祝福来为父亲庆日。可现在这寿宴变味了,自己要掏这个钱纯是个大土蟞。 “这样,我出十桌酒席的钱,余下的,我就不管了。” 柱子和泉子相视哧地一笑。 卓玲在冲锋陷阵的时候永远不会卡壳的,“以前你可是说过,咱爸的七十大寿你出钱办,这话还没落地呢,到真章儿的时候,就缩回去了!” 柱子人狠话不多,“二姐,你可是吐口吐沫就是钉的人啊!” 卓玲的确说过这话,说的时候,她还以为父亲过七十大寿的时候自己应该在澳洲,出于补偿心理,她觉得自己愿意出这个钱。 “我是说过。但请客范围就是自家的亲戚朋友,顶大天也就七、八桌。我现在刚买了房子,没能力负担更多。” 卓玉撇撇嘴,“七、八桌那还叫大办啊?” 泉子笑嘻嘻地说,“姐,你是出去久了,不了解杨县的行情了,现在别说七十大寿,就是六十六十五大寿或者孩子过个百天、周岁一类的都得三、四十桌。” 卓玲觉得不得不把话挑明了,“你们想办一百桌都可以,但我就按十桌掏钱,包家里的亲戚朋友这一块。我这边没找朋友,只有我和管毅彤过来……” 泉子打断她,“所以我们得找人来撑场面啊!” “是,人少了,没面子。”卓珊补充道。 卓玉说,“这里办七十大寿哪有低于三十桌的!要么不办。” 卓德广一挥手,“不办了!” 杨双花附和,“自己在家吃个长寿面得了。” 泉子急了,“不办不行,我们都通知人了。老叔老婶从山东过来、大姨和大庆哥从长春过来,二姑二姑夫从裕城过来……” 卓玲一想外地来了这么多亲戚,也正是给老父亲撑面子的时候,他这么多年在亲戚朋友面前自卑,需要有这么风光的一刻挽救自尊。他的人生里,还能过几次逢十的大寿? “摆酒席的钱我出。但是话说在前头,以后家里的大事小情,咱爸咱妈的事情,我们四个平摊,各家的事情,自己解决,不要找我。我刚买了房子,房贷每个月两千多,还要交养老保险和医保,管毅彤也不知能考个什么样的大学,学费是个未知数,全压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大家的注意力一下集中的房子上,卓玲意识到,其实没人会认真对待她刚才说过的话。 卓德广急了:“你又不是没房子,彤彤马上要高考了,他上大学一走,家里就剩你一个人,要那么大个房子干什么?” 其他人也纷纷发表意见,认为她不该买那么大个房子。 本来被小志放了鸽子,卓玲心情就不太好,再加上突然飚升的支出,以及亲人的围攻,都令卓玲怒火中烧,也口不择言了,“为什么你们拼命想住大房子?我用自己挣的钱想买多大买多大,难道我把钱都花在你们们身上就对了?” 卓珊瞅了一卓玉,也不知是有意还是不经意,但卓玉立马恼了,“别瞅我!别以为我和老人一起住,就好像花她多少钱似的!” “以前的旧账我不提了,反正欠条都有。只是以后,跟我没关系的事情不要再指望我!”卓玲多想说完起身便走,但还得订饭店 “你就是跟家里人算计,白给王锦添那么多钱!”杨双花冒出一句。 “不办了!”卓德广气哼哼地嚷道。 卓玲起身,“不办拉倒!那我回去了。”她真不是说气话。 柱子赶紧暖场,“话儿赶话儿了,都别执气,远道儿的亲戚把火车票都买了,不办怎么行!” 泉子卓珊拉住她,“现在赶紧去订饭店,现在结婚的旺季,还好是上班日子,不在饭店都订不上。” 去找饭店的路上,泉子说,“应该让卓老大出面,说不定免单呢。于华斌正好管这块,谁能不给于副市长点面子!” 杨县已经改成杨城市,于华斌提副市长了。 “那这个人情不也得于华斌还?不给人添麻烦。”卓玲早已习惯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决不欠人情的思维,而且她知道于华斌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卓红不能也不敢私下里以老公的名义占便宜。 先订了二十桌酒席,三百元一桌,酒水除外。交完订金后,卓玲坐上了回城大巴。 第74章 小志和母亲产生矛盾 八月的一天,刘淑葭打来电话,邀请卓玲去她农科院的房子住几天。 “周老师出差了,他小姑带孙女来陪我住,结果刚来一天,孙女就有点拉肚子,明早上要回去。我一个人不敢在这儿住,你要是能来,我明天就不跟他们回去了。这里晚上可凉快了,电脑也有,炒股票不耽误。” 卓玲也正好没事,管毅彤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周六、日也在学校上课。第二天早晨不到五点卓玲就起来,从冰箱里拿出冷藏发酵的面团,烤了四个佛卡夏面包,还自制了一大瓶花生酱。 到农科院已经快中午了,小志的姑姑已经带着孙女回家了,屋里有些狼藉, 刘淑葭看上去无精打采。卓玲向来看不得屋里乱,开始收拾起房间来。边干边聊。 “是不是周至皓鼓动你什么了?”谈到买房的事,刘淑葭突然问道。 “没有啊!”卓玲急忙否认,怕她话中有话。 “哼,肯定是周至皓主张你买房子,你以后可别听他的,堆那么多房子在手里变现很困难,租金不可能跟股票的涨幅相比。人家现在都是卖房子炒股,你操作反了!” “我自己想住个大点的房子。” “澳洲就彻底不去了?” “对,不去了。” “那你不是在那边都找老公了么,怎么办?” “已经离了。” “呀,你早点告诉我这个消息好了,周老师有个同事,丧偶的,54,人品特别好, 爱人瘫痪七年多,他不离不弃,端屎倒尿,侍候得干干净净的。前几天遇上个熟人,说他找了。你特别耐端详,你要再去做个双眼皮,把雀斑用激光打掉,你正经是个漂亮人呢。以后我帮你留意着!” “谢谢刘姨,我现在一个人生活挺好的,不想再找了。” “必须得找。尤其你还是个儿子,姑娘是来报恩的,心疼妈,儿子都是给别人养的,指望不上,等他气你的时候,连个给你擦 眼泪的人都没有!” 卓玲一听她发的感慨有点不对劲,一问,果然是跟小志生气了。 “都让他给我气病了。” “什么事啊,那么严重?” “败家子儿玩意儿,我都不跟他说话,要不能上这儿来待着嘛!” 在 2001 年,小志和小茹在上海静安区买了一套 150 多平米的住宅,二人共同出首付和月供,装修钱全部是小志出的,现在房价已经升值了一倍还多。前些天,小志去上海,将这套房子过户给了小茹。 “装修钱花了六十万,这还是周至皓自己领人装修的,不然费用更大,光一个客厅的吊灯就两万多,从西班牙背回来的!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讲究,如果他想要的材料没买到,宁可停工,然后恨不得全国各地去找。装修工人弄不好的,他自己爬梯子上去弄,一丁点儿都不将就。那房子真是漂亮,还上过好几个杂志呢。他一说跟小茹分手了,我和周老师第一时间就谈了这个房子的问题,让他把房子留下来,按现在市场价把小茹的份额买过来,再多给她个十万的补偿。还跟周至皓说,你要没那么多现金,我们给你凑点,但是这个房子不能放手。” “他答应了吗?” “他就说我知道了。我们一听这话,那肯定还是想给小茹,就跟他又强调一遍。他还是那句话,多加了几个字,好的,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死咬着也没跟我们说他是啥意思。后来周老师很严肃地跟他说:你要是不经我们同意,把这套房子给小茹,那就是对我们的不尊重。当时他也点头了。他去德国看世界杯,竟然没告诉我们机票是从上海往返,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上海了。那天他自己说漏嘴了,说在上海下飞机的事,我们才知道,一问房子的事,他支支吾吾的不敢说,我们俩一再追问,他承认了,房子已经转到小茹名下了。我问他为什么改,他说两人以前开玩笑时说过这事。我第二天躺了一天, 起不来了,头疼得根本抬不起来。周老师是家里家外出名的好脾气,都气得不跟他说话了。” “刘姨,别生气了,小志有能力把这钱挣回来。” “小志刚开始的时候钱挣得不容易!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惊险事太多了,都动过枪!他堂哥被两个小偷半夜堵到屋里了,嘴也封上胶带了,逼他写保险柜密码,他一看其中一个小偷认识,知道写完了就是杀人灭口了,故意写错,写错一次小偷捅他一刀,小志发现不对,拿把猎枪冲进屋了,打伤一个,另一个跑了。幸亏小志是学医的,给他堂哥又是止血,又是怎么抢救的,算是把命保住了。都过挺长时间了,他堂哥回国,喝点酒开始跟兄弟姐妹们吹牛,被他姑听见了,跟我们说可了不得,让小志回来。周老师听的时候就哭了,大病一场。小志也是因为这个才坚决不去俄罗斯做生意的。小茹特别能花钱,裘皮大衣、钻戒、名牌包, 买双鞋都上千块钱!那惯得没边儿了!吃煮鸡蛋的时候,小茹只吃青不吃黄,小志说爱吃黄。等吃咸鸭蛋的时候,小茹只吃黄不吃青,他又爱吃青了,要不然就背着我们偷偷把青儿扔掉!给小茹织毛衣、做皮包、做耳环,他那些哥姐都看不下去眼儿,总拿话敲打他。小茹后来从法国又去了美国,房租都是小志掏的。我们一说,他就说,我们俩的事,你们别参与。我妈劝我,说小志是个非常清醒的孩子,而且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如果他自己不感到委屈,我们干嘛要操那个心呢! 都是因为太放手了,半生过去了!” 为了让刘淑葭放松下来,卓玲给她做了个中式按摩,做完之后,刘淑葭大呼舒服。天热,两人决定中午去食堂吃,顺便散散步。 “我这会儿心情好多了!要不说,我特别愿意跟你在一起,咱俩聊得来,你又善解人意。尤其你这勤快劲儿,真招人稀罕!到我这儿来净让你干活了!” 卓玲笑:“刘姨,对我来讲,这还算活儿啊!” “我就不会干活,小时候家里有保姆,后来,我妈跟我们一起生活,她什么都会做,就把我惯的什么也不会。” “听小志说,姥姥是个特别乐观的人。” “他还跟你谈他姥姥了?” 卓玲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遮掩:“他说小时候是姥姥带大的。” “是,从出生就是姥姥带着,改革开放以后,我在日本的大哥要接她和我爸去日本,就觉得这么多年没尽过孝嘛,小志哭得死去活来的,后来就没去。我跟我妈就是朋友,无话不谈,她九十多岁的时候,我去广州看她,还跟她住一个被窝呢。” “真好啊!” “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个姑娘。周老师也喜欢女儿,生完小志之后,怎么也怀不上了,我怀孕困难,也不知道小志是不是像我了。” “小志跟你也特别亲啊!我还想呢,我和儿子的关系要是将能像你跟小志似的,我就知足了。” 刘淑葭撇撇嘴:“差远了!周至皓就是忽悠我们俩,瞎逗乐子行,一句正经嗑儿没有。有时候想跟他聊聊他的感情问题,立马找个借口就跑了,跟吃了兴奋剂似的,跑得可快了。” 卓玲仿佛看到了那幅画面,不禁笑了起来。 “姑娘就不一样,以前,小茹跟她妈总打架,娘儿俩水火不容,现在和好了,跟着姑娘天南海北旅游。走着瞧,宋洪珍以后肯定是要跟姑娘一起过。自从小茹他爸退休以后,两口子就夏天在这边过,其它时间就在上海住着。你都说我这心里能平衡吗?” 二人边走边聊,刚到食堂门口,只见一个与刘淑葭年龄相仿的女人朝她们走了过来,此时刘淑葭想拉卓玲调转方向已经来不及了。 “刘姐,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女人热情地打招呼。 “你好,杨秋梅,我很少往这边来。这是小光的孩子吗?”她指着旁边一个八九岁的女孩问。 “这是小文的孩子。叫奶奶。” 女孩清脆地说了声奶奶好。 刘淑葭羡慕地:“哟,小文的孩子都这么大了!长得真好看。” “这是小志的爱人吗?”杨秋梅指着卓玲问。 刘淑葭表情有些不自然了:“这是我的朋友,人家孩子都快高中毕业了。” “小志有没有小孩呢?” “还没结婚呢。” “小志没结婚吗?我记得谁跟我说过他结婚来着?谁说的呢?”杨秋梅像在极力搜索记忆似的。 “他结没结婚我还能不知道吗?你比我小好几岁呢,这记忆力退化得比我严重啊!” “小志比小文还大三岁呢,你看小文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赶紧催他结婚啊, 你好早点抱孙子。” 刘淑葭笑滋滋地:“我可不管他的事,把自己活好就行了!小志自己一天海阔天高地,玩儿不够,刚从德国回来,看世界杯决赛去了。人不就活一辈子嘛,怎么高兴怎么来!我想得开,他要不要孩子由自己决定,因为我不可能帮着他带小孩,所以我也不催这个事! 等周老师退休了,我们老两口子想全世界各地潇洒一下呢!走,吃饭去!” “刘姨,你这话给得相当硬了!”等离开杨秋梅一定距离后,卓玲赞道。 刘淑葭长叹一声:“我这也是不断总结才练出这么一套来!周围不少这种人,躲不开,见面就问,都故意的,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儿子不争气怎么办?像我这岁数还没抱上孙子的,恐怕也没几个了。” 趁刘淑葭午睡的时候,卓玲开始收拾厨房,用小牙刷一点点地清理瓷砖缝儿里的油渍。天太热,稍一动坦便满身是汗,她只穿了个纯棉小吊带睡裙。 开院门的声音。 进来的是小志。穿着长袖浅灰色棉 t,淡粉色的短裤,小马尾,墨镜架在头顶上。义肢又换了一个,主体金属是黑色的。 “哟,玲姐在这儿?” 卓玲下意识地整了一下睡裙,“刘姨睡觉呢。” 他注意到这个动作,笑着小声地说了句挺好看的,然后直奔母亲的房间。不一会,屋里传出恶作剧得逞的嘎嘎大笑,紧接着是刘淑葭气急败坏地怒吼:“别上我家来!出出出出去!” “哦,亲爱的妈妈,别抛弃我!”他模仿着戏剧腔说。厨房里的卓玲差点笑出声来。 “别管我叫妈!你妈已经被气死了!” “老周哪天回来?” “你别满嘴老周老周的,老周是你叫的吗,整天没大没小!” “我最亲爱的老爸什么时候回来?人家想他了嘛!”他被自己的撒娇语气逗得哈哈大笑。 刘淑葭突然冲进客厅里,小志也跟客厅。 “别跟着我,离我远点,这些花招都没用!” “不!” 刘淑葭又冲回到卧室,小志跟上。 “哎哟!”小志惊叫了一声,不是装出来的。 卓玲站门口一看,只见刘淑葭高举电蚊拍怒目看着儿子。 “刘姨,用拳头打几下得了。”她把电蚊拍夺了过来,“小志,你赶紧道个歉!” “我错了,妈妈。”他又嘻嘻地笑着加了一句:“我到底错哪儿了?” 刘淑葭坐到床上默默抽泣。 小志坐到她旁边,抽出一张纸巾帮她擦眼泪:“妈妈,不兴这样的,咱不哭好吗?” 刘淑葭将脸冲墙。 “别再纠缠这事了。看你这样子,我也难过,真的!不能更改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否则就是自寻烦恼。” “你是不想更改!你改房本之前,我们跟你谈过话,你拿我们当空气!” “不是拿你们当空气,以前聊天的时候答应过,如果分手,房子就给她。” “你把这话公证过吗?立字据了吗?” “没有。” “就像两个人开玩笑似的说那么一句,你这玩笑也太值钱了!小茹那不是故意给你设套吗?我们千辛万苦把你养大,就为了给小茹家生个提款机?” “妈,别再说这种话了!没有什么阴谋与爱情,只有爱情。不要丑化人家。” “爱情我也不是没经历过!我什么时候让你爸像你似的那么卑躬屈膝过?” “你们只看到我为她付出了什么,没有看到她为我付出过什么。我和她,一直是彼此快快乐乐地给予,高高兴兴地接受,何来卑躬屈膝啊?我第一次拄着拐杖走出家门,正好是在化疗中,头发都掉光了,眉毛也秃了,样子把自己都吓到了,她迎着一大堆目光中相伴在我身边,那么好胜的一个人,把最坚定的手给我了,这种激励别人懂吗?我在 90 厘米宽的病床上倾听她的心跳时,那种刹那间对这个世界涌出的感恩,别人知道吗?把房子给她,我也心疼,你都知道,房子里好多物件都是我从世界各地淘回来的,以后再不会有了。但是已经放手了,就不要再去纠结为什么要放手这个问题了。没用了。你越揪着这个不放, 只能让我反反复复地去想她!算了,不就是钱的事嘛!” 刘淑葭怒了:“我就不爱听你这个口气,好像自己趁一个亿似的!钱不重要吗?你保命的时候,怎么知道钱好?” 屋内一阵沉默。卓玲在厨房里喊了一声:“小志,你吃中午饭了吗” 小志严肃地从母亲房间走出来:“我回去了!” “我给你做点面条?” “谢谢,不用了。”他神情疲惫地坐到沙发上,卸下义肢,从硅胶套中倒出一些汗液。“玲姐,麻烦你去洗手间有个蓝条毛巾拿来,再去我那屋的床头柜里有盒爽身粉拿来。” 拉开抽屉,只见一个做工古朴的相框,卓玲忍不住翻过来看了一眼:穿着滑雪服的小志和小茹。 他仔细地擦着硅胶套,“你那屋好像没有电蚊香,我那屋有,你拿过去用。这里晚上蚊子多,还都是大个头的。两道门一定要锁好。”他将爽身粉涂抹到残肢上,麻利地套上假肢,在地上试走了几步。 “太热了,我要装空调,他俩死活不让。所以,我夏天不愿意过来!”他学狗的样子伸长舌头哈哧几声,逗得卓玲大笑起来。 “我做的面包,你带上一个!” “一个不带,要带两个。” 小志刚将车开出院子,又停下来。 “怎么了?”卓玲问。 他从车窗里探出头:“太阳镜,客厅里。” 卓玲取来太阳镜交给他。 “冰箱里有鱼有肉,不用陪刘淑葭吃素。” 卓玲小声嗔怪道:“没大没小的,找打呢!” 他笑了:“辛苦了,帮我把刘淑葭劝好。” “一直在劝,这次她是真伤心。” “最伤心的人难道不是我吗?那么好的房子,光是想到老王光着屁股在里边转悠,我都悲痛欲绝了!”小志假装抹几把眼泪。 卓玲笑得差点没坐到地上,小志戴上墨镜将车开走了。 卓玲关上院子门,进屋,只见刘淑葭已经坐到了电脑前,在看股票。 “他走了?” “走了。你也不给个好脸。这么热的天,他连中午饭都没吃呢!” “他不是拿面包走的嘛!” “刘姨,你刚才的话,过份了,就事儿论事儿,十几年前的事情还提它干什么,那都是他的伤痛,你一说完,他半天没说话,肯定是心里难过了。” 刘淑葭显然知道自己错了,脸上重又现出久违的娇羞感:“嗯,是不应该说那话,我看出他不好受了。” “这事儿就过去,房子已经过户了,你再生气,也不可能要回来了,何苦让小志为难呢!估计你这么一闹,他也会长记性,下次再处女朋友,不至于又损失一套房产。” “下次?那我真就把他送精神病院了!” 说得两人都笑了起来。 “小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跟小茹二十多年,同甘共苦过,即使分手,他也希望能让对方多记着自己的好。” “你说的这点我同意,他虚荣。” “这也不是虚荣心,他们两个是体面分手,相互的情份还在。我跟管立强过的时候挨过他多少打呀,恨得咬牙切齿的,后来我把自己挣钱买的房子收回来时, 还觉得对他有亏欠,总想着给他点补偿呢。” “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亮堂多了。其实,还有个事,你在场,我是给他留面子,没说。小茹早都有了,他们同学,小志也知道,他俩元旦左右分手的, 春节的时候,小茹就跟那男的在一块了!王啥来的?他前妻是我们院曹大夫的女儿,很早就去美国了,开公司挣了不少钱。他是小茹公司的大股东,小志也有点股份,不多。估计那时候,姓王的就开始打小茹的主意了,前年离的婚,两个孩子归曹艳了。我怀疑小茹没跟小志分手的时候,就跟姓王的好了,小志不信,他说小茹就那样,向来没有空窗期。她第一次跟小志分手马上也找了,还是个外国人。小志不就是给人当长工吗?被人耍了,还给人送钱!这才是我心里过不去的坎儿呢!” “行啊,也未必是坏事,现在小志不也开始相亲了嘛!” “他找对象很困难,世界观跟正常人不一样。”提到找对象的事,刘淑葭又是一肚子怨言。从而也让卓玲了解了小志的恋爱进展。 “看了能有一个加强连。”刘淑葭说。 一开始,小志想找年纪相仿的,但马上他发现一个问题,年纪稍大的都着急结婚,而且比较保守,一旦上过床,就得负责任。有一个大学教师,二十八岁,比较合小志的眼缘,上过一次床之后,女孩便开始展开催婚攻势,小志认为时机还不成熟,没想到惹来女孩家长的介入,要求小志负责任,语气里充满威胁。而小志又是那种坚决不接爱恐吓的人,本来还有和女孩继续相处的意愿,家长一掺和,一下子激起他的逆反心理,索性和女孩分手了。此事发生后,小志的目标对准了年龄比较小的女孩,因为出手大方,即使分手,女孩子们仍把他看成有情有义的人。 “有个叫郑甜的小姑娘我挺喜欢的,看样子是真爱小志,因为小志身上有小茹名字的纹身,她让小志除掉,小志也不搭碴,跟我说这事的时候,郑甜哭得可伤心。小姑娘不那么物质,会照顾人,从来不主动要东西。但小志嫌她粘人,小志到哪儿都要跟着,见不着面就得发信息,回复不及时,电话马上打过去了,天天恨不得长在工作室,还总去小志公司。小志那么粘人的一个人都觉得她太粘人,处了一个多月就分手了。后来又找个叫夏菁菁,网上认识的,长得比郑甜还漂亮,但是太物质,敢花钱,我不喜欢。有一次就我俩在工作室,我问她,你这么年轻,小志腿还不好,还忘不了前女友,你看中他哪方面了?她说皓哥能挣会花,出手大方,是我们女孩子追捧的那类帅大叔,他还想着前女友说明他有情有义。现在这年轻我是看不懂!我跟小志说不能找光图你钱的姑娘,小志乐了,问我,她要跟你说图的是皓哥心灵美,你信吗?他这对象不好找,年纪大的嫌没风情,年纪小的有代沟,唉!” “你总说小志粘人,看不出来嘛!” “粘人着呢!没有兄弟姐妹,孤单,他小时候,周老师总下农村,一待就是几个月。他整天粘姥姥粘我,粘堂哥表哥,后来粘着小茹、维仁。” 卓玲觉得难以想像小志粘人会是什么样子。 第75章 夜晚最适合表达爱情 卓玲在农家院子住了三天,老周要从外地回来了。他为了参加单痊明天的一个会议,准备从火车站直接到农科院住处。小志去接他。人还没到时,卓玲劝刘淑葭见到小志别再提房子的事了,态度要好点。刘淑葭满口答应。由于投资的股票大涨,她前两天的颓废已经一扫而光。钱是个好东西。 卓玲很快将六个菜的半成品准备好,等老周们过来即刻就可以开席了。 “你做饭这认真劲儿像我妈!”刘淑葭夸赞道。 卓玲告诉刘淑葭,在自己工作之前,几乎没吃饱过,只有玩的时候,才会忘记饿。她焦虑时做的梦都与缺粮有关。每天放学会路过一个小饭店,闻着从里面飘出的香气,她都会激励自己要好好学习,将来可以随心所欲地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到了婆家,她才真正掌握烹饪的技能,以前只能叫做饭而已。在这个大家族里,只要年节必定有十几人二十几人聚在一起。主餐那顿动不动得十个菜以上。从买菜到做菜再最后的洗碗, 卓玲都是全程的参与者,她从来没吃过除夕的热乎菜,等她将最后一锅饺子端上桌, 不喝酒的人基本已经下桌了。有朋友问她:“你不生气吗?”卓玲真的没为此生过气,反倒觉得年节是她最快乐的时候,能吃到向往已久的美食,而且能得到管家所有人的夸奖,尤其是婆婆,总会将自己“钦点”儿媳的过程再讲一遍,卓玲觉得大家对婆婆独具慧眼的赞美就是对自己的赞美。 “那是你前夫的问题,不爱你!”刘淑葭一下子抓住症结所在。“周老师家兄弟姐妹九个,加上两个堂哥,十一个,到年节吃饭至少二三十人。小志一岁多的时候,我才第一次在婆家过除夕,去之前,我可紧张了,自己也不会干活,婆家不更歧视了。周老师说有我你怕什么!到了婆家一看,都是女的在厨房忙活, 周老师当着公公婆婆的面就发话了:淑葭,我去帮着做饭,你的主要任务就是管孩子!所以,找丈夫必须是爱你的,爱你,他才知道心疼你,不爱你,你天天给他洗脚都没用!等我回市里的,问问我家对门的古大夫。她有个弟弟,也是古大夫,中医学院的教授。人特别老实,孩子不大那会儿,媳妇就出轨了,但还在一起过,等孩子结婚了,两人才办的离婚手续。五十三、四岁,年龄也还可以。哎呀,我怎么把这个人给忽略了呢?” “刘姨,我……” “听我的,一定要找!女人这辈子如果没被宠爱过,那是巨大的遗憾!” 刚听到微弱的汽车声,刘淑葭就冲到院门口,笑容提前挂到脸上。 老周冲下车,给老伴来了个大 hug,亲了又亲。 “累了?”刘淑葭甜蜜地问。 “见到你就不累了!”老周摸摸妻子的头,笑意盈盈地看她的脸。 小志锁上车门,故意推走父亲,把母亲抱起来,转了两圈,刘淑葭嗔笑道: “去,别烦我!” “咱俩和好了!不许再生气了!”小志拍拍母亲的头,像长辈对个孩子一样。 为给老周接风,卓玲特地做了手擀打卤面。本以为面和多了,结果没太够, 老周和小周各吃了三大碗,老周眼巴巴地没吃够,在盆里打捞出几根碎面条。 “卓玲才是个贤妻良母型的,以前没碰上好男人,弄得婚姻挺坎坷。那会儿, 给赵老师介绍好了!”刘淑葭对老周说。 “小赵都登记了。” “怎么这么快呀?” “女方怀孕了。” “啊?光听说找了,找个多大岁数的?” “他以前的学生,三十多?等我问问。” 小志乐,“这还问什么呀,没意义了!” 刘淑葭一脸惊诧地,“那至少得比他小二十岁了,跟他儿子差不多岁数?” “那肯定比他儿子大。” 刘淑葭冲卓玲说:“你看,现在这男的,条件差不多的,就想找个小的,恨不得十八、九才好呢!所以,我刚才说的那个古大夫,不算大?你考虑一下。” 卓玲只好用笑来掩示尴尬。 “做媒?让玲姐跟古舅?你可别扯了,古舅都多大岁数了?” “卓玲四十,古大夫五十三还是五十四?男的比女的大个十一、二岁这不挺正常吗?你爷比你奶大八岁呢!那条件上哪找去啊?教授,出专家门诊不少挣!” “古舅怎么也五十五、六了。再说,挣多少都没用,脾气不好,丽姐和小超都看不上他舅。你要是介绍赵叔, 那我坚决支持。” 卓玲瞅了小志一眼,但目光没有对接上。 “你赵叔也五十三了。” “像赵叔这种人品好有才华的老帅哥,岁数可以忽略。” 卓玲笑嘻嘻地说,“那就拜托周叔和刘姨,以后遇见合适的帮我介绍一个。”说完,她扫了一眼小志,这回眼神对接上了,小志轻舔了一下嘴唇,冲她微笑。第一次看到这个小表情,是在他即将出售给她的毛坯房里,窗外霾气弥漫,他一身黑色的皮衣皮裤,站在对角线处,讲述他截肢的原因,说到他安慰悲痛欲绝的父母“只要活下来就什么好说,我会慢慢适应一条腿的人生”时,就这样轻舔嘴唇,露出分不清是苦涩还是羞涩的微笑。卓玲好像从对角线的视角看到当时的自己,靠在暖气片上,手里捧着粉色的头盔,一缕缕哈气从微张的嘴里流出。 小志和卓玲往市区返时,天还亮着。 承接古舅这个话题,卓玲问:“如果在爱与被爱之间只能选一个,你选哪个?” “选我爱的。” “这么坚定?” “跟小茹分手之后不是也处了好几个嘛……” “一个加强连。” “啧,我这点隐私全让我妈给抖落出来了!好,一个加强连。我发现像比较强势自我的女孩,我都很排斥,但这些性格在小茹身上,我就觉得是可爱,并愿意接受。有个女孩,人挺不错,但就是邋沓,用完东西从来都是随手一丢,不知道放回原位。跟她说了好几次,嘴里答应着,但不改,就分手了。小茹偶尔也这样,我妈是经常这样,但我没觉得这是问题,我来收拾好了。所以,你爱一个人,就会很宽容随和,愿意去奉献,在爱的过程里陶冶自己。但如果跟一个不太爱的人在一起,每天在各种小事情上发生摩擦,让家变成内耗的场所,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此而变成一个刻薄的人,自己痛苦,也让对方卑微,还不如单身好。你呢?怎么选择?” “我是变了好几次。跟管立强结婚以后,我就想以后跟他离了,一定要找个爱我的。后来跟了王锦添之后,我才知道,你要是不爱这个人,他对你再好也没用,所以又觉得还是应该找一个自己爱的。等被利昂威胁之后,我又转回来了,觉得还是应该找个爱自己的。” “我们的话题有点深刻啊!问个简单问题,去我家,行吗?” “可以。你不是要给车子加油?” “明天再加,还有点,可以凑合到加油站。” 进门后,卓玲在玄关处换上拖鞋,小心地把凉鞋摆放进柜子里,力求和其它的鞋保持整齐。 小志笑:“看来是被我的强迫症吓到了!” “可不嘛!以前我以为你是挺大大喇喇的人,也会乱丢东西的那种。” “你怎么会有这种印象?” “我记得第一次来你家,你没换鞋就屋了,踩得一地脚印。” “还有这事?” “有啊,你穿个马丁靴。刘姨还说你怎么穿鞋进来了,你说给地板上包浆,当时咱俩不熟,我都没敢笑。” 小志有点认真了,“我干过这事吗?” “你就是假装不记得!都记得我穿什么衣服,还能把这种打破惯例的事情给忘了!” “我的记忆有这么大一片盲区吗?” “上岁数了。”卓玲逗他。 他闪身从储物间拿出一个大盒子递给卓玲:“哦,这个差点成为记忆盲区。送给彤彤的,他不是喜欢车嘛,周叔叔送他一台玛莎拉蒂。” 是德国出品的限量版仿真汽车模型。一看价格不菲。 “哎哟,还给他买什么东西,肯定很贵!先替他谢谢了!”其实,她挺失望的。尽管知道小志送的礼物价格不低,但不是送给她的,怎么想,也是差了一层意思。机场的免税店里,小饰品、香水、丝巾或化妆品信手拈来,这些表达男女暧昧的小东西,哪怕最便宜的,只要他送的,她都会珍爱一生。小志选择送彤彤礼,就完美避开了对她的表达。 “正好我自己买,也给他买了一个。明天走的时候别忘记了,我先放在鞋柜上面。” 卓玲听得很清楚,他说的是“明天走的时候”。 “我发现男孩都喜欢这些东西。” 小志笑出了打嗝儿的声音。 “笑什么?” 小志抱住她:“三十六岁的男孩也喜欢。” 卓玲还是坚持先去洗个澡,她做晚饭时已经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汗馊味。刚从洗手间出来,还没等吹干头发,她便被急吼吼的小志附体了。 在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喘息未定这个时段,男人最乖巧,完全是另外一个物种。他像个小幼兽似的,欢喜而温存,表情无辜,把头伏在你的胸口上吱吱地撒娇,柔弱到需要保护。轻啜你的身体,手指在你的皮肤上滑出行板。卓玲爱极了此刻,在微弱的光下,小志的身体发出象牙白的光芒,柔软地半伏在她的身体上,连六块腹肌都松弛下来,那是心理和生理都极舒适时才会呈现的状态。当心跳均匀,气息降温,小兽又变回成男人。腹肌耸起,因为有了思想而目光敏锐, 语言能力恢复,智力重回到人类水平。他的手指开始弹奏自己的膝盖。此时,你会觉得人类的语言和节操是多么的煞风景。 “玲姐,唉,我这思想负担挺重的,因为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所以怕伤害到你,每次看你离开的背影,心里总有一种很难过的感觉。有时,觉得自己挺鸡贼的,是不是在占一个爱我的人的便宜,想那个,就把你找来了,但是最后能够给予你的又那么少,这个情可能就得一直欠着了。这也是我回来这么长时间没见你的一个主要原因。我这人其实毛病特别多,和这些毛病比起来,我的腿反而不算什么。别人总说我随和,那也是表面的,哈,力求完美的人哪儿有随和的?骨子里都特别叛逆!中国人和外国人不一样,中国人更看重结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所有的过程再美好都是不堪回首。如果我将来和别人结婚了,你回想我们的过往,会不会有那种被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卑微感?我们这是纯探讨啊!” 卓玲想了想,“小志,我很后悔没把对你的爱永远埋在心里,当时逞能,也是话赶话,结果把关系搞尴尬了。你放心,我,不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没幻想着从你那里得到什么结果,不同世界里的人,我自身条件摆在那儿!你是个内心狂野的男人,干净磊落,喜欢光芒万丈的爱情,应该找一个能陪你一起飞翔的人,像我这样从泥里爬来爬去的人,根本够不上!而且,我很喜欢自己目前的生活,不急于再婚。人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们俩在这个年龄段儿上,都是单身,身体上需要,发生了那个事也很自然,就像你说的,心甘情愿的事情,哪里会卑微呢!你真的没必要为我强调精神伤害,这就有点居高临下了,因为我是如何长大成人的,你一无所知!小志,你是在爱中长大的人,亲情、爱情、事业都很完美,你的尊严和我的尊严不是一回事,你所担心的那些卑微或精神伤害,对我都是不存在的,或者说是像空气一样被忽略掉的。就给你讲一件事情,我为了看《追捕》这个电影,向父母乞求要一毛钱买票,气得我妈拿十个钢蹦儿就扔到地上了,你想不到,我捡钱的时候是多么快乐!我并不恨我妈,因为,一毛钱,对我们家来说,也是一笔财富。艰难的人生里,尊严很奢侈,我们用不起……” 卓玲说完苦笑一下,以缓和尴尬。 小志凝视了她片刻:“请原谅我的冒犯!真的请你原谅。please!” “你说你有多讨厌,非得把气氛搞僵!”卓玲嗔怪道。 小志粗重地吐出一口气,不知是释放了压力,还是更沉重了。小志吻着她的头发:“我都鄙视自己了。” “可不呗,小家子气!快洗澡去,身上都臭了。” “真没生气?” 卓玲伸出腿假装要踹他的样子。 “别生气哈,你不是想看我姥姥的照片吗?等会儿,我洗完澡一起看!给你讲照片里的故事。” 听见洗手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卓玲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和鞋,将拖鞋放到准确的位置,抱起限量版的玛莎拉蒂,出了门。 坐上出租后,字臻句琢了一会,她给小志发了一条短信:小志,突然想起明天早上还有点事情要办,先回家了。哪天有空再一起玩耍! 小志的电话随后到了,“你先把出租车号报给我。” 卓玲将出租车号报给了他,用最轻松的语调:“小志,不用担心,我到家后发短信给你。” “你在小区南门等着我。” “你不用过来,我马上到家了。” “我也马上到了。准备点零钱,我出来得急,身上没带钱。” 一辆出租过来,小志从车窗里向卓玲挥挥手,她急忙将准备好的钱递给司机。穿着宽大白衬衫白短裤拄着双拐的小志,站在月光下时显得过份细瘦、脆弱。残腿尖尖地戳在半空。一股强大的怜惜几乎让她哽咽。 “小志,你也太认真了。嘻嘻!”她尽量装出轻松的样子走上前。 小志扔下拐杖,轻轻抱住她:“你听我说,我承认,我一直想要个 ulate,你不是,这也是我纠结的原因。因为有恐惧,怕让你卑微的恐惧,怕把你当成鸡肋的恐惧, 怕爱你一阵子就不再爱了的恐惧,怕爱不成反而失去一个朋友的恐惧。我甚至分不清楚这是爱还是怜惜还是舍不得。可这世间根本没有一件事情是在千思万想中得以完美的,与其考虑各种不确定性,不如我们走进去,彼此交付真心之后,其它的让时间和运气来决定。我们战胜恐惧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生命力流动起来,过去的一切不应该成为绳索。回想我做成的那些事情,都是觉得有个苗头,甚至百分之二十的希望都不到时,就要冲上去了,等你觉得一件事,有五成把握时再去做,基本已经晚了。人在懵懂的时候才最有力量,等你把危险也看清了,勇气也减掉一半。坦率地说,我对我们的事情没有准备太好,也不觉得这是爱情,如果你不认为这是冒犯的话,就给我一个机会,帮助我这个身心都残破的人完成自救。对小茹,我是忘不掉的,我和她,永远拥有巴黎,而且,我再也不会像爱她一样去爱另外一个女人!如果你对此介意,也要考虑清楚。你和我,看似没什么共同点,但实际很相近,我们都是温暖的人,利他又有韧性,如果我们对爱情的定义不那么较真,隐忍一点,愿意去相信时间的力量,那我们就去试一试。这就是我要说的。不用急着给我答复,三天之内都有效。” “小志,我愿意!” 第76章 恋情提前曝光 自从收到限量版玛莎拉蒂模型后,管毅彤只要在家,就会对它长时间凝视。 “别看了,能不能把这些时间用来看点书?” “我在家只能待两天,放松一下还不行?” 即将高三的学生不放暑假,在校补习,管毅彤只有周六、日可以回家。 “每次给你开家长会,去的时候腿发软,回来的时候腿更软,幸亏心大再加上脸皮厚,不然得气出心脏病来。你都高三了,管毅彤!” “开学才高三!” “已经是你的东西了,以后看它的时间长着呢,但是你的高三就一年!”卓玲几乎在吼,“你要再盯着没完没了地看,我就把它还给周叔叔!” “这是周叔叔送我的礼物,你没有处置权。要懂点法!”管毅彤故意气母亲。 卓玲上前假装要抢玛莎拉蒂,管毅彤笑嘻嘻地拦住她,“行了,我不看了,马上学习!妈妈,周叔叔这品味没治了,一下子就把我心给抓住了!” “你这是夸周叔叔还是夸你自己呢?” “菁菁姐也说周叔叔的品味好,说给她买的东西她都非常喜欢。菁菁姐说周叔叔特别 nice,风趣又有耐心,花钱大方,跟了周叔叔以后,觉得同龄人太幼稚了,她以后还是要找大叔型的,又风趣又有钱。我认为她这个想法不对,同龄人也不全是一样的!” “你跟菁菁还联系呢?” “以前加了qq。” “你学习这么忙,学校和家里都上不了网,在哪儿聊的 qq?上网了?” “不聊了,我去学习!” “管毅彤你要气死我!” 她被儿子推了出来。可是没过半分钟,门又打开了。“妈妈,我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 “什么事?” “菁菁姐……” “给我学习去!”卓玲厉声道。 跟小志在一起有十天了,除了周五周六的晚上,她都是在他家过夜。白天, 她去驾校学车。新房子位于新区,那边打车困难,交通配套一时半会儿难跟上, 如果将来出去工作的话,自己还是要买个车出行。 “干嘛呢?”小志打来电话,他刚在父母家吃完晚饭。 “收拾屋子。你呢?” 他没说话,发出一声小幼兽式的哼叽。自从谈恋爱之后,卓玲发现小志的确有些粘人。 “寂寞了?” “ 嗯 。” “那怎么办?” 目前,他们的关系还处在秘密状态,尤其卓玲,怕这场没有一点把握的恋爱一下子见光死,至少,她希望等关系更稳定一点再逐渐公开,而且一定要老周夫妇那关过了,她再告诉儿子。 小志又哼叽了一声。 “我过去?” “算了,毅彤每周才回来一次,你总该尽点考生家长的责任。” “要不,你上我家来?” “哦?什么?” “要不,你上我家来?” “哦……还是算了。” “怎么了?” 他语气沮丧地:“不高兴。” “我哪句话说错了?” “当然错了!”他气鼓鼓的样子。 “到底是哪句话呢?”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上我家来,这句话吗?” “嗯。” “你是觉得彤彤在家不方便?” “不是。” “我没文化中,你快点告诉我!” “你应该这么说:你回家来!” 卓玲笑:“你快回家来!” 周至皓神速赶到。 “请多多关照。”进门后,他淡然地跟已经当场石化的管毅彤打招呼。 管毅彤猛地冲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片刻之后,从房间里传出一声兴奋的长嚎 小志冲卓玲耸耸肩。 没过多大一会儿,卓玲就烦恼地发现自己家又迎来了一个孩子。两个中二病患者一下子就疯到了一起,他们用格尺、条帚、塑料袋、毛巾被、彩绘笔等做工具,spy 各种动漫里的人物,小志的日语派上了用场。管毅彤也不示弱, 虽然不会日语,但模仿日语的发音哇里哇啦乱说一气,自己还一点不笑。把卓玲和小志数次笑瘫在地上。卓玲第一次发现儿子是如此地活泼,有幽默细胞。 早晨起床后,小志抢先占了厕所,把管毅彤憋得直嚷憋不住了,小志在里面哈哈大笑,于是两人隔着门相互攻击。那些无厘头的话,卓玲根本听不懂。 在控诉老母亲时,两人出奇一致地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你知道老母亲为什么对你直呼大名?”他问毅彤。 “严母的时候直呼大名,慈母的时候叫小名。” “精辟!” “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这一天天地,为跟你操心我得少活五年。”小志模仿着刘淑葭的口吻。 “你想气死我呀!怎么就一点没有自觉性?”管毅彤模仿卓玲。 “离我远点,以后别回来!” “你这点小聪明全用到玩上了!” “你们可是找到共同语言了!”卓玲被他们气笑了。 小志真就是个大孩子,童心未泯,跟管毅彤疯在一起的时候,分不清谁大谁小。两人模仿电影里的武打招式,嘴里补着声效,整个房间刀光剑影,暗器忽忽响。 到了星期天下午,本该晚上返校的管毅彤哀求母亲,想留一晚上,明天一早再去学校,卓玲死活没答应。晚上,小志开车,和卓玲一起把管毅彤送到了学校。 虽然股票投资上收获颇丰,但卓玲还是想找个工作。从澳洲回来将近三年, 她除了做过几个孩子的家教外,没做过其它工作。现在澳洲已经尘埃落定,是时候该投资个小本生意做做。这事她没跟小志说,怕他误以为自己暗示要投资似的。虽然她的心愿是开个面包店,但投资应该不小。想来想去,开个房屋中介应该是最切合实际。这些日子,她在家周边转了又转,房屋中介有好几家,弄得她也挺犹豫。 刘淑葭打来电话,说农科院的疏果罢园了,老周分了太多的瓜果和疏菜,全是有机的,让卓玲到她家拿点,要不然也是送人。卓玲去过两次农科院,那里的疏菜水果给她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有些品种根本在市场上见不到,关键是太好吃了。 自从和小志谈恋爱之后,她没再跟刘淑葭联系,怕一旦谈及小志的事情不自然,也不想虚与委蛇。卓玲甚至为刘淑葭感到难过,某天,她和小志的关系公开了,刘淑葭会不会生出自己引狼入室害了儿子的悔恨? 去周家之前,卓玲给小志打了个电话,把要去他家的事说了。 “其实,我把东西给你送去就行。太沉了。”小志说。 听上去好像并不想让她去。 “我顶多也就坐个十来分钟,马上要考科目四了,我得回来背题。”她前三个科目皆以高分通过。 “估计十几分钟不够,她想做小拉皮,我联合老周投了反对票,她挺委屈,估计要跟你诉苦。” “刘姨那么漂亮,用不着再整了。可能是想更完美点。” “她对美的理解有偏差。我姥姥八十多岁的时候,满脸皱纹,我们在香港坐电梯的时候,一个外国小伙对她说 you are beautiful。我妈是个特不自信的人。从小家境优越,长得像个洋娃娃,被人赞美惯了。可到了少女阶段,正应该有意识建立自信的时候,家庭变故,她马上成为被嘲笑的对象,世态炎凉来得太快,她无法适应,开始枉自菲薄,总觉得自己除了长得漂亮外,一无是处,所以保卫容颜成了她的焦虑。” 刘淑葭家的小区应该是这个城市第一批高层建筑,虽然已经比较旧了,房价可不低,有最好的学区,小学和初中都是裕城最好的公办学校,商业繁荣,居民多为医大的医务工作者和公务员。小志现在自己住的房子本是给父母买的,但被刘淑葭和老周嫌弃为鸟不屙屎的地方。 开门的是笑容满面的老周,刘淑葭上来打招呼时看似情绪不错。 老式的格局,三个屋,厅是暗厅,放着一个猫爬架,一只长毛的白猫见到卓玲进来,便钻进猫窝里警惕地向外窥望。日式风装修,家具都是原木色,很朴实的样式,反而不显得过时。 “这是美男?”她早听说小志养了一只猫,叫周美男,两个多月大的时候,藏在小志的车下边取暖,被他抓住,带回了家。 “是,小志非把它放在我儿养,怎么让拿走也不拿,怕把他的家具给挠坏了,多自私。你看这沙发挠的,屋里的窗帘都换多少个了,全挠成条子了,还掉毛。” 闲聊了一会,卓玲说自己马上要考科目四,得回去背题。 刘淑葭拉着不让走:“晚上吃完饭再走。你周叔想吃做的手擀面,念叨好几次了。 卓玲一看才四点钟,便说,“那还不好说,我把面先擀出来,一会儿你打个茄子卤就行。” “看你,还差这么个把小时?等你把面擀出来也快五点了!” 卓玲只好答应下来。和面的时候,刘淑葭让多和一点,卓玲以为可能她是怕像上一次似的不够吃,便多做了一些。一会儿,她听见刘淑葭接电话:“现在在我家呢,你过来,吃手擀面可以?”放下电话,她脸上略带神秘:“我一个朋友一会过来。” 卓玲一听有点不对劲,“男的女的?” “女的。” “哦。” “是这么回事,这个朋友你得叫韩姨,她有个堂弟,人特别好,在牡丹江市委工作,正处,52 岁,虚岁,爱人出车祸去世了。没孩子。不抽烟不喝酒,正规大学毕业。韩老师想让我帮她堂弟在医院找一个,我一下子就想起你来了。” “刘姨,我还是想找个年龄相当的。” “这才比你大十一岁啊,正相当,我跟你说!人家还是有正事儿,不想找年纪太小的,要不然以他这条件,找个三十多岁的也可以。” 卓玲为难地笑:“他的条件真心是不错,可是,我现在还没做好准备……”她知道如果现在自己硬要走人,肯定得罪刘淑葭,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正当她想和好面后给小志发个信息时,小志回家来了。 “玲姐来了!”他假装客气地打招呼,然后走到刘淑葭跟前,俯下身,脸和母亲的脸对着,“情绪似乎不错嘛!” 刘淑葭没绷住,还是笑了。 “哦,我妈妈真好看!” “行了,别忽悠了!一天就是嘴儿好。” “我的心更好!爱你哟,老妈。” 刘淑葭不理他,他强行将美男从窝里扯出来,一手握两个前腿一手握两个后腿,把猫当成枪“哒哒哒哒”地朝母亲“射击”。 刘淑葭哭笑不得:“几岁了?” 周美男怒了,挣扎着逃脱魔爪,然后使劲冲他哈气。 刘淑葭接电话:“哎哟,才出来?快点的,她考驾照,着急回去背题呢。什么都不要,我家的东西泛滥了!一会韩小英过来。”她冲老周说。 “刘姨,我看,你就别让韩姨过来了。” “她非要看看你。” “干嘛啊?” 卓玲笑:“刘姨要给我介绍对象。” “算了,别给玲姐介绍对象了!” “什么算了?你都不知道我给介绍谁,什么条件,你就算了?不是古舅!” “谁也别介绍了。” “跟你没关系的事,别插嘴!” “我现在和玲姐谈恋爱呢!” 卓玲永远不会忘记刘淑葭那一瞬间的惊愕、茫然、失望和愤怒交织在一起的表情。她感觉非常对不起她。老周只是茫然,看看老伴,看看儿子,但没有看卓玲。 “周至皓,我没想到你自暴自弃到这种程度了!”刘淑葭突然喊了一句。 小志拉起卓玲:“我们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先走了!” 老周尚能遵守待客之道,起身相送,到了门口,小志小声说:“安抚我妈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卓玲忐忑不安,“不应该当我面说这事,还这么突然,让他们接受不了。” “赶在这种当口,叫个男人都得说呀!” “我觉得不应该马上说,起码过渡一下,不至于太突然,这对刘姨的打击太大了。” “我妈刚才说的话,挺伤人的,你别往心里去。” “如果换了我是刘姨,说出来的话可能更伤人。以你的条件,确实应该找个更好的。” “我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是要找个条件更好的,还是要找一个让自己舒服的。我选后者。我不是自暴自弃,而是在自救。我已经相亲这么多女孩子,有动心的吗?有。但是人家太好了,我也不敢碰,因为我给不了她们期待的那种高纯度的爱,一时半会儿还能撑着,时间稍长,会觉得压力巨大。我的心追逐‘爱情’这两个字跑了二十多年,累,想尝尝单纯活着的滋味,两个人无需太多相互取悦,一起做饭,每天睡足七个小时,偶尔冒几句傻话这样的日子。随遇而安没什么可羞耻的,总好过在别人的期望值 里活着。你经历过的千疮百孔我正经历着,你能理解我,对我要求不高,也足够宽容。我们就一直往前走,不要打退堂鼓。” “我没有打退堂鼓,就是挺不安的。他们都是那么好的人。” “没事的,对老周要有信心。” 卓玲很难过,是替刘淑葭难过。在后者的潜意识里,卓玲和小志是两条永远交叉不到一起的平行线,她甚至没把卓玲当成小志的同辈。如果她是刘淑葭也不会小志找她这样的媳妇。 “让他们转那么大一个弯,太困难了。其实,虽然管你妈妈叫刘姨,但实际上我们就像同辈一样相处。” “可不,都要给你介绍古舅了,那还不同辈?”小志哈哈大笑。卓玲也笑了起来。她突然想起刘淑葭为她准备的一大兜子蔬果没拿。 “我太爱吃嘎拉果柿子了!” 嘎拉果柿子是农科院的一个新品种,个头小,酸甜多汁,第一次吃这种西红柿时,她有一种惊艳之感。 “回去拿!”小志坚定地将车调头。 “别、别!我就这么一说。” “没关系,难得喜欢。” “回去拿东西,不是得挨顿骂么?” “让老周给送下来。” “还得折腾周叔。”卓玲虽然嘴上嗔怪着,但心里甜蜜蜜的。 小志将车停在单元门口,老周拎着两个装得满满的大塑料袋出来,也没说话, 冲着车里的两个人挥挥手。 “我爱你哟,老爸。”小志接过袋子里对老周说。 老周紧盯儿子足足有一分钟,然后严肃地用手指敲敲他的脑门。 “谢谢老爸。” 卓玲心里温暖又难过,觉得给他们添了困扰。 边吃边听小志讲父亲母亲的故事。 小志的爷爷奶奶都是抗联战士,爷爷的两个哥哥是抗日烈士。老周娶了“日本特务”的女儿刘淑葭惹恼了全家人,好几年不让这个儿媳妇进门。每到小年这一天,老周会和刘淑葭拿着糕点礼盒去看父母,老周进去见父母,刘淑葭站在外面等。每次老周进门都会说:“淑葭在外面呢。”如果父母没回应,老周放下东西就走。嫂子拦他,让喝口热水再走,老周拒绝,“淑葭在外面等我,天太冷了。”直到他们结婚的第七个年头,小志已经一岁多了,老周自己去父母家送礼,他依然没有入座,而是站在门口流下眼泪:“我儿子都一周岁多了!如果你们不能承认淑葭的话,我不会让他认祖归宗,改姓都可以,因为他是淑葭经历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将来, 无论我儿子找个什么样的姑娘,只要他自己喜欢,我都祝福,我不会让他受我这样的折磨!”爷爷奶奶终于发话,让他们回家过春节。 “我妈自己说,她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我爸了。一直把她捧在手里呵护着,有时候我都觉得我妈过份,但我爸像纵容个小孩似的,乐在其中。” “刘姨什么地方让你觉得过份了?说出来,我借鉴一下。” “你看她追裴勇俊那个劲儿的,还不过份?而且就看《情定大饭店》和《冬日恋歌》这两部,至少各有二十遍了!如果小茹这样,我会有想法!”突然他意识到不对劲儿了,急忙解释:“我以前这么对小茹说过。当然,你这样,我也不高兴。心里怪怪的。我爸还挺支持,哈哈!” 第77章 “一枝一叶”的来由 木制的淡绿色墙裙和格子桌布烘托着旧时光氛围,满墙的老照片讲述着西餐厅的百年历史。 坐在刘淑葭跟前,卓玲先流下眼泪。她觉得对方的憔悴、萎靡、脆弱都是自己造成的。此时,她更深刻地理解了姐姐因没能把最好的自己给予于华斌而产生的负罪感。不过有一点她敢肯定,现在的自己才是最好的。她已经做了准备,无论刘淑葭说什么,她都不会反驳,人家这么好个儿子被你抢到手了,发点牢骚也正常。 “刘姨,请你原谅我。” 刘淑葭长叹一声:“小志生病那会儿,我是许过愿的,只要他能活下来,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自己快乐就行,我不会干涉……”她抽泣起来。 卓玲也陪着流泪。 “但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他真喜欢的,我怕他自己没弄明白自己,一时迷惑了!小志很单纯,爱上谁就一个心眼的。你不一样,经历太复杂了,光是前夫就两个,还有长期的男朋友,岁数也是假的,名也是后改的……真的太乱套了!我就说,你们俩怎么会有共同语言呢?” 卓玲和小志曾讨论过这个问题。小志说,所谓的共同语言是个伪命题。一个心胸封闭的人无论跟谁在一起都难有共同语言。因为“共同”二字就意味着沟通、平衡、分寸和回应,双方有基本相合或相容的品性,对善、恶的理解一致,包容对方的弱点,呵护对方的敏感处,真心相待,尊重界线,这就是共同语言。 “我很爱小志,会把他当作珍宝。” “唉,这么说呗,你自己也有孩子,到什么时候也是儿子亲。要是你们不结婚,就这么搭伙,我和他爸也能接受。也省得签婚前协议的麻烦,反正都这么大岁数了,没孩子,结不结婚没那么重要。你正好也不想再婚。” “刘姨,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不在乎形式。” 刘淑葭长叹一声,丢下喝了一小口的咖啡起身,“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卓玲刚起身准备和她一起走,刘淑葭高傲地摆摆手,制止了她。卓玲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目送她走出咖啡馆。 不一会,她正在往沃尔玛超市走,刘淑葭的电话又到了。 “你身体怎么样?” “嗯?很好啊!”卓玲没明白她的问话是什么意思,这些年,卓玲最自豪的就是有个强壮的身体,刘淑葭也没少夸她身体好。 刘淑葭尴尬地,“应该去做个、那个……滴虫一类的……化验!” “我做过了。” “什么时候做的?” “六月份。我每年六月份都检查身体,这些项目都做了。” “在哪个医院做的?” “我在丰河区医院体检中心做的。” “区医院的水平不行,还是得三甲医院。你要是乐意检查,一大门诊我都认识,不用排队。我不是强迫你,看你自己。” “可以。现在?那行,我打车去医大门诊。” 见到卓玲到了门口,刘淑葭脸上露出了知道儿子和卓玲的关系后的第一次笑容,虽然笑容不像以前那么自然,但怎么也比板着脸强。 刘淑葭退休前是医大门诊部的会计,到处都是熟人,卓玲很快就做完了化验。在等结果的时候,刘淑葭和卓玲并排坐在椅子上,“你没生我的气?” “没有,我知道你是为了小志好。” “卓玲啊,这事可千万别跟小志说,他肯定得训我。”在意识到自己做得有过分之处,她脸上又露出久违的娇羞笑容。 “我不会说的。” “也希望你体谅我这么做。通过这么长时间的了解,我和周老师也觉得你为人不错,又勤快,又随和,还孝顺,但凡你的条件差不多点的……哪怕没学历,我们也认了。小志挑来挑去,大家都以为他得挑个条件多么多么好的……所以,我们心理上这个槛儿还是难过去,可这是小志的事情,还是那句话,既然我许过愿,就不会说非把你们拆开。小志跟你在一起,我倒不担心他吃饭问题了,但是这孩子太贪玩,动不动看球看到半夜,打游戏能打一宿,睡眠不好,长期下去,身体就垮了。这你得管着他点!” “好的。” “中秋节,你和小志回来过,国庆节,我跟你周叔要出去旅游四天。” 卓玲愉快地答应下来,看着刘淑葭的背影,卓玲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你认为我们不结婚也行吗?”小志跟母亲通过话之后问卓玲。 “我是怕你家人认为我贪图你的财产……” 小志笑:“吓我一跳,还以为你是什么手续没办利索或者不想跟我结婚呢!” “我当然想和你结婚,非常想!” 小志搂住她:“你就做自己好了,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我们在一起时,你任何的言不由衷都会让我不安。” 卓玲使劲抱住他:“我懂了。” 小志家的一个房间门一直关着,卓玲从没试着打开过,也没问过为什么关着。 “这是我的私人博物馆,平时也关着,这样可以少点灰尘,没让你进来主要是有些小茹的照片没来得及摘下来,怕你看见不舒服。我喜欢躺在这屋的地毯上听音乐。” 到处都是大男孩的玩具,各种模型、动画人物胶片原稿等见缝插针地摆放着, 欧式的落地钟、黑胶唱机、老式电影放映机。一大面的照片墙,都是小志的亲人。有一些空白的地方,仔细看,上面打着无痕墙钉,毋庸置疑,这原来一定是挂着小茹照片的地方。 小志的姥姥,一个拥有摄人心魄美貌的女子。历经岁月的磨难,她的高贵气质丝毫没有退让。年轻时的照片与小茹有几分神似。 “我姥姥是在睡梦中走的,九十六岁,一生没住过医院。这是她生前我给拍的最后一张照片。” “姥姥九十多岁仍然是个美女。”卓玲赞道。 “我姥姥绝对是自然美,没动过任何地方,所有岁月的痕迹都留在脸上,但你依然会觉得她很美。我妈对美的认识完全走偏了,她觉得细皮嫩肉,六十多岁看上去像四十多岁就是美,所以不停地去折腾脸。体态轻盈,笑容纯真,即使脸上布满褶皱,看上去也会很年轻。” “我要是把双眼皮做了,你肯定不会要我? “那肯定了。我喜欢自然美女。” “你觉得我做双眼皮就那么不好看吗?” “也不光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 “那还有什么问题?” 小志抿嘴笑了:“一种被认同感。” 坐在宿舍上铺弹吉它的小志,两条大长腿悬垂下来;足球场上倒挂金钩的小志;两个大男孩趴在楼梯扶手上搞怪,小志旁边的是维仁,温文尔雅,笑容腼腆;维仁的另一张单人照片和一张明信片被做成手账,放在同一个相框里。明信片是一幅小水彩画,图案非常熟悉,是一枝一叶工作室的 logo。明信片上写道:我们啊就像这枝叶一样微末,随风振荡,遇雨飘零,可枝叶又是大自然中最先觉醒的力量,她们总是在寒风料峭时刻向我们展示生命的复苏。署名:维仁。 “现在知道我的工作室为什么叫一枝一叶了?这张明信片是维仁自己画的。我做手术的时候天已经冷了,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树叶逐渐凋零,心里特别伤感,就跟维仁谈论起了小时候经常听的、根据欧·亨利小说改编的广播剧《最后一片叶子》。后来,他放寒假回家,给我寄来了这张明信片。也可能是那时留下来的烙印,我对窗景好看的房子总是情有独钟。” 从一个长长的沉默里能体会到他的伤感。 “亲爱的,如果我们结婚,我想要孩子,最好两个,我们的年龄不是问题, 可以借助医疗手段,或者领养的我都能接受。毅彤毕竟大了,我们俩需要培育新生命,和孩子一起成长。地球之上,没有什么比枝繁叶茂的力量更强大。” “这也是我最希望的。” “有你真好,总是无条件地信任我,好像我提的建议,都得到你的响应了, 而且行动力超强。” “幸亏都听你的了。” “哟,我的虚荣心已经大大地膨胀了。” “我的认同对你有那么大的作用吗?” “当然了。回想起来,应该是我对你第一眼就有感觉了。我那天为什么没换鞋就进屋了,答案可能只有一个,我见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面孔,下意识地想隐藏自己的残缺。尽管我平时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还是有自卑感的。以后你看到狼狈不堪的场面别吃惊哦。” “小志,在我的心里,你没有任何残缺,因为你不是用两条腿走进我人生的, 是用一双翅膀。” “哈,被你这话给戳中了。” 小志一脸坏笑地贴了上来,像个孩子一样偎在卓玲的怀里。 卓玲哈哈一笑,表示心领神会。 “aazg!”在一场酣畅淋漓的床戏之后,小志感叹一声,便趴在卓玲的臂弯里呼呼大睡。 卓玲走进一片绿草坪中,草坪周围长满叶片肥大的蕉类植物,阳光晴好,远处是湛蓝的海水。几个人聚在一起说话,这时一个气质高贵的中年女士挎着一小篮子草莓满面笑容地走来,将草莓分给大家。有人告诉卓玲,这是小志的姥姥。卓玲心想,小志的姥姥早已经去世了,而且也不会这么年轻。那个声音肯定地说,是小志的姥姥。卓玲冲她喊,小志也来了,让他来见你。急转身,去找小志,告诉他可以见到姥姥了。然后,她和小志在草坪上跳起舞来,小志没戴义肢,但像有一个无形腿,让他的身体又稳又轻盈,卓玲想,他没戴义肢怎么会跳得那么好。” 小志一直睡到早上八点多钟。 “我这一觉睡得太好了!好像进入三十岁之后,我就没睡过这么好的觉,八个小时,一个梦也做。” “我做了,梦见姥姥了,还梦见咱俩跳舞。” “你的姥姥?” “你的姥姥。” “哦?真的吗?” 卓玲把梦境给他讲述一遍。 “可能是昨晚上看了她的照片,所以梦到了。” “我梦里的姥姥特别年轻,好像只有五十多岁的样子。” 小志紧搂了她一下,“是吗?真好。我都没见过姥姥五十多岁的样子,我一出生她已经六十多岁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应该没有,只是笑着分草莓,我就对她喊,小志也在这儿,我去叫她来见你。然后就是我们在跳舞了。” 小志的眼圈有点红了,“她去世四年零七个月,我只梦见过她一次。我特别特别地想梦见她,也只有通过这个方式,我才能见到活着的姥姥,跟我说话,向我微笑,但是她从不到我的梦中来,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对我失望了。” “别这么想,她是不愿意打扰你。” “我想让她来看我。”小志执拗地说,神情像个孩子。 卓玲抚摸他。 “我们跳你梦里的舞好么?” “现在?” “嗯。” “动作都想不起来了。” “边跳边想嘛。”小志撒起娇来。 “好。” 伴随着从黑胶唱片流出的音乐,他和她轻轻起舞,中规中矩的慢四、慢三。阳光从半遮掩的亚麻窗帘透进来,提供了舞台的效果。逐渐地,他们似乎被音乐的魔力附体了,两个人,三条腿,从来没排练过,不按程式,抛弃节律,微熏着, 扑楞着,舒展着。他们的躯体只用来表达解放和汇聚,像水一样漫溢,像风一样刮到哪儿是哪儿,像植物一样在半空中开枝散叶。 第78章 胎梦的风波 国庆黄金周的前两天,刘淑葭和老周随一个老年旅游团去了张北草原看秋景,小志带着李名轩到卓玲家过节。三个大男孩疯到一起,卓玲感到房顶有时刻被掀起的危险。从史前地质时代到灌监高手到齐达内,一会儿辩论,一会sply,一会在游戏机上乱战,三个人也动不动就撕成一团。卓玲就是做饭、收拾,刚收拾完又要做饭,好像不管做多少东西,尤其是披萨,都能一抢而光。小志本是个吃东西少而精的人,跟两个正长身体的青少年在一起也胃口大开。 管毅彤只放两天假,三号就要返校。从二号中午开始,他就哀求母亲想晚一天返校,并保证会把耽误的课补回来,被断然拒绝后,眼泪汪汪的。小志帮他求情,被卓玲的白眼给瞪了回去。于是三个男生开始喊“放假一天”,卓玲上个厕所,他们就在外面喊,卓玲进厨房他们在门口喊,卓玲被他们气得哈哈大笑,最后在儿子千般保证万般发誓下,她只好同意了。 三号晚上,小志见卓玲太累,便带着几个人去吃海鲜。正在楼下选海鲜的时候, 只见杨海隆冲了过来,“周爸爸!” “你跟谁来的?”小志问。 可杨海隆已经没时间回答他了,正在和管毅彤、李名轩拥抱在一起。 随后杨军、妮子一大家子人从楼上下来。 小志应接不暇:“杨婶好!二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军妮子同卓玲打招呼:“卓姐,你们也来了?” 小志百忙中凑过来,“别姐、姐的啦,以后是弟妹。” 杨军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妮子瞅着他一副要笑晕的样子。 “我俩了!”小志抱了卓玲一下,然后冲着杨军的家人做介绍:“这是我女朋友。” 杨婶说,“刚才吃饭的时候还在说你的婚姻大事呢!” 小志贫道:“就是怕您着急,我赶紧找了个对象。“ 杨婶笑:“这回就定下来,都挑花眼了!” 妮子冲杨军道,“怎么样?我说对了?” 杨军装着非常生气地:“你俩是不是商量好骗我钱的?” 小志笑着,“你俩又打赌了。” 妮子笑着:“去看嘉华天邑那天,我回来说感觉小志跟卓姐不一般,他说不可能,我们就打了个……” 杨军急忙插话,“我以为卓姐有男朋友。” 杨军的二姐说,“小志,我得谢谢你,要不叫你一个劲儿地催,我还下不了决心买房呢。现在我那房子一平米涨了两千六百多!你什么时候到北京来给我个电话,我请你吃饭!” 回到家中,小志说,“这女人的直觉太厉害了,当时咱俩还什么事都没发生呢,妮子就看出来了!” 卓玲笑,“妮子的确厉害。我估计,他俩这次的赌注肯定高于五百块钱,因为一般人都会觉得咱俩不可能。” 四号早上送管毅彤到学校后,小志就拉着卓玲和李名轩到了刘淑葭家。老两口今天中午到家。由于将近一周家中无人,猫毛飞得到处都是,再加上刘淑葭临出门前应该是为带什么衣服而费了番心思,衣服堆得到处都是,屋里乱极了。 “我妈每次出远门后,家里都跟被盗现场似的。她只要出门,旅行箱都是。姥姥、我爸、我给她收拾,她为了拍照总要带好多衣服,我们都能想办法装进去,等她回来后,她肯定多买一个包,因为这些东西再让她严丝合缝装进去,不可能了。”小志格格乐了起来,好像看见了母亲的狼狈相。 小志和卓玲收拾了一个多小时才恢复了窗明几净。拉开冰箱冷藏室的门,里面的东西差点掉出来,好多蔬菜已经烂掉了。 小志抓起里面的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扔进垃圾袋里,“我真服我妈了,她也不太会做菜,但永远要把冰箱装得满满的。自己还特别讲究养生,放时间长的东西不吃。每次扔东西这活儿都归老周和我,她说自己扔有负罪感。” 拉开冷冻室,上面一箱子冻荔枝,中间是冻豆角茄子,最下面一层是冻玉米。卓玲赶紧让小志去买点肉和菜。小志要去饭店吃,卓玲不同意,“中午这顿得在家吃,他们都很累,回来上了楼,肯定不愿意再去外面了。”小志觉得也是,急忙下楼去买。 下午一点多,小志把老周和刘淑葭接到了家,与此同时,卓玲已经做好了四个菜,等他们入座,一盆手擀面被端上桌。刘淑葭报的这个老年旅游团团费便宜,住宿和伙食都很差,两个人这几天根本没吃好。 老周守着一大海碗手擀面拌红烧肉汁闷头吃。 看着老爸这样,小志有点心疼。 “我就跟你说,报旅游团别报便宜的,一分钱一分货,贵有贵的道理,你偏不听。” “是,以后得找好旅行社,再不能贪便宜了。”刘淑葭显然被事实深刻教育了。 “小玲做的饭香。”老周终于腾出嘴来说了句话。 小志笑着为老周擦去脸上的酱汁,“我老爸这几天遭不少罪?” “我还可以,习惯风餐露宿了,就是你妈从开始一直叫苦。屋里冷,还动不动没热水,到处都是人,吃得也不好……” “不如在家待着,热饭热菜的,舒服。小玲辛苦了。” 卓玲洗碗,小志帮忙,刘淑葭走进厨房,悄悄问卓玲,“有没有做胎梦啊?” “胎梦是什么?” 卓玲问,“看韩剧里老说胎梦胎梦的,究竟梦见什么才叫胎梦?” “龙啊凤啊什么的。” “那没有。我生我儿子的时候,也不记得有没有了。”卓玲惭愧地答道。 小志已经笑得东倒西歪。 “笑什么呀?” “胎梦!哈哈哈,你说做没做胎梦,我还以为是什么美容产品!啊哈哈!妈妈,你中韩剧毒太深了,那都是艺术加工的。” “那可不是艺术加工,我看所有韩剧里都提到过胎梦,说明韩国人是做胎梦的!” “你生我了时候做胎梦了吗?“ “忘了。那时候人都讲究唯物主义,可能做了,没往那方面联想。但是胎梦这个事肯定存在。卓玲岁数大了,要是有胎梦的话,平时干活什么的就要惧重了。” 卓玲只能傻傻地回答,“我知道。” 小志笑嘻嘻地说,“妈妈,我压力好大。” 刘淑葭一下子变脸了,“你为什么压力大啊?” “你提胎梦,我肯定压力大啊!人家卓玲生过孩子了,如果我们没孩子,那肯定是我的毛病。” 卓玲听出小志是想为自己解围。 “我给你什么压力了?你从小到大,我给过你什么压力?都是我在承担压力!” “小志你把垃圾倒了。” 还没等小志动地方,刘淑葭哭了起来。 卓玲冲小志投去责怪的眼神,上前想劝慰一下刘淑葭,但被小志用手势制止了。小志也不吱声,只负责给母亲擦眼泪。卓玲知道,刘淑葭眼泪不是因为儿子说了什么,而是对她这个未来的儿媳没看好,心里气不顺。 回到自己家后,卓玲忍不住说小志,“你也是的,她爱说胎梦的事就说呗,本来气氛还挺好的。” “我是觉得她有点不礼貌,不该这么直接问你这个问题。再说,我们刚相处多长时间?” “中国的老人都爱东问西问的,我觉得刘姨说话办事很有分寸,你要是见着我妈,出不了十分钟,你就得满肚子火。” “对老人家,该批评还得批评,不能说因为她是长辈,就无论对与错都要顺着,不争辩,看着似乎是孝顺,但实际上等于晚辈主动切断了沟通的路径,导致她的思维观念不再更新,人变得固执,跟晚辈越来越话不投机、格格不入。所以,该说的理还是要说,她当时会生气,但肯定会引起一些思考,你若是觉得话重了,过后买礼物哄一哄就是喽!” “那也得分人。刘姨应该会思考,我妈跟我爸……”卓玲笑着摇摇头。 中秋节那天,本来已经说好,卓玲带着管毅彤去周家一起过节,但前一天,刘淑葭突然说老周的大家族要聚会,所以让卓玲不要过来了。而李名轩听说管毅彤中秋放假一天,便死活不肯跟着小志,坚决要留在卓玲这里。 小志很晚才回来,从他疲惫的表情就可以看出,肯定是被一大群亲戚围攻了。 “压力很大?”上床之后,卓玲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 “累了,那就睡。” 小志搂住她,“别担心,我不会被别人所左右。” “我爱你,小志。但如果你放手,我也会理解,我的确配不上你。” 小志轻轻地说,“我不这么觉得。你,成为现在的你,远比我成为现在的我要难!” “谢谢。”卓玲几乎又要落泪。在认识小志之前,她的生活里几乎没有深情的部分,是小志一点一点地挖掘出她身上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光华。如果以往吃的所有苦都是为了能与小志肩并肩行走的话,她觉得值。 第79章 利昂案告破 七号这天,李名轩不得不回家了。每次他到裕城都是独自坐长途大巴往返,这次,小志想让卓玲见见维仁的父母,所以便开车送他回去。卓玲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这意味着小志已经把她列为结婚对象了。自从他们确立关系后,小志虽然从没说过“我爱你”,但给足了她安全感。他干净、磊落,总是大大方方地把她介绍给朋友。 李名轩家在外县,距离裕城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有公交大巴直达。李家的房子是座漂亮的小二楼,很有设计感,在周围的房子中非常显眼。房子临街,算比较中心的位置,有前后院子。卓玲猜想,这房子应该是小志的手笔,听刘淑葭说,李名轩出生属于计划外生育,家里被罚得近于倾家荡产,维仁的父亲也被开除公职。 小志称维仁的父母为李爸李妈。因为卓玲的到来,维仁妈妈把两个女儿和女婿也都叫回了家。一时间,两个妹妹见到卓玲就叫“嫂子”,直夸她有福,找到小志这么好的人。女人们都下厨房做饭,卓玲也来帮厨,小志则和李爸在一个房间里关门聊天,应该和李名轩有关。 吃过饭后,小志和卓玲往回返,出了县城后,车少了,小志让卓玲开一会。 “上手不错。”小志夸赞道。 “我在珀斯也开过车,但是右舵的。” “我说怎么开这么溜。” “珀斯的车好开,路上车很少,路又好。” “哦,对了,那个利昂怎么样?凶手抓到没有?” “不知道,没消息。等我打电话问问澳洲的朋友。” “我只是随口一问,你别想多了。因为刚提到珀斯了。” “我也想知道凶手到底是谁,毕竟为这事,我还蹲了一夜的拘留所呢。” 卓玲想给爱丽丝打个电话,探一探利昂的消息,但又一想算了,怕小志听见了有想法。而且以爱丽丝的八卦性格,如果有消息,她肯定会来电话的。 几天后,卓玲接到了爱丽丝的电话。利昂遇刺的事情已经在澳洲华人圈里传得沸沸扬扬,据说利昂现在人已经醒了,仍住在老家的医院里。其中一个凶手已落网,是严梅春的现任丈夫和小叔子。原来,严梅春已经再婚,丈夫正是她的老同学、被利昂高度怀疑为琳琳生父的那位酒店厨师。爱丽丝去过的那个小中餐馆就是两口子开的。利昂回老家后,听人说厨师和他前妻结了婚,而且已经拿到了澳洲移民签证,心里一下子不平衡了。他电话向严梅春讨要赔偿,如果拿不到钱,他就会拿琳琳下手。正巧严梅春的餐馆要扩大经营,以后准备制作红肠、小肚、熏鸡等东北熟食卖给中国人,厨师回中国买机器,很快就打听到利昂的住处,于是伙同自己的弟弟一起,把利昂给捅了。厨师跑回了澳洲,据已取保候审。厨师的弟弟已被刑事拘捕。而利昂躺在医院毫无知觉的时候,全靠他的弟弟和弟妹照顾。 卓玲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小志,“谢谢你,信任我。警察都把我拘留了,你也没避嫌,还帮我找律师。” 小志装酷道,“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还能被这么点事吓住!” 早上刚一起床,小志的手机就响了。 “妈妈,这事我知道啊,不是拘留,是传讯,而且案子已经破了,跟卓玲一点关系没有。唔、唔,我今天还有事呢。”紧接着里面传来老周的声音,听不清说什么,小志马上说,“好,我中午或下午过去。” 老周发话,卓玲知道事情有些严重了。自从卓玲和小志的关系公开后,同样是对儿子的事抱着不干涉的态度,但能看出刘淑葭明显态度冷淡,勉强保持不撕破脸而已。老周则一如既往地平和,单位里拿回的有机蔬菜会往小志这里送,也不进屋,笑着打个招呼就走。刘淑葭发话,小志是撒娇忽悠带装傻,阳奉阴违,我行我素,但对老周,别看他平时没大没小地称父亲为老周,可是一点不敢敷衍。 小志神情凝重地放下电话。 “刘姨知道我进拘留所的事了?” 小志点点头。 “她怎么知道的呢?” “不知道。我回去一趟。” 看小志的样子,应该是遇到了很棘棘手的问题,卓玲惴惴不安起来。 小志笑着亲亲她,“放心,由我为你摆平一切。” 卓玲强装笑容为他弄了弄头发。整个一个白天,卓玲眼睛看着股票,心里却乱糟糟地想东想西。 晚上十一点多,小志才回家,虽然面带笑容,可卓玲依然可以看出他的疲惫。 “去你妈家了?”待他脱去外套,卓玲问。 “啊,中午去了。” 卓玲的心沉了下去,如果事情不严重,他不可能这么晚才回家。 “是关于利昂的事?”这是卓玲胡思乱想中得出的结论。既然刘淑葭知道她进拘留所的事,那么透露这个秘密的人也一定会把利昂的身份说出来。 小志点点头。 卓玲觉得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不好说,心里慌乱得噼啪作响。 “看你这么晚才回来,我就知道事情严重了。”她努力地想笑一下舒缓气氛,却没笑出来。 “一直在我工作室待着。” “噢?” “想了很多……” 小志停顿下来,卓玲本以为他还要接着讲,忐忑地等待着,可小志只是看着她,仿佛嘴巴被卡住了一样。 与其让他如此为难,不如自己把话说了,还显得善解人意。卓玲想说,小志,别为难,你值得更好的。可只是这样一想,心便撕裂一般地疼痛。 “无论怎样,我都能理解。是我做得不好。” 小志直视着她,“那些不重要了!” 卓玲心里一沉,但还是点点头,极力地忍住泪水。 “利昂的事情,你都和我透露过,也没撒谎,但是从别人那里听到了,还是有心理挣扎。” “我懂。” “尤其是对老年人,我爸妈一辈子对自己对孩子都有很高的道德标准,说服他们很难。” 卓玲点头。 “但这是你的错吗?不是。每个人都有原罪,我不能把一个为生存挣扎的人和一个养尊处优的人做对等的道德判断。设身处地想一想,在你那样的条件下,我会不会做得更好?别人看到的都是你的履历,而我看到的是细节。记得你第一次到我工作室,是为了给前夫买房子,这样的人能坏到哪里?还有去狍子岭那次,你和利昂在餐厅吃饭,肯定是你觉得花的钱太多了,所以自己掏钱付了账单。一个经历过那么漫长贫困的人,却品性慷慨,非常自律地不去占别人的便宜。还有你对原生家庭的付出,尽管自己身心俱疲,却尽量去技撑别人。总之,很多的事情,我可以得出结论,你是一个特别能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的人,愿意去惠及别人的人。当你在拘留所里一夜未归,我感到极度地担心,还有那天晚上,你被我的话伤到后偷偷溜走,我坐上出租车去追你时的难过,这些让我看清了自己的内心。我曾经跟你说过,你成为现在的你远比我成为现在的我要难,因为我有幸生长在一个温暖家庭,长辈们都有知识有文化或有地位,物质充裕,想要什么基本都会得到满足,所有我不用像你那样,为实现一个普通愿望而身心背离。说了这么多……” 卓玲知道一切要结束了,以小志的教养,在说拜拜之前,肯定会大大地先夸赞她一番。她感觉呼吸困难,好像绞索已套在脖子上。 小志的泪水慢慢地溢出眼眶,喉结在颤动,“我舍不得你!” 卓玲的眼泪也奔涌而下,“小志,呜呜!” 第80章 彤彤得了滑膜炎 一大早,管毅彤又给卓玲打电话诉苦,说体育训练量太大,腿疼。卓玲知道他是撒娇,想偷懒,便训了他,说既然报了体育专业,吃苦是必然,你要不想练,就参加普通高考,否则别叽叽歪歪地叫唤。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完!等卓玲放下电话,小志问是怎么回事,卓玲气呼呼地把刚才的通话叙述了一遍。 “会不会是他真的很痛呢?” “体育训练嘛,这是必然的!我举哑铃举多了胳膊还痛呢!这个孩子不能吃苦,什么事有一点难度就打退堂鼓!”见小志想说什么,卓玲立马堵他嘴,“不理他,不许惯他毛病,男孩子一身娇气以后怎么混社会!” 卓玲买了一台新车,为了省钱,买的是手动档,今天要去提车,让小志帮着验车。可小志临时有事,只好明天再去。卓玲被放了鸽子,便去了健身馆。受小志的影响,她现在也爱上了健身,尤其爱跳尊巴和国标。 小志说要吃热乎乎的关东煮,卓玲买回材料后,在厨房准备晚饭。回屋里,见手机上一堆来自管立强的未接电话,便打了回去。 “你这是怎么当妈的?”管立强劈头盖脑来了一句。 “怎么了?” “你不合格!” “有什么事快说,别这么没头没脑的!我再不合格也比你强!” “你离我差远了!你都不如周至皓这个当继父的!” “怎么了?” “咱儿子病了你不知道吗?” 卓玲心跳加速,浑身发软。 “你快说呀!” “滑膜炎!” 卓玲松了口气。以前利昂的女儿琳琳得过滑膜炎,知道小孩因为爱玩爱闹活动量大,这种病也比较常见,可以自愈。 “谁告诉你的?” “儿子告诉我的。他最近总说腿疼,跟你一说你就说他娇气,他也不敢说了。我不放心,刚才给他打电话,他说周叔叔上午领他去医院检查了,是滑膜炎,一周之内不能运动。” “滑膜炎算什么病!” 卓玲真没把滑膜炎当病,她在中医学院学按摩的时候,左手的五个手指头都肿了,疼得整宿睡不着,一个盲人按摩师傅告诉她都有这个过程,就是咬牙硬撑,手不能停,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果然是这样。现在想想,手肿成那样就是滑膜炎嘛。 “你这娘们儿太狠了,你它妈的就是命好,先是碰上我,后来又碰上周至皓!” 卓玲在心里说,你可真不要脸! 面对小志的时候,卓玲有些不好意思,“我听管立强说了,你领彤彤看腿去了,你要说一声,我也跟着去了。” 小志笑,“可不敢跟你说,万一什么事也没有,你又得说彤彤叽叽歪歪了。我想还是带他去检查一下,腿疼不是小事。” 卓玲这才意识到小志听到彤彤腿疼时,一定是联想到自己的腿,肯定很担心。 “滑膜炎没事的,几天就好。” “不单单是滑膜炎的问题,跟孩子沟通要平等互信,不能他一说什么,你就用先入之见去套,认为他娇气啊或者不能吃苦啊,却没有真诚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回应他的诉求。这是傲慢,你要知道,当家长不是一种权力。痛在他身上,为什么你用自己的思维决定他必须忍痛呢!” 卓玲羞愧得无地自容,感到既对不起儿子,也对不起小志。尤其是那句“当家长不是一种权力”促她自省,是她从没思考过的角度。 第81章 大名鼎鼎的周五常现身 卓玲买车事先没跟小志说,到了提车的时候,她才说。小志一看她买的个手动档车,立马让她换个高配置的,坚持多出来的三万多块钱由他来付。看他诚心诚意的样子,卓玲不再拒绝,心里甜蜜蜜的,这是第一次,她所爱的人为她花钱。她刚到珀斯时,利昂也送过她一个一克拉的钻戒,但那应该是变相补偿,因为她是慌慌张张逃离悉尼的,预交给利昂的两个月房租、一个月的押金还有床和柜子,利昂并未退还。 小志的堂哥、九十年代初在裕城大名鼎鼎的周志鹏从加拿大回来了,周家连续几天的亲友聚会,卓玲没被邀请。小志没为此做解释,只是每次跟卓玲“请假”时都充满歉意。卓玲宽慰他,“我们相处的时间还是有点短,见双方亲戚还早点儿。”卓玲明白是自己未得到周家认可。 听小志说五常哥要见一见她,卓玲心里恐慌大于兴奋。周志鹏曾和小志在俄罗斯出生入死,小志的第一桶金就是他帮着赚的,这么多年来,兄弟俩一直关系亲密,所以,他的态度,小志会非常重视。 见面地点选在一个高档的本帮菜馆。卓玲的着装是小志给搭配的,黑色的长及脚踝的呢子大衣,高领羊绒衫加阔腿薄呢裤子,大手袋,颇有老钱风。小志看她紧张,便安慰道,“放心,像周五常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反而更好说话,因为他们的头脑没被格式化,即现实又有想象力,待人待事不拘一格。” “你哥是出生在五常吗?” “对啊!” 两人在包间里等了十几分钟,周志鹏终于到了。他中等身材,身体很壮实,头发花白,理成了六亲不认的板儿寸,一看就是个作风硬朗之人,长相上比小志更像周老师。小志赶紧把卓玲介绍给他,“五常哥,这是卓玲。” 周志鹏惜字如金,指指座位,“坐。” “给哥倒茶。”小志命令道。 卓玲赶紧给倒茶。 周志鹏也不吱声,只是像广东人那样用手点点桌面。 “哥,你想吃什么?卓玲,你去让服务员把刚才点的冷盘上来。” 卓玲出门叫服务员。 “把菜单拿来。”小志命令刚入座的卓玲。 卓玲双手将厚重的菜谱递给周志鹏,后者摆摆手,“我刚吃完。你俩随意。” “那就喝酒!啤的,还是白葡萄?” “白葡萄的。” “把白葡萄酒拿过来。” 其实放白葡萄酒的冰桶离小志更近。卓玲起身将酒瓶递给小志,小志打开酒瓶后,又递给了卓玲,“给哥倒酒。” 卓玲只知道葡萄酒不能倒满杯,只能倒三分之一杯,但一紧张还是倒得有点多。 “倒多了。”小志的声音里带着责备。看得出他相当紧张,偏于严肃,跟平时嘻嘻哈哈的小志判若两人。卓玲便更加紧张了。 小志起身做示范,“你看,倒完酒之后,要把瓶子转一下,以防酒滴到酒标上。” “你坐好了,给我正常点!”周志鹏喝道。 小志哈哈大笑,“你不就想看这样的我吗,五常哥?” 周志鹏也大笑,“你还敢跟我一个老公安演戏!” “你不也跟我们演戏吗?进来就这样的,坐!”他学着堂哥刚才的样子。 “我想万一你再领个叶荟茹那么强势的,我就要把她吓住。” “过关了呗?” “还啥啥没问呢,就过关了?你哥我那么容易蒙混呢?” “那问。” “你是什么学历?”他问卓玲。 “高中毕业。” “唔,高中,这学历低了点。” 卓玲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其实我是初中都没毕业!哈哈!别紧张哈,你俩吃菜,我今天吃了四悠,一会儿还得去吃,得保留点空间。小志,给你女朋友夹菜!” 小志笑着对卓玲说,“吓着了?这是我们哥俩的方式,得逐渐习惯。” 卓玲也笑了,刚才的紧张感减轻了许多。 周志鹏看出她的紧张,便站起身来,给她倒了一点白葡萄酒,并学着小志的样,将瓶子转了一下。几个人都笑了。 “小志是我们这一辈里最小的,长得好看,机灵,能说会道,不管什么奇形怪状的皮儿,他都能包出圆圆的饺子来。可是我爷爷奶奶的小心尖,我们‘志’字辈儿了总共34个人,只有他小名叫小志,我们都是小鹏、小国、小成这么叫。这是爷爷奶奶给的特权。我五叔,就是小志他爸,周家第一个大学生,那是个狠人,当初因为我婶的成份问题,爷爷奶奶不同意她进家门,我五叔给儿子上户口的时候就把中间的字改成至于的至了。狠?我比小志大十八岁,他在我跟前即是弟弟也是孩子。我86年就去俄罗斯了,那时候叫苏联,苦没少吃,但钱也真是没少挣,动不动就用皮箱装美金,那派头跟电影里黑社会老大似的。不少亲戚要跟着我一起做生意,包括我亲弟弟亲妹妹,我都没带。后来他有病了,我去看他,正化疗呢,那么高个子剩九十多斤,人跟一根棍似的躺在床上。见我之后,他说,哥,我想跟你学挣钱。我说哥给你钱,要啥哥给你买。他说我就想多挣钱,万一我走了,还能给我爸妈留一大笔钱,让他们过好日子。我当时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说傻孩子,你要走了,给你爸妈留一个亿,他们也没有好日子过了,你自己先好好活下来。把他带到俄罗斯是我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要不然我现在已经埋葬在了俄罗斯广袤的土地上。”他伸展双臂来表达“广袤”。 紧接着周志鹏又把他在俄罗斯遇险的事讲述了一遍,“我一看是伊万那个王八蛋,我就知道这下完了,熟人,必定要杀人灭口的。当时嘴被胶带封着也喊不出来,身体也五花大绑的动不了,但我心里最怕的就是他们干掉我之后,再把小志给干掉了,我五叔五婶怎么活啊!这之前,我觉得小志胆小心软,他爱玩枪,但都是在射击场里玩,从来没跟我们去打过猎,说残忍,所以我从来没想过他敢冲人开枪。我这个弟弟是个完美的人,他唯一的短板就是恋爱脑!在俄罗斯的时候,多少女孩喜欢他,都金发碧眼的,模特身材,他都看不上,就是叶荟茹好!” “也没有了,人家也不一定真看上我。那时候,俄罗斯姑娘对中国人还是很傲慢的。” “别胡说八道了你,达莎喜不喜欢你?柳芭喜不喜欢你?俄罗斯缺男的,我这样的都处了好几个俄罗斯姑娘,你更随着便的挑!不过,我看卓玲的长相,应该是你喜欢的,像五轮真弓。” “她怎么会像五轮真弓呢?比五轮真弓漂亮多了好不好?”小志抗议道。 “哦,那我夸错了?我根本不知道五轮真弓长什么样,但知道你喜欢她的歌。哦,像山口智子!” “身材像。”小志肯定道。 “对!” “我敢肯定,你也根本不记得山口智子的长相。” 周志鹏哈哈一笑,“还是你了解我。我对日本明星不感冒,女的,我只知道山口百惠和真优美。但是我知道你喜欢山口智子。”他转向卓玲,“他离开俄罗斯以后去日本留学,有一次,给我写了一封长达五页的信,其中有两页是谈山口智子的,说人家在拍什么戏,他去片场要了个签名,宝贝得不得了。还有两页谈他正在看的日本动漫,剩下那一页谈他当时养的两个宠物,一个是只水獭还有一只是小柯基,怎么怎么可爱,只有最后一行,不超过十个字,让我注意安全,少喝酒。” “怎么没超过十个字,我还写了,我非常非常想念你。”小志的语气有些撒娇。 “那信我还留着呢,等回去查查字数。看完信后,我打电话过去,把他臭骂一顿!我说,你哥我初中没读完就去当知青了,你说我读完五页的信容易吗?好歹你也为我多写几个字啊!” 卓玲被这哥俩逗得哈哈大笑。 “小志,你能离开叶荟茹,就是人生的一个巨大进步。亲戚们听到这个消息有多高兴你知道吗?其实,她根本不配你,哪儿配不上呢?心灵上!小志,你是个高贵的人,在情上在义上,你从不让别人吃亏。她是眼里只有‘我’的人,你,驾驭不了……” “我没想驾驭她。我谁也不想驾驭。”小志插话道,从他无力的辩解上,还是被点中了痛处。 “两口子就是相互驾驭,相互当牛马。若是总一个人当牛做马,那不是婚姻,是奴隶制!你该觉醒了,周至皓!” 小志不敢说话了。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们何必因为追逐虚幻的爱情而放弃人间烟火呢,还能老飞着不落地啊?她不值得!你看我离三次婚,赔给前妻的的钱都没有你给叶荟茹的分手费多!你俩连个证都没领过!你要是再敢这么犯傻一次,我真敲开你的脑瓜壳,把里面的水给倒一倒!” “五常哥,来,我敬您一杯。”卓玲为了给小志解围,站起高脚杯。 “你也知道我叫五常哥?” 小志也嘻嘻地笑了起来。 卓玲急忙解释,“听小志说您出生在五常,所以大家都这么叫。我是不是叫错了?” “你又被这小子给捉弄了!五常是怎么来的呢?因为我的五个媳妇分别是中国、俄罗斯、法国、美国这都是联合国常任理事国,我现在这个媳妇是加拿大的,属于英联邦国家,算是大半个英国,正好把五常给凑齐了。周五常就是这么叫开的。五个媳妇为什么说离了三次婚呢,我的美国媳妇是车祸去世的。所以说,人生的大风大浪生离死别我几乎都经历过了,现在是活明白了,不较劲,怎么舒服怎么来。” “我五常哥这辈子活得够本儿!”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又回暖了。 “对你们俩,我没什么意见和建议,一个离过三次婚结过五次婚的人,没有资格评论别人的爱情和婚姻。都老大不小了,只要双方合得来,在一起挺舒服,那就继续处。卓玲啊,你自身的条件和我们所期望的的确相差不少,我没文化,直来直去,你别挑理,但是从小志跟我说的一些事上以及今天看到的你,我觉得你对小志的爱里有崇拜和疼爱,男人至死是少年,到七十岁也需要有个人不断地欣赏他重视他,什么志同道合啊灵魂伴侣啊,要是不拿你当回事儿,全白扯。北极光再好看,天天看也烦!赶紧要几个孩子,这是正事!好,我还有个饭局,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你们俩慢慢吃,我的任务已完成,先撤了!拜拜!” 送走周五常,小志和卓玲二人重新回到饭桌上,卓玲笑了起来。 “笑什么?” “你曾经说过看不惯刘姨追星,原来你也为明星疯狂过!” “这五常哥,净揭我老底。” “五常哥虽然自称是个大老粗,说话相当有水平。”卓玲赞叹道。 “那当然,五常哥是行万里路的人,有大智慧。” 第82章 小茹要结婚了 刘淑葭的腱鞘炎犯,本来严重,小志让她热敷再吃点消炎药,她不听,擅自用红花油按摩,结果疼痛加剧,连最基本的生活都受限了。老周在外地出差,卓玲过去陪她。 两人见面还是有点尴尬,直到谈起股票,刘淑葭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话多且兴奋。现在股市形势好,她的股票已大赚特赚,成就感爆棚,打开电脑,为卓玲讲了很多股票方面的知识。 “周至皓不听话,我跟他说过无数次了,不要把钱都投到房子上,买房子不如买地产股!你看万科,要是原始股留到现在,翻了上百倍,买什么房子十几年能翻上百倍?周至皓在投资方面悟性照我差远了!在俄罗斯挣点钱就买房子,左一套右一套,还贷款,全给银行交利息了。我说他,他就说互不干涉。你得劝劝他,要不然将来你也得跟着遭罪。” “我跟小志谈过这事,他觉得房价还会上涨,最主要的是他喜欢房子,见到好房子就有买的冲动。” “唉,那有什么用?房子买再多,装修得再好,你也只是住一套。那些不还得出租嘛!租金能不能把贷款顶上都是个问题,问,他就打马虎眼。你说你买个古董什么的,还能放在眼前每天看着心情好,打开电脑就能看见自己股票红彤彤一片,那多开心!” 卓玲想,要是把刘淑葭的话学给小志听,他肯定咯咯地笑说,我妈妈的观点好清奇! 刘淑葭终于点题,“他要是把钱投到股市上……也不至于让小茹弄走几百万。小茹那在钱上,算计得可到位了,跟她妈一样。” 她还向卓玲透露,小志在小茹的公司也占有股份,小茹的工作室就是小志的房产,在最近的几次亲戚聚会中,大家都让他退出小茹的公司,把房产拿回来,或让她正常交租金。那个房子是上海原法租界内最早的老公寓之一,两百多平米,也是小志第一次置业,他在俄罗斯赚的前几桶金都投到了这个老房子上。如果出租的话,租金不菲。小志有点被说动了。 晚上,刘淑葭死活不肯去小志家住,也不让卓玲留宿,卓玲又帮她热敷一次,照顾她吃了药,然后开车回家。 小志还没回家,卓玲感到困得睁不开眼睛,其实,中午的时候,她已经在刘淑葭家里睡了一大觉。等她洗完澡出来,见小志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哟,你回来了。” “洗澡了?”他轻轻地问,又像自言自语。早上给他梳的小丸子头已经完全散落开。尽管他极力掩示,可卓玲还是看出来了他情绪低落。 “怎么了?” “没怎么。”他盯着她,目光里既有热切又有委屈。 “刘姨非得让我回来,我把早饭给她准备好了,明早微波一下就行。我上午再过去。” 小志默默地抱住她。 相处的这段时间,卓玲已逐渐和小志找到默契,她知道这不是小志发出的上床信号,他是有事情了,难受,还不想说出来,只想抱抱求安慰。于是,她什么也不说,默默地用自己的肢体语言告诉他:我在这儿,我支持你。 不知过了多久,卓玲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她翻了个身,小志也翻过身来,把脸转向她。 “你睡得好香。” “是的,特别困,好像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怎么上的床我都不知道了。” “我抱上来的呗。” “我真幸福。”卓玲把脸投进他怀里,“你一直没睡?” 小志以沉默代替承认。 “好像有心事?” 小志迟疑的一下,“小茹要结婚了。” 他爱了她二十多年,交付了全部的青春和真心,以为能白头偕老,却不想,这么快,她就要和另一个男人结婚了。 卓玲紧紧搂住他,用力抚摸。她只有无尽的心疼。 小志无声地流下眼泪。 第83章 前任们都要结婚了 卓玲在厨房里做早餐,小志穿着睡衣走了过来,在后面抱住她,“对不起哦,我昨晚上太糟糕了。” 卓玲学着他的语气,“哦,你怎么糟糕,我不记得了。” “生气了?” “没有。换了我也会哭。” “可是,我当着你面哭,这个有点恶劣,应该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哭。以后不会再那样了。”小志笑嘻嘻地说,好像伤口已经彻底痊愈的样子。 “你能跟我倾述这样的伤痛,说明你信任我,也知道我能理解你。我愿意帮你分担,哪怕一点点。” 小志轻轻抚摸她的头,看看她的脸,笑了,又摸了几下,“今天,要把我的头发梳得好看点哦。” 上午,卓玲去看刘淑葭,小志说如果她的腱鞘炎有加重的迹象,就去医院看看。 “我昨晚上一宿没睡。”卓玲刚一坐下,刘淑葭说。 “还是疼?那去医院!” “手好多了!是看了这个!”她指指茶几上的一份报纸说。 这是日期为昨天的一份省报。卓玲拿起,只见头版右下角位置有一条简短的消息:副省长陈学智和美国着名的碧瑞思科技公司ceo王昌辉为xx工业园剪彩。配的图片,老王和副省长在剪彩,小茹站在鼓掌的队列中。 “昨晚上你刚走,曹大夫就给我打电话让我看今天的省报头版,我订这些报纸,就为了看与炒股有关的消息,别的就溜一眼,也不仔细年。我还以为曹大夫想让我关注相关股票呢,又重新翻了下头版,一看这个,心里真不是滋味!我都没敢跟小志说,上个月,曹大夫就听外孙女说,他爸要结婚了。小志可能早被戴绿帽子了,他是个大傻子!” 卓玲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但失败了。 “小志的表姐也在上海,住他们隔壁小区。有一次,小茹跟她抱怨小志不思进取,天天就知道玩。他表姐当时就不高兴了,说要是我老公边玩边赚钱,房子、车子、票子一样不少,我还巴不得呢!小茹开公司根本没赚到钱,这些年都在吃小志的,然后还指责他不进取。小志是个大傻子!” “你困了?看你眼睛都睁不开了。”面对卓玲的昏昏欲睡,刘淑葭终于结束了“他是个大傻子”连播。 晚上,小志也来看望母亲,刘淑葭免不了又要数落他,晚餐便匆匆结束了。回来的路上,小志的手机的响了,小志正开车,“你接一下,说我正在开车。” 卓玲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出一个熟悉的名字:管立强。 “小志在开车,什么事呀?” “哦,我没什么事,叫他不忙的时候打给我。” “你找他有事啊?” “他那天不是领彤彤去医院看病了嘛,我得感谢一下啊。” “我早感谢过了。” “你感谢你的,我感谢我的!” 卓玲不用想就知道管立强肯定有别的事,“你肯定有别的事。” 小志在旁边大声提醒道,“管哥,我回去打给你啊!” “我就有别的事怎么地?跟你有什么关系?”管立强似乎来气了。 “你不告诉算了,我回去审问他。” 小志接打任何电话,无论男女,卓玲从不刨根问底,但管立强除外,她怕他又胡说八道,更怕他向小志借钱。前一阵子听卓珊说,管立强正在张罗买房子。 “不用审问了!我告诉你!我现在正在装修房子遇到点不懂的地方,周至皓是搞装修的,我向他咨询一下。” 卓玲把手机调到免提:“你买房子了?” “买了。你的房子又不让住了,不买怎么办?我不能让小芬总跟我住出租屋呀,女的都需要个安全感,孩子也要上初中了,居无定所的,不影响孩子学习吗?” 卓玲心里这个气啊,话也开始泛酸,“你真有正事,说太对了,哪个女的愿意住出租屋啊!你能入选中国好丈夫、好继父!” “你看你又嫉妒上了!” “我可没嫉妒,我已经有大房子了,两套呢,还有车,刚买的!我自己能给自己安全感,不用去嫉妒谁!” “你得把孩子上大学的钱留出来,别乱花了。跟你交个实底儿,我买这个房子,把老骨头都榨干了,钱包里连张纸币都找不出来,只剩硬币了,彤彤上大学我是拿不出钱来!他赶这个点儿不好!” “嗯,彤彤赶的点儿是不好,单等着他爸买房的时候他要考大学。没事,你挣的钱就供你媳妇和继子花就行了,你亲儿子上大学,我可以砸锅卖铁!” “别跟我哭穷,我又不朝你借钱!” 卓玲挂断电话。 一旁的小志哈哈大笑。 卓玲气急败坏地,“多不要脸!我们在裕城住地下室那么多年,老鼠都爬我彤彤脸上了,他都没说出去找个工作,为儿子改善一下居住环境。” “男人的开悟需要时间和契机。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在往好了变。” 卓玲听出小志是在为管立强说话,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抨击前夫了。 “他怎么有你电话?” “就是你家吵架的那天,后来我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嘛,他向我要的。”小志又哧哧笑了起来,应该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混乱场景。 “他买个多大的房子?” “建筑面积36平米,位置还不错,五楼,八几年的老房子,他想改成两室一厅,非让我帮他参谋一下,我去看了,改不了。” “建筑面积36平米,实用面积才20多平米,还想两室一厅?”卓玲简直要晕。 “他说看见报纸上说的,香港的两室一厅就30多平米,我说人家当初建楼的时候就按两室一厅设计的,是可以做到的,而且香港房子实用率也比这里高,他的房子有一面墙是不能动的,要么一室一厅,要么两居室。” 卓玲直觉管立强肯定不是单让小志给参谋一下,“那你都说了不能动,他怎么还给你打电话?” “他问我能不能以出厂价帮他买点水泥和砂子,我说你需要多少,我送你了。上次给他们装修样板房还剩点瓷砖,懒得往厂家退,他的厨房和洗手间都很小,够用了。我估计他来电话,可能是要去我那儿拉砂子。” 卓玲明白,管立强其实就是等着小志主动说白送,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那些瓷砖在我那里放着也碍事,想送人都送不出去,房子稍大一点的还不够用,难得有人愿意要。” 卓玲知道小志这么说是不想让她尴尬。 进了家门,卓玲又感到困意袭来,她进洗手间洗澡,听见小志在外面喊说东西落在车上忘了拿,要她一起去拿。卓玲身上已经沾水了,说洗完澡再去。等她从洗手间出来,一下子愣住了,只见客厅只有一只射灯亮着,光正好打在边几上,和一大篮红玫瑰相互辉映。 小志笑,“演砸了,本想有个仪式感,让你打开后备箱,然后惊喜一下。但是给忘记了。” “同样惊喜。” “还有!”他将手里一个纸袋递过来。 打开,是个lv的包包——她从未奢望拥有的东西。 “还从来没送你过像样的礼物,这是让朋友从香港带回来的,正好今天到了。” “怎么没有?你送过我一个自动档啊!” “哦,那个不算,没仪式感。” “你就是上天给我的最好的礼物。我爱你。” 小志将她抱起来,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两条腿缠绕在他身体上。此时,她也明显感觉到,在玫瑰和名牌包包给她的幸福感里,有些许的遗憾,她还是没等来小志的“我爱你”。 第84章 两对恋人要会面 肯定是小茹的电话。 “……我跟卓玲在一起呢。很好。没关系,你说。” 小志在前女友面前承认“很好”,卓玲心里非常高兴。他给她的爱都是嘹亮的,踏实的,虽然他不肯轻易说“我爱你”。 “哦,她明天有事,去不了,就我们三个。” 小志挂断电话。卓玲期待地看着他,她听出来那个“有事去不了”的她是指自己。 “小茹和老王想约我吃个饭,也提到让你去,难免要谈到公司股权的一些事,我觉得你也没必要过去。对不起,擅自替你作主了。” 其实,卓玲打心眼里不想见小茹,她太光彩照人了,任何时候都是十足的红毯范儿。那被全面碾压的情景,卓玲一想都尴尬。但是,小志回绝得如此干脆, 并且撒谎说有事,是不是潜意识里觉得,现女友和前女友相比有点拿不出手。 她笑笑:“我也确实有事。” 小志大概觉到些什么,问,“想听听我不想让你去的理由吗?” “嗯,想听。” “哈,我就知道你想听的。” 见心思被识破,卓玲笑。 “其实公司那点事,没什么可向你保密的。只是怕自己表现得不好,让你受伤。从我第一次给小茹送礼物算起到我们分手,有二十多年。你们俩出现在同一场合时,我怕自己无法控制地去比较你们的高长,去问自己到底爱谁多点,这对你不公平!你和我认识才不到三年,两年多的岁月怎么能和二十多年匹敌呢!况且我和她的二十多年完全符合人类对爱情的所有定义,无论贫富,无论疾病与健康……只有那个年纪才会有那样的爱情。万一我在吃饭的过程中,我把以前的行为习惯、说话方式还有一些亲昵的称呼不自己觉地表露出来,我不相信你的心里会舒服。老王舒不舒服我不管。小茹本身又是特自信特强势的人,如果她不经意地表现出优越感,以我的性格,除了会心疼你之外还能干什么呢?我和她已经没有复合的可能性了,但这不等于我不会想念她,见她没有心痛。永远不要去考验人性,怀旧是本性的一部分。我和你在一起,目的不是为了燃烧激情,是要建立一个温暖的家,过细水长流的日子。当然,也不是一辈子都不可以见她,当有一天,你对我们的关系有足够信任,我也把每天醒来第一眼看到你当成习惯,到了那个份儿上,你是愿意把她当做朋友还是生意伙伴都没问题。” 说这些话时,小志紧握卓玲的双手,四目相对。他懂得,对卓玲这种严重自卑的人来说,温暖的身体、坚定的目光、诚恳的心意才是最大的安全感。 晚上,管毅彤来电话诉苦,说自己的运动鞋在打篮球的时候张嘴儿了,他声讨母亲贪便宜,买的鞋不舒服还容易坏。小志也在旁边帮腔,说运动鞋一定要买好的,不然容易受伤。 上午,卓玲赶紧去商场买鞋,根据儿子指名的品牌买了两双,又买了点好吃的,然后开车直奔学校。管毅彤还没下课,卓玲见离午休还有二十多分钟,便去见了他的班主任。令卓玲欣慰的是,老师对管毅彤的近期表现非常肯定,说他自从选择了报考体育专业,文化课成绩竟然有所上升,努力程度也较之前大有提高。 中午,卓玲请儿子到学校旁边的小饭馆吃午餐。 “妈妈,我跟你说个事,你别生气。” “说,不生气。” “我爸买房子了。” “他告诉你了?” 管毅彤点点头。 “他主动告诉你的?” 管毅彤摇摇头,“我让他给我的手机充五十块钱,他说没钱,买房子了,让我跟你要。我说我妈也买房子,他说反正我没钱。妈妈,我跟你发誓,你从澳洲回来以后,我从来没向他要过钱。” “你充电话卡,这是正事,你就直接跟妈妈说,我就给充,何苦因为五十块钱让他卷面子,弄得心里不好受呢!” “我知道跟你要,你肯定会给。我就是想看看,他是对程真好,还是对我好。” 程真是管立强女朋友小芬的儿子。 “你爸好面子,也是真心喜欢这女的,对人家孩子好点也正常。你周叔叔不是也惯着你嘛!” 卓玲心里恨,但是还得从积极的一面去开解儿子。管立强分不清里外拐的时候太多了,管毅彤不止一次受伤,幸亏自己有了点钱,不然的话,彤彤该有多难。 管毅彤这才露出点笑容。 从学校返回市区,卓玲又开车去了正在建设中的裕景家园,看到自己家的那栋楼已经封顶,外面的脚手架和防护网已完全拆除。她估计最多再有三、四个月应该可以进户了。 逛了会菜市场,卓玲突然极想吃加了冰块的冷面。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门口方便停车的朝鲜风味餐馆,美美地吃了一碗荞麦冷面。 下午四点多,城市的主干道就开始塞车了,卓玲只觉得一阵恶心,还没等备好塑料袋,已经吐在了车里。 正在洗车的时候,小志来电话,让她到一枝一叶工作室。 “你不是要跟小茹和老王一起吃饭吗?” “一起去。” “怎么又改主意了?” “嗯,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 “那我得回去换套衣服啊!” “你身上穿的这套就很好看。” “你知道我穿得是哪套?” “反正都好看。” “我这穿得也太随便了!”其实,因为要去儿子的学校,她在打扮上还是花了点心思,以简单大气为主。但毕竟是见小茹,总不好对比太强烈。 小志一见到她,便用赞赏的语气说,“好看,简单大气。”然后抱了她一下。 卓玲内心的忐忑释然了,觉得放平常心就好。 第85章 见面时的争吵 小茹今天的打扮也是休闲风,戴了眼镜,笑靥如花,完全没有了职场上的咄咄逼人。她主动地和卓玲拥抱了一下。还好,卓玲幸亏事先没有时间换装,否则太过隆重反而显得土气。 老王的公司正同省政府合作一个项目,今后可能要经常来往于美国、上海和裕城之间。小茹也将业务拓展到了裕城。三人一见面互相打趣调侃,气氛轻松,丝毫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任何三角迹象。这就是格局啊!卓玲想到八个多月前曾经发生在自己家的那场管立强与立昂的混战,暗自感叹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处理情感的方式都那么文明。 小志和老王谈到了某个同学,老王说现在和其他高中同学基本上没什么来往。 小志向卓玲介绍,“老王是全班同学的公敌,因为成绩排榜永远学年第一。” 师大附中是全省最好的高中。 老王也开启吹捧模式,“小志是全校男生的公敌,人长得帅,又会浪漫,女同学都被他迷住了。小志上初中就唱披头士的歌,我在大学上公共英语课时,才知道披头士是干什么的。启蒙不一样,人生的重点也就不一样了!有一次全校文艺汇演,他模仿约翰列侬,自弹自唱,还戴了一顶假发,把我们都震惊了。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假发!”老王咯咯地笑了。 卓玲看见小志和小茹的脸上不约而同地现出一丝复杂,似尴尬又似伤感。 话题不自觉地转向了潮途公司的股权事宜,小茹还想留住这个工作室,不想搬到别处,在租金问题上两人小有争执。这时,卓玲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她不得不去洗手间用冷水擦了把脸,似乎清醒了许多,可是在她往包间走时,和一个端着托盘的服务员擦肩而过,托盘上放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卓玲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她赶紧又回到洗手间,只是恶心,没吐,大概站了有五、六分钟,恶心劲儿才过去。 待她回到包间,气氛已经跟刚才不一样了。老王在津津有味地吃着,而小志和小茹分明在吵架。 小茹:“你还好意思提拥有巴黎!” 小志:“因为你那篇博客的背景音乐放的是卡萨布兰卡,我只是借用了电影里面的一句台词而已!巴黎是个借代!你文科生连这都不懂吗?” 小茹:“你毁了我的巴黎!” 小志:“你跟谁的巴黎?你的巴黎根本就没有我!” 小茹:“那是你主动缺席的!” 小志:“是巴黎抛弃了我!我恨巴黎!” 小茹:“你被巴黎抛弃是因为你自己的荒唐和愚蠢!” 小志:“不,在你去巴黎之前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了,我,当时就是个傻子!” 小茹:“后一句没错,你很有自知之明!但前一句错了,如果我知道会是这个结局,我不会央求你来巴黎了!” 小志:“我说的没错,你让罗伯斯庇尔担保你去法国的时候,这个结局就注定了!” 小茹:“是弗朗索瓦。” 小志:“罗伯斯庇尔!” 小茹:“你吃起醋来智商只有20!” 小志:“谢谢你的赞扬,应该是零!” 小茹:“因为你还懂吃醋,所以加20!” 小志:“我吃醋是有来由!你后来和罗件斯庇尔在一起了!” 小茹:“是弗朗索瓦!” 百忙当中的老王腾出嘴来,“到底是罗件斯庇尔还是弗朗索瓦?” 小茹:“他非说弗朗索瓦长得像罗伯斯庇尔。” 老王:“就是法国大革命被砍头的那个?” 小志:“没错!” 小志:“你更正不了我!你跟罗伯斯庇尔谈恋爱就证明我不是胡乱吃醋,而是你之前的行为让我获得了充足的预感!” 小茹:我“和弗朗索瓦是后来的事!也是你一手促成的!” 小志:“你敢说在跟我分手之前你俩没有?” 小茹:“没有。我的确是空窗期短了点,但不会脚踩两只船。你应该了解这一点。” 小志:“我见到罗伯斯庇尔的第一眼就有直觉了。” 小茹:“你可以用直觉怀疑。我用事实来回答你,没有!” 小志:“好,你可以随意说,我现在已经不再乎了!” 小茹:“我犯不着替和我分手十几年的人编造谎言!” 小志:“你当时的绝决说明一切。” 小茹:“你们俩处理嫉妒的方式高下立判!弗朗索瓦浪漫豁达,举重若轻,他就是为刚到异国他乡的我量身定做的。而你,仍然停留在十六岁,狂乱又不讲道理,在我学业压力最大的时候到处惹祸,让我失去了那一年的奖学金!谁会喜欢一个叛逆期的孩子!” 老王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小茹看看卓玲,补充道:他当足球流氓被法国警察抓到拘留所,然后被驱逐出境了五年不得入内! 对于小志因足球闹事,卓玲并不吃惊,但没想这么严重。前些天,小志带她和管毅彤与一帮朋友在酒里看意大利联赛ac米兰对国际米兰的德比大战,小志就险些和一群国米的球迷打起来。小志从小就是ac米兰的铁杆球迷,深爱的古力特就是ac米兰的。卓玲以前深受利昂和管毅彤的影响,也喜欢足球,自从和小志在一起后,她也成了ac米兰的球迷。管毅彤虽然喜欢国米的菲戈,但同时也喜欢卡卡,所以就向小志卖了个人情,成为ac米兰球迷。酒里有五、六个国米球迷,都二十出头的样子,ac米兰迟迟不进球,小志郁闷,唉声叹气。国米接二连三进球,几个年轻人大喊大叫,小志就生气了,几次高声怒喝,“你们小点声!不知道这是公共场合吗?”人家高兴,所以没理他。等到ac米兰进球,小志开始大喊大叫,人家如法炮制,“喂,小点声,不知道这是公共场合吗?”火药味渐浓。直到国米被罚下一人后,ac米再进一球,几个国米球迷嘲笑ac米兰以多打少才进的球,小志来气了,反唇相讥,还将一包坚果扬到了地上。这是卓玲跟小志第一次生气,她拉不动小志,便要拉着管毅彤回家,管毅彤不肯。小志这才理智起来,最后还帮几个国米球迷付了账单,算是道歉了。 小志:“叶荟茹,我周至皓这辈子就不会和流氓这个词连在一起,你要是再敢这么说,我也要爆你的料了!” 小茹:“那好,来,互相伤害!” 小志:“我不想伤害你,是你应该向我道歉!” 小茹:“我不会向你道歉!” 小志:“你必须道歉!” 小茹:“no!你到现在仍然是个年长的孩子!” 老王:“暂停,你俩这打情骂俏让我和卓玲实在没法看下去了。” 两个人并没有停止控诉对方的意思。 小茹控诉小志整宿打游戏,小志控诉小茹天天泡夜店;小茹控诉小志有强迫症,东西摆在哪儿边角度都不能换,小志控诉小茹乱扔东西,需要他在后面不停地收拾;小志控诉小茹的狗毁坏了他的收藏,小茹控诉小志养的章鱼半夜越狱将她惊吓到摔倒;小茹控诉小志无原则,小志控诉小茹冷漠;小茹控诉小志不思进取,小志控诉小茹被欲望操控…… 看来,无论怎样有格局的人,分手后都是一地鸡毛。 卓玲不知道约翰列侬的长相,回到家后,小志从电脑上搜出了约翰列侬。 “怪不得你爱梳长头发呢!” “上学的时候就喜欢长头发,可每次留到稍长,就要被教导主任追着剪头发,因为这个给我们班扣了不少分。所以想模仿约翰列侬只好戴假发。” “那时的假发很贵?我记得上中学的时候遇见过一个收头发的,我当时想卖头发换点钱,人家说太短了。” “不是买的,是小茹的头发,然后我姥姥用旧的丝袜织起来的。” “哦?” “聊天的时候,我跟她说要是能留约翰列侬那么长的头发,我唱起来会更有感觉。她就把长头发剪下来送给我,然后我姥姥帮我织了个发套。” “好浪漫。” “后来我做化疗的时候,头发都掉光了,小茹又往这个发套上织了些头发,但我没戴,因为看上去挺可笑的。有头发戴跟秃头的戴完全是两码事。那顶头发我还留着呢,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看见别吓一跳,再以为我有特殊癖好!” “不要扔,留着,它是你青春的记忆。小志,你容纳了我的过去,我也不想破坏你的过去。” 第86章 胎梦是存在的 卓玲一觉醒来时看看手机, 是凌晨三点多,她轻轻翻了个身,这时小志的手伸了过来。她抱住他,又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我爱你。” 她强睁开眼睛,以为是在做梦。 “我爱你。”这次确定是小志的声音。 她抬起头看着他。 “本来想再憋个一天两天的,找个正式点的场合,起码也应该刷完牙再说。但是,不想等了,人生那么短,好听的话,要尽早说,这样就可以多说几遍。宝贝儿,别哭,别哭,哭成这样子,我都难受了,谢谢你的包容,我爱你!”小志拿纸巾帮她擦眼泪,自己也哭了。 “你是发现什么了吗?”她问。 “为什么这么问?” “我就觉得挺突然的,以为你要一直确认了我是 ulate 之后,才会说这句话。”卓玲破涕为笑。 “不奇怪。我跟你说过,很多事情,不是逐渐想通的,而是有个契机,突然一下子开悟了。然后,再反过头去看,这事情实际上非常简单。男女之爱没有统一模版,不是说灵魂伴侣结合在一起就是高尚的爱,肉体相吸结合在一起就是低端欲望,促成两个人在一起因素也多种多样,有的是因为在一起曾经相互补充,有的是因为时间的滋养,还有的是外力的介入,等等,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我会尊重内心,不会跟着教科书来。五常哥的那句话说得没错,所有悬而未决的爱情终将败给人间烟火。” “你一直没睡?” 他把脸埋进她的怀里,轻轻地嗯了一声,卓玲听出里面的委屈。相处近三个多月以来,她发现小志其实就是个孩子,调皮捣蛋时看上去比管毅彤还年幼,粘人、爱撒娇,贪玩儿,爱流眼泪,看着严谨实则经常丢三落四。他特别喜欢让卓玲摆弄他的头发和胡子,比利昂还甚,每天早上都会让卓玲给他扎马尾或小丸子头。但是他从来不会让卓玲帮着安装义肢,或者在他没有戴义肢的时候搀扶他一把。她尊重他的倔强。 “你刚才为什么问我发现了什么?”他才反过味来,期待地看着她。 “是给你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以为被你发现了。” “哦,什么东西?” “还没到你生日呢。” “今天就是我的生日。”他讨好地轻吻她,见这招儿不好使,又像个小幼兽似地哼唧起来。 “怎么像个小孩似的沉不住气!” “嗯,就是想看。” “不行。” “我自己去找了。” 耐不过他的纠缠,卓玲只好答应,“把眼睛闭上。” 小志乖乖地闭上眼睛。 卓玲打开灯,“把眼睛睁开。” 一个大快递箱子摆在他眼前,“什么东西?很轻”他用裁纸刀划开胶带,里面又是一个扁盒子。他模仿孩子的声音念叨着,“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洞,洞里有个盆……”扁盒子里是个用丝带装饰的信封。 小志整个人凝固了。话还未出口,飞溅的泪水已打湿了 b 超报告单。 卓玲这些天嘴又馋又急,特别能睡,而且一推算,两个月没来例假了,她先去药店买了早孕检测纸,连试两次都是妥妥的二道红杠。虽然自己是个容易怀孕的人,但对四十多岁的子宫有如此高的效率相当怀疑,她知道小志是多么想要个孩子,尽管他克制着从不表露这种心愿,可她能感受到那种深切。正因为如此,她怕万一是场空欢喜让小志失望,上周,她自己跑到医院做了孕检。 “25厘米,真的有两个月哦,手脚、眼睛都已经长出来了!” “看来韩剧里说得没错,胎梦是存在的,我梦见姥姥的那天就是胎梦啊!都说梦是没有色彩的,可是记得我梦里的天特别蓝,姥姥手里拿的草莓颜色鲜艳,梦到我和你在草地上跳舞的时候心情好极了。” “我相信姥姥一直在惦记我,她用这个神奇的梦告诉我她正以另一种生命形式存在着。”小志流出眼泪。“咦,你有妊娠反应吗?我怎么没发现。” “有啊,特别爱睡觉,还泛恶心。” “你不该自己撑着,为什么要保密?”小志心疼地说。 “我是想你生日的时候给你个惊喜。” “可是,你不应该自己去做检查,这种事,爸爸一定要在场。”一说完这个,小志的泪更加汹涌了,然后像个孩子似的趴在她身上呜咽起来,紧接着又嘿嘿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我自己不行呢!” 两个人抱在一起哭、傻笑,这一刻,他们拥有了老夫老妻之间浓俨的温情。 “你先专心备孕,别想着做什么生意了,生活你放心,你的房贷、彤彤上大学都由我来负责。” “其实也没事的,我要做的生意,又不是什么体力活。” “听话!彤彤也马上要高考了,不差这么几个月。” “可是生完孩子以后更没法工作了。” “如果你非得工作的话,我在家照顾孩子,你养我们一家四口,行不行?” 卓玲知道小志是跟她在开玩笑,答应得很坚决,“行!” 二人决定晚些时候才向家人公布这个消息。 “要买些胎教音乐和?” “不用,父母的爱就是最好的胎教。母亲怀孕的时候身体健康心情快乐,孩子的智商情商都不会太差。” “我的健身房的年卡上个月才买的,这不等于白买了。” “你是高龄孕妇,更应该锻炼,注意量和强度就行。放心,我会在你旁边的。” 又过了几天,他们去一个私立妇产医院建档。卓玲还从未进过这样的医院,大堂和五星级酒店一样,宽敞舒适安静。一进到b超室,大夫就认出了小志,“你是医大毕业的?” “对啊!你也是医大的?” 原来是小志的学姐。 “胎儿状况非常好。”学姐说。 卓玲所有的体检数据都近乎完美,连医生都佩服,说这在高龄孕妇里实在少见。 从医院出来,小志美滋滋地看着卓玲:“是个女儿。” 卓玲问,“你会看b超?” 小志摇摇头,“不会看。我学的临床,涉及影像学的课很少。” “那你怎么知道?” 医院不允许透露胎儿的性别,她也没听到小志和学姐有这方面的对话。 “学姐站起来时哼的歌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夏天夏天悄悄过去……”卓玲哼唱出了旋律,歌名却忘记了。 “《粉红色的回忆》” “因为是女声唱的?” “粉色代表女孩,蓝色代表男孩。而且,你梦见我姥姥挎着一篮子草莓,没错了,肯定是女儿!我周至皓十多年的女儿梦终于圆了。” “别,要是儿子呢!你学姐可能是即兴哼的几句,被你当成暗号了!” “当然,儿子也好啦。但我敢肯定是个女儿。”小志一脸坚定地说。 “我当然想要个女儿,因为女儿能长得像你,有双漂亮的眼睛,皮肤白一点。” “我希望她像你。” “像你。” “像你!” 两人像孩子一样打起了嘴仗。 第87章 卓玲将父母和妹妹拉黑了 刘淑葭自从割完双眼皮后,美容院也经常以回访的名义打电话推销美容项目,给她洗脑,要不是小志和老周左拦右挡,她早已完成了一至两个面部手术。这回她要去做大拉皮,决心很大,老周也无法阻止了,打电话向小志求助。 “刘姨也太要求完美了!” 小志哧哧笑,“她也未必是要求完美,更大的可能性是对我不满意,想闹一闹。” 晚上,小志带卓玲回家,四个人热热闹闹包饺子。话题转到整容问题上,因为老伴和儿子的明显不支持,刘淑葭有些不高兴了,说现在做的话,到春节就能恢复得差不多了。 老周轻声细语地,“我这么多老同学老同事带的老伴你又不是没看见,哪个比得上我家淑葭漂亮?这个拉皮手术割双眼皮不一样,有一定的危险性,关健是没必要。” 小志打开电脑找出几张整容失败的明星照片给母亲看,刘淑葭生气地把头扭向一边。小志顽皮地非让她看。 刘淑葭生气了,“我们还是互不干涉!你从来也没听过我的,凭什么我就得听你的?” 小志搂着母亲,郑重地说,“妈妈,我想让我的孩子看看她奶奶本来的样子有多美。” 刘淑葭的叹息里饱含幽怨与委屈,仿佛在说,我还能等到那一天吗? “妈妈,老爸,以后,我们家也有人管我叫老周了!”见父母有些发愣,他又补充道,“我要做父亲了,你们要做爷爷奶奶了!” 老两口齐齐地将目光转向卓玲,“小玲,这是真的吗?” 卓玲点点头,“快三个月了。 刘淑葭像个小女孩手舞足蹈起来,她抱住卓玲:“玲儿,太好了!”老周极力克制自己,还是红了眼圈。 周美男也过来凑热闹,拼命往小志的怀里钻。 “千万不能再喝凉水了,你们俩全爱喝冰水,为了孩子,不能再喝了!” 老周拍板儿道:“那你们就赶紧结婚!” 小志说,“先领证,婚礼看情况再定,我们有自己的方式。” 刘淑葭急了,“婚礼必须得办,你一个大小伙子头婚!” 小志被母亲的话逗得笑瘫到沙发上,“哈哈哈,我亲爱的妈妈,谢谢你没把我说成是个童男子!” 如何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十八岁的儿子,即使卓玲知道毅彤不会排斥,但还是有些难为情。 周五晚上,小志带着卓玲和管毅彤去吃日料,在车上,小志问毅彤:“你是愿意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弟弟呗!” “为什么不要妹妹?”小志问。他特别想要个女儿。 “弟弟我可以天天修理他,妹妹可舍不得!”毅彤眼珠转了转:“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难道是?啊?老实交待?怎么回事?” “明年七月份,你会有个妹妹或弟弟。有什么感想?”小志问。 “啊,太好了!哈哈哈,天救我也!”他欢呼起来。 “高兴成这样?” “是啊!这样的话,我高考时,你正在肚子,自己忙自己还顾不过来呢,省得有人在我耳边唠叨了! 哈哈!” 小志和毅彤又开始用无厘头打起擂台,这是两个人都着迷的环节,卓玲听不懂,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乐此不疲。男人至死是少年,这话没错的。 小志和卓玲经过商量,决定先领证,等生完孩子再补办婚礼。毕竟卓玲属于高龄产妇,孩子出生之前,还是应该安心养胎。 “要不要先跟家里边打个招呼?”小志提醒道。 “不用。”卓玲回得坚决。 “是不是有什么阻力?”小志小心翼翼地问。 卓玲急忙否认。在她这里,除了儿子以外,没有任何可以构成阻力的情形。为了打消小志的顾虑,她只好实话实说:她已经把父母和卓玉拉黑了。 小志没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不过,卓玲知道,像他这种跟父母关系亲密的人, 很难想象会在怎样情况下,让一个人主动切断和父母、妹妹的联系。他的不惊讶只是不想给她增加思想负担而已。小志是个特别爱倾听的人,与她有关的事情, 他都愿意听。换作管立强和利昂早不耐烦了:“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别说了”或者“你家的事别跟我逼逼”。唯独拉黑父母这事,她没跟小志讲,因为自己觉得丢人。 自父亲七十大寿后,卓玲没再和娘家人见过面。办酒席头一天,外地亲戚就到了七八个,住宿加吃饭也都是卓玲掏的钱。生日当天的酒席,光是卓玉、卓珊两夫妇找来的亲戚朋友就达十一桌。啤酒和白酒喝到飞起。看着账单上的数字,卓玲以为算错了,一遍遍地计算,心都在滴血。后来,有四个外地亲戚要回家,在裕城坐火车,卓德广打电话让卓玲接待一下,安排到家里住。这四个亲戚都五、六十岁,三个老头一个老太太,在父亲过七十岁生日之前,卓玲根本不认识他们,她找了个借口拒绝了,惹得父母非常不高兴,觉得话已经说出口了,在亲戚面前很没面子。卓玲跟卓红说,“我都不知道爸妈是怎么想的,还让我接待这几个亲戚,花钱花时间就不说了,我一个单身女人,彤彤也不在家,万一出事怎么办?”卓红说,“父母什么时候为我们考虑过难处?于华斌当了副县长以后,他们到处吹,人家就找他们办事。幸亏我能抹下脸来,全给挡回去了。” 后来,娘家人从管立强那儿知道了她和小志恋爱的事,便议论开了,说话有些难听。转头,卓珊来电话,把家人的议论转述给二姐。她模仿着卓玉的语气,“怎么还能找个残疾人呢?那还不如找个管立强那样的老病号呢,管咋的还能领得出去!你看她这命!” 据说父母在一旁附和,一口一个“残疾人”。他们一辈子就这样,旁边人说啥,他们都跟着附和,从不论对错。卓玲当时便将父母和卓玉的手机、座机全部拉进黑名单。她自己被家人骂可以忍受,但不能忍受他们以如此厌弃的口吻去嘲笑小志的伤痛。她会照常给父母生活费,但如果真和小志结婚的话,她甚至不想通知父母和卓玉。 卓玲当然不会把这事讲给小志听,只是讲近期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心都伤透透的。突然又想起她七、八岁的时候,吃年夜饭把筷子掉到上,杨双花认为不吉利,吼了几句,当卓玲弯腰捡筷子时,卓德广从后面踢了一脚,整个人跄到了地上,也幸亏孩子的柔韧性好,又着急吃好吃的,一个翻身跃起,把全家人都逗笑了。当时觉得好玩,现在想是心酸和心寒。讲着讲着,卓玲涕泪涟涟。小志静静地听,每到伤心难过处,他会默默地抚摸她,吻她的头发,并不阻止她哭泣。在卓家的四姐妹里,卓玲最能干活,学习也最好, 爱笑、随和。邻居们都夸她。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自己却是家里挨打最多的, 可能是自己长得丑才不招父母喜欢,最主要是太好欺负。当她的自我意识逐渐觉醒后,才明白自己内心里深深的自卑不是来源于雀斑、小眼睛和黑皮肤,而是从小就被父母嫌弃。 “我是不被祝福的女儿。”卓玲对小志说。 “不要这样想。我刚得病的时候,也曾经闪过类似的念头。但我是学医的, 知道一枚精子和一枚卵子要经过怎样的幸运才能成为一枚胚胎,而一枚胚胎又要经历怎样的艰难才能成为一个人。所以,每一个来到这个世界的人都是被祝福的。” “小志,我人生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你。” “你现在觉得幸福吗?” “我很幸福。” 小志和她鼻尖儿对着鼻尖儿:“是?这样真好!无论你和父母保持什么样的关系,我都会尊重你的态度。只是别让自己的过去来伤害现在的自己。如果有一天,你能心平静气地回首往事,看到自己如何从一个不幸的人变成一个幸福的人,这个历程里的每一步攀爬和每一次顿悟都会让你对生活充满感激,包括你的过去,它也是滋养你的一部分。” 第88章 娘家代表团来访 “哇,下雪了下雪了!”早上一拉开窗帘,小志兴奋地喊道。他超喜欢下雪天,说想一辈子生活在有雪的地方,可惜今冬反常,一直无雪,天气燥寒。 只见裕松河已被大雪覆盖,巍峨的裕松大桥安静在悬浮在迷蒙的白色之中,雪天一色,只有笔直的大桥拉线在空中闪着金属的光芒。他们打了一会儿雪仗,然后并排躺在大雪纷飞之中,身体下面是裕松河。卓玲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下雪,大朵大朵的雪花在脸颊上盛开。 小志起身摘掉手套,轻轻地抓起卓玲的手,也为她摘掉手套。卓玲还以为他是想为自己暖暖手,却见小志变戏法一般将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戴到她的无名指上。 “嫁给我。” “好的!”卓玲使劲点头。 “我觉得下雪天比任何仪式感都浪漫。” 卓玲将头深埋在小志的胸前。她知道此刻的浪漫别有深意。头上是飞舞的精灵,而脚下是埋葬他挚友生命的裕松河,小志一定是以这样的方式告诉维仁:我要结婚了!我要成为爸爸了! 临近元旦时,于华斌要来省里开会,卓红和卓珊搭顺风车来看望卓玲。结婚证都领了,小志却没见过娘家的人,卓玲心里早过意不去了。刘淑葭和老周也表达过会亲家的愿望。卓玲的心理负担可是挺重,因为她现在和卓玉的关系降至冰点以下,如果回去看父母的话,她真怕卓玉会做出什么令小志难堪的事。而母亲爱说脏话的习惯也令她头疼。 毕竟是第一次和妻子的娘家人相见,为了表示重视,小志坚持在家里请客,自己主厨,卓玲打下手,二人从头一天就开始忙活。小志拟的菜谱为中西日俄混搭:低温慢烤牛肋排、大闸蟹、俄式罐焖羊肉、清蒸龙虾、脆皮五花肉、蔬菜沙拉、焖排骨豆角、炸天妇罗、云南汽锅鸡菌汤、焦糖布丁。小志对吃非常讲究,甚至是有点挑剔,但这只限于在餐厅用餐,在家里,只要是卓玲做饭,他一定是赞不绝口,卓玲只能从他吃的量上判断某个菜是否合他胃口。 早晨五点,卓红给卓玲发来短信,说已经出发,泉子跟来了,“非要跟着,没办法”。本来姐仨想聊点私房话的。 泉子和卓珊是对欢喜冤家,两人在一起不停地拌嘴,但相互粘得厉害,谁也甩不开谁,泉子要去哪儿,卓珊必须跟着;卓珊要去哪儿,泉子也必须跟着。 卓玲一听泉子要来头有两个大,实在烦泉子那张臭嘴,更烦他见酒没命,自己喝,还要拉着别人喝。她急忙给姐姐发了个短信,说因为身体的原因小志滴酒不沾,让她转告泉子不要劝酒。 卓红等三人到的时候,小志正好出去买酒了。姐妹俩摸着卓玲微微隆起的肚子一顿笑。她没变胖,身材依旧紧实。 “这么大房子?比大姐家还大!多大米数?”卓珊感叹道。 “220 多平米。” 卓红说,“人这才叫洋房呢,窗外的风景真好!” 泉子显然不太适应小志的装修风格:“这整得空捞捞的,怎么这面墙不打点柜子?连个电视也没有!” “人就这风格!地方有的是,为啥非得在这儿打柜子!” “你懂个屁!” “我是不懂屁!你屁都不是!” “你俩别在人家拌嘴!”卓红发话。 “你啥时候能给我买个大点的房子?有这一半大就行。”卓珊一家三口仍挤在一个 40 多平米的小房子里。眼看着几个姐姐全住上了大房子,心里着急。 “等我彩票中大奖的。” “一天净整没用的!”卓珊恶狠狠地剜了丈夫一眼。 原来的一间客卧现在已完全变成了浅粉色,婴儿床也是粉色的。 “看来是个姑娘呗?”卓珊问。 卓玲笑,“他自己坚信是个女儿。现在就急着把房间刷成粉的了,用的都是最环保的涂料,但他还不放心,说得提前放味。” 卓红问,“将来老婆婆能不能帮着看孩子?” “老人有自己的生活,偶尔帮照看一下可以,长期的还得父母亲力亲为。小志准备自己全职带孩子。” “他的公司怎么办?” “现在打算是让朋友接手。” “他不工作,你能接受吗?” “能啊!国外好多是爸爸全职带孩子的,女的赚钱养家。小志喜欢孩子,舍不得让别人带,他有文化,教育孩子方面肯定比我强。他说会边带女儿边搞艺术创作。” “小志喜欢男孩女孩?” “女孩。一听是姑娘,高兴得要疯了,说今生完美了。我都担心他把孩子惯坏了。” “爸对姑娘可了不得,我家姑娘刚上大学的时候,于华斌整天眼泪跟开闸似的,看见电视里女孩出嫁的镜头就哭。” “当爸的都喜欢女儿。泉子一开始想要个儿子,等姑娘一出生,他偷偷跟我说,还是姑娘好。” 想到可爱的小外甥女优优,卓玲一阵心疼。孩子学习不错,可爱又懂事,摊上这么一对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爹妈,连最起码的学习条件都保证不了。卓珊的眼睛基本长电视机上,即使孩子马上要考试了,她家电视机都得照常营业。暑假前,卓玲给卓珊打去三千块钱,让她给孩子报个补习班,卓珊钱收了,也没下文了。对这个小妹妹,卓玲是心疼更多些,卓珊跟卓玉不一样,她没什么花花心眼儿,不刻薄,脾气也算温和。在卓家四姐妹里,卓珊最漂亮,虽然脸蛋不如卓红那么精致,但身材高挑,皮肤更白晰,还会打扮。当年,她和泉子走在街上真是一道亮丽风景线,现在泉子的身材正往横向发展,皮肉松懈,整个一个糙汉子。成人后,颜随心动,当一个人甘于混日子时,容貌上一定会体现出来。 小志买酒回来了。一看他手里拎着四瓶白酒,卓玲心里真有点生气了。临去买酒之前,卓玲一再嘱咐他,买一瓶就行,只有泉子一人喝白酒,千万不能多买。他是没领教过这位连襟儿的酒能力。泉子被朋友戏称为东方不败,因为在酒桌上没遇到过对手,喝急酒时,能做到众人皆醉他独醒,喝慢酒时,可以细酌到天明。关键是酒令特别多,折磨别人。 小志很快跟几位娘家人熟络起来。卓珊的“姐夫”也叫得很自然。卓红悄悄捅了一下卓玲,竖了个大拇指,“他值得你不顾一切。” 泉子把放在桌上的四瓶茅台酒一瓶一瓶地拿起来仔细端详。中午,小志要请请大家到外面吃火锅,泉子非要带上一瓶茅台喝,小志说没问题。卓珊阻拦,两口子又拌起嘴来。卓红无奈地瞅了卓玲一眼。 “这是真茅台!”一盅酒下肚之后,泉子评价道。十分内行的样子。 “那当然,在朋友店里买的,他不可能骗我。” 眼看泉子几两酒下肚了,卓红劝道:“泉子,留点量,晚上等你大姐夫过来一起喝。” “大姐,你放心,这好酒不上头,就是把这一瓶喝光,我晚上不闪腰不岔气还能干掉一瓶。我这么能喝从来没耍过酒疯,不信你问珊子。” 卓珊喝斥道:“你还觉得光荣啊!” 小志夺过酒瓶:“大姐说得对,留点量,晚上再喝!” 泉子还算给面子,“行,我听小志的。” 看到泉子这个样子,卓玲在想自己要不要改变主意。本来这次让卓珊过来,卓玲另有用意。她本想等自己的新房子装修好了之后,就用老房子开一个房屋中介,小志不同意,说做房屋中介要经常在晚上领客户看房,一是不安全,另外工作时间长。他建议卓玲开个网店,卖装修材料,瓷砖、地板、涂料这些东西。卓玲这才知道,小志是一个知名瓷砖品牌的中国北方总代理。等她怀孕之后,小志提议她可以卖进口母婴产品,货源他可以帮着联系。近期,卓玲正在筹划这事,她想,如果卓珊愿意到店帮忙,就让她住到裕城来,家里的那套老房子腾出一间当仓库,另一间卓珊住,这样的话,卓珊有一份收入,总好过靠公婆接济强。但以泉子这种粘人程度,如果卓珊来裕城, 泉子肯定会跟来,这两天一大喝谁受得了。 卓玲对网店一无所知,小志给她做了详细的讲解。在澳洲时她就听客人聊天说上网买东西,当时她觉得挺新奇,心想钱打过去了人家不给发货找谁去要呢。听小志的介绍后,她又自己上网了解,非常感兴趣。尤其自己怀孕后,她发现母婴产品有巨大的市场。干劲儿一上来就压不下去了,以小志的意思等生完小孩以后再做这事,但她觉得这个工作在家里可以做,不需要按时按点上班,完全可以现在就做。非常幸运的是, 她有一个相当结实的身体,和上次怀儿子的时候一样,没有妊娠反应,胃口和睡眠好得出奇,每次检查各项指标都近乎完美,连大夫都称奇,说极少见她这样的高龄产妇。既然身体状态允许,她想先把网店支起来,小志也支持,表示孩子出生后,除了喂母乳他替代不了,其它的全部包办。 从饭店一回来,泉子倒在沙发呼呼大睡,卓家三姐妹在厨房里帮小志打下手。卓红卓珊被厨房里器具之齐全之专业惊住了,光是锅就二十多个,炸天妇罗、煮低温牛肉、做西班牙海鲜饭等等都有专用锅。姐妹几个合伙调侃小志过于讲究,做事呆板,气氛格外欢乐。小志也是个人来疯,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套国外餐厅厨师长的一套行头,浆洗得洁白平整的白大褂和高高的厨师帽,大家也不干活了,纷纷和米其林大厨拍照留念。 怕卓玲摔着,只要有水溅到地上,小志会马上擦掉。 卓玲笑:“没事的,太夸张了!” “他天天这样?”卓红问。 “是,我怀孕以后,地上有点水他就得赶紧擦。” “必须要注意,我就摔过。” “你摔是正常的。他喜欢单腿蹦,一下子演砸了。”卓玲学着小志的样子, 吓得众人赶紧阻止。 小志讲述了那次“演砸了”的整个过程,为了表演自己当时的狼狈相,他脱去厨师服,真的扑倒在地,姐儿几个笑出了眼泪。 “我从来没这么笑过!”卓珊说。 卓红问妹妹:“你天天这么笑?” “差不多!他跟彤彤在一起的时候,更能疯。现在的管毅彤跟以前大不一样,整个一个话痨。” 六点钟,于华斌才赶来。此时,泉子已静悄悄地就着一截干肠把中午剩的半瓶酒消灭了。 每一道菜品上来都引来一阵欢呼。摆盘突显了小志的特色:讲究。造型和器物都赏心悦目。紧接着更大声的欢呼,小志将收藏的老式落地相机推了出来,调好灯光,一顿摆弄,大家一起说“茄子”。 于华斌和小志一见如故。相差十岁的两个人都喜欢书法、围棋、足球,小志的商业理念也让于华斌感到新鲜,比如开网店的事,他以前根本没概念。小志说互联网时代,一定要依靠互联网。于华斌一再说,“很长见识,以后找时间要单独和小志好好聊聊。”他在杨城市主管商业,招商引资的压力巨大,小志答应帮他出主意想办法。 架不住白酒啤酒红酒的三重攻击,泉子的大脑虽然还东方不败,但行为不受控制,一个劲地要跟小志拼酒,谁都拦不住了。 自从维仁走了以后,小志滴酒不沾。在俄罗斯赚到钱以后,他本打算做医疗器械生意,可干这行必须要应酬,好多订单是在酒桌上完成的。他看出一个拒绝酒精的人在这一行立足很难,于是果断放弃。 小志特别反感被别人强迫,一直婉拒泉子的纠缠,但看卓珊被被气得眼泪汪汪了,小志提出要跟泉子猜拳,三次定输赢。两只手翻飞了几个来回,小志赢了,泉子才罢休。剩下两整瓶茅台,小志让于华斌和泉子各带走一瓶,这下泉子高兴了。 “泉子,杯中酒啊,不再喝了,明天杨县那边还有会,我一大早就得赶回去!这样,父母没在场,我年龄最大,代表我们这个大家庭说几句。首先以十二万分地热烈欢迎小志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众人鼓掌。 “感谢小志的盛情款待,这顿晚餐也是我吃过的最有仪式感的晚餐,不仅品尝了美味佳肴,也感受到亲情的强大,几个小时前还素不相识,现在已经有了亲兄弟的感觉,相谈甚欢,相见恨晚,相互欣赏!我看好你,小志!” “谢谢姐夫!” “小玲,我为你高兴!虽然我年龄比你大,但对你,我是发自内心地敬佩, 这么多年,你一个弱女子担起两个家庭的重担,一个是自己的小家,一个是娘家这个大家,自己背井离乡,让父母过上了吃穿不愁的生活,姐妹们遇到困难,你都会尽力相助。” “应该的,我姐我妹也没少出力!”卓玲按惯例谦虚了一句。 “你是老卓家最出色的女儿,你的勤劳、善良、孝顺配得上今天的幸福……” 一句话,把卓玲说得眼圈红了。小志轻轻拢着她的头发安慰着。 “讲到这里,我、同时也代表卓红做个检讨,这些年,对二位老人尽责过少,在以后的岁月里,我们会尽全力弥补这个亏欠!小玲,你跟爸妈之间的事,我都听你姐说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不是你的错!这么多年,你为家里所做的一切亲人们有目共睹。不过,我也得批评你,你跟小志都登记了,明正言顺的夫妻, 不告诉父母,这是大错特错的!你还能一辈子不理父母,不让他们见小志?可能吗?我都不信!你生气归生气,风序良俗一定要遵守。小志这么好的人,应该带回家,让家人和你分享幸福,这也是对小志的尊重。就说到这儿,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请多包涵!来,杯中酒,小志,小玲,祝你们永远幸福!干杯!” 第89章 卓玲带着小志回娘遭卓玉冷遇 晚上,卓红和卓珊就住在了小志家,泉子则被于华斌强行拉走,在宾馆开房。这是卓红给老公下的命令,她想三姊妹说点私房话。 “你家泉子怎么那么粘人呐,寸步不离!”卓玲抱怨道。 “他就这样,天天啥也不干,就是喝,因为这个,我跟他打多少仗了!” 卓玲想问问泉子的出租车还干不干了,但还是没问,怕卓珊误以为是让她还钱。 “珊珊,老公不争气,就得自己咬牙干了,指望别人的话,穷日子没个头。你二姐的网店要是能开起来,你就跟着干,你们俩整天粘在一起,除了拌嘴之外,能给生活带来什么起色?优优也快上初中了,补课费都是一大笔钱。” “你要是到裕城这边儿来,泉子是不是也得跟过来?别的倒没什么,就怕他整天喝酒,帮倒忙。” “他不能过来,得在家接送孩子。” “他能同意你自己过来吗?” “他肯定能同意。谁嫌钱咬手?” 卓红笑,“我看可未必,他得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边。” 三姐妹聊到后半夜依然没有困意,相互调侃,气氛欢乐,不时爆发出大笑。卓玲想到了缺席的卓玉,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内疚,常言道,宁落一群不落一人,如果她知道此时姐妹们在欢聚一堂,肯定会产生被孤立的愤怒。 “她天天拉着脸,撅着嘴,谁愿意往她跟前凑?夏天的时候跟柱子到我家来,拎了点水果,他们想把解放路和团结路冬天扫雪的活儿承包下来,让于华斌帮忙,我就说了一句,这块不归你姐夫管,她站起来拉着柱子就走了,我婆婆正给他们洗水果呢,进屋一看,人走了。” “她跟你也那样?”在卓玲印象里,家里从老到小都惧卓红几分。 “现在跟谁都那样儿,像吃错药似的!我三姐夫跟她挺遭罪。” “所以,一想到带小志回去,看她那张脸,我都好为畏难。但是看父母又绕不开她。” 卓红给妹妹打气道,“你有什么好畏难的?他们住的房是你出钱租的,你回自己家为什么不理直气壮?” 元旦后的第一个周六,小志开车,拉着卓玲回到杨县。管毅彤因为马上要期末考试,学校不放假。 由于事先卓红进行了安排,今天,卓德广老两口穿得里外三新,染了头发,看上去精神焕发,比以前年轻好几岁。见到小志,二人笑不拢嘴,不住地夸小志长得俊。卓玉没在。卓玲没敢问,她觉得妹妹不是临时没在这儿,而是躲出去了。小志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还特地给卓玉和卓珊的孩子发了红包。 大家聊了好半天,也没见卓玉露面,卓玲的预感果然应验了。她悄悄示意卓珊到父母的房间来。 “她生气了,三姐夫出去找她了。”还没等卓玲开口,卓珊就知道她要问什么。 “她是生我气吗?” “我跟她都没照面,早上我们过来的时候,她就没在。” 正说着,卓红进来了,“你看,昨天我跟她谈了有半个小时,答应得好好的,今天又这样!” “她是不是知道我们几个人在一块聚了?” “我元旦那天过来的,把小志要来的事说了,爸妈问我见没见到人,我说于华斌到裕城开会我顺便搭车跟去了,玲儿和小志请我们吃的饭。没提卓珊和泉子也去了。就按我们商量的那么说的。” 三家在一起聚会的事不想告诉卓玉,可是到杨县来,当着卓玉两口子的面,让小志假装不认他们四位也很尴尬,小志和于华斌都是讲究人,要配合演戏也真是为难,万一穿帮了,卓玉当场就得爆炸。所以几个人决定,跟父母和卓玉夫妇就说卓红和卓珊是分别来裕城的,又和小志、于华斌打了个招呼。 “元旦那天我和于华斌到这儿来,跟爸妈说你们要来,卓玉当时没说什么,一切正常。前天,咱爸给我打电话,说卓玉不准备和你们见面了,怎么也劝不住,我就赶紧过去了。问她,玉,怎么回事?她说我就不见他们了,我穷,我自卑,不愿意往有钱人跟前凑乎,让人瞧不起。我说你二姐以前比你穷多了,你有瞧不起她吗?她说没有。我说那你二姐也不会因为你穷瞧不起你,再说了,你要是一直没她有钱,还永远不见她面了?跟她讲了大半个小时,柱子表现挺好,也一直劝她,说二姐这么多年没少帮咱们,她第一次带姐夫回来,你不照面,说不过去。后来她说行,跟他们见面。我就以为都说通了呢!” “要不,我给我三姐夫打个电话,问问什么情况?” 卓红对卓玲说,“我看还不如你给卓玉打个电话,直接笑呵呵地问她在哪儿呢。” 说实在话,卓玲心里也充满委屈,现在真的对卓玉笑不出来,但从大局考虑,便拿起手机拨打卓玉的电话,通了,随后被挂断。再拨,已经关机了。 “算了,我不勉强别人。如果她不想与我相处,我也认。” 柱子一个人回来了,他被卓红叫进房间。 “小玉上哪儿了?” “在她一个姐妹儿家呢。” 卓珊问,“还是不回来?” 柱子点点头。 卓玲指了指床上的一个丝光面的包装袋说,“这是我给卓玉买的羽绒服,你交给她。” 柱子眼圈红了,“姐啊,我跟她过得够够的了,要不是孩子小,我跟她离十回婚了。” “我三姐到底因为啥呢?” “她那天去买饼,碰见你二大姑姐了,听说你们三家在一起聚了,就没带她,觉得是没瞧得起她,就开始闹上了。” 卓红急忙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柱子,不是不带你们,是车太小,装不下那么多人,本来也没想让泉子去,他自己硬跟去的。” “我也理解你们,她这个脾气,一般人受不了,我和孩子都不愿靠近她,更不用说别人了。我家那边亲戚,她全都得罪光了。穷的她看不起,有钱的她又妒忌,错的都是别人,自己永远是对的。我刚才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就说,二姐帮我们这么多,她家里从来也没什么事麻烦过我们,你今天就乐呵呵地给二姐捧个人场就行,又不用你花钱。她说我还有急事要办,回不来!你们说她丧不丧良心?二姐,我要瞎编一句,天打五雷轰。” 看到柱子难过,卓玲反而觉得过意不去了,“柱子,你是个厚道人,我妹妹这个脾气让你受委屈了。” 柱子现在一个物业公司打工,交完自己的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所剩不多。卓玉一直嫌弃老公没能耐,可她自己也都是打零工,帮人卖点货,偶尔去饭店帮忙。家里有个20多米的铺面,出租给了一个手机店,这也是家庭收入的一个主要来源。 卓玲和小志在卓红家住了一晚,早起一看,已经下雪了,怕再晚路不好走,决定吃完早饭便回返。车上了高速,卓玲的手机响了,是卓玉打来的。 “二姐,中午过来吃饭,我请客。” “我们已经在高速上了。” “哟,着啥急啊!不是回去没什么事吗?” “下雪了,怕一会儿路不好走。” “我还以为你们能多待一天呢,所以昨天就办事去了,不知道你们这么着急回去。我还没着新姐夫呢!” 卓玉的声热情洋溢,好像她昨天根本不是故意缺席家庭聚会,而是有迫不得已的客观原因。 卓玲突然感到跟妹妹一点交谈的兴致都没有,“以后有的是机会。” “那就代我谢谢姐夫,给我们买了那么多东西,乐乐穿上新鞋可高兴了,早就想让我给买双耐克,太贵了,没舍得给他买。” 卓玲提高声音对小志说,“卓玉说谢谢你。” 小志大声说,“不客气,欢迎你们全家来裕城做客。” 挂断妹妹的电话,卓玲心想,这是看在钱的份儿上又是秧歌儿又是戏的。以后若是网店开起来了,让卓珊来帮忙而没叫她,肯定会再次翻脸。 第90章 管毅彤早恋了 管毅彤还有最后两科结束期末考试时,卓玲接到他班主任打来的电话,告知她管毅彤和一个同学年女生早恋,女孩的家长上个月就发现女儿的电话费超标,去营业厅查了一下,光是短信就四百多条,全是和同一个号码互发。为了孩子的成绩,家长一直忍到期末考试后。班主任让卓玲明天下午三点——也就是最后一科考试结束后来学校,教导主任将两个孩子、双方家长和班主任叫到一起谈一谈。 放下电话,卓玲简直要气到原地爆炸,这是高三啊,高三啊!马上要术科考试了,偏偏在这个时候谈恋爱,就不能再忍几个月? 小志笑,“都十八岁了,还叫早恋?我十四岁就谈恋爱了。不是说为了一个高考,就要把所有的人生体验都删除了。” 卓玲正处在孕期,情绪波动大,一下子就生气了,“你千万不要说你初中谈恋爱照样考上全省最牛的高中和重点大学!尤其别跟管毅彤这么说!人和人是有差别的,得承认这个!他要是术科过不去,就是个全军覆没,连个大专都没得上!” 卓玲气得呜呜哭了起来。 小志赶紧哄,“哎哟,宝贝儿,别哭,来,老公抱抱。” 自从得知卓玲怀孕后,小志对她的宠爱也是变本加厉,他减少了工作,有空就陪她,几乎每个早餐和晚餐都在一起吃。健身时,他就伴她左右,为她控制运动量和强度,除了重大体育比赛他要和朋友去酒看以外,基本每天都是十点钟以前就上床睡觉,把卓玲宠成了幸福的小女生。 这是她怀孕以来第一次生这么大气,把小志吓坏了。 “怪不得他让他爸给充电话费呢,我当时就没往这方面想,还傻乎乎地说要给他充话费。学校有规定,上课之前手机要上交。你说,四百多条短信啊,写之前得措下词,还得写呢,可想而知,他课余时间都在干什么!哪里还有时间学习?写作文他怎么没这么用功过?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早恋,等考上大学爱怎么恋就怎么恋,全当耳旁风!他太不自律了!” “放松点,宝贝儿,首先你要冷静下来。彤彤都已经十八岁了,他爱上一个女孩是正常的事。这四百多条短信是他一个人写的,还是互发加在一起的?” “不知道啊?” 真是一孕傻三年。 “在多长时间内发的?” “我忘问了。老师,他俩好像有两三个月了。可我上次去学校,老师还说管毅彤知道努力了。” “短信的内容是什么?” “肯定是你爱我我爱你呗!” “如果是在交往时间内,两个人总共互发的短信有四百多条,这说明他们还是比较克制的,心里还有大局观。所以,不要过多责备。任何年纪,任何时候,爱情都是美好的。” 这个道理卓玲也明白,记得老王调侃说,小志是个高人,青春期过得多姿多彩,而他在上了大学之后才发现自己的青春期乏味到用一个“三好学生”就可以概括。她何尝不希望儿子的青春里有更多的浪漫时光呢,可是因浪漫而损失前程,这个成本过于高昂了。 “我觉得人应该到什么年龄干什么样的事,现在就是学习,高考迫在眉睫了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儿,每个年龄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必非得重复别人的活法。” “不许惯着他!”卓玲的委屈又涌了上来。 小志急忙转移她的注意力,问她穿什么衣服去学校。 孕期的卓玲在小志的鼓励下一直坚持健身,脸蛋和四肢依然紧实,一点不臃肿,只有从肚子上能看出是个孕妇。毕意是要去见儿子的老师和“女朋友”,卓玲在着装上犯了难,怕孕妇身份会让十八岁的儿子尴尬。她试了一大堆衣服,最后用小志的一件提花格子毛衣和卫裤成功遮掩了凸起的孕肚。 在学校的小会议室里,卓玲见到了女孩韩蕊。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长相端庄大气,偏娇小,身材比例匀称,一看就是个开朗性格,见到卓玲和小志,韩蕊大大方方地叫声“阿姨”“叔叔”。卓玲觉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儿媳形象。最主要的是人家比管毅彤学习好多了。 一开始,老师以及双方家长就达成共识:高考之前,两个学生先停止交往,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高考之后,恋爱自由。 下一个环节是两个“当事人”表态。管毅彤的犟劲上来了,只肯说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却不肯说和韩蕊暂停交往。见他不说,老师转而让韩蕊表态,韩蕊哭了起来,也拒绝说暂停恋爱。 卓玲直替儿子着急,小志则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发言。 在老师的循循善诱下,管毅彤仍然坚持着,“我们没有耽误学习,我们发短信也是相互鼓励。我不会和韩蕊暂停,除非她自己要跟我暂停。” 女孩的父亲一下子失去了耐心,嘴里开始骂骂咧咧,威胁说要是耽误他女儿学业,就要收拾管毅彤,连“打折你腿”这样的话都冒出来了。 小志老师请求让两个孩子回避一下。 等二人出去之后,小志转向韩蕊父亲,“韩蕊爸爸,请你淡定一点,这是学校,教书育人的地方,你不该用威胁口吻对我们的孩子说话!难道就因为他爱韩蕊,欣赏韩蕊,就要被你威胁?” “我为什么威胁他?你也看到了,老师和我们都在劝,苦口婆心的说不通啊?他不肯停止和我女儿交往,所以我才说要打他!我就是吓唬他一下。” “管毅彤是在保护自己的爱情,更是在保护韩蕊的自尊心。你没看见老师让韩蕊表态的时候,她哭了吗?如果我们稍微给点压力,管毅彤就后退了,答应今后和韩蕊保持距离,更受伤的是谁?你希望你女儿找一个遇上点事就放弃爱情的男人吗?” 韩蕊爸爸不吱声了。 第91章 好事连连 刚开学,韩蕊在父母的强大压力下,主动“暂停”,恋爱小白管毅彤深受打击,“我又没纠缠她,又没说过她一句坏话,结果,她突然就不理我了,跟她打招呼,她都不理!这样挺好的,省得分心,即使以后她来找我,我也不会理她了!万一,我们两个考上不同地方的大学,异地恋的难度也蛮大的。我不如在自己的大学里找一个女孩。” 听着管毅彤的碎碎念,卓玲和小志偷笑。 管毅彤嘴上说不在乎,但偶然的某个神情里,看得出他情绪极度低落。 小志开导他,“这是人生的一部分,几乎每个人都要经历,你看我,跟初恋谈了二十多年,也照样分手了。重要的是保持对爱情的向往,就会找到真爱。” 管毅彤问小志哪部爱情片好看,小志推荐被认为爱情片第一经典的《卡萨布兰卡》,说自己看过好几遍。于是三个人围在笔记本电脑前看这部电影。当看到里克对伊尔莎说“我们永远拥有巴黎”时,三个人都涕泪涟涟,小志则轻轻地握住了卓玲的手。 这天,小志很晚才回来,破例没洗澡就上了床。卓玲感到奇怪,小志掀开背心,只见左胁下面一片红肿,用中日英法四种语言纹的小茹的名字不见了。 “疼?” “嗯。”他把头埋在卓玲的肚子上,轻吻着。胎儿仿佛感知到爸爸的吻,高兴得在子宫里热舞,卓玲的肚皮此起彼伏。 “谢谢你给了我两个孩子,还有这么多的幸福。”他说。 小志一个朋友家的大金毛生了五只小金毛,为了安慰失恋的管毅彤,小志硬是在狗妈妈的严防死守下将最漂亮的一只狗崽偷了出来,抱回家。管毅彤一直心心念念地想养只金毛,卓玲找过无数的借口来搪塞。抱着小狗,管毅彤喜极而泣,所有失恋的抑郁在一瞬间被治愈,只要在家,就开启宠狗模式,吃饭、上厕所、睡觉、看书都必须抱着狗。卓玲爱干净,虽然也喜欢猫狗,但无法忍受屋里狗毛乱飞的状况,甚至有可能一脚踩在狗尿里,所以对养狗持反对意见。为了针对她,家里两个大男孩给小金毛取名:管不着。卓玲嗔怪小志,“管毅彤一养上狗,哪里还有心思学习啊,估计眼睛盯着黑板,心里想的全是管不着。”管不着才两个月,隔几个小时便要喂一次奶粉,管毅彤不在家的时候,便由小志亲力亲为,他笑称,要为做奶爸积累经验。 刘淑葭一听家里养了狗,特意和老周赶到小志家。 “孕妇和小孩子不能接触猫狗,有寄生虫,不要放在这儿养!我们可以帮你们养一段时间,等孩子大一点再养。” “家里面很干净,定期驱虫,一点问题没有。别忘了我是学医的。” “你学的那点东西早就饭吃了!小玲你可别听他的,这个人是最没谱的!” “我也觉得没问题,国外几乎家家有宠物,小婴儿都和猫狗一起睡觉。” “你们两个人算是凑一块去了。” 老周笑呵呵地看着娘儿几个逗嘴,也不多说什么。他是那种对孩子无私奉献却从来没有一点控制欲的父亲,只要是从农科院回来,就必定来给儿子家送有机菜,每次来就按门铃,由小志或卓玲下去取,自己从不上楼,更没在儿子家住过。当初,他也不看好卓玲,可儿子一旦决定了,他绝不干涉,现在拿卓玲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从和刘淑葭接触的过程中,卓玲逐渐看清了一个事实:一个懂道理的女人嫁给一个脾气温和并同样懂道理的丈夫,幸福生活基本上奠定大半了。 管毅彤的体育术科考试通过了!老师说以他目前文化课的情况,考上个二本应该没有问题,卓玲欣喜若狂。还有一件更大的喜事:某当红明星上了国内最着名时尚杂志的封面,而她的这组写真是在由小志做室内设计的一个高档会所里拍摄。为此,市电视台特地对小志做了专访。专访是在一枝一叶工作室拍摄的,主持人对他的发型很感兴趣,大加夸赞,小志甜滋滋地说自己的头发每天都归太太管理。在外人面前介绍卓玲时,他向来称太太,在家里则随口拈来地叫“老婆”“媳妇”“大玲”“玲主任”“玲老师”。小志带主持人参观工作室,镜头从一堆试验用的瓶瓶罐罐上扫过,聚焦在一块块美丽的蜡状物和容器上,小志介绍说,这是自己为怀孕的太太和将要出生的宝宝制作的香皂、淋浴露、润唇膏和护手霜,都是纯天然的材料制成,没有一点刺激性。 正在老房子里整理货品的卓玲和卓珊看了小志的专访,当看到小志说“头发归太太管理”时,卓玲羞涩地笑了。在欢呼雀跃的同时,卓玲心里也蛮复杂的。刘淑葭曾用抱怨的口吻说小志这个老板当得过于随性,员工上班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也没个考勤制度。卓玲便向小志问起这个问题,小志说搞创作的人没必要非得按时按点上班,能在规定时间完成工作任务就行。小志说以后要当全职奶爸,卓玲也抱着支持的态度,毕竟小志等孩子等了这么久,愿意为见证孩子的每一步成长而放弃一些东西也正常,但看了这个专访后,她对小志的才华有了更深的认知,觉得丈夫此时放弃事业太可惜了。 卓玲开的樱婴宝网店目前只卖婴儿奶粉和尿布,货品皆为进口,销量尚可。卓珊来裕城工作一个半月,业务基本上手了,卓玲给开了两次工资,水准属于中等偏上。有了可观的收入,卓珊的心气儿一下子上来了,一改以往的懒散,做事又快又认真。励志的话说再多,也不如真金白银有力量。泉子每周五带着女儿来裕城,周日再往回返,平时通过电话查岗。 小志的专访播出后,亲朋好友的电话纷至沓来,小志也不好再低调,于是定了个蒙古包请大家吃烤全羊。卓玲把卓珊也叫来了,男男女女的总共十六、七个人,马奶酒和烤肉把气氛推到极致。妮子晚上值夜班,非常恋恋不舍地走了。当欢快的马头琴声乐响起,蒙古包里“群魔乱舞”,卓玲虽然已将近八个月的身孕,但身体一点不笨,也跟着小志热舞起来。 众人一直玩到餐厅打烊。杨军的车让妮子开走了,又喝了不少酒,所以搭小志的车回家。送完卓珊再送杨军,卓玲和小志回到家已经后半夜了。一进屋,卓玲胡乱脱下衣服,倒头便睡,迷迷糊糊之中,小志拿湿毛巾在给她擦身体。 “不用。”卓玲含混地说。 “我帮你擦一下,刚才出了很多汗,睡觉会不舒服。” “我先睡会儿再起来洗澡。” “不要起来了,免得洗完了睡不着,听话。” 卓玲还想起身,被小志按住,并在她脸轻轻地吻了一下。自从身体显怀之后,都是小志帮她洗澡。 樱婴宝网店的商品图片都是卓玲拍的,小志给拍过,他过于注重艺术效果,强调光影啊角度啊,而卓玲只想简单直观,两人意见总是相左。店里上了一种新的奶粉,卓玲怎么也拍不出奶粉的质感来,便把奶粉拿到一枝一叶工作室让小志给拍。正在选图片的时候,有人敲门。卓玲打开门,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颇有风韵的女士站在门口。 “这是周至皓的工作室?” “是。” 这时小志走了过来,“您找我?” “小志,你不记得我了?” 小志仔细辩认着来者,脸上现出迷茫的神情。 “我是沈曼。” 第91章 好事连连 刚开学,韩蕊在父母的强大压力下,主动“暂停”,恋爱小白管毅彤深受打击,“我又没纠缠她,又没说过她一句坏话,结果,她突然就不理我了,跟她打招呼,她都不理!这样挺好的,省得分心,即使以后她来找我,我也不会理她了!万一,我们两个考上不同地方的大学,异地恋的难度也蛮大的。我不如在自己的大学里找一个女孩。” 听着管毅彤的碎碎念,卓玲和小志偷笑。 管毅彤嘴上说不在乎,但偶然的某个神情里,看得出他情绪极度低落。 小志开导他,“这是人生的一部分,几乎每个人都要经历,你看我,跟初恋谈了二十多年,也照样分手了。重要的是保持对爱情的向往,就会找到真爱。” 管毅彤问小志哪部爱情片好看,小志推荐被认为爱情片第一经典的《卡萨布兰卡》,说自己看过好几遍。于是三个人围在笔记本电脑前看这部电影。当看到里克对伊尔莎说“我们永远拥有巴黎”时,三个人都涕泪涟涟,小志则轻轻地握住了卓玲的手。 这天,小志很晚才回来,破例没洗澡就上了床。卓玲感到奇怪,小志掀开背心,只见左胁下面一片红肿,用中日英法四种语言纹的小茹的名字不见了。 “疼?” “嗯。”他把头埋在卓玲的肚子上,轻吻着。胎儿仿佛感知到爸爸的吻,高兴得在子宫里热舞,卓玲的肚皮此起彼伏。 “谢谢你给了我两个孩子,还有这么多的幸福。”他说。 小志一个朋友家的大金毛生了五只小金毛,为了安慰失恋的管毅彤,小志硬是在狗妈妈的严防死守下将最漂亮的一只狗崽偷了出来,抱回家。管毅彤一直心心念念地想养只金毛,卓玲找过无数的借口来搪塞。抱着小狗,管毅彤喜极而泣,所有失恋的抑郁在一瞬间被治愈,只要在家,就开启宠狗模式,吃饭、上厕所、睡觉、看书都必须抱着狗。卓玲爱干净,虽然也喜欢猫狗,但无法忍受屋里狗毛乱飞的状况,甚至有可能一脚踩在狗尿里,所以对养狗持反对意见。为了针对她,家里两个大男孩给小金毛取名:管不着。卓玲嗔怪小志,“管毅彤一养上狗,哪里还有心思学习啊,估计眼睛盯着黑板,心里想的全是管不着。”管不着才两个月,隔几个小时便要喂一次奶粉,管毅彤不在家的时候,便由小志亲力亲为,他笑称,要为做奶爸积累经验。 刘淑葭一听家里养了狗,特意和老周赶到小志家。 “孕妇和小孩子不能接触猫狗,有寄生虫,不要放在这儿养!我们可以帮你们养一段时间,等孩子大一点再养。” “家里面很干净,定期驱虫,一点问题没有。别忘了我是学医的。” “你学的那点东西早就饭吃了!小玲你可别听他的,这个人是最没谱的!” “我也觉得没问题,国外几乎家家有宠物,小婴儿都和猫狗一起睡觉。” “你们两个人算是凑一块去了。” 老周笑呵呵地看着娘儿几个逗嘴,也不多说什么。他是那种对孩子无私奉献却从来没有一点控制欲的父亲,只要是从农科院回来,就必定来给儿子家送有机菜,每次来就按门铃,由小志或卓玲下去取,自己从不上楼,更没在儿子家住过。当初,他也不看好卓玲,可儿子一旦决定了,他绝不干涉,现在拿卓玲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从和刘淑葭接触的过程中,卓玲逐渐看清了一个事实:一个懂道理的女人嫁给一个脾气温和并同样懂道理的丈夫,幸福生活基本上奠定大半了。 管毅彤的体育术科考试通过了!老师说以他目前文化课的情况,考上个二本应该没有问题,卓玲欣喜若狂。还有一件更大的喜事:某当红明星上了国内最着名时尚杂志的封面,而她的这组写真是在由小志做室内设计的一个高档会所里拍摄。为此,市电视台特地对小志做了专访。专访是在一枝一叶工作室拍摄的,主持人对他的发型很感兴趣,大加夸赞,小志甜滋滋地说自己的头发每天都归太太管理。在外人面前介绍卓玲时,他向来称太太,在家里则随口拈来地叫“老婆”“媳妇”“大玲”“玲主任”“玲老师”。小志带主持人参观工作室,镜头从一堆试验用的瓶瓶罐罐上扫过,聚焦在一块块美丽的蜡状物和容器上,小志介绍说,这是自己为怀孕的太太和将要出生的宝宝制作的香皂、淋浴露、润唇膏和护手霜,都是纯天然的材料制成,没有一点刺激性。 正在老房子里整理货品的卓玲和卓珊看了小志的专访,当看到小志说“头发归太太管理”时,卓玲羞涩地笑了。在欢呼雀跃的同时,卓玲心里也蛮复杂的。刘淑葭曾用抱怨的口吻说小志这个老板当得过于随性,员工上班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也没个考勤制度。卓玲便向小志问起这个问题,小志说搞创作的人没必要非得按时按点上班,能在规定时间完成工作任务就行。小志说以后要当全职奶爸,卓玲也抱着支持的态度,毕竟小志等孩子等了这么久,愿意为见证孩子的每一步成长而放弃一些东西也正常,但看了这个专访后,她对小志的才华有了更深的认知,觉得丈夫此时放弃事业太可惜了。 卓玲开的樱婴宝网店目前只卖婴儿奶粉和尿布,货品皆为进口,销量尚可。卓珊来裕城工作一个半月,业务基本上手了,卓玲给开了两次工资,水准属于中等偏上。有了可观的收入,卓珊的心气儿一下子上来了,一改以往的懒散,做事又快又认真。励志的话说再多,也不如真金白银有力量。泉子每周五带着女儿来裕城,周日再往回返,平时通过电话查岗。 小志的专访播出后,亲朋好友的电话纷至沓来,小志也不好再低调,于是定了个蒙古包请大家吃烤全羊。卓玲把卓珊也叫来了,男男女女的总共十六、七个人,马奶酒和烤肉把气氛推到极致。妮子晚上值夜班,非常恋恋不舍地走了。当欢快的马头琴声乐响起,蒙古包里“群魔乱舞”,卓玲虽然已将近八个月的身孕,但身体一点不笨,也跟着小志热舞起来。 众人一直玩到餐厅打烊。杨军的车让妮子开走了,又喝了不少酒,所以搭小志的车回家。送完卓珊再送杨军,卓玲和小志回到家已经后半夜了。一进屋,卓玲胡乱脱下衣服,倒头便睡,迷迷糊糊之中,小志拿湿毛巾在给她擦身体。 “不用。”卓玲含混地说。 “我帮你擦一下,刚才出了很多汗,睡觉会不舒服。” “我先睡会儿再起来洗澡。” “不要起来了,免得洗完了睡不着,听话。” 卓玲还想起身,被小志按住,并在她脸轻轻地吻了一下。自从身体显怀之后,都是小志帮她洗澡。 樱婴宝网店的商品图片都是卓玲拍的,小志给拍过,他过于注重艺术效果,强调光影啊角度啊,而卓玲只想简单直观,两人意见总是相左。店里上了一种新的奶粉,卓玲怎么也拍不出奶粉的质感来,便把奶粉拿到一枝一叶工作室让小志给拍。正在选图片的时候,有人敲门。卓玲打开门,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颇有风韵的女士站在门口。 “这是周至皓的工作室?” “是。” 这时小志走了过来,“您找我?” “小志,你不记得我了?” 小志仔细辩认着来者,脸上现出迷茫的神情。 “我是沈曼。” 第92章 不速之客 “沈曼?哦!” 沈曼径直进来了,四处打量起来,“我经常从这儿路过,就觉得这个名字取的真好听,没想到是你的工作室,那天看了采访你的节目才知道。真漂亮,我喜欢怀旧风。” 不知为什么,卓玲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因为小志“哦”的一声之后再无下文,简单的“你好”都没说,实在不符合小志的教养。这女人肯定不是他的朋友,甚至连熟人都算不上。 沈曼指着卓玲问小志,“这位是你爱人?” “是的。”小志点头,脸上的微笑有些勉强。这也与他平日会第一时间把卓玲介绍给朋友的风格不一样。 “不请我坐会儿吗?”沈曼笑着问。 “请坐。” 卓玲坐在电脑前将选中的奶粉图片发给卓珊。 “你和叶荟茹分手了?” “是的。” 沈曼不好意思地笑,“你看我这话问的,不是明摆着嘛!” 见小志不愿说话,卓玲知道这个女人不受欢迎,她决定救场,“小志,图片选好了,你能不能现在送我回去?”她又冲沈曼说,“实在抱歉,我们今天还有事情。” 小志道,“我太太身体不方便,我得开车送她。” 沈曼没动,“小志,我就说几句话,耽误不了你太多时间。这话我憋了十多年。” “您请讲。” “我看出来你对我有意见,这不怪你,你肯定是听维仁他爸妈说什么了,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事实,我曾经有过维仁的孩子,但是流产了,是自然流产!我比任何人都想拥有一个孩子,尤其是维仁的孩子!无论过去、现在、将来,我都不会主动去剥夺我孩子的生命!” “沈曼,无论我相不相信,这一切都过去了……” 沈曼从手袋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纸,打开,递给小志,“这是我当年的b超单,你看看日期……” 小志打了个制止的手势,“沈曼,我愿意相信你。可是这一切已经过去了,我们都不要纠缠在往事里,向前看。” 沈曼说,“我还是希望你看一下,要不然,你会认为我在骗你钱!” 小志轻轻地说,“我不会这么认为,只是觉得没有意义了。” 沈曼将手袋再次打开,但她不是将b超单放进手袋,而是又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这是当年我向你借的钱,孩子一下子没了,我觉得没脸见你。后来想还钱却联系不上你了。” “不不,这钱不用还。” “当然,十几年前的一万元比现在的一万元值钱多了,可我知道,多给你,你也不会要。” “哦,不不,沈曼,这真的不能要,当初也不是借给你的,是为了孩子!” “对不起,我没保住维仁的孩子!失去了这个孩子,等于失去了一切,我的人生已经毁了!”沈曼捂脸哭了起来。 见小志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卓玲觉得自己做为女人来劝解沈曼更合适一些,“沈曼,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希望你能振作起来,现在开始新生活肯定来得及。” 沈曼使劲揉揉眼睛,“唉,姐,我不可能再有新生活了!” “快别这么说!” 卓玲将信封塞进她的手袋里。 “小志,维仁没有看错人,他曾跟我说过,如果以后有什么事,就去找小志,他一定会帮你。” 小志笑,“维仁常跟你提起我?” “是啊,他说你是最好的朋友,人很仗义,爱帮助别人。” “看来,我们俩之间的事你知道不少?” “维仁说有一次你们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你突然站到凳子上,大声说,今天是我的朋友李维仁二十一岁生日,我们一起祝他生日快乐好不好?然后,所有的人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起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小志表情如雕塑般凝重。 送走沈曼,小志突然冒出一句话,“万一,这个沈曼真的是维仁的女朋友呢?” 这个沈曼,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破空而来、绝尘而去。至于说她有没有和维仁谈过恋爱,别说小志不清楚,连维仁的父母也不知道。 小志去俄罗斯后,因为国际长途话费昂贵,跟维仁的联系基本靠写信。在最后的一封信中,维仁说有导师给自己介绍了一个女孩,见了面感觉还不错,至于说女孩的名字或职业都没透露。小志给他回信还说自己是情场老手,要帮他把关。不久后,小志回裕城,在请维仁吃饭前,他还逗维仁要不要带女朋友一起过来,维仁说关系还不太成熟,以后再说。维仁本是个害羞话少的人,又有小茹在场,所以在吃饭的过程中,他只谈了一些对未来博士生涯的展望,小志几乎包揽了整场的话语权,他这次是第一次从俄罗斯回国,在国外经商和生活中遇到的新鲜事儿一箩筐,有倾述的迫切感,他口才又好,把两位听众逗得前仰后合。小志没问维仁女朋友的事,想着过几天还要同他见面,到时再问。没想到,大约两个小时后,悲剧降临,他和维仁天人永隔,再也没有机会问这件事了。 在维仁的葬礼上,小志见到了沈曼,当时他整个人已经崩溃,而沈曼也数次昏厥,两人根本没说什么话。沈曼主动向他要的电话号码这事,小志记得很清楚。数日后,他准备返回俄罗斯,临行前,他再次去看望维仁的父母,见他们精神状态比他预想的好,心中有些诧异,但很快维仁妈妈给了他答案,她说沈曼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拿b超单给他们看过。是维仁的孩子。小志感到非常惊讶,以维仁的性格,不太会在二人关系还没成熟的时候发生性关系,但凡事没有绝对,维仁已经二十五岁了,他和哪个女孩上床也是正常的。小志当时也和维仁父母一样,宁愿信其有,至少,这个消息可以安慰他们破碎的心。难能可贵的是,沈曼放弃考研,愿意顶住世俗压力生下这个孩子,当单亲妈妈。在不太开放的九十年代,有几个女孩敢这么做!“因为,这是维仁的孩子。”沈曼坚定地对维仁的父母说。 小志在北京准备搭乘前往莫斯科的班机时,收到沈曼的电话,说家里强烈反对她把孩子生下来,已经停止了一切经济支持,生活方面出现了困难,想向小志借点钱。小志没细想,赶紧给杨军打电话,让他帮忙转两万元给沈曼。杨军在银行工作,一向谨慎,他留了个心眼,只拿了一万块,并让沈曼留下欠条。又过了几个月,小志收到维仁父亲的来信,说沈曼流产了,维仁妈妈受不了这个打击,甚至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在这种情况下,小志鼓励他们自己生一个,并联系了医院做生育辅助治疗。后来,小志和维仁家人再谈起沈曼时,认为她是骗子的概率更大一些,因为她从维仁父母这里也前后拿走三、四千块钱。再次见到沈曼,小志对这一结论产生了动摇,因为沈曼谈到很多事情,的的确确是维仁的经历,她能列举出维仁喜欢的漫画书,不是一部,也不是五部,而是十几部。其中的两部连小志都没看过,是维仁在信中向他推荐过。不特别了解维仁的人,绝对说不出这些东西。 卓玲仍有怀疑,沈曼说维仁讲过,要她以后有事情找小志,这样的话似更像是一个人临终之前的嘱咐,而维仁的死完全始料未及,那么他又是在什么情况下跟女友说这样的话呢?小志点头,说这样的话肯定不是出自维仁之口,但也有可能是维仁对沈曼说过小志乐于助人,然后她自行脑补了那段话呢?和小志相处这么久,卓玲能感觉到维仁之死带给小志的心理伤痛是多么刻骨,阴影面积有多么大,只要一牵涉到维仁的事情,他就容易绕不出来,难怪小茹对这一点无法忍受了。 “也许,她并不是想骗钱。” “她敢来还钱是因为料定你不会收,而且,我认为她很有可能还会向你借钱。” “不会!” “直觉。她还你钱,是为了清洗骗子的嫌疑,然后更好地接近你。” “我认为你多虑了。” “我没多虑。这个沈曼让我有强烈的不安感。” “别,”他轻抚妻子的头发,“我不会借给她。” “但愿。这不是钱的事。她和维仁一家不同,你要搞清楚。” “当然了。” “可我总觉得你会心软。” “不会不会,放心,你老公又不傻。” “她让我感觉不好。” “哪方面呢?” “我觉得她是冲你来的。” 小志将卓玲搂在怀里,“看你忧心忡忡的样子简直吓到我了。让你感到困扰,很对不起。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我爱你。” 第92章 不速之客 “沈曼?哦!” 沈曼径直进来了,四处打量起来,“我经常从这儿路过,就觉得这个名字取的真好听,没想到是你的工作室,那天看了采访你的节目才知道。真漂亮,我喜欢怀旧风。” 不知为什么,卓玲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因为小志“哦”的一声之后再无下文,简单的“你好”都没说,实在不符合小志的教养。这女人肯定不是他的朋友,甚至连熟人都算不上。 沈曼指着卓玲问小志,“这位是你爱人?” “是的。”小志点头,脸上的微笑有些勉强。这也与他平日会第一时间把卓玲介绍给朋友的风格不一样。 “不请我坐会儿吗?”沈曼笑着问。 “请坐。” 卓玲坐在电脑前将选中的奶粉图片发给卓珊。 “你和叶荟茹分手了?” “是的。” 沈曼不好意思地笑,“你看我这话问的,不是明摆着嘛!” 见小志不愿说话,卓玲知道这个女人不受欢迎,她决定救场,“小志,图片选好了,你能不能现在送我回去?”她又冲沈曼说,“实在抱歉,我们今天还有事情。” 小志道,“我太太身体不方便,我得开车送她。” 沈曼没动,“小志,我就说几句话,耽误不了你太多时间。这话我憋了十多年。” “您请讲。” “我看出来你对我有意见,这不怪你,你肯定是听维仁他爸妈说什么了,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事实,我曾经有过维仁的孩子,但是流产了,是自然流产!我比任何人都想拥有一个孩子,尤其是维仁的孩子!无论过去、现在、将来,我都不会主动去剥夺我孩子的生命!” “沈曼,无论我相不相信,这一切都过去了……” 沈曼从手袋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纸,打开,递给小志,“这是我当年的b超单,你看看日期……” 小志打了个制止的手势,“沈曼,我愿意相信你。可是这一切已经过去了,我们都不要纠缠在往事里,向前看。” 沈曼说,“我还是希望你看一下,要不然,你会认为我在骗你钱!” 小志轻轻地说,“我不会这么认为,只是觉得没有意义了。” 沈曼将手袋再次打开,但她不是将b超单放进手袋,而是又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这是当年我向你借的钱,孩子一下子没了,我觉得没脸见你。后来想还钱却联系不上你了。” “不不,这钱不用还。” “当然,十几年前的一万元比现在的一万元值钱多了,可我知道,多给你,你也不会要。” “哦,不不,沈曼,这真的不能要,当初也不是借给你的,是为了孩子!” “对不起,我没保住维仁的孩子!失去了这个孩子,等于失去了一切,我的人生已经毁了!”沈曼捂脸哭了起来。 见小志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卓玲觉得自己做为女人来劝解沈曼更合适一些,“沈曼,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希望你能振作起来,现在开始新生活肯定来得及。” 沈曼使劲揉揉眼睛,“唉,姐,我不可能再有新生活了!” “快别这么说!” 卓玲将信封塞进她的手袋里。 “小志,维仁没有看错人,他曾跟我说过,如果以后有什么事,就去找小志,他一定会帮你。” 小志笑,“维仁常跟你提起我?” “是啊,他说你是最好的朋友,人很仗义,爱帮助别人。” “看来,我们俩之间的事你知道不少?” “维仁说有一次你们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你突然站到凳子上,大声说,今天是我的朋友李维仁二十一岁生日,我们一起祝他生日快乐好不好?然后,所有的人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起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小志表情如雕塑般凝重。 送走沈曼,小志突然冒出一句话,“万一,这个沈曼真的是维仁的女朋友呢?” 这个沈曼,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破空而来、绝尘而去。至于说她有没有和维仁谈过恋爱,别说小志不清楚,连维仁的父母也不知道。 小志去俄罗斯后,因为国际长途话费昂贵,跟维仁的联系基本靠写信。在最后的一封信中,维仁说有导师给自己介绍了一个女孩,见了面感觉还不错,至于说女孩的名字或职业都没透露。小志给他回信还说自己是情场老手,要帮他把关。不久后,小志回裕城,在请维仁吃饭前,他还逗维仁要不要带女朋友一起过来,维仁说关系还不太成熟,以后再说。维仁本是个害羞话少的人,又有小茹在场,所以在吃饭的过程中,他只谈了一些对未来博士生涯的展望,小志几乎包揽了整场的话语权,他这次是第一次从俄罗斯回国,在国外经商和生活中遇到的新鲜事儿一箩筐,有倾述的迫切感,他口才又好,把两位听众逗得前仰后合。小志没问维仁女朋友的事,想着过几天还要同他见面,到时再问。没想到,大约两个小时后,悲剧降临,他和维仁天人永隔,再也没有机会问这件事了。 在维仁的葬礼上,小志见到了沈曼,当时他整个人已经崩溃,而沈曼也数次昏厥,两人根本没说什么话。沈曼主动向他要的电话号码这事,小志记得很清楚。数日后,他准备返回俄罗斯,临行前,他再次去看望维仁的父母,见他们精神状态比他预想的好,心中有些诧异,但很快维仁妈妈给了他答案,她说沈曼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拿b超单给他们看过。是维仁的孩子。小志感到非常惊讶,以维仁的性格,不太会在二人关系还没成熟的时候发生性关系,但凡事没有绝对,维仁已经二十五岁了,他和哪个女孩上床也是正常的。小志当时也和维仁父母一样,宁愿信其有,至少,这个消息可以安慰他们破碎的心。难能可贵的是,沈曼放弃考研,愿意顶住世俗压力生下这个孩子,当单亲妈妈。在不太开放的九十年代,有几个女孩敢这么做!“因为,这是维仁的孩子。”沈曼坚定地对维仁的父母说。 小志在北京准备搭乘前往莫斯科的班机时,收到沈曼的电话,说家里强烈反对她把孩子生下来,已经停止了一切经济支持,生活方面出现了困难,想向小志借点钱。小志没细想,赶紧给杨军打电话,让他帮忙转两万元给沈曼。杨军在银行工作,一向谨慎,他留了个心眼,只拿了一万块,并让沈曼留下欠条。又过了几个月,小志收到维仁父亲的来信,说沈曼流产了,维仁妈妈受不了这个打击,甚至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在这种情况下,小志鼓励他们自己生一个,并联系了医院做生育辅助治疗。后来,小志和维仁家人再谈起沈曼时,认为她是骗子的概率更大一些,因为她从维仁父母这里也前后拿走三、四千块钱。再次见到沈曼,小志对这一结论产生了动摇,因为沈曼谈到很多事情,的的确确是维仁的经历,她能列举出维仁喜欢的漫画书,不是一部,也不是五部,而是十几部。其中的两部连小志都没看过,是维仁在信中向他推荐过。不特别了解维仁的人,绝对说不出这些东西。 卓玲仍有怀疑,沈曼说维仁讲过,要她以后有事情找小志,这样的话似更像是一个人临终之前的嘱咐,而维仁的死完全始料未及,那么他又是在什么情况下跟女友说这样的话呢?小志点头,说这样的话肯定不是出自维仁之口,但也有可能是维仁对沈曼说过小志乐于助人,然后她自行脑补了那段话呢?和小志相处这么久,卓玲能感觉到维仁之死带给小志的心理伤痛是多么刻骨,阴影面积有多么大,只要一牵涉到维仁的事情,他就容易绕不出来,难怪小茹对这一点无法忍受了。 “也许,她并不是想骗钱。” “她敢来还钱是因为料定你不会收,而且,我认为她很有可能还会向你借钱。” “不会!” “直觉。她还你钱,是为了清洗骗子的嫌疑,然后更好地接近你。” “我认为你多虑了。” “我没多虑。这个沈曼让我有强烈的不安感。” “别,”他轻抚妻子的头发,“我不会借给她。” “但愿。这不是钱的事。她和维仁一家不同,你要搞清楚。” “当然了。” “可我总觉得你会心软。” “不会不会,放心,你老公又不傻。” “她让我感觉不好。” “哪方面呢?” “我觉得她是冲你来的。” 小志将卓玲搂在怀里,“看你忧心忡忡的样子简直吓到我了。让你感到困扰,很对不起。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我爱你。” 第93章 一些事情在悄然发生 卓玲的新房子钥匙下来了,小志和卓珊陪她去收房。 一见到大房子,卓珊就两眼放光,她说现在的目标就是在两年之内攒够一套裕城小房子的首付,哪怕二手房也行。在裕城生活了几个月,她已经在考虑彻底离开杨县,把家也搬过来。 私下里,小志建议卓玲把房子装修之后卖出,然后在北京或南方大城市买一套房。 “我们在裕城的房子完全够住了,以后彤彤大学毕业,估计去北京上海深圳这些地方找工作的概率比较大,把钱放在房子上比股票上更保险。现在股市涨太高了,很危险,涨越高调整幅度越大,你别跟我妈学,全是满仓操作。” 刘淑葭坚决不让卓玲卖股票,“玲儿,听我话,肯定还会涨,这是个十年大牛市,现在才哪儿到哪儿啊!你没听一首歌里唱嘛,死了都不卖!” 卓玲还是听了小志的,卖了所有股票,只留下基金,准备在北京买个小房子。管毅彤在高一的暑假去北京玩了一周,非常喜欢北京,曾说要是能在北京生活的话,不去澳洲也可以。卓玲倒不是认为小志的观点比刘淑葭的正确,而是长期租房的经历使她对房子更有执念,而对股票没有。 两个人都是行动力超强的人,立马坐头等舱飞到北京,连散心带看房。七年前,小志在望京一带买了一套双拼别墅,地上地下一共四层,装修后一直租给一个德国五口之家,前些日子,德国丈夫结束了在北京的任职,全家回国了。 打开门,正如帮小志收钥匙的朋友说的那样,房子保护得特别好,楼上楼下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桌上还摆着一封用英语写的信,里面充满了对房主的感谢和祝福,说他们在这个房子里度过了一段美好岁月。 小志决定房子不再出租,他觉得四十多平的后院更适合孩子玩耍。卓玲知道他为这套别墅以及另外至少还有香港的一处房产都贷了款,而且现在他已经暂停工作,还款压力应该非常大,所以劝他继续出租别墅,等过个两三年再收回来也不迟。 “你怕老公没钱?放心,还贷的压力对我来讲算不了什么。” 为了让太太放心,他给她详细地算了自己的各项收入和支出,由于大多数房子买得早,房价全部升值不说,现在基本上月租抵月供。 “光是上海那套老公寓的租金就够我们一家四口生活的了。” 那套老公寓是他全款买的,花掉了在俄罗斯赚的前三桶金。 “小茹不是不肯搬吗?” “她当然要付租金了。” “哦,我还以为你又大方地把房子白给她使用了呢。” “你老公又不是傻子。” “有时候也会犯傻。”卓玲逗他。 小志盯着她摇摇头,“只有亲人才会让我犯傻呢。” 卓玲听出了言外之意笑了。但紧接着,一句话差点冲出口,“说不定,那个沈曼也会让你犯傻。”但她终是没说出口。 小志租了辆车,带卓玲在北京城兜风,一边看景一边看房。这天早上,刘淑葭来电话,说让卓玲等开市的时候赶紧卖股票,因为证监会半夜突然调整印花税,股市肯定大跌。卓玲一听有点害怕了,她只剩下一点基金,主要是担心一直满仓的婆婆。小志急忙安慰母亲,亏钱就当破财免灾了,千万别着急上火。刘淑葭反过来让她好好安慰卓玲。上午,他们又出去看楼盘,等下午回到家中,打开电视机,满屏都是老股民痛哭流涕的画面,卓玲这才知道股灾发生了。家里没有网,她想去网,被小志拦住,“现在看大盘也没用了,你亏多少?老公给你补上。” 卓玲算了一下,就连自己的基金差不多也亏掉将近三万块,她心疼地想自己得卖出去多少奶粉和尿片才能把钱挣回来啊!刘淑葭肯定比自己惨得多。她赶紧往婆家打了个电话。听起来,刘淑葭说话还挺正常,说大盘还会进行修复,牛市的规律就是急跌慢涨。她问卓玲损失多少钱,卓玲告诉她因为想买房子,所以大部分股票都出来了。“那还不错嘛!我还怕你上火呢!”这一次,她没批评卓玲操作反了。 小志安慰道,“妈妈,股票也赚不少钱了,只要没把你赚的利润都赔掉那也是赚到了。” “放心,这些钱也是从股市赚来的,只不过少赚点多了点呗,这个道理我明白。” 挂断电话,小志摇头叹气,“她就是不听我劝,永远满仓,我估计她今天得亏个十多万。” 第二天上午临出发看房前,小志还是不放心母亲,又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无人接。他打刘淑葭的手机,接电话的是老周。 从小志的神情和语气,卓玲知道可能是出什么事了。 放下电话后,小志怕卓玲着急,先说结果,“我妈的耳石症犯了,这是一种自限性疾病,属于良性的,可以自愈。” “哦,那我们也赶紧回去!” “嗯,是得回去,她晕倒的时候把胳膊摔伤了。” 刘淑葭受股灾打击,一夜辗转反侧没怎么睡,早晨在厕所里从马桶上起身时突然天旋地转摔倒在地,胳膊疼痛无力,老周吓得急忙去叫大夫邻居,邻居初步判断是耳石症,老周不敢掉以轻心,将她送往医院,经诊断也是耳石症,胳膊只是关节拉伤,需要休养。 小志和卓玲在股市刚收盘的时候到家,刘淑葭右手吊在胸前,正用一个艰难的姿式坐在电脑前复盘。 “我就不让你爸告诉你们,他到底把你们折腾回来了!”刘淑葭嘴上抱怨,脸上还是现出几分甜蜜表情。 小志亲了亲妈妈的脸颊,“先不关心股票了好不好?”他关掉电脑。 “哎呀,我还想给孙女赚到一千万我就清仓了,看这样,这个目标很难实现啊!” 小志笑,“妈妈,你这目标也太宏伟了。” 卓玲也劝,“妈,别活那么累,你每个月能赚个零花钱就好了。” “妈妈,感觉怎么样?还恶心吗?上床躺一会儿?” “还是恶心。不能躺,仰卧和左侧卧都晕,右侧卧还压着这条胳膊。” 等小志去楼下买菜,刘淑葭才唉声叹气地告诉卓玲,两天的时间,股票损失了四十多万。 卓玲吃了一惊,“你加杠杆了?” “没加没加,这你放心。我从来不加杠杆。不然的话,一百万都打不住。千万别跟小志说,他又得唠叨我,好像他多英明似的。” “妈,股票再涨点,就拿出来,这也太吓人了!” “你炒股时间短,肯定吓一跳,不用着急上火,我认为大盘还能涨回来。牛市不可能就这么结束。”刘淑葭脸上又恢复坚定的神色。 卓玲暗自叹气。 “哦,对了,那天我去一枝一叶浇花,一个女的敲门,说找小志,我说小志不在,她又问你在不在,我说你也不在,她还要敲门,非得要进来,我都有点害怕了,所以没给她开门。” 卓玲心里一紧,她敢肯定这个人就是沈曼。 刘淑葭生气地说,“我以前就跟小志说过,工作室不要什么人都让随便往里进。” 一家人吃过晚饭后,老周和刘淑葭催促儿子儿媳赶紧回去休息。二人打车回卓玲的老房子接管不着。去北京这几天,管不着一直由卓珊照顾。卓玲进屋上了个厕所,发现洗手间里有一小瓶进口男士面霜,这种面霜小志用过,所以她一眼就看出来是男士用的。泉子肯定不会用这么贵的牌子。 卓玲注意到妹妹手腕上原来的金手链不见了,换了一条耀眼的时尚手链。 “施华洛世奇的。”卓珊将手伸到姐姐眼前。 “真好看!” “自己赚钱真好,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就是啊,花自己钱犒劳自己多理直气壮。” 已经十一点多了,卓玲身体不舒服,躺在小志给买的孕妇u型抱枕里怎么也睡不着。八个多月的身孕以及多日的劳顿让她的腰开始疼痛。虽然她一直很强壮,但毕竟是四十出头的人,身体和情绪状态和怀管毅彤那会儿不可同日而语。小志陪她在冲浪浴缸里泡了十几分钟,疼痛似乎有所减轻,但出来后又开始疼上了。她不得不下地在客厅里来回走。 小志看她这样子也很着急,“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你去睡觉。” “我一点都不困。” “好多了,我们去睡觉。” “来,抱一会儿。”小志把卓玲揽到怀里,轻吻着。这是他们每天睡前的一个环节。“看到你这么辛苦啦,我真心疼。你一定是太累了,今天几乎没休息。”小志怜惜地说。 “听咱妈说,有个女的又到工作室来找你,她没让进。我猜那个女的肯定是沈曼。” “哦,不会?也许以前的客户或者别的朋友。你是为这个焦虑吗?怕她介入到我们的婚姻里?哈哈,放心,你老公这点操守还是有的。” 卓玲突感到很生气,委屈到想哭,“你要认为我是在担心这个,好,不谈了。” “不不,那一定是我领会错了,亲爱的,把你的担心告诉我,然后我来防止你担心的事情发生,好么?” “我觉得她很偏执,像心理不正常,让我感到特别可怕。”卓玲也只能说出这些,毕竟是自己心里臆想的,甚至连捕风捉影都算不上,万一冤枉了一个好人自己心里也内疚。自从怀孕以后,小志做得近乎完美,孕妇面临的一切困难他都替她考虑到了并想方设法解决,卓玲觉得自己得到了做为女人的所有恩宠。她也责怪自己刚才的情绪化,让小志无所适从,可是那种强烈的焦虑感让她时刻想大哭一场。她也知道,这种焦虑和自家洗手间里的男士面霜也有一定关系。与这两件事相比,股市里赔的钱反倒不是最重要的了。 “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你别生气。”卓玲说。 “我没生气。孕妇的激素失衡,情绪起伏大很正常,你已经做得很棒了。以后想发脾气就发,不要憋在心里,我脸皮厚着呢。” 第93章 一些事情在悄然发生 卓玲的新房子钥匙下来了,小志和卓珊陪她去收房。 一见到大房子,卓珊就两眼放光,她说现在的目标就是在两年之内攒够一套裕城小房子的首付,哪怕二手房也行。在裕城生活了几个月,她已经在考虑彻底离开杨县,把家也搬过来。 私下里,小志建议卓玲把房子装修之后卖出,然后在北京或南方大城市买一套房。 “我们在裕城的房子完全够住了,以后彤彤大学毕业,估计去北京上海深圳这些地方找工作的概率比较大,把钱放在房子上比股票上更保险。现在股市涨太高了,很危险,涨越高调整幅度越大,你别跟我妈学,全是满仓操作。” 刘淑葭坚决不让卓玲卖股票,“玲儿,听我话,肯定还会涨,这是个十年大牛市,现在才哪儿到哪儿啊!你没听一首歌里唱嘛,死了都不卖!” 卓玲还是听了小志的,卖了所有股票,只留下基金,准备在北京买个小房子。管毅彤在高一的暑假去北京玩了一周,非常喜欢北京,曾说要是能在北京生活的话,不去澳洲也可以。卓玲倒不是认为小志的观点比刘淑葭的正确,而是长期租房的经历使她对房子更有执念,而对股票没有。 两个人都是行动力超强的人,立马坐头等舱飞到北京,连散心带看房。七年前,小志在望京一带买了一套双拼别墅,地上地下一共四层,装修后一直租给一个德国五口之家,前些日子,德国丈夫结束了在北京的任职,全家回国了。 打开门,正如帮小志收钥匙的朋友说的那样,房子保护得特别好,楼上楼下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桌上还摆着一封用英语写的信,里面充满了对房主的感谢和祝福,说他们在这个房子里度过了一段美好岁月。 小志决定房子不再出租,他觉得四十多平的后院更适合孩子玩耍。卓玲知道他为这套别墅以及另外至少还有香港的一处房产都贷了款,而且现在他已经暂停工作,还款压力应该非常大,所以劝他继续出租别墅,等过个两三年再收回来也不迟。 “你怕老公没钱?放心,还贷的压力对我来讲算不了什么。” 为了让太太放心,他给她详细地算了自己的各项收入和支出,由于大多数房子买得早,房价全部升值不说,现在基本上月租抵月供。 “光是上海那套老公寓的租金就够我们一家四口生活的了。” 那套老公寓是他全款买的,花掉了在俄罗斯赚的前三桶金。 “小茹不是不肯搬吗?” “她当然要付租金了。” “哦,我还以为你又大方地把房子白给她使用了呢。” “你老公又不是傻子。” “有时候也会犯傻。”卓玲逗他。 小志盯着她摇摇头,“只有亲人才会让我犯傻呢。” 卓玲听出了言外之意笑了。但紧接着,一句话差点冲出口,“说不定,那个沈曼也会让你犯傻。”但她终是没说出口。 小志租了辆车,带卓玲在北京城兜风,一边看景一边看房。这天早上,刘淑葭来电话,说让卓玲等开市的时候赶紧卖股票,因为证监会半夜突然调整印花税,股市肯定大跌。卓玲一听有点害怕了,她只剩下一点基金,主要是担心一直满仓的婆婆。小志急忙安慰母亲,亏钱就当破财免灾了,千万别着急上火。刘淑葭反过来让她好好安慰卓玲。上午,他们又出去看楼盘,等下午回到家中,打开电视机,满屏都是老股民痛哭流涕的画面,卓玲这才知道股灾发生了。家里没有网,她想去网,被小志拦住,“现在看大盘也没用了,你亏多少?老公给你补上。” 卓玲算了一下,就连自己的基金差不多也亏掉将近三万块,她心疼地想自己得卖出去多少奶粉和尿片才能把钱挣回来啊!刘淑葭肯定比自己惨得多。她赶紧往婆家打了个电话。听起来,刘淑葭说话还挺正常,说大盘还会进行修复,牛市的规律就是急跌慢涨。她问卓玲损失多少钱,卓玲告诉她因为想买房子,所以大部分股票都出来了。“那还不错嘛!我还怕你上火呢!”这一次,她没批评卓玲操作反了。 小志安慰道,“妈妈,股票也赚不少钱了,只要没把你赚的利润都赔掉那也是赚到了。” “放心,这些钱也是从股市赚来的,只不过少赚点多了点呗,这个道理我明白。” 挂断电话,小志摇头叹气,“她就是不听我劝,永远满仓,我估计她今天得亏个十多万。” 第二天上午临出发看房前,小志还是不放心母亲,又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无人接。他打刘淑葭的手机,接电话的是老周。 从小志的神情和语气,卓玲知道可能是出什么事了。 放下电话后,小志怕卓玲着急,先说结果,“我妈的耳石症犯了,这是一种自限性疾病,属于良性的,可以自愈。” “哦,那我们也赶紧回去!” “嗯,是得回去,她晕倒的时候把胳膊摔伤了。” 刘淑葭受股灾打击,一夜辗转反侧没怎么睡,早晨在厕所里从马桶上起身时突然天旋地转摔倒在地,胳膊疼痛无力,老周吓得急忙去叫大夫邻居,邻居初步判断是耳石症,老周不敢掉以轻心,将她送往医院,经诊断也是耳石症,胳膊只是关节拉伤,需要休养。 小志和卓玲在股市刚收盘的时候到家,刘淑葭右手吊在胸前,正用一个艰难的姿式坐在电脑前复盘。 “我就不让你爸告诉你们,他到底把你们折腾回来了!”刘淑葭嘴上抱怨,脸上还是现出几分甜蜜表情。 小志亲了亲妈妈的脸颊,“先不关心股票了好不好?”他关掉电脑。 “哎呀,我还想给孙女赚到一千万我就清仓了,看这样,这个目标很难实现啊!” 小志笑,“妈妈,你这目标也太宏伟了。” 卓玲也劝,“妈,别活那么累,你每个月能赚个零花钱就好了。” “妈妈,感觉怎么样?还恶心吗?上床躺一会儿?” “还是恶心。不能躺,仰卧和左侧卧都晕,右侧卧还压着这条胳膊。” 等小志去楼下买菜,刘淑葭才唉声叹气地告诉卓玲,两天的时间,股票损失了四十多万。 卓玲吃了一惊,“你加杠杆了?” “没加没加,这你放心。我从来不加杠杆。不然的话,一百万都打不住。千万别跟小志说,他又得唠叨我,好像他多英明似的。” “妈,股票再涨点,就拿出来,这也太吓人了!” “你炒股时间短,肯定吓一跳,不用着急上火,我认为大盘还能涨回来。牛市不可能就这么结束。”刘淑葭脸上又恢复坚定的神色。 卓玲暗自叹气。 “哦,对了,那天我去一枝一叶浇花,一个女的敲门,说找小志,我说小志不在,她又问你在不在,我说你也不在,她还要敲门,非得要进来,我都有点害怕了,所以没给她开门。” 卓玲心里一紧,她敢肯定这个人就是沈曼。 刘淑葭生气地说,“我以前就跟小志说过,工作室不要什么人都让随便往里进。” 一家人吃过晚饭后,老周和刘淑葭催促儿子儿媳赶紧回去休息。二人打车回卓玲的老房子接管不着。去北京这几天,管不着一直由卓珊照顾。卓玲进屋上了个厕所,发现洗手间里有一小瓶进口男士面霜,这种面霜小志用过,所以她一眼就看出来是男士用的。泉子肯定不会用这么贵的牌子。 卓玲注意到妹妹手腕上原来的金手链不见了,换了一条耀眼的时尚手链。 “施华洛世奇的。”卓珊将手伸到姐姐眼前。 “真好看!” “自己赚钱真好,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就是啊,花自己钱犒劳自己多理直气壮。” 已经十一点多了,卓玲身体不舒服,躺在小志给买的孕妇u型抱枕里怎么也睡不着。八个多月的身孕以及多日的劳顿让她的腰开始疼痛。虽然她一直很强壮,但毕竟是四十出头的人,身体和情绪状态和怀管毅彤那会儿不可同日而语。小志陪她在冲浪浴缸里泡了十几分钟,疼痛似乎有所减轻,但出来后又开始疼上了。她不得不下地在客厅里来回走。 小志看她这样子也很着急,“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你去睡觉。” “我一点都不困。” “好多了,我们去睡觉。” “来,抱一会儿。”小志把卓玲揽到怀里,轻吻着。这是他们每天睡前的一个环节。“看到你这么辛苦啦,我真心疼。你一定是太累了,今天几乎没休息。”小志怜惜地说。 “听咱妈说,有个女的又到工作室来找你,她没让进。我猜那个女的肯定是沈曼。” “哦,不会?也许以前的客户或者别的朋友。你是为这个焦虑吗?怕她介入到我们的婚姻里?哈哈,放心,你老公这点操守还是有的。” 卓玲突感到很生气,委屈到想哭,“你要认为我是在担心这个,好,不谈了。” “不不,那一定是我领会错了,亲爱的,把你的担心告诉我,然后我来防止你担心的事情发生,好么?” “我觉得她很偏执,像心理不正常,让我感到特别可怕。”卓玲也只能说出这些,毕竟是自己心里臆想的,甚至连捕风捉影都算不上,万一冤枉了一个好人自己心里也内疚。自从怀孕以后,小志做得近乎完美,孕妇面临的一切困难他都替她考虑到了并想方设法解决,卓玲觉得自己得到了做为女人的所有恩宠。她也责怪自己刚才的情绪化,让小志无所适从,可是那种强烈的焦虑感让她时刻想大哭一场。她也知道,这种焦虑和自家洗手间里的男士面霜也有一定关系。与这两件事相比,股市里赔的钱反倒不是最重要的了。 “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你别生气。”卓玲说。 “我没生气。孕妇的激素失衡,情绪起伏大很正常,你已经做得很棒了。以后想发脾气就发,不要憋在心里,我脸皮厚着呢。” 第94章 婚礼的风波 管毅彤终于结束了为期三天的高考,小志全程陪同。和每次考完试一样,管毅彤感觉十分良好,一点没有担心分数的烦恼。这一点特别让卓玲和小志佩服。卓玲是带嘲讽性的佩服,而小志是真佩服,他认为管毅彤是个特别容易快乐的人。 管立强给小志打电话,邀请他和卓玲参加周六下午四点半举办的婚宴。 “管哥,恭喜恭喜!我们祝福的心意一定会送达,婚宴就不参加了,太太怀孕八个多月了,身体实在不方便。习俗上也有讲究,怀孕的人不宜参加婚礼。” “我们没那么多讲究!我也没请外人,全是亲戚,正好借此机会,大家聚一聚。” “以后还会有许多机会和亲戚们相聚的,这次就不过去了。” “小玲她过不来,你就自己过来嘛!” “这恐怕不行,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我不放心。” “吃顿饭的时间不会太长。平时她不是也得有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吗?你还能寸步不离地守着?” 小志笑笑,“我确实是寸步不离。” 待小志挂断电话,卓玲咯咯笑,“他肯定理解不了你!我怀管毅彤十个月的时候,他还照样出去打牌呢!羊水顺着我棉裤往下淌,自己连滚带爬地跑小卖店给大姑姐打电话。” 小志轻轻抱住她,轻吻她的脸颊和头发。每当她讲述的经历中带点苦味,他都会静静地吻她,好像在给她舔舐昔日的伤口。 周五下午,卓玉、柱子、泉子和女儿悠悠一起来到裕城,准备第二天参加管立强的婚礼。小志请他们来家里吃晚饭。 卓玉和柱子还是第一次来小志家,卓玲带他们参观了房子,卓玉啧啧感叹说房子比大姐家的好多了,还得是平层显得大气。 正赶上高峰时段,卓珊开车被堵在半路,本来二十分钟的车程,开了四十多分钟。自从她来裕城工作后,卓玲的车基本都是她开。卓珊身穿带亮钻装饰的紧身九分牛仔裤和浅色碎花的掐腰真丝衫,人显得又酷又飒,手腕子上仍然戴着那条施华洛世奇手链。她立刻抱着女儿亲热,母女俩闹了起来。可能是心理作用,卓玲感觉妹妹似乎有些嫌弃泉子。以前她是嘴里嫌弃但身体还愿意和泉子粘在一起,现在是身体也有明显的抗拒。卓珊的心里肯定有人了。虽然卓玲不喜欢泉子,但是她也绝不希望卓珊把家过散了,至少泉子是个好爸爸,也爱媳妇,悠悠下半年就上初中了,聪明懂事,长相出众,深得卓玲的疼爱。万一两个人离婚,受打击最大的就是外甥女了。 比较费时的主菜做完后,小志又为刘淑葭炒了个素菜,装到保温饭盒里给父母送过去,顺便去客运站接刚从外县同学家回来的管毅彤。刘淑葭的胳膊恢复缓慢,使不上劲,小志给找了个计时工,做室内清洁和午餐。计时工四十出头,干活特别能对付,洗菜从来不用盆,就在水龙头下面冲;炒菜不炝锅,先放水,然后放油和酱油,做出的菜没滋没味;只要不提醒,一块抹布能用到底。做了三天,刘淑葭把她给辞了。卓玲和小志几乎每天晚上都和父母一起吃晚饭。 “我姐夫可真是模范丈夫,还去接管毅彤呢!”卓玉说。 “可惯着了!我就说不用接,他非得去,以前彤彤以前上学放学也是他接。” 卓玉和柱子在春节过后开始卖熏酱,也没租铺位,每天只做两大焖罐猪蹄和肘子,中午用推车推到繁华地段去卖。卓德广和杨双花帮着打下手、卖货。因为做的量少,到了晚上就全卖光了,所以每天卖的熏酱都是当天做的,还挺抢手。两人一直在叫苦,说住的地方稍偏,从家推车到中心区要一个小时,要是有个电动三轮十几分钟就到了。卓玲明白这是在给自己暗示,赶紧将话题转到管立强的婚礼上。 “你们的份子钱都随多少?” 卓玉说,“我们就是二百。上次他大哥过生日,人情都还了。” 泉子说,“我们随三百。我妈过生日他到场了。” “那我们也随三百。”卓玲说。 “要是不欠人情的话,随两百就行。”柱子说。 “我就说拿三百,你姐夫非得要给五百,说少了拿不出手。我当时就跟他说,看其他两家拿多少我们就拿多少。他说行。” 小志一向注重别人的感受,他年节给岳父岳母的钱都是一千,尽量和连襟们给的持平或不会高出太多,大头儿则通过卓玲转给父母。 卓珊撇撇嘴,“管立强也有意思,还告诉你们了,又不欠他人情,他装修房子那些材料差不多都是我姐夫白给他的,那相当于多少钱呢?” “怎么回事?”卓玉感兴趣地问。 卓玲只好把小志给管立强装修材料的事说了一遍。 “二姐,那我装修房子的时候,姐夫能不能帮一把啊?”卓玉撒娇地问。 “能帮!”卓玲回道。她早就想好,卓玉装修房子自己会出点钱,毕竟父母要住。 柱子高兴地说,“还是我二姐敞亮儿!” 卓玲问,“管立强怎么没在杨县办婚礼呢?” 泉子笑,“他说这次是小范围的,也就三、四桌酒席,都是亲戚。等彤彤考上大学,到时再回杨县大范围地办一次。” 卓玲感到头都大了,“还要大范围办?” 卓珊说,“就是想收份子钱呗!” 泉子笑,“二姐,你想想,他这次为啥把我们都请来了?因为等彤彤考上大学办酒席,他收不到我们的钱了,我们肯定都得随你这边。我管哥这算盘珠子打得噼哩啪啦的!” 卓珊叹口气,“我家下个月的礼份子两千多,这要不挣点钱,随礼都随不起。” 卓玲对随礼风气深恶痛绝,“其实,随来随去,钱都交给饭店了。彤彤要考上大学,就自家人庆祝一下,我谁的钱也不收,你们替我高兴就行。” 管不着好像知道管毅彤今天回来,从中午开始就等在门口,听见脚步声,它激动地从悠悠怀里挣脱出来,等门一打开,它闪电般地窜到管毅彤的怀里,乱蹦着发出呜呜的抽泣声。 卓玲坚持要和卓珊一起回老房子住,卓玲也没强留。等两家人走了之后,卓玲拿出一套小志的西装让儿子试穿。 “妈妈,我非得去吗?” “看你,都从同学回来了,还问这话?” 管毅彤的同学家在外县开了个度假村,高考填报完志愿后,管毅彤就和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去了度假村玩,aa制,原定是周二才回来。是卓玲下命令给拽回来的。 “他又没邀请我。” “他肯定是不好意思邀请,怕你拒绝他多没面子。” “我真的不想去。” “那我和你周叔叔办婚礼,你也不去?” “那能一样吗?我跟周叔叔是哥们儿,还要当伴郎呢!” “所以,你就别搞双重标准了,该去得去。现在你是你爸最亲的人,你到场,是对他最大的支持,你大伯二伯和几个姑姑也都过来,你不露面说不过去。阿姨家的亲戚也会来参加婚礼,要有礼貌,乐呵呵的,别板着脸,你爸生活幸福,实际上就是给你减轻负担。” “那好。” 小志虽然看上去很瘦,但常年健身,胸肌发达,他的西装穿在管毅彤的身上还是有点宽松。 “明天上午去买一套,以后大学里有社交活动、求职面试都用得上。”小志建议道。 管毅彤死活不买,说穿西装不好意思出门,走路顺拐。最后决定还是穿件格子衬衫。 “妈妈,可不可以把省下的西装钱打五折给我?” “不可能!你要想赚钱,就去店里帮忙。”卓玲断然拒绝。 管毅彤把眼睛看向小志,后者憋住笑迅速把眼睛转向别处。平时,小志会毫不吝啬地给管毅彤买他需要的东西,但从来不会给现金,如果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和卓玲的意见相左,他会私下里和卓玲商讨,最终由卓玲来决定。 每逢周六,卓玲和小志必回母亲家里包饺子。一进门,老周急忙问彤彤怎么没跟来,卓玲说去参加他爸爸的婚礼。老周夫妇对管毅彤非常疼爱,会向认识的人介绍说是自己的孙子。 卓玲虽大肚子,但干活一点不耽误,一会儿,两种馅儿两种面都备好了。全家人都爱吃带馅儿的东西,卓玲经常给公公婆婆包些包子冻在冰箱里当早餐吃。 刘淑葭不好意思地,“我就说简单吃点得了,你都这么大肚子还让你干活!” 卓玲逗她,“简单可不行,我姑娘馋。” 刘淑葭咯咯笑了,“哟,我还是沾我孙女的光了!其实,我喜欢在家里包饺子,热闹,以前小志都是带我们去外面吃饺子,怎么也是不如家里的好吃。” 饺子快下锅时,卓玲的手机响了,是卓珊来的电话,“姐啊,彤彤是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啊,他去参加婚礼了。怎么,他没去吗?” “去了,我们看见他了,后来他走了。我打电话,说该号码不存在。” “对,他上周换了新卡。他没吃饭就走了?” “我们也没吃,都出来了。” “怎么回事?” “管立强说话办事太恶心了,把我们全气跑了,没吃饭!姐,我们刚进菜市场,这里太吵了,回家再说。你先问问彤彤在哪儿。” “哦,你们别做了,上饭店里吃点得了。” 刘淑葭插话道,“玲儿啊,让他们都过来吃饭,说阿姨叔叔邀请他们过来。让彤彤也过来。” “我妈让你们过来吃饭。” “不过去了,这么多人,太闹哄了。” 刘淑葭急忙说,“过来过来,我们喜欢热闹。” 卓珊高兴地答应下来。 卓玲赶紧给儿子打话。 “妈妈,我在车上呢。” “你要去哪里啊?” “我去度假村。” “跟你爸生气了?”卓玲知道儿子肯定不是一般的生气,否则不会提前返回学校。 “妈妈,你别问了,这是我们父子俩的事,你就别掺和了,免得生闲气。” “你还没吃饭?” “你昨天烤的面包我带了两个。” “对不起了,儿子,我就不该让你去。” “妈妈,别担心我,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这也是坏事变好事,我以后非要狠狠地努力,长点志气。” 儿子一句“狠狠地努力”把卓玲给逗乐了,但心里仍然不痛快,管立强的言行能让全家人罢宴,相信肯定是很恶心。别人倒没什么,主要是让儿子太委屈了,人家本来不想参加婚礼,是自己逼着他去的。 “小志,你下楼去买只烤鸭,再买几个烧饼。”刘淑葭吩咐道。 “再买些啤酒和白酒,妹夫们爱喝。”老周补充道。 两屉大包子出锅了,卓玲赶紧又从冰箱里搜出一些菜,添加了一个炒菜和一个凉菜。 人多吃饭香,再加上五个人都饿坏了,饭菜基本上吃光了,啤酒也干掉了几瓶。酒足饭饱,大家开始控诉管立强。 管毅彤为参加父亲的婚礼,用零花钱买了个鲜花篮。在新郞发言环节,管立强有点激动,其中有一句是说自己和媳妇小芬都曾经历过不幸的婚姻,以后会加倍珍惜这个家,听到这时,管毅彤就开始生气,旁的大伯和姑姑们似乎在劝慰他。卓玉等几个人心里也不是滋味,连跟管立强关系最铁的泉子都听不下去了,小声地跟卓珊说,“这话说的真王八蛋,二姐养了他十几年,怎么他还不幸了呢?”下一个环节是小芬的儿子程真改口叫爸。“爸”字一出口,管立强立刻递上一个厚厚的大红包,跟“儿子”紧紧拥抱,激动落泪,当着几十个来宾的面,发誓今后要为媳妇和儿子而努力工作争取更美好的生活。管毅彤说要去上厕所,然后就没影了。卓玉和卓珊见外甥被气跑了,也坚决要走,柱子和泉子不想走,说不吃就便宜管立强了,卓玉来气了,大喝一声,“你俩走不走?”吓得二人急忙跟着媳妇撤了。 听了事情的经过,卓玲气得眼圈都红了,若不是在婆家,她真有可能一个电话打过去,把管立强臭骂一顿。 第二天上午,卓玲想给前夫打电话掰扯昨天的事。怀孕的人嘴上不能亏,想吃的东西必须吃到嘴,想骂的话也必须要出口,小志左哄右劝算是把她安抚了下来。没想到下午时,管立强竟主动打来电话。 “昨天怎么回事,彤彤和你家亲戚半截腰儿都走了?” “因为他们嫌你恶心!” 管立强生气地,“我怎么恶心了?我就是让小芬的儿子叫我一声爸给个红包就恶心了?关系处到那儿了,管毅彤要是管周至皓叫爸,我没意见!” “你伤害我儿子不是一次两次了!公众场合,你非得拉一个踩一个吗?” “我踩他什么了?我忙得团团转,根本没对上话,怎么踩他了?程真改口叫爸都是场面上的事,给大家看的,纠缠这个有意思吗?” “幸亏我们没去参加你婚礼,去了还得听你控诉上一次不幸的婚姻!咱俩到底谁家暴谁?” “既然咱俩离婚了,那就是不幸福,但凡过得幸福能离吗?多亏了不幸福,你才能找到周至皓!你当上阔太太心里偷着乐得了,找什么碴儿?” 卓玲的短板就是嘴皮子跟不上,再加上一孕傻三年,吵起架来大脑一片空白,除了愤怒之外,没有过硬的话往上怼。 “你为我儿子做过什么?他马上要面临高考了,你往他心上捅刀子!” “所以我就说你多余让他来!” 卓玲气得大喊一声,“管立强,你不是人!就当我儿子的一片心意喂狗了!” “你让他来应该提前跟我打个招呼,我就不安排孩子改口这个环节了。结果,他半道走了,还带走了好几个亲戚,我哥我姐也骂我,让我多尴尬!” 小志将卓玲的手机拿了过来,“管哥,对不起,造成这样的结果的确始料未及,我和太太得负全责。看来,若无有效沟通,善意反而会帮倒忙。让彤彤参加婚礼,我们主要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是想这么重要的场合,彤彤的出现,不仅是对你的支持,同时也向你太太以及来宾表明他对父亲的新家庭持欢迎和接纳的态度。从另一方面讲,我们以为,每个人都希望能与亲人一起分享自己最幸福的时刻,却没想到你是个例外。看来,我们考虑片面了。管哥,向你道歉啊!” 卓玲竖起大拇指。 管立强不好意思了,“兄弟,你可别这么说,我跟卓玲也是话儿赶话儿,我这些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儿,婚礼上的发言稿请一个朋友帮着写的,我也没仔细琢磨内容,照稿就读了。有得罪的地方请你们原谅。晚上,我也给彤彤打电话,道个歉。” 挂断电话,小志和卓玲give five。 “还是你话硬!”卓玲赞道。 “媳妇儿,这事到此就翻篇儿了,你也消气啊。” 第94章 婚礼的风波 管毅彤终于结束了为期三天的高考,小志全程陪同。和每次考完试一样,管毅彤感觉十分良好,一点没有担心分数的烦恼。这一点特别让卓玲和小志佩服。卓玲是带嘲讽性的佩服,而小志是真佩服,他认为管毅彤是个特别容易快乐的人。 管立强给小志打电话,邀请他和卓玲参加周六下午四点半举办的婚宴。 “管哥,恭喜恭喜!我们祝福的心意一定会送达,婚宴就不参加了,太太怀孕八个多月了,身体实在不方便。习俗上也有讲究,怀孕的人不宜参加婚礼。” “我们没那么多讲究!我也没请外人,全是亲戚,正好借此机会,大家聚一聚。” “以后还会有许多机会和亲戚们相聚的,这次就不过去了。” “小玲她过不来,你就自己过来嘛!” “这恐怕不行,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我不放心。” “吃顿饭的时间不会太长。平时她不是也得有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吗?你还能寸步不离地守着?” 小志笑笑,“我确实是寸步不离。” 待小志挂断电话,卓玲咯咯笑,“他肯定理解不了你!我怀管毅彤十个月的时候,他还照样出去打牌呢!羊水顺着我棉裤往下淌,自己连滚带爬地跑小卖店给大姑姐打电话。” 小志轻轻抱住她,轻吻她的脸颊和头发。每当她讲述的经历中带点苦味,他都会静静地吻她,好像在给她舔舐昔日的伤口。 周五下午,卓玉、柱子、泉子和女儿悠悠一起来到裕城,准备第二天参加管立强的婚礼。小志请他们来家里吃晚饭。 卓玉和柱子还是第一次来小志家,卓玲带他们参观了房子,卓玉啧啧感叹说房子比大姐家的好多了,还得是平层显得大气。 正赶上高峰时段,卓珊开车被堵在半路,本来二十分钟的车程,开了四十多分钟。自从她来裕城工作后,卓玲的车基本都是她开。卓珊身穿带亮钻装饰的紧身九分牛仔裤和浅色碎花的掐腰真丝衫,人显得又酷又飒,手腕子上仍然戴着那条施华洛世奇手链。她立刻抱着女儿亲热,母女俩闹了起来。可能是心理作用,卓玲感觉妹妹似乎有些嫌弃泉子。以前她是嘴里嫌弃但身体还愿意和泉子粘在一起,现在是身体也有明显的抗拒。卓珊的心里肯定有人了。虽然卓玲不喜欢泉子,但是她也绝不希望卓珊把家过散了,至少泉子是个好爸爸,也爱媳妇,悠悠下半年就上初中了,聪明懂事,长相出众,深得卓玲的疼爱。万一两个人离婚,受打击最大的就是外甥女了。 比较费时的主菜做完后,小志又为刘淑葭炒了个素菜,装到保温饭盒里给父母送过去,顺便去客运站接刚从外县同学家回来的管毅彤。刘淑葭的胳膊恢复缓慢,使不上劲,小志给找了个计时工,做室内清洁和午餐。计时工四十出头,干活特别能对付,洗菜从来不用盆,就在水龙头下面冲;炒菜不炝锅,先放水,然后放油和酱油,做出的菜没滋没味;只要不提醒,一块抹布能用到底。做了三天,刘淑葭把她给辞了。卓玲和小志几乎每天晚上都和父母一起吃晚饭。 “我姐夫可真是模范丈夫,还去接管毅彤呢!”卓玉说。 “可惯着了!我就说不用接,他非得去,以前彤彤以前上学放学也是他接。” 卓玉和柱子在春节过后开始卖熏酱,也没租铺位,每天只做两大焖罐猪蹄和肘子,中午用推车推到繁华地段去卖。卓德广和杨双花帮着打下手、卖货。因为做的量少,到了晚上就全卖光了,所以每天卖的熏酱都是当天做的,还挺抢手。两人一直在叫苦,说住的地方稍偏,从家推车到中心区要一个小时,要是有个电动三轮十几分钟就到了。卓玲明白这是在给自己暗示,赶紧将话题转到管立强的婚礼上。 “你们的份子钱都随多少?” 卓玉说,“我们就是二百。上次他大哥过生日,人情都还了。” 泉子说,“我们随三百。我妈过生日他到场了。” “那我们也随三百。”卓玲说。 “要是不欠人情的话,随两百就行。”柱子说。 “我就说拿三百,你姐夫非得要给五百,说少了拿不出手。我当时就跟他说,看其他两家拿多少我们就拿多少。他说行。” 小志一向注重别人的感受,他年节给岳父岳母的钱都是一千,尽量和连襟们给的持平或不会高出太多,大头儿则通过卓玲转给父母。 卓珊撇撇嘴,“管立强也有意思,还告诉你们了,又不欠他人情,他装修房子那些材料差不多都是我姐夫白给他的,那相当于多少钱呢?” “怎么回事?”卓玉感兴趣地问。 卓玲只好把小志给管立强装修材料的事说了一遍。 “二姐,那我装修房子的时候,姐夫能不能帮一把啊?”卓玉撒娇地问。 “能帮!”卓玲回道。她早就想好,卓玉装修房子自己会出点钱,毕竟父母要住。 柱子高兴地说,“还是我二姐敞亮儿!” 卓玲问,“管立强怎么没在杨县办婚礼呢?” 泉子笑,“他说这次是小范围的,也就三、四桌酒席,都是亲戚。等彤彤考上大学,到时再回杨县大范围地办一次。” 卓玲感到头都大了,“还要大范围办?” 卓珊说,“就是想收份子钱呗!” 泉子笑,“二姐,你想想,他这次为啥把我们都请来了?因为等彤彤考上大学办酒席,他收不到我们的钱了,我们肯定都得随你这边。我管哥这算盘珠子打得噼哩啪啦的!” 卓珊叹口气,“我家下个月的礼份子两千多,这要不挣点钱,随礼都随不起。” 卓玲对随礼风气深恶痛绝,“其实,随来随去,钱都交给饭店了。彤彤要考上大学,就自家人庆祝一下,我谁的钱也不收,你们替我高兴就行。” 管不着好像知道管毅彤今天回来,从中午开始就等在门口,听见脚步声,它激动地从悠悠怀里挣脱出来,等门一打开,它闪电般地窜到管毅彤的怀里,乱蹦着发出呜呜的抽泣声。 卓玲坚持要和卓珊一起回老房子住,卓玲也没强留。等两家人走了之后,卓玲拿出一套小志的西装让儿子试穿。 “妈妈,我非得去吗?” “看你,都从同学回来了,还问这话?” 管毅彤的同学家在外县开了个度假村,高考填报完志愿后,管毅彤就和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去了度假村玩,aa制,原定是周二才回来。是卓玲下命令给拽回来的。 “他又没邀请我。” “他肯定是不好意思邀请,怕你拒绝他多没面子。” “我真的不想去。” “那我和你周叔叔办婚礼,你也不去?” “那能一样吗?我跟周叔叔是哥们儿,还要当伴郎呢!” “所以,你就别搞双重标准了,该去得去。现在你是你爸最亲的人,你到场,是对他最大的支持,你大伯二伯和几个姑姑也都过来,你不露面说不过去。阿姨家的亲戚也会来参加婚礼,要有礼貌,乐呵呵的,别板着脸,你爸生活幸福,实际上就是给你减轻负担。” “那好。” 小志虽然看上去很瘦,但常年健身,胸肌发达,他的西装穿在管毅彤的身上还是有点宽松。 “明天上午去买一套,以后大学里有社交活动、求职面试都用得上。”小志建议道。 管毅彤死活不买,说穿西装不好意思出门,走路顺拐。最后决定还是穿件格子衬衫。 “妈妈,可不可以把省下的西装钱打五折给我?” “不可能!你要想赚钱,就去店里帮忙。”卓玲断然拒绝。 管毅彤把眼睛看向小志,后者憋住笑迅速把眼睛转向别处。平时,小志会毫不吝啬地给管毅彤买他需要的东西,但从来不会给现金,如果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和卓玲的意见相左,他会私下里和卓玲商讨,最终由卓玲来决定。 每逢周六,卓玲和小志必回母亲家里包饺子。一进门,老周急忙问彤彤怎么没跟来,卓玲说去参加他爸爸的婚礼。老周夫妇对管毅彤非常疼爱,会向认识的人介绍说是自己的孙子。 卓玲虽大肚子,但干活一点不耽误,一会儿,两种馅儿两种面都备好了。全家人都爱吃带馅儿的东西,卓玲经常给公公婆婆包些包子冻在冰箱里当早餐吃。 刘淑葭不好意思地,“我就说简单吃点得了,你都这么大肚子还让你干活!” 卓玲逗她,“简单可不行,我姑娘馋。” 刘淑葭咯咯笑了,“哟,我还是沾我孙女的光了!其实,我喜欢在家里包饺子,热闹,以前小志都是带我们去外面吃饺子,怎么也是不如家里的好吃。” 饺子快下锅时,卓玲的手机响了,是卓珊来的电话,“姐啊,彤彤是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啊,他去参加婚礼了。怎么,他没去吗?” “去了,我们看见他了,后来他走了。我打电话,说该号码不存在。” “对,他上周换了新卡。他没吃饭就走了?” “我们也没吃,都出来了。” “怎么回事?” “管立强说话办事太恶心了,把我们全气跑了,没吃饭!姐,我们刚进菜市场,这里太吵了,回家再说。你先问问彤彤在哪儿。” “哦,你们别做了,上饭店里吃点得了。” 刘淑葭插话道,“玲儿啊,让他们都过来吃饭,说阿姨叔叔邀请他们过来。让彤彤也过来。” “我妈让你们过来吃饭。” “不过去了,这么多人,太闹哄了。” 刘淑葭急忙说,“过来过来,我们喜欢热闹。” 卓珊高兴地答应下来。 卓玲赶紧给儿子打话。 “妈妈,我在车上呢。” “你要去哪里啊?” “我去度假村。” “跟你爸生气了?”卓玲知道儿子肯定不是一般的生气,否则不会提前返回学校。 “妈妈,你别问了,这是我们父子俩的事,你就别掺和了,免得生闲气。” “你还没吃饭?” “你昨天烤的面包我带了两个。” “对不起了,儿子,我就不该让你去。” “妈妈,别担心我,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这也是坏事变好事,我以后非要狠狠地努力,长点志气。” 儿子一句“狠狠地努力”把卓玲给逗乐了,但心里仍然不痛快,管立强的言行能让全家人罢宴,相信肯定是很恶心。别人倒没什么,主要是让儿子太委屈了,人家本来不想参加婚礼,是自己逼着他去的。 “小志,你下楼去买只烤鸭,再买几个烧饼。”刘淑葭吩咐道。 “再买些啤酒和白酒,妹夫们爱喝。”老周补充道。 两屉大包子出锅了,卓玲赶紧又从冰箱里搜出一些菜,添加了一个炒菜和一个凉菜。 人多吃饭香,再加上五个人都饿坏了,饭菜基本上吃光了,啤酒也干掉了几瓶。酒足饭饱,大家开始控诉管立强。 管毅彤为参加父亲的婚礼,用零花钱买了个鲜花篮。在新郞发言环节,管立强有点激动,其中有一句是说自己和媳妇小芬都曾经历过不幸的婚姻,以后会加倍珍惜这个家,听到这时,管毅彤就开始生气,旁的大伯和姑姑们似乎在劝慰他。卓玉等几个人心里也不是滋味,连跟管立强关系最铁的泉子都听不下去了,小声地跟卓珊说,“这话说的真王八蛋,二姐养了他十几年,怎么他还不幸了呢?”下一个环节是小芬的儿子程真改口叫爸。“爸”字一出口,管立强立刻递上一个厚厚的大红包,跟“儿子”紧紧拥抱,激动落泪,当着几十个来宾的面,发誓今后要为媳妇和儿子而努力工作争取更美好的生活。管毅彤说要去上厕所,然后就没影了。卓玉和卓珊见外甥被气跑了,也坚决要走,柱子和泉子不想走,说不吃就便宜管立强了,卓玉来气了,大喝一声,“你俩走不走?”吓得二人急忙跟着媳妇撤了。 听了事情的经过,卓玲气得眼圈都红了,若不是在婆家,她真有可能一个电话打过去,把管立强臭骂一顿。 第二天上午,卓玲想给前夫打电话掰扯昨天的事。怀孕的人嘴上不能亏,想吃的东西必须吃到嘴,想骂的话也必须要出口,小志左哄右劝算是把她安抚了下来。没想到下午时,管立强竟主动打来电话。 “昨天怎么回事,彤彤和你家亲戚半截腰儿都走了?” “因为他们嫌你恶心!” 管立强生气地,“我怎么恶心了?我就是让小芬的儿子叫我一声爸给个红包就恶心了?关系处到那儿了,管毅彤要是管周至皓叫爸,我没意见!” “你伤害我儿子不是一次两次了!公众场合,你非得拉一个踩一个吗?” “我踩他什么了?我忙得团团转,根本没对上话,怎么踩他了?程真改口叫爸都是场面上的事,给大家看的,纠缠这个有意思吗?” “幸亏我们没去参加你婚礼,去了还得听你控诉上一次不幸的婚姻!咱俩到底谁家暴谁?” “既然咱俩离婚了,那就是不幸福,但凡过得幸福能离吗?多亏了不幸福,你才能找到周至皓!你当上阔太太心里偷着乐得了,找什么碴儿?” 卓玲的短板就是嘴皮子跟不上,再加上一孕傻三年,吵起架来大脑一片空白,除了愤怒之外,没有过硬的话往上怼。 “你为我儿子做过什么?他马上要面临高考了,你往他心上捅刀子!” “所以我就说你多余让他来!” 卓玲气得大喊一声,“管立强,你不是人!就当我儿子的一片心意喂狗了!” “你让他来应该提前跟我打个招呼,我就不安排孩子改口这个环节了。结果,他半道走了,还带走了好几个亲戚,我哥我姐也骂我,让我多尴尬!” 小志将卓玲的手机拿了过来,“管哥,对不起,造成这样的结果的确始料未及,我和太太得负全责。看来,若无有效沟通,善意反而会帮倒忙。让彤彤参加婚礼,我们主要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是想这么重要的场合,彤彤的出现,不仅是对你的支持,同时也向你太太以及来宾表明他对父亲的新家庭持欢迎和接纳的态度。从另一方面讲,我们以为,每个人都希望能与亲人一起分享自己最幸福的时刻,却没想到你是个例外。看来,我们考虑片面了。管哥,向你道歉啊!” 卓玲竖起大拇指。 管立强不好意思了,“兄弟,你可别这么说,我跟卓玲也是话儿赶话儿,我这些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儿,婚礼上的发言稿请一个朋友帮着写的,我也没仔细琢磨内容,照稿就读了。有得罪的地方请你们原谅。晚上,我也给彤彤打电话,道个歉。” 挂断电话,小志和卓玲give five。 “还是你话硬!”卓玲赞道。 “媳妇儿,这事到此就翻篇儿了,你也消气啊。” 第95章 卓珊真的出轨了 卓玲做产检时,小志接到电话,是邮局打来的,说有一份寄到一枝一叶工作室的特快专递,问他什么时候收取方便。 卓玲的产检结果出来,各项指标都超好。卓玲说,这孩子真是来报恩的,特别知道心疼妈妈。四十出头也是高龄产妇,但是她一直非常结实,甚至孕早期都没怎么吐。小志高兴地说,做b超时,女儿向他比“v”了,等回去放给她看。每次卓玲做b超,他都会录制下来。 他们到一枝一叶等快递。小志也有些纳闷,因为不经常在工作室,他的收货地址都是家里或公司。打开文件袋,小志愣了,卓玲凑过去一看,是一张彩色老照片的复印件:维仁夹着一摞书站在校门口,笑容灿烂。文件袋里还有沈曼写的一张字条:小志,上次见面,虽然你礼貌有加,但似乎对我并不信任。十几年过去,我能用来证明我和维仁曾经相爱的东西很少很少。这张照片我会永远珍藏,直到我去见他的那一天。请信任我,不然的话,我会拿着一块泡沫去擦你工作室的玻璃,哈哈,开玩笑的。 “她可能真的是维仁的女朋友。”小志呆呆地说。“这张照片是我给维仁拍的,他特别喜欢。我还跟他开玩笑说,看,我把你拍的多帅,你可以用这张照片去相亲。那时候,洗一张彩色照片挺贵的,维仁在读研,助学金很少,如果不是特别看重的人,他是不会送这张照片的。而且,她竟然知道我的弱点,特别怕泡沫蹭在玻璃上的吱吱声,以前,每当维仁想把我治服的时候,总是拿这个来威胁我。而且,她有一个最最像” “沈曼究竟想干什么呢?” “她应该仍然在怀念维仁,想寻找共鸣。” 卓玲沉默地低下头,她总觉得沈曼出现在小志面前是有强烈的目的性,不仅仅是为寻找共鸣那么简单,可是又能怎么办?维仁是小志的软肋,他的意外之死带给小志的负罪感至今依然沉重。这一点,卓玲感受得非常真切。上大学时,维仁曾暗恋过一个大学同么班女生,一直不敢说出口;也有过两三次极其短暂的恋情,被一个女孩甩了之后,他跑到小志家痛哭倾诉。现在,维仁的所有遗憾都变成了小志的遗憾,卓玲清楚,在小志的衡量中,宁愿相信沈曼是真的。如果沈曼是假,到最终不过损失一些钱罢了,钱对小志来说不是问题;如果沈曼说的全是事实,那么小志帮助挚友的未婚妻,多少可以弥补心中的遗憾。 卓玲的樱婴宝网店为了冲四钻,搞了比较大的优惠,出货量非常大,卓玲怕妹妹忙不过来,每天都会到店里工作几个小时。小志怕她累着,建议再招聘一个员工,说实在不行就让泉子过来。其实,卓玲每天来店里是想为小志腾出更多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她在店里工作时,因为有卓珊在身旁,小志就可以放心地去忙自己的事情,待卓玲忙完工作,他再过来接。 姐妹俩边打包货物边聊天。 “姐,跟你个事。” “嗯。” “泉子可能要给你打电话商量事,你不用看我面,该拒绝就拒绝。” “什么事?” “悠悠不是马上就小学毕业了嘛,泉子想让孩子在裕城上初中,这样的话,他也到这边来生活。我说这边都没有自己的房子,也不能全家人总住在二姐的家里。以后货越来越多,说不定要腾出一间房来装货呢。再说,孩子要是过来上学,公立初中进不去,私立的又上不起。怎么劝也行,他非要自己给你打电话。” “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问题是他们来了,咋生活呀?他游手好闲惯了,刚开始你让我过来的时候,我就想让他找个保安或者打更的活儿,他不爱干,借口说孩子没人照顾,得留在家里。他过来白吃白喝,我这工资能养活三个人吗?” 卓玲一时弄不明白卓珊是想涨工资还是想让泉子也加入公司,多领一份工资。 “要么,让泉子来公司试着干段时间?但工资我不会给太高……” “可别!他要是喝上点酒,货都给你发没影了!” 卓玲明白了,卓珊是不想丈夫过来。 “你们俩这么分居也不是回事,长期下去,再把家给过散了。” “其实天天在一起更容易离,走哪儿跟哪儿,把我烦死了。这样一周见一次面我觉得挺好。” “那也不行,我离开管毅彤五年多,现在想想还觉得亏欠呢。悠悠来这边上学,你姐夫倒是可以帮她找个一般的公立学校,跟解放中学没法比。特别好的公立学校,本地人都挤破脑袋往里进,实在太难了。” 悠悠的初中对口学校是解放中学,建校五十多年了,教学质量在全省也排得上名次。卓红的两个孩子也是在这所学校读的初中。站在这个角度上,卓玲希望外甥女留在杨县,大人就只能做出牺牲了。 卓珊说,“我不让他们过来。到裕城来只能上个普通中学,不是把孩子给耽误了嘛!等她考高中的时候,尽量往裕城这边考,实在不行上个私立高中呗。到时候,泉子再跟过来。也就三年,一晃就过去。” “那什么意思?让我拒绝泉子?” “嗯,你就说以后还要招员工,也得住在这儿,不方便。” “那泉子要说他来当员工呢?” “你就说要招个懂电脑的。” 卓玲更加确认:卓珊肯定心里有了别人。 “卓珊,你跟姐说实话,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 卓珊笑笑,“我倒是想有别人,可都这岁数了,哪儿那么容易啊!” 卓玲说,“你长这么漂亮,男人见了,很难不心动。但是绝大多数男人,尤其有家的男人不要招惹,他们不是冲着结婚来的,只是寻找刺激,上几次床就够了,到时候,伤心的是你。泉子虽然不争气,但对你、对孩子都是十个头儿的,他跟别人都是武马长枪的,但跟你一直都挺宠着。你跟泉子是有感情的,就是时间长麻木了,自己感觉不出来了而已。你公公婆婆对你这么好,别辜负他们。” “二姐,你放心,真没有别人,我现在就是一门心思想挣钱,还得在裕城给我姑娘买房子呢!” “那就好。” 晚上,卓玲就接到泉子的电话,说悠悠天天想妈妈,也正赶上小学毕业,所以想全家搬到裕城来。卓玲只好用妹妹给准备的台词来应付,好像参与了一起阴谋,感觉对不起妹夫。 泉子磨不动卓玲便去磨小志,希望在小志的公司找份差事。小志也没办法,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职位适合他。 卓玲心想,泉子肯定是有什么感觉了,所以才拼命地想过来。 自从结婚以后,小志许多单身汉时的习惯改掉了,打游戏很节制,不唱k了,很少熬夜,但有一样怎么也改不掉,就是重大的体育赛事,尤其是足球,必须召集一大群哥们儿一起看。以前是上酒看,但卓玲肚子大得像个球,无法坐得太久,小志不想把妻子一个人扔在家里自己去酒,所以就把朋友招到家里或工作室看球,为此也不执着于室内装修风格了,特地买个大电视挂到墙上。 这天周六,晚上有意甲联赛,管毅彤抱着管不着去同学家看球,小志则把朋友们叫到家里来看球。卓玲为几个球迷做了一些小点心,还烤了一盆鸡翅当零食。 “让太太这么辛苦,我真不好意思。”小志感激地说。 卓玲礼尚往来,回夸道,“你天天照顾我,更辛苦。” 结婚后,互捧模式已成二人的常态。 晚上六点多,卓珊突然来了。 “哟,你自己过来的?泉子和悠悠呢?” 卓珊抓起一个鸡翅吃了起来,“他俩这周没过来,悠悠有点感冒。” “早知道他们没过来,就让你到我婆婆家这边来吃饭了。你吃了吗?” “还没,不饿。” “给你煮碗面?” “我自己来。现在不太饿呢。” 卓珊以前在家没做过饭,只会煮粥或方便面,家里由泉子做饭或去婆家蹭饭。自从来给姐姐打工后,偶尔自己也起火做饭。 “姐,你家怎么买这么多啤酒?” 卓玲笑,“你姐夫去不了酒了,把朋友们请到家里来看球,怎么也得弄出点酒的气氛来啊!要不然,情绪上不来。” 小志听出太太话里的调侃,“ac米兰赢了,一定给太太发奖金。” “我姐夫看个球都搞得这么隆重!” 卓玲手抚摸着肚子说,“我跟我姑娘说了,千万别赶在有球赛的时候退房,免得耽误你爸看球。” 小志咯咯笑着摸了摸卓玲肚子,“这可是你妈要求的哦!” “你的面条想怎么吃,得拿点肉出来?” “嗯,行。我还不太饿呢。”卓珊答道。 卓玲说,“要不做点手擀面,我突然也饿了。我们四点多钟就吃晚饭了。” 小志已经挽起了袖子,“你想吃手擀面?我来做。” “要么我来做?”卓珊不得不客气地问一句。 “不用,我来做,很快的,你们想怎么吃?” 门铃响了,卓珊去开门,进来的是杨军。 “杨哥。” “哟,卓珊来了!” 小志从厨房探出头来,“吃饭没有?” “没呢。我刚从单位回来,加班。” 卓珊问,“怎么周六还加班?” “没办法,银行就这样,也不分周六周日。家里有什么好吃的?” 卓玲问,“手擀面行吗?” “行啊!” “你来得太及时了。”小志将围裙套在了杨军的脖子上。 杨军可怜巴巴地,“有这样的吗?我是到你家来做客的。” 卓玲笑着拍了小志一巴掌,“真烦人。” “你不了解这家伙,他特别会吃又会做,别人做的菜,他就咸了淡了地挑毛病,所以,让他自己做是最公平的。” 杨军无奈地,“唉,他是最能欺负我的。” 卓珊说,“我给你们打下手。” 卓玲问,“妮子怎么没来啊?” “我儿子晚上补课,她得陪着。” 小志真有点生气了,“你们要干吗?周六了还要给孩子加课?一个才初一的孩子,为什么要活得这么苦?看看球赛不好么!” “学奥数。因为补课的事,我们两口子吵多少架了!海隆平时住校,周六周日各种补课塞得满满的,你说可怜不?我一让她往下减课,她就说是儿子自己想补课!” “哪有孩子自己愿意补课的?还不是因为家长给灌输的焦虑!海隆够优秀了,除了体育之外,根本不需要再给他加码!” “哪天你跟她唠唠,她根本不听我的。” 小志无奈地摇头,“我跟她说过,然后她说等你有孩子了,就不这么想了。我可不会让我女儿那么累,她千辛万苦来投胎,是为享受生活而来的。” 卓玲冲杨军说,“你看,他就是这种论调,另一个极端,我买些胎教的书和磁带都让他给扔了,说他女儿不爱听这个。” 杨军和小志在相互调侃之中把饭菜做好了。果然,杨军的厨艺技高一筹,得到卓玲卓珊的大力表扬。饭还没吃完,球迷陆续登场,小志和卓玲赶紧到客厅招待客人。楼下邻居家的男主人老高也来了。小志第一次召集朋友来家里看球,去跟楼下邻居打招呼,说会有噪音吵到他们。老高说,那你得邀请我去你家看球,不然,我就向物业投诉你。原来,老高不仅是资深球迷,而且是ac米兰和曼联的铁杆球迷。上下楼算是对上暗号了,二人相见恨晚!之后一有重要球赛,小志就约上老高一起看。老高五十出头,以前是做服装批发的,现在不做了,家里有几个店铺在出租。小孩在新西兰读书,老婆过去陪读,老高嫌新西兰太寂寞,宁愿自己留在裕城,单身汉的生活别提多惬意了,钓鱼、旅游、健身、打麻将,没有愁事又够自律,老高从面相到体态都显得很年轻。 人多看球就是热闹,连喊带叫,比场上踢球的都累。看卓珊跟着七个男人看得津津有味,卓玲非常纳闷,她知道妹妹从来不看足球,说半天进不去一个球,看着着急。后来,卓玲实在熬不住了,她告诉妹妹不要回去了,住家里,然后自己就回屋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卓玲醒来,客厅里一片狼藉,她怕影响小志睡觉,没敢收拾,到厨房准备三个人的早餐。小志睡眼惺忪地来到厨房,抱她亲了几口,含混地说,“一会我来做。” “你去再睡会儿,我先把卓珊那份做出来,她马上就得起床了,今天上午得回店里发货。” “卓珊没在这儿啊!昨晚上她回去了。” “啊!我看客卧关着门,还以为她在里面睡觉。我昨晚跟她说让她在这儿住下来!” “她说今天上午要发货,好多东西得打包,就坐杨军的车回去了。” 看卓玲怔了好半天,小志问,“怎么了?” “完了,你不觉得么,卓珊跟杨军有情况?” 小志笑,把卓玲搂在怀里,“不可能!亲爱的,你又敏感了。” 卓玲摇头,“我敢肯定那个人就是杨军。” “哪个人?” 卓玲把在洗手间里发现进口男士面霜的事说了一遍,小志听完面色也沉重下来说,“上床了?那进展也太快了点?” “肯定是在蒙古包吃饭时就一见钟情了。之前,他俩根本都不认识。昨天卓珊突然来这里,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似的。” 小志咬牙,“杨军这个家伙,胆儿肥了!我去跟他谈谈。” “他肯定不会承认。” “我能问出来。” “你怎么问?” “这是我们哥们儿之间的事,得保密。” “我前几天点过卓珊,但她不承认,当时,我还猜是qq上认识的呢。妮子人那么好,她要知道这事,我们还怎么做人啊!” 妮子家境优越,父母都是工大的教授,她本人性格开朗热情,笑声特别好听,据说深受患者喜欢。在小志的朋友里,她是第一个接受卓玲的人。想到和妮子每次相见,她都会伸出热乎乎的小手拉住自己的手时,卓玲焦虑得想哭,“我看,让卓珊回家,别再把两个家都拆了。” “又没抓到现形,你怎么叫她回家啊?还有可能激起他们的逆反心理。” “那怎么办?我真后悔开这个店!” “对不起,是我惹的祸,别焦虑啊,有老公呢。”小志轻拍她的背安抚着。 第95章 卓珊真的出轨了 卓玲做产检时,小志接到电话,是邮局打来的,说有一份寄到一枝一叶工作室的特快专递,问他什么时候收取方便。 卓玲的产检结果出来,各项指标都超好。卓玲说,这孩子真是来报恩的,特别知道心疼妈妈。四十出头也是高龄产妇,但是她一直非常结实,甚至孕早期都没怎么吐。小志高兴地说,做b超时,女儿向他比“v”了,等回去放给她看。每次卓玲做b超,他都会录制下来。 他们到一枝一叶等快递。小志也有些纳闷,因为不经常在工作室,他的收货地址都是家里或公司。打开文件袋,小志愣了,卓玲凑过去一看,是一张彩色老照片的复印件:维仁夹着一摞书站在校门口,笑容灿烂。文件袋里还有沈曼写的一张字条:小志,上次见面,虽然你礼貌有加,但似乎对我并不信任。十几年过去,我能用来证明我和维仁曾经相爱的东西很少很少。这张照片我会永远珍藏,直到我去见他的那一天。请信任我,不然的话,我会拿着一块泡沫去擦你工作室的玻璃,哈哈,开玩笑的。 “她可能真的是维仁的女朋友。”小志呆呆地说。“这张照片是我给维仁拍的,他特别喜欢。我还跟他开玩笑说,看,我把你拍的多帅,你可以用这张照片去相亲。那时候,洗一张彩色照片挺贵的,维仁在读研,助学金很少,如果不是特别看重的人,他是不会送这张照片的。而且,她竟然知道我的弱点,特别怕泡沫蹭在玻璃上的吱吱声,以前,每当维仁想把我治服的时候,总是拿这个来威胁我。而且,她有一个最最像” “沈曼究竟想干什么呢?” “她应该仍然在怀念维仁,想寻找共鸣。” 卓玲沉默地低下头,她总觉得沈曼出现在小志面前是有强烈的目的性,不仅仅是为寻找共鸣那么简单,可是又能怎么办?维仁是小志的软肋,他的意外之死带给小志的负罪感至今依然沉重。这一点,卓玲感受得非常真切。上大学时,维仁曾暗恋过一个大学同么班女生,一直不敢说出口;也有过两三次极其短暂的恋情,被一个女孩甩了之后,他跑到小志家痛哭倾诉。现在,维仁的所有遗憾都变成了小志的遗憾,卓玲清楚,在小志的衡量中,宁愿相信沈曼是真的。如果沈曼是假,到最终不过损失一些钱罢了,钱对小志来说不是问题;如果沈曼说的全是事实,那么小志帮助挚友的未婚妻,多少可以弥补心中的遗憾。 卓玲的樱婴宝网店为了冲四钻,搞了比较大的优惠,出货量非常大,卓玲怕妹妹忙不过来,每天都会到店里工作几个小时。小志怕她累着,建议再招聘一个员工,说实在不行就让泉子过来。其实,卓玲每天来店里是想为小志腾出更多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她在店里工作时,因为有卓珊在身旁,小志就可以放心地去忙自己的事情,待卓玲忙完工作,他再过来接。 姐妹俩边打包货物边聊天。 “姐,跟你个事。” “嗯。” “泉子可能要给你打电话商量事,你不用看我面,该拒绝就拒绝。” “什么事?” “悠悠不是马上就小学毕业了嘛,泉子想让孩子在裕城上初中,这样的话,他也到这边来生活。我说这边都没有自己的房子,也不能全家人总住在二姐的家里。以后货越来越多,说不定要腾出一间房来装货呢。再说,孩子要是过来上学,公立初中进不去,私立的又上不起。怎么劝也行,他非要自己给你打电话。” “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问题是他们来了,咋生活呀?他游手好闲惯了,刚开始你让我过来的时候,我就想让他找个保安或者打更的活儿,他不爱干,借口说孩子没人照顾,得留在家里。他过来白吃白喝,我这工资能养活三个人吗?” 卓玲一时弄不明白卓珊是想涨工资还是想让泉子也加入公司,多领一份工资。 “要么,让泉子来公司试着干段时间?但工资我不会给太高……” “可别!他要是喝上点酒,货都给你发没影了!” 卓玲明白了,卓珊是不想丈夫过来。 “你们俩这么分居也不是回事,长期下去,再把家给过散了。” “其实天天在一起更容易离,走哪儿跟哪儿,把我烦死了。这样一周见一次面我觉得挺好。” “那也不行,我离开管毅彤五年多,现在想想还觉得亏欠呢。悠悠来这边上学,你姐夫倒是可以帮她找个一般的公立学校,跟解放中学没法比。特别好的公立学校,本地人都挤破脑袋往里进,实在太难了。” 悠悠的初中对口学校是解放中学,建校五十多年了,教学质量在全省也排得上名次。卓红的两个孩子也是在这所学校读的初中。站在这个角度上,卓玲希望外甥女留在杨县,大人就只能做出牺牲了。 卓珊说,“我不让他们过来。到裕城来只能上个普通中学,不是把孩子给耽误了嘛!等她考高中的时候,尽量往裕城这边考,实在不行上个私立高中呗。到时候,泉子再跟过来。也就三年,一晃就过去。” “那什么意思?让我拒绝泉子?” “嗯,你就说以后还要招员工,也得住在这儿,不方便。” “那泉子要说他来当员工呢?” “你就说要招个懂电脑的。” 卓玲更加确认:卓珊肯定心里有了别人。 “卓珊,你跟姐说实话,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 卓珊笑笑,“我倒是想有别人,可都这岁数了,哪儿那么容易啊!” 卓玲说,“你长这么漂亮,男人见了,很难不心动。但是绝大多数男人,尤其有家的男人不要招惹,他们不是冲着结婚来的,只是寻找刺激,上几次床就够了,到时候,伤心的是你。泉子虽然不争气,但对你、对孩子都是十个头儿的,他跟别人都是武马长枪的,但跟你一直都挺宠着。你跟泉子是有感情的,就是时间长麻木了,自己感觉不出来了而已。你公公婆婆对你这么好,别辜负他们。” “二姐,你放心,真没有别人,我现在就是一门心思想挣钱,还得在裕城给我姑娘买房子呢!” “那就好。” 晚上,卓玲就接到泉子的电话,说悠悠天天想妈妈,也正赶上小学毕业,所以想全家搬到裕城来。卓玲只好用妹妹给准备的台词来应付,好像参与了一起阴谋,感觉对不起妹夫。 泉子磨不动卓玲便去磨小志,希望在小志的公司找份差事。小志也没办法,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职位适合他。 卓玲心想,泉子肯定是有什么感觉了,所以才拼命地想过来。 自从结婚以后,小志许多单身汉时的习惯改掉了,打游戏很节制,不唱k了,很少熬夜,但有一样怎么也改不掉,就是重大的体育赛事,尤其是足球,必须召集一大群哥们儿一起看。以前是上酒看,但卓玲肚子大得像个球,无法坐得太久,小志不想把妻子一个人扔在家里自己去酒,所以就把朋友招到家里或工作室看球,为此也不执着于室内装修风格了,特地买个大电视挂到墙上。 这天周六,晚上有意甲联赛,管毅彤抱着管不着去同学家看球,小志则把朋友们叫到家里来看球。卓玲为几个球迷做了一些小点心,还烤了一盆鸡翅当零食。 “让太太这么辛苦,我真不好意思。”小志感激地说。 卓玲礼尚往来,回夸道,“你天天照顾我,更辛苦。” 结婚后,互捧模式已成二人的常态。 晚上六点多,卓珊突然来了。 “哟,你自己过来的?泉子和悠悠呢?” 卓珊抓起一个鸡翅吃了起来,“他俩这周没过来,悠悠有点感冒。” “早知道他们没过来,就让你到我婆婆家这边来吃饭了。你吃了吗?” “还没,不饿。” “给你煮碗面?” “我自己来。现在不太饿呢。” 卓珊以前在家没做过饭,只会煮粥或方便面,家里由泉子做饭或去婆家蹭饭。自从来给姐姐打工后,偶尔自己也起火做饭。 “姐,你家怎么买这么多啤酒?” 卓玲笑,“你姐夫去不了酒了,把朋友们请到家里来看球,怎么也得弄出点酒的气氛来啊!要不然,情绪上不来。” 小志听出太太话里的调侃,“ac米兰赢了,一定给太太发奖金。” “我姐夫看个球都搞得这么隆重!” 卓玲手抚摸着肚子说,“我跟我姑娘说了,千万别赶在有球赛的时候退房,免得耽误你爸看球。” 小志咯咯笑着摸了摸卓玲肚子,“这可是你妈要求的哦!” “你的面条想怎么吃,得拿点肉出来?” “嗯,行。我还不太饿呢。”卓珊答道。 卓玲说,“要不做点手擀面,我突然也饿了。我们四点多钟就吃晚饭了。” 小志已经挽起了袖子,“你想吃手擀面?我来做。” “要么我来做?”卓珊不得不客气地问一句。 “不用,我来做,很快的,你们想怎么吃?” 门铃响了,卓珊去开门,进来的是杨军。 “杨哥。” “哟,卓珊来了!” 小志从厨房探出头来,“吃饭没有?” “没呢。我刚从单位回来,加班。” 卓珊问,“怎么周六还加班?” “没办法,银行就这样,也不分周六周日。家里有什么好吃的?” 卓玲问,“手擀面行吗?” “行啊!” “你来得太及时了。”小志将围裙套在了杨军的脖子上。 杨军可怜巴巴地,“有这样的吗?我是到你家来做客的。” 卓玲笑着拍了小志一巴掌,“真烦人。” “你不了解这家伙,他特别会吃又会做,别人做的菜,他就咸了淡了地挑毛病,所以,让他自己做是最公平的。” 杨军无奈地,“唉,他是最能欺负我的。” 卓珊说,“我给你们打下手。” 卓玲问,“妮子怎么没来啊?” “我儿子晚上补课,她得陪着。” 小志真有点生气了,“你们要干吗?周六了还要给孩子加课?一个才初一的孩子,为什么要活得这么苦?看看球赛不好么!” “学奥数。因为补课的事,我们两口子吵多少架了!海隆平时住校,周六周日各种补课塞得满满的,你说可怜不?我一让她往下减课,她就说是儿子自己想补课!” “哪有孩子自己愿意补课的?还不是因为家长给灌输的焦虑!海隆够优秀了,除了体育之外,根本不需要再给他加码!” “哪天你跟她唠唠,她根本不听我的。” 小志无奈地摇头,“我跟她说过,然后她说等你有孩子了,就不这么想了。我可不会让我女儿那么累,她千辛万苦来投胎,是为享受生活而来的。” 卓玲冲杨军说,“你看,他就是这种论调,另一个极端,我买些胎教的书和磁带都让他给扔了,说他女儿不爱听这个。” 杨军和小志在相互调侃之中把饭菜做好了。果然,杨军的厨艺技高一筹,得到卓玲卓珊的大力表扬。饭还没吃完,球迷陆续登场,小志和卓玲赶紧到客厅招待客人。楼下邻居家的男主人老高也来了。小志第一次召集朋友来家里看球,去跟楼下邻居打招呼,说会有噪音吵到他们。老高说,那你得邀请我去你家看球,不然,我就向物业投诉你。原来,老高不仅是资深球迷,而且是ac米兰和曼联的铁杆球迷。上下楼算是对上暗号了,二人相见恨晚!之后一有重要球赛,小志就约上老高一起看。老高五十出头,以前是做服装批发的,现在不做了,家里有几个店铺在出租。小孩在新西兰读书,老婆过去陪读,老高嫌新西兰太寂寞,宁愿自己留在裕城,单身汉的生活别提多惬意了,钓鱼、旅游、健身、打麻将,没有愁事又够自律,老高从面相到体态都显得很年轻。 人多看球就是热闹,连喊带叫,比场上踢球的都累。看卓珊跟着七个男人看得津津有味,卓玲非常纳闷,她知道妹妹从来不看足球,说半天进不去一个球,看着着急。后来,卓玲实在熬不住了,她告诉妹妹不要回去了,住家里,然后自己就回屋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卓玲醒来,客厅里一片狼藉,她怕影响小志睡觉,没敢收拾,到厨房准备三个人的早餐。小志睡眼惺忪地来到厨房,抱她亲了几口,含混地说,“一会我来做。” “你去再睡会儿,我先把卓珊那份做出来,她马上就得起床了,今天上午得回店里发货。” “卓珊没在这儿啊!昨晚上她回去了。” “啊!我看客卧关着门,还以为她在里面睡觉。我昨晚跟她说让她在这儿住下来!” “她说今天上午要发货,好多东西得打包,就坐杨军的车回去了。” 看卓玲怔了好半天,小志问,“怎么了?” “完了,你不觉得么,卓珊跟杨军有情况?” 小志笑,把卓玲搂在怀里,“不可能!亲爱的,你又敏感了。” 卓玲摇头,“我敢肯定那个人就是杨军。” “哪个人?” 卓玲把在洗手间里发现进口男士面霜的事说了一遍,小志听完面色也沉重下来说,“上床了?那进展也太快了点?” “肯定是在蒙古包吃饭时就一见钟情了。之前,他俩根本都不认识。昨天卓珊突然来这里,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似的。” 小志咬牙,“杨军这个家伙,胆儿肥了!我去跟他谈谈。” “他肯定不会承认。” “我能问出来。” “你怎么问?” “这是我们哥们儿之间的事,得保密。” “我前几天点过卓珊,但她不承认,当时,我还猜是qq上认识的呢。妮子人那么好,她要知道这事,我们还怎么做人啊!” 妮子家境优越,父母都是工大的教授,她本人性格开朗热情,笑声特别好听,据说深受患者喜欢。在小志的朋友里,她是第一个接受卓玲的人。想到和妮子每次相见,她都会伸出热乎乎的小手拉住自己的手时,卓玲焦虑得想哭,“我看,让卓珊回家,别再把两个家都拆了。” “又没抓到现形,你怎么叫她回家啊?还有可能激起他们的逆反心理。” “那怎么办?我真后悔开这个店!” “对不起,是我惹的祸,别焦虑啊,有老公呢。”小志轻拍她的背安抚着。 第96章 好人难当 樱婴宝网店冲五钻成功,这也意味着订单增多,尽管有网上客服,但店里只有卓珊一人,忙不过来,好在管毅彤每天到店里帮忙,但这毕竟是暂时的,招聘新员工的事迫在眉睫。卓玲把招聘的事交给了卓珊,新员工以后是要和她搭手的,得她觉得合适才行。 小志来店里接卓玲去母亲家吃饭,路上,他连连叹气,卓玲感觉到了什么,问,“是杨军的事?” 小志点点头,“我们一起吃的中午饭,他承认了。” “你怎么问出来的?” “我就直接问他,最近和妮子怎么样,他说挺好。我说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问你这个,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别走错路。他问我发现了什么,我说要等你告诉我。他就跟我坦白了,说上过两次床。然后我问他,你有跟妮子离婚这个想法吗?他说绝对没有,我说既然这样,你就不要再沾花惹草了,妮子这样各方面都很独立的人,是不会让你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的,她是个对婚姻的纯洁度有要求的人,纸终究包不住火,你赶紧快刀斩乱麻。杨军自己对这个事也觉得很后悔,说以后不会再找卓珊了。他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没说你看出来了,怕以后见面尴尬。其实我也看出来了,只是在确认之前不想跟你说。那天他进屋的时候,我闻到他喷香水了,还有看球的时候,他俩的一些小动作很可疑,卓珊一点不懂足球,但一直坚持看到最后,杨军本来是疯狂的球迷,但能感觉他心不在焉;要是杨军去上厕所或不在客厅,卓珊的手机就有短信进来;卓珊要是没在客厅,杨军的手机就来短信。看完球赛之后,我留卓珊在家里住,卓珊说打车回去,我肯定不能让,我说彤彤没在家,这么晚了,我不放心你姐一个人在家,没法送你,明天早上你再打车回去。卓珊还是要回,一个劲儿说店里忙,杨军马上说,我的车拐一下就行了,还打什么车!我当时就感觉事情复杂了。”小志无奈地一笑。 “杨军不会生你气?” “不会,我们都这么多年的哥们儿了,聊点情感上的事也正常。他自己也承认跟妮子的感情很好,两人拌嘴基本都是因为孩子的事,夫妻本身没问题,但是又被卓珊的漂亮所吸引,没把持住。” “幸好时间短,就此分手都不会太受伤。”卓玲说完又不禁心疼起妹妹来。 接连两三天,卓玲去店里,见卓珊并无异常表现,紧绷的心才逐渐松弛下来。这天晚上,卓玲在婆家吃饭,彤彤发来信息,说不知为什么,小姨哭了。 卓玲想给卓珊打个电话,小志拦住她,“这种事情,别人是劝不好的,只能交给时间了。” 刘淑葭一直不愿意让卓玲开店,看她这么大肚子还在忙碌,即心疼又担心,“小玲啊,那个店就交给你妹妹做,赚了赔了你就放手得了,家里不缺钱,你都快生了,身体怕抻怕累,不要因小失大。你就应该等孩子满周岁的再开店。” 小志赶紧把责任揽到自己上,“妈妈,是我让她开的。怀孕的人也要有其它的生活,总待在家里很容易产生焦虑情绪,店里又不需要她干体力活,别工作太长时间就可以了,这个我会替她把握。” “我觉得你不如在家炒股票,错过这么大个牛市,就等于错过机会了。”最近刘淑葭的股票已经涨回到股灾之前的价格,她的精神状态回春,又开始为牛市论摇旗呐喊。 小志冲卓玲和老周无奈地笑了,“我妈妈的胳膊还在痛呢,却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受的伤。” “我是因为耳石症发作才摔倒的,跟股灾没关系。我炒股这么多年,股市涨涨跌跌经历太多了,无非少赚一点而已。我是老股民,没那么脆弱,胸怀大着呢!” 其他三个人都笑了。 小志搂着母亲的肩膀,“妈妈,你太可爱了,一定要把这种达观的心态保持下去,但是不要跟股票谈恋爱哦!” 刘淑葭顽皮地笑着,“要是绩优股的话,可以谈谈恋爱。” 老周斩钉截铁道,“我坚决反对!” 四个人爆发一阵大笑。刘淑葭和卓玲更是笑到直抹眼泪。 回去的路上,小志对卓玲说,“亲爱的,谢谢,因为你,我和爸妈才享受到这么美好的天伦之乐。我爱你。” 一大早晨,卓玲就接到泉子的电话,他直言不讳地说,“二姐,我想让卓珊回来。” “噢?” “我感觉她学坏了。” “你是看到什么迹象了?” “她刚去那会儿,总往家打电话,想我想孩子,一打电话半天不放下,现在也不主动往家打电话,我一把电话打过去,没说几句,她就说忙……” “店里的确是特别忙,我现在这情况又帮不上她。”卓玲还得为妹妹打掩护。 “我都两周没过去了,她不让,各种借口,一听就是编瞎话呢,我又不傻。要不是我姑娘马上期末考试了,怕上初中时人家要这个成绩,我早就冲过去了。现在悠悠也放假了,我们这两天就过去。” 卓玲一听个“冲“字就有点担心了,急忙说,“泉子,你沉住气,发脾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有可能把事情弄得更糟。” “你放心,二姐,只要她回来好好过日子,我一概不追究,谁能不犯错误?我自己也缺点一大堆,所以,我对卓珊以前是什么样,她回来后还是什么样。” 一向有些嚣张的泉子能放下身段说这番话,卓玲感受到了他的诚心诚意。 “泉子,你别急,我先跟卓珊好好谈谈。” 卓珊的精神状态极其萎糜,鼻头红肿脱皮,嗓子沙哑。管毅彤一看老姨这种状态,找来了两个同学帮忙,卓玲答应给开工资,两个同学嘴上说不用,但脸上的笑容泄露了内心的兴奋。 卓玲把妹妹拉到了小屋,这里堆满了奶粉和尿不湿,管毅彤的床已经撤了,他的所用物品早就搬到了小志家。卓玲把泉子来电话的事告诉了妹妹。 “他神经病啊,一天天地胡思乱想!”卓珊突然发了火。“我回家跟他一起受穷?一家三口就靠他每个月那两千多块钱加啃老?” “泉子的想法可以理解。两人不在一起,难免相互猜忌,我也感觉到再这样下去,你俩十有八九得离。孩子这么小,千万别走到那一步。” “姐,你是离婚后才过上这么好日子的,为什么总怕我离?你跟管立强离婚后悔吗?不后悔就别来劝我!” “你和泉子的情况跟我和管立强的情况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过够了!”卓珊声音和表情都充满不耐烦。 “管立强家暴,泉子动过你一指头吗?” “偏得是家暴才可以离?其它别的都不算理由吗?”卓珊愈发凶悍起来。 卓玲很委屈,“卓珊,你在杨县的时候,你俩感情好好的,天天粘在一起,来为我工作几个月就闹到要离婚的地步,我确实感到我有责任!” “你真没必要!我有一个字提离婚了吗?”卓珊咄咄逼人。 “算了,不说了!”卓玲的眼泪一下子喷出来了,“咱俩现在情绪都不稳定,再往下说就得吵起来,算了!” 卓珊也痛哭流涕。 管毅彤敲下了门,进来了,“妈妈!” “我跟你小姨在说事呢。” 管毅彤出去了。 “跟我说说,放心,不会责备你!” 卓珊抹了把眼泪,“对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好,我不是冲你来的。” 卓玲轻声说,“我知道。” “我失恋了。” “跟谁?” “一个网友,你们都不认识。” “他有家?” 卓珊点点头,“有家、有孩子。” “我就说过,不能招惹有家的男人,到头来,痛苦的是自己。” “唉,本来也没想破坏各自家庭,就是精神空虚,相互解个寂寞呗。可是,一旦分手,还是舍不得。” “你看,要不要趁着管毅彤在这儿,你回家休息几天?我工资给你照开。” 卓珊坚决地摇摇头,“我现在不愿意看见泉子,摸我我都反感。” “你是在来我这儿之前就反感,还是跟了那个人以后这样的?” “来之前就烦了,只是没现在这么强烈。” “到底什么原因啊?一直以为你俩感情不错。你跟姐说实话。” 卓珊苦笑,“都是装的呗。要不然怎么办,我也没工作,也不会干什么,想着就这么将就过下去,现在不想将就了。他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 “这样,新员工也别找了,让泉子和悠悠过来。我在小区里再租个五、六十米的小房子当仓库,你俩也修复一下关系,实在过不下去,你想离,我也不拦着。但是,你不能说连修复一下都不想尝试,我心里都过不去。卓珊,我在怀孕期间急着开店,不敢说一半,但至少有百分之三十是为了你。本来一辈子不想提这个,但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们的婚姻因为我的一个好心而解体了。” “二姐,你对我的好,我心里都明白。你不必内疚,泉子总喝酒,现在血糖也有点高,那方面已经不行了。” “他今年才三十七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快三年了。” 第96章 好人难当 樱婴宝网店冲五钻成功,这也意味着订单增多,尽管有网上客服,但店里只有卓珊一人,忙不过来,好在管毅彤每天到店里帮忙,但这毕竟是暂时的,招聘新员工的事迫在眉睫。卓玲把招聘的事交给了卓珊,新员工以后是要和她搭手的,得她觉得合适才行。 小志来店里接卓玲去母亲家吃饭,路上,他连连叹气,卓玲感觉到了什么,问,“是杨军的事?” 小志点点头,“我们一起吃的中午饭,他承认了。” “你怎么问出来的?” “我就直接问他,最近和妮子怎么样,他说挺好。我说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问你这个,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别走错路。他问我发现了什么,我说要等你告诉我。他就跟我坦白了,说上过两次床。然后我问他,你有跟妮子离婚这个想法吗?他说绝对没有,我说既然这样,你就不要再沾花惹草了,妮子这样各方面都很独立的人,是不会让你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的,她是个对婚姻的纯洁度有要求的人,纸终究包不住火,你赶紧快刀斩乱麻。杨军自己对这个事也觉得很后悔,说以后不会再找卓珊了。他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没说你看出来了,怕以后见面尴尬。其实我也看出来了,只是在确认之前不想跟你说。那天他进屋的时候,我闻到他喷香水了,还有看球的时候,他俩的一些小动作很可疑,卓珊一点不懂足球,但一直坚持看到最后,杨军本来是疯狂的球迷,但能感觉他心不在焉;要是杨军去上厕所或不在客厅,卓珊的手机就有短信进来;卓珊要是没在客厅,杨军的手机就来短信。看完球赛之后,我留卓珊在家里住,卓珊说打车回去,我肯定不能让,我说彤彤没在家,这么晚了,我不放心你姐一个人在家,没法送你,明天早上你再打车回去。卓珊还是要回,一个劲儿说店里忙,杨军马上说,我的车拐一下就行了,还打什么车!我当时就感觉事情复杂了。”小志无奈地一笑。 “杨军不会生你气?” “不会,我们都这么多年的哥们儿了,聊点情感上的事也正常。他自己也承认跟妮子的感情很好,两人拌嘴基本都是因为孩子的事,夫妻本身没问题,但是又被卓珊的漂亮所吸引,没把持住。” “幸好时间短,就此分手都不会太受伤。”卓玲说完又不禁心疼起妹妹来。 接连两三天,卓玲去店里,见卓珊并无异常表现,紧绷的心才逐渐松弛下来。这天晚上,卓玲在婆家吃饭,彤彤发来信息,说不知为什么,小姨哭了。 卓玲想给卓珊打个电话,小志拦住她,“这种事情,别人是劝不好的,只能交给时间了。” 刘淑葭一直不愿意让卓玲开店,看她这么大肚子还在忙碌,即心疼又担心,“小玲啊,那个店就交给你妹妹做,赚了赔了你就放手得了,家里不缺钱,你都快生了,身体怕抻怕累,不要因小失大。你就应该等孩子满周岁的再开店。” 小志赶紧把责任揽到自己上,“妈妈,是我让她开的。怀孕的人也要有其它的生活,总待在家里很容易产生焦虑情绪,店里又不需要她干体力活,别工作太长时间就可以了,这个我会替她把握。” “我觉得你不如在家炒股票,错过这么大个牛市,就等于错过机会了。”最近刘淑葭的股票已经涨回到股灾之前的价格,她的精神状态回春,又开始为牛市论摇旗呐喊。 小志冲卓玲和老周无奈地笑了,“我妈妈的胳膊还在痛呢,却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受的伤。” “我是因为耳石症发作才摔倒的,跟股灾没关系。我炒股这么多年,股市涨涨跌跌经历太多了,无非少赚一点而已。我是老股民,没那么脆弱,胸怀大着呢!” 其他三个人都笑了。 小志搂着母亲的肩膀,“妈妈,你太可爱了,一定要把这种达观的心态保持下去,但是不要跟股票谈恋爱哦!” 刘淑葭顽皮地笑着,“要是绩优股的话,可以谈谈恋爱。” 老周斩钉截铁道,“我坚决反对!” 四个人爆发一阵大笑。刘淑葭和卓玲更是笑到直抹眼泪。 回去的路上,小志对卓玲说,“亲爱的,谢谢,因为你,我和爸妈才享受到这么美好的天伦之乐。我爱你。” 一大早晨,卓玲就接到泉子的电话,他直言不讳地说,“二姐,我想让卓珊回来。” “噢?” “我感觉她学坏了。” “你是看到什么迹象了?” “她刚去那会儿,总往家打电话,想我想孩子,一打电话半天不放下,现在也不主动往家打电话,我一把电话打过去,没说几句,她就说忙……” “店里的确是特别忙,我现在这情况又帮不上她。”卓玲还得为妹妹打掩护。 “我都两周没过去了,她不让,各种借口,一听就是编瞎话呢,我又不傻。要不是我姑娘马上期末考试了,怕上初中时人家要这个成绩,我早就冲过去了。现在悠悠也放假了,我们这两天就过去。” 卓玲一听个“冲“字就有点担心了,急忙说,“泉子,你沉住气,发脾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有可能把事情弄得更糟。” “你放心,二姐,只要她回来好好过日子,我一概不追究,谁能不犯错误?我自己也缺点一大堆,所以,我对卓珊以前是什么样,她回来后还是什么样。” 一向有些嚣张的泉子能放下身段说这番话,卓玲感受到了他的诚心诚意。 “泉子,你别急,我先跟卓珊好好谈谈。” 卓珊的精神状态极其萎糜,鼻头红肿脱皮,嗓子沙哑。管毅彤一看老姨这种状态,找来了两个同学帮忙,卓玲答应给开工资,两个同学嘴上说不用,但脸上的笑容泄露了内心的兴奋。 卓玲把妹妹拉到了小屋,这里堆满了奶粉和尿不湿,管毅彤的床已经撤了,他的所用物品早就搬到了小志家。卓玲把泉子来电话的事告诉了妹妹。 “他神经病啊,一天天地胡思乱想!”卓珊突然发了火。“我回家跟他一起受穷?一家三口就靠他每个月那两千多块钱加啃老?” “泉子的想法可以理解。两人不在一起,难免相互猜忌,我也感觉到再这样下去,你俩十有八九得离。孩子这么小,千万别走到那一步。” “姐,你是离婚后才过上这么好日子的,为什么总怕我离?你跟管立强离婚后悔吗?不后悔就别来劝我!” “你和泉子的情况跟我和管立强的情况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过够了!”卓珊声音和表情都充满不耐烦。 “管立强家暴,泉子动过你一指头吗?” “偏得是家暴才可以离?其它别的都不算理由吗?”卓珊愈发凶悍起来。 卓玲很委屈,“卓珊,你在杨县的时候,你俩感情好好的,天天粘在一起,来为我工作几个月就闹到要离婚的地步,我确实感到我有责任!” “你真没必要!我有一个字提离婚了吗?”卓珊咄咄逼人。 “算了,不说了!”卓玲的眼泪一下子喷出来了,“咱俩现在情绪都不稳定,再往下说就得吵起来,算了!” 卓珊也痛哭流涕。 管毅彤敲下了门,进来了,“妈妈!” “我跟你小姨在说事呢。” 管毅彤出去了。 “跟我说说,放心,不会责备你!” 卓珊抹了把眼泪,“对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好,我不是冲你来的。” 卓玲轻声说,“我知道。” “我失恋了。” “跟谁?” “一个网友,你们都不认识。” “他有家?” 卓珊点点头,“有家、有孩子。” “我就说过,不能招惹有家的男人,到头来,痛苦的是自己。” “唉,本来也没想破坏各自家庭,就是精神空虚,相互解个寂寞呗。可是,一旦分手,还是舍不得。” “你看,要不要趁着管毅彤在这儿,你回家休息几天?我工资给你照开。” 卓珊坚决地摇摇头,“我现在不愿意看见泉子,摸我我都反感。” “你是在来我这儿之前就反感,还是跟了那个人以后这样的?” “来之前就烦了,只是没现在这么强烈。” “到底什么原因啊?一直以为你俩感情不错。你跟姐说实话。” 卓珊苦笑,“都是装的呗。要不然怎么办,我也没工作,也不会干什么,想着就这么将就过下去,现在不想将就了。他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 “这样,新员工也别找了,让泉子和悠悠过来。我在小区里再租个五、六十米的小房子当仓库,你俩也修复一下关系,实在过不下去,你想离,我也不拦着。但是,你不能说连修复一下都不想尝试,我心里都过不去。卓珊,我在怀孕期间急着开店,不敢说一半,但至少有百分之三十是为了你。本来一辈子不想提这个,但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们的婚姻因为我的一个好心而解体了。” “二姐,你对我的好,我心里都明白。你不必内疚,泉子总喝酒,现在血糖也有点高,那方面已经不行了。” “他今年才三十七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快三年了。” 第97章 卓玲临产前,家里一地鸡毛 管毅彤的高考分数和预先估计的一样,一本肯定没戏,二本可以保证。而他二本的第一志愿竟远在华中。当初填报外地学校,卓玲还挺失落的,小志劝她,说这是好事,年轻人孤身一人到外面生活,才是成长的开始,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真正体会自己和父母的感情。小志说自己刚去俄罗斯时,好长一段时以泪洗面,想念父母、小茹和朋友们。原来,酷酷的小志竟然也有以泪洗面的时候。 卓珊说店里招了个女员工,干活还可以,看上去脾气也不错。卓玲说若是感觉合手就留用。她怀孕九个月了,小志不让她再管工作上的事,以现在的业务量来看,没有三个以上员工顶不下来,管毅彤最多也就再干一个月,泉子马上要过来,让管毅彤带他一阵子,等管毅彤上大学时他也成熟手了。网店里的活儿,没有难度,但繁琐,需要细心。卓珊还是跟姐姐妥协了,答应和泉子再修复一下关系,姐俩商量还是让悠悠在杨县读初中,由爷爷奶奶照顾到初中毕业,然后到裕城来读高中。 卓德广和杨双花到底还是跟着泉子和悠悠一起过来了。卓玲最怕的就是父母来住。她和小志结婚后,卓红就告诫她,尽量不要让亲戚过于频繁地来打扰自己的生活。姐妹们都还好,每次来都只是短暂停留,而且会住老房子那边。卓德广和杨双花曾来家里住过一周,卓玲极度崩溃!二人每天早上四点多钟就起床了,五点多钟开始做饭,然后打开电视机,声音放得特别大,二人都吸烟,有一天凌晨触动了火警铃,吓得小志从床上跳起,因为忘戴义肢,差点摔倒。他们认为小米粥是天下最有益孕妇的食品,每天强迫卓玲喝粥。他们喜欢将菜里的肉或吃剩的骨头喂管不着,小志和管毅彤多次阻止,说狗不能吃咸的东西,而且狗太小,吃骨头容易卡在喉咙里。杨双花一说话就带脏字,还爱管闲事,爱说,什么事都插嘴。小志本来是个特别会说话的人,但和岳父岳母有明显的沟通障碍,他私下里跟卓玲承认“真是怕了他们”。卓玲哭着向卓红求援,才把父母送回去。正是通过这次父母的暂住,卓玲在内心里彻底与卓玉和解了,她觉得妹妹和柱子能忍受父母这么长时间,实在是不容易。卓玲承认自己更喜欢和公婆相处,这不是为了取悦丈夫,而是发自内心地想靠近他们。老周非常关心孩子,但从不干涉孩子的决定,刘淑葭虽然爱提建议,但讲究分寸,她责备你的时候会用嗔怪的口吻,而且从不强求你接受她的建议。他们极少到儿子家来,更别提过夜了。 从父母所携带的行囊看,应该想住的时间不短,杨双花无意间透露,他们是想要侍候卓玲到满月为止。卓玲马上说,“我们俩早就决定了,不麻烦别人,全程由小志一个人照顾我,他什么饭都会做,这几个月,他把我照顾得好好的,家里搞卫生有阿姨,真的没什么活儿。再说,我也不想做什么月子……” “不行不行,中国人跟外国人不一样,以后做下病怎么整?”卓德广和杨双花异口同声地否定。 小志当时表态了,“爸、妈,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玲玲,你们这个年纪了,不要再为孩子的事情操心,把自己的生活照顾好,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我爸妈也说过要来帮忙,我都拒绝了。我是学医的,玲玲怀孕之后,我也看了很多的照顾产妇和婴儿方面的资料,绝对不会让玲玲做下病的。” 卓德广和杨双花似乎并未听出女儿和女婿话里的意思,直接将行李拿到他们以前住过的房间。 管毅彤每天带管不着去店里,晚上回家再抱回来,因为公车和出租车都不允许狗上去,卓玲只好在小区门口找了个私车每天接送他。杨双花非得要问雇私车需要多少钱,卓玲报了个比实价便宜得多的数字,她马上气哼哼地说,“哎呀,你们可真有钱!”看外孙子拿瓶装矿泉水给狗喝,她阻拦道,“狗没那么娇气,喝自来水就够好了!这矿泉水给狗喝都白瞎了!”管毅彤嘴上没说什么,但小脸绷了起来。卓玲赶紧说,“管不着从抱回家就喝矿泉水,已经习惯了,再说它能喝多少?万一喝自来水坏了肚子,看病钱比水钱可贵多了!” “以前农村家的狗都喝雨水,照样活蹦乱跳的。”卓德广说。 “一条狗还那么xx惯着!”杨双花又甩出了脏字。 每当出现这样的场面,小志都会尽快从现场消失,在他以往的生活圈子里,应该没遇见过岳父岳母这样的人,他们的思维逻辑常常令他不知所措。父母才住一晚,卓玲已经感到焦虑了,她盘算着要不要去婆家坐月子。 下午,卓玲从午睡中醒来,不见小志人影。 卓德广说,“接一个电话就走了,让我们照看你。” 卓玲以为晚上要在外面吃饭,可能是出去订餐厅了,便没多想。她正想和父母出去溜达,小志回来了。见他面色凝重疲惫,卓玲赶紧问,“你去哪儿了?” 小志没换鞋,走到卓玲跟前,抱住她,“管不着生病了,我刚从宠物医院回来,彤彤守在那里,我们一起去看看。” “哦?”卓玲意识到了狗狗病情的严重性,小志回来接她,意味着去见最后一面。她没多说什么,赶紧换鞋,小志俯下身帮她系上鞋带。 杨双花突然拉住女儿,“狗病了,你又不是大夫,你去有什么用?” “妈,你别管了,我得去看看。” “不行,你现在这种情况,不应该接触动物,有病的更不行。” 小志道,“妈,我在她身边,您不用担心。” “你就不应该跟她说这事!” “妈,我们拿狗狗真的是当家人一样看的,我必须得去!” “不吉利,不能去!”卓德广发话了。 两人一前一后架住卓玲。 “我不在乎!我要去看狗狗一眼!”卓玲无助地挣扎。 杨双花和卓德广以前都是干体力活儿的,相当有劲。 小志怕伤着妻了,连忙服软,“好好,不要伤着她,我们不去了不去了!”他脱下鞋,“我也不去了。” 卓玲瘫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时,小志的手机响了。“彤彤,我们现在过不去,你就签字,哪怕有一线希望我们也要救,钱不是问题!我不是给你留了张卡么,里面有几万块钱,需要多少刷卡就行。” 卓德广问,“你家的狗花多少钱买的?花那么多钱还不如再买条狗多好!” 小志愣了一下,默默地扶起妻子,回到卧室。 “对不起!”卓玲哭了一会对小志说。 “别这么说,我懂你。”小志轻轻拍拍她。 “你赶紧去宠物医院,我怕彤彤应付不来,毕竟是个孩子。” “你没事?” “我没事,你放心。” 小志的眼圈红了,“那好,我过去看看。”他吻了吻妻子,走出卧室。 杨双花推门而进,“小志又去医院了?” “嗯。” 卓德广跟了进来,“你家的狗花多少钱买的。” “没花钱,是小志从朋友家抱来的。” “哦,那就没必要花那么多钱救了,动物本来活的时间就短。” “小志是钱太多没地方花了!” 卓玲辩解道,“不是没花钱就不珍贵。” 父母的心里是没有宠物这个概念的,他们所养过的一切活物都是为了杀了吃肉或卖掉换钱,因此,他们无法理解宠物也是家人这种观念。 “爸、妈,这里虽然是我家,但这个家是小志建立的,人家的房子,即使你们是长辈,来这里也算是客人,客随主便,不要去指点人家该怎么做。小志书读的比你们多,看的世界比你们大,为什么他非要听你们的?我们没把管不着当狗,是当成家人的,它给我们很多欢乐,难道救家人的命不该竭尽全力吗?” “你们有钱就花呗,我们可没拦着!” 杨双花嘲讽道,“我就看不惯你们冲着狗,儿子儿子地叫,骂谁呢?” 卓玲来气了,“骂我们自己呢!我想睡一会儿!” 晚上,卓珊一家三口过来吃饭,自然提到管不着。卓珊和泉子都说事发很突然,中午时,泉子、彤彤和悠悠从外面吃饭回来,发现狗狗连屙带吐,身体很快就软了。泉子赶紧开车带着彤彤和狗去附近的宠物医院,短短的五分钟车程,狗就开始抽搐起来。医生怀疑是中毒,采取了一些措施,狗虽然停止抽搐了,但还是进入了昏迷状态。小志赶到后,将狗带到裕城最好的一家宠物医院进行抢救。医生得出的结论仍然是中毒。 “是不是小区下老鼠药了,管不着给误吃了?小志一再跟彤彤说必须牵狗绳,防止咬人也防止它误吃地上的东西。” 卓珊说,“我很纳闷,彤彤抱他来的时候好好的,在沙发上蹦来蹦去的,可欢实了,这中间也没出过屋,到中午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卓玲问,“是不是快递来取货的时候,在小区里踩到老鼠药然后带屋里了?” 卓珊说,“怎么会呢,脚底下能带进来多少?” 卓玲不愿意让儿子带狗去店里,怕店里经常人进人出,万一门没关好狗再跑出去,但管毅彤非要带着,说自己以后去外地上学好长时间见不着狗狗,现在要多跟狗狗亲热。 小志回来了,带来一个比较乐观的消息,管不着已经苏醒,大夫说如果这两天能挺过来,就有完全康复的可能性。管毅彤怎么也不肯回家,准备今晚守在医院里。 杨双花冲卓玲道,“你赶紧给他打个电话让回来,他又不是大夫,留在医院有什么用?挺遭罪的!有什么事医院就打电话来了!” 卓玲虽然心疼儿子,但她知道狗狗对他的重要性,“妈,你就别管了,他乐意陪就陪。” 杨双花问,“狗住一次院得花多少钱?” 小志简单地说了一句“没花太多”,便消失了。 杨双花说,“有两个b子儿都不知道怎么造害了!” 卓玲和卓珊交换个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想等管不着出院以后搬到309去。”卓玲悄悄地跟小志说。老周和刘淑葭住的楼号是309。 “你是自己想住到那里,还是为了我?”小志问道。 卓玲摇摇头,“为了我自己和孩子。如果他们一直待到我满月,我可能要抑郁了。我需要一个心情放松的地方。” 小志笑了,“虽然这么做有点欠妥,可现在,你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又谈到狗狗中毒的事情,小志觉得挺蹊跷的。卓玲说,“估计是管毅彤粗心大意,没看住它,它自己在地上捡到乱七八糟的东西吃肚里了。” “听彤彤的描述好像不太可能。” “他是怕我们训他呗。” “亲爱的,不管狗狗最后怎么样,都不要埋怨彤彤,好么?” “我不会埋怨他,他有多么爱狗狗我还不知道么!” 第二天一早,卓玲本想趁着父母去逛早市的时候,跟小志去宠物医院看管不着,管毅彤来了短信,说狗狗看上去比昨天的精神好多,让他们不要过来了。门铃响了,当卓德广从电梯里走出来时,他的狼狈相使女儿和女婿都忍俊不禁。只见他的浅色t恤和裤子上满是酱汁。 卓玲接过他手里的油条和烧饼,“怎么了?” “豆腐脑洒身上了!x玩意儿,什么事都管!”卓德广骂了一句脏话。不用猜,骂的肯定是杨双花。 小志说,“爸,您快去冲一下,换件衣服。” 卓德广似乎并不急着去洗澡,开始向女儿诉起苦来,“我就爱吃那家的豆腐脑儿,她买豆浆的时候,我就说少买,我吃豆腐脑儿,她非得买两份,说彤彤可能回来,一份不够。等我要买豆腐脑时,她就拦着不让买,说已经有豆浆了,不用再买豆腐脑儿了!我不听她的,她就来气了,上来抢,豆腐脑洒我一身!” 杨双花拎着一堆东西进来了。 “x你的,我这么大岁数了,喝碗豆腐脑儿你也管,以后它的滚远点,少管我的事!”卓德广骂道。 杨双花以脏话回骂,并勇猛地冲了过去。 这对孔武有力的老夫妻顿时扭成了一个整体,如果只闻拳头击打肉的声音,你无法想像两个六七十岁的人会有如此大的力气。卓德广是退伍老兵,年过七十仍老当益壮;杨双花毕竟比丈夫年轻七岁,常年干体力活,在争斗中一点没落下风。卓玲已经好多年没亲眼目睹这一幕了,竟忘了自己是个孕妇,想上前去拉架,被小志抱住,将她推到一个“安全地带”后,自己上前试图掰开两双纠缠到一起的手臂,“爸、妈,这么点小事值得动手吗?玲玲要临产了,她是高龄产妇,如果情绪不好,很容易得产后抑郁的。” 这时,门铃响了。两老潦草地结束战斗。来人是楼下邻居老高。 小志满面笑容地主动出击,“吵到你了?在搬东西。” 老高说,“哦,没事就好,因为你太太马上要生了,所以听到动静就马上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四个人齐声感谢。 一关上门,小志的笑容也随即消失。 把丈夫拖进这么难看的场面里,卓玲十分内疚,她看出小志的克制已到了极限。“爸,妈,我明天去婆婆家待产,那里的邻居都是大夫,有什么事情能及时处理。你们愿意在这儿住就住,我留点钱,你们喜欢吃什么就买。不愿意住的话我让泉子开车把你们送回去。” 卓德广说,“丢人都丢到外头了,没脸住了!我马上回去,你给泉子打电话!” 杨双花语气也同样坚定,“我也不住了,我坐大巴车回去!” 小志刚要劝,被卓玲使了个眼色。 “妈,那这样,泉子拉上你们俩,先到客运站,帮你买好票,送上车,然后再送我爸回去。” “我坐公车到客运站。”杨双花满脸绝决,似乎再也不想和丈夫在一个空间里共存。 卓玲问不识字的母亲,“你知道哪辆车到客运站吗?” “我还不会打听?” 小志说,“等泉子来了再说,看怎么安排。” 泉子很快到了。听完两个人的要求后,泉子强硬地说,“店里现在特别忙,我送你们回去后,当天得赶回来,我只能送一个!” 卓德广冲老伴下最后通牒,“你跟不跟车走?” 杨双花继续犟,“我坐大客车。东西放你车上。” 泉子摇头,“东西随人走,你不坐车就自己带着。爸,我们走!” “妈,你就跟着,我爸坐副驾驶,你坐后排,谁也不看谁。” 泉子拿起岳母的行李走在前,杨双花扭捏地跟在后面。 卓玲长抒一口气。 第97章 卓玲临产前,家里一地鸡毛 管毅彤的高考分数和预先估计的一样,一本肯定没戏,二本可以保证。而他二本的第一志愿竟远在华中。当初填报外地学校,卓玲还挺失落的,小志劝她,说这是好事,年轻人孤身一人到外面生活,才是成长的开始,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真正体会自己和父母的感情。小志说自己刚去俄罗斯时,好长一段时以泪洗面,想念父母、小茹和朋友们。原来,酷酷的小志竟然也有以泪洗面的时候。 卓珊说店里招了个女员工,干活还可以,看上去脾气也不错。卓玲说若是感觉合手就留用。她怀孕九个月了,小志不让她再管工作上的事,以现在的业务量来看,没有三个以上员工顶不下来,管毅彤最多也就再干一个月,泉子马上要过来,让管毅彤带他一阵子,等管毅彤上大学时他也成熟手了。网店里的活儿,没有难度,但繁琐,需要细心。卓珊还是跟姐姐妥协了,答应和泉子再修复一下关系,姐俩商量还是让悠悠在杨县读初中,由爷爷奶奶照顾到初中毕业,然后到裕城来读高中。 卓德广和杨双花到底还是跟着泉子和悠悠一起过来了。卓玲最怕的就是父母来住。她和小志结婚后,卓红就告诫她,尽量不要让亲戚过于频繁地来打扰自己的生活。姐妹们都还好,每次来都只是短暂停留,而且会住老房子那边。卓德广和杨双花曾来家里住过一周,卓玲极度崩溃!二人每天早上四点多钟就起床了,五点多钟开始做饭,然后打开电视机,声音放得特别大,二人都吸烟,有一天凌晨触动了火警铃,吓得小志从床上跳起,因为忘戴义肢,差点摔倒。他们认为小米粥是天下最有益孕妇的食品,每天强迫卓玲喝粥。他们喜欢将菜里的肉或吃剩的骨头喂管不着,小志和管毅彤多次阻止,说狗不能吃咸的东西,而且狗太小,吃骨头容易卡在喉咙里。杨双花一说话就带脏字,还爱管闲事,爱说,什么事都插嘴。小志本来是个特别会说话的人,但和岳父岳母有明显的沟通障碍,他私下里跟卓玲承认“真是怕了他们”。卓玲哭着向卓红求援,才把父母送回去。正是通过这次父母的暂住,卓玲在内心里彻底与卓玉和解了,她觉得妹妹和柱子能忍受父母这么长时间,实在是不容易。卓玲承认自己更喜欢和公婆相处,这不是为了取悦丈夫,而是发自内心地想靠近他们。老周非常关心孩子,但从不干涉孩子的决定,刘淑葭虽然爱提建议,但讲究分寸,她责备你的时候会用嗔怪的口吻,而且从不强求你接受她的建议。他们极少到儿子家来,更别提过夜了。 从父母所携带的行囊看,应该想住的时间不短,杨双花无意间透露,他们是想要侍候卓玲到满月为止。卓玲马上说,“我们俩早就决定了,不麻烦别人,全程由小志一个人照顾我,他什么饭都会做,这几个月,他把我照顾得好好的,家里搞卫生有阿姨,真的没什么活儿。再说,我也不想做什么月子……” “不行不行,中国人跟外国人不一样,以后做下病怎么整?”卓德广和杨双花异口同声地否定。 小志当时表态了,“爸、妈,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玲玲,你们这个年纪了,不要再为孩子的事情操心,把自己的生活照顾好,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我爸妈也说过要来帮忙,我都拒绝了。我是学医的,玲玲怀孕之后,我也看了很多的照顾产妇和婴儿方面的资料,绝对不会让玲玲做下病的。” 卓德广和杨双花似乎并未听出女儿和女婿话里的意思,直接将行李拿到他们以前住过的房间。 管毅彤每天带管不着去店里,晚上回家再抱回来,因为公车和出租车都不允许狗上去,卓玲只好在小区门口找了个私车每天接送他。杨双花非得要问雇私车需要多少钱,卓玲报了个比实价便宜得多的数字,她马上气哼哼地说,“哎呀,你们可真有钱!”看外孙子拿瓶装矿泉水给狗喝,她阻拦道,“狗没那么娇气,喝自来水就够好了!这矿泉水给狗喝都白瞎了!”管毅彤嘴上没说什么,但小脸绷了起来。卓玲赶紧说,“管不着从抱回家就喝矿泉水,已经习惯了,再说它能喝多少?万一喝自来水坏了肚子,看病钱比水钱可贵多了!” “以前农村家的狗都喝雨水,照样活蹦乱跳的。”卓德广说。 “一条狗还那么xx惯着!”杨双花又甩出了脏字。 每当出现这样的场面,小志都会尽快从现场消失,在他以往的生活圈子里,应该没遇见过岳父岳母这样的人,他们的思维逻辑常常令他不知所措。父母才住一晚,卓玲已经感到焦虑了,她盘算着要不要去婆家坐月子。 下午,卓玲从午睡中醒来,不见小志人影。 卓德广说,“接一个电话就走了,让我们照看你。” 卓玲以为晚上要在外面吃饭,可能是出去订餐厅了,便没多想。她正想和父母出去溜达,小志回来了。见他面色凝重疲惫,卓玲赶紧问,“你去哪儿了?” 小志没换鞋,走到卓玲跟前,抱住她,“管不着生病了,我刚从宠物医院回来,彤彤守在那里,我们一起去看看。” “哦?”卓玲意识到了狗狗病情的严重性,小志回来接她,意味着去见最后一面。她没多说什么,赶紧换鞋,小志俯下身帮她系上鞋带。 杨双花突然拉住女儿,“狗病了,你又不是大夫,你去有什么用?” “妈,你别管了,我得去看看。” “不行,你现在这种情况,不应该接触动物,有病的更不行。” 小志道,“妈,我在她身边,您不用担心。” “你就不应该跟她说这事!” “妈,我们拿狗狗真的是当家人一样看的,我必须得去!” “不吉利,不能去!”卓德广发话了。 两人一前一后架住卓玲。 “我不在乎!我要去看狗狗一眼!”卓玲无助地挣扎。 杨双花和卓德广以前都是干体力活儿的,相当有劲。 小志怕伤着妻了,连忙服软,“好好,不要伤着她,我们不去了不去了!”他脱下鞋,“我也不去了。” 卓玲瘫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时,小志的手机响了。“彤彤,我们现在过不去,你就签字,哪怕有一线希望我们也要救,钱不是问题!我不是给你留了张卡么,里面有几万块钱,需要多少刷卡就行。” 卓德广问,“你家的狗花多少钱买的?花那么多钱还不如再买条狗多好!” 小志愣了一下,默默地扶起妻子,回到卧室。 “对不起!”卓玲哭了一会对小志说。 “别这么说,我懂你。”小志轻轻拍拍她。 “你赶紧去宠物医院,我怕彤彤应付不来,毕竟是个孩子。” “你没事?” “我没事,你放心。” 小志的眼圈红了,“那好,我过去看看。”他吻了吻妻子,走出卧室。 杨双花推门而进,“小志又去医院了?” “嗯。” 卓德广跟了进来,“你家的狗花多少钱买的。” “没花钱,是小志从朋友家抱来的。” “哦,那就没必要花那么多钱救了,动物本来活的时间就短。” “小志是钱太多没地方花了!” 卓玲辩解道,“不是没花钱就不珍贵。” 父母的心里是没有宠物这个概念的,他们所养过的一切活物都是为了杀了吃肉或卖掉换钱,因此,他们无法理解宠物也是家人这种观念。 “爸、妈,这里虽然是我家,但这个家是小志建立的,人家的房子,即使你们是长辈,来这里也算是客人,客随主便,不要去指点人家该怎么做。小志书读的比你们多,看的世界比你们大,为什么他非要听你们的?我们没把管不着当狗,是当成家人的,它给我们很多欢乐,难道救家人的命不该竭尽全力吗?” “你们有钱就花呗,我们可没拦着!” 杨双花嘲讽道,“我就看不惯你们冲着狗,儿子儿子地叫,骂谁呢?” 卓玲来气了,“骂我们自己呢!我想睡一会儿!” 晚上,卓珊一家三口过来吃饭,自然提到管不着。卓珊和泉子都说事发很突然,中午时,泉子、彤彤和悠悠从外面吃饭回来,发现狗狗连屙带吐,身体很快就软了。泉子赶紧开车带着彤彤和狗去附近的宠物医院,短短的五分钟车程,狗就开始抽搐起来。医生怀疑是中毒,采取了一些措施,狗虽然停止抽搐了,但还是进入了昏迷状态。小志赶到后,将狗带到裕城最好的一家宠物医院进行抢救。医生得出的结论仍然是中毒。 “是不是小区下老鼠药了,管不着给误吃了?小志一再跟彤彤说必须牵狗绳,防止咬人也防止它误吃地上的东西。” 卓珊说,“我很纳闷,彤彤抱他来的时候好好的,在沙发上蹦来蹦去的,可欢实了,这中间也没出过屋,到中午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卓玲问,“是不是快递来取货的时候,在小区里踩到老鼠药然后带屋里了?” 卓珊说,“怎么会呢,脚底下能带进来多少?” 卓玲不愿意让儿子带狗去店里,怕店里经常人进人出,万一门没关好狗再跑出去,但管毅彤非要带着,说自己以后去外地上学好长时间见不着狗狗,现在要多跟狗狗亲热。 小志回来了,带来一个比较乐观的消息,管不着已经苏醒,大夫说如果这两天能挺过来,就有完全康复的可能性。管毅彤怎么也不肯回家,准备今晚守在医院里。 杨双花冲卓玲道,“你赶紧给他打个电话让回来,他又不是大夫,留在医院有什么用?挺遭罪的!有什么事医院就打电话来了!” 卓玲虽然心疼儿子,但她知道狗狗对他的重要性,“妈,你就别管了,他乐意陪就陪。” 杨双花问,“狗住一次院得花多少钱?” 小志简单地说了一句“没花太多”,便消失了。 杨双花说,“有两个b子儿都不知道怎么造害了!” 卓玲和卓珊交换个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想等管不着出院以后搬到309去。”卓玲悄悄地跟小志说。老周和刘淑葭住的楼号是309。 “你是自己想住到那里,还是为了我?”小志问道。 卓玲摇摇头,“为了我自己和孩子。如果他们一直待到我满月,我可能要抑郁了。我需要一个心情放松的地方。” 小志笑了,“虽然这么做有点欠妥,可现在,你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又谈到狗狗中毒的事情,小志觉得挺蹊跷的。卓玲说,“估计是管毅彤粗心大意,没看住它,它自己在地上捡到乱七八糟的东西吃肚里了。” “听彤彤的描述好像不太可能。” “他是怕我们训他呗。” “亲爱的,不管狗狗最后怎么样,都不要埋怨彤彤,好么?” “我不会埋怨他,他有多么爱狗狗我还不知道么!” 第二天一早,卓玲本想趁着父母去逛早市的时候,跟小志去宠物医院看管不着,管毅彤来了短信,说狗狗看上去比昨天的精神好多,让他们不要过来了。门铃响了,当卓德广从电梯里走出来时,他的狼狈相使女儿和女婿都忍俊不禁。只见他的浅色t恤和裤子上满是酱汁。 卓玲接过他手里的油条和烧饼,“怎么了?” “豆腐脑洒身上了!x玩意儿,什么事都管!”卓德广骂了一句脏话。不用猜,骂的肯定是杨双花。 小志说,“爸,您快去冲一下,换件衣服。” 卓德广似乎并不急着去洗澡,开始向女儿诉起苦来,“我就爱吃那家的豆腐脑儿,她买豆浆的时候,我就说少买,我吃豆腐脑儿,她非得买两份,说彤彤可能回来,一份不够。等我要买豆腐脑时,她就拦着不让买,说已经有豆浆了,不用再买豆腐脑儿了!我不听她的,她就来气了,上来抢,豆腐脑洒我一身!” 杨双花拎着一堆东西进来了。 “x你的,我这么大岁数了,喝碗豆腐脑儿你也管,以后它的滚远点,少管我的事!”卓德广骂道。 杨双花以脏话回骂,并勇猛地冲了过去。 这对孔武有力的老夫妻顿时扭成了一个整体,如果只闻拳头击打肉的声音,你无法想像两个六七十岁的人会有如此大的力气。卓德广是退伍老兵,年过七十仍老当益壮;杨双花毕竟比丈夫年轻七岁,常年干体力活,在争斗中一点没落下风。卓玲已经好多年没亲眼目睹这一幕了,竟忘了自己是个孕妇,想上前去拉架,被小志抱住,将她推到一个“安全地带”后,自己上前试图掰开两双纠缠到一起的手臂,“爸、妈,这么点小事值得动手吗?玲玲要临产了,她是高龄产妇,如果情绪不好,很容易得产后抑郁的。” 这时,门铃响了。两老潦草地结束战斗。来人是楼下邻居老高。 小志满面笑容地主动出击,“吵到你了?在搬东西。” 老高说,“哦,没事就好,因为你太太马上要生了,所以听到动静就马上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四个人齐声感谢。 一关上门,小志的笑容也随即消失。 把丈夫拖进这么难看的场面里,卓玲十分内疚,她看出小志的克制已到了极限。“爸,妈,我明天去婆婆家待产,那里的邻居都是大夫,有什么事情能及时处理。你们愿意在这儿住就住,我留点钱,你们喜欢吃什么就买。不愿意住的话我让泉子开车把你们送回去。” 卓德广说,“丢人都丢到外头了,没脸住了!我马上回去,你给泉子打电话!” 杨双花语气也同样坚定,“我也不住了,我坐大巴车回去!” 小志刚要劝,被卓玲使了个眼色。 “妈,那这样,泉子拉上你们俩,先到客运站,帮你买好票,送上车,然后再送我爸回去。” “我坐公车到客运站。”杨双花满脸绝决,似乎再也不想和丈夫在一个空间里共存。 卓玲问不识字的母亲,“你知道哪辆车到客运站吗?” “我还不会打听?” 小志说,“等泉子来了再说,看怎么安排。” 泉子很快到了。听完两个人的要求后,泉子强硬地说,“店里现在特别忙,我送你们回去后,当天得赶回来,我只能送一个!” 卓德广冲老伴下最后通牒,“你跟不跟车走?” 杨双花继续犟,“我坐大客车。东西放你车上。” 泉子摇头,“东西随人走,你不坐车就自己带着。爸,我们走!” “妈,你就跟着,我爸坐副驾驶,你坐后排,谁也不看谁。” 泉子拿起岳母的行李走在前,杨双花扭捏地跟在后面。 卓玲长抒一口气。 第98章 沈曼是个谜 管不着终于出院了,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李名轩的中考也结束了,小志怕两个孩子吵到卓玲,提前给他们报了个十天出国游。管毅彤是第一次出国,李名轩则跟小志出过几次国,但毕意是个孩子,卓玲免不了有些担心,好在是跟团游,卓玲和小志特地去旅行社见了导游,一番叮嘱。 小茹和老王到小志家来送结婚请柬,后天他们将飞往美国,二十天以后才能回来。四人见面,相互热情拥抱。小茹环视四周,哈哈笑,“天哪,这是小志的家吗?” 为了迎接女儿的到来,家里的很多家具要么置换,要么送人了,像主卧那张小志亲手制作的大床,因为四角是石头的,怕磕到孩子,也忍痛换了张看上去比较普通的木床。客厅里也装了一个大电视,家具的边角都包上了硅胶套,物品摆放也过于随意,整个房子由原来拒人千里的高冷风格变成毫无特点的混搭。 小茹在电脑上将整个婚礼设计展示给小志看,希望听到他的建议。卓玲这才知道,小志曾给一位歌星做过婚礼设计师。怕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又怕小茹和老王听不懂,小志干脆找来纸笔,迅速地勾勒出几张草图。 小志主厨,做了卓玲点的东北凉菜和尖椒土豆丝,老王点了大碴粥和肉丝榨菜。法式大扇贝、勃艮地红酒牛肉和有机甜菜头柑桔西柚沙拉无疑是迎合小茹的口味。小志还贴心地为两位客人准备了红酒和甜点。 四个人坐在窗前,边用餐边欣赏窗外美景。夜晚的裕松大桥被灯光装点得美仑美奂。这次的四人会面完全是在一种放松的状态下,他们相互调侃,揭发以往的糗事,不时爆发一阵大笑。 看着丈夫和前女友打嘴仗,卓玲没有一点不安全感,反倒觉得挺有趣的,有时还为小茹助攻。她已经从日常生活当中获得了满满的安全感:确定关系后的每一个夜晚,他们都是一起度过的;肚子大了之后,小志每天帮她洗澡,抹妊娠霜,用磨砂板为她的脚去死皮;他从未缺席过一次管毅彤的家长会……卓玲觉得,现在这个结果才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实现财富自由的小志回归家庭,热爱事业的小茹奔向更远大的前程,二人彼此放下彼此成全。 聊天中,卓玲才知道,裕城最红的绯闻咖啡馆整个的室内设计装修都是小志团队做的。 卓玲捶了小志一拳,“嘿,我们俩进去喝过咖啡,你都没说是你设计的!” 小志哧哧笑,“你记不记得你进去后说了一句话,吓得我赶紧把嘴闭上了!” 卓玲问,“我说什么了?” “你说,估计这个设计师艳遇挺多的,这地方多来几次想没绯闻都难。” 大家都笑了。 小茹和老王的婚礼定在下个月下旬,小志看着请柬开玩笑说上面少写了我女儿的名字。小茹和老王还为两个孩子精心地准备了礼物,一套lv的婴儿套装,送给管毅彤的是一件ac米兰卡卡的22号球衣。 卓玲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虽然说出来会破坏气氛,但还是希望得到小茹的助力,来说服小志。一提沈曼的名字,小茹竟然还记得,“哦,我在省外贸上班的时候,她去单位找过我,好像这儿有问题。”她用手指指脑袋。 卓玲问,“她要干什么?” “她让我赔她钱,说维仁是她老公,我把她老公害死了,导致她流产。” “那你怎么办了?”卓玲追问道。 小茹耸耸肩,“我报警了。” “后来呢?” “她想跑,被单位的保安给拦住了,被警察警告了。以后她再没来过。” 小志吃惊地,“还有这事?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小茹冷笑一声,“哼,我为什么要跟你说?我还不知道你,跟你说了,你肯定屁颠儿屁颠儿地给她送钱去!” 卓玲对前任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感叹道,“小茹,你真了解他!” “给了?”小茹问。 小志面色尴尬地点点头。 “他现在仍然坚信这女的真的是维仁的女朋友。” 小志解释,“我倒不是坚信,只是挺困惑,如果她不是维仁的女朋友,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维仁和我的事情?” 小茹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我当时怕她再来骚扰,跟警察问了下情况,但只记得说她跟她爸经营了一个漫画书屋,医大附近。 卓玲恍然大悟,“哦,天哪!应该是维仁去借漫画书认识的,所以她才会说出那么多漫画书的名字!” 小志说,“但是,如果她和维仁没有比较密切的交往,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关于我的事情!比如我怕泡沫察玻璃的声音,还有我在食堂里让大家为维仁唱生日歌的事情?” 小茹指着小志对卓玲说,“你看,他有心魔,所以根本无法说服他!” “我有什么心魔?你说!” “你有。但我不想说!” 老王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谢谢卓玲谢谢小志!这个晚上很愉快!” “我没有心魔,只是这个谜团怎么也解不开!” “你有心魔!小志,你一直在对维仁的欠疚里挣扎,你认为他的死与你有关!这,就是你的心魔!”小茹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志,“我本来不想破坏情绪,但不想看你被那个沈曼拖进陈年旧事中,然后再走进自我折磨的怪圈!你准备把这口锅背到什么时候,嗯?” 小茹扬长而去。 卓玲很后悔提沈曼这事,把本来的一团祥和搞成了不欢而散。“对不起。”她对发呆的小志说。小志摇摇头,笑着说没关系。 卓玲说,“我和小茹的看法接近,沈曼的精神状态不那么正常。” “嗯。” “她后来没再找过你?” 小志犹豫了一下,卓玲知道这犹豫意味着什么,心里咯噔一下。 “我不想跟你撒谎,她的确找过我,是借钱。” “又借钱?她不是还要把一万块钱还你吗?应该不会太困难?” “她说家里出了点事……” “你借她了?” “她要借十万,我只给拿了两万。过了一两,她又来电话说钱不够了,我没再借给她。” “你们见面了?” “没有,是她打电话给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收到她的特快专递之后没几天。” “那你为什么才告诉我?” “我怕你生气。” “现在不怕我生气吗?” “别生气啊,宝宝,我怕你先从她的嘴里听到,那还不如我告诉你。” 卓玲既生气又心疼,“小志,维仁的死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这么多年背负着沉重的负罪感,如果真有在天之灵,我相信维仁会很心疼你。” 小志抓起卓玲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沈曼确实令我迷惑,那么多的事情,她是怎么知道的呢?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并不是维仁喜欢的类型,但我又希望她说的都是真的,那样的话,至少……”小志苦笑一下,“我的朋友也尝过女人的滋味,不然的话,他短短的一生都在读书、读书,太单调了。” 这不是心魔,而是植入骨髓里的深切。卓玲舍不得责怪小志,“我们就当破财免灾了,下次不要再借了。” 小志脸上带着凶错孩子的表情,乖乖地点点头,“保证不会了。” 第98章 沈曼是个谜 管不着终于出院了,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李名轩的中考也结束了,小志怕两个孩子吵到卓玲,提前给他们报了个十天出国游。管毅彤是第一次出国,李名轩则跟小志出过几次国,但毕意是个孩子,卓玲免不了有些担心,好在是跟团游,卓玲和小志特地去旅行社见了导游,一番叮嘱。 小茹和老王到小志家来送结婚请柬,后天他们将飞往美国,二十天以后才能回来。四人见面,相互热情拥抱。小茹环视四周,哈哈笑,“天哪,这是小志的家吗?” 为了迎接女儿的到来,家里的很多家具要么置换,要么送人了,像主卧那张小志亲手制作的大床,因为四角是石头的,怕磕到孩子,也忍痛换了张看上去比较普通的木床。客厅里也装了一个大电视,家具的边角都包上了硅胶套,物品摆放也过于随意,整个房子由原来拒人千里的高冷风格变成毫无特点的混搭。 小茹在电脑上将整个婚礼设计展示给小志看,希望听到他的建议。卓玲这才知道,小志曾给一位歌星做过婚礼设计师。怕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又怕小茹和老王听不懂,小志干脆找来纸笔,迅速地勾勒出几张草图。 小志主厨,做了卓玲点的东北凉菜和尖椒土豆丝,老王点了大碴粥和肉丝榨菜。法式大扇贝、勃艮地红酒牛肉和有机甜菜头柑桔西柚沙拉无疑是迎合小茹的口味。小志还贴心地为两位客人准备了红酒和甜点。 四个人坐在窗前,边用餐边欣赏窗外美景。夜晚的裕松大桥被灯光装点得美仑美奂。这次的四人会面完全是在一种放松的状态下,他们相互调侃,揭发以往的糗事,不时爆发一阵大笑。 看着丈夫和前女友打嘴仗,卓玲没有一点不安全感,反倒觉得挺有趣的,有时还为小茹助攻。她已经从日常生活当中获得了满满的安全感:确定关系后的每一个夜晚,他们都是一起度过的;肚子大了之后,小志每天帮她洗澡,抹妊娠霜,用磨砂板为她的脚去死皮;他从未缺席过一次管毅彤的家长会……卓玲觉得,现在这个结果才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实现财富自由的小志回归家庭,热爱事业的小茹奔向更远大的前程,二人彼此放下彼此成全。 聊天中,卓玲才知道,裕城最红的绯闻咖啡馆整个的室内设计装修都是小志团队做的。 卓玲捶了小志一拳,“嘿,我们俩进去喝过咖啡,你都没说是你设计的!” 小志哧哧笑,“你记不记得你进去后说了一句话,吓得我赶紧把嘴闭上了!” 卓玲问,“我说什么了?” “你说,估计这个设计师艳遇挺多的,这地方多来几次想没绯闻都难。” 大家都笑了。 小茹和老王的婚礼定在下个月下旬,小志看着请柬开玩笑说上面少写了我女儿的名字。小茹和老王还为两个孩子精心地准备了礼物,一套lv的婴儿套装,送给管毅彤的是一件ac米兰卡卡的22号球衣。 卓玲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虽然说出来会破坏气氛,但还是希望得到小茹的助力,来说服小志。一提沈曼的名字,小茹竟然还记得,“哦,我在省外贸上班的时候,她去单位找过我,好像这儿有问题。”她用手指指脑袋。 卓玲问,“她要干什么?” “她让我赔她钱,说维仁是她老公,我把她老公害死了,导致她流产。” “那你怎么办了?”卓玲追问道。 小茹耸耸肩,“我报警了。” “后来呢?” “她想跑,被单位的保安给拦住了,被警察警告了。以后她再没来过。” 小志吃惊地,“还有这事?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小茹冷笑一声,“哼,我为什么要跟你说?我还不知道你,跟你说了,你肯定屁颠儿屁颠儿地给她送钱去!” 卓玲对前任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感叹道,“小茹,你真了解他!” “给了?”小茹问。 小志面色尴尬地点点头。 “他现在仍然坚信这女的真的是维仁的女朋友。” 小志解释,“我倒不是坚信,只是挺困惑,如果她不是维仁的女朋友,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维仁和我的事情?” 小茹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我当时怕她再来骚扰,跟警察问了下情况,但只记得说她跟她爸经营了一个漫画书屋,医大附近。 卓玲恍然大悟,“哦,天哪!应该是维仁去借漫画书认识的,所以她才会说出那么多漫画书的名字!” 小志说,“但是,如果她和维仁没有比较密切的交往,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关于我的事情!比如我怕泡沫察玻璃的声音,还有我在食堂里让大家为维仁唱生日歌的事情?” 小茹指着小志对卓玲说,“你看,他有心魔,所以根本无法说服他!” “我有什么心魔?你说!” “你有。但我不想说!” 老王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谢谢卓玲谢谢小志!这个晚上很愉快!” “我没有心魔,只是这个谜团怎么也解不开!” “你有心魔!小志,你一直在对维仁的欠疚里挣扎,你认为他的死与你有关!这,就是你的心魔!”小茹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志,“我本来不想破坏情绪,但不想看你被那个沈曼拖进陈年旧事中,然后再走进自我折磨的怪圈!你准备把这口锅背到什么时候,嗯?” 小茹扬长而去。 卓玲很后悔提沈曼这事,把本来的一团祥和搞成了不欢而散。“对不起。”她对发呆的小志说。小志摇摇头,笑着说没关系。 卓玲说,“我和小茹的看法接近,沈曼的精神状态不那么正常。” “嗯。” “她后来没再找过你?” 小志犹豫了一下,卓玲知道这犹豫意味着什么,心里咯噔一下。 “我不想跟你撒谎,她的确找过我,是借钱。” “又借钱?她不是还要把一万块钱还你吗?应该不会太困难?” “她说家里出了点事……” “你借她了?” “她要借十万,我只给拿了两万。过了一两,她又来电话说钱不够了,我没再借给她。” “你们见面了?” “没有,是她打电话给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收到她的特快专递之后没几天。” “那你为什么才告诉我?” “我怕你生气。” “现在不怕我生气吗?” “别生气啊,宝宝,我怕你先从她的嘴里听到,那还不如我告诉你。” 卓玲既生气又心疼,“小志,维仁的死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这么多年背负着沉重的负罪感,如果真有在天之灵,我相信维仁会很心疼你。” 小志抓起卓玲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沈曼确实令我迷惑,那么多的事情,她是怎么知道的呢?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并不是维仁喜欢的类型,但我又希望她说的都是真的,那样的话,至少……”小志苦笑一下,“我的朋友也尝过女人的滋味,不然的话,他短短的一生都在读书、读书,太单调了。” 这不是心魔,而是植入骨髓里的深切。卓玲舍不得责怪小志,“我们就当破财免灾了,下次不要再借了。” 小志脸上带着凶错孩子的表情,乖乖地点点头,“保证不会了。” 第99章 店里出事了 小茹给卓玲发来信息,让她方便的时候回个电话,卓玲马上意识到“方便”二字是要背着小志的,这肯定与沈曼有关。趁着小志玩电脑时,卓玲将电话打给了小茹。 “我回我妈家找到了以前的日记。沈曼到我单位来时,我曾随口问了一句,维仁住在哪个宿舍的哪个寝室,她答不出来,说维仁都是去她家里。然后我还问她维仁的博士导师是谁,她也没答出来。我敢肯定,她跟维仁一点关系没有。” “谢谢你,小茹,我也早觉得她是个骗子,但小志现在很迷惑,他生怕怠慢了维仁的女朋友。” 小茹叹了口气,“小志是个非常现性又智慧的人,可一旦遇上与维仁有关的事情,他便拎不清了,偏执、犯傻!这也正是我和他不可能走到一起的真正原因。在维仁这件事上,我是有原罪的,很多话,我不能说。你可以,你没有原罪。我看得出来,小志现在过得很幸福,我多么怕他再重新走进那个怪圈里,其实对死者毫无用处只是折磨自己的一个怪圈!别让那个沈曼搅乱你们的新生活。” 卓玲从小茹的气息中辨出了微微的颤抖,看来,一向拿得起放得下的小茹也在心里给小志留着一块最柔软的地方。 距离卓玲的预产期还有五天了,做为高龄产妇,小志不敢有一丝懈怠,准备让太太提前三天就住进妇产医院。卓玲好多天没去店里了,想到后天就住院了,便想去店里看看。小志劝她不要管店里的事情,一心待产。卓玲还是有些不放心,店里前些日子招的员工已经辞职,管毅彤又出去旅游,虽然泉子会帮着干,毕竟业务不是那么太熟练。卓玲打个电话给妹妹,问店里的情况,感觉卓珊的状态有点不对劲,怀疑她可能跟泉子发生矛盾了,赶紧小声问了一句,“你跟泉子怎么样?” “还行。” “店里怎么样?” “挺好的。” 卓珊的回答显得过于潦草,好像正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放下电话,卓玲还是觉得不放心,她决定去一趟店里。 “听话,宝宝,你肚子都这样了,还去店里干嘛!交给卓珊就好了。后天彤彤他们就回来了,我们还要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小志明显在阻拦。 卓玲刚打开笔记本,小志搂住她,“宝宝,有辐射哦。我们出去走走,你需要多活动。” 她好多天没看电脑了,主要是肚子太大,坐下来都费劲,再者怕辐射。但是她总觉得小志也有点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小志,是不是店里有什么事情?没关系的,狗狗病危,你都告诉我了,生意上的事,还能比这个更可怕?其实你让我猜才是最难受的,你媳妇没那么脆弱!” 小志吻吻卓玲,“已经得到了买家的谅解,其它的交给警察好了。” 卓玲一听都惊动警察了,心里更紧张了,小志用手安抚她,慢慢讲述了发生的事情 前些日子相继接到买家投诉,说偷梁换柱卖假货,收到的根本就不是进口奶粉,甚至不是奶粉,开始卓珊还以为是遇到专门找茬儿的刁民买家,但是一个老客户也有投诉,她意识到事情不妙,赶紧跟小志联系,小志让她尽量满足买家的要求,给予数倍赔偿。等清点货物的时候,卓珊发现少了六箱奶粉,于是赶紧报警。所有的疑点都集中在现已辞职的前员工陈小青身上,而所有被投诉的奶粉发货时间均为狗狗中毒那天。可想而知,这是一桩有预谋的投毒案,目的就是为盗窃财物制造机会。 卓玲气愤地问,“陈小青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这么恨我们?警察没抓她吗?” 小志说,“她的身份证是假的,真正的陈小青已经在一年多以前死于车祸了。” 第99章 店里出事了 小茹给卓玲发来信息,让她方便的时候回个电话,卓玲马上意识到“方便”二字是要背着小志的,这肯定与沈曼有关。趁着小志玩电脑时,卓玲将电话打给了小茹。 “我回我妈家找到了以前的日记。沈曼到我单位来时,我曾随口问了一句,维仁住在哪个宿舍的哪个寝室,她答不出来,说维仁都是去她家里。然后我还问她维仁的博士导师是谁,她也没答出来。我敢肯定,她跟维仁一点关系没有。” “谢谢你,小茹,我也早觉得她是个骗子,但小志现在很迷惑,他生怕怠慢了维仁的女朋友。” 小茹叹了口气,“小志是个非常现性又智慧的人,可一旦遇上与维仁有关的事情,他便拎不清了,偏执、犯傻!这也正是我和他不可能走到一起的真正原因。在维仁这件事上,我是有原罪的,很多话,我不能说。你可以,你没有原罪。我看得出来,小志现在过得很幸福,我多么怕他再重新走进那个怪圈里,其实对死者毫无用处只是折磨自己的一个怪圈!别让那个沈曼搅乱你们的新生活。” 卓玲从小茹的气息中辨出了微微的颤抖,看来,一向拿得起放得下的小茹也在心里给小志留着一块最柔软的地方。 距离卓玲的预产期还有五天了,做为高龄产妇,小志不敢有一丝懈怠,准备让太太提前三天就住进妇产医院。卓玲好多天没去店里了,想到后天就住院了,便想去店里看看。小志劝她不要管店里的事情,一心待产。卓玲还是有些不放心,店里前些日子招的员工已经辞职,管毅彤又出去旅游,虽然泉子会帮着干,毕竟业务不是那么太熟练。卓玲打个电话给妹妹,问店里的情况,感觉卓珊的状态有点不对劲,怀疑她可能跟泉子发生矛盾了,赶紧小声问了一句,“你跟泉子怎么样?” “还行。” “店里怎么样?” “挺好的。” 卓珊的回答显得过于潦草,好像正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放下电话,卓玲还是觉得不放心,她决定去一趟店里。 “听话,宝宝,你肚子都这样了,还去店里干嘛!交给卓珊就好了。后天彤彤他们就回来了,我们还要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小志明显在阻拦。 卓玲刚打开笔记本,小志搂住她,“宝宝,有辐射哦。我们出去走走,你需要多活动。” 她好多天没看电脑了,主要是肚子太大,坐下来都费劲,再者怕辐射。但是她总觉得小志也有点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小志,是不是店里有什么事情?没关系的,狗狗病危,你都告诉我了,生意上的事,还能比这个更可怕?其实你让我猜才是最难受的,你媳妇没那么脆弱!” 小志吻吻卓玲,“已经得到了买家的谅解,其它的交给警察好了。” 卓玲一听都惊动警察了,心里更紧张了,小志用手安抚她,慢慢讲述了发生的事情 前些日子相继接到买家投诉,说偷梁换柱卖假货,收到的根本就不是进口奶粉,甚至不是奶粉,开始卓珊还以为是遇到专门找茬儿的刁民买家,但是一个老客户也有投诉,她意识到事情不妙,赶紧跟小志联系,小志让她尽量满足买家的要求,给予数倍赔偿。等清点货物的时候,卓珊发现少了六箱奶粉,于是赶紧报警。所有的疑点都集中在现已辞职的前员工陈小青身上,而所有被投诉的奶粉发货时间均为狗狗中毒那天。可想而知,这是一桩有预谋的投毒案,目的就是为盗窃财物制造机会。 卓玲气愤地问,“陈小青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这么恨我们?警察没抓她吗?” 小志说,“她的身份证是假的,真正的陈小青已经在一年多以前死于车祸了。” 第100章 开枝散叶 陈小青的身份证是八年前办理的,黑白照,光有点虚,没有层次感,人的表情木然呆愣,这样的照片多半似是而非,随便拿出个人来,只要性别对得上,年龄相仿,总能找出和照片中的人物一些相似之处来。所以,卓珊核对此人身份证时,并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更没想到,这个员工在店里坐了不到五天,可怕的事情便接连发生。店里也安装了监控探头,但因为视频录像保存时长只有七天,等发现情况时,和假陈小青有关的视频已自动删除。 卓玲赶紧给卓珊打了个电话,“小志把整个事情都跟我说了,你千万别上火,这事不怨你,即使我在店里,这事也会照样发生。是我们运气不好,遇上坏人了。但最幸运的是人都没事,万一她给人下药或奶粉里下药,这后果不堪设想。” 卓珊哭了,“二姐,我都不好意思干下去了,这连丢带赔,还要给狗看病,三、四万块钱没影了,你和二姐夫一句都没埋怨我……” 卓玲安抚妹妹,“这事根本不是你的错,我们有什么可埋怨的,你做得够好了,我这么长时间也没去店里,都是你在那儿撑着,克服多少困难,我心里有数。我至少得两个月才能上班,这段时间,还得辛苦你和泉子。” 管毅彤和李名轩旅游回来的第二天,卓玲把家里一切都安排好了,才和小志一起去住院。这是全省最高端的一个私立妇产医院,环境设施和医疗服务都同国际接轨。在住院这事上,小志相当纠结,一会觉得太太是高龄产妇,万一无法顺产,还是住医大附属医院更稳妥;一会又觉得卓玲的身体素质好,顺产的可能性非常大,私立医院环境好,有带客厅的大套房,免去几个产妇同挤一间病房的尴尬。经过多方打听,最后还是决定在私立医院分娩,除了就医体验没的说以外,这里的无痛分娩技术是最成熟的。 小志将头轻轻贴在妻子的肚皮上,“baby,你要乖哦,退房时行动快一点,别舍不得离开老房子,让你妈妈受折腾,我们会给你准备了更大的房子。听到没有,听到了就打声招呼。” 卓玲的肚皮真的动了起来,然后是有规律的轻轻振动,那是小宝宝在打嗝。卓玲笑,“这孩子嗝儿多,以后拍嗝可是个重活儿。” “没关系,这个由爸爸全包,我已经练习好长时间了。” 到了预产期的前一天,小宝宝仍无动静,似乎很安稳,但是到了半夜,卓玲的肚子开始阵痛,宫缩一阵紧似一阵。大夫来看过,认为还不到上麻醉剂的时候。小志急切地帮她按摩以减轻痛苦,卓玲紧咬牙关,但是眼泪默默地流了出来。 “宝贝,痛了就喊出来。”小志也心疼地流下眼泪。 好不容易等到了宫口打开,麻醉师给卓玲注射了麻药,疼痛立刻减轻了。一个多小时后,卓玲被推进手术室,按私立医院的规定,丈夫可以陪伴在妻子身边,小志不时亲吻卓玲,安慰着。早晨六点半钟,周至皓和卓玲的女儿小草莓出生了。大名周芊蕤。小志为啼哭的女儿剪掉脐带,自己也泪流满面。 大夫和护士边给宝宝擦去身上的羊水边齐夸小宝宝长得漂亮。 小志将女儿抱到卓玲的眼前,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小宝宝几乎没有胎脂,全身干干净净,脸蛋粉嫩,是个大眼睛。由于角度的问题,卓玲只能看见孩子大半个侧脸,“是双眼皮儿吗?” 小志被她逗乐了,“天呐,竟然最关心的是这个!”他将孩子递给护士,俯下身来亲吻卓玲,“她非常非常的美。谢谢,我爱你!” 小草莓体重6斤6两6。半个小时后,她吃到人生第一口母乳。卓玲没想到自己四十出头还能分泌出旺盛的母乳来。 最先赶过来的是刘淑葭和老周。 “玲儿啊,辛苦啦。这小志,我还告诉他,快生的时候告诉我们,无论多晚我们都会赶过来,结果孩子生出来他才讲。我也没来及给你做饭。”刘淑葭抱怨道。 小志笑着解释,“我当时人有点发懵,忘记通知你们了。医院给准备月子饭了。”其实,他和卓玲早商量好了,尽量不惊动家里人。 刘淑葭夸奖到,“我孙女真漂亮,我从来没见过一出生就这么漂亮的孩子!” 卓玲赶紧说,“长得像奶奶。” 小志调皮地冲着卓玲说,“怎么样?一个字都不差!” 两人哈哈大笑。刘淑葭问他们笑什么,卓玲说,“昨天小志还说,我敢保证我妈看见孩子的第一句话是她孙女比任何孩子都漂亮。” 老周一直笑咪咪地凝视着婴儿睡床上的草莓,满脸洋溢着幸福。小志过去搂住父亲的肩膀说,“以后,也有人叫我老周了。”老周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卓珊和女儿、管毅彤和李名轩也来到医院。 管毅彤在小志的指点下颤巍巍地抱起了妹妹,但只离床几厘米便放下了,禁不住感叹,“这也太小了,我都怕她从我手指缝儿里漏出去!” 李名轩想试抱一下,但还是放弃了,“叫我叔叔!” 管毅彤用威胁的眼神看着他,“你说什么呢?” 李名轩挑衅地,“那你说应该叫我什么?” “哼,我才不会让我妹妹管你叫叔叔呢!” 为了让卓玲好好休息,小志劝退了所有人。卓玲一觉醒来已是晚上,吃过饭,精神好多了,甚至在地上走了几圈。小志给她洗了澡,又帮着挤奶,这样,孩子夜里需要喂奶时,就不必打扰她了。 草莓只要吃饱了,便不会哭,多半时间在睡觉,偶尔醒着,两只小手扭来扭去自己玩。若不是怕女儿养成沾床醒的毛病,小志恨不得时时刻刻将女儿捧在手里或贴在胸前,舍不得放下。有时,看着看着,眼泪就流出来了。卓玲笑他今天哭了无数次,莫不是得了产后抑郁。小志搂住妻子,“这是我最幸福的一天,我曾多少次梦想过自己有孩子的情景,但从没敢梦想过会拥有这么完美的女儿。明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卓玲故意装糊涂说想不起来了。 “明天是正好是我们恋爱一周年。那时,我都以为自己这辈子走不出失恋的阴影了,好幸运,我们勇敢地向彼此靠近了一步。我爱你。” 第100章 开枝散叶 陈小青的身份证是八年前办理的,黑白照,光有点虚,没有层次感,人的表情木然呆愣,这样的照片多半似是而非,随便拿出个人来,只要性别对得上,年龄相仿,总能找出和照片中的人物一些相似之处来。所以,卓珊核对此人身份证时,并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更没想到,这个员工在店里坐了不到五天,可怕的事情便接连发生。店里也安装了监控探头,但因为视频录像保存时长只有七天,等发现情况时,和假陈小青有关的视频已自动删除。 卓玲赶紧给卓珊打了个电话,“小志把整个事情都跟我说了,你千万别上火,这事不怨你,即使我在店里,这事也会照样发生。是我们运气不好,遇上坏人了。但最幸运的是人都没事,万一她给人下药或奶粉里下药,这后果不堪设想。” 卓珊哭了,“二姐,我都不好意思干下去了,这连丢带赔,还要给狗看病,三、四万块钱没影了,你和二姐夫一句都没埋怨我……” 卓玲安抚妹妹,“这事根本不是你的错,我们有什么可埋怨的,你做得够好了,我这么长时间也没去店里,都是你在那儿撑着,克服多少困难,我心里有数。我至少得两个月才能上班,这段时间,还得辛苦你和泉子。” 管毅彤和李名轩旅游回来的第二天,卓玲把家里一切都安排好了,才和小志一起去住院。这是全省最高端的一个私立妇产医院,环境设施和医疗服务都同国际接轨。在住院这事上,小志相当纠结,一会觉得太太是高龄产妇,万一无法顺产,还是住医大附属医院更稳妥;一会又觉得卓玲的身体素质好,顺产的可能性非常大,私立医院环境好,有带客厅的大套房,免去几个产妇同挤一间病房的尴尬。经过多方打听,最后还是决定在私立医院分娩,除了就医体验没的说以外,这里的无痛分娩技术是最成熟的。 小志将头轻轻贴在妻子的肚皮上,“baby,你要乖哦,退房时行动快一点,别舍不得离开老房子,让你妈妈受折腾,我们会给你准备了更大的房子。听到没有,听到了就打声招呼。” 卓玲的肚皮真的动了起来,然后是有规律的轻轻振动,那是小宝宝在打嗝。卓玲笑,“这孩子嗝儿多,以后拍嗝可是个重活儿。” “没关系,这个由爸爸全包,我已经练习好长时间了。” 到了预产期的前一天,小宝宝仍无动静,似乎很安稳,但是到了半夜,卓玲的肚子开始阵痛,宫缩一阵紧似一阵。大夫来看过,认为还不到上麻醉剂的时候。小志急切地帮她按摩以减轻痛苦,卓玲紧咬牙关,但是眼泪默默地流了出来。 “宝贝,痛了就喊出来。”小志也心疼地流下眼泪。 好不容易等到了宫口打开,麻醉师给卓玲注射了麻药,疼痛立刻减轻了。一个多小时后,卓玲被推进手术室,按私立医院的规定,丈夫可以陪伴在妻子身边,小志不时亲吻卓玲,安慰着。早晨六点半钟,周至皓和卓玲的女儿小草莓出生了。大名周芊蕤。小志为啼哭的女儿剪掉脐带,自己也泪流满面。 大夫和护士边给宝宝擦去身上的羊水边齐夸小宝宝长得漂亮。 小志将女儿抱到卓玲的眼前,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小宝宝几乎没有胎脂,全身干干净净,脸蛋粉嫩,是个大眼睛。由于角度的问题,卓玲只能看见孩子大半个侧脸,“是双眼皮儿吗?” 小志被她逗乐了,“天呐,竟然最关心的是这个!”他将孩子递给护士,俯下身来亲吻卓玲,“她非常非常的美。谢谢,我爱你!” 小草莓体重6斤6两6。半个小时后,她吃到人生第一口母乳。卓玲没想到自己四十出头还能分泌出旺盛的母乳来。 最先赶过来的是刘淑葭和老周。 “玲儿啊,辛苦啦。这小志,我还告诉他,快生的时候告诉我们,无论多晚我们都会赶过来,结果孩子生出来他才讲。我也没来及给你做饭。”刘淑葭抱怨道。 小志笑着解释,“我当时人有点发懵,忘记通知你们了。医院给准备月子饭了。”其实,他和卓玲早商量好了,尽量不惊动家里人。 刘淑葭夸奖到,“我孙女真漂亮,我从来没见过一出生就这么漂亮的孩子!” 卓玲赶紧说,“长得像奶奶。” 小志调皮地冲着卓玲说,“怎么样?一个字都不差!” 两人哈哈大笑。刘淑葭问他们笑什么,卓玲说,“昨天小志还说,我敢保证我妈看见孩子的第一句话是她孙女比任何孩子都漂亮。” 老周一直笑咪咪地凝视着婴儿睡床上的草莓,满脸洋溢着幸福。小志过去搂住父亲的肩膀说,“以后,也有人叫我老周了。”老周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卓珊和女儿、管毅彤和李名轩也来到医院。 管毅彤在小志的指点下颤巍巍地抱起了妹妹,但只离床几厘米便放下了,禁不住感叹,“这也太小了,我都怕她从我手指缝儿里漏出去!” 李名轩想试抱一下,但还是放弃了,“叫我叔叔!” 管毅彤用威胁的眼神看着他,“你说什么呢?” 李名轩挑衅地,“那你说应该叫我什么?” “哼,我才不会让我妹妹管你叫叔叔呢!” 为了让卓玲好好休息,小志劝退了所有人。卓玲一觉醒来已是晚上,吃过饭,精神好多了,甚至在地上走了几圈。小志给她洗了澡,又帮着挤奶,这样,孩子夜里需要喂奶时,就不必打扰她了。 草莓只要吃饱了,便不会哭,多半时间在睡觉,偶尔醒着,两只小手扭来扭去自己玩。若不是怕女儿养成沾床醒的毛病,小志恨不得时时刻刻将女儿捧在手里或贴在胸前,舍不得放下。有时,看着看着,眼泪就流出来了。卓玲笑他今天哭了无数次,莫不是得了产后抑郁。小志搂住妻子,“这是我最幸福的一天,我曾多少次梦想过自己有孩子的情景,但从没敢梦想过会拥有这么完美的女儿。明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卓玲故意装糊涂说想不起来了。 “明天是正好是我们恋爱一周年。那时,我都以为自己这辈子走不出失恋的阴影了,好幸运,我们勇敢地向彼此靠近了一步。我爱你。” 第101章 卓珊被家暴 生完宝宝后的第三天,卓玲出院了。家里只找了个做饭的阿姨,白天来给做午晚两顿餐。卓玲和亲朋好友一样,希望找个月嫂,这样的话,小志不至于太累,尤其晚上给孩子喂奶,他要比别人多一个戴义肢的程序,但这个建议被小志断然拒绝,他坚持女儿的事情全由自己来做,卓玲明白,与其说他信不着别人,不如说他不想错过孩子的一切。仅草莓出生这几天,照片不下百张,视频也录了一大堆,还画了无数张素描。因为孩子出生前,他就跟着育儿视频做练习,所以马上进入熟手奶爸模式,抱孩子、换尿片、拍嗝、按摩样样精。他能非常神奇地让孩子止住哭闹、迅速入睡。也可能是白天太累了,他原来失眠的毛病竟被女儿给医治了,睡眠的质量和弹性都变得非常高,每晚只要头一沾枕头便很快进入梦乡,女儿一声啼哭马上可以醒,喂完奶后,他又可以马上入睡。 小志说,“我女儿真是来报恩的,把我的一切矫情都治好了,所以,我欠她一千万个吻。”然后,他轻轻亲了一下女儿的脑门,偷偷地看了一眼妻子的反应。孩子没出生时,他就对家人约法三章,不能亲吻孩子,因为新生儿的免疫系统还没建立,成年人的口腔里有各种病菌,会传染给孩子,甚至造成死亡。但最忍不住想亲女儿的就是他自己,所以他不得不找些美丽的借口。 卓德广和杨双花要过来侍候女儿的月子,卓玲接电话时,吓得小志不停地向她做揖,卓玲忙说这边请了帮忙的人,等满月了她会带女儿回娘家住几天。杨双花又是长时间的叮嘱,讲的都是老式坐月子法,不能洗澡不能出门一天要吃五顿饭……卓玲满口答应,实际上,她出院后,一家三口每天上午都会在外面逗留几个小时,让草莓多多晒太阳,他们甚至还逛了一次商场。 周六,刘淑葭和老周刚走,杨军一家三口大包小包地来看草莓。 小志正给孩子拍嗝儿,妮子马上给他示范,用手支撑孩子坐起来,果然,草莓很快打了个嗝。妮子说,“再等一下,还有两个小嗝儿打完之后就可以躺下了。根本不用拍,万一用力不当,会让孩子内脏器官受损伤。”妮子介绍了很多经验并做示范,小志连呼神奇。妮子说,“这些小细节,如果不当爸爸妈妈,即使是学医的,也不一定能掌握。” 卓玲惭愧地说,“我儿子那会,拍嗝根本也没注意用力的问题,就那么啪啪拍,幸亏我儿子命大。” 杨军接话道,“必须得说,我儿子小时候,基本都是我媳妇和我丈母娘在管,我那会天天加班,对侍候孩子的事没什么记忆了。” 小志的t恤上都是奶渍,卓玲让他换件衣服,小志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女儿吐的,又不不脏了。” 杨军夫妇直呼已经不认识小志了,妮子说,“去年,我给他介绍我们院的一个大夫,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他没同意,说来相亲还穿一条带油点子的裤子,平时肯定有些拉沓。” 小志笑,“要是以前,我家乱成这样,我早崩溃了,现在就觉得乱乎乎的挺有趣。” 门铃响,是卓珊一家来了。他们提前没打招呼,卓玲感到很突然,她赶紧到电梯间去刷卡,整理下表情,她假装不经意地跟妹妹说,“真巧,妮子他们也在这儿!” 卓珊的脚步不经意地迟疑了一下,然后解释说他们去湿地公园玩,正好路过这里,悠悠非要来看妹妹。进屋了后,她比较自然地跟杨军夫妇打招呼,又把泉子和女儿介绍给对方。大家聊了些不疼不痒的事情。管毅彤和李名轩在店里干活,杨海隆显得百无聊赖,杨军以此为借口提出告辞。 杨军一家走后,卓珊的情绪略有低落,也只有像卓玲这样即了解她又了解那段地下情的人才会感受到。怕泉子觉察到什么,卓玲将话题转到假陈小青的身上。卓珊曾去派出所追问过办案进展,但毫无结果。陈小青的盗窃数额一万左右,金额不算大,给狗狗下毒这事没有证据,狗毕竟不是人而且已经康复,所以警察的办案积极性不高。 这时敲门声又响了,是邻居老高,他端着一个里面啪啪作响的不锈钢锅,腋下夹着一袋东西走进来,打开盆盖,里面是欢蹦乱跳的鱼。 “我刚刚钓回来的,给你们煮汤!这是送给小朋友的一套衣服,买大了,服务员说两三岁才可以穿。” 老高是钓鱼发烧友,每次钓到鱼后,自己从来不吃,全都分给邻居或家政人员。 卓玲和小志表示感谢。卓珊与老高见过两次面,已经很熟了,打过招呼之后,便把泉子介绍给他。在他来之前,大家正在谈论假陈小青的事,卓玲便把事情的经过跟老高说了一遍。 “这女的太邪恶了!必须得抓住,不然还会害别人!”老高气愤不已。他问卓珊,“你有没有向她要银行卡号,领工资用的?” 卓珊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当时想着等快发工资的时候再向她要。” 老高说,“那就只能撞大运,到银行查一下她有没有用这个假名字办过银行卡,而且在最近半年内使用过这张卡,因为银行的监控录像可以保留半年,不一定抓到人,但有影像,早晚能抓住。以前我被一个骗子用假名字坑过,就是用这个方法抓到的。” 卓珊问,“银行能让我们查吗?” “那就只能让警察去查。”老高问卓珊在哪个派出所报的案,卓珊告诉了他,老高说,“我跟他们所长认识,明天我打电话催一催他。” “明天是周末,人家也要休息。”小志说。 “没关系,打个电话,一分钟就能说完的事情,也占用不了多少时间。我下周六要去新西兰,最好在去之前把这事儿整出点眉目来。” 卓玲笑,“你这也太急了,只要派出所当回事儿来办我们就知足了,没指望钱能追回来,主要是差点把我们狗狗害死,多缺德!” 老高胸有成竹在说,“交给我好了!”他又冲卓珊说,“等派出所有消息,我给你打电话。” 临告辞前,老高有一事相求,他去新西兰要住满三个月,家里有十几盆花,这期间,想让小志帮他去浇花。 小志说,“十几盆花也不算多,就搬上来好了,省得你留钥匙。正好趁趁着现在人多去帮你搬。” 老高表示赞同。 除卓玲之外,其他人七手八脚将花搬到了楼上。老高是个养花高手,不仅枝叶茂盛,而且花型也修剪得很漂亮,连小志都承认,老高比他这个农大教授的儿子还会养花。 老高的办事效率不是一般高,到了周四,警察就找到了“陈小青”在某银行at机上取款的录像,叫卓珊去辩认。虽然“陈小青”一头长发,并戴着口罩,但卓珊一眼就将她认出来了。事后,她才想起应该带个照相机把照片拍下来。 管毅彤向卓玲要钱,说给来店里帮忙的同学开三天的工资,卓玲感到奇怪,问,“你怎么又找同学来帮忙了?你们三个大人再加上李名轩打下手,还请同学干什么?” “我三姨父回家了。” “回家三天了?哪天回来啊?” “不知道。你问我三姨。” 卓玲一想不对劲,难道是两个人又吵架了?她出院的第二天,卓珊一家三口过来看她,两个人似乎又回到以前打打闹闹、黏黏乎乎的状态,卓玲当时还挺高兴。难道是上周六遇见杨军时,泉子发现卓珊不对劲了? 晚上,卓玲给妹妹打了个电话。 “我让他滚蛋了!” “怎么了?” “我不跟他过了!” “你们两个又因为什么啊?” “他把我打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那天从你家回来他就审问我,我怕孩子听见,不敢跟他吵,他反倒认为是我理亏了。骂得可难听了,我忍不住回了他一句,他抡起一拳就打在我脸上了,我怕吓着我姑娘,忍着不敢哭出来……现在我脸还有淤血呢!跟孩子们我只能说是撞门上了!我本来想跟他好好过,虽然有缺陷,但念着他对我好就凑合到老得了。但是这一拳把所有的念想给打碎了!” “为什么从我家回去他就那样了?是发现什么了?” “他疑神疑鬼,回家他就开始查我手机……” “他是发现什么了?” “听说高哥的媳妇在国外,夫妻长期分居,去高哥家搬花时,一看高哥家那么豪华,又因为高哥说了一句等派出所有消息给我打话,他把这些一联系,认为是我和高哥在你家碰上是提前约好的,我说当时从湿地公园出来,我没想去二姐家,是悠悠非要去的。” “你手机里有私密的东西吗?” “没有!但他就一口咬定说我心虚把短信给删了。我跟高哥总共加在一起就两条短信!” “他怀疑得有没有根据呢?” “有个屁,我要是跟过高哥我天打五雷轰!他就揪住一点,问,既然我跟高哥不太熟,为什么会有高哥的电话号码。” 卓珊就这个问题解释了一下,在小志家看意甲联赛的那个晚上,比赛中场休息的时候正好插进一个治疗神经性皮炎的广告,卓珊就说这个药自己用过,一点用处没有。她的神经性皮炎每年都犯。老高说自己以前也有,抹了两管药膏就好了,药名很长他没记住,说回家看一下把药名发给她,于是交换了电话号码。老高后来将药名发了过去,卓珊回了个谢谢。两人确实没有任何私下往来。 “我承认我出过轨,但只是上过几次床而已,他呢?悠悠三岁的时候,他跟一个同事搞了两年多,其实我早知道,就是装傻呗!人穷志短,我又不能离,所有的苦咽到肚子里,见到那女的还得姐、姐地叫,陪笑脸,过得提心吊胆的!后来,那女的全家调外地了,他们才断。” “这事你一点都没跟我们说过啊!” “我又不想离,跟你们说,除了尊严上矮半截,还能有什么?” 卓玲心疼得说不出话来。在她的印象里,卓珊是个一点藏不住事的人,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可这么大的事,她藏下来了。四姐妹中,结婚最晚的是卓玲,过彩礼时也才二十二岁。虽然离开娘家时都哭得稀里哗啦,可一旦婚姻出现问题,她们无一不选择了忍受。现在,当卓玲自己有了女儿,更加心疼那些咬牙吞血也不愿再回到原生家庭的女孩子们。 卓玲和小志围在草莓的小床边说卓珊的事,小志搂着卓玲说,“宝宝,答应我,我们要做女儿最坚实的后路,无条件地爱她,哪怕她一辈子不结婚或者爱上一个女人或者一事无成,都永远给予她最温暖的接纳。我希望她是因为感到快乐才和我们在一起的,不是因为义务。” “我答应!” 小志由于共情能力过强,已经提前进入了一个多愁善感的老父亲模式,看电视剧里,父亲将女儿的手交到新郎手里时,他的眼泪马上就能下来。 提到卓珊被家暴,小志叹气,“泉子太鲁莽了,只要一动手,性质就变了,家暴这个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两人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觉得老高和卓珊见面时挺自然的,没觉得有什么可疑之处。 小志和老高认识有四年了,他们几乎是同时装修房子,难免上下楼互相参观借鉴,仅此而已,但他们有共同的熟人。老高最早在市话剧团管服装,因为工资少得可怜,就利用业余时间做裁缝赚钱,后来停薪留职,成为地下服装商业街最早的业主。在朋友的口碑里,老高懂分寸,待人大方,与妻子结婚二十多年了,感情还好,有两个儿子,都长期在国外生活。 维仁的父母过来看望小志一家。放完暑假,李名轩将进入裕城的一个住宿制私立初中读书,小志想在学校附近租一个房子给李爸李妈,这样的话,即可减少老两口与叛逆期儿子的冲突,又有交流的机会,李爸李妈仍在犹豫当中。 卓玲偷偷地和李妈谈起了沈曼的事。李妈气愤地说,“那女的就是个骗子!她说怀了维仁的孩子,当时,我们没往别的地方想,就以为一个大姑娘不可能拿这样的事情来骗人,名声不要了吗?以后怎么找婆家!那时候,我们真是拿她当儿媳妇对待,她要什么,我们都尽量满足,拿走几千块钱之后,她就说流产了,怎么也联系不上。后来,我们一想,她可能是个骗子。有一次她来翻过维仁的东西,走了之后,我们就发现维仁的日记不见了,赶紧打电话问,她说是她拿走了,因为太想维仁了。” “后来呢?” “后来给拿回来了!” “她拿过维仁的照片吗?” “那没拿过。维仁的照片很少,我们都拿着当宝似的,锁在柜子里。她倒是有一张维仁的照片,那张照片我们家也有,听说是小志帮他拍的呢。沈曼到我们家认亲的时候,就因为拿了那张照片,我们才信的。背面还有维仁的签名,他爸看了,说是维仁的笔迹。” “对不起,不该跟您提这事,惹您伤心。” “你跟我说就对了!我们太了解小志了,凡是维仁的亲人朋友,他都会尽力去善待。我曾经和老伴说过,小志为我们家付出太多了,今后不要再去麻烦他,你李爸说,你若是不要,他会更难受,我们就把他当成维仁好了。” 看来,沈曼和小志说的事情都是从维仁的日记上得来的,根本不是维仁亲口告诉她的。只有一件事,卓玲还有疑惑,沈曼是从哪里得到的维仁签名的照片呢? 第101章 卓珊被家暴 生完宝宝后的第三天,卓玲出院了。家里只找了个做饭的阿姨,白天来给做午晚两顿餐。卓玲和亲朋好友一样,希望找个月嫂,这样的话,小志不至于太累,尤其晚上给孩子喂奶,他要比别人多一个戴义肢的程序,但这个建议被小志断然拒绝,他坚持女儿的事情全由自己来做,卓玲明白,与其说他信不着别人,不如说他不想错过孩子的一切。仅草莓出生这几天,照片不下百张,视频也录了一大堆,还画了无数张素描。因为孩子出生前,他就跟着育儿视频做练习,所以马上进入熟手奶爸模式,抱孩子、换尿片、拍嗝、按摩样样精。他能非常神奇地让孩子止住哭闹、迅速入睡。也可能是白天太累了,他原来失眠的毛病竟被女儿给医治了,睡眠的质量和弹性都变得非常高,每晚只要头一沾枕头便很快进入梦乡,女儿一声啼哭马上可以醒,喂完奶后,他又可以马上入睡。 小志说,“我女儿真是来报恩的,把我的一切矫情都治好了,所以,我欠她一千万个吻。”然后,他轻轻亲了一下女儿的脑门,偷偷地看了一眼妻子的反应。孩子没出生时,他就对家人约法三章,不能亲吻孩子,因为新生儿的免疫系统还没建立,成年人的口腔里有各种病菌,会传染给孩子,甚至造成死亡。但最忍不住想亲女儿的就是他自己,所以他不得不找些美丽的借口。 卓德广和杨双花要过来侍候女儿的月子,卓玲接电话时,吓得小志不停地向她做揖,卓玲忙说这边请了帮忙的人,等满月了她会带女儿回娘家住几天。杨双花又是长时间的叮嘱,讲的都是老式坐月子法,不能洗澡不能出门一天要吃五顿饭……卓玲满口答应,实际上,她出院后,一家三口每天上午都会在外面逗留几个小时,让草莓多多晒太阳,他们甚至还逛了一次商场。 周六,刘淑葭和老周刚走,杨军一家三口大包小包地来看草莓。 小志正给孩子拍嗝儿,妮子马上给他示范,用手支撑孩子坐起来,果然,草莓很快打了个嗝。妮子说,“再等一下,还有两个小嗝儿打完之后就可以躺下了。根本不用拍,万一用力不当,会让孩子内脏器官受损伤。”妮子介绍了很多经验并做示范,小志连呼神奇。妮子说,“这些小细节,如果不当爸爸妈妈,即使是学医的,也不一定能掌握。” 卓玲惭愧地说,“我儿子那会,拍嗝根本也没注意用力的问题,就那么啪啪拍,幸亏我儿子命大。” 杨军接话道,“必须得说,我儿子小时候,基本都是我媳妇和我丈母娘在管,我那会天天加班,对侍候孩子的事没什么记忆了。” 小志的t恤上都是奶渍,卓玲让他换件衣服,小志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女儿吐的,又不不脏了。” 杨军夫妇直呼已经不认识小志了,妮子说,“去年,我给他介绍我们院的一个大夫,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他没同意,说来相亲还穿一条带油点子的裤子,平时肯定有些拉沓。” 小志笑,“要是以前,我家乱成这样,我早崩溃了,现在就觉得乱乎乎的挺有趣。” 门铃响,是卓珊一家来了。他们提前没打招呼,卓玲感到很突然,她赶紧到电梯间去刷卡,整理下表情,她假装不经意地跟妹妹说,“真巧,妮子他们也在这儿!” 卓珊的脚步不经意地迟疑了一下,然后解释说他们去湿地公园玩,正好路过这里,悠悠非要来看妹妹。进屋了后,她比较自然地跟杨军夫妇打招呼,又把泉子和女儿介绍给对方。大家聊了些不疼不痒的事情。管毅彤和李名轩在店里干活,杨海隆显得百无聊赖,杨军以此为借口提出告辞。 杨军一家走后,卓珊的情绪略有低落,也只有像卓玲这样即了解她又了解那段地下情的人才会感受到。怕泉子觉察到什么,卓玲将话题转到假陈小青的身上。卓珊曾去派出所追问过办案进展,但毫无结果。陈小青的盗窃数额一万左右,金额不算大,给狗狗下毒这事没有证据,狗毕竟不是人而且已经康复,所以警察的办案积极性不高。 这时敲门声又响了,是邻居老高,他端着一个里面啪啪作响的不锈钢锅,腋下夹着一袋东西走进来,打开盆盖,里面是欢蹦乱跳的鱼。 “我刚刚钓回来的,给你们煮汤!这是送给小朋友的一套衣服,买大了,服务员说两三岁才可以穿。” 老高是钓鱼发烧友,每次钓到鱼后,自己从来不吃,全都分给邻居或家政人员。 卓玲和小志表示感谢。卓珊与老高见过两次面,已经很熟了,打过招呼之后,便把泉子介绍给他。在他来之前,大家正在谈论假陈小青的事,卓玲便把事情的经过跟老高说了一遍。 “这女的太邪恶了!必须得抓住,不然还会害别人!”老高气愤不已。他问卓珊,“你有没有向她要银行卡号,领工资用的?” 卓珊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当时想着等快发工资的时候再向她要。” 老高说,“那就只能撞大运,到银行查一下她有没有用这个假名字办过银行卡,而且在最近半年内使用过这张卡,因为银行的监控录像可以保留半年,不一定抓到人,但有影像,早晚能抓住。以前我被一个骗子用假名字坑过,就是用这个方法抓到的。” 卓珊问,“银行能让我们查吗?” “那就只能让警察去查。”老高问卓珊在哪个派出所报的案,卓珊告诉了他,老高说,“我跟他们所长认识,明天我打电话催一催他。” “明天是周末,人家也要休息。”小志说。 “没关系,打个电话,一分钟就能说完的事情,也占用不了多少时间。我下周六要去新西兰,最好在去之前把这事儿整出点眉目来。” 卓玲笑,“你这也太急了,只要派出所当回事儿来办我们就知足了,没指望钱能追回来,主要是差点把我们狗狗害死,多缺德!” 老高胸有成竹在说,“交给我好了!”他又冲卓珊说,“等派出所有消息,我给你打电话。” 临告辞前,老高有一事相求,他去新西兰要住满三个月,家里有十几盆花,这期间,想让小志帮他去浇花。 小志说,“十几盆花也不算多,就搬上来好了,省得你留钥匙。正好趁趁着现在人多去帮你搬。” 老高表示赞同。 除卓玲之外,其他人七手八脚将花搬到了楼上。老高是个养花高手,不仅枝叶茂盛,而且花型也修剪得很漂亮,连小志都承认,老高比他这个农大教授的儿子还会养花。 老高的办事效率不是一般高,到了周四,警察就找到了“陈小青”在某银行at机上取款的录像,叫卓珊去辩认。虽然“陈小青”一头长发,并戴着口罩,但卓珊一眼就将她认出来了。事后,她才想起应该带个照相机把照片拍下来。 管毅彤向卓玲要钱,说给来店里帮忙的同学开三天的工资,卓玲感到奇怪,问,“你怎么又找同学来帮忙了?你们三个大人再加上李名轩打下手,还请同学干什么?” “我三姨父回家了。” “回家三天了?哪天回来啊?” “不知道。你问我三姨。” 卓玲一想不对劲,难道是两个人又吵架了?她出院的第二天,卓珊一家三口过来看她,两个人似乎又回到以前打打闹闹、黏黏乎乎的状态,卓玲当时还挺高兴。难道是上周六遇见杨军时,泉子发现卓珊不对劲了? 晚上,卓玲给妹妹打了个电话。 “我让他滚蛋了!” “怎么了?” “我不跟他过了!” “你们两个又因为什么啊?” “他把我打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那天从你家回来他就审问我,我怕孩子听见,不敢跟他吵,他反倒认为是我理亏了。骂得可难听了,我忍不住回了他一句,他抡起一拳就打在我脸上了,我怕吓着我姑娘,忍着不敢哭出来……现在我脸还有淤血呢!跟孩子们我只能说是撞门上了!我本来想跟他好好过,虽然有缺陷,但念着他对我好就凑合到老得了。但是这一拳把所有的念想给打碎了!” “为什么从我家回去他就那样了?是发现什么了?” “他疑神疑鬼,回家他就开始查我手机……” “他是发现什么了?” “听说高哥的媳妇在国外,夫妻长期分居,去高哥家搬花时,一看高哥家那么豪华,又因为高哥说了一句等派出所有消息给我打话,他把这些一联系,认为是我和高哥在你家碰上是提前约好的,我说当时从湿地公园出来,我没想去二姐家,是悠悠非要去的。” “你手机里有私密的东西吗?” “没有!但他就一口咬定说我心虚把短信给删了。我跟高哥总共加在一起就两条短信!” “他怀疑得有没有根据呢?” “有个屁,我要是跟过高哥我天打五雷轰!他就揪住一点,问,既然我跟高哥不太熟,为什么会有高哥的电话号码。” 卓珊就这个问题解释了一下,在小志家看意甲联赛的那个晚上,比赛中场休息的时候正好插进一个治疗神经性皮炎的广告,卓珊就说这个药自己用过,一点用处没有。她的神经性皮炎每年都犯。老高说自己以前也有,抹了两管药膏就好了,药名很长他没记住,说回家看一下把药名发给她,于是交换了电话号码。老高后来将药名发了过去,卓珊回了个谢谢。两人确实没有任何私下往来。 “我承认我出过轨,但只是上过几次床而已,他呢?悠悠三岁的时候,他跟一个同事搞了两年多,其实我早知道,就是装傻呗!人穷志短,我又不能离,所有的苦咽到肚子里,见到那女的还得姐、姐地叫,陪笑脸,过得提心吊胆的!后来,那女的全家调外地了,他们才断。” “这事你一点都没跟我们说过啊!” “我又不想离,跟你们说,除了尊严上矮半截,还能有什么?” 卓玲心疼得说不出话来。在她的印象里,卓珊是个一点藏不住事的人,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可这么大的事,她藏下来了。四姐妹中,结婚最晚的是卓玲,过彩礼时也才二十二岁。虽然离开娘家时都哭得稀里哗啦,可一旦婚姻出现问题,她们无一不选择了忍受。现在,当卓玲自己有了女儿,更加心疼那些咬牙吞血也不愿再回到原生家庭的女孩子们。 卓玲和小志围在草莓的小床边说卓珊的事,小志搂着卓玲说,“宝宝,答应我,我们要做女儿最坚实的后路,无条件地爱她,哪怕她一辈子不结婚或者爱上一个女人或者一事无成,都永远给予她最温暖的接纳。我希望她是因为感到快乐才和我们在一起的,不是因为义务。” “我答应!” 小志由于共情能力过强,已经提前进入了一个多愁善感的老父亲模式,看电视剧里,父亲将女儿的手交到新郎手里时,他的眼泪马上就能下来。 提到卓珊被家暴,小志叹气,“泉子太鲁莽了,只要一动手,性质就变了,家暴这个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两人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觉得老高和卓珊见面时挺自然的,没觉得有什么可疑之处。 小志和老高认识有四年了,他们几乎是同时装修房子,难免上下楼互相参观借鉴,仅此而已,但他们有共同的熟人。老高最早在市话剧团管服装,因为工资少得可怜,就利用业余时间做裁缝赚钱,后来停薪留职,成为地下服装商业街最早的业主。在朋友的口碑里,老高懂分寸,待人大方,与妻子结婚二十多年了,感情还好,有两个儿子,都长期在国外生活。 维仁的父母过来看望小志一家。放完暑假,李名轩将进入裕城的一个住宿制私立初中读书,小志想在学校附近租一个房子给李爸李妈,这样的话,即可减少老两口与叛逆期儿子的冲突,又有交流的机会,李爸李妈仍在犹豫当中。 卓玲偷偷地和李妈谈起了沈曼的事。李妈气愤地说,“那女的就是个骗子!她说怀了维仁的孩子,当时,我们没往别的地方想,就以为一个大姑娘不可能拿这样的事情来骗人,名声不要了吗?以后怎么找婆家!那时候,我们真是拿她当儿媳妇对待,她要什么,我们都尽量满足,拿走几千块钱之后,她就说流产了,怎么也联系不上。后来,我们一想,她可能是个骗子。有一次她来翻过维仁的东西,走了之后,我们就发现维仁的日记不见了,赶紧打电话问,她说是她拿走了,因为太想维仁了。” “后来呢?” “后来给拿回来了!” “她拿过维仁的照片吗?” “那没拿过。维仁的照片很少,我们都拿着当宝似的,锁在柜子里。她倒是有一张维仁的照片,那张照片我们家也有,听说是小志帮他拍的呢。沈曼到我们家认亲的时候,就因为拿了那张照片,我们才信的。背面还有维仁的签名,他爸看了,说是维仁的笔迹。” “对不起,不该跟您提这事,惹您伤心。” “你跟我说就对了!我们太了解小志了,凡是维仁的亲人朋友,他都会尽力去善待。我曾经和老伴说过,小志为我们家付出太多了,今后不要再去麻烦他,你李爸说,你若是不要,他会更难受,我们就把他当成维仁好了。” 看来,沈曼和小志说的事情都是从维仁的日记上得来的,根本不是维仁亲口告诉她的。只有一件事,卓玲还有疑惑,沈曼是从哪里得到的维仁签名的照片呢? 第102章 小茹的婚礼 小茹的结婚典礼定在上午十点半。她让小志带着相机提前点过去,在她定妆后,帮忙拍些照片。她请了一位专门拍照片的摄影师,可还是觉得小志拍出的东西更符合她的审美。 “我为前女友拍照,你介意吗?” 卓玲故意装出委屈的样子说,“你都答应了,还问我介不介意?” “别介意哈,任何朋友让我帮忙拍照,我都会答应。别忘了,我爱你!” “你就会用嘴巴哄人。“ 小志顽皮地说,“我的心也在哄你噢。” 卓玲抚摸丈夫的胸口说,“这里一定是波涛起伏?” “起伏肯定有,波涛没有。” “穿上婚纱的小茹一定非常非常美,别哭哦!” “你也非常非常美。放心啦,不会哭。你想想,我第一次、哦,不,那算是第二次跟小茹分手后,初中同学聚会我都不敢参加,好几年刻意地远离这些同学,怕听到别人提那个名字,整个人都变得自卑又脆弱。可是这一次,来参加他们婚礼的得有多少昔日的同学?初中的高中的都会来一大群,我已经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了,背后会说些什么。当一个人能够感受到此刻的幸福,那么他对曾经的失去,即使再珍贵,也不会耿耿于怀了。” 卓玲笑,“你已经成功把我说服了!” 老周和高淑葭过来了,他们要帮着照看草莓。一听说儿子和儿媳要带女儿去参加婚礼,他们很生气。 “你们疯了?这是没满月的孩子,不能带到人多的地方!” “没关系,我们逛过商场,也去过餐厅,小婴儿也要锻炼抵抗力和对声音的脱敏。我是学医的。” 老周笑,“你学的那点医学知识恐怕早就饭吃了!” “小志,小玲,你们要是把我孙女折腾病了,看我能不能饶你们!” 老周也骂儿子没正形。 草莓开始到了好玩的时候,只要不饿就不会哭闹,只喝一次夜奶,见人就笑,尤其听到爸爸和爷爷的声音马上咯咯笑个不停。 “我孙女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孩子,比洋娃娃还好看,怎么那么好看呢!”一向谦逊的老周夸起孙女来不吝言辞。 “小志小的时候就这么好看,两周岁的照片在照相馆的玻璃上挂了好几年。” 小志假装要昏倒的样子,“妈妈,求求你快把那张照片扔了!都说我能祸祸孩子,你们丑化孩子的时候也够狠!” 在那张照片里,小志扎着两个冲天小辫子,两眉正中还点了个红点。记得看到这张照片时,卓玲笑得几乎岔过气去。 小茹的婚礼在香格里拉大酒店举行。小志和卓玲九点之前就要赶到酒店,美容院中午才开门,卓玲只好自己用卷发器将头发烫成似有似无的空气感长短发。黑色长及脚踝的无袖连衣裙,外搭镶珠钻的浅色短外套,蒂凡尼项链,颇有洛可可风。小志则是一身深灰色的笔挺西装,玉树临风,气宇轩昂,身材近乎完美。最漂亮的当属小草莓,她穿着白色胸前带镂空绣的纯棉婴儿连体装,头戴蕾丝公主花帽,蕾丝小鞋子,静静地睡在婴儿车载篮子里,像一只洛可可风的粉嫩洋娃娃。 顶楼整层都是总统套房区,他们在迎宾员的引导下来到奢华的客厅。 有人叫了声小志。回头一看,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走了过来。 “张姨!您好。” “小志,没想到你能来……”张姨亲热地拉住小志的胳膊,眼圈红了。 小志拉过卓玲,“张姨,这是我太太,这是我女儿。卓玲,这是小茹的妈妈。” “你太太的气质真好。哟,闺女像花似的,太可爱了。好像刚满月?” “已经二十八天了。” “你叶伯伯……唉,小茹没告诉你?” “叶伯伯怎么了?” “医生说最多也就半年!” “啊?小茹没跟我说过。” “去年九月份轻微中风,住了十天院,中风没事,全面检查发现肺子上有问题,没法手术,已经骨转移了,现在全身痛得一步走不了,得坐轮椅。你叶叔一直很想你,总念叨。” “他自己知道病情吗?” “小茹告诉他了。” 张姨带他们来到房间,一个老者正在床上躺着。 “老叶,你看谁来了?” 没等老者起身,小志已坐到床边,握住了他的手,“叶伯伯!” “是小志吗?哎呀,小志!” 突然,叶伯伯嚎啕大哭起来。在张姨和小志的劝说下,叶伯伯好不容易止住哭泣,“小志啊,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怪我,没早点去看您。” “我本来一直盼着有这么一天,我把她交到你手上……” 张姨马上插话,“老叶,咱不说这个。放心,小志现在过得很幸福,也有小宝宝了。” 这一幕,让卓玲的鼻子发酸。听小志讲过,小茹的爸爸非常喜欢他。礼貌性地闲聊几句之后,卓玲找个借口,带草莓走出了房间,她似乎明白了,小茹让小志早点过来,可能并非全是为了帮忙拍照,而是让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好好地聊聊天。 当《婚礼进行曲》响起时,会场门打开,身披薇拉王婚纱的小茹和父亲相互搀扶走了进来。叶伯伯西装革履,一改刚才见到小志时的羸弱悲戚,父女俩都面带微笑,偶尔还说句什么,他们走得极其缓慢,仿佛谁都舍不得结束这段相送,小茹一定明白,这是父亲最后的行走,自己的婚礼仪式也将是父亲人生里最后的庆典。 当叶伯伯将女儿交给新郎后,突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台上,双手捂脸哭了起来。正在拍照的小志急忙放下相机,将他搀扶下去。 卓玲身后的两个人在小声地议议论。 “那个拍照的帅哥是谁啊?好像在哪儿见过?” “那不是周至皓嘛!” “小茹以前的对象?叫小志的那个?” “对啊!” “小茹他俩为啥没成呢?长得比新郎帅多了,跟明星似的。” “不知道,处了小二十年,据说马上要结婚了,突然就换人了。” “说现在这个是大富翁,没看副市长都来了么!” “周至皓也有钱,人还大方,那为人处事!上海的豪宅是他给小茹的。我要是小茹可不会放弃周至皓,那天天瞅着心里多美啊!” “周至皓结婚了没有?” “不知道。现在有钱人都不结婚了,就是玩!” “小茹真有手腕,净找有钱人,结婚了,还能让前男友给拍照。” 两人低声笑了起来。 “听说男方家不太同意。” “嗯,应该是,父母都没来。” 第102章 小茹的婚礼 小茹的结婚典礼定在上午十点半。她让小志带着相机提前点过去,在她定妆后,帮忙拍些照片。她请了一位专门拍照片的摄影师,可还是觉得小志拍出的东西更符合她的审美。 “我为前女友拍照,你介意吗?” 卓玲故意装出委屈的样子说,“你都答应了,还问我介不介意?” “别介意哈,任何朋友让我帮忙拍照,我都会答应。别忘了,我爱你!” “你就会用嘴巴哄人。“ 小志顽皮地说,“我的心也在哄你噢。” 卓玲抚摸丈夫的胸口说,“这里一定是波涛起伏?” “起伏肯定有,波涛没有。” “穿上婚纱的小茹一定非常非常美,别哭哦!” “你也非常非常美。放心啦,不会哭。你想想,我第一次、哦,不,那算是第二次跟小茹分手后,初中同学聚会我都不敢参加,好几年刻意地远离这些同学,怕听到别人提那个名字,整个人都变得自卑又脆弱。可是这一次,来参加他们婚礼的得有多少昔日的同学?初中的高中的都会来一大群,我已经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了,背后会说些什么。当一个人能够感受到此刻的幸福,那么他对曾经的失去,即使再珍贵,也不会耿耿于怀了。” 卓玲笑,“你已经成功把我说服了!” 老周和高淑葭过来了,他们要帮着照看草莓。一听说儿子和儿媳要带女儿去参加婚礼,他们很生气。 “你们疯了?这是没满月的孩子,不能带到人多的地方!” “没关系,我们逛过商场,也去过餐厅,小婴儿也要锻炼抵抗力和对声音的脱敏。我是学医的。” 老周笑,“你学的那点医学知识恐怕早就饭吃了!” “小志,小玲,你们要是把我孙女折腾病了,看我能不能饶你们!” 老周也骂儿子没正形。 草莓开始到了好玩的时候,只要不饿就不会哭闹,只喝一次夜奶,见人就笑,尤其听到爸爸和爷爷的声音马上咯咯笑个不停。 “我孙女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孩子,比洋娃娃还好看,怎么那么好看呢!”一向谦逊的老周夸起孙女来不吝言辞。 “小志小的时候就这么好看,两周岁的照片在照相馆的玻璃上挂了好几年。” 小志假装要昏倒的样子,“妈妈,求求你快把那张照片扔了!都说我能祸祸孩子,你们丑化孩子的时候也够狠!” 在那张照片里,小志扎着两个冲天小辫子,两眉正中还点了个红点。记得看到这张照片时,卓玲笑得几乎岔过气去。 小茹的婚礼在香格里拉大酒店举行。小志和卓玲九点之前就要赶到酒店,美容院中午才开门,卓玲只好自己用卷发器将头发烫成似有似无的空气感长短发。黑色长及脚踝的无袖连衣裙,外搭镶珠钻的浅色短外套,蒂凡尼项链,颇有洛可可风。小志则是一身深灰色的笔挺西装,玉树临风,气宇轩昂,身材近乎完美。最漂亮的当属小草莓,她穿着白色胸前带镂空绣的纯棉婴儿连体装,头戴蕾丝公主花帽,蕾丝小鞋子,静静地睡在婴儿车载篮子里,像一只洛可可风的粉嫩洋娃娃。 顶楼整层都是总统套房区,他们在迎宾员的引导下来到奢华的客厅。 有人叫了声小志。回头一看,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走了过来。 “张姨!您好。” “小志,没想到你能来……”张姨亲热地拉住小志的胳膊,眼圈红了。 小志拉过卓玲,“张姨,这是我太太,这是我女儿。卓玲,这是小茹的妈妈。” “你太太的气质真好。哟,闺女像花似的,太可爱了。好像刚满月?” “已经二十八天了。” “你叶伯伯……唉,小茹没告诉你?” “叶伯伯怎么了?” “医生说最多也就半年!” “啊?小茹没跟我说过。” “去年九月份轻微中风,住了十天院,中风没事,全面检查发现肺子上有问题,没法手术,已经骨转移了,现在全身痛得一步走不了,得坐轮椅。你叶叔一直很想你,总念叨。” “他自己知道病情吗?” “小茹告诉他了。” 张姨带他们来到房间,一个老者正在床上躺着。 “老叶,你看谁来了?” 没等老者起身,小志已坐到床边,握住了他的手,“叶伯伯!” “是小志吗?哎呀,小志!” 突然,叶伯伯嚎啕大哭起来。在张姨和小志的劝说下,叶伯伯好不容易止住哭泣,“小志啊,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怪我,没早点去看您。” “我本来一直盼着有这么一天,我把她交到你手上……” 张姨马上插话,“老叶,咱不说这个。放心,小志现在过得很幸福,也有小宝宝了。” 这一幕,让卓玲的鼻子发酸。听小志讲过,小茹的爸爸非常喜欢他。礼貌性地闲聊几句之后,卓玲找个借口,带草莓走出了房间,她似乎明白了,小茹让小志早点过来,可能并非全是为了帮忙拍照,而是让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好好地聊聊天。 当《婚礼进行曲》响起时,会场门打开,身披薇拉王婚纱的小茹和父亲相互搀扶走了进来。叶伯伯西装革履,一改刚才见到小志时的羸弱悲戚,父女俩都面带微笑,偶尔还说句什么,他们走得极其缓慢,仿佛谁都舍不得结束这段相送,小茹一定明白,这是父亲最后的行走,自己的婚礼仪式也将是父亲人生里最后的庆典。 当叶伯伯将女儿交给新郎后,突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台上,双手捂脸哭了起来。正在拍照的小志急忙放下相机,将他搀扶下去。 卓玲身后的两个人在小声地议议论。 “那个拍照的帅哥是谁啊?好像在哪儿见过?” “那不是周至皓嘛!” “小茹以前的对象?叫小志的那个?” “对啊!” “小茹他俩为啥没成呢?长得比新郎帅多了,跟明星似的。” “不知道,处了小二十年,据说马上要结婚了,突然就换人了。” “说现在这个是大富翁,没看副市长都来了么!” “周至皓也有钱,人还大方,那为人处事!上海的豪宅是他给小茹的。我要是小茹可不会放弃周至皓,那天天瞅着心里多美啊!” “周至皓结婚了没有?” “不知道。现在有钱人都不结婚了,就是玩!” “小茹真有手腕,净找有钱人,结婚了,还能让前男友给拍照。” 两人低声笑了起来。 “听说男方家不太同意。” “嗯,应该是,父母都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