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赌王》 第1章 干了这杯酒,同在江湖走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易经》 陈三爷退隐江湖前,无人能与之匹敌。 九姑娘就是他赢来的。 那一年齐家大院高手云集,陈三爷以整条右臂做赌注,一下赢下齐家三套大宅。 最终陈三爷退回宅契,微微一笑:“我只要九姑娘。” 就这样,九姑娘“典身”于陈三爷。 擦眼抹泪地跟着陈三爷走了,一出门就偷偷笑起来,早在陈三爷在赌桌上斗智斗勇时,九姑娘就眉目传情了。 多年之后,人们才发现,这是一个局。 陈三爷和九姑娘里应外合,赢下一份世俗不认可的爱情。 民国赌界有一句话:青鹤河边走,富贵凯鎏生。 青鹤,就是指普通赌徒,傻狍子。 凯鎏,就是顶尖高手,狡猾老千。 陈三爷就是当之无愧的江湖第一“凯鎏”。 他早年玩的最悬的一次,一晚上赢了八百块大洋,刚回到家,墙头上就翻过来四个人,刀子往他背后一顶:“回去!老老实实把钱输回去!” 陈三爷不敢怠慢,蔫乎乎地跟着回去了。 在牌桌上耗了一个时辰,才把大洋输干净,回到家,天已蒙蒙亮,裤裆里全是汗。 陈三爷之前“出千”,对方没发现,所以陈三爷赢了大洋,对方让陈三爷再次坐回牌桌,就是借机观察陈三爷如何“出千”,这里面危机四伏,稍有不慎,脑袋搬家。 陈三爷经受住了考验,自始至终没露出马脚,对方老大呵呵一笑:“你是个行家!以后别在我的地盘出现就行!” “大流马”去世时留下一本书:《弹指鹅幻》。 鹅幻,行业术语,变戏法的意思,西洋叫魔术。 当年马二爷创立“大流杂技团”,名震直隶,是唯一代表大清国外出巡演的杂技团,多次赴东南亚、欧美等地演出。 人们送马二爷一个绰号——大流马。 “大流马”的关门弟子叫陈三。 乃“大流马”最得意的门徒。 陈三排面特好,瘦高挑儿,双眸深邃,鼻梁笔直,眉飞入鬓,天生一双玩魔术的手,绵软修长。 既有天分,又肯努力,很快成了台柱子。 本希望这小子能将这套国术发扬光大,不料,陈三却改了路子,金盆洗手,偷偷离开了杂技团。 再次露面,小可陈三,已变成大名鼎鼎的陈三爷。 十年风霜,二十六岁,他从江淮来到山东。 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只知道他在山东曹县,靠赌钱,一战成名。 人称“鬼手陈”。 曹县历来有赌场。 清末闹义和团时,袁世凯来安抚,一夜之间就抓了二百多个赌徒。 袁大人倒不是借机替朝廷缉赌,而是缺乏运筹大事之资本,就这样拔出萝卜带出泥,二百多个赌徒一下供出幕后几十个老板。 老板们纷纷登门求饶。 老袁收了巨额银子,大笔一挥:既往不咎! 陈三爷在曹县第一次“推牌九”,就用了“鹅幻”手法,一响二宫,满钵赢,对方不服,配出个“至尊宝”,却在“文子”上栽了跟头。 一天一夜,陈三赢了五十块大洋,外加一块玉扳指。 中午回到家,喝了一碗羊杂汤,恢复元气,下午昏昏睡去。 晚上,他拿起从书局里买来的书仔细阅读起来,遇到不认识的字,便查《康熙字典》。 他渴望读书,年少时家境贫寒,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学了一肚子阴谋诡计,却无真才实学。 他骨子里想做个文化人,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还买来拓帖,学着写毛笔字,功夫不负有心人,久而久之,他的字连乡里的老夫子都赞不绝口: “颜筋柳骨,各参其半,汝师承何人?” 马家岗的土匪又蠢蠢欲动了。 兔子不吃窝边草,可这帮人却是什么人都绑,谁有钱就弄谁,把人捉来后绑在地窖里,少了一百块大洋,别想把人赎走。 有经验的人被绑之后都沉默不语,偏偏有个不知死活的老头,双眼被蒙后,绑在柱子上,四周的绑匪正商量要价,老头支着耳朵一听,一个声音很熟悉,忙问:“是二娃吗?” 众绑匪一愣,其中一个问道:“你听清楚了吗?” 老头赶忙说:“我听清楚了,就是二娃啊!二娃,我是你五叔啊,咱是一家人啊!” 绑匪一刀砍下老头的脑袋,怒道:“真他妈晦气!” 这老头白活了六十多岁,岂不知遇到这种熟人作案是万万不能吭声的。 你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等家人交了赎金,捡条命也就完事了,第二天遇见绑你的熟人,依旧和颜悦色打招呼,对方觉得你懂事,以后也就不会再“办”你了。 你不明事理,偏要在土匪窝里认亲戚,这是跑步冲向阎王殿。 陈三爷在曹县赌场崭露头角,大把赚钱,很快引起土匪们的注意,土匪们怒不可遏:一个外来户在自家地盘上赚得盆满钵满,这还了得?办他! 一日深夜,土匪们翻墙入户,绑了陈三爷。 锃亮的大刀往陈三爷脖子上一架:“钱呢?都吐出来!” 陈三爷竟丝毫不慌:“你们可想好了,都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万一绑错了人,日后可不好交待!” 土匪怒道:“谁跟你乡里乡亲啊?你都这个揍性了,还耍嘴皮子呢?一会儿就把你炖了!” 子夜时分,院中架起一口“八饮大锅”,熊熊烈火,热水沸腾。 这群土匪没找到一颗大洋,恼羞成怒,发誓要把陈三爷炖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群人轰轰走入院子,为首的正是县警察局局长。 局长院中一站,枪管挑了挑大盖帽,环视一番。 那土匪头子叫“七和尚”,七和尚赶忙屁颠屁颠跑过去:“大哥,你怎么来了?” 局长微微一笑:“陈三兄弟,是自己人,以后大家‘招子’都放亮点,别难为自家兄弟!” 土匪们恍然大悟,原来陈三早就越级献殷勤了,那些大洋肯定早就给了局长了。 这小子有一手好手艺,这是个细水长流的活,局长又多了一条生财之道。 七和尚“偷鸡不成蚀把米”,当晚大摆筵席,款待陈三,一文钱没劫到,还搭了一顿饭,心里那个气啊。 但表面上异常豪爽:“来,陈三兄弟,今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干了这杯酒,同在江湖走!” 陈三爷是不屑于与这群败类为伍的,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点头称是,与之推杯换盏。 第2章 王八 从此,陈三成了警察局长的摇钱树。 “六合义”赌档在曹县遍地开花。 陈三爷任大掌柜,眼见无数人抱着发财梦而来,又输得光洁溜溜而去,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觉得自己在造孽。 凡赌徒,均具备三个特征: 其一,好吃懒做,梦想一夜暴富。 其二,自认为很聪明,看谁都是傻屌。 其三,脑袋缺根筋,不计后果。 一个字:贪。 陈三爷八岁时就明白一个道理,如果开赌档的人让你赢了钱,那赌档老板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可陈三爷自己也满手血污,每一个悲剧,他都是背后主谋。 他想撤出,但这不可能,上了贼船,别想下来。 局长捧着他,是因为他有用,想弃恶从善,死路一条。 人生的路,就是这样,一步错,步步错。 有的人接连倒霉几十年,一辈子没出头之日,就是因为当初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陈三爷开始反思自己当初离开“大流杂技团”,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离开杂技团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不愿被别人看不起,不愿被别人当猴耍。 那个年代,玩杂技的人身份低贱。 乡下有“饿死不入生意行,穷死不堕烟柳巷”的说法。 “生意行”就是指杂技行业,饿死穷死,也不玩杂技,也不做妓女。 每次他登台表演,场下的人哄堂大笑,他不知道这笑声是褒奖,还是嘲讽。 有一次,在国外演出,一个喝醉酒的洋人,竟然在身后点燃了他的辫子。 他一怒之下,口吐火焰,烧焦了洋大人飞扬跋扈的胸毛。 师父冲上来一口气扇了他十几个嘴巴子,他不怪师父,只怪自己命苦。 辛亥革命后,他剪了辫子,三七分头,油光锃亮,谦谦君子。 师父死后,他不辞而别,离开了杂技团。 如今,在曹县骑虎难下。 跑,十五家赌档都是他一手建立,他溜了,恶根不除,赌档的人继续作恶。 不跑,良心饱受谴责。 有一种人,注定做不了恶人。 他万分纠结,抑郁难发,半坛老酒下肚后,当机立断: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搞掉局长,彻底干净! 这就是江湖野路子趟出来的人,胆大包天,不走寻常路。 但他可不是脑子缺根筋的人,县警察局长虽说官不大,直接一斧劈死,也会天下哗然,届时国民政府追查起来,他也跑不了。 思来想去,想到一条妙计。 那局长叫潘召,人称“潘阎王”,铁城镇北八村出来的地痞,一个又矮又黑的死胖子。 满脸的麻子坑坑洼洼,整个脑袋就像一坨风干的大便。 擅长殴打百姓,没有来由,打上瘾了,一日不打,如隔三秋。 潘召有个狗腿子,叫谢四虎,是他的结拜兄弟。 谢四虎兄弟四人,老大叫大虎,老二叫二虎,老三叫三虎,老四必然叫四虎。 老大哑巴,老二少一只耳朵,老三仁义,老四霸道。 谢四虎娶了个媳妇叫婉君。 与其说娶,还不如说威逼利诱。 婉君有个哥哥是屠夫,在城南油坊街卖肉,因失手打死人,被打入县衙死牢。 婉君带着大洋去求情,谢四虎一眼就相中了这个长有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的姑娘。 大板牙一龇:“好说!包在虎哥身上!” 很快,婉君的哥哥顺利脱罪,婉君也依照之前的约定,嫁给了谢四虎。 娶亲当天,潘召作为领导兼大哥,亲临现场,恭贺新婚。 瞅了婉君一眼,心里就扑腾一声:这样标致的小娘子怎么能嫁给谢四虎这个憨货呢?这不暴殄天物吗? 很快,潘召巧施诡计,不断地派谢四虎外出公干,自己偷偷潜入谢四虎家中,逼迫婉君和他行淫。 婉君一开始不从,后来逆来顺受,官大一级压死人,她可不敢得罪这个活阎王。 甚至有些爱上这个活阎王了,潘召比自己的丈夫更狠、更毒、更霸道,床上也更来劲。 这件事本是密不透风的,却被陈三知道了。 陈三爷从小在杂技团长大,深谙江湖“瓢把子”运筹帷幄这一套。 当年杂技团有一百多号人,都在师父“大流马”掌控之下,“大流马”布控眼线,精打细算,一切事务了然于胸。 草台班子管理。 陈三爷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学会了这套本事。 他收了一个小弟,叫铁良,长得古灵精怪,又瘦又小,三角脑袋,蛤蟆眼。 给人一种一见面就想一砖头拍死他的感觉。 但铁良聪明,会来事,深知自己从一个街头小偷变成赌档二当家,都是陈三爷提携,所以不计劳苦,效犬马之劳。 铁良依照陈三爷的吩咐,暗中监视潘召。 很快就发现了潘召和婉君的风月儿,马上汇报给了陈三爷。 陈三爷听后不动声色,他在等一个机会。 八月份,秋风乍凉。 省里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派下一名督察巡视,名为“督办”。 其实就是走过场,吃吃喝喝,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而后拿了银票滚蛋。 但这次不一样,据说来了位铁面判官,北洋陆军学校毕业,刚直不阿,包拯转世。 曹县明面上的赌档全关了,暗地里的赌局也极为小心,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夜里,陈三拎着一瓶酒,悄悄来到谢四虎家,两人秉烛小酌。 陈三爷为谢四虎斟满一杯酒,笑道:“四哥,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四虎一愣:“你我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讲?” 陈三爷眼神诡谲:“能否借嫂子一用?” “什么意思?” “陪我睡半年。” 谢四虎脸色骤变:“你他妈疯了?”一伸手揪住了陈三爷的脖领子。 陈三爷面不改色、心不跳:“你看看你,还生气了?” 谢四虎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谁他妈不生气啊?你媳妇要陪别人睡,你愿意啊?” 陈三爷一笑:“我还以为四哥要做那‘水中一点绿,福寿万年长’呢!” “什么啊?” “王八啊!” 谢四虎勃然大怒,跃过桌子,“噌”地抽出腰间尖刀,抵在陈三爷的喉咙上:“我宰了你!” 第3章 疯狂逃窜 陈三爷一点也不慌:“四哥别急!你难道不知道嫂夫人和潘局长勾搭许久了吗?” “放你玛的屁!我扒了你的皮!”谢四虎怒不可遏,但刀子迟迟没插入陈三爷的喉咙。 陈三爷静静地看着他:“四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就是借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说这话啊!” 谢四虎一愣,松开了手:“我大哥是这种人?”刚说完就感觉自己放了一个屁,潘召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这些年他俩干的事,枪毙八百回都够了。 谢四虎恨得咬牙切齿:“怪不得总是派我出去公干,原来早就勾搭成奸了!这个贱人、淫妇,我要杀了这婊子!” 陈三爷一笑:“杀了嫂子,正合潘召之意。” 谢四虎后脑勺一阵发凉:“那我就成了杀人犯了!潘召更有借口弄死我!” “四哥聪明!” “兄弟,那你说……这事我该怎么办呢?” “两个办法,第一,你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在潘召手下谋个一官半职,你好,他好,嫂子也好,都是兄弟,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去尼玛的!说第二个!” 陈三爷眼神犀利:“第二个,干掉潘召,你来坐庄!我辅佐你!咱哥儿俩共同发财!” 谢四虎一愣,很快缓过神来了:“弄了半天,是你小子要翻船啊?” 陈三爷正色道:“潘召手太黑,吃相太难看,贪,也得有个限度,否则早晚出事!到时你我都是陪葬品!” 谢四虎眨眨眼:“你什么时候有的二心?” “我是紧跟四哥脚步伐!” “什么意思?” 陈三爷嘿嘿一笑:“你不是已经和天津的蕉爷联系上了吗?蕉爷他爹是北洋元老,津海道‘瓢把子’,您搭上了这条线,潘召的船早晚都得翻!” 谢四虎冷冷一笑:“好小子,跟踪我?” 陈三爷呵呵一笑:“其实都在四哥掌控之中,嫂夫人的事您早就察觉了,只是忍辱负重,密而不发,待时来运转,一击致命!” 谢四虎眼睛死死盯着陈三爷:“要死,还是要活?” “全凭四哥一句话!” “好!干了这杯酒,同在江湖走!” 陈三爷差点笑出来:好熟悉的口号啊,这群混蛋都是这句话吗? 两人谋划一夜,第二天,谢四虎将潘召的罪证整理好,午时三刻,呈交督办。 那督办姓侯,身材魁梧,一身正气。 侯督办看过材料后勃然大怒:“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这样的人做局长,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查!一查到底,全都给我扥出来!” 谢四虎迟疑道:“长官……是让我去查吗?我……也是戴罪之身啊!” 侯督办笑道:“最合适了!戴罪立功,若查明白了,既往不咎;查不明白,我要你人头!” “是!”谢四虎转身出屋,高兴地带人去查办了。 不一会儿,陈三爷登门求见。 侯督办不认识陈三:“你谁呀?” 陈三爷一抱拳:“无名小卒,姓陈,名三。” “然后呢?” “听说侯大人铁面无私,刚直不阿……” “少拍马屁,说人话!” “好嘞!侯督办此番是来镀金啊,还是真想查案啊?” 侯督办喝道:“上峰有令,整顿政纪!你以为又是走过场?” 陈三爷一笑:“那我就放心了!小的是来自首的!” “自首?你犯了什么罪?” “聚赌、参赌、诈骗!” 侯督办笑了:“你是潘召那根儿藤上的瓜?” “您火眼金睛!” “你是想说你身不由己、被逼无奈,此刻主动投案,求我轻判?” 陈三爷一摆手:“不不!您一定要重判我,杀鸡给猴,以儆效尤!” “你脑袋被门挤了?” “目前还很健全!” “牢里的饭可不好吃!” “肩头站着鹰抓孙!” 侯督办重新打量起这个年轻人,一脸错愕:“你……到底什么来路?” “督办打破砂锅问到底,未必是好事!” “我让你说你就说!” 陈三爷思忖片刻,微微一笑:“您认识天津的蕉二爷吗?” “你是他的人?”侯督办一惊。 “我问您认识他吗?” “当然认识!直隶的‘钻头’,天津洋场的二当家。” 陈三爷一摊手:“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侯督办狐疑地看着陈三,道:“如何证明?” 陈三爷道:“我十二岁跟着蕉爷混租界,英语、法语、南洋语我都通!” “说两句听听!” 陈三爷还怕说外语吗?早年跟着杂技团走遍五大洲四大洋,熏都熏会了。 当即说了一串英文,又说了一串法语。 恰巧侯督办早年在法国留过学,听出这是正宗的法语,不禁上前一步,握住陈三的手:“行啊,兄弟,有这口条,何必做线人?不如跟我做事,如今党国缺人才,我把你推荐到南京秘书科,有得是机会和洋人打交道!” 陈三爷笑道:“一仆不事二主,蕉爷待我恩重如山,我这辈子都是蕉爷的人!” “讲究!”侯督办一伸大拇指。 陈三爷从怀里掏出一沓材料:“这是曹县十五家赌档所有账目明细,还有,这是本地土匪的花名册!这些年悬而未决的绑票撕票案,也该有所了结了!祝侯督办平步青云、一路高升!” 侯督办大为感动:“兄弟,一路走好,替我向蕉二爷问好!” “回见!” 陈三爷从侯督办办公室出来,撒腿就跑,蹿出了县城。 城外刀兵坡,与铁良会合后,两人跨过黄河,直奔濮阳,一路北上,窜向北方。 一口气跑了几个时辰,天色渐暗,日落西山,两人跑不动了,又累又饿,挽起裤腿,在河里“摸”了几条鲫鱼和白鲢,拿到河床上,生火,烤着吃。 铁良眨眨鼓鼓蛙眼:“三爷,今后咱去哪儿讨生活啊?” 陈三爷想了想,叹道:“不如你跟我做回老本行?” “玩杂技啊?” 陈三爷点点头:“以前我讨厌这门手艺,现在看来,沿街卖艺总比刀尖上混日子强,辛苦挣钱,睡觉也踏实,平安是福!” 铁良点点头:“既然想玩杂技,为什么不回‘大流杂技团’?” 陈三爷沉思片刻:“我还能回去吗?当年我不辞而别,伤透了师姐的心!” 铁良嘎嘎一笑:“没事,女人心都软,您只要回去,她必然接纳您!” 陈三爷望着铁良的蛤蟆眼,噗地笑了:“眼睛挺凸出,脑仁太小!” 铁良很懵懂:“咋了,三爷?” 陈三爷抬手扇了他的脑瓜一下:“你忘了咱们的身份了?招摇撞骗!侯督办很快会发现我是个冒牌货!将这祸水引到‘大流杂技团’?” 铁良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差点忘了这个茬儿!” 深夜,两人在河床上幕天席地睡去。 铁良很快进入梦乡,鼾声大作。 陈三爷却久久不能入睡,他想起了跟随师父走南闯北的日子,想起了师姐甜甜的笑。 突然,河堤上一阵脚步声传来,几条身影徐徐走近。 第4章 土条子 陈三爷“骨碌”爬起来,铁良的呼噜声正响,陈三爷赶紧捂住铁良的嘴巴。 为时已晚,那几条身影发现了他们,高叫一声:“谁?过来!” 陈三爷赶忙叫醒铁良,两人蔫呼呼走上大堤。 对方四个人,上下打量了陈三爷和铁良一番,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一声高喝:“火点子当道,老戗来剪票!有票过手,无票摘瓢!俺们乃是……” “知道了,知道了。”陈三爷一摆手打断了他。 大胡子一愣:“你知道什么了?” 陈三爷一笑:“四位大哥不就是想要点盘缠吗?” “不是要点,是全拿来!否则白刀子进去,绿刀子出来,扎你苦胆!” 陈三爷赶忙道:“明白!大哥只须留我二人性命,身上的钱全给你!” 说完,掏出几块大洋递过去。 大胡子拿在手里掂了掂:“还有吗?看你们穿得人模狗样的,就这点钱?” 陈三爷摇摇头:“真没有了,我们是去平原县找亲戚,就带了这么点儿盘缠,不信您搜!” 大胡子果然不信,伸出手,在陈三身上划拉一番,连裤裆都没放过,抓了抓陈三的命根子,笑道:“物件儿不小啊!” “您客气!” 大胡子怒道:“滚!” 陈三爷赶忙一抱拳:“谢谢大哥!”说完一拽铁良的袖子,两人扭头扎入黑暗之中。 天亮后,来到一个镇子上。 寻了一个小酒馆,坐在饭桌前,两人相互一望,哈哈大笑。 陈三爷一抖手,一袋大洋从袖中“嗖”地飞出。 铁良乐得直拍大腿,敢搜“鬼手陈”的身?这不倒霉催的嘛! 原来昨夜趁大胡子搜身之机,陈三爷来了个将计就计、顺藤摸瓜,把大胡子身上的钱袋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弄了过来。 对方哪知道遇到个“鹅幻”高手啊。 两人点了一瓶酒、二斤烧肉、一盘摊鸡蛋,大吃起来。 突然,陈三爷感觉脖后一凉,一把菜刀架在了他肩头。 他瞬间不敢动了,刚要说话,对方一拳打在他鼻子上:“你妈的!敢玩老子?” 陈三爷眼冒金星,他后悔自己不该贪杯、不该在小酒馆逗留,昨夜那群抢劫的人,不是过路的“海嘴子”,而是当地的“土条子”,熟悉地形,追上来了。 四个贼人连推带搡,把陈三爷和铁良弄到一片树林中。 大胡子晃着手中的菜刀:“小杂种!本没想要你们的命,你他妈还抖机灵?现在由不得你们了!看到没,坟窝子都给你们挖好了!” 陈三爷抬眼一看,面前一个大土坑,这是要活埋,忙举手讨饶:“大哥,大哥,误会,误会!我昨夜就是跟哥哥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他说这话不假,以前表演魔术时,他经常活跃现场气氛。 但这话在大胡子听来就是侮辱智商:“你活跃尼玛的气氛啊!”一脚踹在陈三爷肚子上。 陈三爷扑通倒地。 大胡子怒道:“叫爹!磕头!我先解解气!” “爹——亲爹——”不待陈三爷发声,铁良抢先一步跪倒在大胡子面前,扯开嗓子喊起来,梆梆磕头。 陈三爷心下一悲,“爹”是个神圣的字眼,他虽然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爹,但叫别人爹,不但侮辱了自己父亲,还侮辱了自己的母亲。 大胡子非常惬意,哈哈大笑,一伸手,解开裤腰带,掏出老二,在铁良脑袋上哗哗撒尿。 尿到一半,转身对陈三爷喝道:“过来,该你了!” 陈三爷再也忍不了了,假装下跪,突然袖子一抖,一把匕首出旋在手心,“唰”地一下,刺中了大胡子的阴囊。 大胡子先是一愣,随即嗷嗷大叫,捂着裤裆躺在地上打滚。 后面三个贼人见状,抡起棍子砸过来。 陈三爷杂技行出身,腿脚功夫特扎实,腾挪辗转,上蹿下跳,一眨眼,三个贼人全都抱着小腿,躺在了血泊中:“兄弟,饶命!饶命!” 铁良从没见过陈三爷这番身手,不由地亢奋喊道:“行啊,三爷,有这手绝活儿,怎么早不露?” 话音未落,大胡子竟强忍着疼痛爬起来,抓起一根棍子,往前一扑,一棍子砸在了铁良后脑勺上。 铁良白眼一翻,呃地一声,晕死过去。 “铁良!”陈三爷悲愤地大叫一声,一哈腰,将铁良背起来,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林子。 第5章 三棵树 铁良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列火车上,陈三爷正坐在他身旁,笑盈盈地看着他。 铁良一摸脑袋,挣扎起身:“三爷……” 陈三爷微微一笑,示意他躺下:“放心,没事了!” “我们这是去哪儿?” “东北。” 闯关东、走西口、下南洋,是那个时代中原百姓的求生之路。 爬火车是陈三爷的强项,七岁他就偷摸爬过一列火车,颠簸几百里,又完好无损地回来。 那时没有拐卖儿童的事情,自家人都吃不饱饭,没人会弄个孩子来养。 火车走走停停,历经半个多月,终于在哈尔滨停下,人们纷纷下车,涌向一个叫“三棵树”的地方。 “三棵树”特别有名,是闯关东之人的聚集地,闯关东的人第一站,往往都是“三棵树”。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不一定能帮你多大忙,至少可以让你喝口热汤。 这叫相互照应、抱团取暖,早年闯关东的人,有的混得不错,见老乡来了,都会施衣赠饭,有时还会给新来的人安排一些差事,让其谋生发展。 一个叫“七奶奶”的妇人收留了陈三和铁良。 收留,就是直接给饭吃,留在自己府上做事,这种事,一般人不敢干。 虽说都是老乡,但人心隔肚皮,做事最难测,不怕穷,就怕坏。 有些人被人家收留了,非但不感恩,还祸害人家,偷人家的马匹钱财,勾搭主家的小媳妇,有的还恩将仇报,联合东北的胡子夜里抢劫人家,人心黑了,钱遮了眼,什么事都敢干。 所以就有了另外一句俗语: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不是坑你骗你,就是背后打黑枪。 大户人家如果收留新来的老乡,都是仔细观察,反复试探,确定人品无误,才肯出手。 七奶奶年过六旬,气质极好,一看年轻时就是个大美人。 气质这种东西不是三年五载就能历练出来的,那是骨子里的东西。 七奶奶家大业大,祖上同治年间来到东北创业,历经三世,枝繁叶茂,有八个染坊,两个被服厂,最近还参与了当地的洋火生意,有名的大财主。 七奶奶慧眼识英才,她眼睛特“毒”,一个人从她面前走过去,她稍微搭一眼,就知道此人几斤几两。 茫茫人海之中,她一眼就相中了陈三,当所有逃难的人像叫花子一样从火车上跑下来,抢馒头和米饭吃时,唯有陈三,扶着铁良,慢丝慢理地走过来。 七奶奶远远地打量着陈三,吩咐下人,为他舀了一碗棒子面粥,拿了两个馒头。 陈三没像其他逃难的人那样狼吞虎咽、饥不择食,而是彬彬有理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七奶奶大感意外,“谢谢”这两个字很普通,但乡下人很难说出口,他们宁可给你作揖、鞠躬、磕头,也不好意思说。 七奶奶再次抬眼看时,陈三已扶着铁良坐到一棵大树下,正襟危坐,以食就嘴,不慌不忙吃起来。 吃饭有讲究,属于面相,老一辈的人重视这玩意,没福气的人吃饭时,“以嘴就食”,探着脖子、伸着嘴,像刺猬一样去吃,还“唧嘴”,腮帮子敲得啪啪响。 有福之人正好相反,吃饭时,无论多么饿,也不慌,身体笔直,将食物拿到嘴边,慢慢咀嚼,食不言、寝不语,绝对不“唧嘴”。 七奶奶远远望着棱角分明、一脸英气的陈三,微微一笑,心里有底了。 给老乡们施舍了干粮和米粥后,传下话去,留下了陈三和铁良,让他们在自家被服厂做事。 后来七奶奶才发现,这是捡到宝了,陈三竟然颇具管理才能,被服厂的伙计被他管理得服服帖帖、有条不紊。 陈三爷心下暗道:别说四五十人,就是给我一百人,我也能管得有头有陇,被服厂的工人总比杂技团的人好管多了! 一天夜里,七奶奶特地邀请陈三来府上吃饭,席间问道:“陈三啊,以前在哪里混事?” 七奶奶觉得不对劲儿,这小子太过机灵,不像刚从乡下走出来的“村儿里猛”,虽然他反复说自己家里遭了灾,才来到东北,但总感觉他隐瞒了什么。 陈三爷还没搭话,铁良差点说漏了:“您说我大哥啊,我大哥以前可威……” 陈三爷立马打断了他:“可谓‘身世浮沉雨打萍’,家里连年遭灾,庄稼欠收,地租都交不起。” 七奶奶眉眼一挑,笑道:“身世浮沉雨打萍,文天祥的诗,你还是读书人?” “不敢!小时候胡乱读了几本书。”陈三爷恭敬答道。 七奶奶知道他身上有秘密,但人家不说,也不好再问,只是这小子太过英俊,说话办事干净利落,典型的当家人做风,惹得人心头痒痒。 七奶奶的丈夫早年过世,留有三子一女,大儿子在国外留学,本意不想回国,二儿子参军,在西北军冯玉祥麾下当副官,也无心商业之事,只剩老幺和女儿。 这一摊子家业,早晚都得托付个人,可惜小儿子不成器,是个混吃、等死、熬年纪的花花公子,女儿早晚要外嫁,终归是别人家的人,为此,她很发愁。 如今见到陈三,七奶奶感觉这是天意,如果招他为婿,将女儿嫁给他,他就成了自家人,而且他无父无母,将来生下孩子也随自家的姓,两全其美。 七奶奶夫家姓程,女儿叫程秀秀,石佛镇有名的大美人,早年被七奶奶管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后来争着吵着要去北平念大学,七奶奶拗不过她,只好让她去了。 但这个丫头上了半年就回来了,七奶奶问她为什么,她说没意思。 “没意思?”七奶奶都惊呆了,“我花了这么多钱把你送进去,你一句没意思就回来了?” 程秀秀道:“就是没意思嘛!不自由,执政府的人天天找事!我们去游行,有时还会挨揍,幸亏我跑得快,否则就见不到您老了!我看呀,读书救不了国,还是实业救国,以后咱家买卖做大了,我联系北平的大军阀,所有军需处的被服都让咱家提供,那才叫威风呢!” 七奶奶知道自己女儿生性霸道,但就是因为是个女娃,从没想过将家族生意托付给她,此刻怒道:“我不跟你说了吗?碰到什么游行的事,你千万别掺和!” “您说得倒轻巧,同学们都去了,我不去?岂不让人笑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巾帼不让须眉啊!” 七奶奶眨眨眼,道:“我发现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敢和我顶嘴了?” 程秀秀笑道:“这叫物极必反!” “什么?” “娘,你以前就是管我管得太严了,我只能表现得乖乖的,不是我生性老实,而是我怕你打我,直到我十六岁,您亲口说了,女儿大了,打不得了,再打会被人说闲话!我当时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女儿长大了就打不得了,现在终于明白了!” “你明白啥了?”七奶奶问。 程秀秀咯咯一笑:“娘,你明知故问,女儿大了,除非偷野汉子,未出阁就跟别人睡觉,否则没什么再值得娘拳打脚踢的事儿了!” 七奶奶骂道:“不要脸!” 程秀秀又是一笑:“娘,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难道只能做的,不能说的?没道理啊!” “滚出去!” 第6章 邪气 一转眼,程秀秀二十二岁了,这已经是老姑娘了,周围女孩基本十五六岁就成亲了,七奶奶愁得抬不起头:“你倒是什么时候成亲啊?” “我倒是想呢!可没有合适的啊!” “什么叫合适啊?不瞎不瘸,能说会道,家里不穷,不就行了?家里穷也没关系,只要对你好,娘接济你们!” 程秀秀笑道:“错了,错了!跟贫穷富贵没关系,我要的是一眼就能看上,一天不见,就睡不着觉,一见到他,心就怦怦直跳,一想到他,头就晕掉,娘,你明白我的意思?” “不明白!”七奶奶怒道,“我看洋火厂李五爷家的二公子就不错,他家生意做得也好,门当户对!” “李二茅啊?不行,他太丑了,青面獠牙,跟野猪一样!” “那张督办上次给介绍的那个读书人行?人家现在可是银行的副经理!前途无量!” “更不行了!一个年轻人,却是个老封建!我上次去银行见他,穿了一双丝袜,他瞅了瞅,问我怎么穿这种东西?我说这东西咋了?他说妓女才穿这个!我气得差点把茶壶砸他脸上!” 七奶奶已经无言以对了,手捂胸口:“行了,行了,我不想跟你说了,你就由着性子来,早晚憋成老姑娘,大不了出家为尼!” “也好!” 机缘终于来了,陈三爷出现了。 但七奶奶做事向来严谨,虽招陈三做工,但从来不让陈三来家里,都是安排在厂房里,让他和伙计们睡大通铺。 后来陈三当上厂子经理后,才给他安排了单独的房子,直到完全放心了,才将他和铁良请到府上,吃了一顿晚饭。 醉翁之意不在酒,七奶奶摆下酒宴,一来是想再探听一下陈三的底细,二来是想让自己女儿“侧见”一下陈三。 所谓“侧见”,就是古代相亲的一个环节,古人都害羞,直接见面不成体统,而且女儿家浑身都是宝,花容月貌是不能被男人随便看的。 这才有了“侧见”一说,女方躲在屋里,男方来到客厅,和主人吃饭聊天,女儿在屋中轻撩纱帘,偷看一眼,如果感觉行,就继续,不行,就算了,反正女方也没被看到,不吃亏。 陈三爷完全不知情,只当是自己做工认真,惹得七奶奶满意,这才来到府上吃顿晚餐,七奶奶问什么,他就彬彬有礼地答什么,也没什么压力。 不料吃到一半,里屋的门突然咯吱一响,程秀秀忍不住了,冒了出来。 七奶奶惊得目瞪口呆,这也太唐突了,当时脸色就暗下来了:“你出来干什么?没个规矩!” 程秀秀羞涩一笑,怯怯说道:“母亲大人,见您和哥哥们聊得畅快,我出来给哥哥们倒杯酒。” 七奶奶看女儿这副腼腆羞涩的样子,就知道她碰到心上人了,故意表现得温文尔雅,像个乖巧的小兔子。 陈三爷一看这姑娘,唇红齿白,笑靥如花,表情羞涩,凤眼迷离,和七奶奶宛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忙起身道:“七奶奶,这是令千金?小的陈三,见过姑娘!” 程秀秀脸一红,羞涩说道:“哥哥叫我秀秀就行。” 七奶奶都快被女儿恶心吐了,怒道:“不知礼数!打扰了陈先生喝酒!快回屋里去!” 陈三爷忙道:“不妨事!不妨事!七奶奶言重了,言重了!” 程秀秀又娇羞地说:“母亲大人,女儿还不曾吃饭,腹中空空,闻得母亲大人和哥哥们在外面有说有笑,不由地更饿了!” 程秀秀的话就像是戏词,铁良听得一愣一愣的,陈三爷也是莫名其妙,感觉这姑娘还活在大清,抑或《西厢记》中,忙对七奶奶说:“七奶奶,小姐还不曾吃饭,不如让管家赶紧做些饭菜,您和小姐一同进餐,我和铁良就退下了!” 说完,起身就要走。 情急之下,程秀秀一抬袖子,一把扯住了陈三爷:“不要走!” 七奶奶见女儿原形毕露,大声喝道:“一个姑娘家,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程秀秀赶忙将手放下来,柔声道:“母亲大人息怒,女儿只是在屋中听闻哥哥诉说早年经历,不由地心生怜悯,唉,这浮世如诗,阅历如画,母亲早年经常教导女儿,闻得他人辛酸事,但生慈悲菩提心,女儿实在不忍哥哥离去,但请母亲放心,女儿不打扰你们,你们坐着我站着,你们吃着我看着!” 陈三爷一看这姑娘也忒能说,忙对七奶奶施礼道:“七奶奶,小姐聪明懂事,我看不如让小姐入座,边吃边聊,我是个乡下粗人,不知道这符不符合府上规矩,但有冒失,请七奶奶勿怪!” 七奶奶就是喜欢陈三这股子劲儿,自己喜欢听什么,陈三肯定就能说出什么,张弛有度,有礼有节,遂瞥了女儿一眼,道:“那你就坐在我身边!” “是,母亲大人。”程秀秀乖乖地坐在了七奶奶身旁。 七奶奶在桌下悄悄伸出手,在程秀秀大腿上狠狠捏了一下,疼得程秀秀“嗷”地一嗓子,差点跳起来。 陈三爷和铁良不知何故:“怎么了?” 程秀秀强作镇定,勉强笑了笑:“呃……我刚才看到窗外有只野猫爬过去了,吓了一跳,哥哥们勿怪。” 铁良恍然大悟:“咳,猫有什么可怕的,狗我都不怕,一砖头拍死它!” 七奶奶笑道:“让陈先生见笑了。” 陈三爷忙道:“七奶奶客气了,您还是叫我‘陈三’比较好,我习惯了,听着自在。” 七奶奶道:“你我单独交谈时,我是主家,你是客家,可以直呼你名,可现在小女入座,我得让她识得规矩,懂得为人处世之道,对,女儿?” 程秀秀没有回答。 七奶奶一愣,转头一看,程秀秀像丢了魂儿的一样,一眼不眨地盯着陈三,满眼痴迷,竟然没听到母亲说什么。 七奶奶心下窝火,胳膊肘猛地一杵程秀秀,怒道:“对,女儿?” 程秀秀如梦方醒:“谢谢母亲,我不吃。” 答非所问,七奶奶的脸都涨红了,心道还是赶紧让陈三回去,否则要出丑了。 陈三爷也觉察到不对劲儿了,程秀秀一直忘情地看着他,弄得他很尴尬,忙起身道:“七奶奶,小姐,陈三吃饱了,也吃好了,明天还要起早做工,我和铁良就先走了!” 程秀秀刚要说话,七奶奶在桌子下狠狠踹了她一脚,对陈三说道:“失礼了,失礼了,下次再请陈先生来舍下做客!” 陈三爷和铁良对七奶奶鞠了一躬,而后转身离去。 陈三走后,七奶奶转头对女儿大骂:“你要疯了,是不是?” 程秀秀咯咯一笑:“娘!你介绍的这个真不错!我同意了!我同意了!” 七奶奶白了她一眼:“你同意了?人家还不知同不同意呢!你突然钻出来干什么?我还想多打听点他的底细呢!让你搅黄了!” “娘,探听啥啊!你都观察他这么久了,娘的眼光不会错!” “你就这么喜欢他?他哪里吸引你了?” 程秀秀想了想,道:“其实……要说长相,我见过的美男子有的是,要说能说会道,也有很多。但他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东西,异于常人,我说不出来,但我能感觉到,娘,你能感觉到?” “是邪气!”七奶奶怒道。 “什么邪气?” 第7章 东北第一赌 “这个小子没兜底,他身上有事!”七奶奶果断地说。 “什么事没兜底啊?” “我还不知道。但在我查明前,你不许接近他!” 程秀秀顿时不悦:“娘,看你!以前我不着急,你就着急,现在我同意了,你又说人家邪气,我怎么没看出他邪气来?” 七奶奶怒道:“你才吃过几碗干饭?老娘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你听好了,这事由不得你,你敢造次,我打折了你的腿!” 程秀秀见母亲真的发怒了,忙嬉皮笑脸道:“娘,姑娘大了,不是打不得吗?” 七奶奶眼神决绝:“这次不一样!我宁可污了你的名声,也不会让你丢了命!” “没这么严重?” “有!” 七奶奶不愧是老江湖,一语成谶,很快陈三就现出原形,让七奶奶大吃一惊。 事情是由七奶奶的小儿子引起。 但凡家里有个最小的孩子,如果从小溺爱,长大后必烂泥扶不上墙。 这老幺叫程天顺,天天穿得人模狗样,貂皮大衣、西洋帽,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皮鞋踩得嘎嘎响,弄得像个归国华侨,其实一肚子大粪,专职吃喝嫖赌。 二十岁了,无所事事,不能一日没姑娘,不能一日没牌场,下了牌场就是酒场,烟熏火燎,酒色财气,身子都被淘空了,着风就倒的感觉。 就这样还一个劲儿地央求七奶奶将家里的生意交给他,七奶奶怒骂:“我就是一把火烧了,也不会交给你!” 当年三月份,程天顺遇到一个姑娘,叫玫瑰,身姿窈窕,前凸后撅,将他迷得神魂颠倒,最关键者,玫瑰好赌牌,这正中程天顺下怀,真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而且玫瑰还留过洋,在拉斯维加斯待过,声称有朝一日要带着程天顺去美国赌,做内华达州的赌王。 程天顺听得周身亢奋,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一类人,从来不自己撒泡尿照照,从来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一无是处,却志存高远。 就这样程天顺被玫瑰带着穿梭于东三省各个赌场,一开始还挺顺利,程天顺还真赢钱了,赢得不少,阔少爷们下注都是以万起,不到一个月竟赢了20万现大洋。 此时玫瑰建议:“再赌最后一把,咱就离开中国,买上船票,去拉斯维加斯!” 虽然程天顺根本不知道拉斯维加斯在地球的哪个角落,但他志向远大,誓要做一代赌王。 在玫瑰的安排下,他参加了一次特大赌局,那一夜程天顺押上了所有大洋,整整二十万,结果输得干干净净,这还不算完,他还倒欠了对方六十万,手里没钱了,被人家扣下当人质,囚禁在一间破屋子里。 晚上,他瑟瑟发抖,趴在玫瑰的怀里哭鼻子:“玫瑰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怎么跟我娘说啊?” 玫瑰温柔一笑,道:“亲娘假不了,她还能不管你?” “我怕我娘打死我!” “不会的,但你要是不还钱,这里的人肯定能打死咱俩!” 当晚,七奶奶正在祭祖,仪式过后,全家吃团圆饭,突然,仆人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七奶奶,不好了!不好了!” 七奶奶身子一颤,不用猜,肯定又是小儿子闯祸了,这种场景不知经历过多少次了,但她万万没想到,儿子这次闯的祸比天都大。 饭局搅黄了,全家人陷入沉思,七奶奶愁眉不展,明知对方做局敲诈,但也没办法,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而且有文书字据,这钱必须得给,六十万现大洋,一下掏出去,数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那天正好陈三爷也在府上,帮着七奶奶祭祖打下手,眼见出了这档子事,他沉默不语,他深知自己来到东北能找到这份差事已是万幸,他不想再沾赌,更不想惹上江湖恩怨,但此刻,眼见七奶奶一夜白头,思考再三,想起了《西游记》里的一句话:知恩不报非君子,万古千秋骂罪名。 他心一横,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七奶奶,敢不敢让我去试试?” “你?”七奶奶一脸怀疑。 “只要你信得过我,敢把银票交到我手上!”陈三爷坚定地说。 七奶奶望着这个一脸严肃、平日不苟言笑的年轻人,思忖片刻:“我信你!” 她知道陈三从不说大话,凡是陈三答应过她的事,都做到了,比如布匹月产量翻倍、五岭屯的货仓转建四道口,她早就感觉这个年轻人骨子里有东西,正准备再行试探,家里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也好,凭借这个事,能试出陈三水深水浅。 那时铁良头上的伤早已经好了,只是脖子不太灵活,不能过分扭头,医生说是脑部受重击压迫神经留下的后遗症,不管如何,铁良又可以跟随陈三爷征战江湖了。 两人拿了银票来到那家赌档,见了老板,老板是个山东人,早年闯关东过来的,身高八尺,很健壮,脸长长的,眼窝深陷,五十来岁,老谋深算的样子。 “钱带来了?”旁边一个小厮问。 “带来了!”陈三爷说。 “那就呈上来?”小厮叫道。 陈三爷一笑,指了指老板,道:“还不知这位老板尊姓大名?” 小厮怒道:“放肆!这是威震东三省的海爷!” “哦,海爷,久仰,久仰!小的陈三,见过海爷!”陈三爷赶忙一抱拳,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海爷是哪根儿葱。 海爷冷冷一笑,瞥了陈三爷一眼,没搭腔。 “你还磨叽什么?还不快把银票呈上去?”小厮急不可耐。 陈三爷微微一笑,又对海爷一抱拳:“海爷,银票我带来了,但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哪儿那么多屁话啊?”小厮怒道。 海爷淡淡一笑:“让他说!” 陈三爷笑道:“我想和海爷赌一把!如果我赌赢了,这银票就不用给海爷了,顺便把七奶奶不成器的儿子带回去!如果我赌输了,海爷您看到没,不但给您这六十万银票,我连七奶奶的房契、地契也带来了,七奶奶的全部家业都归您!” 海爷眼睛一亮,微微沉思,突然冷冷一笑:“后生,少来这套!自古赌场有规矩,一码归一码,离桌就下马!我和程少爷的赌局已经落停了,要想再赌,那得看我来日是否有心情!” “好嘞!海爷说赌就赌,说不赌就不赌!”陈三爷说完将手中一沓银票奉上,“六十万,您点点!” 海爷瞥了银票一眼,笑道:“七奶奶向来做事敞亮,不用点了!” “那小的就告辞了!”陈三爷转头就走。 铁良一阵懵懂,不知陈三爷为何放下银票就走,陈三爷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赶忙跟了过去。 两人刚迈出门槛,海爷从身后喊了一嗓子:“你回来!” 陈三爷微微转身:“海爷还有什么吩咐?” 海爷伸手一指:“我和你赌!” “麻将还是牌九?” “麻将!” “好!” 赌桌顿时支了起来,周边小厮都围拢过来,陈三爷当然知道旁边这些小厮都是给海爷传递暗号的,看似四个人在打麻将,其实一屋子人都在参与。 陈三爷心下一笑,每次摸牌都故意敞开,让身后的人看个清清楚楚,身后的小厮时而打哈欠,时而抠鼻子,时而剔牙缝,不停地给海爷传递着暗号。 海爷坐在对面不用算牌,就将陈三的牌面了解得清清楚楚,海爷技法高超,一上来就听二五八万,对面刚打出二万,海爷心下一喜,刚要说话,不料陈三爷却一推牌:“胡了!” 海爷大惊失色,不解地看着陈三爷身后那群人,那些小厮面面相觑,犹似做梦。 陈三爷一笑:“海爷,我可以把程少爷带走了吗?” 海爷知道遇到行家了,大脑急速运转,一番思想斗争后,豁然一笑:“来人,放了程少爷!” “海爷?”小弟们不解。 第8章 色戒 “愿赌服输!”海爷说完,示意手下将桌上的银票退还给陈三爷。 陈三爷久历江湖,自然知道水深水浅,他接过银票,对海爷深鞠一躬,而后从银票中抽出一张十万面值的,恭恭敬敬递过去:“海爷承让,让小弟捡了便宜!这点钱不成敬意,给海爷买酒喝!” 海爷眼睛死死盯着陈三,突然哈哈大笑:“小子,咱俩有缘!” 程天顺总算囫囵着回来了,七奶奶让家丁把他捆在树上,把井绳泡透了,用湿井绳狠狠抽了半个时辰。 程天顺被抽得血痕累累,鬼哭狼嚎,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当夜,七奶奶便拿出一张银票,交给陈三,道:“陈先生,大恩大德,永生难忘,你是高手,我这里留不住你,你……你还是走!” 七奶奶是个聪明人,她终于知道了陈三的底细,赌徒出身,江湖“凯鎏”,这样的人绝不能留在身边,会招来灾祸。 陈三爷料到会是这种结局,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拿银票,而是对七奶奶深鞠一躬,带着铁良走出程家大院。 七奶奶目送二人离去,最终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句:“陈先生,如果日后在外有难处,还可回到舍下来!” 陈三爷头也不回,道:“谢七奶奶!”大踏步离去。 两人刚走出村子,来到林间的小路上,就听到背后有声响,陈三爷警觉喝道:“谁?” 铁良也惊恐地打量着身后。 “我——”程秀秀从大树后闪出身来。 陈三爷一惊:“程姑娘,你……你怎么跟来了?” 程秀秀莞尔一笑:“我跟你一起走!”说着甩了甩身后的包袱。 陈三爷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程姑娘,咱不是一路人,如果以前有什么地方让姑娘误会了,还请见谅!我是亡命之徒,藏在东北就是为了躲仇家,如今暴露了,我得再寻藏身之地!” 程秀秀咯咯一笑:“我都知道啦!要不是你,我弟弟还回不来呢!你救我程家一条命,我得还你一条命,我把我自己还给你,怎么样?” 铁良惊得眼球硕大,心道:我怎么就遇不到这种好事呢?唉,还是能耐不够啊! 陈三爷淡淡一笑:“程姑娘误会了,我是有家事的人,家里有个婆娘,还有三个孩子!” 铁良听罢惊得扭头一瞥陈三爷,差点把脖子扭断,本来脖子就不好使,这下更转筋了。 程秀秀一皱眉,凝思片刻,噗嗤一笑:“骗我?” 陈三爷面无表情,冷冷看着她,一副坚定的神态。 程秀秀思考良久,突然咆哮起来:“畜生!畜生!你个骗子!那天在我家吃饭时,我娘问你是否成亲,你说没有,你个畜生!” 陈三爷冷冷一笑:“说对了!我就是畜生!当时就是想骗七奶奶,等把你骗上床,生米煮成熟饭,我就大功告成了!可惜我暴露了!” “王八蛋!”程秀秀猛地冲上来,“啪”地扇了陈三爷一巴掌。 陈三爷纹丝没动,程秀秀还想再打,被铁良一把拉住了:“够了!你没完了?” “恶心啊!恶心!”程秀秀恶狠狠地骂着,松了手,转头就走,“恶心——呸!” 不远处的黑暗中,七奶奶看得真真切切,不由地感激地点了点头。 程秀秀走后,陈三爷和铁良继续往前走,陈三爷默不作声,铁良也不知该说什么,自己大哥挨了一巴掌,略显尴尬,良久,铁良说道:“三爷,何必这样呢?” 陈三爷叹息一声:“唉,咱们这种人啊,江湖上漂的,不知哪天就挨刀,干嘛连累别人?” 铁良笑道:“您不会还想着您的师姐?” 陈三爷一愣,扬起手:“我一巴掌抽死你!我是怕对不起七奶奶,人家有恩于我们,我们拐了人家女儿走了,祸祸人家?这是人干的事吗?” “三爷,您真仗义!我这辈子就服您一个人!” “少废话了!走,天快亮了,先去吃点东西!” “然后爬火车,南下?” 陈三爷摇摇头:“没那么容易。” 他心里明白,海爷的人早就盯上自己了。 晌午时分,两人来到车站,在铁道边的包子铺里买了一些包子,坐在路边大吃起来。 正吃着,几双皮鞋闪现在眼前:“别吃了,走,海爷有请!” 陈三爷知道自己走不出哈尔滨,他根本没想逃,只想踏踏实实吃顿包子,将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抹了抹嘴上的油:“走!” 两人被带到海爷的府上,深宅大院,光月亮门就穿了五六个,来到正厅,海爷满面春风,笑脸相迎。 二人落座后,海爷吩咐下人看茶。 海爷笑道:“陈老弟哪里人啊?” “山东。” “哟,咱是老乡啊!陈老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不知老弟这手绝活儿,师从何人?以前在哪里发财啊?” 陈三爷赶忙一抱拳:“不敢,都是不入流的小伎俩,海爷承让,让小弟沾了光!” “说得好!”海爷一拍大腿,“年轻人有这个造化,可了不得!” 陈三笑道:“海爷才是宝刀不老,霸气侧漏!” 海爷仰天大笑,突然收拢笑容:“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说罢,对门外一招手,“进来!” 屋外走进来一个女人,身段婀娜,皮肤雪白,屁股扭来扭曲,像条蛇,正是玫瑰。 海爷笑道:“兄弟,从今天开始,咱就是一家人了!玫瑰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说着,转头一瞥玫瑰,“玫瑰,你要好生伺候我这位兄弟!” “海爷放心。”玫瑰妖娆一笑,将手搭在了陈三爷的肩上,“走,陈先生?” 陈三爷疑惑地看了看海爷,海爷呵呵一笑:“去,去,和玫瑰沟通沟通,你们年轻人志趣相投,有的聊。” 陈三爷知道此事是万万不能拒绝的,推尖斗、塞库果,这都是东北黑道规矩,把自己身边的女人推给你,叫“塞库果”,代表情同手足,可以同穿一条裤子,你不接,那就是“刀把子转向”,不识抬举,对方要“摘瓢”了。 陈三爷可不想这样死掉,海爷这种身份的人,一旦翻脸还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情,忙一搭手,随玫瑰而去,留下铁良傻乎乎站在那里。 海爷瞅了瞅形神猥琐貌似青蛙的铁良,禁不住放声大笑:“人才,人才啊!” 铁良不明所以:“海爷,是说我吗?” “没吃饭呢?” “吃了,刚在车站吃了包子。” “那就再吃一次,陪我喝两杯!” “好,好。”铁良一阵忐忑。 五里外,蘑菇巷,一处宅子里,玫瑰上了大炕,慢慢脱下了外衣,露出崭新的红肚兜,胸脯高耸,勾魂摄魄。 陈三爷知道这是美人计,把一个漂亮女人塞进你被窝,巫山云雨、一身大汗后,你什么都会说,玫瑰是来探底的。 望着玫瑰光滑洁白的胴体,陈三爷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曾经师姐洗澡的一幕。 有一年,杂技团在南洋暹罗演出,气候闷热,晚上师姐在屋里洗澡,他并不知情,一推门就进去了,一个白花花的后背正对着他,师姐捂着胸口转身一望,他吓得慌不择路地跑掉了。 此时此刻,面对妖艳的玫瑰,作为一个二十六岁发育正常的男人,如果说心静如水,那是扯淡,但他更明白这个女人毒如蛇蝎,一旦入了她的套,将被终生缠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陈先生,你还等什么?”玫瑰娇滴滴一笑。 陈三爷一俯身,将玫瑰按在床上,迅速脱下她的裤子。 “你轻点……”玫瑰口吐芬芳。 陈三爷一笑,突然拿起她的裤子,将她双脚捆了起来,又用她的上衣将她双手绑了。 玫瑰一惊,笑道:“你喜欢这样玩?” 陈三爷冷冷一笑:“你好自为之!靠色相蛊惑他人,会死得很惨!这次遇到个傻狍子程天顺,你和海爷做局成功,下次遇到个亡命徒,没准就会把你砍了!” “吓唬谁呢?”玫瑰白眼一翻。 陈三爷眼望窗外,漠然说道:“你随便!” “你把我放开!” “你接着叫,你就这样大声叫,半个时辰后,应该会有人来救你!” 陈三爷转身就走。 玫瑰突然不叫了,沉默片刻,猛地抬头:“你带我一起走!” 陈三爷身子一颤:“我救不了你。” 玫瑰大声喊道:“你是个好人,你带我走!” “我不是好人。” “你是!你能替七奶奶伸张正义你就是!我十二岁就被我爹卖给了海爷,受尽折磨,这老东西带着我出入各种赌局,还带我出国,教我赌术,逼我做局,我就是他的工具,我完了,我烂透了,你带我走!你带我走!”玫瑰几乎是哭腔。 陈三爷一阵迟疑,心下打鼓,最终还摇摇头:“对不起。” 突然,玫瑰在身后一声惨叫:“啊——” 陈三爷回头一看,玫瑰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鲜血如墨从口中涌出。 第9章 松花江上 陈三爷大惊,冲过去扶住她:“你这是何苦呢!” 玫瑰撑着藕断丝连的舌头:“带……带我走……” 陈三爷思忖片刻,点点头,将玫瑰带了出来。 两人藏在了七奶奶一个废旧染坊的地窖里,当年“大流马”就曾无数次告诫陈三:“万事都要留后手,不冷带衣裳,不饿捎干粮!” 他自从落脚东北就隐约觉得日子过得太平静了,平静之中透着丝丝危机,他总感觉自己有一天会重拾旧业、再踏江湖,于是早早就在这地窖中藏了银元和腊肉,这个破地窖只有冬天会启用,用来放白菜,现在是夏天,没人会来这个地方。 随后,他又冒险回到城中,逼着五道口的西医大夫拿着药箱来为玫瑰接舌头。 西医大夫看过伤情后,道:“都别急赤白脸的!舌头没断,只是咬了几个洞!我开点药,你让她吃!记着,不能吃热东西,不能吃辣的,多含冰棍,很快会好!” 大夫走后,陈三爷冒死跑到街上买来一兜子冰棍,而后带着玫瑰离开了地窖。 陈三爷还有一个伤心事,那就是铁良叛变了。 在海爷府上,当他和玫瑰手挎手离开时,他分明从铁良的眼睛里看到了羡慕、嫉妒、恨,铁良没有跟上来,必定是和海爷搅在一起了。 他师父“大流马”就曾说过一句话:“一个人如果没有背叛你,那是因为对方加的砝码还不够!”现在砝码加够了,铁良原形毕露了,一头扎入海爷怀抱,彻底离开了陈三。 陈三爷不怪铁良,铁良跟着他混,图的就是吃好喝好、穿好玩好,如今当大哥的要走正路,不再参赌,弄得兄弟一同吃苦,离开他也是情有可原。 陈三爷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传给了铁良一些“鹅幻”手法,这家伙日后必定会以此谋生,陈三爷倒是不羡慕他赚多少钱,而是担心这门手艺最终会要了他的命。 陈三爷万万没有想到,几年之后,正是他亲手结束了铁良的性命。 五月的东北,天气并不怎么炎热,陈三爷和玫瑰只捡人少的地方走。 玫瑰问:“为什么还不逃出哈尔滨?” 陈三爷道:“你不懂,箱子里有没有人,谁也不知道。” 玫瑰疑惑:“什么箱子?” 陈三爷淡淡一笑:“大变活人的箱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三爷不置可否:“现在风声正紧,我们不能去车站,得先找个僻静地方安顿下来。” 玫瑰点点头,含情脉脉:“你不会抛下我?” 陈三爷笑道:“我担心你回去报信!” 玫瑰一愣,嗤地一笑,深情地望了陈三爷一眼。 此刻铁良已成了海爷的头号爪牙,带着一队人四处搜查陈三,他最了解陈三,知道陈三的生活习性,所有靠水的地方都搜了一个遍,因为陈三爷曾告诉他一个秘密:自己命里缺水。 曾有一个算命先生给陈三爷算过命,说他八字火炎土燥,得补水,但凡有难,要到靠水的地方,方才有救,所以就连陈三和铁良从曹县逃出来,也是一路沿着黄河走,晚上还睡在河边。 铁良的内心还是有稍许纠结的,毕竟是陈三带他入行,是他曾经的大哥,此刻带人捉拿大哥,有点不仗义,要怪就怪这位大哥心慈手软,总想脱胎换骨,与江湖草莽格格不入。 有吃有喝有女人,比什么不强?非要做什么善人?走什么正路? 当年在曹县混得风生水起,一顿吃四只烧鸡、喝三坛子老酒都不带心疼的,进了店铺买东西就没问过价,如今寄人篱下,在布匹厂里做苦工,这不是江湖中人该干的事儿。 “做人难,难做人。”陈三经常唠叨这句话。 铁良就纳闷了:有这么难吗?眼一闭,心一黑,管它天塌地陷、洪水滔天? 每当这个时候,陈三就告诫他:“这个世界,是有因果的。人,只有活得有尊严,要让别人发自内心地尊敬你,才是真人,才不枉此生!” 铁良作为一个街溜子,永远理解不了一个从小加入杂技团、在灯光下表演之人的痛苦,那是一种万众瞩目、又万众嘲笑的苦楚。 “都是下九流,一笑泯恩仇!”曾有梨园行的老师父对“大流马”这样说。那年,陈三因为一块糖果和梨园行的小崽子打起来了,将对方的头打破了,师父去求情,让对方别告官,对方才说了这样一句话。 从那时起,陈三就有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这种自卑深藏心底,时而搅得他无法入睡,为什么自己就是下九流?为什么自己就当猴,别人当看客?他苦苦地问师姐。 师姐温柔地告诉他:“三儿,人各有命,人不认命不行。” 陈三大声说道:“我不认命!我就是不认命!我一定要活成上九流!” 曾有一段时间,他进入一种无法自控的疯魔状态,他越是恨这门手艺,他越忍不住去练它,练完后更加愤恨,恨不得把自己手剁了,但他没有勇气,没有了手,他连下九流都算不上。 在这种矛盾交织中,他一边骂自己是个贱人,一边拼了命地练技术,他能从沸水中将湿滑的肥皂用小指甲瞬间勾出来;他能在十秒之内打开任何一把铁锁将师姐从水下救出来;他能把扑克牌藏满全身,一招袖里乾坤,可以把手中的牌瞬间换掉。 白天他会打扮成小丑在杂技团周围招揽顾客,晚上他苦练技艺,很快他成了大流杂技团最出色的学徒。 一元上古仙,二元仙家眷,三元铁饭碗,这是魔术行里对高手的一种赞誉。 一流高手,呼风唤雨,如上古神仙,受万人供奉,二流高手,如同神仙眷属,亦受人景仰,最不济第三流也能混口饭吃。 凡是从小做起,一路走来连中三元的绝顶高手,称作“大三元”。 陈三爷就是当之无愧的大三元,“大流马”曾称赞他是百年一遇的魔术奇才。 聪慧的脑子,颀长的双手,儒雅的长相,冷静的面孔,他具备了一代魔术宗师的所有潜质,可惜,“大流马”死后,师姐也出嫁了,陈三肝肠寸断,毅然离开大流杂技团。 松花江水波光潋滟,苍穹无际月儿弯弯。 陈三爷和玫瑰正漂流在松花江心的一艘乌篷船上,铁良做梦也想不到松花江上成百上千的船坞中就有自己要找的陈三。 小弟就是小弟,永远斗不过大哥。 竹篮里的冰棍已经融化殆尽,玫瑰拿起最后一支,放在嘴里吮吸一下,突然一皱眉:“怎么这么苦?有毒?” 陈三爷吓了一跳,赶忙夺过来,放在嘴中嗦了一口:“不苦啊,这不挺甜的吗?” 玫瑰咯咯笑开了,陈三爷脸一红。 玫瑰这种骨子里透着风骚,从小就辗转各种风月场所的人,风流成性,舌头都快咬掉了,还捉弄陈三爷。 陈三爷并没有怪他,更没有看不起她,相反,他深知这种人的痛苦,同是下九流,谁笑话谁? “哥,咱们去国外?”玫瑰仰望天上的明月说。 陈三爷淡淡一笑:“我去过,没意思。” 玫瑰一阵惊讶:“你去过国外?哪里?” 陈三爷笑道:“美利坚,法兰西,英吉利,西班牙,暹罗,渤尼,日本……” 玫瑰越发惊讶:“不会,你是跑船的?” 陈三爷一笑:“差不多。” “你到底干啥的?” 陈三爷笑而不语。 玫瑰抓着陈三爷的胳膊一阵撒娇:“你告诉我嘛。” “我是玩杂技的!”陈三爷回答。 玫瑰一愣,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怪不得你会赌术,你肯定是变魔术的对不对?漂洋过海,巡回演出!” 陈三爷点点头。 玫瑰沉思片刻,突然问:“那你没找个洋妞成亲?至少尝过洋妞的身子?” 一句话让陈三爷陷入沉思。 曾经,在法国南部演出时,他遇到过一个美丽的戛纳姑娘,那姑娘一双清澈的蓝眼睛,高高的鼻梁,在演出结束后深情地对他说:“留下来,约瑟夫,这里有你事业的天堂!” 陈三那时十六岁,心里只有师姐,对蓝眼睛黄头发的女人不太感冒,他师父“大流马”太聪明了,为了迎合欧洲观众的胃口,给他起了个洋名叫“约瑟夫”,每当外国观众山呼海啸般呼喊他“约瑟夫”时,他都面皮发紧,肚囊发涨,一种要尿的感觉。 他骨子里还是规规矩矩的中国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带自己去国外演出,自己顶着“约瑟夫”的名号和洋妞私奔了,成何体统? 第10章 小姨太 在松花江上漂流了半个月,腊肉都吃光了,风声也不那么紧了,陈三爷和玫瑰偷偷上岸,爬上了南下的火车。 算命的曾说陈三爷一生“命犯驿马”,四海漂泊,不得安宁,还说“常人马多奔波,富人马多升擢”,陈三是富贵野马,越颠簸,越富贵。 颠簸是感受到了,富贵还没个影儿。但有一样儿,陈三命硬,属蒲公英的,落地就能生根,沾土就能发芽,有口饭都能活下去。 火车上玫瑰故意将头靠在陈三爷的肩头,佯装睡去,陈三爷也不躲闪,这样两人更像情侣,玫瑰一身华丽的风衣,雍容大方,陈三爷一身整洁的中山装,干净利落,两人如同富家子女,晃晃荡荡,又回到了山东。 陈三爷之所以眷恋山东这个地方,是因为师姐和师父的老家就是山东,小时候他经常跟随师父回老家,这里的风土人情让他宾至如归,加之自幼伴师父左右,他说了一口流利的山东话。 下了火车,来到安德县,此县紧邻运河,县北有个村子,叫双井村,村口有两口井,相隔仅一尺,一口是甜水,一口是涩水,传言井下有条龙,龙尾在村里,龙头在运河,凡是到这个村子的人都要先去拜龙王庙,否则诸事不顺。 陈三爷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感觉拜什么也不如拜自己,这里有他一个师弟,叫李茂森,两人当年曾一同跟随“大流马”学艺,李茂森因吃不了苦,中途退学回家务农了。 陈三爷来此,就是要先找个落脚地,再谋以后的生活。 哥儿俩十多年没见了,李茂森差点认不出陈三,陈三一身中山装,笔挺利落,李茂森愣怔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哥,是你啊!” “亏你还认得我!” 李茂森又一瞥旁边妖艳的玫瑰:“这是嫂子?” “是的,叔叔。”玫瑰故意戏耍李茂森,抢先一步走入屋中。 陈三爷一笑,也不辩解,走到屋中,仰望污渍麻黑的房梁:“兄弟,我在你这儿住几天可以吗?” “住一辈子都行啊!就怕你嫌我这房子破,住不习惯,我没本事,不像哥哥聪明又能干!”李茂森笑着说。 陈三爷心头一酸:“兄弟,感情归感情,生计归生计,我在你这儿住,按县里的客店给你钱……” 陈三爷还没说完,李茂森就急了:“哥,你说什么呢?当年我打碎了师父的花瓶,要不是你拦着,师父非打死我!你就在这儿住着呗!难得你来看我!” 陈三爷摇摇头,笑道:“你要不收钱,我马上走!” 李茂森万分纠结,最终点点头:“好好,我收,我收还不行吗?我听哥的!” 陈三爷之所以这样做,是想给李茂森一些钱补贴家用,又怕他脸皮薄不肯接受,故而说按客店结算。 陈三爷不愿住在客店就是担心客店人多眼杂,他在曹县得罪了潘召,蒙骗了候督办,还撒谎说是天津蕉爷的人,又在东北惹怒了海爷,拐了人家的玫瑰跑了,这东三省、天津卫,河北、山东一条线,万一暴露了,小命不保。 乡下最安全,没风没火又没电,村里一猫,深居简出,谋划未来,不失为上上之策。况且他本身就是下九流,来到乡野之地,更感觉接地气,心里踏实。 每天二斤肉,一壶酒,多年的漂泊让他染上了喝酒的毛病,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他时常想念自己死去的娘亲,无数次喝多了,梦中见到娘亲他都嚎啕大哭,醒来眼前漆黑,痴痴发呆。 九一八事变后,日寇野心昭然若揭,老蒋虽形式上统一中国,可中华大地帮派林立,军中有帮派,城中有帮派,就连穷山僻壤的地痞流氓也拉帮结派。 一个村子一个保长,十个村子有一个大保长,保长一般由村里的痞子充当,背后的大财主们为他们撑腰。 有人的地方必有纷争,有纷争必有灾祸,李茂森是个老实人,勤勤恳恳当长工,可老实人容易受欺负,有一天干完活回来唉声叹气。 陈三爷问:“怎么了?” “晦气,晦气!” “什么晦气?你说说,我听听。” “我看到地主吴老二的儿子和吴老二的小姨太通奸了!这不是乱伦吗?” 陈三爷听罢一乐:“看到就看到呗,你晦气什么?” 李茂森一脸哭相:“我不是故意看的,我去米缸里搓米,一推门就看到一个大白屁股,再一看,是吴老二的小姨太趴在吴少爷的身上,完了,完了,吴少爷狠狠瞪了我一眼,我要倒霉了!” 陈三爷忍不住大笑:“瞧你吓得这个样儿,我告诉你个方法,准没事!” “哥,你快说!” 陈三随即告诉了他一条妙计,李茂森记在心里,第二天照常去上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傍晚时分,吴少爷把他叫进屋里,阴阳怪气:“李大肚子,我问你,昨天黄昏时你看到什么没?” 李茂森因为小时候挨饿观音土吃多了,肚子差点涨破,后来虽缩了回去,还是有点胃下垂,故而人们都叫他李大肚子。 听闻此言,李茂森一愣:“我昨天偷懒,一直在打谷场睡觉,什么也没看见!” 吴少爷点头一笑:“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否则挖眼割舌!” 李茂森赶忙说:“是、是、是!少爷说得对,以后黄昏日落,我就给少爷打更,凡是在咱们院中鬼鬼祟祟的,我替少爷记下来,谁不老实就挖他眼,割他的舌头!” 吴少爷一听,嘿嘿一笑,心想这厮还挺开窍,有他把风,自己老爹再也察觉不到,随即笑道:“你个狗奴才,本以为你一肚子草包呢,还他妈有点脑子!” “都是少爷提携得好!” “赏你几个核桃,回家补补脑!”吴少爷从桌上的盘子里抓了一把核桃递给李茂森。 李茂森连连称谢,回到家中。 “哥,你的办法真管用!一开始我还想跪地求饶,如果那样我估计得被打死,现在不但没打我,还赏了我一把核桃。” 陈三爷笑道:“那你就吃呗。”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丧了身家性命,自古最狠莫过妇人心,陈三爷大意了,玫瑰早就提醒他,说这样不行,即便吴少爷过往不究,那个骚狐狸也会执意下毒手,陈三爷一皱眉:“为什么?” 玫瑰说:“你不是女人,你不懂。” 果真,没过几天,吴少爷请李茂森喝了一顿酒,回来后李茂森就变成哑巴了,声音嘶哑,发不出声来,被吴少爷下了“鹅喉毒”。 陈三爷怒发冲冠,拍案而起:“太他妈歹毒了!我这就去办他!” 玫瑰一把将他拉住:“别惹事!现在咱是人在屋檐下,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个道理你比我懂!” 陈三爷并不是爱惹事的人,而是事儿经常惹他,他早就料到在双井村待不久,他已经想好了去路,可万万没想到就在自己即将离开这个村子时,李茂森惨遭毒手。 人家本来就长得丑,这么大了也没讨上媳妇,如今又变成哑巴,这不是断人香火吗,这个仇,必须得报。 陈三爷细细思考一番,把仅剩的三十块大洋交给了李茂森,让他去别的地方谋生,最好投靠远方的亲戚。 李茂森流着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陈三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是我害了你,这些钱能让你娶个媳妇,你好好过日子,将来无论你在哪儿落脚,我都能找到你!” 李茂森狠狠地点点头。 当天夜里,陈三爷踏着月色,潜入吴老二家中。 那天吴老二正好去李员外家打牌,没在家,他儿子吴少爷趁老爹不在,又和那小姨娘行快活之事,陈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二人背后。 二人干柴烈火,战得正酣,毫无察觉。 陈三看了许久,觉得不好下手,即便猫狗交配,也不能随便打断,最终轻轻咳嗽了一声。 第11章 蕉爷 女子听到背后有声响,吓得“嗷”地一嗓子从吴少爷身上挪开,慌不迭地用衣服遮住身体。 吴少爷也一愣,“噌”地坐了起来,不知面前是何许人,还以为是家里新雇的长工呢,指着陈三爷的鼻子大骂:“混蛋!哪个铺上的?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滚出去!” 陈三爷冷冷一笑,“嗖”地蹦上炕去,一脚踹在了吴少爷的胸口上,这一脚踹得踏实,吴少爷毫无防备,顿时岔了气,身子一歪,躺在床头,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陈三爷袖子一甩,尖刀抓在手里,一把薅住吴少爷的头发:“你这么风流,你老爹知道吗?” 吴少爷满头大汗,连忙摇头。 “那我就替你爹教教你!”陈三爷一手按下吴少爷的脑袋,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在吴少爷裆部一剜,当着小姨太的面切下了吴少爷的两颗睾丸。 吴少爷疼得“啊”地一声,身子一挺,昏死过去。 小姨太吓得脸色煞白,哆嗦成一团,瘫在炕下,说不出话来。 陈三爷抬起脚,在鞋底上抹了抹刀刃上的血,将尖刀收入袖中,随后快步出屋,在村外与玫瑰接了头,两人连夜逃离了双井村。 天亮了,二人跑了五十来里,来到了一个集市上。 街面很大,熙熙攘攘,远处的丁字路口处围了一群人,时不时地爆发出喝彩声,陈三爷和玫瑰很纳闷:这是卖大力丸的,还是说相声的? 玫瑰说道:“过去看看!” 陈三爷很谨慎:“少凑热闹!” “怕什么呀!我们都跑了几十里了!歇会儿再走!”玫瑰奔了过去。 陈三爷赶忙跟过去,两人拨开人群,发现是三个小孩在玩杂技,看样子也就十二三岁,街头卖艺,身后拉了一道横幅,上书五个大字:大流杂技团。 陈三爷一惊:哪个不长眼的敢冒充大流杂技团? 他不动声色,悄悄观察。 一个小崽子正在表演“单掌开砖”,这种手艺,只要不是中风偏瘫、生活不能自理,任何人都能表演,只是没人告诉大家这里面的猫腻。 开砖之前,将砖下面垫一块石头,将要开之砖微微抬起大概几毫米,形成一个夹角,此刻手上运力,一掌劈下,那微微抬起的砖会会重重磕在下面的石头沿儿上,惯性作用,砖石相碰,立马折断,其实不是手掌将砖块劈断,而是砖头撞击了石头棱儿,自己折断的。 手法要快,趁人不备,一掌劈下,砖头开裂。 可那小崽子似乎学艺不精,左挪右挪,来回劈了好几次,手掌都砍出血来了,砖头还是没裂。 旁边的看客一阵起哄:“不行啊,兄弟,你这功夫不到家啊!” 后面一个年龄稍微大点的男孩冲了过来,一把推开那个小崽子,道:“我来!” 由于太过着急,这个大男孩将砖块高高抬起,猛地一掌劈下,虽然砖块裂开了,但周围观众也都发现了猫腻,大声叫道:“你刚才把砖头抬起来了!不是你劈开的,是它自己撞断的!你这骗子!傻屌!” 身后一同前来卖艺的小姑娘脸涨得通红,频频鞠躬:“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这年头玩杂技的都不实诚了!人心不古,天下要乱啊!”泼皮无赖一齐起哄。 三个孩子苦苦哀求,地痞流氓们不依不饶:“不行,不行!你们得赔钱!赔工夫钱!大热天的看你们在这儿骗人,这不扯淡吗?” 陈三爷整理了一下衣衫,挤了进去,对众人一抱拳:“各位兄弟,话不能这么讲,沿街卖艺不容易,风里来雨里去,混口饭吃而已,表演失败也不是天大的事儿,母猪产崽还有个闪失呢,大伙说对不对?” “对个屁呀!你是哪根葱啊?谁裤腰带没系好把你露出来了?”一个地痞斜眼叫嚣。 陈三爷微微一笑,拱手道:“各位乡亲父老,鄙人姓陈,乃是这大流杂技团的老板,今日路过贵宝地,不揣浅陋,特献拙技,博大家一笑,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刚才小徒表演有误,愧对大家,接下来我给大家表演个绝活,怎么样?” “好!”众人欢呼。 陈三爷挽胳膊、撸袖子,从地上拿起一块老蓝装,举到周围看客面前:“各位看官,您检查一下这是不是货真价实的老蓝砖?您用手掰,用牙咬,用脚跺,都弄不开,大家试试!” 几个看热闹的人接过来那块蓝砖,轮流掂了掂,一人叫道:“没错!是真砖!” 陈三爷目视众人,左手高高举起老蓝转,右手暗暗运力:“老少爷们儿,看好了!”大喝一声:“开!”一掌砍向那块蓝砖,“喀”地一声,老蓝砖像萝卜一样齐刷刷折断。 众人倒吸冷气,目瞪口呆,连玫瑰都看傻了。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陈三爷的右手,半天才缓过神来,随机爆发出雷鸣般掌声,不少人掏出兜里的铜板,扔了过来。 那几个痞子也无话可说了,嘟嘟囔囔骂了几句走了。 杂技团收工后,三个小孩低着头跟着陈三爷和玫瑰来到郊外一片林子中。 陈三爷冷冷注视三个娃子:“谁让你们冒充大流杂技团的?” 刚才那个砍砖砍得右手红肿的男孩高声叫道:“我们没有冒充,我们就是大流杂技团!师父说过了,再苦再难,大流的招牌不能倒!” “谁是你师父?” “马文妹!” 陈三爷的心“咯噔”一下,马文妹正是自己的师姐,他感觉事情有些复杂。 陈三爷瞥了瞥三个孩子,道:“先找个馆子吃饭,你们饿了?边吃边聊!” 年纪稍大的男孩道:“你是谁啊?我们凭什么跟你吃饭?” 陈三爷哼哼一笑:“臭小子,我是你师叔!” “师叔?” “我们怎么从来没听说有个师叔?” 陈三爷心下一凉:“行了,先吃饭!” 一行人又折回镇子上,陈三爷找了个偏僻的馆子,坐下后,故意挑起话茬,套这几个孩子的话,很快,弄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惊动了天津卫的“瓢把子”——蕉爷,蕉爷派人去东北海爷那里探听消息,铁良这个叛徒将昔日大哥出卖得根毛不剩,将陈三所有的底细和盘托出。 按理说,以蕉爷这种身份的人,根本注意不到陈三,可别忘了,陈三去年撒过一个弥天大谎。 陈三谎称是蕉爷的小弟,骗了侯督办,侯督办回到南京后,专门给蕉爷打了电话,直夸陈三会办事。 蕉爷为人老奸巨猾,看破不说破,明知侯督办上当受骗,却不把这层窗纸戳透,因为一旦戳透,不但侯督办脸上无光,自己也尴尬,非但没有戳透,还在电话里极力维护侯督办的颜面:“没错,没错,陈三是我的人,给候老弟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没有陈三,我还破不了这么多案子呢!” 挂了电话,蕉爷一阵沉思:蜂麻燕雀,金皮彩挂,自古骗子行,代代出人才!这是行骗行到我头上来了?可这个陈三,一不图财,二不贪色,将曹县的恶人全都捅了出来,他图啥呢? 蕉爷百思不得其解,决定会会陈三,但陈三早跑了,蕉爷的眼线遍布天下,哪里有点风吹草动他第一个知道,哈尔滨的海爷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事情很快传遍东三省,蕉爷也获悉了消息。 蕉爷派人去了东北海爷府上,通过铁良的嘴,摸清了陈三的底细。 这是陈三爷生平犯的最大的错误,他不该把自己的底细全都告诉铁良。人与人,是有感情的,当一个人独步江湖、流落他乡,面对自己的兄弟,会忍不住倾诉一些事情,可一旦吐露心声,那就是埋了一颗雷。 从那一刻起,陈三爷就深刻体味了一个道理:保守秘密的最好方法就是让秘密烂在心里。 蕉爷获悉陈三的底细后,立马派人去了江淮,联系当地警局查封了“大流杂技团”,那时马文妹刚刚率领整个杂技团在上海站稳脚跟,因为上海滩繁华,人多好卖票,没想到开业不到半年,即被查封。 蕉爷倒不是有意跟玩杂技的过不去,而是想借此把陈三逼出来。 第12章 入局 “大流杂技团”歇业了,孩子们自谋生路,其中三个小娃就流落到山东。 陈三爷听罢,百感交集,他感觉自己一生都困在大流杂技团的阴影里,当年在团里时,他就过得无比辛酸,发誓离开大流杂技团,没想到还是脱离不了干系,大流杂技团给了他一身的本事,也给了他满心的悲伤,他想忘却过去,逼着自己不去想以前的事,因缘际会,他又落入大流杂技团的圈子。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他从没给师姐带来什么,更没给师姐创造过幸福,但他绝对没想过祸害师姐,老天真是瞎了眼了,越想挣脱越挣脱不掉,无形之中他又给师姐带来了亡派灭门之灾,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决定北上天津,面见蕉爷。 玫瑰神情忧虑:“蕉爷黑白两道通吃,万一他要杀了你呢?” “杀就杀呗,我连累了师姐和大流杂技团,为了师姐,我情愿一死!” 玫瑰脸上拂过一丝不悦:“难道这世上就没有第二个女人让你留恋?” “没有!”陈三爷斩钉截铁。 “行,你有种!有种你就去死!”玫瑰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很快又折了回来,“老娘偏不走,老娘缠着你,看你个兔崽子能不能看上我!我就不信你眼瞎,看不到老娘的美!老娘落草为寇当野鸽子也是身不由己,身子脏但心里干净,我就不信我配不上你!蔡锷还娶了小凤仙呢,你他妈比将军还清高?” 劈头盖脸地一通骂,陈三爷愣怔片刻,淡淡一笑:“你随便。” 玫瑰一下擎在哪里,如鲠在喉,眨巴眨眼,差点噎死,可陈三这种状态越发让她喜欢,以往的男人见了她都是猛兽一般往她身上扑,现在她自己扑过去,对方却不接,她甚至怀疑陈三有独到的爱好:“陈三,你不会是喜欢男人?” “无聊!”陈三爷转头离开了。 “哎?喜欢男人你跟我说啊,我帮你找啊!”玫瑰跟了上去。 两人又行了二十里路,简单吃了点东西,随即爬上了去天津的火车。 几日颠簸,到了天津,一出火车站,人头攒动。 陈三爷和玫瑰向周围拉洋车的车夫打听十里洋场的方向,一个老车夫跑了过来,笑嘻嘻道:“先生,小姐,我带你们去,二十个铜板,行不?” “行!”陈三爷明知道对方耍诈多要钱,却答应得干脆利落。 车夫拉着二人绕来绕去,终于到了十里洋场,沿着巷子仔细找,来到了清居里十三号,之前蕉爷的人在“大流杂技团”留下口信,让陈三到青居里十三号找他。 一处宅邸前,陈三爷和玫瑰下了车,车夫伸手要钱。 陈三爷一摊手:“不好意思,没钱,你这车费也太贵了,你跟这家的主人要!” 车夫一愣:“没钱你坐车啊?没钱你怎么来到天津的,坐火车不花钱啊?” 陈三爷一笑:“我们不是坐火车,我们是爬火车!车顶子上一路呛风过来的!” 车夫重新打量了一番陈三和玫瑰:“穿得人五人六的,原来是穷鬼!真是倒了血霉了!”啐了一口痰,兀自离去。 车夫不敢向这个宅子里的主人讨钱,他知道清居里十三号住的是个什么人物。 陈三爷和玫瑰相视一笑,扣动门铃,不一会儿,门开了,走出来一个老太太:“先生找谁?” “我找蕉爷。” “先生贵姓?” “陈三。” “请进。” 南上海,北天津,双地演义,一部清末民国史。 天津的洋房不比上海差,格局仿欧仿美又仿俄,1860年开始,天津陆续出现租界,一直持续到1945年,最高峰有9个国家在天津卫设立租界。 蕉爷的宅子是独栋,三层洋楼。 一楼的客厅里,陈三爷见到了传说中的蕉爷,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长袍马褂,梳着大背头,天庭饱满,下巴肥硕,双目炯炯有神,一副宽宏仁义的样子,但那双犀利的眼睛,让陈三爷意识到这是个大智若愚的人。 “哟,我的人来了?”蕉爷笑道。 陈三爷此刻也无所畏惧了,拱手道:“蕉爷见谅,去年我派人跟踪谢四虎,知道他经常来您这儿走动,所以将计就计,谎称是您的人,将潘召谢四虎的材料交给侯督办后,就赶紧逃命了,多有冒犯,还望蕉爷恕罪!” “胆子够大啊!”蕉爷敲了敲烟袋锅子,将红酒泡制的烟丝从玻璃瓶中取出,往烟袋锅子里塞。 玫瑰眼疾手快,赶忙走过去,替蕉爷把烟斗点燃。 蕉爷斜眼看了看玫瑰:“嗯,不错,还有一位红颜知己!” 玫瑰笑道:“蕉爷取笑了,我家夫君不懂事,就是寻条活路,您大人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 蕉爷哈哈大笑:“这么快就夫君了?东北的海震宇还在找你们呢!” 玫瑰面不改色心不跳,咯咯一笑:“在您的府上,什么都不怕,我就不信海爷敢来蕉爷的府上抓人!” 蕉爷点点头:“嗯,说得好,海震宇是不敢来我这儿抓人,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可只要你们迈出这个门,就凶多吉少了。” 玫瑰妩媚一笑:“谁不知道蕉爷是济世救人的大菩萨,您咳嗽一声,天津卫都得颤三颤,我见到您了,就遇到活菩萨了,我看谁敢动我!” 蕉爷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笑道:“小丫头片子,甭给我戴高帽,溜须拍马的话爷听多了,不过,陈三儿啊,有这样的红粉佳人陪伴,也是福分!” 陈三爷忙说:“我和玫瑰小姐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带她逃出来,也是一时性起,我犯的事,我自己扛,蕉爷如何处置,我都认!” “有魄力!”蕉爷仰了仰头,突然脑袋一歪,话锋一转,“你会赌钱,是不是?” 陈三爷一愣:“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蕉爷一笑:“曹县‘鬼手陈’,‘六合义’大掌柜,吃里爬外,干翻了自己的大哥潘召,有钱不赚,你咋想的?” 陈三爷微微一笑:“形势所迫,被逼无奈。” 蕉爷一瞪眼:“少说废话,我想听实话!” 陈三爷笑道:“盗亦有道,开赌档讲究个细水长流,潘召心太黑,手太狠,经常搞得别人家破人亡,这样下去,早晚出事。” “哦?这么说,你还是菩萨心肠?” “不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小的只是想留条小命,自古赌生盗、奸生杀,赌徒急了眼,什么事都敢干,我生怕我晚上在赌档睡着觉,被人摘了瓢。” 蕉爷点点头:“有道理。不过,你这手绝活就这样荒废了,有点可惜啊?” 陈三爷一笑:“只愿人间无疾病,不惧案上药生尘。” “哈哈哈哈。”蕉爷仰天大笑,“说得好!” 玫瑰也附和着笑:“我家男人幼稚,让蕉爷见笑了。” 蕉爷瞥了陈三爷一眼,缓缓说道:“我这个人呢,不是什么坏人,也不是什么好人,说我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我也不敢当,说我十恶不赦、丧尽天良,我也不敢认!吃喝嫖赌,我是全都占,只是有一样儿,老子就是不敢当汉奸!老子看见那些洋人就生气!给你个差事,你敢不敢干?” 陈三爷一愣:“什么差事?” 蕉爷一脸严肃:“你一双鬼手,赌技超群,现在英国人、法国人、日本人、意大利人,在租界里都开有赌场,灯红酒绿,通宵达旦,我让你堂堂正正地走进去,光明正大地赢光洋鬼子的钱!你敢不敢?” 陈三爷沉思片刻,道:“蕉爷……是跟洋人有什么过节吗?” 蕉爷霸气说道:“租界就是过节!就是耻辱!中华民族之耻!每个中国人都应该打倒洋鬼子!可惜,大家没你这身本事!” 陈三爷一笑:“蕉爷,恕我直言,您是通商口岸的二当家,这事关乎多国贸易和外交,您就不怕得罪洋人?” 蕉爷哼哼一笑:“所以才让你去做嘛,洋人赌不过你,是他们自己没本事,关我什么事儿?” 陈三爷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拿我当枪使啊。 蕉爷两眼直勾勾看着陈三爷:“替我做成这件事,咱俩的账一笔勾销!你和玫瑰可以远走高飞,我保证海震宇不会再找你们麻烦!大流杂技团正常开张,再也无人叨扰!做不做,在于你!” 一句话敲在陈三爷的七寸上了,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自己生死荣辱无所谓,最关键是大流杂技团,蕉爷的话里有刀子,这不是商议,这是命令。 陈三爷年纪虽轻,但却是个老江湖,丝毫不慌:“蕉爷,我有一个条件。” 玫瑰赶忙说道:“还谈什么条件啊?还不谢谢蕉爷给我们活路?” 蕉爷敲了敲烟袋锅子:“你说。” 陈三爷微微一笑:“赢来的钱,我要两成。” 蕉爷呵呵一笑:“年轻人,没人可以跟我谈条件。” 陈三爷毫不退让:“我不是自己要,我是替大流杂技团要,停业这段时间,杂技团没有任何收入,算是补偿! 蕉爷思忖片刻,点点头:“可如果……你赌输了呢?” 陈三爷目露寒光:“我自己拿命抵!” 蕉爷再次审视陈三:“嗯!还真有点我当年的气魄!开饭!” 第13章 吃白食 一声令下,仆人入室,饭菜上席:龙虾、鲍鱼、大螃蟹,鱼子酱、烤乳猪、煎鹅肝。 外加一大屉狗不理包子,还有一碟臭豆腐,中西合璧,都是硬菜,就是没蔬菜。 蕉爷有个毛病,从来不吃素。 玫瑰见多识广,知道每道菜怎么吃,时而给蕉爷倒酒,时而拿起刀叉帮陈三切肉。 那一刻,陈三爷竟对玫瑰有了一丝好感,人人都咒骂骚狐狸,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女人就是招人喜欢,男人又不傻,一个妖娆妩媚的女人在你面前晃来晃去,将你伺候得舒舒服服,没有好感的那是棒槌。 境界的高低在于自制力,陈三爷稳得住,下盘纹丝不动,多年的江湖阅历让他识人甚深,他知道玫瑰这样的女子极端之至,爱你时,可以给你一切,恨你时,能用剪刀把你剪碎,天性的善良和后天的歹毒交织在一起,这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况且陈三爷一直对师姐念念不忘,如同着了魔,这么多年了,每念旧情,心中隐隐作痛。 陈三爷就是忘不了师姐那夜洗澡的样子,秀发散在后背,白玉一般的身体,回眸一望,神情楚楚,让他既激动又害怕,洗发水散出的幽香和师姐身上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神思迷离。 他读过一本西洋翻译过来的书,有个哲人说过:人的一生都在弥补童年。 其实,师姐比他大八岁,他对师姐的爱不是男欢女爱,而是师姐在他童年的光影里扮演了母亲的角色,他幼年丧母,被师父收留进杂技团,练功时摔破了脚,是师姐为他涂药,在国外发烧了,是师姐为他熬药,有时他烧得迷迷糊糊,抱着师姐喊娘,师姐会把他紧紧搂在怀中。 对于他来说,师姐出嫁,相当于第二次失去母爱。 从蕉爷府邸出来时,天近黄昏,临行前蕉爷告诉陈三和玫瑰:“出了这个门,咱们就不认识了,你们从没来过,我也从没招待过,明白吗?” 陈三爷点点头:“蕉爷放心,十年前我在大流杂技团照过最后一张相,此后再也没有留影,江湖上没有陈三这个人。” “去!” 陈三爷和玫瑰走出小洋楼。 路上玫瑰频频回头,心里不踏实,不由地问陈三:“就这样把咱打发了?也没给点本钱,拿什么去赌啊?租界里的赌场可不是随便几个钱就能进去的!” 陈三爷笑道:“这叫试手,传说归传说,我有没有真本事,蕉爷并不知道,是骡子是马,得牵出来遛遛,我只有让蕉爷满意了,他才放心把大笔赌资交给我,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是关键,咱们得白手起家。” “多久?” “23天。” “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23天?” 陈三爷一笑:“刚才吃饭时,蕉爷不是在饭桌上提了一句吗,说下个月初七,是他五十大寿,到时我们送多大的寿礼,决定我们的生死。” 玫瑰恍然大悟,对陈三爷更加佩服:“可以啊,陈三,明察秋毫,任何一句话都逃不过你的耳朵!”随后得意地一笑,“那咱就大显身手,有蕉爷撑腰,赢它个家财万贯、金银堆山!” 陈三爷突然冷冷地看着玫瑰:“你……还是走!” 玫瑰一愣:“我往哪儿走?你又放什么屁?” 陈三爷警觉看了看四周,压低嗓门:“你不觉得蕉老二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 陈三爷拉着玫瑰的衣角,拐到一个僻静处:“一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恨洋鬼子的人,怎么会住在洋人盖的洋楼里?怎么会满屋陈设西洋家具?怎么会在墙壁上挂这么多西洋油画?怎么会吃这么多西餐?爱屋及乌,恶其胥余,小孩都懂的道理,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他在说谎!” 玫瑰一惊:“为什么?” 陈三爷眉头紧皱:“我暂时还猜不透,他让我替他赌钱,赢洋人的钱,看似大义凛然、合情合理,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他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正义,这里面一定有猫腻,只是有一点,我们已经来到天津卫了,再想走出去,绝无可能。” 玫瑰一笑:“那正好!死在一起也不错!” 陈三爷瞥了她一眼:“蕉老二的目标是我,你没有必要冒这个险,由我撑着,你或许可以脱身!” 玫瑰明眸一眨:“世间何以有万物?孤阴不生,孤阳不长;男人为什么离不开女人?公母要配对!真以为买张火车票我就能逃离天津?没准儿半小时我就横尸杨柳青!” 陈三爷心下茫然:“当初带你从东北出来,也是见你可怜,可我没想让你跟我出生入死啊!” “从你救下我那一刻,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娶不娶我没关系,当个丫头使唤也行!”玫瑰笑道。 陈三爷五味杂陈:“别说得这么难听!都是草木之人,谁比谁低贱?你不怕死,咱就约法三章!” “你说!” “第一,任何时候你都不能擅自行动,大小赌局都得由我做主!” “行!” “第二,少卖弄色相,再苦再难,不吃皮肉饭!” 玫瑰不屑地一笑:“你当我是卖肉的?天底下能入老娘法眼的人还不多!” “第三,你别离我太近,我们分开住,最好是河东河西。” “为什么?” “狡兔尚且三窟,我们不能只有一个藏身地!” 玫瑰一阵沉思:“好。”转头看了看西天的残阳,“身无分文,今晚我们住在哪儿?总不能睡桥洞?” 陈三爷呵呵一笑:“这事好办!” 野生的就是比圈养的能力强,陈三爷自幼漂泊四海,一身的生存本领,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他都懂,弄顿饭吃、找个地方睡,还不容易? 很快,两人来到一家酒店门前,气势恢宏,门楣上四个大字:裕昌饭店。 玫瑰一阵诧异:“你要干什么?这地方我们可住不起!难不成你身上还藏了银元?” 陈三爷没答话,挽起玫瑰的手,像个绅士一般,径直走了进去。 门童一看这二人穿戴不错,忙鞠躬迎接。 陈三爷大大方方,要了一个吃饭的包厢。 随后,陈三爷吩咐:“好酒好菜尽管上!” 服务生问道:“先生不看菜谱吗?” 陈三爷一歪脑袋:“我还用看菜谱吗?捡最贵的上!” “明白,明白!”服务生连连点头。 很快一桌大餐端了上来,中西合璧。 陈三爷瞅了瞅桌上的菜品:“红酒呢?我吃饭能没酒吗?” “我去拿,我去拿!”服务生答道。 “没个规矩!”陈三爷骂道。 玫瑰以为陈三要吃白食,心下暗忖:总归是挨顿揍,吃就吃,吃饱了抗揍! 两人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半炷香时间,酒足饭饱,杯盘狼藉。 陈三爷一抹嘴,叫来服务生:“楼上开间房!我们要休息!” “好的,先生!您先把饭费结了!” 陈三爷一瞥服务生:“急什么?所有花销记蕉爷账上!” 服务生一愣:“二位是?” 陈三爷笑道:“你不用问,如果你做不了主,把老板叫来!” “小的真做不了主。”服务生转头去叫老板了。 不一会儿,一个长袍马褂、大腹便便的人走了进来,审视一番,微微一笑:“二位跟蕉爷是何关系?” 陈三爷一指玫瑰:“这是蕉爷的小姨子,我跟蕉爷什么关系,你应该清楚?” “哦?”老板一愣,“蕉爷有三房姨太太,不知这位小姐是哪家,姓甚名谁?” 陈三爷脸一沉:“这样,你给蕉爷直接打个电话核实!这么大的饭店应该有电话?你不打,我打!” 老板又是一愣,迟疑片刻,满脸堆笑:“玩笑,玩笑,都是玩笑话!来福啊,快给先生和小姐开一间上等的客房!” “好嘞!”服务生答道。 老板随即恭恭敬敬退下:“您二位早歇息,早歇息!” 夜里,玫瑰沐浴之后,裹着浴袍,咯咯直笑:“可以啊,陈三!这种手段你都使得出?坑蒙拐骗,你是样样精通啊!” “少说话!多睡觉!”陈三爷拿了一个毯子躺在沙发上,蒙上脑袋,兀自睡去。 玫瑰在大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一会儿故意露出大白腿,说天热,一会儿发出呓语般的呻吟,不停地勾引陈三。 陈三爷毫不理睬,鼾声大作,如同死猪。 气得玫瑰大骂:“陈三!陈三!” 陈三假装没听见,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玫瑰大怒:“你就是只猪,也该开窍了!是块石头,也该捂化了!我他妈就是贱!” 陈三爷毫无反应。 玫瑰腾地坐起来,却又没了脾气,将被子往头上一捂,气呼呼睡去。 第14章 出千 翌日清晨,陈三爷和玫瑰吃过早饭,陈三爷喊来老板,道:“三天后,有人来送钱!” “瞧您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蕉爷的妻妹和妹夫来了,我蓬荜生辉,您常来,常来!”老板笑道。 陈三爷眨眨眼:“不知附近可有牌局?” 老板小眼一眯:“公子想玩两把?” 陈三爷点点头。 老板一指街尾:“您看到没?走到街头,左转,河沿儿上有一家‘小天杠’,十年老字号,诚实经营,童叟无欺,那是骗人的,您玩玩就可,可别太当真!” 陈三爷一笑:“行了,保密!” “明白,明白。” 陈三和玫瑰相互挎着走出饭店,快到“小天杠”时,陈三爷说:“你在旁边的林子里等我。” “不行,我也手痒痒了!” 陈三爷一瞪眼:“约法三章你忘了?” 玫瑰顿时没了脾气:“行,听你的!真没劲!” 陈三爷独自一人步入小赌场,里面几张破桌子,几条破板凳,烟熏火燎,一群码头扛洋包的苦力正赌得不亦乐乎,呼号声起,汗流浃背: “青龙五百……跟啦……” “朝天顺,再加一百……” “大猴小猴……配个至尊宝……来啊……” 赌场分三个档次,一流在租界,金碧辉煌,有美女陪伴;二流在洋场附近,陈设齐当,有茶水、瓜子;三流就是沿河的各种小赌档了,简陋阴暗,一股臭脚丫子味儿。 陈三爷是底层走出来的草木之人,对这种环境很熟悉。 跑堂的见陈三进来了,赶忙招呼把他引领上牌桌。 陈三爷来到牌桌上,只扫一眼,就知道谁是“青鹤”,谁是“凯鎏”。 这得益于他多年的杂技生涯,玩杂技、演魔术,拼的就是眼力。 小偷行里有一句话:“贼输一眼。”魔术行也是如此,表演者和看客,考验的都是眼力。 陈三爷摸了摸身上仅剩几个铜板,微微一笑,先推“牌九”,一响二宫,三么四点,很快就赢了十几块大洋。 他又起身来到玩扑克的那张桌上。 当时天津卫有种玩法叫“顺金龙”,大小王最大,但接下来不是“a”,也不是“2”,而是“3”,随后才是“2”大,然后是“a”,其它牌从4到“q”按从小到大排列,可组对儿,可连牌,四个为“仙”,可单独出“仙”,也可“仙”带“童”,谁先将手中的牌出完,谁为赢家。 赢家可暂时“坐庄”,下一把由他来发牌,洗牌之后,闲家可以切牌。 陈三爷当然知道这些牌都被庄家做了手脚,只是“青鹤”们不知,他们认为每次牌好牌坏,都是天意,殊不知每次牌发到你手里,庄家早已看得清清楚楚。 门口有两个长得像叫驴一样的打手,眼睛一直盯着陈三爷,这是牌场里的“钩子”,生怕玩客“出千”,谁敢“出千”,就把他当场“钩”出来,剁了双手。 陈三爷看着这两个彪呼呼的壮汉,脑海瞬间浮现出两个字:傻屌。 他在心里早已打好算盘,今天既要赢,又要安全离开,绝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出千。 如何办?很简单,找个替死鬼。 这就属于比较高明的千术了,如果能让这个牌桌上的另一个人一直大把大把地赢钱,那么这个傻子就会吸引“钩子”的所有注意力,同时陈三爷作为第二个赢钱的人,就可以暂避锋芒,安全离开。 让别人赢一千,自己赢五百,行话叫“顶王八”。 坐在陈三爷旁边的赌徒是个年轻的瘦子,裤腿挽到了膝盖上,臭脚丫子踩在了板凳上,时不时地抠抠脚卡巴里的泥,抠完之后还拿到鼻子上闻,陈三爷选中了他,这是个十足的“青鹤”,毫无提防之心。 这厮是幸运的,他今天要发大财。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瘦子感觉自己撞了大运了,祖坟冒青烟了,把把都是好牌,想不赢都不行,本来发到的是一副杂牌,但重新组合后,立马成了一副上等好牌,这货神情激昂,赢得周围的人脸都绿了,连赌场里的庄家都快顶不住了。 最终瘦子把铜板兑换成大洋,足足上百颗,得意洋洋地走出了赌档。 陈三爷又玩了几把,随后掂了掂兜里的五十块大洋,也走了出去。 掌柜的早已派人盯上了那个瘦子,一路尾随,结果发现这小子就是个海河边跑船的,住在船坞里,穷得叮当响,背后也没人撑腰,赢了钱就买酒买肉,大吃二喝之后,去烟柳巷嫖姑娘了。 掌柜心里纳闷儿,今天真是活见鬼了,这小子手气这么好吗?突然他身子一颤,猛地想起了陈三爷的身影:坏了!这个人才是高手! 陈三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走出赌档后,赶快去树林找玫瑰会合,却发现玫瑰不见了,心头一颤:这个放荡不羁的姑娘去哪儿了? 来不及多想,他赶紧离开了河沿儿。 傍晚时分,他草草地在街边吃了点东西,一直心神不宁。 他已经习惯了玫瑰伴他左右,突然没了这个人,心里还空落落的。 眼下也顾不得去寻玫瑰了,他得马不停蹄,继续赌。一天完不成蕉爷交待的任务,“大流杂技团”就一天解不了封,再耗下去,就得彻底解散。 “大流杂技团”是师父“大流马”一生的心血,满清末造,曾进宫廷表演过大型魔术“鱼龙漫衍”,慈禧老佛爷亲自为杂技团题词:“艺冠天下”。这是无上的荣耀,这个起源于山东、发展于直隶、最终名扬四海的杂技团,不能就这么毁了,尤其不能毁在自己手上。 晚上,他溜达到河东,在河床上找了几个窝棚,和一群跑船的汉子打“野牌”。 这里没有庄家,都是成群的小赌局,“千术”用起来比较安全,很快就把十几个赌徒赢得精光。 最终,一个赌徒给陈三跪下了:“大哥,把钱还给我,一家老小,就指着这俩钱活着呢!” 陈三爷心头一颤:坏了,不该来这种地方玩,急于求成,兵家大忌。 这些人都是海河苦力,穷掉腚、不要命,毫无道义,想到这儿,他淡定一笑:“兄弟我也是闲来无事,出来玩玩,输赢无所谓,打发时间而已。” 说罢,把赢的钱,全部退还。 那群人依旧死死盯着陈三爷的腰包,见陈三爷腰间鼓鼓的,知道还有很多硬货,他们要抢光陈三爷身上所有的钱。 陈三爷倒吸冷气,扭头就走。 那群人跟了上来,恶狼一般尾随。 陈三爷加快脚步,拉开距离,突然赌徒们纷纷弯腰,捡起河床上的鹅卵石,遮天蔽日投过来。 陈三爷躲闪不及,一块石头正砸在后心上,疼得他差点断气,又是一块石头袭来,砸在了他的小腿上,他变得一瘸一拐,跑不动了,一甩袖子,一把尖刀握在手里:“哪个敢上来,我挑了他!” 所有人瞬间寂静下来,幽灵一般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心下一叹:唉呀,又犯错了!早年他跟着师父来天津卖艺,知道天津卫有个规矩,街面上打架,永远不能见铁器,见了铁器,就要死人。 他露了刀,对方要下死手了。 他有“飞刀”的技术,在杂技团里练得炉火纯青,但他只有一把匕首,这么多人,根本应付不了。 抬眼一看不远处的河沿,上了河沿就是马路,马路上灯火通明,只要跑到马路上,就有救,他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冲向河沿。 赌徒们眼睛血红,乌压压追上来。 陈三爷踉踉跄跄冲上河沿,一跃来到马路中央,还没站稳身子,一辆汽车疾速而至,灯光闪耀,来不及刹车,“嘭”地一声,将他撞出两丈开外。 陈三爷眼前朦胧,昏死过去。 赌徒们跑过来,翻着陈三爷的衣服,想拿走钱袋,汽车上下来一个司机,掏出一把手枪,对天鸣射,赌徒们一哄而散。 第15章 沈心茹 再次醒来时,阳光明媚,光线透过窗子,洒在床头。 陈三爷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洁白的床单,粉白的墙壁,四周一片白。 他挣扎起身,可头痛欲裂,胸口也疼得要命,朦朦胧胧中一个白色身影在身边闪过,他以为是医护人员,忙问:“护士,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那女子一愣:“我不是护士。” 陈三爷使劲眨了眨眼,这才看清女子只是穿了一件白纱裙,并非护士:“你是?” 女子说:“是我的车撞了你。” 陈三爷这才想起昨晚的事,他拼尽全力跑上马路,对面来了一辆轿车,司机刹车不及,把他撞倒了。 女子眼望陈三,道:“那些人为什么追你?” 陈三爷疲惫一笑:“跟你没关系。”说着挣扎着下床。 女子忙道:“你肋骨断了!” “这不是接好了吗?”陈三爷摸了摸胸口的绷带,随即披上外衣,走向门外。 “你到底是什么人?”女子追问。 陈三爷驻足,微微转头:“你把我撞成这样,我没讹你就不错了,其他的事儿,不用你管!” 女子脸一红:“你……” 陈三爷推门而出,门口站着一个黑衣人,正是昨晚那个司机,一瞪眼:“回去!” 陈三爷还没搭话,女子就冲了过来,指着黑衣人的鼻子,怒道:“滚,你给我滚!” 黑衣人被吼得脸红脖子粗:“小姐,我……” “滚——”女子怒吼一声。 黑衣人无奈地摇摇头,悻悻离去。 陈三爷颇感惊讶,细细打量这个女子,但见柳叶弯眉,樱桃口,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肤色白皙,乌发后盘,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端庄,一看就是读过书,若非豪门闺秀,必是书香门第。 只是发起脾气来如此吓人,不禁笑道:“姑娘好大的脾气啊。” 女子双颊绯红:“对不起……其实,我是不想让你走,你伤成这样,能去哪里?” 陈三爷笑道:“心意我领了,我死不了,死了也跟你没关系!” 女子叹道:“可这件事因我而起,是我的司机撞了你,得等你康复,才能让你走。” “不必!”陈三爷披着衣服,趔趔趄趄走下楼去,而后走出医院。 姑娘追到大街上,暗暗尾随陈三爷。 陈三爷走进街边一个馄饨馆,点了一碗馄饨,两个烧饼,吃起来。 吃完后,走出馄饨馆,在街上溜达了半里地,拐进一个布匹行,里面熙熙攘攘。 那姑娘一直跟在陈三爷身后,突然,她发现陈三爷不见了,急得直跺脚,翘首四顾,可再也找不到陈三爷,心中咒骂几句,只能恨恨作罢。 姑娘走出布匹行,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街边几个孩童正在打闹,横冲直撞,一个小孩冲过来,差点撞倒她。 很快,她来到一个教堂前,伫立片刻,走了进去。 坐在第一排,面对十字架,虔诚祷告。 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姑娘,你为什么跟着我?” 姑娘身子一颤,赶忙回头,陈三爷正笑盈盈看着她。 姑娘欢心雀跃,掩饰不住地高兴,忽而又收敛笑容:“谁跟着你了?” 陈三爷笑道:“那是我自作多情,我走了。” “哎?你?” 陈三爷从身下掏出一个钱包,笑着递给她:“你钱包被偷了,你都不知道!” 姑娘赶忙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忽地起刚才在街边打闹的那几个小孩:“哦,是那几个小孩!” 陈三爷一笑:“不是小孩,是小混混。” “你抓住他们了?” “还打了他们一顿。” 姑娘一惊:“啊?” 陈三爷呵呵笑起来:“没打他们,只是训斥了几句。” 姑娘莞尔一笑,顾盼流兮。 两人正交谈着,一群人冲进了教堂,四条汉子和三个小孩,其中一个小孩指着陈三爷说道:“就是他,断我们的财路!” 一个满嘴大板牙、牛头木耳的汉子叫道:“就是你小子管闲事啊?” 陈三爷微微一笑:“这是教堂,有什么事,到外面说。” “什么他妈教堂啊,你给我听着,把钱包交出来,别惹我生气!” 陈三爷还没答话,姑娘不乐意了,一步向前,怒道:“还有王法吗?你们这群混混!” 大板牙嘿嘿一笑:“哟——小妮子,挺刚烈啊,小心别把奶盘子气炸!” 姑娘羞得满脸通红:“畜生!” “就是畜生嘛,不是畜生能吃这碗饭?” 陈三爷慢慢站了起来:“你信不信我七步之内,取你狗命?” 大板牙哈哈大笑:“风大,别闪了舌头!” 陈三爷怒目而视,突然手一抖,一把匕首从袖子里飞出,如同一道光,贴着大板牙的耳朵擦过去,“嘣”地一声,扎在了后面的木梁上,深入数寸。 这是杂技绝活,劲力十足。 大板牙不由地摸了摸耳朵,一脸惊恐:“行,你小子有种!我们走!”一群人跟着他轰轰离开。 姑娘一脸惊讶:“你还会功夫?” “不是功夫,是手艺。” 其实陈三爷也捏了一把汗,就这一把匕首,扔出去就没有了,如果对方一窝蜂冲过来,他浑身是伤,根本没法抵抗,但对方不知道他袖子里是否还藏有匕首,只能认怂离开。 陈三爷拔下匕首,收入袖中,对姑娘说:“街上太危险,我送你回家。” 姑娘羞涩地点点头。 两人走出教堂,肩并肩在街头走着。 姑娘突然一抬头:“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陈三爷一愣:“陈若水。” 姑娘眼睛一亮:“《道德经》,上善若水?” 陈三爷点点头,这才是他真实的名字,当年他出生时,本家的一个大爷是个读书人,为他取了这个名字,他上面有两个哥哥,都夭折了,他行三,所以村里人都叫他陈三。 后来入了杂技团,“陈三”叫起来朗朗上口,久而久之,周围人竟忘了他的真名。 对于他这种命如草芥之人,真名假名并不重要,也没人在乎,在国外,他叫“约瑟夫”,在国内,他就是“陈三”。 陈三爷问姑娘:“敢问姑娘芳名?” “沈心茹。” “茹古涵今,人如其名。” 沈心茹羞答答地一笑。 还是有文化好啊,陈三爷庆幸自己苦读了很多书,否则人家能解释你的名字,你不能解释对方的,多尴尬。 很快,在沈心茹的引领下,两人来到一个宅子前。 陈三爷抬眼一看,是个四合院,忙说:“沈姑娘,你进去,我走了。” 沈心茹一皱眉:“不行!这次你得听我的,你身上都是伤,暂在我这里修养!伤好之后,我自然让你走!” “不必了。” “至少吃顿晚饭!”姑娘眼神肯切。 陈三爷思忖片刻:“也好。” 沈心茹轻叩房门,一个老妇人走出来:“小姐,回来了?” 姑娘点点头:“吴妈,这是我朋友,陈先生。” “陈先生好。”老妇人把陈三爷礼让进院子。 陈三爷放眼一望,庭院恬静优雅,几盆绿植和鲜花整齐地排在墙根,他生来漂泊,一直追求一份安宁,一份家的感觉,此情此景,心旷神怡。 进入屋中,来到书房,他捂着胸口缓缓坐在沙发上。 抬眼一看,满墙都是书,国文版,法文版,英文版,书香气浓,叹为观止。 只是有一件事萦绕心头:这个女子是什么身份? 沈心茹笑着问他:“喝咖啡,还是喝茶?” “都可以。” 沈心茹端来两杯咖啡,陈三爷喝了一口,假装不经意地问:“沈姑娘府上还有什么人?高堂二老可在?” 沈心茹低头不语,俄顷,道:“我父母都已过世,吴妈是我的奶娘,一直照顾我。” 陈三爷更加纳闷儿:父母过世,家里有个保姆,还有专车和司机,这太过诡异。 沈心茹岔开话题:“你先坐着,我去厨房,和吴妈准备晚餐。” 陈三爷忙说:“不用麻烦了,我刚在街边吃了午饭,一点都不饿。” 沈心茹一笑:“我们约定的是晚餐。”说罢,转身而去。 陈三爷只好点点头,靠在沙发上,从书架上掏出一本书看起来。 是郁达夫的《沉沦》,书中有一句话:他近来觉得孤冷得可怜,他的早熟的性情,竟把他挤到与世人绝不相容的境地去,世人与他的中间介在的那一道屏障,愈筑愈高了。 他感觉这句话就是在说自己。 第16章 艺术家 沈心茹和吴妈忙乎了一下午,傍晚时分,饭菜上桌,红烛摇摇,烛光晚宴。 吴妈将红酒打开,为沈心茹和陈三爷分别斟好,恭敬退下。 陈三爷就坐在沈心茹对面,晃了晃高脚杯,泯了一口,这玩意他在法国常喝,又酸又涩,感觉不如山东老酒有劲儿,看了一眼瓶子上的标签,顺口说了一句法语:“产于法国波尔多伊甘酒庄。” 沈心茹颇为惊讶:“陈先生还懂法文?” 陈三爷一笑:“我还懂英文、日文、暹罗语,想不想听?” 沈心茹惊诧地问:“你到底做什么的?” 陈三爷以前最怕别人问职业,曾几何时,他不愿说自己是玩杂技的,太低贱了,但经历了这么风风雨雨,他洒脱了:“我啊,走遍五大洲、四大洋,环游世界,您猜我是干什么的?” “外交参赞?” 陈三摇摇头。 “留学生?” 陈三再次摇头。 “航海家?” “算了,你别猜了,我是玩杂技的,变魔术!跟着师父各地演出。” 本以为对方会失望,没想到沈心茹听完眼睛一亮:“真的?” “如假包换!” “那你表演一个给我看看!” 陈三爷一愣,呵呵一笑,拿起餐桌上的两个盖碗儿,翻扣在桌上,又从盘子中拿了两颗梅子,一个盖碗里放一个,对沈心茹说:“看好了!” 沈心茹一眼不眨地看着两个盖碗。 陈三爷拿着一根筷子指着一个盖碗,叫道:“过去!” 再把盖碗掀开时,一个盖碗空空,另一个盖碗下竟出现了两颗梅子。 “三仙归洞”是传统戏法,玩杂耍的都会玩,但“二仙归洞”一般人就玩不了了,碗越少,难度越高。 沈心茹惊得瞠目结舌:“如何做到的?” 陈三爷笑而不语,又把一颗梅子放入沈心茹的手心:“抓紧了!” 沈心茹死死抓住。 陈三爷用筷子一指沈心茹的手:“出去!” 沈心茹把手打开时,发现梅子不见了,不禁惊呼:“哪儿去了?” 陈三爷将左侧的盖碗掀开,那只梅子乖乖躺在碗下。 沈心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也太神了?”随即脸一红,因为刚才陈三爷将梅子放入她手心时,触碰了她的手。 陈三爷一笑:“雕虫小技,障眼法。” “真是术业有专攻!”沈心茹忍住不赞了一句。 “下九流,不值一提!” 沈心茹登时不悦:“什么下九流?这叫艺术!没想到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还这么封建!” 陈三爷一愣,心道:艺术?对,老子玩的是艺术!臻入化境,渐登仙台!我早晚让世人对这门手艺刮目相看! 多年来,陈三爷一直以这门手艺为自卑,现在却在沈心茹这里找到了共鸣,他再次打量眼前这个美丽知性的女子,不由地心头一颤,进而又想起自己的身世和现状,不免黯然神伤。 沈心茹看出他表情的变化:“你在发呆?” 陈三爷一愣:“没,没,想起了以前走南闯北的岁月。” “你给我讲讲呗。” 陈三爷微笑着点点头。 接下来的气氛欢快多了,陈三爷讲述了很多当年在国外演出的经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逗得沈心茹咯咯直笑。 他唯独把自己当赌徒的这段经历略去了,这才是拿不上台面的龌龊事儿。 沈心茹也敞开心扉,告诉陈三爷,她是一名教师,在袁世凯建立的女子学校教书法。 袁世凯当年在天津搞变法,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一条就是:男女平等。建立了女子学校,让女子读书、识字、学习手工艺。 陈三爷听罢颇感惊诧:“”这年头还有人学书法? “ 沈心茹瞥了他一眼:“这年头还有人学国画呢!” 陈三爷笑道:“不是早就西学东渐了吗?大家都在倡导经世致用,如力学、电学、外文、工科?” 沈心茹莞尔一笑:“说你封建,你又很革新,说你革新,你刚才又妄自菲薄。” 陈三爷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活得很矛盾,非黑非白,非对非错。 一晚上的闲聊,两人暗生欢喜,陈三爷倜傥风流、阅历深厚,让沈心茹心有戚戚,沈心茹善良率真、端庄秀丽,令陈三爷渐生情愫。 两人似乎都找到了自己心仪的那个人。 沈心茹感觉陈三爷身上有一股侠气,长得就像古代传奇话本里描写的侠客,眉飞入鬓、棱角分明,眉宇之间带有一股悲情,撞断了三根肋骨,醒来后披上衣服就要走,似乎人间的伤痛触及不到他,更有剑胆琴心、侠骨柔肠,自己被偷了钱包,他又挺身而出,一记飞刀,吓退了街头混混。 虽然她不知道陈三爷背后到底经历过什么,但感觉这个男人就是一本厚厚的书,已深深地吸引了她。 而陈三爷,早就厌倦了五浊恶世、肮脏江湖,他想找一方僻静之地,寻一位红颜知己,云淡风轻,了此余生。 但两人都知道对方没交底,沈心茹多次询问昨夜在河沿上那群苦力为什么追赶陈三爷,陈三爷一笑而过:“都是误会。”陈三爷也几次问及沈心茹的家事,沈心茹也是敷衍了事:“我不想谈家里的事。” 双方都知道对方身上隐藏了巨大秘密,对方不说,也不便再问。 最终,陈三爷问了一句:“沈小姐信教啊?” 沈心茹淡淡一笑:“谈不上信与不信,我只信因果,我今天中午去教堂,是为你祈祷。” 陈三爷点点头:“多谢。” 沈心茹摇摇头:“是我应该谢你,我还从没见过一个人,被车撞了,不讨要钱财,起身就走,仿佛撞的不是你。” 陈三爷一笑:“我也没见过像沈小姐这样的人,别人不讹你,你还硬把对方拉进家里。” 两人彼此一笑,心有灵犀。 陈三爷看了看钟表:“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沈小姐也早休息。” 沈心茹急忙说道:“答应我一件事。” “沈小姐请说。” “你先答应我。” 陈三爷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在我这里住几天,我不苛求你完全痊愈,我只希望你度过最难的几天,你现在浑身是伤,万一有个闪失,我后半生不得安生!” “沈小姐,我说过了,我没事……” “你刚才答应我了!” 陈三爷一愣:“好,好。” 沈心茹眼睛绽放出愉悦的光芒:“你喜欢看书,你就睡我书房,我不会打搅你。” “多谢沈小姐。” 子夜,万籁俱寂,月光如水,倾泻而下。 待沈心茹和吴妈睡熟后,陈三爷悄悄打开窗子,翻墙离开了。 临走前,他把书桌上一张沈心茹的照片揣入怀中。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做贼”,他忘不了沈心茹甜甜的笑,虽然二人云泥之别,这辈子绝无可能,但还是忍不住留个念想。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任务,他不想祸害沈心茹。 江湖浪子,天煞孤星,他不适合爱情。 夜幕下,陈三爷孤寂地走在大街上,这是他有生以来吃的最开心的一顿饭,一个温文尔雅的姑娘称他为“艺术家”。 想着想着,他不由地笑了,笑着笑着,却哭了。 苍穹浩渺,星河无际,人生坎坷,思绪无涯,远处海河上的渔火点缀着他孤独的世界,这人生往来,恰如船只穿梭,一去万里无迹,回首百年波涛,有时一旦分开,便是今生永别。 他忽地又想起了自己死去的老娘,想起了师父,想起了远在他乡的师姐,不由地泪流满面。 第17章 组局 算命的说过,他命“独”,靠山山倒、靠河河干,一生没贵人相助,一切都得靠自己。 换句话说,他天生就是做老大的命,必须自己戳摊子,笼络一帮弟兄,和各种势力明争暗斗。 眼下最紧迫的事情就是组建班底,招徕几个小弟,否则单凭一双手,办不成大事,甚至还会越走越窄,诚如古人所言: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但这一次他谨慎了,绝不会对小弟托底,有上次铁良那个教训,他记一辈子,小弟就是拿来用的,喂饱了他们就行。 什么肝胆相照、两肋插刀,都是说着玩的,当年岳飞含冤入狱,第一批跳出来“揭发”他的人,就是他的老部下、他的好兄弟,这群人咬岳飞咬得最狠。 他要像师父“大流马”当年那样,运筹帷幄,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赌博这个事,如果想挣大钱,必须团伙作案,没有所谓的“万里独行侠”,人身都是肉长成,谁也不是三头六臂的孙悟空,你再厉害,也得在赌桌上耗时间,如果求胜心切,出千频繁,会死得很惨。 这就需要有人打配合,也就是“做局”,局做好了,比千术厉害,千术是“术”,做局是“道”,一道一术,高下立判。 举个简单例子,一个人“千术”登峰造极,如果他进了一个赌场,频频赢钱,赢了一麻袋银元,你觉得他能带走吗? 不出五里地,横尸街头。我看不透你的赌技,我还要不了你的命吗? 当然,“做局”也是“千术”的一种,是更高级的尔虞我诈。 自古以来,全身而退的“千王”,凤毛麟角,少数几个寿终正寝的,是布局布得好。 昨夜河沿上那凶险的一幕,让陈三爷乍然清醒,之前听到“大流杂技团”被封时,他急火攻心,阵脚有点慌乱,现在冷静下来了,又恢复了镇定自若、有条不紊。 很快,陈三爷招了四个小弟,分别是肥牛、铁蛋、云鹏、棍儿。 这四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教堂里找陈三爷麻烦的街头混子,四人都是小偷,俗称“佛爷”,专干“挑皮子”的事,也即偷盗,带着一帮孩子专吃娘娘庙和劝业场一带。 四人之中,肥牛是老大,一嘴大板牙,又矮又胖,嘴特宽,那天在教堂里大放厥词,被陈三爷一飞刀差点削掉耳朵,后来灰溜溜走了。 陈三爷是多么聪明的人啊,培养赌徒,那可不是烂番薯、臭鸟蛋都可以入选的,赌徒的第一要务,就是手要快,当初陈三爷拉铁良入场,就是看上了他那双手,铁良也是街头小偷出身。 小偷和魔术师有个共性,就是手巧,稍加磨练,就可以进赌局一逞英豪。 陈三爷略施小计,便收服了四人之心。 过程很简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偷街上老百姓的钱,陈三爷就偷他们的钱,他们得手后,中午坐在馆子里吃饭,陈三爷从他们身边走过去,钱袋子就被陈三爷“顺”走了。 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偷的。 一连好几次,到嘴的肉飞了,他们甚至怀疑是老天降罪,神仙把钱袋拿走了,四个小偷竟然跑到娘娘庙里去烧香,乞求偷盗顺利,别再破财。 烧完香,回到家,惊讶地发现家被偷了。 埋在院中椿树下的两罐洋钱不见了,再跑到屋中,藏在墙壁中的金银首饰匣也被偷走了。 四个小偷几近崩溃,多年基业,毁于一旦,哪个混蛋在背后捣鬼? 必然是陈三爷啊。陈三爷草莽出身,三教九流无所不通,五行八作无所不晓,土财主一般怎么藏钱?要么藏在墙壁里,要么埋在地下。舍此无他。 墙壁这么长,周围几十米,院子这么阔,方圆上百米,怎么能精准地知道藏在哪个位置呢? 听声儿!拿一个木槌,敲地,敲墙,凡是埋有金钱的地方,都会发出空鸣之声,这个声音很透彻,如果是实墙或者实地,声音是闷闷的,唯有藏了钱的地方,是通透的。 陈三爷暗中尾随这几个小偷,找到他们的老巢,趁他们不在,掏光了他们的家底。 正当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时,陈三爷巧然出现:“哥儿几个,找什么呢?” 四人一回头,发现是当日在教堂会功夫的那个人,不禁大惊:“你……你……你……怎么来了?” 陈三爷微微一笑:“我给你们送钱来了。”说着,指了指门外。 四人奔出去,一看一辆小推车,左边两个罐子,右边两个匣子,不用说,这是大洋和金银首饰。 肥牛怒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三爷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沟平河满,哪有什么井水河水之分啊。” “你到底要干嘛呀?” “交个朋友。” “甭来这套!想黑吃黑?你还嫩点!” 陈三爷瞥了肥牛一眼:“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肥牛勃然大怒:“你别欺人太甚!上次在教堂,我给足了你面子,再得寸进尺,兔子急了也咬人!” 四人怒目而视,突然抄起墙根处的农具,有锄头,有大镢,有粪叉子,恶狠狠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一抖袖子,飞刀还没出来,四人就吓得后退几步。 陈三爷呵呵一笑,挠了挠脖子:“瞧你们吓得,我挠痒痒而已,我要真想杀你们,晚上趁你们睡着放把火不更好吗?我能悄无声息拿走你身上的钱袋,就能悄无声息割断你的喉咙,我能趁你们不在偷了你们的家,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你们见阎王!” 四人战战兢兢、面露恐惧,肥牛作为老大,硬着头皮往上顶:“你当我们是吓大的?你个外地人跟我们斗狠?天津话都说不利索,你想插杆旗?你也不打听打听,‘牛爷’在街上是什么名号!回家找二两破线头,好好纺纺(访访)我!” 陈三爷一摊手:“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交朋友!” “交嘛朋友啊?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啊?” 陈三爷无奈地说:“好,好,攀不上高枝,尿不到一壶。日后如果各位想通了,可来凤鸣楼找我!” 肥牛喝道:“谁去找你啊?你赶紧滚!再敢打我们的主意,我绝不客气!” 陈三爷微微一笑,拱手辞别:“各位,再会!” 说罢,拂袖而去。 陈三爷走后,四人赶忙将小推车推进院子。 兄弟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大哥肥牛,铁蛋眨眨眼问肥牛:“大哥,这人有毛病?这是唱的哪出?” 肥牛晃了晃脑袋:“我他妈哪儿知道啊!” 云鹏说道:“他偷了我们的钱,又送了回来,不合规矩。” 棍儿也附和:“是啊,大哥,恐有奸计!” 肥牛不耐烦地叫道:“哎呀,都别吵了!钱回来了,就是好事!” “对对对!” 很快,四个人傻眼了,打开罐子和匣子,里面装的都是石头子儿。 四人都快气疯了,肥牛一直有头风病,西医叫血压高,现在更是头晕目眩,两眼发黑:“哎呀,可气死我了!” 铁蛋、云鹏、棍儿一块冲过来,搀扶着肥牛:“大哥,你可千万别死了!” 肥牛一愣:“会说人话不?” 三位兄弟满脸通红。 肥牛咬咬牙:“走!去凤鸣楼,会会那个兔崽子!” 第18章 凤鸣楼 这是陈三爷设的一个局。 陈三爷深谙江湖套路,杀人容易,诛心最难,要让对方彻底臣服,必须在心理上将其击溃。 天津卫的混混,举世闻名,从清末到民国,若问混混哪家强,天津混子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上海滩的黑帮厉害不,来到天津,也绕着走,尽量不招惹这群人。 别的黑帮斗狠,都是杀对方的人,天津的混混不一样,干自己人,自己干自己,先给自己胸口划一刀:“服了吗?” 对方不服,再给自己大腿上扎一刀:“服吗?” 对方还不服,不服是,一刀把自己手指头剁下来了:“服不服?” 对方顶不住了,点点头:服了。接下来就是谈判。 十八街曾出现过这样一幕,两个帮派斗狠,路中间架起一口大油锅,热油沸腾,双方的人排着队往里跳,跳前都喊一句话:“家里老的小的就交给兄弟们了!” 直到一方服软了,不跳了,而后谈判,划分势力范围。 这种做派谁受得了啊,不等对方动手,先把自己干残废了,你还有什么狠招可使? 自残是天津混子最大的特色,属狗皮膏药的,沾上你就撕下不来,直到你心服口服,赔一大笔钱。 陈三爷太了解这些人了,肥牛四兄弟虽然不是什么大混子,但绝不会轻易低头,所以,攻心,才是上策。 夜幕降临,肥牛带着三兄弟来到凤鸣楼。 这是一家着名妓院,跑船走镖的商旅经常光顾,紧挨着马场,一河相隔就是洋场。 灯红酒绿,不夜之天。 四人气势汹汹闯入妓院,这才发现不知道该找谁,他们根本不晓得陈三爷的名字,只得问老鸨:“姐姐,我来……找一个小白脸,有棱有角的,大概这么高!” 老鸨笑道:“哟,是牛爷啊,好久不来了,咱这儿都是姑娘,没有相公,牛爷改胃口了?” 肥牛气得翻白眼:“我不是来喝花酒的!我找一个人!是个小白脸,他欠我钱!” “哟,牛爷别这么大脾气嘛,您看我这儿人来人往,四楼五厅七十二房,客人中倒是有不少小白脸,不知您要找的这位姓甚名谁?” “我不知道!”牛爷晃了晃大脑瓜子。 “那我就没办法了,总不能把所有客人都喊出来?” 此刻,二楼一个人凭栏而望,正是陈三爷:“四位!我在这儿!二楼八房——‘怡红院’!” 四人推开老鸨,冲了上去。 屋内,红烛摇摇,纱帐飘飘,桌上一壶酒,四碟菜,四个酒杯。 陈三爷一笑:“请坐!” 肥牛怒道:“坐嘛呀?把钱还给我们!否则,今天你走不出去!” 陈三爷嘿嘿一笑:“不怕我的飞刀啊?” “有种你就弄死我!”肥牛不屑地说,“弄不死我,我就弄死你!” 陈三爷逐一将酒杯斟满:“是个男人,你就坐下来聊!急赤白脸,没点沉稳意思,你们算什么佛爷?” 四人面面相觑,肥牛拉过凳子一屁股坐下:“坐就坐!” 铁蛋、云鹏、棍儿也纷纷落座,眼珠子猩红,怒视陈三爷。 陈三爷微微一笑:“还没请教几位名号?我刚才听老鸨喊牛爷,哪位是牛爷?” 肥牛一拍胸口:“我!绰号肥牛,道上的人都叫我牛爷!” 陈三爷点点头,又转向其他三位:“您几位怎么称呼?” “铁蛋!” “云鹏!” “棍儿!” 三人趾高气昂地回答。 铁蛋和云鹏这两个名字好理解,但“棍儿”这个名字,陈三爷都没听明白:“哪个棍儿?是棍子的棍吗?” 棍儿说:“对!烧火棍的棍!” 陈三爷差点笑出来:“不知这名字有何来由?” “没来由!我奶奶给起的!图个平庸吉利!” 陈三爷赞道:“好名字!简单明了!” 肥牛插嘴道:“别废话了!你小子什么号啊?” 陈三爷一笑:“你们可以叫我水爷!” “哪个水?”四人一同惊呼。 陈三爷一愣:“就是哗哗的那个水啊,海河里的水!” 陈三爷之所以自称“水爷”,是因为他的真名叫“陈若水”。 肥牛一皱眉:“你姓水啊?” 陈三爷笑道:“姓什么不重要,以后叫我水爷就行。” 肥牛脑袋一晃:“你别太张狂!你才多大啊?猪鼻子插大葱,你装什么象(相)?” “溥仪三岁即位,你不照样得喊皇帝?这玩意跟年龄大小没关系,萝卜不大,长在了背(辈)上!”陈三爷笑着说。 肥牛冷冷一笑:“我不想跟你废话了,把钱还给我们!” 陈三爷举起酒杯:“来,干了这杯酒,同在江湖走!”从曹县土匪窝里学的口号,如今用上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就是喝杯酒,喝完,我把钱还给你们!”说罢,陈三爷一饮而尽。 四人相互看了看,踌躇不定。 陈三爷把酒杯翻过来,一亮杯底儿,道:“怎么,你们怕有毒?我都喝干了,你们还怕什么?” 四人拿起酒杯,一仰脖喝光。 瞬间四人眼前朦胧起来,棍儿先迷糊的,伸手摸了摸空气:“大哥,我怎么有点晕呢?” 铁蛋也飘了:“我也看不清东西了。” 云鹏大叫:“不好,下了药!”喊完,咣当一下,倒在了地上。 肥牛使劲眨眨眼,指着陈三爷:“你他妈的……”噗通一声,趴在了桌下。 陈三爷推门走了出去,站在走廊里喊龟公:“兄弟,可以让姑娘们进来了!” 龟公高声唱诺:“好嘞,爷!” 不一会儿,一群花枝招展的窑姐奔了进来:“哟——都喝成这样了?还能做事吗?” 陈三爷笑道:“你们就坐在他们身上,把他们摇醒,谁先摇醒,我重重有赏!” 窑姐们七嘴八舌,挥着手绢:“这叫什么事啊!我又不是他奶妈,还得催他起床?” 陈三爷把十几枚大洋拍在了桌上:“谁先摇醒,大洋就是谁的!” 姑娘们扑了上去,坐在四人身上:“爷,快醒醒!快醒醒!” 只有一个姑娘没动,含情脉脉地看着陈三爷:“爷,你好英俊啊。” 陈三爷所料不及:“你快去摇啊,不想挣钱啊?” 姑娘莞尔一笑:“我想摇你,。” 陈三爷一愣:“骂我?我可不是‘拆白党’!” 姑娘上前一步,将手指放在陈三爷嘴角:“嘘——人家只是中意你。” 陈三爷不想和她调情,将她的手拿开:“既然你不想多挣钱,我也不逼你。你就陪着我一起看,看看她们什么时候把这四个人叫醒。” “爷,你不想抱抱我吗?”说着,姑娘挺了挺胸脯,一颤一颤的。 陈三爷是为了做局,不得已来这种地方,他师父“大流马”早就告诫过他:男人行走江湖,第一管住嘴,第二管住裆,话多没份量,裆松丢性命。烟柳巷,去不得,花柳病,没得治,一旦染了,皇帝也得死,同治爷就是这么殡天的。 窑姐靓丽,那是皮囊,皮囊之下,无比肮脏。 陈三爷跟着“大流马”走江湖,什么江湖门道他都懂,天津卫的混混天不怕、地不怕,一茬又一茬,但他们有个死穴,那就是万万不能钻女人的裤裆,尤其不能钻窑姐的裤裆,一旦钻了,就会沾上阴气、晦气,同行就会疏远他,他在街上就混不下去了。 这种规矩不知从何而来,但大大小小的混子都很在意。 陈三爷正是知道了这个猫腻,才在凤鸣楼布下此局。 第19章 捉五魁 清末,天津有个混混叫康小八,人称康八爷,这厮倒卖枪火、偷盗抢劫,胆大包天,无恶不作,最风光的一次,就是把外国公使给慈禧太后进贡的贺礼给劫了。 后来被抓,投入大狱,慈禧很纳闷儿,什么人这么大胆,破例见了他一次:“为什么劫皇纲?” 康小八斜眼一翻:“要劫就劫皇纲,要玩就玩娘娘!” 慈禧差点气薨了,她就是西宫娘娘啊,这不是当面侮辱妇女嘛。 既然你小子这么有种,那么除了凌迟,没有什么能与你的胆量相匹配的,最终康小八成了大清朝最后一位凌迟处死的人,割了三千多刀,每次快要割死了,便停下来,喂口米汤,待恢复元气,继续割。 一下把天津卫的混子震住了。但好景不长,新一茬的混子又成长起来。 后来袁世凯主政天津,混子们叫嚣捣乱,有人建议,效仿老佛爷,法办几个,必然老实,老袁哈哈一笑:“何必动刀动枪的呢?不文明!” 他买通了一个混子,获悉了这群人“不能钻裤裆”的忌讳,某日,将天津有头有脸的混子全请到酒楼,设宴款待,待他们酩酊大醉后,弄了一群窑姐进来,大屁股坐在混混们的脸上蹭来蹭去,混子们一觉醒来,发现窑姐的屁股对着脸,全都哭天抢地、如丧考妣:“完了!完了!全完了!” 老袁“杯酒释混混”,一顿酒,全搞定。 陈三爷用的就是这一计,只不过比老袁更毒,直接下了蒙汗药,用了鸳鸯壶,省去了醉酒环节。 肥牛、铁蛋、云鹏、棍儿醒来后,发现一群窑姐骑在自己身上,这就是钻裤裆了,恨得啪啪拍地板,誓要杀了陈三爷。 陈三爷面无惧色:“杀了我也没用啊?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天津卫,道上的人都躲着你们走!你们完啦!” 肥牛晃晃荡荡地站起来,张牙舞爪冲过来,陈三爷一侧身,顺势一推,肥牛倒地,蒙汗药的力度还没过去,身子还是虚。 铁蛋、云鹏、棍儿也起身攻击陈三爷,可也站不稳,陈三爷随便一划拉,纷纷倒下。 窑姐们都吓跑了,陈三爷搬了个凳子坐在三人面前:“听好了!人生在世,无非求财,堂堂七尺男儿,偷鸡摸狗,不羞耻吗?你还牛爷?我看你是牛腚!你还铁蛋?有多硬啊?我看是泥球?云鹏,一只大鹏在云中穿行,你配吗?棍儿,你倒是名副其实,搅屎棍,你看看你混得,衣衫不整,邋里邋遢,身上都臭了,咋地,偷来的银子舍不得花啊?还是你大哥牛腚分赃不均啊?” 四个人被损得颜面全无,赤裸裸的羞辱,气得全都手捂胸口,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陈三爷接着喷:“你们还别生气,你们四颗脑袋加起来,都斗不过我一个人,咋地,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啊?文也不行,武也不行,现在又钻了窑姐的裤裆,道上也混不下去了,咋办?” 四个人的额头汗都冒出来了,陈三爷句句扎在他们心窝子上。 陈三爷继续喝斥:“如果我现在拿着银元和首饰跑了,你们就一无所有,养老都是问题。你们还敢再去街上偷吗?你看看其他佛爷不打断你们的腿!你们身上有晦气,同行唯恐避之不及,很快就会占领你们的地盘,把你们赶出这一行,我没说错?” 四人低头不语。 “说话!不说话,我走了!” 肥牛低声道:“没说错!” “大点声,我听不见!” 肥牛扯着嗓子大吼:“没说错——” 门开了,龟公带着一群打手冲进来,刚才窑姐们四散奔逃,到楼下通风报信了,说二楼厢房里打起来了。 陈三爷从怀里掏出一包大洋,扔给了龟公:“你先出去,这里的事,不用你管!” 龟公接了大洋,笑道:“爷,咱这儿做的是买卖,讲究和气生财,不兴打架,如果您想打,到外面去打,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我们也不管。” 陈三爷一笑:“谁说我在打架?我和几个兄弟谈谈心,待会儿还要结拜呢,没看他们都跪下了吗?” 龟公一瞅地上四个人:“这不都是坐着呢吗?” “先坐再跪!休要罗嗦,再叨扰,以后我可不来了!爷有的是钱,到哪都能花!” 龟公一笑:“得嘞,爷,别闹事就行,小的先退下了。” 龟公带着人走后,陈三爷瞅瞅地上四位:“他们走了,你们可以给我磕头了。” 四人一愣:“什么啊就磕头?你小子疯了?” 陈三爷一抖手,一枚大洋出现在手心:“我知道你们手快眼快,看好了!”手一翻,再打开手掌,大洋不见了,四人一惊,正在纳闷儿,陈三爷又一翻手,拇指翘,四指绕,大洋就像活了一样,宛若一只老鼠,在陈三爷手指间蹿来蹿去。 四人眼花缭乱,突然陈三爷的手停下了,大洋又不见了。 “哪儿去了?”四人惊呼。 陈三爷一摸肥牛的后脑勺,将大洋拿了出来:“在这儿!” 四人连连点头,眼中迸射出钦佩的光芒:“厉害!厉害!” 陈三爷笑道:“怎么样,手比你们快?” 四人像四只狗狗,一同点头:“快多了!开眼了,开眼了!” 肥牛大嘴一咧:“哈哈,兄弟,原来是同行啊!” 陈三爷怒怼一句:“去你大爷的!谁跟你同行啊?” “那你是做什么的?” 陈三爷扭头看了看窗台旁的藏宝阁:“去,把麻将拿过来!” 这是妓院雅间标配,有麻将,有牌九,有扑克,客人喝花酒来了兴致,可以和窑姐打牌。 肥牛当着小弟被指使,有点丢面,转头对棍儿说:“去,把麻将拿过来!” 陈三爷一瞪眼:“我让你去!” 肥牛无奈地点点头,扶着腰站起来,走到木制藏宝阁,将西洋绒布包裹的麻将抱过来,放在桌上。 陈三爷说:“来来!都上桌!咱们打一把!” 肥牛知道陈三爷要展现技术,赶忙坐在了陈三爷对面,铁蛋和云鹏分别坐在左侧和右侧,棍儿起身较晚,没了他的位置:“我干什么啊?” 陈三爷喝道:“去给我倒杯茶!” 棍儿瞥了肥牛一眼,肥牛点点头,棍儿走向窗台,去拿茶壶。 陈三爷伸出修长的双手,稀里哗啦洗牌,而后掷色子打点儿,四人开始摸牌。 牌摸完了,肥牛打出一张幺鸡。 铁蛋打出一张六万。 二人将目光投向陈三爷。 陈三爷呵呵一笑,将牌推倒:“胡了!清一色,一条龙!” 三个人都傻了:“啊?” 陈三爷笑得直咳嗽:“再来!” 陈三爷又洗了一遍牌,四人再次摸牌,摸完后,肥牛刚打出一张五万,陈三爷一推牌:“胡了!捉五魁!” 三人大惊。 “再来!”陈三爷又洗牌。 四人摸牌码牌,这次轮到铁蛋说话,他似乎还没捋顺他的牌:“等会儿啊,我先看看……” 陈三爷笑道:“嗯,你慢慢看!” 铁蛋抠哧半天,打出一张西风。 陈三爷一笑,又把牌推倒了:“胡了!” 三人惊呼:“什么啊?” “自己看!” 三人把头凑过来:大四喜!东南西北,四风俱全! 陈三爷笑着问:“还打吗?” 肥牛不服:“我来洗一次牌!” 陈三爷点头:“可以!你们三个随便洗!” 三个人哗啦哗啦洗牌,都快把牌洗着火了。 而后四人打了点儿,开始摸牌。 牌刚码完,陈三爷摸了一张,就微微一笑。 三个人顿感不妙:“怎么着?你又胡了?” 陈三爷点点头。 三个人冲过来,低头一看:七对!自摸! 完了,这牌没法打了。 陈三爷笑道:“肥牛,你听二五八万,云鹏,你听四筒、九筒,铁蛋,你听幺鸡、白板,对不对?” 三人倒吸冷气,瞬间明白了,这是赌王之王,怪不得手这么快,脑子这么聪慧。 棍儿站在一旁,也惊得目瞪口呆,四人相互递了个眼色,一齐抱拳施礼:“水爷厉害,佩服、佩服!” 不用强迫,他们心甘情愿叫“水爷”,这就叫本事。 第20章 仗义每逢屠狗辈 陈三爷见火候到了,正色说道:“佛爷这行,你们是干不下去了,愿不愿意跟我干?” 肥牛思忖片刻,道:“敢问水爷,何方神圣?” 陈三爷道:“一介贫民,混迹江湖。” 肥牛摇摇头:“不像,不像,水爷年纪虽轻,气质非凡,以前在哪里发财?” 陈三爷微微一笑:“清末朝廷变法,实施新政,派遣孩童出国留学,那年我六岁,踏上火轮船,远涉西洋,旋走美利坚,游荡二十年,而今归来。” “哇,才子啊。”四人惊叹。 肥牛觉得不对劲儿:“恕我直言,水爷既然是留洋归来,应该在总理衙门或执政府谋个官差,怎么流落江湖了呢?” 陈三爷斜眼一笑:“我说我是留学生了吗?我只是偷偷爬上了那艘火轮船,混在人群之中,将这条贱命,付诸大海。” “胆子真大!六岁就敢漂洋过海!家中父母可知道?” “正是因为父母死了,无依无靠,才索性一搏!” “福大命大,造化大!”肥牛慨叹,“您这赌术?” 陈三爷笑道:“我在拉斯维加斯待过!” 四人顿时懵懂:“什么丝?” “美国的赌城。” “哦。”四人点点头,其实依然不明白。 “那……水爷祖籍?” “青州。” “噢。” 陈三爷一直在撒谎,虚构了一套新身份。 肥牛又问:“水爷今后有何打算?为何偏偏找上我们四兄弟?” 陈三爷一笑:“我做要津门富贵翁,赌场瓢把子。” 肥牛眼神闪烁:“赌博这行,水太深,一赌、二窑、三烟膏,四拆、五圣、六拔毛,前面三件事,普通老百姓干不得!” 陈三爷自然明白,赌,就是开赌场;窑,就是开火窑,也就是开妓院;烟膏,就是贩卖烟土;拆,就是拆白党,骗吃、骗喝、骗女人身子;圣,就是小偷,行窃;拔毛,就是碰瓷,耍无赖。 这都是偏门,前三项,绝不是普通人能搞起来的。 背后得有人站台,不是民国高官,就是各路军阀。 陈三爷目视四人:“事在人为。人这一辈子没有几次翻身的机会,老天赏赐一次,就得抓住一次,一旦错过,一辈子穷鬼!” 这句话戳到四人心窝去了,四人相互看了看,肥牛道:“水爷,我们愿意跟你干,只是隔行如隔山。” 陈三爷点点头:“很多事就是一层窗纸,一旦点透,茅塞顿开。” “请水爷提携!” 陈三爷思考片刻,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有件事我一直没弄明白,江湖财,江湖散,不散有灾难,像这种偷来的钱,应该立马花掉,你们怎么还在家里存钱呢?” 四人默不作声,慢慢低下了头,最终肥牛说:“水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说。” 陈三爷点点头,五人下楼,龟公迎上来,陈三爷又掏了十几块大洋,打发龟公,尽管没让窑姐陪着喝花酒,也没行风月之事,但占了窑姐的时间,照样得付钱。 五人出了妓院,沿着马场往北走,走了二里地,进入一片槐树林。 天色漆黑,陈三爷心有提防,右手一直握着袖中匕首。 一行人来到一棵大槐树前,坐在土坡上,月亮划过云层,透过层层枝叶,投下斑驳的阴影。 随着肥牛的讲述,陈三爷获悉了一段陈年往事。 原来这四人之上,还有一个人,叫“义哥”,是他们的老大,他们是五人出道,一同行窃。 三年前,义哥提议“搬大闸”,就是做大活,他们打听到海河三岔口南滩码头,从西洋进来了一批珍珠,便顶着月色,将手伸向南滩货舱。 当晚很顺利,他们搞了一箱子,连夜带回了家。 到了家,油灯下打开一看,五人全傻了:不是珍珠,是红丸! 何谓红丸?一种毒品,由海洛因和冰糖合成。 当时遍布天津卫的毒品有三种:公班土、波斯红、红丸。公班土产自印度,是最便宜的一种烟土,波斯红产自伊朗,价格介于公班土和红丸之间,红丸最贵,产自日本。 毒品从满清末造流入中国,屡禁不绝,时入民国,表面上政府颁布了《禁烟令》,但私下里流毒更甚,大大小小的烟馆遍布犄角旮旯,除了专业烟馆,像妓院、赌场也都配备了烟枪,供嫖客和赌徒吸食。 瘾君子也分三六九等,有钱人吸食红丸,大口大口吞云吐雾,穷人吸食公班土,还舍不得吸,每次吸一口,赶紧憋住气,同时用大拇指塞住屁眼,防止气跑出来,这样整口烟都消化在体内了,等烟雾完全被身体吸收了,才把大拇指从屁眼里拔出来,长舒一口气。 陈三爷是见过这些烟鬼的,一个个形如枯槁,半死不活。 言归正传,五人发现自己偷的是红丸,一瞬间傻了眼,肥牛、铁蛋、云鹏、棍儿都非常害怕:“大哥,咱赶紧把这些东西扔了,这玩意咱玩不起!这都是大人物的生意,一旦见光,必死无疑!” 义哥微微一笑:“这不正是发财的机会吗?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咵嚓,砸咱们头上了!一箱珍珠,才值几个钱?这是一箱烟土啊,如果顺利出手,接下来年开销都不愁了!” 肥牛万分纠结:“大哥,跟人斗不跟神斗,能玩得起烟土的,都是神仙,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义哥霸气地一瞪眼:“你们如果害怕,我自己干!” 第二天,义哥就拿着“红丸”到地下烟馆分销,很快就被人盯上了,警察厅的人把义哥抓了起来,罪名:贩卖烟土。 这个罪名可大了,放在哪朝哪代也是杀头的罪。 最终义哥被打入死牢,副厅长亲自审问他:“是否还有同谋,供出同谋,可免一死!” 义哥心里明白,供出四位兄弟,那就是一起死,不供出,就死自己一个,最终他没供出任何一个兄弟,临刑前留言:“请亲戚朋友照顾家中老小。” 这句话其实是对肥牛、云鹏、铁蛋、棍儿说的,四兄弟心领神会,含泪目送义哥走向法场。 义哥死后,留下一个遗孀和一个没出满月的孩子,从此肥牛四兄弟担负起照顾娘儿俩的重任,他们街头行窃,偷来的钱一大部分都给了义哥的遗孀和孩子。 后来“买卖”顺利,偷的铜板越来越多,他们就兑换成大洋,但不敢一次性都给那母子俩,因为穷人乍富会引起周围人猜忌,弄不好还会把命丢了,哥儿四个就想了个办法,替母子俩存钱,除了日常花销,剩下的钱都藏起来,等孩子长大成人,将这笔钱一并交付。 陈三爷听到这儿,有点感动,自古盗亦有道,好人未必真好,坏人未必真坏。 仗义每逢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眼下要带着这四个人做大事,首要任务就是处理好那对母子,陈三爷建议:“我给你们出个主意!” “水爷请讲!” “与其鬼鬼祟祟、藏来藏去,不如一次性都给了,日后再有收成,再行奉上!” 肥牛说:“万万不可!一下拿钱太多,日子过于奢华,会引起周围邻居嫉妒,身弱不堪财,财多必生灾!” 不愧是天津卫长大的混子,出口成章,这得益于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京油子,卫嘴子”,天津自古说书、唱戏的居多,耳濡目染,连街头混混都能说出一些工整对仗的文词。 陈三爷笑道:“你们这才是给那母子俩招灾呢!如果那些贩卖烟土的人发现你们经常接济这母子俩,会不会猜疑?况且,寡妇门前是非多,街坊邻居七嘴八舌,你想瞒也瞒不住!” 肥牛鼻尖冒汗:“那您的意思是?” “把所有钱财都给那母子俩,护送他们出津,找一个陌生地界,投靠一方亲戚,远离这些是是非非!树挪死,人挪活,这才是上策!” 四兄弟思考片刻,深以为然:“水爷说得对!” 第21章 千术 四人已对陈三爷心服口服,虽嘴上不说,但心如明镜,无论心机、技术、功夫、阅历,这个年轻人都高出他们多筹。 时年肥牛32岁,云鹏28岁,铁蛋27岁,棍儿25岁,除了棍儿,其余三人都比陈三爷年龄大,但他们甘愿拜在陈三爷麾下。 天近子时,月朗风清,四人依照道上的规矩行拜师礼,给陈三爷恭恭敬敬磕了八个头,正式成为门徒。 普通人拜师,一般是磕三个头,而天津混混有个规矩,必须磕八个,无论是义结金兰还是拜师学艺,以“八”为贵。 这正是陈三爷要的结果,他绝不会再和兄弟们平起平坐,他要高出一辈,才好管理。 陈三爷更知道这四人是一半真心、一半假意,说他们真心,是因为他们走投无路,只能跟着自己干,说他们假意,是因为这些人都是“佛爷”出身,贼性难改,日后见不到甜头,必然反水。 翌日清晨,四兄弟将所有钱财包裹了,送给义哥的遗孀,讲明利害关系,又雇了船,送母子二人南下,出了清河湾,挥手作别,双方约定:来年春暖花开日,便是再次相逢时。 四兄弟都知道,义哥遗孀的娘家在沧州,这些年常有来往,此刻女儿带着丰厚金银来投,娘家必然接纳。 了却这桩心事,四个人要和陈三爷踏上赌博的征程。 当务之急是学艺,赌技分三种境界:第一,手法,第二,抬轿(做局),第三,心理。 手法是最基础的,大大小小的“老千”都是从手法学起,手法有六种:洗牌、弹牌、发牌、收牌、藏牌、做焊。 洗牌的重点在记牌,先找到自己想要的,无论怎么洗,都保证那几张牌不丢失。 弹牌是一分为二,两沓对弹,需要记住最上面几张牌的顺序,叠来叠去,其实牌的位置始终没变。 发牌和收牌,讲究一个快,天下手法,唯快不破。“发二张”和“发底张”是老千常用的手法,最高境界是“发中张”,江湖上没几个人能做到,一个是“大流马”,已经死了,还有一个就是陈三爷。 藏牌和“做焊”最难,风险也最大,“做焊”也叫“打印子”,无论是扑克、牌九、骰子、麻将,只要经过老千的手,就被做了记号,对方甭管拿到什么牌,老千都一目了然。 初级做焊手法有窝牌、手指甲划印儿等等,但这都不入流,只能蒙骗乡下老太太,陈三爷的“做焊”手法独一无二,这师承于“大流马”,来源于魔术神书《弹指鹅幻》,只要本门不公开,世人永远猜不到。 至于藏牌,最高境界不是藏在袖子里或身上,那是初级水平,难登大雅之堂,真正的高手是藏在手上,以麻将为例,他每一次摸牌其实是摸的两张,打出两张,但你始终看不到,这是高手之高高手。陈三爷就有这个技术。 这些千术看起来眼花缭乱,其实在内行人眼里,一眼就能看穿,所以需要进入第二重境界:抬轿。 “抬轿”就是多人做局,一种是当场“抬轿”,比如通过打手势、抠鼻子、眨眼睛,串通信息,甚至女赌徒当场露奶子、露大腿,转移对方注意力。 另外一种是“抬大轿”,做长线,提前派出一只漂亮的“流莺”,迷惑对方,和对方巫山云雨、如漆似胶,弄得对方精神倦怠、腰膝酸软,再上赌场,他的注意力和提防心就没有那么强了。玫瑰就曾是海爷的“流莺”,让七奶奶的小儿子程天顺着了道儿。 做局的方法五花八门,手段异常卑鄙,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只要你是赌徒,有贪念,早晚必入局。 以上两种境界如果玩透了,一年弄个几百万不成问题,前提是,你得活着,如果被发现了,装入麻袋扔入海河,什么都没有了。 巅峰对决,是第三重境界——心理战。双方都是顶尖高手,手法、做焊、做局,都骗不了对方,此刻只能打心理战。勾心斗角,你来我往,各种使诈,各种偷鸡,曾出现过一副杂牌,逼退了一副“铁葫芦”的精彩赌局,就是因为对方心理顶不住了。 目前肥牛四兄弟,只能先练习基础手法和简单做局,能把这些学个八九不离十,就不错了。 学得最快的竟然是棍儿,这小子人如其名,长得横平竖直的,腰板挺拔,肩宽胸阔,就好像拿墨斗线量过一样,整个人成圆柱状,上下一样粗,从中间劈开就是个长方形,双手灵巧,进步神速。 肥牛就不行了,牛头木耳、呆头呆脑,也许是上岁数了,总是记不住牌,气得不停地打自己的大脑瓜子。 云鹏和铁蛋不相上下,循序渐进、有条不紊。云鹏人高马大,高耸入云,是四个人当中排面最好的,但他脸色铁青,肤色发绿,郎中说肝不好,体内毒素排不出来,憋得一身暗淡。这厮嗜酒如命,见了酒比爹亲,这是他的致命短板。 铁蛋整个人就像一个球,圆乎乎得,他谢顶,谢得一塌糊涂,脑门锃亮,能当白炽灯,两旁一圈毛,恨不得给他薅掉!性格也像个球儿,不沉稳,总是滚来滚去,溜溜达达。平生最爱烟柳巷,偷来的钱大多花在了窑姐身上。 陈三爷看着这四人奇形怪状又刻苦学艺的样子,不禁心下一笑,突然又泛起一丝凉意:我这是教他们本事,还是送他们去死? 四个“佛爷”原本可以在街头逍遥自在,即便被抓,最多也就是打个鼻青脸肿,一旦涉入赌场,搞不好就会送命。 这是从粪坑跳入火坑,他们还沾沾自喜。 陈三爷本想利用他们,现在却有些于心不忍,他饱经风霜,自幼在江湖这个大染缸里浸泡,侵蚀的只是外表,骨子里依然善良。 望着这四个人,他心下飘过一句话:尽快完成任务,而后一别两宽,各安天命。 一番历练后,四人登场了。 此刻离海爷的五十寿诞还剩十天,陈三爷能赚多少银子,决定事情的走向。 他带着四人马不停蹄穿梭于天津卫各个小赌场,码头窝棚、破败民房、桥洞子底下、柴火垛里、窑子的后院里,乃至寡妇的炕头、赶海的木船,只要能搭上线的赌局,他们都参与。 对手都是“青鹤”,傻得无比可爱,先故意输点,让对方尝到甜头,而后猛然“下刀”,狠狠“放血”,有人不服,暗里追上来耍无赖,这次陈三爷不怕了,身旁四个兄弟,都是混混出身,不用自己出手,对方人仰马翻。 他们从河西杀到河东,从潼关道干到杨柳青,几乎到了疯魔的地步,昼夜不歇,实在熬不住了,草草吃口饭,睡两个时辰,马上进入下一场。 但他们唯独不敢进大赌场,大赌场里高手如云,“钩子”林立,四个徒弟的技术还很粗糙,一旦露了馅,那就吃不了兜着走。 况且陈三爷不想过早扬名立万,“水爷”这个名号不能在天津卫升起得太快,否则无数眼睛盯着自己,如芒在背,凶多吉少。 即便如此,还是出了三次险情。 第一次是铁蛋赌上瘾了,陈三爷频频使眼色,他还是不撤,陈三爷又不能将他拖出来,那样的话对方会识破这是一伙的,最终陈三爷来到大街上,花两个铜板雇了一个报童:“你进屋子,帮我把一个人叫出来,就说他爹死了!等他回去戴孝!” 小报童问:“哪个人?” 陈三爷说:“是个秃子,屋子里就他一个秃子!脑袋最亮的哪一个!” 很快铁蛋跟着小报童跑了出来,陈三爷一掐他的脖子,将他推入巷子:“你想死啊?” 铁蛋一脸不解:“怎么了,水爷?” “那几个人输红眼了!再赌下去要出事了!” “哦,我没在意,我想多赢点。” “赶紧走!” 早早等候在巷尾的肥牛、云鹏、棍儿也跑过来,对铁蛋一通大骂。 第二次,是云鹏发牌出了纰漏,发给肥牛的牌翻了过来,亮相了,是张“a”,亮相就亮相了,你只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发牌就行,他慌了,眼神诡谲,对方一把将他的手握住,说他出千。 是否出千,一看便知,只要翻开云鹏手中那沓子牌,看第一张和最后一张就知道。 危急时刻,陈三爷上去就扇了云鹏一个大耳光:“妈的,敢出千?我来看看!”陈三爷率先夺过那副牌,一招“袖里乾坤”,将最上面那张牌换了,而后当着大家的面将牌掀开,是一张花子5,毫无作用。 云鹏知道陈三爷在给他擦屁股,但他们必须装作素不相识,遂勃然大怒:“怎么样?我没出千!你小子刚才打我那巴掌怎么算?我弄死你!”说着,伸手要掐陈三爷脖子。 肥牛和铁蛋赶忙起身:“好了,好了,玩玩而已,何必发这么大火呢?想玩就接着玩,不想玩,就滚蛋!” 这一次,有惊无险,算是遮过去了。 第三次,就没那么幸运了。五个人连轴转,十几个时辰没睡觉了,疲惫不堪,眼也花了,棍儿给肥牛发了一副“铁葫芦”,肥牛没看清,以为是杂牌,直接把牌扣了,棍儿急了:“你看清楚再扣牌!” 一句话暴露了,整个赌场的人一齐追杀他们。 第22章 收服众人心 五人连滚带爬,冲出赌场,深夜大街上仓皇逃命。 肥牛腿脚不利索,崴了脚,跑不动了:“水爷,别管我了,你们走!” 陈三爷看了看另外三兄弟:“你们先走!” “水爷,你怎么办?” “别管我!快走!” 三人一头扎向黑暗。 陈三爷早就踩过点,对这条街非常熟悉,万事都有后手,这条街紧邻法租界,修有下水道,他借着夜色,抠开一块石板,把肥牛拖入下水道,而后又用手托着,将石板复原。 赌徒们追过来后,找不到人,徘徊片刻,往南方追去。 陈三爷和肥牛在下水道里待了半个时辰,确定外面没人了,才悄悄钻出来,一瘸一拐跑回家。 从此,肥牛对陈三爷死心塌地。 回到住处,陈三爷心有余悸,不能再这么赌下去了,得休息,每天最少睡三个时辰,否则要出大事。 天快亮了,四位徒弟昏昏睡去,陈三爷躺在床上,始终睡不着,他忽地又想起了玫瑰:这个桀骜不驯的女子去哪儿了? 如果玫瑰在他身边,今晚不会发生这样的险情。 陈三爷倒不是担心玫瑰跑了,如果真的跑出了天津卫,那是好事,捡了一条命,以后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凭她的姿色和心机,定能嫁个富裕人家,过上上流生活。 可如果她没跑出天津卫,那就诡异了,是出意外了,还是躲起来了? 陈三爷一手将玫瑰带出东北,玫瑰若香消玉殒,他会深深自责。 除了母亲,他生命中经历过三个女子,一个师姐,对他关爱有加,他儿时对师姐的依恋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一个沈心茹,温文尔雅叩开了他尘封多年的心扉;再有就是玫瑰,美艳无双,狠毒刻薄,却是离开杂技团后和他相处时间最长的女人,虽无肌肤之亲,却有知己之情。 十天转瞬即过,五个人,拼尽全力,最终赢了五万大洋,在八仙桌上都堆成了山了。 当时全国各地都在发行纸币,这是军阀混战造成的,但陈三爷从不相信纸币,赢了纸币马上兑换成硬货币。 肥牛、铁蛋、云鹏、棍儿眼睛都绿了,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铁蛋迫不及待地叫道:“水爷,咱赶快把钱分了,这段时间累坏了,好好吃一顿,去凤鸣楼痛快几天!” 这厮就知道嫖,十日没沾腥,憋坏了。 陈三爷瞥了他一眼:“没出息!” “什么?” 陈三爷冷冷一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这只是本钱!我们要发大财、广置田宅,扬名天津卫!” 四人一愣,肥牛咳嗽一声,说:“那也不影响现在潇洒潇洒啊,兄弟们都累坏了,快活几天呗。” 陈三爷脸一沉:“明天去汇丰银行,把这些大洋兑换成本票!我有用!” 四人眉头一皱,面现不悦。 陈三爷哼哼一笑:“当然,你们也可以不听我的,咱们分了这些大洋,每人一万,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啊?”四人面面相觑。 屋内陷入寂静。 良久,棍儿说了一句:“反正我不走,我跟着水爷,我这手本事,都是水爷教的,水爷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肥牛、云鹏、铁蛋惊讶地看着棍儿。 这正是陈三爷的高明之处,早就开始离间这个四个人了,绝不能让他们抱团,十来天,陈三爷私下里偷偷拉拢棍儿,单独传他一些更高超的手法,趁人不备塞给他大洋,这正是当年师父“大流马”的草台班子管理之术,小恩小惠,话语暖心。 陈三爷只对棍儿说了两句话,棍儿就彻底臣服。 第一句:你和他们不同,你是最聪明的,手法学得最快,以后是你我二人走江湖。 第二句:你在四人中赢钱最多,理应多拿一点,记住,不要乱花,回家交给父母,二老在海河边打鱼,风吹日晒不容易。 第一句是对棍儿技术的认可,并画了一张大饼;第二句是对他家人的关怀,特别暖心。 棍儿大受感动,他打心底佩服陈三爷的技术,更为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所以,双方出现裂隙时,棍儿坚定地站在了陈三爷一侧。 肥牛毕竟是老江湖,思忖片刻,点点头:“棍儿说得对,我们既然拜水爷为师,那就是一辈子的托付!况且水爷待我们不薄,上次漏局,水爷没有抛弃我,我这条命是水爷给的,我听水爷的!” 云鹏和铁蛋相互看看,也一齐说道:“我们也听水爷的!” 从这一刻起,陈三爷就对云鹏和铁蛋起了戒心,本来就有戒心,现在更甚,虽然四人都表态臣服,但陈三爷是何等人物,百年一出的魔术人才,一路过关斩将的“大三元”,是心口一致,还是口是心非,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棍儿和肥牛是真心服软,云鹏和铁蛋是身不由己。 因为他们眼里有“流光”,“流光”就是眼神飘忽、乱窜,眼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再能遮掩,眼睛会出卖他。 陈三爷捕获了这诡谲的眼神,但不露声色,瞥了众人一眼,冷言道:“我还以为船没出海,就要翻了呢!” 四人赶忙道:“不敢,不敢!” 陈三爷怒气上扬:“江湖规矩,你们都懂!我是不是脾气太好了?我知道,除了棍儿,你们年龄都比我大,拜我为师,也是不得已,明里喊我‘水爷’,暗里从没把我当回事,对不对?” 四人汗流浃背:“水爷,言重了,言重了!” 陈三爷一抖袖子,匕首飞出,快如闪电,嘣地一声,扎入墙壁,四人扭头一看,一只蟑螂被扎入墙中,半个身子还在动弹。 四人慌忙下跪:“水爷,息怒,息怒!” 陈三爷冷冷说道:“这一刀,是给你们提个醒儿!师徒有别,位有尊卑,纲常伦理,人神共鉴!别他妈忘了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是是是!”四人连连叩头。 这是陈三爷第一次端起老大的范儿,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但随后陈三爷照样拿出四百块大洋,每人一百,让他们去吃喝嫖,这叫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打一巴掌,再给个枣,恰到好处,否则,逼得太紧,他们会造反。 一来一往,让四个人明白一个道理:师父可以给你,但你不能主动要,主动要,就是僭越,给你,是恩赐。 四人满心欢喜,这比他们当小偷来钱快多了,在大街上偷半年,也碰不到几个带大洋的,普通百姓,身上也就几个铜板,他们为义哥的遗孀攒了这么多年,才攒了二百块大洋,现在一下子弄了四百,心花怒放。 但陈三爷知道,平静是暂时的,钱是人间一切照妖镜,金钱之下,鬼魅现形。 第二天一大早,铁蛋和棍儿将大洋用麻袋装了,在肥牛和云鹏的护卫下,用两辆小推车推到汇丰银行门口,银行刚一开门,他们就将大洋抬了进去,这是陈三爷嘱咐的,早起人少,否则人多眼杂,容易出事。 银行人员清点了一个时辰,确认无误,随即开出“本票”。 本票的特点:见票即付,不予挂失。尤其“无记名本票”,更是方便快捷,谁拿到票,谁就拿到了大洋,类似于古代钱庄的“庄票”。 四人一路小跑,回到居住地,将本票交给陈三爷,直到此刻,四人都不知道陈三爷要干什么。 铁蛋连连打哈欠,昨夜在窑子里用力过猛,元气大伤,体力还未恢复。 云鹏也是额头冒虚汗,昨晚喝了半坛子烧酒,酩酊大醉,今晨不到四更天就被肥牛叫醒了,也是精神萎靡。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陈三爷知道,这两个人,活不长。 第23章 五十大寿 肥牛也喝酒、也逛窑子,但有个尺度,棍儿自律性最强,昨夜没喝酒、也没逛窑子,而是回家和父母团聚了,将一百块大洋交给父母,父母问他钱哪儿来的,他说找了份新差事,在十八街倒卖狗肉、牛肉,自己赚的。 父母没说话,知道他在撒谎,倒卖多少狗肉牛肉能赚一百块大洋?二老默默地将钱收起来,一颗也不敢花。 棍儿有个妹妹叫花儿,花儿年方二八,要出嫁,对象也是渔民的儿子,门当户对,棍儿又悄悄地把二十块大洋塞给妹妹:“花儿,这是哥给你攒的,给你买嫁妆!咱不丢面儿!” 花儿眼中含泪:“哥,我不要,我只求你走正道!” 全家都知道他是“佛爷”,早晚栽跟头,父母让他跟着打鱼,他倒不是怕苦,而是觉得没前途,二老打了一辈子鱼,还不是住窝棚?家徒四壁,社会最底层。 所以他剑走偏锋,跟了肥牛,后来遇到陈三爷,他感觉陈三爷就是他的指路灯,跟着“水爷”定能翻身。 跟对人,很重要,鸟随鸾凤腾高远,人伴贤良品自高。 恢恢江湖,藏龙卧虎,民国乱世,枭雄辈出。 当年湖南那帮放牛娃就是因为跟对了曾国藩,后来都成了湘军将领,袁世凯小站练兵,很多兵油子来投奔,后来都成了北洋军阀,曹锟,以前就是走街串巷的小商贩,因为跟了袁世凯,成为民国大总统。 这些事,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都知道,天津卫又是北洋老窝,作为土生土长的天津人,棍儿心里门儿清。 辰时许,陈三爷将四个徒弟叫起来,他们都没睡醒,睡眼惺忪。 陈三爷将那张五万大洋的银票交给棍儿:“送到青居里13号。” 棍儿一愣:“青居里13号?那……那是蕉爷的府邸啊!” “对啊。水爷,您认识蕉爷啊?”三位徒弟迫不及待地问。 陈三爷微微一笑:“送了拜帖,不就认识了吗?” 棍儿想了想:“这拜帖好贵啊,5万啊。” 陈三爷说道:“提前拜山门,总好过临时抱佛脚。” 肥牛想了想:“有道理。” 铁蛋和云鹏急得眼睛都发红了:“可……可……” 陈三爷瞥了他们一眼:“可什么?心疼这些大洋?” 铁蛋抓耳挠腮:“我就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 陈三爷笑了:“不怕不回头,就怕狗不理!” 四人一愣,哈哈大笑。 陈三爷的语言艺术登峰造极,借天津名吃“狗不理”,阐明了事情玄机,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心目的“水爷”,是个魔术师,从小卖艺,小嘴特能叭叭,只不过独步江湖之后,变沉稳了。 蕉爷此刻正一身崭新的长袍马褂,容光焕发地迎接亲朋好友,过五十大寿,天津卫一半有头有脸的都来了,警局局长、警厅副厅长、贸易公司大老板、镖局镖头、武士会瓢把子、军方副官、外国领事,乃至官场名媛、梨园名角,纷纷到场。 光礼金就收了上百万,还有巴西的咖啡豆、缅甸的象牙、西洋的钟表、南非的钻石。 陈三爷的五万大洋本票,在这些滚滚贺礼面前,如同一滴水,丝毫溅不起浪花。 但就是这一滴水,蕉爷也没拿到。 一个时辰后,棍儿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鼻青脸肿:“水爷,不好了!不好了!” 陈三爷一愣:“别急,慢慢说!” 棍儿一脸哭丧:“本票……被抢了!” 陈三爷大吃一惊:“被谁抢了?” 棍儿说:“我还没到洋场,刚走到山东街,电线杆后面冲出来两个黑衣人,上来就一通打,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倒在地上了,两人抢了银票就跑了!水爷,小的办事不利,您打我!”棍儿泪流满面,噗通跪在了地上。 陈三爷沉默良久,他首先怀疑是棍儿私吞了,故意制造被劫假象,但很快否定了,棍儿如果私吞了银票,不会跑回来。 陈三爷瞥了瞥棍儿,问了一句:“对方露脸了吗?还是蒙面?” “没蒙面,露着脸,我记得他们,都二十多岁!” 陈三爷思忖片刻,点点头:“截胡了!” “什么?” 陈三爷拍了拍棍儿的肩膀:“不是你的错,你起来。” 棍儿擦擦眼泪站起来。 肥牛、云鹏、铁蛋恨得咬牙切齿:“他妈的,谁啊?敢偷我们的鸡?看逮住他,不弄死他!” 陈三爷一笑:“人家既然敢这么做,就不怕我们。” “水爷,现在怎么办?”棍儿眨眨眼问。 陈三爷微微一笑:“吃饭!” 四人面面相觑,水爷心真大,一下没了五万大洋,还有闲心吃饭? 陈三爷心里明白,对方只抢了大洋,没灭口,而且还露了脸,这就不是“一锤子买卖”,这只是传递个信号,日后肯定会主动找上门来。 心疼是心疼,但于事无补,着急也着急,可着急也没用,此刻只能等,静待花开花落,坐看雾散景明。 忙乎了二十多天了,陈三爷也累了,身心俱疲,突然想起从蕉爷府上出来后,当晚和玫瑰吃白食,在“裕昌饭店”骗吃骗喝,他说三天后,会给那家饭店老板送钱,如今二十多天过去了,也该去还这笔债了。 他可不是吃白食的人,人在江湖,风骨为要。 “裕昌饭店”是天津卫仅次于“国民饭店”的第二大饭店,老板姓何,叫何文昌,故名“裕昌饭店”。 四个徒弟还从没涉足如此豪华之地,陈三爷走在最前面,一进门,服务生赶忙迎上来:“哟,公子,您来了?” 这个服务生正是上次接待陈三爷的那个人,名叫来福。 陈三爷呵呵一笑:“别这么叫,叫先生。” “好的,先生,您里面请!好久没过来了,我们老板前两天还提起您呢。” “怎么,怕我跑了?不给饭钱?” “不不不,您误会了……” 两人正说着,老板从二楼走下来,只瞅一眼,便认出了陈三爷,大踏步走过来:“哟,水爷,您来啦?里面请,里面请!” 陈三爷身子一颤:不对啊,“水爷”这个名号是自己新起的,只有四个徒弟知道,这饭店老板怎么会知晓? 陈三爷不动声色,先跟随老板进了一个包间,呵呵一笑:“何老板,上次我在贵地吃饭住宿,没留下名号?” 何老板笑道:“水爷大名,如雷贯耳,九河下梢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陈三爷脸一沉:“你好好说话!” 何老板脸一红:“是你家夫人告诉我的。” 陈三爷一惊:“我夫人?” “就是上次和您一起光临的小姐啊,海爷的妻妹。” 陈三爷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玫瑰?随即不动声色:“我夫人来过?” “瞧您,贵人多忘事,昨天您还托夫人来送钱呢,给足了饭钱和过夜钱,还多给了二百大洋,说是水爷打赏!” 陈三爷倒吸冷气:“哦……我想起来了,呵呵。” “水爷今日吃点什么?咱这里新进了一批螃蟹,金秋十月,公的满肉,母的满籽,正当时!” “好酒好菜随便上!” “好嘞,水爷!” 何老板恭恭敬敬退下。 四个徒弟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套路啊?水爷是蕉爷的连襟?一担挑?藏得可够深的,有这关系,还赌什么钱啊,在蕉爷手下随便混个差事,必财源滚滚啊。 第24章 带刺的玫瑰 四个徒弟心下琢磨,沉默不语。 陈三爷笑问:“怎么了?” 肥牛嘟嘟囔囔:“水爷,您太深了!太深了!” “是水深,还是我深?” “都深!” 陈三爷放声大笑:“呵呵呵呵。以后听爷的不?” 四人挪起屁股,慌忙下跪:“全凭水爷调遣!” 大流马当年告诉过陈三一句话:江湖处事,得抻得住。 所谓“抻得住”,就是稳得住,无论面临什么局面,你得沉得住气,将计就计,顺水推舟,抻着抻着,真相就抻出来了。 作为老大,最忌讳手忙脚乱,尤其不能在兄弟们面前失态。 其实现在陈三爷比谁都慌,他被玫瑰“偷鸡”了,再次审视这个女子,回想两人的一幕幕,不由地头皮发麻:这个女人太过阴毒! 也许当初玫瑰就是故意卖惨,早就想脱离东北海爷,自己的出现,正好是一个契机,海爷会把所有账都算在自己头上,玫瑰可作无辜状。 不用说,五万大洋的银票肯定是被玫瑰弄去了,玫瑰背后还有人。 想到这儿,陈三爷不由地笑了,折腾半天,给人家做了嫁衣裳,自己还天天惦记着人家的安危,真他娘的可笑。 男女之事,向来是陈三爷的短板,这归咎于他的早年经历,自从入了大流杂技团,情窦初开,他眼里只有师姐,再也没接触过任何女人,独步江湖之后,也是对师姐念念不忘,没有太多的感情阅历,便没有抚弄风月的能力,他那些阴谋诡计总是不忍心用在女人身上。 酒菜上来了,棍儿给陈三爷斟满一杯,陈三爷举起杯:“来,干一杯!” 四人慌忙举杯:“水爷,请!” 陈三爷一饮而尽,而后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笑声凄凉,四人听得毛骨悚然。 深夜,五人回到住处,肥牛、铁蛋、云鹏都喝多了,躺下便睡。 棍儿一直服侍陈三爷,给三爷沏了一杯浓茶:“水爷,喝点水,解解酒。” 陈三爷一笑:“棍儿啊,跟了我,后悔不?” 棍儿摇摇头:“一点也不,水爷骨子里有东西,我一辈子学不完。” “什么东西?” “我说不出来,但能感觉到。” 陈三爷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炯炯:“记住,觉得不对劲时,你就跑!” 棍儿一阵懵懂:“水爷?” “记住这句话就行了。” 棍儿可不傻,知道要出事,忙说:“水爷,不行就先躲躲呗?” “一入江湖似海深,躲不了。” 棍儿茫然地点点头。 子夜,陈三爷睡下了,突然听到开门声,起身撩起帘子一看,棍儿溜走了。 陈三爷大失所望,他一直对棍儿寄予厚望,感觉这个小子还没坏到芯儿里,通俗讲,就是还有救,他不同于街头其他“佛爷”,他自律性强,很有孝心,对父母特好,对妹妹也很好,一直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一条江湖铁律:对家人不好的人,他的所有肝胆相照、义薄云天,都是假的。 现在棍儿却跑了,山雨欲来,自己只是稍微提醒了一下,棍儿就背信弃义,世道不堪,人心叵测啊。 五更天,门咯吱又一声响,陈三爷并没睡实,骨碌一下爬起来。 竟然是棍儿回来了,悄悄走到陈三爷床前,将一个物件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黑灯瞎火地一模,吓了一跳:“哪儿来的?” 棍儿挠了挠头皮,不好意思地一笑:“早年偷的。给水爷防身。” 是一把枪,洋枪,美利坚制造的左轮。 棍儿补充道:“我刚才又去了马场旁的鬼市,买了几十发子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兜,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一惊:“子弹比枪贵,你哪来这么多钱?” 棍儿一笑:“前天您给的一百块大洋,我没花,存我父母那里了,我父母更不敢花,刚回家我就拿了出来,买了子弹。” 陈三爷感激地看着棍儿,深深点头。 都说民国时期枪支泛滥,其实远非如此,枪不是谁都能买得起的,尤其是洋枪,进口量小,高级军官才会配手枪,一般军警就是毛瑟步枪。 乡下更是见不到洋枪,地主老财为了看家护院会在家里藏一把“沙喷子”,至多是弄一把清制“仿毛瑟步枪”。 天津乃至整个直隶,最早倒卖洋枪的是康小八,他从码头通过各种手段弄来世界各地的洋枪,在黑市上以昂贵的价钱卖出去。 通常情况下,枪比子弹贵,但黑市不一样,子弹比枪贵,十颗子弹能换一把枪。 因为如果没了子弹,枪就是生铁块子,没毛用,走私过来的子弹,型号不全,能匹配上那是万幸,故而非常贵。 尤其是急用,黑市上的枪火贩子更会坐地起价,棍儿花了一百块大洋,买了几十发子弹,这是天价。 自此,棍儿走入了陈三爷的内心。 但陈三爷也明白,单凭这把枪,走不出天津卫,现在23天期限已到,自己一颗大洋也没奉上,蕉老二会怎么想? 赌技再高,脑子不行,也是白搭。 被人偷鸡,恰恰说明脑子不够用。 蕉爷还会信任自己吗? 大流杂技团怎么办? 曹县赌场那帮狼崽子还看着自己呢,局长潘召下了大狱,但未及死刑,报纸上只说端掉了赌档,清剿了土匪窝,之后再没消息。 这就是民国官场,轰轰烈烈,喧嚣震天,最终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 因为背后有银子在使劲,潘召和土匪七和尚,一旦疏通关系,很快就会出来,出来后第一件事,必是干掉自己。 东北的海震宇更不是省油的灯,本来可以吞并程家全部家产,自己横插一杠子,导致大局落败,自己又不识抬举,拐跑了玫瑰,海震宇必然冲过山海关,越过老龙头,把自己赶尽杀绝。 最可怕还是眼前这个蕉爷,猜不透,猜不透才是最可怕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更不要提那个遥不可及的梦,他和沈心茹这辈子无缘了。 所有的一切都压在陈三爷心口,枭雄渡劫,电闪雷鸣。 此刻,蕉爷也异常惊讶,陈三这个王八蛋怎么了?装傻充愣,还是跑了?跑了和尚跑得了庙吗?不顾大流杂技团生死了? 五十大寿,一文钱也没送来,什么套路? 陈三爷思考了一夜,第二天,乔装打扮,叩开了蕉爷的大门。 女佣瞥了他一眼,将他引入屋中。 蕉爷正在客厅练剑,旁边站着一个人,四十来岁,干瘦干瘦,山羊胡子翘翘的,像个师爷。 见陈三爷进来了,蕉爷并没停止,依旧悠闲地练着。 陈三爷一抱拳:“蕉爷!” 蕉爷手握宝剑,慢慢旋转身躯,一招“风卷荷叶”,而后收势,微微一笑:“你知道太极剑的要诀是什么吗?” “至刚至柔。”陈三爷回答。 “不,是掌中有剑,心中无剑。”蕉爷将宝剑归鞘,“坐。” “谢蕉爷。”陈三爷落座。 蕉爷拿起烟袋锅子,点燃后深吸吸了一口:“你应该有话要说。” 陈三爷一笑:“请蕉爷再宽限我几天!” 蕉爷眼皮一翻:“怎么,失手了?” “被截胡了。昨天,我派人来给蕉爷送贺礼,半路上……” “我只看结果。”蕉爷打断了陈三爷。 陈三爷点点头:“再给我七天!” 蕉爷一笑:“一寸光阴一寸金,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三天。” 蕉爷磕了磕烟袋杆儿:“就明天。” 陈三爷一愣,随即一笑:“好。” 突然,大门“咯吱”一响,有人进来了,就听女佣在院中说了一句:“小姐,您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女子推开屋门走进来。 陈三爷扭头一看,惊得身子一颤:沈心茹! 蕉爷也一愣,和蔼地说:“茹茹,你怎么来了?” 沈心茹目不转睛看着陈三爷,怒道:“你果然在这里!” 陈三爷大脑疾速运转,沈心茹和蕉爷是什么关系?她怎么突然到来? 蕉爷瞅了瞅陈三爷,笑道:“你们认识?” 陈三爷点点头:“沈小姐和蕉爷是?” 蕉爷一笑:“我女儿。” 陈三爷都懵了:沈心茹是蕉老二的女儿?姓氏不对啊?干女儿? 他赶忙问沈心茹:“沈小姐怎么知道我在蕉爷府上?” 沈心茹冷冷一笑:“你是个赌徒!” 陈三爷脸一红:“对。” 沈心茹一转身,摔门而去。 女佣追上去:“小姐?小姐?” 陈三爷当即明白了,这是蕉老二的亲女儿,干女儿不敢这么甩脸子。 蕉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陈三爷:“是你让茹茹来的?” 陈三爷一愣:坏了!蕉老二误会我了!他认为我没有完成任务,把他女儿找来,当挡箭牌!忙说:“不是我让沈小姐来了!” 蕉爷目光阴鸷:“我一直认为你有骨气,没想到是个软骨头,吃软饭!我生平最看不起这类人!下贱!” 陈三爷本想解释,可此情此景,根本解释不清,这也太巧了,他完全不知道沈心茹为什么突然驾到,只得起身,道:“蕉爷,我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走。 蕉爷在背后喊了一句:“你没机会了!” 这句“没机会了”,让陈三爷瞬间明白,蕉老二把自己抛弃了,凶多吉少了。 出了蕉爷的大门,一阵微风袭来,陈三爷一下想明白了:是玫瑰在背后捣鬼! 第25章 玫瑰传奇 自古最毒莫过妇人心,女人要是狠起来,男人全得靠边站。 玫瑰想得到的东西,必须得到,如果得不到,会亲手毁了它。 她十二岁被父亲卖给海爷,海爷亲手调教,培养了一条毒蛇。 玫瑰早就放弃了自尊,她要反噬,反噬所有给她痛苦的人。 人性的最后一道屏障是亲情,当亲情失去后,她对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一丝眷恋,她苟活于海爷的魔掌,用尽一切力量活下来,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复仇。 第一个复仇对象,竟是陈三爷。 陈三爷和她没过节,她为什么这么恨陈三爷? 因为情。 情是孽海之根,杀念之源。自古凶杀案,归根结蒂两件事:财与色。 玫瑰对陈三爷一见倾心,本以为这个小子就是个江湖赌徒,吃干抹净抬腿就走的那种,没想到陈三爷所做的一切让她怦然心动,她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陈三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陈三爷越是不接招,她斗志越勇。 直到沈心茹的出现,她醋性大发,动了杀念。 其实那天傍晚,在河沿“小天杠”赌档,她哪里都没去,一直在小树林等待陈三爷出来。 陈三爷出来后,她故意躲开,本想逗逗陈三爷,看看自己如果突然消失,陈三会不会心急如焚。 可陈三爷心里只想着赶快完成任务,解救大流杂技团,根本没去寻她,晚上去河床窝棚里继续赌钱了。 她心中已有三分怒气,后来,陈三爷被一群赌徒追赶,又被汽车撞了,她本想跑过去施救,却没想到车上走下一个女人,吩咐司机把陈三爷拉走了。 没开多远,就进了教会医院。 玫瑰一直暗中观察,发现陈三爷和沈心茹似乎心互有好感,陈三爷出院后,拖着病体,还帮沈心茹吓退了街头小偷,而后两人街头散步,最终去了沈心茹家里,红烛晚宴,好不自在。 那一刻,玫瑰悲从心起,我对你这么好,你都不正眼看我一眼,和沈心茹一面之缘,你却情有独钟。 如果换作别的女子,玫瑰无所畏惧,但沈心茹的魅力,是她不能比的。 她分明看到了陈三爷欣赏的目光和羞涩的神情,这种表情,陈三爷从来没对她做过。 玫瑰由悲生怒,毒性爆发。 她继续跟踪陈三爷,陈三爷整个收徒过程,尽收眼底,确定了陈三爷的住处和计划后,她又跟踪沈心茹。 沈心茹的司机暴露了一切,每天接送沈心茹往返学校与家,而后开车去蕉爷府上汇报平安。 玫瑰猜到了,沈心茹是蕉爷的女儿。 于是她撒下一张大网,要让陈三彻底完蛋。 那时,天津和上海盛行“拆白党”,拆白,是“擦白”的谐音,就是擦脂抹粉的男人,小白脸,打扮好了,勾引女人,吃软饭。 玫瑰故意出入咖啡厅和面包店,火辣的身材惹人注目,很快钓了一个小白脸。 小白脸做梦都想不到他想吃掉面前这个女人,却被这个女人吃掉了。 玫瑰两腿一劈,小白脸钻了进来,被玫瑰弄得神魂颠倒。 玫瑰谎称自己是商贸公司老板的女儿,天生叛逆,离家出走,小白脸就好这口,吃的就是大家闺秀、傻白甜。 玫瑰满嘴谎言、谈吐不俗,把小白脸骗得一愣一愣的,真以为自己马上要做金龟婿了呢。 他忘了,男有拆白党,女有仙人跳,红刀子进去,绿刀子出来,扎你苦胆。 玫瑰说自己现在身无分文,又不想和家人联系,只能暂时苦日子,小白脸慷慨解囊,把以前骗其他女人的钱全拿出来,供二人挥霍。 玫瑰带着他出入赌场,说自己八字旺夫,小白脸起初不信,后来频频赢钱,笑得前仰后合。 这叫“借鸡下蛋”。 蛋下得差不多了,玫瑰移花接木、祸水引流,故意让小白脸在赌桌上漏了马脚,赌徒们发现小白脸“出千”,十几条大汉一通暴捶,把小白脸捶死了。 其实都是玫瑰在“出千”,和陈三爷如出一辙:顶王八。 只不过陈三爷没害人之心,玫瑰却有杀人之意。 她的身子不能白尝,得付出生命。 随后,玫瑰守在大烟店门口,专等抽大烟的烟鬼到来,有些烟鬼囊中羞涩,在烟店门口来回徘徊,玫瑰凑上去:“给我办件事,每人二十颗大洋!” 烟鬼一听,眼中放光:“姑娘,请吩咐!” 这才有了棍儿去送银票,半路被打劫的一幕。 两个烟鬼把银票抢过来一看,五万大洋,心想干脆把这姑娘杀了,自己拿这五万大洋不更好吗? 玫瑰早已料到,一切尽在掌握。 见二人归来,使出了美人计,声称二位壮士侠肝义胆,小女子愿以身相报。 两个烟鬼一合计,先玩玩,玩完再弄死她不迟。 这是玫瑰百发百中的杀手锏,她凄美无双,惊艳绝伦,一双桃花醉眼,迷离诱惑,雪白的肌肤,熠熠闪光,酥胸高耸,唇红齿白,吹一口气,都是香的,一般男人,抗不住。 二人都是光棍,家里穷得只剩四堵墙,玫瑰买了烧肉、米酒,来到一个光棍家,三人在炕头上一坐,两个光棍就把手伸进了玫瑰的胸口:“真软,真暖和!” 玫瑰咯咯一笑:“先喝酒,酒可助兴。” 二人如恶狼一般看着玫瑰,口水都流出来了。 玫瑰为二人斟满,先行举杯:“两位哥哥,请——” 唉哟,这声“哥哥”叫得,二人的骨头都酥了,慌不迭地饮下。 玫瑰又把酒斟满,莞尔一笑:“好事成双,再来一杯。” 二人色迷迷地举起杯:“小骚货。”一仰脖喝下。 玫瑰再次斟酒:“三阳开泰,哥哥们喝三杯,生龙活虎。” 二人嘎嘎大笑,一饮而尽。 突然,二人发现不对劲儿:“你怎么不喝啊?” 玫瑰冷冷一笑:“因为酒里有砒霜啊。” 二人大惊:“你……” “去死!”玫瑰站起来,每人胸口上踹了一脚,而后夺门而出。 二人追了出去,刚奔了十几步,腹中绞痛,口吐鲜血,挣扎片刻,趴在了地上。 一上午的时间,五万大洋归了玫瑰。 这只是刚刚开始,第二天,陈三爷去面见蕉爷,玫瑰当即雇了一辆黄包车,跑到女子学校,通知沈心茹。 沈心茹正在授课,玫瑰推开门一招手:“沈老师,您出来一下。” 沈心茹根本不认识她,但还是礼貌地走出去:“您是?” 玫瑰扑通给沈心茹跪下了,嚎啕大哭:“沈姑娘,您救救我,可怜可怜我!” 沈心茹大惊,整个教室的人都往外看,赶忙将玫瑰扶起来:“你怎么了?你是谁?” 玫瑰眼含热泪:“我知道您喜欢我丈夫,可糟糠之妻不下堂,他现在要甩下我,攀高枝,我只能求您高抬贵手!” 沈心茹羞得面颊通红:“谁是你丈夫?你胡说什么?” “陈三!就是那晚在你家吃饭的那个人!” 沈心茹倒吸冷气。 玫瑰添油加醋:“他是个赌徒,把我从娘家带来的嫁妆都输光了,还要卖掉我们的孩子!即便这样,我还是舍不得离开他!他活儿特好,床上来劲,弄得我死心塌地!” 污言秽语,粗鄙不堪。 沈心茹哪经历过这种场景啊,脸色绯红:“你胡说什么啊?我和你丈夫没什么!我只是撞了他,看他可怜……” “对对对!他特会装可怜,欲擒故纵!当初我就是这么上当的,他说他是魔术师,其实就是老千!” 沈心茹浑身颤抖:“你别说了!我不会和他再联系!” 玫瑰乘胜追击:“不行啊,你得联系啊,他现在就在你家!他要替你爸爸做事!他早就查了你的身世,那晚是故意碰瓷,他已经攀龙附凤了!” 沈心茹愤然离去,直奔蕉爷府邸。 玫瑰在门口探头冲教室里的同学一笑:“就这样的人还当老师呢?勾引人家的丈夫!我看你们也学不到什么,赶紧收拾书包回家!” 很快,沈心茹、蕉爷、陈三爷见面的那一幕出现了。 换句话说,玫瑰把陈三爷、蕉爷、沈心茹,全玩了。 第26章 起死回生 这件事最要命的地方,不是所谓的三角恋,什么乌七八糟的男欢女爱,而是让蕉爷对陈三爷产生了不好的看法。 陈三爷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 蕉爷给了陈三爷23天的期限,最终一颗大洋没送来,还把人家女儿搅和进来了,江湖大忌。 这就相当于在蕉爷头上撒了一泡尿,还问蕉爷温度合适不。 其实,蕉爷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儿遇到了陈三爷,当晚发生车祸,第二天司机便回到蕉爷府上,汇报了情况。 描述了长相和打扮后,蕉爷知道这是陈三,便让司机继续盯梢。 后来,司机告诉蕉爷,陈三和沈心茹吃了一顿晚餐,半夜,陈三翻墙走了。 蕉爷这才长舒一口气。 事情到这里,蕉爷觉得陈三还是个汉子,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不是下贱的“拆白党”。 后来司机反馈,陈三和沈心茹再也没见过面,陈三带着四个小偷在边缘赌场,赌得不亦乐乎。 蕉爷彻底放心了。 蕉爷威震天津卫,什么都不怕,唯独女儿是他的软肋,他不允许任何人给他女儿带来一丝风险。 可没成想,陈三弄丢了大洋,登门求情宽限几日,这已经让蕉爷十分不悦,你当蕉爷是卖布头的,讨价还价?这么大的人物,陪你玩呢? 所以蕉爷只给了一天的期限,就是要把陈三爷逼到绝境,能行,你就继续干,不行,拿命来换! 这也是当初陈三爷自己发的誓言。 陈三爷其实心里已经有谱了,他手里还有几百块大洋,准备当晚自己进一家大赌场,孤注一掷,不成功,则成仁。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沈心茹来了,一下把盘子搅翻了。 在蕉爷看来,陈三根本完不成任务,把自己女儿拉来,就是博取同情,利用男女感情,求蕉爷网开一面。 拿家人博同情,这是蕉爷最忌讳的,尤其是把他女儿搅进来,绝不能忍。 现在陈三爷是鸡飞蛋打,他一生最反感被别人当猴耍,而今,他又成了那只猴子。 他想找沈心茹解释一下,可知道这绝不可能,蕉爷的人已跟上了自己。 他更想找到玫瑰,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干,可也觉得没必要,行走江湖,愿赌服输。 眼下,最重要的是逃命。 如果说之前他对蕉爷还有点利用价值,现在因为沈心茹的介入,蕉爷已对他彻底失望。 褪去赌技的光环,陈三就是烂命一条。 一只蚂蚁,踩死! 出了蕉爷府邸,陈三火速来到河沿和徒弟们汇合。 肥牛、云鹏、铁蛋围过来,唯独没见棍儿。 三人忧心忡忡地对陈三爷说:“水爷,棍儿一大早就不见了,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陈三爷点点头:“爱去哪儿去哪儿!” 直到此刻三人依然懵懂:“水爷,接下来,我们干点什么?今晚去哪里赌?” 陈三爷警觉地看看周围,道:“我惹了大麻烦,不想连累你们,从今往后,各走各的,有缘再聚!” 三人一惊,肥牛问道:“惹了什么麻烦,大不了鱼死网破!” 陈三爷淡淡一笑:“不必了。我留给大家一句话,今后不要参赌,否则没后悔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肥牛眉头一皱:“水爷,您到底得罪谁了?” “蕉老二。” “啊?”三人大惊。 云鹏不解问:“您不是他连襟吗?亲戚啊!” 陈三爷一笑:“都是假的。我贱命一条,晦气特重,你们躲远点!” 三人面露恐惧,铁蛋已经挪动脚步了,滚得最快:“水爷,我……家里还有老人,别的事,我可以帮您,这事太大了,我……我先走了!”转身跑掉了。 云鹏支支吾吾:“水爷,徒弟不孝……” 陈三爷望着他:“不用解释了,走!” 云鹏一抱拳,也走了。 肥牛踟蹰片刻:“我不走,我跟着水爷!” 陈三爷怒道:“会死的!” 肥牛怆然一笑:“死就死呗!我一个老光棍,活一天,算一天,人死蛋朝天!” 陈三爷目不转睛看着肥牛:“不后悔?” “不后悔!” 陈三爷豁然一笑:“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同吃一碗饭,同穿一件衣!”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陈三爷怎么还能笑出来? 因为他是独一无二的陈三,万中无一的“凯鎏”,“大流马”这个老狐狸一手带出来的高徒,从进入天津卫那一刻,他就运筹帷幄了,绝不做砧板上的鱼肉。 你要知道,他八岁就跟着“大流马”闯天下,江湖中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他再清楚不过。 天津卫一直是北洋的势力范围,中原大战时,各路军阀集中争夺通商口岸的管理权,阎锡山和老蒋在天津海关杀得天昏地暗,最终老蒋使出杀手锏,联合英国公使,封锁了海关。 后来老蒋形式上统一了中国,天津海关由南京国民政府统一管辖,其实依然明争暗斗,各种势力继续角逐。 黑白两道都看准了这块肉,急不可耐地吞下。 曾经,蕉爷是通商口岸的二当家,北洋嫡系,但自从北洋政府被干趴下后,他的势力日渐衰微。 与此同时,另一个流氓头子粉墨登场了,这就是人称“八步合拢三岔口,一把镐头镇津门”的龙海升! 兄弟三人,他行三,道上的人都叫他“龙三爷”。 纯粹的地痞流氓,出身于老城“窝铺”,“窝铺”是天津方言,也就是贫民窟,乱世之中,这样的人物恰恰容易脱颖而出。 早年在码头做苦力,纠集一帮兄弟霸占两个码头,不服就干,豪气冲天。 后来自己建货仓,搞货物托运。 二次北伐时,山东军阀韩复榘攻入天津,天津警界改朝换代,龙海升趁机抱上了新任局长梁俊山的大腿,送去大笔金银,二人歃血为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任何一个能够崛起的混子,背后都有警界撑腰,只有不入流的小混混才会单打独斗,最后死得比猪都惨。 几年下来,龙海升混得风生水起,不禁开有货运公司,更涉足赌场、妓院、烟馆,几乎到了和老一代“瓢把子”平起平坐的地步。 起初,在蕉爷眼里,龙海升就是个小角色,不足为虑。 但后来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龙海升太猛了,这种底层上来的人,一旦翻身,搂都搂不住,由老城区干到英租界,又从英租界拓展到法租界、日租界。 并在豪华富人区——“五大道”,购置了一栋洋房,俨然过起上流生活。 普通百姓一提起天津卫的富人区,首先想到“五大道”,这里奢靡无度,纸醉金迷,汇聚了英、法、德、意、西班牙等多国风格的建筑,其实不然,“五大道”并不是九国租界,而是英租界的拓展区,兴建时间比较晚,底蕴和建筑水平比英租界的核心区泰安道差得远。 这个地方更像一个暴发户,突然拔地而起,一日金碧辉煌。 这恰似龙海升的人生,瞬间崛起,一飞冲天。 龙海升住在哪里,蕉爷并不在意,但龙海升染指海关生意,这让蕉爷忍不了了,两人明争暗斗,私下多次火并,双方伤亡,已超百人。 陈三爷最爱看报纸,这是他掌握信息的渠道,这段时间,他时常从小赌场里走出来,透口气,顺便卖份报纸,倚着电线杆看。 蕉爷和龙海升的名字时而映入眼帘,他知道这两个人在角力,读了一肚子书的陈三爷当然懂得纵横捭阖之术。 这便是他最后的底牌。 一旦蕉爷将他抛弃,他马上去龙海升那里毛遂自荐,敌之敌,即我之友。 他有十足的把握,因为龙海升和蕉爷经营的重点不一样,蕉爷的主业是贸易,龙海升的主业是赌博。 天津卫有名在号的大赌场,一半以上都是龙海升的,如着名的“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 赌场最缺的就是老千,龙海升求贤若渴,多次高价聘请发牌手,即荷官,并重金聘请武馆街的人,充当赌场打手。 陈三爷要想活着走出天津,只有投靠龙海升,而且一投必中。 第27章 长乐坊 那他师姐马文妹和大流杂技团怎么办? 陈三爷就是陈三爷,心比比干多一窍,一切尽在把握。 棍儿为什么凭空消失了?都是陈三爷的安排,在去蕉爷府上之前,他就写下书信,连同那把左轮手枪,一并交给棍儿,让棍儿连夜带着书信赶赴上海滩,告知师姐实情,请师姐火速撤离。 棍儿是去上海送信了,瞒过了肥牛、云鹏和铁蛋。 陈三爷刚才在河沿故意试探三人,看看生死攸关之际,谁忠谁奸,云鹏和铁蛋跑了,肥牛经受住了考验。 陈三爷只能无奈地发笑,留下来的,才能活下去,谁离开他,谁必死无疑。 云鹏和铁蛋最终会为自己的首鼠两端、不忠不义,付出代价。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陈三爷对肥牛说:“走,去赌一把!” 肥牛都没听明白:“去哪儿赌?您不是说得罪了蕉爷吗?咱不应该跑路吗?” 陈三爷呵呵一笑:“醉生梦死谁成器,拓马长枪定乾坤!” “水爷,我读书少,不懂。” “走!去长乐坊!” “啊?那是大赌场,我怕我手艺不精!” “你负责端茶递水!” 两人转身拦了一辆黄包车,坐上去有点挤,陈三爷笑道:“别回头!” 肥牛忙问:“为什么?”说完,身不由己回头一望。 差点吓死,五个黑衣人,远远尾随。 陈三爷道:“别怕,一会儿他们必然退去。” 肥牛胆战心惊:“水爷,咱俩干不过他们。” “你老老实实坐着就行了。” 很快,黄包车来到马场西侧的“长乐坊”大赌场,陈三爷付了车费,回头一望,冲五位打手微笑着点点头,而后步入“长乐坊”。 他料到这五个打手必是蕉爷派来的,心下不禁发笑:蕉老二这么沉不住气吗?急不可耐地赶尽杀绝?好歹您也是洋场二当家啊,不至于? 突然他眉头一皱,心里扑腾一声:不对!这五个打手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只脚已经迈入“长乐坊”,他又缩了回来,猛地一回头,此刻,一辆汽车从五个打手背后,缓缓开过来,透过车窗,陈三爷看到了一张熟悉又狰狞的脸:铁良! 东北帮来到天津了。 难怪这五个打手面熟,都是昔日在东北,在海爷府上赌牌时,海爷手下的小弟。 现在由铁良带领,杀入天津卫。 忽而心头又一颤:还是不对!从天津卫到黑龙江,往返至少一个月,铁良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唯一的可能就是,铁良一直在天津。 陈三爷终于想明白了,蕉爷和海爷早就串通一气,设局让自己来到天津,暂时没动自己,是因为自己有用,现在毫无利用价值了,蕉爷顺手推舟,把自己推了出去,铁良早就等不及了,在天津蛰伏了两个月,恨不得马上割下昔日大哥的脑袋,回东北海爷那里领赏。 看着铁良冰冷的面孔,陈三爷一阵寒心,这是他第一个交心的兄弟,当年在曹县,他一手将铁良提携起来,由街头小偷,成为“六合义”赌档的二掌柜,传他赌技,教他做人,没想到这是一只喂不饱的白眼狼。 铁良在车中面无表情,他本计划找个偏僻的地方下手,不料陈三爷绕来绕去,专挑人多的地方走,最后竟然要钻进龙海升开的赌场,他不敢随意造次,命令司机将车停下,和五个打手守在门外。 陈三爷的心彻底凉了,一转身,阔步走入赌场,肥牛紧随其后。 大厅里金碧辉煌,宽敞明亮,二十几张赌桌,有玩扑克的,有掷色子的,有玩五马转投的,有打麻将的,人声鼎沸。 来这赌钱的,都是有钱人、阔太太,不乏俊男靓女。 女服务员都是丝袜长腿、西洋短裙,男服务员都是西服领结、分头皮鞋。 陈三爷排面极好,细高挑,瘦削脸,双目炯炯有神,七分侠气,三分书卷,一进门就吸引了不少女人的目光。 陈三爷在一个牌桌前落座,将大洋交给肥牛去兑换筹码。 很快肥牛将一摞筹码抱过来,民国时期的筹码都是铜质的,上刻“福禄喜”三字,面值分百、千、万。 这桌正在玩“顺金龙”,陈三爷坐下不到半炷香时间,桌上的筹码全归他了,周围七八个人都傻了,从没输得这么快,怀疑自己在做梦。 陈三爷这是“清台”了。 而后微微一笑,让肥牛收拾筹码,又来到掷色子的桌上,先居“闲位”,掷了三把,就把“庄位”抢过来了,从此再也没下过庄,把把掷出“十八点”,周围赌客的脸都绿了,怀疑眼前是个非人类。 陈三爷又“清台”了。 肥牛都快抱不动筹码了,太多了,只得让赌场的服务生来帮忙。 陈三爷又来到了麻将桌,整理了一下衣衫,欣然落座。 这桌赌注比较大,桌前赌客也都雍容华贵,抽着雪茄,喝着红酒。 陈三爷更能装,除了抽雪茄,喝红酒,还时不时蹦出一两句洋文:“oh,yeah!wonderful!” 毕竟他曾是闻名戛纳的约瑟夫。 周围赌客向他投来惊异的目光,这小子是什么来历啊?这么有范儿吗? 几个富婆和名媛已暗送秋波,陈三爷不会怜香惜玉,送秋波也白搭,该赢你还是赢你。 杠!杠上杠!杠上开花!胡了! 一下子翻了四倍,在座的名流每人至少掏四万现大洋,一把弄了十二万。 陈三爷放了狠了,之前他怕暴露,只敢在小赌场慢慢赢,现在他就想吸引别人的目光,使出浑身解数,大闹长乐坊。 整个大厅的人都围了过来,没见过这种神人。 赌场里十几个“钩子”阴狠地看着他,但没办法,抓不到把柄,人家就是赢钱,你没治。 一个荷官赶忙跑到楼上,禀告龙海升。 龙海升正在三楼给手下兄弟开会,荷官敲门而入:“龙先生,来了个千手!” 龙海升一愣:“来了就来了呗,抓住他,剁了!” “抓不到,看不出猫腻。” “嗯?”龙海升放下手中咖啡,“十几个‘钩子’都抓不住?” 荷官满脸冒汗:“没破绽。” 龙海升微微一笑:“我去看看。” 一个女子凑过来:“我陪你一起去。” 女人挽着龙海升的胳膊,二人走下楼梯。 很快来到一楼大厅,众人见龙海升来了,纷纷致礼:“龙先生好!”,随后让开通道。 陈三爷抬眼一望,倒吸冷气,他在报纸上见过龙海升的照片,但真人出现在面前,还是后脊梁发冷,有一种人,身上是带煞气和阴气的,那种阴狠和歹毒,透过眼睛,一下能穿透人心。 龙海升就是这种人,西装革履,三十多岁,手中一根雪茄,一头精神的小寸头,剑眉星目,别的大老板都喜欢留大背头,他始终是寸头,就像当初住在贫民窟里那样,打架不会被抓到头发,现在不用亲自出手了,但依然保留这个发型。 更令陈三爷惊异是,龙海升身旁的女子,竟是玫瑰。 龙海升来到赌桌前,目视陈三爷:“兄弟,好手气啊。” 陈三爷微微一笑:“看了日子,今天撞财神。” 龙海升点点头:“接着玩。” 陈三爷也不客气,继续码牌,而后出牌,在龙海升的监视下,伸手来了一个自摸:大四喜。 龙海升频频点头,哈哈大笑:“好福气!”而后转头对玫瑰说:“就是他?” 玫瑰微笑着点点头。 龙海升对众人抱拳施礼:“各位,今天这位先生手气极好,也再次印证我长乐坊是个可以发财的地方,也是个快乐的地方,这位先生撞了财神,各位也得沾沾喜气,今日所有开销,折算银两,一律包在龙某人身上!各位尽情玩,尽情乐!” 众人纷纷鼓掌,不停叫好。 龙海升果真大气,能从一个贫民窟的娃子,混成一代大亨,是有道理的。 随后龙海升拍拍陈三爷肩膀:“兄弟,跟我上楼聊聊?” 陈三爷一笑,礼貌地一伸手:“您先请。” 第28章 三头聚会 陈三爷随龙海升来到三楼,玫瑰依旧挎着龙海升,肥牛乖乖地跟在后面。 来到屋中,龙海升一伸手:“请坐。” “多谢龙先生。”陈三爷落座。 肥牛不敢坐,懂规矩,站在了陈三爷身后。 玫瑰始终没拿正眼看陈三爷,就像不认识一样。 陈三爷甚至想冲过去扇她几个嘴巴子,要不是她捣乱,现在是另一番光景。 龙海升吸了一口雪茄,道:“玫瑰小姐一直推荐你,说你才华横溢,不可多得,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陈三爷笑道:“不敢,龙先生才是大智慧,起身布衣,发迹海河,逐鹿北洋,坐拥天津半壁江山!” 龙海升仰天大笑:“玫瑰,你为我举荐的人才,货真价实,高眼界,大格局!” 玫瑰妩媚一笑:“是您慧眼识英才。” 龙海升又对陈三爷说:“玫瑰小姐告诉我,你遇上事了,命悬一线,我想出手相救,玫瑰阻止了,她说如果今天你来了,说明你够聪明,命不该绝,如果你没来,那也是你的命!不过她赌你一定会来,你果真来了!” 陈三爷心下一颤,原来玫瑰早就猜透了他的心机。 是玫瑰把他逼上绝路,他才两害相权取其轻,投靠龙海升。 而玫瑰却先行一步,率先攀上了龙海升。 你说这可怕不可怕?玫瑰的智慧不在陈三爷之下。 所有一切都可以解释了,玫瑰是赌徒,更是勾魂摄魄的“流莺”,主动投怀送抱,结识了龙海升,而后大刀阔斧,抢了五万银票,干掉了两个烟鬼,将银票交于龙海升,算是纳了投名状,随后静观其变。 龙海升大开大合,来者不拒,只要能为己所用,一律收归麾下。 况且玫瑰长了一副好皮囊,阅人无数,经验丰富,龙海升龙颜大悦。 玫瑰玩这一出,就是给陈三爷立个威,让陈三爷认识到,她可不是省油灯,而是催命符,以后别再拿她当丫鬟使,什么“约法三章”,狗屁! 其实,她对陈三爷还是有爱,否则不会给陈三爷留一线生机。 转了一大圈,人又凑齐了:陈三爷、铁良、玫瑰、肥牛、蕉爷、龙海升。 一场东北局,三聚天津卫,更大的血雨腥风,即将来临。 铁良还守在门外呢,不干掉陈三爷,他没法回东北复命。 没人知道铁良内心是怎么想的,一个人究竟能坏到什么程度?面对恩比天高的昔日大哥,真能下得去手? 陈三爷待他不薄啊,像亲兄弟一样。 天地间,有两样东西不能直视,一个是太阳,一个是人心,一个至刚至阳,一个至阴至暗。 陈三爷也是真能稳得住,外面一个催命鬼,东北一个老瘟神,蕉爷将之抛弃,龙爷还未开启,沈心茹冰冷绝恋,玫瑰死活难缠,棍儿去了上海滩,吉凶难辨,他还能在端坐长乐坊,稳如泰山。 这就是独一无二的陈三爷,心有城府,镇定自若。 他一点都不害怕,只是感到无尽凄凉。 他第一次明白了“因果”二字的含义,现在这个局面,怨不得别人,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人间的一切都不是偶然,幸福、快乐、苦难、悲伤,哪怕一根针掉落地面,也是必然。 没有什么命运,没有什么天意,只有因果,一切吉凶祸福、穷通夭寿,都是自己作的。 善业善报,恶业恶报。神仙也管不了。 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当初不应涉赌,无论理由多么冠冕堂皇,这是一条邪路,一旦踏入,很难回头。 本质上和杀人放火没什么区别,就是想不劳而获,在最短的时间积累最大的财富,想在人生路上投机取巧。 一个人的福德是慢慢修来的,投机取巧只能折损福德,福德就是一根草,长在人的头顶,古人称之为“算”,每做一件善事,这根草就增长一分,每做一件恶事,草就削减一分,等这根草削减完了,就得拿命抵了,古人叫“算尽而亡”。 突发横灾,飞来横祸,看似没来由,其实都是日积月累的果报。 陈三爷再一次站在了风口浪尖。 龙海升了解这些情况之后,呵呵一笑:“你这条命,值多少钱?” 陈三爷微微一笑:“可多可少,或一文不值,或价值连城。” 龙海升霸气一笑:“我赌你价值连城!来人!” 门外冲进来十几个赌场打手,都是天津武士会出来的,武艺高强。 龙海升转头吩咐:“把门口的车给我砸了!” “是!” 龙三爷做事,人狠话不多。 打手们手持木棍冲了出去。 铁良和五个小弟正在门外等陈三爷出来,他认为即便龙海升收留陈三爷,也得有个说道,况且龙海升也得掂量掂量,能否趟这个浑水,因为这次面对的不只一个蕉爷,还有一个威震东三省的海爷,山海关内外两大瓢把子聚齐,开玩笑呢? 铁良低估了龙海升的魄力,更没弄清龙海升的做事风格,十几个赌场打手冲出来后,二话不说,举起棍子就砸,瞬间汽车玻璃被砸得稀碎,车灯都砸下来了,车门子被砸瘪了。 铁良一摸腰间,想掏枪,被小弟制止了:“不可!良哥!这是天津卫,街面打架不能动铁器,更不能见火器!否则这事就没完了!” 铁良咬牙切齿,恨恨作罢。 陈三爷走了出来,满面春风,胳膊上挎着玫瑰。 铁良见二人如此恩爱、幸福的花儿绽满脸庞,更恨了,当初在海爷府上就是看这两人出双入对,才深受刺激,下定决定做个有钱人,背叛了陈三爷,如今这二人琴瑟之好、幸福美满,他落差更大了。 陈三爷扫了他一眼,笑道:“兄弟,别来无恙啊?” 铁良脸一红:“三爷,一向可好!” 陈三爷故作惊讶:“哎哟,可不敢当,在良哥面前,我可不敢称爷。” 铁良冷冷一笑:“三爷,别怪兄弟无情,你得罪了海爷,我只是执行命令!” 陈三爷一笑,转头问玫瑰:“你觉得他长得像什么?” 玫瑰看了看铁良:“蛤蟆。” 陈三爷摇摇头:“狗。他长得像狗,可狗是忠臣啊,不事二主,那就是狼,白眼狼!” 铁良狠狠地咬咬牙:“三爷,来日方长!” 随后钻到车上,车被砸得稀巴烂,但还能开,拖着排气管子、拉着半扇车门,稀里哗啦地走了。 其实,这是铁良故意为之,别忘了,铁良是陈三爷带出来的,陈三爷那些花花肠子他虽然没完全学会,但也学得八九成。 他这么做,就是给蕉爷看的,因为车是蕉爷提供的。 铁良从东北来到天津,作为海爷的首席代表,蕉爷必然隆重接待,蕉爷和海爷是老交情了,蕉爷能稳坐通商口岸二把交椅,海爷功不可没。 直奉大战期间,吴佩孚和张作霖兵戎相见,东路战场就在津浦线,蕉爷押宝押错了,押在了吴佩孚身上,最终吴佩孚战败,张作霖、冯玉祥主政京津。 是海爷替蕉爷说了话,蕉爷才平安渡劫,继续掌控海关。 两人算是过命的交情,所以铁良带着弟兄来天津执行任务,蕉爷全力支持,给铁良提供了汽车和司机。 这就是命运的跌宕起伏,铁良做梦也想不到一年前自己还是个乡下穷鬼、颠沛流离,如今坐在汽车中,路过十里洋场,看灯红酒绿。 穷人乍富,那必须得端起来,铁良也是西服领结、古巴雪茄,把小人得志的劲头演绎得淋漓尽致。 打狗得看主人,这砸的不是车,而是蕉爷的面子。 在蕉爷看来,龙海升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整个天津卫都知道二人有矛盾,高手过招,是不露丝毫,暗地里几个回合就把你搞死了,天津卫的“瓢把子”都是这么玩的,但自从龙海升发迹,独树一帜,这货就像没脑子一样,横冲直撞,气吞万里。 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龙海升是粗中有细,肥而不腻。 看着愣乎乎的、凶猛冥顽,但每件事都做得滴水不漏,就像这次砸车,你把车堵在人家门口,吆五喝六,这是影响人家做生意,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人家没把你的人打死就不错了。 蕉爷干吃哑巴亏,什么也说不出。 铁良出师不利,晚上去了窑子。 他得发泄,底层走出来的人,分两类: 一类是,自律性极强,生活的磨难并没让他变坏,反而越发坚强,走过苦难,更珍惜人生,更加善良。 一类是,迷失方向,破罐子破摔,在酒色财气中迷失自己。 凤鸣楼里莺莺燕燕,千娇百媚,铁良一口气点了八个窑姐陪他喝酒,周围兄弟也每人抱一个,早年陈三爷告诫他的话,他全忘了,其实当初也没听进去。 陈三爷说,万恶淫为首,贪淫折寿。 他不在乎,痛快了再说。 羊肠子也备齐了,这是那个年代的避孕措施,也是避免染病的方法,不过羊肠子不保险,容易破损。 顾不了那么多了,七分醉意,三分清醒,美人入怀,鸳鸯戏水。 第29章 桃花劫 陈三爷此刻也是桃花满身,龙海升在自家开的“月宫舞厅”隆重设宴,盛情款待陈三爷。 饕餮盛宴,美女如云。 其实都是花的陈三爷的钱,别忘了五万大洋,都归了龙海升。 龙海升是个玩家子,至今未婚,身边女人无数,但没一个被他扶正。 玫瑰也只是他的玩物和棋子,玫瑰心里当然明白,彼此利用。 此时陈三爷在沙发上左拥右抱,身边两个舞女作陪,龙海升频频举杯,二人喝得乐也陶陶,醉也逍遥。 玫瑰也在场,频频给龙海升斟酒、点烟。 陈三爷故意摆出一副江湖浪子相,其实是给龙海升看的,为这种人做事,如果畏首畏尾,像个腼腆书生,对方不敢委以重任。 玫瑰知道陈三爷在演戏,但还是心中不悦,看他那个德性,一手抱着一个女人,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跟个“凯子”一样。 陈三爷本以为龙海升会立马谈及赌场的事,给他指派任务,但龙海升只是天南海北地瞎侃,一会儿扯到渔场的打架事件,一会扯到五大道的富人生活,忽而又讲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和欧美经济危机。 陈三爷只能点头附和,心想这货是怎么了?后来,他明白了,看似闲扯,其实暗含玄机,龙海升这是告诉陈三爷,他的眼界和阅历要比陈三爷厉害得多,不要嘚瑟,不要耍心机。 陈三爷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儿,他脑子里一直在想棍儿,棍儿能否顺利赶到上海,能否把信件交给师姐,师姐是否能明白利害关系,是否立马搬离上海。 蕉爷和海爷都是江湖老油子,手段毒辣,万一伤害了师姐和大流杂技团,自己就万劫不复了。 现在的陈三爷,已经由躲避海爷和蕉爷,转变成必须干掉这两个江湖大佬,否则他和师姐一辈子不得安生。 还有一件事萦绕心头——沈心茹。一想起这个女子,他就心痛,这恐怕是他心底最纯洁的一块净土,现在这方净土也不存在了。他在沈心茹眼里已成了赌徒,所有烛光晚宴中形成的美好印象,一扫而光。 还有,沈心茹姓沈,蕉老二姓蕉,父女为何不同姓? 玫瑰给了他答案:沈心茹是八岁时,随的母姓,之前叫蕉心茹,那一年,母亲和父亲断绝关系,母亲带着她远涉重洋,去了法国,后来又迁居英国,旅居五年后,十三岁又回到中国。 从此迷恋书法、国画,民国十年,专程去杭州玉泉寺,拜访她的老乡——一代大师李叔同,受李叔同指点,打下坚实的书法功底。 当年沈心茹父母为何断绝关系?形势所迫,那时的蕉老二势力还没有这么大,为了争夺上位权,和同僚明争暗斗、见骨见血,为了保护妻儿,不得已断绝关系。 后来大局落定,江山坐稳,将仇人赶尽杀绝,才将母女俩接回来。 但从此,沈心茹再也没把姓改过来,她反感父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做风,厌恶父亲所做的一切。 父女关系一直水火不容,后来母亲生病去世,她便从家里搬出来,和女佣吴妈,单独居住。 女儿绝情,但父亲不会,派了司机兼保镖,每日接送沈心茹上下班。 这就是为什么陈三爷当初见到沈心茹时,她既有司机又有汽车,一个普通教师配备如此齐全,陈三爷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一切全明白了,命运弄人啊。 玫瑰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从龙海升口里得知的,这些江湖旧事,只有土生土长的天津人才能了如指掌。 玫瑰太在意沈心茹了,倒不是关心,而是嫉妒,她必须把情敌的信息了解透透彻彻,才能放心。 现在她放心了,眨眨眼,调侃陈三爷:“不要再想你的梦中情人了,你死了这条心!这辈子不可能了!咯咯咯咯。” 玫瑰如花灿烂。 龙海升故意问道:“谁?哪家女子让我陈老弟这么上心?” 玫瑰笑道:“蕉爷的千金!” 龙海升哈哈大笑,拍了拍陈三爷的肩膀:“老弟啊,女人如衣服,别在一棵树上吊死,精诚合作,大把赚钱,女人有的是!你看看这偌大的天津卫,本地妞,外地妞、西洋妞、南洋妞,要什么有什么!” 陈三爷微笑着点点头,心里却在滴血。 龙海升已经喝嗨了,忽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领,拥着一个俄罗斯美女走入舞池,跳起了“华尔兹”。 玫瑰瞟了陈三爷一眼,手一伸:“约瑟夫,要不要一起跳个舞?” 陈三爷微微一笑,站起来,玫瑰以为他会把手搭过来呢,没想到他挠了挠头皮,径直离开了。 玫瑰气不打一出来,追上去:“你去哪儿?” “我去撒尿!”陈三爷忿忿地说。 “我陪你一起去!” “我撒尿!你陪我干什么?” “我给你把着!撒完帮你抖搂抖搂!” 陈三爷都气笑了,这就是玫瑰,狂野粗鄙,妖艳狠毒。 陈三爷不顾玫瑰叫喊,径自出了舞厅,左转进入盥洗室。 玫瑰果真跟了上来,陈三爷惊道:“你干什么啊?” “我陪你上厕所!” “你是不是疯了?” 玫瑰眼一瞪:“陈三!别给你脸不要脸!你今天能活着,全仰仗姑奶奶!” 陈三爷自然明白,微微一笑:“那你还是现在就弄死我。” 玫瑰一愣:“我就这么让你看不上吗?我哪里比沈心茹差?” 陈三爷答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玫瑰脸色骤变:“行!陈三!我这辈子如果不让你跪下给我舔鞋,算我白活!” 陈三爷毫无惧色:“甭来这套!过了那个村,就没那个店了!你之前就应该在龙海升面前把我描述得下贱不堪,他就不会收留我了,可你心软,给我留了一条生路,现在你说了不算了,我要飞黄腾达了!” 玫瑰火冒三丈:“我跟你有仇是?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陈三爷一笑,突然目光冷峻,一把抓住玫瑰的脖子:“你给我听好了!你险些害死我和师姐!你再敢这么干……” 玫瑰丝毫不躲,被陈三爷掐着,反而很享受:“再使点劲儿,我舒服!掐啊,你掐啊!” 陈三爷软了,松开了手。 玫瑰叫道:“你知道什么叫女人吗?” 陈三爷一愣:“你说什么呢?” “你知道什么叫女人吗?” 陈三爷莫名其妙。 “女人是爱你时,可以给你一切,恨你时,天诛地灭!你当初为什么把我带出东北?你不喜欢我,你撩扯我干什么?” 陈三爷有口难辨:“是你求我的。” “我求你,你可以不答应啊。” “你把舌头咬断了!” “断就断呗,又不是你的!你还是怜香惜玉,看到了我的美,你只是被纲常伦理所禁锢,觉得我下贱,配不上你,觉得我脏,污染了你,对不对?说话!对不对?” 陈三爷无话可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娶我!” 陈三爷都笑了:“唉……” 玫瑰反唇相讥:“你唉什么唉?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娶我,再合适不过!沈心茹会陪你赌钱吗?她了解你的心思吗?你们是一路人吗?你自己也说过,都是下九流,现在你却要拔高,陈三啊,你有点飘了,都认不清自己了!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咱俩联手赚它个家财万贯,而后告别红尘,远走他乡!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生儿育女,相扶到老!” 陈三爷摸了摸鼻子:“谢谢。我没这个福。” 玫瑰被噎得上不去下不来:“行,陈三!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这个世上,没有人像我这样懂你!”说罢,转身走掉。 陈三爷叹了口气,进入厕所,刚把阳具掏出来,门嘭地一声被撞开了,玫瑰赫然站在眼前。 陈三爷赶忙提了提裤子:“你到底要干嘛啊?” 玫瑰目光如炬,冷冷一笑:“小子,听好了!以后你是我手下,我是你上司,‘长乐坊’交给咱俩了,这是龙三爷的口谕!” 陈三爷惊得尿都憋回去了:“我是你手下?” “对!”玫瑰笑着点点头,“龙三爷安排的,你敢不听?” 陈三爷点点头:“ok。” 玫瑰大笑:“你少拽洋文!我要不把你整得服服帖帖,我给你跪下!” “说完了吗?说完了,请出去!” “谁稀罕看你啊?骚不拉几的!”玫瑰嘭地把门关上。 陈三爷站在厕所里,万般无奈,玫瑰太难缠了,一介女流,腹有韬略,文的武的,都在行,要高雅有高雅,要下贱有下贱,这就是女版的自己,她说得对,下九流,登不了大雅之堂,草芥之人,有口饭吃就行。 铁良说得也对,眼一闭、心一黑,有钱挣就行了,管它什么洪水滔天? 可陈三爷毕竟是陈三爷,他从小就在挣扎,希望做个人上人,有风骨、有尊严的人。 路虽崎岖,岂肯碰壁回头,天寒地冻,竹自节节清高。 他不会屈服于命运。 第30章 瓢把子 龙海升把“长乐坊”交给玫瑰和陈三爷也是一种试手,别看“长乐坊”经营得这么红火,但却是龙海升所有赌场中最不赚钱的一个,这个地方更像一个招牌,一个面子,声势浩大,宣示着龙三爷的威威霸气。 可龙海升毕竟做的是生意,干吆喝不赚钱,久而久之,也扛不住。 来这里赌钱的人,非富即贵,这是龙海升笼络人脉和提升威望的地方,怎么既能笼络这些达官贵人,又能大把大把赚钱,一直是龙海升头疼的地方。 下刀太狠,会得罪人,吃相太难看,会招徕灭顶之灾,当初创业时,龙海升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他成了穿鞋的了,谁能保证天津卫不会杀出第二个龙海升? 所以这个度,最难把握。 陈三爷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赠送筹码! 此举一出,轰动赌坛,在此之前,全国的赌场都没有这么干的,赠送就相当于白给钱啊,赌场无父子,只有借贷,没有赠送。 陈三爷首开先河,凡是在“长乐坊”输钱超过百万的,赠送十万筹码,想接着赌的,可以继续赌,不愿意赌的,可以拿着十万大洋离开。如此一来,既保证了“长乐坊”财源广进,又不失龙海升大气本色,同时,前来赌钱的达官贵人会更加佩服龙海升的气魄。 这其实更狠,的永远是最贵的,这是当年在杂技团时,“大流马”教给陈三的经营策略,杂技团门口贴出告示:表演,观看。观众鱼贯而入,等正式表演了,陈三爷开始卖惨,声泪俱下说着自己的身世,同时又表演了精彩绝伦的魔术,“大流马”再安排几个小女孩端着托盘求赏,观众此刻会掏空衣兜,拼命撒钱。 哪个赌徒会中途罢手?不把裤衩输干净,绝不离开赌场。 妙就妙在,这次你输干净了,怪不得龙海升了,人家给你维持生计的本钱了,你死赖着不走,怨谁? 黑白两道都没办法。 陈三爷一计解千愁,不到一个月,长乐坊入银二百万,龙海升龙颜大悦,要和陈三爷磕头结拜。 他非常欣赏陈三爷,感觉和陈三骨子里有相似的地方,其实说白了,二人都是穷人出身,底层爬上来的,一个尿性。 但二人心里都明白,义结金兰只是拴住对方的手段,龙海升需要陈三爷这个优良马仔,陈三爷要借龙海升的势力对战蕉爷和海爷。 腊月二十三,小年,二人焚香立誓,大摆筵席,结为异姓兄弟。 玫瑰又被边缘化了,本来她是“长乐坊”的经理,陈三爷是副经理,现在她被架空了,手下小弟全听陈三爷的,陈三爷成了“长乐坊”名副其实的“瓢把子”。 一个江湖新星在天津卫冉冉升起,人们逐渐知道了他的名号——水爷。 所有一切,蕉爷和海爷都看在眼里,一切矛盾都公开化了,他们做梦都想不到,当初一脚就能踩死的一只蚂蚁,如今变成了大象。 铁良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他感觉陈三爷就是他的魔咒,只要陈三爷一日不死,他就永远活在陈三爷的阴影里。 天津卫的高官巨贾都知道陈三是老千出身,但就是愿意来“长乐坊”赌钱,尤其是阔太太,一掷千金,就是为了让陈三爷和她打牌。 陈三爷太帅了,帅到骨子里,风流倜傥,谈吐不凡,见解独特,高瞻远瞩,一般情况下,他只是维持赌场秩序,根本不参赌,只有贵客和名媛驾到,他才会上桌,陪对方打牌。 但每次都是合局,他故意不赢钱,惹得阔太太们开心,这是替龙海升拉拢人脉,更是为自己夯实人脉基础。 这小子从小就在灯光下拿着魔术球和扑克牌和观众打交道,一个眼神、一丝笑容,他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他总是能一个简单的玩笑,就逗得太太、小姐们咯咯大笑。 他自己却不笑,温文尔雅,内敛而庄重。 西服革履,背头锃亮,他再也不允许自己像个小丑一样取悦大家,他要靠智慧和魅力,征服众人。 玫瑰醋意大发,恨不得一刀捅死陈三,或者在茶杯里下点砒霜,弄死算了。 但龙海升发话了:“玫瑰啊,我和水弟已经结为兄弟,谁敢动他,就是不给我面子。” 玫瑰浑身冒汗:“我懂,我懂。” 夜里,玫瑰气得胸涨,久久不能平复,突然穿着睡衣冲进陈三爷的卧室:“陈三!” 陈三爷正在核算当日赌场收支,抬头道:“怎么了,玫瑰经理?” “你少他妈废话!谁是经理?你才是经理!” 陈三爷一笑:“我是副经理!” “你是垂帘听政!王八蛋!” 陈三爷放下手中的笔:“夜深了,不要大吼大叫。” “我就叫!啊——”玫瑰仰天大吼。 肥牛和几个打手从隔壁屋子里飞快冲过来:“怎么了,水爷?发生什么事了?” 陈三爷没说话,玫瑰也冷冷地看着众人。 肥牛和几个打手当即明白了,男欢女爱,无甚大碍,没准一会儿叫得更欢,几个人自觉无趣,脸红脖子粗地退了出去。 玫瑰无声流泪:“陈三,你变了。” 陈三爷面无表情:“每个人都在变。” “你变得厚颜无耻,你这个样子跟‘拆白党’有什么区别?取悦肥婆,取悦骚货,你不是说再苦再难不吃皮肉饭吗?你忘了你当初对我说的话!”玫瑰咆哮。 陈三爷冷冷地说:“我并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那几个肥婆、官太太为什么每天都来长乐坊?还不是冲你这个小白脸?陈三啊陈三,别以为穿上西装、蹬上皮鞋,你就是上流了!你始终是个最底层!你就是个卖艺的,要饭的!以前是,现在更是,将来也是!” 陈三爷一笑:“对。” 玫瑰一愣:“我看错了人,我看错了人!” 陈三爷点点头:“是。” 玫瑰惊讶地看着陈三爷,突然从衣服下抽出一把剪刀,对着自己的胸口:“陈三,我从东北出来,就认定是你的人了,你辜负了我,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陈三爷大惊:“你别乱来!”说着就要从桌后走过来。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玫瑰大吼。 陈三爷不敢动了,屏气凝神:“好,好,你别冲动!” 玫瑰冰冷一笑:“陈三,你后悔去!”说罢,猛地将剪刀刺向自己的胸口。 陈三爷一跃而出,为时已晚,剪刀已刺入玫瑰胸膛,噗地一声,鲜血流了出来。 陈三爷赶忙夺下剪刀,将玫瑰紧紧抱在怀里:“你这是何苦呢!你这是何苦呢!” 玫瑰声若游丝:“陈三……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陈三爷强忍泪水,深深地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总是伤我?” 陈三爷五味杂陈:“我有我的苦。” 玫瑰气息殆尽:“你……你……可不可以……亲我一下……” 陈三爷的眼泪滴下来,落在玫瑰的脸颊上,他一低头,重重地吻在玫瑰的嘴上,随即抬头大喊:“肥牛!叫司机,去医院——” 玫瑰扑棱一下直起身子,哈哈大笑:“哈哈!陈三!总算被我逮着了!小犊子装得挺像啊!一天到晚不苟言笑,我就知道你喜欢我!老娘这辈子吃定你了!哈哈哈哈!” 陈三爷这才发现,玫瑰的睡衣里藏有血泡,都是算命先生、巫师神棍常用的捉鬼道具,一剪刀扎下去,猪血流了出来,玫瑰太刁了。 陈三爷气得无言以对。 肥牛慌里慌张冲进来:“水爷?谁病了?去哪个医院?” 陈三爷一肚子气没处撒:“我病了!” “什么病?”肥牛眨眼问。 “精神病!”陈三爷怒道。 玫瑰咯咯大笑,对肥牛说:“他就是精神病!别理他!” 第31章 偷鸡 次年春天,正月十五过后,“长乐坊”开门大吉。 赌场给每位来宾都包了红包,虽然不多,只有一百大洋,但这也是陈三爷的主意,礼轻情意重,图个好彩头。 接二连三地推出营销策略,让“长乐坊”名声大噪,上海滩的富翁都慕名前来,更不用说北平、保定、山西等地的富商财主了。 租界的洋鬼子都来了,大鼻子一个个油头粉面,洋妞衣着暴露,手挽手,心贴心,走进“长乐坊”,享受这灯红酒绿不夜天。 陈三爷甚至建议龙海升和马场合作,在天津开辟赌马的业务,龙海升欣然接受,“长乐坊”的盘子越来越大。 只是有一点,陈三爷始终不放心,甚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棍儿还没从上海回来,快两个月了,即便交通不便、舟马劳顿,也该回来了。 师姐马文妹究竟有没有接到那封信,是否安全撤离上海滩? 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师姐和大流杂技团,如果师姐出了意外,他再也撑不下去了。 这不是他要的生活,他已行尸走肉、放浪形骸。 他苦苦撑着,就是等待师姐的消息,师姐平安,他才有斗志,而后用尽一切力量,扳倒蕉爷和海爷。 蕉老二和海震宇此刻正在密谋大局,这两个老狐狸岂肯善罢甘休,龙海升再厉害也是后起之秀,陈三再聪明也是无本之木、下九流出身,在民国的社会圈子里,这两个人都是“青头客”,只要把帽儿摘了,就能打回原形。 龙海升之所以能立得住,是他用金钱维系了庞大的社会关系,尤其是抱住了警局梁局长的大腿,又通过梁局长,搭上了省厅黄厅长这条线,有这两个人站台,他才能稳如泰山。 而这两人背后,是一方军阀韩大帅,手握兵权,炙手可热。 这是拿钱垫出来的路,跟从北洋就传承下来的社会关系,不可同日而语。 姜还是老的辣,龙海升很快出事了。 不是自己出事,是他的两个亲哥哥被杀了。 龙海升在家行三,老大叫龙海旭,老二叫龙海腾,大概是龙海升一个人把本家族的聪明都用尽了,他大哥和二哥有点缺心眼,老大脾气异常暴躁,一言不合就开打,老二沉迷女色,整个人透着一股阴气,眠花宿柳,日夜不归。 龙海升曾对陈三爷慨叹:“我什么都可以选,唯独不可选家人,家人是注定的。” 那天老大和老二在凤鸣楼喝花酒,因为争夺窑姐,和几个小混混干起来了,小混混手里有刀,直接把二人捅了,肠子流了一地,当场死亡。 这太匪夷所思了,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却在窑子里翻了船,大名鼎鼎的龙海旭和龙海腾竟然死在了不入流的小混混手上。 而且凤鸣楼背后的股东之一就是龙海升,这是在自家地盘上被人家“做”了。 后来那几个混混跳海自杀,尸体被打捞上来了,经过验尸官和家属辨认,就是当天在凤鸣楼捅死龙海腾和龙海旭的人。 警局据此结案。 这么风光的两个人物,被小混混捅死了,龙海升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主谋,几个混混都是替死鬼,虽说他十分厌恶大哥和二哥,但毕竟一母同胞,出殡那天还是哭得泪水满面。 陈三爷也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玫瑰更是心惊肉跳:“陈三,我们赶紧走!要出大事了!” 陈三爷叹道:“往哪走?” “天涯海角!任何地方!” “我一天没得到师姐的消息,就一天不离开天津!” “她就那么重要吗?她有我美吗?她都结婚生子了,你还惦记个啥?她比你大那么多,你恋母吗?” 陈三爷眼放怒光:“不许侮辱师姐!” “她是你师姐,不是我师姐!一个半老徐娘,勾得你个年轻小伙神魂颠倒!也是个狐狸精!” 陈三爷抬手一巴掌扇过去,快到玫瑰脸庞时,又停下了,他实在不忍打女人。 玫瑰蹬鼻子上脸:“你打!你打!你打啊!” 两人在后厅争吵着,前厅的葬礼正在举行,龙海升在白塔寺前院答谢吊孝之人后,要抬棺奔赴墓地了。 肥牛突然跑进来:“水爷,出事了!” 陈三爷一惊:“什么事?” “‘长乐坊’来了一个老千,一个时辰,赢了二百万!” “你也看不出猫腻?” 肥牛一脸尴尬:“对不起,水爷,我看不出。” “龙三爷知道这个事吗?” 肥牛摇摇头:“我只向您汇报了,没跟龙三爷通气。” 陈三爷点点头:“龙三爷今日发丧,再不要让他分心。” “明白!那……‘长乐坊’那边……” “我去看看!” 陈三爷来到前厅,和龙海升聊了几句,如实通报了“长乐坊”的状况,不是说不让龙海升知道吗,都是场面话,陈三爷是试探肥牛是否越级汇报,自从铁良背叛了他,他时刻警惕手下小弟。 龙海升听罢眉头一皱:“这是算计好了,故意偷我的鸡!” 陈三爷喝道:“鸡可以偷,蛋得留下!” “水弟小心。” “三哥放心。” 陈三爷带着肥牛和五个打手疾奔“长乐坊”。 玫瑰追上来:“我也去!” 陈三爷一把将她扯到一边:“听着,你就跟着发丧的队伍,周边有警察和武师保护,不会出事!” 玫瑰神情楚楚:“我担心你!” 陈三爷心下长叹:我何德何能啊?博此女芳心一顾,是我太过鬼滑,还是我真的是个好人?随即一按玫瑰的肩膀:“我也担心你,你要给我好好活着!要听话!” 这是陈三爷第一次以这样的口吻对玫瑰说话,玫瑰大为感动,眼泪盈盈:“哥,我听你的!” 陈三爷一众很快来到“长乐坊”,大厅里一堆人围在一个赌桌前,都在观看那位老千的“表演”。 陈三爷拨开人群,探头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铁良。 铁良见陈三爷来了,呵呵一笑,一拱手:“三爷,呃不,水爷,兄弟给您请安了!” 陈三爷坐在桌前:“不敢当,不敢当!良哥登门,蓬荜生辉!” 铁良斜眼一笑:“听不懂,文化浅。” 陈三爷笑道:“脖子好点没?” 突然这么一句,周围人都听不明白,这句话只有陈三爷和铁良明白,当年他俩从曹县跑出来,夜宿黄河边,遇到拦路抢劫的,陈三爷顺手牵羊,偷了对方的钱袋,第二天,那群歹人追上来,要把二人活埋了,双方对战,铁良脑袋挨了一棍子,重创后脑,后来虽然康复了,但有根筋还是转不过来,神经压迫,导致铁良总是不能很好地转动脖子。 铁良满脸通红:“别废话了,赌不赌?” 陈三爷一惊,哎哟,长本事了?敢叫板了?随即呵呵一笑:“赌呗!玩什么?” 铁良一笑:“您说了算!” 陈三爷大笑:“别介!您是客人!” “那就来点简单的!掷色子!” “good!” 这次铁良是真没听懂:“谁的?” “stupid!” 几个洋妞哈哈大笑,她们听懂了,陈三爷骂铁良是蠢货,铁良知道陈三爷嘴里没好话,只得怒道:“赌不赌?” “you go first!你先来!”陈三爷一摊手。 铁良冷冷一笑:“有没有庄闲之分?我如果掷出十八点,你也掷出十八点,怎么算?” 陈三爷冷冷看着他:“没有庄闲之分,我肯定比你大。” 铁良大笑:“哪儿大?头大,还是屌大?” 赌客们哄堂大笑。 这就是陈三爷一手带出来的兄弟,学会了他的油嘴滑舌。 陈三爷微微一笑:“哪儿都比你大。” “哼哼,赌注多大?” “我赌你身上所有钱财!” “我无所谓,反正已经赢了二百万了。” “那就赌二百万!” “好!”铁良拿过摇色子的象牙筒,猛地一扣,三个骰子进入筒子,稀里哗啦一摇,啪地往桌上一扣,慢慢掀开。 众人探头一看,三个骰子直挺挺竖起来,一个挨一个,最上面的是六点,铁良一个个拿下来,下面两个也是六点,总共十八点,最大! 众人惊呼:“哇!” 这个局面,陈三爷已经输了,因为不分庄闲,手魁为大,即便陈三爷再掷出十八点,也是输。 陈三爷呵呵一笑,拿过象牙筒,突然手一翻,将三颗骰子抄入桶中,哗啦哗啦一摇,迅速扣在桌面上,而后慢慢掀开,众人一看,大惊失色。 白莲花!没人可以掷出白莲花!这个概率太小了! 什么叫白莲花?就是三颗骰子不是上下排列,而是成六十度角,像个花瓣一样,往四下绽开。 铁良掷出的十八点,必须得一个一个挪开,才能看出来,而陈三爷掷出的十八点,不用挪开,明明白白展现在眼前。 陈三爷赢了。 第32章 生离死别 铁良输了,面红耳赤,本来到手的二百万大洋突然飞了,让谁谁都难受,他还是差点意思,只学到了陈三爷的形,没有具备陈三爷的神,挥挥手:“走!” 两个小弟随他而去。 陈三爷早就看到了,站在铁良身后的两个小弟正是铁蛋和云鹏。 陈三爷似乎和“铁”字辈的犯冲,一个铁良,一个铁蛋,都和他对着干。 再加一个云鹏,云在天上,天为乾卦,也属金,陈三爷五行忌金。 鱼找鱼,虾找虾,小蝌蚪找癞蛤蟆。 陈三爷没想到云鹏和铁蛋竟然投靠了蕉爷,如今是铁良的手下。 他亲手教出来的高徒,目前只有棍儿和肥牛死心塌地、鞍前马后,铁良、铁蛋、云鹏都叛变了。 这三个叛徒每人学到陈三爷三分本事,三三相叠,就是九分本事,只差一分,岂不知,赌术这种东西,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们一辈子也赶不上陈三爷。 陈三爷出手不凡,反败为胜,为“长乐坊”省下了二百万现大洋。 傍晚时分,龙海升葬了大哥二哥,回到了“长乐坊”。 全程武师和警察队护卫,没出任何风险。 陈三爷将下午对战铁良的情况详细告知,龙海升拍了拍陈三爷的肩膀:“好兄弟!你给我保住了脸!” 龙海升没提钱的事儿,只提脸的事,几百万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但如果丢了脸面,他不能忍。 此刻暮色降临,天色大暗,突然龙海升话锋一转:“兄弟,我也送你个礼物!” 陈三爷一愣:“三哥,你我兄弟,客气什么?” “不是客气,是应该的!你跟我来!” 陈三爷心中疑惑,只得跟着龙海升上了车,三辆汽车,一字排开,缓缓开了十几里地,到了海河三岔口,随后下了车,一行人穿过浮桥,走到一艘轮船上。 陈三爷很纳闷儿:“三哥,什么礼物啊?” 龙海升哼哼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两人边聊边走,后面跟着一群武师打手。 登上甲板,进了底舱,龙海升一推门,陈三爷往门里一看,魂飞魄散:沈心茹! 沈心茹手脚被绑,嘴里塞了绦子,孤零零躺在木板上。 龙海升一笑:“兄弟,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女人,今天我给你带来了,你要好好享用!” 陈三爷心跳得如同击鼓,一浪高过一浪,他尽力抑制,表现得很平静:“三哥,怎么把蕉老二的女儿弄来了?” 龙海升恶狠狠地说:“他杀我大哥、二哥,我弄他一个女儿怎么了?” 陈三爷忙道:“事情还没弄清楚,小心别误杀。” 龙海升哈哈大笑:“天津卫,除了蕉老二,谁敢动我龙家的人?” 陈三爷道:“只恐有人浑水摸鱼,借刀杀人!”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走一个!” “三哥……” 龙海升一瞪眼:“水弟,你如果不忍心下手,你就去甲板上等着,我手下兄弟都憋坏了,个个生龙活虎,一身力气,一定会让沈小姐满意!再不行,我自己上!” 陈三爷倒吸冷气,望了望沈心茹绝望的眼神,忙说:“三哥,我来摆平!” 龙海升微微一笑:“那就摆!” 陈三爷一愣:“三哥……您不回避一下吗?” 龙海升呵呵一笑:“人有男女,兽分公母,就那点腥气事儿,你还怕见光啊?你做你的,我看着!兄弟如手足,不分彼此!” 陈三爷终于领略了龙海升畜生的一面,他这是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陈三爷明白了,龙海升一直防着自己,甚至怀疑大哥二哥被杀,与自己有关。 沈心茹躺在地上,眼中都是怒火,眼角流着泪,她致死不相信陈三是和龙海升同流合污的人。 虽然那天在她父亲的宅邸里,她怒斥陈三爷,而后摔门而去,但她始终忘不了陈三,她感觉陈三眼睛里有话,但又说不出。 一见陈三误终生,她甚至多次在梦里遇到陈三,两人声泪俱下,抱在一起。 搞成现在这个局面,她也有责任,她父亲蕉爷下了死命令,不允许她出门,可吴妈一句话点醒了她:“小姐,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陈先生?” 沈心茹一阵沉默:“吴妈,你说什么呢?” “小姐,你从十几岁,我就陪着你,夫人说过,你心善,她走时,告诉我,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个如意郎君,一定要和他远走高飞,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夫人待我不薄,她把你托付给我,我也是很多话埋在心里,现在天津卫太乱了,如果有可能,你和陈先生就走!” “他是坏人,是赌徒。” “他不是。吴妈我一辈子看人就没看走过眼,他如果是赌徒,那天晚上就不会只偷走你一张照片,他把屋里任何一个东西带出去,都比照片值钱!” “吴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找到他,他喜欢你,一定会带你离开!” 于是,吴妈做掩护,在院子里大喊大叫,惹得门外的护卫冲进院子,沈心茹趁机躲入衣柜,吴妈声称小姐不见了,护卫们大惊失色,四处寻找,沈心茹趁乱从后门跑了出来。 吴妈是好心,但好心做了坏事。 龙海升就等这一刻,他大哥二哥被杀,恨不得把蕉老二一家斩尽杀绝,表面上他陷入极度悲伤,其实心里清醒得很,他故意大办葬礼,疏忽赌场管理,露出所有破绽,让蕉老二偷袭,暗地里却派出一众杀手,就等蕉老二疏于防范,揪住蕉老二的小辫子。 蕉老二老谋深算,但没算到女儿这么执拗,不顾一切,偷偷跑了出来。 就在沈心茹去“长乐坊”找陈三爷的路上,被龙海升的手下绑了。 现在,龙海升逼着陈三爷和沈心茹鱼水之欢,沈心茹并不忌讳和陈三爷肌肤之亲,只是在龙海升的逼迫下,这个事就变味了,如果是明媒正娶、洞房花烛,她求之不得,但此时此刻,江湖恩怨、尔虞我诈,周围还有人观摩,太恶心了。 如果陈三爷慑于龙海升的淫威,趁机糟蹋了沈心茹,沈心茹就一辈子看不起陈三爷了。 此刻陈三爷进退两难,总不能当着龙海升和一干兄弟的面,与沈心茹颠鸾倒凤,关键是陈三爷也是个雏儿啊,什么也不会啊。 陈三爷瞥了瞥地板上的沈心茹,突然大步走过去,一把掐住沈心茹的脖子,转头对龙海升说:“三哥,下贱的事儿,我不做,我不办她,我杀了她!” 说罢,没等龙海升发话,手上加力,死死扼住沈心茹的脖子,沈心茹呼吸困难,青筋暴起,很快失去了知觉。 不等龙海升反应过来,陈三爷俯身抱起沈心茹,走出船舱,来到船舷,大喝一声:“沈小姐,对不起了!”奋力一推,把沈心茹扔入滔滔海水之中。 龙海升大为震惊:“兄弟……” 陈三爷冷冷一笑:“无毒不丈夫!要做就做绝!现在三哥和蕉老二都无牵无挂了,接下来,可以结结实实干一场了!” 龙海升扑到船舷处,往外看,滔滔海水,早已淹没了沈心茹的身躯。 龙海升惊魂未定,回头看了看陈三爷:“兄弟,你挺有种啊!” 陈三爷茫然一叹:“三哥,以后别再怀疑我!” 龙海升一愣:“说什么呢?” “三哥心里明白。”陈三爷转身走入船舱。 阴暗的船舱里,陈三爷赶紧擦了一把眼角的泪,他祈求沈心茹能活下来,心疼得都快死了。 以前在杂技团时,他和师姐表演过这种闭气魔术,当掐住人类脖颈两侧的动脉时,人会暂时陷入昏厥,如果火候把握得好,很快会缓过来。还有一种是主动闭气,人类闭气的时间因人而异,有长有短,比如他每次都用绳索勒住师姐的脖子,师姐假装被掐晕,当着观众的面,他把师姐投入水中,师姐的最高纪录是在水下待五分钟。 但沈心茹是普通人,没经过专业训练,被动地被掐晕,至多也就能撑十几秒,再不施救,凶多吉少。 他在船舱里用手掐沈心茹的脖子时,身子正好挡住龙海升的视线,他用唇语告诉沈心茹:相信我。 他不知沈心茹是否看懂了,他祈祷她能看懂。 沈心茹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闭眼,任凭他扼住脖子。 但扔入水中之后呢? 手脚被绑,无法挣脱啊。 但沈心茹获救了,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起死回生之人,就是棍儿。 第33章 来龙去脉 其实,棍儿早就从上海返回天津了,只是陈三爷对此消息密而不发。 陈三爷故意当着玫瑰的面,显得焦虑不安,谎称至今没获悉师姐马文妹的消息,都是在演戏。 他太忌惮玫瑰了,有上次五万银票被劫走的那件事,他对玫瑰时刻提防。 这个女子什么事都能干出来,而且他不知道玫瑰在背后和龙海升勾兑了什么,万一玫瑰是龙海升的眼线呢? 陈三爷再也不会透露任何秘密,一旦泄密,就是致命把柄。 棍儿在半月前就从上海悄悄返回,到了天津卫,棍儿去了当初和陈三爷、肥牛等人的居住地,发现找不到“水爷”了,在街面上一打听,才知道“水爷”已经大红大紫,成了“长乐坊”的“瓢把子”,而且真名叫陈三。 其实棍儿早就知道“水爷”叫“陈三”了,陈三爷当初给了他一封信,让他去上海送给“大流杂技团”的掌柜马文妹,棍儿那时就问:“水爷,我即便到了大流杂技团,对方不认得我,也不一定相信我啊!” 陈三爷告诉他:“你就说是替陈三来送信的。” 棍儿在那一刻,知道了“水爷”的真名,但“陈三”这个名字太随意了,和“棍儿”这个名字一样,跟闹着玩似的,容易使人误解,不认为是真的。 直到从上海回来,天津卫满大街都在谈论“陈三爷”、“水爷”,棍儿才明白,原来“水爷”的名号真的叫“陈三”。 棍儿笑了,他知道自己发誓一生追随的“水爷”已经度过难关,如今已在天津卫站稳脚跟,意气风发。 当天深夜,棍儿混进了“长乐坊”,大厅里赌得正热闹,陈三爷正在各个牌桌间溜达,查看是否有“出千”之人。 棍儿太聪明了,没有直接和陈三爷打招呼,而是故意走在陈三爷前面,身形一晃,随即消失。 陈三爷一眼就看到了棍儿的身影,也没有声张,两人心照不宣,找了个机会,走出“长乐坊”。 阴暗的巷子里,棍儿给陈三爷猛然下跪:“水爷,我回来了!” 这是师徒之礼,陈三爷赶忙将他搀起:“那边情况怎么样?” 棍儿一脸惆怅:“水爷,我没找到您的师姐,我在上海滩转悠了三天,四处打听,人们都说‘大流杂技团’早就倒闭了,所有人员不知去向。” 陈三爷心里一紧:“找到杂技团的驻地了吗?” “找到了,在闸北,但人去楼空,只剩一个大院子。” 陈三爷满心迷茫,这是个不好不坏的消息,没找到师姐,有可能师姐已经感觉到了危险,先行一步离开了,还有一种可能,是马文妹迫于生计,转移到其他城市或乡下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危险仍然没有解除,蕉爷和海爷的眼线遍布天下,很快就能找到师姐,师姐又会陷入危险之中。 陈三爷思忖片刻,拍了拍棍儿的肩膀:“回家好好休息。” 棍儿一愣:“水爷,您不带着我一起干吗?您都当了‘长乐坊’的经理了,牛爷也混上了差事,我也要陪在您身边,和您闯天下!” 陈三爷一笑:“不急。” 棍儿有些泄气,以为陈三爷不带他玩了,闷闷地说:“水爷,我知道我没找到您师姐,可……这真的不是我的错啊,我在上海苦苦找了三天……” 陈三爷正色说道:“‘你误会了,事情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长乐坊’杀机四伏,我带着肥牛在明处,你在暗处,我们一明一暗,才能活下来,明白?” 棍儿摸了摸后脑勺,恍然大悟:“懂了,水爷!需要我怎么做,您尽管吩咐!” 陈三爷想了想:“把你当‘佛爷’的本领使出来!” “偷啊?您不是说不让我再偷了吗?” 陈三爷笑了:“是盯梢!我走到哪儿,你盯到哪儿,别被人发现,那把手枪还在身上吗?” 棍儿拍了拍腰包:“在!” 陈三爷点点头:“棍儿啊,爷这条命,就托付在你身上了。” 棍儿狠狠地点点头:“明白!” 从这天开始,棍儿就使出浑身解数,暗中保护陈三爷。 棍儿是职业“佛爷”出身,尾随人,跟踪人,是强项。 陈三爷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成了陈三爷的影子。 白天陈三爷在赌场,棍儿就守在赌场门外的街道上,倚着墙根抽烟,晚上陈三爷在赌场三楼睡了,他就守在窗外的巷子里,弄个破棉袄,扮作乞丐,凑合着睡一晚。 陈三爷出门办事,他就远远尾随。 这才有了龙海升绑架沈心茹,突然约陈三爷去三岔口的轮船上,拿沈心茹试探陈三爷,陈三爷一狠心,下手掐晕了沈心茹,将她抛入海中,那一刻,陈三爷知道棍儿就在周围,他坚信棍儿一定能救活沈心茹。 棍儿不愧是“佛爷”出身,反应极度灵敏,当陈三爷被龙海升带上浮桥,走向货轮时,他就感觉到事情不对劲儿了,他海河边长大,从小跟着父母打鱼,水性极好,悄悄下水,一口气游了几十丈,率先到达货轮一侧。 那轮船就停靠在离海岸不远的地方,暮色笼罩,黑灯瞎火,海风吹,海浪堆,没人发现棍儿的存在。 当陈三爷将沈心茹从船舷上抛下来时,棍儿就守在海水里,扑通一声,沈心茹落水,棍儿赶忙将沈心茹抱起来,托着她的身躯,向左侧游动几米,依靠船体,隐藏下来。 此刻沈心茹已苏醒,一睁眼看到面前的棍儿,吓得刚要喊叫,棍儿一下子捂住她的嘴:“别喊!是陈三爷安排我救你的!” 沈心茹惊恐地点点头。 棍儿托着沈心茹的身体在海水里泡了半炷香时间,待所有人都走了,才敢爬上海岸。 棍儿搀扶着沈心茹,两人趁着夜色,匆忙离开。 很快,棍儿把沈心茹带到了老城区父母在海河边搭建的“窝铺”里,这里都是贫民窟,打鱼的,又脏又乱,容易藏身。 棍儿的父母见自己儿子带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儿子偷来的呢,你偷钱,偷东西,都行,但不能偷人啊,这是绑票啊,杀头的罪。 沈心茹倒是认识棍儿,她和陈三爷初相识时,她的钱包被偷了,后来陈三爷在教堂中还给了她,两人在教堂里交谈时,突然冲进来一群小偷,以肥牛为首,威胁陈三爷,其中一个就是棍儿。 但她不知道棍儿为什么救自己,更不知道棍儿和陈三爷是什么关系。 油灯下,棍儿的母亲把沈心茹拉到一边,悄悄问:“姑娘,你说实话,是不是棍儿把你拐来的?你不用怕,我给你做主!” 沈心茹还没答话,棍儿就急不可耐地说:“哎呀,妈,您说什么呢?是我救了这位姑娘!” 棍儿的母亲疑惑地看着沈心茹,沈心茹深深地点点头。 母亲由怒转喜,会心地说了一句:“我儿子也能做件善事了。” 棍儿着急地说:“妈,您就别啰嗦了,赶快找件干衣服,给这位姑娘换了!” 沈心茹身上湿漉漉的,春寒料峭,冻得直打哆嗦。 母亲还未及反应,棍儿的妹妹花儿,一步上前:“我去拿!” 花儿转身走进里屋,拿了一件崭新的红布棉袄和一个蓝布棉裤,撩开帘子对沈心茹喊道:“姐姐,你进屋来换!” 沈心茹走进里屋,脱下湿乎乎的衣服,换上了花儿的衣服。 随后,沈心茹在花儿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人靠衣裳马靠鞍,沈心茹刚才是靛蓝缎子上衣、下身米白色摆裙,外套一件西洋呢子大衣,现在好了,大棉袄套着二棉裤,鼓鼓囊囊就出来了,宛若农村小媳妇。 棍儿这一家子太善良了,花儿竟然把自己准备出嫁的嫁妆拿出来,让沈心茹穿了。 虽然都是粗布麻衣,但却是这家子最好的东西了。 直到此刻,棍儿并不知道沈心茹的真实身份,他只在教堂见过沈心茹一面,刚才他漂在水里,隔着船体,听更不见船舱里在说什么,他只知道陈三爷将一个女子推下来了,心有灵犀,他立马救了这个女子。 当沈心茹说出下面这句话时,棍儿全家震惊了:“我叫沈心茹,以前叫蕉心茹,蕉万山……是我父亲。” 棍儿从没想到自己救的是津门第一富贵翁的女儿,蕉爷的名号在天津太响了,洋场二当家,英租界、日租界“瓢把子”,黑白两道通吃的大人物。 一时间,全家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招待沈心茹了。 沈心茹以前是很不愿意说出父亲的名号的,但现在,她必须说,她知道棍儿是陈三爷的小弟,她没有必要再瞒着这一家老小,更是让这一家老小吃个定心丸,救命之恩,将来必会报答。 棍儿已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心想陈三爷也太厉害了,一个外来户,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触这么多高档人脉? 随即棍儿身子一颤:好险啊,幸亏自己把沈心茹救活了,否则陈三爷还不把俺卵子挤出来? 想到这儿,浑身冒凉气:陈三爷是不得已才把沈心茹扔入海中,也就是说龙海升要置沈心茹于死地,龙海升的大哥二哥被“做”了,龙海升恼羞成怒,绑了沈心茹,这是拿对方家人开刀了。 短兵相接,肉搏战。 难怪陈三爷之前说“长乐坊”杀机四伏。 相比蕉爷,龙海升更狠,更坏,因为他破坏了江湖规矩:祸不及家人。 龙老大和龙老二的死,并非无辜,当年“龙氏三兄弟”一同从“窝铺”里走出来打天下,每个人手上都沾满鲜血,他们不是无辜受害者,而是罪有应得。 而沈心茹就不一样了,她根本没参与蕉爷的事儿,她一直和父亲断绝关系,与这一切恩怨无关。 龙海升的狠毒,此刻暴露无遗。 第34章 裸睡 龙海旭、龙海腾、龙海升,龙氏三兄弟,在天津卫,那是隔着门缝吹喇叭——名声在外。 当年龙家老爷子是多么望子成龙啊,给三个儿子起了这么三个大气磅礴的名字。 三个儿子也果然“争气”,虽身处贫民窟,不堕青云之志,从码头做苦力,到成立“龙头小刀会”,再到霸占码头干托运,最终杀进租界,进军赌博业,控制妓院、烟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兄弟三人,各有特色。 老大龙海旭,就像一头疯牛,再喝点猫尿,眼珠子通红,杀人不眨眼,提刀就干,和道上的人火并,每次都冲在第一线。 老二龙海腾,阴损毒辣,擅长杀人于无形,暗里使坏,把别人船底凿个洞,给别人酒里下点毒,放把火毁尸灭迹,是他的专长。 老三龙海升,博采大哥二哥之长,既狠又损,且脑子最好用,处事周全,擅长外交,所有帮会里对外的事情,都是他出面摆平。 三兄弟优势互补,做大做强,但就像陈三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这个世界,是有因果的。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龙氏三兄弟,一晚上挂了两个。 这就是民国时期的天津卫,灯火阑珊,纸醉金迷,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 破败的“窝铺”里,冷风飕飕,沈心茹裹着棉袄终于听完了棍儿的汇报,她这才知道棍儿被陈三爷收为徒弟了,成了陈三爷的门徒。 良久,棍儿看了看父母和妹妹,对沈心茹说:“沈姑娘,我……我送你回府上!” 棍儿恨不得赶紧把沈心茹送到蕉爷府上,这么一位千金在自己家里,万一有个闪失,可赔不起。 沈心茹思考片刻,摇摇头:“我就住在你这里。” “啊?”棍儿一惊,“我这里条件……” 沈心茹一笑:“挺好!” “不是……沈姑娘,是这样的,您回到蕉爷身边,它不就安全了嘛!” 沈心茹眉头一皱,猛然抬头:“那陈三爷就危险了!” 一语道破天机,谁也没想到这个温文尔雅的姑娘思维是如此地活跃。 只要她回到蕉爷府上,龙海升必然知道陈三爷故意放走了沈心茹,他会把陈三爷大卸八块。 沈心茹的威力此刻开始显现了,她并非“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苦读圣贤书”的教书先生,她只是懒得牵涉这些江湖恩怨。 她可不是傻白甜,别忘了,她是什么出身,大名鼎鼎的蕉府千金,从小接触的都是官场、商界的高人,在这样的家庭长大,不用刻意去学,耳濡目染,对各种商战、各种阴谋,都了然于胸。 而且她还留过洋,在欧洲待了五年,喝过洋墨水,吃过洋面包,博览群书,见多识广。 她的眼界和见识,要比普通百姓,高得多。 她只是天性善良,一直在躲避世间的纷纷扰扰。 她如果把心思用在江湖争斗上,那是一把好手,巾帼不让须眉。 现在她一语中的,棍儿全家都钦佩不已,连连点头。 棍儿说:“沈姑娘说得对,只是住在我这里,委屈您了。” 沈心茹一笑:“不委屈。我什么都能适应。” 棍儿嘬了嘬牙花子,愁容满面:“每日三餐,只能吃螃蟹,怕您受不了。” “无碍,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 棍儿说的是大实话,在那个年代,穷人才会顿顿吃螃蟹,因为买不起米面、蔬菜、肉食,只能把海河里的螃蟹捞出来吃,这玩意,一顿吃三十个,一天三顿,九十个,吃得一闻螃蟹味儿就想吐,拉的全是蛋白质。 螃蟹是大寒之物,久食体寒,会痛风、指节禁锢、脾胃虚弱、腰酸背痛,还会得“鹤膝风”。 没办法,穷啊,只能吃螃蟹。 棍儿思量着先让沈心茹住下来,他明天一早马上联系陈三爷,让陈三爷拿主意。 夜深了,沈心茹跟着花儿,进了里屋,棍儿和父母睡在外屋。 花儿特意把一床新棉被从箱子里拿出来,铺在床上。 这也是陪嫁的嫁妆,五月初九,花儿要出嫁。 沈心茹异常感动:“谢谢妹妹。” 花儿不好意思地一笑:“姐姐,你身上真香,是搓了胭脂吗?” 沈心茹本想告诉她,她擦的是西洋香水,又怕伤到花儿的自尊,笑着说:“嗯,是一种胭脂,改天姐姐拿给你。” 两人钻了被窝,沈心茹突然起身,把肚兜和内裤都脱了下来,放在一旁,光溜溜缩进了被子。 可把花儿吓坏了:“姐姐,你这是?” “我喜欢裸睡。”沈心茹笑道,“裸睡健康。” 太可怕了,花儿惊得目瞪口呆,虽然辛亥革命之后,国人逐渐罗曼蒂克,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风俗依然存在,别说裸睡,未出阁的姑娘睡觉时,甚至连裹脚布都不解。 沈心茹脱得一丝不挂,如同一块白板,着实吓到花儿了。 沈心茹笑着对花儿说:“以前,我在法国时,那里的年轻人,提倡裸睡,好像是一个医生倡导的这项运动,从那时起,我就裸睡,很舒服,你也试试?” 花儿满脸通红:“我我我……我就不试了。” 沈心茹咯咯一笑,合被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棍儿就出发了,来到市里,准备和陈三爷接头。 此次接头,不同往日,现在这个时刻太危险了,他得想个办法,把陈三爷约出来。 他本来想扮个卖烟的,脖子上挂个托盘,在长乐坊门口溜达,但很快否决了,陈三爷不抽烟。 思来想去,还是用了当初陈三爷的办法,雇了个报童,在“长乐坊”门口叫卖。 陈三爷爱看报,每天的报纸都不落,很快陈三爷走了出来,给了报童两个铜板,拿了一份报纸,刚一打开,就发现报纸里夹着一根小树棍儿。 陈三爷一惊,报童一笑,说了几个字:教堂里捡的。 陈三爷明白了,棍儿在传递暗号,在教堂等他,很快,他吃了早餐,谎称去做弥撒,带着肥牛,来到了教堂。 里面人真多,果真有一场弥撒盛会。 陈三爷坐在最后一排,双手交叉在胸前,作祈祷状。 旁边一个人挪动身躯,凑过来,正是棍儿。 两人谁也不看谁,轻声交流。 棍儿说:“水爷,放心,沈姑娘安全了。” 陈三爷长舒一口气,心里一块巨石终于落地了,从昨晚到现在,他的心一直悬着,他从没这么紧张过,脑子里不停地闪现沈心茹的面孔,一夜没睡,苦苦祈祷。 棍儿又说:“水爷,现在怎么办?我本打算把沈姑娘送回蕉爷府上,可她不愿意,说这样的话,你就陷入危险之中。” 陈三爷一激灵,这才叫“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两人都忘记了自我,心里只有对方。 陈三爷在船上蒙骗龙海升时,根本就没顾及自己的生死,他只想救下沈心茹,只想她平安回家,现在沈心茹也同样对待他,不顾自己安危,只想陈三爷安全。 这就叫爱。 陈三爷自幼受苦,四海漂泊,除了在杂技团,师姐照顾他的那段日子,他再也没感觉到人间真情。 现在沈心茹走入了他的世界,这个世上,终于有一个牵挂他的人了。 陈三爷眼圈一红:“等我消息。”说罢,转身即走。 棍儿顺手把一封信塞入陈三爷口袋,“佛爷”出身,眼疾手快。 肥牛正在教堂大门外等着,见陈三爷眼圈红红的走出来,惊道:“水爷,哭啦?做弥撒做得感动了?” 陈三爷笑骂:“你哪儿他妈那么多废话啊!” 第35章 杀荷官 二人回到“长乐坊”,赌厅里稀稀落落,没有几个人,生意惨淡。 整个天津卫的人都知道龙海升和蕉万山较上劲了,没人敢去赌钱了,生怕溅一身血,搞不好还会送命。 除了那些以赌为生、冥顽不灵的赌徒,其余人都不来了,全作壁上观。 赌场是龙海升最大的收入来源,支柱产业,现在这么一搞,他有点入不敷出了。 光是调查他大哥、二哥被杀这件案子,他就给上面送了二十万大洋。 发誓要揪出幕后黑手。 可惜,对方做得天衣无缝,凶手畏罪自杀了,替死鬼做到这个份上,不是被逼无奈,就是心甘情愿。 蕉爷和海爷毕竟是老江湖,龙海升作为后起之秀,还是嫩了点。 可令蕉爷没有想到的是,沈心茹凭空消失了,他认为自己女儿凶多吉少了,他伤心欲绝,雷霆大怒,当夜,便对黑白两道通告了这个事情。 龙海升一下成了众矢之的。 “祸不及妻儿”,多少年来,天津卫就没出过祸害人家妻儿的事,你这么干,让背后给你站台的人都没话说了,黑白两道都不敢帮你。 蕉爷站到了舆论和道德的制高点,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一刻,他宛若成了受害者。 蕉万山心痛得都快死了,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视作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蕉爷早年很风流,和太太生下蕉心茹后,依然夜夜笙歌,女人不离左右,很快报应来了。 那些年,和政治对手争夺洋场、海关控制权时,一天晚上,对方获得情报,来掏他老窝,他正在和一个名媛睡觉,屋外响起枪声,他裤子都没穿,爬起来就从后窗户跳了出去,躲进了后花园的池塘里。 正值冬至,池塘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他憋着气,躲在冰窟窿里。 在刺骨的冰水里,蹲了半炷香时间。 后来,五十个兄弟荷枪实弹来救驾,他才从冰窟窿里哆哆嗦嗦站起来,肾被冻坏了,从此阳痿不举,失去了生育能力。 再后来,他又大张旗鼓娶了三位姨太太,其实是做给外人看的,证明他腰子还行,还能干,其实心里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是一个男人最后的自尊。 因此,沈心茹成了他的独生女。 现在这个独生女不见了,蕉爷知道是龙海升在背后搞的鬼,发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黑白两道有头有脸的人试着调和,但龙海升矢口否认,说与此事无关。 蕉万山大怒,扬言要灭其九族。 天津军警两届三巨头都来劝慰蕉万山,蕉万山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他要杀了龙海升,杀了陈三,抽筋扒皮,碎尸万段。 矛盾白热化了。 本来,蕉爷之前的棋局走得挺好,不显山、不露水,悄无声息地搞掉了龙老大和龙老二,砍了龙海升的左膀右臂。 接下来只需蚕食对方的势力,龙海升就会一步步龟缩,待缩得没有空间了,一锤子敲碎他的龟壳。 这是蕉爷和海爷共同商量的计策,蕉爷忍了龙海升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动手,直到陈三加入了龙海升的场子,成了这场厮杀的导火线。 这个小混蛋吹牛皮、说大话,把自己给涮了,还勾搭自己女儿,本来踩死他就像踩死蚂蚁,但这小混蛋竟投靠了龙海升,发展壮大了。 两人如鱼得水,“长乐坊”名声大噪,搅动直隶,乃至山西、江淮的赌客都给吸引过来了。 按理说,蕉爷是做海关贸易的,龙海升是做赌场生意,井水不犯河水,龙海升赌场生意火爆,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气得要死? 他又不开设赌场,生得哪门子气? 龙海升一语道破玄机:“蕉老二明里做的都是爱国生意,通商口岸商界代表,暗地里,他比谁都黑!” 陈三爷一惊:“难道他也涉赌?” 龙海升大笑:“岂止啊!英租界、法租界、日租界里的赌场,他都有份儿!” 陈三爷百思不得其解:“不对啊,之前蕉老二可是雇佣过我,让我去租界的场子里赌,他说要赢光外国佬的钱,为国人争口气。” 龙海升哼哼一笑:“幼稚了不是?” “请三哥赐教!” “蕉老二这个老王八最大的特点就是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你想想,如果他不和外国佬勾兑点什么,他能稳坐洋场二把交椅?” 陈三爷笑道:“难道是他和外国佬起了矛盾,自己不好下手,让我去外国佬身上抠金?” “肤浅了!” “请三哥开示!” 龙海升想了想,说:“我猜测,还是贸易问题,赌,只是表面文章,这里面涉及巨额资金,只不过,是借你的手,收财散财。” 陈三爷终于嗅到了事情的真相,之前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虽然他知道蕉老二在说谎,但猜不到真相。 龙海升不愧是土生土长的大流氓,一句话点醒了陈三爷,所谓的“赢洋人的钱”、“为国争光”、“打倒洋鬼子”都是托词,蕉老二是想借自己这双“鬼手”调动资金。 至于这些巨额资金有什么用途,陈三爷和龙海升暂时还猜不透。 但真相已经慢慢显露了,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长乐坊”爆火之后,蕉老二如热锅上的蚂蚁,奋然出杀,做掉了龙老大和龙老二。 因为所有赌徒都去了“长乐坊”,租界里蕉老二参股的赌场就冷清了,没有了资金来源,背后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所以蕉老二再也忍不了了,一举灭掉了龙老大和龙老二,接下来就是收拾龙海升和陈三。 但蕉爷千算万算,没算到女儿对陈三爷的执念,偷偷溜走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把吴妈绑在树上抽打,而后扔入地窖:“找不到小姐,我就用热油活炸了你!” 吴妈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泪水涟涟。 “丧”女之痛,更激发了蕉爷的斗志,虽然他肾不行,但肝火犹旺,老当益壮,派出自己的王牌刺杀队,共计十二人,都是多年来一直追随他的刺客,有中原“燕子门”的人,有沧州“八极门”的人,有“兴义镖局”的嫡系传人。 什么铁良、铁蛋、云鹏,统统靠边站。 刺杀队行踪诡异,神出鬼没,专杀对方“荷官”,一个月之内,清除了龙海升四大赌场的32位荷官。 赌场就靠荷官撑着,没了这些发牌手,赌场都得赔掉腚。 现在只剩一个荷官了,就是长乐坊的副经理,陈三爷。 龙海升为他提供了二十人的护卫队,都是天津武馆街出来的高手,还都配了枪。 玫瑰都快吓死了,天天足不出户,她知道这场血雨腥风,会将所有人卷掉。 夜里,她央求陈三爷:“陈三,我们走!这次可不是开玩笑,双方已经杀红眼了!” “走得了吗?” “赌一把!试一试!” 陈三爷郑重地看着她:“知道我为什么架空你吗?就是故意把你边缘化,淡化你的存在,这样蕉老二和海震宇才不会把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你才能活到现在!” 玫瑰痴痴地看着陈三爷:“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又不娶我!你为什么总是撩扯我!让我恨你都恨不起来!” 陈三爷淡淡一笑:“当初我把你从东北带出来,我就得对你负责,只要我活着,我就让你也活下去!” 玫瑰泪水欲滴:“陈三,你是我见过最操蛋的人!你太能伤女人的心了!我恨你!我恨你!” 陈三爷长叹一声:“生死关头,别说恨与不恨了,咱们都好好活着。” 玫瑰突然一伸手,紧紧抱住陈三爷,泪水簌簌而下:“陈三,我爱上你了,我真的爱上你了,我心痛!心痛!你要了我!要了我!” 陈三爷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将她慢慢推开:“我身上煞气太重,跟着我,没好果子。” “我不怕!” “我怕。” 玫瑰突然停止了哭泣,眼神诡谲,眼睛眨了眨:“咦?陈三,不对啊!” 陈三爷一愣:“什么不对?” 玫瑰若有所思:“你最近好像没怎么提你师姐的事儿……你不管她了?还是说……你已经知道了她的消息……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棍儿就从上海……” 陈三爷一把捂住玫瑰的嘴:“别胡说!” 第36章 狗不理 玫瑰扑哧一笑:“噢——我明白了,小犊子,你挺能装啊,你背后有事儿,对不对?” 陈三爷一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猛地一推,玫瑰就势躺在了床上,眼神妩媚:“陈三,来来来,到老娘怀里来!今天你要不把我弄舒服了,明天我就把你的事儿告诉龙三爷!” 陈三爷怒道:“你放什么屁?我有什么事儿?” “有什么事儿,你心里清楚!棍儿从上海回来了!你不露声色,这就是秘密!” 陈三爷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告诉你,棍儿是回来了!可又走了!没找到师姐,我让他去武汉看看,那也是师姐的落脚地。” 玫瑰咯咯大笑:“你糊弄傻子呢?不过,没关系,明天我自己去棍儿家里看看,反正我知道棍儿住在哪儿!” 陈三爷心里扑腾一声儿,可坏了,玫瑰太狡猾,这要是让她发现了沈心茹的存在,那就天崩地裂了。 想到这儿,陈三爷镇定一笑:“去呗!要不要我陪着你去?还是叫几个人保护你?小心在半路上被蕉爷和海爷的人绑了,找几个彪形大汉欺负你,待你奄奄一息,把你扔进海河喂鱼!” 一句话把玫瑰吓住了,这绝非危言耸听,其他荷官就是这样悄无声息消失的,她冷冷一笑:“行,陈三,你真他妈有种!” 说罢,又要哭,泪水泛起。 陈三爷真是服了玫瑰了,眼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真是多年修炼的“流莺”,你都不知道她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哪滴泪是心语,哪滴泪是诡计。 陈三爷最见不得女人流泪,忙说:“好了,不早了,你赶紧回你屋睡觉去。” 玫瑰一抬头:“你亲我一下,我就去睡。” 陈三爷喝道:“能不能别闹了?” 玫瑰咯咯大笑:“我稀罕你是?你想亲,我还不让呢!刷牙没?有口臭没?自作多情!”说完,拖着睡衣走了。 桌上的电话响了,龙海升打来的:“水弟,今天场子里情况如何?” 自从冲突加剧,龙海升就躲在五大道的小洋楼里,基本不来赌场了。 陈三爷说道:“惨淡!再这样下去,维持不了多久。” 龙海升说道:“你就给我把场子看好就行!场子在,面子在,一切都在!人手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多派点!” 陈三爷无奈地说:“三哥,咱这是帮派冲突,不是两军交战,你就是弄一个加强连过来,也解决不了问题,我看,还是谈判!” 龙海升怒道:“谈判?没门!杀了我这么多人,我必须让蕉老二好看!”说完,啪地挂了电话。 陈三爷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再这样打下去,他是非常高兴的,喜闻乐见。 他都快笑死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本来,蕉爷和海爷的势力这么大,他和师姐,还有玫瑰,时刻处在危险之中,现在借龙海升的手,和对方火并,最好是来个两败俱伤,全死掉才好呢,他和师姐、玫瑰才彻底安全。 但沈心茹的出现,让他改变了主意。 这是他内心最后一块净土,也是他最柔软的地方,沈心茹是第一个称他为“艺术家”的人,也是第一个高看他一眼的人,更是第一个走入他内心的人。 谁的心不曾柔弱,谁的爱不曾冰洁,他活了二十多年,终于有一个懂他、疼他的人了。 他愿用尽一生的力量,去疼她、爱她、保护她。 沈心茹可是蕉爷的亲生女儿啊,他深深爱着沈心茹,却要置人家老爹于死地,这恩爱情仇,怎么这么拧巴呢? 如果他纵横捭阖、借刀杀人,真的把蕉老二干掉了,沈心茹会不会伤心欲绝? 如果他没干掉蕉老二,蕉老二会不会反杀自己和师姐? 陈三爷再次陷入矛盾之中。 所以,他才建议龙海升“谈判”,别再搞下去了。 他没有考虑自己的生死,只顾及沈心茹的感受。 可龙海升会听陈三爷的吗?不会! 这个以凶狠着称的大流氓,所有血债,必十倍偿还! 这段时间,龙海升可没闲着,频频派出杀手,一口气炸掉了蕉老二两艘货船、烧了蕉老二十三个仓库,其中有一个仓库是从巴西运来的咖啡豆,整个天津的上空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味。 此事惊动了市长和警厅厅长。 都知道是龙海升干的,尽管没证据。 再这样闹下去,就惊动南京国民政府了,到时候老蒋震怒,全他妈吃不了兜着走。 1933年的中国,本就风雨飘摇,各种势力明争暗斗,中华大地按下葫芦浮起瓢,谁都想在这乱世之中分一碗羹,但谁都不想被盯上,所以,争斗是在所难免的,但不能过火,否则整条船就会沉。 这一年也是世界经济大萧条最严重的一年,直隶地区又发生了巨大蝗灾,法国入侵南海九岛,日军侵犯中国山海关,内忧外患。 天津警界高层已经发出警告,让蕉老二和龙海升各退一步。 谈何容易啊,这两个家伙背后都有大军阀支持,拿你当警厅厅长,你就是个厅长,不拿你当厅长,你屁都不是。 最终,是陈三爷平复了这场争斗。 小人物出现在历史的转捩点上,有时会办成大事,这是历史的神奇,更是枭雄的崛起。 三月初四那天傍晚,陈三爷非要带着肥牛去吃“狗不理”,本来是可以饭店让伙计送来的,但陈三爷已经二十多天没出“长乐坊”了,打算出去走走。 肥牛惊恐地说:“别呀,水爷,危险!” 陈三爷一笑:“你怕了?” 肥牛点点头:“不瞒您说,真怕了。这二十多天,死的人太多了,我在天津卫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这阵势!” 陈三爷笑道:“该井里死的,河里死不了!” “水爷,这个时候了,咱就别谈老俗话了。” “你如果怕,我自己去!”陈三爷说罢,转身出门。 肥牛无奈地摇摇头:“好,好,我跟您去!”说完,跟了上去,嘴里嘟囔了一句,“为了吃顿包子,把命搭上,值吗?” 陈三爷微微一笑:“这叫瞒天过海,蕉老二想不到我们敢出来!” 两人在楼道里路过玫瑰的房间,陈三爷敲了敲门:“我们去吃狗不理,你去不去?” 玫瑰在屋里以为听错了,“呼”地把门打开:“去干啥?” “吃狗不理啊。” “你疯了?” “你去不去?” “陈三,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吃包子啊。” “吃你妈!滚!”玫瑰“嘭”地把门关上。 陈三爷对肥牛笑道:“说脏话,不文明。” 肥牛额头汗都下来了:“我觉得……我觉得……玫瑰说得对,水爷,咱没必要为了一顿包子把命搭上。我不是怕死啊,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值。” 陈三爷拍拍他地肩膀:“今天你不必跟着我,我允了!” 肥牛急了:“水爷,您说什么呢?大不了一死!我怕啥?”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知道你忠心,但这次,你不要跟我去,这是命令!”陈三爷语气加重。 肥牛一阵疑惑:“为嘛呢?” 陈三爷没有回答,径直下了楼,屏退所有保镖,独自一人走出“长乐坊”。 玫瑰和肥牛一同追出来,玫瑰大喊:“陈三!” 陈三爷头都没回,摇摇手:“等我给你们带包子回来!” 穿过十八街路口,陈三爷进了“狗不理”包子店,点了二十个包子,蘸着醋,大吃起来。 吃完后,又打包了四十个,拎着纸袋走出来。 刚走了几十步,一辆汽车疾驰而来,在他身边猝然停下,一把枪顶在了他的后腰,耳边传来铁良的声音:“三爷,上车!” 陈三爷一愣:“良哥?” “甭客气!上车!” 陈三爷只好拎着包子钻入车中,坐在了后排。 铁良也钻进来,枪口一直对着陈三爷的脑袋,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启动,直奔郊外。 第37章 谈判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兄弟,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铁良冷冷一笑:“三爷,我送你回家!” “回哪个家啊?” “回老家!投胎做人!” “不跟蕉爷打声招呼吗?至少表个功,领个赏啊?” “夜长梦多,蕉爷有令,任何人只要捉到你,就地处决!我找个荒郊野岭,把你毙了,然后割下脑袋,带着你的头颅去领赏,蕉爷更高兴!” 陈三爷仰天大笑:“不愧是我兄弟,干净利落!” 铁良也笑了:“三爷啊,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识抬举!” 陈三爷点点头:“铁良啊,你这个聪明劲儿,如果用在正道上,还真能成点事儿!你看呐,谁都想不到我会独自出来,只有你料到了,而且,你单独行动,甩开了铁蛋和云鹏,吃独食,领头功!” 铁良嘎嘎大笑:“知我者,三爷!” 陈三爷也爽笑起来:“不过,你还是有点笨。” “你说什么?” “目光短浅!” 铁良大怒,猛地把枪顶在了陈三爷太阳穴上:“你少耍嘴皮子!今天你就是说破天,我也会杀了你!” 陈三爷点点头:“你我兄弟一场,如果我这条命能够让兄弟荣华富贵,也值了!” 铁良恶狠狠地说:“那我就谢谢三爷了!每年忌日,我会给你多烧点纸,黄泉路上打发小鬼,助你早日投胎!” 陈三爷微微一笑:“你就算把我杀了,割下我的脑袋,蕉爷也不会高看你一眼,你依然是个马前卒。” 铁良不屑地一笑:“呵呵,至少不会矮看,自从在东北跟了海爷,又来到天津卫结识了蕉爷,我算是活明白了,之前咱们过的日子,都是瞎胡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鸟跟随什么凤凰?” 陈三爷笑道:“鸟随鸾凤腾高远,人伴贤良品自高。” “对对对!只有抱上富人的大腿,才能彻底改变人生!” 陈三爷眼神炯炯:“你不就是图一个出人头地吗?” “穷怕了,没办法。” “也没错。活着嘛,不丢人。” “就是啊。当初在东北,如果你脑子够活泛,乖乖跟了海爷,我死心塌地跟着你,咱哥儿俩还在一起打天下,现在是不是早就荣华富贵了?可你非要做好人,还拐跑了玫瑰,你这不是坟头上插烟头儿——缺德带冒烟的吗?海爷能饶了你吗?” 陈三爷哈哈大笑:“铁良啊,半年不见,口才提升!我给你指条明路!” 铁良一脸不屑:“指啥明路啊,你都快死的人了,黄泉路啊?我不去!” 陈三爷突然收敛笑容:“我问你,蕉爷最在乎的人是谁?” “你啊!还有龙海升!天天念叨你们!恨不得把你俩磨成碎末!” “错!蕉爷最在乎的人是他女儿——沈心茹!” 铁良一愣:“又能怎么样呢?已经死了!即便没死,也被龙海升贩卖到旧金山了,做妓女了!三爷啊,别逞口舌之勇了,今儿你死定了,别叨逼了!” 陈三爷一瞪眼:“支起你的狗耳朵来听好了,沈心茹没死!你把沈心茹送到蕉老二的跟前,你就是他的恩人,这个情,蕉老二得记一辈子!这样你才能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铁良身子一颤:“玩我?” 陈三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铁良稳不住了:“你说的是真的?” 陈三爷喝道:“马上调头!带我去见蕉老二!” 铁良踌躇不定。 陈三爷怒道:“兄弟!机会只有一次!这辈子能不能翻身,就看你自己了!” 铁良嘿嘿一笑:“三爷,您告诉我沈心茹在哪里,我们一起去接她呗!然后再去蕉爷府上!” 陈三爷哼哼一笑:“甭来这套!你只需把我带到蕉老二跟前,就是大功一件!而且你对沈心茹有了救命之恩,她会不会以身相许?她可比玫瑰漂亮多了!” 最后这句话说得铁良心头痒痒,他思忖再三,服软了,吩咐司机:“调头!” 他也不敢不调头,司机是蕉爷给他配对,那是蕉爷的人,司机全听到了,如果铁良再一意孤行,那就是置沈心茹于死地。 汽车转了个弯儿,直奔蕉府。 已是亥时,蕉爷刚吃了晚饭,坐在沙发上抽烟,其实根本吃不下去,丧女之痛,痛彻骨髓,他只喝了一碗莲子汤,正和师爷谋划下一步的方案。 这师爷姓孔,叫孔麒麟,四十多岁,干瘦干瘦的。 祖籍绍兴,满清末造中秀才,本想继续科举之路,没想到大清改革,把科举取消了。 他经人举荐,来到蓟县当师爷,后来结识了蕉爷,蕉爷通过几件事试探,发现此人不简单,便留在身边,成了头号门客,蕉府大总管。 两人正交谈,仆人来报:“铁良带着陈三来了!” 蕉老二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铁良带着陈三来了?铁良已被自己排除在刺杀队之外,靠边站了,他竟然能把陈三带来?陈三这么狡猾的小狐狸,怎么会被铁良这个蛤蟆捉住? 蕉老二迟疑片刻:“什么?” 仆人回答:“千真万确!正在门口候着!” 蕉老二大喝一声:“带进来!” 他对陈三爷望穿秋水,恨不得一下抓住这个小杂种,像北平烤鸭一样,一刀刀,把他片了! 很快,铁良押着陈三爷走进屋子,陈三爷双手已被绑在背后。 蕉老二抬眼一看,果真是陈三,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咬牙切齿:“陈——三——” 陈三爷一笑:“蕉爷,别来无恙!” 蕉老二深吸一口气,转头问铁良:“你抓住的?” 铁良一躬身,满脸堆笑:“为蕉爷效力,在所不辞!” 蕉老二点点头:“我说过,凡是捉住陈三者,格杀勿论,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铁良笑道:“杀他如同碾死一只蚂蚁,只是他身上有秘密,我才把他带来!恭喜蕉爷,贺喜蕉爷,你猜怎么着?” 蕉爷怒道:“有屁快放!” 铁良一哆嗦:“令千金还活着!” 蕉爷的心怦怦直跳:“你说什么?” “小姐安然无恙!不信,你问陈三!”铁良一指陈三爷。 蕉老二上前一步,一把薅住陈三爷的衣领:“你知道茹茹的下落?” 陈三爷微微一笑:“蕉爷,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蕉老二一愣:“给他松绑!” 铁良赶忙给陈三爷解开绳索。 陈三爷环视四周,道:“我只想跟蕉爷一个人聊。” 蕉老二说道:“都退下!” 铁良瞬间感觉失宠了:“蕉爷,这……这小子可是会飞刀!他袖子里有一把匕首!” 陈三爷立马把袖子里的匕首拿出来,递给铁良:“你先替我保管,待会儿还给我哦!” 蕉爷急不可耐了:“都退下!” 铁良赶忙带着几个兄弟走了出去。 蕉爷回头对师爷孔麒麟说道:“你也出去!” 孔麒麟一愣:“蕉爷,屋子里只剩你和他,这小子年轻力壮……” “出去!”蕉老二一声大吼。 孔麒麟山羊胡子一颤,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屋内寂静,蕉爷一伸手:“坐!” 陈三爷坐在了沙发上,目视蕉爷。 蕉老二眼神切切:“我女儿在哪儿?” 陈三爷长吁一口气:“蕉爷,收手。” “我问你我女儿在哪儿?”蕉爷加重语气。 陈三爷道:“心茹是个好女孩,不应该搅进这些纷纷扰扰,你放心,我把她安顿得很好。” 蕉老二很诧异:“你是龙海升的人,你会这么好心?” 陈三爷一笑:“我只是我自己!我把心茹交给你,你罢战休兵,别再和龙海升斗了。” 蕉老二眉头一皱:“唬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陈三爷不紧不慢,将手伸进怀里,拿出一封信,正是那日在教堂,棍儿塞到他衣兜里的那封信。 这是沈心茹亲自写给陈三爷报平安的信: 若水见字如晤: 我已平安,勿念。 沈心茹 仲春二月廿二夜 蕉老二手捧书信,热泪盈眶,是他女儿的笔迹,女儿还活着。 蕉老二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你想拿茹茹威胁我?” 陈三爷恨不得扇蕉老二一个嘴巴子,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阴谋上呢,人间就没有真情了吗,立马说道:“蕉爷!我没想威胁任何人!我救下茹茹是我心甘情愿!你和龙海升再斗下去,吉凶难料,我是怕茹茹受伤,才冒死见你!” 蕉老二一愣,父亲的直觉是很灵敏的,一个陌生男子称自己女儿为“茹茹”,这是爱的表现。 这也是陈三爷第一次称呼沈心茹为“茹茹”。 第38章 再铸辉煌 蕉爷再次打量这个年轻人,眉目放光,英年才俊,心想:是不是之前误会陈三了?这不是个阱阱小人,而是正人君子啊。 如今这世道,哪还有正人君子啊? 陈三爷看透了蕉爷的心思,赫然说道:“你就是误会我了!上次您五十大寿,我准备了五万大洋,兑换了本票,派小弟送到府上,可半路被劫了,第二天,我来府上解释,您根本不听,恰巧沈小姐也来了,您认为我吃软饭,拆白党,要置我于死地!” 蕉爷眉头紧皱:“不会这么巧?” 陈三爷道:“就是这么巧!”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要!我把沈小姐送到您身边,你让出日租界、英租界拓展区的地盘,让龙海生在这两个地方开赌场!” “什么?”蕉老二勃然大怒,“让出日租界、英租界?” “我说的是拓展区,租界里面的事,我们不管,租界外围,您得让出来!这样才能给龙海升一个下台阶!” 蕉老二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疾速思考。 陈三爷紧追不舍:“蕉爷,您还考虑什么?您的女儿最宝贵!这才是最重要的!还有什么能比茹茹重要?” 蕉老二沉闷不语,其实已经默认了。 陈三爷一气呵成:“蕉爷如果同意了,我马上回去和龙海升谈!” 蕉老二点点头:“后生,你这样做,图啥呢?” 陈三爷茫然一叹:“图心茹平安。” 蕉老二一笑:“我有点看不透你了。” 陈三爷也笑了:“我更看不透您。” “你喜欢我女儿?” “不敢。” “没有什么敢不敢的,你都敢在长乐坊赠送筹码,冒天下之大不韪,得罪全天下的赌场老板,还有什么你不敢做的?怎么到了儿女情长上,你就怂了呢?” “蕉爷,说句心里话,如果之前不是你封了‘大流杂技团’,我也不会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也不会认识心茹。” 蕉老二一笑:“不如……你离开龙海升,替我做事,我绝不亏待你!” “不必了,蕉爷,陈三命浅福薄,就是个乡下人,您如果高抬贵手,放了我和师姐,我发誓,永不进天津卫!” 蕉爷终于听明白了:“后生,我还真小看你了!我可以放了你,放了大流杂技团,但你得把玫瑰交给我,这样我对东北的海震宇才有个交待!” 陈三爷无奈地摇摇头:“玫瑰交给海爷,必死无疑。” 蕉爷一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到底中意哪一个啊?你师姐,还是玫瑰,还是茹茹?你想干嘛啊?赌账你算得挺清楚,风流账你却算不明白!” 陈三爷都笑了:“蕉爷,我一点都不风流,我只是对着良心办事!” 蕉爷沉思片刻,点点头:“罢了,罢了,我答应你!” “多谢蕉爷!” “茹茹在哪里?” 陈三爷看了看墙壁旁的西洋闹钟:“快到了。” 蕉爷莫名其妙:“快到了?” 话音未落,女佣风风火火跑了进来:“老爷!老爷!小姐回来了!” 蕉老二大喜过望,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棍儿已经陪着沈心茹走入屋子。 一切全在陈三爷计划之内,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陈三爷布的局。 他故意独自上街,故意让铁良捉住自己,故意来到蕉老二府上,之前,他早就秘密通知了棍儿,让棍儿今日亥时,务必把沈心茹送到蕉爷府上。 沈心茹根本不知内情,棍儿只是告诉她:“带您回府上,这是陈三爷的安排。” 沈心茹知道陈三不是一般人,既然这样安排,必有其道理,便乖乖地跟着棍儿出了“窝铺”,夜幕下,两人雇了辆黄包车,回到自己家中。 蕉老二迫不及待奔过去:“茹茹!” 沈心茹似乎都没看到自己父亲,她发现陈三也在这里,有点惊讶:“你怎么也在这儿?” 陈三爷温柔一笑:“我和令尊商量一些事情。” 沈心茹想了想,道:“我回来了,你岂不是危险了?龙海升不会放过你。” 陈三爷笑道:“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只要令尊守口如瓶,我就不会出事。” 蕉老二有点嫉妒了,女儿和自己不亲,和一个外人挺亲,还有天理吗? 但蕉老二毕竟是过来人,豁然一笑:“茹茹!这些日子,爹担心死了!” 沈心茹一愣,她知道父亲担心自己,扭捏片刻,道:“我没事。” 蕉老二再次打量自己活蹦乱跳的女儿,一股暖流激荡在胸口,眼睛湿润了:“茹茹,你可不能出事,你是爹的命!” 沈心茹看着父亲憔悴的面孔,心下一酸:“爹,我知道。” 这一声“爹”,差点把蕉老二眼泪叫出来,十几年了,沈心茹再也没叫过一声“爹”,蕉老二把头转过去,泪水一下溢出来。 陈三爷起身道:“蕉爷,小的告退了。” 蕉老二没转身,而是挥挥手。 沈心茹却惊道:“你去哪儿?” 陈三爷说:“我回长乐坊。” “别!”沈心茹一把拉住陈三爷,“你回去就是送死!” “不会的!蕉爷已经答应我了,让出英租界、日租界拓展区,我可以交差了!” “不!”沈心茹迟迟依依,“你留下来!” 陈三爷深情地看着沈心茹:“我回去,你才安全!”说罢,转身离去。 “陈若水!”沈心茹在身后喊了一嗓子。 陈三爷驻足,微微回头:“艺术家。”而后,径自离去。 走到院中,铁良正傻乎乎站着,陈三爷走过去,一伸手:“刀子还给我。” 铁良都懵了,迟疑着拿出匕首,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一笑:“铁良啊,以后你可要小心了,否则蕉爷会铲了你!” “什么?”铁良不解。 “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有。”陈三爷仰天大笑,走出大门。 铁良一阵迷糊,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陈三爷太刁了,这一来一往,铁良就被放在砧板上了。 这是一个交易,陈三爷偷偷把沈心茹送回来,蕉爷让出英租界、日租界外围地盘,龙海升见好就收,一切归于平静,唯一不能让龙海升知道的,就是沈心茹还活着。 陈三肯定不会说,蕉爷也不会说,知道内情的,就剩铁良和那个司机了,你想想蕉爷会怎么对待铁良? 一双蛤蟆眼,两根大青筋,铁良要倒霉了。 陈三爷拎着“狗不理”包子,带着棍儿,毫发无损回到长乐坊。 棍儿终于可以公开露面了。 玫瑰和肥牛都惊呆了,一齐问陈三爷:“就没人盯上你吗?” 陈三爷呵呵一笑:“开业大酬宾!挥泪大赠送!明天贴出告示,凡是来长乐坊的顾客,每人赠送三百块大洋!名额有限,赠完为止!” “疯了!疯了!”玫瑰叫道,“失心疯!没救了!” 肥牛怯怯地问:“水爷,什么套路啊?” “赶快拿笔,写告示!给我贴在大门口!马上,马上!” 第二天,告示就被贴了出来,天津卫的赌徒再也受不了诱惑了,纷纷涌入长乐坊,连街头玩皮影戏、吹糖人的小贩都来了,甭管赌不赌,都可以领三百大洋的红包,自从盘古开天地,还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长乐坊”再次爆火,陈三爷亲自下场,命令肥牛和棍儿一起行动,“鹅幻”之法尽管使出,千术猫腻淋漓尽致,一天时间,盈利二十万。 龙海升躲在五大道的小别墅里,很快获悉了这个消息,急忙打来电话:“水弟,什么情况?” 陈三爷笑道:“三哥,回来,没事了,蕉老二认输了!” “你说什么呢?” “蕉老二认输了!让出英租界、日租界拓展区!咱们可以大干一场了!” 龙海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水弟,别闹,好好说话。” “兄弟我什么时候说过空话?三哥尽管回来,我保证万事无忧!今天长乐坊盈利二十万,您过来清点一下!” 龙海升倒吸冷气,这么复杂的血仇被陈三摆平了? 他还是不放心,带了五十人的护卫队,荷枪实弹,从小洋楼里出来,小心谨慎来到长乐坊。 抬眼一看,灯火通明,熙熙攘攘,比以往更辉煌。 龙海升阔步走进去,周围赌客纷纷点头寒暄:“龙先生好!” “你好,你好。” “龙先生,恭喜发财!” “共同发财,共同发财!” 龙海升感觉走进岁月的长廊,这个画面好久不见了,这是陈三爷给龙海升长脸了,赌客们不知道内幕,都以为是龙海升摆平了这一切,所以更加佩服龙海升。 很快陈三爷迎面走过来,握住龙海升的手:“三哥!” 龙海升终于相信了这一切是真的,紧紧握着陈三爷的手:“兄弟!赶紧跟我聊一聊,我怎么有点懵呢!” “三哥,里面请!” “请!” 第39章 托梦 陈三爷是想继续做赌棍吗? 不是。 是贪得无厌吗? 不是。 是眷恋荣华富贵吗? 更不是。 他只想沈心茹平安,师姐平安,玫瑰平安。 表面上看,他成功了,摆平了龙海升和蕉爷的纠纷,但只是暂时的。 龙家死了两个儿子,蕉家“死”了一个女儿,现在蕉老二佯装认输,让出大片地盘,龙海升赚足了面子。 可沈心茹毕竟还活着啊,一个活生生的人是藏不住的。 一旦龙海升发现沈心茹的行踪,必然知道上当了,背后捣鬼者就是陈三,他会把陈三爷剁成肉酱。 而且,蕉爷和海爷老奸巨猾,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偷偷出卖陈三呢? 如此一来,三股势力一旦合力绞杀陈三,陈三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谁还会帮他呢? 没人了! 所以他才会重新回到赌场,为龙海升卖命,他在争取时间,他得知道师姐和“大流杂技团”去哪儿了,他得妥善处理好沈心茹的安全问题。 他的下一步计划是,鼓励蕉爷将沈心茹送出国,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他不知道沈心茹是否会答应,蕉爷是否会同意。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良心,赌的是人性,只为师姐和沈心茹。 可惜,人间最不值钱的就是良心。 他赌输了。 第一个跳出来要弄死他的人,就是蕉爷。 蕉爷恨死这个小杂种了,自从陈三出现,他就没过一天好日子,这个山野村夫、地痞流氓,竟然惹得女儿相思成病,女儿对他情有独钟、念念不忘。 师爷孔麒麟也从命理学角度阐释了自己的意见,说陈三是个灾星,走到哪里,哪里遭灾。这种人必须尽快灭掉。 师爷说的在理,陈三在曹县,跟了潘召,结果潘召被投入大狱,到了东北,坑了海爷一道,弄走了人家悉心培养的玫瑰,来到天津,搞得蕉爷晕头转向、险些把女儿命搭上,投奔了龙海升,龙海升的大哥二哥死了。 这就是古人讲的“命硬妨主”,就像三国时期的“的卢马”,跑到哪里,哪里就有灾祸,只有真命天子,才能驾驭它。 师爷口若悬河地阐述着,山羊胡子一抖一抖,这老小子长得很着急,年龄比蕉爷小四岁,才四十六,但看着就像蕉爷他爸爸似地,满脸皱纹。 蕉爷心口犹如堵了一坨大粪,憋得难受,那夜在府上,他多次试探陈三,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女儿,并不是要招他为婿,而是想看看这小子和自己女儿进展到什么程度了,这小子心里到底揣的什么心思。 不料陈三嘴很严,答非所问,模棱两可。 蕉爷可曾有过那么一丝念头,要收陈三做女婿,将家业托付? 没有!一点都没有! 蕉爷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女儿嫁给陈三的! 蕉爷是什么人物,两朝遗老,北洋后裔,江湖上黑的、白的他都见过,他宁可把女儿嫁给一个政府文员、外交参赞,哪怕是个普通人,也不会嫁给陈三。 他身处江湖大半辈子,却最痛恨江湖中人。 这些人太坏了!陈三就是地地道道的江湖中人,这种人越聪明,越危险。 女儿根本玩不过他,而且这种人仇家太多,不知哪天就丧命,女儿会守活寡,更会波及家人。 蕉爷是深有感触的,他在官场、商海沉浮几十年,深刻明白了一句话:平安是福。 他不想女儿沾染一点江湖恩怨。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灭掉陈三,断了沈心茹的念想。 陈三爷也真是命苦,走到哪里都遭人恨,当然也遭人爱。 人生就是一张太极图,一半阴,一半阳,阴阳互易,悲欢离合。 弄到现在这个局面,不是他本意,而是情非得已,他只是为了救人,救师姐,救玫瑰,救心茹,救自己。 佛说:人生苦海。他终于体味到了。 夜里,他又做梦了,梦到了娘亲,娘远远地看着他,眼神里都是不舍,他猛地扑过去,跪在娘面前:“娘,儿想你了,想你了!” 娘抚摸着他的头:“我知道,我知道。” 他紧紧抱着娘的双腿,泪如泉涌:“娘,我太累了,太累了!” 娘低声啜泣:“是娘对不起你,不该留你一个人在世上孤苦伶仃。” “娘,别说了,别说了!”陈三爷嚎啕大哭。 “再苦再难,你也要做个好人。” “娘,我知道,我知道,儿一直拼命做个好人。” 突然,娘的身影不见了,陈三爷独自一人跪在地上,天地昏暗,日月无光,他悲痛大喊:“娘——娘——” 一阵挣扎,他醒了。 四周一片漆黑,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更多的泪水却滚滚而下。 “做个好人”,是母亲生前一直告诫他的,好人必有好报,母亲不识字,但识理,只会用朴实无华的话教育他。 他出生即丧父,六岁丧母,他拼命地记住母亲的面容,生怕随着岁月的流逝淡化了对母亲的记忆。 可有时越努力,母亲的面容反而越模糊,只有在梦里,母亲的音容笑貌才会栩栩如生。 无数次梦里哭醒,醒来后,打起精神,昂首挺胸,继续面对人生。 龙海升现在是越来越喜欢陈三爷了,甚至完全信任。 之前,他反复询问陈三爷是如何和蕉老二谈判的,怎么就能“赵子龙单枪匹马闯曹营”,毫发无损,满载而归。 陈三爷回答得很有水平:“老人打得头破血流,新人要出头!再这样闹下去,新一茬少年郎就要起来了,国民党新军虎视眈眈,少壮派拔地而起,一朝天子一朝臣,上面的人无所谓,无非是洗一次牌,老江湖们可就英雄迟暮了!问题是,自寻死路!” 龙海升哈哈大笑:“说得好,说得妙!中原大战之后,北洋最后一点气数也尽了!蕉老二也应该悟到点什么了!不过……”龙海升收敛笑容,“我早晚要干翻蕉老二!别以为他让出那些地盘,我就会放了他,我大哥二哥不能白死!” 陈三爷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还是稳定为要,待恢复元气后,我和三哥一同对付蕉老二!还有东北的海震宇!” 龙海升怒道:“海震宇算个基巴!” 陈三爷心里一笑,真是吹牛皮不带打草稿的,这话你之前怎么不说啊,现在得势了,霸气出来了。 遂微微一笑:“基巴都算不上,至多是根屌毛!” 龙海升笑得前仰后合:“水弟啊,咱哥儿俩就是这么投脾气!推心置腹地说,之前,我们八拜之交,其实,我并没拿你当亲兄弟!” 陈三爷笑道:“我知道!” 龙海升点点头:“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亲兄弟!我说到做到!” 陈三爷一拱手:“三哥,要不要再结拜一次,补个仪式?” “不用!”龙海升大手一挥,“都是扯淡!什么焚香立誓、鸡血酒、嘎手指头、磕大头,都是形式,兄弟是默认的,不是磕头磕来的!我如果防着你,就是磕八千个大头,也没用!” “三哥敞亮!” “来!干一杯!” “好!”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第40章 小刀会 龙海升能不高兴吗?之前龟缩在别墅里不敢露面,场子里的荷官都被杀了,这一仗打多久,他也不知道。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谁也不会先停手。 陈三巧妙地化解了矛盾,他打心底佩服陈三。 现在所有赌场重新开业,陈三爷亲自调教,培养了众多荷官,人才济济,辉煌一时。 业务已经拓展到英租界、日租界外围了,蕉老二屁都不敢放一个,龙海升犹如六月天喝雪水——痛快! 蕉老二最近在忙啥呢? 苦口婆心劝说沈心茹出国。 和陈三爷想到一块去了,两人虽然立场不同,但对沈心茹都是真爱,离开,才安全。 沈心茹太执拗了,不可能离开,她心里只有陈三。 她对父亲说:“离开也可以,你给我把陈三叫来,我和他一起走!” 蕉爷差点气炸了:“那是个赌徒!” “他不是赌徒!他是身不由己!” “幼稚!幼稚!” “我相信陈三是好人!” 蕉爷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你看爹是好人吗?” 沈心茹抿抿嘴:“爹,你对我好,我知道。我已经长大了,我的事由我做主。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陈三呢?” 蕉爷长叹一口气:“茹茹啊,我知道你认为爹狠毒,爹如果不狠毒,咱们全家当年怎么活下来?陈三是草莽出身,骨子里就是不守规矩的人,跟着他,没好下场。” “可他救了我的命!” “那也是因他而起!你要不去找他,能被龙海升抓住?他是灾星!” “他不是灾星!他只是个普通人,他只想好好活着!” “我不跟你吵了,总之,你不能见他!” 沈心茹绝望地摇摇头。 此刻的陈三爷,正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他得装得特别高兴,日进斗金,津门“水爷”,范儿得端起来。 他已经成了龙海升实际上的二把手。 龙海升的基本班底是当年在码头磕头拜把子的那群人——“龙头小刀会”。 大哥二哥已经死了,小刀会核心成员还有四个,分别是: 八步合拢三岔口,一把搞头镇津门——龙海升; 河西铁罗汉——张全友; 小诸葛——彭洪雨; 肉彪子——赵大彪。 眼下,“小刀会”将陈三爷吸纳进去,成为“小刀会”第五位核心成员。 陈三爷知道这些人都是狠人角色,手上都有人命,但他绝对不能露怯,“小刀会”增员那天晚上,陈三爷海量大饮,一口气干了四碗烧酒。 肝胆相照、两肋插刀。 喝完就吐了,胃里翻腾,吐了龙海升一身。 故意为之,吐了才代表你实在,没吐,就是还有心机。 龙海升轻轻拍着陈三爷的后背:“兄弟,今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敢欺负咱们,杀他个片甲不留!” 陈三爷摇摇晃晃:“哥,我——哇——”又吐了一口。 “哈哈哈哈!”龙海升仰天大笑,“我弟实在,实在!” 深夜,陈三爷被棍儿和肥牛搀着,回到长乐坊三楼卧室。 玫瑰穿着睡裙走进来:“这是咋了?” 肥牛说:“喝多了!吐了!” 玫瑰一皱眉:“在哪儿喝的?” “龙三爷府上,洋房里,可豪华呢!” 玫瑰心下有怨气:“什么事啊,怎么没叫我去呢?” 棍儿抢话道:“没啥事,就是他们聚会,一群男人,喝酒瞎聊呗!” 玫瑰哼哼一笑:“你少骗我!喝成这样肯定是喝出真感情了!你们什么时候见他喝多过?这是玩命了!” 棍儿扶着陈三爷躺在床上,为他盖上毯子:“让水爷好好休息,咱们先撤。” 玫瑰莞尔一笑:“你们先走,我照顾他。” “合适吗?”棍儿一抬眼。 玫瑰冷笑:“合不合适轮到你说话吗?你算老几啊?我是长乐坊总经理!” 棍儿嘎嘎直笑:“别闹。” “谁他妈跟你闹了?瞧瞧你横平竖直的样子,把你打入地下,你就是个桩子!赶紧滚!” 棍儿被噎得直眨眼。 肥牛不乐意了:“玫瑰,说话别太难听……” 玫瑰冷眼一瞥:“还有你!牛头木耳,给你架上个牛套,你就能耕地!你快现出原形,去地里耕地!滚——” 肥牛大眼睛眨了眨,一句话说不出。 二人一合计,玫瑰对水爷早就频频示爱了,做徒弟的,不应干预师父的感情事件,遂闷闷地离去了。 玫瑰轻轻坐在床头,看着陈三爷烈酒作用下红扑扑的脸,她伸出手,抚摸着陈三爷的发际: “唉,有时候,我就想,如果我不是‘流莺’出身,你会不会爱上我,如果我们初次见面,不是在这些利益熏心的阴谋中,你会不会中意我。” 玫瑰停顿片刻,悲从心起:“你我一样,都无亲无故,我常想,如果我十二岁那年,没被我爹卖给海爷,现在是个什么样子。陈三啊,我的心,被你带走了,我可以从良,改过自新,我什么都不要,只求和你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你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陈三爷虽然喝了很多酒,但脑子很清醒,他一字不漏地听着玫瑰的话,他知道玫瑰这是心里话,谁天生也不是贱种,谁从娘胎里出来都是冰清玉洁,可命运改变了一切。 自己又何尝不是? 赌场越红火,他造的孽越大,赌徒都是丧心病狂的,他亲眼看到一个赌徒在“长乐坊”连续赌了三天三夜,这个赌徒的妻子和老娘,跪在地上求他离开,他竟然还悠哉游哉地打着麻将,直到把所有钱输光。 他见过那些所谓的阔少爷,赌光了家产,最终众叛亲离,媳妇也决然离去,少爷受不了打击,跳海死了。 他见过一个名媛,被人做局,输了一切,最后拿身子偿还,进了凤鸣楼。 染了花柳病,浑身溃烂,死的时候,没人敢收尸,妓院用一张凉席把她裹了,弄到海河边,烧得灰飞烟灭。 此刻,听着玫瑰的肺腑之言,他甚至有点动摇了,能力有限,管不了这么多世俗苦难,干脆牵着玫瑰的手,远走高飞。 一念闪过,他忽地想起了沈心茹的面孔,沈心茹是第一个看得起他的人,称他为“艺术家”,这是泥潭里绽放的一朵白莲花,这种身份上的认可,比任何金银财宝都珍贵,是沈心茹让他拾起了自尊。 他不能随波逐流,他必须堂堂正正做人。 玫瑰已经将手慢慢伸进了他的胸口,撩开衣衫,顺着肚子往下摸,很快就要触碰到命根子了。 他骨碌一下坐起来,一把抓住了玫瑰的手。 玫瑰吓了一跳:“干什么啊,诈尸啊?” “我想吐!”陈三爷冲进厕所,哇哇吐起来。 玫瑰就在门口等着:“吐完没?” “没呢!你在我屋里干什么?你回你自己屋睡觉!” “我照顾你!” “不用!” “陈三,你是不是有病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我就不信你四大皆空!看看我这身子,看看我这大腿!” 陈三爷转头道:“我喜欢男人!” “我去你妈的!”玫瑰大怒。 这句话伤了玫瑰的自尊,陈三宁可改变自己的性取向,都不会和她同床共枕。 玫瑰摔门而去。 陈三爷长舒一口气,他知道玫瑰的美,也明白玫瑰的真情真意,可晚了,他心里住满了沈心茹。 第41章 四太太 第二天,一大早,陈三爷还在昏睡,龙海升就来到长乐坊,长乐坊依旧热闹非凡,从白天到晚上,通宵达旦,十二个时辰,连轴转。 赌徒源源不断,坐下就不起来,不输光所有钱财,绝不抬屁股。 他们是真能熬,肾上腺素飙升,赌,是一种阴魔,勾着人的灵魂,使人感觉不到累。 棍儿赶忙推门进了陈三爷的卧室:“水爷,龙先生来了!” 陈三爷睁开朦胧的睡眼,打了个哈欠:“楼下场子怎么样?” “没毛病!昨晚,至少进账十几万!” 陈三爷坐起来,下床,穿上拖鞋,进了盥洗室,刷牙、洗脸、抿头发。 龙海升推门而入:“水弟?” 陈三爷赶忙从盥洗室出来:“三哥!” “醒酒了没?” “不好意思,昨晚让三哥见笑了!” “无碍,无碍!这才说明咱兄弟感情深呢!” “三哥,坐!棍儿啊,去倒两杯咖啡!” “好的,水爷。”棍儿应诺。 陈三爷陪着龙海升坐在沙发上,道:“三哥,这里由我守着,您放心!还是要提防蕉老二,您尽量少露面。” 龙海升点上一根雪茄,道:“我今天是有事找你。” 陈三爷一愣:“什么事?” 龙海升诡异地看着陈三爷,似笑非笑。 陈三爷心里有点虚:“什么事啊,三哥?” “你有喜了!” “我?我能有什么喜啊?我又不是女的,还能怀上?” “哈哈哈哈。”龙海升大笑,“你还记得吗?之前,有一个叫‘四太太’的女人,经常来咱们这里赌钱?” “哪个四太太?往咱们这儿来的,除了太太,就是小姐。” “长得很好看,特有气质,出手阔绰,每次赢了钱,都给荷官打赏!” 陈三爷眉头微皱:“喔……我想起来了,好像是西北军一个副官的四姨太,住在租界的洋楼里,咋了?” “她可不是一般人,韩复榘的小姨子!” “然后呢?” “她看上你了!” 陈三爷眨眨眼:“所以呢?” “所以,人家托媒,让我牵这个红线!” 陈三爷清了清嗓子:“三哥,三哥,咱们捋一捋啊,大军阀韩复榘的小姨子,看上我了……让你来说媒……” “对!” “她是有夫之妇啊!既然是小姨子,必然有小姨夫,她是那个副官的老婆啊!哎?对了,那个副官姓什么来着?” “姓程,叫……叫几把什么来着?忘了!” “这不胡闹吗!” “一点都不胡闹!程副官死了!上个月,在热河,长城外,听说被奉军刺杀了。四姨太现在带着三百万家业,寻良夫!” 陈三爷赶忙摆摆手:“别了!别了!我可不是什么良夫!三哥,你赶紧替我拒了!” 龙海升嘿嘿一笑:“兄弟啊,我拒不了,她可不是一般人!话又说回来,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四姨太出身名门望族,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诸子百家,无所不晓……” “嗯!还会赌钱,麻将牌九无所不知,扑克骰子无所不能!” “哈哈哈哈!”龙海升大笑,“这不正合适嘛!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多好啊!” 陈三爷无奈地说:“她都多大了,不合适啊!” “才比你大八岁,35,还能生!你一直惦记的师姐,和她同岁!” 陈三爷差点笑出声儿:“不行,不行,我接受不了。” 龙海升笑道:“兄弟,说句心里话,你喜不喜欢她没关系,玩玩呗,但她几百万的家业,你得上心,咱是亲兄弟,我才对你说这些话,况且……我可不想得罪韩复榘的小姨子,韩将军是冯玉祥‘十三太保’之一,你若娶了他小姨子,咱在天津的势力更稳固了!” 陈三爷当然明白,韩复榘非同小可,与张宗昌并称“绝代双雄”,张宗昌一首《大明湖》传遍天下: 大明湖,明湖大 大明湖里有荷花 荷花上面有蛤蟆 一戳一蹦跶 这种惊世骇俗的语句是一般人能写出来的吗,连老蒋都忌惮三分。 韩复榘就更神了,第一次陪老蒋观看足球,就发出了慨叹:兄弟俺就不明白了,十一个人踢一个球,抢来抢去多费事啊,一人分一个球,自己踢自己的,不好吗? 蒋介石无言以对啊。 张宗昌和韩复榘先后主政山东,去年9月3号,韩复榘派人把张宗昌杀了,从此成了新一代“山东王”。 龙海升继续对陈三爷说:“兄弟,张宗昌是奉系的人,你知道?” 陈三爷点点头:“当然。” “韩复榘是西北冯玉祥的人,表面上看,张宗昌和韩复榘是两代山东王之争,其实是背后西北军和东北军较劲,咱们这些人,也就是在道上混混,跟这些大军阀比起来,屁都不是,所以,双方都不能得罪!” “三哥,我听着呢,你接着说。” “今年程副官被刺杀,留下一个四姨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相互报复。” “三哥,政界军界的事,咱少掺和。” “问题就在这儿,无论是张宗昌还是韩复榘、程副官,他们主政一方,可他们的家人婆娘都在天津洋场购置了洋房,住在咱天津卫,这些女人们有时一句话,就能翻江倒海!兄弟,这个节骨眼上,你可不能拉稀,你得给我顶上,韩大帅是咱最硬的根子,可得罪不起!” 陈三爷长叹一声:“唉……三哥,我考虑考虑。” “别考虑了,人都来了!昨晚四姨太给我打了电话,今天点名要你坐陪,要不,我怎么这么早就来长乐坊了呢?” 陈三爷的汗都出来了:“来了?” “来了,就在楼下,等你呢!” “三哥,你这……有点……唐突!” “不唐突!我给你准备了淫羊藿、酒苁蓉,补肾壮阳,我常喝!”说着,龙海升从口袋里掏出一袋中药,“你用热水泡一泡,喝了就行!” 陈三爷都笑了:“谢谢哥!” “不客气!一定要拿下四姨太!这是人脉!不用我说,你也懂!” “我懂!” “一会儿,你把她领上二楼,开个包间,我给你匹配两个‘流莺’,你们四个打麻将,今天不怕输,输给她十万大洋都没事!” “了然!” “那就行动!” 陈三爷像吃了苍蝇一样堵心,自己真成了“凯子”了,拆白党啊? 男人分两类,一类是至刚,一类是至贱,这种事情多少“拆白党”梦寐以求,富婆包养,少奋斗二十年,但陈三爷是硬骨头,字典里就没有“软饭”这个词。 但他又不能拒绝,这事儿来不得半点马虎。 他换了一身崭新的西服,打了整洁的领结,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走出了屋子。 一楼大厅,他彬彬有礼地将四姨太迎上二楼,四姨太肤色白皙,身姿丰腴,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一身华丽的旗袍,凹凸有致,一股无法拒绝的成熟美,扑面而来。 她微微一笑,痴痴地看着陈三爷。 刚刚丧夫,就这么痴情,可见以前的婚姻多么不幸。 陈三爷温文尔雅,托着四姨太的手,进了二楼包厢。 打麻将嘛,陈三爷太熟悉了。 把把“拆听”,给四姨太“点炮”,四姨太笑得前仰后合。 另外两个“流莺”也极力配合,直夸四姨太的手气好。 第42章 豪门浪女 陈三爷的心一直很忐忑,这种牌桌上撩骚的事,比比皆是,很多男女姘头就是打牌打到一起去的。 上面打着牌,下面腿脚就不老实了,两人的腿互相蹭。 可打了半天牌,四姨太只是眉目传情、顾盼流兮,没什么越礼行为。 陈三爷瞬间明白了,这不是低贱随意之人,这是豪门浪女,浪得委婉,浪得端庄。 四姨太果真是名门之秀,讲排面,有气场,最后伸了伸懒腰,笑道:“我知道你们都让着我,水爷把把‘拆听’,也是苦了,这样,今天赢得这十几万,我不要了,给各位买点心吃。” 陈三爷心下一震:点心?什么样的点心这么贵?十八街的麻花一文钱能买四斤! 四姨太不同凡响,解释道:“曾经,唐朝有个德山大师,某日赶路,腹中饥饿,想买半斤点心吃,卖点心的老婆婆问他:过去心不得可,现在心不可得,将来心不可得,你买点心,你要点哪个心?我今天花十几万大洋,就是想问问陈三爷,我能不能买到点心!” 陈三爷都听傻了,这是一桩禅宗公案,史书上有记载的,四姨太有文化,懂佛法,老高深了,如果回答不巧妙,那就露怯了。 幸亏陈三爷书读得多,微微一笑:“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就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点心就在您心里,买与不买,它始终在那里。” 四姨太莞尔一笑,点点头:“收了!今天就到这儿。” 这是满意了,得到了正确答案。 “你跟我走。”四姨太瞥了一眼陈三爷。 四姨太这是要把陈三爷带回家里,巫山云雨。 陈三爷赶忙起身,像个狗子一样,一搭四姨太的手:“夫人,您先请——” “别叫夫人,叫小姐,我很老吗?” “不不,您花容月貌,天下第一美!” 四姨太嫣然一笑。 关键时刻,玫瑰突然出现了,堵在楼道里,一叉腰,破口大骂:“陈三!你个混蛋!不要脸!我怀了你的孩子,你却勾搭其他女人,畜生啊!” 说着,一阵干呕,手捂胸口,酸水直下。 陈三爷怒道:“别胡闹!” “陈三,我跟你拼了!一尸两命,我们娘儿俩都死给你!”说着,一低头,猛地撞过来。 陈三爷赶忙把她接住:“你胡闹什么啊?我只是陪四太太打打牌,你误会了!” 玫瑰一愣,转头对四姨太眨眨眼:“哦,是四太太啊!您好久不来了,哇,您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了,我说我刚才怎么没认出您呢!嗨!这误会闹得!对不起,太太,对不起!”玫瑰说着,连连鞠躬。 四姨太冷冷一笑:“陈三,这是你什么人?” 陈三爷支支吾吾:“呃……情人,让您见笑了。” 四姨太眉眼一瞥:“情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玫瑰不是长乐坊的经理吗?” 陈三爷嘿嘿一笑:“在一起工作,难免日久生情。” 玫瑰怒道:“情人?我每天晚上被你弄得汗水扒拉的,只是个情人?你到底有多少情人啊?长乐坊里的女服务员都被你摸了?小心染了花柳病,别他妈传给我!” 陈三爷怒道:“闭嘴!污言秽语,丢不丢人?” 四姨太冷冷一笑,转身下楼。 陈三爷赶忙跟上去:“太太,让您见笑了,改日……” “你也闭嘴!”四太太冷冷甩了一句。 “得嘞,得嘞,小的不说话了,小的送您。” “不必!” “那好,那好,那谁啊,棍儿啊,你替我送送四太太!” “好嘞,水爷。”棍儿赶忙跟在了四姨太身后。 打发走了四太太,陈三爷和玫瑰回到屋中。 陈三爷笑嘻嘻对玫瑰说:“谢谢啊!今天多亏你了!” 玫瑰一指陈三爷的鼻子:“以后别他妈让我给你擦屁股!用着我的时候,你看你这个贱样!用不着我的时候,你他妈都不搭理我!真把我当丫鬟使了?” 陈三爷继续赔笑:“今天这不是事发紧急嘛,所以我偷偷吩咐棍儿,把您请出来,替我解围!” 这是陈三爷在危急时刻想出的办法,他在牌桌上和四太太打牌时,一直在想对策,后来借口上厕所,把棍儿悄悄叫过来,于是才有了玫瑰大闹走廊这一幕。 玫瑰是来者不拒,但凡跟陈三走得近的女子,她都排斥,所以她嘴上虽然骂陈三爷,其实心里蛮高兴的,她可不想让四太太把陈三抢走了。 但这事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四姨太愤愤而去,龙海升很快得到了消息,打来电话:“怎么个意思,水弟?怎么把四姨太气跑了?” 陈三爷回复:“唉……玫瑰出来闹了一通!” 龙海升在电话那端大怒:“还反了她了?跟她有个屁关系?你让她接电话!” 陈三爷一笑:“三哥,我跟你实说了,我和玫瑰……其实……已经行周公之礼了!” 龙海升都没听明白:“哪个周公?送大多礼?” 陈三爷只好用大白话:“我和玫瑰那啥了!她好像怀了我的孩子!” 龙海升一愣:“什么时候的事啊?哎?你不是一直暗恋你师姐吗?” 陈三爷回答:“唉,遥不可及的事,就不想了,眼前一个玫瑰晃来晃去,我没忍住,三哥,你不怪我?” “我为什么怪你?” “之前您不是和玫瑰有过肌肤之亲吗?勾二嫂,江湖大忌啊!” 龙海升哈哈大笑:“你不说我都忘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有衣同穿,有饭同吃!” 陈三爷是草台班子出身,当年杂技团就够乱的,但没乱到这个地步,龙三爷真大气。 龙海升继续说:“你和玫瑰在一起,并不影响你拿下四姨太啊,该干什么干什么,下次四姨太来,你必须给我拿下!玫瑰如果想不通,让她来跟我说!” 龙海升“啪”地挂了电话。 陈三爷认为这件事暂时遮过去了,其实不然。 “小刀会”核心成员秘密开会了,当然瞒着陈三爷。 首先是“小诸葛”彭洪雨发言:“三哥,我总感觉陈三这小子不对劲儿。” 龙海升一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小诸葛又道:“您没发现吗?这小子不近女色!一个男人,不近女色,本身就是问题!哪个馋猫不偷腥?咱场子里这些大大小小的荷官,发了薪水就直奔凤鸣楼,挣钱就是为了花,醉生梦死图一快,人不风流枉少年!” 龙海升想了想:“他近女色了!不是让玫瑰怀上了吗?” 小诸葛一笑:“您看到了?核实了?” 龙海升一愣。 小诸葛接着说:“如果玫瑰怀孕这个事是假的,那就说明陈三故意不靠近四姨太,他和我们不是一条心!” 龙海升有些疑惑了:“为嘛呢?”突然哈哈一笑:“哎?你们说这小子是不是喜欢男人啊?就像有些梨园行的戏子们,喜欢男花旦,龙阳之好!” 小诸葛眨眨眼:“可他又迷恋他师姐,这不是当初他落难时,玫瑰对您讲的吗?而且,他还喜欢过沈心茹!” 龙海升点点头:“那就怪了!四姨太长得不错啊,骏马肥臀的,他怎么不下手呢?” “所以我说他有问题。” “铁罗汉”张全友插言道:“管他有没有问题,只要看出不对劲儿,立马做了他!” “肉彪子”赵大彪附和道:“这小子有点嘚瑟,三哥,您就是太看得起他了,把他捧得太高了,适当时候得敲打敲打!” 龙海升点点头:“可他确实为我们赚了很多钱,还化解了我和蕉老二的争斗。” 小诸葛眼珠子贼溜溜一转:“可如果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呢?三哥你想想,自从他来到我们地盘,蕉老二突然发难,害了大哥和二哥,紧接着刀兵相见,双方都死了不少弟兄,虽然他挣了不少钱,但也赔了不少啊!一进一出,咱们好像也没占多大便宜。” 龙海升陷入沉思,猛地划拉了一下小寸头:“确实不对劲儿!” 第43章 漏局 此刻,陈三爷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万一四姨太又来了呢?龙海升下了死命令,不从不行。 自己如果和35岁的中年妇女出双入对,沈心茹得恶心死。 他见过那些“拆白党”,挽着富婆的胳膊,出入灯红酒绿,夜夜颠鸾倒凤。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相互炫耀,相互比拼。 男人活到这个份上,干脆扎在尿桶里把自己淹死算了。 眼下,依然没有大流杂技团的消息,他天天看《津门报》,一点关于杂技团的信息都没有。 一个杂技团凭空消失了,也是怪事。 之前,“大流杂技团”在任何地方驻扎、演出,都会联系报社,花点钱,发布一则消息。 而今已经半年多了,师姐马文妹杳无音信。 还有沈心茹,目前被蕉老二留在蕉府,再也不允许她随便抛头露面,有上次那个教训,他怕了。 陈三爷想联系一下沈心茹,绝不可能。 千头万绪,择巴不开了。 是疖子,总得流脓。 很快,就出事了。 蕉爷已经处理好了一切,全面反击了! 一出手,就是大手笔,一下把天津卫搅沸了! 这是老一代“瓢把子”最后的任性,余威不倒,炉火纯青。 那天早晨,陈三爷起床后,眼皮就一直跳,他总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出来。 吃过早餐,巡视场子。 巳时许,玫瑰让他陪着自己去美珠商场买衣服,他不想去,玫瑰不依不饶:“这都快立夏了,我们都该换新衣服了!这是长乐坊的排面!” 陈三爷一想,也对,对肥牛和棍儿交代了几句赌场的事情后,他和玫瑰走出了长乐坊。 出门后,没走多远,就碰到报童沿街卖报:“号外!号外!特大号外!蕉爷大手笔,收购远东贸易公司,中、日、英三国角力!” 陈三爷一惊,赶忙买了一份报纸,头版头条,附带一张特大照片。 陈三爷看了一眼,就毛骨悚然! 这是一张中、日、英三国商业代表谈判的照片,坐在蕉爷旁边的人,正是沈心茹! 沈心茹宛若一个秘书,正在记录着什么。 陈三爷心里扑腾一声,两眼发黑:坏了!这张照片一出现,全天津的人都知道沈心茹没死! 什么人发布的这张照片? 他第一个排除了蕉爷,他认为蕉爷是沈心茹的亲爸爸,不会把自己女儿推上风口浪尖。 可他万万没想到,正是蕉爷自己发布的这张照片。 玫瑰也惊讶地看着照片,仿佛见了鬼:“这不是沈心茹吗?她不是失踪了吗?” 陈三爷根本没听见玫瑰说什么,他浑身发冷,后脑勺一阵阵发麻。 “陈三!陈三!我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玫瑰大喊。 陈三爷如梦方醒,一把抓住玫瑰的手:“快走!” 玫瑰惊道:“去哪儿?” “跑!快跑!离开天津卫!”陈三爷拉着玫瑰的手拼命往街道对面的巷子里跑去。 “为什么啊?”玫瑰不解。 “你先别问了!快走!” 两人呼哧带喘地跑了十几里,出了市区,到了郊外。 玫瑰实在跑不动了:“不行,不行,歇会儿,歇会儿。” 陈三爷也满头是汗,心跳得如同击鼓。 长这么大,他从没这么害怕过,这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一种插翅难逃的压迫感。 他太了解龙海升那帮人的作风了,一旦龙海升看了报纸,那就天塌地陷了。 龙海升有一万种方法弄死陈三爷。 而且毫不留情。 玫瑰大口喘息,倚着一个破土墙:“到底怎么回事?” 陈三爷眉头紧皱。 “你倒是放个屁啊?”玫瑰大吼。 陈三爷目视玫瑰:“沈心茹本来就没事,是我把她藏起来了,而后交给蕉爷!不知道什么人在背后捣鬼,发布了照片!” 玫瑰倒吸冷气:“你不要命了?你不怕死,我还想活着呢!龙海升如果看了那张照片,咱们全他妈完蛋!” “所以我们得赶紧离开!” “草!现在你知道害怕了?当初我说离开,你怎么不离开?肥牛和棍儿怎么办?龙海升一定会杀了他俩!”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不会!我相信棍儿,他一定会带着肥牛离开!” “笑话!说这话你自己信吗?他俩现在还像个傻子一样,在场子里转悠呢!作为老大,一出事,你先跑了,你还是人吗?” 陈三爷怒了:“你懂个屁!我和棍儿之间有暗号!” “什么暗号?” 陈三爷皱眉不语。 “到他妈这时候了,你还在瞒我!我问你,是不是你和棍儿把沈心茹藏起来了?就藏在棍儿的家里?” 陈三爷漠然地点点头。 玫瑰突然咆哮:“你个混蛋!使得好招数啊!我还真以为棍儿去了武汉找你师姐呢!我早就应该想到,棍儿那晚和你一同返回长乐坊,就有问题!怎么会这么巧?你刚刚摆平了龙海升和蕉老二的恩怨,棍儿就回来了!我真笨,我他妈真笨!” 陈三爷怒道:“不让你知道也是为你好!肥牛也被瞒过了!谁知道这件事,将来就会把命搭上!” “现在还不是一样?龙海升一定会认为这是你我二人共同做局!我他妈跟着你,真是倒了血霉了!陈三,你拍拍胸口、摸摸良心,我有哪样对不起你?我劫你那五万大洋,也是因为我爱你!” 陈三爷沉默不语。 玫瑰满眼绝望:“我为你付出了一切!却赶不上你和沈心茹吃的那顿饭!我和你从东北死里逃生,坐火车去了山东,我陪着你在双井村住了两个月零十三天,又陪着你来到天津,我为了救你,把身子给了龙海升,虽然我每天都骂你,但你知道那是我喜欢你!” 说罢,簌簌落泪。 陈三爷这一刻,觉得愧对玫瑰:“只要我活着,一定把你带出天津卫!” “不用!我受不起!”玫瑰泪流满面,“陈三你听好了,从今往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如果我食言,就让恶人再把我卖到窑子里一次,千人骑,万人跨!” 陈三爷大吼:“别这么糟践自己!” “啊——”玫瑰突然仰天长啸,泪水滚滚。 陈三爷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玫瑰奋力挣扎,最终没了力气,一下下拍打着陈三爷:“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 陈三爷抹去她脸上的泪珠:“你听我说,眼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咱们得尽快离开天津。我和沈心茹的缘分到头了,我此生都不可能再回天津卫!” 玫瑰停止了哭泣,撇撇嘴:“怎么离开啊?龙海升的眼线遍布码头、港口、车站,这次真的是完蛋了!” 陈三爷眉头紧锁,这次真是无力回天了,事发突然,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仰天一叹:“先藏起来再说。” “藏哪儿啊?这里也没地窖,也没腊肉。” 陈三爷想了想:“以前我跟师父来天津卖艺时,走街串巷,我知道城北有很多土谷祠和破庙,那里乞丐成群,我们先混进乞丐堆儿里。” “啊?”玫瑰睁大了眼睛,“我这么高贵,穿得这么好,这么漂亮,也不像乞丐啊。” 陈三爷被逗笑了:“先饿上三天,把衣服当了,换身破衣服,咱俩都是乞丐!” “那今晚住哪儿?我可走不动了!再走个十几里,我得累死!” 陈三爷四下观望,周围一片残垣断壁,都是破败的老房子,鸟不拉屎,人迹罕至:“今晚就先住这里!” 玫瑰一转头,眼望土坯黄墙:“唉!也罢!希望今晚别下雨,否则这个破房子都容易塌了!” “不会!老天有眼!” “晚上会不会冷?你会不会抱着我睡?”玫瑰楚楚可怜。 陈三爷知道玫瑰又恢复了常态,呵呵一笑:“如果冷,我把衣服给你!” “孤男寡女的,万一我把持不住,怎么办?”玫瑰依旧娇滴滴。 陈三爷豁然一笑:“我把持住就行了!” 玫瑰一撇嘴:“切!都这时候了,你还端着?就不能放开点?明天还不知道死活呢!” “一定会活着!” 两人一前一后,翻过破墙头,走进院子。 第44章 神仙驾到! 陈三爷说他和棍儿之间有“暗号”。 什么暗号呢? 陈三爷曾对棍儿说过一句话:感觉到不对劲儿,你就跑! 棍儿当时问,为什么? 陈三爷说:你别管了,你记住这句话就行。 棍儿记下了。 天入午时,棍儿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儿了,陈三爷离开场子从来没有超过两个小时,他和玫瑰是9点17分离开的,现在是中午12点半了,两人还没回来。 棍儿猛然想起了陈三爷那句话:感觉到不对劲儿,你就跑! 棍儿额头开始冒汗了,他悄悄把肥牛拉到一旁:“牛哥,不对啊?” 肥牛反应迟钝:“什么啊?” “水爷和玫瑰还没回来!” 肥牛看了看怀表:“可能是在外面吃午饭了!两人不是逛街去了吗?” “不可能!水爷如果在外面吃饭,都会提前告诉我,今天早晨他走的时候,说是一个时辰,必然会来!他放心不下场子!” “那你什么意思?” “我感觉……是不是出事了?” 肥牛晃了晃大脑瓜子:“能出什么事?” 棍儿眉头紧皱:“我也不知道,但预感不好,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肥牛大嘴一咧:“你想多了?” 棍儿思考片刻,猛然说:“不对!牛哥,咱们赶紧走!” “去哪儿?” “离开长乐坊!” “别逗了!你这不开玩笑吗?万一啥事都没有,水爷回来还不骂死咱们?没人盯场子怎么行?” 棍儿有点上火:“牛哥!你走不走?” “不走!” 两人正争执着,门外冲进来一群人,都是龙海升的铁血打手,拨开人群,气势汹汹,奔了过来。 棍儿眼疾手快,一拉肥牛的袖子,两人一转身上了二楼,急步进入一个包间,打开窗户,从二楼跳了下去。 落地后,连滚带爬,扭头就跑,一溜烟跑出了街道。 两人狂奔十几里,找了片林子,钻了进去,气喘吁吁。 肥牛上气不接下气:“哎哟,卧槽,可累死我了!” 棍儿也呼哧带喘:“马勒戈壁的,差点被逮住!” 肥牛拍拍棍儿的肩膀:“兄弟,多亏你了!” “哥,你说嘛呢,咱们是兄弟!” “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水爷,忘了我这个大哥了呢!” 棍儿一笑:“不会!你永远是我大哥,水爷是咱师父!” 肥牛满意地一笑,突然神色一变:“水爷不会出事?” 棍儿满脸愁容:“不知道啊!龙海升那些打手突然查场子,估计就是来抓水爷的!幸亏咱俩跑得快,否则现在脖子都被拧断了!” “到底出嘛事了?龙海升怎么突然对水爷下手啊?” “不知道啊!” 他俩当然不知道,他俩不识字,也不看报纸。 龙海升也不识字,但他作为帮会老大,必须掌握时事动态,所以他每天都会让自己的一个小情人,给他念报纸。 这个小情人是北平女子师范学院的一个女学生,名叫柳爽,被他包养了。 每天早上,龙海升都四仰八叉地靠在沙发上,高喊一句:“爽——来,给爷念念今天的报纸!” 柳爽便温柔地偎依在他身上,用标准的北平话,声情并茂,一字一句地念起来。 龙海升认真听着,频频点头:“嗯!爽——接着念,爽——” 柳爽咯咯直笑:“你是听得爽啊,还是这新闻写得爽?还是叫我名字呢?” 龙海升哈哈大笑:“都一样!” 当天早晨,龙海升起床时,柳爽还在卧室睡觉。 昨夜两人烛光晚餐,柳爽喝了两瓶葡萄酒,烂醉如泥。 所以,她没能及时去洋楼门口的报箱,拿订阅的报纸。 龙海升洗漱完毕后,先打了几个电话,询问了赌场的情况,而后吃早餐。 正吃着,“小诸葛”和“肉彪子”来了,他们要和龙海升商量一下,验证玫瑰是否怀孕的事儿。 三人计划把玫瑰带到教会医院,让洋大夫查一查。 名义上就说是关心“水弟”的妻子,帮着做个妇科检查、孕期护理。 三个人商量得很精细,每个细节都想到了,毕竟他们也不想得罪陈三爷,万一玫瑰真的怀孕了呢? 如此猜忌,让陈三不高兴了,不利于班子团结啊。 商量完了,已经十点多了,三个人走出别墅,乘坐小轿车,奔向长乐坊。 路上遇到了游行队伍,一群学生手打横幅,抗议日本人炮轰山海关。 堵车了,一个报童从车窗探进头来,晃着报纸:“先生,买份报纸!” 肉彪子怒道:“滚蛋!” 龙海升呵呵一笑:“六弟啊,你得学着文明点!”说着,掏出两个铜板,“小朋友,我买一份!你真是个卖报的小行家!” 龙海升虽然不认字,但他认得照片,倚在后座上,翘着二郎腿,一张张翻看。 突然,那张载有沈心茹的照片映入眼帘! 龙海升一愣,怀疑自己眼花了,在他心中,沈心茹早被陈三扔进大海,变成水鬼了,现在赫然入目,这不成《聊斋》了吗。 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确定无误后,破口大骂:“我草踏马的!” 小诸葛吓得一哆嗦:“怎么了,三哥?” 龙海升的眼珠子都气红了:“召集所有兄弟!抓陈三!” 小诸葛不解:“三哥,发生什么事了?” 龙海升猛地把报纸甩给了他。 小诸葛接过来一看,惊得眼珠子往外凸:“卧槽!卧槽!卧槽——这个小逼崽子,玩我们!” 肉彪子一把将报纸夺过去:“哎吆卧槽!三哥,咱们着道了!” 龙海升咬牙切齿:“我一定活剐了陈三!” 随即一声令下,调动人马,冲入长乐坊缉拿陈三,却发现陈三、玫瑰、肥牛、棍儿,都不见了。 龙海升勃然大怒:“挖地三尺,也要把陈三找出来!” 放了狠了,车站、码头、大小出津路口,都安排了人,谁捉到陈三,不论死活,一律赏大洋十万! 龙海升快疯了,奇耻大辱啊! 本来,他还沉浸在战胜蕉老二的喜悦之中呢,现在才知道,被玩了! 蕉家一个人也没死,龙家死了两个壮汉。 蕉老二让出租界外围,是以退为进,陈三就是牵线搭桥之人。 一切成功的愉悦瞬间支离破碎,龙海升从出道以来,还没栽过这么大跟头。 他快吐血了,怒发冲冠,小寸头一根根竖起来,一身的狠毒,全面爆发。 要把陈三剁成肉酱,亲手做成狗不理包子。 小诸葛见自己的老大失去理智了,赶忙劝谏:“三哥!急则生乱!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 龙海升咆哮:“我稳他马勒戈壁啊!不抓住陈三,我把龙字倒过来写!” 小诸葛忧心忡忡:“三哥!千万别乱了阵脚!恐有更大阴谋!” 龙海升霸气一笑:“阴谋?我这次玩阳谋!这个时候谁敢跟我杠,我跟他玩命!” 愤怒已冲昏了头脑,就像三国时期的刘玄德,连失两个兄弟,听不进诸葛亮的意见了。 果真被“小诸葛”说中了,就在龙海升调集人马,全城搜捕陈三爷的时候,赌场出大事了。 黄沙漫卷津海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神仙”驾到!直捣黄龙! 这位“神仙”四十来岁,额头锃亮,发际线靠后,大背头整齐地往后抿着,皮肤雪白,胖乎乎的,长袍马褂,神态悠然。 脑袋上面细,下面粗,整张脸像个梨,浮浮囊囊,稳稳当当,来到长乐坊,。 一张嘴就说要玩“打沙蟹”。 “打沙蟹”,是社会名流玩的一种扑克赌博方式,在北平、天津、上海、汉口等地的大赌场很流行。 玩这个的都是有钱人,非富即贵,斗智斗勇,节奏极快,一般人输不起。 据说宋子文、张少帅、阎锡山等人,都是“打沙蟹”的高手。 玩法有三种:一明一暗、两明一暗、四明一暗。 以“一明一暗”为例,首先剔除大小王,每人两张牌,一张名牌,一张暗牌,名牌的点数显而易见,暗牌只有到最后才会掀开。 庄家先下注,闲家决定跟与不跟。 十点最大,两张十,就是无敌“铁葫芦”。 如果双方同时拿到了“铁葫芦”,则谁有“红葫芦”谁最大,也就是有一张红桃十。 最多十个人玩,最少两个人玩。 赌注无限,不设顶子,你就是把老婆押上也行! 这位“神仙”,来到长乐坊,点名要玩这个,荷官自然应允。 结果不到半个时辰,赌注就加到了300万! 荷官都吓傻了,面前这个长得像梨一样的中年男子这么有底吗,梨仙吗? 其余赌客全扣牌溜了,只剩这个荷官,他今天作为庄家,代表长乐坊和对方决一死战。 这荷官20岁,透着一股子机灵,是陈三爷一手培养的,他已经抓到了两张“10”,而且一张是红桃10,这是最大的牌——“红葫芦”,对方怎么还疯狂下注呢? 除非对方是神仙,能够偷天换日,再变出另外一副“红葫芦”,可四周有这么多赌场“钩子”盯着,对方不可能“出千”。 赌术的最高境界:心理战! 这荷官都怀疑人生了,使劲咬了咬腮帮子上的肉,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开不开牌?”荷官心惊胆战地问。 “神仙”微微一笑:“不开!”随后说出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我再加300万!” 哎哟——可把荷官弄傻了。 这是什么套路啊? 荷官的脑门子已经冒虚汗了,他猜测对方肯定是使诈了,手里绝对有“红葫芦”,一副牌如果出现两张红桃10,庄家又没抓到对方“出千”,那就只能归咎为扑克印刷问题,按照规矩,所有损失由赌场承担。 这荷官从来没这么紧张过,上身发抖,两腿发颤,心脏和蛋蛋一起跳动。 整个大厅的人全都围了过来,这是天津卫历史上最大的牌局:600万! 阔太太们,手夹香烟,静静观看;大亨们,叼着烟斗,冷冷观察。 名媛、少爷们,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在看一场空前绝后的热闹。 第45章 主人,你惩罚我吧 荷官手心脚心都出汗了,一把定乾坤,这玩意要是一翻牌输了,600万就没了,龙海升会把他做成“刺身”。 现在已经被逼到绝境,如果不跟,就白白送掉300万,如果跟,很可能输掉600万! 600万大洋,长乐坊根本拿不出,还要从其他赌场和银行里拆兑。 荷官额头上的汗哗哗往下流,跟水洗了一样:“我休息一下。” 这种巨额赌局,是可以中途休息的,怕心脏病犯了,当场嘎了。 休息的时间一般不超过十分钟,而且要“封场”,任何人都得远离赌桌三米开外,周围有赌场打手把守。 荷官跑到三楼,赶紧给龙海升打了电话。 龙海升正趴在柳爽的身上挥汗如雨,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死死蹂躏柳爽。 中午没抓到陈三,龙海升回到家中,见柳爽还在撅着屁股昏睡,气不打一起出来,一巴掌拍在柳爽屁股上:“滚起来!” 柳爽吓了一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干什么啊?” 龙海升咬着牙:“你误了我的大事!” 柳爽觉得事情严重了,怯怯地问:“什么事啊?” 龙海升怒道:“就他妈知道喝酒睡觉!今天早晨没去门口取报纸?” 柳爽一阵懵懂:“我一直在睡觉,没起床,怎么取报纸啊?” 龙海升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要是今天像往常一样,七点起床,早早把报纸拿回来念给我听,陈三也跑不了!” 柳爽彻底懵了,被掐得青筋暴起,顿顿搓搓:“呃、呃……关……关陈三什么事?” 龙海升一松手,随后将报纸摔在她脸上。 柳爽打开一眼,目瞪口呆:“沈心茹没死?” 龙海升暴怒:“我他妈被陈三玩了!” 柳爽知道自己误了大事,她特迷恋葡萄酒,昨晚豪饮,现在龙海升杀了她的心都有。 柳爽真的害怕了,怯怯地走下床,光着身子,慢慢跪在龙海升面前,楚楚可怜:“主人,你惩罚我。” 龙海升就是抵御不了这一套,这是柳爽的杀手锏。 明眸善睐,巨乳童颜。 龙海升舍不得杀她了,一哈腰把她抱起来,猛地扔在了床上,随即扑了上去。 正酣畅淋漓,电话响了,龙海升听完荷官汇报,陡然一惊:“别慌,我马上到!” 说完,拔出物件儿,穿上衣服,叫了司机,直奔长乐坊。 “龙先生来了!”周围人大叫。 龙海升在四个贴身护卫的陪同下走进大厅,来到牌桌前,抬眼一看,赌桌对面坐着一只“梨”。 这个赌客长得太他妈抽象了,就像一个大鸭梨,上面细,下面粗,圆乎乎,胖乎乎,这是陈年老梨成精了。 龙海升对“梨精”一抱拳:“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梨精”微微一笑,拱手回礼:“龙先生好,小可庞华山,江湖中人给面子,叫我一声华爷!” 龙海升大惊失色,心怦怦直跳,这就是威震江湖的“老华爷”? 可基巴坏了!“老华爷”是上海滩第一赌神,曾经在“青帮”开设的赌场里做经理,黄金荣、杜月笙的座上宾,后来隐退,不知所踪。 龙海升一直想拜会这个人,甚至想把他挖过来,但“小诸葛”建议,还是不动为妙,青洪帮,尽量不要招惹。 今天见到真神了,不期而遇,而且人家还是来砸场子的。 龙海升赶忙说:“华爷驾到,有失远迎,幸会,幸会!” 老华爷呵呵一笑:“龙先生客气了,一介草民,安敢至此?” “不不不,华爷是前辈,小的仰慕已久!” 老华爷又是一笑:“龙先生威震津门,如雷贯耳,鄙人佩服,佩服!还是先开牌!” 龙海升脑袋一乍,他有一种预感,开牌必输。 尽管荷官偷偷告诉他,已经拿到了“红葫芦”。 龙海升骑虎难下,不开牌,干输300万,一开牌,没准就是600万。 他眉头紧锁,迟疑地看着荷官,这表情是在问:你到底有没有拿到最大牌? 荷官踌躇地点点头,这是告诉龙海升,他确实拿到了最大牌。 龙海升微微一笑,示意荷官坐到牌桌上,荷官乖乖地坐下了。 龙海升在荷官身后点了一根雪茄,深吸一口,对老华爷说:“华爷光临,长乐坊有面子,无论输赢,奉陪到底!开牌!” 老华爷呵呵一笑,一下将底牌翻开:一张红桃10! 周围人一阵惊呼:”哇——红葫芦!” 荷官吓傻了,脸都绿了,不可能啊,不可能! 一副牌只有一张红桃10! 荷官哆哆嗦嗦翻开自己底牌,定睛一看:竟是一张方片3! 自己的红桃10不见了?被对方换牌了!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荷官的心脏已经快停止挑动了,见鬼了! 什么时候换的牌?谁换的牌? 不可能!绝不可能! 荷官颤颤抖抖转身,惊恐地看着龙海升铁青的面孔。 突然,“嘎”地一声,荷官白眼一翻,身子一挺,吐出一口绿汁,倒在了地上。 活活吓死了! 苦胆破裂,当场挂掉。 让谁谁都吓死,他一把牌把龙海升一半的家业都折进去了。 吓死也好,免得被龙海升蒸了、煮了。 龙海升两眼猩红,不知所措,当着全天津卫的名流,被人家砸了场子,无言以对。 老华爷淡淡一笑:“龙先生,是开支票,还是给现金?” 龙海升紧咬牙关:“都可以!” “我老了,背不动那么多大洋,开支票!” 龙海升冷冷说道:“可以!” 老华爷又说:“场子是否要关门歇业?” 龙海升眼放怒光:“我为什么要关门?” 老华爷一笑:“那好,我明天再来!” 正是要整死龙海升的节奏。 很快,这场600万大赌局的消息见报了,头版头条,全天津沸腾了。 此刻的陈三爷和玫瑰,早已脱了华服,和郊外村民交换了几件破衣裳,脸上抹着泥巴,混在乞丐的队伍里。 白天去城乡结合部行乞,晚上回破庙里,和几十个乞丐睡在一起。 乞丐身上一股骚臭,打呼噜、放屁又磨牙,陈三爷和玫瑰根本睡不着。 每天深夜,玫瑰都扎在陈三爷的怀里,捂着耳朵,勉强入睡。 陈三爷也不躲闪,这一切都是他给玫瑰带来的,男人,就得负责到底。 有天晚上,玫瑰浑身滚烫,欲火焚身,把手伸进了陈三爷的裤裆。 陈三爷一把将她抓住:“不行!” “为什么?” “我还没准备好。” “你准备你妈那个铲铲啊?我是女的!你是男的!你矫情什么?” “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我过不去心里那道关!” “托词!托词!你还是忘不了沈心茹!” “我已经把她忘了,我和她不可能了!” 玫瑰一笑:“那你还等什么?你快摸摸我,摸摸我!”说着,抓起陈三爷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的白玉山上。 正巧一个老乞丐起来撒尿,上年纪了,吭喀的,又咳嗽,又吐痰,咳嗽了半天,一口浓痰喷出:“噗!” 可把玫瑰恶心坏了,差点吐了。 陈三爷趁机把手缩回来,对玫瑰说:“睡!别闹了!明天还要去讨饭呢!” 玫瑰一笑:“也好!我们俩现在身上都脏乎乎的,等过了这场劫难,我洗干净后,好好伺候你!” 很快,玫瑰沉沉睡去。 陈三爷仰望房梁,满心迷茫。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真应了《红楼梦》里的那句话:机关算尽太聪明,反丧了卿卿性命。 他太能算计了,算计来,算计去,快把命快搭上了。 前途灰暗,何去何从啊? 他回想自己这短暂的一生,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吃尽了苦,受够了罪,伤透了心。 在杂技团时,天不亮就起来练功,稍有不慎,就会被师父拿棍子打。 他那么依恋师姐,可师姐嫁给了“天桥八大怪”之一的铁小栓。 他愤然离开了杂技团,孤身一人白云间。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江湖的落魄很无奈。 他突然发现自己除了变戏法,什么都不会。 在码头扛大包,他扛不过那些壮汉;在饭馆做店小二,他忍受不了那前来挑事的混混;去被服厂做工,流水线的乏味让他时而想吐。 原来上天赋予每个人的本事都是注定的,他还得靠“弹指鹅幻”活着。 于是,剑走偏锋,步入赌场。 他只要稍微使出一点本事,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很快在江湖上得一绰号:鬼手陈。 随后,北上三棵树,南下山海关,旋走燕赵鲁,流连天津卫,“水爷”冉冉升起。 可一夜之间,他又变回了穷光蛋,回到了社会最底层。 报应! 他还不知道,更大的报应,即将到来! 风刀霜剑严相逼,一片孤城万仞山! 第46章 我就是只狗 翌日清晨,乞丐们都起来了,做乞丐,也是要勤劳的,否则屎都吃不上热的。 大家拿着竹竿,托着饭碗,走街串巷,开始行乞。 玫瑰躺在陈三爷身旁,打了一个哈欠:“今天下顿馆子!” 玫瑰之所以这样说,是她身上有几十块大洋,别忘了,她和陈三爷那天是要去购物商场买衣服的,突发情况,才跑到郊外。 两人虽身上有钱,但不敢花,不敢去市里。 “不行!”陈三爷喝道,“再忍忍!” “我都吃了三天窝头了,还是凉的,我来月经了!我需要调养!你就这么狠心吗?” “命最重要!” “我要是绝经了,将来可没法给你生孩子!你自己考虑!” “别闹了行不行?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 两人正在破庙里交谈着,突然,外面脚步声响起。 陈三爷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为时已晚,“小诸葛”彭洪雨带着一队人冲了进来:“哟!果真在这里!” 陈三爷刚一抖袖子,欲甩出飞刀。 小诸葛喝道:“别动!动一下,我打死你!我知道你会飞刀,但刀快不过枪!” 话音未落,一群人将枪口已对准陈三爷和玫瑰。 陈三爷倒吸冷气,玫瑰浑身颤抖。 二人想不明白,龙海升的人怎么会这么快找到这里。 “小诸葛”微微一笑:“陈三啊,你也算是个精细鬼、伶俐虫!可你拉屎也不看地方,撒尿不找旮旯,跑到天津卫来抖精神,找死!” 陈三爷知道此刻说什么也没用了,他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玫瑰。 最后一丝希望,他放下自尊,道:“五哥,我死是应该的,能不能放过玫瑰?她只是个浪女,对我的事丝毫不知,我一直在利用她,我漏局了,罪有应得,只求五哥在龙三哥面前澄清事实,放玫瑰一马!” 玫瑰一愣,她知道陈三爷在保护她,此刻也生死不顾了:“陈三!我不是浪女!我一直深爱你!所有事,都是我们合伙干的!你就别替我开罪了!” 小诸葛哈哈大笑:“真他妈一对活宝!还演戏呢!陈三啊,不是哥不给你面子,你和玫瑰的生死,龙三哥说了算!带走!” 一声令下,众打手涌过来,把陈三爷和玫瑰五花大绑。 很快,众人将陈三和玫瑰带到“长乐坊”。 龙海升正在三楼喝茶,等待“老华爷”再次上门“踢馆”。 赌神“老华爷”已经连赢三天了,只不过后两天的赌注比较小,荷官一看不对劲儿就扣牌认输。 龙海升奉陪到底、誓死不退,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倔强。 暗里他也在查访,“老华爷”背后到底是何人指使,为什么突然来到天津卫。 见陈三和玫瑰被带进来,龙海升噌地站起来,火冒三丈:“草泥马的,总算抓住你们了!” 陈三爷不知该说什么:“三哥……” “谁是你三哥?我是你祖宗!”龙海升暴怒。 陈三爷反而一笑:“别生这么大气,气大伤身。” 龙海升看着陈三这副面孔,越发气愤:“陈三!我非让你见识见识龙三爷的手段!来人!备车!” 陈三爷一惊:“三哥,去哪儿?” “杂种!送你去死!” 陈三爷紧张地盘算着,突然说道:“三哥,你先听我说……” “给我把他的嘴堵上!”龙海升一声怒吼,“我再也不想听他瞎逼逼!” 一个小弟冲过来,瞬间用绦子把陈三爷的嘴塞了。 龙海升又一瞥玫瑰:“还有她!” 玫瑰尖叫:“三爷,我又没得罪你,干嘛把我嘴也堵上啊?” 小弟不容分说,把玫瑰的嘴也封了。 三辆汽车,一字排开,开到了海河三岔口。 浮桥之上,早已摆好了两个铁笼子。 陈三爷和玫瑰被押到了浮桥上。 龙海升目视苍茫大海,波涛阵阵,转头对陈三说:“我这一辈子,最恨叛徒!那天,你当着我的面,假装掐死沈心茹,把她扔入海中,今天,我给你玩回真的!” 陈三爷嘴被堵住,奋力挣扎,似有话要说。 龙海升冷冷一笑:“什么也别说了!直接杀了你,太便宜了!我让你经历两次痛苦!我先把玫瑰沉入海底,让你看着她慢慢死,她死透了,我再弄死你!” 陈三爷一听这话,挣扎得更剧烈,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龙海升哈哈大笑:“别呜呜了!今天就是九天神佛来了,也救不了你!动手!” 一声令下,小弟们把玫瑰塞入一个铁笼子中。 铁笼子底部绑了沉重的铅疙瘩,只要扔入水中,立马沉底。 玫瑰蹲在笼子中,惊恐地看着陈三爷。 龙海升怒喝一声:“把绳子拴在笼子上!待会儿玫瑰死透了,提上来,让陈三爷亲眼看看玫瑰的死相!你们不是怀孕了吗?我剖开她的肚子当场验证一下!” 小弟们立马把一根粗草绳拴在了装有玫瑰的铁笼子顶部。 玫瑰吓得浑身颤抖,眼泪滚落。 陈三爷像疯了一样,冲向龙海升,几个小弟一下把他按在浮桥上。 龙海升冷冷一笑:“扔!” 四个人抬着装有玫瑰的铁笼子,奋力一举,噗通一声,扔入海中。 玫瑰不舍地看了陈三爷一眼,随着铁笼子瞬间消失在汹涌的海水中。 陈三爷拼尽全力挣扎,嘴里发出狰狞的叫声,连滚带爬,跪在龙海升面前,一个劲儿地磕头。 龙海升无动于衷。 陈三爷梆梆地磕,额头磕破了,鲜血直流。 龙海升仰天大笑:“水弟啊,感觉到绝望没?痛苦不?一会儿捞上来更痛苦!” 陈三爷依旧咣咣地磕头,眼里布满血丝,像要喷火一样。 龙海升瞥了他一眼,吩咐手下:“让他说句话!” 周围打手走过来,拽出陈三爷嘴中的绦子。 陈三爷撕心裂肺地大喊:“三哥!三哥!快把笼子拉上来!快把笼子拉上来!” “笑话!”龙海升一脸冷漠。 “三哥!三哥!我还有用!我还有用!我知道一个高手来到天津了,您赔了六百万!我给你赢回来!我给你全赢回来!” 龙海升一愣。 陈三爷紧紧抱着龙海升的双腿:“三哥!三哥!三哥——给我一个机会!快把笼子拉上来!求您了!” 龙海升还在思考。 陈三爷一下钻进龙海升的裤裆,将脑袋夹在他的裆下:“三爷!我就是只狗!您就拿我当只狗!我摇尾乞怜了!我错了!我认输了!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次机会!” 龙海升终于松口了:“拉上来!” 四个打手赶忙把铁笼子拉出水面。 玫瑰已经没有了呼吸。 陈三爷冲过去,把玫瑰抱了出来,不停地摇晃:“玫瑰!玫瑰!” 玫瑰的脖子仿佛断了,左右摇摆,毫无声息。 陈三爷万念俱灰,声泪俱下:“哥错了!哥错了!玫瑰!哥错了——” 突然,玫瑰咳嗽了一声,喉咙里“咕噜”一声,哇地呛出一口水。 陈三爷赶忙拍打她的后背,又吐出几口海水,慢慢苏醒过来。 陈三爷把她紧紧抱在怀中,鼻涕眼泪全下来了:“你吓死我了——” 第47章 老虎不发威 玫瑰总算捡了一条命,但很快被龙海升拘禁起来了。 龙海升给了陈三爷三天时间,如果赢不回六百万,就杀了玫瑰。 超过一天,卸一条胳膊,超过两天,开始卸大腿,估计不等大腿卸完,玫瑰就死了。 龙海升一言九鼎,言出必行。 一向自信的陈三爷这次也有点肝儿颤,赌神“老华爷”威震江淮,十年前这个名号响得很,只不过,此人低调,不轻易露面,一般人见不到。 不拍照片,不凑热闹,赌场举行周年庆,他也不参加。 他更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笼罩在黄浦江上空,操控着整个上海滩的赌局。 据说和黄金荣、杜月笙是拜把兄弟,但谁也没法印证。 这样一位神秘人物,怎么会突然在天津卫高调露面? 姜还是老的辣!姜还是老的辣!姜还是老的辣! 重要的事说三遍! 一切都是蕉爷在背后布局。 蕉万山可不是一般人物,不出手则罢,出手则繁花杀尽、寸草不生! 他是北洋的嫡系,北洋是谁建立的? 袁世凯! 袁世凯接的谁的盘子? 李鸿章? 李鸿章师承何人? 曾国藩! 你看看这些人物,哪个不是老谋深算、搅动乾坤的绝世高人? 蕉老二在这样的派系中长大,他会输给龙海升? 他会忌惮陈三爷? 他会老老实实接受现状? 老虎不发威,你当他是病猫呢! 蕉老二除了肾不好,脑子挺好用的! 那张载有沈心茹的照片就是他发出来的! 他出手了,要把龙海升、陈三一网打尽!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编织这张大网,他故意对女儿沈心茹变得和蔼,甚至主动认错,沈心茹做梦都想不到父亲会骗自己。 蕉老二谦恭地对沈心茹说:“茹茹,这段时间,爹想了很多,你是对的,陈三也许不是坏人。” 沈心茹一阵欢喜:“他本来就是好人!” “茹茹啊,爹就你一个女儿,爹希望你幸福,你懂吗?” “爹,我懂。” “嗯,等爹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儿,爹就把他请到咱家来,吃顿饭,爹亲自为你把把关!” 沈心茹羞涩地一笑:“爹——瞧您说的,还把把关?” “茹茹啊,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陈三现在在龙海升的场子里,我如果贸然把他叫过来,万一被龙海升发现了……” “爹,我知道。” “我和陈三都想保护你,一个是父亲对女儿的爱,一个是男人对女人爱,性质不同,目的一样,爹也想明白了,爹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如果陈三真的对你好,爹愿意把你交给他,爹给你们买船票,带上所有家产,远走高飞!” 沈心茹心一酸:“爹,你也退出江湖,女儿不离开您,我们陪着您,好好过日子,安度晚年!” 蕉爷眼圈一红:“我女儿真的长大了,懂得疼爹了。” 沈心茹抱住蕉爷:“爹,我知道我这些年对你不好,您别怪我。” “不会,不会,你是我的亲骨肉,爹怎么会怪你。” 沈心茹眼泪滚滚而下:“爹,我想我妈了。” 蕉爷热泪滴落:“我也想她。每次看到你,我更想她。” 沈心茹泪如雨下:“爹,我以前误会你了,你真好。” 蕉老二擦擦了眼泪,拍了拍沈心茹的后背,一笑:“茹茹啊,爸爸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沈心茹一愣:“什么事?” “过两天,我和英国人、日本人有一场商务谈判,你早年跟着你妈在欧洲待了五年,英语很好,你可不可以给我当翻译?” 沈心茹想了想:“可以,可我就怕一些太专业的词汇我翻译不准。” 蕉老二大笑:“我女儿也有谦虚的时候啊。” “爹,我跟您说真事呢!您又逗我!” “好了好了,爹不逗你了,其实爹有专业的翻译,但我信不过他,我总怕他漏掉什么,有你在身边,帮我做个笔记,我踏实!” 沈心茹深吸一口气,信心十足:“爹,您放心!我保证把每个字都记下来!” “乖女儿。” 所以,那张照片就出现了。 传遍大街小巷。 沈心茹看到报纸后,花容失色,勃然大怒:“爹,你骗我?” 蕉老二一脸无辜:“茹茹,你说什么呢?” “你把我的照片刊登在报纸上,龙海升就知道我没死,陈三就麻烦了!” 蕉老二故作懵懂:“什么照片啊?” “商务谈判的照片!”说着,沈心茹把报纸拍在了蕉老二桌前。 蕉老二拿起报纸一看,一拍桌子:“他妈的!这是谁透露出去的?我当时对报社的记者三令五申,所有照片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才能刊发!《津门报》的记者编辑,不想活了?” 沈心茹一脸疑惑:“不是你提供的?” “当然不是!”蕉老二决然回答,“哦……我明白了,肯定是那些洋记者!洋人不守规矩!我之前给外国领事馆发过通报,照片刊载,须经中方同意!这些洋鬼子,言而无信!我找他们交涉!” 沈心茹冷冷地说:“不必了。”说完,转身出屋。 “茹茹!茹茹!”蕉老二在身后大喊。 沈心茹明白了,爹依然是那个冷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夜里,她捂着被子嚎啕大哭。 她把陈三害了,这张照片一出,陈三必死无疑。 吴妈轻轻叩门:“小姐……” 沈心茹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一头扎入吴妈怀中:“吴妈——” 让吴妈始终陪着沈心茹,是蕉老二控制沈心茹的手段,如果沈心茹敢迈出家门半步,蕉老二就拿吴妈问罪。 吴妈上次已经挨了一顿皮鞭了,差点死过去,可不敢让沈心茹出门。 沈心茹心疼吴妈,只得乖乖地待在蕉府。 吴妈也落泪了,紧紧搂着沈心茹:“小姐,不哭,不哭,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 “吴妈,我害了陈三,我害了陈三!” “小姐,陈先生福大命大,一定会逢凶化吉!” “吴妈,你别再胡说了!” 吴妈长坚定地说:“小姐,我真的没骗你,我会看相,陈先生是长寿相!” 沈心茹擦了擦眼泪:“您说什么呢?” 吴妈一笑:“小姐,我不瞒你,以前我年轻的时候,参加过义和团,红灯照,在法坛里,结识了一些神婆,学会了一些相人之术,陈先生鼻梁笔直、法令悠长、眉入彩霞、耳后有根,这都是长寿相!他死不了!” 沈心茹都听傻了:“您说的这是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 “那……什么是短命相呢?” “法令浅淡、鼻梁凹陷、羊目鱼眼、山根断裂!” 沈心茹感觉这些词汇很专业:“吴妈,您真懂相学啊?” 吴妈慈祥一笑:“我就是谦虚。” 沈心茹知道吴妈在宽慰自己,但确实起作用了,她紧紧搂着吴妈的脖子:“吴妈,你对我真好!” “小姐,打起精神来,别沮丧!” “唉,我只能祈祷。” “祈祷肯定灵验!不祈祷也没事!” 其实吴妈也慌得一批,她怎么知道陈三能不能逃出升天? 不过她确实参加过义和团红灯照,也确实接触过相术,但她从来不信,现在面对沈心茹,她必须做出神机妙算的态势,宽慰沈心茹。 吴妈真是一个好奶妈子。 至此,所有人都掉进了蕉爷布的大网里。 第一步,发布沈心茹的照片。 第二步,龙海升恼羞成怒,和陈三反目成仇。 第三步,长乐坊无人坐镇,空营了。 第四步,赌神“老华爷”驾到,掏空龙海升家产。 一环套着一环,新账旧账,一起算! 彻底、干净地将龙海升和陈三在天津抹掉! 第48章 “鬼手陈”对战赌神“老华爷” 社会,既是智慧的教堂,也是愚蠢的染缸。 没经历过足够的事,你就不可能增长足够的智慧。 年龄小就是年龄小,阅历浅就是阅历浅。 陈三爷再聪明、再能算计,还是输给了蕉万山。 他唯一算错的是人性,他天性善良,低估了别人的恶。 哪个爸爸会把自己女儿当诱饵? 蕉老二! 这个大腹便便、大奸似忠的五十岁男人,自从被冻坏了肾、失去男性功能后,心理就有点变态了。 男人活在世上,终其一生,就两件事:金钱和美女。 文雅点讲:事业和爱情。 现在美女和爱情与他无关了,他所有心思都用在了你争我斗上。 而且他在正常男人面前,有一种自卑感,虽然他从不表露,但内心隐隐作痛。 他忌妒全天下生理正常的男人! 因为这些男人,可以“春风得意马蹄轻,一日看尽长安花!” 他女儿沈心茹就是一朵怒放的牡丹花,一想到将来某个男人会采下这朵鲜花,他就犹如吃了一口大粪,噎得上不去、下不来。 尤其是陈三这种玉树临风的男人,更让他天然就有一种排斥感。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他都必须灭了陈三。 陈三爷到底还是陈三爷,最关键的时刻,还是留了一手,勉强活了下来。 他感谢他的恩师“大流马”,生前一直告诉他:万事留后手。 这个后手,就是在扮作乞丐,行乞过程中,获悉的那则《赌神入津,“踢馆”长乐坊》的头条新闻。 他和玫瑰虽然扮成乞丐,混在丐帮的大军里,但他一日不忘看报纸。 每天早起进城乞讨时,伫立城乡结合部,他不敢进城,但他可以雇佣小乞丐给他买报纸。 三个铜板就耍得小乞丐团团转,小乞丐买了报纸带回来,拿给陈三爷看。 陈三爷对天津卫的情况了如指掌。 成也乞丐,败也乞丐。 龙海升和小诸葛用的也是这一招。 乞丐也是有组织的,划分地盘,固定群体,固定地界。 “小诸葛”把天津卫的丐帮头头,召集在一起:“各位师傅,明人不说暗话!有劳各位,给找个人!哪家地盘上如果见到一男一女,年龄二十六七岁,请及时告知!” 说完甩出一袋大洋,付了定金:“这是龙三爷给的赏钱!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老乞丐们频频点头,拿了大洋千恩万谢,保证完成任务,他们可惹不起龙海升。 于是,陈三爷和玫瑰很快被发现了,尽管他俩装得很像,说是外地来天津看病的,女子患有妇科疾病,丈夫陪着前来寻医,花光了盘缠,病也没治好,只能流落他乡。 陈三爷之所以给玫瑰安一个“妇科疾病”的帽子,就是怕有些男乞丐半夜性起,做出一些不轨之事。 这才有了“小诸葛”提枪乍现,陈三爷和玫瑰被捉,那一幕。 陈三爷又回到了长乐坊。 他得对战赌神“老华爷”。 拼尽平生绝学,也得打赢这一仗。 其实,陈三爷也不明白,一向低调的老华爷,怎么突然从上海跑到天津与龙海升为敌呢? 天资聪颖的陈三爷开启了逻辑思维: 龙海升的死对头是谁?蕉老二。 龙海升被干趴下,谁最受益?蕉老二! 想到这儿,他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是蕉老二发布的沈心茹的照片! 是蕉老二把老华爷叫到天津的! 可又有点说不通,虽然蕉老二坐镇津门,能量很大,但现在已经不是北洋时代了,历史已步入南京国民政府时期。 蕉爷在天津宝刀不老、余威犹在,在上海,不一定好使。 老华爷会听他的? 百思不得其解。 这恰恰是蕉老二的老谋深算之处。 蕉老二之前这段时间为什么这么老实?长乐坊重新开业,陈三爷和龙海升玩得风生水起,他无动于衷,龟缩不动? 天要令其亡,必先让其狂! 蕉老二是“尝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你龙海升和陈三就作。 作得紧,死得快! 灾祸的源头,就来自陈三爷当初那个天才的决定:赠送筹码! 一举得罪了全天下赌场的老板! 这不扯淡吗,你在天津卫赠送筹码,满100万,赠送10万,翻开二十四史,就没这种玩法。 客户全被你吸引去了,江淮、两广、两湖、环渤海、东北,天下赌客,云集长乐坊,你让其他赌场喝西北风吗? 有人说,天下赌徒这么多,还差这几个人啊? 错喽! 赌博这个圈,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真正有实力的,就那几百人! 在某个历史阶段,达官贵人、商业巨贾,人数是固定的,这些高端赌客都被长乐坊吸引过去了,一骑绝尘,其他赌场怎么办? 其他赌场可以效仿啊,也赠送筹码啊。 晚了!长乐坊已声名大噪,遥遥领先! 况且,其他赌场有陈三爷这种风华绝代的人物吗? 标志的长相,文雅的谈吐,又懂法语,又懂英语,手下的荷官完全按照西洋餐厅的管理方式管理。 百年一出,冠绝天下。 这个东西是复制不来的。 陈三爷所做的一切,在那个时代都太超前了! 那些江湖老油条,跟不上节奏。 各地赌场的大老板们,早就看陈三和龙海升你不顺眼了。 换句话说,陈三爷出的这个妙招,无形中给自己和龙海升树立了众多仇敌。 蕉老二躲在暗处,洞若观火,恰恰抓住了这一点。 他偷偷给黄金荣、杜月笙写了信,陈述利害关系,希望请“老华爷”出山,砍掉长乐坊这颗毒瘤。 不仅仅是为自己,更是一种“公益”,为天下除害。 因此,老华爷才高调来到天津卫。 目的只有一个:灭掉龙海升、陈三。 老华爷胸有成竹,老练沉稳,天生的鸭梨脑袋,充满了智慧,他和陈三爷有一个共同之处:从没输过! 高手对决,王牌战王牌。 一场大战,拉开序幕。 陈三爷坐镇长乐坊,等候老华爷再次登门。 当天巳时许,老华爷翩翩而至。 岁数不小了,脚步还挺轻盈。 二十人的护卫队,整整齐齐站在老华爷身后,全是黑西服、黑领带、黑礼帽、黑皮鞋,一副专业的上海黑帮打扮。 陈三爷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赌神老华爷,好大一只梨啊,这脑袋是怎么长得,这玩意进了菜市场都容易被人当水果搬走。 但陈三爷很快就发现此人不简单,从哪里看出来的? 眼神! 眼睛不大,但眼神很犀利,扫你一眼,如芒在背。 陈三爷赶忙起身抱拳:“华爷,欢迎光临!小的陈三,恭候多时了!” 老华爷微微一笑:“别这么客气,老了,身体不好,屎尿多,来晚了。” “请入座!” 老华爷一撩长衫,坐在了赌桌对面。 赌场的人全都聚拢过来。 这里面有看热闹的,有给龙海升撑腰的。 都是天津卫有身份、有地位的达官贵人、富豪财主。 这场赌局不仅关乎长乐坊的生死,更关乎整个天津卫的面子。 上海“小赤佬”来天津卫逞英豪,说什么也得把他打出去!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赌局已演变成地域冲突。 陈三爷代表北派,老华爷代表南派,南北对战,一决雌雄。 陈三爷礼貌地问:“华爷,喝茶,还是咖啡?还是来点红酒?哦对了,不知您是否吸烟,我给您准备了上好的古巴雪茄。” 说罢一抬手,一个女服员托着托盘走过来,把红酒、咖啡、乌龙茶、一盒昂贵的雪茄,放在老华爷面前。 这女服员衣着暴露,丝袜长腿,低胸西洋杉,两只圆球呼之欲出,故意用胸脯蹭了蹭老华爷的胳膊。 老华爷呵呵一笑:“老弟啊,女人、雪茄、红酒、咖啡,我都喜欢,可我打牌时,从不沾这些东西。” 陈三爷一笑:“了然,了然!”说罢,挥挥手。 女服员端着托盘撤了。 第49章 一战封神 陈三爷目视老华爷:“华爷,今天想玩点什么?” 老华爷想了想:“我都可以。” “您是贵客,晚辈陪着您。” “那就继续‘打沙蟹’。” “得嘞!来人,上牌!” 陈三爷一声吩咐,一个女荷官走过来,拿着一副没拆封的扑克,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根本没触碰那副牌,而是直接指了指老华爷:“给华爷验牌!” 陈三爷绝对有面儿,这是告诉华爷:我这扑克,没毛病!你随便验! 老华爷心领神会,摆摆手:“不必了,长乐坊是大场子,讲信誉!” 高手过招,简洁明了。 女荷官把扑克盒封条打开,拿出那副新牌。 陈三爷笑着问老华爷:“需不需要荷官发牌?” “你来定。” “晚辈懂了。”陈三爷一挥手,荷官把牌放在桌上,退下了。 陈三爷拿起那副牌,推给老华爷:“长者为尊,您先洗牌!” “不不,客随主便。” 陈三爷一笑:“那晚辈就越礼了。” 说罢,拿起那副扑克,双手对弹,唰唰洗牌。 只洗一遍,了然于胸。 陈三爷已经把“红桃10”的位置固定了。 而后两人“搬点”,陈三爷搬了一个9点,老华爷搬了一个6点。 陈三爷坐庄。 陈三爷又洗了一遍牌,洗完后,微微一笑:“华爷,您请切牌!” 老华爷点点头,把手伸向那副牌,“唰”地一下,将一摞牌一分为二。 只此一下,陈三爷大吃一惊,红桃10的位置已经被换了! 手法之快,陈三爷差点没看清。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老华爷的手法,竟是“鹅幻”手法! 和陈三爷如出一辙。 陈三爷倒吸冷气,《弹指鹅幻》是本门绝技,从未在江湖上流传,他怎么会这种技术? 陈三爷之所以大胆地让老华爷切牌,是因为他把“红桃10”藏在了“脚位”,也就是一副扑克的最下面五分之一处。 对方无论怎么切牌,一般不会切到这个位置。 即便切到了也不怕,自己拿不到,对方照样拿不到。 固定在“脚位”,陈三爷就可以使出独门绝技——发中张。 面对老华爷这种顶尖高手,“发底张”和“发二张”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只有“发中张”才能偷天换日。 这个技术,只有大流马和陈三爷会。 可现在,老华爷这一切牌,把红桃10切跑了。 陈三爷的心怦怦直跳。 此刻,龙海升带着几个人,从三楼徐徐走下来,西服领带小寸头,一根雪茄袅袅升腾。 这是观看,也是监督。 陈三爷心里慌得一批,但丝毫不表露,微微一笑:“华爷,我发牌了。” 老华爷点点头:“请。” 陈三爷先给老华爷发了一张,而后一招“袖里乾坤”,打出一支“袖箭”,把提前藏在袖子里的另一张红桃10发给了自己。 两人一同亮牌,陈三爷是红桃10,老华爷是黑桃10。 红桃为大,顺序是依次:红桃、黑桃、方片、梅花。 接下来问题就大了,一副牌只有一张红桃10,如果老华爷想稳赢陈三爷,就必须再拿到一张红桃10。 可如果桌面上出现了两张红桃10,那就归结为牌的出厂印刷出了问题,赌场包赔一切损失。 换句话说,就是庄家输了! 这正合老华爷心意。 所以老华爷刚才明明看到陈三爷打“袖箭”,并没拆穿。 陈三爷额头已微微冒汗。 老华爷却笑盈盈地看着他。 这个眼神,好像当年的师父“大流马”,似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压迫感、催命感,让人后心发凉。 陈三爷继续发牌,牌还没发出去,他就知道自己完蛋了,接下来发给老华爷的这张牌,正是红桃10! 也就是刚才老华爷切牌,切掉的那一张。 陈三爷做了焊,他有手感。 老华爷微笑着看着他:“陈经理,发牌?” 陈三爷老老实实把这张红桃10发给了老华爷。 但现场观众是看不到的,第二张牌是扣着的。 陈三爷又给自己发了一张梅花10,也扣在桌上。 老华爷点点头,冷冷一笑,幽灵一般盯着陈三:“陈经理,你是庄家,你说话。” 陈三爷裤裆里出汗了,一个秤杆俩秤砣,晃来晃去。 思忖片刻,陈三爷猛地一抬头:“800万!” 周围人爆发出惊呼:“哇——” 陈三爷之所以叫800万,因为这正好是老华爷这些天,在长乐坊赢的所有钱。 龙海升坐在陈三爷背后,身子一颤,手里的雪茄差点掉了。 他没想到陈三爷会这么玩,这要是赌输了,自己就真一无所有了,直接回“窝铺”做贫民。 老华爷也吓了一跳,自从走入赌场,老华爷就稳如泰山,现在突然不稳了。 他眉头一皱,狐疑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表情坚定,从容不迫。 千术的最高境界:心理战! 心理战的前提是,手中有牌,还得豁得出去! 老华爷有点慌了,他本来信心十足,手握“红葫芦”,但陈三爷这副状态,让他怀疑人生了。 活了48年,还没遇到过这种人物。 他开始猜测了,陈三是不是刚才故意露怯,故意卖了个破绽。 但自己手里的“红葫芦”是铁定的了,即便陈三再拿出一副“红葫芦”,也是陈三输! 800万,老华爷输得起,一念闪过,立马说道:“我跟!” 陈三爷呵呵一笑,一摊手:“长乐坊只能出得起800万赌注,华爷跟了,让我怎么说?” 老华爷呵呵一笑:“你可以认输,扣牌走人。” 不料陈三爷豁然一笑:“不!我和你赌命!我把我这条命加上!如果我输了,您带走800万,砍下我的脑袋!如果我赢了,您只需留下800万!” 整个大厅瞬间寂静了。 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龙海升也傻了,震惊地看着陈三爷。 此刻,龙海升有点佩服陈三爷了,打归打,闹归闹,陈三爷这个狠劲儿,他打心眼里喜欢。 两人都是社会最底层出身,都知道穷人的不易和骨气。 龙海升认为陈三爷肯定是抓到好牌了,稳操胜券,他那股江湖义气油然而生,呼地站起来:“算我一个!把我这颗脑袋也搭上!华爷如果赢了,提两颗人头,如果输了,华爷除了留下800万,再留下一双手!” 老华爷鼻尖开始冒汗了。 这是偷鸡,还是真有实力? 他低估了陈三爷和龙海升魄力。 老华爷流汗了,这只大梨,忐忑了,有点蔫巴。 赌徒的本质是什么,欲望无穷,永无止境。 老华爷一抬头,猛然说道:“我跟!一双手,两颗头!开牌!” 说罢,老华爷一掀底牌:红桃10! 红葫芦,赢定了! 龙海升胸口一凉,腿都站不住了,噗通坐在了椅子上,心中大骂:陈三,你马勒戈壁! 尽管陈三爷的第二张牌还没翻开,现场观众已经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这副牌有问题,陈三爷已经有了一张红桃10,现在老华爷又出来一张红桃10,两张红桃10,庄家包场,陈三爷输了! 陈三爷慢慢翻开第二张牌:梅花10。 此情此景,必输无疑了。 接下来,就是砍脑袋的事儿了,龙海升和陈三爷这两颗大人头,几刀才能砍下来? 会不会血溅三尺? 谁来行刑? 赌场内一阵骚动。 老华爷呵呵一笑:“陈先生,龙先生,是我动手,还是你们自己动手?” 龙海升恨死陈三爷了,转身对身后荷官说:“拿刀来!我先砍了陈三的脑袋!” 众人“嚯”地一声,陷入骚乱。 陈三爷慢慢站起来,微笑着目视众人:“cal down! cal down!各位,冷静!冷静!” 众人慢慢平复,静静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一低头,把没发完的牌拿起来,从中取出两张牌,右手高举,展现给大家:“各位,今天这场牌局,不作数!” 众人伸着脑袋,仔细一看:大小王! 卧槽!“打沙蟹”的首要规则是:先把“大小王”剔除! 刚才陈三爷和老华爷对战时,谁也没有要求剔除“大小王”! 作废了! 不算数了! 老华爷无话可说,因为赌局开启之前,陈三爷先让老华爷洗牌,老华爷自己装逼,没洗牌,也没提出任何异议。 老华爷算尽了一切,却忘了剔除“大小王”。 在最基础的地方,疏忽了。 还是紧张啊。 人在高压状态下,会犯常识性错误。 别看老华爷谈笑风生,内心也是慌得不行。 不光老华爷,现场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个细节。 陈三爷一开始就留了后手,从老华爷步入赌场那一刻,他就“出千”了,一通白话,把老华爷抬得挺高,啪啪拍马屁,又是递咖啡,又是递雪茄,显得自己很心虚,轻描淡写就把老华爷玩了。 其实整个过程,陈三爷都在表演,老华爷切走那张红桃10后,他完全可以在发牌时,偷牌换牌,但他没这么干,故意显得紧张心虚,他到底要看看老华爷有多大本事。 谁也没想到,陈三爷会在“大小王”上做文章。 就凭这一战,陈三爷就可以封神! 载入赌行史册,流传千古。 第50章 老华爷尿洒长乐坊 赌技分两种:文赌和武赌。 文赌就是纯手法,共五个:洗牌、控牌、发牌、认牌、变牌。 天下手法,概莫能外。 武赌就是除手法之外,借助外部条件,如“抬轿”、“做焊”、“设局”、“诈胡”、“打鹧鹄”、“合吾鹰爪孙”。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比如双方都下了大赌注,赌得正酣,官差突然来了:“聚众赌博?抓起来!” 其实是一方告密,联合官方,坑对方的钱——这叫“合吾鹰爪孙”。 自古“老千”都短命,超过50岁的几乎没有,大多三四十岁就挂了。 原因有两个:被杀和犯病。 出千被弄死,这个就不用说了。 即便侥幸没被发现,也活不长。 为啥? 老千的心脏都不好,长期的过度焦虑、精神高度紧张,会摧毁一个人的心脑血管系统。 心脏病、中风偏瘫,是老千的高发病,古代叫“心疾”、“气鼓”、“坚郁”。 即便躲过这一关,还有一关等着他们——肾病、肝病。 老千都是拿命在挣钱,所以快活一天是一天,一旦手里有了钱,尽情放纵,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 其中,喝大酒和玩女人,是他们最爱的运动。 夜夜声色犬马,日日酒池肉林。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这两个东西,最伤神元。 很多老千,未老先衰,两腿浮肿如象腿,肤色黄得像泥人。 两个字:报应。 老千是过早地掏空了身体的菁华,走在“折寿”的路上。 老华爷就有肝病,他为什么像个梨?除了形状特别像,更重要的说肤色,乍一看,皮肤白花花,仔细一看,白里透黄,黄里透绿。 又黄又绿,更像个鸭梨。 这其实是“肝瘟”、“肝郁”。 肝肾同源,肝不好,肾就不好。 老华爷被陈三爷摆了一道,并不生气,而是微微一笑:“没关系,接着来!” 他要继续赌。 陈三爷当然奉陪,两人刚才一来一往,已经看透了,大家的技术都一样,师出一门,破不了招。 论手法,老华爷甚至比陈三爷更快。单单是切牌时,那招“弹中张”,巧妙地运用了五指和鱼际,就令陈三爷咋舌。 但逃不过陈三爷的眼睛,陈三爷看到了,将计就计,并没偷回那张牌。 陈三爷打袖箭,老华爷也一目了然,也没点破。 高手过招,惺惺相惜,双方都知道对方水平不在自己之下。 那么接下来,第二局,谁也不要“出千”了。 出千必被抓。 只有凭牌运,打心理战了。 中场需要休息一下,太紧张,浑身都是汗。 赌场女服务员为陈三爷拿来一瓶汽水,陈三爷打开盖,咕咚咕咚喝了。 女服务员又递过来毛巾,陈三爷擦了擦额头和脖子上的汗。 服务员又把汽水拿给老华爷,老华爷摆摆手:“谢谢了,我喝不惯那洋玩意。”他怕下药。 一转身,身后的护卫人员,拿出来一个暖壶,一个茶杯,为老华爷倒了一杯热水。 diy,自备。 大厅里也热闹起来,有人去撒尿,有人抽烟,嗡嗡地议论着。 龙海升拍了拍陈三爷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陈三爷微微一笑:“试试呗。” 龙海升刚才差点吓尿了,脑袋差点没了,听了这话,有点气愤:“小子,我告诉你啊,你别胡闹,你死无所谓,别搭上我,下一局,我不干预了。” 陈三爷忍俊不禁,笑起来:“三哥啊,霸气呢,拿出来啊!” “去你大爷的!霸气也不是傻气啊。你刚才吓死老子了,我可告诉你,赶紧给我往回赢钱,玫瑰可等不及!” 陈三爷点点头。 直到此刻,筹码都没摆上桌,普通人赌钱,得先买筹码,把筹码放桌子上,才能开赌。 老华爷来了,根本不需这个手续,因为赌注太大,筹码太多,桌子上根本放不下。 老华爷相当于,有专门的记账荷官。 老华爷身后的人拿着黑色皮包,里面必然是支票或本票,也可能是私人钱庄的庄票。 老华爷喝完水后,又上了一趟厕所,不知是拉了,还是尿了,回来后,一撩长衫,入座,一股骚气扑面而来。 双方休息完毕,第二局开始。 由于上一局是平局,这次重新“搬点”。 荷官把一副新扑克拆开,放在桌子上。 陈三爷一伸手,礼让状:“华爷,您请洗牌!” “还是你来!” 陈三爷点点头,拿起那副牌,哗哗洗起来。 洗完后,道:“您请搬点。” 老华爷呵呵一笑:“后生,你是不是欺我年老健忘啊?” 陈三爷一愣:“咋啦,华爷?” “你又没剔除大小王!” 陈三爷嘿嘿一笑:“哎哟,瞧我这记性,不是您健忘,是我健忘!” 众人哈哈大笑。 这就是主场优势。 陈三爷赶忙把大小王剔除,而后又洗了一遍:“华爷,搬牌。” 老华爷一伸手,翻了一张:梅花9。 陈三爷紧接着翻了一张:方片3。 老华爷坐庄。 老华爷将牌拿过去,瞬间洗了一遍,手法极快,固定了四张10的位置。 随后将牌一托:“切牌!” 陈三爷不偏不倚、稳准狠地把四张“10”切走了。 不是说两人惺惺相惜,彼此不再出千了吗。 这是高手之间的一种娱乐,彼此卖弄技术,明明知道对方会看透,还是玩一把,高山流水,互为知音。 很快老华爷发牌,现在不用千术了,刚才用千术,属于娱乐,现在再用,就是找死了。 老华爷发了第一张给陈三爷,陈三爷翻开一看:黑桃8。 这个牌不小。 老华爷随后给自己发了一张,翻开一看:红桃9。 比陈三爷大。 随后又各自发了一张暗牌。 陈三爷拿到的是方片a,小牌。 心里一计算,自己获胜的概率,是1\/10,根本没法打。 老华爷坐庄,先说话,微微一笑:“100万!” 陈三爷冷冷地看着老华爷,思考良久,最终吐出两个字:“跑了。” 老华爷都懵了:“跑了你至于思考这么久吗?还直勾勾看着我?” 陈三爷哈哈一笑:“仰慕华爷,看不够。” 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老华爷赢了,但除了收五万元的底,其他的一分没赚到。 老华爷继续坐庄,重新洗牌,发牌。 这次陈三爷的牌是:梅花k、梅花q。最小的牌。 老华爷随便一张牌都比他大。 老华爷叫价:“二百万!” 陈三爷摇摇头:“不跟,跑了!” 老华爷一愣:“不比划比划?” 陈三爷笑道:“没办法,手气太差。” 第三轮开始了,老华爷牌面:红桃7,方片5。 陈三爷牌面:红桃10,黑桃6。 陈三爷一计算,这个赢面就比较大了。 老华爷这次谨慎了:“100万!” 陈三爷嘬嘬嘴:“跟!再加600万!” 嚯——人群沸腾。 老华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跟。” 陈三爷一下赢回100万。 龙海升眼睛一亮,露出久违的笑容,雪茄抽得更带劲了。 陈三爷开始坐庄了,洗牌发牌,都是规规矩矩,没任何手法。 全凭天命。 老华爷这次牌运不错:红桃10,红桃9,接近“铁葫芦”了。 赢面非常大。 陈三爷如果想赢,至少得拿到“铁葫芦”,概率紧紧是1\/20,赢面太小。 陈三爷当然知道,但他镇定地点点头,霸气地说了一句:“800!” 大厅里再次躁动起来。 老华爷身子一颤,龙海升又惊恐了,这都是拿他的钱做赌注啊。 老华爷觉得陈三在偷鸡,故弄玄虚,遂霸气一笑:“800万,我跟了!” 陈三爷忙说:“华爷,您听清楚了,我说的是800,不是800万!您如果耳朵不好使,我给您配个传话官!” 众人一愣,哈哈大笑,卧槽,还能这样玩,咬文嚼字啊? 不过,你还说不出什么来,人家陈三毕竟说的是800啊,没说那个“万”字啊? 老华爷点点头:“好,800,我跟,我再加800……万!” 最后这个万字,吐字清晰。 “我不跟了,我跑了!”陈三爷斩钉截铁回答。 老华爷气得胸口憋闷,脸色更黄了,哼哼一笑:“后生,你要是再没个正形,老朽就不玩了!” 陈三爷赶忙点点头:“华爷,别生气,下一把,我必定跟!” 老华爷得到了庄位,开始发牌。 陈三爷得到一对4。 老华爷是一对8。 老华爷的赢面很大,在双方都不出千的情况下,能发到一对8,绝对是大牌。 “哇——”陈三爷突然喊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突如其来,所有人毫无准备,他使出了最大嗓门,比走街串巷的小贩吆喊得声音还要大。 老华爷坐在对面,吓得身子一颤,心怦怦直跳:“你吼吼什么?” 陈三爷笑道:“我拿到了好牌!” 本来老华爷挺高兴的,但陈三刚才这一嗓子,把他心脏都快喊出来了,半天平复不了。 老先生身体本就不好,肝硬化,肾积水,心肾不交,身体浮肿,这才越来越像大鸭梨。 现在这个鸭梨一颤,差点爆了。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200万!” 陈三爷想都没想:“跟!200万!” 老华爷一愣,迟疑片刻:“再加200万!” 陈三爷毫不犹豫脱口而出:“400万!” 老华爷看了看底牌,扣牌了,不跟了。 在没有千术的加持下,大家都心虚。 陈三爷故意亮出牌,一对4!偷鸡成功! 可把老华爷气坏了,这种对方扣牌、跑了的情况,是不需要亮牌的,人家跑了,你就乖乖捡钱就行了。 这叫给对方留面子。 陈三爷故意把牌面打开,让大家看。 赤裸裸地羞辱。 不讲规矩,但不是硬性指标,没触发惩罚机制,因为他只亮了自己的牌,没动对方的。 老华爷满头大汗,梨汁外溢。 “今天就到这儿。走!” 老华爷一抬屁股,众人闻到一股尿骚,还有一股邪臭,大小便失禁了。 在二十人的护卫下,老华爷夹着一裤裆屎尿出去了。 留下一个护卫人员,拿着支票在清账,总共输了500万。 老华爷没有败在技术上,败在了身体和年龄上。 他的手法比陈三爷纯熟。 但身体扛不住了。 从上海过来,一路旅途劳顿,吃饭住宿也不习惯,带着药来的,不吃药,都兜不住尿,刚才陈三爷一惊一乍地,更把肾吓坏了。 中医上讲,肾主恐,肾不好的人,一吓唬,就拉尿。 陈三爷虽然赢了500万,但他总感觉不对劲儿,老华爷作为一代赌神,不至于这么衰。 而更让陈三爷不安的是,老华爷和大流杂技团有何渊源,他怎么会《弹指鹅幻》? 第51章 孤男寡女 人生几度,谁人不想富? 岁月飞逝,万事成蹉跎。 绝大部分人,终其一生,也是普通人。 踏踏实实、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已是万福。 钱够花就行了,一亩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 如果想突破命运的曲线,只有两种可能:大善和大恶。 大善之人,能够突破命运束缚,增寿添财,譬如明朝的袁了凡。 大恶之人,也能改变命运轨迹,只不过,高起高落,最终摔得粉身碎骨。 急匆匆过完一生,下一站:地狱。 老千就是大恶之人,不要相信世上有好老千。 老千就是老千,“千”字的解释,就是千变万化,变着法地骗别人钱。 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富了自己,穷了他人。 所以,不是每个人都能当老千,就像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当杀人犯。 要做老千,须具备两个素质: 第一,先天因素。聪明机灵、记忆力强、心理素质好,有犯罪欲望,还得长一双好手,绵长灵活,这样才能遮住牌。 第二,能吃苦。为练成一个手法,不吃饭、不睡觉,通常一个成熟老千,对一个手法的练习次数,至少是十万次。 陈三爷对“发中张”这个手法的练习,超过了一百万次。 老华爷走了,第二天没有再来,龙海升的眼线看到他在护卫的搀扶下,上了火车,离开了天津卫。 他轻轻地走,正如他轻轻地来。 他挥一挥手,没带走一片云彩。 但他带走了300万大洋。这是龙海升不能忍的。 小头就不算了,大头一共输给老华爷800万,陈三追回来500万,账面上足足少了300万。 夜里,龙海升和陈三爷进行了一次谈判。 龙海升阴着脸说:“现在,老东西走了,你说怎么办? 陈三爷作无辜状:“他走了,我也没办法,不是我不赌,是他不赌了,我总不能把他拦下来,咱又不是绑票的!” 龙海升越听越不对劲儿:“你内涵谁呢?” 陈三爷一笑:“三哥,你多想了!” “我怕我少想了!别他妈以为拿回了500万,我就感谢你!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我那股火还没消呢!” “三哥!都是我的错,我认了!你的裤裆我都钻了,足见小弟真心服软!” “我稀罕你钻我裤裆啊?大蛋碰小蛋,你知道我多恶心吗?别废话了,还有一天时间,凑不够300万大洋,给玫瑰收尸!” “三哥,再宽限我些日子,现在老华爷败北,长乐坊名声大噪,只要咱们稳住裆,步步为营、稳扎稳打,长乐坊必财源广进! “咱们?我跟你很熟吗?”龙海升眨眨眼。 “三哥,咱不是结拜兄弟嘛!” “你再说这句话,我弄死你!” 陈三爷赶忙一举手:“好好好,我不说了。可一天赢三百万,不可能。就算天津的富豪都来了,他们又不是老华爷,不会下太大赌注,至多输个十万八万,也就ok了。” “那是你的问题!我只管三天之内,拿回所有钱!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睡觉了,你自己想想办法,你是‘鬼手陈’嘛!”龙海升说完起身,在贴身护卫的伴随下,走出了长乐坊。 他不怕陈三爷跑掉,因为玫瑰在他手上。 陈三爷百般无奈,纵然三头六臂,明天来的赌客都是普通赌客,谁会下这么大注? 龙海升可是说到做到,明天凑不齐这些钱,玫瑰肯定缺胳膊少腿。 一朵娇艳的玫瑰,即将凋零。 夜深了,长乐坊依然灯火通明,不少赌客仍在亢奋地赌着。 但这都是小钱,充其量几万大洋。 陈三爷下了楼,来到大厅,众人纷纷致礼:“水爷好!水爷您真厉害!” “水爷,您给咱天津卫挣了面子!” “水爷,以后您就是赌神了!” 陈三爷淡淡一笑,一拱手:“各位,玩好,玩好。” 说完,他走出长乐坊大门,来到门前广场上。 独立街头,仰望苍穹。 天际昏暗,乌云涌动。 一阵狂风吹来,空气中夹杂着一丝凉意。 突然,一个霹雳,如血盆大口,撕裂了整个夜空。 瞬间,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马路上零星的行人,和黄包车夫,赶快四处躲雨。 街面瞬间清净了。 滂沱大雨,倾盆泄下。 陈三爷矗立雨中,也不躲闪,任凭大雨浇在自己身上。 他想让这场春雨洗刷自己一身的罪恶,洗涤自己疲惫的灵魂。 雨水疯狂地拍打在脸上,他无声流泪,热泪伴着冷雨,簌簌落下。 暴雨密织,天地混沌,将这漆黑的夜拖得更加孤寂,更加漫长。 突然,一把雨伞出现在陈三爷头顶。 陈三爷赶忙一转头,吓了一跳:“四四四……四太太?” 四姨太一身米白色西洋呢子大衣,黑色高跟鞋,风姿绰约地出现在他身后。 “豪门浪女”四姨太,上次在长乐坊想把陈三收了,不料玫瑰蹿出来,搅乱了一切。 昨天陈三爷大战老华爷时,四姨太也莅临现场,亲眼目睹了陈三爷的风流倜傥、睿智诡诈。 她就站在人群背后,抽着细支雪茄,静静欣赏着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今夜,她是去闺蜜乔太太家赴宴,晚饭后,又和乔太太等人打牌,一转眼到了凌晨,感到累了,才吩咐司机,开车回家。 她本来可以直接回去,可她心里总念着陈三,就让司机绕了个路,从长乐坊这条街道走过。 没想到,看到了大雨中的陈三。 她赶忙下车,拿了一把雨伞,走过来,为陈三撑起。 见陈三爷有些慌乱,四姨太温柔一笑:“雨这么大,陈先生是思考什么呢,竟全然不顾?” 陈三爷赶忙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其实是泪水,忙说:“哦哦,没事,小的在想赌场的事情。” 四姨太一手撑着伞,一手为陈三爷擦去脸颊上剩余的水滴。 陈三爷想躲。 “别躲!”四姨太说了一句,轻轻为陈三抹干净。 陈三爷忙说:“太太,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来这儿?” 四姨太莞尔一笑:“乔太太今晚请客,吃广东烧鹅,我去她家吃饭了。” 陈三爷点点头:“雨大,别着凉,我送太太回车上。” 四姨太微点香颔。 陈三爷接过雨伞,一手撑着,和四姨太肩并肩,走向汽车。 突然,四姨太转头说了一句:“你哭过?” “啊?没,没有!”陈三爷尴尬地一笑,“雨水!雨淋的!” 四姨太不再追问,两人来到车前,陈三爷打开车门,礼让四姨太上车。 四姨太凝立片刻,并没上车,突然夺过雨伞,倏地一下,将雨伞合了起来,而后扔进了车里,随后对司机吩咐了一句:“雷子,你先回去!我和陈先生有话说。” “好的,太太,多久来接您?” “再说!” 司机一踩油门,汽车消失在雨幕中。 陈三爷都惊了,把雨伞扔车上了,现在雨正大,哗哗地下,两人站在雨中,瞬间浇成了落汤鸡。 陈三爷赶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罩在四姨太头上:“太太,雨太大了!别淋坏了!” 四姨太一把扯掉,笑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您身子金贵,比不得乡野俗人!” “咯咯咯咯。”四姨太爽笑起来,“我一点也不金贵,我吃的苦,不比你少!” 说完,四姨太放飞了自我,疾行几步,张开双臂,跑在雨中,拥抱雨水,拥抱夜空。 蓦地,身形辗转,转了一个圈儿,呢子大衣下摆飞扬,宛若一个顽皮的少女:“啦啦啦,陈三,来追我啊——” 陈三爷都傻了,想不到往日端庄内敛的四姨太竟是这么调皮:“太太,水滑!别跌倒!” 四姨太咯咯大笑,根本不顾陈三提醒,宛若小燕子,窜梭在雨中:“那就别让我跌倒——” 突然四姨太脚下一滑,身子一个趔趄。 陈三爷飞快地冲过去,一把将她托住。 四姨太动情地看着陈三爷,突然挣脱了,一个起势,跳起了华尔兹,舞步轻盈,一步一步沿着街道挪移:“陈三,你还不过来?华尔兹不是一个人跳的!”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这一刻,突然放下所有烦恼,这电闪雷鸣,这风雨交加,这奔放的四姨太,至暗时刻,春光乍泄! 四姨太犹如一道光,射入他漆黑的人生,带着他飞回无忧无虑的童年。 陈三爷紧跑几步,迎了上去,一搭四姨太的手,两人共舞一支优美的华尔兹。 雷声为节拍,雨幕做舞台,迎着道道闪电,共舞一曲人生精彩! 脚步轻盈,身姿旋转,乾坤挪移,天地轰鸣。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二人尽情地跳着,只有风雨雷电,在观看,在聆听。 陈三爷二十七年的人生片段,汇成灯火琉璃的浮光魅影,在他眼前不断闪过。 他看到了母亲,看到了师父,看到了师姐,看到了香榭丽舍大街,看到了气势恢宏的教堂。 忘记了烦恼,忘记了忧愁。 他从没这么高兴过,从没这么放开过,带动四姨太的身躯,飞快旋转,恨不得冲破云层,直达天心。 雨停了,万籁俱寂。 两人湿乎乎地走在大街上。 没有交流,此时无声胜有声。 突然,四姨太问了一句:“告诉我实话,你到底怎么了?” 陈三爷淡淡一笑:“没事。” “没事你会哭?眼睛都哭红了!” “我自己的事。” 四姨太俏皮地说:“你是我的舞伴,你如果不开心,下次我们可没法共舞了。” 陈三爷一笑:“太太,我真的没事。” “我命令你说!”四姨太突然严肃起来,面容瞬间由娇媚变成了霸气。 陈三爷长叹一声:“是这样,因为我的过错,龙三爷迁怒于玫瑰,我已经从老华爷手上赢回来五百万,可还差三百万,明天必须补齐,否则……” 四姨太听罢不屑地一笑:“嗨——多大点事儿啊?我以为是什么事呢!” 陈三爷一惊:“太太,您听准了,是三百万!” “对啊,是三百万啊,我听清了!” 陈三爷目瞪口呆。 四姨太扑哧一笑:“没事,我给你!” “别!”陈三爷断然拒绝。 “就当我借给你的!” “不不!绝对不行!” “我知道你骨头硬,我没让你吃软饭,我说的是借!”说到这儿,四姨太咯咯一笑,“记得还利息哦!” 35岁少妇,成熟里透着妩媚,她不似玫瑰放浪粗野,不似沈心茹内敛含蓄,却有一种母性的包容和世俗的练达。 她更懂男人心,却又不失少女之志。 “豪门浪女”,也许只是世人贴上的标签。 她只是一个女人,有血有肉的女人。 陈三爷心头一颤,他知道,为了救玫瑰的命,他欠了四姨太一个天大的人情。 “好冷。”四姨太抱了抱肩,哆嗦着说。 能不冷嘛,浑身都湿透了。 “太太,跟我来!” 第52章 欲火焚身 陈三爷领着四姨太,紧跑几步,进了长乐坊。 长乐坊的赌徒依然赌得热火朝天,外面雷电交加,丝毫没影响到他们。 也许能够阻止他们的,只有地震、海啸、天外来客了。 陈三爷和四姨太湿漉漉地走进大厅,所有人抬头一望,随即露出坏笑,纷纷打招呼:“水爷,四太太!” 陈三爷礼貌地点点头,领着四姨太快速上了三楼。 众赌徒羡慕地看着陈三爷和四姨太的背影,窃窃私语:“今晚必定有一场大战!” 荷官不耐烦地说:“还赌不赌了?大男人背后嚼舌头,有意思吗?” “赌赌赌,开牌,开牌!” 陈三爷把四姨太领进自己的屋子,这是一个套房,三室一厅,最外面是陈三爷开会的地方,往里走,是记账的地方,账房和卧室本来是隔开的,陈三爷为了工作方便打通了。 一墙之隔,就是玫瑰的屋子。 陈三爷赶忙从沙发上拿了一条毯子,裹在四姨太身上。 而后说:“太太,这边请。” 陈三爷又把四姨太领进了玫瑰的卧室,陈三爷打开玫瑰的衣柜,挑了几件衣服:“太太,这些都是洗好的,您换一下。” 说完,陈三爷转身就走。 “你等一下!”四姨太喊了一句。 陈三爷驻足,但没回头:“太太,我在客厅等候。” 四姨太突然不作声了,背后一阵寂静。 陈三爷不知道四姨太在背后干什么,他也不敢回头。 突然,声音再次响起,窸窸窣窣,是四姨太脱掉湿衣服的声音。 陈三爷抬腿想走。 “别走!”四姨太又喊了一嗓子。 随即解开呢子大衣,扯下真丝围巾,褪下裤子,脱掉内衣,湿衣服一件件扔在地板上。 陈三爷大气不敢喘,也不敢动。 很快,四姨太脱得一丝不挂,站在陈三背后。 俄顷,四姨太说了一句:“你转过头来。” “小的不敢!”陈三爷紧张地说。 “你转过头来看看我。” “太太……”陈三爷已艰于呼吸了。 “只看一眼。”四姨太言辞恳切。 陈三爷万分纠结,人家抛出300万帮了你的大忙,此刻让你看一眼,你再端着,就过分了。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 陈三爷点点头,慢慢转过身来。 只此一眼,三生难忘! 四姨太玉体洁白,光溜溜站在眼前。 丰腴通透琉璃体,珠圆玉润白玉盘。 肤白似雪,凹凸有致; 凝脂粉砌,琼台高山。 陈三爷感觉头晕目眩、双颊发烫,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完整地看到异性的身体。 四姨太面含微笑,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陈三爷周身血脉喷张,紧张得心跳到了嗓子眼,赶忙把目光挪开,不敢再看。 他小时候读过小人书,终于明白了唐三藏遇到女儿王国时的处境了,他颤颤抖抖地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 四姨太上前一步,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陈三爷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起变化了,头脑轰鸣,浑身燥热,心跳加速,不知所措。 突然,楼下有人大喊:“着火了!快救火!快救火!” 话音未落,一股浓烟已经从门缝钻了进来。 紧接着呼喊声迭起:“着火了!快跑!快跑!” 陈三爷身子一震:“太太,赶快穿好衣服!” 四姨太大惊,慌忙将玫瑰的一件风衣披在身上,来不及穿内衣,踩上皮鞋,便跟陈三爷跑出卧室。 陈三爷拉着四姨太的手,冲到客厅,刚一开大门,一股浓烟涌了进来,呛得二人一阵咳嗽。 楼道里浓烟滚滚,完全看不清过道了。 陈三爷嘭地把门关上,迅速来到盥洗室,拿了两条毛巾,用水打湿,一条递给四姨太,一条留给自己,而后紧紧握着四姨太的手:“太太,跟紧了我!” 四姨太用湿毛巾捂住嘴鼻,紧张地点点头。 陈三爷拉着四姨太,推开屋门,冲了出去。 楼道里烟雾弥漫,陈三爷摸索着往楼梯口走,刚到三楼楼梯转台,一股火苗如火舌般蹿上来。 烤得二人肉皮发疼。 四姨太满脸惊恐,直摇头:“不行,不行,我们冲不出去了!” 陈三爷大喊:“不是冲出去,是冲到二楼!我们从窗户里跳出去!三楼太高,恐太太出危险!” 四姨太这才恍然大悟,赌场的一楼大厅宽敞高深,占了两层楼的高度,虽然她和陈三身处三楼,其实是四层楼的高度,所以陈三才说怕她出意外。 陈三心思真细腻,临危不乱,四姨太越发动情。 面对火舌乱舞,陈三爷猛地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他的衣服还是湿的,一下盖在了四姨太的头上:“太太,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管!相信我!” 四姨太坚定地点点头。 陈三爷一哈腰,一个公主抱,把四太太抱在怀里,冒着浓烟烈火,奔向二楼。 穿过层层烈焰,终于到达二楼左侧楼道。 陈三爷的皮都快被烤化了。 他一抬脚踹开一个屋门,抱着四姨太冲进去。 迅速放下四姨太,来到窗前,扯下窗帘,在四姨太的腰间一系,猛地推开窗户:“太太,我拉着你,你慢慢往下跳!” 四姨太点点头,紧紧抓住陈三爷的手,慢慢爬出窗口,陈三爷一点一点把窗帘往下放,四姨太的脚终于落地了,踩到了街道上。 此刻火苗已蹿入屋子,沙发和家具瞬间着了起来。 陈三爷钻过窗子,一跃而下,跳到大街上。 回头一望长乐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烧红了半边天。 大厅的门好像被锁住了,里面很多赌徒、荷官鬼哭狼嚎,跑不出来。 几个打手在里面用凳子拼命砸玻璃,终于砸碎了,一群人嗷嗷叫着跑出来,抱头鼠窜。 很多人都变成了火球,边跑边拍打身上的火苗,刚下过雨,马路上有积水,他们躺下就在水里打滚。 陈三爷长吁一口气,搂着四姨太,赶忙离开。 走了两个路口、三个街区,终于到了四姨太的洋房前。 陈三爷说:“太太,赶快上楼,今晚让您受惊了。” 四姨太不舍地看着陈三爷:“怎么会突然着火?到底出什么事了?” 陈三爷疲惫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这次的事,大了,天津卫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太太,您上楼休息!” “你去哪儿?” “我得赶紧去龙海升那里,否则他如果怀疑我放的火,玫瑰就危险了!” 四姨太点点头,转身进院,突然又跑回来,一下抱住陈三爷,在陈三爷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陈三爷还没反应过来,四姨太已经转身进屋了。 陈三爷来不及思考这些风月之事,一路小跑,奔向五大道,龙海升的住所。 已是凌晨5点,龙海升还抱着柳爽大睡。 陈三爷来到洋楼前,深按门铃。 按了半天,没人响应。 昨夜,龙海升和柳爽豪饮,龙海升高兴啊,赚回来五百万,又和柳爽玩起了主人惩罚女仆的游戏。 现在像死猪一样睡在床上,门铃响都听不见。 陈三爷咣咣砸门,又用脚踹:“三哥!三哥!龙海升!龙海升!” 很快,龙海升小院的偏房里冲出来几个人,陈三爷隔着栅栏定睛一看,都是龙海升的小刀会铁血护卫团成员。 几个打手怒道:“叫唤什么?你怎么来了?” “赶紧开门!我有要事禀告三哥!” 对方一笑:“草!你真几把不把自己当外人啊!你还以为你是小刀会成员啊?你现在就是龙三爷赌场的看门狗!” 陈三爷气得胸口疼。 此刻,正好几个印度保安在小区内巡逻,这是英租界拓展区,印度是英国的殖民地,所以很多印度阿三被弄过来,在租界周围巡逻,维持五大道秩序。 几个阿三晃了晃手中的棍子,用蹩脚的中文喝道:“你是谁?为什么来我们社区?赶紧滚!” 陈三爷都气笑了:“一股咖喱味儿!滚蛋!” 一个阿三一棍子打过来,陈三爷侧身一躲,袖子一甩,把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马不敢动了。 另外两个阿三一看势头不对,把脖子上挂的哨放入嘴中,猛地吹去来:嘟——嘟——嘟—— 开始摇人了。 楼上的窗户突然打开了,龙海升凭栏而望,怒道:“怎么回事?” 陈三爷把匕首放入袖子:“三哥,我有要紧的事找你!” 龙海升打了个哈欠:“什么要紧事啊?” “赌场的事!” 龙海升一听这句话,赶紧一摆手,打手们赶忙将铁门打开,陈三爷走了进去。 龙海升又对那几个阿三说:“没事了,没事了,这是我朋友,你们继续巡逻!” “yes sir!”阿三们打了一个敬礼。 龙海升望着阿三远去的背影,骂了一句:沙比! 第53章 大力出奇迹 龙海升一楼客厅里,陈三爷落座。 龙海升穿着长袍睡衣,大拖鞋,倚靠在沙发上。 抬头看了一眼陈三爷,目瞪口呆:“咋了你这是?脸怎么黑乎乎的?你是打铁去了,还是挖煤去了?” 陈三爷刚从火海里冲出来,满脸烟灰污渍,黑不溜秋,故而龙海升有点惊讶。 陈三爷四下寻找一番,龙海升更纳闷了:“找什么啊?” 陈三爷把桌上的茶壶拿起来,也不用水杯,直接对着茶壶嘴咕咚咕咚喝起来。 刚才火海救急,他是又累又渴,此刻疯狂喝水。 龙海升瞥了他一眼:“你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陈三爷放下茶壶,清了清嗓子:“长乐坊,没了。” 龙海升都没听懂:“没了?你给变没了?大变活人,你还能大变长乐坊?哈哈哈哈。” 身后几位打手也快活地笑起来。 陈三爷严肃地说:“长乐坊,着火了!” 龙海升身子一颤,站起身来,噌地拉开窗帘,往西方眺望,长乐坊赌场距离龙海升居住地有六七里,果真有红色的天幕在远方隐隐浮现。 龙海升大惊:“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打电话?” 陈三爷说:“来不及了!火势太大,从一楼烧起,很快蔓延到楼顶!” “人为纵火?还是意外失火?” “不知道!” “人呢,都跑出来没?” “大部分跑出来了!” 此刻门铃声又响起,一个打手去开门,很快,一个赌场荷官跌跌撞撞跑进来,满脸是灰:“龙先生,不好了,不好了,长乐坊失火了!” 龙海升一言不发,突然对荷官咆哮:“你为什么也不打电话?大厅里专门增设了一部电话,就是应急时用的!” 荷官战战兢兢地说:“我打了,打不通!电话线被剪断了!我已去了警察局消防队,他们正在灭火。” 龙海升沉思片刻,知道这是人为纵火,背后有人捣鬼,猛地一抬手,把桌上的茶杯打翻在地:“废物!全是废物!” 陈三爷轻声说:“三哥,眼下……” 龙海升上前一步,一把掐住陈三爷的脖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捣鬼?” 陈三爷被掐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三哥……三哥……你听我说……” 龙海升松了手,冷冷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咳嗽两声:“火势这么旺,突然从一楼蹿上顶楼,肯定是有人早就洒了火种,我从三楼跑出来时,闻到了汽油味!” “是不是你贼喊捉贼?”龙海升怒喝。 陈三爷叫道:“当然不是!” “怎么证明?” 陈三爷大吼:“玫瑰还在你手上!我把自己推上绝路吗?” 龙海升环视众人,目光阴鸷。 所有人都不敢和他对视,慢慢低下了头。 俄顷,那个荷官说:“龙先生,您要不要去现场看看?” 龙海升气不打一处来:“你嫌我死得慢,是?这时候去现场,黑灯瞎火的,有人在背后放黑枪,你给我挡子弹啊?” 荷官脸一红,不敢再言语。 “都退下!”龙海升一声怒喝。 打手和荷官都离开了。 陈三爷抬屁股也走,龙海升一把将他拉住:“你干啥去?” “您不是说都退下吗?” 龙海升冷冷一笑:“咱们是不是该算算账了?长乐坊,我八年前接手这个地方,花巨资,打造成津门第一赌场,现在一把火烧了,明天只剩承重墙了。” 陈三爷说:“三哥,节哀。” “你他妈少拽文!都是你一个人捅出来的祸!” “牵强了,这事怎么也算到我头上?” “谁放的火,你心里没数吗,不是蕉老二,就是上海黑帮!老华爷败北,青红帮会吃这个哑巴亏?” 陈三爷想了想:“也许有人从中作梗呢,离间计?现在我们更应该团结啊!三哥,放了玫瑰,你我同心协力,一致对外!” 龙海升微微一笑:“好啊。不过,你得先把300万还给我,一文不能少,明天必须给齐!否则我杀玫瑰!” “三哥,场子都没了,我去哪里弄钱啊?” “那是你的事!还有,除了这300万,你还得再给我50万!” “为什么?” “长乐坊的装修费!这把火的损失,算到你头上!” 陈三爷一阵堵心,本来四姨太答应借给他300万,后来在长乐坊三楼脱光衣服,欲求鱼水之欢。 自己正彷徨踌躇,不知怎么办,一场大火突然烧起来。 四姨太差点丧身火海,惊魂未定,现在,自己还怎么有脸开口去跟人家提300借款的事? 这虽然不是吃软饭,但也不太硬。 此刻,天色微亮,东方泛起鱼肚皮。 柳爽穿着绸子睡衣,睡眼惺忪从楼上卧室走下来。 龙海升一愣:“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柳爽打了个哈欠:“我去拿报纸啊!自从上次出了那个事,无论我睡多晚,都会六点准时起床,去门口拿报纸,免得再被陈三那个王八蛋玩了!” 刚说完,就发现陈三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尴尬了,柳爽一笑:“陈三,你在啊?” “嗯嗯,嫂子,我在呢。” “那你们聊,你们聊。” 柳爽走了出去。 刚到大门口,就看到马路上稳稳地开过来一辆车。 在门前停下了。 柳爽正纳闷儿,车上走下来一个女人,雍容华贵,落落大方。 柳爽不认识这个人,迟疑问:“您找谁?” 对方笑道:“我找龙先生。” “您是?” “你就说四太太来访。” 哎哟,可把柳爽惊着了,龙海升平日总是提起四姨太,说是什么韩复榘的小姨子,程副官的老婆,丰乳肥臀,人脉特广,在天津卫倍儿有面儿! 柳爽赶紧把四姨太礼让进去:“四太太来了!” 听闻四姨太驾到,龙海升一愣,陈三爷更是一惊。 四姨太款款而来,一进门,彬彬有礼:“龙先生好。” 龙海升赶忙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脸笑容:“四太太,您怎么来了?稀客,稀客,快坐,快坐!” 陈三爷也赶忙起身,礼貌打招呼:“四太太好。” 装得真像啊,两人刚才还赤身裸体相见呢,现在假装陌生。 但这个事,瞒不过龙海升,因为在长乐坊陈三爷领着四姨太上楼时,荷官和赌徒都看到了,早晚曝光。 龙海升笑嘻嘻地说:“太太,这么早光临寒舍,有何指教?柳爽啊,快给太太倒杯咖啡!” 柳爽赶忙去厨房磨咖啡豆了。 四姨太微微一笑,从小皮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放在桌上:“我给龙先生送钱来了。” 龙海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钱?什么钱?” 四姨太笑道:“昨夜我和陈先生打牌,手气不好,输了300万,我说今天我一定把支票送到长乐坊,陈先生客气,说都是游戏,长乐坊不会收我的钱。后来,长乐坊失火了,陈先生冒死把我救出来,本来啊,这300万我还真不想给你们,可转念一想,我这条命是陈先生救的,就当报恩!” 龙海升眨眨眼,低头一看,支票上签发的数额果真是300万,四姨太亲笔签名:孙美婵! 笔迹苍劲有力。 龙海升满意地看了看陈三爷,心道:这小子真他妈有本事!这事干的这么漂亮,还瞒着我? 但龙海升得装得大气凛然:“不不不!长乐坊绝不收四太太一文钱,太太能光临我的场子,就是给足了我龙海升面子!心意领了,支票您拿回去!” 四姨太一脸严肃:“龙先生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哪里,哪里。” “龙先生不收,那就是以后不让我再去你的赌场了。” 龙海升就等这句话呢,哈哈一笑:“那……那龙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四太太!那谁,陈三啊,赶紧谢谢四太太啊?” 陈三爷心里五味杂陈,他这二十七年,不欠男人的,只欠女人的。 四姨太如此聪明,巧妙化解危机,也是给足了他面子。 一念闪过,赶忙起身:“谢谢四太太!” 四姨太明眸一转:“陈先生,以后叫我美婵。” 说完,咯咯一笑,转身而去。 龙海升赶忙站起来:“太太,别走啊,吃完早饭再走呗?” “不用了。” “那我送送您。” “行了,留步。” 四姨太已出了院子,进入车子,车子启动,缓缓离去。 龙海升手握300万的支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可以啊,兄弟!昨晚把四姨太拿下了?我就知道你能行!发挥你的特长!抱紧四姨太的大腿!别惜力,大力出奇迹!” 陈三爷看着龙海升牲口的样子,冷冷一笑:“三百万,我还齐了,玫瑰呢?” “你着什么急啊?我还想问问细节呢,四姨太是什么类型?是一言不发,还是嗷嗷大叫?” 陈三爷无奈地说:“没做!我们什么也没做!”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也是江湖上混的,还这么缅甸!” “我还越南呢!” 龙海升眨眨眼:“你说什么呢?” 陈三爷一笑:“三哥,你最好是说大白话,少用文词,那叫腼腆 ,不叫缅甸!” “哈哈哈哈!”龙海升大笑,“来人!把玫瑰放了!” 第54章 杀八方 玫瑰就被龙海升囚禁在小洋楼的地下室里,每日三餐倒是没落下,就是身缠锁链,不能自由行动。 很快,几个打手把玫瑰带到一楼客厅。 玫瑰都瘦了,蓬头垢面,表情呆滞,见到陈三爷后,大喊一句:“亲爹,你可来了!” 说罢,纵身一跃,跳入陈三爷怀中。 陈三爷紧紧抱着她:“哥来晚了,来晚了!” 玫瑰失声痛哭:“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我死定了!” 陈三爷眼圈一红。 龙海升咳嗽了一声,冷言道:“差不多了?这是我家!鬼哭狼嚎的,晦不晦气?” 玫瑰怒目而视:“你真狠!不顾肌肤之亲,竟然要杀了我?好歹以前我也陪过你几晚上,肉贴肉,心贴心,你怎么下得去手?” 龙海升冷冷一笑:“要怪就怪陈三!是他不守规矩!” 玫瑰一听这话,拼命地拍打着陈三的胸口:“恨死你了,恨死你了!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柳爽在厨房听得不爽了,噌地走出来:“哪来的野猫,在我们家大喊大叫?” 玫瑰勃然大怒:“关你屁事?还你家?你就是鸡窝里的……” 陈三爷一把将玫瑰的嘴捂住:“行了!” 龙海升静静地看着众人:“闹够了没?” 所有人沉默不语。 龙海升瞥了众人一眼,道:“爽,你带玫瑰去楼上浴室洗个澡,给她找件你的衣服换上!” 柳爽一愣:“我?” “对!” 柳爽心中不悦:“好的。” 龙海升对柳爽的回答很不满意:“还有呢?” 柳爽赶忙补两个字:“主人。” “嗯!”龙海升高兴了。 玫瑰一阵执拗:“我不去你的浴室洗澡!我回长乐坊洗!” 陈三爷赶忙把她薅在身边,贴近耳根说:“长乐坊不在了!听龙三哥的话,快去!” 玫瑰一愣,长乐坊不在了?兹事体大,不敢再刺激龙海升了,乖乖跟着柳爽上楼了。 陈三爷看了看窗外,一道晨光射入,道:“三哥,天亮了,您不去长乐坊看一眼吗?” 龙海升冷笑:“现在肯定满大街都是记者,自找难堪吗?烧就烧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只是有一点,我要不把蕉老二的脑袋打到裤裆里,算我白活!我杀他全家!祖坟也给他刨了!” 陈三爷想了想:“这把火,不一定是蕉老二放的!蕉老二办事,没这么糙,如果是他,我和四姨太跑不出来,即便跑出来,他也会补刀!” “都一样!甭管是蕉老二,还是青洪帮,还是其他蛤蜊子、琉璃球,我一个个算账!” “三哥,斗争的诀窍是合纵连横,把敌人的势力弄得越小越好,把自己的人脉弄得越多越好,你四面出击,跟这么多人对着干,恐怕……” 龙海升诡诈地瞥了陈三爷一眼,突然放声大笑。 陈三爷莫名其妙:“可笑吗?” “话不可笑,人可笑!” “可笑的点,在哪儿呢?” “陈三啊,蕉老二都要把你赶尽杀绝了,你还念着沈心茹呢?你刚才那些话,不就是怕我对沈心茹下手吗?” 陈三爷正色道:“祸不及妻儿啊,这是规矩!” 龙海升一瞪眼:“可我大哥二哥死了!谁讲规矩,让他去跟我大哥二哥讲!” 陈三爷心道:你大哥二哥是罪有应得,活基巴该!但这话绝对不能说出口,忙说:“大哥二哥,是道上的英雄,沈心茹不一样,就是个教书先生,女流之辈,三哥何必这么在意?” “一命抵一命!她骨子里流淌着蕉老二的血,就得承担这份血仇!” 龙海升越说越气,忽地一指陈三爷的鼻子:“上次如果不是你私自放了沈心茹,咱俩也不会翻脸,老华爷也不会来天津卫偷鸡,我的赌场也不会被烧!这一连串的事儿全他妈是你起的头!” “我认错!我全认!” “认错有屁用?杀人犯认错,能免死吗?” “那您说怎么办?” “场子被烧了,我得重新选址,重新装修,这钱,你出!” “我出不起!” “有四姨太呢,你伺候好她就行!把她弄舒服了,什么都有!以前江湖传言,她家产几百万,现在看来,远不止这些!” 陈三爷一阵恶心:“三哥,过分了?薅羊毛也不能可着一只薅,欺负一个军官遗孀,也不光彩!” 龙海升冷冷一笑:“你吃软饭,还立牌坊?你给我听清楚了,从今往后,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再敢吃里爬外,我整死你!你自己也说过,你就是我的一条狗!” 陈三爷额头上青筋暴起:“杀人不过头点地。” “我就是要杀死你!还要在你的狗头上踩上一万脚!” 陈三爷牙都要咬碎了。 龙海升一脸凶狠:“跟我比狠?你行吗?拿你当人,你不往人地走!给过你机会,你不中用!” 陈三爷憋得胸口都快炸了。 龙海升又道:“当然,你也可以偷偷溜走,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派人盯着你和玫瑰,天津卫你随便出入,但你给我记住,我一定弄死沈心茹!先奸后杀!抛尸街头!让中外记者拍照片,发到全世界,所有人都看到沈心茹的一身白肉!” 陈三爷听得后脊梁发冷,他知道龙海升这个牲口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沈心茹是他心中不能触碰的痛,每个人都把他当赌徒,只有沈心茹称他“艺术家”,高看他一眼。 现在师姐和“大流杂技团”仍然没消息,沈心茹时刻处于危险之中,还有四姨太那三百万,必须如数奉还,一文都不能少,否则就是矮了气节,辱了门风。 他已离不开天津卫,深陷泥潭,不得自拔。 突然,一个念头从陈三爷心中冉冉升起,就像地狱中钻出的幽灵:我为什么总是怕?总是在躲? 我为什么不反击?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一味地躲闪,只会助长邪恶的气焰! 我再也不要寄人篱下!再也不要受人摆布! 我干掉所有恶人,自己做天津王! 这是一个大胆且疯狂的想法,在善良和罪恶、纠结和无奈中,应运而生。 以前的一切恩怨、厮杀、纷争,他都是被动还击,现在,他要主动出击。 浪子已无回头路,一把袖箭杀八方! 既然逃不掉,就轰轰烈烈,大干一场! 想到这儿,陈三爷霸气一笑:“三哥,我不会逃掉,蕉老二三番五次想整死我,弄得你我兄弟反目,还险些搭上玫瑰的命,此仇不报,枉为男人!” 龙海升一愣:“哟?支楞起来了?不顾及沈心茹了?” “生死有命!天下女人,落英缤纷,我顾得过来吗?” 龙海升狐疑地看着陈三爷:“心里话?” “事儿上见!” “你到底喜欢谁啊?”龙海升突然冒出一句。 陈三爷都没反应过来:“什么?” “沈心茹,玫瑰,你师姐,四姨太,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陈三爷坏坏一笑:“说句大不敬的话,我喜欢嫂子——柳爽!胸前那对大兔子,睡衣下晃来晃去,绝了!” 龙海升脸色骤变,随即仰天大笑:“这就对了!三儿,你总算上道了!” 第55章 不疯不魔不成佛 城隍庙有幅对联:阳间三世,行善作恶皆由你;古往今来,阴曹地府放过谁。 陈三爷要以恶制恶,等待他的是琼台祥云,还是罗刹阴风,他并不知道。 他没得选择,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龙海升见陈三爷突然洒脱起来,诡诈的脑子开始运转,奸邪地一笑:“水弟,帮我办件事,就可以重新加入小刀会,大家还是自己人!” “三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龙海升一愣:“嗯?” “何必用一个‘帮’字?鞍前马后,轰鹰赶鸟,都是小弟应该做的!” 龙海升豁然大笑:“哈哈哈哈……”突然收敛笑容,一脸阴森,“你去港口,炸掉蕉老二一艘货船!” 陈三爷一惊:“三哥,赌博我在行,爆破我不专业。” “都一样,无非是一颗脑袋、两只手!你总得让我给帮会兄弟一个交待!” 陈三爷思忖片刻,一抱拳:“领命!” “雷管、引线吾的,你和肉彪子、铁罗汉他们去要,就说我说的,要多少给多少。” “明白!” 话音刚落,玫瑰和柳爽从楼上走下来,两个美女,一前一后,妖娆而至。 柳爽坐在龙海升一旁,娇嗔地说:“主人,您吩咐的事,我做完了。” 玫瑰浑身起鸡皮疙瘩:“你这样说话,不别扭吗?” 柳爽瞥了玫瑰一眼:“你懂什么?这叫情趣!” 玫瑰不屑地一笑:“什么情趣!老娘喜欢直来直去!” 龙海升看了看柳爽:“爽啊,去看看薛姨是否把早饭做好了,我要留陈三和玫瑰在这吃饭。” “是,主人。” 薛姨是龙海升的女佣兼厨子,当年龙海升在贫民窟火并时,被人砍了三斧子,他跌跌撞撞找了个破房子躲起来,转头一看,屋内一个老太太惊恐地看着他。 他示意老太太不要出声,老太太把他藏在卧柜里,救下了他。 仇人走后,老太太把他扶出来,给他煮了一碗荞面汤。 他那时就发誓:如果有一天我功成名就,一定厚待这个老太太。 后来他扬名立万,兑现了诺言,将这个寡居的老太太接到别墅里,尊称她“薛姨”,让她为自己做饭。 薛姨只会做家常菜,但龙海升很高兴,在外面吃够了大鱼大肉,就喜欢回到家喝一碗薛姨做的疙瘩汤。 在龙海升整个家族里,管家、护卫、打手、小情人、园丁,没有一个对薛姨不尊敬的。 龙海升是好人还坏人? 人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 玫瑰不知道陈三爷和龙海升谈了什么,她以为洗完澡、换上衣服,陈三就要带她走呢。 现在听说吃饭,有点堵心,面对几天前把自己沉入海底的仇人,她怎么能吃下这顿饭? 陈三爷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过去的事,不提了!” 玫瑰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陈三,一脸疑惑。 很快,饭菜上桌,小米粥、煮鸡蛋、咸菜、馒头、小麻花。 四人低头吃起来。 龙海升很健谈,又聊起了天下大势、世界格局,什么罗斯福就任总统、柏林国会纵火案、希特勒上台,娓娓道来。 这一通瞎笔白话,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个大学教授呢。 吃完饭,陈三爷和玫瑰就被扫地出门。 来到大街上,玫瑰疑惑地问:“什么意思啊?你和龙海升和好了?” 陈三爷一笑:“胳膊拧不过大腿。” “拧不过就跑呗,离开天津卫!这次死里逃生,我也明白了,活着最重要!” 陈三爷摇摇头:“no!” “no什么no?少放洋屁!” “我要干掉蕉老二!是他让你我差点丧命!是他让师姐和杂技团无处立足!不除掉他,我们到哪儿都不安全!” “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蕉老二把上海黑帮的人弄来了,踢了龙海升的场子。” “谁?” “老华爷!” 玫瑰眨眨眼:“赌神老华爷?长得像鸭梨的那个人?” 陈三爷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以前,我跟海震宇去过上海,海震宇拜会过老华爷,我在场。你和老华爷赌牌了?” “对!龙海升输给他800万,只有我赢回来,龙海升才会放了你。” “你赢啦?” 陈三爷道:“废话!如果输了,你还能活着吗?” 玫瑰眉目放光:“可以啊,夫君,你岂不是新晋‘赌神’了?哎?不对啊,既然你赢了,怎么长乐坊不存在了呢?” “我赌赢了,老华爷走了,当天晚上,长乐坊就被人放火烧了!” 玫瑰倒吸冷气:“输不起吗?这点气量,怪不得他会输!” 陈三爷摇摇头:“我觉得……他是故意输给我的。” “什么?”玫瑰一惊。 陈三爷眉头紧锁:“我仔细回想了每个细节,他好像看透了我的手段和心思,但他一直没戳破,直到最后一局,他输了,拿走三百万,离开天津。” “越听越糊涂了!他不是输了吗,怎么还拿走三百万?” “我只赢回五百万!” “啊?那……另外三百万,你是怎么凑齐的?” 陈三爷发现自己语失,不该提这一壶,踯躅片刻:“我向四姨太借的!” 玫瑰的脸色一沉:“向四姨太借的?用你的命根子借的?” 若在平时,陈三爷肯定会反驳,但现在他心态变了,呵呵一笑:“即便是用我的命根子,也是为了你!” 玫瑰被噎得上不去下不来:“真和她做了?” “你自己想象!脑补一下!” “陈三!”玫瑰大吼,噼里啪啦捶打陈三爷的胸口,而后抱住陈三爷的脖子一通狂亲,“你都没碰过我!你都没碰过我!” 陈三爷奋力把她推开,可根本推不开,玫瑰像疯了一样,亲吻着陈三爷的脖子和脸颊。 陈三爷拍了拍她的肩膀:“哎哎!有人!大街上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玫瑰一愣,停了下来,扭头一看,一群老头老太太,正驻足观看。 玫瑰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亲嘴的?” 一个老太太撇撇嘴:“不要脸!” 玫瑰咯咯大笑:“大婶,你是羡慕了?咱家大爷多久没亲你了?掉牙漏风的,嘬不住?” 老太太气得两腿发抖:“狐狸精!伤风败俗!” 陈三爷扯了扯玫瑰的袖子:“赶紧走!” 说罢,拉着她离开了。 走出了五大道,陈三爷计划去“窝铺”贫民窟逛一逛,也许能找到棍儿和肥牛。 他得把兄弟们聚齐,否则没法去港口炸货轮,这不是小事,一个人完成不了,他得商量商量。 隔行如隔山,“鬼手陈”再手巧,也不知道引线如何对接雷管,更不知道那些定时装置是怎么制造的。 陈三爷和玫瑰出了市里,直奔郊区,穿过一片榆树林时,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水爷!” 陈三爷和玫瑰回头一看,正是棍儿和肥牛! 陈三爷大喜过望:“你们怎么在这儿?我正想去‘窝铺’找你们呢!” 肥牛咧着大嘴说:“水爷,终于和你见面了!心里踏实多了!” 棍儿高兴地说:“水爷,我们都跟踪你好几天了,一直没机会接近您!” 陈三爷一惊:“别急,慢慢说!” 棍儿说:“那天,我和牛哥逃出长乐坊,没过几天,街上传出‘津门水爷大战上海赌神’的消息,我俩都懵了,可我们不敢进长乐坊,只能远远偷看,当我们发现您一个人入场,玫瑰没出现,就知道出事了!” 玫瑰插话道:“哎哎哎!玫瑰是你们随便叫的吗?以后叫师娘!” 棍儿一愣:“什么?” 玫瑰俏皮地说:“你们是不是管陈三叫师父?那我就是师娘了!我和陈三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棍儿和肥牛目瞪口呆,疑惑地看向陈三爷。 陈三爷无奈地点点头:“算是!” 陈三爷变了,他似乎一下看开了很多事情。 棍儿接着说道:“后来,我们都知道您赢了老华爷,那晚,您一个人走出长乐坊,天降大雨,我们正要上去和您接头,没想到四太太来了,我和肥牛赶紧躲入巷子!” 玫瑰瞪圆了眼睛:“这一段详细说说,我想听!我想听!” 棍儿反而不敢说了:“呃……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了?”玫瑰追问。 棍儿瞅了瞅陈三爷,嘟嘟囔囔:“后来……您和四太太不是在雨中跳舞嘛,我们也没敢打扰,再后来,您和四太太就进了长乐坊,我们看到……三楼玫瑰……呃不,师娘的屋子里的灯亮了,我们就先撤到街对面的巷子里去了……” 玫瑰听得火冒三丈:“行啊,陈三,狗男狗女,在我房间里折腾?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在我床上包饺子?跑马流汗!恶心啊,恶心!” 陈三爷嘿嘿一笑:“多好啊,妻妾同床,就像《红楼梦》里的贾琏、王熙凤、平儿,三人共榻,关系融洽!” 玫瑰莫名地看着陈三爷:“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被什么上身了?” “欸——夫人,不可胡言!” “夫你妈的人!你个疯子!” 陈三爷呵呵一笑:“不疯不魔,不成佛!” 第56章 嫉妒 棍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后来就着大火了,我们看到您和四太太从二楼跳了下来,想上去和您打招呼,突然听到旁边糖果铺里有动静,有两个人从糖果铺里钻了出来,您猜是谁?” “谁?” “您以前的小弟——铁良!还有铁蛋!” 陈三爷心下一颤:铁良!喂不饱的白眼狼! 棍儿紧张地说:“铁良和铁蛋嘀嘀咕咕,他们说……” “说什么?” “说……陈三这个狗日的,命真大!” 陈三爷警觉了:“他们放的火?” “对!后来,铁良掏出一把‘沙喷子’,枪口对准你,我和肥牛赶紧弄出动静,引开了他们!他们追到巷子深处,开火了,他有枪,我也有枪,而且我是洋枪!” 陈三爷拍了拍棍儿的肩膀,无形之中,棍儿又救了他一条命。 明白了,是铁良在捣鬼。 这就对了,只有铁良这种“村儿里猛”,才能干出这么蠢的事情。 黑帮争斗也得看个政治气候,现在是什么时候?日军大举进攻冀东,对北平形成三面包围之势,平津告急,“天津政务整理委员会”刚刚成立,就是肃清贪官、黑帮、汉奸卖国贼。 大佬们出手都很谨慎,谁敢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街头纵火? 上一次咖啡豆仓库被烧那个事儿,还在调查呢,弄得天津城连续三天,一股浓浓的烧焦味道。 蕉爷从不干这种蠢事,他都是杀人于无形,不留下任何口实。 “青洪帮”更不会这么干,上海的“瓢把子”精明着呢,和老蒋穿一条裤子,这个时候绝对不会给大哥上眼药。 陈三爷狠狠地咬了咬嘴唇,他第一次发自心底地想要灭了铁良! 不把他蛤蟆尿攥出来,就对不起他那双蛤蟆眼! 人间的事,大抵是这样:恨人有,笑人无。 你长得美,混得好,别人嫉妒你,恨不得你家里突遭横祸,全死掉才过瘾! 你其貌不扬,混得拉稀埋汰,他嘲笑你,明面上不说,暗地里,拿你当笑话。 伤你最深、害你最狠的人,往往是身边的人。 无论是铁血弟兄,还是生死闺蜜,当肩头一齐时,为你喝彩,为你鼓劲。 可当你真的发财了、升官了、找到漂亮老婆、如意郎君了,提高了一个档次,对方就会嫉妒,想尽一切办法,使绊子! 铁良就是这种人。 陈三爷哪里得罪他了? 从来没有! 收他入门,传他千术,给他吃,给他喝,可他就是嫉妒陈三爷。 嫉妒陈三爷的玉树临风,嫉妒陈三爷的才华横溢,嫉妒陈三爷桃花纷飞、美女环绕。 《华严经》讲: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嫉妒心,就是嗔,罪恶之源。 你嫉妒有用吗? 你嫉妒拿破仑,你还和威灵顿打一架啊? 你嫉妒袁世凯,你也娶十几个老婆啊? 你嫉妒梁启超,你写得出《少年中国说》吗? 你嫉妒大太监李莲英,你还把蛋蛋割了? 万般阅尽皆下品,平常岁月平常心。 有多大能力,干多大事,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 不怕穷,就怕坏。 穷有救,坏无医。 铁良真的是良心蒙蔽,又穷又坏。 上次他单独抓了陈三爷,交到蕉爷府上,本以为能换来荣华富贵,可没成想,中了陈三爷的计。 非但没受到重用,还被蕉爷监视起来。 后来,沈心茹那张照片见报后,他才恢复了自由。 蕉爷说:“铁良啊,这些天,委屈你了,也是无奈之举。现在,你可以回东北了,替我向海爷问好!” 铁良连连点头:“蕉爷客气。” 随后,他走出了蕉府。 来到大街上,都快哭了。 三角脑袋,蛤蟆眼,天天梦想富贵红颜,如今,还是六尺身躯、一身清贫。 蕉爷把司机和轿车都撤了,他除了身上那身西服,再也没有任何装备了。 西服都褶皱了,皮鞋都臭了,二十多天没洗澡了,袜子都能竖起来。 他哪敢回东北啊,他曾在海爷面前夸下海口:不把陈三脑袋拎过来,绝不回来见海爷! 现在好了,陈三安然无恙,左一个玫瑰,右一个四姨太,还有一个深闺娇娘沈心茹,红红火火,乐似神仙。 他嫉妒得肝儿都快炸了。 铤而走险,组团单干! 团队成员都有谁呢,不是别人,正是云鹏和铁蛋。 这不相当于和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嘛! 铁蛋除了会逛窑子,偷窑姐的内裤和肚兜,拿回来闻,还会干啥? 云鹏每天喝大酒,喝得晕头转向,自己家都找不着。 但三人志趣相投,豪饮三碗竹叶青,达成一致意见:干掉陈三,扬名立万! 三人抽签,选出一个敢死先锋,带着汽油,去长乐坊放火。 云鹏不幸抽中了,但绝不懊悔,粘上胡子,穿上大袄,头戴毡帽,腰扎麻绳,一番精心化妆后,像个外地来做买卖的商贩,准备混入长乐坊。 这一刻,正是陈三爷走出长乐坊的那一刻,站在雨中,仰望夜空,怅然落泪。 三人埋伏在长乐坊对面的糖果铺里,有点发呆,不知道陈三爷在雨中叨咕什么。 但时机正好,陈三爷疏于防范,正好下手,云鹏低着头,裹着一壶汽油,趁着电闪雷鸣,绕了一个弧线,从陈三爷背后,溜墙根,悄悄钻进了长乐坊。 铁良和铁蛋躲在糖果铺里,透过窗子,静静地看着陈三爷仰天淋雨。 铁蛋怒道:“干脆现在干掉他呗,也别等云鹏放火了,直接给他一枪!” 铁良从东北来时,带了一把沙喷子。 铁良有点犹豫,他们的计划是下半夜火烧长乐坊,把陈三爷、荷官、赌徒一并烧死。 但没想到陈三爷伫立雨中,任凭冲刷,就是不回去了。 铁良心一狠,举起喷子,准备射击,就在此刻,一辆汽车疾驰而来,停在了陈三爷背后,四姨太举着伞走了过来。 铁良远远看着这个女人,衣着华丽,感觉不是一般人。 雨幕交织,视线受阻,他生怕一枪打不准,把这个阔太太打死了,万一是哪个大亨或军官婆娘,可就麻烦了。 很快,陈三爷和四姨太雨中翩翩起舞,铁良和铁蛋都看傻了。 铁蛋恨得咬牙切齿:“开枪啊!打死他!看他浪的!” 铁良这一刻反倒冷静了,为啥?雨水太大,外面气温低,屋里温度高,窗户上都是水气,两人又凑得近,哈气打在玻璃上,一片朦胧,啥也看不清。 铁良伸手擦了擦玻璃,喝道:“别叫唤!万一打不准,赌场的打手听到枪响冲出来,咱们都得完蛋!” “那怎么办?” “还是按原计划!狗日的陈三总不能一直在雨里待着,早晚回去!待会儿大火一起,全他妈归天!枪杀是阴谋,火灾才是意外!” “良哥高明!”铁蛋伸出大拇指。 “慢慢学着!”铁良眨眨蛙眼,自命不凡。 后来,陈三爷和四姨太回到长乐坊,很快,云鹏放火了,烈火熊熊,吞并了整座大楼,呼喊声、求救声、燃烧物发出的噼啪声,混在一起,乱作一团。 可陈三爷和四姨太很快逃了出来。 铁良和铁蛋再也稳不住了:冲出去,打死他! 两人这才从糖果铺里钻出来,准备伏击,不料棍儿和肥牛就藏在一旁的巷子里,不期而遇,发现了他们。 棍儿和肥牛一看他们要偷袭陈三爷和四姨太,二话没说,拾起地上的砖头,从背后投向铁良和铁蛋。 铁良和铁蛋都被砸懵了,稀里糊涂后脑勺挨了一砖头。 陈三爷根本不知道巷子里发生的这一切,一片喧嚣嘈杂中,他早已搂着四姨太走了。 棍儿和肥牛边跑砸边喊:“来啊,来啊!” 铁蛋听出来了,是昔日一同偷窃的哥们儿:肥牛和棍儿。 随即喊道:“打死他们!” 铁良猛地扣动扳机,嘭地一声,铁沙子打了出去。 这种“沙喷子”,射程短,威力小,属于乡下自制鸟枪,枣木板,小铁管,加个小炮台,枪管里塞些火药,用木棍夯严实,里面掺些铁沙子,扣动扳机,炮台引燃火药,把铁沙子催出去。 但别忘了,棍儿手里可是有一把美制左轮手枪,子弹满匣,一听对方开枪了,棍儿掏出左轮,毫不犹豫,砰砰砰开了三枪。 铁良感觉一发子弹贴着耳朵飞了过去,耳朵都发烫了,打掉一块肉。 铁蛋感觉大腿内侧一阵剧痛,啪嗒一声,一个东西掉在了地上,捡起来一看,肉乎乎,圆乎乎,是睾丸。 哎哟卧槽,阴囊被打漏了,蛋掉了。 两人一瘸一拐跑掉了。 第57章 刺杀蕉老二 还有一个云鹏呢。 裹着一壶汽油进了长乐坊,中间借口上厕所,把汽油洒在地毯和楼道上,而后拿出火柴,点燃了。 火苗一蹿,他慌了,拼命往外跑。 可大门打不开了,为啥? 是铁良和铁蛋用一根棍子别在了外面,把门锁了。 铁良和铁蛋就没想让云鹏出来。 小人对小人,毒辣对毒辣。 最终云鹏被烧焦了半个屁股,勉强从窗户里爬出来,捡了半条命。 常言道:养一身浩然正气,付三世慈悲情怀。 人一身正气,好运才会找上你。 正气不足,邪气入侵,什么事都干不成。 邪气就像小鬼一样,笼罩你,打扰你,牵引你,祸乱你。 这三个家伙有多次机会弄死陈三爷,结果老天不给面子,又是下雨又是刮风,半路还杀出了棍儿和肥牛。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所有人间的争斗都躲不过老天那双眼。 所以才有了那句老话:人在做,天在看。 陈三爷、玫瑰与肥牛、棍儿汇合了,皆大欢喜。 但陈三爷说出下面这句话时,所有人陷入沉闷:“龙海升给我一个任务,让我炸蕉老二的货船!” 肥牛作为四人中唯一超过30岁的人,坦然说道:“水爷,这事不能做,动静太大,捂不住!” 棍儿也忧心忡忡:“水爷,不行咱们就撤出天津呗,您走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何况我们特勤劳!” 玫瑰忿忿道:“他还是放不下沈心茹!为了一个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他宁可送命!” 陈三爷哼哼一笑:“我还放不下四姨太呢!哪个女人我都放不下!” “你?” “就是放不下嘛!欠人家300万!一走了之?” “是钱的事吗?你放不下她的身子?”玫瑰酸酸地说。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师姐不知所踪,大流杂技团至今杳无音信,龙海升盯上了蕉爷和沈心茹,所有事都是我引起的,你们走,我不走!” 肥牛坦然道:“水爷,我们都不会离开你!但炸货船,绝对不行!港口不但有警察把守,还有外国佬的治安官巡查,现在这个敏感时刻,如果砸了货船,我们就是全民公敌,黑白两道都饶不了我们!” 陈三爷一笑:“肥牛啊,不愧是上了年纪的贼王,这个政治觉悟,很高!” “您这是骂我呢,还是夸我呢?”肥牛咧着大嘴说。 陈三爷悠然说道:“我当然知道不能炸轮船,但你们想过没有,龙海升为什么非要给我安排这样一个任务?” “嫁祸于人?”肥牛说。 “不!是弃卒保帅!龙海升再也不会相信我了,这最后一步棋,就是引我上钩,等我炸了货船,他会亲手把我交给警察厅和蕉老二……” 玫瑰想了想,明白了:“这样一来……所有阴谋、纷争,死的、活的,都会算在你陈三头上!” 陈三爷闷闷地点点头:“到那个时候,龙海升和蕉老二,一笑泯恩仇,双方罢战休兵,握手言和,我就是那个替死鬼!黑道白道,皆大欢喜,洋场内外,一团和气!” 玫瑰点点头:“玩得够溜的!这些老狐狸!” 陈三爷道:“江湖,自古就是这么玩的,我们这些出身贫贱,没有根基的人,怎么折腾都是别人的白手套!脏了,立马扔掉!” 棍儿怒道:“草踏玛的!干脆鱼死网破,谁也别活了!” 陈三爷一笑:“你知道天枰为什么能保持平衡吗?” “什么天枰?” “因为两边的重量均衡。” “水爷您说什么呢?” “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知道赌场是骗人的,赌徒们还是蜂拥而入吗?” “水爷?” “因为赌场懂得让利!” 陈三爷自问自答,把三人都弄糊涂了。 陈三爷扫了三人一眼,道:“如果我们想跟别人扳手腕,就得坐上那个天枰,如果我们能想掌控财富、掌控命运,就得自己做老大!” “水爷,你到底想说什么?”肥牛眨眨眼。 陈三爷一瞪眼,目光如炬:“我们不炸货船,我们炸蕉老二!炸死蕉老二,天枰就失衡了,我们才能跳上那个托盘,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 嚯——三人一听这话,豆粒大的额头汗流了下来,面面相觑。 玫瑰捋了捋鬓角的头发,眉眼一挑:“我支持你!全力支持!炸死蕉老二!” 她当然同意了,只要陈三爷炸死蕉老二,陈三爷和沈心茹再无可能。 陈三爷怎么敢有这么个想法?哪儿来的胆啊? 第一,被逼的。他不弄死蕉老二,蕉老二早晚弄死他。 第二,审时度势。中原大战之后,最后一缕历史的扫地风,几乎把北洋势力扫尽,袁世凯构建的北洋帝国土崩瓦解,什么直系、奉系、皖系统统走开,现在国民党中央军的历史舞台。 新军阀对老军阀穷追猛打,一朝天子一朝臣,蕉老二的虎皮椅已经不稳了。 天津后起之秀虎视眈眈,少壮派蠢蠢欲动,都想干掉他。 不久前,北洋遗老“平津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张敬尧,在北平刚被铲除了,这老小子见自己势力日渐衰微,竟投靠了日本人,做了汉奸,最终被国民党刺杀。 张敬尧就是一面镜子,蕉老二在这个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如坐针毡,所以才急启中、日、英三国贸易谈判,这里面都是猫腻。 陈三爷这是不出手则罢,一出手就是狠的。 他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沈心茹,他不知他真的干掉蕉老二后,如何面对沈心茹。 如果沈心茹拿起枪,对准他,扣动扳机,他不会躲。 他愿意让这颗复仇的子弹穿透他的胸膛,带着他对沈心茹的爱、带着他一世的哀伤,离开这个世界,飞往那遥远的天堂。 说干就干,四人立马找到“肉彪子”赵大彪和“铁罗汉”张全友。 这二人都是“小刀会”核心成员,龙海升的基本班底。 龙海升的另外两家赌场“海河十八号”、“大南门”,就在这两人控制之下,当然他们也有股份,自家买卖。 长乐坊被烧,他们一早就得到了消息,随后和龙海升通了电话。 龙海升告诉他们,把“海河十八号”和“大南门”盯紧了,万不能再出差错。 他们问怎么处置陈三? 龙海升告诉他们:“陈三刚刚在我这里吃了早饭走了,我给陈三一个任务,陈三会找到你们,你们要满足他的一切要求,送行饭,得配齐!” 肉彪子和铁罗汉当即就明白了,哈哈大笑。 之前龙海升宠着陈三,铁罗汉、肉彪子、小诸葛,都忌妒了。 小刀会核心成员,歃血为盟,发迹海河,南征北战,血雨腥风,才打下这片天下,凭什么和一个外来户、27岁的小崽子平起平坐? 早就看陈三不顺眼了,现在龙三爷直接发出口谕,送陈三上路! 铁罗汉和肉彪子高兴坏了,感觉那个霸气狠毒的龙海升又回来了。 陈三爷一行进入“海河十八号”时,肉彪子和铁罗汉早已聚在一起,恭候光临! 陈三爷还没说话,肉彪子就上前一步,紧紧握住陈三爷的手:“水弟!我听龙三哥说了,你们冰释前嫌了!太好了,自家兄弟,何必闹得那么离谱?快,里面请!” 铁罗汉也一脸微笑:“兄弟一条心,才能干大事!走!楼上喝茶!”转头看了看玫瑰、肥牛、棍儿,“来啊!一起来啊!自家兄弟,客气啥?玫瑰妹妹,又变漂亮了!瞧着身段,瞧这通身的气派,比凤鸣楼的窑姐还漂亮呢!” 本来玫瑰挺高兴的,哪个女人不喜欢被夸啊,可最后这句话,让她像吃了苍蝇,会不会说话啊,拿我和窑姐类比? 铁罗汉,铁罗汉,哪天非把你放到打铁的炉子里,熔成铁疙瘩! 第58章 “肉彪子”和“铁罗汉” 一行人来到楼上会客厅,肉彪子和铁罗汉非常热情:“坐、坐、坐!别客气!” 赌场女服务员丝袜长腿地走了过来:“赵先生,喝什么茶?” “肉彪子”赵大彪呵呵一笑:“水弟来了!当然最好的大红袍!” “好的,赵先生。” 赵大彪之所以叫“肉彪子”,并不是因为他长得肥,当然他长得也不瘦,关键是早年他在十八街卖肉,为人特别“彪”,所以得了个诨号:肉彪子。 这货“彪”到什么程度?幕天席地,大街之上,为爱鼓掌。 他那个婆娘叫“牛二姐”,一身白肉,也特别彪。 有一次,肉彪子跟对面羊肉铺的段老四打赌,谁输了,谁就和自己老婆当街为爱鼓掌。 赌的是什么呢? 赌的是当年除夕夜,天上出不出月亮。 但凡有点天文学知识的人都知道,自古至今,年三十也罢,年廿九也罢,从来不会出月亮,因为是月末,月亮在地球背面,看不到。 只有农村老太太才会纳闷儿:哎呀,活了五十多岁了,年三十就没赶上过月亮天儿。 肉彪子当然不懂天文,和对方霸气打赌,他赌当年除夕夜,月圆满天。 肯定赌输了。 初八,十八街开市后,段老四哈哈大笑:“彪子,你赌输了!该兑现诺言了?” 本来是句玩笑话,没想到肉彪子当真了,把自己婆娘“牛二姐”从肉铺里拽出来,一下按在案板上,脱下裤子,为爱发电。 整个菜市场都惊了。 这种情况比年三十出月亮都罕见。 自此“肉彪子”这个绰号,声名远扬。 龙海升之所以吸纳肉彪子进入“小刀会”,就是看上了他这股彪劲。 敢为天下先,就是不要脸。 很快,女服务员把茶端上来,每人倒了一杯。 肉彪子呵呵一笑:“水弟,请喝茶!” 陈三爷微微一笑:“谢谢彪哥。” 肉彪子笑道:“彪哥就是个粗人,不似老弟这么儒雅,但彪哥的心,是实诚的!” “那是,那是。” “你看着海河十八号,红红火火,为啥?” “彪哥经营有方。” “屁!都是你水弟的功劳!海河十八号复制的都是长乐坊的经营模式,服务员、服务生规范化管理,微笑服务,态度第一,客户就是上帝!哎?上帝是谁啊?太上老君啊,还是玉皇大帝啊?” 陈三爷被噎得一瞪眼:“呃……” “管他是谁呢!能让咱发财就行!” “对对。” “水弟啊,之前你和龙三哥闹了点误会,我们都听说了,不就是因为一个沈心茹吗?蕉老二的闺女?” 陈三爷一笑:“那可不是一般人,那是蕉爷的千金!” 肉彪子不屑地一笑:“什么千金万两的!脱了裤子都一样!我跟你说,这个女人啊……” “好了,好了,彪哥。”陈三爷打断了他,“小弟前来,是奉三哥之命,取点雷管,三哥跟你说了?” 肉彪子点点头:“说了,说了。雷管、地雷、炸药、马克沁机枪,要多少有多少!” 陈三爷笑道:“怎么?海河十八号还是个军火库?” “不不不!”肉彪子摇摇头,“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从不碰军火,但凡有事,都是托道上的兄弟给弄!目前,咱天津卫,有三大军火商,蔡猫、麻六、孙二爷,其中麻六干的最大,美国货、荷兰货、德国货,都能弄到!” “马六?是姓马,排行老六?” “不,是麻子的麻,一脸麻子,叫麻六。” “也就是说,我要想搞到炸药、雷管,得通过彪哥,和他们接头?” “对!” 陈三爷微微一笑:“兄弟我有一事不明白?想请教彪哥。” “请讲!” “这么重要的任务,您说龙三哥为啥非让我一个老千去干呢?我也就是牌桌上逞逞英雄,像这种爆破行动,您和大友哥才是专家啊!” 肉彪子还没回答,“铁罗汉”张全友就把话接过去了:“欸——兄弟,话不能这么说,你得一专多能,全面发展,把自己搞成复合型人才。咱‘小刀会’的弟兄,都是上天能揽月,下海能捉鳖,这是龙三哥对你的历练!” 陈三爷点点头:“了然,了然。” 张全友又道:“水弟,当哥的说句不中听的,上次你私放了沈心茹,你知道给龙三哥带来多大麻烦吗?三哥暴跳如雷,也就是你,换做我们,早就被宰了!” 陈三爷笑道:“我不也是差点被‘做’了嘛!还险些搭上玫瑰的命!” 铁罗汉一笑:“所以啊,你就更应该珍惜这次机会,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投名状!从此咱们兄弟五人蛋子穿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龙三哥、你、我、彪子、小诸葛,完美团队,所向披靡!” 陈三爷发现天津的混混,无论大小,都特别能白话。 京油子,卫嘴子,名不虚传。 陈三爷一抱拳:“听大友哥一席话,豁然开朗!豁然开朗!” 铁罗汉很得意:“水弟啊,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你,佩服你!你就是茅坑里耍大刀……” “怎么讲?” “能文(闻)能武(捂)!” 陈三爷呵呵一笑:“那大友哥,您就是大拇指塞进了屁眼里……” “怎么说?” “处事(屎)圆滑!” “哈哈哈哈!” 陈三爷是要粗俗有粗俗,要高雅有高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玫瑰在一旁听得直撇嘴,什么玩意啊,一群粗俗的败类,当着女性说些恶心段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玫瑰的妖艳和狂野,只针对她喜欢的人,或者被她做局的人。 像铁罗汉、肉彪子这种没有干系的油腻男人,她是一点都不想卖弄风情。 铁罗汉看出了玫瑰的不悦,嘿嘿一笑:“玫瑰妹妹,越看越美!这身风衣真不错,适合你!身材全衬出来了!啧啧!瞧瞧!该高的地方高,该凹的地方凹,还浑身香喷喷的,你就跟那天上的嫦娥一样!” 这货在圆刚才上楼时说错的话,他刚才说玫瑰比窑姐漂亮,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可这又何尝不是第二次语言挑逗呢? 玫瑰咯咯一笑,一起身,脱下了风衣,露出鼓鼓前胸,把风衣递给铁罗汉:“你闻闻!” 铁罗汉一下懵了:“闻?” 玫瑰直接推给他:“闻闻!香不香!” 铁罗汉傻乎乎接过风衣:“玫瑰妹妹,我可真闻了?” “使劲闻!” 铁罗汉深吸一口,怒赞:“香!香死那个嘞!” “有奶香味吗?” 铁罗汉已经被玫瑰整傻了,不由地看了看陈三爷和肉彪子。 陈三爷微笑不语,肉彪子不知所措。 铁罗汉尴尬了:“玫瑰妹妹,过分啦,过分啦。往远里说,你是龙三哥的女人,眼下,你是水弟的女人,勾二嫂、着红鞋、洗马榄,江湖三大忌,可不要害哥哥哦!” 玫瑰咯咯大笑:“大友哥,你已经勾二嫂了!你知道这衣服是谁的吗?你的亲大嫂柳爽的!咯咯咯咯!” 铁罗汉目瞪口呆:“柳爽的?” “对啊,今天早晨我在龙三哥家洗了个澡,换的柳爽的衣服,怎么样,柳爽的衣服香不香?没准上面还有龙三哥的味道呢!” 铁罗汉满脸通红:“别闹,别闹!” 第59章 夜宴 陈三爷忍俊不禁,咳嗽了两声,道:“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说正事!彪哥,雷管什么时候能弄到?” 肉彪子掐指一算:“明日午时。” “一般多少雷管能炸掉一艘货船?” “大船50根!小船20根!” “那我要100根!” 肉彪子一惊:“你要这么多干什么?” “如果有可能,我想炸两艘!” “有气魄!” 陈三爷想了想:“只有雷管还不行,彪哥和大友哥还得教我如何制造定时炸弹。我不可能拿着雷管上船当场点燃?那样我跑不掉,还有可能炸死自己!” 肉彪子呵呵一笑:“当然!水弟听我讲……” 很快,陈三爷获悉了这群江湖歹人制造定时炸弹的手段。 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那时没有电子定时的爆破技术,土鳖子有土鳖子的方法,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雷管上不是有引线吗?用火药棉线把引线连起来,然后把一根香绑在火药棉线上。 这种香,是特制的,烟很小,几乎看不到。 火药棉线要绑在香的底部,具体多大距离,看任务的紧迫度。 把雷管放在爆破的位置,偷偷点燃那根香,然后跑掉。 香慢慢燃烧,没有明火,都是暗火,像绿豆蝇,等燃到火药棉线的位置,哧——地一声,火药棉线被引燃,快速燃烧,而后再引燃雷管引线,嘭地一声,就爆炸了。 江湖歹人都是这样作案的。 半炷香,就是半小时,一炷香,就是一小时,四分之一炷香,就是十五分钟。 提前踩好点,看看自己逃跑的距离和时间,来决定香的长度。 换句话说,雷管爆炸时,人早就跑远了。 制作简单、使用方便、安全干净、高效节能。 实在是江湖杀手居家旅行,必备之良“药”。 陈三爷听后仰天大笑:“行行出状元啊!” 肉彪子一脸得意:“江湖百门皆是技,一招吃遍天下鲜!” “然也,然也!” “水弟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尽管问!” “没有了!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那就按计划行动?” “明日午时取货!” “得嘞!100根雷管,定然凑齐!” 陈三爷喝了一口茶,起身道:“彪哥,大友哥,兄弟就先告退了!” 肉彪子一抬手,笑道:“你现在身无分文,能去哪里?今晚就在海河十八号住下,晚上我找几个姑娘,咱们打打牌,喝喝酒,乐呵乐呵!” 陈三爷心下一惊:哟?这是绑定我了!遂微微一笑:“白吃白喝,小弟不好意思啊。” “说啥呢,水弟?咱是亲兄弟,海河十八号也是你的家!你只是暂时走了背字,让龙三哥有些不悦,等炸了蕉老二的货船,咱还是一家人!” “既如此,小弟就不客气了!” 铁罗汉插话道:“完全不用客气!今晚大醉一场!不醉不归!” 陈三爷大笑:“往哪儿归啊?海河十八号和大南门都是二位哥哥的,这不就是家吗?” 铁罗汉笑道:“归到女人的草坑里。夜深人静,鸟要归巢。嘿嘿嘿嘿!” 陈三爷一愣,心道:厚颜无耻、淫浪下贱,非你莫属!遂霸气一笑:“大友哥比喻恰当,栩栩如生,如画卷铺在眼前!马良来了再添一笔,鸟就要飞起来了!” “哈哈哈哈。” 棍儿和肥牛只能陪着傻笑,在这些高段位的人面前,他俩递不上话。 玫瑰只觉得陈三变了,变得下贱,变得龌龊。 她的心有些痛,以前她希望陈三放开点,现在陈三放开了,她又觉得有些失落。 她在想:唉——这世上的男人,是不是都一个屌样啊?所有的正人君子、坐怀不乱,都是装出来的,大恶似善、大奸似忠、大淫似正、大伪似真! 陈三之前谦谦君子、一表人才,也许是还没打开内心的罪恶阀门,一旦打开,很可能是“一表人渣”。 她有点看不透陈三了。 但陈三敢于刺杀蕉老二,这让她心情愉悦,干死蕉老二,沈心茹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陈三。 这是血仇,一辈子无法释怀。 但如果陈三真这么干了,玫瑰又有点后怕,念及于此,后脊梁阵阵发冷,陈三的心得硬到什么程度,才能杀死最爱的女人的父亲? 陈三命苦,大家都知道,陈三心善,有目共睹。 玫瑰当初就是看到了陈三骨子里流淌的那丝善,才义无反顾地跟他跑出来。 尽管她处处刁难陈三,天天咒骂陈三,但她对陈三的爱,从来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 这一刻,玫瑰犹豫了,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她再也看不透面前这个男人。 夜幕降临,海河十八号熙熙攘攘,火树银花。 长乐坊被炸了,海河十八号成了天津卫赌徒退而求其次的地方。 这群赌徒也是真不要命,长乐坊火灾烧死了三个人,两个赌徒,一个女服务员,烧伤数十人,也算特大事故,但赌徒们该玩还是玩,只要有赌场,欣然驾到。 陈三爷看着这些人,摩肩接踵走进赌厅,他感觉这就是一群鬼,每副皮囊下面,都是罪恶的灵魂。 这世间仿佛是地狱,花花世界里包裹的都是血泪污泥。 名媛的一颦一笑,大亨的雪茄美酒,太太们的妖娆眼神,穷鬼们的忐忑不安,一屏屏,一幕幕,都像是阴兵过道。 这个世界太虚幻了,如梦似烟。 为什么会有黄、赌、毒? 因为它可以让富翁开怀一笑,让穷鬼暂时忘掉烦恼,在掏空神髓的快乐中,共同铺就一条阎王大道。 三楼会客厅里,肉彪子让服务生搬来了烧酒、红酒、黄酒。 至于菜嘛,他不如龙海升吃得那么精细。 全是实实在在的大硬菜:熏猪头、蒸卤蛋、手抓羊肉、烤牛鞭。 不愧是十八街卖肉出来的,深得动物器官之精髓。 玫瑰都傻了:“就没点素菜吗?” “有啊!” 肉彪子一招手,服务生端上来:大葱蘸酱! 玫瑰气得一皱眉头:“那你们吃!我不吃了!” “别啊,玫瑰妹妹,你想吃啥,你说!” “我想喝百合莲子羹!吃香酥地三鲜!” 肉彪子转头吩咐服务生:“通知伙房,百合莲子羹!香酥地三鲜!” “是!赵先生!” 玫瑰莞尔一笑:“谢谢彪哥——” “客气啥!来!先干一杯!” 众人举杯,一饮而下。 随后就是东扯蛤蟆西扯淡,天南地北,一通神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情绪都上来了,铁罗汉建议:“打牌!” 一声令下,扑克上桌,铁罗汉哗哗洗牌:“从来还没跟水弟对战过呢,愚兄想领教一下‘鬼手陈’的技术,哈哈哈哈!” 陈三爷笑道:“大友哥,客气了,能陪大友哥打牌,兄弟的荣幸!多大赌注?我身上可没几个钱。” 铁罗汉斜眼看了看肉彪子,随即坏坏一笑:“钱是身外之物,脏!在这个牌桌上,不动钱!” 玫瑰眨眨眼:“那赌什么?” 铁罗汉嘿嘿一笑:“自己人,玩点有意思的,赌……脱衣服!谁输了,脱一件衣服,脱光为止!” 玫瑰一听,就恶心了,全是这类货色,喝点猫尿,分不清东西,本性暴露,淫滥无比。 第60章 禽兽不如 玫瑰不悦地说:“我才不玩呢!想占我便宜?” “玫瑰妹妹,话不能这么讲,你要赢了,你还占我便宜呢!”铁罗汉笑着说。 “哎哟,我稀罕看你啊?你多长了一个啊?”玫瑰一撇嘴。 铁罗汉哈哈大笑:“鸡是一样的鸡,大小分高低!” 玫瑰冷冷一笑:“炮是一样的炮,就看啥火药!” “哈哈哈哈!”众人仰天大笑。 全是江湖混子,谁也不让谁,斗嘴闹乐子,全都不落话。 玫瑰年龄不大,可是老江湖了,小时候就被亲爹卖到了窑子里,这窑子正是海爷海震宇开的。 第一次就被海爷这个老棍占去了。 当海爷那一团肥肉把她覆盖时,她疼得直流泪。 她既恶心,又害怕,当床单上那一抹红出现时,泪珠啪嗒啪嗒掉下来。 她在极度惊恐和极度厌恶中,完成了第一次。 事后,肉体的伤害和心灵的摧残,让她如同一条脱水的鱼,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 她恨透了这个世界,恨透了男人。 但她非常聪明,懂得保护自己,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下来。 为了取悦海爷,她扮猪吃虎,故意放低姿态,向妓院里的其他窑姐求教闺中秘术,那些窑姐欺负她,让她给洗脚,给点烟,给捶背,她都答应了。 为了就是把这些窑姐的技术学到手。 后来,她学了一身好本领,故意接近海爷,每次海爷来喝花酒,都把海爷伺候得飘飘欲仙。 海爷这才把她从窑子里拎出来,放在身边,成了近身丫鬟。 玫瑰总算松了一口气,终于爬出了火坑,避免了一辈子待在妓院的悲剧。 后来,海爷见这个小丫头聪明伶俐,便带着她参加各种赌局,言传身教,把玫瑰培养成了一代“流莺”。 玫瑰知道自己的角色,对海爷百依百顺。 海爷让她陪谁,她就去陪谁,保证把对方弄得神魂颠倒。 但心里,她恨死海爷了。 每次海爷在她身上驰骋一番后,昏昏睡去,鼾声如雷,像只死猪,她都有一种一剪刀捅死海爷的冲动。 但她不敢,她知道逃跑不出哈尔滨。 直到陈三爷出现,她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 凭借丰富的阅人经验,她知道陈三和其他男人不一样,是个好人。 曾几何时,她一度怀疑这个世上还有好人吗? 好人都死光了! 陈三爷的出现,让她眼前一亮,她终于又想起了孩童时,母亲曾对她说的一句话:世上还是好人多。 多不多,就不深究了,哪怕只有一个,她也觉得母亲这句话是对的。 母亲在她六岁时,就着了风寒,后来发展成肺结核,走了。 她和陈三其实是同命相连,都是苦命的娃子。 两人为了生存,历尽千辛万苦,各自练就了一身本领,玫瑰成了“流莺”,陈三爷成了“老千”。 玫瑰已经放弃自尊,可陈三爷没有,他还在苦苦守着底线。 可玫瑰真的放弃自尊了吗?也许是藏在心灵最深处。 “快点,快点!搬点了!”铁罗汉拿着扑克急不可耐地说。 陈三爷笑着问:“玩什么?” “打沙蟹呗,玩两明一暗!” “好嘞!” 六个人开始搬点,突然肉彪子说:“哎哎哎,等会儿,等会儿!” 陈三爷一愣:“怎么了?” 肉彪子微微一笑:“实力不对等啊!” 陈三爷问:“什么意思?” “实力啊。目前,海河十八号只有两个人,我和友哥,你们长乐坊出了四个人,你、玫瑰、肥牛、棍儿,你们如果一起出千,我们应付不了!” “那怎么办?” “我之前不说了嘛,叫几个姑娘来陪着打牌!我叫几个女服务员呗!那谁啊,弯头?弯头?” 一个男服务生推门进来:“赵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去楼下场子里转转,如果不忙的话,叫几个女服务员上来,别让她们偷懒,总躲在包间里抽烟!” “几个?” “两个!” “好的!” 很快,两个花枝招展的女服务员小鸟依人地走进来,讲文明,懂礼貌,柔声细语:“赵先生,您好,您找我们?” 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微笑服务,彬彬有礼。 肉彪子豁然一笑:“来来!坐坐!陪我们打打牌!” “好的,赵先生,只是我们牌技不好,恐拖了赵先生的后腿。”两个姑娘笑盈盈地说。 肉彪子还没答话,铁罗汉就叫道:“不怕拖了后腿,就怕拖了中间那条腿!哈哈哈哈!” 两个姑娘娇羞一笑,面颊绯红。 铁罗汉是个十足的色鬼,甚至是色魔,魔鬼附体,他为什么叫“铁罗汉”? 这是他20岁时得的绰号,他太丑了,四方脑袋,斗鸡眼,浑身发红发紫,就像是大便干燥、许久不拉屎,而后用尽全力拉出的一根翔。 由于巨丑无比,没有姑娘肯嫁给他,20岁了还是光棍。 每次相亲,姑娘看他一眼,就能把三天前吃的饭吐出来。 民国时期,男孩都是15岁、16岁就结婚啦,20岁还是光棍,那就跟爱情绝缘了。 为此,周围人给他起了个绰号:铁罗汉。 铁,是肤色,罗汉,是不近女色。 这简直玷污了“罗汉”这个词,降龙伏虎、八部天龙,在三十三天,都坐不住了。 铁罗汉20岁没沾腥,无法忍耐,在一个雨夜,潜入海边一户渔民家里,辣手摧花,欺负了一个80岁的老奶奶。 无耻透顶! 禽兽不如! 后来胆子越来越大,竟然当街骚扰过路的女性,而后尾随,待到人迹罕至之处,猛地从背后下手,拖入草丛中,任凭女子哭泣撕咬,他按部就班,完成一系列动作,而后将女子掐死,并毁坏尸体。 民怨民愤,舆情爆发。 警察局坐不住了,撒下大网,将之缉拿归案,判了死刑。 龙海升获悉了消息,感觉此人不简单,是个鬼附身的亡命徒,人才难得,惜才如命,当即花了一大笔钱,买通了法庭庭长,将他捞出来,法庭最终做出庄严判决:此人精神躁郁、神志不清,乃疯子也,所作所为,非能自控,上天有好生之德,且放之回家,以观后效。 意思就是说,这个人是个精神病,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从此,铁罗汉死死效忠龙海升。 牌局已经开始了,铁罗汉恨不得把把都赢,赶快让玫瑰脱光衣服,让他大饱眼福。 他早就对玫瑰垂涎欲滴了,之前碍于龙三哥的面子,他丝毫不敢表露。 现在玫瑰是龙三哥的弃子了,他恨不得一口把玫瑰吞下。 第一把就是铁罗汉坐庄,桌上八个人,每人三张牌,两明一暗。 铁罗汉先说话:“赌一件!” 两个女服务员都没听明白:“什么叫赌一件?” 玫瑰笑道:“就是谁输了,脱一件衣服!” 两个女服务员面面相觑:“哦,好的。” 轮到肉彪子说话了:“跟!一件!” 两个女服务员笑道:“我跟,我跟!” 肥牛一扣牌:“跑了!” 棍儿一扣牌:“跑了!” 陈三爷微微一笑:“跟!加三件!” 众人皆惊。 三件加上铁罗汉提出的那一件,再加上底件,就是五件。 五件衣服,基本就是把外套、裤子、小坎肩、袜子、鞋子,都脱了。 不出意外的话,男人只剩一个裤衩,女人只剩一缕抹胸和一条内裤。 第61章 赤身裸体 玫瑰瞥了陈三爷一眼,一扣牌:“不跟!” 轮到铁罗汉说话了,他急了,他就想看玫瑰的身体:“玫瑰妹妹,第一把就扣牌啊?” 陈三爷在桌下踢了玫瑰一下,玫瑰立马笑道:“好好好!我不跑了,我跟!” 铁罗汉大喜:“这就是对了!都是自家人,不吃亏!我跟!” 肉彪子随即看了看牌:“我也跟!” 现在轮到那两个女服务员说话了,她们的牌不好,本应跑掉,可她们都是看肉彪子的脸色行事,不敢跑,犹豫半天:“我们也跟!” 坏了! 陈三爷本意是让肉彪子和铁罗汉出丑,他以为那两个女孩会扣牌,结果没扣,现在好了,两个女孩跟了,陈三爷肝儿颤了。 他如果继续下注,两个女孩的裤衩都剩不下。 没办法,陈三爷还是怜香惜玉,看了看牌:“跑了!” 可把玫瑰气坏了,瞠目结舌看着他:“你是不是有病?”说罢,扣牌跑了。 很快,铁罗汉继续加注,肉彪子和两个女服务员也都跑了。 铁罗汉赢了。 哎呀,这厮哈哈大笑,吃了蜜般开心,终于可以看玫瑰的三点式了。 浑浊的眼珠都冒绿光了,那种对美色的贪婪,淋漓尽现。 佛家的“六道轮回”是有道理的,有一种人就是畜生道来的,或者地狱中钻出来的。 虽然长了一副人形,但灵魂里是魔鬼、是畜生,也就是反社会型人格,俗称变态。 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有人喜欢偷内裤,有人喜欢闻别人的袜子,有人喜欢偷吃大小便,有人色迷心窍,几乎疯癫。 人前六根全,背后一只鬼。 是鬼在操纵他,做一些龌龊的事情。 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被鬼上身了,直到犯下大案,判了斩监候,那只鬼灵魂出窍,于虚空中冷笑。 他才恍然大悟,晚了,等待他的是刽子手的手起刀落。 愿赌服输,桌上无论男女,对照赌注,各自脱衣服。 陈三爷脱得只剩一条内裤。 玫瑰万般无奈,脱得只剩红肚兜和内内,夹着腿,捂着胸。 两个女服务亦如此。 肉彪子也是只剩一只内裤。 肥牛和棍儿只是把外衣脱了。 铁罗汉得意忘形,不停底瞅着玫瑰的身体,一眼又一眼:“哎呀,玫瑰妹妹,羞涩个啥嘞?都是自家兄弟!” 玫瑰的确是风情万种,但也看对谁,面对这坨干燥的大便,她宁可去死,也不会眉目传情。 陈三爷的鼻子突然嗅了嗅:“什么味儿啊,怎么这么臭呢?” 棍儿也嗅了嗅:“好像是臭豆腐。” 陈三爷摇摇头:“不对,不对,像是屎坏了那个味儿。” 陈三爷出身乡野,深谙此味,在乡下,很多人会随地大便,找个犄角旮旯或者河边青草处,脱下裤子就排,过几天,风一吹,干了,再过几天,太阳一晒,馊了,比刚排放时,臭十倍! 肉彪子哈哈大笑,一抬腿把大脚丫子放在桌上:“我!应该是我,汗脚!赌输了,鞋脱了,没办法!” 玫瑰五脏六腑一阵翻腾:”yue——”差点吐了。 “玫瑰妹妹,习惯了就好了!” “我八辈子都习惯不了!” “哈哈哈哈,来来来!喝杯酒!压一压!”肉彪子举起酒杯。 众人得给他面子,一饮而尽。 铁罗汉继续坐庄,又发了一轮牌。 这次陈三爷放狠了,他不再可怜那两个女服务员,她们都是肉彪子的玩偶,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各安天命。 否则的话,岂不是让玫瑰跟着脱个精光? 陈三爷对玫瑰已经有感情了,拿她当妹妹。 陈三爷对棍儿和玫瑰使了个眼色,胳膊肘一歪,一招“偷梁换柱”,凑成一把“朝天发”:黑桃8、方片8、梅花8。 铁罗汉叫第一轮:“五件!” 这是疯了!谁身上还有五件衣服? 扒皮拔毛吗? 陈三爷笑呵呵地问:“就剩一件了,那四件怎么算?” “好办!摸摸也行!输几件,就让赢家摸几下!” 陈三爷问:“摸哪里?” “哪里都可以!由赢家来定!” 玫瑰怒道:“我不玩了!恶心!” 铁罗汉笑道:“不让摸也可以!自己撅起屁股来,面对大家扭四下!” 陈三爷点点头:“有点意思,我跟!” 除了陈三爷,其余人全跑了。 铁罗汉眨眨眼问陈三爷:“开不开牌?” 这厮心里早已打好算盘,开牌后,甭管谁输谁赢,玫瑰都得脱下一件衣服,因为有一个底注,要么脱肚兜,要么脱内裤,这两件衣服无论脱哪一件,都秀色可餐。 陈三爷喝道:“不开!我再加五件!” 铁罗汉懵了:“水弟,三思啊!现在就咱俩了,两个大老爷们,有意思吗?” 陈三爷笑道:“换换路子!玩点高级的,别这么庸俗!” “哎哟,到底是读书人,你给说个高雅的!”铁罗汉晃着四方脑袋说。 陈三爷思忖片刻,突然拿起桌上一根筷子:“谁输了,吞进去!” 铁罗汉大惊:“吞哪里?” 陈三爷微微一笑:“胃里!” 铁罗汉一愣,眨眨眼:“怕是有点危险啊!” “敢不敢?” 铁罗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底牌,他早已和肉彪子换了牌,三张6。 自认胜券在握,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忘了陈三是新晋“赌神”,于是豪气冲天:“跟!不就是吞筷子嘛,撑得住!” 陈三爷依然不开牌:“再加五件!” 铁罗汉陡然一惊:“这次怎么算?” 陈三爷低头满桌子找东西,忽地搬起桌上的熏猪头,掂了掂:“把它也吞进去!” 铁罗汉汗如瀑布:“哪里?” “和筷子一样,胃里。” “一口吞?” “一口吞!” 周围人捧腹大笑。 铁罗汉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犹豫片刻,再次看看手中的底牌,一咬牙:“草!吓唬谁呢?我跟!” “开牌!”陈三爷大喝一声,随即亮出底牌:888! 铁罗汉心口一凉,也挑开底牌:666。 陈三爷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托着熏猪头,恭恭敬敬递过去:“大友哥,请!” 铁罗汉脸都绿了,满脸堆笑:“水弟,这个恐怕是有点痛哦,容易出人命,你看……是不是……给老哥个面子?” 陈三爷想了想:“这样,筷子和猪头都不用吞了,您只需脱光衣服,给众人跳支舞!” “那太好喽!”铁罗汉如释重负。 陈三爷补充道:“别急!前提是,桌上的女性,都不需要再脱衣服了!大友哥同不同意?” 铁罗汉必然同意,否则把猪头和筷子吞进去,他做不到,他又不是鹅幻世家,更不会魔术杂技。 铁罗汉一拍桌子:“我同意!”说罢,迅速脱掉所有衣服,一跃跳上桌子,撅起大屁股,对着众人一通摇摆。 丑陋不堪,恶心至极。 玫瑰感觉喉咙里一阵翻腾,再也忍不住了,急忙起身,躲在陈三爷背后,“哇”地一声,吐了。 两个女服务员一言不发,默默地向陈三爷投来感激的目光。 陈三爷就是这么讨女人喜欢。 他懂得关爱女性,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形态下,在所有男人都把女人当作私有财产的时代里,他总是拼尽全力,托起女性的尊严。 他时刻记着母亲生前说的那句话:三儿,做个好人。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陈三爷境界非凡,聪明的女人,一目了然。 所以,沈心茹只见他一面,就终生难忘。 四姨太,只和他打了几次牌,就愿意抛出300万,为他解燃眉之急。 玫瑰,一个江湖“流莺”,最不在乎的就是男欢女爱,却对陈三爷情有独钟。 世间财富拔地起,不如至善一颗心。 突然,铁罗汉脚下不稳,一个趔趄从桌子上栽下来,仰面朝天,直挺挺砸向玫瑰。 他故意的,借着酒劲儿,想让自己这一身囊肉,去触碰玫瑰洁白的身体。 陈三爷眼疾手快,抢先一步,一下托住铁罗汉的身体,随即把他抱在怀里,笑道:“大友哥,你喝多了!” 铁罗汉挣扎起身,站稳脚跟,冷冷地看着陈三爷,突然指着陈三爷的鼻子:“我——草——你——玛!” 陈三爷最忌讳别人侮辱自己的母亲,脸一沉:“大友哥,你怎么了?” 铁罗汉恼羞成怒了,他本以为今晚来到自己地盘上了,可以趁机在玫瑰身上揩油,不料陈三左挡右挡,一而再、再而三地坏他的好事,他爆发了。 气氛瞬间尴尬。 肉彪子一脸阴险,冷笑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这个情况,他本应该站起来,当个和事佬,拍拍两人肩头:“都是自家兄弟,玩笑而已,何必当真?” 可肉彪子根本没有这样做。 陈三爷长吁一口气:“彪哥、大友哥,饭我吃好了,感谢两位盛情款待,我们就先撤了!” 铁罗汉一抓陈三爷的脖领子:“我草泥马!你听见了吗?” 棍儿和肥牛眼珠子都红了,棍儿已经把手伸进口袋,握紧了那把左轮手枪。 第62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 铁罗汉依旧死死抓住陈三爷的脖领,用更大的嗓门:“我草泥马!听见你就回个话!” 陈三爷淡淡一笑,用极其平和的语气说了一句:“我妈死了。” 这一刻,陈三爷已经动了杀念,铁罗汉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提陈三爷的母亲。 儿虽弱,母不可辱,辱之,必遭杀身之祸。 当陈三爷轻描淡写地说出“我妈死了”这句话时,内心排山倒海,宛如刀割。 一个极其强势的人,突然变得温和,就是要杀人了。 铁罗汉不知死活,一指陈三爷的鼻尖,恶狠狠道:“你听好了!我今晚必须把玫瑰办了!你再敢放一个屁,我整死你!” 陈三爷瞥了肉彪子一眼,肉彪子往后一仰,把大脚丫子担在桌子上,身子倚着沙发,点上一根香烟,冷冷地看着陈三爷。 欺负人啊,欺负陈三爷失势落魄,欺负陈三爷势单力孤。 玫瑰见情况不妙,再僵持下去,恐凶多吉少,她为了陈三可以付出一切,忙一抬胳膊,把芊芊玉手搭在铁罗汉的肩头,笑道:“大友哥,别生气嘛,喜欢妹妹,那就疼疼妹妹!” “玫瑰!”陈三爷一声怒吼。 这一嗓子,震得整个屋子嗡嗡作响,所有人都吓得一颤。 铁罗汉一仰头,怒视陈三:“怎么着?你非要跟我杠一杠,是?” 陈三爷面无表情:“玫瑰是我的人。” 玫瑰听闻此言,芳心乱颤,眼圈一红,差点落泪。 这句话,她等得太久了。多少次魂牵梦萦,多少次编织香梦,如今梦想成真。 铁罗汉冷冷一笑:“我今晚就把她变成我的人!我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疼玫瑰的!” 陈三爷一脸冷漠:“你试试?” 铁罗汉一愣:“草?”随即一伸手掐向玫瑰的脖子。 陈三爷快如闪电,一抬手,薅住铁罗汉的手腕。 两人僵持着,眼冒怒火,看着彼此。 肉彪子挠挠头,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走过来,将二人慢慢分开,随后又拍了拍二人肩膀,哈哈大笑:“这才叫兄弟呢!能吃能喝,能打能闹,不分彼此,不分你我!” 铁罗汉眼神直勾勾盯着陈三爷,突然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陈三爷的脸:“真生气啦?我跟水弟开玩笑呢!你不至于这么不识逗?” 陈三爷淡淡一笑:“哪儿能啊,大友哥。” 铁罗汉还是忍住了,他不想坏了龙海升的大事,陈三这颗棋子还有用,走完最后一步,再杀他不迟。 肉彪子笑道:“接着玩,接着玩,接着发牌啊!” 陈三爷闷闷地说:“不了,明天还有事,早休息。” 肉彪子一愣:“也好,也好。那谁啊?弯头,弯头?” 男服务生推门进来:“赵先生?” “把大床房收拾两间,让水爷和其他兄弟入住。” “是!” 玫瑰扯了扯陈三爷的袖子,示意不在这里住。 陈三爷坚定地看着她,那意思是说,放心,没事。 夜深了,海河十八号一楼大厅依然热闹,楼上已变得寂静。 肉彪子给陈三爷一行准备了两间客房,棍儿和肥牛一间,玫瑰和陈三爷一间。 棍儿说:“水爷,你和玫瑰休息,我和牛哥在门口守着。” 陈三爷笑了笑:“不必,你和肥牛去另一间房,好好睡觉。” “水爷,我怕……” “不用怕,今晚没事。” 棍儿又把枪掏出来:“水爷,你拿着,放在枕头下,以防万一。” 陈三爷摇摇头:“还是你拿着。” 棍儿和肥牛退下。 月色妖娆,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落在床头。 陈三爷坐在窗前的沙发上,眉头微皱,思考着什么。 玫瑰静静地走过来,坐在陈三爷一侧。 两人都没说话,寂静无声。 俄顷,玫瑰把头慢慢靠在了陈三爷的肩上。 陈三爷也没躲。 玫瑰鼻子一酸,眼泪默默流下来:“哥,你抱抱我。” 陈三爷伸出胳膊,将她的肩搂过来。 玫瑰偎依在陈三爷的怀中,忧伤地说:“我不想这样了……” 陈三爷静静地听着。 玫瑰一阵哽咽:“我想离开,我想换一种活法,我再也不要金银财宝、锦衣玉食,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我累了,我累了。” 玫瑰的眼泪滚滚而出。 陈三爷紧紧搂着她,安慰道:“快了,快了,一切都快了。” 玫瑰流着泪问:“哥,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 “从来没有。”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苦命人。” 玫瑰点点头,泪如决堤之海,翻涌而出。 她把头深深埋在陈三爷的怀里,顿顿搓搓,哭出了一世悲伤。 这二十多年活得,皮不合肉,肉不合骨,身心分离,形神混沌。 她早已感觉不到人间温暖,放浪形骸,得过且过。 陈三爷的出现,宛如茫茫苦海中的一叶舟楫,将她从冰冷的海水中捞起来,重见天日,重见温暖。 这份感觉就像儿时被人欺负了,伏在妈妈的怀中,尽情地哭诉。 玫瑰哭出了心底的一切,所有委屈、无奈、绝望,化作泪水,滔滔而出。 她没有像往日那样放浪,也没要求陈三爷和他肌肤之亲,她就一直哭,一直哭。 直到身心俱疲,躺在陈三爷怀中,静静地睡着了。 月光怒放,洒在玫瑰的脸上。 玫瑰凄美的面孔,带着泪珠,沉浸在月光里,晶莹剔透。 陈三爷望着玫瑰洁白的面孔,思绪万千。 江湖坎坷,人生苦短,谁也不想做坏人,谁也不想做错事。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一个男人,在这个世上活得尚且踉踉跄跄、疲惫不堪,何况一个女子? 玫瑰是用尽全力,才走到了今天。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茶楼酒肆,贩夫走卒。 升斗小民,披星戴月,江湖浪子,贱如蝼蚁。 何期斩断娑婆恨,清风明月在人间! 陈三爷一夜没睡,卯时许,窗外明亮起来,鸟儿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公鸡一声鸣叫,阴阳割昏晓。 玫瑰突然醒了,眨眨眼,见陈三爷双眼微闭,似睡非睡。 她这才明白,陈三爷一晚上都靠在沙发上抱着她,这个姿势,有点累啊。 她赶忙起身,一动弹,陈三爷也睁开了眼。 玫瑰莞尔一笑,继续躺在陈三爷怀中,把手勾在陈三爷的脖子上,柔情似水:“你累不累?” 陈三爷疲惫地一笑:“还好。” 玫瑰扑哧一笑:“你一晚上就这样老老实实坐着?” “要不然呢?” 玫瑰故作娇嗔:“你还真是柳下惠——坐怀不乱啊!” 陈三爷一笑:“我不是柳下惠,我是柳下惠的本家柳如是!” “你骂我是妓女?” “不不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咯咯咯咯。”玫瑰笑得如花灿烂。 “水爷,起了没?”棍儿和肥牛在外敲门。 陈三爷赶忙起身:“起了!” 一夜风月温存,该干正事了!拿雷管,制炸弹,剑指蕉老二! 第63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辰时许,肉彪子和铁罗汉推门而入:“水弟,昨晚休息得可好?” 陈三爷一笑:“非常好。” 铁罗汉瞅了瞅屋子,见只有陈三、肥牛、棍儿:“哎?玫瑰妹妹呢?” 陈三爷一指盥洗室:“在洗漱。” 铁罗汉斗鸡眼一眯:“哦,洗澡呢是?跟我一样,我也有早起冲澡的习惯,早晨洗澡,一天精神!” 话音未落,玫瑰梳妆完毕,走了出来:“哟,彪哥、大友哥来啦,早上好。” “妹妹好,妹妹好。”铁罗汉色眼迷离。 陈三爷道:“彪哥,去哪里取雷管?” 肉彪子一笑:“放心,都安排好了,准成!吃点早餐再去呗?” 陈三爷道:“不必了。先干正事。” “那……我们出发!” 一声令下,六人出屋。 来到海河十八号大门外,两辆轿车已在门口等候。 一行人上了车,汽车启动,直奔西方。 很快出了市区,路过杨柳青,穿过静海,快到青县了,才在一片松树林前停下来。 大家下了车,陈三爷一看这片林子,枝繁叶茂,幽深不见底,像是土匪出没的地方。 肉彪子站在车前,高喝一声:“水簸箕合细柳,五德托线水长流!” 陈三爷知道这是江湖黑话,肉彪子在和对方接头。 林子中没有动静。 肉彪子又喊了一声:“水簸箕……” 还没喊完,林中传出一句话:“风子回头,尾巴不干净!” “并肩子!合吾!” “什么万儿?通一声!” “念短!金杠子趟道,提货的主儿!” 林中呼啦蹿出来一群人,黑衣蒙面,人手一把驳壳枪。 肉彪子笑道:“哎呀,至于嘛,都是老朋友了!” 众土匪背后传出一个声音:“结识新朋友,不忘老朋友!” 陈三爷一听这个声音,惊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七和尚! 哎吆,不是仇人不见面,不是冤家不聚头! 当年他在山东曹县起步时,靠赌牌声名鹊起,惹恼了当地土匪,土匪把他绑了,索要钱财,土匪头子正是七和尚。 陈三爷不给,七和尚架起油锅,要把他油炸了。 危急时刻,县警察局长潘召来了,解了围。 两人这才化干戈为玉帛:干了这杯酒,同在江湖走! 从此陈三爷和潘召、七和尚、谢四虎等恶棍,紧紧绑在一起。 开赌档,设圈套,抠皮子,挂马子,除了人事不干,什么事都干,在曹县风生水起。 后来陈三爷感觉作孽太多,布了局,鼓动谢四虎,一起干翻了潘召。 而后又谎称是蕉爷的人,把侯督办给骗了。 并交出所有赌档账目明细,还把土匪窝里的案子都捅了出来,如此一来,局长潘召、土匪七和尚、狗腿子谢四虎,人仰马翻。 侯督办镀金心切,雷厉风行,一口气抓了200个土匪,300多个赌徒,破获三十几起绑票、撕票大案。 在曹县获得“青天大老爷”的称号。 侯督办收获满满,高兴地回南京复命了。 潘召、七和尚、谢四虎被打入死牢。 案子一拖再拖,半年后,潘召和七和尚竟然毫发无损地出来了。 谢四虎被却枪毙了,都是潘召使的阴招,反骨仔,必杀之。 谢四虎的老婆,婉君,也成了局长潘召名正言顺的姘头。 但此刻,潘召已经不是局长了,他下半生,和七和尚,都得隐姓埋名地活着。 潘召不愧是曹县的地头蛇,这么多年经营的人脉,生死关头,起作用了。 潘召在狱中时,运筹帷幄,指挥家人掏出巨额银票,联系死党,上下打点,买通了官府要差、监狱行刑官。 行刑官用两个死囚犯,做了替身,深夜拉上法场,执行枪决,对外宣称,潘召、七和尚都已伏法。 潘召、七和尚金蝉脱壳,跑出了曹县。 这两个人可不是踏踏实实、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这都是能折腾的主儿。 他们带着婉拒,来到天津外围、青县一带。 为什么来这个地方? 交通枢纽。 南北运河与海河在三岔口汇聚,先有三岔口,后有天津卫,静海、武清、青县,在那个年代河道交错,码头林立,过往商旅,川流不息。 背靠800亩黑松林,这不正是打家劫舍的好地方吗? 干一行,爱一行,重操旧业,恪尽职守。 潘召和七和尚又干起了土匪买卖,他们本来就是地痞流氓出身,曹县铁城镇出来的大混子,靠敲诈勒索、打家劫舍起家。 后来有钱了,潘召捐了个官,才慢慢爬上局长的位置。 和七和尚里应外合,快把曹县掏空了。 现在,胆子更大了,两人深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除了在青县绑架周围土财主、过往商人,甚至开始劫军火了,把晋军协防十三团从天津港口进口的一批驳壳枪、美制地雷,给抢了。 运输车队刚出天津卫,黑压压冲上来几十个土匪,压运人员拼死对抗,还是损失了50把枪,30颗地雷。 从此二人尝到甜头了,想尽一切办法囤积军火,跟港口走私贩子做交易,偷运各式各样的洋枪、地雷,并自制雷管,向周边有需求的团伙贩卖。 世界上两种生意最赚钱,一是军火,一是毒品。潘召和七和尚已经开始做大生意了。 而此刻,正是陈三爷的名号在天津卫冉冉升起的时候。 津门水爷,占据头条。 潘召和七和尚都傻了,他们之前根本不知道陈三跑哪儿去了,如果说他们这辈子临死之前有一个挂念的人,一定是陈三! 恨死这个小杂种了! 陈三把他们出卖了,而后踪迹全无。 他们哪知道陈三跑东北去了,后来又回到山东,再后来又进了天津卫。 地球太大了,陈三如果浪迹天涯,他们还真找不到。 冥冥之中,命运的大手,一挥一折,又把这群人凑在一起。 看来,缘分还是没尽,无论善缘,还是恶缘。 这一刻,七和尚拍案而起:“大哥,我明天带人,进天津卫,干掉陈三!” 潘召坑坑洼洼的麻子脸,肌肉一抽,微微一笑:“不急,咱现在事业刚起步,陈三大红大紫,背后有龙海升这样的‘瓢把子’撑腰,别偷鸡不成蚀把米,你放心,煮熟的鸭子,他飞不了!” 七和尚划拉划拉秃脑袋,恶狠狠说道:“一想起这个小崽子,我就心口疼,这辈子不把他做成肉酱,对不起家里的面缸!” 潘召哈哈大笑,而后一把将婉君搂过来:“妞子,去年谢四虎和陈三把我干翻了,谢四虎已经见阎王了,现在陈三也找到了,高兴不?” 婉君回答:“高兴,高兴!逮到这个小兔崽子,把他炖了!” 她也不敢说不高兴,本来她和谢四虎是明媒正娶、合法夫妻,可谢四虎是潘召的狗腿子,潘召看上了下属的老婆,偷偷潜入卧室,欲行苟且。 她誓死不从,吓坏了:“局长,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我是有夫之妇!您和四虎是兄弟!” 潘召伸出两只手,馋得直流哈喇子:“没事,没事,我不在乎!” 婉君吓得往后缩,潘召猛地扑上去,辣手摧花。 一来二往,婉君也就认了。 谢四虎这才勃然大怒,和陈三掀翻了潘召的船。 后来谢四虎死了,婉君知道是潘召捣的鬼。 她虽然也不喜欢谢四虎,当初也是因为救自己的哥哥,才以身相许,嫁给了谢四虎。 但她从没想过把谢四虎弄死啊,这婚结得,给人家戴了一身绿帽子,最后还给弄死了。 婉君有点愧疚。 她想脱离潘召,但“潘阎王”对她情有独钟,就喜欢这个人妻,属曹操的,以杀她全家作威胁,逼迫婉君和他跑出了曹县。 如今,在青县黑松林,婉君是土匪窝里名副其实的压寨夫人。 潘召真是畜生变得,毫无人性,每次和婉君交欢时,总是问:“我厉害,还是谢四虎厉害?” “嗯嗯,你厉害!” 谢四虎活着时,你这样问,还在人类所能理解的范围内。 现在谢四虎死了,他依然这样问:“我弄得舒服,还是谢四虎弄得舒服?” “别提他了,他都成鬼了。你这样说,我害怕!” “怕什么?就是让他听的!这个王八蛋变成鬼,我都不解气!快说,我弄得舒服,还是他弄得舒服?” “你、你。” 第64章 龙虎堂 陈三爷做梦也想不到,跟自己接头的这个军火商是潘召和七和尚啊。 刚才七和尚在土匪们背后喊的那一嗓子,把他的尿差点吓出来。 肉彪子、铁罗汉更不知道这里面的恩恩怨怨。 二人之所以亲自出马,带陈三来买雷管,就是因为这种军火交易,不是熟人不见面! 假如一个陌生人来提货,说是某某人派你来的,门也没有啊! 必须是熟悉的面孔,而且确定无人尾随,土匪们才会露面。 刚才肉彪子扯着嗓子喊出暗号时,土匪们在林中暗暗观察,七和尚一眼就看到了陈三,他也差点尿了,激动得。 他也做梦也想不到前来买雷管的人,竟是陈三。 以往都是肉彪子和铁罗汉来买货,接了货,就炸轮船、烧仓库,搞得天津卫鸡飞狗跳。 万万没想到,陈三来了,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既来之,则杀之。 七和尚从人群背后走出来,呵呵一笑,高叫一声:“陈三,别来无恙啊?” 肉彪子和铁罗汉当时就傻了,懵懂得像个孩子:“你们认识?” “大恩人!”七和尚冷笑道。 “哦?”铁罗汉晃了晃方块脑袋,“那么恩从何起呢?” “你问陈三!”七和尚喝道。 陈三爷冷冷一笑,对七和尚说:“七哥,干了这杯酒,同在江湖走!” 七和尚仰天大笑:“可惜啊,陈三,你没跟我们一同走啊!你上了岔道了!” 铁罗汉感觉话锋不对了,忙问:“和尚,几个意思啊?” 七和尚呵呵一笑:“罗汉啊,我谢谢你啊!” 铁罗汉不解:“谢我什么?” “谢谢你把陈三带来!一会儿我设宴!隆重款待你和彪哥!” “不不不,吃饭不着急,先干正事。” “不不!一定要先吃饭!这道菜你没吃过!” “什么菜?” “油炸陈三!” 铁罗汉终于听明白了,两人有仇啊,不由地转头看了看肉彪子。 肉彪子走过来:“听这意思,和尚哥和陈三有点过节?” “不仅仅是过节。”七和尚哼哼一笑。 “那是?” “过命!” 肉彪子一笑:“和尚,陈三和你有什么过节,暂做冷处理,大局为重,我今天代表龙三爷来做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至于你和陈三的事儿,日后再说!” “哈哈哈哈!”七和尚仰天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彪子啊,你这是拿龙三爷压我呢?你清醒清醒,这是在黑松林,不是在五大道!” 肉彪子一愣:“和尚,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买卖了,‘小刀会’是什么名号,你也清楚!陈三现在是龙三爷的人,你不要动他!” “命令我?恐吓我?” “和尚,江湖处事,以和为贵!” 铁罗汉插话道:“就是啊,和尚,给个面子!” 七和尚仰望天空,想了想:“按理说,你是罗汉,我是和尚,我比你低一个档次,应该给你面子,但陈三是佛啊,佛来了,都得听他的,你问问他,今天他走得了吗?” 陈三爷微微一笑:“那本尊就说几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全傻了,所有人目瞪口呆。 铁罗汉四方脑袋一晃:“你叨叨啥呢?” 陈三爷道:“《心经》。” 七和尚一瞪眼:“陈三,还耍嘴皮子呢?今天你就是把《大藏经》都背下来,也救不了你!带走带走!全带走!” 土匪们一拥而上,把八个人全绑了,为啥八个人,还有两个司机呢。 铁罗汉怒道:“和尚,你行!你敢这么干?” 七和尚笑道:“我只是请你去吃饭!” 一行人,在林海中,迤逦而行,绕来绕去,到了林子深处。 几间土坯房显现出来。 房后是一片空地,圈了马场,几百匹马正在吃草。 周围有几十个土匪在放哨。 又走了几十米,一排木制房子隐隐约约出现。 都刷了黑色的漆,质朴厚重。 看来这是土匪窝了。 来到一个油亮的木门前,七和尚敲了敲门:“大哥,你看谁来了?” 潘召披着大衣从木屋中走出来,定睛一看,疯狂大笑:“哈、哈、哈、哈——陈三——我可想死你了!” 肉彪子怒道:“六爷!我们是来做生意的,和尚把我们绑了,这不是待客之道?” 他为什么称潘召为“六爷”?因为潘召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麻六! 还记得昨天在海河十八号宴会厅,肉彪子曾向陈三爷介绍天津卫三大军火商:蔡猫、麻六、孙二爷。 麻六就是潘召! 潘召小时候生水痘,落了一脸麻子,这个特征是抹不掉了,他从曹县跑出来后,重新混迹江湖,他不能用真名,必须取个绰号,看看自己脸上的麻子,想想自己兄弟姐妹排行老六,于是“麻六”这个名字,应运而生。 如今,江湖上都叫他“六爷”。 七和尚就无所谓了,反正是个秃子,走到哪里都是和尚。 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其实他真名叫杜驷栏,无所谓了,“和尚”这个绰号很大众,便于大隐于世。 肉彪子、铁罗汉,乃至龙海升,都不知道“麻六”的真名叫潘召,也不知道他的来历,更不知道他以前是曹县的警察局长。 潘召见肉彪子生气了,忙挥挥手:“和尚,给彪弟和罗汉松绑!” 七和尚赶忙使了个眼色,两个土匪把肉彪子和铁罗汉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肉彪子眨眨眼:“六爷,您和陈三到底有啥过节啊?我们都懵了!” “别急!龙虎堂问话!”潘召一声令下,陈三等人被推进了一个木制棚屋,杆栏式结构,还挺宽敞。 屋内悬吊十二盏火盆,盆内黑油烈火,熊熊燃烧,正厅上一把虎皮交椅赫然而立,椅子后面一副宽大牌匾,上书三个大字:龙虎堂。 土匪气息浓厚,草莽之味充足。 呐,这就叫专业。 潘召真不是一般人,干什么像什么,当过民国公务员,会带队伍,落草为寇,重回土匪窝,依然打理得井井有条。 众人落座,两个司机也松了绑,唯有陈三、玫瑰、棍儿、肥牛,被绑着,站在大厅中间。 现在,玫瑰、棍儿、肥牛,其实是最蒙逼的。 他们打心底里“佩服”陈三爷了,都想给他磕个头,别人是朋友遍天下,陈三爷是仇敌遍天下,怎么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跳出来,要弄死他! 跟着这样的老大,何愁不早死? 第65章 杀人 潘召端坐虎皮椅,大喝一声:“陈三!当初为什么背叛我?” 陈三爷仰天一叹:“咱们做的事,太缺德了!” 潘召冷冷一笑:“你个赌徒装什么慈悲啊?说实话!谁指使的你?” 陈三爷摇摇头:“没人指使。我们当年搞得那些赌档,手太黑,那么多人家破人亡,我良心发现,金盆洗手,所以……” “所以,你就胳膊肘往外拐,调炮往里打!你想金盆洗手,你跟我说啊,为什么要翻我的船?” “我如果告诉你我想撤出,你会放了我吗?十二家‘六合义’赌档,全靠我撑着!” 潘召嘿嘿一笑:“哦,我差点忘了,你是‘鬼手’。谢四虎那个死鬼在狱里说,他是蕉爷的线人,你是不是也是蕉爷的人?”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要是蕉爷的人,还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我早就在通商口岸任职了,当个货场翻译也不错。” 潘召想了想,道:“可我还听说,当时侯督办提审你的时候,你自己亲口说,你是蕉老二的人!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事,爷我手眼通天,南京国民政府那边的消息,我一个不落!” 陈三爷笑道:“我当时如果不说是蕉爷的人,侯督办会放了我吗?” “哈哈哈哈!”潘召大笑起来,“真聪明!陈三啊,你如果不背叛我,我们精诚合作,现在你早就家财万贯,娶妻生子了!你说你折腾什么啊,折腾来,折腾去,你……哎?这位女士是?” 潘召盯上了玫瑰。 玫瑰妖娆一笑:“我是陈三的老婆!” 潘召最爱人妻,这句话正中下怀,眼中立马迸射绿光:“噢?我三弟的老婆?行啊,陈三,艳福不浅!来人,先给我弟妹松绑!” 一个土匪走过来,解开了玫瑰身上的绳子。 “弟妹,坐!”潘召指了指大厅一侧的板凳。 玫瑰莞尔一笑:“谢谢六爷!六爷,听刚才这番话,您和我丈夫以前还是老交情呢!那您能不能给弟妹个面子,饶他不死?” 潘召脸一沉:“我问你答。” “什么?” “我问你答!假如一个赌棍在异地他乡,被人绑票了,对方要撕票,此刻,你把他救了,他应不应该感谢你?” 玫瑰想了想:“当然!” “然后你又提携他,完全信任他,给他资金,让他开赌档,大展拳脚,大发横财,他是不是应该感恩你一辈子?” “是!” “可这个人反咬一口,把你的前程毁了!把你从一个政府工作人员变成了土匪,背井离乡,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你会不会杀了他?” “呃……” “说话!” “我……” “呵呵呵呵。”潘召一阵冷笑,“叫什么?” 玫瑰都没听明白:“什么?” “我问你叫什么!” “玫瑰。” “绰号啊?” “不是!我小名叫玫瑰。” “大名呢?这么费劲呢!” “大名还没起,我爹妈都死了!” 潘召瞥了玫瑰一眼,突然又笑起来:“小可怜儿,别怕,六爷疼你!你想救陈三是不是?” 玫瑰点点头。 潘召道:“可以!两个条件!” “您说!” “第一,你得跟了我,做我山寨二夫人!” 玫瑰瞅了瞅潘召那张麻子脸:“啊?六爷,我是陈三的老婆啊,我跟了陈三很久了,我都不嫩了,您占山为王,威震四海,您从哪里不能抓几个小丫头填房啊?” 潘召仿佛没听到玫瑰的话,继续说:“第二,就得靠陈三自己了!” “什么意思啊?” 潘召瞥了瞥陈三爷,道:“陈三啊,别说爷不讲旧情,我给你一次机会!你不是‘鬼手’吗?今天就看看,是你快,还是鬼快!” 陈三爷一愣,不知潘召要干什么。 潘召突然喝道:“把美国货亮亮!” 一个小土匪跑进大厅左侧的小屋里,从里面搬出一个木箱子,放在地上,“咵”地一声打开。 众人低头一看:十把左轮手枪,油光锃亮。 潘召拿起一把,将枪管和枪膛分开,猛地一滑转轮,转轮飞速地旋转起来,随即得意说道:“1847,美国柯尔特公司制造,稳定性高、火力强大、永远不会卡壳!” 陈三爷一眼不眨地看着潘召。 潘召又低头从木箱子里拿起一颗子弹,填入转轮枪膛,一拨转轮,而后猛地一合,枪支复原。 走到陈三爷身前,道:“陈三啊,爷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就用你那双鬼手,对着自己的脑袋,打到第五枪,如果你还没死,我就饶了你!” 厅内众人,“吁”地一声。 这个概率太小了,左轮手枪,可装六发子弹,现在潘召填入一发,刚才拨动转轮,谁也不知道这一发子弹在哪个位置。 连续打五枪,除非是佛祖开眼,神仙加持,否则小命不保。 有可能打到第二枪,脑袋就轰了。 潘召一声转头一喝:“来人,给他松绑!” 一个土匪把陈三爷的绳子解开了。 潘召将左轮手枪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接过了那把枪。 大厅内,所有土匪都举起了枪,对准陈三爷,生怕他突然给潘召来一枪。 陈三爷鼻尖上都冒汗了。 玫瑰、棍儿、肥牛惊恐地看着陈三爷。 肉彪子和铁罗汉也不知所措。 肉彪子壮着胆儿,说了一句:“六爷,陈三是龙三爷的人,他还有任务在身!” 潘召仰天大笑:“龙三爷?八步合拢三岔口,一把镐头镇津门!” “对,对。” “可陈三是我的仇人!害得我差点掉脑袋!毁了我仕途!散了我家产!让我漂泊异乡,做了土匪!” “六爷……” “休再多言!陈三,开始!” 陈三爷掂了掂左轮手枪,突然把枪管和枪膛分离,低头查看转轮。 潘召很纳闷:“哎?你干什么啊?” 陈三爷皱着眉头说:“我检查一下,里面是不是只有一颗子弹!” 潘召不屑地一笑:“行了!你又不是没跟我做过事?我说话向来算数!不会阴你!” 陈三爷点点头,微微一笑,而后猛地转动转轮,转轮嗖嗖旋转,一抬手,啪地一声,枪支复原。 绝对是讲究人,不作弊。 是生是死,全凭天命。 玫瑰却发现了陈三爷不对劲儿,刚才陈三爷露出的那丝微笑,怎么这么可怕? 她跟了陈三爷这么久了,从没见过这种笑容,一种杀气,从眉宇间射出。 陈三爷猛地一抬手,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眼睛一闭,沉思几秒,用力扣动扳机。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嗒”地一声,撞针击在了空弹巢上,没有击中子弹。 过了一关。 玫瑰、棍儿、肥牛,松了一口气。 陈三爷额头上的汗流了下来,心跳得如同击鼓,呼吸都不匀称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突然,他一睁眼,目光凶狠,倏地调转枪口,对着铁罗汉的脑门开了一枪。 “砰”地一声巨响,铁罗汉半个脑袋被打碎了,头骨四溅,脑浆子都飞到墙上去了。 应声倒地。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陈三爷一挥手,枪口对准了肉彪子,猛抠扳机,又是一发子弹击出。 一下穿透了肉彪子的胸膛。 肉彪子从板凳上跌落在地,满脸疑惑,抬起手,指着陈三爷:“你……你……为什么?” 陈三爷走过去,对着肉彪子的脑袋,补了一枪。 这一枪距离近,打得踏实,轰地一声巨响,打碎了,脑袋稀碎,只剩脖子了。 土匪们一下把陈三爷围起来,枪口抵在陈三爷脑袋上。 陈三爷把左轮手枪扔在地上,擦了擦脸上的血渍和脑浆子,冲潘召淡淡一笑。 所有人大惊失色:枪里不是只有一颗子弹吗?陈三怎么能打出三发子弹? 还有,他为什么调转枪口打自己人?把肉彪子和铁罗汉轰了? 他杀的可是小刀会核心成员啊? 玫瑰吓得花容失色,棍儿和肥牛战战兢兢。 陈三爷在他们心目中,一直是温文尔雅,玉树临风,从没想到他会这么狠! 第66章 质押玫瑰 潘召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少顷,挥挥手,土匪们把枪口压低,退到一旁。 潘召走到陈三爷面前,目光阴狠:“你什么意思?” 陈三爷冷冷一笑:“现在,你必须得放了我。” “我为什么放了你?” “你不放我,就是全军覆没,龙海升可是知道我们今天来交易,一个人也没回去,他会认为是你杀了我们,你不怕他起‘倾国之兵’来打你?” “我怕他龙海升?” “怕不怕,不是嘴上说的,龙海升势力比你大,军界警界都有人,你是个外来户,见不得光!” 潘召这才明白陈三刚才所做的一切,本来自己气势挺强,占主动地位,现在好了,一下子被架在火上烤了。 如果不把陈三放走,这个事还真不好说。 潘召低头沉思,突然一指旁边惊魂不定的两个司机:“不是还有这两个司机吗?我把他们放回去,真相大白!” 陈三爷哼哼一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能放他们两个回去吗?你刚才可是漏了底了!” 潘召心头一颤:然也!然也!刚才见了陈三,情绪激动,一番对话,把底漏了,包括以前的从业履历、侯督办查案事件、南京国民政府贿赂之事。 实属不该,实属不该,此等大事,万不可泄。 那两个司机一听这话茬,面面相觑,撒腿就往屋外跑。 潘召拔出腰间配枪,“磅磅”两枪,击中后背,二人趴在了地上。 潘召低头沉思,踱来踱去,突然把枪口顶在了陈三爷的下颚上:“我把你放回去,你照样可以嫁祸于我!” “呵呵呵呵!”陈三爷一阵爽笑,“龙海升是傻子吗?去了八个人,回来四个人,还都是我的人,假如你是龙海升,你会怎么想?” 潘召点点头,撤了枪:“你回去,难道会向龙海升自首?就不怕龙海升杀了你?” 陈三爷思忖片刻:“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杀了龙海升呢?” 潘召倒吸冷气:“陈三啊,几年不见,刮目相看!说说!” 陈三爷愤然道:“龙海升从没把我当自己人!本是一碗清水面,泪落碗中方觉咸!我必须反杀!” “陈三啊,你还真是妨主!谁当你老大,你干谁!这么多年,你这个习惯就没改过!” “被逼的!” 潘召哈哈大笑,突然脸色骤变,再次把枪口顶在陈三爷颚下:“可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关!绕来绕去,你还是怕死!我今天必须杀你!否则难解心头之恨!” 说罢,用力一顶,枪口已深深陷入陈三爷肉中。 陈三爷被杵得生疼,怒道:“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失去的能找回来吗?无非是泻心头火!你是三岁小孩吗?” “不杀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潘召怒吼。 “我回去干掉龙海升!重修长乐坊,盘活海河十八号、大南门,三大赌场都在我控制下!我们一起坐镇津门,共享荣华富贵!大哥,你是个体面人,你不想一辈子在穷乡僻壤当土匪?” “大哥,别信他!”七和尚吼道。 潘召斜眼看着陈三爷:“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干掉龙海升?” 陈三爷指了指地上铁罗汉和肉彪子的尸体:“那你相信我能干掉他俩吗?当年在曹县,你会相信我能把你干翻吗?” “你?”潘召刚要发作,突然又压了下来,阴柔一笑:“多久?” 陈三爷思忖片刻:“最少5天,最多10天!” “好,我就给你10天时间!提着龙海升人头来见我!” “谢大哥!” “别急!”潘召一笑,“你给我画了这么一张大饼,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一去不回头?总得留下点什么做质押?” 陈三爷道:“汽车上有1000块大洋!” “你少废话!这是正常交易,你本来就应该把大洋留下,把雷管拿走!” 陈三爷一愣,抖了抖袖子:“我身上再无分文!” 潘召微微一笑:“把玫瑰留下!” 陈三爷怒道:“不行!” 玫瑰却冲过来,翘着脚说:“行行行!我可以的!把我抵押给六爷,六爷就放心了!老公,你赶紧回去,干掉龙海升,回来赎我!” 陈三爷心疼地看着玫瑰,他知道玫瑰的用意,只有让他先逃出去,才有可能全面翻盘,否则谁也走不出去。 陈三爷的心,在滴血。 玫瑰故作轻松,嫣然一笑:“老公,我知道你一定能行!” 陈三爷心如刀绞,转头怒视潘召:“我回来时,如果玫瑰少了一根汗毛,你知道我会掀起多大的报复!” 潘召正色说道:“10天之内,我不会动玫瑰一个手指头!10之后,我就不敢保证了!” 说罢,一转头,喝令众人:“都听好了!对玫瑰女士,以礼相待,哪个敢造次,我绝不饶他!” “是!”众土匪回答。 陈三爷一狠心:“收货!” ”潘召一挥手:“抬进来!” 两个土匪抬了一个木箱进来,“哐当”打开,里面排列着整整齐齐的雷管。 潘召笑着问:“够不够炸死龙海升?” “我把龙宫都给他炸飞了!” “哈哈哈哈,马到成功!哎?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你刚才是什么时候把另外两颗子弹装入枪膛的?” “就是我检查里面是否只有一颗子弹的时候!” 潘召赞道:“鬼手如初,不减当年!” 陈三爷哼哼一笑:“精诚合作,再创辉煌!” 陈三爷身上的子弹哪来的?棍儿给的。 还记得棍儿当初在鬼市上买了几十颗子弹?一手拿枪,一手拿子弹,送给陈三爷,让陈三爷防身。 陈三爷挂念师姐,把枪给了棍儿,让他带着枪去上海给师姐送信。 但子弹,两人分开保存了,大概五十来发,每人二十几发,否则一个人装在兜里,鼓鼓囊囊,根本盛不下。 那把枪,是美国制作的左轮,和潘召刚才拿出来的那把1847,一模一样,都是柯尔特公司制造。 柯尔特公司在那个年代制造了大量1847,泛滥全世界。 所以,子弹的型号对上了。 陈三爷这才巧施“鹅幻”之法,借检查转轮之际,迅速填入两颗子弹。 时也?运也? 造化也! 陈三爷和铁良、肥牛终于走出了土匪窝。 潘召又派了两个土匪,推着小推车,把雷管推到黑松林外汽车跟前,同时把大洋带回去。 土匪走后,陈三爷仰天一望,眼睛湿润。 把玫瑰留在这里,心都要碎了:这个苦命的姑娘,跟着自己跑出东北,何曾轻松,何曾享福,一路胆战心惊,处处刀光剑影,愧疚,愧疚! 棍儿和肥牛悄悄地把雷管抬到车上,肥牛对陈三爷说:“水爷,我们走?” 陈三爷点点头。 问题又出现了,三个人,两辆车,只有陈三爷会开车,他以前在欧洲时,就坐过戛纳女孩的车,在香榭丽舍大街,他学着开过。 后来跟了龙海升,经营长乐坊,龙海升给他配过车。 现在,必须把两辆车都开回去,才能暂时瞒过龙海升。 “你俩谁会开车?”陈三爷问。 棍儿和肥牛一阵懵懂,纷纷摇头:“水爷,别闹,我们哪会开车啊!” “谁他妈跟你们闹了?”陈三爷怒吼一声。 两人吓得身子一颤,水爷已经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人了,手上沾了血,两条人命。 还间接杀死两个司机。 如果说之前他们对陈三爷是折服,现在就是臣服,甚至有点卑服。 陈三爷怒道:“不会开是?学!” 棍儿战战兢兢:“现学啊?” “现学!只要撞不死,就给我把车开回去!过来,我教你们!” 陈三爷先坐上一辆车,按步骤演示:“看清了,红色这个,是点火,点火之后,踩离合,挂挡,松开离合,车就往前走!刹车时,踩这个!转向盘旁边这个红色的扳手,是手刹……” 棍儿和肥牛都懵了,脑电波紊乱。 “听懂了没?” 两人不敢说没听懂:“懂……懂……大概懂了。” “时间不早了!走!” 陈三爷自己驾驶着那辆载有雷管的汽车,让棍儿和肥牛开另一辆。 他也怕这两个人把车开沟里去,万一剧烈撞击,擦出火花,把雷管弄炸了,两人都得上天。 棍儿还是很聪明的,大概记住了程序,赶鸭子上架,没办法,陈三爷脸色阴沉,没人敢惹他。 一咬牙,启动汽车,顿顿搓搓,出发了。 肥牛坐在副驾驶位,胆战心惊:“你到底行不行啊?” 棍儿怒道:“别叨叨了!一会儿撞树上了!” 陈三爷开着车,缓缓地跟在后面。 他在思考。 他设了一个弥天大局,走错一步,就全盘皆输。 龙海升让他去炸港口货船,他本意却是去炸蕉老二,现在又在土匪窝里承诺,炸死龙海升。 他到底要炸谁? 只有他心里知道。 玫瑰,现在深陷贼窝。 沈心茹,已被龙海升瞄上。 师姐,不知所踪。 自己,更别说了,海爷、蕉爷、龙海升、潘召、七和尚、铁良、铁蛋、云鹏,都想弄死他。 局势已经压迫到极点,他自己快炸了。 最紧迫的还是眼下,回去如何交代,肉彪子和铁罗汉已经去阎王那里报到了,怎么跟龙海升解释? 总不能说,两人“噗”地一下,没了?就是一个屁散去,也是有味道的。 正思考着,前面的车熄火了,陈三爷刹车不及,差点撞上。 陈三爷走下车,来到棍儿驾驶的车前面,面无表情看了看。 棍儿吓坏了,慌不迭从车上下来,哆哆嗦嗦:“水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踩了刹车!” 陈三爷并没发怒,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慢慢来。” 棍儿大气不敢喘,回到车中,重启车子,颤颤抖抖继续开。 陈三爷的气场变了,不怒自威。 这比暴跳如雷更可怕。 杀人,是分水岭,血凝固,心变冷。 第67章 天才布局! 傍晚时分,三人开车进了天津卫。 街道上熙熙攘攘,陈三爷不敢再让棍儿开了,生怕撞到行人。 将两辆汽车停在一个僻静之地。 陈三爷让棍儿和肥牛下了车,看守那辆载有雷管的轿车。 随后,他自己开上那辆空车,直奔“大南门”赌场。 夜色笼罩,“大南门”赌场里人声鼎沸,陈三爷在“大南门”前慢慢减速,靠着墙根悄悄把车停下。 而后下车,转头就跑了。 半炷香时间,回到棍儿和肥牛看守车的地方,三人汇合。 陈三爷快速进入驾驶室,棍儿和肥牛也钻入车子,陈三爷一脚油门,直奔“海河十八号”。 到了“海河十八号”门前,停下车,三人耀武扬威走了进去。 赌场内荷官和服务员纷纷打招呼:“水爷!回来了?” “嗯嗯!”陈三爷频频点头。 突然,那个叫“弯头”的服务生问了一句:“赵先生和张先生呢?” 陈三爷不假思索:“彪哥和大友哥去‘大南门’了!” “哦、哦。” 陈三爷又道:“弯头,电话在哪个房间?” “在赵先生的办公室。” “带我去!” “好的,水爷。” 一行人来到三楼肉彪子的办公室,“弯头”一直警觉地盯着陈三爷,生怕他动办公室里的账本抑或其他。 陈三爷拿起电话,也不避讳“弯头”,直接要通龙海升别墅的线路。 很快,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声音:“喂?” 是柳爽。 陈三爷忙说:“嫂子,是我,陈三!三哥在吗?” “哦,在!在!啊、啊、啊!”柳爽呼哧带喘的。 陈三爷一看旁边的西洋钟表,才晚上8点,就战上了?牲口! 忙说:“你让三哥接电话,我有要事!” “哦,好、好、啊、啊、啊!”柳爽声嘶力竭。 棍儿、肥牛、弯头,在一旁听得表情凝重。 龙海升的声音传来:“水弟啊?怎么了?” 陈三爷说:“三哥,货拿到了!” “就这事?” “还有一件事……” “你说!” 陈三爷假装思考:“三哥,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龙海升喝道:“有什么不当讲的!” 此刻,电话里声音变得嘈杂起来:“啊、啊、啊、啊,啊——”伴随着柳爽一声由高及低的收音,整个世界清净了。 龙海升的声音再次传来:“说,我现在精力集中了。” 陈三爷说:“我感觉彪哥和大友哥,有点不对劲儿……” 龙海升一笑:“哪儿不对劲儿?” “今天和麻六的人接头,他们把我支开了,大概有一个时辰,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 龙海升警觉了:“怪不得你们回来这么晚呢!他们人呢?让他们听电话!” 陈三爷忙说:“不在!” “去哪儿?” “一路上,他们和两个司机开一辆车,我和棍儿、肥牛、玫瑰开一辆车,进了市区,他们让我们先来‘海河十八号’,他们去‘大南门’了!” “嗯?我知道了!水弟啊,货拿到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别让我失望!” “三哥放心,一定搞出个大动静!这几天我需要踩点,‘海河十八号’这辆车,我能不能借用一下?” “拿去!随便用!” “谢谢三哥!” 龙海升挂了电话。 陈三爷撂下电话,看了看弯头:“瞅啥啊?没有了!你还想听第二次啊?” 弯头脸一红:“我……什么都没听见。” “听见也无妨!男欢女爱,正常!” “哦,哦。” “别光听,要自己做,做是好汉,听是下贱!” “啊?”弯头都懵了。 陈三爷哼哼一笑:“真可爱。” 说罢,一转身,和棍儿、肥牛走下楼,钻入汽车,点火启动跑掉了。 将车开到郊外,停在一片水塘旁,芦苇荡漾,波光粼粼。 三人下了车,陈三爷眼望浩淼水面,下令了:“从现在开始,昼夜不歇!你俩要跑遍天津卫所有大中型饭店,裕昌饭店、国民饭店、东方饭店、便宜坊、狗不理,只要有名在号的,都给我跑一遍!” 棍儿和肥牛不解:“去干什么?” “听我说!”陈三爷一声喝,“想尽办法,打探这些饭店近期是否有贵宾预定,尤其是包场的预定,给我记下来!” “是!” “还有!你们之前不都是街头‘佛爷’吗?领着一帮小崽子街头行窃!现在把这些小孩都给我发动起来,让他们在码头、港口盯梢,只须盯梢,什么都不要干!” “盯谁?”棍儿问。 “蕉老二!把报纸上有关蕉老二的照片统统给我剪下来,拿给孩子们看,认准了!摸清蕉老二的行踪!” “明白!蕉老二家不用盯吗?” 陈三爷道:“蕉府人多眼杂,护卫太多,太危险,我自己盯!” “那……您小心。” “还有!明天开始,记着买报纸,最新的报纸,一天都不能落!” “您放心,只要报童走上街头……” “不要等报童!我要最早的!你守在报社门口,堵着印刷车间,只要一分发,你就给我弄一份!”陈三爷有点歇斯底里了。 “是!” “还有!三天内,给我搞到烟花、爆竹、黄磷、电影胶片!” “水爷,其他的好弄,电影胶片……” 陈三爷怒道:“我不管!你哪怕去偷,也得给我凑齐!” “您要胶片干什么?”肥牛皱着眉头插了一句。 陈三爷一瞪眼:“我说什么,你们做什么!” “是,水爷!” 陈三爷伫立片刻,一言不发,最后长舒一口气,恢复了常态:“现在这个时刻,一点都不能出错,否则……” 棍儿和肥牛一起说:“水爷,您放心,我们一定顶住!” 陈三爷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跟着我,吃苦了。” 二人齐呼:“不苦!” 陈三爷淡淡一笑:“你们是不是怕我?” 二人摇摇头。 “我枪杀两个人,你们不怕吗?” 二人一阵沉闷。 “没关系,把心里话说出来。我们亦师亦友,既是师徒,也是兄弟!” 一句话,把肥牛和棍儿的心暖了。 肥牛想了想说:“您最可怕的不是枪杀那两个人,那两个人该死,而是……” “说。” “而是,您一句话,又借刀杀人,麻六抬枪就把那两个司机干掉了!” “你觉得他们不该死?” “也许,他们只是想混口饭吃。” 陈三爷眼神犀利:“肥牛,你听好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也许!自己选的路,自己承担后果!不杀他们,咱们三个现在还能活着吗?玫瑰还能活吗?” 肥牛点点头。 陈三爷仰望苍穹,看满天繁星,最终自信地点点头:“行动!” 棍儿问:“车和雷管怎么办?” “你们先走,我一会儿会藏好。” “是!” 棍儿和肥牛跑步进入市里。 陈三爷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凝立片刻,走到车前。 突然,身子晃了晃,扑通一声,趴在了车上。 他勉强支撑起身体,大口大口喘息,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压力太大了! 整整一天,精神高度紧张,一个个生死劫,一个个解开,一个个迈过。 铁打的,也撑不住了。 他倚着车窗,慢慢坐下去,偎依在车旁,在布置完最后一道任务、送走棍儿和肥牛后,彻底瘫软了。 他才二十多岁,承受得太多,他不想杀人,他知道万物有灵,可今天他杀了四个人。 玫瑰还质押在潘召的手里,龙海升随时可能发现猫腻。 险象环生,惊魂不定。 他抱着脑袋,低声啜泣,痛痛快快地落泪。 万籁俱寂,长夜无语。 这是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还是通往地狱的无尽深渊? 孤寂的灵魂,疲惫的身躯,和这苍茫的夜色融化在一起。 晚风拂过,吹来浮世氤氲,万物蒸腾,掠过千娇百媚,当眼泪洗尽了过往,血色绞杀了青春,崇高的理想和下作的伎俩,都将落入滚滚红尘。 第68章 白小浪 此刻的龙海升也有点坐不住了。 陈三说肉彪子和铁罗汉去了“大南门”,他刚才给“大南门”打了电话。 荷官说,彪哥和大友哥没来大南门。 龙海升纳闷了:“你确定他们不在?” 荷官说:“龙先生,您稍等,我再去看看。” 荷官楼上楼下找了一个遍,终于在“大南门”门口,看到了那辆汽车。 忙跑到楼上给龙海升回复:“龙先生,大友哥的车在楼下,应该是回来了,只是不知他们哪儿了!” 龙海升有点忐忑了,刚才陈三说肉彪子和铁罗汉有点不对劲儿,私自跟麻六勾兑。 他心里长草了:这两个货搞什么呢? 赶忙派人唤来了“小诸葛”彭洪雨。 小诸葛这段时间没露面,是在英租界、日租界拓展区新开的赌场里主持工作。 长乐坊被烧了之后,小诸葛更加谨慎,每次巡查新设赌场的消防工作,都三令五申:见到可疑人,马上上报;闻到汽油味或柴油味,马上上报;发现雷管、炸药吾的,更要上报! 随后又情绪高昂,鼓舞士气:各位同仁,成绩来之不易,荣誉更要珍惜,回首过去,我们昼夜奋战,日进斗金;展望未来,我们荣华富贵,前途似海! 功勋属于大家,汗水浇灌芳华,让我们以财神的名义起誓,风雨无阻,飞黄腾达!努力,努力,努力! 荷官、打手、男女服务员一同鼓掌。 小诸葛在一片掌声中,走下台,一出门,就问司机:“我说的这些话,那些傻比能听懂吗?” “差不多。” “一群文盲,费我唾沫!” 小诸葛来到龙海升的洋楼里:“什么事,三哥?” 龙海升一脸阴沉:“彪子和罗汉不见了?” “不见了?不是陪陈三去买雷管了吗?” “陈三已经回来了,彪子和罗汉不见人。” 小诸葛一愣:“他们是开几辆车去的?” “两辆。” “回来几辆?” “两辆!” “谁开的车?” “我哪儿知道!哦,对了!陈三说,他和玫瑰、肥牛、棍儿,开了一辆,彪子和罗汉还有两个司机,开了一辆。” 小诸葛眼珠子一转:“这个组合不对啊!” “哪儿不对?” “两个司机坐在一个车里,一个开车,一个闲着,哪干脆让一个司机去就行了呗?干嘛用两个司机?” 龙海升若有所思:“嗯。可是陈三说,这是彪子和罗汉的安排!他还说……” 龙海升说到这儿,迟疑了,万一肉彪子和铁罗汉真有二心,他作为老大,脸上也无光啊。 小诸葛忙说:“三哥,我们自家兄弟,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龙海升注视着小诸葛:“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彪子和罗汉,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小诸葛懵了:“不对劲儿的地方?没有啊!三哥的意思是?” 龙海升眉头一皱:“陈三说,今天白天他们和麻六接头的时候,彪子和罗汉把陈三支开了,他们单独和麻六聊了一个时辰!” 小诸葛一听这话,也紧张了:“单独聊了一个时辰?” “嗯!” 小诸葛思忖片刻,哈哈大笑:“谎言!绝对的谎言!” “为什么?” “三哥,你想想,彪子和罗汉如果有二心,干嘛非要当着陈三的面表露呢?以往这么多次购买军火,都是彪子和罗汉去和麻六接头,如果他们想勾兑什么,任何时候都能勾兑!何必非要这一次呢?” 龙海升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这就对了!他妈的,陈三又在耍伎俩!离间计啊!” 小诸葛不愧是小诸葛,脑子反应极快。 突然,小诸葛脸色骤变,大吼一声:“坏了!” 龙海升一惊:“什么啊?” “彪子和罗汉凶多吉少了!” 龙海升一惊:“不会?谁敢啊?” 小诸葛目光冷峻,声音都颤抖了:“三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出大事了!彪子和罗汉,恐怕……” 龙海升身子一震:“陈三干的?还是麻六?” “陈三的可能性大!” “我不相信!彪子和罗汉人高马大,还有枪,干不过一个陈三?” “就怕出其不意!打冷箭!” “有没有可能是麻六呢?” “也有这种可能!如果是麻六,事情就更大了!麻六如果只对彪子和罗汉下手,放了陈三,那就是里应外合!陈三是内奸!” 小诸葛这个推理就有点过激了,但也不怪他,他不知道麻六和陈三爷之间的恩怨。 龙海升坐在沙发上,屁股底下都出汗了,黏糊了:“我们和麻六没过节啊!我们是他的大客户,财神爷啊!” 小诸葛果断说道:“那就是陈三!陈三干掉了彪子和罗汉!” 龙海升倒吸冷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真是他干的,他干嘛还要回到天津卫呢?直接跑了不好吗?” 小诸葛陷入沉思,良久,道:“是不是咱们的计谋被他看穿了?让他去炸货船,其实是诱捕,他猜透了?” “猜透了,也应该跑啊。怎么还带着雷管回来了?” “那就是要炸你!”小诸葛猛然一句。 龙海升都毛了,一激灵:“啊?” 小诸葛觉得说错话了:“炸咱们!” 龙海升额头上冒汗了,他对陈三爷刷新了认识,以前他一直认为陈三爷就是个多情种,心慈手软,不敢杀人放火,现在看来,这小子太可怕了。 “小刀会”纵横十七年,在天津卫没人敢惹,铁罗汉和肉彪子的名号也不是吹出来的,这二人以凶悍残暴、禽兽不如着称,让一个文弱的陈三给干死了! 魔术师把黑社会铲了,拍案惊奇! 蓦地,龙海升脑袋“嗡”地一声:陈三可不单单是魔术师,他是老千!进而眼前一黑,想起了那首《千门》绝唱: 一入千门离骨肉 幽幽黄泉挑鬼灯 六亲入棺脚抹油 杀尽青鹤不留行 老千,六亲不认,凡挡我财路、折我寿数者,格杀勿论! 无亲情、无爱情、无友情,冷酷无情! 陈三,骨子里就是个“千手”,一切温文尔雅、多愁善感,都是画皮。 龙海升已经感觉到危机了,以前小看陈三了! 小诸葛忙问:“陈三现在在哪里?” 龙海升一愣,都不好意思说,不但没识破陈三的谎言,还搭上一辆车,谁知道陈三现在拉着100根雷管去哪儿了? 踯躅片刻,道:“他傍晚回来后,在海河十八号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拿到雷管了,去踩点,开着车跑了!” “几个人?” “什么几个人?” “玫瑰、肥牛、棍儿在不在?” “我哪知道!他打的电话!我又没看见!” 小诸葛马上拿起桌上的电话,要通了海河十八号:“喂?我是谁?我是彭洪雨!你耳朵聋了?” 电话那端正是荷官“弯头”,弯头忙说:“彭先生你好!” “什么先生后生的!以后别娘娘们们的!我问你,今天傍晚,陈三回来时,身边几个人?” “呃……两个,肥牛、棍儿。” “玫瑰不在?” “没看到玫瑰。” 小诸葛挂了电话,对龙海升说:“没错了!他先把玫瑰藏起来了,他和肥牛、棍儿正找机会弄死咱们呢!”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嗒嗒的声音。 二人吓了一跳,目露惊恐,龙海升赶忙躲在窗帘后,轻轻拉开窗帘,悄悄往外看。 是印度阿三的治安巡逻队,一群阿三排着队走了过去。 两人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都吓破胆了。 谁能想象威震津门的龙海升,神机妙算的小诸葛,会被一个外地人陈三搞成这样? 这就是斗争的辩证法。 角色转换了,以前陈三爷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想着法地算计陈三爷,鼓捣陈三爷。 现在陈三爷猫起来了,他们站在了明处,谁不怕打黑枪啊? 晚上睡着觉,一捆雷管扔进来了,你受得了吗? 早晨一启动车,汽车炸了,你顶得住吗? 就算你不开车了,房子外围加固,但你有产业啊,你得开赌场啊,生意不能断流啊。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只要陈三爷不出手,他们就永远胆战心惊。 小诸葛想了想,道:“三哥,我看……还是让‘小浪’回来!” 龙海升一阵无奈:“那小子不守规矩,我烦他!” 小诸葛道:“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再怎么说,‘小浪’也是自己人,” 小诸葛口中的“小浪”,全名白小浪,龙海升的亲表弟,这不是绰号,就是真名。 家族白姓,他命里缺水,五色五行,白为金,浪为水,金水相涵,所以取名白小浪。 这小子真是“浪”得很,多才多艺,才华横溢,像什么大烟、赌博、妓女、跳舞、歌剧、碰瓷、打架斗殴,样样精通。 还一身武功,天津武士会出来的,学过形意拳、八极拳、西洋拳击。 走路晃膀子,嘚嘚瑟瑟,红皮鞋,绿西裤,蝴蝶领结,白西服。 嘴叼香烟,手盘玉蟾,身后兄弟,一大片。 远看像小丑,近看像马猴。 就一个字:浪! 但打架特狠,而且,极度聪明。 第69章 最干净的爱 龙海升想了想,道:“那……谁把他叫回来啊?难道我去请他吗?” 小诸葛微微一笑:“三哥,这事不劳您大驾,我亲自出马!” “也别太惯着他!他爱来就来,不来拉倒!” “三哥您放心,他一准儿来!” 龙海升之所以这么没底气,就是因为当年是他亲自把白小浪赶走的。 五年前,龙海升事业方兴未艾,白小浪犯了一个严重错误,差点把龙海升折进去。 白小浪挪用了赌场一笔巨款,整整五十万,模仿龙海升的笔迹,签了一张支票,骗过了赌场的账房先生。 拿这笔钱干什么去了呢,给梨园行的戏子打赏。 他看上了一个小花旦,叫云采薇,苏州人,这小花旦双眸明亮,嗓音优美,眉目传情,顾盼流兮,可把白小浪的浪劲吊足了。 台上,云采薇云袖舞动,身形辗转,金喉嘹亮,行云流水。 台下,白小浪带着一群兄弟,翘着二郎腿,吱哇乱叫,频频打赏。 那时候的打赏,是现场扔大洋,一把把往台上扔。 落幕后,云采薇回到后台卸妆,依照规矩,卸妆后,要在班主的带领下,答谢打赏之人。 突然,白小浪一撩帘布,走了进来。 云采薇一看这就是刚才在台下拼命打赏的人,忙道:“多谢公子赏赐,妾身感恩涕零!” 不愧是梨园行的,张嘴就是戏词。 白小浪哈哈一笑:“别客气!民国了,什么公子小姐的,我是个很摩登的人!” “先生贵姓?” “不贵,姓白,你可以叫我浪哥!” “白先生请坐。” “你这戏服……”白小浪抓过云采薇的青衣。 “戏服怎么了?” 白小浪嗅了嗅,嘿嘿一笑:“好香啊!还有汗味呢!” 云采薇脸一红:“先生休要取笑我!” 白小浪又看了看云采薇刚刚脱下的白色绣花戏鞋,一伸手拿起来,放在鼻尖,深吸一口:“嗯!又酸又香!” “还给我!”云采薇一伸手要夺过来。 白小浪顺势一个公主抱,将云采薇抱在怀里。 云采薇叫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有人,有人!” “有人怎么了?地球上都是人!” 云采薇急促地说:“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已名花有主,张督办的儿子今晚会过来!” 白小浪哈哈大笑:“真不会用词!名花有主能形容自己吗?张督办?王督办我也不怕啊!” “你当真要找麻烦?” “恋爱自由嘛!你们戏子不开窍!真应该带你们去西洋歌剧院,看看《茶花女》、《图兰朵》!” 云采薇咯咯一笑:“哎哟,您还怪odern嘚嘞!” “一般般!” “在哪儿高就啊?” “浪子一枚,不官不仕!” “那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打赏?”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咯咯咯咯。”云采薇大笑。 白小浪自豪地说:“打赏这点钱算什么?大头还在后面呢!以后我包场,你唱到哪儿,我包到哪儿!” “不不不,有点赏钱就行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慎重!” “以退为进,我喜欢!” 两人一来二往,由生到熟,滚在一起,如漆似胶。 张督办的儿子张宪廷不乐意了,小野鸽子脚踏两只船,小逼崽子无法无天,一起办! 找了十几个打手,暗中盯梢,冲入白小浪家中,捉奸在床。 白小浪都没穿衣服,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高起劈挂,一脚拍倒一个。 转身一个后蹬,又踹倒一个。 西洋拳,直摆勾,八极拳,顶心肘,形意拳,劈、崩、钻、炮、横! 大步过水沟!阎王三点手! 刹那间,十几个人打手全倒下了。 白小浪在地板上踱来踱去,依旧没穿衣服,光腚牛子晃来晃去:“谁派你们来的?” 一个打手擦了擦鼻子上的血,道:“大哥,你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天冷,别着凉。” 白小浪怒道:“我问你谁派你们来的?” “呃,张公子!” “我就知道是张宪廷那小子!回去告诉他,有种自己过来单挑!学学普希金,学学伽罗华,学学西部牛仔,为爱决斗!” “大哥,你不是马戏团的?好博学啊!早知道就不来打扰您了!” 白小浪一阵诧异:“什么意思?” “一直以为您是马戏团的呢,看来不是!” 白小浪越发疑惑:“为什么觉得我是马戏团的呢?” 那打手嘿嘿一笑:“跟踪您时,看您打扮,红皮鞋、绿西裤、蝴蝶领结、白西服,以为是马戏团的小丑呢!” “我去尼玛的!”白小浪一脚将对方踹倒,“这是最新潮穿搭!” 十几个打手跌跌撞撞回去后,张宪廷大怒,直接找到自己老爸张督办,声称要灭了白小浪。 张督办看着自己儿子,冷笑道:“你瞧瞧你这个德性!为了一个戏子,至于吗?” “这不是戏子,这是面子!” 张督办一愣,点点头:“爹就为你找回这个面子!” 张督办上面还有一个刘都统,手握兵权,炙手可热,两人是拜把兄弟。 张督办讲明事情缘由后,刘督统二话不说,直接派了一个连的兵力过来,把“长乐坊”给围了。 龙海升都懵了,跟刘督统没过节啊? 后来才知道,是自己的表弟白小浪闯的祸,最终龙海升又掏出五十万大洋,才把这个事了了。 可把龙海升气坏了:“你他妈脑子里是不是缺根筋啊?拿这么多钱去包一个戏子?” 白小浪一笑:“爱情是无价的。” 龙海升气得心肌都快缺血了:“无价的是?无价的……”说着低头打开抽屉,一阵翻弄。 “表哥,你找啥呢?” “我枪呢?”龙海升稀里哗啦地翻着抽屉。 白小浪一看龙海升真急了,忙说:“表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撤了,你大姨还等我回家吃饭呢!”说完,转身就跑。 龙海升提枪射击,啪啪啪,三声脆响,子弹呼啸而出。 白小浪上蹿下跳,左右挪移,浪步狂奔,逃掉了。 后来龙海升下了死命令:把白小浪赶出天津卫,不许再迈进天津卫一步! 白小浪无所谓,在哪儿都能混,和兄弟们挥手告别,转身离去。 兄弟们依依不舍:“浪哥,啥时才能回来啊?” 白小浪驻足,回眸一笑:“等龙海升请我回来的时候!” 他去了保定,五年,再也没踏进天津一步。 据说是跟保定的“瓢把子”合伙开赌馆了,也有人说他跟“特商”捣腾大烟。 黎明的曙光漂白了天际,晨曦洒落大地森林,天津卫又热闹起来。 陈三爷昨夜一个人又捋了捋整个计划,趁着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回到市里。 他买了一顶圆礼帽,戴在头上,尽量压低,遮盖自己的面容。 而后悄悄来到蕉爷府邸外围盯梢。 他不敢靠得太近,蕉爷的“王牌刺杀队”,共计十二人,昼夜轮流,护卫蕉爷。 都是武师出身,拳快脚狠,实打实的练家子。 他可不想和这群人迎面撞上。 他躲在蕉爷别墅街道对面的一个面包店里,点了一个大面包,一根火腿,找一个靠窗的位置,慢慢吃起来。 突然,蕉爷别墅三楼阳台上一个人影晃动,走来走去。 尽管离得很远,还隔着窗子,陈三爷一眼就看出,是沈心茹。 心立马疼了一下!就像是被刀尖戳了一下。 沈心茹手里拿着一本书,时而低头看一眼,时而仰头叹息。 陈三爷还不知道,沈心茹拿的那本书,正是当初他在沈心茹家里吃饭那晚,看的那本书,郁达夫的《沉沦》。 陈三爷当时没看完,在第六页,折了一个角。 沈心茹收拾书房时,发现了,知道陈三爷读过这本书。 心爱之人动过,已有了心爱之人的气息。 沈心茹把它珍藏起来,从那时起,每当沈心茹思念陈三爷,就会拿出这本书阅读。 陈三爷望着沈心茹的身影,百感交集,他默默地将手伸进胸前的口袋,拿出了那张沈心茹的照片。 这张照片,一直贴着心口存放。 照片上,沈心茹略带微笑,乌发后盘,那种纯真、知性、美丽、善良,跃然纸上。 陈三爷看着沈心茹的笑容,无比心酸,一滴泪,啪嗒,落在照片上,他赶忙擦干净,将照片揣入怀中。 生与死,爱与恨,复仇的烈火,情爱的雨露,交织在一起。 沈心茹就像一朵圣洁的白莲,在第一次见面时,将人间的最纯最美,注入他的心脾。 第70章 至暗时刻 晚上,陈三爷回到那个水塘边,棍儿和肥牛也回来了。 三人都已疲惫不堪,两天两夜没睡觉了,棍儿都咳嗽了,肥牛血压又升高了。 但三人都没获得好消息。 陈三爷在蕉府周围守了一天,也没看见蕉老二的身影。 肥牛和棍儿跑遍了洋场内外各大饭店,总计12家包场预定,有林公馆预定、许府预定、旗人贝勒爷预定,巡回法庭预定,等等。 就是没有蕉府预定。 陈三爷皱眉问:“人都撒下去了吗?” 棍儿说:“撒下去了,我找了十六个小孩,都很聪明,蕉老二的报纸照片也给他们看了,都很清楚!” “东西呢?” “什么东西?” 陈三爷一瞪眼:“烟花、爆竹、黄磷、胶片!” 棍儿赶忙把身后的背篓拎过来,往陈三爷面前一放:“烟花、爆竹、黄磷都有了!今天我也去电影院踩点了,放映室的门锁我也观察了,胶片明天必能弄到手!” 陈三爷点点头。 棍儿从背篓中拿起一个小玻璃瓶:“这些黄磷是从药铺买的,我也没见过这玩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水爷,您检查一下!” 说着,嘣地一声,把瓶塞拔出来。 陈三爷吓了一跳,赶忙夺过来:“你疯了?这玩意会自燃!小心把烟花弄炸了!” 说罢,陈三爷小心翼翼地从瓶中倒出一些黄磷,抹在手心,随着空气的流动,黄磷产生氧化,很快,噗地一声,燃烧起来。 陈三爷立马吹灭,笑道:“没问题!” 他对这玩意太熟了,以前表演魔术时,经常用。 棍儿非常高兴,得到了老大的认可。 肥牛则在一旁表情迷离,有些倦怠。 陈三爷问:“你怎么了?” 肥牛说:“头疼,头疼,脑袋瓜子轰轰的。” 棍儿说:“牛哥一直有头风病,怕累怕熬夜。” 陈三爷知道这个病的厉害,忙说:“你去旁边那个林子,汽车就被我藏在那里,上车休息一下!” “没事水爷,我能坚持。” “你快去!” 肥牛跑到车上睡觉去了。 棍儿眨眨眼说:“那我回市里,继续打探消息!” 陈三爷想了想,突然问:“报纸呢?买了没?” “买了,买了!差点忘了!”棍儿将手伸进怀里,掏了出来。 陈三爷拿过来,走入林中,生了一堆火,仔细阅读。 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棍儿说:“水爷,我出发了!” 陈三爷一拍他的肩膀:“先去车里眯一会儿,睡两个时辰,五更天出发!” 棍儿高兴坏了:“好嘞水爷,您也歇会。” “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棍儿也去了车上。 陈三爷坐在火堆前,皱眉思考。 他眼睛都红了,布满血丝,熬得,一直在用脑,一直在思考。 他有一个天才的计划,如果成功了,他在天津就有一席之地。 但如果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是天塌地陷。 人力所能及的,他一定会做到,可人力之外的呢? 那就是天意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时间可不等人,10天后,玫瑰会怎样? 10天内,龙海升会不会找到自己? 还有,蕉老二最近怎么这么寂静呢? 陈三爷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摸不准蕉老二的出行规律、行程安排,一切都前功尽弃! 陈三爷仰望夜空:老天啊,老天,帮帮我! 我本后山人,今为堂前客,造化弄人,无心作恶! 又是一夜没睡。 天蒙蒙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三人在水塘边洗了洗脸,抖擞精神,再次奔向市里。 晚上亥时许,三人各自回来了。 一无所获! 就连码头上的孩子,也没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报纸上依然是山海关爆发枪战的新闻,还有戏子名伶的桃色事件。 但棍儿带回来一盘电影胶片,这是唯一收获。 陈三爷一句话也没说,命令棍儿和肥牛马上休息,明天再探。 夜无声,乌云行。 一连四天过去了,毫无进展。 陈三爷快撑不住了,当晚他郁结难发,仰天长叹,突然感觉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棍儿和肥牛一下扑过去:“水爷!” 陈三爷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辰时,晨曦穿透深林,柔和的阳光洒在他身上。 他发现自己躺在车的后排座上。 起身一看,棍儿和肥牛正在前排坐着睡觉。 听到动静了,棍儿和肥牛赶紧起身:“水爷,您醒了?” 陈三爷点点头。 “要不要去看郎中?” 陈三爷摇摇头。 第五天了,第五天了,一切都像死一般寂静! 时空仿佛隔绝了,大地仿佛昏睡了! 这该死的人间!这悲催的命运! 难道我的推算全错了? 难道一切都不会按照我设想地发展? 陈三爷在心中一遍遍地问自己。 又是三天过去了。 第八天了! 第八天了! 玫瑰要死了! 陈三爷也要死了! 他像狮子一样暴躁,像兔子一样忐忑,像猴子一样警觉,像丧家犬一样落魄! 心跳次数一直就没降下来,心脏仿佛要跃出胸膛。 焦虑不安,束手无策。 明月无声滑过云层,沟渠弯弯依然寂静。 突然,陈三爷解开衣衫,将外衣脱下。 棍儿和肥牛愣愣地看着他:“水爷?” 陈三爷走到水塘边,站在一个高岗上,一个深呼吸,纵身一跃,扎入水中。 “水爷!”棍儿和肥牛一起呐喊。 陈三爷在惯性作用下,任凭自己的身体沉入水中。 他翻了个身,静静地躺在水下,透过水层,遥望夜空。 明月怒放光彩,仿佛白玉盘挂在天心,月光穿透水层,洒在他的脸上。 水波晃动,光影折射。 这几十秒,他放空身心,仿佛子宫里的婴儿,被羊水包裹,温暖寂静。 又似临盆前的躁动,孕育着新生。 突然,他的心激灵一下:“有了!” 棍儿和肥牛还以为陈三爷自杀了呢,在岸上焦急等待。 蓦地,陈三爷破水而出,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声震九霄。 棍儿和肥牛已经傻了,怀疑陈三爷精神错乱了。 他俩其实一直就很糊涂,没搞明白陈三爷到底要干什么。 按照陈三爷在土匪窝的承诺,陈三爷应该去弄死龙海升。 但按照之前的策略,他们应该去炸死蕉老二。 到底弄谁? 陈三爷不说,他俩也不敢问。 陈三爷从水塘里走上来,二人赶忙把衣服递过去。 陈三爷穿上衣服,道:“肥牛,明天你不用去市里探消息了!” 肥牛还以为被踢出局了,忙说:“水爷,我身体还行,头风病没事。” 陈三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肥牛眼睛一亮:“啥?” 陈三爷搂着肥牛和棍儿的脖子,三人肩并肩走进树林,陈三爷慢慢阐述:“肥牛你这样,明天,买一张火车票……” 棍儿和肥牛静静听着,最终,哈哈大笑。 天亮了,三人返回街头。 既要打探消息,又要防止被龙海升的人发现,既在躲避,又在进攻。 也挺不容易的。 一个报童沿街跑过来,边跑边喊:“号外!号外!特大号外!中英日三国谈判结束,蕉爷成功收购远东贸易公司!” 陈三爷心头一颤,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就等这一刻呢! 赶忙买了一份报纸,躲在角落里仔细一看,千真万确! 成了!成了! 百折千回春风至,回眸一笑桃花开! 他即将登上天津卫最耀眼的舞台! 局中局,计中计,全面开启! 第71章 一箭三雕! 这些天陈三爷为什么这么焦虑? 就是等中、日、英三国贸易谈判的消息。 上次报纸上说,谈判时间是七天,他一直计算着时间,在土匪窝里跟潘召交涉时,已经是第六天了。 不出意外,第二天就应该发布消息。 所以他才敢对潘召夸下“最少5天,最多10天”的海口。 他深知,无论是上海财团,还是天津、北平财团,每次中外商务谈判后,依照外交惯例,双方要举行一场联合发布会。 届时会在一个大饭店,邀请中外记者出席。 所有记者一进门,就会发放一个红包,少则十块大洋,多则五十块大洋。 记者们收了红包,在发布会上问的都是不疼不痒、溜须拍马的问题。 所有问题都提前预制好了答案,那些财团大亨、政府官员们,侃侃而谈,说的都是利国利民的话。 至于背后的交易,一字不提。 有些有良心的记者,现场揭发汉奸卖国贼,问题直指幕后交易,新闻发布会结束后,他一定会消失。 这就是陈三爷一直等待的机会。 否则的话,他哪有机会接近蕉老二? 蕉老二身边这么多护卫,自己更是老谋深算,能让你随随便便靠近? 所以,陈三爷才让肥牛和棍儿探听饭店预定的事儿,这种发布会,都是提前预定饭店的大厅。 发布会结束后,还有记者、商界代表招待会。 也就是吃饭,有时是午宴,有时是晚宴。 甚至还会有“堂会”,请着名的戏班子,梨园名角,现场搭台唱戏。 这是那个时代,最上档次、最有面子的庆祝方式。 把整个戏班子都请过来,现场观众按照《戏谱曲目》随便点戏,京剧、越剧、昆曲、河北梆子,都可以唱。 中外记者济济一堂,商业代表推杯换盏,边吃边欣赏,非常热闹。 越是热闹的地方,越是陈三爷发挥特长的地方。 他就不怕热闹,在欧洲大剧院演出时,现场3000人,他一点都不紧张。 3000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卖弄鹅幻,行云流水,凭借口才、技术,牵着观众的鼻子走,弄得现场爆笑声迭起。 他特别熟悉这种“闹中取静”的感觉,人越多,他越清醒。 他深知这种大型活动都是怎么组织安排的,怎么入场,怎么出场,迎宾有几个,现场工作人员有几个。 后厨怎么上菜,怎么上茶水,怎么上果盘。 现场安保如何安排,应急措施有几套。 他都了然于胸! 他只要弄一张记者证,再化化妆,就可以携带自制炸弹,走进饭店大厅,干掉蕉老二。 人越多,越乱,越利于他行动。 而且炸弹,是他自己亲自设计的。 巧夺天工,不类凡品! 之前江湖上常用的那种方法,绝对不行! 把一根香,绑在引线上,先点燃香,香头暗火,慢慢燃烧,引燃引线,引线再引爆雷管,这种方法,炸港口轮船还行,炸赌场也行,现场炸人,绝不合适! 为啥嘞? 因为人是有眼睛和鼻子的,有嗅觉和视觉。 香燃起来后,有烟雾,有味道。 还没等引燃雷管呢,就被发现了。 无论卖香的人怎么吹嘘他的香无色无味,纯天然,无污染,都是胡扯。 再好的檀香,也会有烟雾升腾,也会有幽香溢出。 蕉老二身边的十二护卫是摆设吗?发现不了这点猫腻? 不能寄望十二个护卫都有鼻炎和重度近视。 所以,陈三爷坚决排除了这种引爆方法。 为此,他才让棍儿弄来了黄磷和胶片。 于是,一个精妙绝伦的设计方案出炉了: 靠黄磷自燃,引燃胶片,再引燃雷管! 天才设计,神仙伎俩! 黄磷易燃,燃点30°左右,即便现场温度达不到30°,依然能自燃,只要跟空气接触,产生氧化,就会着火。 就像人死后,下葬入棺,风吹雨淋,棺材腐蚀了,骨头露出来了。 晚上,一刮风,棺材里就冒鬼火。 其实是人体骨骼里的磷,夜幕下氧化燃烧。 但磷火脆弱,火力不强,只能做助燃剂,只有把胶片再引燃,那才大势可定。 电影胶片的主要成分是硝酸纤维,类似火药棉,这玩意特容易起火,而且烧起来不容易扑灭。 陈三爷的设计是,把雷管用胶片裹了,胶片上涂抹黄磷。 黄磷自燃,引燃胶片,胶片引燃雷管引线,雷管爆炸。 前后也就几秒。 等对方反应过来,早上西天了。 这应该是化学家干的事。 陈三爷虽然没学过化学,但他见识广啊,早年在欧洲见过电影播放时,胶片起火的场景。 作为一个魔术师,对此非常感兴趣。 这一幕深记脑海,他计划将来运用胶片,创造一个魔术,登台表演。 却没想到,第一场表演,竟是然杀人! 引爆方法已经准备就绪,可炸弹藏在哪里呢? 总不能抱着一捆雷管,放在蕉老二的面前,道:“蕉爷,您好,这是炸弹,请您签收。” 这不成体统。 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放在桌下,因为现场有安保人员检查。 桌子底下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包裹,很可疑,立马就会被清除。 有鉴于此,又一个天才设计出现了——暖壶炸弹! 陈三爷如果不做老千、不做魔术师,做个职业刺客,客户需求量应该也很大。 他太能琢磨,太能算计。 那个时代,没有保温杯、没有饮水机,更没有电磁炉加热,所有大型活动,都是由送水工,现场拎着暖壶送水,每个桌上放一个暖壶,喝完了之后,换新的一壶。 那时的暖壶,和现在的暖壶也不一样,外壳不是铁、钢、铝等金属材质。 而是竹篾,俗称“竹皮暖壶”。 是用竹皮编织包裹的。 陈三爷正是巧妙地利用了这个设计,把暖壶拆开,把雷管绑在内胆上,绑一圈,外面再套上竹皮。 借送水的机会,把这个载有雷管的暖壶放在蕉老二桌上,静候爆炸。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为了这场刺杀行动,他耗尽心血! 那么,烟花、爆竹是干啥用的呢?之前他还让棍儿买来不少烟花爆竹呢。 这个玄机,后文再表。 此刻,陈三爷只需将炸弹制造好,明日九点,进入新闻发布会现场就可以了。 发布会现场,就设在裕昌饭店,一楼大厅。 陈三爷看完报纸才明白,饭店早就订好了,只是没用蕉老二的名义,而是以林公馆的名义。 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怪不得之前棍儿和肥牛无论如何打听,都没发现蕉老二的预定饭店在哪里。 明日上午,如果一切顺利,陈三爷将拿到他想要一切! 老天开眼了,今天是与潘召约定的第八天,凌晨那会儿陈三爷还纠结得无处发泄,跳入水中呢,现在一切豁然开朗! 他和棍儿火速赶回水塘旁的林子里,小心翼翼制造炸弹。 肥牛则按照陈三爷的安排,买了火车票,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肥牛南下,是陈三爷的另一步棋,他总是留有后手,以应对最坏局面。 处处设局,步步惊心! 这次,如果不把所有人都干翻,他就不是拎着脑袋走江湖的陈三! 憋屈得太久了,所有人都在踩他、逼他、弄他! 终于迎来了他这次大反杀! 莫欺少年穷,莫欺少年弱,你给我血与泪,我还你冰与火! 陈三爷要一箭三雕! 第72章 千钧一发 翌日凌晨,陈三爷和棍儿将制作好的炸弹,裹在怀里进入市里。 在裕昌饭店周围,很快弄了两张记者证。 如何弄得? 太容易了,给两个记者每人100块大洋:“兄弟,我们是国文系刚毕业的学生,也想当记者,可老板不给机会,您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开开眼界呗?“ 记者笑着说:“你们是想进去白吃白喝?“ “您看您说的,就是想见见世面!“ 只要钱到位,一切都ok。 陈三爷和棍儿一身中山装,架上个黑框眼镜,粘上两撇小胡子,压低礼帽,跟着记者队伍进入了裕昌饭店。 此时蕉爷和外国商务代表还没到,所有记者和工商界代表人士都在大厅恭候,大家磕着瓜子,热热闹闹聊着。 陈三爷和棍儿直接来到后院水房,水房里已经放了30多个大暖壶,锅炉旁整整齐齐排列着。 陈三爷掏出炸弹,棍儿在门外放风。 陈三爷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抠开竹皮暖壶底部的缝隙,将竹皮外壳卸了下来,而后将雷管制造的炸弹围着内胆绑好,又将暖壶复原。 随后将这个放有炸弹的暖壶藏在了风箱后面。 只要喝水之人将暖壶木塞拔出来倒水,内胆倾斜超过45°,就会触动炸弹上的油纸,油纸一脱落,黄磷就会暴露,很快就会自燃,引爆炸弹。 前提是这个暖壶不能接热水,一旦送水工拿起来,打开壶塞接热水,内胆温度过高,就会爆炸,送水工就会被炸飞。 所以,陈三爷将这个暖壶暂时藏在风箱后。 正在此刻,外面送水工的声音传来:“哎?干吗呢?” 棍儿笑着说:“没事,渴了,想找点水。” 陈三爷听到他们的对话,赶忙从水房里走出来:“师傅,哪有热水喝啊?” 送水工说:“还没烧开呢,一会儿!这是水房重地,你们不能随便进来的!” “我们有记者证,我们不是坏人!你看看这证件,《津门报》的!” “我知道你们不是坏人,但我们老板有交代啊,我得按规矩办事。” “了然,了然。” 陈三爷和棍儿赶忙走掉了。 送水工进了水房瞅了瞅,也没发现异样,又走了出来,倚在门框上抽旱烟。 陈三爷和棍儿来到大厅,往左一看,走廊里熙熙攘攘,一群人穿红戴绿的。 是戏班子来了,果真有“堂会”。 饭店给这群戏子,单独提供了三个包间,让他们上妆、换装。 还是一家着名戏班——“黄河戏班”。班主叫满黄河,河南人。 陈三爷和棍儿不敢在大厅逗留太久,因为这是裕昌饭店,陈三爷在这儿吃过两次饭。 一次是和玫瑰,吃白食。 一次是和棍儿、肥牛、云鹏、铁蛋,饮酒吃喝。 饭店老板何文昌,还有那个叫“来福”的服务生都认识他。 虽然他化了妆,万一被认出来,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两人跑到了厕所里,关了厕所门,假装在里面方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突然听到外面的迎宾员高喊一句:“蕉爷来了!” 紧接着就听到大厅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欢迎蕉爷! 两人赶快从厕所钻了出去,悄悄地挤进人群,站在了一堆记者的背后。 蕉老二容光焕发,喜上眉梢,站在大厅搭建的舞台上,左边是日本商务代表,右边是英国商务代表,背后站了一群天津本地工商界人士。 蕉老二伸手压了压,示意大家不要鼓掌了,安静,而后清了清嗓子,道:“各位工商界朋友,各位记者朋友,各位父老乡亲,蕉某不才,承蒙大家厚爱,屡任工商协会代表,寸功未建,惶恐之至,今番,和日本国使团、英吉利国使团,历经十几天友好谈判,终于达成合作协议,即日起远东贸易公司,为我天津工商协会管辖,三方精诚合作,广开贸易往来,造福天津,造福大众……” 蕉老二一番致辞后,众人热烈鼓掌。 随后就是记者问答环节。 蕉老二口若悬河、来者不拒。 一个时辰过去了,快中午了,蕉老二的师爷孔麒麟走到台前,对大家说:“各位朋友,各位来宾,时间有限,友情无止,咱们来日方长,今天的招待会,咱告一段落,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通过报社再行沟通。接下来,为表感谢,蕉爷请大家吃饭,听戏!” “好!”众人齐呼。 其实大家早就饿了,就等着吃大餐、看戏子呢。 大家陆陆续续入座,大厅里摆了二十多张桌子。 最前排中间主位肯定是蕉爷的。 蕉爷长袍马褂,在贴身护卫的陪同下,坐在了主桌上。 日本代表和英国代表,分别坐在蕉爷左右两侧。 厨子们开始托着传盘上菜,服务生收拾舞台,等待戏子登场。 很快饭菜上齐,烤鸭、乳猪、鲍鱼、鲤鱼,琳琅满目,十分丰盛。 有一个记者喊了一嗓子:“开餐前,蕉爷讲两句?” 真基巴会拍马屁。 蕉爷微笑着站起来:“就四个字:吃好,喝好!” 众人哈哈大笑。 记者们狼吞虎咽,下手抓了,平日里的斯文不见了,吃啊,喝啊,白吃白喝,最痛快!今天来这么早,就是为了这顿饭! 陈三爷和棍儿坐在最后排的最右侧一桌,角落里。 低着头,慢慢吃着。 突然,同桌的一个记者问陈三爷:“哎?兄弟,看着挺面熟啊,你哪个报社的?” 能不面熟吗?津门“水爷”,多次上过报纸。 陈三爷推了推眼镜,反问:“你哪个报社的?” “我《民风早报》的!” “我《津门报》的。”陈三爷回答。 “哦,大报社啊,怪不得眼熟!哎?你们一个月薪水多少啊?主编也是个煞笔吗?” 陈三爷一笑:“都差不多,差不多。” “哈哈哈哈,来来,干一杯!” 陈三爷烦透了,这个煞笔碎嘴子,吃饭都堵不住他的嘴。 此刻,送水工推着送水车,将两排暖壶推过来,给每个桌上放了一个暖壶。 这些暖壶都是安全的,蕉爷桌上那个必然也是安全的。 那个装有炸弹的暖壶还在水房的风箱后面。 陈三爷见机会来了,忙起身道:“各位兄弟先吃着,我上趟厕所!” 棍儿一抹嘴:“我也去!” 两人起身离开了。 两人来到水房前,惊讶地发现,水房的门被锁了! 卧槽!还是把老铜锁。 棍儿一步上前:“没事,我能打开!” 拿出一个铁丝,在锁眼里抠了几下,嘎嚓一声,拨开了。 陈三爷赶忙冲进去,将那个炸弹暖壶拿出来。 棍儿重新锁了门,两人藏在了水房后面。 很快送水工推着水车回来了,掏出钥匙,将水房的门打开。 陈三爷拎着炸弹暖壶,悄无声息跟在送水工后面,走进了水房。 趁送水工不注意,将炸弹暖壶放在了地上,和另外几只暖壶靠在一起。 送水工正在给锅炉里添加煤块,并没发现陈三爷。 陈三爷故意咳嗽了一声,弄出动静。 送水工一回头:“哎?你干嘛啊?怎么又来了?水都给你们送去了!” 陈三爷一瞪眼:“看看你做的好事!你能不能干啊?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别干了!” 送水工一阵诧异:“怎么了?” “怎么了?水都没烧开!蕉爷刚才发脾气了!说倒了一杯水,半温半凉,茶叶都没沏好,喝了一嘴茶叶沫子!” “啊?”送水工懵了,“不可能啊!都是滚烫的开水啊!” “有可能是那个暖壶里的凉水没倒干净!掺和了!我赶紧过来,再提一壶新的!” 说罢,陈三爷拎起了那个藏有炸弹的暖壶,炸弹的重量和水的重量相当,陈三爷计算好了,拎在手里,手头感觉无异。 送水工赶忙把暖壶夺过来:“还是我去!你去算怎么回事啊?让我老板看见,还以为我偷懒了呢!又得骂我!” “就是啊!老师傅,你得尽职尽责啊!这么大年纪了,找份工作不容易!” “行了你别说了,我马上送过去!” 送水工拎着炸弹暖壶快速走向大厅。 陈三爷跟在后面,心怦怦直跳。 棍儿也悄悄跟上来。 此刻戏班子已经登台了,锣鼓齐鸣,铙钹奏响:咚咚咚、锵锵锵、钛钛钛——京剧名段《锁五龙》! 锵锵锵锵锵锵锵……钛! 武生、花脸一亮相,掌声雷动。 陈三爷在走廊拐角亲眼看着送水工将炸弹暖壶放在了蕉老二的桌上,撤下了之前那个暖壶。 蕉老二好像还问了一句什么,现场太乱,听不清。 事情至此,就等待爆炸了,只要蕉老二拔出暖壶木塞,一倒水,十秒后,必炸。 陈三爷长舒一口气,对棍儿说:“兄弟,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你可以走了!” 棍儿一惊:“我去哪儿?” 陈三爷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剩下的事,我一个人去面对。你是个好兄弟,今天如果我活着走出去,以后我们再不分开!” 棍儿惊讶地睁大眼睛:“水爷,我陪着你!我不走!” 陈三爷摇摇头:“现在走,还来得及!你马上去车站,买上车票逃出天津卫!” 棍儿满心悲伤:“你呢?” 陈三爷疲惫地一笑:“我陪着蕉老二,我看着他!” “水爷!你不想活了?!待会儿爆炸,你跑不了!” 陈三爷眼圈一红:“我这一生,作恶多端……唉……不说了,你快走!” “水爷!”棍儿泪水噙在眼里。 “快走!快走!听话!听话!”陈三爷将他推出了走廊。 棍儿不舍地看了陈三爷一眼,快速进入后院,而后翻墙离去。 陈三爷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厅里热热闹闹的场景,水袖舞动,靓影飞转,欢呼声、叫好声,此起彼伏,一切如梦似烟。 突然,一个身影从饭店门口徐徐走进来,步入大厅,陈三爷不看则罢,一看惊得魂飞魄散:沈心茹! 第73章 西厢绝恋! 她怎么来了? 陈三爷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沈心茹不是一直被蕉老二禁锢在家里吗? 蕉老二为了沈心茹的安全,不允许她走出家门半步。 再一看,沈心茹身后跟着四个护卫,都是蕉老二的贴身保镖,这是护送沈心茹来听戏了? 不至于? 沈心茹也没这么闲心啊? 蕉老二一看自己女儿来,忙起身打招呼:“茹茹,快来,快来,查尔斯伯爵已经等你很久了!” 原来是英方谈判代表要求沈心茹出席招待会。 第一次谈判时,沈心茹作为蕉老二的秘书,全程参与了谈判,给查尔斯伯爵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个女子英语太好了,纯正的伦敦音。 而且,很多英国俚语,现场的翻译官都翻译不准确,沈心茹却能自如地翻译出来。 因为她在欧洲待过五年嘛。 查尔斯伯爵非常喜欢沈心茹,事后打听这个女秘书什么来历,蕉老二笑道:“是我女儿。” 查尔斯伯爵热情邀请沈心茹共进晚餐,蕉老二都没敢跟沈心茹提这个事,因为他知道沈心茹绝不答应。 后来查尔斯伯爵多次询问,为什么后续几轮谈判,沈小姐都不参加了。 蕉老二说:“小女病体欠安。” 再后来,整个谈判结束后,查尔斯伯爵又邀请沈心茹吃饭,诚恳之至,盛情难却。 蕉老二向沈心茹转达了这个邀请,沈心茹直接拒绝了。 蕉老二感觉这样下去,总是驳了伯爵的面子,也不好看,最关键者,是有生意合作,背后的大买卖才是重头戏。 是伯爵暗地里支持他,他才在谈判中占据主动地位,顺利收购了远东贸易公司。 思来想去,他觉得不如在招待会上让沈心茹露一面,这样既不会让沈心茹与伯爵单独相处,又给了伯爵面子,两全其美。 沈心茹不想来,但蕉老二又给吴妈施压了。 吴妈战战兢兢说:“小姐,你还是去露一面,老爷这几天脸色不好,我怕他又找我麻烦。” 沈心茹这才姗姗来迟。 这一切,陈三爷并不知情。 他见沈心茹来了,整个人都毛了,暖壶就在桌上,沈心茹就坐在蕉老二身边。 此刻,万一蕉老二拎起暖壶给沈心茹倒水,那就…… 陈三爷出了一身大汗,像水洗了一样。 焦虑不已,徘徊不安! 又一次走到了绝境! 戏台上,《锁五龙》依旧唱着,但这声音在陈三爷听来,变得模糊飘渺,他眼里只有沈心茹。 蓦地,他一转身,进入了戏班子的化妆间。 推门就问:“下出戏是什么?” 一个青衣回答:“《西厢记》选段——《红娘》!” 陈三爷喝道:“红娘呢?” 一个正在描眉画睛的男花旦一转头:“红娘在此!” 陈三爷对那个青衣说道:“马上转场,改《西厢记》!” 青衣道:“《锁五龙》还没唱完呢!” 陈三爷怒道:“你瞎啊?蕉爷的千金来了!点名要听《西厢记》!快去后台跟班主说!” 青衣一愣,赶忙跑出去。 陈三爷一把夺过男花旦的假发辔头,戴在自己头上。 男花旦大惊:“你干什么啊?”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串一出!” “滚!你闹腾什么?”男花旦怒道。 陈三爷笑道:“今天蕉爷的千金来了,我想上台抖一抖!” 男花旦咯咯一笑:“你会唱吗?” 陈三爷眨眨眼:“会啊!” 男花旦白了他一眼:“你得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砸了场子,瓢把子会生气的!快别闹了,把我的凤冠霞帔还给我!” 陈三爷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男花旦:“我是黄河戏班的忠实票友,给个面子!” 男花旦接过来一看,卧槽,一万两!惊得目瞪口呆:“哥们儿,你追女孩,下血本啊?” 陈三爷笑道:“追到后,本利全都回来了!别啰嗦了,帮我化妆,简单画画就行!” 男花旦见钱眼开,立马给陈三爷化妆:“我跟你说,《红娘》这出戏,要拿着棋盘出去,把张生藏在棋盘后面,让崔莺莺和张生见面……起调是这样唱的……一泓碧水鱼成双,粉蝶双飞斗春光,夜色撩人自消遣,深闺喜得片时闲——” 陈三爷喝道:“行了我知道了!” “你可别给我搞砸了!你到底会不会唱啊?” “相当会!” 仓促化妆后,陈三爷顶着旦角头饰,一身青衣,拎着棋盘,就奔了出去。 在后台对戏班子的伴奏人员使了个眼色,要求立马登场。 敲鼓打锣、拉二胡的人都傻了,这不是俺们戏班子成员啊,虽然扮相很红娘,但不是自己的男花旦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鼓点一响,红娘登场。 陈三爷举着棋盘就登台了,他尽量用棋盘遮住自己半边脸,你别说,这几步走得还行,挺像那么回事儿。 小时候杂技团紧挨着梨园行,一个杂技班子,一个戏班子,两家“瓢把子”多有来往,学徒之间也经常模仿打闹,他学过一些戏曲片段,今天派上用场了。 陈三爷以棋盘遮面,模仿花旦声音,高声唱道:“一泓碧水鱼成双,粉蝶双飞斗春光,夜色撩人自消遣,深闺喜得片时闲——” 戏班子一听,还行,立马来劲了,锣鼓铙儿一起响:锵锵锵锵锵锵…… 咚咚咚咚咚咚…… 钛钛钛……咚咚咚……锵—— 陈三爷都要急死了,他得等这个韵脚,不能窜折子啊。 随即唱道:“小姐,你快随我来——呀——” 戏班子全体伴奏一下子愣住了,丢了一段,怎么上来就叫小姐啊?还有一段唱词呢! 但也没法叫停,只能鼓点跟上:咚咚咚!钛—— 下面观众也傻了,这是唱的哪出啊?新版红娘啊? 陈三爷身体在台上走来走去,作寻找状:“小姐?小姐?你去——哪里——了?” 观众大笑,这个红娘太彪了。 但很可爱,陈三爷本来长得就有带点女儿相儿,腼腆温如玉,公子世无双。 此刻妆容满面,更像那女娇娘。 陈三爷始终用棋盘挡着自己半张脸:“小姐?小姐?你去哪里了……” 咚咚,锵锵锵锵锵…… 陈三爷随着鼓点节奏,在台上来回兜圈:“小姐!小姐!小姐——” 突然,他一抬头,从戏台上蹿下来,一指沈心茹:“呀~~~~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哟——” 观众哈哈大笑,气氛热烈。 蕉老二和身边的商业代表也都笑了。 戏班子唱戏时,有时为了烘托气氛,迎合主家,会搞一些有趣的互动。 沈心茹一脸漠然,根本不想搭理这个红娘,她没心情互动。 听着这出《红娘》,她更思念陈三了。 陈三爷,以棋盘遮面,款动“金莲”,疾步走向沈心茹。 后台也很给力,拼命击打乐器:锵锵锵锵锵锵…… 陈三爷来到沈心茹跟前,高叫一声:“小姐,我可找到——你——了——” 咚咚!锵锵! “小姐——那张生已经等急了——快快随我去——!” 说罢,拉着沈心茹的胳膊就往台上走,沈心茹先是一愣,而后身不由己,跟着陈三爷来到台上。 众人鼓掌大笑。 戏班子得意极了,心想这个客串可以啊,今天要领赏了,看把蕉爷乐得。 陈三爷一手拿着棋盘,一手拉着沈心茹,将二人隐于棋盘之下:“小姐——随——我——来——” 唱完这句,拉着沈心茹就进入后台。 众人全傻了,互动就互动,还真把小姐给拉走了?这个红娘太逗了,所有人鼓掌大笑,都快从板凳上翻下去了:哈哈哈哈哈! 戏班子更来劲了:咚咚咚……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 蕉爷眉头一皱。 后台走廊里,陈三爷一把将沈心茹推入一个房间。 沈心茹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啊?” 陈三爷将棋盘一扔,猛地摘下头套:“我!” 沈心茹一愣,眼里迸射出欣喜的光芒:“若水?!” 陈三爷眼圈一红,一眼不眨地看着沈心茹。 沈心茹激动地看着陈三爷,突然,一头扎进陈三爷怀中!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眼泪簌簌而下。 沈心茹泪流满面:“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 陈三爷抽泣道:“我没事,我没事。” 沈心茹把陈三爷抱得更紧了:“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做梦,都会梦见你……” 陈三爷轻轻拍着沈心茹的后背,无言以对。 蓦地,轰地一声巨响!前厅大乱:“不好了!爆炸了!快跑啊——” 沈心茹一惊:“怎么回事?” 陈三爷一言不发。 沈心茹挣脱了陈三爷,突然缓过味来了,横眉冷对:“你是来杀我爹的?” 陈三爷不置可否:“心茹……” “你是来杀我爹的!爹——”沈心茹一转身跑向前厅。 “心茹——” 第74章 插翅难逃 整个裕昌饭店已经乱套了。 谁也想不到暖壶会爆炸啊。 所有人都涌出来,慌忙逃命。 饭店门口负责安保的警察吹响了警哨:嘟——嘟——嘟——嘟—— 一条街的警察都跑了过来,几十号人冲进了大厅。 陈三爷快速跑到后院,翻墙而逃。 跑得掉吗? 蕉爷身边的十二护法是闹着玩的吗? 刚才陈三爷将沈心茹拉入后台时,蕉老二就对一个绰号叫“草上飞”的功夫高手示意,让他跟过去。 “草上飞”点头称诺,快步进入后台。 刚来到后台走廊,前厅就爆炸了。 别人都慌乱四窜,他非常冷静,顺着走廊追了出去。 陈三爷在后院翻越墙头时,他看到了陈三爷的背影。 据说“草上飞”出身中原“燕子门”,轻功非凡,纵身一跃,狸猫上树,一搭手,两脚连提,“嗖”地翻过高墙。 但他肯定飞不起来,飞起来的那是孙悟空,所谓的轻功,就是比普通人跑得快,上树爬墙麻利而已。 民国时期有很多“草上飞”,就像有二十多个“燕子李三”一样,很多人都喜欢给自己弄个草莽气息浓厚的头衔,究竟哪个是真的谁也不知道。 陈三爷在街上撒丫子飞奔,“草上飞”紧追不舍。 外围的警力,这时候也缓过神来了,跟随“草上飞”一同追过去。 四十多人一起追击陈三爷。 陈三爷插翅难逃。 但他不能停下,事情到这一步,还在他的计划之内。 千万不能被抓住,被抓住,一切都打水漂了! 他玩了命地跑,提前踩过点,知道路怎么走,忽而一转身,钻入一个菜市场。 里面熙熙攘攘,陈三爷纵身越过一个肉摊,又快步冲刺,越过一个炸油饼的摊位。 忽而又闪身钻入一个布匹行。 拨开人群,直奔二楼,从二楼窗子里跳下去。 又回到街道上,再次往东跑。 双耳挂风,脚步不停,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那些警察都是酒囊饭袋,几个来回,全都气喘吁吁了,一副要死的样子。 陈三爷望着远远甩在背后的警察队伍,微微一笑,拐入一个巷子。 刚进入巷子,就发现巷子尽头走过来一个人:草上飞。 拦住了去路。不仅步伐快,还提前预判了陈三爷的路径。 陈三爷一看此人的眼睛,就知道是个高手。 目光犀利,一股杀气直射。 陈三爷毫无惧色,微微一笑:“既然躲不掉,就实打实地干一架!” 说着掰了掰手指,晃了晃脖子,骨骼一阵咯咯脆响。 而后又弯下腰,脑袋贴近大腿,前臂够地,做出热身的动作。 一番抻拉,准备战斗。 “草上飞”冷冷一笑,一言不发,也晃了晃脖子,活动了一下手腕。 陈三爷热身完毕,一指他的身后:“你们是一起上啊,还是咱俩单挑啊?” “草上飞”很纳闷儿,我没带人啊,不由地回头一望。 陈三爷扭头就跑! 一溜烟从从巷子里跑了出来。 他可不想跟对方拼拳脚,业余对专业,以卵击石。 “草上飞”气坏了,什么玩意啊,又是热身,又压腿的,跑了? “草上飞”火冒三丈,急速从巷子里追出来,刚一露头,陈三爷一砖头投过来,正砸在“草上飞”太阳穴上! 原来刚才陈三爷热身时,故意弯腰,趁机将一块砖头藏在了袖子里。 这一下砸得特狠,“草上飞”被砸懵了,眼前都出现重影了,找不到人了,不知道哪飞来的砖头。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下来,才发现陈三爷在几十米外飞奔。 他踉踉跄跄追过去。 此刻警察们也纷纷赶到,又和“草上飞”汇聚一起,直追陈三爷。 陈三爷拼尽全力,却也快跑不动了。 这些日子没吃好,也没喝好,更没睡好,体力严重透支。 而“草上飞”慢慢回血了,血条爆满,清醒了,足下生风,离陈三爷越来越近。 但他同时也在流血,太阳穴上被砸了大口子,鲜血滴滴答答,鬓角都被血水染透了。 他今天如果抓到陈三爷,一定会把陈三爷的胳膊和腿都掰断了。 陈三爷用尽全力跑着,大口喘气,速度却越来越慢。 快虚脱了。 那遥不可及的胜利似乎就在眼前,可他却再也无力抓到。 一个大土坡前,陈三爷不得已停了下来,再跑心脏就要骤停了。 他扶着一棵大柳树,不停地深呼吸。 体内的氧都耗尽了,严重缺氧了。 “草上飞”却快速冲到他身前,一脚踹下去,陈三爷应声倒地。 但这一脚的力度,也不如往日,毕竟“草上飞”也跑了这么久了,还挨了一砖头,头脑发晕,两腿发软。 最关键是“草上飞”太阳穴的血不停地往外冒,脑袋都成了血葫芦,有点失血过多。 “草上飞”深吸一口气,聚合能量,一拳打在陈三爷面门上。 这一拳特猛,陈三爷立马鼻血四溅。 “草上飞”一手薅着陈三爷的脖领子,另一只手接连捶打陈三爷的面门:“草!草!草!” 一下又一下,结结实实,陈三爷被打得头昏脑胀,几乎失去知觉。 也不觉得疼,就是感觉烫,脸热乎乎的,都是血流了出来。 陈三爷也变成了血葫芦。 “草上飞”打着打着,突然底下一个“提膝”,一膝盖顶在从陈三爷胸口上,陈三爷觉得钻心疼痛,似乎肋骨又断了。 “草上飞”下手真黑,一看就是江湖老手、见过血的。 大批警察也赶了过来,一个个呼哧带喘,几乎要断气。 陈三爷眼一闭:完了! 天绝我陈三啊! 天绝我陈三啊! 天绝我陈三啊! 心中大喝三声,等待死亡降临。 突然,砰砰,两声枪响。 两个警察倒下了,其余警察乱作一团。 一个身影从警察队伍背后慢慢浮现,不是别人,正是陈三爷的生死好兄弟:棍儿! 棍儿没走,舍不得放下陈三爷,从火车站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那把精致的左轮手枪玩得很溜,砰砰砰,又是三枪。 警察们四散奔逃,赶紧找旁边的大树、断墙、电线杆、石碾子,做掩体。 棍儿大吼:“水爷!快走!” 说罢,举枪对“草上飞”射击,嘭地一枪,子弹擦着“草上飞”的肩头飞过,把锁骨打穿了。 本来棍儿瞄准的是“草上飞”的脑袋,无奈枪法不准,打在肩膀上了。 就这一下,“草上飞”应声倒地,子弹的穿透力太强了,惯性的作用下,硬生生把“草上飞”带倒了。 陈三爷拼命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往土坡上跑,边跑边回头喊:“棍儿,赶紧撤——” 棍儿大喊:“水爷,你先走——” 说罢,棍儿躲到一棵大树后,清空弹壳,重新装满子弹。 而后双手握枪,一跃而出,对着众警察,疯狂开火。 吸引警察火力。 警察们也纷纷开枪,但都不敢露脑袋,都躲在掩体后面,胡乱打。 陈三爷爬上大土坡,跌跌撞撞,扎入坡后的树林中。 棍儿见陈三爷的身影不见了,才向相反的方向撤退,牵引警力离开。 陈三爷趔趔趄趄奔跑在树林中,一瘸一拐,几乎拖不动身体了。 一阵狂风吹来,天空乌云密布。 硕大的云团慢慢聚集。 大树哗哗作响,老鸹纷飞,阵阵哀鸣。 乌云如墨在天空翻滚蒸腾,天色很快暗下来。 陈三爷不敢停歇,依旧踉踉跄跄跑着,每一步,都那么艰难。 他的脸都被“草上飞”打花了,额头、鼻梁、颧骨、下巴,都是口子,血一直往外涌。 他捂了捂脸,血水顺着他的手指缝儿滴滴答答流下来。 他用力甩了甩手指,边跑边擦眼睛,生怕血水遮挡了视线,看不到前进的方向。 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前面,陈三爷定睛一看:草上飞! 他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叫“草上飞”了,来无影,去无踪,像鬼魅一般穿行。 “草上飞”今天抓不住陈三,他决不罢休。 “草上飞”也很聪明,刚才枪战时,他趴在地上不动弹,一直盯着陈三爷逃跑的方向,现在赶上来了,而且速度比陈三爷更快。 两人脸上都流着血,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一道霹雳闪过,大雨冲破沉闷,从天而降。 按照常识,此刻他俩应该立刻离开林子,否则有被雷劈的风险。 但两人都伫立不动,怒视对方。 他俩心里都明白,今天,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片林海。 第75章 最后一步棋 陈三爷仰望苍天,任凭大雨狂浇,突然发疯般喊了一句:“我不想杀人——”声音巨大,直上九霄。 唰——又是一道闪电,白光掠过陈三爷苍白的脸。 轰——雷声炸响,四野八荒将这雷声迅速吞掉,又尽情释放,发出隆隆的声音。 远处天际里,雷电交加,道道闪电如血红魔爪,在巨大的天穹上尽情勾勒。 两人已忘了生死,静静矗立,怒视对方。 突然各自大吼一声,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彼此。 距离迅速拉近,近在咫尺!近在咫尺! 蓦地,陈三爷一抖袖子,一把锃亮的匕首飞出,如一道光穿破雨幕,嗖地扎入“草上飞”的喉咙。 “草上飞”瞬间凝立不动了。 双手抱着匕首,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呃,呃,呃……” 气管和食管都被刺穿,血很快涌了出来。 “草上飞”扑通倒地,抽搐几下,眼睛直勾勾看着陈三爷,一命呜呼。 陈三爷拔出匕首,仰天长啸:“啊——” 暴风骤雨,天高地迥,龙吟大泽,虎啸山川。 天色已大暗。 雨依然不停,似要将这世间的一切纷争和血腥冲刷干净。 陈三爷一瘸一拐走出林子。 风雨拍打在他的身上,闪电在他身边擦过,他就像赤焰战场的落魄战士,穿越了生死火线,走向渺茫的远方。 全城搜捕陈三, 到处警车闪烁,一排排的警察密布,穿着雨衣,打着手电筒,嗷嗷嚎叫。 陈三爷并不慌,直到现在,事情的主线还在他计划之中。 他捂着胸口,躲过一个个搜查警队,一步步,摸向英租界别墅区。 太聪明了,租界内,洋人有独立的司法权,外面的警察不能随便进入。 陈三爷终于走到了四姨太的别墅前。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按响了门铃。 铃铃铃…… 铃铃铃…… 雨水太大,不知对方是否能听见。 他耗干了所有气力,蜷缩在别墅的铁门前。 突然,门开了,一个女佣走出来:“谁呀?” 陈三爷赶忙站起来:“我找四太太!” “你是?” “陈三。” 女佣一愣:“你等我回禀太太一声!” 陈三爷点点头,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雨水里。 再次醒来时,他已躺在四姨太的床上。 头上和身上的伤口已做处理,缠着纱布。 他挣扎着坐起来,惊恐地问:“几点了?” 四姨太走过来:“别乱动,你伤得厉害。” 陈三爷迫不及待:“太太,几点了?” 四姨太看了看一旁的钟表:“晚上八点了。” 陈三爷一个激灵,从床上下来:“太太,电话在哪个房间?我想用一下您的电话!” 四姨太很疑惑,愣愣地指了指书房:“在那个房间。” 陈三爷疯了一般冲进书房。 这是陈三爷的最后一步棋,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来四姨太这里,并不是寻求四姨太的帮助,也不是想当小白脸,躲在四姨太这里保平安,他仅仅是要用一下电话。 这个电话太重要了! 否则,他没法传递消息。 整个天津卫,也没有几部电话,只有高官、阔太太、大亨、大饭店,才会有。 所以,在展开行动之前,陈三爷就想好了,最后一步,就是来四姨太这里借用电话。 那时的电话,不是直接拨号,而是要先接通电话局接线员,由接线员给你转接。 而且,查不到物理地址。 更没有所谓的终端号码。 何谓天才,非陈三莫属! 步步穿针引线,步步惊心动魄,步步设局,又步步成功。 陈三爷关了书房的门,在里面拿起电话,叽里咕噜说着。 四姨太在门外侧耳倾听,也听不清楚。 后来干脆不听了,坐在沙发上闷闷地抽烟。 约莫半个小时,陈三爷一开门走了出来:“谢谢四太太!” 四姨太白了他一眼,道:“给谁打电话呢?” 陈三爷淡淡一笑:“太太,我不想给您惹麻烦,您知道的越少越好。” 四姨太一愣,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陈三啊,这次我可帮不了你了,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蕉爷你也敢动?” “消息传得这么快吗?” “整个天津警界都炸锅了,我能不知道?” 陈三爷疲惫一笑:“太太,我来您这里,不是寻求帮助的,就是想借用您的电话,我走了!太太保重!” “哎?”四姨太呼地站起来,“你过分了?!” 陈三爷注视着四姨太:“太太!大恩大德,我记一辈子!若能逃过此劫,以后愿凭太太驱使,即便太太要我这条命,我也不眨眼!” 四姨太沉思片刻,突然扑哧一笑,用手指戳了一下陈三爷的额头:“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伤得这么重,往哪儿跑?” “我在这里多待一分钟,太太就多一分风险。” 四姨太哼哼一笑:“我就不信谁敢来抄我的家!你给我坐下!老老实实坐下!” 陈三爷只好坐在沙发上。 四姨太对女佣说:“卢阿姨,去煮碗瘦肉粥给陈三吃!” “是,太太。” 陈三爷看了看自己满身的纱布绷带,有点疑惑。 四姨太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很纳闷是?我亲手给你包扎的!” “太太懂外科医术?” 四姨太淡淡一笑:“你忘了我丈夫是干什么的?我丈夫生前是军人,吗啡、止血药、纱布、绷带,家里常备,都是从军需处拿的!” 陈三爷明白了,四姨太的丈夫曾是西北军的一个副官,难怪家里有这些珍贵的东西,这是普通老百姓遥不可及的,尤其是军用吗啡,黑市上论支卖,价格非常贵。 很快,卢阿姨端来了一碗瘦肉粥。 陈三爷真的饿了,慌不迭地吃起来,猛吞几口,禁不住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震动胸口,剧烈疼痛。 他赶忙捂了捂胸口。 四姨太走过去,抚摸着陈三爷的额头:“瞧这小可怜样儿,姐想疼你,都不知道怎么疼!” 陈三爷黯然说道:“太太,您已经帮了我的大忙了!” “你为什么要刺杀蕉爷?” “这是我的事,与太太无关。” “好好好!”四姨太不悦了,“你的事,你就自己摆平!” 陈三爷用餐布擦了擦嘴,道:“太太,我得走了!” 四姨太想了想,突然眉毛一挑:“试试!” 陈三爷一愣:“试什么?” 四姨太用手指戳了戳陈三的胸口,笑道:“记住,这是我第二次救你了。” 说罢,四姨太冲进屋里,拿起电话,接通之后,道:“睡了没?现在能出海吗?” 对方说的什么,陈三爷听不清。 只听四姨太又说:“急用!什么船都行,无所谓!立马开到葫芦码头!对对!马上!” 四姨太挂了电话,回头一望陈三:“你把粥吃完,一会儿出发!” 陈三爷惊了:“太太……去哪儿?” 四姨太莞尔一笑:“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叫我美婵!” “不敢!” 四姨太咯咯大笑:“哎哟,我说陈三啊!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蕉爷你都敢炸,你还不敢?杀人放火你不眨眼,怎么面对我一个寡妇,你这么矜持?” 陈三爷不知该怎么回答了,貌似有点道理。 四姨太收拢笑容:“你呀——唉,也许……我上辈子欠你的!” 陈三爷无以言表,何德何能,受此青睐,忙说:“太太不必大费周折,陈三这次闯的祸,比天都大,太太不要自找麻烦!” 四姨太冷冷一笑:“麻烦?我亲眼看着我丈夫死在我面前,血溅了我一脸,我还怕麻烦?我已经走过了最艰难,什么都不怕了!活着,就洒脱一些!” 陈三爷叹道:“值吗?” 四姨太一笑:“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值!” 说罢,对女佣道:“卢阿姨,把雷子叫醒,说我用车!” “是,太太!” 很快,司机雷子从楼下偏房里走出来,去后院启动汽车。 四姨太眼望陈三爷:“走!” 两人共同走出屋门。 来到后院,陈三爷爬到了车后备箱里,缩着身子,躺在里面。 雷子回头问了一句:“太太,去哪儿?” 四姨太坐在后排座上,道:“葫芦码头!” “是!”雷子一脚油门,车子驶出院子,直奔葫芦码头。 很快汽车使离英租界,刚行了两个街区,一个十字路处有警察设卡检查。 十几个警察摇摇手里的手电筒,喊道:“停车!” 雷子一脚刹车,车停下来。 一个警察凑过来问:“干什么的?这么晚了去哪儿啊?” 雷子根本没屌他,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把烟雾吐在警察脸上。 那个警察有点火了:“我他妈跟你说话呢?你喷什么喷?” 雷子指了指后窗户:“你看看后面坐的是谁?” 警察走过去,四姨太把车窗摇下来。 警察一看,立马打了一个敬礼:“四太太!不好意思,不知道是您!” 四姨太一笑:“没事,你也是例行公务嘛,天津卫正是因为有你们,老百姓才安全!” 警察一笑:“太太,这么晚了,这是去哪儿啊?” 四姨太微微一笑:“去我姐家打麻将!雨停了,出来玩会儿!” 警察一听,立马老实了,四太太她姐,那就是韩大帅的媳妇啊,俺可不敢造次,身上这身皮还想穿呢:“哦!那您赶快去!祝四太太今晚手气好哦!” 四太太把车窗摇起来,雷子脚踩油门,穿过了哨卡。 路上又碰到两个哨卡,也是用这种方法对付过去。 直到第四个哨卡,对方不依不饶,非要查看车内。 雷子大怒,嘭地把车门打开,一下把枪搥在警察额头:“查!查!你今天不查都不行!惊了四太太的驾,你自己跟韩大帅交代!” 警察蔫了:“算了,算了,不查了,都是自己人,何必这样呢?警厅给我们下了死命令,否则,我闲得蛋疼惹这麻烦啊?你们赶紧走!” 雷子转身上车,车子疾驰而去。 很快到了葫芦码头。 下半夜了,码头寂静。 骤雨初歇,天心挂明月。 林林总总的船只飘荡在海水里。 三人下了车,走上浮桥,雷子拿出手电筒,照了照,对面一艘货船上,有人用手电筒回应。 双方确认无误,三人登船。 来到甲板上,桅杆灯笼下陈三爷一看接头人,大吃一惊:程秀秀?! 第76章 被抓! 程秀秀也瞠目结舌:“陈三?!” 两人目瞪口呆。 四姨太也傻了:“你们认识?” 可不认识嘛! 当年陈三带着铁良逃难到东北三棵树,在七奶奶的大染坊和布匹厂里做工。 七奶奶相中了陈三,想招他为婿。 程秀秀是七奶奶唯一的女儿,对陈三也特别满意。 结果程秀秀的弟弟程天顺因为赌牌,欠了海爷六十万,被人家扣留在赌场。 七奶奶愁眉不展,陈三这才挺身而出,帮助程家度过了难关。 但七奶奶也知道陈三是赌徒了,下了逐客令。 程秀秀那时想跟陈三私奔,但陈三爷编了个谎言,说自己家里有老婆,还有好几个娃娃,程秀秀大怒,给了陈三一巴掌,转身离去。 陈三爷带着玫瑰逃出东北,自此和七奶奶一家再无来往。 这是什么错乱姻缘?为何在这儿碰上了? 三人走进船舱,油灯下一聊,陈三爷知道了一切。 当年在东北时,陈三爷知道,七奶奶有四个孩子,程秀秀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 大哥出国,在英国学习机械设计,毕业后在伦敦帝国理工学院教书。 二儿子参军,在西北军冯玉祥的部队当副官。 当时陈三爷只是随便听了一耳朵,也没当回事,跑出东北后,疲于奔命,更不在意这些事了。 来到天津,更是争斗不断,天天殚精竭虑,执掌长乐坊后,每天面对来来往往的赌徒,他只是逢场作戏,把对方哄高兴了就行。 四姨太第一次来赌钱时,他只觉得这个女的很豪爽,喜欢给荷官打赏。 后来,听龙海升说,这女的是西北军一个副官的姨太太。 他也没当回事,毕竟这样的姨太太太多了,天津卫就是不缺兵油子,西北军、东北军、山西军、山东军,除了大帅,就是副官,多如牛毛。 谁基巴在乎副官啊。 陈三爷做梦都想不到,四姨太的丈夫就是七奶奶的二儿子、程秀秀的二哥:程天生。 程家三子:程天赐、程天生、程天顺。 这么长时间,陈三爷就没把四姨太的亡夫和程秀秀的二哥联系起来。 虽然都是西北军的副官,虽然都姓程。 天下姓程的多了,而且四姨太35岁了,程秀秀25岁,她二哥至多也就30岁,怎么可能纳一个比自己大5岁的女性为妾? 现在才知道,程秀秀的二哥,比程秀秀大10岁,七奶奶生下第二个儿子后,身体出了毛病,宫寒,流产,坐不住胎,一直七八年,都怀不上孩子,直到第九年,才怀了程秀秀。 生下程秀秀后,又生了老幺,程天顺。 也就是说程秀秀的二哥,和四姨太同龄。 程秀秀一直和四姨太关系很好,对这个嫂子很认可,她俩一个脾气,都很豪放,二哥被刺杀后,四个太太,唯有四姨太没争夺家产,还自己出钱,厚葬了丈夫。 事后,四姨太还对程秀秀说:“秀秀,我永远拿你当妹妹!以后你做生意,来北平、天津,我给你牵人脉!” 程秀秀知道四姨太风流,也就是作风有点不检点,没出阁时,就声名远扬了,出身大户,父亲是晋商,公子帅哥,趋之若鹜。 但程秀秀并没怪四姨太,她上过几天大学,思想开放,凭什么男人三妻四妾,女的就得独守一人? 而且她自己的二哥不也娶了四个媳妇嘛。 二哥程天生就是在北平东郊民巷的牌场上,认识的孙美婵,两人眉来眼去,裹在一起。 程秀秀本以为四姨太和自己的二哥就是一场风月戏,没想到四姨太孙美婵却是最重情重义的一个。 今年,日本人炮轰山海关,在东北越发骄横,命令七奶奶的被服厂生产军服,为日军提供军需物资。 七奶奶严词拒绝! 很快遭受打击报复。 生意已经做不下去了,程秀秀早就有承揽家业的野心,她之前就说过:“读书救不了国,实业才能救国!”她早就想把家族生意南迁,去北平或天津。 可七奶奶说:“人生地不熟,你二哥也走了,我们到那里没法支撑!” 四姨太获悉消息后,对程秀秀说:“你来北平!厂房、设备、人脉,我帮你弄!30万套军服、军用被褥,能不能让你在北平立住脚?” 程秀秀坚定回答:“嫂子,能!” 程秀秀这才和七奶奶举家南迁,来到北平。 在京西蓝靛厂,火器营,弄了200间厂房,第一笔买卖,30万套军服、被褥,一下立稳了脚跟。 之前程秀秀听二嫂孙美婵说过,她又相中了一个意中人。 程秀秀问:“嫂子,谁啊?” 孙美婵笑而不语:“以后成了,带给你看!” 程秀秀笑道:“切!还保密?” 程秀秀并不在意二嫂孙美婵找下家,二哥死后,孙美婵曾直言:“我不会为你二哥守孝,都是形式,生前做到了就行了,死后哭一百天有屁用?” 程秀秀深以为然:“对!你往前走一步,我们全家都不怪你!” 可程秀秀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嫂子的意中人,竟然是陈三! 她这次从北平来天津,是进货,一批棉花从山东威海出发,本来可以直接顺运河进京的,到了天津港,赶上了大风,不得已停靠。 孙美婵给她安排了六国饭店入住,等两天再回北平。 所以,刚才孙美婵才一个电话打到饭店里,问她是否可以启航,欲让陈三坐船,偷偷离开。 浮世姻缘,错乱不断。 现在,一个小姑子,一个嫂子,站在面前。 陈三爷无语了。 跟小姑子,有过一段,虽然没表明,但很喜欢。 跟嫂子……就别说了,看过嫂子的身子,在长乐坊,三楼,一览无余。 程秀秀也无言以对,这个陈三,真是冤家!当年就惹得自己神思迷离,好不容易放下了,如今他又出现了,还和自己嫂子勾搭上了。 这个男人是什么变的? 他为什么这么毒,这么辣,刀刀致命? 唯有四姨太孙美婵豁然一笑:“哎哟——这可是天作的缘分!原来陈三对咱程家还有救命之恩!我那小叔子是陈三救回来的!” 孙美婵故意跑偏话题,否则很尴尬。 她也不知道陈三和程秀秀还有过一段啊。 随后孙美婵催促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出发,一切事,等落停了之后再说!” 陈三爷低头不语。 程秀秀点点头,对舱外大喊:“柱子,开船!” 船夫柱子没有回应。 “柱子?柱子?” 柱子走了进来,两眼惊恐,后脑勺上顶着一把枪。 陈三爷、程秀秀、孙美婵往柱子身后一看,倒吸冷气:龙海升! 第77章 血色将至 龙海升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白小浪。 表兄弟俩又走到一起做事了。 白小浪手里拎着一个人:雷子。 雷子作为四姨太孙美婵的司机兼保镖,刚才在甲板上放风,被白小浪偷袭了,现在还半晕着呢。 龙海升见了陈三爷,眼中迸射出兴奋的光芒:“水弟!你好啊——八天不见,兴风作浪啊!” 陈三爷哼哼一笑:“你来了?” “来了!我不来,你岂不是跑掉了?瞧瞧!这么多红颜知己帮你逃命,陈三儿啊,你他妈的是女人的葡萄变的吗,个个离不开你?” 陈三爷冷冷一笑:“龙海升啊,你也算是庸俗到底,浪得透彻!” 一旁的白小浪不乐意了:“小子!说话注点意!‘浪’这个字不要随便用,津门敢称‘浪’的,只有我一个!” 龙海升怒瞥白小浪一眼:“这很重要吗?” “我只是强调一下!” 龙海升一抬枪口,对准陈三爷的脑袋:“水弟,跟我走?” 四姨太大怒:“龙海升!你想干什么?” 龙海升微微一笑:“四太太,今天,鄙人不能给你面子了,为啥呢?这不是私事,是公事!陈三在裕昌饭店招待会上投放炸弹,造成人员伤亡,扰乱中外贸易,危害公共安全,警察厅、巡捕房、租界内外、黑白两道都在找他!大家都知道他是我龙海升的人,这个时候,我可不能护短,否则,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陈三爷怒道:“不是你让我炸的吗?” “我踏马让你炸的是货船!谁让你炸蕉老二了?” “不都一样吗?” “一样个屁啊!炸货船是毁坏财物,炸蕉老二,是故意杀人!一个财产权,一个人身权,你懂不懂啊?” 陈三爷笑了:“哎哟,三哥,不愧是津门老混子,懂法律啊?可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我炸了港口货船,你依然会绑了我,把我交出去!” “哈哈哈哈!聪明!水弟啊,谁都猜不到你会藏在哪里,只有我龙海升,知道你一定会躲在四太太家里!你俩是情人嘛!所以,我早早地就在四太太家周围盯梢了!嘿嘿嘿嘿!” 四姨太怒道:“你敢盯我的梢?你就不怕韩大帅宰了你?” 龙海升大笑:“太太啊,你不懂政治,韩大帅这次也会站在我这一边!党纪国法啊!韩大帅也是国民党员啊,陈三犯了国法,总得给天津市民一个交待!” 陈三爷怒道:“别废话了!既然落在你手里,杀剐存留,悉听尊便!” 一旁的白小浪一瞪眼:“操蛋嘞,还是个文化人?我就不信天津卫还有比我更有文化的!你拽什么啊?一嘴的封建陈词滥调!接触过西洋文化吗?听过西洋歌剧吗?知道大仲马吗?知道莎士比亚吗?” 陈三爷哼哼一笑:“爱情似海,我给人越多,自己越富,只因二者无穷尽!” “说啥呢?”白小浪眨眨眼睛问。 陈三爷道:“莎士比亚的剧作——《罗密欧与朱丽叶》。” 白小浪咽了一口唾沫,很尴尬,但不服输:“不就是一个船长复仇的故事吗?” 陈三爷瞥了他一眼:“你说的那是《基督山伯爵》,跟莎士比亚没关系!” 龙海升都不耐烦了:“唉呀!什么伯爵、勃起的!有意思吗?讨论这个有意思吗?!带走,带走!” 程秀秀急切地说:“陈三,你不能跟他们走!!” 龙海升从瞅了瞅程秀秀:“小姑娘,我可告诉你,我不管你是跑船的,还是经商的,这事你少掺和!否则以包庇罪论,把你也带走!” 说罢,枪口往陈三爷脑袋上一顶:“走!” 陈三爷深情地看了看四姨太和程秀秀:“二位保重!” 说完,径直走出船舱。 白小浪瞅了瞅四姨太和程秀秀,狡黠一笑:“哎呀,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嘛!好男人有得是!鄙人姓白,名小浪……” “滚——”四姨太一声怒吼。 白小浪头也不回地走了:“你狠,你狠。” 龙海升和白小浪把陈三爷塞进车里,带回了五大道别墅的地下室。 这里曾经关押过玫瑰。 白小浪用绳子把陈三爷绑在一个铁椅子上,铁椅子靠墙,四根腿已固定在地下。 陈三爷也不抗拒,抗拒必挨揍,他今天挨揍挨得够多了,不想再挨打了。 龙海升坐在他面前,抽着雪茄,道:“水弟,说说,咋想的?” 陈三爷言辞恳切:“三哥,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蕉老二是你最大的仇敌,我灭掉蕉老二,你在天津再无对手!” 龙海升一笑:“打打打!不打不说实话!” 白小浪冲上去,“嗙、嗙、嗙”,给了陈三爷心口三拳。 练家子,出手特狠。 陈三爷胸口一阵热浪翻滚,“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陈三爷缓了缓神,有气无力:“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 龙海升哼哼一笑:“别耍心机!否则,我让你脱层皮!” 陈三爷点点头:“之前……你让我去炸港口货船,无非是设了个局,等我炸了货船,你一定会把我送给蕉老二,以我为筹码,进行谈判。我如果想自救,只有炸死蕉老二,这样的话,你们就谈不成了,而且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你指使的我,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就会重新启用我……” 龙海升静静地听着:“肉彪子和铁罗汉,是不是你弄死的?” 陈三爷点点头:“只有弄死他俩,你手下无人了,我才是唯一的人选,帮你打理三大赌场。” 龙海升咬牙切齿:“你这个杂种!” 白小浪冲上去又给了陈三爷两拳:“欺负‘小刀会’无人是?没想到还有浪哥?” 陈三爷一阵剧烈咳嗽,血喷了一地。 龙海升瞥了白小浪一眼:“你下手轻点,给他留口气,真死在咱手里,还说不清呢!” 白小浪得意地晃了晃拳头:“我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呢!一个小白脸!瞧他这个揍性!表哥,你夸大他的能力了!” 陈三爷仰天大笑,血水顺着嘴角汩汩往下淌。 龙海升和白小浪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道:“龙海升……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就看你有没有魄力了,蕉老二一死,天津卫再也没有人能跟你抗衡,我们精诚合作,打造一个赌博帝国!横扫平津、直插中原,干翻上海帮,收编武汉、广州博彩业,我们做民国赌坛最大的王!” 龙海升点点头,道:“陈三啊,如果半年前,你对我说这些话,我一定全力支持你。可现在的天津卫,已不是半年前的天津卫了,中、英、日三国谈判结束,蕉老二主持大局了!” 陈三爷怒吼:“你就这么怕蕉老二吗?” “我不是怕他!我龙海升怕过谁?远东贸易公司是个大盘子,背后站了很多高人,南京国民政府财政部重点督促的项目,这个时候谁要是跳出来捣乱,那是自寻死路!当然,只有你,这个亡命徒,敢去放炸弹!” 陈三爷绝望地看着龙海升:“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把我交出去?” 龙海升点点头:“水弟啊,我佩服你的胆量,可惜,时机不对!” 陈三爷疯狂咆哮:“龙海升!龙海升!你这么怂吗?你大哥二哥的仇你忘了吗?肠子流了一地啊!” 龙海升仰天大笑,突然走过去,猛地捶了陈三爷一拳:“你听好了!你就是一条狗,咬错了人!主人的家事,不用你掺和!” 陈三爷仰天纵泪:“可怜啊,可怜啊!我陈三瞎了眼了!” “哭,过了今晚,你就得去跟阎王报道了!” 陈三爷怒视而视,眼中迸射烈焰:“龙海升,你听我说!蕉老二已经死了,你就不能自己插手远东贸易公司吗?蕉老二能掌控一切,你为什么不能?我还有用,我懂英文、懂法文、懂日文,我辅佐你,我们通过远东贸易公司洗白自己,做工商代表、做协会会长、做市长、做省长!你再也不是贫民窟出来的混子,而是政府要员,封疆大吏!” 龙海升沉思片刻,道:“水弟啊,抱负远大,可惜,生不逢时!蕉老二没死,还提着一口气,现在伦敦教会医院里躺着呢。” 陈三爷大惊:“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龙海升冷冷一笑:“我曾经无数次幻想做掉蕉老二,可这一刻,我祈祷,他能活着,至少能活过明天,我把你带到他跟前,洗清我自己,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也算对黑白两道,有个交待。” 陈三爷疯狂吼叫:“为什么不趁机干掉他?!为什么?!龙海升,你的狠劲呢?!” “哈哈哈哈。”龙海升大笑,“我现在要是干掉蕉老二,所有人会一起打我!黑道,我不怕,黄道,我不怕,我怕的是白道!白道才是最可怕的!真惹恼了财政部长、三省督军,十个龙海升的脑袋都不够用!水弟,你还是嫩了点,死得不冤!” 陈三爷摇头苦笑,泪水哗哗而下。 此刻,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小诸葛走进了地下室,凑在龙海升耳边:“医院那边传来消息,蕉老二醒过来了!” 龙海升冷冷一笑:“水弟,听到没?蕉二爷从昏迷中清醒了,我想,他现在最想见的人,就是你!” 陈三爷垂下了头,像死了一样,一言不发,任凭鲜血滴滴答答从嘴里流出。 第78章 我要沈心茹! 出岸桃花红锦英, 夹堤杨柳绿丝轻。 遥看白鹭窥鱼处, 冲破平湖一点青! 世间的事,总是由静致动,猝然爆发。 宛若禅宗,壁立千仞,见性成佛! 翌日清晨,龙海升和小诸葛、白小浪商量一番,托中间人胡八爷去伦敦教会医院递了个口信。 大痞子谈判,总得有中间人斡旋。 胡八爷在天津卫号称“不倒翁”,有“老好人”的美誉。 帮派对抗的缓冲带,黑白两道的润滑剂。 胡八爷来到伦敦教会医院,四楼418室,见到了奄奄一息的蕉爷。 胡八爷轻声道:“蕉爷,龙海升托我过来给您递个信,他说想见您一面,有要事相商。” 蕉老二躺在病床上,用尽全力,颤颤抖抖举起胳膊,又放下了。 这个肢体语言一般人看不懂,同意啊,还是不同意啊? 一旁的师爷孔麒麟说道:“蕉爷同意了。” 胡八爷赶忙说:“好的,蕉爷,我这就把话传过去。您好好休息。” 胡八爷下楼,走出医院,命令司机开车,来到龙海升的小洋楼。 “蕉爷同意了。”胡八爷对龙海升说。 龙海升总算松了一口气,亢奋地一拱手:“谢谢八爷!这个人情我记下了,以后咱道上慢慢走着!” 胡八爷呵呵一笑:“三爷,老朋友了,何必这么客气?” 龙海升笑道:“八爷稍等,我跟兄弟们商议一下,一会儿咱就出发。” 胡八爷点点头:“好。” 龙海升转头对屋内喊了一句:“爽啊,给八爷沏茶!” 柳爽走出来:“好的,主人。” 龙海升快步走下楼梯,来到地下室。 小诸葛和白小浪凑过来:“怎么样?” 龙海升点点头:“蕉老二同意了!” 三人转头一望浑身血渍、几乎昏迷的陈三爷,一起阴笑起来。 小诸葛想了想,道:“多带点弟兄过去,以防万一,小刀会全体弟兄整装待命,都在后院等着呢!” 龙海升摇摇头:“咱是去谈判,不是火并,弄二百多人过去,蕉老二都不一定见我!” 白小浪说道:“五哥放心,我一个人陪表哥去就行!” 小诸葛思忖片刻:“还是带点人。” 龙海升想了想:“就十个人!有个排面就行了!” 小诸葛点点头:“三哥,我会带其他所有兄弟在医院后面的药厂埋伏,但凡有异样,您在窗户里给个信号,我们立马冲进去!” 龙海升拍拍小诸葛的肩膀:“好!” 巳时许,四辆汽车从五大道缓缓开出。 第一辆车是胡八爷的,他是和事佬,打头阵。 第二辆车是龙海升和白小浪的,后备箱里塞着陈三爷。 第三辆车和第四辆车是负责警卫的,车上坐的都是龙海升的铁血打手,得力干将。 很快,来到了伦敦教会医院门前。 这是天津第一所西医医院,当年洋务运动时,由李鸿章主持建立。 龙海升透过车窗一看,嚯,戒备森严,看来蕉老二也担心有人来医院补刀。 蕉爷的护卫把医院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乌泱泱,大概上百人。 还有警察厅和巡捕房的人,黑白两道都到了。 龙海升不敢直接下车,生怕引起骚乱。 胡八爷先下车,和门口的警察打了个招呼,又和蕉爷的人沟通了一下。 蕉爷的人这才闪出一条道,龙海升的车子缓缓开进了医院大院。 胡八爷的车也跟了进去。 另外两辆车,被留在了大门外。 病房区楼下,胡八爷和龙海升的车停稳,胡八爷钻进了龙海升的车子:“三爷,我先上去知会一声!” 龙海升点点头,鼻尖都冒汗了,他也紧张。 胡八爷快步上楼,很快返回来了:“三爷,跟我上去!” 白小浪忙说:“我也上去!” 胡八爷道:“这绝对不行!楼梯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你进去,很容易爆发冲突!蕉爷说了,只允许龙三爷一个人上去!” 白小浪怒道:“我表哥一个人上去,出了危险怎么办?” 胡八爷呵呵一笑:“后生!你当我胡八爷是骡子的基巴——摆设吗?叫我来干什么的?” 龙海升点点头:“有八爷在,没事。” 龙海升下车,和胡八爷走了进去。 进入大厅时,又经过了一番搜身,安保人员确定龙海升和胡八爷身上都没带武器,这才放行。 龙海升和胡八爷来到四楼418室门前,又经历了一轮搜身,这才推门而入。 胡八爷摘下礼帽,弯腰致礼:“蕉爷,龙三爷来了。” 蕉老二躺在病床上,勉强抬了抬手。 龙海升一看这个状况,心下一乐:蕉老二啊,你也有今天啊。 再瞅瞅旁边,师爷孔麒麟一脸严肃站在床侧。 龙海升赶忙一抱拳:“蕉爷,晚辈龙海升,看望您来了。” 蕉爷轻轻地挥挥手。 龙海升一愣:不能说话了,只能靠肢体语言沟通,不知道他啥意思啊,这是要把我轰出去吗? 孔麒麟道:“龙先生,蕉爷请您坐。” 龙海升一个愣怔:“哦,好,好。”赶忙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孔麒麟又对胡八爷说:“八爷,您也坐。” 胡八爷一撩长衫,坐在了龙海升一旁。 龙海升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蕉爷,晚辈知道,这么多年,我们有矛盾,红过脸,也死过人。如果说这个世间,有一种仇化不掉,那一定是血仇,但晚辈始终铭记一句话,冤家宜解不宜结。所以,今天,我来了,带着诚意,和您谈点事。” 孔麒麟一瞪眼:“龙海升!你什么意思?趁火打劫?” 龙海升眼神犀利:“孔师爷,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就是谈点条件!” 孔麒麟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谈条件?就凭你小刀会那些虾兵蟹将?蕉爷虽然贵体欠安,但动动手指头,天津卫照样得翻天!” 胡八爷一看火药味太浓了,忙说:“师爷,师爷,冷静,冷静!龙先生,你说话,也别这么冲!今天双方给我薄面,才坐在一起,这个屋子里,就咱们四个,有什么话,大家敞开说,但别动怒。” 龙海升哼哼一笑:“我可以给蕉爷提供一份厚礼,蕉爷收下这份厚礼,我和蕉爷冰释前嫌,同时,蕉爷也得给我回一份礼……” 孔麒麟呵呵一笑:“龙先生,你能提供什么厚礼?金钱,美女?你龙海升有的,蕉爷一样也不缺!你如果能提供个总统职位,蕉爷没准会感兴趣。” 龙海升冷冷一笑:“我这份厚礼,是个活人!” “活人?” “陈三!” 孔麒麟身子一震。 一直没动静的蕉爷,此刻在病床上身子一阵颤抖,恨不得从床上爬起来。 无奈四肢不给力,颤抖了一会儿,又消停了。 孔麒麟死死盯着龙海升,语气急迫:“陈三在哪儿?” 龙海升微微一笑:“师爷,我送给蕉爷这份大礼,蕉爷送给我什么?” 孔麒麟附下身,在蕉老二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蕉老二用手指尖,点了点孔麒麟的手背。 孔麒麟一抬头:“你交出陈三,蕉爷答应把英租界、日租界的场子都让给你!从此不再参与赌场的事!” 龙海升摇摇头:“不够。” 孔麒麟一愣:“龙海升,过分了?” 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蕉老二突然咳嗽了两声,嗓子里咕噜一声,咽下了一口痰。 龙海升都怕他突然死过去,得抓紧时间了:“蕉爷,晚辈还想要一点港口的通商权,您吃肉,我喝汤,巴西咖啡豆这条线,是不是可以让给小弟?” “龙海升!”孔麒麟大喝一声。 胡八爷赶忙劝慰:“师爷,师爷,别冲动,听听蕉爷的意思。” 蕉爷一点动静都没有,悄无声息。 龙海升怀疑他是不是气死了。 突然,蕉爷抬起了右手,往下一指。 孔麒麟悲伤地说:“蕉爷!您……” 蕉爷坚定地把手指放在了孔麒麟的手背上。 孔麒麟点点头,抬头对龙海升怒道:“蕉爷答应你了!” “还有……”龙海升冷冷一笑。 孔麒麟勃然大怒:“你没完了?你再敢放一个屁,你看看你今天能不能走出这家医院!” 胡八爷赶忙站起来:“师爷,息怒,息怒!”一转身,对龙海升说,“海升!你有点过分了!差不多就行了!” 龙海升也站了起来,扫视三人:“龙某今天既然来了,就要把心里的话都亮出来!我接下来这个要求,蕉爷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孔麒麟噌地掏出腰间配枪,一下顶在了龙海升的额头:“你再敢说一个字?” 龙海升一脸镇静:“我要沈心茹!” 孔麒麟打开保险,扣动扳机:“我毙了你!” 胡八爷慌忙冲到二人中间,将二人分开:“还给不给我这个中间人一点面子?有没有把我胡八爷放在眼里?” 龙海升瞥了二人一眼,冷冷一笑:“我说我要沈心茹,这句话,只有蕉爷能听懂!蕉爷欠我龙家两条人命!我要沈心茹,就是勾了这笔血债!血债变血亲,从此,我和蕉爷是一家人!也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我死去的大哥和二哥!” “龙海升,你疯了!”孔麒麟咬牙切齿。 “疯不疯,蕉爷心里明白!这是保护沈心茹最好的方式!她成了我的女人,没人敢动她!她不做我的女人,我第一个杀她!况且,除了我龙海升,天津卫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沈心茹?蕉爷心里清楚!” 蕉爷慢慢抬起了右手,手指向下,徐徐放下。 孔麒麟落泪了:“蕉爷……” 第79章 大反转! 龙海升所有目的都达到了,猛地一抱拳:“蕉爷,以后蕉家、龙家就是一家人了!天津卫哪个对蕉爷不敬,我龙海升第一个干他!” 孔麒麟瞥了他一眼,怒道:“陈三现在哪里?” 龙海升道:“我马上把他带来!”转头一瞥胡八爷,“八爷,您跟我下去一趟!” 胡八爷根本不知道龙海升把陈三塞在车后备箱了,一时懵懂。 “八爷,快随我来!”龙海升喊了一句,出屋了。 胡八爷只好跟随龙海升下楼。 两人来到龙海升的车旁,白小浪赶忙凑过来问:“怎么样?” 龙海升微微一笑:“一切顺利!” 说着,把车后备箱打开。 胡八爷瞅了一眼,惊道:“这是……陈三?” 龙海升点点头。 陈三爷脑袋上蒙着黑头套,两手被绑在身后,一身血渍,蜷缩在后备箱里。 龙海升和白小浪一哈腰,把陈三爷掏了出来。 龙海升拍了拍陈三爷的肩膀:“你不是骨头硬吗?站直喽!” 陈三爷勉勉强强支撑着。 龙海升掐着陈三爷的脖子:“走!”像拎小鸡子一样,将陈三爷推入大厅。 胡八爷紧随其后。 大厅的守卫人员喝道:“这是谁?” 陈三爷戴着黑头套,守卫看不到面孔。 幸亏看不到,如果看到了,这群蕉爷的打手能把他撕了。 龙海升早想到这一层了,在送给蕉老二之前,陈三得活着。 胡八爷赶忙说:“放心!这是蕉爷要见的人!” 守卫人员在陈三爷身上搜索一番,确保没有凶器。 三人来到四楼406门前,又经过一轮检查,龙海升才将陈三爷推入屋中。 胡八爷将屋门关闭。 龙海升一下将陈三爷的头套摘下:“蕉爷,师爷,陈三我给你们带来了!” 蕉老二在床上一阵躁动,但无法起身。 孔麒麟眼珠子通红,恶狠狠地看着陈三爷:“陈三啊,陈三,你这条小命,算是到头了!” 陈三爷惘然一笑,一言不发。 蕉老二在床上一阵抖动,高高举起右手。 孔麒麟忙道:“龙先生,蕉爷说谢谢你!” 龙海升呵呵一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蕉老二的右手还在擎着。 孔麒麟心领神会:“龙先生,蕉爷要跟你握个手,希望双方信守承诺!” 龙海升赶忙一步上前,弯下腰,紧紧握住蕉老二的手:“蕉爷,您放心,我保证沈小姐平安无事!” 就在此刻,孔麒麟快速走到龙海升背后,手里一把匕首,在龙海升脖子上抹了一下。 龙海升感觉脖子一凉,脑袋嗡地一声:中招了! 他慌忙后退,手一摸脖子,血早已从喉管里汩汩冒出来。 喉咙已被割断,他双手捂着脖子,想跑,孔麒麟抢先一步把门锁上了。 龙海升想喊,可喊不出来,想呼吸,喉管已裂开,只能发出一阵怪声:“呃……呃……” 血不停地往外蹿,肺已缺氧,他拼尽全力挣扎,却两脚发软,像踩了棉花,跌跌撞撞,一个踉跄,摔倒在门后。 他想站起来,手脚不听使唤,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身体渐渐失去知觉。 被割喉,也就十几秒,必完蛋。 此刻,蕉老二早已掀掉身上的褥单,甩掉身上的纱布、绷带、输液皮管,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正襟危坐,冷冷看着龙海升。 龙海升还剩人生最后几秒钟,他绝望地看着蕉老二,又翻了翻眼珠,看了看一旁的陈三爷。 带着一腔怒火,满心的不服,白眼一翻,撒手人寰。 胡八爷早已吓傻了,这一幕完全出乎他这个“和事佬”的意外。 但他也是老江湖,立马明白这是一个局,但谁执牛耳,还猜不到。 孔麒麟拿着那把匕首,走向陈三爷。 胡八爷大气不敢喘。 孔麒麟绕到陈三爷背后,“唰”地一下,割开了陈三爷手上的绳子。 陈三爷活动了一下手腕,静静地看着龙海升苍白的遗容。 蕉爷对胡八爷喊了一嗓子:“八爷,坐!” 胡八爷如梦方醒,连连点头:“好,好。”老老实实坐在了椅子上。 蕉爷从怀中掏出两根雪茄,一根叼在自己嘴里,一根扔给胡八爷。 胡八爷赶忙接住。 蕉爷又摸出柴油打火机,捏在手里想了想,突然扔给陈三。 陈三爷一伸手接住,走到蕉爷面前,哧地打着火,恭恭敬敬给蕉爷把雪茄点燃。 陈三爷又走到胡八爷跟前,给胡八爷点雪茄。 胡八爷赶忙道:“不敢,不敢!”说着,自己抢过火机,点燃雪茄。 孔麒麟瞥了陈三爷一眼,道:“蕉爷口渴了。” 陈三爷走到床头小桌前,拿起暖壶,倒了一杯水,单腿下跪,双手呈上:“蕉爷,请喝茶!” 蕉爷接过来,抿了一口,哈哈大笑。 上一根烟,敬一杯茶,这是天津黑道规矩,意味着正式成为对方门徒。 胡八爷一下明白了:陈三和蕉爷联合做局。 瞒天过海,骗过了整个天津卫! 黑道、白道、政府、民众、亲人、仇人,都被这两个人玩了。 所有的一切,都源于昨晚8点,陈三爷打给蕉爷的那个电话。 现在一切可以揭秘了。 陈三爷当初为什么让棍儿买烟花和爆竹? 因为他压根就不想炸死蕉老二。 他不想让沈心茹失去唯一的亲人。 而且,炸死蕉老二,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他想在天津卫立足,拥有一席之地,必须获得蕉老二的支持。 龙海升已经不信任他了,他无法再从龙海升那里攫取任何资源。 只有把蕉老二变成朋友,才能实现远大的抱负。 直接让蕉老二臣服,绝无可能。 只有一生一死,才能让蕉老二顿悟。 于是,制作炸弹时,陈三爷把雷管里的炸药换成了烟花火药。 农村土制烟花的成分是什么? 土硝、硫磺、铁屑、炭末、白泥、红泥。 这种东西是炸不死人的,至多吓一跳。 就像四年后全面抗战爆发,乡下民众自制地雷炸鬼子,轰地一声,鬼子吓得一激灵,眨眨眼,一脸黑,但没啥事。 因为土制地雷用的是黑火药,不是炸药。 陈三以前变魔术,经常用到土制火药,他知道如何调配火药和泥土的配比,让爆炸效果既剧烈,又不伤人。 精确配比后,他把雷管里的炸药倒出来,填入了土制火药。 昨天白天在裕昌饭店引燃的炸弹,都是土制火药制成,轰隆一声震天响,蕉老二弄了一鼻子灰,没啥大碍。 但现场大乱,保镖立马护送他回府了。 他根本就没去医院。 所以,陈三爷才能在四姨太家里把电话直接打到蕉府,和蕉老二直接对话。 蕉老二接通电话后,一听是陈三,第一句话就问:“为什么不炸死我?” 陈三爷回话:“我不想让心茹失去唯一的亲人!” 蕉老二一笑:“年轻人,重情者,必被情伤!一个男人,不该为情所困,婆婆妈妈!” 陈三爷说道:“人无情,与禽兽何异?” 蕉老二大笑:“你没杀死我,接下来,我必须杀死你。否则,我对洋人、对上面、对社会各界,都没法交代!你这个动静弄得太大了!” 陈三爷也笑了:“你非但不能杀死我,你还得保我!” “说来听听。” “你最大的麻烦是龙海升,我帮你干掉他,你饶我一命!” 蕉老二一笑:“不够!这点功劳,不足以免死!” 陈三爷继续说:“还有!我已经除掉了铁罗汉和肉彪子,龙海升再一死,三大赌场就空城了!我接手三大赌场,你执掌远东贸易公司,我源源不断为你提供资金!” 蕉老二想了想:“我自己也可以接管龙海升的赌场,何必用你?” 陈三爷呵呵一笑:“自欺欺人!谁能让赌场利润连年翻倍,谁能让赌场风生水起?你心里明白!” 蕉老二沉思片刻:“给我个数!” 陈三爷毫不犹豫:“五五分!” 蕉老二说:“我九你一!保证每年至少八百万现大洋!” 陈三爷一咬牙:“可以!” 蕉老二又是一笑:“那一成也不全是你的,你还要分一半给东北海爷!” 陈三爷拼了:“我认!但你要保证,从此,我在天津有一席之地!” 蕉老二呵呵一笑:“我不点头,没人敢动你!” 两人迅速达成协议,进而密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引龙海升入套。 龙海升是一个很鸡贼的人,很难把他一个人单独引出来,上次和蕉老二对战时,就看出来了,他躲在五大道小洋楼里不出来,长乐坊只靠陈三爷一个人顶着。 必须让龙海升放下所有警惕,他才能上钩。 陈三爷继续出牌,让蕉老二假戏真做,当晚火速从蕉府转移到医院,并故意放出假消息:蕉爷伤情重大,昏迷不醒。 这才引得龙海升一个人进入医院大楼谈判。 一切都在陈三爷的计划中,精确到每一步,每一分,每一秒。 为做此局,他耗尽心血,数日之内,苍老了好几岁。 他深知唯一能打动蕉老二的,不是亲情,而是利益。 他准确地把握了时局,蕉老二掌舵远东贸易公司,无论做什么生意,都需要大量资金。 而且他还要让利,能从中、日、英三国谈判中脱颖而出,必然是允诺了大量利益。 日本人、英国人可不是傻子,把远东贸易公司拱手让出,还踢掉了法国人,背后必然获得了巨大承诺。 这就叫审时度势。 都说时势造英雄,如果看不清时事,还造个屁的英雄? 无非是被时代的巨浪卷走,连个泡也冒不出来。 现在一切都落停了。 英雄出世,胜者为王! 陈三爷即将以“津门英雄”的身份登上市政府表彰大会的舞台,接受全天津市民的鲜花和掌声。 要么天堂,要么地狱,生死沉浮,只有两个极端。 一个爆炸犯,怎么会成为英雄? 老狐狸和小狐狸已经商量好了:陈三是受龙海升威胁才铤而走险,去投放炸弹。 但陈三一身正气,不向邪恶低头,偷梁换柱,把雷管换成了烟花,救了在场所有人! 为此,遭受了龙海升的无情报复,伤痕累累,险些丧命。 陈三为了天津的社会治安,为了老百姓的生命安全,为了中外贸易能够顺利进行,一个人承担了所有苦难! 这不是英雄是什么? 如何溢美,都不过分! 铮铮硬骨似劲松, 滚滚志气贯长虹! 冲破阎罗玄关路, 再把香盏添佛灯! 至此,陈三爷终于迈出了成为一代赌王的第一步! 可沈心茹却对他说:“你终于活成了我厌恶的样子!” 却又是: 才下刀山崎岖路, 又入火海索命途。 儿女本无生死计, 剑胆琴心入江湖! 陈三爷即将接手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赌王的时代开启了。 香烟与美女缭绕,大洋与赌徒共舞。 美酒、咖啡、筹码、赌桌。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他是油光锃亮的流氓大亨,还是初心不改的处世佛陀? 生与死,爱与恨,他已看得太多。 金刚怒目,菩萨低眉,都是为了心中那一方莲花长河。 第80章 分赃大会 龙海升已死,“小刀会”被整体摧毁。 但跑了两个人,一个是白小浪,一个是小诸葛。 这两个人都是脑子反应极快的人。 在龙海升押着陈三爷上楼之后,白小浪在车上待得无聊,下了车在住院部的楼下逛荡。 他进不去病房楼,只能在花坛周围转圈。 后来,往右一看,百米开外的急诊楼门口有三个漂亮女护士在交谈。 白小浪不能错过任何一个放浪的机会,笑嘻嘻走了过去。 “聊什么呢,三位姐姐?”白小浪眨眨眼问。 三个女护士一看面前这位,西服领结、皮鞋礼帽,貌似很富贵,但颜色搭配太刺眼,大红大绿,又有点像马戏团。 其中一个护士笑盈盈地说:“我们没时间!” 白小浪一愣:“什么没时间?” “你不是来推销门票的吗?” “什么门票?” “马戏团啊!” 白小浪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穿搭了,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说他像马戏团演员了。 他微微一笑,掏出一摞大洋,都是用纸卷包好的,15个一摞:“我不是来推销门票的,我是来撒钱的!” 三个护士立马睁大了眼睛,她们工资微薄,一个月也挣不了两块大洋。 白小浪笑着说:“谁让我亲一口,这些大洋都给她!” 其中两个女护士白了他一眼:“切!流氓!”说罢转身进楼了。 只剩一个护士踌躇不定。 那两个女护士回头喊道:“走啊,莉莉!一会儿护士长该发脾气了!” 莉莉回答:“呃……没事,没事,聊会儿呗。” 那两个女护士瞥了她一眼,兀自走掉了。 白小浪笑呵呵看着莉莉:“还是你懂事!” 莉莉一撇嘴:“我可没想要你的大洋!我只是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白小浪心道:小骚货,今天非拿下你!随即笑道:“不是你要,是我非要给!” “我才不要呢!无功不受禄!”莉莉一扭头,故作清高状。 白小浪指了指不远处的汽车:“看到没?我的车,德意志产的,今晚带你去兜风呗?十里洋场逛一逛?” “我才不去呢!我又不认识你!” “接触一下不就认识了嘛!”说着,白小浪一伸腿,踩了护士的小脚丫一下。 “你干什么啊?”小护士生气了,“白鞋都被你踩脏了!” “哦!不好意思,我没注意!我赔!我赔钱!”白小浪说着,把大洋拍在了女护士的手心,“这些钱够了?” 女护士一愣,笑道:“用不了这么多钱!我整身衣服也不值一颗大洋。” 白小浪笑道:“还有姑娘的心情呢!我坏了你的心情,这个罪过大了,多少钱都买不回来!” 女护士咯咯直笑:“你可真会说话!” “晚上几点下班啊?” “到不了晚上,我中午就下班!” “哟?工作这么不饱和吗?这么轻松吗?” “轻松什么啊?我都上了一晚上了,我昨晚是夜班!忙死了!” “晚上还这么多病号啊?” “平时不多,但昨晚特殊,一位大佬入住,弄得二十个护士手忙脚乱!” 白小浪嘿嘿一笑:“你说的是蕉老二?” 小护士一瞪眼:“可不许这么多说!得叫蕉爷!” 白小浪嘎嘎一笑:“对对对,蕉爷!” 蓦地,白小浪心头一震:卧槽!坏了!上当了!上当了! 龙海升命休矣! 他撒腿就往回跑,想去住院部楼上救龙海升,可跑到一半,停下了。 他知道,来不及了,一切都晚了! 今天自己能跑掉就不错了! 他扭头就往南侧跑去,来到院墙附近,左右观察一番,一搭手,两脚连提,噌地翻墙而出。 表哥也不管了,汽车也不要了,逃命重要。 他脑子反应太快了,当护士说昨天接待了一位大佬时,他就陡然一惊。 破绽在哪里呢? 时间差! 昨天蕉老二开新闻记者会,上午10点多到的饭店会场,简单致辞,记者问答,很快,就到中午了,大家开始张罗吃饭看戏。 戏班子登场,唱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出事了,炸弹爆炸。 此时,也就下午三四点。 即便蕉老二下午四点被炸,最迟四点半也到了医院了。 怎么可能耽误到晚上才入住呢? 只有一种可能:做局下套,请君入瓮! 白小浪反应机敏,逃过一劫。 小诸葛是怎么发现猫腻的呢? 他不是带着二百多人在医院后的药厂埋伏吗? 埋伏过程中,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儿:怎么这个事这么顺利呢? 凡事如果太顺利,尤其是这种决定生死的事,进行得太顺,心里总是不踏实。 小诸葛越想越心慌,突然脑袋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不会是陈三布局? 哎呀!是了!是了!上当了! 他怎么知道上当了呢? 就是抓陈三抓得太顺! 陈三和龙海升都是极度聪明的人,龙海升既然能猜到陈三会躲进四姨太家里,难道陈三猜不透龙海升的心思? 陈三是多聪明的一个人,明知龙海升会蹲守四姨太家,他为什么还躲进四姨太家自投罗网? 陈三的智商,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小诸葛想到这儿,脚心都出汗了。 望了望身边二百多弟兄,知道这些人都是行尸走肉了,淡淡一笑,道:“你们先在这儿守着!我出去看看!” 一个兄弟问:“五哥,你去哪儿啊?” 小诸葛镇定一笑:“没事,一切都在计划中!你们别动!我去去就来!” 他去了,再也没来。 假装走向医院,很快拐入一个巷子,撒丫子就跑。 战斗结束,尘埃落定。 陈三爷、蕉爷、胡八爷移步“杏花台大酒楼”,品酒赏花。 其实是商议瓜分龙海升家产的事儿。 这里面本来没有胡八爷的事儿,但胡八爷无形中帮了大忙,如果不是他做中间人斡旋,龙海升没有这么快来到医院。 胡八爷一直蒙在鼓里,直到龙海升被割喉,陈三被释放,才知道这是个大局。 初始不知局中计,再看已成局中人。 蕉老二做事滴水不漏,方方面面都能照顾到,他得把胡八爷的嘴堵上,另外,还得给胡八爷一个面子,否则八爷没了下台阶,好歹人家也是津门“不倒翁”,50多岁的人了,这么玩人家,说不过去。 最终,把一个极品送给了胡八爷——柳爽。 今天早晨在龙海升别墅里,柳爽给胡八爷沏茶时,胡八爷就对柳爽的巨乳童颜感兴趣了。 老东西眼珠都蓝了,轻轻一瞥柳爽的胸口,心里扑腾一声,但表面上很镇定,一副和蔼长者的样子:“谢谢姑娘。” “八爷您客气。”柳爽笑嘻嘻地说,“八爷贵庚啊?” “噢,老朽五十有六了。” “看着不像,八爷红光满面,就像四十岁的,您怎么保养的?” “呵呵呵呵。姑娘折杀老朽了,一把老骨头,混吃等死熬日子。”胡八爷很谦逊,但脑海里已经想象柳爽脱光衣服的样子了。 后来在“杏花台酒楼”交谈时,蕉老二说:“八爷,这次的事儿,提前没跟您通气,实属无奈,龙海升凶狠刁钻,来不得半点马虎,还望八爷见谅!” 胡八爷呵呵一笑:“蕉爷,本来,我只是个中间传话人,为的是大家和气生财,可如今,龙海升一死,有些事,对内对外,我都说不清了。” “八爷无需担忧,剩下的事,蕉某来办,保证八爷不会牵涉其中。八爷高风亮节,处事公道,有口皆碑。我得感谢八爷!” “蕉爷啊,可不敢这么讲,我对蕉爷的布局,一无所知!” “哈哈哈哈。”蕉爷大笑,“八爷啊,多虑了!人死如灯灭,天津卫再也没有小刀会了。” 胡八爷叹道:“天津卫帮派林立,不仅仅一个小刀会那么简单,多少双眼睛盯着龙海升的摊子呢!” 蕉老二一笑:“所以,八爷必须拿一份!你不拿,兄弟们怎么拿?兄弟们不拿,梁局长怎么拿?梁局长不拿,黄厅长怎么拿?黄厅长不拿,褚市长怎么拿?说句难听的话,分赃大会上,你越清高,就越是众矢之的!恶名应该由我们来背,清高应该属于上面的!这才是咱们江湖中人该做的事!” 胡八爷惘然一笑:“我这个不倒翁,也快倒了。” 蕉老二笑道:“挑一件。港口,还是赌场?” 胡八爷蓝眼珠一转:“我老了,够吃够喝,钱财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蕉老二一愣:“那八爷意思是?” 胡八爷呵呵一笑:“人啊,上了年纪,总感到孤独,晚上清灰冷灶、凉炕头,总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 蕉老二当即明白了:“早就应该这样!龙海升家里有个保姆,叫……叫……薛姨!对薛姨!老太太和胡八爷年龄相仿,我把她请过去伺候八爷?” 胡八爷差点死过去,心道:蕉老二你自己肾虚,没有男女生活,是不是连男人的正常思维都没有了?我要个老太太干什么啊? 一旁的陈三爷早就猜到胡八爷想要柳爽,但此刻,他没说话,只是感到浓浓的悲哀。 蕉老二见胡八爷没搭腔,有点纳闷儿:“怎么?八爷还有别的意思?” 胡八爷干脆不装了,抖了抖长衫:“如果没记错的话……龙海升家里应该有个丫鬟,知书达理,如今龙海升一死,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也是凄惨啊。” 蕉老二大笑:“懂了,懂了!这有何难?您把那个姑娘收房呗,做个通房丫头!” 胡八爷摸了摸胡子:“只怕别人说闲话啊。老了,老了,成了老不正经了,呵呵呵呵。” 蕉老二心说,你装个蛋啊,忙道:“八爷千万别这么说,这是一桩善举!” “那……老朽就依了蕉爷?” “就这么定了!” 两人相互一望,哈哈大笑。 陈三爷内心五味杂陈,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龙海升虽不是好人,也配不上这句话,但柳爽的遭遇,却是他一手造成的。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个人的成功,总是伴随无数悲剧的出现。 这是历史演进的辩证法,也是六道轮回的生死结。 人类是一群很可怕的动物,比狮子凶猛,比狐狸狡诈,比蛇冷血,比鹰隼犀利。 几千年来,都是丛林法则,胜者王侯败者贼! 一场场厮杀,一次次轮回。 碾碎了累累白骨,成就了个人英名。 龙海升做梦也想不到,几个小时前,他还坐在五大道的洋楼里,搂着柳爽,喝着咖啡,坐拥千万资产,手下兄弟无数,一呼百应,前呼后拥。 几个小时后,房子被占了,汽车被开走了,事业被接手了,美人被人搂走了。 真应了《红楼梦》里那句话: 金满筐,银满筐,转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都为他人做嫁衣裳! 龙海升起身布衣,发迹海河,创立“小刀会”,盛极一时,而今,一命呜呼,人间一切,带不走一分一毫。 陈三爷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干掉龙海升,他并没有一丝喜悦,只觉得身上背负了累累血债。 如果不是为了师姐,为了沈心茹,为了玫瑰,他不会煞费苦心,这么折腾。 可师姐知道吗?沈心茹领情吗?玫瑰理解吗? 他得去接玫瑰了。 今天是第九天了,明天到期。 他为什么还不赶紧去?早一天,就多一分安全啊。 他在等肥牛。 一箭三雕,龙海升和蕉老二都射中了,还差一个潘召。 肥牛明天能不能顺利回来,关乎这一箭射的准不准。 第81章 抄家 玫瑰为什么这么喜欢陈三爷? 就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陈三爷是唯一惦记她的人。 玫瑰早就没有了亲情,她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敌意。 其实,她和陈三爷同命相连。 这两个人,都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 别看一个大大咧咧,一个心思缜密,一个放浪形骸,一个斗智斗勇。 好像世界都被他们玩转了。 其实,都是童年不幸留下的创伤。 一个人,如果童年过得不好,或痛失双亲,或极度贫困,或受人冷落,或吃苦太多,那么长大后,一直到老,他(她)都要弥补这种创伤。 一辈子缺乏安全感,对周围的一切保持警惕,极度敏感。 玫瑰如是。 陈三爷亦如是。 他们无依无靠,只能靠自己,必须让自己变得强大,才能获取廉价的安全感。 两个字:缺爱。 这是一种一生无法磨灭的悲哀。 陈三爷并没割下龙海升的脑袋,尽管他对潘召许诺带着龙海升的人头去赎玫瑰。 陈三爷干不出这种事,对手已经死了,毁坏尸体,下作之举。 活着,龙海升是桀骜不驯的流氓,死了,就是一摊肉。 中午在“杏花台酒楼”吃过饭后,蕉老二给了陈三爷一个任务:带人去抄龙海升的家! 这是陈三爷最不想干的事儿。 蕉老二却说:“非你莫属!你抄第一波,警察抄第二波,明白?要把这件事做好,你才能站上领奖台,接受市长表彰!” 陈三爷一阵犹豫:“我带人去,老百姓怎么看?毕竟我曾是龙海升的马仔,日后还要经营赌场,名誉问题,也要考虑啊!” 蕉老二仰天大笑:“老百姓?老百姓只是看热闹!他们才不管你是谁的马仔,他们只希望看到高官倒台、富人抄家,越惨越好,至于是非曲直,谁对谁错,抄的家产去哪儿了,不在乎!只要把权贵扳倒、把富豪搞破产,拉低到和他们一个档次,他们就痛快了!” 陈三爷听罢,后脊梁阵阵发凉。 不得已,他带着人去抄家了。 蕉老二让他抄第一波,就是掩人耳目,名义上不叫抄家,叫报复,黑帮火并。 这样才能把龙海升家的奇珍异宝弄到手,给上面进贡。 否则警察先到了,所有东西记录在案,就不好操作了。 柳爽正和薛姨在家择菜做饭,还等着龙三爷回来吃晚饭呢。 几个家丁在打理花园。 几个打手在院中逛荡。 陈三爷带着人,蜂拥而至,鱼贯而入。 打手们一看这情形,知道大事不妙了,一不反抗,二不骂街,抱头弯腰、蹲墙根。 家丁们也放下手中农具,站成一排。 柳爽和薛姨从屋里走出来,柳爽当即就明白龙海升倒台了。 薛姨有点懵懂,她认识陈三爷,对陈三爷印象不错,陈三爷一直很尊重她。 薛姨走过来,问道:“陈先生,怎么带这么多人过来?龙先生呢?” 陈三爷心下一颤:“薛姨……龙先生……出远门了……” 薛姨还是没听懂:“他去哪儿了,我给他做了他最爱吃的荞面……他几时回来?” 龙海升一生罪恶累累,唯独对薛姨非常尊重,像母亲一样侍奉。 “薛姨……”陈三爷心头一酸,“龙先生……近期回不来了,以后……我照顾你。” 薛姨一下就明白了,眼里泛起泪水,一阵喃喃自语:“我给他做了他最爱吃的荞面……我给他做了他最爱吃的荞面……” 陈三爷一挥手,所有人冲进了别墅。 陈三爷扶着薛姨,道:“薛姨,这里太乱了,你去我车上坐会儿。” 陈三爷搀着薛姨,走出去,来到门口,打开车门,让薛姨坐进去。 薛姨像傻了一样,目光呆滞。 陈三爷关上车门,一转身,柳爽迎面走过来,没有了往日的盛气凌人,而是怯怯地说了一句:“陈先生……” 这是柳爽第一次称陈三爷为“陈先生”,之前,她都是直呼“陈三儿”。 柳爽知道龙海升完蛋了,未来命运如何,生死未卜,她把希望寄托在陈三身上。 她知道陈三和龙海升不一样,她可不傻,北平女子师范学院毕业,有知识,有文化,有头脑,什么看不出来? 就是因为家境贫寒,虚荣心又高,才进了歌舞厅做舞女,后来结识了龙海升,被包养,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富裕生活。 但她打心眼里看不上龙海升,她喜欢英俊潇洒的男人,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就像陈三这样,可龙海升活着时,她一点都不敢表露。 现在她希望陈三能抛出橄榄枝,她一定会伸手接住,开启一段真正的爱情。 她天真了,在这些江湖老混子面前,她根本猜不到老家伙们有多邪恶,早就勾兑好了她的去处。 陈三爷冷冷注视着她:“柳爽,你……”不知该说什么。 柳爽一阵扭捏,试探着问了一句:“陈先生……我……我以后……能跟您吗?” 陈三爷默默地摇摇头。 柳爽一阵失落:“陈先生……我不是花瓶,不是摆设,我会做饭……会念报……我懂国文,懂算术……我……我……我可以帮您打理很多事情……我……” 陈三爷听得心酸:“你收拾一下!” 柳爽一愣,眉目放光:“您答应我了?谢谢陈先生!” 陈三爷闷闷地说:“胡八爷点名要你,你得跟他。” 柳爽大惊失色:“胡八爷?我……跟他?” “对!” “你就不能救救我?” 陈三爷摇摇头。 柳爽放下最后一丝自尊,祈求说:“你不是曾经说过……你喜欢嫂子吗?喜欢嫂子这对大兔子……我都听见了,现在我给你,我都给你,行吗?” “别再说了!”陈三爷一声怒吼。 柳爽吓得身子一颤,踯躅片刻,猛地一抬头,面现愠怒:“陈三,你应该救我!” 陈三爷低头不语。 “你应该救我!”柳爽泪水涌出,“你应该!龙海升被抄家,你平安无事,说明你把龙海升干掉了!是你把我变成寡妇,是你造就了这一切!” “胡八爷有钱,这不正是你要的生活吗?” “我是人!我有尊严!”柳爽咆哮,泪水飞溅,“我是人!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不是猫狗,随便贩卖!” “对不起,我没办法。” 柳爽停止了哭泣,绝望地看着陈三爷:“陈三,你听好了,我不求你,我不求你,我认命!但你给我记住,是你把我从一个火坑推到另一个火坑!你记住!” 陈三爷此刻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将来会给他带来多么大的麻烦,几乎摧毁了他的一切。 女子虽弱,一旦反噬,能把天咬个窟窿。 吕雉反噬,诛杀大臣。 武曌反噬,坐拥大唐。 慈禧反噬,垂帘听政。 杜十娘反噬,怒沉百宝箱。 柳爽早就受够了龙海升,这个畜生不舍昼夜,想要就要。 在她心里,也一直希望龙海升死! 龙海升终于死了,她认为解脱了,至少恢复自由身,没想到,这群人将她像狗一样,踢来踢去。 她还不知道,更惨的还在后面,胡八爷是个老疯子,折磨女人的手段比龙海升有过之而无不及。 奇技淫巧无所不用,板凳木驴大小咸集。 三房太太都是被他折磨死的。 一个56岁的魔鬼,一个22岁如花似玉的姑娘,一曲哀歌,一出悲剧。 柳爽要爆发了。 你永远想象不到,一个普通人,在被逼急了之后,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陈三爷出道以来,一路挣扎,一路杀伐,欠下累累血债,越挣扎,越禁锢。 他始终在想,他究竟错在哪儿了? 后来想明白了:贪。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佛家已经把话讲透了。 他最初为什么脱离杂技团? 贪!贪慕上流人的生活,贪慕金钱地位、锦衣玉食。 如果仅仅是追求美好生活,这并没错。 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得走正路。 他走的却是一条邪路,靠赌博发家。 罪恶的因果就像一个雪球,越滚越大,永无止境。 第二天上午,肥牛回来了。 回来的正是时候,十日之约已到。 肥牛满脸风尘,一身疲惫,紧赶慢赶,总算回来了。 之前他和陈三爷约定的碰头地点是自家的破宅,也就是当初陈三爷“偷”他家时,和他、棍儿、铁蛋、云鹏见面的那个地方。 因为两天前,陈三爷还不知道这场大局能不能顺利落幕,也不知自己是生是死,所以对肥牛说:“你回来后,直接回家等我,只等半天,我如果没去找你,说明我完蛋了,你赶紧离开,自谋生路!” 肥牛回来后,直接推开家门,一进屋,就发现陈三爷正坐在破板凳上等他。 肥牛大喜:“水爷!” 陈三爷呵呵一笑:“顺利不?” “一切顺利!” “走!去接玫瑰!” 第82章 天津第一大帮派的诞生(一) 两人走出破宅子,出了胡同,往右一拐,一辆汽车停在路口。 这辆车正是肉彪子生前开的那辆,“海河十八号”专用车辆,陈三爷之前用它运载雷管,把它藏在了水塘旁的林子里,现在一切落停,把它开出来了,成了他的私人座驾。 按照迷信的说法,这辆车不吉利,死人的车,最好别碰。 但陈三爷都是鬼门关走过几次的人了,他还在乎这个吗? 人比鬼可怕。 肥牛认得这辆车:“呀,水爷,您扳倒龙海升了?” 肥牛对这两天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和棍儿一直都没弄明白陈三爷到底要干什么。 现在陈三爷可以揭底了:“肥牛啊,以后海河十八号、大南门,你和棍儿一个人挑一个,你们执掌这两个档口。” 肥牛听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人生一飞冲天,街头小偷化作赌场大佬:“水爷,快跟我讲讲,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陈三爷笑道:“龙海升倒台了,我们和蕉爷合作!” “蕉爷?他会和我们合作?” “我给了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肥牛终于反应过来了:“水爷,弄了半天,你是声东击西啊?”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应该叫瞒天过海!” “棍儿呢?”肥牛眨眼问。 陈三爷想了想:“一周之内,他必然会来找我们!龙海升死亡的消息已经登报了,他应该会听到,另外,下周我要接受市政府官员的表彰,更会登报,他也能看到!” 肥牛已经听傻了:“水爷,大翻盘啊!我这脑子都不够用了!” “哈哈哈哈。” 两人上了车,陈三爷启动车子,两人边开边聊。 肥牛听着陈三爷讲述惊险的一幕幕,佩服得五体投地:“水爷!您太厉害了!就像那诸葛亮,又似那张子房!赛过刘伯温,不让袁天罡!” 陈三爷大笑:“怎么?以后想说书啊?破茶壶——好嘴子!” “嘿嘿嘿嘿。”肥牛手舞足蹈,“哎呀,终于能喘口气了。跟着水爷,也算光宗耀祖了!” 陈三爷神色一沉:“不要轻敌,坐上龙海升的位子,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我不想做下一个龙海升,我们都得好好活着!” “嗯,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陈三爷呵呵笑起来,突然剧烈咳嗽两声,不由地手捂胸口。 肥牛忙问:“水爷,您怎么了?不舒服?” 陈三爷叹道:“整个布局中,有一段苦肉计,我就是黄盖。” 肥牛看了看陈三爷脸上的伤:“水爷,您受苦了!哪个狗日的打的?” “狗日的多了,有蕉老二的狗,有龙海升的狗,不过,都死了。” “死得好!不死我也把他们都整死!” 两人一路说着,车子开出天津卫,穿过杨柳青,直奔青县黑松林。 路不好走,坑坑洼洼,陈三爷遍体鳞伤,有点疲惫:“要不,你开会儿?” 肥牛赶忙摇摇头:“水爷,我可不敢开!上次您教我和棍儿开车,说实话,我啥也没听懂,怕您生气,只能不懂装懂。” 陈三爷大笑,突然笑容凝固:“人生可不能不懂装懂,走错一步,全盘皆输,以后你们坐镇赌场,千万不能犯肉彪子和铁罗汉的错误!” 肥牛点点头:“水爷您放心,我和棍儿都是您亲自带出来的,我们不为非作歹,我们规规矩矩!” “两件事,你要记住:第一,少碰女人!第二,别喝大酒!” “明白!” “老天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芸芸众生,作得紧,死得快!” “水爷放心!” 下午2点多,两人到了黑松林,陈三爷下了车,高叫一声:“水簸箕合细柳,五德托线水长流!” 这是接头暗号。 很快林中走出十几个土匪,领头的笑道:“哟?陈三爷来啦?” 陈三爷微微一笑:“说好的,十日期限,能不来吗?” “讲究!讲究!有诚信!” “快带我去见六爷!” “跟我们走!” 陈三爷和肥牛跟在十几人后面,绕来绕去,又来到了土匪窝。 “龙虎堂”门前,潘召笑脸相迎:“三弟啊,别来无恙?” 陈三爷一抱拳:“大哥,一切安好?” 潘召哈哈大笑:“屋里请,哨了牙淋!”黑话,请喝茶的意思。 陈三爷和肥牛随潘召进入龙虎堂大厅。 潘召一撩大衣,坐在了虎皮椅上,七和尚坐在他左侧,身后一群土匪荷枪实弹。 “三弟,请坐!”潘召一伸手。 陈三爷坐在一旁的板凳上,肥牛站在陈三爷身后。 潘召瞅了瞅陈三爷,道:“十日期限已到,不知三弟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超额完成!” “哟?还有意外收获?脑袋呢?” “什么脑袋?” “龙海升的人头啊!” 陈三爷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当天的报纸:“这是《津门报》今天的报纸,头版头条:龙海升殒命,三赌场易主!” 说罢,递给潘召。 潘召接过来一看,冷冷一笑:“唉呀,三弟啊,我让你带龙海升的脑袋过来,你弄了张报纸,这算怎么回事?” 肥牛插话道:“这不都一样吗?龙海升始终是死了!” 潘召摇摇头:“不一样!我要的是脑袋,你给我的是报纸,脑袋是圆的,报纸是扁的,脑袋是肉的,报纸是纸的!” 肥牛怒道:“你这不是耍无赖吗?” 七和尚一瞪眼:“崽子!说话注意分寸!” 陈三爷知道潘召一定会耍无赖,即便他把龙海升的人头拿来,潘召也不会轻易放了玫瑰。 潘召的揍性,他在曹县就领教了。 这个家伙,善变,言而无信,得寸进尺,吃相太难看。 陈三爷呵呵一笑:“您的意思是,必须见到龙海升的脑袋?” 潘召笑道:“说好了的事,彼此得讲信用啊。你最好赶紧回去取龙海升的人头,现在下午3点了,离我们的约定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你拿不回来,我就得给玫瑰灌一壶了!” 陈三爷冷冷一笑:“我要是既不拿龙海升的人头,又要把玫瑰带走呢?” “卧——槽!”潘召开怀大笑,“陈三啊,八天不见,别的本事没涨,吹牛逼的功夫,倒是提升了!你也不看看这是在哪儿!” 陈三爷点点头:“我现在马上开车回去,只要把人头带回来,你一定会放了玫瑰?” 潘召翻了翻眼皮,笑道:“之前行,现在不行了!因为你违约了,你得赔偿,除了把龙海升的人头带来,你还得带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银票!我早就听说龙海升家产千万,你既然把他扳倒了,家产就是你的喽!你得给我带一半过来!五百万现大洋,加一颗人头,我马上放人!” 陈三爷仰天大笑:“大哥啊,我就知道你是这个揍性!我即便今天把龙海升人头带来了,你依然会这么说!你压根就没想放玫瑰回去!” 潘召哈哈大笑:“知我者,三弟也!要不说咱俩投脾气呢!” “大哥,你这么贪婪,愧疚不?” 潘召脸色一变:“你少废话!赶紧回去拿大洋和人头!兴许,你回来得快,我高兴了,还真就把玫瑰放了!你最好快点,我现在很燥,浑身燥热,我不知还能忍多久,玫瑰细皮嫩肉,奶盘子高耸,惹得哥心痒痒!” 陈三爷点点头,对身后肥牛说:“拿来!” 肥牛从怀中掏出一个裱纸信封,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拿在手里,晃了晃:“大哥,我就知道您会索要大洋,所以我给你带来一样东西,这个东西,价值千金,比五百万大洋可贵重多了!” 潘召一愣:“有这好玩意?啥啊?” “您看看就知道了!” 陈三爷将信封交给肥牛,肥牛走过去,递给了潘召。 潘召看了看周围兄弟,打开了信封,不看则罢,一看魂飞魄散,随即怒吼一声:“陈三!” 陈三爷微微一笑:“怎么样,值不值五百万大洋?” 潘召的脸都绿了,咬牙切齿:“行啊,小子,你行!” 陈三爷收拢笑容:“潘召,把玫瑰带出来!我们要回去了!” 七和尚十分不解,急切地问潘召:“大哥,信封里是什么啊?” 潘召将信封递给七和尚,七和尚打开一看,目瞪口呆:“陈三!陈三!” 陈三爷冷冷一笑:“我时间紧,没工夫跟各位闲聊,晚上五点我赶不回去,兄弟们就会动手!电话虽然不能跨省,但我兄弟多,天津一个电话到杨柳青,杨柳青的人马上到沧州,沧州一个电话到吴桥,吴桥的人立马杀到山东!” 潘召恶狠狠地看着陈三爷:“没想到你这么下作!” 陈三爷哈哈大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潘哥打交道,不下作点不行啊!” 信封里是什么?让潘召这么恐惧? 是潘召的全家福照片。 陈三爷让肥牛买火车票南下去哪儿了? 山东曹县! 第83章 天津第一大帮派的诞生(二) 陈三爷当年在曹县可是和潘召处得火热,好兄弟,喝过鸡血酒,拜过关二爷,十五家赌档,经营得红红火火。 潘召发了大财,越来越器重陈三。 经常带陈三回家吃饭,没拿陈三当外人。 潘召可是县警察局长,公务员,家里一个正妻,两个姨太太。 正妻生有三子,分别是潘龙、潘虎、潘豹。 二姨太生了两个女儿:潘凤、潘钰。 三姨太生了一子一女:潘震、潘芸。 再加上父母,全家十三口,多次拍过全家福,挂在正厅。 陈三爷多次去潘召家里吃饭,得到热情招待,陈三爷对潘召家里的摆设挂件很熟悉。 所以,他让肥牛跑到曹县潘召家里,偷了一张全家福回来。 这是潘召的最大软肋! 潘召扣留了玫瑰,以为抓到陈三爷的软肋了,没想到陈三爷“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牙还牙,把他全家都搅进来了。 潘召落草为寇,隐姓埋名,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可陈三爷知道他的底细,一下抓住了他的命根子。 江湖规矩,祸不及妻儿。 但对于不守规矩的人,陈三爷也只好这么办了。 两口换十三口,潘召不答应也得答应。 潘召的眼珠子都红了,沉思片刻,吩咐一声:“把玫瑰带来!” 两个土匪跑了出去,很快,玫瑰被带了进来。 玫瑰见了陈三,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一下扑入陈三爷的怀中:“亲爹!你真的来了!” 玫瑰已经绝望了,她认为陈三已经把她抛弃了。 陈三不可能完成任务,不可能干掉龙海升。 她已经做好被潘召收房的准备了。 她甚至都设想今后的生活了,可能就在这荒郊野岭度过余生了,每天吃野兔,吃野猪,胡萝卜,圆土豆,再也回不去繁华的天津卫了。 她没想到,陈三爷真的来接她了。 陈三爷抚摸着她的后背:“没人欺负你?” 玫瑰眼泪欲滴:“没有!没有!一日三餐,都有兔肉!你真的把龙海升干掉了?” 陈三爷点点头:“回去再说!” 说罢,转头一望潘召:“大哥,兄弟就先走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见!” 说完,带着玫瑰和肥牛就往外走。 潘召大喝一声:“且慢!” 土匪们立马将枪口对准了陈三爷。 陈三爷就等潘召叫停呢,他知道潘召心不死,伫立转头:“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潘召转头怒骂土匪们:“干什么啊?都把枪放下!” 土匪们一阵发愣,赶忙放下枪。 “你们都退下!”潘召一声吩咐。 土匪们都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潘召和七和尚了。 潘召一抬手:“三弟,坐!” 陈三爷又回到板凳前,抖了抖衣服,坐下了。 潘召眨眨眼:“三弟啊,做事不能太绝,我承认,之前我是藏了心眼,但现在我履行承诺了,把玫瑰交给你了。你也得守点承诺?” 陈三爷一笑:“我承诺什么了?” 潘召说道:“苟富贵,勿相忘啊!你之前不是说过吗,你干掉龙海升,咱们一同坐镇三大赌场,共享天津荣华富贵?现在,这话还算数不?” 陈三爷想了想:“算啊!我从不食言!” 潘召眼睛一亮:“到底是我弟!打断骨头连着筋!” 陈三爷又道:“你赶紧打理一下行李,收拾一下铺盖卷,带上你所有兄弟,两天后,天津卫见!” 潘召一愣:“三弟当真这么豪爽?用不了这么多人?” 陈三爷一笑:“龙海升已死,三大赌场都是我的,添酒回灯重开席,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大哥、七哥,你们得帮我啊!” 潘召呵呵一笑:“好说,好说。毕竟咱们在一起搭过伙,彼此熟悉,就是不知,我和兄弟们过去之后,是个什么职位?有没有股份?” 陈三爷笑道:“职位肯定有得是啊!这么大的场子,需要很多服务人员,像保洁、打扫卫生的、扫厕所的、端茶递水的!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当主管,你不用亲自打扫,你管好这些保洁就行!” “陈三!”潘召一声怒吼,“欺人太甚了?你还能说句人话不?” 陈三爷仰天大笑,突然一脸严肃:“潘召,七和尚,你俩听好了,愿意跟我干,两天后,咱们‘海河十八号’见!不愿意跟我干,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干什么啊?干保洁啊?”潘召怒道。 陈三爷冷冷一笑:“带上你的队伍,跟我做事!我要在天津创立一个新的帮派!我要比龙海升的小刀会强大十倍!” 潘召终于听明白了,毛骨悚然:“你要收编我的人马?” “对!” “你做梦呢?你有什么底气?” “底气就是你必须答应我!” “你是我亲爹啊?我还必须答应你?”潘召怒吼,“你赶紧给我滚!别再让我看到你!” 陈三爷微微一笑:“我不是你亲爹,但你亲爹在我手里,你全家都在我手里!我现在可是天津市政府的红人,过几天,我还要接受市长的表彰,这个时候,我如果一不留神,嘴秃噜了,把你的老底透露给警方或军方,那岂不又是大功一件?” 潘召气得面容扭曲,麻子脸都发红了,像烧猪蹄。 “你还别生气!这两年,你在青县黑松林打家劫舍,我听说连军方的物资你都劫了!现在你是刘督统缉拿花名册上的第一悍匪,天津军警两界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如果透漏了你的底细,再把你现在的土匪窝位置告诉他们,会不会一锅端?连家人带兄弟,全他妈完蛋!” “陈三——”潘召牙都要咬碎了,一声咆哮。 “我在呢!别这么大声!我耳朵好使!” 七和尚已经把枪拔了出来,疯狂叫嚣:“大哥,干脆鱼死网破!谁也别活了!” 潘召死死盯着陈三爷:“老七说得对,鱼死网破,今天你别想走了!” 陈三爷微微一笑:“莽夫啊,莽夫!终究是乌合之众,难成大器!我这是帮你们,你们听不懂吗?” 潘召怒道:“你他妈想收编我的人马,这是帮我?” “对!”陈三爷赫然回答,“老潘你想想,没有你这二两面,我就做不了枣子糕了?我离了你照样行!我执掌三大赌场,日进斗金,广招人马,天津卫倒卖军火的不只你一家,还有蔡猫、孙二爷!只要钱到位,枪一箱箱从海上运过来,我马上就能戳起一个帮派!到那时,你想跟我,也来不及了!” 潘召和七和尚面面相觑。 陈三爷又加了一把劲儿:“现在是你们洗白自己的最好机会!从此不做土匪,做大亨!远离深山老林,走进灯红酒绿,只要我不透漏,没人知道你们的来历!时间一久,军警两界见土匪没了动静,也就把这笔账勾销了!你们在天津卫挺起胸脯,堂堂正正做人!逢年过节,也可以常回家看看!哪怕给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团团圆圆!” “你真基巴能白话!”潘召都笑了。 但这段话,说到潘召和七和尚心里去了。 两人沉默了。 陈三爷,厉害了!风华绝代,睿智天聪! 一箭三雕!完美收官! 灭了龙海升,稳住蕉老二,现在,他要组建天津卫第一大帮派! 一个新的“字头”(帮会)即将诞生,为他的宏图霸业保驾护航! 第84章 放逐玫瑰 陈三爷终于带着肥牛和玫瑰走出了土匪窝。 他知道,他的话打动了潘召和七和尚。 别看这两人没有明确答应,但眼神中早已给出答案。 潘召作为民国公务员,那是相当恋家的,谁愿意在穷山恶水做土匪啊,他做梦都想回到办公室,喝着茶水、看着报纸,颐指气使,发号施令。 随便动动手指,大洋就哗哗地送来。 随便使个眼色,下属就会把老婆带来一起吃饭。 吃完饭后,下属自己先回家,让老婆陪他散散步。 散着散着,就散到床上去了。 潘召酷爱人妻,对黄花大闺女不怎么感冒。 他总感觉人妻有一种特殊的韵味,霸占别人的老婆,更有一种雄性争霸的胜利感。 老潘,口味独到,现在憋屈在黑松林,这个爱好也被节制了。 为啥呢? 土匪都没老婆啊,有老婆也不会带在身边,漫山遍野一百多号人,除了婉君,都是带把儿的。 他还要防着手下和婉君偷腥呢。 做土匪的日子,太难熬了,夏天蚊子多,冬天太寒冷。 风险越来越大,收入越来越少,周围方圆数十里的大户都吃光了,再也抢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军火生意也越来越惨淡,蔡猫和孙二爷恶意竞争,压低价格,西洋货卖得越来越便宜。 有时买家来提货,甚至质问潘召,为什么同样的驳壳枪,你这里这么贵? 哪里贵了?这么多年都是这个价,不要睁着眼睛乱说,贩卖军火很难的,有时找找自己原因,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提着这点大洋来买货,有没有好好工作? 潘召无比怀念办公室的日子,怀念办公室的恋情。 那时在曹县,冬日的午后阳光温暖,他经常抱着下属的老婆,坐在椅子上,把手伸进女子的胸口,慢慢探索。 即便他的拜把兄弟谢四虎,他也没放过,和婉君肆意偷情。 现在陈三爷邀请他去天津卫,他知道陈三在利用他,他何尝不想借此机会利用陈三呢? 七和尚建议:“大哥,还是谨慎为妙,万一陈三这小子耍诈,骗咱们去了天津,而他提前通知了警察,咱不是自投罗网吗?” 潘召摇摇头:“陈三是自己人!” 卧槽,听到这句话,七和尚都傻了:“大哥,千万别这么说!一听这句话,我就哆嗦!上次你说这句话,还是我要把陈三炖了的时候,就因为这句话,咱俩背井离乡了!” 潘召呵呵一笑:“别误会!我说陈三是自己人,是有道理的。” “道理在哪儿呢?” “陈三在天津是个外来户!他为什么拉我们入伙?是因为他势单力薄!别看他牛逼哄哄的,他离了咱们不行!他敢在天津卫公开招兵买马吗?他信得过那些卫嘴子吗?这个时候正是抱团取暖的时候,他利用我们,我们也利用他,最后把他剃掉,咱们自己坐天下!” “大哥,万一他把咱们剃掉了呢?” “不不不,你没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陈三现在抓住了咱们的软肋,等咱们去了天津卫,漂白了自己,就能抓住他的软肋了!” 七和尚一拍秃脑袋:“明白了!到了天津就给他介绍对象!让他尽快结婚!尽快生娃!他就有软肋了!” 潘召气得胸口一阵憋闷:“你这脑袋是让马踢了吗?我还给他介绍对象?我给他盖个婚房呗?天津的丈母娘一般要多少彩礼,我给他备齐呗?” 七和尚脸一红:“请大哥赐教!”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眼下,只要我们进入天津卫,和陈三搅在一起,他的赌场机密、账目流水、人际关系、个人隐私,我们就慢慢摸清了,当你完全了解了一个人,就有下手的机会了!” “大哥高明!这个小子长得一副好排面,肯定有不少妞子喜欢他,没准他早就有了私生子,只是没对外透露!” “对喽,你这才跟上节奏!但你太狭隘了!不只是男女关系,还有他在天津卫的关系网,只要我们挂上这张网,就能顺着往上爬,陈三送一百万,我们送二百万,当官的就看钱,钱是敲门砖,这点我最懂!” “对对对!吃私贪污,您最在行!” “还是不会说人话!素质有待提高!” “小弟文化浅,大哥多多提携!” 潘召微微一笑:“老七,你就看我怎么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怎么从赌场一跃跳到官场!将来我还是警察局长,我还要做天津警厅厅长!” “大哥平步青云,小弟鸡犬升天!” “嗯!这句话说得好!” 此刻,陈三爷正开着车,带着玫瑰和肥牛奔驰在回天津的路上。 玫瑰太兴奋了,抱着陈三爷一通猛亲:“老公老公,你真棒!什么也难不倒你!我刚才在龙虎堂都听明白了,你干掉了龙海升,执掌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你要收编土匪队伍,另立山头!太好啦——我的男人太能干了——” 陈三爷面无表情:“别闹了,我开车呢,安全第一!” 玫瑰还是一口口亲着陈三爷的脸蛋:“呜啊!呜啊!呜啊!陈三,我想死你了!今晚和你钻一个被窝,你要好好疼疼我!我这个月快来了,每次来之前的头几天,我都特想要!” 肥牛坐在后排有点尴尬:“玫瑰,你克制一下,后面还有一个人呢!” 玫瑰转头一笑:“肥牛,眼馋了?你自己也找个老婆呗,牛夫人!” 肥牛被噎得牛眼空洞:“行,行,我不说了,我说不过你!” 夜幕降临时,汽车进了市里,陈三爷将车开到了火车站附近的一片小树林里。 玫瑰一愣:“来这儿干什么?” 陈三爷说:“下车!” 玫瑰莫名其妙:“干嘛呀?” 三人下车。 陈三爷冷冷地注视着玫瑰。 玫瑰心里有点发毛:“怎么了?” 陈三爷深吸一口,道:“你得离开了!” “离开?”玫瑰颇为不解。 陈三爷道:“离开天津卫!” 玫瑰大惊:“为什么?” 陈三爷思忖片刻:“玫瑰,这次,你得听我的!远走高飞,从此金盆洗手,远离江湖,过普通人的日子!” 玫瑰一脸不解:“为什么?为什么?” 陈三爷喝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我都命苦,从小没了父母!我们一直寻找一种安稳的日子,现在你有了!” 说着,陈三爷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这是一万大洋,你拿着,无论到哪里,都能置办田宅,过好日子!你聪明,一定能打理好自己的生活,踏踏实实过日子!” “我不——”玫瑰一声怒吼,“我不——” 陈三爷伸出双手,按着她的肩头:“你听说我!人这一辈子,不要总被物欲牵着走!不能一味地由着自己的性子!你之前也对我说过,你不想过这种心惊胆战的日子了!现在有机会了,你解脱了!” 玫瑰的眼泪迸射而出:“我说的退出江湖,是和你一起退出!我一辈子也不会离开你!” “你听说我!你听我说!现在的局势,不是缓和了,而是更加危险了!我上了刀山了!下不来了!” “我陪你一起死!” 陈三爷死死按住玫瑰的肩头:“玫瑰!玫瑰!你冷静点!你知道人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是什么吗?结婚生子,过普通人的日子,看着孩子慢慢长大,自己慢慢变老,直到老眼昏花,儿女忽成行,最后躺在自己家里,寿终正寝!” “不,不……”玫瑰泪水横流,“没有你,我到哪里都不幸福!” 陈三爷喝道:“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会死得很惨!我会像狗一样死在大街上!没人收尸,甚至没人看一眼!” “哥,你怎么了?”玫瑰痴痴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神色忧虑:“三大赌场一开业,东北海爷有股份,海震宇一定会来!海震宇一来,他一定会收拾你!还有老谋深算的蕉爷,跑掉的白小浪、小诸葛,天津卫各种黑暗势力,甚至上海帮,也会扑过来!我没有精力保护你了!” 玫瑰沉思片刻:“我不用你保护,我能保护自己!” “你这是放屁!海震宇心狠手辣,他的手段,你应该领教过!” 玫瑰心下一颤,她对海震宇,真的很害怕,从小被海震宇调教,海震宇宛如她的克星,一见海震宇,就如同耗子见了猫,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这是一种植根于灵魂的恐惧。 玫瑰一阵犹豫:“这么多势力盯着你,你自己应付得了吗?我想帮你啊!” “你现在离开,就是帮了我了!” 玫瑰怅然问道:“离开多久?” 陈三爷想了想:“至少半年!” 玫瑰泪水滑落:“这半年,如果你死了呢?” “那你就再也不要回天津卫,找个人嫁了,隐姓埋名过日子。” “不行,不行!”玫瑰泪水飞溅,“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陈三爷深情地看着她:“玫瑰,人活着,有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亲人,哪怕天人永隔,也要好好活着!我相信,我们的母亲,只有看到我们在这个世上平安,才能含笑九泉!” 玫瑰的眼泪“哗”地一下流下来:“哥,你让我伤心了!你让我伤心了!” 陈三爷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听话!快走!” 玫瑰眉头紧皱,犹豫不决,但陈三爷神情坚定,她知道她今天必须得离开了。 陈三爷看了看肥牛:“把她送上火车!” “是,水爷!” 肥牛护送着玫瑰走向车站。 玫瑰三步一回头,不舍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挥挥手:“走!走!” 玫瑰走后,陈三爷仰天一叹,长舒一口气。 表面上看,他越来越成功,即将问鼎人生巅峰,可内心深处,却越来越恐惧。 后面的路,更凶险。 赌王崛起,万众瞩目。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稍有不慎,马失前蹄,粉身碎骨。 他甚至有点羡慕玫瑰,可以脱离江湖。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有因必有果,这一路离殇悲歌,都是他自导自演,自食恶果。 想挣脱,没那么容易。 罪恶的齿轮一旦转动,因果的链条就会越收越紧。 他必须强撑着身子走下去,用尽全力,去结束这一切。 他起的头儿,他必须收尾,自作自受。 所有的悲剧都源于当初那个愚蠢的决定:离开大流杂技团! 不甘平庸,又剑走偏锋,一身本事,却不走正路。 这叫报应。 他早已身心俱疲,他不会总是那么幸运,死亡的利刃随时悬挂头顶,刀光闪过,人头落地。 他这条小命,已如秋风扫落叶,飘荡在虚空中。 突然,汽车的后备箱里发出咚咚的声音。 陈三爷头皮一乍,以为自己幻听了。 走近仔细一听:咚咚咚…… 果真有声响! 陈三爷把匕首攥在手心,猛地把后备箱打开,定睛一看:婉君?! 第85章 柔柔和甜甜 陈三爷都惊呆了,什么意思啊,送走一个,又来一个啊? 压寨夫人怎么钻到后备箱里来了? 潘召知道了会怎么想? “扶我一把。”婉君在后备箱里伸出手。 陈三爷赶忙扶着她,让她从后备箱里下来:“四嫂,你这是什么意思?” 婉君微微一笑:“你和潘召在龙虎堂谈话时,我偷偷跑出山寨,钻到你汽车的后备箱里了。” 那个年代的汽车,后备箱是不带锁的,一个扳手,往左一旋,就开了。 陈三爷倒吸冷气:“四嫂,你钻到我后备箱干什么?让潘召知道了,还了得吗?” 他之所称婉君为四嫂,是因为婉君的原配是谢四虎。 婉君冷冷一笑:“你还好意思叫我四嫂?当年你鼓动我丈夫跟你一起造反,结果你跑了,我丈夫死在了大牢!” “我也是自顾不暇,没有办法!” “好一个自顾不暇!谢四虎被杀,我变成了寡妇,都是拜你所赐!如今,我被潘召禁锢在黑松林,成了压寨夫人,我两年零三个月,没回曹县了,我都不知道我爹娘是否还活着?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四嫂……你想怎么样?” “摆平潘召!把我送回曹县老家!让我和家人团聚!” 陈三爷脑仁都要炸了:“这我做不到。” “那你就杀了我!现在就杀!掐死我!开车撞死我!” 陈三爷终于领略了女人的威力。 他想了想,道:“我先送你回黑松林,咱们从长计议。” “你放屁呢?回黑松林?潘召能活剐了我!” “那怎么办?就算我帮你,也需要时间,我得和潘召慢慢沟通啊!” “那我暂时就待在你身边!你什么时候说服了潘召,什么时候能确保我的安全,我什么时候离开!” 陈三爷无语了:“四嫂,我是黑社会啊,你待在我身边,不比土匪窝安全!” “唉哟——你谦虚了,你能耐多大啊,在曹县弄死了我丈夫,干翻了潘召,来到天津卫,成了新晋赌神,现在又扳倒了龙海升,我算看透了,你小子本事大!我要想重回自由身,就得靠你!你欠我的!” “上车!”陈三爷结束对话。 “这还差不多!”婉君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位上。 不一会儿,肥牛跑了回来,一开车门,里面俩人,肥牛登时傻眼:“水爷,这……大变活人啊?” 陈三爷一脸严肃:“玫瑰走了吗?” “走了!正好有一班南下火车!” 陈三爷点点头:“上车!” 肥牛钻了进来。 陈三爷启动车子,直奔海河十八号。 海河十八号和大南门已被警方查封,暂停营业。 所有荷官、服务员、打手,都看了报纸,知道龙海升挂了。 一些忠于龙海升的人,怕被打击报复,偷偷溜走了。 剩下的人,还在等消息,坐在大厅里嗑瓜子、闲聊天,他们心里明白,陈三爷要接盘了。 陈三爷带着肥牛、婉君来到海河十八号,阔步而入。 荷官和服务员一看陈三爷来了,纷纷起身:“陈先生好!” 从“龙先生”到“陈先生”,津门赌场,江山易主。 陈三爷点点头,目视众人:“都打起精神来,准备准备,择日开业!” 众人一阵欢呼:“花开富贵,财源广进!四海通吃,大杀八方!” 陈三爷呵呵一笑:“说得好!那就别闲着了,各忙各的?” 大家立马分开了,荷官打理赌桌,服务员收拾茶点水果,打扫卫生。 陈三爷和肥牛、婉君来到三楼。 陈三爷推开肉彪子的办公室大门,走了进去,屋内漆黑,他伸手把灯打开。 婉君尖叫:“灯泡!灯泡!我都两年多没见过灯泡了!在山寨里一直是油灯!” 陈三爷吩咐肥牛:“肥牛,把屋子里所有肉彪子的物品都给我清理出去!” “是!水爷!” “还有,316会客厅也收拾一下,别弄得乱七八糟,只留书桌、茶几、烟缸!” “明白!” 陈三爷目视婉君:“你今晚暂且住这里。” 婉君往沙发上一坐:“真软和啊!比山寨木板凳强多了!”突然眨眨眼,“陈三,我还没吃饭,我饿了!” 陈三爷走出屋门,站在楼梯口对楼下喊道:“弯头?弯头?” 弯头跑了上来:“陈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弯头这小子,之前是跟肉彪子的,海河十八号优秀服务员,有点娘们儿腔,心思很细,上次陈三爷在肉彪子办公室给龙海升打电话,就看出来了,弯头一直在旁边盯着,生怕陈三爷动办公室里的东西。 陈三爷感觉这小子挺有责任心,那时就想,如果日后扳倒了龙海升,要提拔提拔这小子。 龙海升死掉后,弯头没跑,他跟谁都是跟,习惯赌场生活了,不愿离开,甭管谁掌管赌场,他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 陈三爷笑着对他说:“去弄点吃的来!” 弯头立马说道:“是!陈先生!” 很快,弯头端着托盘走进办公室:“陈先生,您请用餐!” 将托盘放在桌上,恭恭敬敬退下了。 陈三爷对婉君说:“四嫂,吃。” 婉君走过来,一看:西洋面包、火腿、红酒、火鸡、奶酪。不由地笑道:“唉……我这两年,躲在黑松林里,净吃兔子肉了,好久没见过人间伙食了!” 陈三爷一笑:“随便吃,不够我再让他们送!” 说罢,转身离去。 “你去哪儿?” “你放心!这里没人敢动你!” 陈三爷关上门走了。 来到316会客厅,肥牛正在收拾厅内摆设。 陈三爷坐在沙发上,手杵额头,静静地思考。 八天前,就是在这个屋子里,肉彪子、铁罗汉、玫瑰、肥牛、棍儿、两个女服务员,济济一堂,一起热热闹闹地打牌,如今物是人非。 生与死,有时隔得很近,就像一张纸,对折一下,从生到死。 突然,有人在外面敲门:咚咚咚。 陈三爷一惊。 肥牛走到门口:“谁呀?” “我们!”两个女人回答。 肥牛把门打开了,两个女子走进来。 陈三爷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这个屋子里,陪着大家打牌的那两个女服员。 “有事吗?”陈三爷问。 两个女服员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个眨眨眼,道:“陈先生,我们想单独跟您谈谈。” 陈三爷看了看肥牛,肥牛自知礼节,赶忙走了出去,从外面把门带上。 屋内只剩陈三爷和两个女服务员。 这两个女孩走过来,羞涩地冲陈三爷一笑。 一个说道:“陈先生,我叫柔柔,柔软的柔。” 另一个说道:“陈先生,我叫甜甜,甜蜜的甜。” 陈三爷莫名奇妙:“然后呢?” 二人一起说:“我们给陈先生请安了!” 陈三爷摆摆手:“不必,不必!没那么多礼节,你们忙去!” 甜甜和柔柔相互一望,笑嘻嘻走近陈三爷。 一个绕到陈三爷背后,给陈三爷捶肩;一个跪在陈三爷面前,给陈三爷揉腿。 两人衣着暴露,圆臀爆乳,呼之欲出。 “停停停!”陈三爷喝道,“干什么啊?” 两人吓了一跳,甜甜说:“陈先生,以前,我们俩就是这样伺候赵先生的!我们粗通按摩之术,今后我们就服侍您!” 肉彪子啊?还赵先生?陈三爷心下一阵苦笑:“行了!今后改规矩了!你们是赌场服务员,服务好每天的客人就行了!不用管我!” 甜甜不依不饶:“陈先生,您别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今晚,我们姐妹俩一起陪您,共度良宵,好好缓解一下您的疲劳!” 陈三爷脸一沉:“出去!马上给我出去!” 甜甜和柔柔一愣,满脸惊恐地退了出去。 楼道里,两人小声嘀咕,柔柔气愤地说:“咱们自己送上门,他还轰咱们?” 甜甜怒道:“就是!假正经,马勒戈壁的。” “说什么呢?”陈三爷在背后喊了一嗓子。 “唔……没说什么,陈先生,我们去打扫卫生了!”两人扭头跑下楼去。 第86章 杀入租界 陈三爷回到会客厅,把肥牛唤来,告诉他,明天五更,趁天不亮,把婉君藏起来。 肥牛问:“藏到哪里?” 陈三爷想了想:“你那个老宅!虽简陋了些,但安全,每隔几天给她送些米面、蔬菜、鸡蛋。” “懂了!” 第二天上午,柔和的阳光洒入屋子。 陈三爷从会客厅的沙发上缓缓醒来,他好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突然听到一楼大厅一阵躁动,似乎有人要闯进来,服务生正在拦截。 他赶忙披上衣服,走出去,二楼楼梯拐角处,放眼一望,不是别人,正是潘召和七和尚。 两人化作商人模样,正往里闯:“我们找陈三!” 服务生怒道:“你们是谁啊?陈三是你叫的吗?乡巴佬,不懂规矩!” 陈三爷招招手:“哎!放他们过来,这俩人是我朋友!” 服务生闪开了。 潘召和七和尚快步走上楼梯,潘召眼睛猩红,低声怒问陈三爷:“婉君是不是被你带出来了?” 陈三爷笑道:“走,去我会客厅聊!” 三人来到会客厅,一一落座。 “大哥,七哥,请喝茶!”陈三爷为他们斟满茶水。 潘召怒道:“甭来这套!我问你,婉君呢?” 陈三爷笑道:“唉……嫂子自己爬到我汽车的后备箱里,我根本不知情!” “她人呢?” “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我真不知道,昨晚,她让我把她送到火车站,她自己买了票上了火车走了!” 潘召咬咬牙:“看我不带人回曹县,杀她全家!” 陈三爷无奈地一笑:“大哥,我劝你冷静!别动不动就杀全家!婉君留下一句话,她说她也是土匪窝里混出来的,你敢动她家人,她也会杀你全家!杀人嘛,谁不会啊!你这个土匪职业就选择错了,你一大家子人,拖家带口的,玩什么狠啊?” 潘召一愣,啪地一拍桌子:“都骑在我头上拉屎是?别把我逼急了!” 陈三爷呵呵一笑:“大哥,easy,easy!女人有得是!咱还是先干正事!大丈夫何患无妻?等以后事业发达了,你想找多少有多少!尤其是二婚,特别好找!” 潘召知道陈三爷把婉君藏起来了,婉君不可能回曹县,但无凭无据,也没法发火。 本来他是想明天来找陈三爷谈赌场的事的,今天既然来了,那就择日不如撞日,现在聊。 想到这儿,潘召点点头:“不说女人的事了!三弟,我刚才也看到赌场的规模了,不小,你打算怎么经营?我和七弟,如何帮衬你?” 陈三爷忽地站起来,豪情万丈,侃侃而谈:“眼下,时局动荡,内忧外患,罗斯福就任总统,希特勒上台,日寇侵犯喜峰口,国民党剿共,察哈尔抗日同盟成立,冯玉祥北征……” “停停停!”潘召打断了陈三爷的发言,“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啊?这跟咱们开赌场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大了!”陈三爷一笑,“时局动荡,天津市政府处于风口浪尖,刚刚发布了《禁赌令》,以后不允许开赌场了!任何人不准参赌、聚赌、招赌!都是龙海升闹的,他一死,上面把这个事件定性了,要像扫毒一样,扫赌!” “啊?”潘召和七和尚面面相觑,“那你还扯什么蛋啊?合着这几天你都在放屁是?行了,行了,我不跟你浪费唾沫了,我们走了,走了!” “且慢!”陈三爷一声大喝。 “我慢你奶奶那个爪儿啊!陈三,我算是被你玩明白了!自从和你相识,我是丢了工作,破了大财,落草为寇,没有未来,现在连媳妇也被你撬走了,我不能再跟你处了,再处下去,我命也没了!”潘召愤愤地说。 陈三爷仰天大笑:“天津市不让开赌场了,别的地方可以啊!” 潘召一脸不屑:“哪儿啊?黑松林啊?征地费、赌场建设费、装潢费、搬迁费,你掏啊?荒郊野岭,交通不便,客户群体在哪里?你懂不懂营销之道啊?” 陈三爷微微一笑,果断说道:“不去黑松林!去租界!租界里,外国人有独立的行政自治权和领事裁判权,市政府管不着!我要把三大赌场搬进英租界、法租界、日租界!” 潘召思忖片刻,两眼放光:“好主意!三弟,我就知道你有办法!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聪明,点子多,跟你合作,有前途!” “还处不处了?” “必须得处啊!你这人能处!福星贵人,谁跟你走得近,谁发财!那么……就有请三弟,详细聊一聊?” 陈三爷霸气四射:“进了租界,我准备采取滚雪球的方式经营赌场,小而精,慢慢来,一点点滚起来,滚大之后,滚出去!” “滚出去?”潘召和七和尚一阵发懵。 “对!滚出去!滚出中国,冲向世界!” “听着有点别扭呢?” “不别扭!租界就是窗口,我们稳扎稳打、做大做强,吸引外国佬的目光,租界内媒体发达,一旦长篇累牍、大肆报道,全世界都知晓了,没准还能登上美国《时代周刊》,得个普利策新闻奖!” 潘召和七和尚听傻了,潘召挠了挠麻子脸:“那么,请问三弟,我具体负责什么工作?” “赌场治安!你的老本行!到时候弄三个编队,整整齐齐,皮鞋、西服、领带,都给你们配上,每人一条警棍,十人一条警犬,在赌场内外维护治安,每天面对的都是ntlen、西洋妞,见面彼此喊‘哈喽’,高鼻子、蓝眼睛、屁股浑圆一道沟,怎么样,激不激动?兴不兴奋?” 潘召和七和尚的思维已经阵亡,完全跟不上陈三爷的节奏。 陈三爷继续喷:“怎么?潘哥不满意?您放心,外国女人也有二婚!到时候我经常给你打听着,哪个洋妞离婚了,哪个洋马躁动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西洋荡妇你接手,给老外戴绿帽,才是真英雄!” 潘召晃了晃脑袋:“三弟,三弟,别喷了,别喷了,说点正事!我带着兄弟们投奔你,这个薪水怎么算?咱们怎么分成?” 陈三爷微微一笑,霸气说道:“我们站在了时代的前沿,中外搏击的修罗战场,有光明的前途,美好的未来,只要精诚合作,努力进取,奋发图强,百折不挠,一切都会有的!” “不是,到底怎么分成啊?” “大哥,咱自己的家业,还分什么成啊?” “不给钱?白干啊?”潘召眨眨眼。 “不不,我们是股份制!这么一块肥肉,怎么可能让大哥立于盘子之外呢?大哥你这些年打家劫舍,贩卖军火,手头上应该有几十万?你都投进来,我给你折算股份,你放心,亏待不了你!” 潘召终于听明白了:不但不给钱,还得往外掏!我去你大爷的! 第87章 局中局中局 念及于此,潘召忽地站起来,一声怒喝:“陈三,过分了?!我看起来很像煞笔吗?我出来混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想忽悠我?” 陈三爷微微一笑:“大哥,这个钱,你必须投进来!” 潘召感觉在跨服聊天:“是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是我脑袋被驴踢了?我辛辛苦苦做土匪,攒了点钱,我都投给你?土匪的钱你都骗,你比土匪还土匪啊!你坏透了啊!” 陈三爷面不改色、心不跳:“投进来,方才安全!否则你往哪儿藏?藏在深山老林?还是存入银行?你都不敢!因为你不放心!投到咱们自己的场子,你天天能看到,随时可查账,花一分你都知道,盈利多少,你更知道!钱生钱,利生利,往复循环,你很快就是津门富贵翁!再说得直白一点,你这些见不得光的钱,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洗白!” 潘召想了半天,唯一的感受就是:嗯,他说得对! 陈三爷总是能精准地把握对手的心理状态,敲在对方的七寸上,这源于他早年的杂技生涯,善于捕获观众的需求和兴奋点。 中午时分,潘召和七和尚回去了。 不虚此行,陈三爷画的这张大饼,够潘召吃三个月。 本来潘召是来找老婆的,现在老婆暂时不找了,回去收拾钱财,拱手送出。 赔了夫人又折兵,老婆大洋,一并送出,难道他是傻子吗? 路上,七和尚问:“大哥,你真相信他啊?” 潘召冷冷一笑:“你没发现他不对劲儿吗?” 七和尚眨眨眼:“哪儿不对劲儿?这小子像吃了羊蛋一样,这么亢奋,一通胡喷!” 潘召哼哼一笑:“他心虚!只有心虚的人,才会靠话语掩盖内心的恐惧!他越是吹得天花乱坠,越说明他遇到大麻烦了!这一趟,咱没白来,我算是看透了,他离不开咱们!咱将计就计!” “真把大洋给他啊?” “给啊,为什么不给?” “可如果他耍诈,翻脸不认人呢?” 潘召拍了拍腰间的驳壳枪:“你忘了咱还有上百条枪呢?请神容易送神难,一百多号兄弟进入天津卫,他敢翻脸,我整死他!” “对!大不了鱼死网破!” 潘召思忖片刻,眼神诡谲:“明天带几个人回老家,树挪死,人挪活,让咱两家的亲人,挪挪窝!” “明白!可挪到哪里去呢?人生地不熟的。” 潘召微微一笑:“这你不用问,只需通知双方家人,我两年前离开曹县时,已与家中老爷子商量过了,一旦风吹草动,立即马踏连营!陈三也算是给我们提了个醒,这个把柄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七和尚恍然大悟,钦佩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大哥!原来您早就想到了这一步!” 潘召呵呵一笑:“陈三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这年头,出来混,谁还不留个后手?小逼崽子想吃大户,他还嫩点!” 潘召所料不错,陈三爷已经焦头烂额了。 早在“杏花台酒楼”分赃大会上,他就和蕉老二进行了“坦诚深入”的交流。 龙海升的所有家业,大概有1200万,蕉爷二话不说拿走1000万。 陈三爷一皱眉:“能否留下300万,我有急用!” 蕉爷一笑:“我拿走1000万,可最后没有几个钱落入我口袋,道理你自然懂。给你留下200万,是赌场搬迁、设备翻新、人员招募的启动资金!你怎么还敢开口要300万?” 陈三爷想了想,道:“我说留下300万,不是我自己用,是还给四姨太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扳倒了龙海升,这个节骨眼上不还钱,恐怕四姨太有看法!我们经营赌场,就要维护人脉。” “哈哈哈哈!”蕉爷仰天大笑,“陈三啊,人在江湖,切忌儿女情长!那是你和四姨太之间的事,与我无关!” 陈三爷低头不语,他知道他面前的这个对手,比龙海升厉害得多。 蕉爷瞥了他一眼,道:“你该收收心思干正事了!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不能在原址经营了,你考虑考虑搬迁到什么地方?” 陈三爷淡淡一笑:“蕉爷肯定早就考虑好了。” “我让你说!” 陈三爷沉思片刻:“租界!” 蕉爷豁然大笑:“哈哈哈哈,陈三啊,好好用功,前途无量!” 老狐狸和小狐狸心知肚明,三大赌场,必须搬迁。 否则对上面、对下面都没法交代,干倒一个流氓大亨龙海升,你们二人接手了赌场,一个通商口岸商务代表,一个天津市优秀市民,公然组织赌博,这不是比龙海升更邪恶吗? 收敛一下,闷声发财。 蕉老二又补充了一句:“马上6月份了,我急需用钱,你最好在6月底,赢利400万!” 陈三爷大吃一惊:“一个月盈利400万?蕉爷,咱们之前说的是每年给你800万,请蕉爷信守承诺!” 蕉老二微微一笑:“我一直信守承诺啊!一年800万,半年400万,有错吗?” 陈三爷后脑勺一麻:“我们才刚刚开始!应该从本年6月份,到明年6月份,为一个计算周期!” 蕉老二摇摇头:“那是你的计算方式,我们天津卫的人做事,就是从本年度开始算,现在眼看一年过半,你应该用尽全力去打理赌场了!” 陈三爷面现不悦:“蕉爷,您是老江湖,做事得有底线。” 蕉老二阴柔一笑:“我的底线就是,如果你6月底弄不来400万,我就腾笼换鸟了!” 陈三爷身子一颤,蕉老二要卸磨杀驴!忙道:“蕉爷,还有谁比我更懂经营赌场?谁有我一双鬼手?” 蕉老二哼哼一笑,吐出三个字:“老华爷!” 陈三爷脑袋“嗡”地一声,倒吸冷气,他一下就明白了,自己入局了! 百折千回,润物无声,不显山,不漏水,已经收网了。 他一直认为自己操控了一切、胜券在握,没想到只是别人棋局中的棋子。 人家的棋盘比他大,将他的小伎俩全部包裹了。 他早就知道赌神“老华爷”不会轻易败北,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这段时间,脑海里时而浮现老华爷的样子,但一个事接着一个事,他也无暇思考。 现在全想明白了:天津帮,上海帮,南北联手,以逸待劳,彻底干净地把龙海升和他从天津卫抹掉了! 龙海升为主,他只是个附带品。 还是最初那步棋,还是那群人,只不过,人家这才叫老成谋国、瞒天过海,笑到了最后。 老家伙们躲在暗处,洞若观火,就像看皮影戏一样,看着陈三爷和龙海升斗来斗去,最终两败俱伤,老家伙们收获了嫁衣裳。 陈三爷纵然有九转灵狐之智,也料不到这些老江湖们布局这么周密、这么长远,这么沉得住气。 现在蕉爷干掉了龙海升,“青洪帮”的老华爷协助蕉爷打理三大赌场,市长、厅长、局长都拿到了自己那一份,胡八爷要了柳爽,盘子里的肉分光了,他依然是个流浪汉,落魄浪荡。 人家这才叫“局”,陈三爷那只能叫“计”,赢了一计,输了全局。 战术成功,战略失败。 老华爷来天津卫的第一天,就和蕉爷密谋一宿:抹掉龙海升!将天津卫的盘子全部拿过来! 这是一桩南北黑帮交易。 蕉老二承诺事成之后,每年抽出赌场三成利润,让利“青洪帮”。 老华爷微微一笑:“鄙人全力支持蕉爷!” 这才有了老华爷登门长乐坊,陈三爷大战赌神那一幕。 老华爷故意输给陈三,拿了300万银票坐上火车回上海,那是带着蕉爷开出的条件去“青洪帮”复命了。 青洪帮的“瓢把子”们一番商讨后,得出结论:成交。但又附加了一个条件:老华爷作为“青洪帮”首席代表,入驻天津卫,协理天津赌场。 从那一刻起,蛋糕就分完了,陈三爷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无所知地蹦跶。 至此,陈三爷已毫无利用价值了。 蕉老二瞥了瞥陈三爷面如死灰的脸,笑道:“年轻人,还记得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说的话吗?没有人可以跟我谈条件!可惜你不入耳!你就是一个底层出身的贱民,非得跳上盘子跟权贵争吃的,这叫自不量力!” 陈三爷怅然一笑:“您说得对,怎么折腾,都跳不出您的手心!” 蕉老二哼哼一笑:“如果不是怕茹茹伤心,我立马就能‘做’了你!茹茹苦苦求我,让我给你一条生路!现在,你可以走了,马上离开天津卫!” 陈三爷的心怦怦直跳,别人说这话,他信,蕉老二说这话,他得反着听。 让他走,就是让他死,只要踏上开出天津卫的火车,立马暴尸荒野! 所谓给他一条生路,只是掩人耳目,一出天津卫,必死无疑。 陈三爷终于靠自己的智慧,把自己玩到了穷途末路。 应了那句王熙凤的判词: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 眼看就要在天津卫占有一席之地了,突然全面崩盘,一无所有。 最重要的是,命也要搭上了。 陈三爷鼻尖已微微冒汗,大脑疾速运转,蓦地,眼神决绝,猛地一抬头:“一个月,400万!6月底,付清!” 蕉老二一愣,斜眼一瞥:“陈三啊,命不要了?” “本来就是贱命一条,上秤约,不足二两,何必这么在意?” “哈哈哈哈!”蕉爷仰天大笑,突然收拢笑容,“如果你真能一个月赚够400万,我免你一死,邀你入局!” 这是“ission ipossible”——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即便现在马上着手搬迁赌场,三大赌场装潢完毕,最快也得十天,还要重新补充人马荷官,再减掉日,就剩半个月了。 半个月,400万现大洋,神仙也凑不齐。 长乐坊最高峰,一天进帐20万大洋,那是在陈三爷最辉煌的时候,而且只是毛利,除去各种开支和需要日后退回的大洋,至多还剩十几万。 现在,经历了这场火并,三大赌场伤痕累累、人员凋敝,即便重新开业,大客户也都持观望状,一时半会儿不敢进场,根本不可能短时期捞这么多钱。 可陈三爷从来就不是一般人,甚至不是人,仿佛地狱幽灵,游荡世间,有佛性,但宿业深重,想做个好人,又泰山压顶。 一路血雨腥风,凭借一口气,点燃一盏灯,把一个个不可能,神奇般地变成了可能。 又到了九死一生的时刻,又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他如丧家之犬,垂死挣扎。 他能成功吗? 哪有什么常胜将军,只不过老天帮了你一把。 如果执迷不悟,那就是万丈深渊。 陈三爷一跃跳入了万丈深渊。 第88章 平安是福 三天后,陈三爷终于登上了市政府表彰大会的舞台,褚市长亲自为他戴上红花,颁发了优秀市民嘉奖令。 鲜花环绕,掌声雷动。 褚市长郑重地发表颁奖致辞:“陈若水先生,虽身处污淖,不染点滴尘霾,虽饱受恐吓,不失寸节风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他是我们天津市的骄傲,是全体市民的楷模!” 哗——掌声响起。 市长发言完毕,进入记者提问环节,一个女记者翘着脚问:“陈先生,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让你坚强地对抗龙海升?” 陈三爷想了想:“大概是爱。” 众人一片唏嘘,“爱”这个字,很难说出口,尤其大庭广众之下。 女记者一愣:“爱?您有心爱之人了?” 陈三爷点点头:“茹古涵今,沉稳庄重,心地善良,盖世无双。” 可不是嘛,他就是为了沈心茹免遭龙海升的毒手,才下定决心干掉龙海升。 女记者追问:“哪家姑娘?可不可分享一下她的名字?” 陈三爷环视众人,突然两手打开:“我的爱人就是——天津全体市民!” 众人一愣,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台下就坐的蕉老二,却眉头一皱:这个混小子,一直惦记自己的女儿,也怪了,自己女儿就像着了魔一样,爱恋这个赌徒,自己旁敲侧击地介绍过几个男人,英国的查尔斯伯爵、通商口岸杜老板的公子、南京国民政府的王秘书、国立北洋大学的孙教授,个个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关键从事的是正经行业,女儿却眼皮都不抬一下,非要和陈三在一起,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蕉老二再次审视陈三,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底层走出来的年轻人,确实有一套! 很像当年的自己,有勇有谋,敢打敢拼。 可陈三越是这样,他越不敢让女儿和他走得太近。 蕉万山活了大半辈子,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平安是福。 眼看他人起高楼,眼看他人楼塌了,这种江湖浪子,自带煞气,仇家太多,谁做他的亲人,谁死得最惨。 蕉老二甚至畅想,如果陈三不是赌徒,他会不会把女儿交到陈三手上? 可不是赌徒,他又能是什么呢?玩杂技的?马戏团小丑?更不行了! 蕉家千金,嫁给了一个天天玩溜溜球的,台上窜来窜去,还不如个戏子呢! 门不当,户不对,会让整个天津卫,笑掉大牙。 人活着,一半为了自己,一半为了面子。 尤其是在那个年代,老思想根深蒂固。 蕉爷在心里也承认:陈三救过沈心茹,而且时至今日,没有任何越礼之行,但就是因为陈三严格自律、一身本事,又是江湖野路子趟出来的,所以更加不放心。 此刻陈三爷站在台上,面对记者、工商代表、政府人员,说出了心声,又以“天津全体市民”为掩盖,遮了过去,蕉老二尘封多年的那点人性,突然在心中一丝涌动。 他立马一哆嗦:不行,不能心软!必须除掉陈三! 这场表彰大会通过电台,向全天津卫直播。 那时候都是矿石收音机,上海、天津、北平、武汉、广州等大城市,已广泛流行,很多富裕家庭和菜市场的商户都购买了这种收音机,以收听时事消息。 沈心茹静静地坐在书房的收音机旁,认真地听着导播人员一句一句,重复着陈三爷的每一句话,当陈三爷说到“茹古涵今”时,不由地扑哧一笑,心下一暖。 很快笑容凝固,愁上眉头。 她知道陈三爷为了今天,付出了多少,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人,能站到天津卫最高领奖台上,背后经历了的痛苦非常人所能想象。 她更知道自己老爹的秉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只是求爹一件事:饶陈三一命。 蕉爷答应了,前提是:你永远不要接近陈三! 沈心茹只好点头答应。 灯火琉璃的天津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海风徐徐而来,千家万户炊烟袅袅,老百姓按部就班地重复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 大亨们的争斗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每个人都将继续自己的生活。 暮霭沉沉,繁星满天,陈三爷独立滩头,看着波涛汹涌,浊浪排空,再一次进入了涅盘般的寂静。 一颗火种已在他心中燃起,他要把所有的罪恶燃烧焚化,借一缕人间清风,将灰尘吹入虚空,弥散殆尽。 当时空掩埋了罪恶,佛子修成了正果,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又是一个清平世界! 1933年五月初九,正好是西洋历6月1日。 这一天,棍儿的妹妹花儿,如约出嫁。 农村有个习俗,人走三六九,凡是挑选出嫁的日子,都是初三、初六、初九,以此类推。 龙海升一死,天津卫的警戒已解除,棍儿也回到了陈三爷身边,之前棍儿一直藏在贫民窟的窝铺里。 花儿出嫁这天,陈三爷到场,感谢恩人一家,包了300块大洋的红包,可把棍儿的父母乐坏了。 更欣喜的是婆家那群人,本以为娶了个穷丫头,没想到,娶了个金山回来。 沈心茹也来了,当初就是棍儿救了她,带她回到沿海贫民窟,她换上花儿的衣服,躲了几天,期间一直裸睡,惊得花儿目瞪口呆。 沈心茹送给花儿一个“龙凤呈祥玉佩”,老值钱了,周围渔民都惊呆了,这都是什么亲戚啊,以前没听说呢? 敲锣打鼓吹唢呐,花儿坐上花轿,高兴地出嫁了。 中午婆家人大摆筵席,也是在贫民窟窝铺里,四邻八舍、远近亲戚,济济一堂,热闹非凡。 吃的都是螃蟹、炸糕、猪肉、大白菜炖粉条子。 蕉老二之所以允许沈心茹出来,是因为大局落定,江山坐稳,天津卫再也没有人威胁他了,即便这样,还是派了两个护卫,寸步不离。 时隔这么多天,陈三爷又和沈心茹见面了。 上一次,还是在裕昌饭店“西厢绝恋”,沈心茹误以为陈三爷要炸死自己父亲,后来,她都明白了,陈三干不出这种事。 她没有看错,陈三骨子里始终善良。 席间,两人眉目传情,但没有语言交流。 突然,沈心茹站起来,走出窝铺,两个护卫赶忙跟出来:“小姐,您去哪儿?” 沈心茹暴跳如雷:“我上厕所!我撒尿!行吗?你们也要看吗?” 两个护卫满脸通红:“不敢!不敢!小姐息怒!” 沈心茹径直走向厕所,一闪身,不见了。 两个护卫眨眨眼,面面相觑,一个惊道:“跑哪儿去了?” 另一个摇摇头:“不知道啊!” “没进厕所吗?” “没看清啊!到底进了还是没进啊?” “快过去看看!弄丢了小姐,咱俩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快步跑了过去,站在厕所门口小心翼翼地喊:“小姐?小姐?” 肥牛提着裤子走了出来:“有病啊?哪有小姐啊?男女不分啊?” 两人大惊,慌忙四处寻找。 沈心茹早跑到旁边的林子里,和陈三爷接头后,两人一溜烟跑掉了。 跑哪儿去了? 沈心茹的家,不是蕉府,而是沈心茹自己住的地方,也就是陈三爷当初第一次和沈心茹共进晚餐的地方。 龙海升的威胁解除后,蕉爷允许沈心茹和吴妈搬回自己的房子住。 否则,沈心茹不吃不喝,郁郁寡欢,再这样下去,身体就垮了。 沈心茹终于恢复了自由身。 两人跑出窝铺区,搭了一辆黄包车,直奔那个小院。 一推门,把吴妈吓坏了:“小姐?陈先生?” 沈心茹“嘘——”地一声,让吴妈不要大惊小怪。 吴妈能不害怕吗,陈三来了,那就是灾难来了,老太太还想多活两年呢。 沈心茹和陈三爷快步走入屋中。 吴妈慌不迭地跟在身后:“小姐,小姐,陈先生来,老爷知道吗?” 沈心茹一笑:“嗯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知道啊,还是不知道啊?” 沈心茹并不回答,拉着陈三爷的胳膊就冲进卧室。 吴妈想追过去再问,嘭地一声,门关上了。 吴妈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离开了。 屋内,四目相对,沈心茹痴痴地看着陈三爷,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突然一头扎入陈三爷怀中,两人紧紧搂在一起。 此生无声胜有声,无需表白,无需倾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陈三爷百感交集,拼命闻着沈心茹身上的气息,就像游子归乡,孤寂的灵魂,得到了保障。 第89章 初吻 爱,本来很单纯,很简单,就是夹杂了世俗的纲常伦理、人间的尔虞我诈,才变得沉重不堪。 陈三爷没什么野心,当初来天津卫,是被逼无奈。 他逃出曹县后,已经准备金盆洗手,再不涉赌,可在东北为了报七奶奶收留之恩,不得已赌了一把,后来和玫瑰流落江湖,蕉老二威胁大流杂技团,这才进入天津。 自此一发而不可收拾,威胁恐吓,一浪接着一浪,打得他抬不起头。 起初,他对沈心茹没有丝毫非分之想,他知道自己贱如草芥,配不上这个温文尔雅的姑娘,他只想完成蕉爷交待任务后,离开天津,永不再踏进天津卫一步。 可风云涌动,时局变化得太快,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只有拼死一搏,用尽全力活下来。 经历了血与火的历练,他的心态变了:只要沈心茹不离不弃,他必生死相依! 又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死缠烂打,两情相悦,我怕什么? 对天说话,问心无愧,半条命都搭进去了,就是为了沈心茹的平安。 陪她一生一世,不可以吗? 杂技团的小丑,就没有追求爱的权利吗? 四百万!四百万!必须半个月之内弄到四百万,稳住蕉老二,一切就能实现! 沈心茹此刻也生死不顾了,她压抑得太久了。 被自己的父亲一次次欺骗,一次次威胁,她受够了! 陈三爷即便放了一个假炸弹,都不忍心让她受惊吓,冒死扮作红娘,把她引开,这就是爱。 眼里只有彼此,说也说不明白。 沈心茹搂着陈三爷的脖子,凝望着陈三爷,眼神里都是期待。 陈三爷一低头,轻轻地吻在了她的香唇上,沈心茹身子一颤,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陈三爷的炽热和柔暖。 两人的心怦怦直跳,隔着肋骨,彼此都能听见。 铛铛铛!吴妈在外面敲门了:“小姐,晚上吃什么?我提前准备!” 吴妈觉得不对劲儿,沈心茹和陈三这次来势凶猛,红男绿女,血气方刚,未免真的做出些什么,如果仅仅是拥抱接吻,形势还可控,蕉爷不至于打死自己,万一小姐把持不住,生米煮成熟饭,蕉爷能把自己放在蒸笼上蒸了! 陈三爷赶忙停下来,沈心茹扑哧一笑,转头道:“吴妈,陈先生不在这里吃,他一会儿就走!” “哦。” 沈心茹再次搂住陈三爷的脖子,陈三爷揽着沈心茹的腰,正准备再做个“吕”字,吴妈又是一阵砸门:“小姐!院里的花该浇了?” “嗯!您浇!”沈心茹回答。 “小姐!那盆紫罗兰,是不是该施肥了?” 陈三爷听出了吴妈的紧张,对沈心茹会心一笑,松开了手。 沈心茹嘭地把门打开:“吴妈,我们敞着门说话,你放心了?” 吴妈很尴尬:“哦,哦,小姐,我没别的意思,没想打扰你们聊天,你们继续,继续。” 说完,吴妈径直走向院子。 沈心茹轻声对陈三爷说:“我们一起离开天津!” 陈三爷沉思良久,说:“这样离开,蕉爷不会罢休,我们走到哪里都不安生。” “我们去国外!” 陈三爷摇摇头:“他会威胁大流杂技团,他会迁怒所有跟我有关的人,棍儿、肥牛,他们的亲人……” 沈心茹嗔道:“对!他们都重要,就是我不重要!” “心茹……我必须得到蕉爷发自心底的承诺,我必须让蕉爷真心实意地把你托付给我,我带着你,远走高飞。” 沈心茹摇摇头:“他不会的!你还要和他们斗多久?!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是嗜血的恶魔,你不要活成我讨厌的样子!” 陈三爷鼻子一酸:“我也不想活成这个样子!我自己都快认不清自己了!” 沈心茹抚摸着陈三爷的脸:“我已经为你讨了免死牌,我爹不会杀你,我们走!” 陈三爷深情地望着沈心茹:“心茹,蕉爷,在骗你……” “什么?” “四天前,他差点杀了我。” 沈心茹浑身颤抖:“不可能!不可能!我跪下来求的他!我跪下来求的他!” 陈三爷默然无语。 沈心茹惊道:“你是不是答应他什么了?” 陈三爷点点头:“经营赌场,月底,交出400万大洋。” “你不要命了?”沈心茹大吼,“你怎么挣400万大洋?再杀一个龙海升吗?” 陈三爷茫然地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有心机,有手段!我这辈子最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别变成这样的人,答应我,别变成这样的人!” 陈三爷突然将手按在沈心茹的肩头:“我答应你!远走高飞!” 沈心茹眼睛一亮:“你……你……真的?” 陈三爷郑重地点点头:“给我一个月时间!” “你还是要聚赌?” “我还三个人情:师姐养育之恩,四姨太救命之恩,棍儿和肥牛知遇之恩!人情还尽,我们远走高飞!” “太难了!” “相信我!” 沈心茹再次偎依在陈三爷怀中,两人相默无声。 吴妈在院中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提醒二人,时间差不多了。 二人走出小院,各自搭了一辆黄包车,沈心茹直奔窝铺贫民区的婚宴,陈三爷则去了法租界。 陈三爷为什么这么紧张的时刻,还抽身参加花儿的婚礼?就是因为他知道沈心茹必到,只有这样,两人才能见一眼。 法租界里,长乐坊正在装修,几十个小工忙碌,昼夜不停。 监工就是潘召和七和尚,这俩人干这种事,最拿手。 指责大骂,破口威胁,都是强项,一个警察出身,一个土匪出身,最善于恐吓威胁。 施工队员既有营造厂的工人,也有跟随潘召和七和尚进入天津卫的土匪。 一百多号土匪,化整为零,都来了。 三大赌场,火爆装修。 这恰是陈三爷掩人耳目之举,否则一下子涌出这么多人,哪里来的? 现在有说法了,都是民间散工,混口饭吃。 装修完毕后,营造厂的工人退去,留下土匪,就说这些人有力气,肯干活,留下来当赌场服务员、巡查员,乃至保安。 一百多支枪,藏在哪里了呢? 很简单,三大赌场装修,打了很多隔断,隔断里都是空心的,潘召和七和尚按照陈三爷的吩咐,趁人不备,分批将枪支藏入隔断中,需要用枪的时候,轻轻一砸,枪就取出来了。 潘召和七和尚终于过上了都市生活。 白天装修,晚上逛窑子,饮酒作乐,好不痛快。 他们吃定陈三了。 目前他们是装修人员,每天都要付工钱的,陈三爷故意让他们漫天要价,不怕贵,就怕慢,所有工人工钱翻倍,土匪们乐坏了,还没开始经营赌场呢,就大把赚钱,老板这么慷慨吗? 陈三爷故意的,这些钱,早晚让他们吐出来。 他只是应对蕉爷,否则200万搬迁费、装修费、购置费,花不出去,怎么办? 陈三爷要集中一切财力,为赚取400万,夯实基础。 陈三爷绝对不是凡人,六道轮回中,不知道在哪一世,哪一朝代,他一定是个将军或军师,他太聪明了,这一辈子,打开了第八阿赖意识,前世的智慧喷涌而出,总是能在走投无路的时刻,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而且每次出手,都亮瞎世人的眼。 这一次,他要做最后一搏,而后,携手沈心茹,远离红尘,告别纷纷扰扰。 他会如愿吗? 第90章 胯哥&肾先生&蒙娜丽莎 暗中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有几个人眼珠子都红了,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一个是白小浪,一个是铁良,一个是铁蛋。 白小浪绝非浪得虚名,这小子反应极度灵敏,从不服输。 而且生存能力极强。 当年被龙海升赶出天津卫,他投身保定府,没出半年,就在保定结识了一大群狐朋狗友。 到哪儿都能吃得开,混得开。 卖大烟、开赌场、搭戏台、逛窑子,浪哥的名号,响遍直隶总督署,黑白两道,都给面子。 保定黑道,和其他地方的都不同,个个会功夫,这是保定特色。 为啥捏? 自古有言: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勾腿子! 只不过传来传去,传错了,传成了保定府的“狗腿子”,其实是“勾腿子”,也就是摔跤术、勾腿功,正史记载为“保定快跤”。 这是一门从明朝永乐年间传下来的真功夫,可与蒙古摔跤术相媲美。 当年在杭州举行的第一次全国国术大赛,保定府的高手,就凭摔跤术,愣是把各路江湖高手,摔得不敢上台了。 什么南拳北腿,少林武当,峨眉崆峒,鹰爪铁掌,一个大逼兜子干过去,紧跟着一哈腰,旱地拔葱抱起来,猛地一扔,嗖地飞出十丈开外,摔吐血了。 还嘚瑟不? 白小浪是天津武士会出来的,南有精武门,北有武士会,他来到保定,如鱼得水,很快和各路江湖好汉打得火热。 如今,表哥龙海升挂了,大本营被人家抄了,他回到保定,搬救兵了。 浪哥被欺负了,这还了得? 神机营快枪手,赌场老千,大烟店“特商”,黑道风云人物,都吱哇乱叫:“怎么着?欺负浪哥?杀了人家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掏了人家老窝,还有王法吗?干他!” 一个个义薄云天、肝胆相照,声嘶力竭、嗷嗷待哺。 其实是因为白小浪手里有钱,都知道这五年,白小浪在保定府捞了不少,具体把钱藏到哪儿了,不知道。 以前他是龙海升的表弟,小刀会的骨干,没人敢动他,现在,大家都凑过来了,名义上为他复仇,实际是看中了他的银元。 只有三个人,是真心实意想为浪哥复仇。 这三人分别是:胯哥、肾先生、肥姐。 胯哥,人如其名,整个脸长得像个大胯,两个颧骨,就像两个胯骨轴子,异常突出。 以前是走镖的镖师,后来铁路的兴起,摧毁了镖局行业,他下岗了,无业游民。 擅长八极拳、形意拳、劈挂拳、梅花拳,凡是在北方流行的拳术,无所不通。 和白小浪情投意合,两人经常在一起切磋武艺,白小浪花钱如流水,经常请他吃喝,还为他出过头,杀过一个仇人。 胯哥从此对浪哥,情有独钟。 肾先生,是浪哥在窑子里认识的,单名一个“肾”字,足见此人肾功了得! 其实原名叫彭三,这辈子没什么爱好,独恋窑子,有钱点,就去喝花酒,一年四季,常驻窑子,可以连续三个月不回家。 以窑为家,如家如家,宾至如归。 因此得了一个雅号:肾先生。 肾先生的本职工作是贩卖烟片,这玩意高风险,高利润,所以肾先生一般不缺钱花,但也存不住钱,都撩在窑姐身上了。 肾先生有一次私藏了大烟,被上线发现了,要剁了他的双手,白小浪出手相助,赔了对方3000块大洋,肾先生才得以完整,否则就是肾功能再强,没了手,动作也不协调,影响窑子生活。 肾先生从此对白小浪感恩涕零。 肥姐,白小浪在保定的情人,戏班子班主,一个女班主,带着草台班子行走江湖,那是相当不容易的。 此女长得并不是很肥,关键臀大,比普通女人,大两圈,细腰肥臀,独具韵味,宛若磨盘,一坐千斤,故得“肥姐”之称号。 白小浪颇具艺术细胞,喜欢看戏,一来二往,两人熟了,滚在了一起。 白小浪建议肥姐采纳西洋歌剧的方式表演河北梆子,弄得不伦不类,但大放异彩,观众就图个热闹,一个月弄了5000多块大洋。 肥姐在被窝里说:“给你一半!你应得的!” 白小浪摸着肥姐的肥臀:“有这个就行了!我不缺钱!” “姐老了,比你大这么多岁,你不嫌弃吗?” “情人眼里出西施,姐就是我永远的蒙娜丽莎!” “什么莎?” “你不知道,西洋一个叫达芬奇的人画的一个美人!” “你对姐重情重义,姐养你一辈子!” 哦吼,这句话一语双关,白小浪立马兴奋了:“来,姐,弟弟饿了!” 如今,白小浪惊魂不定地跑回保定,胯哥、肾先生、肥姐,义愤填膺,无论如何,也得报这个仇。 而铁蛋和铁良呢,两人更是对陈三爷恨得咬牙切齿。 铁良无良,铁蛋无蛋,铁良是骨子里的坏,铁蛋是生理受创伤了,少了一颗蛋。 缝缝补补,总算活下来了,但从此,没法和窑姐鱼水之欢了。 一弄就疼,会阴穴里像穿着一根线,由外到内,由下到上,牵引的小腹和胃部都疼。 这种疼,隐隐的,就像沉闷的驴叫。 铁蛋一生酷爱窑子,那是他的第二故乡,不能干这事了,这个仇大了。 他就没想明白,这是上天的惩罚,那晚,在长乐坊对面的胡同里,棍儿只是胡乱开了三枪,根本没瞄准,可其中一颗子弹,不偏不倚,打中了他的阴囊,漏掉了一颗蛋,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铁蛋是想不到这一层的,只有恨,恨得仅剩的那颗蛋硬邦邦,他发誓要把棍儿、肥牛、陈三爷,变成太监。 别忘了,还有一个东北海爷呢。 这个老家伙,眼坑凹陷,眼神深邃,长长的脸,像个老猿,一肚子阴谋诡计。 玫瑰被陈三拐跑了,这件事在东三省都成了笑话了。 海爷向来以心思缜密、百战百胜着称,没成想栽在了一个小伙子身上。 玫瑰,是他的掌上明珠,栽培了这么多年,调教了这么多次,才养育成材,光是玫瑰那身床上功夫,就令海爷赞不绝口,更何况流莺做局的本事? 这是投资最大的一个女人。 却被陈三弄走了。 海爷这个老不死的,做梦都梦见玫瑰和他同床共枕。 醒来后,底下邦邦硬,正在弄板凳。 海爷都撒癔症了,梦游了,抱着板凳使劲儿顶。 家人将他唤醒后,他一阵发呆,感觉自己心理都不正常了,玫瑰的离去,让他患上了躁郁症。 海爷请来了东北神婆,出马仙,给陈三和玫瑰扎小人。 当年东北流行这玩意,很多军阀都深信不疑,扶乩占卜,一方特色。 神婆说,自己开天眼了,她能看到,玫瑰和陈三正在媾和,是在一片海边,应该是南方。 海爷问:“具体什么位置?” 神婆说:“好像是山东一带。” “山东算南方吗?” “呃……应该是西湖一代。” 海爷立马派人去了杭州,结果一无所获。 后来,天津的蕉爷派人来到东北,他才知道玫瑰和陈三到达了天津卫。 他勃然大怒,立马要把这两人弄死。 蕉爷说:“不可!海兄,眼下这两人还有用!” 海爷不得已给蕉爷面子,可后来,时局剧变,陈三和玫瑰投靠了龙海升,他派出去的人也没得手,几个打手蔫乎乎回来了,铁良也不知所踪。 海爷的后槽牙都疼了:这两个人命这么硬吗? 想起玫瑰,他就心痛,他把玫瑰视为私有财产,他恨不得抓住玫瑰,发泄一千遍,而后将她活活掐死。 如今,玫瑰去哪儿了呢? 她并没离开天津卫,在杨柳青就下车了。 这是她此生犯的最大的错误。 她本有一线生机,开启新的人生,慢慢变老,寿终正寝。 可她没按陈三爷说的办。 她在杨柳青租赁了一间房子,悄悄住下来,静观天津之变。 陈三爷如果知道她还躲在天津,非得拿个绳子把她捆起来,结结实实打包,而后把她托运出天津卫。 第91章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什么叫“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一念之差,或平步青云,或万劫不复! 玫瑰的作为就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如果她听陈三爷的话走了,那就是天堂,拿着1000块大洋,置办田宅,隐姓埋名过日子;可她没听,一念闪过,她又留下来了,迎接她的就是地狱。 人间很多致命的错误,就是一念之间铸就的。 譬如:大街上两个陌生人相遇,谁也不认识谁,无冤无仇,就因为相互多看了一眼,或者拌了几句嘴,其中一人勃然大怒,一念入魔,要弄死对方。 结果真把对方弄死了,冷静下来后,立马后悔。 晚了! 哭?哭也算时间哦。死亡的脚步已临近,行刑官已经磨好了砍头刀。 杀人偿命,等待他的是手起刀落。 一念之差,两个家庭。 故而佛家有一句经典的话:善护念。 时时刻刻护住自己的念头,不生恶念,不生歹念,不生邪念,这样才能躲开灾祸,直至圆满。 吉凶祸福全在一念之间,因为意识支配行动。 造命在天,立命在人,福祸无门,惟有自招。 所有的灾祸都不是外来的,而是自找的。 当想不通时,对着镜子,照照自己。 人,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就到底。 坏这玩意,不用学,放开了就行,无非是吃、喝、嫖、赌、抽。 下三滥的东西,不需要专门进修。 有魔鬼引诱,有罗刹助力,一下就能把你推到火坑。 五千年来,生死轮回,佛魔之争,就是善恶之争。 佛想把人类拽到善良的彼岸,魔鬼偏要把人类拖入罪恶的沼泽。 所以释迦牟尼佛,成佛那一刻,发表的第一篇处女作,就是《心经》。 全称叫《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直译就是《到达智慧彼岸的心经》。 陈三爷那天在黑松林中背的经文,就是《心经》。 陈三爷也不是佛学家,但他读的书多,记忆力好,运用自如。 他始终记住母亲生前那句话:做个好人。 很多高深的学问,表述起来其实很简单,卷帙浩瀚的佛经概括起来就俩字:行善。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 陈三爷有佛性,有善根,但更有业力,百千累劫,六道轮回,谁知道他在哪一世得罪了哪些人,又在哪一世,辜负了哪些人? 这一辈子都来讨债了,钱债、情债,都择巴不开了。 他要还三个人情:养育情、救命情、知遇情。 养育情,来自师姐,他八岁加入“大流杂技团”,师姐一直呵护他,像姐姐,更像母亲。 救命情,来自四姨太,两次出手,一次是给他300万,一次是把他藏在家里,又调动轮船,欲把他送出天津。 知遇情,来自棍儿和肥牛,彼此关系,亦师亦友,这两人都立下汗马功劳,多次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棍儿救过沈心茹一命,还救过陈三爷一命。 肥牛,不离不弃,最危急的时刻,跑到曹县,偷来了潘召一家的照片,来回一千多里,他只用了两天时间,下了火车就搭马车,没有马车,就两腿奔跑,鞋都跑破了。 陈三爷懂得感恩,他要找到师姐,让师姐化险为夷;他要还清四姨太的300万债务,还要由衷地说一声谢谢;他要为棍儿和肥牛准备好后路,让他们平安度过一生。 做完这些,他就和沈心茹手牵手,远离一切是是非非。 而这一切,他要在一个月之内完成! 他能完成吗? 他是一个天才,又一个天才计划诞生了! 为了心中那份挚爱,为了摆脱这苦逼的人生,他要做最后一搏。 长乐坊,开设在法租界。 海河十八号,开设在英租界。 大南门,开设在日租界。 这是和蕉老二商量后的结果,租界内的各种关系已经打点好了,就等竣工,择日开业。 三大赌场的服务人员,依旧待在原址。 也没啥活干,平日里就是喝茶水、嗑瓜子,私下里叽叽喳喳,讨论着赌场的前途。 所有服务人员,只剩下一半,另一半都跑了,跑掉的那一半都是龙海升的死党,自知罪孽深重,怕别人报复。 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当年有龙海升这棵大树罩着,很多荷官、男女服务员,都设法做局,运用各种关系拉拢顾客,把人家骗过来,施展各种伎俩,骗光人家的钱,然后拿到20的提成。 每一单20,这就意味着,如果一个荷官或服务员,每月拉拢十个客户,每个客户输100块大洋,他就能拿到200块大洋,比大学教授挣得都多。 有些人输光后,发现被骗,前来要债,他们在龙海升的怂恿下,大打出手,不但不给钱,还把对方打个鼻青脸肿,甚至把胳膊、腿儿都敲折了。 这些赌徒大多是穷苦人出身,平时钱都穿在肋巴扇上,舍不得花,你这么弄,他很记仇,早晚会报复。 现在龙海升倒台了,这些人开始反击了,专杀荷官和服务员,目标明确,谁当年害的我,我就弄谁! 所以,一半的人,跑掉了。 剩下的都是比较老实的,或者说当时没有人脉的,当年正是因为没有人脉,所以拉不来客户,现在看来,反而成了好事。 祸兮福之所伏,福兮祸之所倚。 很多事,看起来是好事,最终却坏事;很多事,看起来很糟糕,最终却是个好事。 《道德经》里的辩证法,牛着呢。 半部《论语》治天下,半部《道德经》治地球。 柔柔和甜甜上次被陈三爷拒绝了,贼心不死。 她们经过商讨,一致认为:没有不好色的男人,没有不偷腥的猫。 又是一个夜晚,她们精心打扮,描眉画睛,穿上一双崭新的丝袜,下身超短裙,上身白色西洋低胸衬衫,敲开了陈三爷的房门。 陈三爷一直住在海河十八号原址,他也没地方去,白天在三大租界催促装修进度,晚上回到海河十八号三楼,一个人静静地思考。 陈三爷一看这俩货又来了,气不打一处来:“又干嘛?”天津话都出来了。 柔柔妩媚一笑:“陈先生,您累了?” 陈三爷脸一沉:“有事没事啊?没事出去!” 甜甜凑过来,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陈先生,您先喝口茶。” “我不渴!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柔柔和甜甜突然眼圈一红,泪水欲滴。 陈三爷无奈了:“什么意思啊?怎么还哭上了呢?” 柔柔泪光点点:“陈先生,我们疼!” 陈三爷一愣:“哪儿疼?头疼,还是脚疼?” 柔柔香泪滚落,指了指胸口:“心疼。” “心疾啊?明天去医院查一查!不算你们旷工!” 柔柔热泪盈眶,摇摇头:“不!陈先生!我们是心疼您!您都瘦了!这些日子,您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为了赌场,费尽心血,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负责的老板!” 一旁的甜甜几乎哭出了声儿,接连哽咽:“陈先生,其实您自己不缺钱花,您早就可以金盆洗手,远离江湖!可您为什么还这么操劳?您都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们这些出身穷苦之人!您一直把我们当作您自己的孩子,用心呵护,无比疼爱,您是为了给我们谋一口吃的,才这么累,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陈三爷感觉蛋都疼了,马屁拍得很焦灼,再怒不打笑脸人,也不好意思发脾气了:“那什么……你们知道就好,好好干,好好努力!” 柔柔擦了擦泪水:“人心都是肉长成,谁心里都有一杆秤!陈先生,您的大恩大德,别人不领情,我们领!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嗯嗯!”甜甜深深地点点头。 陈三爷呵呵一笑:“行了,差不多了,你们快去休息!” “不!”柔柔猛地一抬头,“爸爸,今晚,就让女儿们尽尽孝!千言万语不如实际行动,您待我们视若己出,我们待您贴心贴肉!” “对!”甜甜附和着,“爸爸,让女儿好好侍奉您!您也疼疼乖女儿!乖女儿好想让爸爸疼!” 陈三爷终于缓过味来了,深吸一口气,具足丹田之气:“滚——” 柔柔和甜甜吓得身子一颤,慌不迭地跑了出去。 楼道里,两人再次小声嘀咕。 柔柔说:“咋回事啊?伦理哏,他也不喜欢?” 甜甜说:“谁知道啊!马勒戈壁的,下次扮演他妈!” “嘀咕什么呢?”陈三爷在背后怒吼一声。 “没事,没事,陈先生,我们去休息了!”两人慌忙跑掉了。 第92章 以史为鉴 棍儿和肥牛在隔壁房间听到楼道里有动静,赶忙跑了出来:“怎么了,水爷?” 陈三爷摇摇头:“没事。” “我刚才听见还有女人的声音呢?”棍儿疑惑地问。 “两个服务员胡闹。没事了,没事了。” 棍儿点点头,望着陈三爷沧桑的面孔,突然伤感地说了一句:“水爷,您都有白头发了。” 是的,陈三爷年仅28岁,还是虚岁,已经有丝丝白发了。 这可不是家族传承,而是思虑过重。 陈三爷淡淡一笑:“伍子胥过昭关。” “已经干掉了龙海升,三大赌场也即将开业,您还愁什么?” 陈三爷招招手:“你俩过来。” 三人进入316会客厅。 落座之后,陈三爷表情凝重。 “咋了,水爷?”二人傻乎乎地问。 陈三爷轻声说:“蕉老二要卸磨杀驴。” “什么?”二人大惊,“这老东西也太不守信用了?一点江湖道义都没有啊!” “江湖很少有道义,道义都是嘴上说的,心里一个比一个黑。” “草他妈的!”棍儿勃然大怒,“干脆一块死!我日他婆……我就纳闷儿了,蕉老二这样的坏人怎么能生出沈小姐这么善良的姑娘?都不像亲生的!” 陈三爷一笑:“不要搞血统论,心茹……也许是随她妈妈。” 肥牛眉头紧皱:“水爷,蕉老二这样做,他也得考虑考虑,谁比您更懂赌场?谁比您更有技术?” 陈三爷苦笑一声:“老华爷!” 棍儿和肥牛终于明白了,惊呼:“蕉老二要把老华爷搬来?” 陈三爷点点头。 二人再次惊得目瞪口呆,这又是个死局。 良久,棍儿说:“水爷,实在不行,咱们就撤出天津!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陈三爷摇摇头:“我们走不了,只要离开天津,蕉老二就会下黑手,如果现在我们横尸郊外,死得正是时候,蕉老二完全可以推给小刀会余孽!” 肥牛叹道:“打得一手好牌啊!” 陈三爷道:“眼下,我暂时稳住了蕉老二,我答应他月底给他凑够400万!” 棍儿和肥牛大惊:“400万?不可能!咱又不是开钱庄的!绝没可能!现在三大赌场还没装修好,一切设施还没搬进去,等这些都落停了,满打满算,还剩半个月,没时间啊!” 陈三爷眼神炯炯:“听着!半个月400万,我能做到!我需要你们配合一件事!” 两人一愣,知道天才的水爷又要出大手笔了:“您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三爷点点头:“我需要你们配合是,在我凑够400万大洋,交给蕉老二之后,你们离开我!我会给你们提供一笔钱,你们带上家人,远走高飞!” 二人面面相觑,棍儿挠了挠脑袋:“水爷……我们不走!” “对!不走!”肥牛执拗地说。 “听我说!”陈三爷一声怒吼,“如果你们还拿我当师父,哪怕拿我当兄弟,这次一定要听我的!而且,你们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二人迟疑。 “此生永不沾赌!” 两人相互看了看,点点头。 “我要你们发誓!”陈三爷突然咆哮起来,“发誓!发誓!永不沾赌!” 陈三爷恨死赌博这件事了,如果不是参赌,他现在还在“大流杂技团”,没准已经是杂技团的二掌柜了,他可以陪着师姐周游世界。 虽清贫,但心安。 人生很简单,一口吃的,就能活下去,何必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路过、走过、错过、哭过,才明白人生真谛。 他是真的后悔了。 棍儿和肥牛一挺胸:“水爷,我们发誓,永不沾赌,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陈三爷冷冷地看着二人,点点头。 “但我们绝不离开你!”二人异口同声。 陈三爷眉头一皱:“我欠的血债太多!这辈子还不清了!你们跟着我,会遭灾!” 棍儿怅然一笑:“水爷,自从在马场北面那个林子里给你磕第一个头,我就暗下决心,这辈子跟定您了!我没什么本事,但我知道,跟一个好人,三生有幸!怎么都是过一辈子,哪里没有坎坷,哪里没有厮杀,哪里没有惊心动魄?凑合着过呗!” 肥牛点点头:“水爷,我也跟定您了!您和别的瓢把子不一样,您是好人!” “好人?”陈三爷茫然一顾,摇头苦笑,“也许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我和其他流氓一个德性!” 肥牛说道:“我文化浅,但我听戏听的多,我记得有一出戏,叫《千家斗》,里面有一句戏词:忠臣要比奸臣更奸,才能斗倒奸臣!水爷,您所有的心机谋略,哪怕杀人放火,也是为了制服罪恶!以恶制恶,虽然不是最好的办法,但都是情非得已!您告诉过我们,城隍庙门口有一副对联,阳间三世,行善作恶皆有你,古往今来,阴曹地府放过谁?但城隍庙往里走,还有一副对联,您没说,那就是:无心作恶,虽恶不罚,有心行善,虽善不赏!” 哎哟卧槽,牛哥厉害了,这段话醍醐灌顶,把陈三爷喷住了。 陈三爷心里一直在跟自己较劲,他本来就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只想云淡风轻地过日子,搅进江湖争斗,真的情非得已,他用尽心思,杀了这么多人,为的是心爱之人平安,为的是自保。 手上沾了血,洗也洗不净。 谁愿意杀人啊? 杀个鸡,都害怕。 鸡被砍掉了脑袋,都能支撑着身子狂奔十几米,何况人? 求生的欲望,死前的眼神,这是一个生灵最后的挣扎。 恶人罪该万死,恶人罪有应得,但他不该死在你手里。 法度不兴,导致私仇泛滥。 私仇泛滥,就是因果循环。 谁沾血,谁欠债,六道轮回,他一直追着你,上天入地,阴魂不散。 荒诞吗? 一点也不荒诞。 纵经百千劫,所造业不消,因缘相遇时,果报还自受。 翻开二十四史,一笔笔,一句句,都是因果。 宋太祖赵匡胤灭掉后蜀,掳来花蕊夫人,饮酒作乐,欺凌羞辱。 花蕊夫人面对亡国之恨,发出震天哀叹:十四万人齐卸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宋太宗赵光义也喜欢花蕊夫人,但碍于哥哥的面子不敢强突,后来借狩猎之际一箭射死花蕊夫人,又“烛影斧声”干死了自己的亲哥哥,从此正大位,君临天下。 这货淫荡程度比起哥哥,有过之而无不及,强暴南唐小周皇后,当着南唐后主李煜的面,逼迫小周皇后行淫,并令宫廷画师,现场作画,绘出多幅春宫图。 李煜遭受奇耻大辱,悲愤之余写下千古绝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后来靖康之变,北宋皇室、大臣、宫妃嫔女,超3000人被掠走,惨遭金人欺凌虐待,太后为娼,公主被卖,情景何其相似? 爱新觉罗氏当年入关前,灭掉叶赫那拉氏,叶赫那拉宗族最后一个族长发下诅咒:只要我叶赫那拉氏不绝,哪怕只剩一个人,也要将爱新觉罗氏灭掉! 多年之后,慈禧出现了,慈禧的原名:叶赫那拉?杏贞。 垂帘听政,搞翻大清。 大清是孤儿寡母入关,孤儿寡母出关,来的时候,孝庄带着顺治,走的时候,隆裕带着溥仪,一段因果,一个轮回。 以史为鉴,鉴的是什么? 因果。 陈三爷是饱读诗书之人,读书可以明理,他可不是街头那些烂番薯、臭鸟蛋、地痞流氓,一味地蠢、一味地坏。 肥牛的话,点醒了他,总得有人站出来,消灭罪恶? 否则恶人越恶,善人越善,那这个世界岂不是恶人的天下了? 关键是一颗心,你的发心是善还是恶,决定事情的走向。 肥牛不愧是老江湖了,岁数大,不白大,听戏也能听出文化。 关键时刻给陈三爷来了一剂强心针。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现在体现出来了。 要不说自古成功的团队,必须有主公、军师参谋、领兵打仗的执行者呢。 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总有欠缺的那一面。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道:“你们可以不走,但家人要早做打算!” “明白!”棍儿和肥牛一同点头。 第93章 夜闯凤鸣楼 陈三爷拍拍两人的肩膀:“咱们仨,这一辈子,生死在一起!我只要活着,就给你们谋生路!” “水爷,我们跟定您了!以后别再赶我们走!” 陈三爷点点头:“休息去!明天还要去租界监工!” 棍儿和肥牛一愣:“水爷,您怎么凑齐400万啊?” 陈三爷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头发都白了,还想不出方法?对得起这几缕白发吗?” 棍儿和肥牛哈哈一笑:“又是秘而不宣?” “等时机成熟,自然让你们知道!” “好,我们听候吩咐就行了!” 棍儿和肥牛说完,转身离去。 陈三爷打开临街的窗子,面对灯火琉璃,陷入沉思。 突然,他转身出屋,下了楼。 大厅里几个荷官在打牌玩,一看陈三爷来了,都肃然立正:“陈先生!” 陈三爷呵呵一笑:“接着玩!” 几个荷官有点忐忑。 陈三爷笑道:“难得轻松,过几天,等赌场一开业,你们就要忙起来了,现在正好没事,放松放松呗!” 荷官们一笑,老板真好,人性化管理。 他们继续打牌,玩的是打沙蟹。 陈三爷在一个荷官身后伫立片刻,道:“你输了!你还加注?!” 这个荷官很诧异,回头问陈三爷:“啊?我输了?他还没亮底牌呢?” 陈三爷笑道:“他的底牌是红桃九!” 对面的荷官一愣,惊道:“啊?陈先生,您是开了天眼了吗?您怎么知道我底牌是红桃九?”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还知道旁边这两位,一副对子六,一副葫芦五呢!” 四个荷官赶忙一亮牌,果真如陈三爷所言。 四人都惊呆了:“陈先生!您怎么知道的?您也没动桌上的牌,您也没参与牌局,这是什么技术?您教教我们?” “放心,以后会教给你们的!” 说罢,陈三爷快速走出大厅。 来到门前,陈三爷钻入汽车,启动车子,直奔凤鸣楼。 他掐算好了每一步,在每一个节点,他都会精准出牌,经历了上一次做局的至暗时刻,他更加稳重、更加成熟。 凤鸣楼,天津卫最大妓院,昼夜不歇。 龙海升之前是有股份的,还是大股东,龙海升一死,谁接手了? 当然是蕉爷,还有一个人:胡八爷。 胡八爷,老狐狸,为蕉爷办成这么大事,弄死了龙海升,虽然之前并不知情,但客观上,效果是一样的。 他老谋深算,“津门不倒翁”,自然是有一股定海神针般的力量,让他稳如泰山。 这股力量,就是面厚心黑。 这家伙逢人三分笑,从来不正面得罪人,但私底下,他能整死你。 杀人于无形。 他知道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不能得罪的人,他是天天笑脸相迎,能得罪的人,也是笑脸相迎,只不过笑里藏刀,暗地里突然出手,斩草除根,绝不留后患。 他特别狠,但看起来特别善,江湖之道,玩得游刃有余。 胡八爷立了这么大的功,一个柳爽不足以犒劳老人家,他不掺和港口和赌场的事,那蕉爷只能把妓院一部分股份给他了。 蕉老二做事,滴水不漏,都是千年的狐狸,千万别玩《聊斋》,尤其对天津卫这些老戗头们,他向来谨慎行事。 蕉老二这些年能够独立潮头、屹立不倒,一次次涉险,一次次过关,靠的就是黑白两道的鼎力扶持。 历史从大清过渡到了民国,民国从北洋政府过渡到南京国民政府了,你看人家倒台了吗? 非但没倒台,还越混越好。 这就叫道行。 陈三爷是草芥之人,自然不在这些老江湖的盘子里,在他们眼里,陈三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下。 可陈三爷读过《史记》中的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你天生就是富贵种吗?你天生就应该骑在我脖子上拉屎吗? 往上推三代,你爷爷还不是和我一样,背井离乡? 陈三爷不服输,他在挣扎,他要获得一份安宁,一份不受别人打扰的安宁。 凤鸣楼,陈三爷推门而入。 老鸨惊呆了:“哟————陈、三、爷,您来啦?” 这老鸨是见过陈三爷的,当初陈三爷为了收服棍儿、肥牛、铁蛋、云鹏,就是在凤鸣楼设的局。 那一幕老鸨和龟公记忆犹新,一个小白脸,一口气点了七八个姑娘,也没干正事,就是让姑娘们坐在四人身上摇晃,把四人摇醒,就给了不少大洋。 后来陈三爷大战赌神老华爷,上了《津门报》,老鸨看过报之后,倒吸冷气:哎哟,原来是个凯鎏啊! 凯鎏都是有钱人啊,怎么不再来了呢? 老鸨做梦都梦到陈三爷再来凤鸣楼撒钱,可陈三爷再也没光顾过。 现在,玉树临风、誉满津门的陈三爷来了。 优秀市民,市长亲自颁奖的青年才俊,来了! 来逛窑子了! 蓬荜生辉,何其荣耀?! 老鸨都春心泛滥了,要是年轻十岁,必然自己把陈三拿下,不给其他姑娘机会,哪怕倒贴钱,也值啊。 睡一个新晋赌神、天津优秀市民、小鲜肉,千载难逢的机会。 老鸨的脸都笑成一朵花了:“三爷!三爷!三爷——” 满脸花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陈三爷都懵了:“你别这个样儿!你别这个样儿!我来找个人!” “三爷,三爷,三爷——”老鸨挥着手绢,上头扑面,动手动脚。 陈三爷喝道:“欸!欸!我来找人!” 老鸨这才反应过来,眨眨眼:“三爷,您刚才说什么?” “我来找个人!一个满脸麻子的人,在哪个房间?” 老鸨咯咯直笑:“麻子?哎呀,什么麻子瘸子的!三爷,您是稀客,多久没来咱这儿了?我跟您说,咱这儿的姑娘,个个顶花戴水,嫩着呢!江南的,塞北的,您随便挑,您是喜欢人高马大的,还是小家碧玉的?我马上给您安排!” 陈三爷呵呵一笑,掏出十几块大洋,甩给老鸨:“你是耳聋啊,还是心塞啊?我找麻子!” 老鸨接过大洋,再次笑开了花:“三爷就是大气!可咱这儿没有麻子姑娘啊,您想想,但凡姑娘脸上有麻子,咱能录用吗?” 陈三爷都无奈了:“大姐!大姐!你在听我说话吗?你听清楚!我找一个男的,麻子脸,在哪个房间?” 老鸨终于听明白了:“哦……倒是有一个麻子脸,在二楼,被看阁。” “带我去见他!” “哦,好!好!三爷,您不点个姑娘啊?” “我点你,行吗?” 哎哟,陈三爷也会调情了,入乡随俗,还是近墨者黑? 混江湖的就是这个德性,好人也会变得市侩,面皮越来越厚。 老鸨一愣,四十岁的脸,腾地红了:“三爷,您……您净取笑我!我老了,年轻时,我也是……” “大姐大姐,先找麻子!” 老鸨还在神思迷离:“三爷啊,如果您真的眼光独到、口味特殊,我倒是也可以……” “哈哈哈哈!”陈三爷仰天大笑。 “您笑什么?” “真敬业!” “您骂我?” “我夸您呢!” 两人说着,来到二楼标为“被看阁”的房间。 老鸨轻声叩门:“爷?爷?” 就听屋里一个人回答:“谁呀?” 正是潘召的声音。 陈三爷一脚把门踹开,眼前一幕,令人咋舌:潘召和七和尚正拥着四个女子,一丝不挂,行风月之事。 宛若地狱壁画,又如浮世春宫。 太不礼貌了,老鸨都吓坏了,赶忙对潘召和七和尚致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二位爷了,这位陈三爷要找您二位……” 陈三爷冷冷一笑,对老鸨说:“这里没你的事了,你退下!” 四个妓女很不悦,白了陈三爷一眼,其中一个怒道:“什么玩意啊?懂不懂规矩啊?把我吓得闭经了,你赔得起吗?” “你这个天杀的!你知道这是谁吗?”老鸨一步上前,打断了妓女,“这是大名鼎鼎的陈三爷!” “什么陈三爷陈四爷的!”妓女依旧不悦。 老鸨怒道:“一群不读书不看报的东西!这是长乐坊的新掌门人!” 四个妓女陡然一惊,喔嚯,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就是干死龙海升的那个人! 那个刚才乍刺的妓女忙道:“对不起,陈先生,我不知道是您,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 “都出去。”陈三爷面无表情。 四个妓女和老鸨相互看了看,拿着衣服,捂着要害,急匆匆退了出去。 潘召和七和尚穿上裤衩子和汗衫,面容不悦。 潘召怒道:“三弟,你疯了?大晚上不睡觉,你跑到这里来折腾什么?” 第94章 干掉老华爷 陈三爷呵呵一笑:“有要事相商!” 潘召无奈地说:“什么狗屁事不能等到明天啊?你没看我正忙着呢吗?这时候的人,最需要理解,最需要安慰,你一脚把门踹开了,我告诉你,我要是从此不举了,我跟你没完!” 七和尚也一脸忿忿:“什么玩意!没家教!没礼貌!” 陈三爷冷冷注视二人:“说完了吗?说完了谈正事!” “你说!” 陈三爷不慌不忙坐在桌旁的椅子上,长叹一声,右手托腮,作惆怅状。 潘召和七和尚面面相觑:“你倒是放啊?” “唉——”陈三爷又是一声叹息。 潘召和七和尚都摸不着庙门了:“咋了?你也痛经啊?怎么跟个婆娘一样,长吁短叹的!” 陈三爷摇摇头:“事情有变。” “什么变啊?” 陈三爷一锤桌子角:“我完了!我得离开天津了!” 潘召一惊:“几个意思?” 陈三爷一摊手:“我完蛋了!我得离开天津,浪迹天涯!我今晚来,就是跟二位哥哥道个别!” 潘召抠了抠耳朵,眨眨眼:“你放你妈的屁呢?” “说话要小心,上次侮辱我母亲的人叫铁罗汉,已经死了!” “我他妈不怕死!”潘召一声怒吼,从床头的外衣里掏出手枪,一下顶在陈三爷的额头上,“你他妈的又耍心机!你以为我是吃素的?我来到天津卫,就没想活着走出去!” 陈三爷斜眼一瞥:“不顾及家人了?” “托您的福!家人转移了!陈三,别以为自己多聪明!瞧瞧你这逼样,爷爷我陪你玩,显得你高深,爷爷我不陪你玩,你就是个宝器!” 陈三爷丝毫不慌:“放完了吗?放完了收收屁眼,听我说!” “你……” 陈三爷微微一笑:“好歹你也是官场上混过的,瞧瞧这揍性,还有一点沉稳意思吗?” 潘召都气笑了:“你他妈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门缝的风,拉满的弓,半宿的基巴,老山东!装硬汉?唬我?”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潘召用枪猛地一杵陈三爷的太阳穴,怒吼:“我媳妇呢?我媳妇呢?我媳妇呢?把我媳妇交出来,再好好说话!” 陈三爷颇感诧异:“大哥,在窑子里,您喊你媳妇?是我太年幼,还是你太离谱?四个窑姐陪着你,你装什么忠贞啊?” “一码归一码!你撬走我媳妇,我才来这种地方,我是一个很保守的人,都是被你逼的!” “哎哟,您要是染了花柳病,也怪我呗?” “那当然!你拆散姻缘,我孤独寂寞冷,不得已才来这种这地方!” 陈三爷赶忙抬抬手:“大哥大哥,好了好了,别演了,我没带人!没有官差!我自己来的!你害什么怕啊?” 潘召对七和尚使了个眼色,七和尚走到门后,猛地打开门,往外一瞅,走廊空空,果真没有人尾随。 陈三爷笑道:“怎么样?你过度紧张了!” 潘召嘿嘿一笑:“我以为你要把我卖了呢!” “大哥,您受惊了!” “我还怀孕了呢!你到底要干嘛啊?闲的蛋疼是?” 陈三爷神色凝重:“我真的是来道别的!我得走了!” 潘召脸一沉:“陈三,咱别闹了,我一百多号弟兄都来投奔你了,干得有声有色,你别没事找事!” 陈三爷呵呵一笑:“你倒有声有色!每天监工,吊儿郎当,大洋领着,窑姐搂着,吃香的、喝辣的、玩妞玩大的,你往这儿养老来了?” “苟富贵,勿相忘嘛,这是你当初承诺的!” “好日子快结束了!”陈三爷郑重地说,“本来,这种日子,可以一直享受下去,谁料,出意外了!” “出什么意外了?” 陈三爷一本正经,道:“你们也知道,我一个人撑不起三大赌场,背后肯定有人支持。” “蕉老二呗!”潘召笑道,“都知道的事儿!全天津卫传遍了,你是他的人!” “差矣!蕉老二现在要剃掉我!” 潘召一愣,满脸狐疑:“不可能!你是赌神!他离不开你!” 陈三爷一拍胸口:“我这个赌神,假的!有个真正赌神要出山,马上就要进天津卫!” “谁?” “青洪帮,老华爷!” 潘召一惊:“庞华山?” “对!蕉老二卸磨杀驴,要剃掉我,邀庞华山进津,主掌三大赌场!” “为什么啊?没理由啊?” “青洪帮和蕉老二勾兑好了,神仙交易,我只是个棋子!” 潘召眉头紧皱:“真的假的?” “有一句假话,你现在就崩了我!” 潘召沉思片刻,微微一笑:“那你就退出呗!我和兄弟们继续在天津卫混日子!无非是做赌场保安嘛!跟谁都是跟!” 陈三爷一愣:“你脑袋里是灌屎了吗?庞华山会重用你们吗?他只会用自己的人!没有我作掩护,你们的身份能隐藏到几时?蕉老二和庞华山可不是一般人,一旦发现你们的来历,立马把你们供出,你们最后连个全尸都没有!” “嘘——别吵吵!”潘召警觉地望了望门外。 陈三爷呵呵一笑:“放心!这里的窑姐规矩着呢,没人偷听!老鸨认为我是蕉爷的人,更不敢造次!” 七和尚一直虚掩着门,在门后放哨,冲潘召摇摇头,示意走廊里没有人。 潘召思忖片刻,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和兄弟们现在就打道回府,回黑松林,继续以前的生活!” “回不去了!” “咋地?我腿瘸了?” “大哥,你能不能别知难而退?遇到点困难你就往回缩,能不能有点上进心?我问你,狗不理包子,好不好吃?凤鸣楼的窑姐,漂不漂亮?你好不容易过上了都市生活,怎么又要返回乡下呢?” 潘召一阵沉思:“那你说怎么办?你基巴都自身难保了,你还吵吵个蛋?” 陈三爷想了想,目光冷峻:“大哥……你有没有想过……有一种可能……咱们一起干掉老华爷呢?” “嗯?”潘召一惊。 “大哥,现在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挡人财路,杀人父母,这老小子跟咱过不去,咱就得把他清理了!” “又来这一套!当初在曹县,你就说我们是自己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结果被你坑得啊,拉稀摆带!” “大哥,时过境迁,旧账不提!对于天津的老戗头来说,咱们都是外地人!想不想立足天津卫?想不想名扬十里洋场?想不想坐拥千万家产?想不想把黑道漂成白道,在政府谋个一官半职?眼看一切就要成功了,让一个上海老瘪三毁了?” “你这个饼啊,画得太多了!我都吃不下了!” “我句句肺腑啊!” “肺腑个蛋啊!洋妞呢?你不是说进了租界,西洋荡妇有得是吗?” “你没和洋妞打过照面?” “打过啊!可有什么用呢?人家也没搭理我啊!” “大哥,这个事,得有耐心!你这张麻子脸,老外一时适应不了,但你如果声名鹊起,成为一方大亨,外国妞就主动凑过来了,有钱能骑大洋马!老外也缺硬货币啊!我问你,洋妞靓不靓?” “还行。” “别拘谨!敞开说!好看不好看?” “好看!” “想不想吃一口?” “想一口吞下!” “有裹脚没?” “没有!脚趾头舒展,特好看!” “然也!为了不畸形的脚丫子,为了自然美,大哥,您也得和我一起努力,干成大事!” “你当我是草包?天天拿洋妞蛊惑我?我老潘除了洋妞就没别的追求了吗?” “非也!眼下,真是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要么,你现在一枪崩了我,要么,和我联手,铲除老华爷!没了老华爷,三大赌场依然由我统领,一切就能按原计划进行!” 潘召陷入沉思。 “利索点!行不行,一句话!别你妈的吭哧瘪肚的!”陈三爷大吼。 潘召吓了一跳:“你吼吼什么?跟谁说话呢?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嘚瑟了,谁你都敢骂!” 潘召还不知道,岂止是骂,以后还会打呢,把你治得服服帖帖,一个崭新的王者已冉冉升起,骨子里的强者气息,已慢慢溢出。 “行,还是不行?”陈三爷冷冷地看着潘召。 “干了!”潘召一拍大腿。 两人达成共识。 第95章 与魔共舞 接下来就是谋划刺杀方案,绝不能让老华爷进入天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个私密的地方聊一聊!”陈三爷说。 潘召和七和尚相互看了看,点点头,两人穿好衣服:“走!” 三人下楼,楼下老鸨笑脸相迎:“哟?三爷,二位爷,你们这就走啊?” 陈三爷笑道:“走了!哎?对了,他们俩付钱了吗?” “给了,给了!还给的双份!您的朋友和您一样,阔绰!”老鸨笑嘻嘻地说。 陈三爷都笑了,看了看潘召:“可以啊,老潘,不是辛苦挣来的钱,花着就是自在!” 潘召呵呵一笑:“我就是厚道!” 三人大步走出妓院。 老鸨跟了出来,在陈三爷身后拽了拽陈三爷的袖子。 陈三爷一愣:“咋了?不是给过钱了吗?” 老鸨挤眉弄眼,羞涩得像个十八岁的姑娘:“三爷,您刚才的话……是真心话吗?” “什么话?” “您不是说,您想点我吗?我随时恭候,去您家里也可以,后半夜,我不歇。” 陈三爷赶忙说:“改日,改日!” 老鸨面现失落:“三爷,我当真的!” “好好好!以后说,以后说。”陈三爷附和着,走向汽车,打开车门,钻入驾驶室。 潘召和七和尚也打开后车门,坐在后座上。 汽车启动,沿着街道驶向河东。 潘召在后座上一阵坏笑:“三弟,我发现你心理有问题!” 陈三爷都没明白:“什么问题?” “你喜欢老女人啊?刚才和老鸨眉来眼去,撩得火热,她得有四十了,长辈你也吃得下?” 陈三爷在反光镜里看了看潘召的麻子脸,笑道:“我无所谓,捡到篮子里就是菜!能吃就行!” “哈哈哈哈!”潘召大笑,“兄弟,你要早这样,咱也不至于结仇!当年在曹县,你洁身自好,不沾女色,我还以为你肾有问题呢!你早就应该原形毕露,都是狼,你装什么羊啊?” 陈三爷笑道:“人嘛,总是慢慢改变的。少不经事,惭愧,惭愧!” “现在多好!不忌口!男儿本色!” 陈三爷笑得直发抖:“大哥你别再闹了,你再逗我,我把不住方向盘,一会儿开河里去了!” 潘召拍了拍真皮座椅,叹道:“哎呀,还是有车好啊!这车是哪个国家产的来?” “德意志!” “德国鬼子!行,活干得不错!我一直也想弄一辆!气派!有面儿!” 陈三爷回头一笑:“大哥,只要咱们精诚合作,干掉老华爷,汽车和脚丫子都会有的!” 潘召一阵发懵:“什么脚丫子?” “洋妞的脚丫子啊!不缠足的自然脚!不是您的最爱吗?” “草!能不能别总是把哥当傻子耍?天天大洋马、脚丫子,你拿我当三岁小孩玩呢是?” “哈哈哈哈。”陈三爷前仰后合。 “看路!看路!”潘召惊呼,“差点干河里去!” 陈三爷把稳方向盘:“大哥你有驾照吗?会开车吗?市政府公路局现在查得很严!” “这玩意不跟骑马一样吗?咦咦咦,就是往里,喔喔喔,就是往外,吁——踩刹车了!” “哈哈哈哈,大哥厉害,公务员就是不一样,见多识广!” “别笑话哥,哥也就是一脸麻子,没你白净,要论学识阅历,哥不比你差!” “那是,那是!哥,我嘱咐你一件事啊,如果将来你买了车,得把酒戒了。” “咋了?” “司机一滴酒,亲人两行泪啊!” “你哪儿他妈这么多屁话啊!碎嘴子!好好开车!哎?你往哪儿开啊?”潘召一阵惊呼。 他发现不对劲儿,陈三爷过了海河,径直往南开,已经上了小路了,有点奔向郊外的感觉。 陈三爷大笑:“你以为去哪儿?” “你不是说找个私密的地儿吗?难道不是去海河十八号吗?去你办公室聊!” “我办公室更不私密,都是荷官和服务员,人多眼杂,不妥不妥!” “那干脆去工地呗!租界里!现在都下班了,除了自己人躺在那里打地铺,其余工人都回营造厂了!” 陈三爷摇摇头:“不行不行,自己人就信得过吗?我们这是绝密事件,万不能透露一丝一毫!” 说话间,汽车已驶出市区,没有了路灯,蒿子满地,野草丛生,周围一片漆黑。 潘召有点肝颤,手握紧了枪,七和尚也惊恐地看着窗外,有点瘆得慌。 陈三爷在后视镜中看了看二人:“不至于?你们两个人,要说害怕,也该是我害怕啊!” 潘召喝道:“到底去哪儿啊?” 陈三爷一拐方向盘,汽车扎入一片荒地中,坑坑洼洼,剧烈震动。 潘召和七和尚都被颠起来了,屁股快成两半了。 潘召大吼:“再不说话,我开枪了!” “滋”地一声,汽车停下了。 潘召摇下车窗一看,坟地! 夜深人静,坟窝子里,一排排墓碑,一个个坟包。 瓦蓝的月光洒在每块墓碑上,墓碑都变成了靛蓝色,雾气涌来,更像幽冥鬼府。 潘召眉头紧皱:“你说的私密的地儿,就是这儿啊?” 陈三爷走下车:“多私密啊!除了我们三个是活的,其余都是死的。” “万一还有活的呢?”七和尚莫名其妙接了一句。 “会说话不?”潘召后脑勺一凉,“瞎几把说什么呢?” 七和尚一阵尴尬:“大哥,我就是嘴秃噜了,您别生气。” 陈三爷笑道:“可以聊正事了!” 潘召瞅了瞅四周的墓碑:“总觉得别扭。” “不别扭!都是朋友,五百年前没准是一家。” “你和他们是朋友,我不是。”潘召望着累累坟包,摇摇头。 陈三爷收拢笑容:“大哥,七哥,咱们兄弟这次是没有回头路了,往前一步,是大富大贵,退后一步,是万丈深渊!老华爷,必须干掉!” “你突然正经起来,我都不适应!”潘召说,“说,怎么干?清蒸,还是红烧,我保证把他做熟!” 潘召一旦进入状态,那才叫吓人呢,绝对凶神恶煞。 他是地地道道的土匪出身,当年在曹县,专绑大户,方圆百余里,祸害了不少人。 不给钱,就撕票,说蒸了,必然蒸了,蒸透之后,把尸体悄悄扔在失主后院,失主都不敢认领,面目全非,眼珠子都鼓出来了,头颅大出一半。 潘召的凶残程度,在土匪圈是出了名的。 六亲不认,心狠手辣,现在他说要干掉老华爷,那必然倾尽全力,非得把老华爷的肝儿掏出来,当下酒菜。 陈三爷以金钱和美色相诱惑,这是与魔鬼、野兽共舞。 驾驭不好,就会被反噬。 但陈三爷是驯兽师,当年在杂技团,驯过老虎,天生克禽兽。 他不怕。 他只是从一个有形的杂技团,走入了一个无形的杂技团。 偌大的社会,不就是一个杂技团吗,芸芸众生,皆是看客,你来我往,尽是小丑。 执牛耳者,永远是金字塔尖的顶尖人物。 豪强之下,都是碌碌众生。 有人哭,有人笑,喧嚣纷扰,好不热闹。 第96章 刺杀A计划 陈三爷看着潘召犀利的眼神,就知道这家伙杀心已起,认真了! 他就是要把潘召的兽性勾起来,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摆平老华爷。 老华爷是青洪帮骨干,如果来天津,必然保镖护卫,一般人近不了身。 一般人也没这个胆,谁愿意跟青洪帮结仇啊? 只有土匪,军火都敢劫,还怕你青洪帮? 潘召之所以铁了心地跟陈三爷一起干,就是因为他也走投无路了。 别看刚才在窑子里他舞舞扎扎,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其实他也忐忑,如果陈三真的被挤掉了,他也就前途灰暗了。 这些日子的都市生活,让他流连忘返,他再也不想做土匪了,他要在大城市发展。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戏台影院、冰淇淋、可口可乐,这才是生活啊。 他要在大城市买房购车,彻底实现身份跨越。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退避山林。 三人坐在一个墓碑前,认真商讨着。 陈三爷说:“依我看,三个办法!” “请讲!”潘召全神贯注。 “第一,是在上海把他解决掉!第二,是在来天津的火车上把他解决掉!第三,是在天津卫把他解决掉!” “你这话等于没说!” “不然!第一个方法,二位哥哥需要带一干人马,潜入上海滩,趁人不备干掉他!第二个方法,二位哥哥需要带一干人马,混上火车,瞅准机会干掉他!第三个方法,二位哥哥需要带一干人马,在天津他下榻的饭店,择机干掉他!” 潘召还没说话,七和尚就挠了挠秃脑袋,道:“都是我们带一干人马干掉他,那你干什么?” “问得好!我负责出谋划策,运筹帷幄!” 七和尚笑了:“你运筹个粑粑啊!我怎么听着这意思,像是让我们去送死呢?你什么都不干,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我们就得去拼命?” 陈三爷不屑地一笑:“鼠目寸光!要不说你当不了帮派首领呢!你看潘哥就明白了,他不说话,代表他认可!” 潘召一抬眼皮:“我没明白!我也没认可!七弟说得对,你这是一箭双雕!” 陈三爷慨然说道:“大哥你狭隘了!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现在我还敢一箭双雕吗?我把自己射死吗?你们如果干不掉老华爷,我必然被清除出局!我彻底完蛋了!” 潘召冷冷一笑:“你总得干点什么?风险共担啊!” 陈三爷微微一笑:“我负责情报!” “情报?” 陈三爷挽胳膊、撸袖子,情绪高涨:“赤壁战争为什么周郎能打赢?五路退兵为什么诸葛亮稳如泰山?萨拉热窝事件为什么能精准刺杀?奥匈帝国为什么兵败巴尔干半岛?第一次世界大战同盟国为什么战败?盖世太保刚刚成立,知道是什么组织吗?” “别喷!别喷!有事说事!”潘召赶忙打断了陈三爷,“千万别喷!说人话就行!” 陈三爷呵呵一笑:“情报!历次战争中,情报都起了关键作用!我如果能弄清老华爷哪一天从上海出发,坐哪趟火车来天津,几点几分的火车,到天津之后下榻在哪个酒店,二位哥哥是不是就轻松多了?” “有点意思。”潘召笑了,“三弟,我一直就看好你!有才!了不起!” “不敢!二位哥哥才是智勇双全,生猛如海鲜!” “哈哈哈哈!”潘召和七和尚大笑起来。 俄顷,潘召眼珠一转:“那么依三弟之见,哪种方案最稳妥呢?” “大哥,第一种方案,需要你们潜入上海,身入虎穴,在敌方阵地上作战,这太危险!” “对!” “第三种方案,得等老华爷入驻天津,而且还要突破酒店重重护卫,才能得手,一旦失手,那就再没机会了!” “对!” “唯有第二种方案,最稳妥,既不冒进,又有回旋余地,实乃千古刺杀之良机!” 潘召咬咬牙:“深以为然!那么,在哪个路段下手合适呢?上海到天津两千多里……” 陈三爷道:“别急,且听我讲!火车从上海出发,途径南京、徐州,再到济南,而后在沧县短暂停顿,然后入津!整个路程,唯有两个节点,是下手的良机!” “哪里?” “南京和济南!” “为何?” “因为一个长江、一个黄河!天险拦路,天赐良机!” “不明白!” “不明白就对了!火车在什么东西上跑?” 潘召和七和尚眨眨眼:“铁轨上啊?” “铁轨修在什么东西上?” “土地上啊!” “长江和黄河上面有土地吗?” 二人一愣:卧槽,这个问题从没考虑过,对啊,水上没法修铁轨,火车是怎么开过去的呢? 陈三爷微微一笑:“长江黄河,水利大动脉,天险横贯,隔断南北,凡是火车跑到这两个地方,都得停下来,把车头、车厢,一节节拆开,放在轮渡上,拉过去,到了对岸,再重新把火车组装起来,继续跑!这一拆一装,二位哥哥就有下手的机会了!” 潘召眼睛一亮,思忖片刻,拍着大腿赞叹:“妙!妙!妙!” “大哥你别激动,容易把猫招来!” 陈三爷毕竟是陈三爷,不是凡胎,见多识广,善动脑筋。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早年跟着杂技团走遍五湖四海,什么地理民俗、风侯人伦他都见过了,他总是把见过的一幕幕储存脑海,时不时地翻腾一下,来回琢磨,久而久之,就成了见多识广的江湖老油子。 那个年代,长江黄河上,是没有横跨大桥的,基建重工还没兴起,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大家都是用轮渡过水。 火车也一样。 陈三爷曾见过长江江岸上,拆火车的场景,当时感觉很神奇,深深地记住了。 现在用来刺杀,知识改变命运。 潘召和七和尚感觉轻松多了,七和尚大嘴一咧:“只要火车停下,无论是长江还是黄河,我就炸铁路、拔线杆、水中捣毁火轮船!保证把老华爷送上天!” 陈三爷笑了:“拔线杆,捣轮船?你还焚黄表,生香烟?祖上参加过义和团啊?” 七和尚骄傲地一笑:“必须的啊!我爷爷是红灯照!不用兵,只用拳,要废鬼子并不难!大法国,心胆寒,英吉利,哭连连!洋鬼子,全杀尽,大清一统定江山!” “你爷爷是女的?” 七和尚一愣:“啥意思?” 陈三爷一笑:“红灯照是女妆组织,都是女拳民!” 七和尚脸一红:“是吗?” “另外,大清已经亡了,定不了江山了!” 潘召哈哈大笑:“三弟,三弟,扯远了,我们言归正传,枪支、雷管、引线,我们都不缺,就在济南和南京设两个埋伏点,把庞华山超度!” “别急!” “又咋了?” “这只是a计划!万一失手呢?” “会吗?” “天有不测风云,一旦失手,不动声色,马上执行b计划!” “b计划是?” 第97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 陈三爷微微一笑:“b计划,就是大哥和七哥的看家本事了!” “什么意思?” “大哥、七哥,绑票你们最在行,当年在曹县,什么人都敢绑,那时你们才几十人的队伍,现在队伍壮大,上百号人,哪怕抽出50人的兵力,就能干成这个事!” 潘召和七和尚相互一望:“劫火车啊?” “对!南来的火车,在沧县都会作短暂停留,大概二十几分钟,到时候你们提前化作旅客,在候车大厅等着,火车一进站,你们一拥而上,直接把庞华山绑了,然后一哄而散,等铁路巡警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潘召想了想,道:“那我岂不是又成了土匪了?我要过都市生活!” “谁知道是你干的呢?行动之时,一人一个黑头套,只露两只眼,谁知你是何方神圣?事成之后,找个荒郊野岭,挖个坑,直接把庞华山埋了,然后火速返回天津!” 潘召眉头紧皱,突然嘿嘿一笑:“我能得到什么?” 陈三爷一愣:“您说什么?” “我立下汗马功劳,能得到什么?” “这还用问吗?只要这个事办成了,我统领三大赌场,咱们把雪球滚起来……” “少放屁!别再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这次我要实实在在的东西!” 陈三爷没想到潘召会来这一招,思忖片刻,道:“您说!想要什么?除了天上的月亮,我摘不下来,其他的,尽管提!” 潘召冷冷说道:“我要100万现大洋!你听清楚,不是银票,不是支票,是现大洋!有这100万垫底,即便在天津卫呆不下去,我也能找个地方安度余生!” 陈三爷脑仁都疼了,沉思片刻,点点头:“成交!” “拿来!”潘召一伸手。 “什么啊?” “现大洋啊!” 陈三爷笑了:“大哥你疯了?我现在哪儿有啊?” “说个时间!” “等赌场装修完毕,开业之后!” “不行!我等不及!” “大哥,咱是一条战线上的!您怎么也得给我点时间?” 潘召冷冷一笑:“小子,我一直看你表演,我知道你聪明,也承认你能干,但这次,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三天之内,你凑不够100万现大洋,我就带着众兄弟离开天津卫,剩下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 陈三爷咬咬牙:“三天就三天!一言为定!” 三人商议完毕,从坟圈子里出来,开车进了市里。 潘召和七和尚回了租界工地,陈三爷回了海河十八号。 陈三爷再一次失眠了,无法入睡,压力巨大。 又是一个生死局,千头万绪,稍有不慎,又是全盘皆输。 而且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凶险,上一次只面对一个龙海升,这一次要对付蕉爷和老华爷,这两个老狐狸都是高段位的人,很难摆平。 陈三爷已经允出去500万了,蕉爷的400万,潘召的100万。 他往哪里去搞这么多钱啊? 富贵野马!还记得早年有个算命先生给陈三爷算命这回事? 算命先生说陈三爷“命犯驿马”,而且是“贵人马”,越奔波越富贵。 什么叫驿马? 八字中的一个神煞术语,有个口诀:申子辰驿马在寅,巳酉丑驿马在亥,寅午戌驿马在申,亥卯未驿马在巳。 申寅巳亥,八字中有这四个字,叫命犯“驿马星”。 为什么叫驿马星呢,就是犯冲,动荡不安,如马奔波,原理来自八字三合局: 申子辰三合水局,寅这个地支在太极图360°周天中,正好和申这个地支成180°角对冲。 逢冲必散,其余仿此。 算命这点东西,太简单了,别看算命先生一个个神神叨叨的,其实都是装逼。 就这点玩意,除了天干就是地支,22个符号来回推,底层技术就是五行的生克制化,装什么高深啊。 凡命中有驿马,主此人一生多奔波。 驿马分两种,一种是穷马,一种是富马,穷马越跑越贫,富马越奔越富。 陈三是富贵野马。 钱财对他来说,总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财来如黄河泛滥,财去如江水东逝,过手财,留不住! 这个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类人,每天接触大量钱财,但都不是他的,存不下,命理学叫流水财,来得快,散得快。 像银行出纳,钱庄记账先生,都是这一类,过手的钱不计其数,但没有一分是自己的。 陈三爷就是这一类,他总是能聚起弥天财富,但很快就散尽了。 譬如他在长乐坊红得发紫时,一天进帐将近二十万,譬如他在东北,一把牌局赢回六十万,譬如他对战赌神老华爷,一天赢回500万。 再如他接受四姨太的馈赠,一下弄了300万。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天文数字,但他轻而易举就到手了。 现在他又要调动资金了,跟谁调呢? 实在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四姨太。 但这次不一样,他暗暗发誓,半个月之内,连本带利,全部还清! 实在是没有颜面啊,又不想睡人家,又不娶人家,利用人家的好感,得寸进尺? 一个男人,怎么能腆着个脸干这事? 还有脸吗? 有啊! 这是一步棋啊。 忍辱负重,也得干成。 他绝对不会亏了四姨太! 天刚蒙蒙亮,他就驱车来到英租界别墅区,叩响了四姨太的门铃。 女佣出来开门:“陈先生?” “阿姨您好,四姨太在吗?” “还在休息。” “哦,没事,我在门外恭候。” “陈先生,您进来等。” “不必了,我就在门外。太太醒了之后,您过来叫我。” “这样不好?你还是在院子里等。” “也好。” 陈三爷步入院子,坐在一个石凳上。 女佣进屋,给他沏了一杯热咖啡:“陈先生,喝杯热咖啡。” “谢谢阿姨。” 四姨太就是不醒了,陈三爷一直在看怀表,从5点等到7点,从7点等到9点,从9点等到11点。 快晌午了。 陈三爷一下明白了,四姨太不想再见他了。 陈三爷仰天长叹,苦笑摇头,而后起身离去。 女佣追过来:“陈先生,您不再等等了?” 陈三爷礼貌地回答:“阿姨,我没什么事,就是来探望一下四太太,等太太睡醒后,您说陈三来过,就行了。” “陈先生?”女佣很不解。 陈三爷大踏步走了出去。 刚要钻入汽车,四姨太在三楼打开了窗子,伸手捂了捂嘴,打了个哈欠:“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陈三爷回眸一笑:“太太,现在是夏天了!” “哟?陈先生来了?” 女佣忙说:“太太,陈先生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了!” 四姨太嗔道:“怎么不早叫醒我?让陈先生等这么久!” 陈三爷忙说:“太太,不要怪阿姨,是我不让阿姨打扰您的!” 四姨太莞尔一笑:“失礼失礼,快进来!” 女佣赶忙将陈三爷礼让进屋。 一楼客厅里,四姨太穿着天蓝色绸缎睡衣,笑盈盈坐在沙发上,点上一根细支雪茄:“陈先生稀客啊,怎么有空来我这寒舍了?” 陈三爷笑道:“早就应该来看太太,事情繁杂,不得脱身。” “哟,我可承受不起,您誉满津门,市政府红人,能来我这里,受宠若惊!” 陈三爷知道四姨太生气了,当初人家冒死救自己,自己绝地反击,干掉了龙海升,参加了市政府表彰大会,电台现场直播,名声大噪后,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望人家,有一种忘恩负义的感觉。 此刻,恰巧女佣用托盘,端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走过来。 陈三爷赶忙起身,将其中一杯捧起来,恭恭敬敬递到四姨太面前,笑道:“姐姐,陈三不懂事,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哎哟,陈三会了,全会了! 什么都学会了! 女人靠哄,一哄就开心。 四姨太扑哧一笑,接过咖啡,眼里都是幸福:“坐,我可受不起!” 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已乐开了花。 “王姨,我和陈先生说几句话。”四姨太对女佣说。 女佣心领神会,忙道:“好的,太太。”恭敬退下了。 四姨太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雾缭绕,越发迷人:“以陈先生的作风,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我这里,有何见教?” 陈三爷嘿嘿一笑:“姐……” “可不敢当!我何德何能,担不起这一个‘姐’字!” 陈三爷抿嘴一笑:“姐,别生气了,我活过来了,这不第一时间来看您了吗?” “你命大!” “不!是姐姐保佑我,帮助我!” “我可没帮到你,你不是被龙海升带走了吗?” “姐,陈三这条贱命,几次涉险,都是姐姐出手相救,才得以存活!那晚我在府上说过,若能逃过此劫,以后愿凭太太驱使,即便太太要我这条命,我也不眨眼!现在,我依然这样说!” 四姨太听得感动又心痛:“没人想要你的命。记得姐姐的好,就行了。” “姐姐……”陈三爷欲言又止。 “说!” “我暂时还不了您那300万,龙海升虽倒台,但钱都被蕉爷控制了,我会继续想办法,我尽快把钱……” 四姨太咯咯一笑:“我从没想过让你还钱!当初给你的,就是给你了!我自愿的,你不用愧疚!” 大气! 名门闺秀,就是不同凡响。 可四姨太越这样,陈三爷越愧疚啊。 他本来还想向四姨太再借100万呢,现在嘴都张不开了。 真的张不开啊,这成什么了?比“拆白党”还“拆白”呢! 陈三爷猛然起身,道:“四太太,陈三退下了!您多保重,改日再来看望您!” 说罢转身就走。 四姨太一笑:“你还有话没说?” “没有了!” “你有没有,我看不出?你会平白无故跑一趟?” “我就是来探望太太的!” 说话间,陈三爷已走出客厅,来到小院里。 “陈三!”四姨太大吼一声。 陈三爷驻足,微微回头:“太太……” “过来!” 陈三爷伫立不动。 四姨太从沙发上起身,径直走出来,牵起陈三的手,将他拉入屋中。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须臾,四姨太突然搂住陈三爷的腰,紧紧搂住,将头贴在陈三爷的胸口:“想你了。” 自古美女爱英雄。 如果陈三不是独占鳌头的风云人物,四姨太会这般痴情吗? 四姨太打心眼里佩服陈三,美女总是崇拜强者,好白菜从来不会被猪拱,即便看着是只猪,也是“扮猪吃虎”的猪! 陈三爷接下来的举动,决定着事情的性质和走向。 他可以一个公主抱,将四姨太抱起来,直接进入卧室,来一场“雨润红自娇”,也可以一把推开四姨太,故作冰冷,像所有装逼男一样,摆个零度pose。 第98章 知心客 陈三爷既没把四姨太扔到床上,也没推开四姨太。 而是紧紧抱着四姨太:“这辈子,我可以把命抵给你!太太如果不嫌弃,就拿我当亲弟弟!” 四姨太明白了,慢慢松开了手,抚摸着陈三爷的发际:“我也是孤苦伶仃,大哥在东北战死,二哥去年在上海淞沪抗战中殒命,我们家的根儿都绝了,丈夫也死于热河,姐其实一无所有,认你这个弟弟,我高兴!” 陈三爷眼眶湿润:“我出身贫贱,受尽苦难,自从母亲去世,远离师姐,再也没感受过人间亲情,我辜负了姐姐,有愧,有愧!” “别这么说!”四姨太抹去他的眼泪,“你是个好人!别人都说我浪荡,我浪在哪里?我只是真性情,比起那龌龊的虚伪,我更干净!” “姐,这个世界太污浊了,好人活得很累,坏人流言蜚语,人生苦海,我体味到了!我一直就明白,你是最干净的人!” 四姨太眼泪迸射:“有你这句话!值了!值了!” 良久,四姨太擦了擦眼角的泪,道:“你是不是又遇到难处了?” 陈三爷一声长叹:“命不吉!斩不断!” “到底咋了?” 陈三爷直言:“姐,我需要100万,做个局!你能不能帮帮我?月底,我必还清!” “什么时候要?” “三天!” 四姨太沉思片刻:“我手上没这么多现金,折办股票、房产都来不及,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秀秀!秀秀有!先从她哪里调取!我作保,她放心!” 陈三爷万分踯躅:“不好,麻烦程姑娘,没必要!” “不!秀秀说过,你救过她程家一命,她得还你!她一定会帮你!” 因果。 绝处逢生之人,都是种下了善因。 最终结下善果。 陈三爷当初在东北,为了报答七奶奶收留之恩,毅然出手,和海爷赌了一局,救了程家老幺程天顺一命,这个情,七奶奶和程家老小记一辈子。 “王姨!让雷子备车!我要去北平!”四姨太吩咐一声。 女佣王姨赶忙跑到小院偏房,通知了雷子。 天津的电话无法打到北平,没法和程秀秀联系,所以四姨太直接叫车。 富贵人家的太太,天津北平来回跑,常有的事。 雷子是个忠臣,跟了四姨太十几年了,从四姨太未出阁时就跟着,一直对四姨太忠心耿耿。 上次在葫芦码头被白小浪偷袭,击中了脑袋,如今已经康复。 雷子很快打理好汽车,启动点火,等在门口。 陈三爷道:“姐姐,突然去北平,是不是有点唐突了?” “别废话了,跟我走!” 陈三爷有车,可以自己驾驶,可四姨太一声令下,他只得服从。 四姨太是女王,自信放光芒,柔情又傲骨,一般人扛不住。 陈三爷只好坐上四姨太的车,跟随四姨太驶出天津。 天津到北平,很近,半个时辰,即到。 穿过通县,路过潮白河,很快来到朝阳门下。 沿着护城河往北走,转个弯,到了京西四季青,蓝靛厂。 程秀秀的买卖做得很大,几百间被服作坊,连轴转,加班加点赶工。 雷子将车直接开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前,三人下车。 四姨太问被服厂工人:“程经理呢?” 一个老工人回答:“在车间!” 程秀秀正在工厂车间盘点被服,没料到自己嫂子会突然驾到。 当四姨太带着陈三爷出现在眼前,程秀秀都傻了:“嫂子?陈……陈……陈三……” 四姨太咯咯一笑:“秀秀,嫂子来蹭饭了!今天吃北平烤鸭!” “要的!要的!嫂子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其实程秀秀也一直惦记着陈三爷,那晚在船上陈三爷被龙海升带走后,程秀秀和四姨太都认为陈三死定了,没成想,一天之后,陈三爷再次登上《津门报》,优秀市民,把龙海升干掉了。 程秀秀和四姨太都傻了,彼此看了一眼,都为这个男人欣慰又心动。 但彼此也没再说话,不好意思啊,心知肚明,没法聊。 晚上,前门外大栅栏,全聚德,四人落座。 为什么是四人呢? 七奶奶也来了。 七奶奶要见见当初这个对程家有恩的“凯鎏”。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时代发展得太快了,用不了十年,两年,大变样! 在七奶奶眼里,陈三亦正亦邪,说他是好人,他是赌棍,说他是坏人,他对程家有恩。 说他单纯,他和自己儿媳妇有染,说他肮脏,儿媳妇说两人什么也没发生过。 七奶奶活了大半辈子,阅人无数,却看不清陈三爷了。 程秀秀现在是一心扑在事业上,真如当初她自己说的那样,北平军需处的被服都由她提供,她做到了,巾帼不让须眉。 这个丫头不简单,颇有经商头脑,七奶奶也认可了,三个儿子,一个旅居国外不回来,一个死了,一个吃喝嫖赌不成器,只有这个女儿,成了家族的顶梁柱。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两年即逝。 回想当年陈三爷带着铁良闯关东的那一幕,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席间,七奶奶举起一杯酒:“陈先生,当年大恩,老身一直记得,今日有缘再聚,请满饮此杯!” 陈三爷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七奶奶这么慈祥,更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如果亲娘还活着,应该也有这么大年纪了,愣怔片刻,慌忙举杯:“七奶奶,您言重了,没有什么大恩,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陈先生啊,当年,别怪老身赶你走,很多事,情非得已。” “七奶奶,您当年给我一口吃的,我就铭记一辈子!陈三到现在仍记得,在三棵树,您第一次给我馒头的情景!” 七奶奶一愣,眼睛湿润了:“陈先生,严冬过后,百草丰茂,程家无福,错过了陈先生!” 这话说的,绝了! 毕竟是老一辈啊,经历的太多了,陈三是好人,但好人不一定有好报,七奶奶到现在,依然是把陈三拒之门外! 四姨太一看冷场了,忙笑道:“娘,今日团聚,您净和外人说话了,不管儿媳妇了?” 七奶奶豁然一笑:“我的闺女啊,娘天天惦念着你!” 七奶奶会说话,称儿媳妇为闺女。 “娘——我敬您一杯!” 四姨太洒脱,七奶奶大气,两人一饮而尽。 大户人家,其乐融融。 即便死了这么多人,依然是大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陈三算什么? 什么都不是。 一介草民,卑贱之至。 阶层的突破,哪有那么容易? 你就是个贫民,饭桌上相互恭维,可背地里呢,就是个社会最底层! 别以为别人奉承你两句,就高升了。 飘飘然,不知所云? 醒醒,你还是你。 一晚上的觥筹交错,陈三爷一直很低落。 深夜,送走了七奶奶后,四姨太、程秀秀、陈三爷,漫步在四季青的土路上。 月光洒落,陈三爷无言以对。 道路两旁是一排排蓝砖平房,静谧安然。 别看是蓝砖平房,但住在这一带的人都不简单,很多生意人,如磨豆腐的祁老二,吹糖人的徐老三,做臭豆腐的王致和家族二掌柜,都在这一带谋生。 突然,一间平房里传出一阵悠扬的歌声,不知是哪户人家,打开了矿石收音机,正在播放北平广播电台的戏曲节目。 是民国“明月歌舞团”的当红小花旦周璇的嗓音——《知心客》: “天涯啊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哎呀哎呀,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江山啊,北望,泪呀泪沾巾……小妹妹想郎,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 听着这柔情似水的歌曲,陈三爷百感交集。 夜深了,月亮划过云层。 程秀秀慨言道:“100万,我能拿出来,给陈先生解围!” 第99章 一流操盘手 陈三爷心里五味杂陈:“谢谢!月底,我必还清!” 程秀秀看了陈三爷一眼,眼神中有无奈,更有心疼:“不着急还,你照顾好自己就行!过了这个坎,如果有机会,就金盆洗手!” 陈三爷深深点点头。 四姨太笑道:“好了,明天银行一开门,我们去取钱!他还不上,我替他还!” 程秀秀扑哧一笑:“嫂子,瞧您说的,这家业也是在您帮衬下才建立起来的,您还说这外道话。” 陈三爷说道:“只取30万就行!” 四姨太和程秀秀一惊:“够吗?” “够!” 30万现大洋是什么概念? 一辆小轿车根本拉不走。 那么怎么运回天津呢? 程秀秀命令一个被服厂的工人把厂里的卡车开出来了,下面放大洋,上面用布匹覆盖,伪装成送棉布的货车,开回了天津。 到了天津卫,陈三爷先把四姨太送回家,而后开着自己那辆轿车,引领着程秀秀,将卡车开到既定位置,卸下大洋后,和程秀秀作别,程秀秀和货车司机返回北平。 陈三爷则返回海河十八号。 陈三爷消失了一天,棍儿和肥牛都忐忑了。 他们甚至都想溜了,因为陈三爷有言在先:感觉不对劲儿时,你就跑! 棍儿和肥牛几次涉险过关,就是遵循这句话。 黄昏时刻,两人在海河十八号三楼焦虑不安,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夜幕即将笼罩天津卫。 突然,楼下荷官喊道:“陈先生,您回来了!” 棍儿和肥牛悬吊的心才落下来。 陈三爷快步上楼,见肥牛和棍儿正在楼道等待,忙问:“租界里的工程进展得如何了?” “一切顺利!至多再过三天,可以完工!” “老潘呢?” “在工地!” “去把他叫来!” “是!”棍儿转身欲走。 “等下!”陈三爷说,“把枪给我!” 这是陈三爷第一次要枪,棍儿赶忙把腰间左轮手枪拔出来,递给陈三爷。 “去!” 棍儿转身下楼。 陈三爷和肥牛来到316会客厅,肥牛赶忙为陈三爷满了一杯茶:“水爷,您去哪儿了?” “北平。” “出啥事了?” “没事。借了点钱。” “借钱?跟谁借?” 陈三爷瞪了他一眼。 “好好,不问了,不问了。” 肥牛知道陈三爷不想说,不敢再问。 陈三爷看了看肥牛,道:“有些事,你们知道的越少越好。” “明白!” “肥牛……”陈三爷眼神犀利,貌似想起了什么,“潘召的那些马还在?” “在!在我家呢!好着呢!每天好吃好喝,还挑食,最近老让我给她买炸糕和可口可乐!” 陈三爷都听傻了:“你说什么呢?” “您不是问潘召的马子吗?婉君嘛!” 陈三爷都气笑了:“我说的是真马,大马的马,咵咵咵,能骑的那种马!动物!” 肥牛很尴尬:“哦!在!在!” 陈三爷笑道:“老牛,你学坏了!” “惭愧,惭愧。” 陈三爷指的是潘召土匪窝里那些马匹,大概二百多匹骏马,当初都在黑松林圈养着,用来打家劫舍、袭击运输车队。 潘召率众弟兄进入天津卫时,曾一度想把这些马匹卖掉,陈三爷拦下了,说有用,现在即将派上用场。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非陈三爷莫属。 布局,从那一刻就开始了。 天才陈三,不类凡品,心机巧设神仙计,于无声处听惊雷。 不显山,不露水,大网已经撒下去了。 那二百多匹马,被陈三爷暂时寄存在劝业场北侧的马场里,答应每个月给马场老板100块大洋。 马场老板乐疯了,二百多匹马,无非是喂点玉米秸杆、小麦麸皮,这点饲料才值几个钱啊,人家一个月给100块大洋,一颗大洋就是1000文,祖坟冒青烟了。 陈三爷吩咐肥牛:“老牛,明天你去马场,通知老板,我要承包他的马场,一个月给他300大洋!” “通知?应该叫谈判?” “地位对等,叫谈判,一方强势,叫通知!” “他要是不答应呢?” “他一定会答应!别还价!一口价!那个老板肯定答应!他那个破逼马场,都快荒废了,我一个月给他300大洋,他得给我磕头!” “了然!了然!” 陈三爷前世是军师,这辈子智慧开闸了,算天算地,算透一切。 怎么才能月底凑够400万大洋?就靠这些马了。 马是引子,大局悄然开启。 生来就是帅才,注定统领全局。 什么叫赌王? 不是那些鬼手、快手、老千。 早就说过,赌术是术,做局是道,一道一术,高下立判。 真正的高手都是幕后操盘手,只有矮骡子才天天在牌桌上耗时间。 那只能叫赌徒,不能叫赌王。 陈三爷天生具有王者气息,一流的操盘手。 很快,潘召和七和尚来了。 潘召一进门,笑道:“什么事啊,三弟,这么急?” 陈三爷微微一笑:“坐!” 潘召和七和尚落座。 陈三爷为二人斟满茶水:“二位哥哥累不?” “肯定累啊!” “辛苦了!” “你心里有数就行!” “晚饭吃了没?” “吃了,狗不理包子!” “哦,今儿天气不错,哈?” 潘召和七和尚都傻了:“你有事没事啊?唠家常呢?” “一会儿去凤鸣楼,消遣消遣呗?我请客!” 两人更加懵懂:“几个意思啊?” “哥!” “弟!你说!” “最近家里老人都挺好的?孩子上学了?在哪家私塾啊?学费高不高?” 潘召都无奈了:“你到底要干嘛啊?” “哥!” “弟!” “哥,大洋,我凑齐了!” 潘召眼睛一亮:“哦?这么快?” “大哥吩咐的事,小弟必然马不停蹄!” “大洋呢?” 陈三爷话锋一转:“哥,你的小孙子应该有六岁了?去年就上学了?我跟你说,乡下教育不好,得来大城市,正规学校,国学西学一起学,将来孩子出国深造,去牛津和剑桥,没准能培养成第二个牛顿!牛顿你知道,哥?” 潘召眨眨眼:“哪个村的?” “英国农村的。” “哦?英国也有姓牛的?” “那当然了,百家姓嘛,一笔写不出俩‘牛’字,天下牛姓是一家!对,肥牛?” 肥牛早就懵了:“对,对。” 潘召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听你扯淡了,你再不说正事,我走了!” “大哥!全中国的大城市,不只天津,还有很多,上海、杭州、广州、武汉、重庆、北平,只要有钱,就能把孩子送到更好的地方!你就说,对不对?” “不是……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啊,你……” “你就说对不对?”陈三爷一声大吼。 潘召吓了一跳:“对,对,很对。” 陈三爷一脸霸气:“大哥,我不管你把家人藏到哪里了,但我知道,只有给家人提供更多的钱,他们才能过得更舒服!” “没错!” “大爷和大妈今年应该有七十了?” “陈三你到底要干吗啊?” “人生七十古来稀!老人肠胃都不好,容易拉稀!一鼓一肚子!” 潘召一皱眉:“你是不是疯了?” “大哥,我给你1000万!还你当年在曹县的人情!” 潘召脑袋“嗡”地一声,跟不上节奏啊:“你说啥?” “大哥!我错了!我太错了!当年,你那么看得起我,救我于水深火热,拔我于赌徒之间,十五家赌档全凭我做主,我忘恩负义,把你点了!我无知啊,幼稚啊!民国的天,太黑了!我不但毁了你,还毁了我自己!要不然,咱哥儿俩,现在早就家财万贯了!你和可以陪着大爷大妈安度晚年,我也娶妻生子了!我悔得肠子都青了!我不是人啊!我不是人!” 陈三爷说着眼泪狂飙,嫩牛满面。 全傻了! 潘召、七和尚、棍儿、肥牛,目瞪口呆! 良久,潘召试探着说:“三弟,三弟?别哭了!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 陈三爷擦了擦眼泪,对棍儿说:“去看看,走廊里有没有人,我是不是出丑了?” 棍儿说:“没有!刚才我吩咐了,任何人不准上三楼!” “哦,那就好。”陈三爷擦拭一下眼角的泪痕,突然高分贝喊了一嗓子,“大哥!” 潘召又吓了一跳:“弟,别一惊一乍的,你想说啥?” “跟我走!” 陈三爷起身出屋。 潘召和七和尚紧随其后。 三人下楼,出了海河十八号。 上了轿车,陈三爷一脚油门,直奔坟地。 第100章 我和蒋介石商量一下 又是一个夜晚,又是那个坟圈子。 潘召都狐疑了:“三弟,你是不是喜欢《聊斋》啊?怎么总往这地方跑呢?” “这地方安静啊。” “阴气太重,还是少来为妙!” “大哥,你是不是缺德事做多了,心虚啊?” 潘召一愣:“人来杀人,鬼来杀鬼,我怕个球?” “大哥,那个墓碑后面有个影子!” 潘召一哆嗦:“哪里?”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逗你玩。” 潘召已经疲惫了,陈三爷像个神经病一样,天上一句,地下一句,他累了:“陈三,别再闹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陈三爷指了指远处的坟包:“大哥,你往那里看!” 潘召不解:“看啥啊?不都是坟头吗?” “仔细看!” 潘召伸着脖子,用力看。 “看出啥来没?” “没有!” “瞎啊?仔细看!白花花的大洋,堆成了山!” 潘召顺着陈三爷指引的方向,往前走了十几步,喔!果真是大洋,堆成了小山!月光下闪闪发光,就隐藏在坟头之间。 潘召和七和尚一下扑过去,手捧着大洋,潘召激情亢奋:“可以啊,三弟!” 陈三爷微微一笑:“我说到做到!” 突然,潘召一扭脖子,目光阴鸷:“三弟,不对,这些大洋有100万?” “这是一千万!” 潘召呵呵一笑:“你当我是傻子?我是见过钱的!这些充其量几十万!” “对!这是30万!” “还差70万呢!” 陈三爷呵呵一笑:“你是不是欺负我年幼?” “怎么了?” “你他妈的什么事都没干呢,我就给你100万?你当我是二啊?道上的规矩,三成定金!你干掉老华爷后,我付清剩下的70万!” “我不同意!” “你爱基巴同意不同意!想干,你就收下这30万!不想干,我另请高明!” 将军了! 陈三爷摸透了潘召的心思,面对白花花的大洋,谁不心动? 潘召眼看着堆积似山的大洋,脑子急速运转:“就算是三成定金,也是33万3千3百33!你至少再给我3000块!” “你吃屎去!” 潘召一愣,怒道:“你说什么?”说着,已经把手放在腰间,要拔驳壳枪。 陈三爷眼疾手快,先一步把自己腰间的左轮手枪掏出来,倏地对准了潘召的脑袋:“别动!动一下,我打死你!” 七和尚也想拔枪。 陈三爷枪口一转:“你也别动!你太慢了!你这智商和反应速度,只配在村里当个土匪!” “你他妈……”七和尚破口大骂。 陈三爷猛地扣动扳机,“砰”地一声,子弹呼啸而出,贴着七和尚的耳朵飞过去。 七和尚傻了,一动不动:“弟,冷静,冷静!” 陈三爷瞥了瞥二人,道:“机会给你们了!我自始至终拿你们当自己人,当年在曹县,我们是共过事的!就算有矛盾,也是内部矛盾,现在面对天津的老流氓、上海的老流氓,我们应该一致对外!对,大哥?” 潘召一直没敢动:“对!” “大哥,你说我现在一枪能打死你不?” 潘召鼻尖都冒汗了:“这么近,肯定能啊。” “大哥,你想死不?” “不想啊!弟,活着多好啊,空气多新鲜啊!” “大哥,人间最重要的感情是什么?” “爱情!” “放你妈的屁!” “友情!” “放你奶奶的屁!” “亲情……” “对!大哥,你不想一辈子和大爷大妈、正妻小妾、儿子孙子分居?” “不想!” “大哥,我们共同努力,一起洗白自己!你做天津市长,我做买办资产阶级!如何?” 潘召满头是汗:“我这水平,至多是个县长!” “大哥!不要妄自菲薄!县长是七和尚做的,你必须是市长!行吗?” 陈三爷手里握着枪,潘召不敢说不行:“行行行,我做总统都行,明天我和蒋介石商量一下,你先把枪放下就行。” “大哥!”陈三爷又是一声咆哮。 潘召的心脏都突突了:“弟,别总是一惊一乍的,我不聋,耳膜受不了啊!” “30万你收下!还有1000万等着你!” “不敢奢望!不敢奢望!” “大哥!你不敢奢望,我就开枪了!” “好好好!我收下!我收下!30万,我收下!” “大哥,关键是后面的1000万!保你三代富贵!听懂了吗?” “听懂了,听懂了。” “你没听懂!你给我解释解释,那1000万从哪里来?” 潘召都快哭了:“兄弟,你饶了我,我解释不清啊,我哪知道从哪里来啊?” “我帅吗?”陈三爷话锋又转。 “啊?” “我帅吗?” “特别帅!比蟋蟀还帅!” “我厉害吗?” “特别厉害!比牛顿都厉害!” “牛顿厉害,还是伽利略厉害?两个铁球,谁先落地?” “啊?” “米开朗琪罗和丰子恺,谁的画好?” “什么?” “约瑟芬的第一任丈夫是谁?” “啊?” “袁世凯是不是死于肾结石?” “三弟?” “润土厉害,还是猹厉害?” “三弟——”潘召已经哭了。 陈三爷仰天大笑:“老潘,老七,以后我就是你们的财神!我保证让你们荣华富贵!一天我就能拿出来30万,一年,我能赚够一个亿!有概念吗?一个亿,让你子子孙孙,八辈子都用不完!祠堂里,烧高香去!” 潘召和七和尚这才发现,面前站着一尊神。 一天弄来30万大洋,一般人绝对做不到。 此人博通古今,思维跳跃,天马行空,无法衔接,不是疯子,就是个天才。 潘召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三弟,啥也别说了,你比哥哥厉害,当年在曹县,你耍了我一把,我就知道你不简单!但我没想到你志向这么远大,你刚才喷了这么多,只有一句话打到我心里去了,亲情!我是个公务员,喜欢和家人在一起,一家老小,团聚餐桌,有说有笑,热热闹闹,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1000万!保你全家老小吃喝不愁!”陈三爷果断地说。 “我当年在曹县大牢,为了免死,花了200万,家里都花空了!如果真能赚到1000万,三弟,咱俩的债,彻底消了!从今以后我拿你当亲弟弟!咱正式结拜一次,像关二爷、刘备、张飞那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大哥!” “三弟!” “大哥——”陈三爷扑了过去,紧紧搂住潘召。 “三弟……能不能先把枪放下?枪口戳到我乳头上了,别走火。” 陈三爷收了枪:“干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扫平蕉老二、老华爷,我们当天津王!行不行?” “行!” 一旁的七和尚悄悄把枪端了起来,对准了陈三爷的脑袋。 陈三爷根本没回头,轻声道:“老七,你现在一开枪,身后有几十把枪对着你,能把你打成筛子!” 七和尚陡然一惊,慌忙回头看。 陈三爷一侧身,抢步上前,一把夺下七和尚的枪,调转枪口,对着七和尚的大腿开了一枪,“嗙”地一声,击中七和尚大腿。 七和尚瞬间倒在了地上,抱着大腿鬼哭狼嚎:“啊——啊——” 陈三爷一抖手,枪口对准了七和尚的脑门:“我和大哥聊得这么投机,你竟然想打死我?” “三弟,三弟,误会,误会……”七和尚颤抖着说。 陈三爷冷冷一笑,突然调转枪口,把枪交到潘召手上:“大哥,你看着办!” 潘召接过驳壳枪,一阵迟疑,蓦地,扣开弹匣,把枪里的子弹都卸了出来,扔了一地,赫然说道:“从今往后,咱们是一家人!老七,再也不要对三弟不敬!” 七和尚鼻涕都冒泡了:“大哥,我懂了,我懂了!三弟,我错了,我错了!” 第101章 桃花带煞 月色朦胧,坟地静悄悄。 潘召在思考,陈三爷在微笑,七和尚在嚎叫。 “别叫唤了!叫得心乱八糟的!”潘召怒道。 七和尚哭诉道:“大哥,我疼啊,先送我去医院!” “你没看我正思考问题呢吗?你先等会儿!” 七和尚痛苦地哀号:“大哥,我在流血啊,再这样流下去,我就干了!” 陈三爷微微一笑:“大哥,要不你先思考着?我送老七去医院?” 潘召一愣:“也好!”说罢,从兜里拿出一根烟,点着后,嗒嗒抽起来。 潘召一直在犹豫是不是把这些大洋存入陈三爷指定的银行。 陈三爷刚才建议他,将这30万大洋,连同他这些年打家劫舍积攒的20万大洋,一并存入赌场的户头。 钱滚钱,利滚利,最后变成1000万。 否则,没地方存放。 潘召还是不敢完全相信陈三爷。 陈三爷扶起七和尚,将他塞到汽车后座上,而后自己进入驾驶室:“大哥,你慢慢思考着,我们先去医院!” “去去!”潘召不耐烦地说。 潘召之所以犹豫不决,就是因为他好久没见过这么多钱了。 这两年,穷怕了。 这种成规模的大钱,好久没遇到了。 带着上百号兄弟做土匪,风里来,雨里去,满打满算,就攒了二十万,现在陈三一天就弄来30万。 潘召感觉像做梦一样,穷人乍富,手足无措。 最关键者,他现在身份特殊,不似当年在曹县,如果他依然是警察局长,这个钱好处理,现在他是土匪,见不得光,如果想洗白这些钱,就得按照陈三的建议,入股赌场。 而且陈三承诺最终给他1000万,太诱人了。 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生怕落入陈三的圈套。 他还不知道,他一直在圈套里,只是套儿大小的问题,无论他收缩还是膨胀,套儿始终戴在他头上。 陈三爷带着七和尚,风驰电掣,奔向医院。 陈三爷在反光镜里看着七和尚痛苦的表情,笑道:“七哥,现在明白了吗?” 七和尚失血过多,都快晕了,努力眨眨眼:“啥?” 陈三爷冷冷一笑:“在咱大哥眼里,钱最重要!兄弟的命,不重要!你的血快流光了,他还在思考大洋的问题。” 七和尚身子一震,摇头苦笑:“我早就知道他这个揍性。” “那你怎么还跟着他?忠心耿耿像条狗?” “我能怎么办呢?当年在曹县我就一直跟着他,他提携我,保护我!” “他是利用你!” 七和尚沉默不语。 陈三爷道:“我问你,你做土匪这么多年,绑票撕票,存了多少钱?” 七和尚想了想:“应该有一万出头。”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连潘召的零头都不及!脏活、累活都是你干,他拿大头,对?” “这不都是江湖规矩吗,‘瓢把子’分账,小弟听风。” “规矩是他妈的人定的!你可以改规矩,自己立规矩!3000年的老规矩都改了,皇帝赶走了,科举废除了,老百姓不照样过日子吗?黑道这点规矩,算个屁!” 七和尚有点迷糊了:“你说得对,可我在流血啊,开快点,我要去医院。” 陈三爷却一踩刹车,把车停下了。 七和尚一惊:“三弟?咋停车了?” 陈三爷哼哼一笑:“老七,你说……假如今晚,你死在了我车上,潘召会伤心不?” “肯定不会啊。少一个人分钱,他高兴着呢。” “你说我会伤心不?” “你?你更不会。” “我会!”陈三爷怒吼,“我伤心的是,你这样的人,短暂一生,价值何在?黄泉路上,怎么总结自己这一辈子?” “三弟,你不会是要耗死我?”七和尚惊恐地问。 “你说,当年你爹和你娘把你生下来,你也白白胖胖的,谁能想到今后你是个土匪呢?” “三弟,别做胎教了,我身上的血不多了。” 陈三爷不搭理他,依旧自言自语,“你今晚死在这里,我怎么也得给你父母报个丧啊,得让他们把你骨灰领回去啊。” 七和尚毛骨悚然:“弟弟,别这样……” “害怕了?你也会害怕?当年你马勒戈壁的,在曹县,你想把我炖了,是你不?” “三弟,过去的事,不提了……” “你说不提就不提啊?那时你多么牛逼,多么霸气,没想到今天会栽在我手上?” 七和尚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三弟,饶了我……求求你了……” 陈三爷摇摇头:“就在刚才,你还想拿枪打死我,你这个品性,没救了!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我不会再让你拿枪指着我的脑袋!” 七和尚泪水滚滚而出:“弟弟,弟弟,我错了,我错了,你发发慈悲,救救我,看在佛祖的面子上,好歹我代号是‘和尚’,你不是会背经文吗,你发发善心!” 陈三爷一脸冷漠:“留个遗言,将来,我会带给你父母。其实,你比我幸福,至少你还有父母牵挂!” “三弟,三弟……”七和尚的血快流尽了,越来越虚弱,“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这些年我流亡在外,没有尽孝,父母六十多岁了,不容易,如今远在胶州湾,风寒湿痹,过得不好……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次机会……” 陈三爷终于获得了想要的消息:潘召和七和尚的家人搬迁到胶州湾一带了。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青岛,这是个新兴城市,1929年南京国民政府接管胶澳商埠,设立“青岛特别市”,1930年更名为青岛市。 潘召和七和尚一定是把家人藏到青岛了。 自从青岛立市,鲁西北、鲁西南、鲁中山区,奔赴青岛市发展的人很多。, 陈三爷不动声色,启动了车子:“老七?老七?” “嗯……”七和尚血流殆尽,迷迷糊糊。 “你坚持一下!我带你去医院!” 七和尚已陷入昏迷。 陈三爷把油门踩到了底儿,汽车像飞一样,来到伦敦教会医院门前。 陈三爷停下车,打开后车门,抱起七和尚就往急诊室跑:“快来人!快来人!急救!急救!” 三个护士冲出来,推着急救车:“快快快!放平!放平!” 七和尚被火速推进急救室。 两个外科医生,随后急匆匆走了进去。 陈三爷坐在长椅上等待,一身疲倦,手杵前额,低着头,稍事休息。 突然一双小白脚丫出现在眼前:“您好,您是……陈若水先生?” 陈三爷一抬头,是个年轻小护士,夏天了,她们都穿着平底小皮鞋、白袜子。 “我是。怎么了?”陈三爷很诧异,“急救室有消息了?” 小护士摇摇头:“没有!我只负责接待,不负责急救!陈先生,我好仰慕您啊,那天我收听广播了,您是天津市民的楷模,我还看报纸了,您的照片真英俊啊,没想到今天见到真的了,您真人比报纸上还帅气……” 陈三爷赶忙打断她的话:“你有什么事吗?” 小护士咯咯一笑:“我叫莉莉!”说着伸出手,要与陈三爷握手。 这个小护士,正是龙海升被杀那天,和白小浪在急诊楼门前调情的那个人。 她收了白小浪十五块大洋,白小浪说晚上开车带她去兜风,她正沉浸在幻想中,不料白小浪撒腿就跑,翻墙溜了。 她都看傻了,深度怀疑白小浪是隔壁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上一秒还在浪荡,下一秒像个兔子一样跑掉了。 白扔了十五块大洋,日后也再没找她。 什么玩意! 莉莉虽然是个护士,但野心很大,老想傍大款,眼见誉满津门的陈三爷驾到,急忙伸出了小手,求交往。 陈三爷没和她握手,陈三爷怕了。 陈三爷周围的女人已经够多了,忙不过来了。 师姐、沈心茹、四姨太、七奶奶、程秀秀、玫瑰、柳爽、薛姨、甜甜、柔柔、婉君、老鸨。 上到七十老妇,下到十八少女,中间贵妇人,跨越老、中、青三代。 滚滚而来,应接不暇。 桃花带煞,苦不堪言。 他现在一看见女人,就害怕。哪怕迎面走过来一个男人,胸肌稍微大点,他都哆嗦。 再也不想节外生枝了。 累心啊。 他突然发现,这二十多年,都是为女人而活。 最初,师姐结婚,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离开了杂技团。 后来在曹县,第一次做局,利用婉君和潘召的偷情事,使了离间计,把婉君变成了寡妇。 跑到东北后,遇到程秀秀,伤了秀秀的心,又把玫瑰带了出来。 来到天津,被沈心茹的车撞了,最心爱的女人登场了。 投靠龙海升后,又把柳爽变成了寡妇。 中间还出了个四姨太,也是寡居之人。 接手三大赌场后,又遇到两个小神经病,柔柔和甜甜。 还有凤鸣楼的老鸨,当然,这个可以忽略。 他是寡妇制造者,伤情永动机,地狱来客,悲情使者。 凡是跟他沾边的女人,都没好日子过! 他都想出家了。 第102章 赌神归位! 斜月拱照三星洞, 灵台又添方寸山。 强者为尊该让我, 英雄只此敢争先! 三天后,三大赌场装修完毕,盛大开业! 高端大气上档次,古朴奢华有内涵! 不怕花钱,就怕档次低!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英吉利的金黄色大吊灯! 斯里兰卡的大理石座凳! 诺曼底的古贝壳饰品! 拉斯维加斯的天鹅绒绿色赌桌! 棕榈泉的实木电动大转盘! 泰国、缅甸的象牙骰子! 老雀厂的道林纸扑克! 女服务员都是1米68,标准身材。 男服务员都是1米75,立立整整。 黑西服,白手套,香水喷上,走过来一阵香味儿。 至少会说中英两种语言:“你好,dear guest!wele! ” 世间自有公道, 付出必有回报, 说到不如做到, 要做就做最好! 陈三爷一向是把事情做到极致,这一次又登峰造极了! 问题是,这么短的时间,他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设备呢? 还记得陈三爷说过,打入租界之后的发展模式吗? 小而精,不冒进,慢慢来,像雪球,一点一点滚起来。 这些设备,很大一部分都是以前海河十八号和大南门的。 长乐坊的设备已经烧光了。 海河十八号和大南门之前摊子铺得太大,老赌具、新赌具,满满当当,有上千件,搬来租界之后,空间没那么大了,陈三爷要求施工队,把老、破、旧全扔了! 只留下八成新的。 另外,又花巨资在租界内买了一批装潢饰品。 租界里洋人开的商场,货源四通八达,世界各地的商品源源不断流入,不怕花钱,要买就买最贵的! 赌具是需要定制的,远涉重洋,一时半会儿弄不来。 没关系,难不倒陈三爷。 单独把施工队的木匠、钳工、锻工挑出来,让他们去洋人开的赌场里转一圈,记下转盘、赌桌的尺码、颜色、材质,回来之后,给我仿造! 不要求完全一致,表面上看起来差不多就行。 全是伪造的! 转盘不能转,赌桌里面是空的,一碰就倒。 没关系,要的就是样子! 唬人就行! 陈三爷还把法租界洋人扔掉的一个破钢琴,给搬回来了。 擦擦,盖上天鹅绒,谁知道这是坏钢琴啊? 要的就是这个派! 一出一进,陈三爷又捞到几十万。 表面上跟蕉老二汇报,说这些赌具、灯具、各种陈设,都是花巨资购买,还有一部分是打造的,赶工赶点,工费非常贵。 其实一点都不贵。 中间的差价全被陈三爷吃了。 蕉老二巡查之后,都傻了:“你弄个钢琴来干什么?咱这是赌场,不是维也纳音乐大厅!” “蕉爷,咱要的就是这个派!听着钢琴赌钱,有品位!您设想一下,赌桌上筹码哗哗作响,钢琴之声如清泉泻下,一曲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再加一首《致爱丽丝》,赌客宾至如归,哪怕输了钱,他也高兴!” 蕉爷哈哈大笑。 现在,陈三爷有从程秀秀那里借来的30万,潘召的原始积累20万,装修过程中,黑下来的50万。 手里已经有100万了。 100万大洋,200匹马,15天,他要化腐朽为神奇,挣够400万! 赌神归位,终于干正事了! 开业之时,大剪彩! 黑白两道,到齐了! 中心c位,是陈三爷。 陈三爷特意理了个发,打了头油,锃光瓦亮,往后抿着。 一身崭新的西服,英吉利三接头皮鞋。 青年才俊。 雄姿英发。 陈三爷左侧是蕉爷,蕉爷旁边是梁局长、胡八爷、孔麒麟、商会的一干老混子。 陈三爷右侧是肥牛、棍儿、潘召、弯头、柔柔、甜甜等赌场荷官服务员。 柳爽竟然也来了,挎着胡八爷。 陈三爷发现她脸上有伤,心下一震,知道柳爽过得不好。 陈三爷也不知道胡八爷是个老变态啊。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记者也来了,是陈三爷邀请的。 不久前,在市政府表彰大会上,有个女记者频频提问陈三爷,给陈三爷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个女记者叫孙鹤。 口齿伶俐,思维敏捷。 国立北京大学高材生。 陈三爷派棍儿专程去报社,邀请孙鹤,前来采访。 因为躲也躲不过去,孙鹤嗅到气息,必然会登门造访。 与其面对不速之客,不如主动出击。 孙鹤提的问题果真刁钻:“陈先生,您作为优秀市民,公然涉赌,您觉得和您的身份匹配吗?” 一言甫出,在场的人全惊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全天津卫都知道陈三是赌徒出身,他不干这个干什么? 所谓的优秀市民,人间楷模,都是说着玩的,愚弄大众而已,听听就算了,你还真当真啊? 连卖臭豆腐的吴瞎子,都不相信陈三爷优秀。 优秀个屁啊,不就是黑帮争斗吗? 胜者王侯败者贼! 历史由胜利者书写。 扯个蛋啊。 记者的天职,就是较真。 追踪实时,调查真相。 陈三爷微微一笑,开启了滔滔不绝的诡辩术:“孙女士,我问你,砒霜,是毒药不?” “当然!” “可砒霜能治病!附子有大毒,可它祛大寒!不能因噎废食!” “可你这是赌博啊?两码事!” “拉斯维加斯,因赌而名扬世界,一座沙漠上建立起来的城市,赌博成了它的支柱产业,养活了无数人,从民生角度讲,你是喜欢没有赌场的穷乡僻壤,还是灯火闪耀的赌城?” “可赌博,会让人家破人亡!” “目光短了,视角低了,你只是从单个人的角度去考虑,而我和蕉爷考虑的是整个天津地区的发展!历史的潮流滚滚向前,大浪淘沙,留下真金,我们不搞赌场,租界里的洋人照样会搞,说句下里巴的话,垒上茅坑,就有拉屎的!” 众人大笑。 孙鹤面颊一红:“陈先生,你这些宏篇大论,还是自己留着用,我作为记者,关心的就是个体,每一个底层的命运,我会一直追着你,跟踪报道,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协调天津卫的发展的!” 陈三爷伸出双手:“欢迎!随时欢迎!有问必答!” 与此同时,另一个大手笔正在火爆进行。 108个报童,沿街叫卖,把整个天津卫都叫翻天了。 三道浮桥两道关,大街小巷噌噌转,逢人就发放传单。 发放,分文不取。 这些传单都是陈三爷亲自定稿的,用来宣传赌场。 定稿之后,交给棍儿,棍儿带着底稿,去了报社旁的印刷厂,印了张。 宣传文辞那么迷人: 朋友,你想一夜暴富吗?!朋友,你想衣食无忧吗?!朋友,你想三妻四妾吗?!6月16号,关注长乐坊赛马盛事! 赠送赛马券,每人限领20张! 赔付比率1:10! 早到早领! 送完为止! 朋友!您还等什么?您不需要花一文钱,就能变成津门富翁!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落款:长乐坊全体同仁欢迎您! 文字旁边,再配一张西洋美女爆乳照。 齐活了! 牛逼大了! 翻过来,背面还有字:惊喜不断,请持续关注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不定期推出香槟赛、金樽大奖赛、新马赛、业余赛、马夫赛。 哎哟卧槽,陈三爷撒欢了。 这才是王者气质,赌神手笔! 什么基巴推牌九、打扑克、藏牌、玩手法,那都是赌徒干的事。 陈三爷是王,是电,是光,是唯一的神话! 什么都不要说,只须爱他,他是super star! 他从哪儿想到的这些点子呢? 世间的事,都是一件事。 人类只有一种病,就是穷病。 穷人出身的孩子,从小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苦苦经营杂技团,国内国外,见多识广,为了多挣点钱,师父“大流马”绞尽脑汁,频频翻新营销花样儿。 怎么勾人怎么来。 这些营销手段,既有师父自己摸索出来的,又有借鉴西洋的。 陈三爷,是吃透了苦,流尽了泪,才破茧重生。 第103章 亲我! 陈三爷是想赚劳苦大众的钱吗?是想引诱老百姓赌博吗? 是想搜刮穷人身上的油水吗? 不是! 他在布局。 他要引大鱼上钩! 否则他往哪里去弄400万啊?! 再加上亏欠四姨太的300万,程秀秀的30万。 共计730万! 年纪轻轻,就背上这么大债务,这不是六个钱包就能还清的。 换作一般人,吓都吓死了。 这一辈子抬不起头了。 但他是陈三,这货就不是正路上来的。 上一辈子可能是天仙,犯了天条,被贬到下界,受苦来了。 也可能是地狱幽灵,善根未泯,从地缝里钻出来,来到人间,想干点人事。 任何事,成败的关键,取决于发心。 重要的事,说三遍:发心、发心、发心! 一件事情,成与不成,最初的发心,非常重要。 发善心,虽百折千回、顿顿搓搓,最终的结果却是好的,甚至意想不到的好。 发恶心,发坏心,那就完蛋了,干啥啥不成。 求财,不得财。 求感情不得感情。 穷一辈子,孤独终生。 很多人慨叹:老天不公,为什么总让我事事干不成? 却从没反观自己,何曾有过一丝善念? 一念善起,与佛心相应。 一念恶起,与魔心相应。 佛魔,一音之差。 老天是最公平的。 否则,陈三爷无论如何也活不到现在。 他做了这么多事,奋力拼杀,有一件是为了私利吗? 他都是为了身边的亲人、知己。 吉人自有天相。 相,是帮助的意思。 老天为什么帮你? 看到了你的善。 心与天应,所求皆成。 红尘滚滚,众生碌碌,陈三爷不知不觉已到了忘我的境界。 赌马的赛事广告一发出去,全天津卫沸腾了。 白白赠送赛马券,赢了,立马收钱,输了,把赌马券扔掉,不用自己花一分钱,就有发财的可能。 自从盘古开天辟地,还没有过这样的好事。 6月16号,法租界,长乐坊门前一条街,挤满了人。 整整三公里,水泄不通。 都是来领券的。 八十岁的老太太、拾粪的老头,都拄着拐棍,背着粪筐,来排队了。 当天就能兑换大洋。 下午2点,马场就有一场赛马。 3点就出结果。 结果一出,就能领钱。 谁押中了头牌宝马,谁就发财。 因为一张赛马券,面值一颗大洋。 太刺激了! 一颗大洋,等于1000文,孔乙己喝顿酒,吃个茴香豆,才几文啊。 陈三爷这哪里是赚钱啊,分明是撒钱! 赛马的马夫从哪里来? 土匪啊! 一般人不会骑马,骑马是需要技术的,骑不好,掉下来,会摔死,或者被马踩死。 土匪都是一流的马夫,扬鞭驾马,打家劫舍。 陈三爷要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能利用的,全利用上! 50匹骏马,脱栏而出。 仰天长啸,奋力疾驰。 在此之前,陈三爷给每匹马,做了编号。 一号马:绰号“赤兔胭脂马”!并注明:此马来自包头,吕布的故乡,当年三国时期赤兔马的后代,祖上曾跟随关二爷过五关、斩六将,血统纯正。 二号马:绰号“三板斧”,祖上曾跟程咬金征战南北! 三号马:绰号“拿破仑”,祖上跟随欧洲战神,征服过阿尔卑斯山。 …… 以此类推,都有编号。 张赛马券,全发出去了。 有的人来得晚,没领到,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当天傍晚,核算赔付,陈三爷赔了2万多大洋。 都在陈三爷计划之内。 张券,40匹马,平均250张一匹。 加上爱国情怀,很多人,会买“赤兔胭脂马”,那就把“赤兔胭脂马”的数量乘以十,变成2500张。 按照1:10的赔率,就是块大洋。 接连四天,10万大洋没了。 《津门报》连篇累牍, 法租界、英租界、日租界,争相报道。 太平洋彼岸,马六甲海峡,非洲好望角,都知道天津卫出了个陈三。 黑白两道,密切观察。 新老混子,窃窃私语。 这个小子要干嘛啊? 蕉老二也有点诧异:“陈三,我是让你月底交足400万,不是让你扔出去400万!你别弄反了!” “蕉爷,月底见!” 陈三爷胸有成竹。 他的忐忑,只留在内心。 所有的不安,一个人慢慢消化。 这叫男人。 沈心茹都坐不住了,这是干啥啊? 陈三疯了! 这么搞下去,别说私奔,连火车票都买不起了。 陈三难道是想拉个大窟窿,破罐子破摔吗? 她让吴妈借买菜的机会,给陈三爷送了一个信,让陈三爷来家里见她。 陈三爷晚上12点,开着车,来到沈心茹居住地外围,停了车,步行。 来到院子外,观察了好久,确定没有人跟踪,才翻墙而入。 就像崔莺莺和张生,秘密幽会。 吴妈,就是红娘。 沈心茹一见陈三,心就怦怦跳。 这个男人太撩人了,独具魅力,别具一格。 总是让人躁动不安。 吴妈担心地说:“小姐,陈先生,你们私会可以,但千万别过火,否则老身兜不住!” 陈三爷笑道:“吴妈,您放心。” “陈先生,我可真的信任你了,你可别害了小姐,害了我!” “行了,吴妈,您说什么呢?”沈心茹不高兴了。 “小姐,老爷太厉害,我怕啊。” 沈心茹一笑:“吴妈,将来我们带你一起走!咱们远离这里,您始终是我的奶妈!我像对待亲妈一样侍奉您!” 吴妈两股战战:“小姐!八字还没个撇呢,先不要乱说!” “您就说您到时候跟不跟我们一起走?” “去哪里?” “arica,france,or……engnd!” “小姐!洋文我听不懂!但我坚信一定能成功!你们赶快努力!我死前,就等这个事了!” 吴妈受够了蕉爷了! 沈心茹将陈三爷拉入卧室,睫毛忽闪忽闪,动情地看着陈三爷:“kiss !kiss the sur gloo,y love!” 吴妈在门外,她不好意思直接说“亲我!” 还挺有诗意的嘞:我的爱,在夏日的黑暗中,亲吻我! 有文化就是好,亲个嘴,都能中英文转换。 陈三爷一下将沈心茹搂在怀里,猛地吻了上去,良久,一笑:“satisfied?” 沈心茹双颊绯红:“it’s really good!” 两人再次紧紧搂在一起,更加剧烈地接吻。 陈三爷胸膛炽热,沈心茹身体绵软。 两人都有点受不了了。 沈心茹呼吸越来越急促,突然在陈三爷的耳畔轻轻说了一句:“i really want you to fuck !” ——我真的很想让你“爱”我。 这倒好了,用外文,隔了一层直观感受,吴妈也听不懂,自己也不会尴尬。 陈三爷脑袋嗡地一声,心里扑腾一声,底下卜楞一声:“别害了吴妈!两情若是长久行,又岂在朝朝暮暮!” 沈心茹咯咯一笑:“你倒是翻译一下这句话!” “我没这水平!日常用语我还行,上升到专业高度,我差得远!” “咯咯咯咯。”沈心茹大笑起来,同时,也冷静下来,“你到底在干什么?每天赔钱,你怎么赚够400万?不如,你把我绑架了,向我爹索要400万,要到后,你就带我走!” “别瞎说!我是艺术家,岂能干绑票的事?” “你已经把我绑了!我的心早就绑在你身上了!”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赔钱,是为了赚钱!月底,自见分晓!” “你和玫瑰做过吗?” 沈心茹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女人的思维总是很敏捷。 陈三爷吓了一跳:“你说啥呢?没有!绝对没有!” “天天在一起,没有?你是怎么忍住的?” 陈三爷都乐了:“你以前见这么多名门显贵,不也忍住了吗?” “好啊,你敢奚落我?”沈心茹伸手要打陈三爷。 陈三爷一下将她抱在怀里:“这辈子,只爱你一人!” “什么时候爱上的我?” “第一眼,第一面!” “我哪儿好?” “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 “你这坏蛋!以前可没见你这么油嘴滑舌!” 两人又吻在一起。 “小姐,陈先生,差不多了?”吴妈在门外说了一句。 沈心茹喊道:“吴妈啊,您能不能别这样?” “小姐,我怕啊。” “好了,好了,我们坐下喝茶,你去沏壶茶,我们在客厅里聊。” “嗯嗯!这样最好!” 沈心茹恢复了端庄,扑哧一笑:“请陈三爷移步客厅!” 陈三爷一鞠躬,做了礼让状:“dy first!” 真爱无猜,两情相悦。 沈心茹绝对不是一般人,别看整天端庄,她可不是雕塑。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柔情又开放。 她要是机敏起来,可比玫瑰、柳爽、四姨太、程秀秀,厉害得多! 她能量最大,所以她能死死拴住陈三爷的心。 回溯她和陈三爷交往的历程,就会发现,她太聪明了。 汽车撞了陈三爷,带到医院,她见这哥们儿挺帅的,所以她没走。 否则,这点事,司机就处理了,她回家喝咖啡了。 她一直静静地守在病床前。 陈三爷醒来,她让陈三爷留院观察。 当然,这是发自内心的。 但陈三爷走了。 走就走呗,爱去哪儿去哪儿呗。 但沈心茹跟了上去,她发现这个男人不简单,换作别的男人,早就鬼哭狼嚎:“我肋骨断了,你得赔我钱!” 后来在大街上跟丢了,她生气了:“哼!无福之人!” 但陈三爷又回来了,还把她被偷的钱包还给了她。 她那时就知道陈三爷很聪明,明明知道她在跟踪,却不露声色。 男女之间,是有一种气味的。 这种气味,彼此相爱的人,一见面,就能闻到。 她知道陈三爷喜欢她,所以,邀请他回家吃饭。 陈三爷装了一路逼,还是落入她的手心。 唯一没想到的是,陈三爷半夜跑了。 她根本不在乎陈三爷的出身,她只是追求一份真爱。 她喜欢陈三爷,尽管那时不知道他是赌徒。 每个人都是“颜控”,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心灵美是看不出来的,但容颜美,只要不瞎,就能捕捉到。 她爱恋陈三爷俊美的容颜。 后面的事,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陈三爷是赌徒,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念陈三爷。 再后来,风起云涌,生生死死,陈三爷越挫越勇,屡屡化腐朽为神奇,频频起死回生,魅力四射,光芒万丈。 她彻底爱上了这个男人了。 三分邪气,七分正,美貌与智慧并重,英雄与侠义的化身。 此生,非他不嫁! 在爱情的竞技场里,她比陈三爷高一个段位。 陈三爷的短板,就是爱。 陈三爷是一见钟情,沈心茹是慢慢研究。 这也没办法,男人都是女人生出来的,再厉害的男人,也是女人的一部分。 这个世界,表面上是男人主宰。 其实,都在女人的苑囿里。 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地势坤,君子厚德载物。 男人再厉害,最终也回归女人的怀抱。 尊重老婆的男人,才有福报。 第104章 约见军火商 眼下,最火急火燎的是潘召。 他眼看着自己的大洋,一天天变少,狐疑之心再起。 他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把大洋存进了陈三爷指定的账户,每天做梦都想1000万。 现在陈三爷日日输钱,用不了多久,他的血汗钱,就造光了:“陈三!你到底在干什么?有这么开赌场的吗?” 陈三爷微微一笑。 “你千万别笑!你一笑,我害怕!”潘召警觉地说。 “大哥……” “别叫我大哥!你是我大哥!你是我爷爷!我这辈子遇见你,可算是倒了血霉了!我怎么就相信你了呢?” “大哥别急!大钱,很快就到!” “哪儿呢?赌场门口,每天排队,都是来领钱的!” “且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说了!我要回山东!我是山东的,山东曹县的,曹县铁城镇的,铁城镇北八村的……我得回去,我不跟你处了!” “大哥怎么还顺口溜上了呢?你冷静冷静!我什么时候食过言?” “你一向都没人话啊!你一向说话不算数啊!现在,老七还在医院躺着,据说大腿股骨被打穿了,可能下半辈子得拄拐了,我带来的这些兄弟,都被你收买了,全变成了马夫,都听你的!我被你剃了!除了老七,全背叛我了!” “大哥,你谦虚了,老七也背叛你了!” “啊?” “你还别不信!老七把所有一切都告诉我了,你们的父母,都藏在青岛,对?” 潘召大惊失色:“七和尚!他马勒戈壁!” “大哥,别说脏话!咱们赌场,是文明单位,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交给警察厅!” “你……” “大哥,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了?” “你斗不过我!要想活下去,以后全听我的!” 潘召一阵沉思。 “你敢说半个不字,我整死你!” “你信不信我鱼死网破?” “你不敢!你拖家带口的,我他妈的光棍一个!你跟我比狠?你再敢说这话,我大嘴巴子抽你!” “你?” 陈三爷一个打耳光扇过去,啪——清脆明亮。 “你?” 啪!啪!又是两个大耳光! 陈三爷目光阴鸷:“潘召!以后我是你老大!跟着我,有肉吃!敢造次,我立马灭了你!” 潘召想拔腰间的枪,陈三爷眼疾手快,倏地把左轮手枪顶在了潘召的咽喉上:“跪下,给我磕头!否则我打死你!灭你全家!” 潘召惶恐不定。 陈三爷扣动扳机。 潘召软了,扑通跪下:“我服了!” “我听不见!” “三爷,我服了!以后,我跟您!” “我不信!与其日后等你反击,不如现在送你走!” “三爷!三爷!我斗不过你,我真的服了!保我不死,保我全家平安,我这辈子跟定您!” 陈三爷微微一笑,收了枪,拍了拍潘召的肩膀:“起来!你的钱,分文没动,跟着我,一定有肉吃!” “那赔的钱是谁的?” “这你不用管!” 潘召满额头都是汗珠子:“陈三儿……爷……” “不习惯是?对着墙,喊一千遍!” “什么?” “喊一千遍,陈三爷!” 潘召一咬牙,转身面壁:“陈三爷!陈三爷!陈三爷……” 真的喊了一千遍,都喊累了,口干舌燥,快虚脱了。 陈三爷让弯头端来一杯饮料,潘召大口饮下。 “好喝吗?” “嗯嗯!”潘召连连点头。 “老潘,我知道你心里依然不服,但你记住,我是你的财神,跟着我,你财运不断,杀了我,你一无所有!” “了然,了然!” “我觉得你不是发自内心的!我还得打死你!”陈三爷又举起了枪。 “三爷!三爷!我服了!我服了!我弄不过你!我累了,你脑子里都是球形闪电,思维电光石火,我跟不上!保我家族平安,我跟着你干!咱一起赚钱!” “哎——这就对了!麻烦你一件事!” 潘召一哆嗦:“三爷,您客气了!有事,您吩咐!”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能平安待在天津?” “全仰仗三爷庇护!” “放你妈的屁!你再胡逼叨叨,我又要开枪了!” “因为没人认识我!都知道麻六是贩卖军火的,可没人见过我,‘麻六’只是个代号,脸上有没有麻子,谁也不知道!” 陈三爷笑道:“铁罗汉和肉彪子知道,可他们已经死了!有麻子的人多了,谁小时候还没生过水痘?” 潘召嘿嘿一笑:“三爷明鉴!” “那么,我就要问了,另外两大军火商,蔡猫和孙二爷,是不是也是如此呢?蔡猫,和猫毫无关系,甚至都不姓蔡,孙二爷,也不是行二,或者根本不姓孙!” “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潘召说,“但我没见过他俩!” “你别拽!你给我联系上他俩!一同约出来,我要见他俩!” “约他们干什么?需要军火?咱自己有啊,赌场墙壁里一大堆呢!” “以后,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不该问的,别问!懂规矩不?” 潘召还没答话,棍儿和肥牛从里屋里,一推门走出来:“老潘,从现在开始,你得识得规矩,我们就是这样跟随陈三爷的,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潘召这才明白,屋里还埋伏了两个人。 忙道:“棍儿爷,牛爷,我明白了!” “甭来这套!以后你敢有半点对陈三爷不敬,我俩第一个弄死你!”棍儿喝道。 “了然,了然!” 陈三爷怒道:“你要再说‘了然’,我就大嘴巴子抽你!” “明白了!明白了!”潘召连连点头。 “这就对了!”陈三爷笑道,“新文化运动没影响到你吗?还之乎者也?说大白话!” “记住了!” “老潘,你是行家,怎么能聚齐另外两大军火商?”陈三爷眼神幽幽地问。 “很好办!放出风去!就说要买大宗军火!鬼市、码头、娘娘庙后面的树林中,和卖枪的人秘密接头,他们自然会通知蔡猫和孙二爷!谁不想赚大钱啊?诱饵只要足够大,王八都上钩!”潘召笑着说。 陈三爷点点头:“这个事,你去办,两天之内,给我把蔡猫、孙二爷找出来!” “两天?” “两天!你是当市长的材料,还干不了这点事?你要干不了,我青岛的兄弟可等不及了,你全家老小还想过七夕不?我的兄弟已经盯上你的家人了,搬到哪里,跟到哪里,有种你就鼓动家人天天搬家!” “三爷!我这就去办!保证完成任务!” “去!” “领命!”潘召转身出屋。 陈三爷和棍儿、肥牛,冷冷一笑。 第105章 货币改革 潘召做到了,内行人干内行事,他熟悉这里面的门道,一击必中。 两天之后,蔡猫和孙二爷果真被聚在一起。 见面地点,竟然是船坞。 海河东南端,葫芦码头,一艘乌篷船上。 因为潘召吹了大牛逼:有大主顾,要买一万只枪! 如果有坦克,也可以考虑。 蔡猫和孙二爷还以为谁要起义了呢。 既兴奋,又紧张。 所以,才亲自现身,和大主顾面对面谈。 但二人也极为小心,葫芦码头严密布防,周围零零星星的船只上,都是他们的人。 苇荡子里,也埋伏了几十号人。 荷枪实弹,火焰喷射器,都架好了。 敢黑吃黑,那就一同毁灭。 月儿弯弯,海河静谧。 陈三爷、棍儿、肥牛,在潘召的引领下,走上浮桥,踏上船板,进入乌篷船。 一撩帘子,蔡猫和孙二爷大吃一惊:“陈三?!” 陈三爷不认识他们,但他们认识陈三爷,报纸上多次见过。 “哪位是蔡老板?”陈三爷问。 一个貌似象拔蚌的人,晃了晃脑袋:“鄙人就是!” 此人长得太像象拔蚌了,皮肤异常白嫩,不像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皮肤,骨不合肉,软绵绵的,总感觉身上无骨,大白肥脸一笑,活脱一个象拔蚌。 果真让陈三爷猜对了,蔡猫,长得不像猫,和猫没关系,是一种海鲜。 “那旁边这位就是孙二爷喽?”陈三爷指着另一个人问。 “正是不才!”孙二爷回答。 孙二爷长得像海螺,整个人没长开,质地坚硬,小头隆背,比较旋转。 难怪二人能做海上生意,走私军火,都是水产品转世。 四十来岁,算是长辈。 陈三爷呵呵一笑:“两位,今日在此见面,是谈一桩生意!” 蔡猫和孙二爷相互一望。 蔡猫道:“买枪?买炮?买坦克?你是想暴动吗?哪个党,哪个派啊?” 陈三爷摇摇头:“我不买枪,我给二位爷送钱!” 两人面面相觑。 孙二爷说道:“陈先生,我们知道你的厉害,但别忽悠我们,我们诚信为本,你交钱,我出货,其他的,免谈!” 陈三爷哈哈大笑:“陋!” “什么?” “陋啊!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蔡先生和孙先生,竟然这么陋!” 蔡猫冷冷一笑:“瘘,天津话里是痔疮的意思,我们屁股好着呢,没痔!” “不!”陈三爷霸气说道,“二位爷是身负大痔,凌云之痔,淋漓尽痔!” “别耍嘴皮子!我不是来听相声的!” “我是说你们孤陋寡闻,知生不知死!” “后生,你要是再口无遮拦,我们就走了!” “且慢!”陈三爷喝道,“二位,平时除了倒卖军火,享受生活,就不看报纸吗?” 两人相视一笑:“报纸有个屁看头?都是假消息!我们只关注军工和战事,我们有自己的渠道!” “错喽!假作真时真亦假!能从假消息里读出真新闻,才是高手!” 两人面面相觑。 陈三爷掏出一张报纸,啪地拍在桌子上:“二位看看,这条消息发布了不止一次了,今年发布了三次,去年发布了两次!” 二人凑近一看,孙二爷呵呵一笑:“戏子优伶,大长腿,歌剧院影视公司宣传文,有什么可看的?都是噱头!” 陈三爷惊道:“二爷您往哪儿看呢?我没让你看大腿!我让你看大腿下面那条新闻!” 蔡猫和孙二爷一愣,继续往下看,一条消息映入眼帘——《国民政府财政部研讨发行新货币暨国民经济振兴会议在南京再次召开》。 这条消息,屡见报端。 已经吹风吹了很久了。 南京国民政府从去年开始,就放出风来,要进行货币改革。 通俗讲,就是大洋、铜板收归国库,发行纸币! 很快,一年之后,大家都知道了,就是国民政府发行的所谓“法币”。 但此刻,没人知道新货币长什么样子,陈三爷也不知道,他捕捉到了这个消息,他就要利用这个消息:“蔡老板,孙老板,您二位都是老江湖了,这个世界,有两种钱,必须洗白,一个是贩卖烟土,一个是贩卖军火,否则你没法花,你敢公然置办田宅吗?有再多的钱,也是偷偷背背!” “没关系啊,我们一点一点花,不影响生活。朴朴素素,低调做人,挺好!”蔡猫笑着说。 陈三爷呵呵一笑:“以前行,以后就不行了!” “怎么不行了呢?” “货币第二轮改革!今年4月份,国民政府‘废两改元’,并没缓解财政危机,下一步,就是彻底收回硬货币,推行纸币!所有大洋铜板,必须都兑换成纸币!你再拿着铜板、银元去买东西,没人卖给你!” “我在黑市交易!朋友多,路子广!” “黑市能坚持多久?你一次能兑换多少?够花吗?财政部是傻子吗,不会打击黑市?” 二人相互看了看,有点发虚。 “二位爷,须知,大势不可挡!一旦推行新货币,所有人的手里的大洋、银元,都要兑换成纸币,普通人家无所谓,人家的钱来得正路,不怕曝光,也没几个钱!但你们就不一样了,成堆成堆的大洋,成箱成箱的银锭,你敢送到银行兑换吗?国民党那些老油条正瞅着这个事呢,本来抓不到你们的小辫子,这下好了,你自己送过去了?” 二人眉头紧皱。 “时代变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二位前辈征战半辈子了,不想最后阴沟里翻船?” “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想怎样?” “把钱交给我!我给你们洗白!” 二人眼神诡谲:“说来听听!” “我开赌场,我赌马!二位只需按照我的指示,购买相应赛马券,我保证二位稳赢,一旦这些钱通过银行账户,回流您二位口袋,那就是合法合理的钱了!无论国民党如何货币改革,你们都不怕!” 两人眉头紧皱:“你怎么能保证必赢?” “我的赌场,我做主!” 二人狐疑:“你这么做,图啥呢?难道就是为了一心行善?咱们也没什么交情?” “错!我是个赌徒!没有善心,只有狼心狗肺!眼里只有利益!二位投的本钱,如果产生了利润,我抽取两成!” 二人点点头,笑了:“这才对味儿!借鸡生蛋!” “二位大叔聪明!” “大叔?” “难道是大爷?大爷是骂人的话!” “哈哈哈哈!”蔡猫和孙二爷大笑。 第106章 渐入佳境 突然孙二爷收拢笑容:“可陈先生,据我们观察,最近你一直撒钱啊,你没赚钱啊?” “说得好!撒钱,是为了更好的赚钱!我长乐坊的名气已经起来了,天津卫、北平、整个直隶,乃至上海、广东,都知道了!洋鬼子一报道,我都火到大西洋城了,旧金山、佛罗里达、南美的大亨,都在联系我!” “联系你干啥?”蔡猫呵呵一笑。 “求发展,求交往!” “呵呵呵呵,你这个牛逼吹得太大了,小心别爆了,崩着自己!” “吹不吹,用事实说话!二位如果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不妨试试!” “怎么试?”孙二爷眼神幽幽。 “明天把一笔小钱,存入我指定的户头,后天,看产生多少利润!少了,你们立马退出,我再也不找二位!多了,您给我抽头20!” 蔡猫和孙二爷相互看了看:“成交!” 玩呗! 蔡猫和孙二爷可不傻,天津卫的隐形富豪,虽然财富比不上龙海升、蕉老二,但每人手里至少也有个五六百万。 这二人,都是从辛亥革命开始就倒腾军火,二十多年了,老混子了。 先拿出一万大洋,试试水。 第二天,二人各自拿出1万大洋,购买赛马券。 存入陈三爷指定的户头。 当天,跑马赛事,火爆进行。 赤兔胭脂马,一马当先,最后冲刺阶段,却输给了“雪山小白龙”。 哪只马跑第一,还不是陈三爷和那些马夫说了算嘛。 一天时间,陈三爷就把蔡猫和孙二爷的两万大洋,变成了3万,日盈利50。 当天晚上,就派肥牛和棍儿把大洋送到了船坞里。 蔡猫和孙二爷颇感惊奇:“果不食言?” “我家三爷向来讲诚信!我们只需抽头2000大洋就行了,其余的二位爷收下!” “不着急!”蔡猫说,“所有大洋,继续存入户头,明天再见!” 第二天,大洋变成了4万5。 接连两天,递增50。 蔡猫和孙二爷还是不放心,又等了几日。 陈三爷都肝颤了,这两个煞笔万一不跟了,很麻烦啊。 但他坚信,利润,可以吸引一切! 利字当头,利欲熏心,心一熏,就黑了,热气一蒸腾,就迷糊了。 任何人,都抵御不了巨大利润! 利令智昏,钱是魔,是咒!一见钱,人类的智商就降低! 再厉害的江湖老油条,也抗不住一个“利”字。 尤其是这种天天噌噌翻倍的利润。 八天过去了,2万大洋,竟然变成了100万! 这不是几何式增长,这是爆炸式增长!不符合经济规律,不符合牛顿定律! 蔡猫和孙二爷再也坐不住了,乔装打扮,微服私访,来到长乐坊:“陈老弟,咋回事?不是每天递增50吗?这个速度,远超50了!怎么做到的?” 陈三爷呵呵一笑:“这是我的事,二位只管把钱取走就行了!我只抽取19万6钱的利润,其余连本带利,都是二位的!” 说罢,陈三爷面容镇定,表情泰然,将一张银票拍在了桌子上。 其实他心里都吓死了,怦怦跳啊,万一这两个老东西真的把90多万银票拿走了,后面不再玩了,他就彻底完蛋了。 这就是心理博弈,背后是金钱作祟。 而且这出戏,是有长久铺垫的。 如果陈三爷只是刚刚横空出世的一个小逼崽子,蔡猫和孙二爷绝对不敢相信他。 但陈三爷自从去年来到天津后,翻江倒海,屡屡挑动天津卫的神经。 一个外来户,在帮派林立的天津卫竟然立住了脚,还干死了大亨龙海升,受到市政府的大肆表扬,如今死死抱住蕉爷的大腿。 这就是资历,这就是背书! 一般人做不到! 这是个操盘的行家。 靠他洗钱,稳妥!边洗,边赚,一举两得! 但蔡猫和孙二爷还是有点疑惑:“有这么多平民自己掏钱买赛马券吗?这个钱挣得太容易了?” 陈三爷微微一笑:“人人都贪,只不过是大贪和小贪的区别!有全体天津市民买单、直隶老百姓接盘,我还赚不了这点钱?你没看到涿州、霸州、河间的生意人,都赶过来买赛马券了吗?穷鬼们尝到甜头了,上钩了!我瞅准机会,再故意放放水,人来得更多!这玩意就像吸大烟,一旦上瘾,任何人戒不了!但这些穷鬼还不知道,他们再也赌不赢了!哪匹马跑第一,我的人说了算!” 蔡猫和孙二爷佩服地点点头:“高!实在是高!杀人于无形,敛财于无声!比贩卖军火来钱还快呢!” “别谦虚,都是辛苦生意,都不容易!” “哈哈哈哈。” “二位大哥,如果想接着干,就继续投,不想干,就把钱取走!我就当交了两个朋友!” “怎么又变成大哥了?前几天不是还叫大叔吗?”蔡猫不解地问。 陈三爷哈哈一笑:“这才显得您二位年轻啊!财富滚滚而来,二位越年轻,活得越久,越好啊,尝尽美酒佳肴,玩尽国色天香!” “哈哈哈哈!投脾气!投脾气!” 陈三爷突然收敛笑容:“二位大哥,但是,好事不能一家赚,扁担不能一头沉!” “什么意思?” “我抽成,是阶梯式的,100万以下,抽20,超过100万,我抽50!” 蔡猫和孙二爷一愣,眼珠子滴溜溜直转。 象拔蚌睁眼了,海螺也探出肉身。 陈三爷正色说道:“觉得可以,继续合作!觉得不行,就此别过!” 两人相互看了看,蔡猫笑道:“陈老弟,这有点不仗义了?之前你说的是,只抽取20啊!言而无信非君子啊!” 陈三爷冷冷一笑:“二位也没想到赚钱这么顺利?我自己也没想到!都是老江湖,二位自然知道这里面的玄机,我这么招摇过市,上上下下如果不打点好,随时可能被削掉!” 二人点点头。 陈三爷继续阐释:“都知道我发了横财,可真正落到我嘴里的,有几个钱?警察局、警察厅、政务委员会、乃至租界里的外国佬、治安官、领事,都得进贡!否则,外国佬不用玩阴的,靠打明牌、玩法律,就能玩死我!” “什么意思?他们自己也开赌场!租界内都是合法的!” “他们可以提高租金!三大赌场,都是租的,租赁协议只签订了半年,半年后,他们可以提升十倍租金,我是接着干,还是滚蛋?” “他妈的!在中国自己的土地上,还要向洋鬼子付租金,什么世道!操!” “说得好!二位有这觉悟,说明咱们都是炎黄子孙!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我们应该抛弃成见,一致对外!” 蔡猫眨眨眼,一阵坏笑:“多给你抽成,就一致对外了?” 陈三爷霸气说道:“钱是万能药!我只有拿到更多的资金,才能稳住法国领事、英国领事、小日本领事!多说无益,二位都是聪明人!干不干,来句痛快话!” 蔡猫和孙二爷相互一望,孙二爷笑道:“容我二人,回去商量。” “好!” 二人转身就走。 “且慢!” “咋了?” 陈三爷将桌上的银票拿起来:“带上银票!” “不急不急!90多万,丢得起!” “必须带上!”陈三爷把银票塞到了蔡猫的手里,“一码归一码!” 第107章 反水 二人深深点点头,一拱手:“陈老弟,讲究!” 随即,转身离开。 二人走后,棍儿和肥牛凑了过来。 棍儿不解地问:“水爷,怎么最后还提价了呢?抽成这么多,万一他们不上钩了呢?”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们必须把赌徒的贪念全暴露出来,他们才会相信!我越贪婪,他们越信任我!否则我一味地示好,他们反而警觉了!” 棍儿和肥牛频频点头。 但此刻,陈三爷已经快尿了,小腹坠胀,丹田亏气,心里很忐忑。 钱都花光了,蔡猫和孙二爷如果不上钩,那就只剩一条路了:跑路! 最下贱的手段,带着沈心茹跑掉。 能不能跑掉,先放到一边,这种做法,就让人看不起。 师姐也不顾了,啥也不管了,带着沈心茹、棍儿、肥牛,买上船票,先到菲律宾,再到爪哇岛,而后隐匿世界。 这是最臭的棋! 与其这样,还不如早就带着沈心茹私奔呢,好歹那时候,手里还有俩钱。 无论跑到哪里,都能住豪华宾馆,吃生猛海鲜,一杯热带果汁下肚,比基尼,碧海蓝天,依旧神采奕然。 现在好了,把千金小姐拐跑了,吃糠咽菜,甚至房子也租不起,睡桂河大桥的桥洞子,还是睡伦敦郊区的公园? 怎么谋生呢?去旧金山挖矿,还是去西西里做黑手党? 柯里昂家族收吗? 要不就去法国香榭丽舍的大饭店当服务员,他负责端盘子,沈心茹负责打扫客房卫生,棍儿和肥牛负责在厨房炸薯条。 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开个中餐馆呢。 真到了这一步,他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丝毫价值了! 愧对师姐,辜负四姨太、程秀秀,更对不起沈心茹。 艺术家,成流浪汉了。 流浪艺术。 印象派大师。 和梵高比谁更邋遢?还是比谁画的画更抽象? 国内欠了一屁股债,钱债、情债,都不顾了,自己带着沈心茹去欧洲流浪了。 男人混成这样,那就分文不值了。 沈心茹爱他,是因为他散发着独特的魅力,耀眼的光芒,如果仅仅是开中餐馆,在街头做流浪汉,沈心茹应该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向巴黎警察报案,说自己被拐骗至此,非法入境,要求把自己送回中国。 物质,不是爱情的全部,但没有物质的爱情,一定是空洞、乏味、危险的。 夜深了,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一七八十腊,三十一天都不差。 偏偏赶上个6月,按西洋历,就30天! 明天就是30号了! 蔡猫和孙二爷能否上钩? 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拿起桌上的白酒,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又倒满一杯,再次仰脖喝下去。 人生就是两杯酒,一杯心酸,一杯愁。 他的焦虑和不安,只能自己承受。 潘召现在正睡在长乐坊新址的二楼,眼下,上百号土匪和以前三大赌场留下来的荷官服务员,总计200余人。 分别住在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的新场地。 很挤,没有单间,都是大通铺。 很多荷官和服务员开始抱怨了:条件还不如以前呢!以前好歹四五个人一个单间,现在好了,一个屋子里塞十几个人。 打呼噜放屁,磨牙说梦话,屋里划根火柴,污浊的空气就能爆炸。 而且,还没活干,长乐坊已经开业,海河十八号和大南门还在择日营业。 这半个月,都在赌马。 荷官和服务员,都站在街头发赛马券,跟面包店门前托盘试吃的服务员一样,这是赌场马仔干的活吗? 下午就像银行出纳一下,在一楼大厅兑换大洋。 与其这样,干脆去应聘出纳了。 陈三爷到底咋想的? 有人要反水了,有人要暴动了。 谁呢? 必然是潘召啊。 七和尚还在医院躺着呢。 潘召找到手下四大护法: 百步穿杨——吴玄通; 铁猴子——卢飞; 小骷髅——廖天; 赛伯温——李驷梦。 都是当年做土匪时,手下能征善战的弟兄。 潘召在厕所里悄悄聚齐四人:“怎么样,兄弟们,还都好?” “大哥,一切都好!” “情况都摸清了吗?” “摸清了!陈三手下可靠的人,就是棍儿和肥牛,其他荷官和服务员,都是以前龙海升的部下,和他不是一条心!” 潘召点点头:“现在,陈三就睡在楼上,你们的枪都在身上?” “大哥,都在!”四人拍拍腰间。 “好!这个狗日的,一点诚信都不讲,把咱们骗过来,钱都交给他了,现在都基巴撩光了!” “啊?大哥,不是天天盈利吗?” “赢个基巴!我刚才在三楼偷听了,他把钱都给了蔡猫和孙二爷了,全基巴撩光了!” “赛伯温”李驷梦思忖片刻,说道:“大哥,不可冒失!依照陈三的作风,必然藏了后手,他又不是傻子,干吗把钱都给蔡猫和孙二爷?蔡猫和孙老二又不是他爹!” 赛伯温,听这名字就不简单,赛过刘伯温,一看就是工于心计,军师级别的人物。 之前还有一个“小诸葛”,是龙海升的军师,不过现在已经跑了。 潘召怒道:“虽然我还看不出他要干什么,但我知道,他一定没憋着好屁!咱们及时止损!” 四人相互看了看,“铁猴子”卢飞问道:“怎么个止损法呢?大洋都给他了,现在止损,就是归零!” 潘召喝道:“至少能保住命!我对他的秉性太了解了,这小子手太狠,我估计最后会把我们一锅烩!” 铁猴子笑了:“大哥,这能怨谁呢?当时是你鼓动我们来大城市发展的!钱也是你把控,你说了算,现在……” “猴子你说啥呢?你要造反?”潘召怒目而视。 “不敢!大哥,我不敢!”铁猴子低下了头。 “小骷髅”廖天嘿嘿一笑:“大哥,别发火!眼下,好歹陈三给我们发着工资,每天几块大洋,在天津卫相当于中等收入发展水平,娶媳妇、盖房,都不成问题,而且还没风险……” “草你妈的!你说什么呢?瞧你这张逼脸!都嘬腮了!绰号‘骷髅’,真的没心没肺了吗?” “大哥,息怒!小弟就听大哥一句话,你说干他,咱就干他!”小骷髅闷闷地说。 潘召消了几分怒气:“兄弟们!保持清醒!咱们才是一家人!干掉陈三,带上枪支,回黑松林,占山为王,重操旧业!虽风险大,比这里挣得多!” “多?虽然是多,但一文钱也没落到我们手里啊,都是你把控着啊!”“百步穿杨”吴玄通终于发话了。 潘召一扭脖子,很诧异:“吴玄通,你再说一遍?” 吴玄通一笑:“大哥,咱是生死弟兄,心里话,难道不应该跟哥哥如实说吗?” 潘召倒吸冷气:“看来,你早就不服了?” 吴玄通赶忙说:“大哥,大哥,兄弟不敢!大哥如果今晚真的想干死陈三,我们四个人,一定支持大哥!” 潘召想了想,道:“以前,我可能是在钱上管得紧了点,但那也是替大家着想,我也没乱花啊!帮派有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后咱们回黑松林,我一定改了这个规矩,所有钱财,一概平分!” “大哥,有您这句话,就够了!”四人眼睛炯炯有神。 潘召神情亢奋:“一会儿,我们慢慢摸上三楼,进门就把陈三打死!然后带着兄弟们,敲开墙壁,拿出武器,冲入马场,骑上马后,直接奔赴‘丰泰祥记’钱庄!我查清了,陈三并没把大洋存银行,而是钱庄!那里至少有上百万,今晚干票大的!” “大哥!您终于回来了!这才是我们的好大哥!”四人眼放光芒。 “行动?” “行动!” 五人走出厕所,拔出腰间枪支,慢慢摸上三楼。 第108章 二八佳人体似酥 陈三爷还没睡,躺在沙发上辗转反侧。 以前在旧址时,他睡316房间,搬到新址后,他选择了317。 因为按照命理学说法,从后天八卦角度讲,《九宫图》的排列顺序是: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 6这个数字属土,7这个数字属金,1这个数字属水,3这个数字树木,他命里缺水,所以选择317,金生水,水生木,形成金水相涵,水旺木盛之象。 为了做成此局,他什么手段都用上了,都快神叨了。 突然,听到楼道里有悉悉簌簌的声音。 他一激灵,赶忙爬起来,躲在了门后。 伸手轻轻地敲了敲里屋的门,棍儿和肥牛在里屋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怎么了,水爷?” “嘘——”陈三爷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陈三爷从腰间把左轮手枪掏出来,攥在手里。 “嘭”地一声,大门被撞开了,五人闯了进来,屋内漆黑,啥也看不见。 潘召举枪便射:“开火啊!” 赛伯温一把将他拦住:“大哥!先别开!看不见人,别乱打!小心打草惊蛇!” 潘召都郁闷了:“惊个基巴蛇啊?都到这时候了,给我乱枪往里打!” 喀地一声。 陈三爷拽开了电灯。 屋内大亮。 陈三爷和棍儿、肥牛从门后走出来。 潘召一看陈三爷这张脸,一抬手,枪口直对陈三爷脑袋,扣动扳机,咔地一声,撞针一响,子弹没有射出。 潘召一愣,继续扣动扳机,咔咔咔,三声,还是没有子弹射出。 陈三爷呵呵大笑:“要不要把我这支枪,借给你?” 潘召的汗都下来了,招呼左右兄弟:“还等什么,干他啊!开枪啊!” 吴玄通、铁猴子、赛伯温、小骷髅,冷冷一笑,纹丝没动。 突然,四人一抬手,把枪对准了潘召的额头。 潘召脑袋嗡地一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坏了!全反水了! 哎呀——今天死定了! 陈三爷冷冷注视着潘召:“老潘,我知道你不服,本来,我打算饶你一命,但你自己作死,我就没办法了!” 潘召两股战战,裤裆里汗如雨下:“三弟……三弟……你能不能看在咱们多年共事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陈三爷淡淡一笑:“老潘,刚才你毫不留情,举枪就射,你给过我机会吗?你是真想弄死我啊!” “三弟,我错了!我错了!我糊涂了!我糊涂了!我该死!我该死!”潘召都快哭了,不停地用枪把砸着自己的脑袋。 “别这么不自重!”陈三爷冷冷一笑,“七尺男儿,虽死犹荣,别让我看不起!” “三弟!上有老下有小,饶我一死,我这辈子做牛做马,服侍您!” 陈三爷想了想,突然将手里的左轮手枪一掰,枪膛和枪管分离,一抖手,倒出转轮里的子弹,哗啦落了一地。 只剩一颗子弹,陈三爷猛地转动转轮,倏地一抬手,手枪复原:“老潘,别说兄弟不讲旧情,当初,在黑松林,你给我一次机会,现在,我也给你一次机会!规则一样,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你连续对着自己脑袋打五枪,如果没死,我就饶了你!怎么样,公平?” 陈三爷说着,将左轮手枪递给潘召。 潘召哆哆嗦嗦地接过来,颤颤抖抖对准自己的额头,眼泪流了出来,迟疑片刻,一闭眼,猛地扣动扳机,咔地一声,没有击中子弹。 潘召长舒一口气,泪水哗哗而下,鼻涕都冒泡了,心跳一浪高过一浪,他颤抖着再次举枪,对准自己的脑门,可再也没有勇气扣动扳机,腿一软,噗通跪在陈三爷面前:“三爷!你打死我!你打死我!” 陈三爷面无表情。 潘召突然扔掉枪,一下抱住陈三爷的双腿,声泪俱下:“我服了!我认输了!我彻底认输了!” 他真的没有陈三爷的胆量,陈三爷当初枪里可是有三发子弹的,死亡概率大多了,陈三爷都敢扣动扳机,潘召不敢了。 谁不怕死啊,谁知道下一枪能不能打响啊,不怕死这种话,都是愣头青说的,真到了死亡时刻,一个比一个尿得厉害。 说不怕死,那是死亡没有临近,站着说话不腰疼,死亡真的来了,全他妈哭爹喊娘。 陈三爷五味杂陈,良久,道:“都睡觉去,夜深了,别大吵大闹的。” 潘召都瘫了,腿都抬不起来了,棍儿和肥牛把他架起来,拖入二楼房间。 到了屋里,还哭呢,鬼门关里走一遭,这种惊吓,记一辈子。 他都不知道陈三爷何时将他四个弟兄摆平的。 很快,二楼一间女生宿舍里,走出两个人,一个是柔柔,一个是甜甜。 两人悄悄走上三楼,叩开陈三爷的房门,进门就冲陈三爷嘻嘻一笑:“三爷,这次我们俩做的事,您满意吗?” 陈三爷微笑着点点头。 甜甜笑道:“三爷,我们俩厉害不?” 陈三爷点点头:“厉害!以后,你们俩,一个是海河十八号的副经理,一个是大南门的副经理!” “谢谢三爷!”柔柔和甜甜欢欣雀跃。 她们俩之前频频诱惑陈三爷,无非是想傍上陈三爷,在赌场混个好职位,多拿点大洋。 陈三爷看穿了。 又是色诱,又是扮演女儿的,干啥啊? 直接说要职位不就行了嘛。 陈三爷又不是好色之徒。 陈三爷只对沈心茹好色。 陈三爷顺势而为,利用了柔柔和甜甜,交给她们一个任务,秘密监视新来的这群工人,其实就是监视土匪。 并亲自布置任务:把这群人的骨干——吴玄通、铁猴子、赛伯温、小骷髅拿下! 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须拿下! 这是柔柔和甜甜的强项,不就是摆平几个男人嘛,除了陈三爷她们摆平不了,其他的,没失过手。 柔柔和甜甜施展全身之技,一会儿爸爸妈妈,一会儿儿子女儿,把吴玄通、铁猴子、赛伯温、小骷髅都弄傻了。 窑姐也没这么开放啊,玩伦理哏,得加钱。 柔柔和甜甜主动投怀送抱,又带了另外两个女服务员,四男四女,如漆似胶。 赌场装修那段时间,吴玄通、铁猴子、赛伯温、小骷髅都没力气监工了,每天晚上都通宵鏖战,第二天,腰膝酸软,一点精神都没有。 吴玄通,彻底通了。 铁猴子,没铁了,只剩猴子了。 赛伯温,赛不了了,肾通脑髓,抽干了,反应迟钝,1+1等于几,都得反应半天。 小骷髅,倒是名副其实,越来越瘦了。 应了吕洞宾那首诗: 二八佳人体似酥, 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 暗里叫君骨髓枯! 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四个人,全沦陷了。 再也不想回黑松林当土匪了。 这里多好啊,繁华锦绣地,温柔富贵乡,躺进女人的胸怀,谁还想驰骋沙场? 每天大洋拿着,美女睡着,工作稳定,收入丰厚,我有病啊,还去当土匪? 当土匪为了啥,捞钱,捞钱为啥,吃喝嫖赌。 现在都有了,谁还愿意回去啊? 明明知道是陈三爷布的局,但甘愿入套,因为这个局实在,有酒有肉有女人! 陈三爷又打得一手好牌! 他就是抓住了人性的贪嗔痴! 人人都有贪念,都有色念,利用人性弱点,就能一击致命! 酒色财气四堵墙嘛,人人都在里面忙,要是有人能跳出,不是神仙寿也长! 可惜,大多数人跳不出来,都是冥顽众生,那么吃亏上当,栽跟头,就在所难免喽。 四个女孩立了一大功,除了柔柔和甜甜,另外两个,一个叫娇娇,一个叫香香。 柔柔和甜甜成了副经理,娇娇和香香成了大堂经理。 但四个人心有不甘,柔柔说:“我其实不稀罕副经理的职位,我宁愿陈三爷把他自己奖励给我!” 甜甜说:“就是!就是!每次看到他,我都流口水!” 娇娇咯咯大笑:“这么没出息吗?” 柔柔笑道:“你没流口水吗?” 娇娇咯咯一笑:“口水没流,另一个地方倒是在流!” “不害臊!” “咯咯咯咯。” 四人大笑。 香香说:“我觉得陈三爷不一般,将来能成大事!我们再接再厉,争取嫁给他,一妻三妾,我做小!什么大堂经理、赌场副经理,都是虚名,真把这个男人捞到手里,死死拴住,才是赢家!” “嗯嗯!”甜甜说,“咱们再想想办法,我不信他没爱好!” 柔柔叹道:“唉!所有手段都用了,色诱,伦理,都不行!” 甜甜思忖片刻:“我看他雷厉风行,估计喜欢暴力,我下次准备皮鞭和绳子!” “嗯嗯,试试!”娇娇和香香点头称赞。 第109章 万事俱备 蔡猫和孙二爷回去商量了一夜,准备出大手笔了,每人掏出200万,让陈三爷在一个月之内,变成1000万。 第二天一大早,二人装扮成商人模样,来到长乐坊:“老弟,我们每人二百万,共计四百万,请在最快的时间翻倍!” 陈三爷正色道:“我保证不了!基数越大,翻倍越难!” “前段时间,不是翻得挺好得吗?” “就像上海华商证券交易所的股票,起起落落,庄家不能总是赢,我得适当放水,才能引来更多的鱼!但有一点,我保证绝对不赔!” “实在!这话实在!但不赔不行啊,你得保证赚啊!尽快赚,谁知道国民党什么时候货币改革?趁这个窗口期,大赚一笔!” 陈三爷悬吊的心落下来了,两个老贼终于上当了,但表面上不露声色:“二位老哥终于开窍了,国民党朝令夕改,政策瞬息万变,所以我们要以快制胜,这就需要两位大哥进一步策应我!” “怎么策应?” “多多买进!” “400万还不够吗?” “有人唱红脸,就得有人唱白脸!再拿出400万,分到几十个户头里面,大造声势,引燃市民的激情,左手倒右手,最后本钱还是自己的,老百姓的钱,就到了我们手里了!” 蔡猫和孙二爷一阵迟疑。 三人正沉默着,棍儿敲门走了进来:“三爷,文二爷和涂三爷来了!” 说罢,一侧身,将两个四十岁模样的人礼让进屋子。 陈三爷脸一沉,怒道:“懂不懂规矩啊?!” 棍儿脸一红:“这二位就是前几日京城姚副官介绍的……” “出去!出去!”陈三爷咆哮。 棍儿非常尴尬,文二爷和涂三爷也满脸惶恐。 棍儿赶忙说:“文二爷,涂三爷,咱们先到楼下茶厅等候!” 文二爷和涂三爷赶忙摘下瓜皮帽,向陈三爷鞠躬致歉:“叨扰陈先生了,叨扰陈先生了,您先忙,您先忙!” 三人退了出去。 陈三爷怒气未消:“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 蔡猫和孙二爷颇感诧异:“什么事啊,陈老弟,发这么大脾气?” 陈三爷苦涩一笑:“都他妈拿我这儿当银行了!京城票号的文三和涂二,听到风声了,打点蕉爷,也让我给他们洗钱!我他妈是生钱的工具吗?” “本金不是越多越好吗?”蔡猫问。 “那也得要命啊!钱再多,也得有命花!文三和涂二是什么人?京城‘六扇门’早就盯上的人!把他妈的祸水引到我这里来啊?拿我当二啊?别说给我五百万,就是给我一千万我都不收!马勒戈壁的!” “兄弟,消消气,消消气!” 陈三爷一愣,转怒为笑:“失态了,失态了,两位老哥,别见怪!咱接着聊!” 蔡猫和孙二爷听明白了,找陈三洗钱的人太多了,陈三不缺客户了,人家求得是稳妥。 不能再犹豫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蔡猫和孙二爷相互一望,达成一致意见:“老弟,我们干了!再追加四百万,你信我,我信你!咱们道上共同走下去!” 陈三爷点点头:“一个月,我把这些钱,翻倍!而后,你们拿你们那份,我拿我那份!自此我金盆洗手了!” “怎么?兄弟要退出赌场?”孙二爷惊道。 陈三爷摇摇头:“不!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有了这些钱,我就可以把三大赌场盘下来!以后老老实实经营赌场,不再洗钱!” “了然!了然!急流勇退,一步好棋!这是兄弟和蕉爷共同谋划的?”蔡猫坏笑着问。 陈三爷呵呵一笑:“规矩都懂,不必深究!” “明白!明白!” 《资本论》说得好:有50的利润,就敢铤而走险,100的利润,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蔡猫和孙二爷总算上套了。 巳时许,800万,全部汇入陈三爷指定的户头。 陈三爷都想哭一场,胜利在望,胜利在望! 这段时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出问题了,要不说老千心脏都不好呢,总是骗人,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 殚精竭虑,耗尽心血。 他根本就没赚老百姓的钱,之前赔给蔡猫和孙二爷的90多万,完全花的是自己那100万! 先把100万赔出去,让蔡猫和孙二爷尝到甜头,这是大诱饵。 老百姓哪有这么多钱买赛马券啊,即便是心存侥幸之人,也就是十几文,一颗大洋都拿不出来! 但账面上,陈三爷做的好,貌似每天几万人在买赛马券。 那些从河间、霸州、涿州、肃宁、保定过来买赛马券的商人,都是陈三爷让土匪们扮演的。 每天长乐坊门口络绎不绝,其中一部分是托儿,托儿下的赌注最大,一出手就是100块大洋。 甚至还有的拿1000块大洋,押“赤兔胭脂马”。 蔡猫和孙二爷的人,早就暗中观察,发现每日流水,果真有几十万。 蔡猫和孙二爷这才放心下注。 陈三爷倒来倒去,就是手中那100万,变着法地展现。 就连刚才那从京城赶过来的所谓“文二爷”和“涂三爷”,也是假的! 陈三爷故意演这出戏,整景呢!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一来,飘洋过海。 令陈三爷万万没想到的是,中午时分,竟还有意外收获! 蔡猫和孙二爷介绍了几个黑道朋友过来,都是贩卖烟土的“特商”,又送来200万,要求洗白。 陈三爷手里已经有足足1000万了,出乎意料! 陈三爷感动了,他都想给天津黑道朋友,上炷香、磕个头,因为他即将用这些黑道人物的钱,还清所有债务,远走高飞。 他突然发现,奋斗半生,只求三件事:自由!自由!还是他妈的自由! 挣脱锁链,摆脱纷扰,获得自由! 他要搂着沈心茹,漫步灯火辉煌的巴黎街头,相拥气势恢宏的美利坚教堂,徜徉静谧安详的英吉利乡间。 他要在异国他乡,把所有的爱,在静悄悄的夜晚,全部注入沈心茹的心间。 午饭后,他让棍儿请来了《津门报》的记者孙鹤。 孙鹤一直在跟踪报道陈三爷赌场的事儿,很多老外对外发放的通稿,都是翻译的她的。 孙鹤很诧异:“陈先生约我来干什么?” 陈三爷微微一笑:“我主动要求采访!” “噢?陈先生有什么要说的?” “孙记者,我问您,我说的话,除了《津门报》,你还能在哪里发表?” 孙鹤咯咯一笑:“行内都有联系,我还可以发布到《沪报》、《南粤报》、《汉口时报》、《晋地晚报》、《北平早报》,只要圈内朋友帮忙,我还能发到外国!” “好!”陈三爷一声赞叹,“你替我发首诗!” “什么诗?” “有感而发的诗!” 孙鹤大笑:“陈先生文采斐然啊,那就请陈先生诵诗?” 陈三爷起身,对着窗外,悠悠口诵: 师徒情谊真 姐弟感情深 汝等不知道 筷子要落掉 袍哥不拉套 吾睡耗子闹 想想就生气 你尿我不尿 孙鹤眼睛都睁大了,作为国立北平大学的高材生,震惊了:“这叫诗吗?” “叫诗啊!” “不是每五个字一断句,就叫诗!你这连大白话都不如!” “差矣!文学切磋,是没有衡量标准的,千年之后,也许我这就是传世佳作!” “万年也成不了佳作!你这是大粪!” 第110章 最后的表演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记住!题目就叫《赌徒陈三的心里话》!” 孙鹤越发诧异:“陈先生,你这是要干什么?自取其辱吗?” “不一定!能识此诗者,乃我知己,不识此诗者,形同陌路!” “我一辈子也识不了!但我可以给你发布!就凭这题目,这首……诗,你就能火爆各大城市!” 陈三爷微微一笑,掏出用卷纸包裹的一摞大洋:“这是采访费!请孙记者务必收下!” 孙鹤脸一红:“太多了!用不了!” “不不!您辛苦!要保证一字不差,原封不动,给我发表!”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即便是你主动邀请,我们这种工作,也就十几文。” 陈三爷突然洒脱起来,一下拉起孙鹤的手,啪地把大洋拍在她的手心:“姑娘,中国因你而骄傲!” 孙鹤的脸噌地红了,慌不迭地把手收回来:“这是记者本分!陈先生不必客气!” “姑娘!我没你命好!你是自由身,高学历,大才女!但要注意安全!作为过来人,我告诫你,如今这个世道,有些事,不碰为妙!” 孙鹤感觉陈三爷今天不太对劲儿:“陈先生今天怪怪的!” “怪吗?” “你今天……我说不出来,总感觉不对劲儿。” 陈三爷静静地看着她:“孙记者,十分之一的人有你这觉悟,中国就有救了。” “陈先生谬赞了!” “拜托拜托,帮我把这首诗发出去。” “陈先生不嫌丢人,明天必见报!” “多谢多谢!” 陈三爷这首诗,驴唇不对马嘴,但他的师姐马文妹一定能看懂,小时候,他和师姐在杂技团,经常猜灯谜,玩藏头诗。 这是一首藏头诗,每句话第一个字连起来,就是:师姐你快跑,我想你! 陈三爷反其道而行之了,之前他一直苦苦寻找师姐,但毫无音信,现在他自己登报,发布在各大城市,无论师姐身在何处,一定能看到这个消息! 师姐那么聪明,自然立马明白其中的玄机,同时也就会做出妥善的安排。 马文妹不是一般人,带着上百号人,国内国外来回跑,这可是一百张吃饭的嘴啊,若非江湖女豪杰,统领不了这么大的班子。 只要见到陈三这首“诗”,定能明白陈三发出的信号。 送走孙鹤之后,整个下午,他都在马不停蹄,安排棍儿和肥牛,调动资金。 把所有户头的钱,都注入汇丰银行。 而后变成三张本票。 一张400万,给蕉爷的。 一张330万,给四姨太的,其中有程秀秀30万。 一张260万,捐给天津规模最大的小学堂——袁世凯时期建立的“北洋学堂”,后更名为“天津初级学堂”。 棍儿和肥牛很诧异:“水爷?为什么捐给学堂?” 陈三爷慨然说道:“学堂里多一个学生,社会上就少一个流氓!我们这些人,就是因为小时候读不起书,才流落江湖!” 棍儿和肥牛深以为然,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懂了!水爷!” 人之初,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 不知道!也许一张白纸! 引导他向善,他就是善,引导他向恶,他就是恶! 教育,很关键! 陈三爷深有感触,才作此决定。 他不是恶人,更不是财迷,他只给自己留了少许生存的钱财。 还剩10万大洋,他在汇丰银行,兑换成美元、法郎、英镑,整整一大皮包,交给棍儿和肥牛:“收好了!买明下午去南洋的船票!明白?” 棍儿和肥牛点点头:“明白!” “家里都安顿好了?” 棍儿和肥牛一起说道:“安顿好了!” “去!” “是!” “还有,安排好船票的事之后,准备我的生日宴!” “是!” 棍儿和肥牛走后。 陈三爷长舒一口气,坐在沙发上。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 他即将离开这片国土,即将开辟新的人生。 28年,28岁,过得这个艰难! 他在无比惆怅的时刻,总会想起娘亲。 想起8岁之前的时光。 想起搬着小板凳,坐在母亲身边,看母亲洗衣服的样子。 想起日落黄昏,母亲在屋子烧饭,被浓烟呛得一阵咳嗽,他跑过去,心疼地拉着娘亲的手:“娘,你又咳嗽了。” “没事,没事。”娘亲总是笑着回答他。 “娘,我长大后要做郎中,那样娘吃药,就再也不用花钱了。” 母亲紧紧把他搂在怀里。 母亲一直身体不好,却舍不得吃药,病情厉害时,才狠狠心抓几副草药,一旦减轻,又舍不得吃了。 母子俩相依为命,老天太残忍,还是在陈三爷8岁时,将这对母子分开了。 母亲走时,年幼的陈三哭干了眼泪。 家徒四壁,买不起棺材,用一个破卧柜,邻居帮着,把尸体装了进去。 更买不起寿衣,就穿着生前那旧得发白的破棉袄,下葬了。 当一抔抔黄土将母亲掩埋时,陈三像疯了一样扑过去,大哭着不让埋,天地动容,草木含悲,周围人,泪如雨下。 中医上,有一种脉象,叫伤心脉。 当一个人遭受巨大创伤,尽管日后平复,但是如果把手搭在他的左手寸脉上,还是能发现,有一道像弦子一样的东西,紧紧横在寸口,特别硬,这就是伤心脉! 巨大的刺激,留下的痕迹。 陈三爷就有这种脉象,一辈子抹不平这种创伤。 所以,日后,他越发达,越有钱,就越思念母亲。 人间最大的悲剧: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想尽孝,却早就没机会了。 这一刻,陈三爷又想起了娘亲,心潮浮动,眼圈一红。 直隶地区一直流传着一首民歌:小白菜,叶叶黄,两三岁,没了娘…… 每当听到这首伤心的歌谣,他都忍不住落泪。 此刻,脑海里想着母亲慈祥的样子,他竟不由自主地哼起这首歌谣,而后,热泪盈眶,泪水啪嗒啪嗒落在桌上。 他擦了一把眼泪,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坚定,透过窗子,目视远方。 当晚,陈三爷拿着400万的本票,叩开了蕉爷府邸的大门。 蕉爷正在喝茶,和孔麒麟聊得不亦乐乎。 陈三爷双手将本票奉上:“蕉爷,400万!您收好!” 蕉爷眉目放光,几乎不敢相信,仔细看了看本票,呵呵一笑:“陈三,怎么做到的?我知道你这半月在赌马,可也挣不了这么多?” 陈三爷微微一笑:“蕉爷,我记得您之前说过一句话,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蕉爷一愣,随即仰天大笑:“说得好!说得好!” “蕉爷,那……三大赌场……今后,是不是由我统领?”陈三爷延伸诡谲地问。 蕉爷想了想,一拍沙发:“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做到了,我绝不食言!” “蕉爷,那上海的老华爷——庞华山,还来不来天津?” 蕉爷思忖片刻,道:“他必然得来!后天中午12点半到!但你放心,这是帮派走过场,我会把他打发走!” 陈三爷一抱拳:“谢谢蕉爷!” “陈三啊,忙了半个月了,歇歇!我知道你苦,但苦尽甘来!” “为蕉爷效力,在所不惜!” “不不!你是为你自己效力!命,是自己挣来的,钱,是自己挣来的,这叫男人!站得稳,立得住!” “谢蕉爷夸赞!” 蕉爷呵呵一笑:“好了!陈三啊,你过关了!以后,你是我的人,谁敢动你,我绝不容他!” 陈三爷一抱拳:“蕉爷,晚辈正好有个请求!” “你说!” “明天,正好是晚辈的生日!在长乐坊摆下筵席,希望蕉爷赏光,出席一下晚辈的生日宴!” “哦?生日了?” “虚度二十八载,本不当时,今年润五月,初九,正值满岁!” 蕉爷看了看孔麒麟,笑道:“我明天一定到场!而且我把市政府关键人物都带过去,给你站台!” “谢谢蕉爷!” 从蕉爷府邸回来后,陈三爷直奔四姨太住所。 到了门前,叩响门铃。 女佣一看时陈三爷,赶忙礼让进去。 四姨太刚洗了澡,正要休息,一看陈三来了,立马来了兴趣:“弟弟,这么晚,怎么到我这儿来了?这段时间,你赌马赌得火热,怎么没给姐姐赠送点赛马券?” 第111章 生日宴 陈三爷二话不说,径直走过去,一下把四姨太抱在怀里:“姐,谢谢你!” 四姨太有点惊讶:“怎么了?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陈三爷紧紧搂着四姨太:“姐,我一辈子忘不了你!” 四姨太都快喘不上气来了,陈三劲儿太大了,压得胸腔和乳房都瘪了:“弟弟,弟弟,轻点,我快窒息了!” 陈三爷松了劲儿,但没松手,还是抱着四姨太:“我一个江湖赌徒、底层贫民,何德何能,让姐姐这么青睐!陈三是混蛋,陈三有私心,姐,我这辈子对不起你,下辈子再还!” 四姨太觉得不对劲儿,忙道:“你到底怎么了?” 陈三爷淡淡一笑,拿出本票,递给四姨太:“姐,这是330万,秀秀的30万,麻烦您转交!我食言了,没能给您利息!” 四姨太接过本票,皱眉细思:“哪儿来这么多钱?” “姐姐不必问,这是无记名本票,明天一早去银行,您汇入自己户头就行。” 四姨太更加诧异:“你千万别铤而走险,我说过,我的钱,从来没想让你还!” 陈三爷再次把四姨太拥入怀中:“姐,我明白!以后有机会……以后假如有机会……” “有机会怎么样?”四姨太不解地问。 “我们姐弟会再次见面的!” “你要去哪儿?”四姨太震惊地问。 “姐,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记着你,都会记着天津卫有一个姐姐,救过我两次命!” 四姨太听明白了,陈三要走了,她痴痴地看着陈三,纤手摸着陈三的脸庞:“舍不得,但也没办法。你……亲我一下。” 陈三爷这次没有拒绝,而是低下头,深深吻在了四姨太的红唇上。 四姨太身子一颤,泪水滑落。 她知道她和这个男人,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了! 亲吻的一瞬间,往昔的一幕幕浮现眼前,她想起了陈三在长乐坊春风得意的样子,她想起了陈三陪她打牌的场景。 想起了两人雨中跳舞,火海逃亡。 想起了陈三雨夜叩开她的大门,浑身是伤,她为他包扎伤口。 想起了两人开车去北平,一路有说有笑,在京西四季青、火器营,月下漫步。 人生就是一种经历,往事寄存心头,当时空转换、物是人非,想起这些陈年旧事,总是心潮浮动,倍感辛酸和幸福。 陈三爷走了,带走了四姨太的心。 四姨太万分惆怅,一个生性豪放的女子,第一次为情落泪。 陈三爷回到赌场,又是一夜没睡。 他就像一盏油灯,快耗干了。 他即将拿到他想要的一切! 这个时刻,万不能出一丝纰漏。 翌日凌晨,他早早就起来洗漱打扮了。 他得过好在中国的最后一天。 戏码,得凑足了! 最后一哆嗦。 不让任何人看出他要出逃。 法租界长乐坊张灯结彩,赌场全体同仁,为陈三爷盛大庆生。 这是陈三爷的瞒天过海之计,为自己的出逃,营造最大的假象。 自从一别“大流杂技团”,他12年没过生日了。 上一次过生日,还是他16岁时,在纽约街头,师姐给他买了一块蛋糕。 他第一次吃奶油蛋糕,吃在嘴里,甜在心里,他流泪了。 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他那时就想,如果娘还在世,一定要让娘亲口尝尝。 今天,他在法租界的赌场里,手下马仔为他定制了一个两米高的大蛋糕,奶油、坚果、大草莓。 一张张笑脸,一声声祝福,鲜花环绕,掌声雷动。 副市长、厅长、局长、商会元老,都来了,天大的面子。 为了天津的赌神,为了青年才俊,为了优秀市民,市长屈尊,莅临赌场。 与此同时,沈心茹和吴妈也行动了。 那晚,陈三爷在沈心茹卧室里初吻时,两人就勾兑好了, 亲嘴,只是生理冲动,布局和逃脱,才是两人的终极目的。 这两个人可不是普通的红男绿女。 这都是人精! 初吻那晚,沈心茹就和陈三爷商量好了,7月1日,准时出逃。 陈三爷当晚给了她一包迷药,就是蒙汗药,当初在凤鸣楼蒙掉肥牛、棍儿、云鹏、铁蛋的那种药。 今天,沈心茹和吴妈将这些迷药倒入白水里,又兑了点橘子汁。 沈心茹知道,越是这种声势浩大的敏感时刻,父亲对自己看管得越紧,长乐坊在开生日宴,黑白两道聚齐,父亲派了两个保镖,守在门口,不让她出门。 天近晌午,两个保镖被晒得头昏脑胀,倚着汽车,解开衣衫,不停地扇乎。 那时的汽车是没有空调的。 吴妈端着两杯橘子汁走出来:“两位兄弟,天气炎热,喝杯橘子汁解解渴!小姐吩咐的,让我拿给二位!” 两个保镖受宠若惊,这可是西洋橘子汁啊,一般人喝不起,沈小姐心善,关爱下属,必须得喝啊。 两人一饮而尽,很快,眼前朦胧起来,四肢无力,身子一软,倚着汽车,倒了下去,晕了。 沈心茹和吴妈赶快拎着皮箱跑出来,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码头,按照陈三爷事先的安排,进检票大厅,找到船票,而后登船,等待陈三爷。 船票藏在哪里了呢? 在检票厅第二排3号座椅下,粘着呢。 这是陈三爷事先安排棍儿提前布置好的。 沈心茹和吴妈紧张地来到检票厅,找到第二排3号座椅,假装落座,伸手一模,船票果真在这里! 此刻,法租界长乐坊,陈三爷的生日宴正火爆进行。 陈三爷非常高兴,频频举起高脚杯,一杯杯喝香槟,一口口香烟,穿梭在各个桌子之间。 接受黑白两道祝福,并回敬各位高人。 棍儿突然登台,说道:“各位,各位!稍安勿躁,陈三爷有话对大家讲!” 众人恢复了安静。 陈三爷走上台,目视众人,微微一笑:“今日,鄙人生日,何德何能,受各位长者大贤青睐!陈某,能有今天,全仰仗蕉爷栽培!蕉爷高风亮节、两袖清风,他就是我的指路灯!我记得,他曾对我说过一句话:陈三啊,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一心向善,仁者爱人,推己及人!我一直铭记这句话,并践行这句话!” 众人一起鼓掌,纷纷将目光投向蕉爷。 蕉爷虽然阳痿,但此刻蛋都疼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马屁拍得有点过了? 但他深深点头,那意思仿佛在说:嗯,陈三说得不错,我就是这样教诲陈三的! 第112章 人头滚落 津门赌神陈三爷过生日,好多人听到了风声,想来参加生日宴,但不够资格啊,没收到陈三爷的请柬,你来作甚? 很多人想巴结陈三爷,苦于没有机会。 现在正值良机,人虽然不到,但不能缺了礼,尽管没收到陈三爷的请柬,但我们自己懂事,主动送上拜帖! 送拜帖,就是拜码头。 拜帖里是银票,并附上祝福,落款留下名号。 这是黑道规矩。 主人看过拜帖,留下银票,日后通知下人回个礼,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有来有往。 无数街溜子、赌徒、生意人,都想攀附陈三爷,因为大家都知道,他背后站着蕉爷和市政府。 故而,一封封拜帖,一颗颗寿桃,一个个礼盒,不停地被送进来: 山东街“步连升”程老板送来贺帖,祝陈三爷生辰快乐,买卖兴隆! 河西“桂花坊”钱老板送来贺帖,祝陈三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劝业场“福兴记”钱庄周老板送来贺帖,祝陈三爷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 操蛋嘞,才28岁,就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了? 这些人,马屁拍得太过了。 没办法,谁让陈三是政府红人呢! 陈三爷频频点头,棍儿在一旁连连叫喝:“领了——领了——领了——陈三爷答谢各位!” 突然,一个报童走进来,看样子也就八九岁,抱着一个礼盒,举到陈三爷面前:“梅老爷送来贺礼,祝陈三爷财源广兴,福禄俱全!” 说罢,把礼盒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陈三爷有点诧异,梅老爷送来贺礼?哪个梅老爷?没跟姓梅的有交往啊。 他看了看蕉爷,还以为是蕉爷的什么旧交呢,蕉爷正在和市政府的人碰杯喝酒,根本没注意这边的事儿。 陈三爷慢慢将礼盒打开,一个木制匣子,有一个锁扣,他扭开锁扣,一掀匣子,登时魂飞魄散:玫瑰的人头! 血淋淋的人头,睁着眼,正看着他! 他倒吸冷气,身不由己后退两步,险些跌倒! 肥牛眼疾手快,立马将匣子关闭。 棍儿一伸手,将陈三爷扶住。 陈三爷浑身颤抖,心如同被刀子扎了一下,疼得揪在一起。 肥牛在陈三爷耳边说:“水爷!稳住!” 陈三爷双腿发抖,灵魂出窍,这种惊吓,第一次遇到。 玫瑰死了! 被他视为亲妹妹的人死了! 他的眼泪不自觉地往外涌,抑制不住,肥牛在他耳边喝道:“水爷,忍住!忍住!绝不能哭!” 陈三爷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随即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完了!今天走不了了!被人盯上了! 他用尽全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可手还是禁不住哆嗦。 他紧紧抓住棍儿和肥牛的手腕,棍儿和肥牛把手死死扣在了他的手背上。 兄弟同心,共同应对。 陈三爷终于恢复了平静,对棍儿和肥牛轻声说:“快去码头接沈小姐!快!” “明白!”两人不动声色,转身而去。 陈三爷悄悄把装有玫瑰人头的匣子搬到桌下,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他抬抬手,招呼周围荷官和服务员:“来啊,给我斟酒啊!没酒了!” 弯头、甜甜、柔柔赶忙跑过来,弯头拿起香槟,为陈三爷斟了满满一杯。 柔柔笑靥如花:“三爷,刚才那小孩送的匣子里是什么礼物啊?让我们看看呗!” 陈三爷呵呵一笑:“银票而已!” “银票用得着放匣子里吗?三爷净骗我们!肯定是金银首饰,猫眼绿石!让我们开开眼呗!”柔柔说着就要把桌下的匣子搬上来。 陈三爷一把将她抓住。 柔柔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要被陈三爷捏折了,疼得啊地一声:“三爷!三爷!” 众人听到柔柔的尖叫声,都停下谈话,目光投向这边。 陈三爷一愣,突然一把将柔柔搂在怀里,头一低,吻在了柔柔的嘴唇上,当着这么多宾客,深情舌吻! 吻得忘情,吻得缠绵,吻得天衣无缝。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起哄鼓掌:“喔!喔!喔——” 在众人眼里,陈三爷喝多了,不装了,流氓本色,暴露无遗。 柔柔都化了,三爷吻技不错,直通咽喉,舌头搅拌,力度十足。 甜甜都嫉妒了:哼! 此刻的沈心茹,正等得心急如焚! 她和吴妈站在大不列颠邮轮的甲板上,翘首以待。 她们已经检了票,就等陈三爷。 邮轮的烟囱里已冒出青烟,汽笛轰鸣,即将出发。 可陈三爷还没来呢。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陈三爷之前嘱咐过沈心茹一句话:万一我没到,你和吴妈先走,在菲律宾落脚,菲律宾有个华人商会,我会去那里找你! 现在邮轮即将启航,吴妈叹道:“小姐,别等了,我们先走!” 沈心茹焦虑不定:“再等等!再等等!” “轮船马上要开了,陈三爷不会来了!” “不不!他一定会来!一定会来!他没输过!他从没输过!” 吴妈无奈地摇摇头。 英吉利船长和大英帝国船员已经就位,一个船员吹响了启航哨:嘟——嘟—— 这是最后的提示和催促。 五分钟后,邮轮启航。 “小姐,我们进舱!”吴妈几乎是请求。 沈心茹面对涛涛海水,面无表情,突然身子一转,沿着踏板,飞快地跑下了邮轮。 “小姐!小姐!”吴妈提着箱子追过来。 船员也在呼喊:“iss! iss!what are you dog?” 沈心茹冲下邮轮,来到岸边,漠然说道:“他不来,我也不走了!” “小姐啊,小姐!唉——”吴妈摇头叹息。 此刻,棍儿和肥牛从检票口跑了过来:“沈小姐!沈小姐!” 沈心茹眼睛一亮:“你们来啦?陈三爷呢?” 棍儿上气不接下气:“沈小姐,赶快回家!我们护送你回家!” “出什么事了?” “先别问了,先回家!” 夜深了,酒席已散。 天气阴沉,黑云密布。 入夏后的第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陈三爷每次遇难,总会遇到大雨。 苍天落泪,还是命运救济? 他不是命里缺水吗? 老天总是及时给他来上一瓢。 千算万算,绞尽脑汁,还是没走了。 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早已盯上了他。 奉上了玫瑰的人头,奉上了血腥的威胁。 子夜时分,霹雳闪过,倾盆大雨,如约而至。 陈三爷走出长乐坊,孤零零走在大街上, 此刻他什么也不怕了,什么对手,什么杀手,什么黑暗中的眼睛,尽管来,他活够了! 身心俱疲!伤心欲绝! 玫瑰的死,剜掉了他的心。 他曾给了玫瑰块大洋,让她远走高飞。 他以为玫瑰真的离开天津了。 他把玫瑰从东北带出来,他知道玫瑰的本性不坏,是这个操蛋的世界和悲催的命运,毁了玫瑰。 玫瑰的爱,他不能接受,但玫瑰的情,他领了。 天下谁无父母,谁无儿女? 玫瑰这短暂的一生,太苦了! 每分每秒都在挣扎,每时每刻都在挣命。 陈三爷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暴雨密织,狂风大作。 他迎着风雨,踉跄前行,他想起了第一次和玫瑰见面的情景,想起了玫瑰和他回山东,火车上偎依在他肩头睡觉的样子。 想起了两人在山东双井村住的两个月零十三天。 想起了两人为躲避龙海升,夜宿破庙。 想起了玫瑰为了救他,故意典身于黑松林。 玫瑰做错了什么?她只是个女孩,她只想活着,不行吗?! 蝼蚁偷生,她没资格? “哥!哥!哥——” 玫瑰的音容笑貌,伴随着道道闪电,在眼前频频闪现。 陈三爷仰天纵泪,玫瑰的苦楚,玫瑰的辛酸,只有他心里知道。 今天的雨,是玫瑰孤独的葬礼,她在虚空中呼唤,哥为她伸冤! 这龌龊的江湖,这卑鄙的恶人,血债必须血偿! 陈三爷伴着雨水,咽下眼水,他一定要为玫瑰复仇! 一定! 一定! 第113章 野性沈心茹! 直到这一刻,陈三爷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嫩了,面对大奸大恶,他差得远! 忠臣只有比奸臣更奸,好人只有比坏人更坏,才能涤清这个污浊的世界! 棍儿和肥牛,带着枪,一直远远尾随,他们担心陈三爷出意外。 也不敢劝慰陈三爷,只能默默跟着。 这两个兄弟,真够意思,这辈子认准陈三爷了,鞍前马后,誓死效忠。 陈三爷一路失魂落魄,丑时许,来到了沈心茹的院门外。 门口那两个保镖早已清醒,二人都不敢向蕉爷汇报白天的情况,如果说自己因为喝了一杯橘子汁,晕过去了,不知道小姐去哪儿了,蕉爷能把他俩卵子挤出来。 二人只能认栽,下午醒来后,正踌躇不定,见小姐和吴妈回来了,便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小姐,您去哪儿了?” 沈心茹一脸愤怒:“十八街逛街!狗不理吃饭!行吗?” “行行。平安回来就行。” 此刻二人依旧蔫乎乎守在门外。 突然,见陈三爷来了,二人气不打一处来:“陈三!站住!没有蕉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入院子!” 陈三爷就像没听见一样,兀自走向沈心茹的小院。 两个保镖立马拔出枪,对准陈三爷的脑壳:“我他妈让你站住!聋啊?!” 陈三爷依旧往前走,突然一转身,手一抬,卸掉了一人的手枪。 陈三爷手多快啊,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手枪已经到了陈三爷手里。 另一个保镖一下把枪戳在了陈三爷后脑勺上:“别动!否则,我打死你!” 陈三爷怆然一笑:“开枪!” 说罢,不管不顾,继续往前走。 这保镖很诧异,正犹豫不定,棍儿悄悄地出现在他身后,把枪顶在了他的脑后:“你也别动!动一下,脑袋开花!” 这个保镖一哆嗦,顿时不敢动了。 陈三爷啪啪拍门:“心茹!心茹!” 暴风骤雨,依然未停,混沌的天地,将陈三爷的声音吞并。 “心茹——心茹——”陈三爷疯狂地喊着。 门“嘭”地打开了,沈心茹站在眼前。 陈三爷猛地扑了过去,将沈心茹紧紧搂在怀里。 沈心茹眼泪迸射而出:“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 陈三爷泪如雨下:“玫瑰……死了。” 沈心茹身子一颤:“进来说!” 吴妈举着一把伞跑出来:“小姐,陈先生,雨太大,快进屋里说!” 随后一脚把院门踹关闭。 老太太也发威了,今天没走成,出国失败,气不顺。 卧室里,陈三爷一脸落魄。 沈心茹一言不发,静静地搂着他。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这次是真的受挫了。 成功,唾手可得,突然,烟消云散,这种落差,任何人都受不了。 更重要的是,玫瑰死了。 沈心茹对玫瑰,没什么好感,也没坏感,他知道陈三的秉性,相信陈三的人品。 陈三爷曾对沈心茹讲过他和玫瑰的事情,沈心茹听后一阵感慨:“玫瑰是个苦命人,但愿她能开悟,远离江湖,过好余生。” 沈心茹终于明白陈三爷为何没来码头了,玫瑰的死,就是一个信号,他们都走不了,怪不得陈三爷立马安排棍儿和肥牛来码头护送她和吴妈回家。 眼下,一切都完了。 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如此伤心,如此沮丧,如此无助。 沈心茹既心疼,又愤恨。 骨子里的野性要爆发了。 她是蕉万山的种儿,她有蕉爷的毒辣。 这二十多年,她只是埋藏了毒辣,培养了善良。 她总是以最大的善意来揣测世人,却屡屡受挫,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可这些人形动物,总是一次次伤害她。 这片土地上充满着阴谋、谎言、罪恶、厮杀。 人与人之间,没有一丝信任感。 上一秒还在冲你微笑,下一秒就可能对你捅刀。 今天还和你肝胆相照、义薄云天,一转眼,就把你卖了! 人人为己,人人排他,人人提防,人人算计,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没有一点公德心。 这是一群麻木不仁,又阴损龌龊的人。 民国社会,已陷入空前的道德危机。 旧的秩序被打乱,新的体系没建立起来,碌碌众生,不明不白。 沈心茹看得很透彻,之前她只是想和陈三爷远走高飞,离开这一切是是非非。 现在一切灰飞烟灭,黑暗中的恶魔,搅碎了他们的美梦。 沈心茹火了:“今晚,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在我这里!” 陈三爷摇摇头:“不必!我只要看到你平安,就放心了!我回长乐坊,从长计议!” 沈心茹没搭话,突然转身,打开行李包裹,翻了翻,掏出一把左轮手枪。 陈三爷吓了一跳:“哪儿来的枪?” 沈心茹一笑:“这是我爹一直让我藏在身上的,上次出了龙海升绑架我的那件事,我爹就塞给了我这把枪!” 陈三爷赶忙说:“你小心点,别走火!这不是闹着玩的。” 沈心茹冷冷一笑,拎着枪大步而出,来到院中,“嘭”地把院门打开。 雨停了,门外,棍儿和肥牛还举着枪,控制着两个保镖。 沈心茹二话没说,直接把枪口对准夜空,“砰砰”开了两枪:“滚!你们都给我滚——” 四人吓坏了,黑夜里,这两枪,火苗子窜出一尺高,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在他们眼中,沈心茹一直是温柔恬静、弱柳扶风,没想到,抬枪就射,手劲还挺大,左轮手枪后坐力很强,她竟然死死握住,纹丝没动。 “小姐,冷静,冷静!”两个保镖赶忙稳住沈心茹。 沈心茹枪口一转,对准了二人,道:“我让你们滚!” 二人赶忙举起手:“小姐,好说,好说!” 说着,连连后退,钻入车中,启动车子:“小姐,我们先撤了,先撤了!您别玩枪,容易走火!” 棍儿和肥牛看了看沈心茹:“沈小姐……” “你们俩也走!”沈心茹冷冰冰地说。 “可水爷他……” “他只需要我一个人!”沈心茹喝道。 “哦,好,好。”棍儿和肥牛悻悻离去。 沈心茹回到屋中,把枪往桌子上一扔,气呼呼沙发上一坐:“吴妈,我口渴了!” 吴妈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虎父无犬子,这气势就像山中女大王:“好的小姐,我马上给您炖燕窝!” “我是渴了!不是饿了!烧水沏茶!” “马上,马上,小姐,我这就去烧水!” 陈三爷也颇为震惊,踯躅片刻,慢慢走过去:“心茹,你……” 沈心茹“噌”地站起来,一把搂过陈三爷的脑袋,拼命吻在了陈三爷嘴上。 两人干柴烈火,如漆似胶。 身形旋转,碰倒了茶壶,碰掉了果盘,碰歪了台灯。 顾不了那么多了,沈心茹顺手把电灯拉灭了。 屋内漆黑,两人辗转不定,一同倒在了床上。 心跳得几乎要跃出胸膛,慌不迭撕掉对方身上的衣服…… 吴妈再次拎着暖壶来到卧室门前时,发现屋门关闭,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心头一颤:完了,生米煮成熟饭了! 熟透了! 小姐哪是口渴了,是饥渴了,刚才故意把她支开了。 也罢,也罢,早晚的事,这对儿男女,就是两条阴阳鱼。 旋转环抱,合成太极。 在经历了一番番风雨之后,也算圆满了。 第114章 命悬一线 棍儿和肥牛其实没走远,他们一直在房子周围徘徊,生怕有人对陈三爷下黑手。 那两个保镖也没走远,把汽车开出胡同,两人下了车,又悄悄返回来。 黑暗中双方都听到有动静,彼此喝道:“谁?!” 一听声音,双方都放心了,一方是沈心茹的保镖,一方是陈三爷的兄弟,虽各为其主,但大方向一致。 四人聚在一起,两个保镖很谦逊,主动伸出手:“二位,幸会,幸会!刚才是有误会,别往心里去,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没想得罪陈三爷!” 这俩家伙为什么这么谦逊?是因为手里没枪了,刚才一把枪被陈三爷卸走了,另一把被棍儿和肥牛缴获了,他们是赤手空拳。 棍儿和肥牛呵呵一笑:“客气了,客气了,二位尽职尽责,佩服,佩服!” “枪能不能还给我们?” “不能!” 问得利落,答得干脆。 “好,好,等明天陈三爷走时,再还给我们行不?” 棍儿想了想:“那得看陈三爷的意思。” “明白,明白。有烟吗,这漫漫长夜,陈三爷和我家小姐在屋里金风玉露,我们守在这里,也挺无聊的!抽根烟,打发时间呗!” 肥牛呵呵一笑,掏出烟盒,拿出四根烟,一人一根。 四人点燃,嗒嗒抽起来。 突然一个保镖坏坏一笑:“哎?你们说陈三爷和小姐现在处于什么阶段了?是睡了,还是二番战?你家陈三爷持久不?” 棍儿立马喝道:“你要再胡逼逼,我一枪崩了你!” 对方赶忙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至于嘛!” 事实是,陈三爷和沈心茹一夜没睡。 巫山云雨之后,沈心茹静静地躺在陈三爷的怀里,两人慢慢梳理着一切。 既幸福,又苦涩。 他们都知道,未来的路,太难了! 今晚是痛快了,明天陈三就可能被弄死。 沈心茹可不想做孤孀。 吴妈也一夜没睡,床上翻来覆去,陈三和沈心茹这么一弄,她害怕了,万一蕉爷知道了,她至少得挨顿暴揍。 五更天,陈三爷猛地一抬头:“我去找蕉爷!” 沈心茹身子一颤:“别!他不会同意!” “他必须同意!” 沈心茹疑惑地问:“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蕉爷的女婿,名正言顺的女婿!” “你别再发疯了!眼下是保命!我和你一起去见他!我去求他!” 陈三爷捧着沈心茹的脸:“放心,我心里有数……你听我说……” 沈心茹眉头紧皱,认真地听着,频频点头。 突然,沈心茹把自己胸口的玉佩解下来,戴在陈三爷的脖子上:“这是我母亲生前留给我的,保平安!” 陈三爷点点头:“我得出发了!赶早不赶晚!” 陈三爷穿上衣服,回望沈心茹一眼,大踏步走出门外。 一开大门,见棍儿、肥牛、两个保镖,正蹲在门前电线杆旁抽烟,陈三爷二话不说,掏出枪,对着两个保镖的大腿,砰砰两枪。 二人哇哇大叫:“哎呀,哎呀,哎呀——” 等了一晚上,等来两颗枪子儿:为什么打我啊? 陈三爷对棍儿和肥牛喝道:“送他们去医院!” 棍儿和肥牛一愣。 陈三爷转身寻找着什么。 “水爷,您找什么?”棍儿问。 “车呢?”陈三爷在找两个保镖的汽车。 “在胡同口!” 陈三爷头也不回地走出胡同,打开车门,钻入汽车。 棍儿大喊:“水爷,我们怎么把这两块料送入医院啊?车被您开走了!” “自己想办法!要么抱着他们去,要么拖着他们去,要么等天彻底放亮,叫黄包车!” 说完,陈三爷驾车离去。 陈三爷变得异常果断,以前他也果断,但果断中有一丝优柔寡断,现在不同了,雷厉风行! 已经凌晨5点多。 陈三爷来到蕉爷府邸,停了车,咣咣砸门。 很快,女佣打开了门:“陈先生?” “蕉爷呢?” “还在休息。” “叫醒!” 陈三爷说完,就往里闯。 “你马勒戈壁的,你当这是什么地方?站住!”蕉爷手下几大护法从偏房里走出来,拦住了陈三爷。 “操!”陈三爷微微一笑,“好狗!好狗!我他妈的有上百颗雷管,我要想害蕉爷,还能让你们拦住?” “陈三!别给脸不要脸!你算个基巴啊!瞧瞧你这揍性!真把自己当赌神了?你就是个基巴!” 陈三爷冷冷一笑:“那你们就是屌毛!一文不值!” “操!”几个人拥过来,要干陈三爷。 屋内传出一声喝:“谁呀?吵吵什么?” 一个护法回答:“蕉爷,陈三来了,要往里闯!” 蕉爷在屋中说道:“让他进来!” 陈三爷走入一楼客厅。 很快,蕉爷从二楼卧室走下来,穿着深紫睡衣,沙发上一坐:“这么早,什么事啊?” “什么事,您心里清楚!” “小子!别乱喷!有事说事!” “我问你,玫瑰是不是你害死的?” “玫瑰?”蕉老二故意作思考,“哦,那个小骚货,是?年纪不大,骚劲十足!她死啦?什么时候的事?” 陈三爷冷冷一笑:“敢做敢当!在天津地盘上,敢在我生日宴上给我送这么大的礼,必定经过蕉爷允许!” 蕉老二呵呵一笑:“哦,我想起来了!玫瑰是海爷的人,海爷发威了,要弄她!他们是主仆关系,我也没办法!” 陈三爷仰天大笑,无尽凄凉:“主仆关系?皇帝都他妈被赶走了,还他妈的有什么主仆关系?人人生而平等!蕉爷没看过中华民国《临时约法》吗?” 蕉爷哈哈大笑:“《临时约法》如果管事,袁世凯就不会当皇帝了!这片土地上,只有主仆,没有平等!” 陈三爷摇摇头,目光坚定:“总有一天,这片土地上,会建立一个新政权,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男女平等,人民共和!” “那你就等着!我老了,等不到那一天!”蕉老二说到这儿,眨眨眼,“不是,你一大早跑到我这里来,给我普法来了?有事没事啊?” 陈三爷呵呵一笑:“当然有事,大事!” “你说!” “终生大事!我要娶令千金为妻,希望蕉爷成全!” “哈哈哈哈!”蕉爷仰天大笑,“陈三啊,如果你不说这句话,我还勉强让你多活两天,你既然自己说出来了,今天,你就得上路!” “蕉爷都安排好了?” “下来!”蕉老二对着楼上喊了一声。 楼梯上一个人走下来,胖乎乎,皮薄水嫩。 陈三爷抬眼一看,大惊失色,老华爷——庞华山! 第115章 十万火急 陈三爷的心怦怦直跳:“蕉爷,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他中午才会到吗?怎么提前来了?” 蕉老二哼哼一笑:“老华爷不提前来,怎么躲过你们的暗杀啊?陈三,别以为你把麻六那群土匪弄进天津卫我不知道!” 陈三爷心下一惊:谁走漏了风声? 老华爷微微一笑,坐在了沙发上,鸭梨状的脑袋一晃:“陈三,上次长乐坊一战,舒服不?爷给你留足了面子了不?” 陈三爷一笑:“我就知道老华爷不简单,上次是故意输给我!” “后生,你是把好手,可惜,我们兵戎相见,我得干掉你!” 陈三爷满心失落,绝望到了极点:“蕉爷!我这么为你卖命,你还是把我卖了?” 蕉爷点点头:“没办法,你始终是个外人!” 陈三爷咬着牙点点头:“我明白了!我确实该死!一开始就不该跟蕉爷争吃的!但临死之前,我想问件事儿!” 蕉爷一愣:“你说!” 陈三爷将目光投向老华爷:“华爷怎么会精通《弹指鹅幻》?难道跟大流杂技团,有渊源?” 老华爷一抖长衫,呵呵一笑:“后生!告诉你也无妨!从你师父‘大流马’那里论,你该叫我一声师叔!” 陈三爷身子一颤:“请讲!” “你师父没跟你提过这段往事吗?早年,我和他共同学艺,拜在济南府陵县‘壳爷’的门下,我们是师兄弟,后来你师父创立‘大流杂技团’,容不下我,我不得已落草为寇,一正一邪,各自为生!可惜啊,你师父是个短命鬼,死了,我还活着!” 陈三爷浑身冒冷汗,他终于知道了老华爷的身份,就是当年师姐口中那个绰号“棺材瓤子”的人! 擅长表演起死回生的魔术,曾躺在棺材里,埋入地下,十五天后,破土而出。 这不但是个魔术师,还是个神棍! 遂得“棺材瓤子”的称号。 “棺材瓤子”本名叫霍四栏,字九岭,山东陵县人,早年和师父一起学艺,后来师父创立“大流杂技团”,他是二当家。 有一次,去南洋演出,海上遇到风暴,船翻了,霍四栏落水,不知所踪。 原来是金蝉脱壳,自己单干了,成了赌徒。 陈三爷曾多次向师父询问“棺材瓤子”的事情,但师父一脸震怒,每次都不允许提这个人。 “棺材瓤子”,是整个大流杂技团的禁忌话题。 一切水落石出,老华爷,原名并不叫庞华山,而是霍四栏,庞华山只是个假名,年龄也是假的,他至少五十多岁了,只不过皮肤不错,像鸭梨水嫩,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 陈三爷终于明白了,难怪老华爷的手法娴熟,原来师出同门。 陈三爷的额头汗都下来了,这个局面,他赢不了了,里里外外都是输,一念闪过,哈哈一笑:“那太好喽!师叔,今天正好您在这儿,您就做媒人,代表婆家人,保下我和沈小姐这桩婚事!” 老华爷一愣,鸭梨大脸笑容绽开:“操!你是不是惊吓过度,失心疯了?我还给你做媒?我今天一定‘做’了你!” 蕉爷冷冷一笑:“陈三啊,别耍嘴皮子了!你以为我最近忙远东贸易公司的事,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骗蔡猫和孙老二的钱,想嫁祸到我身上,我不知?手段,你是有的,脑子,你更有,可惜生不逢时,我必须做掉你!” 陈三爷一声怒吼:“值吗?!用一个上海的外人,也不用自己人?我是你的人啊,蕉爷!上海黑帮,靠不住!” 蕉爷瞥了陈三爷一眼,冷笑道:“后生,你死就死在没摆正自己的位置!黄泉路上,慢慢反思!不过,我不会亏待你,七月十五,我会带着茹茹,给你上新坟!” 蕉爷话音刚落,周围几个打手就拥过来,卸了陈三爷的枪,把陈三爷推出门外。 陈三爷扭头大喊:“蕉爷!就没缓了吗?” “去,去,赶个好时辰投胎!” 陈三爷还想说些什么,一个绰号“哑巴”的打手,狠狠扇了陈三爷几个嘴巴掌:“别你妈的叨逼了!赶紧走!” 陈三爷被推出蕉爷府邸,押上了一辆轿车。 这轿车不是陈三爷刚刚开来的那辆,而是另外一辆,上面一个司机,早已等待多时。 陈三爷万万没想到,蕉爷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今天就是要送他走。 本来,他还想反客为主,和蕉爷彻底摊牌,供出所有阴谋,不再逃跑,踏踏实实经营赌场,为蕉爷鞍前马后,没想到蕉爷早有预谋,被蕉爷反杀了。 汽车缓缓开车洋场,直奔郊区。 后座上,陈三爷被夹在中间,两边各有一个打手,枪口指着陈三爷的脑袋。 这可不是一般的打手,都是蕉爷十二护卫队里的人,会功夫,枪法好。 上次在“裕昌饭店”放炸弹行刺,一个打手追击陈三爷,被陈三爷在林子中用飞刀弄死了,十二人的刺杀团,还剩十一人,这十一人都恨得咬牙切齿,欲报此仇。 现在机会来了,坐在陈三爷两边的人,一个绰号“哑巴”,一个绰号“截子”,都是狠角色。 汽车开出了市区,行驶在乡间小路上。 陈三爷的心拔凉拔凉,蕉老二太无情了,如果不是看在沈心茹的面子上,他早就应该弄死蕉老二。 他一生最忌讳别人拿他当猴子耍,如今他又成了那只猴子。 周围的树林、田野、村庄,倏忽掠过,这是他这一生最后看到的人间景色,他今天要被除掉了。 车子疾驰而行,陈三爷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时空仿佛凝固了,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 突然,陈三爷开口问:“咱这是去哪儿?” 哑巴和截子都没说话,不搭理他。 陈三爷怅然道:“一年前,我和沈小姐相识,沈小姐秀外慧中、温文尔雅,深深打动了我……” 哑巴和截子纹丝不动,枪指着陈三爷,他们权当这是死囚最后的留言。 陈三爷接着说:“我就是个贫民,自己走错了路,我怨不得别人!26岁,步入赌场,在曹县得罪了潘召,后入东北,得罪了海爷,来到天津,又惹恼了蕉爷,我投靠龙海升,最终把龙海升干掉,我以为可以扬名立万,没想到,还是一颗棋子!” 哑巴和截子一脸冷漠,一声不吭。 “你们其实和我一样,为钱卖命,什么义薄云天、情比金坚,都是假的!我之所以接近沈心茹,就是想抱上蕉爷的大腿!可惜,我失败了!” 哑巴和截子依旧一言不发。 “失败归失败,可人死挣扎,我不想死!我也留了后手,你们想听吗?” 二人一愣。 第116章 向死而生! 陈三爷冷冷一笑:“我利用了沈心茹对我的一片痴情!来蕉爷府上前,我把沈心茹绑架了!蕉爷不是安排了两个护卫吗?被我开枪打死了!所以,我才能开着他们的车来见蕉爷!” 二人眼里已经露出一丝惊恐。 陈三爷继续说:“明白你们的苦衷,奉命行事,可你们听好了,今日巳时,也就是上午9点,我如果不能平安返回长乐坊,沈心茹的脑袋就会被送到蕉爷的府上!” 哑巴和截子身子一颤。 陈三爷说着一抬手。 两人立马警觉,将枪口顶在陈三爷额头上。 陈三爷微微一笑:“别慌!我只是让你们看样东西!” 说着,陈三爷解开扣子,把玉佩掏出来:“男戴观音女戴佛 ,这是沈心茹的贴身玉佩,现在你们相信了?” 哑巴和截子已经坐不住了,眼神闪烁,有点惊慌失措。 陈三爷大声喝道:“你们只是执行任务,但如果这个任务导致沈小姐死亡,你们想想蕉爷会怎么处置你们?蕉爷眼里,什么最重要,他女儿!” 哑巴再也稳不住了,吩咐司机:“去小姐住所看看!” 司机掉转车头,直奔沈心茹住所。 很快到达,哑巴命令司机:“进去瞅瞅!” 司机下车,走入院子,很快满脸惊慌地跑了出来:“小姐和吴妈都不在!” 哑巴惊恐地看了看截子,两人踌躇不定。 突然司机喊了一嗓子:“血!血!” 地上有血,正是陈三爷今早开枪打两个保镖的大腿,留下的。 哑巴和截子大惊,探头往车外看。 陈三爷借此机会,一抬手,迅雷不及掩耳,卸下了“哑巴”手里的枪,“截子”眼疾手快,把枪搥在了陈三爷的太阳穴上。 陈三爷微微一笑:“有种你就打死我!我一死,沈心茹必死!” “截子”不敢贸然开火,正在犹豫,陈三爷一伸手拨开“截子”的枪口,手指一拨,转轮脱落,同时把自己手里的枪对准“截子”的眉心:“别动!” “哑巴”在身后想袭击陈三爷,陈三爷都没回头,反手就是一枪,嘭的一声,击中“哑巴”的腹部,“哑巴”应声倒下,跌出车外,但紧咬牙关,捂着肚子,一声没吭,真他妈有牙! 陈三爷对截子喝道:“你去前面开车!” 司机问:“那我呢?” “你带着地上那个煞笔去医院!别让他死了!哎对了,这煞笔叫什么?” 司机惊恐地说:“哑巴。” 陈三爷冷冷看着“哑巴”,突然举枪,砰砰又是两枪,打在“哑巴”的大腿上,“哑巴”哇哇大叫:“啊!啊!啊——” 陈三爷笑道:“这就对了!非得让你这个哑巴说话!刚才中了一枪,你强忍,装呢?叫大点声,不叫,我还打!” “啊——啊——啊——”哑巴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 陈三爷用枪指着截子,截子开车,陈三爷坐在后排,两人回到蕉爷府邸门前。 车停下后,陈三爷用枪管戳了戳“截子”的脑袋:“别乱说话,把我领进去,否则,我开枪!” “截子”连连点头,他知道陈三狗急跳墙了,说开枪必然开枪,刚才都开了三枪了。 二人下车。 截子走前前面,陈三爷把枪顶在截子的腰部,跟在后面。 截子伸手敲门。 门开了,女佣惊道:“怎么又回来了?” 截子故作泰然,笑道:“有点事,跟蕉爷汇报。” “哦,哦。” 陈三爷一推截子,两人进入院子。 很快,三两步,就来到客厅门前,陈三爷一脚把门踹开,掐着截子的脖子走了进去。 眼前的一幕,令陈三爷义愤填膺。 蕉爷和老华爷正在吃早餐,火腿、面包、牛排、香槟。 蕉爷和老华爷见陈三押着截子回来了,大吃一惊。 陈三爷冷冷一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去赴死,你们竟吃得这么痛快!” 蕉爷瞥了截子一眼,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截子战战兢兢道:“是这么回事……” 截子还没说完,陈三爷竟然一举枪,对准老华爷的眉心,猛抠扳机,嘭的一声,子弹射入老华爷的印堂! 老华爷嘴里还嚼着牛排,子弹就穿透脑袋,后脑颅骨被打飞了,一股脑浆,喷在了墙上。 老华爷睁着眼,身子一仰,从椅子上滚落下去,气绝身亡。 屋外的偏房里听到了枪声,一群打手冲了进来,纷纷拔枪,对准陈三爷。 陈三爷立马将手里的枪扔掉,双手举起来,笑道:“蕉爷!庞华山已经死了!死在你的家里!你说不清了!现在,你只有和我绑在一起,咱们共同对付上海黑帮!” 蕉爷眉头紧皱,心中翻江倒海,他他妈的做梦都想不到陈三会来这一招! 直接把庞华山击毙了! 真的说不清了,老华爷昨天刚来到天津,今天就死了,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 蕉爷第一次领略了这个年轻人的阴狠! 正在犹豫,陈三爷噗通跪倒在蕉爷面前,一抱拳:“蕉爷!岳父!爹!我是你的人!有茹茹在,我生死都和您一条心!我给您磕头了!”说罢,梆梆梆,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番血腥柔情,把蕉爷震住了。 蕉爷第一次见陈三时,在饭桌上曾说过一句话,他说陈三爷有他年轻时的影子。 现在落实了,和他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蕉爷一挥手,满屋子的打手将枪放下。 蕉爷拍了拍陈三的肩膀:“起来!” 陈三爷说道:“是,爹!” 蕉爷注视着陈三,突然笑了:“还没吃早饭?” 陈三爷答道:“没有!” 蕉爷一伸手:“入座。” 陈三爷坐在蕉爷一旁。 蕉爷指了指桌上的饭菜:“什么得胃,就吃什么,别拘束。” 陈三爷点点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周围打手,把庞华山的尸体拖出屋外,有人用抹布,抹去地上的鲜血和脑浆。 整个屋子悄无声息。 生和死,悲与欢,就隔了几步远。 逝者如斯,新人狂欢,生者大快朵颐,死者魂落阎罗殿。 这便是江湖。 出来混,终归要还。 前赴后继,人鬼比肩。 一茬一茬,江湖再见! 第117章 苦海无边 陈三爷终于得到了蕉爷的认可,伴着血与泪,将这顿饭吃下。 他跳上了梦寐以求的天平,成了食肉糜者。 可他一点都不高兴。 如果上天给他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他绝不会选这条路! 绝不会! 他宁愿平平庸庸,闲云野鹤。 如果不是卷进这些江湖争斗,他早就娶妻生子,孩儿总角,业已私塾。 妻子不一定多漂亮,也不必高贵,贞洁持家,便是贤妻良母。 少不更事,好高骛远,追求荣华富贵、国色天香。 归来伤痕累累,才知道平淡是福。 现在,他回不了头了。 一入苦海,业力无边,惊涛骇浪,无处栖身。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最后一定会像狗一样,死在大街上! 自古混江湖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你狠,还有比你更狠的,你聪明,还有比你更奸诈的。 你无情,还有比你更冷酷的。 冤冤相报,无休无止。 这就是蕉老二一直不愿意沈心茹和陈三交往的原因! 而现在,蕉爷,也不得不重新审视陈三了。 这个小子有什么神通,竟能一次次涉险过关、化险为夷?! 一个江湖小瘪三、人类之耻、赌场狂魔,怎么就蚂蚁变大象,越来越兴旺? 不也是一个脑袋,两只眼吗? 直立行走,并非两栖动物。 现在蕉爷大概明白了,这小子身上透着两个字:坚韧。 坚者,中正之气,骨子里的硬度; 韧者,百折无回,灵魂里的倔强。 这就是年轻时的自己! 其实,蕉爷到现在为止,看到的都只是表象,他一直没发现,陈三爷之所以能够次次闯关成功、化险为夷,是因为骨子里始终流淌着一丝善良。 陈三做的任何事情,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所爱之人。 在每一个关键节点,这份善良都让他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这是一个特别神奇,又特别科学的现象。 譬如此次,他必死无疑,板上钉钉,因为蕉爷和老华爷早已布好了局,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陈三爷和沈心茹春宵一刻值千金后,心里想的不是继续温柔缱绻,破罐子破摔,而是男人得负责,得对得起沈心茹,为此他宁愿来蕉爷府上认错,甘愿做牛做马,为蕉爷效力。 正是这个念头,让他马不停蹄来了,结果发现了老华爷在蕉爷府上,戳破了这层阴谋。 否则,他就完蛋了,第二天,必死无疑! 还有,在黑松林,玫瑰主动质押自己,让他逃出黑松林;四姨太抛出三百万,解他燃眉之急;程秀秀拿出30万,供他布局。 都是因为这些女子看到了陈三骨子里的善良,愿意为他付出。 否则,任何一个坎,他都迈不过去。 棍儿和肥牛能够忠心耿耿跟着他,也是因为他不同于其他江湖流氓,他们知道陈三爷一定会带着他们走正路。 谁也不是傻子,天有天眼,地有地听,世间万物,都有一双眼睛。 只是不知道,陈三的这份善,还能坚持多久。 从来就没有什么天堂和地狱,一切都是自己造的,《地藏菩萨本愿经》里有言:业力所感! 陈三是在铸就迈向天堂的阶梯,还是通往地狱的大道? 他不知道,他能做到的,就是问心无愧。 他唯一懊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用魔术参赌,这个错误的开端,导致了后来一系列的恩爱情仇。 蝴蝶效应,欲罢不能。 本来,他计划和沈心茹远走高飞,斩断这条因果锁链。 现在看来,还不是时机,他的债,还没还完。 如今,他认贼作父,人生第一次喊出爹,竟然是对着蕉老二,这个阳痿不举的男人。 为了沈心茹,为了替玫瑰报仇,他甘愿臣服。 这一刻,他突然产生了一个空前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让他行事风格大变,搅动了天津卫未来五年的风起云涌。 他成了赌坛教父。 眼下,最重要的是对付上海黑帮,老华爷这只大鸭梨,已经被打爆了,青洪帮肯定会兴师问罪。 早餐吃完后,蕉爷拿起烟袋锅子,点上一袋烟,烟雾缭绕。 陈三爷心下一痛,当初他和玫瑰第一次来天津卫,就是在这个客厅里,玫瑰给蕉爷点燃的烟袋锅。 一切就像昨天发生的事,玫瑰已经死了,他还活着。 蕉爷吸了一口烟,问陈三爷:“你觉得应该怎么应付青洪帮?” 陈三爷思忖片刻:“请您告诉我,庞华山具体何时到的天津?” “昨夜亥时。” 陈三爷点点头:“给青洪帮发电报!反客为主!庞华山昨天亥时才到,晚上电报局不营业,他肯定来不及给帮会发电报报平安!我们先行一步,马上给上海发电,就说老华爷未按约定时间达到天津,追问何故!” 蕉爷笑了,满意地点点头。 恶人先告状。 而且特别行得通,电话是无法跨省的,有钱人都是发电报报平安,而电报,如果不是军中急电,至少三天才能到达。 这三天,连续发报,就能以假乱真。 蕉爷沉思片刻,又笑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他们未必信!” “信不信,是他们的事,这里是天津,不是上海!若有人敢来兴师问罪,我第一个冲在前面!” 蕉爷哈哈大笑,果真是乘龙快婿,有胆有谋。 一切都是该着的,心茹,就交给他! 转了一圈,还是便宜了这小子。 “去陪陪茹茹。蔡猫和孙老二的事,我想办法摆平。”蕉老二和蔼地说了一句。 “谢谢爹!” 成为一家人,就是不一样,以前蕉老二总是给陈三出难题,现在竟然帮着陈三解决问题。 走出蕉爷府邸,陈三爷仰望苍天,长舒一口气。 回到沈心茹的住宅,推门走了进去:“心茹!心茹!” 沈心茹和吴妈从屋子里走出来,沈心茹一看陈三爷的表情,就知道成功了,疾奔过去,扑入陈三爷怀中。 吴妈抿嘴偷笑,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 两个孩子终于走到一起了。 她为沈心茹高兴,受太太之托,把沈心茹当亲女儿一样看待,如今找到如意郎君,太太可以含笑九泉了。 吴妈和沈心茹刚才不是消失了吗?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都是陈三爷的安排,让她俩躲进衣柜里,陈三爷不回来,她们别露面。 陈三爷总是留有后手,这一次,又成功了。 师父“大流马”影响他一生,“留后手”,就是“大流马”生前一直嘱咐的。 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古代师徒,都是一辈子的托付。 徒儿敬师父一生,师父管徒儿一辈子。 不像后来的社会,全是金钱维系。 师父没个师父样,徒弟没个徒弟样。 伦理崩塌,一切向钱看,完犊子了! 陈三爷已获得蕉爷的许可,再也不腼腆了,当着吴妈的面,就将沈心茹环腰抱了起来。 吴妈连连躲闪:“唉哟,克制一下!克制一下!” 陈三爷笑道:“吴妈,情不自禁,不能自抑!” “抱!抱!我去买菜,中午给你们做好吃的!” 吴妈再也不当灯泡了,拿起墙角挂的菜篮子,走了出去。 陈三爷拥着沈心茹,走入屋中,没克制住,两情相悦,又激情燃烧了一次。 二人压抑得太久,痛苦、幸福、哀伤、绝望、希望,在这一刻纠缠升腾,以青春的名义,尽情地释放。 一物生来有一身, 一身还有一乾坤。 天根月窟闲来往, 三十六宫都是春。 这就是人性。 玫瑰追求一生的陈三爷,生前索一吻而不可得,现在和沈心茹温存缠绵。 死者魂归地府,生者逍遥自在。 短暂的眼泪,一时的愧疚,终究是过往云烟。 人,不可无情,但不可痴情、多情、滥情。 贪、嗔、痴、慢、疑,痴情必受伤。 佛门所言:生死为大。 男欢女爱,不过水月镜花。 谁看不透这层玄机,谁就是傻瓜。 谁困在痴情的囹圄里,谁就绊住了人生。 情毒入骨,终生服毒。 生死一至,无影无踪。 玫瑰才是那个最傻的人。 第118章 设立堂口 陈三爷出逃失败,接下就得还钱了。 一屁股债。 每个债主都不是好惹的。 陈三爷不会依靠蕉爷,他不敢把宝都押在蕉爷身上。 两次大的溃败,都败在蕉爷手上。 他长记性了。 他已经想好了对付蔡猫、孙二爷、烟土商的办法了。 欠钱的逻辑是这样: 不怕欠的多,就怕不敢欠。 欠一万,心惊胆战, 欠十万,鼻洼鬓角全是汗, 欠一百万,慢慢泰然, 欠一千万,乐似神仙。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警察不敢抓,法院不敢判,债主见了你,都奉上笑脸。 谁也不敢弄死你,否则这些钱就没了。 天津黑白两道,要像保护总统一样,保护陈三爷身体健康、不受伤害。 他可千万别死了。 不过,目前,局面还没坏到那一步。 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所有一切,外人并不知情。 蔡猫、孙二爷等人还被蒙在鼓里。 这些黑道人物,还等着发财呢。 赃款洗白,不折本金又生财,用不了多久,大家都是津门富翁,光耀门楣。 北洋货币枢纽,东方拉斯维加斯,一座崭新的赌城,拔地而起。 于国于民,大有裨益。 陈若水先生,善哉,像关爱自己的家人一样,关爱天津黑道。 朋友至此,夫复何求? 当天下午,长乐坊依旧按部就班地赌马。 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荷官、服务员,激情饱满,马场看客,热血沸腾。 今天“赤兔胭脂马”表现不错,挤掉了“拿破仑”,一马当先,随着一声嘶啸,率先撞线! 掌声雷动,山呼海啸。 只有棍儿和肥牛,心下忐忑。 别人不知情,他俩可是心如明镜。 本来昨天如果一切顺利,他俩就跟随陈三爷出国了。 南洋逗留片刻,直奔西洋。 大西洋彼岸,灯火琉璃的新生活正等着他们。 他们甚至私下里学外语了,生怕到了欧洲,语言不通。 陈三爷笑道:“不用学!你们看我学过吗?把你扔到那个环境里,不出半年,口语说得呱呱溜!” 现在,一切成空。 而且,玫瑰还死了。 肥牛和棍儿对玫瑰,没啥特殊感情,就是感觉她太霸道、嘴狠乱喷。 客观讲,玫瑰非常漂亮,骨子里的风骚。 但肥牛和棍儿从没有过一丝非分之想。 他们之所以不敢,不是碍于陈三爷的面子,陈三爷倒是巴不得玫瑰移情别恋。 而是因为他俩觉得驾驭不了玫瑰这样的女人。 野性十足,放荡不羁。 她曾骂棍儿是个木头桩子,肥牛应该去耕地,当时棍儿和肥牛都要气炸了。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棍儿的特色就是横平竖直,肥牛长得就像一头小牤牛,意会就行了,不能言传,非得骂出来,让二人十分不爽。 现在玫瑰死了,棍儿和肥牛也很伤感。 毕竟从长乐坊相识以来,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那个叽叽喳喳、风流不羁的女孩,脑袋突然被砍下来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们知道陈三爷肯定会报这个仇。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债务危机。 1000万,去哪儿了,他们俩心里最清楚。 总不能再把四姨太和程秀秀的钱要回来? 更不能把捐给学堂的钱要回,那不成了诈捐了吗? 棍儿前天按照陈三爷的安排,亲自带着银票去了北洋学堂,将银票交到校长、校委会成员手上。 老学究们一再追问,捐款者何人?我们得让孩子们知道! 棍儿微微一笑:无名氏。 这个钱,无论如何都不能往回要。 这是陈三爷踏入江湖以来,做得最开心的一件事。 从此,北洋学堂的孩子们膳食大改,每天都可以吃鸡蛋,菜里也见到肉了。 住宿条件空前提高,图书馆新增了3000册图书。 聘请了很多德高望重的学界耆宿来授课,外国教师都请来了。 甚至校方还给沈心茹发了一份信函,诚邀沈心茹女士来北洋学堂教授书法和绘画课。 沈心茹以前是教师,民国才女,李叔同的徒弟。 校方还不知道,沈心茹的爱人就是捐款人。 这就是沈心茹对陈三爷痴心不改的原因。 行善不必声张,公道自在人心。 沈心茹总是喜欢把陈三爷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听,这是心跳的声音。” 陈三爷趴在沈心茹的胸前,像个孩童一样:“特别幸福。” 陈三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现在找到了幸福的港湾。 他的脆弱,只对真爱展现。 最富魅力的女性,就是既有妻性的温柔,又有母性的慈爱,沈心茹,都具备了。 陈三爷舒服了。 肥牛和棍儿彷徨了,彷徨深处是呐喊,呐喊无声,只能看社戏,打发时间。 戏台上王侯将相、才子佳人,这是三千年来的药,迷惑了众生,背后是吃人。 从长乐坊到三味书屋,黑钱洗成了白钱,孩子们露出了笑脸,只是不知道,陈三爷能否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 那碧绿的菜畦,轻捷的叫天子,是不会理解人间争斗的。 陈三当然能够直面现实,一路被打压,一路走过来,越挫越勇。 三天后,陈三爷召集了一场赌场高层会议。 创立了天津卫最大的堂口——水门堂。 他不知道几十年后,有个“水门事件”,尼克松倒台,之所以取名水门,就是他的名号叫“水爷”。 陈若水,上善若水。 堂口采取阶梯式架构、规范化管理。 老大,也就是总瓢把子,对外称“大掌柜”,必然是陈三爷,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其下设两大门棍,也叫“杆首”:棍儿和肥牛。 门棍之下,是四大“探花”: 百步穿杨——吴玄通; 铁猴子——卢飞; 小骷髅——廖天; 赛伯温——李驷梦。 当初为什么用美色收拢他们?就是为了日后用之。 潘召和七和尚去哪儿了? 跑了! 潘召在陈三爷枪口下躲过一劫,思考半宿,想明白了,他必须走! 走了,还能留条命,不走,啥也没有。 他和陈三犯冲,陈三“克”他,两次破大财,都折在了陈三手上。 攒了半辈子的钱,都被陈三祸祸了。 陈三以一己之力,把他从民国公务员干成土匪,又从土匪干成无业游民。 一无所有。 潘召跑到医院,找到七和尚,两人一拍即合,逃出天津卫。 全在陈三爷意料之内。 陈三爷为什么故意放他们走? 不忍再杀生。 只有恶魔,才嗜血如命。 陈三爷踏入江湖以来,亲手杀了四个人了。 肉彪子、铁罗汉、十二刺客之一、庞华山。 间接导致死亡的,不计其数。 谁也不愿意沾血。 刽子手为什么行刑前要喝酒?因为心里发怵。 见血就兴奋的人,那是变态。 潘召和七和尚已掀不起大风浪,钱财散尽,再无班底。 斩尽杀绝,暴露他们的身份,目前对陈三爷也无利。 水门堂,设一总帮主,两大门棍,四大探花。 其下又设八大“青衣”、十六大“白衣”。 白衣,有的帮会叫“小扇”,底层小头目,统领200余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陈三爷终于坐上了首领的位置。 成立了堂口,便有了堂规和计划,有了计划,就有了奋斗的方向。 有了方向,才能干劲十足。 三大赌场,焕然一新,精神面貌,积极向上。 陈三爷放言:“我们要打造民国最大的赌场,以赌场为基,拓展到渔场、商场、货运、码头,水门堂要遍地开花!将军未挂封侯印,腰下常悬带血刀,王侯将相从无种,向来热血染蟒袍!兄弟们,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众人大呼。 其实兄弟们大多是文盲,陈三爷说的啥,也没太听懂,总之跟着叫好就行了。 这些人算是看透了,跟着陈三爷,有肉吃。 这货比龙海升和潘召强多了! 第119章 一代新人换旧人 最亢奋的是柔柔、甜甜、娇娇、香香,还有弯头。 十六白衣之五,都是在帮派中有职位的,基层“小瓢把子”。 柔柔是被陈三爷吻过的,打心里把自己当作陈三爷的女人。 甜甜虽然没被吻,但一直准备着绳子和皮鞭,意欲再次试探陈三爷底线。 娇娇和香香自认比柔柔和甜甜更年轻,更水嫩,总有一天能征服陈三爷。 弯头,这个从龙海升时代就在赌场当服务员的小伙子,勤勤恳恳,从没野心,现在也心潮浮动了。 谁也禁不住陈三爷忽悠。 弯头,为什么叫弯头? 因为长得像圆月弯刀。 那张脸太有弧度了。 前额特别突出,下巴特别长,中间是凹下去的。 就像一弯月牙。 一巴掌抽过去,弯头不用动,你都打不着他的脸,因为有一道深深的弧线。 陈三爷要想教训他,必须瞅准了,拉过来,测量好了,才能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否则,就是空击,只能打到空气。 六道轮回,弯头可能来自第七道,弓弦转世。 班底有了,武器有了,都在墙壁里,纲领也有了,接下来就是实干。 空谈误派,实干兴帮。 帮派要想做大做强,需要实干家,不是演说家。 有一个演说家就够了,其他人只需埋头苦干。 赌马赛事,如火如荼。 同时,三大赌场完全开张,喜迎八方来客,广结天下赌徒。 有了蕉爷的支持,赌场里的赌具都换成真的了,骰子、扑克、转盘、牌九,应有尽有。 “dear guest!wele to changle hoe!” “wele to haihe pace!” “wele to danann!” 盛夏之际,女荷官、女服务全是丝袜美腿,低胸白衫,租界里大洋驴们都看傻了,蓝眼睛冒绿光,垂涎三尺。 什么西洋绅士,一个德性,这群人只不过是在文艺复兴之后,构建了契约精神,废除了君权,才走向文明。 他们喜欢东方女性,内敛、柔情、皮肤光滑无毛。 不像西洋女子,每天都得脱毛,挺费事的。 肥牛也恋爱了。 悄无声息地恋爱了。 另一半是谁? 婉君! 隔三岔五给婉君送吃的,婉君不是住在肥牛的老宅子上嘛。 本来陈三爷计划出逃,让肥牛给婉君留100块大洋,让她自谋生路。 肥牛给了200,另外100是自己掏的。 陈三爷为什么敢让婉君自谋生路?因为他早已写好了一封信,把潘召和七和尚做土匪的事揭露,只要他登船,这封信就会见报。 这封信,原本是要寄给记者孙鹤的,但因为出逃没成功,玫瑰的人头被送上了生日宴,陈三爷就没寄出这封信。 肥牛也是33岁的人了,一直没成家。 嫖过娼,崩过锅,醉生梦死地活着。 跟了陈三爷之后,深受教化,不嫖娼了,发誓做个好人。 但好人也需要爱爱啊,他还没修练到青灯古佛的程度。 男女之间,在于相处,日久生情。 肥牛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憨厚,个子不高,很壮实,平滑的脸成古铜色,像蒙了一层土,大板牙担在嘴唇上,一张嘴就是齐口。 总给人沉稳厚道的感觉。 婉君也32岁了,见牛哥每次来给她送吃的,表情都不太自然,就知道牛哥喜欢她。 婉君是结过婚的,还出过外遇,无论是常规战,还是偷袭战,都非常精通。 有一次,肥牛来送食材,婉君故意把鞋掉了,露出雪白的脚丫。 肥牛的身体登时发生了变化。 婉君历经两届男人,一个谢四虎,一个潘召,都不是好东西。 心想自己也是30多岁的人了,残花败柳,难觅知音,眼见肥牛懵懂憨厚,还有天津户口,至少是城市种长大的,不妨就嫁给他。 这厮虽牛头木耳,但他老实,不会打自己,也不会骂自己。 居家理短,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拾拾放放,是把好手。 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嫌男人丑。 差不多就行了。 关键是上两个也不俊啊,谢四虎长得像壁虎,放大了就是蜥蜴,潘召一脸麻子,坑坑洼洼,她是做了三个月的噩梦,才逐渐接受这两个男人的。 就嫁给肥牛,天津离曹县也不太远,将来回娘家,也方便。 十八街麻花和狗不理包子,经常给家里带回去,女儿和姑爷一起回来了,全家也高兴。 婉君是真的想家了。 婉君把脚丫蹬在了肥牛的胸口。 肥牛热了,体温飙升,到了38°2,但没敢干,扭头跑了。 “哎——你回来!你跑什么啊?!”婉君大吼。 肥牛像得了疯牛病,一口气冲出胡同,心怦怦直跳。 越是干净的爱情,越不忍下手,这不是窑姐,这是真爱。 将来要娶回家的女人,彼此需要尊重。 牛哥很忐忑,想向陈三爷坦白。 但又怕陈三爷骂他,让你去送返,你送出感情来了?!还能干点正事不?! 现在,局势落停,陈三爷走不了了,建立了帮派,要在天津卫长期鏖战。 肥牛想把这件事告诉陈三爷了。 一日早晨,帮派开完晨会,陈三爷带领员工喊口号:“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众人跟着喊:“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众人附和:“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苦心人,天不负,百二秦关终属楚;有志者,事竟成,三千越甲可吞吴!” 众人像打了鸡血一样:“苦心人,天不负,百二秦关终属楚;有志者,事竟成,三千越甲可吞吴!” 喊完口号后,大家各司其职,都撤了。 肥牛支支吾吾,貌似有话要说。 陈三爷一愣:“牙疼啊?” “不,不是。” “胃疼?” “水爷,我哪里都不疼。” “那你吭哧瘪肚,干什么呢?” “我……我……我……”肥牛鼻子旁边的肌肉都跳了。 陈三爷很诧异:“你咋了?孙悟空要来了?要拉你的牛皮弦啊?” “我有中意的女人了!” 陈三爷陡然一惊:“哪家闺秀?” “婉君!” 陈三爷惊得“苟”地一声,咽下一口吐沫:“实锤了?” “没有!未经允许,不敢擅动!” 陈三爷思忖片刻,哈哈大笑:“好事啊!恭喜!老牛漂泊半生,终于有了归宿了,要做新郎官了——牛郎!” “水爷,您不怪我?” 陈三爷很纳闷儿:“你情我愿的事,我为什么要怪你?” 肥牛嘿嘿一笑:“我以为她也是您的女人呢!” 陈三爷一愣,随即脸一沉:“你胡说什么呢?!跟我有点联系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啊?我有这么滥吗?!” “那我就放心了。” “大胆去干!爷支持你!只是有一样,好好对人家!别辜负了人家!” 说完这句话,陈三爷就神情一暗,心如刀绞,肥牛终于有了牛夫人了,那日从黑松林回来的路上,玫瑰开玩笑,说让肥牛找个牛夫人。 如今,牛夫人有了,玫瑰却没了。 风月轮转,江湖更迭,一代新人换旧人。 此情此景,怎能让人不伤心! 第120章 小诸葛之死 死者,埋于底下,活者,蹦跶于地表。 生死,就隔了一层薄土。 几千年来,生死轮回,白骨化作磷。 磷生鬼火,挑动阴阳二界,提醒着世人,慰藉着死者。 人鬼殊途,命运一致,都在轮回,都在哀嚎。 恰如唐伯虎那首诗: 生在阳间有散场 死归地府又何妨 阴阳阳间俱相似 只当漂流在异乡 聪明绝顶之人,大抵是有点慧根的,死前应该能悟到点什么。 唐伯虎这小子,一辈子风流。 但自古风流佳话,皆是地狱根苗。 风流就是色情,不用掩盖,才子佳人,撩动的就是人的色心! 《红楼梦》里借贾母的口,把这件事都说透了! 自古至今的传奇故事、风月佳话、戏词唱本,无非是才子遇到佳人! 才子落难,遇到名门闺秀,小姐心善,收留才子,日后,才子金榜题名,和小姐喜结连理。 就这点屁事! 东西方文学,都这一个套路。 贾母一针见血:之所以这样写,就是写这种故事的人,他羡慕豪门里的美女佳人,现实中得不到,只能在故事里意淫! 老太太绝了,一语中的! 真实的唐伯虎,死得非常惨,没有入殓的衣服,是朋友凑钱,把他埋的。 哪有什么唐伯虎点秋香啊? 点个毛线。 画了一辈子春宫图,写了一辈子情诗,怎么可能有好报? 后人杜撰,掀起的集体狂欢。 类似的情况,还有佛门的一位“高僧”,写了一辈子情诗,作为和尚,你好好念经就行了,要不你就还俗,踏踏实实搞地摊文学,你身许佛门,却挑动世人情色神经,所以,他早早地挂了。 还有民国的那几个才子,也是搞情色文化的高手,现代诗写得那叫一个漂亮。 流传甚广。 有啥用呢? 都是儿女情长,长吁短叹,掉膀子的文字,给这个世界没带来一点积极向上的东西。 所以,从飞机上掉下来了,英年早逝。 陈三爷自幼受母亲教化,读书也多,深谙因果,他不想做风流人。 目前来讲,他没滥情,也没花心。 更没随波逐流。 除了赌博、诈骗、杀了几个人,基本没做什么坏事。 赌博肯定是错的,一连串的悲剧都是由赌博引起。 诈骗,骗的是坏人的钱,而且也没自己享用,都捐了。 杀人,属于紧急避险、正当防卫,也在法律宽赦的范围之内。 但他的人生还是被锁死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又蹭一身。 走错路,就像掉入茅坑,越挣扎,越污秽。 周围仇人,已蓄势待发,磨刀霍霍,向猪羊! 且不说还被蒙在鼓里的蔡猫、孙二爷、烟土商,也不提不知实情的上海黑帮。 单是龙海升小刀会的余孽,就够他喝一壶的。 白小浪,白公子,已经招兵买马了,在保定成立“白浪帮”,手下三大骨干:胯哥、肾先生、肥姐。 纠集上百人马,不日向天津进发。 不把陈三灭掉,誓不为人。 角色转换了,现在是陈三爷成了穿鞋的,白小浪成了光脚的。 陈三爷家大业大,在明处,白小浪蠢蠢欲动,在暗处。 而且,陈三爷还有了一个巨大软肋——沈心茹。 浪哥可是个东西合璧的开放型人物,一专多能,有心机,有魄力,啥事都敢干。 他这辈子最不服的就是陈三,他准备了一桶水泥,要把陈三封存了。 封完之后,再请道士画符念咒,打上封印,让陈三永世不得超生! 陈三爷一直不敢举办婚礼,生怕这个事声张太大,引起仇家注意。 除了白小浪,还有“小诸葛‘彭洪雨,也在谋划东山再起。 小诸葛当日惊魂不定地跑出天津卫,去了廊坊藏身,起初,他还以为龙海升和白小浪都死掉了呢,后来听到风声,白小浪返回保定了。 他立即南下保定府,和白小浪汇合。 兄弟见面,抱头痛哭,两人谁也没指责谁,都是逃兵。 把龙三爷扔了,自己跑了。 没办法,形势所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两人随后在龙海升的牌位前下跪,焚香立誓:扒了陈三的皮,抽了陈三的筋,砸碎陈三的骨头,封入水泥! 铸成石墩子,再加盖封印。 这是一种地域情仇,更是一种颠倒的愤恨,陈三是个外来户,把两个土生土长的天津流氓给挤兑得生不如死。 宣誓仪式结束后,二人大吃驴肉火烧、大喝烧酒。 小诸葛馋坏了,好久没见荤腥了,从天津卫跑出来的时候,身上没带几个钱,到了廊坊,把怀表当了,才勉强吃上饭。 昔日锦衣玉食,今日居无定所,全是拜陈三所赐,焉能不怒乎? 逛窑子的钱更没有了,憋得血脉喷张,走在大街上,一见女人,眼睛就直。 酒足饭饱后,白小浪拍了拍小诸葛的肩膀:“走!五哥!逍遥逍遥去!” 小诸葛心花怒放:“还是自家兄弟好!安排得妥当!” 很快,两人来到直隶总督署西侧的“春香阁”。 这是白小浪经常光顾的一家妓院,从清朝末年,就存在于此。 窑姐和老鸨对他都很熟,挥舞着手绢冲过来:“哟——浪公子来了?” 白小浪哈哈大笑:“今日我不是主角,把我哥哥伺候好就行!” “瞧您说的,您何时都是主角!” 小诸葛眼看着花枝招展的窑姐扑面而来,已经“乱花渐欲迷人眼”了,这种场景好久没体验了。 他兽性大发,左拥右抱,一口气点了七个姑娘。 就是这一次,由于饥不择食,疏于防范,中招了。 不久之后,下体开始瘙痒,出现一块块白色的印记,像苔藓,后来又变成红色,像梅花绽开,肉里开始发芽,还起泡泡。 随后大面积溃烂。 又臭又腥。 病情发展迅速,脑袋上都鼓包流脓了。 中医西医,都束手无策。 土茯苓、萆薢都用了,没用。 西医用烙铁烙,肉芽烙下去了,后来又长出来了。 小诸葛浑身溃烂,奄奄一息。 死前躺在病榻上哀叹:出师未捷身…… 白小浪是有文化的,这么悲伤的时刻,竟差点笑出来,但强忍住了,心道:你快拉倒,嫖娼中病了,跟出师有屁的关系? 可别糟蹋这句诗了。 小诸葛死了,在最后一次酒足饭饱、逍遥自在之后,死了。 他自己曾说过一句话:醉生梦死图一快,人不风流枉少年! 这次他风流了,彻底风流了,风流到天上去了。 白小浪吩咐手下兄弟,带上手套,用苫布把这团烂肉裹了,拖到城外荒地里。 烧,浇上汽油,不烧不行,有传染性。 这件事给“白浪帮“的全体兄弟提了个醒,注意安全啊,快活一时,搭上一辈子,不值得! 那段时间,保定府妓院,生意惨淡。 黑白两道,都鲜于登门,在生命和快活之间,他们还是选择生命。 肥姐高兴了,对白小浪说:“长记性了不?你们这些男人,就是不老实!以后你就爱姐一人,姐干净,放心! “ 白小浪点点头:“嗯!还是我的蒙娜丽莎好!“ 说罢一哈腰,抱起了“蒙娜丽莎“,扔在了床上。 “蒙娜丽莎“仰面朝天,露出了微笑。 第121章 玫瑰之死 藏密讲究三脉七轮,人有三脉,上下七轮。 最底下一轮,叫海底轮,位于腰以下,生殖部位这一圈。 中医叫“坎”卦,两阴爻夹一阳爻,这是生命的源泉。 人体能量来自于此。 道家的三花聚顶,精化气,气化神,也来源于此。 纵欲过度,真元外泄,就会未老先衰。 各种倒霉事儿也会找上门来。 小诸葛就倒霉了,干得轰轰烈烈,走得灰飞烟灭。 还有一个人,虽然没走,但也生不如死。 此人就是海爷。 玫瑰当日在陈三爷的逼迫下,拿了银票,踏上火车,可她不死心,在杨柳青下车了。 此生犯的最大错误。 陈三爷用尽全力在救她,甚至羡慕她可以退出江湖,可她还是把自己毁了。 但凡地名,均有来历,杨柳青,就因为最初这里杨柳青青,一片绿植,池塘遍布、树林茂密。 芙蓉花,垂杨柳,人间美景。 因此得名。 袁世凯小站练兵时,曾在这里驻扎一军营,带队者,就是后来搞复辟的张勋。 这里水质特好,酿酒业发达,清末民国的津门女儿红、竹叶青,都产自这里。 玫瑰隐居此地后,一方面通过报纸密切关注市里的动态,一方面饮酒作乐,丝毫没闲着。 她天生就不是安分的人,手痒,又入了小赌场。 但她也谨慎,每次都不多赢,赢个几十文就撤,够明日花销就行。 陈三爷给她的1万大洋,她一颗都没动。 她要把这些钱存住,作为嫁妆,将来嫁给陈三,供夫妻二人使用。 她始终没明白痴情,会丢命。 她被人盯上了,此人就是云鹏。 云鹏好喝酒,每天三顿,无酒不欢。 早起就着咸菜,得喝一碗,中午喝三碗,晚上喝四碗,夜里醒来,酒瘾犯了,还得喝两碗,否则睡不着觉。 这是被酒鬼占领的人,每天酒精浸泡。 上次长乐坊刺杀,他抽中了行刺签,带着汽油进了长乐坊,放了大火。 后来,铁良和铁蛋在外面把赌场大门给锁了,所有人跑不出来,云鹏也被烧焦了半个屁股。 勉强逃命,躺在床上养了好久,才康复。 肉都烧烂了,那时没有植皮技术,只能熬着,等待新肉长出。 新肉长出来,是暗红色的,疙疙瘩瘩,和周围的肤色不一致。 不能碰,特敏感,他得慢慢适应新肉长出来的感觉。 但,酒不能不喝,甚至更加破罐子破摔。 每天瞪着迷离的醉眼,一口口喝着黄汤。 既麻醉,又惆怅。 当初陈三爷收了四个徒弟,棍儿、肥牛、云鹏、铁蛋。 肥牛是酒色全沾,但浅尝辄止。 棍儿是自律性很强,基本不碰酒色。 云鹏好酒,铁蛋好色。 陈三爷曾告诫他们,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 他们点头称是,根本就没听到心里去。 云鹏养好屁股之后,又开始街头行窃了,不敢在市里行动了,地盘早就被人占了,只能转战边缘地带。 来到了杨柳青。 而且这里酒厂多,买散酒,不贵,成坛成坛买,喝得痛快。 偷来钱包就买酒,混混度日,行尸走肉。 偶尔有一天,他在一个酒馆门口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看来看去,正是玫瑰。 玫瑰也好喝酒,在赌桌上赢了钱,就来小酒馆自斟自饮。 她再也不会对任何人放浪,一人独饮,心念陈三。 她终于学会了洁身自好,可却犯下了致命错误。 她应该离开。 陈三爷以半年为约,就是想让她先离开。 她没领悟,抑或是领悟了,却说服不了自己。 云鹏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使劲揉了揉眼睛,确认是玫瑰无误,便暗中跟随。 玫瑰在小酒馆喝了二两酒,吃了点猪头肉、凉拌三丝,而后回到自己租赁的地方。 天过午时,日头正热,玫瑰想小憩一会儿。 云鹏破门而入,一把掐住了玫瑰的脖子:“别叫!叫我弄死你!” 玫瑰大惊:“你……你……别这样,我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劫财劫色,我都给你!” 云鹏伸出舌头,贪婪地在玫瑰的脸上舔了一口:“陈三身边的人,都是我的仇人!” 玫瑰恶心得差点吐了,心怦怦直跳:“大哥,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哈哈哈哈!”云鹏大笑,“你还装?你是玫瑰!长乐坊的副经理,我观察你好久了!” 玫瑰惊恐不定:“大哥,我和长乐坊没关系,也不认识陈三,天下长得相似的人有的是,你别搞错了!” “搞错没搞错,搞完才知道!”云鹏一下把玫瑰扑倒在床上。 玫瑰急中生智:“大哥大哥,听我说,我……我……我先去洗洗身子,这两天来事了,不干净!” 云鹏呵呵一笑,松开了手:“好啊,你去洗。” 玫瑰起身,从床上下来,怯怯出屋,突然,云鹏从身后一抓玫瑰的发髻,一拳打在玫瑰心窝上。 玫瑰感觉胸口就像被铁锤砸了一下,气都喘不上来了。 云鹏人高马大,一拳下去,玫瑰根本受不了。 绝对力量面前,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云鹏薅着玫瑰的头发,奸笑道:“你还想玩我?我知道你的手段!今天,你就是再有心机,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玫瑰知道遇到狠岔子了,气息不定:“大哥,大哥,我不洗了,我不洗了,我这就伺候你!” 云鹏哼哼一笑,突然,一提膝,一膝盖顶在玫瑰的肚子上,玫瑰感觉腹部剧痛,五脏六腑一阵颤抖,身不由己瘫在地上。 云鹏不会给玫瑰一丝耍心眼的机会,他俯下身,扬起大手,拼命又给了玫瑰两个嘴巴子。 玫瑰顿时被打晕了。 云鹏扑上去,撕开玫瑰的衣服,欺负了玫瑰。 玫瑰以前阅人无数,做局无数,每个男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这次,没有缓冲阶段,云鹏这个酒篓子已经变态了,上来就玩狠的。 自从在长乐坊,差点被烧死,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玫瑰在迷迷糊糊中醒来,发现云鹏趴在她身上,她拼命挣扎,想推开云鹏,但云鹏厚大的身躯,将她死死盖住。 她一怒之下,一张嘴,咬掉了云鹏下巴上的一块肉。 云鹏疼得哇哇大叫,双手掐住玫瑰的脖子,死死用力,玫瑰晕了过去。 云鹏走入厨房,拿起菜刀,想把玫瑰脑袋剁下来,突然想了想,又停下来,玫瑰是海爷的人,海爷一直在找玫瑰,他如果把玫瑰交出去,可以换一笔赏钱。 这都是铁良当初对云鹏说的。 陈三爷所有的底,都是铁良透露的。 眼下,去东北太远,带着玫瑰坐火车也不方便,根本来不及。 云鹏思考再三,想起了蕉爷。 这又是铁良透露的,海爷派铁良从东北来天津蕉爷府上,就是为了玫瑰和陈三爷。 蕉爷是海爷的旧交,只要把玫瑰交给蕉爷,海爷必然能收到信息。 云鹏把昏迷中的玫瑰五花大绑,嘴里塞了棉布,整个人团成一个球,装入麻袋,放在了小推车上。 小推车,一个轱辘,左右各有一个架子。 云鹏为了保持平衡,左边放着玫瑰,右边放着几十斤猪肉,就这样,从杨柳青一直推到十里洋场。 其间,玫瑰醒了,不停地挣扎,他就用砖头砸玫瑰的头。 玫瑰不敢动了,生怕被砸死。 来到青居里13号,天色大暗,叩响了蕉爷的房门。 一番交涉后,将玫瑰奉上。 而这一晚,海爷恰恰正在蕉爷府上。 何故? 大赌场重新开业,蕉爷当初约定和陈三9:1分成,而且陈三还要从自己那一成里拿出半成,给海爷。 蕉爷邀海爷来天津,就是要勾兑这个事。 第二天老华爷即将到达天津,三个老狐狸要分一下盘子里的菜。 半成,是打发不了海爷的。 海爷曾对蕉爷有救命之恩,直奉大战期间,海爷可是替蕉爷在张作霖面前说了很多好话,蕉爷才保住天津的半壁江山。 所谓的一九分成,都是蒙骗陈三的。 在蕉爷的心里,早就有了分成比例,他自己占四,老华爷代表青洪帮占三,海爷占三。 这才把海爷邀请过来。 没想到,就是这一天晚上,云鹏把玫瑰带过来了。 当云鹏把麻袋解开时,玫瑰已经奄奄一息。 海爷瞥了玫瑰一眼,对云鹏说道:“你捉住的?” 云鹏赶忙笑道:“对!对!在杨柳青,南记酒馆,我盯上的她!” 海爷点点头:“你打她了?” “不打不老实!小骚货太鬼滑,心眼子太多……” 海爷点点头:“你……欺负她了?” 云鹏一愣:“我……我……” 海爷突然拔出腰间的枪,对着云鹏的天灵盖来了一枪,嗙地一声,头盖骨掀开了,云鹏身子一挺,倒了下去。 脑浆子如豆腐脑,热气腾腾,整整齐齐。 在海爷眼里,玫瑰是他的私有财产,他可以杀了玫瑰、折磨玫瑰、虐待玫瑰,但其他人,不能动玫瑰一个手指头。 蕉府旁边,是一个四合院,这是海爷来天津的常驻地。 蕉爷当年为了报答那份恩情,为海爷置办的。 海爷命令手下将玫瑰从麻袋里掏出来,扛入四合院。 屋子里,海爷亲自为玫瑰松了绑,又命人拿来米汤,喂玫瑰。 玫瑰恢复了元气,蜷缩在地板上。 海爷踱来踱去,猛然喝道:“为什么背叛我?” 玫瑰有气无力,疲倦地眨眨眼:“想怎么处置,你随便……” 海爷一声苦笑:“白眼狼!我苦心培养你,给你吃,给你穿,像亲女儿一样待你,你却跟陈三跑了!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玫瑰仰天大笑,无尽凄凉。 海爷莫名其妙:“疯了?!” 玫瑰叹了一口气:“爷?爹?又见面了,这一年来,想女儿吗?” 海爷身子一颤:“你?” 玫瑰又咯咯起来,突然笑容凝固:“让我继续服侍您!我不跑了,我天天待在您身边!” 海爷冷冷一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你死都不能抵罪!我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 玫瑰脑袋一垂,头发散乱在额前:“我错了,我错了——”潸然泪下。 海爷一愣。 “我后悔了。”玫瑰楚楚落泪。 海爷不出声,眉头紧锁。 玫瑰突然跪着扑过去,死死抱住海爷的双腿:“爷,我错了!让我服侍您!” 说罢,扯下肩头的衣服,露出洁白的臂膀:“女儿还是那么漂亮,这么久没碰女儿,您不想吗?” 海爷一阵踟蹰。 老贼此刻爱恨交加,恨不得一口将玫瑰吞掉。 玫瑰伸出手,轻轻解开海爷的腰带,将手伸了进去。 海爷身子一哆嗦,熟悉的玫瑰回来了。 玫瑰低下了头,海爷尽情享受。 蓦地,玫瑰满眼凶光,牙齿猛地一扣! 海爷“啊”地一声惨叫,身体的一部分掉在了地上,他疼得后退两步,拿起桌上手枪,对着玫瑰胸口连开三枪。 玫瑰身子一挺,倒在血泊之中。 死前,一生的碎片回光返照,浮光流影遍布虚空,蓦地,光影落幕,万物漆黑,吐出人间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 玫瑰以最凶残的方式,第一次对海爷做出了反抗。 她再也不想落入海爷的魔爪,再不想任人摆弄。 第二天,她的脑袋就被放在了陈三爷的生日宴上。 死不瞑目,两眼直瞪,似乎让陈三再看她一眼。 第122章 十大帮规 而海爷,当晚就被送到了伦敦教会医院,进行急救。 抢救很及时,命保下来了,但命根子没接回去,成了残缺不全的男人。 海爷彻底丧失了海底轮。 玫瑰虽已死,但海爷怒气不消,他更加迁怒陈三,当晚就下命,不惜一切代价,干掉陈三! 但这是在天津地盘上,还得经过蕉爷允许。 这一刻,正是6月30号,晚上戌时。 蕉爷苦口婆心,把海爷稳住了:“海爷,且听我一言,陈三答应给我400万,今晚必能送到,钱一到,再杀他不迟!” 海爷无奈地点点头。 两位年过天命的老人相互一望,唏嘘不已。 同病相怜了,海爷断了根子,蕉老二多年不举,这种痛苦,只有他们惺惺相惜。 当天晚上,陈三爷果真送来400万。 第二天亥时,上海的老华爷就到了。 蕉爷、海爷、老华爷在医院碰了面,简单勾兑了一下,决定除掉陈三。 问题恰恰出在这儿!这次碰面,无形中埋了一颗雷。 因为第二天清晨,陈三爷把庞华山反杀了。 形势大变! 蕉老二不得不重新启用陈三爷。 并认可了他和沈心茹交往,接纳了陈三。 眼下,蕉爷要应对上海黑帮,连续三天发电报,谎称老华爷根本没来天津。 但这个事,瞒过谁,都瞒不过海爷,海爷是知道真相的,他在医院的病床上见到庞华山了。 问题严重了,矛盾骤然加剧。 以陈三爷的脾性,他必报玫瑰之仇,一定会灭了海爷。 以海爷的尿性,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定会弄死陈三。 现在是蕉爷如坐针毡了,他必须稳住双方,否则一旦处置不当,青洪帮再趁机来个反扑,就是灭顶之灾。 大人物翻船,也是一瞬间的事。 蕉爷叫陈三爷来到蕉府,一脸严肃地说:“我知道你小子手黑,有仇必报,但现在不是时候,绝不能动海震宇!” 陈三爷沉思片刻,道:“爹发话了,晚辈必然听,只是不知缘由。” 蕉爷叹道:“庞华山来天津后,由我陪着,亲自去医院看了海震宇,海震宇知道庞华山到了天津。现在如果我们想蒙骗青洪帮,就必须把海震宇拉过来,和我们站在一起,有海震宇作证,庞华山没来天津,青洪帮或许真的会相信!” 陈三爷想了想,突然一抬头,眼神决绝:“既然这样,我看不如趁机‘做’了海震宇!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蕉爷摇摇头:“陈三啊,以前,你屡战屡败,就是目光不够长远,这个节骨眼上干掉海震宇,我脱不了干系,一个庞华山,一个海震宇,前后来到天津,又都殒命天津,是个人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我们有多大实力,能同时跟上海和东北两大帮派抗衡?” 陈三爷道:“那您的意思是,先稳住海震宇?可我和他水火不容,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我不干掉他,他随时可能对我下手!” 蕉爷呵呵一笑:“差矣!只要利益分配得当,仇恨就会被掩盖。我把庞华山那一份,让给海震宇!我再做个均衡,和他五五分。而你,是替他赚钱的,他不会因小失大!” “可玫瑰……” “陈三你记住!人命并不值钱,古往今来,人命债多了,比你伤心的人有得是,两国战争死那么多人,都可以靠赔款摆平,玫瑰这点仇恨算什么?混江湖的,只求一个‘财’字,只有利,没有义!” 陈三爷听得满心失落,在金钱和利益交换面前,人命就是一缕青烟,风吹即散。 蕉爷瞥了瞥他,道:“你现在最应该关心的是茹茹,而不是玫瑰!” “是!”陈三爷低头回答。 回到长乐坊后,陈三爷准备立规矩了。 就是这番谈话,让他意识到,尽管做了蕉家女婿,他和蕉爷依然尿不到一壶。 蕉爷是利字当头,如果自己站不稳,有朝一日,照样被抹掉。 他一定要有自己的铁血效忠队伍,只有这样,在关键时刻,才能自保,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快意恩仇,核算血债! 之前成立“水门堂”时,颁布了十大堂规,也即帮规: 一、不准欺师灭祖,凡爬香头者,斩立决! 二、不入二教,凡再拜山门、别有二心者,斩立决! 三、不准奸盗邪淫,凡扒灰倒笼、祸乱兄弟妻女者,斩立决! 四、不准开闸放水,凡私通他派、监守自盗、私闷财产者,斩立决! 五、不准欺压百姓,凡以强凌弱、为非作歹者,斩立决! 六、不准吸食大烟,凡涉烟土者,杖毙! 七、不准私藏枪火,凡私自持枪者,杖毙! 八、不准饮酒烂醉,凡贪杯误事者,杖三十! 九、不准昏睡懒惰,凡日高不起、怠岗误工者,杖三十! 十、不准衣不合体、狂言妄语、绮语两语,凡衣冠不整、胡言乱语者,杖三十! 复次:下不正者,上同罪! 当初颁布这些帮规时,全体人员听得心惊胆颤,心想陈三爷这是玩真的啊,弄得比梁山水寨的寨规还严格。 以前龙海升和潘召也没这么弄过。 虽然小刀会和土匪窝都有门规、帮规,但也就是禁止爬香头、禁止私闷财产、禁止兄弟相欺那么几条。 现在陈三爷颁布的这十大帮规,怎么连喝酒、抽大烟、睡觉、穿衣都管了? 按照这些帮规做下去,岂不个个都成了完人了? 这是黑帮啊,还是居士林啊? 后来,大家见陈三爷也没啥动静,也就散漫了,有人继续喝酒,有人吊儿郎当,男女荷官勾勾搭搭,前辈后辈嘻嘻哈哈,也没见陈三爷责罚谁,大家便认为陈三爷这都是闹着玩的,十大帮规,样子货! 摆设而已! 尤其那些女荷官和女服务员,觉得陈三爷倜傥风雅,绝不是龙海升那种野蛮角色。 她们便更加放肆了。 没大没小,时不时地跟陈三爷开个玩笑。 陈三爷冷眼相观,笑而不语。 陈三爷是读过书的,深知“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这条铁律。 他故意让大家由着性子来,十天之后,算总账! 这叫兵法韬略。 古代领兵打仗的将军,都是先颁布军规,而后就不言声了。 躲在暗处看,就等那些不遵守军规的人犯错误,而后将之拎出来,杀一儆百,震慑军心! 一定要找个出头鸟,砍下脑袋来祭旗,借此人项上人头,稳定军心。 陈三爷就等这个人出现。 常言道:不打早的,不打晚的,专打不长眼的! 自古至今,总是有一些倒霉蛋,不合时宜地犯错误。 这个人出现了,不是一个人,而是十几个人: 柔柔、甜甜、弯头、娇娇、香香、福贵、文昌、德来,还有四大护法里的吴玄通、铁猴子、小骷髅。 除了“赛伯温”李驷梦,那三大护法都犯错了。 潘召手下的四大护法,在“水门堂”建立后,被封为“探花”,级别仅比棍儿和肥牛矮一级。 这十几个人,都认为自己得宠,是陈三爷面前的红人,所以肆无忌惮。 正中陈三爷下怀,就拿这十一人开刀! 7月15日开堂会。 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早早关门,对外声称业务盘点。 晚上9点,二百多人,齐聚长乐坊大厅,密密麻麻,水泄不通。 陈三爷坐在台前的雕龙梨花椅上,肥牛和棍儿分立两侧,其下是四大探花、八大青衣、十六大白衣。 中间闪出一片空地,两侧和后面的人一层又一层。 大家见陈三爷面带笑容,还以为最近赌场生意不错,要领赏了呢。 全都窃窃私语,满心期待。 陈三爷今晚没穿西服,而是一身青色长袍,封建族长打扮,因为要执行家法。 手执一把白纸扇,轻轻起身,在台上踱步思考。 众人面面相觑。 突然,陈三爷一驻足,目视众人:“视己有功,得宠忘形,乱我帮规,该当何罪?!” 所有人一惊,不敢再叽喳了。 嘈杂的声音瞬间退去,大厅里死一般寂静。 陈三爷眼皮一挑,目露寒光:“谁犯了帮规,自己站出来!” 所有人,额头冒汗,很多人都没见过陈三爷这番颜色,以往陈三爷都是和颜悦色,书生气浓,这一刻,就像换了个人。 良久,柔柔自己站出来,轻声道:“三爷,我犯了帮规。” “犯了哪条?” “昏睡懒惰,日高不起。” “还有呢?” “醉酒误事,在海河十八号监场时,言语轻佻,惹得赌客嘲笑!” “犯了几条?” “三条。” “依帮规,该如何处罚?” “杖责九十!” 陈三爷点点头,猛地一瞪眼:“打!” 人群中瞬间冲出两个荷官,把柔柔一下按在了地上! 同时又有两个荷官从左右两侧奔过来,手里拎着棍子,都是碗口粗的榆木棍,去了皮,打磨得光滑坚硬。 众人大惊失色,这么粗的棍子,别说杖责90下,就是打9下,柔柔这小身板就被打成肉泥了,必死无疑! 第123章 立威! 肥牛率先站出来,一抱拳:“三爷,念她年幼无知,暂且记下这90棍,容其改过,以观后效!” 四大探花相互看了看,也拱手道:“三爷,念柔柔初犯,请三爷法外开恩!” 陈三爷冷冷地看着众人,一咬牙:“打!” 行刑的荷官举起棍子,一棍子砸下去,柔柔“嗷”地一声惨叫,泪如雨下,慌不迭求饶:“三爷,我错了,我错了!饶命!饶命!” 陈三爷并不喊停。 荷官再次举起棍子,还未落下,棍儿突然跳出来,一下跪倒在陈三爷跟前:“三爷,自古刑不上孕甲之人!柔柔已怀身孕,打不得!” 陈三爷一愣,惊诧地看着棍儿:“身孕?谁的?” 棍儿面红耳赤:“我的!” 陈三爷哼哼一笑,瞥了棍儿一眼:“那就打你!” 肥牛赶忙下跪求情:“三爷,打不得,名不正,则言不顺!十大帮规,并未禁止帮会兄弟通婚,棍儿和柔柔你情我愿,并未犯戒!” 陈三爷思忖片刻,点点头:“那就先记下这90棍。”随即冷扫一眼地上的柔柔,怒道:“拖下去!” 柔柔只挨了一棍,就丢了半条命,根本站不起来,几个荷官冲过来,把柔柔拖了下去。 大厅里死寂。 陈三爷面无表情:“下一个!” 甜甜、弯头、娇娇、香香、福贵、文昌、德来,面面相觑,目露惊恐,没有一个人敢主动走出来。 陈三爷一瞥这七人,怒吼一声:“甜甜!” 甜甜吓得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陈三爷冷眼相观:“平日里你和柔柔最要好,一个是海河十八号副经理,一个是大南门副经理,我对你们委以重任,你们不思尽职尽责,反而恃宠而骄,饮酒作乐,赌场事务,视同儿戏,你出来!” 甜甜几乎迈不动步了,哆哆嗦嗦走出来,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 陈三爷怒道:“柔柔犯下的,你必也犯下了!同罪同领,杖责九十!” 左右荷官奔过来,将甜甜按在地上。 陈三爷瞥了棍儿一眼:“她没怀孕?” 棍儿满头大汗:“这……呃……” “打!”陈三爷一声令下。 两旁行刑官呼地举起了棍子。 “慢着!”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人。 众人转头一看,正是薛姨。 薛姨今已六十有五,早年寡居,因救了龙海升一命,后来被龙海升接入府邸,做了衣食保姆。 龙海升死后,龙家被抄家,所有钱财、金银首饰、日用体己,一概被抄走。 薛姨平日里也不攒钱,仅有的一点体己,也被拿走了。 薛姨年迈,无依无靠,陈三爷于心不忍,将薛姨接过来,像母亲一样侍奉。 他自幼丧母,每每看到年过半百的慈祥妇女,便情不自禁想起自己的母亲,他赡养薛姨,其实是弥补不能尽孝的伤痛,寄托对母亲的哀思。 他曾对薛姨说:“薛姨,以后你做的饭,我吃,你沏的茶,我喝,龙先生的死,有我一份,你若对我心里有恨,随时可杀我。” 薛姨怅然泪下:“我心里没恨,我也没想杀任何人,我只是看到你们这些孩子斗来斗去,最后死亡伤残,替你们难受!” 从此,薛姨跟了陈三爷。 陈三爷眼下没有府邸,暂住长乐坊,薛姨也就在长乐坊三楼入住,平日里亲自下厨,为陈三爷熬粥做饭。 每每看到薛姨的身影,陈三爷总感觉是母亲在晃动。 此刻,见薛姨从楼上下来了,陈三爷一皱眉:“薛姨,你下来干什么?” 薛姨拨开人群,走过来:“三爷,老身是个吃闲饭的,本不该过问三爷帮派的事儿,你打也好,骂也好,与老身无关!老身不识字,但老身识理,这女孩子和男孩子能一样吗,这么粗的棍子打在一个女娃身上,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陈三爷闷闷地说:“国有国法,帮有帮规。” “你这个帮规设的就有问题!你没考虑男女有别!自古刑法,还区别男女呢,你倒是一视同仁!”薛姨怒斥陈三爷。 周围人大气不敢喘,也就是薛姨,换任何人都不敢这么跟陈三爷说话,竟然说帮规有问题,这不是打陈三爷的脸嘛。 薛姨继续说道:“我命苦,年轻时不能生育,无儿无女,我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我就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我眼里,都是晚辈,哪个不是爹生娘养,哪个不是儿女骨肉?今天,老身就横插一杠子,三爷,这些女孩不能打,您要打,就先打我!” 陈三爷都无奈了,沉思片刻,道:“薛姨,上楼休息。甜甜,还不给我退下?” 甜甜惊魂甫定,赶忙给陈三爷磕头:“谢谢三爷,谢谢三爷!”而后转身又给薛姨连连磕头:“谢谢薛姨!谢谢薛姨救我!” “送薛姨上楼休息!”陈三爷一声令下,肥牛跑过去,把薛姨搀扶上楼。 现在,香香和娇娇松了一口气,但弯头、福贵、文昌、德来紧张了。 薛姨只护女娃,不护男娃啊。 陈三爷目视众人,突然说了一句:“规矩就是规矩!下不正者,上同罪!柔柔和甜甜是白衣小扇,归哪个青衣管?” 福贵都哆嗦了,提心吊胆走出来:“三、三、三爷,柔柔和甜甜归归归归……我管。” 陈三爷一脸冷漠:“那就杖责一百八十!” 左右行刑官把福贵按在地上,举起棍子就砸。 福贵鬼哭狼嚎,打到二十几下,哀嚎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眼看就要断气了。 屁股上皮开肉绽,模糊成一片。 两大门棍、四大探花,慌忙下跪:“三爷,三爷!不能再打了!” 大厅里所有人纷纷下跪:“三爷!法外开恩啊!” 这是心照不宣的帮派潜规则,今天别人受罚,你不求请、不吭声,明天你受罚,也没人替你求情了。 行刑的荷官,也有点肝颤了,起初打的那几下,实实在在,高起高落,后来,都不敢使劲了,再打真的出人命了。 陈三爷环视众人,冷冷一笑:“打了多少下?” 行刑官回答:“二十四下!” 陈三爷点点头:“就此打死,反而便宜了他,余下的,暂且记下,待恢复好了,再打!” 两旁荷官赶忙将奄奄一息的福贵拖了下去。 “都起来。”陈三爷吩咐一声。 所有人站了起来,却依然心有余悸。 陈三爷打开白纸扇,悠闲地扇了扇,蓦地,眼中又浮现凶光:“还有谁,犯了不赦之罪,自己站出来!” 没人敢站出来了,多活一秒算一秒。 陈三爷冷冷一笑,突然一转头,怒视“小骷髅”廖天,这是曾经潘召的四大护法之一,现在是水门堂四大探花之一:“廖天,你不觉得应该站出来说几句吗?” 小骷髅做梦也没想到,陈三爷剑指探花,这都是帮派骨干,即便责罚,也会提前通通气,现在陈三爷话锋一转,他一惊,赶忙出列,一拱手:“三爷,我……我……我有失察之罪,柔柔甜甜、福贵等人,乃我帐下青衣白衣,我……我……失察!” 陈三爷哼哼一笑:“失察?好一个失察!爷不怪你失察之罪,毕竟四大探花,每人统领五十几人,难免人多眼杂,看不过来!” 小骷髅松了一口气:“三爷明察,体恤下属,廖某敢不竭心尽力、以报三爷知遇之恩?!” “说得好!”陈三爷高赞一声,突然眼神犀利,“失察之罪,我可以不纠,但你滥杀无辜、连伤两条人命,这笔债,怎么算?” 小骷髅大惊:“三爷,三爷,这……这都是谁说的?我什么时候连伤两条人命?!” 陈三爷瞥了“赛伯温”一眼。 “赛伯温”李驷梦冷冷一笑:“廖天,前日你自己做的好事,怎么不敢承认了?赶紧向陈三爷坦白!” 小骷髅倒吸冷气,怒吼:“李驷梦!李驷梦!你这个混蛋!出卖兄弟!” 陈三爷高喝一声:“廖天!死到临头,你还怪别人!前天晚上,你饮酒大醉,而后和李驷梦一起去凤鸣楼逍遥,路上遇到‘何记茶馆’门前卖花的姑娘,你心生歹意,跟踪姑娘,在老土桥北侧,把姑娘拖下河床,暴行之后,又把姑娘掐死!同时,跟随姑娘卖花的,还有姑娘的弟弟,小男孩才六岁,也被你活活掐死,扔入河中!” 众人听得胆战心惊,此行此举,形同禽兽。 廖天满脑门子是汗,噗通跪倒在地:“三爷,三爷,我喝醉了,我糊涂了,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我……我错了……我错了!” 陈三爷冷冷一笑:“十大帮规,不准欺压百姓,不准以强凌弱,不准为非作歹,否则斩立决!你匪性不改,连伤两条人命,卖花的姑娘和她六岁的弟弟,惹你了?姐弟俩沿街叫卖,清贫度日,却飞来横祸,惨遭毒手,我不替他们伸冤,天理何在?!来人!” 左右荷官冲上来,将廖天双手一缚,按在台前的板凳上。 “斩!”陈三爷一声令下。 “且慢!”百步穿杨吴玄通站出来,一抱拳,“三爷,我兄弟四人草莽出身,性子无羁,游荡惯了,廖天虽犯下大错,但念他对您忠心耿耿、一片赤诚,不妨将他这颗脑袋先寄存下,容他洗心革面、戴罪立功!” 陈三爷瞥了吴玄通一眼,冷笑道:“吴玄通,我问你,如果被廖天掐死的是你的妹妹和弟弟,抑或你的女儿和儿子,你还会这么说话吗?” 吴玄通眉头紧皱,一阵踌躇。 陈三爷走下台,突然将行刑官手里的大刀夺过来,而后又转身走上台,将大刀递给吴玄通:“既然这样,就由你亲自执行家法!送廖天上路!” 吴玄通鼻尖冒汗:“这……”还不如不求情呢,现在连自己也饶进去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再犹犹豫豫,我连你也斩!”陈三爷怒吼一声。 吴玄通吓得一哆嗦。 此刻,小骷髅廖天趴在板凳上拼命挣扎,脖子上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哥!救我!救我!看在昔日兄弟情面上,快替我求求情,别杀我,别杀我!” 吴玄通默默走过去,思忖片刻:“对不起了,四弟!” 猛然挥刀,一刀砍下。 “喀嚓”一声,人头落地,颈动脉瞬间斩断,血滋滋往外喷,三尺开外,如同下雨。 众人惊得魂飞魄散,不由自主地往后躲,几个女荷官已吓得晕厥,白眼一翻,倒在了人群中。 腔子里的血还在往外冒,一股一股的,很快气力不足,变成了滴滴答答。 脑袋掉了,碗口大的疤,只是这个碗口太大,能看到颈椎断茬、气管喉管,乃至肺叶和血红的心脏。 吴玄通把刀一抛,几步上前,单腿下跪:“三爷,家法执行完毕!请您临验!” 这一刻,所有人都悟出一个道理:陈三爷比龙海升和潘召,狠多了! 第124章 出神入化 陈三爷满意地点点头,突然一转头,怒视“赛伯温”李驷梦:“该你了!” 李驷梦都没明白过来:“我?我怎么了?” 陈三爷怒道:“你这个猪狗不如、不仁不义的东西!来人!给我按在板凳上!” 两人荷官奔过来,将李驷梦按在了板凳上,板凳上还有热乎乎的血,是廖天的,板凳下就是廖天的身子。 旁边就是廖天的脑袋。 众人大惊:怎么回事?李驷梦刚才还立功了呢,揭发廖天滥杀无辜,怎么一眨眼,成了猪狗不如了? 李驷梦被按在板凳上,挣扎大吼:“三爷!三爷!何故啊?何故啊?我对你可是忠心耿耿啊!” 陈三爷走过去,冷颜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机!你比廖天还坏!廖天杀人时,你明明可以阻止他,可你眼睁睁看着卖花的姐弟俩被掐死,你却冷眼旁观,而后,你偷偷回来报信,领功请赏!你坏透了!见死不救,是为不仁,出卖兄弟,是为不义,我骂你不仁不义,猪狗不如,还冤枉你了?!” 李驷梦额头汗珠滚落:“三爷,三爷!听我说,听我说!” “斩!” 四大护法中的“铁猴子”卢飞从台上一跃而下,捡起地上的大刀:“我来行刑!” 这番表态,既是对李驷梦出卖兄弟的愤恨,又是想在陈三爷面前表忠心,行动果断,不容分说,一刀砍下李驷梦的头颅。 又是血喷三尺。 整个大厅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赌场快成了屠宰场了。 陈三爷猛然喝道:“下一个!” 所有人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惊恐的灵魂再也撑不起颤抖的身躯,一排又一排,整整齐齐,全跪下了! “三爷——息怒——”众人含泪哀求。 “三爷——息怒——”二百多号人,不停地磕头。 “三爷——息怒——”声音盘旋在金碧辉煌的大厅。 陈三爷终于得到他想要的了,绝对的权力,一呼百应。 连棍儿和肥牛都害怕了,他们见过陈三爷两次发狠,第一次是在黑松林龙虎堂,陈三爷接连三枪,击毙了铁罗汉和肉彪子,眼都没眨一下。 这一次,连斩两人,又是眉头不皱。 这个书生模样的瓢把子,骨子里透出的是绝对的震慑,儒雅的外表下包裹的是说一不二,镇静的面孔里写满了毫不留情。 他们知道,这个一路跌跌撞撞走过来的外地人,要在天津卫书写黑帮新历史了。 “兄弟们,都起来!”陈三爷坐回雕龙梨花椅,手抚白纸扇,神态淡定。 “谢三爷!”众人像朝拜圣人一样,纷纷起身。 “弯头,上茶!”陈三爷吩咐。 弯头都吓傻了,本来那张圆月弯刀脸就像拉满的弓弦,现在更扭曲了,如果今天这场处分大会不是到此结束,下一个恐怕就轮到他了。 他这小身板,一棍子下去,小命基本就售罄了。 他都没听清陈三爷让他干什么,迟疑片刻:“三爷,您说……” “给爷看茶!”陈三爷怒道。 “哦!好好!”弯头赶忙跑到茶几旁,端起暖壶,为陈三爷沏了一杯茶。 陈三爷手扶盖碗,推了推漂浮的茶叶,喝了一口,道:“水门堂,赏罚严明,这次凡有过错者,免当月薪水,凡尽忠职守者,薪水翻倍!” 人群中有人喜,有人忧。 “从今天开始,兄弟们严格自律,我保证大家劳有所获!钱,我有,要多少有多少!技法,我更有,想学多少有多少!我要打造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赌场,你们都是元老功臣!如果哪个想退出水门堂,我今天给他一个机会,听好了!只有今天,我给机会!不责,不罚,不打,你走,我给你提供安家费,从此两不相干!” 众人默默地听着。 陈三爷站起身来:“哪个想离开?不妨现在举手!” 众人相互看了看,没有一个人举手。 陈三爷扫视一番:“这是唯一的机会!我说话向来算数,今天网开一面,想走的,尽管走!我再问一遍,有没有想走的?” 众人都摇摇头,这些人都不傻,走到哪里也是混饭吃,自己只要规规矩矩,跟着陈三爷,衣食无忧。 陈三爷冷冷一笑:“路是你们自己选的,后果自己承担!开赌场,就有风险,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们只要一露头,江湖上的人就会看在眼里,以后免不了杀伐打斗,你们可想好了,今天不走,以后就没机会了!” 大家还是无动于衷,没人举手。 这个班子就是由赌徒、荷官、土匪组成的,都是见过世面的,无论男女,都吃过苦、受过惊,既然当初选择干这一行,就没想过风平浪静的日子。 这都是在人生道路上想不劳而获、投机取巧的人。 陈三爷心里一阵悲哀,机会给他们了,可没有一个人抓住。 甚矣!人之贪念,忘之生死! 既如此,阎王带路,小鬼出更,刀光剑影走一程! 第二天,陈三爷便将所有荷官聚在一起,传授他们《弹指鹅幻》里的技术。 陈三爷,有三大绝学: 第一,袖箭(袖里乾坤)。 第二,发中张。 第三,做焊,独一无二的“做焊”技术。 这三大绝学,融入到洗牌、控牌、发牌、认牌、藏牌、变牌六大环节中,千变万化,无往而不胜。 为什么要“发中张”? 因为永远不会被抓住! 漏不了局! 发底张和发二张,都容易被拆穿,一旦被对手抓住,掀开第二张或掀开底张,你就露馅了,百口难辨,弄死你! 但发中张,任何人都没办法。 因为发牌的一瞬间,作弊就完成了,即便对方发现了不对劲儿,也没办法,他能怎么办呢?这张牌是从中间发出来的,就算把所有牌都翻开,又有什么意义呢?它藏在54张牌之中,毫无规律,很难说作弊。 除非眼睛特快,在发中张那一刻,把对方的手抓住,但也没用,对方会及时把这张牌敲回去。 还是一无所获。 所以,发中张,是不可能拆穿的千术。 陈三爷细心地传授荷官发中张的技术:“五指微微并拢,鱼际放松,小拇指垫在自己想要的那张牌的牌角,食指盖住牌锋,发的过程中,突然启动无名指,无名指一推,右手一接,这张牌就发出来了。我先慢慢地演练一遍。看好喽!” 陈三爷洗牌之后,找出两张a,切牌之后,将两张a放在一摞牌中间,而后开始发牌,动作很慢,顺利完成。 大家终于看懂了,满意地大笑:“哦——原来如此啊!” 陈三爷一笑:“如果把动作做快了,就是这样!” 话音未落,陈三爷拿起牌,唰唰,一眨眼,发完了。 很多荷官还没反应过来,牌局落停:“哇——这也太快了,三爷!” 陈三爷呵呵一笑:“学会了吗?” 荷官都是聪明人:“学会了!” “来一遍!” 结果,所有人都弄了个稀里哗啦,丑态百出,脑子学会了,但手指头还没学会。 很明显,身体没跟上脑子。 陈三爷哈哈大笑:“十万遍打底!不发十万遍,达不到掩人耳目的境界!没事就练习,别荒废了手艺!” “是!” 发中张如果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那就是叫哪张来哪张,总共就54张牌,刨去大小王,还剩52张,如果洗牌的过程中记住牌的顺序,那就要啥来啥了。 这才是发中张的最高境界。 陈三爷为什么把本门秘籍公开了? 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刚柔并济,软硬兼施,否则一味地惩罚打骂,他们早晚会反。 这是其一。 其二,陈三爷料定,会跟上海黑帮有一场恶战,无论是不是主场作战,对方一定会派出“老千”来捣乱。 老华爷和陈三爷师出一门,上海赌场里的马仔肯定早就学会了发中张的技术。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必须把水门堂的弟兄们技艺提高,才能应付江湖上所有来拆台、踢场子的人。 赌技,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无非是手法和眼力,熟能生巧,千锤百炼。 同样是发中张,陈三爷可以做到无论把牌放在四分之一处,还是三分之一处,还是五分之一处,他都能顺利地发出来。 而且他手法变幻莫测,发中张的过程中,突然发底张,而后又跳到中张,眼花缭乱,无法捕捉。 他还有一个独创的绝学:藏牌! 就是把他衣服都扒光了,裤衩都不穿,他也能把牌藏在身上,就凭这个技术,当年征服了欧洲马戏团魔术高手,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有人说他藏在了嘴里,有人说他藏在了头发里。 结果,他剃了秃子,把嘴用胶带缠了,依然能凭空变牌。 观众彻底傻了。 当然,他表演的时候,是穿着裤衩的,只不过当时有欧洲的三大魔术师现场检查了裤衩,里面除了蛋蛋,没有别的。 第125章 触发连招 陈三爷终于坐稳了帮派头把交椅,可内心无比苦涩。 这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他无比怀念曾经干干净净的自己。 怀念在母亲身边的日子,怀念在大流杂技团的生活。 怀念和师兄师弟们一起学艺的日日夜夜。 怀念每场演出之后,师父开坛老酒,整个杂技团热热闹闹吃团圆饭的场景。 虽不富裕,但图个洒脱,落个逍遥自在。 不似现在,刀尖嗜血,朝不保夕。 他忽然想起了师姐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三儿,人各有命。 这句话虽然有点宿命论,但也有些许道理,人是不能破格的,每个人都有大致的生命曲线,非要破格,就会误入歧途。 不是自己的东西,非要去抢,不是自己的境界,非要攀升,不属于自己的职业,非要去试试,那就会碰个头破血流。 走一段弯路,毁一段人生。 账房先生绝对成不了习武之人,挖煤打铁的也做不了文人秀才。 让李逵去绣花、让武大郎带兵打仗,那是赶着鸭子上架。 三百六十行,切勿这山望着那山高。 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知足常乐,人生才稳定。 陈三爷现在做梦都想回到当初的岁月,聚光灯下,踏踏实实做一个魔术师。 蔡猫和孙二爷已经登门两次了,问及洗钱的事,陈三爷面不改色、心不跳:“放心!一切顺利!” 两人点点头,蔡猫微笑着问:“月底,可翻倍否?” 陈三爷呵呵一笑:“不出意外的话,问题不大!” 二人一惊:“能出什么意外呢?” 陈三爷笑道:“天塌、地陷、海啸、瘟疫!” 二人大笑:“哈哈哈哈!” 陈三爷突然一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两张银票,各一百万:“二位,如果缺钱,先把这二百万拿上!” 二人面面相觑:“这……” “二位别客气!我知道,这么多钱放在我这里,二位不放心,换作我,我也不放心!人之常情!这二百万,无关本金,都是盈利,二位白捡的!” 蔡猫和孙二爷脸上笑开了花:“这么快?这才过去七八天?” 陈三爷严肃说道:“这还慢了呢!最近风声紧,我不敢太冒险,政务委员会来查过两次,我和蕉爷都打点好了,最头疼的不是这些,而是三省督军刘督统让摊牌军饷,开口就是八十万!好说歹说,五十万,打发走了!” 蔡猫骂道:“这群兵油子,比土匪还土匪!年年摊牌军饷,次次打败仗,也不知道这些军饷都摊到哪里去了!” 陈三爷笑道:“难道不是进了二位口袋了吗?军饷必然用来购买军火啊!” 二人连连摇头,蔡猫怅然说道:“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们这点行市,差远了!无非是卖给土匪、黑帮、不成气候的那群人,真到了部队建制,我们根本插不上手,也不敢露头!” 陈三爷点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二位走得谨慎、过得平稳,这才是江湖老戗头的风范!” 孙二爷叹道:“生意越来越难做了,从欧美运来的货,历经半年才能到达天津,路上碰到大风大浪、海盗袭击,那就连人带船都没了!好不容进了渤海湾,日本鬼子的军舰又经常封海,不得已从越南上岸,又碰上了法国人,他奶奶的,做点生意太难了!钱难挣,屎难吃啊!” 陈三爷明白孙二爷这话的意思,当即说道:“二位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放到我这里,这是对我巨大的信任,兄弟我保证把这件事干得漂漂亮亮!” 蔡猫眯着眼笑道:“若此事稳妥,我和孙二爷也就退出江湖了,” “二位还年轻,宝刀未老,正是大展宏图之际!” 蔡猫摇摇头:“活着才是赢家,再多的钱,死了,也没什么用了。三弟,接下来就指望你了,说句难听的话,棺材本可不能折进去。” 陈三爷点点头:“二位爷今日推心置腹与小弟交谈,也算是拿小弟当自己人了,你们就擎好!” 蔡猫和孙二爷高兴地点点头:“三弟,告辞!” “银票拿上!” “不急,不急!” “一定得拿上!”陈三爷将银票塞给二人,“以后每隔七日一结,让二位看得清楚、过得明白!” 蔡猫和孙二爷大喜。 他俩之所以频频光顾长乐坊,就是不放心自己的钱,别看表面上笑呵呵,但每句话都暗含杀机,陈三爷要是敢赖账,他们能把三大赌场夷为平地。 二人接了银票,袖子中一揣,刚要出门,陈三爷喊了一句:“二位稍等!” “嗯?三弟 还有何事?” “二位请坐!” 两人懵懂地坐回椅子。 陈三爷思忖片刻,眼神犀利:“掏心掏肺地说,现在翻倍太难了!二位已经看出来了,虽然刚才没点破,给足了小弟面子,但事实的确如此,前些日子,两万大洋,很快变成一百万,现在800万大洋,才盈利200万,这就是二位不放心的原因!” 二人相互看了看,尴尬一笑,蔡猫说道:“这就不错了,七八天,每人盈利100万,比贩卖军火快得多!” “不!二位爷知道为什么盈利变慢了吗?” “不是政务委员会在查吗?” “那只是一方面!最致命的原因是下刀太狠了!老百姓不跟了!” “此话怎讲?” “我现在盘子里有两千万,可这都是索命的鬼啊,说句到家的话,来我这儿托付家业的,哪一位都不比您二位差!都是等着发财的,有蕉爷那边介绍来的,有胡八爷那边领来的,有东北海爷那边送过来的,我是谁也得罪不起!我说这话,二位认可吗?” 蔡猫和孙二爷频频点头:“这是实话!” “前几期赛马,我开出10:1的赔率,可老百姓押中的概率越来越小,《津门报》的有些记者已经开始吹风了,说我暗箱操作!这个屎盆子要是扣在我脑袋上,消息传到国外,舆情爆发,租界里的领事碍于面子,也会取消我的赌场,真到了那一步,我就无力回天了!” 二人听得胆战心惊:“那……应该怎么办?” 陈三爷眼神炯炯:“我得大放水!” 二人陡然一惊:“拿我们的钱放水?” 陈三爷微微一笑:“如果真想拿二位的钱放水,我还会告诉您二位吗?二位是最早支持我的,我能这么干吗?” 二人这才平静下来,俄顷,孙二爷疑惑地问:“那三弟的意思是?” “我需要二位爷帮我一个忙!” “请讲!” 陈三爷清了清嗓子:“战国时期,有围魏救赵;三国时期,有夜袭乌巢;朱元璋、陈友谅大战鄱阳湖,也是声东击西;夫太公初钓,愿者上钩,八阵垒石,陆逊蒙难,天下之计,唯迷惑二字,铁拐李葫芦里装的是啥药,谁也不知道!” 蔡猫和孙二爷有点迷糊:“三弟,莫高谈阔论,有话直说!” 第126章 马文妹 “多多益善!”陈三爷说。 “怎么个多多益善?” “前几日,二位不是介绍了几个烟土商,送了200万过来吗?二位久在江湖,自然朋友遍天下,不妨多介绍几个朋友过来,钱不惧少,50万可入门槛,我用这些人的钱放水,引来鱼群,下个月狠狠下刀,保证二位收获满满!” 蔡猫和孙二爷面面相觑,良久,蔡猫道:“都是江湖上混的,可不能失了道义!” “差矣!这恰恰是重情重义!发财不忘兄弟,有钱大家赚!他们不也是想洗钱赚钱吗?只不过周期略长一些,我给他们承诺半年,他们等得起!我这样做,是为了二位,尽快把你们的钱连本带利付清!当然,也是解我燃眉之急!行与不行,二位自己掂量!” 肯定是行啊,在自己的利益面前,其他人的利益都可以往后排。 但必须装得道貌岸然,孙二爷眉头紧皱,神情凝重地说:“万不能亏了道上的朋友!” 陈三爷一拍胸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精诚合作,落个皆大欢喜!半年后,你们那些朋友得给二位爷磕头!” “干了!” 终于送走了蔡猫和孙二爷。 陈三爷长舒一口气。 这是陈三爷和蕉爷共同设的局。 陈三爷总计欠了蔡猫和孙二爷800万,还有烟土商的200万,合计1000万。 其中400万到了蕉爷的手里,想让蕉爷往外吐钱,绝不可能。 都到手了,还能再拿出去?门也没有! 如果不是老华爷被击毙,不得已让陈三做了登门女婿,200万他也不会往外掏。 这200万,是诱饵。 蕉爷和陈三爷要吸血了。 陈三爷说服了蔡猫和孙二爷,让他们去发动他们身边的朋友,都来投钱,购买赛马券。 不折本钱,还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这些所谓的朋友,都是黑道上的,除了卖烟土的,就是开妓院的,还有大小会道门头子,手里都有俩钱,许之以大利,必然跟进来。 在蕉爷的眼里,钱是万能的,能摆平一切。 眼下他正是用钱的时候,远东贸易公司需要启动资金,政府大佬需要金钱维系,胡八爷、海爷之流的瓢把子更需要稳住,他只有安抚好了一切,夯实根基,才能集中精力对付上海黑帮。 而对陈三爷来讲,眼下更需要钱。 水门堂,这么大的帮派,二百多张吃犯的嘴,赏罚严明,只罚不赏,很快就会翻船。 为什么跟着你陈三干? 不是因为你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那都是扯淡,你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跟我有个球的关系? 混堂口,为的是一口吃的,如果混得还不如街头小贩,那干脆退出帮派,卖糖葫芦去了。 梁山好汉也得靠银子支撑,晁天王的第一桶金就是生辰纲,没有这个,镇不住场子。 宋江上山后,也得三打祝家庄、火并曾头市,获取大量钱财辎重,否则梁山好汉靠什么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经济基础很关键。 赌场现在是文体两开花,一方面,日常赌博项目照常进行,骰子、扑克、麻将、转盘,荷官、服务员笑迎八方来宾。 另一方面,马场赌马,声势浩大。 同时,陈三爷竟然开始做善事了。 有人说他沽名钓誉。 有人说他粉饰形象。 每逢初一十五,他都安排人在三大赌场门口,施舍粥米饭菜,供穷人吃喝。 每次街面上都能排起长长的队伍,有乞丐,有流浪儿,有寡居之人,举着碗,拿着篮子,来领粥和馒头。 另外,他还联合津门坐堂医、医馆、药铺,给治不起病的穷人,施医赠药。 这一举动,把所有人都搞懵了。 从来没有一个赌徒会这么干。 《津门报》的记者孙鹤颇为不解:“陈先生,您此举是沽名钓誉,还是自我救赎?” 陈三爷微微一笑:“既非沽名钓誉,也非灵魂救赎,我只是做了一点该做的事情!” “现在,津门老百姓都说您是善人,您觉得您自己是善人,还是恶人?” 陈三爷笑道:“公道自在人心!你觉得呢?” 孙鹤点点头:“我同意这句话!” “不,我是问你,你觉得我是善人,还是恶人?” 孙鹤脸一红:“我看不透。” “那就慢慢看、仔细看!” “不过,我会把您的事迹好好报道,总归是帮了很多穷人,我得让国民知道。” “那就谢谢你了!” 孙鹤莞尔一笑:“陈先生,上次您让我发的那首诗,我看出来了,是藏头诗,你在呼唤你的师姐,她有所回应吗?” 陈三爷神色一变:“我并没呼唤师姐,是你自己误读。” 孙鹤咯咯一笑:“陈先生,您还真是多情的种子,有消息说,您和蕉府的大小姐,沈心茹女士,喜结连理了,有这回事吗?” 陈三爷一惊:“谁说的?” “有人看到你频频出入沈小姐的府宅,起初,我也不相信,沈小姐知书达理,怎么会和一个赌徒,呃……一个从事赌博的人在一起?后来,我突然想到那次市政府表彰大会上,您在台上说,您的爱人,茹古涵今,我一下想通了,茹古涵今,不正是沈心茹吗?看来,早就两情相悦了!怪不得您能和蕉爷联手,扳倒龙海升!” 陈三爷冷冷一笑:“孙记者,你过度曲解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希望你牢记老祖宗这句话!” “我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威胁吗?” 陈三爷一笑:“你想多了。我和沈姑娘没什么,我酷爱书法,沈姑娘笔法精湛,乃弘一大师高足,我有时会去她那里,拜谒求字,被人看到,也就难免误会。” “是求字,还是求子?” 陈三爷脸一沉:“孙记者,你有点过分了!” “我只是实事求是!我之前说过,你开赌场,我会一直盯着你,你自己也说过,有问必答,你我各自践行诺言!” “得嘞!言出必行!今天采访到此结束,我还要会朋友!” “最后一个问题!您觉得您此生的追求是什么?” 陈三爷想了想,道:“自由。” “自由?您呼风唤雨,还不自由吗?” “身心的自由,不受一切羁绊的自由。” “不懂!” “你的追求是什么?”陈三爷反问。 “报道事实,追求真相,揭露罪恶,伸张正义。” “好!”陈三爷竖起大拇指,“佩服!佩服!” 夜深了,陈三爷坐在沙发上,久不能寐,他近来总是失眠。 玫瑰的面孔,时而浮现眼前。 他恨不得一刀捅死海爷,为孤苦伶仃的玫瑰复仇。 他根本不想和蕉爷同流合污,不想再经营赌场,他从来没把自己定位为流氓,更没定位为赌场大亨,现在,却被逼得成了一帮之主。 没办法,他得保护沈心茹,他得对战小刀会余孽,对战海爷,对战青洪帮。 终于体味到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滋味。 太累了。 这就是赌徒的宿命,早衰早死。 突然,窗户上“啪”地一声,玻璃被击了一个洞,像是有人在开枪。 他赶忙抱头卧倒,从沙发滚到地板上,侧耳聆听,外面悄无声息。 良久,他慢慢爬了起来,迅速把电灯关闭,而后猫腰走到窗前,在窗帘后面偷偷往外看,马路对面是洋人开的一家“kerry’s dner”餐厅,三层建筑,灯火通明,并无异样。 陈三爷擦了一把额头汗,把窗帘完全拉上,而后转身打开电灯,四下一看,是一把袖箭射入屋内,正落在墙角处。 他走过去,捡起来一看,袖箭上扎着一张折叠的纸。 他赶忙把这张纸打开,定睛一看,惊得魂飞魄散: 三儿: 明日亥时,葫芦码头见。 只许你一人来。 师姐:马文妹。 第127章 姐弟情深 陈三爷心跳不止,手捧书信,眼中噙满泪水。 这是师姐的亲笔,他认得师姐的字迹。 十二年了,光阴似箭,弹指一挥间。 那个熟悉的面孔刹那间浮现眼前。 魂牵梦萦的师姐,终于出现了。 马文妹,这三个字就像一柄利刃,瞬间戳透陈三爷的胸膛。 从8岁到16岁,他都是和这个女人生活在一起,师姐的一颦一笑,深印心底。 当年母亲死后,陈三流落街头。 没有近亲,远亲也无人收留。 甚至大街上走个对面,也不愿相认。 富在深山有人寻,穷在闹市无人问。 那一刻他就感受到了世态炎凉。 恰逢大流杂技团来此地演出,他挤进人群,观看表演。 那一天,正是马文妹表演“顶大缸”,二百斤重的大缸,被马文妹顶在脚掌上,马文妹躺在一个板架上,娇小的身躯把大缸撑起来,脚尖拨动,大缸飞速旋转,引得阵阵喝彩。 陈三看得目瞪口呆,他太佩服这个姐姐了。 演出结束后,观众离去,陈三却迟迟不走。 杂技团收场了,伙计们在收拾器具,马文妹发现了陈三,走上前问他:“小弟,你怎么还不走?” 陈三钦佩地看着马文妹,懵懂的眼睛眨了眨:“姐姐,你真厉害!” 马文妹扑哧一笑:“你跟谁来的?家里大人呢?” 陈三眼圈一红,低下了头。 马文妹猜到了七八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陈三已经饿了三顿了,沿街串巷讨吃的,也没讨来半个饼子。 支支吾吾,小手放在嘴里。 马文妹一伸胳膊,拎起他的小手:“跟我来!” 撩开苫布,来到杂技班子后台,走入一间屋子,马文妹打开包袱,拿了一张大饼,又抠开一个坛子,拿了一块熏肉,夹在一起,递给陈三。 陈三接过来,不敢吃,表情忐忑。 “吃!”马文妹笑着说。 陈三咬了一口,嚼了两下,眼泪落下来。 马文妹吓了一跳:“怎么了?不好吃啊?是不是太凉了?给你热热?” 陈三摇摇头,眼泪簌簌而下:“是太好吃了。我好久没吃过肉了。” 马文妹心下一痛,摸了摸陈三的脑袋:“吃,不够还有。” 陈三狼吞虎咽吃起来,很快吃光了,马文妹又给他一张大饼,夹了更多的熏肉,陈三再次大吃起来。 马文妹生怕他噎着,忙道:“别急,别急,慢慢吃,喝点水!” 说罢,给他倒了一杯水。 陈三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接着吃大饼卷肉。 两张大饼,半斤熏肉,陈三终于吃饱了。 擦了擦嘴,怯怯地看着马文妹:“谢谢姐姐。” 马文妹摸着他的小脸蛋,心疼地问:“你爹娘呢?” 陈三,一言不发,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都死了。” 马文妹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你一个人生活啊?” “我娘上个月走的,我一直在街头捡吃的。” 马文妹看着他脏兮兮的小手,越发心疼:“你叫什么?” “陈三。” “你喜欢看姐姐表演杂技?” “喜欢!” “你想不想演杂技?” “我……我不会。” “假如姐姐教你,你愿不愿意学?” 陈三稚嫩的眼睛放光,深深地点点头:“嗯!” “告诉姐姐,你能不能吃苦?” “我能!” “以后听姐姐的话,好不好?” “好!” 此刻“大流马”走了进来:“丫头,跟谁说话呢?还不收拾铺盖,明天去邯郸!” “爹,我收了个徒弟!” 大流马一惊,低头一看,一个小玩意站在马文妹身后,怯怯的眼神,衣衫破旧,满脸污渍。 大流马面现不悦:“一个小叫花子,什么徒弟?丫头,这是一张吃饭的嘴!杂技团可不养闲人!” “爹,他很聪明,你看这双小手,又细又长,玩魔术的好手!” 大流马一阵无奈:“丫头啊,这个世界上的穷人太多了,我们管不了!” 八岁的陈三,在那一刻,不知怎么想的,也许是天性相激,也许是求生迫切,突然给大流马跪下了:“伯伯,您收下我!我能吃苦,能受罪,姐姐教什么,我都能学会!我不会白吃白喝!” 大流马惊住了,再次审视陈三,发现这小子有棱有角,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洗洗脸、打扮打扮,是个可爱的孩子,排面不错。 大流马心软了:“小子!学艺不精,我可要打屁股的!” 陈三还在思考屁股的事儿,马文妹却一推他:“还不快谢谢伯伯?伯伯答应收留你了!” 陈三连连磕头:“谢谢伯伯,谢谢伯伯!” 就这样,陈三加入了大流杂技团。 马文妹那时十六岁,特别照顾他。 他每天就像儿子一样,在马文妹身边转来转去。 一天看不到马文妹,他就不踏实。 晚上,他也和马文妹睡在一起,夜里做梦,喊娘,马文妹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他对马文妹的依恋,到了寸步不离的程度。 大流马摇头叹息:“唉,你这是弄了个儿子来养啊?不能惯着他啊,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亏得咱是草台班子,走南闯北,否则你天天带着个孩子,周围人会说闲话的!” 马文妹笑道:“爹,他学得特快,顶碗、三仙归洞、软功,都学会了!我还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 “你就宠着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三慢慢长大。 懵懂儿童,已变成茁壮少年。 他是玩魔术的天才,大流马总算发现他的长处了,《弹指鹅幻》,倾囊相授。 越看越喜欢,大流马是把陈三作为接班人来培养的。 甚至大流马有过一念:陈三成年后,是不是可以把女儿嫁给他,老妻少夫,古来很正常。 马文妹一听就拒绝了:“爹,您想什么呢?我把陈三当弟弟!” 马文妹还是喜欢青梅竹马的铁小栓——天桥八大怪铁木奎的儿子。 两人早已私定终生。 但陈三不这么想,他眼里只有师姐,他想一辈子待在师姐身边。 十五岁后,他有了成人意识,经常跑到师姐跟前讨好,有一次在英国巡演,演出结束后,杂技团准备回国,他走进马文妹的屋子:“师姐!送你一个礼物!” 马文妹眨眨眼:“什么啊?” “戒指!”陈三从身后拿出来,“我在理查德的钟表店买的!” 马文妹脸一沉:“又乱花钱!当心被师父知道了,打你啊!” 陈三笑道:“姐,戒指在西洋人眼中,代表信物,我送给你,你永远不许离开我!” 马文妹咯咯直笑:“你个小东西!还信物?比起西洋戒指,我更喜欢咱们自己的扳指!” “那我回国给姐姐买扳指!” “快省点钱!三儿啊,你长大了,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你得准备彩礼家当,你得学会过日子,别乱花钱!” “姐,我永远待在你身边,我谁都不娶!” “净说疯话!” 陈三那时感觉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冬季的午后,阳光透过干枯的枝叶洒满院子,他在院中练功,师姐穿着红棉袄,扎着麻花辫,笑盈盈地看着他。 天地虽寒,人心乍暖,冰凉的空气里溢满亲情的味道。 人间美好,总是短暂,千里筵席,无有不散。 一切喧嚣,终究归于寂寥。 后来,师父死了,师姐出嫁了,陈三伤透了心,离开了杂技团。 他要换个活法,不再做下九流,他要变成有钱人、有身份的人,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自此,误入歧途,浪荡江湖,黑白之间,横冲直撞。 酒越喝越多,人越来越市侩。 完全是一副自暴自弃状。 直到来到曹县,经营十五家赌场,看到有的赌徒抵押了自己的老婆,老婆任人欺凌,而后投井自杀,他才灵魂触动,决定弃赌。 可鬼使神差,他又惹上更大的麻烦。 种下一粒种,这叫因,阳光雨露培养,这叫缘,结出果子,这叫果,卖掉换钱,这叫报——因缘果报。 可惜,他从离开大流杂技团那一刻起,种下的就是恶因,结出的都是苦果。 第128章 大喜大悲 大流马在世时,是严禁徒弟赌博的。 谁敢沾赌,立马逐出杂技团。 磕头也不行,大流马深知:赌徒没救,沾上赌瘾,改不了。 赢了还想赢,输了想捞回来,这就是赌徒离不开赌桌的邪咒。 赌急了眼,输光了,什么事都敢干,偷拐抢骗,卖孩子卖媳妇,六亲不认,毫无人性。 大流马更严禁搞不正当男女关系,师兄妹、师姐弟可以互生情愫,可以成亲,但绝不能做有悖人伦之事,挖兄弟墙角,勾搭兄弟之妻,草台班子乱成一锅粥,绝不允许! 大流马知道,奸情出人命。 碰到个想得开的,吃个哑巴亏,戴个绿帽子,恨恨作罢,碰到个想不开的,那就是刀枪相见,杀个血流成河。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句话有毒,害人无数,凡持此信条者,不是脑袋搬家,就是肠子落地。 大流马苦心经营杂技团,不想发生内讧,故而,但凡发现有不正当男女关系者,一概清除出队伍! 所以,大流的班子,一直很稳固。 小时候的陈三,不谙世事,有一次在外地演出,学了当地一首民谣,回来后就扯着嗓子唱:“嫂子美,嫂子浪,见到嫂子往家扛,扛到家里把门插,插上门后抠蛤蜊,蛤蜊一张嘴,咕噜一口水!嘿,蛤蜊一张嘴啊,咕噜一口水啊……” 正兴高采烈地唱着,大流马一个大嘴巴子抽过来,啪—— 顿时把陈三抽懵了,都忘了哭了,半天才觉得脸蛋子火辣辣疼,泪水泛出:“师父,为什么打我啊?” 大流马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从哪儿学的淫辞艳调?!再敢唱这些东西,撕了你的嘴!” 陈三当时才10岁,根本不理解歌词含义,委屈地跑到马文妹屋里,一头扎进马文妹怀里,哇哇大哭。 但从那时开始,他隐隐约约觉得有关“嫂子”“蛤蜊”等字眼,不是什么好词,应该谨慎。 大流马生前常说:男人行走江湖,第一管住嘴,第二管住裆。 话糙理不糙。 陈三爷独步江湖后,才发觉师父是多么地伟大。 每一句话,都是保命要诀。 大流马最后的遗言就是:本本分分,踏踏实实,搞好杂技团。 可惜,他没听。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现在,朝思暮想的师姐,终于出现了。 陈三爷迫不及待地要面见师姐,但很快冷静下来了,师姐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是看到自己在报纸上发表的藏头诗了吗? 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为什么不直接见面?而是约定葫芦码头? 为什么夜里射进一支箭,而不是亲自登门? 一切都透着诡异。 字迹,肯定是师姐的字迹。 但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师姐会不会被绑架了,被逼写下的这封信? 他立马叫醒了棍儿和肥牛。 棍儿和肥牛这段时间累坏了,亲自盯着海河十八号和大南门,因为柔柔还在医院里疗伤,甜甜被取消了副经理职务。 陈三爷黯然说道:“我师姐来了,约我明日亥时,葫芦码头见面,我怕有诈,你们带好武器,暗中策应我!” 棍儿和肥牛大为震惊,传说中的师姑出现了,陈三爷为了这个女人可谓煞费苦心,他们真想见见这位让陈三爷殚精竭虑的女人。 “水爷放心!可……为什么要提防您师姐呢?”棍儿有些不解。 陈三爷把信件交给二人:“突然从窗外射入这封信,我不知道是真是假!” “师姑的字,您不认识?” “字是真的,但背后是否有圈套?师姐为什么不亲自登门见我?” 棍儿和肥牛转头看了看窗户上的洞,点点头,肥牛说道:“要不要多带些弟兄?” “不必!师姐嘱托,只许我一个人见他!你们也不要跟得太紧!” “明白!” 翌日亥时,葫芦码头。 陈三爷驱车而至。 棍儿和肥牛开着另外一辆车,关了车灯,远远跟随。 陈三爷停了车,走上浮桥。 皓月当空,周围一片寂静。 月光洒落在水面,清风徐来,搅得一海灿烂。 陈三爷左顾右盼,不知师姐在何处。 突然,左侧一艘船上有人挥挥手:“这里!” 陈三爷腰间别着枪,子弹顶上膛,右手袖子里还有一把匕首,镇定地走过去。 穿过踏板,来到船上。 两个短衣巾小打扮的男人,警觉地往陈三爷身后看了看,确定无人跟踪,把陈三爷引入船坞中。 一撩帘子,马文妹正端坐舱内。 陈三爷一下子愣住了,十二年没见了,有些陌生,师姐的模样变了,发福了,但神韵犹在,清澈的眼睛依旧熠熠闪光。 马文妹也痴痴地看着他,陈三更是大变样了,再也不是那个毛头小子了,取而代之的是西装革履,挺拔大男人。 陈三爷犹豫片刻,猛地扑过去,噗通跪倒在马文妹面前:“师姐——陈三不孝!陈三不孝!” 说罢连连叩头,泪水滚滚而出。 马文妹屈膝和他抱在一起,眼泪洇洇,不停地拍打着他的后背:“你为什么不辞而别?!你为什么不辞而别?!你知道到这些年我多么牵挂你吗?!” “师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陈三爷失声痛哭,懊悔不已。 只有在师姐马文妹面前,陈三爷能卸下所有伪装,将真实的自己暴露无遗。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一场场苦难,一次次惊险,他都是一个人撑过来的,没人倾诉,没人安慰,现在,他又变回了那个八岁的孩子,扑在师姐的怀里,尽情哭泣。 马文妹心疼地抚摸着陈三爷的脸庞,喃喃说道:“我的三儿,长大了,长大了……姐看到了你的藏头诗了,姐看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累师姐了!”陈三爷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我都还活着,这就是老天保佑。”马文妹欣慰地说。 “姐,我误入歧途了,我误入歧途了!我走错路了!” 马文妹擦了一把眼角泪水,拍了拍陈三爷的后背:“起来,起来,起来说。” 陈三爷慢慢站起来,恭恭敬敬扶着马文妹坐下。 马文妹长叹一声,道:“自从你离开杂技团,我一个人苦苦支撑,我做梦都会梦到你,生怕你出意外,生怕你吃不饱、穿不暖。我一手带大的陈三,怎么就这么狠!” 陈三爷再次泪如泉涌:“师姐,我当年糊涂,铸下大错,愧对师姐,愧对师姐!” 马文妹掩泪叹息:“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陈三爷抹了抹眼泪,道:“姐,你怎么突然找到这里来了?” 马文妹想了想,道:“自从杂技团被封,蕉万山留下口信,我就知道你惹祸了,我是既高兴,又生气,高兴的是,你平安无事,生气的是,你闯的祸,比天都大。” 陈三爷点点头,无比自责:“师姐,这一年多,你都躲在哪里?” “唉,先是解散了杂技团,后来……后来……” 马文妹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陈三爷感觉马文妹神色不对,忙问:“后来怎么了?” 马文妹眉头一展,眼神变得急切:“三儿,我问你一件事,老华爷可曾来过天津?” 这个问题,如果换别人问,陈三爷绝不会说实话,但这是师姐,恩比天高,他必须实话实说:“来过!” 马文妹身子一颤:“人呢?” 陈三爷一惊:“师姐,你问他干什么?” 马文妹急不可耐地追问:“我问你他人呢?!” 陈三爷不敢撒谎:“他……他……死了。” 马文妹大惊失色:“死了?!怎么死的?!蕉万山不是一直给上海发电报,说庞华山没来天津吗?” 陈三爷颇为惊讶:“师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问你他怎么死的?!”马文妹大吼。 陈三爷沉思片刻,道:“被我杀死的。” 马文妹瞬间凝固了,几乎窒息,两眼愣愣地看着陈三,仿佛不认识,又仿佛见了鬼。 眼神中满是绝望和惊恐。 陈三爷非常不解:“师姐?师姐?” 马文妹浑身颤抖,蓦地一挥手,怒吼:“你走!你走!” “师姐你怎么了?” “你走——”马文妹撕心裂肺地咆哮,眼泪迸射而出。 第129章 造孽! “师姐你怎么了?”陈三爷惊得不知所措。 马文妹泪水涟涟:“三儿啊,你我缘分已尽,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你走!” 陈三爷莫名其妙:“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你滚!”马文妹一指门外。 陈三爷还从未见过师姐这番神态,唬得慌忙下跪:“师姐,让我死个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马文妹茫然地摇摇头:“作孽,作孽。” 陈三爷把手搭在了马文妹腿上,小时候,师姐生气了,他都是这般求饶:“师姐……” “别碰我!”马文妹一声怒吼。 陈三爷吓得一哆嗦,赶忙把手收回:“姐,你打我、骂我、杀我,都行!你得让我死个明白!” 马文妹泪如雨下,绝望地吟道:“咱们今生不该相识,不该相识……” 陈三爷听得越发心寒:“姐啊,我求你了!到底怎么了?” 马文妹根本抑制不住泪水,满腹伤感:“你可把我害苦了……三啊,你可我把害苦了!!” 陈三爷越听越害怕,大胆追问:“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马文妹仰天纵泪,无助得像个孩子,良久,说出一句晴天霹雳:“庞华山……是我生父。” 陈三爷惊得倒吸冷气,三魂七魄险些出窍:“什、什、什么?” “你走,你走……”马文妹无尽哀伤。 陈三爷的脑子已经乱了,师父大流马、赌神老华爷,两副面孔交相辉映,他绝望地大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马文妹眼睛一闭,热泪滚落。 命运,就是看不见的因果,穿成的丝丝因缘线。 它无声无息,却遍布三千大千世界,在人头顶,在人身后,巧妙地织就一幅幅人间悲欢。 这出悲剧,还要追溯到三十多年前。 那时的大流马,还未创立杂技团,而是和庞华山一同在济南府“壳爷”的门下学艺。 两人都是年轻小伙,大流马年长庞华山一岁,为庞华山师兄。 大流马娶了本村老刘家的三儿女,刘月娥为妻。 刘氏生得端庄秀丽,自幼本分,性子温婉,针织女红,无所不通,由本村老族长马德忠马老爷做媒,成就这门亲事。 大流马那时也是风华正茂,小伙勤快聪明,干劲儿十足。 又拜在民间高人“壳爷”门下学艺魔术杂技,将来定是个生意人,糊口不成问题。 两人婚后,举案齐眉,日子倒也美满。 唯一不足者,两地分居,大流马在济南府学艺,半年才能回来一次。 后来,艺成出师,大流马和师弟庞华山共同创立大流杂技团,组成草台班子,游走江湖。 兄弟俩,肯吃苦,能受罪,很快打出名气,班子红红火火,攒下了不少钱。 刘月娥也被大流马接到杂技团,负责打理表演人员的道具服饰。 刘月娥手巧,总是能把武服、汗衫、马褂裁剪得天衣无缝,杂技团的人穿在身上,很合体,无论是表演上刀山,还是胸口碎大石,还是吞铁球,还是鹅幻魔术,都能衬托出一股浓浓的江湖气息。 杂技团的人都夸:“二嫂手真巧!” 那时的大流马,还未成就大名,团里的人都称呼他马二爷,刘月娥自然就被称作“二嫂”。 马二爷事业心很重,尤其对魔术,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他自己翻新手法,钻研各种技巧,甚至不惜重金,拜访民间高人,请求恩传一术。 他要做整个大清朝最厉害的鹅幻高手。 在所有人还沉浸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封建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时,他的心已飞到九霄云外,他在南京和上海见过外国魔术师的表演,他希望有朝一日,他能代表中国,出国表演,让鹅幻之术,震惊全世界。 常人眼里,这叫离经叛道,但马二爷不同凡响,山东马家庵村的普通村民,要做一些常人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 时代造英雄,清末朝廷的分崩离析、康党的君主立宪、中山先生的民主共和、袁世凯的小站练兵,租界里的洋钟、汽车、洋面包,对一个常年在外跑江湖的人来说,这种在中华大地上不断上演的新旧碰撞大戏,都深深地感染了他。 他的心早已澎湃不定,发誓做世界第一等。 后来,他做到了,大清国第一家出国巡演的杂技团——大流杂技团,名震四海。 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由于他醉心于魔术,醉心于杂技,整日扑在鹅幻之术上,疏落了感情。 几乎没有陪伴刘月娥的时间,女儿家是需要细腻的沟通的,哪怕听她唠叨一句话,哪怕走过去抱她一下,都能让她温暖。 可马二爷走火入魔,除了每月例行公事,鲜有时间和刘月娥谈心。 毕竟,他要管理几十人的杂技团,他要钻研更高超的魔术技法。 庞华山,见缝插针了。 其实,他的本名叫霍四栏,字九龄,人称“棺材瓤子”。 霍四栏是中年之后才发胖的,年轻时小伙容貌不错,白白净净,还没呈现梨状。 眼见自己师哥每日忙于案牍,二嫂清清冷冷,无人来疼,他便时不时地嘘寒问暖,六时请安。 去各地演出,也会留心当地的特色,譬如到了北平,他会买京八件点心,送给二嫂。 到了苏州,他会买丝绸绫缎,赠与二嫂。 甚至在街头看到一只小花鼓,他也会买下来,逗二嫂开心。 人怕相处,日久生情。 久而久之,刘月娥的心扉打开了,两人无话不谈。 从乡下种田技巧、播种时日、纺线梭针,到城里的各种见闻、各地风土人情,悉心相交,幸甚之至,免不了捧腹大笑。 马二爷出去谈事或远赴他乡重金学艺时,二人更是窃窃接触,相谈甚欢。 终有一日,棺材瓤子买了一坛老酒,劝二嫂共饮。 刘月娥不会饮酒,碍于情投意合,洒脱喝下。 那一天,二人喝得飘飘然,刘月娥面色红润,如花绽放,仪态游逸,情思迷离。 “棺材瓤子”色从海底起,恶向胆边生,大胆拥二嫂入怀,来了一场久旱逢甘露,杏花沾春雨。 只此一次,便怀上了马文妹。 马二爷一直被蒙在鼓里,9个半月后,马文妹出生。 马二爷喜极而泣,与刘月娥紧紧相拥。 刘月娥五味杂陈、愧疚不已。 越明年,直隶起瘟疫,刘月娥染疾,不治而亡,死前拉着马二爷的手坦白了一切。 马二爷泪洒床榻,他早已习惯了马文妹天天叫“爹”的场景,对马文妹视若己出。 刘月娥死后,马二爷没有抛弃马文妹,而是像亲闺女一样,一把把把她拉扯大。 马二爷也在忏悔,弄到这个地步,他也有责任,本是一出良好姻缘,却鬼使神差,成了错乱悲歌。 马二爷要杀了棺材瓤子! 这才有了外出南洋,海上遇到风暴,船翻众人落水,棺材瓤子失踪那一幕。 风暴只是表象,马二爷要趁机除掉棺材瓤子。 棺材瓤子在水里呼救时,马二爷拿起桅杆,伸了过去,棺材瓤子以为马二爷要救他,没想到马二爷把他深深戳入水底。 旁人还看不出来,一根长杆,是拉是戳,狂风巨浪之下,根本看不清楚。 自此之后,“棺材瓤子”成了大流杂技团的禁忌话题。 所以,陈三唱“嫂子美,嫂子浪”那首歌时,大流马才抡圆了胳膊,给了他一个大耳光。 而马文妹,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大流马至死,也没说出这个秘密。 所有人都认为棺材瓤子死了,可他死里逃生,摇身一变,成了庞华山,再后来成了名震上海滩的老华爷。 但他行事谨慎,很少抛头露面,直到大流马去世,才敢公开露面。 第130章 隐瞒真相 他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知道马文妹是他亲生女儿。 几次想认亲,又觉得不妥,只能默默等待时机。 直到一年多前,大流杂技团进入上海,很快被查封,他才跳出来,保下了马文妹。 这就是为什么一年多来,马文妹悄无声息的原因。 她被庞华山保护起来了。 庞华山知道陈三惹了大祸,牵连了大流杂技团。 正好,他早就不想让马文妹演杂技了,此时的庞华山,早已家财万贯,在上海滩呼风唤雨,怎么还忍心让女儿辛苦走江湖? 天赐良机,就在马文妹解散大流杂技团第二天,他长袍马褂,登门造访。 马文妹根本不认识他,他“死”时,马文妹才三虚岁,没印象。 只是后来听团里的人提及过此人,但父亲不让谈及此事,她也就没兴趣了。 庞华山见到亲生女儿,险些失控,但他毕竟是多年修炼的狐狸,抑制情绪,呵呵一笑,拱手道:“小可庞华山,见过大流杂技团班主!” 马文妹很诧异,庞华山这个名号她听过,上海赌神,但不知为何来访,忙回礼道:“小女实不敢当,老华爷登门,有何赐教?” 庞华山笑道:“老朽是来报恩的!” “报恩?何恩?” “救命之恩!” 马文妹懵了:“老先生,大流杂技团何曾于你有救命之恩?” 庞华山悠悠说道:“早年,庞某落魄江湖,一日饥寒交迫,昏倒于涿州街头,适逢大流杂技团此地演出,马二爷的贤内助,刘氏月娥,将我扶起,赐饭赠药,救了我一命,我言,大恩大德,来日必报!可人生际遇,咫尺天涯,大流杂技团声名鹊起,四海巡演,我有报恩之心,却无报恩之机!” 马文妹越听越傻:“哦……那是家母之事,亦非小女之功,老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庞华山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久久不肯说话。 马文妹被看得不知所措:“老先生?老先生?” 庞华山如梦方醒:“后来得知令堂仙逝,又闻令尊往生,老朽碌碌尘寰中人,也不便再打扰大流杂技团。” 马文妹一笑:“这就对了!老先生,拿得起,放得下,家母救您,也是您命不该绝,吉人自有天相!” 马文妹这一笑,差点把庞华山眼泪笑出来,这个笑容,太像当初的刘月娥。 庞华山又一眼不眨地看着马文妹,一言不发了。 马文妹感觉这个老头不正经,总是用一种穿透性的眼光看自己,遂冷冷一笑:“老先生,老华爷,我还有事,得打理行装,明日离开上海!” “不必!”庞华山大喝一声,“当下正是报恩时!听说天津的蕉万山联合上海的人封了大流杂技团,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何恩怨,但我帮你摆平此事,以报当年令堂救命之恩!” 马文妹一愣:“不不不!此事和老先生无关!” “马班主啊,你就给老朽一个报恩的机会!否则,我死都合不上眼睛!” 马文妹见老华爷如此坚定,沉思片刻,道:“那……那就拜托老先生了!我替大流杂技团所有兄弟姐妹,谢谢您!” 庞华山终于稳住了马文妹。 这是第一步。 老狐狸很会算计。 他要一步步揭开马文妹的身世,慢慢告知马文妹真相,此事决不能操之过急,否则直截了当,说我当年和你母亲私通,生下了你,你不是马二爷的种,你是我的种,马文妹得疯了。 庞华山先是跟帮会里的大佬打了招呼,敬告黑白两道,在上海任何人不准动马文妹。 青洪帮二当家“大脚皮”疑惑地问庞华山:“华爷,这是何故?何必保一个素不相识的杂技班主?” 庞华山干脆将计就计:“皮爷,大流杂技团早年救过我的命!” 庞华山太诡诈,他深知江湖之复杂,他可不想透露马文妹是他亲女儿这层玄机,他是赌徒,一旦暴露了这一点,父女二人都没好日子过了。 所以,他又把谎言重复了一次,假言刘月娥在涿州救命之事云云。 大脚皮听后一阵感叹:“华爷知恩必报,真君子也!马文妹,我们保下了,任何人都不能找她麻烦!” 从这一刻起,马文妹已经安全了。 但马文妹不知,陈三爷更不知。 陈三爷还火急火燎地替蕉爷卖命呢,后来阴差阳错,投奔了龙海升,又辅佐龙海升在天津搞得风起云涌。 后来,蕉爷施纵横捭阖之计,派人来上海黑帮勾兑除掉龙海升和陈三之事时,老华爷借坡下驴:“忙,我们可以帮,但有一条件,不准再找马文妹麻烦!陈三之事与马文妹无关!” 他没说不准找大流杂技团麻烦,而是直接点名马文妹一人。 因为他再也不想自己女儿风餐露宿、游走江湖了,至于大流杂技团,最好赶紧死掉,他恨死“大流”这两个字了。 当年他和师兄马二爷一同创立大流杂技团,后来因刘月娥反目,大流马在南洋差点弄死他。 大流杂技团就该灰飞烟灭! 此时的庞华山已有数百万家产,还有两个媳妇,一个儿子、三个女儿,但他最牵挂的还是马文妹,他觉得愧对马文妹,他计划将一半的家产都给马文妹,以弥补多年离别之伤。 但这些事,他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他是赌徒,早就想退出江湖,可帮派不允许,江湖上的仇家更不允许。 只能找时机,想尽一切办法,择机金蝉脱壳。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最后安安静静死在自己家里,他不想暴尸街头,不想被人砍断手脚。 马文妹和杂技团的几个骨干,在上海租住的房子里一直在等消息,寄望庞华山能够翻云覆雨,让大流杂技团重新开业,可等来等去,毫无音信。 甚至有两件事,让马文妹更加不安。 第一,就是每日三餐,都有专人配送,吃的都是丽都大酒店最贵的饭菜,而且还不要钱,送菜的厨子说已经有人付过餐费了。 第二,就是房主不收房费,本来说的是按天计算,但房主没影了,一直没来催房租。 马文妹从小就谨记父亲大流马的教诲:天上不会掉馅饼,好事找不到咱头上,但凡感觉好运降临,背后必定是阴谋。 第131章 吹破天 马文妹坐不住了,直接去了老华爷的府邸,之前老华爷登门造访时留过地址。 老华爷见马文妹来了,赶忙命令下人看茶:“马班主,怎么亲临寒舍,有何指教?” 马文妹笑道:“华爷,不知大流杂技团重新开张的事,您老运作得如何了?” 老华爷神情凝重,故作高深:“嗯,此事复杂,需要从长计议。” 马文妹急了:“华爷,您千万别为难,能帮就帮,不能帮,也给我个痛快话!” 老华爷眼见自己女儿这副雷厉风行状,心里像吃了蜜一样高兴,不似另外三个女儿,一个个优柔寡断,不成大器。 更不似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儿子,根本挑不起大梁。 念及于此,老华爷发自内心地笑了。 马文妹觉得这老东西有问题,总是情不自禁地笑,她生气了:“华爷,有这么可笑吗?” 庞华山赶忙收敛笑容,清了清嗓子里的老痰,道:“马班主,天津的蕉爷可不是好惹的,据我所知,您的师弟陈四,得罪了他,牵连了杂技团,我已经派人去天津说情了,稍等几日,便有消息!” “不是陈四!是陈三!” 庞华山又笑了,他喜欢女儿生气的样子,故意把陈三说成陈四,逗女儿:“哦,对对,陈三。” 马文妹思忖片刻,道:“您能不能疏通关系,通融一下,让蕉爷放过陈三?我不知他犯了什么错,但陈三是我从小带大的孩子,品性没问题。” 就是这句话,让庞华山对陈三起了杀念。 陈三是赌徒,跟这种人有瓜葛,会引火上身。 庞华山半辈子混迹赌场,他太明白这里面的凶险了,一念闪过,笑问:“马班主,陈三不就是你杂技团曾经的一个小学徒吗,至于让您这么费心吗?” 马文妹惘然一笑:“他是我的亲人!更是我父亲的衣钵传人,我得照顾好他!” 这句话更火上浇油了,庞华山最恨马二爷,不说这句话,还有救,一说这句话,庞华山必然把陈三弄死。 老狐狸微微一笑:“明白了,那我马上派人去天津,向蕉爷求情!” 马文妹心花怒放:“若此事能成,小女一辈子不忘华爷救命之恩!” “马班主,客气了,客气了!恕老朽直言,陈三重要,还是您的杂技团重要?” 马文妹想了想:“都重要!” “哈哈哈哈!老朽懂了!” “还有一事!” “请讲!” “华爷,我暂住上海,住在悦来客店,师兄弟、师姐妹,每日饮食起居、打尖花费,是我们杂技团内部的事,华爷不必为我们掏钱,若再行此举,小女就得搬出上海了!” 庞华山点点头,心下不由地赞叹:我女儿真有骨气!比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强多了! 由是微微一笑:“马班主骂我?!” 马文妹一愣:“前辈何出此言?” “当年令堂救我一命,我知恩图报,区区打尖费用,何足挂齿?难道我庞华山的命,还不值这几个钱吗?” 一句话把马文妹噎住了。 “马班主如果不领这份情,老朽宁愿去死!” 马文妹第一次对这个老头产生了好感,人家说得在理,但这个花销太大了,有点承受不起,遂说道:“前辈的心意,我领了!但……但……小女是草木之人,下九流,带着杂技团的兄弟姐妹们走南闯北,讨口饭吃而已,如此美味佳肴,实在承受不起!华爷若想报恩,每日三餐馒头咸菜即可!待他日杂技团开张,我定如数奉还!” 庞华山听得心中苦涩,呵呵一笑:“食不厌精,圣人所教!马班主不必推辞,日后大流杂技团开张,给老朽几张门票即可,我带朋友们去欣赏马班主技艺,届时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这……” “马班主雷厉风行,是个痛快人,就不要再推辞了!” 从这天开始,膳食水准不但没下降,反而上升了,满汉全席,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上海滩有的美食,悉数送到。 周围兄弟姐妹都懵了,不停地问马文妹:“掌柜的,怎么个情况啊?天天山珍海味,又没活可干,吃饱了压炕头,都便秘了!” 马文妹气得白眼一翻:“那就别吃了!” 马文妹的丈夫铁小栓,甚至怀疑马文妹和老华爷有些暧昧:“这个老东西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马文妹怒道:“你什么意思?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娘早年救过他!他报恩!” 铁小栓还是不放心:“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你不会是和他……” 马文妹大怒:“铁头!连你也不相信我?!我当初嫁给你,是不是一心一意?!这么多年,我何曾有过二心?” 铁小栓满脸通红:“文妹,我不是不行吗,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我是你妻子!你怕什么?” “我是个废物啊!” “你要再这么说,我真的看不起你了!” 铁小栓称自己是废物,是有原因的,天桥八大怪铁木奎的长公子,学艺不精,屡屡闹出笑话,吞个铁球,差点把自己卡死,胸口碎大石,险些把自己肋骨砸断,表演金钟罩铁布衫,菜刀把肚皮划破了,肠子差点流出来。 他最拿手的绝活,是吹唢呐,一曲《吹破天》,声震九霄,余音绵延,在民间很有声望。 可就是这手绝活,也闹出了笑话。 有一次,他在安德县搭台子,表演“吹破天”,口含唢呐,正用尽全力吹着,腮帮子鼓鼓,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台下兴奋地鼓掌:“好好好!” 这种夸赞,司空见惯,你只需继续吹就行了,他非要来个互动,停下来问小朋友:“果真很好吗?” 小孩点点头:“太棒了!像我爹!” 童言无忌,不必在意,可铁小栓想抖个精神,因为他看到了小孩旁边的少妇,正是小孩的母亲,他有意撩拨一下,以活跃现场气氛,遂微微一笑:“小鬼,你父亲也是吹唢呐的?” 小男孩摇摇头。 铁小栓一愣:“那你怎么说我像你爹?” 小孩郑重回答:“你一吹唢呐,腮帮子鼓起来,圆圆的,亮亮的,像我爹那个蛋!” 一言甫出,众人一愣,随即哄堂大笑。 铁小栓羞得满脸通红,本来想撩扯一下这对母子呢,没想到被小孩将军了。 这种现场互动,即兴表演,他比陈三爷差远了! 第132章 草台班子 年复日久,马文妹越发想念陈三,她特别怀念陈三曾经登台表演的情景。 聚光灯下,万众瞩目,陈三毫不紧张,一行一动,牵着观众的鼻子走。 陈三如果在,大流杂技团是另一番光景。 这段和铁小栓的婚姻,也越来越平淡,当初两人情投意合,更是门当户对,私下频频接触,许下了非你不嫁、非你不娶的诺言。 马文妹践行了诺言,婚后,两人一同支撑大流杂技团,没有了父亲和陈三,马文妹越来越累。 再也没有了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每天为生计奔波、生活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马文妹是个很有气性、很有傲骨的人,她希望自己的男人挺拔、能成为她的靠山,可铁小栓并不是这种人,虽然这个姓氏很硬,但名字是小栓,一种贴地皮的味道,真的是戳不起来的主儿。 铁小栓除了对马文妹百依百顺,真的没有任何长处了。 每天表演吹唢呐,谢幕之后就去后台,给整个杂技团做吃的,或者给马文妹洗衣服。 这也不能怪他,他只是个游走乡间的手艺人,没那么大抱负。 充其量在天桥亮亮把式,周围几十个人观看,这对于他来讲就是大场面了,他不是独当一面、力压群雄的人。 马文妹对这段婚姻有点后悔了,她从小接触最多的两个男人就是大流马和陈三,这两人都是豪情万丈、志存高远的人。 现在,自己的丈夫成了杂技团的伙夫,杂技团大大小小都称呼马文妹“当家的”“掌柜的”,而称呼铁小栓为“姐夫”或“铁少爷”。 马文妹主外,铁小栓主内,女人当家,男人成了小脚女人,众人明里不说,暗里取笑。 这一切马文妹都知道。 可又能怎么办呢?自己当初选的,自己承担后果。 如果不是看铁小山憨厚老实,马文妹早就把他踹了! 她野路子出来的人,才不管什么三从四德呢,可每日见铁小山可怜巴巴地给她打洗脚水,她一时心酸,也就恨恨作罢。 一个家庭,当女人成了主导,那就不稳固了。 杂技团很多男人开始故意接近马文妹,都想关怀一下“当家的”,杂技团核心骨干有四人,除了马文妹,就是“铁砂掌”魏三、“仙人手”陈鹏、“火麒麟”谷中云。 这都是和马文妹一辈的,当年陈三的师兄。 “两朝元老”,马文妹的死党。 四人经常在一起吃吃喝喝,商讨杂技团的事务前途,却把铁小栓排除在外。 铁小栓也看出来了,但无奈自己智商不够,心想:反正这三个人都是为自己媳妇服务,终归都是大流的生意,马家的产业,有她去。 铁小栓越这样,马文妹越生气:“你还有没有一点男人样?你就不生气吗?” 铁小山擦了擦唢呐,道:“我相信你。” 马文妹都气笑了:“你还真是大度!” 有时马文妹特别累、特别苦闷、压力特别大,铁小栓只会说一句话:“文妹,实在不行,咱就回乡下呗,乡下挺好的。” 马文妹就不愿听这种泄气的话,一脚把洗脚盆踹翻:“愿回你自己回!” 铁小栓悻悻退下了。 马文妹特别希望自己丈夫是她的主心骨,能为她分担忧愁、出谋划策,可小栓先生偏偏不是。 内物不及,心向外取。 某夜,马文妹和“火麒麟”谷中云商议杂技团外地演出的事儿,两人小酌,很快微醺,几分醉意之下,马文妹想起了老爹大流马、想起了陈三、想起了这两人走后自己的不容易,禁不住潸然泪下。 谷中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杂技团所有的事,他都知道,他替师妹难受。 同时,他也想起了大流马在世时,杂技团的风光无限。 两人感慨万千,抱头痛哭,最终情不自禁,越了雷池。 酒醒后,两人懊悔不已,默不作声。 后来,两人心照不宣,每每幽会,欲罢不能。 互诉衷肠,支撑前行。 杂技团的人都看出来了,但没人点破,既然班主如此,下面的人就更乱了。 大流马一生苦心经营的杂技团,终于变成了脏乱差的草台班子。 马文妹为什么这么做? 其一,她是真的压力大,丈夫不争气,她无处排解。 其二,她想用这种手段,笼络住杂技团三大骨干,三大骨干以“火麒麟”谷中云为主,只要稳住谷中云,“铁砂掌”魏三、“仙人手”陈鹏就不会脱离杂技团,否则,大流杂技团就散了。三人早就有离开杂技团的迹象,任何一个人走出去,都能自己戳摊子单干,和大流杂技团一较高下。 而铁小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办法。 草台班子乱,就是这种感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连襟,都是亲戚。 可怜大流马一生高风亮节、威震四海,没想到一手创立的杂技团,最后竟是这般模样。 现在,鬼使神差,陈三爷一枪干死了庞华山,也算是无形中为师父大流马报了仇。 马文妹为此肝肠寸断,也是一种逃不开的果报。 老天穿针引线,核算人间悲欢。 庞华山谨小慎微、精打细算一辈子,却没算到会在蕉爷府上被陈三一枪击毙。 来天津前,他写了一封信,派人潜入马文妹居住的客店,偷偷塞在了马文妹枕头下。 全文如下: 我儿文妹: 见字如晤!三十五年别离,无声哭诉。 昔我与汝母情投意合,真情难忍,莫说铸错,寻常离合,盲龟穿木,幸得儿身,今日忆及,再选仍择! 巧的是花花世界,爱的是秀慧月娥,一生实无憾,何言浪子蹉跎? 许是前世悲欢,亦或今生纠葛,汝母无错,乃父泪流成河! 错也罢,对也罢,汝是正果,惟愿吾儿顺遂,安享人间烟火。 今吾赴津,凶多吉少,八面埋伏,杀机四伏,或喜或悲,或生或死,五十知天命,六十一甲子,天道轮回,无惧无惑。 唯念吾儿,唯念吾儿! 家中结余,悉存汇丰银行,儿自取,银票信笺一并奉上。 自此再无“棺材瓤子”,父女情深,天人共鉴。 父去也,若旋归,乃平安,若不归,儿勿念。 须知江湖凶险,低调做人,切勿误入歧途,终生遗憾! 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提笔忘字,老泪四溅。 完了。 父:霍四栏。 第133章 空前一致 或许是老华爷感觉到了什么,人死之前,是有预感的。 故而,他给女儿留下了这封信,揭开了这层谜底。 马文妹看到这封信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浑身颤抖,泪如雨下。 她终于知道老华爷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了,也知道了老华爷就是当初杂技团的霍四栏。 霍四栏和自己母亲偷情,生下了自己。 她嚎啕大哭,为父亲大流马,为这光怪陆离的人生,马二爷待她像亲女儿一样,甚至比亲女儿还亲,毕生事业,传到她手,谆谆教诲,犹在耳畔。 现在霍四栏口吐真情,原来她是个私生女,见不得光。 她想恨,却恨不起来,她想爱,却无人可爱! 她对这世间只有一句评价:脏!脏!脏! “火麒麟”谷中云、“铁砂掌”魏三、“仙人手”陈鹏,一看马文妹神色不对,一起凑过来,嬉皮笑脸,想宽慰一下马文妹。 马文妹勃然大怒:“滚——” 三人慌忙退下。 马文妹由自己的母亲联想到了自己,原来都是偷人的货,贱贱贱! 俄顷,铁小栓默默走过来,为马文妹打来了洗脚水。 马文妹一头扎进铁小栓怀里,放声大哭:“对不起,对不起……” 一份孽缘,两代绝恋,三生懊悔,四时不安。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马文妹感觉自己是一样也没做到。 很快,庞华山销声匿迹。 青洪帮也找不到他。 蕉爷连连发电报,坦言老华爷没来天津。 青洪帮二当家“大脚皮”,这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他深知此事谁也问不出真相,唯有马文妹出场,才能获取实情。 大脚皮是怎么知道马文妹是老华爷的亲生女儿的呢? 因为那封信。 帮派管理,细微之处见文章,你永远不知道谁在你身边安插了眼线。 你也永远不知道,身边的兄弟,是人,还是鬼。 庞华山的大徒弟,庞华山最信任的人,姓王,名道成,就是他,出卖了庞华山。 那封信,就是王道成替老华爷塞入马文妹枕头下的。 他看了全文,立马汇报给“大脚皮”。 大脚皮听后,眼前一亮:“有了!就让马文妹去天津,质问陈三,必能得到真相!” 之前,马文妹一直被蒙在鼓里,她从报纸上看到长乐坊赌场的消息,执意要去天津面见陈三,庞华山绞尽脑汁把她拦下来,利用信息的不对称,添油加醋,蒙骗马文妹。 庞华山劝言:“马班主,还是不去为妙!” “为何?” “龙海升和蕉老二是死对头!你这个时候去,万一被蕉老二发现了,擒住你,你就凶险了!” “我不怕!我倒是要问问陈三,为何要做赌徒?!” “马班主好气魄!你不害怕,难道陈三不害怕吗?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大流杂技团就完了!陈三会伤心欲绝!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去添乱,万一陈三斗倒了蕉老二,那便是皆大欢喜!你此时贸然出现,会成为陈三的累赘,陈三没法应对!你若真的心疼陈三,就听老朽一言,等我消息!” 像这种话,庞华山说过多次,马文妹思考再三,还是冷静下来,只能静候老华爷消息。 老华爷稳住了马文妹,暗地里却早已和蕉老二布好了局,必要取下陈三的脑袋,以绝后患。 直到不久前,马文妹看到了那首藏头诗,再也忍不了了,收拾行囊,欲奔赴天津。 而此刻,老华爷已经消失了。 很快,青洪帮二当家“大脚皮”登门造访:“马班主,老华爷不知所踪,我们知道他和您的关系,个中缘由,不必声张,请马班主亲自赴津,一探究竟!” 马文妹本来就要去天津,听闻此言,当即说道:“我今日出发!” “有劳马班主了!” 葫芦码头,静谧无声,海河之水,微微荡漾。 马文妹伤心欲绝,调转船头,启程回沪,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陈三爷。 陈三爷跪在浮桥上,望着远远离去的船只,一脸落寞。 这是他妈的什么错乱因缘?! 欲哭无泪,欲辩无声。 渔火已尽,灯盏无明,船已入海,缥缈无踪。 陈三爷满腔抑郁,无法伸发,突然感觉一股热浪在胸口翻腾,一张嘴,“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棍儿和肥牛赶忙从桥端冲过来:“水爷?!” 陈三爷身子一栽歪,倒在了浮桥上。 两人手忙脚乱将陈三爷扶起来。 而后,二人将陈三爷送到了沈心茹家里。 二人知道,此时此刻,只有沈心茹能劝得了陈三爷。 夜已深,人未眠。 明月无声,悄悄划过云层。 沈心茹倚在床头,陈三爷靠在沈心茹怀里,两人都没说话,月光如水,洒落地下,光线折射,映照着陈三爷惨白的脸。 陈三爷像傻了一样,愣愣的,呆呆的,一言不发。 吴妈在门外喊了一嗓子:“小姐,参鸡汤炖好了。” “端进来。” 吴妈端着鸡汤走进来,屋内漆黑,她赶忙把灯打开,将鸡汤放在桌上,扭头瞅了瞅表情落寞的二人,摇头叹息,走了出去。 “我有罪。”陈三爷漠然说了一句。 “人人都有罪,所以发配世间。”沈心茹回答。 “我手上都是血。” “这个世界就是血污地狱。” “如果不是我当初走错一步,也不会带来这么多灾难。”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重要的是以后怎么走。” “我被人生打垮了。” “累了就歇歇,马有驿站,船靠桥头,总得喘口气。”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该多好啊!” “你说什么?” 陈三爷叹道:“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永远停留在儿时,该多好!” “小孩总是盼望自己长大,长大后又怀念儿时,两头期许,正是人生永远解不开的遗憾。” “难怪人都是哭着来到这个世间,又都哭着离开这个世间,人生苦海,所言不虚。” “你快开悟了。”沈心茹莞尔一笑。 陈三爷抬起头,从沈心茹怀里挣扎起来,一伸胳膊,把沈心茹揽入怀中,两人调换了一下动作,这才是男人应该有的状态。 在沈心茹的句句开导下,他又复活了。 一个男人,千万不要失了阳刚之气,可以暂短地休憩,可以痛哭流涕,但绝不能变软,一旦软了,没了顶天立地的精气神,那就是易经里的凶卦:“天风姤”。女壮男弱,勿用取女,大凶也! 男人是顶梁柱,应坚如石,女人持家有道,为绕指柔,一刚一柔,才是天地之道。 如果倒过来,男儿娇弱,女儿豪壮,天地分裂,谓之“否”也。 沈心茹不愧是见多识广、学贯中西的奇女子,她没直接安慰陈三爷,而是循循善诱,让陈三爷慢慢恢复元气。 翌日清晨,陈三爷从沈心茹怀里醒来,两人相视一笑,陈三爷道:“我得赶紧回长乐坊,蔡猫和孙二爷介绍的人要过来了!” 沈心茹点点头:“打起精神来,做你该做的事情!” 陈三爷在沈心茹额头亲了一下,而后转身离去。 一出门,见棍儿和肥牛正守在门外,陈三爷甚是感动:“你们快回去休息,一夜没睡!” 肥牛说:“水爷,您没事了?” 陈三爷笑道:“没事了!结实得很!” 棍儿说:“那我们一起回赌场!” 陈三爷摇摇头:“你们先回去,让下面的人看好场子,你们休息一下,我去趟蕉爷那里!下午我们再碰一下!” “好!” 棍儿和肥牛拱手告别。 陈三爷启动汽车,拐出巷子,奔向洋场。 很快行驶在海河大道上。 六月天,车内有些热,他打开了车窗,夏日的暖风扑面而来,让人神思迷离。 窗外的景色倏忽掠过, 海河水波光潋滟,岸堤上柳树丝绦垂垂,玉兰花盛开,荷花怒放,行人如织,好一幅夏日美景。 就是这条海河,就是这个地段,当初陈三爷为了完成蕉爷交待的任务、尽快解救大流杂技团,晚上在海河边和一群跑船的苦力打野牌,后来对方输急了眼,要抢他身上的大洋,甚至要弄死他,他慌忙跑上大堤,来到马路上,被沈心茹的车撞了。 自此,结识了一生最爱。 而今,旧路重走,他再也不是那个流浪江湖的落魄户,而是津门第一赌神:水爷。 而那群苦力,依旧在海河边打鱼,依旧贫困,依旧混天度日,挣点钱就赌,要不就去嫖,不思进取,不求上进。 难怪会穷一辈子。 陈三爷看着海河边那群慵懒的汉子,一阵摇头,人是分三六九等的,这个等级,不是老天给划分的,而是自己划分的。 自己非要把自己归到龌龊卑微一类,谁也救不了。 天道酬勤,老天只眷顾勤奋的人。 很快,陈三爷来到蕉府,和蕉爷勾兑了一下接下来的对策,两人一致认为,刀不狠不见血,要做就要稳准狠! 蕉爷需要大量资金注入远东贸易公司,陈三爷需要巨额资金堵窟窿,在钱这个问题上,两人第一次达成空前一致的意见。 第134章 庞氏骗局 就像当初陈三爷对潘召夸下的海口:滚雪球! 虽然当时陈三爷并不是这个意思,现在雪球已然滚起来了。 从蔡猫和孙二爷入手,让他们介绍道上的兄弟,而后这些兄弟再转介绍,一圈又一圈,范围越来越广,人数越来越多。 50万,可入门槛,少于50万,不接! 骗局越高档,才越有人信,你想拿个仨瓜俩枣来凑热闹,没门儿! 陈三爷从来就不想赚穷人的钱,他瞄准的都是黑道邪财。 许下巨大利润,签订字据文书,一切都像模像样。 可最终如何承兑利益呢? 很好办,用张三的钱,来还李四的利润,用王五的钱,来堵张三的窟窿,送钱的人源源不断,盘子越来越大,所有人只看收益,没人猜透这里面的玄机。 譬如:欠蔡猫和孙二爷800万,如果他们能介绍十个朋友过来,每人掏100万,那就是1000万。 先从这1000万中拿出200万,给蔡猫和孙二爷承兑部分利益,稳住二人,蔡猫和孙二爷必然大喜。 而后这十个朋友又有各自的朋友圈,再介绍一批朋友过来,再收割几百万,进行第二梯队的利益承兑。 下线不停地自发介绍,陆陆续续有人送钱过来,用后来者的钱,补偿前者的利益,一层又一层,金字塔式结构。 站在塔尖的人,获益最大的,是陈三和蕉爷。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赌马所得的收益,其实和赌马没任何关系,就是空手套白狼,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但总有爆雷的那一天,没关系,等到了那一天,蕉爷和陈三爷早已飘洋过海,不知所踪,也许在巴西承包庄园,种植咖啡豆,也许在旧金山购买房产,经营商业街。 这种手法,西方叫“庞氏骗局”,由意大利人查尔斯?庞兹,在民国八年发明,当时他在美国虚构了一家公司,承诺三个月内给投资者40的利润,导致无数人上当受骗。 庞氏骗局,说起来,好像挺挺高端大气的。 其实都是中国老祖宗玩剩下的。 春秋战国时期,就玩过。 本土说法叫:拆了东墙,补西墙。 晋文公、范蠡、齐桓公,都玩过这种手法。 孙膑和庞涓,也玩过,只不过是用于军事。 诸葛亮,更是玩这套把戏的高手。 虚以实之,实以虚之。 用a的钱,偿还b的利润,用b的钱,偿还c的利润。 操盘之人,什么都不用干,拿着麻袋装钱就行。 甚至到最后,还会起到“斯德哥尔摩”效应,被骗的人,即便发现猫腻,也不揭发,而是主动维护这个骗局,一层层往下骗,骗局越大,他的收益也越多。 这种骗局,屡屡成功,就是深深地抓住了人性的贪念。 为什么会上当受骗?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有贪心,想赚大钱,幻想天上掉馅饼,幻想一夜暴富,结果没赚到钱,还赔了本钱。 只能用一个字总结:该。 这个伎俩,只有一个人看透了,就是沈心茹。 民国八年,就是1919年,那时,她正和她母亲旅居欧洲,大西洋彼岸爆雷了,《泰晤士报》连篇累牍,揭露骗局,她读过报纸。 如今,自己的爱人和自己的老爹,正在运作这种骗局。 她知道陈三爷的目的不是中饱私囊,陈三爷有自己的计划,她只希望这一切赶快结束,她要和陈三离开这肮脏的江湖。 陈三爷和蕉爷商议完如何布局的细节后,陈三爷迟迟不走,蕉爷有点纳闷儿:“快晌午了,你应该马上回长乐坊,接待蔡猫和孙二爷那边介绍来的朋友。” 陈三爷眉头紧皱:“爹,出事了。” 蕉爷头皮一乍,陈三说出事了,那必然是大事:“怎么了?” “上海青洪帮,知道老华爷被杀的事儿了!” 蕉爷大吃一惊,随即眼珠一转:“你透露的?” 陈三爷点点头。 蕉爷倒吸冷气:“你疯了?!” 陈三爷叹道:“爹,我也是没办法,我师姐来了,我必须实话实说。” 蕉爷一愣:“马文妹?” “对,她是我的亲人,一手将我拉扯大!” 蕉爷颇为不解:“那也可以撒个善意的谎言啊,她问什么你就说什么?老华爷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掺和什么?” 陈三爷迟疑片刻,黯然说道:“庞华山,是我师姐的亲生父亲!” 蕉爷一下愣住了,他和庞华山多次密谋如何除掉陈三和龙海升,但庞华山从来没提过马文妹是他女儿的事。 蕉爷这才明白,庞华山为什么要保下马文妹,不让任何人动她。 蕉爷还以为老华爷想老牛吃嫩草呢,看上了这个杂技班主。 没想到,是父女血亲。 蕉爷沉思片刻,无奈地说:“事已至此,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青洪帮很快会杀过来,明的暗的,都要小心!” 陈三爷点点头:“爹,你只需派人保护好茹茹,其他事,我来办!” 蕉老二满意地点点头:“你呀,扫把星,我真担心茹茹受你牵连……” 陈三爷果断说道:“爹请放心!茹茹是我的命,我有一口气在,也保茹茹平安!” 蕉老二叹了一口气:“把枪发下去,以防万一!” “是!” 潘召从土匪窝里带来了上百条枪,“水门堂”成立后,这些枪都被蕉爷控制了,这么大的帮派,蕉爷不放心,万一陈三武装一个连队,夜里冲入蕉府,把自己老窝端了,水爷取代蕉爷,也不是不可能。 蕉爷深知陈三臣服自己,都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沈心茹,陈三爱的是沈心茹,不是蕉爷,甚至痛恨蕉爷。 陈三爷借坡下驴,拱手奉上上百条枪,只留了三把,他和肥牛、棍儿各一把。 陈三爷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怕手下造反,他也在提防。 现在蕉爷同意把枪发下去,是因为这个时刻,陈三不会造反,否则他一个人应付不了青洪帮。 陈三爷还是留了心机,每个赌场只发了六把枪,都发给了心腹之人。 两大探花,吴玄通和铁猴子,都没发枪,陈三爷始终不信任这两个人,因为他们都是潘召曾经的死党。 今日能出卖潘召,明日就能出卖自己。 陈三爷还是信任当初赌场里那批人,男女荷官、男女服务员,他们都是看着陈三爷一步步走上来的,而且都是陈三爷亲自培养的,当年在龙海升场子里,就传授过他们千术,这些人对陈三爷是五体投地。 从蕉爷府邸出来后,陈三爷开车来到教会医院。 小护士莉莉这天正在病房区值班,一看陈三爷来了,大喜:“陈先生,您好!您是……来看望朋友,还是亲人?” “柔柔在哪个病房?” “什么柔柔?” “全名,夏柔。” “哦,我帮您看看!”莉莉低头查看着登记单,“病房区,二楼,205室!陈先生啊,我跟您说啊,上次和您交谈,我有个想法……哎?人呢?” 陈三爷早已上楼了。 205室门前,陈三爷沉思片刻,推门走了进去。 柔柔正靠在床头,甜甜陪在一旁,正给她削苹果。 二人一见陈三爷来了,吓得脸蜡黄,甜甜赶忙放下苹果,恭恭敬敬站立:“三爷!” 柔柔也挣扎起身。 陈三爷走过去,安慰道:“不用起来,好好养伤。” 两人大气不敢喘。 第135章 尿性 “甜甜,你也坐,不必站着。”陈三爷吩咐。 甜甜战战兢兢地坐在床一旁的椅子上。 陈三爷一弯腰,坐在床头,伸出手抚摸着柔柔的额头,轻声问:“伤怎么样了?好点没?” 柔柔还没见过陈三爷这番和蔼可亲的颜色,忙道:“我……我……我好多了,医生说,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陈三爷叹道:“你们都是聪明人,我下令打你们,是给其他人看。” 柔柔点点头:“三爷,我们早就领悟了,早就领悟了!我根本没怀孕,棍儿哥说我怀孕了,我就知道是您安排的。” 甜甜附和道:“嗯嗯!三爷,薛姨突然下楼求情,我也知道是您安排的。” 陈三爷冷冷一笑:“棍儿是我安排的,但薛姨不是!” 甜甜一愣,大失所望。 陈三爷道:“甜甜,口无遮拦,是会丢命的,你懂吗?” “我懂,我懂。” “你不懂!”陈三爷大吼一声,“再也不要拿我母亲开玩笑!记住了吗?” 甜甜大惊:“记住了,记住了!” 甜甜之前说过,要扮演陈三爷他妈,陈三爷当时就想给这个小丫头片子一巴掌。 母亲在陈三爷心里,那是最圣洁、最伟大的存在,谁敢侮辱他母亲,他一定会给对方颜色看看。 之前有个铁罗汉,三骂陈三的母亲,第二天就被击毙了。 有些人,你可以侮辱他,戏谑他,但千万别提他长辈,否则,他会发疯。 陈三爷就是这种人,最受不了别人侮辱他的亡母。 这是陈三爷心底最不能触碰的地方。 “甜甜,我问你,你为什么落草江湖?”陈三爷严肃地问。 甜甜想了想,叹道:“没办法,我爹娘让我嫁给村里的阿义,指腹为婚,收了人家的彩礼,绑也要把我绑到阿义家,我不喜欢阿义,他一双红眼睛,像兔子,我看到他就害怕!所以,我逃了出来!” “几年了?” “我十五岁逃婚,今年22岁了。” “既然这样,更要过好自己,以后衣锦还乡,再面见父母!” 甜甜心下一酸:“三爷……还是您懂我。” “你呢?为什么混江湖?”陈三爷转头问柔柔。 柔柔叹道:“我和她差不多,我是换亲。” 陈三爷都没听明白:“什么换亲?” 柔柔说:“我有一个哥哥,要娶邻村闫老汉的二女儿,可闫老汉夫妇俩提出来,非让我嫁给他们的小儿子,彼此交换,他们才肯把女儿嫁给我哥!这叫换亲!我父母竟然答应了!我气不过,才逃出来!” 陈三爷一愣:“听起来,你家貌似不吃亏啊?” 柔柔道:“什么啊!闫老汉的儿子是个傻子!说话都不利索,嘴角流着哈喇子,每次见他,我都反胃!我怎么能嫁给一个口水哗啦哗啦的傻子呢?” 陈三爷忍俊不禁:“既如此,逃得对!用女儿的一生去换儿子的幸福,你父母也是鬼迷心窍!这父母当得不好!” “三爷,您真是开明!”柔柔由衷地感慨。 陈三爷目视二人,少顷,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递给二人:“这是你们应得的,其实除了饮酒大醉,你们把海河十八号和大南门打理得不错!功归功,过归过,该罚的罚,该赏的赏!” 二人不敢接。 陈三爷将银票拍在她们手上:“省着花!以后择一良婿,踏踏实实过日子!哦,对了,到时候,如果我有时间,会亲赴你们婚礼!” 二人低头一看,各自1000块大洋。 二人都懵了,这就意味着她们彻底脱贫了。 大城市不敢讲,回到乡下,置办田宅,购买牲口猪羊,没问题。 二人激动得眼中含泪:“谢谢三爷!谢谢三爷!” 陈三爷弄这一出,并不完全是收买人心,他只是觉得打柔柔那一棍子,太狠了,两人都是迷失自我的女孩,尤其玫瑰死后,他更加体谅背井离乡、孤独在外的女孩的不容易。 都是下九流,这是底层民众之间的一种默契和惺惺相惜。 回到长乐坊,已是下午2点。 棍儿和肥牛急坏了,因为蔡猫和孙二爷介绍的三大巨头上午9点就来了,咖啡都喝了21杯了,午饭也吃了,人家拿着银票来投资,结果长乐坊老大不见面,气得三大巨头都要走了。 棍儿和肥牛苦口婆心挽留,三人才忿忿坐在沙发上等待。 三人当中,两个烟土商,一个开妓院的,都是北平过来的。 眼看三人就要摔门而去,陈三爷来了:“哟——杨五爷、钱六爷、邢二爷!久等了,久等了!恕罪,恕罪!” 三人拱手道:“陈三爷,久仰,久仰!” “不敢,不敢!三位爷,请坐!请坐!棍儿啊,快给三位爷倒茶!” 杨五爷一摆手:“不必了!茶水喝了四壶了!” “那就上咖啡!” “咖啡每人喝了7杯了!厕所上了8次了!” “可口可乐?” “喝不惯那洋玩意!三爷,咱还是谈正事!我们下午还要赶火车,返回北平!” “不急!”陈三爷笑着说,“三位爷从北平赶过来,今晚我安排,一切花销都由陈某承担,明天三位再返回不迟!” 三人相互看了看:“不必了,不必了!” 陈三爷笑道:“大老远来了,让小弟尽地主之谊!否则就是看不起陈某!” 三人呵呵一笑:“先谈正事。” 陈三爷点点头:“三位爷怎么称呼?” 三人一愣,好家伙,刚才又是寒暄,又是安排,弄了半天,不知道谁跟谁。 陈三爷笑道:“蔡老板和孙老板只是说出三位名号,究竟哪个名号对应哪位爷,我真不清楚!三位勿怪!” 杨五爷一拱手:“在下杨五。” 陈三爷细细打量此人,长得就像一只山羊,白胡子很长,眼睛鼓鼓的,嘴往前凸,声音也细细的,咩咩的,像羊叫。 “鄙人钱六!”钱六爷一拱手。 陈三爷差点笑出来,好一个钱六爷,喉结那么大,脖子又细又长,小脑袋,像一只丹顶鹤,给人一种总想伸手掐死他的感觉。 最后一位才是真正的人才——邢二爷! 邢二爷前世应该是受过刑罚,整个人都很扭曲,五官挪移,不对称。 尤其那双眼睛,不知道在看谁,一个眼球往斜上方看,一个眼球目视前方,一般人做不到。 还没等邢二爷自我介绍,陈三爷就一抱拳:“这位就是邢二爷喽!” “不敢,不敢!小可邢二,久闻陈三爷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邢二爷拱手说道。 “邢二爷,和我说话时,能不能看着我?你嘴上说三生有幸,可眼睛并没看我!”陈三爷故意挑理。 邢二爷一愣:“我一直在看着你啊?” “是吗?”陈三爷很诧异,“我怎么感觉你在看房梁啊?” 邢二爷一笑:“三爷戏谑我,我这眼睛,生来如此,乡下叫环眼,也叫鸽子眼!” “噢——”陈三爷点点头,“让郎中看过没?你这样聚光吗?怎么锁定一个物品?” 棍儿和肥牛都感觉陈三爷失礼了,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邢二爷面现不悦:“三爷,过分了!” “哈哈哈哈!”陈三爷拍了拍邢二爷的肩膀,“二爷,萍水相逢,开个玩笑,能彼此开玩笑的兄弟,才是好兄弟!” 邢二爷呵呵一笑:“先谈正事。” 陈三爷故意闲扯淡,就是试探三人的意向,现在看准了,他们是急不可耐要投钱。 陈三爷笑道:“谈谈谈!蔡老板和孙老板介绍过来的朋友,我一视同仁!” 邢二爷眨眨环眼,道:“我们三兄弟,想请……” 话还没说完,陈三爷就一抬手:“多少钱?” “呃……每人二百万!” “可以!棍儿啊,给三位爷入个账,然后马上安排裕昌饭店,那里进了一批鲈鱼,很好吃,让三位爷尝尝鲜!噢,对了,咱们自己带酒,饭店里的酒不好喝,带咱们从杨柳青购买的五十年陈酿!”陈三爷轻描淡写,貌似根本不把这些钱放在心上。 三人都惊诧了,“丹顶鹤”钱六爷说道:“陈三爷,我们可是每人拿了200万……” “我听清了啊,200万嘛,四个月,变成400万!利利索索!那谁啊,肥牛啊,你跟凤鸣楼的老鸨通个气,就说今晚把三大头牌都给我留着,有京城过来的贵客,需要招待!” “是,三爷!”肥牛回答。 陈三爷这一番言辞,俨然没把六百万放在心上。 装逼装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杨五爷捋了捋山羊胡子,笑道:“治大国如烹小鲜,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三爷这番神姿,比周郎也不次!” “杨五爷过奖了!现在时间还早,那谁啊,弯头?!弯头?!” 弯头从门外走进来:“三爷,有何吩咐?” “给三位爷每人领十万筹码,让三位爷在贵客厅打打牌,叫几个女荷官陪坐,让三位爷消遣消遣!” “是!” 邢二、钱六、杨三,相互看了看:“这……” 陈三爷豁然一笑:“三位爷放心,所有花销,都算在陈三头上,赢了,是你们的,输了,不用三位爷掏钱!你们先玩着,我还有事,市长等我去商议赈灾的事,今年直隶大旱,小麦没收成!咱们晚上见!” 说完,陈三爷抬屁股走了。 要的就是这个“尿性”,玩得就是这个派头! 第136章 一条龙 玩就玩大的,没那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玫瑰死了,师姐也走了,除了沈心茹,他再也无牵无挂,弄到这种地步,没什么可顾及的了,杀尽魑魅魍魉,抽干恶人钱财。 这是一场豪赌,也是一场救赎。 路怎么走,事怎么办,他心里清楚。 陈三爷走出长乐坊,他根本没去见市长,市长才不会见他,他还没达到随意出入市长办公室的地位。 他去了哪里了呢? 静月寺。 马场北行三里,一个破旧的庙子。 据说弘一法师出家前,与这里的一位高僧多有来往,这高僧法号“铁桥”,祖籍河北沧州,俗名李文莱,直隶有名的大禅师,当时保定大慈阁的住持,就是铁桥禅师的徒弟。 陈三爷自幼受母亲影响,亲近佛家。 他觉得自己造孽太多,无法排遣,更不知未来如何,想拜谒铁桥禅师,寄望指点一二。 铁桥禅师没见他,小僧通秉:“师父,津门水爷来了,想要拜访您。” 铁桥禅师正在打坐:“不见。” “他捐了1000大洋的香火钱。” 铁桥禅师依旧面色不改:“不见。” “师父,他可是大人物。” “不见! 小僧只得走出禅堂,面对陈三爷:“师父在打坐,不方便见客,施主还是……” “明白了!”陈三爷双手合十,“有劳小师傅了,我走了!” 一出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四姨太! 四姨太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在四姨太心里,陈三早已飘洋过海,不知去哪儿了。 陈三爷笑道:“我来上香,姐,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也来上香!”四姨太说道。 “给谁上香?” “给我丈夫!每月初一十五,我都会来!” “哦,那您先去上香,我在门外恭候!” 四姨太惊得瞠目结舌:“你没走啊?” 陈三爷笑着摇摇头。 四姨太莫名其妙:“发生了什么?” “姐,你最近在哪儿?没在天津啊?” “我去北平了啊!你托付我30万,我得替你还给秀秀啊!我带着钱去了北平,秀秀陪着我在北平玩了十多天,我刚回来!” “难怪你不知情,我没走,我继续经营三大赌场了!” 四姨太眼前一黑,既高兴,又伤感,高兴的是,陈三没走,伤感的是,陈三走不了了,依旧刀尖度日、命悬一线。 “待会儿再聊!”四姨太在雷子的护卫下,走进了寺庙。 很快,四姨太上完香走了出来,瞥了陈三爷一眼,笑道:“你没走,也不言语一声!这是不想和姐来往了?” 陈三爷赶忙说:“岂敢啊!事情千头万绪,一直焦头烂额。” 四姨太咯咯直笑:“你呀,生来操心的命!走,陪姐去吃饭!咱姐弟俩叙叙旧!” 陈三爷一愣:“姐,我今晚有约。” “约的谁?” “京城来的贵客。” “男的女的?” 陈三爷笑了,他知道四姨太故意戏谑他,忙道:“男的,都是男的。” 四姨太咯咯一笑,走到自己车前,打开后车门,从后座上拎出一盒点心:“给!这是京城桂花坊的点心,我说不带,秀秀非要给我带,你有口福,拿去吃!” 陈三爷赶忙接过来:“谢谢姐!” 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两人昔日以 “点心”结缘,今日又以“点心”存续姐弟之情。 当初在长乐坊,四姨太以德山大师的禅宗公案“点心”作问,陈三爷以“佛在灵山莫远求”作答,心有灵犀,就此结缘。 而今,在寺院门外,再以点心相赠,禅花初放,尘缘已了。 四姨太是陈三爷见过所有女人中最洒脱的人,拿得起,放得下。 佛曰:看破放下,清净自在。说的就是四姨太这种状态。 世间大部分人,拿不起,又放不下,所以活得很累。 两人约定,明日午时,陈三爷去四姨太家吃饭,而后两人在寺庙门前作别,各自离去。 陈三爷开着车在街面上绕来绕去,耗时间,等到傍晚再回去。 路过裕昌饭店,路过“小天杠”,路过火车站,他又想起了玫瑰。 这里有玫瑰的脚印,时空中有玫瑰的笑容。 物是人非,令人心痛。 人间最不能排解之事,就是“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来望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 风景犹在,故人已逝,让人久久无法平静。 海震宇,是一定要干死的。 陈三爷手上,不差这条人命。 本来,按照蕉爷的计划,还要稳住海震宇,共同蒙骗青洪帮,现在,假如师姐回到上海说出实情,一切都败露了,也就不用再在乎海震宇了。 陈三爷手把方向盘,缓缓而行,暗暗盘算着。 很快,天近戌时,太阳快落山了,他赶忙驱车回到长乐坊。 “眼神不聚”邢二爷、“丹顶鹤”钱六爷、“山羊胡子”杨五爷,早已等待许久。 这三个老家伙被陈三爷玩懵了,下午一直拿着的筹码打牌,美女荷官陪伴左右,一直夸赞三位爷手气好。 傍晚时分,每人赢了大概五万大洋,账房核对后,果真给开了支票,三人乐坏了。 再有钱的人,也是见钱眼开,白捡5万大洋,让谁谁都高兴。 见陈三爷来了,三人慌忙起身:“三爷!” 陈三爷拱手道:“失礼了,失礼了,一直在和褚市长商量赈灾的事,陈某不才,愿捐100万,用于直隶救灾。褚市长很高兴,晚上要留我吃饭,我婉言拒绝了,我得陪三位爷!” 三人受宠若惊:“三爷,我们的面子太大了,日后到北平,我们做东!” “北平我常去!不必客气!六扇门的冯厅长、南城瓢把子五贝勒、德胜门的文三,那都是我的旧交!到时我组个局,大家聚一聚!” 吹牛不需要成本,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就ok了。 唬得三人一愣一愣的。 而且,陈三爷没吹牛,通过蕉爷,他能很快搭上这群人。 很快,陈三爷安排车辆,拉着三人去了裕昌饭店。 裕昌饭店老板和服务员见陈三爷来了,笑脸相迎,今非昔比,陈三爷现在是优秀市民、津门赌神、蕉爷的红人:“三爷,请,里面请!雅间都给您安排好了!” “好——”陈三爷一声赞,随即掏出一张银票,“好饭好菜尽管上!” 老板接过银票,满脸堆笑:“三爷,您放心,擎好!” 一行六人落座,陈三爷居主位,左边是杨五爷、钱六爷、邢二爷,右边是肥牛和棍儿。 开了一坛五十年陈酿女儿红,香气扑鼻。 很快饭菜上桌,六人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 嗨了! 话匣子也打开了,三位爷也不拘谨了,京城流氓佚事、陕西巷风流故事、东郊民巷洋人斗殴、冯玉祥张作霖争权,乃至琉璃厂、西单、东四老胡同里的古老传奇,娓娓道来。 陈三爷听得开怀大笑。 很快到了亥时,六人都喝得醉醺醺的了。 饱暖思淫欲,服务一条龙,陈三爷立马将三人带到凤鸣楼。 为了踏踏实实骗取这600万,必须把这三个老王八蛋陪舒服。 第137章 鹅鹅鹅 老鸨期盼已久,早就知道陈三爷要来,刻意打扮了一番,胭脂擦了一层又一层,头发梳了一次又一次,旗袍换了一身又一身。 女为悦己者容。 陈三爷之前撩扯过她,她当真了。 陈三爷一进门就打赏,大洋扔了一摞又一摞。 老鸨心花怒放,三大头牌都给陈三爷留着呢,扯开嗓子对楼上大喊:“香玉——翠红——婉儿——来接客喽——” 三位花枝招展的姑娘走下了二楼:“来——啦——” “眼神不聚”邢二爷赶忙调整视线,左眼球从斜上方45°调整到60°,右眼球努力直视前方,但依然给人一种斜视的感觉。 “丹顶鹤”钱六爷细长的脖子通红,酒精拿的,也是见色起意,热血沸腾。 “山羊胡子”杨五爷胡须抖动,迫不及待要把窑姐揽入怀中。 很快,三个老家伙被窑姐拥着走上二楼。 各自去了一个厢房,宽衣解带,脸盆里盛满盐水,洗洗更健康。 三位头牌名不虚传,不仅国色天香,且秀外慧中,知书达理,温柔贤惠。 香玉,搂着“山羊胡子”,笑道:“爷,您的胡须好迷人啊!” “是吗?”杨五爷一愣。 “嗯!道骨仙风!您的声音也特好听,像小羊羔。” “哦?” 其实,香玉快恶心死了,最烦长胡子老头,胡子邋遢,腌腌臜臜,老猫磕碜眼的,打个哈欠都是口臭,放个屁十分钟屋子里散不去,她恨不一把火把老贼脸上的毛燎光。 挣的是钱,卖的是命。 翠红,搂着“丹顶鹤”,笑盈盈地说:“爷,您的脖子好修长啊,比女儿家的还细嫩!” “哈哈,姑娘,你真会夸人。”钱六爷笑道。 “不不,爷,我看到您,不由地想起一首古诗。” “哪首?”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唉哟,还是个才女嘞!会唱陕西小调不?” “会呀!小妹妹走西口,情哥哥手腕手,哥哥亲一口,妹妹好害羞……” “哈哈哈哈!来!”钱六爷一把将翠红搂过来。 翠红一阵反胃,此刻就想把这只大鹅的脖子拧断,剁点葱姜蒜末,来个铁锅炖。 没办法,十年一觉青楼梦,卖身只为方孔兄。 婉儿,此刻也搂着“眼神不聚”的邢二爷,痴痴相望,单单这个眼神,就让邢二爷顶不住了,内心一阵躁动。 突然,婉儿扑哧一笑:“爷,您是对我不满意吗?” 邢二爷一愣:“没有啊?” “那您怎么总是不看我?您老是看旁边的茶壶干什么?” “我没看茶壶啊,我看你呢!” “是吗?爷,我在这儿!”婉儿伸出手,在邢二爷面前晃了晃。 邢二爷两个眼珠拼命往中间凑,还是不得聚拢。 婉儿咯咯大笑:“爷,你这是胎里带来的,还是后天修炼的?两个眼珠各自行动,也是旷世奇才!” “放肆!”邢二爷不悦了,“你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把你换了!” 婉儿嘻嘻一笑:“爷——伦家给你开玩笑呢!爷,您往这儿看,婉儿能治好您的眼睛……” 说罢,一下把上衣脱了! 亮瞎了邢二爷的畸形眼,两只眼球都失控了,四下乱窜,像豆子在锅里乱崩,又像爆米花,四处飞扬。 急不可耐地扑向婉儿。 婉儿咯咯大笑,心下却无尽凄凉:可怜我这身子,被一个“王八看绿豆”糟蹋,命苦啊!只盼早日赎身,跳出火坑! 陈三爷已吩咐棍儿和肥牛离去,二人赶赴赌场,得有人盯场子。 他独自一人,端坐一间厢房,等待那三个家伙翻云覆雨。 老鸨走了进来,一脸娇羞,欲言又止。 陈三爷疑惑地问:“怎么了?” 老鸨满脸绯红:“三爷,您就一个人坐在这儿干等吗?您自己不点个姑娘陪陪吗?” 陈三爷明白了,微微一笑:“就点你了!坐下来陪我聊会儿!” “诶!”老鸨大悦,表情更加羞涩,宛若小姑娘,怯怯坐在陈三爷身旁,为陈三爷斟满一杯茶,“三爷真汉子,不食言,上次您说点我,到底还是来了!你有情,我有意,今晚……” “呵呵呵呵。”陈三爷大笑。 “三爷……春宵苦短……”老鸨用胳膊肘杵了陈三爷一下,含情脉脉。 “现在是夏天了!” “三爷……”老鸨故作娇嗔,晃着陈三爷的胳膊,像小奶猫一样叫着。 “你这脸上擦了几层粉啊?”陈三爷突然来了一句。 老鸨差点被噎死:“呃……呃……” “改天我送你一瓶西洋搓脸油,可去皱纹,永葆青春!用不着糊粉,糊粉麻烦!” 老鸨像吃了苍蝇一样堵心:“三爷,我还有事,我先去忙了!”转身就走。 “站在!”陈三爷喝道。 老鸨驻足。 “跟谁甩脸子呢?这妓院是谁的?” “蕉爷的!” “我的!”陈三爷大喝,“蕉爷的,就是我的,听明白没?” “没明白!况且,还有胡八爷的股呢!”老鸨也生气了。 “胡八爷?冢中枯骨,一条腿埋进棺材的人,他算个屁!” “三爷,您不宠我,也别贬我,不稀罕我,也犯不着损我!” “你被解雇了!明天卷铺盖卷,走人!” “你?”老鸨大惊。 “不是明天,是今晚,马上走!” 老鸨浑身颤抖:“你……你……你,我去告诉蕉爷!” “你觉得蕉爷会听你的,还是会听我的?你个老鸽子,拿你当人,你就是个人,不拿你当人,你连狗都算不上!还敢跟我顶嘴?” 老鸨见陈三爷动真格的了,赶忙换了一副笑脸:“三爷,三爷——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没大没小,不该跟您顶嘴!我该打,我该打!”说着,扬起手,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你当我放屁呢?我说过了,你被解雇了!马上滚蛋!” “三爷——”老鸨泪水溢出,“您让我去哪儿啊?!” “那是你的事!你可以接着去卖啊!人老珠黄,降低价格,五文钱一次,也够吃喝!” 老鸨被损得颜面全无,噗通跪下了:“三爷,我错了!求您饶了我!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待在凤鸣楼!” 陈三爷冷冷一笑:“你这个老猪狗,我思来想去不知道是谁出卖了我,原来是你走漏了风声!” “什么风声?” “你还装?上次我来这里找麻子,这件事,是不是你告诉了蕉爷?” 老鸨一愣:“呃……” “你认识他,你知道他就是麻六,对不对?” 老鸨满脸通红:“三爷息怒,我只是替蕉爷办事,蕉爷吩咐过,有陌生面孔、可疑人员,一定要向他汇报!” “你还真是敬业!” “我当时并没认出麻六!我只是看他一脸麻子,就禀告了蕉爷,蕉爷让我务必盯紧此人!后来,我才明白,此人就是通缉告示上的土匪麻六!” “你怎么这么确定?” “他一直带着枪!做我们这行的,什么人都见过,一搭眼,就知道此人几斤几两,我们只是不说。普通人,谁天天带着枪?” “还有呢?”陈三爷冷笑着追问。 “还有……” “快说!”陈三爷一声怒吼。 “还有就是……你们去坟地里交易,我也派人跟踪了,所有情况,都汇报给了蕉爷!” 陈三爷点点头:“你还真是一条好狗!” “三爷,如今您和蕉爷是一家人了,看在蕉爷的面子上,您饶了我!”老鸨求饶。 陈三爷一惊:“一家人?你就这么断定?” “都知道您是蕉爷的人,三大赌场,蕉爷给您撑腰,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陈三爷警觉了。 “而且,有传言……您和蕉爷的千金……” “谁说的?”这才是陈三爷最在乎的事。 他虽然频频出入沈心茹府宅,但都是晚上,从不让人看到,上次记者孙鹤突然说他和沈心茹喜结连理,他就感觉不对劲儿,猜测谁在暗中盯梢。 老鸨沉思片刻,道:“三爷,我跟您说了,您可千万别把我卖了,你们这些高人,我谁也惹不起!” “只要实话实说,我会保你!” “是胡八爷的人说的!有一次胡八爷门下的两个小崽子来这里消遣,喝多了之后,胡言乱语,我听到的!” 陈三爷明白了,“不倒翁”胡八爷一直在监视自己。 陈三爷拍了拍老鸨的肩膀,将她扶起来:“他们都叫你雯娘,对不对?” 老鸨点点头。 “雯娘,你听着,以后,你是我的人,没人能动你。” 老鸨身子一颤,感恩涕零:“谢谢三爷!” “雯娘,你看着我!”陈三爷按着她的肩膀。 雯娘抬起头,惊恐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你左右为难,做你们这行不容易,但你要记住,我和蕉爷穿一条裤子,胡八爷是外人!蕉爷和胡八爷谁分量重,你清楚!” “我清楚,我清楚。” “你还要搞明白一件事,蕉爷所有的家业,将来都是我的!蕉爷就一个女儿,疏不间亲,对不对?” “对,对!” “我再多说一句,选对了人,一辈子平安,站错了队,脑袋就搬家!” “明白,明白。”老鸨的汗都下来了,胭脂都冲开了,弄了个大花脸。 “雯娘!从今天开始,凤鸣楼所有消息,你先向我汇报!漏一条,我要你脑袋!” 老鸨两股战战:“我听三爷的话。” 陈三爷点点头,微微一笑,从袖子里出一张银票:“拿着!这是给你自己的!不必入账!” 老鸨一看,1000块大洋,还不必入账,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这么好,感动得热泪盈眶:“谢谢三爷,谢谢三爷!” “小点声,别让人听见。” “嗯嗯,我懂,我懂。”老鸨点点头。 陈三爷伸出手,亲自为老鸨拭去眼角的泪水,捧着老鸨的脸:“倾国倾城,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美不胜收!” 老鸨都快被陈三爷搞错乱了:“三爷,你……” “夸你呢!美人胚子,至死都是天仙!” 老鸨心里那个高兴啊,任何女人,任何年龄段,都喜欢被夸赞,不分老幼,闻赞则喜。 陈三爷已经变成老油条了,他熟悉了江湖规则,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次次功败垂成,一次次肝肠寸断,让他百炼成钢。 他终于明白了此生来这个世间的使命:斩妖除魔! 而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第138章 遇袭! 下半夜,陈三爷开车将京城三老带回裕昌饭店,开了三间高档套房,让三个老东西睡下。 他自己驱车赶回长乐坊。 后半夜,天空乌蓝,暑气已褪去,微风吹来,他平稳驾驶,心下盘算着,下一个目标,海震宇,尽快干掉这老狐狸! 老狐狸毁了玫瑰的一生,让玫瑰非人非鬼地活了二十多年,只有卸下老贼的人头,拿到玫瑰坟前祭奠,玫瑰九泉之下,才能合眼。 突然,一个黄包车夫拉着一辆黄包车,从旁边胡同里跑出来,这里是租界,很多大鼻子饮酒到深夜,时而有黄包车接送洋人,跑来跑去。 陈三爷拼命踩刹车,还是撞了上去。 “嘭”地一声,黄包车被撞翻了。 车夫也倒了。 陈三爷吓了一跳,赶忙下车查看,径直走向车夫,一伸手,想把他扶起来:“师傅,没事?” 车夫颤颤抖抖伸出左手,拉着陈三爷的右手:“哎哟,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开车不看人啊!” 陈三爷赶忙致歉:“对不起,师傅,对不起,我喝了点酒……” 突然,陈三爷身子一颤,目露惊恐,这车夫的手有问题! 只有陈三爷这种眼疾手快的人才能注意这个细节,车夫的手背上都是茧子,厚厚的,这不合常理,车夫拉车都是用手掌握着车柄,即便结茧,也是手心鱼际处结茧,这车夫恰恰相反,手背上都是茧子,只有一种可能:练家子!打拳打得! 一念闪过,陈三爷想把手缩回来,对方却死死抓住他,右手一刀捅过来! 陈三爷拼尽全力一躲,刀子还是扎入他的腹部左侧。 陈三爷只觉得腹部一凉,他一抖右手袖子,匕首飞出,左手一个接应,唰地一挥,割向对方的喉咙。 对方想躲闪,陈三爷也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脱身,对方脑袋往后一仰,虽没割断对方喉咙,但划到了右侧颈部。 随后,两人一撒手,各自后退几步。 陈三爷手捂腹部,不敢拔出刀子,人中了刀,是不能拔刀的,拔了刀,血流得更快,死得也更快。 对方手捂脖颈,怒目而视。 陈三爷知道这是个杀手,慌忙往自己车里跑。 对方疾奔几步追上来,一脚踹在陈三爷后腰上。 陈三爷本来想拉车门上车,赶紧逃掉,但这一脚把他踹趴下了。 他来不及开车门了,只能捂着腹部,绕车躲闪。 对方冷眼相观,步步逼近,单是这眼神,就能杀人。 陈三爷跌跌撞撞地绕着汽车躲闪,对方追了几步,突然停下了,脚跟不稳,身子晃了晃,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响起,愣怔片刻,赶忙把手从脖颈处拿开,才发现血喷不止,顺着胳膊,滴了一地。 刚才陈三爷那一刀,划破了他的颈动脉。 在心脏的催发下,血流如注,不用手堵,血可以蹿出一尺远,用手堵住,血还是沿着手背,哗哗往外流,一滩滩掉在地上。 很快,此人失血过多,面临休克,脚下像踩了棉花,趁清醒之际,他猛地拔出了枪,对准陈三爷一阵射击,陈三爷掉头就跑,跑到车尾处,也掏出了枪,不停还击。 枪声大作,彼此对射,砰砰两枪,陈三爷击中了对方胸膛,对方偌大的身躯,像一座山,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陈三爷胸口也中了一枪,他身子一晃,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 黑暗中,又有一人闪出,脚步轻盈走到陈三爷跟前,眼望奄奄一息的陈三爷,冷冷一笑,枪口对准了陈三爷的脑门:“陈三,上路!” 说罢,扣动扳机。 “嘭”地一声,夜空一颤,四周陷入寂静,陈三爷脑袋没开花,此人却木头桩子似地倒下了。 陈三爷恍惚之中,还以为自己中枪了,拼命眨眨眼,两侧灯火琉璃,分不清天堂还是人间。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传来:“陈三!陈三!” 是四姨太的声音。 陈三爷终于释然了,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快把他抬上车,送医院!”四姨太绝望地大吼。 雷子一哈腰,把陈三爷抱起来,胸前枪口里的血汩汩往外冒,四姨太吓得香魂顿散:“快!快!” 雷子快速把陈三爷塞入四姨太车中,奔向教会医院。 如果陈三爷命中有贵人,那一定是四姨太。 刚才,第二个杀手已经把枪对准了陈三爷,扣动扳机,必死无疑,是四姨太的贴身护卫兼保镖——雷子,危急时刻,拔枪直射,一枪穿透对方眉心,救下了陈三爷。 四姨太为什么深夜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四姨太是夜猫子,晚上经常和津门阔太太们打牌,一打一通宵,今天结束得还算早的呢。 她和雷子驱车回家,她的宅邸是租界里的洋房,陈三爷的三大赌场也在租界,所以才能碰到一起。 凌晨3点,她和雷子刚走到女王大道,就听到枪声,雷子立马警觉了,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把子弹顶上膛,他们根本不知道是陈三爷遇袭,但四姨太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陈三爷汽车的车牌,当即就明白是陈三爷被干了,大吼:“是陈三爷的车!” 第二个杀手举起枪,正对陈三爷脑门时,雷子根本没停车,隔着前挡风玻璃,一枪就把对方打死了。 雷子是军队上出来的,当年晋军的小头目,协防团突击连连长,追随过阎锡山,枪法极好。 后被军中同僚猜忌,险些丧命,四姨太的父亲保下了他,从此作为四姨太贴身护卫,终生追随。 雷子是人狠话不多,典型的军人作风。 陈三爷身中一枪一刀,生命垂危。 当晚蕉爷、沈心茹、棍儿、肥牛都得到消息了,兄弟们都来了,教会医院围得水泄不通。 陈三爷陷入了持久的昏迷。 他不停地做梦,脑中各种幻象频现,一会儿是母亲慈祥的脸,一会儿是大流马开怀的笑容,一会儿又变作龙海升狰狞的面孔,一会儿又是玫瑰低声哭泣,进而又是师姐绝望的表情。 冤亲债主,前来索命,恩人仇人,一同闪现。 整整两天两夜,西医大夫竭尽全力,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是幸运的,那一刀,没扎到肝胆,那一枪,也没射中心脏,否则必死无疑。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仿佛进入了曾经的岁月,白床、白墙、白纱窗,病房里,一切都是白色的。 他依稀记得自己当年在海河边赌钱,后来被苦力追赶,他跑上河堤,被沈心茹的车撞了,他第二天醒来时,也是这个情景。 他满脑子恍惚,往昔何在,今夕何年,他都搞不清楚了。 又是一个白色身影在面前晃动,又是一个夏天,又是一个生死劫,他努力眨眨眼:“茹茹?茹茹?” 沈心茹身着白纱裙,一看陈三爷醒了,赶忙扑过去:“你醒了?你醒了?”眼泪簌簌滚下。 陈三爷挣扎着说:“我我我……怎么了?” 沈心茹眼含热泪:“你都昏迷两天了!” 陈三爷还是有些发懵:“我我……是……是……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沈心茹伤心地说:“幸亏四姨太!四姨太把你救了!谁下的毒手,你知道吗?” 陈三爷沉思片刻,才慢慢反应过来,想起了前天晚上遇袭的场景:“我不认识,那两个人我从未见过。” 沈心茹眼睛一闭,泪水滑落:“你吓死了我,你吓死我了!” 陈三爷奋力举起手,抚摸着沈心茹的脸颊:“别哭,别哭……” 第139章 刺杀海爷 棍儿和肥牛在走廊里听到声音,赶忙跑进屋中:“水爷,您醒了?!” 陈三爷点点头。 “知道哪个狗日的干的不?” 陈三爷疲惫地摇摇头。 “生面孔?” “对。” 棍儿怒道:“一定是海震宇!这老王八蛋,我非拆了他!” 所有人都怀疑是海爷做的。 蕉爷为何不在陈三爷病房守候?蕉爷正在楼上,四楼海爷的病房里,和海爷对质。 伦敦教会医院都快被黑社会承包了,最近全是道上的人住院,先是海爷被玫瑰咬掉了egg,这是重伤,没几个月下不了床。 后来陈三爷帮派立威,打了柔柔和福贵,柔柔还好,福贵两条腿都被打骨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 现在陈三爷又重伤入院。 每条楼道里都站满了黑衣人,弄得医院里像黑帮聚会。 眼下,海爷住在病房四楼,柔柔和福贵在二楼,陈三爷住三楼。 陈三遇袭,蕉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海爷。 海爷和陈三爷水火不容,都知道的事,之前蕉爷苦口婆心把二人的恩怨暂时给撂下了,但保不齐这二人会突然出手,杀死对方。 面对蕉爷质问,海爷一脸疑惑:“蕉爷,你是不相信我吗?咱俩多少年的交情了?我海震宇敢做敢当,什么时候当过缩头王八?如果是我干的陈三,我绝对认领,不是我干的,我也不能承认!” 蕉爷眉头紧皱:“那能是谁呢?谁敢呢?” 海爷道:“会不会是上海的人察觉到什么了?” “不可能!”蕉爷说,“没人透露任何消息!” 蕉爷还在维护陈三,没敢说陈三与马文妹见面的事。否则海爷得炸了。 但蕉爷自己心里清楚,肯定不是上海帮干的,马文妹从天津港出发回上海,怎么也得半个月,上海人来不了这么快! 海爷想了想,道:“有没有可能是小刀会的余孽干的?!” 蕉爷点点头:“白小浪?小诸葛?除了这二人,再无别人了!可是那两个杀手的尸体,我在警察局停尸房都看了,不是白小浪和小诸葛!” 海爷思忖片刻,道:“有可能是雇凶杀人!” “真不是你雇的?”蕉爷突然反问一句。 海爷气得海底轮又隐隐作痛了:“蕉爷,咱还是兄弟不?你还能相信我不?” “等陈三醒了,我问问他详情。”蕉爷叹道。 两人正说着,师爷孔麒麟从三楼跑上来:“蕉爷,陈先生醒了!” 蕉爷立马下楼,推门走进陈三病房,而后对周围人说道:“你们先出去一下,我和陈三有话讲。” 众人都走了出去。 唯独沈心茹陪在床头。 陈三爷想挣扎坐起来,却根本坐不起来:“爹……” 沈心茹心疼地说:“行了,你别动了。” 蕉爷低头看了看陈三:“谁下的手?” 陈三爷摇摇头:“生面孔,不认识。但出手利索,是个练家子。” 蕉爷一阵疑惑:“练家子?你跟武行的人结仇了?” 陈三爷叹道“没有。我跟武行的人,从没来往。” 蕉爷突然问:“你觉得是不是海爷派人干的?” 陈三爷一阵踌躇,他真的不知道,但此时此刻,他的脑子是清醒的,想借刀杀人:“爹……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蕉爷身子一颤:“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陈三爷有气无力:“您的意思是……我和师姐马文妹接头的事,他知道了?如果这样的话……他从一开始就和您不是一条心,他一直在监视我。” 蕉爷眉头紧锁:“会不会是白小浪一众干的?” 陈三爷不能否定,只能点点头:“也有可能。爹,现在情势危急,眼下,最重要的是,您和茹茹的安全。” 蕉爷点点头:“你安心养伤,我盘算盘算。” “茹茹的房子周围,要加派人手!”陈三爷再次嘱咐。 “放心!我都撂了人了!” 二楼病床上的柔柔也听到了消息,本来她就要出院了,兴高采烈,听甜甜说陈三爷遇刺,差点送命,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棍儿和肥牛更是悲痛万分,于公,这是“水门堂”老大被干了,于私,这是自己师父乃至手足兄弟被刺了,让谁谁也受不了。 混社会混得是个情义,如果自己老大被人干得这么惨,下面的小弟还能稳如泰山,那就是没心没肺。 棍儿、肥牛、柔柔、甜甜,私下一合计:干掉海震宇! 他们认定海震宇是凶手。 当下正是良机,海震宇在四楼养伤,这里是天津卫,不是东三省,海爷难得在这里常驻,趁此机会,就让他长眠于此! “要不要跟水爷商量商量?”肥牛年纪大,想事周全。 棍儿怒道:“你看看水爷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只剩半条命了,怎么商量?别给他添乱了!况且一商量,就会惊动蕉爷,蕉爷万一阻拦,就干不成了!” 柔柔怒道:“对!杀了海震宇,为水爷报仇!” 甜甜说:“怎么杀啊?四楼都是他的护卫!” 棍儿想了想,说:“干脆,我就把水门堂靠得住的兄弟都摇过来,一窝蜂冲上四楼,枪杀老贼!他不如我们人多!” 肥牛眉头一皱:“那样事就大了,第二天就会见报,东三省会大地震,海震宇的人就会杀过来!海震宇可是有三个儿子,都是帮派头头,两个在奉天,一个在哈尔滨,都不好惹!” “不一定!我们不留活口,海震宇身边的人一概杀死,封锁大楼!只要海震宇一死,蕉爷也会站到我们这边儿,到时联合警界,封住消息,我看哪个记者敢来采访!” 肥牛无奈地摇摇头:“不行,不行,这不是咱水爷的行事风格,你这样做,会惹大祸!水爷如果知道,绝不会答应!” “那你说怎么办?都让人欺负到这个地步了,我们不反击?!”棍儿怒吼。 柔柔呵呵一笑。 “你笑什么?”棍儿不悦地说。 柔柔明亮的眼睛眨了眨,突然透出一股杀气:“我来办!” “你?怎么办?” 柔柔哼哼一笑:“杀人不一定动刀动枪!” “那动什么?” “动脑子!我们跟随陈三爷这么久,什么时候看到过三爷和别人硬杠?三爷都是牵着别人的鼻子走,杀人于无形!我们得学习三爷的行事风格!” “唉呀,别卖关子了,快说!”棍儿都不耐烦了。 柔柔想了想,轻声说:“海爷的蛋不是被咬了吗,天天用药,有外敷,有注射,我们就从注射液里做文章!” 肥牛微微一笑,点点头:“说下去!” 柔柔接着阐释:“直接上四楼给他打针,不可能!扮作护士给他的输液瓶里推入毒液,也不可能,他那群狗腿子聪明得很,盯得很紧!唯有一种可能,从源头上下手,我住院期间,观察了,药房和病区是分开的,这个楼上所有用药都是从药房提出来的,你们掩护我,我扮作护士,混入药房,把海震宇的用药换了,就能杀死老贼!” 三人听罢,豁然开朗,甜甜叫道:“柔柔姐,你身体还没彻底好,行动不利索,我去,我扮护士!我动手!” 柔弱摇摇头,道:“你我情同姐妹,我最了解你,你有点虎,平时虎了唧的无所谓,但这次,不能出一点差错!还是我去!” “我不虎!”甜甜反驳。 “你不虎能说出那些让陈三爷生气的话吗?一会儿扮演他妈,一会儿皮鞭绳索的,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的,也不能说出来啊!” 棍儿和肥牛都听糊涂了:“能不能说正事?!” 柔柔果断说道:“还是我去!你们掩护我!” 第140章 还有高手! “不,我去!”甜甜争执。 “别争了!”肥牛喝道,“还是柔柔去!” 这里肥牛级别最高,一锤定音。 四人又细细密谋一番,方案如下: 先偷一套护士服,连同护士帽、口罩都弄到手,这对于棍儿来说,太简单,都不用列入计划之内。 而后,转移病区护士和药房医护人员的注意力。 如何转移?人为地制造一些大动静! 上次陈三爷从黑松林带回来的那100根雷管,一根都没用,都被陈三爷藏在了郊外。 棍儿和肥牛驱车,弄一些雷管回来。 然后,进入与医院一墙之隔的药厂,找个荒废无人的仓库,直接把雷管点燃了炸仓库。 雷管一响,医院这边肯定能听到动静,所有人都会跑到院子中查看情况。 此刻柔柔趁乱,混入药房,把海爷的注射液换成毒药。 速度要快,动作要稳。 计策不错,算是天衣无缝。 说干就干,当天下午,四人行动实施。 下午四点,肥牛和棍儿将雷管捆好,接好引线,棍儿留在仓库原地待命,肥牛则返回医院病房。 柔柔已穿好护士服,戴好口罩,在病床上躺着静候,甜甜在门口把风,确保无人闯入,一切准备就绪。 肥牛见一切妥当,返回楼下,四下瞅了瞅,趁无人注意,快速走到南侧墙根处,捡起一块砖头,扔了出去,砖头“啪”地落在了墙外药厂的仓库门前。 棍儿得到了暗号,直接引燃引线,而后一纵身从墙头上翻过来。 两人转身离去,走进病房楼。 不一会儿,“轰”地一声,地动山摇。 潘召做军火生意还是很实在的,这雷管足斤足两,威力巨大,一墙之隔,这边的玻璃被震碎了。 早知道用三根就行了,棍儿和肥牛用了六根。 病房区顿时躁动起来,医生、护士纷纷跑出来,惊道:“怎么了?地震了?” 药房里的人也跑了出来:“好像哪里爆炸了!” 墙外浓烟滚滚,药厂仓库的存储硫磺在燃烧。 柔柔一身护士服,包裹得严严实实,趁人群大乱,快步下楼,出了病房楼,直奔药房。 已是下午四点二十分,五点钟有一次换药,因为当班护士5点半下班,接下来便是轮班,夜班护士开始轮岗,晚上十点,还有一次换药。 柔柔住院这些日子,对这套流程摸得很透。 现在正是药房出药的时候,按照病房楼的楼层号、房间号、患者姓名,逐一配药,每个病患,都有一个单独的托盘。 托盘上压着一个条子,上面记载患者的姓名、年龄、伤情、病情,以及所用药品的名录。 柔柔快步进入药房,紧张地查看着桌上密密麻麻的托盘,一个个名字闪过,终于找到了:海震宇! 柔柔都哆嗦了,急忙抠开一瓶药水,将携带的毒药全都倒了进去,又晃了晃,而后将药瓶复位,转身就走。 突然,身后一只手拍在了柔柔的右肩上:“哪个病区的?” 柔柔吓得魂儿差点出窍:“呃……2号病区的。” “你放屁!这里是4号病区!” 柔柔惊魂不定,心下暗忖:不能慌,不能慌!我戴着口罩呢,没人认识我!她尽量让自己镇定,慢慢转身,“哦,对4号病区,太忙了,有点焦头烂额!” 对方冷冷一笑:“你个骗子!整个教会医院就一个病区!哪有什么2号和4号? 柔柔心跳得快跃出嗓子眼了:“我、我、我……”突然心一狠,反客为主,怒吼一声,“你他妈谁啊?2号4号的关你屁事?别耽误姑奶奶工作!” 对方呵呵一笑,突然一伸手将托盘里的药瓶拿起来,举过头顶晃了晃、看了看,随即一甩手把药瓶摔在了地上,“啪”的一声,药水四溅。 柔柔知道露馅了,两腿发抖,她不知道对方是谁,对方也是一身护士服,戴着口罩,严严实实,蓦地,柔柔心头一颤:卧槽,这个人的声音怎么有点熟悉呢?好像在哪儿听过! 脑子疾速运转,一时还是想不起来,不管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柔柔移动脚步,转身就要尥。 此人猛地抓住柔柔的胳膊,低声喝道:“不想死,就跟我来!” 柔柔的心怦怦跳,身不由己,被这个人拽着走出药房。 楼道尽头已经有很多医护人员返回来了,此人一转身,将柔柔拽入楼道左侧的厕所里,嘭地把门关上。 柔柔惊恐不定,对方一抬手把将柔柔的口罩拽下来:“柔柔!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柔柔惊诧不已:“你是?” 此人猛地拉下自己的口罩:“我!” 柔柔愣怔片刻,惊道:“爽姐?” “嘘——”柳爽示意她不要乱叫。 此人正是柳爽,柔柔为什么称呼柳爽为“爽姐”,因为她们之前就认识,当初柳爽可是龙海升的姘头,三大赌场经常举行庆典活动,柳爽每每陪同龙海升出席宴会,赌场里的服务员都识得柳爽。 尤其是女服务员、女荷官,特别羡慕柳爽,甚至有些忌妒,柳爽是女子师范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气质脱俗,而且十分漂亮,那对大兔子,不但令男人垂涎三尺,女人也钦羡不已。 私下里,女荷官都说,柳爽身材太好了,难怪龙先生宠她! “爽姐,你怎么在这儿?”柔柔惊讶地问。 柳爽冷冷一笑:“说出来,吓死你!我问你,你把海震宇的药换了,是不是想杀死他?” 柔柔死不承认:“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穿一身护士服鬼鬼祟祟?” 柔柔想了想,道:“我从小想当护士,觉得这身制服特好看,我抵御不了这制服诱惑,所以偷了一件,过过瘾!” “放你娘的屁!你这点小伎俩还想瞒过我?”柳爽怒道。 柔柔无奈地摊摊手:“随便喽,你爱信不信,反正药水都被你摔了,无凭无据,不要血口喷人!” 柳爽哼哼一笑:“小丫头,我跟你说,胡八那老东西让我杀死陈三,我也是去药房换药的!” “啊?!”柔柔听罢倒吸冷气,“胡八爷?!他为什么要杀陈三爷?他不是和蕉爷一伙的吗?” 柳爽冷冷一笑:“傻瓜!如果蕉爷不点头,胡八爷敢下手吗?” “啊?!”柔柔惊得瞠目结舌,“蕉爷想杀陈三爷?不可能!外人不知道,咱们可是知道内情的,当初龙海升在世时,陈三爷舍命救下沈小姐,为此还和龙海升翻了脸,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沈小姐和陈三爷是一对儿!哪有杀自己姑爷的?” 柳爽不屑地一笑:“利益面前,姑爷算什么?陈三只是个赘婿,他背叛了蕉爷,蕉爷没办法,只好除掉他!” “什么背叛啊?我咋不知道?” “不知道更好!知道了,死得更快!” 柔柔沉思片刻,追问:“爽姐,我都懵了!难道是蕉爷安排的刺客,要除掉陈三爷?” “这话我可没说!我只知道陈三透露了老华爷的事,让蕉爷没法跟上海帮圆场,这才惹来杀身之祸!”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跟老华爷有什么关系?老华爷不是上海人吗?现在在上海啊!” “上海个屁!老华爷已经死了!现在变成肥料了!” “啊?!”一连串的惊险信息,让柔柔应接不暇。 柳爽又道:“陈三杀死了老华爷,蕉爷想隐瞒,但陈三的师姐从上海过来了,陈三说了实情,让蕉爷动了杀念!” 柔柔都冒冷汗了,眼珠一转:“爽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柳爽一阵冷笑:“小丫头,你省省!现在不是你套我话的时候,你得赶紧去救你的陈三爷了!” “什么意思?” 柳爽笑道:“你我都换了药,我比你到的早,你那瓶药水被我摔了,我那瓶药水现在已经被护士托着托盘,拿出药房了,估计已经到了陈三病房的床头柜上了!快 5点了,护士马上就要给陈三爷换药了!” 柔柔大惊失色,疯狂地冲出厕所,拼命往病房楼上跑:“闪开!闪开!闪开!” 第141章 诡秘柳爽 一口气跑上三楼,嘭地推开陈三爷病房的房门:“三爷!” 屋内,一个护士正在给陈三爷换药液,柔柔疯了一样冲过去,拽过输液瓶,啪地摔在了地上。 玻璃四溅,药水流了一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 陈三爷见柔柔一身护士服,莫名其妙,沈心茹更是目瞪口呆,换药的小护士愣怔片刻,怒道:“你谁呀?你干嘛把药水摔了?!” 柔柔根本不搭理这个护士,转头对陈三爷说:“三爷!这个药有问题!” 此刻护士也认出柔柔来了:“咦?你不是205那个病患吗?你怎么穿我们的衣服?你在这里捣什么乱?” 柔柔脱下护士服,甩给护士:“谁稀罕你们的衣服!拿走!” “胡闹!”护士大怒,“药水你打碎了,这事我得报告院长!” 柔柔咯咯一笑:“随便报告!我打碎的我认!赔你就是了!” 沈心茹看出猫腻来了,礼貌地护士说:“张护士,您先出去。我来处理。” 护士托着托盘忿忿地走了出去。 陈三爷挣扎着坐起来,目视柔柔:“怎么回事?” 柔柔还没回答,棍儿和肥牛还有甜甜就从门外冲进来,棍儿上气不接下气:“怎么回事,柔柔?” 原来,刚才三人在药房门外策应柔柔,突然看到柔柔像脱缰之驴从药房楼道跑出来,三人本来想问问柔柔是否把药换掉了,没想到柔柔跑得如离弦之箭,三人紧赶慢赶,都追不上她。 柔柔面对陈三爷,又看了看棍儿、肥牛、甜甜,欲言又止。 因为沈心茹就站在这里,她没法把真相告诉陈三爷,总不能说:“三爷,你老丈人要干死你!” 这话一出口,让沈心茹情何以堪?! 柔柔眼神闪烁,偷偷地瞄了瞄沈心茹。 沈心茹心领神会,冷冷一笑:“看来是你们帮派的事情,我先出去。”说罢,转身出屋,把病房的门带上了。 陈三爷眼睛直勾勾看着柔柔:“说。” 柔柔这才一股脑把换药的事说出来,包括在药房里碰到柳爽云云。但她声音极小,生怕被楼道的沈心茹听到。 陈三爷听罢,大怒:“胡闹!”吼了一嗓子,胸口枪伤隐隐作痛,不由地咳嗽起来。 “三爷,您别生气,我们只是想给你出口气!”柔柔怯怯地说。 “对!三爷,您不用怪柔柔,都是我和棍儿的主意!”肥牛说。 “三爷,您要罚就罚我们!”棍儿附和着说。 陈三爷无奈地说:“你们啊……这种事,怎么不提前跟我商量?” “商量了怕您不同意!”甜甜还是心直口快。 陈三爷摇头苦笑:“乱上添乱!” 甜甜忿忿地说:“三爷,你愿打就打,愿骂就骂,但是非曲直必须说明白,今天要不是柔柔姐冒死去换药,碰到了柳爽,您就完了!” “甜甜!”肥牛一声怒喝,“瞎说什么呢?!” “就是这么回事嘛!马勒戈壁的,早晚弄死胡八爷那个老王八羔子!还有……”甜甜说不下去了。 陈三爷黯然点点头,沉思片刻,道:“柳爽的话也不能全信!”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柔柔说,“三爷,从今往后,这个医院咱不能住了,把所有药品打包,带回家,让沈姑娘亲自给您换药!” 陈三爷呵呵一笑:“考虑得周到,这次,我听你们的!” 其实陈三爷心里现在是最难受的,如果柳爽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蕉老二就把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他本不想和蕉爷把关系闹僵,他在死死维护这层面子,他更没有害蕉爷的心,因为中间有沈心茹。 现在,因为自己向师姐马文妹透露了老华爷的实情,蕉爷要下杀手了。 但他又觉得不对劲儿,即便蕉爷想弄死自己,何必雇胡八爷出手?胡八爷又何必让柳爽亲自下药? 环节越多,事情越不保密,这不是蕉爷的风格。 现在最令陈三爷不解的,就是柳爽的所作所为。 巨乳童颜高材生,风华绝代俏佳人,也卷入江湖恩怨了? 陈三爷的脑子有点乱了,如果真的是蕉爷出手,安排的刺客,在街道上拉黄包车行刺,那么蕉爷会做到万无一失,但从那天晚上那两个刺客的表现来看,完全不够水准,这不是蕉爷的手笔。 如果街头行刺的那两个杀手不是蕉爷雇的,那就说明暗地里还有一拨人,只不过第一波人行刺失败后,蕉爷借坡下驴,才暗通胡八爷,让柳爽来补刀。 可最诡异的事出现了:柳爽明明能成功,为什么手下留情呢? 抛去所有表象,陈三爷抓住了本质:是柳爽救了他! 这件事,柳爽才是关键,柳爽主动放弃刺杀行动,对柔柔说出了真相,这才让陈三爷得以逃过一劫。 念及于此,陈三爷眼前一晕:柳爽图啥呢? 回想当初抄家那一幕,他带人冲入龙海升府邸,柳爽在大门外苦苦求他,让他不要把自己送给胡八爷。 可陈三爷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柳爽跟了那个老东西。 他从柳爽的眼神中看出了绝望、恐惧、愤怒、无情。 现在柳爽终于跳出来了,如果她对陈三爷有恨,应该弄死陈三爷才对,可为何还救了陈三爷? 陈三爷百思不得其解。 他看了看面前的棍儿、肥牛、柔弱、甜甜,叹道:“我听你们的话,马上办理出院,你们最近要把场子盯好,防止他人偷鸡!” 肥牛一抱拳:“水爷放心!” 当天深夜,陈三爷就出院了。 由棍儿和肥牛亲自护送,来到沈心茹的住处。 随后,二人离去。 他们明白,这里最安全,只要沈心茹寸步不离,陈三爷就性命无忧。 沈心茹瞅了瞅躺在床上的陈三爷,问道:“下午到底怎么回事?” 陈三爷叹道:“有人想补刀,弄死我。” “谁?”沈心茹警觉地问。 陈三爷嘬嘬嘴:“不知道。柔柔在药房中看到,有人换了我的药!” 沈心茹哼哼一笑:“我和你虽无夫妻之名,早有夫妻之实,你对我还不讲实话?还有比我们更近的人吗?” 陈三爷一愣,淡淡一笑:“没什么事儿。” 沈心茹怒道:“你当我是傻子?柔柔闲着没事去药房干什么?还伪装成护士?你们到底要干吗?” 陈三爷叹道:“我这次遇刺,他们认为是海爷干的,背着我,想行刺海爷,柔柔是去药房换药的,没想到碰到了柳爽!” 沈心茹一惊:“哪个柳爽?” “就是龙海升以前的姘头!” 沈心茹眉头一皱:“柳爽换了你的药,所以柔柔才慌不迭地跑进病房,摔了那瓶药?” 陈三爷点点头。 沈心茹沉思片刻,道:“柳爽是胡八爷的人,也就是说胡八爷想补刀?” 陈三爷神情黯然、一阵失落。 沈心茹突然心头一颤:“我爹?!” 陈三爷赶忙摆手:“不!千万别这么想!” 沈心茹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电话,就要给蕉爷打电话。 “茹茹!”陈三爷大吼一声。 沈心茹吓了一跳。 陈三爷手捂胸口,痛苦地咳嗽。 沈心茹赶忙放下电话,奔过去,把他搂在怀里:“你放心,有我在这儿,谁也别想动你!谁也别想!” “茹茹,如果还想让我安全地睡在你身边,就不要给蕉爷打电话。” 沈心茹满心悲伤,黯然点点头。 “茹茹,这件事我会查清的,如果冤枉了蕉爷,那可就麻烦了。” “还能有谁?”沈心茹伤心地说。 “你别忘了,还有一个保定的白小浪!三大赌场本来是他们家的家业,如今全在我的麾下,假如我是他,我也不甘心,一定会报复,一定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142章 喷死他! 陈三爷暂避锋芒,住在了沈心茹小院。 每日吃喝,都是吴妈亲自下厨。 所有药品,无论吃的,还是输液的药水,都是沈心茹亲自给他换。 沈心茹没学过医,扎针扎得不太熟练,前几次都把陈三爷的血管扎穿了,惊道:“没事,疼不疼?” 陈三爷看着沈心茹惊慌失措的样子,呵呵一笑:“不疼!” 这点疼痛对伤痕累累的陈三爷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还有一次,沈心茹扎针扎得太浅了,液水输到一半,跑针了,手背上鼓起一个大包,沈心茹心疼地说:“我太笨了!太笨了!” 陈三爷哈哈大笑:“多好看啊,我这双手还从没这么胖过!” “你还笑,都成熊掌了!” “值钱了!” 沈心茹莞尔一笑:“你快好起来!” “好起来做什么?躺着多好啊,从小到大,我就没这么放松过!” “傻瓜……”沈心茹脸一红,“人家……想跟你亲热了。” “现在也可以啊!” “你快拉倒!再把你肋骨压断了!” “我在上面!” “不害臊!”沈心茹扭头,满脸通红。 院外有人敲门,吴妈赶忙走出去查看,很快棍儿跟着吴妈走进来。 棍儿进门后,神色忧虑。 陈三爷一愣:“怎么了?” 棍儿说:“水爷,您遇袭的事,被登报了,蔡猫和孙二爷频频登门,问你伤情如何。” “不放心了?” “对!两个老东西话里话外,是想把本金提出去!” “告诉他们,我没事,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棍儿一阵为难:“您不露面,他们不信啊。” 陈三爷想了想,道:“把前几日收的京城那三个家伙的600万,从中拿出200万,交给蔡猫和孙老二!告诉他们,想继续合作,就耐心点,不想合作直接说!” “他们如果说不想合作了呢?” “那就给他们一张空头支票!一分钱都不给了!” 棍儿听完,都冒汗了:“啊?这么做,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钱在我们手上,他们敢撕破脸吗?他们还没傻到智商归零的程度!” “明白了!”棍儿转身要走。 “慢着!”陈三爷一瞪眼,“不用带什么支票了!空手去!一分都不给!直接告诉他们,耐心等待,再敢上门催债,别怪我不客气!你就说我发了大火了,既然不信任,当初就不应该合作!两个老江湖,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棍儿想了想:“原话复述?” “对,原话复述!你也可以添油加醋,草娘日奶奶的骂他们一顿!” “好!那我带甜甜去,甜甜骂人有一套!” “尽管带!我没露脸,你们就是安全的!让甜甜使出她骂人的本事,骂个狗血喷头!” “得嘞!” 棍儿拱手辞别,而后回到长乐坊,和肥牛交代一番。 然后驾车,奔向海河十八号。 甜甜正在海河十八号一楼大厅走来走去,官复原职,只不过和柔柔做了个对调,大堂经理,管理几十号人呢,频频发号施令:“山杏儿,12号桌的咖啡没有了,快去给客人倒咖啡,没个眼力价!春梅,4号雅间的客人点的糖果还没送到,赶紧催催后厨!秀兰?秀兰?6号桌的客人等你打牌呢,你干嘛去了?怎么总是上厕所啊?懒驴上磨,屎尿多!” 一转身,看到几个男服务员在门口抽烟:“干嘛呢?干嘛呢?又偷懒是不?” “不不,甜甜姐,我们出来透口气!昨晚夜班,今天没睡几个小时,抽根烟,提提神!” “提尼玛的神啊!看看姐姐的胸,提神了不?” “甜甜姐,别闹。” “谁他妈跟你们闹了?赶紧滚回屋里去,要抽去后面厕所抽,站在这里叭叭抽烟,让客人怎么看?一点也不专业!” “好好好!”几个小子赶紧跑了进去。 “哟——r sith! it’s been a long ti!”甜甜一转头,看到了英租界的史密斯先生,这是个洋赌棍,每周必到,“wele!wele!” 甜甜快速地中英文转换,热情洋溢,有这样的赌场荷官,何愁赌场不爆满? 都是陈三爷调教的,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熟能生巧。 “hi,y friend, i iss you uch!”史密斯的蓝眼珠已经盯上了甜甜鼓鼓的前胸,他说他很想念甜甜。 “e please!”甜甜挎着史密斯的胳膊,两人步入赌场。 很快,棍儿到了,走进赌场,对甜甜使了一个眼色,甜甜正在陪史密斯打牌,赶忙礼貌地对史密斯一笑:“exce ,i have to et y worker!” 说罢,起身来到棍儿跟前:“咋了?” “跟我出去一趟!” “干啥去啊?” “骂人!” “骂谁啊?”甜甜一愣。 “蔡猫和孙二爷。”棍儿低声说。 “水爷知道吗?”甜甜担心地说。 “水爷让骂的。” “为啥啊?” “车上说!” 两人快步从海河十八号走出来,钻进汽车。 路上,棍儿把实情跟甜甜讲明了,甜甜手舞足蹈:“没问题!我喷死他们!” 双方每次见面,都在码头那个船坞里,蔡猫和孙二爷很狡猾,从来不透露自己老窝位置。 一撩帘子,棍儿和肥牛走了船舱,蔡猫和孙二爷等候多时了。 蔡猫象拔蚌脸微微一笑:“怎么样,跟陈三爷通气了吗,陈三爷怎么说?” 棍儿还没来得及搭腔,甜甜就喷了一句:“通什么气?!说什么说?!裤裆里拉风箱,你当你是排气管啊?” “咦?小丫头怎么这么说话?”蔡猫很惊诧。 “那我应该怎么说?我给您磕一个?爷,我跟您请安了?” 蔡猫和孙二爷面面相觑,孙二爷晃了晃海螺身躯,道:“姑娘……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草!撅着屁股看天!” “你说什么?” “有眼无珠!” 蔡猫和孙二爷都傻了,小姑娘长得挺漂亮,满嘴脏话,蔡猫怒道:“小丫头片子,说话太难听了!” “难听?南听往北听去!” 蔡猫看了看棍儿,怒道:“你带来的这是个什么东西?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你也不管管她!” 棍儿把手一摊,无奈地说:“我插不上话啊!” “你?”蔡猫憋得满脸通红。 “你什么你?”甜甜开始倾泻了,“瞧瞧你俩这德性!我家陈三爷跟你们合作,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你们还有点大人样吗?跟三岁小孩过家家有什么区别?年纪一大把了,胡子邋遢,还不如个吃屎的孩子!” “混账!”孙二爷大吼一声。 “哟——可吓死我了!”甜甜手抚胸口,“您可别生气,别嘎巴一下子死过去!” 象拔蚌和海螺已经被气得头昏脑胀了,孙二爷指着棍儿怒道:“你们到底想干吗?!陈三也不敢这样和我们说话!” “我插不上话啊。”棍儿笑着说。 “你……你……”孙二爷的手一直抖。 甜甜扑哧一笑:“二位爷,别生气嘛,今天我是陈三爷的首席代表,来跟二位爷做个解释!” “解释什么?” “你们不就是见陈三爷遇袭了,担心你们放在赌场的钱吗?直接说出来不就行了嘛,磨磨唧唧,吭吃瘪肚,什么玩意!” 蔡猫喝道:“对!我们就是担心我们的钱了!我们想撤出来!回去告诉陈三,明天给我准备好支票!” “你当陈三爷的赌场是茅房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尿就尿,想拉就拉?” “小逼崽子,你说什么呢?” “你也是小逼崽子养的,难道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蔡猫胸口已经被怒气胀满了,生怕自己一不留神死在这儿,转头看看孙二爷:“二爷,我们走,不聊了!明天拆了陈三的赌场!” 甜甜哈哈大笑:“我替陈三爷谢谢您二位爷了!你们赶快回家准备家伙,明天一定要来!赶紧来,赶紧拆!夷为平地才好呢!” 蔡猫和孙二爷一愣:拆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一文钱也要不回来了。 二人终于明白了:陈三耍孬了! 蔡猫目露凶光:“陈三想黑吃黑?” “吃个蛋!”甜甜冷眼一瞥,“本以为你屁股上挂暖壶,有一定的水瓶!没想到,你是老太太喝稀饭,无齿下流!” “你还能说句人话不?”蔡猫气得象拔蚌皮肤都红了。 “对人说人话,对狗说狗话,狗脸不长毛,你翻脸不认人!” “谁翻脸不认人啊?”孙二爷怒吼,“是你们耍坏!” “草!”甜甜不屑地一笑。 孙二爷怒怼:“一个丫头,别总是草,你没那物件!” “我有没有物件不重要,二爷如果有需求,擀面杖也能把你开了!” 孙二爷眨眨眼,好悬没噎死:“你嘴比腚都脏!” “你腚比嘴干净!”甜甜反击得痛快淋漓。 “你马勒戈壁!”孙二爷终于不拘谨了,破口大骂。 “你妈没有吗?”甜甜一句反杀。 完了,蔡猫和孙二爷叱咤江湖半辈子,今天折在一个小姑娘手里了。 第143章 黑手出现 两人喘着粗气,蔡猫怒道:“小丫头,我们不想和你逞口舌之勇!你既然代表陈三来谈事,不妨说说陈三的意思!” 甜甜一笑:“这才像句人话!” 两人都懵了,到底谁不说人话啊? 他们终于明白了“水门堂”的堂口文化了,就是能喷,能逼逼,和陈三一个尿性! 别的不说,若论吵架,估计江湖上的堂口没几个能吵得过“水门堂”的。 甜甜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说:“二位爷,你们也太不仗义了!” “此话怎讲?” “黑道白道,都得讲个仁义!你们之前和我家三爷合作,三爷有没有亏待过你们?是不是真情实意,为二位爷洗钱赚钱?” 两人默不作声。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很正常!我家三爷被偷袭了,但他命大福大,安然无恙,只是休息几天,二位爷就坐不住了?要知道,你们现在每人手上的钱,都是陈三爷辛辛苦苦帮你们洗的!这钱你花着放心!你们心里清楚!” 二人还是不言语。 “我真替我家三爷难过!我家三爷把二位当生死兄弟,你们却把他当下蛋的鸡!远的不说,陈三爷遇袭,受伤住院,别说你们和他有这么亲密的合作关系,就是普通朋友,也该露个面去探望探望?陈三爷在医院待了三天,你俩连个龟头都没露!好意思吗?你们现在就应该拿着狗不理的包子、便宜坊的烤鸭、十八街的麻花、海河市场的水果,去看望陈三爷!可你们倒好,心里只想着自己那点钱,咋地,不拿我家三爷当人啊?” 二人相互望了望,蔡猫笑道:“身份特殊,不便露面。” “理解!人不到,礼得到啊!你们不会吩咐几个下人,带几个果匣慰问一下吗?陈三爷也不图你那点东西,就是要个面儿!” “疏忽了,疏忽了。”孙二爷笑道。 “陈三爷躺在病床上之际,还惦记着你们,他说可不能亏了蔡老板和孙老板啊……我们这些小字辈的,守在床前,听得都流泪!”甜甜说谎不带眨眼的。 孙二爷一拱手:“明白了,请转告陈三爷,继续合作,只是风云突变,尽快变现为好。” “风云一点都没突变!是你们二位太沉不住气了!而且,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们也有责任!” “我们有什么责任?” “责任大了!你们把钱交给陈三爷打理,是对陈三爷的信任!陈三爷帮你们把脉,是肝胆相照!你们和陈三爷是一体的!谁对陈三爷不敬,就是对二位爷不敬!就是挡二位爷财路!是不是这么个理?” 二人沉思片刻,点点头。 “所以,不管是谁在背后下黑手,二位爷都应该和陈三爷站在一起,共同把这个黑手揪出来!弄死他!这才是江湖处事,有里有面!” 蔡猫问:“陈三爷有眉目了吗?知道是谁干的吗?” 甜甜说:“已有些许眉目,但还不完全确定,等陈三爷确定了,必将除之后快!” “了然,了然!” 甜甜接着说:“陈三爷曾私下里对我们说,他这辈子最感激的人就是您二位,他说当初他赌马,第一批信任他的人,就是您二位,是您二位让他在租界站稳了脚跟,这个情,他记一辈子!” “不敢,不敢!彼此受益,共赢,共赢!” “陈三爷说了,他马上就能回到赌场,继续主持赌场事宜,所有收益,先给二位承兑,保证二位收获满满!” 蔡猫和孙二爷相视一笑:“那就有劳陈三爷了!替我谢谢陈三爷,改日登门造访,当面致谢!” “不用改日!现在就可以致谢!” “姑娘啥意思?” 甜甜一笑:“你们身上有大洋?不妨给我几块,我一会儿回去的路上,置办几个礼盒,就说是二位爷送的,如此一来,陈三爷岂不快哉?” 棍儿在一旁差点笑出来,好家伙,不但不给钱,还往回要钱,甜甜算是学到了陈三爷的精髓。 蔡猫摸了摸袖子,掏出几块大洋,递给甜甜:“不成敬意,略表寸心,望陈三爷早日康复!” 甜甜接过来,道:“您放心,我保管做的漂亮,让陈三爷开心!” “多谢姑娘了!” “二位爷客气,咱是一家人!” 甜甜和棍儿走后,蔡猫和孙二爷一番商议:坏了,陈三要耍滑! 但他们也没办法,当初给了陈三1000万,现在只回来200万,大头都握在陈三手里,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刺激陈三。 万一翻脸不认人,还真麻烦了。 拿枪去拼命?屌用没有! 上面的人恨不得你们这些败类打打杀杀,互相残杀,最终,银行账目锁死,所有钱都冲了公,没有赢家。 蔡猫和孙二爷现在才缓过味来,他们被陈三爷套牢了。 眼下陈三不能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不但不能报复陈三,还得暗中保护他,帮他查出幕后黑手。 很快,黑手就自己出现了。 果不出陈三爷所料,是旧人复仇。 陈三爷在床上躺了五天,就下床了,沈心茹让他再休息几天,他说不行,他必须去长乐坊露一面。 这就是江湖残酷之处。 你就是下一秒死,这一秒也得强撑着,站在堂口。 否则,别人就会猜忌,会捣鬼,会认为你陈三完蛋了。 陈三爷是门面,是招牌,是灵魂,他不能缺失,他必须站在那里。 这是向黑白两道宣示,他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健康! 那天,他从沈心茹的小院出来后,坐上了汽车,棍儿亲自驾驶,棍儿很聪明,当初陈三爷在黑松林外逼着他学车,他学会了,现在驾驶技术非常好,开得很平稳。 很快,两人来到长乐坊。 长乐坊张灯结彩,荷官服务员夹道欢迎。 必须造势,给周围群众看,给报社的记者提供材料。 陈三爷又回来了! 其实,他身体很难受,枪伤和刀伤还没痊愈,隐隐作痛。 但他满面春风,霸气十足,频频挥手致意,迈着大步,走进赌场。 中午时分,他请赌场高层吃饭,在三楼会议室,十几个骨干都来了,陈三爷坐正位,开了一瓶红酒:“兄弟们,这些天,辛苦了!” 大家一同举杯:“三爷康复,我等高兴!风雨无阻,再展前程!” 陈三爷很满意,有上次铁血立威,大家都服服帖帖,心往一处用,劲儿往一处使,众人拾柴火焰高:“好好工作,前途无量!” “是!”众人齐呼。 陈三爷一仰脖,把酒喝了。 早晨出门时,沈心茹嘱咐他,千万别喝酒,不利于伤口愈合。 陈三爷点头答应,但现在他依然喝了,有时,男人是很无奈的,也是很苦的,为了应酬,没办法。 何况他还是个黑帮头头。 陈三爷特地让后厨准备了西餐,大家都是刀叉牛排,吃得不亦乐乎。 肥牛有点笨,还是不太会用刀叉,拿反了,棍儿笑了笑,帮他换过来:“哥,左手叉,右手刀。” “哎呀,太麻烦了!不如咱们的筷子,用着方便!”肥牛不耐烦地说。 陈三爷笑道:“这正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异。” 肥牛一愣:“您说什么?” 陈三爷举着刀叉,道:“西方文化,是一分为二,东方文化,是合二为一!西方注重细节和演化,东方讲究天人合一的大一统!” 众人一愣,可不是嘛,刀叉一分为二,筷子合二为一,陈三爷博学,吃饭都能吃出文化。 柔柔和甜甜一阵神思迷离,哇哦——我家陈三爷真厉害,可惜,名花有主,还很暴躁,一言不合就棍棒伺候,唉—— 众人正吃着,一个荷官跑上来:“三爷,有您一封信!” 陈三爷一愣:“谁送来的?” “一个报童!” 陈三爷心口一紧,不祥之感瞬间袭遍全身,上次一个报童突然驾到,送来的是玫瑰的人头,现在又一个报童登门,他赶忙接过这封信,慢慢打开,不看则罢,一看魂飞魄散! 第144章 战书! 这是一封挑战信,全文如下: 陈三: 见字如晤! 你爹白小浪,这厢有礼!昔我兄龙海升,与汝歃血为盟,视同手足,阶下生意,交与你手,肝胆相照,绝无猜忌! 汝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毁我兄弟性命,乱我小刀堂口,认贼作父,厚颜无耻! 匹夫何以怒,余幸何以苦,叛徒当道,贼子逍遥! 你爹不才,血肉之躯,若非血海深仇,怎敢横笔乱句,以战狗熊? 还我家业,还我声名,手足之痛,以命抵命! 本月廿三,会猎保定,五湖四海,天地作证,谁是赌神,决一胜负! 望汝准时,不见不散! 你爹:白小浪。 赤裸裸的挑战,白小浪要在牌桌上打败陈三爷,让陈三爷声名扫地。 这是最致命的袭击,让陈三爷在他最擅长的领域,声名狼藉。 蛇打七寸,正值此理。 陈三爷不敢不答应,因为这封书信中还夹着一个信物:一只银钗! 这是师姐马文妹头上的那只钗子!陈三爷从小就看着师姐发髻上的这只银钗,他再熟悉不过。 陈三爷瞬间明白了,冷气攻心,透心凉:马文妹已经落入白小浪之手! 陈三爷从没顾及过自己的生死,他只在乎身边的亲人,马文妹,就是他的第二个母亲,当日在葫芦码头,马文妹含恨离去,他伤心欲绝,没想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静静地盯候。 马文妹一定是出了海河,入了运河,在婆陀河被白小浪抓住的。 那里是天津、沧州、保定的交叉地。 一条婆陀河,北接海河,南接运河,古代镖师走镖,都是从这个地方中转,南下北上,东奔西行。 陈三爷终于明白了,师姐马文妹并没回上海,而是想回老家——山东。 她如果想回上海,直接沿着渤海湾走就行了,她入了京杭大运河,就是回山东。 陈三爷的眼泪差点涌出来,师姐还是疼他啊!还是把他当亲弟弟、亲儿子来看待!他是师姐一手带大的,师姐不忍心对青洪帮说出老华爷遇害的实情,不想让陈三遭受青洪帮报复。 所以,由海入河,船头转向。 马文妹只是无法再面对陈三,只想回乡下,远离世俗纷扰,安安静静,一了余生。 却没成想,被白小浪抓住了。 白小浪,暗中窥探多时了。 他一直死死盯着陈三爷的动向。 他可不是只知吃喝嫖赌的二货,他不是铁良,目光短浅、钻头不顾腚,他不是铁蛋,色心太重、又蠢又滥,他更不是云鹏,嗜酒如命,喝得晕头撞向,像个煞笔。 他所有的浪劲都是外表,心思缜密又狠毒。 当初陈三爷和蕉爷布下天罗地网,四面埋伏,他能跑掉,就说明他不一般。 陈三爷和蕉爷,自认为聪明无比,布局万无一失,可最终还是走了白小浪。 哪有什么聪明,只是暂时春风得意。 诸葛亮聪明,最后哭师五丈原,蜀国家底掏空了,也没光复汉室。 刘伯温聪明,最后被朱元璋一锅端。 没有战无不胜,只有冰冷因果。 因果面前,一切聪明,危如累卵,摧枯拉朽,烟消云散。 此刻,饭桌上,所有人将目光投向了陈三爷。 他们不知道陈三爷手里那封信的内容是什么,眼见陈三爷脸色骤变,大家大气不敢喘。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来,喝酒!再干一杯!” 他只能用喝酒掩盖自己的慌乱,师姐在白小浪手上,他必须应战。 这是一种毁天灭地的挑战,而且他必输无疑! 无论他是鬼手,还是赌神,无论他手法和技术多么巧妙,都没用! 他敢赢吗?师姐就在对方手上,他一赢,师姐人头落地。 软肋被彻底抓住了,魔抓深入肺腑,揪得五脏六腑都疼。 他还不能表现出慌乱,作为堂口的瓢把子,他得稳住。 下午,他回到沈心茹的身边。 沈心茹很高兴:“没喝酒?” “没呀!”陈三爷假装若无其事。 沈心茹鼻子嗅了嗅:“我怎么闻到一股酒味呢?” “熏得!他们都喝酒,我被熏透了!” 沈心茹伸出舌头吻了在陈三爷的口中,随后怒道:“你放屁!你嘴里都是酒味!” “喝了一点点,浅尝辄止,赌场的兄弟见我康复,为我高兴,面子上得过得去啊。” “面子值几个钱?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你最重要!” 一言甫出,沈心茹的心都化了:“巧舌如簧!” 陈三爷一笑:“茹茹,假如我是个穷鬼,你还会爱上我吗?” 沈心茹扑哧一笑:“我当初见你时,你也不富裕啊。” “那你为什么中意我?” “我只需要一个好人,相伴终生。” “你笃定我是好人?” “目前看来,还算是。” “假如有一天,我死了,你怎么办?” “别胡说!”沈心茹怒了,“再说这些屁话,我急了啊!” 陈三爷把沈心茹搂在怀里:“茹茹,这辈子有你,我知足,老天待我不薄,我何德何能!” “得了便宜,又卖乖!”沈心茹笑着说。 “真不知道,这一切,未来如何。”陈三爷叹了一口气。 沈心茹笑道:“别想那么多了,这人生,本就错乱不堪,我遇到你,就认准了你,无论前方有什么,共同承担。” 陈三爷点点头,慨然说道:“真希望早点遇到你,如果我不是赌徒,如果我在民国十八年之前,就遇到了你,那该多好啊!我干干净净,也染不上这么多江湖恩怨,你我携手同游,另一番光景!” 沈心茹叹道:“人生没有假设。你若不来天津,我们也不会相识,我哪知道碌碌红尘中有一个陈三,你又怎么知道偌大的天津卫有一个沈心茹?” “茹茹,你信命吗?” “我信,也不信。我信人有命数,更信相由心生,古人云,造命在天,立命在人,一半天定,一半自为!走过的路,别回头,今后怎么走,才是关键!” 沈心茹这句话,饱含哲理,过去不可改变,未来不可预见,能把握的就是今天,过好今天,就是对昨天的完美了断,对未来的积极期盼。 “若水,我们走!”沈心茹再一次提起这个话题,“离开这一切!你改变不了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谁也救不了谁!玫瑰的仇,不要报了!” 陈三爷听得黯然神伤,沈心茹说得对,佛陀威力,菩萨情深,但佛与菩萨,都动不了因果。 他们只能点化、加持、用尽一切力量教化众生,如果众生执迷不悟,他们也救不了。 否则的话,以佛菩萨的威力,早就把世人一起超度,共入极乐世界,无饥饿,无烦恼,无灾难,无恐怖,无颠沛流离。 以佛菩萨之大慈大悲都做不到,可见因果链条是多么地坚硬。 纵经百千劫,所造业不消,因缘相遇时,果报还自受。 陈三爷何尝不想一走了之,但他走不了:“茹茹,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师姐……被抓了!” 沈心茹大惊:“被谁抓了?” “白小浪!” 陈三爷说罢,掏出那封挑战书,连同那只银钗,递给沈心茹。 沈心茹看完,倒吸冷气:“这可怎么办?” 陈三爷叹道:“没办法!我只能应战!” “你怎么赢啊?你师姐在他手上!” 陈三爷惘然一叹:“我想想办法!” “没办法!没办法!”沈心茹咆哮着,眼泪夺眶而出。 第145章 单刀赴会! 这是个死扣,解不开。 白小浪会让他一败涂地,毁了名声,散尽钱财,丢了性命。 最终人财两空! 很快棍儿驱车赶来,进门后将一张报纸交给陈三爷:“水爷,您看!” 陈三爷接过来一看,好手笔!白小浪将那封挑战信登报了! 这下全天津卫都知道了! 不仅天津卫,估计北平的报社也收到同样的稿子,整个直隶很快就都知道了。 “白浪帮”帮主白小浪,要挑战“水门堂”堂主陈三,多年宿怨,牌桌上解决! 津门赌神,成名之后,第一次遇到了公开挑战,而且对方毫不留情,一出手就搞得沸沸腾腾,人尽皆知,看样子,势在必得! 大街小巷都议论起来,浪公子这是没给自己留后路啊,多大的底气,敢挑战赌神? 有人说:“估计是虚张声势,靠挑战陈三爷的噱头,拉拢名气!” 也有人说:“非也!浪公子一直是津门一霸,远走他乡,卷土重来,东山再起,时不我待!” 更有人说:“陈三肯定不敢去!在天津,他是赌场老大,到了保定,强龙难压地头蛇,他有去无回!” 更多的人说:“这下有热闹看喽!最近一直没什么惊心动魄的新闻,现在好了,把西瓜切了,茶水沏上,吃瓜、喝茶、看大戏!” “对对对!最好是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死几个才好呢!” “嗯嗯嗯!不死人不好看,死人越多越有看头!” 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说:“陈三爷是好人,他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就再也没有人给我们这些穷人施舍粥米了。” “滚滚滚!老太婆子,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陈三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夜,一言不发。 沈心茹叩门,他打开门,两人相拥,默默无语。 两人都知道,这次这个坎过不去了,要么陈三爷就做个无情无义之人,不管师姐的死活,就是赖在天津,不出窝,不应战;要么,就接下战书,去保定送命。 他倒是不怕死,可他死了,沈心茹怎么办? 左右掣肘,挪腾不开了。 沈心茹知道他一定会应战,他宁可舍了自己的命,也会去救师姐。 她太了解面前这个男人了。 凌晨时分,陈三爷走出书房,站在院中,仰望苍穹,启明星正亮,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据说当年释迦牟尼佛菩提树下打坐,睹明星而悟道,看到的就是启明星。 一刹那,陈三爷有了主意! 立马返回屋中,沈心茹已身心俱疲,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他轻轻叫醒沈心茹:“茹茹,茹茹?” 沈心茹抬起头,伸出手,紧紧抱着陈三爷,将头贴在了陈三爷的胸口。 陈三爷轻声说:“我有主意了。” 沈心茹眼睛一亮,困意全无:“什么主意?” “你听我说……”陈三爷慢慢讲解。 沈心茹越听越心惊肉跳:“这……这样行吗?万一你回不来呢?” “我一定回来!我一定能成!”陈三爷坚定地说。 沈心茹黯然泪下:“不行……不行……我不让你去,我不让你去!太危险了,太危险了!你不会每次都赢!你不会总那么幸运!” 陈三爷捧着沈心茹的脸:“茹茹,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回来!只有这样,我才能救师姐,才能对得起师姐养育之恩!” 沈心茹绝望地摇摇头,泪水滚滚而出。 “茹茹,茹茹,你听着,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陈三爷拍了拍沈心茹的肩膀,“你还要帮我一个忙,这个忙,只有你能帮!” “什么忙?”沈心茹抬起头。 陈三爷在她耳畔悄悄说出所有的计划。 沈心茹点点头,擦了擦脸颊的泪水:“放心!他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我就死给他看!” 陈三爷一笑:“没那么严重!再怎么说,在和我白小浪之间,蕉爷还是会站在我这一边!” “你还笑得出来?”沈心茹嗔道,“都火烧眉毛了!刀架脖子上了!” 陈三爷将她拥入怀中:“茹茹,这次成与不成,就看你了!夫君这条命,就交在娘子手上了!” “我这边没问题,关键是你那边!”沈心茹皱着眉头说。 “我那边更没问题!” 陈三爷故意把沈心茹这边的事说得如此重要,就是让沈心茹的心思先从生死上挪开,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不想让她太担心。 陈三爷交待给沈心茹三件事:见蕉爷、见记者、见老外。 其实,最危险的还是他自己这一环,他要单刀赴会! 去哪里? 上海! 这个计谋,是想了整整一晚上才突然开悟的,呕心沥血,而且身上还有伤,又添几丝白发,从内到外,都快折腾废了。 吴妈已煮熟了瘦肉粥,陈三爷草草喝了几口,便起身出门了。 沈心茹百般不舍,站在门口痴痴望着陈三爷的背影。 陈三爷一驻足,想回头。 “别回头!”沈心茹喊了一嗓子,“往前走!你一回头,我就舍不得让你走了!” 陈三爷含泪离去。 他要马不停蹄,赶往上海,面见青洪帮首领。 在白小浪约定的日期之前,返回天津。 2000多里地,怎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往返?火车靠谱还是汽车靠谱? 火车,不靠谱,走着走着,遇到路基塌陷,就停了,而且这一路,并不是铁路直通,铁路是分段的,有些地方没铺设铁轨,下了火车,就得步行,或转黄包车、马车,赶到下一个车站,再次登车。 汽车,也不靠谱,都是土路,坑坑洼洼,弄不好坏在路上,就撂挑子了,而且燃油是个问题,那时可没有加油站。 火车+汽车,就靠谱了! 大亨都是这么出行的。 民国的火车,有五层三档之说,上下五层,类分三档。 为啥是五层?因为车顶上坐一层人,车厢货架子上趴一批人,座位上坐一批,座位靠肩上坐一批,地板上坐一批。 挤得满满当当,密不透风。 为啥叫三档?第一档,在前几节车厢,那是豪华车厢,都是有钱人,包括外国佬,空间大,一点也不挤,西餐中餐,供应及时。 第二档,就是中间的普通座位,挤得密密麻麻。 第三档,是最后面的几节,拉的都是鸡鸭鹅。 如果有大亨出行,提前和车站勾兑,第三档车厢就会作为大亨的货舱使用,比如拉大亨的汽车,大亨的宠物,到了地点,大亨下了火车,开上自己的汽车带着宠物去游玩。 陈三爷作为天津卫赌坛大亨,这点事不是问题,早早地派棍儿去了车站,给了大洋,告知对方,今天有大人物出行,南下,预留豪华包厢座位,并告诉对方,有一辆汽车要一并上火车,第三档车厢作为货舱,存放汽车。 对方见了银票,满口答应,没问题! 当天午时,陈三爷和棍儿就出发了。 登上了南下的火车,直奔上海。 这是他整个计划的第一步。 第146章 白小浪搞刺杀 与此同时,第二步也在秘密进行。 兵贵神速,来不得丝毫迟疑。 和时间赛跑,一直是陈三爷的宿命。 他这半生都马不停蹄,从一个关隘,奔向另一个关隘,来不及停下来休憩片刻,来不及静静思考人生。 他和棍儿上火车前,吩咐柔柔和弯头,安排十几个可靠的人,乔装打扮,从天津出发,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保定府,依计行事。 柔柔亲自带队,十几个荷官潜入保定城…… 同时,陈三爷嘱咐肥牛和甜甜:“赌场大小事务,照常进行,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不对劲儿,赌牌、赌马、每月初一十五的救济粥米发放,如期进行!” 肥牛和甜甜领命:“是!” 此刻的陈三爷和棍儿,已经坐在火车头等舱里,列车疾驰,路过沧县。 过了沧县,就是泊头,而后是东光,吴桥,随后就进入山东地界了。 头等舱里一群大鼻子洋人正在车厢餐厅里喝酒,有说有笑,他们应该都是天津租界的人,从天津赶往上海租界,会朋友,聊事情。 棍儿和陈三爷坐在餐厅一个靠窗的位置,陈三爷目视窗外,一言不发。 窗外的景色倏忽掠过,旷野,柳树,河流,逃难的民众,明明是盛夏,可一切都显得萧条破败,无声无息,死一般沉寂。 棍儿看了看陈三爷憔悴的面容,想安慰两句,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深知陈三爷太累了,一身枪伤刀伤,现在硬挺着南下,以前,他一直羡慕陈三爷的睿智天聪,现在他不羡慕了,聪明人的光环都是血与泪堆砌的。 “水爷?水爷?”棍儿连呼两声。 陈三爷才从思考中清醒过来:“嗯?” “咱们吃点东西?” 陈三爷一笑,知道棍儿饿了,早晨没吃饭,就被安排去车站沟通,忙对列车服务员道:“小姐,上两份鸡蛋牛排!外加一瓶葡萄酒!” “好的先生。” 很快餐品上桌。 陈三爷笑道:“吃。” “您不吃啊?” “我不饿。” “那您点两份?” “都是给你点的。” “水爷,您吃点!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做事!” 陈三爷一笑:“你是司机,你得多吃点,等过了济南,就没铁路了,我们得开车走一段,到徐州再转车,你吃饱了,有力气开车。” “那我吃啦!”棍儿狼吞虎咽吃起来,边吃边瞅了瞅周围嘻嘻哈哈的洋人,不由地说了一句,“水爷,您说这外国佬怎么每天都这么开心?活得这么洒脱?您看他们,眼里有光,好像没什么发愁的事儿!” 陈三爷淡淡一笑:“羡慕了?” “也不是羡慕,大家都是人,为什么人家活得这么轻松,我们活得这么累,我们的表情都是呆滞的,麻木的,疲惫的,每天被各种各样的事压得喘不过气来,来不及开心,来不及谈笑,甚至来不及休息!我们好像并不是生活,而仅仅是为了活着,苟延残喘地活着!” 陈三爷身子一颤:“棍儿,你最后这句话,很好!学会了思考!” “水爷您还没回答我呢!” 陈三爷微微一笑:“你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我只知道工业革命我们没赶上,当蒸汽机和电灯在全世界广泛传播时,我们还在之乎者也,八股取士;当新式钟表和轮船进入我国时,我们还嗤之为奇技淫巧,根本看不上;当外国的坚船利炮叩开国门时,我们还认为外国人如果喝不上我们的茶叶就会便秘致死!” “有这事?” “当年鸦片战争,有大臣建议,只要英国敢开战,我们就不再出口茶叶,让英国佬喝不上我们的茶叶,全都便秘,拉不出粑粑憋死!满朝文武,竟然信了!” 棍儿都笑了:“天呐,这太不可思议了!” 陈三爷冷冷一笑:“还有更不可思议的呢!满清昏庸,朝纲崩坏,从上到下,就一个字:骗!欺上瞒下!明明打了败仗,偏偏说自己打胜了,搞得全国上下欢欣鼓舞,老百姓热血沸腾!” “什么仗?” “甲午战争!甲午战争战败,李鸿章代表大清去签字,大清铺天盖地宣传,大清打赢了,李鸿章大人是去训斥小日本,给日本鬼子上一课!大清随行记者频频发回胜利消息,报纸上伊藤博文似乎要给李鸿章大人磕头!全国沸腾,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弄得日本人自己都不自信了!到底谁打赢了?后来深入调查一番才知道,是大清的官员在捣鬼,故意遮盖真相,欺骗民众,以维护所谓的脸面!” “唉……”棍儿一声叹息。 “国弱民贱,国富民强!三千年来,我们一直是世界第一,三百年来,我们一败涂地!自从明末清初,清廷把握了江山,拒绝一切外来事物,闭关锁国,混混度日,砸断了汉人的脊梁,禁锢了学子的思想,便毁了中华民族的大好前途!” 棍儿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所以满清倒台了!现在是民国!” “不彻底!中华民族还没有真正的浴火重生,总有一天,这个民族会废除所有不平等条约,收回租界,拾起自尊,迎头赶上,再次站在世界之巅!” 棍儿听得情绪高昂:“水爷,如果不是跟了您,我这辈子都不会开悟,听不到这些振奋人心的话。” 陈三爷淡淡一笑:“我反而怕我害了你!你父母就你一个儿子,跟着我天天刀光剑影的,你不害怕啊?” “水爷,我是您的门徒,您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这是徒弟应该做的!” 陈三爷一阵感动:“为你这句话,来,干一杯!”说罢拿起红酒,为自己满了一杯。 “水爷,您身上的伤……” “死不了!” 两人一饮而尽。 夜深了,火车继续前行,车身轧过铁轨接茬处,发出咯嗒咯嗒的响声。 苍茫夜色,火车穿行,恰似龙行地穴,又如见龙在田,越过苍茫,许是飞龙在天。 陈三爷和棍儿已各自回了包厢,民国火车的头等舱,包厢都是单人的,没有所谓的上下铺。 盥洗室和厕所是独立的。 陈三爷洗漱完毕,躺在了床上。 他始终睡不着,师姐在白小浪手上,他不知白小浪会做出什么。 回想起那夜在葫芦码头师姐悲伤的面孔,他就心如刀绞。 他从来没想伤害师姐,甚至一直为12年前的不辞而别,而愧疚。 没想到折腾来,折腾去,把师姐的生父给杀了。 师姐伤心而去,又落入白小浪之手,自己真是罪大恶极。 蓦地,陈三爷心里激灵一下,他突然想通了:那晚上,街头那两个杀手是白小浪的人! 白小浪一定是早就秘密潜入天津,一直跟踪自己,在葫芦码头发现猫腻,这才兵分两路,一路尾随师姐,一路行刺自己。 事实正是如此。 白小浪在保定重整旗鼓之后,一直谋划复仇的事。 小诸葛死后,他和胯哥、肾先生、肥姐秘密商议,如何在最短的时间扳倒陈三爷。 这四个人聚在一起,这可不是虾兵蟹将,这都是深谙江湖套路的人。 白小浪自不必说了,这是帮派混出来的。 胯哥,早年是镖师,走江湖的,什么形形色色的人、千变万化的阴谋,他都见过。 见识广,武艺高,如果不是铁路兴起,现在依然是镖局的镖头。 肾先生,虽说沉迷女色,可他是大烟贩子出身,江湖诡计、尔虞我诈,他都通。 肥姐,戏班子班主,草台班子走江湖,阅人无数,白的黑的,都领略过,笑里藏刀,八面玲珑,这一套,她很熟。 这都是“白浪帮”核心成员,胯哥又拉来了一大批当年和自己一起退役的镖师,肥姐的草台班子成员也都归白小浪统领,瞬间帮派扩展到100多人。 如果论打斗、拼拳脚、刀法、枪法,“白浪帮”胜出“水门堂”好几筹,水门堂里的荷官、土匪,根本不是这些镖师的对手。 镖师走镖,风餐露宿,对付的就是土匪强盗,世人都怕强盗土匪,镖师不怕,吃得就是硬杠强盗这碗饭。 但白浪帮却不敢贸然杀入天津。 为何? 火枪的出现,尤其火枪流入江湖,功夫就退居二线了。 镖师武功再高,也怕枪子。 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 所以,白浪帮核心成员商量一番之后,还是决定以计取胜,不硬杠,暗地里刺杀陈三为妙。 第147章 乌合之众 他们计划秘密进入天津,陈三爷在明,他们在暗,悄悄跟踪,总有机会下手。 但人数不宜过多,太多人突然出现在天津市面,会引起注意。 于是搞了一个八人刺杀队。 白小浪亲自统领,成员有:胯哥、胯哥的二师弟秋哥、胯哥的三师弟柱哥、肾先生、肥姐戏班子的骨干梆子哥,以及肥姐的侄子臭哥,还有一人:铁良。 如果不是铁良,白小浪根本不会猜到那夜和陈三爷接头的人,就是陈三爷的师姐马文妹。 铁良又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铁良怎么会和白小浪搅和在一起? 铁良和铁蛋雨夜刺杀陈三爷失败后,铁蛋被打掉了一颗蛋,两人就逃走了。 铁蛋光养伤就养了好几个月。 后来,时局变化太快,陈三爷干掉了龙海升,小刀会覆灭了。 两人如惊弓之鸟,逃出天津,在霸州暂时隐藏下来。 铁良不愧是陈三爷带出来的,聪明诡诈,两人又都在陈三爷那里学习过千术,于是两人在霸州的一些小赌局上施展神通,收益虽不大,但勉强能生存。 尔时的陈三爷已接管三大赌场,势头正旺,他们不敢再回天津。 思来想去,铁蛋建议:“去保定!” “为什么?”铁良问。 “投靠白小浪!一起对付陈三!”铁蛋狠狠地说。 铁蛋是天津卫长大的,深知这些“会道门”的来龙去脉,他知道“小刀会”有一个白小浪,早年被龙海升逐出天津,后来又回来了,这次陈三爷釜底抽薪,没听到白小浪的消息,那白小浪必然是逃走了。 保定是白小浪的第二个大本营,白小浪必然返回了保定。 二人一拍即合,窜入保定府。 很快和白小浪接上头。 白小浪一开始根本看不上这两个货色,何况他们还投靠过蕉爷,蕉爷是龙海升的死敌,这种不忠不孝、三姓家奴的玩意,白小浪就想一拳捶死这两人。 铁良抱拳说道:“浪哥息怒,我来投靠,必然是有本钱的!” “什么本钱?” 铁良一拍胸脯,信心十足:“我跟随过陈三,我知道陈三的一切!当年我和陈三在曹县,共同经营十五家赌场,他那些手法、猫腻、心眼子,我都清楚!” 白小浪一愣:“不错!” “还有!陈三所有的软肋我都知道!你们只有了解他的软肋,才能一击致命!” “说下去!” 于是乎,铁良把陈三爷的老底全交代了。 包括祖籍、家中状况、何年丧父、何年丧母、何年加入大流杂技团、何年撞破师姐洗澡、何年去欧洲、何年去南洋,等等,乃至到了东北之后,遇到七奶奶、程秀秀,如何得罪的海爷,又如何来到天津、结实蕉爷、遇到沈心茹……等等,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 白小浪听罢,高兴地连连点头:“兄弟,你把自己昔日大哥出卖得根毛不剩,图啥呢?” 铁良怒道:“我踏马就是看他不顺眼!他不但毁了他自己,他还毁了我!” “此话怎讲?” 铁良怒道:“我以前就是个街头小偷,是他,把我收编,让我跟他经营赌场,教我赌术,教我做局,我才变成了有钱人,从此吃饭不看菜谱,买衣不问价格,窑子随便逛,穷街溜子端起了爷的范儿!” 白小浪十分不解:“那你应该感谢他啊?” “感谢个屁!古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是他燃起了我的欲望心!是他把我带入灯红酒绿!我以前从来都不敢奢望这种生活!好不容易过上了这种生活,结果有一天,他告诉我,他要从良向善,我去他妈的!我没那么高的境界,他把我带入天堂,又一棍子把我打入地狱,这个落差我受不了!我他妈就看不惯他那个假惺惺的仁义劲儿!他他妈的自己一群女人围着,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让我跟他从善,拿我当傻子吗?我必须弄他!” “说得好!说得好!”白小浪鼓掌,“陈三就是个伪君子!良哥火眼金睛,咱们共同戳破这个伪君子!为民除害!” 铁良冷笑道:“白帮主,也别抬举我!我没那么高风亮节!我就是嫉妒!我就是报复!想起他那个逼样,我就堵心!陈三不死,我心里不舒服!我就是见不得他好!他不是招女人喜欢吗?非把他身边的女人都变成小孤孀!全都抢过来!” “够坦白!我喜欢坦白的人!别人都是满口仁义道德,假装正人君子,唯有我良哥,坦坦荡荡,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白小浪口才不错,恭维人不带眨眼的。 “过奖!” “来人,上酒!我要和良哥、蛋哥,痛饮一番!” 乌合之众,一下子凑齐了。 白小浪、铁良、铁蛋、肥姐、胯哥、肾先生、柱哥、秋哥、梆子哥、臭哥,济济一堂,开怀畅饮。 刺杀队其他成员自不必多述,唯有三人,需要介绍: 秋哥,是因为秋天出生的,十月份下生,叫李秋生,所以叫秋哥,功夫不错,是胯哥当年在镖局的最要好的师兄弟。 梆子哥,是肥姐戏班子里的元老,敲梆子敲得好,梆子是木制品,枣木的,空心,本来是卖豆腐的用来吆喝的,敲起来,声音透亮,十里八乡都能听见,他加入戏班后,把梆子作为一种乐器,每次用来打点,伴随鼓声,很渲染气氛。 戏班子里的主打曲目本来就是河北梆子,这下好了,用梆子伴奏,再唱河北梆子,一种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乡土气息。 其实就是瞎胡闹。 无所谓了,票友图个热闹,白小浪都把西洋歌剧引入河北梆子了,不差这一两件乐器了。 梆子哥非常狠,善于用梆子砸人,梆子虽然是空心的,但只空了中间那一点点,周围都是厚厚的实木,一梆子砸下去,凡是外面来挑事的人,基本都消停了。 臭哥,有必要重点介绍一下。 他是肥姐的亲侄子,肥姐和自己的亲大哥差10多岁,侄子比他小八岁,肥姐30岁,侄子22岁。 这货以前在乡下就是给地主老财干活的短工,负责掏茅房、抬大粪,连长工都混不上,因为他不着调,总是偷东西,总是偷看东家的娘子洗澡。 生性猥琐。 被东家发现后,打了一顿,扔出门外。 但他贼性不改。 每当夜色朦胧,他就悄悄从家里钻出来,围着村子转,眼中幽幽冒绿光,看谁家没关房门,没关窗户,他躲在暗处,偷偷往里看。 一旦偷窥到妇女洗澡,便喜不胜收,每有所获,欣然忘食。 后来父母没办法了,村里的妇女都被他偷窥一个遍了,大家洗澡、上厕所前,都前后左右观察,确定黑暗中没有一双贼眼,才敢行动。 父母只好把他送入戏班子,远离本土。 得离开村里,否则村民要集体“替天行道”,打死他了。 跟着戏班子,来到城里,花花世界,大开眼界。 从此,这哥们儿不偷窥了,开始付诸实际行动,偷袜子了。 偷各大城市妓女的丝袜、裹脚布。 戏班子走到哪里,他偷到哪里。 但凡路过窑子,发现有袜子或裹脚布晾在门外,他一概偷走,宛如秋风扫落叶,一只都不留。 偷回家就拿着闻,恋物癖。 这种怪癖,正常人难以理解,正常人看到别人的袜子和裹脚布,躲都躲不及,生怕沾身上,恶心死。 但他不是正常人,每次戏班子安营扎寨,别人的行囊都是锅碗瓢勺,他是满满的几箱子丝袜。 有新的有旧的,赶上雨季,返潮发霉,臭气熏天。 遂得一绰号:臭哥。 第148章 弃“闻”从武 肥姐感觉自己这个侄子应该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于是请了个算命先生给他推命,算命先生一番掐算之后,道:“恕我直言,这小子就是臭鼬转世!喜欢脏东西,闻来闻去!” “能给破破吗?有解吗?”肥姐心惊胆战地问。 “破不了!没解!这就是个下贱胚子!一辈子改不了!” “哦。”肥姐失落地回答。 后来,臭哥的癖好越发严重,不满足于洗完晾干的丝袜和裹脚布了,喜欢新鲜的,每次逛窑子,都真诚地邀请窑姐穿着丝袜先在屋里跑几圈,热热身,而后趁着脚出汗,赶忙把丝袜脱下了,热气腾腾地收好,拿回家仔细闻。 某次,赶上一个窑姐是汗脚,出汗比较多,味比较浓,都顶鼻子。 他拿回家,如痴如醉地闻了半宿,第二天,就感觉肺部不适,总是咳嗽。 止不住地咳,咔咔地,肺气往上涌,抑制不住。 后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血都咳出来了,胸闷气短、浑身发冷、出虚汗。 肥姐一看事情不妙,赶忙找到保定城的着名医仙——全大通,全医生给他下了猛药,总算控制住了病情。 那时的人们还不知道有一种病,叫肺部真菌感染,更不知道这种病会发展成肺囊肿,肺栓塞,最终挂掉。 人类的脚上是有很多真菌的,正常人都不会闻别人的袜子,而是避而远之,神经病啊,别人穿过的袜子多脏啊,还闻?但臭鼬转世的人不一样,就喜欢这股臭气。 上帝惩罚,真菌终于逮上臭哥了,断断续续咳嗽了两个月,一喘气肋叉子都疼,瘦得也不成样了,皮包骨头,即便神医全大通用猛药稳定住了病情,也是时而胸闷气短,从此之后,一着凉风或一着热气,就会咳嗽,有时吃碗面条,都受不了热气蒸腾,咔咔一阵咳。 无论如何,命算保住了,也开始反思人生了。 鬼门关走一遭,臭哥痛定思痛,痛改前非! 扔掉了所有丝袜和裹脚布,弃“闻”从武! 天天和胯哥习武,站桩、行桩、打拳、踢腿,身体也一天天好起来。 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不那么猥琐了,胸闷气短的情况也大幅度减轻了。 以前他就像吊死鬼,猥琐、下贱、卑微、忐忑,现在生龙活虎,开辟了新的人生。 可惜,倒霉专找穷命鬼,厄运专访薄命人,正在臭哥洗心革面的时刻,铁蛋来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下三滥凑在一起,只会传播下三滥的伎俩。 就像恶人进了大牢,不但没有改造成良民,反而和大牢里的其他下三滥,学到了更多的犯罪手段。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两人志同道合,一拍即合! 一个喜欢闻内裤,一个喜欢闻袜子。 高山流水,相见恨晚! 铁蛋最喜欢偷窑姐的内裤和肚兜,按这个猥琐程度推算,铁蛋应该是獾转世,比臭哥体内的臭鼬魔力要大一些。 臭哥本来都学好了,改邪归正,铁蛋的出现,让他覆辙人生。 那是一个晚上,铁蛋正在自己屋子里观摩女人的内衣,臭哥推门进来了:“哟,蛋哥,哪来的女人的东西?” 铁蛋虽然少了一颗蛋,但肚兜内裤不离身,一直带着,哪怕四海漂泊,这些战利品不能丢。 铁蛋微微一笑:“此物出自一个洋马身上,我偷来的!一直珍藏!” “只偷了这两件吗?” 铁蛋一愣:“要不然呢?” “就没袜子吗?”臭哥不解地问。 “袜子臭乎乎的,有什么可把玩的!” “内裤也不干净啊!万一有梅毒和阴虱呢?” 铁蛋一哆嗦:“兄弟,你别吓唬我啊,没这么巧?” “谨慎啊,蛋哥。” 两人落座,一番畅聊,最终决定组团行动,下次去窑子,偷个全套回来。 臭鼬死灰复燃,獾精跃跃欲试。 本来,白小浪的刺杀队里,根本没有臭哥,白小浪打心底看不起这种货色,这就是个变态,跟一只臭鼬有什么可合作的?! 一个大男人天天对女人的袜子情有独钟,能干成什么大事? 这就是被命运扫入垃圾堆的一类人,属于人类残次品。 肥姐却建言:“让他跟着你历练历练呗!” 白小浪无奈地说:“我的姐啊,这是去刺杀,不是去偷丝袜!” 肥姐咯咯一笑:“所以我才让他跟着你,让他干点正事!经经风雨,经经血腥江湖,也许他才会醒悟!” 白小浪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担待不起。” 肥姐央求浪哥:“你就答应我,重要差事,你别安排给他,就让他待在你身边,当个跟班的,学学你身上的侠骨柔肠、艺高人胆大!我大哥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不管他谁管他?” 白小浪不得已接受请求:“可以,但咱事先声明,万一出了差错,伤了、残了、死了,可不能怨我!” “有你在他身边,我放心!” 很快,八人刺杀队全副武装,夜间奔赴天津。 铁蛋本来也想参加刺杀行动,但被集体否决了,没有蛋的人是不能参加这种重要行动的,不吉利,就像当年清廷王爷视察李鸿章的北洋舰队,随行太监是被禁止上船的,军工战事,没有蛋的人不能踏入,否则太晦气,有辱军威。 刺杀队进入天津之后,找一些小客栈打尖,每天兵分三路,一路监视长乐坊,一路监视海河十八号,一路监视大南门。 无论陈三从哪里出现,他们都能盯上。 只要盯上陈三,那就成功了一半,择机动手,一雪深仇。 白小浪是个很有心机的人,干死陈三是第一步,他还要扳倒陈三背后那尊大神——蕉老二。 他深知蕉老二才是主菜,但他也知道,扳倒蕉老二,没那么容易。 但蕉老二有个软肋——沈心茹。 只要绑了沈心茹,就可以逼迫蕉老二吐出当初吞的龙海升的那1200万,这是第一步,先把钱抓在手里。 有钱就能运作一切。 而后就是长期的对垒鏖战,白小浪知道自己短时期之内返不回天津了,他也没想返回天津,他就在保定厉兵秣马,贿赂各路军阀,联合保定武行的瓢把子,稳住阵脚,将长乐坊等三大赌场的招牌拿过来,在保定盛大开张,和蕉老二打持久战。 别看蕉老二现在春风得意,收购了远东贸易公司,但民国政坛时局动荡,江湖格局瞬息万变,说变天就变天,白小浪也是个中西合璧的人物,各种消息很灵通,他在等一个机会,就像当年大军阀韩复榘带兵打入天津的那一幕,一切都会从新洗牌。 白小浪有得是时间和蕉老二耗,他才二十多岁,蕉老二50多岁了,他还熬不过一个老头? 最终,他是要杀回天津的,拿回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待到七月十五鬼节,他亲自去龙海升、龙海旭、龙海腾三位表哥的坟头祭奠,告诉他们,一切都拿回来了,小刀会东山再起,三位表哥,安息。 世间所有关系,如果非要挑出一种靠得住的关系,那就是血亲。 有血缘管着,比其他关系更可靠。 很多所谓的江湖朋友关系,到最后都靠不住,就是因为相互之间没有血缘,朋友是社会关系,亲情是血缘关系,不可同日而语。 八人刺杀队跟踪了数日,发现陈三特诡诈,一般不出长乐坊,即便出来,也是低调行事,有棍儿在身边保护。 而且陈三的行动轨迹,就三点一线,赌场——蕉府——沈心茹居所,每次出行,都很警觉,不好下手。 白小浪是吃过一次亏的,他生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即便陈三爷没有保镖跟随,他也总觉得陈三爷布了局。 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陈三爷之所以敢明目张胆地在街上开车行走,也是基于这一点,他从不带成群结队的保镖,似乎总是胸有成竹。 白小浪的刺杀队成员耐不住性子了,胯哥说:“浪哥,还等什么,干他啊?!” “这里是闹事繁华区,动静太大!” “动静大怕什么啊,我上去一拳就能把他捶死,再不行补两枪!让他死得透透的!等周围人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不可!你不知道陈三的狡诈,万一周围有他埋伏了人呢?我们跑不掉!” “浪哥,我看你是被陈三吓怕了。”胯哥笑道。 第149章 吃一堑,长一智 白小浪白了他一眼:“小心驶得万年船!陈三不好对付,我们不出手则罢,出手必须致其于死地!” “丝袜!丝袜!”臭哥突然盯着街上的女人,兴奋地喊起来。 白小浪瞥了他一眼:“你他妈的能不能有点正事?上次肺气肿没死掉,又嘚瑟了?” 臭哥嘿嘿一笑:“姑父,我去过上海、去过保定、去过济南,唯独没来过天津,天津的妞不错啊。” 白小浪怒道:“什么姑父?以后叫浪爷!白帮主!” 臭哥笑道:“你和我姑天天钻一个被窝,还客气啥?” “你再胡逼咧咧,我就让你滚回保定!”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脾气大,你脾气大。” 陈三爷那晚在葫芦码头见师姐马文妹时,刺杀队跟上了。 白小浪并不知道陈三爷见的是何人,因为陈三爷进入船舱,许久没出来。 再出来时,泪流满面,跪在了浮桥上。 船只离去,陈三仰望夜空,久跪不起,突然胸口一挺,吐出一口血。 白小浪莫名其妙:“他咋了?怎么吐血了?这么激动吗?” 臭哥插话道:“很可能他也有闻袜子的爱好!肺气肿了!” “去你妈的!你当所有人都是你这个屌样啊!”白小浪骂了一句。 一旁的铁良沉思片刻,道:“如果没猜错的话,是马文妹!” “谁?”白小浪警觉地问。 “他以前在杂技团的师姐!” “你怎么知道?” “陈三说过,这辈子跪天跪地跪父母,除此之外,他不会给任何人下跪!他视马文妹为再生父母,对马文妹尊敬有加,此番长跪不起,又哭成这个逼样,一定是马文妹在船里!”铁良坚定说。 白小浪微微一笑,一拍大腿:“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咱们就兵分两路,我带几个人跟上马文妹!胯哥,你带几个人,跟上陈三,择机下手!无论哪一队人马成功,咱都胜券在握了!天赐的机会!” 胯哥呵呵一笑:“对付一个陈三,何必这么多人手?我一个人去就行!” 白小浪道:“不可!胯哥,我知道你身手不错,但陈三绝非凡人,谨慎为妙!” 胯哥的师弟秋哥自告奋勇:“我随胯哥去!我们师兄弟二人都是镖师出身,对付陈三,不在话下!” 白小浪点点头:“记住!不动手则罢,动手就取他命!如果事情有变,安全第一!你们迅速撤离!” “明白!” 于是,兵分两路,胯哥和秋哥跟上了陈三爷。 白小浪带领其他人,雇了一艘船,入了海,远远尾随马文妹的船只。 胯哥和秋哥本来当晚就要动手的,但棍儿和肥牛一直陪在陈三爷身边,他们没有下手的机会。 后来陈三爷去了沈心茹家里,棍儿和肥牛也一直守在门外。 胯哥和秋哥不得已作罢。 第二天,就是陈三爷会见京城三老的那一天,杨五爷、钱六爷、邢二爷,来天津送钱,陈三爷热情招待,一条龙服务。 晚上,陈三爷让棍儿和肥牛先回赌场盯场子,他将京城三老安顿好后,才孤身一人开车回租界。 这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第一,陈三爷身边没人了,第二,陈三爷喝了酒,有点迷糊,第三,凌晨时分,街上人少。 胯哥和秋哥立即采取行动。 两个镖局出来的练家子,杀一个赌场老千,本来是手到擒来的事。 但陈三爷万事警觉,观察力极强,他是魔术师出身,特敏感。 当胯哥扮作黄包车夫,冲出来,被撞倒时,陈三爷上前一搭手,就发现胯哥的手不对,手背上都是茧子,这是打拳打得。 就是这一念警觉,陈三爷后退一步,救了自己一命,否则陈三爷如果毫无防范,胯哥那一刀就扎入陈三爷胸膛了。 胯哥拔刀时,陈三爷死死抓住胯哥的右手,拼尽全力一躲,胯哥扎偏了,没刺入心脏。 但他没想到陈三爷袖子里藏有一把匕首,陈三爷在杂技团里练就的刀术很厉害,猛地一挥,划破了胯哥的颈动脉。 这是铁良的失误,忘了把这件事告诉刺杀队成员了。 随即胯哥和陈三爷爆发枪战,最终两人倒地。 秋哥这才走出来,收拾战场。 秋哥如果早一点从胡同里冒出来,陈三爷就完蛋了。 但秋哥自己藏了心眼,他虽是胯哥的师弟,但多年来在镖局,胯哥是头号镖头,他是二号镖头,胯哥总是压着他,凡事都是胯哥说了算。 无论是银两分成,还是接镖走镖,秋哥没有任何发言权。 秋哥一直不服,凭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后来在胯哥的引介下,秋哥入了白浪帮,胯哥依然对秋哥颐指气使,这让秋哥很不爽。 胯哥认为自己给了秋哥一碗饭,秋哥应该感激才对。 岂不知,秋哥心里一直埋着怨气,总想找机会搞掉胯哥、代替胯哥。 人心叵测啊。 这世间,最靠不住的关系就是哥们弟兄、酒肉朋友,没事时一个个义薄云天,真到了关键时刻,彼此下手最狠。 最终,两人都死了。 一个被陈三爷杀死,一个被四姨太的司机雷子杀死。 阴间里继续做师兄弟,黄泉路上争论去。 但白小浪得手了,在婆陀河,擒住了马文妹。 马文妹被捉后,一脸懵懂,她根本不认识白小浪:“你是何人?为什么劫船?” 白小浪色迷迷一笑:“我是陈三的故人。” 马文妹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既是故人,岂能这番无理?” 铁良一步上前,笑道:“马文妹,果真又几分姿色!怪不得陈三爷总是惦记你!” 马文妹怒道:“你是哪根葱?陈三是我师弟,休要污我姐弟名声!” “草!你装什么正经啊!草台班子里有好人吗?”铁良诡笑,“陈三这么多年对你念念不忘,你俩肯定有一腿!陈三还告诉过我,有一年,在南洋演出,你在洗澡,他不知情,推门走了进去,你们都好尴尬,对不对?嘿嘿嘿嘿!” “你到底是谁?”马文妹怒问。 “我啊,姓铁,名良,以前是陈三的小弟,哦对了,我和你丈夫铁小栓是本家!都姓铁!铁氏一族,又高又硬,姐姐要是不嫌弃,改天可以试试我的物件!” “呸!”马文妹啐了一口唾沫,“下贱!” “真刚烈!”铁良阴险一笑,“我就喜欢刚烈女子!尤其是陈三身边的女人,我恨不得都折磨死!你再敢骂我,我现在就办了你!” 白小浪见铁良有点情绪失控,忙道:“良哥,别激动,到嘴的鸭子飞不了!先把她带回去!有她在我们手里,就不怕陈三不低头!哈哈哈哈!” 一行人将马文妹及其两个随从带回保定后,白小浪一直在等胯哥和秋哥的消息。 等了两天,不见胯哥和秋哥回来,后来线人送来报纸,白小浪一看才知道,陈三遇刺,虽重伤,但没死,天津警厅发布缉拿告示,要找出幕后凶手,白小浪明白了,胯哥和秋哥已经挂了。 挂得好,又少了两个人分钱,白小浪一直许诺核心团队,待事成之后,每个人赏大洋50万! 这才是最大的凝聚力,只凭江湖义气、两肋插刀,根本拢不住人心,浪哥和胯哥、肾先生、肥姐虽是知己、生死之交,但浪哥深知没有比钱更能抓住人心的东西,大家帮你白小浪拼命,嘴上都说是义气,其实心里最在乎一个钱字。 他看得透透的。 防备身边一切人,这是白小浪多年行走江湖不败的经验。 这一点他比陈三爷做得好。 陈三爷毕竟不是帮派出身,也不是祖传黑社会,褪去杂技团的光环,他就是个平民百姓,所以他在铁良身上吃了亏。 陈三爷是吃一堑,才长一智。 第150章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从此陈三爷防备身边一切人,后面所有的行动,心里究竟怎么想的,他一点都没跟肥牛和棍儿透露。 从投靠龙海升,到刺杀蕉老二,到干掉龙海升,收编潘召的队伍,他是滴水不漏。 这大概就叫城府。 他的城府越来越深。 此次南下上海,棍儿依然不知道陈三爷心里作何打算,突然就说让买火车票,突然登车,棍儿其实有点懵。 他了解陈三爷,陈三爷不想说的事,就是还没到时机,他只有听从吩咐就行了。 月阑珊,夜未央,夜幕之下,火车急速行驶。 陈三爷躺在包厢的卧铺上,历历往事,搅得他无法入睡。 此去上海,更不知道是吉是凶。 夏至已至,夜短天长,很快天已蒙蒙亮。 陈三爷看了一下怀表,才4点半。 他干脆不睡了,坐在小桌前,撩开车窗窗帘,等待着地平线上的旭日东升。 5点多,东方泛红,很快,太阳冉冉升起,6点多,已霞光万丈。 他洗了一把脸,棍儿很快敲门,端来了早餐。 两人就在包厢里简单吃起来。 于此同时,天津卫也热闹繁忙起来,同一片蓝天,同一个太阳。 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三大赌场门前早已排起了长队,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在等待赌场发放的粥米食粮。 当然,三大赌场的荷官也不是傻子,是不是穷人,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有些二溜子冒充穷人,前来领粥和馒头,荷官发现后,会识破他的身份,把他赶走。 陈三爷有言在先:我们发放食物,救济的就是老弱病残,真正的穷人!都给我把眼睛擦亮,别他妈让街溜子把咱当冤大头! “是!” 其实,所有荷官都不知道陈三爷为什么这样做,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前来领粥充饥的穷人越来越多,本来只是租界周围的老人,后来津门三岔口附近的穷人都来了,现在连蓟县、青县、霸州的乞丐也来了。 即便荷官火眼金睛,发放对象只针对老人、女人、孩子、残疾人,发放的食品只是玉米饼子、稀粥、咸菜,但照这个速度下去,三大赌场也会被吃穷。 但过了一段时间,荷官们发现,陈三爷的钱总是源源不断,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总之账房里不缺钱。 只有沈心茹知道陈三爷在干什么。 只有沈心茹明白陈三爷的内心。 陈三爷在忏悔,在救赎。 他自己就是底层出身,深知底层不易。 他参赌之后,设局做局,甭管是赌场老油子,还是普通傻狍子,都被他玩得团团转,他欠下累累血债。 现在他走在刀刃上,没有回头路,他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善事,以平复内心的罪恶感。 他没有图名,更没想让大众感恩,甚至他都不想让人们记住他的名字,如果能化作一缕清风,此生无声无息地刮过,那才好呢。 阳间三世,行善作恶皆由你。 自从玫瑰死后,陈三爷悟到及时行善的重要性了。 尽孝趁早、行善趁早,不能等,不能找借口,因为人生无常,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挂掉,自己会挂掉,亲人也会挂掉。 沈心茹说他做得对,既然躲不过,就顺势而为,他骗了蔡猫、孙二爷、“眼神不聚”邢二爷、“丹顶鹤”钱六爷、“山羊胡子”杨五爷这么多钱,除了拿出一部分打发蕉爷,再拿出一部分维持赌场开销,剩下的几乎全用来救济周围穷苦百姓。 这是一笔巨款,需要精打细算。 陈三爷早就算计好了,一部分捐给了学堂,另一部分细水长流,救济吃不上饭的鳏寡孤独。 只要是年轻人,有胳膊有腿,无论他混得多么惨,一分钱都不给,一碗粥也不施舍! 这是陈三爷下的死命令。 因为这都是懒汉,无论男女,年纪轻轻,就靠救济粥活着,还不如去死。 你施舍给他们钱粮,不但没帮了他们,反而害了他们,让他们继续好吃懒做,不思进取,这不是行善,这是作恶。 而且陈三爷底层出身,深知底层某些人的尿性,这个尿性就是: 你天天打他、骂他、拿他不当人,突然有一天,你给他一个馒头,他就感恩涕零,给你磕头,说你是菩萨! 相反,你天天给他施舍粥米、可怜他、帮助他,突然有一天,你没经济条件了,不能再帮他了,他就骂你、恨死你,说你是坏人、说你是杂种! 分不清好歹香臭,这便是某些人一辈子的悲哀。 陈三爷深谙人性,沈心茹更是看得透彻,所以这个发放食品的主意,是两人共同想出来的,只针对老人、残疾人、儿童、孕妇。 有手有脚,四肢健全的,全滚蛋。 这就避免了那些乞丐前来蹭吃蹭喝,荷官和赌场打手可不留情,只要是蹭吃蹭喝的人,第一次警告,第二次把此人扔出去,第三次,那就拳打脚踢了,弄死你丫的。 所以,那些想前来占便宜的乞丐,都跑了。 陈三爷也算是把钢用在了刀刃上。 此刻,赌场门前大街上,甜甜正忙得不亦乐乎,肥牛负责监工,他们共同指挥荷官给老弱病残发放粥米。 每天发放两个小时,从6点到8点,因为8点半,赌场就要营业了。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肥牛、甜甜、众多荷官,通过每天发放粥米,精神也得到了洗礼。 他们感觉做善事,是人生中最快乐的事情。 陈三爷说过一句话:行善的过程中,最感动的不是受善者,而是行善者。 他要教化这些赌场荷官,他接管了三大赌场,他收编了这些人,就要对这些人负责。 直接告诉他们行善,他们肯定听不进去,需要潜移默化、润物无声。 这个主意是沈心茹想出来的,“赠人玫瑰,手留余香”,最早是一句西洋话,沈心茹在法国时就听过,那时她就感觉到,这句话点透了行善和授善的真谛,她告诉了陈三爷,陈三爷把它翻译出来,就是:行善的过程中,最感动的不是受善者,而是行善者。 以此来鼓励所有赌场荷官。 陈三爷和沈心茹是绝配,他们在一起可不只是男欢女爱、卿卿我我,沈心茹能帮助陈三爷处理很多事情,能打开陈三爷的很多心结。 这源于沈心茹的智慧,她的智慧不是天生的,她早年漂泊欧洲,见识很广,后来又师从一代大师李叔同,深受教化,她有佛性,又有佛心,机缘也好,比陈三爷开悟得早。 看似陈三爷一直把她压在身下,其实,自从和沈心茹合二为一,陈三爷一切决定都是沈心茹主导。 每次陈三爷失败迷茫时,静静躺在沈心茹怀中,沈心茹都能唤回他的自信和勇气。 三大赌场门前,热闹非凡。 甜甜是个场面人,有点虎,有点彪,但这种人特能咋呼,维持秩序,发放食粮,是她的强项: “都排好队,别急,别抢,每个人都有份!大婶,大婶,您别着急,少不了您的!” “哎哟,大姐,您挤什么,挺着个大肚子,再把胎儿挤坏了!” “大叔,大叔,您哪儿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什么?你病了?什么病啊?肝病?我去你妈的,又来一个蹭吃蹭喝的,来人,给我打!” “小朋友,别怕,姐姐只打坏人,不打好人!来来,我给你盛粥,四个饼子够不够啊?不够?哦,家里有奶奶啊!再给你四个!” “哎哎哎!干嘛呢?饼子都掉地上了!都注意着点!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珍惜粮食啊!” 这一套,甜甜处理得登峰造极。 肥牛在一旁看得直笑,这小丫头,厉害,井井有条! 第151章 外滩九号 潘召和七和尚逃出天津后,婉君也可以抛头露面了,她不是早就和肥牛私定终生了嘛,此刻挎着肥牛的胳膊,看着这一切,不禁感叹:“我还真小看陈三了,当年在曹县,我还真没想到他能折腾这么大,我一直认为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现在看来他是活菩萨啊!” 肥牛一笑:“娘子注意言辞,陈三不是你随便叫的,得叫三爷。” 婉君一愣:“瞧你这个揍性,我认识陈三时,他一直管我叫四嫂!” 肥牛脸色一沉,深感不适,婉君提起早年的事,让他如同吃了苍蝇,婉君两代丈夫更迭,他是接盘侠,不愿意提以前的事,一提就感觉头上绿油油的。 婉君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了!老牛,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 肥牛这才高兴起来。 突然,一个老太婆拉住了甜甜的手,甜甜吓了一跳:“大娘,大娘,你干嘛啊?你别这个样,我会给你盛粥啊!每天都少不了您的!您别着急!” 老太太还是不松手,枯瘦的双手死死抓着甜甜的胳膊:“姑娘!姑娘!我有话对你说!” 甜甜一愣,肥牛赶忙走过来,甜甜问:“大娘,你想说什么?” 老太太把甜甜拉到一旁,叹了口气,道:“姑娘,我知道你家陈先生遇到麻烦了,我昨晚在家上了香,我求了菩萨,菩萨一定会保佑陈先生渡过难关!老身一直受陈先生救济,没什么可报答的,请姑娘把我这句话捎给陈三爷,他是好人,好人有好报!” 肥牛和甜甜大为感动,这么多吃白食的,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感恩过陈三爷。 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就是那天在街头巷尾,大家都议论陈三爷不敢对阵白小浪,都在看陈三爷热闹时,她说“陈三爷是好人,他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就再也没有人给我们这些穷人施舍粥米了”的那个人。 芸芸众生,良莠不齐,总有一些人,懂得感恩。 甜甜和肥牛异常感动:“婆婆,我替陈三爷谢谢您!我们一定会把您的话带给陈三爷的!您老多多保重!家里有什么困难,随时对我们说!” “谢谢姑娘,谢谢少爷!”老太太连连鞠躬。 这个老太太,棍儿和肥牛都认识,每天早早地来排队,就领一碗粥,三个饼子,多给她,她也不要,她说家里就她一个人,她吃不了,别浪费。 不像一些老不死的,又穷又坏又自私,多领几个饼子,领一箩筐,回到村里,贩卖,无耻透顶。 人性丑恶,人性善良,两个极端,总是在阎浮提世界交相辉映。 肥牛上前一步,拉着老太太的手:“婆婆,您真好,有任何困难,别客气,尽管说,我们一定会帮你!” 老太太说:“我没什么困难,我就等我儿子回来,我儿子个子高、有力气,等他回来,我让他登门道谢,谢谢陈三爷这些日子的救济!” “您儿子去哪儿了?” “东北。做生意去了,去年冬天走的,走了多半年了,也快回来了。” 甜甜安慰道:“婆婆,别担心,您儿子一定会回来了的!衣锦还乡,回来后给您买烧鸡,买各种好吃的!” 老太太笑了,面容慈祥:“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保佑我儿子,也保佑陈三爷。” 此刻的陈三爷,已经和棍儿到了济南。 两人下了火车,开上汽车,油是加满的,只不过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直奔徐州。 路上打尖住宿,在城里又加了一次油。 到了徐州,停了汽车,又坐火车,马不停蹄,三天后,到达了上海滩。 黄浦江外滩上,棍儿开车汽车,陈三爷坐在后排,两人沿江而行。 东方巴黎,与众不同,高楼大厦,气势恢宏。 棍儿看着外滩上鳞次栉比的银行、商会、工会、饭店,一阵慨叹:“哦——水爷您看,这里比天津的洋场气派!” 陈三爷微微一笑:“记住了吗,这次来上海,就一个字!” 棍儿点点头:“记住了:横!” “对!”陈三爷满意地点点头。 很快,两人来到了南京路的“外滩九号”赌场前,这是青洪帮的势力范围,也是当时上海最大的赌场。 当年龙海升之所以为自己的一个赌场取名“海河十八号”,就是仿照的外滩九号。 两人下车,陈三爷整理了一下衣服和礼帽,走了进去,棍儿紧随其后。 门口两个服务生,迎了过来,热情洋溢:“您好,二位先生,玩玩啊?” “废话!吃饭谁往你这儿来啊?”棍儿怼了对方一句。 两个服务生一愣,没见过这么横的赌徒,其中一个一笑:“二位里面请——您小心台阶!” “别嬉皮笑脸的!我们又不瞎!”棍儿又怼了一句,他记住了陈三爷的吩咐,此次来上海,就一个字:横! 两个服务生被怼得都没脾气了,只能点头陪笑:“好,好,里面请。” 突然,一个服务生瞅了陈三爷几眼,感觉有点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愣怔片刻,忙问:“先生,有点面熟啊?” 陈三爷冷冷一笑:“咋地?像你爹啊?” 陈三爷噎人,那是炉火纯青,服务生被噎得干眨眼说不出话。 在服务生的引领下,陈三爷和棍儿来到赌场大厅。 好生热闹,扑克、麻将、转盘、骰子,赌得不亦乐乎。 大厅的东南角落,还有一个荷官专门卖赌马券,这是上海赌场借鉴陈三爷在天津的手笔,报社报道,消息传播的快,上海滩的大亨也在东施效颦。 陈三爷走过去,盘桓了几句,发现不是东施效颦,而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上海赌场开辟了“双押”和“独赢”,可以同时押两匹马,也可以独押一匹。 甚至还开辟了更高难度的“连位赌”,同时押两匹马,同时押第一名和第二名,一旦赢了,那就是大发横财,终生脱贫。 尽管胜算微乎其微,但太有诱惑力了,很多人掏空腰包,也愿意赌上一把。 上海滩的赛马场已成为都市中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棍儿忿忿地说:“水爷,这里都是学的您的手笔!” 陈三爷微微一笑:“好事啊,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你学我,我学你,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会抄不会抄!我们的四大发明被人家抄走了,人家的蒸汽机、发电机能不能抄回来,就看我们的本事了!” 两人说着,来到一个赌桌前,最简单的赌术,时针轮盘赌。 这种伎俩,都是骗三岁小孩的,但成人也会上当,因为贪念作祟。 陈三爷掏出十几块大洋,换了十几个筹码,押大,荷官搬动转盘,时针开始转动,转来转去,指针颤颤抖抖要停在“小”的位置。 突然,指针又动了起来,最终晃了晃,停在了“大”的位置。 荷官目瞪口呆,眉头紧锁,不解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从袖子中掏出一块磁石,笑道:“你那块磁铁有我这块大吗?” 荷官一愣,陈三爷哈哈大笑。 荷官刚要发怒,陈三爷“嘘”地一声:“怎么?不想做生意了?老老实实,给我赔钱,否则我把你的伎俩拆穿!” 荷官只好给他赔付了100个筹码。 陈三爷拿着100个筹码,转战扑克区,这是陈三爷最拿手的本事,半炷香时间不到,陈三爷面前的筹码已如高山堆起,足足有上千颗。 而后,陈三爷又去推牌九,几轮下来,十几颗大洋,已变成上万大洋。 随后,他进入麻将区,一轮麻将下来,杠上开花,又翻三倍,一下变成八万大洋。 荷官们已窃窃私语:“哟呵,这个小赤佬不简单啊!来者不善!” “不行就拖出去做了他!” “别冲动!大总管交待过,不可鲁莽行事!” “这是个老千!剁了他双手!” “侬抓到人家了吗?侬没抓到,就不能说人家是老千!” 第152章 对战王道成 “那怎么办?不能由着他一直赢啊!照这个速度下去,等到晚上,咱这赌场至少得赔20万!” 一个荷官眉头一皱,看了看春风满面的陈三爷,惊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其余荷官连连点头:“是有点面熟!这小赤佬是谁来着?” “面熟个屁啊!一群废物!这是陈三!”一个声音从众人背后传来。 众人赶忙回头,见是赌场的大总管来了,正是王道成。 王道成是赌神老华爷的高足、最信任的徒弟,从南洋时就一直追随老华爷,得到了老华爷的真传,但就是这个最得意的徒弟,出卖了老华爷,老华爷给马文妹的那封信,就是他透露给青洪帮高层的。 青洪帮瓢把子这才知道马文妹就是老华爷的亲闺女。 众荷官听到“陈三”这两个字,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小子似曾相识,报纸上多次见过啊,津门赌棍,陈三! 就是这个人,曾打败上海赌神老华爷。 上海赌坛各路英豪颇为不服,一直想教训教训这个后生。 其实这些赌场小瘪三并不知道实情,当初老华爷和蕉爷布的局,故意输给陈三爷,这里面的猫腻只有帮派高层知道。 现在所有荷官都把眼珠子瞪圆了,恨不得一口吞掉陈三,男荷官嫉妒,咬牙切齿,而女荷官却恰恰相反,全眉目含情,面露钦羡之色。 陈三爷一直是那种特别招恨,又特别招人爱的人。 从小到大就是这个德行,当年在杂技团学艺,很多师兄就欺负他、捏固他,但他很受马文妹及一众师姊妹喜欢,姐姐们愿意带着他玩,私下里还偷偷给他很多好吃的。 独步江湖之后,也是如此,但凡男人,看他都不顺眼,七和尚、谢四虎、潘召、程天顺、海爷、铁良、铁蛋、云鹏、蕉爷、白小浪、龙海升、孔麒麟,一个比一个对他狠。 这里面当然有些人和陈三爷有过节,但即便没过节,别人也想毁了他。 譬如铁良,他和陈三爷从无过节,却发了狠地跟陈三爷过不去。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越优秀的人,越遭人忌,在陈三爷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女人,如沈心茹、玫瑰、程秀秀、七奶奶、吴妈、薛姨、四姨太等等,都很稀罕他。 哪怕一面之缘,也是生死难忘。 现在,这种爱恨分明的分水岭又出现了。 荷官们挤在一个角落里,叽叽喳喳,指指点点。 北方乡巴佬来上海了,民国时代,南方人看不起北方人,北方人也看不起南方人,南方人骂北方人是乡巴佬,北方人骂南方人小瘪三。 王道成在人群背后目视陈三片刻,转头对一个荷官使了个眼色,这个荷官立马跑到陈三爷身边,在陈三爷耳畔说了一句:“三爷,借一步说话。” 陈三爷微微一笑:“先把筹码给我兑换了!没记错的话,我赢了28万!” “您放心,一定给您核算好!您这边请!” 陈三爷和棍儿被荷官带到赌场一楼后院的一个房间里,屋内有一张桌子,前后各一把凳子,像个审讯室。 荷官为二人倒了两杯咖啡,放在桌上:“三爷,您请。” 棍儿脸一沉:“这里只有三爷吗?还有你棍儿爷!狗眼看人低啊?!” 棍儿始终记着陈三爷的嘱咐,就是一个字:横! 荷官赶忙说道:“棍儿爷,您也请。” 不一会儿,王道成就来了,身边跟随两个护卫,南方护卫和北方护卫不同,北方护卫虎背熊腰,靠块儿吓唬人,南方护卫则是西服墨镜,一脸冷峻,靠状态震慑人。 王道成一撩长衫落座,眼睛死死盯着陈三爷,一言不发。 陈三爷根本不认识他,见此人大约三十六七岁,留着背头,打了头油,头发整齐地往后抿着,鼻子高高的,有点嘬腮,尖下巴,一身长袍马褂,收拾得干净利落。 这是南方瓢把子独有的气质,北方人粗犷,南方人细致,从南宋开始,便是南北特色。 陈三爷等了良久,王道成也不说话,陈三爷只能呵呵一笑,对旁边的荷官说:“哑巴啊?你也没提前告诉我啊!” 荷官还没答话,王道成就冷冷一笑:“你才是哑巴呢!” 陈三爷又是一笑:“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王道成哼哼一笑:“陈三,胆子够大啊!只身一人来上海?” 陈三爷微微一笑:“上海是中国的国土,我不能来吗?” 王道成点点头:“我听过你的名气,也知道你的手段!既然来到上海了,就得按上海的规矩办!你最好收敛一下你的性子!”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威胁我?恐吓我?” 棍儿插话道:“他就是憨货,您别在意!” 王道成脸上挂不住了,怒道:“陈三!你来上海干什么?!” “赌钱啊!你开的不是赌场吗?还怕客人光顾?”陈三爷反问。 王道成一脸阴鸷:“很好!青洪帮正找你呢,你自己送上门来了,这次,你走不了了!” 陈三爷一耸肩,转头问棍儿:“我说过我要走吗?” 棍儿嘻嘻一笑:“没有啊!” “傻子!” “嗯嗯!” 陈三爷和棍儿一同大笑。 王道成恼羞成怒,啪地一拍桌子:“陈三!别逼我动粗!” 陈三爷淡定一笑:“好了,谈正事!敢问老哥尊姓大名?” 王道成一瞥陈三爷,高傲地说道:“王道成!” 本以为陈三爷会大惊失色,没想到陈三爷脸上波澜不惊,只因他根本不认识王道成,以前听龙海升唠叨过这个名字,但也没当回事,在陈三爷眼里,上海只有一个老华爷让他忌惮,其余人,入不了他的法眼:“哦,王老板,您好。” 王道成颇感诧异,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王道成!”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嗯。”陈三爷点点头。 “你就……没听过我的名号吗?”王道成有点不解。 陈三爷摇摇头,故作茫然:“没有啊。上海滩的人,我只知道黄大老板、杜大老板、老华爷,其余人,恕我孤陋寡闻,概不认识。” 王道成狠狠地点点头:“你有种!我再问你一遍,你来上海干什么?” “谈判!” “跟谁谈判?” “跟你主子!” “谈什么?” “你不够资格!” “你……” “你就是不够资格嘛!我是水门堂之主,你个赌场经理,我跟你说这么多话,已经是抬举你了,让青洪帮的主事人出来!” “你信不信我现在宰了你?!”王道成眼珠子猩红,咆哮一声。 陈三爷毫无惧色:“你安分点!我来上海,必然是有大事相商,耽误了大事,你吃罪得起吗?” “我是赌场大管家!”王道成喝道。 陈三爷轻蔑地一笑:“王老板,说句不当听的,你这个身份,就是个看家护院的!我天津的赌场里像你这样的人物,有得是!你赶紧让你的主子出来说话!我不想跟你浪费唾沫了!” “你……”王道成气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蓦地,换了一副颜色,微微一笑,“陈三啊,百闻不如一见!你还真是茅坑里的砖,又臭又硬!” “你闻过?” 王道成冷冷说道:“想见我的当家人,先得过我这一关!” 陈三爷呵呵一笑:“怎么个过法?” 王道成怒道:“和我赌一局!赌赢了,我引荐你见我的当家人!赌输了,那就怪不得我了!我让你横着出去!” 陈三爷点点头:“赌什么?” “打沙蟹!” 陈三爷点点头:“可以,可以!一明两暗,还是两明一暗?” 王道成哼哼一笑:“我刚才说了,来到上海滩,得按上海滩的规矩办!这里没有一明两暗、两明一暗,我们都打三张暗牌!你敢吗?” 陈三爷哧地一笑:“那就开始!” 打沙蟹,一般情况下,都是两明一暗或一明两暗,完全打暗牌,一般人不敢玩。 王道成在自己地盘上胸有成竹,他倒是要见识见识这个号称“津门赌神”的后起之秀,到底有多大本事。 荷官很快将一副新扑克拿来,递给王道成。 王道成拆封后,将牌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剔除大小王,唰地洗了一遍牌,而后将牌递王道成。 王道成冷冷一笑,突然一伸手,快如闪电,切了一下牌。 就这一下,陈三爷大惊,这是《弹指鹅幻》里的手法,他立马就明白了,此人是老华爷的高徒。 “搬牌!”王道成说道。 第153章 大脚皮 陈三爷不敢大意了,一挥胳膊,将牌扇形平铺,一抬手,唰地从里面抽出一张,翻开一看,是梅花6。 王道成也一抬袖子,抽出一张:方片8。 王道成点数大,王道成坐庄,遂得意地一笑:“小子,别说我欺负你,需不需要荷官发牌,你来定!” 陈三爷想了想:“当然需要了,你我最好都不沾牌!” “可以!”王道成转头将一整副扑克都递给身旁的荷官。 其实陈三爷知道,王道成亲自发牌和荷官发牌,效果是一样的,都是老华爷教出来的,主仆早就串通好了,无论怎么发,都是局,外人赢不了。 既然如此,陈三爷为什么非要让荷官发牌呢? 道理很简单,如果王道成使出独门绝技——发中张,陈三爷即便发现了,也没法制止,发中张,永远抓不到现行。 但荷官就不一样了,荷官发牌,需要把整副牌扇形铺在桌子上,或者放在一个象牙盒子里,行业术语叫“牌囊”,这种情况下,是没办法“发中张”的。 这一招,就排除了王道成靠发中张“出千”的可能。 王道成毫不慌张,微微一笑,对荷官道:“发牌!” 荷官开始发牌,第一张发给王道成,第二张发给陈三爷,如是反复,各发三张,都是暗牌,谁也看不到谁的牌面。 王道成以手遮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三张牌面,猛然说道:“你初来乍到,我以礼相待,但你身份特殊,叫少了是对你的不尊重,就叫个50万!” 陈三爷微微一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牌面:“初来乍到,我更要以礼相待,不跟,自然是说不过去的,跟少了也是对王老板的不尊重,我跟,再加50万!” 王道成心下一惊,这厮果真不同凡响,已经叫到了100万。 他抬眼看了看荷官,荷官也有点紧张。 王道成思考片刻:“我跟!再加50万!” “那就是150万喽!”陈三爷看了看自己的牌,淡定地说了一句:“我跟!再加100万!” 王道成手心里出汗了,拿起自己的牌,反复看了看,一咬牙:“200万!开牌!”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说开牌了吗!我再加200万,你跟就跟,不跟你就跑!” 王道成怒道:“这里是上海!我说了算!庄家说开牌,就得开牌!” 陈三爷笑道:“好,好,客随主便!开牌,开牌!” 说罢,陈三爷一抖手,即将把三张牌掀开。 “且慢!”王道成大喝一声,“不开!” 荷官在旁边惊得目瞪口呆,心道:王老板今天是失了水准了,怎么能这样呢,出尔反尔,和小孩过家家一样。 因为王道成知道,自己输定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输了呢? 因为他从头到尾没看到陈三爷“出千”! 这是最可怕的! 两个人打牌,双方都是老千,如果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没看出对方怎么出千,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对方根本没出千,而是拿到了好牌,不需要出千,稳如泰山。 其二,对方的千术比自己高明,你根本看不出来。 第二种情况最可怕,也就是说对方的千术水平远在你之上,你根本发现不了,就像两个人比武,你舞舞扎扎一通比划,对方纹丝不动,冷眼相观,此刻你就心虚了呃,根本不知道对手有多深。 屋内瞬间陷入可怕的寂静。 王道成眼神诡谲,沉思片刻,突然,瘦削的脸庞露出一丝邪笑:“陈三,你来上海,带了多少钱啊,刚才我们叫了大几百万了,你身上的钱够吗?” 陈三爷呵呵一笑,从西服内兜里掏出一沓空白支票:“我随身带了汇丰银行的本票,再多的钱,我也可以现场签发!” 王道成摇摇头:“不不不!老弟啊,我不是说了吗,来到上海,得按上海的规矩办,我们这里,不认支票,赌桌上,有多少筹码,开多大牌面!” 陈三爷微微一笑:“那我去账房兑换一下?” 王道成笑道:“更不行!一码归一码,离桌就下马!” “那……我让我徒弟棍儿去兑换筹码?我不动,我不离桌!”陈三爷说。 王道成依旧摇头:“是你在赌,不是他在赌。” 陈三爷知道王道成要耍无赖了。 但,这个无赖耍得天经地义,几乎所有赌场都是这么干的。 开赌场,就得能预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 赌客是个高段位的老千,瞒天过海,拿到了大牌,庄家确定无法战胜赌客了, 此刻,就会使出这种无赖招数,疯狂加码,一直加到赌客身上没钱了,筹码不够了,就是不开牌,赌客没办法了,想回家拿钱,不可能,因为不能离开赌桌,离开赌桌这场赌局就不作数了。 赌客万般无奈,只得向赌场借高利贷。 但赌场这个时候肯定不借,理由是不能保证借的钱能收回来,你的资质不够。 其实全是托词,假如这个赌客拿到的不是最好的牌,庄家稳赢,此刻一定会借给对方高利贷,一环套一环,弄得赌客家破人亡。 借与不借,全在庄家。 都是庄家控局。 这一招,专门用来对付江湖上来捞金的“老千”,你想吃庄家一口肉,庄家给你一头牛,撑死你! 现在王道成不开牌,甚至还会疯狂往上叫,其实也不用叫了,陈三爷刚才进入赌场后,前后赢的钱也就二十几万,陈三爷现在拿不出几百万现金放在牌桌上。 这种情况,陈三爷有两种选择: 第一,不跟了,认输。 第二,做个合局,给庄家留足面子,双方都不输不赢,谁也没多赢一分钱。 陈三爷当然会选择第二种,遂微微一笑:“既如此,那就合局喽。” 王道成这才如释重负,精明的眼睛绽放出解脱的光芒:“只能如此了!” 其实,王道成都快吓死了,几分钟的工夫,就差点输进去大几百万,如何向上面交待?万一上面的人知道了,不但赌场大总管做不成了,甚至会被执行家法。 他从业以来,还从没见过陈三爷这样的人物。 其实,到现在为止,王道成都不知道陈三爷到底拿到的是什么牌。 只是陈三爷一脸轻松、满面春风,让他心惊胆寒。 陈三爷给了他下台阶,王道成有了面子,拱手笑道:“‘鬼手陈’技艺高超,名不虚传,愚兄佩服,佩服!” 不直呼其名了,改称“鬼手陈”了。 陈三爷回礼笑道:“师兄啊,咱们师出一门,我这点猫腻,您早就看穿了,您是给了我脸面,没让我在上海滩拉胯!” 王道成仰天大笑。 陈三爷称呼王道成为师兄,王道成心里自然明白,他是老华爷的徒弟,陈三是大流马的徒弟,他们的确是同门师兄弟。 之前陈三爷没有确定他的身份,刚才看了他的手法,便猜到这个王道成就是老华爷的门徒,故而称呼他“师兄”。 陈三爷可是八面玲珑、见风使舵的人。 他来这里,可不是找事、踢场子,他的目的是面见青洪帮高层。 既然已经折服了王道成,就不要赶尽杀绝,他还要哄着王道成,让王道成搭线,尽快办正事呢! 打一把掌,再给颗枣,一直是陈三爷惯用的手法。 所以,他才突然客气起来,师兄长,师兄短,叫得王道成很开心。 王道成还不知道,就在两人客套之际,陈三爷又给他下套了。 王道成只顾高兴了,根本没发觉自己入了套,不知不觉又中招了。 王道成中了什么招? 陈三爷在这里做了一个扣,当初马文妹来天津见他时,说出一切实情,但马文妹是秘密来津的,也就是说马文妹和老华爷的关系是保密的,青洪帮不知道老华爷和马文妹的父女关系,如果王道成此刻应了这个茬,说明青洪帮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而透露秘密的人,就是王道成! 如果王道成听到“师兄”二字后,一脸懵懂,则说明青洪帮还不知道内情。 陈三爷此番前来,就是要试探真假,挑开这层关系,否则无法救师姐。 所以,他才突然恭维王道成,亲切地喊“师兄”。 王道成果然上当了,大笑之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师弟,客气,客气,师出一门,情同手足,今晚我做东,把酒言欢!” 陈三爷一下就明白了:马文妹被做局了,青洪帮早已识破她的身世! 念及于此,陈三爷说道:“师兄,吃饭喝酒是小事,赶快引荐当家人,我有要事相商!” 王道成屏退左右护卫,轻声道:“眼下杜先生不在上海,去南京办事了,二当家的在家,他可以决定一切!” “哪位?” “皮爷!” 皮爷,陈三爷听说过,是青帮的二号人物,青洪帮其实是个概称,青帮和洪帮是两个帮派,皮爷外号“大脚皮”,从十几岁就追随杜月笙,后来青帮成立,他成了青帮大总管,二当家。 大脚皮,原名冯全来,早年在码头做苦力,穿不起鞋,赤脚上阵,脚掌上磨了一层厚厚的茧子,一直住在闸北贫民窟,染上了脚气,俗称“香港脚”,脚皮里长鸡眼,发白脱落,脱下一层,又长一层,又黄又硬,故而得了“大脚皮”的称号。 发迹之后,衣食丰足,有皮鞋穿了,脚气也用药水治好了,手下兄弟建议:“二哥,改个绰号,您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码头苦力了,‘大脚皮’这个称呼不雅,有损您的身份!” 大脚皮听后豁然大笑:“我还是我!长袍马褂,西装革履,也改变不了我的穷苦出身!大脚皮,挺好!道上的朋友叫着顺嘴,我听着也舒服!” 但手下的人可不敢叫他“大脚皮”,没办法,只能称呼他为“皮爷”。 第154章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王道成现在是由衷地感谢陈三爷,否则陈三爷拿走几百万,他没法跟上面交代。 老华爷作为赌场瓢把子这么多年都没栽过这么大跟头,现在老华爷消失了,他以老华爷的第一高徒自居,顶了老华爷的职位,号称上海滩第二赌神,接受赌场不到半个月,险些赔了几百万,是可忍,孰不可忍? 现在陈三爷主动叫了个平局,王道成如释重负,当即说道:“师弟先去茶厅稍事片刻,我和皮爷联系一下,今晚即可登门拜谒!” 陈三爷拱手:“有劳师兄了!” 荷官引领着陈三爷和棍儿去了茶厅。 众人走后,王道成偷偷掀开陈三爷那三张牌,定睛一看:卧槽! 差点没气死! 啥也不是,啥也没有,一张2、一张j、一张q,属于打沙蟹里低阶位的牌! 王道成摇头苦笑:陈三!真他妈坏! 一副杂牌愣是将他一对10加一张9给吓跑了。 这就叫心理战。 陈三爷是什么千术都没用,赌的就是王道成的怯战心理。 王道成出道以来,第一次被“洗白”了! 在上海滩赌界里,有一些特殊的俚语: 赢钱了,叫“翻红”。 输光了,叫“洗白”。 庄家,叫“狗庄”。 赌徒,叫“点子”。 如果刚才真的是一场实打实的赌局,陈三爷这次偷鸡,明显把王道成“洗”了! 王道成也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赌棍,怎么上来就让陈三爷洗了? 原因很简单:陈三爷在赌命,王道成只是赌钱。 陈三爷没有退路了,只能孤注一掷。 王道成有的是容错空间,他不敢拼命。 他得想他在上海青洪帮的职位,想自己的前途,想自己的地位。 而陈三爷不一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师姐! 从某种意义上讲,人生就是一场豪赌,有人在赌运气、有人在赌心机、有人在赌良心。 有人完全为了自私自利,有人却是舍己为人。 善与恶是一张纸的两个面,只隔了毫厘距离,可正面就是正面,反面就是反面,好人至死是好人,坏人至死是坏人,幡然悔悟的很少。 王道成望着桌上的杂牌,笑容渐渐凝固,一股悲凉从心底泛起,他恨死老华爷了! 他是老华爷一手带出来的高徒,为何这么憎恨老华爷? 有一句话,爱之深,恨之切! 越是有感情的双方,无论亲情、友情、爱情,一旦翻脸,比陌生人要厉害得多! 师徒反目、兄弟反目、夫妻反目,那是要下死手的! 自古至今就是这样。 王道成之所以出卖老华爷就是源于日积月累的恨。 按理说,师父传技术,徒弟学本事,师父爱徒弟,徒弟敬师父,这才是伦理常情。 但这都是文学幻想,自古至今,血淋沥的事实是:师父防徒弟,徒弟干师父。 老话叫: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古来师父授徒,都是带有私心的,我之所以收徒弟,第一是要钱,要学费,第二是找个伺候我的,端茶倒水,洗衣服倒夜壶,我得端起来,享受一下做人上人的感觉。 第三,才是慢慢传本事。 而徒弟为什么拜师?更是有私心的,是我看到了师父的本事可以养家糊口,甚至扬名立万,我要把师父这本事学到手里,我也要挣大钱、出大名。至于孝敬师父,那都是礼节性的,没办法,自己父母都不孝敬,我跑到这里来给师父倒痰盂?还不是看上了师父的本事? 所以,矛盾点就产生了: 师父将徒弟当奴隶使唤,或仆人使唤,至于本事嘛,慢慢教,像挤蛤蟆尿,一点一点挤给你,我不进棺材,我是不会把最后的绝活教给你的,否则,你就成圣了,把我一脚踢开,另立门户了! 而徒弟呢,恨不得一天学会师父身上所有的本事,时间拖得越长,越没耐心,越烦躁,恨不得榨干师父身上的所有技能,赶快让师父死掉,就可以自立门户,扬眉吐气了。 这层玄机,虽然自古以来都不曾戳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 老华爷和王道成就是这种关系。 《弹指鹅幻》里有一些做焊的技法,老华爷玩得登峰造极,可他就是不传给王道成。 王道成气坏了,当他不敢表露,依旧老老实实侍奉老华爷。 老华爷肾不好,兜不住尿,每晚起夜数十次,王道成都小心翼翼地架着老华爷上厕所,恭恭敬敬将老华爷扶到床上,侍奉老华爷睡下。 老华爷感动了,本来打算将最后的绝活传给王道成了,但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有一天夜里,老华爷拉稀,拉了十几次,王道成伺候在左右,也不嫌臭。 拉完最后一次,老华爷上床睡觉。 王道成扶着老华爷躺下,给老华爷盖上被子,转身离去。 老华爷本来都脱水了,眼皮都睁不开了,倒头就睡的状态,可鬼使神差,老华爷睁眼看了一眼王道成,王道成正转身离去,后背对着老华爷,可老华爷卧室门口处的桌子上有个铜镜,王道成的脸从铜镜里反射出来,老华爷分明看到了王道成咬牙切齿的样子。 这一幕,把老华爷吓坏了,原来王道成一切谦恭孝敬都是装的,他恨不得掐死老华爷。 老华爷心里有数了,不露声色。 既然看透了王道成的嘴脸,老华爷为何还把自己那封信交给王道成去送给马文妹? 这是老华爷最后的局。 老华爷猜到王道成必然会看那封信,故意为之,他是主动挑开这层关系,让青洪帮高层看到,这样,马文妹就是青洪帮的嫡系了,一旦戳透这层关系,青洪帮的元老都好面子,讲究人,万一老华爷自己在天津遭遇不测,马文妹也有个保护伞。 这是他能为马文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虎毒不食子,老华爷一生罪恶累累,最后的时光里,却依旧念着女儿。 当晚亥时,在王道成的引领下,陈三爷来到大脚皮的府上。 外滩英租界豪华别墅,红地毯,大吊灯,幸亏陈三爷以前在蕉府和龙海升府邸逛游过,更在四姨太的别墅过过夜,否则还有点不适应的迷离感。 一楼客厅,王道成引领介绍:“陈先生,这位就是青帮二当家、外滩说一不二的皮爷!”转而又对皮爷说,“皮爷,这是天津长乐坊的老板陈先生!” 陈三爷赶忙一伸手:“皮爷,久仰,久仰!” 皮爷一笑:“气宇不凡,后生可畏!坐!坐!” 没见到皮爷之前,陈三爷以为皮爷是个五大三粗的人,码头苦力嘛,没想到一见面,发现皮爷是个貌似太监的人。 个子高高的,脸长,颧骨突出,像个老太太,杏花眼,鱼尾纹特重,一说话,声音细细的,就像被骟了一样。 从内到外透着一个字:奸! 总是一副笑容,皮笑肉不笑,笑里藏刀。 陈三爷落座后,一抱拳:“皮爷,晚辈此次前来……” 话还没说完,皮爷就一摆手:“陈先生喝点什么?咖啡?奶茶?乌龙茶?” 陈三爷被噎得上不去下不来:“呃……都可以。” 皮爷微微一笑:“那就给陈先生……” 话音未落,陈三爷插话道:“可口可乐!” 皮爷一愣:“可乐吗?” 陈三爷点点头:“可乐!” 陈三爷不能露怯,他绝不在别人的节奏里走,他得把控节奏。 “给陈先生来一大杯可乐!加冰吗?”皮爷说。 “天热!加冰!” “加冰!”皮爷对下人吩咐。 可乐上来了,陈三爷一仰脖,咕咚咕咚喝下:“痛快!谢皮爷!” 周围人有点懵,陈三爷太不顾及礼节了,怎么能一口喝干呢,至少矜持一下。 别忘了陈三爷此番来沪的基本准则:横!豁出去了! 皮爷仰天大笑,声音细细的,像敬事房的太监:“实在!陈先生实在人!” 陈三爷看了看棍儿和王道成,道:“我想和皮爷单独聊几句。” 棍儿和王道成拱手退下了。 陈三爷瞅了瞅皮爷,道:“皮爷,晚辈此番前来……” “老华爷是不是被你做掉了?”皮爷突然发问。 这一句,直插心扉,陈三爷面不改色心不跳:“皮爷,此话怎讲?!” 皮爷冷冷一笑:“敢做敢当!出来混,打打杀杀,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三爷微微一笑:“弄了半天,果真是这个样子!” 皮爷阴险地点点头:“难不成还有别的样子?” 陈三爷正色道:“皮爷,晚辈此番前来,就是要说这个事儿!老华爷说好的进津,可他没来!蕉爷很纳闷儿,几番电报催促,您应该收到了!怎么也不回个信?究竟出了什么事?” 皮爷哈哈大笑:“好——恶人先告状!你和蕉老二玩得不错!” “皮爷真这么想?” “是个人都会这么想!” “我们为什么要杀老华爷?” “杀了庞华山,你才可以登台表演!” 陈三爷怒道:“不杀庞华山,我也能登台!本来就是一桩生意!无非是分龙海升那点家业!蕉爷答应给你们三成!可青洪帮得寸进尺,非要派个庞华山入驻天津,协理赌场,插个眼线在天津,他能活得长久吗?” 第155章 一诺千金 皮爷仰天大笑:“这是实话!接着说!”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可您弄错了!即便蕉爷要除掉庞华山,也不会用这么蠢的办法!庞华山择日启程,奔赴天津,突然就消失了,这个账,无论怎么算,都会算到蕉爷头上,蕉爷能傻到这种地步吗?” 皮爷冷冷一笑:“这正是蕉老二的诡诈之处!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看似不可能,实则大有可能!” 陈三爷笑道:“皮爷言之有理!可您再想想,但凡蕉爷这样做,必然有好处!没好处的事,没人肯冒险!如果蕉爷真像您说的,这样做了,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除了和青洪帮结仇,他又能得到什么?以蕉爷无利不起早的秉性,他何苦这样做呢?” 皮爷眉头一皱,微微沉思。 这正是青洪帮高层想不通的,因为没理由。 即便蕉老二想拔掉老华爷,也不会在老华爷刚到天津当天就干掉老华爷,这不符合常理! 当然不符合常理了!青洪帮、蕉老二、老华爷,这三股势力谁也没想到那天清晨陈三爷会独闯蕉爷府邸,一枪崩了老华爷! 甚至陈三爷自己也没想到,他那天是被逼上绝路了,老华爷不死,他必死! 这一枪射出,搅乱了所有棋局,天津卫、上海滩,都惊诧了,猜不透啊! 陈三爷瞥了瞥皮爷,道:“皮爷是老江湖,过眼的鬼把戏是蒙不了您的!我再举个例子,当年宋教仁先生在上海火车站遇刺,舆论铺天盖地说是袁世凯干的,袁世凯百口难辨,最后说了一句话:这个节骨眼上,宋先生遇刺,我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老华爷的失踪,和此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皮爷眼睑微颤:“说下去。” “皮爷,您想想,除非我和蕉老二蠢成了猪,才会在老华爷刚刚抵达天津,就干掉他,这不是明目张胆地与青洪帮为敌吗?天津的盘子还没开启,真金白银还没见到,就给自己树立这么大的敌人,我们疯了吗?与其这样,我们抽丝剥茧,慢慢弄死老华爷,再给老华爷扣一个里通外贼的罪名不更好吗?” 皮爷眉头紧皱:“可老华爷怎么就无故消失了呢?” 陈三爷双目炯炯:“金蝉脱壳!” 皮爷一愣:“什么?” 陈三爷答道:“据我所知,老华爷早就想金盆洗手了!只不过你们盯得太紧,他脱不了身!” 皮爷眼珠一转:“你和华爷交往不深,你如何知道?” 陈三爷斩钉截铁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们都是老千!青洪帮用老华爷,蕉老二用我,一个道理!杜老板有个夜壶的比喻,用在我们身上,也不为过!” 皮爷哼哼一笑:“后生,你错了,帮派是讲义气的,大家都是兄弟,不同于国民党那些官宦!” “青洪帮固然是忠孝礼义,但也抵不过老华爷去意已决!” 皮爷微微沉思:“为什么他早不归隐,晚不归隐,偏偏在这个时候归隐呢?” “因为马文妹!”陈三爷一语道破玄机。 皮爷身子一颤,故作不知:“什么?马文妹是谁?” 陈三爷呵呵一笑:“皮爷老道!城府深,晚生敬佩!马文妹就是庞华山的亲闺女!三十多年后父女认亲,料理后事之后,老华爷选择归隐了!他大概是想人生的最后几年,享受天伦之乐!只不过,他的徒弟王道成出卖了他,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帮派高层,所以,您才鼓动马文妹去天津见我,了解实情!” 全说透了!陈三爷不给对方任何反驳的机会。 皮爷内心澎湃不定,但表面上波澜不惊:“既如此,你此番前来,又想做什么呢?” 陈三爷霸气说道:“第一,消除误会,我和蕉爷没动老华爷!第二,马文妹涉险,您得救她!” 皮爷呵呵一笑:“我为什么要救她?” “因为她是庞华山的亲女儿!是你青洪帮的种儿!庞华山为帮派服务至少二十年了,没功劳,也有苦劳,青洪帮后代嫡系,被人绑架了,你们如果不干涉,帮派颜面何在?青洪帮向来以重规矩着称!兄弟手足,骨肉亲情,老华爷为青洪帮奉献了一辈子,他的女儿遇险,青洪帮坐视不管?让帮派其他兄弟怎么想?这事要是传出去,队伍就不好带了!” 皮爷收敛了笑容,沉思片刻:“那庞华山现在就应该出来!” “他可得知道啊!”陈三爷无奈地说,“也许庞华山出国了,也许是暂时去了边陲,他怎么知道他女儿被绑了?你们手眼通天,不也不知道吗?!我是接到了挑战书,才知道的!”陈三爷大吼。 “被谁绑了?什么挑战书?”皮爷皱眉问。 “小刀会余孽——白小浪!” 皮爷一愣:“跟白小浪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绑马文妹?” “您别忘了,是我干掉的龙海升,是我摧毁的小刀会,而马文妹,是我师姐!” 皮爷眯着眼,点点头:“所以,你来求我?” “不是求!是通告实情!” “对不起,爱莫能助!庞华山一日不现身,我们帮派一日不插手!上海帮和保定帮一向和气生财,现在庞华山不现身,单凭你一面之词,我们就和保定帮开战,未免太草率了!” 陈三爷冷冷一笑:“1000万!” “什么?” “我出1000万!干掉白小浪,救下我师姐!您刚才说和气生财,这个财字用得好!我们不谈感情,谈金钱!1000万,为了师姐,师出有名,千万到手,大发其财,这叫名利双收!于公于私,对青洪帮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句话才打动了皮爷。什么帮派兄弟、江湖情谊,那都是嘴上说的,关键时刻,钱最管事! 皮爷微微一笑:“小子,有点道行。说说你的计划。这1000万从何而来?” 陈三爷说道:“白小浪这些年在保定经营赌场、贩卖大烟,家底丰厚,我们一起干掉他,我要他的命,钱,都归你们!” 皮爷呵呵一笑:“原来是空头支啊!” 陈三爷喝道:“不空!实实在在!我保证让你们拿到1000万!” “你怎么保证?上嘴唇碰下嘴唇?陈三啊,这种大事,可不能逞口舌之勇!”皮爷抬头说道。 “怕您担心,我先交300万定金!”陈三爷说着,从袖子中拿出一张本票,“汇丰银行承兑!您现在就可以让帐房先生验票!” 任何人都抵不住真金白银,皮爷也不例外,看了看本票,微微一笑:“陈三啊,以后有机会,跟我干!” “承蒙皮爷抬举,天津卫那个烂地方,我早就不想待了,如果皮爷不嫌弃,此事过后,我追随皮爷!” “好——”皮爷一声大喝,“马文妹,我们保下了!” 陈三爷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300万大洋,换来一句承诺! 值吗? 为了马文妹,一切都值! 没有马文妹就没有他,他的命是马文妹给的。 他为什么深入虎穴来见青洪帮骨干,因为他知道青洪帮的头头和国民党高层素有来往,老蒋、戴笠等等,这些人从“蓝衣社”开始,和青洪帮瓢把子就是拜把兄弟。 只要青洪帮的骨干发话,保定的军阀都得给几分薄面。 白小浪再浪,也是在保定地盘上混,黑社会再大,大不过政府,大不过军阀,老兵油子们一发话,白小浪必然也得老实。 保定北洋陆军学院,那是新军的摇篮,后来大部分军官都归附了老蒋,以青洪帮和老蒋的关系,保定地界的脉络,必然能打通。 陈三爷书读万卷,把握时局,自然知道权谋之斗,正是瞅准了这层玄机,才只身来到上海,和青洪帮头领谈判。 谈不好,谈崩了,他走不出上海滩,但为了师姐,他铤而走险。 这就是姐弟情深,知恩图报。 陈三爷的命是马文妹给的,哪怕马文妹再绝情,打他,揍他,他也把马文妹当作亲人,粉身碎骨,也得换马文妹平安。 但这仅仅是第一步。 要想彻底打败白小浪,他还需要沈心茹那边的事情逐一落实。 陈三爷知道,既然人家白小浪敢摆下擂台,让你陈三去保定一赌,必然是所有事都做得天衣无缝,纵然你是老千、赌神、魔术奇才,但人家都想到了,一定会规避所有千术,让你一败涂地! 陈三爷不是神,只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在这个时刻,又一次考验他的侠肝义胆了,白小浪不会给陈三爷任何出千的机会,这次要把陈三爷连根拔起! 第156章 疯狂布局 一场战争,之所以能打赢,是因为你掌握了对方的动向。 一场赌局,之所以能获胜,是因为对方在你的棋局里。 要想干掉对方,就得把对方做到自己的棋局里,自己的棋局够大,完全涵盖了对方的棋局,对方就变成跳梁小丑,无论怎么蹦跶,都是吊线下的皮影人。 白小浪的布局已经够周密了,第一,抓住了马文妹,这是陈三的致命软肋,第二,主场作战,把陈三弄到保定来,自己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让陈三有来无回! 白小浪恨陈三爷恨得牙根痒痒,浪公子那是津门第一浪、都南第一帅哥,从北平到天津到保定,一提小刀会浪公子,那都得竖大拇指,现在好了,老窝被陈三掏了,寄居保定,保定算是第二个老窝,但毕竟大本营没了,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一个比一个死得惨,这一切都是陈三所赐。 陈三是没有背景的人,一个走街串巷的玩杂技的底层穷鬼,愣是把天津第一帮派顶翻了,现在攀上了蕉老二,还抱得美人归,这不气死人吗? 白小浪正愁没法对付陈三,结果马文妹出现了,加上铁良这个“狗头军师”一介绍,白小浪可算抓住陈三的小辫子了,报仇的机会来了! 陈三爷也知道这次是躲不过去了,更知道自己欠的血债太多了,是债就要还,钱不够,拿命顶。 混江湖,就是这个结局。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王八羔子一样,从踏入江湖那天起,就被人骑在盖儿上打,现在王八折盖——翻天了!不是被人弄死,就是弄死别人。 他突然觉得人生特没意思,他耗干了一切,一身枪伤刀伤,他得到什么了呢? 啥也没有! 仔细想想,貌似也有! 得到了棍儿和肥牛的信任,两个好徒弟,也是两个好兄弟。 得到了四姨太的垂青 ,多次出手相助。 得到了沈心茹的爱,身心交融。 可生活这玩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本来可以不走这条路,他可以平平凡凡,娶妻生子,安度余生。 得到肥牛和棍儿的信任又有啥用?还不是一起担惊受怕,每天刀光剑影?搞不好三个人的脑袋全搬家! 得到四姨太的垂青又如何?四姨太还是四姨太,陈三还是陈三,相爱而不可能,反而多欠了一份人情! 得到了沈心茹,最幸福,却是最不应该! 沈心茹本来有自己靓丽的人生,跟了他,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这份感情一勾连,沈心茹一辈子没好日子过! 陈三爷心里明白得很! 全是恶果,都不甜,很苦涩! 他想断舍离,可断不开了! 被命运推着走,迈向下一个风口! 全身的细胞都活跃起来,集中精力,想尽一切办法,干掉白小浪! 陈三爷三大布局: 第一,自己来上海,获得青洪帮的承诺,先保师姐平安。 第二,让沈心茹见蕉爷、见记者、见领事,发动一切关系,把事态搞大,让黄河以北都知道保定这场赌局。 第三,安排柔柔、弯头等人深入保定,摸清保定赌界的虚实。 这第二招,把白小浪搞蒙了。 白小浪自己本来就想大造声势,让直隶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旷世赌局,为的就是让陈三身败名裂,所以他才把挑战书登报,他万万没想到,陈三爷推波助澜,没过几日,《津门报》、《北平早报》、《保定日报》等报纸连篇累牍,全文刊载陈三爷的应战宣言。 当然,这些宣言都是沈心茹替陈三爷写的。 然后找到记者孙鹤,一并转发。 沈心茹还来到天津英租界,找到了英租界的英国领事——查尔斯伯爵。 查尔斯这头大洋驴,对沈心茹那是念念不忘。 当年,蕉老二启动中日英三国商务谈判,商量远东贸易公司的归属问题,沈心茹作为蕉老二的秘书,参加了第一轮谈判。 沈心茹在欧洲呆过五年,那口语是相当熟练,震惊了查尔斯。 查尔斯对沈心茹一见钟情,本来洋驴们对东方女性就颇感兴趣,沈心茹秀外慧中,让查尔斯蓝眼睛都发绿了。 蕉老二自然是希望自己女儿嫁给查尔斯,以后去英国生活,因为民国这个烂江湖他是看透了,没救了,他希望自己女儿将来生活在另一片安宁的蓝天下。 但沈心茹那时心里已经有了陈三爷,对其他男人不感冒。 后来在裕昌饭店举行发布会,蕉老二碍于查尔斯的面子,让沈心茹出席,本来是想牵连一下感情的,没想到陈三爷布下炸弹,全搅乱了。 后来,沈心茹就投入了陈三爷的怀抱。 查尔斯几次问蕉爷,沈小姐怎么不露面了,蕉老二都含糊其辞。 查尔斯明察暗访,才知道沈心茹被陈三爷追求到手了。 查尔斯很失望,那晚喝了两瓶威士忌,酩酊大醉,扎在了马桶里,差点淹死。 醒来后,他感觉沈心茹身上有一股魔力,让他欲罢不能,他发誓,今生必须把沈心茹揽入怀包。 陈三一介贱民,怎么能和尊贵的伯爵争女人呢? 就在这个时刻,沈心茹主动登门求见。 查尔斯乐疯了,赶忙对着镜子抿头发,整理西装,喷香水。 而后面见沈心茹:“iss shen,你好!” 沈心茹莞尔一笑:“您好,查尔斯先生,您的中文进步很多!” 查尔斯大悦:“沈小姐过奖了。你们有句俗语:无事不登三宝殿。沈小姐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这几句中文讲得,很蹩脚,但单刀直入,很明了。 沈心茹又是一笑:“我想请查尔斯先生帮个忙。” 查尔斯怀疑听错了:“帮忙?can i help you?” 沈心茹微笑着点点头:“我想请查尔斯先生把英租界赌场里的发牌手借我用一下!” “what?!” “就是把你们英国人赌场里的赌牌高手,借我用一下!” “for what?” “这个你不用管!我花重金雇佣!只需两天!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查尔斯先生联系一下法国领事、日本领事,把这两个国家赌场的荷官也借用一下!” 查尔斯微微一笑:“y pleasure!” “谢谢!” “不过,沈小姐得告诉我,要他们做什么?” “监场!” “监场?” “对!不久之后,有一场世纪赌局在保定举行,我想请英、法、日三国代表参加,作为公正裁判,现场监督!” “good!我们大英帝国最喜欢做裁判!” 沈心茹一笑:“thanks!” “不不不。”查尔斯摇摇头,“不够,沈小姐,不够!” “什么不够?” 查尔斯色眼迷离,走近沈心茹,将大手按在了沈心茹的肩头:“i love you!” 沈心茹嫣然一笑,轻轻推开了查尔斯:“i got arried!” 沈心茹告诉他我结婚了,查尔斯邪魅一笑:“it doesn’t atter!” 查尔斯无耻地说没关系。 沈心茹脸一红,故作娇羞,查尔斯手一揽沈心茹的腰肢,搂得更紧了。 沈心茹感觉一条硬邦邦的东西硌了自己下身一下,恶心得差点吐了,赶忙挣脱,却挣脱不掉,忙道:“wait a ute!” “i have to……” 沈心茹奋力把他推开。 查尔斯一愣。 沈心茹怕查尔斯生气,赶忙又贴近他,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事成之后!” “事成之后?” 沈心茹点点头:“事成之后!” “一言为定?” “abtely!” 说罢,沈心茹咯咯笑着,转身离去。 查尔斯摸了摸额头,深思迷离:“what a preety girl ……” 第157章 马文妹遭难 沈心茹出了英国领事馆,蕉爷手下十二太保之一的“哑巴”等候门外,打开汽车车门,沈心茹钻入车子,车子启动离去。 为了陈三爷,沈心茹豁出去了。 早就说过,沈心茹不是省油的灯,两面三刀、逢场作戏、卖弄风骚,她比任何女人都强,可她不卖弄,因为她觉得脏,更懒得搞这些事。 人可以善良,但不能笨,危急时刻,得懂得变通,否则就是纯傻瓜,活活让生活逼死。 守住底线就行,与恶人斗,得有恶人的套路。 回到家,蕉爷怒目而视:“回来了?” 沈心茹点点头。 蕉爷怒道:“值吗?” 沈心茹默不作声。 蕉爷大吼:“我这大半辈子,用尽一切力量,让你远离江湖,现在你为了陈三,你看你这个下贱的样子!” 沈心茹面无表情:“爹,我并没有做什么。没给您丢脸。” “你去了英国领事馆!” “对!” “你见了查尔斯?” “对!” “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我蕉万山的女儿怎么堕落成这个样子了?!” “蕉万山的女儿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你……” “爹,陈三现在命悬一线,我是他的女人,为了他,我愿意付出一切!” “是爹重要,还是他重要?!”蕉老二怒吼。 “爹只有一个,当然是爹重要!男人有得是,我可以随便找!可只有陈三走入了我的内心!陈三走到这一步,身不由己!全是被你们逼的!” “你糊涂啊!” “我一点都不糊涂!爹,有些话,我埋在心里好久了!你们这些江湖老戗头,太坏了!陈三入津,为了师姐,你完全可以网开一面,放了他,可你利用他,利用不成,你就下令杀了他!你和龙海升斗,你把他当作棋子,卸磨杀驴!爹你知不知道,如果陈三不是爱我,那天在裕昌饭店,你早就化成灰了!” 蕉老二恼羞成怒,一巴掌打过去,啪—— 沈心茹发髻被震乱,面色通红,怒目而视。 蕉老二一下心疼了,懊悔不已,扬起手,对着自己的嘴巴子,啪、啪、啪,连扇自己三个嘴巴子! 吴妈从厨房冲出来:“老爷,小姐,怎么了?” 屋内陷入寂静。 蕉老二老泪纵横。 沈心茹走过去,轻轻抚去父亲脸上的泪珠:“爹,别生气了,女儿错了。我知道,您拼杀这一辈子,都是为了我,可女儿已经长大了,您得让我自己活一回。女儿遇到了陈三,对也罢,错也罢,他真心,我实意,又有什么不可呢?” 蕉老二泪如雨下。 沈心茹伏在蕉老二怀里:“爹……” 蕉老二紧紧搂着女儿:“爹帮你,爹帮你。” “爹,时局动荡啊,您也得想想自己的前程了……我们蕉家,何去何从……您不可能一辈子屹立不倒,不可能总是天津卫头号大拿,去年北平那几次兵变,您也看出来了,荣华富贵,一夜俱毁,爹,平安是福啊——” 蕉老二点点头:“茹茹,爹……没有回头路了,远东贸易公司,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沈心茹泪如雨下:“爹,这正是我担心的,娘在世时,经常跟我唠叨一句话,她说:你爹折腾得越大,我越担心,生怕一夜之间,我们全家都遭难!爹,娘为什么一直郁郁寡欢,就是她一直担惊受怕。” 蕉老二愧疚不已:“茹茹,爹为什么一直刀尖上过日子,爹也想隐退,可这个社会就是狼虫虎豹,你不把别人踩在脚下,别人就把你踩在脚下,爹想掌控全局,掌握命运,不想被别人掌控!你还记得吗,爹当初和津门四少斗,他们半夜杀入我们家里,你和你娘藏在床下,我被他们追到房顶,我脱光衣服跪下来求他们,他们把我狠狠打了一顿,踩着我的脑袋,扬长而去!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誓,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让人踩在脚下!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你和你娘受半点委屈!” 沈心茹香泪滚落:“爹——你做到了,你做到了!我和我娘都很安全,娘有时候不理解你,我理解你!爹,作为丈夫,作为父亲,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收手……” 月色妖娆,月亮寂静无声,划过云层。 陈三爷和棍儿正坐在回程的列车上,从上海返回天津。 陈三爷太累了,疲惫到极致,却又睡不着。 这是精神和肉体的分离。 极度的焦虑,极度的耗神,明明很累,却异常清醒。 严重失眠! 他还不知道沈心茹那边的情况如何,也不知道柔柔和弯头在保定摸排的怎么样。 还有蔡猫、孙二爷、京城三巨头的巨大债务,如何继续拖延。 盘子越大、棋局越深,越费神。 骗子也是很辛苦的,不劳累,不努力,不耗神,都做不了一个好骗子。 更有师姐,生死未卜,虽然在上海时,皮爷许下承诺,当着陈三爷的面发电报,给保定新军首领郭撼山,郭撼山接到电报后,会不会立即行动,白小浪在郭撼山面前收敛几何,他不得而知。 这一切只有到赌局开启那天,才能知道。 师姐马文妹是一个很傲气的人,这就坏了,身处魔窟,如果傲气十足,不懂变通,那就危险了。 果不出陈三爷所料,马文妹遭受了有生以来的最大屈辱。 马文妹被擒后,绝不求饶,每天面对送饭的人,破口大骂。 歇斯底里地骂。 若在平时,可能还会收敛一点,但现在,马文妹正处于癫狂期,自己一手养大的陈三击毙了自己的生父,这种伤害本来就无处发泄,现在被白小浪捉住了,她除了发泄怒火,别无选择。 马文妹并非国色天色,但自幼顶大缸,练就了一双好大腿,勤于练功,吃苦耐劳,身体很健硕,胸脯高耸有形,臀圆、丰胸、紧致的农村大姑娘气息。 白小浪倒是没起色念,因为有肥姐在身旁。 有一个人,起了色念,暗中眼神幽幽,盯上了马文妹。 此人就是铁良。 良哥绝对下贱,对陈三爷恨之入骨,他这一生都活在陈三爷的阴影里,只要陈三活着,就没他出头之日。 陈三当在东北,一顿饭的工夫就俘获了程秀秀的芳心。 很快,又被玫瑰挽着胳膊离去。 良哥都看傻了,同样是人,都是带把儿的,差距就这么大吗? 后来陈三又遇到丰腴饱满的四姨太,秀外慧中的沈心茹,乃至天津名媛、赌场女荷官,都对他青睐有加,良哥嫉妒坏了。 嫉妒一个人,就毁掉一个人,如果暂时毁不掉,就先毁他的亲人、爱人,让他痛不欲生! 铁良将魔抓伸向了马文妹。 马文妹在牢房不吃不喝,乱叫乱踹。 铁良半夜子时,潜入牢房,吹了迷魂烟,扒下马文妹的裤子,欺辱了马文妹。 那一刻,他是惬意的,感觉终于战胜陈三爷了。 马文妹醒来后,发现铁良正在穿裤子,马文妹悲愤交加、合衣大骂:“你这个畜生!禽兽!下贱的狗东西!” 铁良微微一笑:“味道不错!比窑姐紧致!” 马文妹想撞墙自杀,忽而想起自己肚子中可能怀了孩子,她来天津前,和铁小栓了有过一次,23天了,这个月没来月事,她觉得自己怀上了。 她此生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是铁小栓,她不能死,她得给铁家留个种儿。 从这天开始,她不吵不闹了,送来的饭,她也含泪吃下。 她得活着走出保定府。 尽管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走出去,谁会来救她。 夜里,她又梦到了陈三,当年在杂技团的情景: 她在后台高喝一声:三儿—— 陈三全副武装答道:哎—— 她喊:该上场了—— 陈三回答:好嘞,姐—— 这是姐弟俩最幸福的时刻,他们准备完毕,登台表演魔术,享受万众瞩目,享受雷霆掌声。 醒来,夜漆黑,牢房空,马文妹热泪盈眶。 第158章 直隶十二钗 这是何等的孽缘! 老天为什么总是将一切美好打破?! 爹非亲生、娘已故,唯一的惦念陈三,又弑杀了生父,自己给丈夫戴了一顶绿帽子,现在深陷囚牢,想死,肚中有宝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苦苦苦! 心有灵犀,姐弟情深,此刻的陈三爷躺在列车卧铺中,迷迷糊糊,半寐半醒,做了一个梦: 师姐浑身是血,披头散发,伸手求救:三儿,救我——救我—— 陈三爷一个激灵坐起来,满头是汗,大口喘气。 撩开窗帘,向车窗外望,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点亮光。 陈三爷拿起桌上的葡萄酒,倒了一大杯,一口全吞下,再也睡不着了,静静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幕。 终于回到了天津。 下了火车,卸下汽车,棍儿开车,两人直奔长乐坊。 门口甜甜和肥牛正在迎宾,见陈三爷的车来了,赶忙迎上去:“三爷,您回来了!” 陈三爷下车,一身华丽的风衣,油亮大背头,容光焕发。 这是必须要做到的排面,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一丝疲惫。 必须意气风发,必须踌躇满志。 因为整个直隶,乃至山东、河南、山西,都在看着陈三爷。 人在最难的时候,不能掉精神,装也得装下去,尤其作为老大,绝不能泄气,底下的人,才能斗志昂扬。 既要面子,也要里子,讲究人。 办公室内,肥牛、甜甜、柔柔、弯头等人规规矩矩汇报。 陈三爷仔细听着,频频点头。 一切尽在把握。 陈三爷会用人,他能深刻洞察每个人的长处,这源于他在杂技团的经历,当年大流马就是这样摆弄每一颗棋子的。 赌场里的荷官可不是一般人,一般人也不会参赌、聚赌。 从某种角度讲,这些不务正业的人,都是聪明人,只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那都是后话了,现在陈三爷就是要用他们! 看看陈三爷身边这群人,有一个好人吗? 棍儿和肥牛是小偷出身; 柔柔、甜甜、弯头,赌徒出身; 剩下的荷官、服务员,要么土匪出身,要么职业赌徒,都是社会边角料,游走在犯罪边缘的人。 陈三爷用的就是这些人! 好人敢杀人放火吗?好人敢坑蒙拐骗吗? 坏人有坏人的用处,用好了能对社会积极作用,就像砒霜,是毒药,用好了,能救人。 况且陈三爷每天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的面孔,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流氓头子、赌场瓢把子、杀人犯、诈骗犯,他是恶人之首,集万千罪恶于一身——罪魁! 从东方文化讲,他就是魔王,从西方文化讲,他就是撒旦。 只不过心中有一颗善良的种子,始终不灭,也许能让他成仙成佛。 结束了赌场会议,他回到了沈心茹的小院。 沈心茹一看夫君回来了,大喜过望,一下冲进陈三爷怀里,陈三爷枪伤还没好呢:“疼疼疼!” 沈心茹不管不顾,抱着陈三爷就亲:“担心死我了!你可回来了!” 两人来到屋内,吴妈奉上香茶。 而后,吴妈很知趣地离开了。 沈心茹急切地问:“情况怎么样?” 陈三爷慨然点点头:“青洪帮,拿下了!” 沈心茹长舒一口气:“我这边也没问题!声势已经造大了!我爹联系了陕西、山西、北平、东北的赌场瓢把子,塞北三圣、满城老叟、东北赌王、关东神手、秦关四杰,各界高人,各路元老,都愿意做赌局见证人,为你站台,出席你和白小浪的赌局!政界、军界的人,我爹也打了招呼,他们会派人参加!” 这正是陈三爷所要的! 陈三爷就是要把这个事情搞大!越大越好! 让这场赌局完全暴露在天下赌徒的眼皮子底下,人越多,高手越多,白小浪就越不能出千,越不能耍猫腻! 这些人都是江湖中的老赌徒,什么都见过,想在他们眼下出千,不可能! 一双眼睛不够,十双眼睛,十双眼睛不够,一百双眼睛! 况且还有军界、政界的人物现场监督呢? 全天下赌坛高手云集保定,陈三爷要在这些同行的监视下,和白小浪实打实地干一场,一决雌雄! 现在双方消息都发出去了,报纸上大肆报道,黑白两道都知道了! 刘督统、赵司令、姚副官,据说都会临场观看。 各路记者,更是摩拳擦掌! 赌局还没开启,半个中国就震动了。 这一切都得感谢蕉爷,蕉爷为了救女婿、帮女婿,将自己的老脸都豁出去了,动用了这些年积攒的所有人脉,发动各路高人来为陈三站台。 白小浪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不得不接招了,不赌也得赌了! 况且,保定大军阀郭撼山已经找到他了,告诉他:“小浪啊,你和陈三对战,哥支持你!但你不能动马文妹!” 白小浪都懵了,自己每年给郭撼山进贡大洋二十万保平安,怎么郭撼山突然胳膊肘往外拐、调炮往里打呢:“司令,这是什么意思?马文妹是咱们的底牌啊!” 郭撼山大笑:“小浪啊,马文妹是青帮的人!青帮传话过来了,弄死陈三,他们不管,但马文妹要是少了一根毫毛,他们会算账!” 白小浪大惊:“马文妹是青帮的人?” “是滴!她父亲是庞华山!” “啊?那更应该弄死她!庞华山曾经伙同蕉老二欺负我表哥!” 郭撼山一笑:“贤弟勿急!青洪帮虽然发令了,但我们可以不听啊!青帮算个屁!他妈的拿老蒋来压我?!保定府,我说了算!京城屏障、冀北干成,我是老大!靠他妈当年‘蓝衣社’的名头吓唬我?那都是江南混子的组织,戴笠牛气是,又怎么样呢?老哥我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保定是我的家,天津卫、保定府,咱们是一家人!他还能把手伸到我这里来?阎老西都不服他,我能服他?” 白小浪忙道:“大哥!肺腑之言啊!” “大哥保你!” 白小浪:“谢大哥!” “只是……最近军饷掣肘……老哥也是难啊……” 白小浪自然明白,一拱手:“大哥,军饷勿忧,拿下陈三,夺回三大赌场,干翻蕉老二,所有收入,都归大哥!” 郭撼山一笑:“嗯,有点久远啊,远水解不了近渴。养这么多人,三军统帅,不给饭吃,恐怕……” 白小浪立即说道:“大哥勿忧!小弟肝脑涂地,也保大哥江山不改,舍下还有大洋百万,我都拿来,给大哥分忧!” “好——”郭撼山一拍桌子,“这才是我兄弟,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保定新军十四旅,是你的坚强后盾!” “谢大哥!” “干死陈三,夺回小刀会千万家产!” “大哥放心,让他有来无回!” 白小浪从郭撼山府邸出来后,一路骂娘,这个王八蛋,又敲诈了100万,但他不能不给,郭撼山这厮认钱,只要钱到位,他力撑白小浪。 郭撼山更好色,白小浪曾亲自买下十二名窑姐,号称“直隶十二钗”,送入府上,郭撼山乐得都合不拢嘴了。 十二个如花似玉的窑姐,一并送进郭府,郭撼山也不嫌骚气,照单全收,过起了神仙般的日子,就跟皇上的后宫一样,一推门,十二个媳妇笑脸相迎。 撒尿都不用自己手扶,有人给把着。 军阀土、皇帝都是这个德行,起家时,拼死拼活,打打杀杀,笼络一帮弟兄跟着他干,一旦成了气候,就开始声色犬马、骄奢淫逸。 这些年,白小浪是把郭撼山伺候舒服了。 付出必有回报,郭撼山力挺白小浪。 浪哥是懂人际关系的,天津保定来回窜,一直玩得有声有色,有郭撼山做后盾,再加上保定黑道兄弟、白浪帮所有成员,届时,四百新军荷枪实弹,把赌场围起来,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陈三插翅难逃! 更重要的是,白小浪布了一个神鬼难测的局,一定能击败陈三爷! 这个局,只有白小浪自己知道,身边所有人都不知道,郭撼山也不知道,肾先生、肥姐等人更不知道。 他瞒过了所有人,这是他必胜的杀手锏! 第159章 必胜杀手锏! 什么杀手锏呢? 话还得从头说起: 当年白小浪被龙海升逐出天津,他来到保定,仅仅五年,他的财富呈几何式增长、爆发式扩容,存款直逼龙海升! 要知道,龙海升奋斗了一辈子,才攒下千万家产,白小浪五年就做到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众所周知,白小浪不是魔术师出身,也不是职业老千出身,他最拿手的是西洋歌剧和泡妞,他只是够浪,什么都爱玩,弄了个博学多才的名号,但其实他什么都不精通,任何一行都是浅尝辄止,看起来无所不通、无所不晓,其实都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那么问题来了,他在保定,异地他乡,搞赌场,竟然能做得风生水起,岂非奇迹乎! 开赌场,那是需要千术的,没有老千加持,没有高人坐庄,没有大把荷官,请神容易送神难,赌场必赔! 但白小浪在保定开设的赌场,却大肆赚钱,而且,从来没让外人挑出来任何毛病,所有来赌博的赌徒都心悦诚服,甭管输钱的,还是赢钱的,都说这里最公平、最公正! 口碑极好! 老厉害了! 没有什么出色的荷官,没有声名远扬的老千坐镇,甚至没有发牌手,大家进来随意赌,但赌场就是月月盈利,大把发财,你说怪不怪? 没人能看透! 陈三爷也看不透! 这件事,从本质上讲,白小浪是一个外行,一个外行把内行的事干得漂漂亮亮,这本身就是奇才! 保定的黑白两道,都服人家! 因为你挑不出毛病! 甚至,浪哥,在保定,还落了一个“实在”加“义气”的美名。 他不像龙海升,飞扬跋扈,他不像蕉老二,老谋深算,他不像陈三爷,威名远扬,他风平浪静、蔫乎乎,谈笑间,把钱赚了! 他给外人的印象,就是个花花公子,爱玩,爱闹,花钱大手大脚,喜欢交朋友,出手大气,讲义气,所以道上的人,对他评价很不错。 这就是陈三爷最担心的地方! 陈三爷不怕老千,就怕不是老千的老千! 这种局外人弄出的套路,是局内人无法想象的! 陈三爷根本搞不懂白小浪是怎么操作赌场的,五年内,财源如大海决堤,滚滚而来, 陈三爷甚至有点自愧不如! 都知道开赌场讲究个细水长流,刀太狠,或让人看出猫腻,久而久之,就没人来了,大骂你是“狗庄”! 可白小浪,一个局外人,愣是在陌生地面把赌场经营得红红火火,他有什么神仙术,有什么高超技法,能蒙骗过所有人的眼睛,让其闷声发大财? 他一定有一个制胜的法宝,才能保证稳赚不赔! 可这个法宝是什么呢? 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陈三爷才让柔柔和弯头,潜入保定,探听虚实。 柔柔和弯头乔装打扮,进了赌场,发现管理很松懈,完全没有天津的赌场规范,有点嗤之以鼻。 陈三爷听完柔柔和弯头的汇报,更加诧异了。 夜里,沈心茹躺在陈三爷怀里,小别胜新婚,迟迟依依:“英国领事馆,也会派人观战,你放心!” 陈三爷一皱眉:“你求了查尔斯?” “不是你让我去的吗?” “我是让你请蕉爷出面,让蕉爷亲自去交涉!” 沈心茹一笑:“在查尔斯面前,我爹不如我好使!” 陈三爷心里一阵酸意泛起:“你怎么求的查尔斯?” 沈心茹故意一笑:“就恳求呗!” “然后呢?” “然后他色眼迷离,抱我,亲我……” 陈三爷醋坛子一下打翻了,感觉头上绿油油的:“什么?!他亲你了?” 沈心茹感觉玩笑开大了,忙道:“没有!没有!我推开他了!” 陈三爷感觉膀胱都不好了,一股尿意惹得小腹酸胀,整个人被羞辱感瞬间包裹,突然翻身,把沈心茹压在身下:“你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心茹故意逗他:“我不说,我就是不说!” 陈三爷醋意大发,伸手掐住沈心茹脖子:“你是不是被他碰了?!” “你自己想!”沈心茹越发放肆。 陈三爷急了,用力扼住沈心茹喉咙:“我掐死你!” “使劲儿!” 陈三爷拼命吻上去,沈心茹呼哧带喘:“快来疼我!快来疼我!再不疼我,我就被别人抢走了!” 陈三爷把沈心茹裹在身下…… 吴妈敲门:“小姐,陈先生,你们吵架了?” 她听到陈三爷怒吼“掐死你”,以为是起冲突了,赶忙过来问一声。 她不知道这是年轻人开玩笑,打情骂俏。 陈三爷和沈心茹立马平静了,仿佛拉满的弓,突然松懈下来。 沈心茹咯咯一笑:“没事吴妈,我们聊天呢!” “哦,小姐,早点休息,大晚上不压音,别惊了四邻。” “知道了,吴妈。” 陈三爷虽然热胀冷缩了,但还是不踏实,皱眉问:“他到底有没有亲你,你说实话!” 沈心茹一笑:“没有!你神经病啊?!我怎么会让他亲?” “那个混蛋一直惦记着你,他会平白无故答应你的要求?” “我许以重金!老外也是见钱眼开啊!” “我还是心里别扭!”陈三爷闷闷地说。 “你别扭个屁!”沈心茹靠在床头,一声怒骂。 陈三爷一惊:“怎么了?” 沈心茹怒道:“你自己沾花惹草,你还管我?” 陈三爷诧异:“我什么时候沾花惹草了?” 沈心茹怒喝:“孙鹤!孙鹤!” “孙鹤怎么了?” “一个记者,你都勾搭!你可真是风流倜傥!”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什么时候勾搭孙鹤了?”陈三爷不解。 沈心茹嗔道:“我去找孙鹤,让她发稿,我和她交谈时,她言辞里流露的都是对你的喜爱!说你是大善人,赌场的盈利都用来施舍粥米了,救活了津门无数穷苦百姓,说你是男子汉,大英雄!” 陈三爷一愣:“这是事实啊!你从哪里看出来她喜爱我?” “还用看吗?!我是女人,我最懂女人!她一个眼神,一句话,我就能感受到!还有你赌场那些女荷官,一提起你,哎哟,那个自豪,那个兴奋,跟吃了合欢散一样,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恶心啊,恶心!” 陈三爷一笑:“这跟我没关系啊!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至于他们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心里只有你!” 沈心茹反唇相讥:“那好啊!我也是做我该做的事!查尔斯怎么想,我也不管!他亲我、抱我,没关系,我心里只有你!” “我打你啊?” “你试试?” 两人又战在一起,上下互博,咯咯直笑。 在无尽的罪恶和滔天的阴谋中,他们也只能靠这点情趣打发日子了。 这是他们唯一的闲暇时刻,也是唯一的放松时刻。 激情过后,归于惆怅。 因为白小浪,阴魂不散的白小浪。 直到此刻,陈三爷依旧没有破解白小浪的制胜法宝,也不知道他经营赌场的杀手锏是什么。 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交给命运了。 青洪帮暂时答应保下马文妹,蕉爷也出面邀请了半个中国的大赌棍来坐镇,沈心茹也说服了英国领事,派出外国代表来观战。 报纸上的舆论也造够了。 但最终呢? 最终还是陈三爷坐在赌桌前,对战白小浪。 白小浪这么胸有成竹,那自然是十拿九稳了。 陈三爷对白小浪的伎俩一无所知,外援是把双刃剑,这么多中外赌徒坐镇,白小浪不能出千,陈三爷照样不能出千,难道真的只能靠运气战胜白小浪? 别逗了! 赌场从来没有运气! 就像魔术从来没有真实! 现在才是陈三爷最忐忑的时刻!他的牌出完了!对方依旧跟进! 他本以为,他这么一造势,白小浪就软了,乖乖放了马文妹,稀里糊涂就把赌局搅散了。 但没想到,白小浪再次在报纸上回应:血战到底!一决雌雄! 陈三爷有点蔫了。 300万扔出去了,700万如果不到账,凑不够1000万,青洪帮就会撤,才不管师姐是死是活呢。 而今,自己必须硬着头皮去保定,可万一赌输了呢? 这一次,他输不起啊! 一旦赌输,师姐死,自己挂,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英名无所谓,可沈心茹怎么办? 一想到沈心茹将来变成孤孀,被别的男人欺负,陈三爷就心如刀绞! 这一刻,陈三爷才发现,自己就是个俗人!俗得不能再俗!他以前总是清高,即便一贫如洗、两袖清风,他也自认为比别人强! 这种天生的自我感觉良好,不知从何而来。 现在,他发现,他就是个普通人! 他怕输,怕死,怕自己的媳妇将来被别人抱! 凡人有的恐惧,他都有! 第160章 世纪赌局! 他的境界差远了! 得道成佛的前提,是做好人,人都做不好,第一个台阶都垒不踏实,还谈什么次第而上,跳出三界、不在五行? 从杂技团到赌场,一脚踩入大粪坑,拔都拔不出来。 他了解赌徒的心思,却不了解自己。 赌徒贪财,明知赌博会输,依然去赌,不能自控,明知都是“狗庄”设的陷阱,却甘愿去踩,因为财迷心窍。 他就是“狗庄”,他利用了赌徒的贪念,总认为能把控一切。 现在他明白了,他什么也把控不了! 他才是最贪的那个人——大贪!贪图掌控一切,贪图超脱尘凡! 超脱尘凡的前提是看破、放下,他却死死抓住,一样都不想放下! 最终什么都没有! 万事成空的迹象已显现:爹死娘亡、师父挂,财富高起化成灰,玫瑰走了,师姐伤了,甚至对手也一个个死去,他这二十八年得到了啥呢? 沈心茹的肉体? 可这四大之躯,又能持续多久? 百年之后,一具骷髅。 带着满心的惆怅和无尽的茫然,陈三爷走进了赌场! 当月廿三,约定的赌局日期到了! 陈三爷必须去保定,迎战白小浪! 这是一场世纪大赌局! 中外聚焦,全民关注! 黑白两道、军方政界,能到的全到了。 地点就在保定府的“雀子堂”——白小浪开设的赌场。 紧邻保定直隶总督署,四合大院,可容纳几百人。 四股势力,明争暗斗。 第一股:以陈三爷为代表的津门派,包括蕉爷、蕉爷请来的各路赌场老棍、刘督统派来的副官、天津政商界人物。 第二股:以白小浪为代表的保定派,包括大军阀郭撼山、保定黑白两道、肥姐系班子成员、铁良铁蛋等人。 第三股:青洪帮派来的人马,及南方各路赌场瓢把子。 第四股:英国领事馆、法国领事馆、日本领事馆、俄国领事馆的领事和荷官。 还有各路中外记者,齐集赌场内外,等着发消息。 更有看热闹的老百姓,暂时放下生意,密切关注这场赌局。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势力,是看不见的,那就是国民党高层,在静静观看。 本质上讲,这就是两个底层出身的人之间的争斗,但背后却是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 每一股势力,都打着自己的算盘。 陈三爷和白小浪的死活,并不重要,背后的金银和势力划分,才重要。 这一刻,陈三爷和白小浪竟有了一丝惺惺相惜,两人都知道,自己就是玩偶,万众瞩目之下的玩偶,底层再怎么挣扎,也是高层碗里的蛐蛐。 如果不是个人恩怨,这两个人应该走在一起、同仇敌忾才对,可惜,他们都被高人玩弄了。 宽阔大厅,灯火通明。 是夜,赌局开启,激情燃烧。 仅仅入场仪式,就花费了半个时辰。 双方人员都经过公认的二十个赌场元老的验身,才能进入赌场大厅,确保身上没有藏牌、没有带凶器。 赌场外,郭撼山四百护卫队荷枪实弹,戒备森严。 这场赌局,把直隶黑白两道一半的关键人物都搬来了。 陈三爷一身青色长衫,满面春风, 背头梳得锃亮,指甲也修得特别好看,整个人干净利落,把最好的风采,留给了现场记者。 白小浪也是整齐打扮,一身白西服,这次不穿红裤子了,避免了马戏团小丑的误会,白西服,红领结,也梳了分头,油光锃亮。 现场女记者赶忙拍照,镁粉闪光灯砰砰响,烟雾时而腾起,先不说谁输谁赢,就是这两个帅哥往赌桌前一坐,东方男人的气势就震翻全场。 外国记者也是频频照相,这里似乎是天堂,和门外的贩夫走卒、破破烂烂,不是一个世界。 这里确实是天堂,灯火辉映,金碧辉煌。 雕梁画栋,古朴庄严。 陈设已显大气,来的人物,非富即贵,更是平添会场高雅气氛。 这里没有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只有金光闪闪、雍容华贵。 大厅中间,是一张八仙桌,这是赌桌,陈三爷和白小浪分坐东西两侧。 北向,是二十个赌场老前辈,现场监视。 南向,是记者、老外团体、青红帮的人。 东向,是蕉爷的人。 西向,是白小浪的人。 这就有讲究了,青洪帮的人为何和记者们坐在一起? 这是青洪帮会办事,之前发来电报,让白小浪不要动马文妹,但青洪帮做事圆滑,和记者团坐在一起,意在表明:我们是中立的,不偏向任何一方。 二十个监场的赌场老前辈,10个是陈三爷指定的,10个是白小浪指定的,公平合理。 赌局正式开始前,白小浪一派作为主办方,得发表陈词。 铁良站起来,叫道:“各位来宾,五湖四海的朋友,欢迎来到保定府,赌局开始之前,有请白浪帮的帮主白小浪先生致辞!” 陈三爷冷冷地看着铁良,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能堕落到这种地步。 白小浪站起来,对众人抱拳施礼:“各位前辈、各位官爷、各位同道、各位记者朋友,小可白小浪,不知天高地厚,设下这一赌局,惊动四海亲朋,诚惶诚恐,然,血仇不报,睡不踏实,恩爱分明,是为君子,白某还是那句话,此番请战,就是复仇,陈三欺我太甚,杀我兄弟,毁我堂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今天,我既要和他赌家产,更要和他赌命!” 众人一阵哗然。 白小浪笑道:“列位不必惊慌,冤有头,债有主,各位只是观看,做个见证即可!” 白小浪说完,拱手坐下了。 铁良瞅了一眼陈三爷,道:“下面有请应战方,陈若水先生,讲话!” 陈三爷起身,拱手环视一番,道:“陈某……没什么可说的!卑鄙小人做到底,无毒不是大丈夫!白先生赌家产,我奉陪,赌命,我跟上!就是不知刀斧手藏在哪里?刀是否磨得锋利?” 众人哄堂大笑。 陈三爷表面风趣,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因为直到这一刻,他依然不知道白小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白小浪誓死不退,要和陈三爷一决雌雄,难道白小浪不知道陈三是“鬼手”吗?不知道陈三是战胜老华爷的新晋赌神吗?不知道陈三爷是魔术师出身吗?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以卵击石? 自不量力? 绝对不是!白小浪是何等聪明之人,他不会干傻事!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白小浪有必胜的把握,稳操胜券! 可惜,陈三爷猜不透,所以陈三爷心虚。 陈三爷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但这次,破例了,没办法,时间是白小浪定的,陈三爷必须应战! 陈三爷来保定前,已经交待了后事,如果他回不来,就让沈心茹离开天津,独自去欧洲。 这次,沈心茹没有拒绝,她一定会按照陈三爷说的办,因为她这个月身上没来,八成是怀了陈三爷的骨肉。 这是唯一能让沈心茹离开的原由。 陈三爷,作为一个职业老千,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进入赌局,本身就是大忌,可陈三爷没办法,陈三爷能做的全做了,剩下的,只有坦然面对。 但陈三爷能装,这是他的特长,杂技团里练出来的,无论现场局势如何紧迫,他都能镇定自若。 他把全场的人都骗了,刚才他笑容满面,镇定陈词,所有人都认为他胸有成竹。 但有一个人心里清楚,知道陈三这是在装,这个人就是蕉爷。 蕉爷的脑仁都快炸了,他不是心疼陈三,而是心疼自己女儿,这么年轻,就成了寡妇,以后可怎么办? 来保定前,陈三向蕉爷交了底,直言心里没底,届时随机应变。 蕉爷都懵了:“没底?没底你还去?干脆认输,不应战了!” “我得把师姐救出来!” “那茹茹怎么办?” “茹茹只要活着,我就安心!” 第161章 克星 “你这是不负责任!”一向寻花问柳、早年浪荡轻浮的蕉老二竟然说出这句话。 陈三爷惘然一笑:“爹,蕉爷!您何曾拿我当自己人?您何曾真拿我当女婿?您一直防着我,我死了,你就彻底放心了!” “你……” “爹,咱俩的相遇,是前世的孽缘,我和茹茹的相识,是今生的缘分,茹茹没有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为我一直以来给你制造的麻烦道歉!陈三命浅福薄,够不上茹茹,但我们就是相爱了,您是茹茹的亲生父亲,是我一辈子的岳父!对也罢,错也罢,您都别在意,我死后,请照顾好茹茹!” 蕉爷一阵心痛:“陈三啊……” 陈三爷正色道:“爹!千万别心软!您曾经对我说过,一个男人,儿女情长,成不了大器!我离开茹茹,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蕉爷怒道:“你这不是去赌,你这是去赴死!” “爹,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死吗?你是对的!我活着,任何人都没好日子过!我也发现了,我是万恶之源,罪魁祸首,我罪该万死!我没说气话,我是实话实说!” 蕉爷一惊:“陈三,是条汉子!这么多坎都闯过来了,这一次,你不能输!” 陈三爷一笑:“爹,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大战开启! “雀子堂”内鸦雀无声。 掉根针,都能听见。 所有人屏住呼吸,观看这一空前赌局! 双方之前达成协议,陈三爷和白小浪都不沾牌,由荷官发牌。 而荷官,也不能由一方指定,而是双方各出一个。 每人发一局,相互轮换。 在赌界、政界、军界面前,这场赌博,要做到绝对公平! 白小浪一方的荷官,是肥姐;陈三爷一方的荷官,是甜甜。 公对公,母对母,平分秋色。 铁良高喝一声:赌局开始! 肥姐先发牌,这是“搬点”环节,肥姐先后给白小浪和陈三爷各发了一张。 双方亮牌: 白小浪是方片9,陈三爷是梅花5。 白小浪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坐庄!” 陈三爷也一笑:“在保定,本来浪公子就是庄家!” 肥姐再次洗牌,而后,给白小浪和陈三爷各发三张。 双方玩的是“打沙蟹”,三张暗牌。 白小浪拿到牌后,看了看,笑道:“我怕你不跟,先叫少点,两万!” 陈三爷也看了看牌,笑道:“我也怕对不起浪公子,客随主便,我跟两万!” 白小浪哼哼一笑:“叫少了,恐辱了陈三爷的身份,5万!” 陈三爷呵呵一笑:“浪公子大气,贴贴膘,跟5万,再加50万!” 白小浪嘴角露出一丝邪笑:“津门赌神,名不虚传,可惜,我表哥龙海升,阴魂不散,我为他叫一次,100万!” 整个大厅发出“哇”地一声,众人沸腾。 陈三爷一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三张牌,有些犹豫,思忖片刻:“龙三爷对我有知遇之恩,你为他叫了,我得奉陪!跟!100万!” 白小浪点点头:“我表哥看得起你,可惜了,他这辈子,就看错这一次,我得为他招招魂,500万!” 陈三爷额头沁汗,思量片刻,咬咬牙:“也许,是非对错后人说,龙三爷肯定恨我,但绝不会怪我!我不跟了!” 现场观众“哦——”地一声,陈三爷第一把认输了。 记者纷纷举起相机拍照。 眨眼的工夫,陈三爷输了150多万! 这对平民百姓来说,是天文数字,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 “水门堂”的荷官们坐不住了,柔柔、弯头、棍儿、肥牛,惊得瞠目结舌,在他们眼里,陈三爷是神、是霸主、是高手中的高手,从来没有“输”这个字眼。 军阀们表情淡然,不露声色。 蕉爷眉头一皱,但很快平静下来。 上海帮冷眼旁观,默默点头。 二十个赌界元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白小浪一方喧嚣了,肾先生、肥姐、臭哥、铁良、铁蛋、柱哥、梆子哥,手舞足蹈,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一局150多万,够刺激! 很快,第二局开启了。 这局由甜甜发牌,甜甜的手都颤抖了,作为一个赌场资深女荷官,在天津卫时,她从来没这么紧张过,现在,客场作战,自己老大首战失利,她都肝儿颤了。 她紧张地瞥了陈三爷一眼,陈三爷冲她点点头,微微一笑,那意思是说:放心发牌,别露怯! 甜甜洗牌后,给陈三爷和白小浪各发三张,都是暗牌。 白小浪上一把赢了,依然是庄家,以手遮掩,看了看牌,道:“《茶花女》你看过没?” 陈三爷一愣:“看过!” “她胸大不?” 大厅里的人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没测量过。”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白小浪直视陈三爷,道:“100万!” 众人大叫:嚯—— 不小打小闹了,上来就是百万起。 陈三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牌,沉思片刻:“我……跟!” 白小浪瞥了陈三爷一眼,道:“再加100万!” 陈三爷眉头紧皱,迟疑片刻,道:“跟!” 白小浪微微一笑:“陈先生,玫瑰去哪儿了?” 白小浪想刺激陈三爷。 陈三爷冷冷一笑:“可能去找龙三爷了?” 反刺激。 白小浪点点头:“也许!再加200万!” 陈三爷身子一震,面现犹豫,良久,道:“我跟200万!开牌!” 白小浪哼哼一笑:“我是庄家,我说开,才可以开,我说不开,就不能开!本来我可以不开,但你是客,我得照顾你,开了!” 双方一亮牌: 陈三爷是a、9、9。 白小浪是3、10、10。 厅内一阵躁动。 平心而论,这两个人的牌面都不大,属于中等牌,但这是高手对决,又是400万进去了。 陈三爷又输了,400万,没了! 刚堵了两局,550多万,输进去了! 蕉老二有点坐不住了,郭撼山大嘴一咧,嘿嘿笑起来。 赌界元老依旧不动声色,这是职业道德。 上海帮,皱眉沉思,感觉陈三完了。 “水门堂”的弟兄窃窃私语,百战百胜的陈三爷今天是怎么了,大失水准啊! 难道陈三爷是欲擒故纵? 兄弟们还不知道,陈三爷不是欲擒故纵,是真的没底,陈三爷自己也有点慌了,但他强作镇定,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保定帮的人手舞足蹈,浪爷,名不虚传!今天这一战,新的赌神即将诞生! 气运转到保定地面上来了,以后保定就是民国第一赌城! 军界、政界高官也在交头接耳。 陈三爷额头上的汗珠渗出,豆粒大的汗珠顺着面颊往下滴。 心跳得如同擂鼓,心脏几乎跃出胸膛! 完犊子了! 直到现在,他都没发现白小浪是如何出千的,两把牌,把把拿捏,这里面一定有猫腻,可他却看不透! 他一直盯着白小浪的手,盯着桌上的一切,没有任何技术能躲过他的眼睛,可他却没发现一丝猫腻! 白小浪没沾牌,第一局是肥姐发的,肥姐甚至不会发牌,很笨拙,更不会出千,也不会做焊。 第二局,是自己人,甜甜发的,更不会有意外。 可偏偏就是白小浪赢了。 难道真是运气? 幸运之神今晚站到了白小浪一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赌场没运气! 全是做局! 可局在哪里?看不清! 洗牌、发牌、看牌、叫牌,所有环节,都没有问题! 但凡有一点猫腻,陈三爷都能看出来,他那双眼睛,火眼金睛! 可从头到尾,都中规中矩,没有任何人耍诈。 可基巴坏了! 太可怕了! 陈三爷后脑勺拔凉拔凉,一阵眩晕,终于碰到了高手中的高手,人精中的人精! 白小浪——他命里的克星! 浪哥似乎看穿了一切,把控了一切! 柔柔在人群中见陈三爷满头大汗,赶忙起身,递过来一个手绢。 陈三爷接过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我有一个请求!” 白小浪一笑:“请讲!” 陈三爷道:“我想换一副新牌!” 第162章 失禁! 白小浪眼都没眨,道:“可以!随便换!来人,换新牌!” 陈三爷厉声道:“不!不用你赌场的牌!我要派人去外面买!我要买雀厂生产的新牌!” 白小浪思考片刻,斩钉截铁道:“可以!但必须我的人跟随!” 陈三爷起身拱手,面对20位监场,恳求道:“各位前辈,在下这番请求,不知可否?” 二十位赌场老戗头交流片刻,一人喝道:“准了!” 陈三爷一招手,叫来棍儿:“去街上买一副新牌!” 棍儿一抱拳:“是!” 白小浪对肾先生使了个眼色,肾先生跟随棍儿走了出去。 铁良起身道:“休息片刻,稍后继续!” 陈三爷起身回到自己的兄弟们身边,柔柔担忧地问:“三爷,您怎么了?” 陈三爷紧咬牙关,道:“怪了!他好像看透了我的牌!” 柔柔急切道:“他出千了?” 陈三爷摇摇头:“他没碰牌!” 肥牛紧张地看着陈三爷:“水爷……难道暗中有高手指点?” 陈三爷拍了拍肥牛的肩膀,表情黯然,不知可否。 “水门堂”的兄弟姐妹总算看出来了,陈三爷这次是真的栽了,他们从没见过陈三爷这副表情,完全是被击溃的状态。 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风流倜傥、不可一世的陈三爷,现在是强作镇定,无计可施。 在此之前,“水门堂”所有人都把陈三爷当神灵一样供奉,陈三爷永远不会输,陈三爷永远都是赢家,这个观念,根深蒂固,现在,陈三爷面容疲惫,败相尽显! 很快,棍儿拿着三副新扑克牌,火急火燎奔了进来:“水爷,这是新买的!没拆封!” 肾先生紧随其后,对白小浪说:“在西市‘老雀厂’杂货店买的,都是新牌!” 白小浪点点头。 陈三爷也点点头。 白小浪瞥了陈三爷一眼,道:“陈先生,这次你放心了?” 陈三爷笑道:“放心!绝对放心!” 白小浪喝道:“发牌!” 陈三爷一摆手:“可不可以由我的人拆封?” 白小浪一愣,道:“当然可以!” 甜甜走过来,拿起一副新扑克,撕开条索,将扑克拿出来,洗了一遍,递给肥姐。 轮到肥姐发牌了,肥姐又洗了一遍,给双方各发三张。 白小浪依然坐庄,低头瞅了瞅,笑道:“一寸光阴一寸金,时间宝贵啊,马班主也等不起,我叫500万!” 马班主就是马文妹,白小浪这是给陈三爷施加压力。 陈三爷用手遮住牌,低头看了看,呵呵一笑:“风水轮流转,这次到我家!终于来好牌了!我跟500万!” 嚯——屋内一下炸锅了! 记者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老军阀们也坐不住了,眼神乱窜。 赌注太大了!玩命啊! 四大势力,同时躁动起来,嗡嗡作响,屋内像进了一堆绿豆蝇。 连监场的20位老赌棍都忍不住窃窃私语了。 这种牌局,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一生能见一次,已是幸运,一把就叫到500万! 500万大洋是个什么概念? 可以武装20个营! 可以买下300套顶级豪宅! 是保定府两年的税银! 可以开1000个妓院! 蕉老二已如坐针毡,因为钱都是他的,陈三爷自己没钱,300万都给了青帮了,今番来保定对战,都是蕉爷掏的家底。 没办法,为了沈心茹不变成孤孀,做父亲的,也是拼了。 在蕉老二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侥幸心理的,他认为陈三一定是留了后手,别看表面上陈三说自己无计可施、铤而走险,但之前的一番番经历告诉蕉老二,陈三睿智天聪,一定藏了后手,陈三一定会赢! 他认为陈三现在是在表演,很快陈三都能绝地逢生、反败为胜! 蕉爷坚信陈三正在做局,一个只有陈三自己知道谜底的局,陈三之所以卖惨、示弱,是想瞒过所有人! 蕉爷不知道自己这是幻想,还是假象,还是妄想,总之,他不相信陈三今晚会输掉。 但,现在,蕉爷越看越不对劲儿,陈三似乎真的没底,今天晚上,陈三悬了! 陈三爷跟了500万,白小浪竟然也有点迟疑,眼神里有一丝犹豫,毕竟数额太大了,毕竟陈三是津门赌神! 白小浪思忖良久,猛然说道:“再加500万!1000万!” 嘎——一个记者晕了过去,镁粉闪光灯落地,身子一歪,躺在地上。 吓晕了! 赌客没晕,观众晕了! 这是多么大的赌注?!引发了看客的心脏病! 全场躁动喧嚣,无论军阀、商贾、黑道、白道,都叽叽喳喳,这玩意太吓人了,赌是魔,赌是鬼,万贯家私,一句话,多少钱,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全出去! 刺激!激动!高燃!毁灭! 棍儿和肥牛吓得脸色惨白,“水门堂”众兄弟都喘不上气来了,这一把要是输了,陈三爷就只能上吊了! 蕉老二刚才还强作镇定、不动声色,可现在,他也肝儿颤了,心脏直突突! 上海帮也没见过这种局面,赌注叫到1500万,宋子文、张学良来了,都得皱眉瞪眼! 1500万! 相当于江南一个富省,全年的财政收入! 疯了!疯了!全疯了! 现在,轮到陈三爷说话了,陈三爷可以跑掉,甘输500万,也可以跟,再押1500万! 陈三爷看了看牌,再三思考,猛然喝道:“我跟!” 嘎、嘎、嘎——又晕过去三个记者! 外国记者也疯狂大吼:“what the fuck?!really?! really?!” 柔柔、弯头等人都站不稳了,左晃右晃,幸亏身边兄弟姐妹扶住,否则就趴下了。 肥牛和棍儿两股战战,裤裆里都是汗,阴囊潮湿如雨打。 铁良、铁蛋、肾先生、柱哥、梆子哥、臭哥,已经肛门抽搐,丹田涌动,亢奋得快拉了。 蕉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几颗药丸,吞下去,他心脏实在受不了了。 这把要是输了,蕉老二奋斗一辈子的家产,就全搭进去了,40年基业,瞬间归零! 郭撼山已经把军装脱下来了,浑身燥热,胸口都是汗,这口肥肉要是叼在嘴里,他就是中原第一军阀! 刘督统派来的副官观察员也不镇定了,这笔钱,要是充了军饷,购买德国马克沁,那战斗力就一飞冲天了! 上海帮,纵然见多识广,也快拉稀了,北方佬这么玩,吓着南方贵客了! 王道成作为青帮首席代表,前来观战,惊得大气不敢喘,眼前情景,如梦似幻。 这是两个亡命徒!陈三、白小浪,后起之秀,震惊赌坛! 赢了就是亿万富翁、富可敌国,输了,就是彻骨贫寒,投胎八次,都还不清债! 陈三爷,白小浪,都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时势造英雄,他们做到了9999的人不敢做的事情! 这是两个十足的疯子! 这不是赌钱,这是赌命! 肥姐,已经小便失禁了,磨盘肥臀水蛇腰,尿了一裤裆,顺着大腿往下流。 甜甜,也已呆若木鸡,她向来生性泼辣,口不择言,现在只剩下一句话:马勒戈壁的…… 却喊不出声,只是在心里呐喊,嘴唇微动。 白小浪眼睛死死盯着陈三爷,喝道:“开不开牌?” 陈三爷决然回答:“不开!” 第163章 一双眼睛、两只手! 白小浪仰天大笑,猛然喝道:“我是庄家,我说了算!我说开牌就开牌!” 陈三爷点点头:“开牌需要再加1500万!你加了就能开!” 白小浪眼珠猩红,恶狠狠地咬咬牙:“好——我再加1500万,开牌!” 现场鸦雀无声,空气凝固,时间停止。 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不敢呼吸,盯着双方的三张牌。 陈三爷唰地拨开牌面,一亮:777。 哇——众人惊叹。 白小浪哼哼一笑,啪地撩开三张牌:999! 卧槽——众人惊呼。 陈三爷又输了! 2000万!没了! 蕉老二从光绪年间积累的家底,被陈三爷一把售罄了! 津门赌神,马失前蹄,鬼手陈三,折戟保定! 完蛋了! “哈哈哈哈!”白小浪仰天大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陈三!不过如此!我真以为你是神仙呢!今天你死定了!” 陈三爷面色惨白,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每根头发都炸了起来,头皮发麻,手心脚心里全是汗! 胸口一阵热浪往上涌,他想抑制,却怎么也抑制不住,一张嘴,身子一倾,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老毛病又犯了! 这是他第二次吐血了! 抑郁难发、紧张至极,血气逆行,鲜血涌出! 身上的枪伤、刀伤也一并崩裂,血水染透了青衫! 肥牛和棍儿冲过来,忧心喊道:“水爷!” 陈三爷一摆手,拦住了二人,示意他们别过来。 陈三爷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的血,又用手绢把桌上的鲜血擦干净,而后深吸一口气:“接着赌——” 玩命了!不活了! 所有记者都将相机对准了陈三爷,拍下了他那张惨白的脸。 白小浪冷冷一笑,目光阴森:“你没本钱了,拿什么和我赌?双方银票、本票、支票早已核算过了!你输光了!再赌,就是赌命了!” 蕉老二慢慢起身,对陈三爷喝道:“陈三,别赌了!” 此时此刻,蕉老二心里哇凉哇凉,棺材本都被陈三折进去了,他大意了,他高看陈三了,这个烂摊子,已经没法收拾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劝说陈三认输,不要管马文妹了,自己留条命就行。 陈三爷摇头苦笑:“浪公子,你看我这双手,值多少钱?” 白小浪仰天大笑:“鬼手无价,我算你100万!” 陈三爷点点头:“我再加我这双眼珠子!合计200万!跟你赌!” “水爷!”棍儿肥牛大喊一声,一起给陈三爷跪下了,悲痛地喊,“别赌了!” “水爷——”水门堂众兄弟一齐呼喊,眼中含泪,央求陈三爷不要再继续了。 甜甜冲过来,搀扶着陈三爷的胳膊,眼泪簌簌流下:“水爷,咱回家!咱回家——” 陈三爷默默将她推开,怒视白小浪:“浪公子,敢不敢接着赌?” 白小浪仰天狂笑:“呵呵呵呵……有什么不敢的?!肥姐,发牌!” 厅内寂静无声,所有人紧张地看着这场生死赌局。 肥姐又拆了一封新扑克,依次发牌。 陈三爷眼睛血红,死死盯着白小浪。 发牌完毕,陈三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牌面,喝道:“200万!” 白小浪也看了看牌,冷冷一笑:“那就是把眼珠子和手都押上了?” 陈三爷表情冷峻,点点头。 白小浪又是仰天狂笑,而后猛地一瞪眼:“我跟!再加200万!” 陈三爷厉声道:“我跟!” “你拿什么跟?” 陈三爷一愣,他疯了,癫狂了,失去理智了,白小浪说得对,你拿什么跟? 眼珠子和手都押上了,还有什么器官值钱? 作为一个老千,手和眼是最重要的,其他零件不值钱。 白小浪恶狠狠道:“跟不起,你就输了!我不开牌,你只有弃牌!你完了!” 大厅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没人敢说话,没人敢应声,陈三跟不起,接下来就是挖眼剁手! 时间一秒秒过去,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突然,厅外传来一声女人的叫喝:“多大点事啊,搞得密不透风,重重设防,我还以为戒严了呢!我看哪个敢拦我?” 话音未落,四姨太走了进来,一身华丽的旗袍,足下高跟鞋,雍容华贵,气场十足! 雷子紧随其后,高喊一声:“四太太驾到!” 众人纷纷转头,目光投向四姨太。 四姨太的威名在北平、天津、保定很响,民众闻之,如雷贯耳。 因为大家都知道,四姨太的姐夫,是新一代山东王——韩复榘! 冯玉祥十三太保之一! 老蒋器重的封疆大吏! 江湖传说,四姨太贵气十足,多少人梦寐以求,想看一眼这位阔太太。 现场,有的人见过四姨太,有的人没见过,见过的,终生难忘,没见过的,求之不得。 现在,风姿绰约四姨太,就站在大家面前。 刘督统、郭司令、姚副官等军界人物,在普通老百姓面前,霸气十足,但在韩大帅面前,那就是小弟! 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 有韩大帅这棵大树罩着,今晚,这里最尊贵的客人,就是四姨太! 军界、政界、商界、20位赌场元老,纷纷起身致敬:“四太太!” 他们不是给四太太一介女流面子,而是给韩复榘面子。 上海帮的人也纷纷起身,脱帽致礼:“四太太!” 四姨太的气场太强大了,绝对能镇场子,环视一番,微微一笑:“这里真热闹!难得今天聚得这么齐!这里有很多老朋友,也有很多新面孔,我替韩大帅问候大家!” “四太太吉祥!”众人齐呼。 四姨太瞥了陈三爷一眼,嗔道:“出来赌牌,也不告诉我一声,好歹通知我啊,我也凑个热闹啊!” 陈三爷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白小浪不乐意了,怒道:“四太太,光临寒舍,不曾远迎,小可失礼了!您要是看赌牌,请入座,您要是有其他想法,一切等赌完了再说!” 四姨太冷冷一笑:“白小浪!做大了,长出息了!” 白小浪冷言道:“不敢!背井离乡,讨口饭吃而已!” 四姨太咯咯大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来看打牌的!” 白小浪也笑了:“那您可来着了!待会儿挖眼剁手,精彩着呢!” 四姨太走到陈三爷背后,抚摸着陈三爷的肩膀:“怎么?都到了剁手剁脚的份上了?” 陈三爷摇头苦笑:“让姐姐见笑了!” 四姨太捧着陈三爷的脸,心疼地说道:“看把我弟弟折磨得,都憔悴了!别人不心疼,我心疼!” 说着,拿出手绢,为陈三爷擦了擦脸上的血渍。 血渍有些风干,擦不掉,四姨太竟然吐了点唾沫在手绢上,帮陈三爷把血渍擦干净。 陈三爷也不躲,任凭四姨太折腾。 在场所有人员都惊呆了,陈三和四姨太是什么关系啊? 相濡以沫啊?! 男女姘头也不至于这么关爱? 这番动作,俨然超越了男女感情,四姨太难道是陈三他妈? 不对啊,年龄对不上啊!四姨太三十多岁,陈三爷二十多岁,不可能十岁生子! 可这番宠爱,已不是风月关系所能涵盖的了,更多的是亲情! 最生气的是蕉爷了,蕉老二都快气炸了,心中咒骂:行啊陈三,把我女儿搞怀孕了,把我家产输光了,现在攀上高枝了,当着几百人的面,卿卿我我,你还是人吗?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就够无耻了,你比我还无耻?! 白小浪没耐心了,怒道:“陈三,还赌不赌了?” 陈三爷面色回春,微微一笑:“赌啊!” 白小浪喝道:“赌就加钱啊!钱呢?!” 四姨太哼哼一笑:“钱我出!多大点儿事儿啊!大呼小叫的!” 陈三爷呵呵一笑:“谢谢姐姐!” 四姨太莞尔一笑:“我可不是白借哦,我是高利贷,你得按印子钱给利息!” 陈三爷哈哈大笑。 白小浪目光阴鸷,怒道:“四姨太想凑这个热闹,小弟欢迎!但赌场有规矩,必须真金白银,四太太,您带了多少钱过来?” 四姨太转身坐在一张椅子上,二郎腿一叠,点燃一根香烟,烟雾缭绕,大白腿,对雷子一挥手:“拿过来!” 雷子快步上前,将一个皮箱递上。 四姨太道:“打开!” 雷子将皮箱放在桌子上,一按锁扣,嘭地打开。 众人一瞅,里面是满满的本票、银票、庄票、支票,还有地契、房契。 四姨太笑道:“这里面的银票加起来,有1000万!我把地契、房契都带来了,包括天津洋场的两套洋宅,上海外滩一处豪宅,霞飞路四个铺面,山西太原的十二套老宅,按市价折算,至少1500万!我给你打个折,算1000万!总计2000万!” 哇哦——大厅里的人沸腾了! 再次炸锅! 第164章 把把梭哈 2000万!四姨太拿出2000万为陈三爷站台! 所有人躁动,大家心里都合计:陈三这辈子算是值了,两人的关系绝对不一般!陈三一定是把四姨太弄舒服了!从里到外舒服透了,才能让四姨太这么慷慨! 这个陈三不但是赌场高手,更是情场高手,“拆白党”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宗师级的! 殊不知,恰恰相反!四姨太和陈三爷清清白白,正是因为陈三爷没那么滥,才博得四姨太的真心! 当初两人在长乐坊,深陷火海时,陈三爷拼了命地把四姨太救出来,从那刻一起,四姨太就对陈三爷倾心相待了。 富婆养小白脸,不会倾家荡产,只是玩玩,但美女遇到知己,会以命相付,这就是低贱和崇高的区别! 白小浪看着满满一箱子银票和地契,眼睛都绿了,恶狠狠地说:“既如此,陈三,那就接着叫牌,你跟,还是不跟?” 陈三爷微微一笑:“跟呐,干嘛不跟?我跟200万,再加……1800万!” 嚯—— 一把全跟进去了!2000万都押上了! 现场沸反盈天,人们再也受不了了,每个人心里那根弦都快绷断了! 能见此赌局,三生有幸! 这大概是民国史上,最大的一次赌局。 白小浪颤抖了,军阀黑道颤抖了,蕉老二干脆把药瓶子打开了,把药丸一股脑都倒进嘴里,以镇定心脏。 王道成和上海黑帮也惊得瞠目结舌。 水门堂的兄弟姐妹已经快窒息了,不停地咽唾沫。 现场的记者迫不及待地拿起相机,砰砰照相,颤颤抖抖记录下这一经典时刻。 四姨太也有点慌了,本来她抽着香烟,神情自若,现在夹着香烟的手微微颤抖,心中暗忖:弟弟啊,姐姐把身家性命都给你了,你能不能稳着点,你这一把“show hand”,万一输了,咱姐弟俩就全完了! 唯有陈三爷,面带微笑,镇定地看着白小浪。 白小浪额头沁汗,思忖片刻,看了看自己的牌,道:“我不跟了!” 陈三爷呵呵一笑,这一把赢回400万。 陈三爷仿佛换了一个人,跟刚才判若两人,他好像一下子有底了,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有底。 津门赌神,长乐坊瓢把子,终于又恢复了往日气定神闲的状态。 陈三爷一方,松了一口气。 白小浪一方,忐忑了,肾先生、肥姐、臭哥、铁良、铁蛋、柱哥、梆子哥都把目光投向白小浪。 白小浪冷冷一笑:“可以啊,陈三,绝地逢生,这个时候,你敢’show hand’,不愧是津门赌神!” 陈三爷笑道:“不敢,在浪公子面前,我只能搏命,时间宝贵,这么多前辈都看着呢,我得加快速度,况且,我现在还输着呢!” 白小浪一拍桌子:“好!发牌!” 甜甜又打开一副新扑克,依次发牌。 这成了这场赌局不成文的规定了,每赌一局,都拆一副新牌。 每人三张牌,分发完毕。 白小浪冷冷一笑:“这次你坐庄,你先叫!” 陈三爷审视自己的三张牌,赫然说道:“2000万!” 人群“嗷”地一声,陈三果真是赌徒啊,标准的赌徒,不计后果,不计生死!又一次叫到了2000万! 白小浪仰天大笑,突然笑容凝固,面色铁青:“陈三,你还真是个亡命徒!” 陈三爷微微一笑:“你跟,还是不跟?” 白小浪咬咬牙:“不跟。” 不跟,就是弃牌了,两把牌,双方都没翻牌,直接把牌收拾起来,现场的人也没法看到牌面。 大家都不知道陈三爷到底拿到的是什么牌,这正是“打沙蟹”的玄妙之处,一方弃牌,那就预示着另一方连看牌的机会都没有。 但双方都有一个“1万”元的底注,白小浪又输了1万大洋。 陈三爷连庄了,看了看肥姐:“发牌!” 肥姐刚才都尿了,幸亏穿着长裙子,可以遮丑,现在情况紧急,也顾不得去后房换裤衩子和衣服了,生死时刻,颤颤抖抖打开一副新牌,每人分发了三张。 陈三爷看了看牌面,道:“我怕你不跟,我先叫个50万!” 白小浪瞅了瞅自己的牌面:“我跟,我当然跟了!跟50万,再加100万!” 陈三爷点点头:“我跟100万!再加500万!” 白小浪脸都白了,咬牙说道:“陈三,你就这么有底?” 陈三爷笑道:“赌嘛,玩得就是心跳!” 白小浪咬牙切齿:“好——我就跟你500万!开牌!” 陈三爷大笑:“你糊涂了?这次我是庄家,我还没下庄呢!我说开牌,才能开牌!” 白小浪一愣,恶狠狠地问:“那你开,还是不开?” 陈三爷喝道:“不开!我再加1800万!” 又“show hand”了! 外国记者惊得大吼:“jes christ! it''s crazy! ” 四姨太倾情一笑,她知道她熟悉的那个陈三又回来了。 水门堂的弟兄们眼睛里迸射出希望之光,他们知道陈三爷稳了。 蕉老二终于镇定了,钦佩地点点头。 二十个赌界元老一阵聒噪,频频点头。 这些老戗头们,都是有深厚的江湖阅历的,之前,他们听说陈三爷“津门赌神”的名号,其实并不在意,什么赌神啊,无非就是一个后生,小人得志而已,现在,他们懂了,陈三爷,名不虚传! 上海帮也投来敬佩的目光,陈三,北方汉子,后生可畏! 唯有保定军阀郭撼山,眉头紧皱,他感觉白小浪今天似乎要栽跟头。 肾先生、肥姐、臭哥、铁良、铁蛋、柱哥、梆子哥更不淡定了,这三把牌,浪公子都是被陈三压着打,浪公子是欲擒故纵,还是被拴住了? 白小浪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道:“休息一下!” 这是被允许的,这么大的赌局,神经太过紧张,中途是可以休息的,只是不能退场。 双方人员马上离开牌桌,各自回到自己的阵营。 二十个监场官站起来,目视牌桌,其中一人喝道:“三米开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四个当兵的走过来,在牌桌三米之外,分列东西南北,荷枪实弹,把守着牌桌。 陈三爷回到四姨太身边,坐在板凳上,四姨太拿出香帕 擦了擦陈三爷额头上的汗,笑道:“怎么样,累不累?” 陈三爷呵呵一笑:“不累,就是有点口渴、嘴干。” 四姨太咯咯大笑:“来!姐姐给你润润!”说着,一把揽过陈三爷,红红的嘴唇吻在了陈三爷的嘴上。 吻了一会儿,唾液交织,问道:“还干吗?” 陈三爷笑道:“好多了!”说着,擦了擦嘴角的红色唇膏。 太不可思议了!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男女戏谑,风月调情! 纵有十面埋伏,宛入无人之地,纵然杀机四伏,似游太虚幻境! 俨然没把周围人放在眼里。 一时间大家都恍惚了,这是赌牌啊,还是青楼戏凤啊? 我是谁?我在哪里? 一个江湖赌徒,一个都市名媛,天生一对,地配一双,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毫不避讳地演绎了一场激情饱满的风花雪月! 这一刻,蕉爷才真正领略了陈三的可怕之处,这番峰回路转、起死回生,楚楚风流、从容不迫,已超越了他当年的境界。 如果蕉爷是一个奸人,那么陈三就是奸中奸! 白小浪越发忐忑了,本来他一直控局,从陈三走进这个赌场,他就压着陈三打,白小浪是做好万全准备的,神仙来了,也救不了陈三! 可现在,陈三爷来了一个180°的大转弯,要反败为胜! 把把“show hand”,就像个疯子! 白小浪已做好万全准备,有绝对的把握干死陈三,可最关键的时刻,四姨太来了,四姨太这么一搅合,仿佛给陈三爷吃了春药,陈三立马兴奋了。 但白小浪很稳,所以连着两把扣牌,故意扣牌,他不想被陈三带节奏。 他深知,陈三是出了名的诡诈,他生怕中了陈三的圈套。 白小浪凑在肥姐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待会儿我还是不跟,故意认输,你收牌时,看一眼他的牌面是不是a、k、9!我不想出任何差错!” 肥姐点点头。 白小浪又喝了几口茶水,对监场人员道:“可以了!” 监场人员点点头。 护卫人员退去。 白小浪和陈三爷重新回到牌桌上。 陈三爷注视着白小浪:“继续!跟,还是不跟?” 白小浪呵呵一笑:“着什么急啊,时间还早着呢,多玩会儿。这把……我不跟了!”说罢,扣牌。 众人“吁”地一声。 这就预示着白小浪又输了650万,算上刚才那四百万,已经输了1000多万了。 陈三爷已经赢回了一半了。 现在陈三爷的筹码比白小浪多了,白小浪家底千万,赢了陈三爷2000多万,现在又输进去1000多万,本利都算上,也就剩2000多万。 而陈三爷,现在手上握有3000多万,这是变被动为主动了。 赌过牌的都知道,手中有筹码,心里才不慌,谁手里的筹码多,谁更有底气。 尤其是连赢三把,一下把对方锐气杀下去了,手气来了,就得乘胜追击。 肥姐收牌,轻轻上提15°,看到了陈三爷的牌面,正是a、k、9,果真不出白小浪所料,她瞥了白小浪一眼,微微点头。 白小浪终于放心了,这三把,都是白小浪故意输给陈三爷的。 那就意味着:白小浪自始至终都能看透陈三爷的牌! 把把都能看透! 就像开了天眼,可以透视! 在能看透的情况下,突然输给陈三爷三把,为啥呢? 第一,前两把他拿的牌,确实比陈三爷小,他不敢硬拼。 第二,陈三爷不是一般人物,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玩命、疯狂show hand,一时间让白小浪也不自信了,白小浪生怕陈三爷玩猫腻,毕竟陈三是做掉龙海升、坑过海爷、折服蕉爷、击败老华爷的人,不得不防。 现在看来,多虑了,陈三就是在搞心理战,在偷鸡! 白小浪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笑道:“接着来!发牌!” 第165章 赌命! 轮到甜甜发牌了。 甜甜已如释重负,心里终于踏实了,看到陈三爷连赢三把,她心下暗赞:马勒戈壁,我家陈三爷终于回来了! 只是有一样让她不爽,就是四姨太刚才嘴对嘴给陈三爷涂口红,相濡以沫。 是可忍孰不可忍? 甜甜和柔柔始终是爱着陈三爷的,在她们心里,陈三爷是白马王子、是津门赌神、是谁也无法替代的男神! 但接下来三把牌,运气似乎又转换了,陈三爷把把臭牌,接连扣牌,一把都不跟:不跟!不跟!不跟! 虽然只是输了三个底儿,总计3万,但气势上,明显不如刚才了。 白小浪哈哈大笑,心想:陈三啊,别想在我这儿偷鸡了!今晚,你的死期到了!干掉陈三,接下来就是剑指蕉老二,扬名保定,收复天津,小刀会东山再起!届时就可以祭奠表哥龙海升在天之灵! 血亲是割不断的,两人的母亲是亲姐妹,身体四分之一的血统是相同的。 陈三爷用手绢擦了一把汗,满脸狐疑,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突然说了一句:“下一把,我可不可以洗洗牌?” 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开局之前,双方已经议定,参赌的二人谁都不能碰牌,一切牌都由荷官发出,现在陈三爷贸然提出这个要求,就看白小浪的态度了。 这不是现场监场官能确定的,即便二十个赌界元老点头,但如果白小浪不答应,也无法施行。 其实,赌局赌到现在,所有人都看明白了,白小浪肯定是出千了! 但怎么出的千,现场几百号人,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 这是让二十个赌场老瓢把子都感觉后脑勺发凉的地方。 这些赌界耆宿,都是大半辈子耗在赌场的人,虽然有的缺胳膊,有的少腿,有的人被挖了一只眼珠子,但几十年的赌场生涯,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有的人已经退隐了,有的人仍然活跃在赌场,今天为了这场旷世赌局,从天南海北赶来,聚在这里,就是想做个见证。 给老一辈一个交待,给晚辈立个规矩。 所以,没有人出千能躲过他们的眼睛! 但白小浪躲过了,现场二十位监场高手,看不出白小浪如何耍的猫腻。 陈三爷刚才那三把“梭哈”,他们也看出来了,是心理战,是偷鸡。 但现在,陈三爷锐气又下去了,白小浪不给陈三爷偷鸡的机会了。 局势再次由白小浪把控。 这样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赌局,如果真的让白小浪赢了,那就是世纪悬案,人类未解之谜,除非白小郎自己解密,否则没人能看透猫腻在哪里。 事到如今,二十位赌坛耆宿反而希望陈三爷反败为胜,能够戳穿白小浪的阴谋。 否则的话,这是打脸啊。 赤裸裸地打脸! 什么赌界元老、什么后起之秀、什么上海帮、天津帮、东北帮,白小浪把全天下赌徒玩弄于股掌之间! 除了郭撼山,现场所有人都已经后脊梁发凉:如果不能戳破白小浪的伎俩,那就意味着,未来的赌坛,白小浪一统天下! 这个狗日的如果把这套千术复制到全国,就没各路英雄什么事了。 大小赌徒,提前退休,回家喂猪!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难道白小浪真的精通法术?彼时保定府正流行各种巫婆、神棍营造的法术,号称可以开天眼、神足通,只要加入香堂,30天就可以练成神仙术,上天入地,神元出窍,隔空取物,穿墙遁地,不在话下。 莫不是白小浪真的开了天眼,可以透视? 大家都急切地等待白小浪表态,所有人都认为白小浪不会让陈三爷洗牌,陈三爷是“鬼手”,“鬼手”沾牌,就会“做焊”,那还了得吗? 事实正好相反,出乎所有人意料! 白小浪微微一笑:“可以!你随便洗牌!” “哇——”众人惊呼。 这是何等的气魄,若非胸中大有丘壑,绝不敢如此舞文弄墨! 这一刻,白小浪已然封神! 甜甜的脚底板都出汗了,小脚丫在绣花鞋里热腾腾的,恨不得拔出来透透气。 四姨太眉头微皱,丰腴的玉体,香汗渗出,屁股下的旗袍都湿了,但强作镇定,表情显得泰然,又点上一根烟,手却不由地颤抖。 陈三爷从肥姐手里接过扑克牌,刷刷,洗了两遍,微微一笑,交给肥姐。 白小浪一摆手:“且慢!我也要洗一遍!” “哦?”众人又是一声惊呼。 这声惊呼,有惊讶,也有慨叹,甚至有些戏谑,本以为白小浪是神呢,现在看来至多是个仙,还没到神那一列,天神地仙,他依然在地表层,没有达到天神的境界。 因为众所周知,谁最后洗牌,谁就把握了牌局,之前甭管怎么洗,都没用了,最后一次洗牌,才决定每张牌的位置。 所以,陈三爷刚才白忙乎了——无用功。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二十个赌界元老的眼皮子底下洗牌,你是没法“做焊”的,但凡你有一点猫腻,都能看出来! 无非就是打乱牌的次序而已。 陈三爷和白小浪这次洗牌,二十个元老都没提出异议,那就说明是正常洗牌。 顺利通过。 “肥姐,发牌!”白小浪一声令下。 肥姐接过牌,给双方各发了三张。 白小浪用手遮掩,看了看自己的牌面:9、9、9。 同时,他也看透了陈三爷的牌面:10、10、7。 白小浪是“9葫芦”,陈三爷是对牌,白小浪稳赢。 白小浪高叫一声:“100万!” 陈三爷微微一笑:“我跟!” 白小浪点点头:“好!再加500万!” 陈三爷面不改色:“我跟!” 白小浪思忖片刻:“1000万!”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陈三爷身上。 陈三爷低头看了看牌,仰天一叹,似乎难以抉择,踌躇片刻,喝道:“我跟!再加2000万!” “哇——”众人沸腾。 四姨太手指一颤,烟卷掉在了地上;蕉爷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紧张注视;王道成和上海帮目光惊恐、交头接耳。 各路军方代表眼珠子都红了。 “水门堂”的兄弟们鸦雀无声,忘记了呼吸。 甜甜和柔柔傻了般看着陈三爷,几乎窒息,没有语言,没有表情。 二十个监场官再也不淡定了,齐刷刷站起来,探着头往牌桌上看! 白小浪冷冷一笑,进而仰天大笑,突然笑容凝固,恶狠狠说:“你脑袋被驴踢了?你哪还有2000千万?你已经押进去1600万了!” 陈三爷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和你赌命!桌子上所有的钱,如果不够,我拿命抵!而且,你也没有2000万了!你跟,还是不跟?不跟,你就认输!跟,你也把命押上!” “哈哈哈哈!”白小浪纵声狂笑,“陈三,你就这么有把握?” 陈三爷死死盯着他:“没把握的事,才叫赌!有把握的事,叫顺理成章!你敢不敢?” 一下把白小浪将住了,陈三赌命,浪哥你敢不敢跟? 大厅内一片死寂,所有人喉咙痉挛,一口气夹在中间,上不去下不来,紧张地盯着这一幕。 白小浪被逼到绝境了,不跟,就再输1600万!跟,就是生死之战! 白小浪都游魂出体了,紧张、焦虑、忐忑、不甘,他已经看穿了陈三爷的牌面:10、10、7,而他,是9、9、9,陈三必输,他必赢! 可陈三为什么像疯狗一样赌命呢? 他已经猜不透陈三爷的心思了,如果是心理战,如果是偷鸡,这个鸡,偷得也太大了?! 这是奔着投胎去的! 赌场如战场,兵者,诡道也!决生死、定天下、社稷存亡也! 就像威灵顿当初看不透拿破仑,就像庞涓看不透孙膑,就像陆逊走不出八卦阵,白小浪被陈三爷这个亡命徒震慑住了。 “陈三,你疯了吗?”白小浪咬着牙说。 “你怕了?”陈三爷一脸阴森。 “我怕过谁?”白小浪一脸阴鸷,“我白小浪纵横平津、出入保定,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在我表哥的洋楼里没打死你!我表哥没听我的,留了你这个祸害!” 陈三爷冷冷一笑:“你最后悔的应该是,今天不该和我赌牌!小刀会覆灭,你捡了一条命,本应该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可你却跳出来,逼我杀你!” “哈哈哈哈!”白小浪仰天大笑,“陈三,你听清楚,天津卫,是小刀会的地盘,没有你立足之地,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 “你跟,还是不跟?”陈三爷目露寒光。 “跟!”白小浪吼道,“谁输了,当场枪决!” 一言甫出,全场鸦雀无声。 四姨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蕉爷的心怦怦直跳,水门堂的人全体灵魂出窍,身体和神识已然分离,心都系在了陈三爷手下那三张牌上。 赌棍、军阀、看客,一眼不眨地盯着陈三爷和白小浪。 时空静止,生死时刻。 这一刻,一切江湖争斗都黯然失色,生死玄关,系于牌桌。 所有人屏住呼吸,这是一笔巨款,更是两条人命! 白小浪沉思片刻,猛然翻牌,三张牌齐刷刷展现:9、9、9! 众人“哦”地一声惊呼。 白小浪冷冷说道:“你只有一种可能赢我,就是铁葫芦!” 陈三爷紧咬牙关,眼中浸满泪水,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道:“人这一生,挺没劲的,为了一口吃的,你杀我抢。两脚兽,披了人皮,比禽兽更猛!我从没想过害人性命,都是被逼的!” 白小浪哈哈大笑:“别废话了,陈三,亮牌!” 陈三爷“唰”地亮出底牌:10、10、10! 不但是铁葫芦,而且是红葫芦! “哇————”现场犹如春雷乍响,全体躁动! 这是沉闷许久的鞭炮炸燃,这是阴云密布后的霹雳惊雷,这是赤壁之战的东风乍现,这是孙悟空解除了五百年封印! “水门堂”的人一下子蹦起来,欢欣雀跃! 甜甜泪如雨下,冲上去,死死抱住陈三爷:“爷!爷!你可吓死我了!” 四姨太也站了起来,香泪溢出,无声滚落。 蕉爷凝望这一切,老泪纵横。 棍儿和肥牛疯了般大喊:“水爷!水爷!” 在场的所有人被感染了,跟着棍儿和肥牛的节奏一同大喊:“水爷!水爷!水爷!” 山呼海啸,一浪高过一浪! 二十个赌界元老齐刷刷鼓掌,钦佩地点头。 白小浪面色惨白:“不可能!不可能!陈三,你出千!你出千!” 第166章 大揭秘 陈三爷仰天大笑:“赌场是你家的,牌桌是你家的,扑克也是你家的!现场20位赌界元老盯着,你说我出千?!” 白小浪怒道:“你的底牌明明是……” 陈三爷笑道:“10、10、7,对不对?” 白小浪怒道:“对!你换牌了!你把红桃7换成了红桃10!” 陈三爷目露寒光,断然喝道:“我想问一句,在我没开牌之前,你怎么知道我的牌面是10、10、7?” 白小浪一愣,坏了,把自己绕进去了。 陈三爷怒道:“是你始终在出千!从一开始,你就能看穿我的牌面!” 白小浪冷冷一笑:“我拜了高人,开了天眼!” 陈三爷哼哼一笑:“不好意思,我也开了天眼!” 说罢,陈三爷拿起桌上一副新牌,撕开包装,面对大家,随便抽出一张,牌面对着观众,背面对着自己:“这张是梅花2!” 又抽出一张:“这张是黑桃8!” 复次:“这张是方片k!” 复次:“这张是红桃3!” 众人一阵惊呼。 自始至终陈三爷都没看牌面,随便抽出,随便报出牌面数字花色。 魔术师变魔术,用特制的牌,可以这样表演,但陈三爷拿的是一副新牌,而且这副牌还是白小浪赌场的。 这就炸裂了。 陈三爷果真开了天眼,目光能穿透牌背,直达牌面。 二十位赌界元老也是惊得瞠目结舌。 这可不是魔术,陈三没用手法,直接抽牌,直接报数。 白小浪大惊失色,汗流浃背。 陈三爷冷冷一笑,道:“诸位!起初,我也像你们一样,惊得目瞪口呆,怎么都看不透这里面的猫腻,所以我把把都输!直到我让我的人去外面的杂货铺买了三副扑克,我才看出这里面的门道!” 白小浪惊道:“你看出了什么门道?” 陈三爷微微一笑:“别着急,且听我讲!我让我的人出去买新牌,你竟然不反对,而且三副新牌拿过来后,你依然能看透我的牌面,这就是门道!从这一刻起,我就是故意输给你了!直到把我的钱输光!让你彻底失去提防!” 白小浪脸上红一阵、紫一阵,十分难堪 。 陈三爷大声喝道:“诸位!盗亦有道,三百六十行都得有个底线!白小浪,破了底线了!” 众人惊恐不定,眼神飘忽,期待陈三爷揭开谜底。 陈三爷高高举起扑克牌:“白小浪,从源头上造假!联合雀厂,在生产、加工阶段,就把每一副扑克、每一副麻将、每一副骰子,都做了焊,所有的赌具,从出厂那一瞬间,就是带记号的!这记号就隐藏在牌后的花纹里,普通人很难看出来!” 众人大惊:哦—— 陈三爷继续阐释:“我摸过白小浪的底,他的赌场是两年前才开始盈利的,他在保定府待了五年,也就是说,他用了三年的时间,把保定地界所有的扑克牌、麻将、骰子,都换了一个遍!整条街,整个保定府,乃至整个直隶,用的都是他的牌!” 众人倒吸冷气。 陈三爷排山倒海、一气呵成:“所以,任何人,来到保定,肯定赢不了!而他,走到任何地方,想赢谁就赢谁!遍地都是他的牌!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这种做焊,是源头做焊、厂家做焊,牌背面的花纹,眼花缭乱,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肉眼凡胎根本看不出来!行家也不会察觉,因为根本想不到!谁会对比54张牌背面花色的微小差异?如果不信,散场之后,大家可以拿一个水晶老花镜,仔细观察!” 众人一片哗然,愤怒的目光投向白小浪。 陈三爷喝道:“自古至今,千门无情,各家有各家的绝活,但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用这种下贱的伎俩蒙骗全天下人!在座各位朋友,有不少人在白小浪的赌场赌过,现在想明白了吗?” 场下赌徒眼睛猩红,怒视白小浪:怪不得无论使用什么千术都赢不了呢,原来釜底抽薪了!缺德缺得都冒烟了! 棍儿和肥牛一看火候到了,扯着嗓子大喊一声:“杀了他!杀了他!” 众人死死盯着白小浪,蓦地,一同跟着呼喊:“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白小浪仰天大笑,声音凄凉:“哈哈哈哈……” 众人一愣。 白小浪怒视陈三爷:“要死一起死!你看透了我的牌,我也看透了你的牌,你刚才自己也承认了,你的牌面是10、10、7,突然变成了10、10、10,只有一种可能,你换牌了!我们都出千了,要死一块死!” 众人一惊。 四姨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蕉爷眉头一皱。 水门堂的人也不亢奋了。 白小浪说得对,两个人都出千了,都该死。 陈三爷冷冷一笑:“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我根本就没出千,也没换牌,我若出千,面前这二十位老前辈能看不出?” 白小浪怒道:“那红桃7,怎么会变成红桃10?” 陈三爷将目光投向四姨太,呵呵一笑:“很简单!刚才四太太亲我,口红沾在我嘴角了,我用手擦了擦,而后又洗了一遍牌,洗牌的过程中,手上的口红不小心沾在牌的背面了,正好遮挡了你做焊的痕迹,你看花了眼,一直认为我拿的是红桃7,其实自始至终就是红桃10!” “噢——”棍儿和肥牛兴奋地鼓掌。 众人一愣,随即也跟着欢呼鼓掌。 太绝了! 陈三爷这一招,天衣无缝! 陈三爷看透了白小浪在牌上做的印记,却不点破,而是故意输牌,欲擒故纵,而后以口干为借口,向四姨太索吻,亲完之后,用手擦了擦嘴角的口红,而后要求洗牌。 白小浪自认胜券在握,根本没在意,任凭陈三爷洗牌。 陈三爷洗完后,白小浪又洗了一遍,白小浪就认为万事大吉了。 陈三爷将计就计,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就连20个赌界耆宿,也没回话说,他们只盯着陈三爷洗牌的手法,没注意口红这个环节。 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你说陈三爷出千,可任何人都没反对啊,只不过口红不小心沾牌上了,没人觉得不妥; 你说陈三爷没出千,口红恰恰盖住了纸牌出厂时的印记,跟牌后面的红色花纹融为一体,等于是更改了痕迹,白小浪一眼看过去,确定是“红桃7”。 这就是陈三爷的厉害之处,手指甲一勾,把印记更改了,一击致命! 白小浪面无血色,脸像纸一样惨白,额头汗哗哗直下。 嘭——蓦地,一声枪响,震耳欲聋。 众人循声一望,白小浪胸口被打了一个大洞,身子一晃。 众人炸锅,慌忙往后退,不知谁开的枪。 郭撼山早已屹立人群之中,快速退掉弹壳,再次拉起枪栓,对准白小浪胸膛,扣动扳机,嘭——又是一枪! 白小浪连中两枪,胸口两个大洞,血咕咕往外冒,眼睛血红,死死盯着郭撼山。 郭撼山怒道:“我亲手除了这个祸害!” 白小浪再也站不稳了,他是个练家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保留最后一丝尊严,眼中怒火迸射,要吃了郭撼山的样子,突然仰面朝天,轰然倒下。 眼睛瞪得大大的,和他表哥龙海升一样,死不瞑目。 肥姐扑上去,嚎啕大哭:“小浪——” 白小浪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大哥郭撼山是第一个跳出来弄死他的人。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第167章 拍马屁 白小浪自从来到保定,就靠金钱和美色抱上了军阀郭撼山的大腿,二人兄弟相称,彼此利用。 现在白小浪捅下这么大的娄子,郭撼山再不清理门户,就要沾包了。 都知道白小浪背后的人是郭撼山,现在白小浪的伎俩全被陈三爷戳穿了,郭撼山再不表态,那就说明二人是同谋! 这才是郭撼山最生气的地方。 郭撼山也好赌牌,经常去白小浪的场子赌,但每次都是输,输的很多,虽然每次白小浪都会把银票送回来,郭撼山倍感兄弟情谊之深,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现在明白了,合着你是用我的钱,来孝敬我,羊毛出在我身上,你还弄个你仗义? 白小浪的聪明之处,就是他作为一个局外人,把局内人耍了! 白小浪的失败之处,就是他做事太绝了,没留后路,聪明反被聪明误! 白小浪的可悲之处,就是他遇到了陈三爷! 既生浪,何生三? 如果没有陈三爷,白小浪十年之内不会倒台,他会是直隶第一首富! 陈三爷就是他命运的终结者,报应的结算师,来索命了! 大局落幕,硝烟散尽。 血色凝固,万籁无声。 郭撼山作为保定瓢把子,军界一把手,要尽地主之谊,当晚在保定“鼎泰楼”大摆筵席,款待各路英豪。 所有花销,自掏腰包。 这是给自己往回找面子。 也是讨好各路好汉,更是取悦当天来的中外记者。 这场盛世赌局,必然是连篇累牍,大肆报道。 他可不想戴一个幕后主使者的帽子! 问题是,他真的不知道白小浪耍的猫腻,他也被白小浪骗了! 这口黑锅,可背不得! 陈三爷,会办事,宴席期间,悄悄把郭撼山拽到一旁,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掏出一张百万银票,递给郭撼山:“郭司令!天不藏奸,高风亮节!我服您!” 郭撼山眼望银票,一阵懵懂:“陈三兄弟,这是何意?” 陈三爷呵呵一笑:“兄弟此番来保定府,全是被逼无奈,郭司令不护短,清理门户,兄弟心服口服!山不转水转,以后咱道上,共同走着!今天这番花销,算是小弟的,剩下的钱,给郭司令买酒喝!” 郭撼山假装推辞:“不行——到了我的地界,怎么能让兄弟花钱?” 陈三爷笑道:“哥哥不收,就是嫌少!哥哥把守都南重镇,护国安民,屈尊下架,观草民赌局,陈三实感万幸!陈三就是再蹦跶,也是哥哥麾下草民,赌场千术,不过镜花水月,哥哥从戎跃马,为天下社稷计,才是伟丈夫!” 哎吆卧槽!这个马屁拍得,啪啪的! 郭撼山都不好意思了,一个吃喝嫖赌的土军阀,愣是给说成了出将入相的定海神针,明明知道是客套话,但听起来就是舒服啊。 郭撼山哈哈大笑:“陈三啊,相见恨晚!” “哥哥收了这买酒钱!就是拿陈三当自家兄弟了!” 郭撼山仰天大笑,接过银票:“得嘞!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三爷越来越油滑了,这种事,他以前都懒得干,不屑于干,但他深知,郭撼山得罪不得,别看郭撼山嘻嘻哈哈,两枪干掉了白小浪,可他心里的恨,陈三爷很明白。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除掉了白小浪,谁再给郭撼山进贡? 保定离天津这么近,陈三爷的仇人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结仇家了。 沈心茹这个月身上没来,应该是怀孕了,陈三爷也期许自己的血脉降生,他是陈家唯一的一根苗,这个香火不能断。 算命先生说过,他命独,十里不见苗,八里不长草,他命中无子。 作为一个在传统纲常伦理、忠孝礼义氛围里长大的男人,他和其他人一样,希望看到自己的后代。 他害怕了。 他不知道自己需要多久才能平复这些江湖争斗,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斩断这些恩爱情仇。 可时间催人,他的爱人沈心茹本来就是一个软肋,现在他的孩子在爱人的肚子里渐渐长大,越发紧张。 二十年浪里浮萍,三十载潦草人生,拳拳之志终化无声叹息,风花雪月俱是虚幻泡影。 岁月凝固了悲伤,时空铸就了伤疤,血肉之躯渐行渐老,年轻灵魂行将就木。 人未老,心已衰,浪子回头,已无归路! 酒宴上,军阀、赌徒、黑白两道,频频举杯,弹冠相庆,陈三爷向蕉爷打了个招呼,又在四姨太耳畔说了两句,在一个士兵的引领下,径直奔向白小浪生前的府邸。 这里关押着马文妹。 这才是他来保定的初衷。‘ 白小浪被击毙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马文妹彻底安全了。 况且还有上海青红帮的人坐镇,他只是不敢贸然见马文妹,想见,又忐忑,始终犹豫。 因为他让马文妹伤心欲绝,他击毙了马文妹的亲生父亲——老华爷! 他不知如何面对马文妹——这个在他八岁时,就收留了他,把他像亲儿子一样带大的女人。 没有马文妹,就没有陈三爷。 青春期的躁动,那只是人生乐章中的一个音符,后来他想明白了,他对马文妹的感情,是依赖,不是男欢女爱。 他只是离不开马文妹。 马文妹既是母亲般的存在,又是姐姐般的体贴。 作为一个男人,他排他性地拒绝一切男人接近马文妹。 所以,后来马文妹结婚了,成了他离开大刘杂技团的直接促发原因。 他后悔了,但后悔无济,新的人生轨迹已经开启了,时光不可倒流。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关押马文妹的后堂牢房。 当兵的说:“就在里面!” 陈三爷给了当兵的几颗大洋:“有劳兄弟了,你回去!” 当兵的差点乐死,这是他应该做的,现在陈三爷给他大洋,他都想脱了军装,追随陈三爷。 当兵的离去后,陈三爷默默走进那间牢房。 一进门,透着栅栏,就看到马文妹头发蓬松,表情失落地坐在草席上。 陈三爷心如刀绞,轻轻喊了一句:“师姐……” 马文妹都麻木了,以为幻听了,慢慢转过头来,蓦地,缓过神来:“三儿?!” 陈三爷打开牢门,扑过去,噗通跪倒在马文妹面前:“陈三来晚了!师姐受苦了!受苦了……” 说罢,泪如雨下。 马文妹紧紧抱住陈三爷,一句话不说,簌簌流泪,右手一直捶打着陈三爷的后背,恨不得把陈三爷打死,有感动、有悲伤、有无奈、有怨恨。 姐弟俩抱头痛哭,无言以对。 马文妹恨死陈三了,又爱死陈三了,爱恨交织! 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却给了她最大的痛苦! 不用猜,陈三一定是冒着生命危险,摆平一切,才跪倒她面前! 在她最无望的时刻,还是她一手带大的陈三舍命救了她! 恨不起来,也爱不起来,就像冰霜遇到火,火熄了,冰化了。 但火温暖了冰,冰消融了火。 阴阳交织,成了易经第六十三卦:水火既济。 突然,马文妹目露凶光:“三儿,给我杀一个人!” 陈三爷身子一震:“谁?” “你的好兄弟,铁良!” 第168章 鸭子 陈三爷颇为不解:“为什么,师姐?” 马文妹面无表情:“他玷污了我!这个畜生!” 陈三爷倒吸冷气,腿肚子拔凉,又伤害了师姐一次,又是因为自己! 他早就想干掉铁良了,这个白眼狼屡屡捅黑刀,他恨透了! 现在,这个畜生又糟蹋了师姐,师姐话里有话——“你的好兄弟”,这是又迁怒于陈三爷了! 陈三爷后悔死了! 此生犯的致命错误,就是收了铁良这个小弟。 从玫瑰开始,铁良就一直给他制造麻烦。 此刻,陈三爷怒火中烧,他要把铁良做成肉酱! 但,铁良呢? 脚底抹油,早跑了! 赌局进行到一半,铁良就拉了拉铁蛋的袖子,尥了! 铁良是跟过陈三爷的,他最了解陈三爷,当四姨太款步而入,陈三爷和四姨太接吻时,铁良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当年在曹县,铁良是陈三爷的跟屁虫,甚至是肚子里的蛔虫。 陈三爷指到哪儿,铁良打到哪儿。 陈三爷一个眼色,铁良就知道该干什么。 所以,曹县十五家“六合义”赌档,搞得风生水起。 骗过少东家,骗个老糊涂蛋,骗个过往商贾,骗个小寡妇,都是陈三爷安排,铁良实施。 陈三爷的心机,铁良学了八九分。 现在,铁良把学到的一切,都用在了陈三爷身上。 当赌场里所有人还认为牌局有悬念时,铁良早已看出端倪,他知道陈三爷一定会赢!白小浪必输无疑! 因为四姨太的出场,太诡异了! 四姨太早不出场,晚不出场,偏偏在陈三爷输光一切、口吐鲜血时到场了,本身就是一个局!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陈三爷导演,其他人,都不知情。 陈三爷早年说过一句话:一路赢钱,不是真人,峰回路转,才是高手。 这意思是说,要想吃大户,得扮猪吃虎,得让对方放下一切戒心,而后突然拔刀,手起刀落,胜负立判! 铁良记住了这句话,赌局刚开始时,他也认为陈三爷输定了,后来四姨太一入场,他就知道事情不妙,陈三爷在演戏。 彼时,他顾不得许多了,拉着铁蛋就溜了。 这种赌局有规矩,可出,不可入,你借口上茅房,不回来了,可以! 铁良拉着铁蛋,来到大街上,月朗星稀,铁蛋很不解:“咋了?” 铁良紧张地说:“白小浪输定了!咱们赶紧逃!” “啊?不会?”铁蛋惊呼。 “要走就跟我走!不走,你自己在这儿待着,我走了!”铁良拔腿就跑。 铁蛋想了想,只好追上去。 两人消失在莲池河畔。 浮云初开,月色明亮。 黑白两道,举杯痛饮,江湖豪杰,互诉衷肠,蕉爷草草喝了几杯,赶紧让司机驾车,连夜返回天津。 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他得把这个胜利的消息赶紧通知沈心茹。 沈心茹心里还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呢! 沈心茹的妊娠期反应特别大,总是干呕。 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没人指点,她有点害怕,不知如何应对。 这种事,都是母亲耳提面命,悄悄告知,她母亲早已离世,无人参谋,幸亏有个吴妈在身边,但吴妈没什么成功经验,早年三个孩子都是小产,生下来都是死胎。 沈心茹的头都大了。 再加上担心陈三爷命丧保定,焦虑得一宿一宿睡不着。 这份爱,是一种煎熬。 爱上一个江湖浪子、亡命赌徒,注定是悲剧。 郭撼山收了陈三爷100万的银票,高兴了,放开了,不停地要求加菜,深夜子时,他愣是把保定府着名的厨子都叫起来,那是当年给老佛爷做饭的御膳房厨师,统统喊醒,满汉全席,挨个儿做。 保定名酒——玉兰香,五十年陈酿,统统搬出来——喝! 四海之内皆兄弟,天下赌徒是一家,今晚来到保定府,就要玩个痛快。 这都是黑道有排面的人,必须招待好,白小浪的死,成就了这一场花天酒地的盛宴。 酒入半酣,窑姐入场,声色犬马一条龙。 不仅有窑姐,还有“先生”,也就是“面首”,拆白党、小白脸,专吃这碗饭,鸭子分队,恭候多时了! 早就嗅到气息了,这场赌局,富婆云集,无论谁输谁赢,必定大摆筵席,鸭子们一定有大展拳脚的机会。 郭撼山一声令下,鸭子们嘎嘎嘎,粉面郎君涌进来。 有的奔向富婆,有的跑向女记者,总之陪好了,就有红包拿,另外还能白吃白喝。 保定府的鸭子,偏瘦,伙食不好,成色也一般,好鸭子都去了北平和天津卫了。 矬子里面拔将军,两只成色不错的鸭子,奔向四姨太,偎依在四姨太两侧,给四姨太斟酒,用筷子夹起食物,喂四姨太。 四姨太咯咯大笑。 四姨太什么没见过啊,这种货色,就是高跟鞋下的泥巴,踩来踩去的玩意,四姨太给他们面子,不停地扔钱打赏。 一个鸭子,自恃英俊,想亲四姨太一口,四姨太一瞪眼,吓得他赶忙缩回去。 满脸通红,吓坏了。 四姨太大笑:“乖哈。” 那个鸭子才如释重负,像条狗,伏在四姨太的跟前,给四姨太捶腿。 浑身上下透着一个字:贱。 既然贱,就让他们贱到底。 四姨太像个女王,踩着他们,如对待宠物一般,抚摸着他们。 柔柔和甜甜就没这么客气了,几个小白脸刚冲过来,甜甜就大骂:“滚尼玛的!恶心!” 小白脸全变成了小红脸,丧眉耷眼地走了。 英、法、日、俄来的男记者们高兴了,大洋驴们每人一个窑姐,借酒发疯,又亲又摸。 只有《津门报》的女记者孙鹤,在寻找陈三爷,她刚才明明看到陈三爷在场,在敬酒,突然就不见了,她很疑惑。 她不知道陈三爷早已去了马文妹那里。 孙鹤见证了这场赌局,更被陈三爷的魄力和手腕所折服。 当初,陈三爷在天津卫龙争虎斗、声名鹊起时,她是第一个采访陈三爷的,也是第一个向陈三爷提问的,更是第一个质疑陈三爷的。 陈三爷那首寻找马文妹的藏头诗,也是她发表的。 她作为国文系毕业的高材生,向来看不起这些黑道人物,她认为赌徒就是赌徒,在法租界长乐坊门前,她和陈三爷有一场辩论,陈三爷说自己在做善事,她讽刺陈三爷是沽名钓誉,她说她会跟着陈三爷,跟踪报道。 调查陈三爷越久,她就越迷惑,她发现陈三爷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烂仔,陈三爷捐款给北洋小学、施舍粥米给鳏寡孤独,这个男人背后似乎有说不出的故事。 不知不觉中,她觉得陈三爷身上有一种魔力,让她欲罢不能,她几乎每天脑海里都是陈三爷,晚上睡觉也会梦到陈三爷。 她预感不妙。 已经晚了!当一个女人预感不妙时,就是爱上了一个男人。 嘴上不说,但心头似猫抓。 她对自己的状态很不解,她一介高材生,往日仰慕都是徐志摩、梁启超、胡适、李叔同之类的大才,怎么会对一个赌徒产生好感? 她已经无法解释自己的心境了。 这个男人有毒,慢性毒药,杀人于无形。 次日清晨,陈三爷告别各路英雄好汉,尤其是和四姨太告别,真是“执手相看泪眼”。 四姨太又救了他一次。 这个恩情真的还不清了! 来保定前,他密会四姨太,并告诫四姨太:“姐,我不输光,你不许进来!我什么时候输光了,逼入绝境,你再进入赌场!” 这是陈三爷布的局,里面的门道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输光时,就是看穿对方时,此刻四姨太入场,一切都在计划中。 如果他还没输光,那就是依然没看透白小浪的猫腻,此刻四姨太如果入场,会输得更惨。 四姨太也发觉这一次陈三爷心里似乎真的没底,凝望陈三爷:“值吗?” 陈三爷黯然道:“没有师姐,就没有陈三。师姐的命,就是陈三的命。” 四姨太深深地点点头。 这正是四姨太钟情于陈三爷的地方,重情重义,知恩图报。 第169章 人味儿 四姨太不是一般女人,他看出了陈三爷的善,所以力挺陈三爷。 四姨太更有魄力,变卖家产,都鼎力支持。 冲冠一怒为红颜,无论男女,只要找到内心的知己,都会倾囊以付。 夫妻都做不到这般慷慨,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尤其是在道德崩塌、社会失序、人人自危、人人提防的民国社会,除了亲情、血缘,没什么能靠得住! 只有四姨太和陈三爷,还依稀保留了古代中华儿女传统纲常里的仁义道德,诠释了什么叫高山流水、知己换命! 告别四姨太,陈三爷陪同马文妹登上了南下的船只。 他要护送马文妹安全回到山东老家。 马文妹经历了这番血雨腥风的洗礼,什么都看淡了。 她再也不执着于大城市里的灯火琉璃,此刻她特别能理解自己的丈夫铁小栓了,铁小栓曾说过一句话:文妹,实在不行,咱就回乡下! 当时,她对这句话特别反感,认为铁小栓是烂泥扶不上墙,现在她懂了:平安是福。 她宁愿回到乡下,走街串巷,街头杂耍,温饱度日,也不愿再卷入江湖的是是非非。 这些年,国内国外,起起伏伏,她累了,身心俱疲。 也伤了,身心俱碎。 她只想安静地回到老家,和铁小栓平平静静过日子。 至于大流杂技团,一切随缘,她撑不起来,那就放下。 此时,铁小栓和杂技团四大骨干还在上海等着呢,马文妹之所以不去上海而是直接回老家,就是太累了,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待陈三爷将她护送回老家后,她可以在县城发电报,告知铁小栓返回乡下。 她只想待在自己老家那三间老宅里,摒弃一切江湖恩怨,闭门不出,才感到安全。 游子归乡,满身疲惫,繁华落尽,俱是虚空。 这几年的经历,足够她消化半辈子。 青洪帮的王道成也率众回上海了,拿了700万的银票走了,陈三爷兑现了诺言。 作为上海帮赌界瓢把子、老华爷的门徒,王道成亲眼见证了师弟陈三爷的厉害之处,他的回去复命,跟青帮头子杜月笙好好汇报一下。 陈三爷启程前,让肥牛、甜甜、柔柔带着水门堂的兄弟们赶紧返回天津,主持三大赌场,并将陈三爷获胜的消息大肆宣扬,给蔡猫和孙二爷等人吃个定心丸。 他只带了棍儿一人,陪同马文妹登上了南下的船只。 临行前,记者孙鹤追到渡口,望着远去的船只,高喊一声:“陈先生——我会好好报道你的事迹的!” 陈三爷伫立船尾,拱手叫道:“谢谢孙记者!” 孙鹤脸颊一红:“陈先生,您什么时候回天津?” 陈三爷呵呵一笑:“很快!很快!” 陈三爷此刻还没有想到,这句“很快,很快”,差点成了永别,他几乎再也回不到天津卫! 七天之后,舟马劳顿,陈三爷终于陪同马文妹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山东安德县老家。 京杭大运河的水绕城缓行,二十里湿地尽收眼底。 安德县,马家庵村,这是马文妹出生的地方。 也是陈三爷多次来过的地方。 当年陈三爷从东北带着玫瑰跑出来后,为什么选择安德县双井村,因为他对安德县太熟了,多次跟随师父和师姐来过。 这里就是他的第二故乡。 十字街的烧肉铺,城北的老砖窑,一花一木,既熟悉,又陌生。 多年不见,旧地重游。 马文妹累了,陈三爷也累了。 陈三爷后悔死了,如果当年不是一意孤行,擅自离开杂技团,现在他和师姐两人共同经营杂技团,一定红红火火,师父九泉之下也会心安。 无论是在国外还是国内,姐弟俩都能玩得风生水起,挣钱多少先放在一边,至少过得心安。 试想,如果当初没有私自出走,凭借陈三爷的聪明睿智,加上马文妹的待人接物,杂技团现在是个什么境界? 国际上不敢说,本土绝对是第一。 彼时马文妹结婚了,陈三爷也早早结婚了。 两人都有了孩子。 其乐融融,阖家欢乐。 国内战乱频发,可以定居国外啊。 南洋、欧洲、美洲,都可以。 二人都会说外语。 这是何等地逍遥自在! 可就是当初陈三爷那“一念无明”,误入歧途,当了赌徒,造就了后来一系列的血雨腥风、悲欢离合。 谢四虎死了、龙海升死了、玫瑰死了、老华爷死了、白小浪死了,还有无数的殉葬者,都拜陈三爷一人所赐! 他身上这个罪,大了! 一念之差,命运的涟漪开始激荡,一圈又一圈,波及无数,无穷无尽。 马文妹爱吃猪耳朵,进村前,陈三爷特意在县城下了马车,买了一斤猪耳朵和二斤猪下水,又称了二斤烧肉,沽了一壶酒。 其实,从保定到安德县,整个行程,马文妹都是表情失落,没跟陈三爷说几句话。 她不知该说什么,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亲手杀了自己的生父,又舍命救了自己,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不能想,不敢想,一想就落泪。 更想起远在上海的铁小栓,再摸摸肚子里的孩子,愧疚啊。 孩子肯定是铁小栓的,但她之前出过轨,和杂技团的骨干有染。 她是那样地看不上铁小栓,现在才明白,铁小栓说的都是真理,老实人,浑然天成,规划的就是一份宁静。 哪有什么聪明和愚蠢,都是因果。 聪明人,最后往往伤痕累累。 傻人有傻福,是因为傻人符合天道,不算计人,不勾心斗角,老天眷顾,寿终正寝。 三间茅草房内,陈三爷将猪耳朵和猪下水剁了,切了满满一盘子,洗了两个茶碗,倒了两碗酒,陈旧的八仙桌前,双手举起一碗酒,道:“师姐,终于到家了,您平安了,我放心了!” 一言甫出,眼泪溢出。 这是时隔十二年,姐弟俩再次端坐对饮。 曾几何时,两人在杂技团时,晚上完工后,兄弟们时常痛饮,马文妹都是逗陈三爷:“三儿,给大家打个样儿!” 陈三爷立马点头:“我干了!” 说罢,举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马文妹赞叹:“三儿,爷们儿!” 现在,马文妹眼圈一红:“我怀了孩子,就不喝酒了。” 陈三爷赶忙说:“对对对!师姐有喜了,不喝了!我喝!师姐吃菜!” 说罢,一仰脖全喝了。 马文妹看着陈三爷,眼中渐渐噙满泪水。 陈三爷心里很不是滋味:“师姐,都过去了……没事了……” 马文妹抬头打量着漆黑的房梁:“你还记得吗?当年爹在世时,就是在这间屋子里,他说你我一定要团结!好好做生意,好好做人,大流杂技团一定会红火!” 陈三爷眼睛一闭,热泪滚落,马文妹真是句句如刀,刀刀入心,其实,今天他迈入这间屋子时,就想起了师父大流马,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他极力抑制,不想掉泪。 现在马文妹一句话,直插心扉,陈三爷再也忍不住了。 眼泪簌簌而下。 陈三爷哭了,哭得像个孩子。 十二年来,他从没这么哭过。 他一直是刚毅、自立、坚强,砥砺前行,现在他再也无法抑制,释放了一切,不停地抽泣。 他想起了师父,想起了在杂技团的日日夜夜,想起了玫瑰,想起了四姨太、沈心茹,想起了刀光剑影、九死一生。 想起了一次次被逼上绝境,又一次次熬白了头,化险为夷。 他再也找不回那个干干净净的陈三了,他脏了,浑身污秽。 马文妹看陈三爷哭成这个样子,也禁不住落泪:“三儿啊,收手,带上你最爱的人,远走高飞。” 陈三爷点点头:“姐,我听你的,我听你的。” 最尴尬的是棍儿,棍儿还从没见过陈三爷这番模样,哭得鼻涕邋遢,这就是个普通人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霸气十足、不可一世,就是个普通汉子,被生活逼得无所适从。 但棍儿反而觉得心安了,如果陈三爷一直是冷颜冷色,他反而觉得可怕,陈三爷暴露了最真实的一面,他释然了,陈三爷再厉害,也是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人,必须有人味儿,没有人味儿,要么在装,要么是畜生。 第170章 风云再起 八仙桌下方位还坐着两个人,频频给陈三爷、马文妹斟酒倒茶,这二人是谁? 别忘了,当初马文妹从上海出发去天津,可不是一个人去的,而是带了两个贴身护卫,这两个随从,都是大流杂技团的门徒,马文妹信得过的人。 两人当日在天津葫芦码头,陪同马文妹一同静候陈三爷,后来陈三爷来了,姐弟俩船舱内交谈,二人也在场。 所有的一切,二人心里都清楚。 后来,马文妹泪洒葫芦码头,调转船头回山东,不想在婆陀河被白小浪劫持了。 这两个人也一并被绑了。 此二人,一个叫杜君剑,一个叫庄立强。 都十八九岁,是马文妹五年前收的徒弟。 马文妹是多么地想念陈三爷啊,他收的这俩徒弟,眉眼轮廓都特像陈三爷,她想复制陈三。 可失败了。 陈三爷是百年一出的魔术人才,复制不来。 没有人能像陈三爷那样机灵,那样勤奋,那样天赋异禀。 好在这两个人态度非常好,虽然没有陈三爷的本事,但对马文妹言听计从,马文妹也就把他们留在了大流杂技团。 他们二人也愿意留在杂技团。 原因很简单,离开杂技团,他们吃不上饭。 去码头干苦力,干不过五大三粗的汉子,没文化、不识字,也干不了文职差事。 做买卖又不会做,也没本钱,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上海滩的零工很便宜,没法糊口。 跟着马文妹,在杂技团修炼修炼,表演个杂耍什么的,起码温饱不成问题。 马文妹当初就是看上了这二人的长相,有点神似陈三爷,所以才力排众议,将他们招进杂技团,杂技团三大骨干早就看这两个人不顺眼了,这就是吃闲饭的,除了对马文妹百依百顺,没什么特长。 现在酒入半酣,马文妹看了看杜君剑和庄立强,叹道:“你俩今后也自谋出路,大流杂技团要解散了,我和我丈夫要在家务农,偶尔走街串巷玩生意,也是糊口。” 杜君剑和庄立强赶忙拱手道:“师父,徒儿愿意一辈子跟在您身边!” 马文妹苦笑着摇摇头:“你们的孝心,我领了,跟了我这么久,忠心耿耿,但现在,我已无心经营杂技团了……” 这意思是说,我已经养不起你们俩了。 两人面面相觑。 马文妹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这是二百块大洋,你们拿了,谋生去!” 二人慌忙下跪:“师父!徒儿不敢!徒儿在大流杂技团白吃白喝五年,还没来得及报答师父,心中有愧!有愧!” 陈三爷赶忙摸了摸袖子,掏出一张本票:“师姐,大洋您留着!我这里有钱,我给二位世侄!” 马文妹思忖片刻,黯然点点头。 陈三爷把本票递给杜君剑和庄立强:“这些年,你们二人服侍师姐,鞍前马后,也是替我尽孝了,拿上钱,做点生意!” 杜君剑和庄立强相互看了看,忙道:“孝敬师父是应该的!我们不能拿师叔的钱!” 陈三爷把本票拍在杜君剑手里:“让你们拿你们就拿!我还有个要求!” “师叔请讲!” “尽快去上海,把我姐夫铁小栓接回来!让姐姐、姐夫,夫妻团聚!” “遵命!” 天色渐暗,夕阳斜射,一片片村郭笼罩在暮色苍茫中。 安顿好了马文妹,陈三爷要返回天津了。 天津还有一烂摊子事等着他处理呢,庞氏骗局得骗下去。 否则就露馅了。 马文妹心里舍不得,她好久没跟陈三爷长时间相处了,但嘴上却不挽留,因为想起老华爷,心里就隐隐作痛。 临行前,陈三爷劈开枣木,给师父大流马制作了一个牌位,并亲自书写:慈父并恩师大流马之神位。 供奉在西厢房里。 陈三爷和马文妹给大流马上了香,磕了头,随后陈三爷又拿出50万银票,悄悄递给马文妹,并轻声说:“师姐,这些钱,你收着,千万别声张。” 马文妹推脱不要。 陈三爷小声说:“师姐,财不外露,尤其在乡下。师姐不收,就是还不原谅陈三。” 马文妹泪水再次泛起,凝望陈三,接过银票,深深点头。 “师姐,我走了!”陈三爷恭恭敬敬给马文妹磕了一个头,起身欲走。 “三儿……”马文妹喊了一句。 陈三爷驻足:“师姐还有什么吩咐?” 马文妹欲言又止,迟疑片刻:“什么时候……再回来?” 陈三爷深情地望着马文妹:“师姐,等我把天津的事处理好,立即回来看望师姐!师姐保重!” 当晚,陈三爷便带着棍儿从安德县出发北上。 同时,杜君剑和庄立强也启程南下,去上海接应铁小栓。 运河渡口处,芳草萋萋,暮霭沉沉,双方拱手作别。 陈三爷慨然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二位师侄,一路平安。” 杜君剑和庄立强抱拳回礼:“师叔一路平安。” 陈三爷和棍儿转身上船,一撩船坞帘子,顿感不妙,舱内乌压压十几人,西服领带黑礼帽,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全是上海黑帮的人! 棍儿刚要拔枪,对方一人举起枪口:“别动!动我打死你!把枪扔下!” 陈三爷冲棍儿点点头,棍儿只好把左轮手枪扔在甲板上。 陈三爷微微一笑:“什么意思啊?” 对方冷冷一笑:“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 陈三爷一摊手:“我明白什么?该给的钱我都给了,我答应给青帮1000万,在上海我付了300万,在保定我又补齐了700万!王道成不是都拿走了吗?” 对方目光阴鸷:“我问你,老华爷是怎么回事?” 陈三爷一愣:“什么怎么回事?” “他怎么死的?” 陈三爷脑子急速运转:“他没死啊?!谁说他死了?!他躲起来了?” 对方咬咬牙:“还嘴硬!”,抬头看看舱外,高喝一声,“进来!” 话音未落,舱外走进来两个人,正是杜君剑和庄立强! 这二人鬼头鬼脑地钻进来,诡异一笑:“陈三,你就别装了!” 陈三爷心头一震,立马明白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这两个小子吃里爬外!背叛了马文妹!走漏了风声! 陈三爷猜对了。 走漏消息的正是杜君剑和庄立强。 那一夜,在葫芦码头,陈三爷和马文妹见面,马文妹问老华爷是怎么死的,陈三爷如实说出是自己杀的,马文妹悲愤交加。 这段对话,杜君剑和庄立强也听到了。 马文妹还不知道,这二人早就被青帮收买了,跟随马文妹去天津打探实情,就是青帮安插在马文妹身边的眼线。 二人收了王道成的大洋,被策反了,表面上是保护马文妹,其实是监视马文妹。 这两个小赤佬,见钱眼开。 当晚在葫芦码头,二人得知真相后,恨不得马上回上海复命、领一大笔赏钱。 但不巧的是,白小浪出现了,把二人连同马文妹一同绑架了。 二人被囚禁在保定的牢房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但很快,峰回路转,陈三爷和白小浪的赌局开启了,上海帮的人也来保定坐镇见证。 当晚,陈三爷在牌桌上对战白小浪时,上海帮的人早就和杜君剑、庄立强秘密接触了。 杜君剑和庄立强把在葫芦码头听到的实情全盘托出。 上海帮这才知道,原来是陈三爷杀了老华爷! 这个事可大了! 这相当于把天捅了个窟窿! 青洪帮是什么帮派?那是上海滩第一大黑帮! 跟军界、政界都有密切的联系! 国民党特务头子戴笠,从“蓝衣社”开始,就跟青洪帮的头子多有来往。 八拜之交,铁哥们儿! 第171章 东方巴黎——上海滩 蕉爷当初为了斗倒龙海升和陈三爷,合纵连横,请出青洪帮的老华爷,后来又允诺股份,邀约老华爷入津协理三大赌场,青洪帮给足了蕉爷面子。 结果,老华爷刚到天津就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弄了半天,是被陈三做掉了! 陈三背后是蕉爷,二人合谋把青洪帮赌场的瓢把子干掉了,这个仇大了!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是上海滩赌神、青洪帮骨干老华爷! 这是天津黑帮向上海黑帮公开叫板! 当这个消息挑明后,王道成都惊呆了,他感觉陈三就是个王八蛋,太能花言巧语了,当初在上海滩差点把他骗了。 甚至几乎把青帮二当家“大脚皮”骗了! 这货太不诚实了,太鬼滑了,还有背后那个蕉老二,一老一小,全是没屁眼的东西! 道上混的人,得讲规矩啊,说好了的事,你突然反悔,还把人给杀了,杀了之后,还不敢承认,编造谎言,瞒天过海。 最可气的是,陈三还只身来到上海滩,和青洪帮谈判,牛皮哄哄,不可一世,还见到了青帮二当家“大脚皮”,皮爷还盛情接待了他,他还喝了人家的可口可乐,还在人家的赌场赢了二十多万,最后云山雾罩地一通瞎逼白话,扔下三百万银票,让青洪帮保马文妹。 大脚皮还真上当了,派了声势浩大的队伍来保定坐镇。 这一通折腾,最终马文妹平安了,陈三获胜了,赢了白小浪将近2000万大洋,给了青帮700万,事情圆满结束了。 陈三名利双收。 如果不是安插了杜君剑和庄立强这两个眼线在马文妹身边,青洪帮就被陈三骗了! 王道成知道真相后,恨得咬牙切齿,但不露声色,暗中安排人,跟上陈三,务必把陈三擒住,带到上海,带到皮爷面前。 一定让陈三尝一尝青洪帮的刑罚,见识一下青洪帮的厉害。 对于王道成来说,这是大功一件。 另外,王道成更是有私心的,他在保定亲眼见识了陈三的诡诈多端,王道成自知,他远远不是陈三的对手,如果将来有一天,他和陈三对阵赌局,必将输得裤衩都不剩。 只有杀了陈三,灭了陈三,王道成在上海青洪帮麾下的赌场里,才能坐得安稳。 从这一刻起,陈三爷就是个死人了。 上海帮的打手依照王道成的吩咐,一路暗中尾随陈三爷,从保定跟到安德县,为啥不早点动手? 没必要,一条京杭大运河贯穿南北,本来去上海就是往南走,待陈三把马文妹送回家后,再擒他不迟。 青洪帮和马文妹没有任何怨仇,况且马文妹的生父老华爷还为青洪帮立下汗马功劳,陈三护送马文妹,他们没异议。 只待陈三从马文妹家出来,天色渐暗,在渡口,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眼下,陈三爷心中一阵凄凉:马家祖传眼瞎,祖传遇人不淑,当初师父大流马就识人不淑,结交了师弟庞华山,庞华山勾搭嫂子,生下了马文妹,马文妹依旧识人不淑,收了杜君剑和庄立强为徒,现在事情坏在了这两个门徒手上! 此刻,狡辩已苍白无力,佯装镇定也是无济于事。 事情败露了,好汉做事好汉当,再扯皮就没意思了,念及于此,陈三爷哼哼一笑:“既如此,是杀是留,你们说了算!” 对方冷冷一笑:“想死?没那么容易!你当青洪帮是小孩过家家啊?你和蕉老二犯了江湖大忌!有一百种死法等着你!但究竟你怎么死,得皮爷说了算!给我绑了!” 一声令下,众打手蜂拥而上,三下五除二把陈三爷和棍儿绑了。 塞到舱底,领头的一吹口哨,船只入河,顺着京杭大运河南下而去。 皓月当空,舱内昏暗。 陈三爷知道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他不怕死,也觉得自己该死,他只是有牵挂。 牵挂沈心茹,牵挂沈心茹肚子里的孩子。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命特苦,生下来就没了父亲,六岁又没了母亲,好不容易加入了大流杂技团,也是吃尽了苦头,正要扬名立万时,师父死了,师姐出嫁了。 偷偷离开杂技团,混入赌场,又被潘召和七和尚打压,受人把控,为非作歹。 跑出曹县后,本想在东北隐姓埋名过一辈子,可又遇到了程天顺赌钱的事,为了报七奶奶收留之恩,他再次出手,得罪了海爷。 拐走了玫瑰,回到双井村,却又害了师弟李茂森。 不得已去了天津,自此一发而不可收拾,结识了沈心茹、四姨太,害死了玫瑰。 杀了师姐的亲爹老华爷。 如今,总算作到头了,善恶到头终有报,是时候了。 他知道自己这次必死无疑,死前,他想给沈心茹肚子里的孩子留一句话:走正路,千万别走邪路,一朝误入歧途,终生再难翻身! 未来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他只希望自己的儿子或女儿,千千万万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辙! 穷,就穷过,富,就富过,踏踏实实过完一生,就是福分! 转头望了望棍儿,心下又是一阵剧痛:棍儿和肥牛跟了自己,也是倒了血霉了,这两人骨子里都不坏,一直想做个好人,可自己,带着他们都做了些什么?杀人放火,惊心动魄! 愧疚!愧疚! 沈心茹,世间最美最善的女子,可惜,跟了自己,惹了一身麻烦,自从二人相识,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如果不是嫁给自己,而是随便嫁任何一个公子哥,都是另一番光景!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造业也越大,果报也越大。 历史上无数丰功伟绩的人物,死前都是万分痛苦,刘邦死前出现幻觉,武则天死前害怕猫叫,诸葛亮在火烧藤甲族之后就知道自己阳寿殆尽,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哪个都不是安然离世,而是纠结万分,幻象频出,害怕、忐忑、恐惧,吐出最后一丝阳气,撒手人寰。 业力缠身,生不如死,鲜龟脱壳,活牛剥皮。 所以,历史上才有了一味药——禅宗。 佛法东渡后,五百年后出现大乘,儒释道汇聚一家,形成了“禅”。 解决生死问题,解决轮回问题,是为大智慧。 沈心茹的师父李叔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最终放弃世间繁华,隐遁佛门,大概是明白了世事无常,早归极乐的真理。 陈三爷这一刻,似乎有点顿悟了。 人间的爱恨情仇、穷通夭寿,都不重要,执着于相,就会犯错,犯错就会受苦、受罚。 陈三爷突然坦然了:死就死,也算把罪孽核销了! 十几天后,到达上海。 当然,过了济南之后,就换了火车了。 一路上,黑帮分子把陈三爷盯得很紧,他们知道面前是个什么人物,鬼手陈三,如果看管不好,让他解开绳索,就麻烦了。 连上厕所都有人跟着。 吃饭时,也是黑帮分子用手喂,不给陈三爷解套。 上海黑帮分子,还是很专业的,这里面不乏杀手、刺客,一个个面无表情,铁血冷峻,跟个真事似的。 杜君剑和庄立强算是高兴了,一路上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马文妹看走了眼,收了这两个孽畜当徒弟。 这两家伙好吃懒做,没什么本事,却总想着挣大钱,跟随马文妹之前,是戏院卖票的,同时负责沏茶倒水、打扫戏院卫生。 马文妹率杂技团有一次在“丽华戏院”表演魔术,这二人惊呆了,主动要求见马班主,声称要拜师学艺。 马文妹一看这二人的眉眼轮廓,恰似当年的陈三爷,毫不犹豫就收下为徒。 思念至深,铸成大错。 现在这二人即将去青洪帮领赏了,没准还能加入青洪帮,成为帮派分子。 念及于此,欣欣然,飘飘乎,好不亢奋! 陈三爷到达上海滩时,已是晚上了,外滩上灯火闪耀。 他对上海并不陌生,早年跟随师父、师姐来多次来此次演出,城隍庙、外滩、英租界32号路都逛过。 还在城隍庙买过两把菜刀,据说那里的菜刀特出名,王麻子牌的。 师姐当年问他买菜刀干什么,他说给师姐做菜,炖排骨。 逗得马文妹哈哈大笑。 又经十几年发展,此刻上海滩越发繁华,有东方巴黎之称。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歌声嘹亮,响彻百乐门、丽都大饭店门前。 如果非要找出上海和北方城市的一个不同,那就是上海处处透露着高雅细致。 上海人特别精致,穿衣打扮很讲究。 穿西服,必打领结,穿礼服,必戴礼帽。 哪怕是穿一件长衫,也是收拾得干净利落,胡子刮得很干净。 而女子,更是透出“文章锦秀地,温柔富贵乡”的江南女子独有的气质: 一身靓丽的旗袍,衬得线条起伏优雅,细腰丰臀,左摆右摆,秋风纨扇,步履婀娜,尽显高贵典雅。 换一句粗俗的话就是:腚大臀深,爱着放心。 但这一切,在陈三爷眼里,都是浮云。 他没心思欣赏这玩意,他满脑子都是沈心茹。 第172章 养鸡下蛋 他在想,今晚如果自己死了,沈心茹将如何面对未来。 很快,他被带到青帮二把手“大脚皮”皮爷的府上。 已是亥时,大厅里灯火通明。 皮爷端坐梨花椅,旁边坐着王道成,皮爷身后还站着一个师爷模样的人,五十来岁,精瘦精瘦的,有点酒糟鼻,满脸通红如烧猪蹄,长袍马褂,戴着黑色圆顶礼帽。 棍儿先被押下去,他不够资格聆听。 陈三爷五花大绑,站在了皮爷面前。 皮爷是老江湖,没有像疯狗一样乱喊乱叫、大声叱喝,而是冲陈三爷冷冷一笑。 陈三爷也微微一笑。 大家都心知肚明,事情的起因、经过、发展、高潮和结果,都门儿清。 皮爷拿出一根雪茄,叼在嘴里,身后师爷用柴油打火机给他点燃。 皮爷深吸一口,吐出一团白烟,瞥了瞥陈三爷,道:“还喝可口可乐不?” 陈三爷摇摇头:“不喝了,这次不渴。” 上次来皮爷府上,陈三爷要求喝可口可乐,皮爷给他弄了一大杯,还加了冰,所以皮爷这次有此一问。 皮爷哼哼一笑:“陈三啊,告诉我,为什么杀了老华爷?我想听真话。” 陈三爷想了想,道:“就像今天,你如果不杀了我,改天我必杀了你,这就是当初我杀庞华山的原因!” 王道成怒道:“放肆!小赤佬,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还敢……” 皮爷沉思片刻,却一点也没生气,反而是钦佩地点点头:“说得好!我爱听真话!这件事,我后来捋了捋,我猜蕉老二不会主动和青洪帮作对,你杀老华爷,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只不过,他趟了这个浑水,说不清了!对不对?” 陈三爷点点头:“对!皮爷有这个见识,晚生打心眼里佩服!在我杀庞华山之前,庞华山和蕉老二合谋想弄死我!我如果不反杀,死的就是我!” 皮爷点点头:“我爱听实话。”突然目露寒光,“可你毕竟杀了老华爷!他是我青洪帮的人!还有蕉老二,将错就错,事后和你沆瀣一气,蒙骗青洪帮!这都是不可饶恕!你知道吗?!” 陈三爷黯然点头:“皮爷,我只有一个请求,祸不及妻儿,您处理我一个人就行!杀了我,为庞华山报仇,一命抵一命!” 皮爷仰天大笑:“陈三啊,你把这事想简单了!抑或是你装糊涂!杀你太容易了,一命抵一命,只是低级江湖策略,你作为天津赌界的瓢把子,认知不应该这么浅薄!只有那些江湖矮骡子才会大喊一命抵一命,报仇雪恨云云,对不对?” 陈三爷点点头。 皮爷说道:“我爱听实话,也爱说实话,此情此景,你心里应该有想法了,你告诉我,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这是黑帮大佬的考题。 更是对陈三爷智慧的临检。 答对了,或许网开一面,有一线生机,答错了,直接装入麻袋,扔入黄浦江。 陈三爷何等聪明,深吸一口气,答道:“假如我是皮爷,现在不会急于杀了我,一条命才值几个钱?皮爷之所以养鸡,是为了那个蛋,我和庞华山都是鸡,鸡窝还在,借鸡下蛋,才能弥补损失!等到这只鸡老了,无法下蛋了,最后一次——杀鸡取卵!那才是我命该终结的时候!” 皮爷哈哈大笑:“我就喜欢听实话!” 王道成眉头一皱:坏了!皮爷暂时不想杀陈三了,而是想留下当狗,充当老华爷的角色,经营上海滩的赌场,靠陈三这双手,弥补所有损失! 陈三爷呵呵一笑:“命是皮爷的了,皮爷怎么驱使,我都照做!” 陈三爷只能这样应对,这是唯一的生机。 “你服了吗?”皮爷挑眼问。 陈三爷摇摇头:“我从来不服任何人,眼下只是为了活命,皮爷用我,可要小心,千万别被我翻了船!” 皮爷再次放声大笑:“瞧瞧!瞧瞧!这就是我要找的人!坏得透彻,孬得敞亮!我当然防着你了,你就是爷的手套!你的命时刻抓在我的手里,你得用尽一切力量,让我高兴!千万别惹我,但凡有一点让我感觉到不对劲儿,杀鸡取卵!” 陈三爷微微一笑:“缘分。” “什么?” “皮爷您还记得吗?上次我拜会您时,您说了一句话,让我跟着你干!当时我满口答应了,其实是骗您的!我只想救我师姐马文妹!没想到,没想到,阴差阳错,今天果真成了您的门徒!” 这话说得,油而不腻、外焦里嫩,既敞开心扉道出无奈,又顺便恭维了皮爷一把,一句“门徒”,那就是归顺皮爷了。 皮爷自然很高兴,微微一笑,道:“小子,我听过你的事迹,也知道你的为人,更晓得你的毒辣!青洪帮做事,向来大气,功过存照,赏罚严明!你作为天津赌界头号瓢把子,现在为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你听好了,你在天津拥有的一切,我在上海都让你拥有!名利、势力、女人,只多不少!” 这番话更高级,恩威并施的味道。 名利、势力、女人,这是混江湖的男人永远的追求。 有名必有钱,有势力就有面子,不受人欺负,而女人,更是男人奋斗的目标,上海滩的美女,那是千娇百媚、姹紫嫣红,而且个个都有才,民国花旦、上海滩歌后、昆曲名角、评弹佳人,应有尽有。 金钱美女,滚滚而来,财富高起,大若须弥,这是要把陈三爷彻底折服。 陈三爷心里当然明白,软硬兼施,为的就是让自己踏踏实实为青帮服务。 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他厌倦了江湖! 厌倦了厮杀! 厌倦了赌博! 一出出,一幕幕,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混江湖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今天纸醉金迷,明天就嘎了! 龙海升,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今日门庭若市、少长咸集;明朝门可罗雀、荒草丛生。 他只想回到天津,带上沈心茹,远走高飞! 命运又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九曲回折,拍到了上海滩。 不得已而为之。 只有答应皮爷的要求,才能活下来。 他深知,皮爷的目的只有一个:榨干他身上的一切!以弥补老华爷被杀带来的空前损失! 当晚,陈三爷就入住了丽都大酒店。 棍儿都惊呆了,棍儿本来都打算和陈三爷一块步入黄泉路了,忽然几个黑帮分子走过来,给他松了绑。 而后他就见到了陈三爷。 再后来,一辆汽车把他俩带到了丽都大酒店门前。 直接办理了入住。 这地方是最高档的打尖场所,一晚上的住宿费够普通人活一年的,棍儿已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几个意思啊,水爷?” 陈三爷笑道:“洗澡,吃饭。” 十几天不洗澡了,身上都臭了。 棍儿惊讶地追问:“水爷,您和对方谈了什么条件?他们放了您了?” 陈三爷一笑:“我是屁吗?还放了我了?” 棍儿脸一红:“不是,我的意思是……” 陈三爷大笑:“把心放到肚子里,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两人洗漱完毕,楼下餐厅服务人员端来饭菜,二人大快朵颐。 三居室套房,陈三爷睡主卧,棍儿睡次卧。 棍儿就纳了闷了,陈三爷有几条命?为什么每次都能绝境逢生?是菩萨保佑,还是命不该绝? 而且每次都反转得令人诧异。 眼看就到地狱了,突然升入天堂。 棍儿越来越崇拜陈三爷了,一路走来,一路见证,这就是枭雄的魅力。 每个人的造化不一样,有些人生来就是干大事的,所作所为,普通人在梦里都遇不到。 棍儿庆幸跟对了人,这辈子能跟随这样一个风流人物,见证这么多高危事件,老来想想,也不白活,讲给孙子听,脸上也有光:瞧瞧,当年你爷爷多么厉害,跟随过陈三爷这样的高人! 棍儿整理被褥,准备入睡,陈三爷突然出屋。 棍儿一惊:“水爷,你去哪里?” 陈三爷回头一笑:“放心睡觉!我还能把你扔了?” 棍儿嘿嘿一笑,不再过问。 陈三爷走出套房,来到楼梯口,步入楼下。 第173章 超越陈三 出门左转,路过两个十字路口,来到另一家客栈门前——“悦来客栈”,抬腿上楼,叩开了317的房门。 里面住了一群人,有人在里面问:“谁呀?” 陈三爷不回答,依旧砰砰砸门。 门开了,一个人探出头来,正是铁小栓。 别忘了,大流杂技团骨干,在老华爷的安排下,都住在这家客店。 好吃好喝好待遇,老华爷为了亲生女儿,亲手签了支票,够吃半年的。 只是大家不知道,老华爷和马文妹是什么关系,更不知道老华爷已经死了,马文妹被白小浪捉住了。 现在陈三爷突然出现在面前,铁小栓一愣。 他根本认不出陈三爷了,陈三爷离开杂技团时,才16岁,现在快30岁了,变化太大了。 “您是?”铁小栓迟疑着问。 陈三爷却认得他,因为铁小栓长得很有特色,比较腼腆,鼻子左侧有个瘊子,说话时总是习惯性的把左手揣在腰间,一种唯唯诺诺的感觉。 陈三爷一笑:“姐夫,您好,好久不见。” 铁小栓都懵了:姐夫?哪来的小舅子? 屋内其他人也走过来,杂技团三大骨干“铁砂掌”魏三、“仙人手”陈鹏、“火麒麟”谷中云走在最前面,谷中云瞅了瞅陈三爷,疑惑道:“你是?” 陈三爷笑道:“谷哥,不记得我了?我是陈三啊!” 谷中云大吃一惊,上下打量了陈三爷一番,惊呼:“三儿?!果真是你!果真是你!” 其余人也反应过来了,亲切呼喊:“三儿!三儿!” 可见,陈三爷当年在杂技团是多么地出名。 这些师兄们这么多年,就服陈三这一个人。 陈三爷当年离开杂技团,他们既难过,又高兴,难过的是,一代英才,不知所踪,高兴的是,没有竞争对手了,陈三如果在杂技团,这些人都排不上号,陈三离开,才有他们的位置! 如今,他们早已知晓了陈三爷的名气,每每上报纸,如雷贯耳。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人寻嘛,人性就是这个德行,尤其这次对战白小浪,消息早已传到上海了! 这些老家伙们都知道陈三赢了,弄了将近2000万! 他们是羡慕嫉妒恨啊,都想改行当老千了。 陈三爷对各位师兄一一施礼:“师兄好,师兄好!” 步入屋内,铁小栓赶忙给陈三爷沏了一杯茶。 这就看出门道来了,铁小栓真是顶不起来,这个局面,无论如何都不该他敬茶,他是马文妹的丈夫,大流杂技团的掌柜,任何人端茶倒水,都轮不到他。 而其余人,都谈笑风生,根本没人在意。 也就是说,大家都习惯了铁小栓端茶倒水的样子。 这你麻笔还了得吗? 没个规矩啊! 陈三爷就是要立这个规矩! 不是为了铁小栓,而是为了马文妹。 陈三爷突然一躬身,单腿下跪,接过茶水:“使不得,姐夫!”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鸦雀无声。 一代赌神陈三,给烂泥扶不上墙的铁小栓下跪,这就是做给周围人看的! 三大骨干缓过味来了,慌忙搀扶起陈三爷,谷中云对铁小栓说道:“掌柜的,三儿不是外人,自家兄弟,您不必这么客气!” 谷中云这个老东西,是给铁小栓戴过绿帽子的,他和马文妹有一腿。 马文妹身上每一寸肌肤,他比铁小栓都熟悉。 他从来没把铁小栓放在眼里,在他心里,他才是马文妹的正牌丈夫。 现在,陈三爷来了,陈三可不是省油的灯,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饱含深意。 这是人精。 在场所有人的尿性都得收敛,虽然陈三是师弟,但今非昔比,陈三不仅是师弟,更是名扬四海的赌神。 黑白两道都玩转了。 大流马当初指定的接班人,就是不一般。 本来,陈三爷是托付杜君剑和庄立强来上海滩宣布大流杂技团解散的消息,并接铁小栓回山东。 现在杜君剑和庄立强叛变了,陈三爷和皮爷谈好了条件、为青帮服务,所以他自己来宣布了。 虽然陈三爷并不知道谷中云和师姐马文妹有一腿,但刚才看了这个局面,又联想起当年铁小栓的废物样,他猜也能猜到,以师姐的秉性,出外遇并不稀奇。 师姐那个傲气,那个迎来送往的样子,一看就是个场面人,如果不是当年鬼迷心窍,和铁小栓私定终生,铁小栓是不会娶到师姐的。 草台班子乱,陈三爷是深有感悟的,无论师姐怎么抉择,他都站在师姐一边。 这毫不影响他对师姐的爱和崇敬。 寒暄了几句,陈三爷说道:“各位师兄,我此番前来,是替师姐传个话,大流杂技团就地解散,师姐回乡务农了,大家各自寻找出路!” 一言甫出,所有人震惊不已。 只有铁小栓掩饰不住地高兴,搓搓手,叹道:“好好好,解散了好,解散了好。” “火麒麟”谷中云、“铁砂掌”魏三、“仙人手”陈鹏,眉头紧皱,这三个家伙是杂技团元老,彼时都是以离开杂技团要挟马文妹的,马文妹软硬兼施,才把他们留下,现在陈三传话,杂技团就地解散,这三个人都懵了。 一下子没把柄了。 以前还威胁马文妹涨薪呢,甚至谷中云还趁机占了马文妹的身子。 谷中云眼神诡谲:“师弟,这是马班主的原话?” 陈三爷微微一笑:“当然!” “马班主还有什么嘱托?”谷中云不死心。 陈三爷干净利落:“没有了!各谋出路!各安天命!” 谷中云的心一下子凉了,从头凉到脚,他还以为马文妹眷恋他呢,他器大活好,身材魁梧,本以为马文妹离不开他,现在看来,就是个玩偶。 多年的幻觉,一朝破碎,他还真把自己当马文妹的丈夫了,岂不知马文妹早已幡然悔悟,不想再和他有一丝瓜葛。 “这……这……”谷中云上不去下不来。 陈三爷呵呵一笑:“各位师兄,师姐不忘旧情,给每人准备了一个红包,托我带过来。没多有少,权当心意!”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沓红包,每人分了一个。 大家想打开看,又觉得失礼,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嘴上说使不得,手上抓的很稳,没人退回。 陈三爷心下一阵慨叹:什么鸡巴玩意!我如果在杂技团,一定把这群人弄得服服帖帖!可我没在啊,苦了师姐了! 陈三爷转头对铁小栓说道:“姐夫,我给你订了明天的火车票,您早日登程,和师姐团聚!” 铁小栓满心愉悦:“谢谢师弟,谢谢师弟!”说着就作揖打拱。 陈三爷赶忙把他拦住:“姐夫折杀小弟了,都是小弟应该做的!” 这一刻,陈三爷没有看不起铁小栓,只是感觉浓浓的悲哀,甚至有些可怜铁小栓,老实人啊,戳不起来,但转念一想,也是好事,如果是个猴精,师姐不一定玩得了。 在男女关系上,陈三爷已百炼成钢。 经历了程秀秀、玫瑰、四姨太、沈心茹、老鸨、柔柔、甜甜、婉君、柳爽、孙鹤,他什么都见识了,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天性善良的,心思毒辣的,温柔婉约的,单刀直入的,虽然肌肤之亲的只有沈心茹一人,但所有女儿家的心思和谋略,他都领教了。 所以现在,他反而看好师姐和铁小栓的感情。 互补型婚姻,稳定! 陈三爷拱手说道:“各位师兄,就此别过了!江湖再见,擅自珍重!” 三言两语,把草台班子解散了,三十多年的杂技团,注销了。 大家犹在梦中,谷中云咂巴咂巴嘴,咽了一口唾沫,道:“师弟,马班主就没给大家指条明路?” “路在脚下,各自寻找!” “呃……也对!” 没话说了。 陈三爷从来不废话,斩钉截铁。 但凡说废话,就是要骗人了。‘ 谷中云看了看“火麒麟”,又看了看“铁砂掌”,对陈三爷拱手道:“师弟……我们都是师父一手调教出来的!同门同宗!” “师兄有话直说!” 谷中云点点头:“打断骨头连着筋,咱是一家人!” 陈三爷听出话中有话,道:“对!” 谷中云继续说道:“师弟,你现在是声名鹊起,名震四海,可不可以带着师兄们一起做事?毕竟是一家人,自己人,用着放心!” 卧槽!谷中云终于托底了! 这三个骨干早就对陈三爷的事业垂涎三尺了,从踏马的去年开始,陈三爷屡屡登上报纸头条,动辄赢几百万,后来又成立了天津第一大帮派,震动直隶,他们就羡慕不已了! 都是大流马的门徒,你看人家陈三混得,锦衣玉食金腰带,一呼百应大洋马,咱们还憋屈在杂技团,像个猴子似地表演。 有意思吗? 跟上陈三、学习陈三、成为陈三,超越陈三! 第174章 怒怼大洋马 这是谷中云三人的心思。 他们不知道,繁华背后是阴影,辉煌尽头是眼泪,陈三爷本不想这样! 他们更想不到,这一切光环后面,是数不尽的生离死别! 只看到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 陈三爷听后,哈哈大笑,笑得几人莫名其妙,最终陈三爷说了一句话:“各位师兄,我爱说实话,师兄们莫怪……” 谷中云一伸手:“请讲!” 陈三爷深吸一口,道:“别怪兄弟太坦白,想跟我混江湖,各位师兄……还不配!” 一句话噎得谷中云干瞪眼说不出话来。 直截了当,毫无遮掩。 本来,陈三爷是想苦口婆心给他们讲大道理,比如:千万不要赌博啊,赌博误终生啊,不要误入歧途啊,等等。 但转念一想,这些话都没屌用! 就像大人告诫小孩不要摸电门,说一万遍,小孩也不听,只有他自己摸了,差点电死,他才能记住! 与其啰里啰嗦,苦口婆心,还不如一句话:你们不配! 这话伤人,也救人。 翻译一下就是:你们别做梦了!我陈三看不上你们!你们这点尿性差远了!我陈三也不想提携你们!陈三无情无义,你们滚犊子,该干嘛干嘛去! 伤自尊了,当年在杂技团,陈三岁数最小,这些师兄都是把陈三捏来捏去,现在人家成王成圣了,根本不尿咱们! 谷中云极为尴尬,用尽全力假装平静:“师弟,我懂了,懂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这句话已经透露出愤恨和不悦。 陈三爷继续补刀:“师兄,这就对了!今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绝了,话说绝了! 陈三爷是用尽全力在救他们,不想让他们误入歧途,否则以这几个老梆子的智商,一旦踏入赌场,不出半年,就被别人弄死。 谁能有陈三爷的睿智天聪?谁能和陈三爷比肩谋略? 以陈三爷的八面玲珑都险象环生,其他人,还是省省! 面对三人错愕的样子,陈三爷都觉得可笑:人这个贪念啊,太可怕了,当年师父大流马在世时,立下规矩,严禁赌博,现在师父不在了,几大高徒竟全然不顾师父的教诲,直接说出要跟随陈三爷赌博的话,真是一点逼脸都不要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种急不可耐想挣钱的样子,就是飞蛾扑火,必死无疑! 满脑子里都是银票、大洋、美女、美酒,却从来想不到,人头滚落,一无所有! 夜深了,陈三爷离开悦来客栈,回到丽都大酒店,自己的套房。 棍儿还没睡,这套房太舒服了,洁白的床单,温馨的灯光,床头还有电话,随时可以叫服务员上来。 餐桌上还放了点心、水果和红酒。 陈三爷笑道:“还没睡啊?” 棍儿爬起来,嘿嘿一笑:“睡不着,这环境太好了,不适应。水爷,您干什么去了?” 陈三爷坐在桌旁,淡淡一笑,答非所问:“棍儿啊,短时期内,我们回不了天津了!” 棍儿点点头:“我大概也猜到了,您和青洪帮谈了条件,所以他们才没下杀手,我想这个条件就是,您得服务于他们赌场,把因老华爷的死造成的损失,都捞回来!” 陈三爷点点头:“这还不够。以青洪帮的秉性,这事没这么简单,我被他们挟持了,替他们服务,这无所谓,我担心的是,这个事早晚会波及蕉爷,波及到天津……” “您是担心沈小姐?”棍儿眼神炯炯。 陈三爷闷闷点头。 “要不要明天我给蕉府发个电报?”棍儿问。 陈三爷思忖片刻:“现在已经是打明牌了,不用我们发电报,青洪帮一定会把消息透露给蕉爷!我只是担心我回不去水门堂,天津三大赌场怎么办,万一有个闪失,蔡猫、孙二爷,还有北平的三个老家伙,会不会发难?” 棍儿一脸忧虑:“水爷,牛哥、柔柔、甜甜,还是靠得住的!” 陈三爷点点头:“现在唯一有利的一点是,我赢了白小浪,整个直隶都知道了,蔡猫、孙二爷等人暂时会心安,但也会马上登门,要求核算付款,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赢了将近2000万!这个数字,现场记者会报道出去!” 棍儿眉头一皱:“可……这些记者并不知道,您把所有的钱几乎都给了蕉爷,落到您手里的,没有多少!” 陈三爷叹道:“所以,接下来就看蕉爷如何应对了,蕉爷如果处理得好,三大赌场就可以稳定,如果处理不好,就是血雨腥风!” 棍儿眉头紧锁:“可……以蕉爷的作风,只要进了他口袋的钱,任何人别想掏出来。” 陈三爷正色道:“这正是我担心的!如果天津黑白两道知道我被上海青洪帮挟持了,回不了天津卫了,就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水门堂的兄弟姐妹,乃至蕉爷、心茹,都会面临危险!” 两人正交谈着,铛铛铛,叩门声响。 棍儿问了一句:“谁啊?” 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exce ?” 棍儿听不懂:“说啥呢?” 陈三爷赶忙走过去,打开门,只见两个洋妞,金发碧眼,身着旗袍,浓妆艳抹,站在门前。 陈三爷一愣:“can i help you?” 两个洋妞眨眨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摇臀晃尾,骚劲十足,一个人说道:“hi,y friend!your boss asked to take care of you!”——你的老板让我来照顾你。 陈三爷立马明白了,这是皮爷安排的洋妓女,眉头一皱,一摆手:“no,thanks!”——不用了!谢谢! “are you serio?”洋妞不解。 “yes!i’ fe!”陈三爷回答。 另一个洋妞按捺不住了,揉了揉自己的大胸,对陈三爷说道:“e on, baby!shoot your dirty cu all over y face!”——来,宝贝,颜she我! 陈三爷气坏了,怒道:“shut up!” 第一个洋妞一惊:“what?!” 另一个洋妞也生气了:“he’s a fuckg oron!”——他就是个傻x! 陈三爷大怒:“t out!bitch!”——滚粗去!婊子! 两个洋妞转头走了。 陈三爷嘭地把门关上。 走廊里传来洋妞的愤怒一骂:“asshole!”——混蛋! 棍儿眼睛睁得大大的,上海滩的洋妞比天津卫的好,这两个大洋马眉眼轮廓特符合东方人的审美,丰乳肥臀,胸前大兔子快把旗袍撑爆了,棍儿还从来没看过这样高耸的女人。 虽然棍儿听不懂双方说了什么,但知道吵架了。 棍儿嘿嘿直笑 陈三爷一愣:“你笑啥?” 棍儿清了清嗓子:“水爷,你怎么走到哪里,都有桃花啊?我第一次看您和外国人吵架,还怪有意思得嘞,你们都说的啥啊?” 陈三爷哼哼一笑:“桃花?羡慕了?馋了?馋了我把她们叫回来,你和她俩睡!” 棍儿脸一红:“不敢!不敢!水爷您戏谑我!” 陈三爷哈哈一笑:“棍儿啊,我差点忘了,你也是二十大几的人了,也该找个女人了!要不,我真的把那两个洋妞叫回来,你挑一个?” “不不不!水爷!您说啥呢?现在咱们生死难定,被囚禁在上海,哪有心思谈这事啊,水爷您可别羞辱我了!” 陈三爷仰天大笑:“不妨碍!肥牛有了婉君,你也该找一个了,人之常情!只不过,洋马还是别打主意了,靠不住,你也喂不饱!” 陈三爷要是流氓起来,比任何人都流氓。 一句“喂不饱”,让棍儿立马自惭形秽,感觉自己这身板,可能真的驾驭不了。 夜深了,黄浦江水滔滔不绝,高楼大厦里传出的歌声渐渐渺茫,明月当空,蜿蜒的外滩马路和庄重的西式建筑都沐浴在柔和的月色中。 陈三爷躺在床上,久不能寐。 沈心茹的一颦一笑,闪现在眼前。 他太想念沈心茹了。 第175章 美女荷官&贴身保镖 如果说老天在他的人生道路上对他有过那么一丝眷顾,那就是沈心茹,这应该是老天赐给他的最好礼物。 沈心茹是典型的东方女性代表,知性、温柔、内敛、自信,一尘不染。 不似洋马那么躁动,不似欧美女子那么放浪,也不似黑奴那么卑微。 身体和灵魂都陶冶于书卷气之中,没有畸形的巨乳肥臀,唯有恰似黄金分割的自然美。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蕉家之女,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浑然天成,恰到好处。 东方女性——造物主的杰作。 其实,这都不重要,重要是,沈心茹是陈三爷的媳妇,陈三爷现在想媳妇了! 牵挂,揪心,焦虑,不安,恨不得胁生双翼,振翅高飞,一下飞回沈心茹身边!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回到天津,甚至能不能活着回去,还是个未知数! 皮爷说了,先挣够3000万,再谈接下来的事! 因为以庞华山的造诣,假如不死,再活十年,每年入账300万,总数正是3000万! 陈三爷,成了挣钱的机器。 青洪帮高层希望他高速运转,借陈三爷之手,在国民乱世捞一席饕餮盛宴。 这是陈三爷第一次和南方黑道面对面打交道。 南方人聪明、精细,不似龙海升、潘召、邢二爷、孙二爷、蔡猫、白小浪那么冥顽莽鲁。 一处上海滩,半部民国史。 这是当时中国最前沿的城市。 南方瓢把子见多识广,聪明绝顶,想在这里耍猫腻,占便宜,难着呢。 先不提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三大巨头,就是青帮二当家“大脚皮”,就够陈三爷喝一壶的。 你看“大脚皮”那个眉眼,那个笑里藏刀的样子,高高的鼻梁,瘦削的面孔,微微一笑,浓郁的鱼尾纹泛起,满脸写满了奸诈。 陈三爷知道,这是比蕉爷、海爷、胡八爷,更厉害的对手。 陈三爷出道以来,玩心眼,没输过,但这次,一出师,就被皮爷捏了睾丸,本以为瞒天过海,骗过去了,没想到人家布了局,拆穿了谎言,现在把自己“请”到上海来了,还不杀你,要用你,榨干你。 皮爷总是表情镇定,笑嘻嘻的,但每一句话,都如利刃突起,吹毛断发。 谈笑间,就把杀气推到你面前,让你应接不暇。 这光怪陆离的上海滩,这霓虹闪烁的租界,这杀气腾腾的青洪帮,何时才能走出去啊! 次日清晨,陈三爷即入驻上海滩最大赌场——外滩九号! 担任“外滩九号”的新一届总经理。 本来“外滩九号”的总经理是王道成,老华爷的门徒,现在被陈三爷剃了! 王道成兢兢业业、立下汗马功劳,怎么还被剃了呢? 这就是青洪帮的做事风格——讲规矩。 王道成是老华爷一手提拔起来的高徒,最终却背叛了老华爷,今日他能背叛老华爷,明日就能背叛大脚皮! 这种反骨仔、三姓家奴,任何帮派都防备。 自古以来,无论政治对手、军事对手,佩服的都是有气节的人,输就输了、败就败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最忌讳的就是叛变!把自己的主子往死里整! 王道成自认为很聪明,出卖了老华爷,可在大脚皮眼里,这就是个二五仔! 老华爷失踪后,赌场出于虚空,没办法,只得先让王道成上位,但在皮爷眼里,王道成始终是个不值得信任的人。 与之类似的还有杜君剑和庄立强,这都是卖主求荣的货色! 大脚皮只是在利用他们,用完了之后,就踢出盘子! 气节!气节最重要! 黑道最重视这个东西! 当年关二爷为什么受曹公如此青睐?不是喜欢他的美须髯,而是气节! 我败了,我输了,我可以死,但你不能羞辱我,更不能收编我! 我心向大汉,身系皇叔,为了嫂嫂,我可以委曲求全,也可以为你上阵杀敌,但只要有备备的消息,我一骑绝尘,必然追过去! 自古黑白两道都爱忠臣,谁也不尿奸臣。 青洪帮作为上海第一大黑帮,从上到下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像王道成、杜君剑、庄立强之流,难免就被疏远了。 青帮二当家“大脚皮”恨陈三,但更敬佩陈三,陈三能够为了马文妹,单刀赴会进入上海滩,允诺1000万,又深入保定,客场作战对战白小浪,这本身就是重情重义。 “大脚皮”在上海滩混了半辈子了,什么都见过,陈三这样的人才,不可多得。 他得用好陈三、收拢陈三、折服陈三。 青洪帮,需要这样的人才。 但他也知道,陈三不好摆弄,弄不好就是养虎为患,鉴于此,他布下了四道防线: 第一道,给陈三爷安插了四个贴身荷官。全是美女,精明能干,精通多国语言,你陈三不是会讲外语吗,我给你配四个靓女,又好看,又有才,雷厉风行,和你陈三一个品性,你在这里可以找到知音,同时,你说的所有话,都会传到皮爷耳朵里。 这四个女子,分别唤作被看、珠珠、蓝月、采薇,都是绝世美女,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华有才华,倾城倾国,不类凡品。 第二道,给陈三爷配备了四个贴身保镖。都是功夫高手,南拳北腿、少林武当,西洋拳击、欧洲剑术,样样精通,而且颇通枪械,左轮驳壳,长枪短炮,都会用,名义上是保镖,其实就是看守陈三爷的,只要陈三爷有风吹草动,必下狠手。 此四人唤作:阿杰、阿成、阿贵、阿顺。 第三道,陈三爷必须三日一总结、五日一汇报,所有情况,必须亲自到皮爷府上交待,迟一秒钟,定斩不赦! 第四道,也是最重要的,陈三爷没有财政权,所有赌场收益,不计隔夜账,必须当天结算清楚,计入账房!现金、支票、本票,全由账房先生过手,陈三爷不得沾钱! 上海佬精明,完全把陈三爷当作下蛋的鸡,看似“外滩九号”头号经理,实则没有一点实权。 棍儿呢? 棍儿负责打扫厕所,根本不让他沾牌桌。 避免了陈三爷和棍儿勾勾搭搭、商量猫腻。 棍儿都快抑郁了,从没见过这么多粑粑。 赌场里的高档厕所还好说,关键是高档厕所没几个,都是给尊贵的客人准备的,大多数人用的都是赌场后面的长排公用厕所——三十几个坑位,也没有隔板,坑位下面是一个斜坡式的便池,拉屎撒尿都落入这个地方。 每隔几天就得掏一次。 棍儿好歹也是街头佛爷出身,现在打扫厕所、抬粑粑,一桶又一桶,各色粪便,千奇百怪,有怪石嶙峋形,有草莓蛋糕形,有肆意流淌形,有羊粪算珠形,五谷轮回,纷至沓来,臭气熏天,令人作呕。 问棍儿能有几多愁,恰似一肚薄屎顺腚流! 陈三爷有言在先:棍儿,别挑剔,人家给咱安排什么,咱就做什么,老老实实,完成任务。 棍儿都无语了,心道:您说得倒好,您天天西服领结,接待各方富豪美女,谈情说笑,香水扑鼻,我这弄粑粑呢。 其实,棍儿明白,陈三爷比他苦,陈三爷得尽快挣够3000万,才能脱身! 左一个2000万,右一个3000万,民国不是穷吗,哪有那么多钱啊? 民国穷,穷的是老百姓,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中,那些军阀、富豪、寡头,哪一个抄起来都是身价过千万。 四大家族就别说了,其他二流土皇帝,也是富可敌国。 张宗昌被抄家时,一个金库就抄出了700万,你敢想象吗?! 陈三爷就是要挣这些富人的钱。 但3000万可不是个小数目,陈三爷就是三头六臂,短时期内也凑不齐。 况且,当年他在天津三大赌场使的手段,上海这边的赌场早就复制了,比如赌马、赠送筹码,陈三爷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难不成在这里再搞“庞氏骗局”? 不可能! 第一,陈三爷也不想这样搞了,天津那个烂摊子还没收拾呢,再搞,那是疯了,你有几条命? 第二,“大脚皮”也绝不会允许陈三爷这么搞,皮爷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那是要老死在上海滩的,他可不想卷钱跑路,作为青帮二把手,不干这种没屁眼的事。 这就难了,陈三爷恨不得尽快回到天津卫,可“外滩九号”的收益基本是固定的,一个月也就20来万,再刨去成本,按照这个数字算下去,陈三爷需要至少15年,才能回到天津卫,回到沈心茹身边。 估计那时,沈心茹都老了,孩子都快成年了。 这是假设不出变故的情况下,万一出了变故,沈心茹能不能活着,也未可知。 这可等不得! “大脚皮”丝毫不着急,也不催促陈三爷挣钱,这正是“大脚皮”的诡诈之处:反正我不着急,你陈三自己看着办! 都不用“大脚皮”催促,陈三爷自己就得绞尽脑汁想办法——毛驴拉磨,跑起来! 第176章 赌场底层逻辑&冰美人 陈三爷熟悉赌场,熟悉赌场里的一切操作,自然还是要在赌场里做文章。 赌场有三大底层逻辑:概率、抽水、出千。 古今中外,所有赌场,都是构建在这三大套路之上的。 先说概率。 概率都是经过“算师”核算过的,注意,这里的算师,不是算命师,而是“精算师”,精通数学的人,皮爷给陈三爷配备的四个美女荷官,就是上海滩“精算师”出身。 精算师早已核算过概率了,但凡支起摊子开赌场,赌场必然稳赢。 譬如:掷骰子,1-10点为小,11—17点为大,看似赌小的获胜概率大,其实经过精算师核算,如果把骰子掷上100万次,大小点获胜的概率几乎持平,没有什么所谓的“小点优势”。 同时,几乎所有赌场都有一个规定,如果出现了“围骰”,也就是“豹子”,就是庄家赢,据此,庄家当仁不让地拿走了28的获胜概率。 奥妙就在这里! 千万不要小看这28,因为庄闲各有50的获胜率,当庄家拿走这28,闲家的胜算就少了28,天秤一下子就失衡了,从大概率来算,经过海量数据充斥,庄家稳赚不赔! 再比如:轮盘赌,轮盘上有37个数字,只要你能猜准其中一个数,那么赔率就是1:35,这看起来太诱人了,其实精算师都算过了,100万次转轮押注,你获胜的概率指数只有027。 否则的话这么高的赔率,赌场就输掉腚了,正是因为精算师算出了这个指数,所以赌场才敢放心让赌客下注。 再说“抽水”。 任何赌场都是有“抽水”的,无论谁赢,赌场都会抽5—10的水。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大,但每天赌场的翻台率是巨大的,流水不断,单靠这一招,赌场就盆满钵满了! 凭上面这两项(概率和抽水),赌场都不用出千,就财源滚滚! 更何况,还有出千呢! 哪个赌场不出千?不出千是不可能的! 赌场出千,可比个人出千厉害得多,因为整个赌场从装潢到赌具,再到人员配备,都是可以做手脚的,各种千术五花八门,大到一个赌桌,小到一杯水,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骰子、麻将、扑克做手脚,抬大小轿、放长短线,所有赌具、所有荷官,随时都可以耍猫腻,弄死你! 现在知道为什么赌徒逢赌必输了? 无论从数学、概率学、心理学、千术,任何一个方面来讲,赌场都是碾压式地降维打击赌客。 赌客永远赢不了! 从你迈入赌场那一刻起,你已经输了,你所有的家产最终都是赌场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但对于陈三爷来讲,这些常用的赌场手段和逻辑都太慢了,多久才能挣够3000万? 陈三爷等不起! 天津那边的局势更等不起! 蔡猫、孙二爷都是军火商出身,北平的杨五爷、钱六爷、邢二爷,也不是闹着玩的。 这些人要么走私军火,要么贩卖烟土,要么开妓院,全是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的人,一旦他们窥透这里面的猫腻,就会合围“水门堂”,攻击三大赌场,鱼死网破,血流成河。 还有,虎视眈眈的“海爷”海震宇,老谋深算的“不倒翁”胡八爷。 玫瑰那笔账,还没销呢! 更有大胸柳爽,这个龙海升遗孀、胡八爷新姘头、在教会医院横插一杠子的女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都是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 身在上海,陈三爷对天津那边的事,一刻也放不下。 上任“外滩九号”总经理第一天,陈三爷啥都没干,就在赌场里溜达来溜达去,虽然表情泰然,可内心忐忑。 他在思考赚钱的方法。 赌场里的荷官和服务人员,无论男女,都仰慕陈三爷,上百号人以崇敬的目光打量着陈三爷。 陈三爷的名号太大了,以往都是在报纸上见,今天见到活的了。 再加上前段时间在保定大战白小浪,戳破白小浪的旷世阴谋,更是名声大噪,只是,这些荷官和服务员,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陈三爷为何屈尊来到“外滩九号”当经理。 本来,新经理上任,是需要开个会,点个卯的,至少发表一番讲话,相互寒暄一下。 但陈三爷下令“免了”,他没心思搞这些形式主义。 赌场内所有赌客,俊男靓女,男女老少,也都不停地跟陈三爷打招呼。 这些赌客更纳闷儿:津门赌神陈三爷怎么给青洪帮打工了呢?无论如何,能一睹新晋赌神风采,已是三生有幸。 陈三爷礼貌地一一回礼。 四个贴身女荷官和贴身保镖,寸步不离。 就像陈三爷的尾巴,跟在身后,甩都甩不掉。 陈三爷都无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多大排面呢,故意装比呢。 《沪报》记者疯狂了,推出头版头条:“津门赌神”陈三爷入驻上海“外滩九号”! 多大的噱头啊,当天报纸销量猛增300。 这都是“大脚皮”安排的,必须把这个消息传到天津,断了陈三爷的后路! 陈三爷第一次领略了南方黑帮的刁钻诡诈。 晚上回到丽都大酒店,陈三爷又头大了。 皮爷有令:四大美女荷官,被看、珠珠、蓝月、采薇,要时刻陪在陈三爷身边!形影不离!美曰:伺候陈三爷、服侍陈三爷! 陈三爷不是残疾人,不用服侍,但皮爷不管,这是帮派规定,陈三爷作为“外滩九号”的大总管,理应享受这样的待遇。 陈三爷想把这四个女子轰出去,但四个女子一脸冷峻:“您别赶我们!我们是奉命行事!您要是觉得不妥,去和皮爷谈!” 陈三爷望着她们冷若冰霜的面孔,无话可说了,他自然知道,这都是监视,自己的一行一动,皮爷必须了如指掌。 这四个女子,平心而论,长得很好看,肤白、鼻直、双眸明亮、眉艳如黛,一看就是精挑细选、训练有素,只是不苟言笑,冷冰冰——全是冰美人。 身着赌场发放的统一服饰:黑色西裤、白色衬衫、银灰色马甲、黑色皮鞋。 立立正正,面无表情。 陈三爷当然知道,庄荷如此,是对的。他天津赌场里的女荷官也是这番打扮,也是这般表情。 所有赌场都有个铁的规定:荷官不能暴露表情,无论男女,只要发牌,必须面无表情,不能和赌客对视,更不能有眼神交流,发牌就是发牌,一个多余动作都不能有! 这就是为什么赌徒进入赌场后,从来看不到荷官的笑脸。 为何如此? 因为避免荷官和赌徒联手做局,坑骗庄家! 有的荷官吃里扒外,发牌的时候通过表情和小动作,发暗号,联合赌徒,坑赌场的钱,这样的内鬼,屡见不鲜。 所以,赌局一旦开启,荷官立马进入状态,没有笑脸,没有表情,头发掉了一根,都不能自己去捡,耳朵痒,鼻子痒,也不能伸手去挠,否则一概视为出千! 天津的甜甜和柔柔,都是经过这样的严格训练的,她们现在在天津长乐坊、大南门、海河十八号坐镇,每天迎接客人,有说有笑,来者不拒,那是因为她们的身份暂时不是荷官了,而是大堂经理,一旦她们亲自下场做荷官,立马又会恢复冷若冰霜的状态。 这是铁一般的规矩。 所以,在赌场内,荷官和服务员,是两个不同的分工,荷官冷峻,服务员热情,服务员可以端茶、倒水、递果盘,和客人嘻嘻哈哈,陪客人打牌,甚至搂着客人脖子撒娇,因为这是两个工种。 可问题是,这种规矩,只是在赌场内,现在出了赌场了,下班了,来到酒店了,被看、珠珠、蓝月、采薇还是这副死人表情,一点笑模样都没有,陈三爷不能理解了:弄啥嘞?职业病啊,还是故意演的这一出啊? 全他妈的跟死了爹的一样,特务一样看着你,再漂亮也不行啊,陈三爷很不舒服。 其实,陈三爷根本不想住丽都大酒店了,这里花销太大了,随便找个闸北贫民窟的老房子,陈三爷也能住。 但皮爷不答应,必须住豪华酒店,才能和陈三爷的身份匹配。 可问题是,所有花销,都由陈三爷自己付! 从赌场盈利中扣除! 坏?大脚皮坏? 陈三你别想偷懒,否则的话,你连房费都付不起,有种你就抻着,看你什么时候能够兑现3000万! 陈三爷是底层出身,桥洞里都能睡,可皮爷偏偏让他睡丽都,整死你。 三居室大套房,一天300块大洋,这是睡在黄金屋里。 陈三爷只有马不停蹄,赶紧赚钱,才能解套。 棍儿呢? 棍儿被赶到“外滩九号”职工宿舍大通铺了,和其他男荷官睡在一起。 这间大套房,只住陈三爷和四个女荷官。 陈三爷依然住主卧,两个次卧,被看和珠珠住一间,蓝月和采薇住一间。 这就尴尬了,因为只有一个卫生间,一男四女,洗澡上厕所,都得排队完成。 第177章 蓝月 以往在天津,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陈三爷喜欢睡前泡个热水澡,洗去汗渍,也洗去一天的疲惫。 他喜欢躺在浴缸里,享受那片刻的安宁和恬适。 如今,屋里多了四个女子,而且都是监视他的,他洗不踏实了。 已是半夜子时了,陈三爷瞥了瞥四个女荷官,道:“洗漱休息!” 陈三爷的意思是让她们先洗,洗完后都睡去了,陈三爷可以享受一会儿安静的时光。 不料四人一同回答:“陈三爷先洗,我再后洗!” “这有什么讲究吗?”陈三爷不解地问。 “皮爷吩咐的!” 陈三爷一听又是皮爷,气不打一处来,转身进了浴室,嘭地把门关上。 撒尿、洗头、洗澡,喷头下随便冲了冲就走了出来,左手托着衣服,身上裹着浴巾,右手拿着毛巾擦着头发:“我洗完了!你们请便!” 说完,径直去了卧室,把门关闭。 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一身疲惫。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关了台灯,蒙上毯子便睡。 可噪音搅得他睡不着,浴室里传来四个女子的洗澡声,喷头开得挺大,水哗哗作响。 他看着窗外明月,深深思念沈心茹,他知道《沪报》那篇报道很快就会被津门报业转发,没准早就收到了通稿,假如沈心茹看到消息后,如何作想? 蕉爷如何打算? 水门堂的兄弟们如何应对? 考验他们智慧的时刻到了! 以往陈三爷在天津,所有事都是由他统筹安排,现在他被隔离了,与天津一方断了联系,自己的爱人、亲人、朋友、门徒,能否心有灵犀、机智应对? 敌对势力会不会缓过味来? 辗转反侧,两个小时过去了,一看怀表,凌晨三点了。 肚子里憋了一泡尿,起床,去撒尿! 刚一开门,一个黑影站在眼前,吓得陈三爷一激灵:“谁?!” “我!三爷勿慌。” 陈三爷啪地把灯拽开,一看是四荷官之一“蓝月”站在跟前,陈三爷惊道:“干什么啊,闹鬼啊?” 蓝月一袭蓝绸子睡衣,因为洗了澡,头发散落在肩头,香气扑鼻,但依旧面无表情:“皮爷有令,夜里,须守在三爷门外,静候三爷吩咐!” 陈三爷听得都牙疼,怒道:“我没什么吩咐!你睡觉去!我生活能自理!大晚上门外站一个人,跟守灵一样,谁能睡得踏实?” 蓝月一脸冷峻:“这是皮爷的命令。” 陈三爷刚想发作,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怎么就你一个人执行命令,她们三个呢?” 蓝月道:“轮班。每人两个小时。” 陈三爷再也忍不了了:“看守犯人也不至于这样?!我他妈不会跑,不会逃!给大脚皮回话,不用24小时盯着我!” 蓝月冷冷注视,一言不发。 “行!你有种!有种你就一眼不眨在这站着!”陈三爷怒吼,突然又问了一句,“你们只把门,就不怕我在窗户里跑了?” 蓝月冷冷一笑:“这是五楼,跳下去会摔死的。” 蓝月竟然笑了,这是陈三爷和她相处整整一天后,第一次看到这个冰美人笑,笑容里充满不屑和高傲。 陈三爷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径直走向厕所,嘴里嘟囔了一句:“fuckg asshole!”——臭傻比! 他不能直接骂国语,否则显得自己太没素质,让蓝月听见也尴尬,故而骂了一句英文。 可他忘了蓝月、珠珠、被看、采薇,都是皮爷万里挑一的才女、上海滩着名精算师,每个人都懂英文。 陈三爷话音未落,蓝月就不悦了,在陈三爷身后怼了一句:“cksucker!”——杂种! 陈三爷一愣,还从没有一个女的敢这么骂他,遂回怼:“what’s wrong with you?don’t talk to like that!”——你有毛病吗?别跟我逼逼! 蓝月反唇相讥:“who do you thk you are?”——你以为你是谁啊? 陈三爷一愣:“what were you thkg?”——你脑子进水了? 蓝月冷笑:“shut up! you’re nothg to !”——闭嘴!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陈三爷哼哼一笑:“you got a lot of nerve!”——你真有种! 蓝月再次冷笑,道:“don’t threaten !”——甭吓唬我!随后又说:“you’re a professional gabler, i’ not!”——你就是个职业赌徒,我不是! 陈三爷听完都觉得可笑,一个荷官说自己不是赌徒,随即反讽:“what do you do for a livg?”——敢问您是做啥滴? 蓝月收拢笑容,恢复了一脸冰冷,劈头盖脸一通喷:“i got stones enough not to chase card actions of fuckg pipe dreas! i’ not pyg for the thrill of fuckg victory there! i owe rent, aliony, parents support! i py for oney! y parents eat! i learn to fet the yesterdays and to non-thk of toorrows! becae yesterday is history,toorrow is a ystery,but today is a gift,that is why it''s called the present! that’s all!” 语速极快,排山倒海,一下把陈三爷喷蒙了。 以往,都是陈三爷喷别人,伶牙俐齿,这次明显火力不足,被蓝月反喷了,还是英文版喷辞。 陈三爷词汇量都不够了,毕竟不是英文系毕业,无非是草台班子走江湖,在欧洲学过一些俚语,蓝月这样一通喷,陈三爷支着耳朵听,勉强听了个大概,蓝月的意思是: 我才不是为了傻逼白日梦去参赌!更不是为了成为傻逼赌王!我迫于生存,我得付房费,我得赡养父母,我的父母得吃饭!我学着忘记昨天,学着不去思考明天,因为昨日皆过往,明天还未知,只有今天,才是一份礼物!我说完了! 陈三爷沉思半天,蔫乎乎吐出一句话:“还是讲国语。” 蓝月扑哧一笑:“好的,陈先生。” 陈三爷灰溜溜地回到了房间,尿都憋回去了。 “陈先生不上厕所了吗?”蓝月在身后问。 “不上了!”陈三爷把门猛地关上。 上海滩藏龙卧虎,他惊诧的不是蓝月的流利口语,而是话语中的道理,以及所表达的浓浓的无奈和面对生活的坚韧。 本以为是四个花瓶呢,无非是懂点手法和千术,抑或算术,不料都是有思想、有学识,又有钢儿的女子。 陈三爷发现坏了,跟这群人打交道,很难脱身。 青洪帮不愧是上海第一大黑帮,手下笼络各色高人,在这样的黑帮窝子里想左右逢源、纵横捭阖,太难了。 这只是四个女荷官,还有四大男保镖呢,功夫高手,都在隔壁屋子里躺着呢,这边有点风吹草动,四个保镖必然冲进来,料理自己。 从蓝月身上,就能看出其他三个女荷官也不简单。 从四个女荷官身上的素养,就能推出四个男保镖的能量。 皮爷为了稳住自己,也是下了血本了。 自己如果不能创造让皮爷满意的收益,那么自己会死得比狗都惨! 想到这儿,陈三爷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汗毛都竖起来了! 窗外已经蒙蒙亮了,陈三爷一夜没睡。 破晓时分,他起身下床,打开房门,果真,值班的换了,现在是珠珠站在门前。 珠珠面无表情说道:“陈三爷,早。” “早。”陈三爷默默回答,他已经习惯了这四个僵尸,所以他也是面无表情地回答。 无所谓,冷漠对冷漠,谁欠谁的?! 陈三爷走入浴室,一推门,震惊不已,蓝月正坐在马桶上小解。 陈三爷倏地退了出来,转头怒视珠珠:“你怎么不告诉我里面有人?” “你也没问啊!”珠珠回答。 陈三爷没好气地说:“昨夜你们不是说过吗,卫生间,我先用!怎么又改规矩了?” 珠珠说道:“洗澡的时候你先用,可人有三急,出恭小解,不分先后!” 陈三爷咬咬牙,狠狠地点点头。 此刻,蓝月从卫生间开门走了出来:“陈三爷,我好了,你上!” 第178章 软刀子 陈三爷抬腿刚要往里走,被看和采薇急匆匆从卧室跑出来,边跑边喊:“借过,陈三爷!”一下挤开陈三爷,先一步进入厕所。 陈三爷气得胸口疼,但也没法发作。 又等了几分钟,采薇和被看陆续出来了:“三爷,您请。” 陈三爷膀胱都快憋炸了,这泡尿从昨夜就囤着,赶忙走进卫生间,从里面把门插上。 抬眼一看,震惊了:卫生间收拾得干净利落,地板拖得光可鉴人,洗手池旁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四个洗漱杯子,里面各插一个牙刷。 浴池也收拾的干干净净,一根毛发都没有。 旁边的手架上搭着整洁的四条毛巾, 最令陈三爷惊讶的是,卫生间里还散发着一阵幽香,女人用过的卫生间与男人用过的大抵是不同的,这四个女子用了上海滩最好的皂角洗澡,身上还时常洒香水,香味挥之不去,又加之四人勤快利落,整个卫生间一尘不染、香气扑鼻。 能够跟这个卫生间媲美的就是沈心茹家里的卫生间,也是干净利落,阵阵幽香。 其实,这对于贫民出身的陈三爷,都有点不太适应。 陈三爷小时候是在乡下长大的,茅房都在屋子外面,院子的西南角——坤位,屎尿直接拉尿在坑里,尤其夏天,绿豆蝇满厕所飞,上万只蛆在屎里蠕动,臭气熏天。 后来加入杂技团,条件也没改善多少,走到哪里,拉到哪里,尿急了,在街边找个旮旯掏出来就尿。 后来跟随杂技团到欧洲,本以为欧洲人文明呢,大出所料,在大小便这个问题上,基本差不多,欧洲人也当街大小便。 法国为什么香水出名?因为大街上太臭了! 欧洲人曾一度盛行不洗澡,一生只洗两次,出生时洗一次,死的时候洗一次,香水就是用来遮臭的。 他们认为洗澡会折寿,脑回路特别清奇。 当然工业革命后,随着文明的推进,医学的发达,这种情况越来越少了。 陈三爷这泡尿尿得时间特长,前列腺都憋肿了,随着热尿刺出,浑身一哆嗦,舒服了。 撒完尿,洗了一把脸,一推门,四大荷官又直愣愣站在眼前。 陈三爷一愣:“干什么啊?被总是这样行不行?” 被看拿着一件新衬衣:“三爷,这是新衬衣,已经让酒店的专属裁缝熨平了!” 珠珠拖着一身西服:“这是您的新西装,也已经熨平了。” 采薇拿着一双袜子:“这是新袜子,新皮鞋在门口。所有东西都准备了两套,供您换洗。” 陈三爷看了看蓝月:“你呢?你拿的什么东西?” 蓝月把手张开:“新领结、新领带。” 陈三爷冷冷地点点头:“没猜错的话,这些东西,都得我自己花钱?” 蓝月冷冷一笑:“皮爷交待了,说从陈三爷的薪水里扣。” 陈三爷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有劳了,有劳了!亏得皮爷这么心细!感恩涕零!” 蓝月说道:“三爷客气!” 陈三爷晃了晃脖子,道:“你们四个也真是……不简单!堂堂赌场荷官,仪表靓丽,上海滩精算师,心思聪颖,现在下架伺候一个赌棍,还心甘情愿,佩服,佩服!我以后回到天津,一定也找四个像你们一样听话的,指到哪儿,打到哪儿,好用!” 陈三爷这是讽刺她们,就差骂她们是好狗了。 不料蓝月阴柔一笑:“陈三爷客气了,我们四个还得感谢你!” “嗯?”陈三爷一愣。 “三爷有所不知,我们在赌场工作,除了月薪,就是抽头,月薪很少,抽头得看赌场每月盈利状况,现在,我们侍奉您,是旱涝保丰收,皮爷给我们开出了每天300块大洋的丰厚薪水,和这间屋子的打尖费一样,这笔开销,都由您陈三爷自掏腰包,月底结算,所以,我们四个得谢谢您!”蓝月阴阳怪气地笑着说。 陈三爷心里咯噔一下:恁娘的,住宿费每天300,雇工费每人300,加起来1500,不吃不喝,一个月就得掏出去四万五千大洋,这还了得吗? 陈三爷自幼过惯了苦日子,从最难的时候一路走来,到成了赌神,赚了这么多钱,但他还是保留着省吃俭用的作风——舍不得花钱。 他挣的钱,都用来摆平大事和救济他人了,用在自己身上的很少。 在天津时,因为赌场业务需要,除了置办几身行头,为了做局请邢二爷等人吃了一顿大餐,再也没花过什么大钱。 可一下子就给北洋学堂捐了260万! 为了帮扶孩子,他花钱丝毫不眨眼。 这就是为什么沈心茹、四姨太、棍儿、肥牛等人,对陈三爷念念不忘、誓死追随。 钱,是人间的照妖镜,钱,能照出一切善恶。 江湖上,会吹牛逼的人有很多,但一提钱,一到真章,全完蛋了。 现在,面对蓝月的陈词,陈三爷都明白了,大脚皮老谋深算,把一圈软刀子插在了自己周围。 陈三爷在上海滩的一行一动、一分一秒,都是拿自己的钱铺就的,陈三爷如果不能尽快帮“外滩九号”赚钱,日常开销都支撑不起了! 别忘了,还有四大保镖呢,按照四大荷官的日薪,四大保镖只多不少,这样一算,陈三爷每月的开销就超过八万大洋了! 在保定府“雀子堂”,陈三爷赢了将近2000万,可所有支票、本票、庄票,几乎都给了蕉爷,因为是蕉爷掏家底帮姑爷站台,这也是蕉爷应得的。换一个角度讲,当时那种情况,他只能给蕉爷,因为他要护送马文妹去山东,不可能带这么多钱在身上。 他自己身上只带了50万银票,是准备送给马文妹的。 其余还有一些散碎的大洋和小支票,总共也就上千块,50万已给了马文妹,他现在身上的钱所剩无几了。 算命的没说错,他就是过手财、流水财,来的快,去的快。 现在又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陈三爷和四个荷官吃了早餐,隔壁四个保镖也准时出现,八人“护送”陈三爷来到了“外滩九号”。 “外滩九号”里早已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赌徒,是最懒的一群人,也是最勤快的一群人。 说他们懒,是因为他们不思劳作、不务正业、好吃懒做、天天做白日梦,说他们勤快,是因为在赌钱这件事上,特及时,特自觉,不用任何人催,只要手里有俩臭钱,不吃不喝,都要赶紧到赌场输干净。 一旦进入赌博状态,废寝忘食,可以在赌桌上趴三天三夜! 有这个精力和决心,干点正事不行吗? 不行!赌徒就是赌徒,是一种病态的勤奋,是声嘶力竭地呻吟,是跟赌桌死磕,是不输光不上吊不回头! 又是一天过去了,陈三爷依旧在场子里溜达来溜达去,依旧没想出破局的主意。 如何在最短的时间聚齐3000万?这几乎是不可逾越的高山。 时间抻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一遍遍地构思计谋,又一遍遍地推倒抛弃。 难啊!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现在比上蜀道都难,九天之上挂云梯,一失足,便飞流直下、迅速气化。 七八月份的上海,梅雨季节,又潮又热,一动一身汗。 晚上回到酒店套房,浑身都湿透了,蓝月、被看、珠珠、采薇也是浑身黏糊糊的,脖子上很潮,手绢擦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冒汗,身上的西裤也都粘在了屁股上。 陈三爷在赌场时,把外衣脱了,只穿一件衬衣,而她们四个不行,必须职业装,西裤、衬衫、马甲, 另外,还有一个女性独有东西——乳罩。 当时上海滩管乳罩不叫乳罩,而是叫“义乳”,义者,假也,辅助的意思。 乳罩是西洋人发明的,20年代末,被贸易公司引进上海,一经面世,就轰动上海滩,不到半年,风靡江南,女性戴义乳,蔚然成风。 这玩意塑形,凸显女性轮廓,提升女性自信。 赌场规定,女荷官必须穿这个东西,因为她们都是西式打扮,西洋衬衣都是中间开扣,不像本土妇女传统的服饰,都是侧边开扣,这就要求荷官必须戴胸罩,否则赌徒就没心思赌牌了,眼睛直勾勾总是盯着荷官的胸口。 但这玩意闷汗啊,前有梅雨,后有三伏,两只兔子,又闷又热,恨不得出来透透气。 回到酒店套房,蓝月、被看、珠珠、采薇恨不得赶紧脱掉身上的一切,冲个澡,换上凉爽的绸子睡衣。 但有个规矩:得陈三爷先洗澡,她们后洗。 这是她们自己说的。 陈三爷看着她们热得汗流浃背的样子,微微一笑,坏水突然涌上心头:有主意了! 第179章 太热了 陈三爷这些年行走江湖,就总结出一点:千万别掉进别人的节奏里。 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否则就如狂风揽叶、巨浪卷萍,最终失去自我,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何时候都要有主心骨,不可随波逐流。 他冷静地判断了一下眼下的时局: 首先,大脚皮暂时不会要他的命,这一点是确定的,命有了,一切皆有可能。 其次,四大荷官也好,四大保镖也好,无非是看守自己的狗狗,没有皮爷的命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第三,天津的事,鞭长莫及,只能等消息,既然无法操盘,暂时不想了,静下心来,专心搞上海的事。 确定了这三点,陈三爷朦朦胧胧有了个计划,第一步:搞定这四个荷官! 搞定的目的是什么呢? 不是和她们上床,玩1+4的游戏。 而是:摸底! 陈三爷终于静下心来了,在炽热的夏天,诡谲的脑瓜又开始转动了。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得把上海滩的赌场风云、水深水浅,彻底摸清,才能采取下一步行动! 这四个美女荷官,就是他的探路之石。 当然,他也知道,这四个人都是聪明绝顶,不好拿下,但没关系,魔术师出身的陈三爷,最大的特长就是取悦他人,深谙交往之道。 要高雅有高雅,要庸俗有庸俗。 人与人的接触,往往是这样: 高雅的人,吃惯了山珍海味、尝够了珍馐佳肴,反而想吃一口青菜。 卑贱的人,受够了萝卜咸菜,厌倦了榆钱饼子,就想饕餮盛宴。 千金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幼享受下人的庇佑奉承,突然出现一个江湖浪子,口不择言,她反而觉得新鲜,愿意与之交往; 穷苦人家的丫头,忍饥挨饿,遭受冷眼,恨不得嫁入朱门、官宦之家,一旦有公子哥抛来橄榄枝,便喜不胜收、投情忘我。 虚而实之,实而虚之,芹菜掐两头,以相反的方法对付两个极端,就是攻破人之防线的利刃。 于是乎,骗子就诞生了,疯马燕雀,金皮彩挂,投其所好,每投必中。 当然陈三爷不是骗子,他设局做套,都是自保。 目前为止,还没有陈三爷拿不下的人。 尽管昨晚,蓝月用英语劈头盖脸一通喷,但无所谓,陈三爷肚子里的货多着呢,他的阅历就是一张大饼,四个荷官最多四只芝麻。 扬长避短呗,你英语说得好,我不跟你拼英语,我又不是翻译家,英语好怎么了,爪哇语你会吗,爱斯基摩语你会吗,非洲土着语你会吗? 陈三爷也不会,但他会编,随便像怪兽似地捂着嘴叫两声,你听得懂吗? 念及于此,陈三爷嘿嘿一笑:“天儿真热,哈?” 蓝月、被看、珠珠、采薇,均一愣,接触两天来,陈三爷都是面容冷峻,心事重重,突然换了一番颜色,貌似很高兴的样子。 四人莫名其妙,蓝月说:“那陈三爷快洗澡,你洗完,我们也洗。” “急啥嘞?这一天,累得腰酸腿痛。”陈三爷说着,突然把衬衫脱了,随手挂在了衣架上,光着上身,晃荡晃荡地站在四人面前。 四个姑娘大惊,目光躲避,羞于直视:“你……” 陈三爷走到沙发跟前,四仰八叉躺在了沙发上,皮鞋一脱,二郎腿一翘:“开个会!” 四人面面相觑:“开会?” “对!开会!总结一下今日赌场的工作!蓝月啊,你先说说!”陈三爷说。 蓝月一愣,心道:我说?我说什么啊?侬这一天晃来晃去,啥也没干,我们都跟在你屁股后面溜腿,有什么可说的? 心里这么想,但嘴上不能这么说,沉思片刻,道:“赌场一切运转正常,陈三爷管理有序。” 陈三爷哈哈大笑:“好——说得好!那你再说说明天的计划?” 蓝月皱眉道:“全凭陈三爷吩咐!” 陈三爷叹道:“哎呀,别这么拘谨,别这么客气嘛,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说什么,承蒙皮爷厚爱,愧领经理一职,鄙人敢不殚精竭虑以效犬马之劳?!你们作为我的下属,得为我分忧啊!” 蓝月冷冷一笑:“三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陈三爷豁然大笑:“蓝月啊,你口才不错!其实我知道,你们都是皮爷派来监视我的,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做荷官,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终极目的,就是赚钱!你们敢说不对?” 四人沉默。 陈三爷继续说:“挣钱,不丢人,财乃养命之源嘛!我佩服你们!作为民国女性,比大多数男人混得都好!这是你们的本事!那句民间小调怎么唱的来着?男子无毛贵如金,谁说女子不如男!” 四个女子忍俊不禁。 陈三爷突然话锋一转:“但你们绝对不敢对家中父母说你们在赌场工作!” 四人身子一颤。 陈三爷笑道:“因为你们也知道,这是见不得人的差事!” 四人脸一红。 陈三爷继续敲打:“我知道你们都是贫民出身!别看穿得光鲜亮丽、混得人模狗样,其实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四人默不作声。 陈三爷怎么一言断定她们都是贫民出身?废话!富人家的女孩子谁进赌场做荷官? 浩大民国,恢恢江湖,你见过哪个富家女儿在赌场、妓院、烟馆工作? 工资再高也不去啊! 这都是捞偏门,不是人间正业! 陈三爷直插心扉:“我和你们一样!江湖上都称我为赌神!其实我屁都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哪天就会死掉!我比鸡蛋都脆弱,鸡蛋还需要磕一下才能碎,我可能悄无声息地就消失了。” 四人抬眼看了看陈三爷。 她们不知道为什么陈三爷说这些大实话。 陈三爷茫然道:“我作恶多端,骗人无数,赌场本来就是骗术,你们都懂,我的声名鹊起是建立在别人家破人亡的基础上的!我有罪!身上沾满血与泪!” 这句话点到四人心坎上了,她们也有罪,也是骗人无数。 陈三爷瞥了四人一眼,又道:“穷人家的女儿,能识字、懂英文、成为精算师,必然是有人在背后下了大本钱,我猜,就是皮爷!你们是皮爷养大的!或者是皮爷供你们留洋读书!” 嚯——这句话把所有遮羞布都扯掉了。 洞察心扉,陈三爷的绝活。 他能喷,但从来不是瞎喷,必是看透了对方的死穴。 他喷过潘召、七和尚、龙海升、蔡猫、孙二爷、北平三老,每喷必中,是因为喷到了他们心坎上。 这一次,又喷中了。 自从昨晚,蓝月那一番英文陈词,陈三爷就开始琢磨了,蓝月有苦衷,其余三个女的必然也有。 进而又想起甜甜、柔柔,当初在医院讲述进入长乐坊当荷官的原因,都是因为家庭不幸、出身贫困,才孤注一掷,走上邪路。 一个屌样! 包括陈三爷自己,也是如此。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越作越惨,越作越贱。 路是自己选的,后果自己承担。 只有一种情况值得可怜:就是被人设了套,做了局,身不由己,进入赌场。 但目前,四个女荷官是不是这种情况,陈三爷还不得而知,所以,需要继续摸底。 陈三爷擦了擦额头汗:“好热啊,上海真热,比南洋都热,我去过南洋,十四年前,那时我才十几岁,就学会了一句南洋话,萨瓦滴哈!南洋人黑不溜秋,如丛林猴子,全国上下都会说一句英文:oney!伸手就要钱!” 四个女子嗤嗤笑起来。 陈三爷在调节气氛,刚才喷得太猛了,怕把四人喷急了,所以开始打趣。 蓦地,陈三爷在沙发上起身,毫不犹豫把裤子也脱了下来:“不行,太热了!这风扇也不管事啊!扇得都是热风!” 只剩一个裤衩。 当然,那时的裤衩可不是三角裤衩,民国时期男人的裤衩和女人的裤衩,都相当于现在的短裤。 即便这样,四个女子脸腾地一下红了,心下咒骂:什么东西!这就是津门赌神陈三爷?纯粹的流氓啊! 蓝月捋了捋额前被汗水浸透的湿发,不悦地说:“陈三爷,我以为您是个体面人呢!” 陈三爷呵呵一笑:“体面不能当饭吃!我快中暑了,身体第一!哎?你们不热吗?”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四个女子要热死了,本来当天就是多云,傍晚又隐晦起来,乌云层层叠叠,密布上海滩,又闷又热! 四个女子的汗哗哗往下流,但热又能怎样呢,难不成和你一样,脱得只剩个裤衩? 被看实在忍不了了:“三爷,有话待会再说呗,先冲个凉,我们也随后冲个凉!换身衣服,咱们慢慢聊!” 陈三爷不置可否,突然大叫一声:“我想起来了!民国十四年,我在去暹罗的船上中暑了!上吐下泻,高烧不退,迷糊了十几天,差点死掉!这个中暑啊,中医上叫热伤风,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中说道,六经辨证,先从太阳经治疗……” 珠珠擦了擦脖子上豆粒大的汗珠,道:“三爷,三爷!先别聊了!我们想冲凉!” “你说啥?”陈三爷眨眨眼。 “我们得换衣服,冲凉!”采薇闷闷地说。 采薇算是四人之中话最少的,最腼腆的,也热得受不了了。 “哦——”陈三爷一愣,“那得我先去,这是规矩!”说完,从沙发上鱼跃而起,走进了卫生间。 一洗就是两个小时,就是不出来了,哗哗地冲啊,边冲还边唱:“天涯啊,海角,觅啊觅知音啊……小妹妹……”唱着唱着声音戛然而止,吐了一口痰,“噗——舒服!真舒服!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四个女子在门外听得火冒三丈:什么玩意儿! 第180章 将流氓进行到底 陈三爷终于洗完了,擦干身子,在卫生间内隔着门大喊:“蓝月!蓝月!” 四个女子正在诅咒陈三爷,听闻叫喊,蓝月赶忙答应:“怎么了,陈先生?” 陈三爷喊道:“把我的睡衣拿进来!我洗澡前忘了把睡衣拿进来了!” 蓝月恨得咬牙切齿,走到陈三爷卧室,拿出睡衣,来到卫生间门前,轻轻推开一条门缝儿,把胳膊伸进去,递过睡衣。 这白皙的小手,像葱白一样,白得发粉,陈三爷眼前一亮,嘿嘿一笑:有点意思。 他没有直接接过睡衣,而是故意抓住蓝月的嫩手,攥了一会儿,才把睡衣接过来:“谢谢!” 蓝月慌不迭地把手缩回去,一阵恶心:“不必!”嘭地把门关上了。 随即来到客厅中央,蓝月对其余三女子惊道:“那个混蛋刚才摸我手!” “嘘,你小点声!小心让他听见!”被看说,“是故意的吗?” 蓝月忿忿不平:“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真下贱!这就是个伪君子!” 珠珠笑道:“蓝姐,男人都一样!这样也好,免得虚与委蛇,彼此装相!” 采薇道:“都小点声!小点声!他可是赌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话音未落,陈三爷已身着绸子睡衣,站在她们身后:“喳喳什么呢?” 四人一惊,怎么没听到卫生间的推门声,他就出来了? 蓝月脸一红:“哦,没什么,陈先生,您洗完啦?我们接着洗。” 陈三爷一耸肩、一摊手:“那就赶紧去!” 四人点点头,依次去洗澡。 她们从来都不是一起进去洗,而是一个一个挨着洗,总是保留三个人在现场,看守陈三爷。 陈三爷也不在意,像个富家大少爷一样躺在沙发上,时而抠抠耳朵,时而晃晃湿湿的头发,再用手划拉两下,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四个女子终于都洗完了,凉爽多了,身着睡衣,坐在陈三爷对面的沙发上。 俄顷,蓝月打了个哈欠,说:“陈先生,不早了,您早点休息。” 陈三爷心下暗笑:休息?没门儿!爷当年大战龙海升时,可是七天七夜不睡觉,都熬过来了,昨晚,你们四个轮班,搞得我一夜没睡,今晚,我熬死你们! 西部地区,有一种驯服鹰隼的方法:熬鹰! 抓来的鹰隼不服气,不认输,不听主人摆布,主人就会和它拼定力,一眼不眨地看着它,熬死它,最终鹰熬不住了,就臣服了,自此,一切听主人安排。 烈女如鹰,陈三爷必须折服这四个女子。 熬夜的伤害性这么大吗? 必须的啊。 有些犯人,进了牢房,老虎凳、辣椒水都用上了,不管事。 但只要一熬他,熬上三天三夜,不让他睡觉,他就崩溃了。 全撂! 陈三爷钢筋铁骨,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为了早日回天津,回到沈心茹身边,他可以使出一切手段。 陈三爷微微一笑:“睡觉不着急,赌场业务为重!你们帮我出出主意,怎么才能让赌场的收益成十倍、百倍增长?” 四个女子相互看了看,蓝月说道:“我们只是荷官,统筹全局还靠陈先生!” 陈三爷呵呵一笑:“别这么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咱们齐心协力,才对得起皮爷的厚爱和栽培啊!” 这话说得没毛病,言外之意,你们要是不配合我,那就是毁了皮爷的生意。 四个女子其实早就想睡觉了,天天盯着陈三,精神高度紧张,昨晚每人睡了不到两个小时,也没睡踏实,今晚想尽快休息,但陈三爷把这个话茬提起来了,只好硬着头皮往上顶。 被看想了想,道:“赌场每天的客流量基本是固定的,差不多就是那些人,陈三爷莅临外滩九号,很多人慕名前来一睹三爷风采,这两天,客流量增加了两成,基于此,陈三爷还需要多多露面,和客人多多接触!” “说得好——”陈三爷一拍沙发怒赞,“可赌场的流水也就20来万,增加两成,也就是24万,离十倍、百倍增长,还远着呢!” 珠珠思忖片刻,道:“三爷可以钓几个大鱼,上海滩隐形富豪很多,如果三爷能够亲自出手,也许局面就打开了!” 陈三爷本来是躺在沙发上的,听闻此言,一下子坐起来:“这正是我要说的!钓大鱼,才是迅速敛财之道!单凭客流量,短时期很难有成就!可问题是,怎么钓大鱼?” 陈三爷这番话击中了问题的症结! 没法钓! 都知道你陈三爷是赌神了,谁还敢跟你赌?以卵击石啊? 除非脑子进水了,谁会主动来找陈三爷打牌? 陈三爷声名鹊起,这是一把双刃剑! 当初,在天津,刚进龙海升的场子时,陈三爷没什么名望,那段时间,他赚钱了,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他是哪根葱,有些傻狍子就着道了。 现在陈三爷誉满江湖,黑白两道都知道陈三爷的名号了,谁还敢跟你叫嚣? 拿着全部身家来求羞辱,有病吗? 傻子也不会干! 这正是这两天陈三爷头疼的地方! 他想施展千术,可没有机会了! 出名,有时不是一件好事。 万众瞩目,如芒在背,你再也做不了“坏事”了。 陈三爷一句“怎么钓大鱼”,把四个女子都问住了。 四人沉默不语。 陈三爷瞥了四人一眼,道:“说句实在话,你们如果能帮我想出办法,我也能尽快完成皮爷的任务,报答皮爷知遇之恩,你们想不出办法,那只能耗着!你们认为我耗不起,恰恰相反,我耗得起!而你们,才是真正的耗不起!” 采薇眨眨眼,问道:“陈三爷此话何意?” 陈三爷拍了拍胸脯,笑道:“我,陈三,贱命一条,什么赌神,什么津门瓢把子,我从来不在意!我就是个街头流浪儿,20年前,就应该死掉!我多活了这么多岁,每活一天,都是赚的!我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什么金银财宝、功名利禄,对我来说屁都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甚至一年、两年、三年,我可以耗下去,至多是完不成皮爷交待的任务,皮爷弄死我!不就这点事儿吗?死就死,无所谓,我早就活够了!但你们,一文钱也拿不到!因为我没赚到钱!你们认为旱涝保丰收,那是皮爷给你们的许诺,我从没许诺什么,我一个大子儿都没有!耗呗!” 四人陡然一惊。 这才是致命杀手锏:钱。 四个女子得挣钱,得养家糊口,她们认为陈三爷为了付房费、雇工费、吃喝拉撒费,必须马不停蹄,没想到陈三爷反将一军。 蓝月瞅了瞅陈三爷,凝视片刻,扑哧一下笑了。 陈三爷一愣:“你笑什么?” 蓝月嘴角上挑,满脸蔑视:“陈先生,戏有点过了?我们都是小字辈的,您犯不着这番表演!” 陈三爷心里扑腾一下,面不改色:“蓝月,此话怎讲?” 蓝月冷冷一笑:“陈先生刚才慷慨陈词,无非就是想传达一个信号,你不怕死!可以破罐子破摔!” 陈三爷一摊手:“本来如此啊!” 蓝月咯咯大笑:“你摔不起!如果说原来的陈三爷是一介贫民、江湖浪子,我们都信,可自从您结识沈姑娘后,事情就变了!蕉府千金沈心茹,您的最爱!以前您无牵无挂,不惧生死,可现在,为了沈小姐,您也得活下去!而且还要活得比一般人好!” 陈三爷头皮一麻,蛇打七寸,敲到关键部位了。 但陈三爷一点也不慌,反而笑了。 因为这都在他计划之列,他终于套出对方的真话了! 他今晚耍这一出,就是要摸底,对赌场、对青洪帮、对皮爷掌握的自己的信息,全面摸底。 陈三爷和沈心茹的关系,一直是严格保密的。 从未公开,从未举行婚礼! 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只有格外关注陈三爷,或者秘密监视陈三爷的人,才会知道。 那么问题来了,青洪帮远在上海,两地相隔两千多里,青洪帮的人是怎么知道陈三爷和沈心茹的事情的呢? 而且知道得这么准,这么快! 须知,陈三爷才刚刚来到上海滩啊,即便派细作去排查,往返至少也得半个多月啊。 在此之前,青洪帮和陈三爷只有过一次接触,就是探讨马文妹和老华爷的事,青洪帮的关注重点都在老华爷消失这件事上,双方互发电报,未曾派人马对接。 一定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青洪帮对陈三爷的个人隐私,才了如指掌! 想到这儿,陈三爷又出汗了,脑子疾速思考,各种信息电光石火般在脑中碰撞,各色面孔交相辉映,倏地锁定一个人:胡八爷! 没错!正是胡八爷! 陈三爷为什么这么笃定? 还记得吗,当初陈三爷在天津“凤鸣楼”折服老鸨——雯娘,破口大骂把雯娘一通损,还扬言把雯娘辞退,雯娘哭得脸上的胭脂都花了。 雯娘透露过一个信息:胡八爷的人一直在暗中监视陈三爷!陈三爷跟沈心茹喜结连理的事,胡八爷是第一个知道的! 从那时起,陈三爷就一直提防胡八爷。 现在,胡八爷的手,伸到上海来了。 第181章 美人计 津门“不倒翁”胡八爷,近半个世纪的起起伏伏,义和团攻入天津,他没没事,八国联军炮轰大沽口炮台,他没事,李鸿章主政时,他没事,袁世凯主政时,他也没事。 历史过渡到民国,从孙中山到徐世昌到段祺瑞到张作霖到蒋介石,他依然没事。 他的资历比蕉爷都老! “不倒翁”的名号,不是白来的。 这是个老东西,最大的特点就是:消息灵通! 早年有个绰号——胡百通,百事百通。 他总是能通过各种渠道获得想要的消息,全天下的冷热温凉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和耳朵。 他的钱,很大一部分用来购买消息和布控眼线了,哪里有个风吹草动,哪里有个掩人耳目的猫腻,他都是第一批知道的人。 因此,他才能在每个历史艮节上、每一场险象环生的争斗中,从容应对,处事不慌,准确地抱上某些人的大腿、坚定地站在正确的一方。 从未站错队,所以从未跌过大跟头。 胡八爷就是风向标,他向谁靠拢,便代表那股势力要崛起了。 相反,他疏远谁,就代表此人要沉船了。 现在他在天津偷偷摸摸给青洪帮传递消息,向青洪帮靠拢,不言而喻,这便预示着蕉爷这条大船要沉了。 这都是后话,现在容不得陈三爷考虑这些事情。 陈三爷被蓝月点破了他和沈心茹的伉俪玄机,哈哈一笑:“你们消息够灵通的!这点破事都被你们知道了?” 蓝月冷冷一笑:“陈三爷是光耀九州的人,名人没有秘密,我们不但知道您和沈小姐的事,还知道玫瑰、四姨太,都是你的红颜知己!陈三爷艳福不浅啊!”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起来,“唉——都是过往云烟,不过现在,我好中意你们四个哦!” 四人相互看了看,不置可否,蓝月笑道:“陈三爷打趣了!我们四个哪比得上蕉家千金、豪门四姨太?” 陈三爷眯眼一笑:“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要不这样,今晚别分开睡了,你们也别轮流值班了,大家睡在一张床上,岂不乐哉?你们看守我也方便!既能睡好觉,又不会让我逃掉,一举两得!” 四人一愣,咯咯大笑。 陈三爷问道:“咋了?有这么好笑吗?” 蓝月正色道:“三爷啊,太越礼了?您还没为皮爷做出点什么来,如此行事,皮爷会生气的!我们脸上也不好看!” 又中了! 陈三爷又探到实情了! 皮爷安排这四个女子作陪,就是美人计! 美人计用了三千年了,屡试不爽,百发百中。 这个计,是这么地俗套,这么地容易看穿,但几乎所有猎物都躲不过去。 小到一个赌场,大到一方江山,细如儿女情长,宏如国祚延续,都是在美人计中完成的。 王司徒用貂蝉离间老董和小布,宋押司指挥小青密会小李,孝庄皇后亲自出手拿下洪承畴,都是这个套路。 皮爷是想用这四个女人瓦解陈三爷的归乡之志,永久留在上海滩为己所用。 所以刚才陈三爷提出同床共枕时,四个女子并没强烈反对,也没破口大骂,而是接着话茬往下说,让陈三爷先干出点成绩,才好共启一帘幽梦。 这必然是皮爷的策略,他知道陈三自制力特强,绝不容易拿下,所以告诉四个女子,不要贸然出手,要一点点渗透,欲擒故纵,在日常生活中慢慢吊他胃口,处久生情,不经意间让陈三拜倒在花丛中。 经济上,死死把控,武力上,四大保镖严格把守,感情上,切断和天津的联系,弄四个美女+才女围绕周围,全方位腐蚀陈三。 再硬的硬汉,也扛不住。 其实,这都是表象,还有更狠的呢,皮爷和胡八爷早已秘密联手,意欲彻底捣毁陈三的老巢!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干就干绝! 陈三爷在天津的一切,事业、爱情、名誉,都将烟消云散、化作尘霾! 此刻,陈三爷已隐隐约约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儿了,皮爷越是为他安排好了一切、打理好了一切,就越让他有一种预感:他似乎永远回不到天津卫了! 这种预感,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过,从脚底板涌起一股凉气,直达心口,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冷颤。 沈心茹的面孔倏地浮现在眼前,他的媳妇,怀了他的孩子,正翘首以待等他回去,莫名的伤感瞬间涌上心头,一阵一阵,宛如刀割。 至亲至爱,天各一方,星河寥廓,相思难了。 想起和沈心茹相处的一幕幕,心头就发酸,从相见相识,到相知相爱,一步步走入彼此的内心,真情破除了隔阂,炽热消解了羁绊,迈过一道道沟沟坎坎,总算走到一起,拥抱着沈心茹,就仿佛拥抱了全世界。 可风云再起,妖风弥漫,生死云端,又是遥不可及的两两相盼。 陈三爷情绪一下子低落了。 四人颇为不解,面面相觑,她们不认为陈三爷动思念之情了,而是认为陈三又在耍什么花样,这是个老千,表情变化万千,心眼子也一日万变。 被看试着问:“陈三爷,您肿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陈三爷硬是把眼眶里的泪水憋了回去,呵呵一笑:“感动了!” “为何感动?”珠珠眨眼问。 “为皮爷所做的一切!还有你们!” 蓝月和采薇相互一望,蓝月笑道:“那就请陈三爷大显神通,让‘外滩九号’脱胎换骨,更上一层楼!” 句句不离生意!时时不忘使命! 呐,这个就叫不辱使命! 陈三爷猛地一拍茶几:“说得好!” 这一巴掌下去,啪地一声,枣木茶几都快被震裂了,桌上的茶具都崩了起来,吓得四人一哆嗦。 突然之举,猝不及防。 蓝月的心脏突突直跳:“三爷,别一惊一乍的,大晚上,酒店还有别的客人呢!” 陈三爷豁然大笑,突然笑容凝固,茫然吟诗一首:“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升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四人大惊,因为听不懂,别看这四个女子外语好,那是特殊训练的,但国文典籍,她们远不如陈三爷读得多,更没有陈三爷过目不忘般的聪明脑瓜。 别看陈三爷泥腿子出身,闲着没事就读书看报,自学成才,孜孜不倦,从大流杂技团跑出来,一直到在曹县发迹,十年来,书读万卷,笔耕不辍。 采薇算是有点文化水,看她这名字就知道小时候读过书,或者家里有读书人,“采薇”这两个字就出自《诗经小雅》: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采薇明眸一眨,温柔笑道:“陈三爷还懂诗词?出口成章,文采斐然!” 陈三爷一笑:“这诗不是我作的,是唐朝李商隐作的。不过,此情此景,我也想自己作首诗。” 采薇追问道:“三爷是喜欢作古体诗,还是现代诗?七律还是五绝?一般作多大篇幅?” 陈三爷想了想,道:“作多大篇幅,取决于我今晚喝多少水!” 四人一愣,莫名其妙,说啥呢,前言不搭后语。 陈三爷解释道:“我要是喝一暖壶水,今晚坐湿,大概就这么大一片!”说着用手比了比,“我要是喝三暖壶水,应该就是这么大一片!”又用手划了一个更大的圈。 四人都糊涂了,蓝月率先反应过来,嗔道:“三爷,又戏弄我们!过分了啊!” 采薇依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蓝月说道:“陈三爷说的坐湿,是尿床的意思!” 陈三爷哈哈大笑:“然也!” 四人都懵了,这就是个神经病!从高雅到低俗,一句话,原形毕露。 天上一句,地上一句,一直是陈三爷的特长。 陈三爷当年就是靠着天上一句、地上一句把潘召和七和尚喷懵的。 四个女子觉得无聊,蓝月又打了个哈欠,道:“三爷,如果没其他事,早休息!” 陈三爷微微一笑:“不急,时间还早着呢!我们今天必须得商量出个结果。” “什么结果?”珠珠困得不行了,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 陈三爷道:“赌场财源广进的方法!” 四人一阵无奈,被看说:“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商量出来的,不如……先睡了!” 陈三爷脸一沉,怒道:“哪那么多觉啊!睡什么睡?外滩九号现在是我主掌!你们四个听令!” 一下子拿出了瓢把子的气势! 四人一愣,慌忙从沙发上起身,站成一排,恢复到工作状态,齐齐拱手道:“请三爷吩咐!” 陈三爷却又换了一副笑脸:“别这么紧张,把沙发往这边拉一拉……” “什么?”四人不解。 “把你们的沙发推过来!咱们坐近点!” 茶几东西两侧,各有一个长条沙发,陈三爷自己坐一个,她们四人坐一个,本来也是两两相对,只不过离得有点远,现在陈三爷要求她们把沙发推过来,贴近茶几,这样便于面对面交谈。 四人赶忙合力把沙发推近了茶几。 陈三爷一招手:“坐坐坐!” 四人莫名其妙地坐下了。 陈三爷脱了拖鞋,一盘腿,呈跏趺状,又瞅了瞅四人,笑道:“别这么拘谨啊!你们也把拖鞋脱了,盘腿坐啊,盘腿多舒服!穿着皮鞋待一天了,脚不累啊?” 四人眼神交流,感觉陈三的流氓属性又暴露了。 一会儿表情严肃,一会嬉皮笑脸,令人琢磨不透。 脱了拖鞋,那就要露出脚丫,除非是情侣、夫妻,没有女子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打赤脚。 陈三爷见四人犹豫,又沉下脸来:“怎么,我说话不好使,是吗?” 四人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脱就脱,齐刷刷脱了拖鞋,迅速盘腿,把粉白的小脚丫都盘在了腿下。 隔着茶几,双盘静坐,两两相望,听候吩咐。 第182章 炫酷赌技痴情女 陈三爷露出了笑容,思忖片刻,猛然说道:“现在,我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赌技!但有个前提,你们必须仔细看,谁要能抓住我的破绽,我重重有赏!听明白没?” 四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这才是她们最想看的! 陈三爷勾起了了她们的欲望,这叫对症下药。 作为赌场荷官,最想见识的就是高超的千术! 这四个人一直对陈三爷不冷不热,是因为有任务在身,她们得听皮爷的,既看守住陈三爷,又不能太接近陈三爷,既要使美人计把陈三爷拿下,又不能表现得太暴露。 这个度很难把握。 所以任务才落到了蓝月、被看、珠珠、采薇四个卓越才女身上。 这四个人秀外慧中,各有千秋,可以从多个维度腐蚀陈三。 蓝月是冰冷傲气型,一言不合就开怼,昨夜怒怼陈三爷,就是一种表现。 被看是老好人型,善于调和各种矛盾,也就是和稀泥。 珠珠是装傻充愣型,总是打哑巴缠,一副无辜状。 采薇是小鸟婀娜型,寡言少语。 她们彼此配合,先以冷面孔示现,给人一种六亲不认的感觉,再在生活中慢慢展现袭人性格,让陈三产生一种别开生面、重新认识的相见恨晚感。 譬如今天早晨挤兑厕所,就是她们故意设计的,蓝月故意坐在马桶小解,被看故意不说话,就等陈三爷推门而入,造成所谓的尴尬局面。 看似陈三爷贸然闯入,一览蓝月的半边香臀,占了便宜,其实都在四人计划之列——优秀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形式呈现。 陈三爷当然知道这里面的猫腻了,他是干啥的,啥样的女人没见过?! 他再也不是那个刚刚出道,懵懂无知的傻青了。 他深知一切都是皮爷做的局,四个女子都是局中的靓丽棋子。 既如此,那就将计就计。 四个女子其实早就想见识一下陈三爷的赌技了。 早在一年前,陈三爷就誉满津门了,后来还以“优秀市民”的名号,登上了《津门报》,《沪报》转载之后,整个上海滩都为这杰出的风流才俊而疯狂。 那张头版头条照片就是记者孙鹤拍的,角度特别好,把陈三爷的眉宇轮廓尽显无余,上海服装界的人看过之后,赞叹陈三爷:民国第五大美男! 赌场的男荷官都以他为榜样,尽管心存嫉妒。 赌场的女荷官都梦寐以求和他见上一面,不求琴瑟之合,但求一日宠幸。 追星,在任何时代都有。 在这种情况下,陈三爷突然驾临上海“外滩九号”,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但这四个女子得端着,不能把内心暴露。 甚至还要假装嫌弃陈三爷的状态,比如蓝月不悦地说“他摸我手”,被看竟然还配合,问了一句“是故意的吗?”,都是在演戏,对陈三爷表演,彼此也相互演,都心知肚明,彼此不拆穿罢了。 这四个女子又不瞎,平均智商在109之上,从见陈三爷第一眼开始,就神思迷离了。 鱼找鱼,虾找虾嘛,赌徒唯一佩服的人,就是更厉害的赌徒。 何况,陈三爷还那么英俊。 当年才十几岁,在杂技团里就深受男女观众之喜爱,现在长大了,更是气死宋玉、不让潘安。 四个女子在赌场工作多年,看厌了老华爷那张鸭梨脸,见惯了王道成那副阴损面孔,受够了大脚皮奸诈的鱼尾纹,恶心了师爷那红如火烧的猪蹄脸,陈三爷的驾到,仿佛一股清泉,把她们的眼睛洗了一遍,让人感觉这个世界还是有美存在的。 女人,只崇拜强者。 四人迫不及待地想见识一下陈三爷的手法。 陈三爷见她们来了精神,知道这一招奏效了,眨眨眼对蓝月说:“你去我西服兜里,把扑克拿出来!” 蓝月一愣:“您西服兜里有扑克?” 陈三爷笑道:“作为一个老千,牌不离手。” 蓝月一惊,心道:这西服是今晨新换的,当时兜里什么都没有,他是什么时候把一副牌装入口袋的? 其余三人也一惊,也就是说她们像个尾巴似地跟在陈三爷身后,竟然没发现陈三爷在赌场里什么时候藏的牌! 蓝月起身,穿上拖鞋,走到衣架前,在陈三爷西服内兜里一摸,果真有一副新牌。 蓝月拿过来,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说道:“坐!仔细观看!” 蓝月又坐回了沙发,和其余三人呈一字型。 陈三爷把牌封拆了,拿出新牌,微微一笑:“今天,我们不玩别的,就玩扑克!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你们随时可叫停,谁发现猫腻,谁抓到我出千,谁就是大功一件,我重重有赏!” 四个美女荷官一同点头。 这是一代赌神对上海滩一流荷官的当场考验。 属于针尖对麦芒,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四个女子激动不已,如果能抓住陈三爷出千,那就说明自己的水平和赌神是一个境界了。 陈三爷将牌分成两摞,交叉混洗,刷刷刷,很快洗完。 随后,陈三爷把整摞牌扔在茶几上,道:“你们随便抽一张!” 四人相互一望,蓝月伸手:“我来!”身体前倾,抽出一张。 她可是盘着腿的,在沙发上身体前倾,那就预示着高度下降,西式睡衣,是交叉折叠式的,这么一前倾,白花花的胸口整个都露出来了,雪白的半球若隐若现,睡衣下晃来晃去。 这就叫专业! 这一刻,她是对战陈三爷的荷官,很自然地就“出千”了,美女露胸,就是千术之一,分散对方注意力。 她想迷惑陈三爷。 陈三爷微微一笑,道:“选好了吗?” 蓝月把那张牌捏在手中:“选好了!” 陈三爷又问:“看清牌面了吗?” 蓝月点点头,同时又给另外三个女子看了看牌面,大家一同点头。 陈三爷接着问:“什么牌面?” 蓝月一愣:“呃……红桃8。” 陈三爷一伸手:“拿过来!” 蓝月莫名其妙,将牌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接过牌,反复看了看,一扬手,把牌摔在了茶几上,字码朝上,红桃8完完整整展现在大家面前。 四人不知什么意思,面面相觑。 陈三爷冷冷一笑:“看懂了吗?” 四人都丈二和尚了,蓝月不解地问:“看懂什么了?这不还是红桃8吗?也没变啊?” 陈三爷叹道:“眼睛还是不够快!你们三个看懂了吗?” 被看、珠珠、采薇眉头紧皱,一阵摇头,心道:看懂个屁啊,这不还是红桃8吗,玩呢?! 陈三爷哈哈大笑,瞥了蓝月一眼,诡谲道:“看背面!” 蓝月一惊,赶忙把那张牌从茶几上拾起来,翻过来一看,四人目瞪口呆! 集体惊呼:“三爷,怎么做到的?!” 陈三爷仰天大笑:“第一局,你们输了!” 四人看到了什么?让她们如同见了鬼般惊呼。 看到了“乾坤大挪移”,牌面的数字没变,的确还是红桃8,但背面的花纹变了! 刚才这副新牌是红色底纹,现在变成蓝色的了! 那就意味着,整张牌都被换了! 陈三爷只是从蓝月手里把牌接过来,看了看,再扔到茶几上,牌就换了,四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破绽。 鬼手神技,恐怖如斯! 四人惊得一身冷汗,这个手法还没有任何人玩过。 老华爷也不曾玩过。 陈三爷大笑,又把那张牌从蓝月手上拿过来,随便插入整副牌中,随后对四人说道:“找一找!” 四人一阵疑惑,赶忙把整副牌拿过来,寻找那张蓝色底纹的红桃8,可翻遍了54张牌,再也找不到那一张! 蓝色底纹消失了,又变回了红色底纹,整副牌,只有一张红色底纹的红桃8,再无蓝色的纸牌。 卧槽,这一出一进,可把四人震住了。 她们也是上海滩赌坛的精英人物了,在眼皮子底下,竟无法看穿陈三爷的手法。 肃然起敬! 赌神,名不虚传!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陈三爷的手太快了。 手比眼快,是老千成功的秘诀。 四人都知道,一定还有另外一张牌!一定!但陈三爷把它藏在哪里了,不得而知。 四人不死心,相互看了看,蓝月叫道:“三爷!您藏了牌!您得让我们知道牌藏在哪里了!” 陈三爷呵呵一笑:“不急,不急,这才刚刚开始!” “肯定在睡衣的袖子里!”珠珠叫道。 “嗯嗯!”被看附和。 采薇眼神楚楚:“三爷,您还不揭密吗?” 陈三爷摇摇头:“我都说了,不要着急!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接下来,我们玩顺金龙,我们五个玩,我发牌,每人11张,当然最后一个人,是10张,这无所谓,谁先出完,谁赢!” 四人点点头,摩拳擦掌,身体前倾,八只兔子睡衣下活蹦乱跳。 很快,震惊鬼神的一幕出现了,这将是四个人到死都无法忘怀的一幕: 陈三爷左手拿牌,右手发牌,按照顺时针,一张张发下去,先发蓝月,再发珠珠,再发被看,再发采薇,最后给自己发。 她们明明看到陈三爷把一张张牌发出来,放在茶几上,可就在接触茶几的一瞬间,牌没了,消失了。 陈三爷不停地发,牌不停地消失,发到最后,陈三爷手里没牌了,可桌面上也一张牌都没有,干干净净! 最终陈三爷两手一拍:“发完了!” 四个女子都忘了呼吸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地看着陈三爷空空的双手。 牌呢?牌呢? 见鬼了!! 被天神地鬼吃了?! 从没见过这么玄妙的手法! 这不是赌技,这是神技! 人在极度惊恐的状况下,会漏尿,蓝月摸了摸小腹,起身冲进厕所! 珠珠大喊:“干什么去啊?” “撒尿!”蓝月顾不得礼仪了,小腹热浪攒动,慌不迭进了卫生间。 坐在马桶上,大口喘息,随即眼泪迸射出来。 她被陈三爷彻底击垮了,更准确的说法是,彻底征服了! 蓝月是骂陈三爷骂得最狠的人,也是四人当中最喜欢陈三爷的人,她只是藏在内心,从不表露。 她早就对陈三爷暗生情愫了,她有一个首饰小木匣,里面全是她从报纸上剪下来的陈三爷的照片! 这两年,陈三爷的一行一动,只要消息见于报端,她都悉心珍藏。 她疯了一样思念陈三爷,尽管之前她从未跟陈三爷见过面! 一个在天津,一个在上海,素未谋面,她却对陈三爷爱得如痴如醉! 这玩意最可怕了,一方并不知情,一方已丧失自我! 蓝月昨夜为什么用英文怒骂陈三爷,因为爱,爱一个人才会在乎一个人,才会在一个人面前表现得强势,更会故意显露自己的才华。 当她用大篇幅的英文怒斥陈三爷时,其实是沾沾自喜的,她要让陈三爷知道,自己并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普通女人! 当从皮爷口中得知陈三爷已和沈心茹比翼双飞,更有四姨太之红颜知己时,她一阵心寒,发誓要把这两个女子挤掉,必须把陈三爷抢过来。 但这一切,她都是深埋心底。 这是一个比玫瑰更厉害、更有心机、更痴情的女人。 当她给陈三爷递睡衣,陈三爷隔着卫生间的门,抓住她的手时,她的心怦怦直跳,当时就有了反应,那几秒钟,如同触电,一片汪洋。 她回到客厅,向珠珠、被看、采薇,怒斥陈三爷流氓,其实心里无比幸福。 她一直以高傲的姿态示人,是因为她看不起眼前的一众,唯有陈三爷,和她命运相仿,虽无任何接触,她却断定,陈三爷是她此生要找的人。 鬼迷心窍了! 就像梨园行的女票友,暗恋男花旦,达到了痴迷忘我的程度! 可以为一个戏子死,为一个戏子狂,为一个戏子背叛爹娘! 蓝月就是这种情况,她觉得陈三爷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她这一生就是为陈三爷而来。 尤其当年老华爷从天津返回后,带来陈三爷的履历消息,她知道了陈三是草芥出身,受尽苦累,她感觉陈三的身世和她一样,都是生活所迫,被逼无奈,感觉自己和陈三爷同病相怜。 当陈三爷在天津大手笔行善,资助北洋学堂,资助鳏寡孤独,记者孙鹤把这篇报道发到全国后,蓝月读着报纸,香泪欲滴,她感觉陈三爷像她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无形之中,她已经把自己当成陈三爷的终生伴侣,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 白天,她是不苟言笑的荷官,晚上,她对着陈三爷报纸上的照片发呆,每次把照片贴在胸口,才能入睡。 梦里,都是陈三爷。 和她温柔缱绻。 醒来,逆流成河。 她已经病态了,但她自己不知道。 如今,陈三爷就在眼前,本来她觉得自己英文特棒,可以折服陈三爷,没想到陈三爷一通神仙手法,把她惊得目瞪口呆。 她又自卑了,跑到厕所,边尿边落泪。 她生怕自己配不上陈三爷。 生怕这样出类拔萃的人被别人抢走。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佛经说的一点都没错,蓝月好痴情,犯了痴戒! 第183章 手太快 陈三爷对蓝月的状态一无所知,他卖弄技术,炫酷,唯一的目的就是试探四个荷官的赌技,因为四个荷官基本代表上海滩的赌术水平。 尽管她们比老华爷差一点,但也是老华爷调教过的,否则无法胜任赌场荷官一职。 蓝月在厕所里默默哭了好久,还没出来。 珠珠在客厅里大喊:“蓝月,蓝月,你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出来?” 蓝月忙说:“哦,没事,我有点困,洗把脸,精神精神!”说罢,赶忙打开水龙头,把冷水扑在自己的脸上,以洗去脸上的泪痕。 洗完之后,对着镜子,抿了抿头发,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气定神闲的状态,随即返回客厅。 陈三爷和三位女子一同惊呼:“你眼睛什么了?” 蓝月眼睛通红,刚才哭得。 蓝月笑了笑,道:“刚才洗脸,皂角进眼睛里了,唦的!” 被看笑道:“真是的,大晚上洗脸你还用皂角,洗给谁看啊?给陈三爷看啊?” 被看说这句话,是按照计划来的,色诱陈三爷嘛,整体协作,一步步推进。 不料蓝月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别胡说!” 被看心道:演得真像! 被看不知道,蓝月是真的害羞了。 陈三爷哈哈大笑,随即一招手:“来,蓝月,坐到我身边来!” 陈三爷并不知道蓝月暗恋他的事,更不知道蓝月中毒已深,他只当逢场作戏、将计就计呢,遂摆出一副浑不吝的状态。 蓝月一惊,双颊绯红,支支吾吾。 被看笑道:“蓝月快过去啊,三爷赏识你,还不快坐过去?你不坐,我可坐啦!” 蓝月噌地坐到了陈三爷的左侧,生怕被别人抢了先。 珠珠叫道:“三爷,现在该揭秘了?您把整副扑克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在你袖子里?” 陈三爷微微一笑:“别着急!珠珠,你也过来,你坐在我右侧!” 珠珠立马起身,坐在陈三爷右侧一旁。 蓝月眉头一皱,面现不悦,但不悦之情随即消失。 陈三爷又对采薇说:“采薇,你过来,你站在我身后!” 采薇起身,跑到陈三爷身后。 陈三爷笑道:“现在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前后左右,四个方位观察,看看能不能抓住我出千!” 四人点点头,目光如炬。 陈三爷一抖手,那副红底扑克牌唰地出现在手心,陈三爷将之扇形铺在茶几上,而后手一噙,快速抽出一张,“啪”地反扣在茶几上。 陈三爷抬头问四人:“看到牌面了吗?” 蓝月和采薇点点头:“看到了。” 珠珠和被看摇摇头:“没看到。” 蓝月在陈三爷的左侧,采薇在陈三爷的身后,陈三爷刚才抽牌时,上提15°,在蓝月和采薇的角度,都能看到牌面。 这说明两个荷官,技术过关。 而珠珠在陈三爷右侧,牌被手挡住了,她当然看不见,被看在正前方,更看不见。 陈三爷扭头对蓝月说:“告诉珠珠和被看,我刚才拿的是什么牌?” 蓝月说道:“梅花4。” 陈三爷点点头,随即将手伸向茶几上扣着的那张牌,手扶牌背,突然快如闪电翻过来,四个女子定睛一看:方片5! 梅花4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方片5! 四人刚要惊呼,陈三爷大吼一声:“别动!” 陈三爷又将这张方片5,扣在了茶几上,而后对蓝月说:“翻过来再看看!” 蓝月迟疑了一下,伸手把牌翻过来:梅花4! 须臾之间,两个反转! 四人一并惊呼:卧槽—— 丫头们急了和男人一样,出口成“脏”。 蓝月一把薅住陈三爷的手腕,道:“三爷,我得检查一下你的手!” 陈三爷呵呵一笑:“随便检查!” 蓝月在灯下把陈三爷的双手反复看了看,光洁溜溜,没有任何问题。 陈三爷笑道:“怎么样,满意了吗?” 蓝月不死心,一把抓住陈三爷的睡衣袖子:“我还得检查一下袖子!” 陈三爷哈哈大笑:“何必这么繁琐呢?我把睡衣全脱了!你们随便检查!” 说罢,陈三爷起身,把睡衣整个脱了下来,又只剩一条内裤了,肌肉健硕,威风凛凛:“查,随便查!” 四个女子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对真相的渴望盖过了世俗的伦理纲常,四人前前后后围着陈三爷转,把陈三爷的胳肢窝都看了,还是没找到任何猫腻。 不可能啊! 四人知道这是假的!牌色和牌面换来换去,一定是两张牌,那就意味着陈三爷身上还藏了另外一张牌!甚至是另外一副牌! 这是铁定的! 这个世上没有神仙,更没有神通! 老千从来不迷信,只相信客观技术。 可她们把陈三爷身上每个汗毛孔都看了,一无所获! 只是陈三爷身上的历历枪伤和刀伤,让四人惊讶不已。 她们这才知道,赌神的崛起,不是风平浪静的,而是血腥争斗换来的。 蓝月看得一阵心疼,凝视陈三爷片刻,道:“三爷,您身上的伤,好多啊,痛不痛?” 陈三爷还没回答,被看便跟着起哄:“瞧,我们家蓝月都心疼了!三爷,您还不多赏识赏识蓝月?赶快给蓝月解密,告诉她您把牌藏在哪里!” 被看以为蓝月是装的,是色诱陈三爷而故意表露的关爱神情,殊不知,蓝月是真的心疼了。 一旁的珠珠等不急了:“我不信!我不信查不到猫腻!还有一个地方没查!” 珠珠是真愣,愣得可爱,大家都知道有一个地方没查,就是陈三爷的内裤里。 但谁也不好意思让陈三爷脱掉内裤。 可珠珠追求真理,世俗的内裤已经阻挡不了她对真相的追求了! 今天必须搞明白,陈三爷到底是不是在屁股里藏了牌! 陈三爷怒道:“别过分啊!内裤里没东西!” 珠珠振臂一呼:“姐妹们!赌场无父子,落千无师徒!今天咱必须搞个水落石出!来呀,一起上啊,把陈三爷的内裤扒下来!” 被看、采薇一听这话,一起奔过来。 三人开始择巴陈三爷。 “蓝月,你还等什么呢?快来帮忙啊!”被看招呼蓝月。 蓝月迟疑了一下,也加入扒掉陈三爷内裤的队伍里。 这是陈三爷没想到的,奋力挣扎,极力推开四人:“放肆!放肆!我急了啊!我急了啊!” 他其实一脚可以踹飞一个,一拳再打飞一个,但他下不了手啊。 这四个美女,八只爪子,在身上挠来挠去,把他痒痒得不行:“别闹!别闹!” 陈三爷挣扎着逃掉了,四人不依不饶,紧随其后,又拉又拽,内裤猴皮筋都被拉长了,半个屁股差点裸露出来。 嬉笑打闹声,响成一片,吱哇乱叫,呼喝连起。 “嘭”地一声,门开了,四个保镖赫然站在门口。 这四个家伙在隔壁听到动静了,还以为这边出了什么变故呢,赶忙跑过来看看。 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了。 四个保镖定睛一看,陈三爷只穿着一个裤衩,光着身子,四个女的又拉又扯,蓝月抱着陈三爷的脖子,珠珠扯着陈三爷的大腿,采薇和被看正准备脱掉陈三爷的内裤,此情此景,让人无法解释啊。 陈三爷挣脱四个女子,瞥了瞥四个保镖,问道:“有事吗?” 四个保镖乃阿杰、阿成、阿贵、阿顺。其中阿杰是老大。 阿杰疑惑地看着这一幕:“没事,陈先生,我们只是听到这边有动静,怕您不安全,所以过来看看。” 陈三爷提了提裤衩,道:“看明白没?” 阿杰脸一红:“呃……” 陈三爷突然暴怒:“还有没有点规矩?擅闯瓢把子寝室,要造反啊?” “不敢!” “赶紧回去睡觉!以后没我的吩咐,别随便进来!” “是!” 四个保镖蔫乎乎退去了。 被看咯咯一笑:“真扫兴!”忽而一瞥陈三爷,又招呼其他姐妹,“来啊!接着上!脱啊……” 陈三爷大吼一声:“放肆!我看谁敢?!” 陈三爷是真的怒了,这一嗓子震得整个屋子嗡嗡作响。 四人身子一颤,不敢言声了。 陈三爷怒视四人:“我告诉你们!仅此一次!仅此一次!以后再敢没大没小,别怪我不客气!” 四人默不作声。 俄顷,蓝月整理了一下心绪,冷冷说道:“陈三爷,那你也得给我们揭秘啊!胃口吊足了,我们得知道真相!” “废物!一群废物!”陈三爷怒骂,“前后左右,四个人看,都看不出猫腻,废物啊!” 蓝月脸一红,怼了一句:“就你能!行了?” 陈三爷一阵诧异:“你敢顶嘴?” 蓝月忽地挺起胸脯,厉色道:“为什么不敢?” 陈三爷一下被震住了,他感觉蓝月的眼神里是无所畏惧,这种感觉好像是当年玫瑰训斥他,又像是沈心茹在家里发威了,总之,不是下属对上级的顶撞,而是女性对男性的不服和挑衅。 这不是上下级起冲突,而更像是情侣对骂。 陈三爷感觉一股冷气袭遍全身,蓝月的眼神太有杀伤力,直勾勾看着他,毫不躲避,似有愤怒,又有哀愁,还有痴情,更有道不尽的万语千言。 这不是临时起意,更像是经年日久沉淀的感情宣泄。 陈三爷解读不清,他哪知道,蓝月在心目中早已把他当成丈夫了。 陈三爷嘬了嘬牙花子:“行,你有种!” 其实蓝月刚刚这个举动,把被看、珠珠、采薇也吓了一跳,她们认为蓝月的戏过了,万一激怒了陈三,不好收场。 但现在看来,似乎效果出奇地好,陈三爷软了。 气氛异常尴尬,陈三爷善于化解尴尬,思忖片刻,穿上睡衣,呵呵一笑:“谜底就在那副牌里!你们查一查!” 采薇赶紧跑过去,拿起茶几上的牌,散开一看,惊诧地发现,不是54张了,而是56张,多了两张,一张是方片5,一张是红桃8。 都是陈三爷刚才出千,用来换牌的。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整副牌就是56张。 只不过陈三爷的手太快了,没人捕捉到。 至于陈三爷发牌时,把整副牌都发没了,那是标准的“袖里乾坤”,藏在了袖子里。 道理谁都懂,可陈三爷的手太快,揭秘了也没用,依然挡不住他出千。 陈三爷瞅了瞅四人,道:“今晚就到这儿!休息!” “不!”蓝月脸一沉。 陈三爷一惊:“你还想怎样?” 第184章 赌王大赛! “我有话对你讲!”蓝月漠然说道。 陈三爷看了看其余三人,道:“那就讲!” “我想单独对你讲!”蓝月说。 陈三爷还没搭腔,被看就赞道:“好哇!蓝月,今晚你去陈三爷屋里,和他单独探讨!我们先睡了!” 说罢,被看一拉采薇和珠珠的袖子,转身进了卧室。 客厅内只剩陈三爷和蓝月二人。 陈三爷感觉大事不妙,男女之间,是有一种直觉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彼此就能感应到。 陈三爷感觉蓝月的眼神里有东西,一种无畏生死,誓死向前的东西。 陈三爷一下子悟了,心里咯噔一声:坏了!这个丫头对自己有意思! 这就麻烦了! 假戏真做,弄巧成拙了! 可坏了!可坏了! 陈三爷不怕蛇蝎女子,不怕刁蛮女子,不怕青楼浪种,就怕这种动了真情,迟迟依依的女子。 陈三爷都不知道自己哪个动作,哪句话,让蓝月一往情深了。 他在紧张地思考,在反思,在检讨。 可他做梦也想不到,两年前,蓝月就关注他了,一直收集他的报纸照片,一直枕着他的名字入眠。 他只知道完犊子了! 这是陈三爷最头疼的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情来没办法。 管得了自己,管不住别人啊。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 蓝月一声令下:“不必说!随我来!” 说着,蓝月疾走几步,率先进入陈三爷的卧室。 陈三爷惊得目瞪口呆,随你来,你算老几啊?另外,那是我的卧室,你反客为主啊? 踌躇片刻,无法抉择,原地打转,两脚晃荡。 蓝月坐在卧室的床头,嗔道:“瞧你吓得这个样,我还能吃了你啊?你进来!” 这已经不是下属对上级对话了,而是媳妇训斥丈夫。 敢这样对陈三爷说话的,只有沈心茹。 陈三爷怀疑自己在做梦,这还是在地球上吗? 倒反天罡了?! 可为什么蓝月语气平平,却独有一种威慑力,让他欲罢不能,明明刚刚相识,可蓝月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你进不进来?!”蓝月在床头嗔道。 珠珠、被看、采薇在另一间卧室里静静地听着,都要笑死了。 她们集体暗赞:蓝月真他妈有手段!单刀直入!这不三下五除二就把陈三拿下了嘛!皮爷交待的任务,完成了! 她们哪儿知道,蓝月已苦恋陈三爷许久,更不知道蓝月早已对陈三爷一往情深。 蓝月是把自己当成陈三爷的媳妇了。 她游离在理性和感性之间,徜徉在现实与虚幻的边缘。 她想把控爱情的全局,驾驭珍贵的自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可她就是做了,真正诠释了什么叫“情不自禁”。 陈三爷犹豫良久,走进卧室,心中早已做好打算,大不了一脚把蓝月踹出来。 任你千娇百媚、变化万端,我自八风不动,端坐如钟! 绝不能对不起沈心茹! 一生的最爱,八辈子还不起的恩情。 沈心茹爱上他,就是仙子拾起了大粪,佛陀超度了摩登女,如来割肉饲鹰,观自在普渡众生。 他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遇到了沈心茹。 让他孤苦贫寒的灵魂,找到了依怙。 他一辈子都不能做一丝一毫对不起沈心茹的事,否则天怒人怨,阴阳不容! 陈三爷缓缓坐在了蓝月身旁,理了理思绪,道:“有什么话,说!” 蓝月冷冷一笑,甩出一句:“你把门儿关上!” 陈三爷一惊:“开着门不能不说吗?” “不能!”蓝月断然喝道。 陈三爷感觉胸口一阵憋闷,这女子比玫瑰都倔强,冷若冰霜,言出必行。 行!就依了你,陈三爷伸手把门嘭地关闭,而后转头说道:“说!” 蓝月低着头,沉思片刻,黯然说道:“i don’t wanna lose you aga!”——我再也不想失去你! 陈三爷陡然一惊,什么话?!再也不想失去我?我们以前也没在一起啊? 沉思片刻,说道:“蓝月,你怎么了?我们并不熟啊!” “我们认识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 “it''s a long story!”——一言难尽。 陈三爷颇为不解,震惊地看着蓝月,脑瓜子嗡嗡的。 良久,蓝月扑哧一笑:“行了,不逗你了。” “逗”这个字用得好,这不是逗,这是调戏。 陈三爷咬了咬嘴唇,道:“蓝月……” “嘘——”蓝月突然起身,走到门后,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别让她们听见!” 陈三爷更加莫名,咋了这是?弄得像做贼的似的,干什么呢? 蓝月是不是精神不正常啊? 正思考间,蓝月坐回床头,悄悄说:“我知道你现在特费解,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我想出办法来了!” 陈三爷越发迷惑,说啥呢,眉头紧皱,问道:“什么意思?你想出什么办法来了?” 蓝月一脸高傲,甚至略带得意:“破局的办法!” 陈三爷抠了抠耳朵:“破什么局?” 蓝月轻声道:“你不是被皮爷挟持到上海来了吗?你得赚够足够的钱,皮爷才能放了你!皮爷派四个保镖、四个荷官,就是防止你逃跑!” 陈三爷点点头:“对!你能这么坦诚,我很欣慰!” “欣慰个屁,别老是拽文!”蓝月白了陈三爷一眼。 一句话把陈三爷噎得干瞪眼不说话,愣怔片刻,才道:“你对我说话能不能文明点?” “文明个屁!你还想不想听了?”蓝月怒道。 盐卤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陈三爷感觉被这个女人桎梏住了,这女人的眼神、话语,宛若构建了一个无形的樊笼,让他没法还击,没法挣脱,一种“欲起平之恨无力”的感觉。 只好耷拉着脑袋,闷闷地听着。 蓝月见陈三爷不说话,又吼了一句:“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我听着呢!”陈三爷皱着眉头说。 蓝月咯咯笑起来,冰霜消融,笑靥如花。 陈三爷不耐烦地说:“快说……” 蓝月收敛笑容,轻声道:“你不知道怎么才能赚够3000万!所以自从你迈入外滩九号,就愁眉不展。” 陈三爷点点头:“对!” “所以今晚你才卖弄千术,摸我们的底,以计划下一步的行动!” “没错!” 蓝月春情一笑:“你计划好了吗?下一步怎么办?” 陈三爷沉思片刻:“没有!没想出太好的办法!” 蓝月瞥了陈三爷一眼,狡黠一笑:“我想出来了!” 陈三爷大惊,胸口仿佛遭受了一记锤击,一眼不眨地看着蓝月。 蓝月噗嗤笑开了:“干嘛这么看着我?跟看见鬼一样!” 陈三爷迫不及待:“你快说,你快说,什么办法?” “你求我,我才说。” “好好,我求你,我求你。” “怎么求?” “你说怎么求?” “你亲我一下!”蓝月眉目含情,一脸羞涩。 陈三爷一下愣住了。 “亲不亲?”蓝月明眸闪烁。 陈三爷眉头不展,默不作声。 “咯咯咯咯。”蓝月大笑起来。 陈三爷莫名其妙。 蓝月轻抿发髻,怅然说道:“你要是当真亲了我,我反而不中意你了!那说明你薄情寡义,喜新厌旧!你是有老婆的人!咯咯咯咯……我没看错,我没看错!” 陈三爷被彻底搞懵了:“蓝月,你到底想说什么啊?赶紧告诉我,你想出什么策略来了?” 蓝月目光炯炯,思忖片刻,突然说道:“赌王大赛!” 陈三爷一惊:“赌王大赛?” 蓝月点点头:“对!赌王大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三爷手法这么好,可以摆下擂台,给出超高的赔率!必有大鱼上钩!” 陈三爷一愣,瞬间豁然开朗,对对对!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个利字,解决一切!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是易经原话,易经,诚不欺我! 陈三爷喜得手舞足蹈,差点跳起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常规手段,已经无法吸引大狍子了,没人敢应战,只有开出超高赔率,再冠以“赌王大赛”的名号,江湖赌棍、民间高人,必然闻风而动、纷至沓来! 名正言顺! 是了!是了! 好一个蓝月!好一个江南女子! 陈三爷喜不胜收,忙问:“你怎么想到的这个方法?!” 蓝月见自己的意中人这么高兴,竟然羞涩了,面色红润:“我在美国待过两年!每年一度的赌王大赛,我都参与过!” 陈三爷怒赞:“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蓝月,谢谢!谢谢!” 蓝月眯眼一笑,如花绽放。 陈三爷真想抱起她来,亲一口, 但,忍住了。 第185章 夜会皮爷 时不我待,争分夺秒,陈三爷忽地起身往外走。 蓝月惊道:“你干什么去啊?” 陈三爷扭头道:“我去皮爷府上,和他商量赌王大赛的事。” 蓝月一皱眉:“不差这一晚上?” 陈三爷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完成任务回到天津,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他对蓝月感激地说:“蓝月,你且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我和皮爷聊定后,一旦开启赌王大赛,还得多靠你们帮衬!到时候你们就闲不下来了!” 蓝月笑了笑,道:“我吃的就是这碗饭,无所谓了。只不过,三爷见到皮爷后,可别说是我想出来的主意。” 陈三爷一愣:“怎么?直言不讳,有什么不妥吗?” 蓝月凝思片刻,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妥啦,都是为帮派赚钱,你随便说。” 陈三爷点点头,转身出屋。 其实陈三爷没听懂刚才蓝月话里的意思,蓝月之所以不想让陈三爷告诉皮爷是她想出来的主意,就是要凸显自己心爱之人的智慧。 她想把这一切都归功于陈三爷,她要把这个男人推上上海滩的最高峰。 陈三爷拉开大门,走出屋子时,另一间卧室里珠珠、被看、采薇听到了动静,赶忙跑出来:“陈先生,你要去哪儿?” 陈三爷一笑:“我去皮爷那里,怎么,你们也要跟着去?我无所谓,你们想跟来就跟来,不想跟来,就睡大觉,你们自己选!” 三人当然想睡大觉了,已经是下半夜了,熬死了。 她们知道,陈三爷去皮爷府上,肯定是隔壁四个男保镖陪着,陈三爷跑不了。 珠珠笑道:“那……那就委屈陈先生一个人去了,我们恭候陈先生回来。” 被看和采薇一同点头:“嗯嗯!” 陈三爷仰天大笑,关门而去。 来到隔壁门前,抡起拳头来就砸门,哐哐哐! 四个男保镖刚睡下,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吓得他们心脏怦怦跳。 阿杰吼道:“谁呀?” 陈三爷喊道:“我!” 门开了,阿杰揉揉惺忪的睡眼:“怎么了,陈先生?” 陈三爷吩咐道:“赶紧起来!我要去趟皮爷府上!” 阿杰一愣:“这么晚了……皮爷恐怕已经睡了……” 陈三爷厉声道:“有要紧事!耽误不得!” 阿杰、阿成、阿顺、阿贵赶忙换好衣服,跟随陈三爷出了丽都大酒店。 此刻,被看、珠珠、采薇早已跑到陈三爷卧室里,询问蓝月:“蓝月,你跟他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去找皮爷了?” 蓝月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我只是夸他千术好,民国赌坛,所向无敌,古往今来,谁与争锋!” “然后呢?” “然后他就突发灵感,说要搞一个什么赌王大赛,然后就慌不迭地跑了出去,说要去找皮爷商量!” 珠珠叹道:“唉!我以为什么急事呢!” 被看打了个哈欠说:“行了,这个活阎王走了,我们也可以好好休息了!咱们睡觉去!” 蓝月迟疑片刻,道:“你们去睡!今晚,我在他的屋子里睡。” 三人一惊,随即被看眼睛一眯,仿佛悟道了什么,咯咯笑道:“蓝月啊,蓝月,好手段!对对对!你今天就在他屋子里睡,脱光了睡,我们也不说,等他凌晨一回来,推门一看,哈哈哈哈……” 蓝月脸一红:“行了!按计划行事!” 四人各自睡去,暂且不表。 单说陈三爷和四个保镖,驱车连夜赶到皮爷府上。 已是四更天。 由于是阴天,乌云笼罩,天空一片漆黑。 唯有皮爷的书房里泛出微微的亮光。 皮爷竟然也没睡! 做大事的人,熬夜是惯例。 只有没心没肺的人,才吃得饱,睡得着,倒下就打呼噜。 陈三爷伸手叩皮爷的大铁门,咣咣咣,一通砸。 阿杰提示道:“陈先生,有门铃。” 陈三爷当然知道这种豪宅必有门铃,可他就是不按,故意制造噪音。 很快,院子里跑过来一个人,长袍马褂圆礼帽,正是皮爷的管家兼师爷,面皮通红如火烧,跟烧猪蹄一样,绰号“老骚”,人称“骚爷”。 骚爷挑着灯笼照了照五个人,惊诧道:“有事吗?” 陈三爷笑道:“有紧急情况,要面见皮爷。” 骚爷满脸疑惑,瞅了瞅四个保镖:“稳妥不?” 他这意思是说,你们搜过陈三的身了吗,这大晚上的,万一陈三带把枪,和皮爷聊着聊着一枪把皮爷干死了,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陈三善于干这种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四个保镖点点头,阿杰回复道:“骚爷放心,车上就检查过了,稳妥!” 骚爷点点头,打开大铁门:“进来!” 在骚爷的引领下,陈三爷来到了皮爷的书房。 骚爷轻轻叩门:“皮爷,陈先生来了,说有要紧的事。” 皮爷在房内回答:“进来!” 骚爷推开门,把陈三爷礼让进去。 皮爷正坐在书桌前,桌上笔墨纸砚,各种电报堆在一起,皮爷身体往后一仰,对陈三爷说:“坐!” 陈三爷坐在了皮爷对面的椅子上。 皮爷吩咐骚爷:“上壶龙井!” “是!皮爷!”骚爷转身去沏茶。 皮爷看了看陈三爷:“什么事?” 陈三爷道:“我有个主意,跟皮爷商量一下,请皮爷务必支持我!” 皮爷一笑:“说说看。” 陈三爷道:“是这样……” “那四个姑娘怎么样?”皮爷突然插了一嘴。 陈三爷一愣:“嗯?皮爷是说……” “蓝月、珠珠、被看、采薇,对你照顾得怎么样?” “呃……好,非常好,有礼有节,干净勤快。” 皮爷哈哈大笑:“她们就是伺候你的,该打打,该骂骂,如果觉得不满意,我再给你换一批!” “不用换了!都挺好!”陈三爷赶忙说,“皮爷……是这样,我计划搞一个赌王大赛……” 皮爷一愣,思忖片刻,翻了翻眼皮:“说下去。” “就在外滩九号搞!打出告示,联系报社,通告全国!以体育赛事为名,名正言顺,开出超高赔率,引大鱼上钩!”陈三爷斩钉截铁地说。 “摆擂台?对赌擂台?” “可以这样理解!” 皮爷想了想,老谋善算的眸子一阵转动:“看来你是急疯了。” 陈三爷点点头,道:“只要赛事做得稳,青洪帮还怕赚钱吗?您跟钱有仇吗?” 皮爷仰天大笑:“我爱听实话!可这里面有几重风险,你料到了吗?” 陈三爷说:“有所考虑,第一,是声势太大,恐引起上面的人的注意,第二,是真的引来了猛虎恶狼、民间高手,我们没吃掉对方,反而落得身败名裂,第三,牵涉的赌资太大,就怕有人铤而走险,祸及青洪帮!” 皮爷满意地点点头:“胜算又有几成?” 陈三爷满怀信心地说:“赌技,我们和江湖中人平分秋色,纵有隐世高人,也是凤毛麟角,此一处,有四成胜算;其二,主场作战,人员配备、局势把控、舆论宣传,都在我们手里,此一处,又加两成胜算!其三,也是最重要的,皮爷须与帮派高层商议,上达庙堂天听,若官家不染指此事,则又加三成胜算!总共九成,大事可定!” 皮爷微眯着眼,频频点头。 陈三爷接着说:“唯有一处,需要皮爷佐力。” “你说。” “前期,我需要2000万资金!” 皮爷一愣,拿起大雪茄,点燃,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不是小数啊,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所以,需要皮爷知会帮派高层。” “喝茶,喝茶!”皮爷一指茶壶。 骚爷早已把茶壶和茶杯放在桌上,静静地站在皮爷身后。 陈三爷赶忙拿起茶壶,为皮爷倒了一杯茶,又为自己斟满一杯。 皮爷仰望屋顶,想了想,道:“此事容我考虑几天。” 陈三爷道:“皮爷,您爱听实话,我也爱说实话,此事越快越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此话怎讲?” “现在这个局势,天下大乱,谁知道好日子还能过几天?国民党频频剿共,河北蝗灾饿殍千里,日本关东军侵占山海关,何应钦进攻抗日同盟,前不久松潘又发生了大地震,听说第五次围剿又要开始了,时局千变万化,上海滩能独善其身?越快越好啊,皮爷!钱抓在手里,才是真钱!” 皮爷听罢,长吁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回天津心切,但这又何尝不是实际情况?我会考虑此事的,你回酒店等我消息!” “那我就退下了。”陈三爷起身,鞠躬,出屋。 回到丽都大酒店时,已是凌晨5点,天色放亮,因为阴天,呈现出一片乌蓝色。 陈三爷又是一夜没睡。 来到五楼房门前,拿出钥匙,轻轻开门,生怕惊了四个睡觉的姑娘。 四个保镖也赶忙进了隔壁屋子,计划休息片刻。 陈三爷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进了客厅,脱下外衣,换了拖鞋,感觉好累。 他轻轻走到自己卧室门前,推门就进,一开门,眼前白花花一个肉团子,蓝月正光着身子躺在自己床上,睡得正香。 天热,也没盖毯子,或者是盖了毯子,半夜睡觉又蹬开了。 陈三爷吓得“吘”地一声,退了出来。 第186章 风月铁血 他慌忙把门掩上,退到客厅。 坐在沙发上,大气不敢喘。 蓝月的皮肤太白了,白得都扎眼,在光线昏暗的卧室里越发熠熠闪光。 虽不是裸睡,但只有一个贴身内衣,上半身光着,和全裸也差不多。 陈三爷的心怦怦直跳,他知道考验他的时刻又到了。 男人在外,寂寞乏味,老婆又不在身边,偷个腥,吃口野味,在当时那个年代,不算什么大事。 贩卖货物的生意人,南来北往的旅客,甚至走镖的镖师,旅途乏累,酒足饭饱之后,都会钻入窑子,快活快活。 反正自己老婆也不知道,身边人不说,永远无法察觉。 知道了也无所谓,历史虽然从大清过渡到民国,但女子的社会地位依旧低下。 怎么能看出来低下,死后看牌位,男人死后都是姓名俱全,女子死后,都是王氏、徐氏、刘氏云云,连个名字都刻不齐全。 所以男人就有恃无恐了,只要别染上病,回去别祸祸老婆孩子就行。 所以,走江湖,是个技术活,更是个良心活,大流马在世时一直告诫众弟子:男人行走江湖,第一管住嘴,第二管住裆。 祸从口出,病从裆入。 这都是一辈子的老江湖,给晚辈的忠告。 陈三爷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所以,这么多年,他没嫖过。 而现在,蓝月不是妓女,而是风华绝代的荷官。 他已经离开沈心茹快一个月了,生理也正常,不似蕉爷阳痿不举,不似海爷断掉天根,他是个正常人,有所需求也是在所难免。 加之压力又大,独在异乡无人倾诉,更感寂寥孤独。 刚才看了蓝月那一眼,内心久久无法平静,身体充血,体积增大。 他一个箭步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把凉水扑在自己的脸上,后来干脆冲了个凉水澡,清凉入心,欲火消晦,终于平静下来了。 他知道这种事,永远不能做,天有天眼,地有地听,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一个人的真正品性,只有在他独处的时候才能显示出来。 人前君子,人后龌龊,绝不能做这种人。 沈心茹当初之所以选定了他,就是看中了他的人品,如果这一条失准了,沈心茹的整个世界观都会被推翻。 脑子里浮现出沈心茹的面孔,便不再胡思乱想了。 陈三爷躺在沙发上,困意袭来,迷迷糊糊睡着了。 正睡得香,突然听到一声惊呼:“呀——” 陈三爷一个激灵坐起来,心脏险些蹦出喉咙,抬眼一看是珠珠站在眼前,不由地怒吼:“干什么啊?要死啊?” 珠珠诧异道:“陈三爷,你怎么睡在这儿啊?吓我一跳!” 陈三爷怒道:“你还吓我一跳呢!鬼哭狼嚎的,疯了?!” 珠珠一阵憨笑:“我也没料到您会睡这儿啊!我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见沙发上躺着一个人,吓死我了!” 陈三爷睡意全无,无奈地说:“行了行了,你赶紧上厕所!” 珠珠狡黠地一笑:“您怎么不睡卧室啊?” “我乐意睡沙发!有问题吗?”陈三爷反问。 珠珠咯咯大笑:“没问题,您随意。” 两人锵锵着,惊醒了卧室里的被看和采薇,也惊醒了另一间卧室的蓝月。 蓝月倏地坐起来,捂了捂自己的胸口,赶忙穿上睡衣,侧耳聆听,终于听明白了,陈三爷回来后,睡在了沙发上。 蓝月凝眉舒展,抿嘴一笑,她知道陈三爷凌晨看到她的身子了。 这正是她所要的。 昨夜她故意褪去睡衣,轻装入睡,就是想等陈三爷回来,不速而见,成就一番情深意浓、秀色可餐,不料自己太困了,2分钟就睡着了。 但目的达到了,陈三爷将她一览无余。 现在,所有人都起床了,客厅里乱哄哄的。 蓝月含情脉脉走到陈三爷面前,道:“你回来了?” 这话就像家庭主妇问丈夫,没有问候,没有称呼,特随意。 陈三爷只好点点头。 “谈得怎么样?” “挺好。” “挺好就好。赶紧洗漱,一会儿还要去赌场。” “嗯。” 陈三爷有点做贼心虚了,芳华入目,一念永恒,他看到了蓝月那对白玉盘,那双娇艳欲滴的红樱桃,那副富有曲线的胴体,那双晶莹剔透的脚丫。 蓝月皮肤那种白,是白得如粉,粉堆玉砌,他终于明白了汉语词汇里为什么会有“粉白”一词了。 本来一通凉水澡,整个人都冷静了,现在蓝月又穿着合体的睡衣,亭亭玉立站在眼前,他脑子里瞬间回放了一遍刚才那一幕。 此情此景成追忆,欲罢还迎又上头。 “那什么……今天你们先洗漱,我不着急。”陈三爷支支吾吾说。 “这是规矩,不可更改!”蓝月嗔道。 陈三爷感觉被蓝月压制住了,生来怼天怼地、喷遍魑魅魍魉的他,现在如鲠在喉,喷不出来了。 因为蓝月帮了他的大忙,提出了“赌王大赛”的绝美计划。 还有,他发现蓝月眉宇、气息、话语,透露的都是不容争辩的震慑力。 陈三爷自己都纳闷了,不就是个赌场荷官嘛,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制服不了她了? 因为蓝月早已爱他至深,情毒入髓,蓝月在自己构建的虚幻世界里,早已把自己当作陈三爷的人了。 身份的对调,让蓝月无论说话,还是办事,都有恃无恐。 所以,陈三爷连连败退,应接不暇。 四个女子小解之后,陈三爷钻入卫生间,刷牙洗脸,澡就不用冲了,刚才冲了,洗漱完毕,用梳子拢了拢头发,走了出来:“我好了,你们赶紧!” 又折腾了一个小时,所有人收拾利落,向赌场进发。 皮爷为陈三爷配了两辆车。 一辆是陈三爷乘坐,一辆是四个保镖驾驶跟随。 陈三爷自己会开车,但皮爷不允许,说是陈三爷身份尊贵,只能坐车,不能开车,每次都是蓝月驾车,陈三爷坐在副驾,珠珠、被看、采薇坐在后座。 皮爷还是很谨慎的,他生怕陈三爷驾车,突然踩油门,把车开出上海滩,一溜烟跑了,以陈三的尿性,是能干出这种事的。 皮爷已经把陈三研究透了。 青帮二当家,仅次于杜月笙的人物,那不是闹着玩的。 有脑子,有伎俩,有手腕。 如果说皮之前对陈三爷不甚了解,那是从未把陈三爷放在眼里,现在,他可是把陈三爷研究了一个透彻。 陈三爷所有的事,他都知道了,如数家珍。 皮爷是如何知道的? 还记得昨夜陈三爷登门造访时,皮爷书桌上那一封封电报吗,这就是全面获悉陈三爷履历的信息来源。 谁发来的电报? 胡八爷! 百事百通胡八爷,现在疾速向青洪帮靠拢! 每天电报不断,因为电报比书信快,书信来往已经来不及了。 对付陈三,必须要快! 发电报是一笔很大的开销,胡八爷全然不顾,这点花销算什么,为了迎合大脚皮,深交青洪帮,笔耕不辍、连连发电。 电报按什么收费? 按字数! 一个字多少钱! 所以,普通老百姓是发不起电报的,只有有钱人、政府、军队,才用电报沟通。 而且,都尽量用文言文,尽量简洁明了,节省字数,如: 母病危,速回; 父病重,速回; 安康否,盼复; 妻待产,望归! 兵至雨花台,遭围! 等等。 都是十万火急的事,才发电报。 而一般老百姓,都是托人捎带书信传递信息,不容易,所以才有了“家书抵万金”的说法。 皮爷这老家伙整夜整夜不睡觉,就是在审阅、研读胡八爷发来的电报,各种信息,纷纷而至,去伪存真,去粗取细,明察秋毫,洞若观火,人虽在上海滩,可对天津卫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为了避免消息在电报局遭泄露,皮爷和胡八爷都是用暗语发电报,他们给蕉爷取了个代号,叫“一哥”,给陈三爷取了的代号,叫“乌贼”,赌场叫“火盘子”,海爷叫“老猿”,沈心茹叫“墨客”,等等。 皮爷昨晚收到的电报内容就是:墨客入火盘,撑船握瓢。 这玩意正常人读不懂,不知道的还以为电报局出了乱码,发错了呢。 翻译过来就是:沈心茹进了赌场,当了赌场老大,统领全局! 这封电报要是被陈三爷获悉破解了,他得急死! 会吐血!会发疯! 沈心茹是怀有身孕之人,出身大户,温文尔雅,一直远离江湖,不涉娑婆之事,她怎么会突然进入赌场,撑起全局? 你说彗星撞地球我都信,你说沈心茹做黑帮瓢把子,我是万万不能信的! 陈三爷现在还不知道,天津的斗争,已达到你死我活的白热化程度! 朱门暗透绮罗香,冲天杀气震玄黄!一骑千里人无迹,风月铁血落云裳! 第187章 色痨 且说那日保定的赌局结束后,蕉爷惦记女儿,在酒宴上草草喝了几杯,应付了一下周围朋友,便连夜返回天津卫了。 沈心茹正心急如焚地等待消息,院中转来转去,七上八下。 吴妈几次劝说:“小姐,回屋休息,身子重要。” 沈心茹都无动于衷,仰望夜空,担心陈三爷。 正焦灼不定,蕉爷推门而入。 沈心茹一看父亲来了,急不可耐地奔过去:“爹,怎么样?!” 蕉爷看着女儿望眼欲穿的样子和消瘦的脸庞,一阵心疼,默默点点头,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将女儿揽入怀中:“陈三大胜,斗倒了白小浪!马文妹安然无恙。” 沈心茹激动地伏在蕉爷怀中,泪水簌簌而下。 俄顷,沈心茹问:“他人呢?” 蕉爷说道:“护送马文妹回山东了,几日便回来!” 沈心茹点点头。 可二人谁也没有想到,陈三爷这次一去不回头。 十来天过去了,杳无音信。 这令蕉爷大为诧异,不可能啊,保定到安德县并不远,从安德县返回天津更不远,往返最多也就两三天,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蕉爷坐不住了,派手下精兵强将,绰号“截子”的那个护卫,开着汽车,去了一趟安德县马文妹老家,探听情况。 “截子”来到马家庵村,打听街坊邻居,找到了马文妹家,讲明来意。 马文妹惊得目瞪口呆:“不可能啊!当天陈三就赶回去了,应该早就到了天津了!” “截子”一听,就知道出事了,马不停蹄,当即驾车返回天津卫。 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蕉爷后,蕉爷大惊失色:怎么回事,陈三跑哪儿去了?! 随即,立马担心起女儿来,可不能让沈心茹知道这件事,否则天又要塌了。 一婚痴三月,一孕傻三年。 女人怀孕后,会变得特脆弱。 自从女儿怀孕后,蕉爷的性格都变了,女儿怀孕,孕育新生,这让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亡妻,他觉得愧对妻子,愧对女儿。 年纪越大,越思念死去的妻子,想起当年自己年轻时拈花弄柳的样子,心下无比愧疚。 越愧疚,越怀念,抬眼再看看女儿,就如同当年的妻子站在眼前,只能把满腔的爱都付诸女儿身上,才对得起妻子在天之灵。 现在蕉爷对女儿是言听计从,不敢有一丝一毫地冒犯,不敢让沈心茹生一点气。 这些日子,沈心茹也是等得惴惴不安,频频来蕉爷府上询问陈三的消息。 她依然住在自己的小院里,蕉爷曾建议她搬回蕉府,说她怀了身孕,生怕吴妈一个人照顾不周,府里下人多,照顾起来方便。 沈心茹不依,她还是觉得在自己小院里自在,更多的是替陈三爷着想,这样两人才可以过二人世界。 蕉爷听完“截子”的汇报后,立马吩咐:“千万不能让小姐知道!” 截子点点头:“蕉爷放心!不会让小姐担心的!” 话音未落,沈心茹登门了,推门见蕉爷和截子都在,忙问:“爹,怎么样了?截子,你见到马文妹了吗?” 蕉爷瞥了瞥截子,呵呵一笑:“茹茹啊,瞧你急得这个样,放心,没事的。” 沈心茹问:“那若水呢?人在哪里?” 蕉爷笑道:“这个小子,也不知来个信儿,那什么……马文妹病了,害了风寒,一直卧病不起,又没人照顾,陈三暂时留在马家庵村,照顾她,等过几日,马文妹康复了,他就回来了!” 沈心茹一阵疑惑:“啊?什么风寒啊,这么长时间?” 蕉爷指了指截子,道:“你让截子跟你详细说说!” 截子都慌了,心道蕉爷你可真会转移焦点,心下赶紧构思,脱口而出:“是这样的小姐,陈三爷护送马文妹回安德县,路上害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咳喘不定,到了马家庵村,又请了郎中,郎中说长期劳累,积劳成疾,患上了肺痨,后来通过望闻问切,四诊疗法,最终断定是肺痨中最难治的一种——色痨!” 沈心茹大惊:“啊?色痨可具有传染性!” 沈心茹学贯东西,自然知道“色痨”的厉害之处,色痨,就是现代人所说的肺结核! 为何叫色痨?因为中医认为肺结核是一种“毒虫”感染,在古代没有细菌、病毒的概念,所有病毒、病菌感染,一律称为“毒虫入侵”,尽管中医郎中没有显微镜和现代检测手段,但凭借多年的观察和治疗经验,发现肺结核具有高度传染性,一定是某种毒虫侵入肺腑,导致正气坍陷,邪虫肆虐,才出现人传人的状况。 总结得非常对。 同时,在患病期间,病人身体虚弱,不能有房事,房事越频繁,身体越虚,冷汗迭出,咳喘不止。 进一步观察,又发现,越是好色贪淫之人,身体越羸弱,就越容易患这种病,所以又叫“色痨”。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马文妹好色,她有可能是被其他载体传染的。 “截子”真他妈聪明,直接给马文妹安了个“色痨”的重病名头,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陈三爷迟迟不归了。 这玩意高度传染,在那个年代,几乎是不治之症,能不能活下来,全靠接诊的郎中医术高不高明,还有病人自身的免疫力。 莫说马文妹现在正在发病期,就是治好了,陈三爷也得观察一段时间,才能返回天津,否则没法接触沈心茹,人传人,沈心茹肚子里还有宝宝呢。 沈心茹听完脑仁都疼了:“唉,这是怎么了?一个恶事接着一个恶事!那陈三爷没有被感染?” 截子忙说:“没没没!陈三爷底子好,身体棒着呢,郎中还开了汤药预防,啥事没有,活蹦乱跳,小姐放心!” 沈心茹长叹一口气:“好,这个没心没肺的!他至少可以让棍儿回来,知会一声啊!” 截子笑道:“小姐,棍儿也不是金刚之躯啊,也有可能被传染啊。” 沈心茹点点头:“是了,是了。那……陈三爷有没有嘱咐你些什么?” 截子嘿嘿一笑:“陈三爷说他特想念沈小姐,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马上飞回天津,和小姐团聚,呃……呃,我都不好意思说了……” 沈心茹脸一红:“别了,还是让他在马家庵村好好待着,我们娘儿俩可不想被感染,他得好好隔离些日子,我才敢见他。” “对对对,小姐想得周全。”截子附和。 这件事,总算遮掩过去了。 沈心茹走后,蕉爷看了看截子,截子不由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蕉爷微微一笑:“没看出来啊,你编谎编得挺瓷实啊。” 截子痛苦地说:“蕉爷,下次您千万别搞这出其不意的事了,您刚才把话锋一转,引到我这里来,我都慌了,生怕说漏了嘴。” 蕉爷收敛笑容,脸上再次布满愁容:“陈三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呢?他能去哪儿呢?” 截子也一筹莫展:“不知道啊,按照陈三爷的行事风格,即便临时起意,日后也必定会知会一声,这次突然消失,令人费解。” 蕉爷眉头紧皱,微眯双眼:“截子啊……” “蕉爷,您说。” “把师爷叫来!” “是!” 师爷孔麒麟,正在远东贸易公司货运码头,接应南美过来的货船,截子驾车去了码头,直接把师爷喊回来了。 很快截子和师爷推门而入,截子禀告:“蕉爷,师爷来了!” 蕉爷点点头,把陈三爷失踪的事,如实告知了孔麒麟。 孔麒麟听完也是眉头不展,陷入沉思。 良久,蕉爷说:“我看,应该是出事了。” 孔麒麟点点头:“未雨绸缪,早做打算。” 蕉爷想了想,道:“师爷,通知兄弟们,打起精神,高度警惕,公司、赌场、妓院,加派人手,不能出半点纰漏!” 孔麒麟答道:“明白!” 蕉爷又道:“还有,小姐性子犟,不肯搬回来住,多派些人,在她院子外围布防。” 孔麒麟一抱拳:“蕉爷放心!” 蕉爷又看了看截子,道:“去医院,把海爷请过来!” 截子拱手道:“是!” 截子转身欲走。 “等一下!”蕉爷喝道。 “蕉爷还有什么吩咐?”截子问。 “去八爷府上,把胡八爷也请过来!” “是!” 第188章 女王 少顷,海爷先到了。 海爷被玫瑰咬掉天根,缝缝补补,已基本痊愈了。 眼下住在教会医院,属于后期调养。 陈三爷去保定对战白小浪的事,他都知道,因为蕉爷还让海爷给介绍了东北的赌界前辈,前往保定为陈三爷站台。 海爷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正是因为当年陈三裹走了玫瑰,才有了后来的一系列事件,导致海爷失去了男人的自尊,但现在,海爷和蕉爷的命运是一体的,大局为重。 蕉爷承诺了三大赌场巨额股份给海爷,甚至还抛出橄榄枝,让海爷加入远东贸易公司的盘子。 这才把海爷稳下来。 本来,海爷是一天弄不死陈三,就一天睡不着觉,现在,看蕉爷誓死保陈三,也就明白七八分了——疏不间亲,人家陈三和蕉爷现在是岳父和贤婿的关系,蕉爷即便不顾陈三,难道能不顾沈心茹吗? 沈心茹和陈三爷的关系,是纸里包不住火的,早晚都会让全天津人都知道,只不过陈三爷希望这个时间来得越晚越好。 起初,海爷并不知道陈三爷和沈心茹已经暗渡陈仓了,之前听铁良和手下人的汇报过,陈三和蕉家千金走得很近,海爷以为也就是年轻人之间的躁动,陈三和沈心茹肯定走不到一起。 原因很简单,门不当,户不对,海爷和蕉爷都是老江湖,心有灵犀,认知一致,蕉爷绝不会让自己女儿嫁给一个赌徒! 这个判断是对的,从陈三爷和沈心茹接触那一天开始,蕉爷就横加阻拦,处处设绊子,甚至几次都想杀死陈三爷。 可事与愿违,最终二人还是走到了一起。 蕉爷本来都默认二人的关系了,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马文妹出现,问及老华爷的事,陈三爷说了实情,泄露了一级机密。 虽然这个事,陈三爷及时跟蕉爷汇报了,当时蕉爷也没太发火,可在蕉爷心里,又动了杀念。 这是蕉爷最后一次对陈三爷动杀念。 于是,才有了柔柔在教会医院药房意欲换药,谋杀海爷,不料碰到柳爽也来刺杀陈三爷的那一幕。 柳爽是胡八爷的人,她来药房搞事,必然是受胡八爷指使。 而胡八爷敢动陈三爷,必然是经过蕉爷点头。 陈三爷当初在病床上推测是对的,就是自己的老丈人蕉爷再一次想把我自己除掉! 事情败露了,沈心茹悲愤欲绝,想来质问蕉爷,被陈三爷拦下了,因为这个事,永远无法对证,一切都是推测,谁也拿不出真凭实据。 这件事的关键点,在于柳爽。 是柳爽以一人之力,破坏了双方的刺杀行动。 柳爽为什么这么做?她不是恨陈三爷吗? 作为女子师范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为了过上奢华生活跟了龙海升后,就一直养尊处优,后来龙海升挂了,她本想另寻新欢,贴上陈三爷,不料却落入胡八爷的魔爪。 她央求陈三爷救她,陈三爷无能为力。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犹如丧家之犬,任人欺负,她发誓,一定要让陈三付出代价。 在她眼里,是陈三的出现,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让她成了任人摆布的玩偶。 后来她被胡八爷收了房,本以为胡八爷这个老东西年老体衰,没那么大性\/瘾呢,不料胡八爷宝刀不老、老当益壮。 变态程度,比起龙海升,有过之而无不及。 刚接触那一个月,老东西几乎24小时不停歇,变着法地折磨柳爽。 这老东西出生于大清朝,还保留着乡下变态财主折磨小妾的木\/驴和马鞍,每天都给柳爽套上,玩小孩骑大马的游戏。 这么大岁数了,一会儿管柳爽叫妈妈,一会儿又怒骂野驴,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柳爽稍不配合,便会招来一通皮鞭伺候。 真打,打得柳爽遍体鳞伤。 每次把柳爽折磨得奄奄一息,他才肯罢休,而后沏上一壶茶,抽上一袋烟,像看待战利品一样,静静观赏着柳爽。 柳爽从最初的极力反抗,到后来的慢慢顺从,再到后来,变着法地迎合老东西,甚至发明很多新的玩法,以取悦胡八爷,她深知,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来,因为她早已获悉,胡八爷之前的六房姨太太,都是娶了半年之后,就莫名其妙地死掉了,他家的女人,都活不长。 都是被折磨死的。 谁能想到啊,胡八爷,这个素有“和事佬”之称,外表和蔼可亲、言语彬彬有礼的老人,竟然是天津卫第一大变态。 人皮之下,魔鬼现形。 柳爽毕竟是读过书的,深知虎口脱险、铡刀下活命的方法,她一定不能反抗,她得想尽一切办法让胡八爷高兴,否则,她就是胡八爷身边死去的第七个女人,黄土掩埋,连个墓碑都没有。 有几次,柳爽趁老东西熟睡之后,想用剪刀捅死他。 但老东西突然睁眼,笑道:“别动这个心思,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柳爽吓得魂儿都没了,幸亏没付诸行动,赶忙把身后的剪刀悄悄放下,扑到胡八爷怀里:“哎呀,你好坏啊,人家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老态龙钟胡八爷,为什么这么机警?因为是大清“神机营”出身,早年当过兵,神机营,就相当于清朝的特种部队。 这里面的人,个个都是高手,飞檐走壁,上树爬墙,不在话下,而且精通各种西洋火器,什么洋枪、洋炮、重机枪、手雷,都玩得炉火纯青。 体格子特壮,体能爆表,胡八爷正是有这个身体底子,才宝刀不老,将变态进行到底。 一个“神机营”高手,对付一个柔弱女子,无论体能,还是心机,都绰绰有余。 柳爽要想逃脱魔爪,需要从长计议。 她得让自己更变态,更放浪,才能让胡八爷沉浸在极乐世界之中,舍不得杀她。 为此,柳爽练就了十二种手法,二十四种身法,三十六种口技,七十二般变化,悲如嫦娥望月,喜如鹊桥相会,痴如商女遗恨,笑如灿烂桃花,猛如母虎出更,怯如玉兔还俗,一天可以扮演无数种角色,让胡八爷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看起来可笑,其实都是贫民之女,贪慕虚荣,走错了路,不得已付出的代价。 胡八爷安排她给陈三爷换药,刺杀陈三爷,她和柔柔在药房相遇,阻止了柔柔刺杀海爷,同时自己也放弃了刺杀计划。 回到胡八爷府上,便对胡八爷说:“八爷,很遗憾,没完成您老交待的任务,失败了!” 胡八爷一惊:“为何?” “我碰到了水门堂的人,她们竟然要刺杀海爷,彼此撞破,不得已放弃!”柳爽说。 胡八爷瞅了瞅柳爽,冷冷一笑:“说实话!” 柳爽知道骗不了这个老东西,只好身子一扑,搂着胡八爷的脖子,笑道:“哎呀,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睛!是我故意放弃的!” 胡八爷一抬眼,怒道:“为什么?今天你要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我就把你炖了!” 柳爽用大胸蹭了蹭胡八爷的老脸:“炖了不好吃,还是生吃!” 胡八爷哈哈大笑,蓦地,眼神阴鸷:“说!为什么放弃?!” 柳爽不慌不忙,一字一句地说:“海爷不能死,陈三更不能死!这二人如果死了,您就危险了!” 胡八爷一愣:“细细说来!” 柳爽明眸一眨:“八爷,您还记得龙海升吗?” 胡八爷点点头。 柳爽说道:“杀龙海升时,您就背了黑锅,被蕉爷摆了一道,您想想,如果这个时候威震东三省的海爷死在天津卫,道上的人会怎么想?毕竟现在是您和蕉爷走得最近啊!分赃大会上您拿了第一手!至少黑白两道都这么认为!” 胡八爷面色变得冷峻,不由地点点头。 柳爽继续说:“再说陈三,他可是蕉爷的姑爷,蕉爷借你的手杀了他,这又是一个套,将来沈心茹怪罪起来,蕉爷矢口否认,将矛头指向你,届时,水门堂将近200号人,要是冲入八爷府上,您也挡不住!” 胡八爷再次点头。 柳爽一气呵成:“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蕉爷到时候反戈一击,打出替贤婿陈三和海爷报仇的旗号,翻脸不认人,您想想,会出现什么后果?” 胡八爷听后惊出一身冷汗:柳爽说得对,蕉老二就是这种人!纵横捭阖,过河拆桥! 这么多年,蕉老二就是这么玩过来的!被他玩死的人,不计其数! 他太了解蕉爷了! 柳爽最后又补了一句:“您和陈三没仇,何必趟这个浑水?让陈三和海震宇、蕉老二斗去呗!斗得三败俱伤,到时候您老再出来收拾残局,才显八爷威风!” 胡八爷仰天大笑:“爽啊——说得好,有长进!来,爷饿了!” 柳爽赶忙将一对大兔子奉上:“吃\/奶,吃\/奶。” 总算应付过去了,柳爽的阴谋开始运转了,她做这一切,并不是她起了慈悲心怜悯陈三爷,而是恨死陈三爷了! 只是现在,陈三爷不能死,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能对付胡八爷、蕉爷、海爷的人,只有陈三,将来有一天,把这些老家伙干死的人,一定是陈三! 她很清楚自己一介女流,势单力薄,办不了胡八爷,更摆脱不了任人摆布的悲惨命运, 她只有使出左右牵线的手腕,挑动男人的神经,让男人互相残杀,她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她要借陈三的手,杀死胡八爷,铲除蕉爷和海爷,而后,她再偷偷在陈三爷背后扎一刀,所有的仇都报了! 于此同时,她色诱胡八爷的小弟,收拢帮派人心,让一众男人把自己托起来,成为天津卫一代女王! 她要做天津黑社会的女老大! 何故口出狂言? 皆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凭什么四姨太就可以肆意驰骋天津卫? 凭什么沈心茹生来就富贵雍容,高高在上? 谁规定我柳爽就要做一辈子穷人? 武则天一开始不就是个宫中才人吗? 刘邦只是个乡下小混混! 朱元璋当年饿的没饭吃,出家当和尚! 后来不都成王成圣了吗? 柳爽,不愧是高材生,书读万卷,学富五车,上下五千年,古今中外事,巾帼英雄的豪情万丈散发出来了! 为自己活一次,为自己死一次,成了,富贵三代,败了,独赴黄泉! 总之一句话:再也不想做男人的胯下之物! 第189章 蕉海斗法 海爷到蕉爷府上时,胡八爷还没到。 海爷坐着轮椅,被手下推进蕉爷的客厅。 蕉爷赶忙起身迎接:“海兄,身体可好些了?” 海爷回礼:“你我兄弟,客气什么?喊我过来,有什么事?” 蕉爷心思缜密,虽然陈三失踪了,但不能上来就点破,他得试探,他第一个就怀疑是他妈的海爷下了毒手! 海爷和陈三的仇,化不掉! 这两个人,不共戴天,必须有一个人搬离地球! 蕉爷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是海爷派了刺客,把陈三悄无声息地做掉了! 所以才把海爷请到府上来。 一想起陈三,蕉爷就头疼,本来蕉爷和海爷是生死之交、过命的兄弟,直奉大战期间,蕉爷押错了宝,差点被剃掉,是海爷在奉系军阀面前说了话,蕉爷才重新坐回洋场二当家的宝座。 这个情,蕉爷记一辈子。 陈三没出现之前,两家交情甚好,一年大三节,都派人互送礼物。 平时没事了,海爷经常来天津作客,两人痛饮几天,蕉爷再跟海爷出山海关,回东北,打打猎,吃吃野狍子,喝喝烧酒。 友谊深厚,可以同穿一条裤子。 蕉爷就一个独生女,沈心茹,而海爷有三个儿子,两个在奉天,一个在哈尔滨,分别叫做:海志广、海志高、海志波。 黑白两道,各自做着自己的生意。 海志广,捣腾药材,是东北药材协会的副会长,人参鹿茸什么的,都是人家垄断。 海志高,开了一家营造厂,修路、建学校、建教堂、建银行,都是他承包,敢饶过他?沙石都让你运不进来!建好了也给你用雷管炸掉! 海志波,联合老毛子,做皮草生意,什么东北虎、北极熊、西北狼,统统抓来,杀死扒皮,做成皮草,卖给上流社会,钱赚大发了! 有一年春节,这三个儿子随同老爸海爷来天津旅游,蕉爷盛情款待,在酒宴上,三个儿子见到了沈心茹。 三双眼睛六只眼,都被沈心茹的倾国倾城惊得目瞪口呆。 沈心茹的那种美,是一种含蓄美,知性美,跟窑姐、名媛啥的,不一样。 沈心茹本来不想参加这场宴会,但蕉爷说:“茹茹,当年爹的命,可是你海伯伯救的,你就算替爹挡脸,给爹个面子,行不?” 沈心茹这才陪同父亲吃饭。 海志广、海志高、海志波同时相中了沈心茹,酒宴散了之后,哥儿仨开始商议,究竟沈心茹归谁,或者说,谁有资格追求沈心茹。 三人都知道,这可不是玩闹,如果要追求,就要锁定终生,真心相爱,明媒正娶,沈心茹做海家的正式太太,至于以后再碰到比沈心茹更漂亮的女子,至多也就是纳妾,沈心茹作为正牌太太的地位,永远不能撼动。 因为有蕉爷啊,谁敢欺负蕉爷的千金? 三人争执不下,大哥海志广发话了:“长兄为父,都听我说……” 老二海志高立马插话:“咱爹还没死呢,怎么就长兄为父了呢?” 老三海志波说:“对啊,你是大哥,理应让着小弟!” 海志广反讥:“孔融让梨,没学过吗?” 海志高笑道:“这不是梨的事啊,沈心茹是梨吗?大哥你要吃梨,我给你买一百箱雪花梨!” 海志广一拍桌子:“还有没有点规矩?我看我就是平时对你们太好了!再说了,你俩想追求沈姑娘,你们有什么资格吗?也不撒泡尿照照,一个是搬砖锄泥的包工头,一个是倒腾死狗烂猫的皮草商,你们的气质和沈姑娘格格不入!不像我,一代药王,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受人景仰!” “哈哈哈哈!”海志高和海志波大笑起来,“大哥你要这么扯淡,咱就好好扯一扯,你算什么药王啊?你以次充好,用西洋参冒充人参,用驴蹄子冒充鹿茸,去年你用一棵假人参骗了李副官一万两银子,咱爹没弄死你?” 三人正争执着,海爷走了进来,瞅了瞅三人,道:“不要惦记沈姑娘了,你们没机会,死了这条心。” “为何?” 海爷怒道:“瞧瞧你们一个个这个逼样!一见到女人,就丧失理智,平日里那些聪明机智全不见了!糊涂蛋啊!” 三人沉默不语。 海爷继续训话:“我和蕉爷是生死之交,这个关系来之不易!别因为儿女情长,搞坏了这层关系!沈心茹为什么姓沈,不姓蕉?你们心里没点逼数吗?沈心茹恨蕉爷,父女不合,沈心茹从来不参与蕉爷的事,那就意味着,她看不起我们这些人!还不明白吗?两个世界!别想了!男人立世,事业为重,儿女情长,难成大事!” 三人还是惧怕老爹的,老爹的一番话,三人立马蔫了,爹爹说的没错,好男儿志在四方,可俺们就是有一样不明白,爹爹为什么也沉溺玫瑰的温柔胸怀呢? 彼时的玫瑰,正娇艳欲滴,和海爷出双入对,海爷都不避嫌了,虽然没公开收房,但俨然是海爷的小妾了。 无论如何,海爷按住了三个儿子,不让他们打沈心茹的主意,海爷对蕉爷,还是相当尊重的。 结果,来了个陈三,一切都打翻了。 从命理学角度讲,三儿绝对是煞星、灾星、扫把星、克星,他能把周围所有人“克”得五马分尸、形神俱灭。 但,换个思路想一想,恶人的克星,不就是善人的守护神吗?陈三不正是捉鬼的钟馗吗? 三儿,六道轮回,来路不明,也许真的是阎罗殿派出的杀手,收缴人间罪恶。 现在,蕉爷怀疑是海爷动手干掉了陈三爷,但又不能直接开宗明义地问,先让师爷孔麒麟为海爷沏茶倒水,而后笑道:“海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请你过来,我就是想说说心里话,这么长时间来,咱老哥儿俩也没坐下来好好唠唠嗑了!一年多了!” 这句话说到海爷心里去了,海爷怅然道:“是啊,都陌生了,怎么感觉就是找不到当年那个味道了呢?” 蕉爷点点头,沉闷说道:“都是我的错!” 海爷一愣:“蕉爷,可别这么说,生死之交,肝胆相照,咱老哥儿俩,这个关系断不了!” 蕉爷慨然说道:“实话实说,你我关系出现裂痕,就是因为我的女婿,陈三。虽然没有大造声势,举行婚礼,但什么也瞒不过海兄的眼睛,海兄一直没提这个事,是维护我们彼此的面子。” 蕉爷一语道破玄机,海爷又是一愣,由衷地叹道:“蕉爷,今天你能说出这番话,我海震宇这辈子,都是你的好兄弟!” 蕉爷频频点头:“我也不想把我们的关系弄得这么别扭,可茹茹爱上了陈三,作为父亲,我没办法,我总不能亲手杀了陈三?况且,之前,我几次想要陈三的命,阴差阳错,都被他逃掉了,我也是尽力了,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 这番真是大实话。 海爷听得一阵感动:“你的做事风格,我了解,蕉爷啊,说句不好听的话,茹茹跟了陈三,并不是一个好归宿。” 这也是大实话。 蕉爷见火候到了,恳切说道:“海兄,你……能不能给我个薄面,就像当初你救我于水火之中那样,再救我一次,放过陈三?” 海爷一愣,这真的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蕉爷言辞恳切,翘首期盼。 海爷还能说什么呢,答应蕉爷,自己那口闷气咽不下,蛋没了,不可再生资源,不答应,那就是真的跟蕉爷撕破脸了,即便现在不撕破,将来有一天,必然反目成仇。 海爷陷入两难,良久,闷闷地说:“蕉爷,容我思考思考,是否放过陈三,我得好好问问我自己。” 就这一句话,蕉爷就吃了定心丸,这说明,陈三爷的失踪和海爷没关系! 蕉爷终于可以说出实情了,看了看海爷,道:“海兄,我也不瞒你,现在你想杀陈三,也杀不掉了!” 海爷一愣:“几个意思?” “陈三,失踪了!” “失踪?” “前不久他对战白小浪,后来护送马文妹去了山东……” “这我都知道啊,你跟我说了啊!”海爷纳闷儿。 “十几天过去了,他没回来!我派人去山东安德县打听了,马文妹说他当天傍晚就启程了,没回天津,消失了!”蕉爷说。 海爷这才明白过来,噢,怪不得最近一直没听到陈三的消息呢,失踪了? 随即恍然大悟,合着刚才你蕉老二一番动情陈词,是试探我呢?怀疑我杀了陈三? 泥马勒戈壁的,蕉老二,你还是人吗,我都残缺不全了,你还跟我耍心眼子呢。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旦破裂,就像镜子上的裂痕,永远无法修复。 双方再也没有信任感了,都是演戏,旨在别撕破脸,别弄得太难看。 海爷没有当场发作,而是暗动心思了,陈三消失了,好事啊,本来老狐狸蕉爷和小狐狸陈三一并矗立天津卫,联手运作公司,经营赌场,谁还是他们二人的对手? 蕉爷承诺的股份,最终能兑现吗? 海爷一直为这些事纠结,现在陈三不见了,那就好办了! 不过,这毕竟这是天津地盘,不能太造次,念及于此,海爷假装关切:“呃……这个事……陈三……不见了?蕉爷是不是给他安排了新任务?” 海爷也开始说昏话了,那意思是说,真的消失了吗,还是假的?不会是你们又谋划什么了?整景呢?做局呢? 蕉爷听罢,气得一阵胸闷,心道海震宇啊,海震宇,咱们俩的交情,算是完了!这不是伤口上撒盐吗?我姑爷没了,你不关心也就算了,还几把说风凉话?!你还是人吗?! 但蕉爷也不没发作,现在绝不能和海爷撕破脸,遂微微一笑:“海兄这是说的哪般话,我还没老糊涂,我若给他安排了差事,还能想不起来?” “那他去哪儿了呢?”海爷故作分析,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第189章 蕉海斗法 海爷到蕉爷府上时,胡八爷还没到。 海爷坐着轮椅,被手下推进蕉爷的客厅。 蕉爷赶忙起身迎接:“海兄,身体可好些了?” 海爷回礼:“你我兄弟,客气什么?喊我过来,有什么事?” 蕉爷心思缜密,虽然陈三失踪了,但不能上来就点破,他得试探,他第一个就怀疑是他妈的海爷下了毒手! 海爷和陈三的仇,化不掉! 这两个人,不共戴天,必须有一个人搬离地球! 蕉爷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是海爷派了刺客,把陈三悄无声息地做掉了! 所以才把海爷请到府上来。 一想起陈三,蕉爷就头疼,本来蕉爷和海爷是生死之交、过命的兄弟,直奉大战期间,蕉爷押错了宝,差点被剃掉,是海爷在奉系军阀面前说了话,蕉爷才重新坐回洋场二当家的宝座。 这个情,蕉爷记一辈子。 陈三没出现之前,两家交情甚好,一年大三节,都派人互送礼物。 平时没事了,海爷经常来天津作客,两人痛饮几天,蕉爷再跟海爷出山海关,回东北,打打猎,吃吃野狍子,喝喝烧酒。 友谊深厚,可以同穿一条裤子。 蕉爷就一个独生女,沈心茹,而海爷有三个儿子,两个在奉天,一个在哈尔滨,分别叫做:海志广、海志高、海志波。 黑白两道,各自做着自己的生意。 海志广,捣腾药材,是东北药材协会的副会长,人参鹿茸什么的,都是人家垄断。 海志高,开了一家营造厂,修路、建学校、建教堂、建银行,都是他承包,敢饶过他?沙石都让你运不进来!建好了也给你用雷管炸掉! 海志波,联合老毛子,做皮草生意,什么东北虎、北极熊、西北狼,统统抓来,杀死扒皮,做成皮草,卖给上流社会,钱赚大发了! 有一年春节,这三个儿子随同老爸海爷来天津旅游,蕉爷盛情款待,在酒宴上,三个儿子见到了沈心茹。 三双眼睛六只眼,都被沈心茹的倾国倾城惊得目瞪口呆。 沈心茹的那种美,是一种含蓄美,知性美,跟窑姐、名媛啥的,不一样。 沈心茹本来不想参加这场宴会,但蕉爷说:“茹茹,当年爹的命,可是你海伯伯救的,你就算替爹挡脸,给爹个面子,行不?” 沈心茹这才陪同父亲吃饭。 海志广、海志高、海志波同时相中了沈心茹,酒宴散了之后,哥儿仨开始商议,究竟沈心茹归谁,或者说,谁有资格追求沈心茹。 三人都知道,这可不是玩闹,如果要追求,就要锁定终生,真心相爱,明媒正娶,沈心茹做海家的正式太太,至于以后再碰到比沈心茹更漂亮的女子,至多也就是纳妾,沈心茹作为正牌太太的地位,永远不能撼动。 因为有蕉爷啊,谁敢欺负蕉爷的千金? 三人争执不下,大哥海志广发话了:“长兄为父,都听我说……” 老二海志高立马插话:“咱爹还没死呢,怎么就长兄为父了呢?” 老三海志波说:“对啊,你是大哥,理应让着小弟!” 海志广反讥:“孔融让梨,没学过吗?” 海志高笑道:“这不是梨的事啊,沈心茹是梨吗?大哥你要吃梨,我给你买一百箱雪花梨!” 海志广一拍桌子:“还有没有点规矩?我看我就是平时对你们太好了!再说了,你俩想追求沈姑娘,你们有什么资格吗?也不撒泡尿照照,一个是搬砖锄泥的包工头,一个是倒腾死狗烂猫的皮草商,你们的气质和沈姑娘格格不入!不像我,一代药王,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受人景仰!” “哈哈哈哈!”海志高和海志波大笑起来,“大哥你要这么扯淡,咱就好好扯一扯,你算什么药王啊?你以次充好,用西洋参冒充人参,用驴蹄子冒充鹿茸,去年你用一棵假人参骗了李副官一万两银子,咱爹没弄死你?” 三人正争执着,海爷走了进来,瞅了瞅三人,道:“不要惦记沈姑娘了,你们没机会,死了这条心。” “为何?” 海爷怒道:“瞧瞧你们一个个这个逼样!一见到女人,就丧失理智,平日里那些聪明机智全不见了!糊涂蛋啊!” 三人沉默不语。 海爷继续训话:“我和蕉爷是生死之交,这个关系来之不易!别因为儿女情长,搞坏了这层关系!沈心茹为什么姓沈,不姓蕉?你们心里没点逼数吗?沈心茹恨蕉爷,父女不合,沈心茹从来不参与蕉爷的事,那就意味着,她看不起我们这些人!还不明白吗?两个世界!别想了!男人立世,事业为重,儿女情长,难成大事!” 三人还是惧怕老爹的,老爹的一番话,三人立马蔫了,爹爹说的没错,好男儿志在四方,可俺们就是有一样不明白,爹爹为什么也沉溺玫瑰的温柔胸怀呢? 彼时的玫瑰,正娇艳欲滴,和海爷出双入对,海爷都不避嫌了,虽然没公开收房,但俨然是海爷的小妾了。 无论如何,海爷按住了三个儿子,不让他们打沈心茹的主意,海爷对蕉爷,还是相当尊重的。 结果,来了个陈三,一切都打翻了。 从命理学角度讲,三儿绝对是煞星、灾星、扫把星、克星,他能把周围所有人“克”得五马分尸、形神俱灭。 但,换个思路想一想,恶人的克星,不就是善人的守护神吗?陈三不正是捉鬼的钟馗吗? 三儿,六道轮回,来路不明,也许真的是阎罗殿派出的杀手,收缴人间罪恶。 现在,蕉爷怀疑是海爷动手干掉了陈三爷,但又不能直接开宗明义地问,先让师爷孔麒麟为海爷沏茶倒水,而后笑道:“海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请你过来,我就是想说说心里话,这么长时间来,咱老哥儿俩也没坐下来好好唠唠嗑了!一年多了!” 这句话说到海爷心里去了,海爷怅然道:“是啊,都陌生了,怎么感觉就是找不到当年那个味道了呢?” 蕉爷点点头,沉闷说道:“都是我的错!” 海爷一愣:“蕉爷,可别这么说,生死之交,肝胆相照,咱老哥儿俩,这个关系断不了!” 蕉爷慨然说道:“实话实说,你我关系出现裂痕,就是因为我的女婿,陈三。虽然没有大造声势,举行婚礼,但什么也瞒不过海兄的眼睛,海兄一直没提这个事,是维护我们彼此的面子。” 蕉爷一语道破玄机,海爷又是一愣,由衷地叹道:“蕉爷,今天你能说出这番话,我海震宇这辈子,都是你的好兄弟!” 蕉爷频频点头:“我也不想把我们的关系弄得这么别扭,可茹茹爱上了陈三,作为父亲,我没办法,我总不能亲手杀了陈三?况且,之前,我几次想要陈三的命,阴差阳错,都被他逃掉了,我也是尽力了,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 这番真是大实话。 海爷听得一阵感动:“你的做事风格,我了解,蕉爷啊,说句不好听的话,茹茹跟了陈三,并不是一个好归宿。” 这也是大实话。 蕉爷见火候到了,恳切说道:“海兄,你……能不能给我个薄面,就像当初你救我于水火之中那样,再救我一次,放过陈三?” 海爷一愣,这真的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蕉爷言辞恳切,翘首期盼。 海爷还能说什么呢,答应蕉爷,自己那口闷气咽不下,蛋没了,不可再生资源,不答应,那就是真的跟蕉爷撕破脸了,即便现在不撕破,将来有一天,必然反目成仇。 海爷陷入两难,良久,闷闷地说:“蕉爷,容我思考思考,是否放过陈三,我得好好问问我自己。” 就这一句话,蕉爷就吃了定心丸,这说明,陈三爷的失踪和海爷没关系! 蕉爷终于可以说出实情了,看了看海爷,道:“海兄,我也不瞒你,现在你想杀陈三,也杀不掉了!” 海爷一愣:“几个意思?” “陈三,失踪了!” “失踪?” “前不久他对战白小浪,后来护送马文妹去了山东……” “这我都知道啊,你跟我说了啊!”海爷纳闷儿。 “十几天过去了,他没回来!我派人去山东安德县打听了,马文妹说他当天傍晚就启程了,没回天津,消失了!”蕉爷说。 海爷这才明白过来,噢,怪不得最近一直没听到陈三的消息呢,失踪了? 随即恍然大悟,合着刚才你蕉老二一番动情陈词,是试探我呢?怀疑我杀了陈三? 泥马勒戈壁的,蕉老二,你还是人吗,我都残缺不全了,你还跟我耍心眼子呢。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旦破裂,就像镜子上的裂痕,永远无法修复。 双方再也没有信任感了,都是演戏,旨在别撕破脸,别弄得太难看。 海爷没有当场发作,而是暗动心思了,陈三消失了,好事啊,本来老狐狸蕉爷和小狐狸陈三一并矗立天津卫,联手运作公司,经营赌场,谁还是他们二人的对手? 蕉爷承诺的股份,最终能兑现吗? 海爷一直为这些事纠结,现在陈三不见了,那就好办了! 不过,这毕竟这是天津地盘,不能太造次,念及于此,海爷假装关切:“呃……这个事……陈三……不见了?蕉爷是不是给他安排了新任务?” 海爷也开始说昏话了,那意思是说,真的消失了吗,还是假的?不会是你们又谋划什么了?整景呢?做局呢? 蕉爷听罢,气得一阵胸闷,心道海震宇啊,海震宇,咱们俩的交情,算是完了!这不是伤口上撒盐吗?我姑爷没了,你不关心也就算了,还几把说风凉话?!你还是人吗?! 但蕉爷也不没发作,现在绝不能和海爷撕破脸,遂微微一笑:“海兄这是说的哪般话,我还没老糊涂,我若给他安排了差事,还能想不起来?” “那他去哪儿了呢?”海爷故作分析,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第190章 龙争虎斗! 此刻,胡八爷到了,在女佣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抬眼一看,海震宇也在。 胡八爷感觉此事不简单,赶忙打拱施礼,他一向很有礼貌嘛:“哦,蕉爷,海爷,都在啊。” 蕉爷和海爷赶忙回礼:“八爷好,八爷好。快坐,快坐。” 三人落座,胡八爷瞅了瞅二人,忙问:“蕉爷,这么急把我叫来,有什么事?” 蕉爷开门见山:“陈三失踪了!” 胡八爷一惊:“嘛意思?” “陈三从保定走后,再也没回来,十多天了!”蕉爷说。 胡八爷皱眉思考,道:“随行人员还有谁?” 蕉爷答道:“棍儿。” “两人都消失了?” “对!” 胡八爷又是一阵惊诧。 此刻,胡八爷的表现,是真实的,但从这一刻开始,往后所有表现,都是假的了。 陈三突然消失,让胡八爷陡然一惊,但他立马就猜到了,陈三,要么自己跑了,退出江湖,要么被青洪帮抓了! 舍此无他! 自己撂挑子跑掉,从此隐匿江湖,不可能,因为有沈心茹。 那么还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被青洪帮的人押解到上海了! 胡八爷为什么这么笃定? 他是胡百通嘛!百事百通,消息最灵通! “神机营”特种部队出来的,提督营正牌“管带”,一级武官,特级火枪手!闹着玩的吗?! 手下兄弟都服他,后来大清灭亡,“神机营”解散,但形散神不散,所有士兵都被民国各路军阀收编了。 为什么胡八爷消息这么灵通?奉系、冯系、蒋系、皖系、滇系、桂系、川系、晋系,每一方势力范围内,都有他当年的小弟,都有“神机营”的种子。 胡八爷已离开军旅好多年,已不做大哥好多年,可实际上,他从未离开。 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他特会搞人际关系,当年那些小弟,进入各个军阀的队伍,新人报道,不受待见,更得不到提拔,胡八爷慷慨解囊,资助小弟,让小弟送礼,送大洋,送美女,送大烟,很快这些小弟们都在军中站稳了脚跟。 这都是胡八爷的功劳,更是胡八爷布下的人脉大网。 他自己呢,则深居天津,埋头做生意,有这些关系网罩着,大发其财。 发了财,还是不忘小弟,继续给小弟资助,小弟节节攀升,他则财源广进,如此,良性循环,财富泼天。 但他越来越低调,逢人三分笑,总是充当好人,调解一些纠纷,于是便有了“和事佬”,“不倒翁”的称谓。 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大小流氓,都给他面子。 他他妈的这辈子最不爽的一件事,就是调和龙海升和蕉爷的矛盾时,被蕉爷摆了一道! 蕉爷把他蒙在鼓里,当棋子了! 弄得他这个老好人,灰头土脸,黑白两道,都对他有看法了! 认为他和蕉爷穿一条裤子,坑了龙海升! 别看他事后和颜悦色,假装无事,其实在那一刻,他就对蕉爷产生了巨大的成见! 千万别得罪这种面厚心黑的人,皮笑肉不笑,笑里藏刀,胡八爷正是这种货色,他记仇,而且,有仇必报,出手就是狠的,斩草除根。 虽然事后,蕉爷把妓院一半的股份都给了他,以弥补他受的创伤,但这远远不够! 蕉爷也知道不够,所以邀请他加入远东贸易公司的盘子,建议给他港口的股份。 但胡八爷婉言拒绝了。 胡八爷这么贪,这么坏,怎么到嘴的肥肉,不吃呢? 因为他是胡百通! 远东贸易公司是个什么东西,他早就有所耳闻! 他才不趟这个浑水呢! 天津一直是北洋的势力范围,北洋政府被推翻后,蕉爷就是秋后的蚂蚱了,左右腾挪,才勉强续命。 后来的天津卫,一直在晋绥系和奉系的势力夹缝中生存,先后被晋、奉两系接手,1930年冯玉祥、阎锡山、桂系、粤系联合讨蒋,中原大战爆发,最终老蒋获胜,形式上统一了全国。 为什么强调“形式”二字,就是因为各方势力依然在角逐。 按下葫芦浮起瓢! 不省心呐。 蕉爷也是使出浑身解数,以保家族平安。 1933年,何应钦派熊斌和日本鬼子签订《塘沽协定》,这是是一个丧权辱国的协定,签署地点在天津塘沽,天津人都气疯了,奇耻大辱啊。 这个协定是啥内容呢? 主要内容就是中国军队撤退至延庆、昌平、顺义、通州、香河、宝坻等地连线以西以南,不得在这些地方驻兵,不得有越线、挑衅行为。 这不扯几把蛋吗?中国军队不能在平、津地区驻兵? 这实际上等于当时的蒋汪政府默认了日本人侵占东三省和热河的事实,为以后日本人鼓动的“华北五省自治”这一恶劣事件埋下了伏笔! 很快,冯玉祥振臂一呼,和蒋汪政府决裂了,成立“抗日同盟”,双方干起来了。 何应钦出兵,对战冯玉祥。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蕉爷虽然不是小鬼,但依然没有位列仙班,充其量是个大鬼,鬼王。 也跟着受拖累。 他背后的人,是平津卫戍司令员刘督统,刘督统之前是冯玉祥的老部下,这个节骨眼上,刘督统的表现,直接关乎蕉爷的命运。 老蒋下令,让刘督统率领平津戍防第三团,立马北上张家口,策应何应钦部队,夹击冯玉祥。 刘督统犯难了,老冯是他的老上级啊,这不成叛徒了吗? 可如果不执行命令,就是叛国。 刘督统只好开拔部队,慢悠悠地出发了。 就是在这个敏感时刻,蕉爷组织了中英日三国谈判,获取了远东贸易公司的实际控制权,亲日派军阀幕后支持,让蕉爷拿到了这块肥肉。 这是一个巨大的祸端! 这场所谓的贸易谈判,看似中国赢了,实际是日本人和英国人捞到了好处,目的就是挤掉法国、美国、俄国在天津港口的势力。 德国就不用挤了,一战战败了,早就没人尿它了。 这番操作,极大地刺激了天津和北平民众的神经,大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现在是国破家亡的时刻,蒋汪政府腐败无能,签订了《塘沽协定》,大片国土沦丧,置人民于水火之中。 蕉爷你作为天津工商界的老大,不但不带头抗日,还和日本人勾勾搭搭,这是名副其实的汉奸啊! 冯玉祥抗日,你们还打人家,驻守天津的部队不打日本人,反而北上张家口,去打抗日英雄,这不是疯了吗? 蕉爷和刘督统的信誉,一落千丈! 蕉爷当初对沈心茹说的那句肺腑之言——“远东贸易公司,不得已而为之”,道出了蕉爷的千般无奈,他已经成了棋子了,骑虎难下了! 背后那些大神仙,他一个也得罪不起! 远东贸易公司,只是个招牌,背后的实质是天津通商口岸的控制权! 蕉爷这么厉害的人物,也成了白手套了! 胡八爷的眼线遍天下,当然知道其中玄机,所以,他誓死不参与远东贸易公司的事儿。 但胡八爷看出来了,蕉爷这条大船,快沉了。 蕉爷在最风光的时刻,突然下沉,势不可挡。 恰如易经之道:盛极而衰! 这些事,蕉爷都没跟沈心茹和陈三爷提过一个字,原因是不想让沈心茹担心,至于陈三,蕉爷那时根本没把陈三当自己人,更不能透露半个字。 保定大战白小郎之后,本来蕉爷是计划等陈三爷回到天津后,把这些事推心置腹,统统告诉陈三爷,然后让陈三爷带上沈心茹,赶紧出国,远走高飞! 这是一个父亲,对家庭最后的支撑,对亡妻由衷的忏悔,对女儿永恒的爱。 他宁愿自己承担一切,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让沈心茹和陈三爷赶紧离开。 人性很复杂,蕉爷大奸大恶,可面对亲情,又是这么地单纯、舍生忘死。 沈心茹如果知道自己父亲为了她,可以去死,也许再也不会怪罪父亲以前的过错了。 可令蕉爷没想到的是,陈三爷消失了,打乱了蕉爷的计划。 所以蕉爷才把海爷和胡八爷请到府上,辨别真假,探听虚实。 海爷,已经排除了,不是海爷干的。 但胡八爷,蕉爷还得试探。 毕竟,胡八爷曾和蕉爷密谋,干掉陈三,胡八爷出手了,安排柳爽去医院下毒,后来,没成功,说是碰到了水门堂的柔柔。 蕉爷并没看到现场情景,事实究竟如何,他并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陈三死里逃生,自己的女儿沈心茹没有和自己决裂。 这件事,也就不明不白地过去了。 现在,陈三突然消失,蕉爷除了怀疑海爷,第二就是怀疑胡八爷。 道理很简单,当初蕉爷要做掉陈三,胡八爷欣然同意,那一刻,蕉爷就知道胡八爷貌似也想干掉陈三。 为啥呢,陈三爷和胡八爷没过节啊?! 胡八爷是老狐狸,蕉爷当时摆他一道,在医院里割喉龙海升,那一幕,把胡八爷吓坏了,随后,陈三给蕉爷点烟,上茶,成了蕉爷的门徒。 胡八爷当时一下子就明白了:是陈三和蕉老二联合做局! 那一刻,胡八爷就对陈三爷心存忌惮了,这个蛤蜊子、琉璃球,杂技团出来的小丑,竟然联合蕉爷干掉了本土流氓龙海升,这还了得吗? 天津卫,不允许这么牛逼的外来人存在! 进一步观察,噢,明白了,陈三勾搭了沈心茹,很快就会成为蕉爷的乘龙快婿。 这就更了不得了,这一老一小,如果成为一家人,联合起来,还有其他人的饭吃吗? 甚至还没成为一家人呢,就联合做局给了胡八爷当头一棒,让胡八爷在天津卫这么多年积攒的“老好人”名声,一下子没了! 胡八爷绝不能忍。 所以,当蕉爷最后一次要除掉陈三时,胡八爷顺水推舟,欣然答应。 可最终,失败了。 现在,陈三爷莫名消失,胡八爷非常高兴,即刻断定,必是青洪帮所为! 因为当初老华爷第一次来天津,大闹龙海升的赌场时,胡八爷就和老华爷秘密接触了。 本来胡八爷和青洪帮就有联系,从此,越发紧密。 唯有一件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甚至没有任何消息来源,那就是老华爷凭空消失,谁也想不到陈三会在蕉爷府上,一枪干掉老华爷啊。 老华爷消失后,上海的“大脚皮”给“百事通”胡八爷发电报,希望查出实情。 胡八爷查来查去,没有任何线索,但他朦朦胧胧感觉,一定和陈三、蕉老二有关! 此刻,面对蕉爷和盘托出陈三失踪一事,胡八爷一下子明白了:老华爷就是陈三干掉的,所以被青洪帮绑架了! 蕉爷把胡八爷叫过来,一是试探是否是胡八爷干掉了陈三,如果不是,就进入第二步,让胡八爷探听一下消息,毕竟他是胡百通嘛。 面对蕉爷的开门见山,胡八爷淡定一笑:“蕉爷,你我相识四十年了,贵婿陈三的失踪,和我无关!” 蕉爷没想到胡八爷会这么爽快地应答,忙道:“八爷误会了,我请八爷过来,是帮我参谋参谋!” 胡八爷笑道:“我当然知道蕉爷不会怀疑我,但我自己要先声明立场,我和陈三无冤无仇,即便有所摩擦,也是误会!况且陈三,福大命大,不会有事!” 这句话是暗示蕉爷,你别怀疑我了,我都是按照你的安排行事的,当初是你教唆我杀陈三的,咱别闹了,行吗? 非得让我当着海震宇的面,把你的遮羞布扯掉吗? 蕉爷点点头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胡八爷杀害陈三的理由,要杀早杀了,医院里有一千种方法,可柳爽“失误”了,这就表明胡八爷不想再参与此事。 只是蕉爷不知道,柳爽所谓的失误,是柳爽留了心机。 第190章 龙争虎斗! 此刻,胡八爷到了,在女佣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抬眼一看,海震宇也在。 胡八爷感觉此事不简单,赶忙打拱施礼,他一向很有礼貌嘛:“哦,蕉爷,海爷,都在啊。” 蕉爷和海爷赶忙回礼:“八爷好,八爷好。快坐,快坐。” 三人落座,胡八爷瞅了瞅二人,忙问:“蕉爷,这么急把我叫来,有什么事?” 蕉爷开门见山:“陈三失踪了!” 胡八爷一惊:“嘛意思?” “陈三从保定走后,再也没回来,十多天了!”蕉爷说。 胡八爷皱眉思考,道:“随行人员还有谁?” 蕉爷答道:“棍儿。” “两人都消失了?” “对!” 胡八爷又是一阵惊诧。 此刻,胡八爷的表现,是真实的,但从这一刻开始,往后所有表现,都是假的了。 陈三突然消失,让胡八爷陡然一惊,但他立马就猜到了,陈三,要么自己跑了,退出江湖,要么被青洪帮抓了! 舍此无他! 自己撂挑子跑掉,从此隐匿江湖,不可能,因为有沈心茹。 那么还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被青洪帮的人押解到上海了! 胡八爷为什么这么笃定? 他是胡百通嘛!百事百通,消息最灵通! “神机营”特种部队出来的,提督营正牌“管带”,一级武官,特级火枪手!闹着玩的吗?! 手下兄弟都服他,后来大清灭亡,“神机营”解散,但形散神不散,所有士兵都被民国各路军阀收编了。 为什么胡八爷消息这么灵通?奉系、冯系、蒋系、皖系、滇系、桂系、川系、晋系,每一方势力范围内,都有他当年的小弟,都有“神机营”的种子。 胡八爷已离开军旅好多年,已不做大哥好多年,可实际上,他从未离开。 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他特会搞人际关系,当年那些小弟,进入各个军阀的队伍,新人报道,不受待见,更得不到提拔,胡八爷慷慨解囊,资助小弟,让小弟送礼,送大洋,送美女,送大烟,很快这些小弟们都在军中站稳了脚跟。 这都是胡八爷的功劳,更是胡八爷布下的人脉大网。 他自己呢,则深居天津,埋头做生意,有这些关系网罩着,大发其财。 发了财,还是不忘小弟,继续给小弟资助,小弟节节攀升,他则财源广进,如此,良性循环,财富泼天。 但他越来越低调,逢人三分笑,总是充当好人,调解一些纠纷,于是便有了“和事佬”,“不倒翁”的称谓。 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大小流氓,都给他面子。 他他妈的这辈子最不爽的一件事,就是调和龙海升和蕉爷的矛盾时,被蕉爷摆了一道! 蕉爷把他蒙在鼓里,当棋子了! 弄得他这个老好人,灰头土脸,黑白两道,都对他有看法了! 认为他和蕉爷穿一条裤子,坑了龙海升! 别看他事后和颜悦色,假装无事,其实在那一刻,他就对蕉爷产生了巨大的成见! 千万别得罪这种面厚心黑的人,皮笑肉不笑,笑里藏刀,胡八爷正是这种货色,他记仇,而且,有仇必报,出手就是狠的,斩草除根。 虽然事后,蕉爷把妓院一半的股份都给了他,以弥补他受的创伤,但这远远不够! 蕉爷也知道不够,所以邀请他加入远东贸易公司的盘子,建议给他港口的股份。 但胡八爷婉言拒绝了。 胡八爷这么贪,这么坏,怎么到嘴的肥肉,不吃呢? 因为他是胡百通! 远东贸易公司是个什么东西,他早就有所耳闻! 他才不趟这个浑水呢! 天津一直是北洋的势力范围,北洋政府被推翻后,蕉爷就是秋后的蚂蚱了,左右腾挪,才勉强续命。 后来的天津卫,一直在晋绥系和奉系的势力夹缝中生存,先后被晋、奉两系接手,1930年冯玉祥、阎锡山、桂系、粤系联合讨蒋,中原大战爆发,最终老蒋获胜,形式上统一了全国。 为什么强调“形式”二字,就是因为各方势力依然在角逐。 按下葫芦浮起瓢! 不省心呐。 蕉爷也是使出浑身解数,以保家族平安。 1933年,何应钦派熊斌和日本鬼子签订《塘沽协定》,这是是一个丧权辱国的协定,签署地点在天津塘沽,天津人都气疯了,奇耻大辱啊。 这个协定是啥内容呢? 主要内容就是中国军队撤退至延庆、昌平、顺义、通州、香河、宝坻等地连线以西以南,不得在这些地方驻兵,不得有越线、挑衅行为。 这不扯几把蛋吗?中国军队不能在平、津地区驻兵? 这实际上等于当时的蒋汪政府默认了日本人侵占东三省和热河的事实,为以后日本人鼓动的“华北五省自治”这一恶劣事件埋下了伏笔! 很快,冯玉祥振臂一呼,和蒋汪政府决裂了,成立“抗日同盟”,双方干起来了。 何应钦出兵,对战冯玉祥。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蕉爷虽然不是小鬼,但依然没有位列仙班,充其量是个大鬼,鬼王。 也跟着受拖累。 他背后的人,是平津卫戍司令员刘督统,刘督统之前是冯玉祥的老部下,这个节骨眼上,刘督统的表现,直接关乎蕉爷的命运。 老蒋下令,让刘督统率领平津戍防第三团,立马北上张家口,策应何应钦部队,夹击冯玉祥。 刘督统犯难了,老冯是他的老上级啊,这不成叛徒了吗? 可如果不执行命令,就是叛国。 刘督统只好开拔部队,慢悠悠地出发了。 就是在这个敏感时刻,蕉爷组织了中英日三国谈判,获取了远东贸易公司的实际控制权,亲日派军阀幕后支持,让蕉爷拿到了这块肥肉。 这是一个巨大的祸端! 这场所谓的贸易谈判,看似中国赢了,实际是日本人和英国人捞到了好处,目的就是挤掉法国、美国、俄国在天津港口的势力。 德国就不用挤了,一战战败了,早就没人尿它了。 这番操作,极大地刺激了天津和北平民众的神经,大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现在是国破家亡的时刻,蒋汪政府腐败无能,签订了《塘沽协定》,大片国土沦丧,置人民于水火之中。 蕉爷你作为天津工商界的老大,不但不带头抗日,还和日本人勾勾搭搭,这是名副其实的汉奸啊! 冯玉祥抗日,你们还打人家,驻守天津的部队不打日本人,反而北上张家口,去打抗日英雄,这不是疯了吗? 蕉爷和刘督统的信誉,一落千丈! 蕉爷当初对沈心茹说的那句肺腑之言——“远东贸易公司,不得已而为之”,道出了蕉爷的千般无奈,他已经成了棋子了,骑虎难下了! 背后那些大神仙,他一个也得罪不起! 远东贸易公司,只是个招牌,背后的实质是天津通商口岸的控制权! 蕉爷这么厉害的人物,也成了白手套了! 胡八爷的眼线遍天下,当然知道其中玄机,所以,他誓死不参与远东贸易公司的事儿。 但胡八爷看出来了,蕉爷这条大船,快沉了。 蕉爷在最风光的时刻,突然下沉,势不可挡。 恰如易经之道:盛极而衰! 这些事,蕉爷都没跟沈心茹和陈三爷提过一个字,原因是不想让沈心茹担心,至于陈三,蕉爷那时根本没把陈三当自己人,更不能透露半个字。 保定大战白小郎之后,本来蕉爷是计划等陈三爷回到天津后,把这些事推心置腹,统统告诉陈三爷,然后让陈三爷带上沈心茹,赶紧出国,远走高飞! 这是一个父亲,对家庭最后的支撑,对亡妻由衷的忏悔,对女儿永恒的爱。 他宁愿自己承担一切,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让沈心茹和陈三爷赶紧离开。 人性很复杂,蕉爷大奸大恶,可面对亲情,又是这么地单纯、舍生忘死。 沈心茹如果知道自己父亲为了她,可以去死,也许再也不会怪罪父亲以前的过错了。 可令蕉爷没想到的是,陈三爷消失了,打乱了蕉爷的计划。 所以蕉爷才把海爷和胡八爷请到府上,辨别真假,探听虚实。 海爷,已经排除了,不是海爷干的。 但胡八爷,蕉爷还得试探。 毕竟,胡八爷曾和蕉爷密谋,干掉陈三,胡八爷出手了,安排柳爽去医院下毒,后来,没成功,说是碰到了水门堂的柔柔。 蕉爷并没看到现场情景,事实究竟如何,他并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陈三死里逃生,自己的女儿沈心茹没有和自己决裂。 这件事,也就不明不白地过去了。 现在,陈三突然消失,蕉爷除了怀疑海爷,第二就是怀疑胡八爷。 道理很简单,当初蕉爷要做掉陈三,胡八爷欣然同意,那一刻,蕉爷就知道胡八爷貌似也想干掉陈三。 为啥呢,陈三爷和胡八爷没过节啊?! 胡八爷是老狐狸,蕉爷当时摆他一道,在医院里割喉龙海升,那一幕,把胡八爷吓坏了,随后,陈三给蕉爷点烟,上茶,成了蕉爷的门徒。 胡八爷当时一下子就明白了:是陈三和蕉老二联合做局! 那一刻,胡八爷就对陈三爷心存忌惮了,这个蛤蜊子、琉璃球,杂技团出来的小丑,竟然联合蕉爷干掉了本土流氓龙海升,这还了得吗? 天津卫,不允许这么牛逼的外来人存在! 进一步观察,噢,明白了,陈三勾搭了沈心茹,很快就会成为蕉爷的乘龙快婿。 这就更了不得了,这一老一小,如果成为一家人,联合起来,还有其他人的饭吃吗? 甚至还没成为一家人呢,就联合做局给了胡八爷当头一棒,让胡八爷在天津卫这么多年积攒的“老好人”名声,一下子没了! 胡八爷绝不能忍。 所以,当蕉爷最后一次要除掉陈三时,胡八爷顺水推舟,欣然答应。 可最终,失败了。 现在,陈三爷莫名消失,胡八爷非常高兴,即刻断定,必是青洪帮所为! 因为当初老华爷第一次来天津,大闹龙海升的赌场时,胡八爷就和老华爷秘密接触了。 本来胡八爷和青洪帮就有联系,从此,越发紧密。 唯有一件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甚至没有任何消息来源,那就是老华爷凭空消失,谁也想不到陈三会在蕉爷府上,一枪干掉老华爷啊。 老华爷消失后,上海的“大脚皮”给“百事通”胡八爷发电报,希望查出实情。 胡八爷查来查去,没有任何线索,但他朦朦胧胧感觉,一定和陈三、蕉老二有关! 此刻,面对蕉爷和盘托出陈三失踪一事,胡八爷一下子明白了:老华爷就是陈三干掉的,所以被青洪帮绑架了! 蕉爷把胡八爷叫过来,一是试探是否是胡八爷干掉了陈三,如果不是,就进入第二步,让胡八爷探听一下消息,毕竟他是胡百通嘛。 面对蕉爷的开门见山,胡八爷淡定一笑:“蕉爷,你我相识四十年了,贵婿陈三的失踪,和我无关!” 蕉爷没想到胡八爷会这么爽快地应答,忙道:“八爷误会了,我请八爷过来,是帮我参谋参谋!” 胡八爷笑道:“我当然知道蕉爷不会怀疑我,但我自己要先声明立场,我和陈三无冤无仇,即便有所摩擦,也是误会!况且陈三,福大命大,不会有事!” 这句话是暗示蕉爷,你别怀疑我了,我都是按照你的安排行事的,当初是你教唆我杀陈三的,咱别闹了,行吗? 非得让我当着海震宇的面,把你的遮羞布扯掉吗? 蕉爷点点头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胡八爷杀害陈三的理由,要杀早杀了,医院里有一千种方法,可柳爽“失误”了,这就表明胡八爷不想再参与此事。 只是蕉爷不知道,柳爽所谓的失误,是柳爽留了心机。 第191章 围攻赌场! 事已至此,蕉爷没办法了,只得说:“八爷,您路子宽,消息灵通,看看是否能通过江湖上的朋友,打听打听,陈三到底去哪儿了?” 胡八爷拱手说道:“蕉爷,义不容辞!老朽一定全力以赴!” 胡八爷真的是全力以赴了,不过不是为了陈三,而是为了自己,回到家,就安排柳爽,发电报,联系青帮二当家——大脚皮。 他要疾速向青洪帮靠拢,因为他知道,天津要变天了。 将消息源源不断地发往上海,皮爷对天津地一切,了如指掌! 陈三爷搞“庞氏骗局”的手段,也没瞒过胡八爷,骗了这么多钱,总得吐出来,这是一笔大钱。 还有,陈三爷战胜白小浪,又弄了一千多万,也得吐出来。 胡八爷和皮爷商定:釜底抽薪,把陈三的三大赌场,彻底搞垮! 搞垮了陈三,就等于断了蕉爷的臂膀,至于收拾蕉爷,那是高层的事,不必过多上心。 于是,天津卫开埠以来,最混乱的一幕出现了: 500人,包围了陈三爷的三大赌场: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 声称要陈三爷兑现承诺,把赌马的钱,连本带利,如数赔付。 幕后操纵者,就是蔡猫、孙二爷,还有北平的杨五爷、钱六爷、邢二爷,这五个家伙,各自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中把陈三爷的伎俩全讲透了,就是骗局,你们上当了! 这封信,是胡八爷写的。 不过,经过柳爽润色,都变成了仿宋体,没法辨认字迹。 夜里,用箭射入五人宅邸,射箭之人,快速隐遁,不见踪迹。 五个老家伙,看完之后,都惊呆了,哎吆卧槽,上当啦? 随即冷静下来,这封信是谁写的?目的何在? 最终达成一致意见,甭管谁写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先到陈三的赌场里闹一通,把本金拿回来再说! 于是,五百个流氓,浩浩荡荡,短衣巾、小打扮,手持砍刀,进入了租界,包围了三大赌场。 而这一天,正是《沪报》发表《“津门赌神”陈三爷入驻上海“外滩九号”》的那一天,整个天津卫都炸锅了,《津门报》收到了通稿,同时转载刊发! 所有人都认为陈三爷跑路了,跑到上海,躲在青洪帮的势力范围内,受青洪帮庇护。 水门堂的兄弟姐妹们也慌了:什么情况啊?陈三爷怎么去了上海了?不要我们了? 肥牛急得头风病都犯了,血压飙到220,血管差点爆裂,本来他就不是统领全局的人物,陈三爷迟迟不归、杳无音信,他都肝儿颤了。 幸亏有柔柔、甜甜、弯头等一干赌场老人在他身旁,否则他更加手足无措。 陈三爷和棍儿都不在,他就是名义上的老大,可这个老大哪见过这种大场面啊,有点顶不起来了,他偷东西还行,带四五个小偷偷东西,他能操作好,管理赌场,应对混乱局面,他差得远。 外面人山人海,堵着赌场大门大骂:“陈三呢?让陈三出来!瓢把子躲了,让小弟顶缸吗?!” “让陈三滚出来!还我们血汗钱!” “陈三滚出来!长乐坊设局诈骗!” “都是骗局!都是骗局!” 肥牛焦头烂额,手忙脚乱。 关键时刻,婉君发挥了作用。 婉君,这个山东曹县的农村姑娘,早年为了给哥哥脱罪,不得已嫁给了谢四虎,后来又被潘召霸占,再后来,陈三爷举报潘召,潘召被投入大狱,她以为自己自由了,不料,潘召贿赂法庭,逃了出来。 带着她进入八百里黑松林,在三岔口周围打家劫舍,成了山寨夫人。 这几年的山寨夫人,没白当,如何带领队伍,如何应对危机,都学到了。 此刻,面对五百人围攻,肥牛躲在屋里,愁得抱头不语,婉君走了出来:“老牛,你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一死!一个大男人,蹲在地上,像样儿吗?!” 肥牛这个接盘侠,自从和婉君钻了被窝,就把婉君当作此生最爱,婉君平时对他恭恭敬敬、举案齐眉,他一直很享受,认为婉君欠他的,没想到面对今天这个局面,婉君霸气的一面显示出来了。 肥牛皱眉道:“你说怎么办?这么多人围着赌场要债,怎么打发他们?” 婉君冷冷一笑:“对付要债的,他们狠,你只有比他们更狠,才能吓退他们!” 肥牛不解:“怎么更狠?” “砍掉自己一只手!当众砍掉!然后把砍下的手举起来!就说所有收益,肯定会按盈亏兑付!不会拖欠大家一分钱!哪个再敢闹事,就来和我拼命!我奉陪到底!” 肥牛吓了一跳:“砍手?” “对!你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你必然知道,天津的混子,就吃这一套!砍手、断脚、开肠破肚,把自己的肠子拿出来,绕三圈,再塞回去,吓死他们!” 肥牛冒了一身冷汗:“夫人,咱别这样行,我还想好好活着呢!” 婉君怒道:“那就没解了!看到这五百人了吗,他们不退去,人会越聚越多,最后会成千上万,会把我们吃掉!” 二人争执之际,柔柔和甜甜,还有娇娇、香香、弯头,这些曾经赌场的骨干,早已躲在角落秘密商议了,赶紧汇报给蕉爷,让蕉爷处理! 这个局面,肥牛把控不了。 柔柔走到赌场大厅,一个电话打到蕉爷府上。 蕉爷此刻正干啥呢,正焦头烂额呢!面对女儿沈心茹咄咄逼人的讯问! 沈心茹都快疯了,拿着《津门报》质问蕉爷:“爹,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我这么相信你,你为什么总是不对我说实话?你看这报纸上写的,陈三爷入驻上海滩,他根本没在马文妹家!你为什么总是欺骗女儿啊?!” 蕉爷一阵沉默,而后道:“茹茹,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沈心茹眼泪狂飙:“爹啊,你可把女儿害苦了!你应该早对我说出实情!我们一起想办法,一起面对!你女儿不弱,蕉家没有懦夫!你瞒了这么久,一切都耽误了!一切都耽误了!若水一定是被控制了,他希望我去救他!” 蕉爷黯然道:“你怎么救?” 就在此刻,电话铃响了,正是柔柔从赌场打来的,蕉爷拿起电话:“喂?” 柔柔在电话那段大喊:“蕉爷,蕉爷!不好了,来了几百人,围攻赌场,要求兑现盈利!” 柔柔的声音特大,一旁的沈心茹听得真真切切。 蕉爷惊得目瞪口呆,啥玩意,围攻赌场?谁这么大胆子,随即说道:“别慌!我马上到!” 立马挂了电话。 沈心茹怆然一笑:“爹,现在明白了,你真不应该瞒我!事情已经无可救药了!” 蕉爷喝道:“先不说了,我去赌场!” “你去了也没用!你怎么驱散他们?”沈心茹反问。 “我带上兄弟,然后给褚市长和黄厅长打电话,调动警察!” 沈心茹冷冷一笑:“爹,刘督统都带着部队上了张家口了,您觉得警察厅还会听您的号令吗?” 蕉爷听罢,陡然一惊,浑身冒冷汗,女儿说得对,刘督统去打冯玉祥了,此番赌场闹事,警察厅的人必然早已知晓,为何到现在迟迟不出面阻止暴乱呢,只有一个原因: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甚至,这些混子早已得到警察厅的默许和支持! 蕉爷猜对了!警局梁局长,警厅黄厅长,市政府褚市长,都不再给蕉爷站台了! 这些人虽然平日里吃私贪污、奢靡无度,但在民族大义面前,来不得半点马虎,《塘沽协议》一签,投降派和抗日派泾渭分明,大家已经纷纷站队了。 这些警界、政府人物最后一次为蕉爷站台,是为了获取龙海升的巨额家产,从此之后,就有意冷落蕉爷了。 当初龙海升炸了蕉爷那么多货船,浓烟滚滚,笼罩天津卫,为什么迟迟破不了案,就是因为警界默认龙海升的行为。 龙海升虽然是大流氓、大牲口,但龙海升从来没跟洋人勾搭,没卖国。 蕉爷从南洋和东洋运来的货物,都是日本人和英国人的“盘中餐”,龙海升让铁罗汉和肉彪子放雷管给炸了,大家其实都暗中拍手称快。 尽管龙海升并不是出于民族大义,而是为了泄私愤。 还有一点,令天津警界和政府不满,那就是蕉爷在保定回来后,并没有像上次分割龙海升的财产那样,给大家分一杯,白小浪的巨额银票,蕉爷一张也没往外掏。 蕉爷为什么不再进贡了? 因为他都给沈心茹和陈三留着呢,想让他们带上这最后一笔财富,远走高飞! 蕉爷早已察觉到不对劲儿了,很多“老朋友”,都有意疏远他。 现在,面对沈心茹的一语道破,蕉爷很诧异,他突然发现自己一向内敛恬静的女儿,竟是这么地聪明,这么地精通江湖套路。 蕉爷一眼不眨望着女儿:“茹茹,你说现在爹该怎么办?” 沈心茹说道:“马上联系报社,让记者过来!来得越多越好!警察靠不住了,只有靠记者!我去现场,亲自面对采访,或许能迈过这个坎儿!” “你去?”蕉爷大惊。 沈心茹坚定地点点头:“对!我去!我是陈三爷的妻子!只有我出面,我应对,才有分量!爹,你只需准备好银票,我知道你和若水在搞庞氏骗局,我们只需兑现眼前的利润,定能把他们说服!” 蕉爷惊得都岔气了:“茹茹,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你……” “爹!事不宜迟,现在不是唠家常的时候,快叫司机,带我去租界!” 蕉爷想了想,只得叫来截子、哑巴等誓死追随的贴身护卫,纠集了五十多个兄弟,荷枪实弹,启动汽车,带上沈心茹去了赌场。 第191章 围攻赌场! 事已至此,蕉爷没办法了,只得说:“八爷,您路子宽,消息灵通,看看是否能通过江湖上的朋友,打听打听,陈三到底去哪儿了?” 胡八爷拱手说道:“蕉爷,义不容辞!老朽一定全力以赴!” 胡八爷真的是全力以赴了,不过不是为了陈三,而是为了自己,回到家,就安排柳爽,发电报,联系青帮二当家——大脚皮。 他要疾速向青洪帮靠拢,因为他知道,天津要变天了。 将消息源源不断地发往上海,皮爷对天津地一切,了如指掌! 陈三爷搞“庞氏骗局”的手段,也没瞒过胡八爷,骗了这么多钱,总得吐出来,这是一笔大钱。 还有,陈三爷战胜白小浪,又弄了一千多万,也得吐出来。 胡八爷和皮爷商定:釜底抽薪,把陈三的三大赌场,彻底搞垮! 搞垮了陈三,就等于断了蕉爷的臂膀,至于收拾蕉爷,那是高层的事,不必过多上心。 于是,天津卫开埠以来,最混乱的一幕出现了: 500人,包围了陈三爷的三大赌场:长乐坊、海河十八号、大南门。 声称要陈三爷兑现承诺,把赌马的钱,连本带利,如数赔付。 幕后操纵者,就是蔡猫、孙二爷,还有北平的杨五爷、钱六爷、邢二爷,这五个家伙,各自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中把陈三爷的伎俩全讲透了,就是骗局,你们上当了! 这封信,是胡八爷写的。 不过,经过柳爽润色,都变成了仿宋体,没法辨认字迹。 夜里,用箭射入五人宅邸,射箭之人,快速隐遁,不见踪迹。 五个老家伙,看完之后,都惊呆了,哎吆卧槽,上当啦? 随即冷静下来,这封信是谁写的?目的何在? 最终达成一致意见,甭管谁写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先到陈三的赌场里闹一通,把本金拿回来再说! 于是,五百个流氓,浩浩荡荡,短衣巾、小打扮,手持砍刀,进入了租界,包围了三大赌场。 而这一天,正是《沪报》发表《“津门赌神”陈三爷入驻上海“外滩九号”》的那一天,整个天津卫都炸锅了,《津门报》收到了通稿,同时转载刊发! 所有人都认为陈三爷跑路了,跑到上海,躲在青洪帮的势力范围内,受青洪帮庇护。 水门堂的兄弟姐妹们也慌了:什么情况啊?陈三爷怎么去了上海了?不要我们了? 肥牛急得头风病都犯了,血压飙到220,血管差点爆裂,本来他就不是统领全局的人物,陈三爷迟迟不归、杳无音信,他都肝儿颤了。 幸亏有柔柔、甜甜、弯头等一干赌场老人在他身旁,否则他更加手足无措。 陈三爷和棍儿都不在,他就是名义上的老大,可这个老大哪见过这种大场面啊,有点顶不起来了,他偷东西还行,带四五个小偷偷东西,他能操作好,管理赌场,应对混乱局面,他差得远。 外面人山人海,堵着赌场大门大骂:“陈三呢?让陈三出来!瓢把子躲了,让小弟顶缸吗?!” “让陈三滚出来!还我们血汗钱!” “陈三滚出来!长乐坊设局诈骗!” “都是骗局!都是骗局!” 肥牛焦头烂额,手忙脚乱。 关键时刻,婉君发挥了作用。 婉君,这个山东曹县的农村姑娘,早年为了给哥哥脱罪,不得已嫁给了谢四虎,后来又被潘召霸占,再后来,陈三爷举报潘召,潘召被投入大狱,她以为自己自由了,不料,潘召贿赂法庭,逃了出来。 带着她进入八百里黑松林,在三岔口周围打家劫舍,成了山寨夫人。 这几年的山寨夫人,没白当,如何带领队伍,如何应对危机,都学到了。 此刻,面对五百人围攻,肥牛躲在屋里,愁得抱头不语,婉君走了出来:“老牛,你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一死!一个大男人,蹲在地上,像样儿吗?!” 肥牛这个接盘侠,自从和婉君钻了被窝,就把婉君当作此生最爱,婉君平时对他恭恭敬敬、举案齐眉,他一直很享受,认为婉君欠他的,没想到面对今天这个局面,婉君霸气的一面显示出来了。 肥牛皱眉道:“你说怎么办?这么多人围着赌场要债,怎么打发他们?” 婉君冷冷一笑:“对付要债的,他们狠,你只有比他们更狠,才能吓退他们!” 肥牛不解:“怎么更狠?” “砍掉自己一只手!当众砍掉!然后把砍下的手举起来!就说所有收益,肯定会按盈亏兑付!不会拖欠大家一分钱!哪个再敢闹事,就来和我拼命!我奉陪到底!” 肥牛吓了一跳:“砍手?” “对!你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你必然知道,天津的混子,就吃这一套!砍手、断脚、开肠破肚,把自己的肠子拿出来,绕三圈,再塞回去,吓死他们!” 肥牛冒了一身冷汗:“夫人,咱别这样行,我还想好好活着呢!” 婉君怒道:“那就没解了!看到这五百人了吗,他们不退去,人会越聚越多,最后会成千上万,会把我们吃掉!” 二人争执之际,柔柔和甜甜,还有娇娇、香香、弯头,这些曾经赌场的骨干,早已躲在角落秘密商议了,赶紧汇报给蕉爷,让蕉爷处理! 这个局面,肥牛把控不了。 柔柔走到赌场大厅,一个电话打到蕉爷府上。 蕉爷此刻正干啥呢,正焦头烂额呢!面对女儿沈心茹咄咄逼人的讯问! 沈心茹都快疯了,拿着《津门报》质问蕉爷:“爹,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我这么相信你,你为什么总是不对我说实话?你看这报纸上写的,陈三爷入驻上海滩,他根本没在马文妹家!你为什么总是欺骗女儿啊?!” 蕉爷一阵沉默,而后道:“茹茹,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沈心茹眼泪狂飙:“爹啊,你可把女儿害苦了!你应该早对我说出实情!我们一起想办法,一起面对!你女儿不弱,蕉家没有懦夫!你瞒了这么久,一切都耽误了!一切都耽误了!若水一定是被控制了,他希望我去救他!” 蕉爷黯然道:“你怎么救?” 就在此刻,电话铃响了,正是柔柔从赌场打来的,蕉爷拿起电话:“喂?” 柔柔在电话那段大喊:“蕉爷,蕉爷!不好了,来了几百人,围攻赌场,要求兑现盈利!” 柔柔的声音特大,一旁的沈心茹听得真真切切。 蕉爷惊得目瞪口呆,啥玩意,围攻赌场?谁这么大胆子,随即说道:“别慌!我马上到!” 立马挂了电话。 沈心茹怆然一笑:“爹,现在明白了,你真不应该瞒我!事情已经无可救药了!” 蕉爷喝道:“先不说了,我去赌场!” “你去了也没用!你怎么驱散他们?”沈心茹反问。 “我带上兄弟,然后给褚市长和黄厅长打电话,调动警察!” 沈心茹冷冷一笑:“爹,刘督统都带着部队上了张家口了,您觉得警察厅还会听您的号令吗?” 蕉爷听罢,陡然一惊,浑身冒冷汗,女儿说得对,刘督统去打冯玉祥了,此番赌场闹事,警察厅的人必然早已知晓,为何到现在迟迟不出面阻止暴乱呢,只有一个原因: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甚至,这些混子早已得到警察厅的默许和支持! 蕉爷猜对了!警局梁局长,警厅黄厅长,市政府褚市长,都不再给蕉爷站台了! 这些人虽然平日里吃私贪污、奢靡无度,但在民族大义面前,来不得半点马虎,《塘沽协议》一签,投降派和抗日派泾渭分明,大家已经纷纷站队了。 这些警界、政府人物最后一次为蕉爷站台,是为了获取龙海升的巨额家产,从此之后,就有意冷落蕉爷了。 当初龙海升炸了蕉爷那么多货船,浓烟滚滚,笼罩天津卫,为什么迟迟破不了案,就是因为警界默认龙海升的行为。 龙海升虽然是大流氓、大牲口,但龙海升从来没跟洋人勾搭,没卖国。 蕉爷从南洋和东洋运来的货物,都是日本人和英国人的“盘中餐”,龙海升让铁罗汉和肉彪子放雷管给炸了,大家其实都暗中拍手称快。 尽管龙海升并不是出于民族大义,而是为了泄私愤。 还有一点,令天津警界和政府不满,那就是蕉爷在保定回来后,并没有像上次分割龙海升的财产那样,给大家分一杯,白小浪的巨额银票,蕉爷一张也没往外掏。 蕉爷为什么不再进贡了? 因为他都给沈心茹和陈三留着呢,想让他们带上这最后一笔财富,远走高飞! 蕉爷早已察觉到不对劲儿了,很多“老朋友”,都有意疏远他。 现在,面对沈心茹的一语道破,蕉爷很诧异,他突然发现自己一向内敛恬静的女儿,竟是这么地聪明,这么地精通江湖套路。 蕉爷一眼不眨望着女儿:“茹茹,你说现在爹该怎么办?” 沈心茹说道:“马上联系报社,让记者过来!来得越多越好!警察靠不住了,只有靠记者!我去现场,亲自面对采访,或许能迈过这个坎儿!” “你去?”蕉爷大惊。 沈心茹坚定地点点头:“对!我去!我是陈三爷的妻子!只有我出面,我应对,才有分量!爹,你只需准备好银票,我知道你和若水在搞庞氏骗局,我们只需兑现眼前的利润,定能把他们说服!” 蕉爷惊得都岔气了:“茹茹,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你……” “爹!事不宜迟,现在不是唠家常的时候,快叫司机,带我去租界!” 蕉爷想了想,只得叫来截子、哑巴等誓死追随的贴身护卫,纠集了五十多个兄弟,荷枪实弹,启动汽车,带上沈心茹去了赌场。 第192章 厉害了,我的姐! 一行人先到了法租界的长乐坊,这里聚集的人最多,甚至来了很多看热闹的老百姓。 水泄不通! 司机”截子“频频按喇叭,两旁的护卫拼命推开人群,才闪出一条路。 现场的流氓看了看轿车,还以为是蕉爷来了呢,有人高喊一声:“蕉老二来了!” 听听,不再叫“蕉爷”了,而是直呼”蕉老二”,可见大家已经不怕蕉爷了,也从侧面反映出,蕉爷在抗日这件事上的站队,副作用有多大,让他名声扫地! 此刻,突然人群中有一人振臂高呼:“打倒蕉老二!打倒买办资本家!打倒卖国贼!” 完犊子喽,这口号一出,完全站在了民族大义的至高点! 所向无敌! 群众的情绪被点燃了,大家一同大喊:“打倒蕉老二!打倒买办资本家!打倒卖国贼!” 讨要赌资的流氓行动,竟然演变成了一场推翻买办资产阶级的爱国运动! 现场喧嚣震天,已经有人开始捡起地上的石头,砸沈心茹乘坐的汽车! 砖头瓦块,噼里啪啦,落在车顶上。 沈心茹坐在后座上,面无表情,一点都不慌,这个女子体内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显示出比蕉爷和陈三爷更沉稳的气质。 她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局面,欧洲五年,不是白待的,这种声势浩大的游行,她看惯了。 车子终于停在了长乐坊门口。 人群一下涌了过来,几乎要把汽车淹没。 车门打开了,沈心茹一袭白裙,米色高跟鞋,钻了出来,面对众人,微微一笑很倾城。 面前嗷嗷大叫的流氓顿时鸦雀无声了。 他们以为车子里是蕉老二呢,没想到是沈心茹。 截子、哑巴等贴身护卫紧紧围绕在沈心茹周围,手里拿着枪,护送沈心茹走上台阶。 三层台阶上,沈心茹抬头看了看烈日骄阳,抿了抿秀发,对众流氓说道:“乡亲们,朋友们,我是沈心茹,蕉爷的女儿,我先对大家宣布一个事,这件事,有些人或许知道,有些人不知道,我不但是蕉爷的女儿……更是陈三爷的老婆!” 一言甫出,众人“哇”地一声。 叽叽喳喳,听取蛙声一片。 大家都知道蕉爷给陈三爷撑腰,也知道蕉爷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甚至街头传说陈三和沈心茹暧昧不清,但传说归传说,谁也没见到,现在沈心茹就在眼前,直接挑明,她是陈三的女人! 此刻柔柔、甜甜、肥牛等人也打开赌场大门跑出来,簇拥在沈心茹身后。 柔柔惊诧地问:“沈小姐,你怎么来了?” 沈心茹微微一笑,点点头。 台下一个流氓叫道:“沈心茹!你是陈三的老婆,现在陈三不出来,你这是替陈三出来顶?还是替你老爹出来发声?” 沈心茹莞尔一笑:“我既代表我父亲,也代表我丈夫!” 众人一愣,乱糟糟一阵议论,突然,有人喊道:“你父亲是大汉奸,你丈夫是大流氓!你代表他们,你就是汉奸加流氓,打倒沈心茹!打倒汉奸卖国贼!” 这一次,没有那么多人跟着喊,只有几个流氓附和,声音稀稀拉拉。 沈心茹咯咯一笑:“各位是来要钱的,还是来喊口号的?如果要钱,就谈钱的事,如果喊口号,我跟大家一起喊!咱们喊到天黑,从天黑再喊到天亮!” 流氓们面面相觑,被沈心茹喷住了,要回本钱和利润,才是他们这次前来的真意。 一个流氓说道:“沈姑娘既然这么说了,咱们就先谈钱的事,陈三以赌马为由,收了大笔钱财,许下巨大利润,一直不予承兑,现在跑到上海避风头了,沈姑娘既然出面替丈夫挡事,那今天就必须拿出真金白银了!否则打发不了我们!” 沈心茹微微一笑,瞥了他一眼:“你也知道陈三爷在上海啊?那你们刚才还大喊让陈三爷出来?要钱就谈钱的事,没必要搞这么大声势,更没必要打着爱国的旗号!” 流氓脸一红:“废话少说了!先兑现利润和本金!” 沈心茹一伸手:“拿来!” 流氓都懵了:“拿什么啊?” 沈心茹笑道:“证据啊!字据啊!你说你在我家赌场购买了大量赛马券,投入了资金,凭证呢?你拿出字据、赌契、合同,哪怕一张欠条,也行啊!你拿出来,我马上给你付讫!” 流氓们立马蒙了。 交头接耳,叽叽喳喳。 周围群众也感觉沈心茹说得对,你连一张赌马券都没有,空口无凭来要钱? 这不合逻辑啊,农村人彼此拆借几两银子,还有个欠条呢! 沈心茹面对围观群众,真情说道:“各位叔叔婶婶、大哥大姐、弟弟妹妹,大伙都看清楚了?也听清楚了?我家丈夫从来不赖账,每个月给大家都有兑付,而且每天都会给周围鳏寡孤独提供粥米,现在这伙人聚集闹事,不就是看到我丈夫目前在上海,欺负我们家无人嘛!” 沈心茹一番话,说得周围群众低下了头,这都是实话啊,陈三爷行善,有口皆碑。 做人要有良心啊。 陈三爷和蕉老二不一样,确实没做过任何对不起老百姓的事啊。 蓦地,一个老太太在人群中高声喊道:“沈小姐,别怕,谁要敢欺负你,老身和他拼命!” 沈心茹定睛一看,是个七十多岁老妇,不认识。 但柔柔、甜甜都认识啊,这个老太太每天来领一份食物,而且特别懂得感恩,上次还托甜甜带话给陈三爷,祈祷陈三爷度过难关,平平安安。 在陈三爷大战白小浪前夕,街面上的人都纷纷议论陈三爷的吉凶,兴高采烈地吃瓜时,只有这个老太太怆然地说了一句:“陈三爷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就再也没有人给我们这些穷人施舍粥米了!“ 这个老太太,给柔柔、甜甜、肥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老太太姓卢,赌场发放食物的人,都亲切地叫她“卢妈妈”。 为什么叫妈妈?而不是叫阿姨、婆婆? 之前甜甜称呼她“婆婆”,后来,陈三爷从上海面见王道成、大脚皮回来后,甜甜汇报了此事,并将老太太的祝福转达给了陈三爷。 陈三爷非常感动,随后详细打听这个老太太的具体情况,甜甜告诉陈三爷,这个老太太目前一个人住在海河边窝铺里,老伴早死了,只有一个儿子,去了东北做生意,眼下无人,孤独度日。 陈三爷就看不了这个,马上说:“给这个老太太租个像样的房子,年纪这么大了,住在海河边,风寒湿痹,对身体不好。以后一日三餐,都送到她面前。“ 甜甜崇拜地看着陈三爷:“是!三爷!” 陈三爷又说:“她一个人,儿子又不在身边,一定很孤单,你们记住,以后见了她,都称呼她‘卢妈妈’!” 陈三爷的心太细了,也太善了! 一声“妈妈“,让老人不再孤独,感动得声泪俱下。 陈三爷正是因为早年丧母,怀着对母亲的巨大愧疚和思念,才以慈悲的心态,看待世间一切鳏寡孤独。 种下善因,换来善报。 现在老太太力挺陈三爷和沈心茹。 老太太肯定不会打架,也不是武林高手,但就是口头上的支持,也让沈心茹倍感幸福。 而且在这种群体事件中,一旦有人喊出一句话,周围人会有从众心理,老太太的支持,太重要了。 甜甜和柔柔赶忙把老太太搀扶着,走到沈心茹身边,道:“沈小姐,这是卢妈妈,我们是老街坊、老邻居了!” 沈心茹何等聪明,一把捧住老太太的手:“卢妈妈,您好,您好。谢谢您支持我,保护我!” 这话说得绝了,津门两大瓢把子的女儿和老婆,现在需要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太太保护,降低了身价,抬高了境界。 卢妈妈听得高兴,周围人听得心酸。 大批记者已赶到,手拿笔记本、钢笔、照相机。 查尔斯伯爵竟然都来了! 蕉老二在关键时刻,头脑还是聪明的,他知道查尔斯喜欢沈心茹,立马将沈心茹去赌场应对暴动的消息告诉了查尔斯。 查尔斯早就接到流氓围攻赌场的消息了,三大赌场都在租界里嘛。 巡捕房第一个知道了暴动事件,随即上报领事馆。 但英租界、法租界、日租界的领事,集体沉默,彼此似有默契,就是不管,任凭事态恶化。 他们为什么不管? 都是因为陈三爷把赌场经营得太好了,风头太大了,盖过了洋鬼子自己开设的赌场。 陈三爷每个月纳的税,远不及进入陈三爷自己腰包的多。 而且陈三爷的所作所为,让他们感觉到害怕,这个小子是中国人当中的出类拔萃者,典型的东方才俊,和目光呆滞、表情冷漠的贫民不一样。 这是洋鬼子最不愿意见到的人物。 现在流氓围攻赌场,中国人窝里斗,他们喜闻乐见。 中国人自己内斗得越狠,洋人越能获益。 但是蕉老二一通电话,查尔斯伯爵坐不住了,他没想到沈心茹会被搅和进来。 他本来想坐山观虎斗,最好是把陈三的三大赌场都砸了才好呢,陈三落魄了,沈心茹就可以投入他的怀抱了。 现在查尔斯伯爵带着一群印度阿三士兵走过来,喝令大家闪开,径直来到沈心茹面前,绅士般地一伸手,微笑道:“iss shen!how are you dog?”——沈小姐,最近怎么样啊? 沈心茹大方地跟他握手,嫣然一笑:“fe! thanks!how about you ?”——很好,您呢? 查尔斯说:“i’ terrible!”——我过得很糟糕。 沈心茹一笑:“why?what happened?”——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查尔斯说:“i feel a void without you!”——没有你,我感到空虚。 沈心茹咯咯大笑:“is this kd of joke?”——你在开玩笑? 查尔斯摇摇头:“no、no、no! i iss you uch!”——不不不,我非常想你! 沈心茹咯咯一笑,眼神妖娆:“are you hittg on ?”——你是在泡我吗? 一言甫出,查尔斯的脸腾地红了。 沈心茹咯咯大笑,紧接着补了一句:“sava!bro!”——屌炸天了,我的哥! 沈心茹的英文太地道,什么乡间俚语,歪门邪道,她都懂。 此时此刻,心系陈三爷,肚子里怀着陈三爷的骨肉,却能和查尔斯逢场作戏、打情骂俏,实属奇女子。 查尔斯哈哈大笑,伸出大拇指,赞道:“go t the tir!y girl!”——厉害了,我的姐! 第192章 厉害了,我的姐! 一行人先到了法租界的长乐坊,这里聚集的人最多,甚至来了很多看热闹的老百姓。 水泄不通! 司机”截子“频频按喇叭,两旁的护卫拼命推开人群,才闪出一条路。 现场的流氓看了看轿车,还以为是蕉爷来了呢,有人高喊一声:“蕉老二来了!” 听听,不再叫“蕉爷”了,而是直呼”蕉老二”,可见大家已经不怕蕉爷了,也从侧面反映出,蕉爷在抗日这件事上的站队,副作用有多大,让他名声扫地! 此刻,突然人群中有一人振臂高呼:“打倒蕉老二!打倒买办资本家!打倒卖国贼!” 完犊子喽,这口号一出,完全站在了民族大义的至高点! 所向无敌! 群众的情绪被点燃了,大家一同大喊:“打倒蕉老二!打倒买办资本家!打倒卖国贼!” 讨要赌资的流氓行动,竟然演变成了一场推翻买办资产阶级的爱国运动! 现场喧嚣震天,已经有人开始捡起地上的石头,砸沈心茹乘坐的汽车! 砖头瓦块,噼里啪啦,落在车顶上。 沈心茹坐在后座上,面无表情,一点都不慌,这个女子体内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显示出比蕉爷和陈三爷更沉稳的气质。 她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局面,欧洲五年,不是白待的,这种声势浩大的游行,她看惯了。 车子终于停在了长乐坊门口。 人群一下涌了过来,几乎要把汽车淹没。 车门打开了,沈心茹一袭白裙,米色高跟鞋,钻了出来,面对众人,微微一笑很倾城。 面前嗷嗷大叫的流氓顿时鸦雀无声了。 他们以为车子里是蕉老二呢,没想到是沈心茹。 截子、哑巴等贴身护卫紧紧围绕在沈心茹周围,手里拿着枪,护送沈心茹走上台阶。 三层台阶上,沈心茹抬头看了看烈日骄阳,抿了抿秀发,对众流氓说道:“乡亲们,朋友们,我是沈心茹,蕉爷的女儿,我先对大家宣布一个事,这件事,有些人或许知道,有些人不知道,我不但是蕉爷的女儿……更是陈三爷的老婆!” 一言甫出,众人“哇”地一声。 叽叽喳喳,听取蛙声一片。 大家都知道蕉爷给陈三爷撑腰,也知道蕉爷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甚至街头传说陈三和沈心茹暧昧不清,但传说归传说,谁也没见到,现在沈心茹就在眼前,直接挑明,她是陈三的女人! 此刻柔柔、甜甜、肥牛等人也打开赌场大门跑出来,簇拥在沈心茹身后。 柔柔惊诧地问:“沈小姐,你怎么来了?” 沈心茹微微一笑,点点头。 台下一个流氓叫道:“沈心茹!你是陈三的老婆,现在陈三不出来,你这是替陈三出来顶?还是替你老爹出来发声?” 沈心茹莞尔一笑:“我既代表我父亲,也代表我丈夫!” 众人一愣,乱糟糟一阵议论,突然,有人喊道:“你父亲是大汉奸,你丈夫是大流氓!你代表他们,你就是汉奸加流氓,打倒沈心茹!打倒汉奸卖国贼!” 这一次,没有那么多人跟着喊,只有几个流氓附和,声音稀稀拉拉。 沈心茹咯咯一笑:“各位是来要钱的,还是来喊口号的?如果要钱,就谈钱的事,如果喊口号,我跟大家一起喊!咱们喊到天黑,从天黑再喊到天亮!” 流氓们面面相觑,被沈心茹喷住了,要回本钱和利润,才是他们这次前来的真意。 一个流氓说道:“沈姑娘既然这么说了,咱们就先谈钱的事,陈三以赌马为由,收了大笔钱财,许下巨大利润,一直不予承兑,现在跑到上海避风头了,沈姑娘既然出面替丈夫挡事,那今天就必须拿出真金白银了!否则打发不了我们!” 沈心茹微微一笑,瞥了他一眼:“你也知道陈三爷在上海啊?那你们刚才还大喊让陈三爷出来?要钱就谈钱的事,没必要搞这么大声势,更没必要打着爱国的旗号!” 流氓脸一红:“废话少说了!先兑现利润和本金!” 沈心茹一伸手:“拿来!” 流氓都懵了:“拿什么啊?” 沈心茹笑道:“证据啊!字据啊!你说你在我家赌场购买了大量赛马券,投入了资金,凭证呢?你拿出字据、赌契、合同,哪怕一张欠条,也行啊!你拿出来,我马上给你付讫!” 流氓们立马蒙了。 交头接耳,叽叽喳喳。 周围群众也感觉沈心茹说得对,你连一张赌马券都没有,空口无凭来要钱? 这不合逻辑啊,农村人彼此拆借几两银子,还有个欠条呢! 沈心茹面对围观群众,真情说道:“各位叔叔婶婶、大哥大姐、弟弟妹妹,大伙都看清楚了?也听清楚了?我家丈夫从来不赖账,每个月给大家都有兑付,而且每天都会给周围鳏寡孤独提供粥米,现在这伙人聚集闹事,不就是看到我丈夫目前在上海,欺负我们家无人嘛!” 沈心茹一番话,说得周围群众低下了头,这都是实话啊,陈三爷行善,有口皆碑。 做人要有良心啊。 陈三爷和蕉老二不一样,确实没做过任何对不起老百姓的事啊。 蓦地,一个老太太在人群中高声喊道:“沈小姐,别怕,谁要敢欺负你,老身和他拼命!” 沈心茹定睛一看,是个七十多岁老妇,不认识。 但柔柔、甜甜都认识啊,这个老太太每天来领一份食物,而且特别懂得感恩,上次还托甜甜带话给陈三爷,祈祷陈三爷度过难关,平平安安。 在陈三爷大战白小浪前夕,街面上的人都纷纷议论陈三爷的吉凶,兴高采烈地吃瓜时,只有这个老太太怆然地说了一句:“陈三爷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就再也没有人给我们这些穷人施舍粥米了!“ 这个老太太,给柔柔、甜甜、肥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老太太姓卢,赌场发放食物的人,都亲切地叫她“卢妈妈”。 为什么叫妈妈?而不是叫阿姨、婆婆? 之前甜甜称呼她“婆婆”,后来,陈三爷从上海面见王道成、大脚皮回来后,甜甜汇报了此事,并将老太太的祝福转达给了陈三爷。 陈三爷非常感动,随后详细打听这个老太太的具体情况,甜甜告诉陈三爷,这个老太太目前一个人住在海河边窝铺里,老伴早死了,只有一个儿子,去了东北做生意,眼下无人,孤独度日。 陈三爷就看不了这个,马上说:“给这个老太太租个像样的房子,年纪这么大了,住在海河边,风寒湿痹,对身体不好。以后一日三餐,都送到她面前。“ 甜甜崇拜地看着陈三爷:“是!三爷!” 陈三爷又说:“她一个人,儿子又不在身边,一定很孤单,你们记住,以后见了她,都称呼她‘卢妈妈’!” 陈三爷的心太细了,也太善了! 一声“妈妈“,让老人不再孤独,感动得声泪俱下。 陈三爷正是因为早年丧母,怀着对母亲的巨大愧疚和思念,才以慈悲的心态,看待世间一切鳏寡孤独。 种下善因,换来善报。 现在老太太力挺陈三爷和沈心茹。 老太太肯定不会打架,也不是武林高手,但就是口头上的支持,也让沈心茹倍感幸福。 而且在这种群体事件中,一旦有人喊出一句话,周围人会有从众心理,老太太的支持,太重要了。 甜甜和柔柔赶忙把老太太搀扶着,走到沈心茹身边,道:“沈小姐,这是卢妈妈,我们是老街坊、老邻居了!” 沈心茹何等聪明,一把捧住老太太的手:“卢妈妈,您好,您好。谢谢您支持我,保护我!” 这话说得绝了,津门两大瓢把子的女儿和老婆,现在需要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太太保护,降低了身价,抬高了境界。 卢妈妈听得高兴,周围人听得心酸。 大批记者已赶到,手拿笔记本、钢笔、照相机。 查尔斯伯爵竟然都来了! 蕉老二在关键时刻,头脑还是聪明的,他知道查尔斯喜欢沈心茹,立马将沈心茹去赌场应对暴动的消息告诉了查尔斯。 查尔斯早就接到流氓围攻赌场的消息了,三大赌场都在租界里嘛。 巡捕房第一个知道了暴动事件,随即上报领事馆。 但英租界、法租界、日租界的领事,集体沉默,彼此似有默契,就是不管,任凭事态恶化。 他们为什么不管? 都是因为陈三爷把赌场经营得太好了,风头太大了,盖过了洋鬼子自己开设的赌场。 陈三爷每个月纳的税,远不及进入陈三爷自己腰包的多。 而且陈三爷的所作所为,让他们感觉到害怕,这个小子是中国人当中的出类拔萃者,典型的东方才俊,和目光呆滞、表情冷漠的贫民不一样。 这是洋鬼子最不愿意见到的人物。 现在流氓围攻赌场,中国人窝里斗,他们喜闻乐见。 中国人自己内斗得越狠,洋人越能获益。 但是蕉老二一通电话,查尔斯伯爵坐不住了,他没想到沈心茹会被搅和进来。 他本来想坐山观虎斗,最好是把陈三的三大赌场都砸了才好呢,陈三落魄了,沈心茹就可以投入他的怀抱了。 现在查尔斯伯爵带着一群印度阿三士兵走过来,喝令大家闪开,径直来到沈心茹面前,绅士般地一伸手,微笑道:“iss shen!how are you dog?”——沈小姐,最近怎么样啊? 沈心茹大方地跟他握手,嫣然一笑:“fe! thanks!how about you ?”——很好,您呢? 查尔斯说:“i’ terrible!”——我过得很糟糕。 沈心茹一笑:“why?what happened?”——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查尔斯说:“i feel a void without you!”——没有你,我感到空虚。 沈心茹咯咯大笑:“is this kd of joke?”——你在开玩笑? 查尔斯摇摇头:“no、no、no! i iss you uch!”——不不不,我非常想你! 沈心茹咯咯一笑,眼神妖娆:“are you hittg on ?”——你是在泡我吗? 一言甫出,查尔斯的脸腾地红了。 沈心茹咯咯大笑,紧接着补了一句:“sava!bro!”——屌炸天了,我的哥! 沈心茹的英文太地道,什么乡间俚语,歪门邪道,她都懂。 此时此刻,心系陈三爷,肚子里怀着陈三爷的骨肉,却能和查尔斯逢场作戏、打情骂俏,实属奇女子。 查尔斯哈哈大笑,伸出大拇指,赞道:“go t the tir!y girl!”——厉害了,我的姐! 第193章 爱的结晶 两人一唱一和,时而窃窃私语,时而捧腹大笑,周围流氓和群众目瞪口呆:弄啥嘞? 一个流氓不耐烦了,大声喝道:“沈心茹,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陈三弄的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你心里清楚!” 沈心茹冷冷一笑:“我还真不清楚,麻烦您给说说?” 打死他也不敢说! 这个流氓要是不经过蔡猫、孙二爷等人的同意,就把赌场的秘密公布于众,他会死得非常惨。 因为钱还在陈三爷和蕉爷手上,你敢孤注一掷,那就玉石俱焚! 最终,蔡猫、孙二爷、杨五爷、钱六爷、邢二爷等人,一个大子儿都拿不到! 须知,这几个老家伙的目的不是拼命,是要回自己的钱! 这个流氓被沈心茹喷住了。 一时无语。 沈心茹笑道:“我丈夫的场子合法经营,依法纳税,不能说比肩拉斯维加斯,至少也是环渤海的一颗明珠!赌场盈利,反哺百姓,津门父老,有口皆碑!现在,你们拿不出任何凭证,就拎着刀,聚众闹事,扰乱我方经营,阻塞租界交通,你们该当何罪啊?!” 反客为主了。 流氓冷冷一笑:“沈心茹,别以为你身后的大洋驴给你站台,你就无法无天了!吓唬谁啊?你要点脸,家里有丈夫,外面还勾搭个洋驴,咋地,吃不饱啊?瘾这么大吗?” “shut up,an!”查尔斯大吼一声,随即转换成中文,“不许侮辱沈小姐!另外,不要叫我大洋驴!你的思想太肮脏了!没有一点绅士风度。” 流氓嘿嘿一笑:“卧槽?会讲中国话啊?那我就直接告诉你,今天,必须给钱,没钱不行,谁说也没用!” 查尔斯怒道:“不要太放肆!这是租界!租界有独立的司法权和领事裁判权,你再敢胡言乱语,我把你抓起来!” 流氓一愣:“好大的官威啊!你是哪国人?” “engnd!” “哦,意大利人啊!” 查尔斯都傻了:“英国!大英帝国!” 流氓一笑:“又怎么样呢?英国人也得讲理,沈心茹欠我钱,总得归还?” 查尔斯说道:“这是民事纠纷、债务纠纷,属于债权法的调整范围,你可以诉诸法律,不能采取野蛮的手段!” 流氓都没听懂:“啥玩意?” “法律!” “你说法律我都觉得好笑!哪朝的法律啊?俺们从来不信法律,俺们就信皇帝,信青天大老爷,俺们就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沈心茹大吼一声:“够了!回去跟你的主子说,陈三爷言出必行,答应你们事,必然做到!如果还有什么疑问,麻烦让你的主子亲自来和我说!别搞得这么下作!” 流氓沉思片刻,眼珠一转:“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有事找你?” “我全天坐堂长乐坊!随时来找我!” 沈心茹拿出了山寨女大王的气势。 基因传承,必竟是“三朝元老”蕉老二的骨血。 此刻现场记者纷纷涌了过来:沈小姐,沈小姐,可以接受一下采访吗?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沈心茹微微一笑:“当然!欢迎,欢迎!” 而后目视众记者,指了指人群中的孙鹤——《津门报》第一女记者,说道:“这位女记者先问!” 沈心茹和孙鹤是打过交道的,前不久,陈三爷对战白小浪前夕,给沈心茹布置了三大任务:见蕉爷、见记者、见老外。 中外记者团赶赴保定,跟踪报道,都是沈心茹一手策划的。 那次,沈心茹和孙鹤交谈时,沈心茹凭借女人直觉就发现,孙鹤似乎喜欢陈三爷,为此,陈三爷从上海回来之后,沈心茹还质问过陈三爷。 现在沈心茹从记者群中第一个指定孙鹤提问题,两人心有戚戚,都知道怎么回事。 孙鹤拿着钢笔、笔记本,问道:“沈小姐,您对今天租界内发生的事,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这些人为什么围攻陈三爷的赌场?陈三爷为何不在天津?陈三爷与上海的青洪帮有什么联系?他几时回天津?” 沈心茹点点头,从容答道:“今天,完全是一场误会!津门的老朋友、老前辈,一直看好陈三爷的赌马赛事,因为公平公正,大家愿意购买赌场的赛马券,这是对长乐坊、大南门、海河十八号的支持!与其说赌博,我更愿意把它称之为公益事业,因为:赔了,是我们自掏腰包,赚了,陈三爷把钱都用于公益事业了!陈三爷有三大愿望:教育、养老、遗孤,他曾对我说过,他此生愿尽绵薄之力,让更多的孩子进入学堂,让更多的老人老有所养,让更多的孤儿不再流浪!” 说到最后一句,沈心茹眼圈一红,眼泪控制不住,掉了下来。 她是真的动情了,因为最后这句话,的的确确是陈三爷说的! 陈三爷如此说,也如此做。 现在陈三爷生死未卜,吉凶难料,她又怀了身孕,父亲也失势了,她一个从不沾染世俗恩怨的女子,现在孤独一人站到了台前,此情此景,怎能让人不心酸! 周围老百姓也被深深地感染,老妇老叟,擦眼抹泪。 这都是因为陈三爷一直在救济他们,他们感恩陈三爷。 纵然这番话,三分真,七分假,可听起来,就是为陈三爷喊冤。 甜甜眼疾手快,马上为沈心茹递上一个手绢。 沈心茹擦了擦眼泪,继续说:“人间处事,误会在所难免,陈三爷最近不在天津,有人就造谣他跑路了,可大家睁开眼睛看一看,仔细看一看,《津门报》上是怎么说的?‘赌神陈三爷入驻外滩九号’!如果是跑路了,他怎么还能大张旗鼓地在赌场露面?本来,这是我们的家事,不便公开,现在面对各位父老乡亲,为了消除疑虑,我说出实情:陈三爷去上海,是帮扶上海那边的朋友了!很快他就会回来!” 孙鹤抓住时机,赶忙问了一句:“您为什么就笃定陈三爷必然回来?” 这就叫心有灵犀,孙鹤知道沈心茹接下来要说什么,所以故意打断,欲扬先抑,等待沈心茹的掷地有声。 沈心茹莞尔一笑:“因为他的老婆在天津啊!” 众人一愣,随即哄堂大笑。 话糙理不糙哦,沈心茹还在天津呢,陈三爷能单独跑掉? 沈心茹目视众人,傲然说道:“我,沈心茹,现在替我的丈夫陈三爷向大家做个保证:赌场,照样营业,马,照样跑,赔率,不变,慈善,不变,一切都不会变,从来就没变过!一场误会,过去了,太阳照常升起!只要日本鬼子一天没占领天津,陈三爷的事业就持续一天,国难当头,万众一心,炎黄儿女,众志成城!我们要团结啊,乡亲们!” “好——”台下有人带头高喊。 随即,整条大街的人热烈鼓掌。 沈心茹曾对陈三爷说过,你千万别活成我厌恶的样子,现在,她自己是否活成了自己厌恶的样子呢? 她刚才还怒斥流氓扛起爱国的大旗呢,现在自己不也是故技重施? 沈心茹是坏人吗?不是! 双方的目的不一样,关键在于一颗心。 故而,才有了城隍庙那幅着名对联:有心行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 为了行善而行善,那是沽名钓誉、形式主义,甚至佛口蛇心,满肚阴谋;相反,有些事看起来似乎是作恶,其实行为人骨子里流淌的都是善。 人生在世很艰难,不但要有阳春白雪,还得学会搓泥丸,对付坏人,得用坏人的套路。 行善更是一门学问,一味地行善,就变成了愚善,臭傻冒!坏人专门坑骗这类人! 所以,改命宝典——《了凡四训》里才有专门对行善方法的辩证解读。 沈心茹终于把这一事件的火苗子压下去了。 流氓们感觉再耗下去,也没意思了,只好暂时退去。 老百姓们也随之散去。 查尔斯和沈心茹交谈几句,约定后天“lily’s dner”餐厅吃饭,随即也离去。 记者团体也撤了。 沈心茹面带笑容,目送大家离去,那番镇定,那番从容,比陈三爷有过之而不及。 所有人都走后,她随柔柔、甜甜、肥牛等人回到赌场大厅。 柔柔搬来了一椅子:“沈小姐,歇会儿。” 沈心茹不置可否,突然问:“厕所在哪里?” “呃,走廊尽头,左转。” 沈心茹慌忙跑过去,进了厕所,嘭地把门关上,趴在洗手池上,一阵呕吐。 她不敢让别人知道她怀孕的事,刚才在门外应对流氓时,她胃里就翻腾了,一直在拼命抑制,用尽全力支撑着身子,高度紧张之后,突然松懈下来,再也忍不了了,哇哇大吐。 吐得一塌糊涂,最终都没力气了,勉强抬起头,看了看镜中憔悴的自己,泪水再次流下来。 妊娠期的女子,应该被关爱,被照顾,被理解,可自己的丈夫远在上海,父亲又陷入低谷,津门风起云涌,局势瞬息万变,左右无源,孤独作战,她必须撑起来,一个自幼读书、不涉江湖之事、怀了孕的弱女子,茕茕孑立,撑起一个家。 她知道,这事远远没有了结,麻烦还在后面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透过肚皮,感知孩子的神识,尽管现在只是一个胚胎,还没成型,可她依然觉得这是一个生命在蠕动,这是她和陈三爷爱的结晶。 “沈小姐?沈小姐?您没事?”柔柔和甜甜在门外喊道。 沈心茹洗了一把脸,道:“没事。” 随后,推门走了出来。 平静地目视二人,微微一笑:“洗了个脸,刚才太热了。” 突然,大厅里弯头一声高叫:“四太太到——” 第193章 爱的结晶 两人一唱一和,时而窃窃私语,时而捧腹大笑,周围流氓和群众目瞪口呆:弄啥嘞? 一个流氓不耐烦了,大声喝道:“沈心茹,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陈三弄的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你心里清楚!” 沈心茹冷冷一笑:“我还真不清楚,麻烦您给说说?” 打死他也不敢说! 这个流氓要是不经过蔡猫、孙二爷等人的同意,就把赌场的秘密公布于众,他会死得非常惨。 因为钱还在陈三爷和蕉爷手上,你敢孤注一掷,那就玉石俱焚! 最终,蔡猫、孙二爷、杨五爷、钱六爷、邢二爷等人,一个大子儿都拿不到! 须知,这几个老家伙的目的不是拼命,是要回自己的钱! 这个流氓被沈心茹喷住了。 一时无语。 沈心茹笑道:“我丈夫的场子合法经营,依法纳税,不能说比肩拉斯维加斯,至少也是环渤海的一颗明珠!赌场盈利,反哺百姓,津门父老,有口皆碑!现在,你们拿不出任何凭证,就拎着刀,聚众闹事,扰乱我方经营,阻塞租界交通,你们该当何罪啊?!” 反客为主了。 流氓冷冷一笑:“沈心茹,别以为你身后的大洋驴给你站台,你就无法无天了!吓唬谁啊?你要点脸,家里有丈夫,外面还勾搭个洋驴,咋地,吃不饱啊?瘾这么大吗?” “shut up,an!”查尔斯大吼一声,随即转换成中文,“不许侮辱沈小姐!另外,不要叫我大洋驴!你的思想太肮脏了!没有一点绅士风度。” 流氓嘿嘿一笑:“卧槽?会讲中国话啊?那我就直接告诉你,今天,必须给钱,没钱不行,谁说也没用!” 查尔斯怒道:“不要太放肆!这是租界!租界有独立的司法权和领事裁判权,你再敢胡言乱语,我把你抓起来!” 流氓一愣:“好大的官威啊!你是哪国人?” “engnd!” “哦,意大利人啊!” 查尔斯都傻了:“英国!大英帝国!” 流氓一笑:“又怎么样呢?英国人也得讲理,沈心茹欠我钱,总得归还?” 查尔斯说道:“这是民事纠纷、债务纠纷,属于债权法的调整范围,你可以诉诸法律,不能采取野蛮的手段!” 流氓都没听懂:“啥玩意?” “法律!” “你说法律我都觉得好笑!哪朝的法律啊?俺们从来不信法律,俺们就信皇帝,信青天大老爷,俺们就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沈心茹大吼一声:“够了!回去跟你的主子说,陈三爷言出必行,答应你们事,必然做到!如果还有什么疑问,麻烦让你的主子亲自来和我说!别搞得这么下作!” 流氓沉思片刻,眼珠一转:“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有事找你?” “我全天坐堂长乐坊!随时来找我!” 沈心茹拿出了山寨女大王的气势。 基因传承,必竟是“三朝元老”蕉老二的骨血。 此刻现场记者纷纷涌了过来:沈小姐,沈小姐,可以接受一下采访吗?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沈心茹微微一笑:“当然!欢迎,欢迎!” 而后目视众记者,指了指人群中的孙鹤——《津门报》第一女记者,说道:“这位女记者先问!” 沈心茹和孙鹤是打过交道的,前不久,陈三爷对战白小浪前夕,给沈心茹布置了三大任务:见蕉爷、见记者、见老外。 中外记者团赶赴保定,跟踪报道,都是沈心茹一手策划的。 那次,沈心茹和孙鹤交谈时,沈心茹凭借女人直觉就发现,孙鹤似乎喜欢陈三爷,为此,陈三爷从上海回来之后,沈心茹还质问过陈三爷。 现在沈心茹从记者群中第一个指定孙鹤提问题,两人心有戚戚,都知道怎么回事。 孙鹤拿着钢笔、笔记本,问道:“沈小姐,您对今天租界内发生的事,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这些人为什么围攻陈三爷的赌场?陈三爷为何不在天津?陈三爷与上海的青洪帮有什么联系?他几时回天津?” 沈心茹点点头,从容答道:“今天,完全是一场误会!津门的老朋友、老前辈,一直看好陈三爷的赌马赛事,因为公平公正,大家愿意购买赌场的赛马券,这是对长乐坊、大南门、海河十八号的支持!与其说赌博,我更愿意把它称之为公益事业,因为:赔了,是我们自掏腰包,赚了,陈三爷把钱都用于公益事业了!陈三爷有三大愿望:教育、养老、遗孤,他曾对我说过,他此生愿尽绵薄之力,让更多的孩子进入学堂,让更多的老人老有所养,让更多的孤儿不再流浪!” 说到最后一句,沈心茹眼圈一红,眼泪控制不住,掉了下来。 她是真的动情了,因为最后这句话,的的确确是陈三爷说的! 陈三爷如此说,也如此做。 现在陈三爷生死未卜,吉凶难料,她又怀了身孕,父亲也失势了,她一个从不沾染世俗恩怨的女子,现在孤独一人站到了台前,此情此景,怎能让人不心酸! 周围老百姓也被深深地感染,老妇老叟,擦眼抹泪。 这都是因为陈三爷一直在救济他们,他们感恩陈三爷。 纵然这番话,三分真,七分假,可听起来,就是为陈三爷喊冤。 甜甜眼疾手快,马上为沈心茹递上一个手绢。 沈心茹擦了擦眼泪,继续说:“人间处事,误会在所难免,陈三爷最近不在天津,有人就造谣他跑路了,可大家睁开眼睛看一看,仔细看一看,《津门报》上是怎么说的?‘赌神陈三爷入驻外滩九号’!如果是跑路了,他怎么还能大张旗鼓地在赌场露面?本来,这是我们的家事,不便公开,现在面对各位父老乡亲,为了消除疑虑,我说出实情:陈三爷去上海,是帮扶上海那边的朋友了!很快他就会回来!” 孙鹤抓住时机,赶忙问了一句:“您为什么就笃定陈三爷必然回来?” 这就叫心有灵犀,孙鹤知道沈心茹接下来要说什么,所以故意打断,欲扬先抑,等待沈心茹的掷地有声。 沈心茹莞尔一笑:“因为他的老婆在天津啊!” 众人一愣,随即哄堂大笑。 话糙理不糙哦,沈心茹还在天津呢,陈三爷能单独跑掉? 沈心茹目视众人,傲然说道:“我,沈心茹,现在替我的丈夫陈三爷向大家做个保证:赌场,照样营业,马,照样跑,赔率,不变,慈善,不变,一切都不会变,从来就没变过!一场误会,过去了,太阳照常升起!只要日本鬼子一天没占领天津,陈三爷的事业就持续一天,国难当头,万众一心,炎黄儿女,众志成城!我们要团结啊,乡亲们!” “好——”台下有人带头高喊。 随即,整条大街的人热烈鼓掌。 沈心茹曾对陈三爷说过,你千万别活成我厌恶的样子,现在,她自己是否活成了自己厌恶的样子呢? 她刚才还怒斥流氓扛起爱国的大旗呢,现在自己不也是故技重施? 沈心茹是坏人吗?不是! 双方的目的不一样,关键在于一颗心。 故而,才有了城隍庙那幅着名对联:有心行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 为了行善而行善,那是沽名钓誉、形式主义,甚至佛口蛇心,满肚阴谋;相反,有些事看起来似乎是作恶,其实行为人骨子里流淌的都是善。 人生在世很艰难,不但要有阳春白雪,还得学会搓泥丸,对付坏人,得用坏人的套路。 行善更是一门学问,一味地行善,就变成了愚善,臭傻冒!坏人专门坑骗这类人! 所以,改命宝典——《了凡四训》里才有专门对行善方法的辩证解读。 沈心茹终于把这一事件的火苗子压下去了。 流氓们感觉再耗下去,也没意思了,只好暂时退去。 老百姓们也随之散去。 查尔斯和沈心茹交谈几句,约定后天“lily’s dner”餐厅吃饭,随即也离去。 记者团体也撤了。 沈心茹面带笑容,目送大家离去,那番镇定,那番从容,比陈三爷有过之而不及。 所有人都走后,她随柔柔、甜甜、肥牛等人回到赌场大厅。 柔柔搬来了一椅子:“沈小姐,歇会儿。” 沈心茹不置可否,突然问:“厕所在哪里?” “呃,走廊尽头,左转。” 沈心茹慌忙跑过去,进了厕所,嘭地把门关上,趴在洗手池上,一阵呕吐。 她不敢让别人知道她怀孕的事,刚才在门外应对流氓时,她胃里就翻腾了,一直在拼命抑制,用尽全力支撑着身子,高度紧张之后,突然松懈下来,再也忍不了了,哇哇大吐。 吐得一塌糊涂,最终都没力气了,勉强抬起头,看了看镜中憔悴的自己,泪水再次流下来。 妊娠期的女子,应该被关爱,被照顾,被理解,可自己的丈夫远在上海,父亲又陷入低谷,津门风起云涌,局势瞬息万变,左右无源,孤独作战,她必须撑起来,一个自幼读书、不涉江湖之事、怀了孕的弱女子,茕茕孑立,撑起一个家。 她知道,这事远远没有了结,麻烦还在后面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透过肚皮,感知孩子的神识,尽管现在只是一个胚胎,还没成型,可她依然觉得这是一个生命在蠕动,这是她和陈三爷爱的结晶。 “沈小姐?沈小姐?您没事?”柔柔和甜甜在门外喊道。 沈心茹洗了一把脸,道:“没事。” 随后,推门走了出来。 平静地目视二人,微微一笑:“洗了个脸,刚才太热了。” 突然,大厅里弯头一声高叫:“四太太到——” 第194章 姐妹 沈心茹和四姨太早就认识,沈心茹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四姨太也落户天津六七年了,一个是都市名媛,一个是蕉府千金,必然相识。 只不过联系得不紧密。 沈心茹从没主动找过四姨太吃饭、喝茶。 一是因为沈心茹本来就好静不好动,平时就是读书、练字、在学校授课,日子过得清清淡淡,不喜欢迎来送往。 二是因为沈心茹打心眼里看不上四姨太的某些作风,沈心茹是多清高的一个人啊,四姨太那种左右逢迎、人前做戏的风格,难入法眼。 尤其,四姨太爱打麻将,爱熬夜,爱聚会,爱喝酒,还抽烟,这在沈心茹眼里更是不能容忍。 当年四姨太刚落户天津,搬入小洋楼时,第二天蕉爷就派人送上请帖,邀请四姨太来蕉府吃饭。 蕉爷为啥这么积极? 蕉爷从来是无利不起早。 那时候龙海升不是刚刚抱上新任局长梁局长的大腿吗,梁局长是山东王韩复榘的心腹,而韩复榘又是冯玉祥的老部下,同时刘督统也是老冯的部下,这不就关系接洽了嘛!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是亲戚啊。 蕉老二不想让龙海升升起得太快,那就必须拉拢刚刚上任的梁局长! 由于韩复榘攻入天津,天津这次警界大换血非常厉害。 蕉爷需要重新布局。 可这和四姨太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大了! 四姨太原名孙美婵,出身晋商大户,她的姐姐嫁给了韩复榘,她是老韩名正言顺的小姨子! 同时,她丈夫,也就是七奶奶的二儿子,程天生,也在西北军冯玉祥的麾下做副官。 这不就关系到位了嘛! 以蕉爷的尿性,必然是把所有关系网都摸透了,才肯出手。 所以,第二天就在家里设下酒宴,盛情款待四姨太,并请了几个市政府的人作陪。 这个面子可大了,互相给面子,蕉爷尽了地主之谊,四姨太也释放了善意的信号。 蕉老二后来在和龙海升的斗争中一直占上风,就是打通了这层关系。 但龙海升也不是吃素的,双方激烈角力。 如果不是后来陈三来到天津,和龙海升绑在一起一通搅和,蕉老二收拾龙海升没这么麻烦。 陈三的出现,打破了一切,尤其是四姨太向陈三示爱之后,街头风言风语,传言两人在赌场三楼颠鸾倒凤一晚上,蕉爷和四姨太的关系从此变得微妙了,几乎是不见面、不说话、不聚餐。 蕉爷气坏了,因为那时候陈三是龙海升的人,四姨太和陈三这么暧昧,万一陈三凭借年轻力壮,把四姨太弄舒服了,两人喜结连理,四姨太全面倒向龙海升那一派,再给韩大帅递个话,就麻了大烦了! 要不那时候蕉爷恨陈三爷恨得牙根痒痒呢! 这种恨,不仅是利益纠纷、江湖争斗,更是生理上的天然反应,蕉爷阳痿不举,眼睁睁看着一个后起之秀、手握长枪,埋头钻入鸳鸯被,一树梨花压海棠! 后来蕉爷才发现,他错了。 陈三不是那种人。 在陈三爷和四姨太交往的过程中,沈心茹比父亲高明得多,她从来不担心。 沈心茹甚至担心过玫瑰,都不担心四姨太。 因为她知道,绝不可能。 陈三和四姨太差八岁呢,又不是童养媳,女大三,抱金砖,大八岁,那就不是抱金砖了,抱啥咱也不知道,总是,在清末民国的婚姻氛围内,男比女大,可以接受,甚至盛行,女比男大,非常少见。 这只是从伦理角度,更重要的是,沈心茹知道自己死死抓住了陈三爷的心,陈三爷每次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陈三如果不是脑袋被驴踢了、被门弓子抽了、被大象踩了,他是绝对不会放弃沈心茹而追求四姨太的。 陈三的智慧、人品、定力,沈心茹心里有数。 但,沈心茹也有点恶心四姨太了。 本来之前就没什么联系,现在更加不搭理四姨太。 两人第一次在蕉府见面时,四姨太亲切地叫她“茹茹”,她称呼四姨太“四姐”。 都是面子上的事。 后来,直到陈三爷祭出大杀器,风雨夜巧做局,用四姨太的电话和蕉爷沟通,联手拿下龙海升,一切才真相大白。 蕉爷和沈心茹才知道,四姨太帮了陈三很大忙。 两人清清白白,姐弟相称,不是亲姐弟,胜似亲姐弟。 后来,陈三爷对战白小浪,四姨太更是倾尽所有,帮陈三赢下整个赌局。 这一切,蕉爷回到天津后,都跟沈心茹说了。 沈心茹对四姨太的看法,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她认为四姨太就是个交际花,上流掮客,无非就是发发浪、喝喝酒、勾引勾引男人,穿梭在男人堆里, 现在,她发现,四姨太,重情重义,只是性格外向,活得洒脱! 为了报答四姨太在保定支持陈三爷的所作所为,沈心茹甚至亲自去了一趟四姨太的家里拜访,这在以前,简直不敢想象。 当四姨太一开门,见是沈心茹拎着一盒点心站在眼前,惊得目瞪口呆:“茹茹?” 沈心茹笑道:“四姐,好久不见。” 四姨太赶忙把沈心茹礼让进屋,问她喝咖啡,还是喝茶,沈心茹说:“我就喝白水。” 两人亲切交谈,沈心茹转达了父亲蕉老二对四姨太的真诚谢意,四姨太也表达了她对蕉爷的亲切问候,双方对陈三爷在保定赌牌的事,以及长久以来四姨太对陈三爷的帮助和街头的风言风语,坦诚交换了意见,沈心茹指出,真诚和信任是双方交往的前提,在面对天津卫内忧外患的大前提下,双方应解除误会,摈弃前嫌,共续姐妹之情。 四姨太表示,沈心茹的话真诚、客观、理性,凸显大家闺秀智慧,沟通创造未来,真诚破除坚冰,孙、蕉两家建立友好关系已逾六年,双方本着互信、互惠的原则,夯实交往基础,不断把两家关系推向更高峰,在陈三爷这一事件上,恪守原则,互通有无,最终正义战胜了邪恶,和平和发展始终是天津卫的两大主题,孙、蕉两家都是天津卫的大家族,理应携手共进,为天津的发展贡献应有的力量。 两人越谈越投机,沈心茹突然起身,跑入卫生间,一阵干呕。 四姨太赶忙跟了过去,为沈心茹轻拍后背。 “茹茹,你怎么了?”四姨太问,“是吃得不舒服了吗?” 沈心茹淡淡一笑,脸红了,扭捏片刻,道:“四姐……告诉你个秘密,别跟别人说,我……有了。” 四姨太一愣,随即高兴地手舞足蹈:“真哒?真哒?” 沈心茹郑重地点点头。 四姨太激动得都快哭了:“oh, y god,y god!太好了,太好了!”仅会的几句英语,也用上了。 她一伸手,把沈心茹搂在怀里。 沈心茹怀上了陈三的孩子,四姨太激动什么? 这就体现出四姨太的善来了,无论谁的孩子,这是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是人类这一生物群体的延续。 看到别人结婚,会流泪,看到别人怀孕,会感动,这是人性的共鸣! 爱哭的人,大多是善良的。 曹雪芹懂这个原理,所以在《红楼梦》里把至善至美都给了林黛玉,让她哭了一辈子,绛珠仙草,下凡还泪。 这是沈心茹和四姨太第一次交心。 从此,沈心茹真的把四姨太当姐姐,以前叫“四姐”是面子问题,现在是发自内心的。 而四姨太,也真的把沈心茹当亲人,她知道自己和陈三爷有缘无分,那她就祝福陈三爷和沈心茹。 拿得起,放得下,一直是四姨太的作风。 正如《华严经?普贤行愿品》里的境界: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 现在,危急关头,四姨太来了,她就住在租界,听到了消息,500流氓围攻陈三爷的三大赌场,沈心茹拖着怀孕之体,应对局面,这还了得吗? 天津卫还没变天呢,怎么,都反了吗?! 四姨太叫上雷子,开车,直奔长乐坊! 长乐坊一楼大厅,沈心茹和四姨太一见面,就跑过去:“四姐!” 四姨太握着沈心茹的手:“怎么样?没受伤?” 沈心茹摇摇头:“没有,没有。” 四姨太怒问:“谁这么大胆子啊?光天化日,没王法了?!” 沈心茹说:“四姐,借一步说话,咱们去楼上!” 两人来到二楼,陈三爷的办公室,关了门,细细交谈。 沈心茹把陈三爷搞的“庞氏骗局”,对四姨太和盘托出。 四姨太听后惊得灵魂出窍:“啊?陈三的胆儿也太大了!” 沈心茹说:“这个事不怪陈三爷,是我爹逼的,他没办法了!” “那钱都去哪儿了?”四姨太睁着大眼睛问。 沈心茹道:“一部分,被我爹注入远东贸易公司了,还有一部分,陈三爷用来救济穷人了,每天三大赌场门口排队领救济粮,都是花的陈三爷的钱!” 四姨太长叹一口气,道:“陈三啊,陈三!” 沈心茹黯然说道:“四姐,你我都了解他,他从来没为自己捞过一文钱,他来天津,是被我爹和海爷逼的,他投靠龙海升,是走投无路了,他杀死龙海升,是因为龙海升威胁要杀死我,他搞庞氏骗局,是我爹逼他15天拿出400万!他去保定和白小浪赌,是因为白小浪绑架了他师姐马文妹!” 四姨太一阵怅然:“我当然知道他的为人,我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都没动我,在火海里冒死我把救出来,那时我就知道,他是个靠谱的人!” “嗯?”沈心茹一惊,四姨太后面说什么,她都听不清了,她只听到了四姨太脱光了站在陈三爷面前,“四姐,你刚才说……谁脱光了?” 四姨太一愣,发现自己说秃噜了,这件事本来是深埋心底的:“呃……我,我,那时,那时……我不知道你们的事嘛,我以为他单身呢!” 沈心茹咯咯笑起来:“四姐,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脸红,你也害羞啊?” 四姨太双颊绯红:“臭丫头,你敢取笑我?” 说着,伸手挠沈心茹的痒痒。 沈心茹急忙躲闪,忍不住大笑:“咯咯咯咯,别闹了,四姐,别闹了!陈三这个家伙,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个事!看他回来我不跟他算账!” 四姨太收住手,道:“以后咱们俩,谁都不许提这个事!” 第194章 姐妹 沈心茹和四姨太早就认识,沈心茹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四姨太也落户天津六七年了,一个是都市名媛,一个是蕉府千金,必然相识。 只不过联系得不紧密。 沈心茹从没主动找过四姨太吃饭、喝茶。 一是因为沈心茹本来就好静不好动,平时就是读书、练字、在学校授课,日子过得清清淡淡,不喜欢迎来送往。 二是因为沈心茹打心眼里看不上四姨太的某些作风,沈心茹是多清高的一个人啊,四姨太那种左右逢迎、人前做戏的风格,难入法眼。 尤其,四姨太爱打麻将,爱熬夜,爱聚会,爱喝酒,还抽烟,这在沈心茹眼里更是不能容忍。 当年四姨太刚落户天津,搬入小洋楼时,第二天蕉爷就派人送上请帖,邀请四姨太来蕉府吃饭。 蕉爷为啥这么积极? 蕉爷从来是无利不起早。 那时候龙海升不是刚刚抱上新任局长梁局长的大腿吗,梁局长是山东王韩复榘的心腹,而韩复榘又是冯玉祥的老部下,同时刘督统也是老冯的部下,这不就关系接洽了嘛!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是亲戚啊。 蕉老二不想让龙海升升起得太快,那就必须拉拢刚刚上任的梁局长! 由于韩复榘攻入天津,天津这次警界大换血非常厉害。 蕉爷需要重新布局。 可这和四姨太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大了! 四姨太原名孙美婵,出身晋商大户,她的姐姐嫁给了韩复榘,她是老韩名正言顺的小姨子! 同时,她丈夫,也就是七奶奶的二儿子,程天生,也在西北军冯玉祥的麾下做副官。 这不就关系到位了嘛! 以蕉爷的尿性,必然是把所有关系网都摸透了,才肯出手。 所以,第二天就在家里设下酒宴,盛情款待四姨太,并请了几个市政府的人作陪。 这个面子可大了,互相给面子,蕉爷尽了地主之谊,四姨太也释放了善意的信号。 蕉老二后来在和龙海升的斗争中一直占上风,就是打通了这层关系。 但龙海升也不是吃素的,双方激烈角力。 如果不是后来陈三来到天津,和龙海升绑在一起一通搅和,蕉老二收拾龙海升没这么麻烦。 陈三的出现,打破了一切,尤其是四姨太向陈三示爱之后,街头风言风语,传言两人在赌场三楼颠鸾倒凤一晚上,蕉爷和四姨太的关系从此变得微妙了,几乎是不见面、不说话、不聚餐。 蕉爷气坏了,因为那时候陈三是龙海升的人,四姨太和陈三这么暧昧,万一陈三凭借年轻力壮,把四姨太弄舒服了,两人喜结连理,四姨太全面倒向龙海升那一派,再给韩大帅递个话,就麻了大烦了! 要不那时候蕉爷恨陈三爷恨得牙根痒痒呢! 这种恨,不仅是利益纠纷、江湖争斗,更是生理上的天然反应,蕉爷阳痿不举,眼睁睁看着一个后起之秀、手握长枪,埋头钻入鸳鸯被,一树梨花压海棠! 后来蕉爷才发现,他错了。 陈三不是那种人。 在陈三爷和四姨太交往的过程中,沈心茹比父亲高明得多,她从来不担心。 沈心茹甚至担心过玫瑰,都不担心四姨太。 因为她知道,绝不可能。 陈三和四姨太差八岁呢,又不是童养媳,女大三,抱金砖,大八岁,那就不是抱金砖了,抱啥咱也不知道,总是,在清末民国的婚姻氛围内,男比女大,可以接受,甚至盛行,女比男大,非常少见。 这只是从伦理角度,更重要的是,沈心茹知道自己死死抓住了陈三爷的心,陈三爷每次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陈三如果不是脑袋被驴踢了、被门弓子抽了、被大象踩了,他是绝对不会放弃沈心茹而追求四姨太的。 陈三的智慧、人品、定力,沈心茹心里有数。 但,沈心茹也有点恶心四姨太了。 本来之前就没什么联系,现在更加不搭理四姨太。 两人第一次在蕉府见面时,四姨太亲切地叫她“茹茹”,她称呼四姨太“四姐”。 都是面子上的事。 后来,直到陈三爷祭出大杀器,风雨夜巧做局,用四姨太的电话和蕉爷沟通,联手拿下龙海升,一切才真相大白。 蕉爷和沈心茹才知道,四姨太帮了陈三很大忙。 两人清清白白,姐弟相称,不是亲姐弟,胜似亲姐弟。 后来,陈三爷对战白小浪,四姨太更是倾尽所有,帮陈三赢下整个赌局。 这一切,蕉爷回到天津后,都跟沈心茹说了。 沈心茹对四姨太的看法,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她认为四姨太就是个交际花,上流掮客,无非就是发发浪、喝喝酒、勾引勾引男人,穿梭在男人堆里, 现在,她发现,四姨太,重情重义,只是性格外向,活得洒脱! 为了报答四姨太在保定支持陈三爷的所作所为,沈心茹甚至亲自去了一趟四姨太的家里拜访,这在以前,简直不敢想象。 当四姨太一开门,见是沈心茹拎着一盒点心站在眼前,惊得目瞪口呆:“茹茹?” 沈心茹笑道:“四姐,好久不见。” 四姨太赶忙把沈心茹礼让进屋,问她喝咖啡,还是喝茶,沈心茹说:“我就喝白水。” 两人亲切交谈,沈心茹转达了父亲蕉老二对四姨太的真诚谢意,四姨太也表达了她对蕉爷的亲切问候,双方对陈三爷在保定赌牌的事,以及长久以来四姨太对陈三爷的帮助和街头的风言风语,坦诚交换了意见,沈心茹指出,真诚和信任是双方交往的前提,在面对天津卫内忧外患的大前提下,双方应解除误会,摈弃前嫌,共续姐妹之情。 四姨太表示,沈心茹的话真诚、客观、理性,凸显大家闺秀智慧,沟通创造未来,真诚破除坚冰,孙、蕉两家建立友好关系已逾六年,双方本着互信、互惠的原则,夯实交往基础,不断把两家关系推向更高峰,在陈三爷这一事件上,恪守原则,互通有无,最终正义战胜了邪恶,和平和发展始终是天津卫的两大主题,孙、蕉两家都是天津卫的大家族,理应携手共进,为天津的发展贡献应有的力量。 两人越谈越投机,沈心茹突然起身,跑入卫生间,一阵干呕。 四姨太赶忙跟了过去,为沈心茹轻拍后背。 “茹茹,你怎么了?”四姨太问,“是吃得不舒服了吗?” 沈心茹淡淡一笑,脸红了,扭捏片刻,道:“四姐……告诉你个秘密,别跟别人说,我……有了。” 四姨太一愣,随即高兴地手舞足蹈:“真哒?真哒?” 沈心茹郑重地点点头。 四姨太激动得都快哭了:“oh, y god,y god!太好了,太好了!”仅会的几句英语,也用上了。 她一伸手,把沈心茹搂在怀里。 沈心茹怀上了陈三的孩子,四姨太激动什么? 这就体现出四姨太的善来了,无论谁的孩子,这是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是人类这一生物群体的延续。 看到别人结婚,会流泪,看到别人怀孕,会感动,这是人性的共鸣! 爱哭的人,大多是善良的。 曹雪芹懂这个原理,所以在《红楼梦》里把至善至美都给了林黛玉,让她哭了一辈子,绛珠仙草,下凡还泪。 这是沈心茹和四姨太第一次交心。 从此,沈心茹真的把四姨太当姐姐,以前叫“四姐”是面子问题,现在是发自内心的。 而四姨太,也真的把沈心茹当亲人,她知道自己和陈三爷有缘无分,那她就祝福陈三爷和沈心茹。 拿得起,放得下,一直是四姨太的作风。 正如《华严经?普贤行愿品》里的境界: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 现在,危急关头,四姨太来了,她就住在租界,听到了消息,500流氓围攻陈三爷的三大赌场,沈心茹拖着怀孕之体,应对局面,这还了得吗? 天津卫还没变天呢,怎么,都反了吗?! 四姨太叫上雷子,开车,直奔长乐坊! 长乐坊一楼大厅,沈心茹和四姨太一见面,就跑过去:“四姐!” 四姨太握着沈心茹的手:“怎么样?没受伤?” 沈心茹摇摇头:“没有,没有。” 四姨太怒问:“谁这么大胆子啊?光天化日,没王法了?!” 沈心茹说:“四姐,借一步说话,咱们去楼上!” 两人来到二楼,陈三爷的办公室,关了门,细细交谈。 沈心茹把陈三爷搞的“庞氏骗局”,对四姨太和盘托出。 四姨太听后惊得灵魂出窍:“啊?陈三的胆儿也太大了!” 沈心茹说:“这个事不怪陈三爷,是我爹逼的,他没办法了!” “那钱都去哪儿了?”四姨太睁着大眼睛问。 沈心茹道:“一部分,被我爹注入远东贸易公司了,还有一部分,陈三爷用来救济穷人了,每天三大赌场门口排队领救济粮,都是花的陈三爷的钱!” 四姨太长叹一口气,道:“陈三啊,陈三!” 沈心茹黯然说道:“四姐,你我都了解他,他从来没为自己捞过一文钱,他来天津,是被我爹和海爷逼的,他投靠龙海升,是走投无路了,他杀死龙海升,是因为龙海升威胁要杀死我,他搞庞氏骗局,是我爹逼他15天拿出400万!他去保定和白小浪赌,是因为白小浪绑架了他师姐马文妹!” 四姨太一阵怅然:“我当然知道他的为人,我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都没动我,在火海里冒死我把救出来,那时我就知道,他是个靠谱的人!” “嗯?”沈心茹一惊,四姨太后面说什么,她都听不清了,她只听到了四姨太脱光了站在陈三爷面前,“四姐,你刚才说……谁脱光了?” 四姨太一愣,发现自己说秃噜了,这件事本来是深埋心底的:“呃……我,我,那时,那时……我不知道你们的事嘛,我以为他单身呢!” 沈心茹咯咯笑起来:“四姐,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脸红,你也害羞啊?” 四姨太双颊绯红:“臭丫头,你敢取笑我?” 说着,伸手挠沈心茹的痒痒。 沈心茹急忙躲闪,忍不住大笑:“咯咯咯咯,别闹了,四姐,别闹了!陈三这个家伙,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个事!看他回来我不跟他算账!” 四姨太收住手,道:“以后咱们俩,谁都不许提这个事!” 第195章 胡八爷的勾兑 沈心茹点点头:“好,好。”沉思了片刻,突然问,“真脱光啦?四姐你比我丰腴,陈三就没两眼冒绿光?” 四姨太一下冲过去,佯装要打沈心茹:“没完了,是?” “咯咯咯咯。”沈心茹大笑着躲闪,“四姐,四姐,我错了,我错了,不说了,不说了。” 收敛笑容,表情凝固,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沈心茹一阵黯然:“四姐,眼下,左右掣肘,腾挪不开,他远在上海,真不知他是吉是凶,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四姨太说道:“我也是今天看到报纸,才知道陈三在上海的,他为什么去了青洪帮的地盘,你跟我说实话。” 沈心茹思忖片刻,点点头,最终冒出一句:“他杀了庞华山。” 四姨太一听,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什么?!他杀了庞华山,老华爷?” 沈心茹再次点头。 四姨太感到脑壳疼:“陈三啊,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吗?!老华爷是青帮的摇钱树,他一定是被青帮软禁了!青帮要借他的手,挽回所有损失!” 沈心茹深深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得站出来,替他稳住天津的局面。” “你怀了身孕!你不知道吗?!”四姨太吼道。 沈心茹凝视四姨太:“我能怎么办呢?” 四姨太怒道:“你知不知道这个事有多凶险?你知不知道现在天津卫是个什么形势?你知不知道蔡猫、孙二爷那批人有多狠?!” “我知道。”沈心茹黯然答道。 “你应付得了吗?!” “我必须撑下去!” “茹茹,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可江湖叵测,你不懂!我是过来人,我懂!我亲眼看着我丈夫被人一枪打死在我面前,鲜血溅了我一脸,我用了三个月,整整三个月!才把那可怕的一幕淡化!我差点疯了!每天晚上一闭眼,就是我丈夫血肉模糊的样子,我不敢闭眼,不敢睡觉!血是红的,脑浆是白的!你最爱的人,只剩了半张脸,躺在你面前!那段时间,我仿佛死了!谁也理解不了我,谁也安慰不了我……”四姨太泪水涌出。 沈心茹听得怅然,掏出手绢递过去:“四姐,我懂,我懂……” 四姨太擦了擦泪水,道:“你永远猜不到人能恶到什么程度?!” 沈心茹点点头,叹道:“四姐,人为什么活着?还不是为了自己的至亲至爱,生又何苦,死亦何哀!我当然害怕,非常害怕,我焦虑得整宿整宿睡不着,我扑在吴妈的怀里嚎啕大哭,可我总得面对。” 四姨太长吁一口气,点点头:“我帮你!” “四姐,兹事体大,你得想好了,你得为自己的考虑!” 四姨太扑哧一笑:“趁着能用,赶紧用!有权不用,过期不候!趁我姐夫韩大帅现在还没和老蒋彻底决裂,我得赶紧利用这层关系!你放心,最危险的时刻,你告诉我,我想办法调兵!” 沈心茹听得满心感动:“四姐,值吗?” 四姨太正色道:“救一个好人,值,救一个坏人,不值。你和陈三都是好人,好人活下来,就播下了善良的种子,可以救助千千万万的人!” 沈心茹一头扑向四姨太怀里,潸然泪下。 有了四姨太这句话,沈心茹心里有底了,当天下午便召开三大赌场高层会议,200多号人齐聚长乐坊听令。 沈心茹目视众人,当场宣布:“都听好了,有我在,你们不用慌!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我的命令,就是陈三爷的命令,天津三大赌场,依然在陈三爷麾下,而且永远在陈三爷麾下!” 柔柔和甜甜反应机敏,立马单腿下跪:“全凭沈小姐号令!” 其余人相互看了看,也一并下跪:“全凭沈小姐号令!” 沈心茹,成了三大赌场的实际掌门人。 这就是主心骨,没人可以替代沈心茹,因为她是陈三爷的爱人,分量最重,只要她在,水门堂众兄弟就不会作鸟兽散。 而蕉爷呢?蕉爷还是少露面,这个节骨眼上,蕉爷能够熬过去,就是胜利了。 但这里面还有一个祸根,这个祸根是陈三爷自己播种下的,之前他忽悠潘召、七和尚,带着上百号土匪来天津投奔,这些土匪都成了赌场跑马仔,他们心甘情愿留在天津卫,因为挣得多,又没风险,比打家劫舍强。 当时潘召手下有四大护法: 百步穿杨——吴玄通; 铁猴子——卢飞; 小骷髅——廖天; 赛伯温——李驷梦。 后来,潘召自知斗不过陈三爷,带着七和尚跑了。 “水门堂”成立后,陈三爷将四大护法封为“四大探花”。 再后来,“水门堂”立威大会上,陈三爷斩了“赛伯温”李驷梦和“小骷髅”廖天,四大探花死了俩,还剩“百步穿杨”吴玄通和“铁猴子”卢飞。 吴玄通和卢飞就是祸根。 陈三爷在的时候,他们绝对不敢造次,因为知道不是陈三爷的对手,现在陈三爷不在,他们看出猫腻来了,蠢蠢欲动了。 土匪的秉性就是打家劫舍,他们想反水。 但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得考虑后果。 而且,还得找到能庇护他们的人,否则,造反之后,孤立无援,不就成了挨打的对象了嘛。 很快,靠山出现了。 那群闹事的流氓回去后,直接对幕后指使者蔡猫、孙二爷做了汇报,将现场情况,完整复述。 “象拔蚌”蔡猫,“海螺”孙二爷,听完一阵诧异:沈心茹出场了?蕉老二没露面?把自己女儿顶在最前面了?大洋驴查尔斯还来了?沈心茹算个屁啊! 随即挥挥手,让流氓们退下。 蔡猫看了看孙二爷,道:“二哥,你怎么看?” 孙二爷想了想,道:“你我一共扔出去800万,再加上道上的朋友,共计1000多万,现在陈三在上海躲风头,蕉老二不露面,让一个女娃顶在前面,这就是要赖账的节奏!不来点狠的不行了,得下狠手!” 蔡猫说:“二哥,有没有想过那封信?谁发给我们的?” 蔡猫的意思是指,大半夜从墙头上射入屋中的那封匿名信,拆穿陈三和蕉爷骗局的那封信。 那封信是胡八爷写的,柳爽做的润色。 一切幕后主谋,都是胡八爷。 两人正商议着,下人来报:“猫爷,二爷,胡八爷拜会!” 蔡猫和孙二爷都惊了:胡八爷?津门“不倒翁”,没来往啊?! 俺们二人,就是走私军火,赚点黑钱,不同于街面上混的瓢把子,俺们是纯黑,见不得光,胡八爷此次造访,意欲何求? 况且,俺们都躲在大沽辛子庄,这里是俺们贩卖军火的基地,河流纵横,九曲十八弯,地势盘旋,易守难攻,没人知道俺们的住处啊? 胡八爷怎么找上门来了?而且还精准定位,分毫不差。 胡八爷的突然造访,让蔡猫和孙二爷大吃一惊,念及胡八爷的身份,二人赶忙起身,出门迎接。 胡八爷已来到门前台阶下,身旁一个女子,正是柳爽,身后四个护卫,都挎着枪。 蔡猫和孙二爷赶忙拱手致礼:“胡八爷,光临寒舍,不曾远迎,失敬,失敬!” 胡八爷哈哈大笑:“哪里,哪里。老朽不请自来,实属冒昧了!” “八爷客气了,快请,快请,屋里坐!” 一行人进了屋,纷纷落座,蔡猫让下人上了茶。 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蔡猫和孙二爷不知道胡八爷这个老狐狸来干甚。 胡百通,百事百通,果真名不虚传,竟然能找到蔡猫和孙二爷的老窝,这可不是小事,蔡猫和孙二爷现在高度紧张,万一胡八爷身后藏有部队呢,带着国民党的兵来剿匪,来捣毁军火库? 或者代表政府来谈判,缴枪不杀,招安投降。 蔡猫和孙二爷现在心里七上八下。 胡八爷看出他们紧张来了,喝了一口茶,吹了吹茶叶末,又喝了一口,慢慢品:“嗯,好茶!” 胡八爷多聪明啊,这是故意做给蔡猫和孙二爷看的,意在告诉你们:你们端上来的茶,我敢喝,我拿起来就喝!我不怀疑你们,代表我没敌意!你们也不要怀疑我! 随后,胡八爷放下茶碗,微微一笑:“猫爷,二爷,今天忙乎了半天,钱要回来了吗?” 这是指白天流氓们在租界赌场闹事要钱的事。 蔡猫和孙二爷陡然一惊,异口同声:“那封信,是您……” 胡八爷豁然大笑,点点头。 蔡猫和孙二爷惊出一身冷汗,太可怕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是胡八爷,是张三、是李四、是王二麻子,哪怕是阿猫阿狗,都不可能是胡八爷。 因为整个天津卫都知道,胡八爷和蕉爷穿一条裤子!他怎么可能背叛蕉爷! 蔡猫和孙二爷相互看了看,蔡猫问:“八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您和蕉老二,可是挚友啊,40年的交情了!蕉老二一直管您八爷八爷的叫着,您怎么会……” 胡八爷仰天大笑,突然戛然而止,冷言说道:“八爷八爷的叫着,我就得维护他?对他好?我还管我爹叫了一辈子爹呢,我爹也没对我好啊,没给我撇下一分一毫!” 这个比喻太生动了,让人无法回击。 孙二爷笑道:“那就请八爷开示,我等洗耳恭听!” 第195章 胡八爷的勾兑 沈心茹点点头:“好,好。”沉思了片刻,突然问,“真脱光啦?四姐你比我丰腴,陈三就没两眼冒绿光?” 四姨太一下冲过去,佯装要打沈心茹:“没完了,是?” “咯咯咯咯。”沈心茹大笑着躲闪,“四姐,四姐,我错了,我错了,不说了,不说了。” 收敛笑容,表情凝固,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沈心茹一阵黯然:“四姐,眼下,左右掣肘,腾挪不开,他远在上海,真不知他是吉是凶,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四姨太说道:“我也是今天看到报纸,才知道陈三在上海的,他为什么去了青洪帮的地盘,你跟我说实话。” 沈心茹思忖片刻,点点头,最终冒出一句:“他杀了庞华山。” 四姨太一听,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什么?!他杀了庞华山,老华爷?” 沈心茹再次点头。 四姨太感到脑壳疼:“陈三啊,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吗?!老华爷是青帮的摇钱树,他一定是被青帮软禁了!青帮要借他的手,挽回所有损失!” 沈心茹深深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得站出来,替他稳住天津的局面。” “你怀了身孕!你不知道吗?!”四姨太吼道。 沈心茹凝视四姨太:“我能怎么办呢?” 四姨太怒道:“你知不知道这个事有多凶险?你知不知道现在天津卫是个什么形势?你知不知道蔡猫、孙二爷那批人有多狠?!” “我知道。”沈心茹黯然答道。 “你应付得了吗?!” “我必须撑下去!” “茹茹,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可江湖叵测,你不懂!我是过来人,我懂!我亲眼看着我丈夫被人一枪打死在我面前,鲜血溅了我一脸,我用了三个月,整整三个月!才把那可怕的一幕淡化!我差点疯了!每天晚上一闭眼,就是我丈夫血肉模糊的样子,我不敢闭眼,不敢睡觉!血是红的,脑浆是白的!你最爱的人,只剩了半张脸,躺在你面前!那段时间,我仿佛死了!谁也理解不了我,谁也安慰不了我……”四姨太泪水涌出。 沈心茹听得怅然,掏出手绢递过去:“四姐,我懂,我懂……” 四姨太擦了擦泪水,道:“你永远猜不到人能恶到什么程度?!” 沈心茹点点头,叹道:“四姐,人为什么活着?还不是为了自己的至亲至爱,生又何苦,死亦何哀!我当然害怕,非常害怕,我焦虑得整宿整宿睡不着,我扑在吴妈的怀里嚎啕大哭,可我总得面对。” 四姨太长吁一口气,点点头:“我帮你!” “四姐,兹事体大,你得想好了,你得为自己的考虑!” 四姨太扑哧一笑:“趁着能用,赶紧用!有权不用,过期不候!趁我姐夫韩大帅现在还没和老蒋彻底决裂,我得赶紧利用这层关系!你放心,最危险的时刻,你告诉我,我想办法调兵!” 沈心茹听得满心感动:“四姐,值吗?” 四姨太正色道:“救一个好人,值,救一个坏人,不值。你和陈三都是好人,好人活下来,就播下了善良的种子,可以救助千千万万的人!” 沈心茹一头扑向四姨太怀里,潸然泪下。 有了四姨太这句话,沈心茹心里有底了,当天下午便召开三大赌场高层会议,200多号人齐聚长乐坊听令。 沈心茹目视众人,当场宣布:“都听好了,有我在,你们不用慌!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我的命令,就是陈三爷的命令,天津三大赌场,依然在陈三爷麾下,而且永远在陈三爷麾下!” 柔柔和甜甜反应机敏,立马单腿下跪:“全凭沈小姐号令!” 其余人相互看了看,也一并下跪:“全凭沈小姐号令!” 沈心茹,成了三大赌场的实际掌门人。 这就是主心骨,没人可以替代沈心茹,因为她是陈三爷的爱人,分量最重,只要她在,水门堂众兄弟就不会作鸟兽散。 而蕉爷呢?蕉爷还是少露面,这个节骨眼上,蕉爷能够熬过去,就是胜利了。 但这里面还有一个祸根,这个祸根是陈三爷自己播种下的,之前他忽悠潘召、七和尚,带着上百号土匪来天津投奔,这些土匪都成了赌场跑马仔,他们心甘情愿留在天津卫,因为挣得多,又没风险,比打家劫舍强。 当时潘召手下有四大护法: 百步穿杨——吴玄通; 铁猴子——卢飞; 小骷髅——廖天; 赛伯温——李驷梦。 后来,潘召自知斗不过陈三爷,带着七和尚跑了。 “水门堂”成立后,陈三爷将四大护法封为“四大探花”。 再后来,“水门堂”立威大会上,陈三爷斩了“赛伯温”李驷梦和“小骷髅”廖天,四大探花死了俩,还剩“百步穿杨”吴玄通和“铁猴子”卢飞。 吴玄通和卢飞就是祸根。 陈三爷在的时候,他们绝对不敢造次,因为知道不是陈三爷的对手,现在陈三爷不在,他们看出猫腻来了,蠢蠢欲动了。 土匪的秉性就是打家劫舍,他们想反水。 但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得考虑后果。 而且,还得找到能庇护他们的人,否则,造反之后,孤立无援,不就成了挨打的对象了嘛。 很快,靠山出现了。 那群闹事的流氓回去后,直接对幕后指使者蔡猫、孙二爷做了汇报,将现场情况,完整复述。 “象拔蚌”蔡猫,“海螺”孙二爷,听完一阵诧异:沈心茹出场了?蕉老二没露面?把自己女儿顶在最前面了?大洋驴查尔斯还来了?沈心茹算个屁啊! 随即挥挥手,让流氓们退下。 蔡猫看了看孙二爷,道:“二哥,你怎么看?” 孙二爷想了想,道:“你我一共扔出去800万,再加上道上的朋友,共计1000多万,现在陈三在上海躲风头,蕉老二不露面,让一个女娃顶在前面,这就是要赖账的节奏!不来点狠的不行了,得下狠手!” 蔡猫说:“二哥,有没有想过那封信?谁发给我们的?” 蔡猫的意思是指,大半夜从墙头上射入屋中的那封匿名信,拆穿陈三和蕉爷骗局的那封信。 那封信是胡八爷写的,柳爽做的润色。 一切幕后主谋,都是胡八爷。 两人正商议着,下人来报:“猫爷,二爷,胡八爷拜会!” 蔡猫和孙二爷都惊了:胡八爷?津门“不倒翁”,没来往啊?! 俺们二人,就是走私军火,赚点黑钱,不同于街面上混的瓢把子,俺们是纯黑,见不得光,胡八爷此次造访,意欲何求? 况且,俺们都躲在大沽辛子庄,这里是俺们贩卖军火的基地,河流纵横,九曲十八弯,地势盘旋,易守难攻,没人知道俺们的住处啊? 胡八爷怎么找上门来了?而且还精准定位,分毫不差。 胡八爷的突然造访,让蔡猫和孙二爷大吃一惊,念及胡八爷的身份,二人赶忙起身,出门迎接。 胡八爷已来到门前台阶下,身旁一个女子,正是柳爽,身后四个护卫,都挎着枪。 蔡猫和孙二爷赶忙拱手致礼:“胡八爷,光临寒舍,不曾远迎,失敬,失敬!” 胡八爷哈哈大笑:“哪里,哪里。老朽不请自来,实属冒昧了!” “八爷客气了,快请,快请,屋里坐!” 一行人进了屋,纷纷落座,蔡猫让下人上了茶。 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蔡猫和孙二爷不知道胡八爷这个老狐狸来干甚。 胡百通,百事百通,果真名不虚传,竟然能找到蔡猫和孙二爷的老窝,这可不是小事,蔡猫和孙二爷现在高度紧张,万一胡八爷身后藏有部队呢,带着国民党的兵来剿匪,来捣毁军火库? 或者代表政府来谈判,缴枪不杀,招安投降。 蔡猫和孙二爷现在心里七上八下。 胡八爷看出他们紧张来了,喝了一口茶,吹了吹茶叶末,又喝了一口,慢慢品:“嗯,好茶!” 胡八爷多聪明啊,这是故意做给蔡猫和孙二爷看的,意在告诉你们:你们端上来的茶,我敢喝,我拿起来就喝!我不怀疑你们,代表我没敌意!你们也不要怀疑我! 随后,胡八爷放下茶碗,微微一笑:“猫爷,二爷,今天忙乎了半天,钱要回来了吗?” 这是指白天流氓们在租界赌场闹事要钱的事。 蔡猫和孙二爷陡然一惊,异口同声:“那封信,是您……” 胡八爷豁然大笑,点点头。 蔡猫和孙二爷惊出一身冷汗,太可怕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是胡八爷,是张三、是李四、是王二麻子,哪怕是阿猫阿狗,都不可能是胡八爷。 因为整个天津卫都知道,胡八爷和蕉爷穿一条裤子!他怎么可能背叛蕉爷! 蔡猫和孙二爷相互看了看,蔡猫问:“八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您和蕉老二,可是挚友啊,40年的交情了!蕉老二一直管您八爷八爷的叫着,您怎么会……” 胡八爷仰天大笑,突然戛然而止,冷言说道:“八爷八爷的叫着,我就得维护他?对他好?我还管我爹叫了一辈子爹呢,我爹也没对我好啊,没给我撇下一分一毫!” 这个比喻太生动了,让人无法回击。 孙二爷笑道:“那就请八爷开示,我等洗耳恭听!” 第196章 绑架沈心茹! 胡八爷眼神倏地犀利起来:“黑白两道,盗亦有道,什么事,都得有个分寸,不能过线!蕉老二杀死龙海升,这件事,本与我无关,可我被蕉老二玩了,背了一口大黑锅!所有人都认为是我从中作梗,引龙海升上钩,与蕉老二共同铲了小刀会!” 蔡猫、孙二爷一愣,心道:难道不是吗? 胡八爷清了清嗓子,接着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这个黑锅我背就背了,可远东贸易公司呢?日本人有股份,全天津卫的人都知道,这是汉奸公司,这个骂名,我可背不起,我必须和蕉老二划清界限!大义问题,民族气节,来不得半点马虎!” “好——”蔡猫和孙二爷一声怒赞,心里却说:你这个老狐狸也谈民族气节了? 胡八爷又说:“还有,陈三和蕉老二得罪了上海青帮,必死无疑!” “啊?”蔡猫孙二爷一阵疑惑,“愿闻其详。” 胡八爷一笑:“我刚才说凡事都有个界限,不能过界,陈三踩过界了,杀了老华爷!” “哦?”蔡猫和孙二爷目瞪口呆,心道:陈三可以啊,还有他不敢干的事吗?! 胡八爷瞥了瞥二人,道:“我是不忍心看你们继续上当受骗了,你们钱,都被陈三和蕉老二吞了,永远不可能还给你们了!赌马,只是表面文章,实质就是诈骗,手段就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暂时稳住你们,待时机一成熟,老泰山、女婿、女儿,一张船票,飘洋过海!你们呢?还他妈的干巴巴地等着收益呢!在这穷水荡子里,倒腾军火,风里来,雨里去,容易吗,一辈子的积蓄被卷走了!” 蔡猫、孙二爷倒吸冷气:“八爷开示,醍醐灌顶!多谢,多谢!” 但很快二人心里就长草了:胡八爷可不是什么善茬,老油子了,他怎么会突然揭开这层阴谋,告知真相呢? 他又不是菩萨, 他想得到什么呢? 胡八爷看透了他们的心思,笑道:“我当然有私心,我所要的就是:将来扳倒蕉老二和陈三后,在二位爷的军火盘子里,给我加双筷子!” 一言甫出,蔡猫和孙二爷心怦怦直跳,啥玩意?胡八爷要插手军火生意?! 这不是老胡的作风啊!胡八爷不碰军火的,胡八爷只做正经生意,如妓院、布匹、马匹等等。 他们二人不知,这恰恰是胡八爷的作风! 他们对胡八爷的认识太浅薄了! 胡八爷一向是瞅准时机,见风使舵! 胡八爷做的买卖,都是顺应历史潮流的,这是个做生意的天才!有极其敏锐的市场眼光! 义和团兴起时,胡八爷倒腾黄表、烧纸、檀香、白布、蓝布、拂尘、戏服,大赚一笔,因为义和团团民需要这些东西,装神弄鬼。 八国联军攻破北京城时,胡八爷倒腾骆驼、马、牛、驴、骡子,3000贝子、阿哥,需要跑路啊,家财万贯,得带着,妻妾老小,得带着,骡马、牛车生意火爆十足。 西洋服饰登陆天津港口时,他做服装生意,赚得盆满钵满。 后来又做香水生意、鼻烟壶生意。 33年河北蝗灾,他倒腾粮食,又大赚一笔。 这么多年来,他只有两个东西没倒腾:军火和大烟。 现在,胡八爷敏锐地察觉到,军火生意,是下一个风口,这个风口是时代给予的发财机会,因为日本鬼子步步紧逼,狼子野心绝不会止步于东三省,中日大战,在所难免。 所以,他想搞军火生意,当然是卖给中国军队了,这点基本的觉悟,他还是有的。 而且,他在军队人脉最广,只要有货,肯定能推销出去。 这就是他穿针引线、秘密勾兑,非把蔡猫和孙二爷搞到他棋局里的原因。 而且是一箭双雕,用蔡猫和孙二爷的手,干掉蕉老二和陈三,同时,获得蔡猫和孙二爷的信任,搭上军火生意这条线,只要让他搭上,早晚把蔡猫和孙二爷挤出盘子。 倒腾军火,最重要的就是货源,那些美国货、英国货、荷兰货,哪里来的? 通过哪些渠道,运入天津港的? 胡八爷要把整个走私网络,摸清,而后拿下这条生意线,统领全局。 所以,才抛出橄榄枝。 蔡猫和孙二爷也不是傻子,胡八爷太刁了,怪不得透露陈三赌场里的机密呢,原来早有所图,但现在,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押在赌场里的钱就没了,而且,胡八爷知道他们的藏身地,这就预示着胡八爷早就在他们的队伍里安插了眼线,立马换地方,也无济于事,上百号兄弟,谁是内鬼,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来。 还有一种选择,就是杀了胡八爷!就今晚,就现在!立马弄死胡八爷,死人封口,一了百了! 但蔡猫和孙二爷不敢,胡八爷既然敢带着这么寥寥几个人来拜访,那就是胸有成竹,你敢造次,水荡子给你炸平了! 谁知道外围有没有胡八爷的队伍? 胡八爷猜到二人在想什么了,笑了笑,道:“猫爷,二爷,我今天能坐在这里,跟二位交谈,就是带着诚意来的,我完全可以换一种说辞,不跟二位托底,可我没有,我实话实说,我亮了底牌,就是为了省去相互猜忌的环节!是否同意,二位爷看着办!” 蔡猫和孙二爷面面相觑,良久,蔡猫说:“八爷,够坦诚!那晚生就直言不讳了,阴谋,你戳破了,可钱呢,我们依然没要回来!没见到真金白银,我们也没法答应您的要求,您别怪我说话难听,大饼,谁都会画,个个都是神笔马良,从陈三那里,我们已经吃得太饱了,没有特殊情况,不想再吃了!” 胡八爷哈哈大笑:“说得好!我和陈三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从不画饼,我得让您们见到真东西!我既然写信给你们戳破陈三的阴谋,我就有十足的把握,让你们要回本属于你们的本钱!” “请讲!” 胡八爷看了看蔡猫和孙二爷,目光犀利,一字一句说道:“绑、架——沈、心、茹!” 蔡猫和孙二爷吓得身子一颤,这个提议可从未想过,虽然恨蕉老二和陈三,但绑架沈心茹,这个事可大了! 沈心茹可是蕉老二的独生女,就这么一个女儿! 天津卫着名才女,女子学校高级书法教师,一代大师李叔同的高足,英国大使查尔斯伯爵的梦中情人,新晋赌神陈三的老婆,龙海升当年可遇不可求的追求对象,老百姓津津乐道的好姑娘,丰子恺、张大千的同门,中英日三国谈判首席翻译官,南京国民政府认可的外交翻译,这玩意能随便动吗? 而且蕉家和四姨太一族多有来往,四姨太与沈心茹关系不一般,动了她,四姨太能坐视不管? 四姨太只是一介女流,可背后是韩大帅啊。 另外,隔行如隔山,倒腾军火的人,干绑票,不专业啊。 所以,尽管蔡猫、孙二爷对本金心急如焚,却从未想过走这一步。 胡八爷呵呵一笑:“时过境迁了!绑票别撕票,别把人弄死就行,我们对付的是蕉老二和陈三!明白吗?蕉老二就这么一个女儿!陈三爷就这么一个老婆!所以这是他们唯一的软肋!绑了沈心茹,一切迎刃而解!你们可别忘了,蕉老二现在手上有的是钱!刚刚吞了白小浪将近2000万的巨款!” 蔡猫和孙二爷一阵踌躇。 胡八爷冷冷地说:“办法,我替你们想了,是否采取,在于你们!我走了!” 说罢,起身就走。 柳爽搀扶着他,开门走了出去。 蔡猫和孙二爷这才如梦方醒,赶忙追出去,拱手道:“八爷训示,我们定当好好考虑,八爷慢走,很快给八爷回话!” 胡八爷头也不回,兀自离去。 胡八爷断定:他们必然会绑架沈心茹! 因为在军火商眼里,钱就是命,是爹,是娘,没了钱,他们什么也干不成了! 只是有一点,他们绝不敢撕票。 胡八爷也不想让沈心茹死,不是因为胡八爷不忍杀生、菩萨心肠,而是因为这个老变态,早就觊觎沈心茹了! 老东西藏得很深,变态深埋心底,一般人发现不了。 而且老东西特别有定力,为了吞下一个猎物,他可以等,十年几十年地等,就像狮子趴在草丛中,静候猎物靠近。 早在沈心茹13岁回国时,他就开始惦记沈心茹了。 那时的沈心茹豆蔻年华、亭亭玉立,穿着一身西洋碎花裙,戴着英伦贵妇麻纱帽,脚下法国纯手工小牛皮鞋,跟着妈妈回到阔别5年的天津卫。 彼时蕉爷正是春风得意时,在裕昌大饭店摆下十八桌宴席,欢迎自己的老婆和女儿回国。 胡八爷也是受邀之列,那一刻,他就对沈心茹垂涎三尺了。 谁能想到一个叔叔伯伯辈的人,会对一个小丫头心存邪念啊! 这个老家伙心理不正常,他像狼一样,窥视着沈心茹一天天长大,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当沈心茹年满十八,出落成大姑娘时,老家伙心里越来越痒痒。 但碍于蕉爷的威力,他不敢有丝毫表现。 每次去蕉府谈事或者聚会,他都恭恭敬敬、满面慈祥,甚至他还给沈心茹买过昂贵的宣纸、毛笔、西洋染料,作为长辈对晚辈的关怀,送给沈心茹,让沈心茹写字画画。 沈心茹还高兴地说:“谢谢胡伯伯。” 沈心茹根本没发现,胡八爷慈祥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巨大的禽兽之心。 蕉爷更没发现,他与胡八爷相交40年,从没想过这个老狐狸会打自己女儿的主意。 第196章 绑架沈心茹! 胡八爷眼神倏地犀利起来:“黑白两道,盗亦有道,什么事,都得有个分寸,不能过线!蕉老二杀死龙海升,这件事,本与我无关,可我被蕉老二玩了,背了一口大黑锅!所有人都认为是我从中作梗,引龙海升上钩,与蕉老二共同铲了小刀会!” 蔡猫、孙二爷一愣,心道:难道不是吗? 胡八爷清了清嗓子,接着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这个黑锅我背就背了,可远东贸易公司呢?日本人有股份,全天津卫的人都知道,这是汉奸公司,这个骂名,我可背不起,我必须和蕉老二划清界限!大义问题,民族气节,来不得半点马虎!” “好——”蔡猫和孙二爷一声怒赞,心里却说:你这个老狐狸也谈民族气节了? 胡八爷又说:“还有,陈三和蕉老二得罪了上海青帮,必死无疑!” “啊?”蔡猫孙二爷一阵疑惑,“愿闻其详。” 胡八爷一笑:“我刚才说凡事都有个界限,不能过界,陈三踩过界了,杀了老华爷!” “哦?”蔡猫和孙二爷目瞪口呆,心道:陈三可以啊,还有他不敢干的事吗?! 胡八爷瞥了瞥二人,道:“我是不忍心看你们继续上当受骗了,你们钱,都被陈三和蕉老二吞了,永远不可能还给你们了!赌马,只是表面文章,实质就是诈骗,手段就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暂时稳住你们,待时机一成熟,老泰山、女婿、女儿,一张船票,飘洋过海!你们呢?还他妈的干巴巴地等着收益呢!在这穷水荡子里,倒腾军火,风里来,雨里去,容易吗,一辈子的积蓄被卷走了!” 蔡猫、孙二爷倒吸冷气:“八爷开示,醍醐灌顶!多谢,多谢!” 但很快二人心里就长草了:胡八爷可不是什么善茬,老油子了,他怎么会突然揭开这层阴谋,告知真相呢? 他又不是菩萨, 他想得到什么呢? 胡八爷看透了他们的心思,笑道:“我当然有私心,我所要的就是:将来扳倒蕉老二和陈三后,在二位爷的军火盘子里,给我加双筷子!” 一言甫出,蔡猫和孙二爷心怦怦直跳,啥玩意?胡八爷要插手军火生意?! 这不是老胡的作风啊!胡八爷不碰军火的,胡八爷只做正经生意,如妓院、布匹、马匹等等。 他们二人不知,这恰恰是胡八爷的作风! 他们对胡八爷的认识太浅薄了! 胡八爷一向是瞅准时机,见风使舵! 胡八爷做的买卖,都是顺应历史潮流的,这是个做生意的天才!有极其敏锐的市场眼光! 义和团兴起时,胡八爷倒腾黄表、烧纸、檀香、白布、蓝布、拂尘、戏服,大赚一笔,因为义和团团民需要这些东西,装神弄鬼。 八国联军攻破北京城时,胡八爷倒腾骆驼、马、牛、驴、骡子,3000贝子、阿哥,需要跑路啊,家财万贯,得带着,妻妾老小,得带着,骡马、牛车生意火爆十足。 西洋服饰登陆天津港口时,他做服装生意,赚得盆满钵满。 后来又做香水生意、鼻烟壶生意。 33年河北蝗灾,他倒腾粮食,又大赚一笔。 这么多年来,他只有两个东西没倒腾:军火和大烟。 现在,胡八爷敏锐地察觉到,军火生意,是下一个风口,这个风口是时代给予的发财机会,因为日本鬼子步步紧逼,狼子野心绝不会止步于东三省,中日大战,在所难免。 所以,他想搞军火生意,当然是卖给中国军队了,这点基本的觉悟,他还是有的。 而且,他在军队人脉最广,只要有货,肯定能推销出去。 这就是他穿针引线、秘密勾兑,非把蔡猫和孙二爷搞到他棋局里的原因。 而且是一箭双雕,用蔡猫和孙二爷的手,干掉蕉老二和陈三,同时,获得蔡猫和孙二爷的信任,搭上军火生意这条线,只要让他搭上,早晚把蔡猫和孙二爷挤出盘子。 倒腾军火,最重要的就是货源,那些美国货、英国货、荷兰货,哪里来的? 通过哪些渠道,运入天津港的? 胡八爷要把整个走私网络,摸清,而后拿下这条生意线,统领全局。 所以,才抛出橄榄枝。 蔡猫和孙二爷也不是傻子,胡八爷太刁了,怪不得透露陈三赌场里的机密呢,原来早有所图,但现在,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押在赌场里的钱就没了,而且,胡八爷知道他们的藏身地,这就预示着胡八爷早就在他们的队伍里安插了眼线,立马换地方,也无济于事,上百号兄弟,谁是内鬼,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来。 还有一种选择,就是杀了胡八爷!就今晚,就现在!立马弄死胡八爷,死人封口,一了百了! 但蔡猫和孙二爷不敢,胡八爷既然敢带着这么寥寥几个人来拜访,那就是胸有成竹,你敢造次,水荡子给你炸平了! 谁知道外围有没有胡八爷的队伍? 胡八爷猜到二人在想什么了,笑了笑,道:“猫爷,二爷,我今天能坐在这里,跟二位交谈,就是带着诚意来的,我完全可以换一种说辞,不跟二位托底,可我没有,我实话实说,我亮了底牌,就是为了省去相互猜忌的环节!是否同意,二位爷看着办!” 蔡猫和孙二爷面面相觑,良久,蔡猫说:“八爷,够坦诚!那晚生就直言不讳了,阴谋,你戳破了,可钱呢,我们依然没要回来!没见到真金白银,我们也没法答应您的要求,您别怪我说话难听,大饼,谁都会画,个个都是神笔马良,从陈三那里,我们已经吃得太饱了,没有特殊情况,不想再吃了!” 胡八爷哈哈大笑:“说得好!我和陈三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从不画饼,我得让您们见到真东西!我既然写信给你们戳破陈三的阴谋,我就有十足的把握,让你们要回本属于你们的本钱!” “请讲!” 胡八爷看了看蔡猫和孙二爷,目光犀利,一字一句说道:“绑、架——沈、心、茹!” 蔡猫和孙二爷吓得身子一颤,这个提议可从未想过,虽然恨蕉老二和陈三,但绑架沈心茹,这个事可大了! 沈心茹可是蕉老二的独生女,就这么一个女儿! 天津卫着名才女,女子学校高级书法教师,一代大师李叔同的高足,英国大使查尔斯伯爵的梦中情人,新晋赌神陈三的老婆,龙海升当年可遇不可求的追求对象,老百姓津津乐道的好姑娘,丰子恺、张大千的同门,中英日三国谈判首席翻译官,南京国民政府认可的外交翻译,这玩意能随便动吗? 而且蕉家和四姨太一族多有来往,四姨太与沈心茹关系不一般,动了她,四姨太能坐视不管? 四姨太只是一介女流,可背后是韩大帅啊。 另外,隔行如隔山,倒腾军火的人,干绑票,不专业啊。 所以,尽管蔡猫、孙二爷对本金心急如焚,却从未想过走这一步。 胡八爷呵呵一笑:“时过境迁了!绑票别撕票,别把人弄死就行,我们对付的是蕉老二和陈三!明白吗?蕉老二就这么一个女儿!陈三爷就这么一个老婆!所以这是他们唯一的软肋!绑了沈心茹,一切迎刃而解!你们可别忘了,蕉老二现在手上有的是钱!刚刚吞了白小浪将近2000万的巨款!” 蔡猫和孙二爷一阵踌躇。 胡八爷冷冷地说:“办法,我替你们想了,是否采取,在于你们!我走了!” 说罢,起身就走。 柳爽搀扶着他,开门走了出去。 蔡猫和孙二爷这才如梦方醒,赶忙追出去,拱手道:“八爷训示,我们定当好好考虑,八爷慢走,很快给八爷回话!” 胡八爷头也不回,兀自离去。 胡八爷断定:他们必然会绑架沈心茹! 因为在军火商眼里,钱就是命,是爹,是娘,没了钱,他们什么也干不成了! 只是有一点,他们绝不敢撕票。 胡八爷也不想让沈心茹死,不是因为胡八爷不忍杀生、菩萨心肠,而是因为这个老变态,早就觊觎沈心茹了! 老东西藏得很深,变态深埋心底,一般人发现不了。 而且老东西特别有定力,为了吞下一个猎物,他可以等,十年几十年地等,就像狮子趴在草丛中,静候猎物靠近。 早在沈心茹13岁回国时,他就开始惦记沈心茹了。 那时的沈心茹豆蔻年华、亭亭玉立,穿着一身西洋碎花裙,戴着英伦贵妇麻纱帽,脚下法国纯手工小牛皮鞋,跟着妈妈回到阔别5年的天津卫。 彼时蕉爷正是春风得意时,在裕昌大饭店摆下十八桌宴席,欢迎自己的老婆和女儿回国。 胡八爷也是受邀之列,那一刻,他就对沈心茹垂涎三尺了。 谁能想到一个叔叔伯伯辈的人,会对一个小丫头心存邪念啊! 这个老家伙心理不正常,他像狼一样,窥视着沈心茹一天天长大,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当沈心茹年满十八,出落成大姑娘时,老家伙心里越来越痒痒。 但碍于蕉爷的威力,他不敢有丝毫表现。 每次去蕉府谈事或者聚会,他都恭恭敬敬、满面慈祥,甚至他还给沈心茹买过昂贵的宣纸、毛笔、西洋染料,作为长辈对晚辈的关怀,送给沈心茹,让沈心茹写字画画。 沈心茹还高兴地说:“谢谢胡伯伯。” 沈心茹根本没发现,胡八爷慈祥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巨大的禽兽之心。 蕉爷更没发现,他与胡八爷相交40年,从没想过这个老狐狸会打自己女儿的主意。 第197章 开启赌王大赛! 海河的水川流不息,正如黄浦江的水,滔滔不绝。 彼时的陈三爷正在上海丽都大酒店和四个美女荷官搅在一起,他对天津的情况一无所知,孙鹤发了全国新闻通稿,报道了赌场的暴乱事件,但上海滩却见不到一点消息,因为被皮爷扣下了,没有一个报社敢发布天津的消息。 陈三爷为什么能抵住蓝月、珠珠、被看、采薇的诱惑,因为深爱沈心茹。 也幸亏他没移情别恋,幸亏他有良心,否则怎么对得起在天津苦苦支撑的沈心茹? 老天都会看不过去,一个雷劈死他! 现在,陈三爷唯一能做的就是集中精力搞好“赌王大赛”,尽快赚够3000万,偿还皮爷,早点回天津。 但他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天津那边出事了。 因为一点消息都没有,陈三爷每天看报纸,都是上海滩的明星广告、汉口的军工备战、南京的对日宣言,天津方面的消息,一条都没有。 这不合逻辑。 又在“外滩九号”晃荡了一天,傍晚时分,皮爷的管家兼师爷——“烧猪蹄”——骚爷,来到赌场,替皮爷传话:皮爷说了,同意你搞赌王大赛,着手准备! 四个美女荷官向陈三爷投来兴奋的目光。 陈三爷点点头:“资金是否到位?” 骚爷笑道:“皮爷既然点头了,你就不要担心了,干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当晚,回到丽都大酒店,陈三爷召集四个女荷官开会:“你们听好了,赌王大赛,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得制定一个详细的方案,每一局、每一场、每一步,怎么走,都要反复推演,不能出半点差错!” 四人一笑:“全听您的!” 陈三爷一皱眉,面现不悦:“都听我的,还要你们干什么?!摆设吗?!” 四人一愣,低下了头。 只有蓝月抬起了头:“有话好好说,你发什么火啊?!” 其他三人发现了,只有蓝月敢顶撞陈三爷。 陈三爷好像被蓝月捏固住了,就是发不起飙来,冷静片刻,道:“蓝月,你在美国观摩过赌王大赛,你讲讲他们的赛制!” 蓝月轻撩秀发,将当年的所见所闻,一一道出。 陈三爷频频点头,听完后,沉思半响,突然一抬头:“有了!我们就采取淘汰制和晋级制相结合的赛制!” 四人洗耳恭听。 陈三爷兴奋地说:“赛级越高,奖金越丰厚!先分十组,第一轮淘汰一半,第二轮再淘汰一半,以此类推,十组各有一个人晋级,这时候产生十个人,这十个人分五组,再淘汰一半,还剩五个人!这五个人实行晋级制,车轮战,赢的次数越多,积分越多,最后产生前三名,前三名再进行最后一轮厮杀,胜出一人,这最后胜出的一人,和我赌!我来摆平他!最后一场比赛,就冠名‘赌王王中王大赛’!《沪报》的记者一定要安排好,所有稿子都由我们撰写,声势一定要造大!” 四人听得周身亢奋,蓝月思考片刻,道:“赔率是多少?” 陈三爷一锤定音:“1:100!” 嚯——四个人差点原地爆炸。 纵观赌博发展史,古今中外,没有这么高的赔率! 这要是玩不好,会出大乱子! 拉斯维加斯的赌王,当年就是因为没玩好,被大西洋城的人“做”掉了。 蓝月白了陈三爷一眼:“你还是稳着点!压一压赔率!” 陈三爷笑道:“错喽,不但不能收低,还要抬高赌注,最少一万块大洋,否则入不了局!拿几个铜板就想进来参赛,对不起,恕不接待!” 四人面面相觑:“你这么弄,还有人敢来参赛吗?” 陈三爷眼神诡谲:“这就需要你们出马了!否则要你们干什么?须知,赌徒的本质,是财迷心窍、不计后果!疯狂,是赌徒的唯一特性!为了赌,他们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不顾媳妇,不管孩子,老爹老娘跪在他面前,恳求他们戒赌,他们也不答应!心里只有一个字:赌!这些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对付这种饿鬼,就得下狠刀,只要诱饵够大,直钩也能把鱼钓上来!” 四人听罢,深以为然,她们在赌场这么多年了,深刻了解赌徒的品性,陈三爷说的没错,赌徒是没有自制力的,就像抽大烟,只要沾染,终生难戒,有的人拿刀砍掉自己一个手指头,发誓戒赌,可没过多久,心里又痒痒了,迈入赌场,重操旧业,接着赌啊! 而且赌得更大! 反弹了! 赌瘾如毒瘾,戒不干净,会疯狂反弹! 蓝月眨眨眼问陈三爷:“您需要我们做什么?” 陈三爷道:“做局!先把赌王大赛的消息发出去!我要的是铺天盖地!每条街,每个码头,火车站,贫民窟,都必须给我发到了!我要让上海滩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只要会喘气,就得知道赌王大赛的消息!” “这个很容易,我们一直和报社有合作!” 陈三爷一抬手:“别急!重头戏在后面呢!大赛开启的前几天,你们需要和皮爷接洽,找几个帮派的生面孔,冒充赌徒,来外滩九号赌牌,故意输给他们,让他们满载而过!必须要营造出穷鬼一夜暴富的假象!必须!这是最大的噱头!只要攒够一万大洋,只要赢下一局,就是100万收入!三辈子花不完!第二天,马上把这个消息登报,安排记者现场采访,让这个穷鬼把心里话说出来,比如,我终于发财了,我要吃好的喝好的,我要买最时髦的衣服,我要孝敬父母,我娶个漂亮的媳妇,生一堆孩子,云云!穷鬼最需要什么,一定要宣扬什么!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要打到穷鬼心里去!” 四人连连点头,蓝月忧心忡忡地问:“可是……真正的穷鬼无论如何,都拿不出一万大洋来参赛!” 陈三爷一笑:“说对了!我们大造声势,难道真的是给穷鬼看的吗?no、no、no!打过太极拳吗?声东击西,指上打下,我们是做给真正的赌徒看的!我们收割的是蠢蠢欲动、利欲熏心的江湖赌徒!他们一开始不是在观望吗?我们就把戏码做足!每天诞生一个百万富翁!让这个富翁大吃大喝,大嫖大炫,三妻四妾,前呼后拥!你放心,赌徒绝对会心里痒痒,铤而走险!” 蓝月点点头,凝思片刻,道:“嗯嗯,这很有诱惑力!可是……假如,我说假如啊,假如一些真正的贫民禁不住诱惑,借了高利贷,来参赌呢?是让他赢,还是让他输?” 陈三爷想了想:“必须让他输!输得根毛不剩!输得他一点力气都没有!” “那他可就惨了!会被催债的人,大卸八块!他的家人,也会陷入极度贫苦和危险之中!每天被骚扰,食不果腹!” 陈三爷大声喝道:“该!活该!人,为什么会上当受骗?因为贪!一开始,他就是想占便宜,想发财,所以才借高利贷,最终债务缠身,生不如死!没人逼他们借贷,没人逼他们去赌,都是自找的!自作自受!” 陈三爷一番话,说得四人默默无语,可不是嘛,有贪念,才会上当,老老实实的人,从来不幻想天上掉馅饼,从不打这个念头。 不起贪念,便没有灾祸,佛曰“无欲则刚”,《金刚经》里早就说透了。 陈三爷接着说:“等真正的赌徒上钩了,我们就可以大显身手了!记住!记住!记住!”陈三爷大吼三声。 四个人都傻了:“记住什么?您倒是说啊!” 陈三爷大声说道:“江湖赌徒,大多都会千术,你们一定要记住:只要发现他们出千,千万别拆穿!” 四个人都听懵了:“三爷,您是不是说反了?是一定要拆穿?” “不不不!千万别拆穿!任由其发展!赢得越多越好!看破不说破,由他往前冲!”陈三爷声嘶力竭地说。 四个女子鼻尖都冒汗了:“这样我们还不赔惨了?外滩九号很快就会倒闭!” 陈三爷仰天大笑:“傻姑娘!忘了我刚才说的赛制了?淘汰制和晋级制结合!前面的五轮比赛,我们都不参与!他们是自相残杀!我们只负责抽头!仅凭这一点,我就能盈利上千万!哈哈哈哈!” 四人一惊,恍然大悟。 少顷,蓝月抬头问道:“那最初制造穷鬼赢钱的假象,不得赌场自己掏钱?” 陈三爷笑道:“左手倒右手啊!傻孩子!都是自己人!” 四个女子豁然开朗,激动之余禁不住笑起来:“咯咯咯咯,陈三爷,您好厉害哦!” 雄性崛起,雌性钦佩,陈三爷刚才说她们“傻姑娘”、“傻孩子”,这是一个霸气的汉子在女性面前的绝对自信! 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从容卖弄! 女人就佩服这样的男人,拿捏到位,心服口服。 蓝月的小心脏跳得啊,扑腾,扑腾,这个男人太勾人了,太有魅力了,受不了了,一股热浪在小腹翻滚。 她慌不迭冲入厕所。 被看扭头问:“干什么去啊?” “上厕所!” “又上厕所,尿真多!” 其实不是尿,是热辣滚烫的爱。 四人全听明白了,陈三爷先抛出诱饵,制造贫民中大彩的假象,引真正的赌徒上钩,然后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陈三爷出场,收拾那个一路晋级的状元赌徒,让他把吃的一切都吐出来! 这一招,够毒! 有赌场作保,开出1:100的赔率,任何人来到这里,都必须遵守这个规则,你想上来直接挑战赌场庄家,不可能,你得遵循赌场赛制,你们得先相互比划,胜出者,才有资格对战陈三爷! 赌徒相互厮杀,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没冤没仇的,公平竞技! 只是这个过程中,陈三爷作为组织方,抽头,10啊,刁得透彻! 赌徒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吗? 当然能猜到! 可为什么会上钩呢? 钱啊! 利益啊! 控制不住自己啊! 面对金钱的诱惑,任何人,智商下调200! 都知道大烟有害健康,可为什么有这么多吸毒的人呢? 心魔作祟啊,馋的慌啊! 都知道进窑子,就有染上花柳病的风险,可为什么嫖客接踵而至呢? 心里痒痒啊! 欲望啊! 民国为什么盛行拆白党、仙人跳? 还不是男的想娶白富美,女的想嫁高大帅? 想占便宜,才会吃亏! 自古至今,为什么有高利贷? 明明知道这玩意一旦还不上,就全家遭难,可经不住诱惑啊! 只要签了协议,真金白银立马到位! 钱的诱惑! 贪官明明知道自己贪多了,会遭受刑罚,可为什么还要贪呢? 白花花银子,娇滴滴的美女,摆在面前,顶不住啊! 人,总是被欲望勾着走,能控制欲望的,是真人,控制不住的,那就听天由命了。 第197章 开启赌王大赛! 海河的水川流不息,正如黄浦江的水,滔滔不绝。 彼时的陈三爷正在上海丽都大酒店和四个美女荷官搅在一起,他对天津的情况一无所知,孙鹤发了全国新闻通稿,报道了赌场的暴乱事件,但上海滩却见不到一点消息,因为被皮爷扣下了,没有一个报社敢发布天津的消息。 陈三爷为什么能抵住蓝月、珠珠、被看、采薇的诱惑,因为深爱沈心茹。 也幸亏他没移情别恋,幸亏他有良心,否则怎么对得起在天津苦苦支撑的沈心茹? 老天都会看不过去,一个雷劈死他! 现在,陈三爷唯一能做的就是集中精力搞好“赌王大赛”,尽快赚够3000万,偿还皮爷,早点回天津。 但他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天津那边出事了。 因为一点消息都没有,陈三爷每天看报纸,都是上海滩的明星广告、汉口的军工备战、南京的对日宣言,天津方面的消息,一条都没有。 这不合逻辑。 又在“外滩九号”晃荡了一天,傍晚时分,皮爷的管家兼师爷——“烧猪蹄”——骚爷,来到赌场,替皮爷传话:皮爷说了,同意你搞赌王大赛,着手准备! 四个美女荷官向陈三爷投来兴奋的目光。 陈三爷点点头:“资金是否到位?” 骚爷笑道:“皮爷既然点头了,你就不要担心了,干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当晚,回到丽都大酒店,陈三爷召集四个女荷官开会:“你们听好了,赌王大赛,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得制定一个详细的方案,每一局、每一场、每一步,怎么走,都要反复推演,不能出半点差错!” 四人一笑:“全听您的!” 陈三爷一皱眉,面现不悦:“都听我的,还要你们干什么?!摆设吗?!” 四人一愣,低下了头。 只有蓝月抬起了头:“有话好好说,你发什么火啊?!” 其他三人发现了,只有蓝月敢顶撞陈三爷。 陈三爷好像被蓝月捏固住了,就是发不起飙来,冷静片刻,道:“蓝月,你在美国观摩过赌王大赛,你讲讲他们的赛制!” 蓝月轻撩秀发,将当年的所见所闻,一一道出。 陈三爷频频点头,听完后,沉思半响,突然一抬头:“有了!我们就采取淘汰制和晋级制相结合的赛制!” 四人洗耳恭听。 陈三爷兴奋地说:“赛级越高,奖金越丰厚!先分十组,第一轮淘汰一半,第二轮再淘汰一半,以此类推,十组各有一个人晋级,这时候产生十个人,这十个人分五组,再淘汰一半,还剩五个人!这五个人实行晋级制,车轮战,赢的次数越多,积分越多,最后产生前三名,前三名再进行最后一轮厮杀,胜出一人,这最后胜出的一人,和我赌!我来摆平他!最后一场比赛,就冠名‘赌王王中王大赛’!《沪报》的记者一定要安排好,所有稿子都由我们撰写,声势一定要造大!” 四人听得周身亢奋,蓝月思考片刻,道:“赔率是多少?” 陈三爷一锤定音:“1:100!” 嚯——四个人差点原地爆炸。 纵观赌博发展史,古今中外,没有这么高的赔率! 这要是玩不好,会出大乱子! 拉斯维加斯的赌王,当年就是因为没玩好,被大西洋城的人“做”掉了。 蓝月白了陈三爷一眼:“你还是稳着点!压一压赔率!” 陈三爷笑道:“错喽,不但不能收低,还要抬高赌注,最少一万块大洋,否则入不了局!拿几个铜板就想进来参赛,对不起,恕不接待!” 四人面面相觑:“你这么弄,还有人敢来参赛吗?” 陈三爷眼神诡谲:“这就需要你们出马了!否则要你们干什么?须知,赌徒的本质,是财迷心窍、不计后果!疯狂,是赌徒的唯一特性!为了赌,他们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不顾媳妇,不管孩子,老爹老娘跪在他面前,恳求他们戒赌,他们也不答应!心里只有一个字:赌!这些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对付这种饿鬼,就得下狠刀,只要诱饵够大,直钩也能把鱼钓上来!” 四人听罢,深以为然,她们在赌场这么多年了,深刻了解赌徒的品性,陈三爷说的没错,赌徒是没有自制力的,就像抽大烟,只要沾染,终生难戒,有的人拿刀砍掉自己一个手指头,发誓戒赌,可没过多久,心里又痒痒了,迈入赌场,重操旧业,接着赌啊! 而且赌得更大! 反弹了! 赌瘾如毒瘾,戒不干净,会疯狂反弹! 蓝月眨眨眼问陈三爷:“您需要我们做什么?” 陈三爷道:“做局!先把赌王大赛的消息发出去!我要的是铺天盖地!每条街,每个码头,火车站,贫民窟,都必须给我发到了!我要让上海滩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只要会喘气,就得知道赌王大赛的消息!” “这个很容易,我们一直和报社有合作!” 陈三爷一抬手:“别急!重头戏在后面呢!大赛开启的前几天,你们需要和皮爷接洽,找几个帮派的生面孔,冒充赌徒,来外滩九号赌牌,故意输给他们,让他们满载而过!必须要营造出穷鬼一夜暴富的假象!必须!这是最大的噱头!只要攒够一万大洋,只要赢下一局,就是100万收入!三辈子花不完!第二天,马上把这个消息登报,安排记者现场采访,让这个穷鬼把心里话说出来,比如,我终于发财了,我要吃好的喝好的,我要买最时髦的衣服,我要孝敬父母,我娶个漂亮的媳妇,生一堆孩子,云云!穷鬼最需要什么,一定要宣扬什么!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要打到穷鬼心里去!” 四人连连点头,蓝月忧心忡忡地问:“可是……真正的穷鬼无论如何,都拿不出一万大洋来参赛!” 陈三爷一笑:“说对了!我们大造声势,难道真的是给穷鬼看的吗?no、no、no!打过太极拳吗?声东击西,指上打下,我们是做给真正的赌徒看的!我们收割的是蠢蠢欲动、利欲熏心的江湖赌徒!他们一开始不是在观望吗?我们就把戏码做足!每天诞生一个百万富翁!让这个富翁大吃大喝,大嫖大炫,三妻四妾,前呼后拥!你放心,赌徒绝对会心里痒痒,铤而走险!” 蓝月点点头,凝思片刻,道:“嗯嗯,这很有诱惑力!可是……假如,我说假如啊,假如一些真正的贫民禁不住诱惑,借了高利贷,来参赌呢?是让他赢,还是让他输?” 陈三爷想了想:“必须让他输!输得根毛不剩!输得他一点力气都没有!” “那他可就惨了!会被催债的人,大卸八块!他的家人,也会陷入极度贫苦和危险之中!每天被骚扰,食不果腹!” 陈三爷大声喝道:“该!活该!人,为什么会上当受骗?因为贪!一开始,他就是想占便宜,想发财,所以才借高利贷,最终债务缠身,生不如死!没人逼他们借贷,没人逼他们去赌,都是自找的!自作自受!” 陈三爷一番话,说得四人默默无语,可不是嘛,有贪念,才会上当,老老实实的人,从来不幻想天上掉馅饼,从不打这个念头。 不起贪念,便没有灾祸,佛曰“无欲则刚”,《金刚经》里早就说透了。 陈三爷接着说:“等真正的赌徒上钩了,我们就可以大显身手了!记住!记住!记住!”陈三爷大吼三声。 四个人都傻了:“记住什么?您倒是说啊!” 陈三爷大声说道:“江湖赌徒,大多都会千术,你们一定要记住:只要发现他们出千,千万别拆穿!” 四个人都听懵了:“三爷,您是不是说反了?是一定要拆穿?” “不不不!千万别拆穿!任由其发展!赢得越多越好!看破不说破,由他往前冲!”陈三爷声嘶力竭地说。 四个女子鼻尖都冒汗了:“这样我们还不赔惨了?外滩九号很快就会倒闭!” 陈三爷仰天大笑:“傻姑娘!忘了我刚才说的赛制了?淘汰制和晋级制结合!前面的五轮比赛,我们都不参与!他们是自相残杀!我们只负责抽头!仅凭这一点,我就能盈利上千万!哈哈哈哈!” 四人一惊,恍然大悟。 少顷,蓝月抬头问道:“那最初制造穷鬼赢钱的假象,不得赌场自己掏钱?” 陈三爷笑道:“左手倒右手啊!傻孩子!都是自己人!” 四个女子豁然开朗,激动之余禁不住笑起来:“咯咯咯咯,陈三爷,您好厉害哦!” 雄性崛起,雌性钦佩,陈三爷刚才说她们“傻姑娘”、“傻孩子”,这是一个霸气的汉子在女性面前的绝对自信! 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从容卖弄! 女人就佩服这样的男人,拿捏到位,心服口服。 蓝月的小心脏跳得啊,扑腾,扑腾,这个男人太勾人了,太有魅力了,受不了了,一股热浪在小腹翻滚。 她慌不迭冲入厕所。 被看扭头问:“干什么去啊?” “上厕所!” “又上厕所,尿真多!” 其实不是尿,是热辣滚烫的爱。 四人全听明白了,陈三爷先抛出诱饵,制造贫民中大彩的假象,引真正的赌徒上钩,然后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陈三爷出场,收拾那个一路晋级的状元赌徒,让他把吃的一切都吐出来! 这一招,够毒! 有赌场作保,开出1:100的赔率,任何人来到这里,都必须遵守这个规则,你想上来直接挑战赌场庄家,不可能,你得遵循赌场赛制,你们得先相互比划,胜出者,才有资格对战陈三爷! 赌徒相互厮杀,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没冤没仇的,公平竞技! 只是这个过程中,陈三爷作为组织方,抽头,10啊,刁得透彻! 赌徒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吗? 当然能猜到! 可为什么会上钩呢? 钱啊! 利益啊! 控制不住自己啊! 面对金钱的诱惑,任何人,智商下调200! 都知道大烟有害健康,可为什么有这么多吸毒的人呢? 心魔作祟啊,馋的慌啊! 都知道进窑子,就有染上花柳病的风险,可为什么嫖客接踵而至呢? 心里痒痒啊! 欲望啊! 民国为什么盛行拆白党、仙人跳? 还不是男的想娶白富美,女的想嫁高大帅? 想占便宜,才会吃亏! 自古至今,为什么有高利贷? 明明知道这玩意一旦还不上,就全家遭难,可经不住诱惑啊! 只要签了协议,真金白银立马到位! 钱的诱惑! 贪官明明知道自己贪多了,会遭受刑罚,可为什么还要贪呢? 白花花银子,娇滴滴的美女,摆在面前,顶不住啊! 人,总是被欲望勾着走,能控制欲望的,是真人,控制不住的,那就听天由命了。 第198章 神秘人 蓝月已经被陈三爷彻底折服了,她本来就深深爱着陈三爷,相思病重症患者,陈三爷这一通运筹帷幄、排兵布阵,颇有周郎赤壁大战的风采,更让她情思迷离。 她想一头扎进陈三爷的怀里,任凭陈三爷欺负。 可陈三爷的心,始终在天津,在沈心茹的身上。 五人又细细商量了一些细节,随后,洗漱完毕,各自睡去。 陈三爷躺在床上,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仰望窗外明月,不由地想起了第一次进入沈心茹小院的那一晚。 那一晚的月亮,也是这么圆,这么亮。 他知道自己是江湖浪子,一无所有,沈心茹接纳了他,是铁树开花。 他只求一切顺利,迈过刀山火海,穿过火鏖地狱,翻过大铁围山,与自己的真爱,执手相看,彼此温暖。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今生无悔,一笑千年。 陈三爷正心酸地想着,突然,门咯吱一声,蓝月穿着睡衣进来了。 陈三爷赶忙坐起来,把睡衣披上:“干吗啊?” 蓝月羞涩一笑:“我想……陪你睡。” 够直接! “我有老婆!”陈三爷说。 “我不在乎!” “我还没干出业绩,恐皮爷……” “你少放屁!你明知我们四个是来干什么的!” “蓝月……” “你不喜欢我吗?我不美吗?你都看过我身子了!” 陈三爷一阵纠结:“这个……其实……” “其实什么啊?你别装了!你喜欢我!你今天这一整天,都不敢正眼看我!” 陈三爷无奈地一笑,思忖片刻,突然一拍大腿,喝道:“好!来!来呀!” 蓝月被陈三爷的状态吓了一跳,愣怔片刻:“来什么啊?” “来呀?脱啊!脱光上来啊!e on ,baby!i really want to fuck you! ”陈三爷张开双臂。 直译就是:来,宝贝,我真的很想“爱”你! 蓝月可是留过洋的,英语思维深入脑海,她完全能感觉到这话语中的语气和情调,眉头一皱,道:“怎么这么恶心呢?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很正经啊!来来来!反正我一个人漂泊在外,孤独寂寞冷,不干白不干!” 蓝月怒道:“你把我当什么了?” “没当什么啊?男欢女爱,各取所需,来嘛,别客气!我迫不及待了!” 蓝月羞得面红耳赤,大怒:“sha on you!”——不要脸! “你看,我让你来,你又不来,还骂我?!赶紧的!一会儿天亮了!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性起时,别耽误时间了!” “i hate you!”——我恨你!蓝月大吼一声,摔门而去。 陈三爷长吁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心道:总算躲过去了。 他不想伤害蓝月,更不能对不起沈心茹,他知道这种事,一旦有了第一次,后面就是千万次,到时候他就择巴不清了,玫瑰的死,犹在眼前,他不想重蹈覆辙。 夜深了,无法入寐,辗转反侧。 突然,枕头下传来悉悉簌簌的响声,好像什么东西压在枕头下面了。 他赶忙起身,用手一抠,竟然是一张纸条?! 谁塞的纸条呢? 快速打开灯,低头仔细一看,惊得魂飞魄散,上面两行字,第一行:沈心茹危在旦夕! 第二行:有什么话要带给沈心茹,写在纸条上! 陈三爷倒吸冷气,一阵哆嗦,单单“沈心茹”三个字,就让他惊魂不定,更何况,危在旦夕!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窗户,疾奔过去,打开窗子,左右张望,没有人! 丽都酒店没有露天阳台,不可能有人爬上来。 而且,这是五楼!燕子李三也飞不进来! 陈三爷心潮起伏不定,自己的媳妇,危在旦夕,这还了得吗?! 他就知道天津出事了! 草、草、草! 他心里一阵咒骂。 高度紧张,腿一直哆嗦,沈心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对人间的最后一丝眷恋,也消失了。 他会发疯,会发狂,会大开杀戒! 沈心茹,就是他的命! 可转念一想:会不会是皮爷和骚爷布的局?故意套我的话? 他不敢赌,事关沈心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自从来到上海,他就被“软禁”了,失去了一切消息来源。 这张纸条,是他和天津沟通的唯一渠道。 来不及多想,他赶忙拿出钢笔,趴在床头柜上,准备在纸条上写出心语和对天津的安排。 至于谁在枕头下塞的纸条,这个神秘人,一定会出现! 也许就在今晚,也许就是明天! 这个神秘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他的屋子,塞下纸条,就必然会再次到来! 只是现在心急如焚,得赶快写下心里话,和沈心茹建立联系。 突然,梆、梆、梆,敲门声又起。 陈三爷警觉地将纸条塞入枕头下,转头道:“谁呀?!” 门外没动静。 陈三爷走到门后,猛地把门打开。 蓝月眼含热泪,楚楚可怜,站在眼前。 蓝月伤心了,刚才陈三爷一通胡喷,像个流氓一样,把蓝月当成了炮友,这是蓝月最不能接受的。 在蓝月心里,她和陈三爷的爱情,应该是纯真的,无瑕的,尽管陈三爷和沈心茹结婚了,但后来者居上,她和陈三爷的爱,依然是人间最美的花朵。 此时此刻,陈三爷必须稳住蓝月,否则就没法写纸条了。 念及于此,陈三爷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把蓝月搂在怀里:“对不起,刚才我不该胡言乱语。” “我很贱吗?”蓝月抽泣着问。 “不不!奈何七尺之躯已入赘,不敢胡思乱想!” 陈三爷交底了,而且是自降身价,他的意思是说,我作为一个男的,入赘了,倒插门,娶了沈心茹,做了上门女婿,就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入赘,在现在看来,似乎是某些男人梦寐以求的归宿,但在清末民国,乃至整个封建社会,这都是男人的巨大耻辱! 这种事,都搬不上台面!丢人! 但凡你有点本事,也不会倒插门,到女人府上当上门女婿! 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传宗接代的问题! 上门女婿,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不能随父姓,得随母姓! 奇耻大辱! 当时的人,没学过生物学,不知道染色体,xy,就认姓氏!姓什么,很关键! 男人姓张,女人姓王,生出来的孩子如果姓王,那就意味着男方断了香火。 愧对祖宗! 现在看来,还得秉承科学发展观,破除迷信,姓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基因和染色体,他就是姓个王八羔子,也是你的种儿,姓什么,无所谓啦。 但在当时,不行。 蓝月大概明白了陈三爷的苦衷,擦擦泪,道:“我真的不在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说来,我并不比沈心茹晚,只是你不知道。” 陈三爷一惊:“什么意思?” 蓝月娇嗔道:“我早就观察你了,从你第一次登上《津门报》,我就注意你了,我把你每篇报道,每张照片,都剪下来,悉心收藏,我对你的爱,不比沈心茹差!” 完了!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一个是美玉无瑕,一个是阆苑奇葩! 一个挑着担,一个牵着马! 总之,必须在一起。 陈三爷终于听明白了:蓝月,痴情已久! 他现在就想捅自己两刀!扎死自己算了! 姑娘们一个个都眼瞎吗,干嘛喜欢一个流氓赌棍? 我有这么优秀吗? 要不是当年师姐收留了我,我就饿死在街头了! 要不是师父“大流马”传我“鹅幻”之术,我屁都不是! 我就是乡间的下里巴,民间的土坷垃,一无是处,一文不值! 我就是摘了仙人的果子,站在了巨人的肩头,显得光芒万丈,其实嘞,扒下这层皮囊,阴暗无比! 但现在,跟蓝月解释这些,没用! 她听不进去。 陈三爷只能假意逢迎了,顺着蓝月往下说,否则,蓝月不依不饶,陈三爷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卧室,写下纸条啊? 陈三爷紧紧抱着蓝月:“你听好了,现在不是时候,你等我,好吗?” 蓝月痴痴依依:“什么时候?” 陈三爷思忖片刻:“赌王大赛之后!” 蓝月心潮浮动,呼吸急促,胸脯起起伏伏:“y love, kiss !”——亲我! 这句话怎么像当初沈心茹说的那句话呢,她们懂英文的女子都喜欢这样表达吗? 陈三爷来不及分析了,一低头,吻在了蓝月的香唇上。 蓝月身子一颤,双脚踮起,迎合着陈三爷。 蓝月的小蛮腰是那么地柔软,陈三爷隔着她的睡衣,都能感觉到她的柔滑和炽热。 这是蓝月无数次魂牵梦萦,梦里见到的情景,一朝梦想成真,香泪无声滴落。 这也是陈三爷吻的第四个女人。 第一个是沈心茹,第二个四姨太,第三个是甜甜,一个是真爱,一个是生离死别,一个是逢场作戏,现在,对蓝月的吻,他解释不清了。 没法用语言表达。 既是逢场作戏,似乎又不太像,蓝月太美了,肌肤如脂,身体柔软,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芬芳,搂着这个女人,就像搂着一块璞玉。 关键她有才,美女有才,魅力倍增。 突然他激灵一下,立马清醒,不行!不行!我老婆还在天津等着我呢!我这是在这里干球呢?! 我老婆挺着个大肚子,危在旦夕,我还在这儿亲嘴,我还是人吗?! 陈三爷瞬间冷静下来,断开了嘴唇的链接,双手按在蓝月的肩头:“你相信我吗?” 蓝月一愣:“我……相信。” “回屋睡觉!我自有安排!” 蓝月低头不语。 陈三爷摇晃着她的身子:“蓝月,蓝月!你听我说!眼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完不成皮爷的任务,一切都是虚幻泡影!” 蓝月点点头:“我懂!” 陈三爷恳切地说:“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吗?” “为你,还是为我?” “你和我!我说到做到!” 蓝月眼睛一亮:“不反悔?” “不反悔!” 蓝月莞尔一笑,伸出食指,戳了戳陈三爷的胸口:“记住你今天的话,敢食言,哼哼!” 说完,转身离开卫生间,回自己卧室睡觉了。 陈三爷如释重负。 出了一身大汗啊! 本来就是夏天,热,加上紧张激动,大汗百流。 把门关了,从里面上了锁,又侧身听了听,确认门外无人,回到床头,拿起钢笔,在纸条上颤颤抖抖写下: 吾妻见字如晤: 尚安否?千丝万缕,轻重缓急,择其最要告之! 吾日夜思念,祈福平安! 写完后,陈三爷眼睛湿润了,他知道天津的局势不容乐观,否则纸条上就不会出现“沈心茹危在旦夕”的字迹了,这就意味着蕉爷这个老丈人,罩不住了! 可怜吾妻沈心茹,最不愿意和江湖打交道的人,也被逼上了绝路! 陈三爷双眼一闭,泪水滑落,滴在纸条上。 他赶忙擦了擦,把纸条叠好,放入枕下。 现在,他就期盼那个神秘人立马到来,最好是像孙悟空一样,突然出现在眼前! 第198章 神秘人 蓝月已经被陈三爷彻底折服了,她本来就深深爱着陈三爷,相思病重症患者,陈三爷这一通运筹帷幄、排兵布阵,颇有周郎赤壁大战的风采,更让她情思迷离。 她想一头扎进陈三爷的怀里,任凭陈三爷欺负。 可陈三爷的心,始终在天津,在沈心茹的身上。 五人又细细商量了一些细节,随后,洗漱完毕,各自睡去。 陈三爷躺在床上,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仰望窗外明月,不由地想起了第一次进入沈心茹小院的那一晚。 那一晚的月亮,也是这么圆,这么亮。 他知道自己是江湖浪子,一无所有,沈心茹接纳了他,是铁树开花。 他只求一切顺利,迈过刀山火海,穿过火鏖地狱,翻过大铁围山,与自己的真爱,执手相看,彼此温暖。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今生无悔,一笑千年。 陈三爷正心酸地想着,突然,门咯吱一声,蓝月穿着睡衣进来了。 陈三爷赶忙坐起来,把睡衣披上:“干吗啊?” 蓝月羞涩一笑:“我想……陪你睡。” 够直接! “我有老婆!”陈三爷说。 “我不在乎!” “我还没干出业绩,恐皮爷……” “你少放屁!你明知我们四个是来干什么的!” “蓝月……” “你不喜欢我吗?我不美吗?你都看过我身子了!” 陈三爷一阵纠结:“这个……其实……” “其实什么啊?你别装了!你喜欢我!你今天这一整天,都不敢正眼看我!” 陈三爷无奈地一笑,思忖片刻,突然一拍大腿,喝道:“好!来!来呀!” 蓝月被陈三爷的状态吓了一跳,愣怔片刻:“来什么啊?” “来呀?脱啊!脱光上来啊!e on ,baby!i really want to fuck you! ”陈三爷张开双臂。 直译就是:来,宝贝,我真的很想“爱”你! 蓝月可是留过洋的,英语思维深入脑海,她完全能感觉到这话语中的语气和情调,眉头一皱,道:“怎么这么恶心呢?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很正经啊!来来来!反正我一个人漂泊在外,孤独寂寞冷,不干白不干!” 蓝月怒道:“你把我当什么了?” “没当什么啊?男欢女爱,各取所需,来嘛,别客气!我迫不及待了!” 蓝月羞得面红耳赤,大怒:“sha on you!”——不要脸! “你看,我让你来,你又不来,还骂我?!赶紧的!一会儿天亮了!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性起时,别耽误时间了!” “i hate you!”——我恨你!蓝月大吼一声,摔门而去。 陈三爷长吁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心道:总算躲过去了。 他不想伤害蓝月,更不能对不起沈心茹,他知道这种事,一旦有了第一次,后面就是千万次,到时候他就择巴不清了,玫瑰的死,犹在眼前,他不想重蹈覆辙。 夜深了,无法入寐,辗转反侧。 突然,枕头下传来悉悉簌簌的响声,好像什么东西压在枕头下面了。 他赶忙起身,用手一抠,竟然是一张纸条?! 谁塞的纸条呢? 快速打开灯,低头仔细一看,惊得魂飞魄散,上面两行字,第一行:沈心茹危在旦夕! 第二行:有什么话要带给沈心茹,写在纸条上! 陈三爷倒吸冷气,一阵哆嗦,单单“沈心茹”三个字,就让他惊魂不定,更何况,危在旦夕!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窗户,疾奔过去,打开窗子,左右张望,没有人! 丽都酒店没有露天阳台,不可能有人爬上来。 而且,这是五楼!燕子李三也飞不进来! 陈三爷心潮起伏不定,自己的媳妇,危在旦夕,这还了得吗?! 他就知道天津出事了! 草、草、草! 他心里一阵咒骂。 高度紧张,腿一直哆嗦,沈心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对人间的最后一丝眷恋,也消失了。 他会发疯,会发狂,会大开杀戒! 沈心茹,就是他的命! 可转念一想:会不会是皮爷和骚爷布的局?故意套我的话? 他不敢赌,事关沈心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自从来到上海,他就被“软禁”了,失去了一切消息来源。 这张纸条,是他和天津沟通的唯一渠道。 来不及多想,他赶忙拿出钢笔,趴在床头柜上,准备在纸条上写出心语和对天津的安排。 至于谁在枕头下塞的纸条,这个神秘人,一定会出现! 也许就在今晚,也许就是明天! 这个神秘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他的屋子,塞下纸条,就必然会再次到来! 只是现在心急如焚,得赶快写下心里话,和沈心茹建立联系。 突然,梆、梆、梆,敲门声又起。 陈三爷警觉地将纸条塞入枕头下,转头道:“谁呀?!” 门外没动静。 陈三爷走到门后,猛地把门打开。 蓝月眼含热泪,楚楚可怜,站在眼前。 蓝月伤心了,刚才陈三爷一通胡喷,像个流氓一样,把蓝月当成了炮友,这是蓝月最不能接受的。 在蓝月心里,她和陈三爷的爱情,应该是纯真的,无瑕的,尽管陈三爷和沈心茹结婚了,但后来者居上,她和陈三爷的爱,依然是人间最美的花朵。 此时此刻,陈三爷必须稳住蓝月,否则就没法写纸条了。 念及于此,陈三爷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把蓝月搂在怀里:“对不起,刚才我不该胡言乱语。” “我很贱吗?”蓝月抽泣着问。 “不不!奈何七尺之躯已入赘,不敢胡思乱想!” 陈三爷交底了,而且是自降身价,他的意思是说,我作为一个男的,入赘了,倒插门,娶了沈心茹,做了上门女婿,就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入赘,在现在看来,似乎是某些男人梦寐以求的归宿,但在清末民国,乃至整个封建社会,这都是男人的巨大耻辱! 这种事,都搬不上台面!丢人! 但凡你有点本事,也不会倒插门,到女人府上当上门女婿! 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传宗接代的问题! 上门女婿,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不能随父姓,得随母姓! 奇耻大辱! 当时的人,没学过生物学,不知道染色体,xy,就认姓氏!姓什么,很关键! 男人姓张,女人姓王,生出来的孩子如果姓王,那就意味着男方断了香火。 愧对祖宗! 现在看来,还得秉承科学发展观,破除迷信,姓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基因和染色体,他就是姓个王八羔子,也是你的种儿,姓什么,无所谓啦。 但在当时,不行。 蓝月大概明白了陈三爷的苦衷,擦擦泪,道:“我真的不在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说来,我并不比沈心茹晚,只是你不知道。” 陈三爷一惊:“什么意思?” 蓝月娇嗔道:“我早就观察你了,从你第一次登上《津门报》,我就注意你了,我把你每篇报道,每张照片,都剪下来,悉心收藏,我对你的爱,不比沈心茹差!” 完了!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一个是美玉无瑕,一个是阆苑奇葩! 一个挑着担,一个牵着马! 总之,必须在一起。 陈三爷终于听明白了:蓝月,痴情已久! 他现在就想捅自己两刀!扎死自己算了! 姑娘们一个个都眼瞎吗,干嘛喜欢一个流氓赌棍? 我有这么优秀吗? 要不是当年师姐收留了我,我就饿死在街头了! 要不是师父“大流马”传我“鹅幻”之术,我屁都不是! 我就是乡间的下里巴,民间的土坷垃,一无是处,一文不值! 我就是摘了仙人的果子,站在了巨人的肩头,显得光芒万丈,其实嘞,扒下这层皮囊,阴暗无比! 但现在,跟蓝月解释这些,没用! 她听不进去。 陈三爷只能假意逢迎了,顺着蓝月往下说,否则,蓝月不依不饶,陈三爷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卧室,写下纸条啊? 陈三爷紧紧抱着蓝月:“你听好了,现在不是时候,你等我,好吗?” 蓝月痴痴依依:“什么时候?” 陈三爷思忖片刻:“赌王大赛之后!” 蓝月心潮浮动,呼吸急促,胸脯起起伏伏:“y love, kiss !”——亲我! 这句话怎么像当初沈心茹说的那句话呢,她们懂英文的女子都喜欢这样表达吗? 陈三爷来不及分析了,一低头,吻在了蓝月的香唇上。 蓝月身子一颤,双脚踮起,迎合着陈三爷。 蓝月的小蛮腰是那么地柔软,陈三爷隔着她的睡衣,都能感觉到她的柔滑和炽热。 这是蓝月无数次魂牵梦萦,梦里见到的情景,一朝梦想成真,香泪无声滴落。 这也是陈三爷吻的第四个女人。 第一个是沈心茹,第二个四姨太,第三个是甜甜,一个是真爱,一个是生离死别,一个是逢场作戏,现在,对蓝月的吻,他解释不清了。 没法用语言表达。 既是逢场作戏,似乎又不太像,蓝月太美了,肌肤如脂,身体柔软,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芬芳,搂着这个女人,就像搂着一块璞玉。 关键她有才,美女有才,魅力倍增。 突然他激灵一下,立马清醒,不行!不行!我老婆还在天津等着我呢!我这是在这里干球呢?! 我老婆挺着个大肚子,危在旦夕,我还在这儿亲嘴,我还是人吗?! 陈三爷瞬间冷静下来,断开了嘴唇的链接,双手按在蓝月的肩头:“你相信我吗?” 蓝月一愣:“我……相信。” “回屋睡觉!我自有安排!” 蓝月低头不语。 陈三爷摇晃着她的身子:“蓝月,蓝月!你听我说!眼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完不成皮爷的任务,一切都是虚幻泡影!” 蓝月点点头:“我懂!” 陈三爷恳切地说:“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吗?” “为你,还是为我?” “你和我!我说到做到!” 蓝月眼睛一亮:“不反悔?” “不反悔!” 蓝月莞尔一笑,伸出食指,戳了戳陈三爷的胸口:“记住你今天的话,敢食言,哼哼!” 说完,转身离开卫生间,回自己卧室睡觉了。 陈三爷如释重负。 出了一身大汗啊! 本来就是夏天,热,加上紧张激动,大汗百流。 把门关了,从里面上了锁,又侧身听了听,确认门外无人,回到床头,拿起钢笔,在纸条上颤颤抖抖写下: 吾妻见字如晤: 尚安否?千丝万缕,轻重缓急,择其最要告之! 吾日夜思念,祈福平安! 写完后,陈三爷眼睛湿润了,他知道天津的局势不容乐观,否则纸条上就不会出现“沈心茹危在旦夕”的字迹了,这就意味着蕉爷这个老丈人,罩不住了! 可怜吾妻沈心茹,最不愿意和江湖打交道的人,也被逼上了绝路! 陈三爷双眼一闭,泪水滑落,滴在纸条上。 他赶忙擦了擦,把纸条叠好,放入枕下。 现在,他就期盼那个神秘人立马到来,最好是像孙悟空一样,突然出现在眼前! 第199章 沈心茹对战王道成 陈三爷等了一夜,那个神秘人也没出现。 又是一夜没睡,自从陈三爷踏上赌博这条邪路,失眠一直困扰着他,也就是命硬,否则早废了。 他一向以“不按常理出牌”着称,且引以为傲,这次碰到一个更不按常理出牌的。 偷偷进入他的卧室,在他枕头下藏纸条,来无影,去无踪。 丽都大酒店,是高档场所,不是谁都能进来的,门口有门卫,进门得亮门牌,否则不让你进来。 这里面住的非富即贵,还有很多大洋驴,普通人难以混入。 这个神秘人是谁呢? 天亮了,晨曦穿透薄雾,洒满繁华的上海滩。 黄浦江水波光粼粼,船夫撑船,穿梭游弋。 陈三爷赶忙起床,又伸手摸了摸枕头下的纸条,生怕自己没放好。 而后来到客厅,四个女子正在轮流上厕所。 蓝月瞥了陈三爷一眼,眼中含情,略带羞涩,抿嘴一笑,走进卫生间。 俨然把自己当成陈三爷的人了,昨天晚上吻了嘛。 上午9点,一行人到了“外滩九号”,陈三爷召开了赌场高层会议,蓝月传达了陈三爷的指示和安排,荷官们听后都很兴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因为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陈三爷要在上海滩举办有史以来第一场“赌王大赛”,比肩拉斯维加斯,创造东方神话。 让谁谁都兴奋,这一场大赛下来,可以见到很多民间高手,什么赌王、赌圣、赌仙、赌神、赌鬼、赌霸,三山五岳,大江南北,各路高人,各显神通。 中午,陈三爷就拟了新闻稿,要大造声势,下午蓝月就联系了报社,第二天早晨消息必然见报。 晚上,陈三爷和四个女荷官回到酒店,陈三爷一直惦记着纸条的事呢。 四个女子很兴奋,还沉浸在赌王大赛的策划中,个个都不困,想要和陈三爷再聊聊细节。 陈三爷打了个哈欠:“我累了,我得早睡。” 四个女子感觉很扫兴,但也不好发作,蓝月瞥了陈三爷一眼,道:“那你就去睡!” 她这是给陈三爷解围呢。 陈三爷也没洗澡,直接进入卧室,锁好门,赶忙跑到床头,一伸手,枕头下一摸,掏出纸条。 纸条已经换了,说明神秘人已经把昨夜那一张拿走了,这是一张新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字:沈心茹即将对战王道成,速给破解之策!不要啰嗦,一招制敌! 陈三爷看完后,整个人都懵掉了:沈心茹对战王道成?! 他生怕自己看错了,赶忙又仔细阅读了一遍,没错!就是沈心茹对战王道成! 陈三爷万分诧异,直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沈心茹是教书先生,教书法的,王道成是老华爷的高徒,搞赌博的,他们俩对战什么? 比书法?王道成肯定不是个儿!那个干巴老头能写出什么好字?沈心茹的墨宝在整个民国都是数一数二的,欧颜柳赵,狂草瘦金,魏碑小楷,样样精通。 不比书法,还能比什么?比谁岁数大,比谁不洗澡? 肯定不是了! 那么,排除所有可能,就剩下唯一的答案了:比赌术! 噢——明白了!陈三爷倒吸冷气:王道成去了天津,踢场子去了! 釜底抽薪,直捣黄龙! 一刹那,陈三爷把所有事情都想通了!“大脚皮”在上海把他圈住,让他替青帮卖命,同时派出赌仙王道成,去天津赌场砸场子,就像当初老华爷杀入龙海升的赌场一样! 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 那么问题来了,为啥沈心茹出战呢?她又不是赌徒!她连麻将都没碰过! 三大赌场里的骨干呢? 肥牛呢?柔柔呢?甜甜呢?弯头呢? 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那就是这些人都败下阵来了! 三大赌场的荷官全军覆没了! 都没顶住,被王道成击败了! 王道成,毕竟是老华爷的嫡系传人,和陈三爷比,差一大截,但对付肥牛、甜甜之流,绰绰有余! 怪不得陈三爷最近没看到王道成呢,本以为皮爷卸磨杀驴,直接把王道成逐出上海滩了,没想到,物尽其用,派到天津卫去搞事了! 沈心茹肯定是没办法了,才亲自应战。 其实直到现在,陈三爷都不知道沈心茹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灾,就是那件绑架之事,由胡八爷教唆,蔡猫和孙二爷实施的绑架行动。 沈心茹死里逃生,但她没躲起来,而是坚强地站了出来,这是一个妻子,为了丈夫的声誉,替丈夫守住的最后一丝尊严。 现在,这个局面,面对纸条上的字迹,可愁死陈三爷了! 陈三爷纵然再厉害,也不能隔空取物,更不能千里传音,他没法指挥沈心茹啊! 况且沈心茹根本就没接触过赌博,现教现学,也来不及啊! 这不要了命了嘛! 太阳穴、百会穴、四神聪,一并轰鸣,脑仁都要炸了! 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没招儿! 陈三爷急得眼睛红肿,布满血丝,他决定去找皮爷谈一谈,挑开一切阴谋!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是干什么啊?! 转念一想,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跟这种人讲道理,无异于与虎谋皮,没卵用! 搞不好,沈心茹死得更快! 陈三爷,有生以来,第一次彻底地绝望了! 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在脑海中回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无计可施! 古今中外,大大小小阴谋,快速过了一遍,依然束手无策! 死局!没解! 焦躁不安,心神不宁,连累了沈心茹,自己罪该万死!千刀万剐,不足抵罪! 完了,完了,这次是全完了! 谁说人间无报应?来得多么爽快! 陈三爷抓耳挠腮、揪头发,踱来踱去,徘徊不定,痛苦地砸自己的脑袋! 门外,传来四个女子嬉戏打闹的声音,她们在洗澡,咯咯大笑。 陈三爷一下把门打开,怒吼一声:“别你妈的叫唤了!” 声若洪钟,卫生间里顿时寂静下来,蓝月悄悄探出头,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听到你们叫唤,我他妈心烦!” “谁惹你了?!” “没人惹我!” 此刻,套房的大门“嘭”地开了,四个保镖听到这边有动静,赶了过来,阿杰、阿成、阿贵、阿顺站在门前:“怎么了,三爷,喊什么?” 陈三爷气不打一处来,怒骂:“我喊你老娘来陪床!行不行?” 四个保镖一愣,阿杰说道:“三爷,不要……” “不要你爹!只要你娘!好不好?” 四人傻了,呆若木鸡,阿杰有点生气:“陈先生,有什么事说什么事,不要……” 陈三爷倏地上前一步,袖子一甩,一把匕首抵在阿杰的喉咙:“爷爷今天不高兴,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割了你喉咙!” 四个保镖都是武行出身,但没想到陈三爷步伐这么快,更没想到他袖子里还藏有一把匕首,之前藏在袖子里的那把匕首都被卸掉了,不知什么时候藏的新的。 四个保镖一动不敢动,大气不敢喘。 此刻四个女子也裹着浴巾出来了,她们还从没看过陈三爷这番阵仗,都吓得不敢言语,少顷,蓝月走向前,手抚陈三爷的胳膊,轻声说:“三爷,别乱来,有什么不痛快的,您跟我说。” 陈三爷撤回了匕首,怒视四个保镖:“滚!” 四个保镖悻悻离去。 蓝月扶着陈三爷的胳膊,将他推入陈三爷的卧室。 随即转身关门,关门的一瞬间,陈三爷眼疾手快,把小桌上的纸条藏在了枕头下。 蓝月并没发现异常,轻轻地走到陈三爷跟前,双手抚摸着陈三爷的肩头,将他按坐在床头。 陈三爷坐在床上,蓝月站在他身前,陈三爷的脑袋正好在蓝月的胸口位置。 蓝月轻轻抚摸着陈三爷的头发,慢慢的将陈三爷揽入怀中,柔声说:“知道你压力大,凡事,慢慢解决,雷霆大怒,只会乱了方寸。” 陈三爷走投无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现在只能把头深深地埋在蓝月的胸口,静候命运发落。 就像当年在大流杂技团,委屈了,趴在马文妹怀里寻安慰。 蓝月像母亲摸小孩一样,抚摸着陈三爷的头顶,叹道:“当年,我一个人在美国,压力也特别大,语言不通,文字不通,身负皮爷交待的任务,我每天都会对镜中的自己说一句:蓝月,你一定行!然后对着镜中的自己微笑。久而久之,我形成了一个习惯,每当遇到困难,我都会对着自己微笑,后来,回到上海,这个习惯保留下来,结果呢,同事们发现了这个秘密,就是我不能笑,我一笑,就预示着赌场有困难,其实,有时候我是发自内心地笑,我是真的开心,可大家都认为赌场出事了,他们越怀疑,我越笑得厉害,你说可笑不可笑?” 蓝月想通过这个小故事,宽慰陈三爷,逗陈三爷开心。 没想到陈三爷听完之后,凝思片刻,脑袋一下支楞起来,仿佛见了鬼,两眼直勾勾看着蓝月。 蓝月有点害怕:“你怎么了?直勾勾看着我?” 陈三爷突然一拍大腿:“哈哈哈哈……” “你疯啦?”蓝月越发不安。 “哈哈哈哈……”陈三爷眼泪都笑出来了。 “你别这样好不好?怪吓人的!”蓝月叫道。 “有了!有了!有了!”陈三爷大呼三声,脸颊上鸡皮疙瘩泛起。 “有什么了?” “什么都有了!”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陈三爷从蓝月的话中悟出了真谛。 激动之余,陈三爷一把将蓝月搂在怀里,搂得特别紧,仿佛要把蓝月融化掉:“谢谢你,谢谢你!蓝月,你真好,你真好!” 蓝月莫名其妙,但她能感觉到陈三爷这是发自内心地高兴,她整个人都被陈三爷厚大的身躯包裹着,像只小鸟,被陈三爷紧紧拥抱。 蓝月故作娇嗔:“你干什么啊?也不告诉我怎么回事,跟个疯子似的!” 陈三爷这才发现自己严重失态了,没办法,太激动,他找到了帮助沈心茹战胜王道成的秘诀! 这个天才,要在上海,相隔两千里,遥控沈心茹,击败赌仙王道成! 第八阿赖耶识又打开了,智慧喷涌而出! 这要是成了,又是一个奇迹!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把牌赌! 一个在上海滩,一个在天津卫,基于爱,发于情,谋于智,成于勇! 君家劫数有几许,妾身守定曹溪亭! 夫妻踏破浮屠阵,五亩方田卧高楼! 陈三爷现在就想给自己磕个头,上炷香,把自己的照片供起来,摆上仙桃果木,陈设花盏香茶,每月按时给自己上供,否则对不起自己的大聪明! 第199章 沈心茹对战王道成 陈三爷等了一夜,那个神秘人也没出现。 又是一夜没睡,自从陈三爷踏上赌博这条邪路,失眠一直困扰着他,也就是命硬,否则早废了。 他一向以“不按常理出牌”着称,且引以为傲,这次碰到一个更不按常理出牌的。 偷偷进入他的卧室,在他枕头下藏纸条,来无影,去无踪。 丽都大酒店,是高档场所,不是谁都能进来的,门口有门卫,进门得亮门牌,否则不让你进来。 这里面住的非富即贵,还有很多大洋驴,普通人难以混入。 这个神秘人是谁呢? 天亮了,晨曦穿透薄雾,洒满繁华的上海滩。 黄浦江水波光粼粼,船夫撑船,穿梭游弋。 陈三爷赶忙起床,又伸手摸了摸枕头下的纸条,生怕自己没放好。 而后来到客厅,四个女子正在轮流上厕所。 蓝月瞥了陈三爷一眼,眼中含情,略带羞涩,抿嘴一笑,走进卫生间。 俨然把自己当成陈三爷的人了,昨天晚上吻了嘛。 上午9点,一行人到了“外滩九号”,陈三爷召开了赌场高层会议,蓝月传达了陈三爷的指示和安排,荷官们听后都很兴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因为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陈三爷要在上海滩举办有史以来第一场“赌王大赛”,比肩拉斯维加斯,创造东方神话。 让谁谁都兴奋,这一场大赛下来,可以见到很多民间高手,什么赌王、赌圣、赌仙、赌神、赌鬼、赌霸,三山五岳,大江南北,各路高人,各显神通。 中午,陈三爷就拟了新闻稿,要大造声势,下午蓝月就联系了报社,第二天早晨消息必然见报。 晚上,陈三爷和四个女荷官回到酒店,陈三爷一直惦记着纸条的事呢。 四个女子很兴奋,还沉浸在赌王大赛的策划中,个个都不困,想要和陈三爷再聊聊细节。 陈三爷打了个哈欠:“我累了,我得早睡。” 四个女子感觉很扫兴,但也不好发作,蓝月瞥了陈三爷一眼,道:“那你就去睡!” 她这是给陈三爷解围呢。 陈三爷也没洗澡,直接进入卧室,锁好门,赶忙跑到床头,一伸手,枕头下一摸,掏出纸条。 纸条已经换了,说明神秘人已经把昨夜那一张拿走了,这是一张新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字:沈心茹即将对战王道成,速给破解之策!不要啰嗦,一招制敌! 陈三爷看完后,整个人都懵掉了:沈心茹对战王道成?! 他生怕自己看错了,赶忙又仔细阅读了一遍,没错!就是沈心茹对战王道成! 陈三爷万分诧异,直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沈心茹是教书先生,教书法的,王道成是老华爷的高徒,搞赌博的,他们俩对战什么? 比书法?王道成肯定不是个儿!那个干巴老头能写出什么好字?沈心茹的墨宝在整个民国都是数一数二的,欧颜柳赵,狂草瘦金,魏碑小楷,样样精通。 不比书法,还能比什么?比谁岁数大,比谁不洗澡? 肯定不是了! 那么,排除所有可能,就剩下唯一的答案了:比赌术! 噢——明白了!陈三爷倒吸冷气:王道成去了天津,踢场子去了! 釜底抽薪,直捣黄龙! 一刹那,陈三爷把所有事情都想通了!“大脚皮”在上海把他圈住,让他替青帮卖命,同时派出赌仙王道成,去天津赌场砸场子,就像当初老华爷杀入龙海升的赌场一样! 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 那么问题来了,为啥沈心茹出战呢?她又不是赌徒!她连麻将都没碰过! 三大赌场里的骨干呢? 肥牛呢?柔柔呢?甜甜呢?弯头呢? 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那就是这些人都败下阵来了! 三大赌场的荷官全军覆没了! 都没顶住,被王道成击败了! 王道成,毕竟是老华爷的嫡系传人,和陈三爷比,差一大截,但对付肥牛、甜甜之流,绰绰有余! 怪不得陈三爷最近没看到王道成呢,本以为皮爷卸磨杀驴,直接把王道成逐出上海滩了,没想到,物尽其用,派到天津卫去搞事了! 沈心茹肯定是没办法了,才亲自应战。 其实直到现在,陈三爷都不知道沈心茹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灾,就是那件绑架之事,由胡八爷教唆,蔡猫和孙二爷实施的绑架行动。 沈心茹死里逃生,但她没躲起来,而是坚强地站了出来,这是一个妻子,为了丈夫的声誉,替丈夫守住的最后一丝尊严。 现在,这个局面,面对纸条上的字迹,可愁死陈三爷了! 陈三爷纵然再厉害,也不能隔空取物,更不能千里传音,他没法指挥沈心茹啊! 况且沈心茹根本就没接触过赌博,现教现学,也来不及啊! 这不要了命了嘛! 太阳穴、百会穴、四神聪,一并轰鸣,脑仁都要炸了! 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没招儿! 陈三爷急得眼睛红肿,布满血丝,他决定去找皮爷谈一谈,挑开一切阴谋!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是干什么啊?! 转念一想,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跟这种人讲道理,无异于与虎谋皮,没卵用! 搞不好,沈心茹死得更快! 陈三爷,有生以来,第一次彻底地绝望了! 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在脑海中回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无计可施! 古今中外,大大小小阴谋,快速过了一遍,依然束手无策! 死局!没解! 焦躁不安,心神不宁,连累了沈心茹,自己罪该万死!千刀万剐,不足抵罪! 完了,完了,这次是全完了! 谁说人间无报应?来得多么爽快! 陈三爷抓耳挠腮、揪头发,踱来踱去,徘徊不定,痛苦地砸自己的脑袋! 门外,传来四个女子嬉戏打闹的声音,她们在洗澡,咯咯大笑。 陈三爷一下把门打开,怒吼一声:“别你妈的叫唤了!” 声若洪钟,卫生间里顿时寂静下来,蓝月悄悄探出头,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听到你们叫唤,我他妈心烦!” “谁惹你了?!” “没人惹我!” 此刻,套房的大门“嘭”地开了,四个保镖听到这边有动静,赶了过来,阿杰、阿成、阿贵、阿顺站在门前:“怎么了,三爷,喊什么?” 陈三爷气不打一处来,怒骂:“我喊你老娘来陪床!行不行?” 四个保镖一愣,阿杰说道:“三爷,不要……” “不要你爹!只要你娘!好不好?” 四人傻了,呆若木鸡,阿杰有点生气:“陈先生,有什么事说什么事,不要……” 陈三爷倏地上前一步,袖子一甩,一把匕首抵在阿杰的喉咙:“爷爷今天不高兴,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割了你喉咙!” 四个保镖都是武行出身,但没想到陈三爷步伐这么快,更没想到他袖子里还藏有一把匕首,之前藏在袖子里的那把匕首都被卸掉了,不知什么时候藏的新的。 四个保镖一动不敢动,大气不敢喘。 此刻四个女子也裹着浴巾出来了,她们还从没看过陈三爷这番阵仗,都吓得不敢言语,少顷,蓝月走向前,手抚陈三爷的胳膊,轻声说:“三爷,别乱来,有什么不痛快的,您跟我说。” 陈三爷撤回了匕首,怒视四个保镖:“滚!” 四个保镖悻悻离去。 蓝月扶着陈三爷的胳膊,将他推入陈三爷的卧室。 随即转身关门,关门的一瞬间,陈三爷眼疾手快,把小桌上的纸条藏在了枕头下。 蓝月并没发现异常,轻轻地走到陈三爷跟前,双手抚摸着陈三爷的肩头,将他按坐在床头。 陈三爷坐在床上,蓝月站在他身前,陈三爷的脑袋正好在蓝月的胸口位置。 蓝月轻轻抚摸着陈三爷的头发,慢慢的将陈三爷揽入怀中,柔声说:“知道你压力大,凡事,慢慢解决,雷霆大怒,只会乱了方寸。” 陈三爷走投无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现在只能把头深深地埋在蓝月的胸口,静候命运发落。 就像当年在大流杂技团,委屈了,趴在马文妹怀里寻安慰。 蓝月像母亲摸小孩一样,抚摸着陈三爷的头顶,叹道:“当年,我一个人在美国,压力也特别大,语言不通,文字不通,身负皮爷交待的任务,我每天都会对镜中的自己说一句:蓝月,你一定行!然后对着镜中的自己微笑。久而久之,我形成了一个习惯,每当遇到困难,我都会对着自己微笑,后来,回到上海,这个习惯保留下来,结果呢,同事们发现了这个秘密,就是我不能笑,我一笑,就预示着赌场有困难,其实,有时候我是发自内心地笑,我是真的开心,可大家都认为赌场出事了,他们越怀疑,我越笑得厉害,你说可笑不可笑?” 蓝月想通过这个小故事,宽慰陈三爷,逗陈三爷开心。 没想到陈三爷听完之后,凝思片刻,脑袋一下支楞起来,仿佛见了鬼,两眼直勾勾看着蓝月。 蓝月有点害怕:“你怎么了?直勾勾看着我?” 陈三爷突然一拍大腿:“哈哈哈哈……” “你疯啦?”蓝月越发不安。 “哈哈哈哈……”陈三爷眼泪都笑出来了。 “你别这样好不好?怪吓人的!”蓝月叫道。 “有了!有了!有了!”陈三爷大呼三声,脸颊上鸡皮疙瘩泛起。 “有什么了?” “什么都有了!”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陈三爷从蓝月的话中悟出了真谛。 激动之余,陈三爷一把将蓝月搂在怀里,搂得特别紧,仿佛要把蓝月融化掉:“谢谢你,谢谢你!蓝月,你真好,你真好!” 蓝月莫名其妙,但她能感觉到陈三爷这是发自内心地高兴,她整个人都被陈三爷厚大的身躯包裹着,像只小鸟,被陈三爷紧紧拥抱。 蓝月故作娇嗔:“你干什么啊?也不告诉我怎么回事,跟个疯子似的!” 陈三爷这才发现自己严重失态了,没办法,太激动,他找到了帮助沈心茹战胜王道成的秘诀! 这个天才,要在上海,相隔两千里,遥控沈心茹,击败赌仙王道成! 第八阿赖耶识又打开了,智慧喷涌而出! 这要是成了,又是一个奇迹!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把牌赌! 一个在上海滩,一个在天津卫,基于爱,发于情,谋于智,成于勇! 君家劫数有几许,妾身守定曹溪亭! 夫妻踏破浮屠阵,五亩方田卧高楼! 陈三爷现在就想给自己磕个头,上炷香,把自己的照片供起来,摆上仙桃果木,陈设花盏香茶,每月按时给自己上供,否则对不起自己的大聪明! 第200章 神秘人现身! 蓝月看着自己的意中人如此高兴,便踮着脚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跟我解释清楚啊!” 陈三爷眨眨眼,嘿嘿一笑:“那什么……呃……我刚才之所以苦恼,是因为我突然想到一个死结!” 蓝月一惊:“什么死结?” 陈三爷说道:“赌王大赛的死结!之前我们计划得井井有条,可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啊?”蓝月迫不及待。 陈三爷黯然说道:“跳水!” 蓝月脸色骤变:“跳水?” “对!如果一个赌徒一路过关斩将,杀进决赛,可他突然弃赛了,不赌了,怎么办?”陈三爷盯着蓝月问。 蓝月眉头紧皱,一时无解,陈三爷说得对,万一这个赌徒,赢了一大笔钱,最后和陈三爷对战时,人家跑了,不赌了,拿着钱,隐居江湖,过逍遥日子去了,咋办? 能杀进决赛的,至少已经赢了几千万,这货万一面对记者,发表声明,甘愿退出决赛,不和陈三爷争夺“赌王王中王”的名号了,你能怎么办? 不图名,只图利,拿钱走人,看似输了,其实是赢麻了。 如之奈何?! 真到了那个时刻,外滩九号,里里外外,忙乎了半天,相当于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一切周密计划和人力资源,成了人家问鼎财富之路的踮脚石,所有荷官和赌棍成了人家聚敛财富的工具,借用一句老话:本想打雁,反而被雁啄了眼! 蓝月浑身冒汗:“那……你说怎么办?” 陈三爷微微一笑:“所以我苦恼啊,这不,刚才听汝一句话,胜读十年书!我有解了!” “怎么解?” 陈三爷冷冷一笑:“文赌不保险,那就武赌!” “绑票啊?” “不不不!至多是监视居住、非法拘禁!总之,他迈入上海滩,不完成最后一局,他走不了!” 蓝月撇嘴一笑:“我以为什么高超手段呢!这种办法,任何一个赌场都会,下三滥的手段,难登大雅之堂!” 陈三爷点点头:“最笨的,也是最有效的!” 蓝月摇摇头:“不保险,不保险,江湖上的老千,有一万种转移赌资的方式,他可以寄存银行,可以电汇,上海和南京刚刚开通了电汇服务,人家如果在进入决赛前把所有钱都转移了,最后假装和你对赌,每次下注1万,连输三局,至多损失3万,人家不往上叫了,送给你一个‘赌王王中王’的空名,而后拂袖而去,你干吃哑巴亏,怎么办?!” 陈三爷眼冒寒光:“真到了那一步,我自有办法!非得让他把吃下的全吐出来!” “你要杀人啊?”蓝月惊恐地说,“你……你……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我……我心目中的陈三爷,不是那样的人。” “我是!我不仅要杀他,还要杀他全家!”陈三爷吼道,“你根本不了解我!我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我的伪善,都是别人没触动我根本利益,一旦触动我根本利益,我必杀之!龙海升就是我和蕉老二联手杀死的,他手下的两大金刚,都是我亲手击毙的,还有……我说出来,你别害怕……” 蓝月忽闪着眼睛:“什么啊?你倒是说啊。” 陈三爷眼神炯炯:“你们曾经的赌场老大,上海赌神,老华爷,也是我杀死的!” 蓝月大吃一惊,老华爷失踪这个事,赌场人员都知道,但老华爷被陈三杀死,这是高层机密,蓝月这个层次的人,无法获悉这个消息,她只知道皮爷把陈三爷弄到上海来,一定是利益纠纷,皮爷安排她们四个女荷官陪陈三爷,就是软禁陈三爷,让陈三爷替青帮卖命。 现在陈三爷一语道破天机,蓝月惊得倒吸冷气:“你杀了老华爷?!” 陈三爷冷冷一笑:“所以,大脚皮才把我绑到上海,弥补损失!我只剩下半条命了,我如果赢不了赌王大赛,拿不下3000万,必死无疑!所以我必须活着,凡挡我财路者,格杀勿论!” 蓝月看着陈三爷凶神恶煞的样子,有点害怕了,踌躇片刻,道:“我懂了。你这不是举行赌王大赛,你这是请君入瓮,你要绞杀江南,乃至全国的赌徒!” “对!” “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蓝月怒问。 “想过,一将功成万骨枯!” “不!是你的仇敌遍天下!与所有赌徒结梁子!你的下半辈子,别想过好了,你的亲人、朋友,都会被斩杀!”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是个孤儿!爹娘早死了!” “那沈心茹呢?”蓝月问。 陈三爷果断说道:“她也不是我的亲人!我当初在天津,就是看她家大业大,所以才接近她,为的是抱上蕉爷的大腿!女人如衣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不,你来了嘛!她死后,你续弦!” 蓝月扬起胳膊,啪地给了陈三爷一个大耳光:“你混蛋!” 陈三爷并不生气:“对,说对了!我就是混蛋!我狐狸尾巴一直藏得很好,可惜,现在暴露了!可话又说回来了,你矫情什么啊?你不是一直想上位吗?这不机会来了吗?” 蓝月一句一句听着,眼中慢慢浸满泪水。 陈三爷阴笑道:“哭啥呢?激动啦?委屈啦?男人行走江湖,哪个没有个三妻四妾啊,以后我多宠宠你就行了!你比沈心茹年轻,嫩,滑,白,润,有优势……” 啪啪啪,又是三个大耳贴子,蓝月的手都打麻了。 陈三爷连挨三个大耳光,纹丝不动,冷冷地看着蓝月。 蓝月咬着牙说:“你真让我恶心!” “呵呵呵呵。”陈三爷无耻地笑了,“都是裤裆里那点腥气事儿,你装什么纯啊?你就没被皮爷那个老鬼碰过?没被骚爷摸过?没被老华爷宠过?没被男荷官钻过被窝?” 蓝月绝望地看着陈三爷,浑身颤抖,眼泪簌簌,呼吸越来越急促。 陈三爷发现不对劲儿,忙道:“蓝月,蓝月!你怎么了?” 蓝月止不住地颤抖,活人能被气死,在蓝月身上完全展现,她被陈三爷气得说不出话来,脸憋得通红,毛细血管破裂,眼球充血,脸颊上青筋暴起,血丝弥漫,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下去。 陈三爷抢先一步,把她抱在怀里。 蓝月牙齿紧扣,身体不停地哆嗦。 “蓝月!蓝月!”陈三爷大叫,“来人啊,来人啊——” 珠珠、被看、采薇听到陈三爷呼喊,慌忙跑了进来:“怎么了,三爷?” 低头一看,蓝月躺在陈三爷怀里,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皮肤下的毛细血管破裂,赤脉穿行,如蜘蛛网布满脸颊。 被看惊道:“陈三爷,你怎么蓝月了?!” “我我我……我……”陈三爷哆嗦了,口不择言。 “送医院!送医院!”被看大喊,“杰哥、贵哥!你们快过来!救命啊,救命啊!” 四个保镖在隔壁,听到呼救声,穿着大裤衩子就奔了过来! 一进门,看到这个惨状,忙道:“怎么回事?” 陈三爷厉声道:“别问了!先送医院!” 一行人手忙脚乱,把蓝月抱起来,赶快下楼 ,放入汽车,直奔医院。 夜深了,医院急救病房灯火通明。 门外长椅上,陈三爷呆呆地坐着。 这次,他玩砸了。 他本想说几句狠话,断了蓝月的念想,为的是保护蓝月,现在可好,差点把人家气死。 跟皮爷也不好交代,皮爷派了最得意的女荷官兼精算师来陪着你,什么事还没干呢,一点业绩没创造,硬生生把头牌荷官给弄到急救室去了。 陈三爷的话太伤人了! 这种话,对潘召、七和尚、龙海升、铁罗汉之类的流氓汉子,可以刺激刺激,对一个痴情女子,未免太残酷。 现在他蔫了,不嘚瑟了。 蕉爷曾经说过,儿女情长的人,成不了大事! 可陈三爷始终不这么认为,儿女情长,才是人之天性,如果这点感情都没有了,还叫人吗? 被看瞅了一眼陈三爷,道:“三爷,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三爷黯然道:“没什么,为赌场的事,争执了几句。” “不可能!蓝月的性子我知道,赌场的事,难不倒她。” 陈三爷不耐烦了:“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被看淡淡一笑:“三爷,大家都是聪明人,陪你演戏,也是我们的任务,你每天吆五喝六、颐指气使,我们都忍了,可你把蓝月气成这个样子,过了?!” “我……” “你先别说话!理论上,大家都是人,谁就比谁高雅?谁比谁尊贵?挣口饭吃而已,差不多就行了!你看你这些日子折腾的,真把自己当爷了?我告诉你,蓝月是皮爷最器重的女人,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哼哼,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三爷一笑:“吓唬我?” “那就走着瞧呗!” “你跟我哈喇什么?轮到你教训我?” “咱可不敢,你是三爷,咱可不敢教训你。”被看讽刺道。 正说话间,一个医生从急救室走出来,众人赶忙冲过去:“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没事了,已度过危险期。不过现在病人很虚弱,不能再刺激她!” 陈三爷赶忙说:“谢谢,谢谢大夫!” 说完,就要往急救室里走,去看望蓝月。 被看一把将陈三爷的袖子拉住:“你得了!你快在这儿歇着!”说完,一挥手,带领珠珠、采薇、四个保镖,兀自走了进去。 四个保镖路过陈三爷时,狠狠地瞪了陈三爷一眼,要吃掉陈三爷的感觉。 陈三爷冷冷一笑,心道:草!吓唬谁呢? 陈三爷倒不是怕,而是愧疚了。 正愣怔着,走廊尽头走过来一个护士,白衣白帽白口罩,从身后撞了陈三爷的肩头一下。 陈三爷有点窝火:“瞎啊?!” 护士说了三个字:“艺术家。” 说完,转身推开门,进入楼梯间。 陈三爷大惊失色,艺术家,是沈心茹第一次见面时对他的评价,这是他和沈心茹的暗号! 护士能说出这个暗号,说明是沈心茹派来的联络人,这就是那个神秘人! 陈三爷周身像触电一样,一阵发麻,心怦怦直跳,几乎窒息,慌不迭地追了过去! 第200章 神秘人现身! 蓝月看着自己的意中人如此高兴,便踮着脚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跟我解释清楚啊!” 陈三爷眨眨眼,嘿嘿一笑:“那什么……呃……我刚才之所以苦恼,是因为我突然想到一个死结!” 蓝月一惊:“什么死结?” 陈三爷说道:“赌王大赛的死结!之前我们计划得井井有条,可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啊?”蓝月迫不及待。 陈三爷黯然说道:“跳水!” 蓝月脸色骤变:“跳水?” “对!如果一个赌徒一路过关斩将,杀进决赛,可他突然弃赛了,不赌了,怎么办?”陈三爷盯着蓝月问。 蓝月眉头紧皱,一时无解,陈三爷说得对,万一这个赌徒,赢了一大笔钱,最后和陈三爷对战时,人家跑了,不赌了,拿着钱,隐居江湖,过逍遥日子去了,咋办? 能杀进决赛的,至少已经赢了几千万,这货万一面对记者,发表声明,甘愿退出决赛,不和陈三爷争夺“赌王王中王”的名号了,你能怎么办? 不图名,只图利,拿钱走人,看似输了,其实是赢麻了。 如之奈何?! 真到了那个时刻,外滩九号,里里外外,忙乎了半天,相当于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一切周密计划和人力资源,成了人家问鼎财富之路的踮脚石,所有荷官和赌棍成了人家聚敛财富的工具,借用一句老话:本想打雁,反而被雁啄了眼! 蓝月浑身冒汗:“那……你说怎么办?” 陈三爷微微一笑:“所以我苦恼啊,这不,刚才听汝一句话,胜读十年书!我有解了!” “怎么解?” 陈三爷冷冷一笑:“文赌不保险,那就武赌!” “绑票啊?” “不不不!至多是监视居住、非法拘禁!总之,他迈入上海滩,不完成最后一局,他走不了!” 蓝月撇嘴一笑:“我以为什么高超手段呢!这种办法,任何一个赌场都会,下三滥的手段,难登大雅之堂!” 陈三爷点点头:“最笨的,也是最有效的!” 蓝月摇摇头:“不保险,不保险,江湖上的老千,有一万种转移赌资的方式,他可以寄存银行,可以电汇,上海和南京刚刚开通了电汇服务,人家如果在进入决赛前把所有钱都转移了,最后假装和你对赌,每次下注1万,连输三局,至多损失3万,人家不往上叫了,送给你一个‘赌王王中王’的空名,而后拂袖而去,你干吃哑巴亏,怎么办?!” 陈三爷眼冒寒光:“真到了那一步,我自有办法!非得让他把吃下的全吐出来!” “你要杀人啊?”蓝月惊恐地说,“你……你……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我……我心目中的陈三爷,不是那样的人。” “我是!我不仅要杀他,还要杀他全家!”陈三爷吼道,“你根本不了解我!我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我的伪善,都是别人没触动我根本利益,一旦触动我根本利益,我必杀之!龙海升就是我和蕉老二联手杀死的,他手下的两大金刚,都是我亲手击毙的,还有……我说出来,你别害怕……” 蓝月忽闪着眼睛:“什么啊?你倒是说啊。” 陈三爷眼神炯炯:“你们曾经的赌场老大,上海赌神,老华爷,也是我杀死的!” 蓝月大吃一惊,老华爷失踪这个事,赌场人员都知道,但老华爷被陈三杀死,这是高层机密,蓝月这个层次的人,无法获悉这个消息,她只知道皮爷把陈三爷弄到上海来,一定是利益纠纷,皮爷安排她们四个女荷官陪陈三爷,就是软禁陈三爷,让陈三爷替青帮卖命。 现在陈三爷一语道破天机,蓝月惊得倒吸冷气:“你杀了老华爷?!” 陈三爷冷冷一笑:“所以,大脚皮才把我绑到上海,弥补损失!我只剩下半条命了,我如果赢不了赌王大赛,拿不下3000万,必死无疑!所以我必须活着,凡挡我财路者,格杀勿论!” 蓝月看着陈三爷凶神恶煞的样子,有点害怕了,踌躇片刻,道:“我懂了。你这不是举行赌王大赛,你这是请君入瓮,你要绞杀江南,乃至全国的赌徒!” “对!” “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蓝月怒问。 “想过,一将功成万骨枯!” “不!是你的仇敌遍天下!与所有赌徒结梁子!你的下半辈子,别想过好了,你的亲人、朋友,都会被斩杀!” 陈三爷呵呵一笑:“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是个孤儿!爹娘早死了!” “那沈心茹呢?”蓝月问。 陈三爷果断说道:“她也不是我的亲人!我当初在天津,就是看她家大业大,所以才接近她,为的是抱上蕉爷的大腿!女人如衣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不,你来了嘛!她死后,你续弦!” 蓝月扬起胳膊,啪地给了陈三爷一个大耳光:“你混蛋!” 陈三爷并不生气:“对,说对了!我就是混蛋!我狐狸尾巴一直藏得很好,可惜,现在暴露了!可话又说回来了,你矫情什么啊?你不是一直想上位吗?这不机会来了吗?” 蓝月一句一句听着,眼中慢慢浸满泪水。 陈三爷阴笑道:“哭啥呢?激动啦?委屈啦?男人行走江湖,哪个没有个三妻四妾啊,以后我多宠宠你就行了!你比沈心茹年轻,嫩,滑,白,润,有优势……” 啪啪啪,又是三个大耳贴子,蓝月的手都打麻了。 陈三爷连挨三个大耳光,纹丝不动,冷冷地看着蓝月。 蓝月咬着牙说:“你真让我恶心!” “呵呵呵呵。”陈三爷无耻地笑了,“都是裤裆里那点腥气事儿,你装什么纯啊?你就没被皮爷那个老鬼碰过?没被骚爷摸过?没被老华爷宠过?没被男荷官钻过被窝?” 蓝月绝望地看着陈三爷,浑身颤抖,眼泪簌簌,呼吸越来越急促。 陈三爷发现不对劲儿,忙道:“蓝月,蓝月!你怎么了?” 蓝月止不住地颤抖,活人能被气死,在蓝月身上完全展现,她被陈三爷气得说不出话来,脸憋得通红,毛细血管破裂,眼球充血,脸颊上青筋暴起,血丝弥漫,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下去。 陈三爷抢先一步,把她抱在怀里。 蓝月牙齿紧扣,身体不停地哆嗦。 “蓝月!蓝月!”陈三爷大叫,“来人啊,来人啊——” 珠珠、被看、采薇听到陈三爷呼喊,慌忙跑了进来:“怎么了,三爷?” 低头一看,蓝月躺在陈三爷怀里,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皮肤下的毛细血管破裂,赤脉穿行,如蜘蛛网布满脸颊。 被看惊道:“陈三爷,你怎么蓝月了?!” “我我我……我……”陈三爷哆嗦了,口不择言。 “送医院!送医院!”被看大喊,“杰哥、贵哥!你们快过来!救命啊,救命啊!” 四个保镖在隔壁,听到呼救声,穿着大裤衩子就奔了过来! 一进门,看到这个惨状,忙道:“怎么回事?” 陈三爷厉声道:“别问了!先送医院!” 一行人手忙脚乱,把蓝月抱起来,赶快下楼 ,放入汽车,直奔医院。 夜深了,医院急救病房灯火通明。 门外长椅上,陈三爷呆呆地坐着。 这次,他玩砸了。 他本想说几句狠话,断了蓝月的念想,为的是保护蓝月,现在可好,差点把人家气死。 跟皮爷也不好交代,皮爷派了最得意的女荷官兼精算师来陪着你,什么事还没干呢,一点业绩没创造,硬生生把头牌荷官给弄到急救室去了。 陈三爷的话太伤人了! 这种话,对潘召、七和尚、龙海升、铁罗汉之类的流氓汉子,可以刺激刺激,对一个痴情女子,未免太残酷。 现在他蔫了,不嘚瑟了。 蕉爷曾经说过,儿女情长的人,成不了大事! 可陈三爷始终不这么认为,儿女情长,才是人之天性,如果这点感情都没有了,还叫人吗? 被看瞅了一眼陈三爷,道:“三爷,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三爷黯然道:“没什么,为赌场的事,争执了几句。” “不可能!蓝月的性子我知道,赌场的事,难不倒她。” 陈三爷不耐烦了:“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被看淡淡一笑:“三爷,大家都是聪明人,陪你演戏,也是我们的任务,你每天吆五喝六、颐指气使,我们都忍了,可你把蓝月气成这个样子,过了?!” “我……” “你先别说话!理论上,大家都是人,谁就比谁高雅?谁比谁尊贵?挣口饭吃而已,差不多就行了!你看你这些日子折腾的,真把自己当爷了?我告诉你,蓝月是皮爷最器重的女人,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哼哼,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三爷一笑:“吓唬我?” “那就走着瞧呗!” “你跟我哈喇什么?轮到你教训我?” “咱可不敢,你是三爷,咱可不敢教训你。”被看讽刺道。 正说话间,一个医生从急救室走出来,众人赶忙冲过去:“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没事了,已度过危险期。不过现在病人很虚弱,不能再刺激她!” 陈三爷赶忙说:“谢谢,谢谢大夫!” 说完,就要往急救室里走,去看望蓝月。 被看一把将陈三爷的袖子拉住:“你得了!你快在这儿歇着!”说完,一挥手,带领珠珠、采薇、四个保镖,兀自走了进去。 四个保镖路过陈三爷时,狠狠地瞪了陈三爷一眼,要吃掉陈三爷的感觉。 陈三爷冷冷一笑,心道:草!吓唬谁呢? 陈三爷倒不是怕,而是愧疚了。 正愣怔着,走廊尽头走过来一个护士,白衣白帽白口罩,从身后撞了陈三爷的肩头一下。 陈三爷有点窝火:“瞎啊?!” 护士说了三个字:“艺术家。” 说完,转身推开门,进入楼梯间。 陈三爷大惊失色,艺术家,是沈心茹第一次见面时对他的评价,这是他和沈心茹的暗号! 护士能说出这个暗号,说明是沈心茹派来的联络人,这就是那个神秘人! 陈三爷周身像触电一样,一阵发麻,心怦怦直跳,几乎窒息,慌不迭地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