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山养的妖个个都是大佬》 第1章 三头怪:家人们谁懂啊,他拿尿呲了我一嘴! 误入的宝贝太多了只能在这加一句,本文是女频文双男主双男主双男主啊!误入的快跑啊!!! 男频读者能不看还是别看了,审美不一样看着也不开心,及时止损你好我好大家好。 —————— “哎哎!这孩子怎么没呼吸啊,拍了好多下了,也没见哭出来。” “再拍拍,他娘都晕过去了,快点让孩子哭出来,不然怕是活不成了!” “好香怎么会这么香!” “让开让开,让我闻闻 啊,太香了,我忍不住了!” 少说五六个声音在耳边吵吵。 嘈杂刺耳,让人脑仁生疼。 时宴甫一睁眼,长着三个脑袋三只眼的怪物直奔他门面扑来,旁边脸快要杵到他眼前的村妇满脸焦急,像是瞧不见一样,任由那怪物朝他扑来。 大骇之下,时宴连呼吸都忘了。 三头怪将将要咬上时宴的瞬间,他身边金光乍现,狠狠将那三个脑袋都给震翻了。 逃过一劫的时宴铆足劲儿想要喊救命,张口却只能发出婴儿的啼哭。 “哇——!” “哭了哭了!连眼都睁开了,孩子活了!” “哎呀!这孩子尿了!” 时宴自这身体醒来后的第一泡童子尿好死不死呲进了三头怪刚被震到有些合不拢嘴的其中一个脑袋口中。 那三头怪顾不得别的,呸呸呸就是一顿乱吐,另外两个没被呲到的脑袋也跟着一通吐,仿佛被下了什么稀世奇毒。 这真不能怪时宴。 无神论者第一次看见这种毁三观的东西,可不得吓的屁滚尿流么。 整整三日,时宴才搞清楚他现在的处境。 他如今身处一个叫朗月乡的地方,是个刚刚出生三天的婴儿。 穷乡僻壤最是重男轻女,他娘一举得男,全家喜不自胜。 他爹似乎是念过几天书,勉强识得一些字,便给他取了个自以为文雅的名字。 “日安为晏,以前私塾的先生说晏指黄昏,孩子是太阳落山后出生的,就叫时晏。 希望咱们的阿晏往后日日安康。” 偶遇空难醒来后就到了这的时宴尚不知此间是真是幻,只在听见他爹说话时下意识吐槽他爹肚里没多少墨水还要学文人。 晏,日落而月未升。 日落黄昏,逢魔之时。 时宴变成了时晏。 死死盯着周围人似乎都瞧不见的三头怪,在对方哈喇子快要滴到自己身上又被吸溜回去后,时晏想,他爹可真会取名。 一月之后,时晏渐渐接受了眼下的情况。 虽说搞不清他是如何到这个地方来的,但他醒来前最后的记忆就是飞机坠落带来的晕眩感。 空难,能活下来的几率比0大不了多少。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这些看上去凶实际更凶的怪物们也近不了他的身,每次有什么东西试图咬他一口都会被他身体里的金光震飞。 说不定他就是那个妖邪不侵的天选之子! 本着试探的想法,时晏在第一次能有力气抓握东西时,他就伸手一把拽住了天天冲着自己流哈喇子的三头怪其中一个脑袋嘴里的舌头。 三头怪被吓的一个哆嗦,似乎对时晏能抓住它这事感到特别诧异。 “哎呀,这孩子手心里怎么突然出这么多汗?怪黏糊的” 还怪臭的,时晏在心里默默补上了阿娘没说完的话。 阿娘看不到三头怪,但能在时晏松手后发现他手心里多了一滩黏黏糊糊的东西。 经作死证明,他能主动触摸到这些旁人瞧不见的精怪姑且算是精怪。 但这些家伙们没法主动靠近他,也不能伤害他。 这不是天选之子是什么!? 本着这种念头,时晏在刚能走路时就追着这些像妖怪一样的精怪耍威风。 日子久了他自己也总结出一些规律来。 这些精怪有的可以隐匿身形,即使已经贴到脸上,也依旧让人瞧不见。 有的则无法隐去身形,寻常的普通人便能看的分明。 比如他家屋檐下那只通身雪白长着黑色脚爪喙上一点殷红的肥啾,平日里有事没事就站在梁上叫嚷。 阿娘总说,“这小白鸟生的可真好看,要是得几根羽毛,就能给我家阿晏做个漂亮的毽子了。” 每次阿娘这么说完,那肥啾就叫嚷的更凶了。 阿娘被逗的咯咯直笑,“阿晏你快瞧,这小鸟说它同意了,要送你几根羽毛做毽子哩。” 殊不知那鸟叫传到时晏耳朵里则是另一番效果。 “啾!不知死活的凡人,还想拔本大爷的毛?早晚啄瞎你的眼珠子!” “要不是大爷近不了这黄毛小儿的身,早就一口将他给吞了! 啊真香啊,他好像更香了” 诸如此类,时晏已经听惯了。 有时候他也怀疑,是不是乍然到了一个陌生世界,他被逼的患上了妄想症。 可四岁生辰这日,他听见两只成了精的狐狸隐去身形蹲在他家院墙上聊天,这才确定他却是能听懂这些家伙们在说什么。 “你带我来这穷的连鸡都没两只的破地方,就为了闻闻下面那个碰不得的凡人?”说这话的狐狸毛色棕红中带点灰黑,毛发还不怎么顺滑的样子。 另一只灰色的狐狸盯着假装在院子里堆雪人实际在偷听它俩说话的时晏,用爪子抹了抹涎水。 “你知道什么,现在碰不得不代表以后碰不得。 我两年前就来瞧过了,那会这小崽身上不知被哪位高人下了禁制,只要攻击他就一定会被反弹,就连挨得近些都觉着难受。 可最近我已经能离他两丈远而毫无难受之意。 证明他身上的禁制已经快失效了,相信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把他抓回去了。 你闻到他那身血肉的香气了吗,到时候就都是我们的了哈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那狐狸发出了尖利刺耳的笑声。 时晏努力维持面上的镇定,衣裳里后背已经冒了一片冷汗。 他就说最近身边围绕的精怪们怎么突然多了起来,就连梁上那只肥啾也时不时在他出门时落在他附近的树枝或是篱笆上。 原来 可狐狸的话只吓到了时晏,一旁棚子下小厨房里正在为他生辰而忙碌的阿娘就连狐狸毛都瞧不见。 时晏里面的底芯子到底是个现代人,对于这些个怪力乱神就算能接受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要是真如那狐狸所言,他这身上不知打哪儿来的保护罩要失效了,就他这小胳膊小腿的,还不是两下就被这些精怪当零嘴嚼了。 说不准嚼完后还要夸一句嘎嘣脆。 时晏受惊,当天夜里高烧不退。 迷糊间醒了一次,睁眼就瞧见白日里那两只狐狸蹲在他屋内一角,一旁照顾他的阿娘来回路过却根本没发现屋里有两只对他儿子虎视眈眈的狐狸。 时晏翻了个白眼,被吓得彻底昏死过去。 第2章 社会主义好青年也有和科学背道而驰的时候 再次醒来,时晏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金光内。 那金光威严又刺眼,照得他什么也看不清。 “时晏。” “谁!谁喊我!?”反问脱口而出后,时晏感觉有些不对。 他怎么不是奶娃声了!? 眯着眼低头一看,他身上是陌生又熟悉的短袖休闲裤,而伸开的五指也是正常的成年人大小。 他他穿回去了!? “我乃此间创世神,你受我召唤,自异世而来。” 换做以前,时晏高低要给好好给对方上一课,告诉他这世上只有科学没有鬼神。 但这几年他身边精怪环伺,时晏早就不太相信科学了。 不等时晏开口,那声音继续说道,“妖魔之气日益壮大,人间或将沦为炼狱。 道法自然,我不可干预过多。 然不愿此间生灵涂炭,召你前来。 我观你灵体清奇,颇有天赋,定能救苍生于水火。” 时晏沉默片刻,总结了一下这几句话的意思,“你不想世界毁灭,就从另一个世界抓了我这个颇有天赋的壮丁替你拯救世界?” “咳。” 这微妙的态度是默认?是!? “我身上好像有个什么保护罩,一有东西想伤我就会被反弹回去,这也是你弄的?” “我能庇护你五年不被妖魔侵扰,如今还剩下一年,之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那灰狐狸所说果然是真的,时晏心凉了半截。 想起那些妖魔平日看他就像妖精看唐僧,时晏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为什么会白白庇护我五年?这庇护的背后 该不会恰巧我这身体对妖魔来说是个香饽饽谁见了都想咬一口?” 对着创世神你来你去,实属放肆。 但时晏恰好说中创世神心虚之事,于是这点子不敬之罪便被含糊了过去。 “为了你日后能封禁那些强大的妖魔,我在你出生前赐了你这具身体一滴血。 如此你便可同妖魔一般吸收日月精华,但又不会受心魔所扰,修行速度可至常人的十倍百倍。 但有得必有失,你这身体对妖魔来说就好比一碗人间的十全大补汤,你务必时时警惕。” 别人魂穿都是富贵一生,再不济也能得个十几亩地当个小地主。 他这金手指只能用五年也就罢了,还是个异世唐僧 “照这么说来,我岂不是还有一年就要嗝屁了?” 创世神不愧是创世神,隔着个时空那么大的鸿沟,都能听懂“嗝屁”是什么意思。 “我此时入你梦,为的就是提醒。 你还有一年,在此期间你要寻到能引你修炼之人,早些习得护身法术。” 时晏木着脸,回想起了棕狐狸说的话。 朗月乡是个穷的连鸡都没几只的地方,他一个身体只有四岁的小孩,找能教他修炼的人?做梦呢。 “你这是为难我 我那身体才四岁,独自出门刚越过乡里通外界的桥怕是就会被逮回去,怎么找人带我修炼?” “天机不可泄露,你要多去找寻,命数到了自会遇见。” 呸,该说不该说的都说那么多了,现在来个天机不可泄露? 他上哪去找?去隔壁二丫家的鸡窝里找吗!? 时晏对着金光假笑了一下,“我需要做什么?” “封禁难缠的大妖魔。” “封多少?” “数以万计。” “要不还是现在就让我死。” “你愿封多少?” “一百到顶了。” 创世神似乎被气到了,再不同时晏讲话,金光渐渐熄灭,时晏又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时晏睡醒后烧已退去,屋内连根狐狸毛都没了。 时晏动了动想从床上坐起来,手心才碰到被褥就疼的他嘶了一声。 摊开手心一瞧,一道细细的血痕自上而下贯穿了掌纹。 伤口不深,但就像是为了提醒他梦里一切皆是真的,这伤口内泛着淡淡金光,在他盯着瞧了片刻后,又缓缓愈合如初,只留下了一点尚未干涸的血迹在掌心。 妈的,那劳什子的创世神果然不是他在做梦!他身上的保护罩只剩一年有效期了! 想到自己之前仗着这保护罩用石头砸肥啾、拽三头怪的舌头、揪兔子精耳朵等等一系列对着精怪作死的事情,时晏眼前黑了黑。 一年后他要是抱不到能教他修炼之人的大腿,恐怕就要被这朗月乡内的精怪给撕成碎片分吃了。 死是不可能真去死的,既然要活,那他一定要在一年期满前抱到大腿!!! 下定决心后,时晏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就要跳下地冲出去找他的“大腿”。 “吱呀——”房门被推开,阿娘迎面走了进来。 “哟,阿晏怎么下床了?好些了吗?” 干惯了农活的妇人力气大的出奇,一只手轻轻松松从地上捞起了鞋都没穿好的时晏,把他塞回被窝后摸了摸他的额头。 “嗯,烧是退了,小孩子恢复的是快。 你昨天可吓死阿娘了,好端端的突然就发烧。 最近天越来越冷,落了好几场雪,你可不敢像之前那样在外面一待就是半日,仔细又生病。” 有了阿娘打岔,时晏倒是冷静了些。 他现在就算跑出去也不知道该去哪找“大腿”。 创世神不是说了,该遇见的时候自然会遇见。 他这四岁的身体跑不出朗月乡,那“大腿”定是路过此地的外乡人。 他要做的就是一条消息都不漏,时刻注意外乡人的动向! 打定主意后,时晏主动开口,“阿娘,我跟桥边李叔家的阿牛约了今日一起玩的,我多穿点,你让我去玩。” 阿娘有些犹豫,“你不是向来不喜欢跟阿牛玩?今天怎么转性了况且你病才好,出去再冻着怎么办?” 时晏顶着个四岁的壳子,撒起娇来是一点脸都不要,“阿牛说带我玩新得的沙包,是他阿娘给他缝的。 好不好嘛,阿娘” 见生的玉雪可爱的儿子拽着自己的袖子晃来晃去,阿娘终是心软了。 “那你可穿厚点,别往那雪窝子里钻。 也别抢人家的沙包,你要是觉着喜欢,回头阿娘也给你缝一个。” “遵命!” 得了允许,时晏把自己裹成个球,出门朝着大道口的朗月桥跑去。 说是乡,但这一片的大小还没现代一个村大。 乡里一共只有六十多户人家,零零总总加起来不到四百人。 朗月桥是乡里唯一一座桥,进出都必须从这儿过。 阿牛得了新沙包是真,但二人的约定是假,时晏才懒得同那天天拖着长鼻涕的臭小鬼一起玩沙包。 找了个桥边能晒到太阳的地方,时晏就地一蹲,主打的就是一个生人也不放过! 冬日里不用侍弄田地,多数人都窝在家中的暖炕上,这两日落了雪,怕冷的也不出来串门了。 时晏蹲了半个时辰就被冷风吹了个透心凉。 但别说人了,就连只野兔野鸟也瞧不见。 只有常蹲在家中梁上的那只肥啾,叽叽喳喳站在阿牛家的房檐上对他叫嚣。 时晏懒得搭理肥啾,正准备起身蹦一蹦暖和暖和,肥啾突然受惊一般扑扇着翅膀迅速飞走了。 与此同时,远处白茫茫的乡道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第3章 这妖魔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乡里总共那么些人,平日里来来回回都见得到,时晏早就都看眼熟了。 远处那人的身形,打眼一瞧就不是本乡人。 莫不是他的大腿来了! 时晏精神一振,活动了一下两条冻的发麻的小短腿,正准备仔细辨认辨认来人是不是他未来的大腿。 下一秒,时晏后心就像被人泼了桶冰水般,凉的他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身影靠近的太快! 这么厚实的雪地,几息之间时晏居然就能隐约瞧见那人的面容。 这他喵的是人!?骗鬼鬼都不信! 离得近些后,时晏看清了那人的装扮。 一身单薄布衣,头发高高竖成一个马尾垂在脑后,发尾却绕道前方虚虚搭在胸前。 明明走的那么快,头发却像焊死在肩膀上似的一动不动。 ‘我才四岁我才四岁我才四岁!’ 默念了三遍保命符咒后,时晏勉强冷静了点。 创世神还指着他拯救世界呢,说这罩子能撑到五岁,就一定能! 抱着这种心态,时晏重新看向那人。 这一看,愈发觉得对方不是人了。 白到和这一地积雪不分伯仲的肤色,眼珠却黑沉沉的。 抛去通身没一点人味的气息,单论长相的话,别说整个朗月乡了,就算是时晏前世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流量小生,也鲜少有人能比得上眼前这位。 对方停在桥对面,隔着一座走不了两步的小桥和时晏对望。 大多数时候,精怪也就是妖魔,它们不会伤害看不见自己的普通人。 就连那只时常叫嚷着要啄瞎人眼珠子的肥啾,也没见它真的啄瞎谁,除了对时晏。 食物清单上凡人不在首位的妖魔们似乎对人类都还算包容,除非这人类能看见自己。 在朗月乡,三头怪是时晏唯一见过的能在他出生之际就绕在他身边晃悠的妖魔。 在发现时晏能瞧见自己后,三头怪时不时就要来一次突袭,但每每都会被金光击退。 这些年仗着自己有护身金光,时晏从未在这些妖魔面前掩饰自己能看见它们的事实。 习惯使然,叫他没意识到现在和以往不同了。 就连那两只野狐狸精都能靠近他,说不定那三头怪只要再努努力,就能咔嚓一口把他的护身金光咬的稀碎。 更不用说眼前这位目测比三头怪强许多的人形妖魔 这时候时晏再想装看不见对方已经太迟了。 那人那妖魔抬起手,时晏被唬了一跳,抬腿就想跑。 结果下一秒,妖魔冲他行了个礼。 “?” 啥情况??? 时晏抬起的一只脚一时不知该往前还是往后。 这妖魔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小先生,可否允我过这座桥?” 此话一出,时晏已经不光是后心发凉,而是全身都凉透了。 他听乡里的妇人闲谈时提起过,说每个乡镇都有一个守界碑,那些太凶残的大妖魔须得得了允许才能越界。 相反,那些能被人类反制住的妖魔却不会被守界碑阻拦。 这大抵是为了不让人类灭绝应运而生的维持生态平衡之类的东西,时晏没研究过。 但现在他清楚,眼前这妖魔,定是甩他见过的三头怪十好几条街! 不应是不行的,会被妖魔记恨上。 他总不能这辈子都不出朗月乡。 况且万一有旁的人能瞧见这大妖魔,再被威逼利诱蛊惑一番把他放进来了。 这妖魔指定第一个来找他寻仇。 “这、这位大人,朗朗朗、朗月乡是十、十里八村最、最穷的乡了,您您要不还是找处富庶点的地方?” 宁死道友不死贫道这道理,时晏还是懂的。 对着创世神时晏能你大你小,是因着他当时摆烂的姿态,也是因着时晏太擅长分辨人的语气,那创世神明显有求于他。 可面对着妖魔,时晏怂的就像个刚出壳的鹌鹑。 妖魔再次对着他行了一礼,面上没有半分不悦,“还望小先生原谅。 一心真人说了,叫我一路向北步行,每遇上一个乡镇就在守界碑前望一望。 若是有人能瞧见我,那便是我的有缘人。 我虚得请他允我通过,去他家里喝上一盏热茶。” 妖魔说的话时晏是半个字也不信。 这朗月乡的小妖们都恨不得把他当个点心瓜分了,眼前这大妖岂是一盏热茶就能打发的? 说不得他刚允对方过来,下一秒就被囫囵个的吞下肚了。 可这妖魔嘴里说的什么“一心真人”又是哪一号人物? 朗月乡闭塞,乡里的人也不常去镇上,时晏很难打听到外面的事。 万一他是说万一那个什么“一心真人”就是他未来要抱的大腿。 这会他不搭理这大妖魔,一是会惹着对方不快,二说不定就要错过他的大腿了。 时晏陷入两难,一张圆润的小脸都快皱成个包子样了。 显然这大妖也清楚时晏在为难什么,不过他也有些诧异。 明明这小豆丁瞧上去像个还没断奶的娃娃,怎么会清楚不能让大妖通过守界碑? 妖魔再次抬起手,冲时晏行了第三个礼,“小先生若是为难,我在此等候便可。 一心真人稍后便至,待她同你说明情况,你再允我过去也不迟。” 时晏短暂地松了半口气。 还好还好,要是真能等着个大腿什么的,这妖魔说不定就是他的仆从。 有主人在一旁控制着,想来这妖魔也不会馋他身子了。 虽说妖魔暂时过不来,时晏却也不敢轻易离开。 刚刚冻麻了的脚这会更麻了,偏这妖魔就静静立在桥头一动不动,时晏也不敢在对方的视野里瞎蹦跶。 就这么等了片刻,那个什么一心真人还没等到,李叔家的傻儿子阿牛却先闪亮登场了。 临近年关,阿牛穿着一身红,连带着护耳包的帽子也是红色的。 这要是个小姑娘还能夸上一句可爱,但阿牛平日喜欢在乡里到处野,晒得黢黑。 加上李奶奶对这孙子疼的不行,阿牛被喂成了个小胖墩。 这一身鲜亮的红穿在阿牛身上,着实辣眼睛! “阿晏阿晏!你怎么站在这,是来找我玩的吗!?” 阿牛瞧见时晏惊喜万分,像个炮仗一般朝他冲了过来。 时晏脚麻了不好走动,还没来得及出口阻拦,阿牛已经扑过来了。 感受到阿牛的冲击力,时晏只觉要完。 第4章 一把年纪冒充姐姐,好不要脸 李叔家的阿牛不知是用什么喂大的,明明只比他这身体大了一岁,却真壮的像头小牛犊似的。 朗月乡这种穷乡僻壤,很难喂出这种胖小子。 按此前时晏从一些小妖魔那听来的话就是:这人类幼崽肥肥胖胖,看着就油多,就是黑不溜秋看起来脏兮兮的,要是白嫩点就好了,串在树枝上烤一烤,不比生吞强多了? 阿牛自是不知他偶尔瞧见的那些漂亮小鸟、小黄鼠狼背地里想把他串成烤串,不然一准吓得缩在被子里。 时晏腿脚发麻,被阿牛撞了个满怀。 眼看就要一骨碌倒在身后的朗月桥上,时晏已经做好了后脑勺磕个包的打算。 电光火石间,时晏只感觉后背被什么推了一把,接着他就反朝着阿牛那边倒去。 阿牛到底年长他一岁也壮实许多,两人晃悠了一下也算勉强站稳。 其实朝着阿牛那边就算真摔了也不疼,有厚实的雪呢。 但他身后桥上的台阶不知是被谁扫过,雪只有薄薄一层。 台阶 时晏想起桥那头的大妖,猛一回头,却见大妖还是方才那副静静等待的模样,只是眼前的台阶上多了一截枯枝。 时晏在这蹲了许久,清楚这桥上根本没什么枯枝。 附近也没种树,这枯枝 “阿晏你瞧什么呢?我娘新给我缝了沙包,你瞧,还带花呢! 我们去找阿虎一起玩?” 不等他再细想,站稳了的阿牛已经开始朝自己的小伙伴炫耀新得的玩具。 阿虎是再隔壁两户刘奶奶家的孙子刘传虎,和时晏同岁。 刘家不比李家富裕,阿虎生的精瘦精瘦,一点也不若他的名字那般威猛。 阿牛比时晏高,一眼就望尽时晏所瞧的方向。 但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瞧见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和因积雪而与农田界限不太分明的乡道。 “那边是有什么好玩的么?我娘说了,冬日里有时候能逮到出来找食的野兔呢,你是不是瞧见野兔了?我也要去看!” 时晏吓得一把薅住阿牛的裤腰带,“阿牛!你不是要找阿虎玩么?你、你先去,我脚麻了,在这歇会,待会就去找你们玩!” 说着时晏一屁股坐在了朗月桥最下面的台阶上,脸上是对着阿牛时从未有过的亲切笑容。 比起不一定能看见影子的野兔,跟小伙伴一起玩耍显然对阿牛的吸引力更大。 虽然阿牛也想陪着时晏,但想玩的心还是占了上风,加上时晏一个劲催促,阿牛自然动摇,“那、那我先去找阿虎,阿晏你可一定要来啊!一定啊!” 时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定一定。” 个鬼啊。 身后就是危险的大妖,还有那什么一心真人也没等到呢。 别说沙包了,就是给他个金包他也不去! 朗月乡穷是穷了点,胜在地大,哪怕是相邻的两户间也是有些距离的。 目送着阿牛拐过一个弯彻底没了踪影,时晏这才敢小心翼翼地爬起来。 目光下落,又瞧见了那截枯枝。 “方、方才多谢大人。”时晏不是真的四岁瓜娃,自然能想明白是谁帮了他一把免他受后脑勺磕包之苦。 只是这大妖魔为何要帮他啊?难不成怕他不小心摔开瓢血流干了吃起来不香? 有这个可能! 主动出手助了人,按一心真人的话说,这一礼当受。 大妖微微颔首,“举手之劳,小先生不必多礼。” 时晏见过的妖魔有限,大多十分随性,讲话也都粗野率真。 难道真正的大妖都是这般像个人一样彬彬有礼? 桥面上新落的雪突然无风自动,扬了时晏一头一脸。 等他睁开被迷的双眼,眼前的台阶上已经蹲着个容貌昳丽的女子。 对方蹲着的姿态随性洒脱,正把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腮笑嘻嘻地瞧他。 妈呀大变活人! 时晏大骇,下意识倒退两步,摔了个屁墩。 “噗哈哈哈哈哈!”女子毫不掩饰地嘲笑时晏,笑就算了,还伸手指着他生怕谁不知道是笑话他似的。 时晏憋屈极了,但再憋屈他也不敢表现出来。 能悄无声息出现在这里,怎么想也不是普通人。 但她能越过守界碑,应当是人类才对。 见时晏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女子似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过分。 她收了笑容,站起身拍了拍不曾沾染风雪的衣摆,“小友,你家里有热茶可饮么?我可以付钱的。” 茶茶!? “一、一心真人?” 女子有些讶异,转头瞧了一眼一直安静立在旁边的大妖,眼里露出一点不悦,“你怎么把我的事告诉他了?这多没惊喜感?” 大妖对上女子时,语气多了一点随性,“真人误会了,除了你的别号,我可什么都没说。” 明明说了那么多 时晏不敢吭声,只能在心里吐槽。 女子小声嘟囔了一句时晏听不清的话,这才重新转过脸看着他,“小友莫怕,我不是坏人。” 呵,坏人都说自己不是坏人。 显然女子也意识到这话说的有些不对劲,急忙改口,“这样,你带我们去见你爹娘,让他们告诉你,我真的不是坏人。” 完了,更像个诱拐犯了,还是脑子不太好使的那种 时晏内心五味杂陈。 这要真是他未来的大腿,就这脑子,真能教自己么? 可是与不是,总要先观察一下。 这人想去家里喝茶,就先带回去。 时晏仰起脑袋,“我家穷,没茶叶,真人喝水么?” 真要是为了喝口水,没茶应当也无妨。 “无妨无妨,水也行。”女子松了一大口气,脸上的笑容都真挚了些。 接着她像想起了什么一般,“你别同他一起喊我真人了,我可是要做你没什么,你先喊我山樱姐姐就好。” 做他的什么?话说一半比 “噗” 雪地安静,这笑声憋得再小心也格外明显。 时晏绷着小脸十分无辜。 谁笑的?反正不是他!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时晏忙顺着山樱的话甜甜地喊了一声,“山樱姐姐。” 得,山樱身后那位肩膀都有些抖了。 第5章 阿娘你怎么演我 “姐姐”二字一出口,山樱身后原本平静的大妖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只是没笑两声就在山樱的怒瞪中敛了神色,“是我不对,真人勿怪。” 时晏偷偷看了两眼大妖,觉得这会子对方才算少了几分那种身为强大异族的骇人,反而多了几分人味。 不过时晏多少都能猜出这大妖所想。 修行之人大多寿命久长,不能以面相猜年纪。 能被这种大妖恭敬喊作真人的,想来年轻不到哪去。 张口就让他这个四岁娃娃喊姐姐,真真是好不要脸。 山樱气是气,但也不能在时晏面前发火,她还得保持自己的形象。 况且也不好把这大妖就丢在这,只能调整了一下表情,“小友,不知可否邀我这位伙伴同去,他受了冻,也想讨碗热水。” 想说不可,但不太敢。 时晏自己这身体还是个小娃娃,可以装傻充愣,但他爹娘又不傻。 这大妖就算现了身形打眼一瞧也不像个人,这么带回去怕是要把他爹娘给吓坏了。 见山樱身后背了个包裹,时晏想了想,“姐姐有衣裳么,我瞧这位哥哥,许是穿的单薄才冷。 你瞧我,穿的像个球,这样一点也不冷。” 童言童语最是惹人发笑,也不会教人怀疑,时晏觉得他演的很棒。 实在得带回去也要让这大妖多穿点,至少看起来勉强像个人。 但那大妖静静盯着他看了半晌,这才伸出手朝山樱摊开,“衣裳。” 妖魔不惧寒冷,想穿什么都能随心幻化,但话没说开前,山樱也不想让妖魔吓到眼前的孩子。 若祖师爷替她求的卦准,这孩子说不定就是她命中唯一一个徒弟了。 如今收徒不易,她可不想让未来的小徒弟初次见面时就被吓得够呛。 山樱将包袱里一件原本当做收徒礼的狐裘拿了出来递给妖魔。 不知为何,明明在讨要衣物时那大妖表情无甚变化,时晏却觉着对方在见到狐裘后有点愠恼? 别是他这个多余的举动惹恼了对方??? 大妖披上了狐裘,这才又垂下眼冲着时晏行了一礼,“劳小先生关怀,可否允我同你二人前去饮碗热水?” 话都到这份上了,时晏也的确想不出更多借口,只得点头,“那哥哥姐姐跟我来,我家离这不远的。” 等时晏话音落地,大妖才迈开步子登上了桥头的石阶。 时晏在前头领路,山樱落后他几步,大妖跟的就更远了些。 大妖压低了声音,恰好让山樱听得见,“你来之前还有个小娃娃过来找他玩耍。 他不但瞧的见我,似乎也知道旁的普通人是瞧不见我的。” 闻言山樱兴致高了起来,“这是自小开眼了,天生的好苗子。只怕他真是我未来的徒弟,你收敛些,别吓着他。” 山樱是如今世间少有的御妖师。 按祖师的话说,她是天生底子好,所以才能成为一名御妖师。 妖魔天生野性难驯,人类的术士或许在术法上强大一些,但灵体和肉体都很脆弱且寿命有限,否则这个世界也不会渐渐被妖魔占据。 而术士中那些屈指可数能驾驭妖魔的人,就被称作御妖师。 御妖之术,凶险异常,万中或可出其一。 能在孩提时就窥视鬼神的人类,被称作天生的“开眼”,是难得御妖师苗子。 祖师说她或许有一段师徒缘分,山樱开始一点也不信。 能成为御妖师的术士实在太少太少了,是以这一趟她跑的有些不情不愿。 冬日里行路多有不便,哪怕山樱会施术,也不可能一下子缩地千里。 再加上她还带着个大家伙,一路上都是乘马车来的,只在朗月乡十里开外的乌云镇上暂存了马车。 乌云镇北边只有朗月乡这一处有人居住的地方,祖师给的卦象一路向北。 若是朗月乡还没山樱要寻的人,她还得掉头去取了马车,绕过朗月乡继续向北前行。 一路上时晏cpu都快烧了,也还是没想出若山樱不是他要抱的大腿,该怎么把这两尊大佛给请走。 时晏在家门口停下,回身仰起脑袋看身后的一人一妖,“哥哥姐姐,这里就是我家。” 往常时晏进到自家院门里,总能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有时候是两只小妖在院墙上打架、有时候是家里的常住户肥啾扑扇翅膀从屋顶落到梁上。 但今天院里出奇的安静,就好像那些小妖魔都消失了。 听见动静,时晏的阿娘开门走了出来,“阿晏回来了?这还没到晌午,是不是你没吃早饭饿着哎呀!” 阿娘被时晏身后笑眯眯的山樱吓了一跳,很快她又瞧见山樱身后看着是人但哪哪都不像人的大妖魔,“阿、阿晏,这两位是?” 时晏就知道,哪怕阿娘没了解过什么妖魔之类的事情,打眼一瞧也觉得这二位有些不对劲。 见阿娘想伸手把他拽过去却又顾忌身后那两个家伙不敢贸然行动,时晏忙迎上去扑进阿娘怀里,“阿娘阿娘,哥哥姐姐路过朗月乡,说冻着了,想来家里喝碗热水。” 时晏阿娘大名叫周云锦,他爹有时候会唤阿娘锦娘。 锦娘一把将时晏揽至身后,“二位,朗月乡偏僻贫穷,并无什么好东西能孝敬二位,还请高抬贵手,放朗月乡一条生路。” ??? 等、等等他是眼花了吗? 时晏人小个子矮,刚过了四岁生辰个头却刚到锦娘的大腿。 他目光下落,发现阿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掐破了指尖,那指尖的血珠子泛着红光,正在身后画着符? 瞳 孔 地 震! 带着一百二十个不确定,时晏抬手揉揉眼,准备再看一次。 山樱抬手轻轻一挥,锦娘才画了一半的符咒就被挥散了。 “夫人莫急,我与他并无恶意。” 能随手挥散自己用指尖血画的符咒,锦娘深知自己不是眼前这位面貌年轻的女子的对手。 可再不是对手,她也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时晏脑子都要不会转了。 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阿娘会画符啊!? 第6章 虽然但是,我真不喜欢玩泥巴啊阿娘! 朝夕相处了四年的阿娘不是普通村妇而是个能用指尖血画符的内行!? 没有比这更让时晏觉着离谱的事情了,简直比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眼就看见三头怪还要离谱。 可时晏来不及多想,阿娘此刻的状态紧绷极了。 若这小娃娃真是自己未来的徒弟,山樱许是要自此留在朗月乡的,她赶忙冲着锦娘行了个奇奇怪怪的礼,开口解释,“不知夫人也是同道中人,失礼了。 在下山樱,别号一心真人。 此次是奉祖师之命来寻我未来徒儿的。 夫人既是同道中人,自然明白如今外头的局势,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当好生培养才是。” 锦娘眉头紧锁,眼底闪动的情绪十分复杂。 可惜时晏是个小豆丁,仰着头也看不清。 “姑娘说笑了,我儿子才四岁,平日只会抓抓蛐蛐,和乡里的孩子们一起玩泥巴,只是个很普通的孩子,并不是姑娘口中的‘好苗子’。 还请姑娘莫要纠缠,速速离去。” 时晏嘴巴动了动,没吭声。 虽然他知道阿娘是想保护自己,但他真的不喜欢抓蛐蛐和玩泥巴 山樱不是喜欢废话的人,她侧头看了身边的妖魔一眼,对方会意。 那脸比纸白的妖魔伸手冲着时晏点了点,一道光束就冲着他飞速袭来。 快到锦娘根本来不及阻拦,只能下意识用自己的身体去护着时晏。 可那光束就像是会追踪,轻松绕过了锦娘的臂膀。 时晏下意识闭上眼,却只听见那大妖闷哼了一声。 “可有事?”山樱见大妖捂着肩膀,不免有些担心。 大妖松开手摇摇头,“无妨。” 就是他身上这上好的狐裘被烧了个洞。 锦娘怔在原地,直愣愣地盯着时晏,“阿、阿晏你?” 时晏知晓大妖会被伤到定是因为创世神给他的保护罩还在有效期,可他想开口解释时,嘴却像被粘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是了,就连创世神自己都说过,天机不可泄露。 他妄图向这世界的人类透露神的存在,被封嘴也无可厚非。 “如此,夫人还执意说这孩子很普通?” 山樱神色平淡,仿佛知晓他定不会被大妖伤到。 山樱也被创世神托过梦? 锦娘半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时晏的脸,“阿晏你能瞧见的,对么?” 时晏知道,阿娘问的肯定是那些隐匿了身形的妖魔们。 上辈子没体会过的温情阿娘都给他了,他这身体若只是个普通人,他也想在阿娘身边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可可他是异世唐僧啊!不抱大腿不学术法就要gg了! “阿娘说的若是院墙上总扒在那儿偷看的野狐狸和院子里三个脑袋的怪物,我确实能看见 我以为阿娘看不见,怕阿娘觉得我说胡话,就一直没敢告诉阿娘。” 四岁的孩子有如此心思,当属早慧。 锦娘深吸一口气,回头望着山樱,“一心真人如何确定,我的阿晏就是你要找的徒弟?” 山樱见锦娘松口,连忙脱下肩上的包袱,从里面掏出一个龟壳。 上辈子就见过有人用龟壳和铜板算命,时晏还以为山樱是要当场起卦。 结果山樱把龟壳翻过来倒了倒,里面乘着的东西哗啦一声全掉了出来,散了一包袱。 山樱从一些小零碎中扒拉了一下,翻出一张纸条。 “请问夫人,这孩子可是四年前冬日酉时三刻出生?” 再多的信息,祖师也没能卜算出来。 若是这朗月乡有不止时晏一个这个时辰出生,山樱还真得再看看。 然,那一冬朗月乡只有时晏这一个孩子出生,锦娘虽不情愿,却还是点了点头,“是。” 山樱脸上一下子露了笑,“那就是了。 这么说虽有些像显摆,但祖师的卦从未出过错,这孩子注定是我徒弟。” 此前锦娘一直用身体挡着时晏,听完山樱的话,时晏露出个脑袋朝她看去。 看了好几眼,也无法真的分辨山樱到底是不是自己该抱的“大腿”。 要怪就怪创世神说话神神叨叨也不说清。 只不过创世神说得找人教授他术法和修炼眼前这人基础的应当都能教。 要不先跟着她混混,学点自保的东西。 之后要是山樱没东西教,他也可以再跳槽嘛。 不等锦娘说什么,时晏先咧嘴冲山樱笑了笑,“姐姐以后就是我师父了么?” 四岁的娃娃还没长开,时晏眉眼又生的精致,这么一笑山樱心都要化了,“你愿意做我的徒弟么?” 要是阿娘不在这,时晏就直接点头了,但他感受到阿娘攥着他肩头衣服的手,还是先抬头望了望阿娘,“阿娘,你不想让我做她徒弟么? 给姐姐当徒弟是不是那些东西就不敢日日说要吃我了?” 锦娘瞳孔颤了颤,“阿、阿晏能听懂它们在说什么?” 不只锦娘吃惊,这下连山樱也露出了惊讶之色,“小小年纪,不但开了眼,还通了耳不成?” 时晏心里一紧,直骂自己太不小心。 方才见阿娘会画符,还当“内行”人都是能听懂妖魔言语的。 这会再要出言否认,未免有些假。 时晏点点头,“听得懂,咱家梁上那只小白鸟,日日都说要啄我眼珠子” 锦娘面色铁青。 她是真听不懂那鸟在“啾”些什么,只当是一只亲人又没什么威胁的小妖,这才放任它时不时在自家梁上“唱歌”。 要早知道那小鸟是想啄她儿子的眼珠,她定要拔光它的鸟毛给阿晏炖汤! 飞出朗月乡又有些不甘心的小肥啾落在离乡几里路外的一棵树上,突然觉得浑身一凉。 锦娘心底挣扎片刻,终是忍着不舍摸了摸时晏的脑袋,“阿晏可愿同这位姐姐一道去修习术法?” 时晏刚张口,山樱就先抬手打断了他,“等等。” 时晏和锦娘同时看向她,山樱尴尬地收回手,“那什么 我虽是奉祖师之命来收徒,但我可没想着带他走啊。 就是就是说” 山樱面露难色,似是有些羞耻。 锦娘一听对方不会带走时晏,忙接口道,“真人有话请讲。” 山樱硬着头皮干笑两声,指了指身旁的大妖,“我能带着他在这住下么?” “。”时晏木了脸。 这真是他的大腿?不会是想要骗吃骗住的江湖骗子??? 第7章 混吃混住 “我能带着他在这住下么?” 山樱话一出口,屋里是人不是人的都沉默了。 怎么的,要人儿子还要连吃带住呢? 说起术法和其他,山樱夸起自家祖师那是句句出自肺腑恨不得把祖师捧上天。 但就一点不太好。 她家祖师穷。 穷且懒。 座下拢共收了她这么一个弟子,那些妖魔精怪不算的话,两人加一块就是全部人口了。 见大家都不说话,山樱更尴尬了,“也不是说不能带走他。 只是祖师让我出来寻徒弟时,她老人家先一步云游去了。 那边比朗月乡还要偏僻些,周围有不少大妖魔,他阿晏对? 阿晏体质特殊,不太适合待在那。” 当然,就一个小破竹屋,入夏一日不贴纳凉符就能热死、入冬一日不贴取暖符就能冻死这事,山樱选择性隐瞒了。 不然听上去更像个骗子了。 朗月乡地多人少,家家户户盖的房子都不少,区别就是结实或不结实了。 时晏家正对院门的是堂屋,堂屋左右各连着一间卧室。 东西两侧各有两间屋子,东边的两间是用来洗澡和堆放杂物的。 西边两间垒了火炕但空置着,偶尔放放杂物。 厨房是在院中靠墙搭了个棚子,半开放的。 至于解决生理需求的地方,也搭了棚子,还带门窗。 这已经是乡里比较讲究的了,其他人家有的连棚子都不搭,就后院挖个坑盖块板子就算完事。 真要让山樱和她身边那位住下也不是不行。 儿子能留在身边自然最好不过,但家里多出这么两个人,乡里乡亲来回走动肯定要问。 “二位若要住下也成,只说是我远方亲戚家的兄弟姊妹。” 反正面相看着也都年轻。 “那就多谢夫人了。”山樱喜笑颜开,说着还在被她翻的一团乱的包裹中又扒拉几下,扒出了一条手串,“这是给阿晏的,算是见面礼。” 手串是炎阳木打磨出来的珠子串成,时晏看不出个所以然,但锦娘确认得。 “这太贵重了,真人还是收回去。” 这些法器一类的东西,但凡能在深山里找到材料的,对山樱和她祖师来说都是不花钱的,称不上贵重。 山樱直接上前两步蹲下身把手串套在了时晏的手腕上。 那手串缓缓收紧,自动调整成了适合时晏手腕的大小。 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时晏顿时在心里大呼牛逼。 山樱起身,有些尴尬地把大妖身上的狐裘扒拉了下来,“这本也是当做见面礼的,只是方才事出有因,这才临时披在了他身上,没想到烫了个洞出来。 夫人要是不嫌弃” 话到这,山樱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好好拿来当礼物的狐裘穿在妖身上也就罢了,都烫出洞了还要送。 她自己都觉得不像话。 狐裘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对着亮处看时似有银光闪烁,哪怕不识货的人也知这绝非凡品。 “如此贵重的东西,实在不好再收第二件。 我帮这位把这狐裘补一补,让人瞧不出破过可好?” 山樱把狐裘塞进锦娘怀中,“夫人不嫌弃就谢天谢地了,万不用再还。 他他不穿狐裘!” 当着锦娘的面,时晏没瞧出旁边大妖的神色有什么变化。 但直觉告诉他,在阿娘说到“狐裘”二字时,这大妖情绪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难不成,这狐裘是大妖某位好友的皮子? 思维一发散就有些收不回来,时晏顿时有些同情大妖。 任谁也不想看着自己好友的皮被扒下来当成礼物送给其他人 锦娘不再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打算把这狐裘补好就还回去。 山樱和大妖在时晏家住了下来。 傍晚时晏他爹时自山里打猎回来了,冬日里山中动物少,去了一整日也就猎到了一只出来觅食的野山鸡和野兔。 一进屋,饭桌前多了俩人,时穆有些呆。 “穆哥,快把门关上,风那么大,一会全灌进来了。 饭都好了,就等你一人了。” 锦娘招呼着时穆,他便哦了两声回身把门关上了。 饭桌上,四人一妖十双眼睛互相看着,谁也没先动筷子。 锦娘主动给时穆夹了一筷子菜,这才开口介绍了一下,“这二位,日后就要住在咱们家了。 对外只说是我远房亲戚家的兄弟姊妹,对内这位姑娘是一心真人,如今是我们阿晏的师父了。” 时穆沉默片刻,“师父?就是教阿晏学你那些本事么?” 时晏人都麻了。 原来他爹也知道他娘会些本事啊?就他不知道呗 锦娘点点头,时穆呼了口气,“如此我明日再进山一趟,既然要拜师,像样的拜师礼总是要有的。” 山樱听完连忙拒绝,说不讲究这些。 时穆没说话,但时晏知道,他爹在有些事情上轴的吓人,这大概遗传自他那从未见过面的爷爷。 第二日天未亮,山樱还在烟道内丢了火符的火炕上呼呼大睡,时穆已经背起篓子带着工具进山打猎去了。 住在山樱隔壁的大妖自黑暗中睁开眼,隔着屋墙朝时穆离开的方向“望”了过去。 人类,当真是奇怪的生灵。 时晏这一宿也没睡踏实,阿娘会术法这事实在让他震惊,甚至盖过了他也许已经找到“大腿”的惊喜感。 听见院子里的动静,时晏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一想到家里住了个大妖,他就觉得有些不真实。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那些白天黑夜不分时间都在耳边啾啾叫的小肥啾是一整夜都没再来过。 这算什么?恶妖自有恶妖磨? 反正也睡不着,时晏爬起来自个儿溜到厨房,准备烧点热水来洗漱。 平日阿娘都不怎么让他碰灶台,怕他人小够不着被锅子什么的烫着了。 但时晏有个自己的小板凳,站在上面正正好。 水快开了,时晏伸手准备掀开锅盖。 “木盖也烫,小先生该垫个垫子才是。” 一个声音十分突兀地响在时晏耳边,吓的他天灵盖都快掀起来了。 脚下一滑,时晏直直朝着灶台栽去。 完蛋,这下要毁容了! 第8章 大妖的名字 时晏双目紧闭,手下意识抬起横在前面护着脸。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时晏只感觉脖颈被衣领扼住,有些喘不过气来。 睁眼吃力地回头看一眼,发现是山樱身边的大妖正拎小鸡一样拎着他的后衣领,这才让他没用脸去跟灶台硬刚。 大妖把时晏从灶台边拎开放在一边的地上,自己伸手去揭那锅盖。 时晏心跳慢慢平复,一时感觉槽多无口。 要不是这大妖没发出响动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他不至于被吓得差点栽倒。 但大妖是不是把人类想的太脆弱了些? 那锅盖虽然烫,也不足以烫伤人,只是揭开一下并不会怎么样。 但妖吓人,是真的会吓死人的!!! 揭开盖子,大妖才重新低头查看时晏的情况,除了脖子上被他刚刚勒出的红痕外,小孩好像只是被吓了一跳。 大妖有点尴尬,但时晏没看出来。 “多谢大人出手相助。” 明明是被他害的差点摔倒,还要反过来道谢,真憋屈! “游影。”大妖吐出两个字。 “什么有瘾?” 大妖眼神闪了闪,重新强调了一遍,“游影,小先生可如此唤我。” 时晏愣了愣。 这是在告诉他名字? 这几年时晏多多少少都猜到,妖魔的名字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就连那些妖魔闲聊时都不会喊对方的名字。 之前扒他家院墙的两只狐狸精就互相喊对方死狐狸。 对方都自报姓名了,时晏自然是老老实实接话,“那大游影也唤我阿晏就好,别小先生小先生了,有点别扭。” 时晏芯子是个现代五好青年,听那种文绉绉的称呼总觉得浑身都不得劲。 游影没再说什么,只是帮还是个矮豆丁的时晏把锅里的热水舀进了木盆中就离开了。 时晏端着沉甸甸的木盆,觉得这大早上的实在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山樱身边的大妖为什么不但主动来告诉他名字还帮他舀水帮就帮了,大妖不会妖术吗?为什么还要老老实实用木瓢舀水? 锅里还剩不少水,时晏重新爬上他的小板凳,把锅盖又盖了回去。 灶膛里刚生的火就这么慢慢燃着,反正过不了几刻阿娘跟山樱也该醒了。 两刻钟过去,锦娘起身了。 看见还热在灶上的热水,锦娘担心之余把时晏从头到脚夸了一遍,时晏被夸的有些飘飘然。 原本想着等山樱起来就去问安,结果时晏等了又等,一个时辰都过去了,山樱那屋子门还是没打开。 隔壁游影的屋子也没动静,时晏不好去问。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山樱打着哈欠开门,一低头正对上严肃着一张包子小脸的时晏。 山樱被盯的有些发懵,“阿、阿晏?这大清早的,你不出去玩站在门口干嘛?” 大、清、早? 哪怕是冬日,现在日头也已经很高了。 再过不多一会都要吃午食了,他这个还没举行拜师仪式的便宜师父居然说是大清早? 时间不等人,他已经进入生命倒计时了!再不抓紧时间学防身术法他就要喂妖魔了!!! 不管心里如何咆哮,时晏张口还是老老实实跟人问安,“师父早早食煨在锅里,您用过早食是不是就能开始教我本事啦?” 无论如何都已经是师父了,哪怕这个师父不靠谱,时晏还是得敬着她。 山樱听到早食二字,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恰逢一阵风过,把灶上煨着的食物香气送了过来,山樱突然有些感动。 她已经许多年没吃过正经早食了,她是祖师从路边捡回来的,而祖师是个不修边幅的人,养孩子对她来说太难太难了。 开始就逮了两只野山羊,天天挤山羊奶喂她,也不晓得煮一煮找个干净的容器来。 所以山樱很小时经常拉肚子。 等大些能吃大人的吃食后,祖师也从不会给她找什么正经东西吃,都是摘些野果子或者去塘里捞两条鱼上来凑合凑合。 起初山樱不明白,还当世上只有这两样东西可吃。 后来大些,跟着祖师去了寻常人生活的城镇游历,差点被那些五花八门的吃食给迷了眼。 人总是由奢入俭难的,山樱吵着闹着想吃城镇铺子里的食物,祖师十分为难。 倒也不是嫌路途远,关键是穷。 虽说这山中随便挖点什么拿去卖都能得些银钱,但祖师不光穷,还懒。 为了忽悠啊不,是为了安抚山樱,祖师就在野果烤鱼烤野兔之类的东西上贴一张幻化符,那些野果烤鱼就变成了一道道品相精美的点心,摸上去还热腾腾的呢。 只可惜入口还是那食物原本的味道,下肚之后打个嗝,满满的鱼腥味。 但能骗骗眼睛也是好的,至少能怀揣着美好的向往把糟糕的食物往嘴里塞。 这种假模假式的饭食用多了,山樱也渐渐开始摆烂,对食物的要求逐渐降低到吃不死、能果腹便可。 山樱给自己甩了张涤尘符,又在时晏的指引下接了热水漱了口,走到灶台边,锦娘已经把一直煨着的早食盛出来了。 “真人去堂屋用,屋里暖和些。” 山樱端着两个碗嘴里叼了双筷子,转身往堂屋走,屁股后面还跟了个小尾巴。 早食是简单的南瓜干小米粥,配了点酱菜,还有两个粗粮馒头。 馒头盖在酱菜上,热气腾腾闻着就让人十分有胃口。 等山樱把早食扫荡一空,时晏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另一个家伙,“师父,游影不用吃早食么?” 阿娘是留了两份早食得,只是一直没见到游影,也不敢主动去敲妖魔的门。 山樱抹抹嘴,“妖不怎么爱吃人类的食物不过你怎么知道他叫游影?他主动告诉你的?” 时晏点点头,山樱脸上露出稀奇的神色,嘴里小声又含糊地念叨着什么,“难不成这家伙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对啊他以前也没因为我高看其他人类一眼,真是奇了怪了” 时晏懒得去揣测妖魔心中所想,他很着急。 “师父,我们今日学什么?” 山樱像时晏这么大时只想日日偷懒,祖师也不强迫她,只放她在满是妖魔的山坳里爬高上低。 见自己的徒弟如此积极上进,山樱还怪不习惯的。 先前想起了祖师,山樱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她学会的第一个本领——画符。 以及她在学画符时最先学到的符箓,幻化符。 “今日啊今日为师就教你如何让夜香瞧着像山珍海味。” “” ??? 第9章 带孩子玩屎,不好吧 “今日为师就教你如何让夜香瞧着像山珍海味!” “” 时晏觉着他是不是没睡好,所以才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见山樱神色未变一脸认真,时晏就知晓她确实是所言即所思。 这就麻烦了 他这个师父,好像是有点什么大病的样子。 让什么像山珍海味不好,夜香 呕! 偏巧和乡里大多数人家不同,时晏家院子后面是有个专门当茅厕的棚子。 锦娘再勤快贤惠,棚子多少还是会有些味道,所以搭的离屋子远了一些,几乎靠近后院墙根。 山樱问过锦娘带着时晏往后院走时,时晏内心是崩溃且拒绝的。 山樱神经粗些,看不懂可爱小徒弟内心的抗拒。 当然也可能是懂了装不懂。 总之,棚子门被推开后,时晏闭了闭眼,认命了。 山樱自袖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空白符纸递给时晏,“这玩意儿不便宜,省着点用啊。” 时晏无言以对,就给了一张,还能怎么省? 她自己是不需要符纸这种媒介的,她甚至不需要像锦娘那样依靠指尖血才能临空画符。 山樱抬手抬的十分随意,但在她指尖落在空中某个点时,时晏只感觉身边似是有气流涌动,有什么东西纷纷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带着微弱的光芒,凝在山樱指尖。 顷刻,指尖落定,符成。 山樱把那微光凝成的符挥向棚子内挖好的坑洞,时晏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那道符落入坑底。 下一瞬,坑底那些需要打马赛克的东西砰地一下,变成了白花花的包子。 包子上冒着热气,仔细嗅闻,还能在稍显污浊的空气中嗅到一丝肉香。 居然还是肉包! 但只要想到那肉包是 惊叹夹杂着生理性的恶心来回拉扯着胃部和心脏,一时之间,时晏百感交集。 山樱回头得意地朝小徒弟笑了笑,“这符可是连气味都能完美幻化。 只要不入口,绝对瞧不出差别。 怎么样,有没有想吃一口的冲动?” 时晏下意识后退两步。 不想吃,一点也不想吃! 棚子里狭窄,且气味实在不雅,山樱演示过一遍后,就带着时晏出来了。 她看向被时晏攥的更皱了几分的符纸,又从袖中掏出一支朱砂笔。 明明是寒冬,那笔尖融了水的朱砂却半点未见凝结。 他这师父是哆啦a梦转世? 山樱把笔递给时晏,从院子里找了截小木棍,蹲在一旁未扫的雪地上,缓慢且认真地画了一遍方才使用的幻化符。 “幻化符讲究由心而化,须得是你了解且心中所想的物什,才能完美变幻。 你试试?” 时晏在原本的世界里也能勉强算个学霸,回忆了一下山樱的落笔点和完结点,他抓着符纸跑到不远处阿爹用来砍柴的木头墩子上,扫掉浮雪,把符纸抻平后落笔画了上去。 虽然有些磕巴,但确确实实是一笔成符。 山樱惊喜地同时,伸手拿过那张符纸,意外地在上面感受到了微弱的灵力。 山樱被震惊了。 第一次学画符就一笔成符,而且还不是照葫芦画瓢,是灵力完整运行的正经符箓。 “祖师呀我这是捡到宝了”山樱喃喃,恨不得当场烧掉一张珍贵的万里传讯符给祖师报个喜。 “徒、徒弟啊,你用这张符试试,看能不能把夜香幻化成山珍海味。” 时晏将方才山樱的表情尽收眼底,还来不及为自己的天赋而骄傲,就被后面一句话噎的气血上涌。 咱就是说,真不能换个东西变么? 拗不过山樱的催促,时晏只能绷着小脸抓着符往散发着异味的棚子走去。 棚内坑底山樱所变的肉包还在,时晏看了两眼,觉得他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看到肉包了。 “愣着干嘛,快试试。 你就心里想着需要幻化的东西,大喊一声‘变’!然后把这张符丢下去就行。” 时晏想了想上辈子在一处古城中吃到过一位老师傅做的手工绿豆糕,绵密丝滑入口即化。 于是符箓落下的瞬间,时晏大喊了一声“变”之后,下意识就将那些马赛克幻化成了他念念不忘的绿豆糕。 山樱鼻尖耸了耸,在难言的复杂气味中嗅到了绿豆糕的香甜。 “不错嘛!第一次就能幻化成功,真不愧是我徒弟!” 时晏也惊喜于自己一次就成功,但很快他又被棚子里的味道给拉回现实。 他有罪,他对不起那个老师傅,对不起绿豆糕 怀揣着这种负罪感,时晏先后用掉了山樱五六张符纸。 当然,他也不负所望每次都成功了。 什么炸鸡方便面之类的,时晏变了好些垃圾食品给山樱看。 反正他现在能维持符箓生效的时间还短,此处也没有旁人,就算山樱没见过这些食物也不打紧。 在山樱时不时响起的“哦哦哦”的惊呼中,一直沉默待在自己屋里的游影终于破防,推门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人。 时晏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那种视线带来的压迫感,一回头,就见游影黑沉沉的眼珠死死盯着他和他身边的山樱。 时晏悄悄伸手拽了拽山樱,“师父” 山樱回头,“哎呀,你怎么舍得出来了?” 游影语气不复平静,“真、人。 你这个年纪,带着阿晏玩屎,不好?” 某个不雅的字眼从游影口中蹦出来那一刻,时晏木了。 后知后觉的羞耻感从脚底升起直逼脑门,臊的他脸蛋都红了。 但不得不说,这是自打时晏见到游影开始这个大妖最像人的一刻了。 山樱撇撇嘴,还没说什么,游影又瞪着她,“而且,幻化符不需要喊‘变’也能生效,真人就别捉弄阿晏了。” “”时晏整个人愣了一瞬,天灵盖都炸了。 主要时晏这个社会主义五好青年也是头一次接触这种科学不好解释的东西,自然是山樱怎么教他怎么做,以至于他没意识到山樱在第一次示范时,并没有大喊一声“变”。 麻了,让这个世界毁灭 第10章 狍如其名,傻的可以 在玩屎和中二的双重刺激下,时晏自闭了大半天,连午食都没怎么吃进去。 倒是山樱毫无负担,玩完午食照吃不误,一点也没被先前嗅到的气味所影响。 山樱说过游影不喜欢人类食物,但吃午食和晚食的时候,游影却又上桌了。 奇奇怪怪的大妖,时晏看不懂他。 时穆是入了夜才从山里回来的,脸上挂了点彩,但神情愉悦。 一推开院门就呼唤锦娘,“锦娘,你快来瞧瞧我猎到了什么好东西!” 时穆进门前,三人一妖正坐在堂屋的暖炕上瞎聊,炕几上摆着一点用来待客的花生,是锦娘自己炒的五香花生。 听见时穆的动静,锦娘连忙迎了出去,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山樱看了眼锦娘的表情,若有所思。 “入了这一途的男男女女,鲜少会有共白头的恩爱伴侣。”山樱打了个哈欠,也不管外表只有四岁的时晏听不听得懂,只是自顾自念叨着。 “我们虽不是仙者,得见的东西却也远超凡人,其中不乏各种能教人迷了眼的富贵和长生之道。 若二者都是行内人,倒也能过一段幸福快乐的日子。 可人心最经不起岁月,那些入了行还能携手走到最后的,实在太少。 如你阿娘这般寻个普通人还如此恩爱的,我更是见所未见,实属难得。” 堂屋门口厚重的帘子也没遮住锦娘含着惊喜的低呼,她一边帮时穆收拾带回来的东西,一边小声地夸奖着自己的丈夫。 时晏听着听着,突然酸了。 上辈子到死他都是孤寡选手,倒也不是没有向他示好的男男女女,但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他就跟个入定老僧似的,提不起半点兴趣。 这辈子就更不用想了。 能不能平安活到长大成人都不一定,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就更得往后放放了。 像阿爹阿娘这样能得一人真心相伴,确实让人羡慕。 过了片刻,时穆和锦娘一起掀帘子进来了。 原本窝在垫子上的时晏一骨碌爬起来,“狍子!” 时穆这一趟,居然猎了一只幼年狍子,而且还是活的! 这在朗月乡可就是大收获了。 锦娘不解,“什么狍子?你说这呆头鹿?” 时晏的兴奋劲儿卡了一下。 对哦,这里好像不叫傻狍子。 “阿爹,这呆头鹿好猎吗?阿爹怎么还受伤了啊?” 时穆接过锦娘手中刚洗净的热布巾随意抹了抹脸,“不难,它就卧在那也不跑,我用绳子套住它的脖子往回牵,它就一路跟着我回来了。 我这伤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不妨事。” 不愧是傻狍子,时晏服气了。 像是为了附和时穆的话,傻狍子啊不,呆头鹿冲着时晏“哦哦”叫了两声。 那与狗十分相似的叫声,是他上辈子见过的狍子无疑了。 山樱与祖师常住的那座山里没有呆头鹿,这会她已经好奇地凑上去伸手戳了。 这呆头鹿也不怕人,山樱戳它一下,它还不高兴地“哦”了一声。 “这次进山还掏到了一窝冬眠的蛇,具是无毒肉鲜的,还有一只野山鸡。 真人若不嫌弃,这些就当是我家阿晏的拜师礼了。” 说这话时,时穆显得有些紧张。 他读过几天书,也听以前的先生说过,大些地方进个学堂都要给教书先生上礼,而且礼都算得上贵重。 朗月乡穷,时家也不怎么富裕,勉强能混个温饱,多的却也拿不出来了。 山樱收时晏为徒,教授的东西在普通人眼里就是仙家秘术。 只送个没成年的狍子加几条蛇和一只野山鸡,是寒碜了些。 山樱到底是被祖师用野果子和烤鱼糊弄大的,看起来对这些身外之物不怎么看重。 她瞧着呆头鹿有趣,便又伸手戳了戳,“不嫌弃不嫌弃,什么都好。 这鹿瞧着还小,不若就养在院子里给阿晏做个伴。 小孩子嘛,多少都会喜欢这种小兽。” 时晏咂咂嘴,想说他只想吃了这傻狍子,但抬头对上它傻里傻气的无辜眼神后,时晏又泄气了。 算了算了,养着就养着。 这也是野生动物了,就当积德行善。 但那野山鸡 “师父,明日让阿娘炖鸡汤,阿娘炖的鸡汤可好喝了!” 都是师父了,能占的便宜一定要往死里占! 山樱回忆起今日时晏变出的那些她从未见过的美味,打心底肯定了时晏在食物方面的审美。 他说香那就一定是香的! 遂点头,“好!那就要劳烦夫人了。” 锦娘忙应声,“不劳烦不劳烦,真人喊我锦娘就好。” 回头对同乡也是要称远方表亲的,喊夫人确实有些奇怪。 “那就拜托锦娘了,我与阿晏就等着喝鸡汤了!” 第二日一早,锦娘起身后就将那山鸡去了内脏处理的干干净净放在一旁。 到了离用午食还有一个多时辰时,山鸡用热水焯过一遍后就放进家里最大的一口砂锅内开始炖。 不多一会,满院子都是鸡汤的香味。 这香气甚至飘到了相隔有一小段距离的隔壁二丫家,引得二丫的娘亲胡婶过来敲门。 “咚咚咚”“锦娘在忙活什么啊,好香,差点馋哭我家二丫。” 时晏原本被香气搅的心不在焉,正蹲在后院跟山樱逗那只呆头鹿,闻声跳起来就要往前院走。 一边走一遍小声跟身旁一起去看热闹的山樱解释,“师父,这是胡婶的声音,我们得去把鸡汤看牢了,不然要被她分走一大碗!” 这山鸡若是平常家里自己炖着打牙祭的,锦娘听了胡婶这话说不定真的会分她一碗。 但这山鸡是给阿晏师父的拜师礼,阿晏蹭着想要喝鸡汤已经让锦娘觉得不太妥了,更不可能将这鸡汤分给邻居。 锦娘笑了笑,“胡嫂嫂,我这在炖山鸡呢,家里来了远房亲戚,穆哥专门去山里走了一趟,猎了山鸡回来让我招待亲戚呢。” 这话一出,胡婶就不太好意思开口讨鸡汤了,但她没在院子里瞧见外人,有些不死心,还是跟锦娘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你家时穆可真厉害,不像我家胡彪,他都猎不到山鸡。 你家来了哪里的亲戚呀,怎么也不带出来串串门。” “胡婶,胡叔待在家当然没有山鸡啦,下次我阿爹进山,一定喊胡叔一起啊。” 时晏和山樱一同绕过房子从后院过来,胡婶一回头就被山樱吓了一跳,“哎哟,这姑娘生得真俊啊!” 第11章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徒弟了 山樱对自己的容貌其实没什么概念。 她自小就被祖师捡了回去,一年到头见到的也就只有祖师这么一个人类。 其余的妖魔精怪,能化成人形的大多美艳,其余都是以原形出现,没什么参考性。 祖师也是一位强大的御妖师,身边妖魔环伺,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的,皆能化作人形。 美艳的脸看多了,山樱觉着自己生的十分普通。 可实际上她这张脸放在朗月乡这种地方,怕是隔壁再隔壁的镇子里都要有她的故事流传。 锦娘生的就已经算好看了,早年还被隔壁镇上的一个富户打过主意。 要不是她有点本事,怕是会被强占了去。 胡婶越看越觉得山樱生的美而不妖,是那种打心底觉着好看又不会惹人厌烦的模样。 “锦娘,这位是” 锦娘怕胡婶一个普通人不知轻重冲撞了山樱,连忙自厨房的棚子中走出来,“这位是是我一位远房亲戚家的女儿,与我是表姊妹。” 胡婶连连夸赞,“表姊妹好啊,不愧是锦娘的亲戚,生的也这般好看,可许了人家? 若是没有,我住隔壁乡的侄子今年正正好到了要娶亲的年纪,两人正好相配 锦娘你是知道我侄子的,为人老实憨厚,肯定疼媳妇!” 胡婶语速太快,锦娘根本来不及阻拦她就已经说了一堆出来。 胡婶那个侄子大家都知道,哪里是什么正好到了要娶亲的年纪,是已经二十好几了都讨不到媳妇。 当年锦娘刚在朗月乡住下时,胡婶可是想把锦娘说给她侄子的。 一晃五六年过去了,她侄子还是个光棍。 说得好听,还什么为人老实憨厚,实际上就是个没主意的面瓜。 对外唯唯诺诺,对内头上的老娘说什么是什么。 偏偏他那个老娘是个刻薄的,平日里就喜欢刁难儿媳妇。 胡婶那侄子还有个大哥,大哥的媳妇就是从朗月乡讨过去的,被磋磨的不行。 哪家姑娘要真嫁过去,那才算是活受罪。 山樱可是她家阿晏的师父,锦娘是断断不能让胡婶在这上面纠缠的。 “胡嫂嫂,我这姊妹已经许了人家的,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时晏也是听不少人说过胡婶侄子的,听完胡婶的话他就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胡婶,你侄子讨不到老婆就要来祸害我家小姨吗? 我小姨生的这般好看,整个朗月乡都找不出比她更好看的了,你家侄子娶得起这么好看的媳妇吗?” 胡婶原本是不信锦娘说山樱许了人家的事情,还想开口多探听探听,没想到时晏先夹枪带棒怼了她一番。 偏偏时晏是个孩童,胡婶又不好真跟孩子计较,脸上的表情就精彩起来。 “哎哟,锦娘,你家阿晏人虽然小,这张嘴巴可利索着呢。” 时晏咧嘴一笑,“谢谢胡婶夸奖!” 胡婶被噎的有些心梗,实在待不下去,只得找个借口说家中有事要先回去。 人都走到院门口了,时晏还不罢休,“胡婶,回头我阿爹进山,我让他去喊胡叔啊!” 胡婶脚下一滑差点跌一跤,好在及时扶住了门板。 再说不同孩子计较,胡婶这会也忍不住了,她扭头瞪了时晏一眼,“那山里可有吃人的妖怪,你胡叔才不去,让你爹也当心!” 说完胡婶就气呼呼地走了。 这本来也就是吓唬小孩子的话,乡里常有大人吓唬不听话的孩子,说再调皮就把他扔后山,后山上有吃人的妖怪。 可 “阿娘,咱们后山里真有妖魔么?” 锦娘刚回到棚子下继续准备午食,闻言转过脸点点头,“有的。 我同你阿爹一起进山采药时遇见过,都是些没什么威胁的小妖魔,一般不伤人。” 时晏点头,回身仰头看山樱,“师父,朗月乡后山里有妖,说不得还吃人。” “”锦娘不吭声了。 不过她确实听不懂那些不说人话的妖们会念叨什么,这点比不得她儿子。 只是时穆进山里时,总会带着锦娘给他的护身符咒。 锦娘自知她的本事有限,对付寻常的妖魔还行,但要是遇上难缠的大妖,她也就只有躲避的份。 在朗月乡这几年都没出过什么事,想来山里应当是没什么大妖的。 山樱乐的附和小徒弟的话,“行,阿晏这么说,改天我们上山里转悠转悠,瞧瞧朗月山里有没有你说的吃人小妖。” 午食做好的时候,一大早出去给呆头鹿找吃食的时穆也回来了。 冬日雪多,干草不太好寻,翻出来的草多少都带些湿气。 昨日带回来的呆头鹿还小,时穆也不知道这种小幼崽能不能吃过了湿气的草,万一吃了拉肚子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他还专门从乡里其他人家买了两碗羊奶回来。 若是这呆头鹿能吃干草,羊奶还可以煮了给人喝。 当然,最后这两碗羊奶进了山樱和时穆的肚子。 喝了锦娘炖的鸡汤,当日下午,山樱就用手边有限的材料在院子里搭了个祭坛。 祖师说过,御妖师这一道,收徒是要禀明天地的。 时晏跪在稻草扎好的蒲团上时,心里有一点微妙。 那位把他从自己世界召唤来的创世神,应当就是这个世界所谓的天道。 师父祭拜天地禀明神灵,其实就是跟创世神打个报告? 但真正上过香之后,时晏对那些普通人察觉不到的存于天地中的东西的感受更加明晰了。 山樱身着红黑相间的长袍,腰间系着黑色金纹的腰带,和当时晏初遇见她时完全不一样。 山樱将手中拿着的一卷东西递给时晏,“念。” 明黄色的卷轴上是鲜红朱砂誊写的古老文字,不属于时晏所知晓的任何一种文化,但甫一触到卷轴,时晏就无师自通了这上面写着的东西。 “弟子时晏,上尊神明,下敬师祖。 愿奉山樱为师,以承其道。 身入此道,必将遵规守矩,以御妖为本,诛尽天下之恶。” 文字很短,念过之后,卷轴自时晏手中燃起。 火光艳丽,时晏却一丁点烧灼的感觉都没。 直到卷轴燃尽,山樱这才敛了严肃的表情,俯下身揉了一把还老实跪着的时晏。 “好啦,礼成。 从现在起,你就真正成为我山樱的徒弟啦。” 第12章 老虎屁股也摸得 “从现在起,你就真正成为我山樱的徒弟啦。” 时晏仰着头,那一瞬间,他仿佛透过山樱的面容看到了好几个人。 那种感觉玄之又玄,就跟喝酒喝嗨了看岔眼一样。 但很奇怪,他就是知道,那些面容就是山樱、现在也是他的祖师,还有再往上,祖师的师父、祖师的祖师 像是继承了一种传承下来的东西,也像是冥冥之中和山樱建立了什么联系。 山樱见时晏有些愣神,自然知道他是看见了什么。 “小小年纪心性倒是不错,没被这一幕吓丢了魂,你方才所瞧见的一应都是我们这一脉的继承人。” 当然,山樱没告诉时晏的是当初祖师捡她回去收她为徒时,她也是同时晏这般大小。 她可是被祖师身上闪现出的不同面容给吓了个半死,接连好些天夜里都会做噩梦,梦见祖师变成了一个有好多个脑袋的妖魔。 山樱就这般在朗月乡常住了下来。 过了没两日,时家时穆的娘子锦娘有个貌若仙人的表妹一事便在不大的朗月乡里传开了。 当初貌美性子好的锦娘被乡里无父无母的时穆娶回家时,朗月乡里好多小子都嫉妒了时穆一阵子。 这次听闻锦娘有个表妹,哪怕没见着人,也都猜测这锦娘的表妹定是生的一副好容貌。 乡里下到半大的小子,上到已至议亲年纪的郎君,纷纷变着法儿来爬时家的墙头,就为了瞧这位“锦娘的表妹”一眼。 上次胡婶从时家院子里吃了瘪,见如此多的人好奇山樱,不免说了些味儿冲的酸话。 “这一个个的都想去瞧人家院里的姑娘,说不得人家来是要姐妹一心” 至于一心做什么,后面的话胡婶肯定是不敢说出口的,万一被人听了这酸话翻给锦娘,邻居还要不要做了。 不过怪就怪在这些小子偷偷爬墙头时,不论前院后院,始终都未能见到山樱一面。 就好像她从不出房门似的 “师父,又有人来爬我家墙头看你了。” 时晏坐在院子里扫干净雪的石墩上,指了指墙头上第不知道多少个鬼鬼祟祟的小子。 山樱对此毫不在意,“正好能检验检验你画一张遮天咒能管用多久。” 时晏张了张嘴,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如今画的遮天咒一张也就只能管一个时辰不到,而且只能遮蔽普通人类的目光。 哪怕他及时续上,若是刚好赶上遮天咒失效的空档有人来爬墙 那对方恐怕是要被吓的魂都离窍。 山樱手中拿着小木棍点了点地面,“莫要理会那些不相干的人了,今日我要教你的是如何引气入体。” “气?” 山樱点头,“气也是灵力。 万物皆有灵,你所能看见的、听见的、闻见的甚至是尝到的东西,皆有灵力。 区别只是多和少而已。” 山樱为了让时晏感官更直接些,手深井怀中摸了摸,摸出一根锦娘给的地瓜干啃了一口。 这地瓜干保存的很好,绵软香甜,山樱甜的眯了眯眼睛,“就我吃的这个地瓜干,这里面也是有灵力的,只不过很少很少,趋近于无罢了。 但若是想从中提取足够你画一张遮天咒的灵力,大概得啃个千八百斤。” 千八百斤地瓜干 时晏光是想想都觉得齁的慌。 “师父,如果灵力这么难得,我为什么可以画符?” 山樱三两口把手里的地瓜干解决掉,还顺便嘬了嘬手指尖。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你怎的如此小,体内就有这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力。” 说这话时,山樱唇角还是带着笑的,但那看向时晏的眼中,却有着直白不加掩饰的探究。 好在这探究并未含有恶意,时晏只是后背毛了一下,就用嘿嘿嘿的傻笑给遮掩了过去。 他一个“四岁”的孩子,自然是“不知道”自己体内的灵力来自何方的。 山樱只探究了一瞬就放弃了,她向来心大,想不明白的事很少回去钻牛角尖,“算了,可能你天赋异禀,不然祖师也不会专门替我卜那一卦,要知道替旁人卜这种与缘分有关的卦象可是很伤元气的。” “卜卦好玩么?师父能教我么?” 时晏既要演好一个四岁小孩该有的样子,还要尽可能从山樱那多学点本事。 他也懒得管卜卦这种东西能不能在对上大妖魔时保住他的小命,总之学了也肯定也不是什么坏事。 山樱抬起刚刚在嘴里嘬过的手指尖弹了时晏一个脑瓜崩,“别三心二意,卜卦可不是今日要教的东西。 今日就学引气入体。 你这身体虽有灵力,但也不是真的像我说的那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你若想多画点符,借用这天地灵气的本事,你第一个要学会。” 时晏捂着脑门,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师父,你刚刚嘬过手,还沾着口水呢” “好啊!小小年纪敢嫌弃师父,看我今天不揍你屁股!” 不算很大的后院里吵吵闹闹,锦娘在前院听见也只是笑笑,并未去凑热闹。 至于山樱隔壁住着的那位大妖,他只是终日坐在暖炕上,偶尔在饭点出来一下,和几人一同用上一点人类的饭食。 随着后院打闹嬉笑的声音渐渐消失,游影突然睁开了双眼。 空气中有人类看不见的流光在闪烁,那些流光自他身边盘旋一圈,接着恋恋不舍地穿墙而出,飞向了后院。 游影走出了房门,绕过屋子看向后院。 院中石墩子上盘腿坐着时晏,山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神情复杂。 时晏闭着眼,被他周身的气流带动,冬日里显得有些厚重的衣袍也鼓动起来。 那些原本绕在游影身边的流光纷纷汇聚在时晏身边,像万千飞火流萤,围着他不断旋转。 最终那些流光汇聚成一条线,没入时晏眉心。 这是游影自生出灵识那刻开始,头一次被人这般轻易夺了灵力。 而做出这事得时晏,却似是毫无所觉一般,还非常板正地盘腿坐在那。 时晏说是知晓,定要在心底夸上自己一句:刚学引气入体就敢摸老虎的屁股,真是妙 个屁啊!!! 第13章 护身银铃 就算时晏模模糊糊知道游影应该是山樱的妖,但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从游影嘴边掏食儿。 时晏知道,妖和人是不同的。 人之于妖来说,大概就是个小众的零嘴,而这零嘴在部分妖口中尝起来还相当美味。 人会跟自己平日里嗑的瓜子嚼的甜草讲道理么? 自然,妖也不会同人讲道理的。 时晏睁开眼时,瞧见的就是不远处游影盯他入神的模样,那目光 像极了他饿一天看到一桌自己爱吃的菜。 当然,游影眼里没有垂涎,只是灼热了些。 但这也吓的时晏一个激灵,引气入体嘎嘣一声断在了半路。 山樱就在身侧,时晏不至于原地起跳,但他情绪波动,山樱自然察觉了。 回首一瞧,山樱翻了个白眼,“你无事跑后院来做什么,收收你那眼神,吓到阿晏了。” 游影闻声回神,也不辩解,只是冲时晏作了个揖,“阿晏勿怪,实是我一时好奇真人传了你什么样的手段,才教你能夺了我身边的灵力。 出来瞧你一眼,却被本能引的失了神。 放心,以后不会了。” 游影面上瞧着是冷的,但他并不是真的高冷,该说的话他也会说个清楚。 只是这几句话信息量有点大,时晏有些不知道从哪个开始震惊好。 “你说阿晏抢了你的灵力!?”山樱好看的双眼倏然睁大,里头的惊喜都快要漫出来了。 游影瞧她一眼,“真人听话要听全。 阿晏是夺了即将被我纳入体内的灵力,并非是夺了我自身的灵力。 他应是天生灵体,修习速度可达常人数倍。” 时晏是不懂天生灵体在这个时代有多牛逼,他只知道,方才游影说的“本能”,大抵就是食欲。 在那一瞬间,游影同之前那些绕在他身边的小妖没什么分别,都是想要将他嚼嚼吞下肚去。 创世神说他于妖魔而言就是一碗十全大补汤,诚不欺他啊 山樱一把搂住僵坐在石墩上的时晏疯狂揉搓,“哈哈哈哈哈,我山樱到底是走了什么运才得了你这么个宝贝疙瘩,这可真是漫天神佛垂怜,师祖要是晓得你这般厉害定是做梦都要笑醒!” 山樱面上的笑意太明艳,那张脸晃的时晏愣了片刻。 该说不说,他这个师父是真好看。 高兴劲儿过去,山樱又有些发愁,“游影,连你都抵不住本能,其他妖魔呢” 她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护在阿晏身边,总有出错漏的时候。 游影也不恼,只是平淡地纠正了山樱的错处,“我并非抵不住,只是一时失神。 但妖力在我之下的,怕是会被阿晏引的失态。 平时倒好些,他身上的气味只是香了点。 一旦他开始修炼,引得这天地间的灵力与他共振,就像是十倍百倍地放大了他身上的香气。 很少有妖魔能顶得住这种诱惑。” 时晏人都麻了。 这些天他猜测是因着游影在这住,所以没什么小妖敢靠近朗月乡。 若是游影不在,他一修炼,是不是就会被妖围攻啊? “你说的这的确是个大问题,阿晏这两天先别练了,让我想想怎么遮一遮你这一身皮肉的香气。” 时晏下意识抬起胳膊闻了闻,鼻间只有洗衣用的皂角味道。 不知道具体他闻着是什么味儿,会不会像是一碗肉香满溢的红烧肉? 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一下,时晏伸手拍拍脸,“师父,我很香么,我为什么闻不到?” 山樱刚刚搓的顺手,这会下意识搓了把时晏的脑袋,“你是人,你要能闻到自己很香就麻烦了。” 因着时晏“异世唐僧”的麻烦体质,这两日他就只得蹲在后院画符。 自从发现时晏没画坏过一张符后,山樱就不心疼符纸了,教了他十多个不同效果的符咒,顺便给了他几沓符纸。 山樱把自己关在房内不让人打扰,捣鼓了整整两天,连饭也不吃,直到第三天吃午食的时辰,终于顶着个鸡窝头出来了。 “阿晏!快来看为师给你炼出来什么好宝贝!” 时晏端着小饭碗的手一抖,在阿爹阿娘的注视中默默放下碗筷溜出了堂屋。 “师、师父你都两天没吃饭了,不饿吗?” 山樱急着显摆手中的东西,闻言摆了下手,“饿什么饿,为师吃东西只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不吃也不会怎么样。” 也不知道腆着脸跟他一个“四岁娃娃”抢鸡腿的是谁! “你瞧这个。”山樱蹲下身把手掌举到时晏面前。 她掌心放着一个小巧的银色铃铛,铃铛下方坠着一串流苏,顶上是耳钩? “这是师父的首饰?” 不对啊,刚刚不是嚷嚷着给他炼的宝贝么。 山樱笑着打量了时晏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把手中的耳钩就这么穿在了时晏白嫩嫩的耳垂上。 时晏沉默两秒。 “嗷——!!!!!” 屋里还在吃午食得时家夫妇两个被这一嗓子吓的饭都呛出来了,连忙放下碗筷就冲了出来。 但他俩快山樱更快。 一个止血咒和一个生肌咒接连拍下去,顺手扒拉掉时晏捂着耳朵的手再抹掉那耳垂上的一颗血珠子。 等时家夫妇出来时,只能瞧见自家儿子像瞧见了什么无比震惊的事一样,一侧的耳朵上还坠着个漂亮的银铃铛。 “阿、阿晏?” 山樱半点都不心虚,“我新给阿晏炼了个护身的宝贝,以后只要是修为在我之下的小妖便闻不到阿晏身上天生的异香了。” 宝贝啊什么宝贝非得戴耳朵上 不过这话锦娘没问出来,毕竟那小铃铛还挺好看的。 等时家夫妇俩一步三回头地回去继续吃饭后,时晏这才用满是控诉地目光看向了山樱,“师、父!” “哎~在呢。” “疼、死、了!” “不疼不疼,这不是已经不疼了么。 喏,你自己瞅瞅,可好看了。” 山樱从怀里拿出块巴掌大的小镜子让时晏对着照照。 时晏绷着小脸看过去,镜子里白嫩嫩的小娃娃气鼓鼓的,右边耳垂有点泛红,上边坠着个小小的银铃,微微一晃下面的流苏也跟着动一动。 别说,还怪好看的。 第14章 聚散自有缘法 完美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时晏并不觉得一个男孩子戴耳饰有什么问题,而且再多的问题对上他穿耳洞手段残暴的师父都算不上事儿了。 “师父啊”时晏心有余悸,“下次要有这种事,你先跟徒儿打个招呼行么?” 山樱义正言辞地摇头,“这种事要的就是个快准狠,打了招呼万一你怂了怎么办? 大丈夫要坚强,这点疼算什么,再说拢共流了一滴血,你外头跌一跤磕破皮都比这个疼。” 时晏彻底不要脸,“我不是大丈夫,我只是个孩子。” “”山樱反驳不了,不想跟臭小鬼一般见识了。 又过两日,时晏早起在院中练习画符,游影突然出现在他身侧不远处。 还是那身单薄的布衣,还是那张白到不像人的脸。 “阿晏,我这就离开了,想来也要跟你打声招呼才算合适。” 时晏总也跟不上游影的节奏。 无论是他突然出现在某处的神出鬼没,或是他时不时上桌吃饭和说话时彬彬有礼像人类一样的外表,亦或是他此刻突然毫无征兆地说要走。 相处没太久,时晏对游影并无不舍。 何况对方是个妖力强悍的妖魔,他自始至终都对游影存着几分防备,哪怕他对山樱一口一个真人,很是尊敬的样子。 “走我师父知道么?” 游影点头,“真人许久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说完这句,游影就消失了。 没留下再见、再会之类的字眼。 可能是人的一生同妖的一生比起来如同蜉蝣一般,也许游影睡上一觉的功夫,自己已经死了。 就像人是断然不会同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说再会的。 思及此,时晏又觉得那位创世神想指望着他来拯救世界可能有些困难。 就算他日日修炼延长寿命,也终究比不过那些能活千年万年的妖魔,哪怕实力旗鼓相当,对方只要苟起来把自己熬死,这天下终是会落入妖魔之手。 不过时晏也没功夫想那么长远,眼看护身罩要碎,先熬过五岁这一劫再说。 山樱睡醒起来时,见到的就是小徒弟勤勤恳恳练习画符的样子。 这种勤奋,她反正是做不到一点的。 “师父,游影他” 山樱朝游影一直住着的房子瞥了一眼,“哦,我说怎么起来感觉怪怪的,他走了啊?” 时晏愣了愣,“游影不是师父的妖么,他走了你不生气?” 山樱在时晏身边的石墩上坐下,身上穿的是锦娘新给她做的厚实棉袄。 “这天地间无论是人与人还是人与妖魔,聚散自有缘法,强求不来。 且他总是要走的,我早就知道。”说这话的山樱,时晏看不懂她眼里的情绪。 “他那样的妖,能留在我身边数十年已经是难得,我总不好一直拘着他。 阿晏你须得记得,御妖一事,哪怕是御妖师占主导地位,也要两方都心甘情愿,否则很容易双向反噬。 且就算是对方甘心臣服于你,你也得提防。 人妖有别,你永远都不能站在人的这一方去理解妖想要什么。” 哪怕山樱不说,时晏也是能觉出她心里那点不高兴的。 他转个身面对山樱,正想说点什么,却见对方脸上的表情突然明艳起来。 “哎呀,我还想说游影这死狐狸当真这般绝情说走就走,没想到他还是有点情谊嘛。” 顺着山樱的目光时晏低下头,瞧见胸前的衣襟上不知何时挂了个毛茸茸的小挂饰。 纯黑色的,造型有点像尾巴? 山樱伸手取过那挂饰晃了晃,“这是好东西,你收好。 将来若师父不在你身边,你遇上困难就把它烧了。 届时无论你在哪,游影都会赶来帮你一次。” 尾巴死狐狸 “师父,游影是狐妖!?” 山樱眨眨眼,无辜极了,“我没告诉过你么?” 告诉他个锤子! “他是狐妖你当初居然还让他穿狐裘!?” 难怪那时候他感觉接过狐裘后游影的情绪不太对,要让他披个人皮他也得炸。 “那怎么了,又不是从他身上扒下来的。 你别用人的标准去评判妖魔,他们之间打架输了的一方可是会被吃掉的。 游影不乐意穿纯粹是觉得被做成狐裘的不过是只普通狐狸,配不上他。” 真的是这样吗? 之前心里还有些不信任山樱实力的时晏这下彻底服了,就他这师父这在妖魔雷区蹦迪的架势,若是没点实力恐怕早就被妖魔抽筋扒皮了。 游影离去之后,院子里突然就热闹了许多。 时晏又能时不时瞧见一两个冲他留哈喇子的小妖,就连那只白羽黑爪红喙的肥啾也回来了。 不过这次他阿娘没再笑眯眯地逗那只肥啾,而是举着扫帚狠狠朝那梁上的肥啾拍了过去,边赶还边念念叨叨。 “小鸟妖还想啄我儿子,逮住你给你毛都薅秃!” 那小肥啾叽叽喳喳一顿乱叫,扑扇着翅膀就逃了,那啾啾声入了时晏的耳就是一堆骂骂咧咧。 “¥的人类!本大爷¥,早晚啄瞎你们一家!” 小小一只鸟,骂的可真脏啊 肥啾也很气。 平日里它落在梁上,这家的妇人都会笑眯眯地跟它打招呼,今日怎的一瞧见它就拿扫帚拍它,还害的它落了两根羽毛。 一定是那个小娃娃告状了!果然人类就是讨厌! 山樱走过来捡起地上的两根羽毛看了看,“嚯,这不是鬼雀幼崽的翎羽吗,朗月乡居然还有这种妖。 好在只是幼崽,若是成年的鬼雀,可是要祸害一乡的人了。” 鬼雀 时晏生活的地方鬼雀可是乌鸦的一种,没想到在这儿居然是妖魔名。 “师父,那鬼雀还会回来么?” 要是还敢回来,他封禁的第一个目标,就选这只脏嘴鸟好了。 “那谁知道,不过鬼雀幼崽杀伤力不大,喜食人类和牲畜的眼珠。 只要防着一些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那鸟瞧上了你这对漂亮眼睛,也许会回来也说不定。” 很好。 “师父,教我捉妖!” 第15章 山樱牌捉妖术,主打一个没有过程 “师父,教我捉妖!” 时晏下定决心要逮住那只鬼雀,拔光它的鸟毛喂隔壁二丫家的大黄狗! 的确,御妖师在能御妖之前,肯定是要先学会捉妖的。 只不过 “行,今日为师带你进山转转,看有没有能让你拿来练手的小妖。” 山樱准备了片刻,就带着时晏进朗月山了。 出发前锦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阻拦。 她的阿晏和普通孩子不同,那些她难以企及的领域,阿晏终有一日是要踏进去的。 时晏背着山樱给他准备的小包袱,肃着一张小脸跟在山樱身边,只有在遇上同乡人后,才会稍微笑笑,跟人打声招呼。 “阿晏跟你小姨出门啊?上哪儿去?” “周叔,我们出去玩儿。” 上哪肯定是不能说的。 冬日里后山偶尔会有深处出来寻食的野兽,会上后山的只有乡里的一些青壮年男性,他要是说上后山去玩,指定还没到山脚就被拦下了。 时晏说话时就仰着脑袋看人,右耳上的银铃随着脑袋轻晃。 “哟,这小铃铛怪好看的” 好看都说轻了,整个朗月乡估计都寻不出一件如此精巧的首饰。 这时家的锦娘怎么舍得给这么个小娃娃戴如此好看的首饰,还是个男娃哩。 “谢谢周叔,回头我去找阿彪玩。” 时晏才不管周叔怎么想,敷衍两句就拽着山樱赶紧往外面走了。 去后山要过桥,绕一段才能到入山的小道上。 昨夜落过一场雪,这会入山的小道上只有一些不太明显的动物脚印,瞧着有点像山鸡和松鼠。 雪压过的后山平静而安详,不太像有妖魔的样子。 “这山里有什么你知道不?” 山樱两手拢在身前揣进袖中,如此土气的动作配上厚重的棉袄居然也没能压住她身上那两分道骨仙风。 “师父,我刚刚满四岁。” 山樱眨眨眼,“我知道啊,我又没问你多大。” “唉。”时晏叹口气,“师父,我这么大的小孩是不能进后山的,乡里的叔叔婶婶们说过,山里有老虎和狼” “屁嘞。”时晏还没说完就被山樱打断了,“这话说出来你信么。” 时晏晃晃脑袋,“不信。” “是,你才四岁你都不信,你们乡里其他比你大的孩子难道就信了?” 但是师父呀 他只是外面这个壳子是四岁罢了。 时晏身体能吸引妖魔的异香被遮住后他就不是个妖魔诱捕器了,两人在山里转悠了一个多时辰,别说大妖魔了,就连小妖魔也没见到。 甚至连根鬼雀毛都没。 “你阿娘不是说这山中有吃人的妖么?怎么什么都没见有?” 时晏转悠的有些累,找了块石头扫干净一屁股坐了上去,“师父,我也是头一次进山。 不过我有个不太好的主意。” “说来听听。” 时晏伸手拨弄了一下耳上的铃铛,“我把它取下来,很快就会有动静了。” 山樱盯着时晏仔细看了又看,觉得她这徒弟大概是没见过妖魔凶残的样子,这么勇的话也说得出来。 不过她喜欢。 “摘,摘了收好别弄丢。 有师父在这,我倒要看看有哪个不长眼的妖魔敢肖想我徒弟。” 时晏心跳快了点,觉着他师父这话说的十分帅气有八分在身上,剩下两分是生生被那大棉袄给压下去的。 小巧的铃铛离开耳垂,时晏把耳饰仔细收好。 他倒不是喜欢戴耳饰,关键是这东西能遮味儿! 取下银铃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原本空荡安静的山林中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呓语声。 那声响断断续续时远时近地传进时晏耳中,似乎在诱他独自前往林子深处。 “师父,有东西来了,我能听见。” 山樱也是开了眼的,但她只是能瞧见。 那些妖魔若不说人话,她是听不懂它们在说些什么的。 对于御妖师来说,能听懂妖魔的语言实在是个让人眼热的天赋。 “它们在说什么?” 时晏摇头,“不是什么正经话,只是一些奇怪的音调,像是有人要我进去林子里” 山樱睨了时晏指的方向一眼,嘴角露出一个不太好惹的笑容,“好大胆子的幻妖,我还在这儿呢,就敢对你施展幻术。” 说完低头瞧了瞧时晏严肃的小脸,“可惜我不是妖魔,不然就能知道你这天生异香闻起来到底是个什么味儿了。” 时晏原本有些恍惚的精神被山樱这话给说清醒了。 他也觉得那些妖魔不要命,有御妖师在这还敢往上凑,他到底是多香啊。 “现在要是有个爆辣火锅放林子里,我大概也会不要命的往上冲” 时晏声音很小,山樱没听清,“抱什么锅?为什么要抱锅?” “没什么,师父快把你说的妖揪出来,它不停在我耳边叽叽喳喳。” 林中隐去身形潜伏着的幻妖也很绝望。 心性容易动摇的人只怕是在听见它呓语的瞬间就会中招,可眼前这小娃娃身上分明没有什么护身法器,怎的还迟迟不陷入幻境。 果然越香的猎物越难得手。 幻妖是被这异香吸引过来后才发觉这有个敛去了威压的御妖师,要不是那小娃娃太香让它忍不住,它是不会冒险动手的。 在不清楚御妖师实力的情况下贸然动手,很有可能会被抓去当奴隶——这是妖魔间口口相传的一句话。 但如今御妖师的数量与千年前已没法相提并论,大家都说如今是妖魔的天下了,它们应该崛起才对。 谁知它刚睡醒出来溜达一圈就遇上了一个。 山樱双唇微动,低声念了句古语。 即使还没学到这,时晏也从这句古语中听出了厚重的力量感。 下一瞬,以山樱为圆心的浮雪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冲撞地飞散出去,时晏只感觉有劲风吹过,差点把他掀翻。 等他将将坐稳,耳膜就被一声炸开的诡异尖叫刺的生疼。 山樱手中拎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那声尖叫正是出自其口。 时晏捂着耳朵满脸茫然。 发生了什么?他师父是怎么捉到这东西的??他是突然穿到了几分钟后吗??? 第16章 坑徒高手山某人 幻妖在山樱手中挣扎,四肢像是被什么东西制住了,只能时不时回过头试图咬她一口。 但幻妖脖子短,扭头也咬不到山樱的手。 这样子瞧着有点像抓了只疯狗。 “师、师父,你是怎么抓到它的?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山樱后知后觉,“对哦,是要教你捉妖的,怎么一不小心就用咒了 刚刚那句咒是个便捷方式,你别学。 只有两种情况下能用,一是你确定那妖的灵力不如你强,二是你确信那妖不会反抗你的束缚,否则很容易反噬。” 山樱的现场教学让时晏如听一席废话。 他这师父厉害应该是厉害的,就是当老师的水平不怎么地。 “师父,要不还是从简单的开始先教教我?” 幻妖常游走于人口不算密集的村落和乡镇,多以动物为食,偶尔还能逮到几个在山林里迷路的人类打牙祭。 因为对方食人,一般的术士遇上幻妖只要是能对付的,都会直接除掉。 而直接除掉,手段往往会残暴点。 至于简单的嘛 山樱眯着眼想了不短的一段时间,这期间幻妖就像被控住了四肢的野兽一般疯狂挣扎,它想用它的能力迷惑山樱,但受到影响的却只有旁边的时晏。 幻妖的能力不属于直接式伤害,所以没被护身罩抵御掉。 异世唐僧可不是时晏给自己起来叫着好听的,尤其是在这种可能有吃人妖魔的深山里。 就在山樱思索如何对“捉妖”一事从头教起时,林子里又有了其他异动。 这次不用时晏提醒,山樱也闻见了那股与这漫山冬雪格格不入的、新鲜的臭味。 “老夫当是什么东西闻起来这般鲜美可口哈哈,原来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 好好好,今日就拿你们来填填肚子” 这次来的东西不但说人话还如此嚣张,山樱觉着自己这暴脾气,忍不了一点。 时晏也闻到了那股味儿,还没等被熏吐,只感觉眼前有什么闪了闪,一个半透明的罩子拔地而起,把他罩在了最中间。 山樱反手把幻妖送进了罩子,“阿晏你陪幻妖玩玩,为师去收拾那个臭气熏天的老东西!” 时晏就是反应再快也躲不开兜头朝他砸过来的幻妖。 那幻妖原本的目的就是吃了时晏,被山樱松开还送往这边下意识就朝着时晏的门面扑来。 各种属于时晏原本世界的经典国骂在脑海中层叠蹦出,出来前揣进怀里的符箓不要钱似的往幻妖脸上甩了过去。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让他和幻妖玩?是他玩幻妖还是幻妖玩他啊!? 时晏一边丢符一边狼狈躲闪。 山樱随手起的防护罩是双向防护,外面的东西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时晏只得在这方寸之地与幻妖周旋,情急之下他都忘了自己有护身金光,一个滚地躲开幻妖的爪子,白嫩的脸蛋上蹭的全是雪。 这地方太小,爆炸符不能用! 麻痹符不行,谁知道能不能麻翻幻妖,这东西可是范围生效的。 万一这玩意儿对幻妖不管用,先把他自己给麻翻了,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山樱凌厉的攻击让方才以为自己找到大餐的妖魔生出了警惕,一路把山樱往林子里引,想先把山樱给解决掉,再来想办法吃香气扑鼻的时晏。 至于那幻妖。 有自己在这,那幻妖就算捉住了小娃娃也不敢独吞,定会留着等自己过来一起。 满身臭气的妖魔算盘打的很好,偏偏遇上了一个真硬茬。 妖魔朝着山樱扑来的瞬间,她踏着树干三两下跃上枝头,摇落一地浮雪。 那妖魔被兜头淋了了一脸,顿时怒不可遏,抬头冲着山樱嚎叫了一声。 这吼声中蕴含了妖魔的妖力,若不是山樱有护身法器,说不得要被吼的头晕片刻。 “什么东西,抓不到就气的乱叫么? 那待定要抽的你哭爹喊娘!” 带着电光的符箓以破空之势自树梢射向妖魔,洞穿它肩膀的同时在妖魔体内释放了小股劫雷。 妖魔被电的一哆嗦,手脚并用几个后空翻与山樱所在的大树拉开了距离。 “劫雷!小鬼你是什么人!?” 妖魔久不入世,往常只在朗月山与另一座山峰接壤的谷地活动。 它上一次与御妖师打交道,还是好几百年之前。 那次与它缠斗的人类可是用尽全力才召来了一道纤细的劫雷。 而刚刚钉入它右肩的这道符箓,显然是这女娃娃惯用的攻击手段。 “还敢喊姑奶奶小鬼?” 山樱狞笑一声,脚蹬树干借力,一息之间就与妖魔拉近了距离。 “臭的人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你对自己多臭看来半点数也没有。 这么臭” 骂到这,山樱顿了顿,抬手又是两道雷符甩了过去。 “就该老老实实待在深山里不要出来熏人!” 山樱的审美实在肤浅,眼前这妖若是生的好看些,她或许还会手下留情。 哪怕不把对方契为自己的妖仆,好歹也不会直接结果。 但这臭东西长得丑还熏人,还说她乳臭未干? 那不好意思,送它去投胎。 接连不断地雷符劈的妖魔毫无还手之力,它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不过被肉香吸引至此,怎会遇到一个如此凶残难缠的人类女娃。 浑身散发着腥臭的妖魔甚至来不及求饶,就被一道道劫雷劈的外焦里更焦。 最后几下因为准备好的雷符用了个干净,山樱不得不临空起了几道纯灵力画的符。 这种符比起落在纸上的朱砂符更加精纯,妖魔直接被劈成了一坨焦炭一样的东西,抽搐几下,彻底没了气息。 此处单方面激烈的打斗惊走了一些寻着时晏肉香想要来分一杯羹的小妖。 山樱又临空起了个涤尘符,把眼前焦黑一坨的东西处理干净,这才掉头去找自己的小徒弟。 出门前精致漂亮的小娃娃头发都被抓散了,身上的袄全是雪泥。 山樱靠近的脚步微妙地顿了顿。 “?” 这是什么情况? 第17章 妖仆与伙伴 山樱解决战斗的速度还算快。 她有点想不通这么短的工夫里,时晏是如何把自己折腾的如此狼狈。 当然,把一个才学了几天画符的小娃娃与一只发狂的幻妖关在一处这种事有多不合理,山樱并没想过。 可不得不说,只有实战才是提升自己的最快方式。 只在这么短的一段时间里,时晏已经摸清了幻妖攻击人的方式。 这东西确实不太擅长近战,它发现它的幻音对他失去作用后就开始乱了攻击章法。 只是一味地想要扑过来咬他,根本没什么手段可言。 “束!” 时晏甩出符箓的同时低喝一声,明明还是没变过声的萌娃嗓音,却叫幻妖听的头皮发麻。 幻妖想不通,这么个人类幼崽为什么比它吃过的大多数人类都要难对付。 滑不留手根本抓不到不说,还会一些人类术士才会的法术。 幻妖四肢被无形的力量捆缚贴在了地上,它见时晏又伸手朝怀里掏,立即明白他是又要祭出各种有杀伤力的符箓。 幻妖也不是真没脑子,它知道再这么下去绝对要被这小娃娃给整死,憋足了全身力气猛地挣脱了束缚,拼了命地朝时晏扑了过去。 山樱小声啊了一下,原本放慢的步伐倏地加快,几步就走到了她设下的防护罩跟前。 “哎,怎么给玩死了啊,我还没教你用什么手段捉妖呢” 时晏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呼呼喘着气,闻言猛地抬起脑袋,小脸上满是控诉,“师!父!” 幻妖不死就是他要被玩死了!身为他师父居然还在这说风凉话! 山樱捂了捂耳朵,“在呢,喊这么大声干嘛呀,不怕把山里的妖魔都招来?” “你怎么能把我跟妖魔关在一处!” “你这不是没事嘛”山樱也回过味儿来,觉得这么对待刚刚入行没多久的小徒弟是有点不人道,说话声音都小了不少,“再说你这身上有我都看不懂的禁制,这禁制可以牢牢保护你,你不信师父还不信自己么?” 他信他信个鬼啊! 那种情况下躲闪是人的第一反应好吗? 而且这护身金光在幻妖爪子插入时晏头发的时候都没把幻妖弹开,他还当护身金光失灵了呢! 好在刚刚最后一下那幻妖要抓到他脖子时被猛地弹开了。 力道之大,如同一个千斤坠把幻妖狠狠碾在了山樱设下的防护罩上。 两种力量一对冲,瞬间将幻妖挤成了一个肉饼。 什么样的妖也经不住连骨头都给压碎成渣的力道啊,想继续喘气儿是不可能了。 时晏想从雪地上爬起来,努力了一下,没成功。 “师父,我腿软站不起来了” “哦,没事,坐着。 师父在这呢,不会让你被妖魔叼走的。” 时晏深吸一口气,“师父,请、您、拉、我、一、把! 再坐下去裤子要湿了。” 山樱哦了一声,拎着时晏的后衣领给他提溜到旁边的石头上。 时晏已经没多余的力气去纠正她不该用这个勒得慌的姿势拎他了。 现在若想换个师父,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现在幻妖死了,方才那个臭气熏天的家伙也被电成了焦炭。 这么大的动静,被时晏这碗“十全大补汤”吸引过来的妖都被吓的一哄而散,短时间恐怕是不会有什么活得不耐烦的来找茬了。 山樱有些发愁,“这妖都跑了,还怎么教你?” 时晏坐在石头上盯着她,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大字——这怪谁? 山樱想了一阵,突然灵光一闪,“我将以前契的妖仆唤来给你练手?你下手注意点分寸,别给人玩死了。” 妖妖仆? 山樱教时晏真的是想到什么教什么,完全没有章法。 见时晏皱着秀气的小眉毛一脸茫然,山樱后知后觉,“哦,这都是御妖师妖懂的比较基础的东西,我好像忘了告诉你妖仆是什么。 莫慌莫慌,现在说也不晚。” 山樱觉着她不能再这样了,老让小徒弟皱着眉毛不是个事儿。 小小年纪愁眉苦脸长大了眉心会有皱纹的,那样可就不好看了。 “御妖师与妖相处有两种方式,或以之为伙伴,共同进退。 这种很少,毕竟当了人类的伙伴,某种程度上就算是背叛所有妖魔,出去被围攻致死也是可能的。 还有一种就是妖仆了。 逮住一只你瞧着顺眼的往死里揍,揍到对方服气为止,揍服后它就会被迫告诉你它的本名。 以名为契,除非御妖师主动放手,否则御妖师活多久,这妖就要当多久的妖仆。 妖仆无法拒绝主人的任何吩咐,哪怕是要它去死。” 在文明和谐的现代社会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时晏虽然不止一次被这个神奇的世界刷新三观,但这种暴力还理所当然的法则也还是让他颇为震撼。 “往死里揍真的不会被记恨么?” 山樱被逗的哈哈大笑,伸手捏住时晏软乎乎的脸蛋一阵揉搓,“我怎么会收了个这么可爱的徒弟。 阿晏啊,人不能以人的行为准则去定义妖。 比如你在城镇中抢人食物是不对的,会被抓,搞不好还会被揍。 可是能力强的妖去抢能力弱的妖的食物,对方只能拱手相让。 在妖的准则中,力量就是唯一的评判标准。 你要是逮住一只什么你喜欢的兔子精狐狸精,最好是揍到它哭着求饶,这样它就是你的了。” 时晏努力接受了一下这种思维方式,感觉有点接受不来,“另一种方式会很难么师父?” 山樱笑意慢慢淡了,“你说伙伴么? 阿晏,不是谁都能背负起背叛同类的重担,那些说想同你成为伙伴的妖,也大多不是真心而是有所图。 你要记得,只有将妖契为妖仆,你们之间的关系才是最牢固的,它才永远不会背叛你。” 时晏还想问点什么,但山樱似乎是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把这个话题给揭过去了。 “来来来,既然说到这,我今日就教你契妖仆的咒怎么起。” 第18章 毛·活不了多久·团子 咒之于术士,就如同人类的血液之于躯体,是撑起“术士”这两个字的核心。 而咒之下,则是数不清的分支。 山樱如今教给时晏的,连皮毛都算不上。 “对御妖师来说,如何正确利用‘咒’,是我们与妖抗衡的关键。 言术在其中为重中之重。 我之前教你的缚地咒,就是符箓与言术的结合。 若是你只祭出符箓而不与言术相合,是无法将妖魔束缚住多久的。” 说起言术,时晏脑海里就闪过一段挥之不去的有味道的记忆。 “师父啊,缚地咒要靠言术,幻化符是不需要的,您当初” 山樱眨眨眼,忙打断了时晏忆往昔,“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着。 小孩子家家的,不好太小心眼,快忘了!” 山樱蹲在雪地里给时晏讲了一个多时辰咒术和言术相关的东西,也不管时晏能不能吸收消化,总之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得亏时晏是用成人的方式思考,否则这种填鸭式教育能起作用的恐怕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两人在山中等了又等,还是没能等到下一个作死的妖来。 口都说干了,山樱起身围着附近绕了两圈,什么也没看到。 “算了,那臭气熏天的东西估计挺厉害的,它的尸体在这附近,一般的小妖也不敢来了。 我们今日就先回去。” 时晏动了动坐麻的双腿,有些迟疑,“就把它的尸体留在这,不做处理么?” 总感觉有点污染环境啊 山樱则已经背过手朝山下走去了,“那尸体都被我的雷符劈焦了,妖丹也碎了,而且多臭啊估计也不会有别的妖想吃,就扔那。” “妖丹?妖丹能做什么?” “你以后要是有妖仆,猎来的妖丹就可以提升妖仆的实力。” “哎!师父,那还有个幻妖呢,它的妖丹不能挖了带走么?” 山樱下山的背影顿了顿,扭头瞧他,“你是真对你的护身禁制半点不了解啊,那么强的反伤碾在我的圈地咒内,幻妖的妖丹只会比那臭东西碎的更彻底。” 言下之意,碎到已经没什么去挖的价值了。 时晏忍不住对山樱复又前行的背影比了个赞。 这就是传说中的跨物种行凶么,行完凶连尸都不用毁迹都不用灭的那种。 呃好像也毁的差不多了。 总之就是两个字——嚣张! 两人身上都贴了轻身符,行走速度是常人的数倍,此刻身处的位置确实是一般不会有人进入的山谷深处。 身侧景物飞速后退,不时有冬季懒散窝在枝头的飞鸟被惊起,扑扇着翅膀惊惧地绕树飞过几圈,发现并无危险后复又落回枝头。 时晏毕竟还是个小短腿,哪怕贴了轻身符,想赶上山樱的速度也十分吃力。 走得慢,自然就会分散注意力到其他东西上。 比如 “师父!” 时晏一个急刹车,山樱已经走出去快要一里路,根本没听见时晏那一声急唤。 待她发现小徒弟不在身后时,两人已经隔了四五里路。 山樱连忙回头去找,发现自家小徒弟正蹲在一个树洞边用树枝捣鼓里面的玩意儿。 “你干嘛呢?差点跟丢你。” 时晏也没开口纠正是自己跟着她,只是蹲着又用树枝捅了捅树洞,“师父,快来看看这是不是妖?” 树洞里黑漆漆的看不清一点,山樱走的近了才感受到一点稀薄的妖力,是一个不注意就会直接忽略的程度。 山樱跟着蹲下眯起眼往树洞里看了看。 还是没看清。 “有妖力,但这么弱,是快死了? 你怎么发现的?” 时晏和山樱发现妖的方法有点不大一样,“我听见有东西小声哼哼说好疼好冷,寻着声过来,就发现了这个树洞。” 山樱伸手就敲了时晏脑袋一下,“听见什么都赶上?你就不怕又有东西引诱你?就像那幻妖似的。 你这小胳膊小腿,还不够妖啃两口的。” 时晏挨了一下也不恼,“不一样,跟幻妖给我的感觉不一样的。 师父您快看看这个妖适合契为妖仆么?” 要是能,这对时晏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就他现在这种没了护身金光谁戳都死的状态,要是能不费劲儿就契个妖仆再好不过了,哪怕弱点也没关系。 他师父之前不是还说过可以后天培养嘛,大不了以后多猎点别的妖来给他第一个小妖仆补补身子。 “你把它掏出来我瞧瞧,这树洞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时晏听话地伸手,半路却顿住撤了回来。 “师父,我有护身禁制,万一它想咬我一口把牙给崩了呢,要不还是你您” 山樱一想是这么个理,但她也不想掏,于是换了种方式。 “咔嚓——砰!” 巨大的碎裂声后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山樱拍拍手,看了眼身边目瞪口呆的时晏,“愣着干嘛,去把那洞里的小东西弄出来。” 这树能有藏匿东西的树洞,本身树龄就不小了。 他师父 他师父刚刚一巴掌就把树给拍倒了! 在世金刚也没这么牛!? 时晏看看断掉的树再看看山樱,乌溜溜的眼睛瞪的滚圆。 山樱被小徒弟这种没见过世面的震惊给取悦了,“只是借力符,为师还没有徒手碎大树的能耐。” 大树开裂倒地时,树洞里那似乎原本就有些奄奄一息的小东西被吓得挣扎了起来,此刻不等时晏用小木棍把它掏出来,自己先挣扎着要从树洞里出来了。 眼见巴掌大的小东西就要滚落在雪地里,时晏忙丢掉手中的木棍双手去接。 有些扎手的毛团子,就这么落入了他的掌心。 是个温热的、还活着的小家伙。 “师、师父?” 山樱凑过来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乌漆嘛黑的,我也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妖。 而且妖力都快散尽了,活不了多久,扔了。” 时晏下意识收了收掌心,不知道是不是捏到了这毛团子。 毛·活不了多久·团子,抬起脑袋恶狠狠地咬住了时晏左手的虎口。 第19章 雾妖不是妖 小家伙还没时晏两只手大,但这牙口倒是不俗。 “嘶——!” 时晏倒吸一口气,好悬没把手里的毛团子给扬出去。 “师父!它、它咬我。” “诶哟,这都快死了还能咬人呢?” 不知道是不是毛团子妖力快散尽的缘故,护身金光也没反应,时晏左手虎口处还就真被这小东西给咬了两个血洞。 血珠冒出来的瞬间就被毛团子吃奶似地吮进了嘴里。 时晏正绷着脸犹豫要不要像山樱说的那样把这家伙丢掉,四周突然被浓雾围裹。 之前把银铃取下后时晏就忘了戴回去,此刻不过是手破了两个小血洞,总共留了没两滴血,可这血的气味却比他一身皮肉对妖的吸引力强上百倍。 “阿晏,把铃铛戴上!” 山樱在雾气腾起的瞬间就站起身警惕着四周。 时晏来不及多想,把手心里半死不活的毛团子往腰上之前装符纸的荷包里一塞,迅速从怀中取出铃铛戴在了右耳上。 亡羊补牢也有点用,至少不会把更多的狼吸引过来。 山樱牵住时晏一只手,“跟紧我,有麻烦的东西跟过来了,我们快点下山。” 周围雾浓得吓人,时晏攥紧山樱的手,怎么努力也看不清脚下的路。 “师父” 浓雾渐渐粘稠,仿若会呼吸的东西纠缠在人的身体四肢上。 时晏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山樱脚下生风的同时不忘抽空安慰一下小徒弟,“别怕,那东西不敢强攻过来。 我们快些下山,界碑会将它拦住。” 轻身符本就会让人行走加快,这一路山樱几乎是跑着下山,时晏感觉他被拽着脚都没怎么挨着地,像被当成风筝给放了。 那浓雾一路追逐着二人不肯轻言放弃,但也警惕地不曾现出真身。 快要出山时,山樱脚下一个踉跄。 时晏被她带着差点扑在山道上。 虽然没出声,但时晏还是感觉得那一瞬间山樱牵着他的那只手僵硬了片刻。 直到脱离了朗月山的范围上了乡道,那雾才算稀薄了些。 平时偶尔能见着人的乡道上此刻空无一人,山樱情绪紧绷一言不发,只是拽着时晏一路往家赶。 跨过朗月桥的瞬间,时晏隐隐听见自身后山中传来了一种不甘的低吼。 他忍不住扭头朝身后望去,脸才转了一半就被山樱另一只手糊了一脸,“别看,别回头。” 脸上黏腻冰冷的触感让时晏心头一紧,双眼重新聚焦后,他看见了山樱挡住他脸的那只手已经要被血浸透了。 “师父!?” 血珠顺着山樱的指尖滴落在雪地上,绽出一朵殷红的花。 “没事,先回家。” 时晏只感觉让他头皮发麻的压迫似乎留在了桥的另一边,离桥确切的说是离守界碑越远,呼吸就越顺畅。 在能瞧见人迹的地方山樱就放慢了脚步。 速度慢了下来脑子能思考的自然就更多。 时晏想问那雾里是什么,也想问山樱是何时受的伤,是快要出山时那一下么? 但抬眼瞧见山樱有些苍白的脸,时晏还是把问题咽了回去。 有什么都等等再问。 进了院子,山樱反手关上院门,又在门后贴了两道符,这才一屁股坐在门槛下的石板上。 “可算能松口气了。”小声念叨了一句,山樱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一串血珠随着她的动作溅落在石板上,又迅速结成了冰。 “师父,先进屋里,你受伤了。” 山樱点头,“我就是歇一下,腿都要走废了。 方才不叫你回头是不想激得那雾妖不肯放弃。 我还是低估了你这身血肉对妖的吸引力主要我也没遇上过天生灵体,咱们整个师门也没出过一个,实在缺少经验。 幸好你没受伤。” 说最后一句时,山樱还弯了弯眼睛冲时晏笑了笑。 那是时晏第一次在这个不靠谱的师父脸上看到这种满是安慰的笑容。 时晏突然觉得他有点差劲。 师父明明很好,他怎么之前还心里悄悄吐槽她,还想过换个师傅 他真该死啊。 锦娘和时穆听见动静都迎了出来,一出来就瞧见山樱举着只血呼啦次的手冲他俩挥,“我们回来啦。” 救命,这到底是进山修习术法还是去跟野兽搏斗了啊? 等锦娘把这一大一小都推进屋又烧了热水拿了药来给山樱处理好伤口后,时晏终于缓过劲儿来了。 “师父,你说的雾妖很厉害么?为什么它能伤你?” 山樱欣赏了一下包的很漂亮的手,“也算不得很厉害,但是比较麻烦。 跟它对上虽不至于重伤,它留下的伤口只能慢慢愈合,生肌咒和止血咒都没用。 术士一般遇上雾妖只要对方不是穷追猛打都不想与它正面对上。 雾妖没有实体,它就是一片浓稠的雾。 只要在雾中,它能从任何一个地方攻击你。” “没有实体那它没有妖丹么?” 如果有,难道一大片雾还要托着个珠子走? “它没有妖丹,它不是妖。” “”不是妖但叫雾妖么? 时晏觉得从开始接触这些东西,他的cpu就一直处于将烧未烧的状态。 “这么跟你说,妖魔其实是妖与魔的合称。 魔与妖对人来说差别不大,对付方式也大同小异。 但魔没有妖丹,也没有魂魄。 妖还有魂飞魄散一说,魔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彻底不复存在。 它们如何诞生至今无人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如今这世间魔已经很少了,今日也算我们倒霉,像雾妖那种几十年可能都遇不见一个,偏就让我们遇上了。” 那是有够倒霉的 妖啊魔啊的在时晏脑子里绕来绕去不停攻击他,彻底把他因时间紧迫而燃起的学习欲给干烧干了。 算了,今晚先歇歇,明日再说 时晏晚餐也不想吃,只想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好好睡一觉。 结果准备洗洗睡时,时晏盯着自己取下来鼓鼓囊囊的荷包,突然想起他忘了点事情。 “师父啊!!!” 第20章 天降之才 虽说山樱几天几夜不睡也不会有什么,但她今日累了一天,就想好好把自己摊平了睡上一觉。 结果脑袋刚挨到枕头边,房门就被个小炮仗撞开了。 时晏进屋就瞧见山樱拥着大棉被坐在炕上,包扎过的那只手抬起来指了指他。 “但凡你再大点,我都一个雷符给你劈两半。 你小子最好有事,不然你温柔美丽的师父也是会削人的。” 时晏往进冲的脚步顿了顿,觉得他师父实在多余担心这个。 山樱就是再美,在他眼里那就是师父,断然不可能升起什么别的念头。 更何况 美丽他姑且承认,但“温柔”?是他不认识这两个字了还是这两个字被赋予了全新的定义? “师父,真有事! 你快看它,它还活着!” 勉强打起精神看了一眼小徒弟站在炕边上努力举过头顶的布袋子,就这一眼,什么瞌睡虫都飞了个干净。 山樱一直对自己的本事还是有些骄傲的,毕竟能得她祖师那个吝啬老太婆一句夸赞的人可不多见。 她确信之前小徒弟让她去看那树洞内的妖物时,那妖离死已经不远了。 眼下这毛团子虽然外表瞧上去还是奄奄一息的样子,但山樱却知道,它的妖丹被修复了,原本该散尽的妖力也在一点点收拢。 而且从这散逸的一星半点妖力中就能感受到与普通妖魔不同的地方,这妖力更纯粹。 假以时日这毛团子长大,定然是个不好对付的妖。 若遇见时这毛团子是这种状态,她一定不会忽略过去。 将来的事不好说,可现在她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把这个潜在的危险给掐死。 “你怎么想的?”山樱还是问了问时晏,“它本该死了,能活下来,大概率是因为你的血。” 时晏把荷包放在炕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口。 那一口咬的不狠,此刻也已经要结痂了。 要说气其实也不气,他上辈子养个猫都挠人呢唯一让他有点担心的就是不知道这妖会不会有狂犬病。 “师父,我现在想契它做妖仆能成么?” 山樱盯着毛团子的目光挪了挪,投向自家小徒弟。 今日才教过他契妖仆的咒,这就想着要妖仆了,野心不小哇。 不愧是她徒弟,有点她当年不满十岁就追着兔子精揍的气魄! “契妖仆起的咒,须得是妖魔心甘情愿走进你的咒术范围。 你把它丢进去是不管用的,得是它自己想要去那个地方。” 哪怕这毛团子现在还没有行动力,想强行契为妖仆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人类啊,本质就是狡猾又卑鄙的生物。 “师父,你能给这屋子施个什么隔绝气味的法术么?” 山樱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挥了挥手,“行了,你想做什么就做。” 时晏先是退开几步,照着山樱教过他的那样弯下腰用指尖贴着地面,缓缓挪动步伐,勾勒出一个咒术阵法。 从时晏指尖贴上地面那一刻,方圆四五里范围内的灵力就纷纷涌向这个屋子。 锦娘原本都快要入睡了,也被这灵力波动惊的坐了起来。 教习她的师父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人,所以她学的浅也学的杂,这样强烈的灵力波动是她从未见过的。 发现灵力汇聚的方向是山樱的房间,锦娘又松了口气躺回原处。 是真人在修炼呢,没什么大事。 山樱从开始懒散地抱被而坐到逐渐坐直,眼中情绪汹涌。 她这徒弟画符不需朱砂润笔,甚至起阵都不需外物辅助,指尖落处灵力便被定格。 这是多强的天赋 确确实实是天降之才,天赋强到她这个师父骄傲的同时,也免不了生出些微的嫉妒。 时晏未曾察觉山樱的情绪,他只觉得这阵有些大,他这小胳膊小腿画起来挺费劲。 阵成,时晏绕开阵法跑过去把毛团子捧下来放在阵法边上。 扭头在屋里找了找,踮着脚从柜子里翻出锦娘收在这备用的一个针线盒,挑出根针,咬咬牙给自己手指尖来了一下。 “嘶——” 十指连心,扎一下是真疼哇。 到了这步,山樱总算是明白这小子想干嘛了。 时晏指尖冒出血珠子的瞬间,奄奄一息的毛团子就动了动。 时晏走入阵法,挤了挤指尖,将血珠滴在了阵法最中间。 毛团子无知无觉,此刻意识还处在昏迷中,所有的动作全凭本能。 时晏又掐着指尖继续挤了几滴血滴在阵中,耐心地等待毛团子往他的方向拱来。 毛团子的意识浑浑噩噩,鼻尖只能嗅到不久前才尝过的香甜。 那东西让它五脏六腑不再疼痛,让它碎裂的妖丹缓缓拼合。 只要再喝一点 只要再一点,它就能恢复了。 灵力绘成的阵法不会被擦除,哪怕毛团子拱过来的姿势有点像猪拱食,阵法也没遭到丁点破坏。 它伤势重,就这么点距离对它的身体也是过于沉重的负担。 但前方香甜的气息实在太浓,哪怕拼着全身疼痛,它也还是努力再往前拱。 毛团子这个架势倒是让山樱从那点些微的情绪中抽离,开始发起愁来。 她之前有点小瞧了小徒弟对妖魔的吸引力。 那个银铃只能掩住皮肉的异香,但时晏若是受伤,这血的气味是半点都遮掩不住。 看来还是得再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彻底盖住他身上的气味。 实在不行就回趟祖师的破竹屋,那边还留了好些祖师没事炼出的物件,说不定能翻到有用的东西。 打定主意,山樱重新看向时晏。 “”她这徒弟是个什么表情! 时晏咧着嘴蹲在阵法上,笑的一双大眼睛都眯了起来。 那表情像极了偷到鸡的黄鼠狼。 真是白瞎了这么一张可爱的小脸! 毛团子花费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才拱到了阵法中心,害时晏怕血干巴又挤了好几滴,手指尖都肿了。 毛团子整个拱进阵法中的瞬间,整个阵泛起耀眼的光。 山樱被这光激的眯了眯眼。 难以想象,居然有人能以如此荒唐的方式契妖仆,还成功了 第21章 他捏它嘴筒子 那些用灵力绘出的线条仿佛有生命般逐渐收紧拢向毛团子的身体,最终形成一张网状的东西没入了它的皮肉。 咒 成。 时晏心情极好,勉强又挤出两滴血珠滴在了毛团子张开的口中。 创世神说赐了一滴血给时晏,如今他总算领会到这一滴血落在他这凡人的身体上能带来多么强大的力量。 毛团子在血珠入口的瞬间看起来就更好了些,甚至颤颤巍巍撑着四肢站了起来。 什么灵丹妙药也没这种效果? 毛团子意识逐渐恢复,就感觉哪里不太对。 它应该死了才对,它被噬雷兽追着翻了几座山,浑身毛发都被劈的焦而卷曲,妖丹也碎了。 可它现在怎么还活着,甚至能感受到满是疼痛的身体在迅速好转。 努力睁了睁被血糊住的双眼,勉强掀开一点眼皮。 一张好看但稚嫩的人类的脸放大出现在了视线中,对方还小声地冲它念叨,“不能怪我不讲武德,实在是你贪吃。 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点代价,这就叫因果。 你不懂没事,反正你现在是我的妖仆了。 记得乖点” 它从濒死状态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本能告诉它,眼前这个人类是大补。 别说整个吞了,就是咬上一口也能让它摆脱现在这种无力的状态。 虽然它之前从不吃人,但生死存亡面前也不是不能吃。 可本能还没作祟多久,一道更为强烈的禁制术法就压的它站都站不稳,啪嗒一下又趴在了地上。 只要它对面前这个人类升起一丝一毫的恶意,这禁制就会让它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对自己做了什么!??? 时晏是头一次画这种咒,见毛团子又倒了下去,心里还有些忐忑。 “师父,它怎么又趴了?是不是我咒画的不对啊?” 山樱掀开被子披上棉袄下了炕,蹲在时晏身边伸手戳了戳毛团子,“没画错,是这小东西想吃你,被咒反噬了。” “吃、吃我?” 时晏打量了一下毛团子的体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四岁的小娃娃是不大点,但也是这毛团子的数十倍,说它想喝自己的血还能理解,吃他不得撑死? 发觉小徒弟对妖魔的理解还是偏具象,山樱扯过一个小凳子坐下,“你别看它只有巴掌大,但它说不定活的比你阿娘都久。 妖魔不能以体型来判断它有多大,妖魔的长成需要漫长的岁月,从幼崽到成年有的妖魔要用上几百年。 这只我还看不出有多大,反正它是你的了,回头你自己问它。 现在,你要问它的名字。” 原本契妖仆最保险的是要先知晓对方的名字,这样才能增加成功的可能。 但这妖魔方才进入阵中时一丝抵抗情绪都没,浑身上下都写着渴望,这咒自然成的十分完美。 想到这,山樱又不免感叹一下。 人心啊,真脏! 时晏心跳快了一拍,他有点紧张。 除了游影,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正经的跟妖魔对话,对象还是他的妖仆,紧张是人之常情嘛。 “我是时晏,你、你叫什么名字?” 山樱无力地捂了捂脑门,“阿晏啊,下次问名字的时候别自报家门。 这也就是你的妖仆无法反抗你,有的妖魔专惑人心,只需要知道你的名字,就能把你骗的找不着北。” 时晏眼里全是他的第一个妖仆,山樱说什么就是什么,“嗯嗯,知道了知道了。” 毛团子震惊之余靠着两人对话间零散的信息意识到,在它意识模糊期间,有个御妖师把他契为妖仆了。 御妖师 它从前只是听自己的同族提起过。 它是怎么会被御妖师逮到的? 脑子还来不及思考更多,嘴就像有意识般一开一合,吐出了自己的名字,“乌云。” “?”时晏茫然一秒,“乌云?你叫乌云?” “是” 黑漆漆的毛团子,也就是乌云此刻心中除了震惊还有绝望。 它一点也不想回答这个人类幼崽的问题,可嘴巴像是不受控制,对方问什么,它就自动答了什么。 “它嗷嗷呜呜说什么呢?它叫乌云?这名字奇奇怪怪的” 乌云的回答在山樱耳朵里确实是嗷嗷呜呜的幼兽叫声,这点她是真的有点羡慕小徒弟。 能听懂这些妖魔的语言虽然某种程度上更容易被蛊惑,但真遇上难处理的也可以先谈判,总比什么都听不懂对上就开打强些。 乌云还沉浸在被人莫名其妙契成妖仆带来的巨大耻辱感中,猛然听见有人类说它名字奇怪,顿时张开嘴冲对方呲了呲牙。 “哟,牙口不错。”山樱可不惧一只妖魔幼崽,说着还伸出手指抵住乌云的脑门,稍稍一用力就把尚有些虚弱的毛团子给掀了个倒仰。 “师、师父?它这么弱,你别把它给玩死了!” 时晏要伸手去把乌云翻过来,被山樱半路拦住了,“它是妖魔,既得了你的血活了过来,就没那么容易死。 妖魔可没有人类那么脆弱,不信你看,这小家伙还凶我呢。” “呜——”果然,乌云只四脚朝天了很短的时间就迅速翻了过来,还伏低身体冲着山樱发出威胁的喉音。 跟个小狗崽似的。 时晏怕它真还搞不清楚状况扑过来给他师父一口,忙伸手一把捏住了乌云的嘴筒子,“这是我师父,乌云,你不能凶她。” 在时晏手指贴上它呲出的牙时,乌云身体条件反射地僵了僵,可嘴巴却下意识合了起来,似乎是潜意识怕咬到时晏。 乌云对人类从来都没什么好感,更不可能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自己契为妖仆的时晏有什么恻隐之心。 但妖仆是不能伤害主人的,身体中的禁制法咒会让妖魔自发避免任何可能伤害到主人的行为。 被捏着嘴筒子的乌云满眼绝望,四个爪子颤个不停。 时晏感觉不对,低头一看愣在了当场。 “师父乌云尿了” 第22章 乌云之劫 乌云知道自己是妖,当妖有什么好处呢? 那好处多了去了。 哪怕它如今还没成年,遇上眼前这种人类也是可以一爪子撕两个的。 当然,前提是这人类不是御妖师,也没趁着它不清醒的时候把自己给契为妖仆。 后腿传来温热触感时,乌云的思绪其实已经放空了。 它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完了。 御妖师似乎比普通人类活的都要长久,也不知道这人类幼崽能活多久。 往后的几百年,甚至数千年,它可能都要都要被无耻的人类奴役。 “师父乌云尿了” 上辈子时晏只养过猫猫崽,还是个动不动亮爪子的挠人小猫,从没出现过被吓尿的状况,甚至都没应激过。 乌云这是被吓尿还是怎么了,时晏确实没搞懂,“师父你快看看,它是不是被吓着了?” 山樱也露出了疑惑之色,“不应该啊,就算是幼崽它也活的比你久,说不定比我都久,没道理因为这点事被吓尿” 乌云的确不是被吓尿的,它只不过是大悲之下神魂动荡,暂时失去了一瞬对身体的控制权。 这具身体之前一直在疲于逃命,根本不敢留下任何气味给对手,早就憋的不行了。 现下忽略了身体的诉求,一松神自然就 “不是被吓?那它不会是有什么生理上的缺陷。” 时晏很愁,这可是他契的第一个妖仆,弱一点都能接受,但总不好动不动就失禁啊。 这样怎么带出去?难不成还得给它做些像尿不湿一样的东西? 他又没养过孩子,这也太难了点。 乌云在两人的讨论声中渐渐回神,察觉到眼下的状况又是一阵窒息。 有什么能比在两个人类面前这么无知无觉地尿了还要丢妖的事情么? 如果有,那大概是被人类契为妖仆。 偏偏它两个都包圆了 此刻乌云一万个想去重新投胎,又觉得这么死对不起费劲力气才把它从灭族之祸中送出来的阿娘。 死还是不死,这是个问题。 乌云心中正天人交战,时晏先动了。 他动用了自己有限的养猫经历,伸手捏住乌云的后脖颈把它提了起来,准备烧点水给它洗个澡。 还得把师父这屋打扫干净,总不好让师父睡在被尿过的屋子里。 他可真是承受了这个小小身体本不该承受的重担。 拎着乌云刚一出门就迎面遇上了听见动静的阿娘,快的都来不及让时晏把乌云给藏在身后。 锦娘自然一眼就瞧出了这不是什么普通毛团子,“你从哪儿拎来这么个小东西?” “山里” “真人是因为这个小东西才受伤的?” 时晏仔细寻思了一下,好像这小东西就是罪魁祸首。 锦娘到底还是了解自己儿子的一些小动作,时晏眉毛动一动,她就知晓他在想什么了。 “下次可不许再给真人添麻烦了,你如今奉她为师,要尊敬师长。” 时晏耳根一麻,连忙把手里的乌云往上举了举,“阿娘,它要洗澡,阿娘帮我烧点水好不好?” 锦娘也是个对儿子撒娇没办法的主,时晏一跟她黏糊她就原则全无。 大晚上还是跑去灶房烧了一大锅水。 锦娘要帮时晏给乌云洗澡时被时晏拒绝了,“阿娘,这小东西可凶了,只让我动,它刚刚还凶师父呢。 还是我给它洗” “什么妖还能不凶你凶真人?你一个人能洗好么?”锦娘半信半疑,压根就没把乌云和妖仆联系在一起。 谁会信一个四岁的小娃娃在刚学习术法的时候就能契妖仆?想也不可能。 时晏点头如捣蒜,“能的能的,阿娘快去睡觉,不用管我的。” 锦娘找了件不穿的旧衣服给时晏用来擦乌云身上的水,“那阿晏也早点睡。” 说不清是怎么回事,锦娘总觉得她这儿子有些太独立了。 平日里撒娇归撒娇,可都是一些小事,真正需要她这阿娘帮忙做主的事情上,阿晏好像永远都有自己的主意。 还总能说服她 她这个阿娘当的好没用啊。 时晏不清楚回屋的阿娘心里有多落寞,他正蹲在盆边跟乌云一身焦黑的毛作斗争。 师父说乌云的毛应当是被雷一类的术法劈焦的,火烧不出这种效果。 焦黑的毛太多,时晏觉得最好的方式就是全给剃掉。 但他怕自己手不稳,还是想着明天让师父来,只好先大概给乌云洗了洗。 整个毛团子只有口鼻附近的毛发没有被电焦,毛茸茸的手感还挺好。 时晏一时没忍住多撸了两把,“乌云,你是什么妖啊?” 乌云还沉浸在自己不但在人类面前尿了还被个人类幼崽翻来覆去上手动了一遍的悲伤中,并不想搭理时晏。 但主人的话妖仆不可不从,乌云即便再不情愿还是闷声回了一句,“人类说我们是聚雨兽,我们一族自己有名字,叫吞天。” 人给妖魔起名往往会比较具象,比如雾妖、幻妖。 聚雨兽 “乌云你能控制云雨么?” 乌云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能控云雨还能被人劈成这样!?” 时晏只是单纯发问,但这一问就像踩到了乌云的痛脚,毛团子顿时悲愤起来,“就因为我的能力是控制云雨才对那噬雷兽没办法!它能凭空生雷,都不需借助雨云。 我若是招来雨云只会更助它!” 时晏恍然。 也是哦,水能导电,估计会被电傻。 见毛团子气的鼻孔都放大了,时晏连忙伸手撸了两下乌云的小脑袋,“不气不气,如今你是我的妖仆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那什么噬雷兽若是再来抓你,我就我就求我师父削它!” 乌云:呵呵。 哪怕屋里比外面暖和很多,大冬天洗澡也很冷。 乌云是靠着时晏的血才活了过来,到底身体还有些虚弱,洗完澡就只能蔫巴巴窝在那哆嗦了。 时晏用旧衣物把乌云擦干,想了想又垫个小板凳把衣柜打开,翻了件自己的不穿的里衣出来给乌云在炕上垫了个窝。 把乌云放在它的“窝”里后,时晏也踢了鞋子爬上床。 “乌云,睡。 记住我现在是你的主人了,你可不能睡到一半咬我一口。” “是。” 这奶娃能不能闭嘴,真是烦死妖了! 第23章 毛是什么,全扬了吧,就如同它那脆弱的自尊 第二天一早,时晏还与周公难舍难分时,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过了几年被妖魔日日夜夜盯着的日子,时晏对目光分外敏感。 一睁眼,两只铃铛一样瞪的溜圆的暗金色眼珠就在离他不到十公分远的地方。 几乎完全是下意识地一巴掌呼了过去,接着时晏就听到了“嗷”一声惨叫。 声音之大,震的时晏有点耳鸣。 黑色的毛团子用两只爪子捂着脸滚倒在一边,嘴里嗷嗷呜呜发出一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哼叫。 时晏听得懂妖魔的话,但此刻毛团子显然只是再用一些简单的音调来控诉他,并不敢真骂出来。 “啊是乌云啊,抱歉,睡迷糊了。” 时晏打了个哈欠,道歉道的并不怎么诚心。 谁知道乌云大早上不在自己窝里待着反而趴过来盯着他是要做什么,说不定就在想着怎么一口把他脑袋咬掉呢,只不过它是他的妖仆,不能这么干罢了。 “疼死了——!” 这次能听懂了,但时晏不买账,“别扯,我才四岁,又没用多大力气。 你是妖,怎么会被我一巴掌拍疼?” 乌云见没能诓到时晏,悻悻把爪子挪了下去。 “你叫时晏? 你快把契解了,老子要走。” 时晏没睡饱,又是一个哈欠,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他慢吞吞地放下手后,无情拒绝了乌云的要求,“解契是不可能解的,还有,别学人说话,不许自称老子。” “是” 乌云屈辱极了,偏偏还没办法,那个契它是反抗不了一点。 时晏抱着被子清醒了片刻后,意识到应了一声后旁边就没动静了。 一扭头,乌云正用屁股对着他气哼哼地窝在暖炕的一角,时不时动一下的尾巴上毛焦成一簇一簇,看起来好不可怜。 “嗯,还是得把你这些焦了的毛剃掉,留着不舒服还不好看。” 时晏看起来像是在对乌云说话,其实只是在自言自语。 但听到这话的乌云瞬间尾巴都吓的绷直了。 “不准剃我的毛!不准!!!” 就算焦了那也是它的毛,剃了它会变成天下第一只没毛的吞天,它不要面子的吗!? 乌云按吞天一族的标准来算的确还是个幼的不能再幼的幼崽,但乌云也已经有一百五十二岁了。 这个岁数,就是给时晏当祖宗都够了。 要是被这么个才活了四年的人类幼崽剃毛,乌云以后就再也没脸去见其他的吞天了。 虽然它们吞天一族除了它还有没有其他活下来的也不一定,但万一有呢? 乌云想炸毛,但身上的毛都干巴巴地根本炸不起来,只有口鼻附近的绒毛根根竖起,像极了才出生刺还不扎手的小刺猬。 时晏冷酷无情地贯彻了什么叫“主仆之间没有商量可言”,他仗着乌云不能反抗,洗漱后就拎着它去找山樱了。 “师父,能帮我把它焦了的毛剃掉么?” 都说师徒一场定是会有些相似的,山樱打着哈欠懒散的样子,可不就跟时晏刚醒来时一模一样。 山樱放下捂嘴的手,盯着时晏手中仿佛精气神都被抽干了的乌云,“我昨夜就想说要剃了它这些毛才好些,不过当时它太脏了,我不想碰。 话说你对它做了什么?怎么这副” 要死要死的样子。 山樱没把后面几个字说全。 吞天就这么听着两个人类在谈论如何剃它一身毛。 要用多大的剃刀,是全剃掉还是留一点。 当初吞天一族还没遭到灭族之灾时,乌云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幼崽。 有从人类聚居地常住的长辈回来时,幼崽们就都会围过去,想让对方讲讲人类是什么样。 当时有个长辈就说过,人类很无耻,比最坏最坏的吞天还无耻,比它们的死对头噬雷兽还要无耻! 当时乌云不懂,但现在 山樱从锦娘那讨了一把小巧的剃刀,据说是修眉毛用的,时晏瞧着和现代社会用的修眉刀还是有些差别,大许多。 乌云还想做一下最后的挣扎,在山樱伸手时想要后肢发力窜出去。 结果自然是被她毫不留情地镇压了。 “知道你能听懂我说话,我告诉你,剃毛时可不能乱动。 万一你挣扎的太厉害,我可能会不小心割到你后腿根那边的东西。 虽然你是妖族幼崽,但也活了挺久,不会不知道被割到那儿的后果?” 山樱威胁的毫不脸红,反正徒弟还小,应当是听不懂的。 手下的乌云安静如鸡,仿佛再也生不出半分反抗的心思了。 时晏努力维持着面上平静的表情,下意识夹了夹腿。 师父可真狠啊,居然用一辈子的性福来威胁,他是乌云他也得怕死。 毕竟妖生漫长,这一辈子可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 “刷拉、刷拉” 毛发被剃除的声音开始响起,乌云小小一只兽静静趴在山樱手下任她翻来覆去,整个妖淋漓尽致地诠释了什么叫生无可恋。 随着剃毛的声音逐渐变小,乌云憋的眼眶都泛起了泪花。 它现在是一只没毛的吞天了,它不完整了 剃完毛后山樱甩了甩手,起身去把剃刀还给锦娘。 时晏用一块浸了温水的软布把乌云从头到尾囫囵个儿地擦了一遍。 嗯怎么说呢。 要是不看脸的话,乌云现在和无毛猫几乎没什么差别。 哦不不不,还是有一点的,骨骼不太一样。 虽然还是幼兽,但不难看出若是以兽类的标准评判的话,乌云将来长大后会是一头凶猛健壮的野兽。 但此刻,乌·未来凶猛健壮·云委委屈屈地趴在它临时的“窝”里,没毛的两个前爪捂着剩了一丁点毛发的脑袋,不论时晏怎么拨拉都不肯抬头了。 就让它这么静静地死在这,好成全它最后的一点倔强。 时晏想了想,出言安慰,“毛总是会长出来的,剃掉是为了让新的快点长。 而且不剃都不知道,乌云你皮肤原来这么白啊,像个小姑娘一样。” 像个小姑娘一样 小姑娘一样 姑娘一样 第24章 八十五两二钱 在山樱送完剃刀回来后的劝阻之下,时晏终于觉得乌云的命也是命了。 遂停下了反向劝慰,留乌云独自在屋里消化被剃成秃子的悲伤事实,出去后院和山樱学新知识了。 鉴于昨晚小徒弟不借助外物原地起阵的超一流天赋,山樱准备直接教他点难的东西——缚灵阴阳咒。 同样是需要起阵的咒术之一。 但这咒不但能对付妖魔,还能对付活人和死人。 这天下拥有奇术的学派众多,御妖师不过是其中之一,但因驾驭妖魔千难万难,能大成者万中无一。 还有另一派,哪怕是御妖师也会谈之色变——尸语者。 传说尸语者能沟通死去之人的魂魄,让故去的人以另一种形式停留在这世间。 但说白了,就是和赶尸匠干一样的工作。 只不过尸语者善毒,还将那些活人不可触碰的毒藏在尸体中,用以来攻击敌人。 本来尸毒就挺要命的,再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毒谁要是同尸语者单打独斗,挺难活到最后的。 毕竟对方是个老六,不但玩阴的还喜欢躲在尸体后面。 “未来若你不小心同这些阴毒之人对上,尽量要跟他们拉开距离。 尸语者能控制尸体的距离有限,只要远离他们就问题不大。 我教你的那些轻身符疾行符,你都牢牢记住。 打不过就跑,什么名声尊严,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阿晏,你一定要牢牢记住,这世间没什么事是值得你以命相搏的。” 时晏受到的教育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所以山樱能说出这番话他还是挺诧异的。 这种有点类似于那个世界古代的社会体系下,礼仪仁孝都是重中之重。 哪怕只是在朗月乡这么一个小地方,小娃娃们都会被教: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孝敬爹娘,用后半辈子回报爹娘。 不得不说,挺让人窒息。 但阿爹阿娘似乎跟乡里的人都不一样,阿娘一直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们阿晏要开开心心地长大,要一辈子做个快乐的人。” 每次有乡里的叔叔婶婶见着他阿娘,闲聊时都要嘱咐两句让她别太惯着孩子,说什么三四岁的孩子就可以开始干活了,可以跟着其他孩子一起打打猪草什么的。 他们家又不养猪,也不知说这话的人到底是何用意,只是单纯想让小孩子干活么? 见时晏有些走神,山樱捏了捏他的脸,“想什么呢,师父说的你都记住没?” 换做刚来的时候,山樱是不会同个四岁娃娃说这些的,但现在她觉得时晏能听懂。 时晏点点头,“记住了师父。” “很好。”山樱满意了,松开手扭头开始在她的工具里翻翻找找,找出一个封了口的小陶罐小心翼翼地把它托在手心走过来。 “”时晏很想说没必要用这种方式让他来对这陶罐心生畏惧,平日里山樱对她这些工具随意的不能再随意了。 “这是银针草的汁液,可以麻痹人的四肢五感,用在缚灵阴阳咒上辅助起阵。 但这东西通常是用来对付活人的,只有活人会受五感所困,死人不会。 阿晏,你这么小,见过死人么?怕不怕?” 谁家好人问一个小娃娃见没见过死人还问怕不怕的 时晏在心底叹了口气,觉得还是不能演的太不像小娃娃。 “师父,什么是死人?死人就是你刚刚说的尸体么?” 山樱顿时脸都皱了,敢情她刚刚讲半天小徒弟都没听懂么 正要说什么,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嘹亮清澈的鹤唳,山樱倏地抬头朝空中望去,时晏顺着她的目光,却只看到了一只纸鹤? 山樱一抬手,那纸鹤就落入她的手心,下一瞬砰地变成了一小团烟雾,那烟雾中缓缓传来了一个欠嗖嗖的声音。 “小樱桃,你速速送八十五两二钱银子去东煜城南丰镇上的万金商行,我不小心欠了人家一点点银子,身上也没其他的东西,只好留下了你的腰牌暂时做抵。 记得快些送去啊,晚了估计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言论。 咱们做御妖师的,还是挺在乎名声的,哈哈哈~” 最后三个哈还语气上扬,简直把“不要脸”这三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时晏眼看着自家师父的脸从白净到通红,这会谁要是跟她搭句话,火山就得立即爆发。 能喊师父“小樱桃”的人,难道是师父口中的“祖师”? 烟雾像是怕山樱不够重视一般,连续循环了三遍那段话后才又变回了纸鹤静静立在山樱掌心,搭配刚刚的三遍“哈哈哈~”,嘲讽感拉满。 山樱沉默一瞬突然爆发,一把攥烂了掌心的纸鹤,使出全身力气把烂掉的纸鹤丢了出去。 时晏也不知到底是有多气才能把一个轻飘飘的纸鹤直接丢过墙头。 不过八十五两二钱? 听他阿娘跟人闲聊时说过,他家这一院房子起的时候,也就花了将将六十两。 好家伙,这是欠了人家商行一栋房子啊,还得是镇上或主城里的房子! 可就这些日子的观察,他师父好像也挺穷的,上哪去找八十五两二钱啊 上头的火气渐渐降下来时已经到了傍晚,饭桌上山樱格外沉默。 锦娘和时穆面面相觑,最终都把目光落在了自家儿子身上。 时晏理直气壮地回看一眼然后低头扒饭,又不是他把人惹成这样,都看他干嘛? “锦娘,我明日要离开一段时间,长短不好说,少则几月多则几年。” 时晏扒饭的手停了,一口饭噎在嗓子眼里,捶胸顿足了好一会才咽下去,“咳咳咳师父!?” 锦娘也很诧异,“怎么突然要走?” 理由时晏大概是知道的,但这种丢山樱脸的事他肯定不好说出来。 “有点私事需要处理” 果然,他师父也说不出口。 “师父,您走了谁教我啊?” 这最后一年可都就剩十个月了,他也才学会了些符咒和几个阵法,离出师还差得远呢。 这话算是问到了重点,山樱再次看向锦娘,“我想带着阿晏一起,不知你二位意下如何?” 啊? 第25章 离开朗月乡 “我想带着阿晏一起,不知你二位意下如何?” 说实话,时晏还没想过要离开朗月乡,毕竟这儿还有个界碑,能阻止大妖入乡。 也就是说,待在这还能苟一苟,出去就不一定能苟的动了。 可如果山樱离开,凭他自己想要习得其他术法是不可能的事,他只是脑子好用点学习能力强点外加有个创世神给的修炼buff,也不能靠着这些凭空创造术法不是? 因此,时晏动了动嘴,暂时没有表态。 先听听阿娘怎么说。 锦娘的诧异只持续了一小会,“真人阿晏还小,我不放心他离开我身边。” 时晏肩膀微松。 是了,一个正常母亲哪能轻易让不到五岁的孩子就这么离开自己身边。 “他这个体质,待在这只会引的更多妖魔前来,届时你能护他周全么?”山樱一下说出了问题的关键,这也是时晏心里担心的事情。 “那就劳烦真人了,阿晏若是有不懂事的地方,真人尽可教育,还望真人能护他无恙。” “?”阿娘怎么连两句话的功夫都没坚持到就妥协了。 阿娘不爱他了,要不是他记事,都要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了。 “阿晏是我徒弟,就算我伤着也不能让他伤着。” 山樱的话自然是真心的,不然上次在山里也不会那般护着时晏了。 时穆作为表面上的一家之主,完全没能参与到这次讨论中。 他知晓妻子的不同,也窥见过一星半点那个与妖魔相关的特殊世界。 锦娘说阿晏同她一样都是该学术法的时候,时穆就知道自己这唯一的儿子恐怕在家待不了多久了。 锦娘甘心为他做个平凡的妇人,可她也说了,儿子命里不平,注定是不能在朗月乡这一隅当个普通的孩子。 晚饭后山樱就回房收拾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法器和符纸了。 明日一早她就要动身,此刻不好再打扰时晏同他阿爹阿娘亲近。 “出去后要多听真人的话,一定要尊敬师长,不可忤逆。” 时穆憋了半晌,只憋出这么一句。 他本不善言辞,读了那么几天书教的也多半是让人尊敬师长孝顺父母。 这么小的儿子要离开家了,他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表达心中的不舍,只好来来回回抚摸着时晏的脑袋。 时晏被晃的头晕,阿爹手劲儿忒大,摸个脑袋都像盘文玩。 得亏就这么一会,不然能把他薅秃。 锦娘则是在屋里翻翻找找,不停给时晏的包袱里添添减减。 儿子还是个小身板,包袱不能太沉,必须的东西又不能少了。 最后来回换了几次,只给时晏带了两日的干粮和两身换洗衣裳,还把家里压箱底的两张五十两银票全给时晏装上了,最后还从时穆腰间拽下来一个荷包,给时晏装了几块碎银和一点铜板。 时晏盯着那些银钱两眼发直。 阿娘这是把家里九成的积蓄都拿出来了? “阿娘,不用带这么多银子,留着阿娘跟阿爹用。” 普通的四岁小娃娃哪晓得这一百多两在朗月乡意味着什么,但锦娘看时晏的表情,却觉得他是懂的。 “胡说,我跟你阿爹就在乡里,也用不上什么银钱。 家里还有地,也不缺吃的穿的。 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处处都要用银子。 阿晏,你可千万把这些银子装好了,两张银票也分开来放,别都放在一起。” 时晏知道自己是劝不住阿娘的,只好转头看向阿爹。 结果向来节俭的阿爹也开口赞同,“拿着,外面用银子的地方多。 你用之前先问过你师父,她同意了你再用。” 时晏没法子,只得先点头。 锦娘又拉着时晏说了半天嘱咐的话,眼里满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不舍。 嗯,亲生的感觉又回来了。 第二日一早就要走,锦娘也不好拉着时晏说太晚。 阿爹阿娘虽然回了屋,但半晌都睡不着,害时晏一直等到后半夜才偷偷摸摸进去把其中一张银票藏在了阿娘枕下。 还是要给家里留些银子的,他跟山樱两个人哪用得了那么多。 万万没想到。 “这位小姐,您这马车存这都快三个月了,马得喂? 这冬日里草料也是精贵东西哇。 还有这车,我们也得帮您保养? 这一来一去都是银子啊,且您事先也未同我们说一声这车要存多久,直接就没了音信。 也就是我们家良心,没将您的车昧了,换作别家您是甭想要着车了。” 问清楚缘由后山樱也未多作纠缠,“行了,直接说要多少?” “收您一两三钱银子就好,零头都给您抹了。”负责照顾马车的小哥见山樱爽快,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些。 山樱回头冲时晏伸出手,“银子。” “???”时晏下意识退了两步,“师父?” 山樱脸上没有半分羞愧,“掏银子啊,我身上又没银子。 昨日锦娘不是给了路上的盘缠么,快点快点,我们还要早些上路。” 时晏木着脸从荷包的碎银中数了数,数出差不多一两三钱塞进山樱手中。 他还觉着带这些银子带多了呢,要是照他师父这么个花法,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要捉襟见肘了。 负责照看马车的小哥探头看了时晏好几眼,似乎是觉着能让孩子装着银子挺稀奇的。 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怕把银子装丢? 时晏原本想踩着脚蹬上马车,山樱嫌他爬的慢,一伸手就把他提溜起来丢进了马车车厢。 倒进车厢时,时晏摔了个屁股蹲,但意外没感觉到疼。 环顾四周,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质马车。 这怎么木头还能坐出软软的感觉 游影不在,赶车只能是山樱自己来。 等马车上了官道,山樱往车里丢了个符,时晏眼睁睁瞧着四周光秃秃的木车厢变了模样。 座椅上垫了柔软的锦缎坐垫,就连车厢内也铺着一层保暖用的兽皮。 边上同马车一体的小柜瞧上去也十分精致,就是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师父!?马车变、变样了!” “这才是原本的样子,只是简单的障眼法,别显得那么没见过世面。” 第26章 知道师父不靠谱,但没想过这么不靠谱 时晏确实没见过这种世面。 这甚至是他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坐马车,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感觉还挺新奇。 但东摸摸西看看,过了一阵后时晏发现,这就是个徒有其表的马车。 除了坐着舒服点,什么储备都没。 “师父,出门在外,马车里连干粮都不备吗?” 隔着帘子,时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 “橄榄?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备橄榄?” “” 片刻后,马车厚厚的帘子动了动,时晏的小脑袋冒出来,“师父,是干粮,干粮啊!” “哦哦。”山樱撇撇嘴,“出来时这些事都是游影操心的,我哪管得了那么多。” 游影啊 没想到游影那种大妖,居然还有保姆属性? 时晏自己在车厢内待着也无聊,索性就钻出来同山樱坐在一起。 路上雪还没完全化尽,马车行驶的速度不算快。 山樱一只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随手在空中书了个御风咒。 时晏一下就觉着呼呼刮进衣领的风停了下来,可是朝着道路两边看,树上的枯枝还是在随风摇曳。 所以只有他们马车这一小片区域内风变小了。 这些术法可真好用啊 “师父,难道没什么术法能日行千里么?为什么我们要坐马车啊” “有的啊。”山樱随口回答他,“天下术法少说千百种,自然是有能让人日行千里的术法。 但万物有其自己的法规,你想日行千里,就是破规而行。 妄图干预的事情本身越复杂,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见时晏似懂非懂,山樱又多补充了一句,“好比你想把一个富有恶人荷包里的金子变成石头,这很容易。 但你想把他所有的金子都变成石头,这就会损害你自己的气运。” 时晏悟了,“日行十里是人能做到的,日行百里是马车能做到的,但人不可能日行千里。 想要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就要付出一些代价。 师父,日行千里要付出的代价很大么?” 小徒弟如此好教,山樱成就感满满,“也不大,就是日行千里符要用的符纸贵了点,为师买不起。” “” 买、不、起。 很好,时晏选择闭嘴。 谁买得起谁日行千里,坐马车挺好。 坐着坐着,时晏突然想起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师父,您一丁点银子都没么!?” 突然的大声让山樱往旁边躲了躲,“耳朵要聋了,没有啊,怎么了?” “我记得您是要去替您祖师还银子的。” 山樱掏了掏耳朵,“是这么回事,但没银子也是事实啊。” 不远处林子里一棵高树上蹲着两个衣着灰扑扑的人。 大冷天蹲这蹲了半天总算看见一个驾车没跟侍卫的,正准备干一票就听见车架前的小孩大喊了一句。 这一句差点把两人吓的掉下树去。 稳住身形后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一种名为晦气的情绪。 啧,一丁点银子都没有那不是劫也白劫? 浪费感情! “那我们大老远跑过去到底是去干什么就那么点盘缠全填进去了也不够还啊。” 时晏绝望地靠着马车碎碎念,“早知道就把阿娘给的都带着了,我就不该还回去一半。” 山樱余光瞥了眼路过的树林,把注意力转回小徒弟身上,“阿晏你才多大,不要这么唠叨。 办法也不是没有,等到了地方看看谁家被什么邪灵妖魔缠上,我们就可以赚一笔了。” “邪灵妖魔”时晏有气无力地重复了一下,“邪灵是什么,御妖师怎么什么都要管?” 山樱换了只手牵缰绳,从怀里摸出一个还热乎着的烧饼啃了一口,“也不是,邪灵一般有方士一派管,但咱不是没钱么。 偶尔管管分外之事问题也不大。” 虽然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这个师父只偶尔靠谱一下,但此刻时晏还是觉得未来有些黑暗。 山樱发现烧饼有点凉,连忙又补了个火炎咒,低头咬了一口后被烫的不停哈气。 “唉”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就是被妖魔当零食一口嚼了。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之前到达了下一个有客栈的城镇。 进镇子之前时晏又从荷包里摸出两块碎银递给山樱,“师父,这个给咱们住店用。” “哟,你还知道住店呢?”山樱有些意外,这小徒弟实在不像个小娃娃,懂的也太多了。 “听乡里的叔叔婶婶说过,出门在外要住店。”时晏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反正他师父也不会深究。 山樱常年住在深山中,自然不清楚邻居们在一起会闲聊什么。 实际上乡下的人都心疼银钱,就算是出去也很少会有去住店的,多的都是在镇子附近对付一晚。 远远就瞧见了镇子前方的石头牌子,牌子上写着“清水镇”三个大字。 但时晏是不认识前两个字的,他阿爹没教过。 时晏指着那牌子问了句,“师父,那是界碑么?上面写着什么?” 山樱眯起眼瞧了瞧,摇摇头,“不是,也不是什么牌子都是界碑的,你要分辨它们有没有特殊的气息。” 时晏回想了一下待在朗月乡界碑附近时,好像确实会感觉神清气爽。 这个世界还有太多奇妙的东西,总能带给时晏不同的新鲜感。 马车驶近镇子入口,石牌边站着两个带刀卫兵,看起来像在例行检查。 山樱重新给车厢施了障眼法,刚拉停马车,不知从哪窜出来一个黑影,咕噜噜两下就滚到了马蹄前。 棕红色的马打了个响鼻,往后退了两步,碰都没碰到那团不明物体。 “哎哟喂!马车撞人了!我、我的腿断了,不行,好疼啊!” “。”“”演的也太浮夸了点。 两人同时沉默,探头朝那黑影看去。 一个应该是人的东西穿着灰扑扑破破烂烂勉强算是衣服的破布,脏兮兮的看不清脸。 这是碰瓷呐? 第27章 他是不是撞坏了脑子 任地上穿着破烂的家伙嚷嚷了一小会,山樱和时晏动也未动,只是垂首看着那人表演。 守城的卫兵好像也被这浮夸的演技给尬住了,忍不住拎着刀走上前踹了踹对方,“行了行了,人家马车都没碰到你,别在这嚎了,给我们镇子丢人。 ” 地上的家伙扒拉了一下身上的破布,似乎一点也不怕卫兵手里的刀,“没天理了啊,我好歹也算镇上的人,他们撞我你不帮我还赶我!” 山樱和时晏默默把目光转向卫兵。 卫兵被盯得有些臊脸,又踹了踹地上的家伙,“得了快点滚蛋,人根本没碰到你,快走快走,不然给你抓了送县衙去。” 见实在讨不到好,地上那家伙十分利索地翻身跳起,还拍了拍身上本就脏兮兮地破布,嘴里嘟嘟囔囔,“就会威胁人要送县衙,县衙离镇子那么远,你才懒得跑呢,哼。” 等那人转头略带心虚地瞧山樱和时晏一眼时,两人才发觉,对方好像是个半大的孩子。 而且听这孩子和卫兵之间的对话,对方显然是惯犯,本着能讹一笔就讹一笔的态度,想来没少在这边堵进镇子的人。 但卫兵对孩子却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敌意,这就让人很意外了。 要知道南来北往的商人不计其数,一个地方想要发展的好,口碑民风也很重要。 卫兵走上前来例行检查,山樱伸手把马车帘子掀开,空空只有两个包袱的马车让侍卫也愣了一下。 “这位大人,刚才那出是经常有么?” 山樱口中喊着大人,语气却没有半分谦卑。 卫兵也算见多识广,这位容貌出众却半点不怕展现出来的女子打眼一瞧就不是什么普通人,不然就这长相还带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出门估计都要遮起来才放心。 “姑娘别放在心上,那小子也是可怜,所以我们几个守门的卫兵也不怎么为难他。 他母亲早早就没了,兄长前两年去修河堤时被石头砸死了,他家中还有个病弱的父亲。 年纪太小又没有人愿意收他去做工,渐渐就成小乞丐了。 他兄长人不错,所以大家之前能接济也都接济一下。 可谁也不能总管着别人家不是? 我实是不好真用刀去驱赶他,不过也不会真让他讹人的。” 山樱摆摆手,她也不在意这卫兵说的是不是真的,只是好奇他的态度。 她与游影来时也路过了不少城镇,哪个门跟前的卫兵都是凶巴巴的,对向往来商贩乞讨的乞丐都是暴力驱逐。 遇上个和颜悦色甚至还有些包庇那小乞丐的,她就有点好奇。 马车空空的没什么好检查,卫兵也就直接放行了。 清水镇主路是用厚重的青石板铺制而成,虽然只有不长的一段,但比起许多县城和主城都要坚实平整,这镇子上的官老爷倒不是个吃白饭的。 马车一路踢踢踏踏前进着,眼看山樱要冲着镇上最大的那间客栈去,时晏忙拽了拽她的胳膊,指向右手边不远处的小客栈,“师父,省着点花!” 山樱撇撇嘴,没有反对,谁让她不是出钱的人呢。 马车停在不起眼的小客栈门口,杵在里面正昏昏欲睡的伙计一见有生意立马来了精神。 “客官里边请!马车交给我就成。 二位是吃饭还是住店?” 山樱把缰绳递过去,“住店,要两——”话没说完,山樱感觉小徒弟拽紧了自己的衣服下摆。 时晏仰着脑袋看她,缓缓竖起一根手指。 “。”山樱挣扎了一下,见时晏态度坚决,只好改口,“要一间房,送点水和吃的来房间。” 天暗的很快,伙计把吃食送上来后,房里已经要点灯才能看清楚东西了。 吃食谈不上多好,就只是简单的两素一荤并几个馒头。 又过了一小会,伙计又送上来两桶洗漱用的热水。 师徒俩坐在桌边,山樱瞪着时晏,“两间房也不是很贵。” 时晏肃着小脸,“师父我还小呢,同我待在一起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而且,你就不怕半夜我被什么妖魔给叼走了?” “完全不怕。”山·冷·莫得感情·漠·樱。 就小徒弟身上那禁制,游影只是试探一下都会被反噬,至少不用担心他睡觉睡到一半被吃。 时晏假装看不见山樱的表情,“我怕我怕。 师父快吃饭,我尝了,这馒头特别扎实。” 说好吃实在对不起自己。 吃了几个月锦娘做的饭,山樱已经被喂刁了。 时晏见她刚拿起馒头就又丢回去,正想劝两句,山樱脸上就露出了兴奋的笑,“有小老鼠钻进咱们马车了,要不要下去看热闹?” “马车不是交给店里的伙计了么?”时晏急忙咽下口中的馒头,噎的他捶了好几下胸口,“咳咳,师父,咱马车上不是没放什么值钱的东西么?” 何止没有值钱的东西,障眼法一施,那马车车厢内光秃秃的,小偷进了都会嫌晦气。 马车内被山樱贴了符,除了她与时晏,谁上去都会被困在马车里。 等时晏跟着山樱到了后院,马车安安静静待在那,马也悠悠闲闲吃着草料,看起来并不像有什么东西溜进去过。 山樱抬起一侧手臂,双指并拢冲着马车帘挥了挥,立马有一团东西从车厢里滚了出来,滚成个四脚朝天的造型。 后院灯光有些昏暗,时晏一时没瞧出这是一团什么东西。 山樱直接快走两步把那一团给拎起来举到了视线齐平的半空,“来,说说,你这只小老鼠钻进我的马车里到底想做什么?” 时晏眯着眼仔细瞧了瞧,这不是今天镇子口那个小乞丐吗!? 他这是一路跟到了客栈还偷摸钻进了他们的马车? 好家伙,胆子够大! 在时晏的逻辑里,偷东西被抓的一方肯定是会心虚的? 此时此刻,用两只小黑手抓着他师父的小乞丐是不是以前碰瓷时撞坏了脑子啊? 要不他怎么被抓还看起来这么高兴呢? 第28章 小乞丐眼里的世界是不是五光十色? “您、您一定是大师!!!” 小乞丐静静抓住山樱的一条手臂,语气里的急切让时晏讶异。 还有那眼神,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山樱不吃小乞丐这一套,甩了甩胳膊,把他甩的在空中晃来晃去。 “说,你小子是不是来偷东西的? 之前没讹到我们,现在就想直接来偷,信不信报官抓你?” 大抵是这小乞丐混迹市井日子久了,并没像普通人一般听见“报官”二字就被吓得两腿发软,反而笑嘻嘻地任身体晃荡。 “大师您要是想报官抓我之前就已经报了,哪用等现在啊。 大师,之前是我不对,我不是想讹银子,只是想求大师救救命!” “救命?” 山樱松了松手,小乞丐跳下来啪嗒一下就结结实实跪在了山樱脚边,两只脏手还死死拽着山樱的裤腿。 “求大师救救我阿爹,他身上的黑气太重了,我快要看不清他的脸了。 虽然我不知道那黑气是什么东西,但我知道阿爹会被那些黑气害死的,我能感受到! 我说给旁人听他们都说我疯了 大师,只要您能救救我阿爹,我一辈子给您当牛做马!” 小乞丐看上去也就比时晏大了没几岁,山樱哪需要这么个小不点给自己当牛做马。 “你先说说,为什么喊我大师。” 小乞丐见山樱没把自己当成疯子,反而信他的话,激动的说话都有些磕巴。 “就、就是半年前,阿爹在河边见到了哥哥,然后就被黑气缠上了! 不对,是阿爹被假哥哥骗了,那根本不是哥哥,是一团黑气。 它骗阿爹去河边,想把阿爹拉进河里。” 上辈子各种鬼故事听了一箩筐,时晏听见这些第一反应就是骗这小乞丐阿爹的该不会是什么替死鬼? 不过想想这世界都有妖魔这种超自然的生物,有个替死鬼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黑气?”山樱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和时晏,“那你能看到我们俩身上有什么气么?” 小乞丐麻溜爬了起来,“大师您身上是紫色的,这位小妹妹身上是金色的!” 小妹妹? “我是弟弟!”时晏下意识怒斥了一句,说完后却感觉哪里不太对,“呸、你才是弟弟,我是男孩子!” 小乞丐一愣,“好好好,弟弟弟弟,弟弟身上是金色。” 山樱意外地打量了小乞丐片刻,“你真能看见?不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怎么可能是旁人教的,大师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说谎!求求您了,救救我阿爹” 小乞丐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说着就又要往地上跪,被山樱一把拽了起来,“别动不动跪来跪去的,我又不是你祖宗,你跪我我还怕折寿呢。” 小乞丐一听赶忙站好,“那、那大师您是答应了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跟你去看看也成,你小子要是骗我,就把你丢河里喂鱼。”山樱说着一把捞过自家小徒弟,扬了扬下巴示意小乞丐带路。 时晏肚子里咕噜噜地叫了一声,被山樱拽着像放风筝一样跟着小乞丐往外跑。 唉饭都没吃呢,孩子饿啊。 小乞丐是翻墙进来的,往外跑自然不能让大师跟着他一起翻墙,只好火速从正门开溜。 但一进客栈大堂还是被伙计给看到了,“嘿!我都说不让你小子进来了,是不是讨打!” 伙计没小乞丐灵活,哪怕拿了个扫帚,打也是打不到一点的。 出了客栈,山樱突然想起来个事,“乌云的毛长得怎么样了,它现在肯出来了不? 你别被它给蒙了,吞天可不光能控云雨,还能吞噬人的气运,无论好坏。 快让它出来干活。” 临行之前山樱给了时晏一个乾坤袋,里面能收纳活物。 乌云就被他丢了进去养着,反正妖魔十天半月不吃东西也饿不死,乌云在里面睡觉反而有助于恢复。 要出远门,时晏自然不可能把乌云放在家里,谁知道这小东西会不会趁着他不在把家里搅得翻天覆地。 时晏把手伸进腰间的乾坤袋,被乌云用看起来很重但连个印子都留不下的力道挠了一下。 这意思很明确了——毛没长出来呢,它不要出去。 时晏叹口气,“没长好不肯出来,在里面自闭呢。” 山樱翻了个白眼,“你就宠它!” 谁家的妖仆没掉过毛似的,这还直接有情绪了。 时晏致力于和稀泥,彩虹屁张口就来,“好歹是我第一个妖仆,对它好点嘛。 再说师父这般厉害,那黑气肯定动动手指就解决了,哪里需要乌云出来献丑。” 小乞丐听不懂两人的话,但能听懂时晏说山樱动动手指就能解决黑气,顿时坚定自己找对人了的想法。 “大师,我家离这很近的,再拐两个弯就能到。” 本来镇子也不大,远也远不到哪儿去。 一路上山樱随手点了几个人叫小乞丐看看那些人身上的气是什么颜色,小乞丐一一作答。 “很淡的青色,没什么特别,大多数人身上都是这种气。 阿爹原本也是,后来就成了黑气 那个人身上是淡淡的红色。 那个是白色” 山樱越问越觉着又捡到了个好用的小家伙,见小徒弟一脸茫然,山樱跟他解释,“这些气是人的气运。 金色是鸿运,是要万重功德加身才能有的颜色。 虽然你这么小我不知道你身上为何是金色可能你上辈子好事做多了。 红色是机遇,表示此人最近可能会遇见转机,颜色越深可能越大。 白色是衰运,代表最近容易倒霉。 青色是正常,不好不坏。 而黑色是大厄之运,会让人多病多灾。” 时晏想象了一下小乞丐眼中的世界,岂不是人人都跟戴了个彩灯似的,每天世界五光十色。 “师父也能瞧见这些?” 山樱摇摇头,“我不行,但想看也有办法能做到。 跟他不一样,他这应该是天生的。” 时晏盯着前面带路的小乞丐看了一阵,突然多了种预感 第29章 师父真棒! 小乞丐没说谎,又拐过两个弯就到了他家。 如果这里还能称作家的话 清水镇是个不大的镇子,路修的是还不错,但那是花官家的银子。 房子这种私人物品,好坏就有些参差不齐了。 两个弯后就是一片破破烂烂的房子,说不上哪具体糟糕,但就是打眼一瞧感觉没法住人的样子,甚至连朗月乡有些茅草屋都比不上。 小乞丐带着两人钻进其中一幢低矮的小房。 这房子就靠着路,连一个小院都没有,更不用说院门了。 “阿爹,阿爹我回来了。” 进屋前,山樱口中念叨了两句不知名的咒,伸手在时晏眼皮子上抹了一下。 这会时晏眼前的屋子简直可以说是黑气冲天。 是那种入了夜都遮盖不住的墨色,简直要把整个屋子吞没。 旁边几户不算明亮的灯火似乎连一星半点也照不亮这边。 小乞丐进屋后咬了咬牙点上了一盏油灯。 这灯油现在对他家来说是个奢侈品,平时连蜡烛他都舍不得点。 “阿爹,我带了大师回来,阿爹你有救了!” 油灯那一点火光勉强让时晏看清了四周。 角落里是一张用几块不太规则的木板子铺成的小床,上面盖了些稻草。 稻草上躺着一个出气多进气少的男子,打眼一瞧感觉五十岁都不止。 仿佛能吞没一切的黑气就是从男子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渐渐充斥整个屋子的。 男子勉强动了动手掀开身上又旧又薄的棉被,气若游丝道,“不知是何处的大师,家里没什么东西,怠慢了。 我这病是好不了了,就不劳大师费心了。” 男子虽然态度客气,但说出的话却是坚定不移的拒绝。 看这情形,小乞丐应该不是头一次这么带人回来了。 也许早些时候他家还是有点积蓄的,只是为了治这缠身的黑气恐怕已经白白丢进去不少钱,才导致如今这窘迫的局面。 “阿爹!?”小乞丐急忙抓住男子的手,想阻止他说更多,“阿爹,这位真的是大师,她一定能治好你的,你相信我!” 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男子不忍再苛责唯一的小儿子,只好转头看向山樱,“大师,我家如何您也看见了,无力负担报酬,您还是请离去。” 小乞丐被阿爹拽着急的都要哭了。 时晏上辈子生在红旗下长在阳光里,实在见不得这种场面,伸手悄悄戳了戳山樱的膝窝。 山樱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上前一步,“先生可是于河上游东南角遇上的令郎? 对了,我说的是离世的那位。” 男子浑身一震,原本微垂的脑袋猛地抬起,“你如何得知!?” 时晏也吃了一惊。 他知道师父能掐会算,但没想到能算的这么精准,这简直就像钻别人脑子里看人家记忆似的。 “我非是知晓,只是猜测。 你身上这厄运来自一种叫‘巫’的魔,巫会幻化成人心中最想念的亲人诱人上钩。 通过吸食人的气运和生命力来为自身汲取力量。 你身上这只巫明显才诞生不久,否则你早就撑不下去了。 往往有一场涉及百人以上的灾祸且四周有流动之水时,就容易诞生巫,巫诞生后需一到两年才有能力附于人身。 巫会诞生在水域东南角,守镇的卫兵同我说你大儿子是两年前去世,你小儿子同我说你半年前在河边遇上了已经去世的儿子。 如此就很容易能猜到事情的原委。” 山樱解释的很清楚,耐心到时晏觉得这师父是不是被掉包了。 至此,男子终于相信山樱是能救他的人。 可 “大师,我如今家徒四壁,恐怕支付不起任何报酬。” 山樱摆手,“无妨,救人一命就当给我自己积福报了。” 这巫附在男子身上已有半年,眼看就快将他的生气吸食殆尽了。 若山樱只是驱赶,巫可能反抗都不会反抗就放过这个已经快油尽灯枯的壳子。 但山樱抬手起的是返还咒,她是要巫将从男子身上汲取来的所有东西都返还回去。 这巫怎么能罢休。 咒成,房间内的黑气就突然浓郁起来,那点昏暗的油灯光亮也倏地熄灭。 时晏还挺怵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想了想,从腰间另一个小口袋中掏出一根手指长短的天星晶。 这是之前山樱丢给他的玩的,可以拿来照明,也可以汲取里面的灵力用来修炼,只不过用完里面的灵力晶石也会碎裂。 时晏能调动天地灵气,并不需要晶石里的灵力,这玩意儿就一直被他拿来当小夜灯了。 天星晶同普通的油灯自然不同,柔软但穿透力极强的光亮驱散了屋里的黑暗。 那萦绕在四周的黑气浓稠宛如实质,小乞丐从未见过阿爹身上的黑气这么汹涌肆意,一时被吓得钉在床边两腿发软。 山樱抬手将灵力汇聚的符咒打入男子身体,附在他体内的巫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咆哮,听起来像用锯子来回锯菜刀。 但这么个小巫的反抗根本就不会被山樱放在眼中,镇压它甚至不需要用上两只手。 巫被山樱用咒术压成了一个黑色的球,咒文汇聚成金色的流光如锁链般死死拴住了黑球,任它在里面发狂似的暴动也不能撼动分毫。 反观男子像是被拔除了许多生命力一般,面色瞬间变得灰败了不少。 但随着黑球不断缩减,男子的气色又慢慢红润起来,就连鬓边斑驳的白发也开始一点点变黑。 小乞丐虽是见多了旁人见不到的东西,也还是被眼前的画面震撼到失语。 等男子身上的病弱之相完全褪去,身上的黑气散去变成淡淡的青色,小乞丐才手忙脚乱的地扑了过去,“阿、阿爹?阿爹你好了!?你、你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男子抬手摸了摸小乞丐的脑袋,“阿爹现在很好,没有不舒服。” 时晏抬手给了自家师父一个大拇指,“师父真棒!” 山樱嘿嘿一笑,“放心,虽然那巫对你阿爹有影响,但该还的都拿回来了。 只不过未来一段时间你阿爹不能做体力活,得休养休养。” 第30章 他凭什么值十二两! 小乞丐知道自己的阿爹可能要死了,但他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瞧着阿爹的身体日渐衰弱,瞧着那纠缠在阿爹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浓。 这次他会跟到客栈去,其实是抱了孤注一掷的想法。 那个女子身上是充满祥和的紫色,而跟在她身边的小妹妹,则是明亮耀眼的金色。 虽然现在小妹妹变成了小弟弟,但 他的选择没错!那女子真的是大师,而且很轻易的就治好了阿爹。 关键是阿爹都说了他们付不起报酬,那女子还是帮了阿爹,她真是个好人! “好了,我们来谈谈治好你阿爹,你要怎么报答我。”山樱看着小乞丐感激的样子,笑意渐浓。 ? 小乞丐不知所措。 时晏心底一口气缓缓叹出。 果然,他就知道他师父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这次对上差点讹了她的小乞丐还能如此热情,肯定没憋好屁。 男子有些着急,“大、大师,我们真的没有银钱。 可否容我们缓些时间,我明日就出去做工,一定将报酬还上。” 之前请山樱离开是以为这也是个骗人的,没想到人家有真本事。 既然自己确实受到了帮助,那么付报酬是应该的。 “哎,别急嘛。”山樱扭头瞅了瞅四周,拖过一个和这屋子一样破烂的小板凳直接坐下,一副要与人长谈的样子。 “你们没有银钱我自然不能勉强,不如换个我们都能接受的报酬,让你儿子给我打杂。” 小乞丐在变成小乞丐之也是想找份正经工作的,可他还不到十岁,瘦瘦小小的,根本没有正经地方愿意收他,去做苦力他又根本搬不动 “大、大师要收我去做工!?我愿” 山樱抬手止住小乞丐的话,“别急着答应。 你知道我不是这里人,你若给我打杂,自然是要跟我走的。” 啊,原来如此。 时晏觉着他之前那种预感估计就应在这了,他师父这是想骗个工具人过来啊。 男子沉默了。 如果让儿子跟大师走,说好听些是做工,说难听点,不就是他为了治好自己卖了儿子么? 一听要离开阿爹,小乞丐也犹豫了。 阿爹如今要休养,他若是走了,谁照顾阿爹? “你儿子能目视常人无法得见的东西,有修习术法的天赋,我本想收他为徒,但”山樱装模作样慈爱地摸摸时晏的脑袋,“我已有徒弟,他年纪尚小,再多收一个难免让他心中不快。” 时晏面上配合着一把抱住了山樱的腿,一副我师父谁都不准抢的样子,心里冷冷呵了一声。 想骗工具人还要拉着他演戏,师父不要脸的水平又精进了不少。 “虽不能收他为徒,但我依旧会教他一些简单的术法,且他给我打杂,我也会发他工钱。 一个月一两银子,你们觉得如何?” 一、一两!? 除了说话的人,其他三个都震惊了。 要知道去清水镇上最大的酒楼当跑堂,一月也就两钱半的银子,寻常五口之家一年的嚼用也不过五两。 见男子和小乞丐都被震慑到,山樱立马乘胜追击,“为了让你放心,我可以一次性预支他一年的工钱留给你,也好叫你安安心心休养。” 还能预支一年工钱!!? 男子和小乞丐被这天上掉的大馅饼砸的直接晕乎了,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 但时晏听见这话,立马就警觉起来。 师父身上可是连个铜子都没,如何能给小乞丐预支一年工钱? 下一刻,山樱的手便朝着时晏摊开来,“来十二两银子。” 时晏下意识捂住荷包,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师父,荷包里没那么多。” “无妨,有多少先取出来,明日再上钱庄兑。” 说的可真轻松啊,不是她的钱就一点不心疼是! 时晏一万个不情愿,可到底也没在两个外人面前拂了山樱的面子。 荷包里的银子加起来一共四两三钱,山樱把银子放在桌上,“如何,你们若答应,这银子现在就可以拿走。 往后他跟着我,每年也会放他探亲假叫他回来看你。” 他的好师父还知道探亲假呢 时晏死死盯着桌上的银子,目光灼热的都快能呲出火花儿了。 这次不等阿爹说话,小乞丐先哐地一下又给山樱跪了一个,“大、大师,我以后就跟着您了,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愿意治好阿爹的一定不是什么恶人,跟着她肯定会有出息的,还有银子可以给阿爹养身体 小乞丐越想眼越热,就差把山樱当成在世活神仙了。 男子还想说点什么,但见儿子态度坚决,就把话都咽了回去。 这半年他不仅没能尽到一个阿爹的责任,还拖累了儿子。 “大师,我能问问您是需要他做什么吗?”到底还是担心,怕儿子被带去做什么坏事。 山樱这次笑得真诚极了,“绝对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借他的眼,更方便分辨一些东西。 说起来,也就同我今日救你这事差不多,是行善积德的好事。” 呵,傻子才信。 “那就多谢大师了,快,阿瑾,给大师磕个头。 哪怕不是收你为徒,大师教你东西,你就要把她当师长尊敬,切不可任性。” 小乞丐,也就是陆瑾感恩戴德地给山樱了磕个头。 此前山樱一直侧身不肯受全他这一跪,此刻既然说了要教他,哪怕不正式收徒,也勉强算是个外家弟子了,这一磕她当受。 山樱把桌上的银子留下后,让陆瑾弄点热水把自己洗刷干净,明日来客栈找她。 回去路上时晏一路低气压。 “怎么啦阿晏,你不会真的吃醋了? 放心,为师就只有你这一个徒弟。” 时晏深吸一口气,不搭理她。 他是吃醋吗?他是肉疼! 这还什么都没干呢,又要少十二两银子!!! “阿晏你说说话呗,你不说话就代表你是真的吃醋了。”山樱就慢悠悠跟在他身后,像极了哄自家气鼓鼓小弟的姐姐。 时晏顿住脚步猛地回头,“师!父! 那可是十!二!两!” 第31章 这世界原来是一锅炖烂的粥 花十二两要是为了救人,时晏也就认了。 可花十二两就买个工具人,他半点不能忍。 山樱心虚了一瞬,“唉,小娃娃干嘛整天把银子挂在嘴边,你要多看看身边,还有很多美景值得你去欣赏嘛。 再说,我今日让你瞧见那些东西可是费了好多灵力,多个人帮我们还不用花灵力,多划算。” 山樱在说到“好多”两个字时,特意用了很夸张的语气。 然而时晏不买账。 望着气鼓鼓的小徒弟,山樱决定哄一哄,“放心,等到了地方,师父肯定给你赚一堆银子来,保证你花都花不完。” 时晏想起当初山樱送见面礼时最贵重的狐裘还是从狐妖身上扒下来的,就把她“赚一堆银子”这个保证左耳进右耳出了。 愁人,也不知道到了地方还不上银子人家会不会扣下他们做工抵债。 第二日一早,陆瑾就规规矩矩守在了客栈门口。 等山樱和时晏洗漱完下楼,正听见伙计在那赶人。 “去去去,昨夜的账还没跟你这臭乞丐算呢,今日还敢来? 得亏店里没丢什么东西,不然妥妥报官抓你! 快走快走!” 陆瑾躲着伙计的扫帚,也嚷嚷道,“我才不偷东西,我现在也不是乞丐了,我在这等我东家呢!” 伙计不信,扫帚挥舞的愈发凶了,“你个臭小子哪来的东家,瘦的像猴一样连袋米都搬不动,谁要收你做工。 快走,不要妨碍我们做生意!” 陆瑾平时走街串巷比伙计灵活多了,那扫帚看起来挥的又快又狠,但就是连他衣角的破布都没碰到。 看见山樱,陆瑾眼睛都亮了亮,“东家!大师!我在这儿!!!” 伙计一愣,回头看见是昨日那位带个孩子的姑娘,顿时感觉自己被骗了,回头就想继续赶人。 结果刚回头,一个身影就越过了他在陆瑾面前站定,“来的挺早,那我们这就走,先去把你剩下的工钱取了,然后趁早上路。” 时晏表情虽没昨夜那么臭了,但一看见陆瑾就自动给他贴上了“十二两”的标签,肉疼的那个劲儿还没过呢,只好转头不看他。 “麻烦把我们的马车牵出来,谢谢。” 还在发愣的伙计听见声低头一看,发现那个漂亮的娃娃正同他说话,语气和表情看起来都像个大人一般,就是声音还是童声独有的奶气。 “哦、哦”伙计应了一声,怀疑地看了看山樱和陆瑾,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后院去了。 最后伙计发现陆瑾当真同山樱走了,立马稀奇地扭头找掌柜说这事儿去了。 “东家,镇东那个小乞丐就陆家那个,居然真的有人肯收他做工? 他的东家还是昨日住咱们店的那位姑娘,你说该不会是陆家那个快死的把他儿子给卖了?” 近日生意不好,掌柜整日愁眉苦脸,听见这个抬脚就踹在了伙计屁股上,“有空管乞丐给谁做工不如快点去把桌子椅子擦一擦,不然早晚你也没工可做!” 伙计被踹了一脚,灰溜溜地转身干活去了。 一边干还一边忍不住朝外面看,可惜连个马车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山樱让陆瑾带路去了镇上唯一一家钱庄,在时晏手抖哆嗦的递过银票后,兑回了四张面额十两的银票和十两散碎银子。 把给陆瑾预支一年工钱的剩下一些交给他后,山樱还很大方地放他回去,“你若是想把这些钱留给你阿爹,就快去快回,左右你给我打杂,我也不会少你这口吃的。” 陆瑾从没遇见过这种人,明明他先是碰瓷后是偷偷尾随,山樱不但没计较,还帮他治好了阿爹,现在更是收他做工,给他预支了一整年的工钱 “您不怕我拿了银子带着阿爹逃跑么?” 山樱拍了拍陆瑾的脑袋,“你还是个孩子呢,而且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 一股酸意冲上鼻尖,陆瑾眨了眨眼按下情绪,“那大师和弟弟稍等我一会,我去把银子送给阿爹就来。” 陆瑾转身跑了,时晏坐在马车前方看着他跑走的背影,凉凉开口,“师父这么大方,是不花自己的银子不心疼” 山樱被说中内心想法,立即干咳两声,“说什么呢,我就是相信陆瑾是个好孩子。 阿晏你别整日苦着脸,你也是个孩子,要多笑笑!” 笑笑个屁! 旅途变成了三人行,外加一只始终不肯从乾坤袋中出来的吞天。 别的不说,陆瑾干活倒真是挺勤快的。 撇除他是时晏花了十二两换来这一点不说,多这么个工具人还是挺快乐的。 不过时晏觉着陆瑾对师父的滤镜有些太厚了,一路上就跟伺候祖宗一样鞍前马后,说是来打杂的,实际上像个小奴隶,还是非常自愿上赶着的那种。 朗月乡到清水镇,时晏和山樱花了一整日。 而东煜城距离朗月乡,有好多好多个到清水镇那么远的距离。 哪怕是上辈子,时晏也没感受过这种日日奔波的“长途旅行”。 马车颠的人骨头缝都要松散了,问还没有什么减震的符箓,还是现代社会的汽车好啊 没人喜欢待在车厢里,三人就挤挤一起坐在外面。 时晏靠着马车,目光有些发直,“师父,御妖师出门都是骑马坐马车么,有没有那种很厉害的能在天上飞的东西啊?” “有啊,你是问飞舟。 那东西可贵了,而且驱动飞舟一个时辰就要用掉一颗我给你的那种天星晶。 且不说我们有没有银子买飞舟了,光是天星晶都买不起。” 为什么这种玄幻交通工具也要用银子 关于这个问题,山樱的回答是,“出门在外干什么都要银子嘛,炼丹的那些家伙买草药要银子,日日搞什么炼气筑基的家伙们没辟谷前生活也要银子。 还有那些大门大派的,修建山头哪个不要银子?” 说的有点道理,可 这个世界原来是个大乱炖吗,不止妖魔鬼怪,连修仙炼丹的都有?? 第32章 毛绒控陆瑾 勉强接受一个新世界的设定时,立马又会有更加夸张的东西来刷新时晏的三观。 说实话有点刺激。 不过,作为原住民的陆瑾似乎也没好到哪去。 说到底世界上大多数还是普通人,能看到那些光怪陆离、区别于普通生活风景的人只占其中很少的一部分。 陆瑾有幸能窥见一点,却也从不知晓他所生活的世界原来这么复杂又奇特。 让他看见这些听见这些的,都是如今坐在他身边的这位大师,这个名叫山樱的女子。 马车停在一处破旧的庙宇边。 “今日是赶不到城镇了,我们就在此处休息一晚。 这庙破破烂烂的还不如马车,今夜我们就歇在马车上。 阿晏,把乌云放出来给我们守夜,这家伙在乾坤袋里睡了这么久,该出来活动活动了。” 山樱话音刚落,时晏就感受到陆瑾投来的目光。 这几日陆瑾听说了队伍里还有一只叫乌云的妖,他没见过妖,所以好奇心一直被高高吊起。 时晏手伸进乾坤袋,盯着看的陆瑾吓了一跳。 那乾坤袋只有巴掌大,时晏却把小半条手臂都伸了进去,就像被乾坤袋给吞了一样。 时晏摸了摸乌云身上的毛,感觉确实是差不多了。 到底是喝了他几滴血,乌云如今新伤旧伤都好了个齐全,毛发也都重新生长出来。 时晏还挺期待乌云毛茸茸的样子,从它进去开始,他都没见过乌云了。 不过乌云在乾坤袋里左挪右扭,一副不太想出来的样子。 时晏把手抽出来思考了半秒,捞起乾坤袋倒过来一阵猛抖。 在陆瑾紧张的目光中,一个乌黑乌黑的毛团子从乾坤袋里滚了出来,伴随着非常不情愿的嗷嗷声。 陆瑾盯着通体乌黑正在炸毛的乌云愣了片刻,脸上冒出了可疑的红晕,“我我能摸摸它么?” 乌云显然听明白了陆瑾想摸的是谁,于是凶巴巴地扭头冲着陆瑾呲了呲牙。 态度很明确了,敢伸手就给你咬断! 陆瑾非但不生气,脸上的红晕还更盛了些。 时晏从陆瑾的神情中看到了赤裸裸的“毛绒控”三个字。 跟那些被猫挠了一爪子还欠嗖嗖凑上去的猫奴有什么区别 哦,他自己也是。 乌云嗷嗷呜呜地,时晏蹲下盯着它,“师父说你已经好了,今晚你守夜,好好守,不许划水。” 乌云不能拒绝时晏的命令,只能应下,不过它毛脑袋上全是问号,“为什么让我不划水?我们吞天虽然能控云雨可我一点也不喜欢水!” “咳不许划水意思就是让你别偷懒,好好守着。” 乌云感觉它被羞辱了,“我们吞天跟你们人类才不一样,我们说到做到,答应了就绝对不会食言!” 时晏和乌云一个说人话一个说妖语,在其他两人眼中就是时晏说一句,乌云嗷呜几声。 “别看了,阿晏能听懂妖魔言语那是天生的,就同你能瞧见人身上的气运一样,这能力羡慕不来。” 陆瑾又眼巴巴地看了一阵。 如果妖魔都是这般毛茸茸又好摸的样子,时晏岂不是能同所有毛茸茸说话? 陆瑾可真是太羡慕了!!! 夜里还十分寒凉,三人一起挤在了马车上。 因为符纸用光了,山樱还现场教学教时晏怎么画火炎咒。 她发觉小徒弟临空画符的天赋比她高了不是一星半点,简直就是包教包会。 “师父,这咒我不是见你画过用来温烧饼么?” 山樱半点羞愧也没有,点点头道,“是啊,但烧饼那么小,用不了多少灵力。 要管这么大的马车需要不少灵力呢,你人小恢复的快,自然是你来画。” 山樱教时晏也没避着陆瑾,他就在旁边跟着写写画画,可惜他如今连灵力怎么引入体内都不会,画符也就只能描个图案了。 见工具人在旁边努力跟着描,时晏还特意放慢了画符速度,好让他记住火炎咒的图案。 咒成,整个马车都变得温暖起来。 “掌握的不错嘛,居然没有把马车给烧了。”山樱在一旁夸奖了一句,“我当初学这个咒可是差点把山头烧着。” “。”“” 所以这么危险的咒就让他在马车里画,也不先在别处试验试验吗!? 大抵是发现时晏和陆瑾的脸色都不太好,山樱又多补了一句,“没事,万一真烧到马车,不是还有乌云在嘛。” 有能控云雨的吞天在一旁,为什么要怕着火啊? 吞天听完嗷了两声。 “她说的不对,吞天空云雨也要看周围环境,现在就算聚云落下的也多半不是雨。” 算了算了,师父不靠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习惯就好。 时晏这般安慰自己。 乌云被安排守夜倒也老老实实趴在了车帘外面,这让想挨着乌云睡的陆瑾有些遗憾。 “你该不会还想抱着乌云睡?它可不是你寻常能瞧见的猫猫狗狗,它是真的会一口咬断你的手。” 车厢内有火炎咒的加持十分温暖,对毛发重新长出来的乌云来说有些热了,趴在帘子外正正好。 夜里,时晏被湿乎乎喷着热气的鼻子给蹭醒了,睁眼就瞧见俩泛着绿光的眼睛,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巴掌已经呼出去了。 打完想起这大概有可能是自己的妖仆乌云。 咳,梅开二度。 乌云挨了一巴掌也来不及恼,“外面有妖聚过来了,数量不少。” 时晏瞬间清醒,抬手摸了摸耳垂。 果然,睡着睡着铃铛不小心蹭掉了。 山樱也迷迷糊糊醒了过来,还坐起身打了个哈欠,“什么东西大半夜扰人清梦?” 时晏摸不到掉了的银铃,只能取出天星晶照亮,在马车角落里把孤零零的铃铛捡回来戴好。 “师父,铃铛掉了,外面有妖聚过来了。” “乌云打不过么?” 乌云在旁边用鼻子喷了喷气,“打得过,但数量太多了,麻烦。” 时晏翻译,“打不过。” 山樱叹口气,念念叨叨起身往车外钻,“这妖仆怎么弱成这样,一点杂妖都打不过。” 乌云在一旁嗷嗷地反驳。 “谁打不过啊,我能全灭!全灭!!!” 第33章 和平大使时晏 感觉自己实力被质疑了的乌云为了寻回属于吞天的自尊,闪电一样越过山樱钻出了车厢。 快到时晏想伸手阻拦都没赶上。 他契乌云为妖仆的方法实在有些投机取巧,所以并不太清楚乌云的能力。 不过师父都说乌云还是幼崽了,让一个巴掌大的毛团子出去打架,时晏总觉得有些不靠谱。 倒是山樱意外地哟了,一声,“小家伙个头不大气性不小。” 等时晏着急忙慌地扒开车帘子往外看去,却发现 啥也看不见! 这没有电力的时代就是原生态啊,伸手不见五指是一点也不夸张。 时晏回身从车厢里捞过天星晶,想看看周围发生了什么,但天星晶就是个普通小夜灯的亮度,能照亮的范围实在有限。 他只能看见一个速度很快的黑影上蹿下跳,时不时传来几声属于妖的咆哮,没什么实际内容,就是时晏也听不懂一点。 就像乌云说的那样,聚拢过来的妖数量有点多,它就是再厉害也得一个一个处理。 如此就会有漏网之鱼朝着马车这边摸过来。 山樱刚刚已经坐在车头看戏了,此刻一个妖迎面撞上来,她却动也未动。 下一瞬,扑上来那个生了五只眼睛长相让人隔夜饭都要吐出来的不知名小妖尖啸一声,浑身鳞甲都冒出了火光。 那火异常凶猛,几息之间就将那小妖整个笼罩在其中,不等对方多挣扎几下,直接连骨头都给烧化了。 “”时晏猛地扭头看向山樱。 只见她静静坐在远处,目光微垂,盯着方才被烧化的小妖的残骸,张口冷冷吐出一句,“什么人都敢肖想?该夸你们胆子太大还是嫌命太长?” 这一刻的山樱是时晏从未见过的模样,冰冷而高高在上,像个没有感情的神只。 不过这情绪只在山樱面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她就抬头朝外喊了一声,“乌云加油啊,这速度太慢了,离天明还早,我还想睡会呢。” 她又变回来了 回应山樱的事乌云一连串奶声奶气的咆哮,“无耻的人类,不帮忙还在那瞎指挥,无耻!无耻至极!!!” 乌云没怎么接触过人类,无耻二字已经是它能骂出来最脏的字眼了。 山樱扭头看时晏,“你养的这毛团子说什么呢?我怎么感觉它在骂我?” 时晏充当了一次和平大使,“它说马上就解决了,让你别担心。” 山樱半信半疑,“怎么这么听话了?而且谁说我担心它了” 这话落入乌云耳中,它撕咬那些杂妖的力道更狠了,一时之间哀叫声不绝于耳。 时晏缓缓叹了口气。 当个和平大使可真难啊 最后一个醒来的陆瑾已经挨着两人发了半天愣了。 天星晶照不亮周围,所以陆瑾看不见什么血腥的场面,只在那火光烧化小妖时看见了片刻周围。 山樱见他愣在那,一时起了坏心,抬手书了个光明咒往天上一丢。 以马车为中心向四周蔓延了十多尺的范围瞬间宛如白昼,黑暗被驱散,眼前鲜血淋漓的打斗顿时就近距离开始刺激人的视觉神经。 乌云通身毛发都是黑色,血染在上面也看不明显,只有亮出的爪子上反射出一些暗红的光芒,昭示着它正在经历一场搏杀。 陆瑾呼吸倏地变粗,他紧张地拉了拉时晏的衣袖,“乌、乌云不会有事?” 在陆瑾眼里,那么小那么软的毛团子,怎么能独自面对那些面目狰狞的凶猛妖魔。 但陆瑾这话问错人了,正经看乌云打架,时晏这也是头一次。 他也不好说乌云能不能打过,只不过见自家师父非常冷静的样子,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一半盏茶的时间,混乱的场面明显好了许多,就是马车周围落了一地的尸体,实在惨不忍睹。 一口咬断最后一只小妖的脖子,一爪子掏烂对方肚子后,乌云昂首挺胸地跃上了马车。 时晏下意识往后挪挪,差点就没控制住自己嫌弃的神情。 妖仆能感知主人的情绪,原本自信度爆表的乌云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时晏。 它没说话,但目光已经无声地谴责了他的过分。 它这么辛苦地打了一架,他居然还嫌弃它!? 同样,时晏也能感受到乌云此刻神魂的震动,他连忙解释,“我不是嫌弃你,主要你身上太味儿了,要不你招点云落点雨给自己洗洗?” 乌云就那么一点大,打架时不可避免会被妖魔和妖兽的血糊了满身。 现在确实是臭了点哈。 山樱看了场热闹,这会哈欠连天,“你画个聚水符给它,这会聚云落下来的估计是雪,洗不了澡的。” 陆瑾眼巴巴地凑过来,“我来帮忙我来帮忙,我去生火,烧点热水洗,多冷啊。” 乌云听见这话,第一次正眼看了陆瑾一眼。 这个之前胆肥还想伸手摸自己的人类,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时晏思考片刻,觉得这会要是不给乌云整点热水,这毛团子说不定要直接玻璃心了,于是冲陆瑾点了点头,“行,生火。” 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生火清理清理周围,不然第二天要是被路过的人瞧见此处尸横遍野,说不定会直接吓得失心疯。 爱护环境人人有责嘛。 陆瑾屁颠颠地下了马车去生火,山樱则是掉头回车里睡觉去了,她懒得陪两个小鬼折腾。 时晏从马车后方装行李的地方翻找出一个陶盆,准备用这个盛水给乌云洗澡。 这些物什还是临出清水镇前他想起来要买的,出门时就带了那么一个包袱,真到路上发现干什么都不方便。 时晏坐在火堆边,右手双指并拢,聚水符起的十分随意。 清冽的水气自空中交汇,渐渐落入时晏手指着的陶盆,转眼间就盛了大半盆。 时晏不清楚自己这种天赋究竟有多强大,山樱也只是说过他是难得的好苗子。 可眼前这一幕若被其他内行人瞧见,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传闻流出。 御妖一派,有子尚幼,天赋斐然,不日定登峰造极。 第34章 抵达东煜 寒凉的夜晚,普通人哪怕是用热水洗澡也是冷的。 可乌云是妖,此刻又没有受伤,因此不觉得冷。 不过有一种冷,叫陆瑾觉得你冷。 被陆瑾再次一试图用一件破烂衣服裹住未果后,乌云终于忍不住冲他呲起了牙,还嗷嗷叫了几声。 “老子不冷,走开,莫挨我!” 这几声在陆瑾听来就是妥妥的回应。 比起一开始想要咬断他的手,只是呲了呲牙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瑾满眼爱怜,看得时晏一阵恶寒。 “它真不冷。”说完时晏又扭头训乌云,“说了不许自称老子,对谁都不许,讲点文明礼貌。” 跟一只妖讲文明礼貌,时晏恐怕是古今中外第一人了。 哦,异世界也是第一人。 乌云表示委屈,“明明是他要摸我,你不说他来说我?” 这种时候,时晏发现对一个毛绒控讲不了任何原则。 明知乌云可能在说些不好的话,但陆瑾还是情真意切地想把破烂衣服递给时晏,“它不想让我碰,阿晏帮它擦擦? 天这么冷,结冰可怎么办?” 时晏嘴角抽搐几下,转头跟乌云商量,“要不我画个火炎咒给你烤烤?” 乌云湿哒哒的毛都要炸起来了,“不要!火炎咒你才刚刚学会,要是把我刚长出来的毛烧了怎么办!?” 时晏一想也是,万一毛烧了,乌云可又有借口待在乾坤袋里不出来干活了,还是算了。 于是他接过陆瑾手中的破衣服,兜头把乌云整个罩在里面用力揉搓,搓的乌云嗷嗷直叫。 “毛乱了!乱了嗷——!” 陆瑾在一旁瞧着有点心疼,但乌云是时晏的妖仆,他不好说什么,只能时不时提醒一句,“轻点轻点。” 在时晏看来,妖魔虽本质不同,对这个世界和对人类的危害是没什么差别的。 陆瑾的阿爹明明才被一只魔差点害死,他为何能对乌云这般友善? 而且方才那一地血腥,他这个看多了恐怖片丧尸片的社会主义好青年都差点没绷住,陆瑾却很快接受了。 难道粗神经是这个世界人的一大特征么? 时晏有什么想知道的就要搞懂,所以他一遍擦乌云,一边开口发问,“陆瑾,你不怕乌云么?” 陆瑾愣了愣,“为何要怕?” “它之前是真的想咬断你的手。” 陆瑾啊了一声,“可之前也是我先不对,随便来个人伸手就要摸自己,换做是我我也会不高兴的。” “那‘巫’的事呢?妖魔对人类会做什么你亲身经历过,刚才你收拾的那些尸体,那些妖都是要来吃我们的,你不怕么?” 那些妖只是单纯想来吃掉自己,这事时晏是不会说出来的。 陆瑾点点头又摇摇头,“怕,但不怕乌云,乌云没有要吃我们。” 这是哪来的当世纯情小白莲啊 时晏都不忍心告诉他如果乌云不是自己的妖仆,估计第一时间一口就咬过来了。 乌云使尽浑身解数,终于从时晏手里逃了出来,跑到一边抖了抖身上的毛。 “乌云,你若不是我的妖仆,会想吃我么?” 时晏盯着它发出了灵魂质问。 妖仆不但不能伤害主人,也不能欺骗主人。 而且就问题出口的瞬间,时晏就感觉乌云嘴里的口水都要兜不住了。 “吃!你好香啊,你比我见过的所有人类都要香,我不吃人,但想吃你!”乌云的回答无比诚实,虽然他也没见过几个人类就是了。 陆瑾好奇,“它说了什么?” 为了不让陆瑾幻想破灭,时晏重新翻译了一下乌云的话,“它说它这辈子要给我当牛做马,不可能对我产生一点坏心思。” 在陆瑾“乌云果然是个好妖”的欣慰表情下,时晏木着脸爬上马车准备在天亮前再眯一会。 火堆边,陆瑾和乌云两个大眼瞪小眼。 一个蠢蠢欲动,一个严防死守。 马车上,时晏以为早已睡熟的山樱突然开口,“阿晏,无论何时,切不可对妖魔失去警惕之心。” “”时晏哪怕再傻这会也能猜出师父以前定是同妖魔有过什么不愉快的回忆,搞不好还是她特别信任的妖魔反水了。 “师父,我知道的。” 他谁也不信,只信自己。 后半夜陆瑾没再睡觉,他被刚刚的突发状况给吓清醒了。 而负责守夜的乌云一边要防着可能再次出现的危险,一边还要注意着陆瑾是不是想伸过来的手,半晚上真是心累极了。 天一明,乌云就怒气冲冲地用鼻子把时晏蹭醒,然后主动钻进了他腰间的乾坤袋。 态度也是十分明确:不想在外面待了,眼不见心不烦。 时晏琢磨着要不路上给陆瑾找个猫猫狗狗之类的,好缓解一下他对乌云的执着。 可转念一想,他们这一趟实在不适合再多带一只小动物了,遂作罢。 在马车上颠簸了整整一个多月,三人终于抵达了东煜城。 他们自北方来,而南丰镇位于东煜城的南面,最快的方式是穿过东煜城。 “师父,我们在东煜城歇一晚我要不行了。”时晏眼下发青,捂着胃瘫在座位上。 山樱撩起车帘看了一眼马车内部,“成,歇一晚。 早让你撑不住就说,你非一直说自己没事,这下颠出毛病了? 等入了城我寻个医馆给你瞧瞧。” 时晏动了动嘴,“不用了师父,我就是有点晕车 歇一晚就好,不用去医馆。” 这才到东煜城,他身上就只剩三十两银子了,还不知道要在这个地方待多久,还是能少花就少花点。 怎么师父就不会什么点石成金之类的术法,这样也不至于给商行还不起钱了 不能理解小徒弟想要省钱的一片苦心,山樱驾着马车往城门口驶去。 高耸的城墙有些年头了,但其坚硬程度一看就是有专人在好好维护。 城门两侧一面十个,站着整整二十个守城卫兵,看上去颇有气势。 而且这些卫兵武器精良,铠甲簇新,这一路上路过的城镇没有一个能比得上。 这就是东煜城——传闻中九州最富庶的城。 第35章 这吃的哪是饭,分明是银子! 时晏扒在马车车窗边,直愣愣地看着路过的建筑群。 路两旁的楼宇虽不是现代那种高耸林立,但也当的上“气势恢宏”四个字。 前方茶楼二层的窗户开着,向外延展的露台上正靠着两个身穿青色衣袍的男子,其中一个不知是不是为了故作风雅,大冷天还握着一把折扇时不时扇一两下。 茶楼旁有挂着红木招牌的商铺,上面写着好,他看不懂。 这个世界的文字和上辈子时晏学的还是差距有点大,哪怕山樱已经教了他一些常用字,他能懂的也不够。 更不用说眼前的招牌为了看上去端正大气,可能还请了名家来题字,一笔一划间尽是风骨,但时晏认起来就更加困难了。 从一个高材生沦落成睁眼瞎,这感觉还真是很少有人能体会。 陆瑾也跟着扒在窗边看,他就算表现的再稳重懂事,本身也不过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 从出生起就待在清水镇了,离镇子最远的一次就是跟阿爹去隔壁一个乡买棉花。 这般朱甍碧瓦也是第一次见,新鲜的很。 街边小吃摊也整整齐齐,看起来很像现代的仿古小吃街。 肉包子和各种食物的香气飘散过来,扒着窗子的两人都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就算这一路花了不少银子,但也还没到吃不起饭的程度。 只不过他们有时候走两三天才能路过一处城镇,能吃到热气腾腾刚出锅的食物的次数实在不多。 这会闻着香气,时晏也不觉着胃里难受了。 两声响亮的“咕噜噜”在车厢内响起,时晏和陆瑾对视一眼,时晏先开口,“先吃点再走?” 相处了一个多月,时晏现在对陆瑾也慢慢没再因为十二两而看一眼就糟心。 陆瑾闻言狠狠点了点脑袋,时晏掀起车帘,“师父,我们找个地方先吃顿饭,我肚子好饿。” 谁说晕车的人吃不下东西了?反正时晏没说。 山樱没什么意见,都到东煜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结果大城镇有大城镇的规矩,小些的酒楼没有停放马车的地方,山樱一边问一边赶车,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间外表十分华丽的酒楼外。 时晏从马车上下来站定后,突然生出一种再钻回马车里的冲动。 “师父,吃顿饭而已,也没必要来看起来就能把银子花干的地方 我看之前路过的那个包子铺就不错。” 山樱眨眨眼,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阿晏,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初来东煜城,而且很有可能以后再也不会来了,自然要尝尝这里的特色菜。 至于包子哪里的包子不是包子?” 说的是挺有道理,但荷包不支持怎么办啊! “好啦,别发愁银子的事,小孩子家家的,就要吃好喝好才行。 为师方才瞧了瞧,城西那边上空有些不太对劲的东西,应该是有人家糟了难。 等我们吃饱喝足,就能上门赚银子了!” 一个御妖师,整的像个看风水测凶吉的神棍也就罢了,听听这话说得,不像去赚银子,倒像是上门骗银子 但话又说回来,这酒楼虽然看起来就很贵,但里边飘出来的味道是真香啊。 一边是肚子里吱哇乱叫的馋虫,一边是不太靠谱的“上门赚银子”。 时晏咬咬牙心一横,带头往酒楼里走去。 不就一顿饭么,应该还吃得起。 掏钱的都进了,山樱把马车缰绳递给过来牵马的伙计,拽着陆瑾一起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进去了。 片刻后,时晏听着小二报价,神情严肃一言不发。 这价格确定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吗? 一碟子凉拌菜就要二钱银子!? 怎么,东煜城人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坐都坐下了,时晏只能硬着头皮听自家师父在那点菜。 好在山樱也没真打算一顿饭就把他的小金库给吃光,两荤两素并了一小桶白饭,总共花了六两八钱银子。 陆瑾听完价格眼睛都直了,就这一顿饭,居然花掉了他大半年的工钱。 这吃的哪里是饭,明明是白花花的银子 菜上齐后味道确实挑不出毛病,时晏吃完后只感觉除了学好保命技能外,赚银子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要是钱够,他高低要把这里的招牌菜全尝一遍! 而陆瑾则是每一口都吃的无比虔诚,仿佛吃了这顿没下顿一样。 吃饭途中,时晏还听到隔壁桌有两个人在瞎聊。 “唉,我常去的那家馆子在哪不好,偏偏在城西,害我想那一口好些时日,偏又不好去城西。” 与说话之人同桌而食的另一人接话道,“为那一口吃的实在不值得,你可别上头跑城西去啊。 听说去那边的人这些时日回来都倒大霉了,你不想断条胳膊或者腿?” 对方连忙摇头,“不不不,我肯定不去,我家有妻儿老母,我哪敢去城西找晦气啊。” 时晏吃着饭,耳朵竖的笔直。 城西?发生了什么,会跟师父之前说的“不对劲”有关吗? 吃饱喝足就开始犯困,反正吃都吃了,也不在乎多住一晚了。 不过找客栈时,时晏还是无比坚定地拒绝了山樱指着的那家四层楼高的大客栈。 为了去“赚银子”,三人特意找了城西的一家小客栈。 与之前吃饭酒楼门前的车水马龙相比,城西这家小客栈简直可以称得上门可罗雀。马车停在客栈前都没有伙计出来招呼。 东煜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山樱跳下马车进客栈找伙计,一进门就被蹲在角落的伙计与站在柜台后拨算盘的掌柜二人脸上的愁云惨雾给惊到了。 硬要形容,简直比她徒弟坐了一月马车看起来还要郁闷。 “掌柜,有房间么?” 悦耳清脆的声音响起,搅乱了掌柜惆怅的思绪。 他猛地抬头,确认真是有客人要来住店,立即疯狂点头,“有有有,姑娘要什么样的房间都有,房费好商量,我家定比别家实惠!” 第36章 朱家女与邪祟 “有有有,姑娘要什么样的房间都有,房费好商量,我家定比别家实惠!” 掌柜的热情让山樱有些不明所以,“跟掌柜打听个事,我这一路赶车过来,怎的见到这边街道上的商铺十间有九间是关着的?” 掌柜神情有些纠结,像是想说又怕说了这生意就跑了的样子。 山樱取出从小徒弟那扒拉来的银子,“不若我先把房钱付了掌柜再同我说说?” 掌柜心底的顾虑一下就被安抚了,“反正我这店里也空着,就给姑娘一间上房。 往常一间上房每日的房钱可要二钱银子的,如今就收姑娘一钱银子好了。” “不是一间,我要定两间房。” 一听这生意还是双倍的,掌柜多日不见笑意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子了。 “东福,还杵在那干啥?快,看看这位姑娘有没有行李需要帮忙搬,赶紧给人搬上去。” 山樱冲叫东福的伙计点点头,“门外停着我的马车,马车后是行李,劳烦帮我搬进房间。 车上还坐着两个孩子,劳烦帮我带他们二人进来。” 伙计得了吩咐出去干活了,山樱重新看向掌柜,“如此可好同我说说这外面的情况了?” 掌柜长叹一口气,刚升起的笑意又憋了回去,“还不是怪朱家!要不是朱家,我们城西怎么会像如今这般惨淡。” 掌柜语气中的怨怼听上去不像作假,山樱觉着,生意大概要来了。 “朱家?这朱家发生了什么,如何能影响整个城西?” “姑娘你有所不知”时晏和陆瑾跨过门槛进来时,正好听见掌柜诉苦一样跟山樱说着城西的事情。 “这朱家是我们城西一个富户,家里说句金银成山都不为过,就他们家每年给城主府上的礼,都比我这店一年的利钱还要多。 前些日子大概是两月之前,朱家要嫁女。 确切的说是朱家女非要嫁,她要嫁的对象还是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 朱家家主就这么一个女儿,哪能容得一个野小子娶他的掌上明珠? 可这朱家女就像魔怔了似的,嚷嚷着非此人不嫁,还寻死觅活地闹了几次。 朱家家主心疼女儿,不得不压着火应了这门婚事。 但有一个条件,就是让这野小子入赘到朱家。” 山樱听得津津有味,见掌柜突然停下,还催促地说了一句,“继续讲啊,这野小子答没答应入赘?” 掌柜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顺顺气,“朱家只有一个女儿,若是入赘就等于白得了那泼天的富贵。 说句实话,只要不是家里就一个独子的,应该都不会拒绝。 但那来路不明的野小子偏偏拒绝了,说要娶就要让朱家女同他一起回去,可他家住在山里,朱家女金枝玉叶的,哪吃得了那种苦? 朱家家主震怒,想要寻人教训教训那野小子。 寻的人顺着朱家女给的地址找过去,里面空空荡荡早就人去楼空了。 听说那屋子的床榻上落了好些雪白的毛发,瞧着就像狐狸毛。” 说起狐狸,时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游影。 不过游影是黑发,应该不是白狐? “狐狸毛?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掌柜你要告诉我那野小子是狐狸变得?” 掌柜突然向四周瞧了瞧,确定没突然冒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后,这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 “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办了,寻个能捉妖的术士来也就解决了。 偏偏他们朱家在那之前给城主府上的年礼中有一件雪白的狐裘,那野小子消失后,城主府的狐裘也不见了。 大家都说是那野小子盗了城主府的狐裘。 可城主府守备森严,哪是一个野小子想进就能进的地方?” 掌柜说两句就停,让时晏听得也十分难受,“后来呢后来呢?” 掌柜没听见山樱开口,有些茫然,“谁在说话?” 陆瑾指了指身旁,“他在说。” 掌柜伸头一瞧,才发现这一个孩子身边还站了个小豆丁,看上去连五岁都不到,生的还怪好看的。 时晏绷着脸不吭声了。 矮又不是他的错! 再说了,他这身体才四岁多,迟早会长成一米八八的大高个! 不止一个人给自己讲的事情捧场,掌柜跟人说话的欲望也上来了,“后来这是传开了,城主府也在中心的悬赏榜上贴了那野小子的画像。 只是每每画像贴过去不到半日就会糊的看不清。 开始以为是有人故意捣乱,后来城主派了人守在那,可看守的人总会莫名其妙开始发呆,等回神后,画像又会糊掉。 城主请了两位专门捉妖的大师,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大家都传这根本就不是妖物所谓,分明就是朱家女撞邪了! 那野小子就是邪祟变得,城主府只是受了牵连。” “这和城西商铺十之有九都关门有何联系?” “姑娘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掌柜又喝了口茶水,“画像的事找了大师来也没能妥善解决后,城主府开始频频失窃,城主调集了大量守卫也没能抓住盗取财物之人。 甚至都没发现是何人盗取财物 而再之后,城主府的人就开始倒霉。 今日是家丁摔断腿,明日是管家睡着觉突然暴毙 总之邪门得很,城主觉得这灾难是朱家招来的,于是把朱家年节上的礼能还的都还给了朱家。 这下城主府倒是无人遭灾倒霉了,其他同朱家有过交集的人都开始倒霉,最后甚至发展到朱家家仆常去采买的商铺也跟着倒霉 城西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多少同朱家有过交集,他们也都无一例外倒霉起来,有的是小病小灾,有的就是灭顶之灾了。” “所以那些商铺不开门,是怕同朱家扯上关系?” 掌柜点点头,“近日朱家家仆上街采买都买不到东西了,根本无人愿意卖给他家东西,大家都怕倒霉哩。 我这里是客栈,他朱家总不会放着自己的屋子不住跑来住客栈,是以我这才勉强开着。 可姑娘也瞧见了,街上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若再这么下去,我这店怕是也要撑不下去咯。” 第37章 巨大的厄运 掌柜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讲一个逻辑不通的故事。 作为听故事的人,很容易就会发现其中不合理的地方。 朱家女一心想要嫁那野小子,定然是被迷得神魂颠倒了,又怎会把野小子的住址给那些要去教训他的人? 哪怕是朱家家主要求也说不通,毕竟朱家女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掌上明珠,就是耍些性子,朱家家主也没道理非要逼迫她。 再者说这朱家家主都同意婚事了,不过就是娶妻或是入赘,总能坐下来好好商议,又为何非要去教训女儿的意中人?这不是让父女之间生了隔阂么? 野小子若真是什么邪祟,报复朱家就好,报复那么多同朱家有关的人甚至报复城主府,就真的不怕城主找来有通天本领的人将它给打散了去? 不过事情总不会空穴来风,不管掌柜说的话有几分可信,这城西天上笼罩着的巨大的厄运,定是同朱家有关。 把行李收拾好后,山樱就准备上朱家附近打探打探了。 时晏自然是要带着的,她还准备现场教学一番,而且她也不放心把时晏一个人放在客栈。 至于陆瑾也带着,多护一个人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陆瑾这双眼睛可是顶顶好运的气运鉴别器。 出去前,山樱还同掌柜打听这朱家在城西哪个方向。 往常掌柜就一直喜欢同客人们天南地北的瞎聊,近一段时间根本没有客人,差点憋坏他。 好不容易有客人来,问的虽是他忌讳的事情,但自家客栈同朱家也没什么联系,他也就一个没忍住多说了些。 只是此刻这客人同他打听朱家朝哪个方向去,他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姑娘,你不会是好奇朱家的事想过去瞧一瞧? 怪我不该同你说那许多事,反倒勾起了你的好奇心。 听我一句劝,去了可真的是会倒大霉的啊” 掌柜这两句劝说可是真心诚意。 毕竟如今山樱住在他这店中,他生怕山樱若真跑去看热闹,说不定也会把霉运给带到店里来,到时他可就不知道要找谁说理去了。 “掌柜放心,我们只是初来东煜城想去逛逛,问清楚那朱家在何处好避着些,免得染上霉运不是?” 掌柜这才松了口气,“用我这店里的伙计带你们去逛逛么?反正现在店里没什么” “不用不用!”不等掌柜说完,山樱连忙拒绝,还装出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样子,“我是要去水粉铺子逛逛的,不好叫人与我同去。” 跟在山樱身后的两人表情齐齐一顿。 行呗,小孩子不算人对? 掌柜没有强求,左右不是去朱家瞧热闹就行,旁的他才懒得管客人去干什么,只要房费结算清楚就成。 山樱应付完掌柜,带着两个小的出门去了。 繁华的街道上散落着几张纸,山樱出门前就给自己的双目施了个全视咒,此刻那纸张在她眼里瞧着同厄运传播符也没什么差别。 陆瑾见山樱一直盯着地上的纸张瞧,就想着跑过去捡起来让瞧个清楚。 山樱一把拦住他,“别碰,你若是不想这一两日内断胳膊断腿就千万别去碰那纸张,有问题。” 陆瑾立马原地站直,“那掌柜说的都是真的?” 时晏表情也绷了起来,他之前也是把掌柜的话当个夸张的故事来听的,但现在看他师父这意思,难道确有其事? 山樱看了看除了他们三人之外空无一人的街道,语气算不上轻松,“现在还不能确定,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不过在情况搞清楚之前,你们俩跟紧我,不许乱跑也不许乱碰什么东西,明白么?” 时晏和陆瑾同时点头。 开玩笑,就算是让碰他们也绝对不会碰一个指头的,小命可比好奇心重要多了。 客栈内,掌柜低头拨弄着账本。 过了大概两炷香的时辰,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一般猛地抬头看向店里的伙计,“方才那位姑娘朝着哪个方向去了?” 伙计迷茫地“啊?”了一声,“东家,我方才在擦桌椅,不清楚那位姑娘去了哪个方向 是有什么问题吗?可用我去把她寻回来?” 掌柜摇摇头,“不用,你又不知要去哪里寻,许是我记错了。 我大概是太在意了,才会误把那位姑娘出门的方向记作时朝着朱家的方向” 伙计安慰道,“东家也别太担心了,这段时日我们客栈不是一直都没事情么。 咱们隔壁的烧饼铺,那家人就住我隔壁,他们一家都好着哩,没有一个人倒霉。 也就是外面传的凶,才叫这些商铺都关了门。 过些时日大家发现没什么,也就慢慢开始做生意了。” 掌柜慢慢被伙计说动了,这些时日虽然外头传言凶,但他们确实没生病也没遭难。 要说倒霉,也就是因着传言街上没了客人这一点跟倒霉能沾上一点边。 然而 掌柜才放下心的同时,山樱带着两个孩子站在朱家红色的府邸匾额下,抬头望着上方黑沉沉的雾气思索。 这厄运浓重的有些吓人,不像是什么轻易能解决的东西。 要是留下来处理,多少有点耽误她去赎回自己御妖师的腰牌。 但这城中除了城西,其他地方都被祥瑞之气笼罩着,基本找不到什么赚银子的地方。 进还是不进,这是个问题 “陆瑾,你当真瞧不见这空中有什么吗?”山樱再次问工具人小陆确认。 陆瑾摇摇头,“天有点阴算么?” 他只能瞧见人身上的气运,但厄运也是气运的一种,如果陆瑾瞧不见,只能证明使这厄运笼罩在朱家甚至整个城西上方的并不是人类。 可能招来这么大一团厄运的妖,山樱之前也从未见过。 “情况与我设想的稍微有些不同,你二人一定要跟紧我。” 时晏悄悄伸手抓住了山樱的衣摆。 这已经是他师父今天第二次说要让他们跟紧了,他这人向来听劝,肯定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师父的! 第38章 貌、貌美神棍!? 时晏拽着山樱的衣服下摆,仿佛拽着一根救命稻草。 陆瑾瞥见时晏的动作,也试探性地伸出手捉住山樱的一小片衣角。 见山樱没什么反应,他抿着嘴又抓紧了一点。 山樱走上无人看守的石阶,握住厚重的门环,敲响了朱家大门。 “咚、咚、咚” 敲门声声响起,朱家一潭死水似的宅子里传出些动静来。 这三声仿佛敲在了守门人的心上,吓得他浑身一哆嗦,站在那不知该不该去开府门。 朱家已经闭门谢客好些时日了。 其实就算不闭门谢客,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日日有客人登门。 自从那传言在东煜城流传开来,外加城主将老爷送去的年礼退回后,常与朱家来往的那些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甚至一些明知小姐心有所属但还是不肯死心日日来求取的青年才俊也都歇了,甚至连只鸟儿也不愿落在朱家的房檐上。 就好像朱家是什么让人敬而远之的灾难中心一样。 要不是卖身契在朱夫人手中,他们这些仆役恐怕也早就跑了。 谁也不想白白送死啊 “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有人敲门啊,快点去开门!”新上任的管家在一旁骂骂咧咧,脸上表情又臭又硬。 这管家是前任管家的儿子,原本管家的差事是轮不上他的,但父亲暴毙后,朱夫人就把他喊了过去。 他是家生子,注定是要一辈子替朱家干活的。 朱夫人失了个管家,自是不肯放他离去,这管家的重任便直接落在了他的肩上。 守门家丁被顶着“真·死爹脸”的管家给骂了,只能灰溜溜地跑去开门,一边跑一边默默祈祷是有人敲错门了,千万别有什么麻烦的东西站在门后。 大门开了条缝,家丁探出头,一眼就瞧见了一位容色姣好的姑娘。 东煜城年轻貌美的女子不少,但长成这副模样的还是不多见,家丁愣了片刻才警惕地开口,“你你找谁?” 陌生面孔,自然不是旧友来访。 这种时候朱家真的再经不起半点波折了,希望这美丽的姑娘不是来找麻烦的。 “我观贵府被厄运笼罩,须得尽快将这厄运除去,否则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小哥若是不信,便把这话传与你家家主,看看他是否愿意见我一面。” 家丁盯着山樱看了两眼,心中有些可惜。 原来这般貌美的姑娘也会选择当个神棍? 的确,这些天也不是完全没有登朱家大门的人,但来人所说皆是同这姑娘差不多的话。 起初朱家家主还深信不疑,多来两次后发现这缠在朱家所有人脑袋上的厄运非但没散,反而更多人遭了殃。 这不就是一些见了他们朱家遭难还要趁机来坑骗一笔银钱的江湖骗子么!? 家丁想直接赶人,但对上山樱这张脸,太过粗鲁的话又有些说不出口,“姑娘姑娘还是离开,我家老爷不信这些。” 山樱来都来了,这银子是一定要赚到手的。 想让一个人相信自己所说的东西,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就是让他也看见。 山樱动了动手指,给家丁施了一个暂时性的全视咒,“不若小哥你抬头瞧瞧这朱家府邸的上空,再决定要不要让我离开。” 方才山樱动手施术时,家丁只感觉她不过抬了抬手,自己的眼皮子就突然像被冰水浸透了一般,凉的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闻言家丁抬头,差点被头顶黑压压的雾气吓的腿软坐在地上。 “这这这、这是什么!?” 山樱表情未变,“这边是我说的厄运,普通人瞧不见,我用一种特殊办法才让你瞧见了。 如此,可否请你去跟你家家主通报一声?” 家丁面如土色,连滚带爬地往府内跑去,路上还狠狠撞到了等着他来回话的新管家。 “做什么像个畜牲一样乱撞!?回来!我喊你呢,给我回来!”管家在后面骂骂咧咧,但家丁恍若未闻,只是更快地朝着朱老爷住的院子跑去。 “老、老爷!” 朱老爷和朱夫人正在厅堂内商议事情,两人皆是愁容满面,猛地被屋外这一声叫喊吓到,顿时都生了怒气。 “都是谁教出来的规矩?管家呢?让他过来!” 家丁此刻已经顾不得自己会遭受怎样的惩罚了,他这一路过来总感觉脑袋顶上的黑雾离地面越发近了。 哪怕他什么都不懂,也明白那黑雾若是完全降下来,只怕整个朱家的人都要没活路了。 “老、老爷!是顶天的大事!求您让小的通报完了再罚!” 那家丁就跪倒在厅堂的门槛外,语气里的惊惶让朱老爷迟疑一瞬,决定先听听他要说什么。 家丁将大门外候着的人和自己亲眼所见的东西快速禀告给了朱老爷。 “老爷,小的不敢有半分欺瞒!如今我还能瞧见那黑雾,低的都快挨着房顶了!” 哪怕不知道所谓的“厄运”究竟是什么,但这些时日朱家上下经历的倒霉事可都是朱老爷和朱夫人一同看在眼里的。 且倒霉的人最开始是朱家一些采买来的仆役,接着就层层上升。 就连朱夫人用的最顺手的管家都在自己屋内暴毙而亡 朱家上下人心惶惶,谁都怕自己是下一个倒霉的。 不是没有被那些招摇撞骗的神棍骗过,但眼下家丁说的仿佛是真的一般,朱老爷心底本就不安的火苗摇曳的愈发厉害了。 “那你就去把那女子带来!若真像你所说,便算你功过相抵,你这罚不用受了。 若你是联合外人蒙骗朱家,就乱棍打死叫人扔去乱葬岗!” 家丁哆嗦着给朱老爷磕了个头,“老爷明鉴,小的必不敢蒙骗老爷!” 山樱被家丁带入了朱府。 入府后,哪怕知晓这地方恐怕不太安全,时晏同陆瑾还是有些看直了眼睛。 朱府占地甚广,这宅邸也是请了人花重金修建的。 亭台楼阁山水花草,说是一步一景也不为过。 朱府都这样,可想而知城主府得有多么华贵。 有钱人的世界啊 第39章 算是把肉包彻底得罪了 家丁在前边闷头带路,走的速度还很快。 山樱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小跟屁虫,拽着她的衣角连走带跑地追在后面。 整个朱府十分安静,偶尔能看见一个路过的仆役,也都是行色匆匆、垂着脑袋根本不看旁人。 方才山樱在朱府门前等了就有大半炷香的功夫,这会进来又走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辰。 大户人家就这点不好,在自家走路都要走好久。 引着三人进入会客用的厅堂,坐在主位上等待的只有朱家家主朱老爷一人。 朱夫人待在屏风后面,准备先听听是什么情况。 见来人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朱老爷先入为主地觉得山樱肯定是来骗财的。 一般能处理这种事情的不都应该是仙风道骨的大师么?怎么能是个女子,还带了两个孩子 朱老爷面色微沉,“大师能解决我朱家近些时日遇到的麻烦?” 山樱点头,“朱家上空有些什么,想必之前那位小哥都跟朱老爷说过了? 那东西寻常人瞧不见,我用了术法才叫他能短暂瞧见片刻。 朱老爷若是不信,我也能叫你亲眼瞧瞧。” “这就不必了。”想到刚才家丁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朱老爷就没什么勇气亲眼瞧一瞧家宅上空到底有些什么。 有些东西不知道还能装没有,一旦瞧见了,怕是梦里都会出现。 他这些时日已经被折磨的茶不思饭不想了,一点也不想夜里再梦到。 “大师说能解决我朱家的困境,请问您准备如何解决?” 山樱没有被请坐下也不恼,只是伸手揉了揉时晏的脑袋,“阿晏,给朱老爷看看你都会些什么,免得人家觉得我们真是来招摇撞骗的。” 难道不是吗 时晏没吭声,他是一点没猜到自己跟来居然还得表演个节目。 演什么能震慑住不懂术法的人? 时晏思考片刻,抬手聚灵绘符。 哪怕是完全感应不到灵气的朱老爷在时晏指尖落在某处时,也感受到周围的环境不太一样了。 仿佛家里压抑了许久的气氛突然轻松了些。 时晏手腕带动着指尖快速在空中绘了一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幻化符,手指一挥,那符直直冲着朱老爷的腰部往下打了过去。 视觉上的改变还有可能被当做很普通的把戏,身体上的改变总不会骗人。 朱老爷原本端坐在椅子上,幻化符落下的瞬间,他丝毫不顾形象地跳起来捂住了自己非常尴尬的位置,眼睛瞪的好像铜铃般大小。 “你你你你这个小娃娃对我做了什么!?” 站在屏风后听着动静的朱夫人被这一声大叫吓了一跳,连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老爷,发生什么了!?” 偷听别人说话到底不是大家妇当有的行为,朱夫人一边担心自己的夫君,又一边有些尴尬,都不好意思用正脸对着站在厅中的三人。 发生了什么 朱老爷自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只是这厅里除了他和两个半大的孩子,就是这个女子和自己夫人,他如何能把他的身体发生了什么说出口。 见自家夫君脸都憋红了,朱夫人急的不行,转头厉声朝山樱呵斥,“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快给我家老爷解开!” 怎么说呢 朱老爷尴尬,山樱更尴尬。 她的本意是让小徒弟随便露两手让朱老爷知道她是有真本事的,没想到时晏会 山樱低头看时晏,时晏也抬头看她,眼神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不是师父让我给朱老爷展示展示的么?” 山樱一阵窒息,她是让他展示,没让他把朱老爷的命根子给变没啊! 时晏看懂了山樱的目光,“没有变没,只是变成了一个大肉包。” 肉包 这是时隔几个月搁这儿等她呢!? 当初山樱教时晏幻化符时,就是把坑里的屎变成了香气四溢的肉包。 当时欺负了小徒弟一把,没想到搁这收到报应了。 人啊,果然不能随意欺负旁人,哪怕是欺负孩子也不行! 肉包?什么肉包? 朱夫人的目光在三人和自家夫君之间来回转了几圈,发现大家都在盯着她夫君的那处。 朱夫人也缓缓看向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发现夫君那地儿居然鼓了起来,瞧上去还圆圆滚滚的,倒真有些像个肉包。 知道夫君就算是瞧见了美人也不可能在这种节骨眼上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而且那地儿她多了解啊,就算是情急上头也不可能这么鼓!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山樱还得赚银子,只好把尴尬硬往脑后勺一扔,跟惊慌失措的朱家夫妇二人解释道,“只是幻化符,一个时辰也就失效了。 抱歉,我徒弟才学没多久,会的不多。” 朱老爷也不是个傻子,那幻化符听名字就知道是把一样东西变成另一样东西的术法。 就算是为了给他展现能力,变旁边哪个物件不好,偏偏要变他身上的物件 这小娃娃就是故意的! 时晏这人,平时其实挺佛系的,但时不时那点藏在骨子里的报复心就会作祟一下。 这朱老爷刚刚把他们当成骗子的眼神他可是瞧的真真儿的。 要想让人相信自己不是骗子,那不得拿出点真才实学么? “一个时辰!?为什么要那么久,怎么能让我顶着这么个这么个东西整整一个时辰!” 时晏“心直口快”,“这样才能让爷爷相信我师父并不是骗子啊。” 爷、爷爷!? 朱老爷下意识想抬手摸脸,但他及时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就是表情稍稍有点扭曲。 时晏觉着自己也没喊错,他闺女不都要嫁人了么。 嫁了人没两年估计就要生孩子了,到时候他不就真成爷爷辈的人了? 早这么一两年也不能算是故意把他喊老了 。 朱老爷沉着脸甩了甩袖子,以一种不太自然的姿势遮住身前尴尬的部位。 “我信了,那就请大师说说,我家这困难究竟要如何才能解?” 第40章 一见钟情 想要解决一个麻烦,自然是要把麻烦的原委先了解清楚。 “我听说了与贵府相关的事情,但听说终归是听说,里面有多少夸大的也不好说。 我还是想听朱老爷和朱夫人亲自说说,二位的女儿,也就是朱小姐同那传说中的野小子,到底有过什么纠葛。” 这问题一出,朱老爷和朱夫人都有些尴尬。 毕竟自家女儿的事情已经传的整个东煜城人人皆知是一回事,可被人家当面说出来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生出了一丝忸怩之意。 最终还是朱老爷先开口,“大师,一定要问这么清楚么?不能就把那什么就是您让家丁瞧见的那个黑雾给驱散不就没事了?” 山樱神情渐冷,“朱老爷,需知万事皆有因果。 不清楚因如何去解开那果? 若我所料无误,这一切都是由您女儿引起的。 您若是执意不肯相告,那这问题我便无法解了。” 说着,山樱便要带着两个孩子转身离去。 这些时日但凡上门说有能力助朱家脱离困境的都是骗子,这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真本事的,朱老爷哪肯轻易放人离去。 “大师留步!大师留步啊 有什么话我们都好商量不是,我与我夫人也没咬死不肯相告,这不是才在商量嘛。” 山樱被冲过来的朱老爷拦住去路,表情并没有缓和多少,“我若想离去,朱老爷是拦不住我的,不如您现在就做决定,是否要据实相告。” 朱老爷哪还敢再有别的念头,连忙点头,“告,告的告的。 大师想知道什么我与我夫人都会说给您听,还请大师坐下慢慢商谈。” 见朱老爷已经完全转变了态度,山樱这才稍稍缓和脸色。 该拿捏的时候就得拿捏一下他们,不能上赶着说要替他们解决麻烦,不然最后都不好意思抬高报酬。 几人在旁边会客用的长桌边坐下,朱夫人走出去吩咐仆役去端点待客用的茶水点心。 接着她又转身走了回来,同朱老爷一道坐在了主位上。 哪怕这女子真是大师她也不放心让夫君与她独处,这修习术法的人怎么能生的如此貌美! 要是知道朱夫人内心所想,时晏定是要问一问她:小孩子就不算人吗!? “不知大师想从哪件事开始了解?” “就从你女儿第一次遇见那野小子开始,说详细点,把你二人知晓的都说出来。” 朱家女朱玲玉年方二八,正好到了要结亲的年岁。 野小子叫周文,无父无母,常住在山中的木屋里,靠着打猎为生。 二人相遇那日,正巧是朱夫人带着朱玲玉去赴宴。 “那宴其实就是让一些门第相当又适龄的姑娘小子们相看一番,若是有能对上眼的,两家再接触接触互相走动一下,亲事也就差不多能定下了。” 说是相看,但谁都知道那场宴的主角就只有朱玲玉一人。 朱家的富贵东煜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从朱家有嫁女的意向开始,每日递帖子来拜会的人数不胜数,绝大多数都是替自家儿子来求娶朱玲玉的。 朱老爷也清楚,这种上赶着来求娶的,多半都是冲着朱家的钱财。 是以朱老爷觉着,反正都是冲着钱财来的,至少要让女儿挑个自己满意的。 好巧不巧,赴宴途中,朱家的马车突然坏了。 宴会是在城外山脚下的温泉别院举办,马车坏在半路,离温泉别院还有好一段距离,朱夫人总不可能带着女儿徒步走过去。 但不去也不行,这次宴会请的可都是东煜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好一并全得罪了。 “那日马车坏在半途,我只好遣了家丁快马赶回去,赶驾新的马车回来。” 宴会是要举办三日的,这三日都要待在温泉别院,只是换驾马车耽误一会工夫,应该不算什么大事。 当时朱夫人是这么想的,可她若是早知定定待在原处等着便会遇上那个让女儿疯魔的周文,她就算是走也要带着女儿走到温泉别院! “天气寒凉,那日还落着雪,我与玲玉带着几个家仆和婢女等在一棵大树下。 家仆生了火,我们便耐心等着新的马车。 谁知那周文就顺着官道从一头慢慢走了过来。” 起初谁都没发现有个人在往这边走,还是朱玲玉偶然一转头瞧见了周文。 周文身后背着猎物,雪落的急看不太清,朱玲玉猛地一眼瞧过去,还以为是个什么怪物正在朝他们走过来,顿时吓的花容失色。 “阿、阿娘!有怪物!” 朱夫人一回头,也跟着被吓了一跳。 留下来负责保护两人安全的家仆都是会些拳脚功夫的,虽然也被吓着了,但很快就都跳起来戒备着,随时准备保护母女二人。 结果“怪物”也没有冲上来要吃人,而是不急不缓地朝着他们走。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等“怪物”走的再近些,朱玲玉这才看清,迎面而来的哪里是什么怪物,分明是个背着巨大猎物的猎户。 猎户越走越近,脸也越来越清晰。 朱玲玉愣愣地盯着那猎户的脸,双颊泛起了一阵粉色。 她伸手拽拽朱夫人的衣袖,小声开口,“阿娘,那是怪物么?怎么生的如此俊俏?” 朱玲玉自幼被朱家夫妇宠着长大,言语上也是百无禁忌,此处又没什么外人,自然是想什么就说什么。 可就算再疼爱女儿,朱夫人听她说一个猎户生的俊俏,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玲玉!不可妄言,不许乱看。 你别忘了我们今日是要去做什么的。” 朱玲玉知道,这一趟是去给她选未来夫君的。 可她还不想嫁人,那些东煜城内的公子哥她又不是没见过,就没一个能让她瞧上眼的。 人前都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可私下里吃喝pd样样都沾。 她可是朱家唯一的女儿,她才不要嫁给那样的人。 可若是像眼前这个“怪物”似的生的这般好看倒也不是不行。 第41章 是偶然遇见,还是别有用心 周文背着的猎物好像是熊一类的,被皮子裹着,看不太清楚。 猎物应当是很沉的,因为周文走的很慢,而且每一步的脚印都很深。 家仆发现走来的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个猎户后也没立即放松警惕,而是等周文路过了他们暂时休息的大树走出去一段距离后,这才放松下来。 结果周文离他们有一定距离后,像是累了一样,把背上的猎物卸下来放在另一棵树下,也不生火,就那么靠着树休息着。 家仆们没觉得这猎户有什么问题,毕竟他休息时都不忘一手紧紧抓着绑猎物的布条,看起来相当在意这些猎物。 朱玲玉按捺住心中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时不时偷偷往周文的方向看上一眼,虽然很快就收回来了,但她频频朝那边看,还是引起了朱夫人的注意。 哪怕周文只是静静坐在那休息,甚至没有往他们这边瞧哪怕一眼,在那一瞬,朱夫人心中还是对此人生出了不喜。 不知是不是雪太大了马车不好走,几人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朱家的马车赶来。 就在朱夫人准备起身带着大家先往温泉别院的方向走一段时,远处终于瞧见了一个黑点。 看那黑点靠近的速度,应当就是马车了! “阿娘,马车来了!”朱玲玉欣喜地摇了摇朱夫人的衣袖。 这冰天雪地的,在外面待着着实有些冷,哪怕是朱玲玉还被周文分去了大半心思,此刻也冷的只想跺跺脚蹦一蹦。 眼下看见了马车,脑内旖旎的心思散去了大半,再没有往周文那看了。 朱夫人也乐见女儿这种态度,上马车前扭头往周文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惊讶地发现那树下已经没了人影。 往东煜城的方向看,也没看到路上有人。 那猎户什么时候走的?方才不还坐在树下么? 朱夫人心有疑惑,但着急赶去温泉别院的心思占了大头,她也就没再想那么多了。 “当时我若是警醒些把这诡异的事情说给我家老爷听,说不定事情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朱夫人的后悔是实打实的,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给她吃。 温泉别院那场宴会上,别说朱玲玉没有相中任何一家的公子,就连朱夫人也觉得这些公子哥没有一个能入眼的。 一个个油头粉面,说话拿腔拿调的,怪惹人生厌。 好在那些也不是东煜城全部的适龄男子。 实在不行,他们朱家也是可以放低一些要求的,朱家财力雄厚,除了城主府嫁谁不是低嫁?左右也不怕女儿嫁过去后受欺负,有朱家给她撑腰呢。 这么想着,朱夫人也没因为一场宴会的不顺心而留下什么不开心的回忆。 回到朱家,朱玲玉对选夫一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她是真心瞧不上那些公子哥,家世不如她家也就罢了,偏偏那些脸生的还都不好看。 也不是说丑,但就是让人看不顺眼,不如不如 一张带着淡漠神色的俊俏脸庞突然从回忆中跳出,朱玲玉一下就想起了那天见到的“怪物”。 朱玲玉心中有事,在家就有些待不住。 索性带了两个婢女上街逛逛,准备打发打发无聊的日子。 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朱玲玉那日偏偏就不想乘马车想走着出行,结果在路过一间卖皮毛的商铺时,不小心撞到了拐角另一边的人。 撞人的是朱玲玉,可被撞的人站的稳稳当当,倒是朱玲玉差点向后摔倒。 婢女没有一个反应过来,还是被撞之人伸手拉了朱玲玉的手臂一把,才教她没有丢脸地摔倒在地。 对方只抓了她一瞬,很快就松开了手,快到反应过来的婢女来不及呵斥,对方就已经绕过朱玲玉背着东西往前走了。 “你等等!”朱玲玉猛地回身。 周文听见声音脚步一顿,回身望向她时,表情里有为难的神色。 “姑娘,你应当无碍才是。” 这一撞并没有太大的冲劲儿,况且周文还拉了她一把,除了稍稍受到点惊吓,朱玲玉没有任何不舒服。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问题脱口而出后朱玲玉觉着有些羞耻。 她在搭什么土到掉渣的讪啊,这东煜城里最土的公子哥也不会用这种问题搭讪心仪的女子。 没想到周文并没有生气,只是盯着她的脸看了看便移开了视线,“那日姑娘在入城的官道旁等马车,确实曾遇见过。”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讨厌的人说再好听的话都讨厌,顺眼的人无论说什么都会觉得顺眼。 朱玲玉没有深思如果周文不是对她别有用心,又怎会偶然路过之下就将她记得如此清楚,何况当时她身边还有许多人。 就算想到这点,朱玲玉会因着她对周文的好感而替他找补——一定是她生的貌美,才叫周文偶然看了一眼便将她记在心里,念念不忘。 见对方记得自己,朱玲玉脸上红晕更盛,“你,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方才是我没看路不小心撞到了你,作为补偿,你要去做什么,我帮你一起?” 婢女站在一旁,根本没有任何机会阻拦朱玲玉说话。 周文看着她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就是要去拐角后的那家皮毛商铺,姑娘无碍便好,我先行一步。” 明明周文身上还背着一些打猎用的工具和猎物,穿的也灰不溜秋,在婢女看来根本就比不上任何一个那天在温泉别院见到的公子。 但朱玲玉却觉着眼前这个“怪物”,比这整个东煜城任何一个公子哥看起来都要顺眼。 “你等等” 朱玲玉再次叫住周文,“我叫朱玲玉,你叫什么名字?” 周文迟疑一瞬,老实回答了自己的名字,“周文。”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朱玲玉满意一笑,“周文,我是东煜城朱家的女儿。 这里只有一个朱家,你随便问谁都能知道 我今天撞了你,若是回去后你哪里不舒服,就来朱家找我,我会交代家丁放你进来的。” 第42章 只娶,不入赘 “我今天撞了你,若是回去后你哪里不舒服,就来朱家找我,我会交代家丁放你进来的。” 叙述是朱夫人在叙述,可听到这,时晏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问。 这朱玲玉是不是很胖? 如果不胖,怎么能觉得她一个女子能因为两人不小心的相撞就把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给撞坏 她是什么四驱跑车吗? 当然,时晏也就是在心里这么吐槽了一下,人朱夫人还在声情并茂的讲故事啊不,讲事情经过呢。 两人的接触十分短暂。 周文没有应朱玲玉的话,只是自顾自转身去卖他的猎物。 但朱玲玉回去后就彻底开启了相思模式。 吃饭会想起周文,刺绣会想起周文,睡前也会想起周文,就连看见天上落雪都能回想起二人初遇的那天。 那天也是纷纷扬扬地下着大雪 得,时晏算是听明白了,这朱家女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 没被人骗走卖去哪个不知名的交易场所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再后来就像命中注定似的,朱玲玉只要出门,五次有四次都会遇见周文。 两人有时是对视一眼,有时是朱玲玉主动同他说两句话。 总之交集都很短暂,但朱玲玉就是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吃不香睡不好,朱玲玉在短短半月里瘦了许多,朱夫人软磨硬泡,最终还是把事情给问出来了。 一开始朱夫人只知道是女儿有心悦之人了,但应该是门第不好,所以女儿才不肯说出来。 她把这事说给自家夫君听以后,朱老爷显得很开明,“我朱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财,门第不是问题,只要是玲玉心悦之人,对方人品没有问题,就都能商量。” 朱夫人把这话带给朱玲玉,没想到女儿还是支支吾吾不肯明说是哪家的儿郎。 问急了就只说对方门第不好,怕阿爹阿娘不同意。 朱夫人心里直犯嘀咕,什么样的门第才能咬死成这样都不肯说?总不能是看上了街边的乞丐? 朱夫人没问出个所以然,朱老爷只好亲自来问。 朱玲玉还是有些怕她阿爹的,对方只是沉着脸训斥了她几句,她就抽抽搭搭地把事情全说了出来。 听完后朱老爷震怒,气的摔碎了一整套茶盏。 他的女儿可以嫁给家世不如朱家的,哪怕不如许多,也不是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 甚至退一万步讲,哪怕他女儿看上的是个寒门学子,他都能出钱供那学子读书,等出人头地后再来娶他女儿。 但怎么都不能是嫁给一个靠山吃饭的猎户。 东煜城是整个九州最富庶的城池,而朱家的富贵在整个东煜城仅次于城主府。 他朱家的女儿,怎么能嫁给大字不识一个的猎户!? 说他思想迂腐也好,说他是瞧不起穷人也罢,门第可以有差,但差到这种离谱的地步,是半点补救的可能都没有。 朱老爷想都没想就让朱玲玉死了这条心,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她嫁给那个猎户的。 朱玲玉就像着了魔一般,往日想的那些什么“一定要嫁一个翩翩贵公子”、“要嫁就要嫁比她家还富足的人家,这样才不会吃苦”之类的念头,这会就跟被风刮出几万里似的,连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 阿爹阿娘不同意也没用,她想嫁的人,她就一定要嫁! 之后朱玲玉开始逮着机会就偷偷溜出去。 她并不知道周文住在哪,也不知周文多久回来一趟城内。 她只能在周文常去的商铺附近晃悠,以此来找到一次相见的机会,哪怕只是说短短几句话。 周文来的时间并不固定,但终于还是被朱玲玉给等到了。 没能得到家人的支持,至少要把自己的心意传达出去。 这次见到周文,朱玲玉把自己倾心于他的事情告诉了周文。 周文沉默良久,闷闷吐出一句,“我们不可能的,你阿爹不会同意让你嫁给我。” 这话对朱玲玉来说犹如天籁,周文没说不喜欢她也没说对她无意,只是说两人不可能。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周文也是心悦于她的?只是碍于她的家世门第,所以才说不可能 巨大的喜悦简直要冲晕朱玲玉,她不管不顾地留下一句,“你不用管那么多,我阿爹那边有我解决。 你只要知道我只想嫁给你就好。” 回朱家后,朱玲玉就正式开始和朱老爷对抗了。 一个被宠坏了的女儿会用什么方式威胁自己的父母? 无外乎就是绝食、自缢。 朱玲玉敢说敢做,她说不吃就真的一口都不吃。 若不是不饮水很快就会死,她连水都不多喝一口。 不仅如此,发现绝食无法打动阿爹阿娘后,朱玲玉还上吊自缢了两次。 并且不是趁着婢女进来前要作秀的那种,是真真实实差点死掉的那种。 第一次朱玲玉自缢,若不是婢女想进来劝她吃点东西时发现不太对劲,朱玲玉可能直接就吊死了。 因为这件事,负责服侍朱玲玉的婢女都挨了重罚。 第二次朱玲玉又试图自缢,很快就被守在门外的婢女给救了下来。 望着面容瘦到有些凹陷且颈间又青又紫的女儿,朱老爷终于还是心疼了。 “你非要这个人也行。 但他只能入赘我朱家,别想让你嫁过去跟他吃苦!” 这是朱老爷能做的最大的妥协了。 但即使是如此,也足够朱玲玉欢喜的眼前发黑。 为了不让心上人担心,朱玲玉硬是养了十多天才再次出门。 这一次朱老爷派了人偷偷跟在她身后,想看看这个让女儿魂牵梦萦的人到底是谁。 跟踪的人全程目睹了朱玲玉同周文说话的过程,甚至把二人谈话的内容也听了个全乎。 “那猎户说,若小姐想嫁他,就要同他一起回山里去。 他是断断不会入赘到朱家的。” 这下朱老爷差点被气厥过去。 他想不到怎么会有如此狂妄的小子,一个靠打猎为生的猎户,居然敢拒绝入赘到朱家,还想拐走他唯一的女儿!? 事情说到这,朱老爷又一次气的面红耳赤。 “什么叫‘若想嫁他就要同他回山里去’?难不成是我家女儿上赶着嫁给他这个穷猎户不成!?” 第43章 栽赃 “难不成是我家女儿上赶着嫁给他这个穷猎户不成!?” 朱老爷气愤地直拍桌子,结果无人应声。 就连朱夫人面上的神情也有些古怪。 朱老爷冷静下来觉得有些丢人,他女儿可不就是上赶着要嫁给那个穷猎户么。 “后来呢?” 山樱听故事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前面这些都不是重点,这朱家夫妇就不能捡点重要的东西说么? “后来”朱老爷突然开始吞吞吐吐。 山樱盯着他,目光很冷,“还请朱老爷如实相告,不要自行添加或是减少一些没用的东西。” 朱老爷面露不虞,但山樱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桌面之下,朱老爷下意识就夹了夹腿,老实起来。 “后来我太生气了,就找人跟着那个周文,想教训教训他,顺便跟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住在山里。” 果然,客栈掌柜说的是朱家女把猎户地址告诉朱老爷这个事情,纯属造谣。 “你派去的人把周文打了一顿?” 朱老爷讪讪摇头,“哪能啊,真打了我女儿还不得跟我拼命。” 他倒是想让人揍周文一顿,可 “我的人半路就跟丢了,那小子有点邪性。 明明上山就一条路,但走着走着他就是不见了。” 具体是怎么不见的那些跟去的人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跟丢了,那最后你们找到周文的住所了么?” 话至此处,朱夫人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畏惧,接话道,“找、找到了的 山里有座木屋,里面有人生活的痕迹。 关键是在里面找到了我女儿的手帕肯定就是那猎户的家。” “所以你们并没有确认过那里就是周文的住处,只是凭借着一条手帕妄加推断?” 朱家夫妇说不出话来。 女子的手帕可是私密之物,哪能轻易送人,若那屋子不是周文的住处,才要叫他们夫妇二人头疼呢。 “确实未曾有人亲眼在那屋子里见到他,而且再那之后,也都没人见过那猎户了 不久之后,城主府的狐裘就被盗了,那狐裘,是我进山打到的猎物。 是一只罕见的白狐,我家同城主府交好,受城主府庇护。 所以我便让人将那白狐的皮剥了下来鞣制好,同另一张颜色一样的狐皮一起制成狐裘,当成年礼送去了城主府。 狐裘成色很好,很受城主夫人的喜爱。” 城主府失窃,这在东煜城就是顶天的要事了。 “偷盗之人没能抓住不说,城主府还接二连三的失窃。 每次丢失的都是一些动物皮毛制成的衣物和毯子,慢慢就有人说城主府是招惹了什么山野精怪。” 可每年都有人猎各种各样的动物皮毛,靠这个吃饭的猎户也不在少数,城主府怎么就能招惹到精怪? 回忆了一下第一件丢失的物件,矛头指向了朱家。 朱老爷十分委屈,“我家送狐裘本是为投其所好,实没想到还能牵扯到这些事情 城主迁怒于我家,认为是我家送去的狐裘让偷盗之人心生歹念。 这偷盗之人要盗取财物,还能怪财物太惹人眼红么?” 也有传言说偷盗财物之人就是附近山里的猎户,盗取上好的皮毛制品拿去其他城镇贩卖,就能迅速摆脱猎户的贫困日子。 于是城中开始盘查每一个猎户。 这一查,就发现有个猎户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东煜城内了。 周文每次来都是卖一些动物皮毛,商铺的老板对他有些印象。 城主府派人来查问时,商铺老板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他,“是有那么一个人,每次来卖东西话也不多,也不还价,卖了就走。 但最近已经好些时日不曾见到他了,以他来城里的频次来看,不太应当。” 城主府的人因为这盗贼已经头疼了许久,听到点不一样的消息,立马就把商铺老板带回了城主府仔细查问。 这一查问,就问出了一些奇怪的信息。 “那猎户好像是姓周,有一次朱家小姐的婢女来探问过,问姓周的猎户可有来过。 我本不知她所说之人是谁,可她形容了一下那人相貌,我就知道她是问谁了。 长相那般出色的猎户我就只见过一个。 后来我还曾在店门口见到朱家小姐同那猎户说话,两人看上去” 商铺老板自然是城主府和朱家谁也不想得罪,这话就有些说不出口。 “两人看上去是不是有私情?” 审问的人哪能听不明白商铺老板在说什么,问的十分直白。 商铺老板讪讪一笑,不说话了。 反正也不是他说的那二人有私情 涉及到朱家,城主府的人自然不可能直接把罪名扣给周文。 且朱家那种金山银窟,若那猎户真是同他家女儿有私情,总不至于要去偷盗财物。 但有了商铺老板这么一说,总是要上门去问询一下的。 朱老爷接待了城主府的人,听清事情的原委后就心生一计。 不管偷盗这罪是不是周文犯下的,只要城主府的人认为是周文干的,那自家女儿就算是再不情愿,也不能跟那个周文在一起了。 “所以……你把这罪名栽赃给了周文?” 山樱觉得离谱的不得了,整件事情不管这夫妇俩再如何美化也能听出是朱玲玉追着周文,非要嫁给他。 就算那周文对朱玲玉确实是别有用心,故意接近,偷盗这种罪名,在东煜城可是重罪。 偷盗了城主府的财物,还不止一次那是半点活路都没了。 “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谁叫他同我女儿纠缠不说,还说死了不肯入赘到我家,让我把女儿送去那深山老林,就是剜我和她阿娘的心头肉!” 好一个迫不得已。 时晏觉着不知全情不予置评,但光是栽赃罪名这一项,朱老爷就已经失去了挺直腰板的条件。 朱老板见山樱神色冷的掉渣,马上想要给自己找补,“我就是同城主府的人说我女儿同他提起过我家给城主府上的年礼中有一件特别漂亮的白狐裘深得城主夫人的喜爱,许是做这种皮毛生意久了,那周文知晓这么一件狐裘就能让他彻底翻身再也不用做猎户。 我也没直接咬死就是他偷的啊” 第44章 处处不合常理 “我也没直接咬死就是他偷的啊” 朱老爷的声音越来越小,表情越来越心虚。 他的确没咬定就是周文盗取了城主府的财物,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咬不咬定又有什么区别? “那朱老爷如何解释城中各处都贴着周文画像的这件事?” 山樱的问题总是让朱老爷感觉无法回答。 “那画像当真邪性,想必大师也听说了,那通缉的画像明明无人破坏,却总是不到半日就糊的看不清。 哪怕贴在干燥的木板上也会如此。 大师见过那些画像了它们可有问题?” 最后一句朱老爷问的很急切,像是想要确定带来这一些厄运的人究竟是不是周文。 这不对劲 “见过了,画像上沾染着浓重的煞气,碰过画像的人不死也会残,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哦对,我说的事那种过了半日糊的看不清的画像,不是刚画好的那种。” 时晏悄悄瞥了他师父一眼。 什么浓重的煞气,不是厄运才会叫人倒霉然后摔断胳膊腿么,怎么又变成了煞气? 但朱老爷和朱夫人听见这话,双双白了脸,神情都恍惚了许多。 朱老爷后心沁出了层层冷汗。 只要碰了画像的人,不死也会残 前些日子就是他让管家去街上捡几张画像回来。 管家捡回来的都是糊的看不清的画像,当时他还有些生气,觉得是周文相熟的人想要破坏这次通缉。 那画像 朱家夫妇二人绝望地对视了一眼。 那画像他们二人都曾碰过。 想到家丁报上来管家的死状,朱老爷眼前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完了,他和夫人都要死了 就算不死,也会变成残疾 “大师!求大师务必帮帮朱家,救救我女儿。 我就这一个女儿,她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她阿娘都活不下去了。 只要能解决这事,无论您要什么样的酬劳,我朱家都出的起!”朱老爷倏地站起身,若不是他夫人还在这,他都能跪下来求山樱。 人在生死面前总是会无限妥协。 时晏观察着朱老爷的眼睛,里面再也没有一丁点轻蔑和瞧不起,反而像是攥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那般急切又激动。 说实话,山樱很不想管这面上装模作样心里脏到不行的人,但她这次是来赚银子的,而且任由朱家上空的厄运继续传播下去,整个城西的人怕是都要遭殃。 这已经不是救不救朱家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祖师说过,她生来身上就带着罪业,须得多行善事,这辈子才能过的舒心。 她修习术法,又懂些长生之道,这辈子还长着呢。 若是多行善事就能让这么长的一辈子过得顺遂,她也不介意伸出援手。 更何况也不是没有报酬 至于她身上的罪业是什么,她不太在乎。 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要替自己不记得的上辈子擦屁股已经够倒霉了。 她才没那么多心思去探寻她上辈子做了多少恶事,才叫她这辈子也受了影响,反正也不能回到上辈子把自己掐死,得过且过。 “报酬的事之后再说,我定会尽我所能解决掉麻烦的根源,但现在我要见一见你女儿。” 不管朱老爷是否有所隐瞒,又或是隐瞒了什么,只要见到朱玲玉,山樱总有办法知道事情的真相。 “这”朱老爷先是欣喜于山樱前半句话,又紧接着在她提出要见一见朱玲玉后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非是我不愿让大师见玲玉,而是玲玉现在被我和夫人囚在府里一个看守森严的小院中。 自从没了周文的消息,玲玉就像是疯了一般,想尽各种办法也要从家中逃出去找周文。 我和夫人都觉得她是中了邪,这么跑出去,我们估计就要失去这个女儿了,所以才把她囚了起来。 见是能见,但我怕大师您从玲玉那问不出想问的东西。” “这就不劳朱老爷操心了,带我去见她。” 朱老爷只好让朱夫人带着山樱去见自家女儿,以自己是父亲,不好进女儿闺房为由,选择不跟过去。 还在背过三人时,冲着朱夫人使了个眼色。 朱夫人轻轻点头,回了个让他放心的口型。 等几人走远,朱老爷面上的神色也渐渐变了。 虽然还犹存几分惊惧,但更多的却是毒辣。 上朱家门想要处理这件事换取报酬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骗子。 也有个有真本事的说过,事情的起因应该是在他女儿身上,只要顺着他女儿这条线,一定能把这事给解决了。 可 朱家府邸中心处的一座小院外,站着数十个腰间配刀的家丁。 山樱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这些人都是练家子,只不过不是特别强。 看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需要这么大的阵仗吗? 见山樱脚步停在院门前,朱夫人出言解释,“让大师见笑了,我和老爷派这么多人守着玲玉,不光是怕她出逃,还怕那盗贼真是周文。 若是能在城主府偷盗还不被抓,想要来我们府上带走玲玉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和她阿爹真的太怕失去她了” 时晏听着朱夫人的话,说不上哪里不对,但就是心里觉着有些古怪。 上辈子他亲缘浅淡,但这辈子阿爹阿娘都很疼爱他。 真正疼爱子女不该是像朱家夫妇这般动不动就将疼爱女儿不能失去女儿挂在嘴上,而且明知事情有异,也没见朱老爷拿着自家这金山银山去外面寻找高人来解决。 自古财帛动人心,只要钱到位,总会有能人异士来趟这趟浑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派十多个佩刀的家丁看守自己女儿,府邸大门也紧闭着。 这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朱夫人拿着一把钥匙上前一步打开院门上落的锁,院子里安安静静,听不到任何声音。 简直就像没住人似的。 正常人瞧见这样的场景多少都会感觉不对,就算不掉头就走,至少也会多问上几句。 可山樱多一个字都没问,只在院门打开后同时晏和陆瑾说了一声,“跟紧。” 接着她就抬腿朝院子的主屋走了过去。 朱夫人有些意外,但很快她就迈开步子追了上来,“我来大师,我来开门,别吓着玲玉了。” 第45章 究竟是不是亲生女儿 朱夫人抢先一步站到山樱面前去推房门,时晏攥着山樱的衣角,探头往里看。 房间内十分昏暗,站在屋外基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时晏手伸进怀里掏了掏,把他的那块天星晶给掏了出来。 这玩意儿可真是居家旅行必备,用过的都说好。 朱夫人侧身将几人让进屋内时,目光在时晏手中的天星晶上停留了一瞬。 朱家珍宝无数,什么样的夜明珠她没见过? 可这种奇形怪状能发光的晶石,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朱夫人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放轻脚步往帘子遮住的卧榻边走去,“玲玉,玲玉你可醒着? 是阿娘来看你了。” 帘子里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阿娘” 这么虚弱,该不会这朱玲玉又为了和父母对抗搞绝食这一招? 时晏跟着山樱走向帘子,天星晶的光芒驱散了部分屋里的暗沉。 “!” 看清床铺上躺着的人时,时晏瞳孔都收缩了一下。 这朱玲玉居然有孕了? 那被褥之下隆起的腹部,怎么也不可能是垫了个枕头在这个位置? 这么重要的事情,朱老爷居然没说,为什么? 朱玲玉怀孕,那孩子的父亲是周文么 不,不对! 如果真是朱玲玉跑出去私下和周文发生了关系,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是相当惊世骇俗的一件事。 方才朱老爷言语间都在传达一个信息:他们朱家虽然瞧不上周文,但为了女儿也是愿意让步的,只是周文不识好歹,不肯入赘,这才闹僵。 如果周文真做出这种事,就不是入赘不入赘的事情了,一个合格、爱女儿的父亲,很有可能会冲动之下宰了渣男。 难道说这么多人没抓到周文的原因,是因为周文已经被朱老爷给!? 时晏甩甩头,敛去了惊讶的神情,木着一张小脸看朱玲玉。 这么狗血的剧情他是如何想出来的。 朱玲玉这肚子,用被子遮掩着都能看出是快要临盆的样子。 可她和周文的事情也就是最近几个月,若是朱玲玉顶着大肚子出门,那城里早就传疯了。 未婚先孕这事可是会让女子名节扫地的。 朱夫人回头看过去,发现三人没有一个震惊的。 山樱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根本瞧不见自己女儿那被子之下已经遮掩不住的腹部。 而旁边两个小的 一个同者女子简直一模一样,根本毫不关心的样子,另一个也是没有半分惊讶。 其实在进屋之前,山樱就已经做好了这朱玲玉身上肯定有什么重要消息的准备,因此见她怀孕确实不怎么惊讶。 时晏是及时做好了表情管理,但内心已经惊讶的要炸开花了。 至于陆瑾 在他的逻辑里,朱老爷和朱夫人虽然没告诉他们朱玲玉怀孕了,但也没说她没怀孕啊,因此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脑回路这种东西,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大师,我们玲玉真的没有做出有损名节的事情。 这孩子恐怕来的蹊跷。” 说话时,朱夫人就站在床边,多一步都不肯再离床近一些。 从她的神情来看,她还是在乎这个女儿的,可在乎的同时,朱夫人眼里的厌恶与惧怕根本就遮掩不掉。 “这孩子的事情,你须得同我仔细说明。” 朱夫人忍着想要退离床边的想法,开始解释朱玲玉这个肚子是怎么回事。 “玲玉同那周文见完面就是去同他说要他入赘到朱家的那一面后,玲玉就再也没离开过朱家了。 我和她阿爹日日夜夜都派人看着,十二个时辰每时每刻都有人盯着,真的从未出去过。 可不知怎么,有一天早上玲玉醒后就开始尖叫,而且不让任何人进她的卧房。 婢女赶来找我,我好言好语说了一个多时辰,玲玉这才打开门放我进来。 当时 当时她这肚子只比现在小不多一点。” 朱玲玉如今显然十分虚弱,朱夫人站在床边同山樱说了这么多话,朱玲玉也没什么反应。 只是在朱夫人说完后,含含糊糊地开口,“阿娘我听见你念文郎的名字了,是文郎来接我了么是文郎来了么” 朱玲玉一边呓语,一边颤颤巍巍地抬手想要牵朱夫人的衣袖。 那个距离那个角度,朱玲玉其实是能牵到的,只是朱夫人浑身一僵,下意识就抬高了手臂。 朱玲玉没多少力气,手只抬起了很短的时间就重重砸在了被褥上,发出沉闷地“噗”声。 时晏自问他就算是变成了妖魔,阿娘也是舍不得这般对他的。 何况朱玲玉此刻看上去糟糕极了,性命垂危离凉凉恐怕只有一步之遥,朱夫人居然还能躲开她的手 这究竟是不是亲生女儿啊? “我能检查一下朱小姐的身子么?”山樱开口问了一句,并没有把朱夫人的动作放在眼里。 “能的,但请大师轻些,我怕玲玉不舒服。” 时晏心底嗤笑一声,觉得这朱夫人实在太假。 山樱的手隔着被子搭在朱玲玉的腹部,口中默念着朱夫人听不懂的东西。 朱玲玉看上去是想要躲避的,奈何刚刚最后一点力气都用来抓朱夫人的手了,这会根本动也不能动,只能细细地喘气。 掌心之下有什么东西隔着朱玲玉的肚皮外加这厚厚的被子顶了她一下。 山樱眉毛拧起,侧头轻声问陆瑾,“你可能看见这位朱小姐身上如今是什么颜色。” 按理说陆瑾已经快要十岁,不该出现在朱玲玉的卧房内,但刚刚山樱带着两个孩子进门时,朱夫人也没有出言反驳。 陆瑾点头,“黑,特别浓重的黑色,什么光亮都照不透的黑。” 怕山樱不能理解,陆瑾还多补了一句,“比我阿爹当时严重多了” 那时晏猜得没错,这朱小姐怕是离死连一步都没,最多就小半步了。 “黑色?什么黑色,大师,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第46章 肚皮下的妖魔 朱夫人还在一旁不停地问,山樱不耐烦给她解释,直接抬手挥出一道符。 “我暂时给你‘开了眼’,你自己瞧瞧你女儿如今是什么情况。” 其实让普通人瞧见隐匿身形的妖魔才叫开眼,山樱现在顶多是让朱夫人能暂时瞧见人的气运,并不能叫开眼。 但她也不懂,山樱自然就随便说说糊弄她一下。 朱夫人闻言朝床榻看去,下一瞬,她惊叫一声,竟是直接被吓的瘫倒在了床边,半个身子都靠着床沿才没直接躺在地上。 可很快朱夫人就意识到了她正靠着的是她女儿朱玲玉的床,立马惊慌失措地弹开了一段距离。 这次她再望向山樱的眼神中多了许多恐惧,“大师,这是什么!? 我女儿她怎么了!?” 山樱双手随意垂在身侧,目光下落看着坐在地上的朱夫人,“这是人的气运,黑色的气运就代表厄运。 说句难听的,你女儿离死不远了。” 朱夫人既然能瞧见朱玲玉身上的黑色,自然也就能瞧见山樱周身的紫气和时晏身上的金色。 她一把抓住山樱,“大师……求求您救救我女儿,她不能死!我不能没有她” 时晏又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够用了。 他分明没看错朱夫人对朱玲玉这种状态的嫌弃和惧怕,可此时朱夫人求师父救她女儿和说不能没有女儿时,也十分的情真意切。 朱夫人到底爱不爱自己的女儿,时晏有些看不懂了。 山樱没有回答朱夫人,只是再次看向朱玲玉,“朱玲玉,周文在哪里?” 床榻上的朱玲玉没有应声,不知是不是没有回答问题的力气了。 朱夫人愣了一下,“大、大师?您在问什么?玲玉怎么会知道周文在哪?” “朱玲玉,你想活下来吗?”山樱换了个问题,这一次朱玲玉的指尖动了动。 山樱耐心地等待着朱玲玉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一声低低的“嗯”从床榻上传了出来。 于是山樱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朱玲玉,周文在哪? 你不告诉我,你就活不下去。” 时晏觉着恋爱脑再严重的人,真到了生死关头恐怕还是会先选择保全自己的小命,毕竟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哦不对,这个世界估计人死了还有什么魂魄之类的东西。 不过朱玲玉一个普通人,死了肯定就是直接死了。 果不其然。 “文郎”让朱夫人震惊的是,这次朱玲玉居然真的开口回答了。 “文郎他在山里” “那座山,在山的什么位置?”山樱继续问,但朱玲玉就快要陷入昏迷了。 山樱抬手在朱玲玉额头中间点了一下,朱玲玉苍白的脸色回了一点红。 “大师,您这是?” “我在吊着她的命,让她别死。” 其实山樱只是渡了一点灵力给朱玲玉,好让她能保持清醒。 但就这么一点灵力,对普通人来说也比那几十年的人参要好使多了。 朱玲玉再次睁开眼,直愣愣地看着山樱,“文郎在洞里,洞前有三、三棵树。 山山叫子午山。” 朱夫人彻底陷入迷茫,“东煜城周围根本就没有一座子午山,玲玉你是不是记错了。” 说话都费劲的朱玲玉突然轻声笑了两下,“你们找不到子午山的,文郎只带我一个人去了。 你们找不到的” 朱玲玉像是陷入了回忆,脸上的表情虚弱中带着甜蜜,可很快她就痛苦地皱了皱眉。 时晏眼尖地发现,朱玲玉腹部的被子朝上鼓了一下。 他拽了拽山樱,“师父,好像有东西要出来了。” 山樱看向朱玲玉的腹部,啧了一声,“朱夫人,我现在要掀开朱小姐的被子和上衣,需要得到你的许可。” 朱夫人瞪圆了眼睛,“这怎么行,我家玲玉还未说” “亲”字被朱夫人咽了回去。 朱玲玉如今这样子,想说亲怕是不太行了。 “朱小姐腹中的东西并非普通婴孩,夫人应该也清楚? 我若再不想办法暂时让她肚子里的东西沉睡,朱小姐恐怕活不过今夜了。” 不行!她女儿不能死! 朱夫人立即被动摇了,她迟疑片刻,点了点头,“那大师就掀。” 反正最后也是要掀就掀。 山樱不去管朱夫人在想什么,得了允许后就一把掀开了被子。 没了被子的遮掩,朱玲玉的肚子鼓的吓人。 时晏上辈子见过怀了双胞胎还快要临盆的孕妇,那肚子也没朱玲玉这个吓人,也不知这里面是只有一个还是有好几个。 山樱咬破指尖,用指尖血在朱玲玉肚皮上画着符咒。 这个咒她还没教过时晏,他并不知这是什么咒。 “阿晏,这是安息咒,能暂时让妖魔沉睡。” 既然是对付妖魔的,那朱小姐这肚子里装的,估计就是妖魔的崽了。 朱夫人没见过妖魔,但听也能听明白山樱在说什么。 现在她是半刻也不想再这屋里多待了,要不是山樱还在,她定是从地上爬起来就跑。 符咒名字听起来倒是挺平和的,但朱玲玉肚皮里的妖魔告诉时晏,凡事不能看表面。 那肚皮突然向上凸起了好几个鼓包,密密麻麻看的人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片一片。 一旁的朱夫人更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半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这种样子真是一点也不像个大户人家的主母。 也不是朱夫人不想在外人面前看起来端庄优雅,实在是她现在腿软的厉害,根本站不起来。 那肚皮上的鼓包看上去像是要冲破朱玲玉的肚皮冒出来一般,朱玲玉疼的冷汗直冒,却是连叫都叫不动一声。 过了片刻,肚皮上的鼓包渐渐矮了下去。 又过了大概半盏茶的工夫,朱玲玉的肚皮重新变成了普通孕妇的样子,就是大小还是没什么变化。 里面的东西没取出来呢,想有变化也没法有。 “朱玲玉,子午山的入口在哪,我去找你的周郎,带他来见你。” 朱玲玉听见“周郎”二字,快要涣散的目光多了点神采,“子午山 子午山的入口,就在静胥山的半山腰 周郎,我想见周郎。” 朱玲玉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气声说出来的。 时晏摇摇头。 都这样了还想着见她的劳什子周郎呢,恋爱脑真是没救了好么。 第47章 你能说哭就哭?来,给我哭一个 “子午山的入口,就在静胥山的半山腰” 问到了子午山的入口,山樱就不打算在朱家多待了。 这已经是朱玲玉能回答的极限,再多的估计她也不怎么清楚。 而且现在她状态恍惚成这样,就算是清楚恐怕也想不起来了。 “朱夫人,解决事情的关键应该就在那个周文身上,静胥山的位置府上有人知道么?有的话麻烦让人带路。” 静胥山就在东煜城城郊,这附近的猎户常会去山中打猎。 朱夫人一听可以离开这间屋子,顿时就有了力气。 不太优雅地爬起来后,朱夫人还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自然有人知道,大师可需要帮手,我这就禀告我家老爷,让他多派点人手供大师使唤。” 山樱直接拒绝,“人手就不必了,只需要派一人给我带路就行,且带到后让他直接回来不要在山脚逗留,更不要试图跟在我身后上山。 方才朱小姐的话我们都听见了,那个子午山的入口就在静胥山的半山腰可有谁见过一座山的入口在另一座山的半山腰? 我要去的地方恐常人难以抵达,硬要跟着怕是生死难料。” 朱夫人还想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她目光转向时晏和陆瑾,“那大师把孩子留在府上,我和老爷定然像照料亲生孩子那般好生照料。” 时晏下意识瞥了眼还躺在床上裸露着滚圆肚皮的朱玲玉。 像照料亲生孩子一样? 照料成朱玲玉这样吗?大可不必! “不必。”山樱还是拒绝。 这朱府上头的厄运都快要把整个宅子淹没了,傻子才把聪明伶俐的小徒弟和好用的工具人留在这。 “我的徒弟我自己会照料,不必劳烦贵府。 此去为了节省时间,还是骑马更快些,劳烦朱夫人派人准备一下马匹和带路人。” 朱夫人的提议两次被驳回,看起来有些不甘心。 原本她是想着把两个孩子留在这,山樱就算是想撒手不管或是去外面说些闲话,好歹也要掂量着点。 如果孩子也跟着走,那谁能保证她会不会尽心办事。 山樱直接点破朱夫人的为难,“夫人若是不放心我去,那我这就离去,让朱老爷另请高明。” 朱夫人表情僵了僵,“别!大师别同我一般见识,我方才真的只是好心。” 呵,鬼来的好心。 自己的女儿成那样了都不见得寸步不离地守着照顾,反倒有空来对别人家的孩子好心? “我离开师父会哭的,会哭个不停。 出去有人问我,我就会一五一十全都说给他听。 我就说师父去帮朱家进山捉妖了。 要是有人问我是什么妖,我会说是朱小姐肚子里的妖。” 时晏仰头看着朱夫人,红润的嘴唇一开一合,说出来的话句句都在扎朱夫人的心。 眼看朱夫人脸上的表情都快要挂不住了,时晏又补了一刀,“要是有人问朱小姐肚子里哪来的妖,我就说我不知道,反正她的肚子好大,应该装了不少妖,肚皮还会动哩。” 朱夫人额角青筋直跳。 到底是谁养出了这么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娃娃,这么大点的孩子已经如此能说会道了吗!? 朱夫人强撑着脸上的表情,匆匆说了句,“我这就去派人准备马匹。” 说完也不管山樱要不要离开,朱夫人低着头就直接出去了。 把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留在自己奄奄一息的女儿房中,哪怕外面有人守着也不应该 时晏回头看了看朱玲玉,走过去踮起脚伸手把山樱方才拽开的被子又拉了回来,轻轻遮住了朱玲玉的肚子。 山樱没说什么,带着时晏和陆瑾出了屋子。 等待马匹的时间,山樱上下来回看了时晏好几圈,时晏被他看的头皮发麻。 “师父这么看我做什么?” 山樱啧啧两声,“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会心疼女子的小家伙,生的又这般好看,以后长大了不知要迷死多少女子。” 时晏不想白白挨调侃,“师父放心,左右我与师父相差不知道多少岁,定是迷不住师父的。” 何况他也不喜欢女人。 说着时晏一脸认真地看向陆瑾,“你别被我师父这模样骗了,她已经活了很久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有可能。 你以后大了可别喜欢上我师父,免得伤心。” 山樱被小徒弟反将了一军,抬手就给了时晏后脑勺一下,“没大没小,都敢开师父的玩笑了,找打!” 时晏捂着后脑勺,小脸上充满了厌世的神色。 他师父都开始打他了,爱是会消失的对么。 山樱大了一下还不过瘾,又兴冲冲地盯着时晏,“说起来我还没见你哭过呢,你刚刚说离开我就会哭,我挺好奇的,要不你现在给我哭一个?” 时晏瞪着自家师父,小嘴抿的死紧。 当他这一对眼睛是水龙头呢,还能说哭就哭的? 突然,陆瑾也伸手拽了拽时晏的手臂,“你真的能说哭就哭么。” 时晏把自己的死亡凝视转而移到陆瑾脸上,发现对方眼睛里居然真的写着“好奇、想看”。 “是啊,我能说哭就哭。”个屁啊,“但是我不想给你看。” 略略路,气死算了。 陆瑾倒是没生气,他好像不会生气似的,自从跟着两人出来就一直是笑呵呵的状态。 马和领路人很快就准备好了。 山樱伸手摸了摸马匹,确认这马没被动过手脚,这才翻身骑了上去。 上去之后左右手一伸,同时捞起两个小家伙,前面一个后面一个。 “抓紧,我们要动身了。” 时晏一手抓住山樱的衣摆,一手紧紧握住马鞍,小脸绷的死紧,表情简直称得上视死如归。 糟糕,他上辈子点亮了许多技能点,唯独骑马是骑不了一点。 当初和工作伙伴一起去马场,还没摸到马就差点被尥蹶子的暴躁小公马给踹的内脏破裂。 自此骑马一事就被列入了他的禁区,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都永不启用! 可惜今天这个禁区里的东西就要被迫释放一下了,毕竟他也不想待在朱府面对朱老爷和朱夫人这两个假模假式的家伙。 时晏咽了咽唾沫,干巴巴地开口,“师父,骑慢点,徒儿还小,还想安安稳稳多活几年。” 嘴上是这么说的,可心里时晏却又一次感叹。 钱真的是不可或缺的东西,要是有钱,他们出门就能坐飞舟了,那还用得着骑马 骑马这件事,本身就和这个充满玄幻色彩的世界匹配不了一点! 山樱发现了小徒弟的僵硬,难得地没有嘲笑他,反而安抚地摸了摸时晏的脑袋。 “放心,就算你摔断腿了,为师也能给你接上。 你要是真残了,大不了为师养你一辈子。” “” 时晏:我谢谢你啊。 第48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陆瑾安安静静坐在山樱身后,双手抓着山樱腰间的衣服,不敢同她太过贴近。 山樱与时晏的互动全程他都看在眼里,心里升起一丝奇怪的情绪。 怎么说呢 不是嫉妒,只是有点羡慕罢了。 领路人得了吩咐,骑着马带领着山樱一路朝着静胥山疾驰而去。 时晏在马背上颠啊颠,感觉心脏都要从嘴里被颠出来了。 骑马到底是谁发明的啊,马这种生物是人能征服的了的吗?人配吗?反正他不配! 陆瑾比时晏好些,但也好不了太多。 只有山樱一个人在马上颠的悠闲,颠的自在,一看就是没少骑马的样子。 可以理解,毕竟穷,出门能有个马骑就不错了。 要是说飞舟,她可能也就跟无知少年一样,说不出个一六了。 朱家,朱老爷的书房内: “你怎么没把她带着的那两个孩子给扣下?万一她只是想骗一匹马然后跑掉呢? 她都瞧见玲玉那个样子了,只要她在城里乱说什么,就算是无人亲眼瞧见,风言风语也能把咱们朱家给吃了。 城主如今对朱家避而远之,要是知道朱家可能藏着个邪物,请些大师过来,咱们朱家就彻底完了! 我要是知道你这般没用,就不该让你带她过去!” 朱老爷现在能叉着腰对着自己的夫人发脾气,方才却连跟去女儿卧房的勇气都没有。 朱夫人咬着下唇,等朱老爷训斥完了才开口说话,“她不同意我哪能强留,她应当是有些本事的,玲玉肚子里那那个东西,就被她用血画的一些符号给镇住了。 我若是强行留下那两个孩子,她察觉到我们的意图,不是更容易直接跑掉么! 再者说她要是真的能寻到那野小子解决这个问题,朱家在城主那不就还能挽回一些颜面么? 我这可都是为了朱家好,老爷你怎么能如此说我!” 朱老爷气劲儿一过,回忆起自己女儿那个肚子,顿时打了个寒颤,“她、她真的制住了玲玉腹中的东西?” 朱夫人点点头,“她还说她替玲玉续了一时半刻的命,还说若她没有画那些符号把玲玉腹中的东西镇住,玲玉恐怕就要活不过今晚了。” 朱老爷目光闪了闪,“你说你为何不拦着她? 若真像她说的那样,玲玉活不过今晚,对外不就正好可以称玲玉为情所困抑郁而终。 传出去外人也只会说我们朱家女儿是个痴情的,别的其他难听话就不会再传了。 我当初就说要把玲玉同她肚子里那东西一起你骗不让! 现在好了,叫那位大师知晓了。 她若是真有本事解决这个麻烦,等事情过了,我们再像上次那样把她给 反正就算是大师也是人,脑袋和身体分了家,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朱老爷一脸狠毒,越说越巴不得山樱现在就回到朱家来乖乖受死。 之前上门说朱家厄运临头,能帮忙解决问题的几个大师,不管有本事没本事,都已经长眠在朱家花园偏僻角落的泥土之下了。 也不是他心狠,怪就怪在这些人非要去看他女儿。 他们见到了玲玉现在的模样,再结合之前城里的传言,自然就知晓玲玉腹中的孩子是在很短的时日内就长成这般模样。 人类的孩子怎么可能生长的如此迅速。 那些大师出去后会怎么说和玲玉有关的事情,他不用想都能猜到。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玲玉好。 死了就能一了百了,至少留个清白的名声,也不会给朱家抹黑。 至于孩子,他如今还未老到那般田地,只要再接两个好生养的回府,总能再生出一个两个的。 朱夫人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入掌心的皮肉也没能让她松开。 的确,朱玲玉不是她亲生的女儿。 她嫁入朱府时,朱玲玉已经两岁了。 对外无人知道朱家老爷有个两岁的女儿,他把朱玲玉藏的很好。 这女儿是他有一次醉酒强行与一个婢女发生了关系,结果那婢女就怀上了。 彼时朱老爷还未成亲,也就没有让婢女把孩子拿掉。 但是那婢女没有福气,生孩子时难产去了。 朱夫人是朱老爷两年后明媒正娶回来的夫人。 知道朱老爷有个女儿时,朱夫人也闹过一阵,起先她还很讨厌朱玲玉,对她一点也不好。 也就是知道朱玲玉的生母已经死了,她才没有对朱玲玉动杀心。 后来是因为她嫁进朱家两年都未曾有身孕,这才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朱夫人私下找了个嘴严的大夫看过,大夫说她是身体有缺,这辈子都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不能生孩子 这对朱夫人来说就是晴天霹雳。 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朱老爷,面上也对朱玲玉缓和了许多。 反正她入府时,朱玲玉就已经被记在了她的名下。 她既然不能生,朱玲玉就会是她唯一的孩子。 她要赢得朱玲玉的欢心,让朱玲玉爱她敬她。 之后朱夫人对朱玲玉的疼爱就是出自真心的了,虽然带着利用,但到底没再做出任何伤害朱玲玉的事。 反倒是事事依着朱玲玉的意愿,把她宠成了一个天真娇憨,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夫人多年未有所出,朱老爷之前也曾想过要不要抬两个小的入府,好歹留下个儿子。 但见夫人对他唯一的女儿视若珍宝,外面又传他因为宠女儿连儿子也不生,这天下简直没有比他更好的父亲了。 赚足了名声的朱老爷便觉得生儿子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因此也就没有抬小回家。 朱夫人还觉得是朱老爷见她对女儿好,心疼她所以才不纳新人,于是就对朱玲玉更好了。 如今朱玲玉出事,最不想让朱玲玉死的就是朱夫人了。 好歹养了十几年,她自己又不能生孩子,所以对朱玲玉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再加上朱玲玉是她手中唯一的筹码,如果这个女儿死了,朱府势必会需要一个新的孩子。 她生不出来,那让谁生就不必多说了 生不出孩子,朱老爷就算是把她赶回家去也没人能说什么。 朱夫人一想到这点,就恨的肝疼。 当时朱老爷提出说要把朱玲玉连同她腹中不知是不是人的东西一起除去时,朱夫人发了很大的脾气。 她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上控诉朱老爷薄情寡义,那可是他唯一的亲生女儿,捧在手心宠了也十几年了,居然能说抛弃就抛弃? 不过那一刻,朱夫人也算是看明白了,她嫁的这个人,骨子里就是个冷血的东西。 这样她就更不能让朱玲玉死了。 她这个夫君虽然冷血,但最是要面子了。 碍于面子,只要朱玲玉还活着一天,他就不会抬小的进门来碍她这个朱夫人的眼。 朱老爷见夫人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也被暂时镇住了,一时间他也没分辨出来这愤怒中,有几分是替女儿的愤怒,又有几分是替她自己的愤怒。 反正人活在这世上,演好一个人是真的重要。 毕竟嘛,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第49章 当仆使妖堕落! 等时晏整个人都快要被颠麻了时,他们终于抵达了静胥山脚下。 领路人得了吩咐,在山樱说让他回去时只是点点头应了一声,佯装要走。 等山樱骑着马进山后,那领路人又悄悄跟了上来。 只不过山樱为了防止她上山找到子午山的入口后有普通人误入,已经在山脚下贴了迷魂咒。 踏入咒的范围就会迷失方向,怎么走都只会是在山脚下转圈。 进山的路不太平顺,走了一小段后马就上不去了。 时晏被提溜下马时,双脚踩上坚实的大地,走了两步却如在云端。 “师父我腿软。” “啧,弱。” “。”就弱怎么地了。 陆瑾强撑着没吭声,实际上他比时晏也好不到哪去。 俩小孩都是头一次骑马,没被颠的吐出来已经算身体素质不错。 静胥山不是个人迹罕至的山,也就是现在天气还算寒凉,基本上没什么人来。 若是进入暮春时节,就会有不少人来静胥山踏青打猎。 这座山中藏着另一座“妖魔山”的入口,还这么久都没被那些术士和御妖师发现,可能么? 山中要比山下冷许多,有的地方雪还没化。 时晏把乌云从乾坤袋里放了出来,睡得正香的乌云落到雪地上滴溜溜地滚了两圈,滚碎了正在大快朵颐的好梦。 “什么东西打扰老、打扰本大爷!?” 被时晏教育过两三次,乌云现在不敢自称老子,换成了本大爷。 时晏伸手敲它脑壳,“睡傻了你,去,找找这山中妖魔气息浓郁的地方。 这山里应该是有另一座山的入口,那座山里有妖魔藏着,我们要进去。” 乌云虽然不得不听命于时晏,但这一点都不耽误他炸毛,“我是吞天!不是狗!” 时晏哟了一声,敷衍地哄了哄乌云,“你们吞天还知道狗的习性呢?放心,你不是狗,你跟狗长得都不一样。 快去找找妖魔气息浓郁的地方,找到了回头买肉给你吃,生骨肉!” 妖魔可以许久不进食,且乌云一直在睡觉,消耗很少,还没有感觉到饥饿。 但饿不饿是一回事,有肉吃还是很开心的。 乌云屁颠颠的跑去找入口了,走出一小段距离后,突然原地炸毛,“长得不一样不还是把我当狗使了吗!!!” 哎,咋还反应过来了呢。 时晏冲着它挥挥手,“快去快回哦生骨肉生骨肉!” 乌云憋屈地撒开四个爪子跑走了,一边跑还一边告诉自己,它是勉强看在生骨肉的份上才去的! 这周围太干净了,除了方才乌云让山樱手中的鉴妖盘亮了亮,没有半点妖魔之气。 山樱觉着光靠乌云可能不太行,伸手戳了戳小徒弟的后脖颈,“把你铃铛取下来,你往这一站那就是天然陷阱,妖魔之气从哪边传过来,估计入口就在那边。” 时晏手快一步取下了耳上的铃铛,接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把乌云当狗使,师父把我当肉使呢,是不?” 仆肖其主,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没出朗月乡之前,时晏对自己的“吸妖”体质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自从上次在马车上过夜铃铛蹭掉之后,他算是明白了。 “异世唐僧”这封号给他真的半点不亏,哪个妖要是能咬他一口,估计做梦都要笑醒。 风把属于“神”的血肉的气息传播出去,风中有什么躁动了起来。 乌云快速在山中奔跑着,寻找时晏交代他找的同类气息。 猛地顺着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乌云前腿一软跪倒在雪地上,又因为速度快,骨碌骨碌两下就把自己裹成了一个雪球。 乌云牌雪球砰地一下撞到了一棵古树上,碎裂之后,里面蹦出个乌云。 “为什么老、本大爷天天要闻这种味道,给闻不给吃,像话吗!?” 乌云冲着空无一人的山林嗷嗷了一连串,哪怕时晏不在跟前,它也下意识改掉了自称老子的习惯。 嗷完之后它又有些悲伤,它这算是当人类的仆从已经当习惯了吗? 当妖仆使妖堕落! 陆瑾原本只是站在山樱身边朝四周看,突然,他腰背微弓,像个警惕的小兽一般一把拽住山樱的衣摆,“大师,我听见有东西在叫。” 山樱也听见了林子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只是那声音时近时远,无法辨别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 她扭头看向小徒弟,却发现时晏一张白净的小脸涨的通红。 “?”山樱感觉不太对劲,“阿晏,你听到什么了?” “啊!?”时晏猛地抬头看了看自家师父,脸更红了,“没、没说什么!” 夭寿了,这些妖难道不是只想吃他的肉和他的血么,怎么还能旁若无妖的开始对着他一个几岁的娃娃说荤话! 话的内容他一个内心二十多快三十的人都有点招架不住。 啊!这些妖魔是不是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 山樱不信,“你这脸都快成红丹果了,它们到底说什么了?” 红丹果又是什么玩意儿,见都没见过! “真没说什么,师父,你的鉴妖盘还没反应么?我们快去快去” 山樱摇头,“有反应,就是这次反应太凶了,我没想好去哪边。” 小徒弟的魅力一如从前,这山中还有山,且很有可能是座妖山。 这么一口妖妖想要的鲜肉在这,可不就是油锅里面泼水嘛。 “阿晏,靠我近些站稳点,别一会被炸飞了。” 炸飞? 时晏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山樱手中一张红底黑纹的符箓被祭了出去,朝着周围妖气最浓郁的地方钉入土地。 巨大的气流冲向时晏,因着不是来自妖魔的力量,因此他身上的防护罩半点用处也没发挥出来。 时晏来不及抓住山樱的衣角,直接被气流掀飞,耳边还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炸的他脑袋嗡嗡作响。 !??? 什么玩意儿,原子弹爆炸了吗??? “哎,我都说让你站稳点了,被炸飞了?” 第50章 行走的妖魔诱饵 “我都说让你站稳点了,被炸飞了?” 时晏被冲飞后摔进了一旁的枯枝丛中,整个人脑瓜子嗡嗡响个不停。 落地后他躺在那一时回不过神来。 他师父难道是从他那个世界过来的穿越选手么?否则怎么还能把术法用的像现代武器 这么牛的符,别说妖了,就算是创世神来都得给他炸出个窟窿! 山樱带着同样被气流冲击到耳鸣眼花但因为伸手拽她拽的比较及时的陆瑾一起走过来,从复杂的枯枝丛中把时晏捞了起来。 “阿晏,能听见为师说话么?” 时晏的目光太过迷茫,山樱有点担心他是不是摔傻了 “看来这五雷符还得改进改进,威力有些过大了好像?”山樱喃喃念叨了一句。 时晏听见后抬头瞅她,“不用改,特棒!就是名字听着土了点,不如叫地雷符?” “‘五雷’符没有‘土’属性的字啊,地雷是什么含义?大地不才是土么?” 时晏站稳后晕晕乎乎地拍了拍身上的雪渣子,闭嘴了。 那一道五雷符祭出去,时晏之前听到的那些时远时近的说话声和引诱声都消失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现在耳鸣的厉害,听不太真切。 “师父,还有妖气么?” 时晏能听懂妖魔言语,能看穿妖魔的隐匿之术,但好巧不巧,他就是感受不到一丝妖气。 山樱能感知到,但如果借助鉴妖盘,这份感知就会更加清晰,判断也更精准些。 五雷符一炸,周围妖气溃散了一瞬,都开始顺着一个方向聚拢。 时晏伸手去摸怀里的铃铛,摸了个空。 完蛋。 肯定是刚才被气流炸飞时铃铛从怀里掉出来了。 “师父,有个不太好的消息” 山樱看着手中光亮逐渐汇聚到一点的鉴妖盘,随意应了一声,“有事就说,你骨头摔断了?” “倒也没那么不好”时晏心里呸了一句师父乌鸦嘴,“我铃铛刚刚摔掉了,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山樱脑子转了一秒。 “找!快快快快找!陆瑾,你帮他一起找,就那个他戴在耳朵上的银色小铃铛! 找不到那东西我们就准备给妖魔当下酒菜。” 好家伙,这不找到铃铛待会还得了,一个能打十个也能打。 但这山里可还藏了座妖魔山,真要是让这些妖魔十传百百传千都知道这里有个可口小肥羊,山樱可没把握干掉所有。 她只是想让小徒弟当个诱饵找到入口,没想让这行走的妖魔诱饵一路散发他的独特魅力。 陆瑾第一次把时晏认成女孩时,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耳朵上还戴了个小铃铛。 原来这铃铛 “我我我我现在就去找!” 铃铛只有成人的半个小拇指肚那么大,周围不是雪就是枯树枝,还有刚刚被五雷符炸起的一地泥土。 想找那么小个铃铛难如登天,何况还有可能已经顺着山道滚下山去了。 吩咐完陆瑾,山樱就已经咬破了指尖开始以血临空绘符。 也不是说当御妖师都要这么费手,关键还是穷,买不起符纸。 时晏一边要注意周围的情况不能离山樱太远,一边还要飞速移动目光在一地狼藉中寻找自己的铃铛。 找的真是眼都要瞎了! 五雷符爆炸时,已经跑出老远的乌云刚刚寻到了妖气浓郁的地方,一时只感觉脚下的泥土震了震,隐约听到了点轰隆声。 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胸口一闷,像是被野熊精当胸拍了一巴掌,差点一口血喷出去。 这变故叫乌云脚下一个趔趄,又因速度过快而滚成了一个雪球。 这次雪球没能撞到树上,圆滚滚一个差点一路滚下山去。 乌云被颠的头晕脑胀,好不容易等胸口那阵闷痛过去,急忙从已经有一个巨型南瓜那么大的雪球中挣脱出来,发现自己已经快要滚到山脚了。 虽是第一次被御妖师契为妖仆,但乌云也意识到之前那阵闷痛是因为时晏。 之前嘴上还说着想咬时晏一口的乌云,这会下意识朝着半山腰狂奔而去,一路上脑子里全是时晏给它洗澡给它擦毛还时不时把手伸进乾坤袋摸它脑袋画面。 乌云觉得自己不对劲。 它绝不是因为担心时晏才跑这么快,它是对!它明明已经找到入口了,它是因为时晏之前答应给它买生骨肉还没买,所以它才这么着急的! 等乌云赶回去,就看见山樱同一堆妖魔纠缠在一起,而时晏和另一个人类幼崽正弯着腰用手在地上扒拉。 时晏他没没事!? 时晏一抬头瞧见乌云,还以为是他弯腰太久眼花了,不然眼前怎么一团黑 不对,这团黑也黑的有点太具象了。 “乌、乌云!? 乌云你可回来了,快快快来帮忙。 就我戴的那个铃铛,上面肯定有我的气味,你快闻闻把它找出来。” 乌云四个爪子都僵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我去找别再把我当狗了,我是吞天!!!” 时晏摆摆手,“好好好你是吞天,快去快去。” 甭管是吞天还是吞地的,能找到他的铃铛就是好妖。 乌云因着与时晏的契约关系,它只会被时晏血肉的香气所吸引,但还不至于迷了神志。 可旁边那些同山樱缠斗的妖已经要失去理智了。 山樱一个不慎,脸颊擦出了一道细长血口。 “嘶——多少年了,除了那雾妖还没妖魔能让姑奶奶见血,你们今天就准备被做成妖肉饼!” 几个五雷符轰下去,一群烦人的小妖被炸的四分五裂。 正忙着在混乱气味中找铃铛的乌云只觉着四肢和脖子有点发凉。 它要不是时晏的妖仆,是不是也要被炸成一节一节? 乌云到底是从一堆被炸的松散的泥土中寻回了时晏的铃铛。 时晏接过铃铛,也顾不得擦擦上面的泥土和乌云的口水,直接把铃铛戴在了耳朵上。 他刚刚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第51章 小崽子这是要成年了 望着同山樱缠斗在一起接近疯狂的妖魔们,时晏意识到,他这身血肉对妖魔的吸引力好像加强了。 之前在朗月乡时,那些小妖也想吃了他,但也没现在这些表现出来的这么夸张。 这种变化和他快要到五岁有关吗? 这个创世神也不再给他托个梦之类的,好歹说明一下情况啊! 乌云跟在时晏脚边,它刚刚其实也被那一阵阵诱人的香气勾的有些神魂颠倒,但他是时晏的妖仆,受影响的程度没那么严重。 这会时晏重新戴上了掩盖气味的法器,乌云很快就觉得大脑都清明了不少。 可没了香味的吸引,远处那些妖魔的攻势还是丝毫未减,像是已经打红了眼,非要在这里围攻死山樱不可。 确实,御妖师算得上是妖魔的死敌了。 要是能在这干掉一个厉害的御妖师,那它们改日在妖魔中间都能吹嘘上百年。 时晏学会的攻击类符箓和咒术还不是很多,不敢随意出手帮忙,怕影响了山樱的发挥。 他用脚尖层次乌云,“去,帮帮我师父,生骨肉多加十斤!” 乌云纵身一跃加入了战斗,还不忘冲着时晏翻了个白眼。 当然,它个头太小,那白眼时晏压根就没看见。 乌云速度太快,快到人类的双眼很难捕捉住它的行动轨迹。 时晏再次对吞天有了更新的认知。 若不是那晚他耍了小聪明,他估计是契不到乌云这种妖仆的,以师父的实力说不定都够呛。 有了乌云帮忙,山樱一下就觉得压力小了许多。 这些妖也不都是难对付的,就是麻烦在数量太多。 不过能有这么多妖被引出来,这山中应当是真的还藏着一座妖山。 时晏不敢乱帮忙,更不能离太远,他想了想,偷摸蹲下扒拉被干掉的妖魔实体,挖人家的妖丹! 反正现在乌云已经是他的妖仆了,他多挖点妖丹让乌云更强大些,以后出门岂不是可以横着走。 这种旁人打怪我摸装备的老六行为时晏刚开始干还有点磕磕绊绊,连续挖出几枚橙黄色的妖丹后,这个成就感一下就上来了,摸尸体也摸的更加熟练了。 陆瑾还不清楚妖丹是什么东西,但他见时晏在挖,就蹲下一起帮他挖。 等山樱和乌云那边结束战斗,时晏的乾坤袋里已经装了十好几颗妖丹。 虽然有好有次,但这收获也算是不小了。 山樱略有些气喘地擦了把脑门上的汗,感觉她最近确实是有些怠惰了,今日不过是遇上这么一群算不得厉害、在妖魔录中都排不上号的一些杂妖们都有些吃力。 看来还是该多出门活动活动筋骨,她若是停滞不前,早晚会有被妖魔剥皮抽骨吞噬殆尽的一天。 见情况暂时消停下来,时晏举着乾坤袋跑过来给山樱献宝,“师父,一共挖了十七颗!” 山樱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整个连袋子一起丢给乌云,上面的绳子正好挂在了乌云的脑袋上。 “我辛苦半天,最后居然是便宜了这个小东西唉,真亏。” 乌云以往自己跟别的妖打架,从没一次性得过这么多颗妖丹,连山樱的嚷嚷也顾不得计较了。 毛茸茸的脑袋低下去努力拱开乾坤袋的口子,乌云乐的尾巴都抻直了。 十七颗妖丹哇这可是,里面还有五百年蛇妖的妖丹。 只要吃了这些妖丹,要不了多久它就能脱离幼崽体型成为一只成年的吞天了!!! 乾坤袋内有乾坤,乌云光用脑袋还嫌不够,两只前爪也扒拉着伸了进去,结果一个没站稳,整只妖都跌入了乾坤袋。 外表像个普通布袋一样的乾坤袋嗒一下掉在了地上,一点也看不出来里面还装了一只吞天。 时晏把乾坤袋捡起来打开看了一眼,乌云已经躺在里面开始打饱嗝了。 反手把袋子朝下抖了抖,抖出来一个黑乎乎的毛团子。 “嗷!干啥呀,刚吃饱,不能让妖睡一觉么?” 时晏伸手戳它脑门,“睡什么睡,妖山的入口找到了么?” 看在十几个妖丹的面子上,乌云哼哼了一声,抖了抖身上摔乱的毛,“找到了,走,跟着我。” 时晏立马扭头讨夸,“师父,乌云找到入口了!” “找到了?不错不错,还算有点用。”山樱整了整刚刚不小心被划了个口子的衣袖,勉强夸了乌云一句。 乌云扭头冲她偷偷呲牙,不小心被时晏看见,逮住就使劲儿揉了一通脑袋,“快带路别偷偷翻师父白眼。” 别看乌云只有四条小短腿,但走起来却比几个人都快,一路领先在前面,好几次都被时晏喊停。 走着走着,乌云扭头冲时晏嗷了两声,“就在前面,入口普通人应该看不见,但就是这里了。” 山樱见乌云停下,从怀里掏出鉴妖盘,发现上面的光点虽然还是分散在四面八方,但正前方却有一个巨大的光点。 “是这儿没错了,乌云有办法打开入口么?” 乌云刚要点头准备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结果脑袋还没点下去,两条前爪却突然一软,朝前滚了一大圈。 “乌云!?” “嗷?” 乌云也摔懵了,想翻身站起来,却发现怎么都站不起来了。 “嗷我、我站不起来了!” 时晏快步走上前想把乌云抱起来看看它是不是哪儿摔坏了,手还没伸过去,山樱就把他拽了回来,“别动它,它应该是方才妖丹吃多了,提前进入成年期了。” “成、成年?” 山樱蹲下身看了看只能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动也动不了的乌云,“妖魔录里记载过,吞天从幼年到成年的过渡期就会四肢无力,失去战斗能力。 所以吞天的过渡期一般都会有成年的同族在一旁守护,但由于吞天数量稀少,还是会有许多幼崽在过渡期被其他妖魔偷袭。 行了,问题不大,你把它装乾坤袋里,我来打开入口。” 乌云眼前一黑,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乾坤袋里,四肢无力,只能傻愣愣地躺着。 “嗷?嗷嗷” 第52章 “呕......”“yue......” 山樱将鉴妖盘放在地上,狠狠心又从还没愈合的手指尖上挤出两滴血,催动起空中的灵力,伸手在前方空中八个方位各点了一下。 四周的空气开始发出嗡鸣声,山樱口中念着时晏听不懂的古语,很快,静胥山同子午山的灵力开始交融汇聚。 陆瑾没见过这种场面,没见过这另一个充满奇异色彩的世界。 两处入口相连的地方被打通,时晏和陆瑾都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附近空间的扭曲给拧成了一团。 “师、师父啊”时晏艰难地在冲击中开口,“我我有点想吐” “我、我好像,也是”陆瑾也快要站不稳了,胃里翻来覆去,只想找个树扶着吐一吐。 “俩都给我忍着,很快就打开了。” 灵力汇聚的速度越来越快,时晏咬着牙朝周围看了看,找到一棵粗细差不多的树往上一靠,朝陆瑾招了招手,“过来这边。” 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破掉了,四周的风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上了正轨,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行了行了,打开了。” 时晏和陆瑾手虚扶着大树,听见山樱开口,同时松了口气,低头耸了耸肩膀。 “呕”“yue!” “你们俩也太弱了点。” 弯着腰吐了一顿,两人勉强站直,发现周围景色都变了。 明明方才还都是雪和光秃秃的林子,这会四周却一片翠绿,仔细听听还能听见鸟鸣和溪水流动的声音。 再回头朝身后去看,他们已经不在静胥山的半山腰了。 “师父,这里就是子午山么?” 山樱也没进过真正的妖山,“应该是我鉴妖盘在这儿都要失灵了。” 时晏踮着脚过去看了一眼,果然,鉴妖盘上的光点这处亮一下那处亮一下,始终都无法汇聚到一点。 “师父,我们怎么去找到周文?” “喏,这个。”山樱从袖袋中取出一截布条,“我原本是准备让乌云帮忙,如果周文出现过,乌云应当能顺着周文的气息追踪到他。 不过现在应该得换个办法了。” 时晏定定盯着那个布条,“师父你也把乌云当狗了啊?” “瞎说,我没有。” 既然乌云这条路走不通了,山樱只好用备选方案。 她翻出半张不知道平时塞在哪儿的符纸,折成一只小纸鹤,把布条缠在了纸鹤上,往空中一抛。 皱巴巴的小纸鹤像是有点负荷不了布条的重量,飞起来之后忽上忽下,有点摇摇欲坠。 “师父这是之前我们见过的那种纸鹤么?” 山樱有点尴尬,伸手给纸鹤输了些灵力,纸鹤这才平稳地飞在半空中,在原地盘旋了片刻后朝着一个地方飞去。 “走,这里有周文的气息。” 跟在后面的两人精神一震,忙各自伸手牵住山樱的衣摆,朝纸鹤飞的方向追了过去。 有周文的气息,就足以证明周文应当是妖至少不可能是普通人类。 山樱一边走一边教两人一些关于“溶婴”这种妖魔的东西。 “若我没有判断错误,之前躲藏在朱玲玉肚皮下的妖魔就是‘溶婴’的幼崽。 ‘溶婴’是一种从许多死婴尸骸中诞生出的魔,溶婴和其他魔不同,它会想要在普通人身上繁衍,而它繁衍的方式,就是将自己的精血种入女子的肚皮。 三四个月便可破腹而出,但被种下精血的母体会直接死掉。 溶婴的弱点在本体的心脏上,只要剜出那颗心,溶婴成型的幼崽也会死。” 纸鹤飞的时快时慢,有时候还会停下来在原地转圈。 “师父,溶婴为什么会挑上朱玲玉? 许多死婴尸骸中诞生的魔,不会无缘无故跑到东煜城来?” 这世界也还没到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如果妖魔都随随便便就能往东煜这种人口密集的城镇来,人类恐怕早就都成妖魔豢养的口粮了。 “好问题,溶婴的确不会随便选母体。 朱玲玉那种大家金贵养出来的小姐,不能干活不能吃苦的,身体根本受不了溶婴的幼崽。 这不是还没到四个月的极限,朱玲玉已经要不行了。 我们若是再找不到给她种下精血的溶婴,朱玲玉就彻底没救了。 选一个注定不能让幼崽诞生的母体,这本就违背了溶婴的本性,除非那溶婴是故意的。” 时晏虽然面上比陆瑾年纪小,但芯子都快三十了,脑子转的还是要快些。 “师父,你是说那周文就是溶婴?” 山樱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可没说啊。 看朱玲玉对周文的态度,他不太有可能是溶婴,但周文必然不是普通人,而且很有可能跟那溶婴有关系。” “找到周文就能找到溶婴么?” “不一定” “那朱玲玉?” “就是找到周文,朱玲玉还能有一线生机,找不到的话,她就彻底没救了的意思。” 时晏的脚步顿了顿,山樱被他拽着衣角,也跟着停了一下,“怎么不走了?走啊,待会纸鹤跟丢了。” “师父啊你之前在朱家不是冷静又自信,一副只要及时找到周文你就能让朱玲玉活下去的样子么? 你还你还特别霸气地跟朱玲玉说‘不告诉你,她就活不下去’。” 敢情这是说了也有可能活不下去啊? “这人出来赚银子,气质是最重要的。 当时不那么冷静稳重,人家能相信你么?” 时晏无语。 江湖骗子这气质是被他师父稳稳拿捏住了啊。 纸鹤承载着布条,飞一会就需要山樱用灵力蓄一次力。 三人越走越远,渐渐进入子午山深处。 山内草木繁盛,各种奇珍异草就长在脚下。 妖魔比人类随性,并不会刻意修建道路,因此往哪个方向走全都靠着小纸鹤的指引。 “阿晏,你可得戴好了你的铃铛。 在这里若是掉了,为师能不能把你捞出去还真不好说。” 第53章 小纸鹤做错了什么 乌云躺在乾坤袋里难受极了,动也不能动,还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隔着袋子它都能感受到此处充沛的灵气,在这里跑上一圈,比在满是人类的地方修炼一个月都强! 也不光是乌云,就连时晏都觉得身在此处就有种原地坐下把学过的符箓阵法全部来一遍的冲动。 那点点灵光就围绕在他的身体周围,有些还调皮地在他指尖跳来跳去,就像是有生命一样。 “师父这里的灵力好像不太一样?” 山樱摊开手掌,跃动的灵光落在她掌心,在她收拢五指时又调皮地溜走。 “灵力是一样的,只不过这里的更纯粹,也更容易被引入体内。 你本就是易修炼的体质,自然会感觉这里的灵力跟你契合度更高。 要不是这里妖魔太多,把你留在这修炼,肯定年就能大成。” 时晏抓着山樱衣摆的手紧了紧,“别别别,师父,我阿娘说了,做什么事都不能想着走捷径,一定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 我还是跟在您身边就行” 修炼快好是好,那也得先有命能享受这个条件才是。 纸鹤飞行的速度突然明显变得缓慢起来,脚下的植物开始减少,渐渐的连虫鸣声都听不见了。 路过一个小潭时,里面不知是泥还是水,总之在咕嘟咕嘟不停冒泡,像极了女巫的毒药罐罐。 “走路注意点脚下,那潭中一般会有泽妖,但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只要绕开就没事了。” 泽妖又是个什么?住在沼泽里的妖魔? “师父,之前您说的那个什么妖魔录里记载了大概多少种妖魔?在哪能看到妖魔录?” 经过这么几个月的相处,时晏已经能很轻易地分辨山樱的语气分别代表了哪种状态。 比如此刻,她就是带了那么亿点点的心虚。 “妖魔录啊,那东西是我祖师闲来无事记录下来的妖魔图鉴,上面有她遇见的和她听说过的妖魔。 她去云游之前把妖魔录交给了我 哈哈 不过那东西我都背下来了,留着也是无用,所以就” “就?” “卖了。” “” 时晏一直不知道如何称呼师父的祖师,总不可能叫曾祖师?这世界好像也没这种叫法。 但不管叫啥,这位师父的祖师若是知道师父把她辛辛苦苦连写带画的妖魔录给卖了,恐怕也要炸毛。 “所以师父把妖魔录卖了多少银子?” “咳五两。” 时晏眼前一黑。 五两银子 哪怕他还没太接触过其他御妖师也清楚,要是能有这么一份图鉴在手里,对新手可真是太友好了。 师父的祖师把妖魔录交给师父,其实是想让师父交给他? 山樱假装无事发生,“哎哎哎纸鹤好像停了,我们快些过去,妖魔录什么的回头再说,回头再说哈。” 见纸鹤确确实实停在了一块石头上,时晏只得暂时把已经憋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纸鹤停下的石头平平无奇,周围也没什么异象。 硬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这附近足足有七八个大小不一的泥潭,还都冒着泡,一眼看过去就透出一种不祥的气息。 “师父这不会是泽妖的大本营?” “不应该啊,按他们之前提供的情况来看,周文不应该是泽妖,怎么会停在这种地方”山樱心头也有些打鼓,伸过手去想捡起纸鹤,“难道是灵力不够用了?” 也不应该,这地方灵力充沛,纸鹤行动起来应该会比在山外还轻松。 何况刚刚走一段山樱就给这纸鹤输一次灵力,距离上次输灵力也没过多远,怎么会突然熄火? 石头正上方有树伸过来的枝干,上面垂下来三四条藤蔓,松松悬在石头上方。 山樱捞小纸鹤前特意还取了鉴妖盘看了看。 鉴妖盘还是像之前一样四处都是光点,但这些光点离她都不算太近。 石头附近应当是安全的。 小纸鹤受到召唤,摇摇晃晃飞了起来,还没等落到山樱掌心,就被一道极快的虚影给卷走了。 山樱眼疾手快在纸鹤被卷住的瞬间一把抓住了绑在上面的布条。 那布条上有周文的气息,可不能丢了。 小纸鹤当场被扯的稀烂,时晏低声抽了口气,“师父,是有东西么!?” 他能目视妖魔,但这妖魔要是躲在地面之下他还真不一定能很快发现。 又或者对方藏在周围哪个潭中他的感知也还没厉害到那种程度。 破烂的纸鹤残骸被钉在一棵粗树的树干上,上面残存的灵力全被打散了。 “哪里来的三个小娃娃,敢随随便便到这里来撒野?” 时晏听见这话时还愣了一瞬,接着他才反应过来,“三个小娃娃”里还包含了他不知道今年已经几十还是上百的师父。 “何处的野妖藏头露尾,还敢叫姑奶奶小娃娃?速速出来受死!” 按说一般女性不都喜欢自己被夸年轻么? 但时晏发现他师父显然不属于一般女性,她喜欢当人姑奶奶。 而且这么就想让人家出来,对方不要面子的吗? 不对“师父你能听懂?” 山樱翻了个白眼,“它说的是人话不是妖魔语你没发现么?” “呃”时晏噎了一下,不知怎么回答。 毕竟不管是人说话还是妖说话,在他耳朵里听起来都是一样的。 这种感觉很难解释,就好像这两种语言都是他的母语一般,根本分辨不出来。 陆瑾抖着手擦了擦自己额上的冷汗,攥着山樱衣摆的手稍微拽了拽,“大师,我、我发现那边有一团黑气,挺浓的” 山樱和时晏立刻扭头顺着陆瑾指的方向看过去,结果什么也没看到。 是了,如果是陆瑾能看见的,他们需得用点别的方法才能看见。 不过陆瑾能看见的只有人类的气运这种妖魔环伺的危险山谷里,藏着个人!? 第54章 他不会是你同狐狸生的吧? 这种地方除了他们这种进来作死的,还能藏着什么人? 难道是周文?周文真是人类??? 纸鹤刚刚就停在这附近,如果周文就藏在这,倒也说得过去。 山樱没有妄动,“陆瑾,盯着点那团黑气,要是动了立刻告诉我。” 还有敌人藏在暗处,这种时候随意走动很容易被偷袭。 “小娃娃,你身上有狐狸的味道。”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时晏努力分辨声音传来的方向,最后泄气地发现,这声音就像是三百六十度环绕的音响一般,根本听不出是从哪儿传过来的。 “呸,你身上才有骚狐狸的味道。”山樱下意识反驳。 让她吃亏除非揍的她爬不起来,否则绝无可能,“有本事你就出来咱俩较量较量,不要躲在暗处当个缩头乌龟!” 妖魔这种本质上比人类单纯许多的生灵最是受不得激,以往山樱用这话激一些小妖,对方都是很快上套,红着眼就冲出来要同她决一死战。 可今天 望着四周没有丝毫变动的景色,山樱觉着今天她遇见对手了,而且对方还是个有脑子的。 这就很难办。 “小娃娃年纪不大,怎么脾气如此暴躁,那狐狸最喜欢安静,可能受得了你? 非是我不愿出来同你正面相对,实是我不能。”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对方还竖起了刚刚把小纸鹤戳的稀烂的藤蔓晃了晃。 妈妈呀大树也能成精啦!!! 时晏品了品树精的话,咂摸出一点不对劲的东西。 刚刚对方说的话,可能不是在嘲讽他师父,而是 “你认识游影?”山樱死盯着方才戳烂她纸鹤的藤蔓,看眼神是想把这两条藤蔓给砍断的意思。 树精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她这种想法,忙把两条藤蔓收到了最高的那根树枝上。 “狐狸连名字都告诉你了?你们果然是一起的 狐狸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与其说认识,我更像是他的长辈。” 时晏回忆了一下游影那深不见底的妖力,目光一点一点上移,挪到了最上方的两条藤蔓上。 能自称是游影长辈的,肯定比游影还要厉害。 那藤蔓不会待会把他当成烤串给串起来吃? 游影是谁?狐狸?什么狐狸? 一连串问题在陆瑾脑海中闪过,他表情有些僵。 有什么是大家都知道而他不知道的东西么? 而且游影这个名字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就是让陆瑾觉得有些别扭。 “既然是游影的长辈,方才又为何要破坏我的纸鹤? 难不成游影得罪了你,你就想来找我出气?” 明明游影已经离开了师父,可时晏从自家师父的语气中只听到了对游影的维护。 师父这个态度,可同平时总跟他念叨的那些话一点也不一样,说什么谁都没有自己重要,千万不要相信妖魔之类的 真要是不相信妖魔,游影都离开几个月了,在明知道对方或许同游影有仇怨的情况下,师父却还这么维护游影。 人是不是都这么口是心非啊? “刚刚刚刚只是误会,你身上狐狸的味道很淡了,一时没能分辨出来。 何况你那纸鹤上带着小文的味道,我以为你是来捉小文的。” 顾不得纠正对方话中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山樱很快抓住重点,“小文?你说的是不是周文?” 那个方向的黑气果然是从周文身上散逸出来的。 厄运离体散逸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人身上背负的厄运已经不是他所能承载的了。 树精沉默片刻,语气生硬了不少,“你果然是来捉小文的? 就算你是狐狸家的,我也不能让你带走小文。” 时晏抢在山樱前面开了口,“爷爷,我们能不能见见周文,有个姑娘托我们给他带话” 他不能让师父激怒这个树精,毕竟不能指望妖魔之间的感情羁绊能有很深。 树精方才好像没怎么注意时晏,这会他开口,树精这才探出一条细嫩的藤蔓悬在时晏周围,像是在用藤蔓做眼睛观察他。 这也太反科学了点,植物成精了就能生出视能么? “这小娃娃倒是根骨不俗,而且这身上居然也有狐狸的气息,就是太淡了些。 他不会是你这小女娃同狐狸生的?” “!???” 游影同师父原来是这种关系吗!? 时晏目瞪口呆,半句话都接不住了。 “不管你是什么树,想要当人长辈就要知道话不能乱说。 这是我的徒弟,不是游影的种!” 不是,重点难道在他不是游影的孩子上吗??? 树精那条纤细的藤蔓如同人点头似的上下晃了晃,“原来不是狐狸的娃娃,不过许久未见,狐狸变了不少。 他向来最讨厌人类,如今却肯在两个人类身上留下自己的气息” “游影讨厌人类?你说的许久未见,有多久未见了。”山樱很小时游影就在她身边了,直到几个月前才离开。 这期间,游影就没有一天离开过她身边。 “我同已经有百年未见了。” 三、百年 山樱嘴角抽了抽,有些不太想同这树精起什么正面冲突了。 她初见游影时对方就已经成年,狐妖从幼年到成年少说也要百年,她没问过游影具体多大了,但那个时候估计也有好几百岁了。 这又是个百年未见这树精最少也活了一千年之久? “爷爷!我们还是说一说能不能让我们见见周文?”眼见话题越扯越远,时晏及时阻止了一下这个话题的继续。 关键是东煜城里还躺着一个命悬一线的朱玲玉呢,朱玲玉要是死了,这银子可就八成赚不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游影buff的加成,这次树精语气没再有变化,“你们见小文有什么事?他已经不能再同你们回去了。” 第55章 她说话好像是大声了点 “你们见小文有什么事?他已经不能再同你们回去了。” 时晏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咋的,周文噶了? 但他也就是心里想想,没敢说出来。 光看着树精对周文的态度,他这想法要是秃噜出来,多少个游影buff都不好使。 放弃赚银子?那必不可能。 “周文让东煜城朱家的女儿被溶婴寄生了,我们要找周文问清楚。” “溶婴?此处没有溶婴,小文也不会认识溶婴,你们定是找错人了。” 都说人越老脾气越犟性子越轴,看来妖也一样。 这老树精活了不知道几千年,只看自己看到的,只听自己听到的。 “是与不是,你让我们见见周文就清楚了。 左右我们见不到周文是不会走的,你该不会希望我把这里破坏的一塌糊涂?” 他师父跟人刚起来,时晏真是半点都拦不住。 预想中的大树发飙场面并没有出现,那些就待在他们周围的藤蔓犹犹豫豫地往旁边让开了一条路。 那个方向正好就是刚刚陆瑾指的方向,黑气果然是周文身上的! 三人警惕地走上藤蔓让开的路,在两片不知名的巨大叶片下发现了躺在那的周文。 在陆瑾眼里,周文此刻的状态和当初他阿爹的差不多,都已经是差不多要被黑气吞噬的样子。 只看了两眼山樱就发现有哪里不对,“周文不是人类,至少不全是。” 鉴妖盘对周文有反应,看这反应还不是源自他身上的黑气。 这黑气不是巫之类的东西带给他的,而是他本身自己的气运。 陆瑾也懵了,“可、可我确实能看见他身上有很浓的黑气” 山樱嗯了一声,“我只说他不全是人类,但还是有人类的部分。 他是人和妖生下的孩子?” “不错,小文虽是人和妖生下的,但一直都更亲我们妖族,不像你们人类那么狡诈,是可以信任的孩子。” 时晏嘴角抽了抽,觉得这老头是一点都不讨喜。 活了上千年怎么还这么会拉踩呢,要夸妖族就夸,怎么还拉踩一下人? 山樱只是翻了个白眼,根本就懒得搭理树精这话。 “先寻个东西把他身上的黑气引引,在这么下去他自己都要把自己给霉死了。” 厄运到一定程度就会像陆瑾的阿爹一样,身体开始出现各种问题,最终衰弱至死。 “师父,厄运还能引走么?” 时晏不懂就问。 真要能引走,那许多因为厄运而即将大难临头的人岂不是都有逃出生天的法子了? “有,就是这方法有点损,厄运须得引到另一个人身上才行。 没什么人愿意替旁人承担厄运。” “引给我”空中传来这么一句。 “若是能让小文平安度过这个坎,我这把老骨头也算是发挥一点用处了。” 时晏刚还觉得这树精不讨喜呢,没想到居然还是个舍己为人型的。 果然树不可貌相。 “没想到你还挺心疼周文,不过你也没骨头总不能他是你和哪个人类女子生的?”吃不了一点亏的山樱总是会选择现世报。 “” 沉默之中,时晏感觉树精是多少有点生气的。 不过它更在意周文,眼下能救周文一命的方式就摆在眼前,孰轻孰重还是能掂量出来的。 “想要引走他身上的厄运,我需得见到你的本体。” 也就是周文身上有妖魔的血脉,否则就只能往普通人类身上引了。 山樱是不准备献祭自身的,也不可能把厄运往小徒弟和陆瑾身上引。 这么想想,幸好这里还有个树精,不然周文指定没救。 树精和其他种族的妖魔不同,树就算是成了精也要依托本体,且本体从生至死都无法挪动。 把本体暴露出来就等于是把弱点暴露给对方,万一山樱不讲武德几个强炎符下去,这树精就是再不甘愿也得被烧成碳。 而且看山樱的表情,她似乎是很想这么做的。 要是大树的本体被烧了,周围许多植物估计也难逃火。 强炎符烧起来可不管你是不是易燃品,能燎到的都成灰。 这要是一个不小心,自己人也得挨烧。 想到这种可能,时晏伸手拽拽山樱,劝了他这任性师父一下,“师父,咱不兴纵火啊,搞不好会烧到自己。” 已经开始往旁边让的藤蔓闻言顿住,挣扎了一下才又往旁边让去。 “你们顺着这边走,我带小文过去。 最前方那棵古树就是我的本体。” 山樱在时晏和陆瑾身上挨个画了一个防护符咒,这样她也不怕树精耍诈。 三人往前走,周文的身体也跟着他们一起动。 树精用自己的藤蔓在周文的身体下方盘出一个托盘一样的东西,跟着他们一起往那个方向送。 看起来有点像搬运尸体的担架,还是无人自动的那种。 嗯稍微惊悚了那么一点。 很快前方就没有路了,一堵墙拦在了三人眼前,左右延伸进密林中,一眼看不清尽头。 周文的身体也被放了下来,树精似乎不准备继续往前了。 “你的本体在哪?你不会是反悔了?” 时晏左右看看,没看见什么树。 “你们面前的就是我的本体,我们妖不会像人类一样欺骗对方!” 树精有些气急败坏,“睁大眼看看,你们面前到底是什么!?” 眼前是什么?不就是墙么等等!? 这是墙么? 时晏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眼前粗糙的“墙壁”。 这手感 “还是这小娃娃聪明些,没错,这便是我的本体。” 山樱左右看了看,真的看不清这“墙”衍生出去多远。 再抬头看看,这高度也看不太清。 这得是多大的一棵树啊 时晏默默往山樱身边靠近了一点,“师父啊有没有觉得刚才你说话稍稍大声了那么一点?” 山樱不吭声。 心虚这种事,只要她不表现出来,就没人发现她心虚! 第56章 万年精魄 如此巨大的本体,别说周文身上部分厄运转给它,就算是全部都转过去,对这大树来说或许也就是断两根枝丫几处根系的事。 它是有资本替周文承担厄运的。 “知道我没有骗你就快点,小文呼吸越来越微弱了。” 树精语气变得急切起来。 之前它不知周文还有救,已经做好了等他死后就将他纳入土地深处,让自己的根须把周文吸收变成自己的一份子,如此就能当做是小文还活着。 可现在知道他有救了,树精还是想看见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活生生的。 山樱转了转手腕,那串一直被她戴在手上的红珠子四散开来,围绕着时晏和陆瑾两人罩成一圈,一个淡红色的保护罩就成型了。 “待在里面不许出来。” 其实不用山樱专门吩咐,时晏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这种局要是大树反水,他和陆瑾瞎掺和那就是自寻死路。 强行把一个人身上的气运引到其他人或妖身上其实是属于违背天道的事情,因此山樱在动手之前,还在周围布下了几个遮天咒。 同时晏那还只能遮蔽普通人目光的低配遮天咒相比,山樱的遮天咒,是真的可以遮蔽天机,防止任何生灵死灵的窥视。 时晏盯着那几个山樱用鲜血画下的遮天咒,心底觉得就算是他师父不布下这些咒,天道可能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毕竟身为“天道”的创世神还指着他拯救这个世界,而山樱可是肩负着教导他的责任。 有些事情也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嘛 黑色的厄运丝丝缕缕自周文身上剥离,逐渐没入大树的表皮。 这期间山樱一直防备着树精突然发难,但对方只是用一些藤蔓守在周文身边,并没有做出任何想要攻击的样子。 仿佛真的是一个等待自己小辈被救的老者,关注力全都集中在了周文身上。 周文微弱的呼吸渐渐凝实起来,看上去不再像是离死不远了。 而那些足以毁灭一个人的厄运被转移到树精身上后就像是溪流汇入了大海,连一点波纹也没掀起来。 树精是纯粹的妖,陆瑾看不到它的运势,也看不到它身上会有什么样的气,只是感觉这树精同方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树精深切地感受到周文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恢复,这次开口时,树精的语气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我原以为除了小文和他母亲,每个人类都是无耻而自私的,没想到你们不是这样” “树老头儿,你才见过几个人类?你的本体又不能挪动,怕是几十年都不一定有人类误入这里。 只见过那么零星的几个,就能代表所有的人了么?” 上了年纪的树精想反驳两句,但山樱没给它这个机会。 “行了,他大概多久能醒,如果短时间醒不了,我就得带他走。” 树精不同意,“小文才刚刚有些好转,东煜城那么多人类,不是他该去的地方。” 既然周文不是溶婴 “他喜欢东煜城朱家的姑娘,你知道这事么?” 山樱决定换个方向打牌。 大树还在准备强行阻拦山樱带走周文,突然被这问题给问的愣了一下,“你说的是那个刁蛮任性的人类女娃?” 能知道朱玲玉刁蛮任性 时晏同陆瑾悄悄对视一眼。 朱玲玉来过子午山! 是周文带她来的难道是来见家长的? “是,朱玲玉快死了。” 大树沉默片刻,“你可别骗我,上次见那女娃娃,她还健健康康地同我顶嘴哩。” 敢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树精顶嘴,该说朱玲玉蠢还是该夸她勇? “我之前说过的话你这老头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朱玲玉肚子里有溶婴的幼崽,就快要把她肚皮给撑爆了。 溶婴的幼崽一旦破腹而出就会吃掉母体,这点东西你活了这么久,应该比我这个‘小娃娃’清楚? 朱玲玉肚子里的溶婴和周文有关,我开始以为周文就是溶婴,现在看来他不是,那我就要从他这知道溶婴在哪。 再晚点朱玲玉就没救了。” 山樱说的情真意切,但时晏知道,师父这肯定是在着急。 再晚银子就要飞了。 树精总共只见过朱玲玉一次,它虽然嘴上说着那女娃娃刁蛮任性,但实际上年复一年待在这个妖山内,树精都快要察觉不到岁月的更迭了。 那女娃娃虽然吵,但也颇有活力,而且生的好看,和小文倒是相配。 小文是人与妖生的娃娃,寿命和人类一样,树精还是更希望他能找到一个可心的人类伴侣。 那女娃娃若是死了 一条粗壮的藤蔓自看不见顶的树干上垂下来,末端卷成了一个碗状,中间盛着淡绿色的汁液。 “你把这个给小文喝了,他便能很快醒过来。” 山樱看着那树碗中的汁液,眼睛都差点直了。 这色泽这气味,不会错的,这是万年树妖才会有的精魄,要从树根的最深处才能汲取到一点。 一滴精魄就能活死人肉白骨,在全是御妖师参加的拍卖会上,一滴就能卖出上万两的天价。 这碗里有多少滴树妖精魄,山樱数都不敢数。 要是有了这些,谁还会去朱家辛苦啊! 山樱眼热的快,清醒的更快。 这精魄若是树妖主动赠予也就罢了,她若是想要强夺,必然要同树妖打上一架。 上万年的树妖她能打过么? 嗯,梦里应该能打得过。 树碗垂到了周文嘴边,山樱随手从一旁揪了片叶子捏成一个导口,一点一点把精魄导入了周文的口中。 那满是心酸的表情时晏都不忍心看。 现在后悔了?刚刚还同人家硬刚,还说话那么大声呢 这精魄虽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却无法改变人的气运,这也是树妖对周文束手无策的原因。 周文面色越来越红润,山樱心里越来越酸。 一碗喂完,山樱咳嗽了一声,“树爷爷,我都喂完了。” 陆瑾,“” 时晏,“???” 第57章 苦情剧男主大反转 “树爷爷,我都喂完了。” 时晏承认,他之前是有些低估了他师父。 低估了她不要脸的程度 这一声“树爷爷”不仅喊的时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连一向对山樱满是崇拜的陆瑾表情也尬住了。 妖是要比人直白的多的,所以 “女娃娃,你刚才喊我老头,现在喊我爷爷 你是想要我的树汁?” 被说穿了心思山樱也不觉得害臊,反而连连点头,“对啊,还是树爷爷懂得多,我就是想求一点您的树汁,不多要,就” 山樱话还没说完,刚刚给周文喂过精魄的那个碗就再次垂下递到了她手边,里面的万年精魄足有满满一碗! 山樱手都有点哆嗦,“这、这些都是给我的?” 这满满一碗,十滴一个的小瓷瓶估计得装它百十来个。 树精哼了一声,“你这女娃娃说话不好听,坦诚倒是挺坦诚,这些就当是你救了小文的报酬。 一滴能延寿十年,你将这些都喝了,少说还能多活上千年。” 山樱抖着手从腰间的乾坤袋里摸出个她装药剂的大罐子,也不心疼里面的药了,对着旁边的草丛就是一顿猛倒。 还怕倒不干净污染了精魄,甚至施了个清洁咒把罐子给洗了一遍。 洗干净后,山樱这才拿着罐子小心翼翼地伸过去把精魄引入罐内,表情之虔诚,时晏前所未见。 时晏犹记得当初阿爹拿着相对寒酸的拜师礼给山樱时,她一副不在意身外之物的样子。 万万没想到。 有了这么一罐子精魄,哪怕朱家的事儿没解决,祖师那边欠下的银钱就半点问题都不是了。 不过拿了好处,山樱还是会尽心尽力把这事给解决掉的。 周文被喂了精魄,不过半炷香的工夫就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看到一大两小三个脑袋围着自己,周文下意识闭上了眼。 他不是快死了么,难道这就是人死后要去的地方? 这大鬼小鬼的是在等着分食他的魂魄么? “小文醒了啊?醒了就好。”大树的藤蔓伸过来盘成个椅子靠背一样的东西托着周文的后背让他缓缓坐了起来。 “树爷爷!?”听见熟悉的声音,周文立马睁开了眼,“我我没死?” 树精听着周文的声音中气十足,欣慰极了,“没死没死,你现在好着呢。 醒了就好,我还当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是这个女娃娃救了你,她说找你有事要问,就是你同那个朱家女娃娃的事。” 听见是关于朱玲玉的事情,周文目光闪了闪,“这位姑娘,请问是朱姑娘有话让你带给我么?” 话听着没啥大毛病,就是经不得深思。 谁会让人进妖山里给人带话啊?就是朱玲玉她自己也进不到这子午山内来。 “朱玲玉快死了。”山樱没耐心再给周文讲故事,“她被溶婴种了精血,肚子比那怀胎十月的女子还大,而且马上肚皮就要被撑破了。 我暂时压制住了溶婴的幼崽,但只是一时之计。 如果再找不到那个溶婴,神仙也救不了朱玲玉。” 周文眼里的担心不是假的,但他确确实实没有在第一时间吭声,甚至没有问一句朱玲玉还好么。 目睹了众多现代狗血爱情连续剧的时晏感觉这不对劲 过了一会,周文才轻声问道,“你们见到阿溶会杀了她吗?” 山樱和树精都反应了一下才听出来这个所谓的“阿溶”就是溶婴。 山樱还没吭声,树精先发话了,“小文,你怎么会跟溶婴认识,你是在哪里识得溶婴的。 这东西靠吸食旁人的生命力来繁育,不光人类,妖族也不放过。” 妖族其实是不分男女的,妖兽也不分公母。 所以溶婴能嚯嚯的除了人类女子,还有所有妖魔。 周文虽然外表看上去是男子,但半妖体质让他也可以作为一个女子存在。 树精这是怕周文也被溶婴给嚯嚯了。 这次周文倒是反应很快,“阿溶不会那样!她不是那样的人妖。” “噗!” 时晏接收到了四面八方的目光,默默埋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种突然笑出来的事情真的很难解释,直接道歉就行。 “你该不会喜欢的不是朱玲玉,而是那个溶婴”山樱眯起眼,自以为看懂了一切,“你喜欢溶婴,还同朱玲玉牵扯不清。 那溶婴是不是以为朱玲玉故意诱你,所以溶婴为了报复就把精血种进了朱玲玉的肚子。” 不等周文反驳,山樱啧啧了两声又继续说道,“不过就算是朱玲玉误会了你喜欢她,你也不该纵着溶婴害人? 你身上好歹有一半人类的血脉,就这么纵着妖害人,难怪厄运缠身。 要知道‘报应’这两个字,可不单单是拿来吓唬人的。” 周文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阿溶她她真的不是那样的妖,你们信我。” “不管我信不信,现在朱玲玉快死是事实,你别在这跟我争来争去了。 你带我去见溶婴,如果它肯收回种在朱玲玉肚子里的精血,我就保证不对它做什么。” 周文低着头,山樱自上而下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时晏人小,仰着脸看了一个一清二楚。 他从没在哪个人脸上看到如此纠结又复杂的情绪,就连现代言情剧的男主角脸上都没有过这种表情。 “小文,你带她去。” 树精发话了,周文终于动了动,“你们保证” 看来树精真的是周文的长辈,刚刚山樱说那么多不如树精说一句来的管用。 “我保证。” 周文慢慢站起身,发现之前几乎无法动弹的身体似乎真的恢复了。 他这才想起什么,“我是怎么好的?” 如果之前树爷爷能救他早就救了,根本不用等现在。 山樱冲周文刚刚靠着的藤蔓抬了抬下巴,“我将你身上的厄运转移给树老头了。” 时晏、陆瑾:“”“。” 树精:“?” 第58章 五彩斑斓的溶婴 “我将你身上的厄运转移给树老头了。” 时晏抬手捂了捂脸。 哪怕树精没有像人一样的面孔,此刻时晏也不想面对它。 师父这个变脸变的,他这个当徒弟的都看不下去。 刚把精魄拿到手,树爷爷就变成了树老头 “厄运?”周文看不见自己之前周身浓郁的黑气,对这个东西一点概念也没有,“树爷爷会怎么样,它难道会代替我?” 周文语气越来越哽咽,像是已经看到树精为了他干枯而亡的场面似的。 “停,你先停一停。”山樱打断了周文的情绪,“你那么点厄运,能对这么粗一棵树造成什么影响? 顶天掉两根树枝短两根须?” “”悲伤到一半被打断是真的有点难受,但再想续好像也续不下去了。 周文默默爬起来,“我带你们去见阿溶。” 树精在后面老父亲似的嘱咐,“小文,早去早回,不要同溶婴待久。” 看来树精对溶婴能把所有妖魔当繁衍工具这事实在很介意,不知道以前是不是吃过溶婴的亏。 山樱撤回时晏和陆瑾身上的保护罩,那串不知名的红珠子在空中转了一圈回到她的手腕上,像一串漂亮的红翡翠手链。 周文熟练地绕开地上冒泡的泥潭,穿梭在不知藏着多少妖魔妖兽的林子里。 这一片应该都是树妖的地盘,所以方才山樱带着两个小的在这里穿行才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你平时都待在子午山里?” 周文一看就是不太喜欢同人闲聊的样子,但山樱发问,他还是闷声答复道,“平日多住静胥山,以打猎为生。” 没想到周文居然真的是老老实实住在静胥山内当个猎户 “朱家派人去你的住处,发现你榻上有一些银白的毛发,我见你是黑发,你能说一说这白毛是从何而来么?” “白毛?”周文停下脚步回头看山樱,脸上和眼中俱是茫然,“我并未猎过白色毛发的猎物啊!我、我有个朋友是白狐。 但我们此前吵了一架,已许久未见过面了。” 白狐? 听见周文说这俩字时,时晏第一个想到的是被他师父当成见面礼送给阿娘的白狐裘。 幸好是送给阿娘不是送给他的,不然他要是今日穿了招惹到哪个想为同族打抱不平的狐妖可就得不偿失了。 “许久是多久?” “足有五六个月。” 这是差不多半年未见了啊 半年未见的朋友会突然不打招呼跑你家然后睡你床还薅一堆自己的头发在上面么?显然不会。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山樱没处理过这么麻烦的事,头疼的直咬牙根。 真的,早知道事情这么麻烦,她就不不行,她还是得来。 不来那么多万年精魄不就没了?冲着这些精魄怎么着这事都得给处理明白了。 “我们还是先去见溶婴,见到再说接下来的话。” 周文似乎格外不想让几人见到溶婴,“你们真的不会对阿溶做什么吗?阿溶她她一定不会做出害了朱姑娘的事,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担保。” 山樱不为所动,“你的性命是我跟树老头刚刚救下的,对我来说没你想的那么值钱,你还是按树老头说的,带我去见溶婴。” 周文只得继续往前走。 脱离了大树的地盘后,四周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多了起来。 时晏牵着山樱的衣摆,木着脸听旁边对他来说有些吵闹的“悄悄话。” “哎哎哎,大树家半人半妖那小子怎么带着三个人类在走? 我之前就说过,他就不是咱们这边的,迟早会跟人类鬼混在一起。 上次还见他带着个人类女娃往咱们这里来呢。” “他就是个异类!要不是惹不起大树,我早就一口把他当成点心吞了! 不能吞他他身后那三个人应该能? 就是有两个小不点也太小了,还不够我嚼两口的,没意思没意思。” “你吹了这么多,你怎么不上去吞啊,你要是有能耐连着大树家的小子一起给吞了我才服你,光在这里放狠话谁不会啊?” 周围吵闹的声音就没停过,时晏觉得这些小妖都挺怂的。 仗着人类听不懂妖魔的语言就在这一个赛一个的吹大牛,却没有谁是敢真的扑上来拦路的。 看来树精在这一片的威望极高,它甚至能放心周文独自一人在子午山内行走,这是笃定了不会有妖不给它面子。 子午山比时晏想象的大多了。 几人不停地走,走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停下。 这中间他偷偷给自己和陆瑾画了个轻身符才算勉强跟了下来。 没办法,这身体还是不够有力量,只是走三小时的山路就不太行了。 周文停在一个山洞口,轻声朝里面呼唤,“阿溶,我是周文,我来看你了。” 安安静静的山洞内突然传来一点响动,接着一个五彩斑斓的身影从洞内冲了出来,像个彩球一样扑进了的周文的怀抱。 没错。 五彩斑斓的彩球,这个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等两人分开,时晏才看清那个彩球其实是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小姑娘? 啊这 虽说他已经知晓妖魔的年纪不能以表面来定夺,但面对着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只要周文不是禽兽,就应该起不了半点心思? 所以他喜欢的其实还是朱玲玉不是溶婴? 脑子有点转不动了啊 “周文周文,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今日可给我买好吃的了?” 自从二人相识,周文十天半个月总会来看溶婴一次。 这次足有一个多月未来了。 周文蹲下身摸了摸溶婴的脑袋,“抱歉,这几日未去东煜城,没能带来阿溶爱吃的。 下次我多买些给阿溶可好?” 溶婴没得到想要的也不气恼,只是点点头,“好呀,那我等你下次给我带好吃的。” 说完溶婴悄悄把头探过周文的肩膀,看着他身后的三人小声发问,“周文,他们是谁呀?” 时晏盯着溶婴的小脑袋,一时无法把她和朱玲玉那恐怖的肚皮联系在一起。 这溶婴看起来还挺乖巧的? 第59章 有瓜只能自己吃的苦谁懂啊 周文每次来看溶婴都是来陪她玩的,只有这一次是带人来问或者说是质问她的。 看着溶婴天真烂漫的笑容,周文有些开不了口。 “阿溶,你还记不记得我带你见过的朱姐姐?” 溶婴皱了皱小脸,“记得,我不喜欢她。 她说我五百岁了,就该离你远一点。 可不认识她之前也没人让我离你远一点啊那个讨厌的老树精不算。” 树精并不知道溶婴认识周文,可实际上周文早就认识溶婴了,还跟她讲了很多关于树精的事情,奈何溶婴还是一提起树精小脸就皱成个包子。 溶婴以前有一个朋友,是一只山鬼,山鬼贪图树精的万年精魄想要挖人家树根,结果被树精用藤蔓戳成了碎渣。 山鬼的本体就是石头,碎成渣就直接泯灭了,连个魂都没留下。 溶婴认识周文前就只有这么一个朋友,自然很生气。 可她打不过树精,不能给山鬼报仇。 五百岁 时晏盯着溶婴那张粉嫩的小脸,很难把她跟这个夸张的年纪联系到一起。 妖魔的外表都这么具有欺骗性吗? 而且溶婴都五百岁了,那朱小姐还不到二十,周文居然让她喊朱姐姐不会是真的把溶婴当小孩子了? 可不喜欢一个人,在周文这里也构不成害命的借口,“阿溶,那朱姐姐肚子里的精血是你种的么?” 溶婴干脆点头承认,“是我啊,阿白说这样那个讨厌的人就不会再来子午山了。” 阿白也是通过周文才认识的,溶婴还挺喜欢他,虽然他不如周文那样常来陪她玩,但阿白生的好看啊。 周文一直都知道自己区别于普通的人类,而是更偏向妖魔那一方,可现在他好像突然觉得事情不是这个样子。 对阿溶来说不喜欢就杀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他做不到。 “阿白什么时候来找的你?”周文声音有些低哑,溶婴因为见到周文而飞扬的眉眼一点点回到了平常的样子。 “周文你不高兴么?为什么?因为我给她种了精血?” 看得出来溶婴是真的很不喜欢朱玲玉了,不但不肯叫姐姐,连名字也不肯叫。 周文再次摸了摸溶婴的脑袋,“阿溶,朱姑娘只是说了句让你离我远一点,你便要她的性命。 如果是我呢,我若是哪一天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成了你讨厌的人 你是不是也会这么对我?” 周文眼底的难过让溶婴后退了一步,“周文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杀你?我们是朋友啊阿白、阿白说了,只要我给她种了精血,你就不会再很久都不回来。 你就不会不会忘记来看我的时间了。 阿白还说了,种了精血,你就会回来,我们三个就又能一起玩了。” 溶婴声音越来越低,她也很委屈,她不明白周文为什么会这么对自己。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时晏站在山樱身后默默目睹着周文和溶婴的互动,只觉得手里差一把瓜子。 这到底是什么绝世罕见的狗血灵异爱情片啊,本来以为是三个人的故事,没想到还有第四个角色。 这个叫阿白的狐狸精和周文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左右一挑拨,朱玲玉也凉了,溶婴和周文也闹掰了。 这样一来,最后得利的人是妈耶,这阿白不会是喜欢周文!? 反正他们妖魔不是不分性别的么?很有可能啊! 时晏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还是不能同人分享的那种。 这种有瓜只能自己吃的苦谁懂啊。 “阿溶,你讨厌她我可以不再带她来见你。 你能解开她身上种下的精血么?” 溶婴听见这话更加委屈了,她一把甩开周文放在她肩上的手,“我不要!” 那副模样,像极了被父母宠坏的任性女儿。 “那是从我心头取出来的血,我也很痛啊! 而且很快就要孵化了,等它们孵化,我就有好多宝宝了,到时候就可以带着宝宝一起玩。” “别说谎了。”山樱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语气不太客气。 “再继续这么一来一回,等你们商量好朱玲玉的尸体都要凉了。 她的身体根本就支撑不到精血孵化,而且真孵化了朱玲玉也得凉。 溶婴的精血孵化后会把母体当成养料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你别说你不知道。” 说最后一句时,山樱直直盯着那个外表天真年幼的溶婴。 她一开始就没被这个具有欺骗性的外表所迷惑。 妖魔怎么可能有天真的家伙?它们手上,多少都沾过人类的鲜血。 就算有那些没干过坏事的,也只不过是因为它们远离人类,没机会罢了。 “我用她孵化有什么不对?我们溶婴本来就是要用别人的身体来繁衍。 你们人类破开山里野兽的肚子时,会因为它肚子里有宝宝就放过它吗?” 不愧是活了五百年的妖魔,说出来的话确实让人不太好反驳。 人之所以不觉得捕杀野兽有问题,大概是因为野兽不是同族,杀起来才没什么负罪感。 也许对妖魔来说也一样,但被杀的人肯定是想要反抗的。 “阿溶,算我拜托你,解了朱姑娘腹中的精血。” 溶婴咬着嘴唇,看起来她才像是被欺负的那个一样,“阿白果然没骗我,他就说你会来找我的,他让我一定不要答应。 答应你,你就会跟她跑掉,再也不回来了。” 五百年的溶婴,山樱还是能解决的。 要不是看在刚刚树精给了万年精魄的面子上,她老早就要动手了。 只要挖了溶婴的心脏,那些未孵化的小溶婴自然就会失去生命力。 “你不解周文也要死。”山樱挤开周文蹲下身和溶婴对视。 溶婴警惕地后退了好几步。 她刚刚全部精力都用在和周文对抗这件事上,没怎么分注意力给旁边的三个人类。 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人类女子是个十分危险的存在。 “你骗人!” 第60章 好狐不吃眼前亏 “你骗人!” 溶婴气愤极了,但也只敢吼山樱一句,并不敢直接出手攻击她。 “我懒得骗人,而且你也不是人,就算骗你也是骗妖。” 时晏默默看了自家师父的背影一眼。 话说的是没错,就是怎么听怎么像骂人。 “我们来找你之前,周文已经要死了。 如果不是我和树老头救了他,他根本不能来见你。 你因为他给朱玲玉种了精血,这是因。 朱玲玉要死了,这是果。 这个因果对周文来说就是恶业,他本身就是厄运缠身的命,恶业只会让厄运加重。 朱玲玉再一死,谁也救不了周文。 你永远都见不到他了,这样你也愿意?” 山樱的话一下就戳到了要害,溶婴那张小脸立刻绷了起来,仰头看向被挤到了旁边的周文,“她说的是真的么?你真的会死?” 果然还是女人要了解女人一点,哪怕溶婴长的小。 周文点头,“我会死,但我不怪你。 只是我死没事,朱姑娘并没有做该死的事情,阿溶,你不该对她出手。” 时晏抬手捂了捂眼睛,有点看不下去了。 这个周文就是专修火上浇油的?这技能点都已经点满了。 这种时候只要点头就好,为什么要画蛇添足啊啊啊啊啊! 果然,溶婴的小脸都要气的扭曲了,“这种时候你还在说我的不是!?你还说不会因为她再也不回来?你就是在骗我!” 时晏其实看不太懂溶婴对周文的感情,主要她顶着这么一张娃娃脸,要说是男女之情实在有点辣眼睛。 气氛陷入了水深火热,本来都已经动摇的溶婴现在又被气得够呛。 这朱玲玉到底还能不能救了 周文也意识到他刚刚似乎说错话了,“阿溶,我不会不回来,我以后每隔三日就回来看你一次,给你带好吃的,陪你玩,好么?” 周文知道溶婴比他大很多,但他还是不自觉地把溶婴当成是妹妹来宠着,而且他愿意相信,溶婴本意不是想要害朱玲玉的性命,只是怕他再也不来看她了。 溶婴纠结地垂下脑袋,憋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憋出一句,“解不了,我跟阿白签了血契。” 周文愣了一下,“什么血契?” 山樱只觉后脑勺一麻。 她就知道精魄拿的这么轻松,后面肯定麻烦事不会少的。 “妖魔之间有一种特殊契约,只要签过之后,就要答应对方一件事,不得反悔,否则必遭反噬。 我也只是听说,但未曾见过。” 时晏心里狠狠“哇塞”了一声。 果然这出戏不可能到这里就收尾,总得让那个阿白有登场的机会。 “阿白答应我,只要我签了,以后他每个月都来陪我玩。 我不想自己待着” 自己待着太寂寞了,她上个朋友死后,她自己待了足足两百年,每一日都很寂寞。 “那狐狸精住哪,带我去找它!”山樱瞪着周文,眼里直冒火光。 狐狸皮她又不是没剥过,也不介意再剥一次! “阿白的住处就在子午山里,可他常常不在家,去也不知能不能寻到” “你能不能别废话了!”山樱的暴脾气是彻底忍不下去了,“在你没有更好的方法之前我说去哪就去哪!现在是我在帮你救朱玲玉,你要是不想救她就继续在这里磨蹭。 丑话我说在前面,你身上的厄运虽然被移到了树老头身上,但朱玲玉若死了,这果还是会落在你身上。 到时候你就去找神仙救你。” “我带你们去!”溶婴看起来比周文还要急切,“我不要他死,我带你们去找阿白。” 有了溶婴带路,几人再次转移目的地。 时晏和陆瑾贴着轻身符也走的无比艰难,尤其是时晏。 这小胳膊小腿的,在这种路都没有的地方实在是太难行动了。 要不是有轻身符的支撑,他这会已经原地躺平当一条死狗了。 好在那个阿白住的洞穴离溶婴的住处并没有搁的太远,妖魔不是不喜欢扎堆出现么,为什么还会住这么近? 山樱在离开溶婴的住处时就在时晏和陆瑾的身上画了遮天咒,这样能遮盖住一些妖魔对他们气息的感知。 刚走到阿白的洞穴入口,里面就传来了一个懒散的声音,“大白天的,怎么想起来一同打扰我睡觉了?” 时晏自山樱身后探出脑袋,正对上黑暗中缓慢走出来的一只白毛狐狸。 是真的白毛狐狸,连人形都没有的那种。 山樱侧头,“这白毛说什么了?” 时晏沉吟一秒,“它说大白天的,周文和溶婴怎么带了三个丑东西过来,还没几两肉。” 没有一个性别为女的存在能忍受这种评价,不论是人还是妖魔。 山樱身上的杀意在一瞬间浓的吓人,目光要是能杀死妖,白毛狐狸估计已经被戳成筛子了。 “喂喂喂,你这个小鬼在乱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她丑了?”白毛狐狸被吓的脊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嘴里连忙吐出一串人话。 “原来是个会说人话的畜牲。”山樱磨了磨牙,“不跟你废话,让溶婴收了种在朱玲玉腹中的精血,不然我就扒了你的皮做!围!脖!” 白毛狐狸一双细长上挑的狐狸眼眯了眯,衡量了片刻山樱说这话的肯定程度,然后果断扭头看向溶婴,“阿溶,解了。” 溶婴愣了一下,点点头,“好。” 接着就见溶婴闭着眼低声吐出几个奇特的音符后,冷汗就顺着她的额角落了下来。 等她再睁眼,嘟着嘴不开心地看向周文,“解开了她没事了,你现在满意了?” 周文松了口气,这次他没再第一时间安抚溶婴的情绪,反而沉着脸看向白毛狐狸,“阿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毛狐狸见所有人都看着它,悄悄往后挪了一步,“什么我这么做?阿文你说话我有点听不懂。” 周文自然打不过阿白,但是这里还有个能治他的人。 山樱狞笑着上前一步,“问你话就好好答,不然” 白毛狐狸尖叫一声,“我说我说!你离我远一点啊啊啊!” 第61章 阿白和爹娘 “阿白”这个名字是白毛狐狸自己学着人类起名的方式给自己起的。 它没有爹娘不对,以前也是有的,只不过被杀了。 后来它发现自己跟别的狐狸好像不太一样。 其他狐狸每天就只是在找吃的,想着怎么从隔壁鸟巢里偷一颗蛋。 它不一样,它除了想吃饱肚子,还想了解更多的东西,它想去人类多的地方,找个人问问那些拿着奇怪工具的人为什么要杀了它的父母却把它扔到一边。 它还能再空气中看到许多明亮的光点,那些光点会没入它的身体,让它感觉体力和身体各处的协调性都胜过从前。 它就这么有一日没一日地吸收着这些能看见的光点,过了许久,才从另一个奇怪的人类口中知道,这个叫做“修炼”。 “我是拿了那些皮毛没错!”阿白炸着毛喊出了这么一句。 山樱逼近它的脚步顿了一瞬,脸上的笑容更阴森了,“我没问这个你倒是自己招了啊?原来城主府的狐裘是你小子偷的? 自己偷了东西害的周文被满城通缉你还有脸自称是他的朋友呢?” 这话显然让阿白有些心虚,“那我我不是也补救了嘛!我不是把城里他所有的画像都给浓糊了? 画像没了自然就没人知道通缉的是他了啊! 东煜城里那么多画像,我可是一张一张浓糊的,没有落下一点!” 阿白不说这个还好,说了山樱更气。 她一开始以为画像上沾染了浓重的厄运和画像不到半日就糊是有因果关系的,没想到 想到这,山樱随手捞起一个小石头就朝阿白砸了过去。 阿白扭了个夸张地角度躲开了,“那真不能怪我啊!干嘛突然砸人啊!” “人?我砸的是人吗?有人长成你这样吗!”接二连三的石头砸过去,阿白一边躲一边吱哇乱叫。 周文和溶婴都没有拦着,他俩知道,山樱如果真的想对付阿白,它的狐狸皮这会已经要保不住了。 “说!你偷那些皮毛和你撺掇溶婴给朱玲玉种下精血到底有什么目的!” 万事万物都有因果,哪怕是一个人走在路上突然杀心暴起杀了路人,也一定是某个时间被种下了因,才有了这个果。 阿白尾巴炸成像松鼠一样,整只狐狸看上去快要气死了,“谁让朱家的人杀了我阿爹阿娘还把它们的皮扒了做衣服送给城主!我把我阿爹阿娘偷回来有什么不对!?他们对我双亲下手,我对他们女儿下手,这很公平!!!” 阿白喊得太真情实感,山樱正松了松要抬起的手,突然回过味来,“你这个狐狸好事没干两件,谎话倒是说了一箩筐! 你都活了多少年了,你的双亲能是朱家那两个才杀的!? 你都有能耐去城主府偷东西了,还护不住你双亲?” 如果这狐狸是后天修炼成精,修到这份上,它的狐狸爹娘早就老死了。 若是先天,它爹娘就算是天赋没它高,自保还是没问题的,不可能被普通凡人抓住剥了皮子。 况且真要有这么一层关系,周文刚才就告诉她了。 这白毛狐狸嘴里怕是撬不出来实话了,干脆逮回去丢给朱家夫妇,或者丢给城主府,那边有钱,请个能制住这狐狸精的人不成问题,她懒得继续给这件事收尾了。 山樱抬手结印,想要把阿白封禁起来带走。 时晏精神一震,仔细看山樱的手印。 虽说是手印,但这手印的每个变幻都是会在空中留下一个阵点的,最终手印完成后会形成一个封妖阵。 时晏之前就缠着山樱教他这个,但被以“他太小没那么多灵力”为由给拒绝了,这次正好偷摸学! 可惜偷偷努力还没到一半,山樱的结印的手就被周文给拦下了,“等等!” 一旁的溶婴也踮着小脚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高大一点,“你别封阿白,它有爹娘,真的!我和周文都知道的!” 周文点点头,“确实是有的。” 发现自己同大多数狐狸不同后,日子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突然有一天,阿白发现自己变成了人类的样子。 它只是睡前再一次想着若是自己能有人类的模样,是不是就可以轻易去到人类住的地方了? 结果醒来后它想要找点吃的,却因为四肢不协调一骨碌从大石块上栽了下来,摔得可疼可疼了。 疼过劲儿后,它发现了自己修长干净没有一根毛发的手指和同样没有毛的四肢。 阿白连滚带爬、爬两步摔一跤地到了小河边,探头一看,发现它变成了人类的模样 没人教导,没人保护。 阿白又过了很久才发掘出它其他的能力,它学会了说人话,学会了穿人类的衣服,再然后,就是认识了周文。 这个诞生在妖山里的,半人半妖的孩子。 阿白一开始并没有靠近周文,甚至周文的父母被人类请来的高手杀害时它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冷眼旁观。 后来周文被树精看护着长大,阿白更不会往那难缠的老树精身边凑,只是偶尔远远地观察一下周文。 等周文出了妖山住在静胥山后,阿白才找机会跟周文成为了朋友。 周文比它这个假冒货更像个人类,阿白想学一学怎么当个人。 没过多久,阿白在静胥山遇到了一对白狐。 也不知那白狐是不是它爹娘的转世,总之阿白在那对白狐身上闻到了熟悉的、让它安心的味道。 阿白强行把两只白狐带回了妖山,对着两只未开灵智的狐狸爹长娘短。 可惜两只白狐一见到它就瑟瑟发抖,无论如何都同它亲近不起来,也听不懂它口中喊着的“阿爹、阿娘”。 阿白不明白,那两只白狐怕它,其实是源自血脉的压制。 它已经是得了机缘修炼成精的狐妖,普通狐狸对它来说,同其他任何一种灵智未开的动物一样。 见两只白狐明显瘦了不少,阿白只得把它们带回静胥山,就放在当初那片地方,时不时过来看护一下。 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两只白狐放松了不少,看上去也活泼起来。 直到那一天 第62章 朱玲玉之死 山樱被周文和溶婴拦住,不得已暂时停下了结印的手。 时晏大呼可惜,只得收起心思继续听故事。 阿白逃过一劫,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好不容易找到我阿爹阿娘的转世!它们又被人杀了!” 它就是贪玩了一下两日没去看那两只白狐,再回来,白狐就不见了。 空气和土地上只余下了淡到不能更淡的血腥味——属于那两只白狐的血的味道。 溶婴怕眼前这个不好惹的人类女子,她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但她还是转身走过去抱起了狐狸形态的阿白,摸了摸它背上炸起的毛,“阿白不哭,我会保护你的” 给狐狸顺了毛之后,溶婴又转头看向山樱,小脸上满是倔强,“我已经把精血收回来了。 其他皮毛可以还给东煜城的城主,但是阿白的阿爹阿娘不还,那是阿白的” 明明是这两个年纪大却装嫩撒泼的东西干了坏事,但山樱莫名感觉此时此刻她才是个恶人。 这感觉真是熟悉但糟糕透了以前也有过么?她不记得了。 时晏之前找了个小石头坐着歇脚,这会看故事差不多到尾声了,觉得他有必要站出来挺一挺自己的师父了。 “你们在委屈什么? 且不说那两只白狐是不是你阿爹阿娘的转世,就算是,这辈子它们跟你也没关系了。 猎人来山里打猎,看见毛色好的狐狸自然不会放过。 周文在静胥山打猎猎到的不论是呆鹿或是其他什么旁的东西,哪个没有爹娘,你替它们鸣过不平吗? 弱肉强食这事我一个这么小的娃娃都懂,你还是狐妖呐,活了几百年了,这都不懂? 我们进子午山之前,一堆妖想要吃了我们,全被我师父杀了,妖丹被我挖了。 说起来那还是妖,比起普通的狐狸来说,那些才是你的同伴?你要不要也替它们来报仇?” 山樱知道自家小徒弟和别的小娃娃不同,虽然时晏偶尔也会冒出一两句童言童语,但山樱总觉得他那是在懂装不懂。 这一刻从石头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站在她身前的时晏,才是山樱一直感觉到的,时晏该有的样子。 当然,他要不是背在身后的手还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山樱会觉得这小徒弟更酷一点。 阿白的哭闹被一个小娃娃打断,它鼻子吹了个鼻涕泡泡,脑子转了转,瓮声瓮气地回答,“照、照你这么说,我有本事偷,那些皮毛就都是我的。 你说的啊,弱肉强食!” “这里自然是只有弱肉强食,可你到东煜城去,就要讲人类的礼法,就要有道德准则,偷窃就是犯法。” 阿白开始胡搅蛮缠,“我只是狐狸,狐狸不讲人类礼法!” 讲理的人哪里能说过不讲理的呢,时晏闭了嘴往旁边一让,把山樱让到了前面。 “我觉得我徒弟说的没错,但你说的也对。 既然你是狐狸不讲人类礼法只讲弱肉强食,我就在这剥了你的皮送你去跟你阿爹阿娘团聚,怎么样?” 本是3v3的局,奈何山樱一个就能对付三个,反抗不了的自然就只能滑跪。 “我错了!别剥我的皮!我还,我都还!” 最终,阿白哭的狐狸脸上的毛都湿哒哒的,带着几人进了它的狐狸洞,把从城主府偷盗来的皮毛衣物全都交了出来。 那件雪白的狐裘就放在最上面。 正儿八经剥过狐狸皮的山樱一看就知道这是难得的好皮子。 看了眼哭的有点丑的白毛狐狸,山樱抓起最上面的狐裘兜头甩到了阿白的脑袋上,带着其他东西离开了这个洞。 算了算了,万年精魄都拿了,溶婴的事也解决了,一只在她面前连人形都不敢露出来的狐狸,就当做是没看见 想到这,已经走出狐狸洞的山樱停下脚步,扭头指了指跟出来的周文和溶婴,“我懒得管你们怎么处理和朱玲玉的关系,但往她肚子里种精血这事再有一次被我遇见” 威胁的话没说完,点到即可。 周文不着痕迹地把溶婴护在身后,“你放心,我会看着阿溶,不会让她再做坏事了。” 山樱哼了一声,带着两个小孩走了。 时晏走出子午山时已经快要趴在地上了,“师父啊下次有这种事,你还是把我放在城里当人质” 他这小胳膊小腿的,真的要扛不住了啊。 山樱把两个小的丢上马背,“啧,你俩不是我说,都太弱了。 等这次事情办完,就让你俩好好炼炼。” 本想靠着自家师父睡会补充补充精神,结果马背还是一如既往的颠,颠的时晏几欲彻底闭眼。 这一来一回,天色已经黑了个彻底,三人差点就没赶上城门的门禁。 马儿一路狂飙赶回了朱家,敲开朱家门后,山樱发现院中已经挂起了白色的布条。 家中有人死了 她拽过身前带路的管家,“这白布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管家知道山樱并不是普通女子,而是有些本事的奇人,回答也还算恭敬,“回大师的话,这布是两个时辰前开始挂的。 小姐忧思过度去了,朱家就算再难也要体面地送小姐离开。” 时晏一听就知道不对。 两个时辰之前不就是他们刚到子午山那会? 溶婴收回精血也才是大概半个时辰多以前,若是收回精血的时候朱玲玉已经死了,溶婴怎么会遭到反噬? 师父说只有强行拔除才会那样 半个多时辰前朱玲玉还活着,管家却说两个时辰前朱玲玉就死了? 朱家到底在搞什么猫腻。 山樱松开手冷声吩咐,“我要见朱老爷和朱夫人。” 原本管家是要带她去休息片刻明日再见朱老爷和朱夫人的,但现在显然不是休息的时候。 管家有些为难,“老爷和夫人歇息了。” “自家疼爱的女儿今日刚死,这么早能歇的下去? 别逼我动手,带路。” 第63章 凉薄之人 “别逼我动手,带路。” 山樱的语气让管家哆嗦了一下。 左右老爷和夫人的命令只是命他把人给看住别让跑了,也没说不能带她去面见 管家思忖片刻,老老实实带着山樱和她的两个跟屁虫去了朱老爷和朱夫人的院子。 不知是不是怕家里的仆役和婢女有嘴漏的出去乱说,朱老爷和朱夫人住的住院也都挂上了白色的灯笼,一路上走过去看起来阴恻恻的,活像时晏上辈子去过的主题恐怖屋。 朱老爷和朱夫人自然是睡不着的。 但他们并不是因为朱玲玉死了伤心的睡不着,而是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争吵。 两人声音之大,管家带着人刚到院门口就听见了。 “你答应过我什么,答应过我什么!? 那是我女儿,是我的女儿啊!!! 你怎么能” 朱夫人歇斯底里的喊叫着,只听声音完全和她平日里的样子联系不到一起。 在不知情的人听来,朱夫人是真的因为朱玲玉的死而伤心欲绝,她是真的十分疼爱她的女儿。 但从小长在朱府的管家可是比朱夫人更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自然知道这喊声里有几分是真的为了朱小姐。 “你别在这同我胡闹!她是你的女儿又怎样?朱府的名声才是最重要的! 况且她又不是你亲生的女儿,以后府里还会有孩子的,你安静些别闹了!” 管家愣神的这短暂一刻,里面正吵着的内容已经明显不是能让外人听的东西了。 管家连忙止住脚步,想找个借口先带山樱离开,待会等老爷夫人吵完了再把人领过来。 只是阻拦的话还未出口,山樱就先一步盯着他,“我将城主府被盗的财物寻了回来,你带我进去,或是我将这些财物藏在这朱府内你们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天亮就去报官,说朱府就是偷盗城主府的主谋。” 管家僵在那,脸色难看的不行。 “那还请大师在此稍等片刻,容我进去通报一声。” 山樱没再为难管家,反正他进去肯定只是为了拦着朱老爷朱夫人继续吵架,人一旦吵架上头,什么藏在心底的话都有可能翻出来。 管家进去片刻,院子里的吵架声就消失了。 又过了大概半盏茶的工夫,管家脸上带着个通红的巴掌印出来了。 他垂着脑袋冲山樱行了个礼,“大师,随我进去,老爷和夫人在里面等着大师呢。” 山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跟着走进去了。 进入会客厅,朱夫人和朱老爷正坐在主位上,两人面色都有些发沉,但还是强堆着得体的笑容看她。 “这么晚了,大师怎么不先去歇息?有什么事明日说也是一样的。” “事关朱小姐,不好等到明日再说。” 听见“朱小姐”三个字,朱夫人脸上勉强维持着端庄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朱老爷警告似的看了朱夫人一眼,这才望向山樱,“大师,小女去的突然,这非大师之过。 听管家说大师已将城主府被盗的财物寻回,不知可否请大师将那些财物交于我,我定会给大师丰厚的金银作为酬劳。” 女儿都死了,不先关心关心和女儿有关的事情,反而更在意城主府的财物。 这个朱老爷,也确实是个凉薄之人。 “这东煜城,应当也受九州律法所束。 若我现在去报官,说朱老爷为保朱家名声亲手杀害了自己女儿,朱家这名声还能留存多久?” 朱老爷几乎是在山樱话落的一瞬间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置在身后的手紧攥成拳。 两人对望了几息,朱老爷强忍着内心的杀意和震惊开口,“大师这是在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明白。 小女深受妖物所害,身体早已油尽灯枯。 她去了我和她阿娘比任何人都痛心,您虽是大师,也不可诋毁我对我女儿的疼爱之心。 我身为人父,如何会去戕害自己的女儿?” 山樱没有应他的问题,只是抬手蹭了自己的眼皮一下,接着扭头朝屋外看去。 她给了自己暂时能在黑夜中看清东西的能力,以及 “朱老爷,若是你朱家上空的厄运没有低到开始往下落,我差点就要信了你这番‘肺腑之言’。” 陆瑾听见山樱的话下意识扭头朝外看去,白色的灯笼照亮了廊下那一小片区域,一团又一团黑色的雾气自空中垂落下来,如同下雪一般。 落下之后又缓慢渗入地面,仿佛要将这整个朱府都染成黑色。 陆瑾猛地伸手抓住了山樱的裤腿,他是第一次见这种黑气,下意识就想要靠近能给他安全感的人。 只有时晏茫然回头,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他能感受到外面的不祥之气,也悄悄往山樱腿边靠了靠。 这朱家的厄运,显然不是朱玲玉一个人招来的。 “大师这其中定然有误会,我女儿真是身子撑不住才去的。 这屋外这屋外的东西可有法子解? 我朱家多的是金银财宝,我同城主还有些交情。 若大师能解了我家这难,我可引荐大师去为城主效力。 城主府的富贵比起朱家更盛,大师在城主府能得到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 时晏对外面未知危险的紧张都被这一番话给冲散了不少。 这朱老爷这么有钱怎么也不请个夫子教教学问,想要诱惑人就光拿钱财?都是大师了,能被普通的钱财富贵迷了眼么? 还真能。 但山樱自然不会被朱家的富贵迷了眼,这种富贵有命沾没命花,祖师可说了,她得多做善事,不可助纣为虐。 事情到这山樱真的很像撂挑子不干,但朱家上空的厄运已经快要落地,真落下来就会开始侵蚀这一整片土地,搞不好还会蔓延整个东煜城。 这事不碰到也就罢了,碰到不管还真不行。 “有法子。 但我要见到朱小姐的尸体。” 朱老爷面色一僵,没有立即答应。 尸体尸体自然是在的,而且就在草草搭好的灵堂内,可 第64章 罪大恶极 “大师,小女已经去了,我们就不要打扰她了,可好。 她这些日子活的很艰难,好不容易安息了,就让她安静的去。” 尸体停在灵堂内,已经入了棺,就差发丧前钉棺了。 若真是油尽灯枯而死倒也无妨,可朱老爷知道,女儿的死不是正常死亡,而是在傍晚时分已经有些好转的情况下,被他亲手送走的。 尸体上能瞧出的痕迹太过明显,常人都能瞧出异常,何况眼前这个有些手段的女人 “朱老爷,贵府的厄运自朱小姐身上而来,她是因,哪怕她死了,这个因果也在。 我得见到她的尸体,才能解了眼前的困境。” 这话就纯粹是说来糊弄朱老爷的。 人死因果虽不会散,但也不会像朱家的厄运这般在一日之内就加重这么多。 定是活着的人做了什么滔天的恶事,才能使得厄运对这家如此青睐。 见山樱态度如此,原本坚持不想让她见到女儿尸体的朱老爷突然点头了,“大师若真想见,便随我来。” 朱老爷本就不准备让山樱来解决他家的难处,如今女儿死了,趁着发丧正好派人去一百里外的天香城请几位高人。 他现在需要的就是稳住山樱,让自己的夫人去把一早就准备好的人喊过来。 十几个好身手的壮汉,怎么也能在对方不备的情况下捉住一个女子。 身怀异术又怎样,直接打晕拖走,让她这一身异术使不出来不就好了? “老爷!?”朱夫人想要阻拦,却看见自家老爷背在身后的手冲她挥了挥。 那手势她再熟悉不过了 朱夫人咬了咬下唇,不再说话了。 朱老爷走向山樱,“大师,请随我来。” 陆瑾和时晏跟在山樱身后,时晏探头瞧了瞧前面,见朱老爷同他师父还隔了一段距离,立马缩回来拽了拽陆瑾,“陆瑾陆瑾,他身上的气是什么颜色?” 两人在身后拽来拽去说小话的动作自然瞒不过山樱,她轻声吩咐了一句,“跟紧点。”倒也没有阻止两人说话,还贴心地给两人画了个小范围的隔音符。 陆瑾脸皱了皱,他没上过学堂,说不出什么高雅的形容词,只能照实了说,“黑的快跟锅底一样了。”说完想了想,又补了句,“白天见到还没这样呢” 早前山樱曾教过时晏,厄运这种东西,是会互相吸引的。 如果两个人同时身覆厄运,但其中一个人近日做了德行有亏之事或是戕害他人,那旁人的厄运就会被这个人吸引过去。 朱老爷这种白天还没黑彻底到了晚上却几乎不能看的,肯定是做了什么大奸大恶之事 什么事能让他短时间内被深重的厄运缠身? 时晏走着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向朱老爷的背影。 他居然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 亲自动手和为了保全家中名声找人处死自己的女儿完全是两件事,后者还能说是家族为重万不得已,前者 他在恨朱玲玉? 从外面的传言看,出事之前朱家是人人艳羡的富户,日日金银不愁、珍馐满桌。 这种情况下,一个父亲为什么要去恨自己唯一的女儿? 灵堂就搭在之前朱玲玉住着的院子里,院外还是十多人看守着,但阴森的光照下,那些看守之人的面相也都宛如深渊恶鬼,叫人望而却步。 朱老爷被自己派来看守的人吓了一跳,又碍于山樱就在身后不好发作,只得挥了挥手让这些人散开一些。 院内一片死寂,灵堂前摆放着烧纸用的火盆和香炉。 明黄色的纸钱焚了一半落在盆边,风一过就浮在空中打个转复又落下,始终没有离盆太远,看起来就像是有人蹲在那拦着不让它飞远似的。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已经在时晏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真要有个谁站在他面前说自己是鬼,时晏也是不怕的。 但人的恐惧大多数时候都来源于氛围的烘托。 就比如此刻,这种阴气森森的场景和道具一出来,时晏腿肚子就有些发软。 灵堂搭建的匆忙,而且都是家丁和婢女去准备的,朱老爷自己也是第一次看见院子里的这些东西。 就连朱玲玉入棺时他都心虚的没敢亲眼看着,自然也就不知道这院子里是这幅场景。 棺材摆在灵堂的正中间,整个灵堂都是用白布临时搭建起来的,被白色的纸灯笼一照,光线倒是比之前朱家夫妇待客的地方还要亮堂,但莫名就让人有种不想走进去的感觉。 山樱感觉自己的衣摆都快被两个浑身写满拒绝的小家伙给拽脱线了,她扭头盯了两人一眼,“要不你们待在外面,我自己进去看?” 二人同时回头看了看四周。 身后黑漆漆的不说,隔好远才有一个照明的灯笼不说,还都是白色。 那光阴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有鬼从暗处蹦出来了,谁傻谁才待在外面。 陆瑾和时晏对视一眼,同时扭头看着山樱疯狂摇头。 这还是两人头一次态度动作都如此一致,倒是让山樱糟糕的情绪被冲淡了几分。 “不想在外面就跟紧点,别把我衣服拽坏了。” 说完,山樱绕过朱老爷往灵堂内走去,时晏和陆瑾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没人分给朱老爷一个眼神。 棺盖未阖,绕过摆放祭品的台子再走上两步就能看清棺内的情况。 朱玲玉高高隆起的腹部已经消了下去,衣裳穿的还是白日里他们见到的那身寝衣。 这些人都要把人埋了,连身像样的衣裳也不给换么? 棺材摆在一个石台上,时晏这身高压根看不见里面有什么,只能嗅到一阵浓重的血腥气。 脑海中已经开始各种补足棺内的画面,时晏木着脸主动伸手牵住了陆瑾的手,内心不停地唾弃自己。 要靠着另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壮胆。 时晏啊时晏,你可真是白活了两辈子。 第65章 也不是什么都需要分享 牵住的手突然攥紧了时晏,他一抬头就瞧见陆瑾脸色铁青。 陆瑾身高正好能够得着看见棺材里的情形,不用猜也知道朱玲玉的死状不是多么好看。 时晏这次明智地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但脑袋里上辈子看过的各种中式僵尸片已经开始循环播放了。 脑补这种事情,真的是控制不了一点。 陆瑾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他,“阿晏想看么?我可以把你托起来。” 时晏青着脸摇头,“不了不了,这种事情就不用分享了” 好家伙,这小子是真够记仇的。 之前有次他给山樱打水,山樱的水袋满的都要溢出来了,时晏的水袋却只有半袋子。 实际上是陆瑾怕装多了沉,不好带。 时晏也知道,但还是调侃了他一句“好东西要学会分享,别私藏”。 没想到这小子记到现在,来这等着他呢 溶婴收回精血后,朱玲玉的身体还是虚弱的,那个时候她根本没有多少反抗的力气,所以尸体并没有多少挣扎的痕迹。 可是人在将死之时还是会有求生的本能,朱玲玉的身体姿势很不平整,就连入了棺之后,都是一副随时都要坐起来的样子。 连那双失了神采的眼睛也明晃晃地睁着,里面写满了恐惧和不甘。 身上那件白色的寝衣几乎要被血浸透,放了这一个多时辰,已经没了最开始的鲜红。 山樱只是来确认朱玲玉死后朱家的厄运是否还牵连在她身上,以及她是不是真的是被害死的。 现在看来,朱家这一对夫妻真的没一个好东西,私下里指不定都干了些什么肮脏的事情,才叫这厄运越滚越重,重到快要殃及一个城池。 山樱右手的指尖亮起光点,她将手伸入棺内,沿着朱玲玉的眉心一路向下。 在旁人眼中,山樱的手就像是陷入了朱玲玉的尸体,并且在那尸体中自上而下地搅合。 陆瑾生理性地有点反胃,要呕不呕的。 时晏踮着脚也看不见棺材里的样子,他只能看见自家师父把手伸进了棺材,然后陆瑾就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 好奇心和理性的抗拒在来回拉扯,陆瑾觉得这画面还是不能一个人看,于是不等问过时晏,直接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好好在家里养了四年多的小娃娃体格怎么能跟在街头巷尾串了近十年的街溜子相比? 陆瑾两只手把时晏抱到了一个合适的高度,然后 两个人开始一起要吐不吐。 所以说,好奇心真的会害死猫的。 在这个时候,时晏还是要比陆瑾更敢开口同山樱说话一点,“师、师父诶您这是干嘛呢?” “搜魂。”山樱神色冷静地说出了并不怎么让人冷静的话,“人新死,魂魄或不离体,若是能找到朱玲玉的魂,拉出来问问就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了。” 虽然她怎么死的已经很清楚了,但这话就是说给站在一边不敢上前的朱老爷听的,山樱实际想问的是别的东西。 朱老爷一听,急了。 朱玲玉怎么死的他再清楚不过了,他只瞧了一眼那死状他就有些害怕,这会是又怕女儿死的冤枉要来找他复仇,又怕山樱真把他女儿没来得及离体的魂给拽出来问到点什么。 要不是怕外面有不好的传言,现下他恨不得原地挖个坑把女儿的尸体给埋了。 谁能想到死了的人都有可能危及到他的名誉和整个朱家的声望呢 就像山樱说的,新死的人魂一般不会那么快离体,就算离体也会因为还搞不清自己是不是活着而徘徊在尸体周围。 可朱玲玉无论是尸体边还是尸体里面,都太干净了,连一丝残魂都没找到。 魂呢? 山樱抽回手,时晏的目光顺着她收回来的手瞧了半天。 好像没沾上什么奇怪的东西幸好幸好。 “大师这么对我女儿的尸体好像不好,现在看也看了,要不我们先出去?”朱老爷朝四周看了看,确定什么都没有后,这才声音稍微大了点。 “你在怕什么?” “大、大师这是哪里话,玲玉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怕她” 在这找不到信息,山樱也不想继续待在朱家了,可走之前还是有必要吓唬吓唬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朱老爷有所不知,枉死的新魂是会回来索命的,谁害了她,她就会去找谁 对了,现在还没找,可能只是她去了那人常去的地方,没找到的话过会也就该回来了。 既然朱老爷不怕自己的女儿,到时见到她,记得帮帮她,免得她怨上了你。” 说完,山樱就让陆瑾把时晏给放下来,准备离开了。 时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被陆瑾抱着,连忙挣扎两下跳了下来,走了两步还不忘扭头瞪陆瑾一眼,“下次不许直接抱我起来,也不是什么东西都需要给我分享!” 陆瑾琢磨了一下时晏这句听起来有些虚张声势的话,明白过来。 这小子是怕了啊! 行,那下次还这么干。 “大师,天色这么晚了,就留下来休息一夜? 何况说好的酬劳还没给您呢,今夜晚了,不如明日再让管家开了库房让您好好挑选一下?” 真要是要钱不要命的可能听了这话确实舍不得走,毕竟在最富有的东煜城还数一数二的富户,可想而知库房里有多少罕见的金银财宝。 不是山樱不爱钱,实在是这朱家的银子,拿了怕是得倒霉。 “朱小姐不幸离世,这纠缠在朱家的厄运我观之也无力可解。 我又不是江湖骗子,既然解不了,酬劳自然也就不取了。 朱老爷还是趁早另请高明。” 山樱不继续掺和对朱老爷来说是件好事,可他必然也不会让山樱就这么活着离开朱家。 他一定要在城主对他失望之前把这次的事情给解决了,如此,便不能有一星半点的闲话再流传出去。 而且这女人还见了他女儿的尸体 第66章 文化人打架 要怪就只能怪她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死的时候,最好也别太怨他。 “夜路难走,那我送送大师。” 山樱没搭理他,只是径直往外走去。 时晏跟着山樱,半路扭头看了一眼,发现朱老爷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三人的背影,见他回头,还阴恻恻地露出个笑容。 !! 这是见他是个小孩所以故意吓唬他吗!? 朱老爷让朱夫人准备的人一早就候在了出府的必经之路上,要拿人的地点不可离大门太近。 虽说最近没什么人往这片过来,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朱夫人攥着手帕靠在黑暗的角落里,她有些紧张。 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之前几个“大师”也都是这么被处理掉的。 近来因为许多人不愿意靠近这一片,反倒叫处理一些事情变得容易起来。 十几个好手也藏在光线照不到的角落中,不知为何,今夜这风比前些日子凉了不少,难道是倒春寒? 等远处的脚步声近了,藏在此处多时的人来了精神。 有人借着灯笼下的光线看清了山樱的脸,心里有了些脏想法。 都是处理掉,也不知能不能把这次这个要回去玩一玩再处理 反正老爷和夫人也不会亲眼盯着他们处理,玩完再埋了就是。 时晏走着走着浑身一激灵,右耳的银铃突然小而清脆地响了一声。 就连在子午山内他这铃铛都没响过 时晏猛地抬头,“师父,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还有,铃铛、我铃铛响了!” 他说的很小声,几步开外的朱老爷根本就没听清。 陆瑾挨着他,并没有听见什么铃铛声,“你是不是听错了?我什么也没听见啊你这铃铛原来是会响的么?” 山樱没有回头,只是反手摸了摸时晏的脑袋以作安慰,“没事,我们继续走。” 别说小徒弟了,山樱自己方才都觉着后心一凉,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从朱家的上空过去了。 但应该不是冲着这个地方来的,只是路过。 至于盯着他们的那些人,不想要命就让他们来呗。 等那不知名的东西彻底脱离了朱家的范围,时晏那种浑身汗毛都要炸起来的感觉慢慢消退了下去,只不过。 时晏又拽了拽山樱的衣袖,“师父,我怎么还是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 这次山樱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嗯,你俩机灵点,要打架了。” 打、打架?跟人还是跟妖啊?? “朱老爷,贵府大半夜寻这么些人来欢送我实在没必要,天色这么晚了,不如让大家早点回去休息。” 她是要多做善事的,待会打起来万一没收住把人打出个好歹,那得做多少善事才能补回来啊 朱老爷也停在离山樱几步远的地方不走了,“大师这又是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话,夜色这么重了,我只是担心你迷路才送你出府。” 朱老爷想不明白,他还没给那些人给信号,山樱到底是如何发现的,她身上是长了十八双眼睛么? 不,就算长那么多双眼睛在这么黑的地方也看不清? 本来想从后面偷袭,现在看来只能正面硬来了。 朱老爷打定主意迅速后退,他熟悉自家地形,几步就闪入了漆黑的角落。 别管什么大师,总不可能一口气对付十几个会拳脚功夫的人。 藏在暗处的好手们见自家老爷藏了起来,立即尽数跳出,想着头一个捉住人好跟主人家讨奖赏。 一个女人两个孩子,能难捉到哪儿去? 跑的最快的壮汉离时晏只有三步之遥时,时晏抬手做了个推的姿势,口中低呵一句,“退!” 壮汉就像被什么力大无比的东西瞬间击飞,向后飞去时还砸倒了另一个,两人滚做一团,哎哟低叫了起来。 山樱眉头一挑,夸奖了一句,“不错嘛,教你的东西看来都有用心记啊。” 时晏绷着小脸不吭声,他现在可是在专心致志地同人“打架”! 花里胡哨的言术那么多,他得高度集中才能迅速在自己已经学过的范围中筛选到要用的。 刚刚明明可以用大力符配合言术“起”直接把人抬在半空中的。 哎,没发挥好 后面几个见先冲上去的两个被击飞了回来,有些不信邪,“大家一起上!” 人多欺负人少的事又不是没干过,这种时候谁还要讲武德。 山樱见时晏左一个右一个打的不亦乐乎,于是歇了动手的心思站在一旁看热闹。 奶娃娃欺负壮汉,这种画面看起来还挺有趣儿。 就在人又要扑上来时,时晏一时想不起要用的咒,卡壳了。 眼看那壮汉的手就要捞到时晏了,陆瑾面色发白,想要扑上去拦着,被山樱拽着领子拎了回来。 而那壮汉伸过来的手被一只十指纤细的手捏住了手腕。 “我不想揍人,但动我徒弟就要做好断手的准备了。” 壮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阵直冲脑门的疼痛逼的嚎了出来,“啊啊啊啊——!手!我的手啊啊啊啊!” 那只长着粗壮汗毛的黑手就那么咔一声折在了时晏面前,响声清脆。 剩下还想扑过来的人见状猛地顿住了脚步,竟是无人敢在往前一步。 被轻而易举折断了手腕的壮汉还在地上哀嚎打滚,叫声比杀猪还响亮些。 “不上了么?那我走了。” 山樱一手搂着一个小孩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停下扭头精准地朝朱老爷躲起来的方向看过去。 “对了,朱老爷,鉴于如此‘热情’的欢送,我再额外多说一件事。 这朱府上的人啊怕是都要倒大霉了。 倒大霉可是要比地上这个惨多了。” 此前最倒霉的不过就是现任管家的爹,躺在房间里暴毙而亡。 其他人顶天也就是断个胳膊扭个脚。 如果那都不算倒大霉 被命令来捉山樱的好手们下意识盯着地上打滚的同伴,纷纷咽了咽唾沫。 地上这家伙也只是被折断了手,比他还惨的多 第67章 浑身都是反骨 徒手拧断一个壮汉的手腕,还是轻轻松松的那种。 这让来捉山樱的十多个人、包括藏在暗处的朱老爷都十分震惊。 一般自称是术士能捉妖驱鬼的人都不会同人贴身肉搏,他们更多的会依靠符箓和其他手段。 谁能想到眼前的女人如此凶悍。 虽然都是给朱老爷办这种脏事的人,但也没有想轻易丢掉性命的。 没人再敢上前阻拦,就连躲在暗处的朱老爷也安安静静不敢吱声。 山樱顺利出了朱家的大门,陆瑾走出去前,回头望了一眼,正好望见从阴影处走出来的朱老爷,他身上的黑气已经凝成了团,像能流动一般缓慢从他身上流入地下,融进土地里。 陆瑾还是有些看不懂这些气运。 当初阿爹身上有了黑气后没多久就开始缠绵病榻,怎么这朱老爷都黑成这样了,也还健健康康。 三人回到了城西的那家小客栈,这个时间客栈早就关门打烊了。 山樱砰砰砰敲了几下门,过了一阵掌柜披着外衣赶过来开门了。 客栈的木门先是咔哒一声打开了一条小缝,掌柜端着烛台的手往外伸了伸,照亮了眼前山樱的冷脸。 “哎哟我的天!” 掌柜被吓得差点烛台都扔了,“吓死我了,哎哟姑娘啊,你这怎么说出去转就转了这么晚啊我还当、还当” “还当什么?”山樱故意放慢语速,说话声音也压低了不少,掌柜差点直接关门。 要不是看见她身后跟着的时晏和陆瑾都笑得一脸尴尬,掌柜真要以为自己半夜撞鬼了。 “姑娘啊,我这一把老骨头经不住吓,你可别再吓我了。 要不是想着你房费都付了,这大半夜的我是断断不会来开门的。” 啧,说到底这不还是看在了钱的份上么。 不过钱到底还是管用的,掌柜虽然嘴上叨叨,还是把三人放了进来。 关上门后还多燃了个烛台递给山樱,接着转身去把还在做梦的伙计给摇醒,让他给三人烧两桶水送去。 “这么晚了厨房能用的晚食只有些包子和小菜,我让伙计一并热了给你们送点过来,吃完就早些休息。 姑娘啊你们、你们是去哪儿转了,转这么晚? 我们东煜城虽说没有宵禁,但近日不太平,姑娘还是莫要在外面待到这么晚不安全!” 掌柜拐弯抹角地就是想要打听打听山樱今日都去了哪儿,别真好奇之下去了朱家。 山樱拎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就是这东煜城好吃好玩的太多了,有些迷人眼,一个不注意就玩得有些晚了。 掌柜放心,我不会给你把霉运招惹回来的。” 掌柜听她这么说就放下心来,也没注意旁边两个小的都眼观鼻鼻观心,脸上都是不忍再听的表情。 掌柜要是知道了他们今天丰富刺激的行程,估计得直接背过气去。 草草吃了点包子小菜,山樱就把两个小的丢到了其中一个房间去,自己跑另一间睡觉休息去了。 时晏同陆瑾站在屋里面面相觑,过了片刻,同时转身找盆打水洗漱去了。 洗漱完毕,时晏盘腿坐在床上,拿过他的乾坤袋朝下抖了抖,将里面还不太能动弹的乌云给抖了出来。 陆瑾看见他那粗鲁的动作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毕竟乌云是时晏的,他不好说什么。 黑毛团子掉在了被褥上,虽然蜷成一团动弹不得,但眼睛睁的可大,里面满满的警惕。 在彻底结束过渡期之前,乌云都不会睡觉的,哪怕是待在乾坤袋里它的眼睛也都睁着。 没办法,这是它们吞天一族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过渡期不能放松、不能休息、不能让自己置身险境。 其他吞天在过渡期也不是说完全动不了,乌云这样,还是因为一口气吞了太多妖丹,身体承受不了。 就好比人吃饱了撑得慌,不好动弹。 时晏伸手摸了摸乌云的肚皮,还鼓鼓的。 乌云肚皮上的还是绒毛,摸上去细细软软手感极佳,时晏一个没忍住就多摸了几下,陆瑾在一旁看着都要羡慕死了。 肚皮是所有四脚兽的弱点,哪怕摸它的人是时晏,乌云也下意识从嗓子中挤出了两声威胁地“呜呜”。 时晏抬手一个脑瓜崩就弹在了乌云脑门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咚”。 “跟谁呜呜呢,多吃了两个妖丹就忘了我是谁了? 那妖丹还是我一个一个给你挖回来的呢,不感谢就算了,还凶我?” 时晏那一下可没收着力道,哪怕他只有四岁小孩的力气,可乌云的外表也还只是个小奶猫一样的毛团子啊。 乌云被弹疼了,又呜呜了两声,这次是委屈的呜呜。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乌云?你不能说话了?”是乌云不能说了,还是他突然听不懂妖说什么了!? 又是两声呜呜。 得,不但不能说话,怎么连叫声都变了? “你要是暂时说不了话只能呜呜,你就眨一下眼。 要是能说而且在说,就眨两下。” 乌云还记着刚刚时晏弹它那一下,闻言疯狂眨巴了数十下眼睛。 哎,就是故意! “” 时晏默默抬起一只手,大拇指和中指勾在一起凑到嘴边,冲着指尖哈了口气。 然后 “咚!” 弹的干脆,弹的响亮。 “呜呜呜呜呜!” 杀妖啦!杀吞天了啊! 有御妖师趁着妖仆不能动欺负妖了啊!有没有人管管啊!!! “给你一次重新眨眼的机会。” 乌云这次老老实实眨了一下眼,浑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尾巴尖委屈地卷了起来。 这次陆瑾看着居然没感觉心疼。 他发现自己刚刚那么一瞬间,在乌云身上看到了满满的反骨 这一下弹挨的,实属是该! “暂时说不了话?不会是妖丹吃出问题了? 不行!我得问问师父去!” 第68章 活着第一,苟命要紧 时晏怕乌云出事,跳下床踩着鞋都赶不及提上鞋跟就这么跑到了隔壁敲门。 门打开个缝,山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身上已经换了寝衣,不过出来开门她还是披了个外袍。 “你最好有事。”山樱一边说还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明显刚睡着被敲醒的样子。 “师父,乌云不能说话了!” 山樱猛一下没听懂,“它不是快要成年了么?等他成年应该就能说人话了。” “不是不能说人话,是干脆不能说话了,就只会呜呜。 它是不是吃妖丹给吃坏肚子了?” 坏肚子也不至于嗓子和舌头出问题 山樱拢了拢身上的外袍,走了两步进入隔壁房间。 原本盘腿坐在床上的陆瑾一见山樱穿着寝衣只披了外袍,登时一张脸涨的通红,眼睛瞄来瞄去一会看天花板一会看窗框,就是不敢往山樱的方向看。 山樱也没注意陆瑾的异常,直接走到床边伸手扒拉了两下乌云。 乌云不是山樱的妖仆,这种特殊时候,就连时晏的靠近都会让乌云紧张,这会它更是不停发出了威胁的呜呜声。 山樱被呜呜烦了,伸手弹了乌云脑门一下,“给你看病呢呜什么呜?” 山樱这一下比起时晏力道可重多了,直把乌云弹的眼冒金星,不太能呜的动了。 陆瑾这下知道时晏那弹脑门的手法是跟谁学的了 检查了半天,山樱得出一个结论,“这可能是它从幼年过渡到成年的必要过程。 妖魔和人类不同,人是要一点一点慢慢长大。 妖的成年可能就在一瞬间。 不仅仅是妖力的改变,还有外貌和身体的改变。 别看它现在就你巴掌那么大,说不定明天早上它就比这张床还要大了。 骨骼在短暂时间改变,也许会出现‘失语’这种状况。” 山樱也就是猜测一番,毕竟祖师的妖魔录里对吞天也没有太过详细的介绍。 “先再观察观察,过几日它如果还没有好转,等我们解决了商行的事情,我就带它去专门给妖魔看病的大夫那瞧瞧。” 时晏涨知识了,“还有专门给妖魔看病的大夫? 那是人还是” “自然也是妖魔,不过这种多是同人类亲近的妖魔。 御妖师的妖仆若是生了什么病,就会去找这种妖魔大夫看病。” 时晏低头盯着乌云看了一阵,终于意识到这些妖魔也是有血有肉,会生病、有脾气的一种生灵。 这么一想,它们同人类其实没什么差别 不不不,还是有差别的,妖魔多数很强大,能随手就把人类撕成碎片! 见小徒弟盯着他的妖仆发呆,山樱就知道他又在走神了。 又打了个哈欠,山樱嘱咐陆瑾好好照看时晏,接着扭头回去睡觉了。 其实有句话山樱没说。 若乌云真是生了什么病或是哪枚妖丹带毒毒到了它,也许只需要时晏的一滴血便能医好。 可她不能这么说。 乌云就算是时晏的妖仆,可本质上妖魔就是妖魔。 一个妖魔,凭什么让她的小徒弟去费血呢。 第二日一早,山樱洗漱完就跟掌柜退了房准备直接启程去南丰镇。 朱家这事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还是先去还了祖师欠下的银子比较好,毕竟那里抵押的可是她的身份腰牌。 “师父,咱们这就走? 那朱家的事情” 时晏爬上马车坐在山樱身边。 他倒不是什么绝世好人,明明朱老爷想要他们的命他还要管朱家。 关键是昨夜在朱家他那一瞬间感受到的让他毛骨悚然的东西说不定还在东煜城呢,不搞清楚那是什么总觉得有点不安。 “朱家的事情回头再说,他们已经黑成那样了,早两天晚两天管区别不大。 而且我倒是想看看这朱家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在沾染了这么深重的厄运后还没有满门尽灭。” 何止是没有满门尽灭,那朱老爷和朱夫人人前还都光鲜亮丽的呢。 马车一路朝着城门驶去,途中居然还遇上了朱家送丧的队伍。 昨日新死的女儿,今日就要发丧? 朱老爷这是不怕外面怎么传朱家的闲话了?还是说他在惧怕什么东西,想要快点把朱玲玉的尸体给埋掉免得夜长梦多。 山樱一路上都在想昨夜从朱家上空掠过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没想到时晏也在想这个,还问出了口。 “师父,昨晚我的铃铛为什么会响?” “哟,还记着这事儿呢?我以为你睡一觉就忘光了。” 这可是关乎到他小命的事,哪能说忘就忘! “师父,你给我的这铃铛不会是个残次品哎哟!” 后脑勺挨了一下,时晏捂着脑门瞪山樱,“怎么还打徒弟呢?” “叫你瞎说。 那铃铛可是我祖师传给我的,里面有我祖师的一丝神魂。 只有遇上比她还强大的妖魔,这铃铛才会响。” 比师父的祖师还强的妖魔 那岂不是动动手指就能把他给摁死? “那、那师父我们还回东煜城么?” 要不别回了,小命比较重要哇,万一那恐怖的东西和朱家的事情有关,回去不就是给人送菜么。 “回啊。” 有“要做善事”这个buff加身,只要遇上了,有些山樱本不想管的闲事她也是得管的。 “昨夜那个家伙应当同朱家的事关系不大,只是路过罢了。 那么强大的家伙,肯定会注意到路过的地方都有什么。 它既然没有下来找我们麻烦,就证明它只是单纯路过。” 可朱家的事情要是再不管,遭殃的可要有好些人。 这事管了那可就是一件天大的善事,不知道要加多少功德呢 知道那恐怖玩意儿和朱家大概率没关系后时晏松了一小口气,但很快他就绷着小脸,语气十分沉重地开口,“师父,还有个事情我觉得很重要而且现在就得解决。” “有话就说,别磨磨唧唧还要铺垫一下,跟谁学的?” 第69章 五百两是认真的? “师父啊,咱有银子么?” 时晏语气沉重,情绪消极。 山樱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回答,“我们那么多精” 对哦,那么多精魄不是那么多银子,还没换成银子呢。 “师父,咱要还多少银子?” “八、八十五两二钱” “那咱还有多少银子?” “这、这我怎么知道银子不是在你那么。” 时晏哦了一声,“行,我数数。” 说完时晏还真就打开荷包开始数银子了,马车摇摇晃晃的走,他也摇摇晃晃的数。 “数出来了。 师父,咱现在一共有二十五两一钱银子,距离还钱还差六十两一钱。” 说这话的时候,时晏还仰着脑袋笑眯眯地看山樱。 山樱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总觉得小徒弟这充满“和善”的笑容下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 “师父怎么不说话?咱们就算现在过去,能还上钱么?万年精魄好是好,万一商行不识货呢?” 兜里没钱这件事让时晏陷入了空前的危机感中,他上辈子也这样。 银行卡里要没点存款,他就吃不好睡不香。 山樱自诩深得祖师真传,上能捉妖下能驱魔,但现在确确实实没有一丁点办法。 万年精魄值钱,但就像时晏说的,万一人不识货怎么办。 “先去了再说,万一商行识货呢”山樱语气有点虚,这会正疯狂想她身上有没有什么舍得扔了或者暂时能拿去抵押的法器。 好歹先把名牌给换回来。 那些商行里抵押的东西可都是摆在专门的台子上,这来往的人那么多,天天看着她的大名挂在那还是有些丢人的,不妥不妥 时晏也知道逃是逃不掉的,那腰牌总要赎回来,自家师父的名声也要保全一下。 但对方要是不认万年精魄,不知道能不能通融通融晚些时候再还。 “上次师父说过的那个拍卖会是在哪里举行啊?近期可有?” “拍卖会倒是每月都有,不过不在东煜城。 我们乘马车的话,一来一回得一个多月。” 时晏深深叹了口气,“要是我们有飞舟就好了” 山樱也装模作样叹口气,“是啊,要是有飞舟就好了” 想起那一大碗精魄,时晏内心蠢蠢欲动,“师父你想长生不老吗?” “倒也没那么想。” “那我们要是暂时还不上商行的银子,就说通他们宽限一两月,咱们去拍卖会把万年精魄卖了,是不是就能买得起飞舟了?” 说起来山樱也没乘坐过飞舟,毕竟祖师也很穷,可光是想想飞舟那价格 “咱、咱们还过钱还是要回朗月乡的。 买个那么贵的飞舟是不是有些浪费?” 山樱有点舍不得。 “师父,时间就是金钱就是生命,我们浪费在路上的这些时日,若是好好修炼,能长进不少呢!” “我的寿命倒也还没短到差这么一两个月” 陆瑾作为一个拿工钱的,这个时候压根不敢发表意见。 时晏已经受够了马车的颠簸,“师父啊!飞舟买了就一劳永逸了,而且您不是说这万年精魄很值钱很值钱么? 我们留几滴备用,其他全卖了!” 一滴万年精魄就能拍到上万两,那么多精魄难道还买不起一个飞舟和一筐子天星晶么? 山樱咬咬牙,“行,那我们先去趟万金商行,去完回东煜城看看朱家那事情怎么解决,然后就带你俩去拍卖会。” 确定了行程,山樱扬手甩了甩缰绳,让马跑的更快了些。 可是事情往往是现实打乱计划。 万金商行的掌柜一听山樱的名字,果断把人扣下开始诉苦了。 “大师有所不知,我们商行做的不是普通存取生意,许多像您这样的能人异士都与我们商行有合作。 若不是看着这点,您那位御妖师朋友,也没办法从咱们这用您的腰牌抵走五百两啊 咱们这也是诚信经哎哎?” “多少!?”山樱一把拽住了掌柜的衣领,“你刚刚说我祖说我那个朋友,她用我的腰牌抵了多少!?” “五、五百两啊。 喏,她的抵押文书在这,摁了手印的。” “不是八十五两二钱!?” 掌柜只感觉衣领越来越紧,快要不能呼吸了,“哎哎,大师,松松,您先松松手 咳咳咳咳,大师,我真、真没骗您,确确实实是五百两啊。 您要是不信,可以想办法联系一下您那位朋友问问清楚。” 周围来往的人发现这边的动静,纷纷朝这看了过来。 “师父师父,冷静冷静!”时晏蹦起来一把拽住山樱的袖子,还给旁边的陆瑾使了个眼色。 二人合力把铁青着脸的山樱拽出了商行,拽到了旁边一个小巷中。 时晏堵在山樱面前,“师父先别激动,有办法联系祖师么?” 时晏也不知道叫师父的祖师该叫什么,干脆也跟着一起叫祖师,“那手印光是看也不知道是谁摁下的,五百两不是小数目,还是要问问清楚的好。” 山樱深吸了两口气,感觉胸口都要憋疼了。 她以为祖师用她的腰牌抵押已经是够出格的事了,没想到一抵就抵了笔巨款,这些开商行的也真是的,一个腰牌怎么就给抵出去五百两!!! 山樱打开腰间的乾坤袋翻了翻,极其不情愿抵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箓。 时晏眼尖,一眼就认出来这符箓同之前祖师派过来的小纸鹤上的图案有些像。 “师父,这是传音符么?” 山樱点点头,“就这一张符箓够给陆瑾发一年工钱了。” 十、十二两!? 时晏顿生敬意,看着符箓的眼神都变了。 “师父,下次就教我画这个。” 画好传音符,这钱还不是哗哗往荷包里来? “想什么呢?贵的是这张纸,不是上面的咒。” 山樱甩了甩手中的符箓,双指夹起一角,符箓就像被什么瞬间抻平,在空中燃了起来。 接着,时晏就见自家师父深吸一口气,开始破口大骂。 第70章 遇故人 “”“。” 陆瑾和时晏两个一起垂着脑袋并排站在墙角,谁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抬起头来。 巷子外有人听见动静探头过来看,一看是个绝世美人对着一张飘在空中的符纸破口大骂,又吓的缩了回去,连连念叨。 “长那么好看居然是个泼妇,可惜了可惜了。” 盛怒中的山樱根本就没注意有人说她是泼妇,不然高低要冲过去同人打一架。 等山樱骂完,传音符正好燃烧殆尽,变成了一只小纸鹤。 纸鹤拍打了两下翅膀,从三人面前消失了。 时晏悄悄抬头看一眼,发现自家师父正在整理衣襟,已经恢复了清冷美丽的御妖师造型。 “师父呀,这传音符多久能等来回信?” 时晏觉着好像刚刚那一顿骂山樱已经把火气撒的差不多,此时脸色好看了很多,“不用很久,只要祖师尚 在 人 世,那估计一炷香的工夫也就传回来了。” 不,他感觉错了。 三人就在这巷子里干巴巴地等了一炷香,期间有个戴着头巾挎个篮子的妇人穿过这边,似乎是想抄近路去另一头。 已经路过了三人,却还是回头看了好几眼。 时晏在那妇人眼中看到了迟疑,似乎是想上前来问他点什么。 但最终那妇人还是走掉了。 一炷香过后,天上突然落下一只小纸鹤,慢悠悠地飞到了山樱面前,等她伸手接住后就化作了一团烟雾,雾中时晏听到过一次的声音传了出来。 “小樱桃,上次那就是随口说了个数,其实就是五百两。 五百和八十二,也没差多少嘛。 你腰牌能抵这么多你该开心啊,证明你在咱们御妖一派已经很有名气啦! 不过你还是快点把腰牌赎回来,你现在应该已经收了小徒弟? 不快点赎回腰牌,以后我的徒孙走出去都不好意思说你是他师父,哈哈哈~” 结尾标志性的“哈哈哈”让时晏血压有点高。 这位祖师真的是从小把师父带到大的人吗,怎么能如此精准地在他师父的雷区里蹦迪。 雾气变回纸鹤后静静躺在山樱掌心,时晏观察了一下他师父手抖的程度,就知道这会高血压的不止有他一个人。 “五、百、两! 这个老太婆怎么不去死啊啊啊啊!!!!!” 完了,祖师都不叫了,这是气狠了啊 但气归气,不还钱想要拿走腰牌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偷。 可就算真偷出来那在这商行中存取的也不止普通人,到时候商行的人一宣传,她山樱还要不要在御妖师里混了。 “掌柜,这腰牌您能先不摆在这,拿下来收起来行么?或者我拿旁的东西跟您抵?” 山樱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只纤细的瓶子,里面只装了一滴万年精华。 她打开瓶口,清香的气味就充斥了整个商行的大厅。 掌柜没见过万年精魄,但也知这肯定不是俗物。 “这非是我不懂变通,而是我们商行有规定,抵押物只能用银子来赎。” 山樱还想说点什么,旁边一人惊叫了一声,“万年精魄!” 时晏只感觉有一阵风刮了过来,然后他就被刮的原地转了两个圈。 要不是陆瑾眼疾手快扶他一把,准得趴地上去。 山樱也发现时晏被一个不明物体挤开了,她暂时放弃和掌柜谈判,冷着脸往身边看去,呵斥的话还没出口,对方又叫了一声,“樱樱!?” 时晏转的晕晕乎乎,下意识心里吐槽了一句。 什么莺莺,他还燕燕呢。 过了两秒,他反应过来了。 不对,这是喊他师父呢! 山樱仔细看了眼不明物体的脸,“元宵?” “噗!” 被叫元宵的人一扭头,就看见刚刚不小心撞到的小娃娃捂着嘴,明显就是他在笑。 “你这小娃娃打哪儿来的,好好的站在路当间,我差点撞到你。” 时晏这下不笑了,“你刚才已经撞到我了,我还没找你赔偿,你倒先怪我? 这里又不是路,掌柜也没说我不能站在这。” “嘿,你这小崽子嘴倒是挺伶俐的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 松、松手!樱樱你松松手,耳朵要掉啦!” “我说多少次了别叫我樱樱,难听死了。 还有说谁小崽子呢,那是我徒弟! 你撞了我徒弟我还没跟你算账,你还敢在这凶他?” 捂着耳朵的大汤圆也不敢嚎疼了,他左看看时晏右看看山樱,吸了吸鼻子,“樱樱你怎么收徒弟啦,你不是说过你这辈子都不收徒弟的嘛” 山樱不惯着这小子,抬脚踹他屁股,“此一时彼一时,去,给我徒弟道歉。” 元宵委屈极了,捂着屁股走到时晏面前,“对不起啊,我不该撞你。” 时晏也没想到这突然冒出来的家伙这么听他师父的话,愣了一下摆摆手,“算了,我没事,不跟汤圆一般计较。” 元宵愣了愣,“什么汤圆?你听错了,我叫元宵。” 时晏嘴角抽了抽,差点又没忍住。 道完歉,元宵又粘回了山樱身边,语速极快,“樱樱你怎么在这啊?来取银子的?你要买什么啊?我有钱,我给你啊!” 山樱烦不胜烦,“不用,我还没跟掌柜商量完呢。” “掌柜,要不你问问你们东家,看看到底能不能以物易物,就说我这有难得的万年精魄。 他若识货,定会同意。” 掌柜还没接话,元宵又嚷嚷了起来,“我要我要,樱樱你将精魄卖于我,我出十万两!” 时晏一口唾沫呛进气管,差点把肺都咳出来。 山樱原本坚定的态度也“稍稍”动摇了一点,“你出多少?” “十万两银子!不够我还可以再加的!” 缓过劲后,时晏情绪复杂起来。 之前师父说了,万年精魄一滴最多也就卖个一万多撑死了两万 这玩意儿很难在普通人那里流传开,多的都是被修士和其他异士拿作他用,延不延寿的一滴最多十年,对这些人用处不大。 这个叫汤圆的开口就翻了十倍,这算不算哄抬物价? 第71章 人傻钱多 在金钱的诱惑下,山樱还是保存了一点对熟人的情分。 “我这瓶子里就一滴,你这十万出的亏了。” 原来是不知道瓶中有多少啊,还以为是个冤大头呢 时晏刚舒了口气,元宵又立马开口,“不是啊,我知道这东西能得一滴也是稀罕,我猜到里面不多了。 我刚说的就是,一滴十万。” 这下山樱绷不住了,“元宵你是不是有病?家里金山银山多了烧得慌?” 元宵咧嘴一笑,“樱樱你怎么知道我家挖矿啊,我之前同你说过吗?” “” 时晏盯着撞了自己的大汤圆,心里啧了一声。 没想到还真是个人傻钱多家里有矿的,一口一个樱樱的,这家伙是不是喜欢他师父啊? 到底还是没有坑人,山樱给了个公道价格,“你要买的话,一万五千两。 拍卖行差不多也就这个价格,我也不多赚你。” 元宵有些惋惜地唉了一声,扭头又精神抖擞地看向已经呆滞的掌柜,“掌柜,存银子,外面那几辆车,全给我兑成银票!” 掌柜如梦初醒,“哎哎,好嘞元少爷,我这就去吩咐人清点银子。” 看掌柜这反应,肯定不是第一次。 时晏这才注意到商行外面的路上停着装货用的马车。 他偷摸走出去看了一眼 好家伙,整整十辆堆高的马车! 每个马车上少说有二十口箱子,这得多少钱啊 这个元宵什么来头啊,这家里何止是有矿,怕不是把九州的银矿都给掏空了? 那边掌柜差人出去先把马车都赶到商行的后院,然后才开始清点银子。 这边元宵已经巴巴地数了一万五千两的银票出来,其中五千两还给换成了一百两面额的银票,别提多贴心了。 半个时辰前还在为银子发愁的三人组盯着一沓甩一甩就哗哗作响的银票,眼珠子都看直了。 山樱成功赎回了自己的腰牌,身上还多出来一万四千五百两巨款。 想了想,她从里面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给时晏,“你把这个装好,就当是咱们得备用盘缠,以防我花上头把银子都花光了。” 时晏看了看孤孤单单的一张银票,“要存备用怎么不多存点”这话好歹是让他咽下去了。 能想着存一百两备用也不错,好歹比他一开始带出来的几十两要多点。 元宵催促着掌柜清点银子,留了个人待在万金商行取银票,自己黏在山樱身边左一句右一句,嘴巴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一会问山樱要去哪里,一会又问她怎么会想到收徒弟,最后还问了句,“樱樱你身边那只吓人的狐狸怎么没跟来?” 吓人的狐狸是游影么? 前面几句山樱都当作耳旁风没有搭理,只有元宵问到游影时,她扭头瞥了他一眼,“游影走了。” 元宵眼睛亮了一瞬,强压着想要翘起的嘴角,装出一副沉痛的样子,“哎呀,他怎么那么不小心 是同别的妖打架时受伤没能救回来么? 樱樱你别伤心啊,你要是喜欢狐狸,回头我找人” 时晏听得有些受不了了,他抬手拽了拽元宵的衣袖,“这位叔叔。” “叔、叔叔!?”元宵愣了愣,下意识抬手摸摸自己的脸。 他长得很像叔叔么?完了他最近是不是欠缺保养了。 “叔叔,游影只是离开去做自己的事了,不是死了。 你不要咒他,不然下次见到他我会告状的。” 时晏发誓,他在说清游影没死时,元宵眼里闪过了失望的神情。 不但黏着他师父,还巴不得游影凉凉。 这个元宵果然对师父别有用心! 不过他这么在意游影难道游影以前和师父有一腿!? 天,这是什么虐恋情深的旷世人主妖仆之恋。 元宵应当是怕游影的,听见他说要告状,伸手指了指时晏,但又碍于旁边的山樱,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哎哎,他走了我们就不提他了,樱樱你们这是要去哪啊,要在镇上住店么? 马车可以交给我的手下啊,保证给你的两匹马喂的饱饱的!” “我要回东煜城,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别跟来。” “怎么这就要走啊 我好不容易才又见到你,你两年前说走就走都没同我道别。 樱樱你不知道,我那日发现你离开真的伤心了好久。 我们久别重逢,不如你就在南丰镇多待两日? 南丰镇上有我家的产业,吃喝玩乐我都给你包圆了,怎么样?” 在朗月乡里粗茶淡饭吃的都很开心但出来后一路嚷嚷着想吃好玩好的山樱拒绝元宵拒绝的非常果断,“不怎么样,我说了我有事。” 时晏听着两人对话,觉得他又有点看不懂他师父了。 明明有时看到银子就走不动道,但又在该沦陷的时候视金钱如粪土。 还是说这个元宵给师父留下的心理阴影已经大到美食和金银都不能掩盖的地步了?看起来也不像啊 等山樱刚坐上马车,还没把时晏和陆瑾拉上来时,元宵先一个箭步凑过来跳上马车一屁股坐在了时晏常坐的地方。 “樱樱要去东煜城我可以跟你一起啊,东煜城我很熟的。” 时晏攥了攥拳头。 好想暴打汤圆啊。 山樱毫不客气一脚就把元宵踹下了车,伸手把两个小的捞上了马车,一左一右占据了位置。 “你不要跟着我,该去哪儿去哪儿。” 元宵坐在地上也不生气,咧嘴冲着山樱笑了笑,跳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抬手向一侧招了招。 山樱没管他也没再理他,甩甩缰绳轻呵一声,马儿晃晃脑袋,开始哒哒哒往前跑去。 过了一阵,马车后又追过来一串马蹄声。 时晏扒着山樱一条手臂往后探头,看见了骑着马追过来的元宵。 见着时晏探头,元宵还冲他挥了挥马鞭。 时晏默默坐直,戳了戳山樱的手臂,“师父啊 总感觉招惹到了什么奇怪又了不得的东西” 山樱也木着脸,似乎在走神,回答的非常敷衍,“什么?什么东西这么不得了?” “就后面呗,追上来了,那个黑芝麻汤圆。” 时晏一不小心把在心里偷偷给元宵起的外号说了出来,幸好山樱正在出神,没什么反应。 元宵骑着马跟在马车边,一路上嘴都在叨叨叨叨,让时晏一个头两个大。 偏偏无人回应他也不觉得无聊,说累了就取过水袋喝一口水,喝完又继续说。 时晏直接把元宵的声音当成了助眠音效,靠着山樱的手臂呼呼大睡起来。 最近坐马车坐多了,在颠簸的环境中他也能安然入睡了。 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东煜城。 睡梦中时晏感觉马车的颠簸似乎停了,一睁眼,一张脸放大在眼前。 “嗷——!!!” 元宵惨叫一声捂着脸退远了。 等时晏坐直后,发现他靠着的人变成了陆瑾,而元宵脸上印着一个鲜红的、不算大的巴掌印 嗯,手有点痛,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元宵气的鼻子都要冒烟了,“你你你你,怎么睡梦中还打人啊!” 时晏慢慢打了个哈欠,“抱歉,以为是什么猛兽。” 山樱从马车另一边走过来,元宵赶忙指了指自己的脸,“樱樱你看你徒弟把我打成什么样了! 还有我这么英俊潇洒,到底哪里像猛兽了? 有我长得这么俊俏的猛兽吗?有吗!?” 山樱瞥了他一眼,“不像。” 元宵两边的嘴角还来不及上翘,就听见山樱继续说,“猛兽要像你一样弱早就被吃光了。” “哼!” 这次马车停在了整个东煜城最大的客栈前面,刚停下里面的伙计就迎了出来,殷勤地询问山樱是住店还是用饭。 山樱手一挥,豪气地丢了十两银子过去,“两间上房。” 时晏还没完全清醒,盯着山樱给过去的银子思考了好一会。 他记得师父身上是半点银子都没有的,之前从元宵那拿过来的也都是银票 时晏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只摸到了一个乾坤袋。 荷包呢 他荷包呢!? 元宵见山樱给伙计丢银子,连忙上前把银子抢了回来塞回山樱手中,扭头对伙计叭叭,“他们的花销全算我的,不许问他们要钱!一个铜钱也不需要!” 伙计见多了这种富家公子哥,立马点头哈腰笑眯眯地说好。 元宵高兴了,还多赏了伙计一两银子。 山樱也懒得阻止,把银子装回荷包反手丢给时晏,“荷包拿好啊,小心丢了。” “”他荷包明明系的很紧的,还不是师父偷偷摸摸给他拿了去! 最大的客栈果然不一样,一进去就能瞧见整整齐齐摆放着的十几张桌子,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 山樱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指了指牛皮糖一样跟着坐在她身边的元宵,“小二哥,有推荐的吃食么?都来点,这家伙付银子。” 正常人要是被当成钱袋子冤大头肯定不高兴,但元宵似乎求之不得,疯狂跟小二点头,“对对对,是我付银子,需要多少找我要,东西都上最好的。 酒也来两壶好酒,吃好了有赏。” 时晏坐在桌子对面默默看着元宵一副少爷做派,寻思这家伙要是放在他上辈子的世界,大约就是那种玩的花还不顾家的二世祖。 这种集酒楼与客栈于一体的大店,来往之人自是很多,有不少都是慕名来东煜城游玩的。 这元宵虽说烦人兮兮的,但时晏也不得不承认,站在客观角度来说他长得还不错。 山樱生的也十分美艳,这样一个组合还带两个长得好看的小娃娃,很难不惹人注意。 酒菜都上的很快。 “这些都是本店的招牌菜,老爷夫人慢用。” “老爷?夫人?” 上菜的小二哥愣了愣,赶忙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 实在是因为您二位生的十分般配,还带着两位这般好看的小公子,小的这才误会了。 公子、小姐请慢用。” 被误认为同山樱是一对,元宵整个人都支棱起来了,笑眯眯地跟小二说无妨,转头就给山樱夹菜。 “樱樱多吃点,这家店味道还不错的,我之前来东煜城时让人买来尝过。” 这么大的店自然不可能没有雅间。 方才山樱也没想那么多,直接就坐在了大堂的桌子边,此刻被一些隐晦的目光围观着,感觉有点不爽。 倒是元宵十分泰然自得,反而巴不得更多的人看见他同山樱在一起。 时晏埋头狂吃,反正是黑芝麻汤圆付钱,不吃白不吃。 不过吃着吃着,他就发现了身边坐着的陆瑾有些不大对劲。 这小子吃两口就偷偷看对面一眼,这么一桌子美味都能让他兴致缺缺他究竟对黑芝麻汤圆多感兴趣? 不不对。 时晏咽下嘴里的菜,直直盯着陆瑾。 往日陆瑾对旁人的目光可是敏感的很,今日时晏都这样盯着他好一会了,也不见他有反应。 时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元宵正在给师父夹菜。 从这顿饭开始元宵就一直在给师父夹菜。 陆瑾这复杂的目光是不满? 实在没想明白陆瑾有什么可不满的,难道是因为元宵霸占了师父身边的位置? 不能够,他这个正牌徒弟还没不满呢,陆瑾一个打杂的哪来的理由不满。 可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时晏也看不懂了 山樱抬头看了两个小的一眼,“我知道我好看,但看我不能吃饱肚子?” 两人齐齐收回目光,默默低头干饭。 吃饱喝足后,元宵还想继续黏着山樱,“樱樱我带你去玩啊,这东煜城玩的地方我都知道。” 山樱活动了一下手腕,“我要去干活了,你确定要跟来?” 元宵神色僵了一下,很警惕地问了句,“是妖还是飘?” 时晏两眼茫然。 飘是个什么玩意儿? 第72章 你叫...什么名字 “是妖还是飘?” 元宵看起来相当介意且谨慎。 山樱咧嘴一笑,“都有可能,或者两个都来,你还要跟来么?” 接着时晏第一次瞧见这个狗皮膏药牌汤圆放弃强行加入他们的队伍。 “不了不了,樱樱要忙我怎么好打扰,我我就乖乖待在客栈里等你们回来!” 反正房间开了还没住,马车也还在这,樱樱不可能跑掉,这不是她的性格! 暂时脱离了有元宵跟着的状态,山樱明显放松了不少。 “师父讨厌他?” 看着不太像啊 以他师父的性格,真要讨厌的人这么黏糊,可能早就动手了。 “不讨厌,只是有点不好的回忆,看见他就能想起来。” 都说不好了,时晏很识趣地没有问是什么回忆。 但看师父这种不用暴力的态度,除了不讨厌之外,仿佛有什么地方亏欠了元宵似的 东煜城虽然大,但山樱从客栈出来后就租了匹马,直接往城西奔了过去。 他们离开东煜城不过大半日,城西天上的那团黑已经扩散了些许,快要溢出朱家的范围了。 天色微暗时,三人抵达了西城的范围。 山樱把马匹寄存在了一个饲马站,这里是专门替来往行人暂存马匹和马车的地方。 靠近城西范围的店家已经开始准备收摊的收摊关门的关门了。 时晏跟在山樱身侧,趁着还没完全暗下去的天色观察着周围。 脚步才跨过一个巷口,头天晚上那深入骨髓的寒意猛然间又出现了。 “叮铃——” 右耳的银铃轻轻响了一下,时晏猛地抬头,伸手拽住了山樱的衣袖,“师父!” 这遮蔽身上气息的法器毕竟是山樱用祖师给的铃铛专门炼制来送给时晏的,法器有反应,山樱自然知道。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而寂静,周围算不上热闹的收摊声静了下去。 抬头看看四周,好像就在一瞬间,整条街都空了。 山樱一手将两个小孩揽在自己能护到的范围内,另一只手已经随时准备起咒。 山樱心里非常鲜明地意识到,她对付不了这个东西不该回东煜城的。 多年后时晏回忆起这一幕,只能记得满目鲜红。 那是比火焰还要热烈、比朱砂还要纯粹的鲜红色,像流动的鲜血,中间裹挟着一个肤色莹白的青年。 那人银发似雪,眸如点漆,一席红衣像翻涌在烈火中的红莲,赤着足,就那么一步一步走向他。 山樱被强大的妖力威压所制,虽不至于毫无反抗的可能,但要想从这个家伙手中护着两个小的离开几乎不可能,尤其是时晏 银铃的作用在这个妖魔的面前等同于无,想起之前闻到小徒弟血肉香气的妖魔都是怎样一副疯狂的模样,山樱额角沁出了冷汗。 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她生出了十分卑劣的想法。 如果放弃陆瑾,她也许可以带着小徒弟逃走。 只是这个念头只停留了片刻就被她否决了。 从带陆瑾出来开始,这孩子就很信任自己,也一直尽心尽力照顾自己照顾阿晏。 这种信任不该被辜负,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时晏开始还是怕的,只是在看清来人的瞬间,他就被无端吸引住了。 甚至他差点就松开拽着山樱的手朝那人走去,好在陆瑾死死掐着他的手腕,疼痛让他清醒了两分。 美艳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之人,那黑的近乎妖异的瞳就那么盯着时晏,唇瓣开阖间,明明还离得很远,时晏却清楚听见他在问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 师父说过,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 不能轻易告诉妖魔自己的名字。 “我叫时晏。”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山樱突然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时晏被这动静惊吓,猛然回神,“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山樱勉强抬起一只手搭在时晏肩上,“无妨,我没事。 没事他走了。” 谁谁走了? 时晏总觉得脑子像被人捏了一把,反应突然就慢了起来。 山樱喘了几口气,抬头瞪他,“我不是说过别随意把名字告诉妖魔吗?你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就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了。” 这话就像是把时晏脑子里被捏扁的那一块补了回来,方才短短片刻的记忆猛然倒放了一遍。 他他刚刚就那么没有丝毫反抗的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一个漂亮到炸的妖魔!? 他是不是中了什么大邪。 山樱站有点站不起来,跪又跪的膝盖疼,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伸手拽过时晏撸起他的衣袖。 两条白生生的手臂上什么瑕疵都没有,甚至连痣都没长一颗。 其他露出来的皮肤上也没有任何痕迹。 时晏顺着山樱的动作转了个圈,迷茫不已,“师父?我怎么了吗?” 山樱叹了口气,“我以为那妖魔此刻没空,给你烙了印记准备回头来吃你呢。” 印记? “哪里,在哪里!?” 他又不是猪肉,怎么还带盖章的!? “别嚷嚷,我没找到,不知道你身上其他地方有没有。 待会回去让陆瑾看看。” 时晏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憋的十分难受,“师父,刚刚到底怎么了,我好像有点不受控制” 山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那妖魔的言术比我都强,你中了他的术。” “妖魔也用术法么?” “我哪知道,我这也是第一次见。” 山樱扶着墙站了起来,她感觉已经好多了。 是啊,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存在,这种让她感觉近乎神的存在。 其实她也没见过神,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 陆瑾作为一个还没修习术法不懂吸纳灵气的普通人,方才反而是受影响最小的一个。 他伸手扶着山樱,没等对方站稳,脚下的地面猛地晃动了几下,耳边传来了仓惶又惊恐地尖叫。 三人同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周围消失的人影又重新出现了。 收了一半的摊位,正在挂灯笼准备打烊的商铺,还有挂着菜篮步履匆匆想要赶回家准备晚食的妇人。 所有人都被脚下这震动给吓到了。 地震? 不对,地震哪有就来一下的。 天色已暗,陆瑾渐渐看不清那些气,自然也就没看见城西上空朱家府邸位置的那团巨大黑气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捏住,不过一个呼吸,黑气就碎成了烟雾,顺着风散在了夜空中。 山樱察觉不对,抬手蹭了眼皮一下。 “没了” 时晏还在警惕方才的动静到底是不是地震,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没了?” “缠着朱家、快要影响到整个东煜城的厄运没了。” “那是什么能说没就没的东西么” “怎么可能?” 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刚刚见到的那个家伙。 “师父,是他么?” 山樱重新站稳,看了看比方才热闹许多的街头,“不知道,也许。 不过我们不用去朱家了,走,回客栈。 明天一早不,今晚我们就离开东煜城。” 时晏跟着山樱回去取马,刚抬脚走了几步就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 总觉的好像还能在那巷口瞧见能夺人呼吸的那一抹红色,但方才待过的巷口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三人才回到客栈就在一楼大堂内见到了正要往外走的元宵。 对方瞧见三人,蹙起的眉终于舒展开来。 “樱樱!我正要出门去寻你们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离得近了,元宵才发现山樱面色苍白,他马上就不淡定了。 “小时晏,你们这才出去了一会,你师父这是怎么了?” 山樱推开黏上来的元宵,“我没事,你别问东问西。 我们要离开东煜城 你若是在这里无事处理,最好也早点离开。” 元宵愣了一下,很快抓住了他关心的重点,眼睛都笑弯了。 “樱樱,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是是,你就是在关心我啊!” 山樱没精力同他纠缠,“我没有同你说笑,没事就走,现在,立刻,马上。” 不住就退房,房钱只给退了一半。 不是山樱自己出的银子,她也就懒得同掌柜理论了。 马车重新套好,山樱拍了拍两匹马,“辛苦你们了。” 马儿甩甩尾巴蹭了蹭山樱的手,似乎在说没关系。 元宵只留下一封信让随行的人传书给家中,然后就毅然决然地成了马车后面的跟屁虫。 吃了一阵车轱辘扬起的尘土后,元宵又厚着脸皮夹了夹马肚子,让马跑快一点走在了马车旁边。 “樱樱我们这是去哪啊?” “是我们,没有你。 你回家去,别跟着我。” “不,我就跟着。 我好歹比这俩小家伙有用点,万一万一遇到劫道的,我好歹银子多!” 这是什么神逻辑?用银子能摆平打劫的吗? 时晏原本不看他,闻言也忍不住扭头多嘴了一句,“要是遇上劫道的坏人,我会保护师父的。” 瞎说,肯定是师父保护他。 “嘿你个小崽家伙,还没个萝卜头高,你拿什么保护你师父!” 陆瑾也扭头看着元宵,“阿晏同我都还小,我们还会长的。” 言下之意:你已经不会长了。 元宵被噎的一时半会接不上话,时晏转身给了陆瑾一个“可以啊铁子”的眼神。 陆瑾收回视线默默坐好,深藏功与名。 离开的匆忙,时晏忘了让陆瑾帮他看看身上其他地方有没有山樱说的那个烙印。 在被衣物遮盖的地方,时晏后背处对着心脏的位置,缓缓出现了一块像火焰一样的痕迹。 不痛不痒,所以他也没有察觉。 拍卖会在永安城,从东煜到永安,乘马车又得一个多月。 马车这种东西,坐着坐着也就习惯了。 而且这次旁边还有个骑着马的元宵。 这家伙话是真的多,能讲的新鲜事也多,这一个月时晏倒也不觉着无聊。 就是危机感又加重了些。 离他五岁的生辰又近了一个月,他也对这个世界的妖魔了解的更多了些。 妖魔如果想要杀人,是不会同你讲任何道理的。 就像人杀鸡杀羊,也不会同他们讲道理。 还有一件让时晏头疼的事,就是一个月过去了,乌云却还是不能动。 不能吃喝,也不闭眼。 时晏每天把手伸进乾坤袋里都感觉乌云又虚弱了些。 永安城同东煜城不大一样,这里虽不是九州最富庶的城池,却是能人异士聚集最多的地方。 离永安城还有一日左右的路程时,时晏已经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妖仆 当然,还有传说中的飞舟也见到了。 飞舟里的人似乎是察觉到正下方马车里的是个御妖师,故意解除了飞舟的隐匿状态,还将飞舟驶到了很低的位置。 也不来搭话,就是默默炫耀。 时晏被炫的眼都要花了,山樱一直安慰,“不气不气,等师父卖了精魄咱马上就买飞舟,到时候炫回去!” 骑着马的元宵瞧见飞舟也羡慕的不得了,他不会术法,就算是有钱买也启动不了。 飞舟装了天星晶后,还需要将天星晶内蕴藏的灵力引入飞舟,普通人只能瞧瞧。 离往永安城还有半个时辰左右的时候,隔壁飞很低的那驾飞舟终于出来人了。 飞舟看起来不算很大,但一下子居然走出来七八个人,站在甲板上都快站满了。 “师父这怎么塞进去的?” “船舱内有乾坤术法,就和你的乾坤袋类似,很宽敞。” 说起乾坤袋,时晏又伸手进去摸了摸乌云。 小毛团子今日还是蔫巴巴的,没什么要好的迹象。 “等我们入了城,我就带你去寻能给乌云治病的人。 等治好了乌云我们再去拍卖会。” 元宵没见过乌云,也是第一次听二人提起乌云。 “乌云是谁?是樱樱新收的妖仆吗?” 第73章 吃多了不消化,吐出来就好了 “乌云是谁?是樱樱新收的妖仆吗?” 没等有人回答,元宵整张脸都垮了,撇嘴开始叨叨,“走了个游影怎么又来了个乌云,这些妖就这么喜欢给人当仆从么?” 时晏翻给他一个大白眼,“乌云是我的,你那么不想师父有妖仆你来做师父的妖仆。” 元宵冲他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我倒是想啊,要是樱樱的话,别说给她做仆从了,当牛做马我也愿意! 但我不是妖啊,当不了妖仆。” 隔壁离他们很近的飞舟上站着六七个男男女女,飞舟的所有者是其中那个个子最高身穿淡青色金纹长衫的男子也不知是无意听得还是故意偷听这边讲话,在时晏说完乌云是他的之后,飞舟又靠过来了一些。 “这位小友,我方才无意间听你说已有妖仆,想请问一下你家长辈在何处?” 能给这么小的孩子契妖仆,这家的师长定然是个实力不俗的御妖师。 时晏瞥了一眼飞舟上的人,假装没听见他在跟自己讲话。 刚刚故意在旁边跟了那么久炫自己有个飞舟时怎么一句话也不说,现在听见妖仆了就来搭话。 一时间只有马蹄哒哒和马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连元宵也不说话了。 男子没听到回复,估计是有些尴尬,有点想发火的样子。 “这位马车上的小友,我在同你说话。” 这次时晏扭头看了看他,“叔叔,我师父不让我同奇怪的陌生人说话,尤其是奇怪的叔叔。” “奇、奇怪!? 还有我哪里像叔叔!?” 时晏不再搭话,同样被喊过叔叔的元宵这会幸灾乐祸地冲着男子笑了笑,“别随便搭讪别人家小孩,容易被当成人贩子。” 男子这下是真的有点气了,刚想说点什么,他身后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少女拽了拽他的衣袖,“锦天哥哥,快到永安城了,不要与人起争执。” 少女声音又甜又软,男子被劝住了,哼了一声后扭过头不看时晏和元宵,还瞬间让飞舟加速朝前飞去。 时晏摇摇头,心里默默切了一声。 又没有尾气还飙车,飞那么高连点沙子尘土都扬不起来,实在没有半点杀伤力。 永安城城门同其他城不太一样,城门口也没有卫兵把守,只在城墙之上有几个模糊的身影。 时晏眯着眼仰起头看去,感觉城墙上那几个有人样的家伙应该都不是人。 “师父,那几个,是妖?” 山樱头都没抬,“嗯,这城里的守卫都是妖。 永安城的城主就是御妖师,他整个家族代代都有很厉害的御妖师,会帮助有灵力有资质的家族成员契妖仆。 在这个城里,妖的数量多到你想象不到。 虽然绝大多数都是有主的,但也绝对不要摘掉你的铃铛。 就算是有主的妖发起疯来也不好处理。” 时晏想了想那种场面,浑身一激灵,赶忙抬手摸了摸右耳上的小铃铛。 嗯,好好的戴着呢,没丢没丢。 马车驶入永安城时城墙上的家伙也没跳下来检查,山樱看了看元宵,主动开口,“在这里跟紧点别自己乱跑,出了事没人捞你。” 元宵巴不得离山樱近些,“这可是你说的,那你走到哪我跟到哪,这次你可不能赶我走了!” 永安城内的繁华程度比起东煜城来说也没差多少,就是街边和商铺内的商品看起来画风不太对劲。 马车路过一个随意摆在路边的小摊,摊主铺了块破布在地上,上面摆了七八个大小不一的笼子。 小笼内是长着雪白长毛的暴躁小兽,有点像白色的团子,大笼里则是几只不知是死是活的硬甲兽类。 陆瑾也看到了,然后看着看着就差点一头栽下马车,幸好山樱眼疾手快拦了一把。 “别看了,雪融妖兽,养不熟的。 只要放出来就能咬断你的脖子。 没办法驯养,买它的多是为了吃肉。” “吃、吃肉!?”陆瑾瞳孔地震,似乎不能相信为什么有人会吃那么可爱的小兽,“它就那么巴掌大一点,能、能有什么肉?” “没吃过,不过听说很鲜。 你想吃等我们卖了精魄买两只尝尝。” 时晏有点跃跃欲试,毕竟他是个上辈子喜欢麻辣兔头的冷酷男人。 反观陆瑾,脸都绿了。 “不了我们的银子还是省着点用,省着点” 街上马车不多,在永安城内天上可是有不少飞舟,而且许多都比方才拽了唧的那驾要花哨。 这么一比,他们乘坐的这架表面平平无奇的马车实在是有些不起眼。 山樱一反常态找了个更不起眼的小客栈,元宵少爷劲上来,看着客栈想要挑三拣四一下。 山樱就像知道他张嘴要说什么一样,扭头瞪了他一眼,元宵只得把还没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客栈内部倒是干净,房间也都宽敞。 这次多了元宵,房间从两间变成了三间。 当然,他还是没让山樱付钱,直接抢到了最前方把银子塞给了掌柜。 才收拾好行李,时晏就拽着陆瑾蹭到了山樱房间里,“师父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大夫?” 乌云状态实在不好,时晏还是有些担心的。 这毕竟是他第一个妖仆,而且还是坑蒙拐骗来的,还不知道短时间能不能有第二个,总不好因为妖丹吃多了就没了,那多亏的慌啊 “现在就去,陆瑾,你和元宵留在客栈里。 你看着元宵,别让他在永安城里乱溜达,最好安安静静待在客栈哪也别去。” 陆瑾张了张嘴,最后轻轻吐出一个字,“是。” 元宵知道山樱要带着时晏单独出门后立马不干了,“樱樱你怎么说变卦就变卦,方才还说让我在这里跟紧你,怎么现在就要弃我于不顾?” 山樱抬脚就踹他,“好好说话,说点人话。 我出去有事,你别乱跑,帮我照看好陆瑾,不要出去瞎溜达。 永安不比东煜,这城里多的是你惹不起的人和有钱也摆不平的事。” 时晏能理解。 这就好比拿人间的金银去同阴间使者走后门,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 元宵还想抗议,但最终被无情镇压。 时晏同山樱一起离开时回头看了两人一眼,陆瑾虽然笑着对他挥手,但时晏还是感觉这小子似乎不太高兴。 外出到底有什么快乐?要不是为了救乌云,他恨不得直接在客栈躺平。 躺在软软的床铺上睡觉不快乐么? 出了客栈,山樱也没去租马,而是带着时晏东拐西绕,似乎很熟悉这座城。 “师父以前来过这很多次么?” 山樱点头,“很多次,多到你想象不到。 我就是闭着眼都知道这里要怎么走。” 山樱带着时晏拐入一条窄小的巷子。 若是不仔细很难注意到这里还有这么一条小巷。 巷尾是一户人家,门板崭新,上面贴了个门神图,图中所绘是时晏不熟悉的门神,一点也不吓人,反而怪好看的。 山樱敲了敲门,等候片刻,里面有人应声,“是谁啊?” 声音有些苍老,听起来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者。 “是我,小樱桃。” 小樱桃 时晏只听一个人这么喊过他师父,这门内的该不会是他素未谋面的祖师? 门打开,一个慈祥和蔼的老婆婆探头出来望了望,“哎呀,真是小樱桃啊。 我还当又是阿无拿我寻开心呢小樱桃快进来。” 门后是个还算宽敞的小院,院子墙角处搭着几个架子,看起来应当是用来种菜的。 小院里干净整洁但十分有生活气息,住在这的人想必十分享受生活。 “云婆婆,这么多年了阿无怎么还敢欺负您,等他回来我揍他一顿替您出气。” 云婆婆牵着山樱的手笑到合不拢嘴,“好好好,就等你替我出这口气呢哎呀,这是谁家的孩子?” 巷子里光线不算好,时晏个子矮,方才又站在山樱身后,云婆婆没有第一时间瞧见他。 “这是我” 山樱还没说完,云婆婆就惊呼了一声,“天,这该不会是你同游影的孩子?生的居然这般可爱。” ??? 怎么感觉全天下都认识游影。 “不是的,婆婆,这是我收的徒弟,名叫时晏。 阿晏,叫婆婆。” 时晏规规矩矩喊人,“婆婆好。” 云婆婆愣了愣,“晏?哪个晏字?” 时晏说了后,云婆婆听得直皱眉,“这名字怎么起的啊,也太容易招惹那些难缠的家伙了。 可惜你如今已通事理,贸然改名也不妥。 唉既然是小樱桃的徒弟,那你过来,婆婆有东西送你。” 时晏看了看山樱,见她点头,于是乖乖走了过去。 云婆婆牵起时晏的手,把自己手上一串黑色的珠串捋到了时晏手腕上。 那珠串一挨到皮肤就开始缩小,缩成了正合时晏手腕的大小。 “婆婆,这茕光会不会太贵重了些?您可都没给过我这么厉害的法器。”山樱在一旁看着,笑嘻嘻地说了句酸话。 云婆婆被逗的嗔她一句,“你都多大人了,还同娃娃一般计较么,你缺这一样法器么? 且这也就是你的小徒弟,若是换了旁人我自是舍不得给的。” 时晏腕子白,这茕光珠在他腕上格外好看。 虽然不知有何用处,但得了好处时晏彩虹屁是张口就来,半点不吝啬。 “谢谢婆婆赠我这么贵重的法器,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婆婆您真好,比我亲生的奶奶都好。” 这话纯属瞎扯,他压根就没见过他亲奶奶。 “小家伙,嘴倒是怪甜的,难怪我们小樱桃能收你。 小樱桃你今日想必不是单纯来看我这把老骨头的?” 山樱被说中也不尴尬,“婆婆每次都能看穿我阿晏,把乌云放出来。” 时晏左看右看,跑过去把院中一个小板凳搬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把乌云从乾坤袋中捧了出来放在了板凳上。 “哟,这是哪儿捡来的小兽。” 山樱扒拉了一下乌云,乌云已经虚弱到凶她都难了。 “婆婆您仔细看看,这可不是普通的小兽。” 云婆婆凑近仔看了片刻,“这、这是吞天的幼崽!? 小樱桃,这是你从何处捉来的,快快放回去。 吞天可是很记仇的妖,你捉这一只幼崽,可是会被追着报复的。” 山樱忙为自己正名,“这可不是我捉来的。 当时它快死了,正好被阿晏捡到,它知道是我同阿晏救了它,所以‘心甘情愿’地成了阿晏的妖仆。” 时晏敢肯定,也就是乌云现在虚弱而且说不了人话,不然铁定要嚷嚷起来。 “能得吞天当妖仆,你这小徒弟了不得啊。 不过既是救了,如今怎么?” 山樱沉默一瞬,扭头看时晏,“你自己的妖仆,你自己跟婆婆解释。” 到了看病环节,时晏就突然觉得乌云这病生的有些丢人了。 “乌云它是妖丹吃多了。” “什么?”云婆婆差点以为自己耳背。 “就妖丹,吃多了” 普天之下大抵也不会有第二只妖因为贪吃其他妖的妖丹而差点爆体而亡? 云婆婆想要把乌云捧起来查看。 山樱的气息还算乌云熟悉的,是以方才被拨拉时乌云也留着最后一点力气没什么反应。 这会云婆婆伸手,乌云条件反射地低呜了一声。 可惜它现在呜这一声也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喘息都变得短促起来。 时晏赶忙把手贴在乌云身上,“乌云没事,没事,我在这儿呢。 婆婆是要帮你,马上就好了。” 云婆婆看着小娃娃哄他巴掌大的小妖仆,评价了一句,“两个小豆丁感情倒是不错。” “算了,我也不碰它了,小阿晏把它举高点我看看。” 时晏双手捧着乌云,努力把它举高到云婆婆面前。 云婆婆满是皱纹的手抬起悬在乌云上方,淡金色的光芒自她手心溢出,一点点将乌云笼罩了起来。 片刻后,金光散去。 “婆婆,乌云会不会有事啊?” 云婆婆放下手摇摇头,“问题不大,就是吃多了不消化,吐出来就好了。” “?” 第74章 乌云这病啊,病的着实“凶险” “问题不大,就是吃多了不消化,吐出来就好了。” 时晏觉得这是他能在妖身上听到的最离谱的病情了,没有之一。 “这要怎么才能让乌云把妖丹吐出来?” “我回屋去配点药,你们就在院里等一会。”云婆婆说完慢慢悠悠转身往屋里走去。 山樱往方才放乌云的小板凳上一坐,撑着下巴看自家徒弟,“阿晏,婆婆的屋子你可别随便进,毒傻了可救不回来。” 时晏原本还对小屋有些好奇,闻言收回目光专心看手心里的乌云。 没想到婆婆善于用毒,早知道他刚才都不敢去搬那个小板凳。 乌云躺在时晏掌心,看着明明是一副气若游丝快要不行了的样子,结果居然是吃撑了。 之前还小心翼翼生怕加重乌云病情的时晏这下忍不住分出一只手戳了戳乌云的脑壳,“一口气吃不完不会留着么?谁会同你抢那几个妖丹似的,没点出息!” 乌云倒是想嗷嗷,但实在是没有一丁点力气。 它现在感觉浑身都要炸开了,尤其是妖丹所在的部位,疼的它连嗷一声的精神都没了,只能任由时晏戳它。 过了大约两炷香的时辰云婆婆才从屋里出来,手上端着一碗隔了很远就能感觉十分恐怖的药剂。 闻起来说不出是臭还是香,总之就是一碗喝下去可能会死的那种。 即使乌云动不了,时晏也感觉到它在药碗靠近的瞬间眼里迸发出的惊恐。 这喝了真的会死。 云婆婆一只手端药碗一只手捏开乌云的嘴巴,动作娴熟地把一碗药全给灌了进去。 普通吃下去的食物随便灌点催吐药就能吐出来,但妖丹不同。 妖丹一入体就会自动开始吸收。 乌云吞下去的妖丹已经同它连成一体,云婆婆的药会强行将那吸收不了的妖丹同它分开,接着再让它把妖丹吐出来。 药灌下去后乌云虚弱绵软的身体就开始不停颤抖。 说不担心是假的,时晏紧盯着乌云,生怕它有个闪失。 好好的妖仆可不能这么久没了啊 云婆婆给乌云灌了药后就回屋端了一盘茶点和一壶茶出来,招呼山樱和时晏去喝茶用点心。 时晏这会什么美味点心也吃不下,蹲在院子角落里手捧着自己看来可怜巴巴的妖仆。 “婆婆您不用招呼他,小孩没见过世面,这会正心疼他的毛团子呢。” 云婆婆坐在一把藤编的椅子上,捻起一块糕点递给山樱,“还是头一次见不爱吃点心的孩子,哪像你,当年看见点心路都走不动了。” 山樱瞥了眼时晏,见他没注意听,这才嗔怪地看了云婆婆一眼,“别掀我底啊婆婆,在我徒弟面前好歹留点面子给我。” 云婆婆笑了起来,“当初也不知你那祖师怎么养孩子的,你都十多岁了也没吃过什么正经点心。 我还记得当时我那手帕里包的只有两块绿豆糕,你尝了一口就全塞嘴里,差点噎着。 这么一晃好像已经几十年了啊。” 山樱咬了一口点心,“不是几十年,是已经九十八年又两个月了,婆婆。” 时晏竖起一只耳朵偷听两人谈话。 九十八年 九十八年前他师父十几岁,所以说师父现在已经过百岁了!? 那张脸看上去顶多也就十几二十岁,这长生之道果真是厉害啊。 不过云婆婆九十八年前就是婆婆了,那她今年多大了? 没等时晏猜个数,手心里乌云突然哇地一下开始呕吐。 可它已经多日没有吃东西,根本什么都吐不出来。 乌云干呕的越来越凶,时晏都怕它直接背过气去,只敢小心翼翼地捧着它。 突然,一个热烫的珠子从乌云口中落了出来,滚入了时晏掌心。 “”时晏表情有一瞬间扭曲。 也不是说烫的受不了,而是这珠子上粘了不少液体,也不知是乌云的胃液还是什么口水。 黏糊糊的,有点让人心态爆炸。 云婆婆看见这边的动静,又笑了起来,“这就好了,能吐出来就没事了。 小阿晏以后可别在一次喂它那么多妖丹了。 同阿无一样贪嘴的妖我还是第一次见呢,当初阿无也是这样吃撑了,比它还严重些,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阿无救回来的。” 时晏捧着乌云左看右看也没在院子里找到水井,乌云这会翻着肚皮喘气的样子也不像是能聚云雨的样子,时晏只好临空书了个聚水符,直接滋乌云身上,给它洗洗干净。 毛团子转眼变成了落汤毛团子,但这次乌云能呜呜嗷嗷出声了。 时晏又施了个火炎咒,控制着咒的温度烘干了乌云的毛发,“好了好了别嗷嗷了,你刚刚吐了我一手我还没同你算账呢。” 云婆婆原本是笑着看这边,看着看着,表情就严肃了起来,她转头看向山樱,“小樱桃,你这徒弟” “天赋异禀,是?”山樱语气里有藏不住的骄傲,“祖师为我卜卦,说我同他有一场师徒缘分,我这才翻山越岭去找到了这孩子。 我也没想到他这般有天赋。 他还开了眼,能见常人所不见。” 山樱没说的是时晏那个能引妖疯狂的体质,这种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他既有如此天赋,一串茕光倒有些配不上他了。 可我这里法器不多,不若多带点妖魔用的药,我总觉得这孩子以后身边的妖魔不会少。” 山樱也不客气,“那我就替阿晏谢过婆婆啦。” “你这丫头倒挺会顺杆爬,我可没说是要赠你的,我这的药可都是要收报酬的!” “知道知道,我要是没带报酬哪敢敲婆婆的门啊” 云婆婆脸一板,假装不开心道,“没带报酬你便不来看我这老太婆了吗?” “哪能呢,您先瞧瞧,保证是好东西。” 山樱自怀中取出一只小瓶,这里面装着的还是万年精魄,这一次足足装了十滴。 “这是万年树妖的精魄!?” “婆婆好眼力。”山樱夸了一句,小心翼翼地把瓶口封好,“这里面一共有十滴,足以延寿百年。 婆婆,我这次来是不是带够了诚意?您可不能再说我了。” 十滴 时晏下意识回头,一整个震惊住了。 一滴精魄卖给元宵可就卖了一万五千两,拿去拍卖行也差不多是这个价。 十滴这么算一算,救乌云岂不是花了整整十五万两白银!? 这小破毛团子何德何能。 “延寿百年我实不想再活那么久了。” 云婆婆目光微垂,看着自己苍老的、布满皱纹的双手。 “婆婆您这么说,阿无听见了可要不开心的。” 这一听就又是有故事,时晏还想竖着耳朵听听后续,结果坐着的两人都不说了。 院子里沉默了好一会,云婆婆慢慢站起身,“好了,这只吞天当是无碍了,它此时动不了应当是还未完成过渡期,再等些时日就好了。 吞天是很厉害的妖,小阿晏你在驱使吞天时,也要防着有旁人惦记你的妖仆而对你不利。” 时晏乖巧地道了谢,山樱就带着他离开了小院。 乌云被放回了乾坤袋中,一起放回去的还有那颗害它消化不良的妖丹。 当然,已经被时晏洗过一遍了。 步入逼仄的巷道,见离那扇木门越来越远,时晏这才问出口,“师父,刚刚婆婆口中的阿无也是妖么?” 山樱点头,“阿无是云婆婆的妖仆,你方才应当也察觉到了,婆婆同你我不一样,她周身并没有多少灵气。” 时晏嗯了一声,“可她也活了许多年?普通人不是不能活那么久么? 我观婆婆同朗月乡那些六十多的阿爷阿奶一样,一点也看不出她已经过了百岁。” “婆婆具体今年多大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如今的模样了。 不过我知道那个时候阿无就已经待在她身边许多年了。 我在这永安城附近生活了近二十年,那二十年我总是跑来找云婆婆,同阿无也就渐渐熟悉了。 游影也认得阿无,不过他俩关系似乎不太好。 阿无以前喊婆婆阿云,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天开始,他就同我一样开始喊婆婆了。 我想婆婆应该是不愿意顶着那样苍老的容颜被人唤阿云” 时晏不能苟同,“这又有什么,哪怕我老了头发花白了牙齿落光了,我在阿爹阿娘和师父面前,还是小阿晏啊。” 山樱愣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揉乱时晏头顶整齐束起的发包,“是啊,你就算是变成个老公公,也还是为师的小阿晏。 就是不知我那个时候是不是还活着,还能不能叫你一声阿晏。” “呸呸呸。”时晏赶忙朝旁边吐了吐,“师父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快呸掉!” 山樱笑的眉眼弯弯,“都勉强算是个小御妖师了,怎么还信这个?” 时晏才不管,强行拉着山樱让她呸呸了几下才作罢。 二人回去时走的慢了不少,山樱还带着时晏逛了几个他从未见过的新奇摊子。 两人身上揣了不少银子,自然是看见什么都想买一点。 光是以前舍不得买的符纸这次就买了百十来张,等二人回到客栈,天都开始擦黑了。 客栈内两个被抛弃的家伙已经大眼瞪小眼一整日了。 元宵待的无聊想出去,偏偏陆瑾认准了山樱的话,就是死活都不让他离开客栈。 不出就不出 不出也有不出的乐子,元宵托小二出去买了副云牌(赌场玩乐的牌,类似雀牌),想要教陆瑾让他同自己玩上几局。 但陆瑾心里本就不太喜欢他,根本油盐不进。 两人就只能这么坐着干瞪眼,一瞪瞪到了太阳落山。 等到山樱同时晏回来时,元宵委屈的都要当场哭出来了。 “我的樱樱啊你下次一定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客栈里了!” 山樱躲开伸着手臂扑过来的元宵,“站旁边去,别挨我。 谁把你一个人留客栈了?我不是还让陆瑾待着陪你? 还有我不是你的樱樱,别叫的那么黏糊,怪恶心的。” 元宵指了指陆瑾又指了指自己,“你让他陪我还不如让我自己待着!我要教他玩云牌,他根本理都不理我。” 时晏给陆瑾比了拇指,“干得好,珍爱生命,远离黄\/赌\/毒。” 陆瑾愣了一下,“远离黄什么?” 时晏耸耸肩,没有继续解释,把手里抱着的纸包塞了过去,“喏,师父说是永安城的特色烧饼,回来路上师父特意让我给你买的。” 时晏手里只有这么一包烧饼,其他买的东西全让他丢进乾坤袋了。 这烧饼其实不是专门给陆瑾买的,但时晏可不想让陆瑾知道他还同师父去逛了一大圈,这么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是看明白了,陆瑾有时候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很在意师父做什么带他或不带他,十足的缺关爱儿童。 时晏又不是真的四岁孩童,一点也不像同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争宠爱。 他只想努力上进,早日学成,然后把想要咬他一口的妖都鲨了! 不对,是都封禁! 得了还热乎的烧饼,陆瑾这一日有些阴郁的情绪突然就拨云见日了。 他从里面挑出最大的一个烧饼递给山樱,又挑挑拣拣找了个最小的不情不愿地递给元宵,最后才同时晏一起分着吃剩下的烧饼。 山樱叼着烧饼有些乐,小孩这心思都写脸上了,真是可爱。 咬了一口烧饼,陆瑾终于问出担心了大半日的问题,“乌云怎么样了?” 刚刚没问是觉着两人都有心情买烧饼,乌云应当是还活着的。 时晏表情瞬间严肃,“虽然情况很凶险,但是经过诊治,乌云已经没事了,再等些时日就可痊愈。” 陆瑾松了口气,“那就好。” 山樱嚼着烧饼,缓缓低头看向自家小徒弟。 好啊,都开始为了面子撒谎了 有长进! 第75章 通天楼拍卖会 三日后就十五,永安城的拍卖会每月十五日,就在通天楼举行。 也不知起名的人心气究竟有多高,还妄想能通天。 通天楼高十八层,从第一层到十层整个都是拍卖场,上面八层则是库房。 据说通天楼的库房中藏着的都是让天下能人异士趋之若鹜的珍品,只有人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寻不来的。 既然敢如此自夸,想必那库房中是真藏着些好东西。 只不过通天楼也放出过话,谁若是有本事盗走通天楼内的任何一件藏品,就打开库房任这人挑上十件。 多年来无数人为了能随意挑十件珍宝而前来盗取通天楼的宝物,可惜至今无一人成功过。 想要寄卖宝物至少需要提前两日去寄放,山樱准备带着两个小孩去见见世面。 元宵皱着脸死死拽住山樱的衣袖,“别想再找借口把我一个人扔在客栈,我也要去!” 山樱想了想把元宵独自一人留在客栈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点头同意了他跟着一起去,“走,一起。” 通天楼谁都能寄卖,只需要证明自己带来的宝物真的是稀有物。 万年精魄这东西在各种能人异士的领域里虽算不得多么贵重的东西,但胜在难寻。 山樱给通天楼的鉴宝人看万年精魄时,对方还是陷入了呆滞。 怎么说呢 这真的是鉴宝人数十年来第一次看见灌装的万年精魄,这种一滴都难寻的东西,眼前这位到底是哪家的御妖师啊,居然能拿出整整一罐! “这、这一这些是全部要拿来寄卖的么?” 山樱点点头,“对,不过得劳烦您帮忙分一分,全部分成十滴装的,余出来的我带走。” “行行的,我这就去寻一些瓶子来。” 鉴宝人走的时候都有点没想明白,这人难道是去找了个万年树妖打架么,否则怎么能得来这么多? 也不对,万年树妖若是被打死了,这万年精魄也会失去效用。 这东西难得就难得在须得是树妖活着的时候从其最深处的根须上取来所以这位御妖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时晏进入通天楼后就处在一种被金钱迷了眼的状态中,这楼里处处富贵,但又不是那种土掉渣的富贵。 路两边的红木灯架上托着掐丝镂空的金纹灯罩,罩子内是婴儿拳头大小的晶石,时晏没见过这种晶石,但能从上面感受到澎湃的灵力。 一楼是登记和会客的区域,一桌一椅都非凡品,就连方才门内第一个遇见的负责记录寄卖人员姓名的侍者手中都拿着烫了金色暗纹的记录簿。 目前所看见的东西无一不在表达着一个信息:通天楼很有钱,有钱到爆! 哪怕是家里有矿的元宵,也被通天楼内的摆设所吸引住了。 等鉴宝人去瓶子的空档,山樱垂眸看了看自家小徒弟,“收收你那眼神,眼泪都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时晏下意识摸了摸嘴角,“师父,这里的东西看起来都很贵重啊。” 一看就是磕坏了赔不起的那种。 “是啊,所以别乱摸乱动,万一弄坏了,咱们卖精魄的那点钱可赔不起。” 话虽然是对着时晏说的,但默默缩回手的却是元宵。 他有点不服,他家别的不多,银子是真多,他还没见过有什么东西是他们家赔不起的呢。 但山樱都开口了,元宵到底没再试图去摸那盏很昂贵的灯。 又等了片刻,鉴宝人带着一盒瓶子过来了。 盒子打开后,每一只瓶子都是玉石制成的,瞧着成色极好甚至,和山樱赎回来的那个腰牌不相上下。 鉴宝人抬了抬手,罐子内的万年精魄就开始一滴滴飞起来,接着非常丝滑地落入了盒子内的瓶子中,没有一滴浪费。 都说人靠衣装,这精魄显然也是。 分装进这些瓶子之后,看起来的感觉一下子就从五两银子一大罐变成了百两银子一小瓶。 不过这也就是看起来的样子,这一小瓶正经去拍,足足能拍出十五万的价格。 “总共是八瓶,其中七瓶每瓶十滴,余下这一瓶内共五滴。 这瓶子就赠与您了,剩下这七瓶我会帮您登记入两日后的拍卖会寄卖单中。 通天楼会收取寄卖物品最终价格一成的手续费,不过手续费为买主付,您不用多付费。 您可以等拍卖结束后凭此牌子来取寄卖宝物拍得的银子,一般来说我们会为您提供各大城通用的银票。 如需现银,还劳烦您多等一日。 拍卖会在两日后,这是请帖,您也可以凭此请帖亲自前来观拍,我们会为您提供一个厢房,在厢房内也可以参与其他寄卖品的竞拍。” 鉴宝人递来一个木牌和封请帖,山樱接过后随手塞进时晏手中,“收着,凭这个拿钱呢。” 时晏捧着小木牌,感觉有些烫手。 如此重要的木牌随手就给了孩子,这让鉴宝人忍不住多看了时晏两眼。 倒是个生的十分灵动的孩子,或许是那个大家族里培养的下一任御妖师。 走出通天楼后,元宵还感觉有些意犹未尽,“这就完了?他不得带我们进去好好参观参观么?” 山樱白了他一眼,“你当你是永安城城主呢? 就算你是城主,这通天楼也不是谁想参观就能参观的地方。” 光是方才在里面待着的那一会,山樱就感觉四面八方都是妖气,她要是把鉴妖盘拿出来,估计上面的亮点都能像放烟花。 “要不拍卖会那日你们三个都待在客栈,我自己来。”山樱提出建议。 且不说元宵愿不愿意,时晏首先就不同意。 “师父啊,您放心把我和他放在客栈么?”时晏指着元宵,“万一来点像那日遇见的大家伙,估计还得我保护他?” 山樱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那铃铛只能遮蔽一些不那么强大的妖魔的感知。 之前在东煜城能遇见那种强悍的家伙,在这妖魔云集的永安城说不定更容易。 小徒弟还是带在身边让她更放心。 元宵追着要掐时晏的脸,“臭小子你说什么呢,大丈夫何须你一个小屁孩保护?你站住!给我站住!” 时晏拉着陆瑾围绕山樱转圈,元宵怕她发飙不敢硬抓,追了几圈都没把时晏抓住,气的鼻孔都变大了。 山樱嫌弃地望了他一眼,“谁家大丈夫跟个孩子在这你追我赶呢?而且阿晏也没说错,在这永安城真要遇上妖魔了,还得阿晏来保护你。” 时晏仗着自己人小,扒着山樱露出个头对着元宵吐舌头做鬼脸。 别说,当个熊孩子有时候是真的快乐。 为了尽可能不惹祸上身,山樱这两日都待在客栈内,也不让元宵出去瞎溜达。 白日里就趁着难得的空闲教时晏同陆瑾一些基础东西,时晏对这些基本上是看一遍就会,山樱就让他自己在旁边练习,然后反复教陆瑾,直到他弄懂为止。 就这么教了两天,时晏发现了一个小秘密。 有的时候他觉得陆瑾已经听懂了,但师父问起来,陆瑾还是会摇头。 这小子好像真的是不太想让师父有空闲去同元宵拌嘴。 毕竟师父教他们时,元宵就只能无聊地坐在一旁打瞌睡。 两日很快便过去了,拍卖会当日,山樱在时晏身上揣了好几个隐匿气息的符箓,这才带着他和其他两人一起去了通天楼。 同他们那日来寄卖时不太一样,今日通天楼外车水马龙,就连空中也停着数十驾飞舟,都快把太阳光遮没了。 一眼望去空中的飞舟各有各的豪华,闪的时晏眼都快瞎了。 这就是玄幻版的赛博朋克么?看起来还怪新奇的。 像山樱他们一样步行来的人也有,这些多是外地赶来参加拍卖会的人,就住在附近的客栈里,三两步路也实在不划算把飞舟放出来,还容易堵。 走到通天楼入口附近,时晏还瞧见旁边的巷口有三两个人正在进行“交易”。 一个递过去一只沉甸甸的口袋,另一个则是回过去一封请帖,和那日鉴宝人给山樱一模一样。 “怎么什么时候都有黄牛啊”时晏小声吐槽,结果让旁边的陆瑾听了去。 “黄牛?什么黄牛?”陆瑾抬眼望望四周,入目全是精致华贵的车马和悬在半空的飞舟,根本就看不见任何黄牛的影子。 “我瞎说的,我想吃黄牛肉了。” 陆瑾眉毛皱了皱,“黄牛可是金贵的家畜,一般不是生病或者老死,是不会宰来吃肉的。 街上的肉铺估计也很难买到黄牛肉,阿晏若真是想吃,恐怕得想办法从别处买了。” 时晏捂了捂嘴,“我瞎说的,莫当真莫当真,我们快些进去。” 通天楼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每位客人都得验过请帖才能入内。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作为卖家,想要得拍卖会的入场请帖就有些困难了。 比起一身富贵少爷打扮的元宵来说,山樱和时晏穿的就十分朴素了。 至于陆瑾,更是朴素的不能更朴素,以至于三人入内时,负责登记的人把山樱认成了元宵的婢女。 “这位客人,通天楼内只允许客人及其亲友入内,是不允许携带婢女和小厮的,内有专人侍候,还望谅解。” 山樱看了那面生的登记人一眼,伸手在时晏眼前晃了晃,“拿来。” 时晏哎了一声,从乾坤袋里掏出木牌和请帖。 放进去前他还专门叮嘱过乌云这两样东西不能吃,也不能沾上口水,让它睡觉时注意点。 山樱把木牌和请帖递给登记人看过后,对方赶忙道歉,“是小的有眼无珠,客人还请进,入内后往后右手边,会有人带您几位入场。” 时晏跟在山樱身后往里走,小脸上带着兴奋。 这种感觉就像进入一个会员制的高级会所,不能怪他土狗。 上辈子他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学霸,年纪轻轻就噶了,并没什么机会出入那种高级场所。 负责引路的人整整齐齐站在右手边的走廊中,每有一位需要引路的客人,最前面的一位引路人就会提着一盏小灯在前方引路。 也不知这通天楼内挂着的都是什么帘子,竟是将外面大亮的天光遮的严严实实。 引路人手中的小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晕,漆黑的走廊被这光晕照亮,给接下来要参加的拍卖会增添了一些神秘气息。 木质的楼梯上铺着脚感柔软的地毯,走上去将脚步的声音降低到最小。 山樱被带到了第五层,“几位的厢房便是这间,从东边的窗子可以看到下方的拍卖场。 拍卖会于半个时辰后开始,稍后会有侍者送上点心与茶水。 若想参与竞拍,只需要在拍品放出底价后摇铃便可。 每次出价以最先摇铃者所出价格为准。” 简单介绍了一下拍卖流程后引路人就离开了,等厢房的门关上,时晏立即在房间内开始摸摸看看。 和他一样没见过世面的还有另外两个,只有山樱坐在软椅中翘着二郎腿无聊到打哈欠。 元宵拿起桌上金色的小铃铛查看。 铃铛内并无铃舌,他想摇一摇试试没有铃舌的铃铛怎么能响,被山樱一个瞪视制止了。 “拍卖会还没开始,别动那铃铛。 铃铛被施了术,只要一晃,铃铛连着的另一头就会响。 不然这拍卖场一共十层,厢房不知道有多少间,怎么可能分辨的出是谁摇的铃?” 元宵讪讪一笑,默默把铃铛放回了原处。 过了一阵,厢房门被敲响,门外站着两位侍女,其中一位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摆放着茶水和造型精致的点心。 等人一出去,四人齐齐伸手。 金银财宝什么的都先往后放放,这点心闻起来着实香得很呐! 时晏抢到一块淡绿色的糕点,糕点正上方印着一片叶子的纹样。 一口咬下去绵软香甜,还带着点淡淡的茶香,有点像龙井酥的味道。 元宵一边吃一边夸,“这点心不错,也不知他们是从哪家糕点铺子采买的, 拍卖会结束问问,打包个几十盒,路上慢慢吃。” “路上?拍卖会一结束你就给我离开这里回你老家去,别跟着我们!” 第76章 剩九十万两,可以躺平吃了 “路上?拍卖会一结束你就给我离开这里回你老家去,别跟着我们!” 元宵对山樱的嫌弃充耳不闻,他这次遇见山樱,发现对方变了不少。 以前说让他走,是真的不会容忍他跟在身边的,这次却只是嘴上说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边还跟了两个孩子所以不好那么凶残,不过既然老天又给了他这次机会,他肯定是要抓住的。 四人在厢房里毫不客气地吃吃喝喝了一通,吃完元宵还又伸头出去看看有没有侍女在附近,又让补了一份。 旁人来着都是买东西的,只有他们四个是来参加点心茶水自助的。 等时晏喝茶喝的都有点撑时,拍卖会总算正式开始了。 摆在铃铛架子上的竞拍铃轻轻嗡了一声,接着东边开着窗的那面墙突然发生了变化。 墙面从最开始的木质开始一点点变透明,最终变得能完全透过墙壁看清楚拍卖场的台子。 时晏走过去伸手试探了一下,墙壁还是木墙的手感,可确确实实是变透明了。 “师父,这是什么术法,为什么能让墙变成如此模样?” “这只是简单的全视咒,不过是把咒作用在墙上,如此墙内的人便能看清墙外了。 但是这通天楼内下十层有不知道多少间这样的厢房,能同时对这么多墙施全视咒,这通天楼果真有不少好手。” 说来惭愧,山樱也是头一次以寄卖方的身份来参加拍卖会。 以前她跟着旧时的伙伴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干干坐着看别人竞拍,毕竟囊中羞涩,能入场长长见识已是难得。 当时她跟旧伙伴也没资格进这种厢房,都是坐在二楼的拍卖大厅中,自然也就没见识到被施了全视咒的墙壁。 拍卖场中间的展示台缓缓亮起,嵌在展示台四周柱子上的都是碗口那么大的宝珠。 每颗宝珠都圆润透亮,散发着融融光晕。 并不刺眼,却足够照亮站在展台上的拍卖师和展品。 通天楼与其他拍卖的地方不同,拍卖师连开场词都不多说一句,只扬声说了句“竞拍开始”,便抬手掀开了第一件拍品上罩着的绸子。 “第一件拍品,来自无尽海的千年蛟珠。 起拍价,一百万两银,可以等价天星晶代替支付。” “嚯!”山樱猛地坐直,“第一件东西就这么刺激?千年蛟珠,这是费了多大力气才得来的,怕不是捅了蛟窝了?” 时晏沉默一瞬,“蛟珠?蛟是什么?” 山樱兴致勃勃地盯着拍卖师,场上已经开始有人叫价,因为场地大而特殊,每有人叫出新价拍卖师就会出声公布。 “蛟你都不知道?锦娘都不给你讲故事的么?”反正也买不起,山樱干脆给小徒弟开始介绍,“传说蛟能化龙,千年蛟万年龙。 能成蛟就已经很了不起了,龙只存于传说中,至今还无人得见其颜。” 时晏脑子又不够用了。 不是,蛟他自然知道,龙更知道了。 但但这不是他那个世界的神话传说吗!? 他堂堂华夏儿女龙的传人,能不知道龙是什么吗!? 至此,时晏第一次开始思考,为什么他从降世开始就能听懂这里的言语。 之前他以为不用学异世语言只是因为创世神在唤他而来时,多少给了点助力buff,比如能听懂这里人说话,能看见妖魔,能有护身罩 可两个世界越来越多的重合让他忍不住开始发散思维。 会不会,他现在身处的世界与他上辈子生活的地方是平行世界,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相似的地方。 “想什么呢眉头皱这么狠?你不会是想买蛟珠? 咱们可没那么多银子!” 时晏回神,摇摇头,“买蛟珠干什么,咱们不是说好买飞舟的么?” 元宵虽不懂蛟珠是什么,但他还是凑到山樱面前拍着胸脯保证,“樱樱你想要那什么蛟珠么,区区百万两银我还是出的起的,你若想要,我便拍下来送你。” 在元宵说“区区百万两银”这几个字时,旁边三人都酸了。 这傻少爷家里究竟是有多少矿啊,百万两白银都能用“区区”来形容了吗? “我不要,你还是看好你的钱袋子。 而且不要小看通天楼,百万两银只是个起价。 千年蛟珠至少能拍到三十万金。” 三十万金那不就是三百万两银? 好家伙,直接翻三倍呢? “师父,这蛟珠能用来做什么,为什么如此值钱?” “蛟珠的作用多了,不过一般都是拿来给妖仆增加妖力的。 若是把这蛟珠给你的乌云吃了,起初伤它的那种噬雷兽,它能一爪子撕十只。” 时晏下意识摸了摸挂在腰间的乾坤袋。 乌云现在都还停在过渡期出不来呢,十几颗普通妖丹它都消化不良了,千年蛟珠不得直接把它撑爆? 不买不买更何况想买也买不起。 果然不出山樱所料,最终这千年蛟珠以三十二万金,也就是三百二十万两白银的价格被人拍走。 看那拍卖师的神色,这个价格似乎也在他的估计范围内,半点兴奋都没有。 土豪真多啊其他御妖师都这么有钱么? “师父,这天下御妖师,是不是只有咱们这么穷啊?” 山樱听到小徒弟来自灵魂的质问,赶忙正色道,“错,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要那么看重。 况且穷的也不止我们一家,有钱的御妖师多出自世族大家或是能力不错去投靠了那些城主的,咱们这种才属于正常。” 时晏直直看她,“所以师父的能力在御妖师中能排到什么地位?” 山樱摸了摸下巴,“一般般,也就那么二三十名。 不过死老太婆大概能排个前五。” 自从发现祖师的债务从八十五两二钱变成了五百两,师父就开始喊祖师死老太婆了,时晏试图阻止,未果。 喊就喊,反正祖师听不见。 “前五这天下有多少御妖师?” “九州之内,记录在御妖录名册上的有两千多名御妖师,死了的大约一成。 其余还有不在名册上的,比如从不与人交往只躲在深山老林里的。 还有就是你这种刚刚入门的。” “我?我也能算御妖师?”时晏指着自己,觉得听到了什么笑话。 山樱看了眼他的乾坤袋,“算,从你成功契到第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妖仆时,你便算正式迈入御妖师的领域了。” 时晏汗颜道,“可、可师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契到乌云是我耍了小聪明。” “小聪明也是手段的一种,御妖重在一个御字,无论你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得到妖仆,最终的结果就是它要听你号令,为你所用。” 山樱说这些话时表情十分严肃,时晏也忍不住紧张起来,“可、可我还没学多少术法,而且我还是小孩,自称御妖师会不会被人笑话?” 元宵听着忍不住插了一句,“虽然我叫你臭小孩,但你这个小孩可一点都不像小孩还有他,他也不像个正经小孩。” 默默看戏的陆瑾突然被点,他看一眼元宵,然后动了动身体,把后背留给了他。 眼不见心不烦。 “嘿你这臭小子” 难得正经同时晏说点什么还被打岔,山樱踹了元宵屁股一下,“你给我安生点坐下看拍卖,不要打扰我教导徒弟。” “阿晏,御妖师从来也不被年岁限制。 那些世族大家,有的甚至会帮助那些有天赋但年幼的孩童契妖仆。 他们用的手段可比你狠辣恶毒的多,你当时得到乌云,我可未帮你分毫。 所以你大可以堂堂正正地说自己是御妖师,有见识的都不会笑话你。” 两人说话间,场上已经过了三件拍品,每一件都是高价起拍,又以更高价被拍走。 没有一件拍品流拍,累计至今拍出的价格高到令人难以置信。 又是一件高价拍品被成功拍走之后,台上放出了第五件拍品。 托盘上摆着七个平平无奇的玉瓶,正是山樱寄卖的万年精魄。 对,平平无奇。 这是时晏在见识过好东西之后对这些瓶子给出的最中肯的评价,虽然之前他还觉得那玉瓶用的玉料成色不错呢 人的眼光果然是会越来越高的。 “万年精魄,每瓶十滴,共七瓶,起拍价,七十万两银。” 同之前动不动几百万两甚至上千万两银的起拍价相比,这七十万两就像小打小闹。 但让时晏诧异的是很快就开始有人竞价了,而且竞价的人还不在少数。 虽说他们每次加价加的也不算多,但参与竞拍的居然比之前任何一件拍品的竞拍人数都多。 “师父,这万年精魄除了延寿还有什么旁的用处么?” 山樱想了想,“没什么更大的用处了哦,还有一个,能保容颜不衰。 不过这个没什么实际用处,我反正是不会因为这个用处花银子买万年精魄的。” 那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时晏差点就跳起来冲山樱嚷嚷了。 保容颜不衰,这简直就是世界级的顶尖保养品,想想那些爱美之人会为了万年精魄疯魔到什么程度,时晏就觉得这玩意儿一滴买一万五给元宵卖的有些亏了。 “忘了说,这东西保容颜不衰还有个条件,得月月服用。 万年精魄本就不好得,谁能为了一张脸日日去寻万年树妖啊?” 啊,月月服用那一瓶连一年都保不了,难怪价格上不去呢。 保鲜期是短了点哈。 时晏激动的心又平复了下来,场上竞拍加价的人也渐渐少了。 山樱心里满意的价位是一滴两万,但今日来的人中或许是真有那种为了美貌不惜一切代价的人,万年精魄最终以每滴三万五千两银的价格拍了出去,超出了山樱逾期每滴价格整整一万五千两。 “二百四十五万两师父,我们发了啊” 山樱也从斜靠的姿势改成了坐直,“普通些的飞舟大约是八十万到一百万两银,要是再多买些天星晶一年份的大约是五十万两银。 保守估计一百五十万两的话,咱们还能剩九十万两。 阿晏啊咱们可以躺着吃了。” 元宵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十分不能理解眼前两个没见过银子的人为什么能拥有九十万两银就安安心心躺着吃。 他家不算那些商铺,光是纯银矿产一年怎么也得五六百万两银呢 这还不算其他矿。 富家少爷元某是真的不理解。 陆瑾默默听着,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家中清贫,一直也都没什么积蓄,陆瑾跟着山樱之前,见过的最大的一笔银子就是他兄长死时赔付的五两银子。 可这短短两三个月的光景,他听到的见到的都已经是曾经那个清水镇上的小乞丐所不敢想的东西了。 他和时晏,和山樱果然一开始就不在同一个世界。 “阿瑾在想什么,怎么也不出声?” 山樱见陆瑾一个人待在角落不出声,还当他是不舒服。 “没就是以前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有些晕。” 时晏嘿嘿一笑,“看那些好东西不如想想我们的精魄! 七瓶可都全拍出去了,这下你一辈子的工钱都不用愁了。” 陆瑾目光闪了闪,“一辈子?” 时晏理直气壮,“是啊,你不是答应要给我师父打杂嘛,一年十二两,就算每年给你涨工钱,我们剩下的银子也足够付你一辈子的工钱了!” 山樱也跟着凑了句热闹,“是啊,阿晏没说错。 你就安安心心留在我们跟前做工,工钱不用愁。” 说是打杂,实际上陆瑾也感受出来了,这一路上山樱照顾时晏也照顾他,教导时晏也教导他。 除了没有徒弟的名分,其他该为徒弟做的事山樱都做了。 陆瑾很珍惜这样的日子,但喜欢的同时,也很怕哪一天他突然就会被抛下。 原来他们也知道他一直都有些不安。 他们都知道啊 第77章 万妖之王 煽情的气氛还没能持续多一会儿,下一件拍卖品被送上了展台。 时晏凑到透明的墙边朝下看去,躺在展台陈列盘中的是一段半透明的绳子? 普通绳子自然不会被当成拍品,这大概是什么法器。 “此乃本次拍卖会最后一件拍品,缚灵锁。 起拍价,一千万两金。” 时晏猛吸一口气,呛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不是,咳咳咳什么东西?起拍价咳一千万两金?” 其它拍品都是摆上来说个名字就开始竞拍,唯独这最后一件,拍卖师在公布完起拍价后还多说了两句。 “此物是由御妖祖师谢云峰从上古大妖体内抽出的筋,经过十年炼制,终成这缚灵锁。 天地神鬼,妖魔走兽,凡有灵智者,皆可缚。” 时晏顺平了气撇撇嘴,“师父,他们这算不算是虚假宣传?” “虚假什么东西?”山樱没听懂。 “我是说他们这算不算是忽悠人呢,他们说这东西是万妖之后的筋就是了?万一是旁的什么稀有妖魔或妖兽的筋,一般人也分辨不出来?” 山樱走过来站在墙边看向下方,片刻后摇摇头,“是不是万妖之后的筋我不知道,但这的确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不用看了,看我们也买不起。” 凡有灵智者皆可缚? 山樱没死过,所以这天上地下有什么她从不妄言。 若这苍穹之上有真神,厚土之下有鬼神,不知瞧见眼前这物会不会忍不住发笑。 人可真是什么都敢想,还妄图用一个出生在这世间的妖兽之筋骨来束缚大道之外的存在,也不怕担不起因果。 山樱转身走回去重新坐下,时晏却还扒在墙边朝下看,万妖之后,不知该生的多么美艳。 只可惜被人拆去筋骨炼做法器这万妖之王也不替自己老婆报仇么? “师父,万妖之王在哪,可有人见过?” “不曾,传闻那万妖之王行踪诡秘性情乖戾,偏生妖力强大无人可制,吹嘘见过万妖之王的御妖师所言都不一样,所以至今连幅画像也没有。” “妖力强大无人可制?那他的王后如何会被人拆筋去骨?” “这我哪知道?要不你学成之后自己寻他去问问?” 时晏闭嘴了,他莫名感觉自家师父现在似乎有点情绪不高。 场上竞拍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有人出价九千万两金。 光是听这个数字时晏就觉得头晕。 就算是家里有矿的元宵也不敢说这个数字,这楼里到底坐了一群什么人啊,一个个都这么有钱 估计除了元宵之外他们三个是这里最穷的人了 “九千万两金一次。” “九千万两金二次。” “九千万两金三次。 成” 交字还未出口,时晏忽觉后心一烫,右耳的铃铛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叮铃声。 “师、师父!?” 他这铃铛是不是坏了,怎么又响了 通天楼内有不少妖魔驻守,为了时晏身上的气息不被发现,山樱在来之前藏了许多隐匿符在时晏衣服中。 哪怕是那日两人在路上遇见过的大家伙也不能轻易发现他,而这通天楼内并没有让山樱感觉十分危险的家伙。 这铃铛不该响的。 通天楼所有照明用的器具没有一样是明火,全是各种奇珍异宝,但在时晏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通天楼变的一片漆黑,唯一亮着的就只有展示台上的那捆缚灵锁。 有如实质的威压让空气都仿佛变粘稠了。 山樱下意识想要去到时晏身边,但她只觉的手脚发软,竟是连一丁点咒术都使不出来了。 严轻眼前一黑,一时间没有适应黑暗,回头却发现整个房间都没有了声响。 “师父?阿瑾元叔?” 时晏的声音未能传达到山樱耳中,在她的视线中,只能凭借下方展台上那缚灵所发出的光芒勉强看出时晏似乎转了个身。 阿晏如何能在这种情况下自由动弹? “时晏。” 谁!? “时晏。” 是谁在喊他 “时晏。” “谁叫我?” “时晏,过来。” 随着这一声呼唤,时晏感觉后心处又是一烫,不自觉地就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时晏走的方向正是朝着那已经变作透明的木墙,眼见他就要同墙亲密接触了,下一瞬,时晏穿墙而过。 穿、传过去了!? 他们可是在五楼啊! 完了,还没等到被妖围攻,先要摔死了。 双脚穿过墙壁离开厢房的瞬间,时晏就闭上眼睛等着要么死要么残了。 失重感和疼痛感迟迟未能传来,时晏悄悄睁开一只眼,发现自己正悬于空中,脚下明明什么也没有,但却如履平地,脚感坚实。 而下方,有人银发如瀑,一袭红衣,静静立于展台边,手中握着已经出价到九千万两金的缚灵锁,目光冰凉无温,看不出喜怒。 时晏顿时两只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这这这、这不是那天在东煜城遇见的妖魔吗!? 救命,东煜城和永安城相距甚远,这都能遇见,到底是什么孽缘 师父啊,救救孩子啊! 山樱倒是想救时晏,但这次与上次不同。 她坐在椅子上连动动手指都困难,而被压制着的定然不止她一个人。 若是对方想,说不定能在顷刻间杀掉这通天楼内的所有人。 银发的妖魔盯着手中的缚灵锁看了片刻,抬眼望向空中的时晏,“过来。” 身体根本不受自己大脑控制,时晏迈开双腿,一步一步朝下走去。 空中有无形的台阶为他做垫,每一脚都像踩在坚实的地面上。 直到时晏完全站在对方面前,银发妖魔才收起缚灵锁,垂眸望他。 失去了缚灵锁的光芒,四周一片漆黑,静的时晏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你瘦了。” 时晏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对方说这三个字就像是养猪人看着猪圈里不好好吃饭的猪仔一样。 他坐了那么久的马车,吃不好睡不好的,能不瘦么,他也不想的哇! 时晏紧抿着嘴不吭声。 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创世神留在他身上的禁制,只要对方对他起了杀心,无论是什么样的攻击,都会被反噬回去大概会。 时晏也不敢完全信任自己身上保质期已经没多久的保护罩,可眼下自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他只能乖乖站在这听凭对方的吩咐。 比起之前遇见的妖魔,时晏觉得身前这个家伙才是真正的妖魔。 他记得方才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怜悯,看着他时与看一件物品没有任何区别。 妖魔抬起左手,指尖要触到时晏的瞬间,他下意识闭了闭眼。 温热的指尖停在时晏侧脸,“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时晏人麻了,这句话在他心里过了一遍,自动被翻译为:养胖一点,我好下口。 说完这句话,银发的妖魔便一步步朝着通天楼外走去。 方才无人瞧见他是怎么进来的,此刻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如何离开。 最先感受到压制松动的便是山樱,那妖魔似乎是故意解开了对她的压制。 山樱想也不想施了个全视咒给自己,接着翻窗跃下,落地后一把捞过时晏,三两下又跃回五楼的厢房。 开玩笑,这么一会她也反应过来了,对方是冲着那缚灵锁来的,至于为什么把时晏弄下去,她一时没想明白。 大概是闻着太香本来想一口吃了,但弄下去后发现没两口肉,打算再养养? 不管是为了什么,肯定是不能让时晏待在下面的。 等下压制失效,通天楼的人发现缚灵锁没了而时晏在旁边,那可真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了。 通天楼的光亮在时晏回到厢房后开始逐渐亮起,那些蕴含着灵力的宝珠又缓缓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方才还死一般寂静的拍卖场开始有了响动,数十个身影瞬间出现在展台附近。 可展台已经空空如也,旁边倒着已经昏死过去的拍卖师。 缚灵锁没了踪迹。 通天楼在拍卖会期间被人闯入,对方堂而皇之地取走拍品不说,还让整个通天楼内的人和妖都陷入了身不能动目不能视的状态。 是谁能有这种令人胆寒的力量? 此刻聚在展台边的是隶属通天楼的御妖师的妖仆们,七八个或俊美或妖艳的妖魔站在那面面相觑,谁也察觉不到任何不对劲的气息。 也就是说对方不但光明正大抢了缚灵锁,就连一点气息和妖力都不曾留下。 拍品失踪,拍卖会只能提前结束。 所幸没有人在通天楼内受伤,楼内的管事连忙带着一群侍者去给所有厢房内的买家赔罪致歉。 五层以上的客人都是楼内管事亲自去致歉的,山樱这间厢房只来了个侍女。 “十分抱歉,此次拍卖会将提前结束,客人寄卖的宝物已成功拍出,但今日楼内突生变故,拍品所得银两还需延后两日交付,望客人理解。 为表歉意,客人寄卖宝物的买家所付手续费用的三分之一将作为补偿一并计入客人应得的银两中。” 山樱点头,“好说,那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了么?” 侍女点头,“几位若想立即离开,请随我来。” 变故来的突然,不少卖家和买家都还不肯离去,想要找通天楼讨个说法。 像山樱这般想要立刻就走的还真没几个,走廊上都安安静静的,只有行色匆匆的侍女和小厮穿行在各个厢房之间。 四人跟在侍女身后行至一楼,大厅还是如他们来时那般,但门口的椅子上却坐着一位身着紫衣、手拿长烟斗的女妖? 时晏只看了一眼便觉出她不是人而是妖魔,就是对方人形幻化的毫无破绽,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妖魔。 对方似乎也没想掩藏自己的身份,一口烟雾呼出,还在空中捏了个造型才缓缓散去。 侍女将四人带至门口,“客人慢走。” 山樱冲她点点头,走出通天楼大门时,她才分了个眼神给那紫衣女妖。 那在空中不停变幻形状的烟雾似乎是故意往几人身上靠了靠,虽然很快便散去,但时晏还是皱了皱眉。 总感觉像被搜身了一样,怪不舒服的 。 离开通天楼,山樱也没带着三人多逛,而是直接一路回到了客栈。 才进房间,山樱就盯着时晏吐出一个字,“脱。” 时晏愣了一瞬,双手抱胸往后跳了两步,“师、师父!?我还小,这不太好” 山樱瞪他一眼,“想什么呢,脱,我要看你身上有没有” 有没有妖魔留下的印记。 时晏哦了一声,乖乖开始脱去上衣。 陆瑾和元宵就在旁边他也没什么压力,反正都是一个性别嘛。 哦不对,他师父不是。 但师父都活了几十上百年了,什么没见过,问题不大。 天气还未完全转暖,时晏才脱掉上衣就打了个冷颤。 “转一圈我看看。” 时晏依言转圈,才把后背露出来,山樱就喊了停。 身后一片寂静,时晏悄悄扭头看了一眼,发现三人都死死盯着他的后背。 时晏之前是同陆瑾一起洗过澡的,陆瑾很清楚他后背光洁没有任何胎记。 但此刻他能清楚看到那一簇燃烧在时晏背后皮肤表面的火焰。 “我我还有救么?” 时晏也不想这么问的,但三人看他的眼神真的很像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不对,元宵不是,他只是单纯看热闹。 山樱走近两步摸了摸时晏后背的图案,才刚触到就被烫的收回了手。 “阿晏,你疼么?” 时晏一脑门问号,“哪疼?我后背是有什么东西么???” 他看不见自己的后背,但能看到山樱被烫红的指尖。 “我后背是住了个什么火妖么?为什么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山樱手指慢慢蜷起,“阿晏,对不起。” 第78章 师徒二字 “阿晏,对不起。” 山樱眼底的歉疚之色是实打实的,时晏心底瞬间凉了半截。 “师、师父,我不会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别啊,他还没到五岁呢,还想再挣扎一下 陆瑾也愧疚地垂下脑袋,“对不起,那日我早该帮他瞧瞧身上有没有不对劲的印子,您说了,但后来时间一长我就没往心里去。” 到底什么印子让着两人都这种表情啊 时晏反手去摸自己的后背,速度快到山樱来不及拍开他的手。 然而,触手光滑,什么都没摸到。 但看看其他三人的表情,很明显他后背是有什么的。 时晏目光在房间内转了一圈,跑过去站在房间内的大镜子前左扭右蹦,总算透过镜子看见了后背上的东西。 殷红的火苗印在后心,看起来像个很酷的纹身。 坏了,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背上的 “师父,我阿娘说过我没胎记来着” “这不是胎记,这是烙印。”山樱指尖还残留着烧灼的疼痛,她现在自责又气恼,“那天我就不该带你一起出去,要是没被他发现,就不会有这个印记了。 我今日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是怎么穿过那面墙下去的?你当时” “当时我感觉身体不受控制了,那墙也像消失了一样,我也不知道怎么下去的,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在下面了” 其实时晏当时意识是清醒的,而且身体并不是全程都被控制住了。 他是被吸引过去的,那个妖身上像有魔力一般,让他想要靠近些看看。 而且牵引着他的那股力量很温和,他也就顺着力量往下走了。 时晏知道师父当时是真的很急,如今的歉疚也是真心实意,可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他下意识觉得不该全告诉师父。 时晏自己也说不清他是怎么想的,只是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在山樱看来,当初第一次遇见就是时晏这一身血肉将那妖引了过来。 但对方来通天楼肯定不是特意为了时晏,而是为了那缚灵锁。 只是恰好在这遇见了自己打过记号的“小绵羊”,召唤过来看了看,发现小绵羊没长肉,还没到宰了吃肉的时候。 这印记不但能让他快速寻到时晏,还能让一些小妖望而却步。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山樱的语气略有点沉重,时晏垂眸思考了一阵。 “要不师父两个都别说了,就让我活在虚假美好的幻想里,做个快快乐乐的傻嗷!” “傻子”二字还没说全,时晏就挨了一个脑瓜崩。 “你听不听我都得说。 好消息是,你身上带着这个烙印,就算是铃铛不小心遗失或落下被其他妖闻见了你的气味,只要是不如那个妖,应该就不会敢对你下手。 坏消息他迟早都会来找你的。 这个‘迟早’的日子,我不敢说是多久。 可能一月,可能一年,也可能十年八年他都想不起你来。 但鉴于你这特殊体质,我觉得” 山樱没继续说下去,但时晏总觉得她想说的是他大概离死不远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师父打不过那个妖么?那祖师呢? 我可是她老人家唯一的徒孙,她不会见死不救的?” 要是能不死,还是抢救一下的好。 “别说打他,昨日在通天楼,他以一己之力镇压了在场所有的妖魔和异士,昨日来拍卖会的可有不少御妖师,其中未必没有强过我的 至于死老太婆,她倒是不会见死不救,但她未必能与他一战。 阿晏,给你烙下印记的这个妖太强了。” 听懂了,这就是说他没救了,被当成小零食嘎嘣嚼了是唯一的结局。 要不从现在开始摆烂? 不不不,还是再挣扎一下 “师父,这烙印离多远会感应不到?” 山樱捡起时晏刚刚丢在旁边的衣服,给眼前玉雪可爱的小娃娃穿上,“这个我也不知道。 但是阿晏,无论他什么时候来,他若想杀你,必定会先踏过为师的尸体。” “师父”时晏有点说不出话,他们不过做了不到半年的师徒,她大可不必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不过你先别急着感动。 我知道有些强大的妖魔对御妖师是有敌意的,而且他们能感知到你是否契过妖仆。 那些大妖为了戏弄人类,会像人类契妖仆一般,把人类反过来当做奴仆或是掌中玩物。 那妖强过我太多,届时他若是强行把你带走,只要他不是想吃了你,你就都给我好好活着。 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回来” 等等,这话的意思是如果那银发大妖是要拿他当宠物玩,他就最好乖乖取悦对方吗? 一想到自己现在用这么一个小萝卜头身体去取悦那个银发大妖,画面就开始逐渐变态 不行,不能想了,越想越怪。 山樱见时晏面色古怪,以为他在害怕,于是抬手尽可能温柔地摸了摸时晏的脑袋,“凡事也别全往坏处想,你可是我唯一的徒弟,再怎么样我也会尽全力护你周全。” 时晏自己系好衣服的带子,又反手摸了摸毫无感觉的后背。 也不知道这“纹身”有没有办法洗掉,要是能洗掉烙印然后多学点护身法术再找个深山老林苟着,大妖说不定日子久了就把他给忘了。 至于答应创世神要封禁大妖魔什么的小命都没了还拿什么封禁,先活下来再说! “师父,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拍卖精魄的银子通天楼可还没给咱们呢” 比起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危险与死亡,时晏还是更在乎唾手可得的银子。 扣掉买飞舟和天星晶的钱还有九十万呢,就算是不久的将来他要凉凉,也得先体验一把有钱人的快乐。 “他既然给了你烙印还放你回来了,就证明他暂时不想对你做什么,而且对他自己的烙印有绝对的自信。 我们就暂且在永安城待两日,领了银子买你想要的飞舟,然后回朗月乡一趟看看你阿爹阿娘。 出来这么些日子,他们也都该念你了。” 听山樱这么一说,时晏倒真有些想念阿爹阿娘了。 算算这个时节,朗月乡附近的那条小河中有一种鱼正好最是活跃,他这身体一岁多以后,每年阿爹都会去河里捕几尾鱼。 开始是阿娘刮了鱼绒给他吃,后来他大一点能挑刺了,家里就会把鱼红烧。 朗月乡的邻里都不算富裕,要想吃口荤腥也就只能靠山靠水。 若不是这次出门,时晏也不知晓原来家里也是有些存银的。 现在想想,那些存银怕是阿爹阿娘存来给他日后娶亲盖房用的。 可惜了,就算他真的只是个平凡的孩子,阿爹阿娘攒的那笔银钱也注定没法给他娶妻,他也娶不了妻。 陆瑾和元宵在一旁没说话。 原本元宵是打定主意死缠烂打也要跟着山樱,但现在突然生了变故,他若是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的,家里阿爹阿娘恐怕会受不了。 陆瑾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想顺道回去看看阿爹,但这个请求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通天楼出了如此严重的事故,哪怕已经过了拍卖会的时间,徘徊在永安城的家伙们也都不想这个时候走。 通天楼的规矩大家都知晓,而规矩上没说盗取宝物的不能是妖魔。 有很大一部分人都猜测,定是哪个大妖晓得通天楼这个规矩,故意来当众抢走宝物好戏弄通天楼的主人,过后说不得还会大摇大摆的来要宝物哩。 山樱也有往这方面猜测,但时晏觉得不对。 “那天我见到那个妖看缚灵锁的表情了,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在他眼里看到了怀念。” 时晏试图解读大妖的情绪,山樱却笑他,“你才多大一点,就算你早慧,又哪懂的了怀念是什么意思? 你还未见生离死别,怀念那种东西,是失去后才能懂的其中滋味的。” 时晏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转念一想,他两辈子加起来失去过的最重要的东西也不过就是一条命罢了,偏生那条命还不值得他怀念。 他也许真的不懂怀念是什么滋味。 两日后,山樱如约前往通天楼,凭借木牌拿到了寄卖精魄的银子,还有那日说好的补偿。 永安城不愧是云集了天下能人异士的最大城池,山樱光是随口问了问就近哪儿有卖飞舟的,通天楼的人就告诉了她三四处。 她这么些年没回来,这里确实变了不少。 哪怕前两日出了事,更多的人却没感受到当日有什么大妖出现过。 就如同第一次时晏遇见那大妖时一样,对方似乎有能干扰空间的力量。 按术法相关的解释,那便是结界。 在结界内,就算打的天翻地覆,撤了结界一切也会回到原点。 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情见多了,时晏也就慢慢习惯了。 卖飞舟的商铺多集中在一起,方便大家货比三家。 山樱站在店外看了看,最终挑了不大不小的那家,“阿晏,这买飞舟也有门道的。 那间大店的东西一看就非常贵,而且是贵的不能与买到的东西相匹配。 但太小的那间,又容易买到残次品,想要选好的就要多花费一些时间和精力。 差不多的那间店就正正好,不论是价格还是好坏,都要居中一些。” 时晏懂,这不就是防止残次品和溢价品么,不过说了这么多 “师父,您买过飞舟么?” “没买过”穷多少年了,哪有多的银子买这奢侈玩意儿。 “哦。”那就听听就行,不能全当真。 山樱揪住他的后衣领,“你哦什么?你是不是想说我这个当师父的没买过还跟你瞎吹牛?” 时晏使劲摇头,“没有没有,师父我们快进去买。” 自己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怎么还要为难小孩呢。 山樱绷着脸带着三人走进了中间那间商铺,一进店时晏的目光就被吸引住了。 嚯,这哪是卖飞舟啊,这明明就是卖模型嘛! 木质柜台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排巴掌大的小船,小船下方还有个托举用的底座。 “几位想看看什么样的飞舟?” 能开这种店,老板也是懂点术法的。 进来这四人中,虽然只有一个一眼就能瞧出是行家,但旁边那个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 怕不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哥瞧上了世家培养的御妖师,赶着来给美人买心头好呢。 这种人的银子最好赚了,价格一定要往上抬一抬! “阿晏,看看哪个你喜欢,挑好了我们再去后面试。” 卖飞舟的店后面一般都会有很大的院子,专门用来给客人试用选好的飞舟。 时晏看的眼有点花。 这些飞舟缩小后看上去都差不了多少,也就是有的颜色鲜艳点,看起来嵌了不少宝石。 他不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好是暂时没这个能力华而不实。 所以还是要挑实用性好些的。 掌柜一瞧是让个娃娃挑,简直快要喜上眉梢了。 忽悠个娃娃还不简单嘛,就拿最贵最花哨的就好了。 “小客官不若瞧瞧这个?” 掌柜怕时晏个子小看不真切,还贴心地把他推荐的那个缩小版飞舟拿下来递给了时晏。 “这可是上好的银胡木,差不多五百年的树精身上伐下来的妖木制成,内里收拾的更是奢华,船舱内足足有八间房。 连带着各种器具也都一应俱全,而且都是施了术的,不需要再单独添置。” 时晏这人,上辈子买东西就不喜欢买销售推荐的,主打就是一身反骨。 忘了是谁跟他说过,推荐越凶的东西越不能买。 所有销售会给狂推的都是他卖不掉的东西,尤其是当你看起来很有钱又好骗的时候。 他虽然没什么钱,但旁边跟着的这个傻汤圆身上,公子哥的气质可是一览无余。 一看就是钱多多。 “不要这个。” 第79章 要老实不妖艳的 “不要这个。” 时晏回答的很干脆,干脆到掌柜脸上的笑都来不及收回。 “小、小公子为何?是这驾飞舟不够华丽么?小店还有更好看的飞舟,我这就去取来。” “不是。”时晏一把拽住掌柜的裤腿。 他是想拽袖子来着,但这掌柜速度极快就要转身,他差点连裤腿都没拽住。 “掌柜莫急,我不要这驾不是因为它不好看,恰是因为它太好看了。 我要您店里最普通最不起眼但内里宽敞的,可有?” 掌柜回身垂眸盯着力气大到差点把他裤子拽掉的小萝卜头,沉默一瞬,有些裂开,“这是为何?” 时晏绷着小脸一本正经扯淡,“太好看容易被偷,我想要个看起来老实不妖艳的飞舟。” “噗嗤咳”元宵在一旁差点喷出来。 主要是他听着时晏瞎忽悠实在有点忍不住。 什么叫老实不妖艳的飞舟,这是买飞舟还是选妻子呢? 掌柜也被这一番发言噎的不轻,他抬眼看了看旁边两个大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抖肩忍笑。 晓得了,定是这两个不知是家长还是兄长阿姊教这小公子说的。 偏偏这娃娃瞧见漂亮的飞舟也能无动于衷,看来今天想成一单大生意是不太容易了。 掌柜试图挣扎一下,“那小公子可喜精致的内饰?” 时晏再度摇头,“只需宽敞舒适即可,不需过分华丽。 我说了,要老实不妖艳的。” 掌柜额头开始突突直跳,什么见了鬼的“老实不妖艳”,这么小的娃娃知道什么是妖艳? 掌柜的目光转向山樱,“那您可有什么要求,无论是什么样的内饰或是木材,小店都会尽量为客人寻到。” 山樱指指时晏,“是他要买呢,一切以他的要求为准即可。” 掌柜完败,嘴角抽了抽,“那请小公子过来看,这边有不少符合小公子要求的飞舟。” 嚯,还不少呢! 时晏精神一振,松开掌柜的裤腿跟在他身后。 最老实的飞舟果然被摆在最不起眼的位置,掌柜指了指一排矮柜,“符合小公子要求的都在这里了,这些飞舟的木材和内饰都是差不多的,区别就在内部空间的大小。 小公子需要船舱内有多少房间呢?在其他器具上可有要求。” 能多赚点肯定是要多赚点的,在大头上不能下功夫,小头上得点利也是可以的。 这下戳到了时晏的难处。 买这驾飞舟给了他一种上辈子买房的感觉,买多大确实需要决定好。 毕竟他同师父可能就只会买这么一架飞舟,还是不能决定的太草率。 “师父师父” 时晏仰头看山樱,山樱俯下身附耳过去。 “飞舟要用的天星晶数量同船舱内的大小是不是还有关联?” 山樱点头,“里面越大,启动和赶路所需的天星晶就越多。 不过你放心买,只要不是买个层的那种豪华飞舟,所用的天星晶应该都在咱们能买得起的范围内。” 听见这个答案时晏就心里有数了,“给我来这一排里船舱房间最多的!” 这话说的,要多霸气有多霸气。 掌柜情绪有些复杂。 这话要是对着方才那排华贵飞舟说的该有多好!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掌柜还是老老实实拿了这一排中最大的一个飞舟,能多赚点是一点! 拿了飞舟后掌柜就要带领四人去后院试驾飞舟,店内就掌柜一人,也没个伙计。 掌柜挥挥手,旁边桌上的一个小纸人瞬间就膨胀变成了和掌柜一模一样的人,挂着笑呵呵的表情,替掌柜站在了柜台后。 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四位随我到后院去试试飞舟。” 这术法山樱同时晏提到过,是一种普通的替身术。 但能将普通替身术施展的如此随意、替身还如此惟妙惟肖的,也是不太容易。 这掌柜还是有点东西的。 店铺瞧着没多大,结果一来到后院时晏都惊住了。 这永安城的地如此便宜么?这后院看起来足足得有两亩地。 像是看出时晏的震惊,掌柜介绍了一下这个超大后院,“这院子里施了空间术,实际上只有十尺见方。” “这种术很简单,等回去就教你。”山樱摸摸时晏的脑袋,“之前教你的可都是比这个厉害许多的咒术和符箓,这种简单的一时没想起来。” 掌柜将飞舟抛向空中抬手隔空点了一下,原本像个模型一般的飞舟立即充气似的成倍放大,这视觉效果简直比看3d电影还要刺激。 飞舟在膨胀至原本大小后其实看起来只比马车长一些宽一些,外表根本看不出来里面是能有几间房的大小。 飞舟停稳后木质的阶梯就自动延伸出来,看的时晏啧啧称奇。 这个明明古香古色又处处充满赛博朋克的世界真的很让人惊奇,这木台阶感觉比飞机的舷梯还智能高级。 四人跟着掌柜一起踏上飞舟,甲板上的空间并不算大,站五个人会显得有些局促。 不过若是两个人在甲板上摆一张小桌对饮,感觉也挺惬意。 舱门并没有用门,而是用了一排珠帘相隔,看起来像下点雨都得打湿内部的样子,实际上无论风还是雨都无法入内。 掀开珠帘走进船舱,就像是穿过水镜抵达了另一个世界。 船舱内豁然开朗,一眼望去左右各有一间房门已打开的厢房,侧面的走廊连接着后方,朝后走去便能瞧见其他几个房间。 船舱尾部也有个通向后方的门,最外面一间居然是灶房,还贴心地做了排烟管。 房间内器具被褥都很齐全,而且用的确实都是还不错的东西。 这哪里是飞舟,这就是他的大平层啊! 这平层唯一的不好就是需要天星晶才能驱动。 “若行到半途天星晶突然用尽,飞舟会缩小么?” 虽然这属于常识性问题,但总有人是第一次来买飞舟不甚清楚,掌柜回答的很耐心,“并不会,但飞舟会落下自动停在原地。 落下时若下方是水面,则会像普通船只那般。 若是地面,会有支架自动伸出,小公子尽可放心。” 好家伙,这也太高级了一点。 “这是最大的了么?”时晏心里其实已经决定就是这架了,但买东西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被对方察觉你想要的这点心思。 时晏故作不太满意想要挑挑拣拣的样子,掌柜只觉不太妙。 “小公子若是还想要更大的‘老实不妖艳’的,就须得多等些时日了,小店可以为小公子特意定做一架。 但之前瞧的那些中,倒是有更大些的。 小公子是否要看上一看?” 时晏都有些佩服这掌柜见缝插针的本事了,他都说的那么坚定了,居然还想让他去看那些花哨的飞舟。 “不看。 我们也等不了,明日我们便要离开此处,掌柜这若是没有我满意的,我们便去别家看看。” 说完,时晏便作势要拽着山樱离开。 若是个大人这般做派,掌柜还要多想一想这人是不是为了压价故意如此,但眼前之人只是个小娃娃 稚童都是随心而行,断断不会耍诈使手段的? “哎哎,小公子生的这是什么气? 我这飞舟虽算不得顶好,但这用料可都是实打实的。 至于这大小这驾大小确实是小店符合小公子要求中最大的一架了,不若小公子再多考虑考虑? 我这店别的不敢说,价格上定然比别家实在。 就这架飞舟,若是小公子真心想要,我我便忍痛低价卖给小公子。” 时晏面上一副勉强到不行的样子,实际上内心都要乐开花了。 他又偷偷观察了一下这架飞舟,发现八个房间包括最前方的厅布局都很合理。 房间内还开了窗,在飞舟外瞧不见这些窗,可在里面这些窗却是能打开的。 这种超级大“豪宅”,就问谁能不爱。 “掌柜还是莫忍痛了,我也不好叫掌柜如此为难,我再去别家看看。” 掌柜就差直接伸手拦人了,“不忍痛不为难,小公子年纪不大,这话说的可真是句句都让我佩服。 这飞舟若正常卖须得九十万两银,小公子若诚心要,我便直接给你抹去两万两,八十八万两银。 凑个吉利卖给你,可好?” 见时晏并未被这几句话打动,掌柜又拿出了杀手锏,“除此之外,我还识得专门开采天星晶的商会。 我介绍去的人,可以市价的九成购得天星晶,这一来一回又会省下不少,小公子在我这里买飞舟真是再划算不过了。” 时晏在心里大略算了算,差不多能比正常买省下来五六万的银子,旁边那家大些的店定是不能给这种优惠的。 至于小一些的店,估计都没有这样的飞舟。 而且一眼就相中的东西,如果不能得到手真的就会日日夜夜想,实在太难熬了。 时晏偷看山樱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噘着嘴气鼓鼓地看掌柜,“可我原本想要更大一些的飞舟,这驾有些小了。” 掌柜一见时晏犹豫了,立马乘胜追击,“小公子想想,大一些定然不可能只大一间房。 且这大小已是做飞舟最合适的大小了,真是比这驾大也不会所有的房间放在同一层。 增加了层数,船舱内的高度就会受限,哪有这驾看起来敞亮。” 对,看起来敞亮也是时晏对这飞舟产生好感的愿意,大平层和上下层到底还是不太一样的。 等时晏勉强点头后,掌柜立即露出了非常真诚的笑容,“小公子可要现在就购些天星晶? 这飞舟起初用的天星晶并不能支撑飞舟走太远,还是购置一些方便。” 这次接话的是山樱,“那就劳烦掌柜替我们将那商会负责售出天星晶的人请来此处了。” 最终飞舟也便宜买到了,天星晶也便宜买到了。 天星晶一筐一筐被山樱装入乾坤袋时,时晏偷偷问了一声,“师父,我们买的天星晶够用多久啊? 我们现在有银子了,要不要多买些备用?” “这些便够了。”山樱看着那装满甚至有些冒尖的框子心潮澎湃。 她这也是头一次一口气花掉如此多的银子,不得不说,花银子的感觉是真爽啊。 说什么钱财乃身外之物这种身外之物她简直不要太爱。 最让时晏惊喜的是这飞舟可以在外面靠近船底的地方打开一大扇门,正正好能将他们的马车装入舱底。 原本都想着要不干脆将马车卖了呢这简直是打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一切都是刚刚好。 离开永安城时,时晏扒在加班的围栏上兴冲冲地回望整个永安城。 一切风景尽收眼底的感觉真令人神往。 若是排除中途出现的那个银发大妖,此次来到永安城确实叫时晏见到了许多新鲜的东西。 至于大妖给他背上留下的那个印记已经被时晏当成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了。 该来的总会来,那就等真来那日再想办法解决好了。 现在,他要好好享受一下新的飞舟! 在甲板上稀罕了好一会四周风景后,时晏跑回船舱内,扑到了他房间的柔软被褥上。 这家店的飞舟确实不错,外表平凡但内里舒适,简直就是出门旅行居家必备物品。 “师父,我们此去多少日能回到朗月乡?” 时晏懒得从被褥中爬起,于是大声嚷嚷着问了一句。 山樱不想嚷嚷,她走进时晏的房间,“大约需要两日,你若想沿途看看风景,我们也能缓行几日。” “不用不用,咱们还是早日回去,我有些想念阿爹阿娘了。”时晏一骨碌坐起,头摇的像拨浪鼓。 “大师阿晏。” 山樱身后传来陆瑾的声音,二人一扭头一探头,齐齐看向陆瑾。 “大师,我想着既是要回朗月乡,我可否回去一趟看看我阿爹。 我不会待很久,三日啊不,两日!我只待两日就去朗月乡同你们汇合,可好?” 第80章 回家 “我只待两日就去朗月乡同你们汇合,可以么?” “这有什么不可以?我们乘飞舟只需两日便可回到朗月乡,中途送你回清水镇也是顺路,就先去清水镇。 让你阿爹看看也好,不然真当我们把你拐走卖了可就不好了。” 陆瑾挠挠头,小声念叨了一句,“你们才不会那么做” 比起之前在路上一跑就是一个月,乘飞舟简直快比光速。 时晏躺在靠近飞舟尾部舱内的躺椅上,透过珠帘望着外面的蓝天白云,感觉不能更惬意了。 两日时光仿佛一眨眼就没了。 飞舟在行至半途时就被山樱施了隐匿术法,一路上连只鸟儿都没撞到,可算是让时晏体会了一把跨世界版天空遨游。 再看见清水镇的大石碑时,时晏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时间还没过去多久,怎么感觉已经离家很久了。 山樱没解除飞舟的隐匿术,小镇上的人估计连正经妖魔都没怎么见过,要是半空突然飘过来一艘船,指不定得引起半个镇子的关注。 飞舟悬在陆瑾家半空,时晏从飞周中探出个脑袋,“阿瑾,你阿爹把你家院子收拾的好整齐哇!” 已是万物复苏的时节,陆瑾家这小院还是离开前陆瑾硬拉着他阿爹租下的,之前那房子连个院子都没有。 “那我就在这下去,两日后我就赶去朗月乡与你们汇合。” 山樱嗯了一声,伸手捞过陆瑾领子把他往船下一丢。 陆瑾心里一惊,还没做好落地的准备,以为自己肯定要摔,没想到落地时轻飘飘的,像是有风托了他一把。 再抬头,已经看不见空中有什么东西了。 陆瑾拽了拽肩上的小包袱,站在院中喊了一声,“阿爹?” 屋里传出一点响动,“阿、阿瑾?是阿瑾吗” “阿爹,是我,我回来了。” 朗月乡和记忆中没有半点区别。 不过想想也是,他才出去几个月,能有什么变化? 时晏站在甲板上看下方,乡里的孩子们正在追逐打闹,有大些的肩上还背个筐子,一边玩一边在附近的野地里拾捡一些能入口的东西。 飞舟眨眼就从朗月桥行至时家小院,时晏连梯子都等不及,直接翻过栏杆就往下蹦。 山樱也没拦着,这小子术法学的比她以前强多了,根本就不用担心他会把自己给摔着。 锦娘正在院子里喂鸡,抬头就看见了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娃娃蹦了下来,仔细一看这娃娃还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 怎么说呢,又惊又喜,差点吓晕过去。 “阿、阿晏!?” “阿娘阿娘!我回来啦阿娘!” 时晏刚落地就扑进锦娘的怀里疯狂撒娇,原来有阿娘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上辈子没体会到的快乐,这辈子圆满了。 锦娘摸摸时晏的脑袋,又抬头往空中看了看,“阿晏,你怎么会?” “我和师父坐飞舟回来的!师父还在天上呢,不好现在就把隐匿术解开,怕吓到人。 阿娘有没有想我?我可是特别特别想阿娘!” “想,特别特别想,阿娘天天都在想我的小阿晏有没有吃得饱睡得香。 想的都吃不下东西了” 锦娘如今不过也才二十六七的年纪,虽说安稳在这朗月乡当了几年的村妇,但一笑还是唇红齿白,娇艳美丽。 时晏抱着锦娘的腿晃了晃,“可阿娘还是这么好看,比我走的时候更好看了。” 锦娘被逗的笑个不停,“就你嘴甜。” 山樱把元宵从飞舟上丢下来后,自己也翻身跃下。 有了头一个大变活人的经验,这次突然出现两个人,锦娘倒也没受到多少惊吓,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山樱。 “大师回来啦?这些日子在外面可好?这位是” “夫人您好,我姓元,罗影城元家的独子元宵,是山樱的朋友。” 元宵冲锦娘拱了拱手,说话的态度和语气也是时晏从未见过的彬彬有礼。 不止时晏,连带着山樱也满脸问号地转头看他。 兄弟你谁啊? 锦娘又没见过这小子没皮没脸的样子,一听是山樱的朋友自然是笑着同人问好,“元公子好,这些时日阿晏承蒙照顾,这才还要在家中多住些时日。” 时晏想了想这元少爷之前对着高档客栈的上房都是一脸嫌弃的模样,定然是住不惯他们家这普通瓦房的。 正想着跟阿娘说元宵不住家里,没想到这厮就厚着脸皮道谢了,“多谢夫人,元宵就打扰一些时日了,若夫人平日有需要帮忙的,只管吩咐。” 不是还真住啊? 飞舟被山樱收回,变成了之前那个木头小模型。 “喏,阿晏,这东西收好。” 时晏接过飞舟转手放进乾坤带内,结果手伸进去时,被乌云不轻不重地挠了一爪子。 “哎哟!乌云你能动啦?” 时晏把乌云拎出乾坤袋,毛团子看起来还是有些蔫巴巴的,但这次没再冲他嗷嗷。 “本大爷睡觉的地方,你怎么什么都往进来扔?” 低沉略带沙哑的成年男子声音响起后,时晏直愣愣地盯了乌云一阵,“你谁啊,我那么娇一只乌云呢?” 乌云才开始慢慢恢复还没多大力气,气的想挠时晏。 但实际贴住他手腕时也就只用了软乎乎的肉垫,连个爪子尖尖都没伸出来。 元宵跟着锦娘去帮忙收拾要住的房间了,只有山樱还留在院子里盯着鸡窝里的几只老母鸡。 这家伙正点兵点将呢,看看谁是今天的天选之鸡。 方才锦娘说了,今晚杀只鸡给他们炖汤喝。 山樱正想着鸡汤,就听见身后时晏在说话,一扭头,发现他正捧着毛团子小脸皱成一个很难描述的表情。 “干嘛呢?乌云不治而亡了?” 谁家好吞天能听这种恶言恶语啊! 乌云哪怕还在虚弱中,也挣扎着想要跳下时晏的手冲过去挠山樱。 可惜时晏手速极快地揪住了它的后脖颈,“没,这不是活泼的很。 我看乌云恢复的差不多了,都能动弹了。 师父,吞天成年了也还是这么迷你不,我是说这么小小一团么?” 带出去多少感觉有点没气势。 “不会,妖魔录上记载了成年吞天或有数十尺长,乌云这还没一个巴掌长呢,是过渡期还没结束?” 山樱也有些迷茫了,妖魔录上还记载吞天在过渡期时是一动都不能动的,只有过渡期结束才能言语能动弹。 但旁的吞天估计也不会出现这种一次性吃妖丹太多差点把自己撑死的情况,因此乌云的过渡期稍稍不一样点,问题应该也不大。 “本大爷过渡期结束了!就是之前消耗太大,没恢复过来,等恢复了第一个就吞了你!”哪怕被时晏捏着后颈像猫一样吊在空中,乌云这张嘴也一点亏都不吃。 不过乌云的话听在山樱耳中还是寻常的嗷嗷声,就和之前清亮奶气的嗷嗷声比起来,有点像喊破了喉咙,哑了许多。 “嗯,应该是还没结束,这连人话都还不会说呢。”山樱下了结论,乌云气的又说了一堆,骂的还挺凶。 时晏嘴角抽了抽,伸手弹了乌云脑门一下,“没恢复就少说话多睡觉,不要在这说有的没的。 还有都说了那是我师父,你不许对师父不敬!” 时晏有点头疼,这要是乌云能言人语后,恐怕少不了同师父斗嘴。 哪怕他管着乌云不许它乱说,以师父的性格,估计会逗乌云逗到它爆发破口大骂为止。 乌云气得不行,直接扭过头不看时晏。 但过了几息又转过头嗷嗷控诉,“你那破袋子里东西越来越多了!我睡个觉都有东西砸脑袋上! 我若不是妖早就被砸死了,妖仆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这话还是它从时晏口中学来的,用到这里简直再适合不过了。 时晏略感心虚,“那我不是只有一个乾坤袋嘛,你现在能动了,就干脆别睡袋子 好好好,我回头再想办法买一个好了,你别炸毛了,好好的吞天都快成刺猬了。” 山樱看着时晏和乌云互动,陷入了一种惆怅的情绪中。 她已经数次叮嘱过时晏,妖魔和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妖魔就是妖魔,不能用人的情感去衡量它们。 但如今看时晏对乌云的态度,明显就是越来越软化了。 嘴上说着乌云是仆,实际上就没真的做过一件把乌云当仆从的事情。 山樱见过的那些御妖师,哪个会因为妖仆身体不舒服而愁眉不展? 一个也没有。 小徒弟这样,山樱是觉得不好的。 但她没有出声阻止,也阻止不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她能做的只有提醒,提醒过了,后面的路还是要时晏自己去一步步走完。 只希望这只难得的妖不要有背叛时晏的一天,否则时晏定然会像她当初那样,怎么都走不出那段过往。 元宵跟着锦娘把几个月没住人的两个房间收拾干净,重新铺了床铺。 弄好之后就跑到院子里来找山樱邀功了,“樱樱,你住的房间我都帮你收拾好了。” 看着满脸写着“求表扬,求夸赞”的元宵,山樱有些糟心,“你之前不是想要回家去么?干嘛还非要跟过来?” 元宵理直气壮,“你又不同我回家去,我自然是不回的。 不然你跟我去罗影城?” 是了,元宵之前的确是想着要回去的。 倒不是他怕跟在山樱身边危险,而是想在可能出意外之前,先见一见阿爹阿娘。 上次出门还是借着家中运银的事由,匆匆就从家中跑了出来。 阿爹阿娘发现他跑了定是气得不轻,他得回去给二老赔个不是。 但决定下了,却怎么都迈不开腿离去。 他之前也在九州各个城镇中寻找过山樱许久,但都没能打探到她的消息。 她就像突然消失于这天地,这次好不容易重逢,他怕自己一走开,又会像上次一样,再也得不到她的任何消息。 他知道山樱大约是对他没那种意思的,但人总是要为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努力一次的,不是么? 山樱回给他一个白眼,“我才不去罗影城,这辈子都不会再去,你就死了那条心。 我可告诉你了,跟着我很危险,弄不好小命都保不住。 你非要这么跟着,之后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怨不得我没提醒过你。” 元宵手背在身后攥成了拳,脸上却是满不在乎,“哼,我就跟我就跟,反正我就跟定你了。 除非你杀了我,不然我想跟到什么时候我说了算。” 元宵头一次有些恨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也恨他当初为什么没能 算了,好在现在山樱也没有厌恶他,不能奢求更多了。 时晏听着两人的对话,直觉告诉他师父和元宵之间果然是有陈年旧瓜,而且说不得还同游影有关呢。 有瓜吃不着的感觉有些憋得慌,但时晏也不敢问。 要是游影在这就好了,有些话不敢问师父,但是可以问游影啊! “笃、笃、笃” 院子的大门被敲响,“云锦阿姊在家么?” 有些熟悉的声音在院外响起,时晏迷茫地扭头看向关着的院门。 他这两日明明在飞舟上休息的很好,怎么还能出现幻听呢。 他刚在心里念叨完游影,就听见游影的声音出现在院外不说,还喊他阿娘阿姊 这不是幻听难道是他或者游影疯了不成? 但时晏一抬头,就发现自家师父脸上也少有地显出了迷茫之色,再就是旁边元宵突然面色发白,直愣愣地盯着大门的方向。 啊,他们二人也听见了,看来不是他幻听! “在的在的。 哎你们都在院子里,怎么没人去给游影开门啊。” 锦娘小跑着去开了院门,门外游影穿着一席青色衣袍,衣角上锈了吉祥的纹样,手中提着油纸红封的糕点,一副真是来串门的样子。 时晏揉了揉眼睛,越发迷茫了。 他是没睡醒还是怎么了,门外那个是游影!? 第81章 火花带闪电 游影不可能没感受到院子里有什么人,所以门开后他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 稳稳当当把手中的糕点递给锦娘,被让进院子后,游影先是冲山樱点点头,接着轻声喊了句,“阿晏。” 时晏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 同样是妖魔,他现在看见游影一点都不怕了,反而有满满的安全感。 时晏抱着乌云颠颠地跑过去,“游影你回来了!?” 说不惊喜是不可能的,游影既然和师父是同伴,那就是自己人自己妖。 来日遇上了危险,游影至少不会对他落井下石。 要是把关系搞好点,游影说不定还会拉他一把。 “嗯,处理了一些私事,现在回来了。 好久不见。” 不知妖的好久是多久,反正游影说的肯定是相对于人的好久。 游影认真同院子里的每个人都打了招呼,甚至还分了个眼神给时晏手中的乌云,独独没有搭理站在山樱身边的元宵。 反观元宵,那表情要多不自然有多不自然,时晏还是头一次在这大少爷脸上看见这种不自信的心虚表情。 时晏悄悄挪了挪脚步,挪到了游影身后。 他感觉有大瓜啊!要提前站好位置吃瓜! 山樱看着游影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里却一点疑问都没有,听着怎么还有点不高兴? 游影神情温和,“是该同真人说要去多久,只是此前不确定要去上多久,怕约定期限不能按时返回惹真人生气。” 时晏心里不停啧啧,他就知道游影肯定跟他师父有一腿。 现在看这场面,怕是游影以前还和元宵闹过不愉快。 元宵这种少爷肯定不会让着人,他以前说不定都不知道游影是妖。 他心悦师父,见着师父身边总跟个人肯定是要去找对方麻烦的。 按元宵的性格,就这么被无视过去肯定是会很不爽的。 时晏心里小声欢呼: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山樱原本也担心这两个家伙起冲突,元宵身上有一道符,是从其他高人那求来的。 游影若真对他动手,未必就能讨到好处,但要是想要强行破除符箓的保护,凭游影也不是做不到。 那件事对山樱来说过去了挺久,但对几十年如一朝夕的妖魔来说,说不定就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 她可真怕游影一怒之下把元宵给宰了。 结果时晏和山樱担心的场面根本就没有发生,游影像是把元宵当成了空气,从头到尾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有的时候打不过比不能出场还让人心梗,元宵现在就处在一种梗到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坦的地步。 锦娘没看出这其中的暗潮涌动,“既然他们回来了,游影就住下?” 原来之前山樱和时晏不在时,游影自觉住在这里不好,就拒绝了锦娘的挽留,住到了镇上的客栈中去。 没想到一个妖居然也会住客栈,倒是挺讲究的。 游影点头,“我还住之前那个房间么?” 锦娘这才想到什么,轻轻啊了一声,回身去看元宵,“我倒是忘了这件事。 真人的朋友要来家里住,家里总共只有两个空房 要不你二人住在一间?反正暖炕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 “阿娘!”时晏一口打断了阿娘的话。 开什么玩笑,这种微妙气氛阿娘真的没察觉出来么? 真让游影和元宵住一屋他怕元宵一时上头说点什么不该说的或是做点挑衅的事,第二天要直接给他收尸。 “阿娘啊,让游影同我住一起,我屋子里的暖炕也很大!” 若是在遇上外面那些妖魔之前,时晏是断断不敢开口说要同游影住在一个屋子里的。 但现在他只觉得游影十分亲切,跟他住在一起总比让游影跟元宵住在一起保险点。 游影看上去也并没有不愿意,只是冲时晏拱了拱手,“打扰了。” 这么一对比,游影这个妖可比元宵更像是翩翩公子,要不是这小子有钱,真的是半点跟游影竞争的可能性都没了。 哦不,还有一点。 元宵是个人类。 鉴于师父多次跟他说要提防妖魔,时晏不觉得他师父真的会跟游影有点什么,哪怕心里是喜欢的,也不会有什么。 不过元宵可能性也不太大,师父压根对他就没那种意思。 “明明就是喜欢,还装的这么矜持,要换成是我就上去一口把她身边的人类给吃了!省得他唔唔唔唔唔唔!?” 在游影缓缓垂下目光看向乌云时,时晏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了乌云的嘴筒子,“它它嘴欠,别搭理它!” 要了命了,这臭毛团子怎么什么都敢往外秃噜,安安静静的吃瓜看戏不好么?非要点评一句。 待会游影要是想剥了它的皮做围脖,那时晏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游影看了乌云片刻,“你说的没错,我想这么做,但不能。” 不能不管不顾吃了那个讨厌的家伙,否则真人会生气。 时晏听完这话一个激灵。 妈呀,原来游影真的会吃人!!!他该不会也吃小孩? 不不不,游影连元宵都不吃,肯定不会吃自己的,他好歹是山樱唯一的徒弟,很重要的好不好! 幸好除了游影和时晏没人能听懂乌云刚刚叭叭了些什么,否则元宵估计脸都要绿了。 锦娘将众人招呼进屋,时晏将这一路的事情挑挑拣拣说了些给锦娘听。 时晏拉着她跑进自己房间,从乾坤袋里摸啊摸,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过去,“阿娘,这个你收着。” 时晏走时留了五十两锦娘后来也发现了,她还担心两人在外面银子不够用呢。 没想到回来后直接翻倍。 “这这是?” “我和师父这次出门赚的银子,给阿娘。” 其实他乾坤袋里银票一摞一摞,但真要都拿出来,恐怕要把阿娘吓坏。 一百两正正好,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大的地方需要花银子。 等日后他大些,再慢慢给阿娘银子。 锦娘看着手中的银票,表情渐渐严肃,“阿晏,你告诉阿娘,你们这次出去可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什么事情能这么快速的赚银子? 就算是替人消灾驱魔,也没得说如此迅速就赚五十两?两人出门在外还要吃喝那赚了可就不止五十两! 时晏觉着阿娘是在朗月乡待的太久,已经不知道外面的行情了。 幸好他只拿出来一百两,要是让阿娘知道师父足足在他身上塞了四十万两,阿娘可能会直接晕过去。 “阿娘,我就是跟着师父去帮一户人家解决了一点麻烦。 那家女儿被妖魔纠缠差点活不成了,我们帮了她,她家给了许多谢礼。” 锦娘觉得自己儿子这么可爱懂事又聪明伶俐,定然是不会撒谎的。 “救命之恩,那一百两确实不能算多。 我们阿晏真棒啊,都可以帮助别人了。” 时晏略有些心虚,他其实没怎么出力,也就是让乌云帮着找了找子午山的入口。 大多数情况下还是他师父挡在前面,他就是个混子。 “阿娘你把银票收好,以后我还会赚银子的,以后给阿爹阿娘盖城里那种大房子!” 时晏到底人小,说这种话不会让人觉得他在说大话,只会让人觉得他可爱。 锦娘差点被自己儿子哄的心都化了。 堂屋内,山樱坐在桌边吃着游影带来的点心,一边吃还一边挑剔哪个味道一般。 她挑一句游影就嗯一声,等她吃完也挑完,就好脾气地说一句,“以后再买我先替真人尝尝,好吃再带回来。” 山樱找茬失败,撇撇嘴不说话了。 元宵坐在屋内的椅子上,同这一人一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现在有些惶惑不安。 他能明显感觉山樱在对待他和对待游影时的不同。 那么强大又骄傲的女子,现在面对这只死狐狸,居然在耍小性子闹脾气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讯号。 “樱樱樱,你吃好了么?要、要不要同我去外面逛逛?” 山樱还沉浸在此前白白浪费了某些情绪的不满中,一点也不想出门,“有什么可逛的,这里又不是那些大城镇,出去还有邻居要问你是谁,总不能见谁都介绍一次,麻烦。” 元宵攥紧了拳头,笑的十分勉强,“樱樱不想去就算了,今日不如早些歇息?” 他就是不想看山樱继续同游影说话了,尤其是那臭狐狸还无视他。 游影忽然站起身,像以往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摊开掌心把手递过去,“真人吃了不少点心,不若出去走走,免得夜里睡不安稳。” 时晏扒在里屋的门缝上,心里大呼过瘾。 这到底是什么电视剧里才有的修罗场,还偏偏让他赶上热乎的了。 山樱完全是下意识抬手搁在了游影掌心。 游影这些年一直是她的妖仆,虽然这家伙从未唤过她一次主人,不过山樱自己不在乎这个,她也挺喜欢游影喊她真人时那个语气,也就从未纠正过。 以前还住在山里时,游影偶尔会下厨。 游影做饭很好吃,所以山樱每次都会吃撑,那个时候游影就会像现在这样,伸出手要带她出去消消食。 说是消食,但撑得难受根本走不了几步,最后都是游影背着她在山里晃悠。 明明是个可以瞬间出现在数十里之外的大妖,却总是背着她一步一步踏实地走在山野中的小路上。 但上一次这样,好像已经是许久之前了。 山樱回过神想抽挥手,但游影已经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明明没多大力气,但莫名就感觉挣脱不掉。 时晏躲在门缝后,见到这个画面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不是小孩子该看的。 过了两秒,手指又漏开大缝。 但他芯子不是小孩子呀,可以看! 见山樱如此熟稔地让游影牵她,元宵终于破防了,他倏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樱樱,为何我邀你出去你拒绝,他邀你你却同意?” 时晏小声哎呀了一下,单手拍了拍脑门。 这元宵可真是一点都不懂女人心,这个时候还追着质问只会让师父更加对他无感罢了。 果然,山樱一时忘记了挣开游影,“他喊我去消食,你喊我去逛,能一样么?” “这有什么不一样!?这” “好了,你那么暴躁干什么。 你不是本来就不喜欢游影么,我同他出去也省的你俩待在一个屋檐下相看两生厌。 你早些歇息。” 等山樱跟着游影出门后,时晏才悄摸儿地从屋里出来,“啧啧,我要是师父,我也选游影。” 元宵本来就已经破大防了,闻言瞪着时晏恼火地开口,“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 时晏怀里还抱着乌云,这家伙不肯回乾坤袋里,就赖在他手上。 这会见元宵对时晏态度不好,本能地哈了口气呲牙凶起来。 时晏拍了拍乌云的脑袋,抬头看元宵,“你看,游影从来不对我这样,也不会因为自己生气就喊我小屁孩。 他以前喊我小先生,后来喊我阿晏。 你要是同他一般有礼,师父待你定然也会不同于现在啊。” 毕竟谁会喜欢一个没礼貌又没眼力见儿的家伙。 “那个臭狐狸他、他就是装出来一副纯善的样子。 他那样的大妖,指不定生吞了多少人,你居然还处处维护他?” 时晏觉得元宵的脑袋大概是朽木做的,雕不了一点。 “师父说了,妖哪有纯善的。 我本就晓得他不纯善,但这同他对我和师父以礼相待是两码事。 你总是不分时间场合地黏着师父,师父让你回去你也不回,让你别跟着你偏要跟。 阿娘说过,不考虑旁人感受就是不对的,就是任性。 你简直比我还像小孩子!” 被一个娃娃教育了一顿,偏偏还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元宵浑身的力都卸了下来,颓丧地坐回椅子上。 半晌,轻声开口,“我我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差么?” 第82章 你身上一股狐狸味儿 “我我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差么?” 元宵看上去沮丧极了,但时晏还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的问题,“除了有钱,一无是处。” 其实元宵长得也还不错,但放在强大而俊美的妖魔面前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不过时晏就没见过能幻化成人形的妖魔有几个丑陋的。 元宵似乎被时晏的话打击到了,他愣愣地看着前方,双目无神地发起呆来。 真要是别的事时晏可能就违心地安慰安慰元宵了,但方才他偷看的时候,是一丁点都没看出师父对元宵有那方面的好感。 反倒是师父对游影 好好好,成天教育他要提防妖魔,自己倒是一颗心都被勾走了。 见元宵半天都愣在那没反应,时晏又觉得他是不是说的有些重了。 正想说让元宵放宽点心,没想到对方先开口了,“小阿、阿晏,那你能告诉我之前那死那个游影都是怎么对待樱樱的么? 我若是做的比他还好,樱樱是不是就会也待我好了? 至少、至少不会同现在这般总想要赶我走。” “” 可真执着啊。 “游影他啊,每天都会” 时晏开始胡编乱造了,他说的话把元宵听的一愣一愣,最后捏着拳头给自己鼓气,“好!从明日不!从今日开始我也要这般,我就不相信我的一颗真心打动不了樱樱。” 时晏本意是想要让元宵知难而退,这怎么还激起了他的斗志呢? “那什么,你你知道我师父如今多大了么?”这可是时晏的杀手锏了,要是这话说出来元宵还不肯妥协而且去他师父跟前询问一通,时晏觉得自己恐怕要挨揍了。 元宵满脸的斗志昂扬突然一顿,神色古怪了起来,“知、知道啊你一个小、小孩子,不要随便说姑娘的年龄,不好。” “???”不是,明明是这厮对师父死缠烂打,怎么这会还有脸说他不好? 时晏气的磨了磨后槽牙,“我师父活了得有数十年了,真论起实际年岁,恐怕比你跟我加起来还大。 你在我师父眼里就是个毛头小子,她怎么可能喜欢你? 还有,你非修行之人,也没那个天赋,就算强行修炼,寿命也不会及得上师父。 都不可能陪师父白头偕老,她为什么要喜欢你?” 时晏这话说出来就是纯粹在气元宵了。 感情这事,若真是能被这些旁的东西所左右,可能也就不会叫人那般看不懂了。 不过元宵倒是没被时晏最后几句话气到,反而一反常态认认真真地看着时晏,“你年纪还小,可能理解不了。 这天上地下,最讲不得道理的唯有‘感情’二字。 若我真是有幸能得樱樱喜欢,她那般热烈的人,定是不论我能活一年还是十年、百年还是千年,都始终如一的喜欢我。” 时晏被酸了一把,“快莫要说这些了,我师父现在还不喜欢你呢!” 说这些酸话给他一个孩子听干什么,有本事说给他师父听去! 时晏抱着乌云转身跑开,不想再跟元宵多说了。 可身后的人在经历了一系列大起大落的情感转折后正处于斗志昂扬的阶段,恨不得现在就去找游影来对比对比。 还算平整的土路上,游影始终牵着山樱的手腕,也不出声,就那么静静走着。 为了明日乡里不传出奇奇怪怪的流言,山樱出门后就给自己用了隐匿身形的符箓。 游影只要想,这地方除了时晏没人能瞧见他。 走出还不足二里路,山樱就往路边一蹲,开始闹情绪,“我不想走了,要走你自己继续走。” 游影松开她的手腕静静站在一旁陪着,任她蹲了一盏茶的时间后才再次伸手,“我背真人可好?” 山樱盯着那只白净过头但骨肉匀称的手看了一阵,没吭声。 游影耐心极好,就那么伸手等着,仿佛等多久都可以。 又过了好一会,山樱才慢吞吞地把手递过去,“不想走了,你背。” 游影似乎都没怎么使劲就把山樱拉起来背在了背上。 脚下的路很平坦,一点也不难走,但山樱就是不怎么想走。 她本来都接受今后的路无论是平顺坦途还是怪石嶙峋都得自己走了,结果这个当初说要离开就离开的家伙突然又回来了。 很烦。 胸口憋着一股情绪,快要把山樱给烦死了。 “游影,你走就走了,干嘛还回来。” 游影走得很慢,也很稳,“走是有不得不处理的事情,回来是担心真人照顾不好自己。” 山樱拖长语调哼了一声,明显不太信的样子,“问你有什么事,你也不说。” “真人也没用契的力量问我,你若问了,我自然就说了。” 这话让山樱不高兴了,她使了个巧劲从游影背上翻身跃下,背着手往前走去,“什么事都用契的力量问你多无趣,我不要问。” 游影也不多言,迈开步子跟上去后,伸手牵过山樱背在身后的手腕,“路不平整,真人当心摔着。” 这一句话,瞬间将山樱拉回数十年前,在她还是什么都不懂、只有十六七岁的那个年纪。 当时游影就像现在一样,缓慢而平静地从山中一步步朝着她走过来,问她,“你是不是御妖师,要同我结契么?” 彼时山樱才刚刚从祖师那习得契妖仆的阵法,正想找个小妖练练手。 她知道能化人形的妖魔大多都很强,不是那个时候的她能对付的。 所以山樱很警惕,“没有妖喜欢给人类当仆从,你是很强的妖,为何要主动与我结契?” 当时游影怎么说的来着? 啊,对了。 “我心悦你。” 嗤,骗小孩小孩都不信。 山樱自然是不信这种鬼话的,但有妖主动要踏入她的阵她自然不会拦着。 起阵时她还一直用余光盯着游影,生怕他反悔或是有别的目的。 “你想清楚,这阵法一旦生效,我是不会给你解开的。 从此你就是我的仆从,我说什么你都不得违抗。 我就是让你去死,你都得乖乖去死。” 说这些话时山樱虎着脸看起来凶巴巴的,可实际上她心跳的比任何时候都快。 这可是她第一个妖仆,还是这种妖力强悍的大妖 游影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走进了山樱的阵法中,在一阵绚烂的光芒后,一模红色的印记隐入了他的眉心。 那是身为仆从的证明,一旦烙上,除非山樱死去,否则他将永远是她的奴仆。 一开始游影唤她主人,后来当她闯出些名头,得了个一心真人的号以后,游影就改唤她真人了。 每每当她被游影拽着在山间散步时,他都会多叮嘱一句,“路不平整,真人当心摔着。” 其实他牵的很稳,她也不是走不稳路的稚童。 所以这么多年了,山樱一次也没有摔过。 山樱突然回首,她望向手腕上看似松松扣着实际上根本不会滑落的手,“游影,你为什么要做我的妖仆。”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山樱始终都不相信他当初说的那个理由。 然而这一次,游影还是神色平静地看着她,“我心悦你。” 山樱用空着的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游影往身前一推,“快,背我回去,锦娘说要熬鸡汤给我喝的。” “是,真人。” 应的就像他真是她的奴仆一般。 山樱负气地趴在游影背上,她自诩聪明,但还是看不懂这只狐狸。 他会不会真的她是说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他真的心悦他? 不,不可能。 他是妖魔。 是妖魔,就不可能。 时晏抱着乌云站在院门口左右张望,老远就看见了游影。 光看姿势游影好像是背着个什么,但他背上又什么都没有 他师父呢?他那么大个师父呢? 乌云能嗅到气息,山樱的咒术只是帮她隐匿了身形,气味还是在的。 乌云能感受到时晏的迷茫,窝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在呢,在狐狸背上呢。” 时晏又一次捂住了乌云的嘴,低头严肃教育它,“人家有名字,叫游影。 别叫狐狸,不礼貌。” 乌云呜呜两声甩开了时晏的手,“可他就是狐狸啊 我们妖没你们人那么讲究。 你们喊名字是礼貌,我们喊名字可就是挑衅了。 说起来” 乌云突然停了嘴,把鼻尖拱入时晏衣襟嗅来嗅去。 时晏一把捂住,“哎哎哎干嘛呢你,要喝奶也别找我啊。” 乌云气的呲牙,“谁要喝奶,我是在你身上闻见了奇怪的味道。” 时晏下意识抬起空着的手闻了闻手臂,“有味儿?不能啊,我昨日才在飞舟上洗过澡,我又没跑动,哪来的味道。” 乌云趁他不备又凑过去闻了闻,“不是臭味儿,是一股狐狸味儿。” 时晏啊了一声,“是不是之前我挨着游影站,所以蹭上他的气味了? 还有他走的时候故意在我和师父身上留下了气息,好像是为了保护我们。 你闻到的应该是这个。” 乌云摇头,“我又不是不认识他的味道。 是另一只狐狸我打不过。” 时晏回忆了一下自己还接触过什么狐狸,好像就只有在东煜城外的子午山上和那只叫阿白的白狐靠的不那么近过。 但当时他都没蹭到那白狐哪怕一下,这都能留下味儿么? 而且乌云应该没那么弱 “你们在说什么?”山樱到了院门口就解除了术法从游影背上跳了下来。 “老远就看你跟乌云嘀嘀咕咕,这小毛团子行不行啊,怎么还不会说人话?” 乌云又不能凶山樱,被嫌弃了只能扭头把脑袋埋在时晏怀里生闷气。 “乌云说说我身上一股狐狸味儿。” 时晏偷偷瞄了一眼游影,见他没有因为“狐狸”两个字有什么情绪变化,这才松了口气。 “是有,虽然淡,但这个气息很强。 我之前就想问,你们出去遇见了什么?” 没想到接话的居然是游影,山樱愣住了,“狐狸味儿不是你在他身上留下的气息么?” 游影摇摇头,“我之前确实在阿晏和真人身上留下过气息,但那气息撑不过两月就会消散。 他身上这个气息不是我的,而且闻起来很新。 应该不超过十日。” 不超过十日狐狸 时晏脑海中猛地闪过那个银发红衣,即使容貌艳丽却意外看起来很圣洁,让人忍不住想要跪地称臣的大妖。 “那个,游影或许,你认不认得你哪个同族。 他化成人形后,不喜欢穿鞋子,一头银发,黑眼珠。 长得特别好看,喜欢穿红色的衣裳” 表情一直很淡的游影在听完时晏的叙述后,突然出现了不一样的情绪。 “你所说可是你亲眼所见?” 时晏点头,“不止亲眼,还亲身体验了” 山樱觉出味儿来,“游影你认得那个打我徒弟主意的王八蛋!?” 游影难得露出诧异的神色,他拽了拽山樱,“真人,请勿妄言。 若阿晏所说是事实,那位应当是万妖之王。” “” 什么东西? 时晏掏掏耳朵,“我刚刚好像聋了,没听清。” “他当是万妖之王,九尾银狐。” 时晏有点炸毛。 尾巴多就了不起吗! 尾巴多就可以随便给别人打烙印吗!! 尾巴多就能把别人当储备粮吗!!! 山樱一手一个,把时晏和游影一起揪进房间里,“阿晏,脱。” 时晏木着脸把乌云放在炕上,背过身脱掉了上衣。 “你看那印记,可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万妖之王留下的。” 游影伸手去触,被山樱一把拦住,“那印记邪门的很,我之前都被灼伤了。” 游影拍拍她的手,“无妨,我看看。” 指尖触到红色火焰印记的瞬间,烧灼的疼痛刺入皮肤。 游影收回手,并不在意指尖的灼伤。 “没错,是那位大人。” 时晏慢慢拢起衣服,心如死灰。 第83章 八卦晏晏在线吃瓜 “没错,是那位大人。” 时晏心如死灰,“我还能不能想办法抢救一下? 比如把这个印记弄掉之类的” 游影摇摇头,“如果是别的东西,或许有办法。 这是狐妖的本命印记,哪怕身死,只要魂不灭,印记都会在。” 时晏当场裂开。 不是,抢个口粮的事情,至于用到这么高级的印记吗? 虽然他听不懂什么是本命印记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能干什么,但他感受到了对方到嘴之食绝不让与他人的决心。 山樱明显不想认下这个事情,“没有任何办法么?这个印记能不能转移到旁人身上。” 游影看了山樱一瞬,“没有。” 那一刻山樱觉得或许是有办法的,只是游影不肯告诉她。 而不知为什么,她也没有强行使用契的约束去问游影。 “算了他既然这么想吃我,恐怕也想养肥点再吃,我长大之前估计是不会来要我命的。”时晏彻底放弃挣扎,反正挣扎也挣扎不动。 时晏被种下烙印时乌云正像死狗一样躺在乾坤袋中,是以这会听说他被万妖之王烙下印记,顿时有些炸毛。 “嗷!那个万妖之王是什么东西!?凭什么给你烙印记?老本大爷都没给你烙印记,要吃也是本大爷吃,他算什么嗷!” 乌云这一通嗷嗷只有时晏和游影听得懂。 两人齐齐看向胆大包天的毛团子,都沉默了。 这算不算初生吞天不怕狐啊 时晏自然记得方才游影都开口让师父不要乱喊了,他也没吭声,熟练地捏住了乌云的嘴筒子。 “嗷唔唔唔唔唔?” 傍晚时穆回到家,发现家里突然热闹起来也没说什么,只是抱着许久未见的儿子来了几次属于男子汉的举高高。 时晏被迫承受父爱,被扔的十分安详。 锦娘炖了一大锅鸡汤,因为人多暖炕坐不下,还把家里的大圆桌给搬了出来,热热闹闹地坐了一桌人。 就连乌云也单独得了个位置,没有任何人反对它在桌边。 锦娘怕乌云够不着桌子,还贴心地给它垫高了椅子。 时晏就坐它旁边,自己一边吃一边给它碗里夹东西。 乌云吃着吃着,突然就觉得,人类好像和当初那些长辈说的不太一样,也不是那么坏。 元宵坐在和山樱隔了一个人的位置上,一顿饭吃的十分安静,安静到山樱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这小子是之前被刺激大发了么,怎么如此反常? 入夜,乌云窝在时晏的枕头边上已经先一步睡熟了,它还没完全恢复,睡觉是最好的选择。 反正它是时晏的妖仆,至少这个院子里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妖想要把它怎么样。 时晏望着静静坐在自己床上打坐的游影,犹豫着要不要把白天的事说一说。 但游影闭目坐在那,看起来像是在修炼的样子,时晏又怕打扰到它。 来来回回这么犹豫了一会儿,游影睁开了眼,“阿晏有话便说。” “那什么我说了你不能跟师父告状啊” 他的房间在主屋,离山樱现在住的侧屋有些距离,只要师父不要心血来潮给这边丢个偷听用的咒术,应当是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的。 游影点头,“我替阿晏保密。” “我白日想劝元宵元叔放弃师父,但是好像没劝动。 他不但不肯放弃,反而决定向你学习,再接再厉,争取早日让师父对他另眼相看。” 说这些话时晏自己都觉得有些听不下去,他也不明白元宵脑子里是哪根筋不对了,非要去强求一个根本不可能的结果。 “向我学习?” 游影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单纯在重复时晏的话。 时晏悄悄挪远一点,怕大佬突然发怒他被殃及,“那什么,他肯定学不像的。 而且师父也不喜欢他” 游影没说话,目光落在空中,像是在回忆什么。 时晏肚子里的瓜虫开始蠢蠢欲动,“当初元叔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和师父不开心的事,师父不喜欢他,但又不赶他走,为什么啊? 当然,游影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游影没有因为这个山樱都不想提起的事情而生气,只是静静看向时晏,“那阿晏也替我保密,可好?” 时晏顿时精神了,连挪带蹭往游影身边蹭了蹭,不小心拽到搭在枕边的被子,让被子上窝成一团睡觉的乌云翻了个四脚朝天。 “嗷!?” 乌云条件反射翻身跳起,睡意朦胧地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危险,打了个哈欠又躺回去继续呼呼大睡。 虽然是陈年大瓜,但能在第一线这里吃到瓜,猹生圆满了 “人类的时间同妖魔不一样,我不太记得是多少年前。 真人还有一位妖仆,叫疏风,是一只灰色檀雀。 幻化成人形很好看,真人很喜爱他。” 游影的声音不急不躁,就像真的是在讲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那样。 “在那之前,真人常住在永安城,住了有二三十年。 我与疏风一直陪着她。 后来有次真人去天香城时遇见了元宵,那时候他不过十四五岁,只一眼就被真人迷住了。 我能理解,真人是那样的,见者心喜。” 时晏听着听着感觉这瓜味儿怎么不太对了,他是来听故事的,不是来听游影背地里夸师父的。 “抱歉,我情之所至。 真人爱玩,元宵家世好,出手阔绰,带真人去了好些地方。疏风不喜他,觉得他抢占了真人身边的位置,便处处同他作对。 凡人寿命不过百年,疏风本不必那么在意,但他设计让元宵断了一条腿,元家有钱,寻了旁的高人要将他封禁。 也不知元宵不是良心发现,在疏风快被封禁时替疏风挡了一下,险些丧命。 事情起因本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大事,但最终难解的事,肯定是有人不肯罢休。 真人命他不要再纠缠于此事,元宵固然有错,但也为救他险些丧命。 疏风太喜爱真人,看不清这个道理。 真人说不动他便放他离去了,但疏风自由后,也未真的对元宵动手。” 原本应当是情节跌宕起伏的一段过往,但是从游影口中说出,好像就少了那么点狗血言情剧的味道。 以师父每次强调人不可轻信妖这个事情来看,时晏觉得其中还有更多隐情,不过他这个吃瓜的就不问那么深了。 两日后清晨,锦娘起了个大早。 今日是镇上赶集,她准备早些去。 家里来了客人,她要去买些好肉回来。 一开门,门口蹲着一个小团。 “呀你是谁家的孩子?” 陆瑾连夜赶过来,正蹲在时晏家门口玩石子。 他没想到这么早会有人出来开门。 听到声音,陆瑾猛地抬头,落入了温和但带点讶异的目光中。 “您、您好。 我叫陆瑾,阿、阿晏和大师应该跟您说过。 我是、是来找他们汇合的。” 事实上,这两日瓜不断,时晏已经把陆瑾要来这事给忘到脑后勺去了。 即使没听自家儿子说有朋友要来,看见陆瑾有些无措的样子时,锦娘还是笑了笑,“是阿晏的朋友啊,我听他说了,没想到你会来这么早。 他们都还没醒呢,你先进来。” 陆瑾规规矩矩跟着锦娘进了院子。 虽然阿晏家在乡里他家在镇上,但阿晏家的房子院墙平整院子整洁,进去后屋子也盖的十分敞亮,一看就是花了不少银子的。 陆瑾不敢乱走,锦娘让他在堂屋待会随便坐,他便板板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锦娘端了茶水和小点心给陆瑾,然后就去敲响了时晏的房门。 她一早就瞧见游影已经起身了,不然这会也不会去敲门。 “阿晏,起了么?你朋友来了。” 时晏昨夜想瓜想的睡不着,听见动静迷迷糊糊坐起来,旁边乌云正摊在他枕边睡的四仰八叉。 时晏一动,乌云也翻了个身蹲坐起来,“干嘛这么早,太阳都没出来呢” “太阳都要把你毛晒秃了。”时晏完全是下意识说了一句,吓得乌云瞬间清醒,三百六十度看了自己一圈,发现毛都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 时晏以半昏迷的状态起床穿了衣服,翻身下去晃悠了两下稳稳站住,然后游魂一般去洗漱,彻底清醒之后回到堂屋,发现了坐在椅子上的陆瑾。 糟糕!怎么忘记同阿娘说陆瑾会来了。 “阿瑾你怎么这么早不对,你该不会是昨夜就出发了?” 陆瑾挠挠头,也觉得自己来的是太早了,“我怕你们今日要启程,所以就赶早了些。 我坐牛车来的,没想到夜里他们也没停,一路就过来了” 陆瑾也不是没钱坐马车,但他还是习惯性节省了一些。 马车都让时晏坐的头秃,想想牛车,他皱了皱脸,“早知道你让我们去接你就好,坐牛车过来,你坐了多久?” 当初他和师父可是乘马车一个白日才到了清水镇,这夜里走估计速度更慢些。 “昨日吃过晚食就出发了。” 时晏一愣,“那你不是坐了一整晚牛车?人都要散架了。 我想想 你同元叔睡一屋成,家里没有多的房间了。” 说完也不等陆瑾应声,拉着他的手腕就朝屋外走去,嘴里还念念叨叨,“一宿不睡还坐牛车,铁人都要散架。 又不急着走,也不知道你着什么急。 快点休息休息,免得累出病来。” 陆瑾跟在比自己矮了不止一个头的时晏身后,感觉心里热热的,冻了一宿有些麻木的四肢也开始回暖。 走到房门前,时晏敲了敲门。 毫无反应,仔细听听,还能听见鼾声从里面传出来。 房间是可以从里面栓上的,直接进不去。 时晏耐着性子又敲了一次。 鼾声更大了 乌云踩在时晏肩上嗷嗷,“要不要我把门撞破,我感觉我恢复的差不多了,特别有劲儿!” 时晏弹了乌云脑门一下,“这是我家的房子,撞破了还要花银子修。” 乌云抬起前爪捂住脑门,结果后爪没抓稳,后仰翻了过去,要不是陆瑾捞了它一把,估计得在地上滚一身土。 乌云三两下顺着陆瑾的手臂爬上去,尾巴尖儿扫过了他的侧脸,“谢了嗷。” 虽然这声谢谢在陆瑾耳朵里只是“嗷嗷嗷”,但被尾巴尖儿扫了一下的陆某还是激动的脸都红了。 乌、乌云居然愿意亲近他了! 毛绒控死而无憾。 门内鼾声依旧,而且看起来是除非房子着火否则醒不了一点的样子。 时晏动了动手,心里默念了一声罪过。 好好的用来干大事的咒术,被他拿来破门,简直对不起创造这些术法的人。 门开之后,鼾声更加清晰的传了过来。 时晏心里给了元宵一个大大的差评,就这还想跟游影比呢,光是睡觉这一点动静,就可以直接划大红叉了。 站在鼾声如雷的屋子里,时晏思索一瞬,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出门找了点碳灰,画了一张静音符给陆瑾,“你拿着这个,暖炕很大,你睡右边就好。 拿着这符待会睡觉时把它放在枕头下,这样你就听不见元叔打鼾了。” 见陆瑾抓着符呆愣在原地,时晏催促他,“好了你快进去休息,一会师父出来看见我用碳灰画符肯定要骂死我。” 陆瑾应了一声,转身往元宵在的屋子里走去。 走到门口他还回身望了望时晏,看见时晏正捏着乌云的后脖颈子碎碎念的教育它。 “乌云,这家里的东西都不能用蛮力破坏知道么?你马上成年了,指不定要变多大,要是弄坏家里的东西,阿娘要生气的。 一生气你就会被赶出去睡路边,没有暖炕没有被子,冷了都没人管!” 乌云嗷嗷嗷地不知道在回应些什么。 陆瑾回头走进屋,静音符被他小心翼翼收藏起来不打算用。 提前过来了,真好。 第84章 云雾山秘境 “樱樱,你的早食我已经帮你取了热好放在堂屋的桌上了,你记得吃。” 山樱刚洗漱完,就听见站在离她好几步远之外的元宵来了这么一句。 按照往常,先不说元宵这个距离着实离的有点远了,就算是有可能,等话说完以后人也应该贴上来了,今天居然说完就站在远处,也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山樱疑惑了一瞬,没吱声。 “樱樱,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现在乘马车去镇上买。” “”山樱抓过一旁看戏的时晏,弯下腰小声问他,“这厮有病?睡了一觉脑子睡坏了?” 时晏大概好像可能作为那个催化剂,只能假装无辜,“啊?我不知道啊,他早上起来就这样了大概是认床没睡好。” 乌云小声嗷嗷,“他知道他都知道,就是他撺掇的!” 时晏脸上继续笑的一片祥和,手下狠狠捏住乌云的嘴筒子。 谁知道这毛团子什么时候会突然完成过渡期进入成年期,万一嗷着嗷着能说人话了,指不定要告多少密。 往常元宵看见山樱和时晏说悄悄话肯定要死皮赖脸的黏上来问两人在说什么,今日他就站在原地,连脸上的表情都风轻云淡的,好像根本不在意。 等山樱直起身,他又问了一遍,“樱樱晚食可有想吃的?我现在去,也好买新鲜一点的,听说今日镇上有集市。 樱樱若是想去集市逛逛,也可与我同去。” 山樱被雷的头皮发麻,下意识搓了搓胳膊,“你没事?” 元宵突然笑了笑,“樱樱这是在关心我?” 不等山樱说什么,他又兀自开口,“就算不是也无妨,只当是我误会樱樱了。” 别说山樱,就连时晏都有些绷不住了,翩翩公子也不是这样硬凹就能凹出来的啊。 而且一个人哪可能一息之间就从咋咋呼呼变成进退有度温柔端方,这种强行拉伸只会让人觉得割裂和不适应。 山樱此刻皱着脸,不知该搭理他还是不该搭理他。 游影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仰头看枝头的鸟儿,也不理会这边仿佛唱戏一般的场面。 元宵余光瞥到游影一副岁月静好百事无关的样子,强行端出的温柔模样差点就破功了。 他在这里如此卖力,游影不但一丝危机感都没有,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这边。 乌云在时晏怀里挣扎了几下,把自己的嘴解放出来,“他不该这么挑衅的,要不是这个御妖师我是说你师父、师父,不要瞪我嘛! 要不是她在这里,这个人类恐怕已经被撕成碎片了。” 碎片 时晏低头看乌云,“为什么?” 乌云悄悄瞄了一眼游影,它现在还是幼年期,还打不过游影呢。 不过对方好像没什么反应,这就是默认它可以说的意思? “妖魔的独占欲很强,如果是真的喜欢,不会容忍有其他的任何东西绕在喜爱之人的身边。 不论对方是人还是同类,都不允许。 游影是你师父的妖仆,在她没说不允许之前,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瞬间让那个人类死掉,而且是连魂魄都碎成渣的那种。 他能忍到现在,只能说真的很喜欢你师父了,喜欢到不忍心让她有一点不高兴。” 说着乌云两下跳到了时晏的肩上,尾巴尖勾着他的脖子,“本大爷也不喜欢同人分享,既然你收了我做妖仆,那就不能要别人了嗷!” 后面这句时晏权当没听见,一把将乌云薅了下来意思意思顺了顺毛。 长得跟个奶猫似的,怎么说起话来这么血腥。 没错,就像乌云对时晏说的一样,游影虽坐在那里动也未动,但内心深处已经将元宵杀死了无数次。 他想将这个人类剥皮拆骨,想把他的骨肉碾碎成泥,踩进泥土中,想将他的心脏划成一片一片生食,想让他消失在这世间 但他不能。 几十年前,他就答应过站在那边满脸嫌弃的姑娘,他答应她,绝不会凭本心随意杀人。 如果真遇上该杀之人,也绝对是因为对方坏事做尽。 他的小姑娘他深爱着的主人对他说过,她生来就带着满身罪业,要积德行善。 他是她的妖仆,他种下的恶因,早晚会成为她的恶果。 所以他忍耐下来,不再凭本心做事,学会了将许多恶念藏在心里。 他想让她好好活着。 就当是鸟儿在耳边聒噪,他总不能把这世间生灵都杀尽,她不会喜欢那样的世界。 时晏想要离开这片危险区域去到游影身边,偏偏山樱觉得独自面对奇怪的元宵更让她不适,非揪着他不肯放手。 “走走走阿晏,为师今日教你些别的东西。 那什么,元宵你不用买东西,昨日锦娘说了她今日去赶集会给我带好吃的回来,不用麻烦你了。” 连“麻烦你”三个字都出口了,可见山樱是真的被元宵这种姿态做派给吓到了。 时晏巴不得快点离开,立马点头如捣蒜,“好好好师父我们快去修习术法,我今天要学它一百个不重样的术法!” 等山樱和时晏溜到后院,元宵看着空空如也的前院,脸上有些挂不住。 游影还是坐在那,没有因为他在而感到不适,也没有因为他现在正瞪着自己而产生愤怒。 有些情绪压抑久了就习惯了,哪怕是元宵正在神情怪异地朝着他走过来,游影也能继续望着枝头的鸟,仔细观察鸟身上的每一片翎羽。 “你很得意?”此处没有旁人,元宵终于是没能忍住。 要是时晏在这心里指不定要大呼这是什么恶毒女配的专属台词! “游影,我在同你说话。”元宵差点就没控制住语气。 游影的目光从鸟儿身上挪开,给了元宵这几日以来第一个正眼,“有事?” 元宵被那漆黑的眼珠子盯着,心头的怒气像被泼了一盆凉水,突然就有些要熄灭的趋势。 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元宵其实还是很怵游影的。 对方妖异的面容和冰冷的目光都在告诉他,眼前这个家伙是非人的存在,他其实就是仗着山樱在,对方不敢对他做些什么罢了。 “你都走了为什么还回来,你如此反复无常,就不怕不怕让樱樱难过吗!? 她需要一个能陪着她的,不是你这样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的。 而且你是妖,她是人,她” “你可知她活了多久?”不等元宵说完,游影开口打断了他。 元宵愣了愣。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也知道,山樱活了许久。 虽不像妖一样动不动就百岁千岁,但也是活了许久,不能用常人的寿数来衡量她。 “我不知道,但但我若是陪着她,我死后也不会不许她找下一个啊。” “她若真对你动了情,等你死了,她会很痛苦。 我与她相识,她不过十四五岁。” 元宵是真不知晓原来游影已经陪在山樱身边度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这一点是他万万比不得的。 “你既是陪她如此久都未能让她动心,证明她不喜欢你,你才是不应该强求的那个!” 不得不说,元宵有时还是挺会抓重点的。 然而 “你又怎知她不心悦我?你亲口问过?” 游影也不知他今日为何要同这个一向厌烦的人类说如此多话,往常他是断断不会理元宵的。 大抵是被对方这种热烈又直白的心思刺激到了,也可能是因为那日未敲开院门时,嗅到了她身边紧挨着的讨厌的气息。 除了比自身强过许多的同类,妖魔本不应惧怕任何东西。 可这几日游影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这个人类是不是日日跟在她身边,同吃同游。 若是露宿野外,说不定还会挨近坐在一起取暖 只要想到这些,游影就有些压抑不住内心深处的暴虐情绪。 “我、我虽不曾问过,可” “既不曾问过,便不要私自替她回答任何东西。 我不配替她做决定,你,更不配。” 说完这些,游影便消失在了元宵面前。 他在几息之间出现在了朗月山的大山深处,只轻轻一抬手,数十棵粗壮的树木便被拦腰截断。 游影望着木屑飞舞的四周,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还好,他离开的足够迅速,否则如被粉碎的可能就不是这些树,而是元宵的脑袋和身体了。 立在时家院中的元宵突然打了个冷颤,不知为何,他就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是被野兽盯上了一般。 山樱将时晏拽到后院就没再管前院的事情了,她甚至还在两人周围布下了结界,主打就是一个任何人都别来妨碍她当个好老师。 “再修整几日你便同我一道出门。” “啊?”时晏一个没反应过来,“祖师又欠人银子了?” 山樱眼皮子跳了跳,“这次不是。” 时晏艰难地咽了咽唾沫,“难道是惹出了更难摆平的祸事?” 不应当啊,祖师肯定比师父厉害,除了银子,难道还有祖师解决不了要师父去帮忙的事情么? “别瞎猜,这次出去是为了你。” “为我?难道是找到去掉我身上印记的办法了!?”时晏面露欣喜。 能当个自由人肯定比当某个大妖的储备粮要让他开心的多,至少不用随时随地担忧下一刻会不会被突然冒出来的大妖一口吞掉。 “西北有座云雾山,云雾山秘境五十年到一百年之间会开放一次。 秘境内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其中有许多适合修习咒术和言术辅助用的东西,还有不少灵药和用来炼制法器的宝贝。 我想带你去寻一寻,看是否有你能用得上的东西。 或许能寻到些机缘解了你后心的印记也说不定。 此前未同你提起是因为我也是才从秘宝盘的显像中观测到云雾山秘境即将开启。 之前我们没有飞舟,如果乘马车去,想行至云雾山少说需要两三个月。 云雾山秘境下月初五就会开放,根本来不及。 但现在我们有了飞舟,想去云雾山不成问题。” “去去去,有好东西那肯定要去! 去之前师父再多教我些防身用的术法!” 时晏此刻恨不能一天学八百个高阶术法。 如今已快入四月,距离他身上的护盾消失也就八个多月了,在此之前他要能学多少就学多少。 “我自会教你云雾山秘境内能用得上的术法,不过有件事你得帮帮师父。” 感觉到自家师父说着说着语气突然不对,时晏警惕地后退了小半步,“师父先说说是什么事?银子的事没得商量啊,说好不能乱花,就算是您身上的也不能乱花!” 山樱气的直伸手捏他脸,“我可是你师父,我看起来就这般不靠谱么?” 时晏反抗不了,只能用眼神告诉她,是的,就是这般不靠谱。 “我说的另有其事! 云雾山距离罗影城很近,元宵自然要跟着我们。 其实带着他也好,趁机把他送回老家不要让他跟着我们了 问题就是,游影同他关系不是很好。 我见你近些日子同游影相处的还算亲近,你帮我多劝劝游影,就把元宵当个空气,不要同他一般见识就好。” 啊原来是后院起火啊。 找他这么一个小娃娃帮忙,也就他师父能干得出来了。 “师父放心!我肯定多劝!” 劝完是什么后果那可就保证不了一点了。 入夜,时晏早早就进入了梦乡。 游影很安静,哪怕同他住在一个房间也没有让他感受到丝毫不适。 梦里,时晏又见到了那久违的一片金光。 得,这次又是来发布新任务还是来刷存在感的, “时晏。” “在呢在呢。” “” 干嘛?怎么喊完人还不说话了?非得让他三叩九拜一下吗? “您老人家近来可好?” 思索一阵,时晏决定主动出击! 第85章 寻宝之旅 “您老人家近来可好?” “” “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 “召唤小的过来纯粹就是想我了?” “。” 时晏开口就是三连问,创世神也没想到不过几个月没见,这家伙就能变化如此之大。 “封禁妖魔之事,进展如何?” “不如何,目前就用非常手段契了一个妖仆不说,我这后背还叫传说中的万妖之王给打了个印章。 给人当预备口粮的滋味可不好受啊,要不您还是把我送回去召唤个厉害的过来?” 时晏说这话自然不是真的就准备摆烂不干,而是只过了短短几个月,他就算是稀世奇才,也不见得能这么快就开始封禁妖魔? “此事不可玩笑,还望你认真对待。” 时晏心里直翻白眼,面上是一点不敢,“认真认真。 要不您还是说说今夜托梦是有何要事?” 创世神也不想同时晏废话,“你需前往云雾山秘境,秘境中有助你封禁妖魔的宝物。” 云雾山秘境? 白日里师父才同他说要去云雾山秘境,晚上创世神就给他托梦 是巧合么? 时晏环顾四周,有点怀疑这次托梦是不是真的只是他自己做的一个奇怪的梦。 “云雾山秘境乃此间一灵气极为充沛的秘境,妖物横行,你此去要谨慎。 宝物会自动招引你去寻它,不必过于忧心。 封禁之事,待得到宝物后便可开始了,早日开始,此间便能早一日脱困,祝你成功。” 说完最后一句,创世神便直接把时晏踹出了这个梦境。 时晏睁眼猛地从床上坐起,惊动了坐在床尾修炼的游影。 “阿晏?” 时晏茫然地看看他,再看看已经透亮的窗户,“天天亮了?” 游影还是看着他,“是,天刚明,时辰还早。 阿晏可是做噩梦了?” 时晏胡乱点点头,“是,就是有点记不得内容了。” 是个屁嘞,他不过是受创世神召唤了几分钟,怎么就天亮了。 仿佛睡了个假觉。 “无妨,梦都是假象,时辰尚早,阿晏可再休息一阵。” 时晏刚想说不睡了,旁边就传来了一道鼾声。 扭头一看,乌云把自己扭成了一个麻花,睡得十分快乐。 “游影,你可知道乌云为何迟迟不能结束过渡期?” 游影分了个眼神给睡得四仰八叉的毛团子,“它并不是正常修炼进入的过渡期,身体消化不掉那么多能量,过渡期会比其他吞天漫长些。 不过也就是这几日了,我们进入秘境前,它应当会脱离这个模样。” 时晏精神了点,“成年吞天会同现在有什么区别么?” 游影思索了一下如何形容,“体态庞大。” 时晏眼巴巴地等着,等了一阵什么也没等到。 “没了???” 游影见他不太能接受的样子,又补了一句,“妖力庞大。” 时晏捂了捂心脏。 好好,加上后面一句还勉强能接受一点。 妖力庞大证明打架会凶一点,至少以后能关门放乌云。 虽然现在睡在他枕头边的这个小东西看上去有点没用哦不对,那次他耳上铃铛掉了的时候,乌云还是挺有用的,错怪他了。 又在家待了几日,时晏就同锦娘说了要出去的事,只不过没同她说是去妖物横行的秘境。 这次出发的并不算匆忙,锦娘虽不舍,但还是连日做了好些易存放的吃食给时晏带着,让他们路上遇不着客栈的时候吃。 儿子还这么小就常常不在身边,哪个母亲心里都不会高兴的。 时晏要出发那日,锦娘后半夜就醒了。 要不是游影同他住在一个房间,锦娘肯定会去时晏的房间里再多看看儿子的。 飞舟被激活悬于半空,好在时晏家的后院不小,放得下飞舟。 木阶垂下,时晏赖在锦娘怀里撒了片刻娇,顺着木阶上了飞舟。 飞舟上一共有八个房间,这下不用考虑谁和谁住一个房间了。 元宵还是故意凹着他设想好的人设,坚持不烦山樱,要做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可惜山樱一直没能接收到他的讯号,偷偷问了好几次时晏元宵是不是撞坏脑子了。 这让时晏没法解释,毕竟他就是罪魁祸首。 游影跟着山樱这么多年,确实也没吃过什么好的用过什么好的,所以坐飞舟,这也确实是地地道道的头一次。 “人类真的很厉害,能将空间之术融在这样一方天地内,只需要些许力量就能驱动,十分玄妙。” 听着游影的话时晏忍不住想,虽然这飞舟的空间之术确实玄妙,但放在这种能修习术法的世界中也没那么稀奇。 要是让游影看见飞机大炮什么的,他恐怕也会惊叹,为何没有术法支撑的金属巨物也能在天空中飞翔。 不过有句话没说错,人类确实厉害。 自己没能有多大的力量,却很善于利用所有能利用的资源去达成所愿。 “这飞舟可是花了八十八万两银子买来的!”时晏忍不住跟游影显摆显摆头一次花这么多钱的感觉。 游影沉默半晌,“真人带你去做了什么坑蒙拐骗之事?” 看游影的表情,显然是哪怕身为一个没有人类道德底线的妖,也觉得带幼崽坑蒙拐骗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师父呀师父,到底以前是做过多么不好的事情,才能让游影这么委婉地说出这种话。 “我同师父遇上了一些事,从一个万年树精那得到了百十来滴万年精魄。 留了一点,剩下去拍卖行卖掉了。 我想起来了!那树精还说认识你呢!它还说你是它看着长大的” 当然,时晏没把树精说自己是师父和游影的娃娃这事说出来,虽然他觉得游影可能不但不会介意,反而还会高兴。 “树精你们居然遇上叶伯了。 的确,我还未开灵智时就在他的庇护之下,后来开始修炼,曾在他的树洞中居住过很久,他算是我的长辈。” 那树精说的居然是真的 “你们能得他的馈赠,他应是喜爱你们的。” 时晏眨眨眼,不准备把自家师父是怎么树前一套树后一套的事情说给游影听了,有点丢徒弟的脸。 有了飞舟代步,全速前进时快的时晏连沿途风景都来不及欣赏,只在飞舟里温习了几日的术法就抵达了第一站——罗影城。 见飞舟越来越靠近自己熟悉的地方,元宵面色开始一点点变的难看。 终于在离罗影城只余下不到百里时,元宵憋不住了。 “樱樱,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将我赶回家么?” 这委屈的语气一出口,前几日凹的人设就算是彻底废掉了。 终于找回了熟悉的味道,山樱松了口气的同时,一个白眼已经翻出去了,“你老老实实回家去,云雾山秘境是什么你能去的地方吗? 别看阿晏小,阿晏能保护自己,但你不能。” 元宵不服,“阿晏会术法,阿瑾总不会?你不也还是带着阿瑾?” 山樱懒得理他,“我自不会带阿瑾进入秘境,会将他放在云雾山脚下的客栈内。” 元宵赶忙接口,“那我” “元宵!”山樱语气重了些,“你不要总是如此任性行么?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曾经答应元老爷和元夫人的事情? 这次我容你与我们同行如此多的时日,已经是违背了当初的约定,希望你别再为难我,让我成为一个不守信的人。” 当初元宵断了条腿后,元老爷就大发雷霆找了一堆能人异士来对付疏风,这事确实是真的。 后来元宵良心发现为了救疏风差点丧命,元老爷惊怒的同时更是后怕。 他寻到山樱,与她约定,让她再也不要主动同元宵有联系,也让她尽快远离罗影城。 山樱因疏风带伤离去一事心烦意乱,觉得这事元宵和疏风都有错,但她却都不能说。 最后她自然是应了元老爷的意思,与他做了约定。 这次遇上元宵纯属偶然,一路上也都是他硬要跟着,她总不好真的暴力驱逐。 但跟到这也就差不多了,后面的路确实不太好让他继续跟着,何况游影在。 她是真怕哪天游影一个不高兴就直接把元宵给咔嚓了。 对比起疏风那家伙有仇当场报的性子,游影这种习惯把事情藏在心里的性子才更让她担心。 她看不透游影的性子,就如同她不知道游影离开还会回来一样。 哪怕结了契,她也感觉游影一点都没有被她束缚。 元宵像是一下子被挫掉了所有勇气,只是垂下头,像只被抛弃了的狗子一样,“原来我跟在你身边会让你为难么?” 要是之前,山樱可能都不搭理元宵这么戏多的样子,但今日她只是很冷淡地说了一句,“是,我很为难。” “我知道了,待会到罗影城就放我下去。” 山樱嗯了一声就没再同元宵说话了。 时晏本以为元宵还要挣扎一下,没想到他这次真的什么话都没再说,飞舟停在罗影城城门附近,他连道别的话都没说就顺着木阶下去了。 船上少了个人,气氛却比之前微妙了不少。 游影还是那副平淡的样子,但莫名的时晏感觉他似乎心情很好。 路过罗影城让山樱想起来一些不愉快的回忆,这会正处在谁也懒得搭理的状态。 游影深知这种时候谁去触她霉头都会挨骂,所以就待在自己的房间内独自享受美好心情。 时晏和陆瑾自然面面相觑十分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好在飞舟快速路过了罗影城,直抵云雾山山脚下的一个镇子——云雾镇。 从飞舟进入一片雾海后,时晏才感觉这“云雾”二字原来是字面意思上的云雾。 周围雾气弥漫,飞舟速度缓了下来,免得前方突然出现什么东西撞上去。 云雾山秘境要开的事显然许久之前就已经流传开来,这会同时晏他们的飞舟一起并排向前的就有不少其他人的飞舟。 不过雾气有些浓重,除了离得近些的能看清楚模样,远点的就只能看见一团黑影。 怎么说呢一眼看过去,凡是能看清的飞舟,都比他们的看起来奢华一些。 只有他们这驾飞舟,看起来朴素,实际上真的朴素。 时晏站在甲板上看了一会,回到了船舱里,“师父,咱们当时买飞舟是不是买的太不妖艳了一点,我看外面旁人的飞舟都很花哨。 这样咱们会不会被看不起啊?” 山樱看看他,语气沉重,“花哨的八十八万买不起,可能得八百八十万。” “”时晏垂头,过了两秒抬起,“师父以前说过,做人还是要朴素一点。 买飞舟也是,花哨也没什么实际用处,朴素点的就很好。” 屁嘞,山樱根本没说过这句话。 时晏正打算再去夹板上看看外面,游影突然出现在房间门口,“周围有不少御妖师,方才有妖气入船打探。” 山樱掏出鉴妖盘一看,上面果然亮起了光点。 “嘿,这还没进秘境呢,怎么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游影,给我探回去,收点利钱回来。” 游影点点头,“是,真人。” 时晏一头雾水。 什么收利钱?这是什么他听不懂的御妖师行业黑话么? 没等时晏问个清楚,乌云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我、我感觉我不太好了。” 时晏转头一看,好家伙,好好的毛团子怎么走起路来四肢都不协调了,看着像小脑发育不完全 “快、快将我扔下船,快点,我现在翻不过那个甲板!” 山樱想都没想跳起来一把捞过乌云直接朝着外面一扔,在时晏目瞪口呆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也捞起他往甲板上走。 “等等等等!师父啊,罪不及主啊 乌云干了什么坏事是乌云的锅,不能让我来背啊!” 山樱脚步一顿,狠狠捏了把时晏的脸蛋,“胡说什么,是你的妖仆要成年了!” 第86章 小鬼一起手牵手,谁先长大谁是狗! “是你的妖仆要成年了!” “?” 什么玩意儿,这就要成年了? 时晏扑到飞舟甲板的栏杆处朝下望去,飞舟离地面不算近,空中雾蒙蒙的,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情况。 “不对!师父哇,我们把乌云丢下去,可飞舟一直在往前啊!!!” 完了完了,这不就是刻舟求乌云了嘛。 山樱不怎么担忧,“成年就是一瞬的事情,一只吞天若还赶不上飞舟的速度,你留着它还有什么用处?” 话虽如此,可到底是自己带着这么久的毛团子,时晏还是挺担心的。 飞舟平稳向前,周围也有其他人的飞舟,除了乌云被丢了下去,看不出有任何事发生。 时晏环顾四周,发现只有身后船舱里跑出来一个陆瑾。 “师父,游影呢?他什么时候下船了?” 山樱看他一眼,“你才多大怎么就开始健忘了,我刚不是让游影去收利钱了? 就这周围四五六架飞舟,他应当就在其中一架上。 想探姑奶奶的底,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时晏虽然不懂“探底”的具体行为是什么,但应当不是什么良善之事。 “我刚刚好像听见乌云叫了,它、它没事?” 陆瑾果然第一时间就关心起了乌云。 他对乌云的偏爱简直都把时晏都给感动了,然而却没能感动乌云。 “不知道,乌云在下面。” 时晏指了指船下。 陆瑾刚才跑出来的时候也听见了山樱的话,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们真的不用等等乌云么?” 唉,如果这都不算爱 谁想陆瑾话音将落,飞舟整个震动了一下。 时晏一个没站稳,唧一下坐在了甲板上。 “地震了???” 不能够啊,地震也不会对空中有这么大的影响。 隔壁离的近些的飞舟甲板上也走出来几个人,对方瞥了这边一眼,只看见了山樱和陆瑾。 时晏搁甲板上坐着呢,本来人就小,围栏这么一挡,连根头发丝也看不见。 “方才我等在船舱内休憩,只觉周围有强烈的震动,出来后却发觉异常。 我观姑娘似乎已在外站了许久,不知姑娘可知道发生了何事?方便告知一二否?” 时晏只能听见声,还没咂出这文绉绉的话是什么意思,山樱已经开口了,“哦,是我家小孩的妖仆成年。 搞出这么大动静,不好意思哈。” 虽然话说着不好意思,可山樱这语气可是半点不好意思也听不出来。 也就是这人说话还算礼貌,山樱才回他一声,不然理都不理。 说什么在内休憩,休憩能刚震一下就窜出来? 可简单的两句回应,就叫对方心下大震。 这女子瞧着年纪不大的样子不过修行之人多驻颜有方,寿数高于常人,也不好以外表来判定此人是否年轻。 但妖仆? 还是给孩子契妖仆? 这飞舟看上去普普通通,难道是哪家的大人物低调出行,此次带小辈来云雾山历练? 对方还想多攀谈两句好了解了解情况,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浑厚的嘶吼。 时晏只觉心脏跳了跳,脑海中一瞬间掠过庞杂而破碎的记忆。 那是属于吞天一脉自古传承下来的记忆,乌云在成年的瞬间就要继承这些记忆。 时晏是它的主人,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短时间能接收大量信息不是个什么好的体验,简单来说就是,脑仁生疼。 隔壁飞舟上的人被这一声吼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途中遇到了什么上古妖兽。 云雾山这边灵力丰沛,最适宜这些妖物生长。 山樱眉头一跳,急忙嘱咐时晏,“你让乌云变小了再回来啊,别那么一大个给我上来把飞舟再压坏了。 不管修葺还是换新可都要花一大笔,咱们没那么多银子瞎造!” 时晏还没用熟与妖仆之间的通感,情急之下爬起来扒着围栏喊了一嗓子,“乌云!!!变小点再回来!!!!” 来来来来来的回音回荡在空中,时晏抹了抹脸。 绷住绷住,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几息之后,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浓雾中窜出,一个漂亮的空翻落在了甲板上。 黑发金瞳,一身劲装的男子站立在不远处,脸上的表情十分不耐烦,“小破船就是麻烦,还得本大爷化形上来。” 时晏愣愣地看了对方几秒,“你给我变回去,现在,立刻,马上! 就变成最开始那种小毛团的样子!” 其实对方还没穿出浓雾时,时晏就知道这是乌云了。 妖仆和主人之间那点感觉确实玄妙,用语言都解释不来。 但瞧见乌云成年后幻化成人形的模样后,时晏就有些想要炸毛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说好大家都是小鬼的样子呢,怎么偏偏乌云一下子就能变成高大成熟又帅气俊朗的样子。 可恶!他不让! 乌云下意识嗷了一声,本能地遵从时晏的命令,砰地一下变回了黑色的毛团子稳稳当当落在了甲板上。 “干嘛嗷?我刚刚的样子很丑吗?” 看见熟悉的小毛团,时晏这才气顺了一点,违心地点点头,“是啊,丑得很嘞,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好看。” 才怪,明明又高又帅又让人羡慕。 乌云不疑有他,高兴地奔过来几下窜上了时晏肩头,“我也觉得,我们妖嘛,就是原型才最好看。 本大爷的原型一定是所有妖里面最英俊的!” 时晏嗯嗯嗯地敷衍了几声,有点想把这毛团子抓下来丢出去。 怎么说呢,奶猫的样子,成年男性的声音就很怪。 隔壁飞舟全程围观了这一场面,心底的震撼又加深了。 能化人形言人语的妖魔虽然不少,但也绝不是多到随便走哪就能碰见一个的,更不是想收做妖仆便能降服的。 有些妖魔性子爆裂,宁愿和御妖师同归于尽都不会甘心低头当人类的仆从。 眼前这只暂且看不出种类的妖魔已经能化人形,在妖仆里也属于不多见的上品 本就不俗,却甘愿给一个瞧上去说不定都未开窍的娃娃做妖仆。 这娃娃身后到底是哪个大家族!? 乌云嘴里还在叨叨,时晏忍无可忍,问他“你能把声音也变回最开始的样子么?” “嗷不能,成年后就是这个声音了。” “那你就闭嘴,不要那么多话,吵死了。” “???” 乌云委屈,但乌云不能说。 隔壁飞舟的人心中过了几轮,也没能猜出时晏到底是哪个大家族的孩子。 正想继续刚才的谈话加深一下印象,山樱突然转头隔空看了他一眼。 明明周围还有雾气,山樱这一眼应当看的不明晰,但对方就是突然住了嘴,感觉莫名有些怵得慌。 等对方不再有攀谈的意思后,山樱一手一个把俩小孩推回船舱去,“别搁外面杵着,风大,当心吹跑了。” 时晏一边走一遍反问,“这飞舟不是有防护机制么,我刚刚明明一丝风也没感受到。” “你闭嘴,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哦。” 三人回到船舱内没多一阵,游影掀开珠帘走了进来,手心里松松拢着一个东西,时晏没看清。 “解决了?” “嗯,解决了。” “利钱可收了?” “真人的吩咐,我自当完成。” 游影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山樱手心,时晏偷偷瞄了一眼,看见是颗翠绿色珠子。 这是妖丹!? 所以游影方才是去找了那个对他们飞舟不怀好意的人,还撬了人家妖仆的妖丹!!!? 山樱看了看手中翠色的珠子,伸手丢给时晏肩头的乌云,“送你了,小零嘴。” 时晏根本没来的及反应,乌云就啊呜一口把妖丹给吞了下去。 “你就直接吃了!?之前被撑成死狗的不是你么???” 时晏一把将乌云从肩上捉下来摇晃,试图让他把妖丹给吐出来。 “嗷别晃,吃都吃了,已经吐不出来了” 山樱看着毛团子被晃直乐呵,“别晃了,他现在吃颗妖丹问题不大,都成年了,不会像幼崽时期那么脆弱,撑不到他的。” 时晏还是不太放心,举着乌云左看看右看看,“真没事?你要再像上次那样,这次可没地方给你找药去。” 乌云舔舔嘴,“没事嗷,上次你收起来的那颗是不是也能给我了,一颗吃不够。” 时晏想起乌云吐出来的那颗妖丹,用力弹了他的脑门一下,“就知道吃呢,不许吃!” 乌云气得不行,嗷嗷叫着挣脱了时晏的手跳到床上团起来生闷气去了。 山樱看热闹不嫌事大,“对对对,就要管着他一点。 不然过两日进了秘境说不定会给你惹出麻烦来。” 提起这个事,时晏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师父,我想把乌云留在云雾镇陪阿瑾。” 这下不止山樱和陆瑾十分吃惊,就连游影都感觉有些意外,窝在床上的家伙更是耳朵都偷偷竖了起来。 “你的妖仆,你入云雾秘境不带他么?” “非是我不想带他,只是这一路我隐约感觉妖魔真的很多,我怕把阿瑾一个人留在这不好。” 山樱点点头,“你说的的确是个问题。 我一开始是想着多给阿瑾留一点护身用的符箓和法宝,但是他也不会用 这样,让乌云待在他身边,我带着游影和你进去。 若是遇上什么适合乌云的秘宝丹药,就给他带出来。” 陆瑾刚想说不用为了他这么麻烦,就感觉衣角被什么拽了拽。 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默默蹭过来的乌云偷偷用尾巴卷住了他的衣角拽了拽。 这意思是让他答应? 陆瑾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感情占了理智的上风。 这可是乌云第一次同他这般亲近呢 时晏没注意这一人一妖的小动作,“那到时候就要麻烦游影和师父了。” 游影微微颔首,“无妨。” 山樱则是使劲儿揉了揉他的脑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可是我徒弟,说什么麻烦。” 时晏眨眨眼,很想问山樱她是师父那游影是什么,师娘还是师公啊 当然,这话他就只是敢在心里想想,毕竟他时小晏的命也是命呢,不值当因为嘴欠一句给扔了。 飞舟悬停在云雾镇的镇口,旁边乌泱泱停了一大片飞舟。 哪怕只是如此悬停在空中也是要消耗天星晶的,时晏将收回缩小的飞舟塞进兜里后,又朝旁边那一片飞舟望了望,“师父,他们是不愿意住镇上的客栈所以才把飞舟停在这的?” 这整的仿佛一个天然停车、啊不,停飞舟场。 山樱活动了一下筋骨,环视一圈,“在这住飞舟不一定就能比住在里面舒坦,有人试探我们,自然也有人互相试探。 你想想,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奔着云雾秘境来的,少一个人就会少个人分享资源。 谁都觉得那秘境里无主的资源是自己的,既然是自己的哪有轻易拱手让人的道理?” 时晏品了品这话,“师父的意思是,他们会在这打起来。” 山樱用脚尖碾了碾下方的土地,“就这个地方,每次云雾山秘境开启,指不定要糊多少层血在上面。” 时晏下意识蹦了一下,一点也不想再踩脚下的地面了,“师父,吓唬孩子是不对的,快快快我们快进镇里去。” 山樱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谁说我在吓唬孩子了,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游影,你说是不是?” 游影嗯了一声,“真人说的对。” 时晏耳朵一捂,“不听不听,师父念经。” 山樱一愣,“念经?我念什么经,御妖师不念经的。” 时晏被噎住,支支吾吾了两声,先往前跑了过去。 唉,只有他一个人懂这些梗真寂寞。 云雾镇内的雾气要比镇外小很多,淡淡的雾气环绕在青砖石瓦上,还怪有意境的。 时晏站在石桥上,欣赏了一下上辈子没见过的风景。 还没来得及张嘴夸赞,就被一个人狠狠撞了一下。 要不是乌云反应及时临空用后爪蹬了他一下,估计就得栽河里去了。 第87章 柳梅花其人 时晏站稳后伸手把乌云捞了回来,扭头准备找撞他的人算账。 “谁家的小孩没看好,云雾镇现在是小鬼都能来的地方了吗?晦气!” 时晏都没看到人,脑袋上先冒出来一排问号。 怎么什么地方都有这种恶人先告状的丑东西? 穿着白色扣玉带金丝绣纹衣袍的男子拍了拍自己的衣角,脸上满是嫌弃。 时晏站在这有一会儿了,明明是这家伙自己忙着跟旁边的姑娘说话没看见时晏这个矮个子,现在还倒打一耙。 不说时晏受不受得了这种委屈,反正乌云是受不了。 乌云四个爪子抓着时晏肩头的衣裳,张开口呲着牙冲男人凶了起来。 想象中的奶猫哈气没听见,反而听见了浑厚凶残的巨兽吼声。 时晏脑瓜子嗡地响了起来 要聋了喂!!! 这吼声里带着强势的妖力,时晏作为乌云的主人只能听到声大,但出言不逊的男子被这吼声直接冲飞到了几尺外,落地后噗嗤一声吐了口血。 时晏震惊的同时感觉肩头一轻。 乌云落地后身量暴涨,瞬间就幻化成了小象一般大小的黑色巨兽。 那一口牙雪白锋利,感觉光是碰到都要被划伤。 巨兽迈开强壮的四肢横在时晏身前,几乎要把整个桥面都占据。 时晏一边揉耳朵一边往桥下退。 开玩笑,万一桥塌了怎么办,他又不会游泳! 与男子同行的女子被吓出一身冷汗,瞬间往后退出去数尺。 山樱倒是不怕桥塌,给了游影一个眼神后走上桥,把乌云往旁边掀了掀,“往边去去,我过不去了。” 乌云正处在愤怒中,扭头就冲山樱呲了呲牙。 山樱仿佛瞧不见似的,还是从乌云身边挤了过去。 就连对面的女子都要以为乌云要给山樱一口时,乌云甩着尾巴不耐烦地往后退了退,扭头去看时晏。 时晏又揉了揉耳朵,指指自己,“下次别在我耳边嚎,要聋了。” 乌云喉咙中溢出低呜,就差在兽脸上写上一排“你别那么难伺候”了。 时晏也露出一脸委屈,“真的呀,耳朵疼。” 乌云嗷了一声,跑了两步幻化成人形蹲在时晏身前,一脸不耐烦地伸手过去要给他揉耳朵。 时晏默默盯着乌云单膝跪地的姿势,深切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 这么爱变人形是 “走不动了,你背我。”说着时晏还伸出两条手臂,一副“我是小孩子,体力差点正常嘛”的样子。 “”乌云抬手薅了薅自己的头发,直接单手把时晏抱起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接着才转身朝已经乱作一团的桥对面走去。 山樱已经行至坐在地上满口鲜血的男子面前,低头看了看他满是血污的衣袍,眼神中满是轻蔑,“现在是谁比较晦气?云雾镇是什么狗东西都能来的地方了么?谁家的狗就拴好一点,别没事放出来乱咬人。” 男子捂着胸口,原本的惧怕也被这话给激的淡了三分,“你!咳咳咳你可知我是何人!?” 他身旁的女子见状也稍稍大了些胆子,“你、你们纵妖伤人非道义所举,这位是金家的三公子金石玉,金家门下可是有清雨真人常驻的!” “清雨?”女子不说这话还好,说完山樱面上冷漠的表情就狰狞了起来。 游影行至乌云身边,和他一起并排走着,闻言小声叹了口气,“唉,真人要生气了。 阿晏勿听,你年纪小,有些话不适合你听。” “?” 时晏先是迷茫地看了游影一眼,还没来得及再去看自家师父,就听见山樱突然拔高的语调,“我当是谁养出来这种见人就吠的狗东西,原来是柳梅花这个臭不要脸的小货!怎么,这次她是不是又要替你出头然后聚众落泪哭诉说我欺辱她了?” 这还是时晏第一次从自家师父嘴里听到这种不雅词汇,惊的忙往游影那靠了靠,又怕掉下去,手紧紧搂着乌云的脖子,“游影游影,师父这是?” 游影配合地靠近了些,“清雨真人曾经因为一件自己做错的事反咬真人一口,让真人蒙受了不白之冤。 虽说后来真相大白了,但真人因为这事气了许久,从此听见清雨真人相关的事情就会火冒三丈。” 时晏秒懂。 那不就是表面纯情背地说人坏话的绿茶小白莲么!电视剧里见多了! 金石玉震在原地,他们全家都对清雨真人尊崇有加,清雨真人需要什么资源都是第一时间倾全族之力去寻。 眼前这女人到底、到底是何身份,怎能如此侮辱清雨真人! 而且组中有规定,不许直呼真人姓名,这女人,她 金石玉拼着胸口的剧痛爬了起来,“你到底是何人!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清雨真人!” 时晏坐在乌云的手臂上吃瓜吃的飞起。 妈呀,这什么清雨真人居然有这种死忠粉,不会要打起来?师父可别一怒之下把人给打死了 山樱冷笑一声,“那你让柳梅花自己来求我别侮辱她,不然听见一次她的名字我就骂一次。” 时晏捂了捂脸。 不行,嘲笑别人的名字是很没有素质很过分的事情,他不能当个没素质的人。 金石玉气劲上头就想往过来冲,正好乌云抱着时晏走了过来,金色的兽瞳冷冷盯着金石玉,把他刚生起来的气焰给盯灭了。 “自己滚,不然就断你一条腿。” 哪怕是化为人形,乌云身上也散发出了冲天妖气,女子身上带着专门用来探查凶残妖魔的秘宝,此刻乌云靠近后,秘宝不停提醒着她,速速远离这个人形妖魔! 女子拽了拽金石玉的衣袖,示意他暂且退退。 金石玉咬咬牙,带着女子转身离去了。 围观的吃瓜群众都以为山樱要追上去发难,谁想她只是啧了一声,“没用的东西,和柳梅花一样没用。” 时晏低头把脸埋进乌云的脖子。 救命,嘲笑别人真的不对。 但这个名字快让他忍不住了啊!!! 见没有热闹可看,围过来的人也就散开了。 众人散开前,乌云凑近时晏耳边,“这里围着的至少有十多个妖魔,不过他们没本大爷强,你放心好了。” 时晏抬起头看他,发出了灵魂质问,“那你和游影谁强?” “”乌云不说话了。 这什么破主人啊,怎么专戳人肺管子!!! 面上还在欺负乌云,时晏心底却沉了沉。 这还只是在云雾镇,妖魔就如此之多。 真入了云雾秘境也不知会有多少 现在就寄希望于他背后那个烙印真能替他挡掉一些妖魔的暗中窥伺。 云雾镇的客栈和房屋都是很有地方特色的建筑,主要材料是时晏叫不上名的石头,搭配一种浅色的木头装饰,古朴又大气。 山樱随便选了一家客栈,进去后订了个套院。 时晏默默捂紧了自己的乾坤袋。 师父这有了银子花钱就开始大手大脚了,他得把其他的银子攒好不让她乱花! 但别的不说,套院的环境是真不错,客栈后院连着的这种套院足足有五处,最大的已经被旁人订了去,山樱知道后还显得有些遗憾。 院内总共有三间房并一个小厨房和一个净房,净房内还有一方不算大但也不小的温泉。 也就是说住在这里面如果吃不惯客栈的饭菜可以自己动手,吃饱喝足后还能泡泡温泉解乏,十分惬意。 三个房间,山樱自然独占一间,虽然她很快就要进云雾山秘境,也住不了多一会。 泡了温泉,山樱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一边擦着自己的长发,一边盘腿坐在时晏那间房的榻上,“秘境开启就在今夜,这会镇上估计热闹得的很。 这边入了夜雾气会更重,若是浓雾中我们走散了,阿晏你记住,千万不要听见有人喊你名字就回应。 云雾镇妖魔极多,我们此前遇见过的幻妖和雾妖此处都常见。 这些东西平时都藏在暗处,我们说话时若不小心被它们听去了姓名,就会在浓雾中唤你。 你若回应就会进入幻境,幻境往往由人心底最深的恐惧所化,没接触过很容易迷失其中。” 时晏下意识攥住了趴在他身边的乌云的尾巴,乌云浑身毛都炸了起来,要不是时晏没用力它就要嗷嗷了。 这破主人是越来越过分了,尾巴是能随随便便拽的东西嘛! 时晏只是想抓个东西缓解一下心里的紧张。 都怪师父,讲个注意事项整的像在讲鬼故事,还是专门吓唬小孩儿的那种。 “我记住了,师父啊,有没有什么东西是能把我拴在您或者游影身上的,这样就不会走散了嘛!” 他愿意当个挂件,走哪挂哪的那种! 山樱微微一笑,“要不要我再找个缚灵锁,直接把你的魂魄绑在我身上,肉身都不要了。 这样妖魔都不惦记你了,岂不是更好?” 时晏乖觉摇头,“不不不,还是不了,现在这样就很好。” 入夜,原本应当渐渐安静下来的小镇突然热闹了起来,在升腾起来的浓雾中,各种奇怪的光亮穿透浓雾照亮四周。 时晏一手拽着山樱的衣角,一手拽着游影的衣角,“师父,咱们没有什么照明用的东西吗?” 山樱摇摇头,“以前穷,没钱买就习惯了。” “那我们之前不是赚到银子了么?” “这不是习惯了嘛,忘记买了。” “。”很好,很棒的理由,无法反驳。 “你瞧周围,显摆宝物的不是一堆一堆,根本用不着我们自己想办法照明,蹭他们的光亮就够了。” 时晏瞧瞧四周,虽然各种颜色的光都有,但确实是足够亮堂。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像在阴间迪厅蹦迪。 住在镇上和住在镇外的都往一个方向去,山樱在时晏后背贴了张轻身符,确保他走的轻松些。 云雾山内任何代步法器都无法使用,飞舟到了山脚只能停下。 镇子离山脚不过二三里路,山樱就没再让时晏把飞舟拿出来。 等他们到了入山口,那边已经聚集了好些人。 “师父,这是入山以前还要开大会?” 山樱嗤了一声,“哪是开大会,是有人想在入山口就截掉一批人。 我之前说了,最终进入秘境的人越少,抢夺那些灵药和秘宝的人就越少。 你看着,等下肯定有不长眼的东西要来找麻烦。” 游影难得主动开口,“真人勿担心,有人来犯交与我就好。” 山樱抬手抓了一缕游影落在胸前的长发,“我是担心?我是有些手痒,为了积德行善,我已经许久未真正同人动过手了。” 游影的目光落在自己那一缕发上,对妖魔情绪格外敏感的时晏察觉游影的心情突然好了不止一点。 他只能假装自己瞎,假装看不出来站在他一左一右的两个“大人”正当着他这个“小孩”的面互撩。 哼,不就是摸头发么,他以后算了,还不知道有没有以后呢。 时小晏实惨。 不过此前在东煜城朱家时,师父不是还扭断了一个人的手腕么。 如果那都不算“真正动手”,这里说的动手,该不会是要到见血的程度? 都说冤家路窄,有些话还是有点说服力的。 两人一妖刚走到入山口,凑在入口左边的一群人就有动作了。 借着不算明亮的光勉强能看出差不多有十几二十人,时晏听见人群中有人在说,“就是这妖,我且看不出这是个什么品种的妖,靠你了兄弟!小心些,这妖邪门儿得很!” 前后左右除了这十几人就只有他们三个了,时晏偷偷回头瞧了一眼,后面的人距离他们还挺远呢。 前面也没什么人影了,所以这些人说的定然就是游影了。 感受到攥着自己衣角的手紧了紧,游影抬手轻放在时晏头顶,“无妨,一群鼠辈罢了,不足为惧。” 游影根本没小声说话,那些人自然是听见了。 好家伙,不愧是他师父的妖仆,张嘴嘲讽起来那简直就是架了个大炮台往敌人脸上直轰! 第88章 山路之上 “一群鼠辈罢了,不足为惧。” 时晏作为一个腿部挂件,在大佬发话时只能一脸崇拜地望回去。 反正游影会护着他的! 但鼠辈就是鼠辈,就喜欢干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一群人中最先动手的就是被喊兄弟的那个壮硕男子。 打眼看过去时晏只觉得对方像个打手而不是御妖师,可直逼门面的骇人妖气让他头发丝都差点炸起来。 对方应该是在攻击速度上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不过没等那攻击触到时晏的护身罩,就已经被游影挥袖拦下了。 没错,只是挥了下袖子。 时晏都没看清攻过来的是个什么东西,一团黑影就被游影的袖子给扇了回去。 那黑影趴伏在壮硕男子身后的角落里,空气中传来了皮肉的焦香和血腥味。 男子面色极差,不甚明亮的光线下看起来就像青面夜叉。 就在时晏以为男子至少要回身去看看自己的妖仆情况如何时,对方头也未回往后踹了一脚。 对,就是像驴尥蹶子一样往后踹,被游影扇回去的妖魔闷哼一声,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彻底隐入黑暗。 时晏怔了怔,还没想明白是哪里不对劲,游影已经朝对方靠近了一步。 只这一步,对方十几人齐齐后退一步。 不是以多欺少还欺成这样?这么菜为什么要来欺负人? 时晏尝到了抱大腿的快乐,抓着山樱的裤腿探个头,“欺负小孩,不要脸!” 后面原本离的还有些距离的人已经靠近了不少,都听见了时晏的这句话。 后面的人隔着三人和前面十几人遥遥相望,哪怕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尴尬的气氛也开始逐渐蔓延。 以多欺少不丢人,丢人的是以多欺少还没欺过。 “这往云雾山秘境的道应当不是几位不,是十几位开的? 既然不是,劳烦让让,免得动起手来脏了大家后面要走的路。” 山樱跟在游影身后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来,简直就像是抽了人一大耳刮子之后甩甩手说“抽你的脸抽的我手好疼啊”。 这谁能忍的了? 好他们还真忍了。 十几个人无一人敢动手,看来那壮硕男子就是这一行人中最强的一个了。 等两人一妖轻轻松松开始上山时,时晏才拽了拽山樱的衣袖,“师父啊,这才刚开始上山就拉仇恨会不会不太好?” “拉仇恨?”山樱语气轻快而上扬,“你这说法挺特别,不过我喜欢。 现在不拉仇恨,待会进去就会有苍蝇来烦你。 你真当方才入山口只有那十几个人在盯着我们? 他们不过是些拦路石罢了。” 时晏确实没瞧见还有旁人,来的御妖师很多,周围妖气弥漫,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的。 “师父,方才想攻击我的那个妖是什么妖,我没看清。” 游影替山樱回答了时晏,“是只已经能化成人形的黑熊精,估摸着有五百多年的道行了。” 妈呀,居然是熊瞎子 “那他和乌云相比谁更厉害?” 时晏迫不及待想知道这个问题,要是乌云没那么厉害,他还是要趁早想办法坑蒙拐骗几个厉害的妖仆来保护自己。 “你可以对乌云多点信心,吞天是很强的妖魔,哪怕是幼年吞天,许多成年妖魔也不是其对手。” 时晏在心里算了个数学题。 乌云很强,游影比乌云更强,那个什么劳什子的万妖之王比游影强的多得多。 很好,他还是没救了。 看着时晏稚嫩的脸上显出麻木和绝望,游影难得有些无措。 他是不太懂怎么照顾幼崽情绪的,无论是同族还是人类。 “别太忧心,总能找到法子移走那印记,若是找不到,我同你师父都会护着你。” 时晏感受到了一点安慰,但不太多。 之前师父还说了他身上这印记应当会替他挡掉一部分不怀好意的妖魔,今日这个不知是不能违抗主人命令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那一瞬间时晏只感受到了凛冽的杀意,对方似乎毫不在乎他身上那个印记。 会和他身上那个创世神设下的护身罩有关么? 上山的路不算平顺,偏又不能乘坐飞舟。 游影牵住山樱的手,又递给时晏一条衣袖。 时晏默默攥住袖子。 好好好,他知道他这个强插在中间的小孩只配牵衣袖。 但是怎么办,道理都懂,就是好气啊! “阿晏” 突如其来的一声轻唤在耳边响起,若不是这声音是个温柔缠绵的女声,时晏差点就应声了。 他认识且熟悉的女性实在有限,满打满算他阿娘一个,师父一个。 这两人都不可能用这种声音同他说话,那就只能是 是这山间的妖魔精怪了! 啊啊啊怎么说什么就来什么啊! 时晏紧紧攥住游影的衣袖,强迫自己跟着向前,假装听不见耳边的呼唤。 “阿晏,你怎么不理我。 阿晏” 也不知这妖是从何时开始盯上他的,明明这一路上无论是师父还是游影都没有唤过他的名字。 不过这妖显然不知道他叫时晏,不然就不会这么叫了。 感受到时晏的紧绷,游影低头看他,“阿晏?怎么了?” 时晏仰头,小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他现在是一声也不敢吭。 游影唤他,耳边那不知是幻妖还是什么狗屁妖也在唤他。 谁知道进入幻境的回应要怎么判定,万一是只要他嗯一声或者回答一句话就判定为他回应了那妖,岂不是亏大发了。 时晏想给游影使眼色,但游影好像同他毫无默契。 “可是不舒服?” 山樱听见这话也低头看自家小徒弟,时晏已经面如菜色了。 这妖的呼唤一声接一声,速度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响,吵的时晏脑瓜子嗡嗡作响。 他现在就只想大喊一声让这妖闭嘴,但这恰恰就会如了对方的愿,他得忍耐。 山樱停下脚步松开游影的手摸了摸时晏的后颈,那里已经是一片冷汗。 “不说话就点头摇头,我问你,如果是你就点点头,不是就摇摇头。” 时晏还是不吭声,因为耳边的呼唤突然变了词儿。 “阿晏,你喜不喜欢我? 不想说话你就点点头,喜欢就点点头,不喜欢就摇摇头,好不好?” 好个鬼啊! 时晏忍无可忍,松开了牵着游影衣袖的手,双指并拢原地开始聚灵绘符。 金色的光芒星星点点向着时晏指尖聚拢,一开始只有零星几点,很快光芒汇聚的速度就加快起来。 时晏忍着脑袋要爆炸的感觉思索了片刻,指尖落在了空中某处,开始绘制灵符。 清心符、光明咒和驱邪咒三道符自空中成型。 光明咒化作一道光圈缠绕在了时晏的手腕上,清心符融入了时晏眉心,驱邪咒散成了点点星光射向四周。 以时晏手腕上荧光棒一般的光明咒为圆心,四周光芒大盛,连浓雾都被驱散了不少。 清心符入体,时晏头痛欲裂的感觉顿时缓解了许多,驱魔咒向四周散射时,那妖魔不知是畏惧光明咒还是驱魔咒,总之耳边的声音在那一瞬戛然而止,就像被强行关机了一样。 时晏缓缓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师父,方才有东西一直在我耳边唤我,我头都要炸了。” 无人应声,时晏下意识抬头,发现游影和山樱正并肩站立望着他,脸上带着僵硬而诡谲的笑容。 那一刻时晏感觉自己天灵盖都要被炸飞了。 这两个家伙绝对不是师父和游影! 他那么大一个师父和大腿呢!? “阿晏” “师父”先迈出一步,双手抬起伸向时晏。 紧接着,“游影”也唤了一声“阿晏”,同样伸出双手想要去抓时晏。 时晏哪能坐以待毙,他扭头就想往山下跑,一回头却发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再退几步就要落下去了。 可松开游影的衣袖前他明明都还在山道上,他到底是何时入的幻境 既然是幻境,那说明这里还在山道上,悬崖也一定是假的,跳下去说不定也不会死 不行不行,谁家好人跳崖验真伪啊!? 身后冰冷的气息贴了上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方暂时没想要他的命,护身罩并没有启动。 时晏心底无数头羊驼争相奔过。 这种十分被动的护身罩真的是够了好么!让人死也不一定非要是杀了啊,吓也是能吓死人的好!!! 冰冷黏腻的触感自手腕传来,时晏猛地回身,“师父”和“游影”已经没了正常的模样。 两人的手臂变的细而长,本该是手的地方变成了纤细柔软的丝状,那些丝已经有一部分顺着他的衣袖爬了进来。 时晏往后退去,没退两步又急急刹住。 他不敢赌,万一这环境里的悬崖也能摔死人,他这护身罩恐怕也不会防护这种普通的物理攻击。 那些丝线一样的东西像是在舔舐时晏的皮肤一般,顺着衣袖内缓缓绕满时晏的上半身。 突然,时晏被一声高亢的尖啸刺痛了耳膜,那些纠缠在他身体上的丝线像被什么烫到了一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时晏有些恍惚,方才那冰凉的丝线好像是绕到了他的后背? 是烙印! 师父曾说过,若是和某个妖魔有特殊联系而且知道对方姓名,那么有一定概率呼唤对方的名字就能把妖魔召唤过来。 可惜时晏并不知那万妖之王的名字,否则穷途末路之际,他就算是拼着给人当小点心的下场也要把那万妖之王唤出来。 怎么死得他自己选,而不是让这些妖魔替他选。 难办的是那丝线虽退去了,他却还是在幻境中。 身后崖边的风凛冽而寒凉,吹的时晏衣衫不停鼓动。 这环境着实逼真了些。 这么待着也不是办法,他不能就硬生生等着幻境散去。 既然是幻境,总会有一个破境的钥匙。 时晏远离悬崖往另一头走去,每走一步都要试探一下脚下地面的真实性,生怕下一秒脚下的山道就变成了悬崖。 走了没几步,眼前的场景突然又变幻了起来。 时晏以为是那妖魔卷土重来,已经并拢双指准备凌空书符了。 也不知在幻境中画符还能不能成功,早知道就多问问师父了。 眼前的山道忽地幻化成了一棵巨大的桃树,一树繁花坠枝头,鼻尖甚至还能嗅到桃花的香气。 有一银发红衣的人正斜倚在树下,手边放着一只玉葫芦,葫芦里不时有酒香飘散而出。 救命,这难道是日有所思幻境有所见么!为什么困住他的幻境里会有那个万妖之王啊??? 时晏压根不想往前靠,但回头身后的路却再次变成了悬崖,而且这次崖边就抵着他的后脚跟。 没办法,时晏只能硬着头皮小步小步往前走。 好在树下的人似乎是在小憩,银发如瀑散在四周,莹白的肤色让他手边质地绝妙的玉葫芦都逊色了几分。 既然是幻境,这万妖之王定然也不是真的。 幻境由心起,定是他白日里想起这万妖之王许多次,幻境中才会出现他的模样。 只要绕过他 “啊!” 脚下原本坚硬的山路突然像泥潭一般朝下陷去,时晏完全是下意识地往前扑去,求生的本能让他伸手捞住了万妖之王的头发! 即使是在自己心念所呈的幻境中,时晏也是没胆子薅万妖之王的狐狸毛的。 于是下一瞬,他的手腕被一只好看的手捉住,接着他整个人像被拔萝卜一样从泥潭中拔了出来。 等他被放到地面上站稳后,对方正用那双极黑又极美的眼眸打量着他。 “可能松手了?” 时晏心里一惊,低头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人家的头发,而且因着刚才那一番折腾,银发上还染了些许泥垢。 艰难地松了手,时晏哭的心都有了。 这也就是幻境,这如果是真实的万妖之王,他这会恐怕已经直接寄了 “时晏,松手。” 第89章 传下去,那九个尾巴的狐狸是个变态 “时晏,松手。” 幻境内,时晏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手中银色的长发。 那染了泥垢的长发在他松手的瞬间重新恢复了柔顺光洁的模样。 时晏松手之后才察觉有点不太对劲,这幻境内的妖方才明明一直唤他阿晏,可眼前这个却唤他时晏 倚在树下的狐妖此刻坐直了身体,哪怕只是坐着,他身上的气息也丝毫不会叫人放松。 幻境内会有如此真实的体验吗? 狐妖抬手,时晏下意识往后一缩,以为对方要抓自己。 但下一瞬他只感觉身上跌落泥潭的湿黏感全然消失,变得干燥而清爽。 时晏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狐妖已经收回了手,静静坐在那看着他。 这是个什么情况? 幻境由心起,莫不是因为他对这狐妖知之甚少,所以就算是在幻境内他也做不了什么? 那拉他入幻境的妖岂不是不能利用这狐妖对他做什么了!? 时晏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狐妖动了。 只见他抬起手朝着虚空的方向一握,这一方天地内瞬间回响起刺耳的叫声。 有什么东西被狐妖握住拽了下来,落地过程中还砸到了树上的桃花,花瓣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时晏定睛朝狐妖手中看去,他抓着的居然是方才冒充师父和游影的妖魔。 拙劣的仿制品维持不了太久,此刻那幻化成两个人形的妖魔已经融合在了一起,两个人的五官挤作一团,看着甚是骇人。 等等等等 如果这东西才是幻境内的妖魔,那眼前的银发狐妖是什么? 时晏感觉自己cpu不是很够用了。 万一他是说万一哈 眼前这位不是什么由他心念所起的幻想,而是真的狐妖,是不是代表他要凉在这了。 说好的养肥一点再吃呢!这才养了几天啊!!! 可、可狐妖为什么会在这啊,总不会真是专门来抓他吃的? “此物狡诈,此山中颇多,你且当心。” 嗯? 不等时晏品品这话中意思,狐妖虚握的手倏地收紧,那已经融合成四不像的妖魔碎成了粉末向四周散去。 时晏恐被那粉末迷到眼,连忙闭了眼睛。 再睁开时,眼前已经被一片阴影遮住了。 银发红衣的妖魔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看起来比老虎狮子还大些的狐狸。 狐狸的毛发泛着银亮的光芒,仿若有星辰流淌其间。 它端坐在时晏身前,身后毛茸茸挤作一团的尾巴时不时晃动一下。 时晏眨眨眼,粗略数了数,好像确实是九尾。 狐狸突然动了动,一条尾巴探向身前落在了时晏的脑袋上,如同安慰一般拍了拍他的头顶,“去。” 去?去哪? 时晏只觉一阵风吹过,眼前的桃树不见了,狐狸也不见了。 游影和山樱正面色凝重地半蹲在他身前,山樱正要把符往他脑袋上贴。 时晏偏了偏脑袋,躲开了符纸,“师父?” 山樱手下一顿,诧异地看向他的眼睛,“阿晏你好了?” 时晏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他还在之前的山道上,身后的泥潭悬崖也统统不见了。 “师父我刚刚怎么了?” 见他时真的神志清醒,山樱松了口气,“方才你突然往前爆冲,我拦住你发现你似乎被迷惑了心智,你可是入了幻境?” “师父不是说要回应那呼唤才会落入幻境么?我明明不曾回应” “不是对方喊你名字你应声才叫回应。 他们同你说话,你回话,也叫回应。 不过入了幻境你是如何自己清醒过来的?” 山樱知道小徒弟天赋卓绝,但谁第一次接触幻境在无人帮忙的情况下能神魂完好无损地出来? 如何清醒时晏猛地回过神来。 “师父!狐狸!我刚刚见到狐狸了啊啊啊啊!” 游影神情微妙了一瞬,“什么狐狸?” 时晏这才想起游影也是个狐狸,“就就就就是你说的那个狐狸!我后背!后背!” 方才的各种感触实在太真实了,尤其是那狐妖出现之后的种种,以至于时晏一时不敢说“银发狐妖”之类的词,生怕对方是真的就在附近听着。 山樱愣住了,游影则是第一时间朝四周释放了自己的妖力。 他虽然打不过妖王,但若只是寻找对方的踪迹,他还是能做到的。 然而,探查的结果是什么也没有。 不止没有妖王,就连方才盘踞在山野中伺机而动的一些野生妖魔也不见了,周围干净的吓人。 “你说你方才在幻境中见到了那个给你打烙印的万妖之王?”山樱说的更直白一些,时晏差点就要大逆不道地跳起来捂她嘴了。 “见到了不过可能是幻觉,但是,太真实了 我有些分不清幻境和现实。 方才落入幻境后有妖魔化作了师父跟游影的样子想要抓我,我跑他们追,然后突然就见到了那个狐妖,还看见了一棵满树开花的桃树。” 游影收回的妖力都因为时晏这句话而滞涩了一瞬,“你见到了桃树?” 时晏嗯了一声,“是那桃树有何不妥吗?” 游影面上的表情更加奇怪了,“相传,万妖之后最爱的就是桃树,她死后,妖王痛失所爱,心境中变幻化出了一株桃树。 不过这都是传闻,至今我也不曾知晓有谁入过妖王心境,见过里面是何模样。” 时晏见说了半天也没有狐妖要来吃他,于是便大着胆子把方才见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就连银发狐妖变成了一只九尾狐狸他也说了。 游影向来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震惊的模样,“妖魔是不喜欢在人类面前露出原型的,除非是成为妖仆在自己的主人面前或者在所爱之人面前。” 万妖之王是时晏的妖仆,这点用脚指头想想都不太可能。 那就只剩一种了。 所爱之人。 时晏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 救命,这个九尾狐狸该不会是个喜欢小孩的变态啊啊啊啊! “开什么玩笑,所爱之人?能爱他什么?爱一口吃了他?” 山樱火速三连问打破了时晏的惊悚想象。 对哦,就算那狐狸爱他,也是爱到要一口吃了他毕竟十全大补呢,哪个妖能不爱? 两人一妖想了一阵也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山樱的认知里,幻境会如何呈现是要看入境之人心中所想所念。 若是时晏只见到狐妖的人形还有一说,毕竟见过两次还一直很想去掉那个烙印。 恐惧之物出现在幻境中合情合理,但看见个九条尾巴的狐狸就不正经了。 还有那什么桃树,说什么是妖王的心境 山樱实在不能想明白,索性暂时不想了。 上山的速度得抓紧了,云雾山秘境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要开启,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之后的路意外平顺,而且也没见到什么人。 时晏他们到达山顶时,居然还是第一批抵达的。 那秘境的入口就高悬于山尖,像个细长的瞳孔一般,时不时发出嗡鸣声。 有浓烈的灵气从入口散逸出来,看起来像是马上要开启的模样。 距离秘境开还有三刻,这会能来到山顶的人都已经是筛过的一批。 不行的人早在山脚山间就被其他人偷袭了,或死或伤。 不管秘境内的资源有多丰富,总有人想占有多一点更多一点。 只要分的人少了,能得到的资源自然就多了。 等待秘境开启的过程中,山樱就静静立在入口下方,时晏站在她身边,游影则是站在靠前一些的方向。 时晏对游影的实力还是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但确实无人也无妖敢来挑衅。 离秘境开启就剩最后不到半刻时,山道上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从山道上排着队上来了,看那阵仗至少有四五十人。 其中一个看着像仆从的人手中开扛着一面旗,那旗是白底金边,当中绣着一个大大的金字。 不得不说,配色还是挺土豪的。 旁边有人小声谈论这一行人是什么来头。 “这哪家这么大阵仗?” “你瞎啊?看不见那么大个‘金’字儿?” “这金家什么来头,这般霸道,一来就来几十人?” “我看你是成天闭关捣鼓东西捣鼓傻了,金家可是如今最强的御妖师世家,门下供养了许多厉害的御妖师。 他们家族内部也在培养有能力的族人成为御妖师,你瞧瞧旁边走着的那几个,就算是穿着衣袍也不像人类的,那可都是人家的妖仆” 时晏竖着耳朵听得滋滋有味。 其实不用这些人小声谈论他也知道这是金家,不认字都能知道,那个被乌云一嗓子吼吐血的金石玉不就在队伍里混着呢嘛。 不过 时晏抬头看了看自家师父,毫无意外,山樱的面色冷的能冻死人。 那队伍正前方是个衣袂飘飘的女子,看起来一身仙气,就连衣裙也柔软轻薄。 这一行人似乎是以她为主,能让金石玉那么嚣张的人如此乖觉跟随的,多半是师父口中的柳柳梅花 噗! 不行,只要想起来就想笑。 时晏紧抿着嘴唇,忍耐的十分辛苦。 他万万不能在这种时候笑出来,能少惹麻烦就要少惹麻烦。 可惜有的时候你不就麻烦,麻烦来就你。 金家队伍为首的那个白衣女子一眼就看见了山樱,她面色古怪了一瞬,又重新恢复温和平顺的样子,只是抬脚朝这边走了过来。 时晏觉着他现在就算是劝师父换个地方站,她恐怕也不能答应。 “一心真人,别来无恙。 不曾想你也来了,再次见你,我心下十分欢喜。” 对方友好的态度端的十足,换了旁人恐怕也打不下去这个笑脸,但山樱不是旁人。 “不见着你是无恙,见着你可就有恙了。 你瞅瞅你们那人堆里的小子,看我的目光都像是想把我给生吞活剥了,一看就是给你告状都不知声泪俱下地说了多久。 你说不曾想我也来? 柳梅花,你的虚伪可真是日渐精进,如今已经大有所成了。” 时晏心里直呼好家伙。 时晏能想到这清雨真人给自己起了个别号就是为了不让人喊她柳梅花,但他师父是谁啊,是你让我不爽我送你归西的典型,这个柳梅花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非要上来撩拨一下。 对方在听见“柳梅花”三个字时面部表情就扭曲了一瞬,可惜她面对着山樱,除了时晏和游影,旁的人都没瞧见。 “一心真人还是这般不留情面。 那事已过去多年,为何你还不肯放下,非要同我这般疾言厉色。” 山樱哎了一声,“柳梅花,你要是书读的少就多读读书。 我现在可没跟你发火,是你柳梅花腆着脸非要凑过来。 多年前的事是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不是你掉两滴水就能偷天换日的。 我与你没有任何情面可讲,你也不必来这里惺惺作态。 不过你若是来为那个什么金石玉讨回公道,想动个手,我也不是不能陪你玩玩。” 短短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山樱已经喊了三遍柳梅花了,不出所料,这应该就是这女人能忍耐的极限了。 果然,下一瞬柳梅花就狠狠往后退了一大步,还提高了音量。 “一心真人,我自知我家小辈有冲撞之处,但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若有误会解开便是,何必上来就废我家小辈半身灵力。” 什么玩意儿?半身灵力? 乌云那一声吼的居然有这么猛吗? 时晏感觉不对劲,总有种背了黑锅的味道。 山樱一点不惯着她,“首先,是金石玉自己欠来找事。 其次,当时我家小孩的妖仆只是吼叫了一声用来逼退他。 他那半身修为指不定是怎么废的,你上来就想把这屎盆子扣过来,是不是着急了点? 最后,即便是金石玉的修为真是被我家小孩的妖仆所废,也是金石玉他自己废物。 他尚且缩在人群中,你出来当什么刺头? 想挨揍就直说,我送你两个大耳光,包响。” 第90章 初入秘境 “想挨揍就直说,我送你两个大耳光,包响。” 普天之下,应该鲜少有人会这么下清雨真人的面子。 不是说一定没有,但肯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尤其是在对方笑脸相迎的时候。 但不管她是哭脸还是笑脸,山樱只想给她脸都扇肿。 清雨真人嘴唇都有些颤抖。 坊间有传闻,清雨真人的性子和为人都是顶顶好的,结果现在这个被叫一心真人的当场就这么跟清雨真人刚了起来,简直是御妖师圈子里的年度大瓜。 带个时晏这么小的孩子,一看就是带徒弟的。 自然而然,许多人也在打量时晏。 当吃瓜群众变成了瓜,这个感觉就有点微妙了。 “一心真人,你如此是否太过跋扈了一些?” 秘境马上要开启,山樱懒得跟她掰扯,直接扬起手,“跋扈?我还能更跋扈一点,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扇你。 你不服就来跟我打一架,不想打就滚,别在这碍眼。” 山樱扬起手的那一刻,清雨真人下意识朝后缩了缩。 这么一缩,气势上首先就弱了下去,再想扳回一局就有点难了。 但退这一步,旁边就有小声的嘘声响起,清雨真人心一横想进一步,山樱手立马扬的更高。 二人僵持一瞬,清雨真人果断退至山樱够不到她的距离,“一心真人若这般胡搅蛮缠无法沟通,今日就先作罢,只是我家小辈的帐,我迟早是要一心真人给个说法的。” 清雨真人转身回到人群中时速度非常之快,像是生怕山樱一个不爽追过来给她啪啪两巴掌。 时晏有些懵。 就这就这? 他还当要看见两人打起来呢,虽说这么说有点逆徒的感觉,但他还真想看看御妖师之间是怎么打架的。 大家放召唤兽召唤妖互殴还是对着互相丢符下咒? 这画面好像有点怪,想象一下,更怪了 清雨真人回到人群,金家人的神色都有些微妙,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不解,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们对清雨真人格外尊崇。 无人敢质疑她的决定,也无人敢问她为什么没有当场替金石玉讨回公道。 山樱冷哼一声,小声叭叭,“又欠又怂,有本事来打一架啊。” 眼看她越说越有想找过去跟人打一架的趋势,时晏赶忙拽住山樱的衣袖,“师父师父,冷静,门要开了” 几乎是时晏话音落下的同时,悬于空中像细长瞳孔一样的秘境大门突然暴涨成一个圆形的空洞,无数灵气散逸出来。 山樱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了时晏的手腕,另一手则是勾住了身旁游影的手臂。 时晏还没想明白为什么突然要玩连连看,就觉得头皮感受到了一阵巨大的吸力。 “???” 他们三个站在大门的正下方,这会变成了门开后第一个被吸进去的倒霉蛋。 时晏唯一的感觉就是——天旋地转,晚饭都快要吐出来了。 算他孤陋寡闻,进入秘境难道都这样吗? 这简直比坐跳楼机还刺激 意识重新清醒时,时晏只觉自己坐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自家师父和游影站在一旁。 游影还好,师父那发型,简直没眼看了 但师父都这样,自己能好到哪去? 时晏抬起软绵绵的手在乾坤袋里摸啊摸,摸出一面小镜子,只看一眼他就把镜子塞回去了。 镜子里那是谁!? 反正不是他! 山樱指着时晏的脑袋嘲笑,“你现在就像个秃了一半的刺猬。” 时晏咬了咬后槽牙,阿娘叮嘱过不可对师父不敬,他忍。 “哈哈哈哈游影你看,他这毛炸的,怎么比你淋了雨被我擦干后还要奇怪。” 时晏看见游影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是想攥紧但又放弃了。 难得,他感觉自己跟游影共情了。 时晏麻溜把自己绑头发用的布条拆下来重新给自己绑了个小丸子头,小孩其实很少有他这种发型,不过这么绑起来倒也干脆利落。 很快时晏就发现游影对师父的容忍度简直不是常人所能达到的地步。 他一声不吭抬手拔掉了山樱的发饰,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把牛角梳,三两下就把山樱乱成一锅粥的头发给理顺重新梳好。 这么看来,游影真是居家旅行、打架斗殴的必备良品。 时晏有些眼馋,什么时候他才能有个游影这么强的妖仆啊 不对,得比游影更强才行,游影打不过那个狐妖。 但对方都已经是万妖之王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比他更厉害的,就算找到了,怎么契成妖仆也是个问题。 很快时晏就把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扔到了脑后,完全被周围的环境给吸引住了。 他们三个此刻正在一朵巨大蘑菇的顶端,蘑菇花里胡哨的,一看就是咬一口能毒死一头大象的程度。 时晏伸手摸了摸蘑菇,别说,这手感和坐感还不错,比上辈子坐的那些高级沙发要舒服多了。 纯天然,就是好。 “行了,坐够了就起来,等下秘境里的宝物都被旁人抢走,你哭都来不及。”山樱用脚背踢了踢时晏,非常没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时晏也不恼,自个儿乖乖爬了起来。 游影一手一个,带着两人直接跃下了足足有十几层楼高的大蘑菇。 时晏呼吸一窒,差点厥过去。 救大命了,要跳楼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啊! 落地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时晏整个人都软成了面条,“游游游影啊下次要是还、还有这种极限运动,先说一声,我好有点心理准备。” 山樱秀气的眉毛皱起,脸上全是“我的徒弟怎么这么弱”。 “这点高度你就受不了了?回头让乌云带着你多在天上飞飞,他们吞天一族不是能聚云雨么,上天也是轻而易举。” 怎么的,又拿这种反科学的事情来骗他? 能聚云雨就能飞吗?谁说云上面能站人了??? 时晏无力吐槽,整个人都在努力调整自己因为失重而瘫软的双腿。 他确定了,蹦极这种极限运动果然不适合自己。 秘境内别的不一定多,但灵力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时晏引气入体,让灵力在体内循环了两周,很快就又成了活蹦乱跳的萌娃一个。 云雾山上云雾多,秘境内反而没什么雾气了,周围的事物清晰可辨,一眼看过去几乎没有一种是时晏认识的植物。 山樱在自己的乾坤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和鉴妖盘长相有点相似的东西。 还是罗盘的形状,只不过上面的光点变成了细长的指针。 “师父,我们是要去找宝贝吗?” 山樱点头,“这次主要是想给你找点护身法宝,这是鉴宝盘,能探测天地孕育的灵宝所在之处。 不过只能探个大概,到了地方还得去仔细寻找。” 鉴妖盘鉴宝盘 “师父,这鉴宝盘和鉴妖盘有什么联系么?”听着跟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似的。 山樱诧异了一下,“我没告诉过你吗?这两个都是祖师炼制的法宝。” 哦,难怪取名都差不多。 鉴宝盘的指针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最终稳稳停在了一个方向。 时晏又有疑问了,“这秘境内定然不止一种宝物,师父,这指针为何会停在一处?” 山樱兴致勃勃地把鉴宝盘递给他,“这指针始终会指向最好的宝物,得到一个后,便会指向次之的一个。” 还带筛选功能,这么高科技? 时晏现在都怀疑他这素未谋面的祖师是不是也是从他那个世界穿过来的了,否则怎么制作的宝物都如此的赛博朋克。 “这么感兴趣鉴宝盘就你拿着,负责在前面给我们带路。”山樱说着顺手往时晏背上又补了一张轻身符。 背后贴着符的时晏老老实实抱着鉴宝盘走在前方,越走越觉得自己像个被赶尸人赶的小僵尸。 唯一的区别是小僵尸的符一般是贴在脑门上的,不像他,贴在后背。 对妖魔来说在这个秘境内毫无疑问是体验感特别舒适,灵气几乎不需要引就会自行没入体内。 而对于修行之人,哪怕在秘境内得不到什么宝物,进来一趟也抵得上在外修炼十年。 “师父,为什么之前山顶那么多人,进来后却都不见了?” 这次回答他的是游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师父懒得说话。 “秘境入口会将人吸入,但落地点却不尽相同,这也是真人为何要抓住你我的原因。” 哦,懂了,随机传送呗。 方才被吸入前他可是看见金家那一大坨人都分散站着,这么短的时间肯定来不及人人都手牵手抓在一起,也就是说这些倒霉蛋们都被分开了。 挺好挺好,省的他们抱团霍霍人。 “这秘境得有多大啊?” “听说约两百万公顷。” 时晏默默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两百万公顷是多大,然后整个人都镇住了。 这不是等于现代社会一个城市的大小了吗!? 足足抵得上这里五六个东煜城那么大的城池。 见时晏扭脸震惊,山樱啧了一声,“别这么没见过世面,云雾山秘境是大些,但也不是最大的秘境。 只不过这个恰好适合你这种小菜鸡进来。” 这时晏倒是能看出来。 别的不说,金家那一大堆人,带着妖仆的可能就只有不足十人,其他人看起来都是年纪轻轻没接受过什么毒打的模样。 但是 “师父,出门在外你要多夸夸我,不能说我菜,不然你多没面子。”时晏试图为自己正名。 自家小徒弟天赋卓绝还一点就通,确实值得夸赞,但山樱这人,九十斤的人有八十九斤都是反骨。 能夸也不夸,“但我若是夸你太狠让你飘飘然了忘记自己的斤两,回头同人对上被打的满头包,岂不是要哭着回来寻我替你出头?”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味儿呢? “师父,你想骂那金石玉两句就骂,大可不必拖你唯一的徒儿下水。 况且他如今不在这,就算在了,他说不得也听不懂。” 都是老阴阳人了,时晏肯定是听得懂的,但金石玉真不一定。 山樱乐了,“果然是我的徒弟,越来越不像个小孩了,有我当年的风范。” 游影动了动嘴唇,忍住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山樱第一次正式见到他已经十四五岁了,比时晏可大不少,但真没时晏这般聪慧。 这话想想就成,不能说,万万不能说。 时晏抱在怀里的鉴宝盘突然发出了低低的嗡鸣声,时晏立马把它举起来给山樱和游影看,“叫了叫了,这东西叫了!” 山樱垂眸看了一眼,“我们运气不错,落点居然离这秘境中最好的宝物如此之近。 宝物就在方圆十里之内,我们可以动手找找了。 有宝物的地方通常会有妖兽镇守游影,你去看看。” “是,真人。” 时晏怔怔地看了一眼鉴宝盘。 一个城市那么大的秘境,怎么他就恰好落在宝物附近? 天选之子的气运如此逆天吗??? 游影离开不过几息,不远处就传来了震天的怒吼,听上去有点像老虎的吼声。 山樱来了精神,“哦!这么快,走走走我们去帮游影。” 山樱抓起时晏的腰带朝着吼声传来的地方飞奔而去。 她跑之前就给自己施了疾风咒,此刻时晏唯一能做的就是牢牢抓紧自己的腰带,免得半路松开把他摔成肉饼。 这种赶路方式怎么说呢不但颠簸,还有点费小孩。 游影的速度自然比山樱快多了,所以她带着时晏跑了有一会才看见激战正酣的两个妖魔。 镇守宝物的妖兽不是时晏以为的成精大猫,而是有些像放大版的郊狼。 时晏知道这玩意儿肯定不是狼,谁家好狼头顶还长个角啊? “哟,居然是角狼,罕见。 那角要是挖下来,拍卖行也能拍出个十几万两银子呢。” 时晏默了默。 行,是他下结论早了,虽然不是郊狼,但是角狼。 搁这玩读音游戏呢!? 第91章 骨头成精了啊! 角狼不愧是镇守宝物的妖兽,游影和它打的有来有回,衣服都被抓破了一点。 幸好这秘境对游影来说也不过是带带孩子的低级秘境,不至于连个妖兽都对付不了。 角狼是天生妖兽,但灵智却还未开,它只知自己守着的这宝物不能叫人夺走,若是夺走了它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眼前这个家伙实在太厉害,它打不过。 角狼虽未开灵智,却也不是一点脑子都没有,它一边以刁钻的角度攻击游影,一边观察着周围。 当角狼攻击之余目光停顿在时晏身上超过了一息,时晏心里就咯噔一下。 不得行,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有的时候,坏的预感总是应验的特别迅速。 下一瞬,角狼躲开游影的回击,以一个夸张的速度冲向山樱和时晏,而且主要是奔着时晏过来的。 角狼称得上杀意凛冽的攻势,让山樱心中一惊,伸手就将时晏揽在了身后。 但很快她就发现,眼前飞身扑来的角狼是个假相! 这妖兽居然会使用幻身,而且是在决定向这边攻击后的第一时间就使出了幻身的能力。 时晏只觉后颈一阵凉风,接着他就飞出去了。 虽然这里是个玄幻的不能再玄幻的世界,但有些科学道理还是能套用的,比如,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那角狼的致命一击恶狠狠地撞击到时晏的护身罩上后,居然把他连同护身罩一起击飞了出去。 相对的,角狼受到的反噬也是致命的。 时晏飞出去的那一瞬艰难地在空中回了头,发现角狼头顶的那个角直接被反噬的力道撞的粉碎。 何必要为难他呢,就看他弱好欺负所以想先干掉一个? 飞出去的时晏被游影接了下来,落地站稳后,时晏耳边传来了清晰的碎裂声。 只有时晏能看见的那个遇见妖魔要伤害他时才会起作用的护身罩在他眼前以慢镜头的样子一点点出现裂纹,然后猛地碎成了点点星光。 时晏瞳孔地震。 啊啊啊啊啊救命!!! 他的护身罩怎么提前碎了啊!!! 说好的五岁之后才会消失呢,怎么创世神出品居然还能是假冒伪劣的残次品啊!? 游影看不见时晏的护身禁制,他还以为时晏是被撞飞后伤到了哪里,语气较平时的冷静多了些担忧,“阿晏,可无碍?” 时晏僵硬地摇摇头。 现在是还无碍,但要是再来个角狼他今天估计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虽然离时晏五岁的生辰也不过还有大半年,其实差别不大个鬼啊! 他可是指着这个护身罩在秘境里苟命呢,万一不小心和师父游影走散了,没有护身罩的他就宛如一只待宰的羔羊,简直是稍微厉害点的妖都能欺负一下他。 角狼脑袋上的大尖角碎掉之后,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地,从破碎的角内滚出了一颗蓝色的妖丹。 不是,怎么还有妖魔的妖丹长脑袋上面啊,跟小说里看过的丧尸晶核似的 山樱和游影一样看不到时晏护身罩的破碎,她从草丛中捞起那颗蓝色的妖丹丢给小徒弟,见他接到后表情还木呆呆的,有些不解。 “不是没伤到么?这么大颗妖丹,带回去乌云指不定要高兴死了,你怎么还不高兴被吓着了?” 要是普通的孩童这会恐怕被吓傻都是有可能的,但时晏不同,山樱不觉得自家徒弟这么脆弱。 时晏不知该如何解释,说自己的保命法宝就这么不讲信誉地提前消失了? 这跟谁说理去啊 游影到底是妖魔,对这种禁制的感应会更强烈一点。 他望着时晏,有点跃跃欲试。 时晏立马警觉地往旁边跳了一大步,“使不得使不得,现在你要是试试我可就没了!” 游影颔首,看向山樱,“不知为何,他身体里那个防御禁制不见了。” 山樱品了品这话,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完了,你这术法还没学多少呢,先变成是个妖魔都能咬一口的小点心了。” 时晏嘴角抽了抽,对尊师重道最后的坚持让他没有说出“你全家都是小点心”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没了护身罩的时晏,感觉就像是没穿衣服在街上裸奔,极度的不适应。 他看了看四周,明明什么危险都没有,但还是悄咪咪地朝游影靠近,想要挨得近一点。 失策失策,早知道护身罩会在这种时候突然碎掉,他就应该带着乌云进来的。 云雾山下云雾镇的某个客栈内,靠在椅子里假寐的乌云倏地睁开了眼睛。 秘境相当于一个独立存在的小世界,是以乌云和时晏的联系会在最大程度上被切断。 乌云刚刚感觉,时晏那边好像有点异动。 不确定是不是错觉,但他稍微有些不安。 陆瑾正躺在床上熟睡。 这种时候乌云也只能待在客栈,陆瑾是个普通人类,他若是离开这个房间,不出一盏茶的工夫,陆瑾就会被盘踞在附近蠢蠢欲动的妖魔给当成小点心嚼了。 新鲜的人类血肉,还是很得一部分妖魔喜爱的。 尤其陆瑾年纪不大,肉还嫩着呢。 时晏刚刚是大步跳开的,这会往游影身边靠,才迈出一小步就脚下一滑摔了个倒仰。 好在周围都是厚实的草丛落叶,也没摔疼,就是有些丢脸罢了。 时晏从草堆里爬起来,准备找绊倒他的东西算算账。 扒拉开草丛,一个造型不太起眼的木盒子就这么大剌剌地摆在那。 这种地方摆个木盒 时晏从怀里掏出鉴宝盘,发现上面的指针正疯狂颤动着。 本以为还要在附近挖一挖寻一寻的宝贝,居然就在这里吗? 那个看守宝物的角狼也太不负责了。 木盒看起来十分朴素,没有任何特别的花纹,但被放在这种潮湿的地方还能不腐不坏,本身就不同寻常。 时晏很怕这盒子上会有什么机关或者毒药,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师父!我找到宝物了!” 所以这种大难题还是交给大人,他就安安心心当个小屁孩比较好。 山樱走过来蹲下身要去拿盒子,游影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真人还是小心些的好。” 直到山樱的手被套上一层白色有暗纹的精致手套,时晏才回过神。 他怎么感觉自己又被秀了? 那手套应当是一种隔绝毒物带有保护功能的法器,游影也没带乾坤袋,这手套到底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打开盒子之前,山樱还挥手让一大一小两个碍事的家伙离远点。 一个小型反向防护罩先罩在了盒子上,接着山樱才把手伸进防护罩内,一点点打开了盒子。 盒盖开启,两人一妖屏息等待片刻。 一片安静,无事发生。 时晏凑近一点,低头去看盒子里的东西。 泛着莹白光芒的宝贝正静静躺在对它来说略显空荡的木盒中,细细长长的一根,看起来有点像骨头? 时晏揉揉眼,再看一次。 他的生理卫生课没怎么好好上,但好像大概也能看出来,这东西有点像是一根人类的骨头。 就是略细了点,像是小孩的骨头。 救命,谁这么变态用人骨炼法宝啊啊啊啊!!! 山樱想都没想伸手就把那根骨头拿了出来,刚要递给时晏,骨头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骨头安安静静躺在草上,感觉没什么不对。 山樱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太确定,她手滑了? 再次把手伸向骨头,山樱想把这东西给捡起来,怎么说也是个大宝贝,虽然还没看出这宝贝是用来做什么的。 紧接着,山樱手又一滑,抓到了旁边的草。 ??? “师父你在玩什么特别的游戏” 不想抓骨头就直说,又不会有人笑话。 山樱不信这个邪,再次伸手。 又没抓住。 “嘿!我就不信了,一根破骨头还不让我抓是怎么的?” 接下来的数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时晏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这骨头和师父的手就仿佛是两个同名磁场,只要靠近就排斥。 糟了,这骨头该不会是成精了在这耍他们玩? 上一个成了精的骨头,还是被猴子打了三次的白骨精。 山樱来气了,她让开身,“游影,你来。” 游影凑近一些,伸手过去。 这次这成了精的骨头脾气更硬了,直接蹦跶起来往旁边落了一点。 “师父这骨头成精了!!!” 游影面露不解,“这是何故,我感受到一股与我相斥的妖力。” 山樱的目光转向时晏,时晏下意识后退一步,“我我手软,腿也软,师父,徒儿需要休息休息啊,我好晕,我要晕过去了。” 山樱直接伸手一拽,“过来你。 本就是给你寻的宝物,恐怕只有你同它有缘,所以我同游影才无法触碰他。” 时晏满脸都写着拒绝,这见鬼的缘他宁可不要好么! 别人寻到宝物都是什么威风的刀啊剑啊,再不济也能是个丹炉让人体验体验炼丹的快乐。 怎么到他这就成了根骨头? 山樱威胁他,“你不动手我就拽着你的手去摸了,到时候把它塞你衣服里,跟你日日夜夜作伴。” 时晏立马蹲下,脸上的表情比那天跟山樱玩了一下午屎还要臭。 也许就像山樱说的那样,这次他们进来的目的就是给时晏寻找趁手的法宝。 时晏抖着手朝骨头伸过去时,那骨头安安静静没有一丁点方才倔强的模样。 掌心离骨头就剩最后一丁点距离了,时晏闭着眼心一横,手往前抓了过去。 温润的玉质触感由手心传递到大脑时,时晏只放松了一瞬。 很快他就想起自己抓的这是个骨头,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 正想甩开手,突然感觉不对。 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确认了一下,他确实牢牢握着刚刚师父和游影都抓不住的骨头。 “” 怎么办,他感觉师父和游影都在演他。 “师父,你和游影真的抓不到它么?” 不会是因为不想抓所以才这么对他 脑袋被弹了一下,时晏看见山樱挥挥手想要揍他的样子。 “师父,好师父是不打徒弟的。” 一个求救的眼神递给游影,游影还是选择出来当了这个挡箭牌,“真人,不若先查看查看这个法宝?” 山樱横他一眼,“怎么回事,你现在怎么越来越护着他了。” “咳,看看法宝” 山樱伸手想要查看时晏手中的骨头,怪事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时晏真切感受到原本像个死物的骨头突然动了动,带着他半举在身前的手往旁边错了两寸,正好躲开了山樱的手。 “!!!”这骨头闹鬼啊! “我我我我师父!真不是我!这东西它自己在动!” 为了自证清白,时晏试图丢掉骨头。 结果张开手指,骨头它死死黏在了掌心上。 “。”救命,他被骨头精缠上了! 其实骨头也没有同时晏骨肉相连,他用另一只手去拽骨头时,这骨头就老老实实被拽开了。 只不过时晏松手时,那骨头又紧巴紧地黏在了他的手指上,似乎觉得手指面积小,还滚动了一圈,往手心里蹭了蹭。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时晏的手是手心朝下五指张开的状态。 完了,万有引力都收拾不了这个骨头精了。 游影怕这骨头真有问题,分出了一丝妖力想要强行探查这根骨头,没想到骨头发出了一声嗡鸣,一端裂开了一道平整的缝隙。 下一瞬,时晏眼前寒光一闪,一小截骨头嗖地一下抽了出去,变成了一把剑指着游影。 那一刻时晏顾不了太多,张口就喊,“你、你住剑!” 想要刺向游影的顿在了空中,似乎是被时晏这一声吼给呵斥住了。 剑浮在空中晃了晃,尖端朝上,委委屈屈地飘在了时晏手边。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在一把藏在骨头中的剑上看出委屈的感觉,但 时晏大着胆子把剑鞘一样的大半截骨头对着剑,“你你回来!” 第92章 骨头腰挂 “你你回来!” 剑似乎听见这话还挺高兴,晃悠了两下,小心翼翼地回到了骨头做成的剑鞘内。 微光一闪,那缝隙又恢复了原样,在时晏手中变回了一根骨头,丝毫瞧不出半点里面藏了把剑的样子。 完了,这骨头剑还真成精了 扔扔不掉赶赶不走的,时晏脸都皱了。 两人一妖面面相觑,山樱率先开口,“你试试看能不能再把它拔出来。” 时晏是真不想动这根骨头,但这骨头黏在他手上,他也只能先试着研究研究了。 另一只手握住刚刚有裂缝的那一头,时晏轻而易举就把藏在其中的剑拔了出来。 剑似乎真的很喜欢时晏,在他手中发出了阵阵嗡鸣。 只是等他试图把剑递给山樱时,这剑又不老实了,带着他的手要往后缩。 时晏想了想,瞪着手里的剑来了一句,“你乖点,不然别跟着我。” 这话一出,手中的阻力消失了。 剑像摆烂了一般,蔫巴巴地一动不动,任凭时晏把它递到了山樱手中。 嘿还挺听话的。 山樱仔细查看了一番,到底也没发现这看起来过分活泼的剑是什么来头,只能辨别出其中并无剑灵。 没有剑灵但能听懂人话的剑,这感觉更吓人了 山樱把剑递给游影,想让他用妖力探查一番。 剑动了动,看起来不太乐意的样子,但最终因为时晏方才的话,它也没有反抗。 妖力丝丝缕缕渗入剑身,游影的目光逐渐奇怪起来。 时晏有些紧张,“是、是有什么问题么?” 剑身发出了嗡鸣声,像是在反驳时晏的问题。 “问题倒是没有 确实如真人所说,这里面并无剑灵,反而是一丝妖力。 应当是妖力脱离本体,在这剑中寄居日子太久,生出了一点灵智。 而且” 游影把剑递还给时晏,他不太想接,但剑却主动脱离了游影的手贴了过来。 时晏没法子,只得握住剑,“而且什么?” “这剑中的妖力,或许与我同宗。” 同宗 “留下这妖力的是个狐妖?” 游影点头,“如我所感无误,当是狐妖。” 时晏人都麻了,他最近是捅了狐狸窝了吗?怎么哪哪都能遇上跟狐狸有关的事情 “师父,这剑要不就不带走了?” 剑还没反对呢,山樱先不同意了,“不成,这秘境内最好的宝贝就是它了,我们都不知道是走了什么大运既不用同人抢也不用同时面对个镇守宝物的妖兽。 这就是机缘到了,你还要把你的机缘生生推出去? 而且这剑同你亲近,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山樱说完,剑在时晏手里晃晃悠悠,剑尖居然微微往下弯了弯,看起来像点头似的。 时晏赶忙阻止,“行行行带着带着,别弯了,待会该断了。” 剑听到时晏说要带着它,立马从他手中脱离,撒欢似地在旁边转圈圈。 就跟就跟家里养的小狗似的,要不是知道它是个骨头,还怪可爱的。 剑回到了剑鞘内重新变成一根骨头,脱离时晏的手心,绕着他转了一圈,最终找到了适合它待的地方——它别在了时晏的裤腰带里。 要带上别个骨头,怎么感觉怎么奇怪。 “你要不换个地方?别这感觉不是很好” 骨头静静贴着时晏,没有挪动哪怕一丁点地方。 时晏之前已经感受过这个骨头的倔强了,在对方假装自己只是个什么都听不到的腰挂时,也没太坚持。 山樱盯着时晏腰间的骨头挂件思忖片刻,“鉴宝盘拿出来看看。” 时晏不明所以,拿出鉴宝盘后才发现,这骨头变成“死骨头”挂在腰间后,鉴宝盘上最亮的那个光点就消失了。 山樱乐了,“这宝贝真不错,居然在任主后就自动隐匿了气息,如此就算是有旁的人拿着类似寻踪的法器来寻找宝物,只怕此时也要追丢了。” 时晏拿着鉴宝盘若有所思,“师父,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该跑路了? 万一有旁的人也落在这附近,不管他们有没有和鉴宝盘一样的法器,刚才打斗的动静那么大,总会吸引到人的” 山樱赞同,“是这么个道理,没想到你人小脑子倒挺好使的。” 明明是句夸奖,怎么听起来就这么不对劲呢 就在两人一妖前脚开溜,后脚就有一小波人气喘吁吁地赶到了附近。 其中为首的男子脸上横着一条陈年伤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凶恶。 “浔哥,周围有很多打斗痕迹,那边还有角狼的尸体。 对方看起来对妖兽的尸体没什么兴致,只把妖丹带走了,剩下能用作淬炼和炼制法宝用的全都留在了这里。 至于之前挂盘显示的宝贝,也不见了。” 被喊作“浔哥”的正是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名叫陈浔,“找找痕迹,看看是什么人同角狼打了一架还拿走了宝贝。” “浔、浔哥这角狼死的不太对,我方才仔细检查了一下它的尸体,它不像是同人打斗死的,倒像是” “是什么,说。” 负责检查妖兽尸体的是个娃娃脸的小姑娘,她像是不太相信自己得出的结论,说的也磕磕巴巴的,“是像是被自己打死的。” 陈浔回身看向娃娃脸,“筱筱,你能确定么?” 周筱筱有点怕陈浔,这次跟着一道来秘境,知道是陈浔带队后她差点就放弃来的资格了。 此刻被陈浔这么一问,她脸瞬间就涨得通红,“我、我我我,我不太确定。” 陈浔嗯了一声,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不确定就重新去查,如今宝物不见踪影,只能在它最后出现的地方找痕迹。 你对角狼的判断至关重要,明白么?” 周筱筱点点头,“明、明白的,我、我这就去重新查看。” 说周筱筱罢逃也似地跑开去查看死掉的角狼,背过身时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吓得。 其实陈浔并没有对她说很严苛的话,但堂里人对陈浔的评价周筱筱早就有所耳闻。 残暴、冷漠,哪怕是对堂里的伙伴,只要对方有一丝一毫背叛的想法,哪怕追过整个九州都会将人追到,然后就地格杀。 连神魂都不放过的那种。 虽说这些都是通过别人所说知晓,但周筱筱早就被这些留言吓的不敢接触陈浔。 有好几次知道任务搭档是陈浔,周筱筱都是原地装病,能赖就赖,赖不掉就去求人跟她交换任务。 这么久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同陈浔一道出门。 云雾山秘境内有她很需要的冰绒草,并且只有这里有生长。 若非如此周筱筱绝对会放弃这次进入秘境的资格。 绵软细致的灵力将角狼的尸体分分寸寸又重新检查一遍,周筱筱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 一个束着橙色发带的男子用肩膀碰碰陈浔,结果刚碰了一下,就被陈浔侧身躲开,“站好,蔺东,我说过许多次,别靠我如此近。” 蔺东啧啧两声,丝毫没有挪动自己的意思。 他远远忘了周筱筱的背影一眼,悄声埋怨陈浔,“好好一姑娘被你吓成什么样了,我刚发现她在那抹眼泪呢。 你说你,在这么日日像个捂不化的冰块一般,怎会有姑娘瞧上你?” 陈浔眉毛轻皱一瞬复又松开,语气无波无澜,“我并未欺负她,只是让她去重新查看。” 蔺东叹了口气,“你的‘欺负’标准同旁人不一样,你难道都不知道你在堂内是个什么形象么? 那些小姑娘都觉得你是食人肉饮人血寝人皮的大魔头,每日都有人祈祷你快些被堂主除名。” “旁人的闲话,与我何干?” 蔺东咬咬牙,有些恨铁不成钢,“和旁人自然无关,但和筱筱也无关吗? 你那点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陈浔沉默一瞬,“她叫周筱筱,你莫要叫的这般亲密,对她的名声不好。” 蔺东气的牙根发痒,指着陈浔压低了声音骂骂咧咧,“好好好,你小子厉害。 我一颗好心简直就是喂了狗,你就继续这么犟,看筱看周筱筱出了秘境还会不会搭理你!” 说完蔺东气的一扭头走开了。 大家都是堂内的伙伴,叫个筱筱怎么了,旁人也喊人家筱筱呢,也没见这狗陈浔一个一个去纠正。 明明就是在意,还非要拉着个脸,他倒要看看这狗东西准备怎么办。 “浔、浔哥。 我、我重新检查了一遍,角狼是被自己的妖力打死的,对方当是带着什么能让攻击反噬回去的法器。” 二次检查后,周筱筱肯定了自己第一次的结论,说到后面时语气稍微镇静了一点。 她生来就能分辨不同妖魔的妖力,她在角狼所受的致命一击那,只感受到了角狼自己的妖力。 “既然如此,可能看出是哪家的法器?” 每个炼器师都有自己的炼器小习惯,所炼法宝的攻击也会留下独特的痕迹,只要见得多又细心辨别,就能分辨出来。 周筱筱摇摇头,“看不出,不过角狼身体里还残留着狐妖的妖力。” “狐妖?” 周筱筱这次很肯定地点了点头,“狐妖,而且是很厉害的狐妖。” 狐妖的妖力在她眼中是红色,越厉害的狐妖妖力颜色就越深,而留在角狼体内属于狐妖的妖力是明亮的红色,如火焰一般耀眼,不可能认错。 说到狐妖,陈浔不免想起秘境之门大开前一刻站在门下的那位御妖师。 “阿嚏!”山樱走着走着突然打了个大喷嚏,她揉了揉鼻子,“谁这么闲居然骂我?” 时晏抬头看她一眼,没吭声。 就照之前师父在秘境门口拉的那一波仇恨,金家几十个人都有可能骂她,而且是一路骂不停的那种。 这秘境内最有价值的宝物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山樱方才看着鉴宝盘随手指了个离角狼尸体很远的光点,“拿了第一的宝物,第二就先让让,免得让那些人一直追着我们屁股后面跑,不太道德。” 时晏再次欲言又止。 他很想问问自家师父,她心里还有“道德”二字吗。 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难道不是得信奉“只要我没道德,就没人能用道德绑架我”这个真理吗? 想在秘境内夺得宝物,不但要面对镇守宝物的妖兽,还要防着背后偷袭的小人。 杀人夺宝这种事,在这里简直称得上稀松平常。 秘境内不能乘坐飞舟真是一种折磨,时晏两条小短腿要倒腾的非常快才能赶上山樱的速度。 走到后面游影有些看不下去了,直接伸手把他捞了起来。 对,像捞一袋米那样夹在身侧,和不久前山樱捞他的姿势一模一样。 时晏眼前的景物飞速后退,他又有那么一些些想吐了。 这主仆俩人到底是来带小孩的还是来折磨小孩的,他时晏的命也是命啊 再次停下时,时晏感觉天地都在晃动,他仿佛踩在云朵上,怎么迈步都是软绵绵的。 掏了好几下才把鉴宝盘掏出来,时晏低头看了看。 完蛋,这晕的有些狠,怎么连鉴宝盘都在晃啊,“师父,鉴宝盘在晃” 山樱袖中飞出一条白色的绸带卷向旁边的大树,游影重新把时晏捞起来,跟着一起跳上了离地数十尺高的参天大树。 “???” 在树干上站稳后,山樱袖中的绸带自发缠紧了树枝给她支撑,她分出心开口,“不是鉴宝盘晃,是地面在晃。” 时晏这会才从头晕中缓过神,发现确实是地面在晃。 秘境里也会地震的吗? 不对 时晏有些裂开。 躲避地震不是应该往开阔的地方跑么?怎么往树上跑啊! 待会万一这地面震裂了,他们岂不是都要跟着这棵树一起掉进去。 救命,师父和游影这是一点防灾常识都没有啊!!! 第93章 独行黑暗中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时晏感觉身体猛地向下坠落时,脑海里只有两个大字——果然。 希望日后师父和游影能吸取这次血的教训,地震的时候,千万别往树上跑 当然,如果他们仨还能有日后的话。 山樱确实没料到在秘境内还能出现地裂这种现象,这不像是偶然遇见,反而像是妖兽所为!? 山樱左手捞着时晏,右手袖中的白绸寻着能稳住身形的地方铲过去。 参天大树迅速坠落,时晏眼前的景物迅速下降,而他只能感觉到腰间时不时传来勒紧的力道。 白绸缠上的支撑物总是刚缠上去没多久就会碎裂,也只能暂时延缓下坠速度。 这裂隙之下,有一股很强烈的吸力,游影的妖力虽足以与之抗衡,但他只能保证自己凭借原型在迅速崩坏的裂缝中攀爬上去,无法同时再带着两个人。 一路下坠让刚晕过一轮的时晏再次陷入强烈的晕眩,加之下方涌动的妖力,失去护身罩的他直接被这股妖力冲击到晕了过去。 “滴答滴答滴答” 耳边传来清晰而有规律的水声,时晏努力撑起沉重的眼皮,入目一片漆黑。 “”是谁把亮光吃了还是他瞎了。 光明咒在时晏发觉自己能够动弹的瞬间就打向了周围,亮光让时晏不适应地闭了闭眼。 很好,至少没有瞎。 四周景象渐渐清晰起来,时晏昏厥之前的记忆也开始回笼。 他是明明被师父牢牢捞在手中师父和游影都不会因为他昏迷就弃他于不顾,所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地面湿漉漉的,滴答的水声还在继续。 时晏抬头看了看上方,一片漆黑,看不到顶。 师父和游影都不在,护身罩也在之前碎掉了,时晏清晰地认识到,如果现在出现危险,他只能靠自己。 清楚眼下的局势后,时晏手伸进乾坤袋想找找有什么东西是他能用的,胳膊肘忽然被什么东西怼了怼。 时晏一个激灵,猛一回头,后背还是一片漆黑,被光明咒照亮的范围内什么东西都没有。 此时此刻,时晏心里只有大写的五个字——妈呀闹鬼了! 同一时间,胳膊肘又被什么东西怼了怼。 这次时晏低头往下看,发现怼他的原来是腰间的骨头精。 炸起的汗毛缓缓躺平,时晏这会顾不得嫌弃,一把抓住了骨头。 被时晏主动握住的骨头似乎特别开心,在他手心里蹭来蹭去。 时晏刚消下去的鸡皮疙瘩又忍不住冒了出来,他强忍住心头不适,把骨头剑从剑鞘内拔了出来,至于用作剑鞘的大半截骨头就重新别回了腰间。 手上拿个武器多少也能安心点,虽然他不太会用剑。 但这东西都能攻击师父和游影,到时候应该也会自己看着办。 说起来有些奇怪,这骨头剑作为一把剑实在短了些,他用起来大小正好,但如果是师父或者游影那种成人体型,这剑就有点像过家家的玩具了。 就好像这剑是专门为他而变成这么大一样。 赶走脑内的胡思乱想,时晏四处看了看,最终选择在空中重新绘出一个光明咒,然后指挥着这些繁复的咒文缠绕在细细的剑身上。 骨头剑嗡嗡响了两声,似乎有点不乐意当个荧光棒,但最终也没拒绝。 时晏举着自己的新晋火把,随便选了个方向开始小心翼翼地朝前走。 这里应当是在地面之下,所以待在原地等家长来找这个选项直接被划掉了。 强行回忆了一下上辈子看过的为数不多的“野外生存法则”,时晏感觉顺着脚边细细的水流说不定能找到出去的路。 周围除了水声就是自己慢慢腾腾的脚步声,时晏每走一步都格外谨慎,生怕踩到了什么不该踩的。 这种地方既然有空气能呼吸,说不定就有喜爱这种环境的蛇虫鼠蚁或是妖魔呢 一个光明咒持续的时辰有限,每次快灭掉或是刚灭时晏就赶忙补上一个。 黑暗会无限放大恐惧,他无法想象身处黑暗中他能在这个地方支撑多久,估计吓都能把自己给吓疯。 时晏对光明咒的掌握还没有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掌握不好具体一个咒能持续多久。 眼前突然陷入漆黑,时晏赶忙想要再补一个咒。 好在这里的灵气和地面上一样充沛,不至于让他透支灵力。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瞬,时晏绘符的手顿了顿,灵气瞬间溃散。 手中的骨头剑没有反应,时晏咽了咽唾沫。 是他在这个环境下待的有点久,所以眼花了? 刚刚刚刚绝对什么都没有! 深吸了一口气,时晏重新抬手绘符,微颤的指尖出卖了他心底的紧张。 这次又没成功。 时晏的绘符生涯迎来了首次滑铁卢。 冷静,时晏,冷静下来。 微颤的右手攥成拳使劲儿捏了捏,时晏重新抬手,快速流畅地绘出了光明咒。 在指挥咒文缠绕在剑身上的那么几秒内,和他脸只有大概一尺不到的距离处,突然出现了一张惨白的脸。 “艹!”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后,时晏第一次被逼的口吐芬芳。 如果他有罪,创世神会在梦里制裁他,而不是让此时此刻这个只有一张脸的不明物体吓死他。 “嘻嘻嘻~” 那脸裂开了大嘴发出渗人的笑声,突然消失不见。 时晏一口气梗在胸口,险些再把他给噎晕过去。 这他喵的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 哪个好人家的妖只有一张脸没有身子!? 哦不不不不,这可能不是妖是魔! 时晏一步也不敢挪,耳边还不停传来“嘻嘻嘻”的怪笑,但那张脸却没再正面吓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光明咒。 心底深处念了十多遍“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后,时晏总算硬着头皮开始朝前走。 留在这只会被这东西吓死,既然都是死,死之前还是要挣扎一下。 为了不让剑上的光明咒失效,这次时晏根本不等灭,每过一小会就补一个。 手中的骨头剑亮的像个超大瓦数的电灯泡,耳边的嬉笑声时远时近,主打一个折磨心态。 时晏还算冷静,在没有第一时间受到攻击时他就明白了这个破脸一定是不能直接攻击他或者没把握能对他一击致命,所以才这么一直不远不近地搞他心态。 前进的同时,时晏另一只手还疯狂在乾坤袋里摸,想摸点什么能用来攻击的东西。 结果乾坤袋里只有个鉴宝盘还有一堆画好符箓和空白的符纸。 这就叫破屋又逢连夜雨。 手里的骨头剑之前跟成了精似的,这会也安静的像个棒槌。 时晏心里骂骂咧咧,觉得这剑该起作用的时候半点用处都没有。 再说冷静,每次那笑声拉近时,时晏心里都会一哆嗦。 这种身临其境的恐怖片效果实在太炸裂了。 要不是那脸不出现,时晏肯定照着它门面拍十个驱魔咒。 秘境内也不知能不能呼唤到乌云,时晏试着默念乌云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云雾镇,乌云烦躁地在屋里转圈圈。 他总感觉能听见时晏叫他,但仔细听过去又什么都听不到。 而且就算听到,这会恐怕也进不去秘境了。 陆瑾被乌云转圈的动作吵醒了,屋里点着蜡烛,陆景发现乌云着急的脑袋上耳朵都冒出来了。 “发、发生什么事了?” 乌云的人形和毛茸茸状态差距还是太大了些,陆瑾对着人形的乌云不敢有任何亲近之意。 “没事,睡你的。”乌云应了一声,停下了转圈行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左脚抬起搭在右腿的膝盖上,开始烦躁抖腿。 陆瑾睡不太着,抱着被子坐在了床上。 过了一阵,他突然开口,“你若是担心阿晏,就去找他,我乖乖待在屋里哪都不去。” 乌云是阿晏的妖仆,这种时候理当守在阿晏身边才是。 乌云没应陆瑾这句话,他倒也不是讨厌这个总想摸他原形的家伙,只是这云雾镇不比别的地方,想要趁机捞好处的野生妖魔实在太多了。 就比如,现在窗台外面的那一个。 乌云倏地从椅子上跳起,原本阖上的窗户砰一声打开,窗外灰色的身影逃也似地奔走,留下一个明显的逃离路线。 乌云并没有追出去,那东西狡猾的很,就等着他追出去然后好绕回来钻进屋里吃了陆瑾。 “瞧见方才窗外的东西了么?” 陆瑾点点头,“看、看见了。” “我若追出去,你现在已经被吃掉了。”言下之意,就算是陆瑾乖乖待在屋里哪也不去,只要自己离开,他就活不下来。 套院内是有防患妖魔的基础防护法阵的,但方才那东西半点限制都不受,只能是魔物。 妖魔妖魔,虽然都被叫在一起,实际上差别还是不小。 这镇上的魔物数量已经超出了乌云估计的数目,他原本还打算趁着时晏他们进秘境带着陆瑾出去溜达,现在也歇了这心思。 遇上不对的他倒是好跑,但不确定跑的同时还能带上个陆瑾,万一这小子真缺条胳膊少个腿儿,时晏回来指不定要怎么发大火。 其实说白了,还是乌云对陆瑾并不会像对时晏那样以身相护。 若时晏没有契他为妖仆,他也不会对时晏以身相护? 突然发现自己心里的想法好像不那么坚定,乌云单纯的脑袋整个一个大震惊。 他刚刚居然犹豫了!? 有那么一瞬他居然还真心实意地想要以身护着那个耍手段契他为妖仆的臭小鬼!?? 乌云机械地走到窗边关上了不停灌着夜风的窗户,又走回椅子边,板板正正地坐下,整个妖还处在一种“我是不是病糊涂了”的震惊中。 果然,当仆使妖堕落。 被乌云念叨的时晏此刻真是重新投胎的心都有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这地下走了多久,仿佛前路永远都是漆黑一片,耳边永远都是嘻嘻怪笑。 他是不是遇上鬼打墙了啊? “我寻不到阿晏,祖师的铃铛上刻着孤魂符,我还在上面加了禁制,如果铃铛碎裂,我就会感应的到。 可我现在根本寻不到铃铛的踪迹。” 山樱面色冷的吓人,眼中是浓浓的懊悔。 之前下落时是她抓着时晏,可有一瞬她像是失去意识了一般,不但抓着时晏的手松了,就连右手袖中的白绸也松了。 若不是游影发现她的不对,恐怕出事的就不止时晏。 地裂让他们三个都落了下来,游影第一时间抓住了他,但时晏却消失了。 “我答应过锦娘要好好保护阿晏的。”山樱一遍一遍卜卦算着时晏如今的位置,结果都是未知。 游影握住山樱的手阻止了她的再一次卜卦。 “连续五次都是未知,证明这地方或是阿晏如今所处的地方有结界干扰卜卦结果。 卦象未显示死卦,至少证明他还活着。 真人冷静一点。” 山樱抬头看了看游影,努力让自己回归冷静。 他们落下来后,地裂就重新合上了。 幸好只是脑袋顶上合了起来,没把她和游影一起挤压成肉饼。 不知下落了多深,上也不太好上。 更何况如今时晏失去了踪迹,她也不能跟游影现在就研究怎么上去方便。 “游影,你有能寻到阿晏的法子么?” 游影思忖片刻,“血。 他的血实在特殊,只要他受到哪怕一丝擦伤出血,我应当都能嗅到他所在的方向。” 被一人一妖盼着跌个小口子的时晏,此刻正战战兢兢地保护着自己,走路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丝毫不敢懈怠。 所以别说是一个小口子了,一直跟在周围的大脸怪若是不正面跟他刚只是吓唬他,那时晏绝对连一个小口子都不会让自己有的。 不知何时,耳边已经快要习惯的笑声消失了。 时晏意识到时,笑声已经停了有一阵。 四周一片寂静,连水声都没了。 “骨、骨头,你在不在啊” 第94章 诈尸啦!!! “骨、骨头,你在不在啊” 之前还臭骨头精,现在就亲亲热热喊骨头。 时晏都忍不住要唾弃自己这个滑跪的速度了,但没得办法,周围太安静了,再不来点动静,最大的声音要变成他的心跳声了。 然而。 手中的骨头牌火把安安静静没有一丁点动静,连嗡鸣声都不再发出了。 要不是腰间作为剑鞘的另外半截骨头棒还死死贴在他的腰侧,时晏都要觉得这骨头真成死骨头了。 时晏一边给骨头剑补了个光明咒,一边握紧腰侧的骨头棒子。 这会他也不嫌弃这玩意儿是不是人骨了,总归是个宝物,总不好半路掉了。 走着走着,时晏突然感觉自己穿过了什么东西,眼前瞬间变得无比明亮。 欣喜持续了不到一秒又被一盆冷水狠狠浇灭,明亮的光线并不是因为他离开了地下找到了出口,而是因为眼前的洞穴内嵌满了圆润大颗的宝珠。 洞穴中心有个巨大的石台,石台中心摆着救命,如果他没看错那地方摆着的是个冰棺啊! 虽然尺寸好像和印象中的冰棺不太一样,大的有些离谱,但棺材就是棺材,尺寸再不一样作用也是一样的啊! 这算什么,秘境探险秒变盗墓笔记吗??? 时晏条件反射地就想回头,结果脑袋一扭,刚走过的路都不见了,面前只有一堵黑漆漆的石壁。 用脚踢一踢,实体墙,不是障眼法骗人的。 时晏确信他方才走路是直着走而不是像个螃蟹或者像条蛇一样不走正道,所以 “骨、骨头,在不在咱好歹吭一声,不带玩临场消失术的哈。”时晏用力捏了捏手中的骨头剑柄。 没有嗡鸣声,没有蹭蹭,没有任何回应。 就连腰间他握在手中的骨头棒也开始有重量了,这会时晏若是松手,别在腰间的骨头棒指定掉地上。 完蛋,骨头真成死骨头了。 一边是没法再穿回去的墙壁,一边是看起来就不太正经的石台冰棺。 时晏尬在原地,大脑都要宕机了。 他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孩子啊,为什么要让他遇上这种坑爹事。 好消息是方才那个奇怪还吓人的大脸怪不见了。 坏消息,妖魔都是强者为尊,那大脸怪突然消失,说不定是这洞穴内有比它更强悍的东西存在。 时晏是没察觉这里有妖魔存在的,但他没察觉或许只是对方不想让他这个小菜鸟察觉。 现在似乎只有一个选择,回头去看那冰棺里有什么。 时晏也不知这满穴明亮的宝珠会不会突然熄灭,保险起见,他还是又补了个光明咒给骨头剑。 补完后右手还是牢牢抓着腰间的骨头棒,免得不小心将它遗失。 毕竟骨头可以不仁,他不能不义哇。 时晏一步三试探,终于还是磨磨唧唧走上了石台,一步步朝着冰棺靠拢。 没有任何他想象中的机关和妖魔阻拦,也没有任何其他声音。 真正靠近冰棺后,时晏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玩意儿太高了,他根本就看不到冰棺内有什么东西!!! 现在选择题又摆在眼前了。 当个大逆不道的爬棺人爬上人家棺材看看里面有什么,或者在洞穴内找找有没有出口。 沉思三秒,时晏小声哔哔了一句,“都这份上了要什么道德。” 轻身咒往自己身上一拍,时晏暂时把骨头剑上的光明咒驱散收回剑鞘内,又把自己的腰带解下来先在骨头上缠了两圈然后再系回腰间。 时晏后退一段距离,摆了个极为标准的助跑姿势,心里给自己喊了个一二三,冲向冰棺使劲儿一蹦,两只手好不容易勉强够到了冰棺顶端。 要不是有这轻身符,他还真爬不上来。 刚爬上去时晏就吸着气把手从冰棺上挪开了,这玩意儿也忒冰了! 脚下的冰棺尺寸巨大,怎么看都不像是给“人”准备的。 时晏做足心理准备,这才小心翼翼迈开一步朝中间靠去。 冰棺的中心部分像是什么特殊晶石制成,透明度虽不如玻璃,但也能看清内部有什么。 时晏弯下腰贴近棺材板,看清内部后开始怀疑人生。 冰棺内卧着一只巨大的狐狸,不论是毛色还是模样,包括那挤作一团的尾巴,都和之前时晏在幻境内瞧见的狐狸一模一样。 这这这妖王突然暴毙? 脚指头告诉时晏这不太可能,大脑甚至都不屑于做出判断。 时晏自然是相信自己脚指头的,他蹲下身贴近想仔细看看,下一瞬,失重感让他整个人头朝下栽了进去。 这棺材板是不是玩不起!怎么还会突然消失术!!! 刺骨的寒意涌入四肢百骸,时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棺材外面虽然挺高,但是内部并没有那么深,摔倒是没摔疼。 不知是不是这一路受到的刺激太多,掉进棺材后时晏内心居然也没有太多恐惧。 当然,这跟棺材内毛茸茸的大狐狸给他当了个肉垫还一动不动没有诈尸迹象有脱不开的关系。 时晏站起身想从棺材内爬出去,怎么说待在这里面也不安全。 伸手朝上够,时晏摸到了冰冰凉凉的棺材板。 “是不是玩不起啊!有种把我坑棺材里有种出来跟我打一架啊!!!” 时小晏宣布破防。 然而,四周安安静静,没人回应他,自然也没有妖魔。 棺材内的大狐狸也像个标本似的卧在那,并没有跳起来咬他一口。 时晏给自己两只手臂拍了个大力符,试着推了推棺盖。 很好,纹丝未动。 这棺材是想把他闷死在这和这个狐狸标本一起作伴吗? “师父游影乌云” 时晏嘴里念念叨叨,绝望极了。 冰棺不愧是冰棺,只这么一小会,时晏就已经有些面色发白。 大丈夫能屈能伸。 时晏扭头就往大狐狸身边靠,会不会诈尸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再这么干站下去,还没憋死先被冻死了。 陷入银白色的狐狸毛中,时晏把自己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九条大尾巴要是做成一床被子,指不定多舒服。 自暴自弃式开始摆烂的时晏并没有注意到,静静卧趴在棺材中的狐狸突然睁开了双眼。 漆黑的兽瞳缓缓聚焦,在感受到时晏动了动后,又静静阖上了眼皮。 做狐狸的,心都脏。 “卦象变了?” 山樱每隔一盏茶的时辰就卜一次卦,之前数十次都是未知,只有这一次,卦象的结果显示:吉人自有天相。 明明她起的是卜算位置的卦,怎么会出来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结果。 游影跟着山樱这么些年,多多少少也学会了一些卜算之术,看的懂这个卦象。 “虽不知他在何处,但至少这个卦象还算不错,你且稍微安心些。” 能卜卦证明有些术法已经能抵达时晏所在的地方了。 山樱立即摸出一张千里传音符,“阿晏,你在何处,收到速回!” 传音符幻化成一只小纸鹤飞了出去。 这秘境内也不止他们三个,之前的裂隙也不知具体有多大,万一还有旁人落入裂隙,见到纸鹤也可能会出手毁掉或拦截。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山樱平日里都舍不得用的千里传音符她一口气飞出去十张。 现在就是要等时晏的回信,如此才好确认该如何去寻他。 时晏躲在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内,冷是不怎么冷了,就是肚子有点饿。 方才走了太久,精神也一直紧绷着。 如今开始摆烂,大起大落之下,肚子就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能在棺材里裹着妖魔尸体取暖还肚子饿的,我恐怕是天下第一人了” 时晏自己念念叨叨的嘲讽自己,没注意被他裹在身上的其中一条尾巴稍稍动了动。 也不知这棺内的空气能让他支撑多久,反正现暂时还没有缺氧的感觉。 时晏蹲了一阵感觉累得慌,于是毫不客气地把其中一条尾巴垫在了屁股下坐着。 反正都已经不敬了,也不差这一点半点的,怪就怪这冰棺太凉,冰屁股。 狐妖的一条尾巴就比时晏整个人都要长了,就算他努力让尾巴都围过来,也总有那么一两条漏网之鱼。 时晏看不见的地方,被漏掉的两条尾巴悄悄靠近他,假装原本就在他身边。 彻底暖和过来之后,时晏心里的小咸鱼又开始翻腾起来。 就这么默默坐在这等死么? 万一这赛博棺材带自动换气功能他憋不死,岂不是得饿死在这? 不成,饿死听说可难受了。 时晏低头把乾坤袋打开,翻腾里面剩下的东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来撬棺材的。 这次出来山樱给他准备的东西多是符箓,本来他之前学的也都是画符起阵。 棺材内空空如也,除了狐狸就是他,根本没什么趁手的东西能撬棺材。 突然,时晏脑内灵光一闪,目光缓缓落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说起撬棍,他身上不就带着一个吗。 就冲这破骨头方才一路装死的劲儿,拿它撬棺材那是半点都不心疼! 时晏说干就干,站起身抽出骨头剑仰头就开始找这棺材板的缝隙,连身后的尾巴又动了动也没察觉到。 剑尖沿着棺材顶四角转了一圈也没寻到什么能怼进去的缝隙,时晏暂时放下手臂仔细观察,并没有气馁。 方才他是站在上面突然就掉了下来,也就是说这棺材板上定然被施了某种术法,用物理方法撬不开也属于正常。 突然,手中的骨头剑像是回魂了一般,重新发出了嗡鸣声,还在时晏掌心中蹭来蹭去。 “” 时晏缓缓把骨头剑举到面前,左手指着它,“这会吭声了,刚才喊你就装死? 吭声也没用,这撬棍今天你是当定了。” 骨头剑又嗡嗡了两声,时晏充耳不闻,重新举起剑柄,用剑尖去怼棺材板的正中间。 他方才就是站在这附近掉下来的。 手中蓦地一轻,骨头剑自己溜了出去,立在时晏身边,剑身嗡嗡作响,像是在不满时晏拿它当撬棍。 时晏伸手一捞,捞了个空。 这小破剑躲人还挺溜! “你给我回来,用你撬棺材怎么了,你刚刚扔我一个人面对大脸怪我都没把你给扔了,你现在在别扭什么!快回来!” 一人一剑开始在冰棺内玩极限跑酷,时晏一边跑还要一边注意着别踩到大狐狸。 就算这狐狸是尸体,也不好在人尸体上踩来踩去啊。 骨头剑就跟当初拒绝山樱和游影一样,滑不留手。 每次时晏的指尖都要摸到它了,它又突然一个加速溜走。 看起来就像跟主人玩捉迷藏的狗子故意不让人抓到似的。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 冰棺到底是冰棺,时晏又一个箭步追出去时,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脸贴棺材底了。 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从刁钻的角度探过来,在时晏腰上揽了一下,把他揽回了一堆毛茸茸里。 时晏躺在尾巴堆里,大脑放空了三秒。 刚刚是尾巴动了吗? 是的。 救命啊啊啊!大狐狸诈尸啦!!! 时晏扒拉开蹭在脸上毛茸茸的尾巴就要往起来跳,结果脚下也有一条尾巴,一个没站稳,差点又摔个狗吃屎。 大狐狸再次伸出援尾,把他重新揽回了毛茸茸的尾巴堆。 “” 有点不对劲,这些尾巴好像不打算对他做什么。 这次时晏慢慢站起来,小心翼翼往前走,果然尾巴没再伸过来。 时晏一小步一小步挪到棺材头,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救命,果然诈尸了! “那、那什么我、我无意冒犯,我是不小心掉下来的,真的!” 大狐狸也没动,维持着趴卧在那的姿势,时不时眨眨眼。 不对,这狐狸身上的气势同之前他在幻境内见到的狐妖完全不一样。 眼前这个也太温和了点。 “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第95章 他大概可能也许...叫千钧 “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大狐狸只是趴在那看他,眼神温驯到甚至冒出点傻气,和之前阿爹在朗月山上逮回来的呆鹿有的一拼。 行,看来是听不懂的。 虽然不知这大狐狸怎么在棺材里就成了个听不懂人话的傻狐狸,但时晏还是尽量缩到了离它最远的地方。 方才欠儿兮兮的骨头剑这会悄咪咪凑过来,还知道不能用剑尖对时晏,专门用剑柄的骨头怼了怼他。 时晏这会没工夫和这个破剑计较,直接伸手抓住给它收回剑鞘里去了。 想了想,他又把剑抽了出来,握着放在身前。 就算这个大狐狸现在看起来温良无害,到底也是在棺材里躺了这么久的,谁知道是活的还是诈尸。 万一待会暴起,别说给他一口,九条尾巴一条抽他一下也能送他去见太奶。 大狐狸直直盯着时晏,偶尔眼睛眨动一下,提醒他自己是个会动的。 冰棺里实在冷的刺骨,时晏没在角落蹲多久就已经被冻的面色发白嘴唇发青。 他又不敢在这儿施火炎咒,万一没弄好把狐狸毛给撩着了,这狐狸就算原本没准备对他做什么估计都得扑过来给他一口。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辰,时晏实在冻得有些受不了了,只能收起骨头剑开始搓手哈气取暖。 现在他算是基本确定这冰棺内应是被施了某种特殊术法让空气能与外界交汇,否则都这么久了早该憋死他了。 大狐狸盯着时晏看了一阵,似乎看懂了他在做什么。 它身体还是没动,九条尾巴分了两条探过来,递到了时晏面前。 时晏被突然伸过来的毛茸茸吓了一跳,手还没摸到剑,发现尾巴不动了。 这时候时晏才发现,这大狐狸的尾巴要比身子还长,难怪之前九条尾巴看起来那么大一堆。 见时晏没动静,尾巴又靠近了些,还勾引似得晃了晃。 一边是冻死人的冰棺,一边是一看就毛茸茸的尾巴。 时晏心里天人交战。 左右都是死,再冻下去铁定是死,还不如死之前先暖和暖和! 咬咬牙,时晏伸手捉住了尾巴尖,接着眼前一晃,他就被拽到了大狐狸的腹部? 动物腹部柔软的绒毛贴上脸颊那一刻,时晏真的有点懵。 这大狐狸刚刚明明看见他拿剑了,就不怕他给它一剑吗? 毛茸茸的尾巴三两条就把时晏整个遮住了,还贴心地把脑袋给露了出来。 时晏心里复杂极了。 这大狐狸和他在幻境内遇见的那位妖王完全不一样也不能这么说,至少长得一样。 但妖王就是以狐狸形态蹲坐在他身前,身上凛冽的气势也让他两腿发软,可现在这个 抛开眼前这个诡异的地点不说,若是自家养这么一只毛茸茸的大狐狸还这么温顺,简直要快乐上天了好么! 大概是毛茸茸的威力,身体回暖的特别快。 时晏暖和过来之后,大脑又开始工作了。 他摸了摸贴着脸的狐狸肚子,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太对的东西。 热的! 这大狐狸是热的!!! 哪家诈尸还能从冷变热啊? 不等时晏再多想什么,有东西砰地一声砸在了冰棺盖子上。 时晏贴着的大狐狸倏地紧绷起来,尾巴也贴他更紧,似乎是想把他保护起来。 时晏扒拉着盖住他脸的大毛尾巴,想看清楚撞在冰棺上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仔细一看,小纸鹤! 是师父的小纸鹤!!! 那一刻,时晏感觉自己像是个蹲在地底一万年的人终于重新见到了太阳,感动的都快哭出来了。 时晏推开身上的尾巴想要去够小纸鹤,大狐狸不明所以,用尾巴把他圈了回来。 小纸鹤在外面哐哐撞棺盖,时晏在里面努力扒拉大尾巴不让它遮挡自己视线。 “别挡别挡,那是我师父的纸鹤!” 大狐狸紧绷的身体松了松,尾巴也不遮时晏了。 下一秒,时晏眼睁睁看着棺盖消失在眼前,没了阻碍的小纸鹤一下撞到了他的脑袋上,砰地一下变成了一张符纸。 山樱的声音从符纸中传出,语气中满含焦急和担忧,“阿晏,你在何处,收到速回!” “”时晏抓着符纸,看着重新出现的棺盖陷入沉思。 时晏扒拉开身上的毛尾巴走到前面,大狐狸还是用那种懵懂小鹿的眼神看着时晏。 “你是不是能把那个盖子打开?” 狐狸尾巴动了动,假装听不懂。 “”时晏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符纸。 不行,不能发飙不能发飙,这狐狸是敌是友还没弄清楚呢,要哄着。 “能不能帮我把盖子打开,我要是再出不去,会冻死的。”说着时晏还给大狐狸看了看自己已经冻到红肿的两只手。 狐狸尾巴又动了动,想要重新把时晏围起来。 时晏往后一躲,试图再跟狐狸讲讲道理,这狐狸肯定能听懂他说的话。 “不光是冷,我还饿。”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好饿,我还渴。如果我一直待在这里,我会死掉。” 这次狐狸不知是没听明白还是故意装不懂,只是又给时晏递了递尾巴。 时晏这次非常硬气,不接。 就往那冰棺角落一蹲,试图用自己的小身板硬抗这冰棺内的刺骨寒气。 他感觉这大狐狸并不想杀了他,而且这冰棺说不定也不是当棺材用的。 如果它只是太寂寞想要个玩伴,看见他快死了,总会把棺材给打开的? 连续的冷热交替,时晏马上脑子就开始嗡嗡响。 这么蹲下去他多久会被冻死一个时辰?或许半个时辰就要不行了 时晏被冻得有些犯迷糊时,突然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他努力撑开眼皮看过去,发现一直卧在那不动弹的狐狸站了起来。 狐狸的身形高大,若是站直了肯定会顶过棺盖,所以说盖子开了? 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时晏放出了一张千里传音符。 “师父,救救孩子,要噶了” 放完这张符,时晏就眼一闭,彻底晕了过去。 朦胧中冰冷的皮肤似乎贴上了什么温热的东西,好像还有东西舔他的脸大概是做梦。 意识再次清醒,时晏感觉眼睛上盖着一个毛乎乎的东西,下意识抬手扒拉掉,就被眼前的光线刺激的眯了眯眼睛。 记忆回笼,时晏明白了自己还在那个奇怪的洞穴里,手下这感觉,八成就是那只大狐狸。 狐狸发现时晏醒了,用尾巴垫在他身后做支撑,让他慢慢坐了起来。 时晏动了动鼻子,感觉自己大概是饿糊涂了,不然怎么闻到了一阵肉香。 “阿晏醒了。” 游影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时晏猛地回头看到了大狐狸毛茸茸的肚皮。 个子矮真该死啊。 时晏手忙脚乱地扒拉开身上快要给他捂出汗的大尾巴,绕过狐狸高大的身躯往后看。 只看一眼,时晏就眼泪汪汪地扑了过去,“啊啊啊啊师父啊,游影啊!!!” 不知道该先抱哪个,时晏果断选择了手里没举着棍子烤肉的游影。 一把抱住游影的大腿,时晏恨不得自己从此就真变成一个腿部挂件。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时晏抹眼泪的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大狐狸往这边走了几步,非常板正地蹲坐在那,身后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正在晃动。 游影把时晏扒拉下来递给山樱,“我看他应当是没受什么伤,只是冻着了,出了秘境喝碗姜汤应当就无妨。” 时晏撇撇嘴。 哪里是冻着了,明明是差点冻死了! 山樱盯着自家小徒弟看了几眼,没吭声,自顾自转了转手里的木棍。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我就该拿根绳子把你拴我裤腰带上!” 天知道时晏失踪后怎么卜卦都算不出他在哪时,山樱还是头一次尝到失去的恐惧。 这比当时放疏风离开还让她难受 时晏自然是知道山樱有多担心他,当即一个猛扑搂住了山樱的胳膊,“师父呜呜呜呜,孩子差点就没了,我醒过来就是一个人,走了好久也没见到别人,还有大脸怪吓唬我。 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啊师父” 时晏该怕的早都怕过了,这会不过是倾情出演,但情绪一过,想挤两滴眼泪都挤不出来了。 山樱让他站好,防备地看了看他身后,“那家伙怎么回事?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一只大妖当你的妖仆?” 时晏一愣,什么玩意儿? 妖仆? “我,我没跟它结契啊。” 开什么国际玩笑,这么大一只九尾狐,又不是当初乌云那个奄奄一息又巴掌大的小毛团子,他凭什么能跟人家结契,凭他长得好看吗? 山樱表情十分复杂,“你才学多少就开始忽悠为师了?你看看你手腕上的印子。” 时晏也是在契了乌云为妖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知道同妖仆结契身上是会有印记的。 怪只能怪乌云的妖印在他的脚底板,还是一只指甲盖大小的小黑猫形状。 这谁没事干会掰自己的脚底板去看啊?就连洗完脚擦的时候都不一定能看到好吗。 此时此刻,时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一只银白色的狐狸正圈在他手腕上饶了一圈,像是个非常炫酷的纹身贴,只不过手腕上的狐狸只有一条尾巴。 “!??” 他、他不会冻迷糊了无意识中画了个阵,然后哄骗这有些傻的狐狸给他当妖仆? 不不不不可能,谁冻迷糊了还能那么精准画出一个大阵? “师父啊这种契妖仆的阵,妖能自己画吗?” 山樱露出一个“你是不是在讲笑话”的表情,“我看你是冻的不清醒了。 方才我们顺着你的传音符赶过来就发现你躺在它肚皮上。 我当时还以为它要吃你,结果一靠近它就冲我们凶。 还是游影跟我说你没事,不然我都能跟它打起来。” 山樱也实在是不明白,这种环境这种条件下,冒出来一只九尾狐就算了,偏偏这九尾还是她徒弟的妖仆 若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相信。 “师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我跟它真的就只有一段待过同一个棺材的交情罢了” “你梦里的棺材?” 时晏往旁边一看,发现问题所在了。 洞还是那个洞,石台不见了,冰棺也不见了。 完了,这下真解释不清这大狐狸的来历了。 “师父我真没瞎说,这里之前有个冰棺,我不小心掉进去了,它就在里面。 然后我冻迷糊了,再醒来你们就来了。” 时晏自己都觉得他在说一个牵强又没有一丁点可信度的故事。 山樱盯着他看了一阵,“啧,算了。 你不说我自不会追问,左右它是你的妖仆,你能束缚的住就行。 只是它叫什么,我们总不能一直喊它狐狸。” “那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呢。” “。” 他是真的不知道啊!棺材和石台都去哪了?还有为什么莫名其妙这大狐狸就成他的妖仆了? 时晏侧过身看看自家师父的脸色,又看看还优雅端坐着的大狐狸,跑了两小步跑过去,“你叫什么名字啊?” 九尾妖狐,说不会化成人形都没御妖师会信。 越强悍的妖魔越不愿意在人类面前显现自己的本体,但这狐妖却一直都是狐狸的模样。 狐狸尾巴动了动,没说话。 就在时晏以为它真不会说话时,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千钧。” 时晏一直盯着狐狸嘴巴的,确定它没张开过,转头看山樱和游影,也都不像是听见了它说话的样子。 “它大概可能也许,叫千钧。” 山樱脸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什么叫大概可能也许,“这名字是你现编的?” 时晏指了指狐狸,“它说的啊。” 山樱有点想揍徒弟了,“你是觉得你师父年纪大了耳朵背了吗?” 第96章 寻找出路 “你是觉得你师父年纪大了耳朵背了吗?” 时晏这会恢复的差不多了人也有劲儿了,怕真挨揍,呲溜一下钻到了游影身后,“真的哇师父,虽然他没说出口,但我就是听见了,你不信我喊一个你听嘛” 说着时晏自游影身后探出个脑袋,冲着大狐狸那边喊了一声,“千钧,来我这。” 喊完后时晏感觉不太对,对面可是个九尾妖狐,他这么喊有点像喊狗子。 结果刚想说点什么找补一下,就见大狐狸哦不,是千钧从端坐的姿势变成了四肢站立,步伐优雅地朝时晏这边走了过来。 走近后还低下脑袋蹭了蹭时晏的脸。 蹲坐下来都要比游影人形还高大的九尾妖狐就这么对着一个小娃娃表现出如此驯服的模样,山樱脑海里除了离谱俩字就没有别的评语了。 她很想弄清楚这妖仆时晏是怎么契的。 按说不该是狐妖别有用心哄骗时晏才对,而且自己这小徒弟也不是两句话就能哄骗的,可这一切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山樱现在还没琢磨透,时晏也不像是撒了谎的样子,只能暂且这样了。 时晏被蹭的心潮澎湃了一瞬,毕竟谁能拒绝这么大只的毛茸茸示好呢,反正他不能。 此时此刻,乌云的高大形象已经被时晏扔到了爪哇国,某个黑毛团子还不知道,还在镇上不停担心某个在秘境里的小不点。 既然成功寻回了时晏,下一步自然是找通向外界的出口了。 山樱虽进入过云雾山秘境两三次,但遇上地裂这种离谱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直接盲目乱走肯定走到老也走不出这地底,山樱重新取出了卦盘,准备卜一卦。 本以为只卜算离开地底的方向应该很容易,三次过后,山樱盯着卦盘陷入了沉默。 三次卜卦,三次不同的方向。 “”祖师她老人家做这卦盘时,是不是没睡醒啊。 很显然,游影也看懂了卦象显示的内容。 “真人,不若我们选其中一个方向试试,总能走出去。” 时晏瞄了一眼贴着自己蹲坐在一旁的千钧,还是感觉有些梦幻。 他总觉得自己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但眼下也不是个追究到底的好时机。 手指摩挲了手腕上栩栩如生的细长银狐片刻,时晏伸手悄悄拽了拽千钧的狐狸毛,很小力道的那种,“你知道怎么上去吗?我知道你听得懂的” 狐狸尾巴动了动,其中一条松松搭在时晏拽住狐狸毛的手腕上,也不知道是想阻止还是鼓励。 片刻后,没等山樱和游影讨论出个结果,千钧动了。 比人还高大的狐狸哪怕只是做个小动作都会引人注意,更何况山樱还挺忌惮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家伙,自然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狐狸转身的动作。 “阿晏?” 时晏赶忙招呼自家两个大人,“师父游影快来,千钧他知道从哪里能上到地面上去。” 尽管时晏心里也解释不了这个迷迷糊糊得来的妖仆的来历,但师父也说过,被契为妖仆的妖魔,是会永远忠诚于自己的主人的,哪怕他不想。 走在大狐狸身后,时晏非常不客气地拽住了千钧递过来的一条尾巴尖。 尾巴太蓬松,还要用点力气才能抓得住。 游影站在时晏身后,欲言又止。 山樱爱财,但这满穴发光的宝珠,她是一颗都没想法。 虽说觉得祖师做的卜卦盘有些问题,但方才她还算了一卦,但凡拿走这明亮的洞穴内的任何一颗珠子,此行都会从小吉变为大凶。 也是因为这一卦,山樱如今越发警惕走在最前方的这只九尾妖狐了。 跟着千钧,时晏才发现这洞穴原来是有出口的,只是最初他莫名其妙进来时没发现,也许是当时他的注意力全被那石台上的冰棺吸引了。 仔细想想其实这段记忆有很多缺口。 石台和冰棺会莫名其妙不见么?总不能是他昏过去后被狐狸带着临时换了个地方? 不对,师父寻过来是靠着纸鹤返回的信息,如果他换了位置,师父和游影是如何寻到他的? 只能是出去后找机会问问大狐狸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如今是自己的妖仆,要他说实话,他总不能不说。 地面之下的路时而崎岖时而平坦,时而狭窄时而宽敞,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地下迷宫,也不知是何人修建。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拐过一个弯,时晏看见了透过狐狸毛缝隙洒下的天光。 时晏抬起脑袋,上方是个方正的出口,“师父快看,出口在上面!” 山樱仰头看了看,估算了一下距离出口的位置,还不等她思考需要用什么术法才能让大家都上去,高大的九尾狐已经晃了晃尾巴变小了许多。 九尾狐变的只比时晏大了两圈,接着九条尾巴一起使劲,把时晏扔到了他看起来细瘦的狐狸背上,率先朝上奔去。 时晏下意识搂住了狐狸的肩背,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玄幻版飞檐走壁? 万有引力果然是限制不了这些玩意儿了吗!!! 游影比千钧落后一步,但他没有变回原型,只是伸手将山樱抱了起来,“真人搂紧些,勿摔下去了。” 等时晏倍感颠簸地从入口出来仰躺在地面上后,正好瞧见游影十分优雅地抱着山樱从那方正的出口跳出来。 “千钧,我们商量商量,下次你也变个人形带我上来我刚刚要是一个没抓住,这会就变成肉饼了。” 出来后变回高大狐狸的九尾晃了晃尾巴,再次间歇性失聪。 时晏又歇了歇才爬起来,明明一路奔上来的是千钧,可他总觉得四肢都有些发软,尤其是两条手臂。 起身后时晏发现他们方才出来的地方是一口宽大的井,而这井就开在一个古朴的小院中。 青石搭成的石桌和石凳,未经仔细刨平的圆木搭建的小屋,给不知名植物搭建的木架,还有年久失修的篱笆和院门。 这院子看起来有很多年未住过人了,是桌上落了厚厚一层灰。 可院中的杂草却只有寸许来高,像是最近才被修剪过。 是有人在这之前来过这小院? 如果是借宿休息,为何不顺道把那石桌石凳上的灰尘也擦拭一下呢 山樱已经先一步走进了木屋。 这院里感受不到任何阵法或禁制,只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小院。 没过多一会山樱就出来了,见时晏看她,摇了摇头,“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有桌椅和床铺,都很久没人用过了。” “师父以前来过这秘境,有到过这个地方么?” 山樱再次摇摇头,“秘境开启的时间有限,若不是本就生存在这里的妖魔,没人会浪费时间瞎逛,都会直接奔着天材地宝去。 若是错过了返回的时间,可就要在这里面待上几十年了。” 是了,普通人哪怕是御妖师的寿数,也是经不起这种蹉跎的。 不过 “师父,这秘境每次会开放多久来着?” 山樱指了指天边红色的云雾,“直到那红云覆满天空,我们就要出去了。 离开的大门只会开启两个时辰,按照现在这个红云扩散的速度,最多还有二十四个时辰我们就得出去了。” 二十四时辰只有两天了? “师父,您知道离开的大门在哪吗?” 进入时他们可是被吸入随机传送到一个地方的,出去呢? “唔出去的路么” 山樱开始支支吾吾,时晏心里顿时警惕起来,“师父,别告诉徒儿您不知道。” “怎么会好,我确实不知。 停停停你先别说话,你等我说完。” 眼看时晏瞳孔地震就要咆哮,山樱忙阻止道,“以往来这秘境我都只需要卜算一下出口的方向就好,但这次卜卦盘好像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 “小小的问题?是多小小。” 山樱直接把卜卦盘掏了出来塞进小徒弟怀里,“就是这次进来我发现这卜卦盘算的东西有点不太准,所以我们得靠着其他方法寻一寻出口了。” 时晏抱着卜卦盘,有种想要再晕一晕的冲动,最好一晕几十年,再醒来直接就到了秘境出口。 “师父,我们是不是得在秘境里待几十年了这里面能找到人能吃的食物么?有小动物么? 不会只有妖魔我不是很想吃妖魔的肉。” “别那么悲观。”山樱摸了摸时晏的脑袋,“又不是只有我们入了这秘境,找出口不好找,找人还不好找么? 我们寻到旁的人,到时候跟着他们出去不就行了?” 时晏想了想,心下稍稍放松了点。 跟着旁人出去倒也是个办法,就算是不对付的人,总不可能为了跟他们杠不出去了。 那出口又不是谁家开的,只要找到位置,出去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师父我们快些去寻人,其他宝贝就不要找了。” 他若是真不小心被困在这秘境内几十年,阿爹阿娘不得满世界找他? 原本山樱也是放弃了继续寻宝的打算,最好的东西已然挂在小徒弟腰间了,剩下的若能寻到,也不过是当个添头罢了。 “成,那我们出去。 你用鉴宝盘看看哪里有宝物。” “?”时晏没反应过来,“不是要找人?拿什么鉴宝盘?” “你是不是跌入地下时磕到脑袋了?”山樱蹲在时晏面前,认认真真地在他脑袋上摸了又摸,“这也没摸到包啊有宝物的地方才能有人,不然我们怎么寻人?” “行。” 你是师父,你说啥算啥。 再次拿出鉴宝盘,上头闪烁的光点居然已经消失了大半。 “师父,这秘境内的宝物如果只有这么多,那不是一次就叫人全部薅光了?” “那倒不至于,每次秘境开启会出现的宝物都是有限的,这秘境内还藏有多少宝物谁也说不好。” 时晏问了个十分刁钻的问题,“那这秘境是怎么形成的又是谁把这么多宝物放在秘境里的?” “”向来能游刃有余回答小徒弟所有问题的山樱卡壳了,于是她捏住时晏的嘴,把他捞起来直接丢到了旁边大狐狸的背上,“管管你的新主人,让他少说话多休息。” 千钧黑沉沉的兽瞳看了看山樱,并没有回应她,只是用尾巴扶了扶时晏,让他坐的更稳当些。 山樱点着鉴宝盘上如今最明亮的一个光点,“就去这儿,还有两日秘境出口才打开,这宝物肯定会有人想争一争的。” 游影替她收好鉴宝盘递还给时晏,“可要我背着真人?” 若是时晏和另一只狐狸不在此,山樱说不得真会赖着让游影现出原形驮着他走,但现在嘛。 “咳不用了,我不累,能走。” 时晏本着坐都坐了的念头,上半身直接扑倒,整个人都陷入到银白雪亮的毛发中。 狐狸毛实在是比他摸过的任何一种动物毛都要柔软,也难怪那么多猎人都喜欢狐狸这种猎物。 这么银亮的毛发,若是制成狐裘,在通天楼指不定得拍出天价。 不行不行,现在这可是自家狐狸了,不能想这种乱七八糟的。 时晏拍了拍脸赶走了脑海里奇奇怪怪的想法,狐狸毛温暖柔软,因为行走还带着十分有规律的震感,让他趴着趴着脑袋就开始发晕。 不知不觉间,时晏就睡了过去。 梦里,高大的桃树开了满树桃花,粗壮的树枝和繁花间,有一红衣如火的人正坐在上面,随意垂着的双腿掩在柔软的布料下。 只看了一眼,时晏就有些羡慕这双大长腿。 不对,这是何处? 这树、这花 还有那花间的人,他似乎都见过。 没等时晏想起,树上的人轻巧一跃,落在了他面前。 时晏看清了对方的面容,这一次,那张脸上不再是面无表情,而是漾着浅淡的笑意。 “阿晏,我等你许久了。” 第97章 千钧,宰了他 “阿晏,我等你许久了。” 时晏喘着气一头冷汗地从大狐狸后背上醒了过来,睁眼看到脸颊贴着的银白色狐狸毛,心中又是一梗。 面对给自己烙下了烙印的狐妖,时晏还不足以惊惧到从梦中醒来,真正让他瞬间惊醒的是对方亲昵的态度和语气,以及 梦里的自己,为何是成年人的身体? 难道说他居然对着只见了三次面还想把他当成储备粮的狐妖生出了那种情绪? 在眼下这种日日都有可能生出变故的时候,他居然能对着一只狐妖见色起意!? 人不能。 至少不该 察觉到背上的人醒了,千钧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一旁的山樱发现狐狸的速度变快,自然就抬头朝它背上看去,然后 她看见了小徒弟还带着印子的脸上露出了震惊茫然还有点羞愧的神情? 再怎么聪慧也终究是个娃娃,这是睡了一觉顿悟了什么??? 让时晏感到一丝丝安慰的是他梦里的妖王并不是狐狸造型而是人形,否则他这新晋的妖仆背上他该待不下去了。 等从这秘境出去,还是要早点弄清楚千钧和那万妖之王到底有什么关系。 若单纯只是同族还好,若 时晏脑海里胡思乱想着,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点声音。 都是发呆时晏能听见的动静,其他一人两妖自然是早就听见了。 山樱停下了脚步,大狐狸晃晃尾巴,也停了下来。 时晏趁机想要下来,探头一看又怂怂地缩了回去。 好家伙这比马背还高,直接蹦下去不得骨折。 “游影,帮帮我,我想下来。”时晏果断开口求助,只可惜,求错了对象。 游影是想要伸手把时晏捞下来的,但大狐狸很敏锐地在游影抬手前就往旁边走了两步,刚好脱离了游影伸手就能够着时晏的范围。 这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 “。” 时晏拽了拽大狐狸的背毛,因为手感太顺滑,他没好意思用力气,“千钧,我要下去。” 大狐狸这才施施然分了两条狐狸尾巴将时晏带了下来。 明明是狐狸的尾巴,怎么感觉比猫尾巴还灵活呢。 “蔺东,浔哥的伤撑不了太久了,若再来一只方才那样的妖兽,我们护不住浔哥的。 这个宝物就算了,好不好?” 周筱筱手中握着浸湿的帕子蹲在一棵树下,擦拭着靠坐在树干上的陈浔的脸。 半日前,他们从一只巨型莽妖那夺得了三百年才开花一次的幽夜莲,还没来得及欣喜就遭遇了伏击。 陈浔这次带的队足有十来人,其中不乏善于清理尾巴的能人,但没人发现巨蟒的附近还埋伏了另一拨人。 陈浔在与巨蟒缠斗时受了不算轻的伤,转头就遇着了伏击。 原本他不该直接重伤到昏迷,但这次伏击的对手似乎对他们很是了解,一上来就冲着战斗能力最弱的周筱筱和另两个新人来了。 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毁了陈浔这次带的两个新人。 陈浔带伤跟人打了起来,对方不知是哪家的御妖师,还放了妖魔出来。 陈浔腹部被利爪抓的血肉模糊,但对方也没讨到什么大便宜,只伤了几个人,还赔了一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妖仆。 没错,陈浔直接把那妖仆的妖丹给打碎了,那妖仆的尸体此刻估计已经被其他妖魔拖去吃掉了。 到了暂时安全的地方后,陈浔把寻宝用的罗盘给了蔺东,“接下来你带队。” 说这话时陈浔除了脸色和嘴唇苍白了些,整个人状态看起来还是没那么糟糕的。 结果刚说完话,陈浔就毫无征兆地朝着地面倒了下去。 站在陈浔身边的周筱筱赶忙伸手去扶,但高大的陈浔哪是她能扶动的,两人直接一起栽倒在地上,摔的周筱筱龇牙咧嘴。 蔺东赶忙将陈浔扶起,手下的温度烫的他差点松手让陈浔又摔回去。 这家伙是已经熟了吗??? 这次出来,为了能多给新人分一些资源,陈浔就没带堂内的御妖师来,最主要的战力就是他和蔺东。 少了个陈浔,大家都以为这次云雾山秘境探寻就到此结束了。 没想到蔺东大手一挥,从乾坤袋内掏了个能抬人的架子,四个四个一组轮着抬陈浔。 “我是想算了,但这次堂主下了命令,要陈浔带着这秘境内最好的宝物回去。 我们至今未寻到宝物的下落,陈浔回去本就要挨罚,若是不多带点其他的回去,陈浔挨的恐怕就是重罚了。 一个搞不好,被废了逐出去也不是没可能。” 最后一句话是蔺东吓唬周筱筱的,陈浔可是堂主手下最得力的一把刀,哪怕任务没完成,堂主也是舍不得把陈浔轰出去的。 但没完成任务挨罚是堂内的铁律,在这点上堂主谁都不会包庇,陈浔回去估计免不了一顿鞭刑。 周筱筱死死咬着嘴唇,捏着帕子的手都有些抖。 陈浔本来不该受这么重的伤,那妖魔是冲着她来的,是陈浔替她挡下了妖魔。 平日里那么凶的人,没想到会挡在自己面前。 周筱筱心里难受极了,恨不得此刻昏迷不醒的是她而不是陈浔。 “筱筱你也别太担心,你浔哥皮糙肉厚,且死不了。” “滚。”嘶哑的声音自周筱筱耳边传出,她惊的赶忙回头,见昏迷了半日的陈浔睁开了眼睛。 陈浔烧的有些迷糊,他看着身边的周筱筱,反应慢了半拍,“筱筱,我没事,莫哭” 在围观的队友们一脸惊悚的表情下,陈浔后知后觉,他好像把心里想的话给说了出来。 “。” 周筱筱原地石化,脸上隐约的泪痕也渐渐干了。 浔浔浔浔浔哥是烧、烧迷糊了吗!? 哪怕此刻还没脱离危险,队友们也按捺不住吃瓜的心思了,众人的目光在半蹲的周筱筱和靠着树的陈浔身上来回移动,统统都是一副想要深八但又不敢的样子。 老虎受伤了也是老虎,这屁股不敢摸,摸不得呀! 全队唯一一个不惧怕陈浔淫威的蔺东蹲下身和陈浔目光齐平,“哟,这怎么受了个伤醒了就成‘筱筱’了,之前不还训我不让我喊哎哟!陈浔你是狗?伤成这样了还能动!” 蔺东被陈浔抬腿踹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结果陈浔也没找到哪去,撕裂了才刚刚有愈合倾向的伤口,腹部再次血肉模糊起来。 周筱筱哪顾得上尴尬,赶忙就从乾坤袋里翻伤药出来,“浔、浔哥你别动了,伤口好不容易才止血的。 再、再这么下去” 周筱筱说不出后面的话了,她眼眶红的厉害,给陈浔上药的手尽可能地轻一点再轻一点。 哪怕陈浔这次没有舍身护她,她也是没期盼过他死的。 即使是她一直以为的那个冷漠、残暴的陈浔,她也从未希望他死过。 “嗯,不动。” 陈浔应了一声再次看向蔺东,“我昏迷时发生了什么?” “我们抬着你千辛万苦又找了个宝贝,算是多少能让你回去后少挨两鞭子。 不过刚刚你旁边这妮子让我放弃下一个,说再来个妖兽我们保护不了你。 啧啧,这真情,我都要感动哭了。” 周筱筱眼眶红完脸跟着红,十分想要捂住蔺东那张不停叭叭的大嘴。 没等周筱筱阻止蔺东继续,她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东西,“蔺东!浔、浔哥我、我感应到了那个狐妖的妖力,就是之前在角狼体内残留下来的那个!” 蔺东和陈浔同时变了脸色,陈浔更是要撑着站起来,被周筱筱一把拽住,“浔哥,你不能再动了!” 小姑娘从没这么疾言厉色地对自己说过话,陈浔一时有些发愣。 蔺东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筱筱说的没错,你就好好躺着,都是半个废人了,就别想着抢我风头了。 之前让宝物溜了,这次定然要抢回来。 你也不用太感谢我,回去摆个酒席给我磕一个就行。” 陈浔懒得理会蔺东嘴炮,从腰间取下自己常用的武器丢了过去,“当心。” 蔺东反手接住陈浔丢来的弯刀,“银月弯刀都舍得给我碰了?好好好,果然还是我们筱筱有本事,这么难搞的家伙都能哄开心。 我可早就想试试银月弯刀了。” 草叶裹挟着锐器的寒光朝着游影劈过来时,谁都没想到对方会先对游影出手而忽略时晏这个看起来最好欺负的。 时晏才刚落地还没活动两下,就被两条大尾巴重新送到了狐狸背上。 大狐狸带着时晏轻巧地往旁边跑动了一段距离,躲开了能被波及到的范围。 山樱在翻身躲开的瞬间,神色冷的吓人。 之前本就憋着一股子邪火,赶个路都能遇上来触霉头的,那就只能怪对方出门没有好好算一卦了! “游影,宰了他。” 成功躲开第一下致命攻击的游影单手撑地,黑色的瞳仁有些要变金的趋势,“是,真人。” 蔺东一击未中,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之前莽妖只顾着找陈浔打架,他都没能好好活动筋骨,这下总算遇见了一个还不赖的。 要是运气好点,说不定还能在眼前这三个人身上拿到最开始想要的宝物。 冲过来打架的自然不止蔺东一个,但后面来的人都被眼前四肢着地还比人高大的白狐给唬到了。 “九尾!? 不对这不是妖魔,应该只是一只罕见的九尾妖兽!” 在人类记载下来的与妖魔有关的文字中,无一不提到,越强悍的妖魔越喜欢以人形面对人类,其中不乏有喜欢混迹在人群中的妖魔。 但妖魔又都不喜欢遮掩自己异于常人的艳丽容貌,因此,遇上那些容貌过于俊美妖艳的,一定要小心与之接触。 如果是狐妖,都能修炼到九尾,又怎会轻易以本体示人? 想明白这点,后来的两人看向大狐狸的目光就热切了起来。 不是妖魔就好对付多了,区区一只妖兽,两人合力怎么也能直接拿下。 如此美丽的皮毛,任谁看都知道价值连城。 “快,趁蔺哥和那妖魔打架的空档咱俩把这妖兽弄死,动手的时候小心点,仔细伤到了那么好看的一张皮子!” “没问题,到时候可别忘了是咱俩一起分啊!” 时晏这个坐在狐狸背上的小屁孩被彻底忽略。 他感觉有些憋屈,于是学着自家师父的口气来了一句,“千钧,宰了他们!” 不管大狐狸是妖魔还是妖兽,都已经是他时晏的了,当着他的面觊觎他的狐狸,宰了都是轻的。 大狐狸一条尾巴绕过来蹭了蹭时晏的脸蛋,接着把他往自己背上按了按,似乎是在嘱咐他抓牢。 狐狸背上到底没有能用来抓扶的鞍具,时晏只得努力伸出两条手臂抱紧狐狸的脖子。 幸好高大的狐狸脖子也是强韧而优美的,而且颈部的毛也很厚实,时晏连抱带揪的,也能抓牢。 两人冲大狐狸冲过来的瞬间,狐狸消失了。 山樱没有第一时间帮忙就是不想让她的加入破坏了狐狸的主场,妖魔自有打斗的习惯,贸然加入反而是帮倒忙。 只不过,就连她也没看清狐狸是如何消失的。 扑了个空的两人刹住脚步警惕地看向四周,还没把周围看个全乎,只感觉眼前寒光一闪,脖子上就凉了一下。 二人呆呆地互望了最后一眼,定格在彼此瞳孔中的表情只能用惊恐来形容。 蔺东迫不得已分心朝这边看了一眼,这一看,就发现队伍里两个小心思最多也是最想表现的家伙已经身首异处了。 而落在两人身前的九尾银狐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银白的毛发上连一滴血珠子都没沾染,就连那双黑沉沉的兽瞳里,也没有泄露出丝毫的情绪。 没有愤怒,没有嗜血。 一、一击必杀!? 时晏占据了围观全程的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在感受到大狐狸落地带来的些微震动后,时晏人都傻了。 他他这是契了个什么究极大杀器啊!!! 第98章 是他不给吗?是这剑粘人好吧! 两颗人头骨碌碌地滚到了大狐狸身前,时晏虽然居高临下,但狐狸脑袋正好挡住了滚过去的人头。 说实话,在社会主义光辉下沐浴了二十多年的时晏一时还没能积攒出探头再去看一眼的勇气,哪怕刚刚宰人的命令是他下的也一样。 在知道这个世界与上辈子不同和彻底接受这个不同的世界之间,时晏感觉自己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调节。 那待在朗月乡的几年太平凡安逸了,没起到任何调节的作用。 还在同游影缠斗的蔺东瞳孔一缩,迅速和游影拉开了距离。 此刻游影的瞳色已完全变金,修长的十指顶端是有些尖锐的指甲。 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类甚至比许多妖兽还要强悍。 尤其是对方手中那把弯刀,应该是被什么术法加持过,只要正面硬刚就会吸收他的妖力,有那么一点点难对付。 但毫无疑问,此刻更忌惮的应当是蔺东。 他刚才只顾着同眼前这个人形狐妖干架,一点也没把旁边的狐形妖兽放在眼里。 难道这不是普通妖兽!? 远处树下负责看着陈浔的周筱筱脸色一白,下意识揪住了陈浔肩膀上的一小块布料,“浔、浔哥,那边的九尾妖兽一下就杀了罗成跟宋林。 我、我们可能打不过他们” 能带着孩子进秘境的本就没几个好惹的,若不是周筱筱感应到了拿走宝物的狐妖的妖力,蔺东可能还不会主动去干这一场架。 可如今打都打了,对面的狐妖就差被逼出原型,现在收手怕是不太容易。 周筱筱指尖都攥的发白,脑海里不停想着蔺东如果打不过对面,她该如何护着陈浔逃跑。 陈浔是为了她伤的如此之重,无论如何她都得让陈浔逃走。 干架的距离不算近,陈浔靠坐在树下的姿势更是看不太全,视野会被不远处的高草遮挡。 他直接抬手捉住了周筱筱的手臂,“扶我起来。” 语气不容置喙,周筱筱下意识照做了。 说是扶,实际上大半力气还是陈浔自己出的。 站直的瞬间,远处景象尽收眼底,陈浔脸上难得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小樱桃!?” 周筱筱扶着陈浔的指尖微蜷,脸上带着茫然,“什么小樱桃?” 山樱是没看陈浔这边的,她知道远处还有差不多十个左右的人。 但那又如何?要是都不想活,她不介意挨个把人送走。 “樱桃!小樱桃,住手!” 山樱冰冷的神色僵了僵,“游影,回来。” 因为这场架已经兴奋起来的狐妖瞳孔不受控制地来回换了换颜色,最终维持着金色回到了山樱身边,手指尖的利爪也还未收回去。 游影的妖力不会冲到山樱,因为他是她的妖仆,但时晏和大狐狸在旁边是能感受的到的。 时晏听到对面喊出自家师父的小名,心里隐约感觉这个架恐怕是打不下去了,遂给自己跟大狐狸画了两个符。 那么凶的妖力,压的人还是很不舒服的。 虽然大狐狸没什么反应,时晏还是悄悄挪了挪屁股,靠近大狐狸耳边小声嘀咕,“千钧,你能打过游影嘛?” 大狐狸晃晃尾巴,假装听不懂时晏在问什么。 眼底的杀意还没能尽数收回,陈浔在周筱筱的搀扶下艰难地挪了过来,“小樱桃” 跟在陈浔身后的人一半震惊一半害怕。 震惊堂内鼎鼎有名的魔王也会有这么亲昵喊人的时候,害怕眼前这个比人高的妖兽居然有如此恐怖的攻击力。 山樱虽不情愿,还是撇撇嘴喊了一句,“师兄。” 时晏本来趴在狐狸脖子那根大狐狸说小话,闻言缓缓坐直往旁边探了探头看过去,脸上冒出了一个大问号。 什么玩意儿? 游影指尖动了动,尖利的兽爪收了回去,瞳孔也从金色变回了黑色。 这架是打不下去了。 时晏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秘境里的宝物争夺战还能演变成一场失散多年师兄妹相认的亲情剧。 不过他怎么从没听说师父还有个师兄,游影一直跟着师父啊,怎么也从未提起? 山樱率先注意到小徒弟脸上“你们在说什么外国话”的表情,开口向他解释,“祖师的另一个徒弟,不过早就被逐出师门几十年了,我叫习惯了,懒得改口。” 八卦小能手时晏已经在脑海里自动补足了一百万字前面这个刀疤脸和祖师之间的爱恨情仇,都到逐出师门的地步了,绝对是个大故事啊! 两个新鲜人头还在旁边淌着血呢,这边的气氛却从剑拔弩张变成了微妙。 蔺东臭着脸看向陈浔,“什么情况?” 陈浔就是再不爱说话,这会也得开口解释了,“我被堂主带回来之前,曾拜在行止真人门下。 这位是我以前的师妹,山樱。” 陈浔身后有人小声惊呼,“行止真人!?那浔哥以前岂不是御妖师” 说起御妖师就不会有人想不起行止真人,虽不是御妖一派的鼻祖,但行止真人曾亲手封住上一个万妖之王这是所有御妖师都知道的一件事。 哦,除了时晏。 这事不是很好办。 虽说秘境之内不讲情义,但也不是遇上谁都不讲的。 陈浔肯定是不会从山樱这儿抢东西的。 山樱看了看地上的脑袋,脸色不怎么好,“这两个家伙活该,你可别找我要什么赔偿。” 这种地方谁先动手都不理亏,但打不过被干掉,那也只能自己对自己负责。 时晏坐在大狐狸背上总有种俯视众生的感觉,不太习惯。 他轻轻戳了下狐狸耳朵,“千钧,让我下去。” 大狐狸原本不想,但耐不住时晏的手指一直骚扰他的耳朵,只得用尾巴把人送了下去。 脚挨着地面后,时晏很怂地贴住了山樱,仗着自己还是个“孩子”,手还很不客气地拽着山樱的衣服下摆。 “小樱桃,这是” “是我徒弟。时晏,叫师伯。” “师伯。”不都逐出师门了吗,为啥还要叫师伯? 对上时晏软乎乎的模样,陈浔沉默一瞬,开始磕磕绊绊地在怀里摸东西。 没摸到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只好从腰间解下来一把小巧的匕首递过去,“见面礼。” 在这种血呼啦次的场合下,用一把匕首给五岁娃娃当见面礼这位师伯被逐出师门不是没理由的。 不过他也算明白了师父的用意,叫师伯好啊,叫了师伯不但对面不能抢他们,还有礼可收。 管他是匕首还是西瓜刀呢,白拿的就是香! “行了,认亲到此结束,说说,你旁边的这小子上来就冲我的妖动手,是不是嫌命长了。” 说这话时山樱朝前走了一步,脸上笑里带着杀气,手下握着游影的腕子,一副要给自家受欺负了的宝贝讨回公道的样子。 陈浔默默看着自己带来进来已经送了命的两个人,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谁受了欺负。 “对、对不起!” 谁也没想到最先出来道歉的人居然是周筱筱。 周筱筱强忍着心底的恐惧往前站了一步,“是、是我同蔺东和浔哥说说感受到角狼身体里残留的狐妖妖力,他们才” 周筱筱简直后悔到极点,她刚刚就不该嘴快。 残留的妖力就当没看见呗,干嘛要说出来! 要是不说,两拨人碰上说不定直接就是认亲,也不用害的队伍里两人惨死。 陈浔伸手拽了周筱筱一把,把他拽到了身后,“不关她的事,小樱桃,对不起。” “我不管谁说的,我只认动手的。 我记住这小子了,下次让我遇见,卸掉他一条腿给我的妖出气,你应该不介意?” 山樱的目光在明显还想打架的蔺东身上上下扫了扫,直接放出了挑衅的话。 要不是陈浔抓着蔺东的手臂,这家伙怕使劲儿挣开会让陈浔的伤三次崩裂,蔺东估计这会已经跟游影打起来了。 山樱话说的十分不客气,可一向不讲情面的陈浔脸上却看不出丝毫不满,“不介意。” 蔺东一整个大震惊,就仿佛陈浔说的“不介意”不是要他的腿一样。 “不是,就这么算了?”蔺东难以置信,不是都被逐出师门了吗?怎么还要真跟师兄妹一样,“老陈,这东西你要是带不回去堂主那的罚你准备怎么办?” 陈浔皱了皱眉,“待我伤好自会领罚。” “罚?怎么个罚?”山樱看向蔺东,不问陈浔是知道问他这个蔫葫芦也不说。 “堂主点名要的宝贝在你们身上?就是那角狼守着的东西 老陈是带队人,带不回去要挨鞭刑。” 山樱目光转回陈浔身上,看了看他还在渗血的伤口。 陈浔身后的几人精神一振,都以为山樱要看在她这过去师兄的面子上把宝物拿出来。 时晏闭了闭眼,心里叹了口气。 天真。 “哦,恭喜,祝你别被打死。” “”“。”“!” 时晏心道果然,他还是了解师父的。 都进了口袋的宝贝,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事情怎么可能再拿出来。 而且 “你喊他师兄,却这般不顾及他的死活么?”蔺东理解不了,在他看来如果眼前这二人真是已经没了感情,陈浔也没必要上来就把他一直带在身边的匕首送出去做见面礼。 那匕首上嵌了半颗御甲兽的妖丹,能抵挡一次游影这种程度的妖魔的一次致命一击。 山樱还惦记着卸蔺东一条腿呢,她可看见了,之前这小子刀刀都是冲着游影的脸去的。 狗东西还想弄花她那么喜欢的一张脸,不能忍。 “我看你与他情义很是深厚,不如你去替他挨罚?” 时晏觉得再这么下去估计又得打起来,只能抽出腰间的骨头剑,“师伯,非是师父不愿给。 此为角狼看守的宝物,师伯这若有人拿得走,阿晏愿将此宝物让与师伯。” 时晏这么做其实是有些冒险的。 骨头剑之前虽不乐意让师父和游影触碰,但难保不会再出现一个它感兴趣的人。 而且就冰棺内这臭剑的所作所为,时晏不觉得它是认了自己为主。 回忆起当时的事,时晏的火气又上来了。 若真要被人拿走就拿走,关键时刻屁用不顶,要来何用。 小徒弟自己开了口,山樱虽然不乐意,但这么多人面前她也不好不给时晏面子,只得冷着脸别开脑袋。 时晏将骨头剑放在面前的地上,往后退了一步。 贴在时晏腰间一同吃瓜的骨头剑还没吃个开心,就发现自己变成瓜了。 ??? 他怎么可以不要剑了!? 因着剑身未离开剑鞘,骨头剑的嗡鸣声听上去有些沉闷。 陈浔身后有人小声惊呼,“怎么是根人骨!?” 不说还好,说了时晏后脑勺就一麻。 看,他就说这东西应该是人骨,好不容易强行给自己洗脑这是个动物骨头,结果被这人一声给说废了。 “什么拿得走就给,小小年纪别的不学学什么装腔作势?”蔺东狗嘴里吐不出一个好字,伸手就要去捞骨头剑。 下一刻,熟悉的一幕出现了。 蔺东仿佛手滑了一般,连骨头剑的边都没摸到,直接滑了过去。 “?” 蔺东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我手滑了。” 二次伸手,这次骨头剑直接装都不装了,呲溜一下挪开好远。 蔺东直接看向对面,“你们给这东西施了什么法术!?” 山樱啧了一声,还没开口说话,骨头剑这次开始自强了。 时晏眼睁睁看见骨头剑原地起立,一骨头棒子敲在了蔺东的小腿上,听那声儿,用的力气不小呢。 “嗷!”又是一下。 蔺东见鬼一样捂着小腿,“你们在干什么!?” 骨头剑又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抽在了蔺东腿上,接着掉头飞回了时晏身边,直接脱离骨头剑鞘开始不停嗡嗡地撒娇了。 虽然时晏一声“嗡嗡”都听不明白,但是他总感觉这臭骨头剑不是在哭诉,而是在对他骂骂咧咧。 被嗡嗡声吵得脑仁疼,时晏只得伸手握住剑柄,诚恳地看向陈浔。 “师伯,真不是不愿给。 主要这剑有点粘人。” 第99章 消失的魂魄 十好几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围观着一出骨头骂人。 而且就听这骨头剑嗡嗡的频率,骂的应该挺脏的。 说实话,没怎么见过。 “既然这剑中的剑灵已认你为主,早说不就好了,装模作样在这说什么‘不是不想给,是这剑太粘人’,给谁听呢?” 蔺东没架可打,看对面四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周筱筱没忍住拽了拽蔺东,“你说什么呢,那剑没剑灵,只有妖力存在里面,好像是被封进去的。” 蔺东嗤了一声,“没剑灵会这样?怎么,你要跟我说这剑成精了?” 周筱筱脸上的尴尬之色愈盛,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时晏的目光在周筱筱身上徘徊了两圈,突然悟了。 这就跟灵媒差不多?对妖力和灵体之类的东西都格外敏感。 就好比陆瑾能瞧见旁人身上的气运一般,这位姑娘能分辨妖力和灵体。 简直就是行走的妖魔探测机啊怎么办,突然好想挖师伯的墙角。 当然,他也就只敢想想,毕竟刚刚千钧宰了人家两个同伴呢,不来找他赔命就不错了。 蔺东仔细看看时晏手中的骨头剑,又扭头看周筱筱。 “真没有剑灵?” 周筱筱点头。 这下轮到对面震惊了。 没有剑灵的剑能做出如此像人一样的举动,难道真的成精了? 时晏其实也蛮震惊的,虽然他早就知晓这剑里面只有不知道哪个狐妖大佬留下的妖力。 说起来他遇上的狐妖是不是太多了些,从妖王到千钧,都四个了? 现在这骨头剑里留下的妖力还不知道是哪只狐的呢,是他们老狐家能人辈出还是其他妖族不行啊? 蔺东不是御妖师,但他出生驱魔世家,对妖了解也算颇多。 听说剑里面封着妖力,顿时心就痒了,“那什么,既然是老陈的师妹和师侄,剑我们自然是不能要了。 老陈皮糙肉厚,回去让他挨打。 这剑能借给我看看么?” 陈浔身后的人自然有抗拒山樱他们的,毕竟自己人一下死了两个,他们连一点伤都没。 但先动手的是自己人,技不如人被干掉了,还是在秘境这种地方,确实也说不了什么理。 时晏瞅了瞅自家师父,山樱是不想借的,还没卸掉这家伙的腿呢,凭什么把剑借给他。 然而游影垂首在山樱耳边低语了两句后,她眉毛一扬,给时晏使了个眼色。 时晏了然,拿着骨头剑往前走了一步,原本打算收到骨头剑鞘内再递给蔺东,但对方马上摆了摆手,“别收别收,我就这么看看就行。” “行。”时晏欲言又止,没有阻止蔺东的作死行为。 要知道这骨头剑可是连他师父和游影都敢正面刚的,时晏也只能保证他递过去的时候骨头剑是听话且平静的,后面他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骨头剑自然知道时晏要把它借给旁人看,刚刚上头的委屈还没下去呢,这会更是一股脑涌了上来。 剑身不停嗡嗡作响,时晏只当是听不懂什么意思,简直就是逼着剑开口说人话了。 蔺东接剑的手犹豫了一下,“这剑怎么一直?” “哦,它不想离开我,闹小脾气呢。” 剑到了蔺东手里之后突然安静,仿佛一把死物,半点反应都没有。 蔺东疑惑地晃了晃剑。 无事发生。 “它怎!” 么字还没出口,蔺东手心的剑突然动了。 众人只感觉一道残影自眼前晃过,闪着寒光的剑已经飞到了半空中并且气势汹汹地用剑尖对着蔺东。 怎么看,怎么不太妙的样子 时晏啊了一声,冲蔺东晃了晃手中的骨头剑鞘,“我刚刚说过了,它在闹小脾气。” 自己不要剑鞘的,待会要是被剑追着跑什么的,真的不能怪他哦。 时晏仰头眯着眼看了看凶巴巴的骨头剑,总算是原谅了这臭骨头之前遇见大脸怪时的装死行为。 蔺东心里一紧,直觉告诉他如果不跑,恐怕要被戳个对穿,“说好借我看看!你这小孩怎么放任你的剑戳我!?” 时晏此刻也不觉着手中的骨头棒渗人了,他攥着骨头棒,表情无辜极了,“它不是我的剑,也没认主行为,真的,大叔你要相信我。” 大、大叔? 蔺东甚至来不及纠正时晏的错误称呼,悬于空中的骨头剑已经气势汹汹地冲着他戳了过来。 而且明明可以做到让所有人都看不清移动速度的骨头剑偏偏就慢了下来,但又不是慢到那种不需要躲避的速度。 蔺东被追的绕着这一圈来回跑,又不敢真掏出银月弯刀跟这剑对打。 银月弯刀是能消耗妖力的,这剑内若真不是剑灵,对上银月弯刀是有被吸干妖力的可能性的。 届时这剑真成了一把死物,老陈说不得还会抓着他给那小家伙赔剑,不划算不划算。 直到蔺东忍无可忍大声说不看了不看了,骨头剑这才晃晃悠悠回到了时晏身边,见时晏并不伸手接它也不拿剑鞘给它,还特别狗腿地剑尖朝下,用剑柄一下一下蹭他的手背。 两相对比,差别简直不要太明显。 蔺东气喘吁吁地停在周筱筱身边,气息还没调顺就听见她冲自己小声说,“蔺东,你是不是被一把剑讨厌了啊?” “我!” “别别别,你先别生气”周筱筱声音愈发小了,“我方才仔细瞧过了,那剑中确实没有剑灵,但有一股特别的妖力。 与与对面那只九尾妖狐身上的妖力很像,但又不一样。” 蔺东要被绕晕了,“妖力这东西还有很像但又不一样的?你何时对自己的能力如此不自信了?” 周筱筱眼中的妖力是各种颜色的气团,比如对面那只强悍而美丽的九尾妖狐身上的妖力是比朱砂要浅许多的红色,而剑身内封存着的妖力颜色则更要浅淡一些,像是一点朱砂被稀释后的浅红。 可怪就怪在这二者之间的妖力颜色相似。 哪怕同为狐妖,妖力的颜色也是不同的。 旁边那位刚刚同蔺东对峙的狐妖,他的妖力就是火焰一般的红,多看一阵仿佛都要灼伤人的双目。 虽然都是红色,可区别却让周筱筱一眼就能分辨的出。 只是这剑中的妖力,和旁边那只九尾的 “狐妖身上的妖力本就都是红色,许是近两日看的太多,我有些累了。” 怎么想这秘境内的宝物上也不可能附着着旁人妖仆的妖力,而且她方才也趁机观察过束缚着妖力的禁制,少说也有几百上千年了,不可能是旁边这只九尾狐的妖力。 周筱筱并未继续这个话题,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秘境,如此才好劝陈浔回去医治身上的伤。 剑也勉强算看了,两方手也交过了。 认亲之后自然是不好继续互殴,陈浔只得另做打算。 时晏被剑柄磨蹭烦了,一把抓住骨头剑收进骨头棒里往,接着就想把剑直接丢进乾坤袋。 骨头剑左晃右晃,就是不肯往乾坤袋里去,时晏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是了,上辈子看过一个动画片,那什么宝贝不愿进球也是这样的。 时晏没法子,只得把骨头棒往腰带里一别。 这么多人呢,解下腰带缠两圈这种事就不要想了,丢人。 “徐木,把他们二人的魂收进拘魂鼎带回去,尸首装进乾坤袋。” 意外死在秘境内的人,只要能带回尸首的他们都会带走,魂收进拘魂鼎带走是怕走到半路就散魂。 身首分离自然是死透了救不回来,但这二人若是有亲人,带魂回去还能最后相见一次。 若无亲人,堂内自有人负责安抚死魂,让他们早日往生。 “是,浔哥 浔、浔哥!?” 陈浔应声回头,发现徐木手捧着拘魂鼎神情凝重。 “出了何事,鼎坏了?” 徐木摇摇头,“这二人魂不见了。” 徐木声音不小,不光这边的人听见了,几步开外的时晏等人也听见了。 山樱目光瞬间就挪到了地面上那两具不太美观的尸体上,就连一直垂眸懒得看对面的游影也抬起头看了过去。 时晏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 魂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是他理解的字面意思吗。 “新死之人魂会留在身体里或徘徊在身体附近,过一段时间才会离开或消散。 这二人死了总共不到半个时辰,按理说魂魄应当还在尸体内。” 时晏瞬间就想起此前在东煜城朱家遇见的那事,当时朱玲玉也是新死,他们赶去看,却也连一丝残魂都没瞧见。 只不过当时朱玲玉死时他们并不在她身边,这中间发生了什么确实不好说。 可这次,这二人就死在这十几个人的眼皮子底下。 魂去哪儿了? 山樱突然蹲下身,随便捡了根木棍,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只有两个巴掌大的阵法,接着张口在拇指上咬了一口,挤出一滴血在阵法中心,强悍的灵力瞬间向四周扩散开来。 那是时晏用肉眼都能看见的灵力波动,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掷入一颗颇有分量的石子。 陈浔一眼就看懂了山樱画的阵——聚魂阵。 若是这二人的魂真是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从尸体内“离家出走”,也不会走的太远。 聚魂阵能将方圆二十里内一切死魂吸引过来,是个十分危险的阵法。 “备战。”陈浔冷冷地吩咐身后十多人,所有人都严阵以待。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了,除了偶尔吹过的风,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就更不应当了。 山樱看着陈浔,脊背已经紧绷了起来,“秘境之内不说白骨累累,至少不该如此干净? 死在此处和附近的人呢?妖兽呢?” 什么都没有,干净的有些过分了。 陈浔一手捂着伤口,一手在伤口附近沾了点血,也开始临空绘符。 这一手直接看傻了他身后的一群人。 刚刚确实了解到了这位曾拜在行止真人门下,但看他临空绘符,真的是实打实的头一次。 哪怕是蔺东,也是头一次见。 毕竟平日里直接用银月弯刀跟妖魔硬刚的人开始文绉绉的画符,怎么看怎么割裂好。 陈浔的确许久没使用过术法了,落手第一下还有些生疏,接着就丝滑到让身后的家伙们眼睛都看直了。 和山樱所绘的聚魂阵不同,陈浔绘出的是风格更为凌厉的锁魂咒。 百里之内,一切死魂皆被束缚。 聚魂阵会将死魂引过来,但并不能排除所引之魂主动反抗或不被阵法吸引。 但锁魂咒不同。 就好比一个是温言劝归,一个是强行抓捕。 但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别说新死之魂,就连个鸟兽的魂都未曾见到。 时晏看了看尸体,沉思起来。 这两个哥们一死魂魄就离体然后拔腿朝外狂奔五十公里的可能性不是说没有,但那种可能性就和万之妖王突然出现跪地给他表白一样小。 所以这附近,定然有什么东西在这二人刚刚死去就将他们的魂魄夺走了。 毛茸茸的触感贴到时晏手背上,他一抬头,发现是千钧往他身边挪了一步,前肢正紧紧贴在他的手臂一侧。 时晏想都没想抬手摸了摸大狐狸顺滑的毛发,“不怕不怕。” 大狐狸目光温和地看他一眼,又低头蹭了蹭他。 “嘶——”左手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感觉,时晏小声吸了口气,抬手一看,之前云婆婆送他的法器正发着金光。 “师父!它亮了。”时晏举起手给山樱看,不知该不该先把茕光给撸下来。 山樱只看了一眼,袖中的白绸就猛地卷住时晏,把他整个人丢在了大狐狸的背上。 “照看好他。”山樱严肃地看了大狐狸一眼,转头去找陈浔,“师兄,此地有噬魂兽,要当心!” 时晏被丢上去时下意识薅住了大狐狸的背毛,坐稳后感觉不妥,松手顺了顺,“不是故意使劲儿的,没掉没掉,一根毛都没掉哈。” 第100章 跑猛了,看见上辈子的自己在和大妖玩亲亲 相传,茕光花五十年长成,开花五十年,花落五十年,结籽五十年。 所以一颗茕光珠需要两百年才能结成。 茕光花需要魂魄蕴养,因此十分难种。 说直白些,时晏手腕上这串茕光,恐怕是吃掉了数不胜数的魂魄才得了这么一串。 茕光珠发出这种光芒不是因为遇上了危险,而是它发现了养料,在兴奋。 能让茕光珠兴奋的东西,无外乎就是数不胜数的魂魄。 聚魂阵和锁魂咒都没能招来任何一魂半魄,茕光珠却直接亮了起来。 那就只有噬魂兽这一种可能了,而且还得是在很近的地方有刚吃饱肚子的噬魂兽。 噬魂兽这种东西,通常情况下只会对死魂发起攻击,但如果饿了很久吃不饱的情况下,也会攻击活人或者妖魔和野兽去掠取生魂。 无论如何,在知晓附近有这种东西潜伏在暗处时,最好的方法还是找出来干掉。 不过噬魂兽就像是时晏以前看动物世界里的变色龙,它能用周围的环境完美隐藏自己。 噬魂兽在石头堆里时,它就像是一块真正的石头,甚至连心跳和呼吸都可以降低到接近于无,加之这个勉强被归类为妖兽的家伙身上偏偏没有妖力,想要逮住确实不太容易。 “我们这么多人,噬魂兽不会主动凑上来动手的?”陈浔队伍里有个年纪比较小的家伙,名叫蔺阳,是蔺东的表弟,今年才刚十五岁。 他在堂内的水牢里见过一只噬魂兽,当时他是去给水牢里的另一个家伙送饭,结果发现关着噬魂兽的牢笼空空荡荡的。 师父明明说了水牢里都关满了,让蔺阳下去的时候都小心点,可他当时还是脑子抽抽往“空空如也”的那间水牢走了过去。 噬魂兽从水中扑出来的瞬间,蔺阳差点心脏停跳。 好在堂内的水牢质量还是很牢固的,这让蔺阳捡回了一条小命。 蔺东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闻言扭头瞪了蔺阳一眼,“噬魂兽多危险你小子不是深有体会?老老实实跟着我,不许有一刻松懈。” 以魂魄为食的家伙,自然是懂的如何利用幻境迷惑人心的。 山樱给时晏的科普还没涉及到噬魂兽,时晏并不知晓这玩意儿除了会伪装隐藏还会构建幻境,毕竟没有妖力的家伙能构建出幻境这件事本身就有那么亿点点不合理。 噬魂兽的确不怎么会主动攻击一群人,可凡事都有个例外。 谁让这十几个人里,有个魂魄美味如同仙品的存在,它实在是忍不住啊 周围狂风四起雾气环绕的时候,时晏都没能意识到他已经身处幻境之中了,只是下意识贴紧大狐狸的背部小声叨叨了一句,“不愧是云雾山秘境,这跟雾是杠上了啊。” 身下的大狐狸突然朝空中跳跃了一下,把背上的时晏甩进了旁边的高草丛里。 时晏被摔懵了,幸而草很厚实,他没感受到疼痛。 “千钧?” 没有回应。 等时晏扒拉着草丛爬出来时,大狐狸不见了,师父、游影还有刚认的师伯和其他人都不见了。 不是,他师父和游影呢?还有他那么大一只狐狸呢!? 再一低头,腰间的骨头剑也不见了。 已经有过一次幻境经历的时晏心态原地炸裂,虽不能百分百确定他身处幻境,但也知道他肯定是跌入了一个奇怪的领域内。 每次就可着他这一个小孩欺负真的好吗? 噬魂兽不是只吃魂么,他还没到连魂魄都比旁人的香一些? 内心再多槽此刻也无处可吐,时晏知道他得想办法先保护好自己。 噬魂兽的幻境会让人看见内心深处最惧怕或是最想念的东西。 要么因为恐惧而精神崩溃神魂不稳,要么因为太过喜爱而沉溺其中迷失自我。 时晏没了解过这个玩意儿,暂时不知道会面临什么。 他警惕地在周围查看了一下,看见某个突兀且明显区别于这个秘境的存在后,时晏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 不是,又来? 不远处高大繁茂的桃树正随着风过而洒下纷纷扬扬的花瓣,树下已经有些眼熟的红衣大妖正闭目酣眠。 时晏低头看了看自己。 很好,还是个孩子的模样,至少没有像梦里那样离谱。 不论是幻境还是障眼法,都要接触才能找到破解的办法,原地蹲着显然不是最优解。 时晏硬着头皮往桃树跟前靠,心里骂骂咧咧。 他是有点怕被这妖王吃掉,但也没怕到是个幻境出boss就得是他的模样? 这幻境主人真的不得行,一点都不能抓住他心里最恐惧的东西,差评! 这次时晏的靠近没有被任何外力阻拦,没有逼在身后的悬崖,也没有让他寸步难行的泥潭。 他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走到了树下,离那酣眠的大妖仅仅只有数步之遥。 时晏敏锐地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到底是个什么性质的幻境,怎么一点攻击性也没有? 大妖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双目。 那一瞬,时晏觉得大妖这双眼和大狐狸千钧有点像,难道因为是同族的关系? 不过很快大妖眼中刚睡醒的那种茫然就消失了,他看向时晏的目光让时晏浑身一麻,从脚后跟直接麻到了天灵盖。 这!妖!不!对!劲! “阿晏怎么回来的这般早?可是反悔要带我一同去?” ? 时晏愣了一下。 什么带他一同去这妖,怎么又唤他阿晏。 “你就在家待着,我不与你同去。” ? 谁在说话? 时晏想要转头去看,却又觉得这第二个声音仿佛就在他的脑袋顶上。 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自他所在的位置朝前跨了一步,就仿佛是是从他的身体里走出去的一样。 时晏快走两步想抓住那男子的衣袍,伸手一捞,捞了个空。 只是虚影!? 风过,一片桃花擦过时晏鼻尖,带过一丝温软的凉意。 花是真花?但人是虚影?会有这种幻境吗 心跳开始失衡,时晏往前绕去,想看看黑衣男子的脸。 但黑衣男子身高腿长,走的还很快,时晏不用跑的根本追不上。 黑衣男子走到大妖身边蹲下身,十分自然地替大妖理了理睡乱了的衣裳,“你就好好待着,不要惹事,也不要乱跑,我去去就回。” 气势凌厉的大妖在这一刻无害的就像是金丝笼中的鸟雀,温软又没有攻击性,“阿晏既不带我,又为何半途折返?” 语气并不是撒娇,里面的不懂也很直白,仿佛真的只是单纯发问。 所以阿晏其实并不是唤他,而是唤这个黑衣男子吗? “”黑衣男子沉默一瞬,时晏在他后背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光从背后看也足以看出这黑衣男子和妖王关系匪浅。 妖王可能会是人类的妖仆么? “不带你是为你好,那些老家伙们看你不顺眼,你去又不好动手,我自是怕你受委屈。 为何折返是因为我忘了这个。” 随着话音落下,黑衣男子伸手抬起了大妖的下巴,在那线条堪称完美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吻。 双唇相贴的姿势停了两秒复又分开,时晏正好绕道另一边,看清了黑衣男子的脸。 只见他面上露出些懊恼的神色,原本飞扬的眉峰也耷拉了下来,似乎有些愤愤不平,“你都没有给我出门的平安吻,还不允许我自己回来讨吗?” !!! 时晏看着那张熟悉到有些陌生的脸,原地石化。 如果时晏此刻的表情被拍下来,那大概就是一幅世界名画——《呐喊》 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是他时小晏单身了二十好几、啊不,加上这辈子一共单身了三十几年造成的心理变态还是这幻境的主人和他上辈子有什么生死之仇? 为为为为什么那、那张刚刚亲吻过大妖的脸,会和他上辈子长的一模一样!? 要了命了。 在幻境里亵渎大妖,若是被大妖本妖知道了,恐怕就不是成为小点心这么简单的事情了,他大概会被扒皮拆骨做成人皮灯笼 面对眼前的场景,除了想给真的大妖原地跪下磕一个时晏甚至想不出第二种解决方法,他的cpu已经罢工了。 虚影不愧是虚影,哪怕时晏已经神情扭曲而狰狞,虚影还在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 于是时晏眼睁睁看着大妖伸手拽住“他”的衣领轻轻往下一拽,仰头又吻了上去。 梅开二度。 “是我知晓若非如此,阿晏定不会半途折返,我故意的。” 有什么比在幻境内看着想把自己当点心吃的大妖和一个跟上辈子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谈恋爱还让人精神崩溃的事吗?没有。 时晏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神魂有那么一点动荡,就连手腕上稳固神魂的茕光珠都比刚才更烫了一些。 嗯? 茕光珠? 腰间的骨头剑没能带入幻境,但是茕光珠带进来了吗? 时晏已经一团浆糊的脑袋强行分出了一点精力去思考这个问题,努力屏蔽掉眼前还没分开的一人一妖。 骨头剑也是法宝的一种却没能被带入幻境,但茕光珠被带进来了是因为骨头剑里封着属于狐妖的妖力!? 所以这个幻境是在排斥妖力 一般人破除幻境都会想着击溃幻象或者找到幻境制造者,时晏在刺激之下,居然另辟蹊径,找到了一个奇特的突破点。 面前的两人终于分开。 “黑衣自己”等大妖把抓过的衣领抚平后不怎么情愿的站起身,“我此去差不多有月余,你你好好待着。” 出远门这么久来来回回就会说这么一句,真是一点都不像他,差评。 时晏从震惊到接受只用了一小段时间过度,此刻他甚至还有闲心凑近点评了一下。 知道“自己”只是虚影,时晏虽然想不通为何会看见自己上辈子的脸,但也不那么担心虚影扑过来把他给噶了。 此刻时晏的位置,距离红衣大妖不过只有两步。 是个大妖伸手就能够着他的距离。 大妖还维持着之前靠坐在树下的姿势,语气平淡,“嗯,知道了,我就在此处,哪也不去。” 得到了回应的“自己”似乎下定决心一般,终于站起身转头离开了这里。 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时晏忽然觉得心脏上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本能地想要追上去拦住“自己”。 有奇怪的情绪在脑海中叫嚣,陌生又令人抗拒。 时晏没有追过去。 在幻境内去追一个和自己一样的虚影显然是只有傻子才能干出来的事。 时晏扭头看向身边的大妖,想在身临其境的5d幻境中找到突破口。 大妖突然转头,目光落在时晏身上,“阿晏要去好久。” 像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对他说,时晏瞬间脊背发紧,连后退都不敢。 “实在太久了,我会想念阿晏。” 这两句话的语气平静到和内容仿佛没有任何联系,但时晏却真的在大妖身上看到了一种难言的寂寞感觉。 这一刻他也松了口气,大妖看不见他,应当是自言自语,只是恰好转了头罢了。 比起幻境,这里更像是谁的一段回忆。 也许当时他在的这个方向正好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大妖。 等大妖转回去,时晏这才小心地后退了几步,与眼前哪怕是虚影也让他十分紧张的大妖拉开了距离。 茕光珠还在发烫,时刻提醒着时晏这个地方的不对劲。 如果说妖力是不容于幻境的东西,那 智商重新上线,时晏把手伸向乾坤袋,从里面挖出了角狼的妖丹。 对不起乌云了,他的美味小零食要飞了。 时晏紧握妖丹,给自己的手施了个巨力咒,咔嚓一下捏碎了手中的妖丹。 属于角狼的浑厚妖力自他手中散逸开来,眼前的桃树和大妖突然像电磁波一样扭曲了起来。 溃散之前,时晏又听见大妖的虚影低声说了句。 “阿晏,我很想你。” 第101章 黑狐狸可真好看呀 “阿晏,我很想你。” 这是他在幻境内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不夸张的说,震撼时晏一整年。 虽然大概率明白大妖唤的不是现在这个自己而是那个穿黑衣的“自己”,但这也足够时晏久久不能回神。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银白色,时晏努力转了转宕机的大脑,终于想起他进入幻境前是在大狐狸的背上来着。 所以说,他压根就没下过狐狸背? 时晏伸手一把薅住狐狸柔软的背毛,“千钧你居然把我扔下去了!” 大狐狸扭头看他,时晏探头跟大狐狸对视,没在那双和大妖相似的眼中读出什么旁的情绪。 时晏坐回去扭头看了看,大狐狸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晃晃,无辜又不解。 试探没有任何结果,暂时没看出大狐狸和大妖有什么联系。 像时晏一样没怎么着就入了幻境的不止一个,时晏探头往前面看时,发现山樱正挨个往人脑门上贴醒神符。 时晏想哭的心都有了。 这是亲师父啊,自家徒弟中招都没发现! 拍拍大狐狸的脖子,时晏吩咐他往前挪挪,“去师父身边,咱俩搁这不安全。” 大狐狸缓缓靠近山樱,似乎对周围潜在的危险一点担忧也没有。 靠过去后,时晏随手就把手中已经碎成小块的妖丹丢到了旁边的草丛里,正在给山樱帮忙的游影动作顿了顿,精准地转头看向了时晏扔妖丹的草丛。 “阿晏,那是角狼的妖丹?” 妖丹在捏碎的瞬间妖力波动最强,但那个时候时晏在幻境内,按理说妖丹内的妖力也多是被幻境的消失给抵消掉了。 游影这是怎么这么快发现的啊难不成是用闻的? 本来不想这种时候添麻烦,但都被发现了时晏也只能点头把自己刚从幻境挣脱出来的事情大致说了说。 听见时晏用来破除幻境的方式,山樱和陈浔愈发肯定附近威胁他们的东西一定就是噬魂兽。 知道是什么,再从外部去叫醒那些被抓入幻境的人就要容易许多。 “阿晏你你方才又进幻境里去了?”山樱的声音听上去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虚。 时晏坐在狐狸背上沉默地看着自家师父,点头的动作充满了委屈和控诉的味道。 “咳那什么,为、为师” 为了几声为不出个理由,山樱自己都觉得这事儿是她不对,根本没什么借口可找。 “妖丹碎了。”时晏吭哧半天也就只找到这么一个让他能委屈一下的东西,至于幻境里看到的那些画面,他是打死不敢说一个字。 开玩笑,怎么说?说他在幻境里看到上辈子的自己和万妖之王玩亲亲? 这比邻居家母鸡生的蛋孵出来一只狗崽还让人不能接受。 “不就一颗妖丹,假装没得到过乌云就不知道,回头师父再帮你弄几颗回来!” 这话啊,真是时晏听了会沉默,乌云听了会哭泣。 有的头大家都清楚,回着回着就回不来了。 小徒弟能自己从幻境内迅速挣脱出来,山樱嘴上不说,脸上却全是骄傲。 看看旁边那五六个倒霉玩意儿,醒神符都贴上去了还迷糊呢。 虽说时晏也是靠着捏碎妖丹才出来的,但能快速发现破除幻境的方法也不是谁都能行的。 她徒弟就是最棒的! 噬魂兽努力了一波,一个魂没捞到嘴里,怒气上头,从一片高草丛中现出了本体,想来正面同这群人干架了。 今天这生魂,它是怎么都得嚼两个下肚的,尤其是那个泛着金光的生魂,一看就比它之前吃过的所有魂魄都要美味可口。 比人还要高大的狐狸朝空中跃起的瞬间却轻巧地没弄出什么动静,噬魂兽一击未中,怒火愈发高涨。 大狐狸九条尾巴在身后散开,随着风晃动着,不知是为了保持平衡还是为了恐吓对手。 噬魂兽怒气上头根本就顾不上衡量自己同大狐狸之间的差距,接二连三的攻击就朝着狐狸和狐狸背上的时晏甩了过来。 噬魂兽身上没有妖力,它是一种更接近于魔又区别于魔的存在,简而言之就是这个世界里的四不像。 本体是露出来了,但噬魂兽用来攻击时晏和千钧的长尾却是几乎与空气相融的透明。 若那长尾显形,众人便能看见长尾顶端如同毒蝎一样的巨大弯钩。 只不过毒蝎是蛰人使人中毒,而噬魂兽的尾钩只要钩中猎物,就会直接将其的魂魄扯出体外。 噬魂兽在这秘境里待了不知几百还是上千年,它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即便已经现出了原形,众人想要第一时间捉住它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搞不好还有可能误伤自己人。 按理说噬魂兽应当对地上那几个还没清醒过来的家伙更感兴趣,那几个人的魂魄比起被大狐狸护着的时晏也更容易得手一些。 但这噬魂兽今天似乎就跟时晏杠上了,不得到他的生魂便不罢休。 陈浔带人护着自己队里的几个倒霉玩意儿,他自己也伤势未愈,没有余力再去关照时晏这边。 山樱同游影紧盯着不断发起进攻的噬魂兽,试图在它某一次攻击时找到破绽一击将其击杀。 那尾钩凶残的很,而且不论是人还是妖魔,被钩中了都会生魂离体。 “千钧,想个办法,这么耗下去万一它对我们没兴趣去攻击地上的人,他们根本就保不住。” 时晏抓着大狐狸的背毛伏低身体,一手摸到腰间的骨头剑,骨头剑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特别体贴地主动从剑鞘内滑出,怕他抓不稳还自顾自紧紧粘着时晏的掌心。 时晏盯着手中的剑看了几秒,“你要是能变长,我就原谅你在洞里让我独自面对大脸怪的事了!” 骨头剑嗡嗡了两声,不知是听懂还是没听懂,但下一瞬,时晏却明显感受到了手中分量的增加。 剑柄还是贴合他手心的大小,但剑身却在一瞬间延展了出去,剑锋直直朝噬魂兽所在的位置刺了过去。 噬魂兽大抵也没想到对面还有个自带伸缩功能的攻击技能,这种老六它没遇见过,所以下意识的反应便是用尾钩去攻击,想要直接卷住剑锋把时晏从狐狸背上给扯下来。 骨头剑气势汹汹,迎着尾钩就削了过去。 敢小看剑?剑今天就教教你怎么做兽! 剑锋在尾钩缠过来的瞬间拐了个时晏都没看懂的弯儿,噬魂兽的攻击扑了个空不说,尾钩最上面的部分还被直接削了下来。 尖锐的尾钩落地便失去了伪装,呈现出噬魂兽最原始的皮肤颜色。 看起来麻麻赖赖的,同蛤蟆的颜色没什么区别。 噬魂兽尾钩被削,吃痛地嚎了一声,但它不止有一条带着钩子的长尾,其余几个尾钩同时冲着时晏冲了过来,一副要同他不死不休的模样。 boss红血大概就是这个效果。 山樱看准时机,袖中的白绸替时晏挡下了一条尾钩,白绸在空中挽了个花,用力绞断了那条尾钩。 与此同时空中出现了另一道黑色的身影,一只毛发纯黑的狐狸一跃而起,尖锐的前爪自半空将一条尾钩凌空碎成三节,凶残又暴力。 黑狐身后摇曳着的是六条漂亮而蓬松的尾巴,时晏盯着帅气的黑狐,一时间看愣了神。 察觉到背上的人发愣,大狐狸瞳孔轻缩,带着时晏直直朝噬魂兽扑了过去。 刚立了大功的骨头剑自发缩回了原来的长度,还十分贴心地挣开时晏的手自己钻进了骨头剑鞘,简直可以说是全自动化攻击加收回了。 时晏在颠簸中回神,眼见自己和噬魂兽的距离越来越近,紧张之余甚至忘记了千钧是他的妖仆,他完全可以命令千钧远离噬魂兽。 这一刻时晏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狐狸是打着打着打兴奋了要搞事情吗??? 巨大银狐跃起的瞬间,时晏居然还有闲心思考一个问题。 千钧和游影祖籍不会是北极,这怎么攻击方式跟个北极狐似的,是钻雪坑钻习惯了吗,怎么还要先跳起来再打? 不管大狐狸攻击的方式如何,但结果显然是众人所期盼的。 一只凉透了的、尾钩再也不能动的噬魂兽被锋利的兽爪按在地上,周围的高草被压弯了一片。 又是一击致命。 这次不止是山樱了,就连现出原型的游影都对眼前比自己高大不少的九尾银狐产生了浓浓的忌惮。 如此恐怖的杀伤力,他为何会成为时晏的妖仆? 这个问题时晏自己也回答不出来,他只能探头看一眼失去伪装后死相十分丑陋的噬魂兽,再默默缩回狐狸背上,无辜又无助。 地上那几个中了招的家伙因为噬魂兽死去而慢慢从幻境中清醒过来,几脸茫然地看着蔺东表情严肃地盯着一个方向。 蔺东平日里嘻嘻哈哈惯了,极少会露出这种表情,哪怕事态相当严峻的时候,他都能笑嘻嘻地安慰旁人。 这是看到什么了? 莫非他们浔哥!? 中招的几人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后,顺着蔺东的视线一看,再度陷入了茫然。 浔哥不是好好站在那嘛,虽然看上去虚弱了点,但死应该是不至于的。 再往前一看,已经收回爪子带着时晏往山樱身边靠的大狐狸看上去优雅而无害,比许多又凶又丑的妖兽看上去赏心悦目多了。 所以究竟发生了啥? 蔺东垂眸,看见几个糟心的家伙正盯着他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忍不住抬手一人给了一个巴掌,“天天学天天练,你们连个小娃娃都不如! 人家自己从幻境里出来了,你们呢,醒神符贴脑门上了都醒不过来,活该给噬魂兽当下酒菜!” 挨了揍的没一个敢吭声,但听蔺东这么说,几人都忍不住朝狐狸背上的小孩看过去。 猛地被当成了围观对象,时晏木着脸缩了缩,让大狐狸完全挡住了自己。 少看,再看要收费的。 躲在狐狸背上,时晏又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千钧能直接干掉噬魂兽,而且对他来说应当是轻松的,之前他为什么没动手? 刚刚他为什么动手动爪来着? 啊,想起来了。 是游影突然现了原形去跟噬魂兽缠斗,然后自己看呆了,千钧这才上的? 时晏仔细琢磨了一下,虽然觉得这个理由很离谱,但 “千钧啊,你刚刚是不是生气我盯着旁的狐狸看啦?”时晏整个人趴在宽大的狐狸背上,够不着狐狸耳朵,他还手脚并用往前蛄蛹了几下。 大狐狸毛茸茸的耳尖动了动,明明是听见了的,但间歇性失聪他演的是真的好。 时晏感觉这真不能怪他。 黑色的狐狸实在太少见了嘛,而且游影是师父的妖仆,四舍五入就是自家狐,看一看怎么了嘛 游影还维持着黑狐的模样没有变回去,他比千钧要矮一些,但即便如此,游影的原型背高也能和山樱的脑袋齐平了,算是一只在狐妖一族里相当大的狐狸了。 山樱许久没见游影的原型,此刻危机解除,她忍不住偷摸在游影身上顺了两把。 时晏望着自家师父的小动作,内心有点蠢蠢欲动。 黑狐的毛看起来也很柔顺的样子,虽然尾巴不如千钧多,但六尾应该也是很牛逼的存在了? 怎么说呢有点想摸。 糟糕,他不会是被陆瑾传染了。 明明大狐狸没有回头,但他就像是知道时晏在干什么似的,身后蓬松的大尾巴晃了晃,其中一条非常顺从本心地贴了过来,挡住了时晏的视线。 视野被遮挡的瞬间,时晏脑海中响起一个只听过一次,还稍显陌生的声音,“我不如他好看?” 时晏一个激灵,下意识伸手抓住了眼前的大尾巴,嘴上甚至没过脑子,已经开始乱七八糟地做保证了。 “天地良心,千钧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狐狸了,不会再有比你更好看的狐狸了绝对没有!” 狐狸甚至懒得回应他。 五岁小娃娃的一辈子,呵! 第102章 质疑陆瑾,理解陆瑾,成为陆瑾 大狐狸解决了噬魂兽,不管如何说,也算是救了陈浔一伙人。 不然就陈浔伤的如此重,单凭蔺东一人,无论如何也护不了这十几人周全。 这下山樱理所应当提出要跟着他们一起前往出口。 陈浔带的人也不好再有什么不满的心思,徐木从噬魂兽腹中寻了半天,寻到了还未被消化的两个魂魄。 说起来这噬魂兽可真是能吃极了,腹部被破开的一瞬,那些肉眼瞧不见的魂魄挤挤挨挨都快要凝出实体了。 在如此饱和的状态下,噬魂兽居然还要选择攻击他们而不是偷偷溜掉 陈浔思忖片刻,抬眼朝刚从狐狸背上下来的时晏望去。 山樱不着痕迹地挪了一步,挡住了便宜师兄对小徒弟的目光。 刚才乱成一团,他应当是发现不了什么的,就算回过味来发现了,好歹也是当师伯的人,若他对小徒弟起什么歹心,山樱敢肯定自己一定不会手软。 一群人稍作休整就准备朝着出口的方向赶了,路上指不定还会遇上什么情况,最好是现在就动身。 为了确保跟着他们能顺利抵达出口,山樱还特意跑过去要求看了看陈浔手中的卦盘。 秘境出口不固定,想要推算出口开在何方,只能用卜算之术。 山樱不放心,一连要求陈浔盯着白刷刷的脸算了三次。 三次都得到了同一个结果,她这才满意地回到了小徒弟和游影身边。 周筱筱在一旁看着,想阻拦又没立场,想劝又不敢开口。 见山樱回去,她这才凑到陈浔身边小声开口,“浔、浔哥,你这身体可无碍?” 卜算是会对人有一定消耗的,但卜算却又是入门级别的东西,不止陈浔会,他带来的每个人都会。 只是入门的东西想要算的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蔺东算这玩意儿就总算不准,大概好战分子生来就没什么天赋。 “无碍,筱筱筱,你要的冰绒草此次没寻到,出了秘境我会着人留意。” 陈浔面对周筱筱的关心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一声“筱筱”也是喊得干巴巴的。 可若是山樱在场,就会发现便宜师兄一紧张就用手指抠衣角的毛病又犯了。 周筱筱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陈浔还能惦记着她此次来想要的东西,惊诧之余突然生出一种她好像从来都没好好了解过陈浔的念头。 往常都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旁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于是先入为主地认为陈浔是个残暴冷漠的家伙。 可仔细想想,至少仅有的几次与他同队的时刻,陈浔一次也未做出什么残暴之事,就连此前语气冷淡地让她再行查看角狼尸首,也不过是为了确认尸首的情况,甚至连出言训斥也未曾有。 周筱筱默默缩回人群里,开始自我反省。 游影已经变回了人形,山樱盯着他看一阵,叹口气。 过了一阵,又看看他,再叹口气。 遗憾之情溢于言表,就差要求他再变回狐狸了。 游影被这目光骚扰的不行,只得看向山樱,温声同她承诺,“真人若没看够,待回去我便以本体跟在真人身边,直到真人看够为止。” 山樱眼睛顿时亮了亮,同样双眼发亮的还有靠在千钧身边的时晏。 黑狐狸诶,能多看几眼自然是好的。 反正游影是自家狐,既然能让师父随便看,他偷摸跟着看看问题也不大? 没等时晏嘴角爬上笑容,一只银白色的,带着黑色锋利指甲的兽爪静静抬起横在了他的眼前,虽不至于遮住视线,但存在感也过于强了。 时晏看着这个比自己脸盘子小不了多少的狐狸爪,默默把看黑狐狸的心思全收了回来,仰脸冲大狐狸笑了笑,“我们千钧果然好看,就连爪子都是最好看的!” 大狐狸垂眸看着不大点的小娃娃,眼神无波无澜。 小小年纪就这般油嘴滑舌,长大了还了得? 蓬松的狐狸尾巴在身后晃了晃,突然探过来把时晏整个裹住,裹进了大狐狸身侧柔软温暖的皮毛中。 狐狸毛确实软的让人忍不住想要蹭蹭,时晏顺势趴在大狐狸身侧,手要不是太短甚至能够着狐狸肚皮上的毛。 既然是大狐狸主动 时晏埋头吸了吸,并未嗅到什么不好闻的气味。 奇怪,上辈子看那些宠物博主科普的时候明明说过狐狸身上有异味的,怎么大狐狸身上非但不臭,反而还有一种似有若无的香味。 难不成妖魔都已经脱离了生物范畴,连气味都会发生变化? 时晏又仔细嗅了嗅,香味太浅淡,他只觉得好闻,但一时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味道。 大狐狸从悠然自得开始慢慢变得紧绷,造成这种状况的罪魁祸首一丁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还深埋在狐狸毛中又蹭又吸。 时晏丝毫没有意识到此刻他的动作和表情都像个实打实的变态。 有的时候啊,人就是会质疑陆瑾,理解陆瑾,然后成为陆瑾。 而且时晏在逐渐沉沦的过程中还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当初他没有沉迷吸乌云的理由——乌云那臭毛团子嘴太欠儿了,他喜欢像千钧这样安静优雅又百依百顺的毛茸茸。 嗯可能在百依百顺这点上水分稍微大了点,但总的来说千钧还是比乌云要乖巧听话多了。 某个在云雾镇客栈内急的团团转口嫌体正直不停担心时晏的乌某云要是知道他惦记的小家伙正在这么拉踩他,绝对会当场裂开并离家出走。 大狐狸僵着僵着就慢慢放松下来了,尾巴时不时晃动一下,只是蹲坐在那就有一种神圣不可靠近的距离感。 是的,神圣。 山樱很难评为什么她会在一个妖魔身上感受到神圣,有心想要算上一卦,但眼下不是什么算卦的好时候,加上祖师的卦盘好像出问题了,还是等出去后再说。 修整完毕,陈浔在蔺东的搀扶下站起身,坚持要自己走,不愿再躺在架子上等人抬,也不知是不是不想在多年未见的师妹面前丢脸。 时晏则是快快乐乐地爬上了大狐狸的背。 开玩笑,能不走自然是不想走的,他没那么重的包袱,能当小废物的时候肯定是当一个小废物比较快乐啊。 在习惯了大狐狸的走路节奏后,时晏现在趴在狐狸背上都有点昏昏欲睡。 就没个什么绳子之类的把他绑在狐狸背上么,这样他就能直接毫无顾忌地呼呼大睡了。 距离秘境关闭还有三个时辰时,陈浔已经带着众人赶到了距离秘境出口不足十里的地方。 “休息一阵,我们直接出去。” 为什么不一口气走到出口,自然是因为出口可能会遇到埋伏在那的人。 杀人夺宝,在秘境里简直不要太常见。 守在出口处几乎是最简单的一种做法,只需要往那一杵,来的人若能打过,好东西自然就不需要费劲便能得到手。 当然干坏事有风险,当坏人需谨慎。 尤其是在遇到十好几人的时候,干脆就蹲在暗处别出来了,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是时晏想要给不远处五六个人的忠告,但显然,这个忠告是给不出去了。 “识相点就把得到的宝物都交出来,也免得白受一顿皮肉之苦。” 一片沉默,没有人应声。 对面几人没想到陈浔都成一个冷面杀神伤成虚弱小白脸了,居然还能面对威胁无动于衷。 “我们哥几个知道你们是绝影堂的,也知道你们这次就两人带队,现在一个还伤成这样,怕是护不住后面这么多小废物?” “。”同样跟在后面被算在了小废物行列的时晏忍不住默默坐直了身体。 他可以当个快乐小废物,但旁的人不能这么说。 不过眼下应该也轮不上他们三个找场子,前面陈浔身边的蔺东手已经摸到银月弯刀上了。 这刀陈浔宝贝的跟什么一样,要不是他现在受伤,蔺东根本就没机会摸。 好不容易搞到手,这一路都没机会打架,可憋死他了。 蔺东现在就希望眼前这几个家伙能抗揍一点,别刚打两下就不行了,扫兴。 除了已经被挑起火气的蔺东,其他十几人也是一副火冒三丈的样子。 整个队里只有山樱和游影看起来没什么情绪变化,主要是他俩没把自己归在这个队里,对方说陈浔带的人是小废物,山樱根本没觉得他们在说自己。 真的打起来,谁护着谁还不一定呢。 至于大狐狸,压根就没听对面在放什么屁。 他这一路都处在半发呆的状态,前面的人走,他便走,前面的人停,他便停。 另外一半的注意力都在背上的小家伙身上,分不出一丁点精力给那些对他来说连威胁都算不上的蝼蚁。 见蔺东一副要开打的样子,对面几人同时把手放在了武器上,“蔺家的小少爷是要一个人跟我们几个人打么?想当英雄也不必这个时候逞能,我们也不想把事情做那么绝。” 话听着是底气十足的样子,但同时拿武器的动作就显得不那么有底气了。 蔺东动手之前,山樱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们几个是金家的人?你们搞这种事,柳梅花知道吗?” 对面几人一愣,下意识低头朝自己看。 衣裳已经换过了,所有能代表金家的配饰都收了起来,对面这是什么人,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是金家的人了 柳梅花这次带的队伍,上次山樱一眼看过去就差不多把人脸都记了一遍,并没有这几个人,想来他们是背着金家自己偷偷进入的秘境。 至于她是怎么认出来的,说来也简单。 她过去同柳梅花有过节,对与柳梅花握武器的姿势再熟悉不过。 金家大多数人都崇拜她,有的疯狂到在各种事情上都要模仿一下,大到说话方式,小到喝茶用的茶具和姿势,以及一杯茶喝几口,这些都有人模仿。 方才这几人下意识去拿武器的姿势和柳梅花简直一模一样,一看就是长年累月模仿所致,这几个人对柳梅花倒是有够狂热的 “你在说什么,我们听不明白!” “。”不说这句还好,说了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蔺东原本放在银月弯刀上的手缓缓松了松,“金家? 金家同我们绝影堂可是有不少生意往来,你们劫绝影堂的人 看来金家是不想同我们继续做生意了。” 啊,之前听这十几个人堂来堂去的,时晏早就想问是什么堂了。 绝影堂嗯,鉴定过了,当初建立这个组织的一定是个中二少年,不然起不了这么中二的名字。 “多说无益,宰了他们这张嘴就没法乱攀诬人了。”对面站在最边上的一个是个暴脾气,一听蔺东的话顿时就起了杀心。 时晏思索了两秒,默默把脸埋进了大狐狸厚实柔软的狐狸毛中。 没办法,他不是个喜欢杀戮的人,不太忍心看这几个作死的家伙会有多惨。 想想之前师父对那个清雨真人的态度,时晏就差不多能明白金家都是个什么实力了。 若是群殴可能还不好说,但若是说单打独斗不,哪怕是好几个一起上,他师父都没在怕的。 更何况前面还有个好战分子,根本就轮不到他师父或者游影出手。 视野被遮挡后,听力就会变得格外敏感。 皮肉被破开的瞬间确实会发出声响,看来电视剧不是瞎演的。 几声惨叫之后,求饶的声音传入了时晏的耳朵。 大狐狸动动尾巴推了推时晏,怂恿他起来看看。 时晏抬起头扒拉着大狐狸的脑袋,歪头朝前看。 才看了一眼就“噫”一声缩了回来。 辣眼睛辣眼睛,那几个血呼啦次的稻草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愧是差点能逼游影现原型的家伙,这战斗力可以哇。 山樱用胳膊肘怼了怼游影,“小声”开口,“你跟他打需要多久能把他收拾了?” 前面正准备用绳子把这几个血棍棍捆到一起的蔺东一脸愤怒地扭头看过来,张口就要骂人。 第103章 真的强者从不占口头上的便宜 被人从背后大声说闲话的蔺东张口想要骂人。 可没等他骂出口,游影已经先一步认真地垂眸看着山樱回答了她的问题,“约莫一刻钟。” 就是丝毫不给蔺东面子的意思,说完后,他还抬头给了蔺东一个淡到不行的目光。 挑衅意味十足。 时晏在心里给游影呱唧呱唧了两下。 牛逼! 蔺东一张脸白了红红了白的,偏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他不是那种会打肿脸充胖子的类型,虽然好战,但能不能打过这种事情又不是靠嘴巴说说就可以的。 蔺东用一根施了术法的绳子将几个打劫未果还被削的像稻草人一样的家伙捆起来,准备带出去直接找金家算账。 生意自然还是要做的,不可能因为这么几个杂碎就痛失一个大客户。 但这事拿到台面上来说就是金家有错,没办法,谁让大家族的子弟出门在外一言一行就代表着家族,不被认出来还好,认出来就只能自认倒霉。 山樱乐得吃瓜看戏,只要能让柳梅花不爽,那她就高兴。 离出口开启的位置不足十里,但他们到现在连一个金家的人都没遇上,明明进来之前乌泱泱的那么一堆。 要么就是还贪恋着秘境里的宝物没赶过来,要么就是已经提前出去了。 算算时间,出口说不定已经开启了。 “我们早些动身尽快出去。” 多年开启一次,进来的人自然都想磨蹭到最后一刻再出去,毕竟下一次开启又要过许多年。 “我们这次进来总感觉有点亏,就得了一个骨头棒子,也没给阿晏再找点什么旁的法器。”山樱挨着游影说悄悄话,一旁跟着的大狐狸把一人一妖的话听了个全乎。 “无妨,出去后也有其他机会。 这秘境内最好的已经得到了,其他就算拿到,也不过是做个添头。” 游影太知道怎么安慰山樱,三两句就把她的不开心给化解掉了。 “说的也是,不过我总感觉有些奇怪。 你看师兄他们这么多人去找别的宝贝还能被伤成这样,我们去寻骨头棒的时候却只有一只妖兽 这不太合常理。” 因着大狐狸还在旁边,更多的话山樱没说出来。 这次她想早些出去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此刻正走在她身边的这只九尾银狐。 有妖仆的御妖师都知道,契妖仆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有时候两败俱伤都不一定能成功。 当初乌云成为时晏的妖仆都是因为他在极度巧合之下耍了一点小聪明,事后乌云还不乐意了好久。 而九尾银狐这种级别的大妖,到底是如何能心甘情愿成为小徒弟的妖仆的。 而且为什么时晏关于契银狐的那段记忆会模糊不清。 这些都是山樱想知道的,她不允许任何东西任何人对她的小徒弟有不好的企图。 哪怕是打不过收拾不了的家伙,至少也要先试试。 就像之前众人猜测的那样,出口附近埋伏着不止一波人。 这种时候蔺东好战分子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知道绝影堂的人本就不在少数,其中听说过蔺东又恰好知道他模样的人埋伏的人中就有不少。 就算不认识蔺东,也多的是人认识他手中那把能够吸食妖力的银月弯刀。 出秘境的过程简直比进入时还要顺当,而且出口的落点就只有一个,就是云雾山山顶。 时晏再次体验了一把天旋地转的感觉后,身下传来的震动感告诉他,成功落地了。 方才在出来时,哪怕他已经转了三百六十度,大狐狸的尾巴都牢牢把他护在了背上,甚至没让他挪过地儿。 晕晕乎乎中,时晏忍不住思考一个问题——狐狸尾巴有这么灵活吗? 出了秘境,山樱就准备跟陈浔等人分道扬镳了。 “小樱桃,你” “停。”陈浔话未说完就被山樱开口打断了,“你别跟我说什么保重自己照顾好自己之类肉麻兮兮的话啊,旁的人说都好,你说有点让人不能接受。” “。”陈浔木着一张脸憋了一阵,“滚。” 山樱乐了,“是要滚,喏,这传音符上画了我的印记,回头你们找柳梅花算账的时候记得跟我说说要了她多少赔偿。” 时晏坐直身体时,就看见自家师父一连塞给陈浔好几张传音符。 这玩意儿可不便宜啊 一下子给出去这么多传音符就为了知道对家倒多大的霉,看来师父和清雨真人是真的积怨颇深,其中内情估计比游影此前同他说的复杂许多。 嗯,想吃但不能主动吃的一个瓜,不知道有没有吃到的一天。 具体在秘境内待了几天时晏没仔细算过,反正来时是半夜,而出来时看日头似乎是正午。 水汽蒸腾,山上的雾淡了些,比起来时的鬼气森森,现在的云雾山看起来就像是某个5a旅游景区。 出山之前时晏从大狐狸的背上爬下来,看着这过大的狐狸体型,提出了一个建设性意见,“千钧你能变小点么,这样进不去客栈大门。 或者,你愿意化成人形么?” 这么强悍的狐妖说不会化人形时晏是不信的,而且在秘境里时他还不怎么担心回去后的事,现在马上要回客栈了,他突然想起还有个乌云守在客栈里呢。 给乌云带的妖丹都被他捏碎了,他进了趟秘境就又带回来一只大狐狸,按乌云的性子怕不是得翻天了。 要是化成人形,乌云的接受度说不定还能高点。 人形 大狐狸站在原地,尾巴一晃一晃,似乎是在考虑。 时晏见有戏,连忙继续劝,“而且人形会比较方便些,我们马上要回朗月乡的,你这么大容易吓到阿娘。” 其实大概率不会,但时晏是真的挺想看看大狐狸人形是什么模样。 大狐狸思考片刻,再又一次晃了晃那九条尾巴后,时晏眼前的狐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比游影还高些许的黑衣男子。 那张脸 时晏自己都没察觉到,在看清大狐狸人形的那一刻,他是有稍稍松一口气的,但心底还有一点不对劲的感觉。 虽然只有一点点 千钧的脸无疑是好看的,硬要时晏做个比较,他可以负责任的说,比游影还要好看。 黑衣银发,就像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嗯? 人游影是黑狐狸所以喜欢穿黑衣,可千钧是银狐,为什么也穿的黑了唧的。 他先前还以为妖魔身上的衣服是由皮毛幻化而来的呢,如今看来应该不是。 千钧走到时晏身边,面上是比游影还要淡的表情,走过来后十分自然地伸手将地上的时晏捞了起来放在臂弯之间。 一个标准的抱小孩姿势。 视线一下子就和千钧保持在了同一个高度,扭头对上山樱仰头眯眼看他的样子,时晏干笑了两声。 啊这坐着就还挺舒服的。 视野一拔高,看到的画面自然就开阔了起来。 两人两妖回到客栈时,时晏自然就看见了揪着陆瑾领子一路从客栈大门飞奔出来的乌云。 视线同乌云对上的一瞬间,时晏就在心里喊了声救命。 御妖师和妖仆之间确确实实是有一定的情绪感应的,尤其是在情绪激烈的时候,就比如现在。 身体里打着时晏的烙印,乌云自然在第一时间就看出了那个抱着时晏走过来的男子是他的妖仆。 所以乌云半道刹车了。 陆瑾被放了下来,看着还有一段的距离,面露茫然。 怎么就不跑了? 时晏搭在千钧肩上的手倏地收紧,感觉从此处距离乌云的这一段距离,恐怕就是他要迈向修罗场的距离。 偏偏千钧就像毫无所觉一般,一步一步走的匀速而稳健。 救救 乌云这个暴脾气啊,有什么事什么想法是一丁点都不能往心里憋。 “他是谁!?” 时晏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眼看距离越来越近,他急中生智回答了一句,“你的同僚?” 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同僚一说,也不知道乌云听懂没,总之时晏这会想下地又不敢下,连主人的架子都快要端不住了。 乌云脸色臭极了,这是时晏见过的他最臭的一张脸。 “乌云” 时晏刚开了个口,就被自家炸毛的毛团子给打断了,“老本大爷在这破镇子里担心你担心了整整三个多月,你倒好,回来就又带一个! 还、还是个” 还是个比他强那么多的!!! 没错,这就是乌云最不能接受的一点。 他知晓人类的御妖师会有不止一个妖仆,厉害些的甚至还会有十几个。 他也不是不能接受时晏有其他妖仆,但怎么能找个比他还强的! 在妖魔的世界里,力量就是一切,谁强谁有理。 找个比他还厉害的,他在这个家里的“霸主”地位岂不是说没就没了!? 时晏很快抓住了乌云话里的重点,“三个月!?我们明明” “秘境内的时间流速同秘境外不一样,三个月算短的。”山樱打了个哈欠,“据说上次秘境开启,有人进去了三天,外面已经过了一年。” 时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云雾山的方向。 那是秘境吗,那是黑洞! “这是重点吗!?”乌云气的快要炸毛了。 时晏转移话题失败,拍了拍千钧的手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时晏朝乌云走过去,炸毛吞天满脸写着“你别靠过来”,但脚下就跟被黏住了似的,一步也没挪。 乌云很高,时晏懒得仰头看他,于是招了招手,示意乌云蹲下来点。 “干嘛!” 嘴上凶巴巴的,但下蹲的速度却一点不慢。 时晏笑眯眯地看着乌云没说话。 乌云心中警铃大作,心想这次就算是二十斤生骨肉也别想能哄好他,而且上次说的十斤都还没兑现呢! 人类都是臭骗子! 属于人类幼崽的手落到脑袋上的瞬间,乌云感觉他似乎没那么气了。 “乌云乖啊,再来多少个你也是我第一个妖仆嘛,你可是家里的大哥啊,当大哥的就要有气量一些。” 行,气好像突然就生不起来了。 哪怕心里知道就算同为时晏的妖仆,也不是可以按先后顺序来确定地位的,但乌云还是被时晏三两句话把毛给捋顺了。 脚步声响起,乌云刚被顺平的毛又有要炸的趋势。 时晏一扭头,看见千钧正站在他身后。 糟糕,这不会是要打架? 乌云是个架可以输气势不能输的妖,正准备站起来应对千钧可能会有的发难,两个干脆利落的字传入了他的耳朵。 “大哥。” “!”“。”“”“。”“?” 在场的不论是什么心情,反正都沉默了。 时晏在心里默默给千钧竖了个大拇指。 真的强者从不占口头上的便宜。 乌云被眼前这个不用开打就能明显感觉出强过他许多的大妖一句“大哥”给喊傻了。 做妖也过百年了,他从没见过这种妖。 “你我” 特别能叭叭的吞天第一次词穷了。 不止乌云不会说话,就连游影也颇受震撼。 游影自问让他喊一个妖力不如自己强悍的妖做大哥,他是不能接受的。 回来路上时晏设想的种种维持家庭和睦的方法此刻都失去了用武之地,千钧脸上看不出任何勉强和不情愿,“日后还请大哥多指教。” 时晏眼睁睁看着千钧前后一共用了十一个字,就把乌云哄的有些找不着北了。 高,实在是高。 都是当大哥的妖了,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乌云抬手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地开口,“那什么行,以后我罩你。” 说完乌云就伸手捞起时晏,一副要在前面带路的样子。 猛地被抱起来,时晏为了稳住身形只好抓住乌云的肩膀。 乌云比千钧矮不了多少,他这么一抱,时晏刚好同千钧对上了视线。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似乎愈发暗了,但又好像是他眼花。 应该没事? 第104章 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天大秘密 就在时晏以为千钧要说什么的时候,他抬脚跟了上来,一个字也没说。 山樱站在后面,稳稳地给时晏比了个“你真厉害”的手势,接着伸手牵过还在状况外的陆瑾,另一手拽着游影的手腕,一起拉着往前走。 “快让我回去沐浴吃饭休息休息,骨头都要散架了” 时晏望着客栈后方越来越近的小院,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们这进去两三天外面就过了三个月 救命,这得多少房费。 如今多出了一个人,这房间该怎么分就是个问题了。 单独再订一间?把谁分出去感觉都不好。 就在时晏想着让三个妖住一间有没有可能得时候,山樱抱着要换洗的衣裳走过来拽走了游影,“游影同我一间,剩下两间你们四个看着分,别打架啊。” “哦嗯?” 嗯??? 不是,师父和游影住一间就算了,她现在不是要去洗澡吗!? 带着游影一起洗澡!? 秘境里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时晏晕晕乎乎回头,就见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自己。 “。”是哦,房间还没分呢。 本想着说让乌云同自己一间,但抬头对上千钧那双眼睛,剩下的话时晏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乌云还沉浸在方才成为了大哥的快乐中,这会特别好说话,伸手直接拎过陆瑾,“不然还是本大爷带着他住,反正这三个月都住惯了。 他哎,我小弟叫什么名来着?” “小弟”两个字在时晏心上来回戳刺,他都恨不得跳起来捂住乌云那张什么都往出来叭叭的臭嘴。 有没有当大哥的能耐他是真的一点数都没有啊,人给根杆子他就要顺杆一路爬顶上去。 显然在场内心焦灼且煎熬的就只有时晏一人,大狐狸是一点都没往心里去。 “千钧。” 乌云乐呵呵地嗷了一声,“那我同陆瑾住,阿晏同千钧住?” 前面半句说的还算肯定,后面就是实打实的征求同意了。 行,总算还没忘记他才是主人。 长叹口气,时晏心累的不行,“你高兴就好,我要去休息了用晚食记得喊我。” 时晏转身往房间内走,千钧便转身跟在了他的身后,丝毫没有留下来同新鲜出炉的大哥交流感情的意思。 进了屋子,时晏感觉有些不对,刚一转头,高大而俊美的狐妖已经重新变成了一只九尾银狐。 只不过这个大小是正正好可以躺在床上当个狐狸抱枕的大小,而且直接就越过了时晏轻巧地跳到了榻上。 漂亮的狐狸乖巧地卧趴在床上,尾巴半抬在空中晃悠,像是在问时晏怎么还不来睡觉。 糟、糟糕,这谁顶得住。 时晏晕晕乎乎地脱了外衣钻进被窝,伸手搂过了毛茸茸的狐狸抱枕。 明明一脑袋想问的问题,可当柔软的大尾巴搭在他眼前隔绝了光线后,时晏几乎是立即睡了过去。 无梦无觉,睡得格外香甜。 浴房内水汽氤氲,山樱半阖着双眼趴在垫了软巾的浴桶边,看起来像马上要睡着的模样。 她身后,只穿了一件白色寝衣的游影半身都没在水中,被打湿的寝衣贴在身上,清晰勾勒出充满力量的身体线条。 温热的水浇在肩头,山樱稍稍睁开了一些眼睛,“隔音符你方才贴好了?” 游影目不斜视,似乎对面前染了水汽的身体没有半分杂念,“已按真人的吩咐,都贴上了。” 山樱精神一震,回身看他,“那你说说,那只九尾银狐究竟是什么来头,他为何要做阿晏的妖仆?” 在山樱回身的瞬间,一块干净厚实又柔软的擦身布已经将她浮在水面之上的小半截身体给遮盖住了。 只可惜擦身布很快就被冒着热气的水浸湿,甚至没等山樱再靠近些就已经贴在了她的身上。 “真人专心沐浴,当心着凉。” 山樱一点也不在意已经黏在身上的布,反而更靠近了游影一些,“你别转移话题,你是不是认识那只九尾银狐?” 被水汽熏的有些泛红的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手握在了掌心,“非得现在说这些?” 与方才恭恭敬敬完全不同的语气,山樱听出了其中暗含的一丝危险。 动了动被握住的手腕,察觉到对方几乎没有用力,但山樱还是没挣开,只是换了只手去撩那原本搭在桶外却因为方才的动作而不小心垂下水面的黑发。 “明明不喜欢沐浴,还非要跟我一起泡进来。 弄湿了你的狐狸毛,你是不是又准备讹我?” 游影的确不喜欢沐浴,所有狐狸都不喜欢沐浴,确切来说大部分原型有厚实皮毛的妖魔都不会喜欢被水打湿。 他不理解人类为什么喜欢,明明有清洁咒可以代替,但他们还是喜欢皮肤被热水浸泡的感觉。 “若我回答是,真人当如何?” 心里的警钟开始缓缓敲响,山樱知道要适可而止了。 可也许是浴房里的水汽太盛,又或是她这几日精神太紧绷,猛地放松下来就有些提不起防备,总之,她在很短的时间里给自己找了许多借口。 找了许多沉沦此刻的借口。 唉,都怪狐妖美色惑人。 与浴房内的活色生香不同,时晏的房间里除了细微的鼾声外已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大狐狸抱枕安安静静待在床榻一侧,与黑暗中睁眼看着酣眠的时晏。 蓬松的尾巴几次都想要贴上对方的脸颊,却又怕惊醒对方而放弃了动作。 而另一间房内,陆瑾和乌云一起待了三个月,怎么算都已经熟悉了,只不过乌云依旧不肯变回原型让陆瑾顺毛,夜晚也只是往椅子里一窝。 陆瑾摸不到想摸的毛茸茸,担心了三个月也没能跟山樱或是时晏多说上两句话,这会正翻来覆去地躺在榻上烙饼。 晚饭时间他先去敲了时晏的门,无人应答。 接着再去敲山樱的,依旧没有半点声响。 一个二个都说了要吃晚食,结果到时辰了没有一个人出来。 唉,睡不着一点。 时晏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正午,而且还是大狐狸用尾巴骚扰他才让他醒过来的,不然还能接着睡。 窗户被跳下床榻的大狐狸用尾巴开了个缝,时晏望着自窗缝倾泻而入的天光,直觉这不是快要吃晚饭的点。 “我睡了多久?” 大狐狸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回来蹲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一天一夜。” 嗯,这次是张了嘴说的话,不再是脑电波对话了。 不过一天一夜!? 时晏在院子自带的小厨房找到陆瑾时,对方正在勤勤恳恳地准备今日的午食。 “阿瑾怎么没喊我吃晚食?” “我敲门了,两间都敲了,结果没一个人应!”陆瑾扭头幽幽地看向时晏,话还没说完,先被他身旁毛发蓬松毛色银亮的狐狸给震住了。 “狐、狐九九条尾巴!?” 时晏点点头,“嗯,千钧是九尾狐。” 一个黑不溜秋的毛团子都能把陆瑾迷的晕头转向,乍一下看见如此漂亮的狐狸,陆瑾都要忘记灶台里的东西了。 时晏闻了闻,好心提醒,“你锅要糊了哦。” 陆瑾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去看锅中的食材,时不时就要偷瞄一眼蹲坐在时晏身边的狐狸。 妖魔当真是很神奇的存在,他怎么也不能把昨日那个身形高挑的黑衣男子同旁边这只纤细漂亮的银狐联系在一起。 时晏搂过大狐狸的脖子把他带离了厨房,“要不你还是变成人形,你这原形都快把阿瑾迷的找不着北了,我可不想待会吃一桌子糊菜。” 狐狸眯了眯眼睛,尖而长的吻部轻轻开阖,“这并不是原形,原形很大。” 哟,还挺严谨呢 时晏被这一句逗乐,“那我们去别处溜达溜达,你在这附近阿瑾根本无心做饭,我感觉要不了多久他就要偷偷出来看你了。 可别小看他对你这种嗯皮毛柔软的妖魔的喜爱程度。” 大狐狸依旧相当严谨,“他喜欢的应当是体型偏小、毛发浓密的兽类,并非妖魔。 妖魔残暴嗜血,不会有人类喜欢。” 此刻大狐狸的体型就和一只普通的中小型犬差不多,时晏甚至蹲下身都能和他视线齐平。 “这话不对,我就很喜欢啊。” “你喜欢什么?”慵懒中带着困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时晏脊背一僵,脸上堆出一个笑,“师父醒啦?” 山樱嗯了一声,低头看蹲在地上的时晏,“你还没回答我,方才你说喜欢什么。” “我我说喜欢今天中午阿瑾做的菜!” 要命了,同谁说喜欢妖魔都不能同师父说,会被拎着耳朵训一刻钟的。 山樱轻哼了一声,抬手将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别至耳后,转身朝厨房走去。 时晏一个没蹲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等等,他刚刚是不是眼花了。 他好像在师父撩头发的那一瞬间,看见她脖子上有个红印来着? 云雾镇可不是普通的镇子,这里的客栈都是有基础阵法防护的,普通蚊虫应该进不来? 另一个身影紧随其后闯入视线,时晏木着脸看过去,游影自山樱的房间内走出,身上幻化出来的那套衣服不见了,换成了之前山樱一时兴起在城里给游影专门买的。 虽然还是黑不拉几的,但确确实实是换了。 而且平日里都会将头发束整齐才出来的游影,今日头发居然大半散在肩上,只在发尾处用一段金色的绸带系住,随意搭在胸前。 看起来就很很像狐狸! 大抵是时晏盯着游影的时间有些长了,对方精准转头看过来,语气是一贯的平淡,“阿晏可是有事?” 时晏立马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没没没,我就是想说快、快吃饭了,阿瑾在做饭了。” “嗯,知道了。 多谢阿晏提醒。” 时晏干笑两声,拽着千钧一条尾巴把他给拖走了。 妖魔又不用非要吃人类的食物,刚刚这借口真是太烂了! 除却时晏掌心中攥着的一条尾巴,大狐狸又将另一条尾巴送了过来搭在了时晏的手腕上。 片刻后,尾巴收了回去,“你心跳的很快,在为何事情紧张?” 时晏刚刚情急之下直接拽着千钧钻回了房间,听见他这么一问,时晏鬼鬼祟祟跑到门口开门往外看了看。 嗯,没人,也没妖。 因为怕被听到,时晏还临时扒拉出来一张隔音符贴在了门板上,这才神色复杂地看向大狐狸。 “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千钧很有耐心地应了一声,“何事?” 时晏看看门板又看看千钧,表情纠结而挣扎,“就是我师父我师父她、她和游影他们俩” 大狐狸了然,“你是指他们昨夜行了欢好之事?” 时晏倒吸一口冷气扑过去就捏住了大狐狸的嘴筒子,和当初捏乌云的动作简直不要太像。 大狐狸同乌云不一样,他一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只是用尾巴绕过了蹭了蹭时晏的手指,似乎在安慰他让他不要太紧张。 时晏何止是紧张,他人都要麻了好吗! 他是知道游影喜欢师父的,但他也知道师父对妖魔的态度一直都很微妙,而且三番五次教育他,让他不要轻信妖魔,无论是谁。 如今师父是被游影喂了什么迷魂药,居然、居然就 “千钧啊,要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的!”时晏松了手,怕捏疼对方,又小心地揉了揉。 大狐狸不解,“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也不能说出来 你就假装不知道就行,不然师父发飙我可不好护着你。” 大狐狸晃了晃尾巴,没作声。 他对旁的人和妖有什么关系,做了什么事并不感兴趣。 他更想知道,眼前这个按人类年纪还算是幼崽的时晏他的小主人,是如何对“情爱”一事了解的如此清楚的? 人类总不会给幼崽教这些? 第105章 小丑竟是柳梅花 大狐狸将眼底的疑惑与好奇掩藏的很好,并没有让时晏察觉到分毫。 等饭摆上桌后,一桌子围满了人和妖魔,只有山樱同游影吃的非常认真,其他都各怀心思。 时晏肚子其实很饿,但他还是吃两口就偷偷瞄一眼对面。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师父是如何克服心理障碍的,也很想知道游影是怎么能成功让师父同他在一起的。 这种只知道结果不知道过程的感觉真是,抓心挠肝! 陆瑾则是看看千钧又看看乌云,最后疑惑地看看游影。 时晏没搞懂他为什么是这种表情,于是也跟着看了一圈,看着看着突然就悟了。 该说不说,他们这一桌就还挺吸热的。 乌云和游影穿一身黑时晏尚且能够理解,毕竟皮毛都是黑色的,可能都喜欢这个颜色,但千钧 算了,虽不理解,但要尊重个妖爱好。 秘境外夏季虽然已过,但这么左看看右看看,一顿饭还是越吃越热。 “师父,咱们什么时候回朗月乡?”好不容易等一顿饭吃完,时晏连忙开口发问。 没想到这次进入秘境足足用了三个月,最开始的疲惫过去后,时晏那点慌张劲儿又上来了。 入冬后可就是他的生辰了,虽然那劳什子的护身罩已经提前碎了,但昨夜并没有接到创世神的托梦。 现在没有,那五岁生辰的时候总该有了,他得好好问问创世神,怎么能给他个假冒伪劣产品。 “你着急回去么?我们来云雾镇就直接进秘境了,其实这里不止秘境内有好东西,外面转转说不定也能找到好东西。 再说我不是答应帮你给乌云弄两个妖丹么,好补秘境里那个碎了的。” “什么妖丹?什么碎了的?”乌云一脸懵,左右来回看。 时晏都把这事儿给忘了,“就秘境里原本我们得了个角狼妖丹,说带回来给你吃。 结果我进幻境了,用了那颗妖丹破幻境,碎了。” 乌云扒拉到嘴里的最后一块排骨已经不香了,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多、多少年的角狼妖丹啊?” 这时晏还真不知道,只能扭头去看当时跟角狼对打的游影。 游影会意,“少说八百年,可能要更高一些。” 八百年的角狼妖丹 很好,这次不是心碎了,是整个吞天都碎了。 “哎哎,你别这个表情,还会有的嘛 当时情况可凶险了,我要是不捏碎那个妖丹,你可就看不见我了。 我给你的生骨肉还没买呢,你舍得我回不来吗?” 时晏不说生骨肉还好,一说乌云的表情更加悲愤了,“你上次在东煜城外的山上答应给我买十斤,到现在都没有买!” 话一出口,就连山樱也递给了时晏一个带有谴责味道的目光。 是说了不让小徒弟太相信依赖妖魔,但最起码得东西不能不给啊。 不就是十斤带着骨头的肉么,能要几个铜钱? 这都不给买,这主人当的也太不给力了。 “呃马上就买马上就买,待会出门咱们就去买!” 好歹也是在云雾镇眼巴巴等了他们三个月的毛团子呢,别的不说,十斤带骨肉还是买的起的。 乌云气的不行,“我现在不爱吃生的了,我要吃排骨!红烧的!十斤!!!” “好好好,十斤就十斤,我们去买,买回来让阿瑾帮你做成红烧排骨!” 乌云舒坦了,“这还差不多。” 山樱说是要给乌云补妖丹,但能碰上妖来主动挑衅的时候其实还是比较少的。 云雾山这里的妖魔可不傻,看见打不过的溜的比谁都快。 “那怎么说,咱们下午出去转转?” 时晏点头同意,师父难得有闲心想要出去看看,他虽然对逛街不是很感冒,但来都来了,给阿娘带点当地特产回去也不错。 反正护身罩碎都已经碎过了,他现在已经改名叫时摆烂了。 “对了,之前在秘境里我就发现了,你身上的护身禁制似乎不见了。 怎么回事?” 时晏露出一个懵懂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就角狼给我那一下,好像就没了。” 乌云是能察觉到时晏身上的护身罩的,他还当是时晏自己解开的,没想到 那护身罩乌云根本想都不敢想,哪怕是他在成为时晏的妖仆之前,也是不敢碰的。 角狼能把这种禁制破掉那妖丹该有多补啊! 啊,他好恨。 云雾镇上如今住着的全是从秘境里出来的人,许多人同山樱想的一样,趁着难得来一趟的机会要好好在镇子上逛一逛。 像云雾镇这种法外之地,既不受九州统辖,也没什么正经的管理律法,说句是个强者天堂也不为过。 时晏一出门就左手大狐狸右肩,一副“谁也别想越过我的妖仆打我主意”的嚣张模样。 “为什么让他化成人形却让本大爷变成奶猫,本大爷的人形不好看吗?”乌云蹲在时晏的肩膀上不停叭叭,对时晏不让他变人形一事气愤不已。 时晏哄毛团子已经很有一手了,他反手拍拍乌云的毛脑袋,“这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你厉害,他们一眼看过来还以为我只带了一个厉害妖魔,要是有不长眼的来挑衅,你就原地变身,吓死他们!” 乌云尾巴尖高高翘起卷了卷,一副很开心但又极力想要绷住的样子,“你的意思是说本大爷很厉害,会把他们都吓死吗?” 时晏肯定地点点头,“你超厉害的。” 再此之前时晏可从没这么夸过乌云,这话让乌云一时间觉得爪垫下踩着的感觉都是软绵绵的,差点在时晏的肩头都蹲不住。 幼兽的毛脸蛋上虽然瞧不出那么多情绪,但乌云竖在身后的尾巴却一直卷来卷去。 看给孩子高兴的。 一出门就遇上老熟人山樱也是不想的,换做平时她定是要装没看见绕开的,但今日她一看见不远处停在路边的人,十分的兴致顿时来了九分。 “走走走阿晏,咱过去瞧瞧,顺便给你师伯打个招呼。” 时晏走在山樱身后,闻言探头一看。 好家伙,他那不到两日未见的师伯左手捏着捆人的绳索右手握着银月弯刀,正试图和面前红了眼眶的白衣女子“讲道理”。 “清雨真人就想这么随随便便把人要回去?绝影堂没这个先例。” 陈浔的声音传了过来,时晏在心里给师伯点了个赞。 够冷!够酷! “陈管事何故苦苦相逼,我身为金家门下的御妖师,如何能看见家中小辈被如此磋磨? 我今日定是要带走他们的,陈管事有什么条件还请开。” 没错,陈浔在绝影堂担任的是管事一职,认识他的人多半都叫他陈管事。 柳梅花语气听起来又软又委屈,实际上说出来的话是一分也不让的意思。 但比无赖要看跟谁比,在陈浔这想耍脾气,那是半点都不能够的。 “清雨真人,金家这几个小崽子趁我重伤想要劫我的队,被我的人反制之后还打着你的名号叫嚣。 如此你还要为了这么几个人跟绝影堂作对么?” 时晏茫然了一瞬。 是他又漏掉了什么片段么?他怎么不记得金家这几个人当时打着柳梅花的旗号说什么? 金家被捆住塞了嘴的几个人顿时“唔唔唔”地抗议起来,只可以一个正经字都说不出来。 时晏悟了,他师伯这是在捏造罪名啊。 要只是单纯打劫还能说是几个不长眼的东西一时头脑发热,但如果是打着“清雨真人”的大旗,这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其实就算是不塞住这几个人的嘴,这会陈浔想要给他们安什么罪名都是使得的。 反正就算他们不承认,陈浔也能说他们是打劫未果所以死不承认。 柳梅花听了陈浔的话,神色难看了两分。 原本路上遇见她是想捞这几个人一把好增加一些她在金家的声望。 之前在云雾山秘境入口处和山樱对阵落败那事虽没受到什么实际伤害,但却让这次跟队的不少人对她有了些许轻慢。 这些人都是金家的本家主力培养的新人,有的还是从分家选拔上来的。 这么几个人是不是敬重她不要紧,关键是回去之后带来的连锁反应会很麻烦。 但让她更加没想到的是眼前这几个被人捆了的蠢货居然打着她的名号去秘境里打劫,劫的人还是常年同金家有生意往来的绝影堂。 柳梅花气的肝疼,面上还不能显出一点。 山樱在她身后可是把柳梅花攥紧的拳头看了个一清二楚。 好看,还想再多看看。 “陈管事言重了,我不过是个御妖师,又怎么敢同大名鼎鼎的绝影堂作对。 只是今日我瞧见他们了却不能带他们回去,待到来日这些人回来,又该如何想我? 我虽是金家的御妖师却到底不姓金,我也很难做,还望陈管事体谅一二。 若陈管事这次” 强硬不行,柳梅花就改怀柔了,想让陈浔体谅她的难处。 但陈浔是谁啊。 “清雨真人,这事体谅不了。 若我这次没带厉害的人同去,此刻怕已经是秘境内一具无人收殓的尸体了。 绝影堂的意思是,五年,五成利。 这几个人我就让他们活生生地回去,否则堂里多的是需要人试药的药师。 至于试药会有什么后果,就不劳真人担心了。” 柳梅花气的心口直疼,这个陈浔怎么油盐不进的。 这么直截了当说要拿人试药,她若是真的不管,金家那边根本交代不过去。 五年五成利,意思就是五年内绝影堂所有同金家的生意往来,绝影堂在原本的利钱上都要加五成。 这不就等于让金家白给绝影堂送五年的银子么!? 别说柳梅花没这个权力了,她就是有,肯定也不能直接答应啊。 为了五个她都没见过的不知道金家哪个旁支的废物答应这种霸王条款,怎么可能! 陈浔给出这个价自然也是给了对方还价的机会,五年五成利换五个人?想也知道金家不能接受。 但是要价一定要高,这样后面才能讨价还价。 “陈管事,实是我没有过问金家生意上的权力,也无法代家主应下这件事,可能容我几日同家主商量一二?” 陈浔达到了目的,很轻易就松了口,“给清雨真人一个面子还是可以的。 我们的人还会在云雾镇休整三日,希望离开前能得到真人的答复。” 柳梅花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委屈的笑,眼睁睁看着陈浔像牵牲口一样牵着金家的五个人同她擦肩而过。 一回头,正正对上站在身后不远处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山樱。 那一刻柳梅花不止心情是扭曲的,就连表情都控制不住的扭曲了。 陈浔早就看见山樱了,这会跟柳梅花谈完,自然是要过来打招呼的。 “小樱桃,阿晏。” “师兄怎么出个门还牵几个狗,不怕吓着路人么?” 时晏乖巧地仰头跟人打招呼,“师伯好。” 柳梅花站在陈浔身后,整个人都僵在了那。 她听见了什么? 绝影堂出了名难缠又冷血的陈浔,居然居然是山樱的师兄!? 这个消息简直比陈浔想要用五年多五成利来换五个废物还让柳梅花心梗,难怪她之前用了金家的关系找绝影堂的人买山樱的命,结果要求层层递上去后到了陈浔手里直接就被驳回了。 一开始她还当是绝影堂不想同御妖师有过节,现在才知道,人哪是有过节,人明明就是一家子! 绝影堂是有规矩的,不管最后悬赏他们接不接,给出的定金都只能退八成。 妖买山樱的命可不是简单的几百两就够了,单单是定金她就给出去了三千两。 也就是说她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名字费了大劲下的单被退了不说,还白白搭进去六百两银子! 偏偏她现在知道被退单的原因后还不能上前理论找陈浔给她退银子,这简直比给她两刀还让人难受。 看着柳梅花胸口起伏越来越大,时晏有些不解。 难道对方已经到了看见他师父就要气厥过去的程度么?那他师父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哇。 第106章 排骨,啪,没了 时晏吃瓜的表情实在太明显,陈浔想不注意他这个小师侄都难。 正要开口问,就见山樱给他递了个眼色。 陈浔回头,正好看见了柳梅花扭曲的面容。 一贯平直的眉毛忍不住微微上挑,陈浔是真么见过这个在外颇有名气的清雨真人脸上露出过如此失态的表情。 换做平时山樱定是要嘲讽柳梅花几句才能抵消遇见她带来的晦气,但今日她就只是冲着柳梅花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拽着陈浔一道走了。 当然,陈浔手里还拽着五个被捆的像牲口一样的金家人。 这画面,就是在怪事常有的云雾镇也是不多见的。 离开了柳梅花能听见的范围,山樱一路走一路笑,笑的肩膀都在打颤,眼角还溢出了两滴快乐的泪水。 “柳梅花那个表情可不常见哈哈哈哈哈,她不是一直要维持对外温柔娴静的样子么,你看她刚才那个脸哈哈哈哈哈哈 皱的都快变成褶子花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褶子花学名绒盏花,是一位这个世界特有的中草药,因为花开后很快枯萎,且枯萎的模样很像满脸褶皱的老人,因此得了个俗名“褶子花”。 山樱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好奇地看了看陈浔,“她是不是偷偷喜欢你啊,不然怎么见你认识我表情能难看成这样?” 陈浔摇头,“我大概知道她这副表情的原因。” 陈浔大概给山樱解释了一下,就见山樱突然停下脚步,表情也严肃起来。 难道她和清雨真人实际上关系没有差到那种地步?陈浔开始忍不住担心。 时晏将便宜师伯的担忧看在眼里,但他隐隐觉得自家师父肯定说不出什么正经好话来。 下一瞬,山樱开口了。 “也就是说,她白白给了你六百两? 见面分一半,这不过分?” 看着自家师父伸出去的手,时晏心道果然,这个脸真的是要不了一点。 而且这话说的他师父才是从现代社会穿过来的人才? 陈浔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但看样子不像是会被这么一句话给惊到的人,毕竟一声师妹也不是白叫的,山樱是什么样的他应当清楚才是。 “六百两堂内会抽走一半,只有三百是我的,分你一百五。” 说着陈浔居然真的就伸手去摸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抽出来几张叠好的银票,认真数了三张五十两的出来塞给了山樱。 时晏突然就感觉,这便宜师伯实诚的有些吓人。 偏偏山樱还真的就伸手将银票接了过来,随手就塞进了时晏怀里,“收好别丢了啊,这可是你师伯给的压枕钱。” 这个世界的压枕钱和压岁钱的用处差不多,都是祈求来年平平安安的。 可这还没过年呢,提前这么早给压枕钱的吗? 时晏惊讶归惊讶,到了手的钱就没有还回去的一说。 “谢谢师伯,师伯真是个好人。”夸一句动动嘴而已,要是一句就给一百五十两,他能不重样不间断地连说三天三夜。 时晏之前把从陈浔那得来的匕首仔细拿出来看过了,确认过确实是一把好刀,说不准一百五十两都买不来呢。 陈浔手中牵着的绳子另一端,五个金家人正在瑟瑟发抖。 方才这几人说事情的时候也没避着他们,说的还都是和清雨真人有关的事情。 这么不顾忌,岂不是说明他们快要活不久了吗? 可实际上陈浔没避着这几个人就是想让他们把这个消息传回金家,而且最好是借由他们的口传给金家家主,好让对方知道清雨真人的这个悬赏不止是绝影堂不会接,其他类似的组织也不会接。 哪怕已经被逐出师门,小樱桃也还是他的师妹,保护师妹是他这个师兄应该做的。 说了没多久话陈浔就带着五个鹌鹑回去了,他那边还有事,不好在外面多逗留。 待陈浔一离开,山樱脸上的表情就淡了下来,“我们去走走逛逛。” 师父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时晏应了声好,乖巧地跟在身后,他身边的千钧就像是个随他而动的人形立牌,时晏走他就走,时晏停他就停。 不说一句多余的话吗,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同样感受到山樱情绪的乌云也是乖乖待在时晏的肩上,只有身后的尾巴时不时卷起来或者甩两下。 陆瑾走在时晏身侧,干脆把自己当成一个会移动的摆件。 没人敢在这种时候多说话,除了游影。 手腕被牵住,山樱目光往下瞥了瞥,“干什么?” “真人可是不开心?” “我有什么可不开心的?” 呵,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口是心非。 “真人不开心清雨真人去绝影堂发布悬赏任务取你性命。” 时晏对着游影的背影投去了一个佩服的眼神,游影不愧是拿下了他师父的妖,真敢说啊。 “你不许喊她真人,她配吗?”愤怒中的人抓重点总是会抓的奇奇怪怪。 游影从善如流,“真人不开心柳梅花去绝影堂花钱买你性命。” 山樱嗯了一声,“是也不是。” 游影摆出了“愿闻其详”的样子,山樱就真的继续开口说了下去,“我就是气她怎么能有钱花钱买我的命,我都没钱! 要不是之前得了些万年树妖的精魄,我现在也还是没钱! 那个柳梅花就是个半吊子,她怎么能那么有钱!?” 时晏嘴角都忍不住抽抽了。 还得是他师父啊,生气的点都这么的与众不同。 游影很“好脾气”地哄道,“真人莫要生气,这些人类喜爱的金银财物,真人若也喜欢,我定会替真人寻来,多少都寻。” 山樱盯着游影看了一阵,情绪明显好转,“算了,我要那么多银子也没什么用,现在有的够花就行了。” 很好,眼前刚刚结束的明明是一组没什么实际作用的无效对话,可时晏莫名就感觉肚子有些撑得慌。 这年头,是不是都流行把狗牵出来杀啊? 游影靠实力解决了一场情绪危机后,气氛总算是缓和许多了。 乌云在时晏肩头来回窜,尾巴时不时就在他耳朵上蹭一下。 时晏被蹭烦了,在乌云又一次把尾巴凑过来时,一把拽住了毛乎乎的尾巴,“你要干什么就直说,再蹭耳朵都给你蹭破皮了!” 乌云被拽了尾巴,嗷地一声嚎了出来,“排骨呢!?说好出来给本大爷买排骨的!不给买还拽尾巴,太坏了嗷!” 时晏讪讪松手。 刚刚吃瓜吃的太猛,他是真有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师父师父,咱们找个肉铺给乌云去买排骨。”时晏暂时松开拽着千钧衣袖的手,挤进了山樱和游影的中间。 也不是他想当这个电灯泡,主要是这一人一妖今天突然变黏糊了起来,不这么说这俩根本就会左耳进右耳出。 山樱看了看时晏肩头乌漆嘛黑的毛团子,“是要去买,咱们现在就去,给乌云买二十斤!” 两刻钟后,三人三妖盯着眼前的牌子陷入沉思。 【有事关门三日】 他们方才问过了,这里是云雾镇上唯一一家出售正常生肉的肉铺。 其他铺子卖的都是妖兽肉,乌云一点都不感兴趣。 可以理解,毕竟如果有个铺子卖人肉,估计人也不会感兴趣的。 他们在云雾镇肯定是待不了三日的,所以 “排骨呢!好好的排骨怎么说没就没了!本大爷要吃红烧排骨!!!” 乌云气的用时晏肩头的衣服开始磨牙,整个毛团子都是炸毛的状态,看上去手感都提升了一大截。 “哎,你别生气啊,这也不是我不给你买,是人家肉铺关门嘛 这样这样,等回家,回朗月乡了让阿娘赶集的时候给你买排骨,怎么样?” 乌云四只爪子都集中在了一起抓着时晏的肩头,整个吞天都写满了不高兴,“可是本大爷今晚就想吃排骨嗷!” 时晏耐心地哄了两句,站在他身边的千钧垂眸看向了乌云。 原本还在撒泼的乌云撒着撒着突然就感觉后背一凉。 乌云一个激灵扭头看看身后,并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时晏又安慰了两句,乌云也没心思再嗷嗷了,“好,那回去以后要多买点嗷。” “一定一定。” 没买到排骨,几人索性寻了一处水潭开始钓鱼。 天色渐晚,夕阳透过逐渐升腾的雾气照射在水面上,潭水波光粼粼,一看就有不少鱼在下面嬉闹,但 三根鱼竿,三个空空如也的钩。 山樱嫌弃地看了看时晏,“一定是你钓鱼的方式不对。” 时晏扭头把这份嫌弃传了下去,看着陆瑾开口,“一定是你做的鱼竿有问题,鱼都钓不上来。” 陆瑾只跟乌云比较熟,所以只得把这份嫌弃传给了乌云,“一定是你在潭边站着妖气太凶,把鱼都吓的不肯咬钩了。” 乌云,“” 你们人类是真的讨厌! 没买到排骨也没钓到鱼的三人三妖灰溜溜地回到了客栈,老老实实点了几个菜让送到小院内,当然,其中一道菜是专门点给乌云的红烧排骨。 饭桌上,乌云化作人形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排骨,啃了两口眉毛便皱了起来,“不好吃,没陆瑾烧的好吃。” 陆瑾默默吃饭,埋在饭碗里的嘴角忍不住狠狠往上翘了翘。 乌云夸他了诶,下次等乌云变成毛团子的样子,看在红烧排骨的份上,他是不是能浅浅地摸上几下了? 乌云吃排骨的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僵了僵。 时晏正好看着他,见状问了一声,“你怎么了?这排骨有毒?” 乌云本着不浪费肉的精神硬是把排骨给啃了个干净,“不是嗷,刚刚总感觉背后发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打本大爷的主意。” “。”陆瑾夹一筷子菜,低头努力干饭,尽可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在云雾镇多逗留了两日后山樱就提出要回朗月乡了,在这边逛了个遍也没寻找什么有用的东西。 果然,带徒弟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想给小徒弟寻一些适合的法器或者其他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回程途中,时晏盘腿坐在自己房间的榻上,手里拿着从秘境内带出的骨头棒。 他还没想好怎么跟阿娘说他这次出门寻的法器是一根人骨头怎么说都感觉有点瘆得慌。 而且说来奇怪,这骨头棒出了秘境之后就十分安静,一度安静到时晏以为藏在其中的妖力已经散掉了。 “骨头?” 时晏喊了一声,骨头棒露出半截子剑身嗡嗡了一下,然后就跟电量不足似的回到剑鞘内,假装自己是个死骨头。 这不太对劲。 时晏抓着骨头棒就想跳下床去山樱的房间问问,但想了想这么直接过去可能会看到点什么少儿不宜的场面,于是迈出的腿又默默收了回来。 千钧一直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不说话也不动,时晏没在看他的时候,他就像个安静又美丽的花瓶。 感受到时晏投来的目光,千钧收回没有焦点的视线看向他。 “那个千钧,要不你帮我看看这个骨头棒子,它是不是不太好了,怎么都不太动了。” 这种骨头棒子的事情,好像问妖才更合适一些。 毕竟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大夫能给一个成了精的骨头棒子看病的。 千钧站起身走过来,摊开手掌放在时晏面前。 时晏上道地把骨头棒子递过去。 说来奇怪,哪怕是在秘境外,骨头棒子也是十分的倔强,除了时晏谁都不给碰。 但此时此刻,时晏把它递给千钧时,这骨头棒子连象征性的不满都没有发出,整个一个任人鱼肉。 这简直是非常的不对劲! 千钧查看了一番,将骨头棒递还给时晏,“无妨,只是外界灵气稀薄,它懒得动。” 时晏疑惑地看了看千钧,又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骨头,“我感觉不太对” “何以见得?” “以前这骨头要是别人想碰,肯定早就跟要杀了它一样开始反抗了,可刚刚,它都没有嫌弃你半分呢。” 第107章 是狐狸还是狐妖 “”“。” 不对劲的骨头棒和表面镇定的大狐狸都沉默了。 时晏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毕竟这骨头棒抽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当时在大狐狸睡的那个棺材里躲他的时候不是也一副根本不怕和大狐狸贴贴的样子么等等!? 时晏缓缓抬头对上千钧的眼睛,“我想起来点事情。” 千钧静静看着时晏,等着他的后话。 “我只记得我在棺材里遇见你的,但是后面的事情就不清楚了,我在棺材里冻晕以后发生了什么?” 千钧掌心握着时晏递给他的骨头棒,语气平静而肯定,“你呓语,说想要我做你的妖仆,我同意了。” 时晏沉思五秒,很肯定地开口,“不可能,我都冻成那种傻样了还能想着契妖仆?” “是的。”千钧点头,语气还是和刚刚一样,听不出半分心虚。 “这样啊,我知道了。” 骗鬼嘞! 骗鬼鬼都不信的好! 时晏信是信不了一点的,但手腕上银色的狐狸纹身就这么大剌剌地摆在他眼前,千钧不说的话,他是半点想不出来那段时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千钧啊你是我的什么?” “妖仆,我是阿晏的妖仆。” “那你不能对我说谎的?” 从自家师父那听来的,妖仆是不能对御妖师撒谎的,但这个不能并不绝对。 强悍的妖仆可以适当顽抗契约带来的束缚,虽然还是不能主动伤害主人,但有些话可以选择性说或者直接不说。 但当御妖师强制用契的约束力去让妖仆说真话时,身为妖仆的妖魔是不能说谎的。 时晏还不知道要怎么用那种力量。 “嗯,我永远都不会对你说谎。” 也不知是不是光线落进来正好打在那银色的长发上晃的时晏有点走神,总之这一刻他觉得眼前的妖魔就像是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爱人,那双黑沉沉的瞳孔之下,藏匿着无数难以言说的想念和眷恋。 飞舟外有飞鸟擦着窗飞过,清脆的叫声让时晏猛地回神。 他看了千钧一眼,默默伸手从对方手中把骨头棒抽了回来随手别在了自己腰间。 永远这种事情,人跟人说都信不得,何况妖跟人说呢。 人类寿命不过百年,御妖师多活些年岁,也没有超过五百年的? 妖呢?随随便便几百上千。 这两个物种所谓的永远本身就不是对等的,没办法拿在一起说道。 见时晏不应声,一向话不多的千钧居然主动又说了一句,“我不会对你说谎。” “嗯嗯嗯,知道了,出去看看。 快吃午食了,我去看看阿瑾做了什么好吃的。” 千钧没跟出去,一旁趴在窗框上晒太阳的乌云尾巴动了动,睁开一只眼。 “你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类幼崽?” 乌云不理解。 就连喜欢山樱的游影他都不能理解,面对时晏能如此深情的千钧,他就更不理解了。 人类有什么好喜欢的? 就算就算时晏这个主人真的还算不错,没有同族的长辈们说的那么坏,但乌云也确信他不会喜欢一个人类。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喜欢人类的妖也太可悲了。 千钧看向他这个名义上的“大哥”,“百年不过一瞬,我等了几万年,才等来这第二个一瞬,如何能不喜欢?” 乌云尖尖的毛耳朵抖了抖,兽瞳里写满了迷茫。 在说什么吞天听不懂的话,什么百年什么万年的,一个字也听不懂好么。 只是听不懂归听不懂,乌云对旁的妖没那么重的好奇心,哪怕对方喊他一句大哥。 还是飞舟内厨房的位置飘来的阵阵肉香更让他感兴趣点。 飞舟一路赶回朗月乡,这次锦娘一点也没被空中突然出现的儿子给吓到,反而笑容满面地把时晏抱进了怀里。 “三个多月没见着,娘的小阿晏又长高了啊。” 时晏猛地从锦娘怀中抬头,“真的吗阿娘?我真的长高了!?” 山樱是跳下来的途中听见这句话的,她一直同时晏待在一起,倒真没注意时晏有没有长高。 “不应该啊,秘境内只过了几日,怎么会一出来就长高呢?” 时晏鼓着脸怒瞪自家师父,扭头自己跑到房梁下的一个柱子那比去了。 柱子上刻着他身高的变化,作为一个上辈子足有一米八五的长腿大帅哥,时晏非常担忧这辈子他能不能长高。 他这张脸虽说和上辈子很像,但到底更像阿娘一点,有点软了。 要是身高再不够,不就成了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软萌矬了吗? 不行,绝对不行! 在柱子下比来比去得到的结果是,别说长高了,甚至连上次刻上去的都好像是刻的有点高了。 时晏心灰意冷,往墙根下的小椅子上一坐,生起了闷气。 飞舟上陆续跳下来好多个人,前院一时之间显得十分热闹。 千钧最后一个下来,锦娘见着千钧的一瞬间,神情空白了一瞬。 虽然她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但时晏还是注意到了。 他阿娘难道见过千钧? 乌云维持着小不点的样子一溜烟窜上了锦娘的肩膀,在她左右两个肩头来回乱窜。 一回到家,陆瑾的厨艺就有点不够看了。 论起做饭好吃,那还是锦娘做的更好吃一些。 “排骨~要吃排骨嗷!” 山樱和陆瑾同时抬头盯着乌云,脸上写着三个大字:这谁啊? 时晏咳了一声,假装没听见乌云的夹子音。 是他在回来之前要求乌云,如果要跟他阿娘说话,不许用本来的声音。 奶猫模样配上低音炮真的怎么听怎么割裂,乌云又不会改变声线,于是时晏就教会了他一个技能——夹! 虽然这夹出来听着更奇怪,但锦娘也只是笑眯眯地摸了摸乌云的脑袋,“好啊,给乌云做红烧排骨和糖醋排骨好不好?” 自从上次时晏直接给了锦娘一百两后,家里的伙食明显就好了许多。 毕竟一群肉食性的家伙在,肯定不能顿顿给吃馒头。 虽然不少邻居在闻到时家总飘出肉香后忍不住来跟锦娘打听时穆是不是找到了什么赚钱的营生,结果得到的回应都是——她娘家表妹送来的银钱,为了能长期在这边借住。 锦娘的娘家其实已经没人了,但当初她和时穆都是从外乡过来定居的,朗月乡根本就没人见过她的娘家人,因此这会怎么说都是随她。 “正好明日镇上开集,我和你阿爹一起去,多买些肉食回来给大家补补。 出门这么久,在外面肯定吃不好,回家了就要吃点好的。” 山樱想了想,偷偷给时晏使了个眼色。 时晏会意,拉着阿娘又跑到自己房间里,刷地一下就把那一百五十两银票都掏了出来。 没错,就是之前山樱从陈浔那儿要来的。 “阿娘,这是师伯给的见面礼。” “师、师伯?你何时还有个师伯了?而且这见面礼哪有一下就给一百五十两的?” 时晏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真诚一点,“真的阿娘,师伯还给了我一把小刀呢。” 将真正的“见面礼”取出来递给阿娘,时晏就像个给家里大人献宝的小孩,假装只知道这是好东西,不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银子。 锦娘接过时晏递来的匕首,抽出一看,刀身发出轻微的嗡鸣。 是把好匕首,一看就很难得,估计一百五十两都是买不来的。 锦娘有些发愁,“这又是贵重的匕首又是银票,你这师伯是何身份,怎的出手如此大方?” 时晏对绝影堂了解的也不多,山樱也没专门跟他说过。 “师伯如今在做生意,我们这次也是在秘境里遇上的,师伯人很好呢。” 陈·冷面煞星·人很好·浔正在同堂主汇报这次的情况,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坐在暗处珠帘后的人突然换了个坐姿,“倒是没见你生过病,想来这次确实伤的不轻。 罢了,没带回来就没带回来,反正单要那一件用处也不太大。 这次你的罚就暂且记下,鞭子就先不用去领了。” 陈浔冲着珠帘抱了抱拳,“多谢堂主体恤。” “不过你说的那角狼体内的妖力是来自于一只六尾黑色狐妖?” 陈浔应了一声,“那妖是我以前师门下小师妹的妖仆,说起来我也算见过。” 珠帘内的人不明意义地哦了一声,“你小师妹都有妖仆,怎的你没有?” 陈浔被奚落了也不生气,“师妹学艺精于我,否则我也不会被逐出师门了。” 虽然陈浔被行止真人逐出师门肯定不是因为这个,但绝影堂的规矩向来都是不问出处,示意那珠帘后掌管着整个绝影堂的人也并未太在意他这个听上去十分扯淡的说辞。 “行了,下去,伤了就多修养一段时间。 同金家要债这事就交给蔺东去,他向来都是个要债的好手。 不过你记得提醒他,可别把那五个人给折腾死了,免得到嘴的鸭子又飞了。” “是,堂主。” 珠帘后没了声响,陈浔离开后又过了一阵,有人掀开珠帘走了出来。 “怎么会是六尾黑狐秘境主人莫不是换人了?” 这一句话声音很轻,更多地像是在自言自语。 时家这边,时穆给同乡人帮完忙回来后,面对再度热闹起来的院子已经能迅速接受了,只是看见千钧时,时穆的表情也顿了一瞬。 时晏有心想问,但千钧一直跟在他身边,愣是让他没寻到一丁点机会去问阿娘和阿爹到底为什么见到千钧会是那个表情。 没想到过了一阵在饭桌上,倒是他阿娘先一步开口了。 “这位如何称呼?” 时晏这才惊觉他居然忘记了介绍千钧,赶忙咽下口中的食物,“阿娘,他叫千钧,也是我的妖” 面对乌云时晏能毫无压力的说出“妖仆”二字,可是对上千钧那张脸时,话自动就卡壳了。 “妖仆,我是阿晏的妖仆。”千钧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当妖仆丢人,主动替他补全了后面半句话。 锦娘对妖仆的了解没那么深入,还以为这个能化成人形的妖魔也是山樱帮时晏寻来的,因此点了点头后就问出了一开始想问的问题。 “千钧可认得其他银发的妖魔?” 时晏心里画了个问号。 原来阿娘是认得其他银发的妖魔,所以在看见千钧时才会愣神么。 “阿娘,白色皮毛的妖魔不少嘞,阿娘以前见过么?” 锦娘摇摇头,“不是普通的白色,是像千钧头发的这种颜色,银白。” 银白倒是不多见,至少时晏没见过第二个。 千钧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并不认识。” 锦娘和时穆对视一眼,似乎都有些遗憾,“阿晏那会还没出生呢,所以不清楚。 当初我怀你的时候,有次进山想多挖点能晒干储存的野菜,没想到进山太深,遇上了妖魔。 当时是一只银白色皮毛的大狐狸救了我,它还引着你阿爹来寻我呢。” 又是狐狸!? 时晏有点绷不住了,他们这一家是都跟狐狸有着不解之缘还是这世界狐狸就是多到泛滥啊? “阿娘,千钧也是狐妖呢,说不定你遇上的是他的同族。” 锦娘惊讶地看了千钧一眼,“千钧可有与你生的相似的同族?” 千钧看了时晏一眼,又摇摇头,“我未曾见过其他同族。” 这就很奇怪了。 哪怕是妖魔有时候也是会遵循生物本能的。 狐狸一般都是群居,很少会有狐狸单独在外面自己流浪。 像子午山的阿白那样的绝对是少数,但千钧这种出场就在大冰棺里的,时晏还真拿不准他会不会有同族。 “阿娘当时遇上的是狐妖么?” 锦娘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地摇摇头,“那银狐自始至终也未曾同我说过只字片语,也未曾化为人形。 但它十分聪慧,还能听懂我说的话,我不太确定它是妖魔还是妖兽,但肯定不是普通的狐狸。” 游影若有所思地看了千钧一眼,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 狐狸,尤其是狐妖,可不是那种喜欢做善事妖魔。 无缘无故去救一个人类,就更加不可能了。 第108章 黑夜与白日 不论是好奇还是疑惑的目光,落在千钧身上都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他就静静坐在饭桌边,偶尔替时晏添一筷子菜,十足的五好妖仆形象。 一顿饭吃下来,他自己没吃两口,时晏倒是吃撑了。 探究千钧身份的任务是山樱交给游影的,还要他在对方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去探。 但目前看来,这任务很难完成。 要不是山樱身为御妖师能真实感受到时晏手腕上那个源自于契的印记是切实有效的,她还真不敢放任这么一只来历不明的狐妖跟在时晏身边。 院中并没有加盖房子,能住客人的就只有两间。 最开始是山樱同游影一人一间,如今游影是不可能再想跟山樱分房住了,另一间屋子就给到了陆瑾。 谁跟时晏住一间,这个问题一下就成了头等大事。 以前时晏枕边的位置可都是乌云独享的,就算之前他同游影暂时住过一个房间,游影也多半都在床尾的位置打坐,基本没有躺下来过。 晚上该睡觉了,时晏陷入两难。 让千钧去同陆瑾睡?这个提议还没说出来就被否了。 面对千钧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时晏是说不出一点把妖赶出房间的话。 绝不是他沉迷美色,绝不是! 乌云打了个哈欠想往床头蹦,被时晏捏着后脖颈的皮一下子拦住了,“好乌云,我们商量个事?” 猛地四肢悬空,乌云下意识蹬了蹬四个爪子,“嗷?” “千钧他刚来这,有点怕生,这段时间让他跟我住,你去跟阿瑾住一间屋子,好不好?” 已经变成大狐狸的千钧蹲坐在床边,尾巴晃了晃,很是敷衍地配合着时晏表演了一下“怕生”。 “”乌云在半空陷入了思索。 会有妖真的怕生么? 乌云其实不是非要同时晏住在一起的,在云雾镇他也是同陆瑾住在一起,早就习惯了。 只不过只有跟时晏住一起的时候他愿意变成这种小奶猫大小的样子,要是和陆瑾住一起,他就得化成人形了。 见乌云有些犹豫,千钧开口了,“大哥,我怕生。” 这一声大哥只差把乌云魂都喊飘了,立马乐呵呵地卷了卷尾巴,“没事没事,那你同阿晏住这间,我去和阿瑾住。” 因为欺骗了天真的乌云,时晏还有一些内疚,但反观旁边的大狐狸,狐狸脸上一脸的泰然自若,一丁点内疚都没有。 当然,也可能是狐狸毛掩盖了表情。 等时晏洗漱完泡了脚回来后,大狐狸已经自发趴卧在了床内侧,像个绵软又暖和的等身抱枕。 哦不,大狐狸比时晏要长不少,不能算等身。 没人能拒绝这种有毛茸茸的被窝,如果有,那一定是毛茸茸的手感不够好。 要是千钧变成人形,时晏还下不去手直接去抱,但狐狸外形就容易让人放松某种界限,时晏伸手搂过那温暖柔软的动物身体时,幸福到简直要飞起。 蓬松的白色大尾巴搭在了时晏的身上,九条尾巴能把时晏从头到脚都盖起来,旁边的棉被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嗅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淡香,时晏又是一夜无梦。 若是他夜里醒来,就会发现他怀中的狐狸变成了温热的人类形状的躯体,而他身上盖着的,是一件如同火焰般艳丽的红色衣袍。 锦娘在院子里养了一只大公鸡和几只小母鸡,天光微亮,时晏就被公鸡高亢的打鸣声给吵醒了。 一睁眼就是白茫茫的一片,时晏缓了缓神,下意识抬手抓了两把。 顺滑绵软的狐狸毛不论何时摸上去手感都一级棒,等时晏回过神抬起头后,发现他正抓着千钧脖子靠下方一点的毛发,把原本柔顺的地方抓的乱糟糟的。 刚醒就陷入心虚是一种什么体验。 时晏小心地把被他抓乱的毛发抚平,再偷偷一抬头,借着微弱的亮光看清了狐狸尖尖的长吻上方,是一双毫无睡意的眼睛。 救命,干坏事被抓了个现行。 实在不行床裂条缝让他钻进去躲躲? 情急之下,时晏一不做二不休,又伸手捋了几下,“千、千钧的毛有点乱了,我、我帮你顺顺哈” 大狐狸很好脾气地用湿润的鼻尖蹭了蹭时晏的脸,完全不计较他这种放肆且不讲道理的行为。 睡了个好觉,时晏精神抖擞地爬起来穿外衣,“昨日阿娘说今天镇上开集,我想跟阿娘一起去,千钧要与我同去吗?” 待时晏穿戴整齐,一转身,身后已经站着那个高大俊美的狐妖,“我与阿晏同去。” 时晏感觉心脏麻了一下。 大家明明都唤他阿晏,但但千钧喊起来就真的给他一种很犯规的感觉。 长得好就这点不好,太招人喜欢了。 时晏哎了一声,一溜烟窜出去跑厨房找热水洗漱了。 如今正是深秋近冬的时节,早上洗漱他还是想找点热水。 赶集自然是越早去越好,时晏出来时锦娘已经做好了早食温在灶台上。 听见动静一探头发现是自己软糯可爱的儿子,顿时露出一个笑,“阿晏怎么没多睡会,还早呢。” 时晏芯子大奈何壳子小,一见到锦娘就想撒撒娇,“阿娘新养的大公鸡太敬业啦,一下就把我叫醒了。 阿娘待会是要去镇上么,带我和千钧一起好不好?” 儿子如今一出门就是几个月,能多一些相处时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阿晏想去当然好啊,不过我们是坐牛车去,阿晏可别娇气喊颠啊。” 时晏抱住锦娘的腿蹭了蹭,“我才不会,不就是坐牛车么!” 开玩笑,那么颠簸的马车他都坐习惯了,还能拿不下一辆小小的牛车? 散发着一些说不上来什么气味的牛车横在眼前,赶车的是住在西面的张大爷。 昨日锦娘就同张大爷说好了,今日要去赶集,想借用一下他的牛车。 当然借车也不是白借,锦娘给了张大爷三十文的辛苦费,这可是能买半刀肉的。 有这种好事,就算是天天都来用他的牛车,张大爷也是乐意的。 时晏被锦娘抱上车,坐在硬邦邦的车板上时,他小小的脑袋上冒出来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牛车好像同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说起来这还是时晏第一次坐牛车,他看了看千钧,总觉得这家伙和牛车真的一点都不搭。 原本想劝千钧留在家中,没想到对方长腿一跨,直接上了车,一点也不在意车板干不干净,收着长腿在时晏身边坐了下来。 锦娘和时穆上车后,牛车就晃晃悠悠地开始往前走了。 锦娘坐的位置要靠近车头一些,张大爷随口就同她拉了两句家常。 “这也是你娘家的亲戚,生的真俊! 你娘家来的这些小伙姑娘们可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俊,要是能都留在我们朗月乡就好了哈哈。 我家外甥有个小女儿就生的不错,跟他配感觉正正好。 干脆就说给他做媳妇,如何啊?” 锦娘怕千钧不高兴,赶忙应了张大爷一声,“是娘家的表弟,不过已经在老家说了亲的。” 时晏则是木着脸随着牛车的颠簸盯着张大爷的后脑勺直看。 张大爷外甥家的小女儿时晏见过一面,虽说生的不丑,但也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姑娘,关键是性子唯唯诺诺什么都是她娘说了算。 也不是他想夸赞千钧,若千钧真的是人类,单单就他生的这副模样,那姑娘就指定是攀不上的。 明显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何能说得出“配他正正好”? 时晏自己都没察觉,他此时的不开心是带了点刻薄的情绪在里面的。 张大爷不过是随口一说,听过也就过了。 若他今日说的是游影甚至是说乌云,时晏估计都不会有这种情绪。 千钧垂眸看了看时晏,分明是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但时晏若是抬头,一定是能察觉到他眼中那点笑意的。 御妖师能在某些时候感应到妖仆的情绪波动,同理,妖仆也能感受到御妖师的情绪波动。 时晏自己都忽略掉了的别扭情绪,轻易就被千钧捕捉到了。 “是说了亲,早许多年就已经定下了。” 锦娘没想到千钧居然会应声,张大爷听后唉了一声,“这么俊的小伙,怎么就已经说亲了呢。” 时晏眨眨眼仰头去看千钧,此刻朝阳正缓缓升起,暖红色的光洒在千钧半张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人间的烟火气。 牛车并不算太宽敞,时晏是抱着腿坐在靠围栏的地方,一仰头正好看见千钧的下半张脸。 朝阳下他甚至看得见对方脸上细微的绒毛。 妖魔的皮肤都如此好么,他怎么在千钧脸上连个毛孔都看不到啊 牛车晃晃悠悠到了镇上时,太阳已经彻底升起,脱离了咸蛋一样的红色。 时晏自牛车上跳下,揉了揉几乎被颠成八瓣的屁股,给了牛车一个“算我年轻小瞧你了”的眼神。 锦娘下车后笑着摸了摸时晏的脑袋,“不错不错,我还当阿晏半路就要闹着回去呢。” 时晏脸一红,嗡声反驳,“阿娘不要乱说,我可不会瞎闹。” 张大爷也顺便要在集市买些东西带回去,锦娘同他约好了时间,就牵着时晏往集市走去。 身后时穆与千钧对望一眼,默默跟上了前面的两人,动作出奇的一致。 以往家中存银并不算特别多的时候,锦娘也从未短过时晏想要吃的东西。 就连乡里邻居家小孩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糕点,锦娘也时常买回来给时晏吃。 再加上最近这大半年的时间时晏跟着山樱已经见过了各种大世面,这镇上的集市倒没什么能吸引住他的东西了。 哦不对,还是有的,至少这镇子上的吃食做的还是很不错的! 朗月乡隶属白夜镇,和隔壁陆瑾的家乡清水镇相邻。 白夜镇也不算很大,甚至比清水镇还要小上一些,但下属也有好几个乡。 开集时周围乡上的许多人都回来赶集,因此时间虽然尚早,集市上已经热闹了起来。 叫卖声连城一片,各种早食摊子上也都冒起了阵阵热气,引的人直想往那边钻。 锦娘早上做好的早食是留给家里那几个吃的,既然来了镇上,就准备在镇上用一顿早食。 “阿晏有没有想吃的,今日想吃什么阿娘都买给你。” 时晏咽了咽口水,“想吃火烧!加肉的那种!” 这个世界没有旅游火烧,但是有猪肉和鹿肉的。 鹿肉的不常能碰见,只有猎户猎到鹿时才能吃到。 前面的火烧摊子上摆了块牌子,上书:今日供应鹿肉火烧。 说完时晏又扭头去看千钧,想都没想伸手拉了拉千钧修长的手指,“千钧想吃什么,阿娘说了今日什么都给买!” 时穆作为老父亲没能第一时间得到儿子的关注,一颗心上上下下,又是感慨又是酸楚。 儿子才五岁,怎么就有种留不住了的感觉呢? 不过 时穆扭头望了望千钧,糟心地垂下了脑袋。 这怎么还是个男狐狸精呢 千钧动了动手指,反手牵住时晏,“我同阿晏吃一样的就好。” 锦娘没注意自家夫君郁闷的表情,松开时晏的手拍了拍他的脑袋,“那阿晏同你阿爹和千钧一起在此处等阿娘,不要乱跑啊。” 时穆张了张嘴,一个字来不及说自家夫人就跑远了。 都都不问问他想吃什么的吗? 老父亲更加委屈,整个人都蔫巴下来了。 热腾腾的鹿肉火烧捧在手中,时晏吃一口就嘶一声。 香的不要不要的,就是有点烫嘴。 比起旁边狼吞虎咽的时穆,千钧吃火烧的动作和姿势就文雅了许多。 明明也没见他吃的很慢,但就是有种赏心悦目的优雅。 时穆在一旁看着,也下意识放慢了吞咽的速度。 这狐狸精是有点好看哈唉,怎么就是个男的呢。 “你怎么了?是不舒服么?”锦娘终于注意到了时穆奇奇怪怪的表情,走近想要关心一下。 时穆咽下最后一口火烧摆摆手,“无事无事,反正我们阿晏还小,没必要这么早操心那种事。” “?” 第109章 千钧牌屁股垫 集市上热闹极了,深秋时节有不少当地的时令菜。 时晏迈着两个小短腿跟在锦娘身后,想要帮忙却只得到了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热腾腾的点心。 突然,时晏想到了什么,“阿娘阿娘,我有乾坤袋,能装好多东西,这样就不用费劲搬回去了!” 锦娘乐呵呵地笑了笑,空出一只手摸了摸时晏的脑袋,“是是是,我们阿晏现在能帮忙了,真棒!” 被当成孩子夸奖虽然有点羞耻,但时晏如今已经乐在其中。 包裹好的熟食和布匹之类的自然就都进了时晏的乾坤袋,生肉时晏没敢往里放。 乌云已经把他的乾坤袋当半个窝了,要是里面沾上点生肉的血腥气,乌云肯定又要嗷嗷。 锦娘惦记着昨日乌云说的排骨,一口气买了三十斤。 这东西没多少肉还压秤,平日里买的人还真不多,摊主一下卖出三十斤,高兴的还搭了一斤肉。 除了排骨和肉,锦娘还拽着时穆买了许多晒好的笋,这东西冬日里泡一泡就和鲜的没两样,时晏很是喜欢。 估算了一下家里的人,锦娘还买了好几匹布回去。 布匹放牛车上怕弄脏,时晏就找了个无人看见的角落把布匹塞进了乾坤袋。 最后到了约定时间和张大爷汇合时,除了三十斤排骨看起来壮观些,三大一小手里居然没拎多少东西。 “你们这是专程来买排骨的? 这东西肉那么少,怎么还买这么多啊” 张老头脸上露出不解且心疼的神色,这排骨虽然没什么肉但和肉的价格却差不多,这么多排骨能买多少肉呢。 如果是他,他就全买成肥肉带回去炼油,能吃一个冬天呢。 锦娘冲着张大爷笑了笑,“家里有孩子爱吃,就多买些。” 张大爷没再说什么,知晓大抵又是锦娘的娘家亲戚送了好些银钱来。 人家自己的银子,自然是想怎么花怎么花。 时晏盯着面前梆硬的牛车车板,小脸严肃起来。 他屁股还在疼呢,昨日师父把飞舟要走了,说是回头可能要出去一趟,早知道他就等今日赶集结束再把飞舟给师父。 至少能让他的屁股免于遭难。 时晏默默吸了口气,心中充满悲壮,已经做好准备回家给屁股来个热敷了。 结果他还没伸手让锦娘抱他上车,就感觉整个人一轻。 千钧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把时晏捞起来直接上了牛车。 坐下去的瞬间,时晏忍不住眨了眨眼。 软的 时晏偷偷低头瞄了一眼,银白色的蓬松大尾巴垫在了他的屁股下,借着牛车围栏的遮挡,除了车厢内的人没人能发现。 锦娘和时穆自然也看见了这条蓬松漂亮的尾巴。 但是看了看尾巴所在的位置,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吭声。 时穆盯着那尾巴看了好几眼,神色复杂心情更复杂。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 这男狐狸精好像确实挺不赖,他都没想起来这牛车太硬要给夫人带个垫子,这男狐狸精居然抢先了。 张大爷一路将牛车赶到了时家门口,时穆将车上的东西搬到院子里后,跟着张大爷去了对方家里,车上还放了不少张大爷买的东西,时穆准备去帮忙搬搬。 乌云已经睡醒了,听见动静后支棱着尾巴从屋顶窜了下来。 “排骨!我的排骨!” 睡了一觉后乌云已经完全忘记了时晏的吩咐,这一声嚎的中气十足荡气回肠,锦娘在院子里愣了一瞬,重新扬起笑容,“中午就给乌云烧排骨吃。” 时晏看了看乌云又看了看阿娘,心里对阿娘的敬佩又多了一分。 不愧是阿娘,听着奶猫冒出猛男音也面不改色。 得到了中午有排骨的承诺后,乌云就溜达过来窜上了时晏的肩膀,尾巴勾勾缠缠想从他这再翻腾翻腾看有没有好吃的。 时晏心中还惦记着事,伸手在乾坤袋内翻了翻,找出来好几种糕点垫着油纸给乌云搁在了后院的小石桌上。 打发完乌云,时晏拽着千钧一路回到了屋里。 让千钧待在房间里不许出来,时晏自己溜出去找了个木盆装了一盆热水。 关上门,时晏看了看静静坐在椅子上等他的千钧,“行了,尾巴伸给我。” “?” 时晏摊开的手顿了下,感觉自己刚刚说的话听上去有些奇怪。 “我的意思是说,尾巴我帮你擦擦。” 那牛车平日里什么都装,里面干草泥巴什么都有,当时阿爹阿娘就在旁边,时晏也不好多说什么。 掌心里多了一条大尾巴,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也在旁边晃了晃。 “忘记是哪一条了。” “。” 千钧说的很认真,但时晏总感觉对方是故意在逗他。 不就九条尾巴么,都擦擦就都擦擦! 柔软的布巾浸了热水,拧干后覆上了皮毛柔顺的尾巴。 其实根本看不出来哪里蹭脏了,而且说不定这大狐狸早就自己清理过了,但时晏还是耐心地一条一条擦了过去。 从尾巴尖一路擦到尾巴根,银白色的狐狸毛沾了水变成一撮一撮的,看起来可怜兮兮又有点好笑。 在时晏看不见的地方,千钧被桌子挡住的手指从微微收紧到紧攥成拳,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等最后一条尾巴擦完后,时晏洗了洗布巾,还想着拿干巾替千钧擦擦呢。 毕竟这么好看的尾巴,他是半点也不敢用火炎咒去试探,万一把毛燎焦了,那他就真该死了。 结果方巾还没拿起来,九条湿漉漉的尾巴晃了晃,突然就重新变得蓬松而柔软。 时晏还没多看两眼,千钧身后的尾巴就又全部消失不见了。 哎还没看够呢,怎么就收起来了。 时晏下意识抬头,对上了千钧有些紧绷的神色。 “我刚刚是拽到你尾巴了么?疼了怎么不说,你这耳朵都疼红了” 千钧看了他一眼,突然从人变成了一只狐狸,越过他直接窜出了房间,消失不见了。 自从时晏遇到千钧后,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只大狐狸像是落荒而逃一样跑掉。 他刚刚,难道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吗 难不成尾巴是什么不能碰的地方么? 不对啊,要是不能碰怎么会直接伸过来给他当坐垫,晚上还当被子给他盖 而且乌云的尾巴他不是也揪过?乌云都没啥大反应。 时晏没想明白,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出门看了一圈,没在院子里看见大狐狸的身影,估计跑去外面了。 时晏不怎么担心大狐狸跑出去会被人看见,他这种级别的妖魔,若是不想被人看见,除了自己估计没人能看见。 朗月山山脚的某棵大树上,一个身影坐在粗壮的树干上,长腿垂在半空,脸上的表情茫然又纠结。 千钧看着自己张开的手指,收紧又松开,反复着同一个动作。 很怪。 他总感觉阿晏并不像是个五岁的孩子,但他又看不出哪里不对。 好不容易才再寻到阿晏,总不会是他寻了太久有些把持不住? 对方可还是个幼崽,不是那个他想要的阿晏。 若是这样他就把持不住,那不就真跟畜生没什么区别了。 红烧排骨的香气飘散满整个院子时,时晏都没看见千钧的身影。 要怎么呼唤自己的妖仆来着 时晏看了眼师父和游影住的那间早上就没开过的房门,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上前敲了敲门。 “师父” 过了一阵,里面有人应了一声,不过是游影应的。 “阿晏有何事?” 游影的声音听起来要比往日低沉一些,时晏顿时感觉自己做了坏事。 他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可门敲都敲了。 “我、我想问问师父怎么在相隔很远的地方呼唤自己的妖、妖仆。” 门内安静了一阵,再次传来游影的声音。 “只需要念他的名字唤他就行,他听得见。” 时晏立马应了一声,“好好好我知道了,待会午食我让阿娘温在锅中我、我不打扰了。” 说完时晏就脚底抹油溜走了。 乌云这会正扒在厨房边边上夹着嗓子跟锦娘撒娇,陆瑾也在厨房帮忙。 时晏自己跑到没人的后院,小小声念了千钧的名字,“千钧” 无人应声。 时晏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声音太小了。 正准备放大些声音在唤一次,身后突然有温柔的风拂过。 “我在。” 下意识回头,时晏对上了一双瞳孔漆黑的眼眸,为了不吓到邻里而变成的黑发随着风微动,日光透过发丝散落下来,美的宛如天神下凡。 那一瞬间,眼前的人莫名和时晏见过几次的那个万妖之王重合了起来,不过很快他就从这种错觉中走了出来。 明明是没有一点相似的两只狐狸,他不该老是看错的。 “千钧,你怎么”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像是知道时晏要问什么,千钧抬手落在了他的发顶。 “你唤我,我便来了。” 一瞬间,时晏的心脏像是被初生的幼猫挠了一下,又痒又麻,差点让他话都不会说了。 “阿、阿娘说快要吃、吃午食了我没寻到你,所、所以” 好烂的借口。 妖魔又不是必须要吃人类的食物,明明就是他见不到千钧,担心他在外面会不会被乡里的人看出不对,也担心他是不是生气,所以才想唤他。 千钧单膝着地蹲了下来,视线与时晏齐平,“是我不好,不该自己出去,下次不会了。”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阿晏就抱怨过,他总是突然消失,让他的阿晏很没有安全感。 当时明明答应过阿晏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今天还是让他不安了。 是他不好。 时晏总感觉千钧此刻的心情特别复杂,但他又不会读心术,实在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只得伸手拽过千钧的手腕,“走了,我们去吃饭。” “好。” 堂屋的桌子正中间摆着一个大盆,盆里是满满的红烧排骨,乌云围在盆边绕来绕去,感觉口水都快要从他的毛毛嘴里滴下来了。 时晏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了乌云的嘴筒子,另一只手捏着他的后脖颈把他拎了下来丢到旁边的椅子上。 不许变成这种样子上饭桌,毛掉进菜里面怎么办! 乌云好久没被捏过嘴,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下意识按照时晏的话变成了人形,才后知后觉地炸了毛,乌黑的发顶倏地冒出了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你又捏我!我才不会掉毛!只有生病的妖才会掉毛!” 时晏不理会乌云炸毛的样子,对他的自称很是满意。 之前他同乌云说过,要是想讨好阿娘让她多做些好吃的,就不能自称本大爷。 现在看来乌云适应良好,他总算是把乌云这个听起来就很欠打的自称给改过来了。 时晏看了看桌子,溜去厨房帮忙端菜,可惜他人矮手短,被阿娘直接赶出了厨房,让他坐在桌边直接等吃。 同样受到这种待遇的还有帮完张大爷后回来的时穆。 倒是陆瑾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帮锦娘做了许多活。 满满一大桌子好吃的,乌云高兴的连耳朵都忘记收回去了。 时穆一边吃饭一边忍不住偷偷看乌云的毛耳朵。 以前虽然也知晓自家夫人和这些妖魔打过交道,但总是没有什么切实感受,没想到如今却因为还年幼的儿子而如此近距离接触这些妖魔。 感觉就还挺神奇的。 以往听到的故事里,妖魔总会被形容成凶恶又嗜血的怪物。 现在这么一看,明明就是和他们差不多的家伙,甚至会因为一盆红烧排骨而兴奋地直晃耳朵,就还挺可爱的。 不过他夫人做的红烧排骨确实好吃,他也爱。 这么发了一阵呆,时穆再抬头时,盆里的红烧排骨已经下去了好多。 时穆顿时精神一震,表情都严肃了不少。 不好,再不抢排骨可就要没了! 什么可爱的妖魔,明明就是抢排骨的土匪!!! 第110章 你要封禁万妖之王 乌云吃排骨吃了个爽,最后已经瘫在椅子上用他贫瘠到不行的词汇把锦娘从头到脚夸了个遍,夸到时穆脸都垮了下来。 之后的一个多月,山樱中途独自乘飞舟出去了一次,没带时晏也没带游影。 不过她倒是捎上了陆瑾,把陆瑾丢回家去陪他阿爹待了两日。 两日后待山樱顺道带着陆瑾一起回来,飞舟缩小丢还给时晏后,他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小坑。 这种缩小后都能看见小坑的,放大应该至少是个拳头大的坑 师父到底乘着飞舟去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很快,雪落满院时,时晏的五岁生辰到了。 这一日时晏从早上开始就有些心神不宁的,独自一人待在后院找了根小树枝在雪地上写写画画。 回顾一下这过得飞快的一年,他好像什么都学了一些,又好像完全不够保护自己。 倒是身边多了两个妖仆,哪个拎出来都比他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突然,时晏后脑勺感觉被什么砸了一下,惯性让他缩了缩脖子,夹在后衣领的雪就灌进了衣领。 “哈哈哈哈哈哈中了!我就说我尾巴肯定能扔中,你还不信,这不是正中靶心!” 乌云杠铃般的笑声自身后传来,时晏攥了攥拳头,捏了一把雪回身狠狠一撒 行,毛也没撒到。 乌云变成奶猫大小在房檐上蹲着,笑的放肆又欠揍。 房檐下,陆瑾脸上带着被抓包的心虚,正准备扭头开溜。 时晏顾不得衣领内已经开始融化的雪,迅伸手在旁边速拢了一把雪捏成一个球,跳起来追着陆瑾就冲了过去。 追乌云肯定不现实,他又不能上房揭瓦。 而且乌云那么喜欢凑热闹,他转身去追陆瑾乌云肯定要追过来凑热闹,到时候 陆瑾在院子里窜得飞快,几次差点滑倒都卡着极限保持住了平衡,时晏也控制着速度,愣是一追一赶在院子里跑了起来。 乌云原本蹲在房檐上看热闹,见状尾巴尖卷了卷,有些按捺不住。 等时晏又一次雪球砸空重新团了一个,乌云终于忍不住跳下房梁来凑热闹了。 黑色的毛尾巴尖上卷着一个团的十分圆润的雪球,乌云伏低身体蹲在后院的石桌上伺机而动。 时晏假装追陆瑾,一边把陆瑾往石桌的方向赶,一边攥紧了手中的雪球。 哪怕时晏离乌云只有几步之遥时,他都没有放松警惕把雪球丢出去,一直等到伸手就可以攥住乌云摇晃的尾巴时,时晏这才猛地伸出空闲的手一把攥住乌云的长尾巴,另一只手的雪球直接朝乌云下意识张大的嘴里塞去。 “吃雪你!” 雪球入口即化,等时晏捂着乌云的嘴筒子过了片刻松开后,冰冰凉凉的雪球已经化的差不多了。 乌云炸着毛呸呸呸了半天,就吐出来一个化的惨不忍睹的小雪球。 “阿晏你怎么偷袭我!!!” 时晏又开始团雪球,笑容阴恻恻的,“我不止偷袭,我还要明着丢你!” 后院一时乌云飞时晏跳,好不热闹。 陆瑾蹲在一边喘气,边喘边乐,乐着乐着一个雪球就凌空砸到了脑袋上。 “” 到了傍晚,锦娘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全是时晏爱吃的。 时晏收到了六份生辰礼,这是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收礼最多的一次了,往年都只有阿爹阿娘给他过生辰。 时晏的快乐维持到吃了饭拆完生辰礼之后,就暂时断档了。 虽说护身罩早就碎掉了,但今晚,创世神应当会来给他托梦? 时晏早早就洗漱钻进了被窝,大狐狸卧在他身侧,眼里全是时晏有些紧张的样子。 千钧等了又等,没等到时晏开口,只好趁着他还没睡着主动问了问,“可是有什么事,见你心神不宁的。” 时晏啊了一声,扭头看向暖烘烘的大狐狸,“没、没有心神不宁,就是晚上一高兴吃太多了有些撑得慌。” 身旁的大狐狸突然消失,转而变成了手臂撑着脑袋半躺在身旁的人形妖魔。 温热的掌心覆上时晏的胃部缓缓轻揉,想要为他缓解一些不适。 其实千钧看得出时晏只是随意找了个借口,但他还是配合着,试图消除一些时晏的紧张。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用上了妖力,时晏感觉暖意自胃部传向全身,倒真是让他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困就睡。” 时晏缓慢地眨了眨眼,随着千钧这一声“睡”,直接进入了梦乡。 时晏感觉自己陷入了没有边际的黑暗之中,他试图伸手去触摸,但走了很久也摸不到边。 找不到出口,也无法从梦中苏醒。 就在时晏快要因为这黑暗而暴躁之时,周围金光乍现,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你为何不肯受召?” “?” 时晏一脸茫然。 不是这什么创世神把他丢在黑暗里许久都不出来么,怎么还恶神先告状呢? “我方才在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中前行了许久,根本找不到出口。 您不会是召唤我的路子出岔了,所以我们才没见到?” 敢说创世神有错,除了时晏恐怕也没谁了。 但给的护身罩是劣质产品这事时晏都还没上诉呢,他现在可就等着创世神来问这个了。 “你这肉身已满五岁,庇护即将消失,你可做好了准备?” 来了,就是这个问题! “您之前不是说那个能护我周全的护身罩能护我直到五岁吗?怎么提前半年就碎成渣渣了! 要不是我命大,这会恐怕已经变成妖魔的点心了” “。” 创世神被问住了,沉默片刻,时晏听到耳边的声音再次响起,“何故会碎?” 很棒,自己给的东西质量不过关,反过来问为什么会碎。 还得是你啊创世神! 时晏咬咬牙,盘腿在金光中一坐,准备和这个创世神好好掰扯掰扯。 把当时遇见角狼的情形大致描述了一下之后,创世神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这也许是我对此间妖魔力量的估算失误,这也意味着你封禁妖魔的事情要早日开始。” 就是明知是工伤,不给补偿还要让人加快干活速度呗? 黑心企业家都没这么狠啊! “您让我封禁妖魔,但数以万计说实话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且不说我就算没日没夜修炼学习都不一定能强过有些妖魔,就算是真的我很强了,也不是所有妖魔我都能敌过的? 而且有的妖魔并不是独行侠,他们若是联合起来,我恐怕会被当场分食。” “你不会有事。 你只需按约定的去做,这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 你要时刻记得,只有封禁了最强的妖魔,这个世界才不会毁灭,你如今已经到了此间,只能在这里存活下去。 与其说是为了这个世界,不如说是为了你自己,和你所爱的人。” 时晏脑海中下意识闪过阿爹阿娘和家里一院子人与妖魔的脸,瞬间就被气笑了。 这不就是所谓的pua么? 什么叫为了他自己和所爱的人。 怎么,他不出生在这里这个世界就要灭亡,他不动手封禁妖魔世界也要灭亡? 难不成都是他的错? “您想让我封的除了那些小妖魔,肯定还有大妖? 能不能告诉我最难的那个目标是谁,我好掂量掂量自己什么时候能去会会对方。” 创世神再次陷入沉默,这次耳边一片寂静的时间比以往都要久。 最后的最后,创世神才惜字如金地给了时晏一个答案,“万妖之王。” 话音未落,时晏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道给弹出了这一片金光,再度回到了不见五指没有边际的黑暗中。 “” 怎么了,这是网络不好掉线了? 时晏在黑暗中等待了一阵,确定这个线是接不回来之后,只好站起身在黑暗中寻找出口。 不知为何,今夜这个梦如此漫长,就连他伸手去掐自己的脸也无法从梦中醒来。 心逐渐下沉,时晏开始怀疑。 他不会是跌入了什么时空夹缝,出不去了? 黑暗中他感受不到疲惫和困倦,只是漫无尽头的黑暗让人多少会从内心深处生出些恐惧。 突然,一道赤红色的光破开黑暗,自远处来到了时晏身边,像一根红色的丝带般缠在了他的腕间,牵引着他往前走。 明明是充满危险的艳丽色彩,时晏却在这红光上感受不到任何危险的气息 。 他顺着腕上的力道朝前走去,走走停停,自己也记不清究竟走了多久。 终于,腕上的红光和眼前的黑暗一起消散,时晏感觉自己猛地开始下坠,直至回到人间。 “阿晏阿晏,可醒了?” 时晏努力掀开眼皮子,紧接着太阳穴附近针扎般的疼痛就刺激的他头皮都连着一起痛了起来。 救命他是被人用锥子锥了吗? 清凉的触感精准覆上刺痛的位置,时晏猛地感觉舒服了不少,视线逐渐清明,最先入眼的是一头柔顺的银发。 不可避免的,时晏又想起了那个同样一头银发的万妖之王。 紧接着目光下落,时晏看清了千钧的脸。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千钧脸上看到称得上担忧的神色。 时晏想抬手将那紧皱的眉心抚平,结果一动就发现自己全身酸软,连手指都有些抬不起来。 “我咳咳咳咳咳咳” 一说话,嗓子就像被人噶了一刀一般,剧痛无比还想要咳嗽。 结果越咳越痛,越痛越咳。 他睡前是过了个生辰而不是上了个战场对?怎么感觉整个人像死了活活了死呢 温热的水被喂到了嘴边,时晏一连喝了好几勺水,嗓子这才算稍稍缓了过来。 “我我怎么了?” 千钧将手中的一小碗水喂完,替时晏掖好了被角,这才开口回答,“你生辰那晚睡着后突然发热,一连烧了三日,今晨才退了热。” 烧了三天都没给他烧傻? “医学奇迹”四个大字在时晏脑海中缓缓飘过,他有些不太敢信。 还想说什么,千钧的手却先一步贴在了时晏的嘴上,“别说话了,你发热三日,嗓子都要烧干了。 我去厨房取些粥水,你好好躺着。” 时晏微微点头,眼睁睁看着千钧转身走向了房门。 刚想动弹一下,千钧就若有所觉地回头看向他,“阿晏莫要动弹,你刚退热,此刻怕是站都站不稳。” 时晏哑着嗓子“哦”了一声,十分乖巧地躺着不动了。 千钧出去,屋里安静下来。 时晏开始龇牙咧嘴,心里把创世神骂了一遍又一遍。 第一次托梦就让她发烧烧一夜,这次倒好,直接烧三天,这是生怕烧不傻他啊 房门被轻轻敲了三下,门开了条缝,一个脑袋探进来,“阿晏真的醒了!” 随着门缝开启,溜进来的还有奶猫样子的乌云。 乌云轻巧地跳上时晏的床头,再他枕边蹲坐下来,“你怎么能一烧烧三天啊,我差点以为我要自由了。” 明明还关心地用尾巴去试探他额间的温度,可说出口的话却怎么听怎么让人牙痒痒。 时晏虚弱地翻了个白眼,“抱歉啊,让你的愿望落空了,我没烧死。” 嘴巴被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拍了一下,“说什么死不死的,嗓子都快成锯子锯木头了,少说点话。” 乌云可真是口嫌体正直的典型代表了,时晏没再开口说话,嗓子实在是疼的很。 很快锦娘和时穆也进来了,锦娘心疼儿子,进来就一直念叨。 “阿晏自打出生到现在,前几年连小病都未曾生,怎的这一年光发热就发了两次,这次更是凶险成这样 阿晏你可快点好起来,病好了阿娘才能给你做你爱吃的。” 时晏努力动了动手指,伸手揪住了锦娘的衣袖,“阿娘,我没事,别担心了。” 他总不能说这是同创世神会面的后遗症 明明上次都没事,这次差点要命。 坑,真坑!!! 第111章 你拿什么治好我的 时晏才同阿爹阿娘说了几句话就被迫闭嘴了。 嗓子里就像吞了一百把小刀,疼的他差点猛男落泪。 千钧的粥来的恰到好处,锦娘本想接过粥亲自喂时晏,但院子里恰好传来邻居的声音。 千钧冲锦娘点点头,“我来照顾阿晏。” 时穆杵在一边看着,还没看两眼,就被走出门两步又折回来的锦娘给拽走了。 陆瑾观察了一下眼下的情况,非常有眼色地说了一句“阿晏你好好休息”就出去了。 乌云原本不想走的,但时晏小脸苍白的样子似乎确实疲惫又病弱。 “你喝了粥好好休息嗷,本大爷去山里转转,给你挖个千年人参回来!” 时晏一时不知该先感慨怎么这个世界也有人参还是先吐槽乌云的话,百年老参都是难得的佳品,千年不得是个人参精啊? 等屋里只剩下千钧和时晏后,碗里的粥恰好也到了适口的温度。 千钧只用一只手就将他扶不,是提溜了起来。 身后垫了好几个柔软的靠垫,时晏非常乖巧地等着被投喂。 他现在手软脚软的,就是个汤勺他也拿不动一点。 软烂的米粥没放什么调味品,也不是说这个东西多好消化,关键是时晏这嗓子吃不了一丁点别的。 温热的米粥入喉,时晏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千钧停下喂粥的动作,掌心贴在时晏的喉咙处,一阵凉意渗入皮肉,疼痛顿时缓解了许多。 痛感降低,时晏就精神了不少,“千钧” “少说些话,免得又疼。” 时晏小小声哦了一下,低头老老实实喝粥。 睡了三天,精神上其实没那么疲惫,手脚不能乱动,眼神就开始乱飘。 飘着飘着,时晏感觉自己突然眼花了一下。 刚刚他好像看见千钧的手透明了一瞬间。 这下顾不上没力气的手,时晏抬胳膊努力揉了揉眼睛,粥都顾不上喝了,“千钧!” 时晏抓住拿勺子的手,勺子掉入碗中,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磕碰声。 “你” 粥碗被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千钧没挣开时晏半点力气也没有的手,“怎么了?” 时晏不知道怎么问。 难道问,我刚刚发现你半透明了? “可是哪里还不舒服?” 时晏突然福至心灵,“我是怎么好起来的?烧了三天,阿娘定请了郎中,是郎中治好我的么?” 一次性说这么长一句话,时晏刚舒坦点的嗓子又开始痛。 “” 妖仆轻易不能对御妖师撒谎,所以千钧选择了沉默。 时晏吸了两口气缓解了一下嗓子的烧灼,“不是郎中?你告诉我,我是怎么好的。” 最后一句,时晏不自觉用上了命令的口吻。 千钧看他一眼,诚实地开口,“是我治好了你。” “用什么治的,别让我一句一句问,我嗓子痛啊。” 千钧再度伸手覆上时晏的喉咙,冰凉的感觉源源不断地缓解着他的疼痛。 “我告诉你,你莫要再说话了。” 时晏抬头瞪着千钧,仔细看过去,才发现对方满头的银发似乎都有些发暗。 “你烧的蹊跷,一心真人费了很大力气也没能让你退烧。 我用了点别的办法。” 时晏抿着嘴又瞪他一眼,示意他别说话一半一半。 千钧无奈,只得据实相告,“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用妖力淬炼你的皮肉筋骨,让你撑过这三日。” 用妖力淬炼人类的皮肉筋骨要付出什么代价,时晏没问出口,但他的眼神已经把想说的都告诉了千钧。 视线陷入黑暗,时晏双眼被遮住了。 “别问了,喝了粥就睡。 明日应当就大好了。” 原本精神还算很好的时晏在这一瞬间眼皮都快要抬不起来了,千钧的声音在耳边就像是催眠的魔咒一般,让他迅速陷入了深眠。 这一次没有恼人的金光,也没有无边的黑暗,只有酣眠,和隐隐飘在鼻端的一点淡香。 第二日天光大亮,时晏醒来,枕边没有熟悉的银色狐狸,屋子里静悄悄的。 时晏动了动胳膊腿,已经没了昨日醒来时的乏力。 试探着清了清嗓子,就连喉咙也不再痛了。 不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吗,什么病能一下子好这么快? 跳下床扒拉了一身衣裳穿好,时晏推门出去找人啊不,找妖。 院子里锦娘正在喂她养的那几只鸡,这几日又落了场雪,不知道谁那么勤快全给扫到了院子角落,堆的像小山一样高。 “阿晏?怎么出来了啊。 快快快快进去,外面凉,你这病刚好别出来挨冻。” 似曾相识的画面,时晏总觉得哪里不对。 “阿娘,师父他们呢?乌云呢?千钧呢?” 锦娘愣了一下,“啊,你师父去镇上帮我采买食材去了,乌云昨日不是说去后山了么? 不过千千钧?千钧是你的哪个朋友吗? 难道是阿瑾的小名?阿瑾昨日回家了,马上要过年了,他要回去陪他阿爹过年。” 锦娘的问题让时晏一愣,“阿娘?你在逗我玩么? 千钧啊,我的妖仆就是,狐妖” 锦娘一脸茫然,“妖仆你的妖仆不是乌云么?他改名字了?” 时晏隐隐有个猜测,但只觉得不太可能,“阿娘,我发烧烧了三日,是谁治好我的?” 锦娘彻底被问懵了,“这孩子不是你阿爹去镇上请了郎中过来的么? 郎中说了,你是在雪地里贪玩受凉了才会发热,褪下去就大好了。” “阿娘我在问个问题。 昨日我醒来后,是谁去厨房取了粥喂我的?” 锦娘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伸手摸了摸时晏的额头,“这也不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昨日不是乌云在一旁照顾你么?” 时晏感受着额头上温暖的掌心,心中生出一种无力感。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右手。 手腕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银色的狐狸印记不见了。 恰逢此时,院门被人从外推开,时晏猛地转头看过去,是山樱带着游影进来了。 一人一妖不知是不是忘记带乾坤袋,两手都是大包小包。 锦娘轻轻推了推时晏的肩膀,让他快些回房去别再外面吹冷风,接着转身去迎山樱和游影。 “哎呀,你们两个也不嫌累得慌,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山樱将手中的东西递给锦娘,“我拿的这些都不沉,他手里的沉,不过他力气大,不妨事。” 应完锦娘的话,山樱还歪头越过锦娘看了看时晏,“哟,阿晏这看起来是大好了的样子啊。 乌云那臭毛团子可担心你了,说是要去山里给你找千年老参呢。 这都去了好几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听山樱谈起乌云,时晏打起了一点精神,等锦娘去厨房放东西时,时晏跑过去拽了拽山樱的衣袖,“师父,千钧去哪儿了?” 山樱看他一眼,“什么千钧?千钧是什么?” “千钧是我的妖仆啊,那只九尾的银色狐妖” 山樱定定盯着时晏看了片刻,就在时晏以为她想起了什么,山樱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小子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啊?你哪来的狐妖妖仆? 还九尾呢你当九尾狐是镇上卖的兔子,一抓一窝么? 说说,你是不是被妖王吓怕了,还是偷偷惦记游影呢? 我可跟你说啊,抢师父的妖仆是不对的,而且游影是我一个人的,你抢不走。” 游影在一旁好脾气地应了一声,“真人莫要跟阿晏说笑。” 时晏有点绷不住了,他指着自己的手腕,“这里,之前明明有印记的,一只银色的狐狸。 当时师父不是还说只有结了契才会有烙印么? 云雾山秘境里,我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妖仆,不就是九尾银狐么?” 山樱笑容渐渐淡了,她拧着眉毛看了看时晏,复又转头看向游影,“这孩子不会真烧傻了?咱们在云雾山秘境里什么时候遇到过狐妖啊?” 游影轻咳一声,“阿晏那把藏在骨头里的剑身上,有与我同宗的狐妖妖力。 他许是说那个” “不是!我说的不是骨头剑!”时晏打断了游影的话,“你们没人记得千钧了么?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我的烧根本不是郎中治好的,是千钧用妖力淬炼我的皮肉筋骨。 正常人哪能烧三日不死?就算不死也早傻了!” 时晏此刻是有点病后发疯的味道了,山樱面色也严肃了起来。 “阿晏,你发烧三日,将梦中的事当成真的不是没有可能。 这就像我之前同你说过的幻境一样,你莫要被那些假的记忆禁锢住了。 我们在云雾山秘境里没有遇见狐妖,治好你的也不是狐妖,是镇上的郎中。 照顾你三日的是你的妖仆乌云你若是剥夺他的功劳,他回来定是要同你闹的。” 游影此时也开口了,“阿晏,你是不是在梦中被什么惑人心神的妖魔迷了心智? 有一种妖魔会蚕食人的情绪,人在梦中情绪会被无限放大,所以那妖魔会趁人沉眠搅乱人的梦境。 不过这三日乌云守你极用心,当是无这种妖魔敢近你身才是。” 时晏被一人一妖说的都快要怀疑人生了。 人在被不断否定的时候,就会开始陷入自我怀疑的状态。 难道千钧当真是他臆想出来的? 是不是从来就没有什么洞穴里的冰棺,也没有那只漂亮强悍的九尾妖狐。 他只是太害怕妖王,才会在臆想中捏造了这么一个强大的妖仆出来是这样吗? “好啦,病刚好不要想些乱七八糟,你现在就是要好好休息。 为师给你定制的课业可是落下许多了,等你好了都要补回来的。” 时晏被赶回了房间,独自一人坐在榻上发呆,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那些记忆都清晰可辨,怎么也不像是被他臆想出来的。 桌边的那把椅子是千钧常待的地方,没事的时候他就喜欢坐在那里静静看窗外。 还有自己坐着的床,夜里总会有一只毛茸茸软乎乎的大狐狸给他当抱枕,他甚至能想起对方皮毛的柔软顺滑。 这些怎么可能是假的? 时晏探手去摸了摸千钧变成狐狸时常趴卧的地方。 他的床其实是暖炕,这会已是冬日,暖炕早就烧上了,这会摸过去也是温热的。 没有狐狸存在过的痕迹。 时晏有些心塞,甩掉鞋子扑进被褥中滚了两圈。 鼻尖隐约传来的淡香让他整个人僵住,像条鱼一般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 这香味是千钧身上! 虽然很淡了,但绝对是他在千钧身上闻到过的! 时晏像个痴汉似的把鼻尖埋入被褥仔细嗅闻,闻着闻着就觉得鼻头轻微一痒,好像蹭到了什么。 小心翼翼地伸手掀开被子,时晏朝刚刚的地方摸索了两下,用指尖捻起了两根银色的发丝。 银发 他很确定家里没有人是银发,阿爹阿娘也没到白头发的年纪呢。 像捧宝贝一样地捧着两根发丝,时晏激动地都快要哭出来了。 不管旁人记不记得知不知道,至少他没疯也没有被人篡改记忆。 千钧是真实存在过的。 只是他如今为何突然消失,还有家里为何所有人都不记得他的存在时晏寻不到答案。 他没法拿着这两根头发当做证据,毕竟这只是头发不是狐狸毛。 而且这头发在他被窝里多日,他师父又不善巫蛊之术,想要凭着两根头发去寻人哪怕是dna检测机也做不到? “只是用妖力淬炼你的皮肉筋骨” 时晏耳边突然回荡起这句话。 当时他没能理解千钧的意思,如果只是按字面意思来理解,那么 时晏翻身下床,找到他放在柜子里的乾坤袋,从里面翻出师伯送他的匕首。 牙一咬心一狠,时晏捏着匕首朝他另一只手的指尖划了过去。 第112章 他死了 锐利的匕首划过皮肉,时晏下意识闭了闭眼。 刺痛从指尖的神经一路传递给大脑,但却没有料想中的那么尖锐。 明明是削铁都不在话下的锐利寒刃 时晏盯着自己指尖破了个皮连血丝都不太想往外渗的小口子,心情复杂极了。 这就是被妖力淬炼过的身体么,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 匕首被丢到一边,时晏掐了掐自己的脸蛋。 手感还是软的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原理。 要是千钧还在,时晏说不得会假装看不见有些他身上不合理的地方,但千钧玩消失 他时小晏才不是个自己憋着事儿不找人帮忙的主。 打定主意后,时晏收起师伯给的匕首,手里捏着千钧那两根头发丝,扭头就想去找山樱。 一转头,门被一个黑毛团子撞开了。 “嗷唔!唔唔唔” 乌云想开口说话结果嘴里叼着个不停扭动的大萝卜? 好像不是,总之刚要开口“萝卜”就差点挣脱了,乌云赶忙合住嘴。 在乌云合嘴的那一瞬,时晏肯定他听见了“叽”的一声,好像是大萝卜的惨叫。 乌云甩甩尾巴化成人形,伸手把嘴里咬着的东西拎了下来,“阿晏你醒了。 喏,我去给你找的千年老参。” 时晏瞳孔微震,盯着乌云手中还残留着他口水的活蹦乱跳的大萝卜。 这玩意儿是千年老参??? 怎么看都是个大萝卜精啊! “我、我好了你要不把这东西给放了?” 乌云立马嚷嚷起来,“不行!这东西特别难抓,我差点滚下山,好不容易才抓到,你得把它吃了!” 大萝卜应当是听得懂乌云说什么,立马扑腾着两根有好多须须一样东西的小短腿挣扎起来。 时晏还没见过会动的萝卜,目光一时很难从上面挪开。 吃这玩意儿,它真的不会在自己肚子里跳舞么? 而且上面好多乌云的牙印,还有口水说实话,吃不了一点。 “我、我真的好了。 先不吃,乱补会流鼻血的,我病刚好,虚不受补你懂” 乌云肃着脸思考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人类脆弱的身体,但让他把好不容易抓来的千年老参就这么放了肯定也是不乐意的。 犹豫一瞬,乌云提议,“要不我先把它的胳膊腿儿揪了,找个鸡笼给它关起来,这样就跑不了了。 要是想保险点,你在糊两个那什么符上去加固加固。” 乌云手中的大萝卜僵硬了一下,开始疯狂挣扎,伴随着叽叽叽的乱叫,听起来好不凄惨。 时晏顿时感觉自己像个吃小孩的大魔王,“你真想留着关就关胳膊腿儿就不揪了?” 乌云想了想,点头,“行,那你多糊两张符,这东西很难得,随便揪条腿儿都是百年参比不了的东西。” 时晏有些怀疑,“这东西真是人参?怎么跟个”萝卜似的。 乌云很肯定地嗯了一声,“是人参,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胖。 不过我捉到它的地方土地很是肥沃,而且在朗月山最深处,没看到有人类的痕迹。” 意思就是没被采药的抓住过呗?不过这种会动会叫的胖头萝卜,采药人就算是遇上了恐怕也是不敢抓的。 乌云拎着萝卜出门去问锦娘要鸡笼了,之前买小鸡回来时应该是有小笼子的,关这胖萝卜正合适。 时晏跟在他身后钻了出去,准备先去找山樱说自己的正事。 山樱上午去了镇里,这会正懒洋洋的翘着腿趴在暖炕上翻话本,听见敲门应了一声“进”。 时晏推门钻进去,几步跑到山樱床边,“师父师父,我有事跟您说。” 山樱看的正快乐,扭头看眼时晏,“怎么了?你不好好躺着休息,又跑出来。 待会你阿娘要打你屁股的。” “师父,我能确定我之前说的事情不是梦境也不是幻境,更不是我没把梦境和现实分开。 您看这个” 时晏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把攥在手心中的两根银发递过去,生怕掉在哪儿找不到,“这就是证明。” 银发在屋里并没有那么明显,山樱眯着眼凑过来,“你从哪家阿婆那捡了两根白头发?” 时晏按住翻白眼的冲动,“师父,徒儿没开玩笑! 这是从我床上拾来的,是千钧的头发。 我此前真的有另外一个妖仆,它是只九尾狐妖。” 山樱盯着那两根头发看了一阵,将游影唤了进来,“你看看这头发。” 看着游影伸出的手,时晏在自己手心中捻了捻,分出一根放在游影手心。 那架势,就跟给出去的是什么稀世宝藏一样。 游影没说什么,只是收起头发握了一阵,转头看向山樱,“确实是狐妖落下的,不过,这只狐妖快死了。” 山樱还没说话,时晏先一把拽住了游影的衣袖,“什么快死了?为什么会快死了!?” 游影没听见之前时晏同山樱的谈话,于是只说了自己从这头发丝中感受到的东西,“妖,特别是有毛发的妖,一般只有在重病或是妖力溃散之时,才会毛发脱落。 我能感受到这头发的主人,妖力几近枯竭,恐活不了多久了。 这头发阿晏是从何处得来的?” 时晏捏着另一根头发的手忍不住攥紧,心头涌上的情绪纷乱而厚重,压的他有些喘不上气,“这是我床上找到的,是我说的,千钧的头发” 游影见多识广,只稍片刻就想明白了时晏话中的意思,神情也比方才严肃了许多。 “阿晏的意思,这头发的主人是你在云雾山秘境带回来的妖仆,与我们相处几月,如今在你发烧了三日后突然消失,还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 强大的妖魔若是想让个把人类忘记些事不是什么难题,但这不是单纯的忘记,而是在抹除记忆的同时还捏造了合理的记忆。 而且不光是身边这些人的,还有游影和乌云的 妖魔的记忆可没那么好修改,尤其是想要在对方察觉不到一点动静的前提下。 游影不愿相信,但却对手中的头发丝给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释。 可若这个在他记忆中找不到丝毫存在证据的千钧当真如阿晏所说一般,就这么突然消失在了他们身边,还抹掉了他们所有人和妖的记忆。 那也太恐怖了些。 如此实力的妖基本上找不出几个,游影在飞速思考究竟是谁能做到这种程度。 而时晏耳边只是不停重复着当时千钧说的话,他用了他的妖力来淬炼自己的身体。 如果 算了,这世上就没有如果。 “师父,我若是想寻他,可有方法?” 山樱将回来之后被她捣鼓着修了许久的卦盘拿出来,伸手问游影要过头发丝。 发丝被投入卦盘,山樱从她自己的乾坤袋内取出几个磨光了的铜钱,抬手洒向卦盘。 片刻后,山樱面色难看地收起铜钱,再一次撒了进去。 时晏盯着那几枚铜钱,心中一沉。 没记错的话,刚刚这几枚铜钱就是这种样子,位置竟是丝毫未变。 山樱一共算了三卦,三次都是一模一样的卦象,这是自打她通晓卜算之术后,第一次在卦盘上看到这种卦象。 “他已经死了。” 山樱没有委婉,她很直接地告诉了时晏结果。 无论小徒弟此刻想要寻的妖是谁,从何处来,如今都没有必要了。 一个已经死了的妖,哪怕再想寻,估计也就只剩颗妖丹了。 说不得妖丹都被路过的野妖叼了去,彻底消失在这世上了。 这个结果让时晏有些接受不了,但又有点在意料之中。 如果不是彻底消失,何故连妖仆的印记都消失了。 而且若只是重伤或是妖力损耗,总是有法子救有法子补回来的。 这怎么还像小动物似的,知道快死了还专门跑到主人寻不到的地方去呢 “师父,妖力可以淬炼人的肉身么?” 这问题问住山樱了,有点超纲。 “有妖试过,想用妖力将人类的肉体妖化,但最终失败了。 人妖有别,最终的结果不过是那妖散尽了妖力,独留那人在这世上孤寂了百余年。” 所以这就是个自毁的法子。 时晏心堵极了。 方才游影进来时似乎没掩好门,此刻外面突然吹过来一阵风,硬是将半掩的门扉给吹开了去。 凉风拂过时晏的耳边,直接卷走了在卦盘上的那根银发。 时晏伸手去捞,可没抓到。 他快跑两步追过去,可如今外面一片冰天雪地,许多地方都是白的。 那样一根瞧着有些透明的银发就这么飞出去,基本上是没有找到的可能了。 总共就留给他两根头发,还有一根被风吹飞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时晏回到自己的房间,没看到乌云在,估计还蹲在哪个角落同那个大萝卜精斗智斗勇呢。 攥着头发枯坐了许久,时晏只觉一只手都要攥麻了。 扔了? 不行,不是很想扔。 时晏动动腿跳下椅子,跑去寻锦娘,要了几根细细的红绳来。 银色的发丝同红绳编在了一起,很细的一股,一眼看过去都看不见里面还有根头发丝。 这编绳手法还是上辈子去孤儿院做义工时学来逗小孩子开心用的,没想到在这派上用场了。 一个简单的基础款手绳很快被编好,时晏将其戴在了右手的手腕上,就贴在原本有着狐狸印记的地方。 好像这么做,他就能稍微舒服一些似的。 又过了一阵,乌云推门进来了。 还是人形的样子,脸上还沾着一块不知从何处蹭来的泥巴,许是那鸡笼上原本带着的干土,和外面的雪一融,便成了泥巴。 乌云凑过来,随手拽了把椅子往暖炕边一摆,坐下来盯着时晏瞅了半天。 “他都死了,你还想他做什么?” 时晏原本垂着脑袋,闻言猛地抬头,“乌云?” 大抵是这目光太灼热,乌云有些不太习惯,他抬手蹭了蹭鼻尖,小小声嗷了一下,“我是记得,不过也就只有我记得了。” 时晏手抖了抖,“你、你是如何能记得千钧的? 既然你记得,为何其他人都记不起来?” 乌云应当是被千钧嘱咐过什么,此刻他的神色有些纠结。 可眼前的人是时晏,乌云不能也不想骗他。 “吞天之所以是吞天,并不是因为我们只会聚云雨。 吞天一族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能力,就是吞噬。 想要修改我的记忆,就要用妖力来扰乱这里。” 乌云单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但妖力如果直接作用在我身上,我的身体会自发吸收。 他当时妖力所剩无几,想强行修改我的记忆实在需要损耗太多,而且还有被我记起来的风险。 所以他才放弃了 不过他说了,让我不要告诉你,装作不知道的。 我都答应他了” 说到这,乌云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也没想到他会做到这种地步。” 用妖力去淬炼一个人类的肉身,图什么? 尤其这个人类还是将自己契为妖仆的御妖师这就更不值当了。 御妖师若是死了,当妖仆的不就正好自由了么? 乌云如今也是承认他不讨厌时晏,甚至还有点喜欢。 他愿意护着时晏,也愿意听他的话。 锦娘和时穆他也喜欢,陆瑾也不讨厌。 山樱和游影也不讨厌。 但最喜欢的还是时晏。 可即便如此,他自问为了时晏他做不到千钧那种程度。 他不会为了时晏散尽自己的妖力。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说再多都白搭。 他惜命的很。 “他还同你说什么了,你一字一句全部说与我听。” 时晏左手覆在右手的红绳上,那红绳之下的位置,原本有只很好看、很好看的银狐。 乌云回忆了一下,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于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他走的时候妖力已经和散尽没什么区别了,甚至连人形都维持不了,只能是狐狸的形态。 哦对了。 虽然他让我假装不知道,但我觉得有句话应该不是说给我听的。” 那话甚至不是千钧特意对着乌云说的。 他说 第113章 已是少年 时晏双手托腮窝在椅子里,心里不停琢磨乌云说的那句话。 他说千钧临离开前自言自语地说,“我于万年孤寂中偷得这一瞬安宁,足矣。” 万年孤寂是什么意思,千钧活了足有万年? 妖王都不定有没有活过万年?妖魔就算是再不显老,年纪上去也不可能是那般年轻的模样。 就算是千钧原形的模样,也像是个青壮年的狐狸,跟老沾不上半点边啊。 而且若千钧真是万年老妖,怎么会因为救自己就直接消散掉?这说不通。 哪哪都说不通。 “你给本大爷老老实实在里边待着!早晚炖了你!” 乌云蹲在院子里跟萝卜精吱哩哇啦的在吵架,就连好久不说的“本大爷”都冒了出来。 但时晏只能听见乌云在单方面骂骂咧咧,说来奇怪,这萝卜精难道不算妖么?为什么时晏听不懂一点萝卜精说的话。 师父说千钧死了。 时晏是不相信的。 一是他不认为对妖魔来说如此短暂的几个月就能让千钧为他付出生命,二是当初他是如何得到千钧这个妖仆的,他对此始终没有一丁点记忆。 靠着师父这边大概是寻不到千钧的。 时晏摩挲着腕子上的红绳,暂时将焦躁的情绪压在了心底。 他如今连独自出门都不能,谈什么寻人哦不,是寻妖。 但他早晚会找到千钧的。 等找到那只自顾自跑掉的大狐狸,他就把狐狸毛给薅秃! 时晏抬手摸了摸右耳垂上的银铃。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毫无顾忌地把这银临取掉,唉,好想尽早出师啊 时晏待在房间中,自己就把自己给说服了,而且突然就斗志满满,出去就找山樱,说要从此刻开始刻苦修炼,争取早日学会并精通所有术法。 山樱虽然觉得孩子被刺激的不轻,但到底想要变强也不是一件坏事。 时晏想学什么,山樱就教他什么。 日子开始飞一般往前跑,偶尔会有不长眼的小妖闯入这个小院,但多半都会被收敛了气息的游影吓的连滚带爬跑掉。 大萝卜精好,是人参精。 胖人参在时晏家的鸡笼里“住”了下来,每天需要干的事就是晒晒太阳,然后和乌云各说各话地吵一架。 突然有一天,时晏就能听懂这胖人参说话了。 虽然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但时晏开始接受这确实是一根人参了。 乌云多次劝时晏把胖人参给炖了吃掉,时晏都没能下得去手。 听不懂对方说什么的时候也就罢了,这胖人参都能说人话了,再吃就总感觉像吃小孩,瘆得慌。 锦娘和时穆开始习惯院子里多出来的两人三妖,邻居来问过许多次,问锦娘的“表妹”山樱到底有没有说人家。 后来山樱嫌烦了,干脆就同游影扮做了夫妻。 时晏打心底深处觉得游影对这一段假扮的关系是很喜欢的,甚至想弄假成真。 可时晏也看不懂自家师父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什么都做了,就是不肯承认她与游影两情相悦。 算了,师父自有师父的道。 山道两侧的树木葱葱郁郁,中间露出一道半宽的天空,能瞧见头顶湛蓝的天幕与轻软的云朵。 一个身影悠哉游哉地朝着山顶前进,速度非常人所能及。 在瞧见前方有人后,才突然放慢了速度。 十几岁的少年已经拥有接近青年的身量,穿着袖口与腰身都束起了的黑色劲装,腰间挂着一根骨头棒? 路过的樵夫盯着那骨头棒看了又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一定是什么东西的兽骨,但怎么越瞧越像人骨呢? 樵夫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用力摇摇头。 不对不对,哪有人会把人骨挂在腰间,这不是等着被官府抓么? 想通了的樵夫挑着一扁担柴火慢悠悠地往山下走,他身后,黑衣的少年右手微抬,在身后布下了一个普通人进不来的结界。 樵夫方才没看到的是,少年左肩上蹲着一只像猫又不是猫的小兽。 那小兽落地一个翻身,就变成了小象般的黑色巨兽,原地仰头吼了一声,惊飞了大半山的飞鸟。 樵夫下山的步子顿了顿,回身向后看去,结果山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奇怪,方才那少年哪儿去了? “走的这么快么也没听见声儿啊?” 林中的飞鸟突然全部飞起,天空中乌泱泱的一片,吓得樵夫扁担都差点掉到地上。 他砍柴砍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情况。 方才那少年穿的也黑漆漆的,耳朵上好像还挂了个亮闪闪的铃铛该不会是遇见什么长得像人的妖怪了。 这么想着,樵夫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抓紧了肩上的扁担拔腿朝山下狂奔,脚下差点被绊到。 结界内,少年掏了掏耳朵,一点也不优雅地翻了个大白眼子。 “乌云,说多少次了不要在我耳边嚎,把我嚎聋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黑色巨兽闪着寒光的利齿对着少年干净修长的后颈威胁似的贴近,看着像要一口咬下去,实际上连对方的皮都没蹭破。 黑衣少年正是时晏,九年多过去,时晏抽条抽的飞快,如今已经是个比时穆还要高的少年郎了。 时晏单手反在腰间勾了一下,骨头剑出鞘,非常精神地抖了两下就朝着一个方向猛地戳了过去。 看似平静的灌木丛在剑锋逼近的那刻剧烈抖动起来,一个青皮黑爪的妖兽从灌木丛飞身而出,一爪抓向看上去不怎么结实的剑身。 骨头剑顺着时晏手指的方向凌空拐了个大弯,朝着妖兽后心防御最薄弱的地方狠狠刺去。 虽不能一击便要了妖兽的命,至少将它护身的硬甲直接撬掉了一大块。 淡绿色的血液溅到旁边的树干上,树皮被腐蚀的直冒泡。 时晏嘶了一声,“这玩意儿的血是硫酸做的么,这么凶残?” 乌云低嗷了一声,“硫酸是什么?” 时晏懒懒敷衍,“是好喝的小饮料。 去,小心些,别咬它。 万一你被烫烂嘴,我可是不会帮你治的。” 乌云化成原形后粗壮的尾巴在时晏小腿上梆梆敲了两下以示不满,而且敲完就溜,绝不纠缠。 时晏单脚在地上蹦了两下,伸手去揉被敲的小腿,嘴里嘟嘟囔囔地念叨着,“下黑手啊你,敲这么狠,我小腿肯定被你敲青了。 回去我就同阿娘告状,扣掉你这半月的排骨!” 乌云不服气地嗷了一声,还用上了妖力。 可惜他的妖力对时晏无用,却冲的已经到了面前的妖兽一个哆嗦,下意识扭头就想要跑。 就连方才被疼痛激发出来的血性也在一瞬间全部被浇灭。 妖兽不如妖魔那般聪慧,但也知道什么能招惹什么不能招惹。 眼前这个黑色巨兽显然就是惹不起的那种。 青皮妖兽想逃,乌云哪能容它逃了。 这厮不知是打哪个山头来的倒霉玩意儿,这些时日屡屡骚扰山下的朗月乡,已经有好些人家的鸡被咬死了一大片了。 长得不如狐狸漂亮,居然还想偷鸡吃,真是岂有此理。 乌云接着一旁粗壮的树干几个飞跃,用两只前爪狠狠踏在了妖兽的背上。 当然,他聪明地避开了妖兽刚刚被骨头剑捅伤的部位。 毕竟那树皮都被烧的冒泡了,乌云一点也不想试试这东西的血能不能把他的爪子毛给烧秃。 小象般大小的体型自然就有小象般的重量,乌云这么猛地一踏,直接将青皮妖兽的内脏都给压裂了。 可妖兽毕竟是妖兽,不会因为内脏裂了就当场暴毙。 那青皮妖兽回头就是一口,差点咬到了乌云的前爪。 乌云躲得很快,妖兽逃的更快。 时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妖兽正前方,一边啧啧摇头嫌弃乌云没用,一边手起符落,一个定身咒就将妖兽定在了原地。 骨头剑毫不犹豫一剑就捅穿了妖兽心脏的位置,并且还自主地抽出半截向下划拉,直接剖开了妖兽的腹部。 淡绿的血液哗啦一下喷涌出来,时晏连忙甩了个小型结界过去阻止那血液渗透附近的土地。 开玩笑,被这玩意儿浇灌一下,少说十年寸草不生。 时晏召回骨头剑,用了个清洁术给它清理干净后狠狠弹了下剑身,“一天天的,就会给我制造麻烦!” 骨头剑嗡嗡两声,委屈的不行,直接一个猛扎回到了剑鞘内,耍脾气不肯出来了。 乌云绕着小结界转了一圈,妖兽被剖了腹穿了心脏,此刻已经奄奄一息。 求生的本能让它口中发出呜呜的叫唤。 它在试图唤起眼前两脚兽的怜悯。 时晏看了看妖兽,直接在小结界内施了个火炎咒,将妖兽连皮带骨焚了个干净。 乌云转了个身,重新变回了小奶猫的样子想要跃上时晏的肩头。 他从最开始的嫌弃这个体型到渐渐爱上了奶猫的样子。 毕竟他变成奶猫时不止能待在时晏的肩上搭顺风车,还能时不时得到锦娘和陆瑾的加餐投喂,简直是好处多多。 时晏往后一退,拒绝了乌云的靠近,“你等等的。” 清洁术甩向乌云爪子的时候,自尊心极强的吞天气的尾巴都抻直了。 “你居然嫌我脏!?” 时晏轻咳一声,敷衍地哄道,“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是嫌你,是这妖兽脏。 洗洗没坏处,它这么脏,弄脏了你高贵的爪子,难道不该洗洗么?” 乌云炸毛炸的快,顺毛却被顺的更快。 时晏这么敷衍的理由他也能瞬间接受,然后高高兴兴被洗了爪子,重新回到了时晏的肩头。 “我还当今日出来能多玩一会呢,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乌云尾巴搭在时晏肩后一甩一甩,和刚刚敲的他跳脚的凶器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时晏哦了一声,“你想玩你留这儿玩呗,我可以自己回去。” 乌云尾巴勾了勾,直接从后勾住了时晏的脖子,“不要,自己回去还得跑,你带我回去。 今日还有香喷喷的红烧肉,我要是不在你肯定一口都不留给我。” 时晏嫌弃地扒拉开乌云的毛尾巴,“热死了,少用你尾巴挨我。 谁家好妖天天跟人抢红烧肉吃?别人家的妖不是都食生肉饮生血么?” 乌云想了想,坚定地表达自己对其他妖魔的嫌弃,“那是他们傻,生肉哪有熟肉香? 快走快走,我好像已经闻到锦娘做的红烧肉的味道了。” 时晏脚步轻快地下山,走到山脚时恰好遇上了挑着扁担气喘吁吁的樵夫。 没等时晏放慢脚步樵夫就听见了动静,一回头就跟时晏的目光对上了。 啊 这要怎么解释,方才他明明是上山的,眨眼就出现在人家背后,这岂不是相当于一路尾随人家下山? 尾随一个中年樵夫,这多少变态了点。 没等时晏想好借口,樵夫面色就跟见了鬼似的面色煞白。 时晏刚想开口问他是不是不舒服,樵夫就挑起扁担逃也似的疯狂朝前跑去,几息之间就跑出了好远的距离。 “这大叔脚力很可以啊。” 乌云蹲在时晏肩上,难得清醒了一次,“真的不是你下山的速度太快吓到人家,让人家以为青天白日的撞鬼了么?” 时晏干咳一声,反手拍了拍乌云的脑壳,“这种时候你只需要闭嘴当个安安静静的吉祥物,不然一块红烧肉也不给你吃。” 乌云气极,嗷呜一口咬住了时晏的手指尖尖,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时晏抽走手,嫌弃地把乌云的口水蹭到了他的尾巴上,“刷牙没你,没刷牙不要动口。” 乌云这下彻底恼了,往前一扑,落地就朝着家的方向跑去,给时晏留了一个“哄不好了”的背影,气哼哼地跑走了。 时晏耸耸肩,嘴角还挂着一点笑意。 逗乌云不管多少次,次次都能得到乐趣。 刚过了朗月桥,时晏就被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喊住了。 “阿晏!” 第114章 这简直就是个小世界 十四岁的少女水灵又充满着青春气息,往树下一站,就是一道亮眼的风景。 只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时晏听见那清脆的呼唤声只觉得脑壳子一疼,硬着头皮回头笑了笑。 “二丫,什么事啊?” 少女脸一红,跺了跺脚一脸不高兴,“都让阿晏别这么喊我了,我有大名了,叫张燕。” 张燕能比二丫好很多么?不就是个名字。 时晏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喊了一声,“张燕,找我有事吗?” 张燕本就没生气,这会见时晏一脸认真地同她说话,顿时就紧张地有些结巴,“没、没事。 这是我自己新做的红薯干,阿娘让我拿些给周姨和时叔吃呢。” 不用两个字都没机会说出口,张燕就直接将手中的小竹篮塞进了时晏怀里,然后着急忙慌地跑走了。 背影那叫一个慌乱无措,就跟时晏是什么大怪物一样。 “我长得很凶么,还是我表情很凶,她跑这么快好像我欺负她了似的。”时晏拎着篮子念念叨叨地往家溜达,一回家,就听见乌云正熟练地夹着嗓子跟锦娘告状呢。 “阿晏他不光说不给我红烧肉吃,还污蔑我不刷牙,我天天都好好刷牙的!” 锦娘一边忙手上的事情,一边分出空来摸了摸乌云的脑袋,“好,等他回来我说他。 我们乌云这么可爱,怎么能不给乌云红烧肉吃,太过分了。” 乌云尾巴愉悦地卷来卷去,用脑袋蹭了蹭锦娘手心,“就是就是,太过分了。” 时晏抓起篮子里的红薯干就朝乌云丢去,“一回来就听你说我坏话,是不是想挨揍。” 乌云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回身一蹦,张嘴啊呜一口叼住了凌空飞来的红薯干,嚼了两下咽了进去,“味道不错,再来一个!” 时晏给他再来了一个大白眼。 小竹篮递到锦娘手里,“阿娘,这是二丫张燕给的,说是她阿娘让她送来给你和阿爹吃的。” 锦娘看了看竹篮里软糯香甜的红薯干,揶揄地笑,“这哪是给我和你阿爹吃的,分明是人家二丫给你的。 我们阿晏生的这般俊,招小姑娘喜欢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时晏想了想当时张燕的表情,惊觉阿娘说的也许是真的。 张燕可比他还小一岁多呢,今年也就十三岁刚过,这也太早熟了点。 上辈子他十三岁的时候在干嘛? 记不得了,反正肯定没想着谈恋爱! 那红薯干时晏是一口也不敢碰了,都留给阿爹阿娘吃。 进了堂屋,山樱正坐在桌子边捣鼓东西,桌上满满当当摆着她的一些零碎。 近十年过去,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就是乡里总有邻居说闲话,说时家锦娘的漂亮表妹是个生不了的。 山樱本人对此毫不在意,过得很是潇洒。 “师父,马上吃午食了,你怎么还摆这么一桌子?” 山樱敷衍地嗯了一声,伸手把腰间的乾坤袋扒下来丢给时晏,“你帮我收收,除了我眼前这几个,其他的全部一口气扫里面。” 时晏嘴角抽了抽,对他师父这种毫无收纳意识的行为认同不了一点。 都说家里有个勤快的,就一定会有个懒的。 时晏任劳任怨,过去把东西分门别类的收好,再整整齐齐放入乾坤袋内,省的下次山樱掏东西就跟掏垃圾似的。 “师父在弄什么,我怎么没见过这法器。” 山樱手中的法器总是奇奇怪怪,和旁的御妖师都不太一样,主打一个实用。 唯一一个比较精致的还是时晏小时候给他做的那个铃铛,其他的外表都特别敷衍。 但眼下在弄的这个,好像不太一样。 “在弄大宝贝。 你不是说想出门历练一番,多收两个得力的妖仆回来么? 我给你做了个好东西。” 刻刀雕下最后一笔,山樱吹了吹桌上的碎屑,把手中看起来像个微缩景观盒一样的东西递给时晏。 “喏,看看喜不喜欢。” 时晏接过分量沉甸甸的小盒子,眯着眼凑近仔细看了看。 盒子内有山有水,有青石有翠瓦,像是什么展现山水田园风的模型,就是比模型袖珍了点。 “这是饰品?” 山樱翻了个与时晏之前所翻相似度极高的白眼,“没见识了,这叫方寸盒。 盒中山水在阵法之下皆会化为真实,切越高阶的引灵阵就会让这盒中山水的灵气越高。 你出门在外若是不想住客栈,就可以将这方寸盒拿出来钻进去。 里面有山有水,我还给你弄了幢小房子。 这原本是我替自己准备的,想着等你出师我就住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现在想想还是给你。 日后你妖仆多了不方便都带在身边,就全塞进这盒子里让他们自己玩。 等你需要了再唤出来,是不是很方便?” 时晏见识确实没这么多,没想到这世界还有这种高科技。 “可,可若是人进去了,这盒子被旁的人捡到该如何是好?” 山樱摆摆手,“不会,你往那盒子里的山头上滴上一滴血。 以后你进去这盒子就会自动隐藏起来,旁人无法触摸也无法寻到。 当然,若是妖王那种级别的自然是挡不住的,你师父我还没厉害到能屏蔽掉那种大怪物的探查。 但其他的,只要你进去了,可以说这世上没几个人能发现你在哪。 你出来后这盒子就会自动显形,你平日可以把它收进乾坤袋里。 不过有一点,这盒子是连着外面的天光的。 你若是把它收进乾坤袋,那带在盒子里的妖魔也就终日只能待在黑夜中。” 这这这这简直就是高配版的移动城堡啊。 虽然里头的小屋子和城堡比不了,但城堡哪有这个牛逼。 时晏把玩着小盒子,有些爱不释手。 山樱又教了他如何给盒子贴聚灵符。 “给你这个是想说,你出门历练又不叫我和游影跟着,那就要自己时刻小心。 遇上打不过的躲进盒子里就是了,躲他个一年半载的,谁还能守你这么久不成?” 时晏得了好东西,就连午饭都是随便扒了两口,直接回屋自己研究方寸盒去了。 乌云望着桌上还有大半盆的红烧肉,放慢了干饭速度。 糟糕,没人同他抢的时候,怎么红烧肉感觉都没那么香了。 时晏找出根针,想着扎自己一下放点血。 结果针头歪了。他手指还好好的。 这就很难办。 不得不说,当初千钧用妖力淬炼过他的身体后,这强韧程度简直比当初创世神给了护身罩还要让他有安全感。 既然外力想要伤到他有点困难,那就自我伤害。 时晏张嘴上下牙一合,一张脸顿时就皱了起来。 自己咬自己到底是什么人间磨难啊 一滴血珠子滴到了方寸盒内的小山尖上,盒子闪了闪,时晏立马就感觉自己同这盒子之间产生了奇妙的联系。 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感受到盒子内的山水草木。 就是里面没什么鸡鸭鱼鸟的,回头要问问师父能不能捉点丢进去养。 时晏正嘬着手指呢,乌云就变成奶猫顶开门进来了,一条尾巴都快卷成麻花了。 “别别别你自己喝什么呀,咬都咬了,别浪费” 时晏愣了一下,猛地想起他方才忘记给房间施遮天咒了。 见乌云一副谄媚到不行真把自己当只猫的样子,时晏伸手捏开它的嘴筒子,挤了挤咬破的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子就落入了乌云口中。 乌云咂咂嘴,感觉还没尝出味儿就没了。 “哎你别嘬,我帮你甜甜。 吞天的口水可厉害了,舔两下你这伤立马就好。” 时晏冷笑一声,直接伸手捏着乌云的后颈皮给它丢出了房间。 当人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呢。 还什么吞天的口水可厉害了,牙上的红烧肉酱汁都没擦干净,还想嘬他的手指头,做梦! 伤口不到半刻钟就恢复如初了,除了一点红痕,根本看不出破过的迹象。 这也是自从千钧走后,他身体上的变化之一。 时晏揉搓着指尖淡淡的红痕,心里已经没有当初那种说不上来的沉重感了。 这份异化既然是千钧留给他的,那么日后他寻到这只狡猾的狐狸,定然是要好好“谢谢”对方的。 腕上的红绳当还和当初戴在手腕上时一样新,时晏中途换过几次绳子,编在绳子里的头发丝都快变成方便面了,害他每次换绳子都要小心再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把这头发丝给弄断了。 方寸盒拿在手上抛了抛,屋子里突然就连人带盒子都消失了。 时晏站在一撞瓦房面前仔细端详,发现那屋顶的翠瓦有些半透明,像是某种石头磨制而成。 颜色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 瓦房后边不远处还有一栋二层的小竹屋,看上去很是别致。 这屋子看起来应当是整幢施了术法丢进来的,门前光秃秃的,还没来得及修整。 不过修漂亮小花园什么的,一看就不是他师父的风格。 时晏走到名为小溪实则是大河的地方,伸手下去摸了摸。 河水沁凉,干净澄澈。 就是不知这方寸盒内的水循环是怎么弄的,这河最后流向何方,回头可以研究研究。 抬眼往天上看,天空就不那么美观了。 说亮不亮说暗不暗的,颜色还有些奇怪。 时晏仔细看了看,分辨出来原来是他房间的屋顶。 那他若是拿块红布盖在方寸盒上,天空岂不是要变成暗红色了。 山林中没有鸟兽,树木倒是不少,一看就是新移入内的。 时晏还在好些地方发现了符箓的痕迹,看来为了让这些新树存活下来,师父可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就是不知道这么多树她都是从哪儿弄来的,总不会是随机选了座山直接薅秃? 等时晏从盒子中出来,恰好就看见乌云在他屋里的地板上转圈圈。 时晏突然出现在屋里,吓得乌云整个毛团子都炸毛了。 “嗷!什么东西!” 时晏嘴角抽了一下,一把按住乌云,“你才是个东西。 你不出去晒太阳在屋里瞎转悠什么?” 乌云也气得不行,“我就感觉你的气息突然消失了!还以为你出事了! 你看看外面那太阳,是妖能晒的么,皮都要晒脱了!” 时晏瞄了一眼窗外,蝉鸣声透过窗子传进来,滋儿哇滋儿哇的,吵闹的很。 阳光洒在院中,阿娘养的那几只母鸡挨排齐齐地蹲在有阴凉的墙角,一点晒日光浴的想法都没有,八月的太阳,确实还是有些毒辣的。 “让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晚饭再放你出来。 不许在里面撒野啊,别搞破坏。” “嗷?” 乌云还没反应过来,时晏手起咒落,直接就把乌云朝着方寸盒丢了过去。 等乌云打了个滚站稳后,发现自己突然进入了大山深处。 这这这这是什么地方啊!!! 没了乌云的打扰,时晏开始安安心心收拾自己出门要用的包袱。 既然如今多了方寸盒这个移动住所,自然就能省下来一笔住客栈的银子了。 屋子里的家具可以少带些进去,回头上镇上买张床往方寸盒中一放,这样住宿的问题就完美解决了。 这十年他都没怎么离开过朗月乡,最近更是无事连院门都不出。 时晏总有种感觉,这一去他也许能陪伴阿爹阿娘的时间就少了。 上辈子浅淡的亲缘在这辈子得到了如此浓烈的补偿,时晏是真的舍不得阿爹阿娘。 但那创世神说的也并非是假话,近一段时间,附近活动的妖魔数量开始变多了。 游影长居在朗月乡,有这种大妖常驻的地方都能时不时遇上一点妖魔祸患,外头恐怕不会比这里更安逸。 前些天还听见邻居大婶来串门时说镇上死了好几个人,好像是有什么吃人的野兽,把人血都给吸干了。 时晏问过游影,这地方可不会有什么吸人血的野兽,吸血鬼就更不可能存在了。 多半是喜食人类鲜血的妖魔作乱。 锦娘在窗外侍弄她那几根花架,风一吹过,锦娘就伸手拂一拂微乱的发丝,画面看上去宁静而美好。 时晏想让这样安逸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所以有些事,是时候开始了。 第115章 路遇“幼兽” “阿晏好不容易在家待了这些年,猛地要走,我又舍不得了。” 锦娘反反复复检查着自己给时晏准备的小包袱,明明知道他什么都不缺,但就是总觉的这要带那也要带。 这次时晏出门不让人跟着,锦娘不放心极了。 “我当年离家出来时,也就十四岁。”时穆在一旁安慰锦娘,得了锦娘一个巴掌。 “你是你阿晏是阿晏,我们阿晏还小呢。” 时穆默默缩到一旁不说话了。 好好好,他的十四岁是大儿子的十四岁是小对。 时晏不清楚这头阿爹阿娘的对话,他正在看自己屋子里什么家具能带走。 乌云在他腿边绕来绕去,一条尾巴快卷出花来了。 “真要走么 出去了我们岂不是吃不上红烧肉和红烧排骨了?” 时晏觉得乌云这脑瓜子不管变大变小,里面就只有吃的东西。 “别嚷嚷了,去把你的萝卜精从墙边挖出来种到我的方寸盒里去。” 乌云嗷了一声,“让你叫这么久萝卜精,它真的越来越像个萝卜了!” 时晏没在意,“那不是我给它起名萝卜你们都没人反对嘛。” 当年乌云将人参精薅回来想要给时晏补身体,时晏到底没能对这个会动会叽叽叫的胖萝卜下口。 一开始乌云只是把人参精给装进鸡笼里关着,后来就有点忘了。 结果人参精差点干死在了他家后院。 时晏当时给人参精浇了点水,想着人参精好端端待在山里,怎么也算是因为他所以才遭此厄运,于是还给了胖头人参一滴血。 结果好了,这胖人参不肯走了,非要一头扎在时家的院墙墙根下,就连乌云张牙舞爪地威胁说要用它炖补汤,人参精也不肯走。 左右不过是浇点水,时晏也就没想着赶人参精走。 后来有次阿爹生病,这人参精还从墙根下的土里蹦出来找时晏,给了他几根须须。 游影看过了,说那须须是好东西,和普通的人参不一样。 时晏将人参精给的须须熬了汤喂给阿爹,果然不出三日阿爹的病就全好了。 那时候起,时晏就认定这胖头人参是家里的一份子了,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萝卜。 原因无他,主要是这人参精真的长得太像个胖萝卜了。 虽然并不打着吃它的主意,但出门在外,带着萝卜关键时刻不是还能用两根它的须须么。 当然,这事时晏一早就跟萝卜说过,问了它愿不愿意与自己同去。 萝卜自己甩着两根须须同意的,还大方地表示,只要不吃它,须须有的是。 时晏离开时没让锦娘出来送,也没让山樱和游影出来。 而陆瑾这一段时间告假没跟在山樱身边打杂,他阿爹身体不好,缠绵病榻起不来了。 这次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缠上,而是真的生病罢了。 站在院门口的只有不善言辞的时穆,“你不让你阿娘出来送,她回头眼睛都得哭红了。” 时晏挠挠头,“我这不是怕让阿娘出来,她现在就得哭红眼,回头我走了又要哭一场。 哭多了伤身呐,阿爹您回头帮我劝劝阿娘,就当是我出门进学去了,叫她别担心。” 时穆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只得伸出手抱了抱时晏,“走,太晚不好赶路。” 时晏嘴角一抽,瞥了眼刚亮没多久的天。 是挺“晚”呢 挥别了阿爹,时晏轻装上阵,只象征性拎了个小包袱,肩上带着一只黑猫一样的乌云,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镇上走去。 刚走到朗月乡的界碑前,时晏停住脚步叹了口气,“累了,不然我们还是乘飞舟?” 乌云甩甩尾巴,“我还好,看你。 不过你之前不是说要省着点天星晶,能走路绝不坐飞舟么?” 时晏反手按住乌云的脑袋一顿揉搓,“你蹲在我肩上你当然还好,我可是用腿走路,我不好!” 乌云被揉乱毛也不忘嗷嗷呜呜地反驳,“你不好什么,从家到这才走了几步路,还没有上山远,你好得很!” 时晏不听,毅然决然拿出了飞舟,前后看看没看见人,立马原地启动飞舟,快乐地上了甲板开始看风景。 这次出来因为飞舟他带着,山樱几乎把所有的天星晶都给他带上了,他就是开着飞舟绕着九州逛个十年八年的都用不完。 飞舟上了半空就隐去痕迹,一路快速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乌云四个爪子抓在时晏肩头,“咱们这是去哪儿?” 时晏只站了一小会就被有些毒辣的日头给晒的钻进了船舱,“先去幽月城,师父说那边算得上是御妖师的聚集地,咱们先去那儿看看。 主要是我想见识见识旁人的妖仆都是什么样的实力。” 时晏只是随口一说,乌云却生出了一种浓浓的危机感,“看什么别的妖仆,我不够看吗? 我很强的!看我就够了!” 时晏白他一眼,“我也没说你弱,但总要知己知彼才不怕被找麻烦。 万一来个像千钧那般厉害的妖魔,你敢说你能打过么?” 时晏一提起千钧,乌云直接愣住。 自从知道千钧可能没死后,这些年时晏从来都不提千钧的名字,害乌云还当他是气急了再也不想提到这个人,于是乌云也不敢再提。 方才方才时晏的语气好像很平静来着。 “阿、阿晏?” 时晏寻到自己的房间,伸手把乌云扒拉下来丢到窗台边的一个竹编小窝里,“嗯?你想说什么?” 乌云两只前爪巴拉在竹编窝里,不安地抓来抓去,殊不知这一幕看在时晏眼里,就如同奶猫踩奶。 “也、也没想说什么我就是见你这些年都没有提过千钧,还当你把他给忘了呢。” 时晏耸耸肩,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乌云虽然是妖,但心思真的算得上单纯了。 时晏总不好告诉他自己不是没想过千钧,而是日日想夜夜想,想着见到这个大狐狸要如何才能再将他收为自己的妖仆然后胖揍狐狸。 这些年时晏越想越觉得当时要救自己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但千钧却选择了一种很极端的方式。 也许不单纯是为了救他,更是为了找个合适的借口离开他。 既然一早就要离开,干嘛还要在他身边陪那几个月。 时晏磨了磨牙,突然就特别想揍妖。 臭狐狸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倒是轻松了,留他自己在这想尽办法都不能把对方的影子从脑海里抹掉,真是岂有此理! 在榻上翻了个身,时晏的目光瞟到右手腕上的红绳时顿住了。 说什么想尽办法忘不了,其实归根结底也是他自己不想忘。 见识过那般天人之姿,到底也是没办法忘掉的。 见时晏不说话,乌云向来不怎么灵光的脑袋这次突然好使了一下,“你这次出来,该不会还想着要去寻千钧!?” 时晏下巴垫在两个手臂之间,在飞舟平稳而匀速的前进中开始昏昏欲睡,“我自然是要寻他的,我还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他呢。” 等时晏上下眼皮子开始打架时,他又梦呓似的念叨了一句,“我不但要寻他,我还要揍狐狸” 乌云搭在窝边的爪子前端,尖锐的指甲噌地一下全弹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 之前他也就是仗着千钧是时晏的妖仆,才敢受那一句大哥。 若千钧是只野妖,乌云是断断不敢惹对方不快的。 实力比不上说啥都白搭。 他承认时晏比当初那个奶娃时候的他厉害了许多,是个很厉害的御妖师了,但 在他看来,时晏不是千钧的对手。 万一到时候这一人一妖真打起来了,他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啊。 乌云急的甩尾巴,然而时晏已经开始睡他的回笼觉了。 啊!让妖头秃! 幽月城距离朗月乡算得上一个在九州东北,一个在九州西南。 不但不同属一个州,而且距离也是远的吓人。 若不是时晏有飞舟,他也许不会想着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时晏这一个回笼觉直接睡过了吃午食的点,睡到了半下午。 睡多之后人猛地醒来就会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感,时晏抬起手看看手背又看看手心,上面全是睡觉压出来的印子。 他睡姿不是很好,睡觉时老是喜欢抱点什么。 明明只是抱了几个月狐养成的习惯,愣是花了十年都没改过来。 窗外透进来的日光已经洒向了另一个角落,乌云正蜷着身子在窗台的窝里睡的香甜。 这也是个心大的主。 时晏睡他居然也睡,也不怕两个都睡了遇到点什么麻烦。 肚子适时地传来了咕噜噜的声音,时晏翻身坐起,站起身时感觉脚都睡得有些发软。 走向窗边,时晏毫不客气地把还在酣睡的乌云给摇醒。 “起来了,该吃晚饭了。” 乌云正做梦梦见吃锦娘做的烤全鸡呢,猛地醒过来,舌头还不忘舔舔嘴,“啊?吃鸡?我烤鸡呢” 时晏戳了戳乌云的肚皮,奶猫大小的乌云肚皮也是软软的,手感棒极了。 “吃什么烤鸡,外面没烤鸡。 要不你出去抓两只回来,我烤给你吃。” 让时晏没想到的是乌云醒神之后居然真的跳下飞舟去抓野鸡了,他只得把飞舟停在了原地等着乌云。 也幸好飞舟是在天上的,不然要是他们乘马车,这附近都没有合适停下来休息的地方。 半个时辰后,时晏望着眼前两只足足有他小腿那么高彩羽尖嘴的妖兽陷入了沉默。 “阿晏?这东西味道可好啦,烤出来可比烤鸡还要香! 这不是妖魔,人类也是能吃的,好像叫什么长尾彩雀。 之前听族里长辈们说过,人类里的王公贵族们还就专门请人捉这种妖兽来吃呢。” 乌云献宝一样,见时晏不动,还主动担任其给妖兽拔毛的工作,带着两只妖兽重新跳下了飞舟,往附近的河边跑去了。 时晏闭了闭眼。 既然能拔了毛带回来为什么要先抓回来?说不定拔了毛看上去和野生大公鸡更像一点,他也许吃的时候心理负担反而还小点。 在家时晏很少下厨,只有偶尔进山里耽搁一日或者大半日时会自己对付一顿,多半也就是捉点小动物来烤烤。 但厨艺这种东西有的时候还是比较依赖天赋的。 哪怕不怎么下厨,时晏烤出来的妖兽也滋滋冒油香气四溢。 他怕不小心把飞舟给点了,因此烤肉时是下来在路边一处石头堆边生的火。 原本没打算吃,但在乌云吃的满嘴流油以及香味不断飘散过来的双重刺激下,时晏还是张口尝了这辈子第一口妖兽肉。 反正反正萝卜还是妖魔呢,它的须须炖汤四舍五入和吃妖兽肉也没区别了。 时晏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结果有一口就有第二三四五六七八口。 两只妖兽大半进了乌云肚子里,时晏吃到撑也没乌云那么大的胃口。 吃完妖兽剩的零碎骨头,时晏就收到一起丢到了路边的林子中。 一人一妖瘫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吃太撑这会根本动都不想动,索性就在树荫下等着太阳下山。 不得不说,乌云还真是抓着好吃的了,这次要夸夸他。 吃饱喝足脑子就转得慢,时晏还没想好要怎么夸乌云,旁边树林里就传来了沙沙的响动声。 乌云变回了奶猫的样子趴在时晏手边,听见响动睁开了一只眼,没过一会又阖上了。 “怎么回事,我好像听见点动静?” 因为没感受到妖魔的气息,所以时晏也没动弹,只是轻声问了乌云一句。 “偷食的幼兽,放心,只是普通的小兽,没什么威胁。 那边只有骨头,它应该偷不到什么。 我在这它不敢来攻击的,阿晏只管继续休息就好。” 那边沙沙的响动持续了一小会,突然没了动静。 时晏正听得聚精会神,猛地没了响动,他忍不住扭头朝方才丢骨头的地方看了过去。 三秒后,时晏直接从大石头上蹦了起来。 “卧槽!幼兽!?” 第116章 无日之城 时晏蹦起来的动作实在幅度有些大,对面原本试探着想要接近的超级大猫被吓得缩了缩脑袋,摆出一副要攻击的架势,就连叼在嘴里的骨头也散落到了地上。 时晏也被吓了一跳,手下意识就朝着腰间的骨头剑摸了过去。 乌云动也未动,只是喉咙里发出了威胁的低吼。 那种声音怎么听也不像是小奶猫能发出来的,时晏余光瞥了眼乌云,发现他是真的懒得动。 所以眼前这只跟老虎差不多大的带毛野兽真的没威胁吗? 时晏不信,信不了一点! 听见乌云的威胁声后,对面的大猫居然真的耳朵朝后撇了撇,原地趴了下来。 就是,这玩意儿趴下感觉也挺凶残的。 乌云见时晏是真不敢再坐下休息,只能叹口气起身化为了人形。 时晏刚想问他干嘛,就见乌云直接朝着凶巴巴的大猫走了过去。 那大猫趴在地上,耳朵撇成了飞机耳,虽然还不停呲牙哈气,但对于乌云的靠近它似乎躲都不敢躲一下。 乌云伸手时,大猫还呜呜呜的低声叫唤,过了不过片刻,就在乌云手下真的软成了一只呼噜呼噜的大猫,差点就要翻肚皮给乌云摸了。 “”这是什么超大猫撸大猫的画面,别说,还有点和谐。 乌云冲时晏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时晏盯着那大猫看了几眼,有点心痒,想撸。 本着只要撸的够快大猫就抓不到他的想法,时晏走了过去。 大猫似乎还没缓过刚刚被时晏突然跳起吓到的劲儿,感受到时晏的靠近,又有点要呲牙的感觉。 乌云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了大猫的嘴筒子。 那姿势 怎么看怎么跟当初时晏捏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上行下效,不错不错。 时晏小心靠近,慢慢在大猫身边蹲下,给了它一点适应的时间。 发现时晏并不是想要攻击自己后,大猫慢慢安静下来,就是一双眼睛一个劲瞅他。 时晏试探地伸手,见大猫没有抗拒的反应,这才把掌心缓缓贴上大猫的脊背顺了两下。 嗯手感有点子粗糙,不如乌云奶猫的样子好撸,但也算不错了。 毕竟真论好撸,肯定是没什么能比大狐狸的毛还要好撸的。 大猫安静了一会就重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时晏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开始跟乌云闲聊,“这是什么妖兽,我都没见过。” “这是祝巫,往前几百年这家伙可是神兽,人类的祭祀豢养它们,因为这些家伙可以聚好运,让田地肥沃。” 时晏低头看着已经有点开始享受的大猫,心中倍感惊奇。 一只妖兽能让田地肥沃?这到底是什么逆天的设定。 “既然它这么厉害,怎么现在没人养了?” 乌云嗤笑一声,脸上的表情冷了点,“因为大多数人类无耻又自私,既想得到祝巫带来的好处,又畏惧它是妖兽,但凡出现一点不好的事情,就会联系到它身上。 说起来,祝巫这名字都还是人类给这种妖兽起的。 它们吃了人类多少亏,现在还不是像个傻子一样往人身边贴。” 时晏看着没多一会儿就彻底放下防备开始眼皮子打架的大猫,觉得乌云说的话好像也挺形象的,是个傻猫。 乖乖被撸了一阵后,祝巫重新站了起来,回头去捡地上那几根散落的骨头。 那上面的肉都被啃的很干净了,但它还是像宝贝一样叼在嘴里,看的时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乾坤袋里装着阿娘给做的牛肉干,时晏翻出来抽了几根递过去。 祝巫动了动鼻子,低头把骨头放下,凑过来吃时晏手里捏着的牛肉干。 明明看起来是个凶巴巴的大猫,但咬牛肉干的时候却小心翼翼的,生怕咬到时晏的手指。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乌云在旁边,怕真把时晏给咬了会挨一顿胖揍。 喂着喂着一半的牛肉干就都进了祝巫的嘴里,乌云几次想打断又不好意思,等时晏发现他在那抓耳挠腮的时候才猛地反应过来。 阿娘给他这个牛肉干的时候好像说过,是乌云特别爱吃,所以给多带了些。 糟糕,他把乌云的口粮喂给别的大猫了,这家伙别回头跟他闹情绪。 祝巫吃多了牛肉干,巴巴转圈想要找点水喝,又舍不得离开时晏,还想吃剩下的牛肉干,一时不知是走是留。 乌云啧了一声,翻身跳上空中的飞舟,取了碗水下来。 祝巫乐颠颠地凑过来唧唧把水舔干净了,也不急着走,就乖乖趴那,两个爪爪还搂着那几根骨头,简直没眼看。 乌云走过去把骨头都给收走,祝巫看起来不太乐意,但也没有呲牙,只是喉咙里发出了委屈的呜呜声。 “要不我们带着它?” 开口留下祝巫的居然是乌云,这是时晏万万没有想到的。 “唔先把你想留下它的理由说给我听听。” 这毕竟是一只妖兽而不是妖魔,也不能契为妖仆,总体算得上是个不可控风险。 “它会给人带来好运,养在你那方寸盒中,里面的土地也会变得更加肥沃。 主要这家伙要是自己在野外这么晃荡,早晚被人类当成怪物杀掉。” 祝巫如今多半都藏在深山里,这一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跑到人类活动的地盘。 如今那些术士和御妖师都挺厉害,弄不好就会把祝巫直接宰了。 就算有识货的把它带回去,估计也是锁在笼子里。 “阿晏若是不想养,我们就带他一段,找个深山把它丢进去。” 祝巫是少有的不太能听懂人类语言的妖兽,但方才它还在盯着被乌云收走的几根骨头,这会却突然眼巴巴地盯着时晏看。 凶萌凶萌的。 时晏考虑片刻,点头同意了,“带着它也行,不过它若是不听话,你得负责教导。” 就让乌云也感受感受养猫人的艰辛。 乌云蹲下身捧着祝巫的头念念叨叨了一阵,也不知道祝巫听没听懂,总之时晏拍拍手准备回飞舟上时,祝巫也从土地上站起来准备跟着一起了。 时晏沉默着盯着祝巫看了一会,反手一个涤尘符丢过去。 祝巫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时晏是想揍它,没想到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身上的毛毛都变干净了。 祝巫只是不懂人类的语言,并不是真的傻。 它知道是时晏刚刚甩过来的那张奇怪的东西让它变干净了,于是凑过来用大脑袋用力蹭了蹭时晏,差点把他给蹭倒。 上了飞舟,祝巫好奇地到处闻闻嗅嗅,然后就开始真的像个猫一样这蹭一下那蹭一下。 “它不会是在圈地盘呢” 乌云一愣,“阿晏怎么知道的?” 时晏沉默地看着乌云,用眼神谴责他。 乌云回忆了一下,也跟着沉默了。 好像大概可能也许他之前在家的时候就这么干来着。 “咳,你让它蹭,都蹭一遍就好了”乌云越说声音越低,仿佛想起了今天早晨他刚上飞舟的时候也兴冲冲地来回蹭了一遍。 幽月城距离朗月乡是真的远,远到哪怕乘着飞舟,时晏都花了足足半个月才抵达幽月城。 越靠近幽月城,白昼就变得越短,抵达幽月城时,一天中十二个时辰已经都是一片漆黑了。 祝巫没来过这种地方,显得有些焦躁,就连乌云也化成人形绷着脸不怎么笑了。 不过时晏觉得就算这里有太阳,乌云恐怕也笑不出来。 幽月城可是御妖师的大本营,金家的本家就在幽月城。 这里几乎可以说是抓一把人就能挑出来几个御妖师,别管厉不厉害,至少是御妖师。 大抵不会有妖魔喜欢幽月城的,至少心里不会有。 飞舟行至城门口附近时,时晏下去把飞舟收了起来,祝巫被他收入了四方盒,时晏还特意让乌云进去嘱咐了一下祝巫,别一不小心把萝卜给吞了。 幽月城的城门附近倒是很亮,城门顶上挂了一轮弯月,应该是某种带着灵气的宝石。 御妖师大本营果然是很富有啊,这种宝石要是在通天楼恐怕得拍出天价,现在居然就敢挂在城墙上,是真不怕被人撬走啊。 入城还是很轻松的,守城的人甚至都没查问身份,直接就放了他和乌云入城。 一进入城门,最显眼的莫过于十丈开外那个镶嵌了一堆发光萤石的布告牌,牌子建在稍高些的地方,四周围着许多人。 时晏一眼看过去,就发现人群中还混杂着好几只化了人形的妖。 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耳朵上的铃铛,时晏有那么一丝丝心虚。 不过就算有妖魔嗅出了他这具血肉之躯的不同,也不会直接来下手的。 这地方藏龙卧虎,拿他当点心,谁知道会不会有旁的妖守在后面等着它吃完好吃它呢。 况且他后心处的那个印记这几年越发鲜亮了,按游影的话说,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想死太快的妖魔,是不会主动来动他的。 话虽如此,时晏还是不太想往人妖混杂的堆堆里钻,他拽拽乌云,“乌云你去看看布告牌上写了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围在那。” 乌云哦了一声就往那边走,都快走到边上了,又扭头回来了。 “阿晏我不认识你们人类写的字哇。” “”很好,给妖魔提升文化修养这件事是该要提上日程了,至少不能当个睁眼瞎。 时晏没办法,只能拽着乌云一起去布告牌那边。 这种时候视力好真的太重要了,至少不用死命往人堆里面挤。 在萤石光芒的照射下,时晏大概看明白了布告牌上的内容。 十日后幽月城正南面的围场里将会有一场“妖斗会”,参加的妖魔都是各个御妖师的妖魔,最终赢了的人,将会赢得本次妖斗会的彩头——琉璃心石。 时晏戳了戳身边的一个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这位大哥,这布告牌上写的‘琉璃心石’是什么宝贝啊?” 时晏戳的是个年轻公子,看起来不太像个御妖师。 幽月城里也不全是御妖师,普通人还是要占大多数的。 不过这里的普通人也不算完全普通,至少他们对妖魔和与妖魔有关的事都习以为常且见怪不怪了。 “琉璃心石都不知道?你是外地来的。” 对方话语里的优越感让时晏笑容顿了一下,但他还是耐心询问,“是啊,才来,还望大哥能给小弟解惑一二。” “这琉璃心石可是我们幽月城城主的私藏宝贝,可不是谁想见都能见的嘞。 我当初费了老大的劲儿才远远看到了一眼,啧啧,那可真是” 这位还没炫耀完,旁边一个与他相识的人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也就忽悠忽悠外来人,还什么你费劲看到,明明是那次城主拿着琉璃心石展览了一遍,你小子走了狗屎运正好在万花楼的顶层,这才瞧见了。 哎哎,小兄弟,你别听他瞎扯,没一句是真的。 我来告诉你,这琉璃心石啊,相传是妖后心脏所化的宝石。” “妖后?” 对方点头,“万妖之后,虽然没人见过,但大家都这么传。 不过好端端的心脏怎么会变成宝石就没人知道了。 毕竟传闻中这万妖之后可是个凡人,凡人的心脏哪里会变成宝石呢?” 凡人 时晏依稀记得,十年前在通天楼参加的那场拍卖会。 当时有一件东西,好像是说万妖之后的筋骨制成,那东西明显是妖的筋骨才能制成,怎么到这妖后就成了人类? 看来不论是哪里的传闻水分都很大,不尽可信。 “那敢问这位大哥,妖斗会具体是什么个说法?” “妖斗会啊 只有御妖师能去报名,然后让自己的妖仆参加。 其实就是打架,类似斗鸡,只不过打架的变成了妖魔而已。 普通人还是不要好奇去看了,免得打上头了伤及无辜,前几年好像就出过这么一次事? 当时还死了不少人呢” 第117章 这扣子它有自己的想法 “唉,妖嘛,到底非我族类,斗起来没个轻重。 就算是有御妖师控制着,上头了弄死个把人也算是正常。 小兄弟你若是单纯好奇,还是别去看了的好。 不小心丢了小命,不值当” 对方在说这些话时,显然没能意识到周围人群中就有不少妖,虽然他声音不算大,但以妖的感知力 怕是全都听见了。 不过既然这城中有如此多的御妖师,这些妖应当也不会轻易弄出人命来。 时晏能怎么办呢,他只能祝这位大哥好运。 妖斗会 听着怎么跟个角斗场似的。 时晏带着乌云离开了布告牌,准备在这城中先寻个住处。 “阿晏想让我去参加么?我可以去的。” 走在路上,乌云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时晏忍不住扭头看他。 天黑的缘故,街边都亮着灯,灯光掩映下,他有些看不清乌云的神情。 既然看不清 时晏停下脚步一巴掌扇在了乌云的脑后勺上,“你是红烧肉吃多了糊脑子了吗? 那种地方你也想去?那是好人家的妖该去的地方吗?” 乌云人形还是要比如今的时晏高上一些,他捂着后脑勺站在那,这次时晏将他脸上的怔愣看了个一清二楚。 其实早在方才时晏喊他去看布告牌上的东西时,乌云虽不识字,但能听到那边的人都在讨论什么,拼拼凑凑也能拼出个大概。 所以他才扭头回去跟时晏说自己不识字,看不懂。 想着若是时晏不执着于去人堆里,就看不见那块布告牌,也不会让他去妖斗会了。 御妖师让妖魔去为自己卖命,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虽然乌云知道时晏一直以来都对自己挺好,但若是有朝一日时晏让他去做一些危险的事,乌云也不会感觉意外。 可时晏说出方才那些话,倒是让乌云有些看不懂了。 时晏不懂乌云为什么会这么想自己,难道这么多年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会让妖仆去玩命的坏主人么? 越想越气,越想拳头越硬。 时晏不亏着自己,于是抬手又给了乌云一下,“再像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就自己玩去,我不带你了。” 不带乌云自然不是要给他解契,而是把他打包丢出城让他自己用腿走回家! 乌云理亏,撇撇嘴不吭声,蔫了唧地跟在时晏身后。 在租院子和住客栈之间,时晏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住客栈了。 贵点就贵点,也不知道要在这幽月城待多久,短租不一定能租到合适的院子。 这地方常年见不到日光,待的久了他还怕自己抑郁呢。 幽月城的客栈同其他城镇的倒是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这里灯火一般是十二个时辰都燃着的,该到要休息的时辰灯火就暗一些,人潮喧闹的时辰灯火就亮堂一些。 时晏入城时还早,这会街上正热闹着。 少年身上带着一股子惹人侧目的英气,偏生又在右耳处坠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银铃。 银铃下的流苏随着步子一荡一荡,足够叫好几个迎面走过来的姑娘看花眼了。 不过时晏本人自己是没什么感觉的,毕竟好看的见得太多了,审美疲劳也是有的。 乌云跟在时晏身侧,面上没什么表情,整个妖显得多了两分凶悍,眉目如刀削斧凿,深刻又叫人过目不忘。 这么一对组合走在路上,是叫人又想上前来搭讪,又怕来搭讪会被训斥一顿。 路上行了半个月,中途为了方便都没有进入大城镇。 从家带出来的食材早就吃了个一干二净,就连锦娘给准备的小零嘴也被两人吃了个精光。 再加上还有个祝巫,一人一妖一兽这一路上吃得最多的便是烤肉野果了。 时晏如今见着街边的烧饼都忍不住咽口水,忙拽着乌云去摊子上买。 “老板,来三五个烧饼。” “好嘞,小公子稍等。” 等着热腾腾的烧饼出炉的空档,时晏环顾四周,远远瞧见隔壁有条街比这边亮堂许多,便指着那个方向问老板,“老板,请问那边那条街是做什么的,看起来好生热闹。” 老板手中拿着个特制的短钩,轻轻一钩就能将炉内的烧饼取出。 将五个烧饼包好递过去,“小公子您拿好,一共是十五文钱。 您问澈水街啊?那可是我们幽月城最热闹的街市了。 一整条街都是城主大人的,里面都是这幽月城不不不,都是这九州最有名气的美人儿。 不过小公子年纪还小,去了也就是看看热闹。 您旁边这位,倒是可以去澈水街寻点乐子。” 时晏偷偷看了看乌云,寻思着自己也没比他矮多少啊,怎么就把自己当小孩儿呢 好,十四岁也确实不大就是了。 接了烧饼,时晏数了十五个铜钱递过去,对这幽月城的物价还算满意。 如此繁华的街道上,一个烧饼比他脸还大,五个才要十五文,很良心了。 时晏自然是吃不了五个的,他只想尝几口垫垫肚子,待会到了客栈他还要吃肉呢。 他如今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多吃点肉怎么能长高。 不说要高的像根棍,至少不能比乌云矮。 时晏分了一个烧饼给乌云,剩下的都塞进了乾坤袋中的方寸盒内。 他如今是方寸盒的主人,可随心操控盒内的山川河流甚至一草一木,让三个烧饼落在祝巫面前对他来讲不是什么难事。 但祝巫吃不吃烧饼就不好说了,之前见它不挑食来着,想来是吃的。 吃了烧饼,时晏又觉得口干,拉着乌云在路边小摊上喝了碗酒酿圆子,接着才满足地指了指澈水街,“走走,我们去那边瞧瞧。 来都来了,看看美人也是好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吗,封禁妖魔这事反正也急不得,不是吗? 澈水街上所有的楼宇都窗户大开,窗框内挂着薄纱,有人站在窗后就显得影影绰绰,朦胧又诱人想要深入探查。 乌云只知道时晏这一趟是出来独自历练的,至于看美人这事算不算历练,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反正在绝大多数妖魔眼中,人类其实生的都差不多。 时晏边走边看,发现这条街上不论男女都很是开放。 穿的比较轻薄也就罢了,一个二个还都喜欢对着人笑。 时晏从走进这条街,一路上已经有三位姑娘两位公子冲着他笑过了,其中两个还要给他递花,只不过都被他给拒绝了。 最后一位递花的姑娘见时晏有些不自在,掩着唇笑了起来。 “小公子不必这般拘谨,这花原也是要赠给有缘人的,你只当是路边捡了朵花儿,看着乐一乐,闻闻香,不好吗?” 说罢对方就又要将花递过来。 一般人若是听见这么说,恐怕也就接下了,左右不过是一朵花。 但时晏总是觉得平白收人一朵花有些不对劲,因此还是委婉地拒绝了对方的赠花。 那姑娘敛了笑意,眼中露出些许不甘,但最终也没强迫时晏收下这朵花。 等这姑娘离开后,时晏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正巧吃饱了也懒得多走,就带着乌云随便寻了家看着像是开门做生意的门头进去了。 一进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位穿着翠色衣衫、袖子长的几近拖地的男子前来招呼。 “二位公子瞧着面生,可是头一次来我们轻音阁?” 时晏直觉这家店可能不是他想的喝喝茶听听曲的那种,但人都已经迎到跟前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是头一次,只是路过觉得口渴,想进来饮杯茶。 此处可提供茶饮?” 翠衣男子抬手用袖子遮住嘴笑了几声,“小公子想喝那自然是有的。 不过我们不止有茶饮提供,还有其他好东西。 拂柳,来带二位公子去雅间,记得沏壶好茶送进去。” “是,管事。” 时晏被这一声娇娇柔柔的应是激的忍不住朝一旁看去,一位手持着琉璃彩灯的红衣男子正从右手边走过来,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等着带路。 这位衣裳的颜色着实艳丽了些,让时晏不自觉地就想起尘封在记忆深处的那位。 只不过也就衣服颜色像点罢了,那位妖王气场多足啊,光是站在那就让人腿软,而不是眼前这个,看着就觉得他比较软。 “二位公子请随我来。” 时晏忍住搓胳膊的冲动点点头,伸手拽了乌云的胳膊一下,示意他跟紧点。 这地方虽然看着不是那么正经,但只是喝喝茶应该问题也不大? 不过就进来这么一会,窗外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雨丝透过回廊的窗户飘进来,落在手上和脸上,软绵绵的毫无力道。 如今是夏末秋初,若是放在朗月乡那种地方,定然不会下这么缠绵的雨。 这点雨丝毫影响不了街上的热闹,只会给阑珊的灯火平添几分朦胧暧昧。 路过其中一个厢房,恰巧房门打开,一个衣领都快开到胸口的壮汉从屋内走出,怀里还搂着两个,左男右女,看起来好不快活。 时晏一整个大震惊。 他只来得及感受澈水街上男女开放的态度,没想到门头那么清雅的地方,内里居然是做这种生意的!? 拂柳已经停下脚步推开了前方一个房间的门,乖巧地站在门边等着时晏和乌云过去。 这种时候如果掉头就跑岂不是显得很没见过世面? 时晏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率先给自己打了打气,迈步走进去。 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来过这种“声\/色\/场\/所”,今天倒是叫他遇着了。 屋内果然如同时晏想的那般,除了一张正经的大圆桌和一些椅子,还有一张特别不正经的床。 床两侧垂着沙幔,在灯火的掩映下看不出原本的色彩。 屋内桌上燃着灯,想来是提前就备好的。 一侧束着一个立灯一样的支架,顶端嵌着一颗萤石,同时晏之前在布告牌周围看到的差不多,只是要更大更亮一点。 窗户开着,从这边正好能瞧见澈水街上的热闹景象。 许是因为落了雨,拂柳等两人都进来后,走过去将窗户关上了。 “二位公子对茶可有什么要求?” 时晏摇摇头,“随便上壶茶,我们就休息片刻解解乏。” “是,我这就去着人准备。” 说完这句拂柳就提着琉璃灯告退了,但走之前他特别不明显地看了乌云一眼,还特意从离乌云近些的方向退出了房间。 等拂柳离开,乌云这才黑着脸看时晏,“方才那人怎么瞪我一眼,我又没招惹他。” 时晏好一阵无语。 那是瞪人吗,那分明就是暗示意味极强的媚眼! 可惜了,媚眼抛给瞎子和傻子,注定是白抛。 时晏说是进来休息,可也只敢坐在桌边,旁边那张大床他是看都不看一眼。 谁知道都有什么人在这床榻上干了什么事儿,能不碰就不碰。 等待会喝完茶就付了银子快些离开这条街。 才这么想着,时晏正准备拿出方寸盒让乌云去看一眼祝巫有没有好好在里面待着,手还没碰到乾坤袋,后心突然传来了一股烧灼的痛。 “唔” “阿晏!?” 一人一妖离得这般近,时晏痛苦的情绪清晰地传递给了乌云。 其实也就疼了一瞬,但时晏眉心还是突突地跳了起来,“乌云你帮我看看我后背那个印记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要看印记自然是要脱掉上衣,时晏也没多想,只想快点让乌云看看。 这个定时炸弹已经这么多年都没发生过什么反应了,怎的今日突然来这么一下,怪吓人的。 乌云也没多想,还上手帮着时晏想要解衣服。 刚解了外衣准备脱里衣时,门被敲响了。 时晏手上的动作一顿,看了看他和乌云如今的姿势和位置。 糟糕,有点不太妙。 虽然这店里也没什么他认得的人,但人总归是要脸的。 “稍等。” 时晏应了一声,开始慌慌张张地穿衣服。 一着急,领口的盘扣就忘了系。 等送茶的拂柳进来,一眼就看见了时晏大开的领口。 第118章 味觉消失 拂柳端着茶盘,看了眼黑着脸来开门的乌云,又看了眼领口打开的时晏,脸上露出悟了的神色。 难怪之前他给这位公子递暗示对方没反应呢,原来人家两位是正经的一对儿啊。 拂柳将茶盘放在桌上,冲着时晏行了一礼,“公子勿怪,先前拂柳并未看出二位公子乃两情相悦,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公子原谅。” 时晏注意力还在后背上呢,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拂柳说完就告退了。 等人彻底出去关上房门,时晏才反应过来,“不是,你怎么都不跟他解释的!?” 乌云一脸无辜,“解释什么?” “我何时与你两情相悦!?”乱点鸳鸯谱也不是这么个点法啊。 “两情相悦是什么意思?” 时晏喉头一哽。 好好好,都是吃了没文化的硬亏,明日开始他就要教乌云识文断字! 只是现下他也不可能追出去跟拂柳解释他和乌云不是那种关系,跟一个店员追着解释算怎么个事儿啊?搞不好对方还会误会自己对对方有意思呢。 时晏抓了抓头发,重新开始解衣裳,“你快帮我看看,现在没刚才那么疼了,但感觉烧得慌。 对了,你别直接碰啊,小心给你烫秃噜皮儿。” 乌云是见识过时晏背上那印记的威力的,对烫掉毛这事也没什么兴趣,他拽下时晏后背的衣裳,发现那红色的火焰印记正在一下一下的发光。 光芒不算很亮,但这异状却叫人难以忽视。 “阿晏,它在发光。” “什么叫在发光说清楚点。” “就是一闪一闪的,跟个灯笼似的。” 时晏记得他后背那印记是红色的,一闪一闪好家伙,他这后背是在亮警报啊。 胡乱把衣裳拢回身上,时晏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要怎么办。 不只是他,就连师父和游影这些年也没找到移除这印记的法子。 这东西就是个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会炸。 现在他就跟身上绑了炸弹还被告知引线已点燃却找不到点燃的引线在何方一样难受。 可惜时晏天生就不是个能长久消沉的人,这么干坐了一阵后,他骂骂咧咧地跳起来开始整理衣裳。 “不管了,左右我也弄不掉这印子。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大不了就让他来,我就是拼着这一身骨头碎成渣渣,也得薅掉那妖王一条尾巴!” 乌云下意识想夹尾巴,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现在是人形,没有尾巴。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整理好衣裳,时晏重新坐下,伸手捞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和乌云都倒了一杯,“不怎么办,喝茶!” 都是要付银子的,而且这种地方茶水钱肯定更贵,绝对一滴茶都不能剩。 “喝!”时晏把茶杯塞进乌云手中,自己特别霸气地干了一杯。 嗯没尝出什么味儿来,这茶怎么淡了唧的。 乌云喝了一口,吐吐舌头,“人类为什么喜欢喝这么苦的东西啊?” 时晏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你再说一遍。” 乌云啊了一声,晃晃茶杯,“这么苦的东西,我说错什么了吗?” 时晏不信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口小口品。 喝不出味儿来,感觉比刚刚还淡了。 “你的喝完没,给我尝尝。” 乌云眼睛都瞪大了,极其不理解的把手中的杯子递过去。 怎么这么苦的东西还要抢着喝呢? 时晏喝了口乌云杯子里的茶,还是没味道。 乌云又不是那种娇的一点苦味都受不住的家伙,他说很苦那确实就是苦了。 再说这种地方送茶水就算送不了特别好的,至少不能送和白开水一样的? 所以问题是出在他自己身上,而不是茶不对。 时晏翻出乾坤袋里刚刚吃剩的半个烧饼,撕了一块塞进嘴里。 咸香的烧饼此刻嚼起来只有一丁点味道,等同于无。 “乌云,我的味觉在失灵。” 乌云第一反应是茶不对,“这茶里有毒!?” 时晏摇摇头,“和茶应当没关系。” 就算是茶里有毒,第一口至少应当是苦的。 “走,不喝茶了,我们去寻个医馆瞧瞧。” 时晏带着乌云走出房间,走廊上的淡香让乌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时晏没多在意,只是想尽快去看看他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结茶钱的时候那翠衣男子脸上的神情还十分微妙,看了乌云好几眼。 明明方才拂柳来报说两人都已经按捺不住了,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 乌云还不知道自己风评被害,他只是皱着眉一路跟在时晏身后。 于是翠衣男子将乌云这副神情品成了欲求不满。 啧啧啧,就是不知是他不行,还是这样貌极好的小公子不太行。 翠衣男子吃瓜吃的很是快乐。 因着身体的奇怪变化,时晏甚至都没心思心疼昂贵的茶钱。 出了门第一步就是离开澈水街,外面还下着小雨,乌云替时晏撑起伞,一步不错地跟在他身边。 伞是方才的翠衣男子赠予他们的,但店家定是没有吃亏的,那茶钱都不知道赚了多少把伞回去。 一路问人一路找,没多会时晏就寻到一家看起来还算大的医馆。 一进去,他就感觉坐在那柜台后面的家伙是个妖。 他是不是进错地方了? 柜台后的妖魔抬起头懒散地看了他们一眼,“给哪个看?” 时晏一愣,哪个? “是给你看还是给你旁边的妖看?” 啊这医馆原来这么兼容吗? “我,麻烦给我看看。” 那妖点头,“行,那就是给人看,等着,我去唤大夫。” 时晏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种怎么说呢,这种人与妖都能给看的医馆,就很新奇。 过了一阵,堂后走出来一个蓄着长白胡须的老者。 等对方走近后,时晏发现他好像也没那么老,但那胡须却都白了,也不知是为何。 老者带着时晏往里走了走,坐在一张小桌边。 旁边有药童把要用的脉枕摆在了桌上。 时晏自觉地把手搭上去,心里还在继续新奇。 这十年他都没生过病,而五岁以前他生病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加上有师父和游影在,连阿爹阿娘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需要专门去劳动郎中。 正儿八经这么面对面看病,还真是头一次。 大夫给他把过脉,让时晏又是伸舌头又是扒他眼皮子的,看的乌云都想动手阻止了。 总算是这小桌边光是颜色发白的萤石灯就亮了许多盏,否则就幽月城这么个地方,望闻问切的望首先就会变艰难。 大夫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眉毛也越拧越紧。 “这位小公子,你这身体瞧不出有任何问题,但脉象却很是奇怪。 你可有哪里十分不舒服?” 时晏摇摇头,“我只是今日突然尝不出味道了,您可能瞧出我得了什么病?” 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怪哉怪哉,老夫行医数十载,还从未见过如此诡谲的脉象。 你这脉搏时快时慢,时而如刚出生的婴孩,时而又如耄耋老者。 按说你当胸闷气短,甚至行路都十分艰难,本不该如此好端端坐于我眼前。 至于你说的尝不出味道,或许与其有关,又或许无关。” 时晏有点想打人。 什么时快时慢,不就是心律不齐么。 他刚刚才被把他当储备粮的妖魔烙印给刺激了,心律不齐不是很正常? 大夫又问了一堆有的没的,总结下来就是。 时晏不对劲,但他看不出是哪不对。 “” 找了个挺大的医馆来着,怎么感觉遇到了庸医呢。 好在这大夫说既然没瞧出是什么毛病,那便不收他们诊费了。 时晏也不好赖在这非要大夫说出个所以然,就在他要离开医馆时,方才懒洋洋坐在柜台后的那个妖魔突然开口。 “你身上有很恐怖的东西。” 时晏愣了一下,回头看他,“可否请可否请您细说一下?” 其实对方看起来挺年轻的,但妖魔不能靠面相来断年龄,时晏斟酌了一下还是用了敬语。 那妖魔突然噗嗤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 “你是御妖师? 如此年轻的御妖师,相当了得。 我能感受到的也不多,你身上有让我很畏惧的东西,但我能察觉到那并非是你的,而是旁的什么留在你身上的。 你身边这家伙跟着你,难道从来没说过么?” 乌云听不得旁的妖说他不行,当即就要亮爪子,结果被时晏一把按下。 “这东西可有法子解?” 对方摇摇头,并没有把乌云要炸毛的样子放在眼里,“不好说。 若是妖做的手脚,只需要宰了那妖即可,可若是你的同类动的手脚 就算是宰了动手脚的家伙,也不一定管用。 旁的不用问了,我看不出什么细的。” 这妖也并未撒谎,他确实看不出什么。 他只是在时晏进门的那一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强烈而凶悍的排斥力。 那力量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妖魔都是骄傲的,哪怕实际上真的希望时晏早些离开此处,面上也要装出没有受影响的样子。 时晏不再多问,道了谢就离开了。 乌云跟在他后面,临出去前还扭头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那一眼明明白白在说:算你小子走运,不然今天非挖了你的妖丹不可。 实际上时晏还真不会让乌云随便在此处动手。 这医馆内藏着不少妖呢,他虽然不能精准感受到都在哪里,但他能感受到不少妖魔的气息。 虽然真动起手来不一定谁吃亏,但为了一两句话,没什么必要。 离开医馆一段距离后,乌云气哼哼地开口了,“明明就是他们无用,看不好就算了,还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时晏做了个停的手势,“不是让人听不懂,我能听懂,只有你听不懂而已。” 乌云气结,又不能凶时晏,气的腮帮子都快鼓起来了。 只是这气生了还不到一刻钟,就已经被乌云给扔到脑后勺去了。 “阿晏,不若我们现在就乘飞舟回去? 这里的人看不好,回去找你师父和游影,定然是能知道缘由的。” 说实话时晏不想。 他可是乘飞舟整整半个月才来的幽月城,闹事儿的妖魔没赶上一个呢,就这么直接打道回府? 那他是出来干嘛的,自费旅游? 况且十日后就是妖斗会,他还想去见识见识呢。 “暂时不回,先看看。 兴许我这味觉失灵只是最近没休息好上火了,养养就好。 若是过两日严重了,再说回去的话也不迟。” 大夫看不出来的毛病,那就不是什么表面又浅显的毛病了,多半还是跟他后背那个印记有关。 只是印记都十年没反应了,为何在幽月城突然来了反应。 按一般的狗血剧情来说,这种印记不都得靠近印记主人时才会发生反应么? 难不成那妖王就在幽月城? 时晏摇摇头,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叉掉。 妖王再牛也不至于待在这个御妖师大本营一样的幽月城?在这里的妖魔恐怕十个有九个半都是妖仆,否则哪个野生妖魔能成天在御妖师的眼皮子底下晃荡,活得不耐烦了。 可若不是妖王,这印记又为什么突然朝他发难? 总不会是妖王不太行了,有什么比妖王还厉害的存在出现了 幸运的是,往后的几日,时晏都没在感受到那个印记灼痛了。 就仿佛那次疼痛只是在提醒他身体上还有这么个没解决的麻烦一样。 印记没反应,时晏就能假装它不存在。 比起印记抽风更让时晏糟心一件事是他被黄牛给宰了。 去那劳什子的妖斗会居然需要入场凭证,而那一个凭证在黄牛手里足足卖了五十两。 买之前时晏自然是打听过正经售卖入场凭证的地方,得到的消息是这次妖斗会的入场凭证已售完,若还想参加,就只能走另一条路子——让自己的妖仆去参加妖斗会。 时晏是不会让乌云涉险的,所以他走了个花路,选择找、黄、牛! 第119章 人类什么玩意儿? 一百两花的干干脆脆,干脆的时晏感觉心都漏了个窟窿。 入场的妖魔也需要凭证,除非是参加妖斗会的妖魔,可以免凭证入场。 入场那日人山人海妖魔成群,时晏一整个大紧绷,每隔一会就要检查一下铃铛还在不在耳朵上。 花一百两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这不是时晏的作风。 但他这几日打听到了一件事。 琉璃心石能解世间一切诅咒。 他这后背上的印记,本质上也是咒印的一种。 若是能得能把那琉璃心石偷来,说不定就能解了。 就算得不到琉璃心石,去了解一下也有必要。 若是那玄乎的石头能把这印记解了,这世间就定然还有其他办法能解开他的印记。 时晏手中捏着两枚玉简,递给入口处负责查验玉简的妖魔。 不愧是妖斗会,就连守卫都是妖魔。 乌云虽是比时晏多活了许多年,但也没经历过这种大场面。 玉简的质量很是一般,但那其中的咒印是妖斗会专门寻人烙下的,所以能作假的概率极低。 查验通过,时晏和乌云被放入了内场。 穿过一段幽暗的走廊,眼前就是向上的台阶了。 往上是观众席,往右走还有一条走廊,走廊入口处有两个妖魔在把守,应该是妖魔备战区。 妖斗会具体斗什么项目没人知道,反正每届都不同。 只是同与不同,有件事是肯定会发生的——每届妖斗会都会死许多妖魔。 不过没什么人在乎,至少除了这些妖魔的主人之外,不会有什么人在乎。 对来围观的人来说,这就是一项能带来刺激的猎奇表演。 而对围观的御妖师来说,旁人的妖仆死了就死了,死的越多越好,这样自己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可对于死了妖仆的御妖师来说,那就是自己养的妖仆丢人了。 算来算去,竟是无一人会为这些赌上性命去斗争的妖魔们感到半分惋惜。 难怪师父早就说过,人类与妖魔之间永远不可能和解,经年累月的积怨早就浓化不开也没法化了。 御妖师不过是这怨恨浸满的池子中的几艘小舟,稍有不慎就会被淹没。 是以山樱不止一次嘱咐过时晏,可以信任自己的妖仆,因为他们没办法背叛自己,但最信任的永远只能是自己。 时晏晃晃脑袋,把莫名的情绪给甩掉,一步步走上台阶,登上观众席。 他今日只要盯着那琉璃心石落于谁之手就行。 “阿晏想要为什么不命我去争?妖仆不能拒绝主人的命令,这你不是早就知道么。” 时晏来的早,观众席还没坐满,他带着乌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说什么呢?为了争那么一个我都不知道有没有用处的石头把你给搭进去?吃家里多少排骨了,万一你折里面了,我不亏死? 而且我也不是很想要,万一这东西就是个噱头,忽悠人的呢。” “这位小友,话可不是像你说的这般。 这琉璃心石啊,可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宝贝。” 一个慢悠悠的声音自时晏斜后方传来,神色率先变化的就是身边的乌云。 这里妖魔太多了,他一直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注意着四周,就算是同时晏说话也在注意有没有不怀好意的妖魔想要接近。 但身后这个人是何时出现的,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时晏心中也是一惊,但他比乌云要能控制表面情绪多了,“先生此言差矣。 许那石头对旁人为倾世宝物,可于我而言,不过就是颗石头罢了。” 时晏瞒着乌云一件事。 这些时日虽说他并未再出现味觉丧失的状况,但有一日早晨他醒来后,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起初他还当是幽月城本身无日,外面若是熄了灯,可不就伸手不见五指了么。 但施了个光明咒后眼前还是一片漆黑,时晏就知道是自己不对劲了。 所幸双目失明的情况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之后多多少少又在身体别的地方出现了一些小状况。 他的五感在逐渐失衡。 身体在告诉他,要么尽快寻到解除这个印记的方法,要么就去寻妖王。 他来这打探琉璃心石的原因之一就是那天在城门附近的布告栏那,有人告诉他这琉璃心石是妖后的心脏所化。 不管是不是真的,且先当真。 “小友年纪轻轻,心态倒是十分平和,不错不错。 御妖一派有你这种传人,也算是幸事。” 时晏没再理会他,也不好奇对方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是个御妖师。 方才自己与乌云的对话他应当是听到了不少,猜都能猜到。 只是时晏不说话,身后的人却有些耐不住。 他站起身挪了个位置,挪到了时晏身后往右手的一个地方,“小友,这妖斗会离开始还有段时辰,不若我们闲聊一二。” 左右也有些无聊,时晏便扭过头看向对方,“先生想聊点什么?” “琉璃心石相传为妖后心脏所化,我们便来聊聊这万妖之王。 小友对这妖王可有了解?” 身为御妖师,时晏要是说自己一点也没听过关于妖王的事情,未免显得太假。 但他也摸不准这人是什么身份,又是为什么要在这种情况下提起妖王。 “万妖之王这些年鲜少于世间留下痕迹,我只知他是个九尾狐妖,其余便不知了。” 对方面上没有惊讶也没有失望,只是顺着时晏的话继续说,“狐妖其实是一种很难让修为更上一层楼的妖魔,妖魔不分性别,他们便幻化成美艳女子来诱惑人类的男子。 他们沉迷此道,甚至往往会忘记采补,只是单纯享乐。” 这人说的其实还挺委婉。 他不就是想说狐妖喜欢采阳补阴么,可男性狐妖采阳干什么,越补越阳? 而且时晏不觉得狐妖是种修为很难更上一层楼的妖魔。 难不成少数几个厉害的还都叫他给遇上了?这不科学。 “妖王定然不是这般,否则他如何能成为妖王?” 对方见时晏感兴趣,仿佛也来了兴致,“其实我更想与小友说一说的是妖后,这妖后确为一位人类男子。” “?” 人类什么玩意儿? 这话不论是放在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属于相当炸裂了。 “小友别不信啊。 我识得不少妖魔,都是他们同我说的。 那千百年前的事,我自是未亲眼所见,但与我相熟的这几位妖魔都是可信的。 妖魔是不屑于欺骗人类的,这点小友也该知道才是。” 时晏不置可否。 他知道大多数妖魔都要比人类坦率,但这也不能说明妖魔中就一定没有热爱吹牛皮的,万一是说出来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呢。 见过妖王妖后,那不就跟古代人见皇帝皇后一个样么。 “这位人类男子可是个传奇人物,相传妖王遇上他之前从不同妖讲道理,更不用说人了。 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御妖师曾试图挑战妖王,结果无一例外都被杀了。 当然,我不是说御妖师不好,小友莫要误会。” “先生言重了,只是闲聊,我不会往心里去。 妖王遇上那位人类男子后有什么故事,先生可知道?” “自是听过一二。 那人类男子将妖王管的服服帖帖,一人一妖就隐居在一处秘境内,不问世事了许多年。 可就算是人类修士,寿命也终将有尽时。 有人看的通透,可有妖偏偏不清醒。” “那妖王是对男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对方显然是想卖个关子,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时晏,停下了话头。 时晏最会治这种人了,他也冲对方笑笑,不吭声了。 乌云看看他又看看对方,实在不懂这二人为何突然都不说话。 “” 对方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时晏主动问,只得尴尬着主动又开了口,“妖王用自己的妖力淬炼了那男子的肉身。” 时晏指尖下意识蜷了蜷,面上却像是从未听过这种事情一般,“妖力还能淬炼人的肉身?” “人与妖毕竟不是同族,想要相守何其难。 可让人变成妖魔本就是逆天而行,便是妖王也是需要付出些代价的。” “听先生的意思,妖王成功了?” 对方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成了。 但因着妖王一意孤行,那男子气得够呛,离开了妖王。 妖王身边无人,那些自诩正义的人就蠢蠢欲动了。 他们集合起来围攻了妖王。” 时晏听得没有半点紧张感,毕竟他十年前还见过妖王,对方好得很。 “先生知道的着实不少,那后来呢?” “男子知道消息后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妖王被围攻,他在妖王同人杀得正欢时赶了回去,阻止了妖王原本命丧御妖师之手的命运。 但那一战,男子耗尽了全部精血,被妖力淬炼过的肉身承载不了无休止的灵力释放,崩坏了。” “崩坏?”时晏哑然,很难想象人的肉身崩坏会是什么模样。 “是啊,血肉全部飞溅出去,崩成了一具白骨。 余下的唯有一身筋骨和一颗心脏。 妖王当场就疯了,可来‘除魔卫道’的御妖师早就被男子给杀干净了。 搂着那具白骨和心脏跌跌撞撞地想要寻个发泄的地方,最终因妖力不支倒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醒来后,妖后的白骨和心脏都不见了。” 时晏越听越觉得这段像某个说书人瞎编的,“偷走一副骨架和一颗心脏能做什么?而且若有余力偷盗,为何不趁机会将虚弱的妖王直接除掉? 这不比等他缓过来后找御妖师寻仇要容易的多?” “是啊,为何呢。 这就是我也不知的事了。 总之,妖后那一身筋骨被拆的七零八落。 被妖王妖力蕴养过的筋骨,可是炼器的好材料。 今日妖斗会的彩头便是妖后心脏所化的琉璃心石,想来这场妖斗会要热闹起来了” 时晏扭头看回这斗兽场一般的妖斗场,发现场边的柱子已经开始挨个亮起,柱子顶端嵌着的都是碗口大的宝珠。 嗯真有钱啊。 等等! 热闹起来的意思是? 时晏猛地回头,方才还坐在自己右后方的人已经不见了。 “乌云他不见了。” 乌云跟着回头,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我并未发现” 方才这人突然出现后,乌云就已经开始警惕了,他时刻注意着对方的动静,却在攀谈中慢慢放松了警惕。 这一次他又没察觉对方是如何离开的。 不论对方是敌是友,至少不是个普通人。 而且专门出现在这里,同时晏说了这么一通话,怎么想怎么刻意。 时晏想了想,趁着观众席还没坐满,拽着乌云换了个位置。 后背的印记明明没有动静,但时晏却总觉得那日灼烫的感觉还残留在皮肤上。 这次这琉璃心石若是寻不到什么线索,那他就真得想办法寻到妖王了,至少要见一面,问问对方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养猪崽也没有一养养十年的? 他得问问妖王,在他后背留下这么个玩意儿到底是为了吃他还是别的。 若只是单纯的觊觎他的血肉,看能不能商量商量,放点血给他就算了。 可若是为了别的 身边陆续坐满了人和妖,场上突然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时晏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耳朵,茫然地看向周围。 他是穿回去进到了什么大型演唱会的现场吗? 待会不是要有妖血溅当场?为何这些人的呼声听起来如此兴奋。 妖斗场正中间的地面突然亮起,冲天的光柱朝天幕射去,与此同时,时晏感受到了浓郁而纯粹的灵力正在源源不断朝着场地中间的发光源输送过去。 也不知那是什么石头制成的地面,但这灵力消耗,没有几十个御妖师怕是不得行。 透亮的石头地面上,正正好好出现了十个人不,是十个化了人形的妖魔。 他们披着人类的外表,眼中闪动着的却是嗜血而狂躁的光芒。 怎么说呢多少有点像深夜舞台的表演男团了。 第120章 争斗 场上主持这次妖斗会的也是个强悍美艳的妖魔,因为是个新面孔,众人都在好奇,能拥有这种强大妖魔的御妖师究竟是何模样。 只不过御妖师是不会出现在场上的,在厉害的都不会。 谁也不能保证这些妖魔一定不会突然发疯把御妖师撕个稀烂。 人类就是这么奇怪,又想驾驭这种危险的生物,又怕一个不当心就遭到反噬。 一边唾骂,又一边渴望。 真矛盾啊 “欢迎诸位御妖师及其仆从愿意来参加此次妖斗会,这边是本次妖斗会的彩头——琉璃心石。 相信在场的诸位或多或少都曾听闻与琉璃心石有关的传闻,这” 场上的妖魔颇有主持天赋,说的头头是道。 只可惜时晏没听进去两句。 他在看到琉璃心石的一瞬,全部注意力都被那心脏形状的宝石给吸引住了。 没见到之前他还先入为主地以为是透明的宝石,没想到 赤色的心脏宝石被盛放在一个玉石托盘内,散发着蛊惑人心的光芒。 时晏望着那宝石,差点连呼吸的节奏都乱了。 这是为什么 “阿晏!?” 时晏被乌云用力晃了晃,终于回过神来,“我?我怎么了?” 乌云拧着眉毛,“你方才盯着那破石头,快哭出来了。” 哭? 时晏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似乎是有点湿意。 再转头看看周围,前后左右的不论是人还是妖魔,面上都是疯狂而痴迷的模样。 就很不对劲。 但再不对劲,时晏也没从旁的人脸上看见要哭的样子,怎么乌云说他方才是像要哭呢 时晏重新去看那琉璃心石,这一次虽然还是会被宝石本身的光芒和美丽所震撼,但不会在如之前那样整个人都陷入奇怪的情绪。 场上不论是围观还是将要参与妖斗会的妖都有些疯狂,一时间各种妖气席卷在一起,几乎要生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妖力旋涡。 时晏对妖力本就敏感,身体被妖力淬炼过后,对妖力的感知力愈发清晰,此刻就连瞳色都有些异化。 两个清心咒拍在身上,时晏定了定神,开始关注场下的情况。 展示过后琉璃心石就被封在了一个透明的罩子里,悬于妖斗场最上方,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妖魔们为它拼命。 负责介绍琉璃心石的妖魔在之后就突然消失在了场地中间,随着远处一口大钟被敲响,场上有妖魔动了。 一个身穿水红色外袍的长发妖魔在一条蝎尾朝自己甩过来的瞬间翻身化成了一只长尾的鸟妖,一翅膀就将蝎尾拍成了两段。 青紫色的血液从断掉的蝎尾处喷涌而出,激的其他妖魔都纷纷兴奋了起来。 时晏没见过这种妖魔,侧身小声询问乌云,“你知道那是什么妖么?长翅膀那个。” 乌云也就幼崽时期见过一次,不太确定,“应该是赤羽鸟妖,他那翅膀比铁铸的还要坚硬,羽毛比刀刃还锋利。 若是我对上,恐怕也要小心应对,不然会吃大亏。” 时晏盯着场上不断扇其他妖的那俩大翅膀,心里抖了抖。 好好的小鸟,做什么这么凶残。 断尾的蝎子精是一开始站在最边上那个穿黑衣裳的妖魔,虽然脸也是好看的,但整个妖都看起来有些阴郁。 只不过这会化为原型后又被斩断了尾巴,时晏就一点都没办法觉得对方好看了,甚至还有点瘆得慌。 果然妖魔也不是只看人形好看就能接受的,还是要原型好看才好。 时晏就是有点以貌取妖,这点他承认的很果断。 十个妖魔里会飞的就有两三个,这两三个仗着其他几个不会飞,一边偷袭一边让他们互殴。 等下面的或多或少都挂彩后,这三个才开始乘胜追击。 和时晏想象中妖魔之间的群殴不太一样,并没有类似于术法的东西,也没有很玄妙的攻击招式。 他们之间更像是在贴身肉搏,全凭着妖身本身的强悍去撕裂对方的躯体,斩断对方的四肢,捅穿对方的心脏 哪怕是妖魔,也不可能在被捅穿了心脏之后还活着。 妖魔不是只有失去妖丹这一个死法。 妖斗场上的防护结界不断被撞击着,不同颜色的鲜血糊在结界上,观众席上的情绪愈发高涨,有不少妖魔都是在受到了主人的严令禁止下才安分了点。 可乌云坐在时晏身边,除了随时警惕着可能得危险外,似乎并没有被这样的气氛和场上的混乱所影响到。 阴暗的角落里,一条细线一般的触手蛇一样在地上蜿蜒前行。 周围的人和妖魔都沉浸在狂热的气氛中,没人注意到这一截小触手隐于暗处想做什么。 原本时晏也该察觉不到的,但他对恶意实在敏感,那触手靠近到一定范围后,时晏就感觉有什么阴冷又潮湿的东西在暗处窥伺着自己。 小幅度四下张望后,时晏并没有看到有什么明显的东西在看他,只能伸手拽过乌云的手。 原本想在乌云掌心写字,可突然想起这是个文盲妖魔,只得改用传音。 “有东西来了,你注意点,冲我来的。” 乌云原本还看两眼场上的情况,闻言收回了全部注意力,恨不得自己脑后勺也长出几双眼睛来。 他必不可能让时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不然他自己都不能过去这个坎儿。 那触手在时晏张望时耐心地缩在角落,没有动弹分毫,争取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等时晏的目光重新回到斗兽场上后,这才开始缓缓移动。 它一点点一寸寸地靠近时晏,越近越能看出,它其实已经快要忍耐不住了。 时晏压抑着那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努力控制自己不要伸手去搓手臂,尽量装作没发现的样子。 终于,在那几乎透明的触手游移到时晏脚边时,被乌云毫不犹豫地抬脚踩住了。 时晏反应极快,想都没想就朝着乌云脚下踩着的东西上拍了个追踪符。 那触手也是很聪明,在被踩到的第一时间便想要断了这一截逃脱,且断了之后果断抛弃了乌云脚下那截。 若是这触手就此作罢,时晏恐怕还真的追踪不到它来自何方。 怪就怪在这东西也是真够贪的,非要想着临逃脱前从时晏身上剜下来点血肉。 断口处散发着腥气的触手朝着时晏的脚腕弹射而去,结果 发出了“梆”地一声空响,宛如一脑袋撞上了铁板。 实际情况其实和撞铁板也差不了多少了。 时晏也不可能真就一点防备措施都无的就进到这么个危险场地里面来,他来之前特意将从家带来的护腕绑在了脚腕上。 那护腕是他师父特制给他,用来锻炼体力的,用的是一种时晏没见过的金属,反正薄薄一片就挺沉的。 而且这东西上面还施加了增强硬度的术法,就是乌云的爪子也不能第一时间就把这东西给抓破。 虽说这玩意儿绑在脚腕上有点硌人还妨碍走路,但用处这不就来了么? 大概触手也没能想到,还有人进场的时候在脚上绑金属护腕的。 就特别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一下使了多大劲儿,就把触手撞的有多懵。 时晏觉着它应当是撞的挺疼的,毕竟他被撞的脚腕子隔着护腕都有些麻了。 触手没有一击得逞不说,还撞的晕头转向,逃跑时的动作,就显得有些生疏而僵硬。 时晏第二个追踪符很快就拍了上去,这符贴在触手上就融进了它的表皮,它就算想再断一截子也不知道该断到哪里才合适。 像这样的小冲突,在这妖斗场的观众席上时有发生。 当御妖师的,谁还没几个妖魔仇人呢。 场上控制场内妖魔的结界已然在重创之下出现了裂痕,偏偏这结界是无人去修补的,妖斗会在举办前就会说明这一点。 时晏是个外来的,自然没注意到当时布告栏上还有这么一条。 但就算知道,他这会也是不可能走的,尤其是在他看见了琉璃心石之后。 他总觉得那琉璃心石在呼唤他,虽然看场上其他人的表情,大概他们也都是这么觉得的。 可这愈发说明这琉璃心石不简单,万一这东西真的能引来妖王呢,哪怕不能去掉他背后的印记,是不是至少能见到妖王了。 不然时晏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寻他。 观众席上也不是所有人都被那琉璃心石所深深迷住,这里还有身为普通人的观众。 在最初的兴奋和狂热过后,看到血腥气愈发浓重的战斗和开始慢慢碎裂的结界,都纷纷想要逃离这里。 多数普通人都是城中的富贵子弟,大家只是想来找个刺激,可不想把命也给搭在这儿。 走的人多了起来,观众席就开始混乱起来。 混乱中消失个把人,想来也没人注意得到。 “阿晏,我们要不要提前走。” 时晏望着那悬于高空的琉璃心石,咬咬牙,“再等等。” 乌云倒是不怕这场面。 时晏说再等等,那便等等。 终于,场内只剩下两个妖魔,其中一个便是时晏最开始问过的赤羽鸟妖。 另外一个始终不曾显出过原形,即使如今连衣袍都被赤羽鸟妖削成了乞丐装,对方也固执地不肯化成原形。 嘈杂中有愤愤不平的叫嚷声传来,“靠,这妖魔怎么回事,是不是原形丑的不能看了才死活不肯变回原形打架? 老子可在他身上投所有家当,他要是输了,老子岂不是全赔了?到时候有你的好果子吃!” 时晏朝这声音望去,对方是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因为激动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目测不怎么高的样子。 他身旁缩着一个雀妖,是普通花雀的模样,大小差不多有乌云奶猫体型时的两倍大,在花雀中也算是大的了。 这雀妖委委屈屈地缩在座位的一角,要不是那男子坐的比时晏高些,他还不一定能看见那雀妖。 这种人居然也是个御妖师时晏莫名有些不爽。 想来这男子能如此坚定将所谓的全部家当都投给场上那未显出原型的妖魔,多半是因为这雀妖曾对他说过,赤羽鸟妖并不如何强。 时晏通过方才的观察,也看出了这赤羽鸟妖除了翅膀坚硬羽毛锋利外,在妖力上或许不是最出色的那个,但他绝对是最擅长利用自己优势的那个。 整场斗争他能避战就绝不跟其他妖发生正面冲突,基本都飞在最顶上。 要不是结界拦着,他说不定还能飞的更高。 等其他斗红了眼的妖魔都快消耗掉对方时,这赤羽鸟妖才会偷袭一下强势点的那方。 他将场上的争斗很好地控制在了一个平衡范围中,哪怕是此时对上了一个妖力比他强不少,打斗至今都还没化出原形的妖,赤羽鸟妖依旧警惕而稳重。 他不断用自己锋利的羽毛去找机会划伤地面上的妖魔,对方躲闪的速度很快,但十次里哪怕只有一次划伤了对方,对赤羽鸟妖来说都是值得的。 时晏有点意外,鸟类的妖魔都是这般奸猾吗? 也不是,最开始他家房梁上那只鬼雀幼崽就傻了唧的,见天儿的想什么都要嚷嚷出来。 方才那男子身边的花雀也看起来唯唯诺诺的,与场上那个赤羽鸟妖简相比也差的过远了些。 “阿晏,你的追踪符可追到了找你麻烦的家伙在哪?” 时晏悄悄感应了一下,“已经逃出去了,现在在妖斗场外徘徊,不知是想堵我还是想寻别的猎物。” 方才触手冲过来时,时晏本以为是个多么了不得的妖透过了银铃的遮蔽嗅到了他血肉的香气,但后面瞧着它逃窜的样子,感觉也不是很像,仿佛只是单纯把他当成了猎物而已。 妖斗场的结界已经满是裂纹,只需再有一点力施加上来,那结界便要碎成渣了。 届时场下已经杀红眼的两个妖魔未必就不会对在座的一圈人类感兴趣。 时晏已经做好了应付的准备,结果意外突然发生 第121章 心脏之石 人形的妖魔再一次被赤羽鸟妖逼迫地就地打了个滚后,直接起身朝空中的某一处举了手。 “我认输,我弃权。” 他声音中带着点长久打斗后的喘,语气却十分平稳。 仿佛这个认输是一早就想好了的,只不过现在恰好到时机罢了。 观众席上的喧哗声渐渐小了下来,从喧闹过渡到了死一般的寂静。 “” 众人都还没回过神,像是听不懂这妖魔在说什么。 原本空无一人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对方落地的姿势轻盈矫健——原来是最开始介绍琉璃心石的那位主持。 他就这么一直隐匿着身形在空中观察这些妖魔互殴,也真难为他在对妖魔来说这么小一个场地下当裁判还能不被打斗中的妖魔波及到。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本事。 妖斗会没有妖魔认输弃权的先例,但规则里没说过不可以的事情,那就都默认可行。 主持兼裁判的妖魔面对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的观众们,吐字清晰地用人类语言宣布了妖斗会的结果。 “本次获胜者,赤羽鸟妖。 他将成为琉璃心石的最终得主,感谢大家前来观看,本次妖斗会到此结束。” 这两句话怎么听怎么敷衍,虎头蛇尾的。 赤羽鸟妖听完这番话后,扑扇着翅膀从空中落下,落地的瞬间也化成了人形。 赤羽鸟妖从最开始就用了原形和其他妖魔打斗,此刻他重化人形,身上的衣裳还是整齐柔顺的,比起旁边那个一脸淡漠的妖魔看上去要体面的多。 时晏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后,心道一声不好。 这里的观众可都是花了银子来看这场“比赛”的,谁都想看个尽兴。 原本比赛都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眼看就要分出胜负了,这么莫名其妙地以其中一方认输作为结尾,感觉就像是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电影,到了快结束时突然烂尾。 不能说比吞了个苍蝇还难受,但也确实好不到哪去。 果然,观众们开始逐渐回神。 没人也没妖魔能接受这个结果。 妖斗会这种性质特殊的“比赛”,有庄家开盘在正常不过,而且肯定不止一个像方才那训斥雀妖的男子一般参与其中。 那男子既然能知晓并深信此前那位人形妖魔能赢得妖斗会,自然也不该是空穴来风。 也就是说,眼下有不少人要赔银子了,说不得还会是赔的倾家荡产。 若是正常情况打的你死我活的那种,人就算一时不能接受也不至于像此刻这般难以接受。 认输这事,就好比摁着赌他赢的这些人低头赔钱,明明有赢的机会 “搞什么!?认输?开他娘的什么玩笑!凭什么认输!给老子打!” 方才训斥雀妖的男子是第一个跳起来嚷嚷的,他吼的情真意切,看这着急忙慌的样子,真有可能是把全部身家都压进去了呢。 这事儿就明明白白说明了一个道理,赌\/狗没有好下场。 结果都已经宣布了,场上负责主持的妖魔自然不理会观众席越来越高涨的呼声。 那些家伙们要求打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过是遵从主人的吩咐罢了。 没得到回音,观众席上的嚷嚷声已经到达让人觉得刺耳的程度。 即便如此,在这一片喧哗中,时晏还是将身后那个男子的谩骂听得一清二楚。 男子盛怒之下只想抓着什么发泄一二,于是他伸手掐住了雀妖的脖子。 妖魔并不是那么容易会因为窒息或是颈骨骨折而死去,因此男子发泄时也没有那么多顾忌,是照了死手去掐的。 时晏对妖魔情绪的感知力强,以前还仅限于是自己的妖仆,如今年纪越大,越开始横向发展,已经上升到只要是情绪过于浓烈又离得比较近的妖魔,他都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 雀妖虽然任其欺负,瞧着可怜兮兮的,但雀妖本身却没什么惧怕的情绪。 时晏自它身上感知到的狠意比它表现出来的惧怕要浓烈的多。 这个妖仆在恨自己的主人 不过想想也正常,被用了契约束缚为人类的奴仆,一般妖魔都是恨的? 哪怕如今护他像护崽子的乌云,时晏也不敢保证对方心里没有一丝怨恨,更何况这男子这般对待雀妖。 要不是妖魔不能伤害主人,这男子说不定睡梦中就被干掉千八百次了。 这么些年时晏不是没见过其他作恶的妖魔,对付这种他从来都不手软,但与乌云和游影相处久了,时晏还真做不到看着不怎么干坏事的妖魔遭受这种虐待。 哪怕这不是雀妖,只是一只普通的雀鸟,也不该被这般对待。 时晏一边在心底默默吐槽自己怎么越大还越感情泛滥了,一边动了动手指,一股灵力打向了男子手肘的麻筋。 男子手臂一酸,条件反射地松开了雀妖。 雀妖像个破烂玩偶一般落回到座位上,也不逃跑也不反抗,甚至动也没动一下。 但时晏敏锐地察觉到,这雀妖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在帮它 但时晏也只是出手帮了那么一下,再多的他就不会了,他也不想惹上麻烦。 悬在空中的琉璃心石被取了下来,场上嚷嚷的人又都屏住了呼吸,似乎是不愿相信这东西真的要落入赤羽鸟妖的手中。 端着托盘的妖魔走到赤羽鸟妖面前,旁边那个衣裳破破烂烂的妖魔真就面上风轻云淡地看着,一点要动手去抢的意思都没有。 直到琉璃心石真的落入了赤羽鸟妖的乾坤袋,众人才算是认识到,这次妖斗会真的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了。 仓促到有些假。 觉得假的也不止一两个,观众开始觉得自己花几十两买张票被骗了, 赤羽鸟妖从结界内出来后直接消失在了妖斗场上,他也清楚,手里揣着宝物,如果不快点溜,绝对会被围攻,很可能被抢走。 抢走琉璃心石都算运气好,运气差点妖丹都得被人直接挖走。 时晏本想追上去,但赤羽鸟妖消失的太快了。 “乌云,能追踪到赤羽鸟的气息么?” 乌云尝试了一下,皱着眉摇摇头,“不行,这场地里妖魔太多了,气息混杂,鸟妖也不少,很难分辨出哪个是赤羽鸟。” 想要琉璃心石的人多了去了,大家都在打听这个赤羽鸟妖是哪位御妖师手下的妖仆。 这次参加妖斗会的妖仆全是新面孔,参赛名单也是保密的,想要快速查到还得费点力气。 意料之中的没能近距离接触到琉璃心石,时晏也不觉得气恼。 方才下面那些妖魔打的那么凶,怎么都不能让乌云去冒那个险。 “抱歉,阿晏,是我没用了。” 时晏正琢磨着别的事情,一回头就见乌云面带愧色。 上次见他露出这个表情还是一不小心打碎了一盆阿娘养的花。 “不是,你抱歉什么呢? 你是不是这次单独跟我出来包袱太大了 这也不是你必须会做且能做的事,何况想要那琉璃心石的人多呢,让别人去打头阵也挺好。 我不会因为你做不到什么事就觉得你没用,你特别有用,真的。” 一边要注意触手追踪符的去向,一边还要在这安慰突然情绪上头的臭猫,时晏觉得自己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责任。 唉琉璃心石到底去哪里了。 时晏也说不好他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宝石,就好像那石头里有什么东西在深深的吸引他。 众人就算再不满,时间一到还是得离开妖斗场。 这妖斗场内关着许多无主且饥饿的妖魔,若是真有人闹事,直接将妖斗场用结界封起来,再将关着的妖魔们放出来。 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好,但谁也不敢赌。 毕竟这妖斗场关着的妖魔,可都是城主专门派人捉回来的,凶的狠。 时晏拽着乌云穿过人群,他要趁着人多离开这里。 那触手上的追踪符一直徘徊在妖斗场的外围,还真不好说是不是在专门堵他。 脚腕上的金属护腕还是有点阻碍行动,哪怕贴了轻身符行走起来还是感觉怪怪的。 时晏出了妖斗场,追踪符的气息在外围的另一边,离他最远的地方。 看来那触手并不想跟自己死磕。 时晏松了口气,快步离开妖斗场附近,准备先回客栈。 这两日幽月城内定会因为琉璃心石易主而闹得满城风雨,时晏待在幽月城的这段时间听了不少关于城主的传闻。 如果那些传闻都是真的,那还真就只有城主能镇得住这么一颗蛊惑人心的宝石了。 妖斗场离时晏和乌云暂住的客栈有大概三条街的距离,此时已经是深夜,虽说妖斗场附近还热闹非凡,但拐过两条街后,街上明显冷清了不少。 这城中不论从哪个角落感受到妖魔的气息都算正常,但这对时晏就有些不友好了。 精神时刻处在紧绷状态真的不要太累。 又绕过一条街,离客栈已经很近了,时晏走着走着,步子突然放慢了不少,还装模作样蹲下去揉脚腕。 “乌云我脚腕快疼死了,你帮我看看。” 拽着乌云一道蹲下后,时晏开始疯狂给他使眼色。 乌云要是能看得懂时晏的眼色那就不是乌云了。 迫于无奈,时晏只能用传音术同乌云沟通。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学旁的术法都很快,就这个传音术,明明学会了,却总是时灵时不灵。 “前面那个巷子里藏着东西啊!好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乌云下意识就要扭头,被时晏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了头发,疼的他嘶了一声,兽瞳里写满谴责。 时晏松了手,半点心虚都没有,“你看看能不能打过,要是打不过咱们就溜。 要是得费很大劲才能打过,咱们也溜。” 这街巷中虽然还是混杂着各种妖魔的气息,但比方才在妖斗场的时候要好得多,乌云很快就锁定了时晏说的目标。 时晏只能感应到妖魔的气息,却并不能从妖力中分辨是什么妖。 乌云的面色古怪了一瞬,很老实地开口,“是方才那只赤羽鸟妖。” “?” 什么东西? 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寻这只赤羽鸟妖,他怎么会躲在这个巷子里等自己? 也不能算是时晏自作多情,他对这种事情一向直觉特别准。 乌云说过,若是对上赤羽鸟妖,他也许要吃点亏。 换做别的时候时晏定然不想让乌云在大街上同这妖魔干架,但今日不太一样,那赤羽鸟妖身上可带着琉璃心石呢 时晏纠结一瞬,心一横,带着乌云往那巷子靠了过去。 若是赤羽鸟妖把他们当空气,并没有要拦住他们的意思,那他就他就主动钻进巷子里去找对方! 反正巷子里又窄又小,赤羽鸟妖总不可能在那变成原形,那不得直接卡住? 时晏试探地路过巷子口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影,正是那前不久在场上用实力和脑子赢得了琉璃心石的赤羽鸟妖。 当然,最后那个主动放弃的不算。 赤羽鸟妖换了一身衣裳,在场地里时还穿着水红色,这会穿的却黑了唧的。 巷子里没有灯光,他若是不主动走出来旁人根本就瞧不见他。 “小公子请留步。” 赤羽鸟妖一点圈子都不兜,直接拦住了时晏的去路。 时晏虽然想从对方这得到琉璃心石相关的东西,但 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们好像不认识?” 赤羽鸟妖面无表情地冲着时晏拱了拱手,“城主大人有请,还望小公子前往一叙。” 城主? 他总共就在这幽月城待了十天左右,城主为什么会想要跟他一个外来且没什么名气的御妖师叙话? 而且,他似乎也不认识城主? 时晏没有回应赤羽鸟妖的话,只是沉默不语地看着他。 赤羽鸟妖反应慢了半拍,等了一会才理解了时晏无声的拒绝。 他想了想,从腰间的乾坤袋中掏出了方才在妖斗会上赢得的琉璃心石,直接上前两步塞到了时晏怀里。 速度之快,乌云都没来得及拦住他不让他靠近时晏。 “???” 第122章 这算哪门子的故人 时晏抱着无数御妖师与妖魔想要的琉璃心石,莫名有些烫手的错觉。 这东西不是这赤羽鸟妖拼了命才得来的吗,现在这是干什么!? “城主大人说了,若是小公子不肯前往一叙,这琉璃心石就留作礼物赠与小公子。” 这下时晏和乌云都懵了。 说不要还回去时晏还真想要这个石头。 但这幽月城的城主他又没见过,对方凭什么要将这石头送给自己。 等等他记得拿出这个彩头的就是城主来着。 他若是真的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见过自己并想要结交,为什么又要绕这么一个大弯子 “城主还说什么了?” 赤羽鸟妖回答的很配合,大概也是被交代过,“城主大人说,若小公子问起他还有何话告知,便让我转告小公子一句话,‘只是故人’。” 说完这个,赤羽鸟妖就转身离开了,妖魔要是想溜,时晏反应慢点还真追不上。 不是他也没说一定不去啊! 赤羽鸟妖跑的太快,以至于时晏都没想好要不要去见这个城主一面。 等眼前已经没了人影,时晏低头瞅了瞅两只手抱着的宝石。 不大一个,但是还挺沉。 反手把琉璃心石塞进乾坤袋,时晏先同乌云回了客栈。 能在他住的客栈旁的小巷子里等他,证明一开始就知道他住在这。 时晏坐在桌边努力回想这十来天他有没有见过什么类似城主的人,答案是没有。 幽月城的城主,相貌如何先不论,一定不会是个抓起来丢进人堆会让人认不出来的那种。 而且这些天他也听了不少有关城主的传闻,不少人都说幽月城的城主俊美但冷漠,不太关心除了妖魔之外的其他事情。 没错,这幽月城的城主是个妖魔收集的爱好者。 相传那城主府中养着几十上百的妖魔,个个都很厉害。 妖魔不是什么有钱就能得到的玩物,因此这城主的实力一定不俗。 桌子上摆着刚刚被妖硬塞过来的琉璃心石,之前碰都碰过了,这会时晏也没啥顾忌了,一下一下伸手戳着琉璃心石,想看看它到底有什么用处。 之前那个奇怪的老头说妖后那一身筋骨和心脏都是炼器的好材料,这琉璃心石莫不是只能炼器。 说好能解除世间一切诅咒呢,这要怎么用才能解除? 送宝石不送使用说明的吗? “乌云,我明日准备去趟城主府。” 乌云没问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时晏从半趴着改成了坐直,“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去。” “?”乌云脸上写满了问号,“阿晏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那种地方。” 时晏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等等等等,你听我说完啊。 那城主府不知道有多少妖魔,就算你能打得过一个两个,也不可能以一敌所有。 我就进去一阵,若是超过一个时辰我都没出来,你就想办法进来救我。 咱俩要是一起进去,到时候一起被扣里面,到时候可真没人能救我们。” “既然有可能被扣,为什么还要去?”乌云想不明白。 “这琉璃心石的用处我还没研究明白,怎么用我也不知道。 但这石头给我的感觉十分特别,我想弄清楚为什么一块石头可以影响我的情绪。” 时晏又伸手扒拉了一下琉璃心石。 之前乌云说他看着这个石头的表情像是快要哭出来,这让时晏很在意。 就算是现在那股情绪已经过去了,时晏在盯着琉璃心石的时候,还是会觉得胸口很堵很难过。 “可若是你被扣在里面我一个真的能救你出来么?” 换做平时乌云都是“本大爷天下第一”,但这次真关乎到时晏的生命安全,乌云反倒不说那些大话了。 “哎,我要是真没了,你不正好就自由了嘛” 时晏试图缓和此刻严肃的气氛,但 乌云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拽了把椅子坐墙角面壁去了。 完了,这是生气了啊。 乌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时晏说的也没错。 御妖师死了妖魔就自由了,可反正就是很生气! 生气归生气,哪怕一晚上都没搭理时晏,第二天他要去城主府的时候,乌云还是绷着脸跟在了他的身后。 跟个黑面背后灵似的。 时晏并不知道城主府在哪,但这种事情随便问问也就清楚了。 走在街头,幽月城的热闹还是如他来的那日一样。 这个城池里的人似乎永远不会疲惫似的,什么时候都能在街道上看见热闹的景象。 当然,大部分街道到了该睡觉的时辰还是会消停一点。 只不过这十多天没见到太阳的日子,已经快要让时晏的生物钟产生混乱了。 单论这点,他还是挺佩服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 城主府在幽月城的正中心,府墙东西南北各十里,大的吓人。 这哪里只是个府邸,说是宫殿都不为过。 城主府的大门守卫一共有九人,其中一人在附近来回巡逻,剩下八人就站在门口,一边四个。 时晏还没靠太近,负责巡逻的人就拦下了他。 “前方是城主府,闲杂人等禁止靠近。” 时晏想想也是,这么大的府邸要是谁都能靠近,岂不是安全隐患满满。 “在下时晏,有要事想面见城主,不知大哥可否代为通传一下?” 时晏是独自靠近的,乌云就藏在附近。 但凡这守卫要对时晏动手,他就会第一时间冲出来。 守卫听完时晏自报家门后突然后退一步冲时晏抱拳鞠了一躬,“原来是时先生,是在下失礼了。 大人吩咐过,若是时先生来访,不必通传,直接进去便可。” 时晏欲言又止,想问他城主如何知道他一定会来访? 但这人只是大门守卫,想来问他也是白问。 巡逻守卫将时晏带入府中,寻了个人带时晏去见城主。 看着眼前弯弯绕绕的路,时晏快走两步拦住了带路的侍女,“姑娘稍等。” 侍女停住脚步,微垂着脑袋回话,“先生有何吩咐。” 时晏从乾坤袋里摸了两张符出来,“这是轻身符,能让人行走时快上许多。 咱们一人一张,走快点。 这城主府太宏伟,真要这么走过去,怕是要走许久。” 他同乌云约定的时间可是只有一个时辰,万一城主在的位置距离大门很远,光走过去就得花不少时间了。 侍女抬起双手,头垂的更低了,“感谢先生赐符。” 时晏其实听不太惯这么恭敬的语气,但这里是城主府,自己又是城主专门交代过可能要来访的客人,侍女这般敬重他也是有可能的。 贴上了轻身符,二人行走的速度快了许多。 时晏也懒得欣赏城主府的造景,只是在路过一处花园一样的地方时脚步略顿了顿,“那是什么树,怎么生的这般高大。” 时晏手指的地方是花园正中心的一颗大树,四周光线并不算特别亮,隔得远他也看不清那是什么树,只能看见枝繁叶茂的树冠。 “回先生话,那是桃树,大人偏爱桃树,府内栽种了不少,这一棵是最大的。” 时晏哦了一声,没再问别的,“继续走。” 这幽月城终年不见日光,也不知城主是如何将这些花草树木养活的。 难道还有不需要光合作用的桃树? 等侍女停下脚步,两人已经走出了好远的距离。 路并不是笔直的,时晏估算了一下,大概走了有个六里路左右。 还好他聪明提前拿出了轻身符,不然这一来一回光走路都不知道要多花多少时间。 “先生请进,大人稍后便回来见您。” 时晏点点头,独自走入眼前的厅堂。 这宅子虽然大,但里面的建筑却并不奢华,反而处处透着雅致。 他如今所在的厅堂应当是城主待客用的,除了正常的果盘点心盘,其他就是一些风雅的摆设。 时晏一一看过去,心里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城主多了两分好感。 这些摆件选的可真不错啊,他都挺喜欢的。 大门在时晏进来后就关上了,但屋内每个烛台上都有嵌了萤石的石烛,屋内光线还算明亮。 时晏等了一刻钟左右,门被敲响了。 “请进。” 这城主就还挺礼貌的,怎么在自家的会客厅外还要敲门啊? 门被推开,时晏借着屋内的光看清来人后,那一瞬间他本该情绪纷杂,但莫名的,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感受不到。 来人推开门后并没有直接走进来,而是站在门口,给了时晏一个足够的缓冲时间。 两人就这么对望了许久。 时晏宕机的脑子重新开始起作用后,第一句话就是,“妈的。” 骂人不是好习惯,用脏话骂人更不是。 时晏很少说脏话的,但这会他是真的绷不住了。 来人一头银发随着呼吸微动,细碎的光线洒在发梢上,似有星辰落入其间。 对方显然也在思索时晏第一句话会说什么,但这两个掷地有声的字,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也算开口说话了。 来人走进屋内,反手关上门,刚要靠近,时晏就绷着脸嚷嚷了一句,“立那儿!” 要说震惊和生气肯定都是有的,但这种时候明显就是气更大一些。 这气里说不得还掺杂了些时晏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他一直都是相信千钧没有死的,但这么些年他也从未收到对方的只字片语。 他未曾远离朗月乡,便也无法去寻,每每放出去的搜寻纸鹤也都以失败告终。 突然这么相见了,怎么会不委屈不愤怒。 “你来的莫名其妙走的更莫名其妙,现在干嘛又找我让我来见你?” “自阿晏入城,我便感知到你来了。 想见见你,便差人去请你了。” 眼前的人是阔别十年,本该已经消失于这世间的千钧。 时晏在骂他一顿和问他当年的事这两个选择之间反复横跳,哪个都想先做。 于是 “逗我玩有意思?你若说想走我能拦着你? 是你自己莫名其妙变成我妖仆的,我仔细想了想,根本不存在我冻迷糊还将你契为妖仆这事。 定是你这只狗狐狸使了什么手段!” 十年前发生的事,就算当日时晏的心智并不是孩童,过了这么久也该淡忘才是。 但时晏看着眼前这张脸,发现他连那日迷糊间千钧同他说话的表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是我,也不是我。 我一直在此处,从未离开。” 千钧对时晏骂他是狗狐狸似乎一点也不介意。 “”时晏忍了两秒,表情更臭了,“说你是狗狐狸你真要当狗?你不是要找我叙话吗,那就说人话!” 千钧走向时晏,神情中藏着他读不懂的东西。 时晏如今还没发育完全,比千钧还矮上半个头。 但这并不妨碍他怒火高涨,哪怕半仰头也要狠狠瞪着千钧。 千钧朝时晏伸手,他没有躲闪。 这臭狐狸若是想害他,当日便不会救他了。 右手手腕被牵住,对方温热的手指摩挲着时晏腕上的红绳。 “他如何当的起你这般怀念?” 时晏愣了愣,下意识低头看被牵住的手。 救命。 他才想起来,这红绳里还编着一根千钧的头发 他仿佛那个被抛弃后还坚持靠着一根头发怀念旧爱的舔狗。 这要怎么解释才能不让这个狗狐狸误会? 但怒火稍稍下降了那么一点后,时晏抓住了对方话语中不对劲的地方。 时晏抽回手,“什么叫他? 你不是千钧?” 世界上会有连气息都一模一样的妖么? 他靠近时,时晏分明嗅到了记忆中那已经模糊不堪的淡香。 “是,也不是。 彼时陪伴在你身侧的不过是我的一尾所化。 他原本被我放在秘境中,替我守着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不曾想被你带走了。 他确实是消失了,但救你是他心甘情愿。” 千钧身后突然化出了时晏见过无数次的狐尾,只有八条。 第123章 好事都是我做的,锅都是幻身的 封存在记忆中的触感一下子被挖了出来,时晏用尽全力控制了自己的两个爪子,才没叫他失态地上手去薅千钧的尾巴。 “那一条尾巴还能回来么?” 他又不是真的傻,千钧方才说的那般明白,他怎么可能听不懂。 时晏有感觉到眼前这家伙是想说回不来的,毕竟方才他说起自己尾巴所化的另一个“千钧”时,那一丝丝微妙的嫌弃并没能逃出时晏的眼睛。 但不知为何,最后开口回答时,千钧还是十分老实,“尾巴是狐妖妖力强弱的象征,顶天也就九条,再多不会出现更多尾巴。 失去尾巴于我而言只是妖力受损,待妖力恢复至当初,尾巴也会重新出现。 只是” 尾巴能回来就行,后面的只是,时晏直觉没什么好话。 千钧不说,他就还真的不往后追问。 等了片刻,这看起来稳重的不行的狐狸自己绷不住先开口了,“我虽与化身共享记忆,但他是独立于我的存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他自己的意志。” 时晏不听他叭叭,又不是真的没见识,上辈子他那个世界的人幻想出来的东西可比尾巴变化身刺激多了。 “你想表达什么?你意思是你的尾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跟你无关?还是说莫名其妙成为我妖仆的是你的尾巴,让我不要肖想城主大人? 既是他自己的意志,那我欠下救命之恩的就是他而不是城主大人了,对?” 说着时晏就将十年来除了换绳之外从不解下来的红绳自右手上扒拉下来,直接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 千钧还想伸手牵他,被时晏躲开了,“既然他是他你是你,今日就当我见的只是幽月城的城主大人。 我今日来本也是想问问为何要差人将琉璃心石赠给我,还请城主大人解惑。” 时晏一口一个城主大人,听的千钧眉头越拧越紧。 手心也是空的,什么都没抓住。 这不对。 时晏强行狠心假装看不见狗狐狸眼底的失落。 这家伙身上秘密太多了,他信十年前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是这狐狸的一条尾巴,但这狐狸可没说为什么他的尾巴会成为自己的妖仆。 再想用十年前那套说辞糊弄他?那不能够。 不知道是不是狐狸天生就固执,千钧一次没牵到,便又伸手过来。 这次时晏没躲了。 千钧将搁在桌上的红绳收进怀里,伸手在自己头上薅了一缕头发下来,看的时晏头皮一疼。 “你这是做什么” 银色的发丝幻化成一根银色的手绳,重新固定在了时晏右手手腕上。 “若是遇到危险,就通过这个唤我,同那印记作用是一样的。” 原来这个位置是一只银色的狐狸,现在却变成了手绳。 虽说作用是一样,但意义到底是不一样了。 “这可不是妖仆的印记,我对着这手绳命令你你会听么?” 千钧就那么牵着他,语气认真,“阿晏说的话,我自是会听的。” 这话听的时晏头皮发麻。 不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他都觉得千钧对他的态度好的有些离谱。 该不会 “你对我好不会是因为我像你记忆里的谁?” 时晏很难不去这么想,毕竟千钧都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遇见过一个同他很像的人也很正常。 但若真是这样,他是多一分多一秒都不愿意陪狗狐狸在这玩替身文学的。 哪怕他不得不承认,十年前他就对狗狐狸有点那什么。 但也就是有点罢了。 千钧也没有更进一步,就跟时晏的手腕杠上了,不肯松开,“阿晏只是阿晏,不是旁的谁。 我对你不好,若是好,你此刻又怎会与我如此冷漠。” 时晏这人,吃软不吃硬,就架不住别人好声好气,尤其说这话的还是他心心念念惦记了十年的狗狐狸。 说完全能扛住肯定太假,但顶上个一时半刻还是没问题的。 “说我冷漠,你那化身消失后为何不传讯于我告诉我你还活着。 十年整整十年! 除了我没人信你还活着,他们都说你妖力散尽死了。” 说到这,时晏好不容易下去点的火又烧了起来。 “哪怕你就说一声你还活着,我总不会千里迢迢跑来捉你回去让你继续给我当妖仆?” 眼看时晏马上又要发火,千钧直接空出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嘴上。 很好,这是给他物理消音了啊。 “非是我不愿” 千钧微垂着头,避开了时晏的目光。 “实是我有不得已的理由。”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是这个“不得已的理由”能告诉他,千钧恐怕早就说了。 时晏也不是个那么不知趣没眼色的人,谁都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他就是气千钧这十年都不肯说一声他还活着,并不是非要挖他当初离开的理由。 “那你走就走,你若是想让我当你已经死了,当初为何不将我的记忆一道抹去?” 是啊,为何。 当日时晏昏睡着,想要抹去他的记忆对千钧来说不算难事。 那个化身为何不愿,千钧很难分辨是化身的意志还是他自己的意志,说到底,化身也是他。 “大抵是舍不得。 只是想想阿晏会忘了我,这里就很不舒服。” 千钧空出一只手按了按左胸心脏的位置。 时晏耳尖有点热,虽然脸上还绷着一副不想理你的样子,但心里有个窝窝像被人用软乎乎的东西戳了一下。 完蛋,他现在甚至不愿去思考当时自己外表才五岁,千钧若真对他有点那么个意思绝对是变态。 人的喜好真的很玄妙。 眼前这个嘴里没一句实话的狐狸恰好每一分每一寸都在时晏的审美点上。 不是说那张脸有多好看,而是对方整个人。 甚至千钧化成原型是一只大狐狸的样子,时晏也抵抗不了一点。 真是要不要这么没出息。 “还给我。” 时晏伸出没被牵的手摊平在千钧眼前,“我的手绳,还我。” 千钧嘴唇张了嘴,没吭声,也没动。 就是不想还的样子。 时晏没法子,从头上薅下来两根头发,“想要自己编去,那手绳是我的,你自己揣着自己的头发丝算怎么回事?” 千钧盯着时晏掌心里黑色的发丝,露出了自重逢后第一个笑。 浅的几乎可以忽略,但时晏明显感觉得到对方几乎是一瞬间就开心了起来。 啧,堂堂一城城主,怎么这么好哄的。 千钧也不找绳子,直接又从自己头上薅下来几根头发,混着时晏的两根发丝,给他自己做了个手绳套在了手腕上。 银黑相间的手绳跟时晏手腕上银色手绳贴在一起,无端生出一种难言的暧昧。 不是 怎么就成现在这样了? 时晏想找点什么说说,可脑子就跟被乌云吃了似的,根本想不起来要说什么。 见鬼,他又是真的什么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怎么跟失了智一样。 “阿晏,那琉璃心石,你带在身边就好,不要送给旁人,对你有好处。” 时晏下意识嗯了一声,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千钧在说什么,“啊?琉璃心石?对我还想问你呢。 那石头你是一早就准备送我的么?可你也不知道我一定会来幽月城啊。 我进城那日就在布告栏上瞧见了妖斗会的最终彩头是琉璃心石。 若是我没来,这石头” “你没来,琉璃心石也不会落入旁人之手,它始终是你的。” 千钧拿出琉璃心石做彩头,也不过是为了引出点有旧怨的人。 不过这个就不必告诉时晏了,免得惹他担心。 “外面都说这琉璃心石是妖后心脏所化,是真的假的?” 时晏从乾坤袋内拿出琉璃心石,沉甸甸的宝石贴着手心,叫时晏总觉得下一秒这颗石头就会变成一颗真的心脏。 “传言不可尽信,这只是对阿晏有好处的宝石。” 他这么说,时晏便信了他。 有时候许多事情不能追究的太深,否则人与人人与妖之间就没法相处了。 千钧始终不肯放开牵着时晏手腕的那只手,时晏只觉着这么站着手拉手有点傻,便拽过臭狐狸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那椅子十分宽大,坐两个人绰绰有余。 到底是有个幻身在时晏身边待了几个月,千钧对时晏的喜好还是很清楚的。 而且这么多年了,这喜好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 方才被刻意忽视的尾巴此刻乖巧地围在时晏周围,像是个毛茸茸的外套。 手感是好的,就是这天还没入冬,怪热的。 时晏摸了摸怀里的大尾巴,之前强压下去的心疼还是发作了出来,“怎么就能到少了条尾巴的程度。 我当时病的很重么?” 其实千钧当时就算是不用妖力淬炼他的身体,时晏也觉得他不会被烧死或烧傻。 创世神还指着他封禁妖魔呢,怎么能让他烧成个傻子。 最多就是难熬点,恢复的稍微慢点。 “当时,我的幻我感觉有股力量在你身体里横冲直撞,而且不停地汲取着你的生命力,让你变得虚弱。 我担心你挺不过去,迫不得已才用了妖力。” 一尾的妖力有限,淬炼一个人类的肉体对妖来说是一种近乎自我毁灭的行为,时晏不太清楚这其中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千钧只是少了一条尾巴。 换作别的妖魔,恐怕真的就要妖力散尽了。 “若不是我病了,你是不是能在我身边多待几年。” 千钧点点头,“若非那次,我的幻身此刻当是陪着你一道来此寻我。” 时晏心道那可不一定。 若是美狐在怀,他不定会离家这么远,就算历练不能去别处么,这幽月城和朗月乡之间,可是隔着一个九州的距离呢。 “我看未必,你那幻身就挺好,比你强多了,至少日日能陪在我身侧,还心甘情愿做我的妖仆。 我若是得了他,想必都不会来此处。” 有些东西妖不戳穿,人不说破,但就是有什么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也许是身量上的变化,让时晏不再以一个孩童的视角去看千钧,心境和感觉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好,心境是十年前就变了的,就是那会没来得及变太多就被迫终止了。 千钧微侧着身,他俩坐在一起时视线基本齐平。 明明眼前的少年郎还很青涩,可他身上属于“阿晏”的样子越来越多了。 他就知道,他总能等到他的阿晏回来。 至于是一万年还是两万年,他不在乎。 但幻身还是不能越过他去,正名还是需要的。 “阿晏,他是我的幻身,他就是我。” 时晏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刚刚谁一进来就搁那甩锅,说什么‘幻身有他自己的意志’,这会又成幻身就是你了? 城主大人好厉害,嘴皮子碰碰就能改因果的。” 千钧总是说不过时晏的,无论是他的“阿晏”,还是眼前的阿晏。 “我暂时无法长时间离开这里,阿晏若是在幽月城,便住到城主府来,我总是能护着你的。 若是要离开,遇上危险,记得用它唤我。 无论你在哪,我都会去你身边。” 千钧又轻轻摸了摸时晏手腕上的手绳,终于舍得撒手了。 时晏动了动差点要出汗的手腕,毫不客气地在怀中的尾巴上蹭了蹭。 千钧也由得他蹭,只是蹭着蹭着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大人,巡逻的妖卫上报,说有个吞天一直徘徊在府墙外,看起来像想要闯进来一样。 对方暂时还没动作,妖卫想请求您的指令,看是否要将那吞天先捉起来。” 时晏猛地站起身,又被千钧的尾巴给勾了回去。 跌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时晏扭头用力瞪他,“捉什么捉,那是乌云,是你大哥!” “!?”“。” “你大哥”三个字掷地有声,时晏也忘了收敛音量,一时间无论是屋内还是屋外,都相当沉默。 屋外的妖惊惧自己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恐怕要被灭口。 屋内的妖无奈又不知说些什么。 “寻人去请他进来,就说‘他小弟’请他进府一叙。” 第124章 我赌他是大人的老相好 被一只松鼠精找上门时,乌云差点就亮爪子挠人了。 结果松鼠精直接化了人形,看起来小小矮矮的一个。 而且这松鼠精见着他就一副哆哆嗦嗦快哭出来的样子,他有点下不去手 “我、我们大大大、大人派我来传话,说您小弟请您进、进府一叙” 乌云愣了一下,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这辈子出生到现在上百年了,总共就一个小弟,还是特别牛的那种。 不过阿晏说的居然是真的,千钧居然还活着? 当日他妖力都损耗成那样了,居然还能活下来 不对,他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阿晏??? 乌云好用了不到半刻的脑子又开始一团浆糊了,眼前这松鼠精一双大眼睛里包着泪,眼看就要落下来了。 嫌弃地看了看松鼠精,乌云示意对方带路。 松鼠精指了指大门,“您、您进去就行,会有人带您过去的。 我我还有大人给的任务要做,不、不能陪您进去了。” 乌云啧了一声,放过了松鼠精,大步朝着城主府的大门走去。 等乌云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之后,方才还哆哆嗦嗦要哭要哭的松鼠精立马站直,随手抹了抹眼睛,“切,傻大个。” 松鼠精叫白果,也不是他想出来传话的,是巡逻的妖卫正好逮到了他,觉得他适合让杵在外面凶巴巴的吞天放松警惕。 毕竟是大人要请入府的贵客,偏偏吞天都是一群凶巴巴的家伙,虽然现在死的没剩几只了,但能不起冲突还是不起冲突的好。 白果装出一副可怜样,果然这只吞天连重话都没说一句就自个儿进去了。 虽然挺讨厌扮弱,但不得不说,还是挺好用的。 乌云进了城主府,负责带他的是妖卫。 同时晏进来时不一样,几息之间乌云就来到时晏所在的会客厅堂。 方才那妖卫走了后,时晏就起身将门给推开了。 不然待会乌云来了一看,好家伙,门关着,里面一人一妖还挨那么紧,这不对劲。 虽说门打开了,回去之后他还是坐在千钧身边,手里抱着大毛尾巴,但心态上就正经了许多。 千钧也不在意会不会有府里的妖卫或是侍女之类的从门口路过会看到他被人抱着尾巴的模样。 且不说抱个尾巴了,就是他变成原形在变小窝在时晏怀里的样子被这些家伙看到,他也是不怎么在意的。 乌云站在门口看着里面一人一妖,说实话,不太想进去。 总感觉眼睛有点疼。 而且乌云有些不理解,当初千钧明明妖力都快散尽了,怎的如今看见反而感觉比当初强上数倍。 他这是差点死了一遭吗?该不会是偷偷存了阿晏的血给自己大补了一场!? 乌云越脑补越觉得是,刚要开口问,就发现时晏四周围着的尾巴嗯?只有八条!? “谁把你尾巴砍了!?说,我这就去要他好看!” 乌云脑子里这会只有自己唯一一个小弟的尾巴被人给弄断了,火气上头是一点都忍不了,就想去给千钧讨回公道。 时晏手下意识收紧,把掌心里的大尾巴抓了个实在。 千钧呼吸一顿,扭头看他一眼。 时晏盯着乌云,手里无意捏着毛茸茸的尾巴,“他那尾巴是为了救我没的,你想怎么讨回公道,说出来我听听。” 乌云嚣张的气焰顿时降到了地底,一脸无辜地看时晏,“阿晏怎么总说我听不懂的” 呵,脑子不咋好使装傻倒装的挺快。 见时晏不说话,乌云干咳一声走进屋里,非常自觉地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独享一张长椅。 “那什么怎么不早说是你呀,我在这府墙外溜达了半天,都想进来抢人了。” 千钧忍着尾巴被捏的不适,语气平稳地回答乌云的问题,“我轻易不会离开城主府,幽月城御妖师太多,容易有麻烦。 这城中之人,不知城主是妖。” 时晏猛地扭头,“无人知你是妖?” 是了,这幽月城可是御妖师的大本营,真要是有人知道,怎么会容一个妖魔在城主的位置上坐这么久。 师父说过,大多数御妖师都是自负而自傲的,他们自认为可以掌控妖魔这种难以掌控的存在,他们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最顶端的那一部分。 可人多脆弱啊,也只有弱小的妖魔不愿意和人同归于尽时,才会勉强自己在人类的身边待上数十年。 “除了府中的妖卫,无人知道。 人类侍从都被修改过感知,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人类。” 这府中的人类不少,同时修改这么多人的感知,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妖力。 时晏眉头皱的死紧。 乌云到底跟在他身边十来年,偶尔还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的。 “阿晏不必这般担忧,只是修改一下对妖魔的感知花不了多少妖力,比当时淬炼你身体用的少太多。” “”不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想揍扁这个臭乌云。 偏偏千钧这会豁出去脸皮也要打蛇随棍上,都不看看是谁递的棍就上了。 “阿晏莫要在意,当年是我情愿的,我不在,总是要让你多一重保障才好。” 时晏啧了一声,左右看看两个妖魔,觉得没一个省心的。 “那如今你还回阿晏身边么? 这十年怎么也不传讯回来,你不知道,你刚离开那段时间阿晏就跟魔怔了一样,日日盯着你留下的那根头发,恨不得用头发变出个你来。 要不是当时他年纪小,说不定就嗷!!! 阿晏!?” 时晏随手抓过桌上果盘里的苹果直接砸了过去,还用了能精准命中的术法,给乌云脑门上砸红了一片。 “我怎么不知道你平日话这么多?闭嘴吃个果子!” 乌云气的不行,抓过刚刚砸自己的果子猛地咬了一大口。 哼,还怪甜的。 也不是不愿承认,就是觉得在对方不在的情况下日日盯着根头发丝实在有些像个爱而不得的舔狗。 “是我不好,叫阿晏担心了那么久。” 千钧承认错误承认的很痛快,但时晏也知道,就算能重来这么一次,他估计还是会选择当初的那种做法。 千钧身上是有秘密的,而且不止一个秘密。 这些秘密他不愿现在告诉时晏,面对他时就只能保持沉默。 不愿说,但也不撒谎么 乌云咔嚓咔嚓啃完了一个果子,没整明白为什么气氛突然就粘稠了起来,对面坐着的两个都缄默无言,但看起来又不像是有人生气的样子。 人类他搞不懂正常,怎么千钧他也搞不懂 看不懂一点的乌云伸手悄咪咪地又捞了个果子,咔嚓咔嚓啃了起来。 嘿,真甜。 时晏把乌云打发去退了客栈的房间,一人一妖顺理成章地在城主府住下了。 时晏也不去问千钧,为什么在他一进幽月城就知道的情况下都不来找自己。 千钧身上的事情,时晏更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这两日城主府的妖卫间流传着一个小话:大人从府外接回来一只吞天和一个人类男子。 带回别的妖魔还能理解,带回一个人类男子做什么? 还明显不是那种要用来做侍卫的 妖卫间开了个小赌局,有的妖说时晏是大人以前的仇人,带回来好日日折磨。 有的妖说时晏曾经帮过大人,大人接他回来养着,反正城主府就算多养一百个人类也是养得起的。 还有的妖说 “呸,你们都是什么眼神? 我压两颗百年妖丹,我赌那人是大人的老相好!” “”“!?”“。。。” 无妖应声,甚至开赌局的妖都想掉头就走。 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语出惊妖的松鼠精坐在长廊的扶手上晃着腿,“你们这都什么表情,我说错什么了? 那男子瞧着不过十多岁,换算成人类的年纪也都还未成年。 大人多久没出去过了,怎么会有什么仇人故人之类的 不是相好还能是什么?” 围在一起的妖面面相觑,一时间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 怎么感觉说的有点道理? “不对!你说的不对!”穿着水红色衣裳的妖魔绷着脸开口否定了松鼠精的话。 松鼠精脑袋上一下就冒出了两个耳朵,“小红鸟你跟我抬杠是不是! 那你说,为什么我说的不对!? 除了相好还能是别的什么关系?” 被喊小红鸟的正是之前在妖斗会上赢得琉璃心石的赤羽鸟妖,他看了看松鼠精脑袋上的耳朵,克制住蠢蠢欲动的手,“你也说那人类男子不过十多岁,大人这些年都未离开过,那是如何识得这人类男子的? 只能是转世?可就算是故人转世,也定然不是相好。 若是相好,怎么会舍得让他这么多年流落在外面,定然是一早就接到身边从小养大啊。 而且大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心悦一个人类的妖。” 赤羽鸟妖对千钧有一种迷之崇拜,不论千钧做什么,他都觉得是对的,是应该的。 所以之前让他去送琉璃心石,他也是一个字都不问,让干啥就干啥。 开赌局的妖本来眼睛就细长,闻言都快眯成一条缝了,“我怎么觉得你们俩说的都有点道理,要不你俩再多压点? 要是你俩说的都不对,这些妖丹就归我怎么样。” 一鼠一鸟同时回头,“你做梦!” 时晏窝在一张铺了不知道什么动物皮毛的软榻上,猛地打了个喷嚏。 怎么回事?他难道皮草过敏?不能够啊 千钧坐在一旁的长桌后面,处理着一城之主应当处理的一些事情。 时晏有些不懂,“这幽月城里那么多御妖师,妖魔应当都不喜御妖师?你怎么还要费这心力来当城主。 每日处理一堆一堆麻烦事,不觉得枯燥么?” 千钧在文书上移动的笔尖顿住了,他抬头望向撑着脑袋侧躺在那的时晏,有一瞬间恍惚,以为是他的“阿晏”回来了。 曾经他也这么问过自己。 ‘你身为万妖之王,就要日日处理这些妖魔之间的麻烦事儿吗?那些妖魔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般替它们劳心劳力?’ 时晏很少见千钧发呆,但这次他总有种感觉,这臭狐狸似乎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这家伙不会真跟自己玩什么替身文学? 时晏一骨碌爬起来,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绷着脸开口,“我出去转转。” 千钧回神,急忙放下笔起身跟了过来,“我陪你。” “可别!”时晏怪声拒绝,“城主大人不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不能离开城主府么,我可不想当个让大人破例的罪人。” 这话虽是阴阳,但却也有一部分是真心。 这两日千钧对他表现出的在乎不应当是假的,所以十年前他若是能离开,定然会来朗月乡告诉自己他还活着。 既然没来,只可能是因为什么特殊的理由,叫他无法离开。 现在若是强行让他同自己出去,万一真遇上什么事儿,那就不好了。 “阿晏不用担心,不出城便可,我还是能短暂离开一下城主府的。” 时晏想了想,“也是,我还听人说你之前在大街上展览琉璃心石来着,没想到你还有这爱好?” 千钧不反驳,任他说风凉话。 那琉璃心石千钧的确是带出去在街上晃了一圈,只不过 总要有足够的饵,才能让那些凡人的老鼠们动上一动,不是么? “我陪阿晏出去可好,我若没记错,今日正好有河灯会,我陪阿晏去赏灯。” 时晏对直球选手没什么招架能力,瞪了千钧一眼也便同意了。 只是出门前,他寻了个面具扣在了千钧的脸上。 “生的那么招蜂引蝶,还是遮一遮的好。” 时晏也说不清他是什么心思。 他没什么大男子主义的,但他就是莫名不想叫人瞧见千钧的模样。 大狐狸戴面具戴的很顺从,“好,阿晏想遮,便遮住。” 这副模样,本也不是他最初的样子,想来阿晏还是更喜欢那张脸 第125章 我心悦时晏 时晏没喊乌云陪着,只是在幽月城内的话,若是遇上危险,不论他在哪都能来得及给乌云传音。 况且幽月城的城主就在他身边,想来是没什么危险能这么不长眼找上门来的。 时晏选了一条偏僻些的街道,所以一路上能遇上的行人并没有那么多。 当然,给出这个选择的是千钧,时晏不过在这里待了很短的时间,根本记不住幽月城有几条街。 街道两边的商铺早早打了烊,就连日常会卖吃食的小摊今日都不在这条街营业。 满街只能瞧见行色匆匆的路人与着急着往等会赶的年轻男女。 “不年不节的,为何今日会有灯会?” 望着街道上和路灯一样每隔一段就一个的高挂灯笼,时晏扭头去看戴了面具还比他高上一些的千钧。 这感觉不是很爽,他阿爹阿娘都不矮,他上辈子不矮,这辈子同上辈子生的又一模一样,没道理会矮才对。 所以还是没到年纪。 男孩子嘛,发育晚点也能理解。 理解归理解,时晏见千钧垂下目光同自己讲话时,还是隐隐有种错位的感觉。 “这灯会是幽月城的传统。 相传在今日与心上人在问心桥上相会,便能长长久久不分离。” 说这话时,千钧紧盯着时晏的双眼。 可惜,他没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任何对“问心桥”三个字有反应的情绪。 时晏哦了一声,没再问什么。 这种地方性的浪漫小传说很正常,不过也就是骗骗当时的有情人罢了。 这一刻是真,谁能保证数十年之后还真呢? 时晏同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人还是有那么一点区别,他见过太多快餐式感情。 不能说从此不相信爱,但也没那么相信。 该心动的时候自会心动,但心动是他的事,同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人都没什么关系。 就好比身边这个狗狐狸。 一消失就是十年,按理说若真的动心,再见到不得闹得天翻地覆。 时晏只是发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火,说过也就过去了。 偏偏千钧也表现的像是不介意时晏没有因此事大动干戈,一人一妖的态度都很微妙,如同商量好了一般。 “从前面那条街道绕过去有一座小楼,小楼上正好能看见举办灯会的那条街,也能看见问心桥。 阿晏若是想放灯,我也能陪你去。” “又不是小孩子了,不去凑那个热闹。”时晏捞过千钧的袖子,拽着他快步往前走去。 停在街上唯一一个还没收起来的摊子前,时晏笑眯眯地问摊主,“老伯,这个狐狸灯怎么卖?” 摊子上都是糊好的灯笼,里面嵌的却不是正常灯笼里的烛火,而是幽月城惯用的萤石。 “小公子能来这条街上买灯,也算是缘分,就给二十文。” 灯笼糊的很精致,小狐狸憨态可掬,里面还嵌了萤石,二十文这个价格着实出乎时晏的意料了。 “老伯为何不去举办灯会的那条街上卖灯,那边人多,更好卖点。” 摊主从架子上把时晏问的狐狸灯取下来,摆摆手,“老了老了,身体不好,经不住挤。 那街上人太多了,这边也有不少孩子要去灯会,路过的时候就会来买了。” 时晏不再问什么,接了狐狸灯,递给了摊主二十文钱。 “谢谢老伯,灯很好看。” 狐狸灯连接着一杆普通的木质灯笼杆,虽然是便宜木料,但也细细打磨过,手摸上去连一根毛刺都没有。 走出去一段距离,时晏晃了晃手中的狐狸灯,把灯笼杆塞进了千钧手里,“大狐狸拎小狐狸,这很合理。” 千钧手握着灯笼杆,面具下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忘了是什么时候,阿晏也曾递给了他一盏狐狸形状的灯笼。 虽然那灯笼粗糙又漏风,但上面粘了歪歪扭扭的九条尾巴。 做的远不如手中这盏好看,但那是他最喜欢的灯笼了。 越往前走周围就越安静,看来比起登高望灯,大家还是对参与其中更感兴趣。 时晏在家时也不是个懒骨头,爬山干活腿脚也都很快,但看着眼前的小楼 没什么爬的欲望。 刚想伸手在乾坤袋里找找有没有什么让他一蹦上楼顶的符箓,时晏就觉眼前一花。 大狐狸单手圈着他的腰就直接把他这么提溜上来了。 “”这很不爷们! “你拎小鸡呢?”时晏开始没事找事,主打一个恶意找茬。 “阿晏不是小鸡,是我不想走楼梯,勉强阿晏陪我这么上来。”可惜找茬对象是个很佛系的家伙,不吃他这套。 时晏倚着围栏望向远处。 大狐狸没瞎说,这个角度看灯会真的很绝。 那一整条街的灯火阑珊被尽数收进眼底,其中最亮的就是那什么问心桥了。 “在问心桥上的人一般都会说点什么?” 总这么沉默地待着感觉不太对,时晏随便起了个话题。 “仰慕对方的年轻男女会在桥上互诉衷肠,询问对方是不是同样心悦自己。” 中规中矩的回答,不是时晏想听的。 “那万一不是年轻男女,是年轻男男呢?” 这个时代大概不会有人问出这么炸裂的问题,千钧有一瞬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时晏心里哎了一声。 怎么回事,他怎么把天给聊死了。 片刻后,旁边传来一个让时晏全身汗毛都竖起来的声音,“妖魔不分性别,若是阿晏不习惯我方才得模样,换一换也使得。” 甜美柔软的女声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时晏差点没站稳从栏杆上翻下去。 白皙纤细的手伸过来拦了时晏一把,好叫他没有真的脸朝地摔下去。 时晏扭头用见鬼一样的惊恐目光瞪着千钧,“你干什么!?” 千钧将时晏扶稳后伸手取下了脸上的面具,“这个模样,阿晏可喜欢?” 粉面桃腮,一双不大不小正正好的眼睛里因着灯火的光,还有一个缩小版的惊恐的时晏。 不但性别变声音变了,就连身高 很棒,现在矮他一个头了,这绝对是故意的。 时晏也不是真的害怕,就是太突然了,他有点条件反射的震惊。 缓过来后,他发现面前如皎皎明月的少女正一脸期待地盯着他。 时晏头疼地按了按额角,“你可能误会了一点什么。” 他后退一步,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看清楚了。 我,时晏。 性别,男,爱好,男。 懂了吗?” 少女眨眨眼,体贴的后退一步点头,“懂了。” 接着时晏就欣赏了一出大变活人。 身若扶柳的少女瞬间抽条成了宽肩窄腰,银发如瀑的俊美狐妖。 “阿晏还是喜欢这样的。” 时晏瞪着千钧看了几秒,其实耳朵已经热的很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点评了一句,“嗯,不错,若是矮点就好了。” 方才还随着他的意愿变幻的妖魔这次不干了,而是出声给他画饼,“阿晏总会长高的,我这般高度又不会改变,阿晏将来会比我高的。” 话题转到了身高上,时晏顿时就轻松了不少,“那自然,我如今才十五,至少长到二十。 妖魔可以随意幻化身高?到时你可别心里不服气偷偷变高。” 千钧低头看了眼彼此之间的距离,主动往时晏身边靠了两步,“不会,我一直就这般高,我等阿晏长大。” 明明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远处的灯火很美,但时晏一点都看不进去了。 就该不准这家伙摘下面具的,不然光看他了,谁看灯啊。 “你这张脸,你那城主府上的小妖们是不是都上赶着给你献身呢?” 千钧摇摇头,“妖魔与人类所在意的东西不同,能征服一个妖魔的,只会是比他更强的妖魔。” 时晏逼近一步。 方才本就因为千钧的主动靠近让他俩只有一步之遥,此刻他再近一步,就被迫要抬眼看这男狐狸精了。 “你定然是这幽月城里最强的妖魔了,说,有多少小妖魔想要自荐枕席,成为你的裙袍下臣。” 千钧一只手往旁边错了错,免得压坏了手中拎着的灯笼。 另一只手抬起贴在了时晏的脸侧。 “有很多,但,我不喜欢。” 那一瞬间,时晏又有种这狗狐狸在透过自己看别人的感觉。 时晏咬了咬后槽牙,“我竟是不知城主大人要求这般高?这幽月城中妖力强悍容貌俊美的妖魔也不在少数,竟是没一个能入你的眼么?” 这种话已经算是逼迫了。 按时晏的本意,他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他和千钧之间本就复杂,说那么清楚对谁都是麻烦。 但嘴它有自己的意志,管好像也不太能管得住。 “没有。”千钧的回答也是可进可退。 时晏若再多问一句,便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他心里想问这只狡猾的狐狸。 ‘那你心悦谁?’ 可都说了对方狡猾,回答的话就一定能信么? 挣扎的情绪在脑海中转过了两圈,被时晏薅出去扔到了九霄云外。 去他的替身文学。 他时小晏绝不给人当替身,这狐狸要敢这么玩,他就是拼了命也要挖了他的妖丹喂狗! 时晏抬手一把揪住了千钧的领子往下扯了两寸,目光齐平后,气息几乎是贴着对方呼出的热气。 “没有能入眼的妖魔,可有入眼的人类?” 话已至此,就算是彻底捅破了这层岌岌可危的窗户纸。 面对能十年不给自己传讯还活着的强大狐妖,时晏没有百分百能得到想要答案的把握。 妖魔的心思是猜不得的,猜了也猜不到。 也许对方就等着他问这话然后再无情拒绝呢。 玩弄人类不也是许多妖魔的爱好之一么。 “有。” 时晏呼吸一窒,攥着千钧衣领的手指愈发紧了。 心跳的太快,这狐狸定然是能听到的。 不等时晏接着问,千钧贴着时晏侧脸的掌心很轻柔地蹭了蹭他,“我心悦你,我心悦时晏。” 电影里都说感情就像彗星撞地球,时晏不信,觉得那只是激素疯狂分泌带给人的错觉。 可这一瞬,他觉得心脏就像被架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炙热滚烫。 大狐狸从没唤过他时晏,总是阿晏阿晏的,这才叫时晏一直有种被当成替身的错觉。 毕竟阿晏可以有很多个,但时晏只有他,不是么? 多一个字少一个字都不是他。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时晏一巴掌糊住了千钧的双眼,“别看了,让我喘口气。” 很轻的一巴掌,说是遮盖可能更恰当点。 千钧分毫未动,任由他这么捂着,“好。” 有细微的痒意传来,是睫毛刷过掌心的感觉。 时晏咬牙切齿,“不许眨眼睛,闭上!” 捂了人的眼睛还不让眨,此刻是霸道时总附体没跑了。 “好,不眨。” 时晏努力深呼吸,想让心率降一点再降一点。 他才是逼问对方的那个,心跳这么快也太没出息了。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时晏才缓缓收回了捂着千钧双眼的手。 他没开口,对方便一直阖着双眼。 “行了,睁开。” 那银色的睫毛颤了颤,向上缓缓升起。 漆黑的瞳孔露出,近的时晏能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阿晏喜欢这张脸么?” 一个带了点试探的问题,可惜时晏这会脑子还没上线,没听出里面试探的意思。 “还不错不过你别误会,我不是以貌取人取妖的人。” 千钧似是不解,“可方才阿晏似乎很不喜我以女子的面貌待在你身边。” 时晏有点头疼,“我是不以貌取妖,但也没说性取向都能改?” “性取向?” “”救命,该怎么跟一个古董但又不完全古董的妖魔解释这种问题。 他不说,千钧便有了自己的答案,“可以不美,但不能是女子,对么?” 时晏有点糟心,他不是很想在这种时候讨论这种问题,“你可以这么理解。 总之就是,现在这样可以,方才那样不行!” “嗯,我明白了,比起女子,阿晏更喜欢男子的模样。” “求求了,闭嘴你。” 第126章 炫耀一事 怎么回的城主府时晏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总之回来后,大狐狸一路走一路显摆他那盏破灯,真的是让时晏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同样无言以对的还有城主府的妖卫们。 大人平日里少言寡语,除却有事很少会同他们这些妖卫主动说话。 只有深得大人信赖的几个才能凑上去同大人说上两句。 但今日 “这是今日新得的灯笼,阿晏送的,你瞧可好看?” “回、回大人,十分好看!” “嗯,我也觉得如此,辛苦了,你继续做事。” “” 松鼠精如在梦中地回答完自家大人的话,恍恍惚惚地走了。 路遇赤羽鸟妖,他无意识露出的松鼠尾巴被薅了个正着。 “! 你干嘛拽我尾巴!” 松鼠精抬爪就要去挠赤羽鸟妖,但对方那硬邦邦的羽毛便是化了肉身也是硬邦邦的,根本挠不动。 “咳,我也不是故意要拽你的。 这不是见你差点撞柱子上了么。 身为妖魔,还是城主府的妖魔 走路撞柱子,说出去多丢人呐。” 松鼠精扭头一看,方才他走的方向前面是个拐角,确实差点撞了柱子,这便不好多怪赤羽鸟妖。 “那你也不能拽我尾巴就不能出声提醒一下嘛!” 尾巴这种东西,是能随随便便给人拽的吗? “所以你想什么呢,我都没见你这么出过神。” 话问到这,松鼠精方才被自家大人秀了的那股子懵逼感又上来了。 他左看右看,靠近赤羽鸟妖一步,冲他招招手,“头低下来点,长那么高悄悄话都不好同你说。” 赤羽鸟妖应言附耳过去,就听见松鼠精神经兮兮地问了一句,“你方才见着大人了吗?” 赤羽鸟妖好一阵无语。 他可是大人的得力下属,他日日都好,就算不是日日,也是常常都能见着大人的,这是什么稀罕事么?还值得用悄悄话问一句。 见赤羽鸟妖没什么反应,松鼠精暗道自己这是被惊糊涂了,话都没说全。 “我是说,你方才有没有见着大人拎着一盏狐狸灯笼 他有没有同你同你夸赞那盏灯笼?” 松鼠精其实是想说炫耀的,但又觉得不该这么说自家大人,城主府这泼天的富贵普天之下有几人能拥有啊? 要不是大人财不外露,怕是跟九州那头东煜城的城主也是能一较高下的。 这还只是人间的金银财宝。 外面都不知大人其实是妖,自然也就不清楚那城主府的宝库里还藏着多少妖才能享受的宝贝。 这样富有的大人,需要炫耀一盏灯? 赤羽鸟妖是没见着的,就算见着了应当也就是短暂吃惊一下,不会像松鼠精这样差点连柱子都撞上。 “你是说大人同你夸赞了一盏普通的灯笼?” 松鼠精用力点头,“就特别普通的一盏灯笼今日是灯会,那灯笼若是丢到街上那些花哨的灯笼里估计都找不到影子。” 赤羽鸟妖思忖片刻,“大人可是独自拎着灯笼同你说话的?他身边可有跟着谁” 松鼠精哦了一声,不甚在意,“跟着大人的老相好啊。” 赤羽鸟妖脸一黑,伸手就想捂他的嘴,被松鼠精一蹦躲开了,“干什么干什么!?好好说话,别老是动手动脚的!” 赤羽鸟妖瞪他,“我这是为你好,别整天嘴上胡咧咧。 真让大人听到,十个你的妖丹都不够碎的!” 松鼠精不为所动,“我哪里说错了,今日是什么日子,幽月城有名的‘情人灯会’。 这种日子大人同他一起出门还心情颇好地回来了,不是老相好可说不过去了啊! 你这么不想承认是不是就是舍不得输给我那些妖丹!?” 赤羽鸟妖说不过松鼠精,可松鼠精突然就悟了。 “我知道了! 那灯笼定然是那人类小公子送给大人的,大人不好明着说,所以才问我觉得灯好不好看!” 想到这层,松鼠精赶忙拍了拍胸口,“幸好幸好,幸好我机灵哇。 我当时想都没想就说那灯笼十分好看,大人还关心我,说我辛苦了呢! 我可真聪明!” 赤羽鸟妖想了想这件事的可能性,整只鸟都快要裂开。 那琉璃心石是何等的贵重,大人不也是说送就送了出去? 真要这么想想,那人类小公子回送了大人一盏灯笼,叫一向寡言的大人都忍不住同人夸赞,好像也是可能的 大人哪里是想夸赞一盏灯笼,分明是想夸赞送灯笼的人。 此刻,赤羽鸟妖就如同一个普普通通的唯粉发现自家墙头和人组cp了,那感觉,真酸爽 千钧虽是有些克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但到底也没见一个人就问一个“这灯笼好不好看”。 尤其是时晏明确表达过,“这灯笼也不算是什么正经礼物,同谁在一起就送这么个玩意儿,旁的人和妖都会觉得我是个抠门精的。” 千钧也是见好就收,但他还是认真回应了时晏的话,“阿晏送我的,便是路边的野草石头,我也会仔细收藏。” 从前时晏听着游影同师父这般打直球,他只觉得肉麻。 可如今这种话从大狐狸口中说出来,却只叫时晏耳热的同时有些懊恼。 懊恼自己怎么就没先说出这种好听话来,明明他心底也是这么想的。 好好一个被开放文化熏陶了二十多年的人,居然在说情话上被比下去了。 时晏自暂住城主府开始,住的就是千钧的房间。 反正以前千钧在时,时晏枕边的位置就不是自己的,乌云早就习惯了。 能独自住一间他也乐的自在。 这城主府里好多妖魔,有些还挺有意思的,跟他们随便出去溜达溜达,一日就混过去了。 乌云是玩的乐不思蜀了,时晏这边却出了点问题。 为表明心迹之前都能同榻而眠,可这双方说开之后,时晏反倒觉得有些别扭。 大抵是因为心态不同了。 过去他就真当千钧是妖仆的,就算没那么纯粹,但也没差多少。 可如今不太一样了。 这大狐狸是他是他对象了! 时晏是个思想开放骨子里却有点保守又克制的矛盾人本人,他总觉得如今还要住在一起就缺了点什么。 可明明他与千钧之间,就是那种能一起一日便要好好享受这一日的关系,人与妖魔之间,哪能有什么真正的仪式感呢。 千钧将狐狸灯笼挂在了外间,走进来就看见时晏靠坐在桌边,眉头皱的死紧。 不怎么开心的一个表情。 千钧目光微垂,走到时晏身边坐下。 时晏没坐椅子,基本算是站着。 如此一来就是千钧要仰头看着他了。 “阿晏可是后悔与我说那些话了?” 时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千钧话中的意思,顿时被气笑了,“说什么浑话呢? 我之前是什么模样你不全看在眼中?我像是有一丝一毫后悔的意思么?” “阿晏如今不高兴。” 面对外面那些妖卫千钧尚能勉强委婉一二,面对时晏他就不太想委婉了,尤其还是彼此已经算是说开了的情况下,更是委婉不了分毫。 时晏叹口气,抬手贴在了千钧的脸侧。 他很喜欢这么贴着大狐狸,掌心里的温热让他有种真实的满足感。 而且大狐狸皮肤超棒,很好摸。 “我只是觉得委屈你了。” 什么仪式都没有。 表白是大狐狸说的,虽然逼问和捅破窗户纸的人是他,但他确实没有明确表白过。 如今住在大狐狸的城主府,吃穿住行哪一个都被包办的妥妥贴贴。 他好像那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啊 千钧没能理解时晏,“我如何会委屈?” 时晏这次连气都不想叹了。 也就是大狐狸妖力强悍且他不是真的渣男,不然就大狐狸这单纯的性格,放现代不得被骗的裤衩子都没了。 才说明白心思,想很远之后的事情实在没必要。 但有个事情至少还是要做到的。 时晏靠近一步,手指将千钧垂在脸侧的银色长发拂到肩后,低头落下了一吻。 温暖的唇印在对方眉心,停顿了片刻才挪开。 千钧极少地露出了怔愣的神色,像是没想到时晏会突然来这么一下。 “之前没同你说,是我的不是。 千钧,我亦心悦你。” 很早之前便是了,早在他攥着根银色长发枯坐到天明时,就已经是了。 但后面的话就没必要说出来了,毕竟他那会外表才五岁,说心悦千钧他恐怕也不会信。 就让大狐狸以为他是重逢后的见色起意,这样万一有朝一日对方要离开他,他也能做到洒脱地放手。 至少面上能做到。 千钧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阿晏,能再说一遍么?” “我心悦你。” “可以再” “我心悦你! 时晏心悦你。 时晏心悦千钧 你若想听,我说再多遍都使得。” 妖魔伪装成人形伸出自己的双臂,他将他所爱的脆弱又坚强的人类圈入怀中,脸颊贴着对方的腰腹,久违又难过地再一次感觉到活着的快乐。 时晏没被人这么抱过,千钧身形虽不壮硕但也高大。 可此刻时晏只觉他脆弱的像是刚出生的幼崽,正用尽全力想要从他怀中汲取一些安慰和温暖。 掌心落在了千钧的发顶之上,时晏甚至还分出了一点心思在想。 他恐怕算得上是幽月城第一人了? 就问谁敢如他这般摸幽月城城主的脑袋? 当夜一人一妖还是住在了一起睡在了一张榻上。 面对眼前阖着眼的漂亮银狐,时晏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 他自认还是长的不错的,虽不敢肯定这脸能不能符合妖魔的审美,但至少不能算丑? 会有人在刚表明心迹还躺在一张床上时,能这么心如止水平静的如同入定老僧么? 哦,不对,眼前这是个狐狸,算不得人。 可即便如此,自己方才在桌边时不都主动亲这狐狸了? 他他他他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啊!? 虽然时晏也没谈过,但他看人谈过啊! “你换个样子,毛太厚,热。” 快要入冬的天,和热确实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况且幽月城终年不见日,这借口委实烂了点。 大狐狸睁开眼看了时晏片刻,幻化成了人形,却保留了时晏喜欢的狐狸尾巴。 人形狐尾,这谁顶得住。 就在时晏已经开始心猿意马想要伸手时,千钧突然开口,“我本以为阿晏会更喜欢我的原形。” 时晏蠢蠢欲动的念头突然被打断,也纳了个闷,“我应当没这么说过,你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千钧盯着时晏的双眼,“阿晏不是一直很在意我化为人形时要高出你一些?” 小心思被戳破,时晏有些不自在,“我我还会长高的,我才十五!” 千钧从善如流,“自然,阿晏还会长的。” 时晏磨了磨牙。 千钧没说错什么,但他就是莫名想要将那张嘴给赌上。 交融的气息与对方口中微烫的舌尖都叫时晏脑袋里像放烟花一样,全凭着本能同对方亲近。 俊美的妖魔半睁着黑色的眼睛,明明连耳尖都红了,却还是气息不稳地吐出一句,“哪怕以人类的年岁算,十五也还未成年? 如此这般,可是不妥?” 时晏从没有过这么想拥有一个哑巴新娘过,他恶狠狠地咬住了千钧温软的嘴唇,把所有气人的话都堵了回去。 什么十五岁,他两辈子加一起活了三十来年了! 他就亲,就亲!!! 千钧被亲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管是曾经的阿晏还是现在的阿晏,好像对这种事情都是无师自通。 仿佛天生就很会很会让他失去清明的神智。 这一夜除了亲亲抱抱到底也没做什么。 原因无他。 时晏对自己如今这个十五岁的身体很是不满意。 哪怕在同龄人种他已经是高挑的了,但和千钧一对比还是有些不够看。 他有点怕万一什么都脱了,结果他比对方 那也太丢人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怀着这种情绪,时晏郁闷地抱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睡了过去。 第二日晨起,千钧不在。 时晏伸了个懒腰起身下床。 刚刚站稳,目光所及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第127章 重逢于别离之前 人在突然陷入黑暗时,很容易就会瞬间失去平衡能力。 时晏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了床沿上。 短短片刻,他额头上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 这些日子他是过的太舒坦了,怎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之前突然开始五感失衡,又不药自愈,时晏还当只是身体出了一点小问题。 结果好了没多久又突然失去视觉,时晏总算是回过了一点味儿来。 他身体出现的这些异样,很有可能是一种警告或是提醒。 当然,不排除和他后心处那个属于妖王的印记有关,但他更倾向于这是创世神在警告他。 警告他不要在这里无端消磨时光。 毕竟这身体能出生都是创世神允许的,对方若是想从他的身体里动一点小手脚,那可是再容易不过了。 之前千钧不是还说,当日他的幻身迫不得已用妖力淬炼自己的肉体时,是因为感觉自己体内有一股霸道的力量在横冲直撞。 千钧怕那力量直接让他的肉体崩坏,这才不得已用上了妖力。 所以最有可能让他五感出现问题的,应当就是创世神了。 是时候去找个干坏事的妖魔封禁看看了。 封禁和就地抹杀或是碎了妖丹都不同,封禁没有那么的一了百了,会将妖魔困囿于方寸之地,说起来这些年时晏还未真正封禁过一个妖魔。 这恐怕也是这么多年创世神都再未给他托梦的原因。 不过这些事还是先不告诉千钧的好。 时晏静静在床边坐了一柱香的功夫,眼前令人窒息的黑暗渐渐褪去,房间内柔和的萤石光芒让眼前的景象重新清晰起来。 时晏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起身穿衣洗漱,推门出去找他的狐狸。 门外候着普通的侍从,见时晏出来,便规规矩矩地行礼,“先生可要用早食?” 时晏摇摇头,“千城主呢?” “回先生,大人在书房处理公务。” 时晏一侧眉毛高高扬起。 还真要处理公务?大狐狸这个spy也太深入了些。 “带我去找他。” 侍从显然被吩咐过,无论时晏提什么要求他都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又欠了欠身,“先生请随我来。” 这城主府时晏是可以来去自由的,但这地方妖魔众多且真的太大了,想要找到自家那只妖实属不易。 说起来,他都两日未见到乌云了。 “小哥可知同我一道来城主府的那位在哪,他叫乌云。” 侍从还挺万能,时晏问他就回答,“与您同道的先生与府中其他侍卫在一道玩乐,许是出去了。” 看来就算是城主府里的侍从,也不是都能分辨对方是人类还是妖魔的。 不过乌云这小子倒是玩的挺嗨啊,还出去了这是多信任千钧,才把他自己扔在这城主府。 侍从将时晏带至千钧的书房门口后就离开了。 时晏看了看比他家院子加起来还大的书房,心里感慨了一句“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手还未触到门,门就自动打开了。 时晏能察觉到的、属于千钧的妖力绕着门扉转了一圈,挨挨缠缠地凑到了他身边,牵引着他往里走。 千钧坐在一张长桌后,面无表情地处理着桌上的公文。 就好像黏黏糊糊绕在时晏身边的妖力同他没有关系一样 啧,装模作样。 “你这城主当的还挺像模像样,不过我听说各城的城主每五年都要去州长那里述职,你可去过?” 千钧抬眼看看他,低头继续处理公文,“我不曾真去,幽月城特殊些,我不必亲去,寻人替我去就可。” 时晏没想明白幽月城怎么特殊,他也懒得问。 这会来寻千钧,主要是有别的事情要说。 “我可能得离开了。” 千钧手中的笔顿了一瞬,复又开始匀速写着什么。 但是以往时晏说什么他都应,今日却像没听到似的。 时晏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好,昨夜才逼迫着问了对方的心思,今早起来就说要走。 虽然到底没做啥,但怎么都有点像个那什么之后就提裤子走人的渣男。 大狐狸难得把情绪表达的这么明显,时晏怎么可能不心软。 但心软也是要走的,只好现在努力哄哄了。 时晏想了想,绕到千钧身后,想要从后面搂大狐狸来着。 结果这椅子背又厚又高,想伸手搂人还硌得慌。 时晏只得灰溜溜地走到大狐狸旁边站定。 千钧面沉入水,看起来丝毫没被旁边的动静影响,实际上时晏身上衣料产生的细小摩擦都传入了他的耳朵。 时晏心一横,见千钧刚好处理完一份公文,便伸手去拿他的笔。 一连正经的大狐狸连半分装样子的反抗都没有,在时晏搁下笔时便主动仰起头。 一个顺势而为的吻落在了对方因不开心而紧抿的嘴唇上。 手臂和腰侧多出了点毛茸茸的东西,是大狐狸的尾巴。 等时晏重新直起身,就感觉一直绕在身边的妖力又重新变得和他刚进门时一样黏糊了。 唉,真好哄啊。 “要离开?回朗月乡?” 时晏一时语塞,还真没想好要怎么说。 他总不能告诉千钧他要去找个妖魔封禁一下,试试能不能通过这个联系上创世神。 如果他五感失衡不是创世神搞的鬼,那便大概率是同妖王留下的印记有关了,他还得想办法找到妖王。 两个可能哪个都不能告诉千钧,说出来对方定是要阻拦他的。 创世神一事,时晏至今没有告诉第二个人,就连阿娘和师父都不知道。 而妖王那事,他现在若对着千钧说要去见妖王,总有点心虚的感觉。 毕竟妖王也是个九尾妖狐,万一他是说万一哈,千钧乱想点什么,这不好。 “我出来前师父给了我任务,我得去完成,若是一直不去,回头师父是要传音来骂我的。” 时晏在心底悄悄同自家师父说了声对不起。 不是徒儿一定要让您背锅,关键是这会说不得实话。 远在九州另一头的山樱翘着腿躺在躺椅中晒入冬前的最后一点暖和太阳,晒着晒着使劲儿打了个喷嚏。 游影出现在院中,将手中的毛毯抖开盖在了山樱身上。 山樱眯了眯眼睛逆着光看向游影,“不冷的,只是突然鼻子有点痒。 也不知是谁大早上的念叨我” 游影伸探手去试了试山樱面上的温度,发现并无异常。 “真人还是当心些的好,要入冬了,今年恐怕是个严冬。” “严冬”山樱喃喃了一声,“唉,也不知阿晏这臭小子在外面怎么样了。 这都出去一个月多了,连个传音符也舍不得往回来丢,抠门!” “那铃铛不是好好戴在阿晏身上?真人不必太过担忧,阿晏已是个能独挡一面的御妖师了。” 时晏这边,刚给自家师父丢了黑锅,正心虚呢,就见千钧抬手随意划破了自己的掌心,然后用那鲜血淋漓的手去握他戴了银色手绳的手腕。 “你做什么!?” 时晏只来得及震惊地问出声,就觉腕上一烫。 一个熟悉的、银色的狐狸印记,重新出现在了那银色的手绳之下。 明明这大狐狸握他的时候并没有避开手绳,可手绳上却连一滴血都没沾染上。 时晏不确定千钧在做什么,不敢贸然打断。 等千钧松手,他这才绷着脸一把抓起千钧的手腕。 那掌心上被利爪划出的伤痕已经痊愈,干净的没有留下任何疤痕。 时晏用指腹蹭了蹭自己手腕上的印记,努力压住了心里的火。 “你刚刚做了什么?” 这狐狸印记应当是妖仆的印记才对。 他没有起阵,千钧到底是如何能单方面成为他的妖仆的? “我不好离开此处,却难放心的下你。 如此我便能感知你是否安全,若真有什么事,我也好凭这个去寻你。” 时晏瞪着他,指了指银色手绳,“你不是说过这手绳同印记的作用差不多么?” 千钧嗯了一声,“可这终究只是挂于身上的外物,你若解下来,我便寻不到你。 印记不同,无论你在哪,想或不想,我总能寻到你。” 时晏还想问什么,突然发觉话题跑偏了,赶忙把问题扭回来,“你是如何懂御妖师与妖魔之间的契?我都未见你起阵。” 这世间阵法多不过靠灵气催动,妖魔修炼用的也是灵气,只不过灵气到了人的体内便化为灵力,到了妖魔体内便化为妖力。 归根结底算得上是同源所出。 “机缘巧合,曾有人教过我。 我熟知此阵,并不需要画出便能使用。 以血为引,将我献出,你便是我的主人了。” 说到“主人”二字时,千钧故意压低了嗓音。 时晏听的晃了晃神,要不是他这会正在气头上,说不定就真要让他给勾过去了。 “别转移话题。 你便是要做我的妖仆,也该问过我愿不愿意?” 绕在身侧的狐狸尾巴突然往下垂了垂,此刻千钧仰着脸看时晏,眼尾一压,便生生叫这清艳的面容带上了些许委屈。 “阿晏可是不愿要我?” 要命,这火根本就发不出一点了。 “谁说不要你了? 你就算是就算是要取血,也不必划自己那么大个口子? 你不疼我还心疼呢!” “已经好了,我不疼。” 那么大个口子怎么可能不疼? 时晏也不知怎么才能让千钧记住伤害自己是不对的行为,想了想,他抬手在两人身边落了个遮天咒。 罚这狐狸是舍不得罚,但总要让他记得。 时晏反手抽开腰间的骨头剑,只让剑身滑出些许,右手非常迅速地从剑身上划了过去。 千钧瞳孔瞬间震了震,“阿晏!” 时晏紧紧盯着千钧的表情。 只有他心底明白,他借着这个事情想要达成目的有两个。 若千钧对自己是真心,他想要让这妖魔明白一个道理。 无论他伤自己是大是小,时晏都会心疼。 若这妖魔理解不了,便让他也尝尝心疼的滋味。 还有一个目的 时晏算是用自己的血冒了个不大不小的险。 他这血肉之躯对妖魔的吸引力可不是一星半点,他想看看千钧是否可以抵得住诱惑。 这种近乎本能的吸引对妖魔来说很不公平。 但他是自私的,他承认。 浓郁的香气被阻隔在遮天咒内,但凡有旁的妖在此,只怕这会都要受不了扑过来了。 千钧一张脸冷的出奇,那双眼睛里却明明白白写着时晏能读懂的心疼。 人类同妖魔不一样。 哪怕有各种各样的符箓做辅助,伤口好的也总要慢一些,不像妖魔,只需要催动妖力就能让伤口快速愈合。 千钧捧着时晏淌血的手掌,试图用妖力让这伤口快些愈合。 时晏的肉体是经过妖力淬炼的,当初师伯给的匕首都没能让他破皮,如今割出这么一个不停淌血的伤口,他是用了狠劲的。 骨头剑是不愿伤他的,但这些年骨头剑几乎从未违逆过时晏的意思。 方才一切都太快,千钧都没反应过来,剑哪里反应的过来呢。 等伤了时晏,这骨头剑才从一个安安静静的腰部挂件转变为了疯狂震动模式。 那嗡嗡的声音,听着就仿佛是剑在嚎啕大哭似的。 本就是淬炼过的肉体,已经异于常人了。 伤成这样,自然也不是一点妖力就能让伤口快速愈合的。 时晏用力抽回手背在身后,“你可心疼?” 千钧抬头望他,脸色还是很冷。 时晏忍着疼,耐心地又问了一次,“我伤自己,你可心疼?” 多少年前,比眼前少年要成熟许多的青年男子也是像今天这般,举着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满脸戾气地看着他,“你若再成日想着怎么用自己的妖力来淬炼我的身体,下次这手就直接剁下来送给你,让你慢慢试。” 怎么过了多少年,还是这个样子呢。 “疼。 疼的快死了。” 在遮天咒内,千钧放纵了一瞬。 时晏被瞬间充斥着全身感官的情绪挤压的快要不能呼吸。 那是来自妖仆与御妖师之间的通感。 时晏只觉连神经末梢都仿佛被淹没在绝望和悔恨里,那么浓重的情绪 他的妖魔现在该有多难过? 第128章 玄幻版小电话 只一瞬间,时晏后悔了。 手疼不说,关键心疼。 大狐狸就说了那么一句,但是从通感中传过来的难过和委屈,叫时晏心疼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方才割的确实狠了点,一连糊了好几个止血符才叫血止住。 手上都是血,自然不好去抱大狐狸。 时晏伸出自己还干净的手捏住大狐狸还冷冰冰的脸,“下次还那么随便割自己么?” 心疼是一回事,但时晏也没忘记自己来这么一出的目的。 冷着脸的狐狸终于还是摇摇头。 得了保证,时晏一口气松下来,开始龇牙咧嘴了。 “哎哎疼疼疼哇这臭骨头割我这么狠,改天就把它给炖了喂乌云!” 一直嗡嗡震动的骨头剑闻言瞬间停止震动,像个死物一般挂在了时晏腰间。 大概是气的狠了 时晏看了看手掌心的血,抬手递给千钧,“要不别浪费? 我这血大补,你知道的?” 千钧不吭声,只是掏出一方柔软的手帕一点点清理着时晏掌心的血迹。 同时还在用妖力催动着伤口周围的皮肉,想叫这伤快些愈合。 时晏火一下去,开始又疼又乐,“你怎么都给擦了啊,真的浪费。 这要是乌云,早就巴巴地扑上来了,说不定还得再多挤出来点。” 听时晏这么调侃自己,大狐狸终于还是憋不住出声了,“别总用血喂他,哪怕是你的妖仆。” 妖魔和人类的本性都是贪婪的,得到一点就想要更多。 时晏本就是想要转移一下疼痛注意力,闻言忙解释了一下,“没有喂他,一共就给过一次。 小时候想契第一个妖仆,知道自己的血特殊,耍了个小聪明。 再没给过了,乌云那倒霉蛋差点把自己玩死的时候,我也没轻易用自己的血去救他。” 千钧没有怀疑时晏的话,他只是垂着目光看那掌心的伤口。 该说不管几次这人折腾自己的时候都喜欢挑一个地儿么?而且达到目的地后就开始耍赖撒娇,没脸没皮的,偏就能叫他无可奈何。 “疼么?” 见大狐狸面上的表情终于软化下来,时晏得寸进尺直接坐到了椅子上,反正这长椅宽大,就是再坐两个也坐得下。 “疼啊,这骨头剑可利了,你看这肉都翻出来了,疼死我了。” 在时晏面前一向温和又包容的大狐狸第一次语气里带着鲜明的情绪,他抬眼看着时晏,从牙根处挤出了一个字,“该!” 这语气和态度太新鲜了,新鲜的时晏连掌心里的疼痛都顾不得,凑过去就想将千钧眼底的情绪看个分明。 还没贴近,眼睛就被一只手捂住了。 过了片刻,许是只用一只手帮他清理手上的伤口有些不便,捂着眼睛的手换成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柔顺的狐狸毛蹭在眼皮上,有些轻微发痒,时晏手还疼呢,嘴上已经忍不住开始笑了。 “哎哎,别用你的毛挠我痒痒,眼皮很敏感的” 也不知道千钧用了多少妖力,总之那尾巴放下时,时晏已经没感觉有多疼了。 伤口还在,只是方才皮肉外翻的样子已经好了很多,只剩下一条微微闭合的伤口。 千钧将染了时晏鲜血的手帕收进袖子里,重新拿了块干净的给他把伤口裹了起来。 “那手帕都脏了,你怎么还收起来,好歹洗洗” 千钧看他一眼,“放在外面会将府里所有的妖都引过来。” 时晏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这不是,我还施了遮天咒么” “准备何时启程?” “啊?” 话题转的太快,时晏差点没接住。 “哦你说我离开这么?今明、明日,明日再走。” 一个今字刚蹦出来,就见千钧的神色冷了两分,于是赶忙改口。 其实他也不想走。 谁刚跟对象确立关系就出远门估计都不乐意,但这个远门他要是不出,恐怕就没什么以后了。 “明日走,今日阿晏便陪陪我。” 时晏立马坐的挨近了一些,“那自然,今日一整日都陪着你,可好?” 少年气尚有些足的脸带着笑凑在眼前,千钧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侧脸贴了过去。 他的阿晏还要多久才能长大 一整日,千钧处理城主的事务,时晏就跟他坐在一张长椅上,低头捣鼓着什么。 每次千钧目光侧过去,时晏就煞有介事地遮一遮,“别偷看别偷看,快要做好了,做好就给你看。” 他不叫看,千钧便不去看了。 但千钧不看,时晏反倒时不时看他一眼,“你不好奇我在做什么吗?” “阿晏不是说了做好便给我看?” “那你也好奇一下呗。” “” 等外面的侍从前来询问是否需要用晚食,千钧才将手中的笔扔下,也不看时晏慌忙收拾的一堆东西,只是站在他身侧,等着他收拾好便牵着他的手腕出去了。 门打开,侍从微垂着脑袋正好能看见时晏和千钧交握的手。 一向规矩的侍从这下也愣住了,直到千钧看了他一眼才回神,顿时头垂的更低了。 “大、大人今日要在何处用晚食?” 以往城主府的规矩是不能随便打扰大人,吃的就固定送到一个地方。 但自从大人身旁的这位住进来后,今日在这吃,明日在那吃。 城主府内哪里景色好就在哪里吃,主打就是一个会享受。 千钧用眼神询问时晏,时晏想了想,“送房间里,今日外面还挺冷的,在外面吃容易凉。” 侍从还没走,千钧目光微垂,“需要我在重复一遍?” 侍从后背冷汗都下来了,“大人恕罪、先生恕罪,我这就去吩咐厨房将晚食送过去。” 等侍从告退,时晏这才凑近一些,“城主大人怎的如此凶,瞧瞧刚刚把人吓的,腿都打哆嗦了。” “他质疑你的存在,虽只是目光,但算是不敬。 你吩咐后,他还在原地等我再吩咐,是未将你的话当做命令,着亦是不敬。 若这次不叫他知道他做错了,他便会想,犯错或不敬主家也不是什么大事。 虽不至于真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但终归会成为隐患。 城主府里,只要绝对的顺从和忠诚。” 妖魔在人类的地盘当城主已经够令人匪夷所思了,还能把其中的弯弯绕绕摸的那么清楚 时晏总觉得千钧不像是普通的妖魔。 当然,这普通只是说心思普通。 比如乌云,就是让他在长十个脑子,他也不会去想那么多。 大多数妖魔都是如此。 千钧懂这么多,可是曾有人教过他? 吃了晚食,时晏将乌云唤了过来,叮嘱他明日不要乱跑,随自己离开。 “啊?这就走么?不再多待几日?” 乌云这几日跟着城主府的妖卫们到处浪,简直快乐的飞起。 不仅被带着把这幽月城的美食尝了个遍,这些妖卫甚至还带着他去“相亲”了。 只可惜他当时没弄明白意思,还以为是送了个“食物”给他,差点把人小花精的妖丹给挖出来。 被拦下后,小花精又惊又怒,哭着跑走了。 几个妖卫都觉得这事很难评。 乌云是时晏的妖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但怎么会有妖在别妖给他介绍相好的时候,还想着挖人妖丹呢 除却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乌云这几日可谓是大写的快乐。 有吃有喝有玩,妖生巅峰不过如此。 “要不我走,你留这陪你你小弟?” 乌云的“小弟”就坐在旁边,闻言目光移了过来。 乌云一个激灵,立马摇头,“不不不不不我跟阿晏走,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我得保、保护你啊!” 开什么玩笑,阿晏在这他还能壮着胆子自称一声大哥,阿晏要是把他留在这,千钧若还唤他大哥,那多瘆得慌啊 千钧默默盯着乌云看,差点把他给盯炸毛。 实际上他只是羡慕乌云,羡慕他可以随时随地陪在阿晏身边。 “行了,就是通知你一声,没你事了这里,出去玩,明日用过早食我们就走。” 说着时晏便要将乌云给推出去,离得近了,乌云才发现他手掌上缠着一块手帕。 “阿晏,你手怎么了 是何人弄伤你的!?” 那一瞬间乌云周身的气质突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千钧,但目光中没什么敌意。 乌云不是真的傻,千钧若想伤时晏,当初就不会拼着妖力尽散的风险去救他。 所以只可能是旁的妖或者人 时晏眼睁睁看着家里的傻大猫一下支棱起来,甚至隐隐有想要和他“小弟”对峙一下的气势,忙晃了晃被抱着的手。 “傻是不是,除了我自己谁能在这里伤着我? 我就是做了个实验,真没事,伤都要愈合了。” 乌云半信半疑地看了看时晏的手,又努力抽抽鼻子,确定没嗅到时晏血的味道,身上凌厉的妖气这才缓缓散开。 与此同时,城主府隐藏在暗处的妖卫们也都松了口气。 这哥们一声不吭就开始散发威压,偏偏还是个吞天,光是妖气都凶得很。 他们可真怕乌云脑袋一热想不开和自家大人打起来。 虽然他肯定打不过大人,但这城主府磕了碰了的,不都得他们去找人修缮么? 妖气散开后,乌云后知后觉有点怵,全凭着时晏在一旁才硬撑着装作没什么感觉的样子。 这几日他对城主府的妖卫们多多少少都有了些了解,就连当初他告诉时晏自己对上可能会吃点亏的赤羽鸟妖,对着他“小弟”都是一副崇拜到死的样子。 乌云不敢想象自己和千钧的实力究竟差了多少,但他能明白一件事,若千钧真的想伤时晏,他就是拼尽全身妖力恐怕也保不住时晏。 当天夜里,时晏同千钧面对面躺着。 大狐狸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了,但时晏还是带着哄人的意味从枕头下取出了他一早就藏好的东西。 “这个给你,我做了一对,我们俩一人一个。” 时晏把一对简单的白玉牌分开,其中一个塞给千钧。 “这是何物?” 时晏清了清嗓子,对着玉牌喊了声,“千钧。” 大狐狸手中的玉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响起了他的声音,‘千钧。’ 见多识广的大狐狸也忍不住盯着手中的玉牌发起了愣。 “咳我给这个东西起名叫手讯牌。 意思就是拿在手里便能联系的玉牌。 这玉牌里我用术法融了你的头发进去,所以只有在你手中时,它才会启动。” 本来想叫手机的,但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千钧解释好好一个玉牌为什么要叫手里的“鸡”。 千钧将玉牌举至唇边,“阿晏?” 同一时间,时晏手中的玉牌响起了他的声音,‘阿晏?’ 时晏嘿嘿一笑,“如此,虽不能见面,但你想什么时候同我说话,我都能听得见。 就是距离远可能就会有延迟,延迟是什么意思你懂 比方说你说了一句话,我可能需要过个几息才能收到。 若是我回朗月乡,那个距离 恐怕说上一句话得半盏茶的工夫才能传过来。” 千钧握了握手中的玉牌,露出了自打听时晏说要走后的第一个笑容,浅的不能更浅,但至少是笑了。 “这我可是想了好久也试验了好久才做出来,喜欢么?” 其实时晏离开家之前就在捣鼓这东西了,传音符一张好贵的,他舍不得用,要是能折腾出“手机”,那就能省下许多传音符了。 但之前一直也没做出来,这次真的是幸运点满才叫他给做成了。 一共就两块,便拿来哄不开心的大狐狸了。 时晏对着玉牌好一顿喊,“千钧千钧? 好千钧,理理我” 可惜狐狸美人不动如山,收起玉牌后便化成了一只银狐依偎在了时晏身边。 时晏搂着大毛尾巴半梦半醒快要睡着时,千钧好像说了句什么。 他说 第129章 可惜不是妖魔 “阿晏,我们开始不是因为幽月城妖魔多才要来的? 为什么不直接在幽月城找,前几日我同他们出去玩,可是见着不少‘好事情’。” 乌云知道时晏这次出来是为了练习怎么封禁妖魔,但他并不在意,反正时晏要封的也不是他。 妖魔连对同宗有时都没什么同情心,何况还不是同宗,不互相惦记对方的妖丹就够不错了。 而且时晏就从没有对没干过坏事的妖魔做过什么。 时晏扒在飞舟尾巴的栏杆处,下巴垫在手臂上兴致不高地解释,“我要是在幽月城大动干戈,千钧定然要管。 我背上这个印记的事情还没处理,我没告诉他我是来处理印子的,我不想让他卷进来。” 乌云指指自己,“那为什么带我?” 他乌小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时晏正色道,“你是大哥啊,而且我们乌云这么厉害,肯定会好好保护我的,对?” 乌云能说不么? 他都快被夸飘了,自然不能。 时晏见乌云乐滋滋地钻方寸盒里找祝巫玩去了,顿时松了口气。 有些事他连乌云也不知道要怎么告诉。 没跟千钧说明白的还有一点,是他总觉得曾经在幻境内见到的那位妖王的原形,同千钧的原形有点像。 说他们是同一个妖恐怕多少带了点荒谬,但,时晏觉得妖王和千钧之间,恐怕是有点联系的。 这联系且说不上是好是坏,还是不要告诉他自己要去找妖王了。 方寸盒内,乌云正跟祝巫一起蹲在河边捉鱼。 那鱼是时晏前几日才买来放进去的,说是什么改善一下方寸盒内的生态环境? 乌云听不懂什么是生态环境。 但他知道,鱼好吃。 时晏没注意乌云在方寸盒里捣什么乱,他手里攥着同千钧的传讯玉牌,犹豫着要不要出声。 这才刚走了一个多时辰,现在就主动联系是不是多少有点丢人了? 犹豫三秒,时晏呸了自己一下。 管他的呢,他就是想大狐狸了。 “千钧。” 玉牌微微发亮,几乎是时晏话音落下的一瞬,对面就响起了千钧的回应。 “阿晏,我在。” 一个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九尾妖狐,一个是受了二十几年现代文明社会熏陶又在这边开了十几年眼界的五好青年。 两个如今连面都见不到的家伙一起捏着传讯玉牌,竟是同时红了耳尖。 该死。 时晏暗骂一声,抬手搓了搓有些发烫的耳朵。 怎么能真跟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听见对方说句话就耳朵发烫啊 时晏半天憋不出下一句,千钧便先开口了,“阿晏怎么了?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时晏警惕地看了被他放在一旁的方寸盒,确定乌云没有突然要出来的意思,这才捏着玉牌嗡声念叨了一句。 “无事,就是有些想你。” 数十里外的幽月城,千钧坐在时晏走前最后坐着的那张软榻上,神情温柔的不像话。 “我也很想阿晏,很想。” 很想 玉牌那头没了声。 千钧自怀中取出一把玉骨梳,指尖细细摩挲着每一根梳齿。 —— “这是我此次外出给你带回来的礼物,宝贝看看喜不喜欢?” 青年掌心躺着一把质地温润工艺却稍显粗糙的玉骨梳,献宝一样递到了红衣大妖的面前。 大妖坐在半高的树杈上,目光低垂,看着站在树下仰头举着礼物讨好自己的人类。 “我说过,别这么唤我,轻浮。” 大妖目光只落在了青年脸上,似乎对他掌心里的东西没有半点兴趣。 青年好脾气地笑笑,继续抬了抬掌心,“可是你就是我的宝贝啊,要下来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么?” 大妖甩了甩袖子,带着满脸的不情愿,轻轻跃下了树梢。 青年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举手凑到大妖眼前,“喏,你看看,我专门选的玉料,是暖玉呢。” 大妖用指尖在玉骨梳上蹭了蹭,眉毛拧起,“在哪儿买的,做工如此粗糙。” “唉,可能做梳子的师傅年纪大了手艺不好,回头我找东西给你磨磨,弄光溜再给你,可好?” 下一瞬,大妖嗅到了一点淡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血腥气,那是属于青年的血的味道。 目光挪向青年垂在身侧的手,大妖顿时意识到。 不是什么做梳子的师傅年纪大手艺不好,而是这“师傅”从没做过梳子,能做成这个样子,委实不易。 玉料脆弱,能将梳子做出来还不损坏玉料,不知道要费多少心思呢。 “有工夫做这个,怎么不早些回来?” 大妖语气已经比方才软了许多,青年乘胜追击,凑过去同妖贴贴。 “我这可都是挤了休息时间出来做的,没做过,差点把玉料给弄毁。 虽说不是什么稀世罕见的玉料,但胜在玉质不错。 你可喜欢?” 彼时大妖面上的表情还十分易懂,心中如何想的,面上就如何呈现。 哪怕他不说,青年也知道他是喜欢的。 —— “你便是故意的,故意叫我觉出你手伤了,故意叫我心疼,故意让我越来越离不得你,一日见不到,这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说这些话时,千钧并未捏着玉牌,自然远方的时晏也就听不见什么。 方才也不是时晏不想继续同千钧说话,而是他察觉到有个倒霉妖活得不耐烦了,居然在他的方寸盒里带着祝巫烧烤! 那河里的鱼可是他买来专门放在里面的,还没养多久呢,就被乌云这个臭猫给逮上来烤了! 黑色和棕色的大猫排排蹲,耳朵都撇成了飞机耳。 “你俩是真能耐啊,那鱼我放进去有没有十日? 祝巫之前都不扒拉,怎么跟着乌云就开始干坏事了!?” 祝巫嗷嗷了两声,不知是听懂没听懂,反正俩爪子往脑袋上一搭,把自己眼睛给遮住了。 那模样仿佛在说:我看不见你你就看不见我,看不见就不能骂了嗷。 乌云耳朵一动一动,想装傻。 时晏见一个已经装死了,上手就揪住了乌云的耳朵,“还敢不敢动我放在里面的鱼了?” 乌云被揪的直嗷嗷,“不动了不动了,我回头去河里给你捞点放里嗝!” 话都还没说完,乌云就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乌云立马抬爪捂住自己的嘴筒子,眼神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 烤鱼味扑面而来,时晏拳头都硬了。 最终以一猫挨一个脑瓜崩作为结束,时晏也不让祝巫回方寸盒了,还是待在外面看着好点。 其实时晏没有让飞舟离幽月城太远,但也不能太近。 这地方妖魔群聚,离太近搞事容易被千钧察觉,离太远又找不到很多妖魔。 隔上个百里左右,正正好。 “唉,要是阿瑾在就好,他那眼睛就是人形厄运扫描机,有他在想找有妖魔闹事的地方就很容易。” 时晏站在飞舟的甲板上,努力想要感受感受哪个方向有妖魔的气息。 乌云嘴里叼着根炸小鱼,这还是早起城主府的妖卫们给送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小弟”专门吩咐过。 “不用阿瑾,我就可以啊。 妖魔的事,肯定找妖魔才最靠谱嘛。” 乌云咔嚓咔嚓三两下把小鱼干嚼碎,喊了一声“停船”,接着就翻身跃下了飞舟。 时晏只看见乌云跳出去时从空中一打滚变成了小象大小的巨兽,可头伸出去往外看时,却连个巨兽影子都看不着了。 时晏忙将飞舟停在空中,一人一大猫在甲板上大眼瞪小眼。 “你想下去溜达溜达不?” “嗷~” 啧,长这么大只,叫的还怪奶里奶气的。 时晏将飞舟降至路边,一人一大猫从木梯上下去,瞧见远处好像有个棚子。 时晏看了祝巫几眼,摸了张幻化符出来,“你这样子过去可能会把人吓坏,我给你换个娇小点的样子。” 祝巫嗷了一声,伸脑袋蹭蹭时晏的手背。 养了这么一段时间,虽然基本上祝巫都是待在方寸盒里,但时晏每顿都会记得把食物给它送进去。 祝巫知道,眼前这个人类不会伤害它。 时晏拿着符对着祝巫时,它也乖乖伸脑袋不反抗。 符箓贴上毛茸茸的后背,眼前老虎大小的大猫顿时变成了一只奶呼呼的橘猫。 因为恰好是时晏曾养过的猫,所以他变起来要得心应手一点。 不过幻化符只能改变外表的模样,没办法改变本质,所以 “虽然你现在看起来小了,但还是不能往我身上蹦啊,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重。” 之前时晏想试试自己能不能抱起来祝巫,结果差点闪到腰。 一人一猫往远处的棚子靠了过去,靠近后发现是个驿站,给路过的人提供些茶水和简单的吃食。 来都来了,时晏便寻了张干净的长椅坐下,“老板,来壶茶。” “好嘞,小公子稍等。” 祝巫看着长椅,眼里满满的跃跃欲试。 时晏伸手做了个阻拦的姿势,“你乖,不可以跳到椅子上来。” 祝巫小声嗷了一下,乖乖窝在了时晏脚边。 茶很快就送了上来,是很普通的茶叶,但如今天气寒凉,赶路时能喝到一碗热茶也算是不错了。 “老板,还有什么热乎吃食么?” 时晏早上起来都没怎么用早食,一双眼睛就盯着千钧看了。 毕竟这一走还不知道要多久,多看两眼解解馋也是好的。 “小公子,小店吃食不多,都是些包子烧饼之类的,不过有热腾腾的卤肉和肉汤,小公子要来点不?” “那就来两碗三碗,来三碗卤肉,再来十个烧饼。” 驿站的老板吃了一惊,“这东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小公子一人可吃得完这么多?” “我还有朋友马上就过来了,就在附近呢。” “好嘞,那小公子稍等,吃食马上就来。” 隔了两张桌子上,坐着的两男一女收回了望向时晏的目光。 他们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壶茶,可没有一个人的茶碗里有热气,显然已经待了挺久。 其中一个男子嘴里叼着根小棍,一看就不像是来驿站休息的。 三人头凑头开始说小话,“这‘肥羊’说还有朋友,我们要不要趁他朋友没来先动手啊?” “不急,说不定是骗人的。 这么年轻的小家伙,说不得是跟家里闹了脾气一个人跑出来玩。 你看他那脚边趴着的,是狸猫还是别的什么,我怎么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有点像狸猫,待会一起捉了,卖去幽月城。 那里的人喜欢新鲜玩意儿。” 一直没开口的女子闻言不赞同地摇摇头,“幽月城离这差不多一百里呢,太远了,容易生变故。 不如捉了就近卖掉,省的夜长梦多。” 叼小棍的男子切了一声,伸手比了个十,“你就是见识短,虽然就隔了百里,但幽月城的人可比这边有钱多了。 就凭他这张脸,带到幽月城就能卖这个数。” 另外一个男子双目一亮,“一百两?” 棍子男吐掉嘴里的小棍,轻轻敲了敲桌子,“一千两!” 这下对面的一男一女都咽了咽口水。 一千两 “真能卖那么多?” “我就说你俩不识货,这可是尖货。 就他脚边的小东西,估计也能卖个几十两呢。” 女子小心地望了时晏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那干完这一票,我们是不是就能收手了?” 棍子男嫌弃看了她一眼,“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 收收收,干完这票你得了银子就赶紧滚。 要不是当初答应你男人照拂你一二,老子才懒得带你。” 女子咬了咬下唇,没吭声。 若不是家里等着用银子,她也不至于出来干这种遭天谴的事 “那说好了,还是按两成分我,可不能少了我的。” 棍子男敷衍地嗯了两声,又扭过头去看时晏。 时晏背对着三人,虽然没听清他们在嘀咕什么,但他对这种满怀恶意的目光可是敏感的很。 唉,可惜是人类,要是这三个完蛋玩意儿是妖魔就好了。 “小公子,你的卤肉汤和烧饼。 烧饼我给你放盆里盖着,免得凉的太快。” 时晏冲老板笑了笑,“谢谢老板,多少钱,我先付给你。” 第130章 人贩子是真该死啊 一般客人都是吃了再结账,时晏提出先结账,老板脸上的笑就真了好多。 借着接银钱的机会,老板犹豫再三还是小声且快速地提醒了一句,“小公子吃罢就速速离去,当心歹人。” 对老板来说能提醒这么一句已经不容易了,那桌上的三人,其中两个都是惯犯,而且在附近的乡镇里横行霸道。 偏偏他们得了的银子还会上缴不少给乡镇的官员用来打通关系。 每次他们下手的对象也不是附近的人,专挑面生的下手。 这一来二去的,附近乡镇的官员居然也就默许了这种丧良心的事。 反正出事的也不是自己管辖区域内的民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老板也曾像现在这样提醒过好些人,但被那两个盯上就像被蛇盯上似的,很难跑掉。 这附近又没什么巡逻官兵,老板自己也要当心着不被这两人报复。 时晏冲老板微微点头,示意知道了。 等老板离开,时晏便掀开装饼小盆上的盖子,取了一个烧饼,撕下一块沾点卤肉汤丢嘴里,嚼嚼觉得味道不错,又撕了一块递给祝巫。 烧饼沾肉汤虽说不是什么贵重的吃食,但也很少见有人自己还没吃饱就拿食物来喂养宠物。 三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都觉得时晏果真是家底丰厚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 这么一来,三人更是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将时晏绑了去卖钱。 幽月城那地方说危险危险,说富贵也是真富贵。 而且就有那有钱又不怕事的大人们喜欢这种天真又好看的小少爷。 等时晏自己一口祝巫一口不紧不慢地吃掉两个烧饼后,远处才有个黑色的身影靠近。 “阿晏怎么不等等我,我原路跑回去发现你们换地方了。”乌云赶过来时满脸写着不高兴, 乌云挨着时晏惯了,来之后都没往桌子对面坐,直接坐在了时晏身边,伸手就去拿桌上的烧饼,被时晏轻飘飘地拍了一巴掌。 “手脏不脏,就直接拿吃的?” 时晏也不避着人,直接一个涤尘符就甩给了乌云,甚至都没让乌云自己弄水洗手。 这下驿站里几桌坐了人的都知道这位看起来像个小少爷的人实际上是个年轻的术士了。 也就是这些人分辨不出乌云不是人,不然他们就会明白,时晏不是术士而是御妖师。 此处离幽月城不过百里,这里的人自然对妖魔也不是一无所知,只不过越靠近幽月城妖魔越没有那么放肆,这里的人反而对妖魔没有那么深的畏惧了。 时晏只是稍微亮亮本事,能拦得住那三个人来找不自在自然是好的,要是拦不住,费点事也无妨。 只不过不是妖魔的话,就不好直接弄死了。 人命轻易沾不得,哪怕是恶人。 乌云没觉出哪儿不对,他这会眼里只有桌上的卤肉汤和烧饼。 时晏也不催他,等乌云吃得差不多了这才问,“找得怎么样了,可有找着附近哪儿不对劲?” 乌云一口卤肉一口烧饼吃的不亦乐乎,边吃边点头,“找着了,附近镇上下面有个乡,那乡里今年夏季发了大水,据说惹怒了‘河神’。 我去看过了,哪有什么河神,河里一股子胖头鱼妖的味道。 那乡里人说要给‘河神’娶妻,这样明年夏季才不会继续发大水。” 时晏把手中最后一小块烧饼递到祝巫嘴边,等它吃掉后拍了拍手,“好好好,玩鱼妖冒充河神骗人吃这种老套的故事是? 快点把你碗里的肉吃了,吃完咱们就去瞧瞧,给这‘河神’好好上上贡。” 乌云听完开始暴风吸入,没一会儿就把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吃完后还非常有礼貌地将碗盘都堆叠在了一起。 时晏满意地点点头,心里夸奖了一下自己。 唉,他可真是个调教的好手。 另一桌的人见时晏这边动了,也连忙放下装模作样端在手中的冰凉茶碗。 时晏余光扫到跟着他一起动的三个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就总有人上赶着找不愉快呢,到底是被金钱迷了眼还是脑子不好使啊。 乌云自然也不是光顾着吃的,时晏虽听不清那桌人悄悄念叨,但乌云可听的一清二楚,哪怕他们已经把声音压的很低了。 时晏没说什么,乌云也就没表现出什么。 反正不过是三个人类,他一爪子就能撕碎,用不着多在意。 祝巫听力也要比人类敏锐许多,它懵懵懂懂听了个大概,没太听明白,但感受到了那桌人的恶意。 可是它左右看看,时晏和乌云都没反应,它也就只能跟着没反应了。 别说吃人了,就算是想要伤人也是会被捉去剥皮的,它的同族便是如此,还是它亲眼所见。 虽然是它的同族先动手的,可人类还是很可怕。 不过它喜欢时晏,时晏总会给它好吃的东西。 离开驿站,时晏也没着急拿出飞舟,就顺着官道走走消消食。 “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带我去。” 乌云啊了一声,“是前面这个方向,但我们就这么走着去?” 时晏伸了个懒腰,“自然不是,但咱们后面不还有三个小尾巴么,先把他们处理了再说。” “阿晏你听到他们说要把你卖到幽月城了?” 方才乌云回来后,这三人就把时晏这个“肥羊”卖去哪儿又展开了一轮新的讨论。 其中一个男子认为时晏还有个帮手,一次性带着两个不太好处理,还是就近一起卖给人贩子的好。 可之前那个棍子男想要赚笔大的,于是提议做了乌云只绑时晏。 女子不同意,觉得卖给人贩子也就算了,真的没必要杀人。 乌云听着也觉得新鲜,他以前只知道人类会捉了妖兽和不那么强的妖魔去卖,没想到人类连自己的同族也卖。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族群啊 乌云想不明白,也懒的想。 时晏愣了一下,“啥? 你说他们想把我卖到幽月城去?” 乌云点点头,“原来你没听到啊。” 接着他就把三人说的话给时晏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 “把他卖给那些喜欢漂亮少年的大人们才是最好的选择,这种长得好看的小东西,就是要被人好好疼爱才是”时晏在听到这句后,差点就气笑了。 好好好,他还当这三人只是想单纯的打个劫,没想到这心思比他想的还脏啊! 而且听这口气还是惯犯,说不定不止卖他这么大的,逮着漂亮小孩儿也卖。 人贩子就真该死了。 气过之后,时晏抬手给了乌云一下,“不要学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忘了,全忘掉!” “?” 乌云捂着被敲了一下的脑袋,看着时晏背影的眼神骂的脏极了。 祝巫没看懂这一人一妖在互动什么,绕着两人的腿左边蹭蹭右边蹭蹭。 别看现在祝巫外表娇小可爱,但分量可还是巨兽的分量,它蹭了时晏两下,差点把时晏给掀翻。 远处偷偷摸摸跟着的三人一看都精神了。 那么小一只狸猫都能把这小少爷给绊一跤,这身体也太弱了一点。 待会只要盯着旁边那个高一点的收拾就行,这小少爷都不用怎么管。 时晏稳住身形,低头念叨祝巫,“你是个大猫,不是真的小橘猫,不要这么蹭我,太沉了喂。” “嗷~” 别说,后面那三个还挺能跟的。 一路跟着时晏走了得有小十里路。 时晏有点累,不想走了。 明明有飞舟,为什么要走路。 后面那三个一直走在路边的林子里。 这也是时晏不能理解的一点,官道两边为什么总有林子呢,难道是为了方便这种人蹦出来打劫? 时晏寻了个地方坐下来,把乌云指派到一边去罚站。 从远处看,这就是标准的小少爷闹脾气不想走路了。 三人隐在树林里,小声商讨着要怎么把人搞到手。 “这小少爷怎么不走了?” 棍子男呸了一声,“你能不能用脑子想想?都是个少爷还在这玩两条腿走路?他们的马车呢?” “对哦,他们怎么走了这么久都没看见马车?” “你忘了?之前他旁边那男人是走过来的,他们定然把马车拴在这附近。 仔细看看附近的林子里有没有车,说不定我们还能从马车里捞一笔。” “万一”三人中的女子犹豫地开了口,“万一他们马车附近有护卫呢,我们要不要现在动手?人多我们不一定能搞得定。” 方才还在心底挣扎的女子这会已经害怕抓不住人了,能把她腰压弯的债就悬在脑袋上,她一定要赚到这笔银子。 这次棍子男没再嫌弃她,“你说的倒是个问题,确实不能排除他们带了护卫的可能。 这天看起来快要下雨了,不能让他们在下雨前赶到马车附近。 快,把你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女子从怀里摸出一支细细的竹筒状物件交给了棍子男,三人开始小心翼翼地朝着时晏坐着的地方靠近。 在他们三人的视线中,能隐约透过林子看见时晏坐在路边逗那只狸猫,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乌云正站在稍远一点的树下面树罚站。 细竹筒内装着能将妖魔都麻翻的药剂,至少给女子药剂的人是这么说的。 不过他们三个也没去尝试过用这药剂去捉妖魔,他们还是没敢把手朝着那些强大的家伙们身上伸。 时晏看了看天,觉得这场雨下完之后,再下恐怕就是雪了。 也不知道在落雪之前,他能不能来得及赶回幽月城陪大狐狸看初雪。 “要下雨了,祝巫你要不要回方寸盒里?” 祝巫知道方寸盒是之前它待着的那座山,虽然里面是不错,但是只有它自己和一个一看见它就跑的萝卜精。 祝巫又撒娇地去蹭时晏的小腿,小脑袋晃来晃去,表示不想进去。 “行行,不想进就在外面,待会毛淋湿了可别往我身上蹭。” 棍子男举起细竹筒,瞄准了时晏的后背。 这个方向正好有几根树杈挡着,叫他看不太清时晏现在在做什么,只能看见一小片背影。 棍子男想把树枝拨开,又怕发出的响动太大,只得暗骂一声,努力在树枝的交叉中瞄准时晏。 “噗!” 轻微的一声响,锐利细小的毒针刺入了那穿着黑色衣衫的脊背。 棍子男的视野中,正在逗狸猫的小少爷晃了晃,直接倒在了路边。 “成了!” 小声地欢呼了一下,棍子男把竹筒揣回怀里,就像扒开树枝往前靠去。 “这位大哥,你是在找我吗?” 棍子男僵硬了一秒,缓缓扭头看向身后,发现自己的两个同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地上,而他甚至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棍子男猛地回头,发现前方地上确实躺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可再远一点站在一棵树下的男子却不见了。 “找什么呢,大哥,我在上面。” 棍子男闻声抬头,他想要搞定的小少爷正蹲在头顶一根粗壮的树枝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你不是?” 时晏觉得这人心理素质还不错,这都还没腿软。 “要不你再看看,那边倒下去的是什么?” 棍子男一顿一顿地回头,迎面却是一个血盆大口。 泛着冷光的利齿离他的双眼只有几寸距离。 棍子男倒吸一口气,终于是有些站不稳,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认命是不可能的,棍子男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怀中摸那装了麻痹药剂的竹筒,手还没从怀里掏出来,就被一只兽爪按在了原处。 祝巫低吼着靠近了棍子男,属于妖兽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没直接晕过去都是他承受能超群。 “小、小少爷,我我们之间是不是有点误会。” 时晏哦了一声,蹲在树上没下来,“不如你说说,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或者说,你只是想请我去幽月城做个客?” 棍子男瞳孔一缩,心里迅速想着要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 没想到这小少爷把他们的计划都偷偷听去了。 这下要怎么说他才肯放过自己? 第131章 没文化真可怕 早在驿站棍子男就知道这小少爷并非普通人。 但世家培养的术士他们也不是一个都没见过,有的不过就会施几个唬人的小术法,甚至连普通人都收拾不了,这才叫棍子男没有太把时晏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小鬼放在眼里。 棍子男承认是他自己看走眼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叫这小子把踩着他胸口的妖兽给唤走,再踩下去他肋骨都要断了。 “小、小少爷,误会、真的是误会我们方才只是对!我们方才只是想要你脚边那只狸猫。 小少爷,那狸猫生的特别,一看就能卖出好价钱,是我们一时财迷心窍,这才动了坏心思。 我、我赔偿。 只要小公子放了我们,多少银子我们都赔!” 时晏自树梢轻轻一跃便落在了棍子男面前,“是嘛?多少都赔?” 棍子男脸色都已经开始发僵了,就这小少爷的身手,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只会唬人的小废物。 “赔赔赔,只要小少爷能消气,多少都赔给你。” 时晏像是相信了一般,靠近他一步蹲了下来。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看看你这个脑袋值多少银子了” 棍子男脸上赔着笑,其中一只捂着胸口的手就放在离祝巫爪子很近的地方。 棍子男也实在是没有其他后招了,只能一边赔着笑脸转移时晏的注意力,一边手指轻轻动了动。 “既然不老实,那这只手就别要了。” 时晏还是笑着,下一瞬,躺在地上的棍子男却爆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啊——!!!” 这突然的一下,把正踩着他的祝巫给吓了一大跳,整个大猫都往后蹦了一下。 棍子男一下脱离了束缚,但他却因为剧痛连爬都爬不起来。 时晏用千斤符压碎了他整个右手的手骨。 在棍子男抱着手打滚时,他怀中的小竹筒和另一根针一样的东西滚落了出来,祝巫好奇地想要用爪子去扒拉,被时晏一把捂着嘴掀开了。 “别什么东西都好奇,有毒的知不知道?” “嗷”祝巫被扒拉了也不生气,就乖乖蹲坐在一边。 棍子男浑身都在发抖,手骨碎裂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强撑着一口气没昏过去。 时晏从乾坤袋里翻了翻,翻出一大捆麻绳丢给乌云。 “乌云,把他嘴塞住绑了。 那劳什子的‘河神’不是要娶妻么,我觉得这个就挺好,把他嫁给‘河神’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至于剩下两个,绑了丢到前面镇子的府衙门口,给那男的上衣扒了脖子上挂个牌子,牌子上就写‘人贩子’三个字。 我之前不是教你写过字么,现在就是检验你的时候了。 你先去办这事儿,我就在这等你。 我跟这个‘河神新娘’先好好交流一下感情,教教他规矩。” 乌云被派了任务,神色一下严肃起来,一张脸绷的死紧,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实际上他正在心里疯狂回想时晏给他教过的字。 阿晏教他写过“人贩子”三个字么? 好像没有又好像有,记不清了 乌云一边想一边从时晏手中接过麻绳,先把还晕着的两个给捆到了一起,接着才转身过来捆棍子男。 棍子男常年混迹在这附近,自然听说过黄柏乡“河神”的事情。 他甚至来不及呜呜两声表示反抗,嘴巴就被乌云用随手从旁边薅的干草团巴团巴给塞住了。 乌云单手拎着两个晕的跟死猪没什么区别的一男一女,快步朝时晏说的镇子奔了过去。 要不是怕路上吓到什么人,乌云甚至还想用原形。 不过原形就只能把这两个人驮在背上了不行,他们不配。 好在乌云就算是用原形跑的也很快,就算真遇上什么路人,对方恐怕也就觉得自己眼前花了一下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跑过去,想仔细看那是不能够的。 乌云走后,时晏从乾坤袋里掏出个小板凳就地一坐,还把祝巫唤过来让它蹲在自己身后当了个靠背。 棍子男哆哆嗦嗦地像个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也不知道乌云从哪儿学来的这种绑人手法看起来怪变态的。 跟着自家师父混久了,在除了千钧的事情上,时晏做事都还挺讲究因果的。 于是他看着满眼惊恐的棍子男,好心地“解释”了一下,“你也别怨我,实在是我给了你离开的机会,你非要来我这儿找一下不痛快。 我本以为你是想打个劫,没想到你还想卖了我。 我可是刚从幽月城出来,什么事儿都没办就回去,可就不好再出来了。 所以因在你自己身上,就算你待会真给那‘河神’当了新娘,也是怨不得我半分的,我们说好了哦?” 棍子男瞪大了眼睛,恐惧和疼痛双重刺激下,他看起来已经有点癫狂。 “唔唔唔唔唔唔!”谁跟你说好了!!! 可惜乌云团的那一团干草结实的很,愣是堵的这棍子男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时晏也懒得听对方呜呜了,一个静音符拍过去,世界一片安静。 祝巫从蹲坐改成了卧趴,高度还是正好能给时晏当个靠背。 等乌云的时候,时晏就摸出来一点小零嘴,自己吃一口再喂祝巫一口。 这些都是千钧吩咐人给他准备的,简直每一样都精准地踩在了他爱的点上。 说起来,大狐狸真的好了解他啊 人就不能闲着,一闲就开始想东想西。 刚得了个漂亮对象,时晏一闲自然就开始想对象。 小板凳矮墩墩的,时晏坐着的时候其实有点窝人,他这会伸手去摸怀里的通讯玉牌,姿势就略微有那么一点点狗里狗气。 玉牌掏出来后,时晏给棍子男四周围了个遮天咒。 他如今使用这个咒术简直得心应手,不需要作为媒介的符纸,也不需要起咒,心念一起,灵力便自发成咒。 虽说这棍子男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但时晏做事还是喜欢小心谨慎点。 解决了可能的偷听贼,时晏清清嗓子捏住玉牌喊了一声,“千钧?” 对面依旧很快地应了一声,“阿晏。” 想想自己之前突然就“挂了电话”,时晏有点不好意思,“一直在等我吗?是我不好,没跟你说一声就突然不说话了。 都是乌云的错!乌云在我方寸盒里开烧烤大会,我怕他把我盒子给点了,这才着急忙慌去抓他。” 骂了乌云就不能骂他了哦。 “无妨,无论等阿晏多久,我都愿意。” 时晏捂了捂心脏,默默喊了一声救命。 谁家好人的对象这么会啊,这大狐狸以前到底谈过多少个啊 时晏倒不是那种会揪着人过去不放的家伙,但他这对象活的不是略长了点嘛,真的很难让人不去想这样的千钧,过去喜欢的都是怎样的人或者妖。 “千钧,你可喜欢过旁的人?” “未曾。” 时晏愣了一下,“你别跟我打马虎眼啊,我说的不只是人类,妖也算的。” “未曾,只喜欢过阿晏。” “”这就信不了一点了。 怎么回事,大狐狸怎么还油嘴滑舌呢! 时晏有点想跟大狐狸说道说道,说他不是那种会介意过去的人,但又觉得这么解释本身就是一种“介意”了,犹豫来犹豫去,这个口就没开。 千钧似乎是察觉到了时晏微妙的情绪,认认真真又说了一遍,“未曾喜欢过旁的人,妖也没有,草木、鸟兽,统统没有。” 时晏心脏像被人轻轻捏了一下,有点涨又有点酸。 算了,不管有没有,反正现在他就当没有好了。 对不起,他就是要当五分钟的恋爱脑,谁说都不好使的那种。 有的人在甜甜蜜蜜谈恋爱,有的妖在吭吭哧哧干苦力。 也不能完全算苦力,毕竟扛两个人对乌云来说还是蛮轻松的,难点在要挂牌子。 黄柏乡隶属的盘林镇府衙门前,不一会儿就围了好些人。 乌云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不知从哪儿拾来的破木板,用他锋利的指甲在木板上凿了俩洞,穿了半截子麻绳,做成了一块挂牌。 此刻乌云拿着一小块木炭,表情纠结极了。 “人贩子”三个字到底怎么写啊 “人”字他记得,“子”字他也会写,但“贩”字阿晏确实没教过他!? 府衙门口,围观的人胆子都会要大一点,毕竟一般无人会在这种地方闹事。 有个身量单薄穿着洗到发白的布衣的书生见乌云蹲在那对着块板子发了半天愁,似乎是想在板子上写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写,于是便壮着胆子凑近。 “这位壮士,可是需要写些什么,在下不才,读过几天书识得几个字,可替壮士书写一二。” 乌云一抬头便瞧见了一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人类,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人类的小身板也单薄了点,他用一根手指戳一下怕是就要倒了。 不过乌云正愁写不出来,有人能代劳他自然乐意。 乌云拿着板子起身凑近书生,“你愿意帮忙? 那你帮我写三个字。” 乌云蹲下时书生还感觉不到什么,等他站起来,书生方才积蓄出来的一点勇气也散的差不多了。 这位壮士比他高好多啊 书生知道自己小时候营养不良,是比同龄人矮了点,但这么一对比,还是有点伤自尊。 可眼前的人紧紧盯着他,书生想跑也不敢跑,只能硬着头皮笑了笑,“壮士想写什么?” “哦,就写‘人贩子’。” “啊?”书生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听岔了,“写什么?” 乌云急着赶回去,皱着眉重复了一遍,“写‘人贩子’,这两个家伙想绑了我主绑了我家先生卖钱,我家先生让我把他们绑了丢到府衙门口,挂个牌子写上‘人贩子’三个字。” 并不是多难写的三个字,书生很快便写好了。 他把板子还给乌云时,还愣愣地问了一句,“这二人当真是人贩子?” 乌云应了一声,“应当是,反正我是亲耳听到他们要把我家先生卖到幽月城去。 虽然没成功,但以前应当卖过旁的人,待会叫这门里的官儿出来问问不就知晓了。” 乌云指了指府衙的大门,丢掉了书还给他的木炭。 “谢谢你帮忙。” 阿晏说过,若是请了旁的人帮忙,一定要道谢并给谢礼,这样就算全了因果。 谢礼 上下打量了书生片刻,乌云见他穿的虽然不算破烂,但这衣裳都洗褪色了,想来穷得很。 伸手自腰间的荷包里掏了掏,掏出一颗小金珠塞进书生手中,“这是你替我写字的谢礼,我得走了。” 乌云这一连串动作实在很快,书生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他已经挤开围观的人离去了。 书生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的东西,顿时吓了一跳。 居然是金珠! 他不过写了三个字,哪当的起如此贵重的谢礼!? 先生授课时说过,不可贪图他人财物。 书生攥着金珠挤开人群钻出去后,根本就找不到属于乌云的背影了。 这也这也跑的太快了点? 乌云一出了镇子就在没人的角落化为了原形。 普通人瞧不见他的原形,这也是他刚刚没有用原形带两个人过来的原因。 不然路上看到两个被绑在一起的人在空中起起伏伏还飘得特快,路人恐怕得被吓疯。 用了很短的时间回到方才的地方,时晏老远看到乌云过来,不情不愿地结束了短暂的电话粥。 这臭猫怎么现在办事这么麻利了?以前不都要边干边溜达着玩么? 这么快害他都没能同千钧多说两句话 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出了力赔了金珠还被嫌弃了的黑色大猫朝着时晏乐颠颠地奔过来,跑进后重新化为了人形。 “事情办的怎么样?” 乌云也撒谎,直言自己有个字不太会写,找了个人帮忙。 “不过我给了他谢礼的,就是这种金珠,只给了一颗,应当够了?” 时晏看着乌云掌心的金珠,止不住地开始肉疼。 “写三个字你给了一颗金珠!?” “啊给少了?” 时晏气的脑袋疼,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不是,你哪来的金珠啊???” 第132章 黄柏乡的秘密 “不是,你哪来的金珠啊???” 乌云平日跟在他身边根本没什么用钱机会和需求,是以时晏也想不起来给他银子。 被时晏问起,乌云下意识缩手把金珠塞回荷包捂住。 时晏这才发现,乌云拿的荷包也是他没见过的。 “荷包给我,老实交代,哪来的!” 其实不用乌云说时晏也大概能猜到,无非就是千钧或者幽月城城主府里那些妖卫给的。 之前自己同千钧成天待在一起,乌云就跟着那些妖卫们瞎混。 时晏开口,乌云就是再不想给,也只能绷着脸把荷包递过去。 一拿到手时晏心里就“嚯”了一声。 荷包看着不大,拿在手里还怪沉的。 时晏瞥他一眼,低头去看手里的荷包。 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金珠 都没见有银色的。 “谁给的,够大方的啊,给你这么多金珠。” “就千钧给了一份,城主府的妖卫巡管也给了一份。” 乌云说着还补了一句,“就给了这么多,没别的了。” 看着乌云那眼巴巴的样子,时晏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就这些,普通人家可能半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你明白么?” 乌云不太明白,他对银子是多是少没什么概念。 “我刚刚给多了?” 时晏点头,“通常人家寻读书人代写一封信顶天也就十文钱,你这一颗金珠,够那书生写百来封信了,何况你就寻他写了三个字” 算了算了,败家也就败这一次,下次看着点,不让乌云乱花就是了。 荷包回到手里时,乌云还有点恍惚,“不、不是不给我?” 时晏瞪他一眼,“我是那种会坑自己妖仆钱的御妖师吗?你当我是师父呢?” 九州另一头,山樱又打了个喷嚏。 怪了,最近怎么总打喷嚏。 乌云美滋滋地把荷包重新挂回腰上,主动走过去把树下已经神志不清地棍子男给拎了起来。 一人一妖走出树林子,时晏重新将跟在后面的祝巫变回了小橘猫的模样。 他们等下要去黄柏乡问河神的事,带只小猫总比带头妖兽来的有亲和力点。 上了飞舟,棍子男就被乌云丢在甲板上。 反正他现在被绑着,就算挣脱了估计也不敢跳下去。 黄柏乡离的不远,时晏只是回房间去喝了口水便到了附近。 就如同乌云说的那般,才只是到了附近,时晏便察觉到了那股子腥的有些发冲的妖气。 熏死个人。 这味道寻常人闻不见,就算是以前的时晏也是闻不见的。 他以前只能感觉到有妖魔,但对妖气的分辨并没有如此清晰,想来还是千钧用妖力淬炼他肉体所带来的异化。 “这味儿,是八十个大润发的鱼加起来死了三天,也太熏了” 乌云嗅觉比时晏更好,妖魔妖气里透出来的腥臭他自然也是闻得见的。 这会他比时晏还觉得脑袋疼。 “八十个什么?” “大润发,就是一个湖的名字。”时晏张口就编,反正乌云又不知道,大润发是什么还是不是他说了算。 “大润发大润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湖?” “九州这么大,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 乌云也不追着问了,走过去拎起棍子男就直接跳下了飞舟。 时晏落地后收好飞舟,看了一眼乌云如今的造型。 “你这么拎着他,多少有点像个恶霸,我们待会反倒不好打探消息了。” 乌云把棍子男丢到地上,“那怎么办,把他绑在哪里?万一跑了呢” 时晏刚有点犯难,祝巫突然凑上前嗷了一声,脑袋还蹭了蹭时晏的小腿。 这次祝巫放聪明了,蹭的力道很轻,没再把时晏顶个趔趄。 “嘿,不如就这么办。” 时晏灵机一动,摸出来好几张幻化符,抽了一张贴在了棍子男的脑门上。 下一秒,棍子男就变成了一根半长不短的甘蔗。 “这” “重量自然是不变,辛苦你扛着他了,这幻化符能维持挺长时间,待会记得提醒我给他补就是。” 走了没几步雨便彻底落了下来,时晏懒得施术,便从乾坤袋里拿出来两把油纸伞,同乌云一人一把。 乌云举着油纸伞,那肩上的“甘蔗”自然是有大半截都露在外面。 不过时晏不在意,人贩子淋死都活该,打什么伞啊。 黄柏乡看起来比朗月乡要破烂不少,乡里多是土房,房顶盖着茅草。 很少能看见砖瓦房,至于院墙,也都是半矮的土墙,有的甚至连院墙都没有,只用些树枝草蔓围一圈篱笆。 就表面上看,这黄柏乡的人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幽月城在财富上或许没有东煜城那么夸张,但这黄柏乡细究起来怕也是隶属幽月城的。 那么富庶的城池下,居然管着这么落魄的一个乡,这很不合理。 如今不是农忙时节,最后一季庄稼也都收了,乡道上基本瞧不见什么人。 时晏先是循着妖气最浓郁的地方找过去,结果那河里虽是妖气浓重,却空的吓人。 别说没有妖了,就是连条鱼都看不见。 “我之前过来查看便是这样,那胖头鱼不知逃去了哪里。 我靠近之前收敛过自己的妖气,但还是没寻到它,应当不是因为察觉到我才逃的。” 时晏寻了根棍子搅了搅河里的水,脸色不是很好看。 这河水算不上浑浊,但却始终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最重要的是这河比他想象中宽阔不少,中心地带却被一层浓重的煞气掩盖。 只有死了许多人,才会有这么重的煞气。 河离人居住的地方如此之近,有人不小心溺水而亡固然有可能,但不该有这么多。 看来这黄柏乡给“河神”娶妻的传统,至少已经持续了十几甚至几十年。 时晏上辈子所待的文明社会里,有些偏远地方也会有类似这样的陋习。 有段时间时晏出去旅游,恰好就遇见过被陋习迫害的年轻男女,从新闻里见自然比不上亲眼所见。 自那时起,时晏就对这种狗屁“习俗”嫌恶的很。 “你你是河、河神大人吗?” 身后传来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时晏回头,不远处一块大石旁站着个衣着褴褛的小孩,看上去还不到十岁。 时晏下意识瞥了眼身边的乌云,得到对方一个轻微的摇头。 乌云估计早就察觉有人靠近,但他没提醒自己,这小孩应当是没什么威胁的,就只是个普通小孩。 “我不是河神,只是个路过的人。” 那小孩听时晏这么说,失望地垂下了脑袋,但很快他还是抬头看向时晏,“大哥哥快些离那河远点,里面的河神要吃人的。” 说到后面几个字,小孩的声音小的时晏差点听不清。 “小兄弟,有些话不好乱说的你可曾亲眼见过?” 小孩只当时晏是个瞎打听的,不欲与他多说,看了他与乌云一眼便转身跑走了。 乌云想追,被时晏伸手拦住了,“算了,抓回来他只会更害怕,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河里死了不少人,不用他说我也能看出来。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河神’躲到哪儿去了。” 乌云动了动鼻子,眼里满是嫌弃,“味儿这么冲,这家伙根本就没挪窝,恐怕是临时出去,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时晏点头,“我们先找户人家,看看能不能借宿一下顺便打听打听‘河神’娶妻的事情。” 一人一妖穿的不错,愿意给的借宿费也不少,可偏偏一排子问过去,竟是无一家愿意让他们借宿。 黄柏乡不大,最后都快走到头了,终于在一处稍高些的土墙后寻到了一处愿意让他们借宿一晚的人家。 开门的是个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借宿?” 时晏点头,“我同伙伴途径此处,马车坏在了半途,走了好久就看见这里有人家。 我们就借宿一晚,会付银钱的,还望大叔能收留我们一晚。” 其实时晏的说辞漏洞百出。 什么马车坏在半途,听起来就很假就算马车坏了,怎的也不见把马牵过来? 时晏原本想着,若是谁问,在叫乌云去偷偷弄个假的马车在附近。 反正不过一张幻化符的事,要是没人问那还省了张符。 只不过先前的人家根本就等不到他说为什么要借宿,一听说要借宿,好点的说句没有房间,态度差点的,直接就把门关上了。 男子看起来很是犹豫,目光在时晏面上转了几个来回,“只借宿一晚?” 时晏立即点头,“明日我们就离开。” “那好,你们进来。 不过家里只有一间杂物房还能住人,你们要是不介意,就住一晚。” 时晏立马挂上讨喜的笑,“不介意不介意,我们不挑的,多谢大叔。” 男子把时晏和乌云让进院子,目光在乌云扛着的“甘蔗”上停留了几秒。 虽感到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祝巫被时晏安排入了夜自院墙悄悄跳进来,所以这会男子并没有瞧见院墙外还蹲着一只憨态可掬的橘猫。 柴房里就只有一张小木板床,就是时晏和乌云背靠背躺着能勉强不掉下去的大小。 男子给他们指了指床,“家里就只有这条件,你们要是不乐意,趁着还没天黑,还能出去问问别家。”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时晏在男子脸上看出了一种笃定。 他似乎认定这村子里除了自己没人会愿意收留他们。 “没不乐意,出门在外那还能挑剔,这里就挺好,我们俩挤挤一晚也就过去了。” 说着时晏从荷包里数了三十个铜板出来塞给男子,“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感谢大叔愿意收留我们。” 男子倒也没推辞,只是没想到时晏能给这么多。 本来去外面镇上住客栈,也就差不多这个价格了,客栈可比这条件好太多了。 时晏是存了打听情况的心思,但一来就问,肯定会引起人家的怀疑,于是他又笑了笑,“我们两个一路走过来,这肚子里实在空的不行,不知大叔家里可有什么吃食。 我们什么都能吃,不挑的。” 男子想了想,转身去灶房里给两人端了些杂面窝窝和小咸菜,又去倒了两碗水。 “家里没什么好的吃食,你俩凑合着吃两口。” 时晏看着简陋的食物,面上也没露出任何不满。 等男子离开,时晏便在门上贴了个遮天咒。 “看出哪里不对了么?” 乌云还在嫌弃杂面窝窝,不是很想吃。 他这嘴本就被锦娘给养刁了,出门在外虽说不如家里吃得好,但去幽月城这段时间吃的却着实很好。 之前在驿站,那老板做的卤肉味道也算尚可,这会看见杂面窝窝乌云就开始嫌弃了。 “是不大对,怎么就给我们吃这个啊 我分明在院里闻到了肉味的。” 时晏又气又想笑,气是因为乌云这脑袋除了吃就没装多少别的,笑却是因为乌云这次恰好歪打正着了。 “你什么时候能不惦记吃啊” 乌云一脸无辜,“你们人还说民以食为天呢,对妖魔来说,填饱肚子也是很重要的。” 时晏指了指充当小桌的方凳上放着的食物,“黄柏乡就算是穷,也不至于穷到顿顿要吃这个,尤其是我刚刚给了他三十文钱,这在镇上都能买好些白面烧饼了。 而且现在是几月,才秋收结束刚入了冬,外面都还没落雪呢,就没余粮了? 我也闻见了院里的肉味。 做了有一段时间了,味儿都散的差不多了,但还是有点。 他自己在这院里待久了闻不见,咱们刚来却闻的一清二楚。” 乌云眉毛拧了起来,“阿晏是说他家里明明有肉却藏着不肯给我们吃?我去找他要!” “回来回来,不是让你去要肉。 想来这人应当不是故意收了钱却不给好食物的,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第133章 蒙汗药 “这院子里的肉食是他准备做其他用处的。” 时晏说完这句,走到门边从门缝朝外看。 他弯下腰去,结果正对上了一只乌溜溜的眼睛。 “卧槽!” 时晏被吓了一跳,幸好乌云就站在他身后,伸手托了他一下,“怎么了?” 时晏拍了拍胸口,这屋里他一进来就下了遮天咒,所以并不担心有什么动静被听到,那偷窥的眼睛也只能看见里面有两个人坐在小凳子上休息。 “有人偷看,我没心理准备,被吓到了。” 乌云闻言凑过去,想开门把外面偷窥的家伙给抓进来。 时晏拽了他一下,“别,是个孩子。” 其实刚刚脱口而出时他就已经发现外面偷窥的是个孩子了,这个高度,目光还是自下而上的,只有孩子。 时晏顺了顺呼吸,重新朝门缝看去,恰逢对方往后退了两步,叫时晏看清了他的脸。 居然是刚刚河边那个小孩!? 那小孩原来是这家的孩子么? “站在那里做什么!快回来!” 院子里响起压低声音的呵斥,时晏看到那中年男子手中端着一盆什么东西,正一脸焦急地唤着男孩。 男孩又看了杂物房两眼,不情不愿地转身朝男子跑去。 刚跑到对方身边脑袋就挨了一巴掌,“我叫你不要乱跑,你方才去哪了?是不是又去河边了?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 对方越说声音越低,像是怕被旁人听到,一手端着盆,一手扯着男孩进屋了。 只可惜这么一幢小土房,想挡住时晏的耳朵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不就是偷听么,谁不会一样 男子拽着小孩走到了房子最里间,这才放下手中的盆,回身仔细看了看男孩,“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去河边不要去河北。 你姐姐的事不是咱们说什么做什么就能改变的,你以为我想把她送出去? 我和你阿娘就生了你和你姐这么两个孩子! 我答应过你阿娘,要好好照顾你们的” 男子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他攥着自己的头发,表情都有些扭曲。 “我救不了她我救不了你姐姐,阿爹不能再失去第二个孩子了,你明不明白?” 男孩脸上的表情倔极了,“我不明白!我就知道阿姐现在被关在洞里,没吃没喝,乡里的人都说她要嫁人,可她嫁的那是个人吗!?那是个吃人的怪物!” “啪!” 男孩的脸狠狠偏过去,他被扇了个耳光。 男子喘着粗气,手微微发抖。 打完他又立马后悔,跪坐着把男孩搂进怀里,“阿真,是爹不好,爹不该打你。 但你万万不要再乱说了,那是河神大人,能保咱们乡风调雨顺的河神大人。 你若是乱说叫河神听去了,阿爹要怎么救你,怎么救你啊!?” 男孩并没有因为那一巴掌怒气冲天,但也没因为这几句话就放弃反抗。 他使劲儿从男子的怀抱里挣扎出来,激动地冲他喊,“我不信!你们说的我一句都不信! 哪里的神仙要吃人?那不是神仙,就是怪物! 我要去救姐姐,我一定要救姐姐!” 说完男孩转身就跑,速度快的男子伸手都没能抓住他。 “阿真阿真!你回来!” 男孩一溜烟跑出了小院,男子冲出去时他早都跑没了影。 男子跺了跺脚,想追又惦记着手头上要紧的事情。 而且家里还住着两个人他不能喊得太大声,万一引起外乡人的怀疑就不好了。 时晏听完了全部,想着那男孩果真是知道点什么。 至于男子说的什么河神能保黄柏乡风调雨顺这种鬼话,他也是不信的。 他自家这能聚云雨的吞天都不敢保证能让一个地方风调雨顺呢,一个胖头鱼妖怎么敢这么大言不惭。 乌云听完倒是没什么反应,“阿晏若是想找那小孩问话,我这就出去把他给逮回来。” 时晏横他一眼,“说话过过脑子,做事别那么粗暴。 我们的目的虽然是封禁鱼妖,但难保他不会发疯伤人。 这乡里的人过的日子都够苦了,能不为难就别为难他们了。” “阿晏是想救那个孩子的姐姐?” 时晏点点头,“莫名其妙被人献给鱼妖的可怜小姑娘,要是能救就顺手救一把,就当积德行善了。” 乌云哦了一声,怎么想怎么觉得这话不太对。 阿晏这年纪在人类里不也还算是小孩么,怎么叫旁人小姑娘 距离幽月城越近的地方白昼就会越短,黄柏乡虽说有白日,但每日也就只有三四个时辰是亮着的。 时晏同乌云在屋内待了没多久,门就被敲响了。 撤去遮天咒,时晏把门打开。 “两位可要吃晚食,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但也算有口热乎的。” 家里孩子都跑出去了,眼看天都要黑了,不急着去找孩子,反而来问两个借宿的人吃不吃晚食? 这下不用时晏提点,乌云都觉得眼前这人不太对劲了。 正要说不用,时晏却先他一步开口,“那就多谢大哥了,之前那几个窝窝确实没吃饱。 要是有口热乎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着时晏又数了二十个铜板给男子。 一顿农家的简陋晚食,是怎么也花不了二十个铜板的。 男子犹豫了一阵,在时晏的强硬态度下还是收了铜板。 男子将晚食端进来摆在了那张方凳上,转身出去再回来时,居然还端了盏煤油灯。 这煤油灯对这家人来说,平日里怕也是舍不得点的奢侈玩意儿。 “我就不打扰你们吃晚食了,吃完把碗筷放那就成,我晚点过来收拾。” 等男子离开,时晏转身去看方凳上的饭食。 普普通通的农家疙瘩汤,里面加了番茄,甚至还能看到点蛋花,热气腾腾的,倒真让人有些食欲。 只不过 “闻得出里面有什么不对么?” 乌云嗤了一声,“加了蒙汗药,不过是很劣质的那种。” 这十年来得到长进的也不只有时晏,乌云作为时晏的第一个妖仆,也被带着训练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技能。 山樱在乌云身上下了一番苦功,吞天嗅觉敏锐,山樱便搞了许多寻常和冷僻的毒药来让乌云分辨。 说直白点,就是把乌云当警犬训了。 只不过这个“警犬”要高级许多罢了。 黄柏乡唯一一家收留他们过夜的人家,在他们的饭食里添加蒙汗药?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图财?还是图别的? 窗外传来细细的嗷呜声,时晏打开这杂物房里唯一一扇小窗,窗外祝巫正蹲在那看他,一副想要钻进来的样子。 时晏做了个停的手势,转脸看向乌云,“你把它捞进来,它这重量跳上来我怕把这房子的小土墙给压坏。” 乌云走过来看了一眼,伸手把祝巫捞了进来。 祝巫一进屋鼻子就开始一动一动,目光也瞄向了凳子上的疙瘩汤,两只眼睛里都写了“想吃”两个大字。 “那里面可搁蒙汗药了,你一会不想变成昏睡猫猫头?”时晏试图和祝巫讲道理。 大猫就算是外表被幻化符变小了也还是个吃货。 沟通未果,时晏叹口气。 “阿晏让它吃,祝巫自己的血能解百毒,这种汤他就算是连吃十碗也屁事儿没有。” 刚刚时晏同祝巫讲道理它听不懂,这会儿乌云说这个,它却一副听的懂到不能更懂的样子。 但祝巫知道这里能做主的人是谁,时晏没发话它还是乖乖蹲坐在旁边,只是不停用渴望的小眼神看着时晏。 真的,养猫人很难拒绝这种目光。 时晏没办法,只好将疙瘩汤碗端下来,放在祝巫能够到的地方。 “吃吃,待会你要是晕了我就给你收到方寸盒里去。” 祝巫高兴地嗷了一声,蹭了蹭时晏的掌心,接着欢欢喜喜地跑过去把已经凉了一小会的疙瘩汤呼噜呼噜地舔了个干净。 两人份的疙瘩汤没一会儿就进了祝巫的肚子,舔完后它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也是,这么两碗对于祝巫那个大体格来说,可能就刚垫了垫胃。 唉,谁家养的猫可能都没有他的大猫能吃 又给祝巫嘴里塞了点肉干,确认这点蒙汗药真的对它没什么作用后,时晏又叫乌云把祝巫从窗户那送了出去。 时晏吩咐祝巫守在附近,还顺便又给它补了一张幻化符。 端着空碗出去时,时晏觉出了一点不对。 祝巫把这两个碗舔的也太干净了些 果不其然,中年男子看到这两个碗后沉默了一瞬。 时晏藏在靴子里的脚趾忍不住狠狠抓了下地,但又不得不背起这口大黑锅。 “实、实在是大树做的疙瘩汤十分美味,我们二人许久没吃热乎的东西了,一直在赶路,身上带的干粮也吃完了,所以” 男子似乎也有些尴尬,“这、这样啊,早知道我就多做点给你们吃了。 就、就是两碗疙瘩汤,不值几个钱的。” 时晏有些待不下去,只能装出一副困倦的样子说想要早点回去睡了。 男子立马点头说好,还多抱了一床被子给他,“这是一床新被子,家里还没人盖过。 夜里寒凉,多加一床被子。” 时晏谢过后抱着被子转身回去了。 要不是那碗里有蒙汗药,他都要觉得这大叔真是人好心善了。 进了屋,时晏反手掩上门。 小木床上原本就有一床被子,这一床再放上去,更是挤挤挨挨的。 这哪像能睡两个人的样子 两个替身娃娃下去,被子差点被挤下床。 时晏摆弄了半天,才让两个替身娃娃挤挤挨挨地在床上躺好。 为了看起来真实点,这替身娃娃同他和乌云长得一模一样,摸过去甚至还是温热的,胸口一起一伏,呼吸规律。 只要不是内行人,根本看不出一丁点破绽。 弄好之后时晏还不忘叮嘱乌云,“这俩替身娃娃用完你记得收回来啊,要做这个材料很贵的,总共也没几个。” 摆好造型后,时晏给自己施了个隐身术。 至于乌云,只要他想,普通人压根就看不见他。 屋外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自始至终时晏也没听到那男子去寻找跑出去的孩子,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孩子?听起来不像 那就是明确知道孩子可能去了哪里。 大抵是怕蒙汗药没那么快发挥作用,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左右,院子里才传出了一点动静。 大门似乎被人敲了两下,男子从屋内出去开了门,有几个脚步声传来,时晏贴到门缝那朝外张望了一眼。 嚯,足足来了四个身形魁梧的男子呢。 这家的中年男子走到杂物房前,试探地小声敲了敲门。 门里没有动静,他便又加了些力气敲了敲。 还是没动静。 这下男子放心了。 杂物房里面没有门栓,他直接上前推开门,就着手中的蜡烛便看见了床铺上挤在一起的“两个人”。 屋内油灯早就被吹熄,这会借着昏暗的光线,来的人只能发现两个昏睡过去的家伙。 “老张,你这么做真的好么?端看着长相,这二人恐怕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你要是偷偷这么做了,回头被人查出来人是丢在我们黄柏乡的,岂不是给全乡惹了麻烦?” 老张就是收留时晏和乌云的中年男子,他闻言反驳了一句,“当时你家闺女要被献给河神,你不也是这么做的么? 我当日帮了你,你今日定然要帮我。 否则这事说出去闹开,咱们一个也跑不了。” 另一个男子啐了一口,“你家阿真说的也没错,那哪是什么河神,就是个吃人的妖怪。 之前换了个男娃去,河神不也什么都没说? 就是这两年没送新的过去,今年才会叫水冲了我们的田。” 进来后就一直站在最外面的男子这会忍不住了,“你说的轻巧,谁家的娃不是自己生的自己疼? 乡长张口就要我们把家里的娃娃送给河神,他家是没女娃,他不心疼。 可我们的娃儿难道不是我们自己一手带大的,说不要就能不要了?” 时晏站在暗处,心里悄悄哇了一声。 不要脸,真真是好不要脸! 第134章 那不就是替我去死? 都是一些面上看起来老实憨厚的庄稼汉,没想到一个个都能坏成这样。 他们自己的孩子的命是命,别人家孩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听他们的对话,这事应当还干了不止一次。 大抵就是面前这几个人,商量好了若是该到他们的孩子被嫁给河神,就找个外乡的人替代。 时晏甚至怀疑如果当时没有外乡人来,他们说不定还去外面买了孩子回来。 这就很难让人继续同情起来了。 四人费了些力气,两人一个将“乌云”和“时晏”挨个抬了出去放在了院子里。 “动静小一点,这药也不知道能管多久用,我们动作得快些。” 老张压低了声音招呼着其他三人,这处院子靠近黄柏乡的最边上,再往南一点就是那条弥漫着难闻气味的宽阔河流。 时晏之前没仔细看那河边有没有洞穴,若是有,想来这老张的女儿应该就被绑了关在那洞穴里。 四人趁着夜色在前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搬人,乌云和时晏溜溜达达跟在他们身后。 出门时,乌云还冲着藏在墙角的祝巫招了招手,示意祝巫跟上来。 为了保真,那替身娃娃还是很有分量的,搬起来就真的和人差不多沉。 河水在夜晚要更湍急一些,四人没有点灯,走的深一脚浅一脚。 也幸亏他们对这一片很是熟悉,否则一个弄不好就会脚下一滑滚进河里。 “阿晏,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乌云和时晏身上都被时晏下了遮天咒,他俩能说话,但前面四个听不见。 “还能去哪儿,不是说了要拿‘咱俩’去替换那个什么老张的女儿么。 大概是把‘咱俩’搬过去,然后接他女儿回来。” 乌云的想法很简单,气上来的也快,“他们这事想用咱们喂河神?这样阿晏也要救那姑娘么?” 时晏点头,“至少现在那姑娘是无辜的,先跟过去看看,如果她也不无辜,那咱们就不管他们会怎么样了,直接过去把‘河神’收拾了就成。” 乌云哼了一声,“要是让我选,我就等他们都喂了胖头鱼,再去把那鱼的妖丹给挖了。” 时晏也点头,“你这种做法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只不过现在是我来做这件事儿,只好委屈我们乌云跟着我了,不气不气,回头给你买好吃的。” 乌云对这些陌生人的恶意是建立在对方先要对他们出手的前提上,所以时晏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也不会生气。 “诶阿晏没生气?” “我生气也该生他们的气,你别看我现在像没生气一样,其实我还挺气的。 但小姑娘毕竟是无辜的,今天白日里见到的那个孩子,想来也是想用尽一切办法去救自己姐姐的。 他应当见过不止一次同乡人用外人偷偷换掉他们的女儿,但那小孩在河边时只让我们快跑” 时晏伸手拍了拍乌云的肩,“他那么做只是出于内心最诚实的选择,但对我们来说,就是个善缘。 我不直接不顾那姑娘的死活去搞胖头鱼,算是还那小孩的一份善心。” 时晏语气一顿,又说了但是,“这份善缘是还给那小孩的,你待会盯着点这几个人。 他们若是敢搞事,只要留口气,别的随你怎么做。” 乌云指了指肩上一直扛着的“甘蔗”,“那这家伙怎么办?” 这“甘蔗”立在墙角一个下午,时晏差点就忘了这不是个甘蔗而是个人。 “唔这家伙就直接喂鱼妖,虽说买卖人口双方都很可恶,但卖方干的缺德事儿定然是更多一些的。 况且这家伙之前想的还是把我卖去幽月城给人当玩物 就当是我同他有私仇好了。” 时晏最后咧出一个十分不好惹的笑,乌云自然是能在夜里看清东西的,于是他下意识慢了时晏半步。 惹不得惹不得,不知道阿晏在想什么,笑的也太吓人了点。 藏在怀里的玉牌嗡嗡响了一下。 时晏隔着衣服摸了摸玉牌,脸上显出一丝为难。 干着正事呢,漂亮对象怎么还来分人的心。 有遮天咒在,反正前面的几个家伙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要不就浅浅同粘人的大狐狸说两句? 时晏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翘着嘴角就要去摸怀里的通讯玉牌,指尖差点就要触碰到玉牌时,手指突然颤了颤。 不对 他给自己和乌云附近下了遮天咒。 这咒术是以他们为范围移动的。 千钧的讯息,应当根本传不进来才是。 贴着胸口的玉牌带来的震感清晰又鲜明,就连乌云都好奇地跟上来看他,“阿晏,你怀里有什么东西在响?” 乌云听得见不是幻觉。 “喂,前面的家伙!”时晏试探着喊了一声,前方抬着两个替身娃娃的四人组毫无反应。 乌云有些茫然,“不是下了遮天咒,他们听不见我们说什么的,阿晏你是不是忘了啊?” 是啊,明明下了遮天咒的 震动持续了几下,无人回应,便恢复了安静。 时晏指尖蜷了蜷,努力把脑海里的疑问先搁置到一边。 “嗯,我刚刚就是想试试我的遮天咒效果怎么样,我们快跟上去。” 不管是因为什么,至少他要先把眼前的事情给处理掉。 四人抬着两个假人一路走一路喘,可见是累得不轻。 又走了约莫半刻钟,脚下的路突然就陡峭了起来。 “到坡了,走着都小心点,别摔着。” 前面老张出声提醒了一下,其余三人都应了一声。 白日时晏和乌云没走这么远,自然也就没看见这个坡。 下了坡又拐了一小段路,眼前出现了一个被石块草草堵住的洞穴。 那石块堵的不严实,留了许多缝隙,想来是为了不让待在里面的人缺氧致死。 这样堵起来还能防着外面有什么野兽摸进去,看来黄柏乡的人对“新娘”还是用了心的。 四人把替身娃娃放下后,其中一个从怀中摸出了火石,又在附近的石堆中找了找,找出了一个火把。 点燃后,周围的一片区域这才算亮堂起来。 “这里靠近河边,留在这的火把却能点燃,肯定是新放在这的。 他们定是日日来看里面人的情况,这是怕新娘子丢了呢。” 时晏说这话时脸上挂着的表情可称不上多么友善。 不论何时,需要靠着牺牲女性或是弱小来换取平安的勾当,都让时晏觉着不齿。 “阿晏,那小孩在附近藏着。” 这里虽说满是胖头鱼留下的腥臭,但乌云还是能嗅到属于其他人类的气味,正是之前那个小男孩。 “没事,不用管他。” “老张,明日一早河神就要娶亲,我们现在哪里去找一套他能穿的新娘子衣裳啊?” 老张也在顾虑这个事情,想了想,他做了个决定,“待会把我闺女身上那件嫁衣的外袍脱下来给这小子换上。 小点就小点,这小子生的好看,河神定然不会怪罪。” “若是只要这小子,我们为什么要把另一个也带过来?这不是白费劲么?难道要一直养着他直到下一次河神娶亲?” 老张瞪了说这话的人一眼,“是我想把他们都带过来么,他们是一起的,要是这个明日起来看不到另一个,我要怎么解释? 干脆两个都送给河神。 河神喜欢貌美的年轻男女,这个虽然高了些壮了些,但生的也是顶顶好,河神会喜欢的。 一次送两个,说不定河神一高兴,明年就不要了呢?” “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只是明日乡里人都来看,你要怎么跟他们解释有两个新娘? 况且总不能把你闺女的里衣也脱下来给另一个穿?这也穿不上啊啊!老张你疯了吗?干嘛突然打我!?” 说要脱那姑娘里衣的男子被老张打了一拳,整个人都懵了。 “呸!你别想碰我姑娘一根指头,明日怎么解释是我的事,事情办妥了你们就快滚。 这事是你们欠我的,嘴巴最好都堵死了!” 另外两个没吭声,只有嘴上胡咧咧的这个挨了一拳,愤愤不平想要找老张算账,却被拦住了。 “算了大林,早点完事早点回,明日让老张自己跟乡长解释去。” “是啊大林,你方才说人家姑娘干什么?这要是你姑娘被说,你不也得揍人?” 时晏蹲在一边听他们吵吵嚷嚷听得挺没劲的,一个个看起来都是爱孩子的好父亲样子,可若这里躺着的两个是没有反抗能力的人呢 怎么,他们出了事,他们的父亲就不会伤心了? 这种自以为是的“父爱”可真是恶心死了。 洞穴口的石头被一块块搬开,借着火把的光,里面的情形被照了个清楚。 洞穴并不深,时晏很清楚地看见最里面的角落处缩着一个人,身上穿着宽大不合身的红色嫁衣,旁边地上有一些油污和黑色的污渍,看起来像是血污。 缩在角落的姑娘方才就听见外面有声响,其中一个便是自己阿爹的声音。 可她不敢抱有期待。 乡里的姑娘已经没了好几个了,轮到她其实她一点也不惊讶。 只是阿娘去得早弟弟还那么小,她若是没了,阿爹一个人能照顾好弟弟么? “玥儿,玥儿!是阿爹来了阿爹来救你了!” 老张扒拉开最后几块石头,弓着身子钻入了洞穴。 “阿爹!?” 叫玥儿的姑娘眼睛亮了亮,“阿爹的意思是我不用嫁给河神大人了么?” 老张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对,玥儿不用嫁了,阿爹这就带你离开这,离开黄柏乡。” 玥儿脸上的兴奋顿住了,“阿爹? 为什么要离开黄柏乡弟弟呢?阿爹呢?我们一起走么?” 老张摇摇头,“阿爹送你离开,送你去远一点的镇子上,你方叔给找了个去大户人家当侍女的活计。 我们玥儿生的好看,以后就待在镇子上做活了。 那家人不错,说好等过两年会给你找个相配的夫家。 阿爹和弟弟留在这。” 他们自然不能走,换“新娘”这事,大多数黄柏乡的人还是不知情的。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遇上冤大头,或是有钱出去买个其他人家的孩子来替自己家的。 所以这事就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老张若是走了,这事难免被人发现。 玥儿是老张的女儿,自己阿爹之前帮其他的人做过什么,玥儿也是知道一些的。 “阿爹家里也没银子,阿爹是借了银子去买了个女娃回来替我么?” 说这话时,玥儿眼里刚刚亮起的光又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阿爹,别的女娃也是其他人的女儿啊让她们替我去嫁给河神,不就是替我去死么? 阿爹,若是这事真的这么办了,你不怕咱们一家都遭报应么?” 四个庄稼汉被一个小姑娘的话给弄沉默了。 从没人主动去谈起这换新娘一事会给旁的人家带来什么样的伤痛,毕竟那伤痛离自己太远了。 老张还想说什么,洞穴口突然窜进来一个身影,“阿爹!阿姐!” 老张被这一声吓了一跳,“阿真!?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快回家去! 不对,你在旁边待着,待会和你几个伯伯一起回去!” 阿真扑到手脚都被绑住的玥儿身上,死死抱着玥儿的手臂,“阿爹,我要带阿姐走。 外面那两个人阿爹也放了他们,我们大家一起走,一起离开这里不就好了?” 离开黄柏乡,不要在此处了。 阿真是这么想的。 其他地方怎么就没听说河神还要娶新娘子呢? 去一个没有河神的地方不好么? 老张气得不行,“你这娃儿张口就胡说,快些闭嘴,莫要让河神听了去惹怒了神灵。 大林你帮帮我,把这小子从玥儿身上拽下来。 玥儿你把外袍脱了给我,我拿去给外面那小子换上。” 叫大林的男子走过来,轻轻松松就把阿真从他姐身上扒拉了下来。 玥儿手脚上的绳子被解开来,可她却没按照自己阿爹的话去脱掉外袍。 “阿爹,我不同意” 第135章 胖头鱼妖 火光之下,少女清瘦面庞上的表情倔强而悲伤。 “我是很想活下去,跟阿爹、弟弟一起活下去。 可可旁人也有阿爹阿娘,他们若是替我去死了,他们的阿爹阿娘会不会比我的阿爹还痛苦呢。 他们根本就不是黄柏乡的人,凭什么要替我受这么一遭罪” 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说出这么一番话,叫跟进洞穴的两个庄稼汉臊的脸色都不太好。 这道理大人能不懂么,无非就是懂也要这么做,懂也想保住自己家的孩子罢了。 “阿爹,做亏心事是要遭报应的 我不想因为我,让这报应到你和弟弟的头上啊。 阿娘以前还在的时候,就总跟我说,人这一辈子,不管过得如何都不能亏欠别人” 说着玥儿脸上的泪珠子就开始刷刷往下滚,“阿爹你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 阿真抱着自家姐姐的胳膊也开始跟着哭,“不要姐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两个人一个呜呜一个哇哇,动静一下就大了起来。 时晏刚想说句这小姑娘还挺有觉悟,身后就有一阵夹杂着腥气的风朝这边吹来。 竖在洞口的火把晃了晃,在外驻守的两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阵风,四下望去,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河边离这不远,这会朝着河面看去,黑的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让人忍不住心中发怵。 “老张,快些,别闹太大动静了,早点换完早点走,这破地方阴森呃!” 待在外面的一个人探头进去催促老张,反正再怎么哭也是要换人的,人都抬过来了,哪有不换的道理。 结果另一个“森”字还没出口,就感觉胸口一窒,下意识低头看去,有个晃动的触须一般的东西从他的胸膛里长了出来。 时晏和乌云在后面看的真切,根本就是一条从黑暗中窜出来的触须直接从那男子后心朝前面捅穿了。 伤口不算大,加上那触须还未抽离,男子只是愣了一下,接着就感觉到疼痛自胸口蔓延开来。 人在剧烈疼痛的时候会连站稳都很困难,男子只来得及喊了一声“救我”,整个人便跪倒在地。 这么一拉扯,触须便从他身体里抽了出来。 血顺着伤口开始向外淌,并不是那种肆意喷涌,只是迅速湿透了衣衫。 而且前后一起流血,加之莫名受伤的恐惧,叫男子浑身僵硬,再多一个字也叫喊不出来了。 时晏同乌云对视了一眼,乌云点点头,“就是那胖头鱼妖。” “你们这些蝼蚁般的凡人在此处大肆喧闹,是将本河神不放在眼里吗?” 一个声音自河中心传来,听上去就像是水流中大小不一的砂石在互相摩擦,让人控制不住起了一手臂鸡皮疙瘩。 在场的黄柏乡人只有老张是远远见过一次河神真容的,所以只有他一个人知晓,河神不是真的神明,而是个妖怪。 哪有神明会长得如同鱼一般还吃人呢 听见外面的动静,老张心里一紧,一转头,就看见火光中倒下的同乡。 完了 胖头鱼应是活了有些年头,还能化成人形说人话。 对时晏来说这是个再好不过的封禁对象了,既有那么一点实力,又是个坏事做尽、搅的一方不得安宁的坏东西。 这种妖留着除了干坏事没有半点好处,别说封禁了,就是直接给他打回原形碎了妖丹,时晏也半点都不觉得愧疚。 胖头鱼有点能耐,但不多。 因此时晏的遮天咒他是半点都没察觉,只是装模作样地从河里爬出来,想要把这几个在他家门口吵吵嚷嚷的人类一口气全部给吞了。 其实胖头鱼妖才刚刚从外面觅食回来,他就喜食人类的血肉,但也不能总逮着黄柏乡一个地方薅,不然最后人都薅没了不就没得吃了么?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胖头鱼更多时间都是跑到别处去觅食。 这个时代,一个地方落水死上个把人都是正常的。 所以这么久以来,胖头鱼混的也算快乐,每年还有黄柏乡的人想方设法献给他年轻的男女。 男孩就直接一口吃了,女孩就看情况,好看的玩玩,不好看的也一口吃了。 时晏感受得到,这胖头鱼妖靠近时,他周身携带着的怨念可不在少数。 “这妖到底吃了多少人?” 乌云也看不出多少来,“不清楚,妖并不是非要吃人才能过活。 有的妖可以几个月甚至半年都不吃东西 但也有的妖偏爱把人类当做食物,只不过这种很少,而且人类的御妖师和其他术士也不是拿来当摆设的。 像这条胖头鱼这样的还真是少数,也不知道他怎么能猖狂到现在还没被御妖师给除掉的。” 除了倒下去的那个,其他三个已经全部跪倒在了地上,战战兢兢地给鱼妖磕着头,“河神大人饶命,河神大人饶命啊!” 多数妖魔化了人形都是好看的,哪怕是这熏的时晏脑仁疼的胖头鱼妖,化了人形那张脸也算是看得过去,甚至比普通人还能强上一丢丢。 只是那双眼睛里满是贪婪,就显得胖头鱼妖有些猥琐。 胖头鱼妖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洞穴内明日将要变成他“新娘”的玥儿。 小姑娘穿着大红色的嫁衣,样貌算的上清秀,但瘦巴巴的,一看就没几两肉。 胖头鱼妖有点瞧不上,这会子就更不开心了,“人类本河神是不是对你们太纵容了,才叫你们拿这种黄毛丫头来糊弄本神。” 老张哆哆嗦嗦地抬起脑袋,大着胆子辩驳了一句,“河神大人,小人自知女儿容貌丑陋,配不上大人神仙模样,便便寻了两个样貌好的来。 虽不是大人要求的黄柏乡人,但真的有一副好容貌。 小人的女儿比不上其万分之一,还望大人看在我们黄柏乡对大人向来恭敬的份上,饶恕这一次” 胖头鱼妖早就看到洞穴口躺在旁边的那两个人,而且借着火光,他也瞧见了对方不俗的容姿。 只是他可是河神大人,自然是不能主动问的。 对胖头鱼妖来说,不论是洞外躺着的两个还是洞内穿着嫁衣的那个,都是这些人类献给他的,他便是全吃了也理所应当。 不过今夜已经杀了一个人,若是再将三个全都要走,难保不会激起黄柏乡的民怨。 胖头鱼妖能找到这么一个老巢实属不易,他还想多住些年。 不然洞里那丫头就算了,倒是旁边那个小一些的人类男娃,看起来年纪很小的样子。 他就偏好这一口嫩的,肉少些就少些,不妨事。 “饶恕你们,也不是不行” 老张心中一喜,正要抬头谢恩,胖头鱼妖又跟了一句,“洞外这两个加上洞里那个男娃,我都要带走。” 此话一出,无论是在一旁看戏的时晏还是以为逃过此劫的老张都傻眼了。 不是,这胖头鱼食不食油饼? 不等老张重新磕头求饶,湿滑黏腻的触须便朝着洞内的阿真探了过去。 再继续看下去恐怕就要出事,时晏不得已提前动手攻向了胖头鱼妖。 纤细的剑身映着火光,如同盯上了猎物的毒蛇,一击便咬中了要害。 胖头鱼妖的触须被时晏几乎贴着根给直接削断了。 若是胖头鱼妖现了原形,这触须应当是和鲶鱼的胡须一样,是用来分辨食物的。 这会被突然削断一根,自然是又惊又怒又痛。 动了手,遮天咒便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老张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俊逸少年,下意识往洞外的角落看去。 角落里躺着的两个“人”分明还在那,仔细看还能看到胸口的起伏。 这这这这莫非是见了鬼!? 胖头鱼妖挨了一剑,但一时之间他还没能认清对方是个多不好惹的家伙,只觉得自己是被偷袭的。 而且被黄柏乡人捧了这么多年,他已经真的认为自己就是河神了。 因此时晏对他出手,简直比到嘴的猎物飞了更让他火冒三丈。 区区人类,居然对神明动手,找死! 陆地之上不是鱼妖的主场,胖头鱼妖便冲向时晏,想要将他拉入河中。 一旦入了水,管他是不是有几分本事的人类,都不过是他腹中的食物罢了! 时晏顺着胖头鱼妖赶他的方向朝着河心奔去,他也正有此意。 在那洞穴附近打架难免会波及到其他人,万一这鱼妖鱼急跳墙无差别攻击那几个做了坏事的中年男子死了也就死了,但那两个孩子还是无辜的。 叫他们跟着丢了性命终归是不好,还是把战场挪远些的好。 时晏放任鱼妖用另一根触须将他捆了往河心拖,只在入水前给自己怀里贴了张避水符。 开玩笑,这河水一股子腥味,沾上说不定洗三次澡都洗不掉,他绝对一滴都不要沾。 入水的一瞬,时晏便主动朝胖头鱼妖靠了过去。 对方比他更快地直接化了原形,看上去想要一口将他给吞了。 这倒是方便了时晏。 原形大,容错率就高嘛。 骨头剑的剑锋这次是贴着鱼嘴削过去的,不但把胖头鱼仅剩的第二根胡子也齐根削断,更是连带着把鱼嘴也削掉了一小块。 这要是胖头鱼妖此刻化为人形,嘴唇恐怕都要豁一块。 方才时晏动手,乌云却被安排待在那。 所以只有时晏身上的遮天咒是失了效的。 胖头鱼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入了水还半点不怕主动削他的这个人类,是个不太好惹的御妖师。 时晏的目的是封禁,这就要比直接宰了胖头鱼妖要难一些。 学会封禁之术后,时晏也曾纳闷为何创世神是叫他封禁妖魔而不是除掉妖魔。 毕竟后者操作起来要比前者容易些,只需要实力够硬就行。 但这么些年,创世神也未再给他托梦,时晏便一直没有机会问出这个问题。 封禁之术是如今时晏所会的术法中唯一一个需要一点点“读条”时间的术法,他不躲反贴近的样子让胖头鱼妖愣了一下,胡须和嘴唇被削的疼痛和愤怒让胖头鱼妖完全失了理智,只想着一口吞掉时晏。 缚灵阴阳咒这种旁的御妖师需要起阵才能完成的咒术,时晏只需要眨一下眼的时间便能施出,胖头鱼妖被咒术操控的水流狠狠锁住时,都还在做着一口吞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的美梦。 “魂归于天,身归于地,以吾之名,请祖师之力,困恶于此,再无来生。” 山樱第一次教时晏这段咒文时,时晏尬的头皮发麻脚趾抓地,一瞬间觉得自己就是热血漫画中的中二少年,放个大招还要喊出来 可当他真的念出这段咒文后,身体自心脏开始震颤,逐渐全身同频。 汹涌澎湃的力量最终聚于指尖,自发绘出了一些古老晦涩的咒文。 这是封禁之咒,相传为第一位御妖师所创。 咒文中所借的祖师之力,便是这第一位御妖师留在天地间的力量。 这么玄乎的东西时晏一直是不太信的,但此刻他身体中不受控制的力量却叫他不得不信。 明明是在封禁妖魔的紧要关头,时晏却忍不住跑了个毛。 他突然就很想见一面这个世界中的第一位御妖师。 如此沉重的力量,当初这位究竟是如何获得了力量,又是如何背负着这种沉重的东西一路教导了众多传人。 河中传来胖头鱼妖不甘心的嘶吼,他巨大的鱼尾不断摆动,试图挣开缚灵阴阳咒。 “你是御妖师!?你居然是御妖师放开我!放开” 时晏没动,但胖头鱼妖却好像被已经成型的封禁之咒剥夺了言语的权力。 他眼睁睁地看着胖头鱼妖逐渐缩小,最终被压成了一根圆柱形的透明短棒,只有两个指节长短,比木筷还要纤细。 水晶一样的短棒落入时晏手中,时晏之来得及把它塞入乾坤袋,整个人便朝着河底沉坠而去。 第136章 想见你 避水符隔绝了河水的冰冷汹涌,却隔绝不掉犹如实质的包裹感。 时晏从没想过封禁妖魔后身体会陷入这种疲惫又无力的状态。 这也就是头一次实验,周围还没什么其他有威胁的东西。 若是同时面对几个妖魔,这么一搞岂不是要把自己小命都玩没。 除了眼睛和大脑能动弹,时晏此刻就连一个指头尖尖都动不了一点。 乌云在感受到胖头鱼的妖气突然开始变少,最后,居然连一丝残存都没有留下。 哪怕是当场碎了一个妖魔的妖丹,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一点气息或妖力在原地,也许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消散,但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拔除的一干二净。 河面之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晏入河之前快速给乌云穿过音,“没感受到我有危险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要下来。” 吞天能聚云雨,但到底不是水生妖魔。 这胖头鱼妖时晏不觉得有特别厉害,所以想一个人对付。 而且,他从未施展过封禁妖魔的术法,怕这术法无差别攻击,若是乌云离得太近被影响到就不好了。 时晏只是脱力,并不是陷入危机,因此情绪波动没那么大,乌云就什么都感受不到。 即便如此,这河水从汹涌归于寂静的时间也太短了些,短到乌云有点不放心时晏。 “阿晏?” 乌云试探着通过妖仆与御妖师之间的羁绊去呼唤时晏,对方没有回应。 非是时晏不想,实在是他现在累得慌,累的只想躺在这河底沉沉地睡上一觉。 但这要真睡了待会说不定就要溺水了。 避水符的时效还没幻化符长哩。 乌云身后,三个黄柏乡的庄稼汉还战战兢兢地跪趴在那。 他们看不见乌云,但怕就这么离去,会被河神大人找上门来。 到时候可就不是新娘不新娘的问题了,惹怒了河神说不定整个黄柏乡都要完蛋。 时晏在河底缓了足足一刻钟才恢复了点力气,给自己多贴了一张轻身符后便开始往上游。 这一刻钟内他想了许多,心情复杂又混乱,上岸时,难免就带了点情绪在面上。 冷漠而无温,少了点作为少年时晏的温和,反而多了一丝无情的神性? 乌云不信神明,但这一刻他觉得时晏离他好远。 明明他是时晏的妖仆,却怎么都觉得想要待在对方身边是一件很难完成的事情,这中间仿佛隔着万千山海,让他有些畏惧靠近。 时晏神色恹恹地解了乌云身上的遮天咒并横了他一眼,“跟棍子一样杵在那干嘛呢?没看我站都快站不稳了吗,快快快扶我一把!” 乌云怔了怔,抬手迎向时晏。 啊神不见了,眼前的分明还是那个少年御妖师。 时晏靠着乌云,总算舒了一口长气。 要了命了,就算贴了轻身符,方才河底游上岸也把他积攒的那一点点力气给用空了。 这封禁之术果然是有点不对劲在里面的,他得找机会回去问问师父。 洞穴里的姐弟俩已经吓傻了,其他三个人虽说不至于直接瞎懵,但也都跪在原地不敢动弹。 时晏没有去看被胖头鱼妖伤了的人类,其实他不一定会死,也许努努力还能救活,但时晏不想救。 老张等了等,没等到什么动静,便大着胆子抬了抬头。 时晏正垂眸望他,那眼底的神色叫老张心慌的不行。 “大、大人求大人饶命。 我、我们也是不得已我们也有苦衷啊大人! 那、那河神年年都要我们乡里的女娃。 就连外面都已经有传言,说我们乡克女娃,只要是出生在我们乡的女娃,都活不过成年 再这么下去,就没有外乡的女娃娃愿意嫁过来了。 大人我们真的是没办法了啊。” 老张越说越越觉得自己真的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只是迫不得已。 对,他只是迫不得已。 “阿爹!” 一直缩在洞里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的玥儿听到这终于忍不住钻出来跪在了老张身边,一张清秀的小脸上泪水涟涟,眼中满是愧色,“阿爹,是我们的错,是女儿的错。 阿爹我们做错了就要认啊。 是我们不顾别人的死活,是我们险些害了人命啊” 老张包括其余跪在地上的两人闻言心里俱是一沉。 他们一直在给自己洗脑,一直告诉自己,他们是迫不得已,没办法才会从外面买人回来,没办法才会扣下无辜的路人。 可终究谁也不想自己身上背负人命,这太沉重、太让人喘不过气来了。 时晏懒得当什么圣父传教士,也没指望能教化这种明知自己错了还要找借口填补的懦夫。 “你们做什么与我无关,但是人做事能得到福报还是恶报,端看做了什么。” 时晏扶着乌云的手臂走向玥儿,用掌心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愿你往后都如今日一般,明辨是非,坚守本心。” 说完,时晏就示意乌云带他走。 这身体是一点力气都没了,再不找个地方休息他肯定要噶了。 临走前时晏还不忘让乌云把他那两个替身娃娃给收回来,祝巫全程像个隐身猫猫一样跟在乌云脚边,临了回头冲老张嗷了一声。 它讨厌这个人类,说不上为什么。 老张被祝巫的声音吓了一跳,明明是只看起来软乎乎的狸猫?怎么叫声跟野兽一样,如此吓人。 离开黄柏乡一段距离后,时晏直接取出了飞舟。 爬是爬不上去了,只能让乌云带着他上去。 乌云一手捞时晏一手捞祝巫,一跃上了飞舟。 时晏踉跄着扑向自己房间柔软的床铺,整个人栽倒在里面,缓了足足一刻钟,这才慢慢挪动手指在怀里艰难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他和千钧的通讯玉牌。 他也懒得说话,只是一手捏着玉牌,一手曲起食指,用指尖在玉牌上叩了叩。 同一时间,千钧正躺在之前时晏很喜欢的一个躺椅上,手中握着玉牌,神色晦暗不明。 掌心的玉牌轻轻震了两下,就像有人调皮地敲了敲,千钧眼神晃了晃,脸上冷硬的线条柔和了些,“阿晏?” 时晏哼哼唧唧地嗯了一声,实在懒得说话,便又慢慢叩了玉牌两下。 千钧也不问他怎么了,也不问他为什么不说话,只是学着时晏的样子,也在玉牌上轻轻叩了两下。 一人一妖便跟小孩似的你叩两下我叩两下,持续了好久都没人说话。 说话的力气其实已经攒够了,但时晏总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不好问出口。 近在隔壁房间的乌云都没能感受到时晏复杂的心思,隔了上百里的千钧却突然心有灵犀般问了一句,“阿晏是不是心情不好?” 大狐狸太温柔了,温柔的时晏都不忍怀疑他有什么不对,可 “我的遮天咒,遮蔽不住你的妖力和窥探,对么?” 窥探这个词其实说的有些重了,时晏说完就有点后悔。 但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又不是科技时代的聊天还带撤回。 “嗯,阿晏的遮天咒对我无用。”千钧语气还是如平时一般,听不出有什么不开心。 时晏想了想,猜出了一个可能,“是因为十年前你那一个幻身的妖力么?” “嗯,阿晏好聪明。” 得,这一句听出情绪了,好像还挺高兴的样子 “你在高兴什么,这样我岂不是连一点小秘密都没了?” 千钧语气里高兴的情绪听上去越发浓烈了,“阿晏想要瞒着我什么吗?你不想说的,我可以假装不知道。” 尾音甚至还能听出一点笑意。 这简直就让时晏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一丢丢怀疑溃散的连个渣都不剩。 “我今日办了件大事。” “嗯?阿晏今日做了什么?”千钧很配合地提问,没有一点不耐烦,就跟哄孩子似的。 “我封禁了一只胖头鱼妖,就在黄柏乡的地界,你有印象么,隶属幽月城的。” 时晏说出来那一刻,还是稍稍有点心虚。 他对象是个妖,他是个御妖师,这本身就是很炸裂的一件事。 然后他不待着陪大狐狸,反而出来找别的妖的不愉快,这 “我知道,黄柏乡闹水患,递上来过几次文书。 作为妖,其他妖魔不招惹我,我不会如何。 作为幽月城城主,黄柏乡报上来的并非妖物横行,而是申请大笔修缮费,理由为修缮河道。 他们并非不知有妖物作祟,我也并非不知河道并无问题不需要修缮。 但我还是批了。” 千钧平日基本不同人说话,和妖卫开口也是很简明扼要,只有对着时晏肯多说几个字。 这次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竟也不是为自己辩解,只是告诉时晏事实。 时晏啊了一声,许多想不通的地方便一下子想通了。 难怪黄柏乡看着破破烂烂的,这些人却还有银子去外面买人。 难怪老张家院子里能闻到肉香,那肉也是藏着掖着,估计是要私下里慢慢吃。 他之前就奇怪黄柏乡因那胖头鱼兴风作浪而水患连连,可那里的人却都不愿意搬走。 说什么住久了不能挪根这种话,时晏是不太信的。 命没了还要根做什么。 原来还有其他的原因。 那笔修缮费层层刮下来,就算分到每个人手中的不多,但也比一年到头苦苦种地要强。 黄柏乡的人惧怕“河神”,但若是年年有小水患,便能年年去申请修缮费。 这一年一年的,上头不查不问,要银子就给。 谁会不心动啊 对黄柏乡的人来说,不过几个女娃,就能换得够全乡人吃用的银子,多划算的买卖? 换新娘这种事,乡长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只要难不遭在自己头上,痛不落在自己身上,是别人家的女儿还是外面买来的人受罪,都没什么所谓。 对千钧来说,妖魔欺辱的人类,只要不是自己在意的,那便与他无关。 更何况这些人类是贪婪而愚蠢的,宁愿战战兢兢度日,也要将那一点利益捞在手中。 便是报应循环,这环里也没有任何能攀扯的上千钧的东西。 可他还是同时晏说了这些话,他的阿晏想问,他便说。 “今晚死了个人,我应当是能救他的,可我没救。” 时晏把脸埋进枕头,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阿晏不是救世主,没有谁一定要阿晏去救。 想救便救,不想救便不救。” “千钧,我封禁妖魔你会不开心么?” “不会。” 时晏脑袋抬起了一点,声音清晰不少,“那我若是需要封禁许多许多妖魔呢?” 封禁妖魔比杀了他们还残忍,就算是其他御妖师,也很少会用封禁之术。 “阿晏想封谁便封谁,我不生气。” 那若有朝一日我需要封禁的妖魔是你呢 这话时晏没问出口,哪有刚在一起就说这话吓唬人的,这跟刚找了女朋友就威胁说要打老婆的臭男人有什么区别。 “千钧我突然很想见你。” 总共分开了不到十二个时辰,说这话时晏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他从来不是个会粘人的,当然,也不粘狐狸就是了。 可此时此刻,怀中就是缺那么一只狐狸,眼底就是缺那一束只望向他的光。 “回幽月城来?” “那还回不去,且得再等等呢。” 千钧不再说话,时晏一个人絮叨,他便只是应声。 百里外的幽月城,千钧坐在那张躺椅上,未抓着玉牌的手掌心鲜血淋漓。 妖力自发催动着叫伤口迅速愈合,复又被他自己撕扯开来。 不这么做,他便要忍不住去寻时晏了。 不让自己疼一疼,他便会拒绝想起,两万多年前,他的阿晏说过什么。 那次也是说很想见他,可之后,一别便是两万余年。 这两万余年,他甚至连守着一副白骨都做不到。 他连阿晏的一根骨头,都没能留下 第137章 猫猫下海 当晚,时晏是碎碎念到半途睡过去的,睡着时手里还捏着玉牌。 千钧察觉到他可能睡着,便也没出声唤醒他,就这么静静坐在那隔空陪了时晏后半夜。 睡梦里实在不得安宁,扰人的金光逼的时晏于梦中发了脾气。 “创世神大人! 您不闻不问一过就是十年,既没告诉我封禁妖魔要付出的代价,也未曾提点我分毫。 我五岁前您还说封禁妖魔之事要早些开始,但这十年您是一次都没来催促过 是否这件事并不如您开始说的那般重要?” 金光内的创世神久久沉默。 对方不说话,时晏也不得离开,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时晏那股子邪火过去后也感觉有点发虚,这可是创世神,他是不是有点过于放肆了。 “咳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时晏开始给自己找补,“只是今日我封禁妖魔后,整个人便动弹不得。 幸亏当时只有一个妖魔在附近,要是多一点,恐怕您就得再寻第二个打工仔了。 这还是我勤勤恳恳同我师父学习外加修炼了十年这要是十年前我就莽莽撞撞去封禁妖魔,恐怕早就去重新投胎了?” 这次金光内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封禁之术实为逆天之法,意在将妖魔困于此间,不得往生,没有来世。 这本就违背天道,自是要付出些许代价。” 可你也没说这代价是要我来付啊!!! 时晏在心底无声呐喊。 他发现了,这创世神压根就没把他当人,就是把他当个封禁妖魔的工具了。 “那我想问问您,封禁一个妖魔我都当场脱力,若是我真的封禁了成百上千的妖魔 可会给我带来什么影响?” “会,你的身体将无法承受封禁之术带来的反噬。 若严重,会直接溃散。 但你的魂魄乃是异世之魂,不受此间束缚,我可替你重塑肉身。” 时晏多会听话听音啊,前面两句他认真听了,后面一句就当是放屁了。 他又不是这世界上不可或缺的存在,创世神既然能召来一个他,自然能再召一个。 而且,说不定光是现在,和他做着相同事情的人就不止一个。 重塑肉身若真那么容易,当初创世神为何不直接给他一个方便活动的成年人的身体,而是让他托生在阿娘的腹中。 他若真是到了肉身要崩溃的时候,创世神八成会放弃他。 “今夜您托梦于我,是有什么话要吩咐我么?” 金光闪烁了一下,“日后每隔三月,我便唤你来梦中一次,你需将封禁的妖魔交于我,我将净化这些妖魔,让他们的力量重新散于天地,滋养数万生灵。” 时晏愣了一下,有点没琢磨明白,“我如何能在梦中将封禁的妖魔交于您?” “你只需贴身带着,封禁之物自会随你一道而来。” 时晏压下心中的疑虑,老老实实应了一声是。 他今夜实在累得够呛,但也记得他迷糊之前好像是觉得乾坤袋挂在腰间硌得慌,便随手扯下来丢在一旁了。 原来贴身之物居然可以携带入梦境? 再次自金光中醒来,时晏只觉得乏力感好了不少,但心头却沉甸甸的。 “阿晏,醒了?” 房门被推开,乌云探了个脑袋进来。 乌云的正下方,祝巫也探了个脑袋,活灵活现地演绎了一出猫猫探头。 时晏侧躺着没动,冲祝巫招了招手。 巨大猫猫便用脑袋顶开门挤了进来。 这房门大小原本祝巫是进不来的,但不知道乌云用了什么法子,生生让祝巫变成了普通大型犬的大小。 说起来,妖魔若想学习人类的术法,真的是比人类要快上许多许多。 使用灵力对妖魔来说就像是本能一般,还真是让人羡慕又嫉妒。 祝巫颠颠地凑到了时晏床边,主动把脑袋伸过来给时晏摸摸。 乌云见不得它这一副便宜的白给样,嫌弃地白了祝巫一眼。 时晏撸了两把猫猫头,从床上坐了起来。 “感觉怎么样?你昨晚到底怎么了” 要说时晏也没伤到,乌云也没感受到时晏哪里不对,偏他昨夜连站都站不稳,实在奇怪。 时晏摆摆手,“我已无碍,昨夜应当是封禁之术带来的反噬。 封禁妖魔果真不是什么好完成的事情,师父诚不欺我。” 乌云啊了一声,神色很是迷茫,“可我曾见过御妖师封禁妖魔,一连封了数个都未见如此是不是阿晏你平日疏于修炼,灵力不够用啊?” 时晏下意识反驳,“你是什么周扒皮本皮么?我日日那么勤快还能叫疏于修炼?” 乌云沉思片刻,“‘周扒皮’是什么?” “没什么。” 乌云说的话时晏也是往心上去了的。 若是旁人可以连封数个妖魔都好端端的,那他这样就是不正常。 把乌云和祝巫赶出房间后,时晏从乾坤袋里翻出了十张传音符。 这玩意儿贵是贵了那么一点亿点,但有的时候可以省,有的时候不能省。 时晏将自己封禁妖魔时和之后所有的感受事无巨细地用传音符传给了山樱。 这里离朗月乡太远了,回去怎么也得小半月,一来一回浪费时间不说,若真是那“创世神”有什么问题,他也得腾出时间想想应对的法子。 在此之前,时晏从未想过“神”会是有问题的那一个。 山樱收到传音符,神色阴沉的吓人。 她从收时晏为徒的第一日起就知道她这个小徒弟有些异于常人,但同时她也深信祖师起的卦绝对不会出错。 就算时晏异于常人,他这一身厚重的功德做不得半分假,她的小徒弟是个功德傍身之人。 可御妖师一派,自古便有一个说法。 传说只有恶事做尽,受万妖诅咒的御妖师,才会在封禁妖魔之时遭到反噬。 阿晏怎么会受到万妖诅咒?这不可能。 时晏等了大半天才收到山樱的回复。 飞舟他都没敢让走,就停在原地等着山樱的传音纸鹤。 “阿晏,普通御妖师封禁妖魔并不会遭到反噬,我也不清楚为何你身上会发生这种事。 作为师父我其实该亲自带你去解惑 可能解你疑惑的地方,我无法踏足。 阿晏,你去未尽山,去求问御妖师之祖的神魂。 他或可借你身上的谜团。” 未尽山 时晏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纸鹤。 他明明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但听到这三个字后,心中烦闷眼中酸胀,像是被一场从头虐到尾的悲情电影狠狠创了一样。 御妖师之祖应当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年了? 人死真不会去投胎么?若是要投胎,那现在去问,可还能寻到人魂? 当然,去还是要去的。 师父都说她不知道了,时晏也没别人可探问,自然就只能跑一趟了。 不过师父也没说这未尽山在哪儿啊 时晏想了想,从床铺上翻了翻,翻到昨晚捏着睡着的玉牌,清清嗓子喊了一声,“千钧,在吗在吗?” 救命,这么问感觉好像上辈子跟便宜网友用手机聊天,聊之前还要问一句,在吗? “阿晏,我在的。” 玉牌那头,枯坐了半宿的大妖掌心内的血迹还未干透,声音较之昨夜稍哑,可时晏没听出来。 “昨晚我不小心睡着了,你休息了么?睡得怎么样?” “我很好,阿晏今日如何,可还觉得乏力?” 时晏嘿嘿笑了一声,“我已经好了,活力满满!” “那便好。” “千钧你可知未尽山在哪里?” 唇边刚露出一丝笑意的大狐狸神情瞬间僵住,另一只手也攥成了拳,“阿晏怎么要去未尽山?” 诶,听这意思是知道! 时晏立马追问,“千钧知道?可否告诉我。 我师父吩咐我去一趟未尽山,叫我去那寻一个东西。 可师父她你是知道的,说话冒冒失失,她未告诉我未尽山在哪儿。 我传音符用完了,附近也寻不到买的地方” “未尽山在大严州,就在无方州的东南方。 阿晏若去,千万当心。” 幽月城就在无方州,这么说未尽山离此处应当不是特别远。 听这两句,时晏倒是听出千钧有点不太对了。 “你怎么了?感觉你好像不太舒服?” “无事,只是晨起桌上便一堆文书,有些憋闷,想念阿晏罢了。” 时晏不疑有他,“你这妖当的,还得同人一样日日做工,真是打工族的榜样啊” “打工族我倒未曾听说过这一族。” 时晏差点没忍住笑喷出来,忙干咳一声换了个话题。 又闲聊了几句,时晏便将玉牌收了起来。 今日他便要去未尽山,事情都是越早解决越好,不能往后拖。 九州的大地图时晏是有的,这还是他从幽月城离开时千钧给的。 之前他从朗月乡出来时连个九州图都没,主要是他师父也没有九州图。 山樱倒是说要给时晏画一个来着,但他拒绝了。 也不是不想要,就是不太信他师父画的图。 大严州与其他八州并不相连,而是隔了一片混沌之海。 混沌之海并不像它的名字那般,反而十分澄澈,浅海处能看见许多近海生物。 但时晏知道,这蔚蓝蔚蓝的海和他上辈子去的风景区不同,这底下可是有水栖妖兽和妖魔的。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鱼 “阿晏,我能下去游一圈么?” 乌云是吞天,吞天一族天性就比较亲水,当初乌云还是奶猫大小时不乐意时晏给他洗澡,可能就是单纯的不乐意时晏扒拉他。 听乌云说要下去游,祝巫也扒拉时晏的裤脚,嗷嗷呜呜表示要下去。 时晏盯着祝巫看了几眼,情真意切地怀疑,“你会凫水么?” 祝巫嗷了一声,没听懂这么含义深刻的人类词汇。 乌云已经跃跃欲试想往下蹦了,“它会,祝巫一族能上山下海,它厉害着呢。 阿晏让飞舟停下,我和祝巫下去游一圈就上来。” 时晏让飞舟悬在半空,只听噗通噗通两声,一大一小两只猫猫就从飞舟上跃入海中,溅起的水花都快要砸到飞舟上来了。 祝巫的毛色有些像老虎,但又没有老虎那么花,是比较纯粹的棕黄色。 乌云则是乌漆嘛黑,只有耳朵尖尖和爪子上带了一丁点白,不仔细都看不出来的那种。 一黑一黄在湛蓝的海水中游来荡去,看起来也挺喜感的。 去未尽山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时晏索性从船舱的房间内搬了一把躺椅出来放在甲板上,往上一躺,闭眼晒太阳。 海浪哗哗的声音就在船下,可飞舟悬于半空又感受不到浪花的沉浮,只能听见声就十分催眠。 就在时晏半梦半醒将睡未睡时,只听哗啦两声,接着脸上就被兜头溅了一脸冰凉凉的海水。 都快和周公约会了,这一下给他整的,差点整个人从躺椅上蹦起来。 时晏睁眼怒瞪两个罪魁祸首,其中一个还满眼天真地站在甲板上晃了晃耳朵,看那样子,是准备物理甩干。 不妙 不许乱甩四个字还没说出口,祝巫就前肢微微下压扒住甲板使劲儿甩了个痛快。 乌云提前钻到船舱里去了,受害人只有一个时小晏。 很好。 刚刚是溅了一脸海水,现在是一身了。 他早晚把这俩臭猫都给炖咯! 只能说这两个家伙也不算是一无是处,至少上来的时候还拖了一条快有时宴一半长的大鱼。 鱼还是活的,这会正躺在甲板上不停扑腾,看起来凶的不行。 是时晏不知道的海鱼品种,但乌云能捉上来,证明无毒可食用。 午食就是一顿烤鱼大餐,时晏许久未吃过海鱼,这次过了个瘾。 吃饱喝足后,飞舟便已经进入大严洲的地界了。 大严州四面环海,看到陆地之前,最先看到的是海面上三三两两的渔船。 时晏看着那洒向海面的渔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大严州环海想必海鲜就跟不要钱一样? 第138章 未尽之时 在幻想的海鲜大餐中沉迷了片刻,时晏甩甩头。 想这些干什么,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时晏寻了个人少的海滩降下飞舟,他是来寻未尽山的,虽说这是御妖师鼻祖的魂隐之地,但这里的人对术法和妖魔的接受还是个未知数,总是低调些的好。 但想法总是美好的,现实却要跟你拧着来。 时晏刚踩上柔软的沙地,一个大石头后面就探出个小脑瓜,“你,你是神仙哥哥吗?” “?” 时晏看了眼衣裳满是补丁但还算厚实的小萝卜头,扭头用眼神询问乌云:我不是叫你找个没人的地儿吗? 乌云耸耸肩,用眼神回答时晏:这小东西太弱了没什么存在感,没注意到。 小萝卜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生比较莽,明明都觉得时晏是神仙了,还兴冲冲地扒着石头远距离和时晏说话。 “神仙哥哥你能实现我的愿望吗?阿娘说如果和神仙许愿,就可以实现愿望!” 时晏走过去,盯着小家伙满是紧张但明亮的双眼,伸手弹了下他的脑门,“若是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就得自己去努力,和神仙许愿是没用的。 而且我不是神仙,我是人,和你一样的人。” “可、可是阿娘说了,神仙都是从天上来的。 我刚刚看哥哥你就是从天上跳下来的啊” 时晏想了想,伸手把小孩抱起来塞进乌云怀里,“带他飞一个。” 乌云不明所以,但还是抓着小孩一跃飞上了天。 吞天本就天生会御空之术,乌云如今哪怕不化成原形也能稳稳当当在空中停留了。 小孩开始吓得紧紧搂着乌云的脖子,过了片刻,眼中的兴奋逐渐放大。 他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视角去看他熟悉的这片海滩,他甚至还能再远方看见自家的小房子,虽然好小好小。 等乌云从天上下来,小孩脸上已经连一丁点害怕也没了,看那样子甚至还想拽着乌云再来一圈。 “哥哥,虽然你不是神仙,但你跟这个哥哥都好厉害啊,你们会飞!” 时晏摸摸他的脑袋,“现在你知道了,会飞的不一定是神仙。 小孩,你知不知道未尽山怎么走啊?” 小家伙眨眨眼,点头,“知道啊,未尽山是我们这里的神山,朝着那个方向一直走一直走就能看见未尽山了,就是离这里好远哩,走路去一天都走不到。” 其实小孩也不知道未尽山离这多远,他也是听阿娘说的,未尽山好远好远,要走好久好久。 “多谢你,这个拿去买糖吃。” 时晏给了小孩两个铜板,便同乌云一道走了。 两个铜板很少,但给小孩更多反而会给他招来麻烦。 小孩攥着两个铜板,目光晶亮晶亮,冲着时晏和乌云的背影使劲儿挥手,“谢谢哥哥!两个哥哥一路平安!” 时晏没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权当告别。 既然此处离未尽山很远,那还是乘飞舟要快些。 飞舟一路朝着小孩指的方向前行,行进的速度很快,但走了一个多时辰都没看到有山的样子。 倒是路过了几个小土坡,但时晏觉着那高度不配称之为山。 又走了一刻钟,时晏眼睁睁看着远处出现一座大山,要不是他亲眼所见,这种大变活山的事情他是肯定不会信的。 “乌云,你看,未尽山到了!” 乌云刚刚窝在船舱里睡了一觉,这会听见时晏唤他,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这就到了?我还以为我能再睡会呢山呢?” 时晏愣了一下,抬手指了指前方,“那呢啊” 乌云看了看时晏指的方向,又木着脸转头看他,“我瞎?” 时晏这才品过味儿来,“你看不见未尽山?” “你是说前面那一片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为什么乌云看不见这山,这真是未尽山么? 问题现在摆在眼前了,“这山你若是看不见,那就只有我自己能上去了。” 乌云不赞同,“谁知道你看见的是不是未尽山,有的妖魔可是很会制造幻境的,你以为你上的是山,实际上你进的是妖魔的肚子。” “可我并未在此地感受到妖力不对。 乌云?我怎么感受不到你的妖力了” 时晏伸手就去抓乌云的手臂,可都肉贴肉了,他也没感受到乌云是妖魔。 以前是太熟悉乌云的妖力,所以并不会特意去感受,现在是根本感受不到。 乌云盯着时晏,盯着顶着突然露出了慌张的神色,“阿晏!我我不能化原形了!” 趴在甲板角落的祝巫也浅浅嗷了一声,毛茸茸的猫猫头看上去恹恹的。 时晏让飞舟落地,一人一妖外带一妖兽从飞舟上下来,准备先找个地方歇歇。 乌云一边走一边试,试了许久还是不行,“阿晏,我完了,我现在不但不能化原形,所有吞天一族的特殊能力都用不了了” 时晏尝试施术,灵力运转自如,没有分毫不适。 “这位小友,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身后传来询问的人声,时晏一惊,回头看去,只看到了一片空气 过了一阵,远处才走来一个青衣男子并一左一右两个容貌昳丽的女子。 虽然感受不到一丁点妖气和妖力,但时晏就是知道,这两位女子都是妖魔。 所以,这兄弟是个御妖师。 “小友可是有何困惑才在此处停滞不前?” 时晏假笑一下,“并未有什么困惑,兄台也是来未尽山解惑的?” “解惑?”对方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随即笑笑,“我还当如今来未尽山的御妖师,都是来寻求当年未尽祖师留下的机缘,居然还有单纯前来解惑的。 小友可真是心性纯良。” 后面这四个字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 时晏直觉这人原本是想说他傻得可怜。 只不过原来这第一位御妖师的名字居然就叫未尽么? 未尽祖师都作古多少年了,真要留下什么机缘哪等得到现在。 见时晏不语,对方先自我介绍起来,“在下焦无音,师承云野山庄,不知小友师承何处?” “时晏,师承一心真人。” 焦无音听后一愣,“未曾想居然是一心真人的高徒,还与祖师同姓。 时小友身怀这般机缘,说不得真能在这未尽山寻到想要的答案。” “同姓?未尽师祖原来姓时” 焦无音比时晏还意外,但很快他又觉得合情合理,“一心真人居然连这个都未曾与你提起果真是她的风格啊” 未尽,时未尽 偏偏他封禁妖魔时就会出现反噬,偏偏这封禁妖魔的术法是未尽祖师所创,偏偏他也姓时 会是巧合吗?实在很难让人不去多想。 “既然都是去未尽山,时小友可愿与我同行。 这未尽山上妖魔与凡人无益,妖仆的作用也不大,不如你我二人结伴而行,还可互相照应一二。” 时晏之前就猜到这未尽山上对妖魔应当是有某种限制,可没想到居然限制的这么狠,“可否请教一下焦兄,妖魔在这未尽山上为何连化为原形都做不到?” 焦无音品了品时晏对他的称呼,脸上的笑容真挚了些,“小晏弟既称我为兄,我自是要与你亲近些的。 想来一心真人也未曾与你说过未尽祖师的故事。 相传这未尽祖师极其厌恶妖魔,所以他才开创了封禁妖魔的术法,但未尽祖师为人至真至善,对那些未曾做过坏事与人类为敌的妖魔虽然不喜,却不会如何。 因此这未尽山上只是禁止妖魔使用妖力,却不会对他们本身有所伤害。 在这未尽山上,妖仆的用处还没你身旁这妖兽大。” 时晏被焦无音对他的称呼雷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晏弟他还炎帝呢。 这也太中二了些。 “既是教妖魔与常人无益,那焦兄又为何带着两位妖仆?” 焦无音一脸认真,“自然是我需她们替我携带行李打点休憩之地。” 焦无音说的十分理所当然,仿佛就真的把这两位美艳的妖魔当成奴仆一般。 时晏这才注意到这两个妖肩上都挎着包袱。 乾坤袋这种东西虽然是好物,但对御妖师来说也不算那么难得,这焦无音能有两位妖仆,想来能力也不差。 有行李不放乾坤袋,偏偏要他的两个妖仆帮他背 这难道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主人威仪? 时晏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那焦兄,我们现在就上山去。” 早去还能早会,这时辰也不早了,再不上去待会怕不是得在山上过夜。 乌云自始至终都站在时晏的身后,神情十分冷淡,既不去看焦无音身边的两个妖魔,也不去看焦无音。 就仿佛这三个活生生的家伙不存在一般。 “也好也好,我们快些上去,说不定能寻到些机缘。” 时晏嗯了一声,扭头招呼乌云和祝巫跟上。 妖魔虽瞧不见未尽山在何处,但只需要牵着御妖师的手,便能同他一起踏入未尽山内。 祝巫天生便对人类有好感,原想卡在时晏同焦无音的中间,被乌云薅着后脖颈拽到了另一侧。 乌云不喜这家伙,他不好管时晏,但至少能叫祝巫离这焦无音远上一些。 祝巫疑惑地嗷了一声,见乌云不吭声,也不恼,就乖乖跟在乌云身侧。 于是,时晏牵着乌云,乌云薅着祝巫,倒也和谐。 未尽山的山尖尖有些雾气,自下而上看不真切。 一脚踏入未尽山的地界后,时晏就有种说不上的不对劲。 他像是与这山同化了一般,甚至有种能感受到这山脉正在呼吸的错觉。 “焦兄可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焦无音偏头朝时晏看过来,发现他神色并无异常后这才开口,“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晏弟可是感觉到什么了?” 时晏轻轻点头,“我感觉这未尽山好似活的一般,有心跳有呼吸” 焦无音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表情,“晏弟果真年轻,言语都是如此孩子心性。 这未尽山中又无山精,怎会是活山。 不过你能觉着这山是活的,说不定你真能在这山中寻到机缘。” 时晏听这人两次提起“机缘”,终是开口问了一嘴,“焦兄说的机缘是何物?” “这未尽祖师当年于此山中常住数十年,在山中各处都留下了他所使用过的法器和工具。 有的地方甚至还有他留下的术法和符箓图样。 我等虽师承不同,但归根溯源皆为未尽祖师所创。 如此我等便都可算作是未尽祖师的传人。 虽时隔已久,但若是谁能有幸寻得一二,那便是求得了祖师留下的机缘。” 啊原来是一群自以为是自作多情想当祖师传人的家伙来人家长眠之地想要寻宝呢。 说的倒是好听,还什么都算作是未尽祖师的传人。 未尽祖师要是神魂有灵,定然是要指着鼻子骂一骂这些不要脸的东西。 谁认识谁啊,凭什么他们说是传人就是了? 不就是想来寻些好处么? 也不知这未尽祖师作古时尸骨可埋于此山,若是,那些留下的东西便是陪葬。 那这些人如今正在干的岂不就是盗墓贼的勾当? “晏弟与未尽祖师这般有缘,说不准这机缘便被你寻到了呢。” 时晏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我一个小辈,岂敢和未尽祖师攀关系。 也就是我师父叫我来一趟未尽山,若是我能在此处悟出些什么,也算不枉此行了。” 时晏自然不会把自己的真实目的告诉焦无音,便打着哈哈和他扯一些有的没的。 二人结伴爬了约莫一个时辰,沿途居然还看到不少人留下的痕迹。 有个火堆看上去甚至像是这几日才留下的,那未烧光的树枝下连灰都没被吹散光呢。 这是有多少人惦记未尽祖师留下的东西啊 按这频率,这里怕不是都要能当个御妖师专用景区了。 第139章 我叫时未尽,单字一个晏 与时晏所想的不同,这山上不光不允许妖魔使用妖力,就连其他危险的东西也没有。 干干净净。 倒是普通的飞鸟走兽有不少,路上时晏还看见了一只抱着松果的小松鼠,对方站在枝头警惕地看了看他们一行人,然后扭头钻进林子里不见了。 平静是平静,只不过在这么走下去估计都快要到山顶了。 时晏准备想个法子和这个焦无音分开,他来此是要寻未尽祖师的神魂,不管寻不寻的到,都得先用请魂术试试。 请魂术中途不能打断,否则对施术者的神魂会有很大损伤,轻则头疼十天半月,重则直接痴傻。 这山上妖魔和普通人似的,时晏也不能把后背全交给乌云。 那势必要和焦无音分道扬镳,这才好寻一处僻静的地方施展请魂术。 只是分开行动的借口,时晏还没想好。 这山就像是听见了时晏心中所想一般,又走了没多远的距离,眼前的路突然就衍生成了一左一右两条岔路。 既然是岔路,选择哪一边便至关重要。 时晏没先开口,他准备让焦无音先选,反正他只是来解惑的,对所谓的“机缘”并不怎么感兴趣。 让焦无音先选,不管之后他有没有寻到机缘,至少没理由反过来埋怨自己。 结果焦无音的选择让时晏有点看不懂了。 “晏弟与我同去一边,让我们的妖仆去另一侧,万一有什么东西再叫他们来训我们,可好?” 好个屁啊! “多谢焦兄愿牺牲自己来照应我,我虽不愿同焦兄分开,但我这妖仆性子顽劣,若是我不在一旁,怕是要同人打起来了。 此前他还差点把一个小花精的内丹给挖出来我恐他难以同焦兄的妖仆一道和平共处,我们还是分开走。 若我遇上什么难处,定要回头来寻焦兄照拂,到时焦兄可莫要嫌我拖后腿才是。” 焦无音被时晏这般低姿态给哄的开心极了,连连保证道,“无妨无妨,若你真遇上麻烦,就速速来寻我,我定全力相助。” 时晏面上露出感激的神色,转头两人分开后他走的头也不回,半点不愿分开的样子也没有。 走远之后,时晏这才长舒口气,嗤笑了一声,“还说什么全力相助在此之前连对方姓甚名谁都未必知晓,也不知道能护个什么劲儿,不反过来害我都谢天谢地了。” 乌云拧着眉想了想,点评一句,“人类就是虚伪。” 时晏点点头,嗯了一声,“说的很对,人类就是虚伪。” 乌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嘴巴动了又动,开开合合半天憋出来一句,“阿、阿晏不一样,你不虚伪。” 时晏忍不住扭头看他,“真难得,居然能从你嘴里听见夸我的话 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什么亏心事了?” 乌云一张脸都要涨红了,气的一把薅过祝巫塞进时晏和他的中间,“我日日在你眼皮子底下,我能做什么亏心事! 我就不该夸你!” 哎,好好一个妖,怎么害羞还嘴硬,想夸他好就大方些夸嘛 祝巫左看看又看看,没明白这两个家伙为什么又突然像闹了矛盾一般,它只好蹭蹭左边的时晏再蹭蹭右边的乌云。 唉,这个家没它迟早得散。 与焦无音分开前进差不多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时晏再三确认并没有什么人跟过来,这才让乌云稍微走远一些守在附近。 祝巫为难地跟着乌云走了两步,又想扭头回去守着时晏。 乌云倒退两步伸手捞过祝巫,“别捣乱,阿晏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同我一起守在远处,别让旁的人过来了要是有人想过去,你就照死了给我咬他!” “嗷!”祝巫自信满满地应了一声。 别的听不太懂,咬人它可懂的真真的,一口下去绝对不带放一丁点水。 时晏从乾坤袋内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深吸一口气,这才取过一把锋利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在掌心划了个小口。 唉,他这多灾多难的手啊 也不是不想划手指,关键怕手指尖尖那点血不够用,万一真差点,到时候还得再补一刀,不划算不划算 血自从皮肉渗出的那一刻,守在远处的乌云就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怕中间出什么问题,时晏没有在自己周围下遮天咒。 虽然远处设下了结界,但乌云和祝巫是在结界之内的。 祝巫也在同一时间嗅到了血的味道,只是这味道闻起来好香啊。 祝巫这段时间一直由时晏和乌云养着,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生的血肉了,而且吃惯了熟食祝巫自己也觉得还是热乎东西好吃。 可现在 祝巫忍不住扭头去看,鼻子一抽一抽。 乌云一把按住它的脑袋,低头同祝巫对视,“我知道很香,但不可以。 那是阿晏,是你这辈子都不能碰的人,是你宁可自己死都不能动一下的人,知道吗?” 乌云离得远,同祝巫说话时声音又小,时晏那连一个字也听不到。 且他这会忙着布阵,根本没工夫看着两个头对头的大猫猫。 要知道这种话乌云是断断不会当着时晏的面说出来的,毕竟当初刚成为时晏的妖仆时,他可是一度想要杀了这个狡猾的人类。 谁想着现在能成这样啊 祝巫似懂非懂地嗷了一声,虽然还是鼻尖一抽一抽的,但却听话地把头转了回去,不再看时晏那边了。 与此同时,远在无方州幽月城内的千钧手心缓缓开了一道口子。 他眉头皱也未皱,只是静静盯着自己手心冒出的血珠。 一旁有事情同千钧汇报的妖卫见着自家大人掌心突然冒血,吓都要吓死了。 大人这手怎么还会自己开口子呢!? 千钧瞥他一眼,“先下去,剩下的事你自己看着处理,莫要让那些人察觉。” “是大人,您这” 千钧翻手将伤口的一侧背了过去,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下去。” “是!” 妖卫不敢再多言,连忙告退。 等只有自己后,千钧这才重新抬起手掌,血已经顺着手腕湮湿了指尖。 时晏临走那天晚上,千钧待他睡着后在他手腕上那个银色的狐狸印记上又多施了一个术。 时晏无论身在何处,他的身体受到任何伤害,都会同步到千钧身上。 这其实是个对自己来说非常恶毒又得不到半分好处的术法,但千钧一点也不在意,他只要随时随地能知道时晏的状况就够了。 就是不知他的阿晏又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这种程度的疼痛和伤口,应当是阿晏自己划的 真是和从前一模一样,对自己一点也不好。 千钧另一只手伸向怀中,还没触碰到玉牌便顿住了,指尖不自在地蜷缩了两下,又重新垂在了身侧。 算了,虽不知道阿晏在做什么,但还是不要打扰他,免得回头他不高兴跟自己闹脾气。 只是不知为何,他总有些不安。 时晏血阵布好之后便开始施展请魂术了。 请魂术的施展条件相对苛刻,要么是特别了解请魂对象生前是什么样的人,要么就是在对方死去的地方且对方留有执念时,方可请魂成功。 虽然阵法已经布好了,但时晏没有一丁点信心能请来未尽祖师的魂魄。 按他的想法,未尽祖师恐怕早就去投胎轮回了。 阵法在时晏术法施展成功的一刹那,发出了一声悠远厚重的嗡鸣,这一声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震出体外,就连一直在远处和时晏血液的香甜做斗争的乌云,双目都有一瞬的失神。 请魂成功了? 那一刻,时晏脑海中只有一个很简单的想法。 未尽祖师到底有什么执念放不下,能在此处孤孤单单地待上万年他不会寂寞吗? 乌云回神后转头去看时晏,发现整个阵法都被红光笼罩着,根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犹豫一瞬,乌云还是守在了原地没有过去。 他如今没感受到时晏有什么危险,那就得把这里守牢了,至少不能让其他危险有机可乘。 阵法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时晏看不清对方的脸。 “唤我所为何事?” “未、未尽祖师?” 那身影动了动,时晏还当对方是要向他走来,没想到对方是忍不住捂着嘴开始笑? 那捂的位置应当是嘴?糊成这么一团,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啊 “你确定要换我祖师?” “啊?” 时晏有些摸不着头脑。 莫不是他请魂请错了,随便把这山上哪个孤魂野鬼给请了过来? 不对啊 此处是未尽祖师的长眠之地,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把自家坟建在这儿啊? 便是周围的村民想要建,那些对未尽祖师抱有狂热崇拜之心的御妖师们恐怕也不能同意。 可若是没请错,这未尽祖师怎么有点说不上来的调皮? “以你我的关系,你唤我祖师,实在有些亏了。” 时晏眨眨眼,好像听懂又好像没听懂。 什么叫以他和对方的关系? 他一个社会主义五好青年,投胎到这个世界不过十五载,能和万余年之前就翘辫子的御妖师祖师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见时晏不说话,对方十分自来熟。 “我姓时,叫时未尽,单字一个晏。” 时晏盯着模糊的人影看了又看,“哦,你说你叫时晏” “对,我是时晏。”人影点点头,似乎十分期待时晏的反应。 时晏垂眸看了看自己血呼啦次的掌心,三秒后抬起了脑袋,瞳孔地震地喊出了声,“你是时晏!?那我呢?我才是时晏啊!” 对方又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还顺带抬手往上抹了抹。 明明糊的五官都没有,怎么还能抹眼泪啊!? “你是时晏,我也是时晏。” 心底隐隐意识到事情开始脱轨了,但时晏还是艰难地想要挣扎一下,“我们还挺有缘分哈? 连名字都一样,是小辈高攀祖师了待我回家就去寻我阿爹阿娘给我改个名儿,免得冲撞了祖师。” 对方唉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可是你非得一声又一声喊我祖师的,不是我让你喊的啊。 不过这也的确是我的性子了,该认清事实的时候总要来个猛的才敢 你听好了。 你是时晏,我也是时晏。 我再说明白一些,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时晏眉毛都快皱成蚯蚓了。 这说绕口令呢我是你你是我。 不就是想表达未尽祖师其实就是他,他就是未尽祖师嘛! 这么简单的事 救命,这一点都不简单好吗!!! 在对方说明白这句话后,模糊的身影突然就在时晏面前一点一点清晰了起来。 时晏眼睁睁地看着人影穿上了一袭黑色的长衫,长发束起,发尾垂在肩后,一副十分精神的模样。 就是那张脸同他几乎是一模一样。 为什么是几乎呢,因为那脸比他成熟一些,是他长大后的样子没错了。 “我知道你很震惊,但这就是事实。 我只是你一半的魂魄。 换言之,你这身体里也就只有一半的魂。” “可可普通人若是只有一半魂,多是会痴傻一生啊?” 对方笑笑,时晏也下意识笑笑。 这就跟照镜子似的 “你也说了是普通人,你可是时未尽啊,你哪里普通了? 更何况你的魂里还有我老婆的一半妖力呢,哪能因为一分两半就变成个傻子?” “老、老婆!?” 这话信息含量委实有些过分,时晏一时不知是该震惊这另一半自己怎么也会这些现代词汇还是该震惊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娶了个老婆 听这意思,老婆好像还是个妖。 不得行,cpu要炸了啊 第140章 我就是你 “对啊,你已经成家了,虽然不是用你现在的这个身体,但确确实实成家了。” 时晏盯着自称是自己半拉子魂魄的未尽祖师,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他这才刚和大狐狸确立关系呢,怎么就婚内出轨了 不对,就算他真的是未尽祖师的一半魂魄,那也是两三万年前的事情了? 婚姻法也不见得能保护一段关系两万年? 时晏硬气地梗着脖子回答,“那是你娶的老婆,不是我娶的,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未尽祖师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反而乐呵呵地看着时晏,“是嘛?你不同意的话那找小钧想办法给我弄个肉身,我单独和他过。 反正凡人的一世也很快的,你既然寻到了我留在山中的这一半,那我就能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 “小、小钧?哪个小钧” 对方笑的更开心了,“自然是万妖之王千钧啊。” 听见“万妖之王”四个字时,时晏下意识觉得后心一疼。 但紧跟在后面的两个字就不是让他后心疼,而是直接心梗了。 “不是,我觉得我还年轻,不至于耳背。 你刚刚说万妖之王叫什么来着?” “千钧,咱老婆是九尾狐哦,厉害?” 厉害厉害 厉害个鸡毛啊!!! “你骗我这个做什么?我又不是不认识千钧,我还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他和那个上来就给我来个纹身的万妖之王长得没有一丁点像! 是不是他们九尾都喜欢用一个名字啊?” 时晏嘴皮子动了动,叭叭了一连串。 任谁知道这种爆炸性新闻都不可能不慌的好么? 在他的意识中,万妖之王=给他打了印章把他当预备点心的人=最终要除掉的目标。 而千钧=他美丽又妖力强悍的妖仆=新鲜出炉的对象=要努力在一起很久的人。 突然告诉他这两者之间可以画等号,怎么想怎么不能接受好 “我骗我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观你这模样,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小钧居然这么快就寻到你了。 既然寻到了,他怎么没陪在你身边? 倒是叫两只小猫陪着你,小钧这些年脾气变好了啊” 时晏一下子接收这么多信息,根本不知道该先因为哪一个而震撼。 所以千钧就是万妖之王,万妖之王就是千钧? 那大狐狸是故意换了张脸待在他身边的? 可是,为什么啊 像是看穿了时晏的不解和纠结,对面的家伙突然发出了一声嘿嘿的怪笑,“小钧是不是分别用了两张脸和不同的身份出现在你身边了啊?” 时晏惊讶抬头。 这都能知道? “小钧他啊其实一点都不像狐狸,像个狼崽子。 建议你别太喜欢他现在这个样子哦,他如今对着你的定然不是原本的模样,你太喜欢,他可是会自己吃自己的醋的。” “我我上哪知道哪个是他哪个不是他!?” “唔他穿着红衣来见你时,应当就是他本来的模样了。” 时晏瞬间想起十年前第一次见那一袭红衣似火。 那一眼的惊艳至今他还记得,只是因为那张脸的容色太过慑人,哪怕后来见到千钧原形时他起过那么一点疑心,也被对方毫无顾忌地展现原形的态度给压了下去。 他是觉得在幻境中见到的妖王原形同千钧很像,但但那是他以为九尾银狐都长一个样! “可、可是他这么做图什么啊” 对面的家伙突然露出了一个有点心虚的表情,“这大概是因为我曾对他说过,他那张脸容易让人见色起意。” 时晏整个人都不太好了,“难道他现在的脸就、就不会让人见色起意吗!?” 明明也好看的不得了啊!!! “哎哎,你别跟我嚷嚷,说到底你就是我,哪怕你现在没有过去的记忆,也还是我。 我说的就等于你说的。 自己造的孽,可不能让另一半自己背锅啊。” 时晏蹲在原地纠结了一阵,想着这请魂阵不能维持太久,否则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请来的神魂都有损伤。 这半拉子魂如果真是自己的,那左边伤点右边再伤点岂不是亏大发了。 “那现在怎么办,你是待在这还是跟我走? 不对你要真是我另外一半魂魄,我说什么也不能把你留在这啊,万一让别的什么图谋不轨的人寻到了,岂不是原地凉凉。” 况且时晏可有无数想问的东西,他得整理一下思路,才能再跟这个“自己”好好谈一谈。 “我自然是要同你一道走的,你那乾坤袋里的方寸盒做的不错,我就待在里面。” 时晏人都麻了,他一点也不想问对方是怎么能知道他乾坤袋里有什么的。 还有这魂少说当魂都两万年了,怎么还能认出那是方寸盒。 时晏用没伤口的手搓了把脸,从乾坤袋里掏出方寸盒,“那你进来,能直接进么?还是需要我做点什” 不等时晏说完,和他长得一样的魂便一晃钻入了方寸盒。 方寸盒是滴了血认过主的,若不是时晏允许,任何东西都不能轻易进入。 这么来了一下,未尽祖师的神魂其实是他的另外一半魂魄这件事,时晏已经接受了九成。 红光散去,阵法内只剩了个颓丧蹲在原地的时晏。 乌云转头看到时晏的状态似乎不太对,连忙跑了过去,“阿晏,发生什么了?” 时晏蹲着仰头看他,表情纠结而绝望,“你遇到过新处的对象其实不是你对象、你也不是你自己这种坑爹事儿么?” “啊?”乌云一脸茫然。 阿晏是学了什么他听不懂的新语言么,不然他怎么感觉自己一个字儿也听不懂。 “不,你没遇到过,你连对象都没有。” 时晏率先否定了自己的问题。 乌云表情有些僵硬。 虽然他听不懂什么是“对象”,但莫名有种被鄙视了的感觉。 “手,先治治,这味儿也太冲了” 要是十年前,乌云可能还会凑过去眼巴巴地看着时晏企图舔一舔他掌心里的血,但现在他已经能很好地克制住自己了。 不能有想要这个人类的血的念头,一丁点都不能有。 祝巫也跟着跑了过来,虽然还是时不时瞄一眼时晏的手掌,但乌云说过不能,它便乖乖蹲坐在一边。 哪怕它的脑袋暂时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能。 这血的确会惹来些不好的家伙。 时晏给满是血迹的手掌贴了个涤尘符,接着几个止血咒拍上去,等血彻底止住,又撒了药寻了干净的布巾把伤口裹住。 “下山,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乌云一听,顿时左右看看,“请、请到魂了?问没问出为何你封禁妖魔会脱力?” 时晏摇摇头,“还没问呢,等回去再问。” 乌云更不明白了,“回去?回哪儿问去 朗月乡?还是幽月城啊。” “自然是回幽、月、城! 我可是有好一堆问题要亲自问问你小弟呢,两个我都要问的!” 乌云神色凝重起来,他感觉时晏刚刚是不是招来了个不得了的东西然后还被附了身搞坏了脑袋,不然怎么说话越来越离谱了。 哪来的两个他啊!? 远在幽月城的千钧望着自己方才突然失去感应连接的掌心,眉心轻轻一跳。 不好的预感突然就强烈了起来,而且这预感告诉他,不能这个时候联系阿晏。 从大严州往无方州只需三日。 时晏在这三日内要弄清的事情还有许多。 下山时他也未遇见焦无音,想来对方还在山中寻着什么机缘,殊不知最大的“机缘”已经被时晏给带走了。 “乌云你看着点飞舟行进的方向,我进方寸盒里一趟。” 时晏吩咐了乌云后就把自己关在船舱内的房间中,直接钻入了方寸盒。 方寸盒在时晏进入其中后便变成了透明的模样,消失在了桌子上。 身着黑衣的“未尽祖师”整背着手站在竹屋前,像是在欣赏这幢还算雅致的建筑,一回头看见时晏,忍不住开始点评,“这两栋屋子都不是我的风格啊,你怎么会把这种房子放在你的方寸盒里?” 时晏张了张嘴,到底咽下了反驳的话。 对方没说错,这两栋房子的确都不是他喜欢的风格。 “这是我师父弄来的,方寸盒也是师父送给我的。” “哦?师父,你师父可还健在?” 这次不管对方是不是自己,时晏都没忍住一眼瞪了过去,“我师父好着呢。” “时未尽”摸了摸鼻子,“害,这不是我怕你师父知道我的存在后尴尬嘛” 时晏仔细一想,不对,这的确是尴尬了点。 毕竟对所有御妖师来说,时未尽都是可以叫上一声祖师的存在,哪怕是师父也是叫得的。 但现在若是告诉师父自己就是时未尽只怕师父会原地炸毛。 算了,这个问题延后再想。 “我想问问,封禁妖魔之术可是你所创。” 话题猛然正经起来,“时未尽”眨眨眼,也敛去了面上的轻松自在,“是我,也是你。” “不管是不是我,我想知道为何我施展封禁术后身体会遭到反噬,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力气。 还有人告诉我,我若是继续封禁妖魔,总有一天我这具身体会崩坏。” “那人说的也没错,这术法是我发明的,但只有当我完整时,这术法才是完整的。 你只有一半的魂魄,自然会遭到反噬。” 发明 好好好,这是一点也不掩饰他不是这个世界的存在了。 “你和我,是来自同一个世界么?” “噗”对方正经不过三分钟便又笑了出来,“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以前读书时也不是个书呆子,怎么魂魄少了一半就傻了? 既然我是你,我们自然是来自同一个世界。” 时晏刚要张嘴,就被对方伸手直接捂住了。 “好了好了你别问了,我来说 我的确和你来自同一个时代,确切的说,我们是来到这个地方后,才变成了两半。 虽然我不清楚你的记忆是怎么回事,但你所经历过得事情我都经历过。 啊你这具身体经历过得我可没经历啊,不过我们合二为一之后,我便会拥有你这十几年的记忆了。” 时晏仔细品了品这段话,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什么奇幻电影的男主角。 他把“时未尽”的手扒拉下来,“你的意思是,我其实不是投胎到这个世界,而是直接穿过来的? 那我们是怎么变成两半的?这你总该知道。” “时未尽”面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你若问我这个问题,保不齐回去你要同小钧吵架了。” “?” “我在这山中待了两万年,也不知外界是怎么传我与小钧的闲话,但肯定有人说过,万妖之王用妖力淬炼了妖后的身体,结果陷入了虚弱,引来了许多‘名门正道’的围攻。” 时晏想起妖斗场那个古怪老头说的话,的确和“时未尽”说的差不多,“是有这种传闻。” 对方耸耸肩,“是事实。 臭小钧不经我同意非这么搞,结果把他自己搞虚了。 我当时出门去参加御妖师集会也是我大意,我以为有我的存在,会让他们降低对小钧的忌惮。 但我还是太小看人心了。 人类永远都不能接受比他们更强的东西存在,如果出现了,就要想方设法毁灭。” “当年发生了什么?” “时未尽”左右看了看,拽着时晏进了竹屋,“我们坐下慢慢说,站着多累。” “当年那场集会请帖,完全是为了引我离开处在虚弱中的小钧。 我本是不想去的,可我没想到小钧会虚弱到那种程度。 等我察觉不对赶回来,小钧已经狂化了” 说到这,“时未尽”抬眼看了看时晏,“你知道狂化的妖魔有多可怕么,更何况对方是万妖之王。” 第141章 如何敢应,如何舍得,如何甘心 “后来的妖魔恐惧万妖之王,其实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期初万妖之王这个称谓就只包含了尊敬和臣服,在那之后大家却开始畏惧这四个字。 小钧狂化时几乎碎掉了他身边所有妖魔的妖丹,不论亲近与否,不论相识多久。 我不清楚如今的小钧是什么模样,但两万余年前应当有这么久了?我也不太记得,我在此处实在待的有些久了。 那时候的小钧单纯的就像一张纸,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爱憎分明,可爱的不得了。” 时晏听的有些入神。 他实在没办法把大狐狸跟“可爱”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哪怕是替换上最初相见时万妖之王的那张脸更联系不到一起了好吗。 而且千钧哪怕是在他面前,笑也是笑的很浅淡,从未发怒过,不开心了情绪也很收敛。 他还当千钧本就是这种性子,原来不是的么? “妖丹碎了就相当于人的魂碎了,投不了胎转不了世。 就是消散于这天地间了。 跟在他身边数百年的妖魔都得了这么个下场,你猜当时那些来‘伸张正义’的正道之士们,又得了怎么个下场?” “他们都死了?” “时未尽”嗤笑一声,语气重满是讽刺,“死可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小钧当时将他们肉身和魂魄一起撕碎了,魂魄被撕开的滋味儿,可真真是不好受呢。” 时晏刚想问一句“你怎么知道魂魄被撕裂的滋味儿”,结果猛地反应过来,对方不就是他的另一半魂。 这魂魄是如何分成两半的?难不成 见时晏神色有变,“时未尽”连忙换了个表情,重新笑嘻嘻地看向他,“别别别,我这乱想的毛病怎么过了两万年还没改呢。 可别瞎想,小钧从没主动做过一丁点伤害我的事,如果有,也是他不小心的 就是养个宠物猫生气了都要挠我一爪子,可小钧连爪子都舍不得冲我伸呢。” 说这话时,“时未尽”脸上一副怀念的样子,叫时晏看的有些吃味。 小钧小钧的那明明是他新出炉的对象! “所以即便是他神志几乎全部涣散的时候,也没有动过我一分一毫,他把我刻在他的本能里了。” 时晏感觉喉咙有些干涩,再说话时忍不住清了清嗓,“那你我们,我们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要知道死了一批‘正义之士’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 妖魔想要开窍从普通的走兽修炼成妖是很艰难的事情,直接生来就是妖魔的更是少之又少。 数量上是远远比不上人类的。 这个数量比,就好比人类和大象。 忌惮小钧的人类太多了,不止有御妖师,还有其他术士 小钧的妖力又不是无底洞,总有耗尽的时候。 他将我圈在他的气息范围内,一开始那些人是动不到我的。 后来后来是我自己走出去的。 因为小钧快不行了。” 时晏又想起了那个怪老头,比起怪老头,他还是更相信眼前的“时未尽”,就莫名的会想要信任他也许是真的是因为相信自己要比相信旁人容易些。 “你说的和我所听说的略有些出入,不过你说你的,我自会判断真假。” 对方新鲜地瞧他一眼,“说真的我也是头一次如此和‘自己’说话,感觉咱俩像双胞胎似的,还挺神奇。 你能听到的无非是我出手救了妖王,杀了那些人类?” 不等时晏点头,“时未尽”就继续开口,“是真的,不过也不全真。 我又不是什么杀人魔头,自然是不想将矛盾激化的。 可他们让我杀了小钧了结这一切这不是贴我脸放臭屁么? 自古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可是天理难容的,他们居然想让我杀我老婆? 但凡投胎的时候长点脑子都说不出这种完蛋话。 他们这不是跟我谈判,是逼我国骂三连。” 时晏太久没听到这种亲切的说话方式,一时有些感慨。 “谈判失败,他们要杀我。 那人都来犯我了,我只好把他们杀了。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如此容不下小钧,宁愿牺牲那么多同僚也要来杀他。 但是男人那个时候就不能退,所以我没退。” “时未尽”抬了抬手,意识到自己只是个魂之后,又去看时晏,然后开始指指点点骂骂咧咧,“你这身体又被淬炼过了? 还是熟悉的配方啊小钧真是过多少年都狗改不了咳!狐狸改不了吃鸡!” 不是,有这么骂人对象的吗?自己骂也不行啊! “你看你又瞪我,你怎么不去瞪臭狐狸反过来瞪你自己? 我看你这身体没那个时候夸张,想必他这次没敢用上几乎全身的妖力? 挺好,还知道怕你记忆恢复跟他原地分手呢。 说,他淬炼这身体又用了多少妖力?” “一条尾巴”时晏没瞒着,但也没告诉“时未尽”自己已经骂过千钧了。 “这可真是长进了啊,你不记得所以不知道当年我为何气。 他当时强行将我禁锢住用妖力淬炼我的肉身,炼完他那九条尾巴就剩了一条! 狐妖的尾巴可是妖力最明显的具象,一尾是什么概念? 一尾就说明当时就外头那两只小猫都能轻轻松松要了他的命!” 这话有些矛盾,“可他当时如果是这种状态,又怎么能狂化杀了那么多人?” “时未尽”朝后一靠倒在竹椅里,神奇的是椅子居然还接住了他,居然没有直接穿过去。 “他可是万妖之王啊,你别小看他。 哪怕他妖力用空了,也还有颗妖丹在那。 万妖之王的妖丹,就算没了妖力恐怕也没什么妖魔能消受得了。 小钧发狂时用的力量,是在燃烧他的妖丹。 我阻止他就是为了让他停下来,那种烧法,最后是个什么都得给烧化了。” “你不让他烧自己,所以你就用他淬炼过得身体去挡住那些人的攻击,你是在补偿什么吗?” “时未尽”突然就不说话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时晏,像是一定要看透时晏心里是怎么想的。 半晌,他唇角重新勾起,笑容苦涩了许多,“年轻就是好,容易看透自己也敢于承认。 我那个时候就不敢认,不敢让自己相信我觉得是我亏欠了小钧。 要知道,若不是有淬炼我肉体那么一遭,谁能奈何得了他啊 可偏偏,我就是亏欠了他。” 时晏也盯着“时未尽”仔细看了半天,“突然觉得,你真的就是我,以及我那个时候真是个傻逼。” “6” 自己骂自己还骂这么狠,“时未尽”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你不是不敢让自己相信你觉得你亏欠了千钧,你是不敢让他觉得你心中有愧疚有亏欠。 你爱他啊,所以你觉得你们之间应该平等,无所谓谁付出了什么。 可一旦这中间夹杂了亏欠,爱就不纯粹了。 怎么说呢就是矫情。” 两万余年前的时未尽虽因修炼而多活了些年岁,同两万年相比,到底也算年轻,他看不透这其中的道理。 可眼前的时晏加上之前的记忆不过三十来年,如何就看的这么分明呢。 “可能你还觉得我才活了多少年,来指点另一半加起来两万多岁的自己有点可笑。 但也许是因为我同千钧之前的情谊还没有那么深重,没有到我想把他刻进骨头融进心脏的那种感觉。 我觉得亏欠了就亏欠了,为何要补偿? 若是他更喜欢我一点,他多付出一点有什么不对? 若是我更想同他在一起,我便是舍了这一身血肉去供养他又有何不可? 他给你你就接着,反正你都不在意拿命去还他了,还有什么是你要不起的?” “时未尽”捂着额头不住苦笑,“我当年若是懂,哪还会有如今你我分成两半坐在此处互相嫌弃一说?” “我还有一事想不明白。 你当年肉身崩坏后,魂魄是如何变成两半的?” “我不知。” 时晏哈了一声,“最重要的事你说你不知道?要你何用!?” 现在他也没办法再把“时未尽”当做是传闻中的“未尽祖师”去敬重了,这脑子有坑的另一半自己根本就没啥可值得敬重的。 “我确实不知,肉身崩坏后,魂魄的意识并没有那么容易重聚。 我只记得有什么东西将我的魂魄撕裂成了两半,似乎是想吃掉我 对,我的另一半魂魄明明就被一个家伙吞掉了,你是如何投生为人的?” “吞了?谁吞的?是妖魔还是什么旁的怪物?” “时未尽”摇摇头,“那东西谨慎的很,哪怕我当时意识都快涣散干净了,对方也没有露出真容,就一个黑黢黢的洞跟黑洞似的。 我就看见我另一半魂被撕扯过去,融进了黑洞里。 你懂,是物理意义上的一半。 半拉脑袋半拉肩膀,一条手臂一条腿一半那什么 真正物理意义上的一半哦 我要不是足够坚强恐怕当场就疯了,虽然我也没听说过魂魄会疯的,反正那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说到这“时未尽”又开始幸灾乐祸起来,“可惜恢复记忆时不能选择性删除,你注定还是要记起当时那种感受的,祝你好运,哦不,是祝我们好运。” 时晏下意识觉得胯下一痛,脸都青了。 不管是哪个王八蛋把他一劈两半,要是能找回场子,他一定要把对方也劈成两半! “不过你如今还在这,证明对方没能吞掉我的一半。 可这说不通啊难道那东西费劲巴拉把我噶开就为了送其中一半去投胎? 若是想救我,让我完整的去投胎不行么,还非得来这么一出很疼的啊。” “那‘未尽山’是怎么回事,你为何在此一呆就是两万年,为何不去寻千钧?” “唔我出不去。 这山哪是什么未尽山,这不过是当年我死后被封的地方。 是我死了,此处才开始叫未尽山的。 这地方妖魔来也用不了妖力,千钧就算是来一万次十万次,也寻不到我的。 且我当时被撕去一半魂,另一半疼迷糊了,再清醒时已过去了几千年。 小钧大抵是来寻过我的,几千年他寻了多少次我也不知,但他在这山上就是个凡人,如何能寻得到我?恐怕他也只当我早就投胎去了?” “你就甘心在未尽山一直等一直等?若是我不来呢?若是我这一生都未曾踏足此处,那你岂不是要永远在这等下去?” 时晏只觉得太阳穴都开始疼起来。 他虽然问出口了,可他太了解自己,所以也清楚对方的答案会是什么。 无非就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另一半还活着,想着反正出也出不去,不如就叫那只狐狸忘了自己。 “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御妖师试图唤你的神魂么?” “有啊,可我怎么敢应。” 也对,怎么敢应。 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御妖师们都做过什么,怎么敢再把心尖尖上的狐狸置于危险之中。 “你看,你也明白的。”这次“时未尽”的语气再不似之前那般轻松,“你也明白,我喜欢他喜欢到命都可以不要了,我如何敢应,如何舍得又如 何 甘 心。” 最后四个字话音将落,整个方寸盒内的一切瞬间被令人窒息的怨气裹挟,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甚至是河里的鱼和山上的人参精萝卜。 这怨气浓的时晏快要看不清近在咫尺的“时未尽”,但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处感官都在和这怨气同频,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恨意、不甘和怨愤。 仿佛要接纳了这些极端的情绪,他才是完完整整的时晏,才是真真正正的,时未尽。 冲天的怨气自时晏的房间倾泻而出,飞舟都被怼的晃了一下。 乌云紧张兮兮地扒在时晏房门口,不敢妄动。 阿晏到底在里面做什么他是抓了一百只怨鬼在里面玩老鹰捉小鸡吗!? 第142章 你这是喊哪个阿晏呢? 浓重的怨气不能说对时晏一丁点影响都没,但这影响似乎有点怪。 “不是,你搞什么,快点停啊!!!” 时晏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边疯狂掉眼泪一边指着“时未尽”大声嚷嚷,“你这样我根本绷不住,这眼睛就跟水龙头一样,你快收收!” 他也不是想哭,男子汉嘛,不到极致伤心定然是不好意思掉眼泪的。 但这怨气来回在方寸盒内冲来荡去的,还不停穿过他的身体,搅的他连上辈子第一次养的猫病死了这件事都仿佛在眼前重播了一遍。 根本忍不住一点。 怨气在方寸盒的一片天地内回荡了半天,总算是缓慢又坚定地被“时未尽”给收了回去。 最后一丝怨气被锁入“时未尽”的魂体后,时晏总算长出了一口气,伸手一抹,眼泪鼻涕已经糊了满脸。 “时未尽”瞧着另外半个自己,笑的又坏又放肆,“哎呀呀,对不住,我到底虚长你两万余岁,一时之间你受不了我这边的情绪波动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这么发泄了一通,我如今舒坦多了,再见到小钧也会忍住不揍他的。” 时晏找出手帕擤了擤鼻涕,瓮声瓮气地开口,“你要同我去见千钧?我其实没想好要不要带你去见他呢” 毕竟如今千钧是自己对象,就算这个“时未尽”真是另一半自己,这不也还没合二为一呢。 万一大狐狸见到“旧情人”情难自抑释放出什么过于浓烈的情绪,时晏真的不敢保证他一点醋都不吃。 别看他平时好说话也不计较,这方面还是挺“独”的。 他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说出点什么伤害大狐狸的话,害的最后两人都伤心。 “自然是要见的。 你拦也拦不住我啊,而且早日见到,说不定就早日有法子把我这一半还给你的身体呢?” 话到这时晏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一般来说若魂魄被强行撕裂,再见到本体时会本能的被原本的身体吸引。 就算时晏这具身体是重新投了胎的,但另一半魂已经在这体内被蕴养了十几年,早就方方面都和身体融合了,“时未尽”理当被这身体所牵引才对。 “我们为什么没有直接融合?” “谁知道当年咬掉我一半魂的家伙,对你这被咬走的一半都做了点什么呢 那家伙既然想吞掉我,想来不可能一点手脚都不动。 我在山里待了两万年,有些手段上的东西,确实比外面的人落后了不少。 回头见到小钧了问问,说不定他知道呢。” 不管时晏的心情复杂不复杂,总之飞舟的速度就在那。 两三日的光景快的吓人,很快飞舟便行至了幽月城上空。 这两三日时晏忍住没有用通讯玉牌,就连通讯玉牌的震动都被他强行忽视了。 不能说话,不然该质问的时候心软了怎么办! 时晏身上有大狐狸给的通行令,他连城门都不用过,飞舟直接就能穿过幽月城上空的结界。 路过城门口那轮明月时,时晏心跳开始怦怦加速。 倒是方寸盒内的“时未尽”懒懒散散地躺在竹屋内的躺椅上,一点即将见到阔别两万年的爱人的紧张感都没表现出来。 时晏进入幽月城的瞬间,千钧就感应到了对方。 无奈妖卫正在汇报一些事情,他只得按捺住耐心听完。 原本以为时晏要在城里先逛上一圈再来,没想到妖卫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就有妖来报,“大人,时小先生刚进了府门,正朝着这来呢,看起来气势汹汹的。” 时晏是何人整个城主府的妖卫都一清二楚,拦那是不敢拦一点的,但这明显不是来相会的样子,还是让妖卫觉得有必要禀报上一声。 “无碍,去迎。” 千钧让妖卫退下,汇报什么的,下次听也不是不行。 妖卫前脚离开,后脚门就被时晏一把推开。 千钧面上的笑还来不及扬起,就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绷着脸大步朝自己走来。 走近了手直接抬起,一把攥住了自己的衣领。 “阿晏?” 时晏如今还没发育完全,这身高上的一点小劣势让他发火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但这种时候气势万万不能输。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原地变!变回你自己的模样!” 千钧瞳孔微缩,定定盯着时晏看了一阵,“阿晏,你是听谁说” “你别跟我扯。”时晏直接开口打断,“你就说你变不变,你要这么喜欢用这张假脸对着我,那你以后就永远这么个样子对着我,怎么样?” 千钧垂在身侧的手攥紧,目光躲开了时晏的瞪视。 几秒之后,如火的红衣侵占了时晏的全部视线。 明明是与方才完全不同的一张脸,如此近距离的看着,足够将人呼吸都夺了去。 可时晏心中却有个声音告诉他,是了,是这张脸才对。 之前在千钧身上感受到的一点微妙的不和谐,此刻已经全然消失。 乾坤袋内的方寸盒就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般自己飞了出来,落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没了乾坤袋的阻隔,千钧在那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什么。 他猛地转头看向方寸盒,甚至顾不得时晏还拽着他领子的手。 方寸盒内,有什么东西一晃而出,缓缓落在了时晏身后几步的位置。 “咳也不是我非想这个时候出来,主要是我怕你们打起来。 这打架多伤感情啊,不好不好” 还被拽着衣领的万妖之王下意识就想朝着那魂体走过去,被时晏手下发狠用力拽了回来。 情绪有些混乱的大狐狸怔怔回神,看着脸色已经臭到不行的时晏,“阿晏” “不错,还能知道我是时晏呢? 我当你见着老情人就要把我这个新欢给忘了 哦不,我连新欢都算不上,我就是个你睹物思人的壳子?” 这话说出来就有些钻牛角尖了,时晏也清楚他不该这么说,但情绪上来真是忍不住一点。 哪怕这个时候他已经能确信“时未尽”就是他的另一半魂魄,他也还是在意,在意他缺失的那些两万年前的记忆。 大狐狸到底还是没有被半拉魂完全抓走注意力,一听时晏这么说,马上回握住他的手,“怎会?阿晏不是替代品。 阿晏便是阿晏” “时未尽”倒是对时晏说的话没有分毫不满,反而兴致冲冲地看大戏。 他半拉魂魄独自待在未尽山这么多年,现在正处在看到什么都新鲜的时候。 况且对千钧的情绪之前在方寸盒中已经发泄过一波了,这会“时未尽”还是能很好地控制住情绪的。 要爆发也不能选这个时候,万一再让魂魄的情绪影响到了本体,让时晏在千钧面前哭个眼泪鼻涕糊满脸,到时候合二为一时,想想都觉得丢脸。 哪怕大狐狸这么说了,时晏心里还是有个地方堵着,尤其是面对着这么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总觉的自己像被这狐狸给耍了 跟在时晏身后进门后就站在门口的乌云此刻已经看傻了。 他看看时晏,又看看“时未尽”,猫猫脑子已经完全不会思考。 还有他“小弟”怎么会长这个样子之前那张脸原来是假的吗? 祝巫看不明白也听不明白这么多,它只知道这个和时晏长得一模一样的魂体身上,也有着和时晏一样的味道,让它想要亲近。 猫猫尾巴甩来甩去也没能引起“时未尽”的注意,再说能控制住情绪,到底也还是没办法把目光从千钧身上挪开。 上次见,他的小钧还是惨兮兮地差点被人害死的可怜模样。 两万多年他未曾参与的时光,小狐狸也长大了啊。 唔也不能这么说,原本小钧就比他大,应当说是成熟了。 气氛一时有些僵住,饶是大狐狸再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寻万年不得见的爱人魂魄突然出现于眼前却只有一半,以为已经转世的爱人完完整整站在自己面前,却瞧不出他魂魄有残损。 大狐狸看看“时未尽”又看看时晏,“阿晏,这是怎么一回事?” “时未尽”哟了一声,“你这是喊哪个阿晏呢?” 时晏攥着千钧衣领的手下意识又紧了紧。 大狐狸左看看右看看,眼中的为难都快要溢出来了。 哪个也不能得罪,哪个也舍不得不搭理。 还是时晏见不得这狐狸的委屈模样,率先松了手,“什么怎么回事,就你这俩眼睛看到的这么回事。 我就问你去过未尽山多少次?” 这会谁撒谎谁完蛋。 “数百次。” 几乎每隔上十几二十年他便要想办法去上一趟未尽山,也就是再遇见时晏后,这十几年他便没有去过。 他不曾发现时晏的魂魄有残损,至少他在淬炼时晏肉身时并没有发现。 “数百次没发现山里还躺着半个魂呢?” “对不起。” 大狐狸说这三个字时眼睫微合,看起来满是愧疚,简直是暴击时晏的心脏。 不行,不能这么轻易就妥协,他得顶住! 时晏退开两步,“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这魂与我没法合二为一,只能暂且养着。” 千钧嘴唇开阖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话到嘴边却又拐了个弯,“我会去寻养魂灯,阿晏莫气。” 时晏不自在地撇开头。 比起生气这个,他更多的是气大狐狸一开始就拿这张脸骗他。 怎么,本来面貌是见不得人还是怕他不喜? 他审美又不异常,怎么可能会不喜欢这么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搞得他都已经熟悉那个模样了,现在要是再喜欢大狐狸这个样子,总感觉像移情别恋似的。 “时未尽”看戏看的差不多了,扭头看看时晏,“阿晏没融合前我便这么唤你,你若是心里不太能接受,便喊我阿尽。 阿晏可能容我单独同小钧谈谈?” 这是应当的。 这两人隔了两万余年再见,想来有数不清的话想要说。 只是明明都说和自己是一个人,却还要他出去。 时晏心里嗤了一声,面上不显,扭头便拽过乌云薅主想要蹭“时未尽”神魂的祝巫直接出门去了。 大不了这辈子就这样,让大狐狸和他心心念念的魂过去,不就是个狐狸嘛,让给另外半个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 让不了一点,根本让不了一丁点! 时晏才出门走了几步就回头怒火中烧地瞪着被他亲自关上的门。 这大狐狸要是敢跟他说些不中听的话,他绝对要亲手扒了对方的狐狸皮做大衣! “阿晏” “时未尽”朝前走了两步,凑到千钧身边,目光微垂,略带贪婪地看着许久未曾见过的狐狸,“诶诶,你可别喊我阿晏。 门外的阿晏可还没走远呢,到底年纪轻,你可别再刺激他了。 你就同他一样,喊我阿尽好了。” 是太久未见了,久到不忍心同他生气,更不忍心质问两万多年前的事情。 再大的气过了这么些年月也都消减了,余下的唯有想念和喜爱。 “这些年过得可好?” 重新遇见时晏时,他不过还是个不及他腿高的孩子,哪怕过了十年,时晏也还是个少年郎。 猛地再次见到身材高挑满目风流的阿晏,千钧有些说不出话。 听到他问自己过得好不好,下意识就把压着的情绪稍微露出了一点。 “不好” “时未尽”哦了一声,不怎么上当,“我瞧着挺好啊,模样都换了,印记也打上了,当是过得十分滋润才对啊?” 见到时晏的第一眼,“时未尽”便瞧见了他的银色手绳和银白色的妖仆印记。 当年还未在一起时,他可是花了好些心思才哄得这大狐狸同他结契。 没想到半个魂不过投了个胎,这狐狸就如此简单地将自己全权交了过去。 倒是叫他不吃口陈年老醋都有些对不住对方了 第143章 它们都有自己的想法 这话中有几分是真酸千钧还是听得明白的,只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确切地说,他望着如今时晏的一半魂魄站在面前,就感觉像是做梦。 明明是寻了那么多年那么多次都没寻到的结果,现在却突然出现在眼前,就好像是在质疑他没有用尽全力去找。 可他真的没找到 不想给自己这两万余年找任何借口,千钧只是抬眼看着他,沉默着。 “你等什么呢?等我骂你一顿还是等我跟你发火? 这都两万多年了,你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嘴怎么又缝回去了? 再说了我是那种会骂老婆的男人吗?” 千钧目光微晃,有点不适应这个词。 当初他听阿晏解释过这两个字后就一度觉得有些怪异,婆在人类的语言中是用来称呼女性的,虽然阿晏没有说过,但他既然这么喊了自己,说不定他是喜欢女子的。 是以哪怕妖魔其实不分性别,再见面时千钧还是试探着化为了女子的模样,只不过那次阿晏差点从楼上栽下去。 “你说你过得不好,说说看,是有谁欺负你了么? 虽然我看阿晏如今的身体还撑不住蕴养在里面的灵力,但我这不是在这儿么,早晚能融合。 谁欺负你你就说出来,到时候我与阿晏去给你讨回公道。” “无人欺负我,也无人能欺负我。” 千钧的话乍一听还挺自负,但“时未尽”明白,这狐狸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 当年若不是他脑子抽了非要给自己妖力,还真就不至于出那档子事。 不过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当时没能同他算账,现在再要算也没什么意义了。 “无人欺负你?我可是听说你现在就剩了八条尾巴呢。 另一条哪儿去了,阿晏还藏着掖着不告诉我,那你自己说。” 其实时晏早就把大狐狸的老底都给揭光了,但能逗的眼前年岁上万的妖魔露出慌乱的神色,不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么? 千钧自然是知道时晏从始至终都不喜欢他用妖力淬炼对方肉身这件事,甚至可以说是异常反对。 这次他是趁着时晏还小不懂加上当时他高烧不退,直接先斩后奏,根本没有给时晏拒绝的机会。 如今听说时晏替他瞒着了,自然是想要糊弄过去。 至少不能让这半拉魂刚回来就被自己给气出个好歹。 “出了点事情,很快就回来了。” “时未尽”假装绷着脸,“真的吗?我不信。 除非你让我看看。” 八条蓬松柔软的银白色尾巴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了千钧身后,“时未尽”低头看着时不时晃动一下的狐尾,极力克制着伸手的冲动。 好想摸摸看啊 似是看出“时未尽”眼中的念头,蓬松的大尾巴主动朝前伸了伸。 谁料“时未尽”后退一步把手背在了身后,“你快别给自己整什么地狱难度了,我还是很了解我自己的。 今天这尾巴但凡摸了一下,回头等阿晏恢复记忆你可就惨了。 他如今还不知摸这尾巴的意义,但你和我不知么?” 千钧难得面色发窘,规规矩矩地将尾巴收了回去。 “好了,我单独要同你说话也不是就故意要惹‘自己’的另一半不快,有正事还是得同你说道说道。 虽然过去这么多年,当年的事情我也许记不太清了,但大体还是记得的。” “时未尽”将自己还记得的当年千钧发狂之后发生的事情给他捋了一遍,着重说明了那个黑洞一样的家伙撕扯自己魂魄的事情,可对魂魄被深深撕成两半究竟有多疼却只字不提。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万余年大狐狸确实过得不怎么好,不然也没必要盯他跟盯眼珠子似的。 他都是个魂了,还能往哪里跑。 “这些事情为何不能叫阿晏知道?” “时未尽”摆摆手,“不是不能叫他听见,是我感觉不太对。 他的身体不太对。 具体我说不上来,但其实我之前就有试图与他那一半魂融合,只不过他的身体在抗拒我。 明明是同一个魂魄,不论过去了多久,再见也只会互相吸引才对。 我怀疑有人对他的身体动了手脚。” 千钧越听神色越冷。 他十年前就在阿晏身边,当时让他不得不用掉一尾妖力的那场高烧就很奇怪,但那时候他没有多想,只觉是时晏天赋太过,受不住他能引入体内的灵气。 要不是这么误解,他也不会那么早就选择用妖力淬炼阿晏的肉体。 可当时他日日夜夜陪着阿晏,竟是从未发现有人对阿晏的身体动过手脚 想到这点,千钧就想立刻马上找到时晏好好检查检查。 “啧,你着什么急,回来。” “时未尽”甚至都不需要伸手去捞,只叫了一声,着急忙慌的大狐狸就乖乖扭头回来了。 “能叫你轻易检查出来的手脚,我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那你不叫阿晏听的原因是啊,你怕有人通过他的耳朵听见我们的对话?” 窃听器这种东西虽说高科技了点,这个时代指定是没有,但能窃听的术法可多了去了,而且效果一点也不比窃听器弱。 就是能让“时未尽”察觉不对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的术法,还是不多见。 为了以防万一,这件事还是先不告诉阿晏的好。 城主府另一头,时晏方才出门后就撇开乌云和祝巫给自己贴了张轻身符,然后狂奔十里路,从城主府的最中心一路狂奔到边边的某个小楼下,推开门上了楼。 就像之前千钧吩咐过的,这城主府里就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小楼前的守卫自然不可能伸手去拦他。 躲到小楼最高处的角落,时晏这才开始碎碎念地骂自己,“时小晏你还有没有点出息,他们让你走你就走? 就算是另外半个你怎么了,没有记忆谈旧情就是耍流氓! 你现在就应该麻溜跑回去一脚把门给踹开问问那俩到底是什么话不能当着你的面说!” 话虽如此,但时晏依旧坚定地坐在小楼内某个房间的角落里的椅子上。 屁股它有自己的想法,它不肯和椅子分开。 说他怂也好逃避也罢,现在这一出是真给他整不会了。 但凡那魂不是他自己的另一半,他都能理直气壮地冷笑一声转身把两个家伙扔在脑后,可偏偏那是他自己,还是个他没有半点印象的自己 这就好比独生子女独了十来年突然出现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兄弟姐妹,这谁能一下子接受的了啊? 时晏上辈子没啥亲缘,但这辈子确确实实是个独生子,阿爹阿娘打小就可着他一个疼,后来还有师父和游影。 游影爱屋及乌,对他一直都是当晚辈来疼的。 至于乌云,没长多少脑子的猫猫,但到底该护着他的时候从未掉过链子。 就连大他这个身体几岁的陆瑾,也是一直当他是弟弟一样护着。 现在猛然多出来一个自己,时晏突然就有种感觉,若是这融合没法在短时间内完成,只怕他就必须要习惯多一个“兄弟”的生活了。 其他都好说,就是大狐狸这儿,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 尤其是在发现对方一直以来都用一张假脸对着他时,时晏这个心情啊,就像坐过山车坐到最高点后猛地开始向下窜。 小楼之下,守在门口的妖卫时不时瞄一眼顶上。 这小楼足足有四层,是整个城主府里最高的建筑。 妖卫心头犯难,不知是该继续守着还是跑过去给大人报个信儿。 万一继续守着,待会大人寻过来怪他一个知情不报,他就是有十个妖丹也不够碎的。 但要是不守着方才时晏过来时脸上的表情可称不上多好,万一这祖宗一时想不开从这楼上蹦下来磕了碰了,别说妖丹了,自己怕是连身上的毛都得被碎成渣渣。 就在妖卫进退两难时,远处有个身影慢慢走了过来。 “大人!” 千钧做了个手势,妖卫立马闭上嘴低头离开,临走远时还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小楼,四层小楼里乌漆嘛黑的,没有一层亮着灯。 这难道是什么新型的相处方式吗? 时晏躲在最顶层好,不能叫躲,只是一个人待着静静思考罢了。 千钧站在门外,也没唤人来,自己伸手往门口的萤石灯笼里注入了些妖力,灯笼变发出柔和的光芒,驱散了令人心中烦闷的黑暗。 门外的妖魔曲起手指轻轻叩响门扉,“阿晏。” 很低声的呼唤,与时晏相熟的声音不同,但听着就很难不喜欢。 该死,怎么还带用声音勾引人呢。 时晏一边用左手按住右手,警告自己别这么没出息,别人家喊一声就巴巴跑过去开门,一边竖起耳朵努力听着门外的动静。 灯笼的光芒自门缝透进来,时晏隐约能看见门外有个影子。 千钧就静静站在门外,隔一会低声唤一句阿晏,但是始终没有再敲门。 时晏就等着他再敲呢,这样他就好光明正大出去骂这狐狸一顿。 结果人家不敲了,就只是委委屈屈往那一站,一声喊的比一声缠绵。 这谁顶得住? 千钧唤了四五声之后,门内突然传来了气势汹汹的脚步声,时晏黑着脸哐地一下拉开门,开口时声音却没他自己想象的那么凶恶。 “你干嘛?” 说着时晏就作势想要关门,只是门才微微挪动了一下,手就被牵住了。 牵还不好好牵,撒娇一样,就牵了他两根手指。 “阿晏,我想见你。” 时晏听着这么一句,心里就软了一片。 好看的人是真的会被偏爱的,好看的狐狸更是。 尤其对方还把毛茸茸的尾巴主动凑过来往你怀里塞,能忍住不心软的那就不是人! 时晏用尽全力才绷住了脸上的表情,冷酷地看着千钧,干巴巴地说了句,“进来。” 门阖上的瞬间,万年的狐狸就被年轻的御妖师压在了门板上。 身高上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弱势完全被黑暗弥补了。 “聊的不挺开心,这么快来寻我?” 时晏真的不想说酸话,但是这个嘴啊它也有自己的想法。 “阿晏,你不是替身,你便是你。” 就算是再会说情话哄人的这会估计也不知道要怎么哄,毕竟两个魂是一个人。 但这狐狸也不哄人,就只是诚恳表达着他没有把时晏当替身。 另外半拉就是自己,时晏自然也说不出你选谁这种狗血的台词,况且他从不认为自己需要被选择。 但这口气憋在胸口就真的很难受。 “我后背那印子,不准备解释一下么?” 大狐狸目光躲闪了一下才意识到房间内很黑,阿晏不是妖魔,看不清黑暗中的东西。 “当年捕捉到你的气息,但不是很确定,就想先烙个印记,事后再确认一二。” 时晏很敏锐地察觉到这话里不对劲的地方,“事后?你当时急着去做什么?” 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以至于总是出现在他梦中的红衣妖魔当时似乎确实是急着去做些别的,可如果大狐狸当时怀疑他是“时晏”,又怎么会轻易放他离去。 除非是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千钧气息微顿,既惊叹于时晏的敏锐,又为难于该不该把当时的事情告诉他。 可他现在发现,瞒着事情的结果好像是会让这个人生气 “我当时寻到了你筋骨的线索,要去抢回来。” 他的筋骨? 时晏猛地想到了通天楼,不太确定地问道,“你说的难道是缚灵锁?” “嗯。 那楼里的确没有拍卖假物,那缚灵锁,是你全身的经脉所化。” 时晏在惊叹那些御妖师变态的同时,好像完全不意外。 若当年“时未尽”真的是妖后,便没什么可奇怪的了,通天楼的人不是说了,缚灵锁是用妖后筋骨制成。 等等 既然缚灵锁都是真的,那琉璃心石? 第144章 打工人就得会讨价还价 时晏在黑暗中摸索片刻,掏出了乾坤袋内的琉璃心石。 心脏形状的宝石于黑暗中散发着蛊惑人心的光,时晏盯着宝石,心里那股子想要哭的劲儿又上来了。 一只温热的手掌横在了时晏的眼前,阻隔了宝石的光芒。 “这是当年,你心脏所化。 那时你全身血肉都崩坏了,唯留下一身经脉骨骼,还有一颗心脏。” 明明是很悲伤的一句话,但时晏脑子不受控制地拐了个弯,“都崩了?那我的脑子呢? 就这头盖骨里面的东西” “。” 原本有些难过的千钧,情绪像被人突然粗暴地用手给掐断,怎么续都有点续不上来。 “自、自然是崩坏了。” 时晏啊了一声,心道难怪他现在跟个没脑子的一样,原来是崩了一次。 “琉璃心石自我寻到它时便已被炼成了一颗石头,我想他到底是你心脏所化,所以差人将这石头送于你手中。” “你等等。”时晏打断千钧的话,把他手往下扒拉了点,“我记得当时这琉璃心石可是你拿去给妖斗会做彩头的?” “当时有不得已的原因。 我是想用琉璃心石将幽月城内当年对你动过手的人引出来,他们寻这宝石许久了。 我自不会让琉璃心石落入旁人之手,这可是你的心脏。” 时晏有点懵,“当年两万多年前? 那时候动手的不都是御妖师么?居然还有活着的?” 人类活两万多年?那不真成老不死的妖怪了 “有,而且不止有一个。 他们用了邪术,和自己的妖仆共享寿命。 这样的法子会折损妖仆的寿命,但他们不在乎。” 强大的御妖师身边定然不止一个妖仆,一个快要死了,那便再换一个。 “那些妖魔就心甘情愿让他们消耗自己的寿命么?” 妖魔若是修炼得当,活个几万年都不成问题。 如此漫长的生命,谁甘心拱手送给把自己当仆从的人。 “不愿又能做什么?”大狐狸的语气很平静,“那些妖魔对自己的主人无计可施,甚至成为妖仆,也都是差点被碎了妖丹的情况下,不得不妥协。” 时晏手腕颤了颤,腕上的手绳存在感突然就清晰了起来。 那手绳之下有个狐狸印记,是千钧主动将自己的性命烙在了他的手上。 “你把命交于我手心时,可有不愿?” 千钧手垂下,顺势落在时晏腕上,牵着他的手搭在了自己妖丹的位置,“不曾,你便是想要这颗珠子,都可以给你。” 隔着层层叠叠的衣料,时晏的掌心仿佛被烫了一下。 后心和手腕上的印记似乎都开始灼灼升温,叫他有些呼吸急促。 这狐狸到底是故意的还是诱不自知啊? 这么这么那个 “我要你的妖丹做什么?我又不想成妖。” 没错,想让人类拥有与妖同等的寿命,还有一种更疯狂的法子,便是将妖魔的妖丹生吞入腹。 只不过这种方法太过极端,失败的风险也更大,所以没几个疯子愿意去尝试。 古往今来,据说尝试过的都没好下场。 那这法子是谁发现可以的?谁也说不上来。 屋里只有朦胧的一点光线,当一人一妖都安静下来时,气氛就突然变的暧昧起来。 今日要不是遇上了“时未尽”,时晏这会高低都要拽着他心心念念的漂亮狐狸啃上几口。 但现在 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怪心虚的。 像是抢夺了旁人的珍宝,可偏偏这个旁人又是他自己。 总之哪里都不对劲。 “那、那这琉璃心石我留着可有什么用处?”时晏强行将话题扭转回来,驱散了少许不对劲的气氛。 可他没意识到,千钧还被他抵在门板上。 在光线昏暗的室内用这种姿势谈话,本身就很暧昧。 “我原想着集齐你所有筋骨炼制的法宝再一并交予你,看你能否将其化为己用。 但你 你带着那琉璃心石便好。” 千钧记起了方才同“时未尽”谈话时对方的顾虑,便把接下来的话咽回了腹中。 若真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在偷听时晏与周围之人的交谈,有些事情还是暂且先瞒着他比较好。 “听说这琉璃心石可解世间一切诅咒?” “当初将你心脏炼成法器的人是如此宣扬,但只可解部分。” “为啥解不了我后背那印子。” “那不是诅咒只是保护你的印记。” 有的没的说了一堆,时晏也没问一句“时未尽”去哪儿了。 明明是自己的半拉魂,但时晏不想提起。 反正千钧总不会让他的魂四处乱飘,大抵是暂且附进了什么能养魂的容器内。 日子总是要往下过的,妖魔也是要继续封的。 往后每月他都要于梦中见创世神一面,若是不交上几个封禁妖魔的水晶小棍过去,难保创世神不会对他这具身体做些什么。 以前摆烂也就摆烂了,如今 他不想失去在这个世界拥有的东西。 只是封禁妖魔的后遗症暂且还没办法可解,“时未尽”也说了,是他这具身体承受不了庞大的灵力转换,一半的魂魄驾驭不了本身拥有的灵力,过度使用便会造成全身脱力的后果。 有这么个前提在这,时晏只得找落单的妖魔欺负欺负。 他还不愿意封禁那些没做过坏事的妖魔,知道这点,乌云倒是笑他几次。 “也就阿晏你心中还藏着这么‘天真’的想法,对妖魔来说,你封不封禁他,你都是御妖师,都是他的死敌。 哪怕你心怀善意也不会有妖魔对御妖师心怀善意的。 说的直白点,不会有妖魔对人类心怀善意的。 人类之于妖魔,就如同那砧板上的猪肉于你们。 谁会对食物心生怜悯?” “你若不是我的妖仆,便也会将我当做食物?” 乌云挠挠头,“现在自然是不会,哪怕不做阿晏的妖仆,我也不会对阿晏出手。 可若是当年” 乌云将手放下来,表情正经且严肃,“当年但凡有一丁点机会,我都会将阿晏撕碎吞了的,你得记得这一点。 阿晏,我若不是你的妖仆了,哪怕是对我,也要有提防之心。” 乌云算是正经意义上第一个感受过时晏这具身体血肉吸引力的,他深知那一身温热的血肉对妖魔来说蕴含着怎样的力量,没了契的束缚,乌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伤害时晏的事情。 时晏没说话,他到现在也还是不懂妖魔。 说残忍是真的残忍,但他又见过对师父予求予取的游影,见过嘴硬心软的乌云亦见过情深如许的千钧。 妖魔好像又比人类真挚。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晏陆陆续续封了几个在幽月城附近寻衅滋事的妖魔,都不算强,但还是引起城内御妖师的注意了。 透明如同水晶般的短棒落入掌心,时晏呈大字状躺在雪地上,后心传来阵阵凉意,但他真的是动不了一点。 乌云从远处大树的树梢上跳下来,带着守在附近的祝巫一道朝时晏奔来,两下就把时晏从雪地里挖起来丢在了祝巫的背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时晏吃得太饱,祝巫最近大了好几圈,体型快要比北极熊还大了,驼个时晏简直再轻松不过。 封禁之物被乌云接过塞进了时晏的乾坤袋,接触到的瞬间,乌云隐隐听见自封禁之物内传来的妖魔的悲鸣。 他动作顿了一瞬,接着神色如常地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眼底是一片漠然。 这些妖魔基本都是时晏再三筛选过的,干过的脏事儿就连同为妖魔的乌云都觉得过了。 如今被封禁后企图通过同为妖魔的一点点连接就想要打动乌云让他帮自己,这是到了穷途末路之际,开始比人类还要天真了。 时晏的乾坤袋里已经躺了五六根短棒。 眼看一月之期将至,他准备先带上三根去见创世神。 不信神明,不敬神明,大概他死了也不配得到救赎。 但他就是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一点。 若想叫这世间妖魔减少,直接毁了封禁之物不是更彻底? 此间灵力充沛,为何还要大费周章托梦给他让他将封禁之物带去梦里。 是夜,时晏规规矩矩躺在床上,乾坤袋一早就被他挂在了手腕上,身旁是一只银白色的大狐狸。 “阿晏睡觉怎么还带着乾坤袋?” 这些日子时晏又要求千钧变成狐狸的模样了。 原因无他,就是还不太适应大狐狸原本的模样,一瞧见就能回忆起当初误以为自己被人打上口粮标签的恐惧。 加上他也没问千钧“时未尽”如今在哪里。 这屋子的架子上摆了不少法器,说不得“时未尽”就在其中一个法器上呢。 被“自己”盯着,总不好在同大狐狸做什么亲密的事情,太怪。 所以还不如就变成狐狸模样,当个抱枕还顺手些。 “我乾坤袋里有宝贝,你不可以偷看啊”时晏躺在枕头上含含糊糊地回答千钧,他今天格外困,才躺着就有些犯迷糊。 “好,我不偷看。” 千钧的回答时晏没能听见,他已经睡着了。 金光将时晏召入梦中,时晏睁开眼时,隐约自金光中看见了一些其他的颜色。 可惜只看见了一眼,也有可能是他看错了。 梦里他的身形依旧和如今不太一样,是他上辈子飞机失事时最后的模样。 当然,也许不是上辈子。 挂在手腕上的乾坤袋突然自己打开了口,里面躺着的三根封禁之物从袋子里飞了出来,缓缓融入那一片金光之中。 片刻后,创世神的声音响起。 “封禁速度过于缓慢,如此下去,人类恐为妖魔所害。” 时晏眨眨眼,心无波澜,没有一丝愧疚。 “大人,我如今可是在烧我的性命去拯救苍生,哪怕少救几个,苍生也不会说什么? 何况这个封禁之后的后遗症实在太要命了。 我每次都得缓好些天才能恢复,而且一次比一次恢复的时间要久。 大人,您是神明,就真的没办法让我封禁妖魔之后的情况好转一些么? 要不您再赐我一滴血什么的,改善改善我这个体质” 时晏把问题转移还反手抛了回去,这让金光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你的身体已无法接受神的心血,你会爆体而亡。 待你肉体承受不住,我自会为你重塑肉身。” 时晏听明白了,反正这就是打太极。 好处没有,活得照干。 “一个月三个妖魔,一年也几十个呢,不少啦。 大人,咱们开始不就说好了,就封一百个么?” 时晏又把当初那套气的创世神沉默的“一百”言论拿了出来,果不其然,不到三秒,时晏就被踹出了金光。 自梦中醒来后,身边的大狐狸呼吸均匀,像是已经睡着了。 妖魔真会像人类一样陷入深眠么? 幽月城无日,时晏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只是反手捞过了暖和的狐狸尾巴,顺带靠过去把脸埋进了大狐狸软乎乎的肚皮中。 一边蹭一边发散思维。 明明是人形时身材好的让人嫉妒,怎么变成狐狸以后就这么软软的让人很想上手rua。 千钧就是睡得再沉,也被时晏这一通动静给弄醒了。 “阿晏?” 时晏顺势又蹭了蹭,“无事,我就是做了个噩梦。” 千钧化成了人形,手心搭在时晏的背上缓缓拍打,“莫怕,梦都是假的。” 时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别这样拍我有点像我阿娘。” “。”千钧的动作停住了。 时晏一开始乐就忍不住,笑到最后肩膀都在颤抖,“真的,我小时候做噩梦我阿娘就是这般哄我的。 嗯不是说男妈妈不好,但咱俩这关系,也不合适啊,对?” 千钧默默收回手,重新变成了大狐狸,扭过头用后背对着时晏。 “哎?生气啦?” 狐狸尾巴动了动,别别扭扭地塞了一条尾巴进时晏掌心,其他七条收的牢牢的,多一条都不给摸! 第145章 大狐狸切开是黑的 噩梦就这么被时晏插科打诨地含糊了过去,千钧也想不起来问他梦到了什么。 时晏怀里抱着一条狐狸尾巴仰躺在床上,脑海里回忆的全是创世神说过的话。 以前先入为主,觉得对方是神,所以说什么都是对的。 现在突然仔细品品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创世神之前声称让他把封禁之物带去梦中是为了净化它们,让妖魔的妖力化为灵气回归天地,可昨晚他并没有感受到那些短棒飞入金光后有什么变化。 难道是因为三个不够多? 可感觉也不是很正经 在知道千钧就是万妖之王以后,与创世神有关的事情时晏就更不敢告诉他了。 他自然还记得创世神要求他封禁的最终目标便是万妖之王。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妖魔配称为万妖之王顶头上司和老婆打上生死官司,这让他这个打工人好难做啊。 等时晏迷迷糊糊睡去,再醒过来时千钧已经不在身边了。 城主大人虽然是妖,但却比人还忙呢。 时晏搓了搓脸爬起来,刚收拾好推开房门,就被杵在门边像根柱子一样的妖卫给吓了一跳。 “干啥呢大白大黑天的,一声不吱多吓人啊。” 妖卫连忙低头给时晏赔不是,“先生恕罪,大人说这个帖子要送来给先生过目。” 帖子?什么帖子 时晏接过妖卫呈上的东西,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封边框是金镶玉的拜帖。 可恶,这就是有钱人的拜帖吗!? 拜帖内容简单明了,就是请时晏带着自己的妖仆去城中的玉宴楼参加御妖师集会。 时晏最近在幽月城内河附近活动频繁,会被人发现有他这么一个年轻御妖师也不意外。 但集会是什么鬼,怎么整的跟西方女巫一样该不会办这个集会的家伙也是穿过来的? “千你家大人看过这帖子了么?” 妖卫回话,“已经看过了。” “”然后呢?没然后了? 妖卫只是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那,看样子是真的没什么然后了。 千钧既然看了,也没有多的话给他,那意思就是随便他去不去了。 “去看看,除了讨厌的老家伙,说不定有有趣的新人在。” 耳边冷不丁传来自己说话的声音,时晏心跳都漏了一拍。 扭头就瞧见“时未尽”笑吟吟地靠在门板上看他,对方什么时候出现的时晏完全不知道。 时晏下意识又看了眼妖卫,对方就像看不见“时未尽”一般,还是木头一样杵在那。 思忖片刻,时晏冲妖卫点点头,“劳烦你跟你家大人说一句,我出去一趟。” “是,先生。” 请帖上说要带妖仆,那就只好带乌云去了,千钧的身份特殊,时晏一点也不想把他往其他御妖师面前带。 乌云被找过来时面上看起来还挺高兴。 “我还以为有了小有了千钧阿晏就要将我丢一边去呢,这不出门还是得寻我陪着你。” 看着乌云满脸“还是我靠谱”的神色,时晏有些不忍心说真话刺激这傻猫,遂开口哄道,“是是是,你靠谱你最靠谱,走,带你出去转转。 别带祝巫,让它留下来看家。” 虽然这城主府妖卫众多实在也没什么需要看的,但祝巫比较特殊又不是结了契的妖仆,难保不会有人对它动心思。 见时晏只带自己一个,乌云顿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重要性,跟着时晏往外走的时候脊背都挺直了不少。 时晏离府后,千钧的书房出现了一个魂体。 “你就放心让阿晏自己去?” 千钧坐在长桌后,看起来没有要挪动的意思,“我不方便出面,且有乌云陪着,当无碍。” “啧啧啧啧啧,难以想象。” “时未尽”惊奇地打量着千钧,似乎想从他面上看出些不甘愿来,“若是以前,你定是要百般阻挠我同旁的妖魔相处,恨不得将我身边的妖仆全赶走才开心。 这两万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叫你变得如此大度?” 说实话,还挺不适应的。 莫不是这大狐狸移情别恋,不爱了? 不对,大狐狸若是不爱了,大可不必同阿晏如此纠缠,还主动结契定然还是爱的,那为何? 千钧放在桌下的手轻颤了一瞬,掌心似有撕裂的疼痛传来,但他知道这只是幻觉。 是无数次自己割开掌心又催化伤口愈合后留下的幻觉。 如今阿晏失了这一半魂魄,自然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能装几分好就装几分,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装多久。 “时未尽”走近几步绕到桌后,一把就抓起了千钧的手腕,果不其然,掌心已经快要被指尖掐烂了。 魂体的温度很凉,贴在腕上感觉鲜明,叫千钧忍不住低头看过去。 “我就说你这毛病想好有点难,你现在是出息了,折腾自己还知道藏着掖着了?” “时未尽”冷笑连连,将千钧的手甩到桌子上。 那掌心不自觉地蜷了蜷,徒劳地想要遮住自己留下的印记。 “你别同他说” “我说不说是由我自己决定吗?到时候我与阿晏合二为一魂魄相融,这段记忆自然会同步给他,与其在这里跟我说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到时候自己会被收拾的多惨!” “时未尽”是真气着了。 他只是没想到两万多年过去了,这个家伙居然还能一不开心就变着法的折磨自己。 两万年前还知道把那些伤口给他看惹他心疼呢,现在居然还偷偷藏起来。 “你不喜欢阿晏身边跟着旁人,为何不同他说清楚?” “时未尽”了解自己,若是如今的他真的已经喜欢上小钧了,那只要对方开口,他多半是不会拒绝的。 就算是不把那些妖仆送走,至少也会多顾忌一点这傻狐狸的感受。 “阿晏如今的身体不过十五岁,我想叫他多过几年随心所欲的日子”千钧说着便抬头望向“时未尽”,“你当初过得太苦了,我想你能多几年快乐的记忆。” 在“时未尽”面前是不用多装的,反正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了。 那些不堪的、污秽的过去,“时未尽”比谁都了解。 但阿晏如今还不知道他那么不堪,他想让阿晏再多喜欢他一点,他可以忍耐。 “时未尽”冷着脸看他,“你既然要藏就藏好点,再叫我看见一次,这些事便可以提前告诉阿晏了。” 说完,“时未尽”便消失在了千钧的书房内。 城主府内,一个魂体在半空中发疯的飘来荡去,一会吓唬一下树枝上的鸟儿,一会故意去给妖卫捣乱,以此来发泄着憋的魂都难受的气。 都成半个魂了,还能被这狐狸气到。 这狐狸生来就是克他的!!! 在时晏面前处处克制又处处得体的万妖之王,两万余年前切开来也是个黑的。 虽然不见得会对着“时未尽”黑,但对方太知道怎么叫时晏心疼了,为此不惜将自己搞的破破烂烂,只为了叫“时未尽”心软。 那时候“时未尽”才刚来到这个世界没多少年,脑子里装着的还是属于现代社会的平等健康的伴侣关系。 后来遇见了千钧,三观是彻彻底底被妖魔这种神奇的存在给刷新了。 不是没想过适不适合在一起,可是等想的时候,彼此早就已经纠缠不清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一件复杂过一件,不知不觉就没办法分开了。 而且“时未尽”有种感觉,他若是敢同这狐狸说分手,这家伙说不定会搞出什么大事。 彼时的“时未尽”还是个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五好青年,想着牺牲自己一个,换这大狐狸安安稳稳也不错。 再往后,就是习惯之后的谁也离不开谁了。 时间过去这么久,很难再去分辨其中有哪里是不对等的地方。 想来千钧也是明白,如今还未恢复记忆的时晏,若是发现他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定然是会有多远逃多远的。 就如同当初想走没能走掉的“时未尽”一样。 站在玉宴楼前的时晏突然觉得后背一阵恶寒,像是被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盯上了一般。 时晏下意识回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今日这玉宴楼内来了不知道多少妖魔,此刻气息和妖力混杂,就算是时晏也无法从中分辨出有没有妖魔对他怀有恶意。 “阿晏,可是不舒服?” 时晏摇头,“没事,错觉。 我们进去,你跟在我身后,少说话多盯着点。 虽然不太会发生什么,但总要先有个心理准备,真的遇见事情时才不至于慌张。” “哈哈哈,小友如此年纪却能想的这般周到长远,实在是难能可贵。” 身边传来一个可以营造出“爽朗”感觉的声音,时晏扭头一看,来人是个表面上看起来比他大个十岁左右的青年。 青年身边跟着一个银发红衣的妖魔,长相清秀,但那张脸 没看错的话,好像是上了妆的,但化的不是那么理想,没有表达出艳丽的感觉,反倒有种不太和谐的不适感。 时晏重新看了看男子,心里觉得这人怕不是有点什么毛病。 想看什么模样叫他的妖仆幻化出来不就好了,为什么还给人上妆,奇奇怪怪的。 “在下南枫,尚都南家人,如今成为御妖师已有五载,此次是来参加集会的。 小友贵姓?” 既然都是参加集会的,要是现在就翻个白眼不搭理好像太不友好了,时晏只得忍着不适感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在下时晏,师承不算有名气。” 对方等了片刻,发现时晏后面是真的什么都没了,顿时尴尬了一下。 就算没什么名气,也好歹说出来啊 见时晏是真不准备说自己师承何方,南枫只好做了个请的手势,“时小友,不如我们先进去,集会快要开始了。” 时晏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带着乌云跟在了南枫身后。 南枫并没有因为时晏的话就小看他,要知道能收到这请帖的本身就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要么就是家世显赫,出生便是御妖师世家,要么就是这些年得到的妖仆鲜少有人能及。 南枫不动声色地看了乌云一眼,没看出来这是个什么妖魔。 进入玉宴楼,时晏发现今日这楼似乎是被举办集会的人包了下来,一楼大厅内除了端着茶点和茶水来回走动的侍女,一个旁的客人都没有。 南枫边走边感慨,“魏老还是如此大手笔,这玉宴楼可是幽月城最贵的酒楼,包下这里一日就要花数千两银子,更别提这里的酒菜了。 能有幸被魏老请到这里,时小友定然是有过人之处? 不知方不方便透露一二?” “不方便。” 主打一个冷漠不想交流。 南枫这次连尴尬都不尴尬了,时晏这般不好相处,这不是正说明他是有真本事的吗。 他如今初来幽月城不过两月,正是要发展人脉的时候。 他能混到一张请帖都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方才对着时晏侃侃而谈说的也都是从旁人那听来的东西。 甭管是不是冷脸小屁孩,只要是得用的人脉,对方就算是臭着脸骂他他也是能笑脸相迎的。 “无妨无妨,既是不方便那便不说。 自己的过人之处自然是要藏起来,哪能轻易透露给旁人。” 时晏无语了片刻,觉得这个过于热情开朗的男子肯定是有大病。 自己都说了不能轻易透露给旁人,还非得多余问这一嘴。 一楼大厅内摆了大概十张圆桌,但是目前还没坐几个人。 南枫原本想带着时晏上二楼,结果才到楼梯口就被拦了下来。 对方倒也客客气气。 “二位贵客,二楼还需再出示一下请帖。” 方才在门口时便已经有人看过请帖,如今又要求出示 时晏瞬间反应过来。 不是每个人的请帖都一模一样。 第146章 人生大事,吃喝二字 “二位贵客,烦请再出示一下请帖。” 南枫也是头一次来参加集会,他听到的那些消息中并没有这么一段,此刻也只得重新将请帖拿出来。 时晏也跟着从乾坤袋内掏出请帖,这一掏,问题一下子就出来了。 负责查验请帖的人才看见时晏手中的请帖,神色立马就不一样了,面上的神情也从方才的微笑但强势变成了恭敬。 “贵客还请直接上顶楼,家主已经恭候多时了。” 再一转头瞧见南枫手中的请帖,对方依然是态度很好地冲对方笑了笑,“这位贵客,您的请帖属于一楼,烦请您在一楼落座。 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时吩咐我。” 这下南枫看时晏的眼神就彻底变了。 这玉宴楼的传闻他还是听过不少的,顶楼很少开放,除非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客人。 原本南枫知道玉宴楼被包下来做为集会之用时,也没报什么能上去见识顶楼希望。 没想到 时晏低头看了看,发现他和南枫拿出的请帖不太一样。 他一开始还当所有人的请帖都是金镶玉呢现在看来,只有特殊请帖才是。 南枫手中的请帖封页就只是普通的木制,但木料看起来还算不错,普通人家想来也是做不起的。 嗯,这集会的举办人还是有钱人没错,就是没他一开始想的那么有钱。 明明是一道进门的,现在一个被请去顶楼,一个连二楼都上不去。 南枫心头划过一丝难堪,但时晏并没有趁机嘲笑他或是怎么样,只是如方才一般冷淡地说了一句,“南枫兄,在下先走一步。” 南枫赶忙打起精神,“小友慢走,我们回见啊。” 时晏上楼的步子没有任何停顿。 谁要跟你回见啊,不熟莫挨。 等南枫在一楼随便选了张桌子入座后,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妖魔这才开口,“主人,那少年身旁的妖魔不一般,您还是小心些接触的好。” 没了要打好关系的人,南枫脸上爽朗的笑容消失殆尽,嘴角微微向下撇,看起来冷漠又不好亲近。 “你懂什么?那般年纪便能成为御妖师的有几个?定然是哪个世家子弟,家里甚至有长辈能帮忙契到那种程度的妖仆 我之前是小瞧人家了,若是集会后还有机会再说上话,说什么都得搭上这艘大船。” 哪怕是要让他这个年长之人去厚着脸皮和小辈弯腰卖乖也无所谓。 和既得的利益相比,这点子脸面算什么,简直连一碗粥都不如。 已经登上顶楼的时晏还不知只是这么短暂的同路了一段,南枫便已然将他想象成了一个有权有势有人脉的世家子弟。 顶楼和一楼的格局有些相似,除了四周有几个关着房门的类似雅间一般的房间,中间是一个大厅,大厅正中央摆着一张大圆桌。 此刻圆桌上的酒水和糕点已经备齐。 在楼下时晏专门看了一眼那些侍女手中的托盘,上面的酒水不知如何,但糕点都是小巧精致。 可现在看看顶楼预备的,就又觉得一楼的有些不够看了。 圆桌旁还空无一人,但楼梯拐角处站着两个侍女。 其中一人在时晏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便迎了上来,“先生里面请,您的妖仆可以在旁边的上房内小憩片刻。” 时晏脚步未动,“他同我一起。” 侍女面露难色,“先生,按着规矩,顶楼的宴会,妖仆是要在一旁等候的,只有御妖师能入席。” 这话应当不是故意为难时晏。 是为了明确主仆地位、抬高御妖师所定下的规矩么? 可惜他不想遵守。 “我说,他同我一起。” 为了强调自己这话不是说出来闹着玩的,时晏还伸手拽住了乌云的手腕。 这一切发生时,乌云面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变化都没有,只是全程目光森冷地盯着说话的侍女。 幽月城是御妖师太多了,多到连这么一个没有灵力的侍女都敢拦妖魔的路。 人类到底何时才能记起妖魔是可怕到能轻易就捏死他们的存在呢。 侍女愈发为难了,“先生,这、这不合顶楼的规矩。” 时晏不怎么在意,“那我便带他下去,其他几层没这规矩?” 其他几层的确没这个规矩,但 “先生,我家大人发的请帖是有数的,每层楼的坐也都是有数的,下面只怕是” 时晏懂了,下面只怕是没他的坐。 这集会还真是奇怪。 明明给了他一张最高级别的请帖,但却说他连下面那些次级的座位都不能坐。 时晏拽了拽乌云的手腕,“那便回去,正好没睡好,回去补觉。” 乌云自然觉得好,这地方来的御妖师那么多,想来没有任何一个妖魔愿意在这里久待。 侍女彻底呆住,她还从未在幽月城见到如此不给她家大人面子的御妖师。 面前的少年看上去也不大,到底是哪家来的少爷,难道是家里没跟他说明白? 能登上玉宴楼顶楼来参加集会的机会可是千金难求,这少爷说走就要走 “挽月,不得对贵客无礼。” 旁边一个雅间的房间门不知何时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位穿着月白色衣袍的男子,身边还跟了一个穿着淡粉衣裙的少女。 那少女瞧着比时晏还要小上一两岁。 男子走上前来,冲时晏略一点头,“抱歉,是家中的侍女未调教好,让小先生见笑了。” 时晏没说话。 他方才站在这同这侍女掰扯了也不止一句,这人定然是一早就知道的,说不定连他和侍女的对话也听的一清二楚。 侍女拦人的时候他不出现,自己要走他便出现了,说是巧合狗都不信。 “顶楼不携妖仆入座本是之前定下的规矩,并非有意为难小先生。” 时晏看他一眼,还是不吭声。 这些人唤他先生就唤呗,还非得加上个小。 怎么,是他这没发育完全都一米八的个头看起来很矮么? “在下金石林,乃是此次集会的主办人。时小先生能来参加此次集会,在下深感荣幸。” 时晏脑海里过了一遍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 “金先生客气,若是顶层有这规矩,劳烦金先生帮忙换个座,我想楼下定是有许多人愿意上来顶替我。” 言下之意,我就是要跟我的妖仆待一块,你这能坐就坐,不能坐就给我换位置,要是位置也不能换,就直接拜拜。 金石林一直在注意着时晏的神色,没想到在他自报家门后,时晏居然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就仿佛没听过金石林这个名字一般。 要么是这少年当真出身不俗,要么就是这少年孤陋寡闻。 时晏只是觉得金石林的名字有些耳熟,至于他是谁,自己还真就不知道也没听过。 他一天天要忙的事情多了,哪有闲心思去打听一些不相关的人啊。 “集会换座的先例当真还未开过,这样,时小先生若一刻也离不得妖仆,便将他带上一道入席。” 这话的意思时晏听明白了,不就是内涵他是个弱鸡御妖师,离了妖仆的保护就不行么。 时晏眨眨眼,冲金石林笑了笑,“那就多谢金先生了,我就是一刻也离不得他呢。” 乌云若不是此刻扮演着冷酷妖仆保镖的角色,说不定尾巴都要砰一下变出来开始抡了。 阿晏说一刻也离不得他的保护诶,他怎么这么厉害! 虽然乌云的表情已经绷的很紧了,但时晏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眼中的雀跃。 金石林原本是想激出时晏的少年心性,叫他把自己的妖仆给打发了,没想到听见方才那种话时晏都没生气,也没急着证明自己。 倒是挺叫人意外的。 可话已出口,再更改他这主办人的面子可就没处搁了。 金石林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那便请时小先生入席。” 时晏一边跟上金石林,一边暗自扯了下乌云,示意他收敛些。 乌云给了时晏一个“你放心”的眼神,更加肃起脸跟在他身后,一副谁也别想多靠近时晏一步的样子。 时晏心中长叹一口气。 他是不是不该带乌云过来啊总觉得臭猫的脑子有点不足以应付这种场面呢。 时晏来的不算早,但这顶楼至今也就只有他和金石林这个集会主办人。 看来这些御妖师还都挺喜欢拿大的,估计踩着点到都算好的,说不定迟到也是正常。 时晏坐着也不觉得尴尬,随手捻起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送。 金石林也没说话,只是很隐晦地在观察时晏。 对方是从城主府出来的,而且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能入城主府的御妖师 这也是金石林请时晏过来的最重要的原因。 他们金家之前不知道多少次想把御妖师塞进城主府都失败了。 他们只知道城主府守卫森严,且除了基本的侍卫,还有许多藏在暗处的妖卫。 妖魔同人类不一样,他们若是想,可以不眠不休撑上数月乃至几年。 因此看上去大到哪里都是破绽的城主府,实际上却跟个铁桶似的。 若是里面的主人不愿意,就算是只普通鸟雀想要飞进去也难。 这少年自城主府出来,好东西定然已经见过无数,此刻对着这几盘子糕点,却也能吃的兴致盎然。 时晏也不是没吃过好东西,主要是早上一出门就看见了那张富贵请帖,直接就带着乌云出门了,连早食都没来得及用。 现在别说糕点了,就是给他来一盘烧饼,他也是能吃的很开心的。 哦不对,烧饼说不定他会吃的更开心点,这糕点有些甜,吃多了齁得慌。 因为齁,时晏便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嗯,茶不错。 金石林见他吃吃喝喝的,愈发觉得看不懂这小少爷。 方才明明宁肯和楼下换座都要带着他这妖仆,明显就是提防这集会的样子,现在倒是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不怕有毒。 时晏当然不怕。 请帖是递到了城主府的,他从城主府到这来,路上才多一点距离。 真要是有个好歹,这集会以后也别想再办了。 这金石林就算是再等等?金石林? 死去的记忆突然活了过来,时晏就着茶水咽下口中的糕点,终于把十年前扔在犄角旮旯里的记忆给翻了出来。 金石林,金石玉没这么巧? 望着面前的小少爷突然不吃还看自己,金石林还当时晏终于反应过来警惕这里的茶水糕点呢。 没想到时晏张口就问,“金先生可认识金石玉?” 金石林愣了一下,看向时晏的目光中多了点探究。 他的确不是金家本家的子弟,但在这一辈中资质却属于上乘。 本家惜才,将他过继了过去。 金石玉是他那没什么出息的弟弟,亲生的,如今还待在分家,他们兄弟二人已经许久未见过面了。 “石玉乃是舍弟,时小先生见过他?” “多年前见过一次,突然想起来了,觉得金先生姓名与他相似,便多嘴问上一句。” 难怪都让人这么不舒服,原来是兄弟俩。 金石林还想问点什么,但时晏又开始吃吃喝喝,眼看他面前的点心盘子都要空了,金石林只好唤人来给他添上一些。 “挽月,再去取两盘点心给时小先生。” 之前被训斥过的侍女一点不敢怠慢,应了一声是便要下楼去取。 “哎,等等。”时晏喊住了侍女,“太甜了,腻得慌,看看有什么咸口的东西弄点上来。” “是,先生稍等。” 金石林也被时晏这番操作给噎住了。 来参加集会的多半都是冲着交流本身而来,有几个是一来就开始吃吃喝喝的啊? 虽说这玉宴楼的席面确实不错,但也不至于吃了两盘子点心还要吃别的? 时晏摸摸肚子,其实已经差不多要饱了,但刚刚被糕点腻着了,这会子就想来两口咸的解解腻。 一回头,时晏正对上金石林有些古怪的神色。 时晏怕憋坏他,好心开口解释了一句。 第147章 御妖师集会 “这集会请帖早上才递到我这来,大清早的早食也没用就赶过来了,这会儿有点饿。 下次金先生若还想邀请谁,帖子还是早点递的好,要是碰上些脾气大的,恐怕帖子便要直接扔了。 金镶玉呢,丢了多可惜。” 金石林面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这小子当真以为他听不出来呢,明面上是说帖子递的晚,实际上是在骂他没把城主府放在眼里。 可这也不是他想的,还不是师父他老人家今天晨起临时叫多请一位。 请的还是个各方都没怎么听过的年轻人。 现在人还没到齐,一会到齐了更要有说法了。 能坐在顶楼这一桌子的可都是一些老狐狸,个个都是人精。 就希望这小子一会别被为难的哭出来 等时晏吃吃喝喝结束又过了一小会,楼梯口才终于又传来了脚步声。 第一个上来的是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手中拿着一把坠了羽毛的团扇,才一看清桌边坐着的人,便惊讶地抬手用扇子遮住了小半张脸。 “哎呀,我这是来错地儿了?我们这满桌的老头子什么时候多了个如此俊俏的小哥?” 金石林甫一见来人便立马迎了上去,“姑奶奶你终于来了,我可是一早起来就在这候着了,可算把你给等到了。” 女子娇俏地用扇子轻轻打了一下金石林,笑声清脆动听,“就你嘴甜,见着哪个你都喊姑奶奶,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几个姑奶奶。” 金石林像是很受用那一下,脸上原本还算君子的笑也荡漾了起来,“姑奶奶可不敢多,有你一个便够了。” 时晏坐在桌边撑着脑袋看戏,看着看着打了个饱嗝。 糟,刚刚好像吃猛了。 女子将手搭在金石林伸出来扶她的手上,一路摇曳生姿地朝主桌走来。 她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青衣的妖魔,那妖魔脑袋上也装饰着几根漂亮的羽毛,也不知道是不是鸟妖。 妖魔没跟着女子一起过来,而是转身进了周围其中一个雅间。 看来那雅间的确是给妖魔暂待使用的。 才走到桌边,女子便直接绕开她自己的座位走到时晏身边坐下,“我今日便坐在这了,好不容易瞧见个俊俏的小哥,我得坐在他身边才开心。” 金石林看了女子一眼又转头看看时晏,似乎是不太情愿,但又怕惹女子生气。 时晏开始对女子的身份好奇起来。 金家不是向来都以御妖师第一大家族自称?这金石林若是代表金家来举办这个集会,如今却对这女子点头哈腰的 要么是对她有想法,要么就是这女子身份不一般。 “小哥哦不不,应该叫小先生才对。 小先生瞧着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子弟呀?” 女子坐的离时晏不远不近,语气很亲昵,但距离却是恰到好处的不惹人厌烦。 如此一来时晏现在就是左边坐着一个冷脸瞪着女子的乌云,右手边坐着一个风情万种的美人。 “这位姐姐叫我时晏就好,我就是来蹭个饭,没什么背景,也不是世家子弟。” 女子被一声“姐姐”叫的喜笑颜开,“不是世家子弟也无妨,能被金石林请上来,想来是有过人之处的那这位” 女子又看向乌云,仔细看了两眼之后,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顶层的主桌现在是妖魔也能入座了么?金石林,这是你的妖仆?怎的这般不懂规矩。” 时晏脸上笑容不减,心里却对这位开口说了这么些话也没自报家门的女子警惕了三分。 乌云就坐在他身边,再怎么误会也不会误会乌云是金石林的妖仆。 这女子是明明猜出乌云的身份,但还是要说这种话,实际上就是在点时晏呢。 一边笑的如此亲切,却又一边在说这种不中听的话。 这可真是有意思的很。 爱演是,大不了大家一起演。 “姐姐,他是我的妖仆,家里人给下了命令的,他不得离开我身边半步。 姐姐便不为难他了,好不好? 我还不知道姐姐叫什么名字呢,姐姐总不是不愿意告诉我?” 顶着这样一张脸姐姐长姐姐短,哪怕是女子心里还有什么想法,这会也不得不软下语气,“既然是时小哥给他说好话,那便不为难他了。 我姓姝,你便喊我姝姐姐就好。” 时晏笑眯眯地点头,张口就是一声“姝姐姐”。 来都来了,他还指望看看这个集会到底是做什么的,嘴甜点总是没坏处的。 金石林被晾在一边,情绪中已经压着几分不耐了。 这姝景虞总是这么不给他面子,明明好的东西收起来从不手软,可这态度却一直是不冷不热的。 外面都传他和姝景虞好事将近,可只有金石林自己知道,这离好事将近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姝景虞缠着时晏聊些有的没的,乍一听都是闲聊,实际上是拐着弯在套话。 只可惜时晏全程跟她打太极,不要紧的能说一堆,要紧的一个字也不说。 又过了一阵,等下面几层基本上坐满之后,顶层其他的人才陆续到来。 待人齐后,时晏抬头扫了一眼。 这么宽敞一个顶层,只摆一桌不说,甚至这一桌上不算乌云总共也就坐了十个人。 其他人倒也都是带着妖仆来的,只不过除了时晏的妖仆,没有一个人的妖仆上桌入席,都是去了周围的雅间。 等人坐齐,金石林起身说了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开场白后,集会便算是开始了。 时晏左等右等,没等到这集会到底是个什么内容,只是见这几个人都三三两两地各自交谈着。 一桌好酒好菜也没人吃喝,就跟摆设似的放在那。 时晏本着“浪费粮食天打雷劈”的原则,抄起筷子开始吃。 只是方才等人时吃了不少糕点,他这会也只能放慢吃东西的速度。 姝景虞倒是饶有兴致地盯着他,连她旁边的人想要同她说话都懒得理会。 金石林冲着对面一个看上去有些圆润的中年男子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会意,端着酒杯主动来到了姝景虞面前。 “景虞姑娘今日怎的都不理我们金会长,为了今日得见你一面,他可是早早数天就拉扯着我们去挑这一身行头了。 你这一来就光顾着看这位小先生,莫非他是你姝家的小孩?” 姝景虞摇了摇手中的团扇,轻轻拨开男子递过来的酒杯,“我今日难得瞧见一个俊朗小哥,自然要多看他两眼,总看你们这些老大不小的家伙们做什么。 我今日不喝酒的,你可别想灌我酒。 这时小哥可不是我们家的小孩呢,我们家要是能养出个这么出色的小哥来,我肯定日日带在身边。” 男子见姝景虞不同他饮酒,目光转了转,转到了时晏身上。 结果酒杯还没递出去,就被一只手横空拦住了。 男子之前喝了两杯,脸上已经泛起了一片红。 他顺着拦住他的手往上一看,正对上了乌云的目光。 男子一个激灵,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这妖魔的眼谁也忒凶了点 就好像是在看看死人似的 “我的主人尚且年幼,不得饮酒。” 时晏给乌云定的人设就是一个听了家里吩咐规规矩矩守在他身边的妖魔,负责替他挡掉一切不好的东西。 没想到乌云演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主打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铁血保镖。 只不过 眼前的要是人类,男子可能还要劝上两句。 但乌云是妖魔 虽然他是妖仆,可人类会本能地畏惧比自己强大的生物。 哪怕是御妖师也会。 “时小哥的这位妖仆怎么凶巴巴的,生的倒是足够好看唔,不过妖魔很少有丑的。 这么凶的妖魔,要教导起来一定很辛苦?” 姝景虞一点也不觉得开始紧张的气氛会令人不适,反而兴致十足地瞧着乌云,似乎是想看他让这男子出点丑。 只不过时晏在来之前就嘱咐过乌云,不怕事但不主动惹事。 这男子如果不得寸进尺,乌云是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时晏也不说乌云什么,只是笑着回复姝景虞的话,“教导起来倒是不辛苦,反正都是家里人帮忙教导,我带出来时他都是很听话的。” 桌上的人看似都在各谈各的,实际上都竖着耳朵在听这边的动静。 没有人不对时晏这个突然加入的年轻御妖师感兴趣,毕竟是来自城主府的御妖师,大家都想知道时晏到底有什么特别,才能踏入城主府的大门。 “若都是你家里人调教他,他也能如此听你的话?” 妖魔可都是自负又高傲的,就算是真的打不过御妖师被契作了妖仆,也不见得就能心甘情愿地听话。 何况是时晏说的这种 乌云拦在时晏身前的手还没收回,时晏顺势就倚在了那手臂上,“是啊,他怎么就这么听我的话呢。 莫不是垂涎我这张连姝姐姐都喜欢的脸?” 乌云面上不显,实际上头皮都要炸了。 此刻他若是变回原形,只怕是浑身上下的毛都要根根直立。 不光如此,他还紧紧盯着时晏靠在他手臂上的那半截身子,心里已经对这千钧说了无数遍“不关我的事”。 这段时间乌云也算是明白了时晏同千钧的关系。 他身为妖魔,自然知道妖魔的独占欲有多强。 这妖仆契解大概是不会解了,但这种容易让妖魔炸毛的亲密动作乌云只能祈祷千钧根本就不会知道。 满桌的人神色都变了变,看向时晏的目光都复杂起来。 姝景虞也收了收笑容,轻声提点着,“时小哥大概是才来没多久,不清楚幽月城的规矩? 在幽月城,和妖魔好上的人类,通常可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我们当御妖师的啊,就要明白一个道理。 妖魔永远就只是我们的仆从,是一件我们用着顺手的器具。 旁的,不能再是了。” 时晏哦了一声,满不在乎地伸手勾过乌云的下巴,“这位姐姐说你不能和我有超过主仆的其他关系呢,你也这么认为么?” 说着时晏作势就要朝乌云贴过去,差点就要让大猫绷不住了。 可比乌云更绷不住的是站在他身边方才想要给时晏灌酒的中年男子。 对方到底年岁长了许多,实在是见不得这种有违人伦的场面。 直接青着脸呵斥了一句,“这像什么样子,快些分开! 能来玉宴楼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你这小家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你父母和师长便是这般教你的?” “他父母和师长是如何教导他的,我想还轮不到你这个年纪老皮相更老的东西来置喙。” 时晏动作一顿,见鬼似的扭头朝楼梯口看去。 明明应当远在九州另一头的山樱和游影,此刻正站在楼梯口,一个面带嘲讽,一个面无表情。 时晏默默收回手,同乌云对视了一眼。 见了鬼了! 突然来了人,金石林作为主办人自然不能继续坐着看戏,只得站起身来询问道,“这位是” 侍女挽月为难地看着金石林,“这位拿着云家的帖子,您之前说” 金石林挥了挥手,侍女忙垂着头退下。 之前的确是给云家递了一张帖子,只不过自打这集会开办,云家的御妖师就从没来过。 因此这顶层的桌子上,也就默认了没有云家的位置。 金石林年纪比金石玉也只大了十岁左右,金石玉没见过山樱,他也没见过。 “不知这位是云家的哪位同僚,我这侍女规矩学得不好,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山樱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只是越过金石林盯着方才说时晏的人,“方千树,你方才话里话外说我徒弟没教养,现在怎么连个屁都不放了?” 姝景虞眯着眼看了山樱片刻,又侧头去看中年男子,“方大哥不介绍一二么?” 方千树人都已经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幽月城见到这么个难相与的家伙 第148章 她很担心你 在山樱同方千树说话时,游影的目光就从时晏身上转移到了方千树身上。 方千树被游影盯的一个激灵,酒意都散去了几分。 等方千树额上都快要沁出冷汗,姝景虞这才起身施施然地朝着山樱走过来。 “一心真人,好久不见。” 时晏心里一咯噔。 上次用这种语气同他师父说话的还是那个柳梅花,当时他师父开口可是一点没留情,把柳梅花的脸给下了个干净。 这次不会梅开二度? 山樱盯着姝景虞,眉毛拧了起来,“你怎么沦落到跟这么些玩意儿混在一起了,是姝家已经没有好人让你玩了吗?” 一句话信息含量简直爆炸。 前半句能让人知道山樱和姝景虞相识已久且关系还算不错,后半句还顺带嫌弃了一下姝景虞的“爱好”。 非是亲密之人哪能知道这么多? 姝景虞脸上显出埋怨之色,回头望了时晏一眼,“你何时收了徒弟,居然也没有传信与我? 若一早知道这是你的小徒弟,我定是要照顾几分的,也不会” 后面的话姝景虞没说出口,她总不能当着人师父的面说她方才还想调戏时晏,这多冒昧。 “景虞,这位是?” 金石林不甘自己这个主办人被不放在眼里,硬是要将众人的目光拉扯回来。 姝景虞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这位是谁我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 一心真人,师承行止真人。 还要我说更多?” 金石林方才其实没注意到姝景虞喊山樱一心真人,他只是惊叹于山樱姝丽的容色和她身边跟着的看一眼便让人觉着危险的妖魔。 多少都饮了些酒的众人总算反应过来这四个字了,纷纷站起身冲山樱作揖。 “原来是一心真人,久仰久仰。” “未曾见过一心真人,实在失礼了。” 山樱目光扫了一圈,冲跟她打招呼的人微微点头。 不管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至少方才她进来时,这些人没有在为难她的小徒弟。 金石林面上则是青青又红红,最后明显黑了几分。 一心真人啊他可是知道的不能更清楚了。 金家所供养的厉害的御妖师便是清雨真人了,而清雨真人最看不惯的人,可不就是一心真人山樱了么。 金石林作为被过继给本家的孩子,基本上是听着两位真人的恩怨长大的。 而且几年之前与弟弟见面时,他还曾听自己弟弟跟他抱怨过云雾山一事。 这位一心真人可谓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清雨真人,也就等于说她一点面子都不给金家。 偏偏绝影堂的副手陈浔还是这位曾经的师兄,此前那次“五年五成利”,可是叫金家吃了个前所未有的大亏。 新仇不见得有,但旧怨可是不少呢。 “景虞是何时认得这位一心真人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山樱抬眼看了看金石林,认真开口,“这人与你什么关系,怎么开口就一股子‘爹’味儿。” “?” “噗!咳咳” 时晏偷偷端起杯子才喝了一口茶水,这下直接全喷了出来。 这个字还是时晏教给自家师父的,他当时还仔细跟山樱解释了“爹味儿”是什么意思。 万万没想到 这么新鲜的词汇金石林和姝景虞自然是没听过也听不明白,好在时晏那一声成功把众人的视线都给拽了回去。 山樱朝桌边走去,金镶玉的请帖被她随手丢在了桌上。 “楼下的人说了,这请帖是要坐这一桌的,我要坐我徒弟身边。” 言下之意,加把椅子。 金石林不想在这种地方失了风度,抬眼给不远处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乌云默默站起身给山樱让座,和跟着过来站在山樱身后的游影凑了个并排。 乌云试图和游影用眼神交流:这什么情况啊?你们怎么突然就跑过来了? 可惜乌云高估了他自己那双眼睛能表达的信息。 游影只是看着他,然后没有任何表情回应。 “”“。” 山樱才一坐下,时晏就凑过去同她说悄悄话,“师父诶,您怎么过来了?” 从朗月乡到幽月城就算是乘飞舟也要半月,飞舟在他这儿,就算是从收到他传音符的那天山樱就动身,算算时间也是到不了幽月城的。 山樱看他一眼,“游影又买了新的飞舟给我。” 时晏一脸茫然,转头去看游影。 面无表情的冷酷狐妖在对上时晏的目光后表情稍稍柔和了一些,甚至还牵出一个笑容来,可是给满桌人都惊住了。 御妖师御妖有两种情况,一就是凭自己的本事将妖魔契为妖仆,二就是家中长辈有能人,替小辈契妖仆。 之前他们都已经默认了时晏的妖仆是家中师长给契来的,山樱出现之后更是坚定了他们这个想法。 可如今看看,好像并非如此。 新来的这个妖魔身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这种妖魔向来都是只臣服于力量。 能让这种妖魔态度软化的光靠什么主人命令和朝夕相处的情谊是不够的。 时晏想的却并不复杂。 他只是感慨,难道妖魔都是什么隐形富豪? 哦不,他家这个猫猫头就不是。 连十斤生骨肉都要巴巴地等着他掏钱买 唉,妖比妖得扔啊。 山樱为何突然到此又为何拿着云家请帖这种事情,时晏就不准备在这张桌子上问出口了。 总不能是他师父心血来潮跑来玩的? 金家的大本营可就在这,时晏知道,要是给他师父选项,她估计铲平这幽月城的心都有。 不得不说,连续被训斥后,侍女确实有眼色多了。 椅子直接加了两把,一把给让座的乌云,一把给游影。 游影也不上桌,就将椅子拉在山樱身后,跟个保护神一样往她身后一坐。 剩乌云一个坐在山樱身边,一会看看山樱,一会扭头看看他。 桌上的气氛虽是比方才怪异了些,但集会也不可能因为多来了个人就半道终止。 酒过三巡,集会的真正目的开始显露出来。 时晏隐约听到对面的人头挨头在说什么秘境什么黑市之类的东西,他算是明白了,这个集会实际上就是个把御妖师们聚集在一起交换资源的饭局。 至于能交换到什么资源,是真是假,那就要看你个人的人脉和社交能力了。 顶层都是固定的“上流小圈”,很少会有像今天这样一下子出现两个生面孔的情况,因此大家说话时,也都带了几分保留。 一些重要的资源就都暂时压在了肚里,没往出来吐露。 山樱也没吃这桌上的菜,稍坐一会后就转头盯着自家小徒弟,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确认时晏没缺胳膊少腿少头发,甚至都没掉多少肉,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她错开视线看向时晏右手边的姝景虞,“这集会好生无聊,可否提前离席?” 姝景虞恢复了最开始那副风情万种的美人样,慵懒地撑着侧脸点头,“怎么不可?这集会确实无聊,我都待困了。” 这话多少就有些假了。 明明那双眼睛里满是兴奋,偏还要说自己困,这不是把金石林当傻子,骗都不骗一下了么。 金石林就坐在姝景虞的右手边,闻言只能开口,“那我差人先送景虞回去?” 姝景虞看他一眼,“我若要回需要你送?我姝家的马车就在下面候着,难道还放不下一个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景虞你知道的,我只是想照顾你。” 姝景虞眨眨眼,有点品过来方才山樱说的那个“爹味儿”是怎么个意思了。 “她今日同我一起走,用不着你照顾,先顾好自己。”山樱率先站起身,瞥了时晏一眼后就等着姝景虞起来。 金石林其实也希望山樱能先走,毕竟有个她杵在这,大家原本想说的话可都藏着掖着不愿意说了。 他与詹家还有桩生意要在今日谈谈呢。 金石林憋了又憋,堪堪维持住自己的斯文模样,“那我便叫人送送几位。” 山樱懒得同他多话,金家的人她是一个也看不上。 “走了,阿晏。” 时晏此刻已经把身上的劲儿全收了回去,一副乖巧小孩的模样,拽着乌云跟在了山樱身后。 至于为什么要拽乌云呢 他总感觉自家师父肚子里憋了一股火,有点危险的样子。 待会要是情况不妙,他可以拉着乌云当一当挡箭牌。 下到一楼时,这一行人引得坐在一楼的人全往这边看了过来。 时晏在一楼那些跟在御妖师身后的妖魔眼里看到了明显的惧色,他回身看去,看见了走在最后的游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一段时间未见,游影好像越发强了。 唔虽然没有他家里那个强。 坐在一楼的南枫怔怔地盯着自楼梯上走下来的时晏,一直盯到他走出玉宴楼,这才低声念叨了一句,“乖乖,我之前到底是同哪家的小少爷攀上话了啊” 南枫的妖仆也盯着时晏等人离开的方向,南枫见他这样,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有你认识的妖魔?” 妖仆摇摇头,“只是以前有幸见过走在最后的那位大人,称不上认识,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南枫听后有些失望,“你何时能有点用处啊。” 妖仆听惯了诸如此类的抱怨,根本就不把这话放在心上。 反正他这主人嫌弃他没用的同时,自己也不见得能多有用。 出了玉宴楼,山樱不好看的脸色总算缓和了几分,她转头看向姝景虞,“今日我先带我这徒弟回去,改日登门去拜访你。” 姝景虞不太高兴,“不过就十余年未见,你同我便要这般生疏? 还登门拜访你再说这种话我可真生气了。” 山樱冲她笑了笑,“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回头我便寻你去喝酒,可好?” 姝景虞这才算满意,转身朝早就候在一旁的马车走了过去。 从下楼时一直默默跟在姝景虞身边头戴羽毛的妖魔伸扶着姝景虞上了马车,最后还回头看了山樱一眼,冲她点点头。 这样子,显然也是老熟人的样子。 外人都走了,山樱扭头回看时晏,突然就伸手掐住了他的脸,“你是真出息了啊,传了音问了事情后就一个屁都不放了? 怎么,一张传音符能给你花穷还是怎么的? 家里放着你阿爹阿娘还有我和游影,你是真不怕我们担一点心啊?” 时晏也不敢躲,只能一遍嘶嘶呼痛一边认错,“我错了我错了,师傅饶命。” 生一张俊俏的脸还是有些好处的,比如现在。 时晏一喊疼,山樱手下不自觉地就轻了几分,其实也没怎么把他给掐疼。 乌云老老实实躲在旁边,护主什么的,这一刻是不存在的。 山樱又瞪了他一眼,这才收回手。 时晏立马往游影身后一躲,嘴上已经开始叨叨了,“我师父这脾气怎么是越来越大了,游影你也不管管,她就这么掐我脸,再用力点都要毁容了!” 山樱冷笑一声,懒得搭理时晏耍宝。 游影也由着时晏躲在自己身后,权当自己是个柱子了。 玉宴楼离城主府不远,时晏来的时候就没乘马车,回去自然也是走着。 走了一小段路,时晏见山樱的气消得差不多了,这才凑过去,“师父怎么来了啊?” “来给你收尸。” “”好,看样子气才消了一半。 “师父怎的知道我在城主府?” 这次游影主动开口,“是我发现你的气息在城主府,城主府不放我们进去,真人差点就要动粗了。” 言下之意,她可是真的很担心很担心你。 时晏自知理亏,“就千钧这个事情我主要是还没想好怎么跟您交代。” 正说着话,山樱脚步突然停下。 时晏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下,还没朝前看,就听见山樱哼了一声,“那正好,现在就想想怎么跟我交代。” 时晏一扭头,好家伙。 说轻易不离开城主府的家伙,这会就站在街口等着呢,用的还是之前那张时晏十分喜欢的脸。 第149章 马甲全掉 明明是此前怎么看都看不够的一张脸,这会突然出现,时晏却有一种微妙的不自在。 但千钧原本的那张脸肯定不能随便在可能有御妖师路过的街口出现,而且关键是不能立马在师父面前出现,不然很可能当场打起来。 就是现在这张脸,时晏都从自家师父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紧绷的怒意。 此前山樱就一直觉得千钧出现的太过违和,但时晏腕上的妖仆印记又是做不得假的东西,因此山樱便接受了千钧的存在。 后来千钧离开,乌云也说了对方几乎是妖力散尽才离开的。 山樱没有记忆,本来还不太信时晏和乌云说的话。 如今那控制记忆的术法在她之前到城主府看见千钧时突然就被解了 一个妖魔,能长达十年之久对她的记忆进行干扰。 这对御妖师来说是一件再恐怖不过的事情了 先遣是忙着寻时晏,这会子人已经寻到了,在对上千钧时,山樱心底的警钟就又开始哐哐作响了。 像是想到什么,她低头往时晏手腕上看去,没想到这次不但看见小徒弟常年待在手腕上的红绳换成了银白色,就连那手绳下方扎眼的银狐印记也清清楚楚地在冲她挑衅。 这狐妖看来是盯上她的小徒弟了。 既然盯上了,十年前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 看千钧这样子,也不像是妖力散尽后走的 太多疑问挤在山樱脑袋里,她本能地想让时晏离千钧远一些,但她又清楚,小徒弟也不是个傻的,能让这手绳和印记再度出现于他手腕上,定然是他也心系这个狐妖。 这么想着,山樱忍不住回身横了游影一眼。 你们臭狐狸就会迷惑人! “。” 莫名躺枪的游影抬手掩住嘴咳了一声,难得有些无奈地看了看时晏,示意他想想办法。 怎么说呢 要是其他妖魔还好,游影还能有自信赶走,眼前这个他是真的没把握。 一眼过去都看不清对方的深浅,而且有极大的可能这狐妖会比他强。 对方不发飙都是好事 千钧要是想强行带走时晏,凭他和山樱两个根本就拦不住。 至于乌云,乌云是时晏的妖仆,自然也不可能拼着伤害时晏的可能去拦住千钧了。 所以最好的方法还是由时晏本人亲自来调和这个矛盾。 时晏接收到游影的信号,主动往前走了两步。 这种时候千钧用哪张脸出来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虽然这条街人不多,但这么杵下去多少也会引来好事的围观群众,时晏嘿嘿笑了两声,拽着山樱的袖子往前走。 “师父先别忙着生气,有什么等我们回去在慢慢说嘛大街上呢,好多话不好说。” 时晏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看山樱,接触到他的目光,山樱突然愣了一下。 说不上为什么,但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小徒弟像是长大了 不对,也不是长大了,就是感觉不太像他了。 “行,那你好好跟我解释清楚,解释不满意我就替你阿娘揍扁你。” 听山樱提起阿娘,时晏心头一软。 出来也这么长时间了,阿娘恐怕是日日都惦念着他呢。 真该早点把麻烦事解决了好回去看看阿娘。 千钧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时晏,转身在前面带路。 置于袖中的手在时晏看不到的地方攥成了拳,片刻后又缓缓松开,在掌心中留下了几个新鲜的血印,又很快愈合如初。 自从被“时未尽”点明一些事,他一直压在心底的某些情绪就重新破土发芽了。 别说是山樱,就算是时晏拽乌云一把,他都有种烦躁的感觉。 这样不好,阿晏会怕他的 一行人回到城主府,守门的守卫和藏在暗处的妖卫眼睛都快要凸出来了。 今日难得见大人独自出门不让人随行也就罢了,怎么出去没多久就带了一堆人回来。 啊时先生和那个吞天带回来也就算了,怎么又领回来一个御妖师和一个啊!这怎么又是个狐妖啊?难道是他们大人的远房亲戚? 据说狐妖跟旁的妖魔不太一样,偶尔是会出现群居的 不等能分辨出妖魔的妖卫们想更多,就见他们大人亲自把两人两妖给迎进了府中。 这这这他们大人难道是专门去接人的? 这天也没下红雨啊,不还是照常黑漆漆的不见太阳么? 入府之后时晏就悄咪咪地给自家师父手里塞了个轻身符。 山樱自然是会画这种符箓的,确切的说时晏会的绝大多数符都是山樱亲自教的。 但这种时候时晏明显是想讨好讨好自家师父,不为别的,就为她可能接受不了的这个徒弟媳妇儿。 唉狐狸都没吃到嘴呢,就要先打替对方跟婆家人打好关系了,他可真是太体贴了。 山樱看了看手里的符箓,轻声哼了一下。 时晏太了解自家师父了,这一下就是在说他画的还不错呢。 明显是想夸他出门在外也没懈怠功课,嘿嘿嘿,他就知道师父还是很疼他的。 到了时晏来过许多次的会客厅,山樱也没说什么,直到城主府的侍从将茶水和点心奉上退出关好了门后,山樱这才冷着脸看向千钧,“你走便走了,如今又来招惹阿晏做什么?” 时晏想站起来,被山樱一把按下,还被瞪了一眼。 那眼神的意思他也看明白了:老实坐着,待会再训你。 千钧已经将那股情绪压回了心底,此刻见山樱态度不好,也不恼,“我从未离开过此处,当年跟在阿晏身边的,只是我的一个幻身。” 这下不仅山樱心中一凛,就连游影的目光也幽深起来。 当年他就能感觉到,他就算认真起来,恐怕也不是千钧的对手。 可如果那个“对手”只不过是千钧的一个幻身 那如今坐在眼前的这个狐妖,到底是有多么恐怖的实力? “也就是说,你当年是耗尽了幻身的妖力? 就算如此,十年之久,你若是想见时晏,总也不会没办法的?” 时晏无声啊了一下。 该说不说不愧是他师父么,一针见血地就问出了他刚见到千钧时最想问也最在意的一个问题。 的确,他也想知道整整十年之久,为什么千钧都不来寻他。 如果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他也很想知道这理由是什么。 可千钧的确到现在也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这是始终梗在时晏心头的一根小刺。 见千钧不说话,山樱心中的愤怒更是压过了惊骇,“你若是在意阿晏,为何不来寻他? 十年的时光于你们妖魔来说可能的确不算什么,可阿晏是人类,哪怕你的妖力淬炼过他的身体,他也终究是个人类。 这十年你知道会发生多少事吗?你知道阿晏多少次差点出事吗? 你既然不在乎这十年中他过得如何,又为何现在还来招惹他?” 一个御妖师控制不了的妖仆,就不能纯粹的叫做妖仆。 当年时晏腕子上那个银狐印记出现的就不明不白,如今这个,只怕也不是时晏自己布阵起的契约。 不是没有过妖魔单方面用契将自己献给御妖师成为妖仆的,但这种事山樱只在传说和故事中听过,至少她和祖师是都没有见过的 的确,这十年中时晏也并不是一直就过得这么一番顺遂。 他也曾遇到过生命危险,哪怕是肉体被妖力淬炼都无法化解的危险 而那个时候,千钧并没有出现。 “他不会死。”坐在对面的妖魔看起来很平静,也很冷漠。 “他后背有我的魂印,他若生命垂危,我会感觉的到。” 时晏情绪一顿,后脖颈的汗就冒出来了。 糟糕,他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山樱一愣,下意识扭头看向时晏。 要不是在场还有旁人,时晏觉得他师父估计这会已经要让他脱了。 “什么魂印?你后背不是只有” 时晏干笑两声,“那个,师父啊这你还是得听我解释一下。” 山樱绷着脸瞪他,“行,你解释,我听着。” 对妖魔魂印比山樱了解的多的游影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一向平静的脸上终于裂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 “是的呢他就是你们想的那个。 在我后背留下魂印的人啊不,妖。 留下魂印的万妖之王,就是千钧。” 这话信息含量实在有些爆炸,山樱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做表情管理,只是瞪着眼看看自家徒弟,又扭头看看一脸淡漠的千钧。 “他你” 山樱说话从未如此艰难过。 无数的念头涌到嘴边,就是没法好好说完整一句话。 她猛地端起桌上已经放了一阵的茶,一口闷下肚,总算是稍微找回了一点理智,“你是说我同你一起遇见过的那个万妖之王就是千钧!?” 时晏老实点头,然后转头瞪千钧:还不把你这张假脸收起来。 千钧面上不显,心中略有些失望。 阿晏不是很喜欢这张脸么,怎么今日瞧见却只是瞪他。 下一瞬,坐在对面一身青衣的妖魔就变回了那个银发红衣的万妖之王。 只是一张脸和衣裳的区别,但气质的的确确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眼前连坐姿都未改变的妖魔,平白就好像添上了几分让人不敢直视的威压,明明那长脸的容色更加艳丽,就连随便一个眼神,都能叫人不自觉地盯着他看。 游影坐在山樱身旁,下意识就抬手遮住了她的双眼,呼吸从未有过的急促,“大人,她不是有意冒犯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时晏一愣,看看游影和自家师父,又转头看看千钧,有点茫然,“你在做什么?” 千钧抬眼看时晏,“我什么都没做。” 此刻游影也垂下了目光,主动开口同时晏解释,“这个是狐妖的特质,妖力太强会不自觉地吸引周围一切的生灵。” 虽然游影也不清楚为什么时晏和乌云像是没有受到半分干扰,也许是这位大人给他们的小小特权。 时晏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千钧好,这辈子第一次见到。 当时他好像也是莫名的被这双眼睛所吸引,以至于师父耳提面命说过许多次不要轻易把名字告诉陌生的人和妖魔,他还是在对方问出口的瞬间就给了答案。 就仿佛灵魂都臣服了一般。 而且不只是第一次,第二次在通天楼内再见到千钧,他也是不由自主就被吸引。 可印记不是第一次见面就被打上了么,第二次是怎么回事? 这会自然也不是问这个的好时机,时晏盯着这张祸水一样的脸看了看,走过去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你赶紧变成那个样子,不然我师父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千钧从善如流,回到了方才的模样,心中还有点高兴。 果然变成这个模样出去接时晏是对的,他今日同自己说的话都比前两日多了不少。 等确认千钧的模样变回去,游影这才撤下了遮住山樱双目的手,只是这一次他还是微垂着目光,不再像方才那般直视了。 若不是阿晏在这,只怕这位大人不会将身上的威压敛的这般仔细干净。 可阿晏是何时招惹上这位大人的 明明自己和山樱在阿晏五岁时就寻到他了。 游影都没想明白的事,山樱也没想明白。 她从方才那阵情绪中抽离后,恐惧是一方面,可更多的是担忧。 在别的方面她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师长,但在护着时晏这条性命上,她一定会用尽全力的。 “阿晏身上,是有什么您需要的东西么? 您若是想养着他这身皮肉,可、可否只取血,不取他性命?” 无论如何山樱也是想不出这一人一妖是真爱这种狗都不信的理由的。 在她看来,万妖之王和人类,中间那就是隔着无数个鸿沟,而且是如何努力都跨越不了的。 若是这妖魔能留小徒弟一命,她拼了命也会去想办法,她会找到能带走时晏还不被这妖魔找到的办法的! 第150章 徒弟变祖师这事,谁还不是头一次呢 在场是妖魔的几个和不是妖魔的时晏都被山樱这一番话给惊到了。 时晏张张嘴,试图解释,千钧却先一步开口了。 “不论他的皮肉还是鲜血,亦或是他的魂魄,都只能是我的。” 时晏表情裂了,慌忙回头看向千钧。 不是,这臭狐狸不想着解释在这里添油加醋胡说八道什么呢? 就、就算他说的和事实没多少差别,但话这么一说就变味儿了啊,他师父不得炸!? 果然,该说不说时晏还是很了解山樱的。 背后蓦地传来椅子和地摩擦的声音,山樱直接站起身直直盯着千钧,连那些对“万妖之王”这四个字的畏惧都压在了心底,“大人!阿晏他从未做过什么、做过什么有碍于您的事。 您若是对他契妖仆不满,我会做主叫他解了同乌云的契,也会看着他不让他再封禁妖魔。 我可以去给您寻妖丹,寻许多妖丹 足够抵得上他这一身血肉了。 您您能不能放过他。” 说到最后一句时,山樱话一开头的那股子气势已然弱了下来。 她同妖魔打交道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不明白这种请求在妖魔眼中可笑的就如同一只蚂蚁去求人不要踩它。 眼见这气氛不对,时晏连忙开口,“停停停,师父你别想写乱七八糟的。 他不是要吃我,也同我没什么深仇大恨。” 说完时晏扭头狠狠剜了千钧一眼,“还不把他唤出来?这我解释我师父能信么!?” 千钧不是很想配合,他好不容易才让时晏对他与“时未尽”之间和与时晏之间其实就是一段感情的事情有了那么一点点接受度。 这个时候让“时未尽”出来,难保这年轻又容易瞎想的阿晏不会再度觉得他自己与“时未尽”是两个人。 这样的想法对魂魄合二为一很不好。 如果魂魄的主人首先都不愿意接纳自己另外一半魂魄,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 可今日上午“时未尽”才同自己勉强算是不欢而散后,千钧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城主府可以养魂的器皿有许多,对方若真不想让他寻到,一时半会确实不太好找。 于是千钧开口了,“那是你的另一半魂,你唤比我唤有用多了。” “嘿!你跟我玩这一套是” 时晏想动手抽狐狸了,但他是个好男人,好男人从不打老婆,哪怕这老婆是个妖魔还是个男性的模样。 他总不能当场给他师父表演个请魂术?那也太离谱了。 好在“时未尽”就像是在这附近晃荡一样,没等时晏为难超过一分钟便自己穿墙进来了。 “哎呀,人都在呢,我来不打扰?” 时晏喉头一梗,有点说不出话来。 打扰倒是说不上,就是这半个魂体穿墙而过只露一半的样子有些惊悚。 更何况这魂体还长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也就是在场没个什么高血压心脏病的,不然一准吓厥过去。 时晏看了看自家师父的神色。 完蛋,就算没什么毛病,他师父好像也被吓的不轻。 “时未尽”似乎意识到自己这个样子有点离谱了,于是穿过墙走进来,想了想还是走到时晏身边,亲亲热热地跟时晏“勾肩搭背”起来。 “虽然这张脸二位大抵是认得的,但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 饶是山樱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但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一出来,她心头好像就安定了下来。 嗯,这么欠了呲的调调,是她小徒弟没错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半拉子魂在外面,明明她也没发现小徒弟神魂有损。 下一秒,山樱刚安下去的心又被提起来了。 “我姓时,叫时未尽,单字一个晏。 嗯算得上是阿晏的上辈子,是他被个完蛋玩意儿撕开后没能投胎转世的那一半。” 身为御妖师,哪怕见多了奇异的景象、知道人是有前生来世的,山樱也没法真的去理解所谓的上辈子。 毕竟她只有这辈子的记忆,也只想过好这辈子的人生。 前世她是好是坏,是人是鬼,关这辈子什么事呢? 只不过 小徒弟的这个上辈子,是不是有点太炸裂了? “未尽未、未尽祖师?”山樱声调都有些变了。 时晏嘴角一抽,“不是,师父,你现在不能叫他祖师。 你叫他祖师那我怎么叫?我叫我自己祖宗么?这不行,这差辈了!” 山樱被说的一愣,也不吭声了。 对方要真的是传闻中的时未尽,那不就是个御妖师都会叫他祖师么,她叫一声也没什么毛病大概? “时未尽”拍了拍时晏的肩膀,示意他先别急,“我的确是你们口中的时未尽,不过作古这么多年了,便也不用再喊我祖师了。 况且你可是阿晏的师父,四舍五入便是我的师父了,也确实不该喊这一句祖师。” 给未尽祖师当师父 山樱就算是再敢想,这事她也是想不了一点了。 祖师她还没死呢,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不得原地把自己给埋了好验证一下坟头会不会冒青烟。 知道这事要是不解释清楚肯定是个麻烦,“时未尽”便耐着性子把跟时晏和千钧都说过一遍的话再跟山樱和游影说了一遍。 说实话,即便两万年过去,当时魂魄被撕扯开的疼痛他也还是记得。 那可地的的确确是烙在灵魂上的痛楚了。 非必要“时未尽”根本就不愿意回想唉,但这不是没办法么。 山樱听完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怒拍桌子,“王八蛋,待我寻到这个狗东西,我一定要想办法让他尝尝魂魄被扯成八段的滋味儿!” 哪怕如今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家小徒弟便是未尽祖师的转世,山樱还是下意识要去心疼他。 上辈子再强也是上辈子的事,她就知道小徒弟这辈子是个倒霉蛋,生了一身招妖引魔的血肉不说,还注定是个不太平的命。 山樱自觉她从死老太婆那学来的最好的一样东西,那便是护短了。 只不过吼完事儿,她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在未尽祖师面前这么没大没小的,可能不是很对。 但转念一想,未尽祖师都说了,她是阿晏的师父,四舍五入也就是他的师父虽然她也听不明白四舍五入是什么意思,但总归就是她也是未尽祖师的师父的意思。 嗯不行不行,光是想想就觉得大逆不道。 时晏知道这个事实师父消化可能还需要几天,所以也就没有急着说后面那些话。 比如他去了未尽山其实只寻回了自己另外一半的魂魄,并没有解决封禁之术带给他的副作用。 而最关键的是他的一半魂魄就在身边,却完全无法和他融合,以至于他现在封禁一个妖魔,恢复要耗费的时间会一次比一次长。 长此以往下去,这具肉身崩坏是迟早的事情。 今天的信息量以及两方见面的炸裂程度已经很可以了,时晏决定他自己的这些事就留到下次再说好了。 小徒弟没出事还住进了守卫森严的城主府不说,上辈子居然是未尽祖师,这辈子还跟令人闻风丧胆的万妖之王搅合在一起。 山樱晚上躺在城主府的客房内,都不知道该先震惊哪一点。 有时候可震惊的要素实在太多,人反而就震惊不起来了。 漂亮的七尾黑狐就卧趴在山樱身边。 没错,不知道什么时候,游影身后晃着的尾巴从六条变成了七条。 还是有一次山樱心血来潮扒拉着对方的尾巴数来数去,发现怎么数都多一条,这才确认游影是真的多长了一条尾巴出来。 明明自打认识她开始就是六尾来着,她这算不算是见证了狐妖的历史性时刻? 黑狐的皮毛摸上去就跟丝绸一样顺滑,游影难得会以这种形态待在她身边,山樱一点没亏待自己,上手就摸来摸去,直把黑狐摸的不停甩尾巴。 “真人还不睡,夜已经深了。” 山樱嗯了一声,“这外边不是一年四季都这么黑?你还分得清白天黑夜呢” 黑狐不说话了,直接将尾巴盖在了山樱的眼睛上,“睡,有什么想问的明日去问阿晏就好。” 山樱还是睡不着,“那可是我从小忽悠到大不是,教到大的徒弟呢,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未尽祖师? 死老太婆当年到底是怎么算卦的啊,这么重要的事情她都没算出来? 这不是坑我呢 早知道阿晏就是未尽祖师,我哪会带着他去玩” 山樱也不确定时晏另外半个魂魄这会是入了哪个养魂器还是无聊在这城主府里瞎溜达,所以最后一个“屎”字怎么也没能说出口来。 莫问,问就是悔不当初。 游影很清楚山樱说的是什么,实际上十年前的记忆对人类来说可能会模糊,但对妖魔来说,不过就是一瞬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楚。 因此游影此刻的心情也微妙了起来,“真人,我当初就劝过你这个年纪还带着阿晏玩屎,不妥。” 山樱喉头一梗,伸手捏住了黑狐的嘴筒子,“闭嘴你,睡觉。” 这边一人一妖岁月静好,另一边城主的卧房内,事情就稍微有那么一点失控了。 这一夜大狐狸格外粘人,身上那红色的外衫差点都让时晏给撕了。 没办法,谁能顶住这样顶级的美人又是亲又是蹭又是往你身上粘啊,尤其是这美人还是个狐狸精。 这buff不是妥妥加满了吗? 反正时晏是顶不住。 虽说也没真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但千钧那一身冷香可是沾染了时晏满身。 尤其是大狐狸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脸贴着他的手腕和掌心蹭了又蹭。 那皮肤好的,普通人就是敷八百张面膜都赶不上。 时晏忍不住在那张脸贴过来的时候细细蹭了过去,手感实在太好了,简直比狐狸毛还好摸。 外人面前气场十足的妖王进了屋里是这么个状态,时晏觉着他内心深处某个隐秘角落里不可言说的小癖好被狠狠满足,要不是掂量着自己如今这身体还没发育完全说不定掏出来还没有千钧那什么 今晚高低要一决高下。 不得行,难怪老话都说狐狸精狐狸精,这狐狸成了精果然是名不虚传,根本没有他们拿不下的人。 闹的太晚第二天早食没赶上很正常? 山樱坐在桌边,望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和桌上仅有的她这么一个人类与游影乌云两个妖魔,不知道该气还是该尴尬。 气是因为时晏如今只有十五岁,那妖王就算是再忍不了,好歹也要等他成年? 尴尬又是因为时晏这个十五岁十五的有点假人家半拉魂存在这世间都超过两万年了,什么荤的素的不知道没见过啊? 无方州算是整个九州最晚入冬的,此刻外面也已经飘起了雪花。 屋内烧着地龙,一旁的柱子上还欠着能发热的红髓石。 山樱难得把头发绾了起来,这一下便露出了她左耳耳根处的一抹黑色。 妖魔与人类结契时,其实可以自主选择印记落下的地方。 当然,也有乌云这种不懂的,最终那印子就落的比较随机,譬如脚底板。 山樱耳根处是一只漂亮的黑狐,乍一看就像是什么炫酷的纹身。 乌云也瞧见那印记了,先是羡慕了一阵,又紧跟着后怕地猛吃了三个小笼包。 幸好他当时年轻不懂事,那印记是落在了阿晏的脚底板上,一般情况下也露不出来看不见。 不然就阿晏现在同千钧的关系,乌云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药丸。 山樱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食,哪怕不是那么有胃口,吃了几样后也被桌上的食物惊艳到了。 之前她在卖了万年精魄后,已经觉得自己很有钱了,虽然消费了飞舟这种昂贵的东西,但比起普通人家也是很有钱的。 而且她也不是没见过家底厚的,元宵家不就有好多矿么。 但他们家恐怕也不敢吃个早食就这么奢侈? 更别说这四周柱子上嵌着的红髓石了。 这玩意儿在通天楼里一颗都能拍上天价,谁舍得就这么直接拿来取暖啊。 奢侈,真奢侈啊! 九州最富的地方肯定不是东煜,东煜就是个花架子! 第151章 地上凉 就在山樱盯着红髓石默默感慨时,旁边的游影突然捏了捏她的一根手指。 “真人若喜欢这种石头,我也能为真人寻来几颗。” 更多的游影也没有作保证,他向来不说大话。 红髓石的确珍贵,能寻来几颗已是不易。 他不是想同妖王比较,只是见山樱盯着那红髓石看了许久,以为她喜欢。 他想尽他所能让山樱拥有她想要的东西。 比起感慨旁的狐狸有多富有,自家狐狸的心理健康显然更为重要。 山樱一本正经地瞪着游影,“你趁早歇了这个心思,咱们什么条件啊,干嘛跟这种活了几万年的老那什么比。 比不得比不得,你上次给我买飞舟用的珠宝从哪儿来的现在都还没交代清楚呢,你可别去外面干什么坏事。” 来寻时晏之前,山樱还发愁他们没什么好的交通工具,也买不起日行千里符要用的符纸。 那种符纸一张就得上千两,她的确能买上几张,但目前不是还没到必要的时候么。 万一小徒弟突然回来,知道她买了那种符纸,恐怕得从头裂到脚,郁闷上大半年。 结果还没等她发愁多久,游影就说有事要离开一趟,至多两日就回来。 山樱没问他去做什么,只是点头应允。 结果两天后游影回来时,就带回来了一艘十分华丽的飞舟是当年她与时晏咬碎牙都舍不得买的那种类型,主打一个华丽。 有飞舟固然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但这些年山樱几乎日日都同时家人待在一起,自然也不像以前住在山中时那般对金钱不是很有概念。 要不是知道飞舟这种东西一经出售绝没有退回去的可能,她真的会揪着游影的狐狸尾巴跑去把这飞舟给换成朴实无华的款式。 不过有了飞舟她才能这么快从九州的另一头赶到这里,才能知道自家小徒弟如今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容乐观。 哪怕时晏自己说的时候很轻松,重点的东西也没说几个字,但山樱就是有种感觉,小徒弟如今的生命力,似乎没有刚离家的时候那么旺盛了。 这种生命力迅速流逝的事情不应当出现在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的身上,更不该出现在一个可以不吃东西只靠着灵力都能活许多日的御妖师身上。 山樱准备寻个时机好好问问时晏,最好是在没有那个妖王的情况下问。 结果一连三日,千钧几乎日日黏在时晏身边,山樱压根就找不到空隙。 不是这狐狸都几万岁了?怎么还能这么粘人的???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之下,这种话山樱也就只能憋气地在心里嚷嚷几遍,真要说出口是不太敢的。 打不过嘛,不就只能认怂。 好在“幽月城城主”这个职位还真不至于让千钧能每日十二个时辰都黏在时晏身边,况且时晏还要去找些刺头妖魔来封印,好完成他与创世神约定过的kpi。 这一次外出就不是时晏带着乌云了,山樱和游影都跟随在他身边。 千钧虽没有跟去,但很难不承认比起之前几次,这次他放心多了。 “你这么在意怎么不跟去?你想去的话总有办法不是么?反正一条尾巴一个幻身,你最熟练这种事了。” 半透明的魂体斜靠在软榻上,屋里萤石灯的光芒能穿透那身体直接照射在软榻上。 不过半月,“时未尽”就比来时要虚弱上一些了。 当然,这同他不肯好好待在滋养魂魄的法器中有大关系。 他自己也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只是在山中待了两万余年,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独自待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呃虽然出来也见不到什么天日。 但总归是要热闹些的。 千钧没有回答“时未尽”的问题,只是开口同他说别的,“养魂灯的下落已经有眉目了,你莫担心。 这些时日多少也在那些法器中蕴养一二我知你不喜,但总归是于你有益处。” “时未尽”侧头看了千钧一眼,当做没听见。 除了初见那日他有些压不住自己的想念,这些时日多半是他在对着臭狐狸阴阳。 原因无他,他如今是亲眼见着“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被这狐狸攥紧在掌心,用的手段都没带变的,偏偏他还不能去同阿晏说这狐狸怎么怎么样。 毕竟当年他便是察觉了这狐狸不对劲的地方,也终是默许了对方做一些事。 这事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时未尽”就是觉得自己傻且没出息,重新投胎了也没什么长进。 舍不得真对狐狸怎么样,也就只能嘴上阴阳两句了。 只要不涉及到自己与时晏外第三个能喘气的存在,千钧就出乎意料的好脾气,被阴阳了也不生气,“时未尽”不回他话也不委屈,只是默默坐在长桌后处理着幽月城一些必须由城主来处理的事物。 如今在这城主府里,大多数时候千钧还是维持着之前的模样,他原本那张脸别说时晏还没完全适应,单说山樱就压根适应不了一点。 山樱是阿晏敬爱的师父,哪怕心底再不情愿,千钧也是愿意多忍耐一段时间的。 “你明知这封禁之术会消耗你的生命力,为何还是要一次次尝试。” 在知道自己来之前时晏已经做过许多次封禁妖魔的事情后,山樱终于忍不住拦了小徒弟的路。 时晏瞪乌云一眼。 这个大嘴巴臭猫,怎么什么都跟师父说。 乌云心虚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时晏。 他作为妖仆完全没办法承担时晏所受的痛苦,他也问了时晏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封禁之术,实在厌恶那些做恶事的妖魔,直接挖了对方的妖丹不行么? 挖了妖丹还能给他补补身体呢咳咳,当然,这个不是主要目的。 可时晏每次都不正面回答他,问急了还威胁他说他再叭叭就连他一起封。 乌云这不是没办法了,才在时晏光顾着和千钧腻歪那几天把这事儿同山樱说了说。 人类不是最尊师重道么,山樱的话时晏总是要听的? “师父,您活了这么些年,有没有什么事是您不想做但不得不做的?” 山樱愣了一下,“你别给我扯开话题啊” 时晏没有用遮天咒。 如果对方真的是神明,遮天咒只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如果对方不是神明,跟师父说太多,就只会把她也给卷进来。 其实时晏不是毫无所觉,但他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在他搞清楚之前,他不想把师父卷进来。 “我没扯开话题,我现在做的就是我不想做,但不得不做的事情。 师父,您再等等我,等我弄清楚这件事是什么原因,我一定一个字都不落下全告诉您。” 这次封禁的是个成年鬼雀,时晏对鬼雀这种妖魔,算不上有新仇,旧怨肯定是有那么点的。 毕竟谁被一只还没巴掌大的小鸟惦记五年眼珠子和血肉,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时晏没被吓疯只能说他运气好拥有上辈子的记忆,万一他当时真的只是个没记忆的奶娃呢,那得留下多深的心理阴影啊 成年鬼雀不喜群居,一般在一定范围内也寻不到第二只。 时晏封的这只是恰好赶上了,他们路过一个小庄子时,乌云和游影同时开口说下面不对劲。 飞舟行进的速度很快,一句话的功夫已经窜出去很远,等时晏掉头让飞舟回去,那鬼雀都快吃饱了。 小半个庄子的人都被那鬼雀给啄瞎了,年纪小点的娃娃肚皮都被划拉开,内脏被吃了个一干二净,没得救了。 这里按距离算也是隶属幽月城,这么多人遭难,恐怕又要往上报了。 时晏将那鬼雀封禁后就躺在血泊中缓慢恢复体力。 他吩咐过乌云,他这样恢复体力时不要动他,只要守着周围就好。 于是侥幸生还和没被啄瞎眼睛的人就一脸惊恐地看着远处躺在血泊里神仙一样的人。 “哥、哥哥” 乌云感觉自己衣摆拽了拽。 不是没察觉到有人靠近,但这么弱小的人类幼崽,基本都是被乌云忽略的存在。 他低头看拽他衣袖的小孩,对方脸上全是血污,扎着个冲天小辫,分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说话也含含糊糊的。 “干嘛?” “那个打鸟的哥哥,是死了么?” “你才死了呢,这谁家的小崽,赶紧拎走!” 乌云黑着脸凶人时别说小孩了,大人都有可能被吓哭。 但眼前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从鸟嘴下捡回一条命,居然觉得凶巴巴的乌云看起来也挺和善。 “哥哥没死为什么躺在那不动?地上凉,阿娘说不能躺地上。” 时晏躺在那感觉自己剩下半拉魂也快弃这具身体而去了,他有种漂浮在半空的晕眩感,听见顺风传来的对话,想吐槽不知道该吐什么。 他能不知道地上凉么,他都快凉死了。 周围哭声叫喊声什么都有,但没人敢接近时晏,哪怕活下来的人都知道是这少年刚刚从天而降救了他们。 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们觉得拥有超越普通人力量的家伙就是要远离才行。 小冲天辫看了一阵,扭头跑了。 乌云也不搭理他,就站在那守着。 山樱和游影去了庄子附近转悠,想确认一下附近没有鬼雀的巢穴。 这是成年鬼雀,万一到了想留些子子孙孙的年纪,那就很有可能短暂同另一只鬼雀结伴。 又过了片刻,时晏觉得力气恢复了一点点,正想召唤乌云过来把他扶起来,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脚步。 小冲天辫吃力地抱着一床薄被,跑的有些不稳当。 他跑过来把薄被盖在了时晏身上,也不嫌弃时晏身上沾染的血污。 “哥哥,地上凉,你非要躺就盖个被子,不然会生病。” 时晏一句谢谢还没说出口,远处又传来了十分高亢的叫骂声。 “你个小兔崽子快给我滚回来!我说你抱着被子就跑是干什么呢你给我滚回来!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时晏有些费力地侧头看了一眼,瞪着眼睛骂人的是个看起来平日没少有油水进肚的男人。 小冲天辫瑟缩了一下,但还是乖乖走了过去,“阿爹。” “啪!”男人一耳光就抽了过去,小孩被打的一个趔趄,但磕绊了两步,却也稳稳当当地站好了。 “你偷家里的东西给外人!?老子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小孩捂了捂脸,感觉捂着好像更疼点,于是又把手放下来,语气很平静,“阿爹,我拿的是我的被子。” 男人更气了,“你的被子!?你给家里赚过一针一线吗?那是老子的被子!” 恰逢空中飘下一片雪花落入时晏眼中,他忍不住眨了眨眼,再看那边时,看见了男人想要再度扬起的手。 “乌云。” 时晏刚恢复一点的力气因为这一声传音又消耗了个大半。 下一瞬,男人扬起的手被乌云一把攥住了。 “被子是,我们赔。” 男人突然被抓手,原本想骂人,一抬头发现是跟时晏一起的,顿时把话又咽了回去。 他是心疼那一床被子的,虽然薄但能用,就这么给出去弄的脏兮兮,他不又得给这小兔崽子找一床被子了? 不过既然对方说要赔 “那、那可是我家最好的一床被子,得要三不!要五十文钱!” 鬼雀行凶时不见这男人出来保护自己的孩子,多半是躲起来了。 一床当夏凉被都不算厚的被子,要五十文? “五十文是,你在这等会儿。” 乌云说着就要转身往时晏那走,男子一看他要走,以为乌云是听见五十文太多不想赔了,立马嚷嚷起来,“你们用了我家的被子,说好要赔偿的,不、不能走!” 乌云从荷包里掏出一粒金珠,“不是不赔,我只有这个,你找的开么?” 第152章 时晏:为玄幻小电话代言 火光下金中泛红的金珠就那么静静躺在乌云掌心,看的男人眼睛都直了。 随手一拿就是一颗金珠这些突然出现的人该有多富有? 男人下意识觉得自己刚刚要五十文要的少了些,可是看着乌云金色的瞳孔,男人又不敢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这眼睛怎么看都不是人类? 见男人不说话,乌云收起金珠,转身朝时晏身边走去。 时晏还躺在原地,周围都是血腥。 火光刺的他眼睛疼,索性直接闭上了。 乌云也不扶他,就蹲下身撩开薄被伸手进去摸钱袋。 山樱同游影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面色苍白上面还溅了点血的时晏脆弱又无助地躺在血泊中,身上盖着一条称不上破烂但也好不到哪去的小薄被,旁边蹲着一个黑脸乌云,伸手在被子里摸来摸去。 这画面,很难评。 山樱第一个反应就是幸好这次是他们四个一同出来的,这要是叫那妖王看见,乌云这小子就是有十个妖丹怕是都不够碎的。 乌云摸了时晏的钱袋,认认真真数了五十文出来,又把钱袋塞回去。 时晏钱袋里最多的就是铜板,金银装的都很少,他怕弄丢了会心疼。 这会倒是正好用来赔偿薄被。 乌云给男人递铜板时,对方的目光还往他腰间的钱袋瞟,看样子是更喜欢方才那颗金珠的样子。 只不过到底他也不敢开口改价。 没能讹到更多钱,男人扭头看到自己还在看时晏的小崽子,眼珠子转了转,一把扯过来,小声跟孩子说,“去,再回家拿点什么吃的用的之类的,过去给躺着的那个。” 小孩儿睫毛颤了颤,肿着半边脸抬头看他,“阿爹,你是想要更多赔偿么?” 男人说话声音很小,可小孩儿说话声音很正常,没有受伤围在旁边的人都听见了。 男人被小孩儿说的浑身一僵,抬手就想扇他,但这一巴掌又没能落下来,再度被乌云给攥住了。 乌云脸色比方才还臭,“别动手。” 山樱走过来问是怎么回事,游影则是走过去,轻轻松松一手就把时晏给拎了起来,夹文件一样夹在了身侧。 时晏手软脚软的,这姿势实在不怎么舒坦。 “放、放放放要吐了” 游影寻了处干净的地方,把方才盖在他身上的薄被往地上一垫,再把时晏放上一放。 小孩全程目光都跟着时晏,时晏坐稳后长舒一口气,抬头就对上了小孩的目光。 他这会浑身都是鬼雀的血味儿,这小子怎么都不带怕的? 男人被乌云和山樱围着,顿时一丁点气焰都没了,“我我就是看那小哥有点虚,想让孩子拿点东西给他吃,补补补补哈 再、再说那是我、我生的,我打他一巴掌怎么了?” 男人说到后面底气又足了起来,本来就是嘛,九州律法中也没有规定说当爹的不能打自己孩子不是? 他又没给那小兔崽子打残,不就是打了两巴掌,这些人管的也太宽了。 时晏续了点力气,勉强抬起手冲小孩招了招,小孩一愣,嗒嗒地跑了过来,“哥哥。” “他是你爹?亲爹?” “嗯。”小孩儿点头。 “他天天打你?” 小孩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时晏说话费劲儿,就只是盯着小孩儿看。 点头又摇头是怎么个意思,到底是打了还是没打。 小孩儿努力理解了一下时晏目光的意思,解释一句,“赢了不打,输了打。” 什么赢了输了的 时晏反应一秒,“他还赌博!?” 小孩儿哪懂什么是赌博,摇摇头,“不知道,一堆人,叫大小。” 那不就是赌博么! 时晏上辈子最痛恨三种人,贩\/毒的,拐卖的,还有就是赌博的。 赌狗必死。 “哥哥,你再生气。” 小孩儿蹲了下来,这边火光比较暗,得眯着眼才能看清时晏的表情。 “小孩儿你要不要跟我走?” 时晏说完感觉不太对,他这怎么感觉像拐卖小孩儿似的。 “哥哥你会打我么?” 时晏翻了个有气无力的白眼,“我又没病,为什么要打小孩儿。” “哥哥你要把我买走么?前日有人要买我,阿爹要二两银子,那人给不起,便走了。” 二两银子一个孩子 “小孩儿,我问你个问题,你方才为什么要回去给我拿被子?你不知道你阿爹会打你么?” 小孩儿垂着头,声音有些闷,“阿娘说看见需要帮助的人就要帮,这样以后才会有人帮我。” “你阿娘” “五两银子。” 时晏愣了愣,明白了小孩儿的意思。 他阿娘被那男人以五两银子的价格给卖了 一个庄子里出现卖自己老婆的事情,不可能没人知道,九州律法里有规定,普通百姓是不能被买卖的,只有那些获了罪被抄了家的人,才会沦为奴隶,才能用金钱标价。 哪怕九州分而治之,但在这条律法上都是统一的。 一口气憋在胸口,时晏觉得方才就该晚一点再封那鬼雀,最好是叫鬼雀把那挺着个大肚子的男人给啄瞎。 男人一看就是平日里吃的很好,但眼前这小孩儿瘦骨嶙峋的,即便穿的不算特别破,看着也不像能日日吃饱饭的样子。 “我不打你,你跟我走么?” “二两银子很多很多很多” 小孩儿其实对二两银子有多少没什么概念,他拿过的最多的银钱也不过是一个铜板,那还是他阿娘临走前偷偷塞给他的,后来还被弟弟给抢走了。 “你别管多少钱,你就说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时晏臭着脸,嘴角绷出一个很不好惹的弧度。 小孩儿抬起头盯着时晏看了看又看,使劲儿点头。 时晏松了口气。 “阿晏,你好些了么?”山樱走过来,刚蹲下,就发现旁边的小孩儿正愣愣地看着她。 “阿阿娘?” 时晏一口气又猛地吸了回来,惊疑不定地看看小孩儿又看看自家师父。 他师父背着游影和别的男人下崽了!? 山樱被喊的一愣,仔细看了看小孩儿的脸。 好,乌黑麻漆的环境加上这小脸脏兮兮的,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样。 山樱蹲下指了指自己,“你再好好看看。” 小孩儿定定盯着山樱看了许久,有些失望地吸了吸鼻子,“不是阿娘你比阿娘好看。” 不管是活了多少年,女孩子被夸好看总是会很开心的。 山樱乐了一下,随手给小孩儿算了一卦,当是还他这一句夸奖。 结果卦一算完表情又古怪了起来,“阿晏,这小家伙怎么会同你有缘?” 山樱说的缘肯定不是指他方才封了鬼雀救下这小孩一命,那只能是 “我,我刚刚决定要把他从他阿爹那买下来带走。” 山樱狠狠瞪了时晏一眼,但这缘分的线已经连起来了,再掐断就会招来不好的结果。 时晏干笑一下,把乌云唤了过来,吩咐他去跟小孩儿的阿爹协商。 时晏给的底价是两颗金珠,超过这个价就不给了,直接抢人。 协商肯定不是那么顺利,男人一听这有钱人想买家里的小兔崽子,立马就狮子大开口,要五颗金珠。 一直板着脸的乌云突然咧嘴一笑,男人看到了他嘴里兽化的尖牙。 “两、两颗就两颗!” 乌云满意地重新板起脸,丢给男人两颗金珠。 男人手忙脚乱地接过金珠,看都没看自己的孩子一眼,光顾着把金珠放到牙上咬上一咬。 见乌云走过来,时晏便看向小孩儿,“你阿爹同意了。” 小孩儿倏地扭头看过去,正看见男人咬金珠的样子。 时晏搭着乌云的手站起来,正准备喊小孩一起离开,就见小家伙晃着鞭子哒哒哒地跑到男人身边,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服,“阿爹,你真的把我卖了?” 男人不耐烦地挥开他,“去去去,我不是你阿爹了。 少个你还少浪费点老子的银子,你就伺候贵人去,快滚。” 小孩儿在男人脸上没看到一丝不舍,只看到了不耐。 “你答应过阿娘的” 男人心虚了一瞬,很快又扬起手,“小兔崽子哪来那么多事,再不滚就揍你。” 时晏扶着乌云一步步走过去,“你揍他我就把方才的鬼雀放出来,那妖魔再吃掉你们多少人,我都不会管了。” 围着看热闹的人立马惊惧地往旁边散去,开始对着男人破口大骂,“庄二,你是猪油蒙了心!?孩子都卖给人家了你还要打?你这是要害的大家被妖怪吃?” “平时就看你对淼淼呼来喝去的,你还总打他,你就是个王八蛋!” “你这种人就不该待在庄子里,滚出去!” “对!滚出去!” 时晏冷着脸伸手勾过小孩儿的衣领,拽着他同自己一道走。 懒得看这些人演戏,方才这小家伙挨打的时候怎么不见有一人出来拦着? 以前在朗月乡的时候,谁家要是这么大小孩,是会被全乡里的人唾骂的。 小孩儿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眼里并没有什么不舍,但就是一直看了很久。 上了飞舟,时晏便整个人瘫在了甲板上。 反正开了结界风也吹不进来,进去还会把里面弄脏,就躺外面。 小孩儿没见过能在天上飞的船,一直扒在船边往外看。 飞雪拍打在结界上,听上去像打在玻璃窗上。 山樱也懒得进船舱,盘腿往甲板上一坐,“现在要做什么,继续往前还是回去?” 时晏思考片刻,“回,先把他丢回去,正好我也要歇两天。” 没想到这次刚出门不到一日便有妖魔撞上来,原本还想着在外面多待几日呢。 游影走进船舱,片刻后又出来,递给时晏一个枕头,又递给山樱一个坐垫。 怪贴心的嘞。 时晏又躺了片刻,觉得已经舒服多了,便从怀里拿出通讯玉牌,“千钧。” “在,阿晏?” “我要吃红烧肉还有糖醋里脊。 唔,外面下雪了,那再来个暖锅子,涮肉吃。” 封禁妖魔的后遗症之一,就是饿的飞快。 时晏这会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了,但城主府里的厨子做菜好吃的不得了,他宁愿忍着也不想吃乾坤袋里的肉干垫巴。 “好,我这就去让人准备阿晏要回来了么?” “嗯,大概再有一会儿就到了。” 等时晏收起玉牌,发现除了乌云外两人一妖都直勾勾地盯着他胸口。 哦,应该是想看他刚收起来的玉牌。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我怎么听见里面妖王在说话?” 时晏嘴角抽了抽,“师父,您别喊他妖王了,听着太怪,就喊千钧。 这玉牌是我之前捣鼓出来的小玩意儿,回头我在寻点材料,到时候我们人手一块,您在九州另一头就能直接同我说话了。” 只不过这玉牌现在还有点小缺陷,一个玉牌只能与一个人通话,也就是说他想跟所有人通话,得随身揣很多块玉牌。 山樱哦了一声,“这不就是千里传音符么?” “我这比传音符厉害多了好么!” 时晏急于为自己的玄幻小电话正名,一骨碌坐了起来,两秒后,又软塌塌地躺了回去。 啊……坐起来晕。 “这东西是即时传音,传音符还得等,而且说完几句若是还想说便又得用一张,我这玉牌能省多少传音符呢,那可都是银子!” 山樱咧咧嘴,前两天望着小徒弟就会想起他是未尽祖师的转世,一直都有些不适应。 但现在看看这四仰八叉还不忘财迷的样子是她徒弟没错了。 小孩儿一直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时晏的胸口,看样子是对玉牌很感兴趣的样子。 时晏看了看那张乌漆嘛黑的小脸,“小孩儿,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淼淼,庄淼淼。” 第153章 好好一个姑娘,穿的和根葱似的 庄淼淼 时晏想起方才那庄子里的人就叫那男人庄二,这小孩儿名字倒是挺好听,不过 “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像个姑娘?” 庄淼淼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哥哥,我是姑娘啊。” “?”“。”“” 除了乌云正把手伸出结界和噼啪的雪点子做正面较量,其余两人一妖都有些沉默。 这光看面上确实看不出,黑漆漆的像抹了锅灰,衣服也不像小姑娘穿的。 尤其是那个冲天辫,扎的实在有些辣眼睛。 不过想想方才她阿爹那样子,也不像是个会照顾小姑娘的人。 飞舟很快回到了幽月城,还没到城主府,乌云已经探出半个身子到外面,鼻尖抽了抽,扭头看时晏,“我闻到了,是阿晏你在家弄得那什么麻辣火锅的味道!!!” 时晏还躺在甲板上,闻言狠狠咽了咽口水。 这才到哪啊,乌云这个狗鼻子啊不,猫鼻子。 九州里有八个州冬日寒冷,暖锅这种东西是存在的,但是麻辣牛油火锅是想都不要想。 是时晏不肯妥协,接受不了没有火锅的世界。 当初光是寻找能代替辣椒的调料,就费了他不老少工夫。 不能小看吃货的智慧,除非这个吃货根本不合格。 这个牛油火锅可以说是九州独此一份,绝无二家了。 飞舟直接落在了城主府里,暗处的妖卫瞥见熟悉飞舟都当做没看见。 没规矩就没规矩,人家时小先生有没规矩的资本。 时晏下飞舟时是被乌云背下去的,走还是有点走不动,何况现在还饿,更是一步也不想走。 千钧就站在正厅的门口,身后是不断飘荡的热气,时晏光看一眼热气升腾的屋内,就已经能想象到涮肉从滚烫的锅里捞出蘸满他的秘制蘸料是怎样鲜掉舌头的滋味儿。 千钧朝外迎了几步,乌云非常有眼色地把时晏给放了下来。 “啊这感觉就像我活不了几天大家来陪我吃饯行饭似的啊!”时晏刚瞎感慨一句,后脑勺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再说这种话我就传信与你阿娘,你猜她听见这种话会不会揪着你的耳朵念你三日三夜?” 其实方才山樱完全是下意识给了时晏一下,给完后才想起这已经不单纯是她的小徒弟了。 但打都打了,这种时候就只能硬着头皮硬气下去。 时晏捂着后脑勺嗷了一声,“师父您可真是我亲师父,我现在虚弱成这样了,您还真打啊!?” 千钧扶着时晏的手微微收紧一下,很快又放松,面色如常地扶着时晏往里走。 所有人在看清那满桌食材和五个冒着热气红汤翻滚的铜锅后,都下意识干咽了一下。 “你、你从哪儿寻来这么多辣味草啊?” 辣味草还是时晏给起的名字,是一种晒干磨碎后味道和辣椒面差不多的草,不太好种,需要许多日照。 幽月城这种终年无日的地方,基本上是不可能寻到这种草的。 时晏从朗月乡带过来的也不多,就算上他之前放在城主府厨房里的,也顶多够煮出两个这种锅子。 “知你喜欢,我便差人去寻了些。 幽月城没有它,旁的地方总是有的。” 这解释时晏是不信的,这玩意儿要这么好寻他也不至于自己在家里央着阿娘种了,毕竟他可是那种种啥啥死的植物杀手。 哦,不对,成精了的还活得好好的,比如萝卜。 不信是不信,但时晏也懒得计较那么多,天大地大这会都没有填饱肚子大。 刚想往桌边坐,时晏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拽他衣服下摆。 一扭头,对上了庄淼淼扬起的黑不溜秋的小脸。 哦,怎么把这小家伙给忘了。 庄淼淼看看桌子,又低头看看自己。 时晏看明白她的意思了,她嫌弃她自己脏,不好上桌吃饭。 屋内角落站着几个侍女,时晏随便喊了个过来,“麻烦带她去洗洗脸和手,要是暂时没她能穿的衣裳就先不用换衣裳了,吃完饭再说。” 身处城主府,时晏就是庄淼淼最能依赖的人了。 但这小孩儿似乎特别容易认命,侍女要带她去别的地方梳洗,她便也乖乖跟着走了,甚至回看向时晏的目光也没什么不安。 谁家这么不大点的孩子能有这种稳定心态? 千钧倒是方才就注意到这个孩子了,此刻见时晏专门吩咐人带她洗漱,便也差人再上一口铜锅。 时晏已经迫不及待坐在桌边了,闻言多加了一句,“小孩子吃不得辣,给她煮个清汤锅。” 千钧看了侍女一眼,对方应声退下。 乌云坐下时顺便叨叨了一句,“阿晏你还挺会照顾幼崽,以后你要是有幼崽了,肯定能照顾的很好。” “”时晏拿筷子的手僵了一下,面色古怪地看了乌云一眼。 乌云被他看的一愣,下一瞬就感觉有一道很冷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时晏就见乌云缓缓回头,那画面就如同掉帧的电影一般。 千钧正站在他的身后,那眼神,仿佛能碎他十次妖丹。 时晏正想说点什么劝劝,就听千钧开口道,“多谢大哥操心,阿晏以后大抵不会有这种烦恼。” 游影听见这一声大哥,眸光闪了闪,突然就觉得,妖王不愧是妖王,这一声大哥居然也唤的出口。 可同时他又觉得,乌云不愧是时晏的妖仆,这一声大哥居然也敢受着。 乌云不敢应声,只得尴尬地笑了笑,转头默默盯着碗筷。 千钧走到时晏身边坐下,开始小声同他说还准备了什么他爱吃的菜。 时晏看了看就差把脸埋进蘸料碗中的乌云,不是很想出言解救他。 这种说话不过脑子的病还是得治治,怎么也得让乌云那猫脑子稍微开发开发才行。 等时晏炫了满满一盘肉后,庄淼淼才被侍女领了回来。 冲天辫被拆开重新梳顺了束成了两个小包包,衣裳也换成了新的。 唔这城主府的侍从办事就是靠谱哈,这么短的时间里连衣服都买来了,应该是拜托了妖卫去买的。 庄淼淼的清汤锅已经被端了上来,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她被安排坐在时晏左手边,时晏拿了双新的筷子,给她锅子里添什么就吃什么,也不说自己爱吃什么,乖巧的像个瓷娃娃。 而且洗干净之后,这小脸看上去也白净许多,能看出来是个小姑娘了,就是洗干净后那脸上红红的巴掌印更明显了。 时晏给她添了几筷子后便跟她说想吃什么自己夹,管饱。 他这会顾不得照顾小孩儿,只想填饱他自己的肚子。 虽说比不了上辈子的火锅,但能在大家连炒菜都不常吃的世界里吃到麻辣火锅,这已经是一件无比难得的事情了。 时晏吃了个十二分饱,最后站不起来完全不是因为力气还没恢复,而是吃太多撑得慌。 饱暖思思庄周。 这会不管是谁跟时晏说话,他都一概不想回答。 千钧见他这样,便吩咐人带庄淼淼去休息。 等回到了屋里,时晏整个人就像吃饱喝足后的考拉,整个人拿被子当树枝,两腿一夹两手一抱,舒坦的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阿晏?刚吃饱便睡不太好,等等再睡,好么?” 时晏没应声,但眼睛还是睁着的。 千钧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得坐在床边陪着。 过了一阵,时晏像是努力把胃里的食物消化了一点,脑子开始重新转了起来,“你认识庄淼淼,对吗?” 千钧垂眸看着他,想在他还有些放空的目光中看出点什么。 过了片刻,他嗯了一声,“阿晏是如何看出来的?” 时晏翻了个身仰躺着,过了几秒觉得有些撑得慌,于是重新换回了侧躺。 “也不算我看出来的 就方才,在你看那丫头的时候,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几个零碎的画面。 那不是我的记忆我意思是,那不是我这辈子的记忆。” “阿晏你、你记起来了!?”千钧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慌乱,时晏甚至觉得他声音都在发抖。 老天,千钧过去到底是对他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才能叫对方堂堂一个万妖之王这么怕他记起一些事。 就算他记起来了不好的事情那又怎样,他不还是打不过这大狐狸么。 到时候他若是想走,大狐狸大可以找个什么把他锁起来,来个强制那什么咳,想偏了想偏了。 “那可能要叫你失望了,记是一点没记起来,就是几个画面,还零碎的不行。 画面里那丫头穿的和根大葱似的,翠绿翠绿,你还牵她手来着。 所以我想你应当是认得她的。” 时晏侧躺的时候并没有看千钧,自然也就没有看见他此刻复杂的神情,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是认得认得上辈子的她。 她曾是你用灵泉浇灌出的一个草木精。 不同于妖魔,她身上一点妖气也无,但她偏生了灵智,还在短短十几年间化了人形。 你肉身崩坏后,她也不见了踪影,我以为她离开了,却不知她为何投胎成为了人类。” 草木精?难怪穿的绿了唧的。 “她是什么草木精?” “葱。” “。” 这很难说是吃惊还是意料之中,能硬生生把颗葱浇灌成精,只能说不愧是他。 “所以师父算的那一卦其实不对。 她以为我同庄淼淼有缘是因为我主动开口问她,但不对。 我同她有缘,当是过去的缘分。 我说这丫头怎么敢的,我今日封了一只鬼雀,还同那鬼雀狠狠打了一架。 当时我就那么躺在血泊里哎哎你别捏我袖子,捏到肉了! 那不是我的血,是鬼雀的。” 时晏搓了搓被捏到的胳膊肉,继续说,“那丫头见我躺着,也不害怕,还扭头回去家里拿了个被子给我盖,说地上凉 你瞧见她那脸上的巴掌印了么?就是她亲爹打的,她阿爹可真不是个东西。” “她给你被子?”千钧倒是有些意外,“以前总是她喜欢躺在地上,都是你拿被子去给她盖,还会蹲在她旁边念叨,说地上凉。” “哈哈哈哈哈哈”时晏捂着脑门笑了起来,像被点了什么奇怪的笑穴一般,笑的停不下来。 “不是,我以前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时晏把笑出的眼泪珠子蹭在枕头上,非常不客气地损了自己一句,“怎么会觉得草木精待在地上会凉啊我葱本来就是要栽在土里的好不好?” 千钧方才紧张的心情此刻已经舒缓下来,听时晏这么说,便也跟着笑了笑,“可阿晏还是会每次都拿被子给她,而且只盖肚子。” 嗯不管春夏秋冬,只要是躺着一定要盖肚子。 这没毛病,很养生的好。 “你说的那些我统统都不记得,千钧,以前的我和现在有什么不同?以前的你又和现在有什么不同?” 问这个问题时,时晏转头看向了一直垂眸看他的千钧,很轻易地在那双专注地眼睛中看到了过于明显的慌乱。 他其实最近一直有察觉到大狐狸的不自然,这种不自然是从他把“时未尽”带回来后开始的。 千钧在焦虑,可时晏看不穿他在焦虑什么。 想来肯定是有什么千钧和“时未尽”都知道,但他不知道的很炸裂的过去,这大狐狸在害怕他知道,并且准备能拖一天是一天。 “没什么不同,阿晏以前和现在都很好。 说起来庄淼淼的名字还是你起的,她是你从山里挖回来的一颗野葱。 挖她回来时她的本体已经快要枯死了,是你用灵泉才救活的。 你说她命中缺水,便给他起名叫淼淼,随你姓,叫时淼淼。” 时晏眨眨眼,“不愧是我,起这名还挺好听嘞。” 还有,不愧是没什么说谎经验的妖魔,转移话题都这么生硬呢。 第154章 这野山葱精看起来没什么脑子 难得见大狐狸这般模样,时晏便也不追着之前的问题要答案了。 又躺着放空了一阵,时晏突然小声念叨起来。 “比起庄淼淼,果然还是时淼淼要好听点,不过也不能强迫人孩子改姓啊” 说这话时,时晏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了,等他彻底熟睡,坐在一旁的千钧才动了动,身影忽地变幻成一只狐狸,轻轻一跃跳上床榻,卧在了时晏身边。 当夜,时晏睡得极其不安稳。 不知是不是睡前被千钧的话影响到,时晏这一夜都在做梦,梦里一会是上辈子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一会又是刚在这个世界清醒后张牙舞爪想要吃掉他的三头怪。 临睡醒前最后一个梦,是他梦见自己拿了个自制铁锹在挖坑。 挖了半个多时辰后,他一把薅起站在旁边的庄淼淼,往坑里一丢就开始埋,埋到最后小姑娘就剩了个脑袋还在地面上,脖子以下全被他埋进坑里了。 接着时晏看见梦里的自己拿着个盆,直接就把一大盆水浇在了庄淼淼脑袋上,边浇还边嚷嚷,“水土都有了,明天你就能长高了,高不高兴?” 而庄淼淼那个脑袋也咧开嘴呲着牙冲他傻乐 时晏猛地睁开眼,屋里漆黑一片,手臂贴着毛茸茸的大狐狸,狐狸正睡得香甜。 时晏坐起身,大狐狸很快就醒了过来。 “阿晏?” 时晏指尖冲着屋内角落弹了弹,萤石被灵力点亮,柔和的光线照亮了屋子。 “我刚刚把人给活埋了。” 刚刚清醒的大狐狸下意识看了看四周。 这是在卧房里没错啊 在这? 把人给活埋了??? 大狐狸懵逼的样子让时晏意识到自己话里不对劲的地方,“哦,不是在这,是在梦里 我刚刚做梦挖了个坑,把淼淼那丫头丢进去埋了,我还给她浇水呢,真把她当葱给种了。” “。” 大狐狸沉默了。 时晏清醒了两分钟,感觉大狐狸的反应不太对。 “你不说话难道我以前真干过这种事儿?” 不会他可是接受了正规教育的五好青年啊,怎么能干出这么变态的事儿!? 千钧试图用语言对时晏曾经做过且如今完全不记得了的事情稍作修饰,未果。 “当时淼淼说她总感觉本体很缺水,头发也泛黄,阿晏说就算是成了精的草木也要‘接地气’,要接受光合作用,所以就挖了个坑。 不过淼淼是自己跳进去的,并非阿晏把她丢进去。” 时晏人都麻了。 主动埋了一个跳进坑里的小丫头和把小丫头丢进去埋了,这两个也分不出哪个更变态一点好么 吃早食的时辰到了,时晏在正厅看见庄淼淼后走路都差点同手同脚了。 眼前的小家伙穿着翠色的衣裙,冬日寒凉,领口和袖口还滚了一圈毛茸茸的领边。 看样子像是兔毛的,希望这城主府里的妖卫有没有兔妖,不然看到估计要急眼。 庄淼淼虽然对什么都显得不怎么在意,但只要时晏出现,她那一双眼睛就总绕着时晏打转。 时晏看见她后僵硬的太明显了。 庄淼淼动了动嘴,低头审视自己身上的衣裙。 很好看的裙子,是她从没穿过的好东西。 衣料也很软,比阿爹和后娘最好的衣裳还要软。 “哥哥,很难看?” 庄淼淼问的很认真,大有时晏只要点头她便原地把这新衣裳脱了还给侍女的意思。 时晏嘴角抽了抽,“很好看,很适合你。 哪个给你挑的衣裳,这颜色可真衬你。” 庄淼淼平直的嘴角突然小幅度上翘了一下,脸蛋也比方才红润了点,“是昨晚带我回房间的姐姐给我挑的,哥哥说好看,那就是好看。” 山樱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从时晏身边擦过,“你给这小姑娘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时晏干笑两下,一边握着庄淼淼的肩膀把她翻了个身推向摆了早食的桌子,一边回身递给千钧一个眼神。 把你的狐狸嘴巴封住咯,啥多余的话也别乱说,尤其是埋小孩儿的话! 一向能理解时晏目光的千钧,这次真的什么也没看明白。 用过了早食,山樱带着游影说要出去一趟,千钧也去了书房忙他的事情,时晏便准备寻到“时未尽”问问庄淼淼的事情。 这话不能当着小丫头的面问,可庄淼淼就像条小尾巴似的,时晏走到哪儿她便跟到哪儿。 说烦人倒也不算,毕竟她人小也不爱说话,跟也就是安安静静站在一边。 时晏不主动跟她说话她便也抿着嘴不出声,看的山樱都快以为自己这小徒弟是不是给人小孩儿用了什么奇怪的术法。 “淼淼啊,你要不要去院子里堆个雪人?” 昨日回来时还小的雪在众人都睡下后就变成了鹅毛大雪,飘飘扬扬落了一整夜,配合着城主府内照明用的萤石灯笼,倒是叫整个城主府都比平日里要亮堂几分。 庄淼淼看了看屋外,似乎有些意动。 但很快她就摇摇头,“我陪着哥哥。” “不用不用,你让侍女姐姐陪你去玩儿,堆个漂亮的雪人,待会我出去看。” 庄淼淼抬头定定地盯着时晏,片刻后她转身朝外跑出去了。 跑到门口时还贴心地把门给带上了。 阿娘说过,大人有的时候需要忙自己的事情,这个时候如果大人让小孩儿自己去玩,那么她就应当乖乖去自己玩儿,不给大人惹麻烦。 时晏松了口气,刚准备想个办法寻一下在这府中乱飘乱荡的时未尽,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唔,怎么重出生一次辈分都降了? 她以前可是喊我阿爹的,现在降成哥哥感觉好不适应啊” 时晏被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一扭头就看见“时未尽”坐在椅子上,特别没形象地翘着个二郎腿。 “人吓人魂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好? 下次能不能正经从门外走进来,一点声儿都没有,吓着旁人怎么办?” “时未尽”乐了,“我就算是正经从门外走进来也还是没声儿啊,而且旁的人也看不见我,安啦安啦。” 时晏不知道说什么好,想骂两句,总觉得有自己骂自己的嫌疑。 “我正要寻你,我想问问淼淼的事。” “时未尽”点点头,“想问什么便问,虽然最后我知道的你都会知道,不过我还是很乐意先给自己解惑的。 只是这丫头怎么转世投胎成了人还穿的像根葱似的这不是没一点长进么? 小丫头多穿点旁的粉嫩颜色不好么?” 时晏下意识回头,只看到了黢黑的门板。 “放心,这屋子隔音没那么差,外面玩儿的正开心呢,听不见我们在里面说什么。” “那什么淼淼上辈子,真的是个大葱精?” “时未尽”突然坐正,翘着的二郎腿也放了下来,“你这么说不太对。 从学术的角度讲,她应该是一个野山葱精。” “”有点想打自己是怎么回事。 成功调戏了一下自己,“时未尽”看上去还挺高兴,“你想问淼淼怎么会投胎成人? 说实话我对这件事知道的也不太多。 原本是草木却生了灵智的精怪和妖魔还不太一样,它们若是修为散尽,是会有投身入人类女子腹中成为人降生的可能。 但这需要外力的帮助,而且一般也没有草木精愿意这么做。 毕竟当人才能活多少年?当了人能不能过得如意顺遂也不一定,少吃一顿还饿得慌。 只当个草木精的话,有土有水有阳光就可以存活,都不用吃饭,多省事儿啊。” 当人的确不是什么快乐的事情,至少时晏就觉得当个人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至少我还活着的时候,淼淼都还是个大葱精。 后面我不是噶了么,魂魄还被撕扯成了两半,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浑浑噩噩对外界没什么反应。 我隐约记得淼淼当时来未尽山寻过我,但那个时候我还没恢复过来,没有回应她的呼唤。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哦我想起来了,我当时好像是听见那丫头在未尽山上喊什么心什么。 也许是威胁我?我不理她她就要伤心之类的?” 时晏直觉淼淼不是个能说出这种肉麻恶心话的孩子,不论她是人类还是草木精。 “她说的该不会是‘心脏’?” 说起心脏,时晏伸手从乾坤袋里摸了摸,摸出那颗琉璃心石,“对了,这东西我一直收着,千钧说这玩意儿里面有我我们的一部分力量,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把它化为己用。” 他这肋巴骨下面可有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脏呢,总不能把他本来的心挖出来换这颗石头进去? 这石头都被人炼成法器了,大抵是做不了移植手术的。 “时未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走两步靠近了时晏。 半透明的手掌缓慢贴上了琉璃心石。 那一瞬间,石头红光大盛,时晏只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自石头钻入了他的掌心,顺着他全身的经脉流转了几圈后,最终顺着血液汇入了他的心脏。 硬要形容这种感觉那便是给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做了个温泉spa,舒服的脚指头都想张开来回抓一抓。 而贴着琉璃心石上半部分的“时未尽”却整个魂看上去要比刚才更透明了些。 “时未尽”收回手掌,似乎对自己如今的状态一点都不在意。 时晏发现“时未尽”的改变后立马紧张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别是要散了?你、你之前待的养魂法器呢,快快快,回去养养。” 这可是他自己的另一半魂,要是就这么散了,他说理都没地方去说。 “时未尽”摇摇头,“无妨,我没那么容易消散。” 不然也不会在未尽山一待就是两万余年。 “哥哥你拿着的是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了庄淼淼的声音,时晏一扭头,就发现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推开了。 脸冻的有些红的小家伙正定定盯着他掌心里的琉璃心石,一张小脸上不断往下滚着泪珠。 时晏哎了一声,跑过去蹲下身用袖口给庄淼淼擦了擦眼泪。 “怎么了你,外面太冷? 这怎么还哭上了快不许哭了,这刚冻完,小心眼泪蛰脸。” 庄淼淼还是看着时晏另一只手中的琉璃心石,片刻后抬头看他,“我哭了?” 刚抓过雪的小手有些泛红,掌心里还残留着雪融成水的潮气。 庄淼淼用手背蹭了蹭脸蛋和眼眶,蹭了一手湿。 小孩儿明显一愣。 “我怎么哭了。” 她明明没有不开心,只是莫名觉得时晏手中的红色石头很吸引她,到底为什么会哭呢? 庄淼淼的出现,让“时未尽”自那段混沌模糊的记忆中翻到了一点被他遗忘在角落里的过往。 他想起来了。 当年未尽山上: 一身翠绿但面色苍白的草木精护着怀里一个微弱的光球,跌跌撞撞地往山上跑着。 她是阿爹亲手浇灌滋养出来的草木精,她能感觉得到,阿爹的魂魄没有消散,就在这山中。 可是一上了这座山,她仅剩的另一半灵力却分毫都用不出了,她只能一路从山脚往上爬。 边爬边喊,“阿爹,我用我的筋骨换了你的心脏,那人说了,只要有你的心脏和魂魄在,就能让你活过来 阿爹你在哪,你应我一声好不好? 阿爹,我是淼淼淼淼来寻你了。” 灵泉滋养得以生出灵智的草木精可十分难得,那一身筋骨并着灵力,是能叫人延年益寿、多活几百年的好东西。 时淼淼好歹喊时晏一声阿爹呢,却连他的半分聪明劲儿都没学来。 那些王八蛋不过是想借着这颗心脏去寻到时晏的魂魄,等寻到了再将这心脏和这傻了唧的草木精一并都收为己用。 就是可惜了,那魂似乎是真的不见了。 这草木精在山中寻了整整一月,最终力竭晕倒在半山腰上,也没能引出时未尽的魂魄。 第155章 坦白 时淼淼在未尽山上晕了多久,后来又是被谁带走,最后怎么投了胎成了人,这两万来总共当了几次人 这些问题“时未尽”一概不知。 他此前光顾着心疼狐狸,倒是忽略了还有个没有血缘也不同物种的女儿还等着他惦记呢。 时淼淼如今成了庄淼淼,好在“时未尽”欠下的事,时晏现在可以补上了,应该不算太晚。 庄淼淼现在是普通的人类孩子,看不见身为魂体的“时未尽”,可她进来后,眼神好几次都往时晏身边瞥,虽然她什么也看不见,但总觉得那里应该有她想看见的东西才对。 “时未尽”饶有兴致地蹲下身冲着庄淼淼挥了挥手,意料之中的,没得到什么回应。 “唉闺女变妹妹也就算了,还看不见我,闹心啊。” 时晏盯着侍女带庄淼淼洗了脸,又在脸上抹了润肤用的脂膏,这才重新把人打发到院子里去继续堆雪人。 等房门重新阖上,他才扭头看着又没骨头一样窝回椅子里的“时未尽”,“她如今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但你若是想让她看见你,我可以给她画个符,只要她随身携带,就能看见你。” “时未尽”摇摇头,“既然是普通孩子,就让她普普通通的过一生 她当年寻我寻了那么久,后面也不知道因为我遭了多少罪。 我不能全因为我的想法就叫她又陷入危险中。 一旦能瞧见不一样的东西,那她往后的生活可就要大变样了。” 时晏想想也是,现在若是让庄淼淼看见“时未尽”,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给小孩儿解释。 只不过 片刻后,时晏感受到屋外有一阵灵力波动。 他是不怕庄淼淼在城主府出什么事的,这里基本上是整个无方州最安全的地方了。 那么多妖卫若是护不住一个小姑娘,说出去恐怕都要笑掉那些御妖师的大牙。 时晏打开门,一眼就看见了头上顶着一双毛绒耳朵的妖卫正在施术,松软的白雪瞬间变紧实,慢慢塑成了一只小松鼠的模样。 庄淼淼一双眼睛晶亮晶亮,一点也没被少年模样的妖卫吓到,反而在看到白雪小松鼠后开心地惊呼起来。 妖卫将小松鼠放在庄淼淼摊开的掌心,嘱咐她回去时把小松鼠放在窗外,带进屋会化掉。 庄淼淼看看小松鼠又看看妖卫脑袋上一动一动的耳朵,“耳朵哥哥,厉害!” 松鼠精的耳朵下意识晃了晃,像是被小姑娘给夸飘了,迷迷糊糊张口就来,“我叫容果,以后你就喊我果子哥哥!” 时晏缓缓关上门,扭头看“时未尽”,“不愧是你养出来的野山葱,怕是普通不了一点。 我来这许多日了,也不知道那松鼠精的名字。 小丫头两句话就把人名字给哄出来了,可真厉害” “时未尽”面上的表情也很难形容,“不能这种时候就说是我养出来的,那也是你养的好。” 时晏耸耸肩,他都不记得了,等记得再来背锅也不迟。 话虽如此,庄淼淼投胎转世为人这事还是被时晏放在了心上,就如同当初魂魄被撕,导致现在一个他一个“时未尽”这事一样,两件事肯定都差不多是那一批人干的。 等他料理好了他与创世神之间的关系后,总要把一些账清算回来。 就是不知道两万年过去,还有没有活着的家伙等着他来算账。 这一月时晏比上月多带了一根短棒入梦,这次千钧在时晏入睡后,发现了他贴身挂在腰上的乾坤袋。 时晏睡觉时不喜欢床上有什么硌人的东西,就连被褥都是很软很软的,不可能在睡觉时脱了外袍还把乾坤袋挂于腰间。 但今夜时晏几乎是沾床就睡去了 千钧手刚伸向乾坤袋,就发现袋子凭空消失了。 那一瞬间,他感受到时晏周身有非常微弱的灵力波动。 这种程度的灵力波动哪怕是在白日里随便施个小术法都要比这个强百倍,以至于之前千钧从未察觉。 若不是今日盯着看,恐怕也是察觉不了。 梦中是熟悉的金光,这次时晏连话都还没张口说,腰间随他一起入梦的乾坤袋便被打开了。 四根晶莹剔透的短棒飞向金光,片刻后,不知是净化了几根,那金光似是更浓郁了些,时晏不得不别开眼,不去直视金光。 之前一直是三根,这次多加了一根,创世神显然比上次要高兴一点。 但也只有一点。 “封禁妖魔一事不容懈怠,你还需再多上心一些。” 不跟他说辛苦也就算了,还说这种屁话就算对方是神,时晏心里的火也蹭蹭蹭地往上涨。 “大人,您是神,当初都能把我从另一个世界拽过来,如今就不能直接帮我重铸肉身么? 若是每次封禁妖魔之后不会越来越虚弱,我也便能尽早多封上几个了。” 这话说出口便是时晏在试探创世之神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扎根,要不了多久就会长成参天大树。 时晏一开始只是觉得创世神不叫他直接碎妖魔的妖丹反而要费事封禁这一点有些奇怪,后来听了创世之神给出的缘由,他自己也查了些古籍。 被封禁后的妖魔,除了施术之人,无人可将其放出。 直接击碎那封禁之物妖魔便会魂飞魄散,比碎了妖丹还留一具尸身更加散的干净。 若是不击碎,便就只有一种法子,吸收了其中的妖力,就是等于吞掉里面妖魔的内丹。 但封禁之物却比内丹更好叫妖魔炼化,几乎不会有爆体而亡的风险。 要不是如今时晏施展封禁之术的副作用太大,他倒是不介意把那些尽干伤天害理坏事儿的妖魔统统封了,哪怕给乌云当个零嘴儿呢。 至于此前创世神说过的净化使其回归天地一说 时晏从没查到相关的说法。 若对方是神,也许真的有办到这一点的可能。 可若对方不是呢? “时未尽”的出现说明了他并不是如他所用有的记忆展现的那般,是在现代社会生活了二十几年后被拽过来投胎到阿娘腹中的。 他已在这个世界存在了两万余年。 创世之神如果知道他的魂魄是残损的,为何一开始不明说,让他找到自己另外一半魂魄再去封禁妖魔岂不是事半功倍? 事出反常必有妖,或许这个所谓的神,一开始就是故意瞒着他的。 听见时晏的要求,创世神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那些短棒他还在“净化”,这次有一根短棒内封着的是鬼雀,净化似乎是遇到了一点问题。 鬼雀这种妖魔邪门的很,便是一般的妖魔都很嫌弃鬼雀的妖丹。 鬼雀天生就带着诅咒的能力,若是直接杀了碎了倒也没事,但若是有什么妖魔想要挖了鬼雀的妖丹自己吸收,便会被鬼雀的诅咒缠上。 那诅咒会不断吸食妖魔的妖力,最终等妖力干枯妖魔死亡后,尸体逐渐腐烂,妖魔原本妖丹的地方,便会出现一颗蛋。 那蛋里孵化出的便是新的鬼雀。 自然出生的鬼雀很少见,时晏小时候见到的那只就很难得。 大多数鬼雀都是诞生于其他妖魔的尸骨中。 可创世神也没说带来的封禁之物里不能封鬼雀嘛,这事儿时晏觉得自己办的没毛病。 又过了许久,创世神才再度开口,“我会考虑为你重塑肉身这件事,你且先去。” 萤石灯都没亮一盏的房间内,千钧坐在时晏身边,动也不动地盯着时晏腰间原本挂了个乾坤袋的地方。 他怕有什么东西绕过他对时晏施了什么奇怪的术法。 他不能让阿晏有事。 这一等便是一整夜,直到时晏有快要醒过来的迹象时,那乾坤袋才重新出现在他腰间。 这次千钧特别注意,到底还是捕捉到了那微弱的灵力波动。 时晏睁眼便察觉到身边的狐狸动了动。 每次在梦中见完创世神后再醒都是早上,虽不觉疲惫,但总有种被人偷了一夜好眠的感觉,很不得劲。 感受到狐狸是醒着的,时晏顺手就捞过了两条大尾巴,“怎么醒了?” “阿晏,我昨夜没睡,一直在看你。” 时晏呼吸一顿,直觉这话并不是什么亲昵的情话,“你看我一整夜?看到什么了?” 千钧化为了人形,但尾巴还是保留下来被时晏抱在怀中。 见他要说话,时晏眼疾手快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想了想,一点不心疼灵力,一连施了十个遮天咒,层层叠叠将两人所处的这一方天地给遮住,这才松手,“现在说。” 千钧没问时晏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诚实地说着自己昨晚的所见,“我瞧见你腰间的乾坤袋突然消失,在你醒来前又突然出现。 并且消失和出现时,我都感受到微弱的灵力波动。” 时晏捂了捂乾坤袋,它还好端端地被挂在腰上。 “千钧,你有没有见过什么术法,能把贴身之物带入梦境?” “未曾见过。” 活了两万多年的狐狸精都没见过,想来就算有这种术法,会用的人也寥寥无几。 时晏将他从阿娘腹中出生开始到现在所有经历过的关于“创世神”的事情,简单跟千钧说了说。 说完他神色沉重地看了看对方,“完蛋,我可能是被什么很厉害的脏东西给缠上了。” 作为后世被众御妖师供奉膜拜的“御妖师之祖”,当年的“时未尽”其实并不能完全称得上是祖师。 许多术法他也是从一些其他修行之人那儿学来然后添加了自己的新想法后慢慢研究出来的。 那个时候,还是有不少人同他实力相当。 否则他也不会落得个那么惨的下场。 “你说当年针对你的那些家伙们,现在还有没有可能活着?” 远在千里之外的澜泽州,一处占地甚广、比幽月城城主府还要大的府邸内,负责洒扫和照顾主人起居的侍女们正忙忙碌碌地做着手上的工作。 可若有外人进来就会惊奇地发现,这些侍女虽然动作流畅又标准,一双眼睛却空洞无神。 而且这些侍女嘴巴张开后,都是没有舌头的。 活像一个个被拔了舌头的木偶。 府邸最中心的地方便是主人的卧房。 能滚五六个人都还宽敞的大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他面色苍白,嘴唇微微发青。 任哪位大夫来看,恐怕都要说上一句命不久矣。 可候在屋外的管家却不这么认为。 管家看上去已经年近四十,并且是这府上唯一一个拥有自我意识还能说话的仆从。 他自小便在这府中生活,从他有记忆起,他的主人就是这么一副随时可能丧命的样子。 可四十多年过去了,他自己都苍老了许多许多,他的主人却还是维持着那般年轻的模样。 有人类能维持这种命不久矣的模样四十多年么? 大抵是没有的。 管家清楚地知道这些,但他同时也明白,不问、不说、不好奇,他便能长久在这府上做工,等他做不动了,说不定主人看他侍奉尽心,还会允他一个富足的晚年。 “叩、叩、叩” 屋内传来三声叩门声,管家微弓的腰瞬间直起。 是主人在唤他了。 管家推开房门走进去,身后还跟着两个端着水盆的侍女。 十分熟练地接过侍女手中的热毛巾,管家细心地给躺在床上还未睁眼的主人轻轻擦脸。 这是一张年轻却又缺少生气的脸,美则美矣,就是病弱之态过浓,破坏了美感。 等管家擦完,躺着的人才缓缓睁开眼。 “阿福,我很快便能像你一般正常地行走,坐在院子中赏雪饮茶了。” 管家微垂着头,并没有直直去看男子的双眼。 “恭喜主人,阿福定给主人寻来澜泽州最上乘的香茗,贺您痊愈。” 保持恭敬的同时,管家话中的恭喜却是真心实意的。 等主人的“病”痊愈,也许就不会再喜怒无常了,他这个贴身伺候的人也就能松口气了。 第156章 南边儿来的毒 自从“时未尽”上次接触过琉璃心石,让时晏意外吸收掉了石头里的特殊灵力之后,他就迅速蔫巴了下来。 一连几日,“时未尽”都只是缩在养魂法器中,直到妖卫来报,说寻到养魂灯了。 “大人,我们派出去的妖卫已寻到了养魂灯的下落,只是” 负责来报的是赤羽鸟妖,他悄悄看一眼一身红衣的千钧,迅速低头。 唉呀妈呀,他家大人原本的样子原来这么好看!!! “只是什么,说。” 好,与大人好看外表不太相符的是大人的语气如此冷漠,简直比屋外那些奇怪的雪人贴在心口还要冷! 千钧可不知道自己手下的妖内心戏有这——么多,他只是急于知道养魂灯在何处。 听阿晏说了之前的事后,千钧专门去寻过一次“时未尽”,对方只缩在法器内闷闷应了他几声,一听就是状态非常糟糕。 “只是那养魂灯如今在澜泽州的百花城,那边是尸语者的地盘不太欢迎妖魔,我们的妖卫有一个在百花城里遭到了暗算,如今快要妖力枯竭而亡了。” 赤羽鸟妖跟千钧禀报时并未避开时晏,闻言他便直接开口,“中招的妖魔在哪,带我去看看。” 赤羽鸟妖下意识抬头望向自家大人,却收到了一个“你没听见他说什么”的死亡眼神。 “是,时先生请随我来。” 千钧自然是一同跟了过去,谁知道那妖魔是中了毒还是被下了诅咒,他得跟着阿晏,免得他被伤到。 受伤的妖魔化为了原型缩成一团蜷在白色的羽绒窝内,仔细看能分辨出是一只漂亮的长尾雀妖。 此刻长尾雀的尾巴毛凌乱地铺散开,羽毛已经失去了光泽。 赤羽鸟妖唤了长尾雀妖几声,没得到回应。 若不是那身躯还在缓慢起伏,看起来就像已经死了。 时晏要上手查看,被千钧拦了一下,“当心,有可能不是中毒,是诅咒。” 时晏点头,“放心,我知道。” 灵力聚集在右手表面形成了一层微微泛光的薄膜,乍一看就像是会发光的手套。 由于灵力是从体内直接引出,那层光膜基本上是贴着时晏的手,简直比现代社会的手术用手套还要方便还不勒手。 长尾雀妖原型不小,这么团在一起都有五尺左右,真要是舒展开来得比一个成年男子还高。 时晏将灵力慢慢导入长尾雀妖的身体,确定在对方的体内没有搜寻到任何术法的痕迹。 微弱的呼吸下是逐渐加速的心跳,喙部还残留着青黑色的血迹这应当是中毒了。 时晏自乾坤袋内翻找了一下,掏出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药丸,“把这个给它吃了,能暂时稳住毒素蔓延全身,这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尸毒,不会要命的,我去配点药。” 千钧和赤羽鸟妖一齐盯着时晏手心里的药丸,沉默着无人伸手接。 “咳这药丸大是大了那么一点,但真的是药丸。 这昏迷着是不太好喂,那要不你们寻个药炉,用热水将这药化开给喂进去。 效果会稍微差那么一点,不过问题不大。” 赤羽鸟妖接过时晏手中的药丸,目光复杂地看他一眼,“多谢时先生。” 时晏摆摆手,“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家大人。 我是御妖师,你们是妖魔,我们不掐起来就已经算是和平相处了。 放在平时,我是不会救一个与我无关的妖魔的。” 他对乌云好对游影好,皆因为他们与他有所联系。 他愿意把庄淼淼买下带回来,一是因为他在小丫头身上看见了上辈子的自己,二是因为她是个人类。 时晏清楚,自己其实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心善的人。 中了毒的妖魔妖丹都要不得,若是野外遇上了,他心情好估计会给对方个痛快,心情不好,便就只当做没看见了。 时晏说完就转身出去了,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千钧一眼,“我出门一趟,你这城主府里旁的有,药材想必不怎么多,我出去买两味药。” 千钧点点头,“叫乌云陪着你,早些回来。” 城主府里的确有许多名贵药材,但大多都是人参灵芝之类的补药,妖魔几乎不会生病,所以连常驻的府医都没请。 时晏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手中攥着轻身符,脚下生风,三两步就走的不见人影了。 赤羽鸟妖看看手中的药丸,又偷偷瞄一眼自家大人,心情复杂极了。 千钧瞥他一眼,“还不去?” “这就去这就去!” 时晏刚想通过契将乌云唤到身边,结果光线本就不算很明亮,还从天而降了一只大黑猫。 时晏走得急,差点一脑门就撞了上去。 “卧槽!” 吓是真有点吓到了。 乌云甩甩尾巴,十分无辜地看他,“我方才在那附近,听见千钧说让我陪你出门了,没等你唤我我便来了,我是不是很棒!” 时晏深吸一口气,“是,很棒。” 差点把他送走,能不棒么。 急着出门买药,时晏便也没浪费时间修理乌云。 他看了两眼乌云现在的样子,直接长腿一伸跨坐了上去,“走,你跑得快,你带我去城里的药房。” 乌云回头,目光幽幽地看他,“阿晏,我不是马。” 时晏敷衍地嗯嗯嗯,“你是吞天,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能干的吞天,都能带我到处跑,我可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才能得到这么一个妖仆。” 哪怕是原形,乌云嘴筒子两边也开始逐渐向上,露出了非常人性化的表情。 “行、行。 看在你这么夸我的份上,就带你一次。” 乌云等时晏抓紧,后肢一个用力便腾空而起。 时晏面无表情地伏在乌云背上。 小样,拿捏个傻猫还不是轻轻松松。 不过有一说一,吞天一族的浮空术是真厉害,幸好乌云的食谱上鸟类永远排在最后,不然就这种外挂一样的能力,天上的鸟还不得被吞天一族给吃光了。 按乌云的话就是,那扑棱翅膀的玩意儿毛多肉少还会飞,抓起来费劲儿,不如时晏阿娘做的红烧排骨好吃。 这人工喂养的妖魔和野生的就是不太一样哈,连食谱都这么人性化。 能在幽月城里开医馆的,想也知道不是什么普通人。 之前时晏去的那家医馆,负责看店的还是个妖魔,这次他换了一个医馆,没想到掌柜一听他要的药材,立马眼神就变了。 “池莲草和生魂叶?小先生家中这是有中了尸毒的人?” 时晏看他一眼,客套了一句,“掌柜博学。” 掌柜笑笑,替时晏抓好了他要的药材量,状似随意地开始闲聊,“咱们幽月城可是有许多御妖师的,南边儿的那些脏东西们也敢过来?” 澜泽州就在南方,中了尸毒的人一般撑不过三日,但妖魔就不一样了。 长尾雀妖中了尸毒还一路撑着回到无方州,进了家门才两眼一翻化了原形倒在了自己窝里。 掌柜这是在打探中尸毒的是人还是妖,如果是人,那这幽月城内大抵是混入了那些控尸的家伙。 御妖师和妖魔都不愿意同那些家伙接触,若城里有风险,定是要早早排除的好。 时晏接过药包,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掌柜有所不知,家中的长辈前些日子去了南边一趟,大约是无意间触了那边人的规矩,这不是被‘教训’了么。 也幸得长辈会些术法,撑着从南边回来了。 若再晚一日,怕是要救不回来了。 掌柜您忙,我这等着药材救命呢,就先回去了。” 掌柜连连点头,“救命要紧救命要紧,小先生快回去。” 等时晏一走出医馆大门,那掌柜迅速喊了个机灵的学徒,吩咐他跟上去打探一二。 伏在乌云背上,时晏一手拎着药包,吩咐乌云甩开后面的尾巴,“也不知这医馆是哪个世家开在外面收集情报的,乌云跑快点,不跟他兜圈子。” 乌云应了一声,撒开四个爪子驼着时晏就开始在城里狂奔。 城中建筑林立,街巷纵横,比在天上更容易甩掉追踪者。 但让时晏没想到的是身后的小尾巴也是有点实力的,居然一路跟着他们到了城主府的范围。 再往前那小尾巴就没跟着了,想来也是知道城主府守卫众多且多半都是妖卫,不敢在这个范围造次。 学徒绷着脸原路回到医馆,掌柜正坐在柜台后算账,听见动静抬头看了眼,“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查到是哪家的小少爷了么?” 学徒哼了一声,“那人带个妖魔,妖魔化了原形驮着他一路狂奔,我几次都差点追丢。 后来他跑到城主府的地界了,虽然没进去,但我怕我追过去会引起城主府妖卫的怀疑。” 掌柜想了想,点头让学徒下去,“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少爷,看着年纪比你还小点。 没想到那么年轻就是御妖师了,真是后生可畏。” 学徒不服,“那么年轻能当御妖师的有几个,还不是家中长辈想办法给契的妖仆! 那种程度的妖魔,我才不信是他自己契来的。” 掌柜笑笑不说话。 他这小学徒别的都还行,就是心气太高还不服输。 方才那小少爷一看就不简单,来买药材时说用量说的很仔细,瞧着不像是替长辈买或是硬记住要多少才来买的,明显是他知道那两味药的作用。 年纪轻轻便能调配解尸毒的解药,还是个生面孔,不简单啊 不过既然没追到,多少还是要跟上头报备一下,别真有尸语者混进城,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回了城主府,时晏随便征用了一个空房间就开始配药。 城主府的库房他都懒得去翻,反正常用的药材他乾坤袋里都备着,还是之前离开家之前师父给他寻来的。 怪就怪他身体素质强,这么长时间一次病也不生,药材都没用上。 解尸毒的药并不复杂,就是什么时辰加哪味药一定要盯着,比如放了池莲草后要等一个半时辰才能再搁生魂草,否则池莲草会直接毁了生魂草的药性。 盯着配了一夜的药,屋外反正也一直都是黑的,时晏是配好药之后站起身才后知后觉感到了疲惫。 一开门,冷风夹杂着雪花呼呼灌进来,迎面砸了时晏一头一脸,把他一点困意都给激了个干净。 听见动静,隔壁的房门紧随其后打开了,千钧从里面走出来,正对上冻的神清气爽的时晏,“风大,阿晏怎么直接就出来了。” 他的乾坤袋里被千钧塞了各种款式的披风和不知名动物皮毛做成的外袍,就是为了让他不管待在哪儿都不挨冻。 时晏吸吸鼻子,“我这不是没想到外面这么冷药配好了,我们一道过去?” 千钧没说话,只是抬了下手,一件银白色的大氅便出现在他手中。 下一秒,时晏被大氅给裹了起来,那熟悉的颜色和质感,“你把你毛给剃了?” 千钧正在系绑带的手顿了顿,语气有些微妙,“只是幻化,借阿晏穿一路,不是真的剃了。” 时晏松了口气,“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他可不想晚上睡觉时候搂着一只无毛狐狸,这也太吓人了 不过,“你怎么在我隔壁?这不是你办公的地方?” 千钧嗯了一声,“不妨事,我待在哪里都行,阿晏在忙,我不便打扰,在隔壁陪着你便好。” 时晏哦了一声,率先朝着妖卫们住的院子走过去。 越走越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大狐狸最近是不是有点过于粘人了? 明明之前能不闻不问整整十年怎么?因为再见到就打开了什么奇怪的粘人机关? 时晏想不明白,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已经是如今成熟许多的妖王极力克制后的极限了。 若是放在以前,别说是有妖魔中毒,便是他手下那些妖魔都死个干净,他也绝不会让他的阿晏多瞧那些妖魔一眼。 第157章 让别的狐狸保护他,你要酸死了吧? 时晏拿着药见到长尾雀妖时,对方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赤羽鸟妖站在旁边,脸上满是愧疚,“她原形这个嘴实在是不太好喂药,先生给的药喂了一半撒了一半。” 时晏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在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药材,撒了也没什么可心疼的,至多就是这长尾雀妖多受点罪,以及他今日若是还没配好药对方便会噶了罢了。 解尸毒的药时晏搓成了很小的药丸,喂的就是方便喂。 “端碗温水过来,顺便帮我把这鸟嘴给掰开。” 这长尾雀妖如今中了尸毒,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回光返照啄他一下,掰嘴这种事情还是让这赤羽鸟妖代劳比较好。 中了尸毒还昏迷不醒的长尾雀妖被赤羽鸟妖无情地掰开了鸟嘴,时晏逼着对方喉管的粗细,哐哐往里塞了四五个逍遥丸,再端过水往里灌了些。 “捏住,晃晃,务必让咽下去。” 大约是时晏说这话的标签实在严肃,赤羽鸟妖绷着脸抓牢了长尾雀妖的喙就是一顿猛晃。 那摇晃的力度 只能说希望这长尾雀妖醒来之后不会感觉自己脑浆子被晃散了 为了能让药丸被咽下去,原本很大的药丸分成了差不多二三十颗小药丸,就这么来回喂药加摇晃,时晏总觉得喂过药后,长尾雀妖的状态看起来比刚刚更糟糕了。 “行了,药喂完了便看明早怎么样了。 这药不敢保证能解全部的毒,至少能清掉绝大多数,剩下那点人都毒不死,总不至于毒死妖魔?” “今日你不用巡逻,她交于你照看。” 千钧吩咐了赤羽鸟妖,便牵着时晏的手离开了。 那腻乎的样子,等一人一妖走远了,赤羽鸟妖才把憋着的一个哆嗦给打了出来。 受不了受不了,大人怎么一碰见时先生就变得变得奇怪起来了! 赤羽鸟妖正准备走去把呼呼往里灌冷风的房门关上,一个带着毛绒耳朵的脑袋就从门外探了进来。 “哟,红毛,白羽阿姊怎么样了?” 赤羽鸟妖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按容果(松鼠精)的脑袋,“臭怎么叫她就是白羽阿姊,叫我就是红毛?我有名字的,我叫红叶好么!” 容果灵活地矮下身,一出溜就窜进了房间,“你能跟我白羽阿姊比么?你原形那一身红毛招摇死了,走哪儿都引人看你我前两日才从时先生那学了个新字。 按人类的话,你那种走到哪都要招人的样子,就叫‘烧’!” 红叶一个正经这个世界出生的鸟妖,听不懂这么潮的形容词,“什么烧?我没发烧倒是白羽中毒以后一直在发高烧,她比较烧。” 容果气的给了红叶一爪子,“你才烧,整个府上你最烧!” 红叶嘿了一声,刚要反驳,羽绒鸟窝里的白羽突然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 “白羽阿姊!”容果低呼一声,两步窜到了床边,在看到白羽雪白雪白的鸟窝周围一大滩褐色的踪迹时,又猛地刹住了脚步。 本能告诉容果,这会不能靠近这个窝。 红叶没反应过来,凑到白羽的窝边想要查看她怎么样了。 城主府的妖卫们都习惯了用人形活动,白羽才刚醒过来,下意识就幻化成了人形。 她还很虚弱,是被红叶扶着坐起来的。 “白羽,你感觉怎么样?” 白羽只觉自己头重脚轻不说,胸口和脖子还黏黏糊糊的。 眨了眨有些发糊的眼睛,白羽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 羽毛幻化的衣裳有一块湿哒哒黏糊糊的棕色痕迹不说,这污渍还把她最心爱的鸟窝也给弄脏了。 仔细闻闻还有点发臭 白羽转头看红叶,“你你趁我昏迷给我喂屎了?” “?”“” 红叶和容果的沉默震耳欲聋。 “那什么,白羽阿姊啊”容果小心翼翼地开口,“虽然红叶平日有点不是个东西,但给你喂那什么的胆子,他应该是没有的。” 白羽也知道这点,但是,“那你跟我说,我这床和衣裳是怎么回事?” 红叶干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想给你原形喂药真的不是一件容易事情,我也不好把你挪到地上,那多凉啊 你这窝,回头我陪你寻些漂亮点的羽绒就是。” 听红叶说药,白羽咂巴咂巴嘴,“呕!” 白羽甚至顾不得胸口黏糊糊的褐色液体,直接就朝后倒了下去,“我死了,呕把我埋呕了,呕!” 容果这次替红叶正了正名,“白羽阿姊别这么说,你这命可是红叶去求大人,时先生看在大人的面子上才出手救回来的。 人类常说良药苦口,你身上这尸毒过几日定会完全清掉的。” 红叶摸摸鼻子,这时先生配的药确实味道有些冲,不过比起白羽回来那日满身的尸臭味,其实还算好了。 “白羽,你是要洗洗还是等休息好了再洗?” 白羽原本已经闭上的眼顿时睁开瞪大,“洗!我现在就洗!” 她宁愿因为虚弱被水淹死也不要就这么把自己给臭死!!! “还不去给你白羽阿姊准备沐浴用的东西,别老杵在这了,快走快走。” 红叶扶着容果的肩把他往外推,两妖边走边对线。 “白羽阿姊屋里不是有浴桶么,你用妖力帮她弄一桶热水不就好了,干嘛非要去浴房洗?” “你不爱浴房不代表大家都不爱浴房,里面可是温泉,泡温泉对身体好知不知道?” “我怎么没听说泡温泉还能对妖身体好?你是不是骗我” 两个叽叽喳喳的家伙越走越远,白羽松了口气,撑着还虚弱的身体爬了起来。 她现在妖力还未恢复,直接弄干净衣裳不现实。 况且这衣裳是她羽毛所化,再不洗干净她就要给自己拔毛了。 等白羽料理干净自己,没等恢复多少便去见了千钧。 那养魂灯的消息对大人来说一定很重要,她这个做下属的,被拉扯回一条鸟命,还是要知道感恩的。 “大人,养魂灯在百花城正中的府邸里。 那府邸未挂牌匾,城中的人称府邸的主人为无名先生。 据说无名先生一家在城中已经居住了上百年,老的无名先生死后,他的儿子便会成为新的无名先生。 我潜入府中,您给的魂晶石反应十分强烈。 但那府中十分安静,几乎听不见人说话的声音。 我本想仔细探查一番,却遭到了那府中守卫的暗算” 说来惭愧,白羽甚至都没见到暗算她的人是谁,只是同几具尸体拉扯了片刻,便一不小心中了尸毒。 那尸人没有五感,除非碎成渣,不然就是一截子手臂都会朝目标扑过去,实在难对付的很。 可后面的话白羽没说出口,不管是因为什么,她没完成大人交给她的任务这是事实,结果在这里,解释只会成为狡辩。 “你下去休养,养魂灯的事,我会差旁人去。” 白羽愣愣地应了一声,直到出了门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 她没完成任务诶!不但没被责骂,大人居然还让她下去好好休养!? 幽月城难道是要出太阳了么 “我去,我想去会会这些不干好事儿成天玩尸体的变态们。” 时晏懒散地靠在大狐狸专用的办公椅上,后腰处还垫了个狐狸尾巴。 千钧就坐在他身边,闻言侧头看向他,目光中满是不赞同。 “哎,你先别急着否定我的提议啊。”时晏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千钧的嘴巴,对方嘴唇触到了他温热的掌心,目光明显一顿。 “你想想,妖魔都不愿意靠近百花城,肯定是哪里有什么东西让妖魔感到抗拒的东西,你再叫他们去,总归不好。 况且这是给我的魂魄去寻法器,总让别人替我去拼命,我心里怎么能过意得去。” 千钧目光里还是写满了不同意,时晏这才发现他的态度有些奇怪,“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让我去么?” 明明之前他离开无方州去大严州时千钧都没这样,只是让他照顾好自己。 千钧沉默着避开了时晏的目光,一副拒绝回答的模样。 好,跟他玩这种是? “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离开。 当然,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困住我,但我若是拼了命想走也还是走得掉的。 况且你哪会让我拼命,是?” 千钧心头一颤,话就已经到了嘴边。 真的要告诉阿晏?那他肯定会好奇,他会去查的一旦查到了什么,他或许就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了。 “是百花城里有什么与你有关的事情么?”时晏一针见血。 看见大狐狸微微放大的瞳孔,他稍有愧疚。 唉,太聪明就是会这样,没办法的事。 “这样,我保证不论发现了你的什么小秘密,回来之后绝不生气,怎么样?” 千钧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应了,“好。 阿晏想去便去,只是百花城内有个棘手的御妖师。 他身边的妖仆始终维持着狂化的模样,很不好对付,你要当心。” “嗯?御妖师?”时晏皱着脸回忆了一下昨日赤羽鸟妖来禀报的有关百花城的情报,“不是说南边是尸语者的地盘不欢迎御妖师么,怎么还会有御妖师待在那边。” 连师父都说过能不和那些玩尸体的变态接触就不接触,哪家的御妖师头这么铁,还驻扎到那边去。 “是个老家伙,我已经许多年未见过他了。” 能让大狐狸都觉得棘手还许多年未见的,难道说 “是和当年那件事有关的人么?” 千钧点点头,“我不知晓他靠着什么邪术存活至今,虽然能对付,但他身边狂化的妖魔太多,对付起来会很麻烦。” 妖魔狂化后不惧伤痛,且对上目标后不死不休,哪怕是千钧,他的妖力虽十分强大,但架不住那个人身边狂化的妖魔众多。 就算是硬着头皮收拾掉了,他的妖力恐怕也会退回四尾甚至三尾。 一旦他妖力减弱,有些麻烦的事情就要找上门了。 “你放心,我肯定见机行事,绝不跟你说的那个麻烦家伙对上。 况且我不是还有这个” 时晏晃了晃右手,手腕上的银色手绳和狐狸印记也跟着晃动,“有它们跟着我,我若是真的需要你,你总会来的,对?” 当然,时晏轻易不会让需要动用印记的事情发生。 大狐狸说过他最好不离开幽月城,时晏便尽量不做让他为难的事情。 山樱知道时晏又要去搞事后,强行把游影塞了过去,“你不带你家的狐狸,便把游影带上。 我要回一趟祖师那,她召我回去,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时晏立马摇头,“既然师父要去祖师那,还是让游影陪您去,一个人上路多危险啊,我这还有祝巫和乌云呢。” 山樱摆手,“得了,你带祝巫去做什么,它不过是个妖兽,别去了不小心叫人捉了吃肉。 叫乌云和游影陪你去,我也好放心些。” 祝巫这段时间在城主府里吃得好睡得香,圆乎了一大圈。 时晏看了看憨态可掬的祝巫,觉得师父说的也有点道理。 游影见他还有点犹豫,便主动开口,“我替真人陪阿晏去,她才好放心回去。 你是她唯一的徒弟,万不可出一点事。 且出门前,我也应了锦娘,会多照拂你的。” 见游影也这么说,时晏只得同意。 坐在一旁听他们讨论的千钧安安静静的,没有发表任何不同的意见。 等时晏启程,在养魂法器里缩了好几日的“时未尽”才晃晃悠悠钻出来,“让别的狐狸去保护阿晏,你这会是不是已经要气疯了啊,小狐狸。” 千钧浑身一震,回眸看向还有些透明的魂体。 “你已经许久未这么唤过我了。” 第158章 后生仔离那些人远点 半透明的魂体靠在摆放养魂法器的架子上,比起最开始来的时候还是有些要散不散的样子,但比那天接触完琉璃心石后已经好了许多。 只这一半的魂魄恢复能力都如此强悍,若是完整的一个魂魄难怪那些人当初面对着阿晏的筋骨都会争的面红耳赤。 呵,人类啊 “这不是想着你如今都是活了几万年的妖王了,再喊小狐狸不是有损你的威严形象么。 要是让你的那些妖卫们听去了,背地里笑话你可怎么办?” 千钧眼睫微垂,“不会,你何时这般唤我我都是欢喜的,他们不敢笑话我。 若是有不长眼,杀了便是。” “时未尽”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真想把他这副模样拍下来给另一半自己看看啊,当着面装的多沉稳大度,背地里开口就是杀。 如今的大狐狸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轻面皮薄的妖王了,说这种话都不带脸红的,调戏起来都没有动力。 也不知道这些年这家伙是怎么扭曲成这样的哦不对,当初其实也这样,只不过自己被情爱冲昏了头脑,知道的晚了点。 不过在都在一起了,连印子都打上了,还能解契不成? 另一边,去往澜泽州的飞舟上,气氛显得有些沉重。 哪怕明知时晏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普通十五岁少年,山樱还是嘱咐了游影一定要跟时晏多科普一下尸语者极其用毒的阴狠手段。 了解是一回事,但设身处地又是另一回事。 时晏从离开家就没再这么上过课了,可面前的是游影不是师父,他还不好叫停。 游影手中那本厚厚的册子应当就是师父给的“课本”,这打起架来凶猛的狐妖显然不是个合格的老师,就只是对着册子没有感情的念了一遍。 看时晏一副没记住的样子,便十分有耐心地又念一遍。 时晏问了,“为什么不直接把那册子给我,这样你好我也好啊” 游影摇摇头,“真人说了,写在册子上的东西不如记在脑子里。 阿晏若记不住我可以多教你几遍,等你记住了,这册子我便烧了。” 时晏一口气梗在胸口,吐吐不出来咽咽不下去的,难受死了。 虽然话说的是没什么大毛病,但这是教吗,这就是一个复读机!!! 时晏侧头瞥了眼已经无聊到跟在飞舟外面飞的乌云,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根蜡。 “阿晏若累了可以歇会,但真人说了,抵达澜泽州之前,这本册子上的东西你得烂熟于心。 直到把这些东西全部记住,我才能让你进入澜泽州的地界。 那里我不一定能很好的保护你,阿晏,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 虽说“时未尽”是两万余年前名震四方的御妖师,但这只是对其他御妖师和术士来说,妖魔并不觉得两万年前就活着有多么的厉害。 妖魔的寿命十分漫长,只要不作死并好好修炼,万年的光景对他们来说就是生命中的一段罢了。 所以比起山樱知道时晏就是“时未尽”后的纠结,游影知道这件事给他带来的震撼反而要小上许多。 拿着册子教起时晏来也就更自然一些。 时晏苦大仇深地努力把游影说的话往脑子里记,奈何这人的脑袋上也不是光左边有洞啊 左耳进右耳出这种事,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 飞舟在澜泽州外围徘徊了三日,时晏总算是磕磕绊绊地把册子上的内容都给记住了。 还别说,上面的确是写满了他可能遇到的情况和需要应对时该使用的方式。 最后抽问了时晏一遍之后,游影便将册子递给他,“你再熟读两遍,这册子便销毁掉了。” 上面的东西全是山樱手写的,其中还有不少是祖师修改过后的独门术法。 册子带在身上万一弄丢了确实是个很麻烦的事情。 各家所用的术法所绘的符箓虽然大差不差,但基本都有一两个比较独家的术法,若是被旁的御妖师捡去,不怎么需要费劲儿就能偷师了。 时晏温习功课时,飞舟就停在了原地,乌云直接跳下去往附近撒欢去了。 等乌云第三次回到飞舟上,时晏总算把册子交给了游影,“我都记住了。” 被迫当了次好学生的感觉谁懂啊 飞舟进了澜泽州后没多深入便停在了一个小镇前,时晏准备在这里换马车继续前进。 御妖师出现在澜泽州几乎没比妖魔受多少欢迎,就像御妖师不喜欢同尸语者们对上一样,他们也很讨厌御妖师。 在尸语者们看来,他们控尸好歹这些尸体死之前还是人类,但御妖师算是直接和异族成为伙伴。 他们不接受这种关系,因此也没有尸语者会去尝试控制妖魔死后的尸体。 前方是个叫荷塘镇的小镇,在九州大部分地方都白雪飘飘的冬日,澜泽州暖和的已经像入了春。 路边野草生长旺盛,就连枝头那些只在春日打苞的花树们也都纷纷结出了小花苞。 打眼看过去倒是一派鸟语花香的只是小镇口走在他们前面的那人身后跟着的六个动作僵硬的东西貌似不是人 啊,错了,不是活人而已。 时晏一手一个,拽住了两个要往前走的妖魔,“等等等等,咱先等等,等前面那个先进了镇子我们再进。” 这虽不是时晏第一次接触尸毒,但见到活的“赶尸匠”还是头一次。 以前就真的只在电视电影里见过。 当然,“时未尽”说不定见过,只是他现在不记得了。 游影很给面子地停下了脚步,就是嘴上一点情面都不留,“阿晏,在澜泽州遇见尸语者的概率和在幽月城遇见御妖师是差不多的,如果我们见一个便要停下,恐怕需要很久才能去到百花城。” 时晏干笑两声,默默松手。 真的,他有点怀念最开始那个不怎么说话的游影。 不知道是不是听师父念叨他久了,现在游影也越来越喜欢念叨他了 游影和乌云身上都放了遮掩妖气与妖力的无极珠。 这珠子属于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但时晏离开前,千钧直接就捧了一匣子无极珠给他。 千钧说出门在外,要尽量让陪着他的两个妖魔有点用处。 这话大狐狸可是当着乌云和游影的面说的,时晏当时就差捂着狐狸嘴让他口下留德了。 可偏偏游影和乌云都点头说确实需要这个珠子,且面上没有一丁点被瞧不上的羞恼 妖魔的世界大概就是这么纯粹而不讲道理,只有妖力的强大才是硬性标杆。 但话又说回来,这可是一匣子无极珠呢。 不愧是妖魔,简直是壕无人性。 其实妖魔能够自主收敛气息,但多一重保障是为了以防万一。 小镇上倒是热闹,小桥流水,还有不少乌篷船飘在河面上,船舱内放着新鲜捕捞上来的鱼虾。 有的人需要直接蹲在河边就买回去了,那鱼虾兜在竹篮里还活蹦乱跳的,不盖上盖子甚至会蹦出来。 一路上时晏他们遇见了两个身后跟着尸体的家伙,路上的百姓在瞧见他们后也会自发地让开。 眼里说不上是尊重还是恐惧,总之这玩意儿不招人喜欢是肯定的。 荷塘镇外有两处停放尸体的庄子,要是家里没银钱办丧事,就会把尸体停放过去。 不过大多数人家还是不希望自己家人的尸体被制成死了之后还能动弹的人形武器,因此那庄子里大多都是路边乞丐的尸体或是独自居住死后无人认领的尸体。 时晏之前在飞舟上看见那两处庄子了,庄子的上空浮着普通人看不见的煞气,那是常年堆放尸体才会形成的特殊气团。 普通人若是在那庄子中待久了,轻则生病,重则倒大霉。 时晏在路边摊停下一口气买了十多个包子,算是摊主难得碰到的“大买主”。 见摊主笑的牙都露了出来,时晏趁机就凑过去小声大厅起来,“叔,我想问个事儿。” 摊主将装了两个油纸袋的包子递给时晏,“后生仔问啥,问,叔知道的可多嘞。” 时晏先笑了笑,然后装出有点害怕又好奇的样子,朝着街头另一侧努努嘴,“就刚刚过去了一个人,他身后跟了好几个人他们怎么看着奇奇怪怪的,我刚刚瞄了一眼,像、像是” 时晏没把话说全,要害怕就要有个害怕的样子,连话都不敢说完才显得真一点。 摊主方才也是看见了那控尸人路过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那些赶尸体的家伙们大量出来街上晃荡,说实话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看见那些会动的尸体也是怕得很嘞 “后生仔啊,叔看你长得精神,多跟你说两句。 你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应该是来玩的? 我们镇上风景可是好得很嘞就是一点,一定要注意避开刚刚那种人,就你瞧见的身后跟着一堆人的。 那些跟在后面的,可都是死 人 呢 。” 为了加深时晏的印象,说最后三个字时摊主声情并茂,连嗓音都抖了起来。 时晏十分配合地露出被吓到了的样子,“叔、叔啊,你不会是吓唬我。 他们都还能走路还能动呢,就是脸青了点,哪里像、像那什么” 时晏语气越来越弱,像是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似的。 这样好奇又胆小的娃娃摊主也不是没见过,闻言又劝了一句,“真的,咱们澜泽州就有那么一群人,他们会一些古怪的术法,会把死人变活嘞 不过也不算变活,那些死了的人能动以后都不记得生前的事情了。 我家邻居糟了难,那家的女人死了男人,家里穷没钱葬,便把尸体推到了镇外的庄子上。 结果没过两天,她就瞧见她男人活着走在街上,只不过冲上去以后她男人根本理都不理她,只知道闷头朝前跟着一个人。” “哟,老板,又在讲你那个故事呢?”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看起来像是谁家小厮的少年乐呵呵地凑了过来,试图挤在摊主和时晏中间。 “去去去,什么讲故事,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不少人都看见了呢! 你小子大白天不好好做工跑这里干嘛来了?” 少年嘿嘿一笑,“我今日得闲,这不是一发了工钱就想吃老板的包子了,赶忙跑过来买嘛。 我要两个肉包,要肉馅最多的!” 有生意上门,摊主便不再与时晏多说,扭头去给少年装包子了。 时晏也就是随便打听一下,并没想能在这种路边小摊上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见摊主忙碌起来,便转身准备离开。 乌云和游影就站在不远处等他,时晏走过去把手里的包子都给了乌云。 “喏,给你吃。” 十几个包子还不够乌云吃一顿饱,时晏从飞舟上下来前才吃过饭,不准备同他抢包子吃。 “哎哎,小先生你等等!” 刚刚才听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晏瞥见乌云突然警惕起来的目光,扭头朝身后看去。 少年手里攥着一个包了油纸的包子,一手还抓着一个咬了一口的,正边吃边朝他跑过来。 见只是个普通的人类,乌云又稍稍放松了一点。 少年跑过来上下打量了时晏一圈,又探头看了看他身后的乌云和游影,目光中露出惊艳之色,“三位生的如此丰神俊朗,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不知三位来我们荷塘镇可是来游玩的,我可以带你们玩啊。” 时晏悟了。 这就是自荐来给旅客当导游的那种人一般都很会宰人的。 时晏刚想开口拒绝,回想起这少年方才同包子摊摊主说的话,话转了一圈,出口时变成了,“好啊,不如你先介绍介绍你们镇子上有什么可玩的,我在决定要不要让你带我们去玩。” 少年犹豫一二,见三人穿的都是上好料子的衣裳,显然也不是那种问了扭头就走的人,便点点头开了口,“那我就给三位介绍一下我们镇上的特色。” 第159章 诡异的死寂 少年嘴巴快,说话也像开个机关枪似的,胜在吐字清晰也没什么口音,能叫人听得明白。 “南面,就是镇子入口的地方,在朝南走二三里路有个青藤山,山上没什么大型野兽,只有一点小兔子野山鸡狸猫什么的。 我们镇上的姑娘们都喜欢去那儿踏青,如今虽说还早了些,但也有人去,只不过少点。 青藤山上还有个寺庙,信那玩意儿的话你们可以去拜拜,不过我也不想诓三位,拜了也没什么用。 南边有两个庄子是用来停放那什么的,刚刚包子摊的老板跟你们提过。 其实没那么吓人,只要别没事作死往里去就没关系。” 少年一口气说了一大截子话,停下来喘了口气,三两口把手中的包子给吃掉了,“别介意哈,这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们也买了,你们也吃,也吃啊咱边吃边聊。” 包子是给乌云买的,只有他积极响应了少年的邀请,开始一边听一边吃包子。 少年见状笑的真诚了些,继续开口介绍,“我们镇子内年关有灯火会,若是几位能留到年关,倒是可以凑凑热闹,我们镇上的灯火会很多人慕名来哩。 若是留不了那么久,去镇子北边的清荷塘瞧瞧也成。 那边一年四季都有新鲜的莲蓬,鲜嫩脆爽,好吃的很。” 时晏上辈子不算宅,天南海北的也游过不少地方,少年说的这些没能引起他的向往,但他还是耐心地听对方说完。 说到最后,少年自己都觉得这么大一点地方已经掰扯不出更多能游玩的景点后,这才挠挠头,“三位听的可还满意?” 时晏从钱袋里取出一小块碎银塞进少年手中,“满意的很,多谢小哥给我们介绍。 不过我还有个事情想问问” 少年看见银子顿时眼睛都小眯了起来,“三位想问什么尽管问,我定知无不言!” “就是方才那包子摊老板说过的那些人,从我入了镇子就见了有几个了他们背后跟着的行动僵硬的人,真的都已经那什么了?” 时晏眼中适时的惧怕和好奇叫少年这个一定程度上的知情者格外有种被需要的感觉。 他不禁朝着时晏靠拢了一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开口,“是真的,都死了。 有人说是什么死而复生,那都是假的。 死人怎么可能活过来?那些人都已经是尸体了。 但是肯定有什么方法能让那些尸体动起来,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但包子铺老板说的也没什么不对,几位若是遇上了那种带着尸体走在街上的人,还是尽量离远些的好。 那些人可不讲道理了,身上还带毒 我就见过我们邻街有个醉汉喝多了不长眼,撞上去还嚷嚷着让对方赔钱,只不过那人没搭理他,带着几个尸体绕开走了。 结果那醉汉第二日就被发现死在家中了,浑身青紫,一看就是中毒了。” 说到最后,少年的脸色也有点不太好看了,能看出他还是很忌惮那些尸语者的。 “那小哥你知道那些人平日都会在哪里活动么?我们也好在玩耍的时候绕开他们些 这么危险的人还是能不碰上就不碰上的好,你说对?” 少年连连点头,“小先生说的可太对了,咱们普通人的命就一条,还是惜命些的好。 那些人平日都在镇子东边,他们在那有一间大宅子,是我们镇上最大的宅子,很好辨认的。 没什么事他们基本不会出来,只有每月初一和十五会去一趟镇外的庄子。 但每次他们都是一个一个去,回去时身后却要跟上几个。 有的是我们镇上死了没人埋的乞丐,也有没见过的生面孔,总之吓人得很。” 时晏算了算日子,发现今日正好是十五。 已经腊月十五了啊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回幽月城过年。 今年朗月乡是回不去了,到时候给阿娘多飞几张传音符,也好叫她不那么担心才是。 时晏又摸了一块和方才重量差不多的碎银,再次塞给少年,“多谢提醒,我们玩的时候一定会当心的。” 只是动了动嘴皮子便得到了比一个月工钱还多的报酬,少年都恨不得眼前这三人不要走了。 这得是多有钱的少爷,出手才这般阔绰啊。 时晏瞅着少年笑的见牙不见眼,对这个镇子又有了新的认识。 荷塘镇在两州交界的地方,按理说从石林州来澜泽州是必定要经过荷塘镇的,这边交通贸易应该还算发达才是。 而这少年看样子是镇上大户人家的小厮,可两块碎银就能叫他这般高兴,想来也是没见过太大世面的。 由此可以初步推断,这澜泽州也许不怎么欢迎外来人。 之前遇上的包子摊老板和这少年应当是本身就比较外向热情的人,所以才同他们多说了几句。 这么想想,方才他们一路过来,河岸边上就有摊贩,却无人主动朝着他们叫卖。 明明他们仨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也无人想着拉拉客源。 就非常奇怪 这些人都不懂得什么叫努力带动旅游经济发展吗? 和少年分开后,时晏带着他的左右护法继续在镇子里闲逛。 他不能刚来就往镇东凑,那样目的性太强,容易被盯上。 最好是过上一日再去收集更多情报来的好。 这么想着,时晏下午便带着两个妖去了北边的荷塘。 少年没诓他们,新鲜的莲藕确实口感很脆,还能吃出一点鲜甜。 入了冬,在幽月城虽然也能吃到从其他地方运来的菜,但都蔫巴巴的,也没太多可选性。 在镇子上住了一夜后,时晏才慢悠悠地往镇子东面靠去。 镇子本身不算太小,越往东那些铺子开的越晚。 镇东那个大宅子的确一眼就能看个清楚,高大的院墙几乎是其他宅院墙壁高度的两倍,高大而厚重,隔绝了一切普通人的窥探。 便是有人好奇想翻墙进去都是件不大容易的事情。 时晏给自己贴了个增强五感的符箓,符纸贴在身上的瞬间,原本安安静静的街巷变得吵闹起来。 他能听见两个巷口后猫儿打架的喵喵声,也能听见隔壁街一处民房内,女主人正训斥着打翻饭碗的孩子、以及孩子不讲道理哇哇大哭的声音。 这些寻常小镇上清晨会有的声响,让不远处院墙高厚的大宅子变得不寻常起来。 “你们俩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游影望了那院墙一眼,“是不太对劲。” 乌云一惊,努力瞪着眼朝院墙看了看 什么都没看出来。 但乌云又不想让自己显得太不合群,急于想要找出点什么不对劲来。 时晏叹口气,提醒他,“你不觉得太安静了么?” 乌云还没反应过来,“安静不好么?” “安静没什么不好,但太安静了。 妖魔五感定然比我强,你能听见这街上有什么响动? 但你有听到那墙后有什么正常宅院该有的声响么?哪怕一点点。” 时晏这么一说,乌云的脑子仿佛才转过弯来,“对哦!寻常人家怎么可能一点响动都不发出来。” 时晏忍了又忍,没忍住翻个大白眼给他,“不寻常的人家也不会一点响动都不发出来!” 更何况这院子里住的是尸语者,尸语者会跟自己控制的尸体待在一处,那些尸体寻常行动时四肢都比较僵硬,会比正常的活人更容易发出响动。 据说尸语者多数都是日日夜夜同尸体在一起的,他们会控制尸体去做一切那些本该由活人小厮和侍女做的工作。 如此该有更多的响动传出来才对 “我想进去看看。”时晏大胆提议。 游影点头说好,乌云也没什么意见。 他就是个当保镖的,自然是时晏去哪儿他跟哪儿。 翻墙这事,有两个妖魔在甚至都不需要时晏出一丁点力气,他只需要给自己施一个隐身咒便万事大吉。 “对了,你们待会带我翻墙时,能不踩墙头就尽量别踩。” 这对身为吞天的乌云来说算不得一丁点难事,如果时晏需要,他甚至可以让时晏全程脚不落地。 翻进了居住着尸语者的宅院内,一人两妖停在墙角下打量着周围。 乌云这会也深切感受到了方才两人说的“不对劲”。 这院子里死气沉沉的,不但弥漫着煞气,还有浓重的死气。 这些东西虽然在尸体聚集的地方属于正常现象,但尸语者是实打实的人类,是人类就会受到影响。 不论用什么方式去防范,日久天长的,难免沾染上煞气和死气。 师父给的册子里就有写过,尸语者们普遍寿数都活不过五十,有记载以来,能长寿的尸语者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许多人认为尸语者之所以活不长久是因为他们干的缺德事儿太多,损了阴德,寿命自然就长不了。 但实际上大多数尸语者控制使用的尸体都是从义庄得来的,还有就是路上捡的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 除非有什么仇怨,一般不会专门去杀人取尸。 时晏从科学的角度想了想尸语者们短命的原因。 大抵是因为他们经常煞气缠身,还不停接触尸体上的死气。 尸体上会滋生各种各样的细菌和病毒,这是玄学和术法也无法避免的事情,时间久了总会生病,经常生病自然就活不长久。 论如何将现代科学与玄幻世界相结合,时晏是真真很有发言权。 时晏大致在宅子里转了一圈,但凡能看见的房间没有一处是开着门的,就连院子里的水井口都被木板遮盖着。 那少年既然说了尸语者们平日就是居住在这里,应当不是说谎骗人。 所以只有一个原因了:他们来的时辰不对。 想想也是,都是一群玩死人的家伙了,肯定是不喜欢白日出来的。 夜晚阴气重,更利于操控尸体一些。 时晏给游影和乌云比了个先出去的手势,片刻后,他们重新回到了已经开始有行人的街道上。 “我们今晚再来一次,看看晚上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硬闯不现实,如果他们白日打开那些房门查看,一定会被这宅子里的尸语者察觉到。 “方才你们在宅子里有发现什么吗?比如活人的气息。” 没想到游影和乌云都摇了摇头,乌云努力想要表达不是他没用,而是这宅子有问题,“里面死气太重了,过重的死气会遮蔽活人的气息。 就算是换个比我厉害十倍的妖魔来也一样,这宅子里我只能嗅得到死人的味道,臭死了” 游影点头赞同,“确实,尸体的味道太重,而且之前遇见那些尸语者,我在他们身上能嗅到的活人气息也极其浅淡。 若是他们想,完全可以伪装成一具尸体。” 时晏听的头皮都麻了一下,“那不是说如果尸语者假扮成尸体混在尸群里,想要找到他们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 乌云嘿了一声,“你总结的真到位,就是这么个情况。” 进去一趟没什么收获,时晏只得继续在镇子上逛吃逛吃。 若是晚上还没发现什么,他便要动身前往百花城了。 不能在一个地方耽误太久,“时未尽”他自己的另一半魂还等着要用养魂灯呢。 入了夜,时晏没有第一时间就翻墙进入大宅子,而是等到差不多亥时过半,大多数人家都准备休息后,这才让两个妖魔带着自己翻过了院墙。 一落地,时晏就感觉这个宅子同白日有很大的不一样,这宅子“活了”。 比白日里更加浓重的死气环绕着院墙内的各种建筑和回廊,这次不用加成五感他也听得见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 绕过一段幽长的回廊后,前方传来了惨白惨白的光,在黑夜里格外明显。 时晏咬了咬舌尖,有点想骂人。 玩尸体就玩尸体了,用什么白灯笼啊!!! 第160章 夜探大宅 在弥漫着死气的巨大宅院里,走许久都见不到一个人,绕过长廊还能看到挂在一间房门外散发着惨白光芒的两盏灯笼。 时晏觉得自己作为正常人类心灵受到了重创。 比看了十部某国恐怖片还创的严重的那种。 停下脚步略缓了缓,时晏才继续往前走。 这一路过来,除了脚下踩的路,时晏没有碰这院子里的任何东西。 倒不是不能让脚底也隔绝,但那样需要消耗一定的灵力维持,没什么必要。 尸语者们住在这宅子里,总不可能什么东西都不吃。 怎么看这些尸语者也不像是能挎个篮子出去买菜或者购买生活用品的,更不可能操控尸体出去买东西,人店家估计都要吓死,怎么可能卖给他们。 一定是有人按时将生活必需品送过来给他们,所以这宅子里的地面上应当是没什么毒的。 大半个宅子里只有前面那间屋子门口挂着灯笼,即使看起来很像个等着吃人的大怪物,时晏也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学到的关于尸语者的事情再多,也不如亲自打探到的直接。 时晏要带着游影和乌云去的地方可不是什么欢乐谷,一不小心就会像之前那个长尾雀妖一样中招。 也许是因为夜间是“尸体”们的活动时间,挂着灯笼的房门是打开的,而且这门大的有些离谱,都抵寻常房门的四五个大了。 师父给的册子上还说了,“尸体”也是需要定期出来活动的,否则会出现尸僵。 尸体对尸语者来说就是武器和工具,工具要是平日不好好维护生锈了,真正用到的时候会发生致命的情况。 在小镇上弄这么大个宅院,想来也是为了能让这些尸体有地方活动活动,保持一下肢体柔韧性。 今天下午时晏还在街边的小酒馆里打听到一点关于这个宅子的传闻。 有住在附近的人在小酒馆里喝酒,酒过三巡就开始絮叨。 其中一个人说,“要不是我没存下多少银子,我早就带着我妻儿搬家了。 那宅子附近我快住不下去了。 有一日我半夜醒来尿急,隐约听见外面有动静,出门一看,我家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动静是从隔壁院子里传过来的。 咯吱咯吱的,听的人牙酸。 但是白日我从没在隔壁听到过什么声响,安静的就像里面根本没住人一样真是要多渗人有多渗人。” 靠近了挂着灯笼的房间,时晏这才看清那两盏灯笼上还绘着一些咒文。 屋内齐刷刷站着两排尸体,粗略扫过去差不多有二三十具。 他们像是被限制了行动,都睁着眼定定看着前方。 那眼珠子里已经没有了活人的神采,看过去只有一片浑浊。 时晏甚至感觉他要是找根棍子朝着尸体的眼球戳一下,那眼球就会噗嗤一下爆浆。 再度抬头看了看绘着咒文的灯笼,时晏叹口气,放弃从这个门进去了。 身为御妖师,他虽然不敢说天下咒文他都能画出来,但至少这十年来他接触的也已经是这世界上能寻到的咒文中的大多数了。 要分辨灯笼上画着什么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那周文是限制屋内的尸体出来,但只要有人越过这两盏灯笼,里面的东西便会被解除限制。 原本打算进屋看看,这下从正门进去看来是不太现实了。 不过夜晚不是让尸体们活动的时间么,怎么还专门挂俩灯笼来限制尸体活动? 这不对劲。 超出脑袋里知识情况让时晏决定暂缓搜索有用线索的行动,准备先绕着院子再转转。 若是实在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再回到这里想办法进去看看。 对于时晏都走到门口却突然转身的行为,游影和乌云没有任何异议。 一个是他的妖仆,不会否定他的任何决定,另一个是被专门派来保护他看着他的“长辈”。 在游影看来,他只会在时晏遇到危险时动手,不能主导他。 这也是来之前真人嘱咐过他的。 结果才刚刚转身,远处便出现了一点鬼火一般的光芒。 黑暗中,那一点莹莹绿光以稳定的速度朝这边飘过来,堪称精神暴击。 时晏下意识拽着游影和乌云离开走廊,在不发出任何响动的情况下藏身于附近的黑暗。 哪怕他身上贴了隐身咒,这一下多多少少也是被吓到了。 这感觉不亚于沉浸式鬼屋历险记,而且这能遇到的“鬼”可多半都是真的。 努力稳定住自己飙升的心跳,时晏仔细看了看远处的“鬼火”,想骂人的心思更加强烈了。 不是,这里住着的尸语者都是变态吗!? 谁家好人大半夜用绿色的灯笼啊!!! 远处忽明忽暗的绿色“鬼火”其实是被人提在手中的灯笼,提灯笼的人并不是尸体,步伐平稳且靠近后能听见对方呼吸的频率。 只是那提着灯笼的人身后好像还跟着什么东西? 时晏并没有夜视的能力,他也不能单独增强双眼在黑夜中的可视力。 之所以之前不选择增强五感是因为那样容易接受一些无用的动静,反而可能让他做出什么过激的判断,从而暴露。 时晏尽量放轻呼吸,一点点等着那“鬼火”靠近。 等提鬼火灯笼的人进入了这边白灯笼的光线范围内,时晏这才看清对方身后跟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身材有些过于瘦高的人,还有一只体型巨大的黑色祝巫? 乌云显然也认出了那只和他毛发同色的兽类,他侧头看了时晏一下,冲他点点头。 时晏心下了然。 果然是祝巫,只是祝巫居然还有黑色的吗 而且这体格是不是有点过了,祝巫能长这么大么? 之前半路将那只偷骨头的祝巫带在身边之后,时晏一直没来得及给它起名字,就一直祝巫祝巫的叫。 这么看来回去应该给他的祝巫起个名字了。 至于眼前这只黑了唧的,就先称呼对方为小黑。 小黑跟在那个连脸都裹住的人身边,面相看起来要比自家祝巫凶了不止一点半点。 时晏毫不怀疑只要他现在现身,那只小黑就会扑上来给他一口。 祝巫作为能给人类带来福运的妖兽,趋利避害是它们的生物本能,它们会主动靠近美好的事物。 自家的祝巫要不是肚子饿得不行被他吃过的骨头吸引了,时晏估计也不太能有机会逮到这种妖兽。 祝巫愿意出现在这里其实挺奇怪的,毕竟这宅子里全是死气和煞气。 而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的的人则是个尸语者,对方身上那股常年接触尸体带来的腐烂的、浓郁的臭味实在有些明显,和时晏之前在街上遇见的尸语者们味道一模一样。 走到敞开的房门口时,小黑突然毫无征兆地朝着时晏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妖兽比起人类来说,感官的确是要强上几十倍的。 那一瞬间时晏连呼吸都屏住了。 好在小黑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提着灯笼的尸语者抬手轻轻朝灯笼挥了一下,白色灯笼上的咒文就像被水溶解掉了一般。 屋子里的尸体没了压制,已经有开始想要晃动的感觉。 时晏顾不得去想“尸语者不是最讨厌术士为何还会用术法这件事”,只在心里卧槽了一声,双眼紧紧盯着房间里那些尸体。 这些东西可比祝巫更能感觉得到活人的气息,万一有什么不对他得及时跑路。 尸语者对付术士们和御妖师的手段都来自于一些中招的人经年累月的积累,并不是全部。 时晏对着“未知”还是要保持相当程度的警惕。 被制成武器的尸体若是离开了尸语者的压制,就会变成一具暴走的僵尸,在这具尸体完全毁灭前,他们会一直攻击身边一切活着的东西,直到完全不能动弹。 尸体们没有痛觉,不会因为任何攻击而退缩,更何况他们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毒物”,真要对上这些东西其实是一件很难办的事情。 面对着隐隐有暴动迹象的尸体们,提灯笼的尸语者根本没有试图去镇压他们,而是转头看向瘦高个,“先生是亲自去挑,还是由我去挑?” 这声音尖细如同猫爪子挠心,听得时晏十分难受。 高个子动了动,伸出连指头尖尖都裹着黑布的手拍了拍旁边的小黑。 小黑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不知是回应高个子还是兴奋,主动踏入了满是尸体的房间。 时晏直觉不太对。 这是干嘛 下一瞬,时晏看清房间内的画面后,直接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强行把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给压了下去。 那只黑色的祝巫在啃噬那些满是死气的尸体!? 但凡有点正常人的脑子,都知道那些东西不能被当做食物? 不说被制成武器的尸体上有多少毒,光说这些尸体不知道死了多久,那肉若不是用特殊方式维持早就该腐烂了。 拿这种东西喂养可以称得上是瑞兽的祝巫这个电线杆到底想干什么!? 乌云和游影显然也被这一幕给惊住了。 腐臭的味道在尸体表面被破坏后清晰地传了出来,站在房门外有一段距离的时晏都能清晰闻到,更不用说站在门口那两位了。 尸语者面无表情地扛了一会后拧着眉毛抬手掩住了口鼻,而那个裹的只剩一双眼睛的电线杆却动也没动。 他背对着时晏,否则此刻时晏会看到他那双眼里掩饰不住的兴奋。 小黑在屋里大吃特吃,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它便进食完毕居然是连一具尸体都没有放过。 时晏这会算是明白这间屋子的房门为什么这么大了,这是专门为这只祝巫准备的。 而这宅子旁边住着的人家半夜听见的渗人的咯吱声,想必就是这只祝巫咀嚼尸体时牙齿和人骨碰撞产生的声响。 从里面一地残肢和大量发黑的内脏和碎肉来看,这只祝巫还挺“挑食”,但那些尸体的脑袋都被啃了个一干二净。 人的头骨可是全身上下最坚硬的部位,这祝巫嚼起来嘎嘣嘎嘣就像是嚼什么脆脆糖一样,要不是时晏来得晚胃里的食物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这会真的很难不吐出来。 等小黑重新回到高个子的身后,时晏终于听见了对方说话。 “这次的食物不太好,它不是很满意,没有下次了。” 高个子的声音听起来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光是听他说两句话,时晏就觉得耳朵不舒服。 尸语者嘴角动了动,到底是把差点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他微微低头,“请先生理解,尸体并不是那么容易寻到的东西,镇外庄子上的尸体已经被我们用完了,想要新的就得去更远的地方。” 高个子并不想听这些借口,“这里没有就去其他地方找,若是没了主人的庇护,你们在澜泽州便没了容身之地。” 这次尸语者有些绷不住了,“制尸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事,澜泽州的人不能随意捕杀,要去只能去其他州,这太远了。” 尸语者都厌恶术士,眼前这个会说出这种话,想来会的术法也比较少,说不定就只会刚刚那一种。 高个子像是听进去了,“这个问题我会向主人汇报,若无意外,你们过段时日便可在澜泽州寻找目标了。” 时晏心里一惊,品了品高个子这段话。 制尸需要尸体不假,但需要的是尸体,不是活人。 这高个子的意思难道是找不到尸体就让这些尸语者去杀活人? 澜泽州的州长是谁,这么离谱的事情如果在对方的管辖范围内出现,是会管还是默认。 尸语者听后,心里的不满少了许多,“若是如此,多谢先生替我们说话。” 高个子哼了一声,“既然谢我,便给我的孩子多寻一些好的食物来,它就快要养成了。” 小黑像是听懂了高个子这句话,喉咙里发出了兴奋的呼噜声。 它似乎也在期待着高个子说的“养成”。 可养成究竟是养成什么样 哇哇哇,没想到有ai插图功能,大家想象一下小黑,大概是这样(不带角,这个角我去不掉) 第161章 紫衣女子 时晏拽着乌云和游影从那大宅子里出来后好一会儿天灵盖都还是麻的。 关于尸语者的消息没打探出来多少,倒是发现了他们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那个电线杆肯定不是尸语者,他是术士?还是御妖师 不论是哪个,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 离下次的一月之期还有好一段时间,时晏有点迫不及待。 他得问问那位创世神,既然知道妖魔会毁灭这个世界,那知不知道有人在用人类的尸体去把一种给人带来福禄的瑞兽饲养成真正邪恶的妖兽。 创世神能把他的事情知道的那般详细,想来也是清楚这一点的? 至于下次要交给创世神的封禁之物,时晏早就在从幽月城出发之前便准备好了,是几个做了些小坏事的妖魔,妖力算不得多高,化形也才没多久。 从他开始怀疑创世神,他就不那么想把一些妖力很强的被封禁的妖魔交给对方。 反正不交强的还得交弱的,他要是怀疑错了,大不了最后把这些都交上去就行。 可若是怀疑对了,那就是在给自己争取试错的时间。 尤其是在今日看到那些人用淬过毒的尸体喂养祝巫,他更觉得自己与那创世神的关系有点像小黑和那个尸语者。 只不过他是被蒙在鼓中的饲养者,而创世神说不定是个高智商祝巫。 也不对,祝巫好歹还是能给人带来福运的瑞兽。 他从创世神那得来的不过是个到处吸引妖魔的危险体质,和一个提前碎裂的一点都不牢靠的保护罩。 仔细想想其实都是坑,这体质也不一定真的同创世神有关。 他之前问过“时未尽”,早在两万年前,自己就是划破手指都能大老远引的妖魔玩命朝他奔来的体质。 所以说他从创世神那实际上就得到了一个垃圾保护罩 这么一想,时晏心情更糟了。 他到底是个什么弱智打工仔? 回到暂住的客栈,时晏用玉牌联系了千钧,大致跟他说了今夜见到的东西。 “你知道什么用邪术喂养妖兽的方法么?或者那谁知道么?” 时晏很少和千钧说关于“时未尽”的事,这种谈论另外一半自己的感觉实在割裂。 “具体不知。 但我曾听说南边有人用类似的方法饲喂妖魔,也许阿晏你要对上的那些狂化妖魔就是通过不正常的手段饲喂出来的。 阿晏,一定当心。” 时晏表示自己一定会小心之后便暂时将玉牌收了起来。 他有些恍惚。 这是第一次大狐狸在知道自己即将面对危险事情的时候没有劝自己收手回去,也没有说让自己等在原地他很快就赶来。 诚然时晏知道这养魂灯是一定要寻回来的,当初千钧不同意他来,也是他据理力争一定要来。 可现在听到对面明知比预计的更加危险也没有阻拦他时,时晏心里突然就有点不得劲儿。 收了玉牌后他愣愣盯着墙看了一阵,然后喃喃骂了自己一句,“傻逼了,叫你矫情。” “什么矫情?阿晏你在说什么?” 乌云从门外探进来个脑袋,正好听见时晏说最后半句。 时晏绷着脸回头看他,“你听错了,我说要把你交给那些皮肤青白的尸体当零嘴。” 乌云一脸震惊,砰地一下又把门给关上了,似乎不敢相信这么冰冷的话是从时晏嘴里说出来的。 时晏虽有心想要弄清楚那只黑色祝巫到底是喂来做什么用的,以及那高个子口中的主人到底是谁但这次来澜泽州的首要目的是养魂灯,这两件事只能暂时压后。 想明白这点,时晏把脑海中剩余的那点不得劲儿都扇到了一边,从床上蹦下来开门。 乌云还气愤地蹲在外面,显然是真的被时晏方才的话给惹着了。 时晏踢了踢乌云的小腿,“起来,大半夜你蹲这儿,万一有别的客人起夜出来被你吓着我们还得赔银子。” 乌云怨念极了,“我都要给尸体当零嘴了,我还不能在这蹲会儿?” 时晏嘴角一抽,“行了行了,你多大了听一句话还较真呢? 赶紧起来,我们现在就出发去百花城。” 乌云一愣,呲溜一下站了起来,“现在?不是说明晚还要去一趟不去了么?” “嗯。”时晏应他一声,多解释一句,“那地方也不一定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信息,早些去的好。 今日不是问过,从这乘马车过去要五日才能到。” 有飞舟时晏自然是不愿意乘马车的,但澜泽州内的官道上一路都有建在路边的寺庙。 那些寺庙前会竖着大柱子,贴着奇怪的咒文。 时晏这两日打听到那柱子上的咒文就是为了破除一些御妖师和术士的术法,虽然简单但好用。 看来这地方是真的很不欢迎使用术法的人 飞舟的隐身功能本质上其实就是一个阵法,将阵法缩小刻在圆盘上再嵌于飞舟内,使用时只需要注入灵力就能让飞舟隐形。 但这也算是术法,万一走在路上过一段被术法破坏一次,时晏还有点怕那些破咒文弄坏他的飞舟。 大不了待会在马身上贴轻身符,这样马匹跑起来又快又不费劲儿,也用不了五日就能抵达百花城。 游影倒是能带着他和乌云一下子挪动到几十里之外,但百花城是什么样子如今还未可知,时晏不想让他在这种时候一丁点妖力。 房间内,游影自然没睡。 他在屋里就听见了乌云和时晏的对话,等他们说完,他已经走出房间了。 没什么行李可收拾,该带的东西都收在乾坤袋内。 就是大半夜把客栈的伙计喊起来给他们牵马车时,时晏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们的行为。 想了想,他憋出一句,“突然想起家中有急事,需得立即离去。 辛苦小哥半夜还帮我们把马车牵出来了一点辛苦钱,小哥拿去吃个宵夜。” 时晏给了伙计二十个铜板,伙计满脸睡梦被打断的怨念顿时烟消云散,乐颠颠地跑到后院去牵马车了。 要不是马被锁在客栈的马厩里,时晏还真不至于把伙计给喊起来。 乘上马车,乌云主动承担了车夫的位置,他如今赶马车已经很有经验,算得上是个老司机了。 一出镇子时晏便给前面跑着的两匹马身上挨个贴了轻身符,马车的速度呼地一下就上来了,就是颠簸程度稍微高了那么一丢丢。 半夜出行,为了不在路上撞到点什么不该撞的,时晏在马车外挂了一盏灯笼,还贴了符确保灯笼不熄灭。 果不其然,行至有寺庙的地方时,不但马车速度突然降下来,就连灯笼内原本稳定的火光也开始晃晃悠悠。 他的三张符全部失效了。 时晏让乌云在第二次次遇见寺庙时把马车停下,亲自下车去查看了一下。 回到马车上,时晏重新给马匹和灯笼都补好符后,啧啧了两声,“歹毒,太歹毒了。 我方才看了那柱子上贴的咒文,不是什么普通的解除咒,而是个会让任何术法和灵力都暂时失效的咒文。 飞舟是靠灵力触发天星晶内蕴含的灵力而驱动,若是从这经过,飞舟会直接从天上掉下来。 飞的低还好,要是飞得高些 啪嗒一下摔下来,好家伙,那不就是飞机事故现场么?” “飞鸡是何物?是山鸡?”这是游影听完时晏的叨叨后认真问出的一句话。 时晏一噎,干咳两声,“飞机就是一种能在天上飞行的载具。 比如这辆马车,让它在天上飞,再把它的模样变化一下,那便是飞机了。 只不过飞机的驱动力不是灵力,而是一种特殊的燃料。” 游影没有追问他听不懂的东西。 他知晓时晏便是“时未尽”,两万年前他还是个未开灵智的黑狐,时晏从“时未尽”那了解一下他没见过没听过的东西也不算奇怪。 只不过阿晏说的这鸡着实有些特别,居然还有食用燃料便可以飞上天的鸡? 难不成是要喝灯油么 澜泽州路边的小寺庙真的不少,因此这一路上时晏连续补了不少符。 但效果还是让他很满意的,原本五日的路程这么一来直接缩短成了两日,替他节省了不少时间。 百花城是澜泽州最大的城池,城墙高大而厚重,比东煜城的看起来都要坚实两分。 抵达百花城时正好离关城门还有半个时辰,但即便是这么晚了,城门口也依旧排着长队,不少人都在耐心等待守城卫兵排查。 时晏的马车跟在队伍后面,突然,有什么东西敲了敲他的车窗。 “咚咚咚” 时晏撩开马车车窗上的布帘,另一驾马车就停在旁边,只不过跟他们方向相反。 有个身穿紫色衣裙的女子从马车布帘后探出头,小声跟时晏打招呼,“你是御妖师?进城办事? 要是自己一个人能办,就别带你的妖仆进去了。 前面就在查呢,最近百花城严禁任何妖魔和御妖师入内 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以前也不让妖魔进,但偷偷进的不少,只要不被抓住就没事。 总之你当心点,别让人看到你的妖仆,也别让他们发现你是御妖师。” 对方说话语速很快,时晏只能被动接收信息。 等女子说完,时晏甚至来不及说一个字,对方就放下了车窗布帘,让车夫赶着马车离开了。 “”这是什么帮他的热心同道中人?怎么感觉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而且除非是一眼就看出坐在马车前面的游影和乌云是妖魔,否则这女子如何能猜出马车里坐着的人是御妖师。 时晏顾不得多想,一把掀开车帘,“方才那女子的话你们听到了么?” 乌云纳闷地扭头看他,“什么女子?阿晏你做梦梦到女子了?好哇我回去便跟千钧告状!” 时晏一点不惯着,抬手就给了乌云一下,“胡说八道什么! 方才有个女子敲了我的马车,还跟我说了一堆话,你们俩没听见?” 游影定定看了时晏一眼,似乎是在确认他方才真的没睡着,确认好后这才摇了摇头,“方才没有马车从我们车旁边经过,我也并未听到有什么女子说话。” 时晏后心一凉,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边悬而未落的夕阳。 救命,太阳都还没下山呢,他莫不是遇见了? 很快时晏就把这个荒诞的想法给否决了,对方既然是敲了车窗来给他提醒,应该不是抱着什么恶意兴许是哪里的高人呢? 不过若真是能完美隐藏那么大一驾马车,还能在不被乌云游影察觉的前提下同他说那么多话,那这女子也真够厉害的。 看着还挺年轻,该不会也是个活了好多年的老古董!? 时晏前后看了看,前面一段距离外有一架马车,后面已经没有跟着的人或车了。 “你俩进来。” 时晏把游影和乌云召到车内,拿出方寸盒,“你俩先到这里面待会,等入了城我在把你们放出来。” 乌云还一头雾水地问了句为什么,游影则是直接点头说好。 过了片刻,时晏掀开车帘坐在了马车前方,拉住缰绳把马车往前赶了赶。 方才把游影和乌云收进方寸盒后,他又从乾坤袋里翻出一个包袱。 这包袱内装着一身换洗衣服和一点干粮碎银,是专门用来装样子的。 他把包袱往马车里一丢,耐心地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等排到他时城门马上便要关闭,守了一天城门的卫兵此刻满脸不耐烦,连带着看时晏的目光都有些不善,“什么人,从哪来的,到百花城来做什么。” 这个世界从一个城到另一个城市不需要什么文书的,只要给出的理由不算离谱,一般都会让进。 “回官爷的话,我就是家里做点小生意,这次是来百花城拿样品的,您看,我马车都是空的,就等着装样品呢。” 时晏说着撩开车帘,只有一个包袱的马车展现在了卫兵面前。 “这是一点心意,官爷站岗辛苦了,下职了去喝两口就暖暖身子。” 时晏塞给卫兵一块碎银,比之前给那个少年的要大上许多。 看见银子,卫兵面色好了许多。 “行了行了,进去,城门要关了。” 第162章 入城风波 见守卫放行,时晏面上立即扬起感激的笑容,立马就驾着马车准备进城门。 没想到马车行至城门口时,再度被拦了下来。 拦他的是一个牵着黑狗的卫兵,之前一直就守在城门口,除了马车经过会带着黑狗象征性地看看外这卫兵一般不怎么动弹,就杵在那。 时晏之前便远远观察过他,还以为是个靠关系混上守卫一职来混日子的人呢,没想到居然是最后一道关。 来不及多想什么,时晏主动拉开了马车帘给牵着狗上前来的守卫看了一眼,“官爷,我这车是拉货的,还空着呢,啥也没。” 守卫没搭理他,只是牵着黑狗亲自掀起了马车另外半边车帘,确认除了个布包袱没其他东西后,还把黑狗抱起来让它嗅闻了一下车厢内。 时晏下意识侧身往旁边躲了躲,脸上适度挂上了对黑狗的惧怕。 这算是正常人会有的反应,守卫瞥他一眼,没说话。 可实际上时晏只是害怕这狗做过什么特殊训练,或者说它不是个普通狗子,万一能分辨出妖魔和人类的不同,那他这身边妖魔的气味儿可冲着呢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黑狗对马车内似乎有点反应,不停地探头嗅来嗅去,而且越嗅那个脑袋越偏向时晏,就好像他身上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 见到黑狗的反应,卫兵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一下子严肃起来,目光直直盯上时晏,仿佛这黑狗要哪怕只叫一声他也立马喊人来抓时晏。 “官、官爷这是咋了?我这车里可啥都没有啊” 黑狗虽然嗅来嗅去,但始终都没有出声。 卫兵也是看在这一点上才没有立即呼唤远处拿着武器的同伴,他冷着脸吩咐时晏把马车里的布包袱打开。 时晏老老实实地打开了包袱,卫兵用手中未出鞘的刀翻看了一下时晏的包袱,见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东西,这才开口问,“你说你是做生意的,你这车平时都运什么?” 时晏买的马车自然也不可能是来运货用的,他拿出方才在前面忽悠那个守卫的说辞,说自己家中是做生意,他这次只是来看看百花城有没有什么好货,顺便在这玩乐两日。 光看外貌,时晏确实像是哪家的富贵公子,但黑狗是他们精心训练出来的,不可能会出错。 这马车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是做什么生意的,在百花城可有长期合作的卖家?” 时晏面露困惑,有些为难地开口,“官、官爷其实我这次是背着家中出来的,以前都是长辈出来拿货,我只知道我家中长辈常来百花城。 不过我家就在离这只有三十里路的羊角镇,我家是镇上的大户,姓张。 官爷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我家镇上查查!” 守城卫兵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只是有点可疑的人跑三十多里路去查问一个商户 “回答问题,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答不上来就跟我们走一趟。” 时晏心里啧了一声,面上却满是恐慌,“我、我说我说,官爷别抓我。我家” 说到这时晏语气顿了顿,不情不愿地靠近卫兵,“我家是做一些黑货生意的。 黑货官爷知道么?就是那些东西身上的边角料。” 卫兵肯定知道黑货是什么,但他还是黑着一张脸逼问时晏,“什么黑货,你说清楚些!” “就就是妖魔尸体。” 说完这句,时晏还慌张地四处看了看,似乎在担心有第三个人听见他们的对话。 “官爷,我知道这个生意上不得台面,但架不住有人需要嘛我家每年都给百花城缴很高的税钱,真的!” 什么身份什么生意的,自然没一个字是真的,但这些信息都是时晏一路过来时收集到的。 澜泽州内的确有人在做“黑货”生意,而且人数还不少。 昨日晚他们的马车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商队,时晏没靠过去打探消息,但他给自己施了个增强五感的术法,光明正大的偷听。 还别说,这种半路偶遇真让他听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澜泽州的黑货大多数都销往百花城,这也是方才守卫问时晏做什么生意时他第一个想到的。 那黑狗在他的马车前犹疑不定多半是嗅到了乌云和游影的气息。 哪怕他俩已经将妖力收敛起来还佩戴了无极珠,妖魔和人类的本质也是不同的。 百花城严禁妖魔和御妖师入内,这黑狗定是他们训来专门拦截的。 再强大的妖魔和御妖师也不会对一个不知道底细的组织突然发难,百花城乃至整个澜泽州,就是个无上推崇人类的地方。 妖魔在这里只能沦为猎物。 黑狗的确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但这气息飘浮在空中若有似无,除了眼前这个人类,它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东西存在。 时晏在收到紫衣女子的提醒后便让游影和乌云进了方寸盒,方寸盒被他收进了乾坤袋,此刻安安静静待在他怀里。 乾坤袋不会把任何东西的气息泄露出来,黑狗嗅到的只是两个妖魔残留在马车内外的气味。 卫兵看了一眼奇怪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叫一声的黑狗,最后不得不将时晏放了进去,临放行前他还抬起一直垂着的左手朝马车伸了过来。 卫兵左手中有一根点燃的香。 香在时晏的马车内外晃了一圈,烟雾并没有飘散,而是排成了一条细线转了个遍,最后又晃晃悠悠回到了香被点燃的地方。 时晏一眼就认出了那香是什么东西。 那是可以让妖魔当场现出原形的显形香,无论是潜藏在附近隐身的妖魔还是幻化成人形的妖魔,只要染上这香,都会立即化出原形。 可时晏是个实打实的人类,就算是用这香腌他个三天三夜他也不能变成妖魔。 最后一个手段使完后时晏的马车还是空空如也,这下卫兵也松了口气,牵回狗让他进城。 时晏压下心惊甩了甩马车缰绳,马车在前面走,他还听见后面两个卫兵在说话。 “都要关门了你怎么还查这么久?那小孩儿我看过了,马车上空的,什么都没。” 这声音便是时晏塞过银子的卫兵,而另一个回答他的则是牵黑狗的,“谨慎点总不是坏事,方才墨玉也有反应。” “那它不也是狗么?我早说过它就是个畜牲,不能把希望都放在它身上。 这次是个没见识的小少爷,下次若是拦着什么我们惹不起的人,白白让人家在这被翻了包袱,你当心被上头罢职。” 看来墨玉就是那个黑狗,别说,这名字起的倒是挺文雅。 牵黑狗的人也是比较轴,“一码归一码,我这只是恪尽职守。 况且墨玉不是普通畜牲,你不要总是看不起它。 最近几日是大人要紧的日子,上头都说了要严查,一定不能放什么可疑的家伙入城。 前段时间的事情你忘了吗?从北边来的妖魔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都入侵到大人的府邸里去了。 要不是大人身边有人保护,后果不是你我能承担的了的。 为那事大人处置了多少人,你要是再不认真些,当心大人” “好好好我知道了,总是你有理,我说不过你,不说了还不成么。 走走走,这都下职了,我们去喝酒。 大人总没说下职之后不可以喝酒?” 对方打断了牵狗卫兵的话,类似的话他都听了许多遍,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这同僚哪哪都好,就是性格有些硬,还认死理,不太懂变通。 后面的话时晏没再继续听,他赶着马车入了城。 寻了处人流少的地方,时晏确认马车后没什么尾巴跟上来,这才将车靠在路边,回到马车内把游影和乌云放了出来。 大致说了一下方才在城门口遇上的事后,乌云与游影面上都严肃起来。 “不论怎样,百花城内你们就把自己当成是普通的人类,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自己是妖魔的事情。” 时晏比较在意的是之前那个牵狗卫兵说的“大人”和“要紧的日子”都是什么。 前段时间被妖魔入侵府邸这听起来也太像是长尾雀妖来百花城干的好事了。 出来之前他还问过长尾雀妖百花城的具体情况,可惜那雀妖生的一副聪明冷美人样,实际上却是个路痴。 别说画出一张百花城地图了,便是连她中过招的府邸,她都有些记不得内部结构。 时晏只能靠自己。 长尾雀妖跟他说过收藏了养魂灯的人是个术士,术士身边有个普通人类仆人,称呼他为“大人”。 也不知道这个大人和卫兵说的大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 有了之前官道上那些寺庙做例子,时晏在入城之后就一个术法也没使用过。 城外都那么排斥术法,城内只会更严重。 赶着马车寻找今夜落脚点的同时,时晏也在观察着百花城。 除了最外面那高耸坚实的城墙有些夸张外,城内倒是和普通的城池没什么区别,建筑物甚至还没有幽月城的高大。 时晏没让两个从马车里出来,这一路都是他在驾车,猛然换个人,万一被什么人看见,不奇怪都要变奇怪了。 寻了间不大不小的客栈,时晏将马车停了下来。 太大的客栈虽然信息流通更快,但问多了也容易引起旁人的怀疑。 他要打听的内容又是比较敏感的东西,不好在人太多的地方问。 太小的客栈客流又不行,不容易打探到想要的信息,所以不大不小的就正好。 守在客栈外的伙计十分有眼色,见时晏停车,立即就知道他是要进店来了。 “客官是用饭还是住店?” “住店。”说完他又伸手敲了敲马车车厢,“到了,下来。” 伙计愣了愣。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对主家这么不客气的车夫不对,这位怎么看也不像是会给人当车夫的,况且这身上穿的衣裳一看就是他这点工钱根本买不起的。 没等伙计想明白,马车帘被掀开,一前一后两个高大的身影自车上轻巧跳下。 连续三次感受到了容貌暴击,伙计有点晕乎。 这百花城里何时有三位如此俊俏的公子了? 不对不对,城内的公子哥干嘛要来住客栈,这肯定是城外来的。 时晏看伙计盯着他们三个发呆,还以为对方是没听清他说什么,“我们住店,麻烦开三个上房,再随便送些吃食上来。” 说完时晏侧头去看乌云,一副“还不快点付账”的样子。 乌云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摸了一颗金珠出来。 出门前时晏专门问了千钧有没有又私下给乌云金珠,千钧自然是不会同时晏撒谎的,于是乌云第二次从千钧和其他妖卫那得来的金珠总数连整带零都叫时晏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秉着“好妖仆身上不能有那么多钱”这个原则,时晏心里没有任何负担的让乌云付账。 都花光这臭猫才不会再用一颗金珠去找人写三个字。 伙计看着金珠一下回过了神,忙领着乌云进去选房。 与此同时,一阵悦耳的歌声自客栈大堂内传了出来。 店里的上房虽然每日都要打扫一遍,但一般少有人住,倒是比其他房间保持的好许多。 客栈的位置虽不算差,但附近还有两家比他们新的客栈,内饰也比他们看起来气派。 能住得起上房的客人首选自然是那两家客栈,住不起好客栈的便是店里最普通的房间他们也会嫌贵。 为此掌柜愁了许久,直到近日请来了里面正在唱曲儿的那位,店内的生意才重新好起来好起来。 近日大多数客人来店里都是吃酒听曲儿,他们掌柜不知从哪儿寻来了一位唱曲的姑娘,那嗓音和夜莺似的,听了能叫人一整日心情都十分振奋。 时晏站在门口等着店内其他伙计来将马车牵去后院,听见歌声,他突然恍惚了一下。 第163章 上等容器 倒不是因为那歌声在时晏耳中有多么动人,而是真正物理意义上的精神恍惚。 硬要形容,就像是被催眠了一瞬。 但清醒来的很快,时晏下意识侧头看向游影,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严肃和警惕。 “这曲” 游影没应声,只是稍稍点了点头。 这声音的主人不太一般,不是个什么正常人。 恰逢此时客栈中又走出来一个伙计,小跑着过来,说是帮时晏将马车牵到后院去。 时晏仔细观察了一下伙计的表情,对方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客栈里的歌声还在不断传出来。 一个很普通的客栈伙计都没被这歌声影响,他和游影怎么会被影响 把马车缰绳递过去,时晏抬腿走进客栈。 此刻大堂里许多桌子都已经坐满了,只有边角的几张还空着。 他和游影一进屋就有人迎了上来,热情地问他们饭菜是直接送上去还是待会再送。 时晏改了主意,“我们就坐在楼下吃,找张空桌子。” “好嘞,那边的桌子还空着,客官稍等,饭菜马上就送上来。” 在柜台那预付了房费后乌云一转头就看见了时晏和游影,于是乐颠颠地走了过来跟他们坐在一起。 刚坐下,一道很明显的目光就投了过来,桌上的三个同时回头,正对上坐在大堂最中心那把椅子上唱曲儿的姑娘的眼睛。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那姑娘面上一红,连声音都稍微有些颤抖。 乍一看就像是害羞? 大厅内其他桌上的客人显然都被那姑娘所吸引,一看她盯着一个地方看,便也将目光转了过来。 那些目光里没有一道是含着善意的。 嫉妒、探究、疑惑 总之不是看见陌生人该有的目光。 百花城的人都这么排外? 这是时晏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不过很快他便否定了这一点。 方才客栈的伙计接待他们可是很热情的。 只是被这么盯着饭是甭想好好吃了,在伙计来上菜时,时晏便吩咐他把饭菜送上楼,他们不准备在楼下吃了。 虽然少有这么来回反复的客人,但伙计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就诶了一声,端着还没放下的木盘,随着已经起身的时晏一起往楼上走,“这些菜是送到一间房里,还是三间各送一些?” “送一间房里。” “好嘞。” 楼梯在另一边,中间唱曲的女子正背对着着楼梯,时晏上楼时顺便观察了一下四周。 在女子不看他们三个之后,那些不善的目光便也都收了回去,统一投向了女子。 这一次那些目光中满是痴迷,看起来就像是深深迷恋上了坐在大堂中间的这个女子。 哪怕是在这个设定十分玄幻的世界里,大多数人还是瞧不起卖唱女子的。 这些人的眼神不对 又或者说,不对的是这个声如黄莺的女子。 等饭菜送完,伙计便掩上门离开了房间。 时晏没坐在桌边吃饭,而是把房门开了一条细缝。 婉转的歌声沿着缝隙传入房间内,即使这里是三楼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只听了片刻时晏便关门转身走了回来,他没有贸然使用遮天咒,有了城门口黑狗的威胁在前,他决定在这城里能不动用术法就不用。 因此时晏只是压低了声音问坐在桌边的两个妖,“听出来有什么不对了么?” 乌云方才一心顾着和掌柜讨价还价,根本就没注意那大堂里的女子在唱什么,自然是一脸懵地摇摇头。 游影倒是与时晏感受一样,“从我注意到歌声开始,有一瞬间我的反应慢了点,像是” “像是脑子被人攥了一把,对?” 时晏的形容很粗暴但也很直白,游影愣了一下后点点头,“差不多就是阿晏说的那种感觉。” “我怀疑是下面那个女子有问题,但我方才仔细感受过了,她似乎不是妖魔。” 时晏体质特殊,哪怕乌云和游影敛了妖气带了无极珠,他若是仔细感受还是能在这两个身上察觉到一点非人类的气息。 但他在楼下那个女子身上没有察觉到一丁点不妥,对方就是个人类——至少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 游影也同意时晏的说法,“她在我眼中也是人类女子。” 时晏敏锐地察觉到了游影说的话有些不一样,在他眼中是人类女子,也就是说这是他们一起感受到的一种“表象”。 “游影,你曾经遇见过能伪装成人类的妖魔么?” 游影这次看向时晏的目光中带了赞许,哪怕只有十几年的记忆,真人收的这位徒弟还真是聪慧又敏锐,难怪那么久之前能搅的九州翻天覆地呢 “不错,我遇见过一次。 对方是妖魔,但在他有意识告诉我他是妖魔之前,我完全没发现。 那好像是他们一族的天赋,可以伪装成任何一种活着的东西。 可以是人类、妖魔,也可以是鸟兽鱼虫。 不光是外形,就连那一身血肉也都能完美复刻,很难察觉出对方的伪装。” 说这些话时游影的声音也压的极低,低到堪堪能让时晏听清。 不能使用术法便只能尽量靠这种方式来防止有心人的偷听了。 小半个时辰后,伙计来敲门收碗盘,门打开,时晏没再听到楼下有歌声传来。 “那位唱曲儿的姑娘走了?” 伙计啊了一声,“那位叫莺莺,是我们掌柜寻来的,靠着她这些时日可为我们小店招揽了不少生意呢。 不过莺莺姑娘家中还有人要照顾,只每日下午来唱上小半日。 她刚唱完最后一曲,正在下面收拾东西,这就要离去了呢。” 时晏没再说什么,塞给伙计一小块碎银,嘱咐他晚些时候送点热水到三个房间。 伙计得了工钱之外的赏钱,开心的不成样子,不停跟时晏道谢。 等门关上,时晏快步走向桌边,“我方才注意看过了,这伙计并没有受歌声影响,他在说到那个女子时没有一丁点不正常的情绪。” 是歌声停了这种效果就淡了,还是说那女子能选择想要影响的对象? 假若那女子真的是游影见过的那种妖魔 时晏从未接触过这种妖魔,也不知道对方之前试图迷惑他和游影只是顺带还是刻意为之。 游影正要说话,突然目光一凛,望向时晏身后的大门。 下一瞬,木门被轻轻敲响,接着好听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先生,奴家是方才在楼下唱曲儿的人,名唤莺莺。 莺莺见先生样貌端正,气质出尘,内心仰慕不已。 不知可否有幸见先生一面。” 时晏同游影对视一眼,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了一半。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方才伙计说已经准备要走的莺莺。 莺莺抬头看了时晏一眼,接着飞快垂下眼睫,看起来像是有些害羞。 “先生若不嫌弃,莺莺愿入房间独为先生唱上一曲。” 容貌俏丽的少女含羞带怯那一瞥,换做是普通男子怕是这会已经心软脑热了。 可惜时晏不是普通男子。 他动也未动,“我们一行人订了三间房,你如何得知这房内是谁,我又怎知你口中的先生喊的便是我。” 莺莺被噎了一下。 她自然是不知这房内是谁的,这三人估计一直是同路,身上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很难分辨谁是谁。 她也没想管这房内是哪个,上钩一个算一个。 方才在楼下她便一眼瞧上这三个上等货了,无论是样貌还是体格,都和主人吩咐的“容器”标准最为接近。 可这三人比起大堂里那些蠢人难对付多了,她扯着嗓子唱了半个时辰也没叫这三人下来一个,只能她自己上来。 以前也不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心智坚韧些的人须得日日对着对方唱歌才能慢慢将对方迷惑。 因此她也没感觉哪里不对。 但是如今离的这般近,她就不信她的能力还能失效! 这次她回答的声音放缓了许多,“奴家在下面同伙计打探了一二,知晓先生就住在这间房。 不请自来实属唐突,还望先生勿怪,奴家只是仰慕先生,没有别的意思” 这一刻,时晏清晰地感受到这声音中含着某种奇怪的力量,这力量似乎让他不由自主想要去同意这个莺莺说的话,可这力量又十分薄弱,只是轻轻一挣,便不会再有顺着她的想法。 “是么,知道是唐突还要来,这便是不长眼了。 还有,实在不巧,我们还未协商好谁住这间屋子,也不知你是向何人打探的。 我倒是不知,这店里的伙计居然可以随意给客人分配房间了。” 莺莺一整个僵在了门口,突然,她感受到两道十分渗人的目光。 她抬头稍稍侧身,看见了这位年轻先生身后不远处坐着的两个人。 那两个同样是她的目标,只不过这一刻她有种自己才是猎物的感觉。 直觉告诉莺莺,她该离开这了,这三个人都不简单,不是她轻易便能钓上的。 可她想走,时晏却不太想让她走了。 没等莺莺说什么,时晏直接伸手拽过莺莺的手腕将她拖入房内然后关上了房门。 莺莺甩开时晏的手腕,警惕地盯着三人,声音也比方才尖锐了一些,“先生这是何意,莺莺只是仰慕先生,先生若是不喜,莺莺这便离去了。” “不是你说要入房给我们唱上一曲,这曲还没唱,怎么就要走?” 说着话的时晏与平日里开朗好相处的模样完全不同,乌云瞧着瞧着,就觉得时晏简直比自己还像一个捕猎者,而面前这个奇怪的女子便是他的猎物。 猎物只要敢有丁点异动,便会被猛兽撕碎。 莺莺一点也不觉得时晏真的是为了听她唱曲才把她拽进来,“先生先生若执意为难我,我便扯开嗓子喊了。 我虽只是个普通百姓,但也不容任何人欺辱,先生若敢乱来百花城的府衙可不是吃素的!” 诶嘿。 时晏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威胁,可真新鲜啊。 “那你便试试,看是你喊的速度快,还是我扭断你脖子的速度快。 你方才根本就没有同伙计打探我住在哪,伙计也不会把客人住哪间房告诉你。 之前我问过,这客栈的上房只有我们三人住的定出去了,现在估计是没人知道你在三楼?” 时晏当然不准备扭断她的脖子,而且也就是在刚刚他拽莺莺的一瞬间,确认了她对自己使用的是一种术法,近距离接触他感受到了灵力的波动。 既然这女子能使用术法 遮天咒悄无声息地将房间笼罩在了其中,不解了这咒,外面不论是谁都休想听到这房里的任何一点声响。 莺莺僵着身体,想往门口靠,但前方是时晏,后方是他的两个同伙。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莺莺也不装了,害怕的神色从她面上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漠。 只看她这副样子,同方才眉眼含春的娇俏少女模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时晏抬起手指对着莺莺虚虚一点,“不如你来说说,你刚才想要做什么?” 莺莺一惊,只感觉全身像被千斤重的东西压着,晃了一晃便直接跪倒在地,很快便连跪也维持不住,直接趴在了地上。 “你你是术士!?” 百花城对术士和御妖师的抵制已经是出了名的,哪怕有人偷偷混入城也都是低调做人低调做事,莺莺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皮囊俊秀的少年郎居然是个术士。 “用术法就算术士?你说是便是。 这咒每过一炷香便重上一半,你若是不抓紧时间说你方才想做什么,怕是连内脏都要被压烂了。” 也是确定对方不是普通人后,时晏才敢直接上这么生猛的咒。 哪怕察觉到莺莺用术法,他也不觉得长时间在百花城使用术法是好事。 最好的办法就是速战速决。 第164章 怂怂鹭妖,在线磕头 莺莺咬着牙一个字也没说。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少年口中说着是每半炷香重量才会增加一半,可实际上是每时每刻都在增加。 望着呼吸愈发急促的莺莺,时晏轻轻哦了一声,“忘了告诉你,是每半炷香加起来重一半,但这重量可是每时每刻都在增加的。” 说着时晏蹲下身凑近莺莺笑了笑,“而且你也不必死撑着维持这副皮相了,你若是人类,一开始便会被直接压的昏死过去。” 言下之意:小老妹儿,你太能顶了,现在还睁着眼呢。 莺莺喘着气艰难地看了看房内的三人,知道这次是自己大意了,索性放弃挣扎,“我说我说,先生问什么我都说,能先把这东西撤了么,再压真要压死了。” “”时晏默默站起后退一步。 不是,他知道这莺莺大抵不是人类,但这好端端一副女相突然冒出来一个大汉声音,任谁都有点难接受? 就就连之前大狐狸变成女子,好歹声音也随着换了呢。 眼前这玩意儿也太不敬业了! 震惊归震惊,时晏还是暂时停下了千斤咒的效果,但只是停了重量的逐步增加,并没有撤掉当前的重量。 “说,你盯上我们三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全程游影和乌云都只是坐在桌边默默盯着莺莺,这让她很容易就觉得这里占主导地位的是眼前这个少年。 莺莺转了转眼珠子,“我就是看你们生的俊秀,想带回去啊!!我说我说,别再压了,骨头要碎了!!” 时晏不想跟这女相男声的非人类废话太多,“我没耐心,你最好快点说。” 莺莺是妖仆,按理来说妖仆是不能背叛主人的,但他这个妖仆当的又有那么点不一样。 他主人的那个身体,早在许多年前就是个死人了。 按说主人身死妖魔便会自由,可他的主人身体死了,魂魄却还稳稳当当停在里面。 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妖仆印记带给他的禁锢,却也让他不能完全脱离主人的掌控。 不过比起别的妖仆来说他也算是自由许多,除了帮主人做事,大多数时候他都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当然,前提是别遇上眼前这种难缠的角色。 “我、我就是想给我主人找个漂亮点的容器,三位正好样貌生的不错不不不,不只是不错,可以说是这么大个百花城找不出几个比三位样貌好的。 我这才一时起了心思” “说重点,别叭叭没用的东西。 你的主人是谁,为什么要容器,容器是用来做什么的。” 莺莺见时晏确实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只得说实话,“我的主人是百花城城主,他的身体早在许多年前就死了,如今不过是一具尸体,魂魄被拘在死了的身体里,自然不是长久之计。 他需要容器盛放魂魄,吩咐我出来物色,要年轻好看的。” 这话听上去倒有几分真了,只不过时晏还是不信他。 “你是妖魔?” 莺莺扯扯嘴角,“先生不是早就看出来了?怎的还要问一句。 我是鹭妖,只要我想,能让任何人察觉不出我是妖魔。” 时晏对他之前在楼下使用的能力比较感兴趣,“方才我进客栈前听见了你在唱曲,你能控制旁人的想法?” 莺莺想点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于是朝着时晏眨眨眼,“那只是一种暗示,能让人陷入不太清醒的状态,然后我再用幻术,对方就会更容易迷恋上我,将我想象成他心中所爱。” 难怪方才楼下不论男女老少都看着她一脸痴迷样儿。 “可我看那伙计和掌柜并没被你暗示,你这能力还能指定对谁?” 说到莺莺的特长她便嘿嘿两声,“这幻术是我同一位术士学来的,并不是我们鹭妖本身就会的。 按人类的话说,我这不就是学以致用么!” “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妖仆不是不能背叛主人么,你说的这些我如何相信? 算了,还是将你妖丹挖了,你这样子我若放了你还怕你报复我呢。” 时晏作势便要让千斤咒继续压迫莺莺,吓得她张嘴便开始嗷嗷,“不不不别别别我可以解释! 我很有用的我超有用!别挖我妖丹!我我我我可以帮你们做事!!!” 看得出来,这位是真的一点也不担心背叛自己的主人会遭到反噬。 “那你先告诉我你如何能逃开印记的反噬。” “其实不是我能逃开,而是因为我的主人如今魂魄和身体并不相融。 强行把已死之人的魂魄留在身体里,身体只会慢慢腐烂。 可他的身体只要一日不崩坏,我便一日不得真正的解脱。 我可以适当做一些他没有说过不允许的事,就像现在我把他的情况说与先生听,只要主人不知晓,我便不会有事。 可若是他明确吩咐了的事情,像寻找容器一事哪怕我不愿也得照做。” 这点是真是假暂时无从考证,山樱也没教过时晏相关的东西。 但 “既然如此,我想你肯定不介意告诉我有关你主人的事情? 我要事无巨细,能说多少说多少的那种。 说到我满意,你这妖丹我便不要了。” 莺莺其实早就想脱离自己的主人了,只不过她一个妖魔,会的术法实在有限,她也不可能离开澜泽州去旁的地方找御妖师帮她也没有御妖师会帮助一个妖仆逃脱自己的主人。 他今日看走眼,谁知明日这小少爷会不会直接把他的主人给 这自然是他乐见其成的事,可若是这小少爷只是好奇或没有对主人做什么的打算,他今日把主人的说出去便是个隐患。 “阿晏,他不愿说便算了。 我饿了,今日就吃他。” 一直没说过话的乌云突然开口,时晏扭头看过去,就发现乌云正咧着嘴笑着看趴在地上的莺莺。 那笑正正好能露出乌云口中的尖牙,连时晏看了都觉得有些渗人,更何况是被他称做食物的鹭妖莺莺。 莺莺脑内疯狂拉响警报,她感受到了,这家伙说要吃她是真的要吃!!! “我说!我什么都说!只要几位不吃我,让我说什么都成!!!” 开玩笑,说了才有可能活命,不说命都没了还管主人生不生气罚不罚她? 在房间里逼问了莺莺大半个时辰,时晏差不多知道了想知道的关于城主的一切。 至于真不真,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中途伙计来送过一次热水,时晏让对方先离开了,说晚点再要水。 伙计不疑有他,根本连门都没进来。 “三、三位我这该说的都说了,现在可以放我走了? 说真的,我是带着主人的命令出来寻容器的,我若是回不去,城主府就会派人来寻。 到时候三位也麻烦不是?” “哟。”时晏有些惊奇,“你还有闲心威胁我们呢?看来是还没给你压老实啊。” 莺莺都有点想哭了,“不是!真不是啊我、我这是替三位考虑啊,城主府的尸兵可不是闹着玩的,您就算是术士,恐怕也不好一次性对付那么多尸兵。 而且若是一不小心中了尸毒可就惨了,最近主人手下有个控尸的又配出了新的毒,据说是之前有个妖魔中了毒却还逃了, 为了避免再发生这种事,就配了一种更毒的没有解药的毒。” 说到这,莺莺就差给时晏哐哐磕两个了,“我真的是为了三位好,我可比三位更希望我的主人能毕竟谁不想要自由呢,您说是不是?” 这一番话说下来,莺莺都快把自己给感动了,可惜一直盯着她的时晏始终是一脸的无动于衷。 其实时晏心里都开始国粹连篇了。 他也没想到今天能这么寸,随便逮了一个不干好事的小妖魔,没想到就逮到了养魂灯的线索。 长尾雀妖只说了是个很大很大的宅子,而且宅子大门没有挂牌匾。 哪家的城主府会不挂牌匾啊 要不是这鹭妖说了前不久有妖魔在他们府上中了尸毒,时晏都不会把没有牌匾的大宅子和百花城城主府联系在一起。 没什么能问的了,时晏先是在莺莺身上下了个新咒,接着才撤掉了千金咒。 莺莺先是嗅到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香气,勾的她魂都快没了,接着那香气又突然消失不见,快的像幻觉一般。 然后莺莺便觉得浑身上下猛地一松,她喘了口气,艰难地翻了个身躺在地上,眯起眼看时晏,“先生方才给我下了什么咒?” “哦,不值一提的小咒,没什么特别的。 就只不过是你死我不死,我死你妖丹直接碎成渣罢了。” “” 时小晏,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的话。 莺莺被时晏踹了出去,没留半点体面。 她倒也不敢有怨言,惹了不该惹的人,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 等下了三楼,莺莺又清了清嗓子,恢复了柔美动听的女声,身子婀娜地准备离开了。 下到一楼,店里的伙计瞧见她还愣了一下,“莺莺姑娘还没回去呢?这天都要黑了。” 莺莺冲他笑了笑,“不妨事,方才遇见了故人,叙了几句家常话。 家中离这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伙计还要招呼其他客人,便没说送她回去的话,“那莺莺姑娘慢些走,明日再见。” 等出了客栈,莺莺脸上的笑立马就拉了下来,她现在倒是希望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跟上来。 不敢有怨言是真,气也是真。 现在要是有个出气筒能撞上来那可就太棒了啊。 确认鹭妖离开了客栈,时晏稍稍松了口气,“养魂灯应当就在城主府了,只是按鹭妖的话说,城主府守备森严,不是那么好进的地方。” 能在这个客栈使用术法自然是因为这里是鹭妖选定的筛选容器的地点。 百花城不欢迎术士也只是不欢迎,没到见着便要赶尽杀绝的地步。 至于一个客栈城主想要在一个客栈动手脚那可太过容易了。 有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时晏准备在百花城的时候就都住在这了。 至于放走鹭妖他一点也不担心,他方才给鹭妖下的可是血咒。 无论什么咒术,只要是以血为媒,便只有施术之人可解。 鹭妖若想好好活着,就断不会把今日遇见他的事给说出去。 “阿晏准备何时去城主府?” 时晏推开房间的窗户朝外看,太阳早就落山了,空气中隐隐传来一股土腥味。 此刻正刮着风,街上收摊的小贩们行色匆匆,想要赶在大雨落下之前将摊子收好回家。 “事不宜迟,今夜便去看看。 暴雨将至,有噪声的夜晚,正适合我们去干点坏事。” 偷养魂灯这种事,对养魂灯的主人来说,可不就是坏事么。 等时晏带着两个妖从客栈出来时,天色已经黑的有些吓人了。 风刮的太大,大多数店铺都提早关门,把能收回的东西都收了进去。 就连客栈外面迎客用的灯笼今夜也都没挂出去。 百花城用的还都是最普通的灯笼,不像幽月城,不论刮再大的风,萤石灯笼也是不怕熄灭的。 街上没多少光亮,只有偶尔一两家住在街边的人家屋里透出点微弱的灯光。 这世界还没有玻璃窗一说,屋内的光也透不出多少到外面。 妖风四起,一人两妖统一都穿了一身黑,在这种黑漆漆的夜里,单是行走在街头,就已经足够将迎面来的行人吓破胆。 之前问了鹭妖城主府的位置,这会出了客栈便一路朝着城主府奔去。 怕街上有和之前寺庙门口一样的咒文,时晏没用轻身咒,而是一路生跑过去。 好在他这几年没有因为能使用术法就疏于锻炼,身体素质还是很抗打的。 哪怕鹭妖不提前说城主府在哪,只要知道方向,这座府邸就很好辨认。 眼前这座大而华丽的府邸伫立在黑夜中,宛如一座精雕细琢的坟墓,安静的只能听到墙壁内树叶沙沙的声响。 时晏站在城主府墙外,忍不住靠了一声。 “这怎么跟之前荷塘镇里的死人宅子给我的感觉那么像呢” 第165章 乱作一团 哪怕已经见了无数次超自然生物,时晏面对着这么一大幢“鬼屋”难免还是会紧张。 就问哪个玩过现代鬼屋得物好青年能不被这玩意儿吓到?反正时晏是次次见次次被吓。 眼前的宅子是城主府,按理来说只会比荷塘镇的死人宅更加看守严密,可为何还是这般一点声响都没有 “总之我们还是要小心一点这种地方进去八成遇不上什么好人。” 时晏碎碎念了一句,伸手抓住乌云和游影,靠着两个妖魔把他带进了院子。 要是能用术法,这种墙他还是能不需要动静就直接翻过去的。 但是纯靠体能的话,难免还是会弄出点动静的。 要说院子里完全没动静那也不对,这会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子噼里啪啦开始往下砸,砸在人脸上生疼生疼。 时晏忍了又忍才忍住没给自己施避水术,习惯了术法带来的便利之后,再想回到普通人的生活真的比想象中更加困难。 “有活人的味道,但更多的是死人味儿。” 乌云的声音通过传音直接传入了时晏的脑海里,御妖师与妖仆之间也就这点功能最便利了。 要是这传音能无视距离限制,他和千钧岂不是可以 停停停,现在不是想这种奇怪东西的时候。 时晏已经把莺莺说的城主府大概的建筑结构都记了下来,这会哪怕光线昏暗也勉强能辨认哪是哪。 他们此刻在城主府东侧的外部回廊附近,莺莺如果没说谎的话,城主府的宝库在最中间城主卧房的地下室里。 这也算得上是一项相当艰巨的任务了,城主不良于行,常年都躺在床上,而宝库的入口就在床下怎么想好像都只有硬闯这一条路。 除非搞点什么天大的动静,让能躺着就不坐着的城主出来一趟,他们才有可能去到那个宝库。 但搞出动静同时就意味着让城主知道有入侵者,他们不但有可能找不到养魂灯,还有可能被人瓮中捉鳖。 时晏咬咬牙,“只能赌一把了,赌养魂灯在宝库里。” 之前长尾雀妖说过,她是在一个房间外发现魂晶石的反应最大,但魂晶石和养魂灯会发生共鸣,城主肯定一早就知道有人打养魂灯的主意。 被觊觎的宝物自然是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最有安全感,因此时晏才猜测养魂灯大概率会藏在城主床下的宝库里。 那般重要的宝库肯定有其他的防御机制,只要城主不离开那张床,外人就很难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偷盗宝库里的宝物。 时晏找到个能避雨的角落,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把小纸人。 这些纸人只要落地就会变成各种时晏预先画好的小人和小动物,灵力也是一早就注入在纸人里的,所以不算是经由他本人使用术法,不会造成灵力波动。 这也是他在来百花城的路上一路看着那些破除法术的咒文时想到的应对方式。 纸人落地成型,乌云和游影望着眼前肌肉虬结的一堆壮汉和满嘴尖锐獠牙的猛兽,一起沉默片刻。 乌云抬头看着时晏,指了指身边獠牙就在自己脖子边的猛兽,“阿晏,你叫这些东西小人和小动物?” 是不是有点过于离谱了。 纸人上都染着时晏的血,全放出去后就算是有人察觉到入侵者,感觉也会像是相同的一群人在城主府里四处游荡。 除非把纸人全部销毁,否则一时之间很难确定时晏的位置。 “去,在这宅子里大闹一场。”时晏对着纸人和纸兽轻声吩咐,足足十多个带着他气息的家伙们朝着城主府内奔去。 乌云和游影同时恍惚了一下,为着空气中传来的属于时晏的血肉香气。 真的无论何时,这个气味对妖魔来说都是一种致命的吸引。 城主府内只有很少的房间亮着灯光,亮灯的房间从外看过去,能看见模糊的人影映在窗户上。 时晏躲在暗处观察了一阵,觉得这房内的人应当是个活人,对方活动时肢体十分协调柔软,和在荷塘镇看见的尸体不太一样。 “要进去看看么?”游影在时晏耳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我去看看,她不会有机会发现我进去了。” 时晏下意识嗯了一声,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要是不用术法或是妖力,如何能让屋内的人当个小聋瞎? 只是疑问还没出口,冰冷的雨滴便从身侧砸了下来,身边的游影不见了。 四周没有一丝灵力波动,前方不远处房间的门已经打开了。 游影到底是如何做到那么快的!? 时晏甚至来不及多想,就见窗户上映着的倒影突然一软,像是被什么人给敲晕了一般。 游影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房间门口,冲着时晏和乌云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过去看看了。 这这就是游影说的不会有机会发现么? 这不是发现不了,而是被强行制裁了 不过这么好的机会肯定是不能放过的,一人一妖麻溜地钻进了屋子,身后留下了一串带着水渍的脚印。 等时晏和乌云进屋后游影便把屋内的灯熄灭了,否则外面万一路过什么人,一看里面的影子就知道这屋子不大对劲了。 时晏不借助术法在这么漆黑的环境中是看不清什么东西的,但其他两个可以。 “屋里的人是个女子,她方才看见我了,但是没有叫出声。” 时晏让乌云掰开女子的嘴巴看看,果然,里面没看见舌头。 “切口很整齐,不像是意外断的,应该是被人割了舌头。” 上辈子也看了不少电视剧的时晏见多了狗血剧里的咬舌自尽,有次还好奇自己咬了自己一下,结果差点疼到猛男落泪。 自那以后他就觉得真能咬舌自尽的都是猛人,也不知这女子被割舌头的时候该有多害怕。 “光看衣饰应当只是个普通侍女,城主府要求这么高的地方,侍女是个被割了舌头的哑巴” 游影的话未说完,院子里传来一阵骚动。 嘈杂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但细听下来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其他都是奔跑的脚步声和时晏放出去的小纸兽的吼声。 这才放出去多久便闹起来了? 乌云站在窗边把窗户开了一条缝隙,远处有火光亮起,但由于风雨交加,那火光明明灭灭,一副快要熄灭了的样子。 “阿晏,这屋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我们先离开。” 万一待会火光移动到这边有人要检查房子可就不好玩了。 时晏应声同意,一人两妖鬼鬼祟祟地离开了房间,离开前时晏还不忘从乾坤袋里翻出根麻绳把侍女给结结实实捆了起来丢进了床底。 临出门前,时晏又扭头回去把侍女拽了出来,藏在房间不引人注意的小角落里。 好歹也是条人命,这侍女都是哑巴了,也不能说话,塞在床底万一没人来寻她,最后不得困死在里面。 叫时晏封个坏事做尽的妖魔他能毫无心理负担,但叫他随便就害一个普通人的性命,他到底有些做不到。 出了房间,远处的动静便传了过来,时晏隐约听见有个人在歇斯底里的怒吼,口中喊着什么卫兵什么大人的,离得远,听不太真切。 “我们绕开那些人,从东侧往中间靠。” 城主府东侧多是一些假山池塘花园之类的景观,就算是要排查闯入府内的人,也多半会从房间多的地方开始排查。 而城主的居所肯定是最先排查的房间,等他们从东侧靠过去,护卫队只会有一小部分留在城主房间附近保护城主的安全。 当然,这是正常的思维逻辑。 如果城主实在怕死留了一堆人在门前保护他,那时晏就只能想别的法子进去了。 一路上时晏既要警惕可能突然出现的人,还要迅速朝城主的卧房靠近,搭配上风雨交加的诡异天气,说一句艰难险阻恐怕都不会有人不同意。 没有避水术的加持,雨水很快就打湿了衣服和头发,时晏跑动时发尾粘在脸上,这种时候要是有谁拿火把照一照他,绝对会将他认成刚从井里爬出来的水鬼。 再抗打的颜值也经不住这么糟蹋啊 湿黏其实都还好,关键是这种天气下体温会急速下降,哪怕时晏的身体被妖力淬炼过不容易生病,也抵不住体温下降后身体活动起来的滞涩感。 倒是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妖魔对这种天气接受良好。 也是,他们既能在夜里看清周围的环境,还不会因为区区一场大雨而感到寒冷。 当妖真幸福啊 “阿福” 略显虚弱的声音呼唤着人过中年的管家,管家感受着直接传递到耳边的虚弱声音,连忙从宅子的一侧往中间跑去。 跑了差不多半盏茶的工夫才跑过去,阿福缓了口气,推开房门,“主人您有什么吩咐?” 床上躺着的人动也未动,“阿福,府内缘何这般吵闹?” 阿福快步上前半跪在床榻边,“主人莫要忧心,只是闯进来一些小虫子,很快就解决了。 扰了主人酣睡,是我的过错,我这边去督促卫兵快些解决。” 阿福不敢说实话。 屋外那些东西哪里是什么好解决的小虫子,那些高了卫兵一头的壮硕男子和一口就能将人脖子咬断的猛兽是如何闯入府内的根本没人知道,他们就像是突然从天上落下来一般。 只用了片刻便将府上的卫兵伤了许多。 幸好新换上的卫兵都是一些根本不畏疼痛的尸兵,便是伤了也能照常行动。 只是阿福不敢靠得太近去指挥那些尸兵。 前些日子来送尸兵的人说了,这些尸兵身上都藏着剧毒,普通人若是沾染上,不消两日便会直接染毒身亡。 可闯入府中的那些东西似乎也不是很惧怕尸兵的样子,这让阿福十分担心。 躺在床上的人睁开紧闭的双眼,那眼皮薄而脆弱,灯光下还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阿福,我怎么听见吵闹声离这里更近了些。 入夜了,这些东西吵的我头疼。 不管是什么,杀了丢出去。” 阿福心里一惊,知道自家大人这是有些动怒了,“是!主人您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将那些虫子全都杀了。” 就在阿福躬身退到门口时,躺在床上的人又开口了,“卫兵要是不好用,便把我养的狗放出来。” 阿福沉默一瞬,恭敬地应了一声是,只是这次他应声时,声音有些发抖。 时晏放出去的纸人和纸兽一共只有十多个,但架不住体型壮硕武力值也不错,一时和尸兵打的有来有回。 阿福不知道这些是纸人,只觉这么下去恐怕真会扰到主人面前,到时候遭殃的就不只是那些难缠的家伙,他恐怕也得跟着受罚。 想到主人之前惩罚没来得及重新饮下汤药的侍女的手段,阿福打了个冷颤,急忙往主人养着“恶犬”的院子奔去。 虽然主人叫那东西狗,但阿福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哪种狗是长成这种模样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只需要吩咐那些养狗的人就好,真要让他去面对那些怪物,他恐怕会吓得两腿发软话都说不清楚。 那边都着急的要放“护卫犬”出来了,时晏这边才刚刚靠近城主居住的院子。 灯火通明的屋内,方才睁开眼的人还静静看着天花板。 过了一阵,他开口唤,“双莺,过来。” 无人应声。 过了片刻,屋内的烛火忽然晃动了一下。 “大半夜唤我来,主人有何吩咐。” 身着白色纱衣的男子跪坐在床榻前,眼波流转,语气缱绻。 仿佛床榻上的不是个动两下都觉得困难的人,而是什么他的心头挚爱。 “去帮帮阿福,东边的园子我很喜欢,别让闯进来的东西毁了我的园子里的景。” 床榻上孱弱的男子说完这些就闭上了眼,对旁边白衣男子的出现没有半分欣喜或是旁的情绪。 “是,我这就去。” 白衣男子站起身就要离开,床榻上的人突然问了一句,“你今日似乎晚回了一个多时辰,可是寻到了好的容器?” 第166章 逮着一个就要往死里欺负 可是寻到了好的容器? 这话就像个紧箍咒一样,一下子攥住了双莺的双腿。 但在主人身边这么多年他也不是白待的,当即便笑着转身,“主人对我来说这么重要,我怎好随随便便找个容器来敷衍主人?的确是寻到了我能看上眼的,不过还需要观察观察。” 躺着的男子没有睁眼,对双莺温柔深情的语气也没有任何表示,“什么样的容器,还需你观察?” 妖魔又没什么需要遵守的道德底线,以往双莺若是觉得哪个人适合当容器都是直接带回来,今天这个“观察观察”,很难让人不在意。 “唔对方应当是什么人家的小少爷,我想多观察一下,免得带回来后给主人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听上去可太体贴了,但这话让男子重新睁开了眼,侧头朝双莺看了过来。 妖魔脸上是挑不出一丝毛病的顺从体贴的笑容,眼里还能看得见关心。 可男子知道,这些都是假的,这个妖魔从他得到起,就没有对他忠心过哪怕一日。 “你下去,早日将容器带回来。 外面有些吵闹,你去看看,能帮上忙便帮一把。” “是,主人。” 双莺离开了这间充满窒息感的卧房,刚走出门便消失了。 片刻后,双莺出现在城主府的某个角落,他靠着墙蹲下身,没理会被风吹过来打在身上的雨点子。 他的主人恐怕早就察觉到他的不忠了,但对方如今需要他带回一个完美的容器,所以才迟迟没对他下手 若是真把容器带回去了,恐怕他就要被处理掉了。 可他无法抗拒主人的命令,哪怕能拖延一段时间,他还是得照做。 之前挨了时晏一顿重压的怨念在这一刻突然就消散了不少。 小少爷可别让他失望啊要是能把他的好主人给彻底干掉,便是让他分那小少爷一半的妖力他也是愿意的。 远处嘈杂的声响似乎朝着城主府内卫兵最多的地方去了,帮忙是不可能去帮的,他不去添乱已经算是他对主人最后的一点“情谊”了。 不过命令不好违抗,过去晃一圈装装样子还是没问题的。 然后双莺就真去闹得最凶的地方看了一眼。 看到一些用刀砍断手臂都不流血的壮汉和牙口锋利仿佛一口能咬掉他脑袋的凶兽后,双莺扭头转身一溜烟地跑走了,速度比兔子还要快些。 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帮!? 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妖魔”,尸兵都被那些东西挠的满地残肢,他怎么可能干得过那么一堆莫名其妙的玩意儿。 主人不是说了么,能帮就帮一把。 他现在过来看了,确认帮不了一点! 混乱之中阿福倒也没注意双莺来过,他已经快被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怪人和怪物搞得焦头烂额。 这些东西也太难杀了,除非砍碎,否则根本杀不死。 但是砍碎后这些怪物就会变成纸屑漫天飞舞,阿福看出这些东西是纸人了,本想用火攻,奈何这会风大雨急,能保持火把不被熄灭就已经很难了,根本无法用火去攻击那些纸人。 偏偏天上的雨对上纸人就像假雨一般,别说把这些纸人给浇坏了阿福觉得便是拿木盆一盆盆往纸人身上泼水都不一定能弄坏他们。 府里的尸兵数量多是多,但若是因为这么几个纸人全消耗光或是废了大半,主人一定会降下惩罚的。 想到那些丢了舌头又被控制了思想的侍女和仆从们,阿福浑身像被泼了桶冰水似得,止不住打颤。 不、不能让这些纸人破坏掉府里的卫兵。 阿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身瞪着几个侍从,“还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去多拿点火把来!越多越好,快去!” 明明知道这些侍从根本就没有思想,也不会因为他的愤怒而畏惧,但这一刻阿福忍不住把内心的恐惧化为怒火发泄在了这些侍从身上。 侍从得了命令,转身便跑去寻更多的火把,只是那面上的神色无悲无喜,自然也无惧怕。 其中有个个子不高的侍从,长着一张娃娃脸,他转身跑去寻火把时,不知是不是没看清脚下的路,突然摔了一跤。 虽然他很快便爬起来继续朝前跑,但阿福还是忍不住多看了那个背影一眼。 “这些如同没了魂魄一般的侍从原来也是会走路不稳摔跤的么?” 这个问题在阿福脑海中闪过了一瞬,但很快他便无暇顾及这么一个小小的问题,因为面前的巨兽已经发现了他才是这些难缠尸兵们的指挥人,正打算突破尸兵的包围来干掉他呢。 尸语者是要听了阿福的命令然后再去命令尸兵,这样速度上就没有直接搞破坏的纸人来的快些。 阿福好不容易靠着尸兵躲开了一只巨兽,立马青着脸冲角落里的尸语者吼道,“你还不把主人养的狗放出来吗!我要是伤了无人伺候主人,你担待得起吗!?” 躲在暗处的尸语者心里啧了一声,慢慢悠悠地回答他,“阿福管家确定要把我的宝贝放出来?那可都是我花了好久才让人喂出来的,而且要两只一起才能发挥出最好的效果,如今还有一只出去进食了没回来。 这么单独放出来若是死了,回头城主还不是要发火找你麻烦。” 阿福面上一僵,但很快他便在巨兽的咆哮之下声嘶力竭地喊,“放!现在就放出来!! 要是死了也有我去主人那说!用不着你操心!!” 主人的怒火固然可怕,但再不把那怪物放出来今夜他恐怕就要没命了。 不管什么样的怒火都得有命才能受,他照顾主人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主人应当不会真的为了一只怪物就杀了他的? 对主人不会的,一定不会! 远处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时晏这边靠近中心的脚步简直无比丝滑。 纸人和纸兽的制作方法都是曾经师父教给他的,一般情况下没几个御妖师会用这种术法,毕竟这些东西做出来不是当坐骑就是当临时仆从用的。 御妖师们都有妖仆,妖仆可比这些没有灵智的家伙们好用多了。 时晏做这些纸人纸兽时加了一点点自己的想法,还给每个纸人纸兽都点了一滴他的血。 没想到效果居然如此好用,他可真是个小天才啊! 刚想说这一路靠近的过于顺利心里有些没底,结果迎面就撞上了一个身穿白衣朝这边狂奔的人? 那玩意儿是人?但是好像比人跑的快了那么一点 救命,这黑灯瞎火的,不是让他撞上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时晏心底咆哮,面上冷静地并起双指,准备看情况不对就直接施术。 双莺逃跑的动作要多迅速有多迅速,尤其是在刚跑出去就听见身后阿福喊着要把主人养的狗放出来,双莺就跑的更快了一点。 那些“恶犬”可是无差别攻击的,只有喂养它们的尸语者不是攻击对象,但凡放出来,最后一定是满地血腥。 “恶犬”是用外面养的尸兵喂出来的,比起府里那些尸兵只会毒上加毒,妖魔也扛不住那一口。 这种时候谁不跑谁完蛋! 可逃跑的路上迎面撞上差点把自己妖丹挖了的小少爷这种事,真的是有点倒霉在身上的。 双莺反应还是很快的,他这会是男子的模样,还穿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衣裳,这小少爷就算是长了十双眼睛也认不不出他就是莺莺。 除非他那双眼睛能直接看透别人的内丹! 对时晏来说眼前这个像人但又不太像人的家伙自然和之前的莺莺关系不大,非要说的话他觉得这家伙可能跟贞子有那么点亲戚关系。 可这种时候但凡是正面撞上的,在时晏看来那都是不能留的。 之前留下了那侍女一条性命是因为对方是个哑巴还没看到他长什么模样,再加上都敲晕绑起来了,威胁自然不大。 但眼前这个看见他就停下不动的家伙可不一样,对方明摆着不是阿飘就是这府里的人,不能放过不能放过。 人在紧要关头能激发出无限潜力,妖也是一样的。 双莺瞬间就察觉到了对面那小少爷身上传来的杀意,他顾不得去想这小少爷怎么过了没两个时辰就直接杀到府上来,眼下最重要的是苟住命! “等等等等!自己人自己人!别揍我!!!” 这熟悉的语气和熟悉的咆哮说话方式让时晏指尖微顿,刚凝聚的灵力哗地一下散了。 “莺莺?” 穿着半湿白纱衣的男子疯狂点头,然后原地变了个身。 不久前才被自己威胁加修理过的鹭妖幻化成了他熟悉的模样,飞快地转了一圈给时晏三百六十度展示了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几步。 “真、真是自己人,没骗你!” 在这府上遇见鹭妖也算情理之中,但时晏也没松下那口气。 “你这来的方向你刚告状结束?” 双莺心里一紧,疯狂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一个字都没跟主人说过!” “那你这是要往哪儿跑?” 双莺权衡了一下,决定卖这小少爷一个人情,好让自己暂时渡过这一关,“我、我劝你们也走。 府里那些人偶和巨兽是你们放的?虽然他们可以和尸兵打个来回,但主人养的‘狗’要被放出来了。 他们叫那东西‘狗’,但实际上是从小用毒尸喂到大的凶兽,体型比你们放出来的巨兽还要大。 我知道那东西要被放出来就准备跑开避一避了 那东西真的很凶,真的!” 像是怕时晏不相信,双莺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可惜他就是再重复十遍,时晏也还是不信。 “你过来。” 时晏冲鹭妖招手。 这个时候要是能让鹭妖在前面忽悠城主,说不定他们进到宝库的机会会更大一些。 双莺又不傻,“我不!” 时晏没耐心也没时间跟鹭妖你来我往互相拉扯,“要么你过来,要么我现在挖了你的妖丹,现在你还能选,我数到三就只有第二个选项了。 一、二” “过来了过来!!!我过来还不成吗! 干什么动不动就要挖我妖丹啊,我修炼那么一颗妖丹我容易嘛qaq” 双莺真的快要哭了,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叫他一日内两次碰到这个可怕的小少爷。 “早些过来不就行了,更何况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你身上有我下的咒,你不给我带路待会我过去直接撞上你说的那个怪物被对方一口吞了,你也会死。” 双莺脸上颓丧的表情顿住了。 对哦,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小先生啊,您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跟我的主人作对真的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他他不只是个普通城主那么简单。” 双莺被时晏胁迫着掉头往来的方向走,边走边有些敷衍地劝说着。 “你要想拦我就拦的诚心一点,你这样听起来像是巴不得我去宰了你的主人。” 双莺默不作声。 他表现的很明显么?没有 快接近城主府最中心的区域时,时晏踹了双莺一脚,“你变回之前的男子模样。” 双莺也不问为什么,对方手里捏着他的命呢,说啥做啥就是了。 白色的纱衣已经彻底被雨水打湿,黏在双莺身上,隐约还能透过纱衣看到下面线条流畅的男性身躯。 妖魔无所谓男女,双莺喜欢自己每一个模样。 “前面便是我主人的卧房,到这里就先别往前走了。 小先生,不若您跟我透个底,您来这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的主人真不是什么善人,哪怕您用妖丹威胁我,我也得衡量衡量能不能再往前。 总不能我帮了您,事后我被主人折磨没这个道理?” 时晏想了想,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没等双莺松口气,时晏又接了一句,“但你被怎么样与我何干?” 第167章 不费吹灰之力的策反 “但你被怎么样与我何干?” 无情无义时小晏,一点都不在乎鹭妖是死是活。 傻子才在这种时候把自己的目的告诉敌方小弟,他又不是真的天真无邪小少爷。 “。”双莺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是了,这小少爷死了他会死,可他死了对方屁事没有,的确是和对方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呢。 而且这小少爷的语气如此肯定,这话说出来绝对不是吓唬他而是对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能好好活着谁想被折磨死啊。 双莺一咬牙一跺脚,“我若是您的妖仆可就有关系了!!!” “?”“。”“???” 一句话激起三种不同反应。 时晏是对双莺的苟有了全新的认知,游影则是没见过这种倒戈如此迅速的对家。 而一直闷头跟在时晏身边的乌云则是彻底炸了。 当初说好的只要他这一个妖仆的呢!? 妖王妖王那不是没办法的事,打又打不过,而且人家上辈子就和阿晏认识了。 这哪哪都占理的事情乌云自然一个反对的字都说不出来。 祝巫祝巫不是妖魔,最多就是时晏养的妖兽。 至于萝卜那是他亲自逮回来给时晏的预备补药,都不能算数的。 但眼前这个!这个一会男一会女的臭不要脸的鹭妖,怎么敢说出这种话的! 双莺只觉一阵风过,妖魔潜意识里面对危险的本能逼的他化出原形往一侧躲去。 一只漂亮的白色鹭扑棱着翅膀想要飞,结果被一只黑色凶兽一爪子从半空给踩了下来。 哪怕发飙也还记得不能搞出太大动静,乌云的爪子死死踩着鹭妖的脖子,感觉下一瞬便要将那纤细修长的鹭颈给踩折了。 鹭妖发出一声惨烈的鸣叫,可惜叫到一半就被乌云一爪子扇到了脑壳上。 时晏悄悄嘶了一声。 果然果然,猫和鸟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死敌,哪怕是妖魔之间呢 “闭嘴,臭鸟。” 猫猫头口吐人言,时晏和游影默默看戏。 关键这种时候,也不太好拦着。 好在乌云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知道这种时候不好弄出大动静来。 闪着寒光的爪子又是一巴掌扇在鹭妖的脑袋上,时晏再次嘶了一声。 看起来都疼,他感觉鹭妖的脑浆子都要被扇匀了。 双莺连挨两下,想哀叫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这吞天一点道理都不讲,他要是出声指不定还得再挨一下。 “饶、饶命我错了,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啊qaq” 虽然双莺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但这种时候认错肯定是对的。 乌云锋利的獠牙就抵在鹭妖的脖子那,稍稍用力就能咬断。 时晏还指着这鹭妖能有点用处,自然也能让乌云冲动之下一口把对方给结果了。 其实妖魔失控时最好是离远点别靠近,否则会激的对方更加暴躁。 双莺看见时晏靠近,一双鸟眼就差能说话了。 他想让时晏先别靠近,别刺激正卡着他命门的凶兽。 时晏抬手就薅住了乌云脖子附近的毛,还使了点劲儿把他往后拽了拽,“行了行了,吓唬吓唬得了,别真给咬死了。” 乌云低呜了一声,喉咙里冒出一连串威胁的低吼。 听得时晏抬手就想给他一下,但顾忌这里还有个外妖,不好让本来就生气的大猫再没面子,只能绷着脸又拽了拽乌云的脖子毛,“我说行了,别搁这儿耽误事。” 双莺很早很早以前给一个人类御妖师当过妖仆,也知道妖仆是不能反抗主人的命令的,但那是在妖魔清醒的情况下。 要是遇上这种上头的情况,不小心伤到主人的事也是常有,虽然最后会受到更严重的反噬 双莺听见了乌云威胁的低吼,差点以为时晏要被咬一口,没想到踩着他的凶兽也就嘴上嚷嚷了几声,别说回头给一口了,被人薅着脖子毛连拽几下也生生受着,还在这小少爷骂骂咧咧的动静里重新幻化成了人形。 这这到底是什么恐怖的驯妖术啊 被乌云踩了两下差点踩断脖子,双莺重新化为人形后一直扶着脖子。 他这也算是第一次体会人类说的脖子扭了是什么感受。 见乌云已经冷静下来,时晏开始问双莺,“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是我的妖仆。 据我所知,除非主人完全消亡,否则妖魔只能跟主人绑定。 你不会要说你想踹了自己现在的主人来给我当妖仆? 这话说给狗听狗都不信。” 双莺噎了一下,有点说不出话来。 他是真的这么想的,可 对方明显是不信他又需要他带路的情况,双莺知道他得想办法让自己的可信度变得高一点。 有什么方法是能让对方一定会信任自己的么 双莺集中精神用自己被晃的有些稀碎的脑子想了想,还真有! “我可以立心魔誓! 只要您帮我逃离现在的主人,我就甘愿做您的妖仆。 若有虚言,就叫我妖丹碎裂不得好死!” 嚯,这么怕死的家伙能发出这种誓,看来是真的很不想给城主当妖仆了。 不过心魔誓是个什么东西 时晏不小心触到了自己的知识盲区,为了不显得自己太无知,他不着痕迹地看了游影一眼。 游影轻轻冲他点头。 哦!看来是个好东西! 时晏扯扯嘴角,笑的真心实意了点,“好啊,那你起誓,就在这,我看着起。” 双莺一愣,开口都有点结巴,“就、就在这、这吗?” “不然?”时晏的笑冷了一点,“还是说你只是在骗我?拖延时辰,好等到你的好主人来救你?” “不不不绝对不是!”双莺滑跪的速度比他认错的速度更快,“我起我起我现在就起! 就是有一个小问题 我如今要起心魔誓的话,我的主人会感应到,这也没关系吗” 这倒是个问题,不过问题不大。 反正他们搞出这么大动静,城主肯定也知道是有人入侵了。 入侵者很强绑架了他的弱鸡妖仆,这很合理? “问题不大,你起誓。” 见小少爷这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想了想方才这吞天的凶残,双莺缩了缩脖子,准备老老实实当个鹌鹑。 “那、那劳烦小先生将姓名告诉我,再将手伸出来。” 时晏又看游影一眼,见他还是点头,便伸出右手摊开,故意让双莺瞧见了他腕子上的银狐印记。 “我叫时晏。” 小破鸟要是聪明就不会这种时候反水。 事实上双莺压根就没想过反水的事情。 最开始在客栈房间里看见乌云时他就隐隐感觉哪里不太对,但当时对方身上没有妖魔的气息,他也感受不到妖力。 现在想想,那股子不对劲是他的本能在提醒他快跑。 怪他当时没反应过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不过时晏? 双莺咂摸了一下,感觉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但是在哪里呢?他想不起来了。 也许是听过差不多的名字。 双莺没想那么多,划开掌心将自己的血滴在了时晏掌心,“天道为证,以吾之血立,此间之誓。 吾将奉时晏为主,永不背弃。 如违此誓,神魂俱灭。” 掌心属于双莺的血开始跃动,逐渐汇成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时晏没见过这符号,但却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那符号最终缩小成一个红点,飘飘荡荡了一阵,啪地一下贴在了时晏眼尾的地方,变成了一颗鲜红的泪痣。 时晏摸了摸脸,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图案不会印在我脸上了?我要是破相你可能就真要死了。” 不说他,盯着这么个符号回去,家里的狐狸看见了会把这小破鸟的妖丹直接碾成粉末的。 乌云盯着时晏眼尾新鲜出炉的泪痣,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相当阴森又幸灾乐祸的笑,“小鸟崽,你大概要死了。” 虽然不是现在,但死缓也是死啊。 时晏顿时严肃起来,“真印脸上了?快快快,你这破誓不能换个地方烙印子么? 而且是你起誓,凭什么印子印在我身上???” 双莺整个妖都麻了,“就就一个小红点,像痣一样,真的不丑!很好看! 而、而且这心魔誓除非我违背,否则解不开的。” 时晏第三次看向游影,对方严肃地点点头,终于舍得开口了,“确实,解不了,但不丑。 像他说的一样,只是一颗痣。” 时晏松了口气,要是痣的大小那印哪儿都没什么事了。 真男人怎么会怕自己脸上有痣。 双莺看了看乌云,欲言又止。 他很想问问对方为什么时晏都表示接受了这凶残的大猫还笑那么渗人,可想想方才乌云下爪的那个狠厉,还是没敢多问。 “行了,在这耽搁够久了。 现在带路,我要去城主的卧房,最好是能想个办法把城主引走,我们要下他的宝库。 对了,你小子叫什么名字。” “双莺。” 时晏一愣,“啥,山樱?” 就连游影也多看了双莺一眼,目光不善。 “双,一双两双的双,双莺。 我我幻化成女子的时候不是叫莺莺么,那个也是根据这个名字取的。” 时晏想吐槽又不知该从何吐起。 看双莺这个模样,他平时除了去那客栈物色什么容器,应当还是幻化成男子模样更多一些。 也不知谁给取这么个名,要是有点口音的人来念,说不定真会跟自家师父的名字弄混。 “你小子,要是有命能跟我回去,大概是要脱层皮的。” 双莺其实感受到了游影那一瞬间不善的目光,但他真的已经茫然到不知所措了。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投诚的速度也是八匹马都赶不上,可为什么这三个家伙还要挨个威胁他一次。 欺负新来的? 时晏没工夫为双莺解惑,“那宝库你去过么?有没有什么机关陷阱之类的东西,强行闯入会不会触发什么禁锢阵法?” 双莺摇摇头,“主人的身体很脆弱,经不住任何阵法带来的波动。 那宝库就是个普通的地库,但是想把主人引出来很难。 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就只见过一次他出房间,还是坐在椅子上被阿福推出来的。 哦阿福是这府上的管家,只是个普通人类,但是在主人身边伺候了很多年,深得主人的信任。 这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都是阿福在管着,这会他也在那边处理你们方才放出去的那些东西。” “想个办法,把你主人引出来。” 这是时晏给双莺的第一个任务,虽然很难,但如果连这个任务都完不成,时晏留着他也没用。 “”这上下嘴皮一碰就要让他去作大死啊? 双莺有些抓狂,主人的喜怒无常这未来主人是没见过,可他见过不止一次。 真要去作死,指不定还没等到以后他就先无了。 时晏瞪他一眼,“这都办不到?不会,你不会这么没用?” “我去!我现在就去!” 双莺转身的背影有多么决绝,时晏就有多么高兴。 嘿,这小破鸟还是个经不住激的。 不错,这样利用起来也方便些。 双莺走了两步回头看身后三个,“你们待会就在主人的卧房附近待着,注意隐藏气息,等他出来你们就立马进去。 我最多能拖住他一炷香的时辰,你们一定要在那之前出来。” 为什么是一炷香,因为从主人的卧房到他要作死的地方一来一回正好是一炷香。 时晏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 说着时晏就带着两个大保镖跟在了双莺身后,靠近了城主的卧房后便隐匿在角落里等待时机。 双莺则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去,过了一阵,蹲在角落的三只便看见卧房正西方向不算太远的地方突然亮起了冲天的火光。 时晏眉头一跳。 好家伙,原来放把火就能把人引出去啊,这么简单? 第168章 抢了就跑,真刺激 远处火光冲天,时晏望着那个坐着轮椅一样的东西远去的背影,又觉得这把火定然不简单。 连他放出去的那些暴力纸人纸兽闹腾出那么大的动静这城主都没有半点反应只是让管家在外面应付,现在会因为一场普通的大火就离开自己的卧房? 时晏觉得不太可能。 而且外面风大雨急,想要放出那么大的火还是有点难度的,这火肯定不简单。 游影看了看远处的大火,心里刚起的杀意略淡了些。 他没想到那花言巧语的鹭妖真的会为了帮助时晏而燃烧自己的内丹,虽然可能也是因为心魔誓的缘故,但没哪个妖真能如此不思考后果的用出丹火。 “阿晏,你同乌云进去,我在外面守着。” 时晏应了一声便拽着乌云直奔房门,一炷香的时间并不宽裕,他还得应对里面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是得赶紧行动了。 有游影在外面看着,万一城主提前回来了,还能拖延一段时间。 果不其然,才接触到房门时晏就感觉不对。 这门上被人下了禁制。 能让城主不顾自己的身体就这么急冲冲的过去,肯定是那火烧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但那种情况下还不忘给门下禁制 看来这屋里的东西对这城主也十分重要了。 说到底时晏这次为了养魂灯而来其实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情,他这属于明抢暗偷。 现在还忽悠人家的妖仆反水烧了很重要的东西 设身处地的想想,这要是换成他自己,时晏八成得气死。 不过这城主也不算是什么好人,指使自己的妖魔在客栈里寻人就想拿来当自己魂魄的容器。 嗯,这让他干坏事的愧疚感稍稍减轻了那么一点。 到了这种时候,还能不能用术法和灵力就不需要多说了,时晏抬手并拢双指,速度极快地调动起身体里的灵力汇聚在之间,行云流水地在被下了禁制的门上绘了一串咒。 “破!” 房门应声而破,时晏迅速推开门闯了进去,“快快快,这禁制被破除对方是能感受到的。 若是这房里的东西重要程度和那边差不多,我估计要不了一炷香城主就得赶回来,咱俩得抓紧了。” 乌云如今听时晏的吩咐已经没有任何的反叛之心了,妖仆随主,基本时晏说东他不往西。 啊,之前主动揍了鹭妖一顿这事不能算。 有了时晏的提醒,乌云根本没打算老老实实找门进入宝库,直接化为原型一爪子就把城主的床给抓成了两截掀了扬了。 速度之快,时晏叹为观止。 宝库的入口就真的建在城主的床榻之下,一个古朴的木质提手门,和这整个城主府繁复的建筑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同样的,木门上也被下了禁制。 时晏如法炮制,还是很快就将禁制解了去。 只是破除的时候他隐隐感觉有一点不对,这个木门上的禁制怎么说呢有点老。 不是说禁制阵法施加的时辰偏早,而是这阵法有些像师父曾教过他的一些古老阵法。 看起来很有年代感 禁制破除的瞬间,木门就自动下沉,露出了一条斜坡。 想来是因为城主不良于行,这地下宝库才没有修建台阶而是做成了很缓的下坡。 没有台阶下起来倒是方便很多。 一人一妖风一样朝里面跑,迂回着转了挺长一截子才到了宝库的正门口。 这一路上时晏直接用灵力激活了两张一次性的护身咒,他和乌云各自一张。 双莺是说过这宝库里没什么特殊阵法和机关,但万一那家伙也不知道呢,人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结果事实证明是时晏想的多了那么一点,这一路下来别说阵法了,连普通的咒都没见有一个。 而且最后一道门上连禁制都没有,时晏只推了一下那门就开了。 迈步进去的一瞬间,时晏有点眼花。 宝库四周竖着数根柱子,每根柱子上都嵌着照明用的夜明珠,和他在千钧的城主府里看到的差不多大,留给人的走道比较宽阔,其余的地方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个又一个架子,就是高度都只到时晏腰部,也许是为了方便城主拿取。 这种重要的地方城主要来估计也不会带很多侍从或者干脆就不会带侍从,这种高度的架子正好能让城主坐着也能拿取,设计倒也算合理。 就是这架子也太多了一点! 时晏丢给乌云一块魂晶石,“快快快,我们分头找,一定要把养魂灯找到。” 已经搞出了这么大动静,这次说什么都要有收获。 魂晶自时晏靠近城主卧房开始便反应很强烈,但只要贴着养魂灯就会散发出灼热的温度,因此这小东西可以说得上是为养魂灯量身定做的专用雷达。 时晏攥着魂晶石快速掠过一排又一排架子。 他想过一个城城主的私人宝库内可能会有许多稀世珍宝,但没想过会有这么多。 这些年他好歹也见了些世面,陈浔师伯也每两年便会托人送一些东西给他和师父,那些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这些架子上的东西时晏只要过上一眼就能分辨出是真好还是徒有其表。 不得不说,这城主府的宝库,让他头一次生出了当个江洋大盗的念头。 这要是全部抢走换成银子都够用银子给他修个纯银的陵园了。 就在时晏在短短几息之间跑过几排摆放宝物的架子后,手心突然疼痛了一下。 奔跑的脚步一顿,时晏低头看手心,那里被魂晶石烫出了一个很浅的红印,没到烫伤的地步,但成功让他很快锁定了这次的目标。 仔细翻了翻面前的架子,望着最下方灰不溜秋藏在一个金光闪闪的法器身后的小油灯,时晏沉默一瞬。 真的宝物难道都是这么质朴? 时晏有些不信,但还是试探着把灰扑扑的小油灯扒拉出来端在手中,没等他做什么,另一只手心内的魂晶石便开始一闪一闪,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魂晶石其实是养魂灯的燃料,需要用灵力引火点燃着小石头,以此来维持养魂灯的不灭。 总感觉手里这颗石头迫不及待就想飞进养魂灯当燃料 看来是这小破灯没错了。 时晏得手便不多停留一秒,唤了乌云就往外冲,完全不把身后泼天的富贵放在眼中好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眼红的,但也就红一下下。 一人一妖从冲进屋到出来,最多也没超过一盏茶的工夫。 只是还没等到时晏冲出来,便已经听到外面激烈的打斗声。 就在时晏刚刚寻到养魂灯时,游影便察觉到有东西在快速靠近。 望着远处靠近的身影和对方身后散发着死气和煞气的尸兵,游影心中一沉。 这和双莺说的一炷香差的有点远。 黑色的身影鬼魅一般出现在眼前时,坐在椅子上仿佛一阵风过便能吹跑的病弱青年虚虚抬手止住了身后所有人和怪物的步伐。 “阿福,这府里的虫子都跑到我的房里来撒野了,你这管家最近当的有些懈怠。” 青年也就是百花城城主说话时的语气很是温柔,仿佛是在跟对方好声好气的商量,光听这话,便是知道对方是指责自己也不会不开心。 可气喘吁吁的阿福膝盖一软直接便跪了下来,“主、主人!是、是我的过失,是我错了,还请主人责、责罚。” 这种时候一般人都会想着求饶,上来就求责罚的,倒是少见。 若是平时,游影这会已经和对面的东西打的难舍难分了,但今日他在这的用处就是拖延时间。 对面显然也意识到他没有在暗处率先动手的原因,便也不想废话,只是抬起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挥了一下。 难以言说的腥臭夹杂着尸臭转瞬便直奔游影门面而来,淬过毒的爪尖只差分毫便要抓破游影的脖颈。 只是差了分毫便是差了,黑色的巨兽第一击落空。 城主眉头轻蹙,暂时按捺住没有更多的吩咐。 游影的身影消失在众人面前,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七尾的黑色狐妖。 那黑色的毛发浓密蓬松,仿佛融进了夜色一般,若不是几个尸兵手中举着火把,便是城主也看不清那黑狐的身影。 “七尾倒是个难得的好东西。” 阿福跪在自己主人身边,闻言轻轻抖了抖。 主人这话明显不是在夸这个妖魔厉害,而是觉得这只七尾狐妖是上好的材料,无论是炼法器还是剥了皮子做衣裳,都很难得。 果然,下一秒阿福便听见主人开口吩咐,“岑环,莫要让它伤了这狐妖的皮子,我要完整的狐皮。” 这话自然没能逃脱游影的耳朵,可他听了也并未动气。 想剥他皮的人也不少,但至今为止也没谁成功过。 就面前这个已经叫人养的变了模样的祝巫并不能奈他如何。 从看到这身形有些过于巨大的祝巫开始,游影便知晓荷塘镇那幢宅子确确实实是与这百花城城主有关,把喂养祝巫的地点选在荷塘镇可能也是为了撇开关系。 同处澜泽州,眼前的青年作为百花城城主,总不好太过违背州长的意思。 州长不喜术法和御妖师,连带着对妖魔和妖兽也十分抗拒。 若是一城城主在自己的辖区内用禁忌之法饲养妖兽,这城主恐怕也就做到头了。 人群中有人懒洋洋地哼了一声,正是之前阿福去喊的那个尸语者。 岑环走了两步,站在城主身边,语气听不出有多恭敬,“城主大人,这种难办的事情也不好每次都让我来做? 那可是七尾,我都不敢说阿宝能不能打过七尾,您居然还想让它分毫不伤七尾就治他于死地? 这太难了些。” 城主语气与方才同阿福说话时一模一样,“我吩咐了你便努力去做,做得好有赏,做不好有罚。 总是与我讨价还价,这样不好。” 岑环居高临下地望了一眼城主的发顶,深知这椅子上坐着的不过是一副死人皮囊,便是即刻将这躯体碎成尸块也无法真的对城主造成伤害。 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是,城主大人,我便努力叫阿宝替您完成这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这话要叫时晏来听,那可真是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偏偏城主就像没听见一样,连脸上淡漠的表情都没怎么变化。 接着岑环轻轻吐出一串旁人听不懂的音节,就见方才还与黑狐对峙寻找攻击时机的祝巫突然便像发了疯似的开始一下狠过一下地攻击黑狐。 游影险险避开几次攻击,不敢大意分毫。 这绝不是正常祝巫该有的攻击力,那煞气几次都快要将他护体的妖气侵蚀开,好在他如今修为精进不少,不至于被这祝巫抓伤。 伤了事小,中毒事大。 几个来回之后,回廊边的假山花草被砸毁的一塌糊涂。 期间岑环试图让尸兵越过黑狐的防线,全部都失败了。 这七尾能一边应付他的阿宝一边清理尸兵,而到现在为止过去有一阵了,他的阿宝居然连对方的皮毛都没抓破一点。 岑环作为尸语者,见妖魔的次数并不算多,但也曾从长辈口中了解过普通妖魔的实力。 眼前这个七尾黑狐显然不在普通的范畴内。 就在岑环想加大尸兵数量时,远处城主卧房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两个人影从屋内冲出来,在这边火光的映衬下,岑环看清了那两个人的面容。 其中一个没什么印象,但另一个 岑环一愣,使劲眨了眨眼。 见鬼,他眼花了? 否则他怎么在这百花城城主的卧房门口看见了一个应当已经作古两万年的人。 时晏一出来就瞧见这么刺激的画面,差点又扭头回到房间里。 捂紧藏在怀中的乾坤袋,时晏朝着游影的方向吹了个嘹亮的口哨。 乌云看也不看那边,直接化了原形将时晏带出了城主府。 已经打红眼了的黑色祝巫一击再次落空,突然失去了攻击目标。 黑狐不见了。 第169章 他怎么敢在你身上留下印记 激斗正酣那一刻失去目标,黑色的祝巫瞬间陷入狂躁,隐隐有想要回头攻击其他活物的念头。 虽然在场的活物除了岑环就只有阿福 岑环费了点力气才勉强让阿宝保持了平静,“大人,今夜这些虫子怕是追不上了。” 能追他也不想追,狂风暴雨的,哪个脑子有病的要出去追人。 他只是替城主做事,又不是给城主卖身。 坐在椅子上的城主自然知道,能跟祝巫打个来回的狐妖并不是轻易能抓到的。 对方明显不恋战,方才会动手也是为了给后面两个拖延时间。 后面那两个 想起从自己卧房门内探出的那张介乎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脸,一只面无表情的城主突然牵起嘴角笑了笑,“那便不追了,随他们去。” 他最近这具身体是不大好用了,所以才催着双莺给他带回来新的容器 没想到一向不敢忤逆他的小妖魔居然也有背叛的一天,是他太好说话了些。 不过没事,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已经送到眼前来了,如此便是留给双莺一个全尸也没什么不可以。 被主人“惦记”的双莺此刻正在黑暗中循着那一点心魔誓带来的感应全力狂奔。 不奔也不行啊,他脑子一热就干了一票大的,这要还不跑,等待他的恐怕不止碎妖丹这么痛快,扒皮抽筋全身羽毛一片片被拔掉估计都是轻的 他也不是没见过主人用来折磨不听话妖魔的手段,光是想想他都宁愿有谁给他个痛快。 所以跑是一定要跑的。 只不过他的誓约者也没多想要带着他的样子,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 要不是靠着这点微弱的感应让他能有个大致的逃跑方向,恐怕他就只有被用完了就扔这一个下场。 双莺吸吸鼻子,跑的更快了些。 双莺委屈,但双莺不说。 一出了百花城,双莺便化为了原形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 他到底是个鸟妖,比起奔跑他更擅长飞行,居然追了半日便追上了时晏他们。 时晏逃跑时也没忘拐到客栈去把他的马车收到方寸盒里。 之前不往这里面放是怕马进去了受惊,方才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没想到马儿接受良好,还把他好不容易种在竹楼外的草坪吃掉了不少。 出了城时晏便将马车从方寸盒内掏了出来,乌云负责驾车,配上时晏的轻身符,一路马车都快跑出了残影。 这也是让双莺追了整整半日才追上的真正原因。 时晏选了一条直线距离最短的路出澜泽州,出去后就能换飞舟了。 幸好双莺在他们离开澜泽州之前便追了上来,否则之后更不好追。 追上之后双莺先发制妖,张嘴就是嗷嗷哭,把什么他冒着生命危险去“前主人”面前作大死就是为了帮助时晏,结果时晏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死活,用完就扔负心薄幸之类乱七八糟的话全都嚎了一遍。 时晏又是脸黑又是尴尬,脸黑是双莺实在有点聒噪,尴尬是他真的不在乎双莺的死活,被戳穿了心思总会有那么一咪咪的心虚。 不过这心虚没能持续多久就在双莺不停地哭嚎中消失殆尽了。 “要么闭嘴蹲马车上,要么滚蛋。” 时晏说的蹲马车上就真是字面意义的“马车上”,天色微明后,早早起来赶集的人背上背着竹筐,身边略过了一阵风。 不明真相的路人:眼、眼花了?怎么感觉方才好像看见马车飞了过去不说,马车顶上还有一只羽毛都快要被掀掉的白鹭??? 双莺一双鸟爪死死嵌在马车车顶的木材板子上,努力把自己的翅膀缩着贴合身体。 他还不敢让原形太小,否则这么狂野的速度稍微来一阵大些的风他怕是都要随风远去了。 下面乌云虽然在驾车,但时不时就能接到车厢里递出来的投喂,只有双莺委委屈屈扒在车顶不说,想吃东西?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也是这个时候开始,双莺明白了对于下面那位小少爷来说,自己妖和外妖的区别。 同时他也不是很理解,真的会有御妖师对自己的妖魔这般好么如果真的有,那他前两任主人怎么都是让妖糟心的玩意儿? 这个问题时晏是不会给双莺解答的,双莺也根本就问不出口。 毕竟一张嘴冷风就呼呼往肚子里灌,他只能闭紧鸟嘴假装自己和这马车是一体的。 等出了澜泽州,双莺已经快变成冻鸟了。 也就是妖魔不容易生病,不然这么一路吹过来真的得吹傻。 时晏将飞舟拿出来时双莺还用爪子抠着马车顶,恍恍惚惚地想:这飞舟怎的如此朴素,有点配不上这小少爷彪悍的行事作风和那张过分俊逸的脸。 乌云见这傻鸟还抠在车顶上,不耐烦地伸手就给双莺薅了下来,结果伸头一看,马车顶子上被抠出了八个小洞。 不至于直接抠破顶子的程度,但也是一定要记在这傻鸟账上让他赔偿的程度。 跟都已经跟到这个地方了,乌云就没再想着找机会把双莺赶走。 而且他现在突然不想赶跑这傻鸟了,阿晏脸上多出来的那个红点点可是明晃晃地挂在那呢。 要是不把这傻鸟带回去,保不齐他“小弟”生气怒火无处宣泄会波及到他。 可双莺跟回去就不一样了。 人类有话说的好,冤有头债有主。 乌云对自家“小弟”大概率要冲着双莺发火的这个事情可是已经狠狠期待住了。 被乌云扒拉下马车的双莺还没能回过神就感觉一阵恶寒,挪了挪还没复原的鸟脖子,就看到乌云正看着他露出了“和善”的笑。 哪怕此刻他脑浆子都快糊成一坨,也隐隐感觉哪里不太对。 没等双莺想明白是哪不对,时晏便让乌云把他丢上了飞舟的甲板。 给双莺分房间是不可能的事,如今双莺还没得到时晏的认可,况且就算发了心魔誓,之前的旧账也都还没来得及一一算清。 给他一个甲板呆呆已经时晏最大的仁慈了。 飞舟的速度可不是贴了轻身符的马拉车能比的,澜泽州到无方州也不过是几日。 让双莺越来越不安的便是离无方州越近,乌云看他的目光便越没有攻击性。 但怎么看也不像是认可他的存在,更像是同情和怜悯 时晏倒是有注意到乌云古古怪怪的目光,但越靠近无方州时晏之前压下的情绪便越发翻涌,根本就没工夫去想乌云哪里不对劲。 被仔细护在怀中乾坤袋里的养魂灯仿佛也开始发烫,每隔一阵时晏便要把它从乾坤袋内取出来看看。 游影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言语。 这是阿晏同妖王之间的事情,严格来说他也算王的臣子,没有近身侍奉已是不敬,怎好再多言。 随着白日消失,时晏知道他们已经回到了幽月城的附近,飞舟一路畅通无阻,甚至没有隐去外表。 时晏在无方州已经声名远扬,御妖师不会轻易招惹城主罩着的人,妖魔更是恨不得见着时晏的飞舟就绕道走。 幽月城附近野生的妖魔大多数都知道,那灰扑扑的飞舟上有个御妖师,可不好惹了。 一个搞不好对方就直接上封禁术,比被挖妖丹还可怕。 飞舟驶入城主府那刻,时晏已经很好地把所有情绪都锁在了心底。 千钧的身影出现在时晏飞舟即将降落的地点,扬起手臂想要去接飞舟上的人。 平常第一个跳下来的都是时晏,没想到这次预估错误。 看清下来的是个什么东西后,身穿红衣的妖王瞬间挪开了身体。 被乌云从飞舟上丢下来的双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唧一下他就摔在了地上。 这高度是不算高,但这么摔一下也挺晕的。 千钧平静的表情下已经开始酝酿风暴了。 他昨日便通过玉牌呼唤时晏了,但不知对方是不是在忙,并没有回应他。 第二个下来的是乌云,他只想看戏,不想让阿晏一回来就看见血溅当场的画面,因此随手便捞过摔了一跤的双莺,准备暂时把他交给妖卫看管。 对上千钧的时晏,乌云摸摸鼻子,悄悄指了指飞舟。 游影和时晏是一起下来的,落地后时晏没有第一时间同千钧说话,而是看向游影,“真不用乘飞舟去?” 游影摇摇头,“不用,我独自去比乘飞舟更快。” 这才刚到幽月城,游影就要离开去寻山樱了。 时晏理解,要不是自家师父为了自己的安全非要游影跟他一起去,恐怕游影是更愿意陪在师父身边的。 见游影坚持不要飞舟,时晏只能点头让他走,“那你寻到师父便快些与她一道回来,我还想跟你们一起过年呢。” 可惜朗月乡太远,不然还能回去接阿爹阿娘。 游影点头应声,“好,寻到她便回来。” 等游影走后,时晏才扭头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等着同他说话的千钧。 对方没有表现出被忽视的不快,只是静静站在旁边等着。 这一瞬时晏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好男人怎么能为难自己对象呢,哪怕是男对象也不能为难啊。 静静看了光凭那张脸就能迷惑绝大多数人类的妖王一眼,时晏从怀中取出沾染了他体温的乾坤袋。 本想整个袋子都丢过去,想了想,还是只取出了养魂灯递给千钧,“拿到了,养魂灯。 你拿去给时未尽。” 这正面看过来的一眼,终于叫千钧看见了时晏右眼眼尾下方那一点鲜艳的红。 周围萤石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明暗交替间,那一点绯红给时晏原本偏阳光健气的俊朗添了一点妖异。 千钧上前一步,并未看那养魂灯一眼,只是抬手碰了碰时晏的眼尾,“这是何物。” 刚把双莺丢给妖卫乌云便赶回来想吃个瓜,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时晏怔了怔,想起他脸上好像是多了颗痣,“哦,遇上一点事,这应当是心魔誓的印记。” “心魔誓”千钧喃喃,声音很轻,仿佛只是在自己跟自己确认。 心魔誓是妖魔特有的东西,游影是山樱的妖仆,硬要说甚至能算时晏的“师娘”,这心魔誓自然不可能是游影起的。 乌云是时晏的妖仆,更不会用到心魔誓这种东西。 那就只有方才从飞舟上落下来的那只鹭妖了。 感受到触碰眼尾的手指突然用了一分力,时晏抬手想把千钧的手拿开,就听见对方平静地开口了,“他如何敢?” 时晏一愣,“什么如何敢?” 经过了独自生活的两万余年,原本任性的年轻妖王如今早就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这一刻却明明白白任愤怒和杀意汹涌溢出。 哪怕不是对着时晏,他也被这股妖力形成的情绪旋涡给影响到了。 抓着手指想要拉开的手突然就变成了紧握,“你怎么了?” 千钧从愤怒中回神,眼眶微红地看着时晏,声音都有些哑,“他怎么敢在你身上留下印记。” 这当场抓到老公出轨的语气是要闹哪样啊!!! 时晏只觉整个人都麻了。 明明他这一路才是心情不好的那个,现在却半点不高兴都不敢表现出来了。 “这、这不是什么大印子 事出有因,当时叫他起心魔誓只是为了防止他背刺。 我都没同意收他做我的妖仆” 握着千钧的一根手指,时晏说了两句觉得光这么说不行,直接走进两步同千钧十指相扣,“我没收新的妖仆,真的。 这印子我照镜子了,就是颗痣。 你不喜欢我找点东西遮住,行么?” 千钧眼眶还是红着,看的时晏感觉心脏都被人揪住使劲拧了又拧。 这可是万妖之王,他何德何能居然叫对方为了他露出这种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 可实际上千钧泛红的眼眶多半是气的,只是理智死死禁锢住了他想要出现在那鹭妖面前将对方撕碎的脚步。 时晏咬咬牙,脑子一热直接拽着千钧往房间走,独留缩在角落远远望着这边想吃一手大瓜的乌云在那探头探脑。 不就是个印子么,回房,回去他想在自己身上纹几个纹身就纹几个! 但凡说一个不字,他都不算男人! 第170章 野兽与止咬器 原本打算一回来就要问清千钧之前他是不是总透过自己去看“时未尽”的时晏,被那双泛红带着委屈的眼睛迷了个神魂颠倒。 去他的到底爱谁,反正现在人在他身边。 上辈子得到心这辈子得到身也很合理,对? 时晏在混乱的情绪中抽空这么pua了自己一下,接着就放任自己想尽办法去哄眼前委屈的狐狸开心。 而且哄着哄着他就发现一件事,以前没什么喜欢的人所以没发现,他在哄人这件事上,如同生下来天赋技能就已经点满,有些肉麻兮兮的话甚至不需要过脑子直接就说出口了。 事后时晏回忆起这一天,总觉得当时那个状态他就跟中了邪似的,哪怕大狐狸说想要他把所有和他沾一点边边的妖魔都赶走,他也是愿意的。 这对一个做什么事都勉强算是讲原则的人来说,实在不应当。 最终双莺的鸟命还是保全了,就是时晏右眼眼尾那一块皮肤被磨的通红,像哭过一样。 红色小痣一样的印记被那块皮肤衬的更加潋滟,明明是把对方怎么样了,但这看起来就像是被怎么样了似的。 当然,这不是时晏一开始哄妖的初衷。 等时晏终于把自家的狐狸哄好,一开始憋在心头的问题也像散了一样,不怎么想问了。 问了又能怎样,是离开么? 很显然他不想离开这只狡猾的狐狸,而且这事情太复杂,也不是对方说一句他就能信一句的。 毕竟前世今生这种只有狗血言情剧里才会出现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以后,还真就不得不承认,言情剧里的那些主角矫情的不是没道理。 千钧拿了养魂灯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寻“时未尽”,这让时晏意外的不得了。 他不是把那半个魂看的跟命根子似的么,怎么这会反而不急了。 时晏不清楚,作为魂体的“时未尽”却清楚的不得了。 过了年万多年除了妖力没一点长进的大狐狸这是在害怕呢,装的像个纯情宝宝一样 实际上是在怕把他这半拉子魂魄养好了回归时晏的身体后,时晏便能拥有缺失的记忆。 届时这狐狸再怎么演,时晏也不会觉得这是个单纯的狐狸了。 只是逃避不可取,何况这养魂灯是一定要用的,早一日让时晏的魂魄完整,千钧就能早一日放心。 最终不过是磨蹭了两个多时辰,心怀不安的妖王便带着养魂灯去寻了“时未尽”。 时晏没跟过去,他觉得为了自己的情绪稳定,能不见另一个自己就不见。 没人能这么轻易地接受另一个比自己年长比自己学识渊博还比自己个子高的“自己”。 说他小心眼也好幼稚也罢,反正他现在拥有的记忆加起来不到四十年,和那个加起来两万多年的相比,他就是拥有幼稚的资本! 谁生下来还不是个宝宝了? 望着被魂晶石点燃的养魂灯,还未附身入内,“时未尽”就感受到魂体中一直灼烫的伤口被抚慰了。 原本以为早就习惯了的疼痛在这一瞬消减,“时未尽”才发现,他根本就没能习惯这种疼痛,只是学会了与之共存。 要说怨,还是有的。 他在未尽山上等了两万年,眼前这个笨狐狸,却怎么都没能寻到他。 说来也奇怪,他每次魂体被迫沉睡的时候,恰好就是这笨狐狸上山的时候。 这世界若真有天道,也许是天道在捉弄他。 不过他向来不怕这些就是了。 “我和阿晏的魂体是被生生撕裂成两半的,这种伤痛原本应该共同分担,但不知那伤了我们的人用了什么法子,把所有的伤痛都转嫁在了我身上。 也许他知道托生为人一半的魂魄根本受不住这种疼痛 哎,你别这个表情,我现在才说不是要让你心疼同情我,我是在提醒你。 有人想要‘我’的魂魄是健康的,哪怕只有一半。 你多看着点阿晏,别让他遇上危险。” 说完“时未尽”便靠近养魂灯消失了。 养魂灯好进不好出,下次见面,也许就是“时未尽”彻底变成时晏的时候了。 直接将养魂灯收进了自己的心境,那里是千钧能想到的最保险的地方。 心境这种东西玄之又玄,须得妖力达到一定境界才能开启。 虽说从未有人引导过千钧修炼,但他也隐约明白,能开启心境的他也许已经威胁到这个世界的某些存在了。 从寻到“时未尽”到把养魂灯收入心境,前后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等千钧回去,房间里已经空空如也。 阿晏又不见了。 不得不利用魂印去感受如今对方所在的位置,出现在时晏身边后,千钧体会到了许久之前阿晏曾跟他形容过的一个词——高血压。 眼前的鹭妖穿着半透明的白纱衣,正风情万种(谄媚卑微)地冲着时晏笑,“不知您何时准备结果掉我那个不争气的主人,我好彻底成为您的妖仆?” 这话说的,好像结果掉一城之主和切盘菜一样简单。 时晏准备教育教育双莺,让他不要想着靠别人,凡事要学会自力更生。 结果教育的话还没出口,眼前就闪过了一个身影。 双莺甚至没能察觉到千钧的靠近,就感觉自己还没养好的脖子被一只无情铁手掐住狠狠按在了地上。 红色的衣摆在朦胧的灯火下宛如索命厉鬼的裙摆,差点将双莺魂都吓飞。 时晏也被吓了一跳,可吓完过后就是止不住的想要多看两眼。 千钧速度太快了,要是真有个他这么强悍的妖魔来找自己麻烦,时晏自认不一定能躲过不,应该说是一定躲不过。 人形的妖王无论是脸还是强悍有力的四肢都无可挑剔,平日被长而宽大的衣袍遮掩,看不出潜藏的力量。 现下他以一个半跪的姿势垂眸盯着还没回神的双莺,一截衣袖随着方才的动作朝上甩开,露出了小半截手臂。 那肌肉线条和光洁的皮肤要不是感觉再不阻止一下双莺的鸟命就要在这里报废掉,时晏甚至想吹个口哨。 双莺反应过来后身体的感官后知后觉感受到了汹涌澎湃的压迫感,本能告诉他,正掐着他脖子的是个他再修炼一千年也打不过的大妖。 可可可可他什么时候惹到过这么强悍的妖魔吗?还是说旁边那漂亮少爷把他带到了这种大妖的领地里,他被当成入侵者了!? 救命!!!他不想死,他好冤啊!!! “哎哎,别弄死他,留着还有用的”时晏上前伸手搭在千钧肌肉紧绷的手臂上,下意识用指腹轻轻蹭了蹭那光滑的皮肤。 这一蹭思维就开始发散。 以前没注意看过,现在突然这么一观察感觉好不科学啊,妖难道都不长汗毛的吗,怎么可以这么光溜! 还在发怒的大狐狸被自己的御妖师蹭了手臂,就如同给凶兽戴上了止咬器,突然就凶不起来了。 但那满身戾气和充满威压的妖力可都还没收回去,双莺几乎不能呼吸,感觉再这么下去意识都要涣散了。 怎么偏偏这时候这小少爷还上来凑热闹啊啊啊啊!这种程度的妖是他一个普通御妖师能劝得住的吗!? 紧扣在脖子上的手松了松,接着慢慢收回去,重新垂在了身侧。 千钧还维持着半跪的姿势,银色长发随着动作有一部分散落在了地上,却一丁点灰尘也没沾染上。 时晏看的心痒,伸手递过去想把千钧拽起来。 这是一只千钧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的手,所以他乖乖被牵着,顺着力道站了起来。 被掐的七荤八素双莺就那么躺在地上,迷迷糊糊感觉眼前的画面就像是一只极度危险的凶兽自愿低头走入了囚笼。 这种程度的妖魔,会甘心被一个年纪轻轻的人类御妖师所囚困么双莺不能理解。 但这不妨碍他明白自己又捡回了一条命,而且在动动手指就能碾碎他的大妖手中捡回来的。 是因为这小少爷他到底是什么人。 时晏没去管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双莺,妖魔的恢复力那可太强了,别看现在是半死不活的样子,等他和千钧一走开估计就能活蹦乱跳了。 而且这种时候去管双莺纯纯就是火上浇油,大狐狸绝对会炸毛的。 果然,等时晏拽着千钧离开了一段距离后,看着快不行的双莺一个鲤鱼打一个鹭妖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不怎么在乎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面上也没有什么被大妖欺压后的屈辱。 蹲在屋顶看戏的黑色猫猫头轻巧跃下,甩着长长的尾巴凑过去,仰头嘲笑,“你在这里说要当阿晏的妖仆是真一点也不想要你那颗妖丹了啊。” 若说之前双莺都没反应过来,此刻盯着乌云化作的狸猫大小的黑色小兽,就没什么反应不过来的了。 一般情况下妖仆都是要跟随在主人身侧的,像双莺这种特殊情况的并不多见。 可像乌云这种到地方以后都找不到妖的更不多见,除非是妖魔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不能靠近主人。 恰逢开始落雪,簌簌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被灯火映照出绮丽的光。 双莺蹲下身看了看乌云,“你也没告诉我小先生不能有旁的妖仆啊” 早点说他定然不会这么上赶着要当妖仆,只是侍奉的话,也不是非要成为妖仆才行。 虽然之前差点被乌云踩断了脖子,但双莺没有一丁点记仇的样子。 对方妖力强悍,他打不过是正常。 虽然这只吞天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样子 但妖和妖也是有区别的,吞天一族有天然优势,只要成年,修炼起来能顶其他妖的好几倍。 不过体型是这种娇小状态下的乌云,压迫感比起原形来说轻了不少,双莺至少能笑眯眯地跟对方说话了。 乌云翻了个猫猫白眼,尾巴不轻不重地抽了双莺一下,“想活着就别总去招惹阿晏,我小城主要是真发怒了,你有十个妖丹都得碎成渣。” 双莺倒是很意外乌云居然会来同他说这一句,之前不还想直接咬掉他的脑袋么。 乌云没再理会双莺,扭头蹿进了黑暗之中。 因着最近一段时日忙着寻养魂灯,时晏都没空去封禁一些刺头妖魔,如今他还剩下的封禁之物就只有三根短棒了。 这三根里面封着的都不是什么柔弱小妖,时晏不太想把它们交给创世神。 有什么法子能不再让创世神入梦呢 不睡觉就不会做梦,可一直不睡是个人就扛不住。 等游影刚接回山樱,时晏就凑上去发起场外求助了,“师父啊,有没有什么能阻止人入梦的法子。” “阻止人入梦?不睡觉不就行了。” “”时晏把吐槽的话咽回去,“那您可能就要失去您唯一的徒弟了,这不太好。” “阻止人入梦的法子除了不睡我也想不到别的,但若是遇上能操控梦境的妖魔,倒是能轻易做到剥夺梦境。 你梦到什么了,让你这么为难?” 现在有三成可能确认创世神可能不是什么好神后,时晏不太想把山樱给卷进来。 不管是不是好神,至少对方的能力很强,能做到强行送他的一半魂魄去投胎,还剥夺了他以往全部的记忆 “我梦到乌云拿着肉包狂吃,那些肉包是您用变得。 一连梦了两天了,现在看见肉包就” 刚刚从门外溜达进来且并不知道“肉包事件”的乌云,“?” 猫猫歪头。 “什么肉包,今晚吃肉包吗?我要二十不,我要三十个!” “。”“” 山樱一言难尽地看了乌云一眼,抬手把糟心的小徒弟和他的糟心妖仆一起轰了出去。 乌云不明所以,跟出来的时候还在问,“怎么了,不是你们在说肉包么? 不会是想偷吃不给我!?” 时晏捂着脸,想象了一下自己刚刚描述的画面,有点想吐,“你闭嘴,别说那两个字了。” 第171章 这妖仆收的有点不真实 比起人类对妖魔的了解,肯定还是问身为妖魔的千钧更容易得到答案一些。 毕竟有些妖魔可是连妖魔录里都没有记载,人类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无知的多。 “能操控梦境的妖魔有,不过这种妖魔很少,妖力也不强,一般会依附于大妖,替他们造梦。” 时晏听着千钧给的回答,想象了一下小妖巴巴跟在大妖后面问大哥您今天想梦几个漂亮妖魔还是想在梦里吃几个香喷喷的人,画面略有点滑稽。 “那能找来么,你认识的有么?” 时晏没抱太大希望,千钧这些年不是在修炼就是在复仇,杂事一件都没干,自然就没有去寻什么享乐的东西。 这种小妖魔收编过来用处也不大,他也说过,并不想在梦中看到自己那样梦醒后太难熬。 “认识的倒是没有,不过可以差人去寻,三两日的工夫也就该寻到了。” 时晏有些好奇。 大狐狸如今表面上还是幽月城的城主,所以他老是会忘记这家伙还有个身份是万妖之王。 万妖之王的手下,真的会有一万个妖魔那么多么? 越想越是好奇,时晏就忍不住问了这个有些蠢的问题。 没想到千钧还真的认认真真回答了他,“应当是不止。 妖魔数量众多,我其实并不怎么管着他们,甚至有许多妖从生到死也未见过我,也并不臣服于我。 妖魔之间的关系和人类不太一样。” 这倒是能理解,就像乌云,不大点的时候就被他给搞过来当了妖仆,都没机会见识到太多妖魔之间的你争我抢,自然也就不知道外面还有个妖王。 虽然现在是知道了,还能大逆不道地喊妖王小弟 “那若是有个同你实力差不多的妖魔想当妖王,他会怎么做?” “来寻我打一架,死生不计的那种,若赢了,他便是新的妖王。” 死生不计。 这四个字便只是说出来都有一种让人难言的沉重,时晏明白,真实的情况只会更加凶险。 “那有其他妖魔来找你约过架么?” 千钧没回答这个问题,但看他的眼神,时晏也知道肯定是不少的。 妖魔好斗可是连人类都清楚的。 也不知道大狐狸独自走过来的这些年,到底接受了多少挑战。 按说两万年前“时未尽”死的时候,千钧自狂化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后妖力应该是失了不少的,那个时候若是遇上妖魔寻来挑战,恐怕要吃不少苦头。 只是如今他还好端端的站在这,想也知道是没输过的。 “阿晏需要那种能控制梦境的妖魔,我可去替你寻来。 只是你需得将对方契为妖仆,方可容妖魔去触碰你的梦境。” 这两日提到“契妖仆”这三个字时晏就忍不住眉头一跳,双莺那惨兮兮的样子他可还记得呢。 “你愿意我再契旁的妖仆?” 时晏语气中有掩盖不住的诧异,都要怀疑这大狐狸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家伙魂穿了。 真要是愿意当时那一副要吃了双莺的模样总不可能是专门做出来给自己看的? “不愿意。” 三个字说的语气平静,声音不大不小但足够让时晏听得清清楚楚。 “”他就知道,“那你怎么还?” “梦境是十分重要的东西,若是不慎,很有可能会醒不过来。 我不放心没保证的家伙去碰你的梦境。” 言下之意便是,大狐狸为了让他安全,宁愿压制住妖魔的独占欲让他去契新的妖仆。 这 时晏按说该感动的,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对我说?” “阿晏问的是什么?” 想起之前大狐狸差点徒手捏死双莺的模样,时晏定了定神,“同样都是利用,你不能接受双莺,但能接受一个我和你也许都没见过的妖魔做我的妖仆?为什么。” 这次大狐狸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些。 他不是能接受新的妖魔,而是妖仆与工具之间还是有所区别的。 若是他允了那只鸟做阿晏的妖仆,便不好再做些什么出格的事。 可若阿晏暂时契的妖仆只是个他寻来的工具 工具用完了丢掉不就行了。 时晏不笨,在一阵沉默中也渐渐品出了一点千钧的意思。 “你、你不会是想用完了就?”时晏抬手放在脖子处比了个“咔嚓”的手势,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上辈子的事暂且按下不说,但这辈子从他遇见大狐狸开始,对方就从没有对他身边的谁表现出过杀意,包括一早就跟在他身边的乌云。 就连早些时候乌云都说过收了他就不能收其他妖仆的话,但千钧除了之前对着鹭妖失控过,居然一个字也没说。 甚至时晏觉得,他若是真的想要新的妖仆并且去和千钧说,对方不愿意也会同意。 可此时此刻,时晏就是莫名感觉,千钧会杀了未来那个将要替他拦住一些不好梦境的妖魔。 无所畏惧的妖王避开了年轻御妖师的视线,不敢对视哪怕一点点。 时晏震惊了又震惊,总算是消化了千钧默认掉这个事的态度。 “不是这契是可以结的,我们不能用完还给人咔嚓了,这样不太好。” 时晏试图劝一劝眼前只是看起来很温和的大狐狸。 天地良心,他以后绝对再也不会把大狐狸当成是温良无害的普通狐妖了。 能坐上妖王位置的,怎么可能真的处事温和待人待妖包容啊。 直到千钧算不上情愿地应下了时晏的要求,时晏这才算松了口气。 他不在乎有些事不代表他能面不改色地宰了帮他的妖魔,这种事都是会背上因果的。 虽然不直接动手他并不会背上很重的因果,也许过一段时间便消散了,但千钧作为决定这件事的一方,会背上很重的因果。 这个事情玄之又玄,时晏也不知道对于生命漫长的妖魔来说,背上一线又一线因果最终会引来什么。 哪怕杀一个妖对于千钧所承担的一切来说只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时晏也不希望这件小事是因为他。 养魂灯果真是好用的。 从来到幽月城就觉得自己每日都在消耗魂体的“时未尽”在养魂灯里休息了几日,便觉得自己这点魂凝实了不少。 只是入了养魂灯最好是不要随便出来,他便也只能耐着性子待在里面。 而且只要他想,他能听到方圆几百公里内的所有声音。 自然,他也听到了千钧同时晏说的那些炸裂言论。 这让“时未尽”有些意外。 明明之前都装的很像个人,怎么突然就不做人了,是想通了? 只是回忆起独自待在未尽山时常常拿出来打发时光的那些往事,“时未尽”又突然有些微妙的情绪。 有那么“一丢丢”不太美好的过往在只有自己时便是舍不得忘记的回忆,可离开未尽山重新见到千钧时便是想起来就想吃狐狸肉的糟心事。 这些记忆等魂魄融合后真的给了如今的时晏,那千钧岂不是真的要完。 届时忆起全部的时晏,恐怕还要反过来怨他这个不提前提示一下的“上辈子”。 这么想着,“时未尽”越发觉得有些对不住重活一次的自己。 人生都在来了,怎么还是轻易栽在了这个表里不一的大狐狸手中。 千钧说替时晏寻能操控梦境的妖魔,两日后便真就替他寻来了。 时晏坐在椅子里盯着面前几步开外规规矩矩站在那垂着头的小小少年,忍不住抬头看站在他身边的千钧,“你把谁家的童工拐过来了?” 哪怕这已经化成了人形也还是个孩子的模样 按说没有成年的妖魔想化人形会很困难,但千钧带过来的妖魔,定然不是随便化一副模样就来见他,一定是人形就是如此。 时晏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孩子”,总觉得是不是家里的大狐狸强行给人家注了点妖力催了个未成年化形。 “回先生话,我是魇妖,我们一族在妖魔中比较特殊,人形便是如此,我已经成年了。” “啊,成年好,成年好”时晏干巴巴地应了两声,气氛有些凝滞。 说起来他真正的妖仆也就只有乌云和千钧了。 一个是他坑蒙拐骗用非常手段骗到手的,一个是见到他就主动给了印记的。 比起其他御妖师得到妖仆的艰难,他在获得妖仆这件事上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困难的感觉。 虽然他的妖仆在御妖师里也不算多的,但 妖仆贵精不贵多嘛。 “咳,事情千城主大人都同你说过了?我在亲自问你一次,你是真的愿意做我的妖仆么?” 这话问出口时晏就觉得哪哪都奇怪,但原本一直垂着头的魇妖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极快地从千钧身上略过,复又垂下头。 “愿意的,能做先生的妖仆是我的荣幸。” 魇妖的目光虽然转的很快,但时晏还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对于千钧炽烈的、难以言说的崇拜? 名叫梦屿的妖魔就这么简简单单没有丝毫挣扎和不情愿地站在了时晏起好的阵法中,几息过后,时晏左手的腕骨处出现了一个很小的浅蓝色的印记。 那印记似鸟又似鱼,时晏没来由的就想起了上辈子神话故事里看到的鲲鹏。 不过这小魇妖指定是和鲲鹏没什么大关系的,这个世界也不一定有鲲鹏这种上古妖兽。 想来也是知道自己就是个工具妖,所以成功成为了时晏的妖仆后,梦屿便识趣地下去了。 这府上这么大,总有一间屋子能给他住,那些事情妖卫都会安排好的,根本不需要千钧吩咐和操心。 即使是抱着目的的,时晏也算是正式拥有了作为御妖师的第三个妖仆。 怎么说呢这妖仆收的就比乌云还要离谱一点。 “绝大多数妖魔不都不喜欢人类憎恶御妖师么?你就算能寻到魇妖,又怎么能让他如此心甘情愿当我的妖仆的?” 方才契成之前时晏一直都是防着对方的。 这种契成功便罢了,要是因为妖魔突然的反抗失败,多多少少也会对御妖师有点影响。 但事情进展的太顺利,就总让时晏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听到这个问题,千钧终于也露出了一点不理解的表情。 他把魇妖说过的话跟时晏重复了一下,再次刷新了时晏的三观。 “你你是说他就因为崇拜你所以心甘情愿的当我的妖仆?” 因为崇拜一个仆人而愿意奉献自己去给这个仆人的主人当仆人 时晏脑内绕口令似的想着这句话,总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在做梦。 原本想着用完了偷偷宰了对方的千钧,也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好下手。 对方并不是想要同他分享阿晏的注意力,反倒是一门心思只看着他 这个事实让不太擅长处理这种情绪的妖王感受到了一点心虚。 时晏想,他是有点低估妖王这两个字的分量了。 “我差不多能明白,你是妖王,就好比妖界的偶像。 梦屿就是你的狂热粉,愿意为了你赴汤蹈火奉献自己的那种狂热粉。 他得是多喜欢你才能为了你当御妖师的妖仆啊” 当妖仆和追星又不是真的一样,御妖师若是想拿捏妖仆那就是动动嘴的事,偶像可不能动动嘴就决定一个粉丝的生死。 救命,能理解,但大为震撼。 听时晏说梦屿喜欢自己,本就莫名心虚的妖王试图解释,“我并不在意他,阿晏若介意,便直接将他的妖丹” 时晏站起身一把捂住千钧的嘴,“停停停,你近日是受什么刺激了吗?怎的开口就是要挖人妖丹?” 这么念叨了一句,时晏却突然悟了点事。 他一把按住千钧,强行让他坐在椅子里,掌心贴着对方的额头,一丝灵力便从千钧的眉心钻了进去。 第172章 同源印痕 被属于御妖师的灵力强行入侵并不算一件多么愉快的事,若不是面前的人是时晏,千钧潜意识的反抗就能要了对方的命。 可如今他是清醒地被灵力入侵,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时晏站在他面前。 千钧只能全力克制自己的反应,配合着对方想做的事情。 妖魔与人的身体构造有差别,哪怕是对方化了人形,经脉走向也不太一样。 时晏的灵力艰难地在千钧体内穿行,小心翼翼地探索过每一处筋骨,既要保证每个地方都探查到,又要当心灵力伤害到对方。 只过了片刻时晏额角就沁出了汗,简直比以前上大学军训负重五公里还要累。 但再累时晏也咬着牙用灵力将千钧全身的经脉都过了一遍,甚至连某些不可言说的部位也都秉着求知求真的态度过了一遍,就是过得时候某个狐狸几次都快要坐不住了。 等时晏终于神色凝重地松开手低头往下一瞥,大狐狸原本白静到让人羡慕的脸已经泛起了可疑的红色,那红一路顺着耳根没入领口,竟是整个脖子都红了个透。 时晏茫然地回忆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他是感觉大狐狸最近情绪有些反常,然后想到了什么用灵力梳理了一下对方的经脉想要看看有没有人对大狐狸动手脚 他没有借机把妖按在椅子上欺负?真的没有?? “你你这脸和脖子怎么这么” 千钧没说话,只是隐晦地看了一眼时晏方才一直搭在他额头眉间的掌心。 那里还残留着对方身上的温度,时晏有些不自在地把手往身侧藏了藏,说话都结巴起来了,“你、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我方、方才只是” “没事的,阿晏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千钧语气实在平静的吓人,要不是眼前这张又更红了两分的脸,时晏差点就真的觉得他什么也没做了 呸呸呸,他就是什么都没做! “你们” 时晏猛一转头,发现自家师父就站在门外。 说来也巧,山樱正好有点事来寻时晏,这边房门又没关,她便直接进来了。 前面的话都没听见,只听见了千钧说最后一句,听后大为震撼,连带着看自家小徒弟的眼神都变了。 时晏干巴巴地冲自家师父抬了抬手,试图解释。 山樱震惊过后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从门槛内又回到了门槛外,“我来寻你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回头再说,你们先忙我不打扰了。” 时晏追出去一个尔康手挽留,好不容易把山樱留下,连忙说出自己方才发现的重要东西。 “你是说他身体里有禁制?” 山樱很想不吃惊,但做不到。 毕竟能在万妖之王体内下禁制的御妖师那得是多强的才行? “对,而且这禁制看样子是最近才开始起效,我看不懂是什么类型的禁制,藏得很深,就埋在他脊骨的位置。” 时晏没说具体位置埋的有多刁钻,要不是他一寸都没放过,还真不一定能找到这个禁制。 与山樱吃惊相对比的是千钧的茫然,作为被下了禁制的妖他自己一丁点都不知道,就连时晏说出来他也没什么感觉。 时晏看千钧脸上这不符合年龄的无辜与茫然,突然感受到一丝心累,“你最近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类么?这禁制里的是灵力不是妖力,妖魔用不出来。” 千钧摇摇头,“此前只有我的幻身离开过幽月城,我自己已经五十多年没离开过这里了。” 这下轮到时晏震惊了。 五十多年没离开过这见天儿黑黢黢的破地方? 他要是五十多年见不到太阳,恐怕得疯。 可既然五十多年都没离开也没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类,那这禁制少说也是在那之前被下的。 不清楚禁制的类型就不能解,万一是那种只有下禁制的本人才能解的麻烦东西,这事情就很不好办了。 “方便我看一下么?”山樱和时晏不同,她不能直接上手,得征求一下同意。 “方便,师父您就只看他后腰往上那里,就在脊骨上。 不过看的时候小心点,那地方神经系统太丰富了,一个不好容易伤着。” 神经系统是个什么东西? 山樱不解,时晏也没解释那么多,只让她小心,然后两手把千钧的手腕一捉,扭头示意,“师父来看。” 千钧默默低头看着自己被控制住的双手,很想说不这么抓着他也不会对阿晏的师父怎样,但这么被抓着感觉倒也不错。 “失礼了。”山樱冲千钧点点头,抬手贴上了对方的脊背。 短时间内二次被灵力入侵,千钧的神色十分紧绷,想来很不舒服。 时晏看着有点心疼,但这东西就跟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你身体里长了个瘤子,得做穿刺检查是良性还是恶性一样。 既然发现了这个奇怪的禁制,就一定要弄清楚这东西到底从何而来。 而且时晏总觉得这几日千钧不太对劲,说不得就是被这个禁制给影响了。 知道了禁制的具体位置,山樱很快就在千钧的脊骨中段找到了那个病毒一样的禁制。 片刻后,山樱收手,灵力导出体外的一刻,千钧轻轻舒了口气。 山樱的表情很是古怪,她看看时晏又看看千钧。 “师父,您是知道那禁制是什么东西?” 山樱点点头,“这真不是你们私下闹着玩弄得?” “啊?” 见时晏真的一脸无辜,山樱这才咳了一声开口解释,“这禁制的作用是强化五感和放大情绪 就,有的时候会被用来做一些特殊的事情,你、你能懂我的意思?” 时晏听着听着表情就变了,听完后整张脸迅速涨红,嘴唇开开合合想要解释,但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也难怪自家师父会误会。 强化五感放大情绪救命,不就是那档子事么。 可他真的是无辜的啊,他和千钧如今清清白白至少有一半是清清白白! 上辈子的事情他如今还不记得,真的不是他做的! 山樱比时晏更尴尬,她以为是很早以前“时未尽”将这禁制下在千钧体内的。 没想到堂堂未尽祖师,玩的还挺花。 尴尬过后时晏又意识到不对的地方,“师父,这禁制不是‘时未尽’下的,我触到这禁制的时候感觉它在排斥我的灵力。 同样的魂魄不可能因为一分为二灵力就不同? 这禁制是旁人下的。” 意识到这点后,时晏垂眸盯着千钧,眼里明晃晃地告诉对方,“你小子,这两万多年自己一个妖干了不少好事啊,你等着,回头我再慢慢审你”。 “师父,这禁制若是解不了可会对他有影响?” 当初山樱学到这种禁制还是在一个不那么正经的古籍上,那古籍是祖师的私藏,她也是偷偷看的,被发现后还挨了一顿揍。 “寻常倒是没什么影响,但这禁制能早些解最好早些解开,否则不论是受伤还是做其他事情都会受到一点影响。 还有就是,这禁制会加重妖魔狂化后的时间和破坏力。 相对的反噬也就更重。 不过大概是没什么事情能让妖王狂化的?” 在山樱看来,若说有什么事能把万妖之王都逼到狂化,那恐怕就是灭顶之灾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番话就如同两把重锤,狠狠锤在了时晏和千钧的心上。 两万年前,妖王为了心爱之人狂化后碎了无数妖魔的妖丹,杀掉了一批又一批想要来“伸张正义”的御妖师和术士。 快要油尽灯枯时,是时未尽替他挡下了那些人。 可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未尽不知,千钧同样不知。 这禁制,是否便是那个时候被谁趁乱所下。 “这种类型的禁制会有什么开启的必要条件么?” 时晏察觉到千钧不对是最近的事,偏这禁制又不是轻易能察觉到的东西,还是他一时有感才说查一查。 “禁制开启的条件有很多种,比如早些年你身上那个禁制,就是在遇到危险后才能触发。 像他身上这种的可以有很多不同的触发条件。 比如遇到特定的人或特定的事情,甚至是一句特定的话都有可能,端看下禁制的人当初是怎么想的。 不如想想他最近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奇怪的?” 开始变奇怪 时晏和千钧对视一眼。 要说自己情绪上微妙的变化,千钧也不是没有察觉,可他原本只以为是太久没见时晏,所以才控制不住有些情绪。 时晏心中沉甸甸的,他意识到千钧体内这个禁制,很有可能是认识他的人,专门针对他下的。 自从他和千钧再相遇,就感觉大狐狸哪里不太一样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幻身和本体之间会有些微的不同,千钧不也说了么,幻身的有些行为是自发的,并不受本体控制。 可如今想想,很有可能是因为禁制的关系。 “啊!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山樱突然叫了一声,时晏吓得一激灵,看向她的眼神都十分紧张,“怎、怎么了师父?” “我想起来了,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 你那会还小估计不记得了,我为了让锦娘相信你是特别的,曾经让游影试探过你身上那个禁制。 当时那个禁制把游影的攻击给反噬回去了,只是轻伤,但我后来看过那个伤口。 每个御妖师的灵力印痕都不同,这本不是特别重要的东西。 可我方才在他身体里看到的那个印痕和游影伤口上的一模一样。” 山樱定定看着时晏,仔细回忆了当年看到的东西,然后很肯定的点点头,“没错,因为那个印痕很特别,带着金光,所以我记得挺清楚。 他体内的禁制和你当初拥有的禁制,是同一个人下的。” 这一瞬间,时晏感觉从头到脚就像被人泼了一桶冷水,寒的他指尖都在颤抖。 虽说早就做好了创世神可能不是真神的心理准备,但真印证了这点后反而让人很难接受。 一切所谓的“封禁妖魔之事”都是骗局,那个自称是创世神的家伙,实际上是个能力强大的御妖师,他在骗着自己把封禁之物拿去供养他 御妖师需要妖魔的妖力来修炼么?不需要的。 那他所供养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察觉到时晏情绪上的不稳,山樱出言安慰,“虽然我不清楚当初是谁给你下的禁制,但那禁制确确实实是保护了你。 否则你的这种体质恐怕根本就活不到我收你为徒。” 时晏不想将山樱卷进来,便也没有同她解释对方护着自己的目的。 更何况那禁制根本就不是时间到了才会消失,而是临近他五岁的时候就越来越弱,所以才会在云雾山直接碎掉。 “师父,禁制一定要下的人才能解么?若是对方死了呢?” “死了也解不开,禁制这东西很特别,除非对方魂飞魄散,禁制才会消失。 不过也有那种有限制的,就像是你身上的那个一样。 作为保护存在的禁制,若是受到了过大的冲击,也会有碎裂的可能。 但他身体里这种只有我刚刚说的那一种方法。” 越简单的禁制才越不容易松动,这个道理时晏还是懂的。 随便说了几句话把山樱哄回去后,时晏有些颓丧地坐在榻上,一头束起的长发都快被他抓成鸟窝了。 千钧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牵过时晏的手腕阻止他继续祸害他的头发。 “阿晏别担心,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原本都决定让梦屿控制他的梦境不再去见那个冒牌神了,现在看来,还是得见。 三日后便是新年了,那一日正好也是时晏该入梦的日子。 “我准备再入梦一次,我要去会会那个给你下了禁制的家伙。 什么完蛋东西,让人打黑工还欺负人对象,简直没天理了。” 第173章 于梦境中 话说的颇有气势,可实际上时晏心里压根就没底儿。 对这里的人来说,梦境可能只是个比较玄妙的世界,但时晏好歹是受过科学教育的人。 梦境可不只是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这玩意儿还涉及到大脑,搞不好一刺激变成植物人了怎么办。 他可不想半拉魂飘在外面整天盯着自己的身体干瞪眼。 不过入梦这日的早晨时晏还是把梦屿唤了过来。 “今夜你在我身边守着,只要感觉我的气息有一丁点不对,就立马想办法把我从梦里拉出来。” “那、那怎么样才算是不对?” 这问题把时晏给问住了,琢磨一阵后,“你自己看着办,就是呼吸急促混乱或是有什么和正常人入梦时不太一样的地方。” “我会在一旁看着,阿晏放心好了。” 吩咐完时晏就该怎样怎样了,不管晚上会发生什么,今天毕竟是新岁,和上辈子的除夕是一样重要的日子,还是要认真对待的。 明明是晚上就要迎接一场不知输赢的“战争”,结果千钧就看着时晏从早上开始这晃晃那看看,帮着妖卫把嵌了萤石的灯笼换成红色,再跟着山樱和游影出门去街上买鞭炮 回来后还去府上的厨房指指点点说今晚的“年夜饭”要吃什么什么。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活力,就像是在掩藏什么情绪。 没错,时晏就是在找事情让自己分分心。 说不慌是不可能的,毕竟那伪神曾堂而皇之数次将他拖入梦境,而且在梦里他是上辈子原本的模样,很有可能对方拖走的只是他的魂魄 他这次是要去试探外加和对方撕破脸的,若是一个弄不好魂被扣在梦里了可就玩脱了。 年夜饭厨房做的很丰盛,妖卫们甚至从玉宴楼专门请了两位厨子来帮忙。 今夜在玉宴楼定了饭食的人肯定特别多,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在城主府的面子上玉宴楼才肯匀两个人过来。 面对着一桌子自己点名要吃的菜,时晏却没太多胃口。 就连平常见到吃的就会忘乎所以的乌云,今晚吃的也明显少了许多。 大圆桌上就时晏和山樱两个人类,其余全是妖魔。 哦,也不是,还有个小的。 一直被丢给请来的女先生教导的庄淼淼也难得放了个小长假,除去新年这日,还能修个五日。 庄淼淼许久未见时晏,自然一见面小脸都兴奋地泛红,只不过没说上两句话,她就发现时晏情绪不是特别对,于是就乖乖巧巧地待在一遍,不闹也不烦人。 除了时晏的妖仆外,双莺也被喊了过来,作为一个差点被千钧徒手捏死的小小鹭妖,双莺自打坐在这就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还有红叶、白羽和容果也都被时晏喊了过来,热热闹闹的坐了一桌子。 山樱也是头一次坐在这种满是妖魔的桌上吃饭,这些妖魔的喜好明明和人类的喜好不同,却偏偏坐了这一大桌子陪着她的小徒弟。 御妖师当到这份上,哪怕没有将这些妖魔都契为妖仆,也算是御妖师里的独一份儿了。 按小徒弟的话说,叫什么业界天花板? 欣慰的同时,山樱目光一转,看见了默默给自己夹菜并且已经把小碗给堆满了的家伙。 啊也不是,旁边这个吃饭都没什么表情的家伙是在陪她。 真好,她也是有人啊不,有妖陪的御妖师。 吃过了晚餐,时晏还给这一桌子挨个发了自制的“仙女棒”。 不需要用火引燃,只需要注入一点灵力或妖力,就能达到仙女棒的效果,持续时间还比仙女棒要长很久,环保又无害。 妖魔们都见过烟花爆竹,但这种被叫做“仙女棒”的东西还是第一次见,分到仙女棒的大挨个家从头到脚把时晏给夸了一遍,夸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个世界没有年兽的传说,自然也就没有守岁这个传统习俗。 新年夜很给面子地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不一会儿就将城主府里清理过的步道全部染白,至于那些没有清过的积雪便越积越厚。 幽月城常年没有日光照射,本就比其他地方要潮湿阴冷的多,雪落下挂了时晏满头满身,不一会儿就冷的他直打哆嗦。 这种时候他也懒得用火炎咒来取暖,冬天就要感受感受雪的冰凉才算完整。 千钧立在时晏身边,时不时伸手帮他拂去肩上落雪,倒是对落在自己身上的雪理都不理。 没多一阵等时晏转身看他,就发现银发狐狸快变成白发了。 等到了寻常该要休息的时间,时晏这才深呼吸了一下,唤了梦屿同他一起回去。 时晏本想随便寻一间客房将就一晚,毕竟妖魔都不喜欢其他的妖魔在自己的地盘里晃荡。 不过千钧不让,在他刚提出来时就非常认真地拒绝了时晏的这个提议。 “阿晏就待在我身边,待在我们的房间里。 否则我会害怕。” “” 他是不太明白换个房间睡为什么会害怕,也不明白这大狐狸在怕什么 但谁让他宠他呢。 梦屿进到满是千钧气息的房子后走路都快同手同脚了。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要做什么??? 他何德何能居然进了王的卧房。 要是他能活着离开,这事恐怕够他吹个几百年了 不!够吹几千年! 时晏指了指放在床边的一张软榻,“别紧张,今晚就辛苦你在这守着我了。 我补充一点。 除了你或者千钧感觉我有不对劲的地方便要唤醒我之外,若是到了卯时末我还未醒,无论如何都要唤醒我。” 梦屿用力点点头,“主人放心,我一定努力守好您!” “呃你不用唤我主人,就唤我阿晏就行。” “好阿” “唤他先生。”千钧突然出声插了一句,时晏摸摸鼻子,给了梦屿一个“按他说的办”的眼神。 梦屿想都不想就开始疯狂点头,“没问题!时先生,我今晚一定会守好您的!” “。”时晏默了。 这妖魔对大狐狸到底是有多厚的偶像滤镜啊,这是压根都没注意到那话里的排外和独占欲? 殊不知在梦屿看来,妖魔有独占欲简直再正常不过了,而他们的王,就是要做所有妖魔里占有欲最强的那个! 王就是最棒的! 时晏本以为床边守着个算不上熟悉的妖魔他会睡不着,没想到刚刚挨到枕头,意识就像被人自身体里抽走了一般,瞬间陷入昏睡。 屋顶黑猫大小的妖魔蹲在上面,尾巴时不时扫掉身上和头上的落雪,但很快又被雪覆了满身。 隔壁院子里,山樱也拿出卦盘一次又一次卜算着小徒弟的前路。 她总觉得时晏近来瞒了她一些事情,她能感觉到时晏不告诉她并不是因为不信任,可能只是想要保护她。 自从修过卦盘后,山樱还从没出现过空卦的情况。 可今夜她连算三次,卦盘上显示的卦象都是未知。 山樱脸绷的很紧,眉头蹙着,扫开卦盘上的铜钱,准备再起第四卦。 旁边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再算也不会有别的结果,过了今夜再算。” 方才放完了时晏自制的烟花后他便说要去休息了,可山樱知道时晏往年都会“守岁”。 九州大陆上没有这个习俗,她也不知守岁是什么意思,只是时晏还是个小萝卜头的时候便振振有词说新年一定要熬上一晚,第二年才能平平顺顺。 山樱便跟着时穆和锦娘一起陪时晏熬。 游影偶尔也会陪着,每每最先睡着的都是乌云。 可今夜还未过子时,时晏便说要去睡了。 山樱去过时晏和千钧住的院子,院子被至少二十个妖卫围住,问就是不知城主大人和时先生在里面做什么。 “我总觉得阿晏还没在我身边待几年便长大了,明明能教的都教给他了,可我总是不放心。 总是怕他一个人会出事 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这只是真人作为阿晏师父很正常的一种情绪。” 游影温声安慰着,山樱便笑一笑收起了卦盘。 她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需要靠着妖魔站在人类的角度去安慰她 相较于山樱情绪上的不安,游影能感受到的东西更直观。 隔壁院子周围所有守着的妖卫都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着任何靠近的人或者妖,他就算只待在屋子里,也能感受到隔壁传来的、属于妖王的威压。 只是威压便让他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游影呼出一口气,抬手牵住了山樱的手腕。 他该庆幸的,庆幸万妖之王喜欢的人和他的主人不是仇敌,否则他如何能保护的了他心中所爱。 梦境和往常不太一样,这次没有刺眼的金光,也没有伪神的声音,有的只是一片无边无际、快要将人淹没的浓雾。 这大雾让时晏想起了云雾山,但仔细感受又不太一样。 云雾山上好歹身边的路和景色能依稀看清,可如今身边的浓雾就像粘稠的沼泽,让他每走一步都要仔细试探。 时晏不清楚自己走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半小时 渐渐地他连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都忘了,也忘记了此刻正身处梦中。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吞噬他的记忆一样,他好像连阿娘的模样都要记不清了。 还有谁好像还有一个人对他很重要,在等他回去。 不对,等他的是人么? 他要回哪里去? 等时晏快要连如何走路都忘记时,浓雾突然以他为圆心散开,露出了脚下扬尘的土地。 这是哪? 他是谁? 他好像叫时晏对,他是时晏。 然后呢?他来这里做什么。 时晏站在原地,满目茫然。 突然,远处传来什么东西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伴随着听了让人牙酸的惨叫。 时晏猛地清醒过来,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 身着红衣的银发大妖一手扶在一棵树上,一手捏着一颗浅绿色的珠子,就在时晏面前用力捏碎了。 大妖黑色的眼睛变成了赤红色,看起来充满攻击性。 时晏靠近的脚步顿了顿。 对面这家伙是谁?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银发的家伙是妖,他又是怎么肯定对方原来的眼睛是黑色的 两个尖锐的问题让时晏不敢靠近,而且对方脚下还躺着一二三躺着好多尸体! 救命,这是个杀人狂魔!? 时晏转身就想逃,可一双脚就像被黏在了地上一样,根本抬不起来。 庆幸的是眼前的杀人狂魔根本就没注意到他,只是抬手掏碎了又一个冲过来的家伙的肚子。 等等,这个冲上来送人头的家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时晏大脑混乱极了,跑又迈不开步子,杵在这又觉得目标太大怕被杀人狂魔盯上。 下一瞬,时晏原地蹲下,双手抱着自己,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心里不断祈祷着这个杀人狂魔千万不要对他突然感兴趣。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心里刚祈祷完,杀人狂魔便抬眼朝时晏的方向看了过来。 时晏整个人被吓的缩了缩,浑身僵硬的不行,跑是根本跑不了一点。 对方柔亮的银发上如今满是血迹,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地上那堆尸体的,总之这杀人狂魔跌跌撞撞朝时晏走过来的姿势,看起来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心口一窒,时晏下意识抬手捂了捂心脏的位置。 看见这个杀人狂魔受伤,他为什么会觉得不舒服。 对方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在床榻上守着时晏入梦的千钧,突然睁开了双眼。 不对 明明时晏躺下便像前几次那样直接睡了过去,呼吸平稳也没有反常的样子,但千钧就是觉得不太对。 太平静了。 阿晏睡着的样子,平静的就像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一样 往常即便是时晏入梦,身体也会有最基本的反应。 只要是人类,入梦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小动作。 可阿晏已经这般安安静静地在床榻上躺了两个多时辰了。 “唤醒他。” 千钧坐起身吩咐梦屿,对方一愣,“哎?可、可是还没到卯时” “我说,唤醒他。” 第174章 他若是醒不过来... 时晏身处一个与他格格不入的战场,眼睁睁看着那银发大妖杀了一个又一个人和妖。 直到那张俊逸的脸上染满了不知是谁的鲜血,直到他回到树下喘着气、看上去糟糕极了,直到他茫然地睁着一双赤红色的眼睛,喃喃地念着阿晏 时晏听了好几声才意识到,这大妖喊的是自己的名字。 他就叫阿晏。 可他认识这个大妖么他为什么会知道对方是妖呢? 就在时晏忍受不了这种没来由的心脏刺痛时,他身旁走过了一个黑色身影。 时晏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目光不由自主跟着对方的背影。 他似乎能嗅到对方掠过他身边时带来的血腥味,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也受伤了。 而且对方的背影,时晏总觉得似曾相识。 那背影就一步步平稳但笃定地走到大妖身边,抬手摸了摸对方满是血污的脸,“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了?” 时晏原本蹲下的身体忍不住直起来了一些。 这声音听起来怎、怎么和他一模一样? 大妖双目猩红,好看的唇形掩不住冒出的属于野兽的獠牙,感受到脸上的温度,转了转一动不动的眼珠子,抬手就朝着对方胸口伸了过去。 大妖当着时晏的面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见他伸手时晏呼吸一窒,以为大妖要向之前一样一手掏碎面前之人的心脏。 那只手五指都生了又长又尖锐的爪子,那些带着坚硬皮甲的妖魔都能被一爪子掏出个窟窿,何况是他面前那个看起来高瘦的身影呢。 大妖的手只一瞬就触到了那人的胸口,只是时晏想象中血肉飞溅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大妖手伸的极快,但却在触到身前之人的衣襟时便停住了。 那掏心碎妖丹都稳到如同利器的手摸到软滑的衣料后却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最终也只是用力抓住了对方胸前的衣服。 尖锐的指甲划破了一点衣料,却连半分也没伤着对方。 “阿晏” 大妖只说了这么两个字,不远处时晏听见感觉就像胸口被人狠狠创了一下,疼的发慌。 明明那身穿黑衣的人是背对着时晏的,可他却像是能看见一般,甚至知道那男子是皱着眉抬起袖子去给大妖擦脸的。 “是我不好,回来晚了。” 大妖闻言面上的表情更难过了两分,“阿晏,他们说你不要我了” 那双赤红色的眼睛,就在时晏的眼前缓缓褪色,逐渐变成了墨一般的黑色。 被唤作阿晏的人仔细擦干净了对方面上的血污,“是不是傻。 活了这么多岁,光长实力不长脑子么。 我不要谁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不要你。” 大妖靠近两分,刚想说什么,空着的那只手却猛地攻向对方身后,朝着虚空的地方使劲一抓。 远处一个穿着白袍的术士打扮的人就这么被直接抓了过来,都没来得及叫唤两声,便被大妖当场穿胸,掏掉了心脏。 那心脏离体后还抽搐着蹦哒了两下,冒着白色的热气,一看就是生生掏出来的,还新鲜着呢。 男子面上被溅了两滴血,瞳孔微颤。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随手擦掉了脸上的血迹,叹口转身朝着身后望了过来。 时晏就那么蹲在地上,照理说对方一眼便能看见的。 可他的存在就仿佛是空气一般,根本没有引起男子的分毫注意。 也就是这个时候,时晏看清了那个“阿晏”的面容。 那是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难怪他看着对方的身影会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天天照镜子,洗澡前偶尔还会对着镜子比比肌肉,能不熟悉么 还有那熟悉的声音,分明就是他自己说话的声音。 这穿着黑衣的男子,就是他自己 可如果对方是时晏,那他是谁? 时晏伸出双手,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他熟悉的手感,熟悉的五官。 眼前的画面突然散成了一片浓雾,时晏下意识站起身想去捞男子的衣袖,结果只捞到了一手雾气。 就好像他方才看到的都是幻影一般。 城主府内,梦屿跪坐在时晏躺着的床榻边上,额头冒了一层汗。 他已经试了数次,却没有一次能将时晏唤醒。 “发生了什么,阿晏为何还不醒?” 梦屿紧张地摇摇头,他好不容易能帮王做事,一点也不想办砸,可他真的不知道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时、时先生他没有做梦 我的能力是介入人的梦境,或是给他们捏造一个美梦。 可是他根本没有入梦。 他、他就只是很普通的睡着了” 人得先入梦,梦屿才能通过梦境让人无休止地在其中沉沦或是从梦境中把人拽出来。 时晏这种情况,他是当真没见过。 不论是再怎么说一夜无梦的人只要睡着了都会做梦。 梦境这种东西又不受控制,只要是还有意识的人就都会做梦。 除非 “什么样的人会只睡着但不做梦?” 千钧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但若是时晏还醒着,就能轻易察觉出大狐狸这个状态已经很不好了。 梦屿不敢想若是时晏身上发生那种情况,王会不会迁怒自己。 他不敢说假话,只能尽量委婉地回答,“我见过一些人,他们睡着了就只是睡着了,不会有梦。 按人类的说法,一般来说那些人都是摔坏了脑子,再也醒不过来了” 千钧活的比梦屿长久多了,自然见过不少一睡便不醒的人。 这类人可以说是活着,但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不喝水不吃东西,只要三四天,便会死透了。 千钧望了一眼床榻上呼吸绵长的人。 看起来真的就只是睡着了而已 若是阿晏从此醒不过来了不,不可能。 这念头只出现了一瞬便被千钧自己打断了。 他的阿晏不会醒不过来,他睡着了,便一定是被什么东西绊在了连梦屿都进不去的梦境中。 “你有办法将我引入他的梦境么?” 梦屿一惊,猛地抬起头,“您、您要以魂入梦?” 魇妖的确能做到这一点,但梦屿不想这么做,“先不说我没有寻到时先生的梦境,就算寻到了,将您的魂引入对方的梦境也是十分凶险的事情,搞不好你们都会陷进梦里再也出不来!” 梦屿一点都没有夸大其词。 梦境是人类能编织出的最接近现实世界的地方,但同时也是最不同的地方。 在梦里爱财的人可以是高官、可以是富商,爱色的人可以妻妾成群,这些妻妾还都相处很好。 有思念之人的人在梦里便能瞧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甚至喜爱血腥的人,还能在梦里无所顾忌的杀人。 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就会有念想。 梦境能轻易达成这些东西,自然就会让人沉沦在其中不愿醒来。 “他只是睡着了醒不过来,我要去把他带回来。” 千钧伸手贴上时晏的脸,指尖感受着对方透过皮肤传来的温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绝不会再失去阿晏一次,绝不会。 梦屿显然也看出了千钧的坚决,他望望自己最崇拜的王,又望望躺在榻上不省人事的时晏,似乎很难理解为什么真的会有妖魔与人类之间会有那么深的羁绊。 “您是否再多考虑一下,毕竟这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危险的事情 实在不行,换其他的人或者妖魔去也行,您可是我们的王” 妖魔的世界里,其实并没有特定的成为妖王的仪式,而是在一次又一次的争斗中,大家发现了最厉害的那个。 然后就会有无数的妖魔去挑战那个厉害的妖,最终谁赢了,谁便是大家公认的王。 所以这个万妖之王,千钧也不是非做不可的。 可看着千钧的眼神,梦屿又觉得他已经得到答案了。 他眼前的这位王,是不会愿意让其他的人类或妖魔去做这件事的。 千钧要亲自将时先生接回来。 “他迷路了,我要接他回来。” 梦屿不再说话,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问千钧是否需要做些准备,用不用提前安排一些事。 他没忘记千钧如今还顶着一个人类城主的身份。 这话问出口倒是叫千钧多看了这小魇妖一眼。 千钧只站在房门口跟一个妖卫吩咐了几件事,很快便转身回来了,前后连一盏茶的工夫都没用到。 蹲在房顶的乌云此刻站起身用尾巴扫落身上积攒了有一定厚度的浮雪,轻轻一跃便自上而下落在了时晏和千钧的房门口。 他没有化出人形,还是以当前这个模样仰头看了看千钧,“我要守在他身边。” 千钧垂眸看他一眼,没有言语,却也没有不同意。 不知为何,就连那个没能成功当上时晏妖仆的鹭妖千钧见了第一反应也是想要杀了对方,但他却从未对乌云生出过这种想法。 甚至以往乌云化作这种黑猫蜷睡在时晏枕边,千钧也都未生出过杀心。 也许是因为这唯一一个敢喊他小弟的妖魔太过特别,也许是因为这脑袋里十个念想有九个是吃的家伙让他生不起嫉妒的心思。 总之千钧没有觉得乌云碍眼,至少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 见对方没反对,乌云便抬爪踩进了房间,一路小跑到床榻边,跳上了之前梦屿坐着的软榻上。 他没敢离太近,怕影响到待会梦屿要做的事情。 与此同时,隔壁院子山樱望着卦盘上的卦象,头一次生出把这卦盘一把火烧了的念头。 上面除了显示出“大凶”之外,什么多的提示都没了。 而山樱这一卦卜算的是时晏今夜要做的事情会不会遇上困难。 出来个大凶 要不是游影拦着,她这会就想过去寻小徒弟了。 “真人莫去,我刚刚感觉到隔壁院子外的气息变了。 现在那里不让任何人或者妖靠近。” 围着院子的气息是谁释放出来的自然不用多说,但会有这种气息,就代表她的小徒弟真的遇上了什么困难。 可她这个做师父的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帮他,她可真没用啊 浓雾之中,时晏发现自己的双脚又能离开地面了。 他茫然地在雾中奔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哪怕是看着杀人如麻的大妖和一个不知为何跟他一模一样的人也比现在这样独自一个强啊 被这些浓雾包裹的感觉,就如同被世界上的一切抛弃与遗忘,就好像他要永远在这片雾里奔跑下去,最终寻不到来路,也没有归处。 这是比死更让人害怕的事情。 好在他并没有绝望多久,雾就又有要散的趋势。 时晏乘势挥了挥胳膊,试图将已经慢慢散去的浓雾再搅的稀碎一点。 这次大雾散尽,他再次见到了一位杀红眼的家伙,而这家伙,正是此前见过的那个同他长的一模一样、连名字也一样的人。 时晏看清对方时,他脚下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尸体。 跟之前那个大妖不同的是,这人脚下的尸体看上去全都是人类,没有一个是妖魔。 对方杀人的方式也和妖魔的徒手掏心脏不太一样,而是一刀便抹了脖子。 抹脖子这种方法其实就是割断对方的颈动脉,因此这个出血量和喷溅的量看上去比方才大妖杀人的场面还要夸张一点。 但对方穿的是黑衣,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哪里被血浸湿了,只能透过袖口处滴滴答答往下淌的血珠子来判断那一身黑衣想必已经没有哪一块是干着的了。 因为模样与名字的完全吻合,时晏已经把对方当成了自己。 他现在感觉脑子很乱,总感觉自己在做梦,以为他看到的是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自己。 但有一说一,原来在梦里的时候他这么生猛,可以杀这么多人还面不改色吗? 其实也不是面不改色。 黑衣的家伙此刻胸膛起伏剧烈,像是在承受着什么常人难以承受的苦楚。 时晏仔细看过去,发现对方被血染红的侧脸上,好像隐隐出现了一点皮肤皲裂的痕迹。 第175章 我不来这身体就要变尸体了 一直望着对方的时晏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见着自己皮肤都要裂开了,自然焦心又着急。 可急也没用,他不但碰不到“自己”,就连那些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打扮差不多的人,他也一个都碰不到。 眼见身前的人越杀越疯越杀越多,时晏开始朝着周围盲目四顾,他觉得这样下去不妥,他得寻个人来拦一拦这家伙。 他心底总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能让对方这么杀下去,再杀下去,就要出现什么不能挽回的后果了。 可这周围的一切一切都像是一出排演好的戏剧,时晏就像站在舞台下的观众,努力伸手也是够不到台上人的一个衣角。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久到时晏已经记不清“自己”杀了究竟有多少个人。 他从最开始看到“自己”出刀抹人脖子的震惊已经渐渐变成了数不清第几个的麻木,地上那刺目的鲜红看起来也和红墨水差不了多少了。 终于,在时晏从麻木快要变成崩溃时,不再有人来了。 对面的“自己”不论是面部还是脖颈,甚至是露出来的手背和小半截手臂上的皮肤都已经出现明显的裂纹,那裂纹中翻出鲜红带血丝的肉,从那通红的缝隙中,还隐隐露出一点不合常理的金光。 可无论怎样,眼前的“自己”都已经是一副使用过度快要崩坏的样子。 时晏明知手伸过去也只是会触碰到空气,却依然不敢碰一碰这个像是快要碎裂的瓷器一样的“自己”。 即便如此,眼前的“幻想”也不肯放过他。 身后安静了没多久便传来一串杂乱的脚步声。 时晏僵着脖子慢慢回头,看见了一群穿着和地上那堆尸体差不多衣裳的人,手中拿着各种各样奇怪的武器、眼中透着他看不懂的灼热的光芒,正义无反顾地朝着“自己”冲过来。 时晏徒劳地抬起手想阻拦这些家伙,想开口让他们回去。 可是手臂直直穿过了人群,嗓子早已在之前崩溃时便喊哑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刚喘了口气的“自己”重新紧了紧因为血液浸染握在手中有些滑腻的刀,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地正面对上这群想要杀了他的人。 不行 不可以再继续了,他会死的。 没人理会时晏是怎么想的,不论是杀人的还是被杀的此刻都红了眼。 那刀光快出了残影。 一个又一个人鲜血飞溅地倒在了地上,这一批人剩的越来越少,可“自己”也应付的越来越吃力。 突然,那些皮肤上隐隐泛着的金光突然开始朝外扩张,时晏在一旁看着,即使目眦尽裂,也没有能力阻拦这一切的发生。 那个时晏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人,就在他眼前绽出无数道金光,接着满身皮肉全部炸开,朝四周飞溅而去。 因为内里泛着金光的骨头还死死钉在原处,时晏所能看见的就是那一身皮肉混着掺了金光的血液溅了那些还未被杀死的人满身。 说是溅可能还不太对。 那些血液打在他们身上,简直比子弹带来的杀伤力还要夸张,当场就将那些人身体轰出了一堆创口。 从没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人物理意义上的炸开,那人还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这画面简直能成为时晏一生的心理阴影。 那一刻他喉咙像是被什么灼烫的东西燎过,除了说不出话外还伴随着叫他想要嘶吼的疼痛。 梦境之外,梦屿身为妖魔,此刻额头上却开始不断冒汗。 引魂入梦可是比操控一个人的梦境精细百倍的事情,一个搞不好不管是要冒险的这位还是躺着的那位都会出大问题。 可梦屿不论怎么尝试,千钧的魂魄在进入所谓的时晏的梦境后,都只能看到一片虚无。 没有任何的场景或是色彩,就只是干巴巴的白色。 看不到尽头,也寻不到来路。 梦屿作为引路人自然也能看到千钧所看到的东西,他寻不到一点这里是梦境的证据。 据他猜测,这里会变成这般模样其实是因为时先生的魂魄已经不在身体里了,无魂的身体才不会做梦。 可时先生是在他和王的眼皮子地下入睡的,城主府的戒备是何种程度他已经领教过了。 这种严丝合缝连个虫子也别想飞进房间且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情况下,根本没有人能把时先生的魂魄带走。 梦屿解释不了时先生的梦境为何消失,更不知道怎么说他的魂魄其实也已经不见了。 他感觉一旦说出来就会被杀掉。 魂魄几度离体进入时晏的梦境,这种感觉并不舒服,但入梦没有成功,千钧便不叫停。 终于,再一次尝试无果后,梦屿有点崩溃。 “对、对不起 是我没能力,我寻不到时先生的梦境。 他的魂魄很可能已经不在身体里了,我、我甚至没察觉到他是何时变成这个模样的。 是我没用” 梦屿只是个小魇妖,活了五百年不到,在魇妖一族里也只是刚刚成年。 他没经历的事情很多,没见过的情况更多。 眼下这种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畴。 千钧握在时晏手腕上的手紧了紧,他没有像梦屿想的那样一怒之下直接挖了对方的妖丹,甚至没有发怒。 他只是平淡而冷漠地开口说了一句,“再试一次。” 梦屿不敢反驳,抖着手正要再来一次,院外突然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放我进去。” “真人您别为难我们,大人说了,今日无论是谁都不能踏入这个院子。” 山樱是时晏的师父,所有妖卫都知道时小先生是他们城主大人的心尖肉,自然连带着就没有妖卫敢真的伤到山樱。 可大人下的是死命令,今日别说人了,就是虫子都不能放进去一只。 “我徒弟要死了,你们放我进去!” 山樱的声音开始变得尖锐,语气也越来越冲。 游影冷脸横着一条手臂护在她身前,哪怕他没办法打赢这里所有的妖卫、哪怕那屋子里还有个他根本就没有半分胜算的存在,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些家伙伤到山樱半分。 山樱说了什么千钧听得很清楚。 在她说时晏要死了时,千钧便松开时晏的手腕直接给妖卫传音,“放他们进来。” 妖卫当即让开路,山樱看都没多看他们一眼直接朝着里面奔去。 她方才又起了一卦,这次不是算小徒弟会不会遇上困难,而是算他的前路。 可卦上显示的是前路已尽,死局。 她的小徒弟四岁多便功德加身,不知道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 他天资聪慧,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一教就会。 他爱玩却从不贪玩,他孝顺父母尊敬师长,他就算是对着那些以人类为食的妖魔,也能平静地去思考着妖魔究竟有没有做什么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怎么能如此年轻就这么死了? 山樱不信。 她不信他命该绝于此。 微喘着奔至时晏躺着的床榻前,山樱瞧见了面容十分平静似乎真的只是睡着了的小徒弟和旁边快要哭出来的梦屿。 至于小徒弟身边的妖王,神色冷的吓人,却不失对她。 千钧伸手贴了贴时晏的脸,抬头看站在榻边的山樱,喉头一滚,“师父,阿晏他不见了。” 此前时晏总是和千钧开玩笑,说既然同他在一起了,他的阿爹阿娘便是千钧的阿爹阿娘,他的师父便也是千钧的师父。 但这确确实实是大狐狸头一次唤山樱师父。 哪怕不知道两万年前这两个家伙之间的纠葛,这一幕也足够叫山樱震惊。 可她没工夫去想那么多,“我看看他。” 区别于妖魔的灵力轻柔地没入时晏眉心,山樱定下心神检查了一遍时晏的身体。 没有任何损伤,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 但 “他的魂魄去哪里了???” 山樱一句话,梦屿和千钧同时看向她。 山樱并不知小徒弟这一夜究竟是去做什么危险的事,还以为他是自己想办法让魂魄离体。 “这不是胡闹么,他的魂魄到底去做什么了? 生魂离体太久你就是用妖力再淬炼一百次他的身体也救不回来! 这就是他瞒着我要去做的事情!?” 的确,要是时晏真告诉山樱他准备让生魂离体去搞事情。 那不论搞的是什么事,是大事还是小事,山樱都会拧着他的耳朵揍他一顿让他歇了心思。 “我和他从未察觉到阿晏魂魄离开这里,他只是躺下之后便睡着了。” 山樱也没不分青红皂白就骂妖,毕竟人和妖虽然能使用相同的术法,可灵力并不相通。 时晏要是有心瞒着他,千钧根本就发现不了对方魂魄离体。 山樱抬手临空绘了个引魂咒,她连阵法都没设,直接让咒落在了时晏的身体上。 可咒落便如石沉大海,半晌也未得到一丝回应。 这下轮到山樱发愣了,“我我引不到他的魂?” 生魂离体后无法被引魂咒引回只有不多的几种可能。 魂魄被什么阵法或咒术禁锢住了、魂魄进入了新的身体或是已经投胎转世还有就是魂飞魄散,那自然是引不回来。 只是这三个可能哪个让山樱现在去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千钧不是那种听不得不好听的话的家伙,梦屿说时晏的魂魄可能离体了他尚且会怀疑一下,但山樱也这么说,那便是真的了。 “师父,你再看看他。 为何我去查探,并没有发现他有魂魄离体的样子,我能感受到他的魂魄就在这里。” “你能感受到他是因为我在这。”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屋里的四双眼睛齐刷刷地朝声源处看去,“时未尽”站在不远的地方,已经从之前半透明的糟糕状态变得凝实了许多。 这真不能怪妖卫随意放行。 主要“时未尽”只是个魂体,来去自如根本没什么能阻拦他。 “时未尽”走到床边,手才刚刚搭上时晏的手背,他的魂体就肉眼可见地再被丝丝缕缕地吸入时晏的身体。 千钧下意识伸手握住了时晏的手腕,将他拉开一些,“你在做什么。” “时未尽”好气又好笑,那是他自己转世后的身体,他还能自己害自己不成? 千钧做完动作的一瞬间便察觉到不妥,可做都做了,他只能沉默地握紧时晏的手腕。 “时未尽”其实不怪他混乱。 要是身份互换一下,他如今还活着,结果突然出现了一个活着的千钧和一个只有半拉魂魄的千钧,他也会陷入混乱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办。 这不是千钧的错。 “我只是给你们看,阿晏的身体如今不排斥我这一半魂魄了。” 山樱精神一震,“你的意思是魂魄可以融合了?” “时未尽”摇摇头,“别高兴的太早。 另外一半魂魄早就适应了这具身体,想要将两半魂魄合二为一首先就得先将魂魄引出体外。 可如今不需要引出来我便能进去 这具身体已经是个空壳了。 我的另外一半魂魄,你们心心念念的‘阿晏’不见了。” “时未尽”一直在养魂灯内沉睡,他又不是八卦狂魔,自然不会每天去窥探大家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而且沉睡的状态更有利于魂魄的修补,所以他便一直睡着。 可没睡两天他就感觉不太对劲,尤其是方才那一瞬间,哪怕躺在养魂灯内,他也再度感受到了魂魄被撕扯的疼痛。 那一瞬间他便醒了过来,接着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 顺着那引力他一路穿墙过来,就看到了被妖卫围起来的卧房。 “我是被身体吸引过来的,这具身体在呼唤我。 我要是再不进去,这身体要不了两天就会变成尸体了。” 听上去宛如一个不怎么好笑的冷笑话,可在场的都听明白了。 时晏的魂魄的确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离体了,而且,要是不先让另外一半魂魄进入身体,这个身体就要凉了。 “说起来,我进入这具身体其实并不需要征得你们的同意。 我只是回归,不是掠夺,你们明白么?” 第176章 若是回不来,这十多年的记忆便没了 在场没人也没妖能反驳“时未尽”的话。 这些日子时晏做的事情包括冒着风险大老远跑一趟澜泽州,不就是为了能让魂魄融合么? 如今这半拉魂能被身体吸引了,他要进去,谁能拦着? “那你进去了,阿晏那一半若是回来会怎么样?” 千钧还是没松开时晏的手腕,“时未尽”甚至觉得,只要自己说一句若是自己进了这身体,时晏那一半回来便无处可去,这狐狸今日就能将这身体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如今他回不来,便是回来了,他若进不来,我便出来给他让位置。” 话说的是温和没脾气的样子,但千钧下意识抬眼看了看“时未尽”。 以他对过去这个“阿晏”的了解,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情,便已经是生气了压着火呢。 可无论怎样,这话都要问清楚。 当年没能护住时未尽,至少现在要护住时晏。、 “时未尽”显然也不想真在这种时候去浪费时间教育狐狸,他掌心低垂,贴上了时晏的身体。 几息之间,眼前的魂体便没入了时晏的身体。 躺在床上原本呼吸平静、连睫毛都不动一下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哪怕在场的所有人和妖都知道这是“时未尽”的魂魄,也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 “感、感觉怎么样?” 时未尽动动手指,有些不太适应地眨了眨眼,“不怎么样,感觉自己像被十辆马车创了。” 两万年都以魂体的状态存于世间,一时半会不适应实打实的肉身倒也是正常,但这身体也太虚弱了点 时未尽低吟一声,“你们平日到底对这辈子的我做了什么,我感觉这身体像是快要朽掉的树根,哪哪都不对。” 这倒真的不能怪在座的各位。 不说别的,单单说千钧。 要不是他用一尾的妖力淬炼了时晏的肉体,这身体早就因为一次又一次施展封禁之术崩坏了。 至于山樱,在知道时晏施展封禁之术就会陷入虚弱这件事后,便嘱咐过他让他别再随便使用封禁之术。 可时小晏是听劝的人么?他不是。 零零总总加起来给那伪神也给了十来个封禁之物,时晏自己还存了几个。 这种程度和频率的封禁,这身体早就透支了,只不过时晏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偏生这种透支并不会一下就让旁人察觉到,只有身体的实际使用者感觉才最鲜明。 时未尽挣扎着坐起来,神色不怎么好看地环视了四周围着的几个家伙,“得亏我进了这身体,不然就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你们就能真的收尸了。” 山樱一愣,“可我方才用灵力检查阿晏的身体,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时未尽唔了一声,“肌肉和骨头倒是没什么问题,但经脉已经被反噬的不成样子了。 不过问题不大,莫要再用封禁之术,等寻回他我这一半魂魄再养上一阵子便想法子融合就好了。” 听时未尽这么说,山樱一口气还没松出来,就听见千钧开口了,“那我们该如何寻回阿晏的另一半魂魄。” 时未尽咧出一个不怎么好惹的微笑,“你们把他看丢的,自然是你们去寻。” 趁着他在养魂灯里放任只拥有三十来年记忆的阿晏去做危险事情的的的确确就是周围的这几个家伙。 既然如此,怎么把他另一半魂搞丢的,那就怎么寻回来。 时未尽冲山樱招了招手,“来,我教你玄幻版的gps定位!” 山樱又是一愣,“鸡、鸡屁艾丝是什么?” “是个好东西。” 这词还是太久之前千钧自时未尽口中听来的,如今突然再次听到,真叫他止不住地想起曾经一些零碎的过往。 不过很快千钧便收敛了心神不去想那些东西,如今最重要的是将阿晏的魂魄寻回来。 晚一刻便危险一分。 时未尽在周围看了看,没看到什么趁手的工具,于是扭头拎起千钧的手腕捉住对方一根手指。 众人包括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的妖卫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府上最有话语权的家伙被时未尽不知怎么捏了一下指腹,然后那如玉的指尖就噌地一下冒出了一根尖锐的长指甲。 时未尽捏着千钧的指尖抬手就在自己的指腹上戳了一下,殷红的血珠子冒了出来,屋子内顿时响起夸张地吞咽声,一时也不知具体是谁发出来的。 这动静让时未尽一愣,后知后觉地想事来,“哦,我忘了,这身体的血肉比我当年还夸张。 抱歉抱歉,不是故意要分散你们注意力的,麻烦把门带上。” 妖卫用了十二分自制力才将敞开的房门关上,关门后还互相对视了一眼,再次吞了吞口水。 他们也不是故意的,真的太香了 这这这这会不会就是大人被时小先生迷的神魂颠倒的原因啊? 这么香,谁能顶得住。 别说一日一滴了,哪怕是一个月给上一滴血,他们也愿意死心塌地的给时小先生办事啊。 留在屋内的妖魔也没见的好到哪去。 乌云默默把自己缩成一个小黑团子,以此来掩盖喉咙本能地吞咽。 梦屿更是一嗅到这血液的味道便直接被香迷糊了,当初时晏契他为妖仆时是提前画好的阵法,根本就没让梦屿有机会嗅到气味。 至于游影和千钧就都还好,游影自时晏小时候就同他在一起,这些年虽然因为时晏的肉身被淬炼过所以没受什么大伤,但他总能给自己搞出一点小口子来。 愈合是愈合的快,但游影也已经对时晏的血稍稍免疫了些。 至于千钧,便是时晏变成个血人躺在这,他也只会在意时晏疼不疼。 那点子血肉对他的吸引,远不如这个人本身对他重要。 到底不是原装的身体,时未尽还是适应了片刻才调动起这具被时晏折腾的不成样子的身体里的灵力。 一个十分古老的遮天咒在众人身边展开,咒文虽然比时晏会的那个版本要古老许多,但实际上遮蔽的能力却要强上许多。 “等将阿晏的魂找回来,这遮天咒我抽空重新教你们一下。 后面流传的版本都不太行,有些老东西防不住。” 山樱这才想起来,这个遮天咒的开创者便是眼前这位“未尽祖师”。 活的未尽祖师,那不就等于无数失传的符箓和咒术。 要不是此刻最重要的是小徒弟的事,山樱倒还真想跟着学学。 灵力逐渐绘制成阵法,时未尽挤了挤刚才被戳出个小口子的手指尖,好不容易挤出一滴血来。 他刚刚想用力戳来着,结果这大狐狸不配合,在他使劲儿的时候往后退了退,结果就戳出个很浅的口子。 幸好挤出血来了,否则挤不出来还得再戳一下,图什么! 血珠被抹在阵法中心,整个阵法便像活过来了一般。 山樱从未见过如此瑰丽又赏心悦目的阵法,对比起来,她学的那些简直丑死了,也不知道是谁后面改的 光芒流转,灵力被汇聚在阵法上,围绕着阵法的纹路不断加速着。 山樱会并且教过时晏的遮天咒是双向的,遮蔽外面的同时还会遮蔽内部。 也就是想遮蔽的东西出不去,想挡着的东西进不来。 可身边这个遮天咒却不太一样,阵法上的流光轻易就穿透了遮天咒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片刻后,时未尽面沉如水,“不见了。” 千钧呼吸顿了顿,“什么意思。” “阿晏那一半魂魄不见了,不在此间,引魂阵没有任何反应。” 千钧手蓦地收紧,攥住了掌心下的被褥,“会不会会不会是这阵法” “不会。”时未尽打断他,“这是我画的阵法,我用自己的血,去寻自己的另外一半魂魄。 不会出任何差错。 不过你别一副死了老公的样子行么? 我只说他不见了,没说他出什么事了。” 这大喘气喘的,哪怕知道眼前的人如今是未尽祖师而不是自家小徒弟,山樱的拳头还是控制不住地硬了。 “他应当是被什么空间性质的东西给困住了,这种玩意儿最烦人。 要么他自己想办法从里面出来,要么我们想办法找到那个地方,将他从里面救出来。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能困住人魂魄的东西,可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一个搞不好魂魄在里面崩了,可是有消散的危险。” “若是阿晏那一半魂魄消散,会发生什么?”千钧艰难地开口,他不想知道这种结果,可他又必须知道最坏的结果。 “如今这副身体也不知道被谁动了手脚,哪怕一半的魂都能支撑。 若是另一半魂魄消散,那他与你们相处的这十多年的记忆,我便不会拥有。” 这话说的便很明白了。 不会拥有记忆,就等于自始至终这个人都只是两万年前的时未尽,而不是锦娘的儿子、不是山樱的徒弟、也不是不是那个站在阁楼上瞪着眼睛问他有没有入眼的人类的炙热鲜活的少年。 千钧一时怔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应。 他心里一直装着的人是时未尽,等待这两万年等的也是他。 可他一开始见到时晏,是真的以为他转世了。 虽然这十几年他其实只有很短暂的时间待在时晏身边,但不能否认这个从不到腿高的小豆丁一点点成长起来的时晏,已然在他心里占下了很重的分量。 那些话那些记忆,都不是假的。 “不过我不乐意。”没等谁先开口,时未尽先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这具身体,准备从榻上站起来。 “说了那一半魂魄也是我的,是我的就不能被人抢走,况且凭什么这十多年的记忆要扔掉。 我还想感受感受有阿娘阿爹疼爱的感觉呢 虽然不知具体那一半魂在何处,但魂魄离开时留下的痕迹被我捕捉到了。 大致的方向在南边,你们有没有什么参考建议?” 南边? “阿晏前些日子去寻养魂灯去的就是南边的澜泽州。” 原本是个黑毛团子的乌云砰地一下化为了人形,和千钧时未尽一起挤在了榻上,“不会是那个老家伙!?” 所有目光都转向了乌云,看的乌云下意识往后一缩,“干、干嘛” “别说废话,你说的老家伙是谁?”山樱这暴脾气,忍不了一点磨叽。 “就是那个什么百花城的城主啊,游影不是还跟他对峙来着么? 当时我和阿晏在他卧房门口,他看见了阿晏的模样。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离得这么远。 可当时我们在他府里闹了那么一达通,他却没有派那些尸兵追过来 在对方的地盘上撒野还不被追,这不是很奇怪么? 最关键的是临跑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家伙盯着我们笑,笑的可渗人了。” 乌云说的声情并茂,还想学一学那个笑,不过没学成功。 “因为那人其实是魂魄顶着个尸体在活动嘛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被气昏头了控制不了表情,现在你们这么一说,我回过味儿来感觉不太对。 他看着的只是阿晏,并不是我们。” 头天晚上刚享受了一顿美味年夜饭的双莺就再次被妖卫给提溜了过来。 双莺心都凉了。 他就说怎么还能让他上桌跟大家一起吃饭呢,敢情这吃的是碎丹饭啊!!! 可惜双莺的脑补没能成真,千钧只是冷漠地看着他,“把那日你们在百花城做了什么,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 少一个字,就捏碎你一根骨头。” 双莺妖都傻了。 知道事情经过的人不就坐在这榻上么?为什么要来欺负他一个小小的鹭妖啊!? 控诉的目光还没投向“时晏”,双莺突然愣住了。 “等等你、你不是时先生?” 时未尽眉毛扬了扬,“哟,不错嘛,这哪里来的小鹭妖,感觉够敏锐的。” 第177章 记忆的囚笼 “哟,不错嘛,这哪里来的小鹭妖,感觉够敏锐的。” 双莺听得一愣,无措地看了看旁边几个。 要说不是,眼前之人明明就是那小少爷的身体,气息也未曾改变,甚至对方眼尾下方的红痣也好端端地烙在那。 心魔誓的印记可不会骗妖,那印记就是他的。 可刚刚那一瞬间的感觉就是告诉他,眼前这人不是那个拿千斤咒差点给他压吐血的小少爷。 双莺看了又看嗅了又嗅,整个妖陷入茫然。 没那么多功夫在这里逗鹭妖玩,时未尽只是简单地要求他复述了一遍那天晚上的事情。 听完后,时未尽抓住了重点,“你去烧的那个地方具体是做什么的你知道么?” 双莺点头,“那里是装重要‘容器’的地方,我主我前主人如今用的身体已经快不行了,他要么想办法修补好现在用的身体,要么想办法换身体。 那些我替他物色回去的身体都叫做容器,统一放在那个房间里养着。” 说到物色回去人这件事,双莺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毕竟能跟时晏回来,也和他当初想把时晏当成容器献给他前主人这事儿有着直接关系。 不过好像没人想在这种时候揪着这事不放,时未尽只是仔细问了问那个房间的布局和构造,还问那些人都是怎么被养着的。 问完他心中有数了,“要是没什么太大意外,阿晏便在那个地方。” 听见这话,双莺浑身一个激灵,第一反应便是,“这这这、这跟我没关系啊!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真的!!!” 时未尽听完翻了个灵魂白眼给双莺。 这哪里带回来的小鹭妖,怎么感觉没长多少脑子。 看见这个熟悉的表情,山樱突然觉得眼前的“时晏”有了那么两分小徒弟的味道,小徒弟以往嫌弃乌云时,便会这么翻个白眼给他。 既然确定了时晏可能被带走的方向,自然就要快点行动。 山樱从随身的乾坤袋中掏出一大把符箓,仔细一看居然全都是日行千里符。 “用这个,比飞舟还能快些。” 这符纸一张百两起步,而且还是有价无市,寻常很难买到。 这些是山樱这十年来攒的全部了,平日里根本一张都舍不得用。 现在小徒弟出事了,别说把这西都用掉,便是现在要她所有的法器和银钱去换小徒弟一个平安,她也眼都不会眨一下。 时未尽伸手接过来看了看,又把日行千里符还了回去,面上全是不解,眼中还带了一点点同情,“这世界怎么回事,不该是发展的越来越好么,怎么术法还越用越回去了呢。” 这话的意思,便是瞧不上这日行千里符了。 时未尽穿鞋下榻,刚走一步就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还是千钧伸手从他腰上捞了一下,才让他免于在众人面前丢人。 “咳太久没有待在正经身体里了,确实有点不习惯,适应适应就好。” 站稳后努力伸伸腿跺跺脚,时未尽点头,“没问题了。 这里的是都准备一起去么?你也去?” 最后一句时未尽是看着千钧问的。 以他对这狐狸的了解,之前若是能跟在时晏身侧,是必然不会放他一个人去澜泽州的。 这些日子千钧也没说过为什么他几十年都不离开无方州甚至不离开幽月城,时未尽也没问。 都不是小孩子了,想说总会主动说的。 “去。” 千钧只说了一个字。 时未尽点头说好,也不问更多,目光扫向其他几个。 双莺倒是不太想去,他背叛了前主人,这会子回去不是自寻死路么。 不过见顶着小少爷身体的这个家伙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双莺又把已经到嘴边的“不去”给咽了回去。 回去不一定死,但说不去八成会死,还是去 山樱和游影自是不用说,至于乌云,那表情简直就是在说“你敢丢下我试试!”。 时未尽招呼着游影把屋子里的大圆桌挪开,中间空出了一片地。 他指挥众人站在空地上,指尖开始溢出点点灵力。 有是一个山樱有点熟悉但又不认识的阵法。 一般人起阵得算方位测凶吉,还得看看阵眼的位置对不对。 时未尽根本不用,他画的那般随心所欲,阵成前后不过几息的工夫。 画好后他也站在了阵眼的位置,空气扭曲之前,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哦,太久没画了,待会落点可能不一定平稳,大家当心。” 没等这一堆人加妖品明白这话的意思,四周的景物突然扭曲了起来。 快速晃动的场景让人止不住晕眩,反胃的感觉还没来得及涌上来,晃动便停止了。 接着就是一连串扑通扑通的落水声。 时未尽正好挂在桥梁上,他眼疾手快地捉住了离他最近的千钧,于是两人四妖中便只有他俩安安然然地停在那,其他几个或坐或仰全在河里。 得亏这会子时间还早,这个地方看起来又不像是经常有人来。 否则动静闹这么大,路过的人准被吓傻。 “哎我想过会不平稳,但没想过会这么不平稳。 失误失误” 好在澜泽州的冬天和无方州不在一个档次上,不然这会就得开始集体打摆子了。 妖魔虽不怕冷,但也不喜欢湿冷的感觉啊。 等大家都从河里爬起来,时未尽连忙施术将大家的衣物烘干。 乌云压下胃里不上不下要吐不吐的感觉,环顾一下四周,发现这里有点眼熟。 “这不是荷塘镇么!?” 游影仔细一看,望向时未尽的目光也多了一点震惊。 这里的确是荷塘镇,而且这个桥恰好就是“死人宅”附近的一个小桥。 知道从这里乘马车去百花城还得两日多之后,时未尽陷入沉思。 能破坏术法的咒文? 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两万年是出了多少有能耐的后辈,居然还能发明出这种咒文。 “不管那么多,我们先试试,不行再说乘马车的话。 实在不行,不还有千钧和游影么,乌云也在,还有这小鹭妖。 你们跑起来可比马要快多了?” “。”“”“?”“!” 这是一个没妖想回答的问题,说是不对说不是更不对。 不过最终还是没让几个妖来代步,时未尽再次调转灵力施了个范围比较小的传送法术。 没想到这次直接将众人传送到了百花城附近。 要是此刻时晏在这,高低要说一句“魔法改变命运”。 而被众人惦记的时晏,此刻正坐在一片尸山血海中双目无神地看着周围。 眼前这些尸体他已经看了一次又一次他们的死亡过程,就像是一段会重复播放的电影,每次播到那个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全身炸裂这段电影就会被倒回最初。 时晏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若是只给他看这种沉浸式血腥暴力的电影也就罢了,关键是对方一到最后关头炸掉,他便也会感受到来自魂魄深处的那种撕裂般的痛苦。 就好像那一块一块皮肉曾真的是长在他身上,又被一种蓬勃汹涌的力量给撑裂开来。 每一寸皮肉都像在刀剑滚过火里燎过,太疼太疼了。 时晏觉得这要是再来几次不,说不准再来一次他就要死掉了。 望着四周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而那个拿着刀的“自己”皮肤表面的裂纹也越来越深。 时晏下意识抱紧自己,身体发出细微的颤抖,准备再度迎接那种撕裂的痛楚。 结果这一次画面就像卡壳了一般,他只看着“自己”垂头站在那喘气,似乎许久都没有动过了。 没有新的来送死的家伙,也没有别的东西出现,若不是他还能清楚听见对方不稳的喘息声,都要觉得世界是不是被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预想中的疼痛也没有来临,时晏恍惚地抬头,远处的人消失了,这四周死了一地的尸体也消失了。 这一次,再出现在他面前的居然是一些高楼大厦,他发现自己就坐在一条马路边,前方红灯闪了闪,变成了绿灯。 接着便有一群人蜂拥而上,从他身边或走或跑地到达了马路对面。 绿灯闪烁两下,再度跳红。 这些是属于他原本世界中的景物和人。 时晏愣愣地看着,直到红绿灯交错了几次,他才踉跄着起身,想随手抓个人问问,抬头却发现这些行人都没有脸 当你身处你最熟悉的场景之中,你周围有很多很多人,可他们的脸都是模糊的。 最惊悚的恐怖片也不过如此了。 时晏一口气提起来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下去,也就是他现在好像不用呼吸都能活,不然他肯定是第一个自己憋死自己的人。 更惊悚的是他不小心上了马路,迎面一个货车开过来,根本不踩刹车也没打喇叭。 离近之后,时晏看到了一个面容模糊没有五官的司机。 虽然大概率那货车会从他身上穿过,但时晏还是狼狈地朝一边躲闪过去。 货车呼啸而过,时晏甚至都能感受到货车带起的风,却仍旧触摸不到任何东西。 他沿着街道走了一段,发现有些地方的景物很清晰,有些地方却糊的吓人,就像从身边经过的那些路人的脸一样。 直到走过了三四个街区,时晏才反应过来他看到的这些景色应该是他记忆中的画面。 没人会去在意路过的人长着怎样一张脸,所以这些路人的五官都糊成一团。 能看清的景色是让他印象深刻或者以前经常能看见的,而看不清的那些,就是他以前没怎么注意过的地方。 所以现在能确定的是,这一片区域,应当是他记忆中的东西。 可为什么他能像身临其境一般钻到过去的记忆里? 如果这里是记忆,那之前看到的“自己”和那些死人,还有那个银发的家伙,难道都是记忆么 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时晏蹲下身难受地捧着自己的脑袋。 他感觉自己遗忘了很多东西,可到底是遗忘了什么,他一丁点头绪都没有。 只要一努力去想,便会觉得全身都疼。 那种疼痛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身体疼痛,就好像在撕扯他的神志一般。 时未尽带着山樱和几个妖魔在百花城里穿梭,进城后他便没有再继续使用术法,总不好这么明目张胆地告诉敌人他来了。 只是离城主府越近他面上的神情便越冷肃,时不时还会皱下眉。 第一个意识到他不对的是千钧,“你怎么了?” 时未尽本不想说,但千钧突然扯住他的手腕,迫使他停住了脚步。 “告诉我,你怎么了?” 山樱停下脚步回望,这次她也发现时未尽的脸有一点发白。 “离得近了,魂魄会有共感。 但我能感受到的远不如阿晏正在经受的,我只能说阿晏现在很不好受。” 那种从魂魄中传至四肢百骸的疼痛很难形容清楚,时未尽也不想让这几个家伙太过担心。 “没事,我还行,我们快去寻阿晏。” 城主府和上次来时已经不太一样了,远远就能看见有两队卫兵在府外巡逻。 但真正麻烦的可不是这两队卫兵,而是远看只能看见半截身子的那些人。 从城主府大开的府门外往里看,能看到里面站了两排像卫兵一样的家伙,时未尽一眼便看出了不对。 “嘶——这里面住着的到底是个什么家伙,直接就把尸兵搬到家门口? 你们不是跟我说这地方白日里很少见到尸兵么?” 尸语者们不喜在白日活动,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 所有人目光都转头看向了双莺,等着他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双莺头皮一麻,紧张地摆摆手,“别看我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之前有人来城主府偷盗杀了好些个侍女也没能把这些尸兵给招出来 我感觉他们更像是专门在等着谁。” 时未尽深深看他一眼,“很好,你说的很有参考性,下次别说了。” 等谁?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等他们啊。 第178章 把这城主府扬了如何 这些尸兵既然是专门放出来等他们的,就代表他们要面对的人定然料到他们能寻到阿晏魂魄的下落,也知道他们会杀过来。 这些尸兵并不难处理,但敌人都亮明牌了,说明手段肯定不只有这些尸兵。 对方这种行为中带着一种必胜的自信和笃定,让时未尽久违地生出一种上头的感觉。 太久了 太久没搞过事了,还真有点怀念。 时未尽伸手拍拍千钧的手臂,对方感受到的同时便目光微垂朝他看了过去,“怎么了?” 想说的话在嘴边稍稍噎了一下,时未尽板着脸,“这个身高差我有点不适应,阿晏怎么还没长高。” 别是这辈子长不高了? “”千钧沉默一瞬,突然变矮了一点点。 也没矮太多,正好和时晏如今的身高齐平。 时未尽一乐,“行,算你会来事儿。 我刚想问,要是把这城主府扬了,对方找到幽月城来叫你赔钱,你配得起么?” 旁边几个还在观望的齐齐回头朝时未尽投来震惊的目光。 其中最震惊的就要数山樱了。 没办法,对她来说时未尽那可是老祖宗级别的人,她这么一个平日里不怎么尊师重道的家伙在想到未尽祖师时都不自觉地会变严肃,生怕显得轻浮。 结果 未尽祖师站在她面前说要扬了别人的城主府,就问这话说出去哪个御妖师会信? 比时未尽更让人震惊的还在后面。 千钧一脸认真的想了想,郑重点头,“扬,虽然他们大概率不敢找上门来要赔偿。 不过就算真的要赔,我的私库也赔得起。” 鹭妖双莺是知道前主人这府上大概有多少金银财宝的,这还只是身外之物。 除了钱财,这府上还有不少法器灵药,随便拿出去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么一个城主府,对方的私库都能赔得起??? 不是说九州最富有的是东煜城么?怎么感觉幽月城比东煜城还夸张 得到了肯定回答后,时未尽满意点头,手起咒落,不远处百花城城主府的大门就“轰”地一下炸开了。 门本来就是开着的,所以这个炸,指的是门板和门前铺设的青石砖。 山樱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自己。 她还在想怎么能不动声色潜入城主府,这边这位祖宗怎么就直接开干了。 而且这到底是什么咒,她怎么完全没见过!? 时未尽反手一个范围隐身术,一手扯过千钧的腕子,冲着几个呆滞的家伙低呵一声,“跑!” 极端情况下,身体总是会先于大脑一步行动的。 眼下这种情况,简直极端到要上天了好么。 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等时未尽和山樱气喘吁吁地停下之后,城主府的大门口早就炸开锅了。 在不欢迎术士和御妖师的澜泽州出现这种突然爆炸的情况实属罕见,街上不明真相的路人还以为是突然起了战事,有敌人来炸城了。 围观的人不敢靠太近围观,被炸翻的尸兵铺了城主府大门处一地。 混合着碎石和泥土,看起来像是谁把一大片坟地给掘了。 尸兵只要不是碎成渣便都能活动,那些被炸翻的尸兵躺在地上,过了一阵在围观群众的惊呼声中纷纷站起。 有的断了胳膊,半个肩膀都被炸飞了。 有的断条腿,想站起来但不好保持平衡,就在碎石堆中起来摔倒起来摔倒的,看的人一声接一声惊呼。 过了片刻,这些群众才觉出一点不对,这些人都断胳膊断腿了还这么淡定,也不叫也不嚷的,这还是人吗 哪怕澜泽州基本可以算做是尸语者的大本营,也多的是没见过尸兵们的普通人。 这会意识到这些面容青白不像活人的家伙可能真的不是活人后,围观群众一哄而散,更有甚者甚至一边尖叫一边跑,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惊吓。 时未尽也没带着大家跑太远,只是稍微绕了个圈,绕到了另外一个路口。 在这边能看清城主府门口的混乱,但看不太清里面的场景。 发现百姓们散开之后,时未尽露出一个恶劣的笑,“你们说,现在该是谁慌了。” 山樱很快便明白了时未尽的意思。 大张旗鼓告诉对手我们来了,但又不出现在明处,只是搞了点小破坏好那个爆炸也不能说是小。 可炸完之后又躲起来不露面。 对方只要不是什么喜欢玩猫捉老鼠这种游戏的变态,那就该慌起来了。 这等于告诉对手:我们知道你府上陷阱重重还都是为我们专门设置的,但我们就是不去。 不但不去,还要一点一点把你这城主府直接炸个稀烂。 就问慌不慌? 时未尽无视掉魂体上隐隐传来的痛感,乐滋滋地给旁边几个家伙上课,“老话说得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其他都是扯淡。” 山樱张了张嘴,想说没听过这种老话。 但一想对方可是两万多年前就存在的家伙,若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也就勉强算得上“老”话了。 只有乌云和双莺傻傻看着时未尽,没明白他刚刚在说什么。 时未尽爱怜地拍了拍乌云的脑袋,“这样挺好,没什么心眼。” 乌云沉默着品了品这个评价,总有种被骂的感觉。 没等这口气彻底顺过来,时未尽故技重施,轰隆两下把城主府的围墙给炸塌了一块。 然后拽着千钧喊上众人再次拔腿狂奔。 虽然有隐身咒,但万一来个会术法的看出他们这里有人就不那么好玩了。 所以打一枪要换一个地方,游击战就是最好的战术! 时未尽专门挑着临街的地方炸。 城主府的围墙下自然不会有什么摊贩,但是街对面可就有了。 这种时候就是要小小利用一下民众的恐慌给这位城主添添乱。 这次时未尽精准控制了一下爆炸的范围,确保那些碎石不会砸到不远处的行人,也尽量让爆炸不破坏原本的路面。 再怎么说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百姓是无辜的,不能太破坏他们的公共财务。 这次的目的就是扬了城主府,偏巧他就很擅长这种手榴弹一样的咒术。 “主、主人!” 阿福白着一张脸冲进了屋内,他又敬又惧的主人就在远处的椅子上坐着,十分专注地盯着面前一个漆黑的大鼎。 “何事。” 外面动静那么大,主人肯定是听见了的。 阿福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还能这么淡定,“我、我们安排在府门口的尸兵被炸坏了好些,府门的地面和门也都被不知道的东西炸毁了,还有西面的府墙也被炸毁了两面。” “什么东西炸的?” 对方的语气还是很平静,似乎没有因自己的财物被不知名人士炸坏而惊惧。 阿福脸白了两分,头深深垂下,“不、不知道。突然就炸了,这会外面的百姓被吓得乱作一团,有人在外面喊说城主府里藏着妖怪。” “哈” 阿福听见一声轻笑,不敢置信地抬头,发现主人面上居然真的扯出了两分笑。 只不过那具身体已经十分僵硬,显得这笑也僵硬非常,看起来不像在笑,反而诡异又可怖。 不等阿福想明白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就听见主人在吩咐,“不论发生什么,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从现在开始,这里谁都不能进,包括你。” 最后三个字重重砸在阿福心上,叫他愣了一下才对上自家主人冰冷的目光。 阿福一个激灵,立即垂头应声退了出去。 这个府上还从来没有阿福不能去的地方,以往主人对他十分信任,哪怕是主人床下的那个秘密宝库他也去过。 难道是上次来的人抢了宝库里的宝物,主人怀疑是他把秘密泄露给外人? 不不不若主人怀疑他,他早就是个死人了,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阿福驱赶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关上眼前厚重的房门。 门外的墙上是一片烟熏火燎的痕迹。 换做往常主人根本就不会进到这样的房间里去,但眼前这个房间太特殊了。 以往这里都会养着一些年轻貌美的男男女女,阿福一开始还把这些人当成是主人的宠姬和男宠。 可后来阿福发现主人并不常常来这个房间,或者说他一年四季都不常离开卧房。 这屋里的男男女女养着养着就会莫名死掉几个,过一段时间又会有新的送来。 阿福从来不敢问主人那些人是怎么死的,那些男女也不会有家人闹上门来,甚至连后续的安抚工作也不存在。 上次这房间燃起了一把大火,虽说里面住着的几个人都没事,可那日之后,主人便把里面住着的人全部赶出了府门。 那火烧的凶,阿福原本以为里面的人都会被烧死。 可后来火灭了他才发现里面住着的人早就被带出来敲晕扔在了府里的花园中。 除了他就只有常年跟在主人身边的阿双会常去这个房间 阿福一直觉得那把火就是阿双放的,因为自从那日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阿双。 昨日深夜,主人突然来到这个房间,一坐就坐到了现在。 那个鼎下燃着黑色的火焰,不祥又摄人心魂,阿福根本不敢多看,也不敢想那鼎里究竟有什么。 阿福一路朝着岑环住着的院子跑去,这次岑环没有再等他喊便出来了,直接在半道遇上。 “刚刚什么动静,这大白天的” 阿福只得快速跟岑环解释了一遍,着重强调了府门处尸兵被炸的惨象。 岑环肃了脸,看上去很不开心。 “要制一具尸可没那么容易,我都说不让尸兵白日在府里站岗了。 他们白日行动缓慢,真要是有人进来了也不一定能拦得住。 这下好了,门口少说十几个,可别全给我炸坏了” 阿福一点也不想听岑环的抱怨,“快快将你养的那两个东西放出来,另外一只不是已经接回来了么?也顾不得是白日还是夜里了,守住这城主府才是最重要的。 主人说了,不能让任何人打扰到他,万一我们没守住,主人生气了我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阿福念叨着往前快走,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无人跟上来,回头一看,就见岑环站在原地目光不善地看着他,“我养的两个东西? 那可是我的宝贝 与他们比起来,你算什么东西。” “” 阿福怔在原地,一张人到中年的脸瞬间憋的通红,就想找些什么反驳回去,但碍于主人的吩咐又不敢耽搁太久,最终憋出来一句,“快点把你养的宝贝们放出来!” 说完阿福就闷头朝前方快步走去。 岑环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看阿福背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谁家院子里养的看门狗。 还是看门看的都不太行的那种。 时晏正游荡在疑似自己的记忆中,走过一段路就会忘记一点东西,慢慢的他连之前见过什么都快不记得了。 唯一清晰的便是只要有一段时间在眼前重复,那每次倒回原点时他的身体便会模糊一点,就好像积雪在慢慢融化。 时晏走的累了,便停下来看了看四周。 在一片模糊之中,他看见了右手边大大的招牌——里安市野生动物园。 里安 是了,他便是在里安长大的。 这个动物园他来过许多次,要不要进去看看呢。 去。 墙壁被熏黑的房间内,特制的椅子之上坐着一具会动的尸体。 在没有人的时候,城主比平日里更像尸体一些,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顶着这么一具即将腐朽的身体,他又能缓慢但精准地做出每一个想做的动作。 这可是只有尸语者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区别就是尸语者操控尸体,而他把自己的魂魄禁锢在尸体中,自己操控自己。 除了前方的鼎,房间里其他东西全部被清理了出去。 “快些化,等你化了便能成为我的力量,届时我在收下你的身体 一切都完美的恰到好处。 时未尽,我等你已经等的太久太久了” 第179章 绝不能遗忘的记忆 苍翠的枝叶压在粗壮挺拔的主干之上,形成一个个形状别致的树冠。 时晏顺着野生动物园的步行道一路往上,身边是没有五官面容模糊的行人。 其实树也是模糊的,毕竟他不能把记忆里见过的每一片叶子都记得清楚。 可步行道一旁的园区内,一些小型动物的模样却很是清晰。 时晏已经猜到他所能看见的基本都是源自于他的记忆,看到这他忍不住一哂,“我是多讨厌人多喜欢动物” 步行道两旁只圈养这一些无害小型的动物,真要想看大型野生动物得租车或者自己开车进来。 时晏记得这步道,甚至知道再往前往左或往右分别是什么区域。 不过他也不急,便挨个走了过去。 身旁没有五官的行人在排队检票入场,时晏直接就穿过了那些建筑朝着里面走去。 这可能就是不被看到也触碰不到四周的唯一好处了。 也不是所有动物都是清晰的,有些时晏不怎么喜欢的,相对就长得模糊一些。 反正也是回顾自己的记忆,时晏索性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他直直朝着猛兽区走去,准备零距离看看这些“小可爱”们。 都说人将死之时便会走马灯似的回顾自己这一生所经历过的东西,他这般大抵是快要死了? 虽不记得死前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不过这走马灯跟他想象中迅速掠过的画片有些不太相同太长了些。 猛兽区相对于之前的小动物区画风就粗犷了许多,时晏直接穿过那些围栏,走向植被丛生的“严禁游客入内”区。 平日里只能隔着车窗看的猛虎和猎豹此刻都能近距离观察,那些漂亮的皮毛,看起来总觉得有些眼熟 就好像他曾经养过一个差不多类型的家伙一样。 时晏又在心里笑了自己一声。 这是想养猛兽想魔怔了?都死了还在这瞎想。 活着的时候若真是养了这么个猛虎,那他的死因八成就是被宠物当零食嚼嚼咽了。 人肉味,嘎嘣脆。 不过如此近距离接触这些猛兽,虽说没能真的上手摸摸,但也算是圆了时晏一个心愿。 忍不住在猛兽区流连徘徊了许久,等时晏终于舍得抬头,突然在远处看见了一抹白色。 白? 哪种猛兽是白色?白虎还是北极熊? 前者应当是黑白相间,后者这里的环境怕是不怎么合适。 那白影离得有些远且一动未动,时晏忍不住朝那边走去,边走边想:我曾经在野生动物园的猛兽区里看见过毛色这么雪白的动物么? 总不会是什么变异棕熊小道新闻上好像说过有哪只棕熊基因变异变成了白色,结果被动物保护协会好几次当成北极熊送去了北极。 不过这种新闻一般不是编来骗眼球的么?总不会是真的 很快,时晏就确定新闻大抵是用来骗眼球的了,毕竟眼前这个大家伙,怎么看也跟棕熊搭不上边。 只不过 时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这东西真的是存在于他记忆中的么?为什么比其他的猛兽外表还要清晰,连毛发都是根根分明的。 而且,这东西看起来是狐狸啊就是大小过于离谱了些。 看起来卧趴都快要同他一般高的白色狐狸就静静待在树下,说起来,这应该不能算是白色,反而更接近银白。 只不过此刻日光有些晃眼,照射下来看起来更白一些罢了。 那狐狸尾部鼓鼓囊囊看起来一大团,怎么都不像是只有一条尾巴的样子。 里安市的野生动物园该不会在进行什么违法的动物配种? 这是时晏看着面前如此巨大的狐狸第一个能想到的可能。 不然如何能解释这比起寻常狐狸来说大了不是一星半点的体型以及它身后绝对不止一条的尾巴总不可能是妖? 不都说好了建国后动物不许成精么。 相对于普通狐狸来说称得上巨大的银狐卧在一棵古树下,时晏这才注意到它身后的那棵树正开了一树繁花,仔细看过去,好像还是桃花。 哪怕不记得路人的长相与打扮,但从一两个衣着勉强能看清的路人身上也可以推断出这一段记忆源于盛夏时节。 里安的夏天会开桃花吗? 不哪里的夏天都不会开桃花的好? 时晏一边混乱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反正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他便是靠近也只能是看看。 静静待在树下如同睡着了一般的大狐狸没有察觉到任何可疑的家伙靠近,就那么于树下酣眠。 时晏忍不住越靠越近,渐渐地,他与大狐狸之间只隔了不到十米。 如此他看着它,也觉得这种神奇的生物不该出现在这个野生动物园,甚至不该出现在他的世界中。 它太美了,如同神只,让人觉得只是伸手触摸它一下都算得上亵渎。 然后时晏就伸手了。 当然,他还是没能摸到。 手掌虚虚从狐狸身体中穿了过去,别说摸了,根本半点感觉都没有。 是虚影就应当是他的记忆,可时晏怎么都想不起来他是从哪里见过这么大一只狐狸,难道是曾经看过什么玄幻电影? 但这么好看的狐狸他肯定会有印象才对 不等时晏多想,树下酣睡的狐狸突然张开了眼睛,那大了时晏好几号的脑袋微抬,正对上了他的双眼。 哪怕知道这些都是虚像,在对上这样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时,时晏还是有一瞬忘记了思考。 他只觉得对方眼中泄露出的情绪充满了难过和悲伤,刺的人心脏都隐隐作痛——如果他还有心脏的话。 明知这大狐狸根本就看不到他,时晏还是生出一种它在看他的错觉。 为什么 为什么要露出这种目光。 身体越发沉重的青年坐在椅子上,目光森冷地看着面前的大鼎。 鼎下黑色的火焰原本越燃越凶,但不知为何突然就小了许多。 他能确定这房间内除了他自己便是这个鼎了,没有外力干涉,这鼎下的火焰如何会减弱? 只能是受困鼎内的魂魄非但没有消散的迹象,反而越发凝实。 但这怎么可能 在没有人帮助、仅仅只有一半魂魄的情况下,还能反抗燃魂鼎想办法凝实自己的魂魄。 这便是时未尽这边是万人称颂的未尽祖师么。 哪怕他想尽一切办法压制了这一半魂魄和另一半互相吸引。 事到如今他不可能放弃,时未尽的魂魄,他要定了。 与魂魄不相融的身体调动灵力要更加费劲,但男子还是强撑着引动灵力朝着燃魂鼎下加了一把火。 黑色的火焰瞬间将燃魂鼎整个吞噬,迫于火焰的威力,男子甚至操控着轮椅朝后退了些许。 这火焰太过霸道,若是不离远一些,难保不会将他也卷进去。 深陷回忆中的时晏只觉心中猛然一空,眼前正悲伤凝望着他的大狐狸连带着它身后的那颗桃树突然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消散在了眼前。 时晏控制不住朝前跑了两步,伸手想要去拢住那些光芒,可连对方存在时他都触碰不到,何况现在正于消散中。 与之前路过的各种不同的景色都不一样,那些东西即便是忘记时晏也觉得无所谓,可唯独眼前的这个大狐狸。 伴随着光芒暗淡而产生的鲜明的遗忘了什么的感觉让时晏突然生出一种愤怒。 仿佛有什么人正在夺走他最珍贵的东西,哪怕他知道自己已经要死了,也压抑不住源自魂魄的怒火。 鼎外密实的黑色火焰忽然摇摆不定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一点点褪色,似乎想要变回最普通的火焰。 还在城主府外围忙着炸围墙的时未尽突然身形晃了晃,被千钧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很快就连喜怒不形于色的妖王也忍不住双眼睁大,“你怎么了!?” 边炸边逃实在刺激,其他几个都还在兴奋中,闻言扭头朝时未尽看过来,齐齐愣住。 时未尽一手抓着千钧扶着他的手腕,一张脸冷的吓人,可顺着眼眶不断滑落的眼泪就差湿润整张脸了,那双眼睛里满含着能焚尽一切的怒火。 深吸一口气,时未尽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随手拽过千钧的衣袖抹了把脸,“这老东西想这么玩,行,劳资玩不死他。” 时未尽身边的五个包括千钧在内,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他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 硬要形容,就是从捣乱小孩到长街一霸的跨度。 千钧没忍住多问了一句,“究竟发生了何事?可是和” 他想问可是和阿晏有关,可眼前的时未尽其实也叫时晏,也是他的阿晏。 这话突然就有点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时未尽没在意,他摆摆手,飞非常霸气地开口,“走,我们不这么炸了,直接杀进去。” 时晏在燃魂鼎内所经历的事情时未尽虽不能百分百知道,但如今两半魂魄距离已经如此之近,他多少也能感知到另一半魂魄的情绪和疼痛。 那如身置其中的烧灼感一刻不停地自魂魄深处传来,时未尽多少都能猜到禁锢了另一半魂魄的家伙想要做什么。 而且方才的感觉太强烈,恐怕对方也在和时间赛跑,准备趁他们完全打进去前不择手段地融了他另一半魂魄。 且不说没了一半魂魄的副作用时未尽想不想承受,单单就说这十多年的记忆他就不想白给。 下一瞬,原本只是一片墙一片墙炸的时未尽直接在城主府内轰出一个大坑。 山樱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的同时,心情也复杂了许多。 这种程度的咒术,她依旧没感觉对方很吃力。 这还只是一半的魂魄。 但凡成为御妖师的人,没几个不把未尽祖师当成信仰一样的存在,期望着自己有朝一日能站在与对方比肩的顶峰。 甚至有不少御妖师都认为自己已经达到了那个高度,可这么一看,真是要把人牙都笑掉了。 山樱现在只想对着那些自我吹嘘的人大声说一句:做你的屁梦! 这样的未尽祖师居然是她的徒弟虽说只是转世,但这也算得上是祖坟冒青烟了。 哦不对,祖师还没死呢,没坟。 时晏像头气红了眼的野兽,在属于他记忆的囚笼中野蛮冲撞。 这股怒意竟让他生生想起了一些已经遗忘的东西,他记起了他是谁,记起了那光怪陆离的十多年,记起了还有个人有个狐狸在等他醒过来。 创世神呸,伪神这个狗东西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没让他像往常一样入梦,倒是直接将他囚在了过去的记忆中。 有些他以为早就遗忘的东西,没想到都深埋在了记忆中。 既然这十多年的东西都想了起来,最开始看过的那一遍又一遍重复播放的画面时晏自然也想了起来。 他确定那些不是他来这世界的十几年记忆,那自然就只能是属于他另一半魂魄——时未尽的记忆。 原来上辈子自己死的那么惨,大狐狸虽然没死,也没好到哪儿去 怪让人心疼的,以后还是要对他再好点。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儿了,他现在要想办法从伪神的囚困中想办法出去。 也不知距离他睡着过去了多久,若是不久千钧和梦屿说不定都没发现他的不对劲。 那他就得自己努努力了。 时晏开始尝试以魂体调动灵力,可惜试了一阵后,除了魂体上愈发严重的烧灼的疼痛,他连一个术法也用不出。 因为意识的清醒,他身边的一切也停止了变化。 野生动物园的猛兽全部如同雕塑一般呆在原地,就连方才晃动的树叶也都石化一般。 这么下去不得行,他身上的乾坤袋里也没带什么有用的东西,若是再不能使用术法就 时晏还没想完,整个世界突然地震一般开始疯狂颤动。 “卧槽?是我要崩了???” 第180章 里应外合 在大概猜测到此间是由自己记忆构成的之后,面对这么山摇地动的架势,时晏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恐怕真的要凉了。 记忆世界直接关联着精神直接关联着他那颗暂时还不想就这么抛弃的大脑。 他要是就这么无了,虽然还有另一半魂魄存在,大概率不会真的死,但这十多年的记忆恐怕也就真无了。 他的阿爹阿娘他的师父他的妖仆还有他心心念念还没娶到手的狐狸老婆不是妥妥的要让另一半魂魄继承了嘛,还是顺理成章的那种。 光这么想一想时晏就觉得既不服又窒息。 他凭本事泡到的狐狸,怎么能就这么直接让上辈子的自己给继承了,这样不成。 在外满心愤怒努力想要将时晏这一半魂魄夺回来的时未尽要是知道“自己”这会还有闲心想这种事,多半会气的想给自己一巴掌。 之前无论周围的环境怎么变换都不会影响到时晏,各种景物都能直接从他身上穿过去。 但这次他站在记忆搭建的世界中,居然感受到了天崩地裂的晃动。 这不就表明正在碎裂的真的是他的精神世界? 不行不行。 时晏越想越觉得不行,试图再次调转灵力,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成功了。 虽然很微弱,但流转在指尖的星芒确确实实是灵力没错。 少不可怕,就怕一点都没有。 随着天空像碎裂的玻璃一般出现裂纹并一块块落下来消失,时晏能调动的灵力愈发汹涌。 虽然达不到他身体能调动的二分之一,但只是画几个符施几个咒那是足够用了。 时晏把自己能想到的一切破除障碍的术法和咒文都想了一遍,全部用灵力绘出来朝着天空碎裂后的那一片虚无丢去。 燃魂鼎之外,坚硬的墙壁被生生轰出了一个大洞,屋子的房梁也折断了,看起来离塌不是很远的样子。 受到爆炸带来的气流冲击,坐在鼎附近的男子差点连人带椅子一起被掀翻,他连忙用不算灵活的肢体施了个术法勉强保持住平衡。 就差一点,明明刚刚就差一点这燃魂鼎内的魂魄便要被融化成他能吸收的力量,为何会突然从内里开始反抗? 单单一半的魂魄能做到这个程度么? 内心有个声音告诉男子:他可是时未尽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时未尽啊。 哪怕没有记忆。 燃魂鼎还在尽职尽责地试图融化鼎内的魂魄,那汹涌的黑火也未曾熄灭,趁着土石飞溅带出的烟尘,男子将自己小半的灵力全部注入了黑色的火焰中。 事到如今他只能赌这一把,便是不能成功吸收这一半魂魄,至少也不能把这一半魂魄还给时未尽。 他做了这么多就在等这一天,幸好此前吸收的那些妖魔的妖力已经让他几乎成为了一个半妖,否则他根本无法将魂魄拘在如今这具身体里。 破了洞的墙外一声震天的怒吼,男子精神一振,立即咬着牙加速了燃魂鼎的燃烧。 外面有岑环顶着,那些家伙不一定能这么快进来,只要在这之前将燃魂鼎里的魂魄给化掉,时未尽的另一半魂魄也会受损。 就算是他们已经到了门口都要受到重创! 正在燃魂鼎内想办法逃脱记忆囚笼的时晏被这么一搞,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原来人在痛极的状态下是连叫都叫不出来的,全身每个细胞都被灼烧的疼痛叫他凝聚的灵力全部溃散,半拉魂像被扔进了绞肉机,刀刀入魂。 已经打到城主府内的时未尽一个踉跄直接栽倒,在触地之前被千钧一把捞了回来。 乌云和岑环养的黑色祝巫撕打在一起,两只巨兽互相撕扯,一时间血肉毛发满天飞,落的哪儿都是。 乌云这次一点都没留手,只要逮到这黑色祝巫都是下死口咬,来之前时未尽就同他说了。 放心大胆的咬,万一不小心中毒了回去他能给解毒。 有了这个保障,乌云自然是一点都不虚,只是个冲。 明明是来的家伙里能力排倒数第二的,如今生生冲出了一个带头大哥的气势。 岑环拦在众人面前,脸上也是一副死了亲兄弟的样子。 他是帮城主做事不假,可他只是帮忙不是卖命,城主可从没告诉过他来这里做事有朝一日能碰上这种硬茬。 别的都好说,就眼前这个死死盯着他的白毛,怎么看怎么渗人。 哪怕被自己的尸兵死死护在中心,岑环也止不住发虚。 千钧望着前方被尸兵重重叠叠护在中间的男子,对方正忌惮地看着他。 时未尽艰难地喘了几声,努力适应着魂魄震荡带来的疼痛。 他离阿晏越近两半魂魄之间的通感便会愈发强烈,到了这个距离,他能感受到的已经有十之八九。 时晏在里面被灼的连灵力都凝聚不了,时未尽如今也没有好太多。 在此之前他便已经受了一次又一次撕裂的疼痛。 好在他没时晏受到的狠,如今被千钧扶着,尚且能自主站立。 说话有些费劲,时未尽拽了拽千钧的衣袖。 千钧收回视线,顺从地靠近时未尽,“怎么了。” 时未尽费力地抬抬手从乾坤袋中取出个东西塞给千钧,又指了指刚被他炸出个洞的屋子,“就在这里面,我能感觉得到,养魂灯你拿着,待会不一定能直接将魂放入这身体,最好是先带回去。” 千钧嗯了一声,养魂灯便消失于他的掌心。 岑环挥挥手,最外层的尸兵便如同得到指令的野兽,灵活地扑向了对面几个家伙。 和之前守在大门口那些笨拙的尸兵不同,这一批尸兵可都是岑环亲自制作亲自操控的,全部用他的血做了引,不需要咒文便能直接控制。 尸兵浑身上下甚至连头发丝和指甲缝都淬了剧毒,沾染上一点都不行,就算不会立即死去也会直接失去反抗能力。 时未尽咧咧嘴,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口,手指的皮肉被撕扯开来,千钧垂在身边的手轻轻一动,被他不动声色地藏在了身后。 血珠冒出来的瞬间,双莺迷糊了一瞬。 要不是心魔誓对他的束缚起了作用,他这会都要忍不住扑过去了。 乌云四肢软了一下,差点就被祝巫挠到了。 站稳之后骂骂咧咧扭过头,“正打架呢!能不能别弄伤自己?这让我怎么好好打架!” 时未尽嘿嘿一笑,“抱歉抱歉,但我这可是为了你们好。” 接着千钧便听见了一串他几乎要遗忘的古语,上次听还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地,所有自己人身上都泛起了一层金光,山樱摸了摸那层软膜一样的金光,“这事?” “就当做是个保护罩,省的畏手畏脚不敢扯断这些小宠物的脖子。 记得扯碎点,不然这些东西可是还会爬起来的。” 比起现代电影里那些丧尸,这些尸兵明显毒多了。 丧尸咬你一口还能让你苟活一会再狗带,眼前这批尸兵要是咬上一口,妖魔也就罢了,能有个解毒的机会。 要是人,必然是当场毙命。 他睡了两万年,看来这些变态的赶尸匠也进步了不少。 被金光裹起来的不止是山樱和时晏,就连几个妖魔也都受到了庇护。 双莺扬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金光,受宠若惊的同时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没办法,实在太香了。 “双莺!据我所知你还是城主的妖仆,你这样算不算是公然背主。” 岑环眼看自己的尸兵被还没化出原形的游影扯的七零八碎,感觉整个脑袋都疼了起来。 他的任务就是拖时间,拖到不能再拖他就会果断跑路。 双莺被点名,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他只是个小鹭妖,他什么也不知道。 时未尽轻轻推开千钧的手,示意他能自己站了。 虽然疼痛不减,但大多数人的适应力和耐受力可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得多。 “公然背主? 尸体玩多了脑子也臭了你,跟妖魔讲仁义道德呢? 要不是里面那个老东西死皮赖脸不放手,这小鸟已经是我的妖仆了,轮得到你在这叭叭? 御妖师的世界,强者为尊,这点你都不懂?” 毕竟是跟妖打交道的人类,自然更适合以妖魔的理念来办事儿。 岑环看了看时晏,总感觉这和那天晚上狗狗祟祟从城主房间门探头出来的那个少年不太一样。 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还说不上来。 岑环不再言语,他就算是舍不得这一批上好的尸兵,这会也不是心疼的时候,他可不想把自己也搭进去。 又是十多个尸兵扑了过来,千钧一手揽着时未尽的腰,带着他躲闪掉那些灵活的尸兵,另一只手指尖长出利爪,刷刷几下就将一个扑过来的尸兵撕了个稀烂,发愁的肠子肚子顿时流了一地。 时未尽条件反射地呕了一声,然后抬手给千钧比了个赞,“厉害,有犬夜叉那味儿了,但是请小心点,虽然有保护罩,你那只摸过尸体的手最好还是不要碰到我。” 千钧冷着脸嗯了一声,并不像是什么不高兴的样子,只是同平常不对着时晏的时候表情差不多罢了。 时未尽撇撇嘴,心里门清。 这是不乐意他提犬夜叉呢,过了两万年还是这么个死德行。 他又不知道怎么跟对方解释那只是个动漫人物。 唉难哄。 燃魂鼎内,时晏作为魂体自然是不用喘气的,可这会他倒希望自己能喘喘气,至少还能分散分散这寻不着根源的疼痛。 他不知道自己被伪神囚禁在了什么地方,但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想要弄死他的这份决心。 到底因为什么才叫伪神这么快放弃了他这个打工仔,是他打工的姿势不够帅吗? 有些疼痛疼着疼着就习惯了,时晏一边努力集中精神,一边再度尝试调转灵力。 这一次比之前更难了点,指尖的灵力也聚聚散散不太成型。 但他可是五岁就拥有妖仆的天才御妖师,他会屈服吗? 绝不! 勇敢时晏不怕困难! 时未尽腰间别着的骨头棒突然发出了长而尖锐的嗡鸣声。 这骨头棒是时晏自云雾山秘境带出来的那把短剑,自从寻到时未尽,它已经很久不曾动过了。 时晏之前忙于各种事,也没空去检查这个骨头到底怎么了。 没想到此刻它突然就动了。 骨头棒自发从时未尽的腰间飞出,剑身出鞘,绕着时未尽飞了两圈之后,剑身自动同剑柄脱落。 闪着寒芒的剑身就那么直接落到了混着碎石和砖土的草地上,骨头棒重新融合起来,然后一点不客气地直直朝时未尽的后背冲了过来。 骨头碎裂被重组是个什么滋味儿? 时未尽失神地想,这滋味儿他也从来没尝过。 别问,问就是真他喵的疼,和灵魂被扯成两半简直不相上下了。 与此同时,坐在屋内轮椅上的男子猛地吐出了一口漆黑粘稠的血。 那血漫出口唇,粘稠地甚至无法往下滴落。 “怎咳咳 怎么会” 包裹着燃魂鼎的黑色火焰晃动两下,在一瞬间蜕变成了璀璨的金红色火焰。 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燃魂鼎被炸了个稀巴烂,其中一个碎片飞溅过来,噗嗤一声插入了男子的心脏。 也就是他这身体早就是个尸体了,否则这么一个碎片就能直接把他送走。 时未尽疼的双眼发黑,听见动静还不忘抬手朝身边抓了抓,一把抓住了千钧的衣袖,“快养魂灯,我感觉到阿晏了” 朴实无华的小灯出现在千钧手里,他捞起时未尽把他送到了山樱手边,“看好他。” 下一瞬银发的妖魔便消失了。 时晏只感觉整个世界碎裂之后他就被天空中巨大的黑洞给吸了上去,他是个魂体,什么都抓不住。 在这种巨大的吸力下他连术法都用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进到了另一个未知的嗯?这什么鬼地方。 停止螺旋式上升之后,时晏甩了甩脑袋看清了周围。 被火焰熏的发黑的墙壁,一个巨大的洞和满地碎石,还有一个胸口插了个铁片子要死要死瞪着一双眼睛看他的男人。 卧槽,真刺激啊。 第181章 时未尽,你真可怜 按理说铁片子插的那位置,眼前这个男子怎么看都应该死了,可时晏左瞅右瞅也没瞅见大片的血迹,甚至还看见对方的眼珠子跟着他移动的轨迹僵硬地挪动了一下。 就好像他感觉不到疼似的 刚从那鼎里出来,时晏还没一下子认出这位就是曾经遥遥相望过的那位城主,不过他也没掉链子太久,很快便从对方身下坐着的轮一样的椅子上认出了这是哪位。 这种时候他会出现在这,那大概率来说搞他的王八蛋就是这位城主了? 之前时晏还为拿了对方的养魂灯而心虚过那么一瞬,现在半点心虚的感觉都没,反而牙根发痒。 他现在就想知道眼前这个玩意儿到底是怎么做到一月把他的魂魄拉入梦境一次还带着东西一同入梦,这次又是怎么把它的魂魄直接拽到澜泽州来的。 这么想着,时晏回忆起方才自己遭过的那一排子罪,魂体的脑袋上都快要冒火星子了。 气势汹汹地往前迈了两步,时晏又猛地停住退了回去。 不得行,他现在就是个啥都摸不着的魂儿,对方怎么看都不简单,心上插个铁片子都不死,指定是会点什么邪门儿术法的。 这会他往前走说不定正好就着了对方的道。 时晏警惕地朝着四周看了看,目光不由自主被一旁墙壁上的大洞给吸引了。 此刻烟尘已经散了大半,一抹以白色划开最后的尘土冲从洞里冲了进来。 时晏看清对方的瞬间,就被对方抱了个满怀不对,抱空了。 他现在应该是魂体,对方怎么可能摸得到他。 千钧伸手捞空,时晏忍不住都要替他尴尬一下了。 下一瞬,千钧掌心出现了养魂灯,他冲时晏伸出手,“阿晏,到这里来。” 时晏没立即动,他记得时未尽在这里面来着。 一盏养魂灯能同时容纳两半不相容的魂魄么,万一有排异反应怎么办? 千钧见时晏不动,还以为对方是不相信自己,觉得自己不是真的。 他想开口解释,但坐轮椅的王八蛋突然动了。 时晏只听噗呲一声,一扭头发现对面那哥们真是个狠人,居然徒手往外拔铁片。 这不得直接血溅当场??? 哦没溅出来。 他想起来了,双莺说过城主的身体其实是一具尸体来着,那这身体里的血说不定早就干巴了。 致命的伤口只溢出了少许粘稠的黑色血液,时晏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什么了不得的恐怖电影里,这看起来比看那些尸兵还要刺激一点。 “好了没,再不好我要炸房子了!” 门外传来一声嚷嚷,时晏扭头朝洞口看去,没看到什么人,只看到了一堆一堆的尸兵。 这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不,是很耳熟呢。 但在哪听过,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来? 千钧催促了一声,“阿晏,来这里,快点,我们回去了。” 全程大狐狸都没朝着轮椅上的家伙多看一眼,这让对方觉得自己是被看不起了,这妖魔甚至不屑于跟他打上一场。 这要换做是时晏,处在如此劣势的情况下要是对方愿意放过自己他肯定鸟悄儿的一声不吭,但对方显然不是他。 夹杂着黑气的灵力朝这边拍过来时,时晏特别敏捷地往旁边一蹦。 谁知道这不正经的灵力对魂体有没有伤害,还是躲着点的好。 至于千钧,这种速度在他眼中就跟孩子打闹一般,根本不够格伤到他。 外面的人像是已经失去了耐心,时晏眼睁睁看着火光朝洞里灌了进来,直接往养魂灯上一扑。 他其实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进去,只是凭着本能往上扑,结果刚碰到养魂灯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给吸了进来。 千钧护着养魂灯闪身擦着火光钻出了屋子,巨大的轰隆声在身后响了起来。 时晏在养魂灯内也能听见外面的动静,爆炸声响起后,他下意识喃喃了一句,“乖乖,这是谁把手榴弹带到这个世界了吗?” 千钧在移动,养魂灯也在晃动。 说起来奇怪,在外面时晏还什么都摸不到,但到了养魂灯里,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灯的内部结构。 身后是燃烧着的魂晶石,并不灼人,反而散发出一阵一阵让他感觉到舒适的温暖,很好地抚慰了之前在记忆囚笼中受到的那些伤害。 时晏试探着凝聚灵力,这次轻而易举便成功了。 他给眼前的灯壁施了个全视咒,这下他能清晰看到外面的世界了,就是有点晃。 接着时晏一眼便看到自己被师父扶着,那脸上的虚弱身体上的萎靡看起来就像和谁大战了七天七夜已经废了。 ??? 他怎么逃出记忆囚笼还能看到自己呢!? 差点以为自己是陷入了一个什么无休止的无限囚笼,时晏当场就要暴走。 怎么的,之前根据他的记忆瞎编剧情,现在直接让他深度参与演绎了? 幸好下一秒他就听见前方的“自己”十分虚弱地发问,“可寻到阿晏了?” 啊这 千钧点头,“寻到了,阿晏在养魂灯里。” 时晏看着“自己”瞬间站直,虚弱的感觉也随之散去,像是满血复活一般,“行,劳资这就炸死这帮王八蛋。” 接着灵力就像不要钱一样凝聚成球状朝着千钧的身后丢了过去。 得,他知道刚刚丢“手榴弹”的家伙是谁了。 但他明明应该躺在床上,哪怕魂魄离体身体也不会这么离谱的自行挪动更何况刚刚这个“自己”问有没有寻到他。 综上所述,眼前这个应该是时未尽。 是他的另一半魂魄在他魂魄离体后暂时接管了他的身体,又因为魂魄不相融,所以现在只能换他待在这养魂灯里了。 唉,这算不算是风水轮流转。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在千钧身后响起,时晏的全视咒只能让他看清千钧身前的东西,后面看不见。 他还挺想看看这种玄幻手榴弹能炸出怎么样的效果呢 这会成功将时晏带了回来,时未尽就跟疯了一样,看见哪儿好久要炸哪儿,完全不在乎会消耗多少灵力,也不在乎灵力耗尽他还能不能回去。 这么多妖魔杵在这呢,要是不能把他完整带回去,那他们也太没用了点。 岑环额上全是汗,他一边要分出心思让尸兵保护自己,一边又要让多余的尸兵去填那边炸开的洞,尸兵被炸碎就炸碎了,可城主手里还有他想要的东西。 不到万不得已,岑环还不能让这个老家伙这么死掉。 正面墙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凄惨呻吟,随着最后一声轰隆,哗啦一下彻底倒塌。 接着屋顶也随之倒塌,整个屋子就像是什么大型地震现场,很难相信这一片废墟之中能有什么东西活下来。 但时未尽注意到了角落里一个圆形的碎石堆。 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碎石堆 下一秒,碎石堆上的石块滑落,露出了下方一个圆形的保护罩和保护罩内坐在轮椅上的男子。 千钧转身,时晏便也瞧见了那位城主。 也对,能在不知不觉中对他动了那么多手脚的家伙,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房屋倒塌就轻易死去。 而且这人的身体不是早就死了么,大不了他在换个身体不就行了等等,换个身体? 上次回到幽月城后时晏就研究过对方寻找容器用来替换这件事,因为双莺说他此前每日都会在客栈物色合适的人选带回去,一段时间在这个客栈,过段时间又会换一个客栈。 他的前任主人对容器的需求量有些大,他得不断带人回去才行。 一开始时晏还以为是一具尸体能使用的时间比较有限,所以才需要经常更换。 可对方上次见他就是用的这个身体,这次居然还是,可见一个容器并不是用两天就得换下一个。 想要换容器也是有条件的。 也许魂魄和容器能互相适应才能更换成功,而这家伙之前对自己的魂魄做手脚,之后被偷了养魂灯都还是那样没有追杀反而放他离开澜泽州 其实是想要他的身体!!! 有一句脏话,时晏不知当讲不当讲。 任谁知道有个人惦记吸收自己的魂魄然后再继承自己的身体,恐怕都不会太开心。 时晏要不是现在没实体,高低出去跟对方干一架。 时未尽一道凌厉的咒语迎面拍过去,直接击碎了男子的保护罩。 对方没有急着躲闪,两人之间隔着一大堆被炸碎了的尸兵,有的尸兵腰腿还是完好的,这会没了上半身还试图一拐一拐地站起来,画面实在有些辣眼睛。 “只差了一点。 若不是你上次来偷我的养魂灯,只怕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一部分了时未尽。” 哦豁,居然是个老相识? 时晏扒在灯壁上死死盯着外面,吃瓜吃到上辈子的自己头上,这感觉有点刺激。 “你的养魂灯?” 时未尽重复了一遍,冷笑起来,“我刚还在猜你是哪位老不死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没入土,这话一出来我就能确定了。 步文曜,这都两万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没改掉这个喜欢把别人东西据为己有的臭毛病呢? 这养魂灯是我用养魂木亲自雕出来的,灯芯的嵌入口还画了只狐狸呢,你不会从来没注意过?” 时晏心里长长“嗯?”了一声,想说他拿来的养魂灯,但他也不知道。 哪个好人没事干去注意嵌灯芯的地方啊。 时晏两步跑到身后养魂灯的中央,透过半透明的魂晶石,的确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只惟妙惟肖的狐狸,身后还晃悠着九条尾巴。 得,这下不用时未尽说他都知道画的是谁了。 步文曜还没开口时未尽就继续道,“说起来你又不是妖魔,也没有哪个妖愿意用妖力替你淬炼身体,就算淬炼过你也不应该能活这么久 啊,让我猜猜,你这是禁术用多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是?” 时未尽虽然被奉为御妖一派的祖师,但实际上这个世界出现妖魔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了,也许几十万年也许几百万年前便有了。 所以千钧并不是第一个用妖力淬炼人类肉身的妖魔。 总有那么几个勇气可嘉试图跨物种恋爱还恋爱脑的家伙。 步文曜显然没想到对方只凭着一句话就能辨认出他是谁,顿时本就不太柔软的面部看起来更加狰狞,失去了这身体原本的清俊。 “时未尽,死人就该老老实实去死,你为什么又要活过来。” 没了身体的时未尽步文曜还觉得有几分胜算,所以他此前一直采取迂回战术,甚至封印了时未尽另一半魂魄的记忆送对方去投胎,就是为了让时未尽变成他手中一个好用的工具,到了合适的时间,再变成他好用的容器。 那种魂魄养出来的身体,一定比任何一个容器都要耐用。 时未尽笑眯眯地冲着步文曜比了个他看不懂的中指,“还不是得谢谢你,要不是你臭不要脸对我另一半魂魄动手脚,还非得让他去封禁妖魔,我恐怕也没这么快能跟你见面。 说真的我不怎么想见你,好不容易能感受感受活着的快乐,还没吃什么好东西呢,先看了你这个倒人胃口的完蛋玩意儿,真是晦气。” 两万年前时未尽同步文曜一道求学时便十分了解这个见不得别人比他好的狗东西,没想到两万年过去了,这家伙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一激就上钩。 比起之前黑气更甚的灵力化作张牙舞爪的锁链朝时未尽扑过来,只到半途就被千钧抬手给抓碎了。 时晏在养魂灯里嘶了一声。 这爪子狐狸的爪子有这么锋利的吗? 攻击不成步文曜就想挑拨离间,“我也没想到两万年过去你还是和妖魔鬼混在一起,而且还是这个当年害你惨死的妖魔。 你死成那副模样我看了都要忍不住怜惜你了,你身旁这个罪魁祸首如今却还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甚至继续做他的妖王 时未尽,你真可怜。” 第181章 时未尽,你真可怜 按理说铁片子插的那位置,眼前这个男子怎么看都应该死了,可时晏左瞅右瞅也没瞅见大片的血迹,甚至还看见对方的眼珠子跟着他移动的轨迹僵硬地挪动了一下。 就好像他感觉不到疼似的 刚从那鼎里出来,时晏还没一下子认出这位就是曾经遥遥相望过的那位城主,不过他也没掉链子太久,很快便从对方身下坐着的轮一样的椅子上认出了这是哪位。 这种时候他会出现在这,那大概率来说搞他的王八蛋就是这位城主了? 之前时晏还为拿了对方的养魂灯而心虚过那么一瞬,现在半点心虚的感觉都没,反而牙根发痒。 他现在就想知道眼前这个玩意儿到底是怎么做到一月把他的魂魄拉入梦境一次还带着东西一同入梦,这次又是怎么把它的魂魄直接拽到澜泽州来的。 这么想着,时晏回忆起方才自己遭过的那一排子罪,魂体的脑袋上都快要冒火星子了。 气势汹汹地往前迈了两步,时晏又猛地停住退了回去。 不得行,他现在就是个啥都摸不着的魂儿,对方怎么看都不简单,心上插个铁片子都不死,指定是会点什么邪门儿术法的。 这会他往前走说不定正好就着了对方的道。 时晏警惕地朝着四周看了看,目光不由自主被一旁墙壁上的大洞给吸引了。 此刻烟尘已经散了大半,一抹以白色划开最后的尘土冲从洞里冲了进来。 时晏看清对方的瞬间,就被对方抱了个满怀不对,抱空了。 他现在应该是魂体,对方怎么可能摸得到他。 千钧伸手捞空,时晏忍不住都要替他尴尬一下了。 下一瞬,千钧掌心出现了养魂灯,他冲时晏伸出手,“阿晏,到这里来。” 时晏没立即动,他记得时未尽在这里面来着。 一盏养魂灯能同时容纳两半不相容的魂魄么,万一有排异反应怎么办? 千钧见时晏不动,还以为对方是不相信自己,觉得自己不是真的。 他想开口解释,但坐轮椅的王八蛋突然动了。 时晏只听噗呲一声,一扭头发现对面那哥们真是个狠人,居然徒手往外拔铁片。 这不得直接血溅当场??? 哦没溅出来。 他想起来了,双莺说过城主的身体其实是一具尸体来着,那这身体里的血说不定早就干巴了。 致命的伤口只溢出了少许粘稠的黑色血液,时晏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什么了不得的恐怖电影里,这看起来比看那些尸兵还要刺激一点。 “好了没,再不好我要炸房子了!” 门外传来一声嚷嚷,时晏扭头朝洞口看去,没看到什么人,只看到了一堆一堆的尸兵。 这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不,是很耳熟呢。 但在哪听过,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来? 千钧催促了一声,“阿晏,来这里,快点,我们回去了。” 全程大狐狸都没朝着轮椅上的家伙多看一眼,这让对方觉得自己是被看不起了,这妖魔甚至不屑于跟他打上一场。 这要换做是时晏,处在如此劣势的情况下要是对方愿意放过自己他肯定鸟悄儿的一声不吭,但对方显然不是他。 夹杂着黑气的灵力朝这边拍过来时,时晏特别敏捷地往旁边一蹦。 谁知道这不正经的灵力对魂体有没有伤害,还是躲着点的好。 至于千钧,这种速度在他眼中就跟孩子打闹一般,根本不够格伤到他。 外面的人像是已经失去了耐心,时晏眼睁睁看着火光朝洞里灌了进来,直接往养魂灯上一扑。 他其实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进去,只是凭着本能往上扑,结果刚碰到养魂灯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给吸了进来。 千钧护着养魂灯闪身擦着火光钻出了屋子,巨大的轰隆声在身后响了起来。 时晏在养魂灯内也能听见外面的动静,爆炸声响起后,他下意识喃喃了一句,“乖乖,这是谁把手榴弹带到这个世界了吗?” 千钧在移动,养魂灯也在晃动。 说起来奇怪,在外面时晏还什么都摸不到,但到了养魂灯里,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灯的内部结构。 身后是燃烧着的魂晶石,并不灼人,反而散发出一阵一阵让他感觉到舒适的温暖,很好地抚慰了之前在记忆囚笼中受到的那些伤害。 时晏试探着凝聚灵力,这次轻而易举便成功了。 他给眼前的灯壁施了个全视咒,这下他能清晰看到外面的世界了,就是有点晃。 接着时晏一眼便看到自己被师父扶着,那脸上的虚弱身体上的萎靡看起来就像和谁大战了七天七夜已经废了。 ??? 他怎么逃出记忆囚笼还能看到自己呢!? 差点以为自己是陷入了一个什么无休止的无限囚笼,时晏当场就要暴走。 怎么的,之前根据他的记忆瞎编剧情,现在直接让他深度参与演绎了? 幸好下一秒他就听见前方的“自己”十分虚弱地发问,“可寻到阿晏了?” 啊这 千钧点头,“寻到了,阿晏在养魂灯里。” 时晏看着“自己”瞬间站直,虚弱的感觉也随之散去,像是满血复活一般,“行,劳资这就炸死这帮王八蛋。” 接着灵力就像不要钱一样凝聚成球状朝着千钧的身后丢了过去。 得,他知道刚刚丢“手榴弹”的家伙是谁了。 但他明明应该躺在床上,哪怕魂魄离体身体也不会这么离谱的自行挪动更何况刚刚这个“自己”问有没有寻到他。 综上所述,眼前这个应该是时未尽。 是他的另一半魂魄在他魂魄离体后暂时接管了他的身体,又因为魂魄不相融,所以现在只能换他待在这养魂灯里了。 唉,这算不算是风水轮流转。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在千钧身后响起,时晏的全视咒只能让他看清千钧身前的东西,后面看不见。 他还挺想看看这种玄幻手榴弹能炸出怎么样的效果呢 这会成功将时晏带了回来,时未尽就跟疯了一样,看见哪儿好久要炸哪儿,完全不在乎会消耗多少灵力,也不在乎灵力耗尽他还能不能回去。 这么多妖魔杵在这呢,要是不能把他完整带回去,那他们也太没用了点。 岑环额上全是汗,他一边要分出心思让尸兵保护自己,一边又要让多余的尸兵去填那边炸开的洞,尸兵被炸碎就炸碎了,可城主手里还有他想要的东西。 不到万不得已,岑环还不能让这个老家伙这么死掉。 正面墙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凄惨呻吟,随着最后一声轰隆,哗啦一下彻底倒塌。 接着屋顶也随之倒塌,整个屋子就像是什么大型地震现场,很难相信这一片废墟之中能有什么东西活下来。 但时未尽注意到了角落里一个圆形的碎石堆。 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碎石堆 下一秒,碎石堆上的石块滑落,露出了下方一个圆形的保护罩和保护罩内坐在轮椅上的男子。 千钧转身,时晏便也瞧见了那位城主。 也对,能在不知不觉中对他动了那么多手脚的家伙,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房屋倒塌就轻易死去。 而且这人的身体不是早就死了么,大不了他在换个身体不就行了等等,换个身体? 上次回到幽月城后时晏就研究过对方寻找容器用来替换这件事,因为双莺说他此前每日都会在客栈物色合适的人选带回去,一段时间在这个客栈,过段时间又会换一个客栈。 他的前任主人对容器的需求量有些大,他得不断带人回去才行。 一开始时晏还以为是一具尸体能使用的时间比较有限,所以才需要经常更换。 可对方上次见他就是用的这个身体,这次居然还是,可见一个容器并不是用两天就得换下一个。 想要换容器也是有条件的。 也许魂魄和容器能互相适应才能更换成功,而这家伙之前对自己的魂魄做手脚,之后被偷了养魂灯都还是那样没有追杀反而放他离开澜泽州 其实是想要他的身体!!! 有一句脏话,时晏不知当讲不当讲。 任谁知道有个人惦记吸收自己的魂魄然后再继承自己的身体,恐怕都不会太开心。 时晏要不是现在没实体,高低出去跟对方干一架。 时未尽一道凌厉的咒语迎面拍过去,直接击碎了男子的保护罩。 对方没有急着躲闪,两人之间隔着一大堆被炸碎了的尸兵,有的尸兵腰腿还是完好的,这会没了上半身还试图一拐一拐地站起来,画面实在有些辣眼睛。 “只差了一点。 若不是你上次来偷我的养魂灯,只怕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一部分了时未尽。” 哦豁,居然是个老相识? 时晏扒在灯壁上死死盯着外面,吃瓜吃到上辈子的自己头上,这感觉有点刺激。 “你的养魂灯?” 时未尽重复了一遍,冷笑起来,“我刚还在猜你是哪位老不死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没入土,这话一出来我就能确定了。 步文曜,这都两万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没改掉这个喜欢把别人东西据为己有的臭毛病呢? 这养魂灯是我用养魂木亲自雕出来的,灯芯的嵌入口还画了只狐狸呢,你不会从来没注意过?” 时晏心里长长“嗯?”了一声,想说他拿来的养魂灯,但他也不知道。 哪个好人没事干去注意嵌灯芯的地方啊。 时晏两步跑到身后养魂灯的中央,透过半透明的魂晶石,的确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只惟妙惟肖的狐狸,身后还晃悠着九条尾巴。 得,这下不用时未尽说他都知道画的是谁了。 步文曜还没开口时未尽就继续道,“说起来你又不是妖魔,也没有哪个妖愿意用妖力替你淬炼身体,就算淬炼过你也不应该能活这么久 啊,让我猜猜,你这是禁术用多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是?” 时未尽虽然被奉为御妖一派的祖师,但实际上这个世界出现妖魔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了,也许几十万年也许几百万年前便有了。 所以千钧并不是第一个用妖力淬炼人类肉身的妖魔。 总有那么几个勇气可嘉试图跨物种恋爱还恋爱脑的家伙。 步文曜显然没想到对方只凭着一句话就能辨认出他是谁,顿时本就不太柔软的面部看起来更加狰狞,失去了这身体原本的清俊。 “时未尽,死人就该老老实实去死,你为什么又要活过来。” 没了身体的时未尽步文曜还觉得有几分胜算,所以他此前一直采取迂回战术,甚至封印了时未尽另一半魂魄的记忆送对方去投胎,就是为了让时未尽变成他手中一个好用的工具,到了合适的时间,再变成他好用的容器。 那种魂魄养出来的身体,一定比任何一个容器都要耐用。 时未尽笑眯眯地冲着步文曜比了个他看不懂的中指,“还不是得谢谢你,要不是你臭不要脸对我另一半魂魄动手脚,还非得让他去封禁妖魔,我恐怕也没这么快能跟你见面。 说真的我不怎么想见你,好不容易能感受感受活着的快乐,还没吃什么好东西呢,先看了你这个倒人胃口的完蛋玩意儿,真是晦气。” 两万年前时未尽同步文曜一道求学时便十分了解这个见不得别人比他好的狗东西,没想到两万年过去了,这家伙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一激就上钩。 比起之前黑气更甚的灵力化作张牙舞爪的锁链朝时未尽扑过来,只到半途就被千钧抬手给抓碎了。 时晏在养魂灯里嘶了一声。 这爪子狐狸的爪子有这么锋利的吗? 攻击不成步文曜就想挑拨离间,“我也没想到两万年过去你还是和妖魔鬼混在一起,而且还是这个当年害你惨死的妖魔。 你死成那副模样我看了都要忍不住怜惜你了,你身旁这个罪魁祸首如今却还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甚至继续做他的妖王 时未尽,你真可怜。” 第182章 回程 要是在此之前时晏听到这种话估计会直接像时未尽一样,丢两个灵力手榴弹过去。 可方才他在记忆深处看到了当年时未尽惨死的一幕,还真是怕上辈子的自己听到这种话会心有芥蒂。 毕竟死的是真惨。 有几个人能经历过那样一场死亡后真的半分都不介意?时晏自认自己不是心大到连这种事都可以不介意的人。 可初见时未尽,他只在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的目光中看到了对大狐狸的缱绻怀念。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如果不是那些所谓的正道,时未尽大可不必经历那样一场惨烈的死亡,更不会有如今的这个时晏。 他会跟大狐狸一起快快乐乐地度过这两万余年。 哪怕身为人类的时未尽终将会老去,那也不过是大狐狸在属于妖魔的漫长岁月中,再一次寻找他心爱之人的转世。 而不是无数次登上未尽山却又无数次失望,在茫茫人海中寻觅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来生的爱人。 这么一想时晏又觉得大狐狸才是最委屈的那个,时未尽死的固然很惨,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和千钧扯不上什么比较直接的因果关系,不能强买强卖。 留下的人比去的人痛苦,夫妻半路去了一个,留下的那个独自过上十年都有人说惨死了心疼可怜什么的,那大狐狸独自过着两万余年又要怎么去算。 大抵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宁愿自己就这么跟着时未尽直接去了。 也好过往后守着回忆像个痴儿一般在九州不断寻觅。 但说到底时晏对那段过往也只是一知半解,并没有什么立场去心疼谁或是斥责谁。 时晏只感觉自己所待的养魂灯像个加速起步的汽车,只是还没窜出去就被强行刹车了。 他能看到的画面实在有限,但千钧应该是被时未尽给拦住了。 果然,下一秒时未尽便开口了,“从前我也没发现你还有替别人操心的美好品德,怎么,死的次数太多,死出心得了?” 虽然魂体不会被口水呛到,但时晏还是没忍住在养魂灯内咳嗽了两声。 这话确实像是他能说出来的 但这显然还没说完。 “步文曜,不如你低头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这具尸体怕是快要不能用了,啧啧这么狼狈,我都要忍不住怜惜你了。” 绝杀。 时晏透过养魂灯的灯壁望向步文曜,总觉得这哥们都要气的站起来了。 原本准备冲过去直接干架的大狐狸被拦下后听见了这么两句话,也有一瞬间窒息。 这一刻在场且站在时未尽这边的无不生出一种“幸好这家伙和自己不是仇人”的想法。 不然光听他说话都能气死自己。 这种想法在双莺心里尤其强烈,当初但凡他脑子抽抽站错队,此刻恐怕不是被妖王撕成两半就是被乌云咬成两截。 步文曜还想说点什么,但时未尽不准备继续听了。 接二连三灵力形成的刀刃落到步文曜所在的位置,尸体的灵活性比起活生生的人自然差很多,即使步文曜已经竭力阻挡刀刃,但时未尽落刀的速度越来越快。 没多一会儿便将对方以灵力凝聚出来的护罩砍得稀碎,那护罩之外散发着金光,时晏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只不过那金光罩如今散发出来的光芒并不是耀目的纯金色,而是夹杂了不少黑色的灵力。 虽然此前已经差不多确认这家伙就是一直以“创世神”自居的那个骗子,但看到这金光罩之后,时晏便明白这下是实锤且锤的不能更死了。 步文曜之前孤注一掷用了自己大半灵力想要将时晏这一半魂魄给化为己用,没成功灵力自然也不能返还给他。 时未尽嘴角还噙着冷笑,下起手来一次比一次更狠,生生将步文曜削成了一副白骨。 千钧时刻警惕着四周可能扑上来的尸兵,但方才攻击主动又凶残的岑环这会正站在剩余尸兵的最后方,一副你们要是谈妥那我就先走了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想保住步文曜这条命。 将对方削成了白骨后,时未尽轻轻呼出一口气,这口气他可是憋了整整两万年,当年步文曜虽没有直接参与那次事,但骗他放千钧一个人的就是步文曜这个狗东西。 只是削成白骨都有些难消他心头之恨。 时晏在属于时未尽的记忆中看了太多次血肉爆炸变白骨的画面,此刻看见这种刺激的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满地都是尸体上削下来的肉块,血液却没有喷溅的到处都是。 粘稠的黑色血液挂在肉块上,和同样破碎的内脏一起散落满地,确确实实比恐怖片还要上头一些。 饶是只剩一副骨架,步文曜依旧不算彻底死透。 这副骨架还在承载着他被黑气缠绕的魂魄。 一个人如果连魂魄上都染满了黑气,那还能称为是人么 最后一个灵力刀刃劈砍过去,角落轮椅里的那副白骨瞬间碎成了一块一块骨头散落在轮椅周围。 可就在那一瞬间,步文曜的魂魄却突然原地消失了。 消失的不留任何痕迹,就像突然魂飞魄散了一般。 时未尽追出去,用他如今能调动的最多的灵力施展了缚灵术,却只捞到了几个死去的小动物的魂魄,还都是灵智未开都不知道自己死了的那种。 步文曜真的就这么轻易死了?时未尽不信。 千钧紧跟着他身后追了过来,时晏扒在养魂灯内感受着画面的晃动与颠簸,忍不住撤销了全视咒。 太晃了,看不了一点。 没能把步文曜的魂魄揪出来大卸八块,时未尽到时由于灵力消耗过快而直接一头往地上栽去,然后再次被千钧捞鱼一样捞了起来。 时未尽成了这种状态,千钧自然也不可能追出去,而且他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 御妖师们向来都是十分狡猾的存在。 而另一个可以被称作是敌人的岑环已经趁着这会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内,留下来的只有两只死掉的黑色祝巫和一群因为失去指挥而呆愣在原地的尸兵。 这会还是白日,尸兵们只要没有接到指令便会呆愣在原地,但到了夜里恐怕就要出去上街作乱了。 山樱想了想,还是和游影一起将那些已经不动弹的尸兵们砍了个稀碎。 这样至少不会威胁到外面的百姓,普通人的命也是命啊。 时晏常用的飞舟没能带过来,山樱只得把游影给她买的那架过于惹眼的飞舟掏了出来。 时未尽灵力耗损过大且本就只有一半的魂魄,之前那种程度的传送阵估计是用不成了,想要回无方州还是要乘飞舟来的快些。 一路上游影都没有上来,保持着比飞舟略快一些的速度,提前解决了必经之路上所有可能让飞舟失灵的咒文。 时未尽躺在船舱的房间内,千钧就一直沉着脸坐在他床边。 灵力消耗这种伤害不属于肉体上的直接伤害,并不能同步到千钧身上,这让他心里很是焦灼。 虽然面上不显,但此时此刻他更希望他能感同身受,与时未尽一起分担这种苦楚。 时晏待在养魂灯内闭目养神,灯外的声音他也能听得清楚,他听见自家师傅要过来照顾结果被大狐狸拒绝了,他听见乌云想进来守着结果被大狐狸嘴上喊着大哥实际上毫不留情地赶出去了。 这狐狸的状态好像越来越不对劲了。 是因为他经脉中的那个禁制么?如果禁制还未解开,就足以证明步文曜根本就没有魂飞魄散。 若是那个禁制不解开,他越待在时晏身边受到的影响会越大。 躺在养魂灯内,时晏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内忧还没解决明白,外患已经刻不容缓了。 有了游影在前方开路,离开澜泽州的路十分平顺,飞舟本身速度就很快,哪怕澜泽州不欢迎术士和御妖师,也来不及想出任何办法阻拦这一架嚣张到极点的飞舟。 华丽的飞舟一路朝着无方州的方向驶去,速度比时晏平日里用的那架甚至还要快上不少,因此未到两日他们便回到了无方州。 可这和最开始时未尽用的那种传送阵比起来也不太够看。 山樱坐在飞舟内的另一个房间内,心情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复杂。 但值得高兴的是小徒弟的魂魄寻回来了,之后只要想办法让两半魂魄重新融合便好。 可一旦魂魄真的融合,她带了十年的小徒弟是不是便等于不存在了 游影跟在山樱身边那么多年没有一日是白跟的,他只看了几眼便猜出了山樱心中所想,“真人不必太过介怀,阿晏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阿晏。” 山樱回忆了一下小徒弟的性子,对方确实不是那种会计较太多的人,哪怕拥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他们的关系也不会改变。 “是我想太多了,阿晏那样的孩子,无论拥有多少也总会是阿晏的。” 游影还没来得及冲她笑一笑,就听山樱突然换了个兴奋的语气,“那等他拥有了未尽祖师的记忆,是不是就能教我许多术法了。 他之前用的那个阵法就很厉害,简直比死老太婆教我的厉害一百倍!” “。” 游影前几日赶回山中想要去接山樱回来同时晏一起过年时,半道就遇上了山樱,也不知她同祖师在山中聊了些什么。 总之去之前嘴里喊的还是祖师,回来后就又变成了死老太婆。 想来那位定然是又背着真人做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事。 这也算是她们师门的日常了,游影并不准备发表任何看法。 不过御妖师向来都是骄傲的,游影从未见过其他御妖师会甘心向徒弟求教,哪怕那些明知自己徒弟比自己更优秀的御妖师们。 这一点上,山樱倒是意外地没什么身为师父的架子。 不过想来以前那位同山樱在一起时都能亲自和她掐起来,这个师门就注定和普通师门有那么一些区别。 飞舟驶入幽月城,一路上为了避免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撞上来,千钧全程一丁点都没收敛自己的气息。 这一路上别说有什么妖魔,就连感受到有妖魔气息的其他御妖师的妖仆也都心惊肉跳地拽着自家主人远离了这一片区域。 如此霸道有威压的气息一路自幽月城上空划过,幽月城内妖魔众多,这无疑告诉所有妖魔以及这城内的御妖师一件事。 有什么很可怕的家伙冲着城主府去了。 一时间幽月城内的御妖师如临大敌,纷纷派出自家妖仆去城主府附近探个究竟。 不少妖魔在城主府外碰上了头,但都各自看不顺眼。 妖魔之间的关系本就不是那么融洽。 可对上了再想打一架,这种时候大家也都得压抑住脾气,努力往那城主府内窥视。 城主府的妖卫可不是吃素的,甫一感受到府外妖魔聚集便直接散发出驱赶的信息。 有妖魔还想钻空子趁着妖卫驱赶别的妖魔溜进府内探查,没想到城主府内的妖卫也不少而且个个都不是吃素的,溜进去的妖魔没到一盏茶就伤痕累累地逃了出来。 要不是没达到大人下达的足够“下死手”的条件,光是城主府内的妖卫就能把这些妖魔给全部解决掉。 挖了妖丹这可都是难得的补品,又有哪个妖魔会不喜欢呢。 时未尽这次消耗灵力过度带来的后遗症可比时晏第一次施展封禁之术要严重的多,自他倒下去被千钧捞回来开始便一直昏睡着,直到回到城主府都没能醒来。 千钧一直守在床边不允许任何人的接近,就连喂水换衣裳这种活他也是亲自动手。 时晏此前魂魄也多少受损了些,趁此机会在养魂灯内狠狠睡了一觉。 睡醒后他发现灯光不算明亮的室内就只有躺在床上的他的身体和坐在他身体旁边的千钧。 大狐狸那个眼睛就一直盯着睡着的他,偶尔分出一些精力看看放在枕边的养魂灯,好几次想伸手去摸养魂灯,只是还没触到便收回了手。 像是怕惊动他一样。 第182章 回程 要是在此之前时晏听到这种话估计会直接像时未尽一样,丢两个灵力手榴弹过去。 可方才他在记忆深处看到了当年时未尽惨死的一幕,还真是怕上辈子的自己听到这种话会心有芥蒂。 毕竟死的是真惨。 有几个人能经历过那样一场死亡后真的半分都不介意?时晏自认自己不是心大到连这种事都可以不介意的人。 可初见时未尽,他只在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的目光中看到了对大狐狸的缱绻怀念。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如果不是那些所谓的正道,时未尽大可不必经历那样一场惨烈的死亡,更不会有如今的这个时晏。 他会跟大狐狸一起快快乐乐地度过这两万余年。 哪怕身为人类的时未尽终将会老去,那也不过是大狐狸在属于妖魔的漫长岁月中,再一次寻找他心爱之人的转世。 而不是无数次登上未尽山却又无数次失望,在茫茫人海中寻觅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来生的爱人。 这么一想时晏又觉得大狐狸才是最委屈的那个,时未尽死的固然很惨,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和千钧扯不上什么比较直接的因果关系,不能强买强卖。 留下的人比去的人痛苦,夫妻半路去了一个,留下的那个独自过上十年都有人说惨死了心疼可怜什么的,那大狐狸独自过着两万余年又要怎么去算。 大抵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宁愿自己就这么跟着时未尽直接去了。 也好过往后守着回忆像个痴儿一般在九州不断寻觅。 但说到底时晏对那段过往也只是一知半解,并没有什么立场去心疼谁或是斥责谁。 时晏只感觉自己所待的养魂灯像个加速起步的汽车,只是还没窜出去就被强行刹车了。 他能看到的画面实在有限,但千钧应该是被时未尽给拦住了。 果然,下一秒时未尽便开口了,“从前我也没发现你还有替别人操心的美好品德,怎么,死的次数太多,死出心得了?” 虽然魂体不会被口水呛到,但时晏还是没忍住在养魂灯内咳嗽了两声。 这话确实像是他能说出来的 但这显然还没说完。 “步文曜,不如你低头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这具尸体怕是快要不能用了,啧啧这么狼狈,我都要忍不住怜惜你了。” 绝杀。 时晏透过养魂灯的灯壁望向步文曜,总觉得这哥们都要气的站起来了。 原本准备冲过去直接干架的大狐狸被拦下后听见了这么两句话,也有一瞬间窒息。 这一刻在场且站在时未尽这边的无不生出一种“幸好这家伙和自己不是仇人”的想法。 不然光听他说话都能气死自己。 这种想法在双莺心里尤其强烈,当初但凡他脑子抽抽站错队,此刻恐怕不是被妖王撕成两半就是被乌云咬成两截。 步文曜还想说点什么,但时未尽不准备继续听了。 接二连三灵力形成的刀刃落到步文曜所在的位置,尸体的灵活性比起活生生的人自然差很多,即使步文曜已经竭力阻挡刀刃,但时未尽落刀的速度越来越快。 没多一会儿便将对方以灵力凝聚出来的护罩砍得稀碎,那护罩之外散发着金光,时晏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只不过那金光罩如今散发出来的光芒并不是耀目的纯金色,而是夹杂了不少黑色的灵力。 虽然此前已经差不多确认这家伙就是一直以“创世神”自居的那个骗子,但看到这金光罩之后,时晏便明白这下是实锤且锤的不能更死了。 步文曜之前孤注一掷用了自己大半灵力想要将时晏这一半魂魄给化为己用,没成功灵力自然也不能返还给他。 时未尽嘴角还噙着冷笑,下起手来一次比一次更狠,生生将步文曜削成了一副白骨。 千钧时刻警惕着四周可能扑上来的尸兵,但方才攻击主动又凶残的岑环这会正站在剩余尸兵的最后方,一副你们要是谈妥那我就先走了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想保住步文曜这条命。 将对方削成了白骨后,时未尽轻轻呼出一口气,这口气他可是憋了整整两万年,当年步文曜虽没有直接参与那次事,但骗他放千钧一个人的就是步文曜这个狗东西。 只是削成白骨都有些难消他心头之恨。 时晏在属于时未尽的记忆中看了太多次血肉爆炸变白骨的画面,此刻看见这种刺激的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满地都是尸体上削下来的肉块,血液却没有喷溅的到处都是。 粘稠的黑色血液挂在肉块上,和同样破碎的内脏一起散落满地,确确实实比恐怖片还要上头一些。 饶是只剩一副骨架,步文曜依旧不算彻底死透。 这副骨架还在承载着他被黑气缠绕的魂魄。 一个人如果连魂魄上都染满了黑气,那还能称为是人么 最后一个灵力刀刃劈砍过去,角落轮椅里的那副白骨瞬间碎成了一块一块骨头散落在轮椅周围。 可就在那一瞬间,步文曜的魂魄却突然原地消失了。 消失的不留任何痕迹,就像突然魂飞魄散了一般。 时未尽追出去,用他如今能调动的最多的灵力施展了缚灵术,却只捞到了几个死去的小动物的魂魄,还都是灵智未开都不知道自己死了的那种。 步文曜真的就这么轻易死了?时未尽不信。 千钧紧跟着他身后追了过来,时晏扒在养魂灯内感受着画面的晃动与颠簸,忍不住撤销了全视咒。 太晃了,看不了一点。 没能把步文曜的魂魄揪出来大卸八块,时未尽到时由于灵力消耗过快而直接一头往地上栽去,然后再次被千钧捞鱼一样捞了起来。 时未尽成了这种状态,千钧自然也不可能追出去,而且他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 御妖师们向来都是十分狡猾的存在。 而另一个可以被称作是敌人的岑环已经趁着这会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内,留下来的只有两只死掉的黑色祝巫和一群因为失去指挥而呆愣在原地的尸兵。 这会还是白日,尸兵们只要没有接到指令便会呆愣在原地,但到了夜里恐怕就要出去上街作乱了。 山樱想了想,还是和游影一起将那些已经不动弹的尸兵们砍了个稀碎。 这样至少不会威胁到外面的百姓,普通人的命也是命啊。 时晏常用的飞舟没能带过来,山樱只得把游影给她买的那架过于惹眼的飞舟掏了出来。 时未尽灵力耗损过大且本就只有一半的魂魄,之前那种程度的传送阵估计是用不成了,想要回无方州还是要乘飞舟来的快些。 一路上游影都没有上来,保持着比飞舟略快一些的速度,提前解决了必经之路上所有可能让飞舟失灵的咒文。 时未尽躺在船舱的房间内,千钧就一直沉着脸坐在他床边。 灵力消耗这种伤害不属于肉体上的直接伤害,并不能同步到千钧身上,这让他心里很是焦灼。 虽然面上不显,但此时此刻他更希望他能感同身受,与时未尽一起分担这种苦楚。 时晏待在养魂灯内闭目养神,灯外的声音他也能听得清楚,他听见自家师傅要过来照顾结果被大狐狸拒绝了,他听见乌云想进来守着结果被大狐狸嘴上喊着大哥实际上毫不留情地赶出去了。 这狐狸的状态好像越来越不对劲了。 是因为他经脉中的那个禁制么?如果禁制还未解开,就足以证明步文曜根本就没有魂飞魄散。 若是那个禁制不解开,他越待在时晏身边受到的影响会越大。 躺在养魂灯内,时晏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内忧还没解决明白,外患已经刻不容缓了。 有了游影在前方开路,离开澜泽州的路十分平顺,飞舟本身速度就很快,哪怕澜泽州不欢迎术士和御妖师,也来不及想出任何办法阻拦这一架嚣张到极点的飞舟。 华丽的飞舟一路朝着无方州的方向驶去,速度比时晏平日里用的那架甚至还要快上不少,因此未到两日他们便回到了无方州。 可这和最开始时未尽用的那种传送阵比起来也不太够看。 山樱坐在飞舟内的另一个房间内,心情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复杂。 但值得高兴的是小徒弟的魂魄寻回来了,之后只要想办法让两半魂魄重新融合便好。 可一旦魂魄真的融合,她带了十年的小徒弟是不是便等于不存在了 游影跟在山樱身边那么多年没有一日是白跟的,他只看了几眼便猜出了山樱心中所想,“真人不必太过介怀,阿晏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阿晏。” 山樱回忆了一下小徒弟的性子,对方确实不是那种会计较太多的人,哪怕拥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他们的关系也不会改变。 “是我想太多了,阿晏那样的孩子,无论拥有多少也总会是阿晏的。” 游影还没来得及冲她笑一笑,就听山樱突然换了个兴奋的语气,“那等他拥有了未尽祖师的记忆,是不是就能教我许多术法了。 他之前用的那个阵法就很厉害,简直比死老太婆教我的厉害一百倍!” “。” 游影前几日赶回山中想要去接山樱回来同时晏一起过年时,半道就遇上了山樱,也不知她同祖师在山中聊了些什么。 总之去之前嘴里喊的还是祖师,回来后就又变成了死老太婆。 想来那位定然是又背着真人做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事。 这也算是她们师门的日常了,游影并不准备发表任何看法。 不过御妖师向来都是骄傲的,游影从未见过其他御妖师会甘心向徒弟求教,哪怕那些明知自己徒弟比自己更优秀的御妖师们。 这一点上,山樱倒是意外地没什么身为师父的架子。 不过想来以前那位同山樱在一起时都能亲自和她掐起来,这个师门就注定和普通师门有那么一些区别。 飞舟驶入幽月城,一路上为了避免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撞上来,千钧全程一丁点都没收敛自己的气息。 这一路上别说有什么妖魔,就连感受到有妖魔气息的其他御妖师的妖仆也都心惊肉跳地拽着自家主人远离了这一片区域。 如此霸道有威压的气息一路自幽月城上空划过,幽月城内妖魔众多,这无疑告诉所有妖魔以及这城内的御妖师一件事。 有什么很可怕的家伙冲着城主府去了。 一时间幽月城内的御妖师如临大敌,纷纷派出自家妖仆去城主府附近探个究竟。 不少妖魔在城主府外碰上了头,但都各自看不顺眼。 妖魔之间的关系本就不是那么融洽。 可对上了再想打一架,这种时候大家也都得压抑住脾气,努力往那城主府内窥视。 城主府的妖卫可不是吃素的,甫一感受到府外妖魔聚集便直接散发出驱赶的信息。 有妖魔还想钻空子趁着妖卫驱赶别的妖魔溜进府内探查,没想到城主府内的妖卫也不少而且个个都不是吃素的,溜进去的妖魔没到一盏茶就伤痕累累地逃了出来。 要不是没达到大人下达的足够“下死手”的条件,光是城主府内的妖卫就能把这些妖魔给全部解决掉。 挖了妖丹这可都是难得的补品,又有哪个妖魔会不喜欢呢。 时未尽这次消耗灵力过度带来的后遗症可比时晏第一次施展封禁之术要严重的多,自他倒下去被千钧捞回来开始便一直昏睡着,直到回到城主府都没能醒来。 千钧一直守在床边不允许任何人的接近,就连喂水换衣裳这种活他也是亲自动手。 时晏此前魂魄也多少受损了些,趁此机会在养魂灯内狠狠睡了一觉。 睡醒后他发现灯光不算明亮的室内就只有躺在床上的他的身体和坐在他身体旁边的千钧。 大狐狸那个眼睛就一直盯着睡着的他,偶尔分出一些精力看看放在枕边的养魂灯,好几次想伸手去摸养魂灯,只是还没触到便收回了手。 像是怕惊动他一样。 第183章 拒绝两个身体 在大狐狸三番五次地伸手又缩手之后,时晏有点不耐烦了。 不就一盏养魂灯么,要摸就摸,怎么那么磨叽呢。 这么想着,时晏直接从养魂灯中钻了出来。 他现在感觉还不错,没有刚从鼎里出来时那种要完要完的感觉了。 只不过他还不怎么会控制魂体,一钻出来就把守在床边的千钧给吓了一跳。 “阿晏?” 时晏抬手在脸附近扇了扇风,不出所料什么感觉都没,“我出来透透气,这灯也太硬了,躺着不舒服。” 其实是骗人的,养魂灯内只要魂晶石一直燃着,对魂魄来说就是最好的温养,躺在里面就像泡在温泉中一样舒适自如,根本不想动弹。 随口胡扯的一句话,大狐狸信以为真,满脸自责,“怪我,那日我当早些注意到不对劲。” 时晏张了张嘴,到底没忍住,“不是,这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我决定要入梦的,如果我入梦后没什么异常,你没发现不是很正常? 而且连梦屿这种能操控人类梦境的妖魔都没办法,你一个狐妖哪来的办法? 别什么压力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事儿就算要怪,也只能怪我轻敌。” 时晏觉得此时此刻大狐狸就像被吊在一根头发丝上,而他身下坠着千斤巨石,再下便是无尽深渊。 只要再加上最后一根稻草那头发丝就要断掉,没人知道深渊之下藏着什么。 时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需要担心万妖之王的心理状态。 救命,万一妖王得了心理疾病该找什么样的医生看啊? 千钧垂着脑袋左右摇了摇,“是我的错,你睡着后气息同平时不太一样,是我没能及时注意到,若是早一点” 千钧已经从时未尽口中得知时晏可能遭的罪,之前精神紧绷一切以寻到时晏为主时还不觉得,如今寻到了,千钧每时每刻都想狠狠在身上撕出一些口子来,好抵过可能再次失去时晏这个念头带来的源自心脏的灼痛。 都说妖魔最重要的地方是妖丹,只要妖丹完好无损便是没事,可现在千钧却觉得自己像人类一样胸口堵着什么很难过的情绪,叫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床上原本已经清醒了一小会准备偷听一下的人这会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狠狠冲面前的一魂一妖翻了个白眼,“要不我给你俩开个分锅大会,弄个舞台,你俩挨个上去演讲一下。 演讲完再来一趴真情流露,彼此互诉一下衷肠互相给对方道个歉说一说自己有多对不起对方。 最后在众人的围观之下热泪盈眶地拥吻表示揭过这些事情。” “”“。” 时晏看着用了自己身体的另一半魂魄,差一点就把想骂的话骂出口了。 损太损了。 不愧是他,这嘴拿出去光是叭叭都能吸足火力。 时未尽看着一起沉默的两个,几乎都要气笑了。 “怎么,我这个观众都到位了你俩反而哑巴了? 来,继续说,我听着呢。 反正我躺着我也不累,继续继续。” 连续被说两顿,时晏也绷不住了,仗着时未尽躺着他站着,居高临下地瞪了过去。 “不说了还不行么。 你把我身体都要搞坏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等下。”时未尽艰难地抬了抬手打断了时晏的话,“你不觉得你这话说的有点歧义么。 搞坏这个词怕是不能乱用。 能用在他身上,但不能用在咱俩身上,你说对?” 活了三四十年的家伙自然比不上存在两万多年的老司机,时晏被这话噎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想骂觉得骂自己不太合算,想揭过又不知道要怎么接。 旁边刚刚还在狠狠自责的家伙猛然被指成可以被“搞坏”的对象,也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原本满脸的愧疚也奇怪起来。 时晏看看床上的“自己”又看看面色变来变去的大狐狸,突然有种自己绿自己的割裂感。 不得行,这魂魄一定要尽早相融,他是多一天也过不下去这种日子了!!! 这么想着,时晏扭头就直接撞墙出去了。 反正他现在是魂体,墙什么的根本就拦不住他。 时未尽忍不住躺在床上直乐。 只不过这具身体现在离恢复还要一段时间,他等于是在边乐边疼,越乐越疼。 “这就是我气我自己的感觉么,别说,还挺有意思。 我记起我刚学术法的时候做过一个替身娃娃,当时教我术法的那个老头说只用头发丝缠在娃娃身上就好,但我偏偏给了那娃娃一滴精血。 后来那个老头说他从未见过哪个替身娃娃如此像真正的人类,老缠着我问我到底做了什么。 其实那娃娃已经生出灵智了,就像是我的同胞兄弟一般,与我长得一模一样,还拥有独立的思考能力 只不过最后他还是为了救我死掉了唔,也不是死,应该是坏掉了。” 说这些话对时未尽来说也很累,但大狐狸这个状态,也确实不能再拖了。 时未尽伸手捏了捏千钧的手指,“我并没有使用替身术法,可他还是在我快要摔死的时候接在了我的身下。 他被砸了个稀巴烂,而我活下来了。 最后的时刻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就是你,只要你活着,我就总会活着’。” 千钧黑眸渐渐睁大,连紧抿的唇也张开了些许,声音干涩沙哑,“摔死你说的,是那次?” 比两万年前还要早的时候,一直追溯到时未尽与千钧的初遇,其实不是那么美好。 没有人性全凭本能的强大妖魔和初出茅庐年轻气盛的术士,遇上可不就是大打出手两败俱伤。 不,说两败俱伤还不太对。 当时的时未尽没能怎么伤到千钧,倒是被狐妖虐的遍体鳞伤,最后在躲避追击时不慎滚下了山谷。 彼时对人类完全无感的妖魔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深爱的人会是差点被他杀了的小术士。 其实时未尽当时受那么重的伤完全是自找的,他才出师,正是没经过社会毒打的时候,千钧日常习惯收敛自己的气息,才叫他一时眼拙不自量力地主动挑衅了一番。 当时见他摔下山谷千钧也没追上去,要是换了旁的妖魔,高低是要追下去将他碎尸万段的。 时未尽点点头,“和你说这个不是要翻旧账的意思。 我是想说如果如果真的寻不到融合魂魄的方法,这个身体还是要还给阿晏的。 当年我没能做到的事,如今总要做到一次。 哪怕我们源自同一个魂魄,可如今的时晏就是时晏,不再是时未尽了。 他可以多拥有一段记忆,但不能因为需要那些记忆就把他这十几年都抹杀掉。 他活着的这十几年,与我真正在这个世界活着的那些年没什么区别。 时未尽死了,小狐狸,时未尽已经死了。 阿晏能以一般魂魄存于世间,他便能继续好好活下去。 就算与常人不太一样,我相信你总能找到为他延续寿数的方式。” 时未尽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如果找不到融合的方式就让千钧放弃他这一半魂魄。 且不说千钧能不能同意,单单是寻山樱没寻到也不敢离开养魂灯太远于是选择返回的时小晏,此刻就只有一句脏话想讲。 “放你娘放你对象的屁!” 不能因为上辈子的自己对阿娘不敬,那就拉踩一下旁边这个狐狸。 时晏板着一张脸穿墙而入,面上的表情像是死了一年没人埋。 瞥了床上动一动都费劲的人一眼,时晏冷笑两声,“动都不好动还有闲心在这替人决定要死还是要活呢?有这功夫不如嘴闭上眼闭上多睡会。 魂魄spa我还没做够呢,你现在这身体里待一阵。 而且你把这身体糟蹋成这样,总得养好了再还给我,不然我多亏得慌。” 与方才时未尽说时晏和千钧时一模一样的不客气,就连眉毛扬起的高度都没什么区别。 “而且你说不给就不给了?你说我是你的另一半魂魄我还说你是我的另一半呢,那些记忆也是我的,凭什么你说不给就不给了?” 时晏抬手指了指时未尽,“你给我老实待着,我总能想到办法让魂魄融合。” 说完时晏就一头钻进养魂灯里独自生胖气去了,根本不给时未尽反驳的机会。 时未尽同千钧对视一眼,倒是真的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像时晏说的那样,干脆闭眼睡觉,早些把这身体养好倒也没什么错。 第二日时晏再去寻山樱,这次倒是在房间中逮住她了,只不过他这没有实体也敲不了门,穿墙而过时看到了一点徒弟不应当看的东西,差点被山樱投过来的凶狠目光下的魂飞魄散。 他只是没敲门,罪不至死。 在经历了一番魂体上的精神摧残后,时晏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千钧的房间。 时未尽还睡着,他这身体的确是需要靠着睡眠才能修复,只不过这次睡就是单纯的睡觉了。 哪怕步文曜没死透,短时间内恐怕也不会再对他动手。 时晏冲一直守在床边的千钧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千钧点点头跟了出去,一妖一魂走出去好远一截子,时晏这才酸溜溜地开口,“不是都说新欢胜旧爱么?你这怎么光盯着旧爱把我这个新欢都快忘光了?” 大狐狸被说的一愣,赶忙要开口,“我不是那是阿晏你的身体,我怕那家伙又故技重施,这才时刻注意着他睡着时候的动静。” 是人睡着都会做梦,只要做梦就不会像个空壳一样。 “逗你呢,我不介意。”时晏摆摆手,怕大狐狸真对他随口的酸话上了心。 大狐狸垂头沉默着,不站直身体他比时晏还要矮上一点,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 自从知道时晏很在意自己的身高后,只要是在他面前,千钧总是会将人形变的同他一般高。 “我喊你出来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师父说她也许有帮我将魂魄合二为一的方法,但她不太确定,得回去找祖师问问清楚商议一二。 在此之前,如果我想,可以用木偶暂时替我做个身体。 会和我原本的身体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不能长高,也没什么温度。 你怎么想?” 千钧沉吟片刻,“如果做个木偶身体,会对你的魂魄有帮助么?” 时晏摇头,实话实说,“不会,比起待在木偶里自然是待在养魂灯内更好。 不过魂晶石稀少,师父这次去寻祖师还不知要多久,她怕魂晶石用完才同我提出这个事,待在木偶里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那就不要木偶。”千钧抬眼看他,“魂晶石不论要多少我都会寻来,如今库房里也还有不少魂晶石,阿晏要用多少都可以。” 最重要的是如果多了个木偶,总感觉事情就和当年的走向越来越像了。 千钧期望的从来都是一个完整的时晏,而不是希望哪一半魂魄替另一半消亡这种结局。 时晏仔细思索了一下,“也好,免得床上那位想太多把自己当成是我的替身娃娃,要知道那些记忆我可都想要的。 不然只有你们知道那些过往,我会忍不住酸一辈子。” 这话终于把这些时日有些沉闷的大狐狸逗的神色松懈了一些,他抬手想要抚上时晏的脸,不过手掌只能虚虚拢着,并不能实际触碰到。 “阿晏不必酸,你就是你,无论你是否有那些记忆,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你就是你。” 两日后山樱启程,这次她带了游影一道回去,临走前还将所有她能有的稳固魂魄的法器尽数留给了时晏。 时未尽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跟着时晏一起出来送山樱,等人走后忍不住羡慕道,“真好,感觉师父很在意你。 当年教我术法的老头对我可是完全的放养模式,差点把我给养死” 时晏白他一眼,开启小学生吵架模式,“别叫那么亲热,现在还不算是你师父呢。 一个给那么多御妖师当祖师爷的人,非要上赶着认师父。” “嘿,你别小气啊,咱俩谁跟谁。” “就小气了,谁跟你咱俩,走开走开。” 第183章 拒绝两个身体 在大狐狸三番五次地伸手又缩手之后,时晏有点不耐烦了。 不就一盏养魂灯么,要摸就摸,怎么那么磨叽呢。 这么想着,时晏直接从养魂灯中钻了出来。 他现在感觉还不错,没有刚从鼎里出来时那种要完要完的感觉了。 只不过他还不怎么会控制魂体,一钻出来就把守在床边的千钧给吓了一跳。 “阿晏?” 时晏抬手在脸附近扇了扇风,不出所料什么感觉都没,“我出来透透气,这灯也太硬了,躺着不舒服。” 其实是骗人的,养魂灯内只要魂晶石一直燃着,对魂魄来说就是最好的温养,躺在里面就像泡在温泉中一样舒适自如,根本不想动弹。 随口胡扯的一句话,大狐狸信以为真,满脸自责,“怪我,那日我当早些注意到不对劲。” 时晏张了张嘴,到底没忍住,“不是,这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我决定要入梦的,如果我入梦后没什么异常,你没发现不是很正常? 而且连梦屿这种能操控人类梦境的妖魔都没办法,你一个狐妖哪来的办法? 别什么压力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事儿就算要怪,也只能怪我轻敌。” 时晏觉得此时此刻大狐狸就像被吊在一根头发丝上,而他身下坠着千斤巨石,再下便是无尽深渊。 只要再加上最后一根稻草那头发丝就要断掉,没人知道深渊之下藏着什么。 时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需要担心万妖之王的心理状态。 救命,万一妖王得了心理疾病该找什么样的医生看啊? 千钧垂着脑袋左右摇了摇,“是我的错,你睡着后气息同平时不太一样,是我没能及时注意到,若是早一点” 千钧已经从时未尽口中得知时晏可能遭的罪,之前精神紧绷一切以寻到时晏为主时还不觉得,如今寻到了,千钧每时每刻都想狠狠在身上撕出一些口子来,好抵过可能再次失去时晏这个念头带来的源自心脏的灼痛。 都说妖魔最重要的地方是妖丹,只要妖丹完好无损便是没事,可现在千钧却觉得自己像人类一样胸口堵着什么很难过的情绪,叫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床上原本已经清醒了一小会准备偷听一下的人这会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狠狠冲面前的一魂一妖翻了个白眼,“要不我给你俩开个分锅大会,弄个舞台,你俩挨个上去演讲一下。 演讲完再来一趴真情流露,彼此互诉一下衷肠互相给对方道个歉说一说自己有多对不起对方。 最后在众人的围观之下热泪盈眶地拥吻表示揭过这些事情。” “”“。” 时晏看着用了自己身体的另一半魂魄,差一点就把想骂的话骂出口了。 损太损了。 不愧是他,这嘴拿出去光是叭叭都能吸足火力。 时未尽看着一起沉默的两个,几乎都要气笑了。 “怎么,我这个观众都到位了你俩反而哑巴了? 来,继续说,我听着呢。 反正我躺着我也不累,继续继续。” 连续被说两顿,时晏也绷不住了,仗着时未尽躺着他站着,居高临下地瞪了过去。 “不说了还不行么。 你把我身体都要搞坏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等下。”时未尽艰难地抬了抬手打断了时晏的话,“你不觉得你这话说的有点歧义么。 搞坏这个词怕是不能乱用。 能用在他身上,但不能用在咱俩身上,你说对?” 活了三四十年的家伙自然比不上存在两万多年的老司机,时晏被这话噎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想骂觉得骂自己不太合算,想揭过又不知道要怎么接。 旁边刚刚还在狠狠自责的家伙猛然被指成可以被“搞坏”的对象,也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原本满脸的愧疚也奇怪起来。 时晏看看床上的“自己”又看看面色变来变去的大狐狸,突然有种自己绿自己的割裂感。 不得行,这魂魄一定要尽早相融,他是多一天也过不下去这种日子了!!! 这么想着,时晏扭头就直接撞墙出去了。 反正他现在是魂体,墙什么的根本就拦不住他。 时未尽忍不住躺在床上直乐。 只不过这具身体现在离恢复还要一段时间,他等于是在边乐边疼,越乐越疼。 “这就是我气我自己的感觉么,别说,还挺有意思。 我记起我刚学术法的时候做过一个替身娃娃,当时教我术法的那个老头说只用头发丝缠在娃娃身上就好,但我偏偏给了那娃娃一滴精血。 后来那个老头说他从未见过哪个替身娃娃如此像真正的人类,老缠着我问我到底做了什么。 其实那娃娃已经生出灵智了,就像是我的同胞兄弟一般,与我长得一模一样,还拥有独立的思考能力 只不过最后他还是为了救我死掉了唔,也不是死,应该是坏掉了。” 说这些话对时未尽来说也很累,但大狐狸这个状态,也确实不能再拖了。 时未尽伸手捏了捏千钧的手指,“我并没有使用替身术法,可他还是在我快要摔死的时候接在了我的身下。 他被砸了个稀巴烂,而我活下来了。 最后的时刻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就是你,只要你活着,我就总会活着’。” 千钧黑眸渐渐睁大,连紧抿的唇也张开了些许,声音干涩沙哑,“摔死你说的,是那次?” 比两万年前还要早的时候,一直追溯到时未尽与千钧的初遇,其实不是那么美好。 没有人性全凭本能的强大妖魔和初出茅庐年轻气盛的术士,遇上可不就是大打出手两败俱伤。 不,说两败俱伤还不太对。 当时的时未尽没能怎么伤到千钧,倒是被狐妖虐的遍体鳞伤,最后在躲避追击时不慎滚下了山谷。 彼时对人类完全无感的妖魔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深爱的人会是差点被他杀了的小术士。 其实时未尽当时受那么重的伤完全是自找的,他才出师,正是没经过社会毒打的时候,千钧日常习惯收敛自己的气息,才叫他一时眼拙不自量力地主动挑衅了一番。 当时见他摔下山谷千钧也没追上去,要是换了旁的妖魔,高低是要追下去将他碎尸万段的。 时未尽点点头,“和你说这个不是要翻旧账的意思。 我是想说如果如果真的寻不到融合魂魄的方法,这个身体还是要还给阿晏的。 当年我没能做到的事,如今总要做到一次。 哪怕我们源自同一个魂魄,可如今的时晏就是时晏,不再是时未尽了。 他可以多拥有一段记忆,但不能因为需要那些记忆就把他这十几年都抹杀掉。 他活着的这十几年,与我真正在这个世界活着的那些年没什么区别。 时未尽死了,小狐狸,时未尽已经死了。 阿晏能以一般魂魄存于世间,他便能继续好好活下去。 就算与常人不太一样,我相信你总能找到为他延续寿数的方式。” 时未尽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如果找不到融合的方式就让千钧放弃他这一半魂魄。 且不说千钧能不能同意,单单是寻山樱没寻到也不敢离开养魂灯太远于是选择返回的时小晏,此刻就只有一句脏话想讲。 “放你娘放你对象的屁!” 不能因为上辈子的自己对阿娘不敬,那就拉踩一下旁边这个狐狸。 时晏板着一张脸穿墙而入,面上的表情像是死了一年没人埋。 瞥了床上动一动都费劲的人一眼,时晏冷笑两声,“动都不好动还有闲心在这替人决定要死还是要活呢?有这功夫不如嘴闭上眼闭上多睡会。 魂魄spa我还没做够呢,你现在这身体里待一阵。 而且你把这身体糟蹋成这样,总得养好了再还给我,不然我多亏得慌。” 与方才时未尽说时晏和千钧时一模一样的不客气,就连眉毛扬起的高度都没什么区别。 “而且你说不给就不给了?你说我是你的另一半魂魄我还说你是我的另一半呢,那些记忆也是我的,凭什么你说不给就不给了?” 时晏抬手指了指时未尽,“你给我老实待着,我总能想到办法让魂魄融合。” 说完时晏就一头钻进养魂灯里独自生胖气去了,根本不给时未尽反驳的机会。 时未尽同千钧对视一眼,倒是真的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像时晏说的那样,干脆闭眼睡觉,早些把这身体养好倒也没什么错。 第二日时晏再去寻山樱,这次倒是在房间中逮住她了,只不过他这没有实体也敲不了门,穿墙而过时看到了一点徒弟不应当看的东西,差点被山樱投过来的凶狠目光下的魂飞魄散。 他只是没敲门,罪不至死。 在经历了一番魂体上的精神摧残后,时晏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千钧的房间。 时未尽还睡着,他这身体的确是需要靠着睡眠才能修复,只不过这次睡就是单纯的睡觉了。 哪怕步文曜没死透,短时间内恐怕也不会再对他动手。 时晏冲一直守在床边的千钧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千钧点点头跟了出去,一妖一魂走出去好远一截子,时晏这才酸溜溜地开口,“不是都说新欢胜旧爱么?你这怎么光盯着旧爱把我这个新欢都快忘光了?” 大狐狸被说的一愣,赶忙要开口,“我不是那是阿晏你的身体,我怕那家伙又故技重施,这才时刻注意着他睡着时候的动静。” 是人睡着都会做梦,只要做梦就不会像个空壳一样。 “逗你呢,我不介意。”时晏摆摆手,怕大狐狸真对他随口的酸话上了心。 大狐狸垂头沉默着,不站直身体他比时晏还要矮上一点,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 自从知道时晏很在意自己的身高后,只要是在他面前,千钧总是会将人形变的同他一般高。 “我喊你出来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师父说她也许有帮我将魂魄合二为一的方法,但她不太确定,得回去找祖师问问清楚商议一二。 在此之前,如果我想,可以用木偶暂时替我做个身体。 会和我原本的身体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不能长高,也没什么温度。 你怎么想?” 千钧沉吟片刻,“如果做个木偶身体,会对你的魂魄有帮助么?” 时晏摇头,实话实说,“不会,比起待在木偶里自然是待在养魂灯内更好。 不过魂晶石稀少,师父这次去寻祖师还不知要多久,她怕魂晶石用完才同我提出这个事,待在木偶里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那就不要木偶。”千钧抬眼看他,“魂晶石不论要多少我都会寻来,如今库房里也还有不少魂晶石,阿晏要用多少都可以。” 最重要的是如果多了个木偶,总感觉事情就和当年的走向越来越像了。 千钧期望的从来都是一个完整的时晏,而不是希望哪一半魂魄替另一半消亡这种结局。 时晏仔细思索了一下,“也好,免得床上那位想太多把自己当成是我的替身娃娃,要知道那些记忆我可都想要的。 不然只有你们知道那些过往,我会忍不住酸一辈子。” 这话终于把这些时日有些沉闷的大狐狸逗的神色松懈了一些,他抬手想要抚上时晏的脸,不过手掌只能虚虚拢着,并不能实际触碰到。 “阿晏不必酸,你就是你,无论你是否有那些记忆,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你就是你。” 两日后山樱启程,这次她带了游影一道回去,临走前还将所有她能有的稳固魂魄的法器尽数留给了时晏。 时未尽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跟着时晏一起出来送山樱,等人走后忍不住羡慕道,“真好,感觉师父很在意你。 当年教我术法的老头对我可是完全的放养模式,差点把我给养死” 时晏白他一眼,开启小学生吵架模式,“别叫那么亲热,现在还不算是你师父呢。 一个给那么多御妖师当祖师爷的人,非要上赶着认师父。” “嘿,你别小气啊,咱俩谁跟谁。” “就小气了,谁跟你咱俩,走开走开。” 第184章 无渊海的传说 等待山樱归来的日子里,时未尽也在研究千钧筋脉中那个禁制。 熟悉又令人恶心的手法让时未尽可以确定这禁制就是步文曜那狗东西下的,只不过以千钧的实力和凶残程度,步文曜应当是没机会给他下禁制才对。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当年在千钧极度虚弱之时,步文曜曾趁虚而入趁着时未尽疲于应对那些正道之士,专门绕到了后方给狂化后妖力几近枯竭的千钧下了禁制。 这种不要脸到极点的做法确实很有步文曜的风格,也怪他当时急着去处理那些相对千钧不利的家伙,没能留下什么保护的法器给大狐狸。 这禁制显然不是为了控制千钧留下的,它的触发条件也很奇葩,是在遇见了时晏之后才触发的,所以当初步文曜就做好了不将时未尽的魂魄全部带走的准备。 他也清楚,凭他那点本事,哪怕只是时未尽的魂魄他也不一定能控制住。 可一半就不同了,魂魄受损后会有一段时间陷入混乱,趁着这个时候想动手脚就容易多了。 也许当初步文曜就想将时未尽的一半魂魄化为己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能成功,这才想了办法送那一半魂魄去投胎。 更有可能时未尽作为时晏已经不只投了一次胎,只不过只有这次健康平安地长大了。 时晏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但他没告诉任何人。 就让大狐狸以为这两万年来没寻到他是因为他没有投胎为人,总好过告诉对方他也许已经投胎了许多次,只不过都没能相遇。 要是知道这个,大狐狸恐怕会受到那禁制更严重的影响。 可也许大狐狸已经猜到了,只是努力假装不知道。 时晏隔一段时间就从养魂灯内跑出来溜溜,活动一圈又钻回去。 时未尽把千钧赶去处理城主应该处理的事情,在想办法彻底解决那个禁制之前,他们一定要尽量减少见面的次数。 而且不知是两半魂魄都会触发禁制还是单单只是时晏那一半会触发,所以大狐狸失去了守在时未尽身边的资格的同时也失去了每日同时晏说话的资格。 习惯了等待,除了心底深处那股暴虐的情绪有些难压制外,千钧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就是有些苦了时晏。 对他来说他还在热恋期呢,才泡到手没多久的大狐狸,还没稀罕够呢这下连看都看不到了 时晏每每从养魂灯里出来溜达时都想去见千钧,只不过走到对方处理公务的书房外时又强制自己回头朝另外的方向而去。 明明只有一墙之隔,怎么就这么难挨。 不能见千钧,时晏只好去烦另外一半自己。 时未尽倒是很认真地教了他不少阵法和符箓,全都是常用的,但就是要比时晏已经学过的那些更为巧妙精致。 时未尽说这些都是他自己发明创造出来的。 时晏在震惊的同时还生出了一种自豪的感觉,这可都是他自己发明的! 自豪的同时他也不忘真心诚意地夸夸时未尽,虽然有自夸的嫌疑就是了。 也许是因为这些东西上辈子就会,时晏学起来很快,比开始同山樱学术法时还要上手的更容易一些。 他还学会了如何让自己的魂魄凝实实体化,学会后的头一个晚上时晏就溜到了大狐狸的书房。 这些日子为了减少见面次数,大狐狸都是住在这的。 有了实体,时晏可算是高高兴兴让大狐狸变回原形狠狠吸了吸狐狸。 那温热丝滑的触感,就算是再上好的皮草都抵不上。 撸完狐狸时晏还怪可惜地叹了口气,“现在不能日日来见你,可惜了你这一身手感奇佳的狐狸毛,不能天天摸到真让人难过。” “”千钧沉默片刻,“阿晏若想,我可以” “我不想!”时晏立马打断,就怕这狐狸脑子一抽把他自己一身的狐狸毛都剃下来给他做个什么抱枕垫子之类的东西 东西好是好,但一想到狐狸没毛的样子。 不行,行不了一点。 就在时晏数着自己身体的头发丝度日时,山樱终于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勉强称得上好消息的信息。 “祖师说了,确实有那么个地方能让这世间任何东西相融,叫无渊海。 但麻烦的是相融后会变得如何就不一定了,曾有人带着破碎的心爱之物去无渊海,结果最后那东西的确融合在了一起,却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啊!无渊海啊那我知道的。” 时未尽听后突然握拳砸了下自己的手掌,“我之前怎么没想起来这么个地方 果然这脑子太长时间不用,好多东西都不记得了。 无渊海的确可以一试,但那也是实在找不到任何方法之后再说。 就像你说的,融合后会怎样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有人用方法将新死之人的魂魄拘起来,和另一具新死的尸体一起投入无渊海。 最后那魂魄确实借着尸体复活了,只是复活后性情大变,既不像魂魄生前,也不像尸体生前。 有人怀疑是无渊海下的亡魂占据了原本给魂魄准备的身体,可偏偏复活的人记得那魂魄生前的所有。 之后大家便认为无渊海会随机改变被投入的东西的特性,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物。 虽然有这种传言,但选择用这种方法复活重要之人的人还是很多。” 时晏听的心里直发毛,“那如果他们怀疑的是对的呢? 我记得我在哪本古籍残本上看过,有一种死灵可以吞食别的生灵和死灵,掠夺他们记忆” 带着期待等着复活的人其实已经被吞了,壳子还是投下去的壳子,芯子已经换成了身份不明的死灵不说,这死灵还能说出所有你们之间熟悉的事。 细思极恐。 时未尽盯着时晏笑了笑,笑容阴森森的,“谁知道呢,咱俩下去试试不就行了?” 时晏心底默念了三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后一眼瞪过去,“试试就试试!” 只要不是逝世就成。 刚这么想完,就见时未尽耸耸肩,“你不怕逝世就好。” 第184章 无渊海的传说 等待山樱归来的日子里,时未尽也在研究千钧筋脉中那个禁制。 熟悉又令人恶心的手法让时未尽可以确定这禁制就是步文曜那狗东西下的,只不过以千钧的实力和凶残程度,步文曜应当是没机会给他下禁制才对。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当年在千钧极度虚弱之时,步文曜曾趁虚而入趁着时未尽疲于应对那些正道之士,专门绕到了后方给狂化后妖力几近枯竭的千钧下了禁制。 这种不要脸到极点的做法确实很有步文曜的风格,也怪他当时急着去处理那些相对千钧不利的家伙,没能留下什么保护的法器给大狐狸。 这禁制显然不是为了控制千钧留下的,它的触发条件也很奇葩,是在遇见了时晏之后才触发的,所以当初步文曜就做好了不将时未尽的魂魄全部带走的准备。 他也清楚,凭他那点本事,哪怕只是时未尽的魂魄他也不一定能控制住。 可一半就不同了,魂魄受损后会有一段时间陷入混乱,趁着这个时候想动手脚就容易多了。 也许当初步文曜就想将时未尽的一半魂魄化为己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能成功,这才想了办法送那一半魂魄去投胎。 更有可能时未尽作为时晏已经不只投了一次胎,只不过只有这次健康平安地长大了。 时晏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但他没告诉任何人。 就让大狐狸以为这两万年来没寻到他是因为他没有投胎为人,总好过告诉对方他也许已经投胎了许多次,只不过都没能相遇。 要是知道这个,大狐狸恐怕会受到那禁制更严重的影响。 可也许大狐狸已经猜到了,只是努力假装不知道。 时晏隔一段时间就从养魂灯内跑出来溜溜,活动一圈又钻回去。 时未尽把千钧赶去处理城主应该处理的事情,在想办法彻底解决那个禁制之前,他们一定要尽量减少见面的次数。 而且不知是两半魂魄都会触发禁制还是单单只是时晏那一半会触发,所以大狐狸失去了守在时未尽身边的资格的同时也失去了每日同时晏说话的资格。 习惯了等待,除了心底深处那股暴虐的情绪有些难压制外,千钧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就是有些苦了时晏。 对他来说他还在热恋期呢,才泡到手没多久的大狐狸,还没稀罕够呢这下连看都看不到了 时晏每每从养魂灯里出来溜达时都想去见千钧,只不过走到对方处理公务的书房外时又强制自己回头朝另外的方向而去。 明明只有一墙之隔,怎么就这么难挨。 不能见千钧,时晏只好去烦另外一半自己。 时未尽倒是很认真地教了他不少阵法和符箓,全都是常用的,但就是要比时晏已经学过的那些更为巧妙精致。 时未尽说这些都是他自己发明创造出来的。 时晏在震惊的同时还生出了一种自豪的感觉,这可都是他自己发明的! 自豪的同时他也不忘真心诚意地夸夸时未尽,虽然有自夸的嫌疑就是了。 也许是因为这些东西上辈子就会,时晏学起来很快,比开始同山樱学术法时还要上手的更容易一些。 他还学会了如何让自己的魂魄凝实实体化,学会后的头一个晚上时晏就溜到了大狐狸的书房。 这些日子为了减少见面次数,大狐狸都是住在这的。 有了实体,时晏可算是高高兴兴让大狐狸变回原形狠狠吸了吸狐狸。 那温热丝滑的触感,就算是再上好的皮草都抵不上。 撸完狐狸时晏还怪可惜地叹了口气,“现在不能日日来见你,可惜了你这一身手感奇佳的狐狸毛,不能天天摸到真让人难过。” “”千钧沉默片刻,“阿晏若想,我可以” “我不想!”时晏立马打断,就怕这狐狸脑子一抽把他自己一身的狐狸毛都剃下来给他做个什么抱枕垫子之类的东西 东西好是好,但一想到狐狸没毛的样子。 不行,行不了一点。 就在时晏数着自己身体的头发丝度日时,山樱终于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勉强称得上好消息的信息。 “祖师说了,确实有那么个地方能让这世间任何东西相融,叫无渊海。 但麻烦的是相融后会变得如何就不一定了,曾有人带着破碎的心爱之物去无渊海,结果最后那东西的确融合在了一起,却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啊!无渊海啊那我知道的。” 时未尽听后突然握拳砸了下自己的手掌,“我之前怎么没想起来这么个地方 果然这脑子太长时间不用,好多东西都不记得了。 无渊海的确可以一试,但那也是实在找不到任何方法之后再说。 就像你说的,融合后会怎样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有人用方法将新死之人的魂魄拘起来,和另一具新死的尸体一起投入无渊海。 最后那魂魄确实借着尸体复活了,只是复活后性情大变,既不像魂魄生前,也不像尸体生前。 有人怀疑是无渊海下的亡魂占据了原本给魂魄准备的身体,可偏偏复活的人记得那魂魄生前的所有。 之后大家便认为无渊海会随机改变被投入的东西的特性,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物。 虽然有这种传言,但选择用这种方法复活重要之人的人还是很多。” 时晏听的心里直发毛,“那如果他们怀疑的是对的呢? 我记得我在哪本古籍残本上看过,有一种死灵可以吞食别的生灵和死灵,掠夺他们记忆” 带着期待等着复活的人其实已经被吞了,壳子还是投下去的壳子,芯子已经换成了身份不明的死灵不说,这死灵还能说出所有你们之间熟悉的事。 细思极恐。 时未尽盯着时晏笑了笑,笑容阴森森的,“谁知道呢,咱俩下去试试不就行了?” 时晏心底默念了三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后一眼瞪过去,“试试就试试!” 只要不是逝世就成。 刚这么想完,就见时未尽耸耸肩,“你不怕逝世就好。” 第185章 两万多年你连个游泳都没学会? “哗——哗哗——” 深紫色的海水拍打在嶙峋的紫色礁石上,看起来有一丝诡异的美感。 但只要有人伸手掬起一捧水,就会发现这水并没有颜色。 时晏愣愣地扒着养魂灯的灯壁,由内向外俯瞰着这一片海。 看久了就感觉神魂都要被海水吸引,不自觉地就想投身其中。 时未尽抬头望了望天,伸手遮住有些刺目的日光。 “是这里没错了,下面就是无渊海 不过你们怎么全跟来了,这么想看我自己跟自己洗鸳鸯浴?” 想来是气氛过于沉闷,这才叫时未尽开了一句玩笑,只可惜没人笑得出来。 时晏扒在灯里朝上看了看,但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灯芯,看不见护着灯的千钧。 大狐狸这次说什么都要跟来,似乎此前一直顾忌着让他不能离开幽月城的事情也不在乎了一样。 时晏和时未尽都拦过了,没成功,这狐狸不该犟的时候简直犟的出奇。 不过换个角度也能理解,若是千钧迫于无奈要来这么一遭,时晏哪怕是腿断了走不动,爬他也得跟来。 说不怵多少有点假。 不止时晏看着这一片海心里发虚,就是时未尽看着也觉得心跳开始加速。 毕竟对无渊海下有什么他也只是听说,下去之后他和阿晏能不能合二为一、上来之后又还是不是原来的他真的不能保证。 但凡能找到第二个法子,他都不会同意来无渊海的。 说起来步文曜在他魂魄中动的手脚,按理没这么难解才是,可时未尽的的确确试了许多种方法都没能让阿晏同自己融合。 这让他没办法不怀疑当初步文曜能做到那个程度,背后说不得还有谁在帮忙。 但时未尽自认不是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人,就算是,也只是招惹招惹妖魔。 在与人相处时,他还是比较温和有礼的那个。 当年他同那些正道之士 按理说他不至于招惹下对他仇恨到这个地步的家伙,这种损阴德又招人记恨的忙一般也不会有人帮。 时未尽想不出是谁在背后帮步文曜。 时晏自养魂灯内飘了出来。 魂魄虽不至于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见光就碎,但魂体也会本能地反感日光。 今日运气不错,天阴着。 只不过由于天色阴沉,这一湾紫色的海水看上去就更加诡异阴森了。 时未尽站在海边,掩藏在轻松之下的是有些发软的小腿肚。 见鬼,他可不怎么会游泳啊 时晏倒是半点不虚。 跟着自家师父那十年,他上山下河什么都干过,游泳自然也是生存的基本技能之一。 山樱在教育徒弟这方面来说,某种程度上和现代社会“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观念不谋而合。 她觉得即使身为御妖师也不能过分依赖妖仆和术法。 灵力总会有突然枯竭的时候,妖仆也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背叛自己,只有实实在在自己掌握的技能才是生存之本。 除了术法,时晏不但会游泳、会不依靠术法生火、做简单的木活甚至还会分辨各种有毒没毒的蘑菇草药,可谓是生活技能相当丰富。 时未尽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无渊海的海水。 冰凉无温,和一般的海水没什么区别。 “这得多长时辰的避水咒才管用啊也没个先例说说下去以后要多久才能融合” 听见时未尽自言自语的念叨,时晏默默出声提醒,“我仅代表我这一半提醒我的另一半,那些破烂册子里都说了,要接触海水才能相融。 若是用了避水咒半点海水都沾不上,岂不是白下去了?” 时未尽恍然,尴尬地赞同,“也对也对。” 时晏对自己还是了解的,哪怕是上辈子的自己,“你活了那么久,别告诉我你连个游泳都没学会。” 时未尽露出个核善的笑容,“是呢,没学会一点。” 时未尽怕水,时晏也怕。 但时未尽没碰上山樱这种会拎起来直接把人往河里丢的师父,自然就没人强迫他学游泳。 时晏的游泳纯粹是在害怕与生存本能来回交替中被迫学会的。 至于时未尽,后来他术法超群,他的避水咒能让他在水下足足待上个把月都不会有事,区区控水自然不在话下。 放眼望去岸边除了他们几个再无旁人,也没有妖魔。 这地方待久了就让人自心底生出一种不适感,想来也没有妖魔和人类愿意往这靠。 乌云维持着巨兽的原型,黑色的长尾不安地甩来甩去,好几次都曾到了时未尽的背上。 如今时未尽还待在时晏的肉身内,自然能感受到那堪比棒槌的尾巴时不时给自己背上来一下。 不至于疼,但这推力还是有的。 次数多了,时未尽木着脸扭头看时晏,“你这妖仆是多想把我掀下去?” 乌云同一时间接收到了好多目光,下意识往后跳了两步,毛都炸了,“胡说!我是在担心阿晏!!!” 自家“小弟”毫不掩饰地投来谴责的目光,乌云喉咙里溢出两声挣扎地呜呜,垂头丧气地把尾巴夹了起来。 至于梦屿和双莺,根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庄淼淼听时晏说他要去很远的地方,原本是坚决要跟来的,但被时晏捏着小脸教育了一通让她乖乖跟着夫子乖乖学习,即使不情愿,庄淼淼也还是听话地点了头。 山樱还笑时晏,说他像个要离家的老父亲嘱咐女儿一般。 时晏没接话,他总不好告诉师父淼淼上辈子真的喊他作爹 做足心理准备之后时未尽踢了鞋子坐在里海面有两三尺高的礁石上,侧身冲时晏伸出手,“走。” 时晏朝前走了一步,实体化的魂体身上穿着的是他被拽出身体那日穿着的黑色衣袍,千钧下意识拽住时晏的手腕,“阿晏” 时晏回头,在大狐狸的眼中看到了快要抑制不住的不安。 魂体的手掌抬起又落下,像平日撸狐狸毛那样摸了摸千钧的脑袋,“放心,我会回来,指定不能让你有机会跟了旁的御妖师。” 第185章 两万多年你连个游泳都没学会? “哗——哗哗——” 深紫色的海水拍打在嶙峋的紫色礁石上,看起来有一丝诡异的美感。 但只要有人伸手掬起一捧水,就会发现这水并没有颜色。 时晏愣愣地扒着养魂灯的灯壁,由内向外俯瞰着这一片海。 看久了就感觉神魂都要被海水吸引,不自觉地就想投身其中。 时未尽抬头望了望天,伸手遮住有些刺目的日光。 “是这里没错了,下面就是无渊海 不过你们怎么全跟来了,这么想看我自己跟自己洗鸳鸯浴?” 想来是气氛过于沉闷,这才叫时未尽开了一句玩笑,只可惜没人笑得出来。 时晏扒在灯里朝上看了看,但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灯芯,看不见护着灯的千钧。 大狐狸这次说什么都要跟来,似乎此前一直顾忌着让他不能离开幽月城的事情也不在乎了一样。 时晏和时未尽都拦过了,没成功,这狐狸不该犟的时候简直犟的出奇。 不过换个角度也能理解,若是千钧迫于无奈要来这么一遭,时晏哪怕是腿断了走不动,爬他也得跟来。 说不怵多少有点假。 不止时晏看着这一片海心里发虚,就是时未尽看着也觉得心跳开始加速。 毕竟对无渊海下有什么他也只是听说,下去之后他和阿晏能不能合二为一、上来之后又还是不是原来的他真的不能保证。 但凡能找到第二个法子,他都不会同意来无渊海的。 说起来步文曜在他魂魄中动的手脚,按理没这么难解才是,可时未尽的的确确试了许多种方法都没能让阿晏同自己融合。 这让他没办法不怀疑当初步文曜能做到那个程度,背后说不得还有谁在帮忙。 但时未尽自认不是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人,就算是,也只是招惹招惹妖魔。 在与人相处时,他还是比较温和有礼的那个。 当年他同那些正道之士 按理说他不至于招惹下对他仇恨到这个地步的家伙,这种损阴德又招人记恨的忙一般也不会有人帮。 时未尽想不出是谁在背后帮步文曜。 时晏自养魂灯内飘了出来。 魂魄虽不至于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见光就碎,但魂体也会本能地反感日光。 今日运气不错,天阴着。 只不过由于天色阴沉,这一湾紫色的海水看上去就更加诡异阴森了。 时未尽站在海边,掩藏在轻松之下的是有些发软的小腿肚。 见鬼,他可不怎么会游泳啊 时晏倒是半点不虚。 跟着自家师父那十年,他上山下河什么都干过,游泳自然也是生存的基本技能之一。 山樱在教育徒弟这方面来说,某种程度上和现代社会“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观念不谋而合。 她觉得即使身为御妖师也不能过分依赖妖仆和术法。 灵力总会有突然枯竭的时候,妖仆也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背叛自己,只有实实在在自己掌握的技能才是生存之本。 除了术法,时晏不但会游泳、会不依靠术法生火、做简单的木活甚至还会分辨各种有毒没毒的蘑菇草药,可谓是生活技能相当丰富。 时未尽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无渊海的海水。 冰凉无温,和一般的海水没什么区别。 “这得多长时辰的避水咒才管用啊也没个先例说说下去以后要多久才能融合” 听见时未尽自言自语的念叨,时晏默默出声提醒,“我仅代表我这一半提醒我的另一半,那些破烂册子里都说了,要接触海水才能相融。 若是用了避水咒半点海水都沾不上,岂不是白下去了?” 时未尽恍然,尴尬地赞同,“也对也对。” 时晏对自己还是了解的,哪怕是上辈子的自己,“你活了那么久,别告诉我你连个游泳都没学会。” 时未尽露出个核善的笑容,“是呢,没学会一点。” 时未尽怕水,时晏也怕。 但时未尽没碰上山樱这种会拎起来直接把人往河里丢的师父,自然就没人强迫他学游泳。 时晏的游泳纯粹是在害怕与生存本能来回交替中被迫学会的。 至于时未尽,后来他术法超群,他的避水咒能让他在水下足足待上个把月都不会有事,区区控水自然不在话下。 放眼望去岸边除了他们几个再无旁人,也没有妖魔。 这地方待久了就让人自心底生出一种不适感,想来也没有妖魔和人类愿意往这靠。 乌云维持着巨兽的原型,黑色的长尾不安地甩来甩去,好几次都曾到了时未尽的背上。 如今时未尽还待在时晏的肉身内,自然能感受到那堪比棒槌的尾巴时不时给自己背上来一下。 不至于疼,但这推力还是有的。 次数多了,时未尽木着脸扭头看时晏,“你这妖仆是多想把我掀下去?” 乌云同一时间接收到了好多目光,下意识往后跳了两步,毛都炸了,“胡说!我是在担心阿晏!!!” 自家“小弟”毫不掩饰地投来谴责的目光,乌云喉咙里溢出两声挣扎地呜呜,垂头丧气地把尾巴夹了起来。 至于梦屿和双莺,根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庄淼淼听时晏说他要去很远的地方,原本是坚决要跟来的,但被时晏捏着小脸教育了一通让她乖乖跟着夫子乖乖学习,即使不情愿,庄淼淼也还是听话地点了头。 山樱还笑时晏,说他像个要离家的老父亲嘱咐女儿一般。 时晏没接话,他总不好告诉师父淼淼上辈子真的喊他作爹 做足心理准备之后时未尽踢了鞋子坐在里海面有两三尺高的礁石上,侧身冲时晏伸出手,“走。” 时晏朝前走了一步,实体化的魂体身上穿着的是他被拽出身体那日穿着的黑色衣袍,千钧下意识拽住时晏的手腕,“阿晏” 时晏回头,在大狐狸的眼中看到了快要抑制不住的不安。 魂体的手掌抬起又落下,像平日撸狐狸毛那样摸了摸千钧的脑袋,“放心,我会回来,指定不能让你有机会跟了旁的御妖师。” 第186章 入海 两道一模一样的背影同时投身入海的瞬间,千钧下意识伸手朝前捞了一把,意料之中的,什么也没捞到。 一旦跃入无渊海,生死就再不能由之外的人去干预了。 站在岸边的无论是人还是妖都只能等,也只有等。 紫色的海水遮天蔽日,无论是暂时拥有肉身的时未尽还是身为魂体的时晏,都只能感受到无边的冷意将自己包裹。 时晏还记得努力睁眼去看时未尽,毕竟对方如今用着的可是他自己用了十多年的身体。 时未尽心里还是怕水的,以至于在被淹没的瞬间就忘记了该做些什么。 大名鼎鼎的未尽祖师这般怕水,除了上头那只狐狸想必也没人知晓了。 见时未尽直直朝着深海沉去,时晏赶忙追在后面,同时未尽一起堕入深海。 开什么玩笑,他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另一半自己溺水而亡的。 这无渊海说到底也就是个传说,他们之中无人亲眼所见这海究竟能不能使魂魄相融。 等他捞到时未尽,要是还没什么动静,就先浮上去再说。 虽然凝结出了实体,但时晏本质上还是魂体,在水下也不需要呼吸。 比起落水就开始吐泡泡然后迅速下沉的时未尽,时晏在海中穿梭的快多了。 时未尽离他不算远,看起来就像是再游两下的距离,可无论时晏怎么加快速度,时未尽永远都在离他不远的距离持续下沉。 时晏有点着急,再这么沉下去他这肉身怕不是要被海水给压烂了。 时晏张嘴试图呼唤时未尽,冰冷的海水涌入口中,让他发不出一点声响。 哪怕是魂体,这么灌了一肚子不知道干不干净的海水也着实不太好受,时晏只能加快速度朝下潜去。 也许一瞬,也许很久。 就在时晏挣扎着终于攥到了时未尽的手腕时,他利用灵力凝结出的实体像是突然被什么猛地推了一把,他与睁着眼仿佛已经不能思考但却不停口鼻冒泡的时未尽狠狠撞在一起。 说不上是疼痛还是别的,总之有种交感神经被细微电流刺激的颤栗感,时晏茫然地拥着自己的肉身,努力在可视度不太高的海水之下观察时未尽的状态。 又过了大概半分钟,时晏觉得这么下去不太行。 他是魂体不需要呼吸,可时未尽还用着肉身呢。 时晏忍着魂魄中奇怪的感觉捞过时未尽的腰就往海面之上游去,明明下潜的距离有限,可朝上游却感觉海面离他们已经太远太远。 时晏越游越感觉力不从心,就显示魂魄深处有个声音在说:好累啊,松手歇歇,只要松手就不会再累了。 时晏朝上游的速度开始放缓,忍不住发散思维地想:魂魄也会感觉到累吗 要不松手,实在好累啊,干脆睡一会得了,反正魂魄也不需要呼吸呢 这么想着,时晏捞在时未尽腰间的手臂已经有松动的趋势,就在沉甸甸的肉身即将脱离自己掌控的瞬间,一大堆气泡突然出现在了身边。 阴影投下,时晏感觉脸被什么东西扇了一下。 他现在可是个有实体的魂魄,被扇也是会疼的好! 说来也奇怪,脸上的疼痛甫一传来,时晏便下意识收紧了捞着时未尽的手臂。 他抬眼朝阴影看去,整个魂愣住了。 柔顺的银发在海中起伏着,似乎是半点都没被海水沾染,那张向来情绪不外露的脸此刻染满了焦急的色彩,随着周身气流浮动的衣衫后是九条夸张的毛绒尾巴。 画面太震撼人心,以至于时晏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对象追下海来给了他一巴掌!打脸的那种!!! 时晏张口,冰冷的海水再次灌了一肚子,于是他闭嘴了。 千钧并没有干涉他太多,只是那样紧紧地立在海中,哪怕眼中的担忧都快要溢出来,他也没有再做些什么多余的动作。 时晏低头朝臂弯里的时未尽望去,对方还是睁着眼,只是面色有些发青。 糟,只是快要窒息了? 时晏托着时未尽努力想要往海面上举,却又在下一瞬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他好像不能往上游了。 冰冷的海水仿佛能延缓人的思绪,时晏愣了两三秒才往最下面看去。 他发现自己没有脚了 这真的是比恐怖片还要惊悚的画面,确切地说不是没有脚,而是他小腿以下的部分已经融进了臂弯里的那具身体中。 这是开始融合了么!? 隔着色彩诡谲的海水,时晏抬头望向千钧,对方还是一动未动,可他周身气流汇成的屏障已经比方才小了一圈。 时晏意识到千钧在这海下使用妖力恐怕消耗也不小,他焦急地摸了摸对方身体最外侧的屏障,竖起手指朝上指了指,做出个口型,‘你先上去,我马上回来’。 千钧动也未动,只抬手隔着屏障贴了贴时晏的掌心。 又是一连串气泡和一个阴影从侧面袭来,时晏扭头,这次看到的是四肢不太协调的乌云。 无渊海和普通的海域不太一样,乌云入海有些不能控制自己游动的方向。 和千钧不同的是乌云身上半点防护都没,寒凉的海水浸泡着他的毛发和皮肉,感觉怪不舒服的。 乌云想用尾巴去托一托时晏和时未尽,但在看到时晏的魂体已经有一小半融入肉身之后,尾巴又僵在水中不敢动弹,生怕这么一托便要坏事。 时晏顺着乌云紧张兮兮的目光低头去看,就在这么很短的时间里,他和肉身的相融已经到了大腿的部分。 他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硬要说就是有些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他现在一手捞着身体一手在不停划水,难为他居然没有直接沉下去。 乌云绕着时晏游了一圈,扒拉着四只爪子朝下潜了潜,垫在了时晏下方不远的位置。 他怕待会时晏连手臂也融进去后忘记了游泳沉下去。 这无渊海既然能让他的魂魄重新融入肉身,那些传言想必假不到哪去。 千钧和乌云都是完好无损的状态,按理说不该进入这里。 时晏想让两个家伙赶紧上去别待在海里,却在刚想抬手比划的那刻感受到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 简直要痛到人发疯。 第186章 入海 两道一模一样的背影同时投身入海的瞬间,千钧下意识伸手朝前捞了一把,意料之中的,什么也没捞到。 一旦跃入无渊海,生死就再不能由之外的人去干预了。 站在岸边的无论是人还是妖都只能等,也只有等。 紫色的海水遮天蔽日,无论是暂时拥有肉身的时未尽还是身为魂体的时晏,都只能感受到无边的冷意将自己包裹。 时晏还记得努力睁眼去看时未尽,毕竟对方如今用着的可是他自己用了十多年的身体。 时未尽心里还是怕水的,以至于在被淹没的瞬间就忘记了该做些什么。 大名鼎鼎的未尽祖师这般怕水,除了上头那只狐狸想必也没人知晓了。 见时未尽直直朝着深海沉去,时晏赶忙追在后面,同时未尽一起堕入深海。 开什么玩笑,他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另一半自己溺水而亡的。 这无渊海说到底也就是个传说,他们之中无人亲眼所见这海究竟能不能使魂魄相融。 等他捞到时未尽,要是还没什么动静,就先浮上去再说。 虽然凝结出了实体,但时晏本质上还是魂体,在水下也不需要呼吸。 比起落水就开始吐泡泡然后迅速下沉的时未尽,时晏在海中穿梭的快多了。 时未尽离他不算远,看起来就像是再游两下的距离,可无论时晏怎么加快速度,时未尽永远都在离他不远的距离持续下沉。 时晏有点着急,再这么沉下去他这肉身怕不是要被海水给压烂了。 时晏张嘴试图呼唤时未尽,冰冷的海水涌入口中,让他发不出一点声响。 哪怕是魂体,这么灌了一肚子不知道干不干净的海水也着实不太好受,时晏只能加快速度朝下潜去。 也许一瞬,也许很久。 就在时晏挣扎着终于攥到了时未尽的手腕时,他利用灵力凝结出的实体像是突然被什么猛地推了一把,他与睁着眼仿佛已经不能思考但却不停口鼻冒泡的时未尽狠狠撞在一起。 说不上是疼痛还是别的,总之有种交感神经被细微电流刺激的颤栗感,时晏茫然地拥着自己的肉身,努力在可视度不太高的海水之下观察时未尽的状态。 又过了大概半分钟,时晏觉得这么下去不太行。 他是魂体不需要呼吸,可时未尽还用着肉身呢。 时晏忍着魂魄中奇怪的感觉捞过时未尽的腰就往海面之上游去,明明下潜的距离有限,可朝上游却感觉海面离他们已经太远太远。 时晏越游越感觉力不从心,就显示魂魄深处有个声音在说:好累啊,松手歇歇,只要松手就不会再累了。 时晏朝上游的速度开始放缓,忍不住发散思维地想:魂魄也会感觉到累吗 要不松手,实在好累啊,干脆睡一会得了,反正魂魄也不需要呼吸呢 这么想着,时晏捞在时未尽腰间的手臂已经有松动的趋势,就在沉甸甸的肉身即将脱离自己掌控的瞬间,一大堆气泡突然出现在了身边。 阴影投下,时晏感觉脸被什么东西扇了一下。 他现在可是个有实体的魂魄,被扇也是会疼的好! 说来也奇怪,脸上的疼痛甫一传来,时晏便下意识收紧了捞着时未尽的手臂。 他抬眼朝阴影看去,整个魂愣住了。 柔顺的银发在海中起伏着,似乎是半点都没被海水沾染,那张向来情绪不外露的脸此刻染满了焦急的色彩,随着周身气流浮动的衣衫后是九条夸张的毛绒尾巴。 画面太震撼人心,以至于时晏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对象追下海来给了他一巴掌!打脸的那种!!! 时晏张口,冰冷的海水再次灌了一肚子,于是他闭嘴了。 千钧并没有干涉他太多,只是那样紧紧地立在海中,哪怕眼中的担忧都快要溢出来,他也没有再做些什么多余的动作。 时晏低头朝臂弯里的时未尽望去,对方还是睁着眼,只是面色有些发青。 糟,只是快要窒息了? 时晏托着时未尽努力想要往海面上举,却又在下一瞬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他好像不能往上游了。 冰冷的海水仿佛能延缓人的思绪,时晏愣了两三秒才往最下面看去。 他发现自己没有脚了 这真的是比恐怖片还要惊悚的画面,确切地说不是没有脚,而是他小腿以下的部分已经融进了臂弯里的那具身体中。 这是开始融合了么!? 隔着色彩诡谲的海水,时晏抬头望向千钧,对方还是一动未动,可他周身气流汇成的屏障已经比方才小了一圈。 时晏意识到千钧在这海下使用妖力恐怕消耗也不小,他焦急地摸了摸对方身体最外侧的屏障,竖起手指朝上指了指,做出个口型,‘你先上去,我马上回来’。 千钧动也未动,只抬手隔着屏障贴了贴时晏的掌心。 又是一连串气泡和一个阴影从侧面袭来,时晏扭头,这次看到的是四肢不太协调的乌云。 无渊海和普通的海域不太一样,乌云入海有些不能控制自己游动的方向。 和千钧不同的是乌云身上半点防护都没,寒凉的海水浸泡着他的毛发和皮肉,感觉怪不舒服的。 乌云想用尾巴去托一托时晏和时未尽,但在看到时晏的魂体已经有一小半融入肉身之后,尾巴又僵在水中不敢动弹,生怕这么一托便要坏事。 时晏顺着乌云紧张兮兮的目光低头去看,就在这么很短的时间里,他和肉身的相融已经到了大腿的部分。 他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硬要说就是有些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他现在一手捞着身体一手在不停划水,难为他居然没有直接沉下去。 乌云绕着时晏游了一圈,扒拉着四只爪子朝下潜了潜,垫在了时晏下方不远的位置。 他怕待会时晏连手臂也融进去后忘记了游泳沉下去。 这无渊海既然能让他的魂魄重新融入肉身,那些传言想必假不到哪去。 千钧和乌云都是完好无损的状态,按理说不该进入这里。 时晏想让两个家伙赶紧上去别待在海里,却在刚想抬手比划的那刻感受到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 简直要痛到人发疯。 第187章 大梦将醒 时晏痛到想叫,但张口的瞬间无渊海就送给他一大口海水,偏偏他为了能捞住自己的身体还凝出了实体来。 如今半融合的状态叫他对海水的感知也清晰了许多,这一口一口灌下去的,当真不好受。 千钧和乌云一个立在时晏身侧,一个托在他下方,都心急如焚,都不敢触碰。 谁也不敢赌这无渊海究竟会有什么效果,生怕贸然触碰会带来无法挽回的可怕结局。 乌云不敢真的碰到时晏,但无力朝上游加上捞着肉身,时晏一直在缓慢下沉。 乌云就托在他正下方,只得配合着下沉的速度不断下潜,最终潜到一个让妖都感觉不太舒服的深度。 时晏只感觉自己的魂体已经不能转头了,肩膀和一边手臂也不能动弹,也许是已经融合至上半身了。 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无渊海下所谓的融合真就是这种物理意义上的融合 拥有自己身体支配权的时未尽自始至终都未动一下,时晏感觉难受和痛楚的同时也忍不住担心时未尽是不是魂魄有恙。 方才下海的一瞬间,他仿佛自深海看见了无数深长的手臂,那些手臂毫无规则地朝上抓捕着,像是漫不经心的猎人,在等待猎物主动撞入他们的手中。 但那些东西就像是海市蜃楼一般,只存在了很短暂的时间就消失了,快到时晏觉得自己是精神压力过大出现了幻觉。 可无论如何时他也明白,这无渊海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无害。 这么想着,时晏努力想要动一动还能挥动的那只手臂,想让自己朝着海面靠近一些。 他看见千钧嘴唇阖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可他不懂唇语,这海面之下光线昏暗,他分辨不出对方说了什么。 下一瞬,时晏两眼一黑,感觉自己身体猛地震动了一下。 氧气如及时雨一般自外界涌入肺部,时晏像刚被救上来的溺水者一般,疯狂咳嗽了起来。 为什么说像溺水者呢,因为他明明白白吐出了几口水。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先生!这位先生您没事?” “喂喂,兄弟,你咋了,呛着了?” 时晏咳的泪眼朦胧,好半天才把气管内的水咳出去,他眨眨眼,感觉大颗的眼泪珠子从脸上滑了下去。 猛男哦不,美男落泪,身边喊他兄弟的小伙子下意识咽了咽。 时晏睁眼就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家伙对着他咽口水,这感觉真是难以用文字来形容。 眨去眼中湿意,时晏环顾四周,他正坐在一架飞机客舱某一排内三人座的靠窗位置,旁边是观景窗,左边是戴眼镜的兄弟,最外侧没有人坐。 乘务员正一脸担忧地弯腰俯身望着他,准备见势不妙就去广播呼叫询问飞机上有没有医护人员。 时晏缓缓扭头,窗外的景色很美,云层之上看夕阳,橙红色的光晕染红了下方的云层,如梦似幻。 只是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刚刚在做什么,为什么会疯狂咳嗽 “先生,您没事?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乘务员温柔中带着点忐忑的声音拉回时晏恍惚的思绪,他下意识开口,“我没事,刚才不小心呛着了。” 乘务员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甜美,并且贴心地递上了一包纸巾和湿巾,“您没事真是太好了,需要我为您重新倒一杯水么?” 时晏摇摇头,接过纸巾和湿巾简单擦拭了一下被水洇湿的衣服和满是泪痕的脸。 他想起来了,因为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他难得想要休一休攒了快要有二十天的年假,准备找个人少又山清水秀的地方放空自己好好休息一阵子。 这趟飞机会载他抵达目的地所属的城市,接着他还要坐半天的大巴再坐两个小时的三轮蹦蹦才能抵达最终目的地。 “请问大概还有多久才会降落?”时晏没来由的感觉有些心慌,见乘务员还没离开便询问了一句。 “现在是xx时间18点15分我们的飞机将在19点32分降落至洛川机场,受外界因素干扰可能提前或延后。 洛川当地天气晴朗,飞机降落时地表温度在20c左右。” 时晏点点头,“多谢。” “不客气,有任何需要您可以随时按呼叫铃,机组人员会第一时间前来为您服务。” 和乘务员的对话并不能让时晏放松下来,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 旁边的兄弟从乘务员离开后就时不时偷瞄自己一眼,时晏被看得有些烦了,在对方第n+1次偷看过来时,他直接抬头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偷看被抓包真的是社死到无法挽救的瞬间,眼镜兄面色猛地涨红,尴尬和羞愧同时出现在这张尚算清秀的脸上。 时晏没想跟人起冲突,只是静静看了对方一眼权当警告。 这下眼镜兄彻底老实了,再不敢偷看一眼。 片刻后,时晏突然感觉哪里不对,猛地抬头转脸看向身边的兄弟。 方才因为对方戴着眼镜,所以他才没在第一时间察觉出这张脸的不对劲。 时晏和对方不同,他看的大大方方且特别认真。 “请、请请问有、有什么事吗” 眼镜兄被看的说话都结巴起来,以为时晏反应过来他刚刚的偷看行为非常冒犯,准备张口骂他了。 “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么?” 眼镜兄紧张的情绪一滞。 “啊?” 以为是辱骂,没想到是搭讪? “我们以前是否在哪里见过?”以为对方没听清,时晏只好重复了一遍。 “没、没你长得这么要是见过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见时晏没因为自己刚才的偷看而生气,眼镜兄立马活跃起来,“兄弟你这是去旅游还是出差啊?怎么想到要来洛川? 哦我是洛川人,我家就住在洛川北面的” 眼镜兄后面的话时晏没仔细听,只是觉得四周的违和感更重了。 洛川他知道有洛川县,但洛川似乎没有机场。 飞机将要抵达的洛川,和他认知中的洛川是同一个地方么? 第187章 大梦将醒 时晏痛到想叫,但张口的瞬间无渊海就送给他一大口海水,偏偏他为了能捞住自己的身体还凝出了实体来。 如今半融合的状态叫他对海水的感知也清晰了许多,这一口一口灌下去的,当真不好受。 千钧和乌云一个立在时晏身侧,一个托在他下方,都心急如焚,都不敢触碰。 谁也不敢赌这无渊海究竟会有什么效果,生怕贸然触碰会带来无法挽回的可怕结局。 乌云不敢真的碰到时晏,但无力朝上游加上捞着肉身,时晏一直在缓慢下沉。 乌云就托在他正下方,只得配合着下沉的速度不断下潜,最终潜到一个让妖都感觉不太舒服的深度。 时晏只感觉自己的魂体已经不能转头了,肩膀和一边手臂也不能动弹,也许是已经融合至上半身了。 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无渊海下所谓的融合真就是这种物理意义上的融合 拥有自己身体支配权的时未尽自始至终都未动一下,时晏感觉难受和痛楚的同时也忍不住担心时未尽是不是魂魄有恙。 方才下海的一瞬间,他仿佛自深海看见了无数深长的手臂,那些手臂毫无规则地朝上抓捕着,像是漫不经心的猎人,在等待猎物主动撞入他们的手中。 但那些东西就像是海市蜃楼一般,只存在了很短暂的时间就消失了,快到时晏觉得自己是精神压力过大出现了幻觉。 可无论如何时他也明白,这无渊海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无害。 这么想着,时晏努力想要动一动还能挥动的那只手臂,想让自己朝着海面靠近一些。 他看见千钧嘴唇阖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可他不懂唇语,这海面之下光线昏暗,他分辨不出对方说了什么。 下一瞬,时晏两眼一黑,感觉自己身体猛地震动了一下。 氧气如及时雨一般自外界涌入肺部,时晏像刚被救上来的溺水者一般,疯狂咳嗽了起来。 为什么说像溺水者呢,因为他明明白白吐出了几口水。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先生!这位先生您没事?” “喂喂,兄弟,你咋了,呛着了?” 时晏咳的泪眼朦胧,好半天才把气管内的水咳出去,他眨眨眼,感觉大颗的眼泪珠子从脸上滑了下去。 猛男哦不,美男落泪,身边喊他兄弟的小伙子下意识咽了咽。 时晏睁眼就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家伙对着他咽口水,这感觉真是难以用文字来形容。 眨去眼中湿意,时晏环顾四周,他正坐在一架飞机客舱某一排内三人座的靠窗位置,旁边是观景窗,左边是戴眼镜的兄弟,最外侧没有人坐。 乘务员正一脸担忧地弯腰俯身望着他,准备见势不妙就去广播呼叫询问飞机上有没有医护人员。 时晏缓缓扭头,窗外的景色很美,云层之上看夕阳,橙红色的光晕染红了下方的云层,如梦似幻。 只是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刚刚在做什么,为什么会疯狂咳嗽 “先生,您没事?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乘务员温柔中带着点忐忑的声音拉回时晏恍惚的思绪,他下意识开口,“我没事,刚才不小心呛着了。” 乘务员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甜美,并且贴心地递上了一包纸巾和湿巾,“您没事真是太好了,需要我为您重新倒一杯水么?” 时晏摇摇头,接过纸巾和湿巾简单擦拭了一下被水洇湿的衣服和满是泪痕的脸。 他想起来了,因为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他难得想要休一休攒了快要有二十天的年假,准备找个人少又山清水秀的地方放空自己好好休息一阵子。 这趟飞机会载他抵达目的地所属的城市,接着他还要坐半天的大巴再坐两个小时的三轮蹦蹦才能抵达最终目的地。 “请问大概还有多久才会降落?”时晏没来由的感觉有些心慌,见乘务员还没离开便询问了一句。 “现在是xx时间18点15分我们的飞机将在19点32分降落至洛川机场,受外界因素干扰可能提前或延后。 洛川当地天气晴朗,飞机降落时地表温度在20c左右。” 时晏点点头,“多谢。” “不客气,有任何需要您可以随时按呼叫铃,机组人员会第一时间前来为您服务。” 和乘务员的对话并不能让时晏放松下来,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 旁边的兄弟从乘务员离开后就时不时偷瞄自己一眼,时晏被看得有些烦了,在对方第n+1次偷看过来时,他直接抬头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偷看被抓包真的是社死到无法挽救的瞬间,眼镜兄面色猛地涨红,尴尬和羞愧同时出现在这张尚算清秀的脸上。 时晏没想跟人起冲突,只是静静看了对方一眼权当警告。 这下眼镜兄彻底老实了,再不敢偷看一眼。 片刻后,时晏突然感觉哪里不对,猛地抬头转脸看向身边的兄弟。 方才因为对方戴着眼镜,所以他才没在第一时间察觉出这张脸的不对劲。 时晏和对方不同,他看的大大方方且特别认真。 “请、请请问有、有什么事吗” 眼镜兄被看的说话都结巴起来,以为时晏反应过来他刚刚的偷看行为非常冒犯,准备张口骂他了。 “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么?” 眼镜兄紧张的情绪一滞。 “啊?” 以为是辱骂,没想到是搭讪? “我们以前是否在哪里见过?”以为对方没听清,时晏只好重复了一遍。 “没、没你长得这么要是见过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见时晏没因为自己刚才的偷看而生气,眼镜兄立马活跃起来,“兄弟你这是去旅游还是出差啊?怎么想到要来洛川? 哦我是洛川人,我家就住在洛川北面的” 眼镜兄后面的话时晏没仔细听,只是觉得四周的违和感更重了。 洛川他知道有洛川县,但洛川似乎没有机场。 飞机将要抵达的洛川,和他认知中的洛川是同一个地方么? 第188章 号房 飞机平稳前进,甚至连可能造成颠簸的气流都没遇上。 时晏预想中的突发事件并没有发生,飞机平安抵达了洛川。 取到托运的行李后,时晏总算紧绷的状态中松懈下来,他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揉了揉脸。 洛川的温度像乘务员说的那样,不冷不热十分舒适。 飞机上戴眼镜坐时晏隔壁的那位也在取行李,和他一前一后。 时晏推着行李慢悠悠地往外走,身后跟着零零散散几个人,像是同路。 一开始他也没在意身后的人,毕竟出机场就是要经过这里,只是中途他停顿一下想着要不要去趟洗手间,就在身侧的玻璃上发现身后不远处一个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时晏眯了眯双眼,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那人果然跟在他身后也动了起来。 哟,这是专门跟着他呢? 余光认出玻璃上的倒影正是他身边坐着的眼镜兄后,时晏挑了挑眉,转了个方向朝一旁的小超市走去。 果不其然,对方也跟在后面朝小超市走过来了。 超市虽然不大,但货架倒还挺高,时晏的行李箱不小,但他发现自己身形异常灵活,哪怕推着笨重的箱子也很快就在排排货架间甩掉了目的不明的眼镜兄。 几排之外的货架背后响起了一串凌乱的脚步声,时晏嘴角微扬,定定等在了一个拐角处。 几息之后,拐角另一侧有人疾步追了过来,一拐过来就迎面撞上了时晏,要不是他提前将行李箱竖在身前,怕是要被撞个满怀。 鞋尖踢到行李箱发出了“砰”的一声响,对方显然没想到时晏会在这里蹲点堵他,一个没站稳直直朝旁边的货架摔了过去。 时晏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他一把,避免了货架遭受无妄之灾。 倒也不是怕他摔着,主要他摔了碰倒货架说不定会讹上自己让自己跟着一起赔偿呢。 眼镜兄站稳后面上神色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时晏会在这堵他定然是发现他在跟着的事情,无论现在他怎么解释听起来都会像是在狡辩。 “那个我” 没等眼镜兄狡辩,时晏便冲他凉凉一笑,“图财图色? 前者你要被暴揍,后者你还是要被暴揍。 行了,请开始你的狡辩。” 言外之意:你要是不给个合理的答案,这顿揍是免不了了。 眼镜兄:合着不管他说啥都是狡辩呗,这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说话的意思啊 尽管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话很大程度上可能会被当成是假话,眼镜兄还是试图解释一下,“那个,我就是觉得,我们可能真的在哪里见过” “” 时晏沉默三秒,扬起一个核善的笑容。 这厮是根本不打算狡辩,所以连跟踪的理由都不想编了是。 之前刚说完没见过他没多久,这才下飞机不到半小时,开始跟他演迟来的熟悉感了? 时晏松开握着行李箱的手,两手交握,指骨发出了不好惹的“咔”声。 眼镜兄咽了咽唾沫,语气十分虚,“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是图财图色,我什么企图都没有,真的” 时晏自然不可能在满是监控的超市对这家伙动手,于是他晃了晃自己沙包大的拳头,字正腔圆道,“滚。” 滚是能滚的,滚之前对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真的感觉我们在哪见过,虽然是快要下飞机才有这种感觉,但我没有坏心思的。” 说完这话,像是怕挨打一般,对方缩了缩肩膀扭头溜了。 时晏也没真追上去揍对方一顿,这里是机场,他作为公民最基本的素质还是有的。 只不过在机场附近休息了一夜后,第二日趁着大早赶到目的地,敲开了那家民宿门后,时晏额角难得有青筋跳动了几下。 看见换了身衣裳推着行李箱的时晏,眼镜兄也表示有些惊恐,具体反应为他下意识关上了玻璃门并从内部迅速上锁。 时晏,“” 眼镜兄,“!qaq” 完了,这该不会是昨天气不过一路追杀过来想要揍他一顿出气的! 时晏预定的民宿需要实名认证,所以对方是能查阅到他的身份证信息,身份证上自然有他的照片。 若这位眼镜兄原本就是民宿的工作人员,倒确实是有可能早就见过时晏的身份信息。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是没想起来么? 不管对方想没想起来,时晏都觉得这么把他关在门外是一件失礼且过分的事情,于是抬手敲了敲玻璃门,“开门。” 眼镜兄自动在脑内给时晏的话补上了一句——开门,否则等我进去揍死你。 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这样的威胁其实不会给眼镜兄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对方偏偏吃这一套。 就是开门的时候,那一脸委委屈屈的样子,就跟时晏怎么欺负他了似的。 过了片刻,在民宿其他工作人员对眼镜兄身份的肯定之下,时晏站在柜台前绷着脸慢吞吞地把身份证递了过去。 对方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过身份证登记入住信息,一边抽空往衣服上别了个胸牌。 陆瑾。 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时晏咂摸了一下这两个字。 好听是好听的,就是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就好像他从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似的。 他认识姓陆的人么? 不记得了 自飞机上做了个噩梦后就开始萦绕在身边的感觉又回来了,时晏努力压制着这股不舒服带来的烦躁,并把其归咎为长途旅行的疲惫所带来的连锁反应。 好好休息上两天应该就没事了嗯,肯定会没事的。 时晏订了半个月的房间,因此并不急着入住当天就出去转悠。 他收回身份证,冷漠地拒绝了陆瑾要帮他搬行李的举动,一个人拎着行李上楼去了。 民宿一共只有四层,没有电梯,他住在最顶层靠右手边的房间。 进门前时晏撇了撇房间号,大写的“404”就竖在门旁边的墙壁上。 啧,自己怎么定的房间,这号码可真不吉利。 第188章 号房 飞机平稳前进,甚至连可能造成颠簸的气流都没遇上。 时晏预想中的突发事件并没有发生,飞机平安抵达了洛川。 取到托运的行李后,时晏总算紧绷的状态中松懈下来,他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揉了揉脸。 洛川的温度像乘务员说的那样,不冷不热十分舒适。 飞机上戴眼镜坐时晏隔壁的那位也在取行李,和他一前一后。 时晏推着行李慢悠悠地往外走,身后跟着零零散散几个人,像是同路。 一开始他也没在意身后的人,毕竟出机场就是要经过这里,只是中途他停顿一下想着要不要去趟洗手间,就在身侧的玻璃上发现身后不远处一个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时晏眯了眯双眼,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那人果然跟在他身后也动了起来。 哟,这是专门跟着他呢? 余光认出玻璃上的倒影正是他身边坐着的眼镜兄后,时晏挑了挑眉,转了个方向朝一旁的小超市走去。 果不其然,对方也跟在后面朝小超市走过来了。 超市虽然不大,但货架倒还挺高,时晏的行李箱不小,但他发现自己身形异常灵活,哪怕推着笨重的箱子也很快就在排排货架间甩掉了目的不明的眼镜兄。 几排之外的货架背后响起了一串凌乱的脚步声,时晏嘴角微扬,定定等在了一个拐角处。 几息之后,拐角另一侧有人疾步追了过来,一拐过来就迎面撞上了时晏,要不是他提前将行李箱竖在身前,怕是要被撞个满怀。 鞋尖踢到行李箱发出了“砰”的一声响,对方显然没想到时晏会在这里蹲点堵他,一个没站稳直直朝旁边的货架摔了过去。 时晏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他一把,避免了货架遭受无妄之灾。 倒也不是怕他摔着,主要他摔了碰倒货架说不定会讹上自己让自己跟着一起赔偿呢。 眼镜兄站稳后面上神色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时晏会在这堵他定然是发现他在跟着的事情,无论现在他怎么解释听起来都会像是在狡辩。 “那个我” 没等眼镜兄狡辩,时晏便冲他凉凉一笑,“图财图色? 前者你要被暴揍,后者你还是要被暴揍。 行了,请开始你的狡辩。” 言外之意:你要是不给个合理的答案,这顿揍是免不了了。 眼镜兄:合着不管他说啥都是狡辩呗,这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说话的意思啊 尽管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话很大程度上可能会被当成是假话,眼镜兄还是试图解释一下,“那个,我就是觉得,我们可能真的在哪里见过” “” 时晏沉默三秒,扬起一个核善的笑容。 这厮是根本不打算狡辩,所以连跟踪的理由都不想编了是。 之前刚说完没见过他没多久,这才下飞机不到半小时,开始跟他演迟来的熟悉感了? 时晏松开握着行李箱的手,两手交握,指骨发出了不好惹的“咔”声。 眼镜兄咽了咽唾沫,语气十分虚,“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是图财图色,我什么企图都没有,真的” 时晏自然不可能在满是监控的超市对这家伙动手,于是他晃了晃自己沙包大的拳头,字正腔圆道,“滚。” 滚是能滚的,滚之前对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真的感觉我们在哪见过,虽然是快要下飞机才有这种感觉,但我没有坏心思的。” 说完这话,像是怕挨打一般,对方缩了缩肩膀扭头溜了。 时晏也没真追上去揍对方一顿,这里是机场,他作为公民最基本的素质还是有的。 只不过在机场附近休息了一夜后,第二日趁着大早赶到目的地,敲开了那家民宿门后,时晏额角难得有青筋跳动了几下。 看见换了身衣裳推着行李箱的时晏,眼镜兄也表示有些惊恐,具体反应为他下意识关上了玻璃门并从内部迅速上锁。 时晏,“” 眼镜兄,“!qaq” 完了,这该不会是昨天气不过一路追杀过来想要揍他一顿出气的! 时晏预定的民宿需要实名认证,所以对方是能查阅到他的身份证信息,身份证上自然有他的照片。 若这位眼镜兄原本就是民宿的工作人员,倒确实是有可能早就见过时晏的身份信息。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是没想起来么? 不管对方想没想起来,时晏都觉得这么把他关在门外是一件失礼且过分的事情,于是抬手敲了敲玻璃门,“开门。” 眼镜兄自动在脑内给时晏的话补上了一句——开门,否则等我进去揍死你。 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这样的威胁其实不会给眼镜兄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对方偏偏吃这一套。 就是开门的时候,那一脸委委屈屈的样子,就跟时晏怎么欺负他了似的。 过了片刻,在民宿其他工作人员对眼镜兄身份的肯定之下,时晏站在柜台前绷着脸慢吞吞地把身份证递了过去。 对方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过身份证登记入住信息,一边抽空往衣服上别了个胸牌。 陆瑾。 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时晏咂摸了一下这两个字。 好听是好听的,就是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就好像他从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似的。 他认识姓陆的人么? 不记得了 自飞机上做了个噩梦后就开始萦绕在身边的感觉又回来了,时晏努力压制着这股不舒服带来的烦躁,并把其归咎为长途旅行的疲惫所带来的连锁反应。 好好休息上两天应该就没事了嗯,肯定会没事的。 时晏订了半个月的房间,因此并不急着入住当天就出去转悠。 他收回身份证,冷漠地拒绝了陆瑾要帮他搬行李的举动,一个人拎着行李上楼去了。 民宿一共只有四层,没有电梯,他住在最顶层靠右手边的房间。 进门前时晏撇了撇房间号,大写的“404”就竖在门旁边的墙壁上。 啧,自己怎么定的房间,这号码可真不吉利。 第189章 他不会有读心术吧? 电影里住这种奇怪房号的人最终都会变成送人头的炮灰,不过这不是电影,时晏也不怎么迷信。 作为生在红旗下长在阳光里的五好青年,怎么能说一个数字吉不吉利呢? 房间是提前在网上看过的,和图片展示出来的没差别,可时晏拖着行李站在房间中央,却怎么都觉得别扭。 就好像他和这个空间,甚至是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一般。 时晏把这些都归咎于工作带来的压力,可要具体去想是工作的哪方面带来的压力,他又说不清。 恰逢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时晏不忍辜负难得的好天气,略略收拾了一下行李就离开了房间。 他没有提前做攻略,反正洛川山清水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自成一片风景。 时晏走走停停,在一家小摊上解决了午餐后,便选了一处靠湖的亭子稍作休息。 阳光、微风和虫鸣让这个下午显得格外惬意。 时晏靠坐在亭子内,正想着要不要干脆在这眯两分钟,一扭头却看见了一个留着长发的背影。 正常人看见长发就会下意识认为对方是女性,可不远处那个背影即使被灌木遮挡了一部分,时晏也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一个成年男性。 好像他就是知道对方是男性一样。 不知为何,原本昏昏欲睡的大脑在这一刻突然醒了过来,时晏心里生出一种想要叫住那个背影的冲动。 没等他站起来,那个背影倒率先回头了。 该怎么形容那张脸 说是时晏平生所见最好看的一张脸也不为过,好看到他都不知道要用什么形容词才不会觉得唐突。 可比起好看,更让他震惊的是他再次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就像是他在陆瑾脸上感受到的一样。 他他难道得了脸盲症!? 不对,脸盲症也不是看谁都熟悉啊 时晏来不及细想,对方已经对上他的目光,率先朝他走了过来。 糟糕,偷看人家背影被抓包就算了,现在当事人看见他,他却还瞪着眼睛不肯挪开视线。 怕不是要被打。 对方越走越近,时晏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把这种心跳过速定义为被抓包后的尴尬与紧张,直到 “你好,我叫千钧。 千钧之势的千钧,可以认识一下么?” 诶? 时晏愣在原地,耳根倏地红了。 糟糕,他心跳这么快好像不是因为紧张,而是 “我、我叫时晏,宴会的‘宴’。” 叫千钧的长发男子愣了愣,露出一个在时晏看来不该是第一次见面会有的亲切笑容,“宴会的宴么,我还以为会是黄昏之意。” 时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反手就从兜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身份证,“真的,我没骗你。” 然后等两人同时把目光挪向时晏手中的身份证上后,姓名那一栏,正正经经写着两个大字——时晏。 当着事实的面撒谎和在公共场合发疯没什么区别,时晏尴尬的脚趾都快要抠穿鞋底了。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我是不是没睡好还是掏出身份证的方式不对,怎么名字还被改了”的想法,一时之间,时晏尴尬到失语。 “我那什么我我真的不是” 怎么想这解释的话都没法说出口,他要是跟千钧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姓名为什么和身份证上不一样,对方肯定会认为他是某某集团的诈骗份子。 不然怎么连名字都能记错,肯定因为是假名,所以才一下子忘了。 就在时晏觉得这次认识算是彻底搞砸的时候,对方笑容深了些,“没事,两个yan字都好听。” 时晏面红耳赤,垂眸挠了挠头,觉得这人是真会说话。 正常人这会应该已经骂他心不诚然后转头走人,没想到这人一句话就化解了他的尴尬。 一般第一次遇见,需要做到这么体贴的程度么? 时晏想问为什么,又觉得真要问出来有些太不知好歹,嘴张张合合,竟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千钧也不着急,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他。 时晏突然就觉得,这个人应该没这么爱笑才对。 可他沉默了多久,千钧就笑着看了他多久,等他终于开口询问能不能给个联系方式后,千钧这才掏出手机给他展示了二维码。 态度没有一丝犹豫,仿佛早就想加他微信了。 那之前为什么不说,在等什么,等他先主动么? 时晏没深想,手比脑子快一步掏出手机扫了对方的二维码。 千钧的头像是一只银白色的狐狸卧趴在树下,俊秀优雅,惹得时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好看么?” 时晏愣了愣,“什么?” “好看么,狐狸。” “好、好看的” 说完时晏就忍不住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好看就好看,结巴什么,丢不丢人! 庆幸的是千钧没继续再问他什么让人不好回答的问题,对方态度极其自然地在亭子里坐了下来。 两人开始随意聊天,聊天的过程很顺畅,内容也比较随意。 只是聊着聊着奇怪的感觉又出来了,千钧就像有读心术一般,每次所起的话题,都能精准命中时晏心中所想。 有他刚才一个人无聊发呆时想的东西,也有在飞机上做了噩梦醒过来后想的一些乱七八糟。 一个人可以和另一个人如此默契么? 聊天大概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千钧站起身说他要走了。 时晏想说有空再联系,他最近都住在洛川,结果千钧就先一步开口,“我会联系你的,我近日都住在洛川,还希望你别嫌我烦。” “不会,想联系随时发信息给我就好。” 千钧离开后,时晏坐在亭子里,面色渐沉。 刚才也是这样,他只是心里想了想他们已经聊了许久,万一耽误对方其他事就不好了。 结果超过三句话,千钧就朝他告别了。 这家伙该不会真有读心术? 第189章 他不会有读心术吧? 电影里住这种奇怪房号的人最终都会变成送人头的炮灰,不过这不是电影,时晏也不怎么迷信。 作为生在红旗下长在阳光里的五好青年,怎么能说一个数字吉不吉利呢? 房间是提前在网上看过的,和图片展示出来的没差别,可时晏拖着行李站在房间中央,却怎么都觉得别扭。 就好像他和这个空间,甚至是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一般。 时晏把这些都归咎于工作带来的压力,可要具体去想是工作的哪方面带来的压力,他又说不清。 恰逢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时晏不忍辜负难得的好天气,略略收拾了一下行李就离开了房间。 他没有提前做攻略,反正洛川山清水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自成一片风景。 时晏走走停停,在一家小摊上解决了午餐后,便选了一处靠湖的亭子稍作休息。 阳光、微风和虫鸣让这个下午显得格外惬意。 时晏靠坐在亭子内,正想着要不要干脆在这眯两分钟,一扭头却看见了一个留着长发的背影。 正常人看见长发就会下意识认为对方是女性,可不远处那个背影即使被灌木遮挡了一部分,时晏也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一个成年男性。 好像他就是知道对方是男性一样。 不知为何,原本昏昏欲睡的大脑在这一刻突然醒了过来,时晏心里生出一种想要叫住那个背影的冲动。 没等他站起来,那个背影倒率先回头了。 该怎么形容那张脸 说是时晏平生所见最好看的一张脸也不为过,好看到他都不知道要用什么形容词才不会觉得唐突。 可比起好看,更让他震惊的是他再次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就像是他在陆瑾脸上感受到的一样。 他他难道得了脸盲症!? 不对,脸盲症也不是看谁都熟悉啊 时晏来不及细想,对方已经对上他的目光,率先朝他走了过来。 糟糕,偷看人家背影被抓包就算了,现在当事人看见他,他却还瞪着眼睛不肯挪开视线。 怕不是要被打。 对方越走越近,时晏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把这种心跳过速定义为被抓包后的尴尬与紧张,直到 “你好,我叫千钧。 千钧之势的千钧,可以认识一下么?” 诶? 时晏愣在原地,耳根倏地红了。 糟糕,他心跳这么快好像不是因为紧张,而是 “我、我叫时晏,宴会的‘宴’。” 叫千钧的长发男子愣了愣,露出一个在时晏看来不该是第一次见面会有的亲切笑容,“宴会的宴么,我还以为会是黄昏之意。” 时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反手就从兜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身份证,“真的,我没骗你。” 然后等两人同时把目光挪向时晏手中的身份证上后,姓名那一栏,正正经经写着两个大字——时晏。 当着事实的面撒谎和在公共场合发疯没什么区别,时晏尴尬的脚趾都快要抠穿鞋底了。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我是不是没睡好还是掏出身份证的方式不对,怎么名字还被改了”的想法,一时之间,时晏尴尬到失语。 “我那什么我我真的不是” 怎么想这解释的话都没法说出口,他要是跟千钧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姓名为什么和身份证上不一样,对方肯定会认为他是某某集团的诈骗份子。 不然怎么连名字都能记错,肯定因为是假名,所以才一下子忘了。 就在时晏觉得这次认识算是彻底搞砸的时候,对方笑容深了些,“没事,两个yan字都好听。” 时晏面红耳赤,垂眸挠了挠头,觉得这人是真会说话。 正常人这会应该已经骂他心不诚然后转头走人,没想到这人一句话就化解了他的尴尬。 一般第一次遇见,需要做到这么体贴的程度么? 时晏想问为什么,又觉得真要问出来有些太不知好歹,嘴张张合合,竟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千钧也不着急,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他。 时晏突然就觉得,这个人应该没这么爱笑才对。 可他沉默了多久,千钧就笑着看了他多久,等他终于开口询问能不能给个联系方式后,千钧这才掏出手机给他展示了二维码。 态度没有一丝犹豫,仿佛早就想加他微信了。 那之前为什么不说,在等什么,等他先主动么? 时晏没深想,手比脑子快一步掏出手机扫了对方的二维码。 千钧的头像是一只银白色的狐狸卧趴在树下,俊秀优雅,惹得时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好看么?” 时晏愣了愣,“什么?” “好看么,狐狸。” “好、好看的” 说完时晏就忍不住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好看就好看,结巴什么,丢不丢人! 庆幸的是千钧没继续再问他什么让人不好回答的问题,对方态度极其自然地在亭子里坐了下来。 两人开始随意聊天,聊天的过程很顺畅,内容也比较随意。 只是聊着聊着奇怪的感觉又出来了,千钧就像有读心术一般,每次所起的话题,都能精准命中时晏心中所想。 有他刚才一个人无聊发呆时想的东西,也有在飞机上做了噩梦醒过来后想的一些乱七八糟。 一个人可以和另一个人如此默契么? 聊天大概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千钧站起身说他要走了。 时晏想说有空再联系,他最近都住在洛川,结果千钧就先一步开口,“我会联系你的,我近日都住在洛川,还希望你别嫌我烦。” “不会,想联系随时发信息给我就好。” 千钧离开后,时晏坐在亭子里,面色渐沉。 刚才也是这样,他只是心里想了想他们已经聊了许久,万一耽误对方其他事就不好了。 结果超过三句话,千钧就朝他告别了。 这家伙该不会真有读心术? 第190章 你在钓我? 作为一个信奉科学至上的社会主义五好青年,时晏很难相信人能有类似读心术的超能力。 如果真有,那肯定是对方反科学,不是他见识少。 回到民宿,时晏盯着那个漂亮的银狐头像看了半天,在“发个消息”和“会不会有点太打扰对方”这两个念头之间来回拉扯,指尖忍不住点到银狐头像,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 【你拍了拍千钧】 “”他如果现在解释说不是故意的而是不小心点到了,对方会相信么? 不管怎么说在刚遇见一个感兴趣的人和对方聊了一个多小时加了联系方式后,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戳了戳对方,任谁来看这种行为都有点痴汉嫌疑 手机又震了震,时晏已经做好对方回他一个冷漠问号的准备,一低头,聊天界面的文字却让他有些耳根发烫。 【我忍了许久不去打扰你,你这样倒像是在给我机会】 称得上是有些冒犯的话,但时晏一点被冒犯的感觉都没有,想了想对方那张挑不出瑕疵的脸,时晏给自己的没出息找到了借口——美人说什么都容易被原谅。 时晏捏了捏耳垂,平复心情回了一句。 【很少见到有人用真名当网名】 对方很快就回了过来。 【我怕改了名字,重要的人会不认得我】 重要的人…… 这四个字莫名有些刺目,时晏抿了抿嘴,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又删掉。 想问重要的人是谁,但这个问题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有些逾越了,他和千钧毕竟才认识不到半日。 可憋着不问,又觉得有些气闷。 感受了一下自己怪异的情绪,时晏第n+1次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对劲。 无论怎样,哪怕一见钟情,也不该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生出这种浓烈的占有欲,这不对,也不该。 时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去做什么回复,直接关机处理,眼不见心不烦。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下午还是晴天,傍晚却已经阴云密布。 原本能看见夕阳的窗户此刻朝外看去却只能看见一片沉寂的阴云,窗外没有一丝风,也没有虫鸣鸟叫,颇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隐约的人声自门外传来。 这房子隔音做的还不错,时晏在屋里听不清外面人说什么,只得起身去开门。 陆瑾站在门外,表情尴尬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看得出之前时晏强势的态度给陆瑾留下了不小的阴影,生怕一句话说不对又惹到他。 “时先生,今夜有暴风雨,你休息前记得将阳台和卧室之间的门锁好,免得雨水灌进来。 民宿提供晚餐,请问是否需要下楼用餐,或是我把餐送上来。” 微妙的情绪加上不算好的天气,时晏并不想在公共环境下用餐,“送上来,我在房间吃。” “好的,请稍等。” 陆瑾在镜片后匆匆看了时晏一眼就忙不迭地转身走了,那速度,看来是怕慢一点再听到一句“你要被暴揍”。 虽然时晏没真的动手。 民宿的晚餐不像星级酒店那么精致,只是一些简单的家常菜,看起来很有烟火气。 时晏不是个挑食的人,这些饭菜也还算适口,但今天他戳着碗里晶莹圆润的米粒,已经半天没往嘴里送一口了。 没胃口,脑子里全是刚刚千钧发来的那条短信。 时晏烦躁地拿过关了不到一小时的手机,重新开机后等待网络连接的工夫,一声惊雷炸在了耳边,吓到他差点把手机丢进菜盘。 刚缓过一口气,手机嗡嗡震了两下。 微信图标右上角一个红彤彤的数字。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误会】 心底像有什么酸甜的东西在发酵,带出一串轻微的泡泡,噼啪破碎在情绪的海洋中。 时晏很难去评他现在是什么心情,只知道刚刚一个小时的烦躁就因为这一句话被消解掉了。 一个刚认识,甚至还可以说是陌生的人,能如此牵动自己的情绪,这让他感到十分意外又有一丝说不上是恐惧还是兴奋的感觉夹杂在其中。 时晏甚至怀疑千钧给自己下蛊了。 洛川地处山谷,周围山高树多的,山中住着什么少数民族也不奇怪,万一千钧正好是什么小村落里的蛊师,就需要骗他这样年轻健康的人回去当什么试蛊人 回忆了一下那张容色绮丽的脸,好像套上蛊师这个身份也不怎么违和。 毕竟越吸引人就越危险。 时晏这么想着,自己先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他这是把什么时候看过的小说还是电影情节给搬出来了,这么在心底编排人家,也太不绅士了些。 桌上还未失温的晚餐好像突然又可口了起来,时晏重新扒了一口饭,边嚼边琢磨着怎么给千钧回消息,一条新的消息就闯入了眼帘。 【如果是我说的什么话让你感到不舒服了,我愿意道歉,你能原谅我么】 时晏一愣,反复看了几遍屏幕上两只手就能数过来的信息,怎么都没明白对方是从他那个字里看出来的“不舒服”。 不舒服应当是没有的,准确来说是不开心。 虽然这点不开心实在莫名其妙,而且已经被刚才那条消息安抚住了。 但对方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 已经不是让人受宠若惊,而是奇怪了。 【你一般都是这么钓刚认识的人?】 时晏实在没忍住,发了一条稍显尖锐的话过去。 很快对方就给了回应。 【不是,我只是不希望你误会我】 过了两秒,第二条消息紧跟其后。 【没有别人,你信我】 时晏不想信,但不受控制的嘴角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幸好屏幕那边的人看不见。 有种当是明知在那还是要上,万一受骗,也怨不得旁人。 【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是真的】 回了这么一条带点轻佻的信息,时晏就把手机丢到了一边,开开心心吃起了晚餐。 不就是钓么,谁钓谁还说不准呢。 第190章 你在钓我? 作为一个信奉科学至上的社会主义五好青年,时晏很难相信人能有类似读心术的超能力。 如果真有,那肯定是对方反科学,不是他见识少。 回到民宿,时晏盯着那个漂亮的银狐头像看了半天,在“发个消息”和“会不会有点太打扰对方”这两个念头之间来回拉扯,指尖忍不住点到银狐头像,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 【你拍了拍千钧】 “”他如果现在解释说不是故意的而是不小心点到了,对方会相信么? 不管怎么说在刚遇见一个感兴趣的人和对方聊了一个多小时加了联系方式后,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戳了戳对方,任谁来看这种行为都有点痴汉嫌疑 手机又震了震,时晏已经做好对方回他一个冷漠问号的准备,一低头,聊天界面的文字却让他有些耳根发烫。 【我忍了许久不去打扰你,你这样倒像是在给我机会】 称得上是有些冒犯的话,但时晏一点被冒犯的感觉都没有,想了想对方那张挑不出瑕疵的脸,时晏给自己的没出息找到了借口——美人说什么都容易被原谅。 时晏捏了捏耳垂,平复心情回了一句。 【很少见到有人用真名当网名】 对方很快就回了过来。 【我怕改了名字,重要的人会不认得我】 重要的人…… 这四个字莫名有些刺目,时晏抿了抿嘴,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又删掉。 想问重要的人是谁,但这个问题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有些逾越了,他和千钧毕竟才认识不到半日。 可憋着不问,又觉得有些气闷。 感受了一下自己怪异的情绪,时晏第n+1次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对劲。 无论怎样,哪怕一见钟情,也不该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生出这种浓烈的占有欲,这不对,也不该。 时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去做什么回复,直接关机处理,眼不见心不烦。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下午还是晴天,傍晚却已经阴云密布。 原本能看见夕阳的窗户此刻朝外看去却只能看见一片沉寂的阴云,窗外没有一丝风,也没有虫鸣鸟叫,颇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隐约的人声自门外传来。 这房子隔音做的还不错,时晏在屋里听不清外面人说什么,只得起身去开门。 陆瑾站在门外,表情尴尬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看得出之前时晏强势的态度给陆瑾留下了不小的阴影,生怕一句话说不对又惹到他。 “时先生,今夜有暴风雨,你休息前记得将阳台和卧室之间的门锁好,免得雨水灌进来。 民宿提供晚餐,请问是否需要下楼用餐,或是我把餐送上来。” 微妙的情绪加上不算好的天气,时晏并不想在公共环境下用餐,“送上来,我在房间吃。” “好的,请稍等。” 陆瑾在镜片后匆匆看了时晏一眼就忙不迭地转身走了,那速度,看来是怕慢一点再听到一句“你要被暴揍”。 虽然时晏没真的动手。 民宿的晚餐不像星级酒店那么精致,只是一些简单的家常菜,看起来很有烟火气。 时晏不是个挑食的人,这些饭菜也还算适口,但今天他戳着碗里晶莹圆润的米粒,已经半天没往嘴里送一口了。 没胃口,脑子里全是刚刚千钧发来的那条短信。 时晏烦躁地拿过关了不到一小时的手机,重新开机后等待网络连接的工夫,一声惊雷炸在了耳边,吓到他差点把手机丢进菜盘。 刚缓过一口气,手机嗡嗡震了两下。 微信图标右上角一个红彤彤的数字。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误会】 心底像有什么酸甜的东西在发酵,带出一串轻微的泡泡,噼啪破碎在情绪的海洋中。 时晏很难去评他现在是什么心情,只知道刚刚一个小时的烦躁就因为这一句话被消解掉了。 一个刚认识,甚至还可以说是陌生的人,能如此牵动自己的情绪,这让他感到十分意外又有一丝说不上是恐惧还是兴奋的感觉夹杂在其中。 时晏甚至怀疑千钧给自己下蛊了。 洛川地处山谷,周围山高树多的,山中住着什么少数民族也不奇怪,万一千钧正好是什么小村落里的蛊师,就需要骗他这样年轻健康的人回去当什么试蛊人 回忆了一下那张容色绮丽的脸,好像套上蛊师这个身份也不怎么违和。 毕竟越吸引人就越危险。 时晏这么想着,自己先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他这是把什么时候看过的小说还是电影情节给搬出来了,这么在心底编排人家,也太不绅士了些。 桌上还未失温的晚餐好像突然又可口了起来,时晏重新扒了一口饭,边嚼边琢磨着怎么给千钧回消息,一条新的消息就闯入了眼帘。 【如果是我说的什么话让你感到不舒服了,我愿意道歉,你能原谅我么】 时晏一愣,反复看了几遍屏幕上两只手就能数过来的信息,怎么都没明白对方是从他那个字里看出来的“不舒服”。 不舒服应当是没有的,准确来说是不开心。 虽然这点不开心实在莫名其妙,而且已经被刚才那条消息安抚住了。 但对方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 已经不是让人受宠若惊,而是奇怪了。 【你一般都是这么钓刚认识的人?】 时晏实在没忍住,发了一条稍显尖锐的话过去。 很快对方就给了回应。 【不是,我只是不希望你误会我】 过了两秒,第二条消息紧跟其后。 【没有别人,你信我】 时晏不想信,但不受控制的嘴角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幸好屏幕那边的人看不见。 有种当是明知在那还是要上,万一受骗,也怨不得旁人。 【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是真的】 回了这么一条带点轻佻的信息,时晏就把手机丢到了一边,开开心心吃起了晚餐。 不就是钓么,谁钓谁还说不准呢。 第191章 暴雨和假期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年假就到了尾声。 这些日子时晏白日里有时候是自己出门闲逛,有时候干脆坐在窗边望着远处的山发呆。 但更多时候,是在楼下见到那个留着长发的身影时,矜持不过一分钟便回身换衣服出门。 千钧带着他去了洛川的许多地方,几乎要把这个和上级市同名的小县城逛个遍了。 就连山里他也跟着千钧去了好几次,不过没发生什么他想象中对方是什么寨子里的蛊师这种离谱的事情。 千钧带着他玩似乎就是单纯的想和他两个人一起去看看风景,呼吸呼吸山间的新鲜空气。 在此之前,时晏从未想过和认识这么短的人待在一起也能如此舒适自如。 在洛川的最后一天,时晏请千钧在县城里一家很有当地特色的餐馆吃晚餐。 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就是简单吃饭的动作都仿佛能将装修质朴的餐馆衬的像是什么高级餐厅。 “我明天要回去了。”时晏看了千钧半晌,吐出一句他自己都不乐意说的话。 “嗯。”千钧语气平静,没问时晏回哪,也不说什么挽留的话,“菜很好吃,你多吃点。” 夹起一筷子爆炒牛柳,时晏嚼肉的动作带了点凶意。 他现在能肯定了,对面这小长毛就是在钓自己。 他都要走了,这厮居然没有半分表示,没有不舍就算了,甚至不问他在哪个城市工作。 明明之前来找他找的那么勤快,现在却仿佛他们之间就要止步今天,明天起就不必要再联系了一样 他还是个明知前面是钩非要咬上去的傻鱼。 一顿饭吃的时晏胃里发梗,结完账准备要离开,他终于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 结果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他身边的千钧突然侧头看过来,眼底盛着他看不懂的光,“阿晏回去还会联系我的,对?” 认识这段时间,千钧都喊他时先生,突然一句“阿晏”,听的时晏直愣愣地看他。 直到被对方眼里漫出的笑意晃回神,时晏这才稍显狼狈地点点头。 好好好,不但钓他一顿饭的时间,现在还用眼神勾引他,是没人能收拾得了这小长毛了是! “联系,自然是联系的。”时晏磨了磨牙,差点将这几个字磨出火花,“要不是为了工作,我都不想回去,毕竟” 说话的艺术就在于说一半留一半,老话说得好,钓人者人恒钓之。 工作哪有小长毛香,但他不能表现的那么明显,免得对方得了便宜还卖乖。 接着两人正常道别,再各自朝着一个方向离开。 时晏都做好了开启一段网恋的心理准备,结果变故就发生在当晚。 先是原本报道近日无云的天气突然在入夜后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不到两个小时民宿门前的排水小沟便开始往上冒水——短时降雨量太大,小县城的排水系统可能出了故障。 再要这么下下去,明日怕是连机场都去不了了。 站在窗边看雨气势汹汹地砸在玻璃窗上,时晏打开手机准备改签机票。 “要是能再多放几天假就好了” 不是暴雨这种能迅速缓解的危机,而是多几天假期这样就有理由多待几天,就能多 时晏没再继续想下去。 暴雨似乎影响了信号,改签软件一直在转圈,就是怎么都加载不出来。 下一秒,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人是公司同事,他还在休假期间,如果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同事应该不会给他打电话的。 时晏远离窗户走到房间里面,硬着头皮接通了电话。 “大哥我这边暴雨加闪电,你可真是会挑时间打啊” “晏哥,你抽空看看假期审批,老大给你多批了10天带薪假,你再多玩两天再回来。” 时晏一愣。 还有这好事呢? “怎么个说法,老大嫌我休假时间太长,终于忍不住要给我踢了?” “不是”对面的人声开始含糊起来,“总之你多休两天,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带薪假,不休白不休” 时晏在公司属于技术岗位,只要产品调试好,他离开个把月确实没什么问题。 这种技术国内会的人也不多,他倒不是真怕老大会把他踢走。 只不过 “我年假一共二十天,这下多给我批十天,是准备扣我明年的年假?” 时晏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但对方不肯继续说下去了,“哎,信号不太好,晏哥我先挂了,你好好休息,记得看审批啊” 不等时晏再说话,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时晏打开工作软件,这次加载的很快。 “嚯还真是十天带薪假,天上掉馅饼这好事还真让我赶上一次?” 时晏念叨了两句,做好了续假操作重新回到窗边,想看看雨有没有变小。 一低头,就看见民宿大门外的树下站着一个长发的身影。 若是白天,那么挺拔俊秀的家伙站在树下抬头朝上看,肯定能算得上是道靓丽的风景线。 但是现在 暴雨加闪电的,这家伙站在树下是想被雷劈吗! 时晏只觉得自己看清楼下的瞬间血压开始狂飙,身体比脑子先一步行动起来。 冲出房门跑下四楼,时晏用了大概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举着伞跑到了树下。 不等对方说什么,时晏沉着脸牵过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的手,反身朝民宿里面走去。 时晏动静不小,原本吃饱饭坐在前台打瞌睡的陆瑾在他冲出去的时候就被吓醒了,这会见他拽着个漂亮“水鬼”进来,一口凉气吸进肚,开始打嗝。 “嗝那、那个嗝!时嗝时先生!留、留宿需要嗝需要登记身份证!” 时晏眼皮子抽了抽,回头看湿哒哒的小长毛,“身份证带了吗?” 对方静静点头,看上去乖巧极了。 同样湿哒哒的身份证从兜里掏出,时晏一把接过,把身份证拍在陆瑾面前的服务台上,“登、记!” “嗝!” 第191章 暴雨和假期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年假就到了尾声。 这些日子时晏白日里有时候是自己出门闲逛,有时候干脆坐在窗边望着远处的山发呆。 但更多时候,是在楼下见到那个留着长发的身影时,矜持不过一分钟便回身换衣服出门。 千钧带着他去了洛川的许多地方,几乎要把这个和上级市同名的小县城逛个遍了。 就连山里他也跟着千钧去了好几次,不过没发生什么他想象中对方是什么寨子里的蛊师这种离谱的事情。 千钧带着他玩似乎就是单纯的想和他两个人一起去看看风景,呼吸呼吸山间的新鲜空气。 在此之前,时晏从未想过和认识这么短的人待在一起也能如此舒适自如。 在洛川的最后一天,时晏请千钧在县城里一家很有当地特色的餐馆吃晚餐。 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就是简单吃饭的动作都仿佛能将装修质朴的餐馆衬的像是什么高级餐厅。 “我明天要回去了。”时晏看了千钧半晌,吐出一句他自己都不乐意说的话。 “嗯。”千钧语气平静,没问时晏回哪,也不说什么挽留的话,“菜很好吃,你多吃点。” 夹起一筷子爆炒牛柳,时晏嚼肉的动作带了点凶意。 他现在能肯定了,对面这小长毛就是在钓自己。 他都要走了,这厮居然没有半分表示,没有不舍就算了,甚至不问他在哪个城市工作。 明明之前来找他找的那么勤快,现在却仿佛他们之间就要止步今天,明天起就不必要再联系了一样 他还是个明知前面是钩非要咬上去的傻鱼。 一顿饭吃的时晏胃里发梗,结完账准备要离开,他终于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 结果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他身边的千钧突然侧头看过来,眼底盛着他看不懂的光,“阿晏回去还会联系我的,对?” 认识这段时间,千钧都喊他时先生,突然一句“阿晏”,听的时晏直愣愣地看他。 直到被对方眼里漫出的笑意晃回神,时晏这才稍显狼狈地点点头。 好好好,不但钓他一顿饭的时间,现在还用眼神勾引他,是没人能收拾得了这小长毛了是! “联系,自然是联系的。”时晏磨了磨牙,差点将这几个字磨出火花,“要不是为了工作,我都不想回去,毕竟” 说话的艺术就在于说一半留一半,老话说得好,钓人者人恒钓之。 工作哪有小长毛香,但他不能表现的那么明显,免得对方得了便宜还卖乖。 接着两人正常道别,再各自朝着一个方向离开。 时晏都做好了开启一段网恋的心理准备,结果变故就发生在当晚。 先是原本报道近日无云的天气突然在入夜后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不到两个小时民宿门前的排水小沟便开始往上冒水——短时降雨量太大,小县城的排水系统可能出了故障。 再要这么下下去,明日怕是连机场都去不了了。 站在窗边看雨气势汹汹地砸在玻璃窗上,时晏打开手机准备改签机票。 “要是能再多放几天假就好了” 不是暴雨这种能迅速缓解的危机,而是多几天假期这样就有理由多待几天,就能多 时晏没再继续想下去。 暴雨似乎影响了信号,改签软件一直在转圈,就是怎么都加载不出来。 下一秒,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人是公司同事,他还在休假期间,如果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同事应该不会给他打电话的。 时晏远离窗户走到房间里面,硬着头皮接通了电话。 “大哥我这边暴雨加闪电,你可真是会挑时间打啊” “晏哥,你抽空看看假期审批,老大给你多批了10天带薪假,你再多玩两天再回来。” 时晏一愣。 还有这好事呢? “怎么个说法,老大嫌我休假时间太长,终于忍不住要给我踢了?” “不是”对面的人声开始含糊起来,“总之你多休两天,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带薪假,不休白不休” 时晏在公司属于技术岗位,只要产品调试好,他离开个把月确实没什么问题。 这种技术国内会的人也不多,他倒不是真怕老大会把他踢走。 只不过 “我年假一共二十天,这下多给我批十天,是准备扣我明年的年假?” 时晏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但对方不肯继续说下去了,“哎,信号不太好,晏哥我先挂了,你好好休息,记得看审批啊” 不等时晏再说话,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时晏打开工作软件,这次加载的很快。 “嚯还真是十天带薪假,天上掉馅饼这好事还真让我赶上一次?” 时晏念叨了两句,做好了续假操作重新回到窗边,想看看雨有没有变小。 一低头,就看见民宿大门外的树下站着一个长发的身影。 若是白天,那么挺拔俊秀的家伙站在树下抬头朝上看,肯定能算得上是道靓丽的风景线。 但是现在 暴雨加闪电的,这家伙站在树下是想被雷劈吗! 时晏只觉得自己看清楼下的瞬间血压开始狂飙,身体比脑子先一步行动起来。 冲出房门跑下四楼,时晏用了大概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举着伞跑到了树下。 不等对方说什么,时晏沉着脸牵过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的手,反身朝民宿里面走去。 时晏动静不小,原本吃饱饭坐在前台打瞌睡的陆瑾在他冲出去的时候就被吓醒了,这会见他拽着个漂亮“水鬼”进来,一口凉气吸进肚,开始打嗝。 “嗝那、那个嗝!时嗝时先生!留、留宿需要嗝需要登记身份证!” 时晏眼皮子抽了抽,回头看湿哒哒的小长毛,“身份证带了吗?” 对方静静点头,看上去乖巧极了。 同样湿哒哒的身份证从兜里掏出,时晏一把接过,把身份证拍在陆瑾面前的服务台上,“登、记!” “嗝!” 第192章 是你的话想做什么都可以 没问对方为什么会像个二百五一样暴雨天站在树下抬头看自己房间的窗户。 时晏翻了翻之前整理好的行李箱,找出一套只穿过一次但已经洗干净了的衣服放进浴室的干衣架上,冷着脸把走两步衣服都能滴水的小长毛塞进浴室。 “先洗澡。” 水声响起,时晏坐在床上悄悄吁了口气。 说不紧张是假,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板着脸下去拽了人就往上来走,甚至没问这可恶的小长毛到底愿不愿意跟他上来。 他只是觉得不能让对方继续待在树下淋雨了,而且外面还在打雷闪电,待在树下能不能避雨先不说,挨雷劈倒是很有可能。 水声很快就停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在房间内听着格外清晰。 时晏发散思维地在脑子里骂骂咧咧,一会念叨为什么房门隔音那么好不把室内门的隔音做好一点,一会又偏头看窗外,嫌弃雨为什么要这么大,把小长毛都淋成落汤狐狸了。 时晏心心念念的小长毛从浴室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他这么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 带着湿热的水汽自身后散逸而来,时晏一转头正对上擦着头发的千钧,手里拿着的是他还没收进行李箱的毛巾。 也许是因为他盯着毛巾看了太久,千钧面上的神色有点不太自然,“浴室里只有这一条毛巾,我是不是不小心用错了?” 都说浴室里只有一条了,那肯定不是不小心用错的。 时晏感觉心脏麻了又麻,思考东西都开始不连贯了。 “咳没事,毛巾而已,用了就用了。” 都怪千钧发梢上下坠的水滴太惹眼,对,一定是因为这样,不是他没见识 时晏努力平复呼吸,却还是在下一瞬对方靠过来的瞬间下意识浑身紧绷,“你、你做什么!?” 千钧尚带着潮意的掌心悬在时晏额头前方,没有直接贴上去,“我没想做什么,你的脸很红,是发烧了么?” 时晏朝后微仰,避开能让他脑子糊成一团的手,附身从打开的行李箱中翻找出一条浴巾,“你头发长,用这个擦擦,洗干净了的。擦干水待会用风筒吹吹,虽然是夏天,不吹干也容易感冒。” 说到这时晏就想起刚才在窗边看到这小长毛傻子一样站在树下淋雨加等雷劈,眉毛自发地拧了起来,“我还没问你呢你是来找我的?为什么站在树下,雷雨天气站在树下和自杀没什么区别,没人告诉你吗?” 因为后怕,时晏的语气算不上太好,刚才那种暧昧潮热的气氛也渐渐消散。 同事曾对他说过,“晏哥,别看平时你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但你要是真发火,咱们项目组没有一个敢跟你正面对上的,你是怎么做到完美切换的?” 时晏能肯定自己现在肯定不是想要发火,但也绝不是平日里那种温和好相处的样子。 可偏偏眼前这位像是察觉不到他变脸,只是好脾气地坐在他身边擦着头发,语气平缓温柔地回答着他的问题,“确实是来找你,没什么别的理由,只是再见阿晏一面。雷劈不到我,你放心。” 一拳打到棉花上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时晏既想让他好好说话别光顾着钓自己,又被他后面半句给气笑了。 还什么雷劈不到他,难道这小长毛在树上装了避雷针? 犹豫不过一瞬,嘴巴已经快脑子一步,“下次别这样了,不安全。” 好好的教育课还没开始就结束,太失败了。 “好,都听阿晏的。”对方笑的温柔缱绻,一双眼里都印着时晏的样子。 时晏倒抽一口气侧过头去不看千钧。 太犯规了,看不了一点。 再看下去他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扑上去对这明摆心思不纯的小长毛做点什么。 这么安静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时晏感觉直冲脑门的热意降下去一些,清清嗓子纽回头看千钧,“你来找我真没别的什么事?” 千钧停下擦拭半干的长发,笑容稍淡了些,“有,我不想让你离开。” 还是温和的语气,但时晏却生生听出了一丝毛骨悚然的意味。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公司又多放了我十天带薪假,我还能再多留几天。” 不知不觉就乖顺地告诉了对方,时晏说完就想给自己一下。 这么好的反钓机会,怎么就轻易让这小长毛如愿了。 只是下一秒看见对方双眼亮起的模样,时晏又不觉得后悔了。 能让长毛狐狸开心成这样,好像也不错。 等千钧头发吹干,时晏伸手替他理了理长发。 手感太好了,黑的像缎子一样,不过他莫名觉得这头发如果是银白色的,说不定会更好看。 “身份证再借我一下,我去帮你开个房间。” 说出这句话前,时晏已经在心里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 无奈他真的不觉得自己是个柳下惠,和小长毛认识的时间也很短,真要气氛到了发生点什么,不就太像是图色的渣男了? 最好还是别住一间房了。 万万没想到,从和他进来起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小长毛这次拒绝乖巧,“我不可以留下来么?” 这谁能拒绝。 时晏心里的小人疯狂呐喊:让他留下!让他留下来!!! 时晏表面声音干涩地艰难开口,“我们认识才不到一个月,这进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千钧轻轻啊了一声,“你是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怎么可能。”这话是不是说反了,时晏是怕自己把持不住好吗! “我想留在这里。” 比心动嘉宾更让人顶不住的是心动嘉宾跟你打直球。 时晏忍无可忍,伸手拢住那顺滑的长发,五指扣在千钧脑后,语气中带了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你是不是对我太放心了点?我是怕你留下我会忍不住对你做点什么!” 对方似乎根本不把这种程度的威胁放在心上,反迎难而上。 “是阿晏的话,想做什么都可以。” 第192章 是你的话想做什么都可以 没问对方为什么会像个二百五一样暴雨天站在树下抬头看自己房间的窗户。 时晏翻了翻之前整理好的行李箱,找出一套只穿过一次但已经洗干净了的衣服放进浴室的干衣架上,冷着脸把走两步衣服都能滴水的小长毛塞进浴室。 “先洗澡。” 水声响起,时晏坐在床上悄悄吁了口气。 说不紧张是假,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板着脸下去拽了人就往上来走,甚至没问这可恶的小长毛到底愿不愿意跟他上来。 他只是觉得不能让对方继续待在树下淋雨了,而且外面还在打雷闪电,待在树下能不能避雨先不说,挨雷劈倒是很有可能。 水声很快就停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在房间内听着格外清晰。 时晏发散思维地在脑子里骂骂咧咧,一会念叨为什么房门隔音那么好不把室内门的隔音做好一点,一会又偏头看窗外,嫌弃雨为什么要这么大,把小长毛都淋成落汤狐狸了。 时晏心心念念的小长毛从浴室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他这么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 带着湿热的水汽自身后散逸而来,时晏一转头正对上擦着头发的千钧,手里拿着的是他还没收进行李箱的毛巾。 也许是因为他盯着毛巾看了太久,千钧面上的神色有点不太自然,“浴室里只有这一条毛巾,我是不是不小心用错了?” 都说浴室里只有一条了,那肯定不是不小心用错的。 时晏感觉心脏麻了又麻,思考东西都开始不连贯了。 “咳没事,毛巾而已,用了就用了。” 都怪千钧发梢上下坠的水滴太惹眼,对,一定是因为这样,不是他没见识 时晏努力平复呼吸,却还是在下一瞬对方靠过来的瞬间下意识浑身紧绷,“你、你做什么!?” 千钧尚带着潮意的掌心悬在时晏额头前方,没有直接贴上去,“我没想做什么,你的脸很红,是发烧了么?” 时晏朝后微仰,避开能让他脑子糊成一团的手,附身从打开的行李箱中翻找出一条浴巾,“你头发长,用这个擦擦,洗干净了的。擦干水待会用风筒吹吹,虽然是夏天,不吹干也容易感冒。” 说到这时晏就想起刚才在窗边看到这小长毛傻子一样站在树下淋雨加等雷劈,眉毛自发地拧了起来,“我还没问你呢你是来找我的?为什么站在树下,雷雨天气站在树下和自杀没什么区别,没人告诉你吗?” 因为后怕,时晏的语气算不上太好,刚才那种暧昧潮热的气氛也渐渐消散。 同事曾对他说过,“晏哥,别看平时你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但你要是真发火,咱们项目组没有一个敢跟你正面对上的,你是怎么做到完美切换的?” 时晏能肯定自己现在肯定不是想要发火,但也绝不是平日里那种温和好相处的样子。 可偏偏眼前这位像是察觉不到他变脸,只是好脾气地坐在他身边擦着头发,语气平缓温柔地回答着他的问题,“确实是来找你,没什么别的理由,只是再见阿晏一面。雷劈不到我,你放心。” 一拳打到棉花上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时晏既想让他好好说话别光顾着钓自己,又被他后面半句给气笑了。 还什么雷劈不到他,难道这小长毛在树上装了避雷针? 犹豫不过一瞬,嘴巴已经快脑子一步,“下次别这样了,不安全。” 好好的教育课还没开始就结束,太失败了。 “好,都听阿晏的。”对方笑的温柔缱绻,一双眼里都印着时晏的样子。 时晏倒抽一口气侧过头去不看千钧。 太犯规了,看不了一点。 再看下去他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扑上去对这明摆心思不纯的小长毛做点什么。 这么安静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时晏感觉直冲脑门的热意降下去一些,清清嗓子纽回头看千钧,“你来找我真没别的什么事?” 千钧停下擦拭半干的长发,笑容稍淡了些,“有,我不想让你离开。” 还是温和的语气,但时晏却生生听出了一丝毛骨悚然的意味。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公司又多放了我十天带薪假,我还能再多留几天。” 不知不觉就乖顺地告诉了对方,时晏说完就想给自己一下。 这么好的反钓机会,怎么就轻易让这小长毛如愿了。 只是下一秒看见对方双眼亮起的模样,时晏又不觉得后悔了。 能让长毛狐狸开心成这样,好像也不错。 等千钧头发吹干,时晏伸手替他理了理长发。 手感太好了,黑的像缎子一样,不过他莫名觉得这头发如果是银白色的,说不定会更好看。 “身份证再借我一下,我去帮你开个房间。” 说出这句话前,时晏已经在心里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 无奈他真的不觉得自己是个柳下惠,和小长毛认识的时间也很短,真要气氛到了发生点什么,不就太像是图色的渣男了? 最好还是别住一间房了。 万万没想到,从和他进来起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小长毛这次拒绝乖巧,“我不可以留下来么?” 这谁能拒绝。 时晏心里的小人疯狂呐喊:让他留下!让他留下来!!! 时晏表面声音干涩地艰难开口,“我们认识才不到一个月,这进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千钧轻轻啊了一声,“你是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怎么可能。”这话是不是说反了,时晏是怕自己把持不住好吗! “我想留在这里。” 比心动嘉宾更让人顶不住的是心动嘉宾跟你打直球。 时晏忍无可忍,伸手拢住那顺滑的长发,五指扣在千钧脑后,语气中带了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你是不是对我太放心了点?我是怕你留下我会忍不住对你做点什么!” 对方似乎根本不把这种程度的威胁放在心上,反迎难而上。 “是阿晏的话,想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