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白月光女扮男装掉马后杀疯了》 第1章 牡丹花下死还是现在死 大雁朝,庆丰元年,九月二十七。 古有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今有楼庭晚三过宫门而不进。 她一身红色锦袍站在宫门前,神色阴郁,看的守门禁卫心惊肉跳。 【996,我真的不能崩人设吗?我不想非礼小皇帝啊,牡丹花下死,死了也白死!】楼庭晚忍不住又和系统确认一遍。 996甜软的声音响起:【哎呀,宿主你别这么消极啊,人设是不能随便崩的,不然产生的一系列后果你负担不起,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牡丹花下死,要么现在就死,魂飞魄散的那种哦~】 前世楼庭晚是个一心搞钱不顾身体的社畜,年纪轻轻被花盆砸死,家里父母也早就过世了,留下的钱不知道给了谁,反正她一睁眼就已经穿越到了大雁朝一个同名同姓的女孩身上。 好消息:这副身体的主人是大权在握的异姓王嫡女,锦衣玉食,尊贵无比,适合躺平。 楼庭晚:开心! 坏消息:她还是个女扮男装的奸臣,在御前行走,每天暗戳戳非礼小皇帝,她需要在不崩人设的前提下逆天改命苟到大结局。 楼庭晚:笑着笑着就哭了…… 没事,要坚强,哭过之后还要面对现实,好死不如赖活着。 重振旗鼓后她长腿一跨进了宫。 …… 【宿主,我就送你到这儿了,接下来的路要靠你自己啦~】 楼庭晚听着996雀跃的语气,眼皮子乱跳,【什么意思?】 【你看我这个名字就该知道,我是卷王系统啊!我要做统上统,所以我一口气绑定了好几个宿主,现在我要去看看其他人,有空会回来看你的,啾咪!】 楼庭晚:【???】 然而没等她说完,脑中一阵恍惚随后便沉寂了下来,楼庭晚感受不到系统的存在了。 不是,你就对我这么放心吗? 【系统?统啊,你快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啊!】 可惜不管她怎么呼唤,996都没有再吱一声。 楼庭晚顿觉不能呼吸,说话的功夫,她已经站在了小皇帝寝宫门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默默的捏紧了拳头,看的旁边带路的小太监一阵心惊肉跳,颤抖着说:“世、世子,陛下已经醒了,在里面等着您呢。” 楼庭晚收拾了一下心情,微微抬起下巴,略显倨傲的用鼻子“嗯”了一声。 小宫女连忙给她开门,低头不敢直视。 楼庭晚大步上了台阶,背着手踏进寝宫。 小皇帝虽然是个傀儡,但好歹顶着天子名号,住的万泰宫自然是顶好的,雕梁画栋,处处精致,古玩字画,样样贵重,连熏的香都格外清雅好闻。 楼庭晚不由得有些晃神,飘飘然绕过屏风来到内室,刚抬头就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微红的眼。 四目相对,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对方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还是小太监躬身道:“世子,太医刚来过,说陛下刚醒可能神智有些不清楚,说的话您莫要往心里去。” 楼庭晚回神,佯作不耐地摆摆手,“知道了,出去。” “是。”小太监看了眼呆呆愣愣的小皇帝,没敢多言,听话退下。 寝宫里就剩楼庭晚和小皇帝两人,楼庭晚不免有些紧张。 怎么非礼来着? 她沉思片刻,学着原主以前的德行,色胆包天的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随后挑起小皇帝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另一只手藏在袖子里不停冒汗。 楼庭晚强装镇定,颇为霸道地说:“怎么?落了次水就不认得我了?” 说完犹嫌不够,她一边嘴角勾起,学霸总冷笑。 【挑灯夜读霸总文学,没想到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呜呜呜,我脏了——】 她内心小人跪地抓狂,因此错过了小皇帝一瞬间眯起来的眼睛。 小皇帝从小养在皇后膝下,但皇后自己有嫡子,对他不上心,扔在深宫里没饿死他就不错了,吃穿用度被克扣几层完全不管,以至于小皇帝被养的瘦巴巴,瞧着怪可怜的。 下巴一捏只有骨头和一层薄薄的皮,几乎没多少肉。 楼庭晚又感慨一句:【可怜的崽,十五瞧着像十二。】 一直盯着她的小皇帝眼珠微微转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过了几分诧异之色,旋即又被他很好的掩藏起来。 “世子,你怎么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开口的缘故,小皇帝的声音颇为沙哑,粗糙的像被砂纸反复摩擦。 楼庭晚下意识看向床头的柜子,想给他倒点水,然而手刚伸过去,她猛地想起自己嚣张跋扈二世祖的人设,手又僵在了半空。 “还认得我,看来脑子没进水,呵呵……”楼庭晚冷笑一声,手一转,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口之后一脸嫌弃地递给小皇帝,“喝了,这破锣嗓子,真难听。” 小皇帝纤长浓密的睫毛垂落下来,像振翅的蝶,配上那过分苍白的脸,有种易碎的美感。 楼庭晚忍不住在心里忏悔:【佛祖在上,扣1原谅我。】 小皇帝轻轻地舔了下干燥的唇,在楼庭晚怀疑他会不会接过来泼到她脸上的时候,他粗糙的手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碰到了楼庭晚的手背,楼庭晚本能的绷紧了身子。 “谢世子关怀。” 小皇帝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仿若昙花一现,稍显秀气的眉眼柔和下来,越发漂亮。 楼庭晚一怔,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哼。” 【还没成年就长得这么好看,以后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芳心,难怪原主这么惦记。】 茶盏边缘似乎还带着楼庭晚的体温,小皇帝送到唇边的时候,眉尖微蹙,眸光幽幽。 她倒是与前世如出一辙,只是“原主”是何意? 第2章 难道她也重生了? 小皇帝似乎口渴难耐,一口气把水喝完了,又把茶盏递给楼庭晚,小声问:“世子可以再给朕倒一杯吗?” 楼庭晚看着他满是期待的目光,忍不住顿了顿,小皇帝的眼睛生得极漂亮,内勾外翘,明亮清澈,这么巴巴的看着谁,谁也扛不住。 虽然楼庭晚现在的身体才十七,但她上辈子可是活到了二十七,十五岁的小皇帝对她来说,真的就是弟弟。 还是个看起来有点奶的弟弟。 楼庭晚心里不住叹气,面上还要装出一副不耐烦的德行。 “你……你自己没长手吗?”她学着原主的语气,拿眼斜着小皇帝,劈手夺过茶盏,阴着脸给他倒水,然后小心递到他面前,冷声道:“喝!” 小皇帝眼睛一亮,“有劳世子。” 楼庭晚微抬下巴,抱臂一杵,浑身上下透出两个大字:高冷。 小皇帝倒是半点没有受辱的感觉,前世更屈辱的事他都经历过,这点言语上的羞辱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这人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呢。 嘴上对他恶语相向,心里哭唧唧忏悔,怎么会有这么表里不一的人? 她前世好像不这样? 小皇帝小口小口喝着水,若有所思。 前世她是真的喜欢他这张脸,在没人的时候总是摸摸他的手,摸摸他的脸,甚至有几次醉了酒还想对他做点什么,好在他力气大,最后都反抗成功,但也仅此而已,他不敢动她。 因为他是个腹背受敌的傀儡皇帝。 外有手握重兵的平疆王虎视眈眈,内有太皇太后和淑太妃觊觎皇位,身边宦官当权,青龙卫本是皇帝亲卫,却投靠了大太监荣扈,自成一派,擅权专政。 而他,南宫行,不过一株夹缝里的野草,想好好活下去,不得已投靠太皇太后,却只是被当成棋子,用完就扔,最后被心腹勒死在龙榻上,死时不过二十有五。 谁知道鬼门关走一遭,他又回来了,回到自己十五岁登基的这一年,落水差点送命的这一天。 昏迷一天一夜后,他彻底醒来,但好像意外觉醒了某种特殊的能力。 …… “陛下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你身边的都是什么废物?依我看,不如都拉出去砍了。” 楼庭晚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南宫行喝完最后一口水,吃力的把茶盏放到床头,感觉有些冷了,他拉起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慢吞吞地说:“朕也不知,当时天色昏暗,朕心中烦闷,便带着喜贵和喜乐去御花园转转,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东西,朕就摔进了湖里。” 楼庭晚没说话,若有所思的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紫玉扳指。 御花园每天都有人打扫,地上不应该有什么东西,怎么可能绊倒?怕不是有人要害他? 平疆王是她爹,小皇帝是她爹选的傀儡,这才刚登基,肯定不是她爹下的手,那就剩下大太监荣扈和太后这两派。 太监没根,当不成皇帝,想要权势富贵,只能拿捏皇帝,小皇帝对他们来说也是个好选择,轻易不会动。 那么就只有锦王一支了。 太皇太后和淑太妃锦王是一条船上的,一门心思让锦王上位,先帝就有心废太子扶锦王,可惜先帝还没行动就蹬腿了。 怎么看,嫌疑最大的都是太皇太后。 楼庭晚这边在心里分析的头头是道,南宫行在边上听得津津有味。 见她分析出了太皇太后,他颇为诧异地瞥了她一眼,这草包竟然变聪明了? 思及之前种种,南宫行眸光沉了下去,前世他临死前好像听心腹说,楼庭晚也死了,难道她也重生了? 脑中闪过种种猜测,南宫行忽然出声打破殿内的安静,“世子,朕听闻你也落水了?是怎么回事?” 楼庭晚眉梢一扬,“啊,没什么,喝多了没注意,从桥上掉下去了。” 南宫行:“……” 他前世只听说她落水便没多问,是以他不知这落水的原因竟如此荒谬! 喝多了从桥上掉下去?还活着也真是祖坟冒烟。 楼庭晚说完也觉得这个落水法有点丢脸,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要是原主没落水,也轮不到我穿过来啊,事实告诉我们,珍爱生命,远离酒、水!】 南宫行捏着被子的手骤然一紧,穿过来?原主?难道她不是原来的楼庭晚?那她是谁? 他的世界观受到猛烈冲击,摇摇欲坠,偏巧这个时候楼庭晚稍稍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站了起来,脸色阴沉。 南宫行不由得有点紧张,她要做什么? 下一刻他就听楼庭晚在心里委屈巴巴抱怨:【这束胸缠的也太紧了,坐下都喘不上气,哪天我死了估计都是勒死的。】 南宫行:“?????” 他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楼庭晚刚才说什么? 束胸? 他控制不住的抬头看楼庭晚,视线落在她那张脸上,细细的端详起来,之前他万分厌恶这个好色之徒,从来没仔细看过她的长相,因为多看一眼他胃里都会翻江倒海。 可知道她不是原来的楼庭晚,他忽然放松了些,也能正视她了。 据说当年的平疆王妃是一等一的美人,平疆王也英武非凡,两人生出的孩子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不过楼庭晚明显是像王妃多一些,脸型不如寻常男子锋利,长眉桃花眼,看人的时候总是微微抬着下巴,颇为倨傲,但那下巴线条优美,嘴唇不薄不厚,嫣红饱满,微微上翘,天生一副笑模样,倒不会因为这点倨傲而惹人厌。 身量这方面可能是随了平疆王,比寻常女子高挑许多,是以不施粉黛穿上男子衣裳,束发戴冠,看起来还真雌雄难辨。 荒谬的猜测涌入脑海,南宫行似乎听到了“啪”的一声。 他摇摇欲坠的世界观彻底碎了。 南宫行心里的疑云越聚越多,恨不得抓过楼庭晚让她交代清楚,可这样一来无疑会暴露他的特殊能力。 思量再三,南宫行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 楼庭晚不知道入宫第一天,自己的马甲就被扒了个干净,连条裤子都没留。 她站起来之后继续之前的话说:“喜贵与喜乐是陛下身边的人,当晚的情况怕是只有他们才清楚。” 她顿了下,随后越过南宫行,冲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第3章 原来皇帝不如太监值钱 之前给楼庭晚引路的小太监就是喜贵,听到声音,他第一时间进来,“世子有何吩咐?” 南宫行也看了过去,喜贵,他前世的心腹,太皇太后养的一条好狗,平时对他摇尾巴摇得欢,转脸就狠狠咬了他一口。 一看到他,那种挣脱不得的窒息感又包围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脖子和心肺都隐隐作痛,他忍不住咳了起来。 手紧紧的揪着衣襟,用力到指尖泛白,青筋暴起。 楼庭晚莫名觉得后背有点凉,她皱眉回眸,见状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南宫行咳得像要吐血一样,楼庭晚赶忙给他拍了拍背。 像是抓救命稻草,南宫行下意识抓紧她的手,楼庭晚五官一拧,【嘶——好疼!这小子哪来这么大劲啊?】 听到这一声,南宫行猛地惊醒,眼神恢复清明,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楼庭晚的脸,连忙松开手,“多谢世子,朕无碍。” 他余光瞥了喜贵一眼,状似无意道:“就是看见喜贵,想起了落水的痛苦回忆。” 楼庭晚收回手背在身后,不着痕迹地甩了甩,直起身子看向喜贵。 喜贵讪讪道:“是奴才没用,让陛下受惊了。” 楼庭晚刚想说什么,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当晚陪在小皇帝身边的只有喜贵和喜乐两个人,而小皇帝看见喜贵是这种反应……【难道小皇帝知道些什么?喜贵背叛了他?】 低着头,长发遮面的小皇帝弯了弯唇,果然聪明多了。 心里有了底,楼庭晚对喜贵道:“去,叫喜乐过来。” “是。”喜贵一迭声应下,片刻后领着个身量颇高的人进来。 那人看都没看楼庭晚一眼,进了寝殿直奔内室去,恭恭敬敬的跪下给南宫行问安:“奴才喜乐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楼庭晚稀罕的多看喜乐一眼,倒是知道谁才是主子。 南宫行脸色稍霁,张口想说话,却又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落水后他染了风寒,现在还有点烧。 眼看着他脸都咳红了,楼庭晚折身在另一边坐下,对喜乐道:“你起来,去给陛下倒水。” 喜乐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抬头看向南宫行,南宫行轻轻颔首,喜乐这才起身去倒水。 喜乐长得高大,肤色微黑,沉默寡言,看起来很可靠,喜贵往他边上一站,白的像个面团,笑嘻嘻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不正经。 偏生喜贵浑然不觉,还问:“陛下,世子,喜乐带来了。” “哦,那就跪下。” 楼庭晚手随意的搭在扶手上,姿态随意嚣张,乍一看还以为她是皇帝。 喜贵浑身一僵,不解的看着她,“世子,奴才……” “少废话,跪下!” 说着她眸光一扫,冲喜乐道:“你也跪下。” 语气却微不可查的好了些。 喜贵犹豫片刻,慢慢跪了下去,喜乐却没动,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看向南宫行。 南宫行喝了口水后舒服许多,靠在床头有气无力地说:“听世子的。” 楼庭晚没忍住瞄他一眼:【你才是皇帝啊,你能不能支棱起来别听我的?我装的很累啊!】 南宫行:“……” 他手一顿,莫名有些哭笑不得。 喜贵喜乐并排跪下,一个眼睛乱瞟,一个低着头。 楼庭晚见南宫行慢悠悠喝水,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样子,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问:“前日陛下落水时,只有你们在身边,陛下是怎么落水的?落水之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救上来?” “当时天色昏暗,奴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陛下落水的时候奴才立刻跳下去救了,只是奴才力气小,水性也不好,扑腾了半天都没抓住陛下……”喜贵说着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掉。 然而心里想的却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要的就是他的命,谁要救他?救了他我还活不活了?】 南宫行掩唇哂笑,原来他这么早就投靠了太皇太后,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是太皇太后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 喜乐抬起头,脸上露出了几分愧疚之色:“是奴才没用。” 他竟是都没为自己辩解一句,而南宫行听到他的心声也是在自责。 喜贵偷偷瞥他一眼,“当时奴才大声呼救,却不见一个巡逻侍卫,奴才也是没办法,请陛下、世子明察!” 楼庭晚指尖在扶手上敲了敲,沉默一会儿把难题扔给南宫行,“陛下以为呢?要如何处置这二人?” 【打狗得看主人,这两个都是小皇帝心腹,我还是不乱动的好,免得他以为我挑拨离间。】 南宫行快坐不住了,强打起精神,指着喜贵说:“是喜贵害朕,世子让人把他拖出去押到罪奴所严刑拷打,务必审出背后之人。” 此言一出,三人皆惊。 楼庭晚稍稍瞪大了眼睛,“陛下说的是真的?” 南宫行叹了口气,面色凄惶,“当时他借着夜色遮掩,在地上扔了什么东西,朕一开始不知,但当时离朕最近的就是他,喜乐被他支开去取灯了。” 前世他没察觉异常,一直以为落水是意外,到死也没多想,但重来一回,很多事就很清晰了。 喜贵脸色煞白,“陛下,奴才没有!奴才对您忠心耿耿,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害您啊!” 喜乐眸光幽暗的看着他,“你对得起陛下吗?” “不是……真的不是奴才!”喜贵慌了神,扯开嗓子喊。 楼庭晚直觉不好,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在宫里大吵大嚷的成何体统?皇帝,你就是这么约束宫人的吗?” 威严的女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门口,绕过屏风,楼庭晚就见一双鬓斑白却颇具威严的老人在宫女的搀扶下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个素服女子。 喜贵喜乐立刻行礼:“奴才见过太皇太后,见过淑太妃。” 南宫行坐着没动,只是搭在被子上的手攥成了拳,“朕身体不适,不便行礼,皇祖母莫怪。” 太皇太后没说话,锐利的视线一扫,看到了边上坐着的楼庭晚,唇边浮起淡淡笑意,“平疆王世子也在啊。” 楼庭晚不紧不慢起身,拱手道:“微臣见过太皇太后,淑太妃。” “免礼。”太皇太后走进来,在榻上坐下,淑太妃在边上伺候着,扫一眼地上跪着的人,轻声问:“这是怎么了?他们办事不力,惹得陛下不快了?那也不该当着世子的面罚啊,这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太皇太后闻言皱起眉,赞同地颔首:“皇帝,你大病未愈,不好好歇着,折腾什么?” 不等南宫行开口,喜贵就跪着爬到太皇太后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求太皇太后垂怜,奴才没保护好陛下,罪该万死,但陛下硬说是奴才害他,这罪名,奴才是死也不能担的!请太皇太后明察!” “哦?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喜贵不是和陛下一起长大的吗?怎么会害陛下呢?” 淑太妃眨眨眼,劝道:“陛下刚登基,还是不要大动干戈的好。” 她捏着帕子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笑着道:“依本宫看,不如各打十大板,罚一年俸银算了,免得杀错人将来后悔,陛下你说呢?” 喜贵跪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淑太妃话音落下,却没人接话,气氛陡然尴尬起来。 太皇太后手一拍,正准备说点什么,楼庭晚忽然轻笑一声,众人立刻看了过来。 “原来奴才哭两声,犯的错就可以揭过去了?那臣可真是开眼了。这样的事若是发生在平南,臣的父王定是要把这奴才碎尸万段的,臣以为大雁都是这个规矩,太皇太后和淑太妃怎么如此仁慈?难道皇帝的命还没有一个小太监金贵吗?” 第4章 你真是不吃亏 这是拐弯抹角说她们妇人之仁?还是含沙射影,意有所指? 太皇太后和淑太妃脸色皆是一黑。 南宫行靠在床边幽幽道:“让世子见笑了,是朕命贱。” “陛下莫要妄自菲薄,您可是坦坦荡荡登基的皇帝,您的命不值钱,天下人都该死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楼庭晚还特意咬重了“坦坦荡荡”四个字。 太皇太后手紧了又松,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脸色微白。 她审视地看向楼庭晚,见她嘴角噙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再想想她背后的四十万大军,太后缓缓握紧了手里的佛珠。 “罢了,连主子都照顾不好的奴才留着确实没用,既然陛下坚持,那就让他去死,来人,把喜贵拖下去。” 跟着太后进来的太监立刻上前要拉喜贵,喜贵嘴张的老大正准备喊冤,楼庭晚忽然道:“慢着——” “世子还有什么吩咐?”淑太妃眸光锐利。 楼庭晚莞尔,“吩咐怎么敢当?” 她姿态随意地指了指地上的喜贵,朗声道:“今日处置这个奴才,得叫大家知道是为什么,如此才好警示众人,不然死的不明不白的,传出去还以为是陛下气量狭小。” 太皇太后和淑太妃对视一眼,刚设的套又被破了,两人的心情越发不好。 南宫行却心情舒畅。 他没表现出来,只是语气天真地问:“世子的意思是?” “喜贵,暗中谋害陛下,趁陛下身边无人推陛下入池塘,实乃狗胆包天,罪该万死——然,陛下念在昔年主仆情分,赐毒酒一杯,留其全尸一具。太皇太后,如何?” 四目相对,楼庭晚毫不退让,太皇太后面皮抽搐片刻,垂下眼,捻着佛珠道:“就按世子所言去办。” “是。”小太监上前一把架起喜贵,喜贵这回是真的慌了,哭天抢地的求饶,楼庭晚揉了揉耳朵,不耐烦道:“有没有眼力见?还不把这刁奴嘴堵上?” 太监连连赔罪,拿帕子捂住喜贵的嘴硬生生拖出去了。 南宫行看着喜贵求饶后悔的眼,漠然地移开了视线。 前世他临死前如何后悔求饶,他可曾有半分迟疑?既然没有,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殿内清静下来,人心却提了上去。 气氛诡异紧绷,谁也没有开口。 楼庭晚端起一边的茶盏,眼观鼻鼻观口,仿佛茶盏里开了朵奇葩。 【呼,第一次宫斗,好刺激好害怕,啊……手抖,心要跳出来了……这老太太怎么还盯着我看?虽然我长得确实美,但你这样很讨厌啊。】 南宫行:“……” 害怕?还真没看出来。 终于,太皇太后先沉不住气站了起来,“富贵死了,皇帝身边没了伺候的人终归是不方便,哀家晚些时候让荣扈送几个人过来。” “喜贵没了不是还有喜乐?怎么算是缺人呢?”楼庭晚点了点茶盏。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威压极重,“皇帝身边人多点是应该的,世子要插手天子身边事吗?” 第5章 他很期待 这是明晃晃施压警告了。 楼庭晚见好就收,起身拱手:“太皇太后言重了,臣不敢。” “不敢最好,哀家有些乏了,淑太妃,扶哀家回去。” “是。” 淑太妃扶着太皇太后的手从楼庭晚身边走过,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楼庭晚只当没看到,等人都走了她才直起身子,面上笑意全无。 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一步踏错就要粉身碎骨。 【该死的996,怎么就忍心把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我扔在这儿?呜呜呜呜——】 南宫行面色复杂,弱小无助? 呵呵。 余光一瞥,喜乐还像个隐形人似的在一边跪着,南宫行忙道:“你起来。” 喜乐没有半分怨言站起来,“谢陛下。” 楼庭晚转过身来看了两人一眼,阴阳怪气道:“这下好了,因着陛下,我得罪了太皇太后,陛下打算怎么补偿我?” 没等南宫行说话,就听楼庭晚在心里碎碎念:【千万别说什么以身相许的鬼话,我怕折寿,求求了!】 南宫行咳了一声,耳垂微红,“今日之事确实多亏世子相助,朕铭记于心。然,朕现在处处受制于人,无钱无权,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赏赐。” 楼庭晚挑挑眉,吊儿郎当地问:“哦,赖账?” “朕没有这个意思。”南宫行一脸为难,思量片刻,他对喜乐道:“你去取一枚随意出入宫禁的令牌来。” 楼庭晚心下一动,深深地看他一眼,南宫行却错开视线,看向了喜乐,蹙眉道:“你这名字不好,换一个。” 喜乐诧异,“请陛下赐名。” 南宫行沉吟片刻,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发呆。 喜乐喜乐,本是平安喜乐的意思,但前世喜乐为了保护他还断了一条腿,后面他死了,喜乐估计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可见这名字也不太行。 楼庭晚不知道南宫行在想什么,她正好看见窗外一株松树迎风轻摇,下意识道:“君子当如松。” 南宫行心下一动,“那便叫沈松。” “沈”是南宫行母妃的姓氏,松寓意君子如松,这么好的名字,喜乐实在是惶恐。 他伏地叩首,声音都颤抖了,“陛下厚爱,奴才不敢当!” 楼庭晚也颇为诧异,这皇帝转性了?落水一次看清身边人了? 南宫行抬手,“朕说你当得就当得,就这么定了。” “是,奴才谢陛下赐名!”沈松跪好,恭恭敬敬地给南宫行磕了三个头。 瞧着似乎没自己的事了,楼庭晚琢磨着告辞回府,没想到有个宫女匆匆忙忙端着个碗进来,“陛下该喝药了。” 药味刺鼻,又酸又苦,楼庭晚眉头紧锁,“什么药啊?” 宫女低声道:“陛下落水染了风寒,这是太医院开的治风寒调理身体的药。” 【怎么和我喝的不是一个味啊?】楼庭晚摸了摸下巴。 南宫行眸光一凛,药里有问题? 他伸手接过,看着黑沉沉的汤药叹了口气,“朕本就身子不好,日日喝药,人都要腌出药味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楼庭晚多看了药碗一眼,冷言冷语道:“不吃药陛下怎么能好起来?别矫情。” 等沈松取令牌回来,她一把抢过,转身就走,连句告退都没说。 宫女垂着头,不敢吱声。 沈松皱眉,低声问:“陛下,世子他这样——” 南宫行扯了扯唇,“无妨,随她去。” 他瞥了角落里的宫女一眼,端起药碗吹了吹,眼也不眨一饮而尽。 如果够聪明,她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他很期待。 第6章 四个美人 这边太皇太后和淑太妃回了太皇太后的福安宫,一进殿太皇太后就遣散宫人,门一关,她抓起手边的茶盏就往地上一摔。 “啪”的一声脆响,响得淑太妃眼皮子跟着跳了跳,“姑母息怒!”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息怒?那小兔崽子都要爬到哀家头上作威作福了,哀家如何息怒?” 淑太妃抿唇,试探问:“姑母说的是世子还是陛下?” 太皇太后眼风凌厉:“你说呢?” 淑太妃忙垂头,“平疆王世子虽然是个酒肉纨绔,但身后好歹有个能耐的爹,咱们暂时还动不得,但——”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太皇太后,劝道:“臣子终究是臣子,想僭越称帝,也得看天下人答不答应,母后又何必太计较?” 太皇太后沉默片刻,脸色稍霁。 淑太妃继续道:“倒是陛下……”她拿帕子掩了掩唇,意有所指地说:“落了水后倒像是洗清了脑子,胆子也大了不少,敢扯平疆王世子的皮,难不成是年纪大了,心野了?” “呵——”太皇太后哂笑,即使这些年保养得宜,可年纪摆在那儿,眼尾终归多了不少皱纹,如此一来更显威严。 她拍了下扶手说:“去把荣扈给哀家叫来,陛下身边一刻不能离人,让他挑几个人给哀家看看。” “是,臣妾这就去办。” …… 楼庭晚离开不到两个时辰,万泰宫就多了四个美人。 南宫行坐在床头,看着一字排开的四个宫女,面无表情。 荣扈笑嘻嘻站在一边,脸上的肉直接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他揣着手,说的话恭敬,但身子却站的笔直。 “陛下瞧瞧,太皇太后体恤陛下身边无人可用,立刻着奴才挑了四个宫女来,从左往右,分别是白雀,白鹤,黄鹂,黄莺。” 四人立刻跪地行礼,“奴婢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白鹤黄鹂年纪大一些,看起来更稳重,白雀与黄莺年轻,目光灵动。 南宫行视线从四人头上一一扫过,荣扈小心觑着他的表情,这是几个意思?不满意? 还是不想要?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提醒”南宫行几句,南宫行忽然伸出清瘦粗糙的手,随意指了两下,“这俩近身伺候,剩下的负责杂务。” 荣扈顺着他的手看了一眼,好嘛,是白雀和白鹤,正好挑中了一个太皇太后的人,什么破手气。 他怜悯地瞥了小皇帝一眼,笑嘻嘻道:“成,奴才这就去给太皇太后娘娘回话。” 南宫行点点头,咳了两声。 荣扈立刻道:“好好伺候陛下,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长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知道吗?” “是。” 四个宫女叩首行礼,南宫行让她们起来,点了白雀说:“朕有些饿了,去御膳房取点粥来。” …… 白雀领命去了,出宫门的时候差点被一个小宫女撞倒,她退后一步,皱眉道:“毛手毛脚的,赶着投胎?” 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忙不迭地赔不是。 白雀第一天伺候皇帝,不打算出风头,咽了这口气,“下次注意点。” 说完转身就走。 小宫女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眸光微闪,随后走了另一个相反的方向。 第7章 呵呵,你猜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从宫中出来后楼庭晚直接回府,看着越来越近的石狮子,她心情复杂。 因为小皇帝落水的事,她急着入宫,府里什么情况还没摸透,不过估计好不到哪儿去。 如果说皇宫是龙潭,那她府里就是虎穴。 果不其然,刚一进门,就有个虎背熊腰的壮汉负手而立在影壁前,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眼见着楼庭晚上了台阶,他才敷衍的一拱手,“世子,属下在这儿等你多时了。” 楼庭晚深呼吸,微笑,“我让你等的?” 壮汉:“……” 没等他开口,楼庭晚直接从他身边走过,绕过影壁有两个穿着青衣的侍女迎了上来,“世子回来了!” 这一高一矮两个侍女分别叫碧幽和碧凝,碧幽十六,碧凝十五,两人和楼庭晚一起长大,对她忠心不二,也是为数不多知道她秘密的人。 碧幽虽年纪大些,但性子比碧凝还火爆。 她瞪了眼急匆匆跟上来的壮汉,皮笑肉不笑道:“朱大人从世子入宫开始就在门口等着,知道的是个人,不知道还以为咱们王府门口摆了个望夫石呢。” 楼庭晚非常给面子的笑了一声。 朱大人,朱运,这个铜铃眼的大汉,是平疆王的亲信,从楼庭晚入北都为质开始就跟着她,名为保护,实为监视,是以碧幽和碧凝都很不待见他。 现在这个不待见的阵营里又加了楼庭晚一个。 她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地睨朱运一眼,“等我这么久,说,什么事?” 说着她抬步继续往里走,碧幽和碧凝一左一右把她护在中间,朱运无法,只得跟在后面。 “王爷来信了,在书房里,世子看完记得销毁,再给王爷回信。” 他瓮声瓮气地说完,看着楼庭晚白皙的侧脸,十分不屑,小白脸一个,能成什么事? 楼庭晚脚步不停,直接往卧房去。 朱运瞪眼,“世子,你做什么去?” “你猜。”楼庭晚呵呵一声。 朱运:“……” “嗤——”碧幽笑出声来,朱运眼刀立刻扎了过去,碧幽毫不畏惧地反瞪回去,“看什么看?非礼勿视不懂?世子想去哪儿轮得到你一个侍卫指手画脚?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我这是关心世子!”朱运怒目以对,“我奉王爷之命保护世子,自然要知道世子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我才好与王爷交代。” “那我换衣服你也跟着?来,进来,你不跟着我看不起你!”楼庭晚靠在卧房门口,吊儿郎当的推开了门。 朱运:“……” 楼庭晚步步紧逼,眸光如雪,“不跟?” 朱运嘴唇颤抖,“这不在属下的职责范围内。” “那你废什么话?下次把嘴闭上。” 楼庭晚一招手,碧幽和碧凝就跟她进了卧房,“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朱运气的原地变红。 …… 门一关,楼庭晚的脸就冷了下来,她在黄花梨圈椅里坐下,摩挲了两下紫玉扳指,忽然道:“碧凝,去给我买一串佛珠来。” 碧凝不解:“世子不是向来不信佛吗?为何要佛珠?” 第8章 美死我算了 楼庭晚单手支着头,幽幽道:“我忽然信了。” 不然总暴躁的想撞死所有人。 有个佛珠时常摸着,也好提醒她慈悲为怀。 碧凝不懂,但她听话,说去就去。 碧幽看了看她,再看看楼庭晚,连忙给她倒了杯茶,“世子心情不好?可是在宫里受气了?” 楼庭晚叹了口大气,“皇宫里谁敢给我气受?他们看见我恨不得长八条腿,原地起飞。” 碧幽:“……世子说话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楼庭晚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可是大实话。 “碧幽你说,我活着是为了什么呢?一个小小侍卫都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碧幽大惊,提起裙摆就要下跪,“世子莫要说丧气话!您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楼庭晚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别动不动就跪,我看着烦,放心,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我还是很惜命的。” 不然也不会被996绑定了。 碧幽心有余悸地站起来,见楼庭晚没有说话的意思了,也不敢吱声,就在边上候着。 楼庭晚也不在意,她在思考人生。 上辈子做社畜,她的精神状态就不太稳定了,懂得都懂,人哪有不疯的? 结果没等她发疯,她上个月的工资还没发,她就被高空落下来的花盆砸死了。 都不用想,尸体一定很丑。 她恨啊!死了才知道生命珍贵,所以996给她抛出橄榄……阿不,挖了个大坑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跳了,谁知道整这么个死出? 她娘生她时难产,没几年就病重撒手人寰,她那个爹,也不知道是深情还是有病,多年未娶,把她当儿子养,谁问都说生的是儿子,皇帝问也一样。 于是她摇身一变成了平疆王世子,她爹出息大发了,坐拥南境四十万大军,本来只有二十万,剩下二十万是他抢的。 这样一来,他和土皇帝也没区别了,皇帝能不忌惮吗? 可惜她爹老奸巨猾,硬是让皇帝抓不到错处,还抽空娶了个侧妃,时隔五年给她生了个弟弟。 这下好了,她爹为表忠心,一杆子把十三岁的她支到北都当质子,一当就是四年。 她今年十七了。 寻常人家的女儿到了这个年纪都该谈婚论嫁了,她呢,现在不上不下的,除了招猫逗狗,好像没别的事可干。 越想越憋屈,楼庭晚揉了把自己的胸。 碧幽:“!” “世子,不、不可以揉的!”她涨红了脸,磕磕巴巴道。 楼庭晚看她一眼,顿了顿,换了只手,揉了下另一边。 碧幽:“……” “世子……” 眼见她都要羞哭了,楼庭晚摆摆手,“我就是觉得勒得慌,松一松。” 碧幽无奈,“世子且忍忍,王爷他肯定会想办法接您回去的。” 楼庭晚不置可否,她勾了勾手指,碧幽不解凑近,楼庭晚又指了指铜镜。 碧幽取了铜镜递给她,楼庭晚倚在榻上端详片刻,摇头感慨,“我可真美。” “美死我算了。” 这样就不用发愁怎么在不崩人设的情况下苟命了。 第9章 啊,我的眼睛 “罢了,去书房看看,看看我那好父王又给我写了什么。” 楼庭晚扣过铜镜起身,抚了抚衣袖,背着手学着纨绔样边哼小曲边往书房走。 一出门就见朱运还杵在那儿,他一张嘴,楼庭晚立刻把耳朵捂上,一路小跑着拐进书房。 朱运:“……” 几个意思啊? 碧幽学着楼庭晚的模样从朱运面前走过,念念叨叨:“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朱运:“……” 拳头硬了。 …… 楼庭晚这具身体原主人不正经,但书房修的还挺大气的。 一开门,书香扑面,楼庭晚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受到了洗涤。 她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去,找到了内心的平和,“今天我要畅游书海,谁也别拦我。” 说完她大步跨进去,从一排排的大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蓝皮的看起来就很正经的书,翻开一页一看,笑容瞬间凝固。 书上画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小人,其中一个坐在另一个的大腿上,仰着头,看起来似乎有些痛苦,又好像很欢愉。 楼庭晚眼一烫,连忙塞回去,“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拿错了,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她转头拿了更近的一本,也是蓝皮的,满怀希望地打开—— “那公子哥长得颇为风流俊秀,一掷千金,珍珠不要钱似的往台上丢,台上的美人掩唇一笑,莲步轻移走了下来,行动间露出雪白的大腿……” “大、大腿?”楼庭晚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目十行往下一扫,“……那大手流连向上,透过薄纱,摸到了那致命处,蓦然一顿,你——你竟是——” “哦,我的老天爷爷啊……”楼庭晚“啪”的一声把书合上塞回去。 这怎么还有断袖话本呢? 楼庭晚连连后退,看着那几个书架,目露警惕。 是她大意了,忘了原主的好色属性。 996走之前简要概括了一下原主上辈子是怎么死的,给她讲了下人际关系,让她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简单点说就是她爹把她当棋子,给小儿子当挡箭牌,在北都替他看着小皇帝。 原主心底始终挂念着那一丝血脉亲情,但又被现实反复打脸,于是她内心扭曲了,欲望得不到发泄,就开始对身边人下手。 别的人她不敢,怕暴露,就可着小皇帝这个傀儡捏,他长得好看,又没人撑腰,想活命只能忍,于是原主越发变本加厉。 这件事被平疆王知道了,他篡位要让自己的小儿子上位,原主不满,死活不肯给弟弟让路,还想捣乱,被平疆王咔嚓了。 可以说死的很憋屈了。 楼庭晚一个哆嗦,转身在宽大的书案后坐下。 该死的996! 她咬牙切齿的拿起摆在最中间的信,展开看了两行,脸色就沉了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现状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得往前看。 她弹了弹信纸,“呵,人在南境,倒是不耽误他手眼通天。” 连她半个月前晚上多吃了半碗饭都知道,这种被时刻监视的滋味可真是让人恶心。 想起朱运,想起宫里的豺狼虎豹,她心里有个计划渐渐成型。 第10章 你还能越过我爹? 她抬手挽袖准备磨墨回信,忽然想起自己纨绔的人设。 纨绔怎么会自己动手呢?当然是要随机找个人折腾。 她起身打开身边的窗户,冲外面吹了声口哨,“朱运,进来。” 朱运冷着脸,大步上前,“世子有何吩咐?” 楼庭晚笑盈盈道:“进来给我磨墨。” 朱运一头问号:“属下是侍卫。” “侍卫不能磨墨?大雁律法写的?”楼庭晚真诚发问,大眼睛水汪汪的。 朱运:“……” “没。”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楼庭晚拍拍手:“那就赶紧的。” 朱运无法,只得进来用自己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的捏着墨在那儿磨,憋得脸都红了,看起来有些滑稽。 楼庭晚瞥了他一眼,心里舒坦不少。 她当然是故意的,朱运仗着自己是平疆王派来的,年纪又比原主大,成天在王府里耀武扬威,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动辄呼来喝去。 原主受得起这个气,她可受不得。 碧凝回卧房没看到人就找到了书房来,“世子,佛珠取来了。” 楼庭晚眼一亮,“来来,给我戴上。” 她伸出手,碧凝拿着佛珠手串戴了上去,有点大,显得楼庭晚的手腕越发纤细,几乎是一折就断。 朱运正好看到,哼了一声,“世子莫嫌属下说话直,您这小身板也太脆了,一点没有王爷的风范,没事的时候你还是少出去晃悠,多练练功夫,免得让人以为南境后继无人。” 碧凝脸色铁青,“朱运!” “啪”的一声脆响,两人吓了一跳,同时看了过去。 楼庭晚把佛珠扣在桌面上,面无表情地问:“朱运,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平疆王世子,是主子,能教训我的除了上面几位,就只有我爹,你觉得自己是什么东西,连我爹都能越过去?” 这话不可谓不重,朱运脸色一变,忙辩解道:“属下绝无此意!” “你最好是没有。” 楼庭晚瞥他一眼,提笔蘸了墨就开始在纸上勾画。 朱运被她的态度弄的不上不下,心里有点慌,忍不住往纸上瞄,就见楼庭晚开篇第一句就是:儿臣觉得朱运年纪有些大了,越发唠叨,许是离开南境多年,有些放纵…… “世子!”朱运目眦欲裂,“你——” “我什么?”楼庭晚头也不抬地说:“你以为我不写,父王就不知道吗?你以为他就放心让你一个人在我身边?朱运,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谨言慎行,多活几年,不好吗?” 朱运心一颤,如遭雷劈,整个人都有些懵。 是啊,王爷会放心他一个人吗?王府里还有没有其他暗线?有没有专人负责监视他? 稍稍一想,他就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带着看楼庭晚的眼神都变了。 楼庭晚察觉到了,只当不知,气定神闲地继续写。 眼线?她瞎说的,吓唬人谁不会啊,被吓到了那是他心里有鬼,如果问心无愧,怕什么被监督? 楼庭晚把最近的一些事简单的交代了一下,给平疆王回信。 等她写完,朱运单膝跪了下来,态度难得的恭敬,“属下知错,请世子恕罪。” 楼庭晚随手把笔一扔,似笑非笑道:“下不为例。” 等朱运拿着信滚出去,碧凝不解地问:“世子就这么放过他了?” 第11章 你没看过话本子? 楼庭晚掏出火折子,拿起平疆王的信放上去,火舌迅速地舔了上去,她把纸往一边瓷盘上一扔,火光在她眼底跳跃,她笑了笑,轻快地说:“不然呢?让他给我表忠心?他敢说,我敢用吗?” 碧凝一愣,也是,朱运对王爷可是忠心耿耿,忽然倒戈,谁敢相信? “敲打两下,他知道收敛就行了,至于罚他,还不是时候,以后有的是机会。” 楼庭晚拿起佛珠捻了两下,闭上眼压下了心底的躁动。 “世子!” 碧幽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楼庭晚坐回圈椅里,靠着椅背吊儿郎当地说:“进来。” “你拿的什么东西?” 碧凝的声音引起了楼庭晚的注意。 她顺着看去,碧幽怀里揣着个黑色的布团。 碧幽反手关上门,快步走到桌案前把东西放下,“世子,是宫里送出来的,说是你要的。” 碧凝疑惑:“啊?” 楼庭晚挑了下眉,她临走前想起小皇帝的话,让宫里的眼线弄一份药渣,没想到竟然真的拿到了?平疆王在宫里的势力渗透的很深啊。 她眼底笑意彻底消散,打开黑布看了一眼,果然是一堆黑漆漆的药材渣滓,还泛着酸苦味。 碧幽皱了皱眉,“世子你要这个做什么?” “好奇啊。”楼庭晚笑道:“你找个靠谱的人,让他去找城里有名的大夫查查,这是什么药,多找几个大夫,悄悄的,不要让人发现。” 碧幽平时脾气暴躁,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她和楼庭晚对视一眼,颔首道:“世子放心。” “如果有人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碧幽迟疑了一下,“请世子赐教。” 楼庭晚眨眨眼,“傻姑娘,话本子没看过,戏还没听过吗?” 她捻着佛珠睁眼瞎编,“就说你家夫人身体不舒服,家里的相公去找大夫抓药,可吃了却总也不见好,夫人疑心相公想宠妾灭妻,要害她……” 碧幽目瞪口呆:“啊?万一对方不信呢?” “说的时候不要干说,掉两个眼泪,情感真挚一点,再卖卖惨,说夫人膝下一双儿女无依无靠,宠妾心黑手毒,夫人怕自己死了孩子落入他们手里,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怀疑这药渣的来历,你们也好问的更细一些。” 碧凝和碧幽对视一眼,啧啧感慨,“世子,高。” 楼庭晚摆摆手,“低调,低调,去办,越快越好。” “是,奴婢这就去!”碧幽抓起药渣兴奋地找人去了,走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折身回来一拍脑门,“哦对了,奴婢差点忘了,宫里的人还说,太皇太后让荣扈给陛下挑了四个宫女,陛下留了两个在跟前,这两个宫女是谁的人暂且不知。” 楼庭晚转了下佛珠,“唔,那我得去看看。” …… 是夜,万泰宫。 寝殿里熏香缭绕,帘幔低垂,落针可闻。 “不要,不……不……为什么——” 一声惊呼划破夜空,外间守着的沈松听到动静连忙端着灯走进来。 “陛下?” 他站在屏风后低低地唤了一声。 “滚开——”南宫行忽然声嘶力竭地大喊,沈松面色一变,顾不上那么多,连忙绕过屏风走到内室掀开了销金帐。 看着面前的场景,他骇然失声。 第12章 噩梦 宽大的龙榻躺个四五个人不成问题,然而南宫行却蜷缩在床尾,紧紧地攥着被子,那么一小团,瘦骨伶仃,看起来格外可怜。 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虚空,仿佛在看什么看不见的仇敌,目中满是血丝,恨意快要把他吞噬,而细看就能发现,他身子在不停地颤抖,那分明是害怕。 他恨极了又怕极,绝不是做噩梦那么简单! 沈松心里一紧,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手上的灯驱散了榻上的黑暗,他尽量放轻声音,怕惊扰了南宫行,“陛下,奴才在。” 南宫行一开始没有反应,沈松叫了好几次他才眨了下干涩的眼,转头看向他。 沈松稍稍松了口气,“陛下可是魇着了?” 南宫行像是不认识他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问:“喜乐?” 沈松一顿,笑了笑,更显憨厚,“陛下忘了,下午您给奴才赐了名,奴才现在叫沈松。” 沈松? 对啊,他现在是沈松,他回到了他十五岁这一年,故事已经在改变了。 南宫行终于从血淋淋的梦境中抽身,回到了现实,然而这一清醒,他便觉得浑身酸痛疲惫,手脚发软。 “去给朕倒杯水来。” 沈松应道:“是。” 他转身欲走,顿了顿,还是把灯放在了床头。 那一点昏暗的光却给了南宫行取之不尽的勇气,他闭上眼呼出一口浊气。 他又梦到了前世的一切,跗骨之蛆一样的痛苦和折磨再次把他拖入了绝望的深渊。 前世的他是夹缝里的野草,不想卷入权力的旋涡,只想好好的活下去,可从他被平疆王选中做傀儡开始,他的命运就不由得他选择。 生死由人定,荣辱系他身。 那种被人宰割的滋味,他不想再尝第二次了。 老天垂怜,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还给了他读心的能力,他一定要把权力紧紧握在手中。 那些加诸己身之痛,必百倍千倍还回去。 而且,变数已经出现了。 沈松端着茶过来,南宫行忽然想起了楼庭晚,想起她的碎碎念,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陛下,水。” 南宫行伸手接过,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陛下慢些——”沈松担心地看着他。 “无妨。”一口气干了一杯水,南宫行舒服了不少,沈松递上帕子,他擦了擦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沉声道:“今晚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奴才明白。” 沈松恭敬地垂下头。 南宫行正想让他回去休息,鼻尖忽然一动,他静静地闻了片刻,忽然道:“去把香炉里的香熄了,以后晚上不用熏香。” 沈松不解,难得多问一嘴:“这是安神香,陛下可是不喜欢?” 南宫行笑了下,“你觉得它安了朕的神吗?” 沈松一怔,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难看起来,“是,奴才明白了。” 沈松聪明沉稳,南宫行放心,加上有前世的记忆,他的忠诚毋庸置疑。 熏香被熄灭,沈松还开了一点窗户把味道放出去。 南宫行重新躺下,闻着清新起来的空气,缓缓闭上了眼,枕着那一豆灯火,重新入眠。 这次没再做噩梦,却诡异地梦到了——楼庭晚。 第13章 她比噩梦可怕 因为小皇帝身体不好,所以早朝形同虚设,楼庭晚非常心安理得地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认床?不存在的。 吃饱喝足,再次确定自己还在古代的楼庭晚叹了口大气,然后收拾收拾笑眯眯的拿起佛珠套上,仿佛给自己套上了层人皮,大摇大摆地上了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宫门口的禁卫照例检查,楼庭晚拿出令牌给他们看,今儿的禁卫和楼庭晚关系不错,调侃道:“呦,小王爷厉害啊,这么快就成了陛下跟前的红人了?以后多关照关照小的?” 楼庭晚也不怯场,把纨绔学的十足像,她翘着腿从窗口看出去,手一伸,笑道:“好说,改日兄弟们不当值了,我请大家喝酒。” “还得是世子!大气!那我就先替兄弟们谢谢世子了。” 禁卫被哄得眉开眼笑,连忙放人进去。 楼庭晚放下车帘,瞬间收敛了笑意,碧凝看得叹为观止。 “世子,你怎么了?” 楼庭晚看她一眼,掰着手指头,一脸肉疼,“我心疼钱。” 碧凝:“……” “咱们府上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 楼庭晚摇摇头:“唉,不一样。” 碧凝不懂,但楼庭晚已经闭眼开始转佛珠了,她便没再多言。 马车在第二道门前停下,楼庭晚下车大摇大摆地往里走。 到了万泰宫,楼庭晚站在中庭,扬声道:“来人,去给陛下通报一声,就说本世子来了。” 一般人这么嚣张早就被打了,但做这事的是楼庭晚,大家反而觉得新奇。 平疆王世子什么时候学会进门先让人通报了?平时不都是直接往里闯吗? 看懂他们眼神的楼庭晚:“……” 失策了,还是不够纨绔啊。 她清了清嗓子,凶巴巴道:“看什么看,没听见?” “奴婢这就去。” 一个小宫女连忙入内通禀,南宫行正坐在桌边用膳,听到脚步声抬眸看了她一眼,小宫女欠身道:“陛下,平疆王世子来了。” 南宫行眉梢轻扬,“快请。” “是。” 楼庭晚得了允许就大步往里走。 还没进屋在门槛处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呦,陛下才用膳啊?难不成是刚起?也太晚了?” 她贱嗖嗖地在对面坐下,“我走的腿乏,坐一会儿陛下不介意?” 南宫行微微一笑,“不介意,来人,给世子看茶。” 沈松默不作声地去了。 楼庭晚打量着南宫行的脸色,【怎么黑眼圈这么重?难道昨晚没睡好?小小年纪,心事很重嘛。】 996其实也不知道南宫行重生的事,自然没和楼庭晚说过,楼庭晚除了自己的破烂身世,其他的一问三不知,全靠自己摸索,是以面对南宫行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傀儡皇帝时总会放松几分警惕。 然而她心里什么都不想还好,这一想被南宫行读到,他忽然想起了昨晚那个梦。 呼吸一乱,被粥呛到了,咳嗽起来。 “哎?喝个粥你都喝不好?真是……”楼庭晚一脸“嫌弃”地掏出帕子捏住他的下巴擦了擦嘴,另一只手在他背上拍了拍。 南宫行:“不……咳咳咳……不用……” 楼庭晚动作一顿,纳闷地看着他:“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不会是害羞了?这么敏感吗?】 南宫行:“……” 你能闭嘴——不对,闭心吗? 第14章 梦里的她不可描述 之前他还觉得这个特殊的能力很好,现在忽然觉得也不是没有弊端。 比如有些时候他不想听,那些心声却不会善解人意,依然一个劲的往他脑子里钻。 【怎么脸都红了?这么容易害羞以后可怎么好啊?】楼庭晚凶巴巴地瞪着他,心里却一个劲发愁。 南宫行:“……” 这话忽然和昨晚的梦境重合,瞬间就把他拉回了那个混沌怪诞的时候。 …… 梦里,他又回到了青年时期,因为他长开了,容貌越发俊秀,楼庭晚看他的眼神就越来越不对劲,一开始她还会挑没人的时候再下手。 后来平疆王势力越来越大,她就越发胆大。当着自己奴才的面,也敢对他“上下其手”。 当时南宫行不知道她是女子,只觉得恶心地要命,被冒犯恶心,被一个男人冒犯更恶心。 可是到了梦境后半段,脸还是那张脸,但南宫行就是认出面前的人变了,变成了现在的楼庭晚,加上知道了她的身份,梦境走向就莫名其妙了起来。 …… 楼庭晚看着越来越红的小皇帝,忽然抬手按在他的额头上,“你不是发烧了?” 南宫行悚然一惊,连忙后仰,动作太大,没把握好平衡,身子猛地向后倒去,一片惊呼声中,楼庭晚一把抓住了南宫行,然而她这副身子也没多少力气,没拽住人不说,自己还被南宫行带下去了。 楼庭晚内心哭泣:【这是什么葫芦娃救爷爷的现实版?】 两人就这么上下交叠地倒在了地上。 楼庭晚在上,双手撑在南宫行肩膀上,南宫行在下,目光怔怔,还没回神。 “陛下,锦王殿下求——啊!” 白雀匆匆从外面进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幕,当即惊呼一声,难以置信,嘴唇颤抖,“陛下,世子,你们……” 楼庭晚:“……” 南宫行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羞恼,他小声道:“还不下去?” “哦,哦。”楼庭晚连忙从他身上下来,旁边的沈松给碧凝搭了把手把她扶了起来,再去扶下面的南宫行,“陛下您没事?可摔到哪儿了?” 南宫行摇摇头,沈松给他拍了拍龙袍,南宫行重新在桌边坐下,人没事,饭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他摆摆手,压着心里的烦躁道:“撤下去。” “是。” 沈松一使眼色,一群人立刻上前把杯盏碗筷收拾走。 楼庭晚尴尬地重新坐下来,转头看向门口说话的人,打量了一眼,“你是新来的宫女?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白雀回神,她敢怠慢小皇帝,却不敢怠慢楼庭晚,哪怕她是个纨绔。 她恭恭敬敬行礼道:“奴婢白雀,是新调过来伺候陛下的。” “哦,白雀,就你一个?”楼庭晚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四处乱看。 白雀心下不喜,但还是笑道:“还有白鹤、黄鹂、黄莺三人。” 被点到名的站了出来,一个站在南宫行身后,两个站在门口。 楼庭晚心下有数,多看了白雀两眼,“你倒是长得最为俏丽。” 白雀抿唇一笑,“世子抬举了。” 楼庭晚笑而不语,【怕是太皇太后专门挑的嫔妃预备役?】 第15章 锦王?不是个好饼 南宫行喝了口茶压下心里的思绪,听到这一声不由得抬眸看了白雀一眼。 好看吗? 他之前都没留意,还是楼庭晚说了他才发现,确实是比其他三个出挑一些,但宫里向来不缺美人,白雀显然不是最拔尖的那一批,还没楼庭晚好看。 这么想着,南宫行又看了楼庭晚一眼。 这人装起纨绔来倒是得心应手。 “免礼,你刚才咋咋呼呼地要说什么?吓了本世子一跳。”楼庭晚不满地抱怨。 白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她看两人抱一起那架势,再看看小皇帝通红的脸,还以为他们……在做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世子问你话呢?哑巴了?” 沈松严厉地看了白雀一眼,白雀忙回:“是锦王殿下求见陛下。” “锦王?”楼庭晚转着手边的杯子,“他怎么来了?” “陛下前日落水,锦王殿下身为哥哥,想必是来看望陛下的。” “看望?”楼庭晚嗤笑一声,转头看向南宫行,“陛下要见你这位好哥哥吗?” 白雀心一紧,【这平疆王世子也太混不吝了,如此态度,真是半点不把锦王和太皇太后看在眼里啊!这皇帝也是真窝囊,都被人踩在脸上了,还赔笑呢】 南宫行视线淡淡地从她脖子上扫过,白雀下意识的缩了缩脖。 “世子觉得朕该见吗?朕听世子的。” 楼庭晚无奈,这孩子怎么回事,又把皮球踢回来了。 她重重放下杯盏,瞪他一眼:“怕什么?你自己哥哥都不敢见,还得问我?我能吃了你?” 南宫行低眉顺眼,不吭声了。 楼庭晚:“……” “罢了罢了,让锦王进来。” “是。”白雀转身去传话,片刻后,一身紫色蟒袍的锦王就走了进来。 紫袍玉带,风流俊秀。 锦王生了副颇讨人喜欢的容貌,有五分随了淑太妃。 剑眉星目薄情唇,山根笔挺,精雕细琢成玉颜。 加上刚刚及冠,正是好年纪,整个人意气风发,气度出众,几乎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而他的视线却只落在了楼庭晚身上,温和地笑了笑,“世子也在啊。” 楼庭晚起身敷衍见礼,“难怪臣今儿一出门就听枝头喜鹊叫,原来是要见贵人。” 锦王笑意加深,“世子这张嘴,真是巧。” 打趣了两句,他才收回视线,正色行礼道:“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南宫行稍显“惶恐”地起身扶他一把,“五哥免礼。” 锦王避开他的手,坚持行完大礼才起身,“礼不可废。” 然后南宫行就果断收回手直起了身子,感慨道:“五哥果然是良臣。” 锦王:“……” 【你倒是再意思意思啊?】 楼庭晚在一边抿紧了唇,努力不让自己嘴角上扬。 锦王内心尴尬,面上却波澜不惊,站起来后打量了南宫行几眼,又皱起了眉,关切地问:“陛下身子本就不好,身边人怎么这么不小心?不是说太医瞧过了,怎么看着还是如此憔悴?”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点道理锦王不会不懂?陛下体弱受惊又着凉,哪那么容易好?” 楼庭晚说话句句带刺,锦王却都能一笑置之,“臣是急糊涂了。” 急什么?小皇帝赶紧蹬腿好给你腾地儿? 楼庭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垂下眼帘,敛去心中波涛,这人不好对付,城府怕是比太皇太后和淑太妃都深。 “劳五哥挂心了,太医说按时吃药便无大碍。” 正说着,黄鹂端着药碗进来了。 三人的视线一齐落在汤药上,心思各异。 第16章 纸条 “五哥,坐。” 南宫行面对锦王的时候表现得颇为拘束。 锦王倒是温柔如春风,真像个一心为弟弟考虑的好哥哥。 “谢陛下。” 三人围坐桌前,黄鹂把药放在了南宫行面前,“陛下,该喝药了,太医说趁热药效好一些。” 南宫行不置可否,端起药碗愁眉苦脸,“五哥可喝过这药?” 锦王眉心一跳,“这是为陛下调理身子的药,臣自然没喝过。” “唉,那你要不尝一尝?真是味道独特啊。” 他语气颇为哀怨,锦王心里顿时一松,【吓老子一跳,还以为他发现什么了】 “陛下。”锦王端正了态度,肃容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你好好喝药,身子好起来才能稳定朝廷,稳定民心。” 言外之意就是,这药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南宫行眼巴巴地看向了楼庭晚。 楼庭晚想的却是不知道碧幽事情办妥没有? 喝这一碗应该不打紧? 反正都喝了那么多了,死也不会立刻就死,但锦王在这儿,露馅就完了。 “看我做什么?陛下,喝。锦王可看重你呢,等你龙体康健,好上朝啊,不然文武百官怕是都要忘了新帝是谁了。” 楼庭晚意有所指,阴阳怪气地毫不掩饰。 南宫行叹息一声,端着碗吹了吹,还是咬牙喝了。 锦王眼中闪过满意之色,连楼庭晚说的什么都没在意。 “既然陛下没有大碍,臣便求个恩典,去后宫看一看太妃。” 南宫行瞥了楼庭晚一眼,见她没什么别的反应才摆摆手说:“去,替朕给太妃问个好。” “臣告退。” 锦王大步离开,楼庭晚看着他的背影沉下了脸,被白雀看的一清二楚。 “陛下在锦王面前未免也太弱势了。你才是皇帝,他不过是个王爷,你何必唯唯诺诺的?长此以往,你如何镇得住人?宫里人还认你这个皇帝吗?” 南宫行脸色泛白,看了看周围的人,忙低声道:“世子慎言!” 楼庭晚见状冷哼一声,“没用。” “真不知道父王是怎么想的,竟然——” 她话说到一半,看了看两侧的人,到底还是没说下去,推了小皇帝一把,愤愤拂袖而去。 白雀目送楼庭晚远去,折身入内为南宫行打抱不平,“陛下,平疆王世子也太嚣张了,到底谁是君,谁是臣啊?竟然还挑拨您和锦王殿下的关系?” 南宫行面色苍白,眸光颤抖,一副承受不住的样子,他隐忍着抿了抿唇,撑着桌面起身,“你们都退下。” “陛下?” 白雀不甘心。 沈松看了她一眼,“退下。” 周围人还是没动。 南宫行忽然抄起桌上的药碗重重摔在地上,怒吼一声,“朕让你们退下!” 帝王之怒,还是不可承受的。 宫人终于动了,“奴婢告退。” 沈松担忧地看了南宫行一眼,南宫行冲他点点头,他也只能出去。 门关上,南宫行脸上的怒气顿时消散,他面无表情的坐回去,摊开手心,上面躺着一张纸条。 第17章 别拦我,我要跳车 南宫行看了眼门口,确定没人进来,这才展开纸条看了起来。 字迹龙飞凤舞,洒脱不羁。 “联手吗?” 没有落款,没说怎么联手,甚至连个称呼都没有,仿佛只是随便瞎写的。 南宫行却笑了起来,鱼儿上钩了。 …… 楼庭晚坐在马车里,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撑着头,随着车轮声吱吱呀呀地响起,她闭上了眼,在马车上打瞌睡。 “世子再忍忍,马上到王府了,回去再睡。” 碧凝在一边拿着团扇给她扇风。 楼庭晚叹息道:“北都的天,真热啊。” 都九月末了,还热的像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似的,楼庭晚要么被炼化,要么猴化。 “往年也一样,得到十月末雨下完了才会彻底凉快下来。” 楼庭晚捻佛珠的手一顿,忽然睁开了眼,她和碧凝大眼瞪小眼片刻,忽然转身掀开车帘就要往外钻。 “哎,世子,你干嘛啊?” 碧凝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去拉她。 楼庭晚一脸决绝,“别拦我,我要跳车,让我死。” 热死和摔死,她选择后者,还能痛快一点。 碧凝好说歹说把人拉了回来,“世子,咱们回府就有冰了,再忍忍,再忍忍。” “罢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楼庭晚瘫在软垫上,面无表情。 终于,车子驶过闹市,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最后在王府门前停下。 自打上次书房被训,朱运就长了教训,开始夹着尾巴做人,也没像门神似的杵在门口了。 楼庭晚大步往里走,结果没走两步又被人拦下。 “世子,周大夫请您去一趟。” 楼庭晚定定地看了面前人两眼,这人是周寒春身边的药童三七。 周寒春是府上的大夫,是楼庭晚从南境带来的,算起来,他也是平疆王的人。 楼庭晚心念电转,扬了扬眉,“找我做什么?我可没病。” 三七无奈道:“世子,只是例行诊脉罢了,没病最好,有病也好趁早治,毕竟在北都,还是小心些为妙。” “行。” 楼庭晚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大步往药房的方向去,三七忙在前面带路。 …… 药房在王府最北面,说是药房,其实是单独开辟出的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了不少菜和药,被篱笆圈住。 篱笆上还挂了几串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材,在风中晃动。 楼庭晚看了几眼,很好,一个都不认识。 她走到门口就见台阶上坐了个穿着短打的人,花白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束起,干净朴素。 这就是周寒春,五十有六,但沧桑的像六十六。 原主每次看到他都会怀疑他被底下人苛待了,然而一问,没有的事。 她就只能归于他长得比较着急。 “师父,世子来了。” 三七推开木门喊了一声,台阶上的人才抬起头往这边瞥了一眼,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冲楼庭晚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世子。” 楼庭晚带着碧凝走进去,笑道:“周大夫免礼,这是在晒药材?” 周寒春看看她,再看看药材,脸上写着:你看不出来? 楼庭晚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是要把脉吗?来。” 她挽起袖子伸出手,周寒春却拿着不知道哪来的木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的手腕,“进去。” 楼庭晚:“?” 第18章 婉儿亲启 楼庭晚坐下的时候怀疑人生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怎么就这么听话了呢? 她身为不可一世的平疆王世子,莫名其妙被抽了手腕,该甩袖大步离开? 然而现实却是,她坐在这儿,周寒春拿着方丝帕盖在了她的手腕上。 “周……” “别说话,等着。”周寒春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垂下眼帘,手指时轻时重的按着。 楼庭晚视线落在丝帕上,若有所思。 这位周大夫,不简单。 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碧凝被周寒春拒之门外,是以屋内只有他们两人。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就僵住了。 过了不知多久,在楼庭晚把地砖有几个缝都要数清楚的时候,周寒春终于收回了手。 没等楼庭晚问,周寒春忽然叹了口气。 楼庭晚顿时心里一咯噔。 中医叹气,命不久矣。 她哆哆嗦嗦问:“是不是我要死了?您直说,我不怕。”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说完她觉得不够严谨,又道:“我心里有数好提前准备准备。” 这次可以死的美一点,别像上辈子一样被花盆开瓢。 周寒春:“……” 他拧眉瞪了楼庭晚一眼,“小姐别胡说八道了,你好得很,起码还能祸害八十年。” “嗐,吓我一跳,我以为……”楼庭晚一怔,随即脸色一变,“你叫我什么?” 周寒春面不改色的看着她。 楼庭晚脸上浮于表面的笑意和不正经渐渐消失。 她面无表情地回视,过了一会儿还是周寒春先憋不住开口,“小姐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问什么?”楼庭晚挑眉:“你是大夫,能看出来不奇怪,甚至说,父王让你来就是为了帮忙隐藏我的身份。” “是,也不是。”周寒春深深地看她一眼,忽然起身走到楼庭晚身后的架子前,从最底下一层拿出一个一看就有年头的盒子。 他用袖子拂了拂上面的灰,又吹了两下,珍而重之地把盒子放在了楼庭晚面前。 楼庭晚眯起了眼。 周寒春一伸手,“小姐打开看看。” 楼庭晚手放了上去,又收了回来,在周寒春投来疑惑一瞥的时候,她耸了耸肩,“万一里面是什么不好的东西,或者暗器呢?” “我不开。” 她把盒子推回了周寒春对面。 周寒春:“……” 他愕然片刻,忽地笑了起来。 “小姐这些年也真是不容易。”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楼庭晚一眼。 楼庭晚:“?” 他是以为自己这些年的二世祖模样是装的吗? 下一刻她的猜测就得到了验证。 周寒春打开了木盒,里面并没有楼庭晚想的那些东西,只有一封信,信封已经微微褪色,但墨迹如初,清晰可见,一看便是用上好的墨写的。 四个大字:婉儿亲启。 字是瘦金体,俊秀清冷,像极了写信人的性子。 看到这四个字,楼庭晚有片刻的恍惚。 婉儿……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她确实叫婉儿,是王妃给她取的名字——楼亭婉。 亭亭玉立,婉约大气。 这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期待,可惜后来因为一己私欲,平疆王让她装作男子,连名字也改了。 这次不用周寒春说,楼庭晚就拆开信封看了起来。 第19章 你人还怪好嘞 信中倾诉了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思念和愧疚,因为她病体沉疴,命不久矣,所以不得不提前写下这封信,留给未来的女儿。 只言片语中就能看出深厚的母爱,楼庭晚不禁泪目,她抿唇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继续往下看。 后面交代了碧凝和碧幽的事,又提到了周寒春。 楼庭晚抬眼看向周寒春,周寒春点点头,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主动道:“我本是王爷的人,后来在府中多次受王妃恩惠,有一次我被人诬陷,也是王妃为我作证,查清真相,才保住我这条命,王妃的大恩,我无以为报,是以在她临终前答应她好好照顾小姐。” “这么多年我努力取得王爷的信任,才让他放心把我派来,但看着小姐的种种行径,我又怀疑自己能做什么。” 楼庭晚:“……” 你人还怪好嘞,说的这么委婉。 你直接说她是个无药可救的纨绔她也不会生气的。 周寒春捋着自己的胡子笑了起来,“但后来我发现小姐并非是全然没救。” 楼庭晚折起手中的信,忽然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有救的?” 周寒春诚实道:“一年前。” 一年前她还没来呢。 楼庭晚一直以来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其实从她穿过来开始,就对原主的“蠢”持怀疑态度。 她若是真的蠢,早就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了,怎么会只身在北都周旋了这么多年? 最后她也不是死在敌人之手,而是被平疆王处死。 虎毒不食子,原主替弟弟在北都为质,后又监督扶持小皇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按理说平疆王没必要把她杀了,毕竟她女子的身份几乎就绝了她篡位的可能。 但即使如此平疆王还是痛下杀手,就说明她已经对他们产生威胁了。 一个傻子能威胁到老谋深算的平疆王吗? 综合以上种种,她早就怀疑这位女扮男装的世子远没有看到的那么简单。 再说那个好色的人设…… 楼庭晚严重怀疑是她自己搞出来麻痹众人的。 书房里那些话本子秘戏图,乍一看多的让人头皮发麻,但几乎都是新的,没有翻阅过的痕迹。 平时下人打扫看到这些也不会留意,毕竟他们也害臊。 所以众人只道世子荒淫无度,却不知她根本没看过。 如今周寒春的话更是从侧面验证了她的猜想。 楼庭晚,不是一个不学无术,没脑子的纨绔。 她很聪明也懂怎么韬光养晦,然而世道不懂她,父亲不容她,她只能含恨而终。 她沉默不语的模样,在周寒春的眼中,就是默认的意思。 他眼中光芒更盛,“一年前,小姐从宫中回来,路上遇到一个冲出来的乞丐,你当时斥责了他几句,他说自己是为孩子乞讨,你就没再理会,回府之后你悄悄让碧凝给他送了一袋银子。” 楼庭晚关注点却是:“你怎么知道的?” 周寒春捋着胡子笑道:“三七出府买药的时候见碧凝行迹鬼祟,就跟了上去,听到了她和乞丐的对话,等她走了三七又问了乞丐,才知道来龙去脉的。” 楼庭晚点点头,“嗯。” 看来日后出门办事得弄点人皮面具。 第20章 我不听一面之词 “世子怎么进去这么久啊?不会身体真的出问题了?” 碧凝担心得直绞帕子,三七熟练的翻晒着药材,不以为意道:“别担心,要是真的有事里面不会这么安静的,何况师父医术好着呢,什么病他不能治?” 碧凝撇撇唇,没说话,一双美目紧紧盯着房门。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碧凝眼睛一亮,上前一步,“世子?” 楼庭晚面色如常,冲她扬了扬眉:“怎么小脸煞白?” “奴婢见世子这么长时间没出来,有点慌。” “嗐,没事,周大夫给我做了点安神香,让我晚上好好睡觉。” 说着她转头冲里面喊了一声:“多谢周大夫,我先走了。” 周寒春走出来,点点头,“若是香用完了,随时差人来取便是。” “自然。” 楼庭晚转身下了台阶,“走,回去睡觉,我都要困死了。” 然而回去之后她根本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周寒春说的话。 “……小姐若是一如既往的纨绔,我也不会助纣为虐,只尽好自己的本分,也算是还了王妃的人情,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会说,但小姐明显不是那样的人,我就想着能不能帮小姐一把。” 周寒春之前就想着向她坦白,但一方面想再多观察观察,另一方面原主不信任他,觉得他是王爷的人,很疏远他,从他住的那么远也能看出一二,每次他想接触原主,原主都找别的理由躲开。 所以这一年来都没说上几句话。 还是见朱运从书房出来像变了个人似的,他才想着试探试探。 楼庭晚抓起枕头捂在了自己的脸上,“唉……这一群人,个个心眼多的跟筛子似的,我好弱小无助又可怜啊~” 闷了一会儿,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捻着佛珠若有所思,“996只说不能崩人设,但没说是哪个人设啊!” 她眼睛亮了起来,“原主两副面孔,她只要有一副不崩就行了?反正996不在,最终解释权归我所有。” 要不是没有手机,楼庭晚真想给自己扣个六。 她支棱一会儿,又没骨头似的躺了回去,“现在就看小皇帝那边懂不懂事了。” …… 是夜,楼庭晚用膳的时候,碧幽回来了。 两人一对上视线,楼庭晚就知道有结果了。 她用眼神示意碧幽稍安勿躁,碧幽便乖乖地站在一边等着。 等楼庭晚吃完晚饭,人都退出去,碧凝去关门,碧幽这才上前压低声音道:“世子,你说的方法真的有用!” 楼庭晚喝茶解腻,闻言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碧幽兴奋道:“我让人按照世子说的把故事润色了一下,和那些大夫说了,他们果然没起疑,检查的时候也很认真,把看家本事都拿出来了,一共找了五个大夫,三个没看出来的,两个看出来说有问题,但具体怎么个问题他们不太能确定,只说这药喝久了可能伤身。” 楼庭晚对这个结果倒是不意外,要是那么容易被发现,就不能叫宫斗了。 思量片刻,楼庭晚问:“药渣拿回来了吗?” “拿回来了,不敢落在外面。” “嗯,你去给周寒春送去,让他看看。” 碧幽一愣:“周大夫?世子不是向来不相信他吗?” 第21章 给他一个机会 楼庭晚坦然道:“是啊,以前是不信,所以拿这个去试探试探,看他有几分本事,若是能查出端倪,我也可想办法让他为我所用。” 碧幽和碧凝对视一眼,碧凝小声问:“世子,你是打算……” “一味依靠父王也不是个事儿,我也得自己成长起来,不是吗?” 楼庭晚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明亮地看着她们。 两人心里一热,虽然没明说,但她们都明白,这是多年主仆的默契。 碧幽眼圈瞬间红了,“世子,你可算是想明白了,王爷他如此对你,你又何苦处处为他着想?你早该为自己寻退路了。” 楼庭晚摇摇头,转身往内室去。 碧幽还想再说什么,碧凝拍了拍她的肩膀,摇摇头。 碧凝抿了抿唇,“罢了,我去把药渣给周寒春送去。” …… 周寒春可能是想表现一下,药渣头一天送去,第二天就出了结果。 周寒春亲自上门,楼庭晚放下手里的茶盏,冲他扬了扬下巴,“坐下说。” “谢世子。”周寒春在下首落座。 楼庭晚对屋内其他人道:“你们都退下。” “是。” 待到屋内无人,楼庭晚看向周寒春,不用她问,周寒春主动道:“世子昨日让人送来的药渣我验过了,敢问世子,此药从何而来?” 楼庭晚手肘撑在扶手上,掌心托着侧脸,偏头看他,无辜反问:“这重要吗?” 周寒春:“……” 他蓦地苦笑一声,“看来世子还是不信任我。” 楼庭晚笑了,“我若是随便就信了你,你敢跟着我吗?” 周寒春一怔,随即拊掌笑了起来,“说得对。” 笑完他正色道:“不是我欺瞒世子,只是觉得此人医术极为高明,寻常人很难看出这药中的问题,只会以为此药会让人身体虚弱,对?” 楼庭晚坐直身子,“难道不是?” 周寒春慢慢摇头,“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药用久了会让人上瘾。” “什么?!” 楼庭晚猛地站了起来。 上瘾这个词远比其他严重得多,很容易就勾起了她的一些记忆,生活在现代的人,都知道这个东西背后代表的东西有多可怕。 她目光灼灼,“你可能确定?怎么上瘾?多久能上瘾?上瘾之后有什么反应?” 周寒春的脸色也不好看,身为医者,他是见不得这种腌臜玩意。 “按照这种剂量,大约一年就能成瘾,掺在药里喝,或者是被吸入身体,都能上瘾,上瘾后人不仅会变虚弱,各方面的能力都会衰退,年复一年,人也会疯,最后枯竭疯癫而死。” 楼庭晚猛地攥紧了手,骨节捏的咯咯作响。 “这种东西若是流入民间,该多可怕!使出这种下作手段的人,该碎尸万段!” “疯癫致死……”楼庭晚想想小皇帝那弱不禁风的模样,不由庆幸,还好他登基还不到两个月,现在断药还来得及。 “此药可解否?” 她紧紧地盯着周寒春。 周寒春颔首:“可。” 楼庭晚顿时松了口气,下一刻就听他说,“但解毒过程很麻烦,我得亲眼见见病人才能确定如何用药。” 楼庭晚:“……” 得,还是得入宫。 第22章 陛下来了 但很快楼庭晚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周寒春这花白的头发和胡子太扎眼了,估计刚进宫门太皇太后那边就能收到消息,若是对方起了警惕,换个法子下毒,那更棘手。 楼庭晚在厅内踱步,眉头紧锁。 周寒春不解:“世子为何如此为难?难道那人的身份不一般?” 楼庭晚“嗯”了一声,“去他那不方便。” 周寒春闻言下意识道:“那让他来王府不行吗?” 楼庭晚脚步猛地一顿,“对啊。” 她一拍脑门,“糊涂了,我这就想办法让他来,到时候再叫你。” “好,我随时听候世子吩咐。”周寒春起身拱手。 …… 晌午,平疆王府传出消息,说平疆王世子昨夜受凉,病倒了,起不来身。 世子身边的侍女碧凝入宫请陛下派太医去王府走一趟。 南宫行坐在桌旁,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碧凝,轻声问:“世子真的病了?” 碧凝颔首,抬眸时冲他眨了眨眼,“是,请陛下开恩,世子说,若是陛下能一起去,就更好了。” 旁边白雀几人以为楼庭晚又想出新法子折辱南宫行,看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怜悯。 南宫行却不以为然。 他不说话,静静地听碧凝的心声。 【陛下怎么不说话,到底去不去?若是不去,世子那边怎么办?】 【我不会要把世子交代的事搞砸?怎么办?】 就在碧凝担忧不已的时候,南宫行忽然站了起来,“世子病了,朕理当去看看,沈松——” “奴才在。” “你去传太医,随朕一起去王府看看。” “是。” 看着沈松离开,碧凝大喜,“谢陛下!” 南宫行摆摆手让她起来,命人传了步辇,慢悠悠往宫门去。 ……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后宫。 太皇太后敲木鱼的手一顿,侧脸问:“皇帝去平疆王府了?” “是,奴婢亲眼所见,说是平疆王世子病得不轻呢。” 太皇太后嗤笑,“病了才好,免得他一天到晚不消停。” “那陛下去了,会不会被拿来撒气?” 太皇太后转头看她一眼,“他轮得到你操心,伺候几天真把他当你主子了?” 说话的人立刻跪下,“奴婢不敢!” 阳光从窗外落下,正好照亮她的脸,赫然是白雀。 “那小子的心思人尽皆知,皇帝去了也不过是被占点便宜,没什么大不了的,病中还有这份色心,也真是难为他了,早晚死在这把刀上面。” 太皇太后一伸手,白雀立刻上前扶着她起来。 “让他们多接触接触,不怕他们越走越近,反正早晚是要——”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白雀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杀意。 她后背一凉,皮都绷紧了。 “现在他们若是能窝里反,就更好了。”太皇太后在美人榻上坐下,白雀谄媚地替她捏了捏肩,“奴婢愚钝,还是娘娘想的长远。” 太皇太后哼笑一声,闭上了眼。 …… 龙辇到了王府外,朱运立刻带人出来迎接,呼啦啦跪了一地。 南宫行居高临下一扫,独独没看到楼庭晚。 第23章 她有恃无恐 他不动声色的垂下眼,“免礼,都平身。” “谢陛下。” 朱运起身,冲南宫行拱手道:“请陛下恕罪,世子缠绵病榻无法起身,不能出来迎接陛下。” “无妨。”南宫行好脾气地说:“朕带了太医来,让太医好好给世子看看。” “谢陛下体谅,陛下请——” 南宫行点点头,带着沈松和刘太医往里走。 朱运在前面带路,他本就不是个会说话的,一路上沉默以对,看病的队伍硬生生走出了送葬的气氛,后面的人不明所以,大气都不敢喘。 到了楼庭晚院子,把碧凝和碧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要来抄家,定睛一看才发现走在朱运后面的小皇帝。 南宫行这些年饥一顿饱一顿的,瘦就不说了,个子也不算高,走在朱运后面,被挡了个严严实实,等她们看见准备行礼的时候,南宫行已经到她们面前了,“免了,你们世子现在如何?” 碧幽引着他往屋内走,叹息一声道:“世子还在烧,人都糊涂了。” 南宫行闻言加快了脚步。 卧房里没有点熏香,但窗户关的严严实实,药味经久不散,刘太医一进来就皱了皱眉,“不通风对病人更不好,把窗户开一点,换换气。” “是。”碧幽手脚麻利地去开窗。 南宫行绕过屏风,直奔内室而去。 内室床帐低垂,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点隆起,确实有个人躺在上面。 南宫行心一动,对碧凝道:“把床帐挂起来,让刘太医看看。” 碧凝点点头,上前分开床帐,露出了里面面色通红的楼庭晚。 南宫行一愣,她不是装病? 刘太医也吓了一跳,连忙抓过楼庭晚的手腕为她诊脉。 进门的时候南宫行就觉得哪里不对,但一直找不出源头,此时见刘太医的手落在楼庭晚的手腕上,他猛地反应过来,楼庭晚可能是个女子,若是诊脉,太医能看不出来? 这一点楼庭晚会想不到? 若是能想到她还敢让太医来,说明有恃无恐。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楼庭晚的脸,所以她装了这么多年,应该是有自己的一套法子。 视线转移到刘太医脸上,果然,他没有露出半点异样,瞧着是真的没看出来。 南宫行看楼庭晚的眼神更深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刘太医松开手站了起来,“回陛下,世子前段时间落水就着了凉,但因为身体底子好,没表现出太明显的不适,但昨夜许是贪凉,吹了风,两下一起发作,加上这段时间思虑过重,所以才来势汹汹,发了高热,还是有些凶险的,臣开副药马上熬了给世子喂下去,看一个时辰内能不能退热。” “若是不能怎么办?”碧凝焦急地问。 “不能的话就得再开副猛药了。”刘太医说:“这段时间你们可以拿温水给世子擦身子,注意水不要太凉,也不要太热,擦面部,额头,脖颈等位置也可以帮忙散热。” “好,奴婢记下了,多谢刘太医,正好府上有药房,刘太医请随奴婢来。” 碧幽带着刘太医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楼庭晚就睁开了眼,幽幽地看向了南宫行,“陛下来了。” 第24章 装,继续装 南宫行换上一副担忧的神情,快步上前,“世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楼庭晚扯了扯唇,讪讪道:“你这是在怪我?” “唉……” 南宫行叹息一声,不说话了。 楼庭晚眼珠一转,见房内还有不少宫人在门口站着,她计上心头,一把抓住南宫行的手,稍稍用力把人拉到了自己的床上。 南宫行惊呼一声,用手撑着才没倒在她身上,不由得抿了抿唇。 这一声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他们悄悄地探头往这边看,其中就有白鹤和黄鹂,那两个新来的宫女。 楼庭晚余光把她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咳了两声,对着南宫行阴恻恻一笑,“本来我是很难受,但是看见你,我就舒坦多了,陛下,你可真是爱护臣子。” 说着她的手就抚上了南宫行的侧脸,南宫行不堪受辱似的一偏头,低声道:“世子莫要如此吗,他们……” “他们?” 楼庭晚呵笑一声,转头看去,宫人们立刻跟受了惊的鹌鹑似的低下头,恨不得原地消失,唯有白鹤还冷冷地盯着这边,对上楼庭晚的视线后,她也不闪不避,欠了欠身不卑不亢道:“世子,尊卑有别,你逾矩了。” 嘿,这竟然是个忠心护主的?是太皇太后的安排还是意外? 楼庭晚多看了白鹤两眼。 南宫行也颇为诧异,他知道白鹤不是太皇太后的人,却从没想过她敢当众为了他顶撞如日中天的平疆王世子。 有点意思。 但眼下不是她出头的时候。 南宫行冲她摇摇头。 白鹤蹙眉,“陛下……” “出去——”楼庭晚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其他宫人一哆嗦,下意识的往外走,白鹤却站着不动。 刚才楼庭晚还想着要用什么借口把人赶出来,没想到白鹤送上来了,正好的由头,不用白不用。 但她实在是太倔了点。 楼庭晚凝眉掐住南宫行的下巴,在他耳边小声道:“让他们出去。” “好。” 南宫行下颌绷紧,片刻后无可奈何地说:“你们都退下。” 白鹤欲言又止,南宫行再次摇摇头。 无法,白鹤只能出去。 等房内没有其他人了,楼庭晚才松开南宫行的下巴,“这个白鹤倒是有几分骨气,虽然愣了点,但胜在忠心。” 南宫行打量她几眼,“世子不难受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楼庭晚就觉得浑身酸痛,骨头缝里针扎似的疼。 她幽怨地瞪他一眼,“你不说话的时候还有几分可爱。” 南宫行:“……” 可爱?呵呵。 房内忽然沉默下来,四目相对,都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互相忌惮,谁也没先开口。 楼庭晚因为生病,呼吸粗重许多,面色潮红,眼里含着水汽,看着脆弱又精致,倒是更像女子一些。 忽然,门被人从外推开,南宫行转头看去,就见一发须花白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反手关上门,随后在房中站定,冲着南宫行行了个大礼,“草民周寒春,见过陛下。” 南宫行眯了眯眼,“世子叫朕来,就是想让朕见见他?” 第25章 我黏死你 这算是先释放诚意了。 楼庭晚微微一笑,然而她病得不轻,嗓子和肺都痒,这一笑牵扯到了又是一阵猛咳。 南宫行:“……” 他嫌弃地看了楼庭晚一眼,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 楼庭晚:“???” 【我病成这样是因为谁啊?没良心的狗崽子,躲我是?呵,我黏死你。】 一百斤的人,二百斤的反骨,别问,问就是向天借的。 楼庭晚直接起身趴在了南宫行的身上,双手紧紧抱着他,头却偏向另一边咳,没真的对着他。 但这样一来,她咳嗽时身体的颤抖就越发明显。 南宫行原本是要躲的,但一低头看到她雪白的后颈,目光一凝,没动了。 地上跪着的周寒春:“?” 你们是不是忘了这还有个人? 看着莫名其妙忽然抱在一起(其实是楼庭晚单方面拥抱)的两个人,周寒春低低地咳了一声。 楼庭晚好不容易把咳嗽压了下去,对他道:“起来。” “是。” 周寒春从地上起来,楼庭晚也松开了南宫行,“解药呢?” “这儿。” 周寒春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丸药放入茶盏中,倒入温水晃了晃化开,递给楼庭晚。 南宫行一怔,“你是大夫?” 周寒春抚须一笑,“是,草民自幼在南境长大,在民间摸爬滚打,学了不少旁门左道,这装发烧便是其中之一,只要吃下药,保管神仙来了都看不出端倪。” 这话不免夸大,但刘太医确实没看出什么,也证明此人确有几分真本事。 南宫行隐约明白了楼庭晚的意思。 楼庭晚喝下解药,苦的五官一皱,很快又舒展开,身上火烧似的热慢慢褪去,嗓子也不那么干痒了,她呼出口气,靠回床头。 南宫行看着她,仿佛看到一朵马上凋零的花重新焕发了生机,花瓣再次嫣红明艳起来。 她冲着南宫行一挑眉,笑着问:“之前给你的纸条看了吗?” 南宫行装傻:“什么纸条?” “这就没意思了南宫行。”楼庭晚抓住他的手腕,偏头看着他:“当时我打的就是这只手,你分明接了的。而且——” 她眼睛明亮锐利,“若是没看见,你今日所来为何?别说是因为屈服于我的淫威之下,你以前也没少拒绝我。” 南宫行与她对视片刻,忽然俯身,抬起手,食指落在了她的眉心。 楼庭晚下意识的闭眼,再睁开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掌。 连呼吸都互相侵犯。 楼庭晚抿了抿唇,身体下意识的往后靠,那是受到威胁时的本能反应。 然而后面就是床头,躲无可躲。 “我确实看见了,但我更好奇,你怎么忽然转了性,就来了。” 南宫行眸光深不见底,恍惚间竟让楼庭晚感觉到了一股成年男人的压迫感。 她嗤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是转了性,而不是摘下了面具?” 【如果按照原主的人设走,只能重蹈覆辙,想改命,崩人设是必然的,不过是大崩和小崩的区别,只要我能自圆其说就好。】 南宫行又学到了个新词——人设。 所以她表现出来的这些,就是人设吗? 第26章 你们多冒昧啊 周寒春:“……” 不是你们多冒昧啊,能不能睁开眼看看,这还有个人呢! 这两人怎么能做到一凑到一起就“目中无人”的呢? 太冒昧了,实在是太冒昧了! 周寒春以袖掩面,咳咳咳了起来。 楼庭晚和南宫行齐刷刷看了过来。 周寒春顿了一下,放下袖子面不改色道:“世子,陛下,刘太医一会儿该回来了。” 楼庭晚推开南宫行,“嗯,你来给陛下把把脉。” 她抓着南宫行的手伸出去。 南宫行:“……” 他倒是没挣扎,“那日我说的话,世子听懂了?” “是啊,你不是说自己都腌入味了吗?那我不得好好看看是什么药,这么厉害。” 周寒春道了一句冒犯,就把手搭了上去。 楼庭晚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狐疑地打量了南宫行一眼,“陛下与以往也大不相同。” 以前的小皇帝唯唯诺诺,加上身子不好,总给人一种怯懦阴郁的感觉,现在阴郁还在,倒是不怯懦了,甚至隐隐有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沧桑? 楼庭晚搜肠刮肚只找出了这么个词。 南宫行知道她在怀疑什么,扯了扯唇,给她一个完美的笑,“世子焉知,我不是卸下了面具?” 楼庭晚盯着他看了几眼,倏地轻笑,移开视线,没再说话。 南宫行垂下眼看着一本正经的周寒春,忽然听到他说:【呵,果然这房间里就我一个正经人,这年头做大夫真难。】 南宫行:“……” 过了一会儿周寒春道:“劳烦陛下换一只手。” 南宫行乖乖照办,周寒春又把了一会儿,收回手,高深莫测地看了南宫行几眼。 原本南宫行还没什么感觉,硬是被他看紧张了。 “可是有什么不妥?” 周寒春未语先叹,南宫行心里一咯噔。 楼庭晚看着这熟悉的流程,有点想笑,但想起那药的作用,又笑不出来。 “陛下喝药多久了?” 南宫行沉吟片刻,“约莫一个半月了。” 周寒春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还好,还来得及。” 南宫行被他云里雾里绕的头晕,忍不住道:“可否请周大夫明说?那药到底有什么问题?” “那药里掺了很复杂的东西,你可以理解为毒,长时间服用会让你力竭体虚并上瘾,再进一步就是疯癫,最后要么疯癫自尽,要么枯竭而亡。” 楼庭晚说完观察了下南宫行的脸色。 他倒是没多意外,只是有些恍惚,双手紧紧攥起,青筋毕露。 “是的,陛下喝的时候尚短,此时调理排毒,不出一月就能恢复如常。” 周寒春见南宫行脸色不好,连忙说了解决办法。 南宫行却忽然平静下来,他站起身,对着周寒春拱手作揖,“那就有劳周大夫了。” “陛下这是折煞草民了!草民当不起您这一拜!” 周寒春“噗通”一声跪下,肃容道:“草民定竭尽全力,还陛下龙体康健。” 南宫行深呼吸,大步上前亲自扶着周寒春,拍了拍他的手,郑重道:“待朕康健,必有重赏。” 无人知晓他内心的激荡。 他活了两世,终于知道自己前世日渐衰弱的原因,终于有机会改变。 他踽踽独行于无边黑暗之中,忽见一道金光刺破苍穹,落在了他的心上。 那是生的希望。 第27章 陛下,你与我没什么不同 不过生的希望是有了,但解毒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 纵使周寒春有妙手回春之能,也得反复实验,斟酌用量,才能得出最后的药方。 好在南宫行不急,这么长时间他都等过来了,解药还等不得? 说开后,又商量了复诊的日期,周寒春就退下了,剩下的事该这两个不省油的灯解决,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离开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许多,看那架势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上天。 楼庭晚神色复杂,【和我们待在一起就这么难受吗?我多平易近人啊,一定是小皇帝的错】 南宫行沉默片刻,低低地笑了一声,说不上是嘲笑还是什么,引来楼庭晚侧目。 “陛下,我的诚意已经给出来了,你呢?” 南宫行转头看她,“世子想要什么诚意?” “陛下能隐藏到现在才暴露出野心,确实厉害。”楼庭晚审视地看着南宫行。 南宫行一愣,知道她可能是误会了,以为自己以前的怯懦和无为都是装的。 但其实那才是真实的他,上辈子他确实不争不抢,然后命都没了。 他笑了下,默认了这个说法,起身背对着楼庭晚,声音平静,却暗藏傲气。 “既然坐上了皇位,又怎能把到手的权势拱手让人?” 他侧过脸垂下眸子,“世子若是甘心,怎么会找上朕?” 楼庭晚诧异了一瞬,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毕竟古代的孩子都早熟,帝王家的尤甚,十五岁的年纪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只是她的现代人思维总让她把人家当成纯情少年。 “我自然不甘心,你与我本质上并无不同,都是权势傀儡,为人做嫁衣罢了。” 楼庭晚冷笑一声,似是对平疆王十分不满。 【说的高大上一点,这样他会更相信我?唉,这年头,只是想活个命怎么就这么难?】 南宫行转过身看着她,抿了抿唇,把笑意压回去,面色严肃地问:“你是平疆王嫡长子,却被迫来北都为质,这么多年王爷也没把你接回去的意思,难道是打算立次子为王?” “这是我的家事,现在不便和陛下说那么多,毕竟你我的联盟还没到牢不可破的时候,你反咬我一口怎么办?” “那你和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反咬你?”南宫行扬眉,总算是多了几分符合这个年纪的鲜活。 楼庭晚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空口无凭啊陛下,现在你去我爹面前,和他说我打算和他争权,你觉得他是信我这个听话的纨绔儿子,还是信你这个他随手抓的傀儡?” 南宫行沉默,失笑着摇摇头:“原来都在你的算计之中。” 楼庭晚笑而不语,“除此之外,还有件事得陛下配合一下。” 南宫行:“嗯?” 他抬眼就对上了楼庭晚兴奋的眼神,心里忽然生出几分不安。 …… “药熬好了,呃……陛下你的嘴——” 刘太医被碧幽缠着熬完药才让他回来,刘太医端着药碗一进门,就对上了南宫行幽怨强压着怒火的眼神。 他不敢直视龙颜,视线微微下移,结果就看到了南宫行红肿还泛着水光的唇。 这……这这这……太不成体统了! 第28章 世子如狼似虎 他谴责的往床榻的方向看去,就见楼庭晚不知何时醒来了,正靠在床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南宫行,那眼神像极了盯着猎物的饿狼。 陛下唇为什么肿了,不言自明。 平疆王世子对陛下的心思,宫中无人不知,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大胆到这般地步! 刘太医心一惊,忙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南宫行身前,“世子醒了,就趁热把药喝了。” 楼庭晚看出了他的心思,哼笑一声,伸出了手,“给我。” 刘太医压着心里的不满上前,把药碗放在楼庭晚的手上。 楼庭晚吃了解药,这会儿脸色好看了许多,按理说也是个破绽,离得近了能看出她精神好了许多,可刘太医一心以为她是啃了小皇帝高兴的,心底越发厌恶,不肯再多看一眼,仿佛会污染了自己的眼睛似的,匆匆背过身去。 楼庭晚哭笑不得,她装模作样的试了试药的温度,懒洋洋开口,压着嗓子说:“刘太医的医术我还是信得过的,不过这药有点烫,放放再喝,陛下若是无事,就请回宫。” 刘太医眼睛都瞪圆了,看向南宫行。 南宫行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哼。” 他哼了一声,带着几分恼意,拂袖大步而去,刘太医在后面唉声叹气。 等人走了,楼庭晚松了口气,放松自己顺着床柱滑了下去,在床上摊平。 周寒春的解药起效慢,她现在还浑身无力,头晕恶心,强撑着没在两人面前露出破绽,这会儿却是撑不住了,一倒下她就急促地呼吸,额头上沁出了层细密的汗珠。 “世子?” 碧凝走进来低声道:“陛下已经起驾回宫了。” 她走到床边看到楼庭晚的状况,吓了一跳,“世子你怎么了?我去找周大夫!” “不用不用,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歇一会儿就好了。” 楼庭晚连忙叫住人,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床头的药碗说:“把这个偷偷倒了,别让人看见。” “真的没事吗?” “没事。”楼庭晚坚定地说,“我有点乏,歇一会儿,没事别让人来打扰我。” “是。”碧凝端起药碗担忧地看她一眼,还是离开了。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楼庭晚隐约听见门口碧幽和碧凝说话的声音,很快也归于平静,她艰难起身给自己挪了个位置,枕到枕头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喃喃道:“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迷迷糊糊睡过去,药效慢慢发挥作用,楼庭晚再睁眼的时候,外面天已经暗了下来。 身上的酸痛都消失不见,楼庭晚满血复活,心情大好,吩咐人传膳。 正吃着,门房匆匆入内,“世子,有人送了请柬来。” “拿过来我看看。” 碧幽从门房手中接过请柬看了一眼,“世子,是康平侯府的魏公子送来的。” 楼庭晚夹菜的手一顿,她放下筷子,擦了擦手,接过请柬看了一眼。 上次她就是和这位魏公子一起喝的酒,大晚上在桥上看灯,结果一不留神就掉下去了。 后来他们要来看她,但是被朱运挡回去了。 这次竟然还请她喝酒? 第29章 玉面霸王 楼庭晚把请柬反复看了两遍,沉默不语。 碧幽和碧凝对视一眼,低声问:“世子若是不想去,派人去知会一声推了?” “不,我去,我很想去。”楼庭晚微微一笑,最后看了请柬一眼,记下了时间和地点后合上交给碧凝,端起碗继续吃饭。 她之前就对自己落水的事心中存疑。 就算喝多了,当时周围那么多人,没一个拉她的? 当晚除了她、魏上良外还有两个公子,一个兵部侍郎的小儿子胡念秋,一个梁国公的嫡三子梁惘。 他们四个站在一起,后面跟着侍卫和随从,按理说应该是很安全的,可事实是她掉下去的时候根本没人反应过来。 从原主最后留下的回忆中楼庭晚扒拉出来当时好像是有个人从后面撞了她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但不管怎么样,她得去见见三人。 …… 三日后,楼庭晚身子好了许多,便大摇大摆的攥着把折扇出门了,身后跟着两个侍卫。 原本她一个都不想带,但朱运坚持,楼庭晚估摸是平疆王的意思,要时刻掌握她的动向,她也就没拒绝。 她一袭白衣银带,腰细腿长,面如冠玉,墨发高束,干净清爽又风流潇洒。 宽袍广袖随着她的走动云一般翻飞,折扇轻摇间,眼波流转,目之所及之处,不少姑娘羞红了脸,却还是忍不住频频往她这边看。 楼庭晚来者不拒,纷纷送上不要钱的笑。 路过青楼门口,楼上倚窗而立的伊人还扔了朵花下来。 楼庭晚抬手接住,接了满怀菊香。 她抬起头拈花一笑,“谢了。” “晚上有空来玩啊公子。”伊人掩面轻笑,楼庭晚朗声应下,“下次一定。” 正巧这句话被斜对面窗口的人听到了,那人探出半个身子冲她大笑:“看来你是真没事了,还能调戏美人呢?” 楼庭晚抬头看过去,就对上了一双风流的狐狸眼。 这人许是随了母亲多一些,长相精致得有些阴柔,但无疑是标致俊秀的,只是这般面相小时候难免吃些苦头,为了保护自己他慢慢养成了外向跋扈的性子,一言不合就动手。 所以他在北都留下了个“玉面霸王”的外号,没几个朋友,楼庭晚勉强算一个。 楼庭晚折扇一收,隔空点了点他:“这叫食色性也,魏上良你小子别说你不爱看美人。” 魏上良一身骚包的红衣往那儿一杵,眼神不好的许是还要把他当成美人呢。 他朗笑出声,一挥手:“还不上来,还要我们等多久?菜都凉了!” “这就来。” 楼庭晚大步往酒楼而去。 酒楼名字起的颇为富贵,叫炊金馔玉,一听就不是老百姓去的地方。 里面装潢富丽大气,哪怕是在大堂吃饭的,都是衣着不凡的商贾,也不像寻常酒楼那般热闹喧哗。 楼庭晚刚进去,立刻有伙计迎上来,眉开眼笑道:“世子来了,还是老地方对?魏公子他们已经上去了。” 常客就是这待遇,不用说就给你安排好了。 楼庭晚点点头,“嗯,芙蓉雅间。” “哎,来楼上请——” 伙计在前面带路,和楼庭晚套近乎,楼庭晚挑着听,时不时应一声,刚走到二楼,就听伙计问:“梁公子,你是来接世子的吗?” 楼庭晚抬眸看去。 第30章 狐朋狗友手牵手 楼梯边站着位靛青长袍的少年,不,少年不准确,该说是个男人了。 窄袖束腰,蜂腰猿臂,挺拔高大,俊美非凡。 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人的时候,剑眉压得又低,颇有几分凶相。 楼庭晚愣了一下才从记忆里找到他的信息,这位和他们这群纨绔简直格格不入,但偏生就是混在了一起。 他是梁国公的三子——梁惘。 “梁兄怎么在这儿?接我?”楼庭晚及时回神,笑吟吟地问,还用折扇点了点他的肩膀。 梁惘深深地看她一眼,欲言又止,半晌后低低地应了一声,“嗯,进去。” “好。” 两人并肩进了芙蓉雅间,伙计问了还要不要什么,魏上良撺掇,“再来两坛酒如何?世子能喝。” “行啊,再来两坛,她喝不完你喝,喝不了的是孙子。” 边上一个玄色锦袍的少年笑嘻嘻地冲楼庭晚扬了扬眉。 这位长了一张可爱娃娃脸的,就是兵部侍郎的小儿子胡念秋了。 楼庭晚看了一圈,还没说话呢,胡念秋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来,晚晚,坐哥哥身边。” 楼庭晚:“……” 她走过去用折扇敲了下对方的头,嗤笑:“小胡啊,咱俩同岁,生日我还比你大,要叫也该是你叫我哥。” “哎呦——”胡念秋浮夸地捂住了自己的头,“你没大没小!” 楼庭晚笑着坐下,在心里过了一圈。 这四个人里,胡念秋最小,十七岁八月生辰,接下来就是她,她十七岁七月生辰,魏上良和梁惘都是十八,梁惘生日大,所以是他们四个人里的大哥。 等等……四个人…… 楼庭晚眼睛微微睁大,他们这不就是北都版f4吗? 一旦代入了这个设定,她有点头疼。 “不用管他们,不要酒,下去。”梁惘冲伙计说了声,伙计笑着道:“好,如果各位公子有需要,尽管吩咐小的。” 等伙计一走,大家更是放开了。 魏上良没骨头似的往椅子上一靠,翘着腿吊儿郎当地打量楼庭晚:“你真没事了?” 楼庭晚摊开手,“不明显吗?” 魏上良抿抿唇,忽然正色道:“没事就好,我前几天想去看你,你家那个什么侍卫,死活不让我进,我气的差点和他动手,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忍了。” “倒也不必。” 楼庭晚拿起一个空酒杯在手里转着,三人立刻看了过来。 “嗯?什么意思?” 胡念秋一双小狗似的眼睛瞪得老大,“你们有仇?” “算是,他是我父王的人,一天到晚看我跟看儿子似的,我不爽很久了。” 楼庭晚嫌恶地皱了皱眉。 “那你不早说!”魏上良一拍桌子,冷笑道:“早说我就帮你教训他了!爷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别了,到底是我父王的人,我都得给他几分薄面,你们还能奈何他?” “打狗还得看主人,你若是真的教训了他,平疆王不会拿你一个小子开刀,但你家里怕是不好过。”梁惘淡淡道。 楼庭晚手一顿,看他一眼,却不料梁惘正好看过来,被抓个正着。 第31章 这人有点意思 偷看被抓包,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非常尴尬的一件事,莫名其妙的对视更是让人浑身像被蚂蚁爬过一样。 她冲着梁惘举了举手里的空酒杯,笑了下,本意是想化解尴尬,没想到梁惘是个实在人,直接拎起酒壶起身往里倒,一边倒还一边说:“少喝点,听说你风寒才好。” 楼庭晚:“……” 她其实没想喝来着,但倒都倒了,现在拒绝未免扫兴,她接过酒,点点头:“知道了。” 梁惘收回视线,嘴角不明显的牵动了一下。 等他坐回去,魏上良没好气地说:“你净长他人志气,灭咱们威风。” 楼庭晚折扇展开,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梁兄说的也没错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教训朱运这件事还是算了,没必要。” 她说出来本也没打算让他们替她出头,不过是先为自己打个基础,卖个惨,拉拢拉拢这群纨绔,这都是她以后的人脉,说不定能用上呢。 别看他们都是家里的小儿子或者不受重视的儿子,但大家族,不管亲疏远近,血缘摆在那儿,就是一家人,在这个时代生活,没什么都不能没人脉。 “来,我敬大家一杯。”楼庭晚起身扶杯向大家敬酒。 梁惘率先站起来,其他两人自力更生满上,一齐举杯碰了一下,“干——祝贺咱们世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楼庭晚瞪了魏上良一眼,魏上良哈哈大笑,笑够了一口干了杯中酒。 再次落座,气氛热了起来,大家说话就开始不正经。 “说起那日你落水,我们几个都吓死了,尤其是梁惘,他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就要跳下去救你,还好被侍卫拦下了。” 胡念秋心有余悸地拍拍自己的心口。 楼庭晚倒是不知道这件事,她当时落水就慌了,根本没留意岸上的人。 她看向梁惘,梁惘垂着眼却没看她,“当时我只有一个救人的念头,没想那么多。” “不管怎样,还是谢过梁兄了。” 楼庭晚接过酒壶给他满上,梁惘扶了下杯,缓缓抬眸看了她一眼,黑沉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 “怎么不敬我啊?最后把你从水里捞出来的可是我的人!”魏上良不满。 “行行行,敬你敬你。” 楼庭晚忽然觉得自己掉进了盘丝洞,个个都是妖精,她快吃不消了。 她不知道这具身体的酒量,自然没发现自己三杯酒下肚,脸上已经染上了一层薄红。 魏上良盯着她看了两眼,打趣道:“你这模样跟个小姑娘似的,怎么能把陛下欺负成那样?” “噗——咳咳咳——” 楼庭晚及时转头,这才没吐他们一脸。 她捶了捶自己,难以置信地反问:“你说什么?” 胡念秋一脸“懂得都懂”的表情,抓起一粒花生米扔进了自己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我们都知道了,那日陛下从你府上出来面带愠色,唇红如血,临上龙辇的时候,他恶狠狠地擦了擦嘴,你敢说和你没关系?” 第32章 你非礼小皇帝的事都传开了 楼庭晚:“……” 知道是知道,但当时只想着糊弄一下南宫行身边太后的眼线,没想到这事竟然还传开了。 南宫行怎么还给自己加戏呢? 之前没有擦嘴这段啊! 楼庭晚内心煎熬,耳垂已经红的快要滴血,这生理反应她没法控制,只能讪笑着捏了捏耳垂,掩饰地说:“你们都知道了啊?” 魏上良看她这反应拊掌大笑,“哈哈哈哈,怎么能不知道?你可出息大发了!满北都的人怕是都知道了,表面上骂你荒唐,胆大包天,其实背地里都夸你真英雄呢!” 他一手拄在扶手上,身子微微前倾,暧昧地冲楼庭晚挤眉弄眼,“睡美人算什么,睡那位才是真的牛。” 眼见着他们越说越偏,越来越辣耳朵,楼庭晚咳嗽一声,“行了行了,低调点,隔墙有耳,让人听到了,明儿你们就得去刑部大牢捞我了。” “私下里是一回事,摆在明面上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你们也悠着点。” 她警告地看了三人一眼,魏上良耸耸肩,不以为意,“你可是平疆王世子,还怕这个?不是有你爹给你兜底?” “你怎么知道他是给我兜底而不是把我腿打断?好色和断袖还是两回事的。” 楼庭晚惆怅似的叹息一声。 魏上良眼珠子一转,“也是,我爹管我也严得很,罢了罢了,不说他了。” 胡念秋用肩膀顶了顶楼庭晚,“话说断袖滋味如何?我们还没见过小皇帝呢,长什么模样,能让你这么色胆包天?” 楼庭晚抿抿唇,正想着怎么拒绝,就听“咚”的一声不轻不重的,其他两人都看了过去,就见梁惘把酒杯放下,犀利的眼神从两人脸上刮过,“没完了?你们要是好奇,出门右转尽头就有家南风馆,我请你们。” 梁惘本意是拿话堵他们,然而他显然低估了魏上良和胡念秋的混不吝程度,这两人竟然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下来。 楼庭晚:“……” 梁惘:“……” 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吃完饭这两人说什么都要去,梁惘又是个禁不住激的,三人都要去,楼庭晚迟疑着站在门口,“我府上还有点事,我先走哎——” 魏上良一把扯过她的手臂把人拉到身边,抬手环住她的肩膀,哥俩好的带着她往前走,“你能有什么事?满北都都没有比你更清闲的了,走走走,咱们一起去玩玩。” 这小子看着阴柔,力气倒是不小,揽着她肩膀的手和铁钳似的,她根本挣不脱,想起自己的好色纨绔人设不能彻底崩了,无奈之下只得跟着他们去。 那南风馆路过闹市,一路上热闹的很。 几个人拐过弯就见街边围着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似乎还有骂声,随风飘来几个不堪入耳的字,楼庭晚皱了皱眉。 她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从外面围着的百姓缝隙间看到里面站了几个深蓝色衣袍的壮汉,瞧着像是家丁。 叫骂声正是从里面传来的。 楼庭晚眯了眯眼:“谁嘴这么臭?” 第33章 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魏上良闻言也跟着看过去,脚步一转,拐着楼庭晚往热闹中心去。 胡念秋和梁惘立刻跟上,“你们干嘛去?” “看热闹啊。”魏上良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 酒肉纨绔嘛,向来是哪里有热闹往哪儿钻,胡念秋闻言立刻来了精神。 “让让让让,给本公子让开!” 胡念秋指挥侍卫把百姓驱散,四个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挤了进去。 楼庭晚忽然感慨,身边有个纨绔,出门办事的时候还挺方便。 离得近了,她确定那几个人蓝衣人就是家丁,往前走一步,家丁前面站着个锦衣华服的小公子,瞧着也就十五六的年纪,和胡念秋差不多,身上丁零当啷的金银玉器戴了一堆,就差把“老子有钱”四个大字刻脸上。 审美差得不忍直视,楼庭晚看一眼就赶紧移开了视线,然而这小公子显然没那个自知之明,余光看到他们四个,立刻抬起下巴颇为倨傲地问:“你们是谁?敢坏我的好事?” 魏上良眉尖一扬:“呵,我在北都混这么多年,第一次遇见问我是谁的。我这么多年白混了?” 他左右看看,胡念秋立刻捧场道:“许是从外地来的暴发户,不认识魏兄也情有可原。” “你——你们说谁是暴发户?我爹可是礼部侍郎!” 楼庭晚诧异地看他一眼,“礼部侍郎不就两个儿子吗?都成家了,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 那小公子表情一僵,忽然卡住了。 这反应有猫腻啊,楼庭晚看着他首饰架似的穿搭,心里有了猜测。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他身份的时候,她转过头看向了身处闹剧中心的人。 周围纷纷扰扰仿佛都与他无关一般,秋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似是将他和其他人隔绝开来,他跪在那儿,低着头,脊背却是笔直的。 一身洗的发白的黑色劲装,袖口和衣摆都开线了,泛着毛边,不知道穿了多少个年头,虽然破旧,却不让人觉得邋遢。 楼庭晚打量几眼视线下移,就见他身前摆了块木牌,上面用锅灰写了几个字:卖身,一百两,诚心者来。 “一百两?”楼庭晚忍不住笑了一声,折扇在鼻尖点了点,“小哥,你这也太贵了?” 地上跪着的少年听到这一声含着戏谑的清润声音,忍不住抬头看一眼,发现是个白衣胜雪、面似桃花的公子,他点墨似的眼顿了顿,片刻后低声问:“你要买吗?” 楼庭晚来了兴致,觉得这个俯视的角度不好,便在他身前蹲了下来,雪白的袍角落在地上。 少年视线不由得落在上面。 “你要价这么贵,总该有点特别的地方?不然人牙子那儿大把大把的便宜人,谁会买你啊?” 离得近了,楼庭晚才发现这少年长得还挺好看,剑眉星目,极为英朗。 “我会武功,可以买回去当侍卫或者护院,一百两,我一辈子都是为你卖命,绝无怨言,永不背叛。” 少年坦荡地看着楼庭晚,“我觉得这个价,很值。” 第34章 会武?拿来吧你 楼庭晚闻言正儿八经地打量了他几眼。 肩宽腰细,瞧着挺精壮的,跪着看不清腿如何,她便冲他抬抬下巴,“站起来我看看。” 少年没犹豫,直接站了起来。 跪着的时候不明显,一站起来楼庭晚就觉得眼前一暗,眼前只剩大长腿了。 这身高,按照现代来看,得有一米八五以上? 楼庭晚也跟着站了起来,却在少年期待的注视下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为什么跪着?” 少年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说:“蹲着坐着不好看,看起来也没诚意。” 楼庭晚笑了下,“这样啊……” “你跟我走,回家和我的侍卫比划比划,若是你让我满意,我就给你二百两,怎么样?” 少年疑惑地注视着她,半晌后低声问:“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楼庭晚:“……” 难怪你卖不出去,太耿直了。 眼见着两人就要说定了,首饰架子不甘寂寞地嚷嚷道:“你出什么出?这人我已经买下了!连带着他的妹妹,都是我的!” 说着他对着后面那四个家丁喊了一声,“愣着干什么?拿钱啊!” “是是是!”其中一个家丁从怀里掏出一百两银票就要扔给少年。 楼庭晚一把抓住家丁的手,“买东西,价高者得,买人,还得看人家自己愿不愿意,这位小哥可没答应你们,甩什么钱呢?” 她把家丁的手甩开,转头看向少年,“跟他还是跟我?” 少年毫不犹豫,“跟你。” 楼庭晚笑了声,“听见了?” 她看向首饰架子,“他愿意跟我,你哪儿凉快哪儿去。” 首饰架子咬牙切齿,“好你个卫老大,给脸不要脸,我看上你妹妹是她的福气,你再三推辞,我原以为你是真的有骨气,原来是攀上了别人,怎么,你觉得这小白脸能保住你?” “睁大你的狗眼瞧瞧,我是礼部侍郎方汉礼的儿子,你敢得罪我?” 他瞪着眼睛威胁楼庭晚,楼庭晚还没来得及说话,魏上良先变了脸色。 他抬起长腿一脚把人踹了出去,踉踉跄跄扑腾着摔了个狗吃屎。 “骂谁小白脸呢?让谁睁大狗眼呢?你给老子睁大狗眼瞧瞧——” 他伸手抓过身边的胡念秋推了出去,“他,兵部侍郎嫡子。” 胡念秋:“……” 我谢谢你,给我这么拉风的出场。 魏上良反手指了指自己:“老子康平侯嫡次子魏上良,他——” 他指向梁惘,“梁国公的儿子,她——平疆王世子,哪个不比你金贵?你这不知道哪只野鸡下的蛋,穿金戴银就当自己是凤凰了?” “我呸!”魏上良脸色阴郁,“北都遍地是贵人,出门你先掂量掂量自己脖子上那肉瘤够不够人家砍的!” 那首饰架子都被骂懵了,瞪着眼看着魏上良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楼庭晚忍不住鼓掌,“好,魏兄好口条!” 魏上良:“……” 不远处胆大还留下来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鼓起掌来,“好,骂得好!” “我早就看着小子不顺眼了,仗着自己有个当官的爹,眼睛都长头顶去了。” “真爽!还得是魏公子牛逼!” 魏上良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一时间被崇拜的目光包围,他也懵了。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在干什么? 第35章 那位公子拢了拢衣襟 那四个家丁面面相觑,虽然也懵,好歹脑子还在,为首那人连忙拉了那方公子一把,小声道:“公子,咱们这是踢到铁板了,还是走。” “是啊公子,天涯何处无芳草,那卫小妹也不是什么天仙,那三条腿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还不好找吗?算了,咱们才来北都,闹大了,老爷那边不好交代啊。” 陈公子知道面前这四人的身份了,本就心生退意,听家丁这么劝,他找到了台阶,讪讪地看了几人一眼,“哼,不就是个奴才?你想要,给你便是,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大个人还和我一个孩子计较,真不害臊。” 言罢可能是怕挨打,他扒开家丁就火烧屁股似的跑了。 家丁连忙跟上,片刻不敢多留,围观的百姓对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发出一阵嘘声。 “嘿,我这暴脾气!”胡念秋撸了撸袖子,“我们也没比他大多少?什么孩子?他真好意思说。” “世子,你说呢?” 他转头看向楼庭晚,楼庭晚摆摆手,“罢了,不和小屁孩一般计较,跌份。” 她现在对卫老大更感兴趣。 “你就叫卫老大?” 少年摸了摸鼻子:“嗯,我爹说贱命好养活,实际上他不识字,也取不出什么好名字,就给我取名卫老大,我妹妹叫卫小妹。” “哪个卫?保家卫国的卫还是——” “保家卫国的卫。” 楼庭晚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转头对魏上良道:“魏兄,你们去玩,我要带他回府。” “啊?”魏上良愕然,“别啊,我们请你出来玩,你走了我们还玩什么?” 楼庭晚:“……” 你听听这话对劲吗? “咱们什么时候不能聚?下次我请你们,咱们痛痛快快地玩一天。” 楼庭晚冲他眨眨眼,魏上良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古怪,他看了卫老大两眼,又笑了起来,“这小子长得倒是不错,瞧你那猴急的样,行,那咱们改日再约,你欠我们一顿,我可记下了。” “一言为定。”楼庭晚又看了胡念秋和梁惘一眼。 胡念秋暧昧的眨眨眼,笑嘻嘻没说话。 而梁惘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楼庭晚没等他说话,冲卫老大道:“走,跟我回府,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这话一出,三人看她的眼神越发微妙。 卫老大狐疑地看他们一眼,再看向身侧玉树临风的公子,低声问:“他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像看一只马上掉进狼窝的兔子。 楼庭晚:“他们眼睛不舒服,你看错了。” 卫老大:“……” 这一路上楼庭晚都走的慢悠悠的,还时不时看看两旁的摊位,一副悠闲模样。 殊不知她心里雀跃的要飞起来了。 之前她就想着要培养自己的势力,最好找几个会功夫的心腹,这样办事方便,也好取代朱运。 今儿出门她也在想这件事,本打算等和梁惘他们吃完饭就顺道去人市看看,能不能淘到金子。 没想到半路遇上了卫老大,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思及此,楼庭晚美滋滋地看了卫老大一眼。 卫老大沉默片刻,抬手拢了拢自己的衣襟。 楼庭晚:“?” 第36章 有两把刷子 楼庭晚不想知道这个动作背后代表的含义,她心好累。 走到王府门口,楼庭晚懒洋洋地问:“走,一会儿我让我府中的侍卫和你过两招,你要是能撑过两个回合,我就留下你。” 卫老大犹豫着问:“二百两?” 楼庭晚斜他一眼:“嫌少?” 卫老大摇摇头:“我急需钱。” 楼庭晚提步往里走,“看出来了,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卫老大跟着她走进去。 迎面便是一座雕刻精致的影壁,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宽阔庄严的王府徐徐展现在他眼前,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三步一景,各有韵味,哪怕是铺地的地砖,都是带着花的。 这些都是卫老大从不曾见过的。 人道是北都富贵万般好,他还曾天真地妄想,能富贵到哪儿去?能比他见过的知府府邸更大更高吗? 如今亲眼所见,他才知传言半点不虚,只是他被贫穷限制了眼界和脚步罢了。 “世子回来了!” 两个青衣少女迎出来,裙带轻扬,笑容明媚,瞧着漂亮极了。 卫老大有些拘谨地问:“世子,这是你妹妹吗?” 却不料话音刚落,两个少女相视一笑,齐齐对着楼庭晚欠了欠身,“这位公子误会了,我们世子没有妹妹,我们是世子的侍女。” 卫老大脸一红,说不出话了,但很快他眼中的光又暗了下去。 连世子身边的侍女都打扮得如此精致,比他妹妹穿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她身上的那条裙子,都快洗烂了,也舍不得换件新的。 碧幽看向楼庭晚,“世子,这位是——” “他……暂时叫卫老大。” 楼庭晚背着手往里走,“去把朱运叫来。” “哦,好。” 碧幽匆匆去了。 很快,朱运绷着个欠债脸来了,冲楼庭晚一拱手,“世子叫属下来有何吩咐?” “喏——你和他过两招,点到即止,莫要伤人。” 朱运顺着楼庭晚扇尖指的方向看去,就对上了卫老大探究的眼。 他皱了皱眉,“这么个黄毛小子顶什么事?” 卫老大眸光微沉,“顶不顶事,一试便知。” “呵,倒是够狂。” 朱运来了兴致,一撩袍摆冲卫老大勾了勾手。 卫老大一言不发,直接踹了上去,朱运抬臂硬挡,显然还是存了轻慢之意,楼庭晚眯起了眼,却见下一刻朱运面色一变,倒退了两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有意思。 楼庭晚眼睛一亮,仔细看着两人过招,卫老大的招式明显青涩一些,实战经验应该不多,相比之下朱运就老练得多。 但卫老大力气似乎挺大的,凭着一身蛮力也能把朱运逼的不得不使出真本事。 原本楼庭晚觉得能过个两招就不错,没想到这两人打得这么胶着,一时难分上下。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朱运险胜一筹,制服了卫老大。 但楼庭晚看出来是他关键时刻松了劲,还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应该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故意放水的。 行,本事高,年轻稳重还懂事,是个心腹好人选。 她用力地鼓起掌来,“好!卫老大,你让我刮目相看,来,跟我到书房来。” 第37章 他压着我揍了一顿 然而楼庭晚刚走出一步,朱运忽然拦在了她身前,眼睛亮的仿佛装了两个太阳。 “世子,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他边说边看了眼卫老大。 楼庭晚心中警铃大作,几个意思,这是要从自己手里抢人? 她看向卫老大,卫老大也无辜地看着她。 楼庭晚清了清嗓子,“不情之请?” 朱运点点头,两片厚厚的大嘴唇子刚张开,楼庭晚忽然折扇一点,抵在了他的下巴上,“不情之请就别说了,冒昧。” 朱运:“……” “卫老大,快走。” 说完楼庭晚脚底抹油开溜。 卫老大:“……” 他看看朱运,见他冲自己张嘴,他顿了顿,调头就跑,比楼庭晚还快。 朱运:“……” 他又没有口臭,跑个屁啊! 一路跑进了书房,楼庭晚扶着门框大口呼吸,“呼——可算是把人甩开了。” 卫老大脸不红气不喘地站在后面看着她,“世子,你的身体该锻炼锻炼了。” “这个不急,你先进来。” “是。” 卫老大刚跨过门槛,楼庭晚就反手关了门,还从里插上了门闩。 确定朱运进不来,楼庭晚把鬓角的碎发往耳后一别,快步走到桌后坐下,瘫在圈椅里,“好了,咱们可以放心地谈谈卖身的事。” 卫老大面色一肃,在桌前站定,看着楼庭晚。 楼庭晚拿起放在一边佛珠转了起来。 要出门她就没戴佛珠,此时觉得手里空落落的,就又捡起来了,手一碰上,她就觉得无比安心。 “二百两没问题,我让人去取,但我得知道你的身份,你从哪儿来,为了什么,要做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这些我都得知道,我买你,不仅仅是要你做侍卫,所以我要小心一些,但对你来说,不是坏事。” 卫老大点点头,沉默一会儿,说:“我家里就剩我和妹妹相依为命,我娘早些年得病去世,我爹……饥荒那年他想把我们卖了换粮食,但我知道了,提前带着妹妹跑了,后来回去看了,他在和人抢吃的时候被人打中了头,当场就死了。” 楼庭晚沉默,这身世有点惨啊,难怪性子这么沉稳。 “我祖籍娄东,那边经常闹饥荒,去年妹妹病了,我就带着她出来讨生活顺便治病,一路北上,听说北都有良医,我就来了。” “你这一身武功跟谁学的?”楼庭晚捻着佛珠,面色沉凝,目光灼灼。 卫老大局促地舔了舔唇,“这件事说来荒谬,我十二岁那年上山打猎,遇到了一位受伤的老者,当时我不懂,现在想来他那模样分明是在被追杀,身上都是伤,我当时见他可怜,就把猎到的兔子给他留下了,还给他采了些草药敷伤口。” “所以他感念你的恩情,就传给你绝世武功?”楼庭晚心情复杂,这是什么小说男主标配? 谁知卫老大摇摇头,咬牙切齿道:“不,他见我力气大,硬拉着我和他比划,然后压着我狠狠揍了一顿。” 楼庭晚:“……” 第38章 那确实有点贵了 她捻佛珠的手一顿,好嘛,原来不是男主,她就说一个世界怎么会有两个男主。 楼庭晚同情地看了卫老大一眼,安慰道:“没事,他现在可能打不过你了。” 卫老大面色稍霁,“嗯,早就打不过了。” “那你进步很快嘛。” “不,他死了。” 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楼庭晚按了按眉心,卫老大的每一句话都在她的意料之外,这谈话真是难受啊。 “他揍了我好几次,但每次揍完我又会教我两招,还给我传真气,可能他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找个接班人,但他没和我说,也没阻止我给他采草药,他教了我七天后就死了,我把他埋了,就埋在我家的后山。” 卫老大一口气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楼庭晚,不知道她信不信。 楼庭晚观察他的表情,觉得他不是在说谎,便点点头,“你今年几岁了?你妹妹多大?” “我今年十九,妹妹十六。” “十九,十六……我知道了。” 楼庭晚冲外面喊了一声,“碧幽——” 碧幽推门没推动,便改成敲门:“世子,门怎么打不开了?你没事?” 楼庭晚:“……” 忘了门插上了。 她给了卫老大一个眼神,卫老大十分上道地去开门。 门打开碧幽狐疑地看他一眼,再看向楼庭晚,“世子有何吩咐?” “去我的私库取二百两银票给他,再派人去收拾两间干净宽敞的厢房,让他住下,让碧凝跟他走一趟,去把卫小妹接回来。” “二百两?” 碧幽迟疑,“世子为什么不走账房啊?” 楼庭晚捏着佛珠把玩,勾唇浅笑,“走账房就成了王府的人,走我的账才是我的人。” 碧幽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办。” 很快,她取了两张银票递给卫老大,卫老大看着手里的银票,掌心微微发热,“世子就这么把钱给我了,就不怕我拿着钱直接逃跑吗?” 楼庭晚反问:“你会吗?” 卫老大缓慢地摇了摇头:“不会。” “那就行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要用你,首先得信你,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卫老大动容地单膝跪地,“日后我便是世子的人,但凭世子吩咐,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楼庭晚站了起来,碧幽打趣道:“既然是世子的人,怎么还自称我呢?” 卫老大愣了一下,随即改口正色道:“属下见过世子。” 楼庭晚一抬手,“免礼,去,把你妹妹接过来,我见见。” “是。” 卫老大匆匆去了,碧幽看着他和碧凝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她走到桌边低声问:“世子,二百两也太贵了?你的私库里也没几个钱啊。” “二百两买两个人,不算贵。” 楼庭晚之前说卫老大定价贵,不过是那么一说,毕竟她是现代人,在她的思维里,人何止值区区二百两? “可是这样一来,你的私库里就只剩五百两了。” “什么?!”楼庭晚大惊,“就剩五百两了?” 她闭了闭眼,忽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二百两,属实是有点贵了。 第39章 你们愿意改名吗 花出去的钱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只能从其他地方找补。 楼庭晚开始思考让卫老大教自己习武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在桌后转了两圈,还是没忍住问:“我堂堂世子,怎么这么穷啊?” 碧幽低声说:“因为其他钱都在府里过了明路,你动一点,王爷都会知道,虽然不限制你用,但不能滥用,不然王爷会来书信斥责的,世子忘了吗?” 楼庭晚手一紧,又松下来,扶着椅背叹息道:“我自然没忘,只是感慨罢了,这日子过得真是没滋没味。” 每天被监视,连花个钱都要被人记得清清楚楚,她还有什么隐私可言? 她看着窗外的方向,一只麻雀落在枝头,又扑棱棱飞走。 楼庭晚垂下了眼,没说话了。 她放下佛珠,拿起桌上的纸,碧幽见状道:“世子要练字吗?奴婢给你磨墨。” “嗯。” …… 半个时辰后,碧幽和卫老大回来了,卫老大还搀扶着一个弱柳扶风的少女。 少女和卫老大长得极像,但轮廓更柔和,就组合成了一种格外秾丽的美。 若是她脸色不那么苍白,腰背挺直,应该还能多一分英气。 看着三人走近,楼庭晚放下了手中的笔。 碧凝欠身道:“世子,人带回来了。” 卫老大对卫小妹道:“这位就是买下我们的恩人,平疆王世子,日后就是我们的主子了。” 卫小妹微微一笑,学着碧凝的样子给楼庭晚行礼,“民女卫小妹,见过世子,多谢世子慷慨解囊,没让兄长受辱。” “你情我愿的事,不用谢我。” 楼庭晚打量两人几眼,不客气地问:“你哥哥说你病了,是什么病?” “民女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我娘怀孕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吃了上顿没下顿,是以民女天生不足,后面跟着兄长辗转各地,身子就一天比一天差了。” “是我没用。”卫老大面露愧疚。 “大哥你已经做的够好了,不必自责,人各有命,能活到现在,我已经知足了。” “小妹……” “停!” 楼庭晚伸出手,五指一收,两人立刻看向她,她靠在椅背上面色复杂地看着他们,“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府上也有大夫,一会儿让他给你看看,好好养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弄的跟生离死别一样。” 卫小妹脸色微红,“是民女失态了。” 卫老大讪讪地低下头。 “我叫你们来,还有别的事。” 楼庭晚转着佛珠,视线从两人身上来回扫过,“你们这个名字,实在是太随意了,出门我叫不出口。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改个名?” 卫老大和卫小妹没想到是这件事,两人对视一眼。 “当然,你们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就是这么一问。” “属下愿意。”卫老大拱手道:“请世子赐名。” “民女也愿意。”卫小妹其实也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奈何不识字,想改也没办法。 “好。”楼庭晚盯着两人看了片刻,心中顿时浮出了两个名字。 第40章 长傲长安 “卫老大,我与你相识闹市,见你一身傲骨不弯,是这一点打动了我,所以,叫你长傲如何?” 楼庭晚又看向卫小妹,笑容更温柔些,“你既体弱多病,便叫你长安,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再保留你们的姓,卫长傲,卫长安。” 卫小妹面露喜色,“谢世子,民女很喜欢,这个名字很好听。” 卫长傲眼圈微红,隐有泪光闪烁,他拉着卫长安跪下,重重地冲楼庭晚磕头,“谢世子赐名!” “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卫老大卫小妹,只有平疆王府的卫长傲和卫长安,过去如何已不可追,愿你们来日一片坦途,莫要辜负自己,也莫要让我失望。” “属下必不让世子后悔!”卫长傲掷地有声地说。 楼庭晚心情也颇好,忽然得了一名得力助手,武功了得,日后她想做点什么可太方便了。 她兴奋地想大笑两声,然而在他们面前还是得端着世子的架子。 她清了清嗓子说:“起来,没什么异议,你们就在这两份卖身契上按个手印。” 卫长傲两人没有多想,拿过印泥就按了上去。 楼庭晚感慨还好自己不是无良老板,不然他们俩不识字,签了霸王条款,真是没地方哭去。 收好卖身契后,楼庭晚就让他们先去房间看看,缺什么少什么让人补上,再让周寒春去给卫长安诊脉。 折腾这么一圈,楼庭晚也累了,打算回房间沐浴休息了。 之前在酒楼喝的那几杯酒也开始上劲,站起来的时候她眼前一阵恍惚。 下意识的扶了下桌子,朱运过来正好看到这样一幕。 他皱了皱眉,教训的话已经涌到了嘴边,但一想到之前楼庭晚说的话,他又憋回去了。 楼庭晚察觉到门口有人,但懒得搭理,等缓过那股劲抬眸冷淡地看去,见是朱运,脸色更冷了。 “有事?” 她面若桃花,眼神迷蒙,即使绷着脸,也没让人感觉到多少威胁,只觉得软绵绵的。 朱运脸色一变,连忙低下头,暗自腹诽,长成这样还成天想着寻花问柳,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吃亏。 “属下只是想问世子,你带那男子回来,是为了什么?” “我与他颇为投缘,留在身边解闷,不行吗?” 朱运探究地看她一眼,“解闷?” 楼庭晚定定地看着他,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怎么?朱运你也对那档子事好奇了?也对,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家了,你若是想,我可以给你指婚。” “属下并无此意。”朱运皱起眉,颇为抗拒。 “哎呀,别害羞嘛。”楼庭晚慢慢走过来,笑着说:“你是喜欢女人,还是和我一样,只看美色,不问雌雄?” 眼看着她的手要搭在自己的肩上,朱运面色大变,身子猛地一侧,躲开她的手,“属下真的没这个意思,世子若是无事,属下告退。” “别呀,你个大男人怎么还扭扭捏捏的?还是说你有心上人了?你说出来,我帮你提亲!” 朱运脚下的速度更快了些,恨不得踩着风火轮,立刻消失在楼庭晚面前。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楼庭晚拍了拍手,“呵,没劲。” 她晃晃脑袋,清醒了些,出门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南宫行,也不知道这小皇帝在宫里怎么样了? 第41章 她若是欺负你,哀家给你撑腰 在楼庭晚念叨南宫行的时候,南宫行也在想楼庭晚。 但这种想不是暧昧缱绻的那种思念,而是深沉的猜忌和探究。 虽然那日楼庭晚说的很诚恳,但他还是不能完全信任她,甚至因为她的那些话越发看不透她这个人,不过好在他有读心的能力,多少能辨别真假,暂时来看,与她联手百利无一害。 想着,他笔尖于纸上悬浮太久,落下了一滴墨,晕开了他之前写的字。 他皱了皱眉,打算揉了纸重写一张,忽见沈松脚步匆匆入内。 “何事?”南宫行瞥他一眼,放下了笔。 沈松低声道:“太皇太后娘娘来了,马上过宫门。” 南宫行一怔,连忙抽出底下的纸盖在自己的字上,把笔放回去,沈松已经非常有眼色的拿了砚台去洗。 短短几息的功夫,书桌就恢复了整洁。 沈松伸出手扶着南宫行回到床上,南宫行脱了鞋上床靠在床头,拿起一本杂记怪谈看了起来。 他头也不抬道:“去。” “是。” 沈松刚回到门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宫人跪拜的声音,他抬头看去,就见太皇太后扶着陈听芳的手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陈听芳是她从陈国公府带来的侍女,一直跟在她身边,忠心耿耿,也因此太皇太后赐了她陈姓。 沈松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恭敬行礼:“奴才见过太皇太后。” “皇帝呢?”太皇太后目不斜视,看都没看他一眼。 沈松道:“陛下在殿内看书。” “看书?”太皇太后讶异地看他一眼,随后又自言自语道:“知道看书了,看来是长大了。” 沈松听得心惊,不敢搭话,只赔笑。 太皇太后扶着陈听芳的手进了内殿,绕过屏风就见南宫行靠坐在床头,“皇帝身子还没彻底好,还是少看书,多休息。” 南宫行装作才知道她来的模样,放下书便要起身行礼,“皇祖母怎么来了?” “哀家不能来?” 太皇太后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淡淡道:“还是说皇帝不希望哀家来?” “皇祖母说笑了,朕不过是随口一问,皇祖母不来,朕也要去给皇祖母请安的。” 南宫行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滴水不漏。 太皇太后握着佛珠,目露探究,“听说你前些日子去平疆王府了?” “是,平疆王世子染了风寒,让奴婢来请太医,朕就跟着一起去看看,皇祖母觉得不妥?” 南宫行犹豫道:“她到底是功臣之后,若是不闻不问,显得咱们轻慢功臣。” 太皇太后没说话,摆了摆手道:“你们都退下。” “是。” 陈听芳和沈松一齐退出去,关上了殿门。 南宫行不着痕迹地攥紧了自己的袖口。 “皇祖母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吩咐朕?” 太皇太后端起茶盏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 【这小皇帝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以前只以为是个傻子,如今看来,倒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听到她的心声,南宫行抿了抿唇,垂下的眼帘堪堪遮住了眼里浓烈的恨意。 “哒——” 茶盏被放回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音,却给人压迫的意味。 太皇太后见南宫行有些不安,这才开口:“倒也没什么,你说得对,对功臣之后确实不能怠慢,适当的亲近也可彰显皇家气度,但——” 南宫行心提了起来,“但怎样?可是有什么不妥?皇祖母不妨直说,朕一定会改。” 他面上带了几分谦卑惶恐之态,倒是极大的取悦了太皇太后,她难得地笑了声,“哀家听说皇帝从王府出来的时候似是带着怒容?可是那平疆王世子又以下犯上了?” 南宫行脸色霎时一片惨白,“皇祖母怎么知道?” 问完他又有些后悔似的仓皇低下头,简直是不打自招。 太皇太后捻着佛珠声音平静,“哀家想知道总能知道。” 【你身边都是哀家的人,你的动向哀家了如指掌,翅膀硬了想摆脱哀家?可笑。】 南宫行攥着衣袖的力道更大了些,手指连带着肩膀都微微颤抖,好在太皇太后以为他是想起了那日的不堪回忆,没有多想。 “你不说话哀家也能猜到一二,听人说陛下还擦了擦嘴?” 南宫行“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哀求道:“皇祖母,别说了!” “哀家知道你不爱听,但你年纪小,怕是不懂这些,哀家身为你的长辈,须得提点一二。”她逼视着南宫行,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男欢女爱还是断袖分桃,都讲究个你情我愿,平疆王世子仗着自己的身份为所欲为,以下犯上,已是大不敬,奈何现在还须仰仗平疆王镇守南境,不能撕破脸,你姑且忍忍。” 太皇太后站了起来,她一步步走向南宫行,站在他身前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好孩子,哀家知道你委屈,咱们也不能一味隐忍,若是她实在过分,你也不必隐瞒,一定要和哀家说。” 南宫行身子抖得更厉害,他眼眶赤红,抬眸看着太皇太后,脸上满是屈辱,眼底尽是恨意。 太皇太后看的身心舒畅。 【没有哪个男子能忍受如此折辱,哀家的担心倒是多余了,这两人必不可能走到一起去。】 南宫行在心里嗤笑。 不可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只要他们的目的一致,为什么不能走到一起?别说她楼庭晚不是真的断袖,不是真的折辱他,就算是,他也不是不能忍,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 他颤抖着反握住太皇太后的手,眼中含泪道:“谢皇祖母,朕明白。” 太皇太后面露怜惜之色,“哀家虽然老了,但好歹是太皇太后,想护你还是能护住的,无论平时如何,归根到底,我们才是一家人,你明白吗?” “朕谨记皇祖母教诲。”南宫行露出一点依赖的眼神。 太皇太后满意了,松开他的手说:“你好好休养,国不可一日无君,早朝该筹备起来了。” “好。” 南宫行送她往外走,太皇太后脚步一顿,忽然转头看向香炉,“皇帝没熏香?” 第42章 世子,请你自重! 紧接着太皇太后那仿佛看透一切的视线就落在了南宫行的头上。 南宫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滴水不漏地说:“是,这几日朕病中昏沉,点了香越发嗜睡,朕躺的浑身骨头疼,就让他们停了白日的熏香。” “这些熏香都是太医院特制的,对你身体好,你任性不用,难怪身子恢复缓慢。” 太皇太后喊了一声,“听芳,进来。” 陈听芳推门而入,“奴婢在。” “去把安神香点上。” “是。” 陈听芳一句不多问,径直走向放香的地方,取出来熟练的点香。 南宫行在后面看着,眼神晦暗不明。 等香味袅袅散开,陈听芳才回到太皇太后身边,“好了,哀家走了,有什么事尽管让人去找哀家。” “是,朕记下了,皇祖母慢走。” 南宫行把太皇太后送到门口,等太皇太后的仪仗消失在门外,他转过身对沈松道:“进来,关门。” 沈松默不作声的跟进去,一入殿闻到香味,脸色顿时一变,“陛下,这香——” 南宫行站在大殿中央,沉默良久转过身看向他,“沈松,你说朕现在像什么?” 沈松惶恐,“陛下自然是陛下,若是像,也该是像真龙。” 南宫行轻笑,“像龙?笼中鸟还差不多。” 主子心情好了,给你一点吃的,不饿着你,心情不好要打要杀你也不能反抗。 这不就是他现在的状态? 沈松劝道:“陛下,不可妄自菲薄,您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南宫行扯了扯唇,没说什么。 倒是沈松,他鼻子微微一动,表情一沉,“陛下,熏香怎么——” 他刚问出口,对上南宫行的视线瞬间反应过来,他压低声音问:“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南宫行折身回到床边,拿起翻了几页的书说:“上次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沈松收敛情绪,低低声道:“奴才留意了宫里的人,能用的怕是不多,倒是白鹤,独来独往,瞧着不是个好相处的,但应该得用。” 南宫行点点头,“不用盯着她了,多去看看其他人,黄鹂和黄莺,留一个。” 为什么留一个沈松没问,陛下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南宫行摆摆手让他退下,转身又回到书桌后,他拿起之前写的字看了看,面无表情地撕碎,重新拿起一张纸写了起来。 …… 翌日,楼庭晚大摇大摆入宫,南宫行正在午睡,忽然感觉身边多了个人,睁开眼一看,就见床边坐着个人,下意识的反手摸向枕下。 楼庭晚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正拿着南宫行睡前看的书百无聊赖地翻着。 南宫行松了口气,收回手,轻咳一声,“世子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楼庭晚听到声音低下头,就见南宫行面色微红,长发披散在身后,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垂落,柔顺如绸缎。 她手欠地抓起一缕在指尖,等南宫行完全坐起来的时候,发丝就从她指尖溜走,留下一点凉凉的触感。 她手指动了动,若无其事的垂下来,“我见陛下睡得正香就没让人通报,陛下想来也少有能安眠的时候?” 南宫行里衣的衣襟散乱,露出突出的锁骨,美则美矣,但太瘦了,楼庭晚欣赏不来。 她摇摇头,伸手替南宫行拢好衣襟,“陛下是不是吃的也不多啊?” 【瞧着比我还脆,一用力就能折断。】 南宫行挣扎的动作一顿,神情复杂地看她一眼,该说不说,虽然他们都是傀儡,但显然楼庭晚这个傀儡的待遇比他好多了。 身体健康面色红润,反观自己……罢了,不说也罢。 “世子所来为何?” “就不能是来看看你?”楼庭晚拿着折扇扇风,瞥他一眼。 南宫行翻身下地,拿起一边挂着的外衣边穿边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楼庭晚哼笑一声,“被你看穿了,我就是来采花的,陛下配合吗?” 南宫行挑眉,低咳了一声,“朕这个身子,怕是不行。” 楼庭晚盯着他看了两眼,忽然起身走到他面前,折扇一收挑起他的下巴,她另一只手在他唇上按了按,“张嘴。” “什唔……” 他一张嘴,就有一颗圆滚滚的药丸顺着他的唇舌滑入了喉中,药丸入口即化,留下一路苦涩。 南宫行皱了皱眉,一把抓住楼庭晚的手,“你给朕吃了什么?” “好东西啊。” 楼庭晚轻巧地挣开他的手,在桌边坐下,“周寒春研究了几天,就弄出这么一颗,看看效果如何。” 南宫行摸了摸唇,那上面似乎还留着楼庭晚指腹的温度,他抿了抿,压下怪异的感觉,也在桌边坐下。 “这药很难做?” “倒也不难。”楼庭晚轻声说:“做起来容易,是研究配方的时候比较费劲,再按照你的身子估算剂量,这点比较难,如果你吃了效果好,他就可以大量炼制,若是不行,还得调整。” “原来如此,辛苦周大夫了。”南宫行感觉吃了之后,身体微微热了起来。 “不过我还有件事得提醒你。” 楼庭晚看了眼角落里升起又散开的香雾,“这东西,干净吗?” “不止熏香,你吃的饭,喝的水,摆的花,这些都干净吗?” 南宫行沉默片刻,反问:“你觉得朕有的选?” 他指尖在桌上点了点,“太医院都掌握在太皇太后和宦官的手里,剩下的明哲保身,不敢站队,朕现在插不进去人也无人可用。” “啧,麻烦。”楼庭晚皱起眉,吊儿郎当地靠在椅背上,望着角落里的双耳瓶发呆。 “其实也不一定要太医,你身边有个懂医的宫女太监更方便。” 楼庭晚若有所思。 南宫行沉声道:“人才难得,朕也让沈松留意了,暂时还没头绪。” “这也急不得。”楼庭晚以扇掩面,“我也会帮你留意的。” “你要什么?” 南宫行忽然问。 “我——” 楼庭晚正准备说话,余光一瞥,忽然见窗纸上倒映出一道纤细的影子。 她立刻在桌下踢了南宫行一脚,南宫行疑惑地看向她,她立刻使了个眼色。 南宫行会意,忽然一把拉过楼庭晚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再一把甩开,愤而起身道:“世子,请你自重!” 楼庭晚:“?” 第43章 你装什么纯情 不是,你入戏挺快啊? 她仰头看看南宫行,余光还留在窗口的方向,见那道身影还在,她玩味一笑,起身捏住南宫行的下巴,冷声道:“自重?你衣领开到这儿不就是想勾引我吗?这会儿又装什么纯情?” 说完她抿了下唇,强压下胃里的翻涌。 锦靴里的脚趾都不由得蜷缩了起来。 【要死了要死了,这台词看的时候就够羞耻了,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是从我嘴里说出来,原来我竟是霸总本总???】 南宫行听着她抓狂的心声,再看看她嚣张的脸,产生了一种非常割裂的荒谬的感觉,但莫名有点想笑。 “嗯?怎么不说话了?” 楼庭晚俯身凑近,眼神森寒。 南宫行配合她往后躲,抓起桌上的茶盏往地上一摔,恶狠狠道:“你别太放肆!朕是大雁的皇帝!” 楼庭晚挑眉,【这句不像演的啊,他想说挺久了?】 南宫行抿唇。 两人沉默地对峙,眼神对视间无声交流。 良久,楼庭晚一拂袖道:“哼,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没水的龙,你还能得意到几时?你自己好好想想。” 言罢,她扔下南宫行,自己出去了。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她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离开。 楼庭晚出门的时候正好对上沈松的视线,沈松脸上隐带怒意,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拂尘,似乎下一刻就能抽到楼庭晚的脸上。 楼庭晚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避开他的视线,“进去好好劝劝你们陛下,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自然地往左右看看,就见离窗口最近的是黄鹂和黄莺。 听了她的话,黄鹂和黄莺都低下了头,不敢应声。 楼庭晚若有所思的大步离开。 等人走了,沈松连忙进了殿内,就见南宫行站在桌边,身子微微发抖,手紧紧地攥着桌布。 黄鹂和黄莺进来,见状立刻跪下劝道:“陛下息怒。” “息怒?”南宫行咬紧牙关,额角青筋都爆了起来,“朕堂堂皇帝,却要受一个咳咳咳咳——” 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沈松快步上前给他拍背顺气,“陛下莫要与她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陛下,喝些水。” 黄鹂倒了杯水送到南宫行面前。 南宫行忽然听到她在心里幸灾乐祸。 【什么天子,不过如此,能活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呢,还不如世子来的威武。】 想起平疆王世子,她眸光躲闪,面上似是带了春色。 【世子身边还没有侧妃侍妾,所以才会觉得男人好,若是我能入了她的眼……】 “啊!” “啪!” 手背传来一阵刺痛,瞬间打散了黄鹂的妄想。 茶壶里的水是新换的,正热着,落在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 黄鹂眼眶立刻就湿了,沈松皱眉斥道:“笨手笨脚的,茶盏都端不住?” “不是奴婢……”黄鹂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南宫行缓了口气,眼含水汽,本是朦胧的目光硬生生让人看出了几分冷意。 “所以是朕的不是?” “奴婢不敢!” 黄鹂连忙跪了下来。 黄莺在一边不懂发生了什么,也跟着跪了下来。 南宫行看着黄鹂额角冷汗直冒,冷声道:“退下。” “是,谢陛下!” 黄鹂起身赶紧离开。 黄莺留下来打扫,等收拾干净了,沈松给她使个眼色,黄莺沉默地退出去。 等人都走了,南宫行瞬间收敛了情绪,转到软榻上坐下。 沈松觑着他的脸色,南宫行道:“想问什么就问。” “陛下刚才是故意松手的?” 那个角度黄莺可能没看清,但沈松看得一清二楚,在快接过的时候,南宫行先松了手。 “是。”南宫行抬头注视着他,“你觉得朕心狠?” 沈松顿了下,摇摇头:“陛下不是无缘无故迁怒人的性子,定然是她做了什么惹得陛下不快。” 南宫行眼神柔和起来,“还是你懂朕。” 沈松从他小时候就跟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吃苦受罪,如今富贵了,还能保持初心,实属难得。 沈松笑了下,“陛下可能不记得了,当初奴才被罚跪在雪地里,是您给奴才求情,才让奴才从雪地里起来,不然奴才早就冻死了,后来奴才知道了您的身份,主动求主管把奴才派到您身边。” “主子的恩情奴才没齿难忘,只愿此生能多为陛下分忧。” 他的眼睛明亮真挚,烫的南宫行心一紧。 沈松不说,他真的忘了这件事。 南宫行靠在软枕上,回忆了很久才从记忆深处找到这件事的影子,当时他刚被分到皇后宫中,见到有人跪在鹅卵石路上,就随口提了一句。 那些人上赶着巴结他,自然不会当耳旁风,没想到因此救了沈松一命。 后面发现皇后对他不闻不问,那些人就不再往他面前凑了,他身边没人伺候,皇帝提了一嘴,皇后才让总管太监给他挑两个奴才。 一个是喜贵,一个就是现在的沈松。 他当时以为这两人倒霉,被分到自己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身边,对他们也颇多照顾,从来不呼来喝去,甚至因为喜贵嘴甜机灵会办事,他更偏宠喜贵一些,却不成想,喜贵恩将仇报,最后投靠了太后,将他勒死在龙榻上。 而沈松从未有过怨言,一心一意照顾他。 思及此,南宫行忍不住拍了拍沈松的手,“好,你的忠心朕懂,朕在一日,定然护你周全。” 沈松感激道:“该是奴才保护陛下,怎么能让陛下保护奴才?” 南宫行摇头笑笑,没再纠结这个,转而说:“黄鹂心思不纯,你小心些,若是她往楼庭晚面前凑,绝不能让他们独处。” “原来如此,奴才记下了。” “嗯,传朕口谕,后日开早朝。” 沈松隐隐有些激动,“陛下终于要亲政了?” 南宫行颔首,“无权无势的皇帝,终究如无根浮萍,朕须得亲眼看看,这朝堂之上,还有多少忠臣。” …… 楼庭晚前脚回府,后脚就听说了早朝恢复的消息,立刻让碧幽去把她的朝服找出来。 “新帝登基以来第一次早朝,我可得好好上。”她把玩着手里的佛珠,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第44章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上朝这天,兴奋的明显不止楼庭晚一个,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宫门口就聚集了一群人。 楼庭晚以为自己到的就够早了,没想到这群人比她还积极。 平疆王府的马车一停下,就收获了不少明里暗里的窥探视线。 楼庭晚斜靠在车壁上,临下车前才不紧不慢的整理了下自己的朝服。 她捻着手里的佛珠,慢悠悠地从掀开的车帘里走出去,一打眼就看到好几个熟面孔。 “世子来的这般早?” 其中一个穿着武官服的人笑着打招呼。 楼庭晚回以一笑,“是啊,第一次早朝,可不得积极点?万一惹了陛下不快怎么办?” “你还怕这个?”那人打趣似的捶了她的肩膀一下。 楼庭晚顿时抿紧了唇。 啧,手劲真大。 她低头看了看那人的手,好家伙,原来蒲扇似的大手真不是夸张,这手赶上她头大了。 “呵呵,为人臣子,当然怕了。”楼庭晚边打哈哈边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挪。 周围的官员听到这话,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楼庭晚趁机观察,发现大部分都在赔笑,显然是忌惮她的身份,想趁机攀谈,只有一小部分绷着脸,看她的眼神十分不善。 唉,大雁危矣。 有骨气的少,谄媚的墙头草多,南宫行这皇帝当起来可真不容易。 不过那就不是她操心的事了。 不想和这群人插科打诨,楼庭晚加快了脚步,渐渐把他们甩在了身后。 从石阶上去,眼前豁然开朗,金碧辉煌的庄严大殿出现在她眼前,她忍不住驻足观赏了片刻。 前世作为游客她也参观过不少故宫,大雁朝的有些不同,但整体来说大同小异。 此时站在这儿,她换了种身份,心境就完全不同了,以前只觉得壮观,现在多了几分敬畏。 感觉时辰差不多了,她径直走进去,顿时吸引了殿内众人的注意。 原本纷乱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楼庭晚一身深绯色朝服,衬的她身姿挺拔,面若桃花,头发束起,露出饱满的额头,显得她精神非常,但还带着几分少年人未脱的稚气,张扬又潇洒。 她大步而来,像忽然闯入的一阵春风,掠过了一殿老树。 年轻,她实在是年轻得和整个朝堂格格不入。 因此不少人看她都非常不顺眼,奈何她身份特殊,无人敢置喙。 好在她的官职只是个虚职,大家勉强还能忍。 楼庭晚目不斜视,直接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然而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她目中无人。很快议论声再起,直到太监唱喝:“陛下驾到——”殿内瞬间沉寂下去。 大雁朝与前朝不同,不需要官员在外面等候皇帝,上朝的时候直接在殿内等着就行,也算是比较人性化了。 等南宫行进来,一直走到龙椅前站定,转过身来负手看着群臣,文武百官立刻跪下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宫行缓慢平复着呼吸,抬手沉声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楼庭晚站起来,从人群中抬头看向上首的南宫行,她的位置离龙椅还是有点远的,只能看到南宫行头上的冕旒,看不清他的脸。 不过穿上龙袍了,怎么都有几分真龙天子的气势。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南宫行竟然也往这边看了一眼,不过很快就收回去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沈松喊了一声,立刻有人应声出列。 南宫行和楼庭晚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是礼部侍郎罗世元,他出列道:“臣要参太医院左院判冯祥教女无方,纵容其女女扮男装颠倒纲常,并因医术不精,害死无辜百姓,臣恳请陛下严查,重罚冯祥及其女!以儆效尤!” 一上来就这么劲爆? 楼庭晚来了精神,不过这事儿不是该御史台上奏吗?怎么会是礼部侍郎跳出来? 她探究地看着罗世元,忽听身后有人道:“罗世元这人向来睚眦必报,之前冯院判和他有过口角之争,没想到竟然记到现在?” “罗世元心眼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过冯祥女儿做的事也太离经叛道了,女子怎么能扮做男子?还给人看病,她多大本事啊,闹出人命了,这下好了,命都得赔进去。” “胡闹,完全就是胡闹……” 后面那两人开始就着冯院判女儿女扮男装一事“高谈阔论”,楼庭晚不屑的勾了下唇。 女扮男装又如何?就罪该万死了? 他们甚至不关心她治死了人,而是觉得她穿男子的衣服是最大的罪过,何其可笑? 不过……这冯院判的女儿会医术哎。 楼庭晚心念一动,抬眸隔着百官对上了南宫行的视线。 这一刻,她忽然对上了南宫行的思绪。 他们俩应该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果然,她就听南宫行问:“既然说她治死了人,可是证据确凿?若是证据确凿,还有什么需要朕来查?若是没有证据,又如何说是她治死了人?” 罗世元脸色一变,“这……那死者的尸体还在北都府摆着,这还不算证据吗?可那冯氏女嘴硬得很,死活不承认,是以北都府只是把她收押,还没定罪。” 南宫行手指在扶手上点了点,“没定罪?” “虽然没定罪,但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还请陛下明察!从重处罚冯祥及冯氏,绝不能开乾坤颠倒之先河!” 说了半天,就是想把人搞死呗。 楼庭晚心下厌烦。 但冯氏咬死不松口,这里面会不会真的有冤屈?若是有,帮她伸冤,说不定能把她拉到自己船上。 她和南宫行之前还在为没有合适的人才而发愁,今儿人才就送上门了。 这个机会绝不能放过! 其他官员也纷纷站了出来,大部分都是帮罗世元说话的。 南宫行沉默地看着他们,听着他们慷慨激昂地痛斥冯氏女胡作非为,仿佛那真的是个什么十恶不赦,恶贯满盈的东西。 然而他们的心声一齐涌来,滔天恶意包围了他,让他更加反感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等他们说累了,南宫行起身道:“既然冯氏女抵死不认,未免造成冤假错案,须得谨慎处理,此案,就交给楼爱卿处理。” 百官一顿,楼爱卿?楼爱卿是谁? 他们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直到楼庭晚施施然出列,跪在大殿中央。 她看着上面的南宫行,朗声道:“微臣领旨。” 一俯一仰间,四目相对,两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第45章 说谁不行呢 然而楼庭晚话音刚落,就有人站出来反对,“臣以为不妥。” 楼庭晚听这声音有点耳熟,抬眸一看,那一身紫色蟒袍,是如今北都里唯一的亲王——锦王。 锦王也在看她,但那目光一触即收,仿佛她是什么不起眼的苍蝇一样。 他转身面对南宫行,条理清晰,铿锵有力道:“平疆王世子乃御前行走,挂职在青龙卫,既不是北都府,也不是大理寺乃至刑部的人,如此恶劣严重的一件事,陛下交给他去办,未免草率了些。” 他一开口,楼庭晚就知道今天这件事不能善了了。 果不其然,紧跟着就有人站出来大声附和,“没错,世子尚且年幼已官至四品,再把如此重要的案件交给她,实难服众!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让大理寺、刑部与北都府三司共审,还百姓一个公道!” “臣附议!” “臣附议——” 一石激起千层浪,锦王一个石头,炸出半个朝堂的人。 楼庭晚冷眼旁观,心生忌惮。 之前她只知道南宫行是傀儡,大半实权还在太皇太后和淑太妃锦王手里,然而那只是知道,有个模糊的概念罢了,然而现在真正跪在朝堂上,她才恍然意识到,她和小皇帝这条船是多么的脆弱,多么的孤立无援。 思及此,她忍不住往上看去,她好歹还能扯扯她爹的虎皮,小皇帝呢? 南宫行面无表情地看着或站或跪的人,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半晌,他拂袖负手而立,视线落在锦王身上,轻飘飘地问:“朕是天子,朕说出口的话,还能收回?” 锦王一怔,随即理所当然道:“错了,当然可以收回,还请陛下三思。” 南宫行点点头,“错了就可以收回,那等楼爱卿错了再换人查不也一样?她还没查你们就断定她不行,也未免太武断了。” 他用那些大臣的话堵他们的嘴,堵得他们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有人辩解道:“这两者如何能混为一谈?世子——” “我怎么了?” 楼庭晚看过去,南宫行道:“楼爱卿先起来。” “谢陛下。”楼庭晚起身看向了方才说话的人,直接走到他面前。 那官员没想到楼庭晚这么敏锐,竟然能找到他,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走过来,面上一时挂不住,有些尴尬,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说啊,怎么不说了?不是说我不行吗?我哪儿不行?” 楼庭晚调子拖得长长的,听起来莫名带了几分暧昧色彩,周围的大臣立刻变了脸色,鄙夷嫌恶地看着她。 那官员挺直了腰杆,仿佛找了她的把柄,义正严词道:“世子,朝堂之上,容不得你放肆!你与其在这儿与我们胡搅蛮缠,不如回去多读读书。” “什么意思?满朝文臣不够用,还得逼我一个武将去读书?还是说你们打从心眼里看不起武将?为什么文臣查案就可以,到我就不行?你们是针对我,还是针对武将?针对我父王?又或者针对南境四十万将士?” 她问一句就走一步,步步逼近,她本身长得就高,比说话那位官员都高,这样步步紧逼气场全开的模样,隐隐让人看到了当初的提刀杀进皇城的平疆王。 众人背后一凉,汗毛倒竖,之前还附和的人瞬间闭嘴,那位官员更是白了脸,“我没、没这个意思,世子不要故意歪曲。” 虽然嘴还硬着,但他的声音却弱了下去,后面更是如蚊讷一般。 楼庭晚不屑地笑笑,“既然不是那个意思,那你说个什么劲?” 她转头看向锦王,“锦王殿下,臣的父王回南境前说让我小心行事,莫要惹得陛下不快,这个道理臣懂,你们不会不懂?” 她眼神深邃冰冷,暗含警告之意,锦王咬紧了牙关,两人对视着无声对峙,良久,锦王退了一步,笑道:“好,既然世子坚持,那就让世子试试。” 楼庭晚挑眉,南宫行也眯起了眼,他不觉得锦王会这么简单就放弃了。 “但——凡事有奖有罚才公平,世子执意要查,也该给她定个期限或者定个赏罚,也好让她知晓不能任性妄为,陛下以为如何?” 锦王直直地盯着南宫行,南宫行做沉吟状,片刻后略一颔首,“既如此,锦王说说要怎么办?” “这案件并不复杂,但念在世子第一次查案,便宽松些,给她三日期限,若是三日后早朝,她不能让冯氏招供或是推翻既有定论,那就罚她三个月俸禄,闭门思过七天,如何?” 这惩罚对锦衣玉食的楼庭晚来说并不算重,但有时候罚人,不看惩罚内容,而看惩罚影响,她气焰正盛,此时兜头一盆凉水泼下,那面子里子可都丢光了,到时这朝堂可没人会把她放在眼里。 该说锦王不愧是当初最有希望登基的皇子,心机深沉,不是一般人可比。 瞧瞧周围那群大臣幸灾乐祸的神色,显然是笃信她办不到。 南宫行担忧地看了楼庭晚一眼,“世子……” 他这般模样落在惯会发散的大臣眼中,那就是没骨气,烂泥扶不上墙。 堂堂皇帝竟然要低声下气地询问臣子的意思,简直丢尽了皇室的脸! 楼庭晚哼笑一声,扬起下巴,十足嚣张,“这有何难,就以三日为期,咱们三日后走着瞧。” 锦王也笑了,两人对视一眼,隐有火光闪烁。 南宫行咳了一声打断两人,扬声道:“既然世子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办,还有其他人上奏吗?” 接下来朝堂又热闹了起来,先后有几个大臣站出来说些鸡毛蒜皮的事,南宫行一边听一边给出处理办法,中规中矩,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大臣们便对这个新帝有了个大致的印象:懦弱,平庸。 退朝时,一些人看南宫行的目光难掩失望,南宫行只做不知,直接把楼庭晚叫去了御书房。 “哼,陛下不亲贤臣忠良,偏宠那等奸佞小人,大雁危矣啊!” 有人站在锦王身后感慨了一声,锦王听到了,勾了勾唇,笑意森冷,满朝文武,几个贤臣忠良?给自己贴什么金呢? 他充耳不闻,径直走了。 后面想和他攀关系的大人气的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第46章 我是九卿的卿 御书房内。 南宫行与楼庭晚相对而坐。 两人都不是墨叽的人,南宫行开门见山地问:“你有把握?此事不是儿戏,若是三日后没有任何进展,你在朝中的威望就立不起来了。” 楼庭晚拿出佛珠转着,扬扬眉,“那有什么办法呢?富贵险中求啊,再说人都逼到这份上了,要是还能忍,我都佩服我自己。” “事到如今,你反悔也无用,罢了,放手去做,朕会帮你的。” 佛珠一顿,楼庭晚抬眸注视着他,“陛下便这般信任我?就不怕我只是利用你?” 南宫行正色问:“那世子会害朕吗?” 楼庭晚狡黠一笑,“看你表现,暂时不会。” “那就行了,既然暂时不会,那我们还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来日世子想毁约——” “陛下会怎样?”楼庭晚好奇地看他一眼。 南宫行垂下眼,“不怎么样。” 顶多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啧,果然还是年纪小心太软吗?】楼庭晚内心翻涌,【若是我处在南宫行的位置上,我一定会斩草除根,不给自己留任何隐患】 她看了南宫行一眼,摇摇头:“时间紧任务重,我先去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冯氏。” 南宫行点点头,“嗯。” 他目送楼庭晚离开,面上的笑意渐渐沉下去。 他提笔蘸墨,拿起一本兵书看了两页,边看边写,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他转头一看,自己竟然毫无所觉地写了四个大字:斩草除根。 他一怔,笔尖的墨落下点在了草字头上。 …… 楼庭晚攥着佛珠,乘着马车去了北都府。 北都府尹亲自迎了出来,包子似的脸上一笑全是褶,“哎呦,什么仙风把咱们世子吹过来了?” 楼庭晚也笑,“那当然是东风了。” 她哥俩好似的搭着北都府尹的肩膀,笑着问:“言归正传,你知道我为啥来?” 北都府尹给了她一个眼神,“知道知道,世子有魄力。” 马屁真是张嘴就来,楼庭晚笑眯眯的应了,“那是,所以冯氏女现在何处?” 北都府尹张嘴就来,“大牢。” “行,那找个人给我带路,我亲自会会她。” 楼庭晚放开北都府尹,期待地看着他。 北都府尹面色一僵,“这……” “怎么?不行?”楼庭晚眯起眼,凑近盯着他的眼,“嗯?” 北都府尹连忙后仰,“世子别多心,只是那冯氏性子古怪,下官担心她冲撞世子。” “有多古怪?”楼庭晚来了兴致。 “罢了,世子一看便知。”北都府尹叫来两个衙役,让他们领着楼庭晚去大牢。 …… 北都府的大牢还算宽敞,但因为经常使用,里面的味道十分不好。 一进门就看到一只黑影“嗖”的一下从楼庭晚的脚背上窜了过去。 楼庭晚:“……” 头皮瞬间一麻,她不想问刚才那是什么玩意,她现在只想原地跺脚。 但想着身后还跟着两个,咬牙忍了。 “世子,那冯氏女的牢房在最里面,这边走。” 衙役取了灯回来,走在前面,楼庭晚高冷地应了一声。 大牢里的这条路幽暗阴森,仿佛没有尽头。 楼庭晚边走边左右看看,大部分牢房是空的,冷不丁看见个人都能吓一跳,有的已经看不出个人形了。 偶尔不知从哪儿传来一两声哀怨的哭声,让人鸡皮疙瘩直冒。 剩下的都沉默得仿佛是个哑巴,楼庭晚很快便明白了,哭的可能是新来的,在这里待久了知道自己的命运,也就麻木了,哭不出来。 想通了楼庭晚倒是不怕了,坦然地跟着衙役往更深处走,越往里味道越难闻,馊饭馊菜,囚犯长时间不洗澡,血腥味汗臭味,各种乱七八糟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从鼻子直冲天灵盖。 楼庭晚熏得不行,北都府尹别说人家性子古怪,在这地方待一天还没崩溃已经不错了。 终于,衙役在最尽头的一间老旧牢房前停下了,他端着灯用钥匙拍了拍牢房的门,发出铛铛的声音。 “哎,醒醒,世子来见你了,还不赶紧起来行礼?” 楼庭晚皱了皱眉,“把门打开,你们出去。” “啊?”衙役谄媚地看着楼庭晚,劝道:“世子,这太危险了,你不知道,这女人嘴硬得很,性子又烈,万一她发疯攻击你怎么办?” 楼庭晚举起了自己的手臂,“这是什么?” 衙役茫然:“啊?手、手臂。” “这是男人的手臂!”楼庭晚放下手,瞥他一眼:“你觉得我连个女人都打不过?” “卑职没这个意思,世子里面请——”衙役说不过她,又不敢得罪她,只能把门打开。 “世子,我们就在前面的过道等着,你要是有事就喊一声,我们立刻过来。” 两个衙役不放心地看了她几眼。 楼庭晚径直走入牢房,顺手把他们手里的灯抢了。 衙役:“……” 两人讪讪离开,楼庭晚反手关上牢房的门,提灯照亮角落里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 角落里原本一动不动的人忽然抬起头,疑惑地看她,“你不知道?” 随即她嗤笑一声,“他们都叫我冯氏女。” “我知道。” 楼庭晚把灯放在地上,一撩袍摆盘膝坐了下来,绯红的朝服在烛火下闪烁着艳丽的色泽。 她保持着一个让人不会难受的距离,单手托腮看着她,“但人都是有名字的,我喜欢叫人的名字。” “呵,你倒是不同。”墙角的人分开自己披散的长发,露出一张带着英气的芙蓉面。 眉如远山低压,凤眼炯炯有神,显得精明又凌厉。 即使身陷囹圄,也难掩她一身傲骨,她笑了下,嘴角上扬,声音清润利落,“我叫冯怜卿,怜悯的怜,九卿的卿。” 楼庭晚只觉整个牢房都被点亮了,她捻着佛珠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三公九卿,你野心不小。” “人活一世,若是没有野心,未免太无趣了些。” 冯怜卿抬了抬手,楼庭晚这才注意到她穿的是一身玄色劲装,是男子的衣裳。 察觉到他的视线,冯怜卿站了起来,大大方方地转了一圈,“好看吗?” 第47章 我不后悔,只恨世人愚昧 楼庭晚目光坦荡地欣赏,腰细腿长,穿上这身衣服更显得她比例极好。 “好看极了。” 冯怜卿便停了下来,她把长发往身后一甩,举起了自己的手。 楼庭晚就见那纤纤玉指上还留着行刑过的痕迹,指节之间又红又肿,瞧着触目惊心。 然而她自己倒不是很在乎,“看到了吗?这是他们对我用刑留下的,他们想让我改口承认,是我药方出了错,是我治死了人,但我死活不承认,我没错。” 她侧过脸看向楼庭晚,“错的是他们,他们厌我恨我,根本不是因为所谓的治死了人,他们甚至不关心死者的家属,他们只觉得我穿了男子的衣裳是大逆不道,是颠倒伦常不知体统,是我罪该万死!” 她忽然俯身凑近楼庭晚,楼庭晚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却见冯怜卿缓缓眨了下眼,“你呢?你也这么觉得吗?你今天来,也是想审问我吗?” 她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滑落,拂过楼庭晚的侧脸,痒酥酥的。 她不由得伸手抓住,在指尖绕了两圈,反问道:“你觉得我像吗?” 冯怜卿探究地看她几眼,随后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太像。” “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而来?” 楼庭晚放开她的头发,站起来,与她平视,正色道:“查案啊,我是平疆王世子,楼庭晚,奉陛下之命查你这桩案子。” “查案?我以为这案子板上钉钉了呢。”冯怜卿直起身子抱着手臂看她,“你打算怎么查?” “我一下朝就来看你了,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劳烦你给我讲讲来龙去脉。” 冯怜卿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眨了下眼,侧过脸冷声道:“其实我女扮男装去城外义诊很久了。” 冯怜卿乃医者世家,她父亲是当朝太医院的左院判,医术高超,为人磊落豁达,从小就不讲究什么男女之别,他只有一位妻子,膝下只有一女,也从未想过纳妾,他对这个女儿非常宠爱,从小教她识字读书,教她医术,让她和自己一起研究药材。 她在这方面很有天赋,看着自己父亲救治病人,觉得很有意义,便也想试试,于是她十五岁那年就悄悄扮成了男子,出门给人义诊,当时救了一个路边晕倒的小女孩,她的母亲感激不已,对着她一个劲道谢磕头。 当时的成就感是什么都无法比拟的,于是她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频繁出门给人看病,看情况收钱。 后来冯祥发现了,训斥了她一顿,但不是因为她治病救人,而是觉得女扮男装太危险,在本朝,女扮男装被视为异类,视为欺君,是砍头的大罪,但这一条没有明确写在律法里,只是先帝时期有个女子扮作男子混入官场,被发现后民意沸腾,先帝迫于压力,最后下令处死了她。 但架不住女儿央求,冯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冯怜卿就这样做了一年的义诊,前些天出城的时候遇到了一名老妪带着自己的儿子去上香拜佛,结果刚出门那男子就晕了过去。 她上前发现那男子身体有异,给他施针后问了几句,但他讳莫如深,什么也不肯说,冯怜卿无法,只得给他开了个清毒败火的方子,让他回去抓了熬着喝。 当时老妪地她千恩万谢,还送了她一枚自己求来的平安符,冯怜卿收下后也没多想,就觉得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没想到三日后那男子忽然在家中暴毙,死前刚喝过冯怜卿的药,老妪就把冯怜卿告上了官府,带着官兵去佛寺门口抓她。 “……后面的事你也能猜到,他们查了我的身份,知道我是冯院判的女儿,就拿这个抨击我爹,说实话,这件事从头到尾,非要说我对不起谁,就只对不起我爹。” 冯怜卿面色黯然,“是我连累了他。” 楼庭晚没安慰她,尘埃落定之前,说什么都没用。 她比较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你方才说死者的身体有问题?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给他开清毒败火的药?” 冯怜卿诧异地看她一眼,“你很敏锐。” “这件事我和其他人说了,他们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有你提出来了。” 她心里忽然生出了希望,或许眼前这位,真的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不过平疆王世子……怎么觉得有点耳熟? 楼庭晚低声问:“所以——你不该给我解惑吗?你得信任我,我才能救你。” 冯怜卿挑眉:“你不觉得我该死?为什么要救我?” “我不觉得,我只觉得因为一件衣服就判人死罪,是滑天下之大稽。” 冯怜卿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有些惘然,可楼庭晚的眼睛那么清澈那么明亮,像藏了一团野火。 她蓦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得对,可惜世人愚昧,大部分都不懂这个道理,男子能做之事,女子为何不能做?” 楼庭晚摇摇头:“非也,不是世人愚昧,是有人不许他们聪明罢了,想让更多人认同你我的观点,任重而道远。” 笑声戛然而止,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楼庭晚片刻,“或许。” “言归正传,那男子并非是得了病,而是中了毒,只是我发现的时候剂量极少,不甚明显,他晕倒是因为体力不支加天热,有些中暑了。” 楼庭晚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中毒?” “能看出是什么毒吗?” 冯怜卿摇摇头:“当时时间太短,我没看出来,若是多给我一段时间,我必能研究出来,但可以肯定不是常见的毒,这种毒稀少珍贵,那男子的身份必然有异,只是我当时只管行医,不问私事,却没料到,竟因此锒铛入狱。” “我知道了,这是很重要的线索,我会想办法查清楚的,或许,你是当了替罪羊也说不定。” 楼庭晚笑了下,掂了掂手里的钥匙,“我先走了,你且再忍两天。” 冯怜卿见她要走,视线落在地上,忙道:“你的灯——” “不用了,给你留着,有点光,也有点希望。” 楼庭晚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冯怜卿拎起了灯,走到牢房门口无声目送她远去,看着她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心微微一动。 第48章 是,我就是看上她了 楼庭晚走到拐角处果然看见了那两个衙役,正百无聊赖地靠在一起唠嗑,背对着楼庭晚唠得正起劲,都没发现她过来了。 “你说世子为什么要往牢房跑?这儿又脏又臭的,她还亲自进去了。” “这你都不懂?” “懂什么?” 楼庭晚也竖起了耳朵,她也好奇懂什么。 只听其中一个衙役暧昧地嘿嘿两声,压低声音道:“那冯氏女长得可俊呐。” 楼庭晚:“?” “你是说——”另一个衙役倒吸一口凉气:“难道世子看上她了,特意来英雄救美?” “这谁知道呢,不然世子这锦绣堆里长大的,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 “也是,那这两人孤男寡女的,该不会——嘿嘿~” “嘿嘿嘿~” 楼庭晚:“嘿嘿嘿嘿~” 那两个衙役一顿,猛地蹿了出去,“啊——” 弹出老远两人才颤颤巍巍地往后看,楼庭晚抱着胳膊站在原地,下巴微抬,“笑啊,怎么不继续笑了?” 衙役脸色瞬间爆红,尴尬又畏惧地说:“世子饶命,我们不、不敢了……” “别啊,我觉得你们说的很对。” 楼庭晚上前一步搭在两人的肩膀上,面带和善微笑,“你们给我提供了新思路。” “啊?”两个衙役茫然地看着她,“世子你说什么?” 楼庭晚微笑道:“没什么,你们说对了,我就是冲着冯怜卿的美色来的。” 她给了两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压低声音道:“所以你们明白了,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吗?” 俩衙役面面相觑,有个胆子大的迟疑着问:“还请世子明示。” “啧——”楼庭晚松开他们,抬手对着两人的脑门一人来了一下,“笨死了,里面那是本世子看上的人,你们不得好好在照顾着?她要是在这儿吃了苦受了委屈,我就问你们的罪!” 果然是要英雄救美,两个衙役交换了眼神,心照不宣的笑了下。 “是是是,世子您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照顾冯小姐,绝不让她在里面受半点委屈,但——如果是上面有意要用刑审问,我们两个人微言轻的,也拦不住啊。” 他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摊了摊手。 楼庭晚看了一眼,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到他们的手里,在他们双眼放光时轻声说:“我也不难为你们,你们保证她吃的喝的干净就行了。” “哎呦,世子给的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那衙役眼珠子都恨不得粘那银子上,嘴上还在推辞。 楼庭晚捻着佛珠说:“无妨,剩下的给你们买酒菜,你们也不容易。” 这番话无意戳到了衙役的心坎,楼庭晚都走没影了,两人还在感慨。 “世子真是好人啊,出手这么阔绰。” “真是,就冲世子这句话,我也得把里面那位祖宗伺候好了。” “那还等什么呢?里面那位今天还没喝水呢?赶紧送去。” “走走走——” …… 出了大牢,楼庭晚面色微沉,这件事比她想象中的还麻烦一点。 如果只是单纯的被诬陷还好说,但涉及到毒,就不简单了。 一个平头百姓,怎么会中那么稀有的毒药? 说句不好听但现实的,买毒药的钱能买好几个人了?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问题就多了起来。 毒药哪来的?谁下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陷害冯怜卿? “啊……” 站在太阳下,楼庭晚抬手搭在眉骨上遮了遮太阳,万分无奈地叹息一声。 她刚准备离开,余光一瞥隐约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她头也没回,愁眉苦脸地去找北都府尹。 …… “世子见过冯氏女了,如何,她可招了?” “没招,脾气还大得很,知道我是来审问的,直接把我赶出来了。”楼庭晚坐在圈椅里,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愤愤道:“真是不知好歹!” 北都府尹抿了抿唇,把上扬的嘴角压下去,“唉,下官就说此女性情古怪了,世子还不信,现在世子打算怎么办?” 楼庭晚按了按眉心,“怎么办?查案是什么步骤来着?” 北都府尹:“按理说得看看受害者。” “哦,受害者。”楼庭晚放下茶盏一拍手,“受害者不是死了吗?” “但是尸体还在。” “在哪儿?” “停尸房。” “那带路,去瞧瞧受害者。” 楼庭晚站起来,看向北都府尹。 北都府尹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真的要去,不免有些迟疑,“世子,停尸房又脏又臭,还是别了?晦气。” “不是你说要看尸体的吗?” 楼庭晚反问:“再说了,还能有你那北都府大牢臭?” 北都府尹:“……” 那还真不相上下。 “少废话,赶紧看,看完我要回去睡觉。”楼庭晚边说边打了个哈欠。 北都府尹见她坚持,又不是很上心的模样,想了想还是带她去了。 到了之后楼庭晚又要求仵作再验一遍尸,其实不用验,在麻布掀开的那一刻,看见死者那青紫的嘴,楼庭晚就知道他是死于中毒了,太明显了,但她坚持让仵作折腾一下。 仵作验完的结果和之前一模一样,是死于药物中毒。 “具体是什么毒能看出来吗?”楼庭晚从停尸房出来搓了搓手臂,停尸房为了保存尸体,位置阴暗偏僻,里面还放了冰盆,室内温度很低。 她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出来晒了会儿太阳才觉得好了些。 仵作讪讪道:“他是空腹喝的药,没吃什么东西,这么长时间过去,那点药早就没了,下官无能,查不出来。” 楼庭晚看他一眼,仵作垂下眼帘不敢与她对视。 她倒是没说什么,只道:“既然查不出,那算了,药方总有?这可是指认冯怜卿的铁证。” “有,但是不能让世子带走,世子若是想看,就在这儿看。”北都府尹说。 “哦?那拿来我看看。” 楼庭晚转身往外去,北都府尹摆摆手,立刻有人去取药方。 回到前厅坐下,楼庭晚捻着佛珠闭眼假寐。 北都府尹以为她是真的困了,也没和她说话,前厅里安静下来,气氛紧绷。 “来了,来了,世子请看——” 楼庭晚立刻睁开了眼,锐利的光一闪而过。 第49章 多大仇多大怨 无人看见,楼庭晚很快恢复如常,她伸手道:“给我。” 那人看了北都府尹一眼,北都府尹点点头,他才把药方递上去。 药方皱巴巴的,显然没少遭受蹂躏,差点看不清上面的字。 楼庭晚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字看全,她勾勾手指:“去取纸笔来,我抄一份。” “抄一份?世子打算给谁看?”北都府尹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份药方下官也找人验过了,说是确实有毒。” “那怎么说不知道是哪个有毒?” 楼庭晚挑眉,盯着北都府尹。 北都府尹清了清嗓子,“咳,是有毒,但成分复杂,多是相生相克的毒,无法准确分辨到底是哪一种药材有问题,他们单独拿出来都是无毒的。” 楼庭晚听完恍然大悟,北都府尹以为这事揭过去了,结果又听她问:“所以,冯氏女绕了这么大一圈子,用这么麻烦的办法,就为了害一个平民?多大仇多大怨啊?” 北都府尹:“……” 旁边的下属:“……” 好像也是哦,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没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楼庭晚不耐烦地催促一声,“快点取纸笔来,我抄完赶紧回去睡觉。” “罢了,去取。”北都府尹摆摆手,下属匆匆去了,又匆匆回来,帮楼庭晚磨好墨,楼庭晚大笔一挥,唰唰几下就把药方抄了一遍,等墨干了,纸一折,楼庭晚就往袖子里一揣,“走喽,回去我也好给陛下复命,告辞。” 等她大摇大摆地走了,下属问北都府尹,“大人,世子这到底是想查还是不想查啊?” “当然想查,不然定下三天期限做什么?” 北都府尹瞥他一眼,哼了声:“不过见了冯氏女后,她发现不好办,所以打算糊弄了事。” “那咱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办啊,她要怎么折腾,咱们尽管配合就是,反正也查不出什么来,这案子板上钉钉了,走着瞧,这场赌局她输定了。” 北都府尹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所以咱们不用上赶着给她添堵,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下属如醍醐灌顶,拱手道:“大人不愧是大人,属下受教了。” 北都府尹笑了一声,看着外面的蓝天。 …… 楼庭晚上了马车,车夫问了一句:“世子接下来要去哪儿?” “回府。” “是。” 车夫坐回去,一甩马鞭,马儿立刻跑了起来。 两刻钟后,楼庭晚回到王府,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周寒春叫到了书房。 周寒春匆匆而来,手上还沾着不知道什么药的药汁,染了一大片黑紫。 “世子有何吩咐?” 楼庭晚抬了抬下巴:“坐。” 她从袖子里掏出自己抄写的药方递给他,“你瞧瞧,这药方有没有什么问题,能不能吃死人,是治什么的?” 周寒春面色一肃,准备在身上蹭蹭手,楼庭晚适时递上一方丝帕,“擦。” “谢世子。” 周寒春感激地双手接过,擦完手才拿起药方仔细看了起来。 楼庭晚没有催促,安静地等着,只是手上转佛珠的动作一直没停。 过了不知道多久,周寒春终于抬起了头,他眉头紧锁,低声道:“单看此药方,是有毒的。” 楼庭晚转佛珠的手一顿,疑惑地问:“单看是有毒的?那若是用来解毒,可行否?” “我正要说这一点,单看此药方不能服用,但他既然作为药方出现,必然有其道理,如果以毒攻毒,说不定确实是可行的,只是有些冒险,若是把控不好量,极容易闹出人命。” 他顿了下又道:“若是能研究出对应的毒,便能明白到底是做什么的了,果真是为了解毒的话,用药之人可谓是胆大心细,于医术一途颇有见解和天赋。” 现如今的大夫都偏向于保守,对症下药却也不敢下猛药,所以很多病拖拖拉拉,总也不容易好。 如今看见个敢干的,周寒春颇为欣赏。 他捻了捻纸的边缘,笑着问:“不知开出药方的是何人?” 楼庭晚叹息一声,“此人如今身陷囹圄,你若是想见她怕是难,她能不能留下一命,犹未可知。” “什么?”周寒春一惊,“怎会如此?难道真的治死人了?” “这些都还不清楚,我请你来就是想问问,看看你能否还原对症的毒药,若是可以,说不定还能力挽狂澜。” “如此说来,倒也不难,既有了药方和分量,按照药方一点点试验,总能试出来。” “大概要多久?”楼庭晚紧紧地盯着他。 周寒春抿了抿唇,迟疑片刻伸出手:“五天。” “不行,太久了,最多三天。”楼庭晚起身道:“三天之后若是还不能破解毒药成分,那人必死无疑。” “周寒春,三天,你能做到吗?”她在向周寒春施压。 周寒春咬了咬牙,“我尽力一试!” 他没把话说死,但说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 楼庭晚握住他的手恳切道:“这条命,包括我的脸面,就都交到您的手里了。” 周寒春看着她期待信任的眼,油然生出一股豪气,“好,我必竭尽全力,不负世子所托!” “有劳。” 送走周寒春,楼庭晚长长呼出一口气,坐回椅子上。 她仰头看着房梁,有气无力道:“难啊,真难。” 看着房梁她估量了一下高度,从这儿上吊能死透?她能回家吗? 然而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想想还在等自己的冯怜卿,她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答应了的事,她得办到才行,不蒸馒头争口气,锦王那么嚣张,她必不可能让他如愿。 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加完油,楼庭晚对着外面喊了一声:“碧幽——去把卫长傲叫过来!” 很快卫长傲就来了,站在那儿行礼的时候让楼庭晚眼睛一亮。 果然是人靠衣装,换下那身洗得发白的短打,换上身湖蓝色劲装,束上同色发带,显得卫长傲越发挺拔俊朗。 往那儿一站,别说是侍卫,说是哪家的公子都有人信。 “属下见过世子,世子可是有事吩咐?” 楼庭晚从美色中回神,低声道:“你去帮我查一个人。” 第50章 不用白不用 卫长傲听完楼庭晚的话点点头,“属下这就去办。” 楼庭晚低声道:“小心些,别让人看出端倪,钱尽管找账房拿,就说是我的意思。” “属下明白,世子放心。” “你出去的时候把朱运叫进来。” 卫长傲一怔,“世子不是和他关系不好吗?” “这你都知道了。” 楼庭晚笑了下,卫长傲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没人特意说过,但属下既然为世子办事,就该了解世子身边的情况,世子可是觉得不妥?” “不,你做的很好,但我叫他,另有事情交代。” 话已至此,卫长傲识趣的不再问,“是。” 片刻后书房门被推开,一身玄色长袍的朱运进来了,“世子叫属下来有何事?” 楼庭晚点点头,毫不客气道:“有件事要你去办,最近北都出了桩命案,与一家药房有关,你帮我去查查,当日去抓药的人有没有问题。” 说着楼庭晚把自己写好的纸递给他,上面写了药房的名字和具体哪一天发生的事。 朱运皱眉,“此事与王府无关,世子为何非要插手?王爷不会高兴的。” “那就是我的事了,你只要听话去做就是,还是说,我使唤不动你?” 眼看着楼庭晚又要给他扣帽子,朱运忙道:“属下不敢,世子何时要结果?” “越快越好,你现在就去。” “是。” 朱运压下心里的不满,攥着纸出去了。 碧幽和他擦肩而过,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世子,你让他去做什么?为什么不让奴婢去啊?他怎么会尽心?” “他不尽心我就有理由收拾他了。”楼庭晚靠在椅背上,看着碧幽放下的点心,肚子叫了一声,她干脆拿起来吃了。 碧幽给她倒了杯茶放在手边,却听楼庭晚叹息一声,“唉,能用的人手还是太少了。” 就一个卫长傲,根本不够用,但朱运又不靠谱,那她去哪儿搞人呢? 楼庭晚一边吃一边点着桌面。 碧幽低声道:“其实世子大可以从暗卫里挑人啊。” “嗯?”楼庭晚看向她:“怎么说?” 碧幽给她分析:“虽然朱运是王府侍卫统领,所有侍卫暗卫都在他的掌控中,但这些人本身也不是铁板一块,世子努努力说不定就能把人从他手中抢回来,毕竟您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朱运不过是个下属罢了。” 她这一说楼庭晚豁然开朗。 是啊,她才是这王府里真正的主子,她一声令下,那些侍卫和暗卫,难道会为了朱运违抗她的命令?这些人从小被教育培养都是忠于主子,而不是忠于朱运。 哪怕真有几个把朱运当主子的,但总有头脑清醒的。 只是她从平等和谐的未来穿来,还没完全融入这个社会,才会觉得朱运的人就是朱运的。 楼庭晚按了按眉心,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像自嘲,也像苦笑。 “世子?”碧幽担忧地看她,“是奴婢说的哪里不对吗?” “没有,你说的很对,是我自己钻了牛角尖。”楼庭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冲淡了过于甜腻的糕点味道,清了清嗓子说:“去把人都叫来,我要好好看看。” “是。” 碧幽匆匆去了,不到一刻钟,书房外就站满了人。 楼庭晚出去一看,侍卫穿着深蓝色的劲装,腰挎宽刀,个顶个精神,而暗卫穿着黑衣,面无表情,眼神冷漠,两方虽然站在一个院子里,却泾渭分明。 小厮把椅子搬出来,楼庭晚直接在台阶上坐下,不急不缓地扫过院中众人。 “今日我叫你们来,知道是为什么吗?” 侍卫们面面相觑,暗卫倒是一动不动,好像对她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楼庭晚便重点看向了暗卫,“你们的统领是谁?” 这次暗卫终于动了,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男人走了出来,走动间他身上隐隐有暗纹闪过,显然和普通的暗卫不一样。 他单膝跪地,拱手道:“属下施忍,见过世子。” “施忍?”楼庭晚手肘撑在扶手上,身子微微前倾,“之前我怎么没见过你?” 施忍面无表情道:“属下是暗卫,无事不现身,其他的事由朱统领负责。” “好。”楼庭晚点点头,笑了下,没说什么,也没让施忍起来,她转头看向侍卫那边,“你们的统领是朱运,我就不问了,副统领是谁?” 沉默半晌,一个长得有些喜庆的侍卫站了出来,身量不算特别高,身材也中等,扔人堆里很不起眼,但那双眼一看就精明。 楼庭晚心里一动,“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崔开源。” “崔开源?你武艺如何?” 崔开源讪讪一笑,局促的搓搓手,“属下武艺平平,上不得台面。” “那你待人接物可会?” 旁边一个侍卫替崔开源道:“世子可问对人了,副统领最擅长这些。” 楼庭晚看了眼说话的人,是个长得颇为机灵的小伙子。 她拿着手串在掌心点了两下才施施然开口,“咱们王府也算是大户,所有琐事都压在朱运一人身上,太过劳累,我于心不忍,外人瞧了也会觉得王府没有规矩。” 此言一出,众人都绷紧了皮,总觉得她要说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我思量再三,打算重新分配一下,朱运仍然做侍卫统领,除此之外,崔开源——” 崔开源上前一步,“世子请吩咐。” “你是侍卫但武艺平平,这个副统领由你来做,不太合适。” 崔开源听得脸都白了,“世子,属下——” 楼庭晚一抬手打断了他,“这样,以后你做王府管家,迎来送往,府内大小事宜皆交由你来负责,你觉得如何?可能做到?” 崔开源一怔,侍卫和暗卫也懵了,这是什么意思?要分朱统领的权? “嗯?不愿意?”楼庭晚靠回椅背上,懒洋洋道:“你若是不同意,那——” “噗通”一声,崔开源跪了下来,大喜道:“多谢世子赏识,属下必不辜负世子期待!” 楼庭晚定定地看他一眼,崔开源也在看她,四目相对,楼庭晚从他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野心。 这是他向自己放出的投诚信号。 第51章 抓的药有问题 “好,你起来,若是做得好,我重重有赏,做的不好,我会立刻把你换掉。” 楼庭晚敲打了两句,崔开源正色道:“是!” 他起来后从侍卫的队列里站出来,成了中间的第三派。 楼庭晚看向方才说话的侍卫,点了他,“你上前来。” 那个男子愣了愣,迟疑着问:“世子是在叫属下?” “是,就是你。” 男子站出来,“属下尚水。” “尚水?你武艺如何?” 提到这个尚水眼里就露出了自信的光,“中上。” 看他的表情,楼庭晚觉得这应该是他的保守说法,应该把中去掉,不过武艺不是最重要的。 一个得力的下属,光有武艺不够,还要有脑子。 “好,暂时由你来顶替崔开源的位置,担任王府的侍卫副统领,即日起,你就在我身边当差。” 惊喜来的太突然,尚水直接懵了,“属下?” “对,是你是你就是你,别再犹豫了,给你半个时辰,找四个人,以后随你一道作为我的贴身侍卫。” “是!”尚水激动地应下。 楼庭晚最后看向施忍,“你挑两个暗卫给我,要功夫高,稳重聪明的,会易容最好,半个时辰后我要见到人。” 她站起来,“行了,没事的都散了。” 说完也不管他们什么反应,楼庭晚转身回了书房。 而这半个时辰,她什么都没做,就躺在里间的榻上小憩。 半个时辰后,碧凝准时进来叫她,楼庭晚起身坐在榻上缓了好一会儿的神。 她视线从书房内的每一个摆件上细致扫过,再一次确认了自己不是在做梦,才垂下眼帘。 “世子喝口水醒醒神?尚统领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楼庭晚接过她端来的温水喝了两口,感觉魂魄归体了,就是有些热。 她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院子里站着的人,再往上就是悬挂在天边的一轮红日,她醒来时,已是下午。 “这天这么闷,是要下雨了?” 碧凝点点头:“许是,北都的天气向来是这样的,晴雨就在瞬息之间。” “走,出去看看。” 楼庭晚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脖子,抄起前日她落在榻上的折扇,潇洒展开,边摇边走。 她侧脸还有睡出来的红印,不是别的,是她袖口的花纹,纹路曲折,像一朵祥云。 印在上面不但不丑,还有些莫名的好看。 尚水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去,结果看一眼就移不开视线了,边上的几个人也频频往楼庭晚脸上瞅。 楼庭晚一开始没觉得不对,但他们一直盯她,都快把她脸盯出茧子了,她皱了皱眉:“怎么了?我脸上有虫子?” 其他的侍卫连连摇头,只有尚水欲言又止。 楼庭晚折扇一点,“你说。” 尚水指了指自己的脸说:“世子,你这儿有印子。” “啊?就这?”楼庭晚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是有个印子,她笑了笑,“这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你们一个劲的看,没见过?” 尚水见她没有生气,态度还十分温和,胆子也大了起来,笑着说:“好看啊,世子长得就好看。” 其他侍卫也笑了起来,倒是一边的施忍三人默不作声,像三个哑巴。 楼庭晚满不在乎地笑笑,她自己天天看这张脸是看腻了,看不出美丑。 不过尚水挑的这四人还都挺端正的。 她不由得眯了眯眼,“尚水啊,你这几个人是按相貌挑的吗?” 尚水一怔,“啊?” 他转头看看那四个高大俊秀的侍卫,福至心灵,想起了楼庭晚的名声,迟疑着小声问:“世子是想要那种侍卫吗?这个……属下也不是不能找,但四个……是不是太多了?” 楼庭晚:“?” 她收起折扇猛地在尚水头上一敲,“啪”的一声敲得尚水嗷嗷叫。 “世子……” 他委屈巴巴含着两泡泪看着楼庭晚,他说错什么了?怪他不够委婉? “还想,还想!”楼庭晚反手又是一下,咬牙切齿道:“我不想找那样的,用不着你在这儿逞能,还四个,你怎么不说老子一晚上八个?” 尚水大惊失色:“真、真的?” 那四个侍卫听到这话齐刷刷地退后一步,神情复杂地看着楼庭晚。 仿佛下一秒他们就贞洁不保。 楼庭晚:“……” “你们,名字留下,人滚,别在我面前碍眼。” “别呀世子,属下知错了,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尚水连忙求饶。 楼庭晚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问了几句,暂时把这四人留在了身边。 这四人倒也好认,身高从高到低分别是:卢文双、陆州平、韩一、谢爽。 大致了解了他们的性格,楼庭晚就让人去一边等着了。 她看向施忍,“这两个是你挑的人?” 施忍颔首,看向了那两个影子似的暗卫,给楼庭晚介绍:“左边这个是孟一,右边的是孟五,孟一武功最高,孟五擅长易容伪装隐匿。” 楼庭晚打量两人几眼,孟一和孟五恭敬行礼:“见过世子。” “嗯,你们两个,是王爷的人,还是我的人?” 没想到她问的这么直白,孟一和孟五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他们诧异地看着楼庭晚。 施忍睫毛动了动,欲言又止。 “你们来的时候,王爷是怎么和你们说的?”楼庭晚正色问。 施忍沉默片刻,沉声道:“保护世子安全,一切以世子安危为先。” “那你们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说完她对着身后的尚水五人一招手,折扇一摇,“走,第一天上任,我带你们下馆子去。” “哦!世子爽快!” 尚水几人欢呼一声,立刻跟了上去。 留下施忍三人面面相觑。 “统领,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孟一皱眉问:“她是想让我们在她和王爷之间选一个吗?” “肯定是了,你看今日她这一番大动作,专挑朱统领不在的时候干,心思昭然若揭。”孟五玩味的笑了笑。 “那我们怎么选?”孟一问完,孟五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施忍低声道:“你们想怎么选是你们的事,我不干涉,不用看我。” “那统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孟五忍不住问。 施忍看向楼庭晚离开的方向,沉声道:“我想,赌一把。” 第52章 好兄弟,又见面了 楼庭晚带着尚水几人一出门就直奔城东去,城东有条小吃街,一眼望不到头,全是各色美食。 时近傍晚,小吃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下值的衙役,亦或者从书院出来的书生,都能在这儿找到自己的位置,或是来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或是来一碗皮薄馅大的馄饨,又或是现切的酱牛肉,就着一碗烈酒,好不快活! 尚水第一次和楼庭晚一起出来逛街,看什么都新鲜。 “世子,咱们吃什么啊?” 楼庭晚看了一圈,折扇一点,“就那家卖馄饨的,隔壁那家就是卖牛肉的,咱们先吃馄饨垫垫肚子,再来点牛肉,你们喝酒吗?” 尚水几人眼睛一亮,“能喝吗?” 楼庭晚微微一笑,“不能,当差的时候不行。” 尚水:“……” 那您还问? 楼庭晚提步而去,馄饨摊的摊主一早就看见她们了,见她过来,立刻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呵呵问:“这位公子来吃馄饨吗?” 楼庭晚挑了个宽敞的桌子,“你们自己分分,咱们坐两桌。”她看向摊主说:“叔,给我们一人来一碗馄饨。” “好嘞,要吃什么馅的?” 楼庭晚看向尚水,尚水没想到这种事她也会问自己,一时间颇为感动,“什么馅都行,我不挑,给我们家公子多放点肉。” “我们也不挑食。”其他四人喊了一声,楼庭晚笑了笑,“那就要猪肉白菜的。” “好嘞,猪肉白菜六碗,马上来,几位客官稍等!” 摊主转身去忙了,让伙计给他们擦了擦桌子又上了壶糙茶。 楼庭晚睡醒以来又饿又渴,这儿闻着左右飘来的香味,馋的肚子直响。 楼庭晚对尚水说:“去买牛肉,我们在这儿等你。” “是。” 尚水起身去了隔壁摊,楼庭晚视线落在来来往往的人身上。 她来这儿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边的小吃多,这里离死者家比较近,卫长傲要回王府必然会从这里经过。 然而她没想到,卫长傲还没等到,先看到了一位熟人。 “世子?” 听到有人叫自己,楼庭晚转头看去,就见梁惘带着两个小厮往她这边来。 “你怎么在这儿?”梁惘走过来诧异地看她一眼。 楼庭晚也很疑惑,她出现在这儿很奇怪?不符合她的纨绔人设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起身笑着说:“这不是出来玩玩,听说这边有好吃的,我就来看看,倒是你,梁公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你不是和锦王打了赌,三天为期限,怎么还有空出来玩?有进展了?”梁惘问的直白,眼中带着担忧。 原来不是她出现在这儿奇怪,是在担心这个。 楼庭晚放松下来,拉着梁惘走到自己的桌边坐下,“梁兄吃了吗?没吃咱们一起吃点,我请客。” “那我却之不恭了。”梁惘直接在长凳另一侧坐下,楼庭晚喊来伙计,让他再去加一碗馄饨。 很快,馄饨一碗碗端上来,跟着梁惘来的两个小厮有些犹豫地说:“公子,你今晚还不回去吃饭,夫人会生气的。” 梁惘眉头一皱,周身的气压顿时低了下去。 楼庭晚看他一眼,再看看那两个小厮,“既然如此,要不还是算了,咱们改日再聚?” “不必。”梁惘语气能听出强压的不满,“你们两个回去,告诉夫人我今晚不回去吃了。” “公子……” 小厮还想再劝,梁惘忽然翻脸,厉声道:“滚,别让我说第二遍。” 两个小厮吓了一跳,再不敢多言,行礼后匆匆离开。 楼庭晚看着这一幕,犹豫着要不要问,没想到梁惘自己开了口,“让你见笑了,我娘总是担心我在外面和人学坏,每天派两个小厮盯着我,按时提醒我回府,我不愿意,久而久之就这样了。” 梁惘家里的事楼庭晚不太了解,不过从梁惘的语气中能听出来,他和他母亲的关系应该不太好。 其实也能理解,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呢,一个比一个优秀,若是父母偏心小儿子也就罢了,反之怕是处处拿他和哥哥们比较,家庭关系能好就怪了。 也不怪梁惘这样一个看起来和纨绔格格不入的人偏生要和北都名声最差的几个人混在一起。 这大概,就是他的反抗方式。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但不管你怎么选,我们都是兄弟。” 楼庭晚拍了拍梁惘的肩膀,梁惘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颇为动容,“嗯。” “出都出来了,咱们也不想那些烦心事了,来来,吃饭。” 楼庭晚烫了烫筷子,递给梁惘,梁惘看着她的动作,视线不由得落在她的脸上。 片刻后垂眸夹起一个馄饨吹了吹。 之前他几乎没在这种小摊上吃过东西,没想到这摊主的手艺还真不错,馄饨皮薄馅大,味道鲜美。 简直可以算得上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馄饨。 尚水坐在另一边好奇地打量梁惘,但又不敢问,一时间桌上只剩下吃馄饨的声音。 正吃着,楼庭晚忽然转身喊了一声,“卫长傲,这边。” 卫长傲面色冷沉,正大步往前走,冷不丁听到楼庭晚的声音愣了愣,他左右看看,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然而下一刻声音再响起,他猛地转头看去,就见楼庭晚坐在街边的长凳上,正笑眯眯的看着他,“过来。” 卫长傲一喜,连忙大步上前,“世子,你怎么在这儿?” 梁惘疑惑地看他,“这位是?” 楼庭晚狡黠一笑,“认不出来了?你们见过的。” 梁惘和卫长傲对视一眼,卫长傲倒是认出了梁惘,他拱手道:“梁公子。” 这个黑亮的眼睛快速从梁惘脑中闪过,他恍然大悟:“你是之前那个在路边卖身的人?” “是,当时多亏世子出手,才没让我受人侮辱。” 卫长傲说完直起身子,神采飞扬,腰背挺拔,端的是一表人才。 梁惘看了楼庭晚一眼,“你倒是捡到宝了。” 楼庭晚笑着摇了摇折扇,“你也坐,说说有什么发现。” 第53章 什么风把世子吹来了 卫长傲看了眼梁惘,楼庭晚道:“无妨,梁兄是自己人。” “是。” 卫长傲坐下后楼庭晚想着他也没吃饭,让老板又下了碗馄饨。 等待的功夫卫长傲就把自己查到的东西说了一遍,“死者叫万老二,他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了,他大哥出生没多久就夭折,所以他排行老二,是由他母亲拉扯大的,他母亲姓孟。” 卫长傲嗓子有点干,这一下午来回奔走,说了不少话,他现在快冒烟了。 楼庭晚听出来了,趁他停顿的时候把水碗推到了他面前,“喝完再说,不着急。” 怎么能不急? 但看着那碗水,卫长傲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端起来一饮而尽,润了润嗓子才说:“孟母对儿子寄予厚望,在为人处世上对他看得很严,所以万老二性子敦厚直率,是个不错的人,邻里都对他赞不绝口,若不是他家里实在太穷,也不会到现在还没成亲。” “那万老二是干什么的?”楼庭晚问。 “万老二在城东的福来赌坊做伙计,负责端茶倒水跑腿,干了快一年了,半个月前他身子不适,跑堂的时候总走神,差点得罪客人,赌坊就让他走人了。” “哦?身子不适?什怎么个不适?没找大夫看过?” 楼庭晚想起冯怜卿的话,心里有了疑虑。 卫长傲说:“我也找人问了,说是找过大夫,但没看出什么毛病,就让说他是累着了,让他在家静养,也因为看不出什么毛病,孟母就觉得可能上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带他去上香求佛祖菩萨保佑。” “也就是他们从佛寺出来,万老二忽然晕倒,碰到了一个大夫。”楼庭晚点点头,“这样就串起来了。” 卫长傲点点头:“后面那大夫给他们开了个药方,孟母回去给万老二抓药,熬了给他喝,第一天没事,第二天也没事,就第三天的时候万老二喝完忽然就抽搐着倒了下去,口吐白沫,很快没了气息。” 楼庭晚听完沉默了好一阵。 “客官,您的馄饨。” 摊主亲自端上来,卫长傲接了一把,“有劳。” 摊主笑笑说:“客气。” “吃,吃完再说。”楼庭晚回神,拿起筷子继续把剩下的馄饨吃了。 等他们吃完,梁惘放下碗,若有所思,“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楼庭晚拿帕子擦了擦嘴,拿起折扇扇风,闻言转头看他一眼,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梁兄,去过赌坊吗?” 梁惘眉一扬:“嗯?” …… 很快梁惘就知道楼庭晚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他站在福来赌坊的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人,闭了闭眼,“我不太会,你早说要来赌坊,我就叫魏上良来了,他很擅长赌术,几乎是十赌十赢。” 楼庭晚揽着梁惘的肩膀,想带着他往前走,结果发现自己比梁惘矮了不少,想揽着他肩膀就得踮脚。 那画面太美,楼庭晚不敢想,她讪讪地收回手,嘀咕一句:“都是吃米面长大的,怎么你就长这么高?” 梁惘听到这一句,忍俊不禁,“你还小,还能长呢,不过长到和我一样高……” 他顿了下,视线在楼庭晚的头上扫过,握拳抵在唇边低声道:“许是有点难。” 楼庭晚:“……” 你人还怪好嘞,说得这么委婉。 她哼了一声大步往前走,梁惘茫然,是他说错什么了? 尚水五人赶紧跟上,卫长傲落后一步,看了看有些困惑的梁惘,低声说:“在同龄的男子里世子也不算高,梁公子日后还是少说这些话,世子怕是不爱听。” 梁惘恍然大悟,“是我失言了。” 卫长傲点到为止,比了个“请”的手势。 梁惘快步跟上,卫长傲走在最后,左右看了看才进去。 福来赌坊内灯火通明,大堂里每一桌都挤满了人,人声鼎沸,简直快把房顶掀翻。 一浪高过一浪,哪怕肩并肩走着,想说话也得靠喊。 楼庭晚不适地皱了皱眉。 她站在门口,把大堂里的场景尽收眼底,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红晕,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上的赌具,贪婪和野心毫不掩饰,眼底布满了血丝也不肯眨一下。 有人赢了,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手舞足蹈,癫狂得都不像个人。 楼庭晚没被这股热闹感染,只觉得心底发寒。 要不现代为什么禁赌呢,因为赌上头的时候,人就不是人了,理智家庭都被他们抛到脑后,只剩一个念头——赢。 赢不了就一直赌,赢了更要赌,根本无法脱身。 “小心。” 有个红了眼的人忽然冲过来,梁惘下意识拉了楼庭晚一把,尚水已经出手,三两下就把人制服放倒了,大堂内也因此安静了片刻。 很快赌坊的伙计就冲过来把人从地上薅起来拖到一边去,那人嘴里还念叨着:“我没钱了,我真的没钱了,我的媳妇能卖吗?我可以用媳妇抵债,你们放过我!不行我还有个女儿,长得可水灵了,真的!” 楼庭晚本来还想着让人手下留情,听了这话立刻闭上嘴,这种人渣,打死活该。 “没钱你就在这儿干白工赔钱啊,卖妻女做什么?又不是她们赌的,你这么大个男人,这点担当都没有也配叫人?” 她看向赌坊的伙计,冷声道;“今儿我就放下话来,你们要是敢买下他的妻女,我就上官府告你们非法买卖人口。” 那男子被戳中痛脚,脸红脖子粗地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狗娘养的玩意,我卖我媳妇和你有什么关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该不会是那贱人的姘头?” 楼庭晚还没说话,梁惘脸色一沉,卫长傲直接上前一脚踹在了男人的肚子上,踹得他倒在地上蜷缩成虾米,酸水都吐出来了。 “再敢废话一句,割了你的舌头!” 他冷冷地看了那男人一眼,又看向赌坊的伙计。 赌坊伙计忌惮地看了楼庭晚一眼,有人悄悄退出去找老板。 “敢问这位公子是——” 楼庭晚折扇一展,冷笑一声:“平疆王世子。” 伙计脸色一变,立刻谄媚上前行礼,“见过世子,这是什么风把世子吹来了?” 第54章 世子好色,你小心点 楼庭晚不吃这套,折扇一指:“别管是哪阵风,本世子刚才说的话听到没有?” 伙计忙道:“听到了听到了,咱们肯定不会答应他用妻女抵债的。” “愿赌服输,他若是要赖账,你们只管把人扭送官府,自然有人做主。” 楼庭晚说着瞥了那男人一眼,后者脸色灰败,恨不得就此消失,“世子,草民错了,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拉下去,在这儿碍眼。”楼庭晚多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那男人还想求饶,伙计连忙使了个眼色,架着男人的护卫立刻捂住了男人的嘴,麻利地把人拖了下去。 “世子还是第一次来呢,想玩点什么?” 伙计跟在楼庭晚身边,只见楼庭晚边走边看,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边上的人也不敢吱声,楼庭晚看他们一眼,“你们玩你们的,不用管我,我就路见不平一声吼,没事不会干涉你们。” 原本紧张的人放松下来,说说笑笑着继续玩。 只不过人一放松就会飘,该说的不该说的说个没完。 “我以为世子是强抢民女的那种纨绔呢,没想到她还挺有血性!” “虎父无犬子,平疆王的儿子,可能好色爱玩,但绝不可能欺软怕硬。” “你这话和放屁一样,好色?哪个男人不好色?这也能叫毛病?你有她的身份地位,你比她玩得还开!不过说起来,世子可不光好女色,还好男色,你们可小心着点。” 话音落下,那一群人哄堂大笑起来。 楼庭晚:“……” 她倒也还没聋,你们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注意点? 梁惘看了那边一眼,就要过去,楼庭晚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冲他摇摇头,“无妨,说就说了,我也不会少一块肉,何况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话,找他们理论才会落人口实。” 梁惘抿抿唇,半晌后放松身体跟着楼庭晚走,不解地问:“你何时看得这么开了?” 楼庭晚走到楼梯旁,脚步一顿,仰头望天呈忧郁状,“大概是从落水之后,你知道,人生死关头鬼门关上走一遭,就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 梁惘一顿,不再问了。 楼庭晚再次感慨,胡说八道果然可以应付很多不想应付的话题。 一直跟着她的那个伙计忽然道:“世子,二楼是不对外开放的,你若是想上去,须得有引荐人。” “引荐人?还有这种要求?” 楼庭晚往楼上看了眼,楼梯尽头是一条幽深的走廊,走廊左右都是雅间,里面什么情况不知道,还挺安静的,和大堂截然不同。 梁惘也道:“引荐人这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什么是引荐人?去哪儿找引荐人?” 伙计讪讪一笑:“引荐人都是有严格要求的,这个小的不知道,得问我们老板。” 楼庭晚眯了眯眼,事出反常必有妖,好端端的赌场搞了个引荐人,里面肯定有问题,一般这种遮遮掩掩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转头看了眼自己带的人,尚水和四个侍卫功夫都不弱,卫长傲也能打,她硬闯的话成功性应该挺大。 “我得上去看看才知道要不要找引荐人啊,不然我为什么来?” 说着楼庭晚给了卫长傲一个眼神,卫长傲瞬间会意挡在了伙计身前。 楼庭晚立刻就要往楼上冲。 伙计见状急红了眼,“世子不可——真不能上去!” 他想跟上去奈何卫长傲山一样挡在前面,他没办法,转头就喊人,“来人,把世子拦下!” “你好大的胆子,世子你也敢拦?”尚水气极反笑,“我看谁敢!” 眼看着两边剑拔弩张,下一刻就要当众大打出手,忽然插进来一道沉稳的声音,“别生气别生气,开门做生意的,以和为贵。” 楼庭晚站在楼梯上转头看了一眼,来人一身银鼠色圆领袍,差点兜不住他圆滚滚的肚子,往上是一对外八的小胡子。 她头一次见到分的这么好的胡子。 那双绿豆小眼一笑起来眯成了缝,楼庭晚十分怀疑他能不能看清人。 事实证明还是能的,他带着一群健壮的护卫走过来,二话不说上来给了伙计一大嘴巴。 伙计被打得脸一偏,委屈地捂着自己的脸不敢说话。 “臭小子,世子是你能拦的?她要看就让她看,能少你块肉?真不会办事,滚下去!” 他一拂袖,伙计头也不敢抬地走了。 楼庭晚冷眼看着绿豆眼走到自己面前,就见他拱手作揖赔不是,“世子息怒,下人不懂事冲撞了您,草民回去一定好好让人教训他,千万别为了他生气,不值当。” 楼庭晚与梁惘对视一眼,摇着折扇转过身来,“那这二楼是让我上,还是不让?” “当然可以上,世子请——” 男人上前一步说:“草民叫陈鹏,赌坊里的伙计都叫草民陈老板。” “陈老板,劳烦你在前面带路。” 楼庭晚侧过身让陈鹏上去,陈鹏快步上了台阶,走在前面,边走边说:“其实二楼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为不能露面的达官贵人提供的雅间而已。” 楼庭晚挑挑眉,“哦?雅间还藏着掖着的?难道雅间里有什么好东西?” “要说有,还真有。” 陈鹏咧嘴一笑,露出一嘴有些黄的牙,压低声音暧昧地说:“人嘛,赌劲上来了,也喜欢有美人作陪,咱们每个雅间都有不同的美人服侍,见了的都说好。”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已经站在了二楼的地上。 陈鹏转头看着楼庭晚,楼庭晚顿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美人啊?” “那什么引荐人又是什么意思?” 陈鹏捏着自己的小胡子说:“当然是为了过滤一些不老实的人,咱们这雅间只对身份贵重的人开放,万一放上来什么阿猫阿狗,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 说着他比了个“请”的手势,“世子请随草民来。” “去哪儿啊?这间没亮灯应该没人?” 楼庭晚就近推开了一扇门,先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檀香又比檀香甜一些。 她余光留意着陈鹏的反应,然而陈鹏十分淡定,“世子想要这间也行,草民让人来点灯收拾一番。但前面有现成的雅间,草民本想带世子去那边看看。” 梁惘侧过头低声问:“选哪个?” 第55章 南宫行给了自己一刀 楼庭晚心里有点乱,干脆顺着陈鹏的话说:“那就去你说的雅间,收拾来收拾去的麻烦。” “成。” 陈鹏像没脾气似的,一直笑呵呵的。 然而楼庭晚可没忘他之前打人的时候那毫不留情的模样,当时他也是笑呵呵的,这人就是个笑面虎。 陈鹏说的雅间在二楼倒数第二个,推开门屋内也有淡淡的香味,烛火明亮,装潢精美,中间摆着一张赌桌,一位美人正坐在赌桌边媚眼如丝地看着他们。 “茯苓,还不过来给贵人们行礼?” 陈鹏一招手,美人立刻起身,莲步轻移到近前,酥腰一软冲着楼庭晚欠了欠身,“奴家茯苓,见过贵人。” 她微微抬眸,欲语还休,真是把“勾人”二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楼庭晚有点信了陈鹏的话。 陈鹏打量着楼庭晚的神色,笑道:“世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小的就下去了。” 楼庭晚想了想,“去。” “是。” 陈鹏给茯苓使了个眼色,“好好伺候着,别惹了贵人不快。” “奴家明白。” 陈鹏出去了,尚水反手把房门关上,“世子,咱们——” 楼庭晚在桌边坐下,“来都来了,玩两局再走。” 梁惘直接坐到了她对面,“玩点什么?” 楼庭晚视线在赌桌上的一堆东西上转了两圈,“叶子戏,美人给我们发牌。” 茯苓轻笑,“好,贵人稍等。” 她取来叶子戏,一张张翻过去。 梁惘疑惑地看楼庭晚一眼,然而楼庭晚好像是真的来了兴致,和他认认真真地玩了两局,一开始还摸不清路数,基本是乱说,等她吃透了规则,就压了梁惘一头。 觉得差不多了,楼庭晚握住了茯苓的手,制止了她拿牌的动作。 “好了,不玩了,我有点困了。” 茯苓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那奴服侍贵人歇息?” 楼庭晚暧昧地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还是算了,今儿有事,改天再说。” 她潇洒起身,松开茯苓的手搭在梁惘的肩膀上,“梁兄,走了,回去睡觉。” 梁惘耳朵一热,“别乱说。” 楼庭晚:“?” “你别乱想。”她哭笑不得的捶下他的肩膀。 梁惘扯了扯唇,“嗯,开个玩笑,走。” 出去正好看到陈鹏,楼庭晚敷衍了几句,让尚水给钱,陈鹏推辞,楼庭晚坚持,陈鹏这才收下,还亲自把人送出了门。 …… “世子,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周围无人了,梁惘也没了顾忌,憋了一路的话终于问了出来。 楼庭晚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之前不是说那万老二在福来赌坊干过吗?我想着去看看赌坊有没有什么线索。” “那你看出来什么了?” 梁惘背着手和她一起往回走。 楼庭晚低声道:“别的没看出来,但这赌坊肯定是有问题的,只是我们势单力薄不方便查,所以见好就收。” 梁惘还想再问,楼庭晚忽然道:“时辰不早了,梁兄回去休息,咱俩不顺路,我让尚水送你。” 尚水立刻道:“公子请——” “行,那你有事派人去梁国公府找我。” “一定。” 楼庭晚点点头,微笑着看他转身离开。 等人走了,她叹了口大气。 卫长傲担忧地问:“世子可还好?” “还好,还活着,快走,回去睡觉,再不睡我快死了。” 然而话是这么说,等回了王府沐浴更衣躺在床上,楼庭晚根本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今天的所见所闻。 翻来覆去烙饼一样折腾了半天,楼庭晚干脆披衣起身去了书房。 她站在书桌后,拿起笔在纸上把现有的线索写了下来。 死者:万老二,家有一母,贫寒,曾在福来赌坊做伙计,半月前因病被辞退。 她在“因病”这两个字上画了个圈。 接着在下一行写下:冯怜卿诊断,死者曾中毒,但讳莫如深,冯怜卿的药是以毒攻毒。 她又把“中毒”两个字圈了起来。 她提笔站在那儿,烛火洒了她一身,照得她身躯越发清瘦。 微微蹙起的眉似是藏满了心事,良久,她又从赌坊后面扯出一条线,补充:赌坊二楼,引荐人。 要查的东西太多,混在一起让人一时半会儿理不出个头绪来。 不过能肯定的是,万老二的死绝对没那么简单,冯怜卿多半是当了替死鬼,在她心里,嫌疑更大的是赌坊。 但赌坊里人的警惕性太高了,想混进去不容易。 “引荐人……”楼庭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知道魏上良有没有资格。” 看着纸,她刚想揉了,忽然想起南宫行,手一顿,改成了把纸折起来。 明天给他看看好了,说不定他能给她提供新的灵感。 而她想的那个人,此时也没睡。 …… 昏黄的烛火摇曳了好一阵,逐渐归于平静,殿内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南宫行坐在脚榻上拿帕子漫不经心地擦了擦匕首,神色阴冷。 他眸光晦暗如墨,起身时染了血的帕子坠落在地,被他踩在脚下。 他俯身凑近地上瑟瑟发抖说不出话的人,雪亮的匕首贴在了他的侧脸上,匕首还温热着,带着他的体温。 “啪”、“啪”两声,是匕首拍在人脸上的声音。 地上的人这回连牙都开始打颤了。 “荣扈,你的事朕全都知道,只要朕抖落出去,不管是世子,还是太皇太后,都容不下你,你这条贱命,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荣扈脸色惨白,往日风光无两的大太监也有被吓到面无血色的一天。 “陛……陛下,求陛下饶命——” 荣扈简直快疯了,今晚他忽然被叫来,小皇帝就把殿内的人都赶出去了,然而还没说上话,小皇帝就对着他自己的胳膊来了一刀。 直接把他看懵了。 然后小皇帝就说他要刺杀他,要告诉平疆王世子。 真告诉那混不吝的二世祖可得了? 且不说她本就对小皇帝心存非分之想,肯定会为小皇帝出头,最主要的是小皇帝是平疆王挑的傀儡,若是在他手里有个三长两短,那他的命也就到头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小皇帝竟然点出了身边那些是他的人,哪些是太皇太后的人。 这才是让荣扈真正害怕的。 宦官再得意,权力再大,没根的人也不可能造反登基,相反,小皇帝再势弱,他也得依附小皇帝而生。 宦官权力向来与皇帝息息相关。 想清楚了,他连忙跪直了身子,求饶道:“陛下若有吩咐,奴才愿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求陛下垂怜!” 南宫行微微一笑,声音低沉蛊惑:“正好,朕确实有几件事要你去办,办好了,朕自然垂怜你,若是办不好——” 第56章 这皇帝邪性得很 他没把话说完,但荣扈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来了:办不好,你就去死。 荣扈忙跪地磕头,“陛下放心,奴才定然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南宫行看着他,耳畔尽是荣扈扭曲尖锐的心声:【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我们都小看这个小傀儡了,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也不知道他和世子或者太皇太后,谁技高一筹?】 “放心,朕在一日,就能保你一日,前提是你能对朕忠心,若是你两面三刀,阳奉阴违,谁也保不住你,朕虽是傀儡,但也是会咬人的傀儡,想要个太监的命,还是能做到的。” 荣扈大骇,一时间忘了尊卑礼数猛地抬头直勾勾地看着南宫行的脸。 【他怎么好像能听到我心里话?这也太邪性了?不不不,一定是错觉。】 南宫行伸出两根手指,懒懒地勾了勾。 荣扈立刻爬了过去,南宫行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末了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脸色,沉声问:“办不到?” 他手中的匕首在指尖转了两圈,荣扈眼皮子直跳,生怕他不满意又给自己两刀,那他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办得到办得到,陛下放心,奴才立刻去办,保证让陛下满意。” “嗯。” 南宫行满意地点点头,终于把那要命的匕首收起来了,“退下。” “是,奴才告退。” 荣扈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出了寝宫,站在台阶上看着远处隐隐约约的灯火,竟然莫名有种从地狱爬回了人间的感觉,激动得他差点哭出来。 夜风一吹,他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冷得他一阵哆嗦。 他的干儿子凑过来殷勤地问:“干爹,陛下叫你干嘛啊?是不是要重用倚仗你?” 荣扈想起里面那个,呵呵一笑,转头对着小太监的脑门重重敲了两下。 “重用个屁,就你想得美,滚滚滚,别在我面前碍眼。” 荣扈直接把人推开,转头扬长而去,还倚仗?谁倚仗谁啊?以后啊,还是走一步看一步! …… 沈松端着烛台进殿,就见南宫行还坐在地上,他放下烛台俯身道:“奴才扶陛下起来,地上凉。” 然而他刚一低头发现南宫行龙袍上有几块深色的污渍,定睛细看才发现是血,他大惊,“陛下受伤了?” 南宫行满不在乎地点点头。 “是荣扈干的?”沈松面色一变,双手攥得紧紧的,仿佛只要南宫行一点头,他就立刻冲出去把荣扈揪回来给他报仇。 南宫行笑了下,握着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眼前忽然一黑,他踉跄了两步,沈松忙接住他,把人扶到床边坐下。 “不是荣扈弄的,他还没这个胆子,是朕自己划的。” 沈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陛下为何要伤害自己?您本来就体虚,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得了?奴才去请太医。” “不必,那边的柜子第二层的抽屉里就有伤药,你帮我清洗上药包扎一下就好了,不要声张。” “这怎么行?”沈松焦急,“陛下万金之躯,若是有个万一——” “沈松!”南宫行握着他的手加重了语气,沈松咬咬牙,浑身都绷紧了,可看着南宫行倔强的脸,最后还是卸了劲,“是。” 南宫行虽然疯,但不傻,匕首刺伤自己之前还在火上烤了一阵,比较干净,下手也利落,这会儿血已经流得很慢了。 沈松唤人打了盆清水,没让人进来,他在门口接了就把门关上。 他拿清水给南宫行擦洗后把药粉倒上去,等血彻底不流了,才用干净的细布缠上去。 他全程绷着脸,气息沉沉,看着是生气了。 南宫行心里有些暖,他生气证明在乎自己,但有些事他不得不做。 “沈松,你知道朕的处境,腹背受敌,无人可用,就是穿金戴银的笼中鸟,看着尊贵华丽,实则不堪一击,在这个时候,若是伤害自己能换来一定的自由,你说朕做还是不做?” 沈松不语。 他不是皇帝,他没法假设。但他知道南宫行是对的。 “你放心,朕有分寸,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的,毕竟,没人比朕更爱惜朕的性命。” 听他这么说,沈松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息一声,“奴才明白,奴才只是心疼陛下。” 南宫行摇摇头:“朕明白,所以朕不怪你,有你在朕身边,朕才觉得不是一个人。” 沈松颇为动容,替他整理好衣服和床榻,捡起地上染血的衣服说:“这些奴才会处理好,不会让人发现,时辰不早了,陛下早些歇息,好好养着身子。” “嗯。” 南宫行紧绷了一晚的神经终于放松,加上失血有点多,身体的虚弱让他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沈松收拾好殿内的痕迹,一抬头,就见南宫行被子都没盖,蜷缩在床里面,小小一个,看着好不可怜。 他无声叹息,上前拉过锦被给南宫行仔仔细细盖好,放下床帐,正准备走,闻着殿内的味道,走到角落里的窗户前,开了个小缝,他就在边上等着,味道散的差不多他才关窗离开。 …… 翌日没有早朝,南宫行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腰酸背痛不说,手臂更是一阵阵刺痛。 他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混沌,分不清今夕何夕。 过了好一会儿昨晚的记忆才回笼。 他挽起衣袖一看,左手小臂上缠着的细布隐隐有血渗出来,应该是睡觉的时候不小心压到伤口了。 正想着,外面传来了细微的响动。 他唤了一声:“沈松?” “奴才在。” 下一刻床帐被人掀开,南宫行就见沈松手里拿着伤药和细布。 “还是你心细。”南宫行赞了一句,配合地抬起了手臂。 沈松放下瓷瓶和细布,转身去端了盆热水进来,给他好好的擦洗一番,才上药,正包扎着,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世子,没有陛下的旨意,奴婢不能放你进去。”是白鹤的声音。 “哦?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那吊儿郎当的语气,不用看都能想到她那副倨傲的模样。 南宫行接过细布说:“你去请世子进来。” 沈松皱眉,“陛下的伤口若是让世子看见……” “无妨。”南宫行面色如常,“就怕她看不见。” 沈松不懂,但沈松听话。 他出去对白鹤道:“没规矩,日后世子来了,先进来通传,别把人拦在门口。” 白鹤抿抿唇,“是,奴婢知道了。” 沈松说完才对楼庭晚行礼:“陛下请世子进去。” 楼庭晚鼻子微动,怎么好像闻到了一股药味?她瞥了沈松一眼,若有所思地摇着扇子进去了。 第57章 南宫行到底想做什么 很快她就发现不是她的错觉,殿内真的弥漫着一股药味,还是金疮药。 这种味道她小时候经常闻,再熟悉不过。 她转过屏风进了内殿,就见南宫行坐在床边,吃力的拿着细布往自己的手臂上缠,然而没法固定,细布边缠边掉,南宫行的表情逐渐不耐烦。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头看过来时脸上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楼庭晚扬了下眉,“陛下受伤了?” 她大步走到床边,抓住南宫行的手臂仔细看了看,伤口不深,创面利落,可见下手之人心志坚定,动作敏捷。 “谁做的?”她皱起了眉,脑中一瞬间闪过了太皇太后一行人的脸。 南宫行反握住她的手,沉声道:“朕自己弄的。” “嗯?”楼庭晚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你闲得难受?” 她盯着那伤口反复看了好几眼,“用什么弄的?” “匕首。” “你——”楼庭晚瞪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拿自己开刀?” 南宫行抿了抿唇,“昨晚荣扈来见朕,态度倨傲跋扈,朕想给他点教训。” 楼庭晚也是心思玲珑之人,瞬间明白了他这么做的用意,天子万金之躯伤不得,就算平时荣扈权力多大,太皇太后和淑太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他真的敢对皇帝出手,太皇太后第一个饶不了他。 她说不出训斥的话了。 半晌后她拿起细布,拨开南宫行的手,仔细地把细布缠了上去。 南宫行自下而上看着她沉静下来的眉眼,那专注的模样仿佛在做什么了不得的事。 他心里一动,屏息听着楼庭晚的心声。 【唉,都是可怜人啊,若是有的选,也不用这么偏激的办法了……小皇帝手臂还挺细,都没什么肌肉,估计掰手腕都掰不过我,啧,小可怜。】 南宫行好不容易升起的几分动容瞬间烟消云散。 他无语地看了眼楼庭晚的侧脸,一句话里两个可怜,他到底是有多可怜? 虽然这是事实,但由她说出来,他还是觉得分外不爽。 还说他胳膊细,她的胳膊又粗到哪儿去了? 他视线落在楼庭晚忙碌的手臂上,她今日穿着常服,竹叶青的颜色,外罩同色薄纱,镶银边的竹叶若隐若现,广袖垂落,倒是看不出到底多细。 “好了。”楼庭晚缠好细布,打结的时候顿了下,手指一挽,打了个蝴蝶结。 南宫行:“……” “世子这是做什么?” 楼庭晚拍拍手,直起身子端详了自己的“杰作”片刻,笑了起来,“挺好看啊,陛下不喜欢?” 南宫行沉默地看着她。 你看我像喜欢的样子吗? 楼庭晚直接抬头望天,“啊,反正在里面别人看不见,陛下更衣。” 【我就是故意的,叫你个小崽子不听话。】 南宫行眼皮跳了跳,无奈的抓起一边的龙袍穿上。 楼庭晚去外面坐着等了。 一刻钟后,南宫行收拾好自己,也在桌边坐下了。 “世子可曾用过早膳,没用的话,一起吃点。” 楼庭晚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南宫行让沈松去办,很快御膳房的人鱼贯而入,丰盛的早点摆了一桌子,但分量都不大,你一口我一口一会儿就消灭了大半。 等吃饱喝足,两人转移到外间的榻上对坐。 南宫行屏退宫人,靠在软垫上喝茶,“世子昨日见到冯氏了?如何,可找到线索了?” 楼庭晚点点头,“有了不少新发现,但疑点也随之增多,这个案子——不好办。” “哦?”南宫行看着她,楼庭晚也没藏着掖着,把昨晚自己折起来的纸递给他,南宫行边看,她边讲。 听完南宫行沉默了好一会儿。 楼庭晚端起茶喝了一口,也怔怔地盯着角落里的花瓶发呆。 “福来赌坊一定是有问题的,想调查不能明着来,你们昨天上去发现了什么?” 楼庭晚摇摇头:“我怀疑在门口亮出身份的时候就有人去通知老板了,他立刻让人去把二楼伪装一番,等我要上去的时候,才什么都没有,不然也不会伙计拦我,但老板让我上去了。” “你当时不该打草惊蛇。” 南宫行端起茶盏用盖子拨着上面的茶叶。 楼庭晚反问:“你当时遇见那种情况会不出手吗?” 南宫行动作一顿,沉默了。 “看,真的遇上了你也无法独善其身,所以我不后悔,毕竟梁惘没我有分量,能在北都开那么大赌坊的,背后定然有人撑腰,他们会怕我,但不会怕一个国公的游手好闲的嫡三子。”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南宫行喝了口茶,身上舒服了些。 “找找我的狐朋狗友,看看谁认识引荐人呗。” 楼庭晚说完,南宫行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那些狐朋狗友他也有所耳闻,都是纨绔子弟,每天不是吃喝玩乐,就是在四处惹祸。 “对了。” 楼庭晚忽然从自己的袖袋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前段时间周寒春加急研制出来的解药,里面就一颗,吃了后可以排毒,但你现在受了伤,不建议服用,等你好了再说。” 她把瓷瓶推到南宫行面前,南宫行接过来点点头,“谢谢。” “我会转告周大夫的。”楼庭晚站起来:“等后面研究出新解药了我会给你送的,解毒急不得,慢慢来。” “我明白。”南宫行低声问:“你现在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今天是第二天了,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 “我尽力。”楼庭晚按了按自己的脖子,“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等等——” 楼庭晚回眸:“还有事?” 南宫行解下锦囊,递给她:“这个你拿着。” “什么东西?”楼庭晚好奇地接过,分量还不轻,她打开一看,猛地看向南宫行。 “有备无患,拿着。” 南宫行笑了笑。 楼庭晚走出皇宫的时候还觉得有点不真实,甚至小皇帝最后的笑都让她觉得不怀好意。 天上可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南宫行……他到底想做什么? 第58章 朱运屈服 楼庭晚心事重重回府,一进门就对上了朱运那张臭脸。 她早上就是不想看见他才躲了出去,也知道躲不过,但没想到是这个时候遇上。 她不等朱运开口,先抬手道:“去书房说。” 朱运绷着脸,瓮声瓮气道:“是。” …… 碧幽上了茶水,忌惮地看了朱运一眼,低声问:“世子,要不要奴婢去叫卫侍卫来?” 朱运:“……你是觉得我会对世子下手吗?还特意找个侍卫来?” “那谁知道呢,你一天到晚臭着个脸,万一脾气上来伤了世子怎么办?” 碧幽一点都不怕他,直接跟他呛声。 朱运咬了咬牙,“伶牙俐齿,你只做个奴婢可真是屈才了,你该去茶馆说书唱戏,保证名扬北都。” 碧幽还想回嘴,楼庭晚重重地放下茶盏,两人立时噤声,楼庭晚看向朱运,冷声道:“朱运,你以什么身份在我面前讥讽碧幽?” 朱运眉头一扬,“世子,属下好歹是王爷派来——” “闭嘴,你这两句话,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楼庭晚靠在椅背上,神色冷峻,“你是王爷的人,碧幽还是王妃留下的人呢,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指手画脚?” “真论起来,她是我身边的大侍女,更轮不到你说,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楼庭晚看了碧幽一眼,语气虽然还冷淡,但温柔了不少,“你也是,少说两句。” 碧幽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下去。” “是。” 碧幽从朱运身边走过,冷笑一声,朱运气的脸都红了,强忍着没发作。 等书房门关上,朱运再也忍不住,红着眼问:“世子,你为什么让崔开源他们分了我的权力?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为什么趁我不在的时候做这些事?” 楼庭晚看着他,应该是一夜未睡,他眼底青黑浓重,眼里布满血丝,瞪着眼睛看人的时候有些吓人,像被逼入绝路的亡命之徒。 “我做什么,何时要向你交代?朱运,你是不是忘了谁是主子?” 楼庭晚双手撑着桌面站起来,与朱运面对面,冷静道:“王府本来就该分工明确,当年我少不更事,府中一切由你把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吗?我给你一分薄面,还是看在我父王的面子上,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儿跟我放肆?” 朱运心一颤,马上到顶的火气倏地被一盆凉水兜头浇灭,只剩下阵阵冰冷的颤栗。 他嘴唇颤抖,不敢相信但又心虚地问:“你……你知道什么?”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王府这些年的账我没过问过,但不代表我心里没数,朱运,账上有几分可信,你知道吗?” 楼庭晚目光灼灼如火,烧的朱运冰火两重天,心是凉的,身体是热的。 他对视良久,率先垂下了眼,舔了舔干燥的唇,“世子在说什么,属下不懂,但主子要提拔人手,也该与属下商量。” “你还是没明白。”楼庭晚轻笑一声,坐了回去,“你——站在平疆王府的地盘上,我——是平疆王的嫡长子,是什么让你觉得,我该和你商量?” 朱运抿了抿唇,说不出话了。 “崔开源能管事,我就让他管,尚水会说话得我心,我就让他跟在身边,有什么问题?你依然是你的侍卫统领,我没动你原本的权力,除此之外的,本来就不是你的,你最好清楚这一点。” “是要相安无事,还是撕破脸,朱运,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楼庭晚看着朱运变换不停的脸色,垂下眸子,没再理会。 她写了封名刺,唤卫长傲进来。 卫长傲看了眼朱运,恭敬拱手:“世子。” “你去康平侯府跑一趟,问问魏上良在不在,在的话请他出来,说我有急事找他。” “是。”卫长傲接过名刺出去了,全程没理会朱运,朱运手指动了动,忽然意识到,王府现在真的不是他的一言堂了。 从落水之后,世子的脾气越来越大,他根本管不住,每一次硬碰硬,最后都是他退让,手中的权力和在府中的威望也一跌再跌。 再这么下去,怕是世子会直接找个由头把他送回南境。 办事不力,王爷不会轻饶他。 想起平疆王的手段,朱运打了个寒颤,忽然跪了下来,不是单膝跪地,而是双腿下跪。 楼庭晚却还是没看他,专注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朱运沉声道:“之前是属下自以为是,以下犯上,求世子责罚——日后属下唯世子马首是瞻,绝无二心,如违此誓,天打雷劈!求世子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他语气诚恳,发誓的手势也很标准。 楼庭晚这才抬起头看他,“这还差不多。” 但她没让他起来,只说:“昨天让你查的东西查的怎么样了?” 如此朱运也没露出不满,跪的笔直道:“属下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 楼庭晚冲他抬了抬下巴,朱运组织了下语言,说:“去抓药的人叫万老二,他和药房的伙计比较熟悉,他母亲经常生病,他总去这家抓药,时间长了两方就熟悉了。那日万老二去抓药,伙计和他闲聊了几句,但抓的药是严格按照药方标注的剂量抓的,当时很多人在场都能作证。” 楼庭晚皱起了眉,抓药的过程没问题,那问题会出在哪儿?难道真的是冯怜卿的药方出了错? “当日就万老二一个人去?没有其他人或者可疑的人?” 朱运若有所思,“属下也问了,伙计说万老二是一个人来的,至于可疑的人……属下没问。” 他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楼庭晚却没和他计较,“罢了,你先起来。” “谢世子。” 楼庭晚沉吟半晌,摆摆手,“你出去,让尚水进来。” “是。” 朱运出去后没一会儿,尚水就进来了,“世子你叫属下?” “嗯,你去换身衣服,和我一起出趟门。” “去哪儿?要备马车吗?” 楼庭晚起身捻着佛珠,叹息一声,“去看看孟母。” 第59章 他也会为你骄傲 楼庭晚自己也换了身衣服,月白色的长袍,衬得她干练利落,她没做过多的装饰,身上丁零当啷的佩饰基本都摘掉了,只留了一个锦囊和一块玉佩。 她拿着折扇,往那儿一站,还真有几分风流书生的意味。 尚水扶她上了车,低声问:“世子和朱统领又吵起来了?” 楼庭晚看她一眼,“你不用管,不会波及你们。” “属下倒不是担心这个。”尚水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恳切地说:“朱统领好歹是王爷的人,若是和他闹得太僵,王爷那边怕是不好交代,世子势单力薄,还是该收敛些锋芒才好。” 楼庭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尚水忙道:“属下也只是这么一说,世子不必往心里去。” “不,你说的很好,但我心里有数,放心。” 尚水点点头,“那世子坐好,属下驾车。” “嗯。” 楼庭晚进了车厢坐下,厚重的车帘放下,遮住了她的脸。 光线暗下去的瞬间,楼庭晚嘴角缓慢上扬。 到现在为止,尚水的表现都很合她的心意,自己应该没选错人。 至于朱运……她之前说的不过是诈他,她根本不知道他什么秘密,她只是根据多年看小说的经验推断。 一个身份本来不高但很有野心的人,忽然掌握了大权,他会怎么做? 无非就是巩固权势,收受贿赂,大肆敛财。 但朱运还算聪明,没做的太明显,可楼庭晚不信他真的两袖清风,毕竟从朱运的穿戴来看他就不缺钱。 所以她故意模棱两可的抛出一个饵,当时两人谁先心虚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显然,朱运心虚得厉害,被楼庭晚唬住了,更印证了楼庭晚的猜测,这才有了后面的敲打。 楼庭晚折扇点了点侧额,感觉自己真是在坑人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 马车在孟母家门口停下,顿时引起了街坊邻居的好奇。 孟母住的这片是出了名的穷,路不宽敞,很少有马车出入,何况是这么大气的马车。 还有人借着倒水的功夫,跑到篱笆边探头往外看。 尚水从马车上下来,站在车边放了个矮凳,随后掀起车帘道:“世子,到了。” 楼庭晚从马车上出来,月白锦袍在阳光下十分耀眼,隐隐有银色暗纹流动。 她踩着矮凳下来,低声说:“一会儿进去了别叫我世子,叫公子。” 尚水一怔,反应过来后连连点头,“属下记住了。” “嗯。” 楼庭晚站在平地上,无视四处明里暗里的注视,大步来到孟家门口。 隔着木门,她冲里面喊了声,“不知孟夫人可在家?” 在堂屋里呆坐的孟母泛红的眼动了动,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立刻回应,直到楼庭晚又喊了一声,她才在身上擦了擦手,起身走了出去。 她倚在门口眺望大门的方向,楼庭晚冲她拱手道:“晚辈是万兄在赌坊结识的朋友,听说万兄出事,特来探望伯母。” 孟母见她举止有礼,谈吐不凡,忙去给她开了门。 “你真的是老二的朋友?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孟母疑惑地打量楼庭晚,又看了看尚水。 楼庭晚上前一步搀住孟母的手臂,带着她往前走,“我和万兄一见如故,只是我常年在外地做生意,很少回北都,见面的机会不多,所以万兄就没说。” “我今儿得闲打算去赌坊看看万兄,却听人说他不在赌坊干了,还……我不放心,就来看看您,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她态度温和谦逊,语速不疾不徐,听着十分舒服,孟母很快就放下了戒心。 “你有心了。”孟母动容的拍了拍楼庭晚的手臂,“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好看的?” 尚水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对自家世子睁眼编瞎话的本事叹为观止,真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楼庭晚扶着孟母进了堂屋,按着人坐下,“怎么能不看呢?君子之交淡如水,但朋友有难,岂能袖手旁观?” 孟母眼眶湿润,指了指一边的椅子说:“坐,家里没什么好茶招待,我去给你们倒点水喝。” “不用麻烦了,伯母,我们来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我听说这案子还没判,是怎么回事啊?难道还有什么内情?” 孟母年过花甲,原本还有黑发,可在万老二死后一夜之间全白了,更显苍老。 她清瘦的身躯坐在椅子上,显得空荡荡。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您说,我们不会出去乱说的,我在北都也有些人脉,说不定能帮上您的忙,若是真有隐情,我必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万兄一个交代,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楼庭晚说的郑重,孟母看着她又红了眼眶,“你是个好孩子。” “那我也不瞒你了。”孟母局促的双手交握掐着自己的手指,“老二是喝了一个大夫抓的药才去的,我一开始怀疑是那大夫的药方有问题,当时我伤心欲绝,什么都想不出来,就去报了官。官府的那些事那些话,我大字不识一个,也听不太懂,只说那大夫是女扮男装,是她的药方有问题,但她死不承认。” “女扮男装?这确实有些离经叛道,但这也不能说明她医术不好,官府可查到证据了?” “我听他们说,那姑娘是太医院的一个什么大官的女儿,我想着,既然是太医院的,应该不会出错,那姑娘又一直不肯认罪,我也开始怀疑,到底是不是药的问题。” 孟母说着茫然地看向楼庭晚,“你会不会觉得我可笑?儿子都死了,还为人家说话?” 楼庭晚郑重地摇摇头:“不,这恰恰说明您有一颗仁心,在这种时候还能不为感情驱使,万兄若是泉下有知,也会为您骄傲。” 孟母终于忍不住掩面啜泣,断断续续哽咽地说:“我后来见了那姑娘一眼,长得和花似的,年纪还小,若真的冤枉了她,她的爹娘怎么办呦?” “而且她的眼睛很亮很干净,我觉得不像是会害人的,但不是她,又是谁呢?” 第60章 野猫?怕不是野人? 楼庭晚从怀里摸出帕子递给孟母,“您别太难过,您还得亲眼看着凶手落网,不能先哭垮了身子。” “谢谢你。” 孟母接过帕子擦了擦脸,红着一对眼看楼庭晚,“我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还能是谁,老二脾气好,从来不与人结怨,连路上看到的蚂蚁都不舍得踩死,怎么就落得这么个下场啊?” 楼庭晚心情也颇为沉重,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转头看向尚水,却发现尚水别过脸,在那吸鼻子。 她默默转回来,“没关系,您从头讲一遍,想到什么讲什么,有什么不对都说出来,哪怕是看到飞过一只鸟,您也别隐瞒,说不定线索就藏在这些细节里呢?” 孟母听了这话沉默下来,盯着地面发呆,楼庭晚和尚水都没打扰她,等她想清楚再说。 过了好一会儿孟母才把认识冯怜卿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楼庭晚静静听着,和冯怜卿交代的并无出入。 “后来我们回家了,就按她的药方去抓药,第一天没事,第二天也没事,第三天老二忽然就死了……” 孟母说到这儿眼泪又控制不住了。 楼庭晚低声问:“第三天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吗?你们除了药还吃了什么?或者遇见了什么人?” 孟母皱起眉,“没遇见什么人,老二还特意和我说今天人少,药房没多少人,他没排队就拿到药了。” “回来之后……”孟母忽然一顿。 楼庭晚鼓励地看着她:“回来之后有什么不寻常吗?” 孟母迟疑着说:“熬药的时候房后传来一声响动,我就去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东西,但听到了一声猫叫,我以为是野猫,就没当回事。” “野猫?”楼庭晚转头和尚水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严肃了起来。 “您确定是野猫?这附近野猫多吗?” 孟母摇摇头,“不多,我们这都是穷人,自己都难养活,谁会养猫?只是我当时确实听到了猫叫。” “当时万兄在哪儿?房中吗?”楼庭晚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是,老二当时在屋内做饭,走不开,听到动静还问了一句。” 楼庭晚想起进院时在角落看到的药罐,忽然起身道:“伯母,您带我去看看您平时熬药的地方。” “啊?好。” 孟母带着两人出门,走到西侧的墙根底下说:“就是这儿了,熬药味儿大,在屋里熬味道老也不散,难闻得很,我就让老二搬出来了。” 楼庭晚看了看坐在小炉子上的药罐,再抬头看看墙,她忽然道:“尚水,你从边上翻上墙看看,有没有脚印。” “是!” 尚水退后两步,纵身一跃,踩着墙身就翻上了墙头,稳稳立住,不光下面的孟母,连楼庭晚都惊了。 随后是汹涌的羡慕嫉妒。 身轻如燕,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看着真的好爽,她要是会这一招,出门直接飞着走。 尚水眼神犀利地在墙两头扫了一边,视线倏地一凝,他脚步轻快地走过去,蹲下身来仔细看了看。 孟母屏住呼吸,楼庭晚心也提了起来,“怎么样?发现什么了?” 尚水点点头,“公子,这上面真的有一对脚印,看起来是个男人,鞋底有花纹,从脚印深浅来看,应该是个中等偏瘦的身材,不是很胖。” 楼庭晚蹙眉沉思,若是人瘦,脚印应该不太重,胖的话肯定更清晰更重一些。 “你再看看墙外是什么情况,能不能看出这脚印是往哪儿走的?” 这话楼庭晚问完也觉得有点傻,这里人来人往,脚印怕是早就被踩乱了。 尚水转头仔细盯着下面看,过了一会儿摇摇头说:“这边路凹凸不平的,看不出什么。” 但这条路就两个方向,他顺着往里看了看,忽然问孟母:“夫人,那边通往哪儿啊?” 孟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叹息一声道:“那边是吃喝嫖赌一条街,乱得很,以前老二就喜欢走那条路,因为离福来赌坊近,他赶着回来给我做饭。” 楼庭晚点点头,“尚水,你下来,别碰到脚印。” “好。” 尚水干脆从墙头往下一跳。 孟母激动地看着楼庭晚,“这是不是说明,真的有人要害我儿子?是不是?是不是和姑娘无关?” 她眼里满是希冀,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楼庭晚握住她的手,低声说:“伯母,这事你千万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一会儿我就让人接你离开,你先去我的府上住几日。” “为什么?过几日便是头七,我得在这儿等他,万一老二找不到我,他就没家了。” 孟母红着眼看着楼庭晚,楼庭晚心里一酸,握紧了她的手,“您若是不跟我走,我怕那些歹人知道了我来过,会对你不利,万兄还没沉冤得雪,您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与他交代?” 这句话比什么安慰都管用,孟母顿时止住了哭泣,她握着楼庭晚的手在颤抖,她强忍着最后看了房子一眼,“好,我跟你们走。” 说走就走,孟母进去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被楼庭晚扶着上了马车。 街坊有人看见了,好奇地问:“孟婆婆,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孟母紧张地看向楼庭晚,楼庭晚掀着车帘笑着说:“我是伯母的远房亲戚,我来接她回去享福。” “这样啊,孟婆婆一把年纪了,你们可得好好照顾她啊。” “一定!”楼庭晚说完放下车帘,尚水跳上马车,一拉缰绳掉头离开。 …… 马车到了王府没停,直接从侧门赶进去了。 楼庭晚让尚水送孟母去安顿,她准备去书房看看卫长傲回来没有。 然而刚走到花园,她就和匆匆而来的卫长傲走了个对面,差点撞在一起。 卫长傲伸出手扶了她一把,这才没让她摔倒。 楼庭晚晕头转向的抬头,“啊……我正找你呢,怎么样,见到魏上良了吗?” “见到了,魏公子让属下先回来,他马上就到。” “好,尚水去安顿人了,一会儿你跟着我出门。” “是。” 楼庭晚让他在正厅里等着,她回房又换了身衣服。 这次是骚气的紫色,但她皮肤白,穿上了反而更显得面白如玉。 她把之前摘下的丁零当啷的东西都戴上了,怎么贵气怎么来。 头发也打开重梳,扎了个高马尾,整个人像个开屏的孔雀。 刚捯饬好,碧幽来敲门:“世子,魏公子到了。” 楼庭晚抄起桌上的折扇,另一只手挽着佛珠手串,她勾唇一笑,“来了!” 第61章 你今天好骚啊 魏上良站在正厅里看着墙上挂的山水画,不屑的撇撇嘴,“你家世子就喜欢装,她能看懂什么山水雅物?这该挂美人春睡图才对。” 卫长傲在一边嘴角抽搐,“这……不至于。” “不至于?”魏上良偏过脸仔细打量他片刻,看得卫长傲都有点不自在了,才嗤笑一声说:“你最好小心点,她最喜欢你这样的。” 卫长傲:“……” 这回他连眼角都一起抽搐了。 “魏兄,你过分了啊,在我府上调戏我的侍卫,还背后说我坏话,以为我听不见?” 魏上良挑眉转身:“就是当着你的面我也敢说——” 剩下的话哽在了喉咙里,他怔怔地看着逆光而来的楼庭晚。 金冠紫袍玉带,脚踩祥云纹靴,玉佩流苏随着走动轻轻摇摆,阳光撒下来,像给她描了层金边,感觉下一刻天上就要飞下一条金龙把她接走。 等到了近前,楼庭晚折扇一展,戏谑道:“怎地这般看着我?” 魏上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一句:“你今天……好骚啊。” 楼庭晚正在上台阶,闻言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吃屎,还是魏上良眼疾手快把人接住了。 “别这样,虽然你好这口,但为兄不好,你投怀送抱也不行。” 楼庭晚:“……” 还不是因为你语不惊人死不休? 好端端的说话就说话,这一张嘴她就跳到了现代某部电视剧上,太出戏。 她站稳之后直接给了魏上良一拳,力气不大,更多的是玩闹,“你快闭嘴,兔子不吃窝边草,我对你没兴趣。” 可听了这话魏上良反而不高兴了,他抢过楼庭晚手里的扇子扇了扇,“怎么?我长得还不够好看?你连我都看不上,还能看上谁?你说!” 楼庭晚:“……” 男人无理取闹起来才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她连忙拦住魏上良的肩膀,“好好好,你最帅,你最好看,你挺拔如玉树临风,笑起来如皎月入怀,行走间风流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姑娘见了腿都迈不开……” 一连串不要钱的赞美不停顿的往外冒,砸的魏上良心花怒放,正准备再听听,就听楼庭晚话锋一转,“所以你这么好能不能帮弟弟一个小忙?” 魏上良:“……” 他哼了一声,在圈椅里坐下,翘着腿,“我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知道魏兄可曾听说过福来赌坊?” “福来赌坊?你怎么问起这个了?”魏上良狐疑地看着她,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哦对,你最近是要查个什么案子?和这个有关?” “算是。”楼庭晚含糊过去,“所以你去过福来赌坊吗?” “当然去过,这北都就没有我魏上良没去过的地方!” 魏上良得意道:“我还是福来赌坊的引荐人呢,就是我不喜欢那儿的环境,不怎么去罢了。” 楼庭晚顿时来了精神,连卫长傲都眸光一闪。 四只眼睛灼灼地盯着魏上良,魏上良后知后觉背后有点凉,他默默地拉高了衣领,拢了拢衣襟,警惕地看着两人,“你刚才还说不喜欢我这样的。” 楼庭晚:“……” “骗你是小狗。”她疲倦地按了按眉心,“我本来是想问你认不认识福来赌坊的引荐人,既然你就是,那我可省了不少事。” “这引荐人需要什么条件?你什么时候被选中的?”楼庭晚坐直了身体,正色问。 魏上良皱了皱眉,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条件我不太清楚,能挑中我大概应该是有钱,爱玩。至于什么时候……去年,有次我收到了一封非常漂亮的名帖,打开一看,是福来赌坊的老板发的,说是诚邀我去福来赌坊玩,送我一枚引荐人特有的印章。” “那你带来了吗?” “没有,我不常去,那印章就让人收起来了。”魏上良见楼庭晚面露失望之色,忽然道:“我派人去取来?” 楼庭晚一点没和他客气,笑吟吟道:“那就有劳魏兄了。” 魏上良:“……” 楼庭晚唤来侍卫,魏上良把自己的信物交给他,让他去侯府找自己的小厮,他知道该去哪儿找。 侍卫领命去了。 楼庭晚继续之前的问题:“你成为引荐人后去了福来赌坊的二楼是吗?里面是什么样的,你为什么不喜欢?” “二楼全是雅间,每个雅间配一个美人,名字和雅间的名字对应,负责伺候贵人。雅间里很阔气,床榻一应俱全,累了就可以去里间的榻上小憩,哦对!他们最有特色的是他们那儿的香。” “香?” 脑海中一道灵光骤然闪过,楼庭晚忽然道:“是不是淡淡的,有点甜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魏上良诧异。 楼庭晚没回答,努力回忆着,“味道有点像檀香,但比檀香更柔和,味道醇厚又清甜,让人闻过就不会忘。” “对对对,就是这种香!”魏上良坐直了身子说:“我听那儿的姑娘说,这香很受欢迎,客人们来基本都要点,就用小香炉装了香粉,放上矮几置于榻上,客人靠在一边闻着香气可以放松心神,飘飘然如至仙境,因此得了个雅称——” 魏上良说的起劲,甚至还在笑,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而楼庭晚出了一身冷汗,手都在不明显地颤抖。 她面色难看极了,卫长傲担忧地看她一眼。 楼庭晚没看他,只是直直地盯着魏上良,“那香叫什么?” 魏上良终于意识到不对了,眨眨眼,迟疑着说:“逐仙散……等等,你脸怎么这么白,不舒服?” 楼庭晚身子一软,靠在了椅背上,心跳得飞快,一下一下砸得她心口生疼。 前有南宫行药里的上瘾成分,后有让人飘飘然的逐仙散。 这些东西,但凡流入市场,都是无法预计的灾难。 可在他们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逐仙散已经无声无息的存在了一年之久,甚至可能更早。 这怎么能不让人背后发凉? 楼庭晚猛地站了起来,神情如风雨欲来,“魏兄,你得看看大夫了。” 第62章 你有点虚 周寒春忽然被叫来,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没穿利索,带子都系歪了,眼底都是血丝,瞧着十分憔悴。 他刚站定,还没来得及说话,先打了个哈欠,“世子勿怪,我昨日睡得太晚了,现在脑袋里还和浆糊似的。” 楼庭晚忙给他倒了杯茶,“那不行啊,你要是脑袋里是浆糊,谁还能帮我们?快,喝口茶提提神。” 周寒春道谢接过,猛灌两口,这才稍稍回过神来注意到厅中还有个人。 他和魏上良四目相对,魏上良狐疑地问:“他是大夫?” 他眼里的质疑写的分明:你确定这不是哪儿跑来的难民? 楼庭晚:“……” “这位是我府上的大夫,周寒春周大夫,医术很是高明,你让他看看,有备无患嘛。” 魏上良还是不太相信,但也不好拂了楼庭晚的面子,干脆袖子一挽,手腕往扶手上一搭:“那看,我倒要瞧瞧你能看出什么。” 周寒春见他如此态度也没恼,而是转头看向楼庭晚,“世子是想让我看什么?” “他之前闻过一种名叫逐仙散的香,你给他看看身子,有没有什么问题。” 楼庭晚怕他听不懂,委婉地提了一嘴:“和我们之前遇到的有些相似。” 周寒春明白了,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二话不说抬手搭上魏上良的脉,一边按一边打量魏上良的脸色,片刻后又让他伸出舌头。 魏上良不耐烦地问:“伸舌头干嘛?我是狗吗?” 周寒春看向楼庭晚,楼庭晚起身站到魏上良身边,按住他的一边肩膀低声说:“魏兄,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你说的逐仙散很可能有问题,我让周大夫帮你看看,若是你身体没出岔子最好,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也好趁早治。” “什么?!”魏上良大惊,“有问题?怎么会?福来赌坊都卖了快一年了,不少达官贵人都很喜欢,还私下买回去用呢,若是有问题,不是早就传出来了吗?” 楼庭晚听了这话手脚发麻,眼神却越发清明,“但若是他们也不知道逐仙散有问题呢?所谓当局者迷啊,何况有些东西可能并不是当场发作,而是一点点累积,到了某一时刻忽然爆发,那时发现就晚了。” 她的话有理有据,听得魏上良脸一阵青一阵白,乖乖地伸出舌头配合周寒春检查。 之后更是听话的让干嘛干嘛,等一套折腾下来,周寒春静默站立,一言不发。 魏上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周……周大夫,我没事?” 他强挤出的笑比哭都难看。 楼庭晚不忍地看他一眼,却没催促周寒春。 片刻后周寒春摇摇头:“公子是不是不常用那逐仙散?” “是,我就偶尔去一次,上次距现在已过去大半年的时间。”魏上良眼巴巴地看着周寒春,可算等到了一个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 “如此看来,公子倒是不用太担心,没有成瘾的迹象。” 魏上良顿时松了口气,但很快反应过来,“成瘾?!” 这还不如中毒呢! 楼庭晚点点头,“你自己好好想想方才所言,你细品。” 魏上良面露茫然,然而不等他想出个四五六,周寒春又道:“不过你的身体也不是全无问题,这段时间你纵欲了?眼下青黑,内里亏损,明显是为色所困,建议清心寡欲一段时间,不然秋来风凉,定然受害。” 魏上良:“……” “咳咳咳咳——”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别过脸去,“知、知道了。” “晚上早点睡,昨晚怕是折腾到了半夜?情事本就消耗精元,夜深不睡,更是亏上加亏。长此以往,怕于房事上力不从心。” 楼庭晚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她怀疑周寒春是故意的,之前还以为他大度,不计较魏上良的态度,没想到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看着魏上良的大红脸,楼庭晚对周寒春道:“你也回去歇歇,哪怕休息一时半刻也好。” 周寒春点点头,“那逐仙散,世子打算怎么办?我想进一步研究研究。” “我会想办法弄来的。”楼庭晚旁的就没说了。 周寒春便没再问什么,快步回去休息了。 魏上良如坐针毡,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周寒春一走,他也站了起来,“我也先回去了。” “别啊,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小厮回去取印章了,估计马上就回来了。” “印章给你,你想做什么尽管做,”魏上良顿了顿,咬牙切齿道:“这福来赌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弄这种东西!让小爷知道背后的人是谁,非得踹死他不可!” 楼庭晚没搭腔,她垂眸看着地面,心绪翻涌。 哪那么简单?北都寸土寸金,能在这儿开店铺赌坊的,多半背后有人撑腰,顺藤摸瓜,估计能牵扯出一群金瓜,到时候动哪个都得掂量掂量。 不过就算如此,也不算太难,毕竟她身份在这儿摆着呢,但若是……牵扯到上面那几位,这件事就不能善了了。 “我先回去了,世子若是有需要,随时派人去康平侯府找我。” 魏上良风风火火地走了,急得像是后面有野狗撵他。 “记得保密啊!”楼庭晚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魏上良头也没回的摆摆手。 楼庭晚沉默着坐回椅子里,卫长傲低声问:“世子,拿到印章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话音刚落,取印章的侍卫急匆匆跑回来,“世子,印章拿来了!” “拿来——”楼庭晚接过,一个墨绿色的荷包,里面有个小小的长方的盒子,她拿出来一看,盒子里躺着一枚小巧的印章,玉质的,底下刻着引荐人三个字。 她眯了眯眼,把印章递给卫长傲,卫长傲一愣,楼庭晚给了他一个眼神。 卫长傲会意,收起印章,点点头。 “何时行动?” 楼庭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晚上,白天估计也没几个人去赌坊,太扎眼了。” …… 半个时辰后,孟母安顿好了,在尚水的陪同下把药罐送了过来。 楼庭晚把药罐送给周寒春检查,竟然真的有了一个新发现。 药罐底部残留的药渣里发现了砒霜的成分。 楼庭晚大喜,“确定吗?” 第63章 这贼可真会挑人 周寒春拾掇了一番,现在看起来像个人了,“确定,而且很明显,世子现在随便找个大夫都能查出来。” 说来也是巧,药罐自打万老二毒发身亡那日起就一直盖着盖子没打开,里面的一些残渣剩汤都很好地保存着。 若非如此,还真没那么容易翻案。 可现在有孟母作证,有墙上的脚印为凭,又有药罐里的砒霜,完全可以说明这个案子里还有第二个凶手,因为没法复原之前万老二中的毒,冯怜卿的药就说不清楚,没办法彻底洗清冯怜卿的嫌疑。 但有第二个凶手,起码能让人重视这个案子,不会轻易给冯怜卿定罪。 楼庭晚起起伏伏的心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的平稳下来。 她坐在圈椅里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苍天有眼,不忍好人蒙冤啊。” 孟母回过神来,掩面而泣,“万幸,万幸还有证据,不然真是冤枉了人家姑娘,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啊,我的儿子到底是得罪了谁,让他们这么大费周章地要他命!” 她泣不成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仿佛不这样就无法呼吸。 楼庭晚起身走到孟母身边,拍了拍她的背说,“您放心,我一定会查明真相,还万老二和冯怜卿一个清白的。” 孟母颤抖着跪了下来,“民妇叩谢世子!世子的大恩大德,民妇感激不尽!” 楼庭晚抬头看向尚水,尚水小声说:“一路上过来遇到了几个下人,孟夫人听到了他们说的话,知道咱们这是王府了。” “世子别怪他,民妇——” “你先起来,我本来也没有瞒着您的意思,只是怕您知道我是来查案的,因为警惕和仇恨不肯轻易与我吐露心扉,这才伪装成万老二的朋友,抱歉。” 孟母摇摇头,感激地说:“您没错,若非是您,民妇现在还蒙在鼓里,连儿子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楼庭晚不擅长安慰人,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沉声道:“别哭了,咱们得让凶手哭才行。” “对,世子想民妇做什么尽管吩咐。” “现在确实有件事要您去做。” 楼庭晚凑到孟母耳边低语几句。 孟母面露不解,但还是选择了相信。楼庭晚目光灼灼,“接下来,就是我们钓鱼的时候了。” …… 晌午一过,吃饱喝足的北都府尹包元躺在后院的摇椅上,边上摆了个冰盆,侍女站在那儿拿扇子不紧不慢地扇着风,树下凉风阵阵,耳畔蝉鸣声声,真是惬意极了。 他端起开胃的冰镇酸梅汤呷了一口,爽的喟叹一声,眯起了眼。 正当他准备喝第二口的时候,衙役飞奔而来,边跑边喊:“大人不好了!” “噗——” 刚入口的酸梅汤全喷了出去,包元被呛得不轻,趴在椅子边上一个劲地咳:“你个蠢咳咳咳咳——货!谁不好了,你老子的才不好了!本官好得很!” “不是啊大人,是世子,世子又来了,还带了一群人!” 衙役满头大汗地跑过来,看到那还冒着白气的冰盆,羡慕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包元没看见,他猛地站起来,“一群人?” “对,这么大一群人——” 衙役张开双臂画了个大圆。 包元一惊,拿帕子擦了擦嘴,背着手来回踱步,“她怎么这么快又来了?她说是为了什么事吗?” “她只说要见大人,别的一个字都不肯和卑职说。” 包元给侍女一个眼神,侍女放下扇子退下。 “你去把人请进来,让他们在这儿和本官说。” 包元屁股往后一翘,就准备坐回去,然而刚挨上个边,衙役又大呼小叫,“不行啊大人,世子说十万火急,让您赶紧出去,她不肯进来。” 一来二去包元脾气也上来了,“怎么这么多事?大晌午的出门也不嫌热……” 他不耐烦地抬起屁股,“行,走,跟本官去看看这位世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楼庭晚站在府衙大门口的台阶上,一身紫袍在阳光下闪烁着尊贵内敛的色泽,而她的身后,齐刷刷的站了两排带刀侍卫,面色肃杀,像极了来抄家。 百姓们好奇又畏惧地隔着一段距离往这边看,小声议论。 “这是谁啊?好大的阵仗,是北都府尹犯事了?那也太好了?” “嘘!说这话你是真不怕死啊!官老爷是你能议论的?不过这阵仗是有点吓人,而且前面那位我瞧着有些眼熟……” “能不眼熟吗?北都出了名的四大纨绔之一——平疆王世子。” “他们堵在这儿做什么?真的出事了?一会儿不会打起来?” 大家都有这个担忧,但难得有乐子,谁也不想错过,都站在原地焦灼地等着。 楼庭晚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人议论,视线只落在衙门里。 很快,包元像个绿色的球从里面滚出来,一路滚到楼庭晚面前。 他笑嘻嘻地拱手:“世子有事吩咐一声即可,怎么还顶着大太阳亲自跑一趟,怪热的。” 楼庭晚也笑了,“当然是因为有重大发现啊,本世子一刻都坐不住,立刻赶来了。” “哦?”包元诧异地看她一眼,她能有什么重大发现? “包大人请看。”楼庭晚侧过身,露出后面由尚水搀扶的孟母。 这张脸包元可再熟悉不过了,他一惊,“孟氏,你怎么来了?” “回大人,民妇发现万老二的死有蹊跷,特地来请大人派人去民妇家中走一趟。” “什么发现?” 包元不太相信。 “民妇发现家中的矮墙上有一对男人的脚印,就在熬药的药罐上,民妇怀疑有人从墙外翻进来,在药罐里下了毒!” 她声音陡然拔高,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听得一清二楚,瞬间沸腾起来。 “真的假的?有人下毒?” “这么说之前被抓的那个姑娘是清白的?” “不好说,这事啊,可扑了朔了迷了离。” 包元豆大的眼睛都瞪成核桃了,“脚印也可能是遭了贼,不能就断定是有人下毒,没查清楚之前,话可不能乱说。” 不等孟母回答,楼庭晚瞥他一眼,“哦?遭了贼?这贼专挑穷人下手?” 第64章 她就是想闹大 包元一噎,人群里顿时传来一阵笑声。 “世子信了她说的话?万一冤枉了好人呢?”包元面色一变,义正严辞地说:“这样,咱们进去说。” “哎——事无不可对人言,咱们也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怎么就不能在这儿说了?我不仅要说,说完了你还得带人跟我走一趟!” 楼庭晚下巴微抬,浑身上下四个大字:我说了算。 包元微微变了脸色,他看看孟母,再看看那一群修罗似的侍卫,后面乌泱泱的全是人,他要坚持让人进去,世子能不能听另说,肯定会被人以为自己心虚。 他硬着头皮说:“好,那世子有什么高见?” “拿上来——”楼庭晚对着身后一拍手,立刻有人端着个药罐上来。 “包大人请看,这药罐里还有些残渣,我找人验过了,这里面有残留的砒霜。” “什么?!”包元又一次睁大了眼睛。 “你若是不信,可以找大夫来看,砒霜这种东西,大夫应该都认识。” 楼庭晚背着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虽然是让包元找人,但她根本没给包元说话的机会,语速飞快地总结道:“有人趁着万家院子里没人,从矮墙翻上去,看到了院子里的药罐,往里面倒了砒霜,不知情的万老二喝了,中毒身亡。” “而冯怜卿,本意是为了救人,没想到给人当了替罪羊,背后真凶的恶毒手段令人发指!” 她义愤填膺地说完,转头看向百姓那边,大声道:“此案疑点重重,冯姑娘极可能是被冤枉的,而背后的人在天子脚下竟然敢如此胡作非为,胆大包天、狂妄至极!今天他能杀万老二,焉知明日不会杀张老二,王老二?可能下一个就轮到你我!” 楼庭晚激动的表情,煽动人心的话语瞬间起效,百姓们立刻炸开了锅。 “是啊!这也太可怕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就下了毒,这以后谁还敢吃饭睡觉?” “严查!一定要把背后的真凶揪出来!” “对!严查!” “严查!严查!” 百姓们的口号忽然统一起来,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要把包元吃了,包元吓得倒退一步。 “这这这……” 楼庭晚和混在人群里的侍卫韩一对视一眼,不着痕迹的笑了下。 韩一大受鼓舞,喊得更卖力了。 来之前楼庭晚就让他们造势,遮遮掩掩还要担心打草惊蛇,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把一切铺开放在太阳下,让所有人都看着。 潜伏的蛇发现事态不受自己控制了,肯定要出来咬人。 那个时候,就是他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而且提前把证据曝出来,让所有人都看着,都知道,就算被破坏了,也有其他人可以作证,一举两得。 楼庭晚感觉差不多了,转头看向包元,“包大人,现在跟我去万家走一趟?” “啊?你说什么?”包元光看见她嘴动了,愣是一个字没听见。 楼庭晚大喊一声:“我说——我们去万家看看线索!” “啊!好!”包元倒是能随机应变,知道这事糊弄不过去了,不如顺势而为,还能给自己留个好名声。 “来人——跟本官去万家走一趟!再找个大夫来!” 衙役领命去了,于是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午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北都府衙门出发,直奔城东而去。 所过之处人皆侧目,一传十十传百,竟造成了万人空巷的盛况。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造反呢。 …… 消息很快传入了宫中,彼时南宫行正坐在太皇太后身边,听她说选秀的事。 他垂着眸子,面上看起来十分乖顺,时不时点点头,“皇祖母说得极是,但凭皇祖母安排。” 太皇太后不知道他是真乖顺还是假意逢迎,但他的态度让她很舒服。 她端起茶盏说:“这是上好的铁观音,你若是喜欢,哀家让人给你拿一些。” 南宫行看着手边的茶盏,端起来揭盖一看,茶汤红浓,陈香浓郁,确实是顶好的茶,便笑着说:“朕哪见过这等好东西?实在是辨不出好坏,无异于牛嚼牡丹,还是算了。” 太皇太后笑了笑,没说话。 【好东西也得有命享受才行,福薄之人注定没这个命,可惜啊。】 听着太皇太后的心声,南宫行放下茶盖,起身准备告辞。 然外面的人快他一步,“娘娘,宫外传来消息,北都府门口闹起来了。” 陈听芳走进来,看了南宫行一眼,竟是半点没有避着他的意思。 宫外的消息他这个皇帝都没接到,太皇太后却先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无需多言。 太皇太后状似无意地瞥向南宫行。 南宫行低眉顺眼,仿佛没听到,“皇祖母有事要忙,朕就先走了。” “无妨,既是北都府的事,你留下听听也好。” “是。” 太皇太后看向陈听芳,陈听芳道:“平疆王世子找到了新的证据,闹上了北都府,百姓群情激奋,北都府尹无法,只得跟着世子去看线索,重新查证。” 陈听芳语气中的不赞同不加掩饰,“此举惊动了不少百姓,整个城东的大街小巷都是人,纷纷去看热闹。” “胡闹!”太皇太后斥道:“就算有证据,也该先和北都府尹商量再做定夺,如此冒冒失失的,闹得人尽皆知算什么?” “人现在在哪儿呢?” 陈听芳说:“听说去看那什么万家了。” 太皇太后沉默片刻,对南宫行道:“皇帝你听到了,平疆王世子真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你竟然把案子交给她,荒唐!” 这是秋后算账来了。 南宫行起身道:“皇祖母息怒,朕当时也是没有办法,本来朕想着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她肯定翻不出什么浪,加上她态度坚决,朕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说到这儿他头更低了些,身侧的双拳攥紧,手背青筋暴起,似是在竭力隐忍。 【看来这两人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是哀家多心了。】 太皇太后脸色稍霁,“罢了,闹成这样也不好突然说换人,让下面的人好好配合,办得漂亮点,别让百姓笑话。” “是。” 南宫行提出告辞,这次太皇太后没留他。 出了宫门,南宫行转头看了眼巍峨庄严的宫殿,眸光如雪,半晌他垂下眼帘,唇边泛起一丝极浅的笑意。 退一步,就是失守的开始。 楼庭晚不按常理出牌,倒是打了所有人个措手不及,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越来越期待以后的日子了。 第65章 我真是看错你了 楼庭晚带人到了万家门口,左邻右舍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纷纷好奇地出来看,但又不敢靠近。 “世子,就是这儿了?”包元往里张望。 楼庭晚反问:“怎么,包大人没来过?不能?你不是负责审理此案吗?” 包元面色一僵,讪讪道:“下官是北都府尹,但不是每一个案子都会经过下官之手,更别说亲自到现场勘察,这些都是下面的人该办的事,咱们北都府分工明确。” “哦,这样啊~” 楼庭晚拖长了调子,“就是这些不归你管呗?还说的这么委婉,我差点没听懂,你们文臣啊,说话就是喜欢文绉绉的。” 言罢,围观百姓之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 包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混不吝,这人果然是个混不吝! 官场上你来我往,讲究的就是个看破不说破,给彼此留两分薄面,她倒好,有什么说什么,难怪不讨喜! 楼庭晚只当没看见他的眼神,率先往里走,继续拆台,“不过包大人下属也不太行啊,既然勘察过,为什么没有发现药罐里的残渣?为什么没拿去检测就武断地说万老二是因为冯姑娘的药死的?这不是污蔑吗?” “就是啊,还有墙上的脚印,那么明显怎么没看见啊?” “官差查案如此粗心大意,啧啧。” 边上的百姓一听,是啊!这么明显的不合理之处,竟然都没人发现,差点冤死一个黄花大闺女,可恨,实在是可恨! 他们看包元和包元身后的衙役的眼神都变了。 包元冷汗直冒,世子是有心还是无意? 然而楼庭晚走在前面背对着他,他什么都看不到。 混在人群里的侍卫对视一眼,见好就收,没再出声,任由百姓发挥。 “孟夫人,你来给大家演示一下,之前你都是怎么煎药的,再把案发当天的经过讲一遍。” 楼庭晚让开位置,尚水扶着孟母上前,孟母点点头。 她接过侍卫手中的药罐,径直走到了墙根处把药罐放上去,“我身子不好,闻不得药味,就把药罐放在外面,这边的墙都被熏黑了。” 包元走过去一看,确实一片乌黑痕迹,经年累月的,很明显,不是一时半刻能装出来的。 孟母指了指墙说,“脚印就在上面,大人可以派人爬上去看看。” 包元看了眼身后的几个衙役,年轻力壮的立刻爬上去,片刻后有人喊了一声,“大人,这上面有两对脚印。” 楼庭晚摇摇折扇,“其中一对是我的侍卫上去的时候留下的,剩下的那对就是凶手的。” 衙役们看了几眼,确定道:“确实是两个人的脚印。” 包元皱了皱眉,他一招手让人下来,问孟母,“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公堂上的时候怎么不说?” 孟母叹息一声,“当日我在外面熬药,老二在屋内做饭,我忽然听到后院有动静,就去看看,当时院子里没人,我听到了一声猫叫,以为是野猫,就没当一回事,谁知……” 她掩面无声哭泣,百姓们同情地看着她。 楼庭晚折扇一指,“当时那个杀手应该是从后院那边过来的,故意弄出响声,然后走到这面墙下——” 她走过去比划了一下,“他趁着孟夫人离开,翻进来,在药罐里加了砒霜,然后再原路返回。” 包元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如此说来,冯氏是冤枉的了?” “冤不冤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凶手另有其人。”楼庭晚打太极,把难题甩回去:“包大人,遇到这种情况,按照大雁的律法该怎么处理?” 百姓们也纷纷竖起了耳朵。 包元压力倍增,他不仅想到了这个案子的走向,还想到了楼庭晚和锦王在朝堂上打的赌,如果他开口断定这是个冤案,要重新审理,那就变相承认了冯氏是冤枉的,不仅打了自己的脸,还打了锦王的脸。 看他要是不承认…… 他看了眼在场众人,乌泱泱的全是脑袋,一人一口唾沫能把他淹死在这儿。 所以说还是不说? 见他犹豫,楼庭晚转头瞥了眼人群。 立刻有人出头,“还在犹豫什么?这不是明摆着有问题吗?难道放着真凶不查,就这么了结了?” 另一边又有人发出嘘声,“该不会那杀手有背景?所以不敢动?” 两句话,彻底挑起了百姓的情绪。 人声鼎沸,怨气和怀疑铺天盖地而来。 包元撑不住了,他脸色一白,“诸位稍安勿躁,本官没说不查,只是此案错综复杂,不能妄下定论,就算药罐里有砒霜,也不代表能彻底洗清冯氏的嫌疑——” “但也不能说冯氏一定有罪啊!”孟母跪下来道:“大人,求大人明察,还民妇和冯姑娘一个公道!” 包元伸手要去扶她,“你先起来——” “不,大人不答应,民妇就长跪不起。”孟母捶胸顿足道:“人在做天在看,民妇相信冥冥之中必有报应!” 包元咬牙,这是在逼他了。 他看向楼庭晚,却见楼庭晚一脸愤怒地瞪着他。 包元:“?” 你瞪我干什么? 楼庭晚痛心疾首道:“包大人,我本以为你顶着个清官的姓,定能为百姓做主,没想到啊没想到,真相都摆在面前了你还犹豫不决,我真是看错了你!” 包元:“……” 所剩不多的良心微微一痛。 “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些都是你治下的百姓,你是北都府尹,是一方父母官,你不为他们做主,你还坐在这位置上干什么?” 楼庭晚的质问掷地有声,包元转头看去,就见百姓们已经快要扑上来把他大卸八块了。 他慌忙改口,“世子所言极是,查!此案必须重查!若冯氏真的冤枉,本官定亲自迎她出狱!” “大人果然清正廉明!”楼庭晚满意地抓了顶高帽扣他脑袋上。 “父老乡亲们!包大人说会重新彻查此案,咱们拭目以待!” 她振臂一呼,百姓们顿时欢欣鼓舞,像打了胜仗一样。 包元看着这一幕,心下嘀咕,怎么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 第66章 原来你是这样的包大人 这场声势浩大的勘察行动,在包元松口后圆满结束。 楼庭晚让侍卫帮忙疏理百姓,让他们有序离开,没有产生踩踏,也没人受伤,大家兴冲冲地来,高高兴兴地走,临走前还在夸包大人是在世青天,世子一片丹心。 包元一开始还绷着个圆脸,后面绷不住了,变成了包子脸,边走边笑。 他思量片刻,转头对楼庭晚竖起了大拇指,“世子这招真是高。” 不料楼庭晚疑惑地眨眨眼,“什么高?” 包元一副“你跟我还装”的表情,小声说:“世子早就料到如今的局面了?你怕我不答应所以特意弄这么一出,让百姓逼我点头?” “啊?”楼庭晚懵了一会儿,随即猛地一敲掌心,“还可以这样吗?” 包元目瞪口呆:“啊?你不知道?” 楼庭晚扼腕,“哎,这么好的点子我怎么就没想出来?包大人,还得是你啊,老奸巨猾,啧啧啧——” 她用扇子指着包元,一副佩服又心有余悸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抬手揽住了包元的肩膀,和他悄悄说:“老包子……” “什么老鸨子?!”包元跳脚,“下官姓包!” “行行行,包,包包包,你这人还怪小气的。”楼庭晚嫌弃地瞥他一眼。 包元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差点憋出内伤。 “你跟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其实这一切是你暗中操控的,然后按在我头上是?” 楼庭晚笃定地说:“你别急着否认,我就感觉我今天全程被人推着走,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还说不上来,现在一想,怕是你早就知道了药罐和脚印的事,在这儿跟我演戏呢对?” “不是,我什么时候知道的?”包元懵了,这屎盆子怎么扣他头上了? 然而楼庭晚根本不听他的,松开他的肩膀,自顾自往前走,一步三叹,“唉,是我识人不清了,被人当枪使,今儿这一出之后,不知道上朝的时候要有多少人参我!我是真冤啊!” 包元:“不是,不对,世子你听我说——” “罢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我少和你来往就是了,告辞。” “哎?世子,世子!” 楼庭晚脚下生风,两肋生翅,大长腿倒腾得飞快,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拐角。 留下包元一个人在原地凌乱。 是他冤枉了世子?难道真的不是她? 她说的也有道理,出了这么大的风头,枪打出头鸟,上朝的时候肯定会被那群言官抓着不放往死里参!最后就算她真的把案子查清楚了,估计也就是功过相抵。 忙活三天白干,真有人会这么蠢? 包元眼中精光闪烁,忽然想到一个人——锦王! 他全程没露面,说不定今天就是他在背后策划的这一切呢? 且不说他是怎么做的,但从结果来看,如此一闹,不管最后案子查没查明白,他都没有损失,他可以借着百姓闹事这一点咬死世子办事不稳妥,差点酿成大祸,还是可以证明他当初的观点没错。 包元背后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们所有人都被算计在内,像提线傀儡一样被拉着往前走。 “可怕,太可怕了……”包元看着楼庭晚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 “大人你说什么?”后面的衙役没听清,上前一步。 包元回神,“没什么,走,回府衙。” “大人,咱们真的要重查啊?锦王那边怎么交代?” “交代?”包元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垂下眼帘,“该怎么说怎么说,民怨沸腾,本官还能强行压着不成?” 衙役见他语气不善,知他心情不快,果断闭嘴。 一行人灰溜溜地滚回了府衙,连忙让人查当日从万家巷口经过的人,着重查和万老二生前结怨的。 …… 楼庭晚回到王府,连忙叫碧幽上茶,“快快快,你家世子要渴死了!” 她声音都哑了,一张嘴感觉直冒烟。 碧幽和碧凝连忙去了,还好早上煮了些酸梅汤,一直冰镇着,这会儿直接端上来就行。 楼庭晚看了眼还冒着凉气的酸梅汤,对碧凝道:“再去沏壶热茶来,孟夫人喝不得这么凉的。” 孟母没想到是为了自己,动容地说:“多谢世子。” “您今天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等我们的好消息就行。” 楼庭晚小口小口喝着润喉,给尚水几人一个眼神,尚水他们把剩下的酸梅汤分了,站在一边咕噜咕噜地喝。 “真的吗?民妇当时很紧张,生怕做不好让人怀疑。”孟母现在手心里都是汗。 “没有,您做的非常好,可帮了我个大忙。” “那就好。” 孟母放下心,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碧凝端着茶回来,孟母喝完才离开。 等到没有外人了,尚水小声问:“今天真是太爽了,世子,还有什么事要我们去做吗?” “证据如今都摆在北都府了,还闹得人尽皆知,这件事瞒肯定是瞒不下去了,接下来该动的不是我们。” 楼庭晚喝完最后一口,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她招了招手,尚水上前,楼庭晚低语几句,“……然后你们派人在外面守着……” 尚水眼睛逐渐亮了起来,“属下明白了!世子放心,我们一定办妥。” “嗯,去。” 尚水一招手,把自己的四个兄弟带走了。 楼庭晚坐着歇了一会儿,打开窗户对外面喊了声,“孟一、孟五!” 一声令下,两道黑影忽然从两个隐蔽的角落里蹿出来,眨眼功夫落在窗外。 “见过世子。” 楼庭晚颔首,“进来说话。” “是。” 两人走进来,站在楼庭晚面前,楼庭晚看了眼两人的脸,都挺年轻的。 “上次我让你们想的事,想清楚了吗?” 孟一孟五对视一眼,恭敬跪下,“属下愿意追随世子。” 楼庭晚没质疑他们的忠心,只道:“我给你们一个表现的机会,做得好,我就当你们是自己人,日后只要你们不背叛我,我绝不会亏待你们,但若是你们阳奉阴违被我知道——” 她抬起手,面带微笑“咔”的一声掐断了花瓶里的一朵金菊,扔在了他们的面前。 言未尽而意已至。 第67章 流言四起 下午,北都风云忽变,黑压压地缀在穹顶,然而半天不见一滴雨。 闷热闷热的让人心浮气躁,不少人干脆去茶楼喝茶听戏。 与此同时,一道消息在大街小巷不胫而走。 “听说那冯氏是给人背了黑锅了,凶手另有其人呢,好像和万老二之前的东家有关。” “何止啊!我听我姨母家的表兄的表妹的四舅姥爷的大儿子的小儿子说,那冯氏女医术高超,查出了万老二身中奇毒,极为蹊跷,正准备上报万老二就死了,冯氏女下狱,九死一生,一直都没松口,如今见有希望了,她立刻把这事说了出来……” “我还听说,那毒可能是和福来赌坊有关!” 几个男人坐在街边的摊子上窃窃私语,面上都带着兴奋好奇的神色。 “真的假的?唬人的?怎么会和赌坊有关系?” 后面背对他们坐的男人面沉如水,端着酒碗似乎准备喝,却半天都没动一下,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侧了侧。 “当然是真的!我前面说的那位,可是在衙门里有关系的,我亲耳听说,那还能有假?还是今晚可能就要重新提审冯氏女,说不定这次是真的要翻案了。” “你们不信,那就等着瞧,看今晚北都府热闹不热闹就完了!” 说话的人语气笃定,还带着几分得意,很容易让人信服。 男子沉默片刻,放下碗扔下一锭银子猛地起身,吓了隔壁桌的一跳,没等开口人就走了,把骂声抛在身后。 他走了没几步,又听到有人在议论这件事,和之前那些人说的大差不差。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绕了几个圈子后从福来客栈的后面进去了。 看门的伙计鬼鬼祟祟地探头往外看了一眼,确定没人跟上来,立刻把门关上,门闩一插,仿佛无事发生。 …… 因为乌云密布,今日天黑的比往常更早一些。 北都府早早燃起了灯,门口的灯笼高高挂起,放眼望去,里面一片灯火通明。 包元端坐在大堂上,看着下面人查到的东西,眉眼凝重。 万老二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平时打交道的要么是街坊四邻,要么是卖菜卖药的,剩下大部分都是赌坊的伙计。 然而福来赌坊却不是那么好查的,想查他得有个明确的证据,不然就算是他,进去也得褪层皮。 “唉……”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叹息,身边的伺候的小厮问:“大人,怎么愁眉不展的?” “怎么不愁?愁死了,要是我手下有个会飞檐走壁的绝世高手就好了。”包元开始幻想,喃喃道:“到时候我就让他去福来赌坊把账本偷出来。” 后面的话小厮没听清,给他添了茶就退下了。 包元坐了一会儿闲不住,喊来衙役道:“走,随我去大牢看看冯氏。” …… 与此同时,福来赌坊屋顶上正趴着一个黑衣人。 他目光犀利冰冷,气息沉稳,正是包元心心念念的“绝世高手”——卫长傲。 福来赌坊里人声鼎沸,在屋顶上听得更清晰,那些疯狂的欢呼或是痛哭哀嚎,脱离那个环境反而更触动。 他掀开一小片瓦紧紧地盯着里面的场景,这块正对着二楼的楼梯口,他等了好一会儿,摸出了进进出出的规律,确定这个时候不会有人过来,他立刻翻到二楼和一楼衔接处的高台。 落地时如灵猫般轻巧无声,他趁着夜色遮掩,快速推开窗户跳进去,再折身关好。 二楼的两排雅间都亮着灯,竟没一个是空着的!烛火把人的影子倒映在门上,卫长傲观察片刻,找了个死角躲起来。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有个伙计打扮的人上来了。 他端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个瓷盅,应该是某个雅间的人点的夜宵。 他悄无声息靠近,在伙计走过的瞬间一掌劈在他的后颈上,伙计眼一闭,手里的托盘不稳就要砸到地面,卫长傲一把捞了起来稳稳地端着,另一只手揪着伙计的衣领,把人拽到了暗处。 片刻后,一名高大的伙计扯了扯他稍短的衣袖,低着头端着托盘随便敲响了一扇门。 “进——” 卫长傲一手推开门,进门的瞬间抬头飞速打量了一圈屋内的构造和人,心里有数后再低下头,“客人,你们点的梨羹。” “梨羹?”其中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搂着怀里的美人茫然问:“谁点的梨羹?” 其他几人也面面相觑,“是白兄?” “不是我,我不爱吃梨。” “那这……送错了?我们是要你们的人来点香。” 卫长傲随机应变,“是小的搞错了,小的这就把香点上。” 他快步走向软榻,后面有个人说:“这伙计长得挺高啊?当护卫也绰绰有余。” “那不行,送个东西都能送错,一看就不怎么聪明。” 话音落下,雅间内瞬间响起了一阵哄笑声。 卫长傲充耳不闻,拿起香炉看了看,里面积了不少香灰,旁边的盒子里正好还剩一块香,和他们上次来闻到的味道差不多。 他借着衣袖遮掩,把香塞入了袖子里,随即故作惊讶道:“这香怎么潮了?” “什么?” “什么潮了?” 几个客人疑惑地看过来,卫长傲转过身拿起盒子说:“抱歉诸位贵客,香受潮了,我去给你们换一盒来——” “怎么回事?我的梨羹怎么还没送过来?” 走廊上传来了一声怒吼,紧接着是一声尖叫:“啊啊啊——死人了!” “死人了?怎么回事?” “出去看看!” 一桌人纷纷起身往外跑。 卫长傲混在人群里跟着跑出去,正好和匆匆而来的陈老板擦肩而过。 就在这刹那,陈老板忽然顿住脚步,侧身看向卫长傲,突然质问:“你是谁?” 时间仿佛被无限放慢拉长,短短的几息之间,卫长傲脑中闪过了无数画面,又好像什么都没闪过,他猛地推开身前的人,单手在楼梯扶手上一撑,直接翻了下去,大堂里的人吓了一跳,怕受伤纷纷后退,直接给他让出了一条路,卫长傲直接跑了出去。 陈老板大喊:“还愣着干什么?给我追!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他给我抓回来!” 一群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出,向着卫长傲追去。 一场追逐战就此拉开序幕。 第68章 你可真是让我开了眼 北都府,大牢。 冯怜卿坐在柔软的被褥上,旁边的小木桌上放着两盏油灯,她靠在墙边,借着这点光拿着本医书在看。 即使有两盏油灯,也无法把整个牢房照亮,看了没一会儿她就觉得自己的眼睛干涩得厉害。 她把书倒扣在桌上,闭了闭眼。 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烛火摇曳,光影交错,晃得她眼前一阵阵发花。 她不耐地想睁开眼,鼻端却先飘来了一阵血腥味。 似有若无。 她猛地睁开眼站了起来,她用力地嗅了嗅,确定是血腥味。 大牢里有血腥味不奇怪,但这么安静,就不太对劲了。 她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挪动,好不容易挪到大牢门边,她的眼皮陡然一跳,浓烈的不安漫上心头,她趴在栏杆上往外看,心慌得厉害,对危险的本能躲避驱使她向后退一步。 电光火石之间,一柄剑忽然从旁刺了过来,擦着她的肩膀过去,削断了她的一缕长发,还刺破了她的衣服,在她肩膀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若非她躲得及时,这剑怕是能直接削断她的脖子! 冯怜卿就地一滚,倒退着躲到了安全的地方。 然而牢房就这么大,再躲还能躲到哪儿去? 她惊魂未定地瞪着来人,一袭黑衣,黑布罩面,只露出一双寒星似的眼,分明是来索命的杀手! 看到他,冯怜卿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坐在地上笑了起来,“原是来杀我灭口的?看来我查到的东西都是真的,你们害怕了。” 杀手眼中戾气横生,似乎是被她挑衅到了,他一震手臂,狠狠用力往下一劈,门锁应声而断,“当啷”一声落到了地上。 冯怜卿眸光一颤,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一步步退到墙角,不动声色地握住了烛台,在杀手扑过来的时候,打算扔到他身上。 眼前剑光一闪,冯怜卿立刻把烛台扔了出去,然而千钧一发之际被杀手拦下了,紧接着是一声闷哼,冯怜卿瞳孔一睁,就见杀手一个转身徒手握住了一柄剑。 锋利的剑刃瞬间割破手掌,嫣红的血顺着剑滴滴答答落在枯草上。 冯怜卿诧异地看向杀手身后的人,那人也是一身黑衣,但戴着一块青面獠牙的鬼面具。 对上她的视线冷声道:“跑,外面有人接应!” “你是谁?”冯怜卿不太敢信任他。 鬼面人二话不说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扔了过去。 冯怜卿伸手接住,杀手松开手,长剑一挑,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刺了过去。 然而一阵风拂过,又一个鬼面人飞身而入,长腿一扫,杀手不得不抽身后退,另一个鬼面人就在等这个机会,寒光闪烁间,剑尖刺穿了杀手的腿又拔出。 温热的血喷涌而出,溅了冯怜卿一脸。 冯怜卿脸色一白,她紧紧攥着手中的令牌,花纹硌在掌心,微微的痛感唤回了她的神智。 她低头一看,令牌上刻着“平疆”二字。 是平疆王世子的令牌! 她眼睛一亮,不再犹豫,快步往外跑。 鬼面人和杀手缠斗,杀手眼见着冯怜卿跑了,拼着断掉一臂的可能,他虚晃一招脱身,立刻追上冯怜卿。 鬼面人对视一眼,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追。 幽深的大牢里一片死寂,只有冯怜卿或轻或重的脚步和急促的呼吸声,身后杀手紧追不舍,冯怜卿咬紧牙关,眼泪都要出来了。 难道今晚真的要命丧于此了吗? 她不甘心!她还有很多事没做,很多书没看,她爹还在等着她,她绝对不能死在这儿! 肺部一阵抽痛,冯怜卿速度提到了极致,脸都红透了,却还是躲不掉越来越近的杀手。 大牢的门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天堑。 寒风从背后袭来,冯怜卿忍不住闭上了眼。 周围跳跃的烛火都成了昏朦的鬼面,绝望铺天盖地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大牢的门开了,一支箭嗖地一声刺穿了杀手的手臂,杀手只觉手臂一麻,握不住剑,“铛”的一声,剑和人一起落地。 冯怜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浑身紧绷,所有的血感觉都涌上了头,她盯着大开的牢房门,久久无言。 紫袍耀目,从黑暗中款款而来。 那人缓缓放下手臂,玩味地冲地上的人一挑眉:“我来的还真是巧了。” 玉面长眉,英气又美艳,谁见了都忘不掉。 冯怜卿长睫颤抖,一行清泪簌簌而下犹不自知,她怔怔唤道:“世子?” 楼庭晚看着她肩膀上的伤,面露愧色,“抱歉,我来晚了。” 冯怜卿咬着唇摇摇头,她在这场追逐战里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楼庭晚解下自己身上的玄色披风,一抖一展,披在了冯怜卿的身上。 披风还带着楼庭晚的体温,瞬间抚慰了冯怜卿躁动的心。 她定定地看了楼庭晚几眼,忽然扑过来抱住了她。 楼庭晚一懵,手下意识地落在她的背上拍了拍,“好了好了,没事了。” 冯怜卿这才小声地啜泣起来。 尚水几人面面相觑,他们现在是不是不该站在这儿? 正想着,大牢里两道黑影架起了杀手扔在外面的地上。 杀手闷哼一声,却动不了,他趴在地上,眼睛却还恶狠狠地瞪着冯怜卿。 楼庭晚转头看他一眼,反手捂住了冯怜卿的眼睛,“再瞪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当泡踩。” 杀手:“……” 他愤愤地低下头,尚水立刻上前掰开他的嘴,抠出了里面的毒囊。 杀手中的箭上本来就有毒,他浑身麻痹,根本没力气咬破毒囊,这会儿一张嘴口水直往下流,尚水恶心地直跳脚。 楼庭晚看了那两个鬼面人一眼,微微抬了抬下巴,两人会意,一个纵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听外面传来一声惊雷般的怒吼,“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大人,都死了——” “不对,这里面还有杀手的尸体!” 吵吵嚷嚷的声音由远及近,楼庭晚拍了拍冯怜卿的背,在她耳边低声说:“不要提鬼面人的事,就说是我的侍卫救了你,明白吗?” 冯怜卿心下一紧,点点头,“明白。” “好姑娘。” 楼庭晚放开她,转身看向了来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她先声夺人,“包大人,你们北都府的防卫可真是让我开了眼了!” 第69章 卫长傲,下雨了 包元见到楼庭晚这张脸就头疼,简直和见鬼了一样。 “世子,你怎么在这儿?” 他看看楼庭晚身边的人,再看看靠在她身边披着披风的冯怜卿,神情复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问我啊?你堂堂北都府尹吃干饭的?”楼庭晚哂笑,“大牢被歹人潜入都不知道,若非我心血来潮想看看冯怜卿,现在躺在地上的就该是她了!” 包元猛地反应过来,神色冷肃,“你是说,他们是冲冯氏来的?为什么?杀人灭口?” “不然呢?过家家?” 楼庭晚踢了边上的杀手一脚,“喏,这还有个活口,你要问问他,我也是刚到,什么都不知道。” 包元看向地上趴着的人,皱眉道:“他是不是死了?怎么一动也不动啊?” “他刚才想杀人,我情急之下就放了个袖箭,箭上抹了点可以让人麻痹的毒。” “来人,把他抬起来带回府衙!本官要好好审审!” “是!”一群人冲过来把杀手抬起就往外走。 包元冲楼庭晚拱手道:“既然世子在场,那劳烦世子也跟下官走一趟,去做个见证。” “麻烦。”楼庭晚不耐烦地说,“先带冯氏去治治伤,我回府换件衣裳再来。” 她向来任性,能答应来就不错了,包元没办法,笑笑算了。 “冯姑娘,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他转向冯怜卿,知道她可能是冤枉的,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些转变。 冯怜卿看向楼庭晚,楼庭晚几不可查地点点头,她便收回了视线,抓紧身上的披风说:“好。” 包元探究地看了楼庭晚一眼,挥挥手带着人走了。 楼庭晚头也没回地走入了夜色深处。 …… 出了大牢,尚水问:“世子,咱们回府?要不要叫个马车啊?看样子好像要下雨了。” 楼庭晚摇摇头,“不,去接卫长傲。” …… 福来赌坊一阵混乱,一群黑衣人从里面跑出来,窜进大街小巷,对卫长傲围追堵截。 卫长傲专挑人多的地方跑,让他们没法放开手脚,很快就被甩开了一截。 “站住!小偷还不站住!” 有人喊了一声,周围的百姓立刻转头看向了卫长傲。 “卑鄙。”卫长傲脸色一变,眼看着有不知情的百姓要拦自己。 他一脚踩在路边的菜垛上,腾空而起,直接蹿上屋顶,身姿矫健,速度飞快。 身后传来一阵阵破空声,卫长傲后背汗毛直竖,他一个侧身,堪堪避过一枚飞镖。 他神色一凛,自己上屋檐反倒是方便他们出手了。 眼下形势对他非常不利,他得尽快和接应的人汇合。 正想着,他忽然看到西南角有一道蓝色的烟升起。 他眼睛一亮,立刻提气往西南方而去。 一阵凉风拂过,雨滴接二连三地落了下来。 卫长傲一个纵身从屋檐上飞下,身后黑衣人穷追不舍,“唰唰”几声,寒光闪烁,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谨慎地逼近卫长傲。 雨滴越来越大,砸在人脸上甚至有点疼,卫长傲退到死胡同里,这边没什么人,周围十分安静,他就算死在这儿怕是都要花好一段时间才能被人发现。 他在这种危急关头还有功夫自嘲一笑。 下一刻他就收敛了所有情绪,杀意从眼底蔓延开。 “把东西交出来,我们还能留你一具全尸。” 为首的杀手大发慈悲地开口,语气仿佛在施舍乞丐。 卫长傲不屑轻嗤,“想要,就自己来拿。” “敬酒不吃吃罚酒,上!”杀手头目一挥手,杀手立刻扑了上来,几把刀一齐当头砍下。 卫长傲赤手空拳,实在是不方便,他解下腰间的束带,一抖一卷,缠住几人的刀用力一拉,他一脚踹在离得最近的人的手腕上,那人手一松,刀身下坠,他抬脚一勾,反手一震把杀手逼退,抬手正好握住刀柄。 有刀在手,如虎添翼。 卫长傲武功招式大开大合,他的力气又大,动辄如泰山压顶,杀手和他过了几招就觉得虎口又痛又麻。 “还真是有两下子,你若是把不该拿的还回来,我给你作保,跟着我们,保你衣食无忧,如何?” 卫长傲哂笑,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面上却不露分毫。 他刚要张嘴说话,胡同口忽然传来一声轻蔑的笑,“不如何,当着我的面挖我墙角,你好大的胆子。” 卫长傲眼睛一亮,“主子!” 杀手一惊,余光一瞥,就见隐隐有火光闪烁,一群人黑压压地堵在胡同口,为首之人举着把绘着血色桃花的油纸伞。 伞檐微微上抬,雨珠便滚滚而落,密集地连成了一条线,此时却更像水晶帘,遮不住后面皎月似的人。 楼庭晚勾唇一笑,抬起手轻轻一压,“抓活的。” “是!” 两列侍卫蛇一般游进胡同里,刀刃相接之声不绝于耳,卫长傲的压力骤减。 他脱身来到楼庭晚身边,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兴奋道:“幸不辱命,东西到手。” “你做的很好。”楼庭晚眼底闪烁着光芒,她收下盒子,把伞往卫长傲那边侧了侧,“卫长傲,下雨了。” 卫长傲一愣,总觉得这话的语气怪怪的,他垂眸看着楼庭晚的脸,只觉得她的侧脸生的漂亮极了,没有哪里不对。 他抬眸之间察觉到油纸伞向自己这边斜了,忙道:“属下撑伞?” 楼庭晚没和他争,直接把伞递给了他,卫长傲便悄悄把伞斜向楼庭晚。 楼庭晚瞥了他一眼,“伞装两个人正好,衣服淋湿反而不好。” 卫长傲脸一红,默默把伞摆正了,“下雨了,世子可要回府?” “回府?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回府呢?”楼庭晚转了转手上的佛珠。 “世子的意思是——” “之前我苦于没有理由搜查福来赌坊,现在——” 她看着被侍卫押出来的杀手们粲然一笑,“这不,现成的理由自己送上门了。” 卫长傲看着他们手上的刀恍然大悟,同时对楼庭晚肃然起敬。 世子聪慧非常,他不及也。 楼庭晚一摆手,“带走,押到福来赌坊,本世子要问问他们到底安得什么心!” 第70章 你算个什么东西 陈老板派出杀手去追卫长傲后,上二楼发现有伙计被打晕了,好一通问才知道那人伪装成伙计,偷了莲花雅间的逐仙散。 那一刻他的脸色如丧考妣,沉默片刻后大发雷霆,“你们都是废物吗?赌坊里混进来那么大个人你们都没发现?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伙计和护卫们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陈老板看着犹不解气,抬起腿一脚一个,从头踹到尾。 众人敢怒不敢言,硬生生地受着。 “老板您消消气,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啊?逐仙散流传出去,对咱们十分不利啊!”陈老板的心腹小声劝解。 “废话,我不知道吗?”陈老板咆哮道:“若是能抓到人,尚有转机,若是抓不到——” 他阴鸷地视线从地上跪着的人身上扫过,“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众人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你们给我起来,赶紧检查其他雅间的逐仙散少没少,少了多少,顺便疏散贵客,让他们尽快从后门离开,贵客如有不满,就说改日亲自送上厚礼赔罪,他们自然就明白了。” “是!” 伙计们连滚带爬地起来,从头开始敲门。 门内的贵客多少知道外面的情况,要么是正飘飘然呢,提不起兴致管,要么是不想蹚浑水,直接装死。 伙计一说他们立刻起身准备离开。 往常清净的二楼走廊忽然热闹起来,贵客们冷不丁打了个照面,发现都是熟面孔,大家不免有些尴尬。 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寒暄,众人凝神屏息,面色肃然地从隐秘的楼梯下楼,准备走后门,全程没惊动大堂的人。 然而他们刚走出大堂,就见一个护卫慌慌张张地往回跑,甚至因为太着急,在湿滑的路上摔了个狗啃泥。 陈老板正给贵客们分伞,见状咬牙道:“你他娘的路都不会走了?跑什么?” 护卫顾不上身上的疼,爬起来就喊:“老板不好了!赌坊外面被人围起来了!” “什么?” 陈老板大惊失色,“谁围的?凭什么围?” 护卫摇摇头,面色不知道是被雨水冲刷的,还是吓得,惨白一片,“好多人,有的看起来像是侍卫,有的是衙役,不知道为什么都来了,一个人都不许出去。” 贵客们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怎么回事?还惊动了官府?” “陈老板,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陈老板冷汗直冒,心里焦灼还不得不安慰这群人,“诸位贵客稍安勿躁,我先出去看看,可能是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你们先回去避避雨。” “哼,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儿放肆!”一穿着靛蓝色长袍头戴金冠的男人走了出来。 陈老板看到他眼睛一亮,“金西郡王!” “本王随你去看看,走——” “太好了,多谢郡王!”陈老板欢天喜地的陪着金西郡王出去,结果到了前门就见外面齐刷刷站了一排人,为首的是北都府尹包元。 “包大人,这深更半夜风雨交加的,怎么就劳动您了?”陈老板挤出个笑脸问。 金西郡王则直接甩脸,“包元,你好大的威风啊。” 包元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金西郡王,这位可是和太皇太后沾亲带故的,他轻易得罪不起。 但后面的人他也得罪不起,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道:“下官见过王爷,不知王爷在此,打扰了王爷雅兴,还请王爷见谅。” “哼,你无缘无故带兵围赌坊是几个意思?吃饱了撑着了在这儿消消食?” 金西郡王长得尖嘴猴腮,一开口越发刻薄。 包元讪讪一笑,“下官接到人检举,说福来赌坊私养杀手,居心不良,还派杀手当街行凶意图杀人灭口,因为有人证,下官怕赌坊的人跑了,便第一时间把赌坊围了起来。” “一派胡言!”金西郡王指着他的鼻子斥道:“亏你还是北都府尹,没有确凿证据就敢随便动手,信不信本王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包元再包子,也是有脾气的,被当着自己下属和百姓的面指着鼻子斥责,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他皮笑肉不笑道:“金西郡王,你阻挠下官办案,难道是因为你与他们——” 话说三分,剩下的给人猜就够了。 金西郡王脸色一黑,“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和本王说话?” “我给的,大雁律法给的,金西郡王有何指教?” 清亮的声音刺破雨幕,清晰地传入在场中人的耳中。 陈老板瞬间变了脸色。 金西郡王还没反应过来,还在嚣张地叫骂:“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你得问问我爹。”楼庭晚从暗处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串从赌坊里揪出来的官员和伙计。 陈老板目眦欲裂,原来刚才包元说话不过是为了拖住他们,平疆王世子早就带人从后门进去把人一网打尽了! 官员和伙计嘴里都堵着布,又被人捂住了嘴,难怪刚才一点声音都没有。 金西郡王倒吸一口凉气,倒退一步,却忘了身后有道门槛,这么绊了一下,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 “嗷——” 他疼的眼泪瞬间飙了出来,陈老板和他的侍卫想上前扶他,楼庭晚走了过来,他们又不敢乱动了。 楼庭晚站在门边看着他的狼狈模样,笑了,“金西郡王,我爹与你都是郡王,你还打算替他管儿子吗?” “呵,本王不知道是世子大驾光临,失礼了。”金西郡王咬了咬牙,看向身边的侍卫,“没眼色的东西,还愣着做什么?” 侍卫赶忙赔罪上前扶起他。 金西郡王忌惮地看着楼庭晚,“世子也要跟着包元胡闹吗?三更半夜闹得人心惶惶,成何体统?” 楼庭晚捻着佛珠,扬了扬眉:“那请问郡王,官员赌博,该当何罪?郡王赌博,又该当何罪?” 金西郡王一僵,忘了这茬。 “别废话了,大晚上都不容易,别让大家陪你们淋雨,有话,咱们去北都府慢慢说,尚水你帮着包大人把人押走!” “是。”尚水一挥手,侍卫立刻押着一串人离开。 “卫长傲——” “属下在!” “你带人把赌坊上上下下,给我好好搜一遍!任何可疑物品都不要放过,一并带走。” “是!” 卫长傲转头点了几个人,就要往客栈里进,陈老板立刻抬手拦住门,“且慢——” 第71章 不发疯不听话是吧 “我们赌坊是正经赌坊,没有证据不能啊——” “唰”的一声楼庭晚拔出了金西郡王侍卫的佩刀,把刀架在了陈老板的脖子上,“我希望你搞清楚,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和你商量,给我滚开,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她面色森然,拿刀的手极稳,陈老板吓了一跳不说,金西郡王都跟着一哆嗦。 卫长傲几人紧随其后拔刀对准了陈老板。 陈老板立刻闭上了嘴。 楼庭晚冷哼一声,把刀扔到了地上,厉声道:“带走!” 侍卫立刻上前把几人捆住,留下金西郡王一人,到底是郡王,无罪不能上枷锁。 楼庭晚就看了他一眼,金西郡王立刻道:“我自己走,马上走!” 包元诧异地看着楼庭晚,楼庭晚面色一僵,哎呀,爽过头忘了装了。 她清了清嗓子,又甩了甩手腕,嘟囔一句:“什么破刀,这么沉?” 说完又没骨头似的靠在门边,转头看着包元,挑眉问:“包大人,我刚才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包元愕然:“装、装的?” 楼庭晚无辜反问:“不然呢?你别忘了我爹是谁,我跟他学到了不少吓唬人的把戏呢,你要不要试试?” “不不不不必这么客气。”包元讪讪地打消了心里的疑虑。 “行了,剩下的事就交给老包子你了,好好干,说不定能立个大功,我呢,困了——” 楼庭晚说着打了个哈欠,眼泪从眼尾滚落,她抬手随意地擦了擦,“回府睡觉去了。” 包元:“啊?你不和下官一起审?” 楼庭晚反应比他还大:“什么?我都这么辛苦了,你还要我帮你审案?” “老包子,没你这么压榨人的?你好歹毒的心啊!” 包元莫名被控诉,只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下官不是,下官没有,世子你别胡说!” “这案子不归我管,你休想偷懒!”楼庭晚严词拒绝,“只有冯怜卿的案子归我管,不过她现在清白与否很明显了,你查完把供词送我看看,明天之前,我要看到结果。” 楼庭晚最后一句说的很认真,包元心头一凛,这才想起她和锦王还有个三日之约,明天就是第三天,明日早朝,肯定要有个结果的。 “世子放心,下官必定竭尽全力查个水落石出,还冯姑娘一个公道。” 包元郑重地一拱手。 楼庭晚见他如此,笑了笑,“那就有劳包大人了。” …… 楼庭晚带着自己的人回了府,进门她就变了脸色,笑意全无。 卫长傲撑着伞跟在她身边,小声道:“世子小心脚下。” 楼庭晚懒懒地应了一声,上了长廊,廊下有灯,她的速度就快了些。 卫长傲敏锐地察觉到楼庭晚的心情不太好,但猜不出是为什么,犹豫再三,他还是低声问了一句:“事情已经解决,怎的世子瞧着不大痛快?” 楼庭晚捻着佛珠,声音在风中散开,淡漠清冷,“没什么痛快的,也没什么不痛快的,若是这世间多点清明,少点冤案,我也不用雨夜奔波,有这功夫,我宁可在屋里睡大觉。” 说着,两人已经到了主屋,碧幽和碧凝在廊下等着,见他们回来了,立刻迎上来。 “世子的披风呢?没淋到雨?” 碧幽急切地打量着楼庭晚,碧凝拉了她一把,“行了,别问那么多了,先让世子进屋。” “对对对,世子快进屋暖和暖和,卫侍卫也进去喝杯茶?”碧幽试探着问。 楼庭晚摆摆手,“卫长傲你回去歇着,你妹妹肯定在等你,别让她担心。” “谢世子,属下告退。”卫长傲行礼告退。 “叫人准备热水,我要沐浴,再叫厨房下点面,我饿了,顺便给卫长傲和其他侍卫送一份。” “是,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 进了卧房,没有其他人了,楼庭晚一个人晃悠到榻边坐下,整个人都觉得很累。 不光是身上累,心里也累,由内而外的疲倦快把她击垮。 坐了一会儿,小厮们抬着浴桶进来了,放在屏风后,碧幽和碧凝把洗澡用的东西放在架子上,取来新衣服挂在屏风上。 楼庭晚看着冒着白气的浴桶,沉默着摆摆手,众人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一开始她还耐心地解腰带,解配饰,到了后面,她不耐烦直接一把拽了下来,衣领扯开,衣服一脱扔在边上,赤裸裸地走进了浴桶里。 坐下的一瞬间,温热的水漫过全身,她仰起头低低地喟叹一声。 雨夜,温水,一个人。 要素齐全,楼庭晚的情绪不免受到影响,有些失控。 她坐在浴桶里,脑仁一跳一跳的疼。 这一天看似是包元忙前忙后,其实中间都是她在主导,她的脑子和身体没有片刻停歇,之所以拒绝包元一起审案,一是她该做的都做了,不打算再出风头;二就是她实在是撑不住了,审案耗费心神,她已经连轴转两天半了,整个人如绷紧的弓,一旦绷到极致,必然断掉。 她需要片刻的安宁以求喘息。 努力放空脑子,楼庭晚什么都不想,渐渐地意识陷入昏沉,她靠着浴桶边缘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世子,属下能进去吗?” 浴桶里的人没反应。 孟一转头看向碧幽:“世子在里面沐浴?” 碧幽皱了皱眉,“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进去看看。” 她推开门转过屏风,就见楼庭晚在浴桶里睡着了。 她连忙上前推了推楼庭晚:“世子!世子醒醒!” 楼庭晚不耐烦地睁开眼,“怎么了?” “水都凉了,你再睡下去非得着凉不可,快出来!” 碧幽扶着楼庭晚起身,楼庭晚后知后觉有点冷。 看着她丰盈饱满的胸前那一道道勒出的红痕,碧幽叹息一声,“世子辛苦了。” 楼庭晚一怔,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胸前,淡定地接过帕子擦了擦,再用宽大柔软的布绑起来。 “身处其位,付出点代价是应该的。” 披上衣服,头发绞得半干,楼庭晚坐在榻上端起热茶抿了一口,“让孟一进来。” “是。” 碧幽出去,孟一进来,目不斜视跪下行礼:“属下见过世子。 “起来,我让你盯着包元审案,如何?已经结束了?”楼庭晚审视地看着他。 第72章 三日之期已到 “是,包元先审了冯怜卿的案子,再牵扯到福来赌坊,抽丝剥茧……” 孟一把审案经过说了一遍,楼庭晚静静地听着,等孟一讲完,她茶也喝完了。 “冯怜卿已经放了?”楼庭晚放下茶盏,终于抬起了头,那双眼恢复了清澈,仿佛之前的不耐阴郁从未出现过。 孟一不敢抬头看,垂着眼说:“暂未。” “嗯?” 孟一头埋得更低了些,“包大人有心想放,但冯氏女扮男装也是罪,这件事没解决,他暂时还不能放人,但没把人关回大牢,只是关在了衙门的厢房。” 说完孟一等着楼庭晚发火,毕竟世子大费周章就是为了救人,结果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怎么能不气? 他悄悄地抬头觑了楼庭晚一眼。 楼庭晚坐在榻上,矮几上放着灯,柔和的光落了她满身,照得她侧脸细腻润泽如羊脂美玉。 长发未束,就这么披散着,显得她轮廓越发柔和,比起白日更添了几分雌雄莫辩之美。 然而没等他多看,楼庭晚先看了过来,“继续盯着,在明天上朝前,务必保证关键人物都活着。” “是!” 孟一慌乱地低下头恭敬应声。 静坐片刻,碧凝端着面进来了,楼庭晚趁热吃了,又在桌前坐着消了会儿食,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变小了。 她起身关了窗户熄了灯,上床睡觉。 明天还有场硬仗要打,她得养精蓄锐。 …… 夏末的余威终于在这一场初秋的雨后彻底消散。 十月十三,大晴。 楼庭晚被碧幽唤起时其实已经醒了一会儿,她静静地听着窗外鸟鸣,心境平和。 穿衣洗漱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她便准备去上朝了。 出门前她在门口磨蹭了一会儿,忽见一人从府内快步跑来。 “世子!” 楼庭晚眼睛一亮,是周寒春! 周寒春气喘吁吁跑到楼庭晚面前,没等他行礼,楼庭晚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双目灼灼,“可是研究出来了?” “嗯!这是两份药方,一份是解药,一份是我对照着研究出来的毒药,我拿老鼠试验过了,原先的药方确实是解毒的!” 周寒春顶着鸡窝头,眼下青黑,短短三天像是瘦了一圈,瞧着憔悴极了,眼睛却炯炯有神。 楼庭晚握紧了他的的手,郑重道:“你救了一条无辜的命。” 有这句话,周寒春这些日子不眠不休也值了。 “来不及说那么多,我先走了,回来再好好谢您!” 楼庭晚接过药方和研究出来的药揣进袖子,转身一撩袍摆上了马车。 周寒春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滚滚而去,心中还久久无法平静。 他抬手搭在眉骨上,恰见金轮云边生,不由得感慨道:“今儿天可真好。” …… 熟悉的金銮殿,熟悉的面孔,这一次来,楼庭晚已经适应良好,从容地找到自己位置站好。 期间时不时有人偷偷打量她,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端倪。 然而楼庭晚下巴微抬,噙着不羁的笑,还是那一副纨绔样。 锦王面色阴沉地看着她,昨晚他派人去和包元打听案子的进展,包元竟然守口如瓶,一个字不肯透露。 弄得他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现在看到罪魁祸首,他就一肚子火。 “陛下驾到——” 太监高喝一声,文武百官立刻闭嘴。 南宫行进来,一步步从楼庭晚身边走过,在众人跪地行礼之时,他光明正大地看了一眼。 不知为何,他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他觉得楼庭晚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在那儿跪着。 虽然不知道她从哪儿来,但从她平日里言行举止能看出,那应该是个开放的国家,起码女子和男子之间应该没有那么多规矩。 果不其然,他刚看过去,就对上了楼庭晚的视线。 当着满殿文武的面,在众人跪地叩拜之际,楼庭晚就那么抬着头,甚至还心情不错地冲他挑了下眉。 南宫行立刻放下心来,看样子是胜券在握。 他走上御台,转身抬手,“众卿平身。”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太监例行喊了一声。 随后,那位礼部右侍郎罗世元再次站了出来,三日前的情景再现,只是这次的矛头对准了楼庭晚。 “陛下,三日之期已到,不知世子是否查出了真相?” 他的语气里不屑和幸灾乐祸毫不掩饰,笃定楼庭晚会出丑一样。 顿时满殿的视线都落到了楼庭晚身上。 楼庭晚施施然站出来,“罗大人还真是惦记本世子啊。” “当时世子可是和王爷打赌,三日内一定查出真相的,下官当然惦记,毕竟此案非同小可,下官听说世子还闹出了不小动静。” 锦王也站了出来,“世子搅得民议沸腾,若是不能给个交代,别说与本王打的赌如何,百姓那关你就过不了。” “别急,我没说要赖账,只是此事说来话长。”楼庭晚被围在中间,倒是一点也不慌。 她看向南宫行,拱手道:“陛下,臣无能,没查出真相。” 话音还没落地,罗世元就笑了起来,“世子,你都没查出真相,怎么就说来话长了?” 锦王笑而不语,一个草包能查出什么?枉他昨晚那么担心。 其他人也议论纷纷,开始对着楼庭晚指手画脚。 冕旒之后,南宫行眯起了眼,“爱卿说没查出真相,是什么意思?” “现在人不全,不好说,请陛下派人唤北都府尹包元,冯院判之女冯怜卿等一干人上殿。” “准。”南宫行金口一开,包元立刻带着一群人进来了。 这一群人大部分都与金碧辉煌的大殿格格不入,他们脸上带着明显的惶恐神色,战战兢兢地走到中间跪了下来。 锦王皱了皱眉,罗世元也面色不善,“包大人,这些都是什么人?不是要审冯氏女的案子吗?” 包元没看他,一撩朝服对着南宫行跪了下来。 “微臣叩见陛下。” “草民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宫行颔首:“免礼。这回人到齐了,爱卿好好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臣遵旨。”楼庭晚转身之际,看了锦王一眼。 锦王抿紧了唇,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第73章 陛下可问到点子上了 楼庭晚转身面对群臣,没有废话,朗声道:“我奉陛下之命彻查冯怜卿害死万老二一案,发现此案有颇多蹊跷。” 罗世元不甘寂寞,非要插嘴,“有什么蹊跷?” 楼庭晚瞥他一眼,“急什么?难道你和幕后黑手有关?所以迫不及待把屎盆子往人头上扣?” “什么屎盆子,大殿之上岂能如此污言秽语?简直有辱斯文!” 罗世元像被踩了一脚的鸡,抻着脖子叫了起来。 楼庭晚不耐烦的揉了揉耳垂,“你把嘴闭上我不就说了吗?你一个劲儿在这叨叨叨叨,我都插不上话,还怎么说?就你咄咄逼人这样,谁不怀疑你有问题?” 罗世元一惊,看向周围,果然有人看他的眼神带了几分探究。 他一甩袖,红了脸,还想反驳几句,上首的南宫行忽然道:“够了。” 语气不算多严厉,但到底是天子,他的面子还要给的,罗世元一拱手哼了一声,退到一边。 “接手案子后,臣第一时间去见了身陷囹圄的冯怜卿,她与臣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自幼饱读医术,随父学了一手精湛医术,一直女扮男装于城外的寺庙义诊,所救百姓不计其数。”楼庭晚转回来对着南宫行说。 “这只能说明她有一颗仁心,却不能证明她与此案无关。”锦王语气淡淡,眼神却极为犀利。 “是,臣只是想说冯怜卿医术高明罢了。”她瞥了锦王一眼,继续道:“案发前四日,冯怜卿照例在佛寺前义诊,恰好看到孟氏和万老二从佛寺里出来,走了没几步,万老二忽然晕倒,冯怜卿便上前帮忙,救醒人后发现其脉搏有异,疑似中毒,便开了解毒的方子。” “你说她开的是解毒的方子?怎么可能?当时找了大夫,都说那方子有毒啊!”罗世元找准机会就跳出来。 “这件事,包大人应该也知道?”有人问包元。 包元沉默地看向楼庭晚。 锦王挑了下眉:“包大人看着世子做什么?有话何不直说?” “药方的事是臣去查的,包大人并不知情。”楼庭晚从衣袖里摸出两张药方,抖了抖,展开举起来道:“这里有两张药方,一份是冯怜卿开的,可以让包大人把之前的证物拿出来比对一下,看看是不是一样的?” 包元立刻从袖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方子,丞相庞恩站出来道:“我看看。” 楼庭晚和包元便把药方给他看了。 庞恩是出了名的纯臣,不站队,为人古板清廉,在文臣间威望极高。 他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点点头:“确实是一张药方抄的,没有问题。” “那你手里的另一份是什么?”南宫行问。 楼庭晚笑道:“陛下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她高举起手中的那份药方说:“这份是臣府中的大夫根据冯怜卿的药方研究出的毒药,此毒世所罕见,非常稀少,而冯怜卿的药方恰好能以毒攻毒,陛下可叫太医院的太医来好好看看臣所言是真是假。” 大殿内哗然片刻,群臣忽然就反应过来。 “若是真的能解毒,那岂不是说明冯氏确实没有害人之心?” “怎么就没有了?随便写份有毒的方子,再搞个以毒攻毒的方子出来,那这世间所有下毒的人都是无辜的了?”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 殿内议论声不断,南宫行看向身侧的沈松。 沈松扬声道:“肃静!” 等人安静了,南宫行道:“传太医上殿。” “是。” 立刻有小太监去叫人,没想到前脚刚出去没一会儿,人就来了。 楼庭晚诧异地看南宫行一眼。 南宫行解释道:“朕想着今日许能用上,就让太医早早在旁候着。” “陛下圣明。”庞恩欣慰地看了南宫行一眼。 太医行过礼后从楼庭晚手中接过两张药方说:“臣等需要些时间才能确定两份药方的功效。” 南宫行颔首:“去偏殿研究,给你们一个时辰。” “臣遵旨。” 太医们退出去,楼庭晚看了看面色各异的大臣,继续道:“药方只是一个佐证,真正的证据另有其物。” “哦?怎么说?”庞恩对这案子也来了几分兴致,他探究地看着楼庭晚。 “这就要请包大人来说了。” 楼庭晚看向包元,冲他扬了扬眉。 该你上场表演了,老包子! 包元:“……” 他原本是有些紧张的,但看着楼庭晚的表情和眼神,他只觉得哭笑不得。 南宫行犀利的眼神落在包元身上,“包卿?” 包元一个激灵立刻收回视线,上前道:“臣在。” “说。” 南宫行隔着冕旒注视着他,包元深吸一口气,简明扼要地讲了起来,“世子与冯怜卿聊过之后,在臣的陪同下去看了尸体,让仵作重新验尸,确定万老二是中毒而亡,这点毋庸置疑,随后世子去拜访孟氏,孟氏平时在屋外的墙根下熬药,案发当天也一样。” “当时孟氏听到后院传来异响,她便起身去看,万老二在屋内做饭,药罐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随后孟氏在后院听到猫叫,以为是野猫,就没放在心上,回来后药熬得差不多了,她就把药倒出来端给万老二喝。” “这有什么问题?”锦王面色沉沉。 “问题就在于前面两天万老二按药方抓药,并没出现任何异常,唯独第三天忽然暴毙,世子带人检查了一遍万家,在药罐挨着的那面墙上发现了一对男人的脚印,而那个药罐,臣派人找大夫看了,在残余的药渣和药汤里发现了砒霜的成分。” 包元在一片死寂中掷地有声道:“由此臣合理推断,有人故意潜入万家,趁机引走孟氏,在药罐中下了砒霜,万老二误服大量砒霜当场身亡,因为冯氏的药方特殊,普通的大夫看了以为有毒,便认定是冯氏害人,冯氏因此成了真凶的替罪羊!” 说到这儿,不等其他人发难,包元自己跪了下来,沉声道:“此案一开始由下属督办,臣疏忽大意,未彻查药罐和万家,仅凭一面之词断定是冯氏害人,臣有失察不公之罪,请陛下责罚!” “先别急着认罪,后面还有呢。”楼庭晚站出来道:“陛下,在查出药罐有问题后,当晚就有杀手闯入北都府大牢,对冯怜卿痛下杀手!” “什么?!”群臣皆惊,一片哗然,连锦王都变了脸色。 第74章 给人气笑了 南宫行也吓了一跳,他猛地起身看向包元,“北都府大牢竟然如此轻易就被人潜入,狱卒衙役都是摆设不成?” 他第一次在殿上发火,群臣心神凛然,忙跪下道:“陛下息怒——” 楼庭晚慢悠悠地跪下,南宫行看她一眼,就当没看见。 他继续对着包元发难,“你给朕说清楚,杀手多少人,死伤多少人?” “回陛下,昨夜当值的狱卒死了四人,重伤三人,轻伤两人,好在世子来的及时,救下了冯氏。” 包元感激地看着楼庭晚,“若非世子,臣今日无颜面见陛下!” 群臣的视线顿时落在了楼庭晚身上。 楼庭晚暗骂一声老狐狸,这个时候还不忘拉她下水。 “是吗?”南宫行好整以暇地看着楼庭晚,“你起来回话。” “谢陛下。” 满殿皆跪,唯她一身绯衣亭亭而立。 “臣与包大人在万家门口分道扬镳,臣回府越想越觉得不对,陛下你说,万老二不过一个普通百姓,与孟氏孤儿寡母的也没什么钱,凶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杀他?一开始给他下奇毒,后面发现冯怜卿破解了毒药,又迫不及待地给万老二下砒霜,这是铁了心让他死啊。” 楼庭晚说完一拍手,真情实感地疑惑,“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让对方兜这么大个圈子呢?” “可能对方有把柄在万老二手中?杀人无非两种情况,为情仇,为钱权,万老二无钱,也未成家,那就只能是挡了别人的路。”南宫行配合地说。 楼庭晚给他个赞赏的眼神,“巧了不是,哎,臣也是这样想的!” 正经不过一刻,她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与整个严肃的大殿格格不入。 然而这才是文武百官熟悉的模样。 “世子还请直言——”庞恩皱了皱眉,实在是受不了她这副德行,那表情像是恨不得摘下她的嘴按在自己脸上替她说。 楼庭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讪讪道:“大人往下听便是。” 她看回南宫行,“臣回府后思来想去不得解,吃完饭忽然想起,对方若是知道我们查出冯怜卿是清白的,那他岂不是有暴露的风险?臣怕他们会对冯怜卿下手,便带了府上身手好的侍卫去了趟大牢,果然见到穿着夜行衣的杀手和狱卒打在一起。” “臣冲进大牢,就见冯怜卿被人追杀,差点丧命,那刀离她的脖子就那么点距离!” 她食指大拇指一分,比划了个距离。 跪在后面一直默不作声的冯怜卿膝行上前道:“臣女可以作证,臣女的肩膀被杀手割伤了一块,还是包大人找大夫帮臣女包扎的。” 群臣看去,冯怜卿大大方方地扯开衣襟,稍稍偏头,露出裹着细布的肩膀。 有人仓皇地别开了脸,小声嘟囔:“不成体统。” 楼庭晚瞥了那人一眼,哼了一声。 “证据摆在你们眼前了,不是要看吗?怎么还都把脸转过去了?一群大老爷们比闺阁女子都不如,可笑。” 转头的人被臊的红了脸,看楼庭晚的目光十分不满。 有人正准备反驳,南宫行忽然问:“杀手可抓到活口了?” “抓到了,包大人连夜审问,想必已经有了结果,但臣还有件事要说。” “说。” 楼庭晚面色一沉,指向后面努力装死的陈老板说:“陛下,臣为了查案,曾去万老二做工的福来赌坊逛了逛,这一逛就发现了点趣事。” 她走到陈老板身边,玩味地看着他,“福来赌坊二楼不对外开放,须得有引荐人带路才可以去,而引荐人是他们自己挑选,一般人都看不上。” “这是为何?”庞恩绷着脸,“难道二楼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庞相聪明。”楼庭晚冲他竖起大拇指,“昨夜我派下属去二楼一探究竟,发现他们在卖一种名为‘逐仙散’的香料,说是闻之欲仙欲死,如坠云端,不少达官贵人不惜花大价钱买回去享用。” 群臣骇然,议论再起。 “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真有这般神奇?” “真是闻所未闻,逐仙散到底是何物,又从何而来?” “问得好。”楼庭晚笑道:“我也想知道这逐仙散是何物,竟让我的下属拿了一点就被福来赌坊的杀手追杀。” “杀手?区区一个赌坊竟然还有杀手?” 群臣大惊失色,南宫行也沉了脸,他一甩袖负手而立,竟露出了几分笑意,“好啊,杀手都养到朕的眼皮子底下了,朕竟然还被蒙在鼓里!” 原本还叽叽喳喳的人瞬间闭嘴,大殿内落针可闻。 谁也没想到这案子越查越大,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下可不能善了了。 之前还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人,这会儿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楼庭晚哼笑一声,“也是臣那下属命不该绝,臣从北都府大牢出来,正好遇上他被人追杀,千钧一发之际把人救下,把杀手一网打尽,臣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立刻派人去找包大人调兵,我们围了福来赌坊一顿搜,果然在里面搜出不少香料和达官贵人。” “达官贵人”四个字简直是晴天霹雳,本朝明令禁止官员狎妓嫖娼,虽然屡禁不止,管的也比较松,但偷偷摸摸可以,被挖出来必受重罚,搞不好家里人还会受牵连。 一时间人心惶惶,眼珠子乱转。 他们不敢出声,南宫行又笑了。 “呵,杀手光明正大在朕的脚下行凶,朕的肱骨却在赌坊一掷千金,看来朕的国库还是太充盈了,竟养出了一群蠹虫!” 他是真的被气笑了,大臣们惶恐高呼,“陛下息怒!” 南宫行却没理会他们,他看着楼庭晚沉声问:“官员杀手都在何处?” “回陛下,在北都府大牢。”楼庭晚看向包元。 南宫行眉眼一厉,“包元——” 包元一个哆嗦道:“陛下,臣连夜审了去刺杀冯怜卿的杀手和福来赌坊的杀手,发现他们其实是一伙的!万老二是因为发现了福来赌坊的阴私,才被人下毒,万老二中毒后身子不适,被赌坊解雇,本来按照那些人的算计,万老二回家半月后就会枯竭而亡,不会查出任何问题。” 他看了眼冯怜卿,面色复杂道:“然而也不知道是他命好还是不好,遇上了冯氏,知道了自己中毒的事,他去抓药的时候被人盯上,赌坊的人怕他把秘密说出去,就派人去杀人灭口,顺便栽赃在冯氏身上,冯氏一死,他们便可高枕无忧。” 南宫行面色阴郁,“万老二到底撞破了什么秘密?” 第75章 南宫行气笑了 满朝文武皆看向了包元,包元掷地有声道:“逐仙散乃是一种毒,初闻让人欲仙欲死,时间长了便会成瘾,难以戒断,久而久之,人会越来越萎靡,最后疯癫衰竭而死。” “什么?!” “成瘾?!” 群臣皆惊,南宫行愕然片刻,心道果然如此。 听到这个名字他就觉得不对劲,联想到自己之前中的毒,他就猜到逐仙散可能会让人上瘾,然而猜到是一回事,真的确定了是另一回事。 此等成瘾的毒竟然悄无声息的流入了北都!还被达官贵人奉为灵丹妙药! 荒谬,简直是太荒谬了,荒谬的让人不寒而栗! 南宫行攥紧了手,浑身紧绷。 “你确定吗?找人验过了?”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包元沉声道:“微臣找了北都数一数二的大夫一起看的,确定无疑,陛下也可请太医验看。” 他从自己怀里拿出一盒香双手托着举起来。 南宫行眸光一沉,厉声道:“来人——把这盒香给太医送去,让他们好好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 “是!” 立刻有人上前拿了香料盒子出去。 “陛下,这种来路不明的腌臜物竟然混入了北都,咱们就得好好想想,是只传进了北都,还是其他地方已经传开了,现在才轮到北都?”楼庭晚出声提醒,原本群臣紧绷的神经再次被拨动。 “若是其他地方已经传开了,地方怎么会没人上报?”一位文官天真地问。 楼庭晚听笑了,“若是地方的人已经被逐仙散控制了呢?方才包大人已经说了,此物有让人上瘾的功效,若是染上了,轻易无法戒掉,那还不是被人捏在手心,随意搓扁揉圆?” “嘶……” 不知道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群臣陷入了更深层的思考。 庞恩率先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彻查,不然此物若是在大雁境内传开,半年后,人人都成瘾君子,一年后,许连可用之人都没有,再过数年,大雁无需外敌,怕是已自取灭亡!” “此物后患无穷,一旦发现必须严惩不贷,绝不能姑息了事!” 他叩首道:“臣愿协助严查!” “臣附议!”一名将军站了出来,他声若洪钟,面容刚毅,“陛下,此物必须严查,连一点都不能留下,背后之人用心极其险恶,绝不能给他们任何钻空子的机会,不然大雁无兵可用,岌岌可危啊陛下!”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文武百官这个时候倒是短暂的放下了芥蒂,站在了统一战线,关乎国家存亡,没有一个人能置身事外。 楼庭晚见状心里舒服了不少,她看向南宫行,拱手道:“请陛下彻查!” 隔着纷乱嘈杂的心声,南宫行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因为其他人都是有些模糊的但一听就是男人的声音,她的心声虽然也模糊失真,但能听出是个女子。 【这是个立威培养自己人的好机会,小皇帝也不知道能不能把握住。】 南宫行心里的郁气散了不少。 他朗声道:“包元,朕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逐仙散一案由你主办,青龙卫协助,大理寺和刑部协同办理,查案时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阻挠,如遇特殊情况,可先斩后奏。” 这就是柄双刃剑,办得好,他很容易得罪北都达官贵人,若是办的不好,他就得罪了皇帝,怎么看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哪是什么戴罪立功,分明是可着他祸祸。 但他又不能拒绝,这个黄连他不仅得吃,还得吃得感恩戴德! 他叩首感激道:“臣遵旨,谢陛下隆恩!” “都起来。”南宫行平复了心情,坐回龙椅上。 楼庭晚见状一脚把陈老板踹了出去,“这人便是福来赌坊的老板,万老二是怎么死的,他最清楚。” 陈老板在地上滚了两圈,前面的人躲开,他就滚到了御台边上。 南宫行垂眸看着他,“说。” 陈老板眼珠子转了两圈,惶恐地跪地哭喊:“陛下,草民知错,当时草民和伙计说逐仙散没了,让他们赶紧去买,伙计就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草民也不知道,就说是好东西,但不能让官府知道,不然小命不保,谁知万老二正好送东西过来听到了,他纠缠草民问了好几次,草民搪塞不过去,就给他下了毒,想着让他闭嘴……” “畜生!”冯怜卿骂道:“那是一条人命,你怎么下得去手?他还那么年轻,家里还有老母……你简直猪狗不如!” 这话骂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楼庭晚在一边站着,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说话,只听着。 “你给万老二下毒,却碰巧遇到冯怜卿解毒,你便想着杀了万老二嫁祸给冯怜卿,是也不是?”南宫行威严地问。 陈老板头低得快埋进裤裆,“是……草民鬼迷心窍,才出此下策,陛下恕罪啊!” “恕罪?你也配?万老二何罪之有?冯怜卿何罪之有?因为你一己私欲要害两条性命,若非被捉,你还不知悔改,现在还有脸喊冤?” 南宫行被气的又站起来了,他指着陈老板质问:“那毒药你哪来的?逐仙散又是哪来的?” “毒药是草民在过往行商那买的,那人早就离开北都,草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啊!至于逐仙散……” 陈老板低声道:“草民也是在商人那买的,他每半年来一次,下次来得冬天了。” 南宫行定定地看着他,努力分辨他的心声。 【打死我也不可能说出背后的人,不然别说我,便是我的九族怕是都活不了,但我死了,还能保下我的儿子……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南宫行倏地笑了,“死鸭子嘴硬,朕看你能撑到几时——青龙卫何在?” 楼庭晚心一动,转身之际,就见一高瘦男子着青服、挎短刀,大步而来,行走间飒飒生风。 “臣许江流叩见陛下!” 许江流?之前没听说青龙卫有这号人啊? 楼庭晚心下生疑,忍不住看了南宫行一眼,南宫行却错开了她的视线。 第76章 他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楼庭晚玩味地挑了下眉毛,嗯?小皇帝有秘密了? 她又看了眼许江流,瞧着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就是唇色特别红,有种阴郁颓废的美感。 一看就是个狠辣的角色。 “免礼。”南宫行略一抬手,“此人狡猾刁钻,不知悔改,包大人怕是问不出什么,就交给你审了,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臣遵旨!” 许江流径直走到陈老板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就把人拖了出去。 他看着瘦,力气倒是大得很,勒得陈老板脸都红了,一个劲地挣扎。 “既然真相大白,冯氏无辜,朕——” “陛下且慢——”锦王出来打断了南宫行的话,南宫行心下不满,面上却装出一副温和神色,“锦王还有何事?” “陛下,冯氏虽然没有害人之心,但她并非全然无辜,若不是她女扮男装,又岂会惹上这无妄之灾?女扮男装在本朝向来被视为异类,乃服妖(1)也,必须严惩!” 锦王厉声斥责,半点不留情面。 “臣附议!”罗世元又逮到机会出来乱吠,“自古男女有别,礼法有度,若是男女混装,置祖宗于何地,视礼法为何物?” “男女分装,以分内外,定上下,自古有之,男女易装,亦自古有之,但无一不酿成大祸,前有夏桀宠爱末喜,允其着男子衣冠,最后致国家倾覆,牝鸡司晨,乾坤颠倒,前车之鉴难道还不足以为信吗?” 又一位发须皆白的老大人站了出来,虽然身躯微微佝偻,但那双眼睛还闪烁着精光。 南宫行指尖在扶手上一下下敲打,沉默不语。 这件事确实不好办,想硬保下一个人容易,堵住悠悠之口却难。 正想着,冯怜卿忽然站了出来,挺直脊背道:“臣女不解,为何女子着男装就是僭越,就是大逆不道?” “无知妇人可笑!”有人冷笑道:“女子以夫为天,自然是居于男子之下,位卑者如何能着尊者之装?” “既然你们觉得女子位卑,为何不娶男子为妻?满嘴伦理纲常,怎不知门当户对四字?若觉得女子不配,找男子岂不是更符合你们的身份?为何满朝文武,无一人娶男妻?” 冯怜卿的质问掷地有声,角度清奇,直接把一众老臣问懵了。 “你——巧言令色,强词夺理!” 方才说话的大人气红了脸,怒斥冯怜卿。 冯怜卿不以为意,“怎么,我说的哪里不对,还请大人指教。” “陛下,此女妖言惑众,不知悔改,臣请陛下下旨赐死她,以正视听,肃清乱象。”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殿内又站出来不少人,纷纷跪地逼南宫行下旨。 其他人或作壁上观,或凝眉不语。 殿内瞬间陷入了胶着状态。 鸦雀无声之时,楼庭晚忽然抚掌大笑,笑声清越,虽不合时宜,但也不至于让人觉得聒噪难听。 锦王怒目而视,“世子平时放荡便罢了,大殿之上,天子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你有什么好笑的?” “不好笑吗?”楼庭晚笑够了走到冯怜卿身边站定,无辜地说:“我觉得很好笑啊。” 她环视群臣,眸光如雪如刀,“一群饱读诗书之人,自诩国家栋梁,却连一个女子穿件衣服都要指手画脚,咄咄逼人,难道不好笑吗?” 有人张嘴就想反驳,楼庭晚便转向他,步步逼近,“你说男子为尊,那太后如何?皇后如何?你们家中祖母母亲又如何?难道她们都位卑下贱?你们敢当着她们的面说吗?” “说女子卑贱,怎么,你的妻子姐姐妹妹女儿都是卑贱之流?” 楼庭晚看着那面红耳赤的人笑吟吟道:“你高中状元求娶高门之女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你……” 那人支支吾吾说不出反驳的话,憋了半天一拂袖道:“这怎么能混为一谈?” “怎么不能混为一谈?一件衣服就颠倒纲常了?那纲常得多脆弱?”楼庭晚转头看向另一个大臣,“夏桀宠爱末喜导致亡国,你真觉得末喜一个人就能做到吗?真的是她穿男装的缘故吗?” 她点了点那位大臣的肩膀说:“你我都心知肚明,那不过是借口罢了,一国之衰败,非一人之力可为,军队不行,君王不行,官员贪腐,民不聊生,此等国家,必败。” 她在大殿内转了一圈,视线一一从群臣脸上扫过,“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在一个女人身上,难道不好笑吗?” “女子被困于后宅,才华无法施展,抱负葬于深闺,你们心安理得的享受她们的付出,却不肯尊重她们分毫,连穿件男子衣服都要被斥责辱骂,恨不得她立刻去死,你们究竟是为了维护礼法,还是为了维护你们那可笑可悲的男子尊严?!” 最后一句话铿锵有力,敲打在群臣心头,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无人再出言反驳。 南宫行眸光微颤,忽然想起了楼庭晚的遭遇,她今日所言,不光是为冯怜卿,也是为她自己? 这些话,她怕是憋了很久了。 她与冯怜卿某种层面来说,也算是知音。 南宫行想着看了冯怜卿一眼,果然冯怜卿目光灼灼地看着楼庭晚,炽热得仿佛要把人融化。 他手指微顿,眯起了眼。 这好像越过知音的程度了? 锦王率先回过神来,“世子也是男子,为何对冯怜卿百般维护?难不成——”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冯怜卿一眼,冯怜卿面色陡变,“锦王慎言!” 锦王笑了笑,“世子若是喜欢,直说便是,看在平疆王的面子上,也不是不能饶她一命,但这般不安于室的,不能为正妃,只能做妾。” “人心脏看什么都脏。”楼庭晚走回来,睨了锦王一眼,腰背挺直,神色傲然,如一株开在金殿上的红莲。 “我今日帮冯怜卿说话,不为其他,不过是想起了我早已仙逝的母妃罢了,边境战事危急之时,女子亦敢披挂上阵,杀敌退兵,何其可敬?怎的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十恶不赦之事?诸位都是有家室的人,你们今日的咄咄逼人,亦或是沉默,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反噬己身?” 楼庭晚一撩袍摆跪了下来,“请陛下明鉴,冯怜卿着男装是为行医救人,乃大善也,若仅仅因为这一点小事便逼她上绝路,陛下怕是会落得个不仁之名,请陛下三思!” 冯怜卿动容不已,眼含热泪,也跪了下来,“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女的错,臣女愿落发出家终身不嫁,长伴青灯古佛,求陛下饶臣女父亲一命,莫迁怒于世子。” 南宫行神色微妙地注视着两人,怎么觉得他好像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第77章 你和楼庭晚果然有关系 南宫行驱散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正准备开口,忽然听到了冯怜卿的心声:【今日得此知己,便是死也无憾了。】 再一看她的眼神,南宫行只觉一股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原本他想着先把人留在楼庭晚身边,再徐徐图之,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南宫行眉头舒展开,负手而立,朗声道:“我大雁疆土辽阔,人才辈出,如何连一个女子都容不下?” 锦王蹙眉:“陛下,先朝(1)时期,亦有女子女扮男装为官,引得民议沸腾,先帝下旨赐其一死,以平众怒,而今若是不严惩冯氏,怕难堵住悠悠之口。” “你也说是民议沸腾,而不是民怨沸腾,那说明当时是争议大于怨憎,之前没有这个先例,为何朕不能开?” 南宫行轻笑一声,“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俯仰无愧于心,又何惧区区一女子?你们既然争执不休,那朕想个办法。” 他看向冯怜卿,“冯氏,既然你医术了得,可愿留在朕身边从医女做起?若是有功,便论功行赏,若是有过,这条命,朕也留不得你,你可敢一试?”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 冯怜卿亦惊,楼庭晚见她光看着不说话,以袖掩面,轻轻地咳了一声。 她转头看楼庭晚,楼庭晚冲她眨眨眼,答应啊,还愣着做什么? 冯怜卿神魂归位,立刻叩首道:“臣女敢!臣女定不会辜负陛下信任,谢陛下隆恩!” 南宫行点点头,“嗯。” “不可!”锦王高声道:“陛下,她医术好不好至今无人印证,陛下万金之躯,怎能交于妇人之手?” “王爷,陛下金口玉言,话都说完了你说不可,难不成还想逼陛下收回成命?” 楼庭晚眼神上下打量,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 锦王被看得浑身像被蚂蚁爬,他辩解道:“本王没——” “陛下不答应你们是不是还要跪死在这儿?不会不会?不会到现在还有人这么欺负新帝?” 楼庭晚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看锦王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畜生。 锦王额角青筋一根根绷起,“本王不是——” “哦,你不是?那你是吗?”楼庭晚转头看向罗世元,“不会不会?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尊卑有别?那个人不会就是你?” “本官没——” 楼庭晚压根没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转头顶着一张无辜的脸,浮夸地问:“不会不会,之前张嘴闭嘴伦理纲常,这会儿就逼迫起陛下来了?陛下已经一退再退了,不会还有人想蹬鼻子上脸?” 冯怜卿嘴角努力下压,实在压不住了干脆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世子,也太有趣了!之前谁说他纨绔好色不务正业的?她觉得她很有性格啊,可能和大家不同就被判成离经叛道了? 南宫行也忍俊不禁,不过好在他站的高,离大臣远,没几个人能看见他上扬的嘴角。 沈松倒是看见了,他第一次觉得平疆王世子这么顺眼。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言官受不了这个气就要站出来,楼庭晚忽然从怀里摸出自己的令牌举起来晃了晃,“哎呀,谁让我是天子近臣呢?陛下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管,但我又是个废物,肩不能提,手不能抗,一张嘴又骂不过你们这么多人……唉……我好柔弱啊。” 群臣:“……” 群臣:“……” 有一万句污言秽语到了嘴边骂不出来,就想问问你要脸吗?你骂不过?你这还叫骂不过?以后两军对战不用刀剑,就用你这张嘴得了! 不少人气红了眼,可在看到她手里的令牌时又犹豫了。 楼庭晚把他们的小动作小反应尽收眼底,唇角弯起又抿直,“哎呀,我没本事,只能找我爹帮忙了,说来惭愧,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得要我爹帮我收拾烂摊子,我真是……骄傲死了。” 被提起一口气的人又被一口气呛的直咳嗽。 “厚颜无耻,厚颜无耻!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终于有人受不了了骂了一句。 楼庭晚顿了顿,举着令牌转回去委屈巴巴地给南宫行告状,“陛下,他们骂臣!臣对您可是一片忠心啊!” “咳——”南宫行清了清嗓子,沉吟半晌后道:“罢了,爱卿的心意朕领了,但令牌是何等贵重之物,怎么能随便拿出来?赶紧收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是……”楼庭晚不情不愿地拖长了调子,抬手替冯怜卿把落在肩头的秀发拨开,“好好干。” 四目相对,两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个眼神。 冯怜卿起身长长一拜,“谢世子。” 这一幕的含义只有三人知道,其他人见状只觉得楼庭晚方才拨头发那一下暧昧轻佻,这两人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而南宫行…… 锦王抬头狐疑地看了南宫行一眼,却见南宫行垂着眸子,冕旒在他脸上垂下一道道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锦王正准备收回视线,不经意下移却看到了南宫行攥紧的手。 他一愣,随即玩味地笑了。 好啊,他就说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原来只是强忍着。 也是,楼庭晚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仗着有个爹就胡作非为的德行,是个人都忍不了,何况一国之君? 他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木已成舟,逼南宫行收回旨意是不可能了,群臣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只是看楼庭晚的目光越发厌恶。 楼庭晚浑不在意,之后的早朝她站在一边光明正大地打瞌睡。 等散朝了,她立刻来了精神,大摇大摆地第一个出宫。 南宫行看着楼庭晚的背影,眸光沉沉。 身畔传来脚步声,随风而来还有股若有似无的松香。 这熟悉的味道让他眉头微微一蹙。 “陛下,臣好些日子没与你下棋了,不知今日可有空?” 南宫行眉头舒展,含笑道:“自然。” 锦王也笑,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 楼庭晚心头大石落地,回府的时候恨不得直接从马车上飞下去,飞到她香香软软的大床上好好地睡一觉。 然而刚到府门口,马车猛地晃了一下,她倒是差点被甩出去,好不容易抓住坐榻稳住了身形,她咬牙问:“怎么了?” 第78章 天上掉下个表妹 驾车的是尚水,他瞪大眼睛看着门口的人,压低声音说:“世子,门口有个女子。” “女子怎么了?” 楼庭晚不解,一把掀开了车帘,果然在大门口看见一群人,两个粉裙丫鬟簇拥着中间的红裙少女,后面跟了四个侍卫。 旁边站着崔开源和碧幽碧凝,三个人的脸色各异。 其中一个粉裙丫鬟喊了一声:“世子回来了!” 众星拱月的少女忽然转头看过来。 少女面若银盘,唇红齿白,明眸善睐,柳叶眉圆杏眼,一笑两个酒窝清晰可见,秀美又大气。 她一看到楼庭晚,立刻脆生生地喊了一声:“表兄!” 楼庭晚眼前一亮,脑子一刻不停的回忆,她有这么个表妹吗? 她看向尚水,尚水也一脸茫然。 他一个侍卫,平时训练都和糙老爷们混在一起,也不能往后院去,没见过才正常。 既然被发现了,也不好再躲藏。 楼庭晚踩着矮凳从马车上下来,背着手快步上前,“表妹?” 她给了崔开源一个询问的眼神,崔开源果然很上道,他迎上前低声在楼庭晚耳边说:“世子,表小姐是郑侧妃妹妹的女儿。” “哦,原来是这么论的表亲。” 按理说郑侧妃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她爹的妾,但好歹是侧妃,有名分的妾算是她的庶母,从这层关系论,确实能算是她的表妹。 楼庭晚看着明艳的少女,笑着说:“表妹怎么忽然来了?也没派人提前知会一声,我好让人去接你。” 说着她佯怒地看向崔开源,“你也是,怎么能让表妹在门口站着?” 崔开源苦哈哈一笑,没等他解释,表妹主动道:“表兄别怪崔管家,是我自己要在这儿等你的。” “多年未见,表兄不认得我了?” 表妹的语气细听还有些哀怨。 楼庭晚心中警铃大作,等等,这不会是原主意外搞出来的烂桃花? “进去再说,表妹请——” “谢谢表兄。” 表妹提着裙摆上了台阶,转身等着楼庭晚,那眼神温柔似水,看得楼庭晚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脑中瞬间闪过了无数种可能。 难道是她这段时间太不听话了,所以平疆王派个眼线来盯着她? 又或者是为掩人耳目,让人以为她要娶青梅竹马,好绝了旁人与平疆王府结亲的心? 那么更致命的问题来了,她知不知道自己女子的身份? 如果不知道,她会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将来是要做世子妃的? 楼庭晚的思绪如脱缰野马,在阴谋诡计的路上一去不返。 表妹不知道她脑子里已经把两人成婚后的事都想了一遍,她第一次来北都的王府,看什么都新鲜。 她带来的两个丫鬟一个叫春桃一个叫秋梨,听着是都挺好吃的。 两人的性格和名字十分匹配,春桃活力满满,一路叽叽喳喳的,可见平时在表小姐身边没吃过苦。 秋梨稳重得多,但在看到王府的豪华气派时也会忍不住露出惊艳的眼神。 “小姐,北方果然和南境不同呢,南境现在还热得很,没想到北方已经入秋了,早知道就该听侧妃的话,多带几件秋装了。” 春桃兴奋地说完忽然反应过来楼庭晚在旁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惶恐地看向表小姐。 表小姐含笑瞥了她一眼,“虽然我们没听姨母的话,但姨母吩咐的事我们没忘啊。” 她轻轻扯住楼庭晚的衣袖,低声说:“表兄,姨母让我给你带两句话,还送了条狐裘披风来呢。” 楼庭晚闻言愈发坚定了心里的猜测,看表小姐的眼神都微妙了起来。 果然,他们果然是想让她娶她! 虽然她也喜欢美人,性别卡得也不那么死,但那只限于欣赏啊! “嗯。”楼庭晚含糊地应了声,表小姐疑惑地看着她,她是说错什么了吗?怎么感觉表兄心不在焉的? 怀着这种心情,表小姐对王府大气雅致的亭台楼阁都没了兴趣,一路跟着她进了正厅。 碧幽和碧凝端上茶点便退到一边站着,崔开源看向楼庭晚,楼庭晚在首位坐下,摆摆手,“你们退下。” 春桃和秋梨看向表小姐,表小姐眸光微动,“你们也退下。” “是。” 正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楼庭晚这才正眼看向表小姐,“实不相瞒,多年未见,我已忘了表妹的闺名。” “没关系,我记得表兄的名字,庭晚,非常有意境呢。” 表小姐坐在下首,昂首挺胸,落落大方,“我名字里有个字和表兄同音呢,我叫柳绾丝。” 大雁没有姓名方面的避讳,但一般晚辈不会和长辈同字,卑者不会和尊者同字,像楼庭晚和表小姐这种算是同辈,隔得又远,就不讲究这个了。 “哪两个字?”楼庭晚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柳绾丝莞尔一笑,“绾青丝的绾,绾青丝的丝。” “好名字。” 楼庭晚真心实意地夸赞。 “表兄这次可想起来些了?”柳绾丝期待地看着楼庭晚。 楼庭晚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没有,实不相瞒,落水后我这脑子就不怎么灵光了,身子也不大不如前。” 她委婉地贬低自己,想打消对方的念头。 不料柳绾丝听完柳眉一蹙,“怎会如此?表兄没让太医看看吗?” “看了,得慢慢养着……”楼庭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在早朝上说了那么多话,她嗓子都要磨出火星子了。 “你这次来是我父王的意思?”她放弃了试探,打算直接一点。 柳绾丝点点头,“是,我也到了适婚的年纪,王爷说我这般才貌不该埋没在南境荒芜之地,便让我来北都投靠表兄。” 楼庭晚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来了来了! 然而下一刻她就听柳绾丝叹了口气,“王爷想让我入宫,在后宫搏一片天地,他说王府就是我的后盾。” 楼庭晚的心瞬间放了下来,吓死了,还以为目标是她,原来是南宫行啊。 她如释重负,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去,柳绾丝又道:“可今日见了表兄,我忽然觉得没人比表兄更得我心。” “噗——” 楼庭晚没绷住喷了出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柳绾丝,“你、你说什么?” 第79章 怎么还一见钟情了 楼庭晚穿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二次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第一次是发现自己穿越重生在一个好色奸臣身上,第二次就是这次。 她听到了什么? 一定是她自恋过了头,出现幻觉了。 柳绾丝掏出自己的帕子,起身走到楼庭晚面前,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地给她擦唇边的水渍,“表兄这么激动做什么?”她眼神含娇带嗔,真真是风情万种。 这般模样入了后宫,确实很有优势,哪个帝王不爱美人呢? “我……表妹莫要拿我寻开心。”楼庭晚握住柳绾丝的手腕,轻轻把她的手挪开,自己摸了摸脸,确定没有水了,这才往后一靠,靠着椅背打量眼前人。 柳绾丝收回手,帕子轻飘飘地扔在楼庭晚身上,哼了一声,“我怎么就拿你寻开心了?我是认真的,我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会随便说这种话?” “倒不是说你随便,只是,我们才见过一面,我自认没那个本事让人念念不忘。” 楼庭晚自嘲一笑,“何况我名声还那么差,北都的姑娘家看见我都恨不得绕道走。” “我知道,外面的人都说你纨绔,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招猫逗狗,人厌狗憎,人模狗样,好色顽劣,淫乱不堪……” 柳绾丝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了起来,眼看着十个手指头都不够用了,楼庭晚连忙打断她:“好了好了好了,倒也不必都说一遍。” 柳绾丝哼笑一声,摊开手,“人云亦云是傻子,我不在乎你外面的名声如何,我看见的你,是我喜欢的样子,这就够了。” 楼庭晚感觉自己现在比苦瓜还苦,“不是,咱俩就见一面,你对我一见钟情?我有这么好看?” “当然不是一面,这是我们见的第二面了,只是你这负心汉不记得了。” 柳绾丝神色哀怨地瞪她一眼,楼庭晚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七岁的时候去过一次王府,当时本是去看表弟的,没想到意外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棉袍的小哥哥,他背着手站在雪地里,身后是一树红梅,他转身的时候,那张漂亮的脸,像极了天上的神仙,当时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等我长大了,我就让姨夫做主,给我们指婚。” 回忆起往事,柳绾丝眼中全是星星点点的光。 少女怀春的模样最是动人,楼庭晚一时间都不忍心打断她。 下一刻柳绾丝就看了过来,眼神微微黯淡,“可惜啊,再见面,你我身份悬殊,各有各的命,这辈子怕是成不了夫妻了。” 成不了好啊,真成了她不是做了大孽? 楼庭晚正色道:“表妹才貌双全,何愁没有人喜欢?我不过红尘间的肉体凡胎,不值得你记挂。” 柳绾丝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轻轻点头,“我明白,所以我不会做什么,表兄别担心。” 她站起身看着厅内摆的瓷瓶,眼波流转,“我生于富贵之家,千娇百宠长大,早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了,为了家族,这次入宫,我会处处小心的,也请表兄照拂一二。” 说完她冲楼庭晚欠了欠身,楼庭晚虚扶了她一把,“这是自然,无论如何,你是我的表妹,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两人相视一笑,芥蒂解除。 柳绾丝直起身子,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楼庭晚,“这是临走前姨夫让我给你的,你看看,我先回去了。” “舟车劳顿,辛苦你了,你没提前传个话,暂时也没什么好院子给你住,你就住在我旁边的流芳园,等别的院子收拾好了,你再搬过去。” “何必那么麻烦?”柳绾丝说:“我在王府也住不了太久,有个落脚的地儿就行了。” “话虽如此,但你远道而来是客,没有怠慢你的道理,后院风景更好,更安静,能让你住得安心些。” 拗不过楼庭晚,柳绾丝只好答应下来。 人一走,楼庭晚立刻揣着信去了书房,朱运刚办完事从外面回来,听说表小姐来的消息,立刻到书房外等着楼庭晚,见她过来也没多问,替她开了门。 楼庭晚脚步微顿,看了他一眼,看来经过之前的事,他确实学乖了。 进了书房后她在桌后坐下,这才道:“进来。” “是。” 朱运进了门也不敢乱看,楼庭晚不开口他就在书房中央站着。 楼庭晚没管他,拆开信看到那熟悉的遒劲有力的字迹,她的脸色不自觉的严肃起来。 平疆王,她来到这个世界虽然还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渣爹,但他却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就算没有正面交锋,她也已经感受到了威胁。 平疆王向来不说废话,信很短,第一句就是让楼庭晚想办法把柳绾丝安插到小皇帝身边,位份尽力争取,不用太急,嘱咐她照顾好表妹,别欺负她。 楼庭晚嘴角下撇,她哪敢呢。 继续往下看,她心里“咯噔”一下,她在北都闹出这么大动静,平疆王果然知道了,他倒是没有质问她,措辞甚至很平和,让她弄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别太出风头。 楼庭晚把这一句话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总觉得平静之下是汹涌暗流。 按照平疆王的性子,自己做这些事却不向他汇报,脱离了他的掌控,他绝对忍不了,怎么会这么平静?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了敲,片刻后她继续往下看。 最后是交代她盯紧太皇太后和小皇帝,别让他们走到一起。 到这儿就没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但她擅自把朱运的权力分出去,这件事他应该知道了,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是不在乎,还是无所谓? 楼庭晚按了按眉心,喃喃道:“大反派果然是大反派,千里之外都能让我心烦意乱……” “世子说什么?”朱运没听清,以为她有什么吩咐,上前一步。 楼庭晚回神,摸出火折子吹亮,提着信纸看着火苗舔上去,等烧的差不多了,她随手扔进一边的香炉里。 “表小姐来了,身边没几个可用的人,你从侍卫里挑几个保护她的安全,千万不能让她出事,也不能让她随便出入前院,明白吗?” 第80章 咱们流着一样的血 朱运见她眼神淡漠,心里一紧,连忙抱拳道:“是,属下明白!” “没别的事了,去。” “是。”朱运快步离开,脚步明显轻快了不少。 楼庭晚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朱运是土生土长的南境人,族人都在南境,来了北都这么多年,应该也想家了,柳绾丝一来,两人应该会走的比较近。 走得近不怕,只要不出格就好。 她按了按眉心,觉得有点头疼,转身进内室补觉去了。 …… “五哥是在故意放水吗?朕虽然棋艺不精,你要放水也不该这么明显。” 南宫行与锦王对坐于榻上,锦王执白子的手悬着,迟迟落不下去,过了一会儿他拂袖把棋子放回棋盒,叹息一声道:“臣没有故意放水,只是心中郁郁,无法集中精神罢了。” 锦王:【我都演了半天你才问,怎的如此蠢笨不会看脸色?】 南宫行捻着黑子在指间把玩,微微一笑:“五哥因何事烦忧?说出来朕也好帮你开解开解。” 锦王讪讪一笑,又叹了口气。 “陛下是真的不知道吗?” 他抬眸审视地看着南宫行,南宫行无辜回视,思量片刻,迟疑着挥挥手让殿内的人都出去,这才低声问:“五哥可是因为平疆王世子烦心?” 锦王给了他一个欣慰的眼神,然后在心里骂他蠢货。 南宫行笑眯眯地受着,只当不知。 “君臣有别,臣说这个话可能不太恰当,但为了陛下,为了南宫家的江山,臣还是要说。” 锦王肃容道:“今日在朝堂上,陛下答应把冯怜卿留下,是真的觉得她罪不至死,还是因为楼庭晚?” 他目光如炬盯着南宫行,不让他有躲闪的机会。 南宫行眼睛微微往旁边错开,似是不敢与他对视,片刻后又垂下眼帘,一手放在棋盘边缘,一手紧紧地捏着颗黑子,力道之大,骨节处都泛起了青白之色。 乍一看就是一副忍辱负重快忍不了的委屈模样。 锦王躁动的心瞬间安稳下来。 他意味深长的视线从南宫行的手上落到他的脸上,主动伸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还轻轻地拍了拍,“臣明白了,是臣无能,护不住陛下。” “不怪五哥!”南宫行反手握住锦王的手,捏得锦王脸色一变,差点没忍住把他甩开。 锦王惊讶地看了眼南宫行,这小子力气怎么这么大? 南宫行一脸屈辱地看着他,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瞬间打消了他的猜忌。 “五哥,是朕没用,若是朕强势一些,也不会处处受人挟制,也不至于让一个世子骑到朕的头上!她每次来,朕与她共处一室,都觉得恶心!” 他情绪忽然崩溃,一把掀了棋盘。 黑白子噼里啪啦落了满地,还有几颗溅在了锦王脸上。 锦王:“……” 心里有一万句脏话想骂。 刚张开嘴,就见南宫行一行清泪簌簌而下,脏话堵在嗓子眼就怎么也出不来了。 不仅不能骂,他还得适当地安慰一下南宫行。 锦王强忍着恶心说:“陛下息怒,她……她生性如此,你且忍忍,等我们想办法揪住平疆王的把柄,她就不能再如此放肆,除此之外,陛下,你也得尽快收拢势力才行。” “不管什么时候,我们才是一家人,我们身上流着的都是最尊贵的血,任何人都不能踩到我们头上。” 南宫行看着他,仿佛被蛊惑一般,低声问:“怎么收拢势力?” “选秀。”锦王笑着诱哄道:“自古以来后宫都是平衡前朝势力的一大利器,把朝中重臣的女儿纳入宫中,还怕他们不忠心吗?” 南宫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锦王见目的达到,一刻也不想多留,起身道:“陛下好好考虑考虑,臣告退。” 他敷衍地一拱手,转身快步离开。 出了门他站在台阶上,背对着众人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摸了摸刚才被棋子溅到的地方,传来了阵阵痛意。 再来这么几次,他能憋出内伤来。 广袖之下的手紧紧攥起,他回头看了眼殿门,最好这傻子把重臣的女儿都纳入后宫,到时候,不说楼庭晚疯不疯,那些重臣闹起来就够他喝一壶。 他唇边泛起笑意,转瞬又消失。 沈松看着他离开,快步进了内殿,顿时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满地黑白子,棋盘也倾倒在地,砸翻了一边的香炉,香灰撒在地毯上,隐隐散发着余香。 南宫行孑然一身站在这满地狼藉中,拿着一方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手,面无表情,满身肃杀。 沈松抬起的脚轻轻放下。 他犹豫着要不要叫南宫行,这一刻他忽然有些张不开嘴,怕惊扰了他。 还是南宫行先开了口,他手一松,帕子落在香灰上,溅起一点灰色。 “锦王走了?” “是,锦王出宫了。” 他思量再三,终究还是没问发生了什么。 南宫行忽然俯身,拈起一颗白子瞧了瞧,“沈松,这些白子让人处理掉。” 沈松看着那满地如珠似玉的白子,有些心疼,“为何?” 南宫行转头轻飘飘看他一眼,语气轻松含笑,朱唇轻启吐出一个字:“脏。” 沈松怔愣片刻,不敢再问,垂首应是。 他快步唤来小太监,让他们手脚麻利地把东西收拾了,冯怜卿也跟了进来。 她动了动鼻子,视线落在被收拢起来的香灰上,微微一凝。 她大步上前,问装香灰的小太监,“这是什么香?还挺好闻。” 小太监摇摇头,冯怜卿皱起眉,却听南宫行道:“是一种安神香。” 他对一边的白雀道:“把香点上。” “是。” 白雀走过来瞥了冯怜卿一眼,宫女把香炉扶起,放入了特制的碳,用香灰埋了再取隔热放上,白雀看了一眼,从锦盒里取出香饼放上,等温度上来,香味散开,她一挥手立刻有人把炉盖盖上。 “冯妹妹学着些,日后在陛下身边伺候,这些都得会。” 冯怜卿不卑不亢道:“我知道。” 白雀敛了神色,转头去看南宫行,南宫行摆摆手,“你们都退下,沈松和冯怜卿留下,朕有些头疼,冯怜卿你过来给朕按按。” “是。” 冯怜卿走向南宫行,余光却一直留意着白雀,等人出去了,她抬起手正要帮南宫行按按,南宫行却一抬手挡住她,“不必。” 第81章 世子府上来了个美人 冯怜卿不解,“陛下不是说头疼?” 南宫行抬眼看她,眼中一片清明,哪有半点困苦的模样。 脑中灵光一闪,冯怜卿恍然大悟,“陛下可是有事吩咐?” 南宫行颔首,“你刚才在香炉旁站了许久,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冯怜卿面露迟疑之色,没有立刻开口。 南宫行也不急,端起沈松刚呈上来的热茶吹了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冯怜卿:【这小皇帝瞧着身子孱弱,怕是中了招,但我若贸然说出来,他会信吗?看他和锦王走得挺近的,会不会也觉得我是世子的人?万一他不信我,还因此猜忌世子,就得不偿失了。】 南宫行手一顿,觑了她一眼,看着面无表情的,心里的话倒是不少。 “冯怜卿。” 他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冯怜卿立刻回神跪了下来,“奴婢……” 她顿了下,还是良心占据了上风,她垂眸一鼓作气道:“奴婢觉得安神香有问题,比寻常安神香甜了一分,细闻却又隐隐有点草木的腥苦味,奴婢自幼便与药草打交道,嗅觉比寻常人灵敏,也只是闻到了一点,并不能确定。” 她保守地说完,紧张地等着,然而她预料中南宫行的各种反应并没有出现。 他只是神情平静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抬手道:“起来说话。” 冯怜卿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这小皇帝好像没有外界传的那么不堪,瞧着是个聪明灵慧的。 “你仔细闻闻,这香到底有什么不同,用了什么药材,是否有毒,有毒又能不能解。”南宫行问完就看着冯怜卿。 冯怜卿猛地睁大了眼睛,“陛下……早就知道了?” “知不知道,该用还得用。”南宫行说完便移开了视线,他起身走到桌后,提笔铺纸,沈松非常有眼色的给他研墨,全程一言不发。 冯怜卿看着这主仆二人,隐隐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她走向香炉,从边上的盒子里取出一块香饼仔细地闻了片刻,又掰下一小块,想拿个杯子放入水中看看,但想起这是在皇宫,她想着询问下主人的意思,但见南宫行头也不抬,绷着脸在纸上奋笔疾书。 她心念一动,自己去拿了干净的茶盏,倒了点清水在里面再把一小块香饼放进去,观察片刻。 等水变了色,她又闻闻,用指甲蘸了点尝尝,随后便若有所思地站着不动了。 “如何,可看出什么了?”南宫行准时提问,冯怜卿吓得手一抖,价值不菲的瓷盏差点摔在地上。 她握紧茶盏转头看向南宫行,对方仍然在低头写字,仿佛从来没看过她。 她心里有点毛毛的,最后一点轻视也没有了。 “回陛下,此安神香里确实被人加了东西,此物奴婢在医书上似乎见过,但不能确定,还得回去好好研究一番才行,不知陛下可愿让奴婢把脉看看?” 南宫行放下笔,伸出了手放在桌上。 冯怜卿立刻上前给他把脉,片刻后脸色一变,“这……” “怎么?”南宫行眯起了眸子。 冯怜卿刚开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南宫行立刻抬手给了她一个眼神,冯怜卿闭上嘴,走到他椅子后抬手为他按头。 南宫行愣了一下,随后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上。 此人确实聪慧机灵,难怪楼庭晚一心要保下她。 “陛下——” 来人却不是白雀她们,而是青龙卫的统领仇无涯。 “微臣参见陛下。” 仇无涯正值而立之年,身强体壮,长了一张正气凛然的脸,双目炯炯,透着几分精明。 冯怜卿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没多理会。 南宫行点点头,“沈松,冯怜卿,你们下去,没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 沈松二人出去,南宫行才叫仇无涯起来。 “怎么忽然入宫,朕让你盯着的人呢?” “回陛下,平疆王府有异动。” 南宫行:“嗯?” 仇无涯压低声音说:“臣派青龙卫盯着王府,今日下面的人来报,说是有几辆马车停在了王府,中间的大马车上下来了一位美貌非常的姑娘。” 南宫行心一紧,“美貌姑娘?可知是何身份?” “王府高手如云,青龙卫不敢靠得太近,怕被发现,但从那姑娘衣着谈吐以及王府众人对她的态度来看,应是贵人。” “贵人?”南宫行意味不明地把这两个字又念了一遍,没咂摸出什么滋味,遂作罢。 “继续让人盯着,除此之外还有旁的事吗?” “锦王府亦是守备森严,难以攻破,目前只有两个人混了进去,尚未混到锦王身边。” “不急,总有用上的一天,万事开头难,但开了头,就止不住了。”南宫行提笔在纸上写下最后一个字才道,“退下。” 仇无涯趁机深深地看了南宫行一眼,拱手道:“是。” 【如今的陛下瞧着是有城府的,但到底势单力薄,也不知道能撑几时?】 最后一笔落下,南宫行端详了片刻,抬眸看向仇无涯离开的方向。 读心术确实很方便,他利用这一招听到了不少秘密,拿到了不少人的把柄,借此威逼也好,利诱也好,好歹是收拢了一部分势力,能在这宫中得以喘息片刻。 然而大部分人都还把他当孩子,对他能不能坐稳皇位持怀疑态度。 其实他也说不清,如今能做的,也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 他拿起方才写好的字,揉了,重新练。 …… 朝中风平浪静几日,青龙卫的审讯终于出了结果。 福来赌坊的陈老板招供,咬出了一条大鱼。 楼庭晚闻风而来,进御书房的时候里面已经跪了一地人。 檐外雨声潺潺,遮住了她的脚步声,御书房内无人发觉多了个人。 黄鹂上前,楼庭晚自然而然地脱了披风,她接住披风后迟迟没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有意无意地往楼庭晚身上瞟。 楼庭晚没注意身后的情况,大步上前,含笑道:“呦,我来的倒是巧了,大家都在啊。” 话音落下,就见上首的南宫行看了她一眼,嘴角瞬间压了下去。 楼庭晚:“?” 第82章 她惹小皇帝生气了? 楼庭晚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回事?她惹小皇帝不开心了? 什么时候的事?她气人的功力如此强悍吗?隔着宫城都能把他气着? 她一头雾水,但还是行了礼,“臣见过陛下。” 调子一如既往懒洋洋的,南宫行冷淡地摆摆手,“免礼,赐座。” “谢陛下。” 楼庭晚毫不客气地往一边的圈椅上一坐,双手搭在扶手上,一副大爷模样,视线扫到地上跪着的官员,打量片刻后摸了摸下巴,“这几位瞧着怎么有些眼熟呢?” 南宫行抓起案上的奏折和状纸递给沈松,“叫世子好好瞧瞧。” “是。”沈松把东西呈给楼庭晚,她接过来好奇的看了一眼,刹那间变了脸色。 她手一抖,猛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又收回视线,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看完她怒不可遏,一把将东西摔在了那几人面前,“啪”的一声,吓得几人抖三抖。 “你们好大的胆子!” 楼庭晚一声清喝,如晴空霹雳,“你们明知道逐仙散是什么东西,还敢拿出来卖,还引诱朝中官员一起吸,真是掉进钱眼里脑袋都不要了是?” 南宫行见她如此生气,脸色倒是好了一些。 她虽为平疆王之女,但还是有底线有担当的。 说完楼庭晚仍不解气,上前一脚一个,边踹边问:“你们还是人吗?说你们是畜生都侮辱畜生了!此等百害无一利的东西,若是在市面上流开,后果不堪设想,哦对,你们只顾着捞钱,哪里会顾及后果?别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与你们何干?别人吸成行尸走肉,疯疯癫癫,又与你们何干?” 那几人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被踹得脸都白了,也不敢呼痛,更不敢看楼庭晚。 楼庭晚抓起离自己最近一人的衣领,咬牙切齿道:“那你们就没想过,这东西被发现,你们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们,还有你们的子子孙孙,都逃不了一死。” 到了此时他们才知道害怕,忽然挣扎起来。 “陛下,臣是一时鬼迷心窍,糊涂啊陛下!求陛下看在臣多年来侍奉先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求陛下开恩啊!” “臣也是被他们骗了,臣以为只是卖些走私的香料,多赚些钱,没想到是这种腌臜东西,陛下臣冤枉啊!” “是啊陛下,都是忠勇伯撺掇臣的,臣是受他蒙骗,一时不察才……臣也不知道他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卖这种禁药,求陛下明鉴,求陛下饶命啊!” 他们跪在地上不停叩首,一张张或苍老或年轻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恐惧,涕泗横流,狼狈不堪。 楼庭晚眼看着那唾沫星子要喷到自己身上,赶忙松了手,嫌弃地站到一边去。 南宫行视线从她身上收回,看向地上跪着的人时,脸色难看极了。 他抄起案上的东西砸了下去,“闭嘴!” “你们还有脸求饶?人证物证俱在,来人——” “臣在!” 早就守在门口的许江流带着青龙卫大步入内,南宫行厉声道:“脱了这些人的官袍,摘了他们的乌纱,即刻打入大牢,三日后于午门处斩!令全北都百姓都来观刑,引以为戒,再派人去抄了他们的府邸,所有财物尽数充公,九族之人全部下狱,男子流放,女子为奴!” “臣遵旨!”许江流给了青龙卫一个眼神,众人立刻一拥而上把他们拖了出去,还想哭嚎的直接堵住嘴。 御书房内瞬间清净了。 楼庭晚缓了缓神,问南宫行:“所有人都在这儿了?背后主使是谁?” “忠勇伯。”南宫行说完见楼庭晚眨巴个大眼睛茫然地看着自己,多说了一句:“淑太妃的一个庶兄。” “淑太妃?”楼庭晚脱口而出:“她疯了?都做到太妃之位了,还有个亲王儿子,哦对,太皇太后还是她的姑母,整个北都没人比她们谢家更有权势,怎么还把手伸向了禁药?” “这事儿,太皇太后知道吗?” 南宫行摇摇头,“不管以前知不知道,现在肯定是知道了。” 楼庭晚一想也是,出了这种事,她就算说不知道估计也没人信。 但她到底是一国太皇太后,私卖禁药一事可大可小,单看她打算怎么处理了。 “那我——” “陛下,太皇太后有请。”沈松忽然进来,面色严肃。 楼庭晚和南宫行对视一眼,动作还真是快啊。 …… 楼庭晚跟着南宫行进了太皇太后的寝宫,陈听芳出来迎接,看到楼庭晚的时候明显皱了皱眉。 “世子怎么也来了?” 她语气不善,不喜之意溢于言表。 楼庭晚也不在乎,厚着脸皮笑道:“当然是来探望太皇太后,许久不见,不知她老人家凤体可还安好?” “托世子的福,好得很。” 陈听芳瞥了她一眼,看向南宫行的时候语气稍稍缓和了些,但仍带着高高在上的意味。 “陛下,太皇太后没请世子来。” 楼庭晚看了南宫行一眼,这是说不过她开始给小皇帝施压了?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欺负小孩,真不知羞。 听到她心声的南宫行哭笑不得,明明她也就比自己大两岁,怎的成天就觉得他是小孩? “来都来了,也不好把人赶出去,便让她随朕进去。” 南宫行心意已决,陈听芳咬了咬牙,“好,陛下请——” 她引着两人进了小佛堂。 小佛堂里光线昏暗,檀香浓郁,进门的瞬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楼庭晚定睛一看,正对门的就是一座硕大的金佛像,金佛盘膝坐于莲台上,面容慈祥,莲台下是一身常服,敲打木鱼诵经的太皇太后。 她背对着她们,陈听芳上前道:“太皇太后,陛下和世子来了。” 太皇太后起身转头看来,威严的视线落在楼庭晚身上,“真是稀客。” “臣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金安。”楼庭晚拱手行礼。 “免礼,赐座。” “谢太皇太后。” 佛堂内侧有会客的地方,众人落座,太皇太后开门见山道:“皇帝,哀家听说忠勇侯被抓了?” 第83章 陛下最近本事见长 陈听芳唤来宫人,宫人把热茶放在楼庭晚和南宫行手边再依次退出,陈听芳却没走,她自然而然地走到太皇太后的身侧站定。 楼庭晚瞥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她指尖在茶盏上摩挲了两下,状似无意地说:“方才臣说来探望太皇太后,陈姑姑百般阻挠,怎的如今主子要说正事了,陈姑姑还在啊?” 太皇太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陈听芳没说话,抿唇盯着楼庭晚。 楼庭晚像是没察觉到气氛不对似的,天真地问:“臣在北都这么久也没弄明白,难道这也是北都的规矩?” 南宫行垂眸看着自己的龙袍,装聋作哑,随她发挥。 太皇太后沉声道:“听芳自幼陪在哀家身边,算是哀家的半个亲人,哀家不开口,她自然不能随便离开,世子没见过这些规矩不懂没关系,多学多看就是了,实在不行,哀家派人去府上好好教一教世子。” “臣惶恐,哪敢劳动太皇太后?臣的父王早就派人教过了,父王说尊卑有别,万不可乱了秩序,奴婢绝不能给主子摆脸色,之前陈姑姑对臣没个好脸,臣还想着斥责一二,既然太皇太后说她是你半个亲人,便算了,臣可不敢说话。” 太皇太后眼皮子直跳,就你还不敢说话?那你刚才说的不是话,你是在吐泡泡吗? 楼庭晚说完就有意无意的拨着腰间令牌的坠子。 太皇太后扫了一眼,上面隐隐可见个“疆”字。 她眼神一凝,视线缓缓上移,落在了楼庭晚的脸上,楼庭晚立刻回以一个无辜的微笑。 太皇太后:“……” 沉默片刻,她转头语气严厉了几分,“听芳,怎可对世子不敬?下不为例,出去。” 陈听芳一愣,还没等开口,就被撵出去了。 楼庭晚心中暗笑,说这么快生怕自己挑刺是?看不出来,还挺护短。 但一会儿要是还护短,她可不会这么轻轻揭过了。 正想着,南宫行忽然开口,“皇祖母可知道忠勇伯做了什么?” 太皇太后眉头一皱,“他一个浪荡子,能做什么?” 呵呵,这话和“他只是个孩子他懂什么”有什么区别? 楼庭晚真的很想翻白眼。 “他私下结党营私,借赌坊的遮掩,私下贩卖能让人上瘾的禁药,赚得盆满钵满,还闹出了人命,用这笔钱豢养死士杀手,皇祖母觉得,他这个浪荡子,做的如何?” 饶是已经接到了消息,真的听到这些,太皇太后还是心猛地一跳,怒火中烧。 她握着佛珠手串的手狠狠拍在矮几上,“啪”的一声脆响,震得人耳朵疼。 “这个孽障,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她厉喝一声,柳眉倒竖,瞧着是真的挺生气。 楼庭晚看了南宫行一眼,怎么瞧着她是真不知情? 南宫行挑了下眉,水浅王八多,她在宫里,手也伸不了那么长,不是没有可能。 楼庭晚收回视线,“太皇太后不知道此事?那他可真是狗胆包天,这么大的事竟然都瞒着家里,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撺掇他。” 太皇太后立刻道:“那孩子小时候我见过几次,虽然没个正行,但胆子没那么大,想必是有人设计害他。” “皇帝——”她看向南宫行,义正辞严道:“这件事务必彻查,禁药若是流传开后果不堪设想,如果是他自己狗吃了良心非要赚这笔买命钱,你不必留情,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但若是有人撺掇他……”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难得放低了身段恳求道:“还请你看在陈国公府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让他一人做事一人当,放过陈国公府的其他人。” 她站起来作势要跪,“算皇祖母求你。” 南宫行一惊,忙起身扶住她,“皇祖母这是作何?这件事朕自然会查清楚,若是陈国公府其余人不知情便也罢了,若是知情……” 他面露犹豫,很是为难。 太皇太后一咬牙,“若是有人与他勾结,全部处死!皇帝不用为难,犯下此等滔天大罪,他们就得付出代价。” 她态度坚决,南宫行和楼庭晚都诧异了一下。 “太皇太后有魄力,不愧为大雁闺秀表率,臣佩服!”楼庭晚这话是发自内心的,没有讽刺的意思。 当断则断,该狠就狠,如果他们没站在对立面,她会很欣赏这样的人。 但她立场不同,观念不同,她做的一些事,她无法苟同。 太皇太后听出了这话里的真心,看了她一眼,“哀家虽为妇道人家,困在这深宫里,但哀家心怀天下,事关社稷稳定,孰轻孰重,哀家还是拎得清的。” “既如此,朕知道该如何做了,皇祖母且放心,若陈国公府其他人无辜,朕不会牵连九族。” “如此甚好。”太皇太后按了按眉心说:“没有其他的事了,你们回去,哀家有些乏了。” 南宫行就和楼庭晚离开了。 …… “陛下觉得太皇太后方才所言几分真几分假?”楼庭晚和南宫行走在宫道上,宫女太监远远地在后面跟着,这个音量后面的人都听不到。 “七分真,三分假。”南宫行低声说。 “嗯?”楼庭晚一扬眉。 雨在他们出来的时候就停了,此时清风拂过,拨云见日,南宫行忍不住驻足欣赏了片刻,“太皇太后不傻,走私禁药不是小事,往大了说可以抄家灭族了,太皇太后最大的倚仗就是锦王和陈国公府,她绝不会做这种铤而走险的事自毁根基,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比我们更看重名声。” “这话倒也没错。”楼庭晚若有所思。 南宫行垂下眼,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他听到了太皇太后的心声,她之前确实不知道忠勇伯在外面干的这些破事,而给他下的毒和安神香,是她从陈国公那弄来的,她一开始以为是他偶然得到的,没想到是忠勇伯在卖。 “陈国公府倒了,但锦王还在,就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可若是锦王被拖下水,陈国公府就彻底完了。”南宫行拂开挡在眼前的树枝看向楼庭晚,“断臂求生,虽痛,但好歹还有一条生路。” 楼庭晚听着点了点头,“嗯……”忽然,她顿住脚步转头打量着南宫行,嘴角噙笑,眼里倒映着金阳的光,她微微前倾身子,玩味地问:“陛下最近猜人心的本事见长啊?” 第84章 世子与十二美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南宫行心里的弦瞬间绷紧,却还是被楼庭晚的一句话拨弄出余音阵阵。 眸光相接,南宫行微微一笑,镇定自若道:“最近读了些书,有些感悟罢了。” “唔……那看来我回去也得找几本书补补了,一进宫啊——”楼庭晚敲了敲自己的头说:“我就感觉我这脑子不够用。” 南宫行被她这小动作逗笑了,“世子还不够聪明吗?再聪明一些,怕是会反伤己身。” 两人走到了御花园,楼庭晚一摊手,“不够聪明活不长,太聪明也活不长,人啊,活着就是难。” 南宫行唇边的笑意微淡,“是啊,人生来便是要尝遍红尘苦的。” “行了,后面的事不归我管,这几天我可太辛苦了,现在给我个枕头我倒头就能睡。”楼庭晚不顾形象地伸了个懒腰,还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泪珠来。 那一滴泪在阳光下流光溢彩,顺着脸颊落下,留下一道浅浅的湿痕。 南宫行视线还没收回来,就觉得自己下巴一热,温香扑了一脸。 他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忽然凑近的人,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攥紧。 楼庭晚眼神狠厉地看向后面跟来的宫人。 宫人们接触到她的眼神俱是一惊,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 楼庭晚凑到南宫行耳边,从宫人们的角度看,两人身影交叠,分明是亲在了一起。 然而只有身处其中的南宫行才知道其中滋味。 旖旎的氛围刚升起来,就听楼庭晚低声道:“最后做做样子,我走了,陛下自己在宫里小心些。” 说完她放开南宫行,沉着脸拂袖而去。 转身的瞬间她就笑了起来,今日份任务达成! 她心情舒畅地走了,南宫行自己一个人站在原地,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他咬紧牙关,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摆驾御书房!” 沈松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是。” 冯怜卿愕然地看着南宫行,久久没动,但周围的宫人已经神色如常地上前伺候了。 这些人怎么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难道他们以前经常当着众人的面……做、做这些狎昵之事? 胡思乱想之际,前面的南宫行忽然转过身来对上了她的视线,冯怜卿来不及躲闪,面上的表情都没收敛。 南宫行似是憋着一股气道:“冯怜卿,过来。” 冯怜卿沉默地跟上去,等进了御书房没了外人,南宫行才开口,“你很震惊,难以接受?” “是……不是!”冯怜卿下意识说完又觉得不对,连忙改口,“奴婢只是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陛下和外臣如此,不妥。” “那这话你不该与朕说,并非朕主动为之。”南宫行垂下眼帘,没什么情绪地叹了口气,“罢了,你不懂。” 冯怜卿:“……” 是不懂,刚才不懂,现在更不懂了。 所以他的意思是世子强迫他的? 怎么可能?! 冯怜卿打从心底里不相信,她印象中的楼庭晚,如玉树临风,如明月皎皎,分明是个聪明又有担当的人,怎么会和小皇帝搅在一起?遑论强迫小皇帝? 【一定是陛下弄错了,或者会错了意,我不信,我得找世子问个清楚。】 南宫行把她纠结挣扎的神情尽收眼底,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饮了口热茶,“明日休沐,你父亲也放出来了,朕准你回家探望。” 冯怜卿还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没有应声。 沈松在边上捅了她一下,低声提醒,“陛下和你说话呢!” 冯怜卿猛地回神,“是,谢陛下隆恩。” 南宫行轻笑一声,“去。” “谢陛下。”冯怜卿魂不守舍地走了。 沈松看着她的背影不解地问:“陛下,她怎么心事重重的?要不要奴才派人盯着些?” “不必。”南宫行从窗口看着冯怜卿茫然的背影,轻声说:“她心里难受,让她缓缓。” “难受?”沈松更懵了,她有什么难受的? 南宫行却没再说了。 他放下茶盏又恢复了冷面无情的帝王模样,“让青龙卫的人好好审问忠勇伯,务必把与他勾结的人一网打尽,哪怕是条狗都不能放过,所有逐仙散全部销毁。” 说着他起身提笔写下圣旨,“勒令地方官府严加搜查逐仙散,一旦发现立刻上报销毁,如有人知情不报,按谋逆罪论处!” 沈松面色一肃,“是!” …… 楼庭晚还不知道自己的风评被害,不过就算知道了,她可能也要问一句她哪来的风评? 她坐在马车上,听着车轮骨碌碌的声音,脑中一直回想着南宫行说的话。 下车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的,差点被台阶绊倒,尚水立刻扶了她一把,“世子小心!可是哪里不舒服,要叫周大夫吗?” “别这么紧张,我就是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楼庭晚忽然抓住尚水的手臂,双眼放光地问:“你会写话本吗?” 尚水:“啊?” 这年头做侍卫还有这要求? “问你呢,会不会?”楼庭晚期待地看着他。 被自己的主子这么看着,尚水恨不得把自己的忠心掏出来给她看,大喊一声“我可以”! 然而事实上他连书都没听过,哪来的本事写话本? 迟疑纠结半晌,尚水眼一闭心一横,拒绝了楼庭晚,“属下不会!” “唉,想也是,那你去给我买几本回来,内容不限,就买当下最时兴的。” 尚水:“啊?” “世子怎么忽然想看话本了?您要是想听书听曲,后院里不就有现成的人吗?” 楼庭晚脚步一顿,“你说什么?后院?” “对啊,世子忘了吗?你后院里还养了十二个美……公子呢。” 十二个?! 楼庭晚眼前一黑,“我怎么没看见人?” 之前怎么从来没人提啊?! “哦,您把人赎回来后看一时新鲜,后来……”尚水顿了顿,讪讪道:“后来您入宫见到了陛下,回来就把这些人都锁进后院了,说是没事别出来碍眼,好好养着就行。” 楼庭晚:“……” 她抚了抚额,咬牙切齿道:“把人放出来,让他们去书房见我。” 第85章 表妹今日甚美 书房里楼庭晚端着茶盏坐在上首,面色沉沉,不怒自威。 原本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放慢了脚步,最后在书房门口停下,徘徊着不敢进。 “怎么不走了?堵在门口做什么?”后面的几个人不解,探头往前看。 前面的几个人转过头来低声说:“世子的脸色不怎么好,瞧着像在生闷气,我们这个时候进去不会被拿来出气?” “谁知道呢?”一红衣公子扭捏道:“反正我不敢走在最前面,你们谁爱去谁去。” 说着他就往后退,被后面的紫衣公子推了回去,“躲什么?以前你不是最喜欢往世子面前凑吗?现在怂什么?” “你们别碰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 “你进去!” “我不,你踩到我鞋了!” “谁压到我头发了?” “你们是不是瞎啊!” 瞎不瞎楼庭晚不知道,但他们可能聋,而且以为她又瞎又聋。 他们到门口的时候楼庭晚就发现了,但是没想好说什么,就没第一时间让他们进来,没想到这群人直接在门口打起来了。 一开始是推推搡搡,这会儿开始扯头发了。 楼庭晚神经一跳一跳的疼,她以为男人打仗应该是比较粗暴拳打脚踢的,结果他们在这儿扯头发拽衣服。 她按了按眉心,头疼地喊了一声:“都给我住手,滚进来!” 门口的几个人一怔,连忙分开,安静片刻,有人低声问:“世子,一定要滚进来吗?” 楼庭晚:“……” 原主到底是为什么要把这群牛鬼蛇神弄进府里? 图什么呢? “进来,别让我说第二遍。”她强忍着暴躁重复了一遍。 门口的人立刻排成两列乖乖地走进来。 进了书房后他们分成两排,六人一组,前后站着。 楼庭晚抬眼看了看,顿时被那大红大绿刺到了。 一排六个人,竟然没有重复的颜色,一眼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彩虹成精了。 再来两个能凑两队七仙女。 尚水进来站在楼庭晚面前,低声说:“世子,人都在这儿了。” “没了?”楼庭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尚水点点头:“没了。” 她一抬手,尚水便直起身子退到边上。 楼庭晚定了定神,仔细看了看,该说不说,虽然站一起视觉冲击太强,但单独拎出来这些人长得都挺好看的。 但问题是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你们入府多久了?” 她语气平和,那几个公子倒是不适应了,诧异地面面相觑。 红衣公子面露哀怨,“世子果然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我们这些旧爱,连我们入府多久都忘了。” 楼庭晚被他看得一阵心虚,干脆移开了视线,“我问你们,你们回答便是。” “奴已经来了一年半了。”红衣公子说:“奴还是第一个入府的呢,当时世子说会好好疼奴,结果哥哥弟弟一个接一个的往府里抬,后面干脆连后院都不进了,奴日夜盼着,眼泪都哭干了……” 说着他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看着好不可怜。 楼庭晚:“……” “世子在外面有了新欢吗?若是有,接进来便是,我们也不是小心眼的人,肯定会和他好好相处的,只求世子看我们一眼。” 紫衣公子眼巴巴地看着楼庭晚,眼波流转,含情脉脉。 楼庭晚:“……” “不知是何等绝色,能让世子收心?”站在边上的蓝袍男子语气冷淡,然而那醋气快把房顶掀翻了。 楼庭晚:“……” 见她不说话,这群公子越发来劲,你一言我一语地哭诉起来,嗡嗡嗡嗡,吵得楼庭晚的头更疼了。 尚水同情地看了楼庭晚一眼,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他觉得三个男人也不遑多让,何况这有十二个男人,简直是好戏连台。 “世子你是不是被外面的小狐狸精勾了魂,你说啊!” “世子~奴家好想你。” “世子你说话啊!” “就是有小妖精了,你们想怎么样?翻天吗?”一道清脆的女声忽然插进来,楼庭晚霎时眼睛一亮,混在一群没什么阳刚之气的男人里,简直是如听仙乐耳暂明! 她站起来透过缝隙往后一看,是柳绾丝。 “表妹怎么来了?” 楼庭晚立刻迎上去,热情的仿佛看见了亲妹妹。 柳绾丝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襦裙,外面罩着淡青色披风,明明是秋日,却给人一种春日般的明媚感觉。 楼庭晚感觉自己不仅耳朵得到了救赎,连眼睛都被洗礼了,她忍不住发自内心地赞叹:“表妹今日甚美。” 柳绾丝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掩唇一笑,“表兄嘴怎么这么甜?” 楼庭晚只是笑,“来,坐。” 那十二个公子在柳绾丝一进来就警惕地盯着她,仿佛在看什么潜在的敌人。 然而柳绾丝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一坐下就问:“表兄,这些是什么人啊?怎么敢在你面前哭天抢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王府出什么事了呢,多晦气啊。” 公子们脸色一变,不甘又不敢说话,只一个劲地看楼庭晚。 楼庭晚无奈叹气,“这些是我……以前养在府里的……” 她实在是说不出“男宠”这个词。 虽然她在外面一点好名声都没有了,但在府里她还是想挣扎一下。 柳绾丝十分善解人意,“我知道了,表兄不必再说。” 楼庭晚感激一笑。 “没有名分?”柳绾丝瞥了眼那些人。 “没有,其实我今日叫他们来就是想谈谈他们未来的归宿。” 楼庭晚话音落下,公子们的脸都白了。 为首的红衣公子直接扑了过来,跪在楼庭晚脚边,惶恐地问:“是奴哪里伺候的不好吗?世子不要奴了吗?” “不是你的错,只是我觉得你们还年轻,被困在后院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放你们出府,你们想做什么做什么,我不会再过问。” 楼庭晚苦口婆心地劝道:“我不喜欢你们,你们留下也是独守空房,何必呢?” “可是我们还能去哪儿呢?世子若是把我们赶出去,我们就无家可归了。当初是世子把我们赎回来的,世子得对我们负责啊。” 紫袍公子也跪了下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求世子垂怜,让我们留下侍奉左右!” 他一带头,其他人也跪了下来,齐声恳求楼庭晚。 楼庭晚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你们是觉得我脾气很好,所以一起来逼我?是什么让你们觉得,可以和我商量?” 第86章 世子的小日子真潇洒 她忽然冷下脸,众人立刻止住了哭声,惶惑不安地看着她。 柳绾丝面露赞赏,“表兄早该如此,和他们有什么好说的?你是主子,他们……奴才都算不上,好声好气的说不肯听,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接让人收拾了东西把人赶出去。” 楼庭晚看她一眼,眸色微沉,在柳绾丝看过来的时候她不经意地错开视线。 能被平疆王选中送来北都当娘娘的,怎么可能是善茬? 毕竟楼家还有旁支,旁支里也有不少适龄的姑娘,何不用自己家的人反而选了郑侧妃的外甥女? 除了容貌出挑,必然是有其他过人之处。 “表妹所言甚是,但——”楼庭晚故作苦恼的样子按住了自己的额头,“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就这么把他们赶走,我于心不忍,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公子们见楼庭晚铁了心要赶他们走,也不敢哭了,个个面色如土。 柳绾丝看他们一眼,半晌后美目一转,“既然这些人是表兄赎回来的,那他们就是表兄的人,怎么处置都随表兄心意,表兄赶他们走,却还想着安顿他们,实在是太过心软。” 她叹息一声道:“这样,表兄让账房给他们点钱,让他们能安身立命,至于你曾经赏赐他们的东西,也让他们一并带走,后续如何处置,如何生活,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如何?” 不等楼庭晚说完,柳绾丝神色冷淡倨傲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十二个人,“表兄心软,我可不会,你们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现在识趣点,留点体面,日后说不定王府还能帮衬一二,如是不识趣……” 她端起茶盏轻轻地吹了吹,垂下眼帘淡淡道:“北都府大牢正缺人呢。” 一番话恩威并施,巴掌和甜枣都有了,长了脑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公子们面面相觑,刚才还死活不肯走的红衣公子含泪叩首道:“是奴福薄,不能常伴世子左右,只愿世子日后通达顺遂,一生无忧,奴便也无憾了。” 他三叩首后红着眼眶起身,“世子,保重。” 楼庭晚看了眼悠闲喝茶的柳绾丝,点点头,“去。” 有人站出来,其他人紧随其后,纷纷告辞,最后竟是没一个留下。 楼庭晚看着空下来的书房,一时间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 虽然她不想要这些美男,但当初原主把人赎回来后可是一点都没亏待,如今说走就走,难免让人唏嘘。 不过都是逢场作戏,她也没资格说人家。 解决了这件事,楼庭晚心情放松了不少。 她转头看向柳绾丝感激道:“若非表妹支招,我还不知该如何应对,多谢。” 她拱了拱手,柳绾丝放下茶盏睨了她一眼,语气酸溜溜的,“表兄可真厉害,若不是我碰巧过来,都不知道表兄养了十二个公子。” 说着她有些惆怅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难怪表兄不喜欢我,原是好这一口。” “没有的事,我就是好色罢了。”楼庭晚已经可以从容地自黑了。 柳绾丝诧异:“表兄的意思是,你男女都可以吗?那你为何不喜欢我?我不够美?” “自然不是,只是表妹金枝玉叶,我不忍玷污分毫。” 楼庭晚说完连忙把话题转开,“表妹来书房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柳绾丝看出了他的意图,嗔怪地看她一眼,却没为难她,顺着她的话说:“说起来我之前从未来过北都,好不容易来了,趁着现在还能出门,想去街上看看,不知道表兄有没有空,陪我走走?” 原来是为了这事。 楼庭晚笑了起来,“是我怠慢了,早该陪表妹出去走走的,只是我今日有些乏了,明日如何?” “好,我不急,明日便明日。” 柳绾丝起身,“既然表兄不舒服,那我就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就是累的,不用劳烦大夫了,睡一觉就好。” “好。”柳绾丝欠了欠身,莲步轻移带着一阵香风离开。 楼庭晚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尚水低声问:“世子,你不是不喜欢表小姐吗?做什么一直看着她?” “看就是喜欢?那我还总看你呢?”楼庭晚瞪了尚水一眼。 尚水讪讪道:“属下是男子。” “呵呵。”楼庭晚微笑,“我刚撵走了十二个男子。” 尚水:“……” 他舔了舔发干的唇,倒退一步。 楼庭晚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不用这么紧张,我还是挑食的。” 尚水:“……呜……” “行了,没事你就下去,我要睡了。” 楼庭晚起身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她也懒得回卧房了,反正书房里面有休息的榻,她直接进去躺下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睡熟了。 尚水听着里面没了动静,思来想去进去看了眼,见楼庭晚就这么合衣躺在榻上,窗户开着,凉风穿堂而过。 他过去把窗户关上,又给楼庭晚盖上薄毯,这才出去。 …… 夕阳落山,夜幕四合。 宫里的灯依次亮了起来,皇帝的寝殿更是亮如白昼。 南宫行站在桌前拿着一本书在读,神色紧绷。 沈松进来换茶,见状劝道:“陛下都已经看了两个时辰了,歇一会儿,眼睛也该酸了。” 他不说南宫行还没觉得,被他这么一提醒,南宫行确实觉得眼睛干涩得厉害。 他放下书眨了眨眼,转身在圈椅里坐下。 沈松忍不住说:“陛下,您这段时间夜以继日的读书练字,也太辛苦了,这样下去身子吃不消啊。” “朕自幼没读过几本书,骑射课也没上过,落下的太多,想做好一个皇帝,就得比寻常人更努力些。” 他端起茶盏正准备喝,仇无涯忽然进来。 南宫行手一顿,语气莫名:“楼庭晚那边又有动作了?” “陛下英明。”仇无涯行礼后低声说:“今日王府赶出了十二个男子,都颇为貌美。” “貌美?”南宫行缓缓眯起了眼。 第87章 这茶有点苦 “十二个?” 南宫行沉默片刻,“呵”了一声,沈松看一眼,总觉得南宫行这一声笑阴恻恻的。 仇无涯面无表情地说:“是,一共十二个,风格各不相同,但如出一辙的貌美,臣让手下的人跟踪了其中几个,套出了话,他们一年多前就进王府了。” 南宫行垂下眼帘喝了口茶,细细品了片刻,“哒”的一声盖上盖子放到了沈松面前,“有些苦了,换一盏。” 沈松一怔,端起茶盏嗅了嗅,疑惑喃喃:“不苦啊。” 南宫行就看了过来。 沈松立刻站直了身子,“奴才这就去换。” 南宫行收回视线,看向茫然的仇无涯,略一颔首,“继续。” “是。”仇无涯顿了下回想自己说到哪儿了。 “一年多前就进府了,楼庭晚对他们的态度如何?”南宫行问话的时候不自觉的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右手大拇指搓着食指的骨节,来来回回。 “一年多前世子隔三差五就会带回来一个貌美男子,养在后院里,锦衣玉食的供着,从不缺吃少穿,她对每个人都很好,甚至在每个人的院子里过夜的时间都差不多,是真正的雨露均沾。” 南宫行搓手指的动作一滞,视线落在上面忽然想起了楼庭晚,她不知从哪儿弄了串佛珠,有事没事就捻两下,之前看见没觉得如何,现在想起来觉得他似乎也需要这么一串佛珠。 “雨露均沾,她还真会安排,身子也不错。”南宫行意味不明地说。 仇无涯以为他是厌恶楼庭晚的,便跟着附和道:“臣觉得世子实在是过于好色,如此下去身子迟早被掏空,也不知道是她醒悟了还是因为表小姐来了,想在表小姐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她今天给了这些人一笔钱把人打发了,后院空置下来。” 沈松端着茶回来,放在了南宫行的手边,南宫行皱着眉端起来喝一口,脸色更差,“这杯怎么更苦了?” 沈松:“啊?这次是奴才亲手泡的,不应该啊?” 他这次是真的怀疑自己了,要不是南宫行看着,他都想端起来自己尝尝到底哪儿苦?! 南宫行沉默片刻,“罢了,去取盅梨羹来。” “是。” 沈松再出门,仇无涯皱眉。 “陛下,要臣派人深入接触一下这些男子吗?” 南宫行点点头:“行——不,不用管他们了。”他改口的太快,仇无涯刚想答应,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陛下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感觉魂不守舍的?是太累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难道是因为平疆王世子?怎么感觉陛下不是很恨她?】 仇无涯不着边际地想着,被南宫行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他心一紧,似乎停跳了片刻。 他怔怔地看着仇无涯,把仇无涯看懵了,“陛下有何吩咐?” 南宫行有些慌乱地说:“没事,你让人继续盯着王府,如有异动务必来报,退下。” “是。” 仇无涯松了口气,躬身退出。 等人走了,殿内就剩南宫行一人,他怔怔地倒退一步坐在了椅子上。 “不恨她吗……” 南宫行仰起头按了按眉心,都不是一个人要怎么恨? 只是那些公子…… 想起方才仇无涯说的南宫行就觉得一阵不适,不明的情绪翻涌,让他心烦意乱,想不明白,他干脆披上披风出门去了。 沈松刚取了梨羹回来,就见南宫行夺过宫人手里的灯下台阶,他立刻迎上去,“陛下,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南宫行头也不回道:“去御花园散散心。” “梨羹不喝了吗?” “赏给别人。” 沈松:“……” 他迟疑片刻,转头把梨羹给了最近的冯怜卿,提着袍子立刻追上去,“陛下等等奴才!” 冯怜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一个两个的火烧屁股了吗?” 白雀在旁边听到这话笑了下,“妹妹慎言,这话让旁人听去,小心扣你顶大不敬的帽子。” 冯怜卿瞥她一眼,“这儿就我们几个,传出去了你们一个都逃不了干系。” 白雀:“……” “让开。”冯怜卿站在她身前抬了抬下巴,白雀不满,正想找茬,冯怜卿手抖了一下,白瓷盅眼看着要倒向白雀,白雀立刻转身躲开。 冯怜卿笑了声,玩味地看她一眼,大步离开。 白雀反应过来自己被她耍了,气的直咬牙。 “嚣张什么,不就是攀上了平疆王世子吗?臣子终归是臣子,也不怕哪天船翻了被淹死!” 白雀嘀嘀咕咕地诅咒,落在了旁边的黄鹂耳中,黄鹂原本在冷眼旁观两人斗嘴,没想到扯到了平疆王世子,前朝的事她也听说了一些,冯怜卿这条命是世子舌战群臣才保下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别提多嫉妒了,如今那股滋味再度翻滚而上,堵在心口让她难受。 她想了想,凑近白雀,“姐姐别生气了,她现在没名没分地跟在陛下身边,不管以后如何,但起码现在万泰宫里能做主的,还是姐姐。” 白雀看她一眼,她们四个人虽然是一起来的,但她们并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这也是太皇太后为了监督制衡故意为之。 是以白雀不知道除了自己外这里还有一个细作。 “你是个有眼色的。”白雀那口气稍稍顺了些。 黄鹂讨好一笑,“我与姐姐一起来,多少是有些情分的,日后还要靠姐姐多多照拂,而那个——” 她冲冯怜卿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压低声音道:“她是后来的不说,还与世子勾搭不清,陛下把她留在身边,虽然不说多器重,但态度也耐人寻味,你说若是世子施压,三宫六院会不会多一位娘娘?” 白雀柳眉一竖,疾言厉色道:“你别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姐姐可以自己慢慢看,刚才我们都在,沈公公为何只把梨羹给了后来的冯怜卿呢?” 黄鹂给了白雀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许是我多心了,姐姐别放在心上。” 说完她退回原位,不再说话。 白雀站在原地莫名出了一背冷汗,她猛地抬头看向黄鹂的方向,心乱如麻。 第88章 表兄怎么不说话 楼庭晚昨天睡了一下午,晚上吃完饭沐个浴继续睡,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整个人都舒服了。 由内而外,发自内心的轻松与懒散让她躺在床上半天都不想起来。 看着头顶的床帐,楼庭晚叹息一声,“又是没回到现代的一天。” 即使穿来一个月了,她还是没法完全融入这个社会,她好想念现代的炸鸡可乐烧烤冰淇淋火锅奶茶小吃,还有手机电脑平板电视。 翻了个身,她又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胃啊,苦了你了。” 想想自己之前查的冯怜卿的案子,她仍觉得头疼,看电视看小说的时候无法设身处地的理解古代有多危险,身临其境后她忽然庆幸还好自己有个牛逼的爹,不然她的下场肯定比现在更惨。 正当她趴在床上为自己流一把辛酸泪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笑声,“这个时辰了,表兄不会还没起床?还是说她反悔了不想陪我出门,故意装睡不肯起?” 楼庭晚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啊,把这茬忘了!” 她赶紧下地找衣服穿衣服。 “表小姐,奴婢刚才进去看过了,世子确实还没醒,如果醒了,奴婢会第一时间告诉小姐的。” 碧凝不卑不亢地对柳绾丝欠了欠身。 柳绾丝往卧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担忧:“睡太久对身子也不好?要不你再进去看看,万一是病了,得赶紧找大夫!” 她这么一说碧凝也有些犹豫了。 正当两人僵持的时候,房内响起了楼庭晚的声音,“碧凝,让人端水来。” 碧凝一喜,“是。” 柳绾丝站在门口,“表兄,我方便进去吗?” “进来。” 楼庭晚从衣柜里找了件水蓝色的锦袍换上,挑了条颜色更深的腰带系上,再把那些零七八碎的东西戴上,整理好后才从屏风后绕出来。 柳绾丝坐在外间的矮凳上,听到声音起身看了过来,眼睛霎时一亮,“表兄与我倒是心有灵犀。” 楼庭晚这才注意到她的裙裳也是蓝色。 她自己穿的是水蓝色,颜色浅淡,像清澈的湖水,而柳绾丝的是宝蓝色,色泽鲜艳明亮,穿金绣银,贵气非凡,配上她头上的银冠,带了几分南境的韵味。 “好看吗?”柳绾丝察觉到她的视线,大大方方地提着裙摆在她面前转了一圈。 楼庭晚本想低调逛街,但柳绾丝显然不这么想,虽然不知道她打得什么算盘,但只要不影响她,楼庭晚乐得配合。 “很好看,表妹今儿出了这个门,明儿这门槛就得被人踏破。” 楼庭晚拿起玉梳给自己梳头。 柳绾丝笑了起来,“表兄此话怎讲?” 楼庭晚把头发束起,透过铜镜和她对视一眼,打趣道:“当然是因为表妹艳绝北都,媒人蜂拥而至,把我们王府的门槛踩平了。” 柳绾丝没忍住掩唇笑了起来,“表兄,你再这样说话,我真的要反悔了,做皇帝的妾哪有做表兄的世子妃快活?” 楼庭晚手一抖,“那你还是当我没说。” 柳绾丝:“……” 她幽怨地在镜子里瞪了楼庭晚一眼。 楼庭晚避开她的视线,把头发用发带扎成高马尾,左右看看没什么问题就站了起来。 正好水端来了,她刷牙洗脸,收拾好后柳绾丝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出门?” “不用,出去吃,正好一起吃午饭。” 两人便这么出了门。 北都的男女大防说严也严,说不严也不严。 说严主要是针对已婚女子的,不能随便出门抛头露面,不能和男子走得过近,不能单独相处。 但未婚女子要宽松得多,可以出门上街,也可以和男子一起吃饭,不用遮遮掩掩。 楼庭晚为了保护两人的安全,还带了卫长傲和尚水外加两个侍卫,六个人就没一个丑的,走在一起简直是一种享受。 街上行人匆匆,但看到他们总会忍不住驻足,不管是姑娘还是男子都频频回头。 柳绾丝看什么都新鲜,一会儿在糖人摊子前停下,一会儿又跑到卖花的跟前。 楼庭晚疑惑:“南境不是也有吹糖人的吗?” 柳绾丝神色微微一暗,“是有,但我不总出门,也没吃过,而且南境没有这个花。” 她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指着摊子上黄莹莹的桂花说:“表兄,你能送我一枝吗?” 楼庭晚看着柳绾丝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动了恻隐之心,到底只是个少女,这个年纪在现代还在读高中,在这儿却已经要担负起一个家族兴盛的重担了。 “你喜欢,表兄就给你买。”楼庭晚走到卖花的摊子前蹲下来仔细看了看,最后挑了一枝花最多开得最好的拿了起来。 “尚水,给钱。” 楼庭晚拿着花折身回到柳绾丝面前,转了转新鲜的花枝,翠绿的叶配上淡黄色的小花,非常清新,扑面而来的甜香更是让人陶醉。 柳绾丝欣喜接过,“这是什么花啊?”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1)。” 楼庭晚声音清亮,念起诗来别有一番韵味,柳绾丝目不转睛地看着,无人知她心如鹿撞。 “这是桂花,南境也有,只是疆城没有,所以你没见过也正常。” “桂花?”柳绾丝轻轻捏了捏花瓣,低头闻了闻,“好香,原来这就是书中说的桂花。” “你若是喜欢,我让人把这些都买下,放在你院子里。” 楼庭晚刚说完,就有人笑了声,“世子果然懂得怜香惜玉。” 柳绾丝面色一凝,抬眼的瞬间隐隐带了几分狠劲。 谁这么没眼色? 她没发现楼庭晚在听到这声音时陡然僵硬的身体。 “啊?哈哈哈哈哈——” 楼庭晚以笑掩饰自己的尴尬,她转过身,还没看清对方的脸呢,又一道惊呼从另一边响起,“世子?好巧啊!” 楼庭晚:“……” 她缓缓转过头,就见冯怜卿扶着一位中年男人从小巷里出来。 柳绾丝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忽然挽住了楼庭晚的手臂,“表兄,他们是——” 楼庭晚抿唇看向南宫行,不知道他是微服私访还是光明正大出宫,正犹豫着要怎么称呼他,就见南宫行冲她微微一笑,“表兄,怎么不说话?” 第89章 四人行必有修罗场 楼庭晚:“???” 楼庭晚:“!!!” 不是,你叫什么表兄啊? 她愕然地看着南宫行,半天没憋出一句骚话回敬。 倒是柳绾丝颇感冒犯,但对方衣着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且她表兄身份地位在北都也算是很高的,敢这么调侃她,对方的家世显然也不会差,是以她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只是静观其变。 南宫行走到了近处,身后跟着乔装打扮的沈松,沈松本就高大,这换了身衣服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太监,倒像是个家丁。 冯怜卿犹豫片刻,还是扶着她爹上前,她对着南宫行欠了欠身没开口,转向楼庭晚才说:“世子。” 柳绾丝打量她几眼,见她生得明艳大气,危机感顿生,“表兄?” 楼庭晚终于回神,“啊哈哈,我陪表妹出来逛逛,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你们,还真是有缘啊。” “也不算巧,我和家父本就打算去找世子的。” 冯怜卿松开了手臂,中年男人向着楼庭晚深深一拜,“下官冯祥,见过世子,世子大恩下官铭记于心。” “冯大人不必如此。”楼庭晚见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看,虚虚地扶了冯祥一把。 柳绾丝一头雾水,茫然地眨了眨眼。 楼庭晚一转头对上南宫行的视线顿时觉得一个头八个大。 这是什么该死的场面? “这位……公子,要和我们一起去喝一杯吗?” 楼庭晚面带微笑,试探着问。 实则心里疯狂呐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答应!求你!!!】 南宫行听在耳中,欣然答应,“世子相邀,却之不恭。” 楼庭晚:“……”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你身为皇帝的骨气呢?!】 南宫行转开视线,“我第一次出门,不知道北都哪家酒楼最好,听说世子最擅玩乐,劳烦世子带我们去了。” 楼庭晚讪讪一笑,“这是自然,附近的宴宾楼厨子手艺非常不错,祖上出过御厨,咱们就去那儿吃。” 南宫行欣然颔首:“好。” 冯怜卿和冯祥自然没有意见,一行人直接转身往宴宾楼去。 柳绾丝跟在楼庭晚身边,手里的桂花还散发着阵阵芳香,可再香也拯救不了她的心情了,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这群煞风景的人,但她看出来了,这一行人里,包括她表兄,都以那个月白锦袍的少年为尊。 能让堂堂平疆王世子俯首称臣的……怕是只有上面的那位了? 柳绾丝神色凛然,捏紧了花枝。 …… 宴宾楼在整个北都都是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里面装修大气典雅,来来往往的宾客也是衣着不凡的富商和贵族。 楼庭晚一行人刚进门就被小二认了出来,颠颠地迎上来,“世子好些日子没来了,今儿还是老地方吗?” “嗯。”楼庭晚点点头,小二看了眼她身边的人,没有多问,笑着说:“楼上请——” 雅间在二楼中间,名唤曲水。 推门而入便可见里面一角引的活水,堆砌了几个小假山,做成了曲水流觞的模样。 屋内没有熏香,而是摆了几瓶桂花,金秋时节桂花香,应时应景,清新雅致。 南宫行眼前一亮,这地方确实有点意思。 “世子要吃些什么?” 小二跟在楼庭晚身边,楼庭晚却看向了南宫行,“你没什么忌口?” 南宫行颔首:“都行。” 楼庭晚又问了冯怜卿冯祥和柳绾丝,然后得到了一样的答案。 楼庭晚:“……” 她环视一周,虽然大家都坐在一张桌子上,但一个比一个拘束,仿佛屁股底下不是凳子,而是钉板,尤其是沈松,感觉随时能窜起来。 这个时候磨磨蹭蹭地点菜,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折磨。 思来想去,楼庭晚大手一挥干脆道:“把你们这儿的招牌都上一份,再取两壶淡酒来。” “是。” 小二见她如此大气,脚不沾地的去传菜了。 等小二出去,门一关,沈松立刻站了起来,“奴才逾越了,请陛下恕罪。” 南宫行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让你坐你就坐,在外无君臣。” 沈松面露犹豫,看向了楼庭晚,楼庭晚含笑道:“沈公公坐,你不坐,岂不是抗旨?” “抗旨”两个字一出,沈松立刻直挺挺坐下了,“咚”的一声闷响,楼庭晚听着都疼,忍不住往下面看,结果南宫行伸手在她面前的桌面上敲了敲。 楼庭晚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嗯?” “不介绍一下吗?表兄?” 南宫行含笑看着她又叫了一次表兄,楼庭晚只觉得耳朵一热,半边身子一麻,连心都跟着抖了抖。 【叫就叫,怎么这么黏糊啊?嘶,好怪。】 南宫行:“……” 他唇边笑意一僵,深深地看了楼庭晚一眼。 楼庭晚只觉得背后阵阵冒凉风,以为是被他雷的,没有多想。 “咳——” 楼庭晚看向柳绾丝,给南宫行介绍:“陛下,这位是我的表妹。” 柳绾丝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此时已经调整好了心情,起身恭敬行礼,“臣女柳绾丝,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她微微俯身,脖颈拉出优美的线条,看起来柔美动人。 南宫行微笑,“原来是柳小姐,免礼。” “谢陛下。”柳绾丝重新落座,手边还放着那枝桂花。 南宫行视线在桂花上扫了一圈,正准备收回来,就听到一道有些模糊的声音响起。 【这小皇帝看着也太瘦弱了,长得比我还美,真的能临幸后宫吗?还是表兄讨喜,唉,可惜了。】 南宫行:“……” 他唇边笑意未收,神情莫测的看向了楼庭晚。 “表妹,这位是陛下身边的沈松,沈公公,这位是陛下身边的医女冯怜卿,这位是太医院的左院判冯祥。” 楼庭晚浑然未觉,还在给柳绾丝介绍。 柳绾丝一一见礼,视线在冯怜卿脸上停留片刻,“表兄和冯姑娘很熟?刚才冯大人说的大恩是什么意思啊?” “这件事说来话长——” 楼庭晚简单地把冯怜卿的事说了一遍,柳绾丝听完激动不已,轻轻鼓掌,“表兄真厉害!” “没有没有,还是陛下明察秋毫。”楼庭晚赶紧把南宫行推出来。 南宫行看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还是世子更厉害,我……罢了。” 楼庭晚:“?” 怎么阴阳怪气的呢? 第90章 那我走 好在小二及时来敲门,缓解了她的尴尬,她扬声道:“进来!” 小二便带着两个人端着托盘进来了。 一道道精致菜肴端上桌,香味瞬间弥漫开来,让人食指大动。 两壶清酒,一壶放在了楼庭晚面前,一壶放在了冯祥的面前,两人正好成对角,小二颇为机灵,不确定剩下的哪个是贵人,干脆放在年纪大的人面前。 “诸位贵客请慢用,世子若是有吩咐摇铃即可。” 楼庭晚颔首,“去。” “哎。” 小二带人退出去,关上门后楼庭晚立刻把酒推到南宫行面前,“陛下请用。” 南宫行伸手要去拿,结果楼庭晚忽然抢回了酒壶,“罢了,你还是别喝了。” “嗯?为何?”南宫行疑惑。 楼庭晚含糊道:“你身子不好,不宜饮酒。” 【身子差,年纪小,让你喝太罪恶了,还是我来。】 “呵——”南宫行倏地笑了,手覆在楼庭晚的手背上,捉着她的手给自己满上,“我的身子最近好多了,偶尔喝点酒能活血暖身,无碍。” 楼庭晚怕把酒弄洒了,没有挣扎,但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怎么看怎么别扭。 等到酒液满了,南宫行立刻放开了楼庭晚的手,楼庭晚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结果刚一转头,就对上了柳绾丝复杂难言的眼神。 “怎么了?”楼庭晚不解地问。 柳绾丝摇摇头,“没事,我给表兄斟酒。” 她说着要拿过酒壶,楼庭晚躲开了,“我自己来就行,没那么金贵。” 刚用别人手倒过酒的金贵·南宫行:“……” 楼庭晚给自己满上后问:“你要喝吗?这个酒度数不高,味道不烈,入口还带着淡淡的甜味,女子也可以喝一些,你酒量如何?” 柳绾丝掩唇笑了起来,“表兄可不要小瞧我,南境女子,哪个不会喝酒?” “好,那就喝一点。” 楼庭晚笑着给她倒满一杯,又看向对面的冯祥和冯怜卿,冯祥可不敢劳动她,拿起自己面前的酒壶给自己和冯怜卿满上,顺便给沈松倒了一杯。 然而酒倒了却没人敢动筷。 南宫行率先拿起筷子说:“我在宫内憋闷,出来转转,遇上世子,受世子之邀便是客,你们不必拘束,平时该如何便如何。” “是。” 众人应下,这才拿起筷子。 宴宾楼的酒菜味道是真不错,尤其做鱼更是一绝。 北都少河,鱼不多,吃鱼的人少,做鱼的相应也不多,而宴宾楼的厨子去南边学过几年,做鱼非常有一手,保留鱼的鲜味同时又不腥,鱼肉细腻紧实,味道鲜甜。 南宫行以前在宫里很少能吃到什么好酒好菜,更别说鱼了,这东西向来轮不到他,因此登基之后根本想不起来让御膳房做,御膳房的人见他不提便以为他不喜,也不给他做。 是以他吃了一口红烧鱼后就忍不住吃了第二口,第三口…… 楼庭晚在边上瞧见了,笑着说:“陛下喜欢这鱼?” 南宫行点点头:“嗯,吃着新鲜。” “既然喜欢,那就多吃点。” 楼庭晚见他吃鱼的时候双颊一鼓一鼓的,难得有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稚气。 她想了想,拿起公筷夹了块最好最大的鱼肉,仔细挑了刺后放进了南宫行面前的碟子里。 南宫行一怔,没等他反应过来,楼庭晚又夹了块炖得软烂的牛肉放进了柳绾丝的碟里,“女孩子也得吃些肉才健康,太瘦了不好看也容易生病。” “知道了表兄。” 柳绾丝夹起牛肉美滋滋地吃了,余光瞥了南宫行一眼。 南宫行捏筷子的手一紧,面无表情地夹起鱼肉吃了。 感觉没有刚才好吃了呢。 楼庭晚没看到这两人的小动作,她正准备收回筷子,就见对面的冯怜卿正看着她,眼神有些期待,也有些落寞。 楼庭晚:“……” 她沉默地扫了眼桌上的饭菜,最后夹了块排骨放进了她的碟子里,“你也多吃点。” “谢世子。”冯怜卿顿时眉开眼笑。 楼庭晚收回筷子,生无可恋。 累,真累,这辈子没吃过这么累的饭。 她堂堂世子,怎么就沦为了夹菜的? 回想了一下,一切都是从给南宫行夹菜开始的。 楼庭晚转头看了南宫行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地吃饭,默默收回了视线,不夹了,谁也不夹就没事了。 之后大家安静吃饭,可算是没再出幺蛾子。 吃得差不多了,楼庭晚问:“陛下,你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出宫了?” 南宫行擦了擦唇,放下帕子说:“随便走走,我在宫里住了十五年,从来没见过宫外的风景,好奇罢了。” 楼庭晚没说信还是不信,又看向了冯怜卿和冯祥。 冯怜卿主动道:“我本想带家父来和世子道谢,顺便请世子来吃饭,没想到大家撞一起了,饭也没请成,下次,下次休沐不知道世子可有空?” “没有什么事的话应该是有空的,但吃饭实在是不必了,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当日我帮你们也有我自己的目的,本质上不过是互利共赢,你们不必挂怀。” 她这么一说,冯怜卿和冯祥也不好再执着,只是冯怜卿看着楼庭晚的眼睛,执拗道:“世子之心如何,我看得分明,日后世子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唔——” 冯祥不等她说完就捂住了她的嘴,讪讪地对南宫行道:“陛下恕罪,她醉了,说胡话呢。” 冯怜卿不满地看他:“唔唔唔唔唔——” 她双颊绯红,眼底雾蒙蒙的,瞧着确实不太清醒,楼庭晚有些诧异,“这点酒就醉了?冯姑娘的酒量竟然这般差?” 冯祥有些尴尬地说:“她自幼如此,沾酒就醉,失礼了。” 南宫行善解人意道:“既然醉了,冯大人便送她回去,好好歇着,明日别忘了回宫。” “是,臣告退。” 冯祥和楼庭晚行了礼,赶忙捂着冯怜卿的嘴把人带走了。 柳绾丝瞧着若有所思地说:“冯姑娘对表兄的评价很高呢。” 南宫行端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笑着把玩酒盏道:“世子为人慷慨,又懂怜香惜玉,谁不喜欢呢?” 被夹在中间的楼庭晚:“……” 忍不住了,拳头硬了。 第91章 你过敏你不知道吗? 沈松默默垂下头,僵硬地吃着面前的饭菜,很快把面前的菜夹空了一半,半边盘子锃明瓦亮,都能照人了,和另一边的菜形成鲜明对比。 楼庭晚本来还有些莫名的尴尬,看到沈松的杰作后忍不住笑了一声,有人比自己更尴尬呢。 南宫行凉凉地看她一眼,拎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柳绾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气氛非常微妙,感觉可能是自己说错话了,便低下头也不再吱声。 楼庭晚察觉到了,低声道:“可是累了?” 压根没怎么逛街呢,累个鬼啊! 南宫行垂下眸子看着酒盏里清透的酒液,哂笑一声。 柳绾丝对上楼庭晚的视线,就见楼庭晚对她眨了眨眼,知道她是在给自己找台阶,柳绾丝立刻顺着下来。 她按了按眉心说:“是有些乏了。” “那回府休息,我让尚水送你。” 楼庭晚喊了一声,尚水从门外进来,“世子。” “你叫马车送表小姐回府。” 尚水疑惑:“世子不一起吗?” 楼庭晚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南宫行,无奈道:“我和陛下有话要说。” “是,属下明白了。” 柳绾丝起身对着南宫行欠了欠身,腰肢柔软,姿态优雅,“陛下慢用,臣女失陪。” 南宫行点点头:“嗯。” 见他没什么别的反应,柳绾丝有些沮丧,虽然自己今天盛装打扮本意不是勾引他,但遇见了,自然要为自己铺路,结果他连个正眼都没给过。 柳绾丝出门的时候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道:“我还不够美吗?” 尚水:“表小姐说什么?” 柳绾丝放下手,挺直脊背,“没什么,辛苦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尚水带着一个侍卫护着人离开,卫长傲和另一个侍卫留下,把门带上了。 门一关,沈松越发手足无措,他放下筷子迟疑着问:“奴才也退下?” 南宫行顿了下,点点头。 沈松如蒙大赦,连忙出去了。 这回没有别人了,南宫行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眼前阵阵发花。 楼庭晚也不装了,她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说说,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南宫行闭着眼掐着自己的眉心。 “没事你这一路阴阳怪气的做什么?你不会想说我是幻听?” 楼庭晚见他伸手又要去拿酒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别喝了,什么好东西还没完没了的?” 她的掌心温热柔软,覆在南宫行的手背上,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别喝了,你脸都红了。” 南宫行还在怔愣中,楼庭晚忽然凑近,那张无瑕玉面在眼前骤然放大,他忍不住眨了下眼。 “嗯,不喝了。” 那双眼如春水般柔和清澈,南宫行莫名不敢对视,别开脸挣扎了一下,楼庭晚便放开了他的手。 “你还没回答我,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 楼庭晚问完笑了声,在心里吐槽:【总不会是吃醋?那也太gay里gay气了。】 南宫行心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用力捏了一下,呼吸都停了片刻。 吃醋?他刚才那种情绪是吃醋?怎么可能? 他自嘲一笑,心却慢慢沉了下去。 还有“gay”是什么意思? 他探究地看着楼庭晚,楼庭晚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忍不住皱起了眉,就在她要开口的时候,南宫行终于纡尊降贵开了金口,“没什么,就是见世子如此受姑娘欢迎,有些羡慕罢了。” 楼庭晚一怔,“羡慕?” 她看着南宫行瘦弱的小身板若有所思,随即恍然大悟,笑着拍了拍南宫行的肩膀,“陛下不用担心。” 南宫行:“?” 他担心什么? “你现在年纪还小,矮一些是正常的,再过两年就长开了,还能窜一窜呢。” 南宫行感受着落在肩膀上的力道,似笑非笑地看了楼庭晚一眼,“那可真是借世子吉言了。” “嗐,我是过来人,有经验。”楼庭晚又拍了他两下。 南宫行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又听楼庭晚道:“况且陛下年纪还小,想姑娘……还是有点早,身体不好,等发育完全了再说也不迟。” 南宫行:“……” 他掩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攥了起来,他真的很想把这张嘴缝起来!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活宝,谁教她跟皇帝勾肩搭背的?她是真的不怕他,还是压根不觉得这种行为是以下犯上? 南宫行审视地看着楼庭晚的侧脸,半晌后得出结论,她应该就是没有以下犯上这个概念,从她平时和人相处就能看出来,努力分尊卑,但很多时候对每个人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并不会因为身份变化而变化。 “陛下真的只是单纯的出来转转?”楼庭晚把玩着自己的空酒杯,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南宫行回神,笑了下,“不然呢?我无亲无故,无友无朋,也没人可以拜访,当然只是随便走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楼庭晚忽然语塞,她无意间好像戳中了小皇帝的伤心处? 她抿了下唇,正准备找个别的话岔过去,余光忽然瞥见南宫行的脖子上泛起了一片红。 “陛下你脖子怎么了?” 南宫行疑惑:“嗯?” “你别动,我看看。” 楼庭晚忽然站了起来,走到南宫行身前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她自己反倒是低了下去,凑近仔细瞧才发现那是一片片的小疙瘩。 “你有没有觉得痒?或者有没有其他不舒服?” 见她面色严肃紧张,南宫行忽然意识到不对,她不问还好,一问忽然觉得好像确实不太对劲。 脖子和身上都有点痒有点疼,但不是特别疼,所以之前他没注意,喉咙也有些难受。 “我……咳咳咳……” 他一开口忽然咳了起来,他的鼻子和眼尾都泛起了潮红。 因为他面色苍白,所以红起来更明显更骇人。 楼庭晚一把抓住他的手,语气是罕见的严厉,“你应该是过敏了,陛下。” “过敏?”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南宫行喉咙疼得更厉害了,声音都哑了。 “别说话了,跟我走。” 楼庭晚一把拽起他,带着他快步往外走,沈松三人吓了一跳,“陛下怎么了?” 沈松注意到南宫行的异常就想把人抢过来,却被楼庭晚躲开了。 她看向卫长傲冷声道:“去雇辆马车来,快点!” 第92章 世子又把人带回家了 好在酒楼为了照顾客人,本身就有马车,侍卫下去一问,小二立刻热情的让人去把马车赶出来。 卫长傲给了他一锭银子,上去和楼庭晚回复,楼庭晚点点头,“走。” 她扶着南宫行,但南宫行难受得快走不动了,楼庭晚干脆把他的手臂环在自己的肩膀上,架着他往下走。 进了马车,南宫行靠在车壁上眉头紧锁,忍不住抓挠自己的手和脖子。 沈松跟上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看楼庭晚的眼神都变了,“世子你对陛下做了什么?” “我要是想对他做什么,他焉能活到现在?”楼庭晚睨了他一眼,沈松自知失言,抿紧唇不说话了。 他想按住南宫行的手,却又怕伤了他,一时间手足无措。 楼庭晚看不下去了,“你去外面坐着,省的干着急。” “那你——” 沈松蓦地瞪大了眼睛,楼庭晚掏出丝帕比划了一下不够长,扔到一边,看了片刻直接在南宫行的身上摸了起来。 “陛下没带帕子吗?” “住手住手!”沈松连忙阻止她:“奴才这儿有!” “给我。”楼庭晚一把抢过,把两条丝帕绑在一起,再并拢南宫行的手三下五除二把他的手腕绑了起来。 沈松算是看明白了,楼庭晚是怕他抓伤自己。 他松了口气,实在是受不了,还是出去了。 马车里只剩下楼庭晚和南宫行,南宫行手被绑住了也不老实,还是一个劲的去抓自己的脖子,眼看着红点有向上蔓延的趋势,他开始抓自己的脸。 楼庭晚连忙抓住他的手,“别抓,没轻没重都抓破了。” “痒……” 南宫行在榻上挣扎起来,头发都散了。 平时看着瘦瘦弱弱的,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按都按不住。 楼庭晚第三次被甩开的时候火也上来了,她直接翻身坐到了南宫行的身上,从他的双臂之间钻进去,让他环着自己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他,这下南宫行的手无论如何都挠不到自己了。 “我看你再乱动?” 她紧紧地盯着南宫行,南宫行眼眶湿润,雾蒙蒙的眼睛注视着她,看着好不可怜。 楼庭晚心软片刻,又支棱了起来,“不能抓自己,乖,马上就到了,到了我就放开你。” 南宫行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还真的没动了。 楼庭晚松了口气,下一刻就感觉肩膀一沉,她一怔,转头鼻尖从南宫行的发间蹭过。 他趴在了她的肩膀上,身子还在细细发抖。 她嘴唇微张,安慰的话到了唇边还是没说出来,最后只是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 “世子,陛下,到了。” 马车慢悠悠停下,卫长傲,沈松和侍卫在马车旁站定。 沈松上前掀开马车帘子,“陛啊啊!” 他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摔上了帘子,下一刻又猛地掀开,楼庭晚和南宫行还维持着紧紧相拥的姿势。 甚至四肢都纠缠在一起,这是在做什么?! 沈松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绿。 楼庭晚无奈,“别看了,赶紧来搭把手。” 沈松回神,木然地把南宫行从楼庭晚身上弄下来,扶着他往外走。 然而在从楼庭晚身边路过的时候,南宫行忽然抓住了她袖子的一角。 楼庭晚无法,只能跟着他一起走。 急匆匆进了府,楼庭晚任由南宫行抓着,对侍卫道:“快去把周寒春请到我卧房去。” “是。” 侍卫用上轻功,飞檐走壁去了。 楼庭晚带路扶着南宫行进了自己的卧房。 先一步回来的柳绾丝听到动静出来看,就见到了这样一幕,她立刻跟上去,“表兄?陛下?出什么事了?” 楼庭晚给了她个眼神,“不要声张。” 柳绾丝立刻闭上嘴,沉默地跟着她进了卧房。 沈松和楼庭晚合力把人放在床上,刚松手,侍卫就提着周寒春进来了,“世子,周大夫来了!” 周寒春:“……” 他双脚刚着地,就被楼庭晚一把抓了过去,“快,看看陛下,他好像过敏了!” 周寒春面色霎时一变,绷着脸仔细打量南宫行,看了看他身上的红疹再问了几个问题,松了口气,“还行,不是特别严重。” 他给南宫行把脉之后开了个方子,碧幽拿了立刻去煎药。 他打开自己的药箱,拿出一盒药膏说:“劳烦这位公公按着点陛下,我好上药。” “好。”沈松从后面撑住南宫行,抓住了他的两只手,结果南宫行挣扎地更厉害了,手紧紧攥着楼庭晚的袖子不肯松。 周寒春为难地劝道:“陛下,你先松手,你这样不好脱衣服。” 南宫行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怎么的,就是不肯松。 沈松尝试掰开他的手,但因为不敢太用力,折腾半天把自己累出一脑门汗,南宫行的手纹丝不动。 楼庭晚忽然出声,“罢了,你让开。” 沈松迟疑片刻,看着南宫行潮红的脸还是起身退开。 楼庭晚坐在南宫行身后,伸出双手握住南宫行的双手,从旁边看像是把南宫行环在了怀里。 周寒春抿了抿唇,有些不赞成地看了楼庭晚一眼。 “医生眼中无男女,脱,我不在乎。”楼庭晚面色如常,周寒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世子一个女子尚且不在意,他在这儿纠结个什么劲? 他叹了口气,动手解开了南宫行的衣襟一扯,露出了他布满红疹的胸膛。 楼庭晚从后面看不真切,但等衣服褪下露出斑驳的后背,她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周寒春打开药盒,挖了一大块药膏在手上,在掌心搓热揉开后立刻按在南宫行身上绕着圈涂抹。 药膏落在皮肤上送来一阵清亮,有效地缓解了他的痛痒,南宫行渐渐安静了下来。 前面抹完,南宫行主动转过去,把背留给周寒春,自己和楼庭晚面对面。 这么近的距离,楼庭晚脸上的表情逃不过他的眼睛,她的心声更是清晰无比。 【可怜见的,我看着都难受,不过……莫名有点好看?】 南宫行:“?” 她是不是不太对劲? 第93章 你在扞卫自己的清白吗? “陛下身上可好些了?还痒吗?”楼庭晚觉得南宫行的眼神怪怪的,但说不出哪里怪,就没往心里去。 南宫行垂下眸子,错开视线,低声道:“嗯,好多了。” 他眼睛还有些红,但神情冷静了不少,瞧着也不是很想抓自己了,楼庭晚干脆松开他,“周老,他下半身也得抹?” 南宫行:“……?” “那得看看下面有没有,世子要不回避一下?”周寒春冲楼庭晚挤眉弄眼。 看他赤裸的上半身已经是极限了,可千万不能让她看下半身,那他可罪孽深重了! “成,我出去等着。”反正小皇帝不会痒得在自己身上练九阴白骨爪,她留下也没必要。 楼庭晚果断起身出去了。 柳绾丝早在南宫行脱衣服的时候就退到了门外,此时见她出来,小声问嗯:“表兄,陛下是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有点过敏,估计是有什么东西没吃好。” 楼庭晚边说边在脑子里把今天吃的东西过了一遍,大多是家常菜,没什么稀奇古怪的食材,怎么会过敏呢? 而且他们吃的都是一样的,难道是酒? 柳绾丝也吓了一跳,“过敏?要是严重可是会死人的!陛下不知道自己过敏吗?” 楼庭晚摇摇头:“等他上完药再问。” 南宫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慢慢放松下来,其实她坐在这儿他也不自在,如果他不知道她的身份就无所谓了,但偏生他一早就知道她是女子。 男女授受不亲,他们两个刚才那样已经算是肌肤之亲了,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不成婚很难收场,好在他们现在都能装一装。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听身后传来周寒春的心声:【还好陛下不知道世子是女子,不然要怎么收场啊?当个大夫真不容易,拿着大夫的钱,操着她爹的心。】 南宫行:“???” 周寒春也知道她的身份? 惊诧片刻,他忽然反应过来,周寒春本来就是楼庭晚的人,心腹大夫,知道这种事好像也不稀奇,说不定他还能帮忙遮掩一二,不然楼庭晚在北都为质这么多年,御医也没少上门,怎么没人发现她的女儿身?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理,南宫行提起的心又揣回去了。 周寒春抹完药拍了拍南宫行的后背说:“陛下身子板还是太弱了,须得加强锻炼才行。” 南宫行苦笑一声:“朕平时除了批奏折,还要读书习字,实在是分身乏术。” “读书习字?”周寒春诧异:“陛下之前没学过吗?” 南宫行点点头,周寒春就沉默了,虽然嘴上不说,他心里倒是一刻没停。 【难怪能被王爷选中,怕就是看中他什么都不懂好拿捏?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和世子一样都是苦命人啊。】 “不知周大夫,朕除了锻炼还有其他办法增强体质吗?” 周寒春摇摇头,“锻炼是最好的办法,其他的都只能是辅助,不能长久,不过陛下身子除了虚,还有些老毛病,这个草民可以用药帮忙调理。” 他就这么一说,南宫行立刻转过身来拱手道:“那就有劳周大夫了。” 他眼神恳切炙热,看得周寒春不舍得拒绝,只能应下,“草民一定尽力。” “但陛下还是不宜太过操劳,该学的时候学该休息的时候就得休息,奏折是批不完的,为什么不交给下面的人去批呢?需要重大决策的再交给你,这样不就能省一半的力气?” 这话点醒了南宫行,他笑着握住周寒春的手说:“周大夫真是朕的智囊,你说得对,朕该学会适当放权。” 周寒春不知为何,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寒春的药见效极快,这么一会儿说话的功夫,南宫行身上彻底不痒了,皮肤也没那么红了,还剩一些红点,但看着没那么骇人。 “陛下今日都吃了些什么?有没有吃着觉得不对的,或者之前从未吃过的?您仔细想想。” 南宫行眉头皱在一起,“从未吃过的……” 脑中灵光一闪,他猛地抬起头,“朕今日吃了宴宾楼的鱼,从前在先皇后那边,朕从未吃过鱼。” 周寒春看他的眼神更慈爱了,好歹是个皇子,竟然连鱼都没吃过!不过也幸好没吃过,不然可能也活不到现在了。 “只有这一样吗?”他又问了一遍。 南宫行肯定地点点头,“其他的朕在宫里都吃过,并未有任何不适。” “那看来导致陛下过敏的罪魁祸首就是鱼了,日后陛下注意些,不能吃鱼,鱼制成的东西也不能吃,只要和鱼相关就不能碰。” 南宫行有些失落,“都不能吃了吗?” 可他今天才尝到鱼的味道,才知道原来鱼是这样的滋味,鱼肉和红肉是完全不同的口感。 只尝了一次,此生就都不能再碰,果然他什么好东西都留不下。 “陛下不必介怀,世间珍馐美味何其多?不能吃鱼还能吃其他的嘛,看开点。” 周寒春说:“陛下先把裤子脱了看看,看看下面有没有起红疹。” 原本还有些难受,听到这话南宫行又不自在起来,他解开腰带,扯开裤子往里看了看,臊的脸都红了,还故作镇定地说:“没有,底下不痒,也没怎么红。” “不怎么红那还是红?”周寒春站起来说:“陛下,不要讳疾忌医,早点治早点好,草民这么大年纪了,什么没见过,您别紧张。” “行。” 南宫行其实也不确定下半身怎么样,干脆把裤子全脱了,腿上果然也起了一片片的疹子。 周寒春看他一眼,一副“你看”的表情。 南宫行抿紧了唇不说话,周寒春挖了药膏开始给他涂。 等前后里外都涂完了,周寒春都沁出一身汗,南宫行脸又红了,别过去盯着床里侧,不敢低头。 活了两世,他第一次在人前这么赤裸裸的,他跨不过心里这道槛。 “好了,晾得差不多了,陛下可以把衣服穿上了。” 周寒春话音落下,南宫行立刻把裤子提了起来,狠狠扎上腰带。 周寒春:【知道的你是在系腰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扞卫自己的清白,至于吗?】 第94章 给陛下的花 南宫行:“……” 你个大夫一把年纪了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真是人不可貌相,明明看着挺正经的啊。 他一边腹诽一边穿,等周寒春洗完手回来,他已经穿戴整齐了。 周寒春把药盒给他,“这些疹子得按时涂药,陛下拿回去早晚涂一次,三天之内就能消了,保证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南宫行接过药盒,勉强原谅了他乱七八糟的心声。 门外的楼庭晚和柳绾丝站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就见碧幽从回廊上匆匆走来。 “药熬好了?”楼庭晚问了一声。 碧幽点点头,“好了,还烫着呢。” “给我。” 楼庭晚伸手去接,碧幽躲开,“世子怎么能做这个活?” “没什么不能做的,药碗给我,你去取点蜜饯之类的东西来。” 见她坚持,碧幽只好把托盘给她。 柳绾丝看了楼庭晚一眼,“表兄我就不进去了,陛下这个尴尬的时候,我进去怕是让他心生芥蒂,你替我问个好便是。” “好。” 楼庭晚点点头,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低声说:“表兄一定会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的。” 柳绾丝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莞尔一笑,欠了欠身目送她进去。 等楼庭晚进去了,她叹息一声,转身悄悄离开。 楼庭晚进入内室,药味很浓郁了,清清凉凉的直冒脑子里钻,楼庭晚低着头不敢往前看,“穿好衣服了吗?” 南宫行:“嗯。” 她才抬起头把托盘放在了床头柜上,“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周大夫的药很有效果。” 楼庭晚看着南宫行的脸,虽然有点红,但和起疹子的红不一样,眼睛也清澈不少,她放下心来,“知道是什么过敏了吗?以后可得小心些,过敏严重会要命的。” “是鱼,陛下对鱼过敏。”周寒春在整理自己的药箱,抽空说了一声。 楼庭晚惊讶片刻,随后在床边坐下,“陛下以后都不能吃鱼了啊。” 南宫行垂下眼帘,“嗯。” 他坐在那儿,肩膀单薄瘦削,垂着头看起来更显得瘦弱。 怜惜之心顿起,楼庭晚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那就多吃点肉,长胖一点,身体健康了就不那么容易过敏了。” 这是今日第二次听人说让自己健康一点,南宫行不得不重视起来。 “没有草民的事,草民就先告退了,答应陛下的药草民会尽快研制的。”周寒春躬身道。 “好,去。” 南宫行微微一笑,楼庭晚疑惑,“陛下让周大夫研制什么药?解你体内毒的吗?” “不是,周大夫说可以先开些药让我吃,调理身体。” “那你还是先把这个喝了。”楼庭晚端过药碗吹了吹,“调理身子急不得,得循序渐进。” “有点烫,你再吹吹。” 南宫行接过碗点点头,对着药吹了吹,闻着那苦涩的味道,他心下木然。 怎么能不急?他若是不能改变命运,大权在握,就没几年好活了。 之后南宫行安静地喝药,楼庭晚坐在边上陪他,两人谁都没说话。 喝完楼庭晚送南宫行回宫,出门的时候南宫行忽然道:“朕一身苦味,难闻。” 楼庭晚不解,“我去给你拿点香膏?” 南宫行瞥她一眼,转头看向长街,“朕记得这边有卖花的摊子。” 楼庭晚茫然:“你要买花?” 南宫行:“……” 他攥紧了手。 这人在表妹面前那么机灵会献殷勤,怎么现在他都说这么直白了,她还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关键时刻还是沈松站了出来,他绷着脸说:“世子,怎么能让陛下破费呢?” 南宫行没说话,这就等于是默认了。 楼庭晚恍然大悟,早说嘛! “那陛下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南宫行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 他就这么站在马车边看着楼庭晚一路小跑着找到了之前那个卖花的摊子。 她笑着和摊贩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掏出银子放下,转而抱起一大捧桂花。 桂花娇嫩莹黄,叶片浓绿坚挺,而抱花的人奔跑而来,像一阵清风,送来扑面甜香。 “给,陛下。” 楼庭晚呼吸微促,面色红润,眼里有光,平平无奇的金桂到了她手里都变得耀眼起来。 南宫行抬手抱住,手臂交错间不小心碰到了楼庭晚的手背,柔软,温热。 马车里的回忆瞬间涌入脑海,南宫行后知后觉有些羞涩,强装镇定冲楼庭晚颔首后说:“朕很喜欢。” “喜欢就好,回宫。” 楼庭晚退后几步挥了挥手。 沈松扶着南宫行上了马车,站稳之后,他回眸看了楼庭晚一眼,没等楼庭晚再开口,他抱着满怀金桂进了马车。 沈松紧跟着进去,车帘垂下,什么都看不到了。 侍卫向楼庭晚示意,一甩缰绳马儿立刻跑了起来。 楼庭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脑中又浮起了写话本的念头,反正她嫌着也是嫌着,给自己造造势做做铺垫也是好的,说不定将来能派上用场呢。 思及此她转身直接去了书房。 …… 马车晃晃悠悠,像极了南宫行此时的心。 沈松看着那一大捧灿烂的桂花,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陛下,你为何非要让世子去买花?你很喜欢桂花吗?” 他一直跟在陛下身边怎么不知道? “以前是不喜欢。”南宫行捏了捏花瓣,低头闻了闻,心情莫名飞扬起来,“今儿觉得还不错,回去找个瓶子插起来,多养几天。” “可若是被人发现了,怕是要拿这个做文章。” 沈松看着南宫行的脸,不忍地提醒:“陛下的喜恶太明显,都会成为别人攻击你的利剑。” 南宫行唇边的笑意消失了。 他看向沈松,沈松目光坚定。 南宫行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他才抱了这花没一会儿。 接下里的一路上他都没再说话,沈松抿紧唇,不敢再提。 直到宫门口,侍卫说:“陛下,到了。” 南宫行掀开车窗看了眼不远处巍峨的宫墙,沉默良久,他摘下一朵小小的桂花放入口中一点点嚼碎。 桂花的芳香瞬间溢满唇齿,然而花瓣细嚼却是甜中带苦,半晌之后他喉结一动咽了下去。 剩下的花被他扔给了沈松,冷声道:“扔的明显一点。” 沈松鼻尖泛酸,“是。” 第95章 我与小皇帝不得不说的四五事 楼庭晚一进书房就把卫长傲叫来了。 卫长傲拱手,面色肃然,“世子有何吩咐?” “嗯,确实有件事要你去办。”楼庭晚站在桌案后,神情非常严肃,仿佛在思考什么家国大事。 卫长傲心头更是激动,“世子但说无妨。” “你——” 卫长傲双眼放光,满是期待,然后就听楼庭晚慢悠悠说:“去查查我在北都里的名声。” 卫长傲:“????” “查……什么?”他艰难地问了出来。 楼庭晚一撩袍摆坐了下来,“唔,查我的名声,最好多问问,贩夫走卒,小商小贩亦或是花街柳巷的姑娘妈妈,都问一问,看看在他们的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 话音落下良久,都没得到回复,楼庭晚不由得抬眸看去,却见卫长傲用一种复杂难辨的眼神看着她。 楼庭晚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也过敏了?” 卫长傲连连摇头,“没有。” “那你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卫长傲迟疑半晌,低声道:“世子为何忽然想听这个?您在百姓间的名声……向来不好。” 怕楼庭晚心里不舒服,他还赶紧解释道:“属下的意思是百姓消息闭塞,也容易被煽动,不明就里,对世子颇多偏见,然而属下跟在世子身边这些天,看得分明,世子是再好不过的人,世子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想哪儿去了?我是想自救一下,知道百姓们对我的看法后,我才能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好对症下药。人不能一辈子都背着莫须有的骂名啊,你说是?” 楼庭晚哭笑不得,最后一句却格外认真。 卫长傲眸光微动,“原来如此,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楼庭晚满意地点点头,“你多带几个人,尽快回来。” “是。” 卫长傲出门找人去了,楼庭晚给自己研墨,一边磨一边想着写点什么好。 她想起前世看的那些小说,什么《霸道总裁狠狠宠》、《腹黑王爷哪里跑》、《我与皇帝二三事》…… 脑中瞬间出现了不少十八禁小动画。 “嘶——”楼庭晚连连摇头,“不能写的太露骨,不然将来被人发现,小皇帝非得扒了我一层皮不可。” 但不写风月,太严肃了根本没人看啊。 楼庭晚想了会儿,决定剧情和感情并行,写的跌宕起伏一点,潜移默化的让人把角色往自己身上套。 脑中有了大致的脉络,楼庭晚正准备落笔,卫长傲急匆匆去而复返。 楼庭晚诧异地看着他,“北都对我的评价都如此统一了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想了下,从自己开始构思到现在,也就能有半个时辰。 卫长傲面色难堪,情绪从眼中呼啸而出,几次欲言又止都强压了回去,他关上门压低声音说:“世子,属下刚才出门听到有人议论,说是看到有个气度不凡的公公,拿着一大捧桂花扔在了宫门口,表情……表情甚是嫌弃!” 最后几个字简直是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一开始听到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还是身边的侍卫说他听守门的兄弟说的,陛下说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好闻,世子跑着去给他买的桂花,没想到转头就被人扔在了宫门口。 那桂花开的那般好,怎的就入不了对方的眼了? 纵使那人是陛下,卫长傲心里也觉得难受。 他悄悄觑了楼庭晚一眼。 楼庭晚扯了扯唇,“扔了?” “是。” 卫长傲先入为主,便觉得楼庭晚现在的笑是强颜欢笑。 “世子……” 楼庭晚摇摇头,“扔就扔了,陛下万金之躯,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区区一捧桂花有什么稀罕的?” “可那是世子的心意啊!”卫长傲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他如此做,岂不是把世子的心意放在脚下践踏?” 楼庭晚被他的情绪感染,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啊,不必如此,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别想那么多了,出去转转散散心,这事儿日后莫要再提。” 卫长傲欲言又止,楼庭晚却已经垂下了眼,他满腔情绪无处发泄,最后只能应下,“属下告退。” 看着被关上后仍微微颤动的门,楼庭晚叹了口气。 她靠在椅背上,想起南宫行收到桂花时的表情,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扔了……真是浪费银子。” 理智告诉她南宫行不是无缘无故做这种事的人,但感情上还是会受到些影响。 两辈子加起来,她就送过一个异性花,就是这小皇帝,没想到对方还把花扔了。 她无奈地笑了声,脑中忽然有了新的灵感,提笔洋洋洒洒地写下了话本的开篇。 当晚,一篇名为《我与小皇帝不得不说的四五事》的小故事悄悄在北都坊间流传开来。 …… 是夜,伺候南宫行歇下后,白雀趁着换班的时候悄悄离开,去了太皇太后的福安宫。 福安宫里檀香悠悠,一进去就让人心神俱宁。 白雀等人通报后跟着陈听芳去了小佛堂。 小佛堂里烛火明亮,太皇太后正跪在蒲团上敲木鱼,速度不疾不徐,姿态从容镇定,乍一看还真有几分超脱红尘的气质。 白雀忍不住屏息,脚步放得更轻,正准备行礼,余光一扫,忽见一人拿着几炷香从佛堂深处走出。 素白宫装不显寡淡,反而更衬得那人纤腰袅袅,颇具风韵。 “白雀来了啊。” 白雀立刻跪下恭敬道:“奴婢见过太皇太后,见过淑太妃。” 太皇太后眼都没抬,淑太妃开口,“免礼。” 她转身把香点燃后递给太皇太后,“姑母,请。” 太皇太后接过香起身对着佛像,一拜再拜,三拜后把香插进香炉,慢悠悠开口,“皇帝今日又出宫了?” “是,奴婢当时不当值,后面才知道,说是出宫转转,没想到转到了平疆王府。” 白雀低着头一五一十的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但也只知道他和楼庭晚吃了顿饭,最后从王府出来,中间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太皇太后转过身,不满地蹙眉,“就这些?” 第96章 陛下该选妃了 白雀连忙道:“还有,奴婢听说同桌的还有冯院判和冯怜卿,后来冯院判和冯怜卿先走了,陛下跟着世子去了王府,下马车的时候据说……据说……” 太皇太后气息沉沉,斥道:“吞吞吐吐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白雀双颊绯红,头埋的更低了,“据说下车的时候陛下和世子拉拉扯扯,陛下衣衫不整地靠在世子怀里,最后被世子扶进了王府,脚步踉跄虚浮,面上泛着红晕,似是喝多了。” 话音落下,小佛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陈听芳沉默片刻,嫌恶地皱了皱眉,“堂堂皇帝竟沦落至此,真是丢尽了皇室的颜面!” 太皇太后没说话,但表情明显是赞同的。 淑太妃忙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他们这么纠缠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且不论陛下到底是不是真龙天子,就算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也不该被臣子折辱。” 她觑着太皇太后的表情,轻声说:“姑母,不如趁早给陛下找位皇后?这后宫有人了,想必世子也能收敛些。” 太皇太后早有此意,但是被陈国公府的事耽搁了,现在她正是韬光养晦避嫌的时候,不好直接提这个,她捻着手上的佛珠沉吟良久冲淑太妃招了招手,“你附耳过来。” 淑太妃倾身上前,太皇太后耳语几句后,她笑着说:“这件事姑母放心,侄女一定给你办好。” “嗯,你办事哀家还是放心的,陈国公府如今烈火烹油,你那表兄也是个蠢货,差点把我们所有人都拉下水!所幸陈国公府底蕴深厚,不然这次就彻底栽了!” 想起这件事太皇太后就气的心肝肺哪哪都疼。 淑太妃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她怎么知道他那么蠢?蠢就算了,胆子还大得包天,竟敢被人撺掇着卖禁药! “姑母放心,等他一死,时间长了这事也就淡了,咱们谢家的地位依然不可撼动。” 淑太妃给太皇太后捶了捶肩,太皇太后哼了两声,看向白雀说:“你回去,别让人起疑。” “是,奴婢告退。”白雀躬身退下。 出了福安宫后她的脚步逐渐加快,脑中回荡着太皇太后和淑太妃的对话。 所以她们是真的打算要给陛下选妃了? 脑中灵光一闪,白雀脚步倏地停下,她想起了黄鹂的话,脸色变幻不定。 冯怜卿是平疆王世子力保的人,然而送到陛下身边却连个正经身份都没有。 一开始她以为是陛下心有芥蒂,不敢用她,如今想来,怕不是没有身份,而是在等时机。 而今这个机会来了,冯怜卿会不会就此一飞冲天? 想到这个可能,白雀妒火中烧,从内而外地躁动起来。 “不行,我得想办法让她无法参与选秀。”白雀下定决心,快步回了自己的住处。 …… 北都秋来多风雨,晴两三天就又黑云压城。 一早起来,北都府尹就忙的脚不沾地,今儿是忠勇伯及其党羽斩首的日子。 这几日北都大牢不断地塞进人,从早到晚鬼哭狼嚎,吓得老鼠都不敢出来乱窜了,反倒是今天,大牢里安静得要命,个个面色如土,麻木冷漠。 狱卒把他们拉出去,直接在过道里排起了长龙。 “你们啊,平时作恶多端,死了还能有个伴,该感恩戴德了。” “谁说不是呢?禁药都敢卖,死不足惜,明明安安分分能一辈子荣华富贵,非要自己找死,贪啊,贪啊。” 狱卒们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搁在平时他们遇上这里的人肯定大气都不敢喘,只是风水轮流转,他们也能说上话了。 有人不满,想辩解几句,却被拉了回去,人之将死,还逞口舌之快作甚? 那些人便不说话了。 上了囚车,被拉去刑场的路上,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忍不住低声啜泣。 一开始还是隐忍的,后面声音越来越大,哭的人越来越多。 到地方下囚车的时候更是哭的撕心裂肺,有的哭得直不起腰,被衙役架起来拖着走。 监斩官坐在高台上,或是冷漠或是眉头紧锁地看着这一幕。 不远处的高楼上,楼庭晚站在三楼窗边,正好能把刑场尽收眼底。 百姓们挤在外围看热闹,你一言我一语地唾骂着被押上台的囚犯,有人情绪激动,直接往他们身上吐口水,还有壮着胆子往上面扔烂菜叶的。 包元见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 “世子,还要看吗?马上砍头了。”卫长傲站在楼庭晚身后提醒了一句。 楼庭晚点点头,“看看,壮壮胆子。” 卫长傲不解:“壮胆?” 他打趣一笑,“世子还需要壮胆吗?” 楼庭晚挑眉侧过脸盯着他,“你想说我狗胆包天吗?” “不敢不敢!”卫长傲连连摆手。 楼庭晚便笑了起来,“逗你的。” 她转回去看着刑场上跪成一排的人,其实是没多少感觉的。 犯罪伏诛,这是他们应得的,她没那么多同情心,只是面对生死,她不免想到了自己。 她如今看着风光,其实已经站在了悬崖边缘,稍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她女扮男装就是最大的隐患,一旦被揭发出来……冯怜卿不过男装行医就差点被逼死,她男装冒充世子,游走在前朝后宫,还对小皇帝动手动脚,一桩桩一件件,够她凌迟三百刀了。 先看看别人是怎么死的,心里有点数,万一自己逆天改命失败了,也不至于太惶恐。 等到午时三刻,黑云已经快垂到地面了,不能再等。 包元站起来扔下了木牌,大喝一声:“斩!” 刽子手摩拳擦掌,蓄力高高抬起大刀,“咿呀!” 猛地一刀下去,人头滚落在地,血迟了一会儿才喷涌而出。 刚才还在哭的人戛然而止,整个刑场上只剩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楼庭晚脸色微白,抿紧了唇。 卫长傲难受的皱起眉,忽然听到了“啪嗒啪嗒”的声音,他探头一看,“世子,下雨了。” 然而在他回头的瞬间,一滴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珠堪堪从楼庭晚眼尾落下。 四目相对,他神魂剧颤。 第97章 世子病了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世子?” 你是哭了吗? 后面的话在楼庭晚的注视下憋了回去,但卫长傲心里久久无法平静,世子也会为别人落泪吗? 不对,世子也是人,怎么不会落泪呢? 只是…… 卫长傲看着楼庭晚抬手用指腹刮去了那滴可疑的水珠后笑了下,“怎么?你以为我哭了吗?” “嗯……”卫长傲诚实地点点头。 楼庭晚笑着垂下眼帘,“一群死囚犯,人头落地是他们罪有应得,我有什么好哭的。” 她深呼吸,吸了满肺冰冷水汽,最后再看了眼已经血流成河的刑场说:“回府。” 卫长傲看着楼庭晚果决的背影,剑眉蹙起,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事实证明,他可能是想的还不够。 楼庭晚回去当晚就烧了起来。 一开始无人知晓,还是第二日要上朝,见她迟迟没醒,碧幽进去叫人才发现她烧的脸通红,埋在被子里人事不省,当时就把碧幽吓得不行,一路跑着去叫了周寒春。 整个王府的人都惊动了,所有人都聚在主院里,忧心忡忡地往卧房里看。 周寒春见到人一摸额头都能烤红薯了,连忙让人去打水,大笔一挥开了方子亲自去煎药,一碗苦药硬灌下去这才把人弄醒了。 楼庭晚睁开眼就发现屋子里人影重重,看得她眼晕,忍不住说:“你们都凑在我这儿做什么?” 然而这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厉害,说话的时候喉咙还特别痛,一动就像被人拿刀片刮了似的。 “世子你可算醒了,你吓死奴婢了!”碧幽最先扑上来,蹲在床边泪如雨下。 楼庭晚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 碧幽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摇头,碧凝虽然没哭,但眼眶也是红的,她上前一步紧紧盯着楼庭晚说:“世子你今早一直在发烧,我们怎么叫都不醒,碧幽去请周大夫,喂你喝了药,你才醒过来,我们真的是吓得不轻,你怎么不叫奴婢呢?” “难怪我觉得嗓子这么不舒服。”楼庭晚咽了口唾沫,五官就扭曲了起来。 卫长傲立刻倒了水端过来,“世子喝点水。” “嗯。”楼庭晚渴的厉害,接过碗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大口大口地喝,没一会儿一碗水就喝完了,还想再喝杯周寒春阻止了,“世子,你刚才已经喝了不少水了,再喝怕是会引起不适,还是先忍忍。” 他给卫长傲一个眼神,卫长傲抿了抿唇,还是无视了楼庭晚渴望的眼神把碗拿走了。 “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世子说。”周寒春用眼神示意。 楼庭晚会意,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对其他人说:“你们都退下,我没事了,外面要是还有人就让他们都散了,风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许是换季没注意受凉了。” 碧幽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那世、世子注意别说太多话,省的嗓子疼。” 楼庭晚点点头,碧幽和碧凝就退下了,卫长傲不放心,是最后一个出去的,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就听到周寒春对楼庭晚说:“世子,我观你脉象,你不像是着凉,更像是受惊过度,急火攻心。” 卫长傲脚步一顿,满面愕然,受惊过度?急火攻心? 怎么会?世子最近没遇到什么担惊受怕的事啊! 不对! 他迈过门槛的一瞬间想起了之前楼庭晚观刑时的反应,那一滴不是雨水,分明就是眼泪,是恐惧到了极点时落下的泪。 他神情恍惚的关上门,脑中一片空白。 世子原来也会害怕,可是她为什么这么怕?怕什么?砍头吗?可有王爷在,谁敢砍她的头?就连陛下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她到底在怕什么? 他下台阶的时候没注意,差点一脚踩空,还是尚水见状不对赶紧扶了他一把。 “你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是太担心世子了?” 躲开尚水审视的目光,卫长傲模糊地说:“嗯,第一次见世子病得这么重,心里不太舒服。” “只要是人都会生病,世子也是人,当然会生病,不过有周大夫在,肯定没什么大碍的,你别太紧张了。” 尚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休息?这边我看着呢,有什么事我再叫你。” 卫长傲本想拒绝,但转头看看卧房紧闭的门,他留在这儿确实帮不上什么忙,还容易胡思乱想,不如回去待着。 “好,辛苦你了。” 卫长傲冲尚水点点头,转身往自己的住处去。 卫长安正坐在廊下看院子里的落花,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了一眼,见是他回来了,立刻站了起来,“哥哥,世子怎么样了?” “说是着凉了,喝药后体温已经退了不少,人也醒了。” 卫长傲脚步一转,向着卫长安走了过来。 卫长安便笑了起来,“那是好事啊,哥哥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卫长傲叹息一声,站在柱子旁,良久才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堵得慌?因为世子吗?”卫长安眼神清澈,仿佛能看透人心。 卫长傲迟疑着点点头,“平时感觉世子无所不能,顶天立地,如今忽然见到她脆弱的一面,我可能是有些不习惯。” 谁料听了这话,卫长安竟掩唇笑了起来,卫长傲不解地看着她,“为何发笑?” 卫长安长长地叹了口气,“哥哥,再怎么厉害,世子也不过是个才十七岁的少年啊,她都没及冠呢,顶天立地,这个词太重了,不适合她。” 卫长傲如遭雷劈,忽然醒悟。 是啊,她再怎么强,也不过才十七。 十七岁的少年,脆弱,害怕,不都是正常的吗? 他怎么就信了她说的话呢?如果当时他早点发现异常,开解两句,是不是她就不会遭这一场罪了? 内心忽然无比自责,卫长傲和卫长安说了两句,又匆匆离开了。 卫长安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么感觉哥哥对世子的关心有点太多了? 第98章 真丢人啊 皇宫,御书房。 南宫行冷眼看着白雀把熏香点上,看着那淡淡轻烟从三足兽炉里飘散而出,眼底极快地闪过了一抹厌恶之色。 白雀浑然不知,盖上香炉盖子转身看向南宫行,不等她开口,南宫行先道:“下去,朕不用人伺候。” “……是。”白雀失望地退出去。 沈松见人出去了,才在南宫行耳边低声道:“陛下,白雀今天打扮的格外不同。” 南宫行拿起奏折翻开,哂笑道:“怕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想入宫当娘娘。” 沈松留意着南宫行的表情,见他面上没什么波澜,就知道白雀的小算盘打空了。 没再多言,他拿起墨锭准备研墨。 过了一会儿,南宫行忽然问:“今日平疆王世子没上朝,可告假了?” 沈松摇摇头,“没有消息。” 南宫行的眉慢慢皱了起来,“差人去问一声。” “是。”沈松算是看明白了,世子和陛下的关系复杂得很,不是他能参透的,陛下怎么说,他怎么办便是,绝不能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 他正往外走,门忽然开了,小太监匆匆进来,见到他立刻低声说:“公公,仇大人来了。” 沈松示意他在这儿等着,自己进去通报了一声,南宫行抬起头,合上了手里的折子,神情略微凝重,“让他进来。” “是。” ……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南宫行摆摆手,“免礼,王府又有什么事?” 他拿起另一本奏折,打开漫不经心地看着,语气随意。 仇无涯起身垂首道:“陛下,王府里传出消息,世子病了。” “嗯?” 南宫行猛地抬起头,“王府里传出消息?世子病了?” 一句话两个重点,仇无涯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干脆一起说了,“是,青龙卫的人在不懈努力之下,终于混入了王府,今儿传出消息,说世子早起烧的厉害,昏迷不醒,整个王府都乱了。” “啪”的一声,南宫行手里的奏折落在了案上,他倏地站了起来,眉眼间带了几分急躁,“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会发烧?” “具体原因不知道,但昨儿刚下过雨,半夜就冷了,许是着了凉。” 仇无涯说完悄悄瞥了南宫行一眼,感觉南宫行的态度有些微妙。 然而南宫行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又坐回去了。 他坐的笔直端正,目光似是落在面前的奏折上,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世子……”他犹豫着问,却迟迟没有下文,仇无涯上前一步,“陛下说什么?” 南宫行倏然回神,“没什么。” 他手指蜷缩成拳:“既然混入王府了,就让他盯紧楼庭晚,以后也不用你特意来回跑了,有急事你再来,没有急事就让他写成折子,每三天送入宫一次。” 然而说完半天都没听到仇无涯的回应,南宫行抬眉,“怎么?有难度?” 仇无涯点点头又摇摇头。 “嗯?” 眼见南宫行的表情严肃起来,仇无涯忙道:“陛下,咱们的人虽然混进王府了,但身份比较特殊,想接近世子,确实是有些难度,只能知道个大概,更具体的就不行了。” “怎么个特殊法?”南宫行皱起眉,目光犀利地盯着他。 仇无涯压力倍增,他垂下头,有些羞耻地小声说:“他,他混进了厨房。” “厨房就厨房,有什么不好说的?”南宫行无语地抿直了唇。 “不是厨子,是……是负责烧火处理泔水的。” 仇无涯豁出去了似的梗着脖子把话说完了,那张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南宫行:“……” 【堂堂青龙卫,帝王亲兵,竟然沦落到去倒泔水!丢死个人了,陛下还非要问!】 南宫行:“…………” 他按了按眉心,实在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特殊”法。 “那你……让他努努力,尽快换个身份。”南宫行也觉得有些丢人,但想想对方也是真能豁出去,能屈能伸是条好汉,不由得好奇问:“他叫什么?” 仇无涯松了口气,“回陛下,他叫商泽。工商的商,大泽的泽。” “朕记下了,让他好好干,朕重重有赏。” “是,臣替商泽叩谢陛下!” 南宫行颔首,“朕还有事让青龙卫的人去办。” 说着他从奏折下面抽出一张纸扔给了仇无涯。 仇无涯接住,快速的扫了一眼,发现上面都是人名,“这……” 他疑惑地看着南宫行,南宫行沉声道:“让人好好查查他们家里的情况,看他们最近和谁走的比较近。” “是,臣遵旨!” “这份名单只有朕和你看过,若是泄露出去,仇无涯——”南宫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却让仇无涯遍体生寒,“你掂量掂量自己脑袋的分量如何。” 仇无涯立刻跪了下来,惶恐恭敬道:“臣不敢,陛下放心,臣誓死效忠陛下!” 他话说的铿锵有力,南宫行却只是一笑了之,一挥袖道:“退下。” 仇无涯有些尴尬,心里不免悔恨交加,但这份恨不是冲南宫行去的,而是冲自己。 先帝有雄才大略,执政前几年确实把大雁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们交口称赞。 然而到了后期,他还是继承了历代皇帝的疑心病,开始疑神疑鬼,对谁都不信任,唯独没根的太监最得他宠信,青龙卫一度差点被废除,他当时也还年轻,带着一帮兄弟满腔热血无处发泄,就被兜头泼了凉水,为了保住青龙卫,保住大家的命,他不得已投靠了当时的大太监荣扈。 人人都道他们没骨气,做惯了走狗,为虎作伥。 却没人知道他们背后打碎了多少木桩,拍断了多少栏杆! 七尺男儿屈居阉人之下,助小人横行,他怎么不恨? 他恨得眼都红了,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最不被看好的傀儡皇帝崭露了锋芒。 这是他,是青龙卫最后的机会了,是以南宫行抛出橄榄枝后,他迫不及待的接了,但不管他现在怎么说,背叛先帝是事实,他只能努力办好每一件事来打消陛下的顾虑。 坚定了决心后,仇无涯走出御书房,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南宫行听完了他的心理活动,轻轻地勾了下唇。 青龙卫想靠他为自己正名,他又何尝不是借青龙卫铲除异己呢? 拿起朱笔,他直接自下而上在奏折上画了一道,力透纸背,直接否了,合上奏折扔到一边,“废话连篇。” 他坐下来定了定神,唤沈松进来,斟酌半晌道:“让太医院的人挑最好的药材,装好送去平疆王府。” 第99章 你听到了啊 楼庭晚端着白粥面无表情地用勺子搅拌,迟迟不肯吃。 碧幽劝道:“世子,周大夫说了,你现在身子不好,不能吃荤腥,吃些清淡的好败火安神。” “清淡?”楼庭晚似笑非笑地舀起一勺白粥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了晃,仿佛无声质问:这叫清淡?这连个菜叶都没有! 碧幽讪讪笑道:“世子,不吃饱您的病就好不起来,好不起来就得一直喝药。” 楼庭晚沉默了。 半晌后她收回勺子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不就是白粥吗,吃就是了,反正现在嘴里苦,吃什么都一个味。 刚喝了两口,碧凝匆匆进来了,“世子,沈公公来了,说是宫里有赏。” 楼庭晚手一顿,“有赏?” 这个时候能赏什么? “请人进来。” “是。” 碧凝转身出去,一刻钟后领着沈松和几个小太监进来了。 小太监垂首站在珠帘后,沈松独自上前,“奴才见过世子。” “沈公公怎么来了?” 楼庭晚靠在床头,只穿着单薄中衣,黑发披散,衬得那张小脸雪一般苍白,她恹恹地端着个粥碗,瞧着甚是可怜。 往日的神采飞扬半点不见,显得更小了些。 沈松没想到她病得这么重,愣了下,“世子身子可有大碍?” 楼庭晚喝了口粥,生无可恋地送他六个字:“不太好,死不了。” 沈松:“……” 这话他没法接。 噎了一会儿,他咳了两声缓解尴尬,“世子可请大夫瞧过了?是怎么个病症?” 楼庭晚实在是喝不下这没滋没味的东西,干脆往床头一搁,端起瓷盏喝两口水,“看过了,风寒而已。” 话是这么说,但楼庭晚脑中闪过的却是周寒春的话。 …… “世子,你是受惊过度又急火攻心才引起的高热,你……”周寒春神情复杂,“世子遇到了什么事?还是做噩梦了?” 楼庭晚缩在被子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的,她鼻音浓重地开口:“大概是看砍头吓到了?” “你好端端的看那些做什么?”周寒春也是没脾气了,“你把自己吓个好歹,这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根本养不回来,而且这病外在表现还好说,喝药就能治,可你这心病,我是真治不了啊。” 楼庭晚笑了笑,“你别紧张,我就是一时间着了魔,想开了就好了。” 周寒春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再劝,他能看出来,世子是个有主意的,自己没必要和他她说那么多。 “罢了,我再给自己开一味安神祛火的药,世子按时喝,多少有些帮助。” “那就有劳周大夫了。”楼庭晚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闭上了眼。 …… 沈松见楼庭晚没说其他的,便也不再追问,侧过身唤小太监们上前,说:“陛下知道世子病了,特意让奴才去太医院捡些上好的药材送来,望世子好好休养,早日康复,莫要辜负陛下一番好意。” 楼庭晚抬眼瞧去,小太监们每人手中一个红木托盘,盘子里放着匣子,一打开不是人参鹿茸就是虫草燕窝,确实都是好东西。 “替我谢谢陛下,也请陛下不要担忧,小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松见她言笑晏晏,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遂点点头,“既然如此,奴才东西送到,便回去复命了。” “去,碧凝,替我送送沈公公。” “是。” 碧凝抬手道:“公公请。” 沈松颔首,一行人有序离开,正好和大步而来的卫长傲走了个照面。 卫长傲虽惊讶,还是第一时间避让行礼,沈松却多看了他一眼。 这个小侍卫他之前就注意到了,长得极为英俊,像是世子会喜欢的类型,性子也沉稳。 此时对方抱着一大捧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桂花,手上还拿了两个油纸袋,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他不好多问,却留了个心。 卫长傲等人走了,才直起身子大步上了台阶。 碧幽端着粥碗出来,愁眉苦脸的,卫长傲瞥了一眼,见碗里还剩大半碗粥,忍不住问:“世子没怎么吃吗?” “是啊,世子不喜欢吃白粥,说是没味和没吃一样,好说歹说也吃不进去,你说她身子这么虚,不吃东西怎么行呢?”碧幽愁的不行。 卫长傲却笑了:“正好。” “啊?好什么?”碧幽不解地看着他。 “我从街上回来,看见有卖桂花糕的,用的是新鲜的桂花蜜,绵软香甜,刚出锅的可香了。” 碧幽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油纸袋,顿时一喜,“那你快进去!” “好。” 卫长傲迈过门槛,进了内室后先把花放到了桌子上。 楼庭晚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卫长傲?” “是。”卫长傲拨开珠帘走进来,笑着说:“属下方才出去给妹妹买东西,看见有卖桂花糕的,就顺便给世子带了点,世子要尝尝吗?” “桂花糕这么香?”楼庭晚上辈子吃的最多的是垃圾食品和奶油蛋糕,唯一吃过的传统糕点可能就是月饼。 桂花糕她见都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味的,这会儿倒是来了几分兴趣。 “属下看到有卖桂花的,也买了几枝。” “难怪。”楼庭晚坐起来打了个哈欠,“你有心了。” 卫长傲打开油纸袋,双手捧着递到楼庭晚面前,香甜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楼庭晚双眼放光,“好香啊!” 她拿起一块看了看,桂花糕白白软软的,上面零星嵌着桂花瓣,看着挺好看的,她咬了一口,软软糯糯,甜而不腻,对她的味蕾极为友好! 相比之下,刚才那碗白粥简直是对她的惩罚! 卫长傲见她双颊鼓鼓的,心里颇为满足,“世子喜欢就多吃两块,但也不能吃太多,免得不好消化。” “嗯嗯。”楼庭晚把油纸袋接过来捧着,一口一口吃的极香。 这个时候倒是有几分小孩的感觉了。 想起之前妹妹说的话,卫长傲笑意慢慢消失,他垂下眼低声说:“属下有罪,不该答应让世子去观刑的。” 楼庭晚一怔,把桂花糕咽下去,顿了下,“你听到了?” 第100章 世子身边的人长得都挺好看 卫长傲迟疑片刻,在床边跪了下来,“属下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当时属下还没出去,周大夫说话属下正好听到。”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不怪你听到,也不怪你陪我去观刑,观刑是我的主意,与你无关。” 楼庭晚又吃了一块桂花糕,觉得有点噎了,拿起杯子小口喝水润了润。 “可属下当时若是坚定一些,劝世子离开,世子也不会看到那么血腥的场面,不会……不会大病一场。” 卫长傲是真的心里愧疚,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楼庭晚无奈,“我都病成这样了,不会还要我哄你?” 卫长傲一怔,抬头看着楼庭晚,忽然见她靠近,抬手抓了抓他的手臂,“起来,我拽不动你。” “属下这就起来!”他连忙从地上站起来,就见楼庭晚白皙的手腕一闪而过,莫名有些遗憾。 “说了不怪你就是不怪你,别把别人的选择强加到自己身上,那活得多累啊?我知道你的好意,这场大病是我应得的,病一次我脑子清醒了很多,不是坏事。” 卫长傲皱眉,“属下不懂。” 哪有病是应得的? “不用懂,你只要记住我没怪你就行。”说着她抬了抬下巴,“你不是还给长安带了东西?赶紧给她送去,我有些困了。” 她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卫长傲见状立刻道:“世子好好休息,属下告退。” 他匆匆转身,出去的时候看着桌上的桂花,拿起来装进一边的瓷瓶里,抽了两枝带走。 听到关门声,楼庭晚看着手里的桂花糕也没了吃的欲望,她把纸袋包好放在床头,拿帕子擦了擦手,重新躺了下来,看着头顶的帐幔发了会儿呆,她转身叹了口气,拉高锦被把自己藏了进去。 卫长傲不是她,当然不懂。 她是真的害怕,莫名其妙被砸死就算了,又穿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举目无亲,无人可依,唯一一个可以信赖的系统又走了,她像极了被人贩子卖进大山的少女。 亲人不可信,还想要她的命,小皇帝也是潜在威胁,一个不留神,自己脑袋就没了。 每天她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如履薄冰,只是这些害怕和担忧都被她藏了起来,而在看到那些犯人被砍头的时候,一道被挖了出来。 如果她不小心,将来也会落得一样的下场。 尸首分离,血流不止,旁人或怜悯或冷漠地看着她,无人救她。 憋了一会儿她喘不上气了才把被子放下,露出泛红的眼。 昨晚她不断做噩梦,梦里她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最后梦到自己被大火烧死,没想到一睁眼发烧了。 思及此她哭笑不得地翻了个身,“唉……人生处处是惊吓啊。” 不过病了一场后她现在轻松了不少,心底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出来了,她又干劲满满,系统不会轻易放弃她的,只要她好好完成任务,系统早晚会回来的,到时候她就可以回家了。 至于任务失败……不就是一死吗?她已经见过了,没那么怕了,而且死亡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解脱。 这么一想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躺平盖好被子,闭上眼安心睡觉。 …… 卫长傲去了卫长安的院子,卫长安正在房内绣花,听到脚步声走到门口一看,就见自家大哥拿着两枝桂花和一个油纸袋进来了。 她好奇地问:“哥哥出府了吗?” 卫长傲点点头,“给,桂花糕,还热着。” 卫长安欢喜地接过,看着那两枝桂花笑眯眯地仿佛看透一切地说:“哥哥,这花不是给我买的?” 兄妹一场,这么多年别说买了,她哥都没给她摘过花,忽然拿花回来,肯定不是给她的。 “嗯。”卫长傲有些不自在地转了转手里的花枝,“我给世子买的,想着你还没见过今年的桂花,就抽了两枝给你。” “啊……原来是顺带给我的啊。”卫长安转身进了房间,在桌边坐下,佯装哀怨地说:“这才多久,我这个妹妹就不是最重要的了,唉,亲情淡漠啊。” 卫长傲在她对面坐下,花放在桌子上,自己倒了杯水喝,“世子让人教你读书习字,你学了都用在我身上是?” 卫长安便笑了,“这不是见你不太开心逗逗你吗?世子是我们的大恩人,买下我们还让人给我治病,还请人教我们读书习字,给我们改名,说实话,哥,活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觉得我像个人。” 卫长傲一怔,对上卫长安干净的眼睛,她说:“哥,不论将来如何,我们永远不能背叛世子。” “自然。”卫长傲郑重点头,看着桌上的桂花糕想了想,明天买点什么好呢? …… 这边兄妹两人其乐融融,宫内主仆二人相顾无言。 良久,南宫行按了按眉心问:“你说卫长傲买了一大捧桂花?” “是,奴才亲眼所见,好像还买了些小吃,当时匆匆,奴才没问,但想必是给世子买的。”沈松说完觑着南宫行的脸色,低声说:“那卫侍卫长得还真是挺俊朗的,抱着花的时候尤其好看。” 南宫行唇边泛起一抹冷笑,“她身边有不好看的人吗?” 沈松哑口无言,倒也是。 沉默良久,在他以为自己的试探失败了的时候,南宫行忽然起身道:“召许江流入宫,朕在闻风堂等他。” 沈松诧异片刻,垂首应下。 闻风堂是青龙卫在宫中的办事处,没事的、不当值的青龙卫就会候在这儿,等候皇帝传召或是处理杂务。 在闻风堂的后院有一大块空地,专门做练武之用,各种兵器应有尽有,此时一群赤裸上身的青年正两两对打,呼喝声阵阵,充满阳刚之气。 南宫行换了身窄袖常服,从一侧悄悄走进来,驻足观赏。 此时雨过天晴,阳光正好,落在青年们的身上,照亮他们块垒分明的肌肉,随着动作,汗水从脖颈胸膛一路滑下没入更深处。 他们高大精壮,血气方刚,看得南宫行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嫉妒。 多么健康强壮的身体啊,不知道他从现在练起晚不晚? 第101章 你们的关系真是谜 “臣参见陛下——”许江流从后面过来,恭恭敬敬给南宫行行礼,南宫行抬手制止了他,“不必多礼。” “谢陛下。”许江流直起身子,好奇地顺着南宫行的视线看了眼正在练武的青龙卫,忍不住想,难道陛下是来挑心腹的? 前段时间他还只是青龙卫里籍籍无名的一个暗卫,忽然被陛下看中,委以重任,成了青龙卫的二把手,后来陛下连仇无涯都拿下了,他对陛下越发的信服,觉得他胸有大谋,如今自然而然地就往这方面想。 一时间他脑中闪过了好几张脸,正准备给南宫行推荐一下,忽然听南宫行说:“许江流,到了朕这个年纪才开始习武,是不是有点晚?” 许江流:“啊?” 他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 南宫行收回视线,看着他:“怎么?” 许江流回神,立刻道:“回陛下,练武确实是从小练起比较好,但也不是说现在就不能学了,只要肯吃苦,根骨不算太差,都是有可能的。” 南宫行心里燃起了希望,“那你给朕看看,朕是否适合习武。” “是。” 许江流抬手道:“陛下这边请,臣摸摸您的骨架。” 南宫行颔首,跟着他进了一边休息的房间。 进去后他脱了上衣,许江流反复洗了洗手,确定干净了才上手轻轻的按揉南宫行的肩背,一边按一边问,最后收回手沉默片刻。 在他沉默的这段时间,南宫行不免有些心慌,他试图去听许江流的心声。 许江流:【陛下的根骨还不错,就是身子骨太弱,要习武的话起步很慢啊,得先强身健体再说,怕是短时间都见不到效果,到时候陛下会不会怀疑是我们的方法有问题?】 许江流很纠结,思量来思量去,迟迟没有开口。 南宫行穿上衣服道:“你如实说便是,朕不会怪你。” 他这话无疑是一颗定心丸,许江流吃了后定了定神,单膝跪地道:“陛下根骨上佳,虽然体弱,但也不是全无机会,若是陛下信任臣,给臣一天的考虑时间,臣一定会拿出一个让陛下满意的训练方法。” “好,朕信你,你别让朕失望。”南宫行站起来,扶了许江流一把,“若是朕真的学成了,你便是大功臣。” “大功臣”三个字的诱惑太大了,许江流听得浑身血都热了起来,兴奋道:“臣必定竭尽全力,请陛下放心!” “好,你们继续训练,朕先回去了,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仇无涯。” 南宫行眼含警告,许江流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沈松,沉声道:“是,臣明白。” …… 离开闻风堂,南宫行脚步越发轻快,沈松不得不加快速度,以免跟不上他。 到了后面,南宫行简直要飞起来了,沈松哭笑不得,“陛下慢些,小心看路。” 南宫行唇边扬起笑意,“朕高兴。” 沈松也笑,“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会越来越好的。” “是啊,会越来越好的。”南宫行从未有一刻如此般欣喜笃定。 前世其实他不被勒死,也活不了多久,他的身体本来就弱,加上长年累月被下毒,内里早就被掏空了,有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大病一场,如果没被勒死,他最后的下场可能和周寒春说的一样,枯竭疯癫而亡。 而这辈子,他有机会解毒,能锻炼身体,能恢复健康,不用再缠绵病榻,这是多么让人兴奋的一件事! 若非要顾及自己的帝王颜面,他现在恨不得直接绕着御花园跑两圈! 路过御花园,此时秋意已浓,御花园里草木凋敝,只有菊花还开着,南宫行一眼就看到了那灿灿的金菊。 那灿烂的颜色,像极了那天的桂花。 鬼使神差地,他走了过去,摘了一片菊花瓣放入口中,沈松都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嚼了干着急,“陛下,这外面的菊花不干净,您若是喜欢,奴才让人取花房里养着的送来。” 花瓣的清香和苦涩一齐化在唇齿间,南宫行摇了摇头说:“不必,花房里的养的终归不如外面的有野性。” 沈松:“……” 花为什么要野性? 南宫行咽下花瓣,激动的情绪稍稍退去,这味道到底是不如桂花的甜。 “菊花清热败火,陛下可以喝些菊花茶,对身子好。”沈松劝道。 南宫行脚步一顿,“清热败火?”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那金菊一眼,忽然道:“晚些时候让人送两盆金菊去平疆王府。” 沈松:“……” 【陛下和世子的关系,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捉摸不透吗? 南宫行缓步从花丛中穿过,那就捉摸不透。 …… 楼庭晚这一病就病了整整三天,喝了三天苦药,第四天起来的时候不烧了,也不眼皮子发沉了,整个人活蹦乱跳的。 碧幽劝她再喝一碗,她死活不肯,“我好透了,不用再喝,是药三分毒,喝多了也不好,乖,拿走。” “世子,周大夫都说了,让你巩固一下。” 碧幽站在床前,寸步不让。 卫长傲和尚水进来,楼庭晚立刻喊道:“尚水,你赶紧把她送出去!” “世子!”碧幽跺了跺脚,尚水为难地看看她再看看楼庭晚,“姑娘别让我为难啊。” 楼庭晚认真道:“我真的没事了,你不信让周寒春过来给我把脉,但在他来之前,这药我是一口不会喝的。” 碧幽拗不过她,只能端着药碗出去了。 尚水看着她离开,低声说:“世子,宫里来信了。”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颗小蜡丸递给楼庭晚。 蜡丸密封防水,是宫里细作常用的传信方式,楼庭晚神情严肃起来,她拿过小蜡丸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纸,小心展开一看她就笑了起来。 “看来有些人是坐不住了。” 尚水和卫长傲对视一眼,不解地问:“谁坐不住了?” “谁急着上位,谁就坐不住。”楼庭晚起身把纸条扔进了香炉里,看着纸条一点点化作灰烬,笑了下说:“等着瞧,北都很快要热闹起来了,表小姐是留不住喽。” “表兄,我方便进去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楼庭晚手一哆嗦,差点把香炉盖子扔出去。 第102章 你给朕选 楼庭晚整了整衣袖,给了卫长傲和尚水一个眼神,“继续盯着,有什么动向第一时间通知我,下去。” “是。” 卫长傲转身开门,柳绾丝见到他和尚水,愣了一下,“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谈事了?” “没有,表小姐请——” 卫长傲侧过身给她让路,尚水也笑了笑,柳绾丝冲他们点点头,对身后的秋梨和春桃说:“你们在外面等着。” “是。” 柳绾丝自己进了楼庭晚的卧房,楼庭晚坐在外间的桌边正在喝茶,见她进来招招手说:“这是厨房新熬的梨汤,润肺生津,秋天喝点对身体好。” “谢谢表兄。”柳绾丝在她对面坐下,端起瓷盏闻了闻,笑着说:“确实很香。” “在王府住的怎么样,还习惯吗?宫中的礼仪学的如何了?” 楼庭晚闲话家常似的看着她,柳绾丝喝了两口梨汤,用帕子擦了擦唇,“礼仪嬷嬷说我很有悟性,学的很好,入宫的话应该不会出错。” 楼庭晚点点头:“那就好,其实礼仪不是最重要的,那些入宫之后也可以学,最重要的是态度,入宫不比在家,宫里处处是人精,切忌与人结怨。” 她看着柳绾丝的眼睛,殷殷嘱咐,“不要看不起任何一个地位比你低的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是会轮流转的,做人留一线,也是给自己留条退路。” 柳绾丝诧异地看着她,“表兄怎么忽然说起这些了?” 她心里一动,压低声音问:“莫不是要选秀了?” 楼庭晚含笑颔首,“表妹聪明敏锐,入宫之后小心一些,总不会过得太差。” 柳绾丝唇边的笑意淡了,“竟然这么快。”她叹息一声,遗憾地说:“我还以为能在王府多住两天呢。” “早晚的事。”楼庭晚看着柳绾丝稚气未脱的脸,心有不忍,“入宫后有什么不如意的,尽管和我说,我能帮你,一定会帮。” 柳绾丝深深地看着她,久久无语。 四目相对,仿佛都有许多话想说,但有些话注定说不出口。 柳绾丝又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楼庭晚身前,“表兄抱抱我,入宫之后,我们就再也回不到今日的模样了。” 这个要求楼庭晚无法拒绝,她起身张开双臂,柳绾丝就扑了过来,她抱得很紧很紧,恨不能把两人融在一起,楼庭晚被她的情绪感染,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背。 她能感觉出来,柳绾丝是真的喜欢她,不对,应该说她喜欢的是原主,可惜她的“表兄”早就不在了,她占据了人家的身体,替她给出这个拥抱,也算是答谢她的喜欢。 柳绾丝眼角闪过一抹泪光,当年梅林初遇,那一眼惊鸿,让她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她努力学习琴棋书画,样样都做到最好,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配上表兄,做她的世子妃。 可惜在她及笄之后,她的父母告诉她,这么多年用心培养她,就是为了让她入宫争一席之地。 她能理解,也不埋怨,只是觉得难过和遗憾。 年少时的喜欢终究只能放在心底回忆。 “世子,宫里来人呃——”崔开源急匆匆进来,看到两人紧紧相拥的一幕瞪大了眼睛,又急匆匆退出去,“属下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他的声音惊醒了两个人,柳绾丝主动放开了楼庭晚,眨眼的功夫就收敛好了情绪,还替楼庭晚整理了下衣襟,“表兄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好,有什么事我再叫你。” “嗯。”柳绾丝笑了下,欠了欠身出去,直奔厨房而去。 崔开源看了眼她离开的方向,啧啧感慨,世子不愧是世子,纵使风流名声在外,依然有人前赴后继。 “崔开源,进来!” 他一个激灵正色走了进去。 “世子,属下不是有意打扰你们的。” “我什么也没干,别在那胡思乱想,我和表妹清清白白,你说我风流就算了,莫要毁了她的名声。”楼庭晚坐在主位上,神色冷厉,显然是动真格的。 崔开源心中一沉,指天发誓道:“世子放心,属下绝对不会出去乱说。” “起来,你刚才说宫里来人,什么人?什么事?” 楼庭晚拿起佛珠转了起来。 “是一个小太监,来传陛下的口谕,说三日后宫中要举办一场赏菊宴,请世子务必到场。” “赏菊宴?”楼庭晚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谁主办的?” 崔开源指了指天说:“是太皇太后和淑太妃的意思,据说届时锦王也会去。” “果然。”结合宫里传出的消息一看,就是太皇太后要准备为小皇帝选妃了,不过因为先帝刚走没多久,不好大操大办,所以只办了个赏菊宴,大雁朝皇帝守孝制度没那么严格,一般先帝去世后,新帝未及冠没有子嗣的,就用守孝二十七天代替守孝二十七个月,节约下的时间就是为了让他们尽快宠幸后妃,好繁衍皇嗣。 但规矩是规矩,还是得顾念旁人的眼光,所以办还是得悄悄办。 楼庭晚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都哪家的姑娘收到了请柬?” 崔开源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烫金请柬说:“都是朝中重臣的女儿,咱们王府也收到了。” 楼庭晚接过来看了看,“王府送了,陈国公府也送了?” “奴才不知,让人去打听一下?” “多此一举。”楼庭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 三日后,天高气爽,风和日丽,正是赏花的好时候。 楼庭晚乘马车准时入宫,在宫门口下车后她走到后面的马车前,伸出手等着。 马车帘被掀开,柳绾丝看了眼站在车边的楼庭晚,笑着把手搭了上去,楼庭晚握紧她的手,轻声说:“慢点。” 两人刚站定,早就候着的小太监立刻笑着迎了上来。 “奴才见过世子,见过小姐,陛下有命,让奴才给二位贵人带路,贵人请——” 他侧过身,就有侍卫抬了两顶步辇过来。 楼庭晚和柳绾丝对视一眼,正准备坐上去,又有一辆马车哒哒过来,就停在他们身边。 第103章 表妹骂人可真高级 车夫一勒缰绳,那马前蹄扬起,差点碰到柳绾丝的衣裳,楼庭晚立刻把人拉到自己身后,神色一厉:“畜生要是管不好,就趁早杀了,免得害人害己。” 小太监也立刻上前呵斥道:“这是哪家小姐,好大的架子,宫门前岂可放肆?” 那车夫见碰到硬茬了,惶恐地下车站在一边,马车里久久没有动静。 楼庭晚眯起了眼,外人都道她嚣张,可她嚣张都是有分寸的,真该让那些人瞧瞧什么叫真嚣张! 柳绾丝盯着车门,神色冷淡,“表兄,算了,对方可能口部有疾,一会儿找个太医给她看看好了,和这种人计较未免有失身份,我们走,别让陛下和太皇太后等久了。” 楼庭晚悄悄给柳绾丝竖了个大拇指,表妹现在骂人可真高级。 什么口部有疾,骂人哑巴还说的这么委婉。 “走。” 她深深地看了马车一眼,转身扶着柳绾丝上了步辇。 柳绾丝刚坐稳,马车帘子就被掀开了,一个绿衣婢女先下,摆好矮凳后对里面道:“请小姐下车。” 楼庭晚转头想看看是哪方神圣,结果一打眼就被对方身上的金银珠宝闪了眼。 好家伙,这是把首饰都戴身上了吗? 来人穿着件粉色对襟绣金菊的裙子,走动间裙摆上大朵大朵的菊花熠熠生辉,嵌珍珠的绣花鞋落在地上都怕弄脏了鞋底。 往上她宽大的腰封上挂满了配饰,荷包、香囊、玉佩等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串银质小铃铛,随着她的走动一下下清脆地响着。 再往上是金镶玉的璎珞、翡翠的耳珰、大红大紫的花冠。 本就是个明艳的长相,还画了个浓妆,看起来美的近乎妖异,张扬的让人害怕,仿佛看一眼都会被刺伤。 “抱歉啊,刚才是我的车夫不小心,差点冲撞了贵人,我替他给二位道个歉,还望二位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欠了欠身,说的毫无诚意,不等楼庭晚开口,她又蹙眉道:“若是二位还不解气,我让人打他一顿再发卖了,如何?” 楼庭晚和柳绾丝对视一眼,都皱起了眉。 “来人,把他拖下去——” 女子一抬手,车夫的脸都白了,他慌忙跪下来对着楼庭晚和柳绾丝叩首,“求求两位贵人开恩,小的不是故意的!求两位贵人高抬贵手啊!” 看着他哭天抢地的模样,楼庭晚生理不适,周围的侍卫都看了过来。 很难说对方是不是故意的。 柳绾丝眼神一冷,就要起身,被楼庭晚不轻不重地按了回去。柳绾丝不解地看她一眼,楼庭晚急不可查地摇摇头,想起昨日她交代自己的话,柳绾丝把脾气压了回去。 楼庭晚见她冷静下来,才转身看向那首饰架子,她勾唇一笑,“这是做什么呢?不是你们冲撞人在先吗?我们都没说话呢,就开始连哭带嚎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们。” “你是不是故意的啊?一开始就给我一个下马威?”楼庭晚捻着佛珠抬了抬下巴,“你去打听打听,我楼庭晚在北都横着走都不敢在宫门口这么放肆,你是哪家出来的?下人和畜生都管教不好,还想入宫?” 原本还有些动摇的侍卫立刻变了脸色,差点忘了,眼前这位主可不是个好脾气的,皇帝都敢上手,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这小姐可真是踢到铁板了。 女子惊讶地看着楼庭晚,楼这个姓氏在北都不多见,能横着走的更少,眼前这人的身份很分明了。 她立刻转了态度,上前两步冲着楼庭晚恭敬地欠了欠身,脸上的歉意也真诚多了,“民女阮寻香,见过世子,方才不知世子身份,多有得罪,还请世子见谅!” “阮寻香?”楼庭晚转头问身侧的小太监,“这北都里有姓阮的大户吗?” 小太监立刻道:“奴才不知。” 楼庭晚余光就见阮寻香的脸黑了一分。 她正准备说话,忽然有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若我没记错,宫内大总管荣扈入宫前便姓阮,后来跟着师父才改了姓。” 楼庭晚循声看去,就见一辆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另一侧的路边,一位清瘦的白衣女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见到楼庭晚后对方欠了欠身,疏离有礼道:“谢诗情,见过世子。” 一听这姓楼庭晚就知道对方不简单。 众所周知,北都大姓谢氏,一门出了两位娘娘,一位是当今太皇太后,一位是淑太妃,眼前这位怕就是第三位了。 柳绾丝起身和对方见礼,面上和善,心里却颇为忌惮,不出意外的话,谢诗情就是她日后的劲敌。 谢诗情貌若出水芙蓉,清丽端庄,虽不爱笑,却自有一番风韵,这样的人不管放在哪儿都很显眼。 “原来是陈国公府的姑娘,果然知书达理。”楼庭晚客套了一句,笑了笑看向阮寻香,“方才谢小姐所言可属实?” “是,民女是荣公公的……义女。” 楼庭晚恍然大悟,原来是荣扈的棋子,打算送进来分一杯羹的。 不过……她看着阮寻香那飞扬跋扈的样子,忍不住想,这是找了个光有脸没有脑子的吗?确定不会起反作用? “罢了,看在荣公公的面子上,今日的事就算了,你也起来。”她冲地上的车夫抬了抬下巴。 车夫感激道:“多谢世子,多谢世子!”他看向阮寻香,阮寻香摆摆手,他立刻驾车离开。 “时辰不早了,请诸位贵人入宫——” 小太监及时提醒了一句。 楼庭晚转身上了步辇,柳绾丝也安心坐下,侍卫一起身,把步辇抬了起来,楼庭晚冲谢诗情二人摆摆手,“一会儿见。” 谢诗情笑意淡淡,阮寻香眼珠子乱转。 两人各怀心思,对视一眼没话说,就各走各的。 步辇一路抬得又稳又快,很快就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早早让人换上了花房里培育好的各色菊花,沿着小路摆了起来,一进去就闻幽香扑鼻。 步辇停在入口处,楼庭晚和柳绾丝纷纷下车。 “陛下和太皇太后都在前面的亭子里,还请世子小姐自行前去。” 小太监和侍卫都留在了原地,楼庭晚看向柳绾丝,一语双关道:“走表妹,接下来的路可要咱们自己好好走。” 第104章 我喜欢谁不重要 御花园里此时仍然一片深红浅碧,配上各色菊花,恍惚间给人一种尤在春夏的错觉。 楼庭晚一边走一边欣赏周围的景色,然而什么她都没看进去,她只知道菊花是菊花,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菊花,让她品鉴,和牛嚼牡丹没什么区别。 她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在观察周围的人。 御花园里零零散散来了不少人,此时或是独身一人,或是两两成双,亦或者成群,各自占据一角,看似都在欣赏美色,实则都在互相打量,评估自己胜算能有几成。 这里的人楼庭晚一个都不认识,不过从穿戴上倒也能猜出对方家世如何。看了一会儿,她轻笑一声,“都是老狐狸啊。” 柳绾丝不解:“表兄何出此言?” 楼庭晚扬了下眉问:“你看这些姑娘,觉得她们出身如何?” 柳绾丝闻言认真观察了片刻,恍然大悟,对上楼庭晚鼓励的视线,她压低声音说:“瞧着不是什么世家大族,高门贵女,应该就是中等之家的嫡女。” 楼庭晚赞成的点点头,“他们怕新帝坐不稳,不想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没急着冒头,准备先观望,所以这次入宫的大多是忠臣和想往上爬的人的女儿。” 忠臣是为了忠心,往上爬的当然是想尽快站稳脚跟。 她看了眼柳绾丝,认真道:“一会儿你不用表现得多出彩,只要不出错,就能稳稳入宫,莫要做出头鸟。” “我明白。”柳绾丝点点头。 “世子在这儿呢,陛下刚刚还在找你呢。”沈松从小径上过来,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目不斜视走到了楼庭晚面前,躬身行礼,见到柳绾丝后没露出任何异常,平静地问安,柳绾丝回礼。 “锦王殿下也到了?”楼庭晚给柳绾丝一个眼神,柳绾丝识趣自己走开,她就跟着沈松往回走。 沈松颔首,“锦王殿下也是刚到,世子现在过去正好。” 两人一路穿过花丛,拐个弯眼前便豁然开朗,八角亭飞檐重重,庄严大气,几面都挂着淡金色纱幔和珍珠帘,只留了一面供人出入赏景。 亭下站着一圈禁卫,面色肃然地站着观察周围的情况。 楼庭晚跟着沈松上前,禁卫看他们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楼庭晚站在台阶下行礼,“臣参见陛下,太皇太后,淑太妃。” 锦王转头看过来,楼庭晚像是才发现他似的补充了一句,“见过锦王殿下。” 锦王手里拿着把折扇轻轻摇着,见到她打量几眼,笑道:“今日世子可真是神采奕奕,听说你前阵子病了,如今瞧着是无碍了。” 楼庭晚笑而不语。 南宫行开口道:“免礼,赐座。” “谢陛下。” 楼庭晚这才上了台阶进入亭子。 太皇太后和淑太妃坐在一起,锦王在二人下面,淑太妃正一下下给太皇太后捏肩,听到动静掀起眼帘看她一眼,楼庭晚笑笑在南宫行身畔落座。 沈松站在台阶前等候吩咐,一时间显得南宫行势单力薄,群狼环伺。 楼庭晚:【小可怜,真是不容易,这三人一伙的,他自己一个人,这不妥妥被拿捏?唉,果然皇帝不好当啊。】 南宫行看她一眼,“世子面色红润,看来确实是大好了,那今日就要多劳烦世子帮忙看看。” 楼庭晚发散的思维一下子被扯回来,她小小地吓了一跳,随即回神,露出职业假笑,“陛下有旨,臣必定要替陛下办好,不过有太皇太后和淑太妃在,也轮不到臣指手画脚?” “世子这说的什么话?本宫与太皇太后,不过是来看看花喝喝茶,陛下选秀,自然是要挑陛下喜欢的,本宫和太皇太后做长辈的,不好多加干涉。” 【话说的好听,还不是为避嫌?这段时间陈国公府上下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呢。】 楼庭晚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却在偷笑,南宫行甚至听到了她的笑声,他放在膝上的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一下,有点痒。 “那锦王殿下呢?总不能选个秀就臣一个人出力?那臣挑花了眼怎么办?陛下给臣补偿吗?” 她转头看着南宫行,眼神暧昧,语气危险,非常用心地在维护自己的好色人设。 然而南宫行看着她这幅模样,眸色渐深,他垂下眼帘低声说:“世子想要什么补偿,私下再和朕说。” 他声音极轻,语气压抑,但亭子里就这么点大的地方,又没有别人说话,旁边那三个听的一清二楚。 淑太妃和太皇太后交换了个眼神,太皇太后嘴角微动,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别让那些小姐们等急了,准备开始。” 南宫行感激地看了太皇太后一眼,愈发让她放心。 太皇太后:【之前扔了她的花,今日又落了她的面子,看来这两人确实面和心不和,平疆王走了步烂棋啊。】 南宫行心里阴郁,果然要和她保持距离,才能让他们放心。 他看向沈松,没什么精神地说:“开始。” 沈松颔首,从旁边的小太监手里接过花名册,从头喊了起来。 很快有人进来,也给楼庭晚他们每人发了一本。 楼庭晚打开看了眼,第一页就有柳绾丝,她挑了下眉,身后的帘子忽然被人拨开,露出了外面的场景。 第一页的姑娘们按从左到右的顺序站成一排,柳绾丝正好在中间,对上她的视线,柳绾丝微微笑了下。 楼庭晚轻轻点头,没想到正好被对面的锦王看见,他折扇半遮面,低声问:“世子在冲谁点头,可是看中了哪个姑娘?” 这话问的暧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给自己选妃的。 “我看中哪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看中了谁,陛下看这七人里,可有喜欢的?” 七个姑娘各有千秋,但都不如柳绾丝显眼。 她一身鹅黄色裙装,发髻高绾,露出修长脖颈,首饰戴的恰到好处,既优雅简约,又不失贵气,往那一站,简直是鹤立鸡群。 南宫行看着她,想起那日楼庭晚对她的温柔小意,想起那捧桂花,便伸手一指道:“你,上前来。” 第105章 就没安好心 柳绾丝被点到名一点也不意外,她施施然上前,恭敬行礼,“臣女见过陛下,太皇太后,淑太妃,锦王殿下,世子。” 楼庭晚看着她感觉自己比她还紧张,她忍不住往太皇太后那边看,不知道这几位什么想法,他们要是阻挠,她态度就得强硬一点了。 然而太皇太后只是看了柳绾丝一眼就笑了起来,“皇帝眼光不错,一眼就挑中了最好看的一个。” 淑太妃也附和道:“南境贫瘠,没想到也能养出这般娇艳的花,可见是得上天垂怜的,你走近些,本宫瞧瞧。” 她冲着柳绾丝招了招手,态度亲厚得仿佛在看自家晚辈。 楼庭晚心中警铃大作,黄鼠狼给鸡拜年,她们绝对没安好心! 她往下面看了一眼,就见不少小姐露出了敌意。 果然,这两死了老公的在这儿玩捧杀那一套呢。 刚入宫就把她竖起来当靶子,好保护自己家的姑娘是? 楼庭晚感觉自己真相了,手上捻佛珠的速度不由得快了些,宫里的人都长了个筛子心,装不了什么东西,就是心眼子成精,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柳绾丝被套进去,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替原主还债也好,同为女人惺惺相惜也罢,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柳绾丝刚上了台阶,楼庭晚忽然道:“咱们南境的风水到底不如北都,再怎么上天垂怜也比不得这北都富贵乡里养出来的金凤凰。” 她笑着看向人堆里的谢诗情,随手一指道:“这才是真正的清水出芙蓉,臣瞧着就觉得亮眼的很,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 南宫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若有所思,“朕也想知道,你上前来。” 谢诗情没想到这把火会忽然烧到自己身上,心里起了点波澜,但面上不显,她莲步轻移,裙裾轻动,姿态轻盈如仙鹤,是和柳绾丝截然不同的美。 她行礼时一开口,声音清清冷冷,如碎玉击石,环佩相交,是一种非常的享受。 即使立场不同,但楼庭晚还是很欣赏她。 【人美声清,真好啊,可惜不能和美女贴贴。】 南宫行端着茶盏正准备喝,听到这一句莫名咳了两声,连忙把茶盏盖上了。 楼庭晚不明所以地看过来,“陛下嗓子不舒服?” 南宫行深深地看她一眼,眼底似是藏了无数情绪,但最后都归于平静,“没事,风有些大,呛到了。” 楼庭晚讪讪道:“没事就好。” 【第一次见喝西北风呛到的,这身子不是在调理了吗?怎么一点都不见好?】 南宫行:“……” 不能再听了,再听下去他迟早折寿。 他面色肃然地看着柳绾丝和谢诗情,两人并肩而立,身量上柳绾丝更高一些,也更圆润一些,是丰腴健康的美,而谢诗情清瘦单薄,自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风韵,难分高下。 “原来是谢家的小姐,那不知太皇太后和淑太妃可认得她?” 楼庭晚还没被美色迷昏头,还记得自己的目的,努力把火往谢诗情身上引。 谢诗情看她一眼,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但不好说什么,正准备收回视线,不料楼庭晚忽然冲她笑了笑,隐隐带着几分歉意。 歉意?是她看错了?怎么可能? “诗情是本宫弟弟的嫡女,到了年纪正准备议亲,这不是正赶上陛下后宫空置,本宫便让她过来试试,能被挑中最好,挑不中也是她没福分。” 淑太妃看了谢诗情一眼,谢诗情恭敬聆听,没露出半点异常。 两人瞧着不是多么亲近,像第一次见面似的。 太皇太后也没表现的多热情,只是从手腕上脱下一对镯子冲谢诗情和柳绾丝招招手,“哀家见了你们心生欢喜,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对镯子是哀家第一次进宫时,当时的太后赏的,一晃儿这么多年过去了,哀家也老了,这镯子,就赏给你们了,你们一人一只。” “如此贵重的礼物,臣女不敢收。” 柳绾丝推辞,谢诗情也道:“臣女怎么能夺太皇太后心头好?” 楼庭晚在边上看着,努力忍着打瞌睡的欲望。 【又来了,每次见长辈必备环节,你推我来我推你,最后礼物揣兜里~】 她想就算了,还在心里哼出了调,南宫行长睫抖动,忽然觉得这场选秀也没那么枯燥。 终于,这边拉扯了半天,楼庭晚忍不下去了,起身一把拿过太皇太后手里的镯子,不着痕迹地调换了一下顺序,分别递给了柳绾丝和谢诗情,“长者赐不可辞,你们两个饱读诗书,这点道理都不懂吗?太皇太后都开口了,收着!” 柳绾丝习惯了楼庭晚在王府时的温柔平和,忽然见她这么强势的一面,懵了一下,紧接着就见她飞快地对自己眨了下眼。 柳绾丝心念电转,立刻把镯子戴在了手上,跪下对太皇太后行礼道:“臣女谢太皇太后赏!” 谢诗情也懵,她身边没这么粗暴直接的人,冷不丁来一下半晌没回过神。 还是淑太妃轻轻咳了一声,她才跟着跪下,“谢太皇太后赏!” “免礼。” 太皇太后看向南宫行,“陛下以为如何?” 锦王笑着说:“两位小姐都如此出众,这让陛下怎么选?要不都纳入宫中,就是这位份须得好好斟酌。” 【皇后的位置必须得是我谢家女的,但要如何操作才能不落人口舌?】 淑太妃坐在那儿心里啪啪打算盘。 殊不知那响儿都被南宫行听去了。 他看向楼庭晚,“世子以为,柳小姐该给个什么位份好?” 楼庭晚:“?” 这烫手山芋怎么又绕回来了?合着她刚才都白干了? 不对! 她揣摩了下南宫行的话,再不动声色看了看其他人的反应。后位空悬,但他们绝对不会让柳绾丝这个平疆王府出来的小姐坐上去的。 锦王一派肯定是想推谢诗情上位,但因为之前的事,陈国公府现在处境尴尬,肯定不敢做的太直白,免得再被人弹劾。 但她们两个不行,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而且南宫行估计也不愿意把这个位置随便许出去。 思量再三,楼庭晚摸了摸下巴说:“后宫里什么位份都不重要,能为陛下生个一儿半女最重要,陛下看着给,不过位份太低,臣这面子也过不去,陛下——三思啊。”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南宫行一眼。 南宫行抿了抿唇,佯装不悦道:“世子说的有理。” 第106章 到底是给谁选妃啊 南宫行看着柳绾丝,神情复杂,顿了片刻说:“就封柳氏为贤妃,封——” 他看向谢诗情,眉眼舒展,声音也轻了些,“封谢氏为妃,赐号灵。” 太皇太后脸上露出了点笑意,“皇帝赐的这个字有何含义?” “灵者,清明豁达也。”南宫行面色微红道:“朕看到她就想到了这个字。” 淑太妃见状掩唇打趣道:“看来陛下是很喜欢诗情呢,也算是有缘。” 她余光瞥了柳绾丝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又话锋一转,“不过贤妃也是好位份,没有皇后,下面就是你们两个,日后你们两要互相扶持啊。” 楼庭晚抿紧了唇,笑不出来了。 后宫就是这么残酷,还没正式成为妃子,就已经开始勾心斗角了,没有点忍功,在这儿真是混不下去。 她有些担忧地看向柳绾丝,柳绾丝却表现得滴水不漏,她微微一笑,主动握住谢诗情的手说:“我与灵妃姐姐必然会和睦相处,好好侍奉陛下,请太妃和太皇太后放心。” 【侍奉个鬼?我压根不喜欢他,病恹恹的风一吹就倒,长得倒是好看,比我都好看,看他我简直是自找不痛快!烦死了,笑笑笑笑,一个两个的有什么好笑的,虚伪!我猪油蒙心了才和她做姐妹!】 南宫行:“……” 可怕。 这对比太强烈了,他差点没维持住自己的表情。 他以为自己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已经修炼到了一定境界,今日一比,甘拜下风啊! 他又看向谢诗情,正准备听听她的心声,就听见一声冷笑,【姐妹?真说得出口,日后不背后捅我两刀我就谢天谢地了,我是要做皇后的人,谁也别想阻止我!如今入了宫,谁也别想再把我当棋子。】 这信息含量有点大,谢诗情好像对淑太妃她们不是很满意啊。 没想到今日还能有意外之喜,南宫行忍不住笑了下。 锦王摇着折扇,半真半假地感慨:“陛下真是有福气,臣真羡慕啊。” 【一口气收了两个绝色美人,也不知道他那小身板吃不吃得消。】 南宫行垂下眼帘,还没开口,楼庭晚先说了:“王爷年纪比陛下还大呢,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心里可有人选了?” 南宫行转头,就见楼庭晚皮笑肉不笑的,似乎压着火。 【人设不能忘,人设不能忘,小皇帝选妃了,我得生气才对,对,我得让人都看出来我嫉妒我不爽,我得发个疯,就你了,锦王,叫你往枪口上撞。】 南宫行抿了下唇,没忍住,还是端起茶盏借着茶盏遮掩唇边的笑意。 所有人都看向了锦王,锦王讪讪道:“本王暂时还没打算成婚。” “哦,没打算成婚是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啊,为什么不成婚?难道是对方不同意?不同意也没关系啊,正好陛下在这儿,你说出来,让陛下给你赐婚,看看谁敢拒绝!”楼庭晚一拍桌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本王没有喜欢的人——”锦王想给自己辩解,楼庭晚立刻摆手,一副“不用说,我都懂”的表情,“你害羞个什么劲?这么大个男人,说了又不会少块肉。” 说着她看了柳绾丝和谢诗情一眼,一拍脑门,“哦,你是怕她们在这儿你尴尬,行,让她们下去呗,反正都定下来了。” 南宫行顺势道:“你们退下。” “是。” 柳绾丝和谢诗情一前一后从亭子里出去,柳绾丝临走前冲着楼庭晚眨眨眼。 【表兄好样的!气死这烦人的玩意!】 柳绾丝和谢诗情在一众千金小姐艳羡嫉妒的目光中走远了,楼庭晚坐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锦王,“这下没有外人了,王爷说。” 锦王:“……” 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世子,莫要胡闹。”太皇太后出声打断,“锦王日后遇到良配,自然就成婚了,倒是你,年纪也不小了,身边没有通房侍妾就算了,还成天在外面鬼混,日后谁家的姑娘敢嫁给你?” 她语气带着几分长辈对小辈的亲昵,更多的是威压。 南宫行手里的茶盏放了下来,楼庭晚笑着拍了下自己的唇,“瞧臣这张嘴,又说了不该说的,惹锦王和太皇太后不快了是?下次臣一定注意,太皇太后大人大量别和臣一般计较。” 太皇太后嘴皮子刚动一下,楼庭晚立刻端起茶盏,“不说了,臣以茶代酒,赔个不是!” 说着一仰头咕噜噜喝了。 剩下锦王和太皇太后,想发作不好发作,不发作憋得难受,最后只能干瞪眼。 楼庭晚喝完又坐下了,这回沉着个脸也不说话了,众人后知后觉她似乎是不太高兴,这点发现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没再计较她刚才挑衅的事,转而揣摩起她为什么不高兴。 一时间谁都没再说话,表情高深莫测。 听到了所有的南宫行咳了一声,看向沈松,“继续。” “是。” 沈松按照花名册上的名字挨个点名,被叫到的人就上前来,沈松问几句话,若是有才艺就让她们展示一下。不想展示也不强求。 南宫行借用读心术,挨个读她们的心声,正听着呢,楼庭晚的心声忽然插了进来。 【这个粉裙子的长得真可爱啊,好想捏捏脸!】 【啊,这个酷酷的,好帅!】 【这么温柔,风一吹都能飞走,啧,真赏心悦目】 【下一批呢,怎么还不到下一批?】 南宫行:“……” 到底是谁在选妃啊?为什么她比他这个皇帝还起劲还积极啊! 他面无表情地往旁边看一眼,楼庭晚皱着个眉,一脸苦大仇深,然而仔细看就发现眼珠子乱转,显然是美人太多看不过来了。 呼……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重点看了她喜欢的那几个,读了对方的心声,心怀不轨的留下,没什么野心的放走,然后给沈松个眼神,沈松就换第二批。 就这么一批批的,太皇太后和淑太妃都坐不住了,楼庭晚还看得津津有味,最后感慨一句:【可惜我没能力给她们所有人一个家,不然养一屋子美人,天天给我弹琴唱曲,简直是人间极乐啊~】 “铛”的一声,楼庭晚的美好幻想被打破,连忙转头看去,就见南宫行面无表情地把掉在点心碟子上的茶盏盖子拿起来,没什么起伏地说:“啊,手滑了。” 楼庭晚挑眉,是吗?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第107章 又出事了 正当楼庭晚疑惑的时候,下一批小姐站好了,沈松从头点名,点到阮寻香的时候楼庭晚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阮寻香,这位一来就敢在宫门口给她们下马威的姑娘,竟然排在最后。 到最后的时候大家审美都疲劳了,应该是最挑剔的时候,荣扈那个人精,怎么会把自己的养女放到最后?难道还有别的打算? 她顿时打起精神,目光灼灼地盯着阮寻香看,殊不知她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中就是对人家起了兴趣。 锦王视线在她和阮寻香之间梭巡,“世子可是认识这位小姐?” 阮寻香面色一僵,“民女……” “认识啊,在宫门口的时候遇见了就说了两句话,怎么了?王爷有何指教?”楼庭晚大大方方地承认。 “没什么,就是见世子盯着人家看,以为你们相熟。”锦王微微一笑,温润大方,“阮小姐会些什么才艺?” 阮寻香这会儿倒是温柔乖巧,说话的声矫揉造作到能掐出水来。 “民女琴棋书画都只会一点,学艺不精,让王爷见笑了呢~” 楼庭晚瞬间一哆嗦,鸡皮疙瘩欢快地爬了一身,妹妹,咱们就是说,能不能把舌头捋直了说话呢~ 锦王脸上的笑容也差点没绷住,他深深地看了阮寻香一眼。 【长了张机灵的脸,没想到一开口全是风尘味,罢了,还是给南宫行。】 南宫行:“……” 他视线从锦王的脸上缓缓刮过,胃里一阵翻涌,锦王装的人模狗样,道貌岸然,实则心声猥琐下流令人作呕。 读心术很多时候是很方便,但更多时候会让他倍感压力,越发难受。 那些掩藏在心底的恶意,那些下流的不能见光的念头,铺天盖地向他涌来,他只能被动消化,不能主动出击,因为他们只是想想,没有付诸行动。 正如此刻,锦王的心里话他听着恶心,但只能忍着,恶心回去反而让人生疑。 他看了眼楼庭晚手上的佛珠,忽然觉得很有必要弄一个。 “你是荣扈的义女?”淑太妃忽然问了句,“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她没说,但周围人看阮寻香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先帝在位的时候荣扈多风光啊,在宫里说一不二,儿子女儿认了一堆,但大部分都是不正当的关系。 所以一提到“义女”,大家都心照不宣。 阮寻香面上还挂着谄媚的笑,楼庭晚看着看着却蹙起了眉,“既然不会什么才艺,别让她在这儿站着浪费时间了,陛下,你觉得如何,走还是留?” 南宫行也在考虑,荣扈的心思他知道,不放心他,所以送义女进宫给自己吹枕边风稳固地位。 但是他后宫里的人够多了,再多一个他真怕日后鸡飞狗跳。 【我想做荣扈的义女吗?我愿意当他手里的棋子在宫里蹉跎岁月争风吃醋吗?可我有的选吗?我一个女子我能怎么办?可我要是落选了,我娘怎么办?】 这道心声冷漠又悲戚,南宫行听了心里一紧,他抬眸对上阮寻香的视线,阮寻香吓了一跳,随即冲他含情脉脉地抛了个媚眼。 南宫行被辣的眼前一黑,摆摆手道:“罢了,留下,封贵人。” 楼庭晚眉头缓缓舒展,看向阮寻香,打趣道:“还不领旨谢恩?不满意?” 阮寻香回神,提着裙摆扭扭捏捏道:“谢陛下。” 南宫行端起茶又喝了一口,压压惊。 剩下没几个人了,南宫行粗略看一眼,把人都打发了,这场选秀勉强算是圆满结束。 太皇太后和淑太妃早就坐的浑身难受,这会儿可算是能起来活动一下。 “皇帝,如今后宫添了不少新人,你身为帝王要雨露均沾,以免后宫不睦,有空多去后宫坐坐,尽快开枝散叶啊。” 太皇太后语重心长,看南宫行的眼神颇有深意。 南宫行恭敬应下,“是,朕一定努力。” “好了好了,陛下耳朵都红了,他还年轻,面皮薄着呢,臣妾以为是不是该派两个人教教陛下?” 淑太妃扶着太皇太后,视线却落在了楼庭晚身上。 楼庭晚顺势皮笑肉不笑道:“倒也不必,男人不都是无师自通吗?这些还用教?实在不行,臣也可以给陛下说说,只要陛下不嫌脏了耳朵。” 【啊啊啊啊,他耳朵没脏,我嘴都要脏了!这三个人能不能赶紧走啊?】 淑太妃和锦王对视一眼,又看向太皇太后,三人不约而同看向南宫行。 南宫行垂下头,手紧紧攥着,半晌都没说话。 一副受辱还要强忍委屈的小白花模样,细看之下身子还在微微颤抖,好不可怜。 太皇太后心里满意,面上却微微露出了几分不赞成之色,“好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说什么?” 楼庭晚拍了拍自己的嘴,“是。” “哀家乏了,先回去了,安顿宫妃的事,你若是弄不明白,就交给淑太妃去做。” “那就有劳淑太妃了。”南宫行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感激之色。 “晚些时候本宫整理好了派人给陛下送去,陛下看看有什么问题尽管和本宫说,本宫先送太皇太后回去了。”淑太妃温柔和蔼地笑笑。 南宫行点点头,看着淑太妃扶着太皇太后从锦王身边走过,母子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臣也告退了。” 锦王拱了拱手,南宫行点点头,“去。” “世子不走吗?”锦王冲楼庭晚挑了下眉。 楼庭晚哼笑一声,“陛下,臣陪你下会儿棋?” 没等南宫行说话,她立刻点头,“行,陛下答应了,锦王慢走,臣就不送了。” 锦王:“……呵。” “世子,注意分寸。”他看似提醒了一句,却是把南宫行的遮羞布扯掉了,南宫行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 楼庭晚却哼了一声,不以为意。 锦王绷着脸走了。 亭子外的小姐和被选中的妃嫔也被人领着该去哪儿去哪儿,沈松左右看看,对着亭子里的其他宫人道:“你们都退下。” 亭子里哗啦一下清了场,就剩楼庭晚和南宫行错落着站着。 等人走远了,楼庭晚立刻转过身,装出来的表情尽数收敛,她揉了揉自己的脸,没骨头似的在凳子上坐下,“累啊……” 第108章 她把人给绑了 南宫行恢复了平淡的表情,在楼庭晚身边坐下,端起茶壶重新给她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确实累,面对这三人提心吊胆的,不好受?” “何止是不好受,我简直浑身难受!”楼庭晚捧着杯子咕噜噜喝了几口,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选秀的时候不累吗?”南宫行摩挲着杯子边缘,随口问道。 楼庭晚立刻坐直了身子,“怎么不累?我眼睛都要看花了!” “是吗?”南宫行抬眸浅笑,“我以为你看得挺开心的。” “怎么可能?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楼庭晚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南宫行笑而不语,嗯,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只是想给所有美人一个家,你有什么坏心思呢?你不就是想给朕戴绿帽嘛。 他垂下眼帘,默默在心里又记了一笔。 “陛下这回可真是群美环绕,要注意身体啊。” 楼庭晚半真半假地说:“纵欲对身体不好,到时候你就不长了。” 南宫行:“……” “朕没打算宠幸她们。” “啊?那你打算让她们守寡?”楼庭晚大惊,【那表妹也太惨了。】 南宫行本想解释一下,但听到她的心声又不想说了。 “你和你表妹的感情很好?我以为你和平疆王府的关系很僵,不会帮她操心。” 楼庭晚喝了半盏茶,放下杯子,嘴唇红润饱满,她疑惑地睁大了眼睛,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单纯的稚气,“为什么不帮?” 南宫行眉梢微扬,“嗯?” “我和平疆王府关系不好,那是我们的事,她又不是正儿八经王府里出来的,只是表妹罢了,而且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千里迢迢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北都,我不帮她,她还能找谁?女子在这世上生存,本就艰难,我何苦因为家里的事为难她?” 楼庭晚握着佛珠幽幽叹息一声:“今日我有能力帮她一把,焉知来日不会风水轮流转,到我求她帮忙的时候?做人留一线,为人也是为己。” 南宫行一怔,正色看着她。 这一世的楼庭晚真的很不一样,豁达而聪明,随性又克制。 即使顶着同一张脸,他也不会把两人弄混,完全联想不到过去那些破事。 他忍不住想,若是没有读心术,他慢慢的也会和她和解? “陛下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楼庭晚站起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眶都湿了,“坐这么半天,真挺累的……对了,调养身体的药丸周寒春做出来不少,解毒丸第二颗也炼制出来了,周寒春说现在手艺成熟了,以后炼制的速度会更快。” 说着她从怀里取出两个小瓷瓶鬼鬼祟祟地放到了桌上,边放边往外看。 结果一个不注意,手就摸到了南宫行的手指,【没人看见?什么东西又细又热的……】她下意识的又摸了两把。 南宫行看着覆在自己半边手背上的手,忍不住翘起了小指和无名指,就被楼庭晚一把握住了。 她身体健康,掌心一直是热热的,手又很柔软,这么握上来,是和他的手截然不同的触感,他心颤了下。 楼庭晚也懵了,她转头一看,发现自己正抓着人家的手,而手的主人一脸茫然,那双清明漂亮的眼像是蒙了层雾气,她连忙缩回手,“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是什么糕点。” 南宫行摇摇头,低声道:“无妨。” 楼庭晚把瓷瓶放下,“陛下收好,药丸多的这个是调理身体的,少的这个是解毒的。” “多谢。”南宫行把瓷瓶收入袖袋中,“世子不是说要下棋,陪朕去御书房。” “啊?真去啊?” 楼庭晚愕然。 南宫行抿唇笑了下,正好一阵风穿亭而过,带来一片菊花的细小花瓣,正正好落在楼庭晚的发顶。 他目光微动,抬手靠近,楼庭晚一惊,绷紧了身子,“做什么?” “有花。” 他伸手捻下那边淡粉色的花瓣给楼庭晚看,楼庭晚摸了摸头站起来,“谢谢。” “刚才你和锦王说了要和朕下棋,这么快就出宫,他该疑心我们了。” “哦,那走。” 南宫行先出了亭子,楼庭晚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跟着,沈松守在入口处,远远瞧见两人走过来,立刻迎上前,“陛下,世子。” “摆驾御书房。” “是。” 沈松立刻招呼人去准备步辇,等待间隙里他忍不住观察楼庭晚的表情,见她没什么其他反应,猜测两人没吵架,遂放下心来。 他怕两人因为选秀闹得不快,那可真就是麻烦了。 …… 步辇到了御书房,刚落地,冯怜卿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脸色很不好看。 南宫行眉一压,“进去再说。” 冯怜卿欲言又止,“是。” 她看了眼后面的楼庭晚,眼睛霎时亮了起来,欠了欠身道:“奴婢见过世子。” “嗯。” 一行人匆匆进了御书房,往日该上前伺候的白雀却不见踪影。 南宫行心里有了数,他在榻上坐下,给楼庭晚一个眼神,楼庭晚就在他对面坐下了,她问:“出什么事了?” 冯怜卿跪下来,腰挺得笔直,“陛下,奴婢把白雀绑了。” “什么?” “啊?” 楼庭晚和南宫行同时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再齐刷刷茫然转头,南宫行再问了一遍,“你把谁绑了?” 冯怜卿一字一顿道:“白、雀。” 沈松在边上也是瞠目结舌,想到这姑娘厉害了,没想到这么厉害,来了才多久,直接把太皇太后的人绑了? 楼庭晚捻着佛珠快速让自己冷静下来,严肃了些,“为何?白雀是陛下的贴身侍女,你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随便动手,你可明白?” 南宫行也紧紧地盯着冯怜卿。 冯怜卿笑了下,“世子不必担心,奴婢在她的房中搜出了禁药,单就这一条,就能要了她的命。” “禁药?!”这次是沈松喊的,“什么禁药?” 冯怜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双手呈给南宫行,“陛下可以请太医来验看,此药有催情迷幻之效,一个宫女,私藏这种东西,她想做什么?” 第109章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原本楼庭晚还有些困倦,听到这话人不困了,眼不沉了,连嘴都张大了。 “你再说一遍,这药是做什么的?”她捏了捏耳垂,觉得自己今天的听力实在是不好。 “催情致幻。”冯怜卿顿了顿,脸有些红,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对这种事多少还是有些羞耻的,但她作为医者,又本能地克服这种羞耻,她组织了下语言,更直白地说:“这药有淡淡的花香味,扔进香炉里或是加在茶酒中都能起效,见效快,中此药者身热情动,心跳加速,会给人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药效彻底发挥作用,就会产生强烈的欲望,不过此药用料比较好,没什么后遗症,对身体无害。” 然而再怎么无害也改变不了它是个春药的本质。 楼庭晚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紧紧抠着佛珠,差点把线崩断,还是南宫行及时按住了她的手,“松开。” 楼庭晚低头看了一眼,线已经崩开一些了,她把佛珠往桌上一扣,“回去换个线就是了。” 南宫行点点头,放开她的手,面色淡然。 楼庭晚蹙眉,“你不生气?” 这回轮到南宫行不解了:“为什么生气?” 他的眼神太清澈无辜,楼庭晚一时语塞。 她忘了这是在思想观念落后封建的古代,可能男人被占便宜,他们不会觉得吃亏,可在楼庭晚看来,南宫行才十五岁,还是个没发育完全的少年,白雀这种行为无异于强迫无知少男。 南宫行在这方面还是白纸一张,若是真的被白雀得手了,以后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楼庭晚越想越生气,不管男女,在这方面都该是两情相悦你情我愿的,任何一方被设计,被强迫,都是犯罪! 南宫行见她手都在抖,听了她的心声后明白了,原来是在心疼他。 这一瞬间他的心情非常复杂难言,原来男女之间的关系还可以这么理解,原来在她眼里他也是需要被保护的一方。 但他不觉得被轻视了,他感到了尊重,是把双方都放在平等地位上不分性别一视同仁的尊重。 若是其他人可能也生气,比如沈松,但他生气的是白雀的心机,气的是她以下犯上,威胁到了他的安全。 心潮澎湃久久不息,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没人教过他,他之前的十五年包括上辈子,都没感受过,这是第一次。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握楼庭晚的手,然而放到矮几上后,看到那一串佛珠,他忽然又冷静下来,把手收了回去。 “别太生气了,这件事朕会处理。” 南宫行安抚地看她一眼,楼庭晚深呼吸撑住了自己的额头,衣袖下滑,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把人带来。” “嗯。”南宫行看向气的脸都绿了的沈松,“去把人带来,冯怜卿你和沈松一起去,你绑人的时候都有什么人看到了?” 冯怜卿低声说:“白鹤和黄鹂在,她们亲眼看到奴婢从白雀的被子里拆出了这个东西。” 南宫行的眉头皱了起来,“沈松你让人看住白鹤和黄鹂,别让她们四处乱走,小心她们给人传信,等这边有了结果再把她们放出来。” “是。” 沈松和冯怜卿对视一眼,匆匆去了。 御书房内安静下来,楼庭晚看着佛珠,又拿了起来再手里转着,“呵,竟然把这东西藏在被子里,还真有她的。” “还在生气?”南宫行把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刚才你在御花园都没吃什么东西,饿了?这些是冯怜卿看着做的,没毒。” 楼庭晚盯着那些精致的糕点看了几眼,拿起一块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这人留不得了。” “也未必。”南宫行淡淡道:“拿到了她致命的把柄,细作也能变成我们的眼线。” 楼庭晚一怔,抿抿唇把糕点咽下去,压低声音问:“你的意思是让她替我们传递假消息?” 南宫行浅浅弯唇,却透出几分狡黠,“不好吗?” 楼庭晚只觉眼前一亮,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移开视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认真想了想,“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个把柄能唬住她一时,但难保她不会临时又变化反水,到时候太皇太后起了疑心,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她身子微微前倾,距离瞬间拉近,呼吸间都是她刚吃过的糕点的甜香。 南宫行眸光闪烁,抿紧了唇。 “而且她们现在按兵不动,也不过是因为先帝刚去世没多久,你要是紧接着就没了,群臣和天下百姓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们淹了,所以你暂时安全,可一旦你临幸后宫妃嫔,有了子嗣……”楼庭晚直起身子叹息一声,握着珠串的手在脖子前轻轻一划,沉声道:“就是去父留子之时。” 南宫行内勾外翘的眼微微眯起。 “陛下,白雀带来了!”沈松隐含怒气的声音打断了两人间暧昧不明的气氛。 楼庭晚立刻转头看去,周身的气势一下子就变了。 南宫行感觉极为清晰,他不动声色地扬了下眉,也跟着端起了皇帝架子,声音威严,“带进来!” “快走,快点!”沈松先进来,一甩拂尘,后面跟着两个小太监,小太监力气还是有的,抓着白雀的手臂一左一右押到南宫行面前。 “跪下!” 小太监从后面踹了一脚,白雀腿一软,“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疼得姣好的五官都扭曲了。 冯怜卿最后进来,冷冷地瞪了白雀一眼就跪了下来。 “陛下,人带到了,奴婢愿与她对峙。” 南宫行摆摆手,“你们两个下去。” “是。” 小太监麻溜离开,沈松给了他们一个眼神让他们在门口守着,他把门关上。 御书房内安静下来,白雀惶恐地看了看楼庭晚再看看南宫行,立刻扑向南宫行,跪在他脚边梨花带雨地哭诉:“求陛下给奴婢做主啊!” “做主?” 楼庭晚拿起桌上的瓷瓶皮笑肉不笑地问:“这东西不是你的?你难不成还想说是冯怜卿诬陷你?” 第110章 你不该动我的人 话被人抢了,白雀的脸上闪过了片刻的尴尬。 “这东西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跑到奴婢被子里的,但这真的不是奴婢的东西!奴婢本就在陛下身边伺候,满宫人都羡慕不已,奴婢何必自毁前程?” “呵,是吗?可做奴婢哪有做娘娘风光有前途?”冯怜卿毫不客气地揭穿白雀话里的漏洞,“你要是真的怕自毁前程,为什么私藏禁药?” “我说了,那东西不是我的!出现在我被子里的东西就一定是我的吗?我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陛下跟前伺候,谁知道是不是有人趁机潜入我的房间塞进去陷害我?” 白雀眼神锐利,指着冯怜卿质问:“倒是你,死咬着我不放,莫不是你心里有鬼?冯怜卿,从你来陛下身边,我没亏待过你?你到底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遭报应吗?还是说你也想当娘娘,所以觉得我碍事,想把我先踢开?” “哼,小人之心,何其可笑?” 冯怜卿看都不屑看她一眼,傲骨铮铮。 “也想当娘娘?”楼庭晚把瓷瓶放回矮几上,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转着佛珠,漫不经心地问:“什么叫也啊?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不是证明,你确实想承恩得宠?” 白雀脸色一白,“奴婢绝无此意,奴婢敢发誓!” 她说着就竖起了三根手指,表情严肃,目光灼灼,仿佛真的不害怕。 【反正全天下那么多人,佛祖哪里看得过来?发誓的人多了,谁也没怎么样,我怕什么?】 南宫行看了她一眼,不愧是太皇太后选中的细作,这份心智和脸皮就非一般人可比。 “发誓要是有用,还要律法做什么?” 楼庭晚冷不丁一拍桌子,南宫行都吓了一跳,他转头就见楼庭晚站了起来,站在脚榻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白雀,面色冰冷如霜。 “在我面前还敢扯东扯西,谁给你的胆子?谁在背后给你撑腰?” 她指尖一指,冷笑一声:“你以为她护得住你?四十万南境大军和你一条贱命,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白雀悚然一惊,忍不住往后退,这个动作却刺激到了楼庭晚,她忽然蹲下身来,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眼睛,声如寒冰,“看着我!我和你说话呢,你觉得我出面,你背后的人会保你,还是把你推出来博我一笑?” 她偏头轻轻一笑,明明是很秀气的容貌,此时硬是看出了几分邪气,白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恐惧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不,你没有证据,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陛下的奴婢,陛下——” 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用力挣脱楼庭晚的钳制,转身去抱南宫行的小腿,哀求道:“陛下,奴婢不管如何都是您的人,世子上来就要对奴婢喊打喊杀,她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求陛下为奴婢做主啊!” 南宫行看向楼庭晚,没说话。 冯怜卿挑了下眉,“你是在挑拨陛下和未来平疆王的关系吗?你是要陛下和南境四十万大军为敌?白雀,你好歹毒的心思啊,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白雀一味摇头,猛然间才反应过来,这整个御书房里,真正能做主的可不是傀儡皇帝,而是那个往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平疆王世子! 这一刻她无比后悔,几乎没怎么犹豫,她又转头跪向楼庭晚,哀求道:“世子,奴婢真的是无辜的,您为何要和奴婢过不去为什么一定要横插一手?” 她已经快崩溃了,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楼庭晚却笑了,“我为什么要掺和?” 她缓缓站起来,抓住了南宫行放在矮几上的手,举了起来。 南宫行浓密的睫毛颤抖了起来,她要做什么? “白雀,你是不是忘了,我好色啊,我和陛下的关系你们应该都知道,何必明知故问?你想动我的人,我没要了你的命已经是给你脸了,你若是一五一十交代,我还能留你个全尸,若是有半句隐瞒,你,还有你九族上下,都跑不了。” 【嘶——还是不行,以后还是得多买几本话本看,不然关键时刻说不出有气势的话就掉链子了。】 前一刻还震惊于楼庭晚气势的南宫行:“……” 气势一下子就没了,他现在只剩哭笑不得。 然而不知内情的其他人已经吓懵了。 白雀哭都忘了,只瞪着眼睛木然地看着楼庭晚。 冯怜卿和沈松更是恨不得原地消失! 这种秘辛是他们能知道的吗?他们不会看不到今晚的月亮了? 什么?为什么不是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他们根本活不过今晚? 见没人说话了,楼庭晚摩挲了下南宫行的手腕,故意做给白雀看,满意地看到白雀又大了几分的眼睛,这才松开南宫行。 她垂下眸子,余光扫过南宫行的耳垂,那里已经红透了,像颗烂熟的樱桃。 【好像用力过猛,有点油了?小皇帝脸都快红了,是不是不好意思了啊?】 南宫行下意识道:“没有。” 楼庭晚:“嗯?什么没有?” 南宫行脸色一僵,“没什么,我刚才想到了些事,下意识脱口而出罢了。” “哦。”楼庭晚没往心里去,因为她偶尔也会自言自语,估计在外人眼里也是这么个模样。 应完声她又不说话了,端起茶盏小口小口喝着润喉。 南宫行看向被接连打击已经傻了的白雀,没什么感情地问:“你还不打算招?” “沈松,传青龙卫来。” “是。”沈松转身要走,白雀立刻大喊一声:“不要!奴婢招,奴婢什么都招!” 青龙卫审讯的手段皇宫里的人都有所耳闻,不是一句“心狠手辣”可以概括的,进去的就算是只老鼠也得脱层皮。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不管是小皇帝还是楼庭晚,她都得罪不起,直到现在,她才深刻意识到,她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棋子罢了。 “奴婢什么都招,求陛下和世子饶奴婢一命,奴婢也是身不由己啊!” 她对着两人重重磕头,没一会儿就见了血。 楼庭晚别开了视线,转着手上的佛珠,“说。” 第111章 你好狠的心 白雀吸了吸鼻子,喘匀气儿后擦了把脸,跪直了身子老老实实地说:“奴婢背后确实……有人。” 开口的时候万分艰难,但真的说出来了,竟然有种破罐子破摔的释然。 她看着南宫行,沉声道:“奴婢是太皇太后的人,来到陛下身边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她让奴婢收集陛下的信息,按时向她汇报。” 南宫行面无表情地问:“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向她汇报,多久汇报一次,用什么方法联络?” “陛下一点都不意外吗?”白雀被南宫行的态度弄得有些茫然,心中一个不好的猜测浮了上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南宫行那张精致秀气的脸上露出了一分淡淡的笑,嘲讽之意扑面而来。 “朕虽身不由己,但并非傻子。” 白雀心里一咯噔,难以置信地问:“你早就知道我是太皇太后的眼线?”她顿了下,眼睛猛地瞪大,“你是故意把我留在身边的?” 受惊过度,她连尊卑都忘了,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南宫行却没有再回答她,只是道:“朕在问你话。” 短短五个字冷漠非常,白雀一哆嗦,莫名不敢再与他对视,低下了头,“奴婢与太皇太后没有什么特殊的联络方式,奴婢不当值的时候就会去找太皇太后,就算有人看见也不敢跑到陛下面前告状,只要躲开白鹤沈松他们就行了。” 听到这话楼庭晚都觉得心底发寒,偌大一个皇宫,南宫行可信任的人何其少? 她转头看向南宫行,却见南宫行正好在看自己,楼庭晚心一紧,“怎么了?” 南宫行摇摇头,“你继续说。” 白雀低声道:“至于多久传一次信,全看陛下接触了哪些人,发生了什么事。” 说着她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南宫行一眼,叩首道:“奴婢也是身不由己,现在后宫都在太皇太后和淑太妃的把控下,奴婢的家人也被她们软禁了起来,奴婢没有别的选择啊陛下,但奴婢从未害过陛下,请陛下明鉴!” “没有?”冯怜卿嘲讽一笑,“你可真有脸说。” “陛下,世子,今日到了换班的时候,奴婢准备去接陛下,然而在药房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衣服,所以提前回去打算换一件,没想到刚到门口奴婢就发现门没关严。” 她看向白雀,似笑非笑道:“奴婢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注意把门关好,检查没问题才离开,绝不可能出现门没关严的情况,于是奴婢就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绕到了窗边,小心捅破窗纸往里看,正好看到白雀鬼鬼祟祟的往奴婢的茶里倒什么东西。” 白雀咬紧了下唇,神色慌张。 楼庭晚眼睛缓缓眯起,“她下的是什么?” “是一种泻药,效果很强,喝下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会起效,难以忍受。” “泻药?”楼庭晚和南宫行对视一眼,“你给怜卿下泻药,是不想她在陛下面前露面?” 禁药都被发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白雀面色涨红,强忍着尴尬和羞耻道:“是,奴婢怕她是世子安排的棋子,会在今日飞上枝头踩在奴婢的头上,奴婢一时嫉妒昏了头,就想出了这么个招,想让她拉肚子,没法参加赏菊宴,若是她坚持要去,万一在陛下和太皇太后面前出了丑,以后都不可能成为妃嫔……” “不止?”楼庭晚缓缓把佛珠缠回手腕上,没看白雀,但说的每个字都在诛白雀的心。 “御前失仪,严重的可以被处死,轻一点被赶出宫,这辈子都完了,白雀,你好狠的心啊。” 白雀原本还红着的脸瞬间就白了。 沈松听到楼庭晚的话瞬间反应过来为什么冯怜卿那么生气了,她的命好不容易保下,陛下与世子联手和群臣博弈才把她送入宫中,差点因为白雀那可笑的嫉妒毁于一旦,换谁能不生气?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察觉到众人看着自己的视线都十分不善,白雀立刻慌了,“奴婢当时没想那么多,奴婢只是想阻止她别去参加选秀而已!” 【这平疆王世子是妖孽变的吗?怎么每次都能猜这么准?】 南宫行:“呵——” “你想不想都不重要,白雀,那瓶催情药,是哪儿来的?” 白雀抿了抿唇,“是……是奴婢托家里人买了送进来的。” 话音未落,南宫行忽然抓起桌上的茶盏扔在了地上:“你还不老实!” “啪”的一声,茶盏在白雀面前四分五裂,瓷片乱飞,有一片划过了白雀的手背,瞬间见了血,还好她躲得及时,不然这张小脸也得划花。 【他怎么知道我撒谎了?】 南宫行看向冯怜卿,声音冰冷,“你告诉她,那催情药的功效。” “这催情药效果极佳又不伤身,一般人都买不起,其中有几味药材颇为名贵,一般只在高门大户间流通,是后宅为了争宠定制的药,你不过一个奴婢,刚来陛下身边不久,从哪儿买的?多少银子买的?你哪来的钱?”冯怜卿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 她步步紧逼,白雀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彻底没了血色。 “不说是?沈松你还愣着干什么?去把青龙卫叫来——” 楼庭晚给了沈松一个眼神。 “不!是淑太妃,是淑太妃给奴婢的!” 白雀说完面如死灰,这个秘密也抖了出来,她彻底没有回头路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再犹豫,一口气道:“奴婢来陛下身边第二天,淑太妃就把奴婢叫了过去,她把这药给奴婢,让奴婢伺机而动,一定要留在陛下身边,她说陛下现在还小,是最好拿捏的时候,若是有了陛下的子嗣,将来必定一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她欲哭不哭地看着南宫行,终于露了点真情实感,“奴婢命如草芥,不想一辈子被人摆布,想为自己谋划,有错吗?陛下,只要您给奴婢一点恩宠,奴婢就不用再每日提心吊胆,只要一点——”她边说边爬向南宫行,抓住他龙袍的一角哀求。 南宫行冷漠地抽回了衣摆,把人拂开,“为自己谋划没错,但不该想着害人,而且,你怎么知道那一点恩宠是让你脱离苦海,而不是让你万劫不复?” 第112章 一唱一和 白雀侧倒在地,怔怔地看着南宫行踩在脚榻上的金纹祥云锦靴,久久无言。 楼庭晚怜悯地看她一眼,“入宫之初,你可想过今日?” 白雀茫然地看向她,被她的目光刺到,又仓皇移开。 入宫之初吗?那个时候她还小,每天想的都是怎么吃饱饭,怎么能干好活,怎么能不被嬷嬷打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她想不起来了,记忆里那个小小的自己好像很早就走丢了。 不管她心里如何翻涌,这事儿来龙去脉算是弄明白了,冯怜卿皱着眉看着地毯,没说话,满心都是淑太妃的话,她觉得自己知道的有点太多了。 而楼庭晚想的也是这件事,白雀是太皇太后的人,淑太妃也是,那淑太妃此举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还是她自作主张? 若是她自作主张,是不是说明她和太皇太后的联盟也不是那么稳固? 正想着,手背忽然被人碰了一下,她扭头一看,是南宫行的手。 南宫行察觉到她的视线动作一顿,“我想重新拿个茶盏,碰到你了?” 楼庭晚手指动了动,想收回去又觉得有点刻意,【两个男的碰下手怎么了?我多此一举会不会显得矫情?正常男人都不会当一回事?】 想着她还是把手放在那儿没动,若无其事道:“无妨。” “你觉得怎么处置她比较好?” 南宫行也面色如常,他拎起茶壶给自己倒茶,边倒边问。 楼庭晚看着他,南宫行抬眸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她瞬间会意,清了清嗓子说:“若是按照我南境的规矩,这样背主又多事的奴婢,是难逃一死的,而且还不能死得太好看,也不能死得太齐全,一般——” 她拖长了调子,白雀的心跟着一路提到了嗓子眼,她惶恐地看着楼庭晚,就见楼庭晚微微一笑,随口道:“五马分尸。” 白雀的心顿时落回了胸膛里,砸的她哪哪都疼,眼前一黑。 五马分尸,那确实死得又不完整又不好看。 “五马分尸,确实不错。”南宫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语气也很随意。 落在白雀耳中却像晴天霹雳。 “不,陛下,奴婢……奴婢……”她急得语无伦次,好半晌都没说出下文。 楼庭晚不耐地说:“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难不成还想让陛下留下你?你一个太皇太后的眼线,如今暴露了,太皇太后那边怕是已经得到了消息,就算陛下不要你的命,难道她和淑太妃还能留你?你知道的太多了,若是传出去,她们的名声不保,到时候可不是五马分尸那么简单。” 南宫行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唇,她敲打人是有一套的,明着是在吓唬她,实则已经指出生路了。 果然,白雀和冯怜卿同时抬起了头。 冯怜卿张口想问,楼庭晚垂下的握着佛珠的手借着衣袖遮掩,在白雀看不到的角度冲伸出一根食指冲她摇了摇。 冯怜卿眸光一凝,出于对楼庭晚的信任,她闭上了嘴。 【世子这么做一定是有她的目的,我不能破坏了她的计划。】 南宫行闻言看了冯怜卿一眼,她目光坚定地看着楼庭晚,那模样,不似恋慕更胜恋慕。 他紧了紧手,又把茶盏放回了矮几上,“咚”的一声。 楼庭晚看他一眼,“又手滑了?” 南宫行:“……嗯。” “陛下,世子,奴婢不是完全没用啊,奴婢愿意戴罪立功,求陛下给奴婢这个机会!” 白雀整个人都焕发了生机,她爬起来跪直,主动道:“太皇太后还不知道奴婢已经彻底暴露了,陛下可以放出假消息,奴婢愿意吃点苦头重新换取她们的信任,为陛下探听消息!” 冯怜卿恍然大悟,原来是想策反白雀,让她成为陛下的眼线? 这一招是真高啊! 楼庭晚挑眉:“你?你有什么信誉可言,万一你当着我们的面说的好听,转头又投靠了太皇太后呢?” 白雀急得不行,“奴婢不敢,奴婢已经都说了,若是陛下或者世子把今日的事说出去,奴婢一样得死,奴婢怎么敢自寻死路呢?” 南宫行没说话。 白雀伸手想抓他的衣摆又不敢,手尴尬地悬在半空,眼看着她急得又要哭,南宫行这才慢悠悠道:“要朕相信你也行,你得付出点代价。” 说着他在白雀惊慌不定的目光中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瓷瓶。 楼庭晚一怔,那不是她给南宫行的吗? 就见南宫行打开瓶塞倒出一小粒药丸在掌心,随后把手伸到了白雀面前,“吃。” 白雀浑身发冷,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是什么?” 南宫行绷着脸,漠然如山巅雪,惜字如金,“毒。” 白雀面色煞白,“奴婢吃了不就没命了吗?” 楼庭晚立刻接戏道:“当然不会让你立刻死,这毒每月发作一次,你吃下后,每到月圆之夜便会发作。” 南宫行看她一眼,眼底隐隐带了笑意,真能编。 楼庭晚从他手里拿走那颗药丸,起身走到白雀面前,俯视着她,“毒发之时有肝肠寸断之感,皮肤发痒溃烂,七窍流血,若是不及时服下解药,会被活活折磨三个时辰才死。” 白雀倒吸一口冷气,手撑在身后忍不住倒退。 “你吃了,我就信你是真心投诚,你不吃——”楼庭晚捏住她的嘴,趁其不备一把塞了进去,在白雀挣扎着想吐出来的时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沈松也非常有眼色,立刻上前帮忙按住了白雀。 白雀眼泪顺着眼尾滑落,哀求又憎恨地看着楼庭晚,楼庭晚不为所动,药丸入口即化,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楼庭晚松开了她的嘴,刚退回去手边一滑,她低头看去,南宫行递上了一方雪白的锦帕,“擦擦。” “多谢。” 楼庭晚接过擦了擦掌心,顺手把帕子放在了矮几上。 “沈松,放开她,这药入口即化,她有本事就吐出来。” 沈松一松手,白雀立刻趴在地上干呕,手指伸到嗓子眼里,也什么都没吐出来。 “别白费力气了,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选,为陛下效命,下个月圆之夜前,我自然会给你解药。”楼庭晚捻了捻佛珠,语气如常。 然而心里却在反省:【我怎么越来越像个反派了?】 南宫行听了,正想打消她这个念头,下一刻又听楼庭晚嘀咕:【罢了,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是她不仁在先,不要心软。拒绝内耗,多发疯,有利健康,耶!】 南宫行:“……” 第113章 陛下,你怎么红了? 南宫行憋着一口气看向了楼庭晚,他有时候就多余担心,她比谁都能自我排解。 楼庭晚没注意他的视线,她看着地上失魂落魄的白雀说:“现在你上了陛下的船,没我们的允许,你要么死着抬下去,要么乖乖听话,不难选?” 白雀缓缓抬起头来,她发髻凌乱,碎发垂在脸侧,显得她那张脸越发小巧,湿漉漉的眼睛和泛红的眼眶,看起来真是可怜极了。 楼庭晚都生出了几分怜惜之心,不过也只是那一瞬间,她就恢复了冷漠的模样。 白雀又看向南宫行,南宫行看都不看她,仿佛根本不在乎她的选择。 她再次深刻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枚无足轻重的棋子,在陛下这边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手下一堆能人的太皇太后和淑太妃,听说谢家的小姐入宫了,到时候后宫哪里有她的位置? 沉默半晌,她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撑着身子跪了起来,她对着南宫行重重一叩首,“奴婢愿意追随陛下,求陛下垂怜!” 她的声音里已经没了不甘和愤恨,只剩心如死灰的平静。 这一场闹剧到此告一段落。 南宫行终于施舍给她一个眼神,“好,朕就给你这个机会,你上前来。” “是。”白雀膝行到南宫行的脚榻前,南宫行俯身低声说了几句,白雀边听边睁大了眼睛,“陛下——” 南宫行直起身子:“做不到?” 白雀抿了抿唇,思量片刻,眼里又燃起了希望,“做得到!奴婢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去,去梳洗换身衣服。” “是!” 白雀跪太久了,膝盖和腿都很麻,起身的时候试了好几次才完全站起来,但没一个人帮忙,大家都冷眼旁观。 等她一瘸一拐出去了,冯怜卿才问:“陛下,奴婢该怎么做?” “你先起来。” 楼庭晚伸手扶了她一把,冯怜卿手搭上去,略有些羞涩地说:“谢世子。” 南宫行没什么起伏地说:“你不需要做什么,朕身边这四个大宫女里还有人身份不明,朕打算引蛇出洞,你出了这道门,就绝口不提今日之事,静观其变便是。” 冯怜卿想了想,点点头:“是,奴婢明白了。” “这次是委屈你了,虽然你立了功,但朕不能明着赏你,朕会给你记着,日后有机会一并赏。”南宫行认真地看着冯怜卿。 “奴婢抓她的时候没想要什么封赏,只是想为自己和陛下求个公道罢了,如今陛下有自己的解决方式,奴婢气也出了,便罢了。” 冯怜卿说的是心里话,南宫行便没多言,不论她在不在乎,他从不欠人情。 “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 “是。” 冯怜卿对两人欠了欠身,楼庭晚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冯怜卿抿着唇,笑意还是从眼里跑了出来,她最后看了楼庭晚一眼才离开。 沈松眼看着该走的都走了,福至心灵,多问了一句,“那奴才——” “你也退下。”南宫行下意识说,但见沈松转身,他忽然又叫住了他,“等等——” 沈松一只脚停了,一只脚还想往前走,结果两只脚没商量好,一不小心走打结了,差点把自己绊个跟头。 他踉跄着好不容易维持住了平衡,幽怨的看着南宫行,“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嗤——”楼庭晚没忍住笑了声,随后就感觉身边传来了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她立刻直起身子清了清嗓,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南宫行这才把视线收回去,他轻声道:“去取两本风月话本来。” 沈松:“啊?” “陛下怎么忽然要看风月话本了?您平时不都是看兵书和史书吗?” “朕要看。”南宫行重复了一遍。 沈松无奈,“是。” 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楼庭晚一眼,【一定是被世子带坏了,唉。】 楼庭晚:“???” 【他这眼神什么意思啊?】 南宫行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不留神让她背了个锅,这不是他的本意啊。 楼庭晚向来是想不通就放弃,从不为难自己,她转头一手托着下巴,玩味地看着南宫行,“陛下怎么忽然想看风月话本了?是因为后宫充盈了吗?学习一下?” 南宫行没否认,含糊道:“算是,早晚是要知道的。” “但还是晚一些的好。”楼庭晚有些担心他过早沉溺于情事,“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话不是开玩笑,你现在还小,好好养养还能长呢,但你要是纵欲过度,不仅不会长了,还会变傻!” 她说着说着绷起了脸,端起了大人的架子。 南宫行哭笑不得,他一个活了两世的人,真不一定谁大。 沈松动作也快,匆匆赶了回来,怀里抱着一摞搜刮来的话本,说是风月话本,其实大部分都是野史,御书房里没那么多民间的话本,最接近的也就是前朝他国的野史,看起来也不比话本差,主打一个狗血刺激。 “陛下,奴才不知道你想看什么,就都拿了点。” 他说着把那一摞野史放在了矮几上,楼庭晚就只能看见南宫行的脖子以上了,“你拿这么多啊?这得看到什么时候?” 南宫行摆摆手,“把门关上。” 沈松识趣退下关好门,南宫行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看了看,顿时睁大了眼睛。 深蓝色的封皮上四个大字《后妃艳史》。 这……这么直白吗? 他又拿起一本,这次的名字含蓄了些,但仔细想想反而更让人面红耳赤,它叫《握玉含香》。 南宫行前世好歹活到了二十五岁,虽然没机会亲身试验,但纸上的知识多少看过一些,这四个字瞬间勾起了他无数遐思。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玉”是什么玉,这个“香”又是什么香了。 “陛下,你怎么红了?”楼庭晚在对面眼睁睁看着南宫行耳垂红遍了全脸,又向着脖子下蔓延,甚至连他的指尖都泛起了淡粉色。 好奇心驱使,她探身从侧面看了过来,“什么书把你看成这样?” 第114章 就要世子读 “握玉含香?”楼庭晚念了出来,南宫行一把将书扣在了矮几上,“没……没什么,换一本。” “怎么了?”楼庭晚失笑,“这名字挺文艺……”说着她顿了下,和南宫行面面相觑,脑中忽然闪过了一道灵光。 【不会?这不会是本秘戏图?御书房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啊?】 虽然是这么想,但她还真挺好奇的,蠢蠢欲动地看着那本书。 南宫行下意识伸手,结果速度没有楼庭晚速度快,她一把抢了过去,立刻翻了两页,看清之后小脸都黄了。 【古人在这方面也挺开放的嘛,画的这么细致,啧,怪不好意思的,我要是开口,小皇帝能送我吗?】 南宫行:“……” 怪不好意思的?开口要? 你到底是哪里不好意思?不是,你能不能多不好意思一会儿? 没等楼庭晚继续欣赏,手中的书就被人抽走了。 “哎——” 她伸手抓了抓,结果只抓到了南宫行的手腕,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缩短,楼庭晚眨眨眼,这才注意到两人的姿势有点太暧昧了。 她刚才探身过来,本来就挨着南宫行,这会儿差点扑到南宫行怀里。 南宫行举高了手,面无表情地说:“这本朕不看,世子也少看,伤眼。” 明明是鬼扯的话,但楼庭晚现在有点别扭,没心思反驳,她直起身子,退后和南宫行拉开距离,“哦。” “那我——” “这本不错,世子给我念念。” 南宫行拿起之前的《后妃艳史》塞给楼庭晚,然后把《握玉含香》藏到了矮几下面。 “念?我?”一句话震惊楼庭晚两次。 偏生南宫行一本正经,抱着一种研究学问的态度冲她一抬手,“请。” 楼庭晚看看书,再看看他,再看看书,再看看他,怎么也无法把这个浪荡的书名和南宫行精致干净的脸联系在一起。 “不是,你真的要听?为什么?” 南宫行反问:“不是你在太皇太后和淑太妃面前说要教我这方面的知识吗?” 楼庭晚大脑一片空白,“我说过吗?” 南宫行面不改色,没有感情地重复:“倒也不必,男人不都是无师自通吗?这些还用教?实在不行,臣也可以给陛下说说,只要陛下不嫌脏了耳朵。” 一个字都不差,说完他自己都惊了一下,感慨于自己的记性竟然这么好? 对面的楼庭晚愕然无语。 是有点耳熟哈,她真的说过这么猥琐的话? 南宫行点点头,“所以,劳烦世子给我念念,我暂时不打算临幸后宫,你放心,但我得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后才不吃亏。” 这话好像也有点道理。 楼庭晚迟疑着翻开了那本书,看了看,尺度还行,没有什么露骨的描述,相反,主要写的是一些出名的女子,或是因美貌出名,或是因为专权干政出名,各有各的魅力。 “行,给你念一会儿,等时候差不多了我就该出宫了。” 反正在锦王面前说要下棋了,不多待一会儿说不过去。 她向后靠在软垫上,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拿着书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念了起来。 “楚氏皇族有一太子骄,文韬武略,光风霁月,玉树临风,见者皆赞其有仙人之姿……” 南宫行坐在矮几后,眉眼逐渐放松下来。 楼庭晚的声音不细不粗,不高不低,干净圆润,吐字清晰,让人觉得很舒服。 读书的时候,她会加入自己的情绪,不会干巴巴的枯燥无味。 南宫行听着听着就入了迷。 “然一次意外,其女子身份暴露,此乃欺君大罪,群臣哗然,纷纷上书皇帝废除其太子之位,赐其一死,以正纲常,然皇帝只废其位,将其软禁于东宫,后东宫大火,骄失踪,野史有载,骄被一少年将军所救,逃离皇城后一路南下……” “正史只记载骄以女子之身,率兵退敌三千里,大胜而归,带亲兵一路北上,拒绝皇帝封太女的圣旨,弑父夺位,改国号,除朋党,以女子身称帝,后宫只一位皇夫(1)……” 渐渐没了声音,南宫行正好奇,“后来呢?” 没人回应。 他疑惑地转头一看,楼庭晚竟然靠在软垫上睡着了。 南宫行一愣,心中第一个念头是:还好刚才声音不大。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打量起了楼庭晚。 楼庭晚睡着的时候很安静,很乖,她微微偏着头靠在软垫上,只露出半边脸对着南宫行,拿着书的手搭在身边,书在软榻边缘摇摇欲坠。 南宫行立刻起身轻手轻脚走到榻前,俯身屏息,小心翼翼地把书从她的手里抽出来。 楼庭晚的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南宫行抿住了唇,紧张地看着楼庭晚,见她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他才松了口气。 他就这么站在那儿,沉默地注视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其实如果她不睁眼的话,那一对长眉还是挺英气的,很好地中和了她过分精致的眼带来的媚态。 高挺的鼻梁十分优越,而这张脸上最出彩的还是那张嫣红饱满的唇,唇角微微上翘,未语先带三分笑。 此时瞧着,仿佛甜梦正酣,让人瞧着也忍不住想笑。 然而南宫行满脑子都是她或灵动、或狡黠、或傲娇的模样。 那一对桃花眼顾盼生辉,四处留情。 思及此他手指不由得蜷缩了下。 像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操控,南宫行的手指蜷起又放开,放开又蜷起,最后还是抬了起来,一点点靠近了熟睡的楼庭晚。 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身上,那张被偏爱的脸泛着玉一般细腻的光泽,凑近了还能看到细小的绒毛,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她让人兵荒马乱的目光,也助长了觊觎者的胆子。 苍白瘦削的手指轻轻落在她的脸上,停顿片刻,又猛地收回。 像被误入秘境的蝶惊醒的一场绮梦,只在心湖留下了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一片寂静中,有人陡然乱了呼吸。 第115章 滋长 南宫行猛地直起身子,看着自己的手,眼中浮起了几分慌乱。 他在做什么? 他垂下手,紧紧地攥起了拳,转身想离开,可余光从半开的窗户看出去,正好看见枯黄的树叶在风中飘零。 沉默僵持半晌,他取来自己的大氅动作轻柔地披在了楼庭晚的身上。 俯身之间闻到楼庭晚身上似有若无的香味,他不由得抿紧了唇,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再做什么出格的事。 玄色银丝祥云纹的大氅罩在她身上,衬得她的脸越发小巧。 南宫行舔了下唇,不再多看,转身走到外室自己研墨,拿起笔展开纸开始写字,强迫自己乱成浆糊的脑子冷静下来。 清风穿堂过,调皮地掀起一边的纸页,发出细微的响动。 楼庭晚睡得极沉,被温暖的阳光照的脸都红了。 隔着座屏,南宫行站在书案后奋笔疾书,面无表情,但神态松弛。 过了不知道多久,沈松蹑手蹑脚地进来了,刚喊出一个字:“陛——” “嘘!” 南宫行竖起食指抵在唇前,给了他一个眼神,沈松往屏风后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点了点头,躬身双手呈上一本折子。 南宫行接过一看,是今日选的妃嫔的住处分配。 大致看了一眼,南宫行就皱起了眉,他沉吟片刻,从桌案后出来,走过沈松身边的时候,伸出两根手指勾了勾,沈松立刻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隔壁的暖阁。 暖阁里一应东西俱全,南宫行坐在榻上揉了揉酸疼的手腕问:“谁送来的?淑太妃身边的人?” “是荣扈送来的,说是淑太妃的意思,请陛下过目,要是有哪儿不好再改。” 南宫行又看了一遍折子,其他妃嫔的倒是没多大问题,爱去哪儿去哪儿,他不关心。 最重要的也就那三个人。 柳绾丝、谢诗情和阮寻香。 三个人代表三股势力,没一个都不容小觑,这三人看似性格各异,实则一样不好糊弄。 “贤妃居怀兰宫,灵妃居长欢宫,阮贵人居太宁宫。”南宫行指尖在折子上点了点,“这三个宫殿都是新殿,都很雅致,然而长欢宫离朕的万泰宫最近,怀兰宫最远,虽然大,但偏僻,不是个好地方。” 沈松皱眉,“淑太妃这是在试探陛下?” “嗯。”南宫行若有所思。 若是他张口要给贤妃换寝宫,贤妃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若她和楼庭晚没关系便也罢了,但既然她想护着贤妃…… “罢了,就这么定了,让荣扈好好安排,去库房挑些好东西给贤妃送去。” “是。” 沈松接过折子合上,想起御书房沉睡的楼庭晚,忍不住低声问:“陛下要留世子在宫中用晚膳吗?” 时辰确实不早了,南宫行沉思良久,颔首道:“让御膳房准备着。” “哎。”沈松拿着折子出去了。 出门的时候他忽然反应过来,嘀咕道:“不对啊,就这么两句话为什么要从御书房里出来说?” 难道是怕吵到世子?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沈松就连连摇头,怎么可能?太荒谬了,太荒谬了!太……想起陛下对世子那暧昧不清的态度,沈松心里“咯噔”一声,说不下去了。 一切的不合理放到他们身上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沈松揣着折子惴惴不安地去传令,但愿是他想多了。 …… 金乌西沉,夕光灿烂。 楼庭晚浑身暖洋洋的,睡得骨头都酥软了。 她不想睁眼,但阳光实在刺眼,干脆一个翻身把自己的脸埋起来,鼻尖传来陌生的清苦香味,她反应迟缓,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不对,脸碰到的布料触感也不对,比锦被硬了一些。 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色。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什么?” 嗓音睡久了也有点哑,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坐起来,就听到了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不动声色地转头看去,就见一身淡粉色宫装的宫女走了进来。 楼庭晚眯眼打量了片刻,觉得有点眼熟。 宫女端着茶走近,冷不丁对上了楼庭晚的视线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茶盏打翻。 楼庭晚眼疾手快地抬手扶了托盘一把,“小心。” “多谢世子!”她一开口声音清脆,楼庭晚迟疑着问:“你是黄鹂?” 黄鹂面上一喜,“世子记得奴婢?” 楼庭晚点点头,扶着矮几坐了起来,“你的声音很特别。” 她不过随口一说,黄鹂却听红了脸。 楼庭晚没注意到,她一起身就有什么东西滑了下去,她伸手一捞,是一件玄色的大氅,这大小一看就是南宫行的。 她抓着衣服低头闻了闻,淡淡的清苦味,不算难闻,但挺特别的。 所以大氅是他披的?那他人呢? 楼庭晚左右看看,忽然发现黄鹂还站在榻边没走。 她疑惑地看着她,“还有事?” 黄鹂摇摇头,“这是奴婢刚泡的茶,世子喝一口醒醒神?” 她端起茶盏捧到楼庭晚面前,楼庭晚现在确实不太清醒,脑子可能睡久了,有点沉,身上也提不起劲,懒洋洋的。 “嗯。”她伸手去接,黄鹂却没松手,楼庭晚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她扬了下眉,黄鹂缓缓抬眼,欲语还休地看着她,触及她的视线,又羞怯地移开了视线,“有些烫,世子小心些。” 楼庭晚没说话,等她放开手才揭开盖子,浓郁醇厚的茶香铺面而来,楼庭晚顿时清醒了不少,她用杯盖拨弄着浮上来的茶叶,看着清透的茶汤,也不喝,就那么端着。 黄鹂心下忐忑,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她又不敢催促,只能眼巴巴等着。 “没事的话,你可以退下了。”楼庭晚语气平淡地说。 黄鹂心有不甘,但到底是在御前当差的,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只能欠了欠身,柔顺道:“是,奴婢告退。” 等她一走,楼庭晚就放下了茶盏,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按了按太阳穴,“啧,不是我想多了?她是想勾引我吗?” 第116章 勾引 她失笑着摇摇头,“这张脸就那么吸引人吗?” 松了口气后她又没骨头似的躺了回去,“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能在御书房睡午觉,呵呵,回去我能吹一辈子,不过可能得在精神病院对着大夫护士吹。” 因为正常人都不会信的,只觉得她得了失心疯。 楼庭晚转头看着那件大氅,想起了小皇帝,进而想起了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她一个鲤鱼打挺,向着矮几下面摸去,“秘戏图呢?” 她找的太投入,加上来人故意放轻了脚步,她没注意身后多了个人。 “虽然画的稍微夸张了点,但还挺有意思的……我记得小皇帝塞在这下面了啊?哪儿去了?不会被拿走了?谁这么勤快?” “我。” 轻飘飘的一个字却像泰山一样压了下来,压得楼庭晚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南宫行看着她僵硬的身躯,微微一笑,“我觉得这东西还是不该出现在御书房里,已经让人处理掉了,怎么,世子很喜欢?” 楼庭晚在心里尴尬地抠出了三室一厅后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淡定回眸,“嗯,陛下说得对,我也以为这东西太不严肃了,正准备找出来带走处理,没想到陛下快我一步,哈哈哈,那就算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世子爱不释手,准备私藏呢。” 南宫行笑了起来,那精致的眉眼怎么看怎么勾人,然而楼庭晚只觉得他有点皮。 她眯眼瞧着南宫行不说话,看得南宫行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左右看了看,“怎么了?” “我发现陛下最近开朗了不少。” 南宫行一怔,“有吗?” 楼庭晚笃定地点点头,“有,眉眼间都舒朗了,之前见你的时候总是阴郁深沉的,明明年纪不大,瞧着却给人一种沧桑感,现在倒是符合年龄多了。” 南宫行:“……其实你是想说我显老?” “咳咳咳——”楼庭晚从榻上起身,一本正经地说:“不,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南宫行:“……” 到底是谁在说? 他无奈地看着楼庭晚,下一刻却见她直直地向着自己扑了过来,他心一紧,下意识上前一把抱住她,两人抱了个满怀,淡淡的清香味与药味碰撞,两人都愣了下。 没等生出什么暧昧情愫,楼庭晚忽然哀哀地叫了起来,“嘶嘶嘶——疼疼疼——” 南宫行顿时紧张起来,“哪儿疼?” “腿……哎哎哎,麻了。” 南宫行扶着她在榻上坐下,楼庭晚捶了捶自己的腿,又疼又麻,难受地直抽气,“应该是睡觉压的,压麻了。” 南宫行哭笑不得,但看着她泛红的脸,有些担心,“很疼?” 楼庭晚抬起头,眼含热泪,“疼啊,好像还抽筋了。” 南宫行手松了又紧,本能想帮她按按,又觉得不妥,“要不我叫太医来?” “不用,我缓一会儿就好,你坐,别这么紧张。” 楼庭晚摆摆手,自己对着腿又掐又捏又捶。 南宫行迟疑着在旁边坐下,楼庭晚拧紧的眉头逐渐放松,瞧着是好了些,他无声地松了口气。 “对了,你刚才去哪儿了?黄鹂是你派来的?” 南宫行说:“我在暖阁看奏折,都没见黄鹂,怎么了?她来找你了?” 问出这话的同时,他心中的弦瞬间绷紧,之前他听到了黄鹂的心声,她可一直惦记着楼庭晚呢,没想到一会儿没看住就让她钻了空子? 楼庭晚呼出口气,感觉酸麻感在逐渐退去,轻声说:“嗯,她刚才来换茶,虽然没明说,但从她的举手投足和眼神能看出来,她对我应该是有点……” 说一个女子对自己有好感,楼庭晚莫名觉得别扭,她改了个词,委婉地说:“期待?你还是多留心下她。” 南宫行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我知道了。” 他的视线落在矮几上那青瓷茶盏上,“这杯就是她送来的?你喝了?” 楼庭晚缠着佛珠笑着睨他一眼,“我傻?” 南宫行这才彻底放了心。 “时辰不早了,天都快黑了,我得走了。” 楼庭晚站起来,南宫行伸出手在边上护着。 好在这次没再跌倒,她走下脚榻在御书房内转了两圈,他默默收回手。 “不急,我让御膳房准备了晚膳,吃完再走不迟,到时候让人送你回去。” 楼庭晚转头看他,窗开半扇,落日悬空,橙红色的光从侧面打过来,落在南宫行眼底,反射出极瑰丽的色泽,明明满身辉光,瞧着却那么孤独,她不由得看入了神,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答应了。 …… 桌子摆在暖阁,宫人掌灯,暖阁里瞬间亮了起来,但到底不如白日明亮。 难得在宫里用膳,楼庭晚有些兴奋,南宫行坐在她对面,用膳前把人都赶了出去,没有外人在,楼庭晚自在了许多。 两人吃东西的时候都很安静,没人说话也不显尴尬。 吃饱喝足后,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楼庭晚漱口擦了擦唇,“陛下,这回我是真的得走了。” “嗯。” 南宫行跟着站起来,他唤了一声,沈松推开门,手里提着一盏灯。 他伸手接过灯,楼庭晚想拿,被他躲了过去。 “陛下?”楼庭晚一怔,以眼神询问。 南宫行抿了抿唇说:“你想入宫便入宫,朕又拦不住你,何必惺惺作态?” 楼庭晚:“……” 行,这是戏瘾犯了。 她余光扫了一眼,檐下的宫人都看了过来。 她玩味一笑,一手抢过灯,一手捏了下南宫行的耳朵,“陛下既然知道,就该识趣点,少吃些苦头。” 南宫行怒目而视,楼庭晚不以为意,提着灯转身大步而去,一副餍足模样,嚣张的不行。 宫人战战兢兢地屏住了呼吸,觑着南宫行的脸色。 南宫行哼了一声,拂袖转身大步流星回了御书房。 楼庭晚走到宫门口,平疆王府的马车已经在等着了,她一愣,走近一看,一个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正是卫长傲。 “世子,你终于出来了。” 楼庭晚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第117章 没一句我爱听的 卫长傲接过她手里的灯,直起身子站在如墨夜色中,一身月白色锦袍利落干净,他压低声音语带笑意地说:“是沈公公让人去王府传信的,说世子晚些回府,让人来接世子,属下无事,便来了。” 楼庭晚了然,食指指节抵了下鼻子,“他还挺细心。” 卫长傲以为是在说沈松,边掀开马车帘子边道:“沈公公能在陛下身边当差,肯定有过人之处,事事周全。” 楼庭晚一顿,失笑着摇摇头,却没解释,踩着矮凳上了马车。 卫长傲把灯挂在马车檐下,跳上去一甩马鞭,轻轻地喝了一声:“驾!” 骏马立刻哒哒哒跑了起来,在夜色中留下一阵逐渐远去的轻响,灯笼在檐下摇晃,洒了一地碎光。 暗处的目光紧紧盯着,直到马车拐入了平疆王府的范围,才无声离开。 ……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南宫行坐在桌案后,脊背笔直,视线落在奏折上,唇线抿成线,神情严肃凝重。 乍一看以为奏折上写了什么了不得东西,实则南宫行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这副表情不过是为了遮掩。 沈松在边上侍立看得一清二楚,南宫行的耳朵不知为何红了,半天了颜色也没消下去,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皮肤白的缘故,所以一点颜色都很明显。 “咚咚咚——”沈松立刻走了出去,推开门就见自己的小徒弟在外面,“何事?” 小徒弟张巧侧过身,露出了檐下一身黑的人。 檐下宫灯摇晃,跳跃的烛火下,那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深邃的脸,“沈公公,是我。” “仇大人?进来说话。” 沈松左右看看,见没什么可疑的人在看这边,他赶紧开门让仇无涯进去,又低声叮嘱张巧:“不管是谁要进来,都得你提前通报一声,明白吗?” 张巧点点头。 这孩子是沈松自己挑的,长得不起眼,也不爱说话,但沈松就是觉得和他有缘,就带给南宫行看了,南宫行问了几个问题,确定能用就把他留下了,沈松亲自带着他。 关上门,沈松带着仇无涯快步入内,“陛下,仇大人来了。” 南宫行视线从奏折上移开,落在了仇无涯的身上,仇无涯单膝跪地,开门见山,“陛下上次让臣查的东西臣已经查清楚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册子双手捧起,“那些人的行动都记录在册,请陛下过目。” 沈松看向南宫行,南宫行轻轻颔首,沈松就接过递给他。 南宫行说:“你先起来。” “谢陛下。”仇无涯沉默地站在桌案前。 南宫行翻开册子,青龙卫确实靠谱,记录的也很细致,他给的名单上的人所有行动都记了下来,见过哪些人,什么时候见的,在哪儿见的,给了些什么东西,都一清二楚。 他快速地看了一遍,发现这些人的行动轨迹都没有重合,他不由得皱起了眉,然而再往后就发现他们府里的人都去过一家钱庄。 “同胜钱庄是谁的产业?”南宫行合上册子,放在了手边。 “回陛下,同胜钱庄是淑太妃弟弟安定侯女婿的产业。” 仇无涯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安定侯就是灵妃娘娘的亲爹,那个女婿是灵妃娘娘庶姐的丈夫,是个商人。” 大家族关系盘根错节,听着就让人头晕脑胀。 南宫行按了按眉心,所以归根到底,这个所谓的同胜钱庄,其实就是锦王的产业。 他们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还是去联系锦王了。 南宫行另拿出一张纸,把册子上的人名都记了下来,眸光幽深如渊。 既然是锦王的人,早晚是要拔除的。 记完他把册子递给沈松,沈松会意,把册子用火折子烧了,然后扔进香炉里。 仇无涯纠结半晌,看着南宫行不苟言笑的脸,还是问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疑问:“陛下是怎么知道这些人和锦王联系密切的?” 就算是青龙卫也只是注意到了名单上的几个人,有一些藏得深的,他们根本没发现异常。 南宫行嘴角微勾,怎么知道的?当然是上辈子知道的。 上辈子的他处境比现在差得多,锦王在他面前也没现在克制,到了后面,锦王笃定他翻不了身,和大臣来往都不避着他了,名单上隐藏极深的那几人,他前世还一度以为他们是纯臣,甚至还向他们求救,最后还是锦王亲口说给他听,他才知道自己多么可笑。 他唇角又抿直了,不过这些不能说,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后的底牌。 “这些人也曾上奏委婉让朕选妃,朕并不能确定谁是锦王的人,不过是查个安心罢了,没想到这么多都是锦王的党羽。” 他轻轻一笑,笑容比檐上雪还凉三分。 仇无涯立刻低下头,“陛下息怒。” “这些人朕记下了,你再去找几个人。”南宫行揭过这一茬,重新写了张纸给仇无涯。 仇无涯接过一看,都是些陌生的名字,“陛下找他们做什么?” “找到这些人后你们不用表现的太热情,接触一下,和他们有个交情就行了,适当透露些平疆王世子或者丞相庞恩的消息……”南宫行顿了下,“往好了说。” 仇无涯:“……这……不是撒谎吗?” 【丞相确实是好,但世子,北都小孩都知道的混不吝,怎么往好了说?人家能信吗?】 南宫行:“……” 确实有点难度。 毕竟她的好,只有他知道。 南宫行莫名有些高兴,然而下一刻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选进宫的贤妃,哦,她也知道一些。 他又不高兴了。 心情起伏太大,显得他的脸越发阴沉。 仇无涯见他不说话,只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心里一咯噔一咯噔的,他说错话了? 他反思片刻,迟疑着说:“这个谎也不是不能撒,臣回去让他们好好想想?” 南宫行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罢了,不用他们夸得天花乱坠,只要说世子并非看起来那么简单,手下正缺人就行了。” 仇无涯松了口气,“是。” 【良心保住了,真好。】 南宫行:“……退下。” 没一句他爱听的。 第118章 被骗的好惨啊 送走仇无涯,南宫行靠在椅背上闭眼捏了捏眉心,想着自己还有没有遗漏。 他给仇无涯的名单是前世在后期崭露头角的一些人才,文臣武将都有,被锦王以各种手段拉拢,最后都收入了他的麾下,如今重来一次,他绝不能再给锦王任何机会。 沈松见状走到他身后力道适中地给他按起了头。 南宫行手一顿,又缓缓放了下来。 沈松边按边低声说:“陛下还是太辛苦了些。” “无妨,很快就不辛苦了。” 南宫行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沈松不解,但见南宫行没有说的意思,他也没追问,专心给南宫行按头,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南宫行睁开了眼,“好了。” 沈松便松开手,给南宫行倒茶。 南宫行喝了一口说:“去把白雀叫来。” “是。” …… “奴婢见过陛下。” 从御书房出去的时候白雀还狼狈不堪,此时已经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跪在地上,行了个标准的礼。 南宫行靠在椅背上打量着她,“抬头。” 白雀听话地看了过去,眼中一片坚定,没露出半点破绽,南宫行倏地笑了,他有预感,白雀会是他插在后宫里最好用的一枚棋子。 白雀见他笑了不由得紧张起来,“陛下唤奴婢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确实有事,替你受罪的人,朕已经找到了。” 白雀猛地瞪大了眼睛,“是谁?” 南宫行单手托着头,半边脸在烛火下闪烁着美玉一般的色泽,美中藏锋。 “黄鹂。” 白雀猛地屏住了呼吸,黄鹂?为什么? 她们一行四人,她觉得最合得来的就是黄鹂了,怎么偏偏是她? 南宫行观察着她的神色,“怎么,你不愿意?” “不!”白雀立刻道:“奴婢只是不解,是黄鹂哪里做的不好吗?” “让你知道也无妨。”南宫行垂下了眸子,“她意图勾引平疆王世子。” 白雀倒吸一口凉气,“她……” 她怎么这么想不开? “朕身边不留二心之人,尤其不留妄想巴结楼庭晚的人,你明白吗?”南宫行语气淡淡,仿佛只是随口一说,白雀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留妄想巴结世子的人,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吗?所以陛下还是厌恶世子的?】 白雀觑着南宫行那张冰冷的脸,忽然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相。 殊不知听了她心声的南宫行一头雾水,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他眉头皱起,随即释然地舒展开,在外人眼里他们都是男子,楼庭晚背后又站着平疆王,一山不容二虎,加上折辱之恨,他肯定不会和楼庭晚和解。 也好,让他们就这样误会着,也不用担心再有人被楼庭晚拐走。 “奴婢明白了,陛下放心,奴婢绝不敢再有二心,奴婢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 南宫行直起身子,“今夜出了这个门,你就忘了之前的事,是黄鹂栽赃陷害你,是她嫉妒你,是你将计就计,和冯怜卿联手引蛇出洞。” 白雀认真听着,露出了几分犹豫之色,“太皇太后人老成精,怕是轻易不会信……” “但她没法找人求证不是吗?” 南宫行微微一笑,“她不会找冯怜卿和沈松求证的。” 白雀一怔,当时在场的还有白鹤和黄莺,陛下这么说是已经确定这两人不是太皇太后派来的眼线吗? 她紧张地抿抿唇,“那……还有黄鹂呢?万一太皇太后找她——” “找不到的。” 南宫行眉眼微扬,笑容纯净,烛火的暖光落在他身上,却像是浮在冰上的余晖,艳极却没有半点温度。 可这四个字背后的含义却让人不寒而栗。 白雀瞳孔骤然放大,她难以抑制地瑟缩了一下。 “还有什么疑问?”南宫行轻挑眉。 白雀连连摇头,“没了,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南宫行满意颔首,“退下。” “是。” 白雀叩首后站起来躬身退出御书房。 此时秋意已浓,夜间风凉,一出门衣服就被打透了。 她站在台阶上打了个寒颤,意识陡然清醒,直到此时,她才彻底服了,再不敢生出半点反抗的心思。 新帝年纪虽小,心机手段都够狠,说不定真能推翻太皇太后呢? 白雀回头看了眼夜色中安静矗立的御书房,咬牙转头走上了去福安宫的路。 沈松在窗边看着白雀离开便把窗户关上,转身看着已经拿起奏折继续看的南宫行。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话。 倒是南宫行主动问:“私下里想说什么就说,你与朕的情分不同,在朕面前你可以自在点。” 沈松心一暖,胆子立刻大了起来,他看着南宫行的眼神复杂,但欣慰更多,“奴才只是觉得陛下和以前不一样了,越来越果决,越来越从容,越来越……”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 南宫行唰唰几笔批红,转头看他,“越怎么?放心说。” 沈松苦笑着摇头,“奴才不是怕说出来惹陛下不快,是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词了,陛下容貌没多少变化,但奴才就是觉得不一样,越来越像个帝王了。” “你觉得这样好,还是不好?”南宫行神情自若,手却握紧了笔杆。 沈松沉吟片刻,他骨节都泛起了青白色。 “奴才觉得是好事,帝王就该有帝王的样子,才能御下才能坐江山,但奴才是个俗人,更希望陛下快乐安康。”沈松目光真挚温柔。 南宫行眸光颤动,手慢慢松开,把笔放回了砚边,轻声道:“朕知道了。” 他从怀里拿出楼庭晚给他的瓷瓶,掂了下分量,分出补药,倒出一粒吃了下去,“这些收好,每日提醒朕吃一粒。” 沈松一怔,瞪大了眼睛,“陛下,这不是——” 南宫行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笑着说:“嘘,保密。” 沈松恍恍惚惚地把瓷瓶揣进袖袋里,恍然大悟,白雀啊白雀,被骗的好惨啊! 不对,那世子当时知不知道?如果知道,她的反应还挺正常的,可若是不知道——这两人的默契也太好了?他们的关系,他是真的彻底看不懂了。 南宫行听着沈松的心声,拿起另一本奏折看了起来,嘴角噙着笑意,不知道她的佛珠线换了没有? 第119章 世子是不是? 宫中的御书房灯火通明,平疆王府的书房也不甘示弱。 楼庭晚伏在桌案前奋笔疾书,写的十分投入,洋洋洒洒,挥墨成书,神情严肃正经,让人不禁生畏。 碧幽进来给她换茶,声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把茶盏放下,生怕发出一点声打扰了她。 放下茶盏她正准备走,楼庭晚忽然抬起头看她一眼,碧幽心一紧,下一刻就听楼庭晚道:“你把这串佛珠拿去,让人换根线。” 碧幽放松下来接过佛珠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世子,这佛珠好端端的怎么变成了这样?” 楼庭晚蘸了蘸墨,边写边说:“在宫里遇到点事,一个生气没注意好力度,就扯成这样了,你找人换个结实点的绳。” “好,奴婢这就去。” 碧幽拿着佛珠出去,楼庭晚又写了会儿,她站起来端详着自己写的东西,觉得还不错,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盏吹了吹,惬意地喝了口茶。 “这个话本将来肯定火遍北都,我可真是个小天才!” 楼·小天才·庭晚,放下茶盏后,她迫不及待冲着窗外喊了一声,“卫长傲~长傲~傲~” 廊下倚柱而立的卫长傲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他扶住柱子茫然无辜地转头看向书房,他……他是出现幻觉了吗?刚才是什么动静? “哗啦”一声,躲在树上的暗卫忽然从树叶里探出了个头,一脸懵四处看。 还有个从屋顶上倒挂的,嘴巴张开,半晌才问:“那是世子的声音?” 另一边守着的尚水看向卫长傲,眼神十分微妙。 卫长傲:“……” 其他几人也反应过来了,“唰”的一下盯紧了卫长傲。 卫长傲:“……咳,世子好像在叫我,我进去看看。” 说着他同手同脚地进去了。 尚水:“……啧。” 卫长傲推开书房的门前,深呼吸把自己乱糟糟的情绪压下去,面无表情地走进去,“世子有何吩咐?” “你快来快来!”楼庭晚拿着一沓纸,双眼放光,“上次我不是让你拿了我写的东西出去印吗?这是第二话,拿去,茶楼那边让他们跟上,尽快排出来。” 卫长傲激动的心瞬间死了。 “世子,咱们真的要把这个东西一直写下去吗?” 上次他看了眼话本里的内容,嗯,不能说不堪入目,只能说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当然要!”楼庭晚正色道:“这不是一般的话本,这是我们的舆论武器!” “什么轮?”卫长傲一头雾水。 楼庭晚一顿,“咳,言论!这是我们的言论武器,你知道有个词叫人言可畏?” 卫长傲点点头:“嗯。” “所以啊,既然人言这么厉害,为什么我们不能利用人言来达到我们的目的?当然,不是用来做坏事,只是在必要的时候为自己造势,你还记得之前万老二那个案子吗?当时我让侍卫混在人群里煽动百姓情绪,就是一种利用言论的办法,你也看到效果了,如何?” 卫长傲一怔,瞬间醍醐灌顶,“很好!北都府尹原本还想把事情压下去,但因为百姓情绪激动,最后不得不改了主意!” 说完他彻底明白了,看着楼庭晚的眼神闪烁着钦佩的光,“世子果然非常人也。” 楼庭晚心虚地摆摆手,“低调,低调,所以这个话本我非写不可,我的处境你也知道,不是很好,日后你就明白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把这些话本尽量卖出去,卖的越多越好,最好是家喻户晓。” “是,属下一定尽力!” 卫长傲干劲满满地去了,楼庭晚望着他的背影,仿佛看到了源源不断的小钱钱入账,眼神格外深情期待。 正好尚水过来,看到这一幕顿时捂住了自己的嘴,世子果然——他转头看了眼大步离开的卫长傲,啧啧感慨,这两人一定有问题。 一出门就红了脸,世子还用那种眼神看……“哎呦!” 头上一痛,他立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头,泪眼汪汪地转头,就见楼庭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背后,正阴恻恻地看着他,嗓音凉凉,“尚水,你的小脑袋瓜里又在想什么呢?” 尚水立刻缩了缩脖,“没,没想什么。”他挤出一个有些狗腿的笑,“世子手疼吗?属下的头从小就硬,你怎么能自己动手敲呢?下次让属下自己来?” 好歹他的头没那么疼呜呜呜呜。 楼庭晚微笑,“好啊。” 尚水大喜。 楼庭晚冷脸:“下次我就买个小槌。” 尚水哭哭。 “站这儿干嘛呢?”楼庭晚左右看看,负手而立道:“还没过年呢,我不请门神。” 尚水小声道:“夜深了,属下提醒世子该睡了。” “啊……”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楼庭晚感觉浑身哪儿都不得劲,低头太久了,脖子疼。 她原本还想回书房写点东西,听他这么说干脆往卧房走,“传水,我要沐浴。” “好嘞。” 尚水记吃不记打,一会儿又活蹦乱跳的了。 …… 下午在御书房睡了一觉也丝毫没影响楼庭晚的睡眠质量,沐浴完她又吃了点夜宵,坐着消了会儿食,困劲就上来了,转移到床上,一躺一盖,人事不省,一觉到天亮。 醒来的时候她浑身都充满了干劲,感觉好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坐上马车入宫的时候,她看着外面的曦光,还觉得今天无论什么事都不会影响她的心情了,她现在非常平和。 直到……下朝后南宫行把她叫去了御书房,笑眯眯地让她坐,然后把一摞奏折推到了她面前。 楼庭晚:“?” “陛下何意?” 南宫行笑了起来,看起来十分良善,“之前不管是太医还是周大夫,亦或者身边的其他人,都劝我多休息,别太操劳,我觉得此言有理,所以想找个人帮我分担一下。” 楼庭晚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幽幽地看着他,“请你跟我说,我不是那个人。” 南宫行残忍地摇摇头,“不,你是。” 楼庭晚转身就走。 第120章 南宫行,你没有心! 楼庭晚要走,南宫行也不急,含笑看着她怒气冲冲往外走,不疾不徐道:“批一天赏银十两,批五天放一天。” 前面的人不为所动还要走,南宫行挑了下眉,“出了这个门,不给钱,还得抓回来。” 楼庭晚:“……” 她猛地转过身,控诉地看着南宫行,“你是人吗?你有心吗?” 南宫行玩笑地说:“大胆,我是皇帝。” 楼庭晚哼了一声,“是是是,你是皇帝,所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奴役我是?” “我给你银子了,外面没这么贵的活。”南宫行说着还有些委屈。 “我稀罕你那两个银子?留着充国库。”楼庭晚气呼呼地在圈椅里坐下,这回就和南宫行面对面了,哦不,中间还隔着一座“山”。 “你是不是平时偷懒了?奏折怎么这么多?”她看他都得努力坐直身子仰起头,才能看到南宫行的金冠和下面露出来的一点美人尖。 南宫行伸手把奏折山一分为二,这回可算是能看见脸了。 “唉,我没有偷懒,每天的奏折真的都这么多,那些大臣有点鸡毛蒜皮的事就要写个折子,还有地方的官员,没事来问问我的身体,写了一本,看到最后什么事都没有,浪费时间精力。” 楼庭晚闻言拿起一本奏折看了看,你别说,还真是废话连篇,十句里能挑出一句都不错了。 “这些人少写点酸唧唧的东西能憋死吗?” 南宫行无奈道:“自古如此,凡是官员大抵都不愿出错,也没人敢直言做出头鸟,怕成为异类,也怕惹我不快,干脆就都学着老一套,无功无过,就算我想追究,法不责众,也拿他们没办法。” “那还是你的手段太温和了。”楼庭晚放下奏折,五指曲起在桌面上叩了叩,“你是皇帝,强硬一点不是错,也更容易树立威信。” “这样,再上朝的时候你就尽管提意见,我帮你做戏,就说你批奏折耽误我享乐的时间,怎么样?” 南宫行端着茶盏刚喝了口茶,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咳咳咳——耽误你享乐?”南宫行水光潋滟的眸子带着几分无奈,你听听自己说的话,像话吗? 楼庭晚却很坦然,“我是个纨绔啊,还对你有非分之想,因为你而对此不满,不是很正常吗?你现在根基不稳,他们未必怕你,但我还有我爹,还能拿出来吓唬吓唬人,毕竟虎毒不食子呢。” 然而说完她又垂下了眼,就是不知道这张虎皮还能扯多久。 恍然惊觉已经是十月下旬,很快就要过年了,到时候平疆王一定会来北都? 想到这个可能,她忽然就笑不出来了,整个人都不断往下坠。 南宫行见她迟迟没了下文,仔细看了她一眼,就见她笑意全无,甚至还有些紧绷,似是在忌惮什么。 “你怎么了?” “啊?”楼庭晚回神,笑笑道:“没什么,在想我的佛珠今天能不能拿回来。”她抚了抚自己空荡荡的手腕说:“戴久了冷不丁拿走,感觉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是吗?”南宫行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茶,没再追问。 “强颜欢笑”四个字都写脸上了,还没什么。 楼庭晚拿起一本奏折说:“我帮陛下看,陛下自便。” 然而看了半天一个字没看进去,她脑子不受控制地想平疆王的事。 996系统走之前给她详细地分析过平疆王这个人,还有他的经历他的习惯,确保将来他们对上,她能不露馅,然而越听越觉得这人不简单,压力越大。 【爹太强,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啊,真说不好是活在他的光环下,还是阴影下,光照不到的地方,都是阴影。】 南宫行手一顿,他放下茶盏,若无其事的拿起奏折翻开,也装着在看的模样,专心致志地听楼庭晚的心声。 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 【如果他来了北都,不知道会不会再派人监督我?会不会察觉到异常?我要怎么糊弄过去?】 楼庭晚心乱如麻,理不出个头绪,烦躁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 “笃笃——” 轻轻的敲击声在面前响起,楼庭晚疑惑地抬眸看去,南宫行把一串玉质的珠子推到了自己面前。 楼庭晚挑眉:“这是?” “上好的和田玉珠,不比你之前的佛珠差,若是觉得心烦意乱,不妨拿这个把玩。” 南宫行拿起珠串,就这么悬在他的手上。 楼庭晚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小皇帝从小没有精细的养过,手指比寻常的贵人粗糙许多,骨节比较明显,手指长,指甲圆润干净,在玉珠的衬托下,隐隐泛着淡淡的粉色。 鬼使神差的,她慢慢握住了南宫行的手。 南宫行心一紧,却没有甩开她。 玉珠微凉,硌在两人的掌心,像一条理智的鸿沟。 楼庭晚倏地眨了下眼睛,指尖勾住珠串一挑,珠串就滑到了她的手上。 “玉珠不错,就是陛下的手粗糙了些,改日我取些擦手的香膏给陛下送来,好好养一养。” 她用玩笑的口味揭过了方才的小小意外,清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让两人都冷静了不少。 【我真是昏了头了,抓他的手干嘛?他不会以为我是个变态?】 楼庭晚捻着玉珠垂着眼,继续装作看奏折。 南宫行失笑,哪里变态?比起前世的好了不知道多少。 提起朱笔在奏折上写下批注,合起来放到一边,他又听楼庭晚在心里笑了下,【不对,我本来就变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无所谓,随便,死不了就没什么大不了,对,反正死不了。】 南宫行:“……” 头一次见人这么开解自己的。 他抬眼悄悄看去,就见楼庭晚恢复如常,拿起一本奏折懒洋洋地看了起来。 他抿了下唇,嘴角又不受控制露出了一点笑意。 罢了,她能放过自己就好。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御书房内只剩翻动纸页是沙沙声,连光阴都在这里放慢了脚步。 过了不知多久,御书房外忽然传来了人语声,隔着一层朦朦胧胧。 楼庭晚抬头,活动了下脖子,余光一扫,见沈松进来了。 沈松上前,低声道:“陛下,黄鹂已经上路了。” 楼庭晚眸光猛地一厉,“上路?哪条路?” 黄泉路吗? 第121章 朕就知道 沈松看她一眼没说话,南宫行点点头说:“朕知道了,福安宫那边反应如何?” “白雀昨夜去了福安宫,她离开没多久就有人从福安宫出去,悄悄混出了宫,今早宫门开启才回来,如今福安宫那边一片风平浪静,应该是以为我们已经把人——” 沈松抬起手在自己的脖子前比划了一下。 楼庭晚眉梢轻扬,“所以你们没杀?” 她何其聪明,前后一联系顿时反应过来,“你们把黄鹂推出去做了白雀的替死鬼?” 南宫行给了沈松一个眼神,沈松识趣退下。 关门说话方便,南宫行靠在椅背上低声说:“黄鹂对你起了心思,对我也不见得多忠心,多半也是太皇太后的眼线,就算不是,早晚也是个祸患,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拔掉,正好怕白雀没法交代,把黄鹂推出来,说是她陷害白雀的。” 楼庭晚心念电转,把玩着手里的玉珠,“如果黄鹂和她们没关系,太皇太后觉得自己的眼线差点暴露,肯定对黄鹂厌恶非常,就算她死了也只会觉得活该,不会过多盘问,但若是黄鹂本就是她的人,出了这种互相陷害的事,她肯定不会只听白雀一面之词,一定会想办法找黄鹂求证。” “所以,只有找不到人,她们才会死心,就算怀疑,也‘死无对证’。”南宫行笑了下。 楼庭晚好奇:“你把人送哪儿去了?” 南宫行挑眉:“这会儿不觉得我是把人送上黄泉路了?” “我相信你不会滥杀无辜的,也不对,她也不算无辜,但还不到要她命的地步,所以你到底把人送去哪儿了?” 楼庭晚双手撑在宽大的案面上,身子微微前倾。 南宫行对上那双剔透干净的眼,藏不住话,无奈道:“送去西南了,连夜乔装打扮送出城,现在应该已经到下一个城池了,我让人从最近处死的犯人里找了个身量差不多的,烧毁了脸,冒充是黄鹂扔进了乱葬岗,现在太皇太后的人应该已经看到上报给她了。” 楼庭晚点点头,赞赏地说:“很周全。” 南宫行笑而不语,“现在我身边空出一个位置,正好让冯怜卿顶上,她可以光明正大在御前行走,如此一来,我身边再没有太皇太后的细作。” 楼庭晚听出了潜台词,他已经掌握了一点主动权,可以和太皇太后抗衡了。 这是在向她这个合作对象邀功,进一步稳固他们的合作关系吗? “我……” 她刚开口,余光就见沈松去而复返。 南宫行也看到了,皱了下眉:“怎么了?” 沈松神色尴尬,“陛下,贤妃娘娘来了。” 楼庭晚乍一听到这个称号还没反应过来,南宫行倒是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贤妃来了,世子要见见吗?” “嗯?”她恍然大悟,“是表妹啊,我现在这身份,不好随便见?” 她到底是外臣,见后宫娘娘,还是有些忌讳的。 “无妨,不是私下见面,旁人也不好说什么,贤妃刚入宫,怕是不太习惯,见一面,也好缓解她的相思之苦。”南宫行“善解人意”地说。 沈松皱了下鼻子,啧,今儿这香怎么酸溜溜的?泡醋了? 偏生楼庭晚没听出来,笑了下说:“陛下宽仁,我也就放心了,表妹在家里确实自由,性格上难免有些娇气,希望陛下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包容她一些。” 南宫行:“……” 他握紧手里的笔,微微一笑,“好,好。” 好得很! 当着他的面都不收敛一点吗? “去,让贤妃进来。”南宫形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拿起奏折看了起来。 “是。”沈松躬身退下。 很快,一袭淡粉色宫装的柳绾丝在秋梨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楼庭晚立刻抬头去看。 柳绾丝今日画了淡淡的妆,看起来气色极好,眉心的花钿简约秀丽,和头上的流苏花冠相称,显得她精致又娇媚。 她走近先看向了楼庭晚,冲她笑笑,这才转头看向南宫行,收敛笑意冲他行礼,“臣妾见过陛下,见过世子。” 南宫行高深莫测地看着她,“贤妃昨夜睡得可好?怀兰宫住的习惯否?” 柳绾丝直起身子,微笑道:“臣妾一切都好,谢陛下关心。” 她冲后面一招手,春桃递上个食盒。 柳绾丝接过放在案上,揭开盖子从里面端出一个瓷盅说:“臣妾听说陛下日夜操劳国事,担心陛下身体吃不消,就煲了点汤送过来,手艺不精,还望陛下不要嫌弃。” “这话可太谦虚了,你手艺还不精,还有谁精?”楼庭晚笑着说:“陛下有所不知,我这妹妹在家里最喜煲汤,味道一绝,臣养病的那段日子,周寒春什么都不让吃,都是靠她的汤过活的。” 柳绾丝闻言掩唇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是快活。 南宫行:“……” 他看着那白瓷盅,揭开盖子后,鲜香扑面而来。 “闻着确实不错。”他看着柳绾丝盛了一碗放到自己面前,问:“这是什么汤?” “是莲藕排骨汤,秋季喝最好。”柳绾丝犹豫了一下问南宫行:“陛下,这里还有这么多,不好让世子干看着,能给她分一碗吗?” 南宫行刚拿起勺子,顿时没了胃口。 沉默片刻,他忽然起身道:“朕给她盛。” 柳绾丝愣神的功夫就被南宫行抢过了勺子,南宫行拿起一边的瓷碗,舀了满满一勺排骨放了进去。 楼庭晚忙道:“我喝些汤就行了,肉还是陛下吃,你得多补补。” 南宫行充耳不闻,盛的满满的放在她面前,意味深长地说:“贤妃一番好意,别浪费了。” 柳绾丝抿了抿唇,【皇帝还挺上道的嘛,本来这汤就是给表兄炖的,要不是知道她来了,我才不做这个出头鸟。】 南宫行:“……” 呵,果然。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碗,看了柳绾丝一眼,“贤妃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就退下。” “臣妾——” “陛下!”沈松又进来了。 南宫行额角青筋跳了跳,“又怎么了?” 沈松低声说:“阮贵人也来了。” 状况外的楼庭晚端着碗笑了下,“今儿是什么好日子?” 第122章 朕龙袍都绿了 南宫行哂笑,好日子?是挺好,好的不得了,好的简直想呱呱叫。 他看了眼柳绾丝再看看楼庭晚,放下手里的碗,干脆道:“让她进来。” 反正多一个也不会更糟了,多一个还能多一个人陪他难受。 沈松匆匆去了。 楼庭晚拿勺子舀了汤,吹吹感觉差不多了就在那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惬意得很。 【啊,真好喝,要是我也有表妹这个手艺就好了,我天天……算了,我不想天天下厨,谁爱下谁下,我只负责吃。南宫行真是好福气啊~】 南宫行:“……” 这福气给你——哦,她肯定要,她巴不得把表妹接回去天天给她煲汤。 只要一想那个场景,南宫行就觉得万蚁噬心,难受的厉害,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龙袍,又想起了当初楼庭晚送给柳绾丝的桂花,得,更难受了。 阮寻香人如其名,还没看到人影,先飘进来一阵香风。 楼庭晚猝不及防扭头打了个喷嚏。 柳绾丝没忍住笑了一声,南宫行也弯了弯唇角,忽然生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心思。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笑早了。 阮寻香扭着自己的水蛇腰,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一亮相就闪的人眼前一花。 桃红配柳绿,说不上难看,但颜色冲击力太大,也得亏她长得够美艳,不然一般人都驾驭不住这颜色,满头珠翠环绕,楼庭晚担忧地看了眼她纤细的脖子,生怕她扭的太厉害把脖子压断。 “嫔妾见过陛下~啊呀,姐姐和世子也在啊?” 她说完视线落在案上,又惊呼一声,“姐姐也做了汤啊?这么巧?” 她捂住自己红的要吃人的嘴唇,大眼珠子乱转。 南宫行刚想开口让她免礼,鼻子一痒,立刻偏过头,“阿嚏——” 柳绾丝又笑了声。 【哎呀,这个阮寻香,真有意思,扑这么多香粉,熏香也这么重,是故意的吗?】 楼庭晚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立刻收获南宫行仿佛要吃人的眼神一枚。 她清了清嗓子,放下碗问:“阮贵人,你身边的奴才是不是鼻子都不好使啊?” 阮寻香一怔,“世子为何这么问?他们都好好的呀。” 她一张嘴嗲里嗲气的,麻的人浑身难受。 柳绾丝别过头去按了按自己的脸,笑得有点酸了。 南宫行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鼻子没问题就让你这么出门?是生怕你得宠?” 阮寻香脸色一变,立刻提着裙摆跪了下来,“嫔妾……嫔妾不知,陛下恕罪!” 说着她眼眶里立刻盈满了眼泪,欲落不落。 南宫行眯起眼,沉吟不语。 阮寻香:【当然是我故意的,我越出丑,越惹你厌烦,荣扈就会越快放弃我,我娘也就不用活在他的威胁下了。】 心里微动,南宫行摩挲着碗沿,她也是被人利用,但她不甘心,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彻底夺了荣扈手里的权? 但荣扈被拔除,能让谁接替? 这个位置至关重要,太皇太后和淑太妃肯定都虎视眈眈,人选方面务必小心,在没选出能接替他的人之前,还是不能轻举妄动。 不过,或许可以利用阮寻香把荣扈的人脉挖出来,顺势拔除。 思及此,他放缓了声音,抬手道:“起来,朕没有问责的意思,下次别弄得这么香,太张扬了。” 阮寻香心头一紧,抬眸难以置信地看他一眼。 【是我听错了吗?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在提醒我?不不不,不可能,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南宫行移开了视线,低头继续喝汤。 “御前失仪是大罪,陛下不计较,但阮贵人日后还是多注意些的好,尤其穿戴方面,小心僭越。” 楼庭晚委婉地提醒了下。 后宫现在没有皇后,最大的就是有封号的灵妃和比她稍稍矮一点的贤妃,她们都没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这不是上赶着做出头鸟吗? 阮寻香掩去心里的诧异,冲楼庭晚欠了欠身,“多谢世子提醒,妾身记下了。” 楼庭晚点点头,喝着汤,思绪却飘远了。 【荣扈那个人精,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义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荣扈再找不到比这张脸更能看的,还是打算剑走偏锋,赌小皇帝就好这一口?】想着,她忍不住抿了下唇,【那他不是剑走偏锋,他是纯纯失心疯。】 “咳——” 南宫行忽然咳了起来。 楼庭晚一怔,“陛下怎么了?” 南宫行面色微红,摆摆手,“没什么。” 他咳嗽起来,柳绾丝和阮寻香一起上前,“臣妾给陛下顺顺气。” “嫔妾帮陛下拍拍背。” 两道截然不同的香味涌入鼻尖,南宫行咳得更厉害了,简直要被熏过去,眼前全是她们颜色鲜艳的裙裾。 环佩叮当作响,一瞬间南宫行感觉自己进了妖精洞,他对着楼庭晚伸出手,“世……咳咳……世子……” 楼庭晚看不下去了,起身走过来在两人肩膀上拍了下,“你们坐,别急,我来。” 柳绾丝转头看她一眼,立刻松开了手,仿佛南宫行身上有什么脏东西。 阮寻香轻轻地推了南宫行一把,把人怼到楼庭晚面前,感激地说:“那就有劳世子了。” 南宫行:“……” 他踉跄一步,被楼庭晚半环住扶稳,确定他站好后,手顺势往下一滑,南宫行顿时一个激灵,没等开口,她一下下轻轻地拍了起来。 速度规律,拍打柔和,他咳了一会儿竟然真的好了许多。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楼庭晚一眼,结果余光就见柳绾丝和阮寻香排排坐看着他们,不,主要是看楼庭晚,双眼放光。 南宫行:“……”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龙袍问:“世子,你觉不觉得朕的龙袍颜色有点不对?” 楼庭晚闻言真的看了一会儿,迟疑着说:“没觉得啊,陛下看出什么问题了?” 南宫行讪讪一笑,“那是朕看错了。” 问题没看出来,就是感觉有点绿。 绿的他心慌。 “其实嫔妾也准备了汤,是鲫鱼豆腐汤,不知道陛下爱不爱喝?”阮寻香忽然道。 楼庭晚近乎惊异地看了她一眼:“鲫鱼豆腐汤?” 第123章 世子把自己卖了 柳绾丝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着她,仿佛在看什么稀奇物种。 阮寻香摸了摸自己的脸,茫然地问:“怎么了?妾身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世子和姐姐怎的都这么看着妾身?” “有。”楼庭晚轻轻地笑了下,眼神却有些意味深长,“有些美丽。” 透着清澈愚蠢的美丽。 阮寻香一怔,随即羞涩地笑了起来,“世子过誉了,妾身比不得姐姐貌美,只是会打扮罢了。” 柳绾丝:“呵呵~” 她笑了下,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香帕,“妹妹,你入宫了,都没打听打听吗?荣公公也没提醒过你?” “提醒什么?”阮寻香不解。 楼庭晚看了眼南宫行,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低声提醒了句,“陛下对鱼过敏,御膳房都不许做鱼给陛下吃,你竟然给陛下煲了鲫鱼汤,荣公公没提醒你就算了,你宫里就没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吗?” 阮寻香瞳孔一颤,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她惶恐地看向南宫行,对上南宫行仿佛没有感情的眸子,瞬间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 “陛下,嫔妾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嫔妾无论如何也不敢把鱼汤端到陛下面前!求陛下明鉴!”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没人说这件事?荣扈没有提醒我,为什么?】 阮寻香心里纷乱如麻,整个人如坠冰窟,身上一阵阵发冷。 南宫行不动声色地听着,看样子她也是被算计了。 “那就得好好问问了,阮贵人,那么多种汤可以炖,为什么你偏偏选了鲫鱼豆腐汤?是你自己想做,还是有人提醒你的?” 楼庭晚把玩着手里的玉珠,意有所指。 阮寻香茫然地回想了一下,倒是没人提,只是当时她去御膳房,就只有鲫鱼和豆腐还有一些,其他的都正做着,为午膳做准备。 她瞧着鲫鱼新鲜,想着鲫鱼滋补,就…… 不对,她心猛地一沉,她临走前给娘炖的就是鲫鱼豆腐汤,娘还夸她手艺越来越好了,所以她才想着炖这个。 后背寒意更重,她跪在地上忍不住抖了起来。 “瞧妹妹这样,是真不知道,陛下,不如从妹妹身边好好的查查?”柳绾丝看向南宫行,轻声说:“事关陛下安危,这件事可不能轻易揭过。” 楼庭晚没说话,她一直在观察阮寻香的表情,刚才她分明从阮寻香的脸上看到了然的神色,所以她是已经知道是谁了? 那为什么不说?对方差点害她没了命,她为什么还要替对方隐瞒? 她转着玉珠,心念电转。 “这件事,朕会彻查,没什么事的话,阮贵人就回去。” 阮寻香面色如土,没有再为自己辩解,起身道:“是,嫔妾告退。” 她的宫女拎着鱼汤跟在后面,主仆二人急匆匆离开。 柳绾丝眸光微闪,“汤送到了,陛下和世子还有事要忙,臣妾就先告退了。” “嗯。”南宫行点点头。 柳绾丝欠了欠身,起身的时候看了楼庭晚一眼,楼庭晚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点点头。 柳绾丝笑了下,这才扶着春桃的手离开御书房。 御书房的门关上,阳光被拒之门外,殿内顿时暗了一些。 楼庭晚坐直身子看向南宫行,“察觉到了吗?” 南宫行与她对视,“不对劲。” “嗯。”楼庭晚点点头,“阮寻香身为荣扈的义女,不知道你对鱼过敏,这件事怎么看都很耐人寻味。” “我会让人好好查查,有进度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南宫行吃了块藕,点了点桌面说:“喝汤,再不喝该凉了,平白浪费了你表妹的一番心意。” 楼庭晚就笑着看他,“陛下放心,你我之间的联盟暂时还很稳固,你这皇位坐得越稳,我越高兴,我比谁都希望,这位置坐的永远是你。” 不然让平疆王得势,她只有一死。 南宫行没说话,但眉眼之间明显轻松了不少。 两人把一瓷盅汤分了,继续批奏折。有楼庭晚帮忙,南宫行的效率快了不是一点半点,原本一天才能批完的奏折,这次半天就看完了,而且楼庭晚看的速度比他还快,南宫行忍不住问:“你怎么做到的?” “挑着看,跳过那些废话,只看有用的那几句,多一个恭维的字都不看。” 楼庭晚把最后一个奏折放下,起身伸了个懒腰,“真累啊,到底是谁觉得当皇帝很好的?” 起得早睡得晚,还得天天研究宠幸哪个妃子,好平衡势力,传宗接代,每天操劳不完的国事,杀不尽的贪官,数不尽的勾心斗角,没完没了的明枪暗箭…… 楼庭晚有时候觉得自己挺窒息的,但一想到南宫行,又觉得觉得自己好像还行,起码发大疯就能解决一大半问题,南宫行连发疯都不能随便发。 思及此,她颇为同情地看了南宫行一眼。 南宫行:“……” 他顿了片刻,垂下眼帘,声音轻轻,“可能觉得这个位置很威风,生杀予夺,大权在握,人人趋之若鹜,至于其他的,他们看不到,看到了也装瞎。” 楼庭晚摇摇头,“人心不足啊。” “所以,我真的很需要世子,世子能不能来每天来帮我看看奏折?”南宫行目露祈求。 楼庭晚一怔,“我?” “对。”南宫行一把握住她的手,恳切道:“世子,朕肱骨也。” 他神情真挚,语气诚恳,湿漉漉的大眼睛就这么依赖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他的神一样,让她完全无法拒绝。 到底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唉,真不容易。 恻隐之心一动,楼庭晚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下来。 南宫行双眼霎时一亮,像倒映着满天星河,“那就有劳世子了!” 楼庭晚被闪花了眼,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应该的。” 她出门的时候人都在飘,被大太阳当头一照,她猛地回过神来,扼腕道:“不对啊,应该什么应该?不应该!我又不是内阁大臣,又不是丞相,凭什么批奏折啊?” 她怎么稀里糊涂就把自己卖了? 第124章 美色惑人啊 楼庭晚站在台阶上长吁短叹,美色惑人,美色惑人啊! 是不是好色人设用久了,她被同化了? 吓得她赶紧捻着玉珠念了两遍清心咒。 沈松在边上看着她一惊一乍的,忍不住问:“世子,要传太医吗?” 楼庭晚:“……” 她幽幽地看沈松一眼,“你和你主子一样。” 沈松:“啊?” “坏!” 说完她一拂袖大步而去,脚踩的极重,恨不得把每块地砖都跺碎,浑身上下写满了“怨气”两个字。 沈松:“……?” 这是奏折批疯了?那明天还能来吗? 他进御书房把这事和南宫行说了,谁料南宫行听完不仅不担心,反而笑出了声来。 沈松表情从惊愕诧异逐渐变为麻木,得,又疯一个,可见批奏折真不是人干的事。 眼看着他要受不了去传太医了,南宫行摆摆手,“无妨,她只是发泄发泄,明天还会照常来的,朕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沈松好奇。 “世子有点可爱。”南宫行说着又笑了起来。 他一时心血来潮学柳绾丝,没想到竟然真的有效,看来她是吃这套的。 沈松:“……” 有时候一个人在御前当差也挺无助的。 那可是平疆王世子!北都纨绔四人组之一!我的陛下哎,你到底是从哪儿看出“可爱”两个字的?难道我们眼睛长得不一样? 他在心里疯狂呐喊,南宫行忍俊不禁,随后抚掌大笑起来。 沈松看了一会儿,深觉无奈,不过他看着南宫行难得不掺杂任何其他情绪,单纯开心的笑脸,也忍不住想笑。 罢了,管她可不可爱,陛下高兴就好。 “咚咚咚——” 可惜没笑一会儿就有人敲门,沈松连忙转身去了,一开门见是冯怜卿。 “你怎么来了?” 冯怜卿小幅度地左右看看,“陛下在里面吗?是一个人吗?” “是,你随我来。” 沈松带她进去,南宫行听到声音的瞬间就已经收敛了表情,此时面无表情地坐在桌案后,见到冯怜卿倒是有了些波动,“何事?” 冯怜卿欠了欠身,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陛下,奴婢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安神香的成分,其中有一味香料,奴婢从未见过,无法分辨,但奴婢找到了与它味道相似的东西,做出的香,几可以假乱真。” 她努力装出镇定模样,可一开口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她语气里还隐隐带了几分自豪。 南宫行眸光震颤,“你说什么?” 冯怜卿抿唇压着笑意,把瓷瓶放在了案上,“陛下不妨打开闻闻看是不是一样的,当然,这个是没有毒的。” 南宫行伸手要拿,沈松先他一步拿起,他不赞成地说:“陛下万金之躯,如何能以身犯险?奴才先来。” 他不等南宫行阻止,拔出了瓷瓶的塞子,把瓷瓶放到鼻子下,用手扇了扇,一股熟悉的味道瞬间冲入脑海。 沈松瞪大了眼睛,猛地一扭头,“真是一样的!” 南宫行起身走到他身边,“给朕——” 沈松这次没拦着他,他震惊地看着冯怜卿,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他忽然躬身对着冯怜卿一拱手,“多谢冯大夫!你救了陛下,这份大恩,松没齿难忘!” 冯怜卿凤眼微挑,扶了他一把,“沈公公言重了,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她露出几分愧疚之色,“可惜我学艺不精,暂时还不能研制出解药,但拿这香替换安神香,总不至于让陛下的情况更糟。” 南宫行闻了又闻,确实和御书房里的安神香味道相差无几,甚至可以说就是一种味。 他紧紧攥着瓷瓶笑了起来。 “好,做得好,冯怜卿,你好样的!”南宫行心情激荡,久久无法平静。 冯怜卿脸色微红,双目灼灼,“这个香我已经做出了一部分香饼,悄悄把安神香的香饼替换掉,日后就不需要担心了,不过奴婢自己一人之力有限,在宫中又不敢放开了做,陛下可有信得过的人?让他们去做,奴婢可以提供香料配方。” 信得过的人? 南宫行脑中第一个闪过的就是楼庭晚的脸,正好他有事让她帮忙,顺道一起做了。 “朕知道了,你把方子给朕。” “是。” 冯怜卿早有准备,她从袖中取出一折纸双手呈上。 南宫行接过放在案上,终于感觉心落回了实处,他按捺住心里的躁动,沉声道:“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你的功劳朕记下了,但此时不方便光明正大的赏你,你且等等,来日朕一并赏。” “谢陛下。” 冯怜卿行大礼,南宫行亲自扶了她一把,让沈松把人好好送出去,顺便把香饼取来。 御书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南宫行坐回椅子上,想起当初楼庭晚在早朝上舌战群臣的场景了。 若非当日她竭力争取,就没有冯怜卿的今日,也没有他的今日,他欠的何止是冯怜卿?他欠楼庭晚的都还不过来了。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抬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掌心之下,睫毛湿润颤抖,手背之上,青筋挣扎毕露。 …… 阮寻香出了御书房后便快步往自己的寝宫走,然而走到一僻静处,忽然冒出一个小太监挡在路中央。 宫女吓了一跳要上前质问,阮寻香抬手拦住,转头看向小太监,面色冰冷,“你是何人?” 小太监抬起头露出一张陌生的脸,他笑嘻嘻道:“贵人莫怕,奴才是荣公公的人,荣公公请您到鲤湖一叙。” 宫女变了脸色,看向阮寻香。 阮寻香的脸色却比她更难看,小太监还在笑,“贵人,请?” 阮寻香抿紧了唇,片刻后对身后的宫女说:“你先回去。” 宫女迟疑:“贵人自己去吗?奴婢——” “回去!” 阮寻香语气陡然加重,宫女吓得一哆嗦不敢反抗,忙拎着食盒离开了。 小太监看着阮寻香,“贵人对自己身边人倒是不错。” 阮寻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小太监被骂的一懵,没等他反应过来,阮寻香径直从他身边撞过去,“既然当了狗,就好好带路。” 第125章 你乖乖听话 小太监被阮寻香撞了一下,意识到这是个有脾气的主,嚣张态度顿时收敛不少,至少面上不敢再多说什么,乖乖在前面带路。 鲤湖在御花园东南一角,顾名思义,养锦鲤的湖,不大,但里面锦鲤个个胖乎乎,憨头憨脑的,一看到有人过来立刻围上来,等着投喂。 然而此时的阮寻香半点喂鱼的心思都没有,她视线落在湖边负手而立的男人身上,双拳不受控制地握紧,又缓缓展开。 小太监停下脚步,低声道:“贵人自己过去,奴才在这儿望风。”说着他就背过身去。 阮寻香心一度提到了嗓子眼,她动作迟缓地往湖边走,然而她走的再慢,路就那么远,终究是有尽头的。 听到脚步声,男人转过身来,露出那张没有胡须的发面饼子似的脸。 见到阮寻香,那张脸立刻挤了起来,本就不大的眼睛瞬间被挤成了一条缝。 “来了,刚从御书房出来?” 明知故问。 阮寻香抿了抿唇,竭力维持镇定,“义父找我有什么吩咐?” “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些。” 阮寻香顿时睁大了眼睛,颤抖的瞳孔出卖了她的情绪。 荣扈见状就笑了,眼神锐利如鹰隼,“你怕我?” 阮寻香抿唇不语,脸已经白了。 “你是该怕我。”荣扈边说边走了过来,阮寻香不受控制地倒退一步,想离他远远的,但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用力扯到身前。 “你放开我!”终于装不下去了,阮寻香有些崩溃地喊。 “叫啊,你说要是把人叫来,他们看到你身为宫妃和太监拉拉扯扯,他们会怎么想?陛下会怎么想?淑太妃和太皇太后可能容你?” 荣扈声音不高不低,带着气定神闲的笃定意味,就这么看着阮寻香挣扎。 阮寻香心里的屈辱和愤恨达到了顶峰,却又在一瞬间落了下来,怔怔地停止了挣扎。 挣扎有什么用呢?她逃不出荣扈的手掌心。 看着她逐渐暗淡下去的眼睛,荣扈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细嫩的脸蛋,轻声细语道:“你老实点,我不会亏待你的,如今已经入宫了,你就该好好想着怎么讨好陛下,怎么尽快为陛下生个一儿半女,贤妃和灵妃都不是善茬,陛下多少会忌惮她们,但你不一样,你只是我的义女,权衡利弊,他一定会选你。” 阮寻香咬紧下唇低着头不说话。 荣扈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阴恻恻道:“别再搞那些小动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心思吗?你就算不想要自己的命,也想想你娘!她可盼着你出人头地呢。” 他放下手,背在身后看向鲤湖,冷声道:“鲫鱼豆腐汤如何,陛下喝了吗?” “你——果然是你故意的!”阮寻香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红着眼身子因为巨大的恐慌而细微颤抖。 “你在我娘身边安插了眼线,你知道我给我娘做了鲫鱼豆腐汤,所以我去御膳房的时候,你故意让人引导我做这个,故意让我在陛下面前丢人是不是?!”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荣扈侧过脸看她一眼,笑意森然,“我说过了,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乖乖听话我不会亏待你,这次的替罪羊我已经替你找好了,此次我只是给你个小小的教训,再有下次——” 他走到阮寻香面前,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压低声音道:“你就去死,反正后宫里死个人都是常事,很快会有比你更漂亮的人顶上,就是可怜了你娘——” “不!”阮寻香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咬牙道:“我会听话,义父放心,没有下次了。” “这还差不多。”荣扈满意地点点头,“在这儿冷静冷静再出去,红着眼不知道的以为怎么了,我还是很疼爱你的,你是我们家最漂亮的姑娘,只要你听话,好日子还在后面呢,你就不想坐上那位置?不想成为一国之母?” 他擦肩而过拍了拍阮寻香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好好想想。” 话音未落他就走了,留下阮寻香一个人站在湖边。 秋深风凉,站在湖边她的裙摆随风清扬,心却不断下坠。 荣扈……荣、扈! 若有一朝她得势,第一个杀了他! 她转头看着荣扈离开的方向,长长的指甲嵌入了掌心,借此让自己平静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她情绪恢复如常,正准备回自己的寝宫,没想到往外走了没两步,拐个弯迎面就撞上了柳绾丝。 柳绾丝忙往后退了一步,春桃和秋梨紧张地上前扶住她。 “娘娘,没事?” 柳绾丝站稳后摆摆手,“无妨。” 她定睛一看,诧异地问:“阮贵人?你怎么在这儿?” 阮寻香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她,欠了欠身,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姐姐,我走的太急了,没看路,没撞到你?” 她紧张地打量柳绾丝,柳绾丝也在打量她,离得近了,她越发觉得阮寻香的美貌被低估了,她如果好好收拾一番,完全不逊于谢诗情,不过是春花秋月,各有特色罢了。 “没有,妹妹是在家里自由散漫惯了吗?都入宫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 柳绾丝扶着春桃的手,从她身边走过,明显是想和她聊聊。 阮寻香想了片刻,跟上去笑着说:“姐姐教训的是,妹妹记下了。” “鲫鱼豆腐汤的事,陛下会好好查的,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你不必太担心。”柳绾丝走到鲤湖边,从秋梨手里接过鱼食盒子,抓了一把撒进湖里,红的白的各色锦鲤纷纷围上来争抢,看着很是壮观。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就是觉得这宫里太危险了,一不留神可能就掉了脑袋。”阮寻香说着叹了口气,“我又不比姐姐,有个厉害的哥哥撑腰。” “你是在与我说笑吗?在宫里,你义父可比世子管用多了。” 柳绾丝意味深长地说:“不过说起来,这宫里最占优势的,可不是咱们两个。” 阮寻香心下一动,试探着问:“姐姐说的可是——灵妃娘娘?” 第126章 送子观音 她们口中的灵妃娘娘此时正坐在福安宫里聆听太皇太后的教诲。 太皇太后斜倚在美人榻上,谢诗情坐在边上,一下下揉捏她的腿,表情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淑太妃在下首坐着,手里拿着个披风在绣花样。 三代美人坐在一起,各有风韵,画面乍一看还挺让人赏心悦目,然而太皇太后一开口,这种温馨的感觉就被破坏了个干净。 “你现在是皇帝妃嫔里第一人,要抓紧时间拿下皇帝的心,就算不能让他对你死心塌地,也要第一个怀上龙种,不管嫡庶,长子永远是不一样的。” 谢诗情听在耳中,表情没什么变化,十分恭顺地说:“太皇太后说的是,诗情谨记在心。” “光记住没用。” 太皇太后睁开眼看着她,“你虽然美,但贤妃和阮贵人都很出挑,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你得更努力才行,哀家知道你性子冷淡,但在宫里太冷淡了,就是把皇帝往外推,你就算看不上他,装也要装的像那么回事。” “姑母放心,诗情是个聪明孩子,她心里有数的。” 淑太妃抽空看了谢诗情一眼说:“听说贤妃和阮贵人都去御书房给陛下送汤了,不管陛下喜欢与否,起码是露脸了,你不妨学学她们。” 谢诗情手上动作不停,轻声道:“诗情明白。” “哀家会想办法让皇帝去你宫里坐坐,之后如何,就看你的本事。” 说着太皇太后坐了起来,“好了,不用捏了,哀家有东西给你。” 她一摆手,陈听芳立刻端着一个檀木盒子上前,她走到谢诗情身边,打开盖子说:“娘娘请看。” 谢诗情低头一看,就见檀木盒子里垫着红布,上面摆着一尊细腻的白玉观音,雕工精湛,栩栩如生,观音垂眸间慈悲又冷漠,怀里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 她眸光微颤,终于有了点波动。 “这是……” 陈听芳笑着说:“是太皇太后娘娘从护国寺求来的,请高僧开过光的送子观音,这都是太皇太后的一番心意啊,娘娘务必收好。” 谢诗情搅紧了丝帕。 她还没承恩,太皇太后就迫不及待给她送子观音,她到底是有多着急? 她也是侯府精细养大的嫡小姐,做娘娘说的好听,不过就是皇帝的妾罢了,做妾也就算了,还要让她上赶着讨好一个没有感情的男人,争着抢着替他生儿育女。 只要一想想,她就觉得反胃恶心。 她不是她,她只是个争权的棋子,一个未来皇子的生母,甚至她是谢诗情还是刘诗情李诗情都不重要。 强行把厌恶压下去,她抬眸看向太皇太后,起身行礼:“臣妾谢太皇太后赏!” “收好就不用了,你在寝宫里找个位置摆着,效果更好。” 太皇太后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是我们谢家的女儿,肩负着谢家的未来,你可千万别让哀家失望。” “是,臣妾定会努力的。” 谢诗情恭顺垂眸。 太皇太后点点头,松开了她的手。 谢诗情不着痕迹地蜷缩了下手指。 “不过要想让陛下多亲近诗情,就得处理好平疆王世子。”淑太妃轻声道:“万一她醋性大发,闹起来咱们面上都不好看。” “她敢?!”太皇太后一拍桌子,怒道:“她还有脸闹?以下犯上是大不敬,没砍了她的脑袋都是看在她爹的面子上,她要敢撕破脸,哀家也不介意送她一程。” 她语气里的杀意毫不掩饰,谢诗情微微心惊。 “其实也没必要闹得那么僵。”淑太妃安抚道:“她不就是好色吗?咱们满足她不就行了,皇帝不好找,美人还不好找吗?不管是男是女,送过去,足够她新鲜一段时间。” “嗯?瞧你这话,莫不是已经有了人选?” 太皇太后眯起了眼。 淑太妃笑着看向谢诗情,“诗情先回去,这边不用你伺候。” “是。”谢诗情欠身:“臣妾告退。” 她知道她们这是不想让她知道更多,故意把她支开,不过她对这种事也没什么兴趣。 临走前她让宫女把送子观音拿上,回去就收了起来,根本没摆出来。 …… 楼庭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惦记上了,她从宫里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让尚水赶车去了茶楼。 临近晌午,正是饭点,茶楼里人不少,楼庭晚进去后就在大堂不起眼的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尚水坐在她对面,小二过来,楼庭晚点了壶茶,又点了两份糕点,就让小二退下了。 这个角落旁人很难看到,但却能看到整个大堂,楼庭晚端着茶盏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边喝一边观察周围。 “世子,咱们为什么来茶楼啊?你要听书吗?大堂也太吵了?” “就是要吵才好。”楼庭晚放下茶盏说:“人多的地方更容易获得信息。” “世子想知道什么?” 尚水左右看看,附近的几桌坐的都是不修边幅的汉子,有的脚踩在凳子上,有的翘着腿乱晃,吊儿郎当的,一看都不是什么正经人,正在那儿高谈阔论,说到激动处唾沫星子乱飞。 尚水赶紧往后撤了撤,生怕喷自己一脸。 “世——” “嘘!”楼庭晚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冲着台子抬了抬下巴。 有一个清瘦精神的小老头走了上来,冲着四面八方拱了拱手,在桌后站定,拿起醒木一敲。 “铛——” “咱们书接上回,说说这皇帝和权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尚水一个激灵,瞪大眼睛看向楼庭晚。 这不是世子写的话本吗? 楼庭晚手往下压了压,低调。 她面色如常,竖起耳朵静静地听,其实锦靴里的脚趾已经紧紧地抠住了鞋底。 尚水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不愧是世子,真真是宠辱不惊,听到这些东西都面不改色!还是他道行不够啊。 “上回咱们说到,那权臣对外一副心黑手毒的模样,其实胸中自有丘壑,从未害过好人,那皇帝也是藏锋敛芒,韬光养晦,二人朝夕相处,意外生出了情愫……” 楼庭晚抿起了唇,默默转起了玉珠,阿弥陀佛,小皇帝原谅我! 第127章 三个美人 说书人抑扬顿挫,情感充沛,说出来的故事特别有感染力。 “新帝登基,群狼环伺,权臣见状于心不忍,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有人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米,嘎嘣嘎嘣嚼着,踩着凳子的腿晃了晃,“哎,他都是权臣了,处境怎么了?” “问得好!”说书人一拍醒木,捻了捻自己的胡子说:“这权臣可不一般,他在外长大,家中兄弟众多,从小就不受重视,他拼了命努力,终于得到了一个来到皇都的机会,他一步步从最底层爬起,一路爬到了天子近臣的位置,但如此一来,家中兄弟就把他视为眼中钉,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他装傻充愣,对外嚣张纨绔,只在背地里露出一点忧国忧民的真面目……” 楼庭晚听着没忍住一哆嗦,鸡皮疙瘩爬满身。 羞耻,太羞耻了!原来听自己写的话本是这种感觉,仿佛在大庭广众之下裸奔啊! 还好这些人都不知道是她写的,不然她现在非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可。 正这么自我安慰着,她就察觉到了一道小心翼翼复杂火热的眼神。 楼庭晚:“……” 她僵硬着抬头,就见对面的尚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低下了头。 哦忘了,这还有个知道内情的,要不杀人灭口算了。 楼庭晚幽幽地想着。 尚水顿觉后脖子凉飕飕的。 “啪!” “皇帝刚登基的时候,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当晚好巧不巧,权臣就留在偏殿,听到寝殿里有动静,她立刻穿上衣服去看,推开门的瞬间,她差点被人削掉头,那刀离她的脖子就一指的距离,再往前一点她都得下黄泉,好在躲得及时,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说书人说到激动处又拍了下醒木,众人逐渐入了戏,不再说话,专心听他讲,心神跟着情节起伏。 尚水也不觉得尴尬了,他没仔细看过楼庭晚写的话本,此时听着听着竟然觉得还挺有意思,手捏着茶盏放在嘴边,半天都没喝一口。 楼庭晚缓过劲儿来观察了下周围人的反应,大部分人都对这个内容很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她点点头,觉得自己可以继续写下去了。 …… “世子,后面的你什么时候写啊?那个权臣和皇帝后来怎么样了?真的睡在一张床上了吗?” 从茶楼出来,尚水就跟个蜜蜂似的围着楼庭晚嗡嗡嗡嗡个没完。 楼庭晚忍无可忍,反手捂住了他的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安静会,不累吗?” 尚水眨眨眼,委屈地点点头,“属下只是好奇嘛。” “等着。”楼庭晚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走停停,“没有灵感,催也没用。” “怎么能没有灵感呢?属下帮你想——” 尚水自顾自地掰着手指头说:“依属下所见,皇帝对权臣显然是不一样的,睡一张床的话,他应该不会反对,权臣嘛,看起来对皇帝有意思,但又好像没有,她做什么都有可唔——” 楼庭晚反手往他嘴里塞了颗蜜饯,“好吃吗?” 尚水茫然地点点头,“昂。” “老板,来半斤。”楼庭晚吩咐完对尚水道:“你,给钱。” “哦,好。” 老板欢欢喜喜地装了一包蜜饯递给楼庭晚:“公子拿好,喜欢下次再来啊。” 楼庭晚晃了晃油纸包转身走了。 尚水在后面付钱。 两人就这么一个买一个给钱,走了一路买了一路,到王府门口的时候,楼庭晚怀里已经塞满了。 楼庭晚心情还挺轻松的,边走边哼小曲,结果刚到门口就见崔开源愁眉苦脸站在石狮子边。 她顿了一下,四目相对,崔开源眼睛一亮就要开口,却见楼庭晚忽然转身就走。 崔开源:“?” “世子,世子你要去哪儿啊?” 楼庭晚充耳不闻,每次回来崔开源在门口等着指定没有好事!以至于现在在门口看见他,她叛逆的心就起来了。 尚水堵在前面,“世子,崔管家叫你呢。” 楼庭晚瞪他一眼,崔开源已经追上来了,呼吸急促:“世子你怎么走这么快?” 楼庭晚幽幽地看着他,“说,又有什么事?” 崔开源挠挠头,“还真有事。” 说着他左右看看,神秘兮兮地说:“只是这话不方便在外说,世子先回府。” 楼庭晚头更痛了,要背人的更不是好事了。 她无奈的把怀里的东西一转身都塞给尚水,“去给碧幽碧凝长安她们分一分。” “你,跟我去书房。” 说完她大步往王府走,崔开源紧随其后。 然而没等走到书房,崔开源就小声道:“世子,宫里送了三个人来,此时正在前厅等着,您先去看看。” “三个人?什么人?”楼庭晚脚步一顿,狐疑地看着崔开源。 崔开源露出了十分微妙的表情,最后给了她一个“你懂的”眼神。 楼庭晚:“?” 脑中灵光一闪,她艰难地问:“不会是给我送了三个美人?” 崔开源讪讪笑道:“世子英明,就是三个美人,其中一个还是……是……是……” 他嘴唇哆嗦半天也没是出个下文来。 楼庭晚无奈至极:“是什么啊?烫嘴吗?” “哎呀,世子你亲眼看看就知道了,属下实在是说不出口。” 崔开源一跺脚,脸都憋红了。 楼庭晚哼了一声,大步往前厅去,“我倒要看看给我送的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你为难成这样!” …… 一盏茶后,她就懂了。 楼庭晚坐在主位上,三个美人站在她面前,崔开源上前给她奉茶。 楼庭晚接着接茶的动作压低声音问:“这怎么还有个男人?还穿的女装?!” 崔开源苦哈哈道:“属下哪儿知道啊,这是太皇太后派人送来的,可能是为了照顾世子的口味。” 楼庭晚:“……” 那我可真是谢谢她了。 她接过茶盏放在桌上,摆摆手,崔开源就退开了。 楼庭晚捻着玉珠,皱眉打量三人。 两女一男,环肥燕瘦,各有风韵。 那公子站在中间,见楼庭晚看过来,主动上前拱手道:“苏从之见过世子。” 第128章 原来是替身
<\/header> 苏从之比楼庭晚高半个头,是男子的身量,但在男子里不算高,加上身形偏瘦,瞧着一股子少年气。<\/blk> 偏生他穿的是女子的石榴裙,发髻低绾,留下两缕垂在身前,瞧着温顺又秀气,眸光潋滟生波,朱唇皓齿,乍一看还真有几分雌雄难辨的美。<\/blk> 但再往下那一马平川还是和旁边两位美人形成了鲜明对比。<\/blk> 一开始楼庭晚还拿不准他的性别,看到他的身体特征,再听他说话彻底确定了,虽然故意放轻放柔了,但到底是男子的声音,一听便知。<\/blk> “苏从之,名字倒是不错。”楼庭晚心念电转,握着玉珠的手抵着自己的下巴,玩味地看看另外两人,“你们呢?还要我一个个问?”<\/blk> 她周身的气势忽然一变,语气和眼神都与平时大相径庭。<\/blk> 崔开源忍不住看了她一眼。<\/blk> 苏从之左边穿黄裙的姑娘欠了欠身,软声道:“奴婢孟溪。”<\/blk> 粉群姑娘要冷淡一些,“奴婢聂清。”<\/blk> “都是水做的人儿啊,怎么到我府上了,你们可知我是什么人?”楼庭晚笑眯眯地问。<\/blk> “知道,我们是太皇太后精心为世子挑选的侍妾。”孟溪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若是世子垂怜,便给奴婢三人一个容身之处,若是世子不喜,奴婢三人无法与太皇太后交代,怕是只能被随便赏给下面的人了。”<\/blk> 楼庭晚极轻快地挑了下眉,所以呢,这是要道德绑架她?<\/blk> 不好意思,她没有道德。<\/blk> 不过太皇太后赐人,还真不好推辞。<\/blk> 而且皇帝刚选妃她就给她塞人,是怕她闹,所以想安抚她?她要是把人退回去,她们那比藕还多的心眼子指不定能想出什么损招。<\/blk> 倒不如先留下这三人,反正往后院一锁,也不担心闹出什么幺蛾子,最主要的是,王府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blk> 要说有,就是她那一书房的秘戏图。<\/blk> 权衡利弊,楼庭晚正准备开口留人,苏从之忽然跪了下来。<\/blk> 他身姿轻盈,下跪时如弱柳扶风,有一种脆弱的美感。双目盈盈如水,看着楼庭晚的时候仿佛藏满了情意,“求世子垂怜,从之愿为世子当牛做马。”<\/blk>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也跟着跪下乞求。<\/blk> 楼庭晚忽然心生一计,三个人必然很难一条心,若是能策反一个,引得他们窝里斗,不需要她出手,这三枚棋子都会废。<\/blk>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把玉珠摘下来放在桌上,起身走到苏从之面前,伸手虚虚地扶了他一把,“倒也不必做牛做马,你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我必不会亏待你。”<\/blk> “哦,还有你们,只要你们让我高兴了,你们想怎么样都行。”<\/blk> 楼庭晚直起身子,视线暧昧地从两人身上滑过。<\/blk> 孟溪和聂清羞涩地垂下了眸子,“是,但凭世子吩咐,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世子的人了。”<\/blk> “崔开源——”<\/blk> “属下在。”崔开源上前一步。<\/blk> 楼庭晚说:“你给他们三个安排一下住处,苏从之就住在绿慢园。”<\/blk> 崔开源诧异地看她一眼,正好对上她的视线,他瞬间反应过来,故作犹豫地问:“世子,绿慢园可是除了主院外最大的院子,这……”<\/blk> 他为难地看了苏从之一眼。<\/blk> 其他两人也看向了苏从之。<\/blk> 苏从之受宠若惊,“世子厚爱,从之不敢受,从之只要能有个安身之处便心满意足了。”<\/blk> 他垂着眸子,睫毛像栖息的蝴蝶翅膀。<\/blk> 这一刻楼庭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眯起眼盯着他看了片刻,眸光骤然一沉。<\/blk> 从这个角度看,他像极了南宫行。<\/blk> 连清瘦的身躯都像。<\/blk> 太皇太后不可告人的心思昭然若揭。<\/blk> 她以为自己喜欢小皇帝这样,所以就送来一个替代品,但又不想做的太明显落人话柄,还让他扮成了女子。<\/blk> 虚伪又恶心。<\/blk> 她忽然没了周旋的心思,冷淡道:“在王府里,没人可以质疑我的决定。”<\/blk> 说完她转身就走,留给他们一个冷漠的背影。<\/blk> 崔开源看了三人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世子脾气向来如此,三位既然进了王府,还是得学学王府的规矩,莫要惹了主人家不快,若是被赶出去了,蒙羞的可不止你们,凡事三思而后行,话也一样。”<\/blk> 苏从之面色一白,抿唇道:“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blk> 聂清冷冷地瞥他一眼,成事不足的东西。<\/blk> 孟溪倒是笑意如常,什么都没说。<\/blk> 崔开源把三人间的暗流看得一清二楚,抬手道:“三位稍坐片刻,我这就让人把后院收拾出来。”<\/blk> “有劳。”孟溪欠了欠身,态度很是谦卑。<\/blk> 崔开源笑着走了。<\/blk> 转身瞬间他沉下脸,快步转向另一边的回廊,又拐了个弯后就见楼庭晚靠在栏杆上,眺望着远处白云翻滚的天。<\/blk> 她头也不回地问:“那三人关系如何?”<\/blk> 崔开源低声道:“孟溪是个心机深沉的,很稳,暂时看不出,聂清和苏从之的关系应该比较一般,她看苏从之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屑,似是瞧不上他。”<\/blk> 楼庭晚倏地一笑,“你也瞧不上他,对?”<\/blk> 崔开源愕然,“属下……”<\/blk> 她抬起手,“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人,既然是太皇太后送来的人,怎么会简单?你只看到他男子着女装,不伦不类,却不曾想,他连女装都能穿,该是多么能忍?”<\/blk> 一语惊醒梦中人,崔开源蓦地瞪大了眼睛,“属下从未想过这一点,世子所言甚是!是属下糊涂了。”<\/blk> “派人盯着他们,有任何异动第一时间向我汇报。”<\/blk> 楼庭晚伸了个懒腰,“我回房休息一会儿。”<\/blk> 她转身正准备走,忽听身后有人问:“你是何人,在这儿做什么?”<\/blk> 她心一紧,转头和崔开源对视一眼,就听苏从之的声音响起,“我看见世子的玉珠落在桌上了,想着拿给她。”<\/blk> 楼庭晚下意识摸上自己的手腕,还真忘了。<\/blk> 她拐过弯,就见孟五拦在苏从之面前,刚才那一声应该是他故意提醒自己的。<\/blk> “无事,放他过来。”<\/blk> 孟五与楼庭晚交换了个眼神,拱手后退到一边。<\/blk> 苏从之怯怯上前,眼神无辜,“世子,你的手串。”<\/bl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