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是贵女》 第1章 颜舜华静静的站在昏黄烛光下的屋子里,只墙角点了一根蜡烛,她背对着房门,瀑布一样的黑发散下来,遮住了她曼妙的身姿。她开了口,声音不似往日那样张扬活泼,“辛夷,你去门外守着。” 那个叫辛夷的宫女站在门边,此时红着眼,呐呐的开口,“娘娘,您要放宽心才好。” 被她叫娘娘的人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那眼里安静的像是可以溺死人的大海,她再半点不敢说话,见颜舜华闭了闭眼,又挥了挥手,“你出去。”辛夷不敢再劝,慢慢退出来,“吱咯。”关门的声音打破了夜里的宁静。 辛夷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服,好像冬天就要来了。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屋内,眼泪就慢慢的砸下来,她蹲在屋外,宫外枯黄的叶子落的满院子都是,周边没有第三个人,她伸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咬住嘴唇压抑出要脱口的抽泣声。 屋外的人在哭,屋内的烛也是。 屋内的女子还站着,她穿着单薄,本就是临冬的季节,更何况屋子里没有点任何的炭火,更是冷的叫人发抖。她往圈椅走,就着昏暗的烛光慢慢的坐下来,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 屋内太安静,即便是再轻,屋外都是听的清楚,辛夷哑哑的声音传进来,“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颜舜华停了一瞬,“你去御膳房看看,还有没有人,说是我饿了,想吃点夜宵。” 辛夷应了一声,就混着风声还有她脚踩在枯叶上的声音走远了。若是以前,哪里还需要亲自去御膳房,但凡吩咐一声,小厨房就不知要端出多少菜色来叫娘娘试,她叹了声,明知此去恐怕又要受些排挤嘲弄,她也没有一点犹豫,见夜更深了,便脚步不停朝外走去。 辛夷从未亲自去过御膳房,自然不知道这样的夜里,各宫都已经下钥了,只她们宫里无人问津,她也不知道这事。 可颜舜华却是知道的。她听的辛夷走的远了,才慢慢站起来,绕着屋内走了一圈又一圈,走着走着她突然就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慢慢的,变得不可收拾,她哭的开始打嗝,嘴里一直叫着“爹爹,娘亲,哥哥”之类的词。 好一会儿她才拿出锦帕仔细的擦干净自己的脸,又回到刚才安静的样子。她一晃神好像就回到那日的十里红妆,漫天红云,她是被他用国礼抬进来的。他甚至不避讳的牵了她的手,在她耳旁说了,“我一定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那个时候她骄傲的谁都不放在眼里,只拿眼觑他,“那是自然,你也不看你是积了多大的福分娶到了本姑娘,便是感恩戴德一辈子也就差不多了。” 他低头闷闷的笑了一会儿,又捏捏她的手,“说的是,我该感恩戴德的活着才是。” 甚至几日前他还来这里试图抱抱她,可是她身上全是刺,她对他尖叫,对着他砸光了屋子里能砸的所有东西,“你滚,你给我滚。” 他静静的看着她,眼里似乎也有哀伤,她泣不成声,“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爹爹,我娘亲,我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突然站起来跪到他面前,他晃了神,他记得她娇宠着长大,也就跪跪神佛,连父皇母后都不曾叫她跪过,如今却这样跪在他面前,更像跪在他心尖上。 他不说话,只伸手用力去把他拉起来,她使劲跪在那里,抓他的下摆,哭的他肝肠都断了,“陛下,我求求你,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娘亲,放过我爹爹和哥哥。”她跪在那里,本还有力气抓他的下摆,他一放手她竟是软软的爬在地上,她闷声哭着,嘴里只一直说着“求求你,求求你了。” 他何尝忍心对她这样,把她拉起来,擦干净她的脸,“国有国法,我,朕……” 她一把挥开他,他不防一时就被她推开,反倒是她一时没站住,往后退了两步,她妆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她拿袖子擦了擦,再看她时她就冷静下来了,他正舒了一口气,就听她说,“既然陛下意已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今后不要再来见我了。”她看着他,他的眉目一寸一寸都已经被她刻到心里一样,她笑了下,“我没法帮父母报仇已是大罪,和杀父杀母仇人再在一起,就是天理不容了。还盼陛下不要让我死后不得超生还好。” 他大震,连身子都摇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以后都不要见我了。” 她笑起来,笑声回荡了整个房间,蓦的一停,“你也想的太美了,哪里有这样好的事,杀了我的父母兄长还想我卑躬屈膝侍奉在你跟前吗?”其实他们俩都知道,向来是他在她面前伏低做小,事事百依百顺,可因为这些事,他似乎已经很久没看她对自己撒娇啊,笑过了。 他心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要下旨拿了你父母,你便再不愿见我了。你怎么可以……” “我怎么不可以。”她咬牙,“你是怎样对我的,我没有把你生吞活剥了就已经是我最大的容忍了,陛下以后不要再来了,不然我看到你就想起我满门满脸血的看着我,怕是我夜里都睡不着,不多时就能下去陪她们了。” 他猛地回过神看她,惨淡一笑,“你若不再想见我,也不许亏到自己的身子。”她却已经不答了。 她手里举着烛台,笑了笑,烛台打翻了。 窗户大开,她墨一样的头发吹的好像要带走她一样,她眼角慢慢滑过两滴泪,“祖父,祖母,爹娘,哥哥,我这便来陪你们了……” 火光冲天。 沈攸宁猛地惊醒,他翻身坐起来,“佩佩,佩佩”,掀了被子就要往外跑。却猛地停住了。又做梦了,他抚上自己的额头,已不知是第几次了。可每一次都好像他亲眼的看着她打翻烛台一样,他一次又一次的往前冲去想拦住她,想把她抱出来,可是根本无法,他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她,他最爱的佩佩,从小呵护在手上半点性子不敢对她耍的佩佩,消失在风里,在火里,在他的世界里。 更可悲的是,他竟然很快就查出来一切不过就是奸臣奸计,他做了什么呢,阁老,姑奶奶,老师,甚至是他的佩佩,都因为他而……还能做什么呢,他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的昏君罢了。他坐起来已经有一会儿功夫了,这时辰都够他回味那一番苦楚了,外头的人竟是半点没反应。 真是越活越出息了,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唤了一声,“长庚。”他猛地停住,咳了两声,又试探的唤了一句,“长庚。”他瞪大眼睛,往下看去,这一下简直是即使是镇定如他也要昏倒了,小手小脚,小小的身子,和他原本已经完全长开的身子半点没得比。这时候长庚才进来,他也是稚嫩的样子,笑眯眯的对着他,“太子殿下您醒了?今儿醒的这般早,便早早起身,皇后娘娘已经着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勉强克制了下自己的情绪,垂下眸子问,“本宫被梦惊着了,”见长庚还是年幼时候那张蠢笨的脸,一时咬牙,“现在什么时候?” “回殿下,马上要到卯时了。”他刚想翻身下来,斥责他要误了早朝。却又马上想到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咳了一声,问了句,“问你嘉永几年。” 他还这般年纪,还是太子,父皇母后都还没有远走,他这样问倒是叫长庚吓了一跳,“殿殿殿殿下,您怎怎怎么了……” “结巴什么,本宫问什么你便回了就是。” 长庚小心的看了他一眼,呐呐的回了,“嘉永二十一年。” 二十一年,他闭了闭眼,自己今年已满十一岁。那长庚便只有九岁,怪不得那蠢笨的样子自己问了这话也半点没怀疑。沈攸宁只觉得自己在做梦,可是已经掐了自己分明是疼的。 如今他竟然也有些不知所措了,就听长庚委屈的声音响起来,“殿下,皇后娘娘说今天会召见颜姑娘入宫的,既然您已经醒了,是不是就准备起来了。” 能得母后召见的还有几个颜姑娘,那分明就是佩佩了。他猛地掀了被子,“快更衣。”他还适应不了这样小的身子,翻身下来的时候险些摔到。 长庚又喊起来,“哎哟,奴才的殿下哦,你可小心着点哦。”伺候的人鱼贯而入,沈攸宁皱眉,“母后什么时辰召见颜姑娘?” 长庚小心的看了他一眼,觉得今日的太子真是太奇怪了,往日颜姑娘的事儿怕是比什么人都记得清楚,今天早上却问了两次了,马上他又宽慰自己,也是嘛,毕竟事关颜姑娘,殿下多上点心也是有的,多问两次虽不是特别符合殿下的性子,不过嘛,对着颜姑娘,殿下向来是没有半点原则的。 “还有半个时辰。皇后娘娘说太早了颜姑娘怕是难起。” 他嗯了一声,料理好自己就出门去,长庚小跑跟在他身边,“殿下,还没用膳呢……” “本宫去陪母后用早膳。” 到长信宫的时候莫嫣然正坐在桌前喝粥,见他来了半点不诧异指了指下头的椅子,“东君来了,坐坐坐,”又往后转,“且柔,去吩咐给太子殿下加两个菜。” 他坐下来,眼神炯炯的看着母后,莫嫣然被他看的都要起鸡皮疙瘩,放下碗,“说说说,有什么你就说,瞪着眼看我做什么。” “嗯……”他心思千回百转,“等会儿母后要召见佩佩?” “啧,又这事儿,你不前两日就不断过来确认过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扭捏的儿子。” 沈攸宁现在心思不在这儿,他看着母后这张娇艳的脸,在未来的那些年,他看着这张脸基本没怎么变老,也是因为父皇娇惯的厉害,原本就性子不好的母后就被惯的更厉害。他心里不是不怨的,若不是父皇为了带着母后尽早的出去周游,如果父皇还能再在他身边对他提点一两点,他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可是如今看着母后,他竟然一点都生气不起来了。他竟只剩下眷恋,母后太特别了,和旁的女子都不一样,父皇也这样和他说过,“你的母后行为处事因为和旁人不同,所以你也不能觉得她奇怪,要爱她敬她,凡事都多听听她的……” 父皇,其实……你不说我也不太敢觉得母后奇怪。 他又说了一句,“母后,佩佩性子娇惯,脾气不太好,若是得罪了您还要多多包容才好。” 莫嫣然放下筷子盯着他,他背后都要发毛了,就听她说,“我这是第一次见那小姑娘吗?我是你娘,又不是什么大灰狼,还能把她叼走了?” 他不是特别明白什么是大灰狼,不过不妨碍他猜到大概的意思,前辈子他总是在担心母后不喜欢佩佩,总是担心佩佩不适应这个宫廷,他操心的太多,他爱母后,也爱佩佩。正这样想着,疏影姑姑就走了进来,“娘娘,长宁县主到了。” 佩佩到了,他猛地站起来往外看去。 第2章 颜舜华被叫醒的时候整个人是迷糊的,她起床气有些重,往日是赶在晨昏定省的最后一刻去的,到她开蒙之后老祖宗更是让她早上都不必去请安了,只为了让这宝贝多睡一会儿。虽她每次起来都阴沉沉一张脸,可她长得好,便是如此把脸沉下来也只会让人觉得是小姑娘家的撒娇罢了。今日却是由不得她晚起了,只因皇后娘娘前几日就吩咐的今日要召见她。 少见的她醒来的时候没发火,安静坐在那里由着白芷和白薇给她穿衣服。冬末的时节小姑娘家虽是怕冷,可更是爱美,厚重的冬装也叫她穿出了春裙的味道来。颜舜华年纪不过六岁,还挽不得什么发髻,便也就是只扎了童子头,可是她是谁呀,自然是扎头发用的发绳都是红石榴石串起来的,搭在她乌黑的发上倒显得发更黑,脸更粉嫩起来。 先去给母亲赵氏请了安,赵氏摸摸她的头发倒是不担心什么,旁的人家若是出入宫廷每一次都是提心吊胆的,她们家女儿倒是完全不必。毕竟过去回来和家常便饭似得,更不说十次有八次是太子殿下亲自送回来的,倒是堪比任何一个公主了。更不说如今圣上只有一位公主了,自家女儿便是顶一份的尊贵。 赵氏吩咐了几句便由着她去了。话里话外不过都提到了,不许再对太子殿下那般无理。可这个女儿全家上下都宝贝的很,也不忍心说重了,到底还是个孩子,不过随意提了两句罢了。见女儿应下也就罢了。 说起颜舜华,倒是整个京城人人都惊羡的身份。祖父是当朝阁老,便是先帝也是要给点点薄面的重臣,更不说还是如今天子沈初寒该唤一句姑父的。她祖母是先帝在时极为受宠的汝阳公主,当时和武安侯两情相悦在一起时也是京城的一段佳话。而汝阳公主和武安侯生了三个儿子,可是武安侯府却有四位公子,二公子却是汝阳公主的贴身婢女的儿子。 这话却是说来话长了,且说回颜舜华。她是三爷的嫡女,武安侯府里也不是没有姑娘,二爷底下便是有两位姑娘,一位嫡女一位庶女。话是这样说,不过二爷本就是庶子,他名下的嫡女身份自然就降了一大截。如此颜舜华便是整个武安侯府唯一一个正宗的嫡女,这便显得尊贵起来。加之她的母亲赵氏是汤沐郡主,汝阳公主更是赵氏嫡亲的姨母。作为赵氏的女儿的颜舜华早早就被封了县主。 本老祖宗的意思是,她没有女儿,若是她有女儿自然是要封一个郡主的,那边叫佩佩受了也就罢了,可是赵氏也是郡主,万万没有母女同份位的道理,于是只得从了赵氏这边,赐了做县主。 所以说起颜舜华的身份和皇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又说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亲戚关系,只是便是太子殿下从来都把这名义上的妹妹看的极重是人人都知道的。 说也奇怪,按说武安侯府管教森严,虽是对这个最小的嫡孙女多有宠爱也不该到这样的地步,才不过六岁的年纪便是脾气也是大上天了。可也幸好虽是脾气大,做事也还是有分寸,这点倒叫家里的长辈都满意的很。 说到颜舜华这个名字还是颜阁老亲取的,对着这个最小的孙女抱着对大的厚望,有女同车,颜如舜华。便叫了颜舜华,而小字则是大伯颜恒取的,叫佩佩,说是取自佩玉琼琚,颜阁老本是觉得女儿家就是小字也是要精细才好,就对这个小字有诸多不满,可是叫着叫着大家都习惯了,于是便都只唤佩佩。 颜舜华在马车上坐的端正,她早就启蒙了,规矩礼仪什么的世家千金更是从小就开始教导,于是即便她年纪小小的身子小小的,坐在一晃一晃的马车上却也是坐如钟的样子,更对周边的那些热闹好像丝毫不放在眼里。 陪在她周边的四个丫头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从来是不多话的。还是最大的白芷轻声问了一句,“姑娘,这会儿要不要先用些点心?” 颜舜华摇了摇头,声音娇嫩,“不必。” 沈攸宁朝门外看去,便见到颜舜华今日穿了娇嫩的粉裙走进来,她高高昂着头,可人小小的,便是迈开腿进到长信宫都有些困难,他脚下不停亲自过去把她牵了进来,倒是换了莫嫣然一顿好笑。 他只觉许久许久不曾见到佩佩了,更不说她还是这样小的时候。他已经记不清小时候自己对着这样可爱的佩佩是怎样的情绪了,只是现在,即便是有着更成熟心理之后,还是……竟然感人的有点想哭。他手都有点颤,却还是执拗的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直到她看了他一眼。是怎样的大眼睛,稚嫩的情绪表露无疑。 他和她相处了两辈子,哪里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忙放开手,对她笑了一下,却换不来她一眼,她径直走到莫嫣然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礼,“长宁给皇后娘娘请安。”莫嫣然笑着叫她起来,“说过多少次了,今后到长信宫来都不必行礼了,省的每次你走了东君都在我面前念叨念叨。” 到底还是六岁的娃娃,她自然是不懂这些调侃的,只是垂着头不答话。莫嫣然才想起来,人家还是纯古人呢,哪里会这么小就懂这个,她看着自家儿子一颗心都要扑上去了,咂了一下嘴,自家儿子不也才十岁出头,怎么就好像懂这么多。 她放下心思,让她到跟前来,“佩佩有没有用过早膳?陪我吃一点。”她自然知道这小姑娘来这样早肯定是没用早膳的,于是就叫自家儿子去拉她坐下。颜舜华略微挣开了然后自己坐下,安静的吃起来。 佩佩向来是如此,沈攸宁也不觉如何,自发的坐在她一边给她布菜,到底是相处了许久的人,自然是每一筷子都夹到了她喜欢的。 颜舜华正想说话,里头却风风火火跑出来一个人,“母后母后,佩佩来了吗?她个娇气包,肯定起不来这样早……”然后就看到颜舜华已经坐那里用餐了,她猛地住了口,又看到沈攸宁坐在佩佩边上小奴才似得给人布菜,她又笑嘻嘻,“佩佩,我不是说你娇气包呀。” 她上前去挤开沈攸宁,也不管颜舜华还握着筷子就抓住她的手,“佩佩佩佩,我与你说,前些日子我得了……”沈攸宁就把她抓起来放在一边,敲她的头,呵斥她,“沈静好,你还有没有规矩了,对待你皇兄就这态度啊。” 这便是长公主沈静好了。 她朝沈攸宁吐了吐舌头,却安分的在莫嫣然身边坐下来,语气里有些委屈,“母后你看,反正哥哥有了佩佩就不喜欢我们了,眼巴巴就只对着佩佩呢。我也许久不见佩佩了,如今却是连说一句都不许了。” 莫嫣然拍拍她,眼里也是笑,“你自己看看,你若是有佩佩一半的规矩谁还能不喜欢你,你如今这个样子便是我和你父皇都不喜欢你,更不说你皇兄了。” 沈攸宁又给颜舜华夹了一筷子菜,抬眼冷冷补了一句,“更不说不知道是哪个小鬼小时候就喜欢黏着我,还喜欢把口水擦在我的袖子上。” 这下沈静好跳脚了,“那我当时不是小啊,就是佩佩,佩佩难道小时候不流口水?”然后颜舜华就看了她一眼,倒是一双大眼睛没什么情绪的看她,她却声音不自觉的小下来,“好嘛,佩佩肯定不会脏兮兮的流口水的。” 说来也怪,沈静好分明是比颜舜华大两岁的,却好像是颜舜华的妹妹似得,喜欢跟着她玩儿,却总有点怕她。莫嫣然老是拿这件事儿去笑她,说你怕自家皇兄也就算了,怕一个比你小两岁的姑娘是怎么回事儿。 沈静好却不承认,她言辞凿凿,“我可不是怕我哥哥呢,我怕他做什么啊。父皇母后都会帮着我的。我也不怕佩佩,可是佩佩是妹妹,我自然是要让着她的。更不说哥哥在佩佩面前那就和老鼠见了猫似得,以后若是佩佩帮着我,哥哥肯定是半句重话都不会对我说的。”竟被您的逻辑给折服了呢。 此刻也是,沈攸宁喜欢逗这个妹妹,即便是再来一辈子也是一样,他补了一句,“是呀,认识的人里头只有沈静好会脏兮兮的流口水。” 沈静好哇哇叫起来,“佩佩,佩佩你看哥哥,你可要帮我。”一时间长信宫热闹的不得了,可是颜舜华就有些头疼,她总觉得每一次来长信宫都是这样闹腾,皇后娘娘爱看好戏,长公主殿下喜欢跳脚,至于坐在边上给她夹菜的太子殿下就喜欢……不要说了。 便这样闹腾中结束了早膳,大齐如今的后宫有些不一般,是没有什么旁的妃子敢在皇后娘娘面前出现的,于是早膳过后就是更热闹的玩耍时间…… 颜舜华不喜欢这些,她年纪还小,跳绳什么的都玩不太好,而骄傲如颜舜华是不会轻易在旁的人那里暴露自己有不完美的地方的,于是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站在莫嫣然边上,“娘娘,长宁陪您下棋。” 莫嫣然不太会下棋,臭棋篓子一个,正巧颜舜华也不过是刚学的罢了,两个人倒是碰的起来,头对头的能下好一会儿。 莫嫣然很喜欢颜舜华,不单是因为她儿子喜欢她,也不单因为这小姑娘漂亮,更多是她觉得颜舜华骄傲的有资本,莫嫣然自己霸道,自然是不喜欢白莲花类型的,刚好颜舜华脾气跋扈,制得住她底下的两个小魔头还是这样小的时候,于是就更喜欢她了。 总算是结束了放她回去,沈攸宁照例过来送她。临上马车的时候颜舜华看了他一眼,方启唇说到,“今日你不必送我回去。”沈攸宁愣了一下,笑着看她,语气里也都是哄劝,“便让我送你回去,我不跟的近,远远见你进府就折回来。” 颜舜华却勾了一个笑出来,她声音稚嫩,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吐出来像是敲到他心上一般,“你今日有些怪,东君哥哥。” 第3章 颜舜华准备拐进如意居的时候恰好碰到了她的二姐颜栀,她正对着园子里的杏花作画。 颜栀是二房嫡女,比颜舜华大四岁,这时候是十岁大。她这时挽着袖子,站在特制的桌子前头埋着头画的认真,不时抬头看一眼前头的花。颜舜华不想和她有什么交流,想着从栏下走便是,却不想颜栀眼神却好,不过抬眼就发现了她。 她放下笔,又慢条斯理的把袖子也放下,遮住她白净的手腕,也不过来,就站在桌子前头遥遥问了一句,“三妹妹回来了?今日可是又去见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了?” 颜舜华向来对她装腔作势的样子厌烦的很,可难得她今日有闲情留下来与她来往这么两回,于是便点头,也不说话就看着她。颜栀许是不习惯颜舜华这样看她,咬咬唇忽而一笑,“妹妹可有空?过来帮姐姐看看新作的画如何。”她也不管颜舜华是不是真的过来,自顾自的扭头看自己的画,“旁的不说,便是如意居外的杏花最是美极。” 颜舜华走过去,低头看了,画的却是好极。颜栀向来用功至极,天不亮就爬起来念书的事颜舜华已经听她娘亲赵氏不知念叨多少次了。可是赵氏从不让颜舜华学这种行为,她总是会握住颜舜华的手,语气满是不屑,“咱们佩佩是天之娇女,和那等庶女可半点不同,她自管想着学成,夺得一点半点什么才女的名号今后才能往外走,咱们佩佩天生便是贵女,便是她垫脚尖也碰不到的地儿……” 颜舜华这次自然是想到赵氏的话,勾了个笑出来,“姐姐厉害,如此用心倒叫妹妹敬佩了。” 也不知颜舜华哪里惹到她了,许是那个笑,许是那个漫不经心的态度,她咬牙吐了一句,“妹妹才是有才识之人,不然怎么惹得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都对你关怀备至。”她似乎缓缓舒了一口气,“也是,和妹妹说这个做什么?妹妹还小,许是听不耐这个。” 颜舜华突的抬头看她,两人竟是刚刚好对上眼神,颜栀眼神闪烁了下,就听颜舜华讲,“刚才听姐姐说喜欢我这儿的杏花,不妨拿你那儿的荷花来换罢了。” 颜栀住远香堂,这名字取因就是临着荷花池,一到夏天便是满池塘的荷花叫人移不开眼,倒是另一番趣味。再说颜栀虽是画这杏花,夸这杏花,左右心里不过是把这花当成山野杂花罢了,心底也不知嘲笑过颜舜华多少次,一个嫡女偏喜欢这种野花。 不过,她眸子一闪,“若是说上喜欢,姐姐最喜欢的还是妹妹园子里头的木槿了。若是妹妹愿意用那个换,姐姐定是千般万般的愿意的。” 舜华,木槿之意。 颜舜华早就启蒙,对自己的名字意思自然知晓,如今被颜栀这样一次一次的挑衅,她本就是坏脾气的人,如今自然不会有什么忍不忍一说,“姐姐今日是被太阳晒晕了头,竟是什么话都敢拿到我面前来说了。”她一手还扶在桌子上,当下就把颜栀的画举起来,对着太阳看了看,没半点犹豫的就揉了扔地上,“姐姐还是回去歇歇,这样的画不做也罢。” 颜栀气的跳脚,她尖叫“颜舜华,你发什么疯,这是我辛苦画的……”颜舜华转过来看了她一眼,明明年纪那么小,眼神凌冽的叫她竟然说不下去,颜舜华似乎笑了一下,“姐姐还知道我是颜舜华?”她拍了拍手,似乎在嫌弃刚才拿过她的画似得,“姐姐还是长点教训,毕竟姐姐也不希望今后在府里都再也看不到栀子花了。” 说起武安侯府的栀子花的确是来之不易,栀子花原是南生花,在北方本就种植不易。当年二房刚得颜栀,因是二房第一个嫡女,加之府里女娃本就少,二爷颜忱难免兴奋了点,得了颜栀这个名字之后更是求了大爷颜恒使了力去移了几株栀子花过来。虽颜忱不是同母所出,毕竟也还是亲弟,想着这不过是点小事便应允了他。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养活的栀子花,颜栀向来把它当宝贝,也是,有些人很难得到些什么,但凡有得到的自然是千般珍贵的保护起来。 此刻颜舜华却是打到了她的七寸。 颜栀不过也才十岁,往日向来把自己已当做了少女不是孩子,此刻也是被气的脸色铁青,嘴唇发白,幸而被身后的丫头拉着,这才控制自己没能再说出什么话来。 颜舜华已经觉得无趣的很,转身就走了。 赵氏等在如意居好一会儿了,见颜舜华进来就握了她的手,“今日怎么去了那么久?”颜舜华摇摇头,“不过在屋外碰到了二姐姐。与她聊了两句罢了。” 赵氏皱眉,“与她有什么好说的,是怎样的身份还日日想着与你比。她怎么会绕到如意居前头来?” 说绕也有讲头,颜舜华早早就分了出来不住三爷与赵氏那一屋,得老祖宗看中,许了她住如意居,就正座在老祖宗秫香馆后头。而颜栀本是与二爷他们同屋,知晓颜舜华能分出来之后自然也不依不饶了好一会儿。反正家里屋子多的是,于是就拨了远香堂给她。这远香堂和如意居本是相邻,只隔了一扇月亮拱门,可颜舜华自从搬进如意居之后就命人堵了那扇门。原本只是几步路的脚程,硬生生给涨了大半,要从前头的门过。 若是平日不走动也就罢了,偏什么好花好草都乐意往秫香馆如意居这边搬来,颜栀又是向来孺慕风雅的人,总爱对着那些花花草草来吟诗作画,她不敢使人去推了颜舜华下令堵了的门,只得老远绕过来。这殷勤碍眼的样子,也总是叫赵氏不满。 颜舜华放开赵氏的手,示意白芷她们过来给她换衣服,一边回话,“过来对着杏花作画呢,看她挽袖作画的样子,却还是有几分才女风范的。” 赵氏啧了一声,又念叨几句突然停了下,拍拍自己的手,“瞧我,倒是忘记过来做什么的了。你爹爹让你回来后去他那儿一趟呢。” 颜舜华抬头,“爹爹?怎么了吗?” “这不是到月中了么?你爹爹想看看你学问做的怎么样,省的下月初时候你大伯考你的时候你要在哥哥姐姐面前出丑,到时候你又不开心……”赵氏含笑摇头,“就是你爹瞎操心,我们佩佩是什么人呀,这样聪明的孩子还有哪里找,便是你大伯也夸你是怎样怎样的早慧……”赵氏便停不下来了,还是颜舜华忙拦住她,“知道了娘亲,我换过衣服就过去见爹爹,哥哥也一起吗?” 赵氏摇头,“你哥哥不一起。你爹爹说等他下了学再考他。”说起这个赵氏又皱眉又摇头,不知说过多少次的话又拉到嘴边来,“你说说你哥哥,家里有怎样的好老师,你大伯,那是学问上不知超过外头的要多少了,他偏偏一定要出去上学,拦也拦不住,你说说,外头有那点比得上家里的,学问哪里不能做……” “娘亲……” “什么什么?佩佩怎么了?” “娘亲去替女儿看看午膳用什么?女儿有点想吃八宝鸭。” 赵氏凡事向来是以女儿为先的,当下也不念叨了,点点头站起来,“那娘亲亲自去看看,你若是累了睡一觉去见你爹爹也是可以的……” 本已是换了居家的衣服,又突然得知要前去父亲书房,书房在前院,女儿家等闲是不会去的,以免冲撞了男客。不过佩佩才六岁,年纪太小这样的事还不设防,可毕竟还是要重新换衣服,又是好一番折腾。 佩佩不太喜欢繁琐的发饰服饰,可也不喜欢如颜栀一般每日喜欢白裙素衫,硬生生把自己打扮出遗世而独立的高贵样子。佩佩年纪小,喜欢娇艳的颜色,什么鹅黄粉红,不喜穿时下姑娘们最流行的宽袖,也是她人太小的缘故,穿宽袖倒有些像偷穿了长辈衣服的样子。她向来不喜学人,做事自成一格,也是她是颜舜华的缘故,自此不管穿什么带什么,但凡在人前显露了,总能在京城那些圈子里引来一番吹捧。 此刻也是,虽只是去见父亲,可装扮什么还需妥帖,她喜欢穿木屐,可是去到前院却是万万使不得的了,换了绣花的软鞋,穿了丁香色的褙子搭上月白的长裙,辛夷蹲下身子来为她整理好了裙摆,幸而头饰还没拆,于是也就偷懒不拆,只把那原本石榴石的发串子换成嫩粉色宝石串的,就这般去了前院见她父亲。 颜怀今年已经二十有九,正是男儿的好时节,已经有了一儿一女,更有娇妻相伴,生活美满的很,在朝任国子祭酒,从三品职。这身份本和赵氏怎么也配不上,虽颜怀是武安侯嫡子,可却是嫡次子,赵氏嫁过来也算是下嫁了。可两人从小表兄妹感情甚笃,哪有什么下嫁一说。颜怀官职虽不高,他本就只爱好诗画不执拗与权势,家里头和谐一片。 此刻见着自己女儿娇小可爱,年纪这样小小就有这样的聪慧,刚才问的几个题都对答如流,更是有自己的一番见地,心头更是熨帖。他不蓄须,白净的面上倒是显得只有刚二十出头的样子,这时笑起来就显得更加年轻。他招招手,“佩佩过来。” 佩佩的走过去在他身旁站定,颜怀摸摸她的两个小髻,“今日又是太子殿下送你回来的?” 她眼神略微闪了闪,“不曾,只送到了宫门口便罢了。” 颜怀点点头,“做的对,若是太子殿下太频繁出现在咱们这儿,毕竟不是好事。你虽还小,太子却已经大了,更不说府里还有旁的姑娘,若是传出去左右是对太子不敬。” 颜怀却是多心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是清楚,太子殿下的身份何其尊贵,若说武安侯府里哪位姑娘能配,便只有佩佩一个嫡女可一说。他话里的不敬其实是,若是如颜栀颜柊这样身份的和沈攸宁有半分牵扯到,那就是大不敬了。 毕竟,颜栀还只是庶子嫡女,颜柊便仅是庶子庶女,这样的身份若是攀上太子殿下,那可不是可以给武安侯府带来荣耀的事儿了。 只是自己的女儿佩佩,颜怀眼沉了沉,他的想法和妻子的不一样。赵氏觉得,若是两个孩子自己从小青梅竹马,长大了两情相悦便是在一起也没什么的。身份配的上,重要的还是女儿开心就好。 可是颜怀不这样想,他希望自家女儿可以低嫁,在了解女儿是怎样的脾气之后这想法就更浓了,嫁一个武安侯府可以控制的家族,不敢对佩佩有半点不敬,即便是佩佩脾气不好,公婆也半点不敢给气受,安稳,妥帖的过完一辈子,这才是做爹爹的期盼。 可是。他看向女儿娇俏的脸庞,心里却还是对赵氏的话有些许认同的,最重要的还是佩佩开心。他垂了眼,心里暗笑自己想得早,佩佩如今不过六岁,自己也想着要留她久一些,还是太远的事儿,如今也不用想太早了。 他又摸了摸佩佩的头发,吩咐了一句,“如此便已经是最好,佩佩跟着你大伯父学东西,可也不必如同你二姐姐般什么都求最好。”平日里低调的颜怀也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你是我们武安侯家一等一尊贵的姑娘,不必再用旁的东西来给自己贴金。” 这些话大伯父颜恒也说过,只不过他与佩佩说的是,“学东西,不是要你和旁的什么人一样要在人前显露什么,不是要你去博得旁人的敬佩。而是你需要知道这些,在旁人在你面前吟诗作对是你不会因为听不明白而感到窘迫,在和旁人谈论古今的时候你内心如明镜,学这些东西不是给旁人看,而是给自己看。 “咱们佩佩何等尊贵,万没有给市井之徒拿来与旁的什么人放在一起评头论足的道理。” 第4章 不过两日,佩佩又见到了沈攸宁。这次却不是她进宫,而是他出来了。 沈攸宁其实并不太想吓到佩佩,可是在这不过两日的时间里,不管他睡着睡醒多少次,只要有意识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在嘉永二十一年,在他只有十一岁,佩佩只有六岁的这个时间里。他心底除了一开始有的那些惊慌以外,更多的是惊喜和感恩。感恩老天垂怜,让他毕竟没有真真切切的失去佩佩,又或者说是感恩他还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真真实实抓住的机会。 可是他又怕,如果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其实这一切不过就是一个比较真实比较容易叫人沦陷的梦怎么办呢,如果醒来的时候发现其实他早已经是孤家寡人了,他的佩佩一如既往的已经不在他身边了这要怎么办呢。 这个情绪在他看到佩佩的时候几乎是涨到了最大值,他大步跨到她面前去,却忍了很久才没失了分寸把她拥到怀里。她只有六岁,他不断告诫自己,这样会吓到她,会吓到佩佩。 佩佩看到他的时候脸色并不太好,因为她从来都是不喜欢到前厅来见客的,更何况是太子殿下来,男客本应该是由哥哥们接待,可是她却连同两位姐姐一起过来见了太子殿下。还是颜柊过来请她去的。 颜柊是大姐,也是二房的。不过她却是一个姨娘的孩子,所以虽然是府里头一个女娃却没有半个人重视她。可是比起颜栀的话,佩佩看这个大姐更顺眼一些,毕竟识时务的人才是叫人喜欢的。所以即便是佩佩只有五岁她也是清楚认识到,府里大姐是本分的,知道自己可以拥有什么,不该奢望什么。 她目光稍微移到从刚才开始就含羞带怯看着沈攸宁的颜栀身上,缓缓勾了一个笑出来,有些人就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她抬头看跨到她前头来的太子殿下,略微退了一步拉开点距离,“太子殿下见过老祖宗了?” 沈攸宁点点头,他虽是记不太清年幼时候的事儿,可是却还是知道,佩佩虽然脾气大可是却还是十分知晓规矩的,在人前总是本分的紧。他却有些恍惚,后来的佩佩脾气虽还是不好却有了变化,或许是因为自己在她守规矩的这件事上给了认同?她是不快的,他知道。佩佩不爱守规矩,在府里她不必有规矩,在他面前她也少有的规矩,可是在人前她端着笑的样子……他垂了眼,“早已经去见过姑奶奶了,佩佩与我不必客套,还是直接唤我东君哥哥就好。” 就见到佩佩略微吃惊的看了他一眼,眉间似有不认同之意,可是他却一点都不在意。他上辈子总是以为佩佩霸道如斯,那么她做的每一件事怕都是她自己愿意的。可如今想来或许不是的,尊贵跋扈如佩佩,也有叫自己勉为其难的事,也有尽管不愿意却还是要这样做的事。 比如,或许这刻这样小的她,并不觉得叫太子殿下会有多少尊敬,或许在她心里只有疏远罢了。即便是真的有所尊敬,可是沈攸宁不缺这份尊敬,只缺这独一份的亲近。 她从善如流,“东君哥哥,哥哥去上学了,若是来找哥哥怕是要等改日了。” 沈攸宁笑起来,他在他自己眼里还是小小的,不过在这些小姑娘眼里已经是十余岁的大哥哥了,今日更是装扮的妥帖前来,这样一笑才真是叫人如沐春风般。 “我不找枢之,我来见你,佩佩。”佩佩抬眼看他,见他挥手着人搬进来不少东西,然后微微弯下腰去配合她的身高,尽量与她平视,“早前静好有东西想给你,可是你前日出宫有些匆忙,那蠢丫头忘记了。正好,我也有一些东西想给你,今日就亲自过来一趟。” 佩佩放眼看去,一些小女儿家喜欢的多半都是静好送的,放在最边上的那一册书估计就是他说的有要送来的东西。她刚伸手,他就亲自给她递过来,“寻了有一些日子了,恰巧昨日他们说寻到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吗?董存的字帖。” 佩佩练的字帖一直都是她爹爹或者大伯亲自写了的给她练的,大家里的子孙从来都不爱练外头的那些糟七糟八的字帖。可是这个董存可不一样,那可是实打实的大家。佩佩对这个倒是真心有些喜欢的,于是她就对他笑了下,这倒是有些真感情在了,“谢谢东君哥哥。” 两人就在这样的人前扮演兄妹情深,倒肯定是有人看不过眼的,颜栀咬唇纠结了半天,挥开颜柊拉住她的收,咳了一声,“太子殿下对三妹妹可真好,不知妹妹拓过之后姐姐有没有这个福分可以一观董大家的字帖呢。” 沈攸宁的眉头略微皱起来,这里他记得,上辈子也是这样的日子,他送了一样的董存的字帖给佩佩,这个佩佩的堂姐颜栀也是提一样的要求。可是上辈子他傻,虽是知道不过是个庶嫡女,却还以为佩佩对这个堂姐多少有些喜爱的,竟是自作主张的帮佩佩应下来,倒是换来佩佩一顿不满的冷笑。 便是回去之后,母后知道之后也是换来一顿白眼和教训。 此时他一如上辈子那样抢在佩佩前头说话,出口的却是,“本宫送与佩佩的东西自然只有佩佩能看,不是什么等闲的都能轻易讨要的。” 颜栀顿时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她也不过十岁,虽是早熟,可是被外男在人前说的这么不值得一回事,自然脸上挂不住,一时也忘记什么尊卑,嘴上含糊回了句,“自家姐妹哪里就分那么多你我了。” 沈攸宁知佩佩不喜她,此刻她竟还说出什么自家姐妹的混帐话出来,当下更是要斥责,却被佩佩拉住,她的手软软小小,温温热热的,她的声音软糯,却是半点不由反驳的样子,“姐姐想要就找二伯给你寻去,虽董大家的字帖的确难寻,不过有心想来就不是难事。”她似乎含笑看了沈攸宁一眼,“既是东君哥哥送我的,就不便与姐姐分享了。” 沈攸宁觉得,发展和上辈子太不一样了…… 佩佩居然主动伸手牵我了。 虽说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说法,不过若一定要算起来沈攸宁和佩佩也算是远方表兄妹的关系,更何况沈攸宁是看着佩佩长大的。对这些避讳什么的本来就少之又少,此刻也是堂而皇之的就进了如意居。 尽管佩佩已经学了不少规矩,可是她毕竟还小,对于男女之间要设防这件事自然还懵懂,见沈攸宁进了如意居也没说什么,只吩咐人给他沏茶。 沈攸宁一直眼神炯炯的看着她,好像要在她脸上盯出个什么花来,佩佩稍微皱了眉头,这时只有他们两人,就是就近的也只有贴身的丫鬟和他带着的长庚,说话自然就随意了起来,“有什么好看的。” 沈攸宁低头喝了口茶,笑了一声,“佩佩最好看。” 佩佩啧了一声,“你今日这样过来皇后娘娘知道吗?”也不等他回答,她就抬眼看他,“前几日我爹爹刚吩咐我呢,说你不应该和我们府走的太近。” 沈攸宁眼皮一跳,他是重生来的,可难保没有旁的人也是如他一般知道未来的事……如若,如若是佩佩的父母,或者是颜阁老他们知道……他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起来,若是这样,那他这辈子再想娶到佩佩怕是比登天还难了。他不断宽慰自己,不要紧,刚才见到姑奶奶她反应一如往常……许是没有人知道的…… 他捏着杯子,“咱们是表兄妹,平日就是走近一些也没什么要紧的呢。”佩佩摇摇头,“可是你毕竟是太子殿下。” 沈攸宁舒了一口气,对上她的眼睛,“我虽是太子殿下,可是认识你的时候我还不是呢。所以你先是认识东君哥哥,才认识太子殿下的对。”见佩佩眼神略微迷惑,他接着说,“那你看你明明是先认识长公主殿下后来才认识静好的,怎么你就不觉得她是长公主就要尊敬一些呢。还不是把她也当自家姐妹的。我也一样啊,在佩佩面前啊。”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我只不过一直都是你的东君哥哥罢了。” 佩佩不过五六岁,被他这些一个人两个身份的说法弄得糊涂了,当下都不知要如何回答。沈攸宁见她不追究下去,就忙转了话题,“不过几日就是我的生辰啦,佩佩有没有准备好的东西送与我呀?” 佩佩的注意力稍稍被转移了一些,她想了一下日子,暗想前几日因为月中被父亲叫过去考问题,倒是忘记了二月底也是他的生日。她眯了眯眼,“我人小也没什么能送你的,想必东君哥哥也是什么都不缺的……” 沈攸宁忙拦住她接下来的话,“我虽是什么都不缺,可是佩佩的心意却是有就好。”他左转右转突然想到什么,“今日佩佩不是得了董存的字帖么,那就临一幅字送我。” 佩佩抬眼睥了他一下,似乎考量了一下才点头,“我练字还不精,你不嫌弃就好。” “哪里敢,哪里敢。佩佩送的自然是最好的。” 沈攸宁发现,不管他几岁,或者说不论他是对着几岁的佩佩,他都会情不自禁的谦卑下来,没有什么太子的威严在。 也是,上辈子已经是把她捧手心上最后他却还是做了那些傻事。他看着佩佩娇嫩还没长开的脸,心里暗想,这辈子一定不会是如此了,佩佩再不会受到半点的伤害,会比上辈子顺风顺水的多。 第5章 因为要给沈攸宁临帖子做礼物,佩佩倒是在家里安静的呆了好几天,直到沈攸宁生辰前一天,赵氏收到了吕府的帖子,说是邀她们一起赏花,吕家嫡姑娘吕德纯和佩佩关系不错,赵氏自然是会带上佩佩的。 吕德纯是辅国大将军之女,今年也刚好六岁,性子很合佩佩胃口,简单的来说就是和她一个脾气。 刚进了吕府佩佩就被吕德纯拉走了,她今日是东道主,打扮的倒是比平日精细多了。她拉过佩佩上下打量,“佩佩你今日还是这么好看。” 佩佩今日穿了鹅黄的裙,称的肤色倒是比往日还要白皙一些,“你也好看,看来今日是没少在衣着上下功夫?” 吕德纯长得不白,穿衣不像佩佩什么艳丽的颜色都敢试,今日也只是穿了水蓝的裙,倒显得文静不少,可她一开口就破功了,“那可不是,你可不知道今日什么时辰我娘亲就把我拉起来打扮了。刚刚我可无聊的紧呢,幸好你来了,不然真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两个一样年纪的小姑娘,都长得标志的很,此刻凑在一起讲话,尽管在她们自己眼里是端庄的不成样子,在那些夫人眼里都只是可爱的紧,吕夫人拉住赵氏的手带她入座,“思亲(赵氏名字)呀,你这宝贝闺女可真是可爱的紧。” 赵氏也拍拍她的手,“我才是喜欢你们家德纯呢,我们佩佩给家里人都惯的不成样子,那脾气大的,我止都止不住。”虽是这样说,脸上倒都是对自家女儿骄傲的神色。 吕夫人也捂嘴,“我们德纯也是啊,那脾气也不知像了谁的,你看看两小姑娘凑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似得。” 孰不知此刻俩小姑娘的话题已经很成熟了,“你那堂姐怎么也来了?”佩佩朝另一边看去,也是不少贵女聚在一起,在那其中俨然就有颜栀。 佩佩挑眉,“这不是怕我这二姐姐不常出来难以叫人家知道她才女的名号么。”她靠亭子坐了下来,“也是二伯母说她渐渐大了,也是要出来见见了,便托了我娘亲大小宴会都携了她来。”佩佩冷哼了下,“也就是亲近的几家才带过来。” 吕德纯点头,“是呀,那些不熟的可别带去了,也不知你们有没有听到风声,去年有次不是吴阁老家老夫人开宴么?咱们和纯熙都去了的那次。” “记得,怎么了?” “上次不是也带了你那堂姐去么。我回来之后也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倒不说她是庶嫡女,只说是武安侯府里头的嫡女,说身份是怎样的尊贵,又说在家里受怎样的重视于是平日都是轻易不示人的。我当初以为说的是你呢,于是便说了,佩佩身份当然是尊贵的,不过咱们都年纪小,带出来也没什么好见的之类的…… “哪知人家说,年纪不少了,都已经九岁了呢。我才知道说的是你堂姐呢。当时我就气笑了,不过一个庶嫡女,便是她爹爹不过也就是个正四品的中书侍郎了,竟然也敢冒充你?” 佩佩托着脑袋晃来晃去,“由着她,能扑腾出个什么劲儿来,反正最后还不都是她要吃亏长教训。”她又哼了一声,“不过就是累的武安侯府的名声了。” “佩佩,我与你说了,你回去才是与你娘亲提一提,省的被旁人摘指说你们府上嫡庶不分呢。到时候还累了你的名声。” “这个我自然省的,咦,今日纯熙不来吗?” 吕德纯正要回话突然眼睛亮起来,又挥了挥手,对着佩佩努努嘴,“这不是来了嘛。” 说起陈纯熙也是与她们同岁,可却是与她们截然不同的性子,佩佩不喜旁的人管她,却会听陈纯熙的话,简单的来说,佩佩没有太把颜栀颜柊当姐姐,可是却是心里认了陈纯熙是她姐姐的,虽然不过就比她大了两月罢了。 陈纯熙笑着过来,拉了佩佩的手,“我晚到了,你们都聊到哪儿了?” 吕德纯向来嘴快,此刻也是,“说佩佩她堂姐的事儿呢,总爱自己去抬自己身份,也不看看自己是……” 陈纯熙去拍拍吕德纯的脸,“好啦,你管她做什么?”她语气温温柔柔,说出的话却是半点不留情面,“你也说了不看她是什么身份,和她计较不是空降了自己的身价。” 她眼神柔柔的落在佩佩身上,倒像是有千言万语似得,到了嘴边却还是只有一句,“佩佩近来可好?太子殿下还常去看你?” 佩佩对陈纯熙没什么防备,此刻就随意回话,“还和前些日子一样,倒是我爹爹还特地与我说了和他走太近会不好。我倒不觉得,左右在我身上能出什么幺蛾子。” 陈纯熙似乎恍惚了一下,她略微笑了下,却有些勉强的样子,连握她的手都不自觉的紧了一些,“佩佩,或许颜伯父说的也是有道理的。你和太子殿下……”她抿了抿唇,“还是不宜走的那般近的。”她似乎稍有犹豫,却还是继续说,“我观你和太子殿下,只是太子殿下略有亲近之意,你们虽是远亲兄妹,毕竟比不了他尊贵的身份。” 她眼里淡淡的不知道飘过什么东西,“你做事向来极有主张不是我们说什么可以轻易动摇的,只是咱们一起长大,只望你能多少听些进去……” 佩佩皱眉,她自然是看出今日陈纯熙的不对劲之处,可她不会直接问,只点头,“你的话我自然是会记在心上,我对太子殿下向来如此,来则不拒,去则不留罢了。” 陈纯熙缓了缓神情,“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的,毕竟”她摸摸佩佩的脸,“你是佩佩啊。” 佩佩也不细问,笑了下,这章也就揭过了。姐妹三人聊着就不知道话题拐到哪里去了。还是吕家的丫鬟到后头来请了才齐齐入席了。说是赏花宴,其实也不过就是几个要好的人呆在一起说说话罢了,于是佩佩她们不曾用点什么,就下桌来往后院走了。 路上倒是碰到了吕德纯的兄长吕德封,他比佩佩等大了两岁,今年也不过八岁,身后也带了不少平日里处的好的世家公子,此刻见自家妹妹带了两人过来就使他们稍候,自己走了上前。 “哥哥。”吕德封点了点头,他看向佩佩她们,“颜妹妹和陈妹妹也来了,刚才可用好膳了?” 陈纯熙点点头,“劳吕哥哥问,咱们用过汤了才下来的。” 他也不继续说下去,“我后头带着外男不便与你们有冲撞之处,你们自管走你们的,我会带着他们往外走的。” 吕德纯笑起来,“怕是哥哥你想着带他们走,他们可不愿走了。”吕德封转头去看,果见有几位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见他发现了也半点不惊,反而是带着人乌泱泱的就涌过来。领头的到了跟前拍拍吕德封的肩,“德封兄,这便是你的不是了。长宁县主在这里我等应该前来见过才是。” 他一说后头的都齐齐应声,还对着佩佩作揖,“见过长宁县主。” 佩佩之名,那是他们都听闻过的,即便是现在年纪小,其中最大的也不过就是十岁上下的样子,却也没少听家中父母说,关于如若今后能够尚到长宁,该是怎样怎样的好。他们可都不尽这样想,今日一看更是如此,小小豆芽菜一样的女娃,即便是长得晶莹剔透,也不过还是个孩子,哪里值得要什么小心翼翼了。 对她作揖不过也就是看她好戏罢了,看这样的孩子面对他们这样的一群,等闲人家怕都是会吓哭了。可她是长宁县主,进出宫如若家宅一般,自然不一般,于是就更期待她的反应起来。 佩佩却是仔细的扫视了他们一遍,忽而笑了下,“吕哥哥,这其中家族品级最高的是哪位公子?” 吕德封的脸色才难看了一些,他本是想着息事宁人也就罢了,可他妹妹自小和佩佩一起长大,是什么性子他也了解的很,当下也只得应了,指了指最前头的那位穿月白袍子的公子,“这位是纪太常卿之子……” 佩佩笑了下,捏捏吕德纯的手,也不开口,吕德纯自然知道她要说什么,替她说了,“太常卿不过正三品的位子,哥哥你平日里纡尊降贵此刻也是狠了点啊。” 吕德封自然知道这是佩佩的意思,面上还是沉了沉呵斥自己的妹妹,“德纯,不得胡说。” “德纯哪里是胡说。”佩佩拍拍手,又把那纪公子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吕哥哥今后与人交往可要小心着点了,这般不过三品太常卿之子,便敢直冲冲到我跟前来说要与我请安。”她嗤了一声,“你便自己不爱学规矩,家里大人还没有耳提面命过么,与我请安,是我说要你过来请才许的。” 那纪公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你张口闭口我不过三品太常卿之子,你不过是一个从三品国子祭酒之女,领了一个县主虚名就这般耀武扬威了……”后头的人使劲拉他的袖子才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佩佩气笑了,“我的县主之名依你所说竟是虚名了?”也不继续说下去,领着吕德纯她们直直就往后头走去了。 后头的人叹气,“你与她做什么气,她性子不好京城是传了一两日了?你今日这般得罪她,怕是讨不到什么好了,小心回家去要吃点苦头了。” 纪公子虽是皱着眉,语气里还是稍有些不以为意,“她父亲不过从三品,便是她伯父也不过是和我父亲一般正三品罢了,孩子间的事儿,颜阁老怕不会搀和,能出什么事。她不过借了县主之名在京城嚣张,你们怕她,我可不怕她。” 后头的人狠狠的啧了一声,“你是不是傻了,这样的话也说出口了。她祖父不会伸手到这件事来,她的兄长们可不会善罢甘休。” “她兄长?最大的也不曾出仕,怕这个做什么。” “一定叫我说的这般明白?太子殿下!”身后的人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太子殿下对她的稀罕那可不轻易亚于什么堂兄表兄了。长宁后台为什么这么硬,京城等闲人家不敢去招惹,你都以为是颜阁老惯的?你自己好好想想。” 这时吕德封已经退回到他们身边,他垂了眼对纪公子笑笑,“今日我就不招待你了。”原也是平日玩的好的朋友,此刻也还是忍不住提点了一句,“你速回,把今日之事与你父兄说了,佩佩,这次怕是生气了。” 第6章 佩佩倒只是有一些生气罢了,还没有如吕德封他们想的那般严重,便是吕德纯拉她的袖子与她说,“佩佩,你不要生气了。回头我就与我娘亲说,这样的人今后我府里都不会再招待了。”她哼了一下,“也不知哥哥是怎样想的,竟是和这样的人交往。” 佩佩笑了下,晃了晃脑袋,她头发上带着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似乎比不上她年纪虽小可是已经夺人眼球的笑了,“不过小事,我并不曾真的生气。” 陈纯熙也笑笑,“是呀,为着这么个人生气倒是半点不值得了。”陈纯熙也是正三品尚书令之女,但为什么她们三人话里话外都看不上那太常卿呢。 其实对于这种世家之女来说,你现在几品不重要,你家族中现在品级最高的位登几品也不重要,甚至是你将来能登至几品也不是她们会考虑的事。但凡看不起你的品级,就是连同看不太上你的家族。所以说除了今天的这太常卿之子之外,还真没有什么人敢看不上颜怀这从三品的国子祭酒之职的。 原因很简单,颜阁老虽还年轻,但这位子迟早会传给他的嫡长子,也就是颜家那一辈中最有出息的颜恒。即便是颜恒之后不接任阁老的位子,以他三十六岁就能担任正三品中书令一职,未来前景不是那太常卿可以比的。 正三品有近天子和远天子之分,如中书令,尚书令等职,亲天子如斯,而颜陈两家又是百年世家,看中品级之心已是淡之又淡。佩佩她们在纪公子面前直说看不起他爹的职位,其实仔细一想就能明了,看不起的其实是他纪家。而那纪公子什么都没想明白就在在佩佩面前的这一顿跳脚,不过哗众取宠罢了。这事儿根本不需佩佩想法子去整治他,甚至这事儿也根本毋须惊动到公子们所忌惮的沈攸宁。自然会有人到颜家来负荆请罪了。 那纪公子原本想着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回家也就没想着提。还是他母亲夜里来看他的时候他才无意提起,话里话外还是有些不以为意,“便是德封叫我速速与爹说,可我观颜家舜华,不过一没齿小女娃,这般年纪便是去与她父母说了,她父母八成也就认为是小女儿家……”他还没说完就被他娘亲打断,“这事儿我得速速与你爹爹说去。”她狠狠叹了口气,看了看还懵懂的儿子,心里一时间不知涌上多少酸苦来。 果然纪大人在听闻这件事时就吓得摔了一个他平日最喜欢的杯子,直直颤着身子喊,“孽障啊孽障。”纪夫人在边上也是满脸愁容,她是正三品官员的嫡妻,自然是有个“夫人”的诰命,平日也常和京城里的贵妇们一起赏花吃茶,她自然是能从那些骄傲的夫人嘴里听出这颜家舜华是怎样怎样的了不起。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她轻轻的啜泣起来,“权儿不过还是个孩子,颜家总不会太过为难咱们。”纪大人中年得子,才会把这唯一的嫡子惯成如今这模样,他眉头皱的死紧,沉声说,“都是这孽障,如若他下午时分回来变说,我下午便可以带他去颜家请罪。如今,便是只有等到一日后才可前去了。”他叹了一声,“颜家若是要怪罪,我们又能如何,便是生生的受了也就罢了。只盼这事儿不会闹到圣前,若是传出权儿对县主不敬这样的话来,只怕……” 纪夫人一听更急,“便是明日便去不成么,为何等到一日后?” 纪大人骂了一句,“明日便是太子诞辰,你想赶着去颜家触霉头,我可没那本事。” 夫妻二人稍一合计了,才在叹息啜泣声中齐齐躺下就寝。 佩佩虽然惊讶与他们没有当天就前来,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第二日便是沈攸宁的生辰,她早已拓好了字,甚至去大伯书房顺了一块新的砚台准备当做礼物。想来也算是有心了。 太子诞辰是大事儿,虽不比万寿节,可也是文武百官都要前来恭贺的日子。加之沈初寒对沈攸宁向来宽容,并没有以往别的那些君主对自己的太子也多加提防,他甚至会教导他为君之道,如何和臣子们打交道。 沈攸宁本应该忙的团团转,可是他心里却安静的很,等到听到颜阁老带人进宫了之后便是更妥帖了下来。 一切都会很好,慢慢来,一切都会改变的。却也有东西不会改变,他特意绕道去看了一眼佩佩,佩佩今日着了秋香色的裙子,明晃晃的叫他觉得满屋子的光都是从她身上发出来似得。佩佩似乎感应到什么,略微转头,这一下,才是刚好碰上了他的眼神。 他略带笑意,却好似在这样踏雪寻梅的季节里给了一点妥帖的温暖。可能是因着殿里头太暖和了,她虽去了外头的斗篷却还是感觉有一些面红耳热。 当下低头不再看他,佩佩年纪太小,虽知晓平日旁人打趣她和东君,可内心不过也只是把他当做类似哥哥的人罢了,可刚才或许沈攸宁的眼神里含了太多安慰,宽心等情绪,一时间竟叫她察觉出一些不同与哥哥的感觉出来。 赵氏坐在她边上,此刻见佩佩低了头就看她,“佩佩,怎么了?可是闷了?”也是,这样小的孩子是不喜欢和长辈们坐在一起的,可是今日是大日子,她抿了抿唇,“可是你现下不便去寻德纯她们,等一下宴开了,就可以出去透气了。” 佩佩点头,“我还好,娘亲不要担心。” 赵氏点头,想去摸摸她的头发,可是佩佩今日由着白芷她们折腾了许久才弄好的头发,若是弄乱了,怕是佩佩得不乐意了,于是转而去揉了揉她的额头,轻哄了两声。 佩佩再抬头看的时候,沈攸宁已经不见了,她垂了眼睛,自然知道他是今日的主人公,要做的事多着呢。 随着沈初寒带着莫嫣然还有沈攸宁进来,宴席算开了。佩佩刚用了两口面前的点心,就见莫嫣然往下头张望了两下,正好对上她。莫嫣然荡开了一个笑,唤了一声,虽殿里热闹的很,可是毕竟皇后娘娘发话,能进殿里的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察言观色的功夫自然也是顶一份的,于是大家的声音一下子都小了下来,“长宁,你且近前来。” 佩佩站起来行了个礼,给了赵氏一个安抚的眼神就前去了。莫嫣然看她到跟前,笑着去拉她的手不让她再行礼,也不与她说话,只打量了一会儿,然后笑意更浓,对着赵氏开口,“颜老夫人,颜三夫人,本宫喜长宁甚矣,便留她在本宫这头一块儿用。”她又指了指在她边上的沈静好,“静好同在,姐妹俩也有伴不少。” 皇后开口哪里还有不应之理,当下站起来谢恩,莫嫣然又笑,“不必多礼不必多礼。颜老夫人还是本宫该唤一声姑母的,便都坐下。” 皇后此举,看似不过是召了喜欢的小姑娘上前来。可大家都清楚的很,这不过是在众人面前表达了她对颜舜华的满意,也和颜家众人透露了她欲许了颜舜华太子妃之位。众人也叹,不知皇后娘娘着什么急,这颜家舜华不过才六岁,就这样急急的要定下了。许是明日就有大赏去颜家了。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沈攸宁乃当朝唯一的嫡皇子,更是位居太子之位,而当前后宫局势莫氏皇后一人独大,旁的妃子是半面都见不到陛下,若是莫嫣然不再生下皇子,那么沈攸宁继位登基就没有半点的阻碍。 简单来说,就是太子妃一定会成为皇后。而颜家势大,若是颜舜华被纳了做嫡妃,只怕没有什么高官之女敢去做侧妃,毕竟谁也不想对上颜家。可是前朝后宫自古一脉相承,若是佩佩这么早被定下,难保不会有那些不死心的人心生歹意。 想到这里,沈攸宁略略皱了皱眉头,他朝佩佩看去,见她坐的笔直,正直直的看着沈静好,而沈静好当着朝中众臣的面,并不在意她长公主的身份,反而摇头晃脑的讲的眉飞色舞。虽不知讲了什么,可佩佩却时不时的笑了下。他心里嗤了下,毕竟是沈静好,果然懂得如何讨得佩佩的欢心。 却不知对面的两人此刻说的却是他自己,“然而我哥哥虽是不乐意,可是母后觉得有意思他有什么法子,也是好笑,虽是他的生日宴,偏是母后拿来逗乐的了。” 佩佩勾了勾唇角,“往常不知,皇后娘娘却是喜欢猜灯谜的?” 沈静好喝了口茶,又用帕子擦了擦嘴才讲话,“其实我母后是不喜欢这类玩意儿的,却不知突然怎么了,偏说叫贵女公子们举着宫灯一边寻梅一边猜谜的样子美极了。你也知道,我父皇对母后向来不会说什么不字的,更不说这样的小事了。”她笑了下,“也就只有父皇觉得是小事了,佩佩我与你说,你等会儿把披风换成厚一些的大氅,仔细夜里风吹着你。”她说着又哼了声,“我哥哥过个生辰,竟也叫人这么不得安生。” 佩佩去拍她的手,“我看不尽然,许是皇后娘娘有着旁的主意也不一定。” 说谁最了解莫嫣然,讲出去都没人信,竟然是颜舜华。 第7章 果不其然,宴开大半,莫嫣然就笑意盈盈的表达了自己为这个宴席准备的活动,“本是冬日里,各家贵女公子等闲不愿意动弹,本宫却觉得冬日踏雪寻梅才是胜景。特命人沿途挂了宫灯,也好叫本宫见识见识各世家贵女公子的才识。” 莫嫣然这话说的并不太客气,只今日是好日子,皇后娘娘吩咐必不会有人有胆子去驳了她的面子。于是沈攸宁是第一个出列的,他躬身答到,“儿臣谢母后挂心,只冬日单是猜谜怕是无趣,不知母后是否还有旁的安排?” 太子和皇后这是一搭一和的说好了似得,莫嫣然抬抬手示意他站直了才说,“本宫心想,御花园之大,恐各家贵女公子迷路,于是沿途都有太监宫女为你们指路。只不过,分叉口数十上百,却要你们自己选择。”她又笑了下,“那各条路上的谜面也各不相同,难易也不相同。率先猜完选的那条路上的五支灯谜的,且最快到了终点的,本宫有赏。”她皱了皱眉,似乎是在考虑要赏什么,想了下在沈初寒耳边不知嘀咕了什么,见皇帝陛下无奈的看她,半晌也只有点头,才接着说,“便赏一个心愿。”她扫视了一下下头才开口,“但凡开蒙了的贵女公子皆许参加,但如若实在不乐意。”她摊了摊手,“本宫也必不勉强。” 当然,自然不会有人不乐意去参加这种活动。毕竟,若是拔得头筹,那便是皇后娘娘亲许的一个愿望,诱惑力如此之大。 沈静好吸了吸鼻子,探头和佩佩说,“果不其然,佩佩你看我母后真是不能安安生生的做一件事儿,还应了什么心愿,若是叫什么心术不正的人取了去,硬是要娶我或者嫁我哥哥可如何是好?”她表情倒像是真在担心这个似得,惹得佩佩一阵好笑,“没人敢如此的,长公主殿下,你就放心。” 可沈静好依旧是一脸担心的模样。 佩佩前去只带了一个水蓼,她做事稳妥,由她跟着佩佩,虽只有一人却也较赵氏安心了不少。赵氏亲自给佩佩披上厚一些的大氅,又摸摸她的脸,才说,“若是冷了,便速速的折回来,”又给她递了一个手炉,吩咐到,“手不要离了手炉,不要学着旁人那样自己提宫灯,小心吹着手了可不是好玩儿的。” 佩佩一一听了,再点头,手捧着手炉,“娘亲不要担心,路上都是宫女太监,我对御花园很熟悉,不会迷路。” 赵氏嗯了一声,又提点了两句,“你大伯让我与你说,不必去争的什么头筹,你只顾自己玩便是,若是不小心赢了也没事,总归依着你自己的心意做事。” 佩佩答了一声,就捧着手炉往外走去,水蓼站在她身后,在殿门口接了宫灯,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左右。 沈攸宁就看被四周的宫灯照的通亮的夜里,佩佩披了月色的大氅,整个人都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她身后有一盏宫灯为她照着。她清淡的眼看过来,直直的对上了他。他心猛地一跳,大步朝她走去。 对于会碰到沈攸宁的这件事,佩佩一点都不惊讶。她静静的伫立在哪里等他前来,果然沈攸宁刚到就低下身子去碰了碰她的脸,他的手很热,倒惊得佩佩颤了一下。 他却皱了眉头,身子弯的更下,两只手都拢上来,包住了她的脸。佩佩本就带了大氅的兜帽,把额头和两颊遮了大半,他伸手过来,指尖有大半都笼在了兜帽里。他轻轻的啧了一声,“怎么脸这么冰?佩佩,你冷不冷?” 他一开口倒是惊醒了佩佩,她垂了眼睛往后退了一步,叫沈攸宁的手离开了她的脸,“东君哥哥,你失态了。” 沈攸宁倒不理会这些,他知晓这个年纪的佩佩还是最知理的时候,因为开蒙还没多久,接受的都是正派大家几百年传下来的礼节。自己这样莫名的亲近,即便是一起长大,对于她来收,或许还是有些失礼。他暗自笑笑,故意拱了拱手,“那本宫在这里给县主赔不是了,还望长宁县主宽恕则个。” 他话里话外竟是有点像街边的地痞,可佩佩从没和那等接触过,只觉得他讲话阴阳怪气,叫人心生厌烦。当下拨开了他的身子,她人小,力气虽没多少,可她一伸手沈攸宁就知道她要做什么,自然不会真叫她动力气,忙退了一边与她并肩。见她往前头走去,自己也慌忙跟上。 佩佩扫了他一眼,心里倒也不是真的恼他,她自有印象开始,沈攸宁便如同她亲哥哥一般陪在左右,有时比亲哥哥还过了。她晃了一下神,略微记起刚开始学琴的时候人还太小,手指比现下还软嫩,才学几日手指就疼得要紧。她与哥哥抱怨,可颜枢却拍她的头与她说,琴一定要学,痛忍忍就过。当时就觉得自小疼爱自己的哥哥不爱自己了。 偏只有沈攸宁,她朝他的侧脸看去,当时的他捧着她的指尖一个一个的吹过去,哄她,“若是佩佩不喜,咱们就不学了好不好。佩佩就是不会琴,也是最优秀最可爱的贵女。” 琴,自然是要学的。她的指尖搭在手炉上头,轻轻的敲了两下,虽后来大伯和爹娘都来慰问过自己受伤的指头。可是她总记得,那日也是半大的沈攸宁,捧着她的手指,认真,怜惜的样子。 她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便不再想下去。沈攸宁已领先她两步到了一只宫灯下头,他转过来,对她微微一笑,“佩佩过来,我给你念题。” 她应了一声,慢慢的朝那边走去。 “画时圆,写时方,有它暖,没它凉。打一字”沈攸宁的声音清晰,一字一顿的读了。他稍稍挑眉,发现佩佩的运气不错,这题明显是简单的题。 他看向佩佩,见她正微微抬头,于是便问,“佩佩知晓答案了吗?” 佩佩嗯了一声,于是沈攸宁把那写了题的绢布拿下来递给了水蓼,水蓼立马躬身接过。又退回到佩佩后头去不吭声了。 沈攸宁并没有问她答案,许是心里清楚这样难度的题,佩佩自然是信手拈来。而等齐了题目,到了终点,再一一答出来。只拿到了第一个题目之后,后头就有太监跟着上来了,想是要一路跟着他们直到终点了。目的也明确,不过就是怕他们在路上交流了答案,相互作弊罢了。 虽不说佩佩自然是不需也不乐意他来作弊,即便是沈攸宁提点了,沈攸宁是什么身份,这太监哪里还敢到处去说,不过走一个形式也就罢了。 沈攸宁想去牵她的手,只是佩佩的手拢在大氅里,藏了个严实。他咳了一声,略微试探的问了一句,“佩佩,手冷吗?” 她的手下便是手炉,于是她递了出来,“你冷?要不把手炉给你用?”沈攸宁一阵无语,他呐呐的回了句,“不是不是,我只是怕你冷罢了。”他把她的手重新塞回去,“你自己捂好了,不要见风了。”又问了句,“脸还冰不冰?” 佩佩不回他,他正想又问一句,却见佩佩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哦,原来又到一个宫灯下头了。 他忙去看那灯谜,又和上次一样,慢慢的给她读了,“孤峦叠嶂层云散。打一字。”这个有些难,他皱了皱眉,倒不是题难,只是这字有些生僻,却不知佩佩能不能想到。果然见佩佩一脸沉思的样子。 沈攸宁心想,毕竟是只有六岁的佩佩,若是上辈子……他垂了眸,不再想下去,深吸了一口气,略微提示了一句,“佩佩,这孤峦的话……”才一开口,果然那太监就飞快的扫了他一眼,但却毕竟什么也不敢说的重新低下头去。而佩佩眉头却皱的更紧,当下就离了那宫灯往前走去。 他心下大叹不好,忙跟着上去,“佩佩,怎么……” 佩佩扫了他一眼,他却清楚的知晓了她的意思,佩佩是怎样的人,百年世家中的如此尊贵的嫡女,即使才六岁,也是不屑做这样舞弊的事情,或许在她心里,刚才那一下已经是自己看不起看轻她的表现了。 沈攸宁这样一想,更是惊得背后出了一身汗,当下连连解释,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自己竟是有些结巴了,“我并没有……不是那样,我只是……” 许是他的惊慌表现的太明显了,佩佩似乎有些愣住了,她略微侧过头去,看到水蓼长庚和那太监离她们的距离已经有五步之远了,许是不能听清他们的话了。于是才开口,“东君哥哥是不信我了?” 沈攸宁现下才冷静下来,他听着佩佩稚嫩而清淡的声音,松了松眉头,“我并不是觉得佩佩猜不出,只是自己一时嘴快,并没有提示之意。” 佩佩转过来看着他,似乎想了一会儿,正要开口了,却见她又闭了嘴,反而离他稍稍远了点,扬眉略微笑了起来,沈攸宁看的仔细,她眼里分明还有一些诧异,可是很快就消失不见,归于平淡。 她开了口,“长公主殿下,二姐姐,你们也是这条路呀。” 沈攸宁朝后头转去,看见果然是沈静好和颜栀走来,不过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沈静好和颜栀,怎么会碰到一块儿去。 第8章 沈攸宁的眉头微微皱起,还不等他开口。沈静好就快步走到佩佩的面前了,靠在她边上与她说话,“佩佩,这么巧啊可以碰到你。”佩佩笑了下,正要答话。那颜栀就走到了她们面前来,原本沈攸宁是站在佩佩对面的,此刻因着沈静好迈步过来,他就稍稍退到了佩佩后头去。 那颜栀若是往前走来应是先碰上佩佩,可她分明听见佩佩与她的招呼声却半点反应没有,反而遥遥的向他问安,“给太子殿下请安,”沈攸宁不曾发话,于是她便一直半蹲着,维持着那么个不适的姿势。她抬起头来,直直的望着沈攸宁。 颜栀只差沈攸宁一岁,已是几个姑娘中身材最高挑的了,隐隐有少女之姿了。更不说她此刻轻咬着下唇那我见犹怜的样子,可沈攸宁却好似没看见似得接着不说话。就这么蹲了一会儿,还是冬日,颜栀的额上就浮上一层汗珠来,身子也开始不稳的晃动起来。沈攸宁心硬,可沈静好毕竟是个女儿家。 虽她平日里也是十分看不上这自以为是颜栀,可毕竟还有奴才们在,于是她脆声说了一句,“还等着叫旁人提点你么,还不给长宁县主请安?” 这下颜栀晃得更厉害的。她却是没想到,太子摆了她这样久,不过就是为了让她给颜舜华请一个安。她往日虽是知道佩佩身份高贵,便是她的娘亲也会提点她说不必和佩佩所争,她是庶子嫡女,而佩佩是正统的嫡女。不能比较。 可她不这样认为,所以她才努力,认真的去学那些东西,不过就是想让旁的人知道,即便她的身份差了佩佩半截,可那也是父母亲带来的,若是单她和佩佩比,那也是不会差去多少的。可如今,长公主殿下的一句话,太子殿下的一个举动就叫她重新了解清楚,什么努力不过都是云烟,佩佩是县主,自己虽是她的堂庶姐,却也还是需要和一个奴才似得给她行礼。 她眼里全是不甘,可是这又能如何,她掩着眸里的情绪,慢慢稳住身子重新福了下,“给长宁县主请安。”才听的佩佩嗯了一声,她身边的芙蓉才连忙把她扶起来。 佩佩无心搭理她,只慢悠悠的问,“长公主殿下怎么会和二姐姐一同前来?”沈静好本是脱口就要出的,却又生生的压住,然后拉了佩佩的手,“往前走,我与你详说。” 其实并不是什么不得见人的经过,只是沈静好有些恼怒,她不乐意在颜栀面前表现出这一面,也不愿在奴才面前显露出来。所以等走了好几步,看那些奴才也没有不长眼的跟上来才讲,“你不问我都不欲与你说了,佩佩,今后你可千万要与你这二堂姐保持点距离了。”她轻嗤了下,“哪有世家贵女这样巴巴的粘上来的,狗皮膏药似得,怎样都甩不掉。” “她黏着你做什么?” “我倒是想知道呢,偏她只躬身说什么,要在我左右伺候我,伺候什么啊。便是看到她那张脸我也是半点愉快都没有了,幸亏没两步就遇着你和哥哥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甩掉她呢。” 佩佩安抚了下她,看沈静好的情绪稳定下来了才说,“你与她计较什么,你若是不满意便是斥责她,命她离你远一些,量她也就不敢再往前啦。” 沈静好叹了声,摸摸她的脑袋,终于把她的头发弄得有些乱了,换来佩佩的一顿皱眉,她才乐滋滋的说,“哥哥往日总说我笨,如今看来还是佩佩比较笨呢。”她往那边看去,见沈攸宁已经对那颜栀不耐烦到了极点,正缓缓朝这边走来,于是加快了语气,“我如何能当着众人的面下她脸,下她的脸便是下了武安侯府的脸,就更是下了你的脸的。那到时候不仅是父皇母后饶不了我,便是哥哥也要好好教训我一番了。我才不傻呢。”她吸了吸鼻子,见沈攸宁已经走的够近了,都可以听到她们的声音了,于是话风一转,“所以啊,那我这样冒然前来,想必哥哥是一定不会高兴的了。” 沈攸宁恰好听到这一句,他哼了一声,上辈子这些事并不曾发生过,因着上辈子他怎样都不乐意在生日宴上举办什么猜灯谜,莫嫣然虽是有点遗憾,却还是依了他。这辈子他想,不过是小事就能哄的母后这样的开心,又何乐而不为呢。却想不到,弄出这么多名堂来,还有这沈静好,既然是知道自己不高兴了,眉目之间倒是满满的幸灾乐祸。 他又啧了一声,此时都已经到了她俩跟前了,他朝沈静好瞥了一眼,沈静好原本应是吓得不敢再说什么,可她此刻想着有佩佩在身旁,哥哥想必是不敢做出什么事儿来吓着佩佩,于是大了胆子,“哥哥好没脸没皮,我们两个姑娘家说体己话你也要凑的这么近来听……” 这话被沈攸宁的嗤笑声打断了,他甚至毫不避讳的打量了沈静好一眼,“姑娘家?” 这一下把沈静好气的脸都红了,他却不去理她了,只微微弯腰去和佩佩说话,“咱们接着往前?这次我绝对一句话都不多说了。” 许是他刚才嘲笑沈静好的话叫她听去也觉得有些好笑,于是脸上还留着一些笑意,于是点头,把手里的手炉递给他,他忙摆手,“我不冷,你自己捂着。”佩佩又看了他一眼,慢悠悠的说了句,“冷了。”倒是惹的沈静好一阵嗤笑。 他愣了下,也不觉得羞恼,慌忙接过来。摸了摸,果然温度已经低了不少,他递给跟在后头的长庚,“速速去换了。”长庚应了一声,把一直提着的宫灯让那后头跟上来的太监提了,就捧着手炉匆匆的消失在黑夜里。 沈静好去牵了佩佩的手,与她说,“我的手挺暖的,佩佩就先捂着我的。”于是也不看沈攸宁,就拉着她往前头走去。 沈攸宁皱了皱眉,拿这个不太识相的妹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边上还站着一直跟着的颜栀,他沉声吩咐,“若是还走这条路,便跟在后头,若是换旁的路,就随便你了。” 颜栀自然是要跟着他们的,她深吸两口气才回到,“那就麻烦太子殿下和长公主殿下了。”见沈攸宁的眼神扫过来,又慌忙的加上一句,“还有长宁县主。” 她只觉自己是打落牙齿活血吞,可是她心底又有着那么一点小小的希冀,或许呢,或许此番她能够在太子和长公主面前留下好印象,那么自己或许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就毋须如今日这般,忍受着滔天的羞辱去给颜舜华请安了。 可是她倒是想的美,或许颜栀如若是旁的人家的姑娘,发生这种情况或许还有可能,虽说给沈家兄妹留下好印象这件事向来难度较大,这么多年了也就是一个佩佩,便是与佩佩交好的那俩小姑娘,早些时候也并不能入了沈初寒的眼。应该说在上辈子,她们始终没能入了沈初寒的眼。 于是颜栀这么一个,顶着与佩佩一样名字的武安侯府庶嫡女,怕路比她想的难走的多。毕竟很多情况下,若是只有你一个人,优秀是你的,虽会有些争议。但最叫人怕的向来是比较,这也就是为什么颜栀这样努力的原因,她不过就是想在她和佩佩被拿出来比较的时候,赢的一句“嫡女也不过如此,差之庶女远矣。” 只是她毕竟是个姑娘,虽母亲对她多有教诲,自己内心却是千丝万缕,她所认为的这些事没与任何人说过,于是也就没有任何人与她说,这是不可能的。 毕竟,她是没有机会和身份可以和佩佩拿来比较的。 往前走,佩佩又收了两块绢布,由水蓼收在袖间,这样一算,她已是猜出三题了。而一路上颜栀更是收了三块下来,而且她们并不知道她的丫鬟手里原来有没有,便已知在这样小条路上,她比佩佩多收了一条。沈家兄妹自然是不会参与到这样的事来的,而佩佩不过也就是当做玩乐,再加上她出殿之前得到她大伯颜恒的提点,便是更加随意起来。 唯独那颜栀,每一题都看上许久,硬是拿出不猜出就不罢休的势头来。佩佩好笑的看她,见她避着自己往另一侧的宫灯去看,便也就不多说什么。可总归是自家姐妹,她避着沈家兄妹问了一句,“姐姐这样拼命,可是已经想好了什么愿望想要皇后娘娘应允?” 颜栀楞了一下,脸上有些发热,她揪了揪兜帽,而后应到,“我哪里有什么想好了的愿望,不过是看到了就恰巧猜出了罢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露出了笑意来,“若是妹妹因着姐姐刚才比你多猜出一些题拿不到赏赐便不高兴了,那姐姐还真是惶恐了。” 又是这样阴阳怪气的样子,佩佩没由来的恼了起来,哼了一声,也不如刚才那样压低了声音说话了,而是如平时说话一般,声音清脆悦耳,在安静的夜里似乎都还能传来回响,“我颜舜华要的东西,向来不需旁人的赏赐。你若是没有什么所求,我倒是会敬佩你凡事都尽善尽美了。但若是有所求,”她冷笑了下,“承认了也就罢了,却不知你推搪堵塞,还说我嫉妒你这些话是从哪本圣贤上看来的。” 颜栀神色冷下来,脸上更是青一块红一块了,她咬牙,“我虽不敢与长宁县主做比,却也是颜家的女儿,万没有让人这般侮辱之理。” 第9章 佩佩却不听她说这些,一甩袖子掉头就走,她人小小的,虽此刻的确有些气恼,但叫旁人看去她却只是小女孩闹脾气似得,不欲和姐姐多说话要离去的样子。 颜栀深知此番想要再在太子殿下和长公主殿下露脸怕已经不可能了,只盼他们俩听清了刚才颜舜华的话,让他们知道颜舜华是怎样一个无理之人,对自家姐姐也能说出这般的话来。自己则从另一个拐口走了,让他们知道这个做姐姐的在受了妹妹这样的指责之后,也没有做太多的还击,而是避开了妹妹,由着她去。 她低头笑笑,沈家兄妹便是再喜欢颜舜华,此刻心里也应该有所思量才对。这样跋扈的女子,真是她们所以为的世家贵女么。 然而,只是她自己的脑洞开太大了,并没有人去在意她往哪里走了,虽是都把佩佩的话听到了耳朵里,却都觉得甚是有道理。沈静好甚至还拍拍她的肩膀,“不过几日不见,佩佩的口才又好了,不知师从哪家,也好叫我这做姐姐的去好好学学。” 佩佩还在气头上呢,她伸手去拍开沈静好的手,语气稍稍有些冷淡,“师从何人?这人长公主殿下也识得,便是我大伯父颜恒了。” 这样沈静好才半句话不敢多说了,说佩佩这伯父颜恒平日里看去稳妥持重,可她却屡屡听闻对佩佩是怎样的关爱和呵护,简直是捧在手心了,在他经常去勤政殿与父皇商讨大事的时候,她便常常能见到他。因着心底觉得他是一个慈爱的大伯父,在勤政殿外的打闹,虽是被他碰到了,却也不避讳的偶尔失了章法。却不想他却去父皇那里参了自己一本。 而父皇,自小疼爱自己的父皇。虽是有些气恼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被外臣所参,却也更加生气沈静好身为公主没有半点的仪态,于是,沈初寒扛着莫嫣然指责的目光,硬是好好的罚了一顿沈静好,不过也就是抄了宫规五十遍。 可这件事却在年幼的长公主殿下心里留下了深刻的阴影,于是每每佩佩提到她的大伯,她便想起那五十遍的宫规。真是太可怕了。 佩佩见她噤声的样子,也有点好笑,只不过刚才颜栀说话实在太不经大脑,着实惹怒了她。此时刚好长庚捧了手炉回来了,沈攸宁便亲自接了过来递给她。佩佩伸手接过,却被他拢在手心,他仍是弯着腰,眉眼之间全是笑。 她皱了眉,“笑什么。” 她捧着手炉,他握着她的手,“笑佩佩明明做对了事儿却还不开心。” 她哼了一声,抽回了手,“我没有不开心。” “你没有?没有还板着一张脸做什么。”他又去摸她的脸,“快笑,佩佩笑一个。” 她扯下他的手,往前走去,“我并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有些恼罢了,她也是颜家贵女,偏除了喜欢算计旁人,讽刺挑唆旁人,半点都没学到。” 沈攸宁忙跟上去,“那你何必介怀她,她以后自会得到教训。”许是他这话说的太漫不经心,倒是惹得佩佩停住了,认真的看着他,“可你不许擅作主张的去教训她。”她抿了抿唇,似乎这话说来让她有些不乐意,却还是都说了,“她毕竟是我颜家之人。”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唤了一句,“东君哥哥。” 其实她这一唤,倒是有些真心了,像是真的把他当做自家哥哥一般来撒娇了。虽沈攸宁并不太想被当做哥哥,可是她有意亲近了,他自然是乐的连连点头,“这我知晓,佩佩不必担心。” 她哼了一声,扭头就走,“谁担心了。” 等到他们回到殿上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都回来了。他们自然不会是拔得头筹的人,沈攸宁看向长庚,便见他躬身回到,“回殿下,是尚书令家的陈纯熙姑娘,她刚到不久,颜二姑娘也到了。” 看来颜栀还是挺拼的,不过因着和她们在那里慢慢磨蹭的功夫终于还是落下一步,想着回去她不知要怎样恼怒呢。想着佩佩的心情便好了一些。 长庚又说,“还未说要什么赏赐,娘娘说等着大家都回来了,便当着众人的面来行赏。”沈攸宁点头,这个陈纯熙他却是有印象的。 佩佩已经往赵氏那边走去了,刚坐下来就得到赵氏的一番嘘寒问暖,甚至坐在边上一些的大伯母和小叔母都转过来打量她,见她面色红润,半点不像被吹到的样子,才点点笑着转过去。 赵氏见没人注意了就低头去问她,“听闻你路上碰着颜栀了?” 佩佩嗯了一声,“她与我说她无所求。” “嗤。”赵氏笑了一声,又摸摸她的头发,“玩的还开心吗?刚才见你是与太子殿下和长公主殿下一齐进来的。路上碰到的?” 佩佩点头,“偶遇罢了。” 见她似乎有些疲惫,赵氏于是不再说了,连连给她递了茶,叫她慢慢的喝了。 现下,人也是回的差不多了,莫嫣然便叫陈纯熙上前来,含了浓浓的笑意问她,“你便是拔了头筹的陈姑娘了。” 陈纯熙福了福,“小女不敢,娘娘唤小女纯熙便是。” “好,纯熙。”莫嫣然笑了下,“本宫应允过,会许一个愿望,你且说来,你有什么愿望?” 陈纯熙没说话,低着头似乎在想,莫嫣然也不催她,只含着笑看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大殿里十分的安静,她的话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娘娘,无论什么都可以吗?如果纯熙的愿望很大的话,也可以吗?” 听这话佩佩嗯(二声)了一声,她和陈纯熙自小熟识,知她不是贪图之人,此刻说出这种话却叫她有些奇怪了。莫嫣然的神色半点没变,她转过头去和沈初寒说了两句,沈初寒皱了皱眉头,而后不知莫嫣然又说了什么,他终于点点头。 “嗯,什么都可以。多大都可以。什么加官进爵,许配牵线都可以。只是嘛,”莫嫣然似乎是开了一个玩笑,“可不能动摇国之根本哦。” 这个国之根本便是皇室了,这点大家都清楚。不过看这陈纯熙虽是亭亭有礼,可不过也才是个六岁的女娃,她嘴里的很大的愿望,怕不过就是精锻百匹,或是珠宝百盒这样的罢了。只见她跪下缓缓磕了个头,“纯熙求娘娘赏纯熙一丹书铁券,上书免罪。” 四周的议论声一下就不见了,连莫嫣然也没想到她所求竟是这个,一时间也愣住了。赵氏轻轻的声音传来,“陈家犯了什么事儿吗?竟连一个六岁的女娃都想着要来求丹书铁券了。”佩佩紧紧的握住杯子,她心乱的厉害。她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爹爹和伯父所在的地方,见他们和尚书令坐的极近。尚书令的表情十分不好看,正低着头和他们在说话。 好一会儿,莫嫣然才回到,“既是本宫答应你的,便没有不许一说。只是本宫有一问,便是你要那丹书铁券做什么?你说了,本宫自会求皇上应允了你。” 她又磕了个头,她今日着了粉杜鹃色的冬裙,人小小的,声音却坚定有力,“纯熙有一至交,愿保她终生平安顺遂,如意无灾。所以想恳请娘娘赏丹书铁券。” 这个理由缺又是大家所没有想到的了,人群中隐隐有笑声传来,毕竟这陈纯熙不过才六岁年纪,说什么“至交”不如说是姐妹手帕交罢了。 莫嫣然皱了眉头,随意扫了一眼,见坐在边上的沈攸宁神色怪异,额上青筋时有爆出,她诧异了下,这个儿子自小喜怒不形于色,除了在佩佩面前有时失态,如今天这般在这样多人面前如此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她扬声说道,“太子殿下如何看?” 若是等闲一个赏赐,皇后娘娘这般直接询问太子殿下却是不妥,可是事关丹书铁券免罪一说,已是国家大事,太子自然是能够过问的。 沈攸宁似乎是被吓了一跳,身子微微颤了下,他看下陈纯熙,见她此刻也看向自己。神色平静,眼神无波,似乎就只把他当做一个决定是否会赐她铁卷的太子殿下一般。他口干舌燥,甚至此刻就想冲到她面前去掐住她的脖子问她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好半晌,他才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出来,“既是母后许诺了陈姑娘了,又是这样的原由,便请母后应允了她。” 陈纯熙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勾了一个嘲讽的笑出来,又磕了一个头,“谢太子殿下。” 莫嫣然在这段时间已经和沈初寒有了好几个眼神上的往来,她问了一句,“纯熙你欲赠与谁?” 陈纯熙抿了抿唇,“还请娘娘宽恕。”如此,便是不说了。 莫嫣然头有些疼,却还是说了,“即是如此,交于圣上裁决。” 沈初寒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陈纯熙好一会儿,又转头扫了一眼正眼观鼻,鼻观心坐着的尚书令,很快就开口,“来人,赐丹书铁券。” 陈纯熙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她赌对了。然后恭敬的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叩拜大礼,“谢主隆恩。” 第10章 刚把佩佩送到如意居赵氏便察觉出她的不对来了,因着佩佩并不换衣服,而是只是说重新整理头发。她皱眉,“这样晚了佩佩你还要去哪里吗?” 佩佩嗯了一声,而后站起来,叫白芷重新给她系了披风,“我要去祖父书房一趟。”赵氏不解,“这样晚了,便是你祖父也是要休息了,有什么事儿不如明日再去?” 佩佩已然打理好了,朝赵氏看去,“娘先回去休息,爹爹恐怕今日会迟些回来。”这样一说赵氏便明白了,在大书房的不仅是祖父,恐怕是各个伯叔都在,她虽一时想不通是什么事,可是对着自己的女儿,虽只有六岁也是知晓她是怎样的懂事聪慧。当下点头应到,“那娘就先回了,你带着人。还是要早点回来休息,若是晚了明日便多睡一会儿,知道了?” “知道了,谢娘关心。” 书房在前院,武安侯颜阁老的书房在最中间,是最大的那一间。佩佩平时很少来这里,便是见祖父也是在秫香馆见得多。夜已是深了,可大书房内仍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佩佩在门口着小厮通报了才进门里。 颜阁老,颜恒,颜忱,颜怀连同小叔颜惇都在,此刻正表情严肃的看着她。佩佩看屋内并无旁人,深吸一口气,从袖里拿出半卷铁皮,俨然是刚才陈纯熙所求来的丹书铁券。 众人皆吸了一口气,现下知道刚才佩佩吩咐贴身的婢女过来传话说在大书房见面,还说事情重大,务必要到,到底是什么事儿了。佩佩沉声说到,“我不知纯熙何意,只是刚才上车之前,她悄悄递过来这铁券,我便已然知晓,于是赶忙与祖父,伯父,爹爹还有叔父讲明。” 颜阁老皱眉点头,“佩佩,你做的很好。只是不知这陈家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虽陈纯熙只有六岁,可是她今日所做之事,旁人已经不会想着她只有六岁,而是一个世家姑娘所做之事,不会想着她单纯只是因为与佩佩交好于是在御前求了这样的东西给她。 佩佩轻声说,“我与纯熙自小交好,感情甚笃,比之亲姐妹丝毫不差。我虽不知她此番用意,却信她不会害我。她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说愿我平安顺遂,我信她是真心使然,却不知她得知了什么事,会担心我遭遇不测。” 颜恒(大伯)点头,“我们所担心的便正是如此。”他看了看佩佩又说,“这铁券便由你祖父来替你保管,这件事,伯父们会商讨出对策来的,你回去休息。” 佩佩点头,亲自把一旁的披风穿上,颜怀(爹)脚步不停的过来,亲自给女儿系好了带子,又摸摸她的头,轻声说,“去。” 佩佩一出门,颜恒等人的表情更是严肃下来,颜怀看向颜阁老,“爹,或许是陛下有动作,与尚书令知晓了,而后不知如何让陈纯熙听到了。她与佩佩交好,于是不忍佩佩出事,才有此一举。” 颜阁老摇头,“并不会,前两日陛下还面见与我,言语之间没有半点的不寻常和试探之意,颜家世代尽忠,我们没有犯事,想必陛下并不会拿我们开刀。” 颜怀点头。于是书房就静了一下,过了一会儿颜惇笑了笑,“或许只是我们想的复杂了,或许人家姑娘只是想着送佩佩一件礼物,等闲的珠钗华服,在这些小贵女眼里或许真没多大诱惑力,一求就是丹书铁券,才不枉陈家百年家族的称号啊。” 他这话说来有趣,原是想调动气氛,却不想如今大家都各自想各自的,根本无意去关注他刚才所说的。好一会儿颜恒才又开口,“父亲,这样。我与弟弟们回去查过各个小子,看他们有没有犯事儿,若是没有的话,咱们颜家便不怕那无妄之灾,若是有……”他皱了皱眉,“若是有,咱们才能尽早想对策解决这些事。” 颜阁老叹了口气,“只能如此。” 于是各个儿子就告退往内院走去,路上颜恒还拍拍颜怀的肩,感叹的说,“所幸佩佩早慧,若是等闲人家的女儿,遇到这样的事儿,说不定自己藏起来玩儿了,那才是大事了。” 颜怀也点头,“佩佩得大哥教诲,还是大哥教导有方。” 颜恒望着内院,“只希望咱们的小子们,都不要做出什么家族无法容下之事才好。” 而皇宫这边也并没有歇下,长信宫内也热闹的很。莫嫣然靠在贵妃椅上问,“东君,我见你看那陈纯熙表情有异,可是知晓些什么?” 沈攸宁此刻内心已经平静了不少,听的莫嫣然这样问,他也不起身,坐在桌前手还握着茶杯,“我只是诧异她年纪不过六岁,就想着要求丹书铁券,若是她有这样的智慧,却不该是为她父亲所求。” 沈初寒也在,他点头道,“东君所言有理,尚书令并没有做什么事叫朕知晓,她若是为父所求,怕是打草惊蛇。恐她说的便是真心话了,为她的好友所求。” 莫嫣然接嘴,“哎呀,现在的孩子真是早熟,便是六岁就有什么至交,还知道求什么免罪了。瞧瞧咱们东君,还有静好。”她啧啧了两声,“东君便罢了,静好还不知撒丫子在哪儿疯呢。” 沈初寒被这么一打岔,也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不说六岁,便是现在八岁了,也还是日日和个疯丫头似得。小时候看着多可爱啊,诶,怎么……” 沈攸宁额角又跳了跳,听的莫嫣然把话又转回来,“诶,不过说起这个陈家姑娘我却是听闻过的,不是与佩佩挺好的么。”沈攸宁吓了一跳,抬头正要驳些什么,就听莫嫣然又说,“哎呀,说到佩佩,我倒是想起来了,明日理应给她封赏的。可是因着这陈家姑娘我都给忘记了。”张嘴就是要叫且柔进来了。 还是沈攸宁忙拦住她,心底暗暗舒了一口气,“要给佩佩封什么赏啊?” 莫嫣然以一种我儿子是不是傻了的表情看了看他才说,“封什么赏?我今日所为便是叫众人都看清说我属意她做我的儿媳妇了,当然要进行封赏,叫大家都确定一下咯。” 沈攸宁感觉头疼,“母后,不必如此。” 莫嫣然惊了一下,连带沈初寒都转过来看了看他,他才接着说,“想哪儿去了,我只觉佩佩对我不过兄妹之情,如今早早的咱们一方面的定下,不说吓到佩佩,便是颜阁老怕也是多有不喜。” 沈初寒这才点点头,“东君长大了,会思量了。” 沈攸宁笑了下,才接着说,“我并不着急,整个京城能配上佩佩的并无几人,母后也不必着急,这种事总是要水到渠成才好。佩佩还小,便是等到她及笄也不迟的。” 莫嫣然撇撇嘴,“那不是你们这儿的小孩子定亲都格外早呢,我这不是怕不早早定下了,你那么喜欢的佩佩,佩佩又这样好,给人拐走了怎么办呀。” 沈攸宁听的莫嫣然这样说,脸微微有些红,嘴里也含糊不清起来,“母后就不要担心了。” 他是真的觉得不必担心,即使这辈子和上辈子的事许许多多都发生了变故,可是他只要一如上辈子一般的守在佩佩身边,就不会出什么意外。 第二日,还未查出第三辈中有什么人犯事的时候,那姓纪的太常卿就拎着自家儿子上门来请罪了。他登门致歉,因着是佩佩的事儿,于是还得了颜恒亲自见了他。而太常卿虽知晓自家儿子所犯之事扔在等闲人家不过就是两个年纪相仿的人吵嘴罢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可还是下意识的把事儿往轻了说。 颜恒向来不听一家之词,他吩咐了小厮两句,那小厮便往外头走去了。 他神色淡淡,“这样的事本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必烦了纪大人亲自登门的。许是长宁不对,等会儿知晓了事情究竟是如何,若是她不对,我也得好好的说说她了。” 他称佩佩为长宁,便是抬了县主的身份来说话了,已经就不是两家孩子赌气一说了。果然太常卿脸色更暗了一些,他刚才屡屡以颜三姑娘试探,就是想着不必把事情上升一个高度。此刻他看了看身边的儿子,心底虽是气恼,可偏偏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他拱了拱手,“本是犬子不对,还望中书令大人宽恕则个。” 他姿态已经放的十分之低了,此刻更是就差求饶了。可偏偏那颜恒软硬不吃,只喝了口茶,轻飘飘的来了句,“长宁的事我必不能为她做主。” 不过说话间功夫,那原本出去的小厮便又折了回来,他原是要靠到颜恒耳旁说的,颜恒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便说与大家听听。” 那小厮应了一句是,便站直了身子回到,“长宁县主说,纪家公子不把她县主之位放在眼里,与她并非大事,只恐皇家威严受其辱,又念尚且年幼,便望纪大人酌情处置。” 这一下便是不饶了。若佩佩只说得罪了她,便也事情不大,此刻上升到皇家角度……是了是了,她是县主,虽是颜家人,也是皇家人了。 一时间,太常卿脸上的汗便滴答一下滴了下来。 第11章 佩佩本以为这样已算无心刁难,却不想太常卿回去之后狠狠的罚了他家公子,而且并没有半点偷着藏着,大有打给人家看的样子。之后仍旧罚了禁足,以至于不过一句之失的纪公子便消失在京城各公子交际圈中半年之久。 于是提到佩佩,便不得不说她能量之大,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沈攸宁的生辰一过三月便很快就来了,这才算是开了春了。许多人家都开始举办桃花宴,流觞曲水之类,可佩佩向来不如此。三月是佩佩煮茶习棋的日子。 沈攸宁堂而皇之进来的时候刚好碰到她在煮茶,他看到的时候她正用茶勺把茶叶放入茶具中了,再慢慢的往里头注水,听的水又一次沸了,她才轻打开茶盖,把一旁的水又加进去等着下一次的沸。看到上头浮出了一层“华”来,也就是茶沫等,她方取了茶通去撇了上头的茶沫,又取过一旁的公道杯来,提起茶壶由着茶水高高的注入杯中。听的茶水到杯子里那特有的敲击声,仿佛这整个春日都静了一静。 她沏了两碗便放下了茶壶,推了一碗在对面,自己捧着另一碗放在鼻尖轻轻的闻着。 她没有回头看过,似乎全身心都注意在茶上头,却早就知晓沈攸宁来了。沈攸宁见她跪坐的端正,也在她前头跪坐下来,慢慢的品茶。 她挑了挑眉,“你可吃出来这是什么茶?” 他笑了下,“若是旁人必定不信,此刻还有人在喝明前龙井。” 佩佩听他这样说也笑了下,“果然是东君哥哥,昨日我烹了与我哥哥送去,他竟说是雨后龙井,当下气急了我。” 沈攸宁大乐,他放下茶碗,见一旁的点心碟子里摆了的是松子还有小金属剪子,便伸手去拿过来,慢条斯理的给她剥着松子,“你向来得知枢之不爱茶,还偏偏送了他去尝,能认出是龙井也算不错了。” 本是叫人极其不耐烦之事,小小的松子用那小剪子一下一下的磕开,里头的肉又少的可怜,偏偏叫他做来却好似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赏心悦目的很。佩佩支着头看了一会儿才回,“可是茶道便是我也是自小就学来了,不喜茶可不是理由。” 世家里头是没有喜或者不喜一说的,就如同佩佩年纪虽小已经渐渐的开始不挑食了。每道菜都会吃,可是都不会超过三筷子,这是世家教导子女的方式。所以鲜有如颜枢这样把不喜茶拿到明面上面来说的。 沈攸宁见她吃了两粒便不想再吃了,索性也不剥了。佩佩见他停了手于是便站了起来,看向他,“东君哥哥与我下棋去?” 佩佩的棋至今下的还不太好,但若是说佩佩喜欢的,棋的确是可以排的前头几位的。可这也是少有她做不好的。所以每次去的长信宫,莫嫣然便喜欢叫佩佩与她下棋,因为不说沈静好那蠢萌的样子,棋也是一等一的好。偏只有佩佩与她能下两步。 所以很少有人乐意陪着佩佩下棋,便是那几个平时娇惯她的哥哥,开始还好,哄着妹妹与她下几局,之后便看了佩佩的眼神就知晓要逃之夭夭了。 可沈攸宁可不一样。他对佩佩的耐心从他回到十一岁面对这样小的佩佩却丝毫没有不悦就能体现出来。若说上辈子的他对佩佩的耐心是七分,许是到了这辈子说是九分也不为过了。 他笑眯眯的应了声好,就陪着她往另一张桌子走。 古人烹茶是有规矩的,茶席是背向庭院而设的,佩佩人小,不乐意在桌上再摆了茶桌,于是便叫人设在下头,她便跪坐着。 此刻往另一张桌子也就是离得有两三步远的石桌了。 佩佩往那边去了,她的丫鬟们就开始布置了坐垫,棋盘,茶水和点心。等他们落座的时候,又都识趣的退出了亭子去。 没下两步,佩佩就开始捏着棋子皱眉半天犹豫不决了,沈攸宁看她这个样子特别可爱于是忍不住去掐她的脸,惹的佩佩一阵不快,她晃了晃脑袋甩开他的手,闷声闷气的说,“我正想着呢。” 沈攸宁见她半天想不出于是就想着去提点她一两句,一般这个时候佩佩却不像那日在灯下一般了,往往是好学的。沈攸宁指了几个重要的地方给了她了,她便似乎清楚了一些,眉开眼笑起来,下了一步还会抬头问一句,“我下的对吗?东君哥哥。” 沈攸宁一哂,刚想回两句什么便听的外头声音响了起来。明显佩佩也听到了,她收了刚才那明媚的笑,脸色变得稍稍淡了一些,显出些不温不火的神色来。 那声音由远到近,一听便是颜栀的声音,“若是我办了桃花宴,三哥哥可愿前来?” 这个三哥哥,俨然是佩佩的哥哥颜枢了。见佩佩眉毛稍稍挑了下,四周安静,颜枢的声音就清楚的传过来,“你们女孩子的宴会,我冒然前去不妥。” “有何不妥……”声音戛然而止,然后有些微微的诧异,“咦,这不是三妹妹的人么?三妹妹在里头?”她扬声唤到。 颜枢已经迈步进来了,见沈攸宁坐在里头也稍稍有些诧异,他倒是知晓今日沈攸宁来了,却不想在这儿……他扫了一眼桌面,脸上表情微微抽动了下,居然是和佩佩在下棋。 他拱了拱手,“问太子殿下安。”佩佩此刻已经起身站到了边上,沈攸宁还坐着,他笑了下,“枢之不要多礼,坐。” 接着颜栀便进来了,她也行了礼,这次倒是不忘给佩佩也行了一个,佩佩应了一声,“这是在家中,二姐姐不必多礼的。”她朝外头看了看,声音稍稍提了一些,“进来添茶。” 在外头守着的人却没动,不知从哪儿又冒出来一个丫鬟,恭敬的又上了两道茶之后退了出去。佩佩屋子里的规矩,向来是滴水不漏的。颜栀每每看到都要羡慕一阵,自己回去想着如何才能使得自己房里也这般,却不得其法。 她不知道,佩佩房里的人,佩佩的乳母朱嬷嬷,那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老太太身边的有几个不是宫里带出来的,规矩自不必说。便是佩佩的贴身的四个丫鬟那也是很小的时候就入了府,教导起来比之外头的大家闺秀也是丝毫不差的。 而颜栀能有什么?即使她周遭的丫鬟小子已经是懂不少规矩了,可是对比起来,她才是能感觉了不满足来。然而,这不满足,并没有什么用。 此刻也是,她面上丝毫不显,心底却有些不适。见三人都没有什么兴致搭理自己,便只有自己主动开口,“三妹妹,过几日我想举办一个桃花宴,便是请了相熟了几个姑娘前来,届时,你要不要也一同来玩?” 佩佩正捧着茶,听她这么说连眼神都没给一个,“不去。” 颜栀一哽,表情当下就变得不好了,可碍着还有旁人在只得重新浮出笑来,“这是为什么?到时候赏花作诗……” 佩佩笑了一声,冷不丁的打断她,“我与你的那些相熟的姑娘可是没有什么交情的。”她这才正眼看了看她,“你们聊的也比不是我感兴趣的。” 所谓三岁一代沟了,颜栀比佩佩大了四岁,等闲其实是玩不到一起去的。更不说十岁的姑娘和六岁的女娃娃能玩什么去。她邀请佩佩不过是想借着佩佩的名声去好请人,若是佩佩也会出席,那么那些高官有身份的嫡女才会欣然前来。 可这下佩佩说与她相熟之人都不熟的话,明显是拿了等级出来嘲讽她了。却想不到是她想多了,佩佩是真觉得不熟的没什么好玩的,其实她的交友范围也小的很,毕竟还小,身边的不过就是陪着玩的哥哥和陈纯熙和吕德纯,偶尔沈静好也会一同玩。与之颜栀的广泛交友却是大不相同的。 可颜栀的表情一下就控制不住了,她咬咬牙,也不顾及当时还有沈攸宁和颜枢在场了,“三妹妹,咱们都是自家姐妹,你这话说来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你也看不起我……” “二妹妹言之过矣。”颜枢眼神飘过去,淡淡的接了话茬,“佩佩年纪还小,想必没有那么多的心思。” “可她刚才的话分明就是……” “分明是什么?”佩佩对她缓缓的笑了下,一下子竟是稚气十足,“我却不知我的那句话叫二姐姐产生了我竟是看不起你的误会。”她停了一停,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什么叫也?二姐姐除了误会我看不起你,还有谁也看不起你了?” 她歪着脑袋,好似在仔仔细细的打量她,“那你得说与我听了,便是二姐姐与我同是一家人,也是不许有旁的人行看不起二姐姐之事的。”她言辞恳切,表情真挚,不知道的人却还真的以为她是有心要为颜栀讨回什么所谓公道呢。 颜栀只差没有咬碎一口牙了。 第12章 而佩佩不愿赴颜栀的桃花宴,她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她举办了这个宴,一开始也并不是非要佩佩来不可。这时候她却有些庆幸起自己的明智来了,还好一开始就没有请那些身份格外高的贵女前来。不然恐怕这次少不得要闹了个笑话。 各家有各家的规矩,这就是交往的规矩是一样的。什么身份的人会和什么身份的人交好,这似乎是不成文的传统。也就是若是颜栀请了那些身份格外高的,那么便是默认了佩佩也会前来给她撑场子了。她想到这里,微微叹气。回头看了看已经在很远的亭子,心里却半点办法都没有。 她只是心里总觉得,颜栀微微低头,只是总觉得佩佩看不上她。她不明白,即使她们姐妹俩关系不咸不淡,佩佩也不至于说对她有看不上的态度。 就这样一路想着回到了自己的远香堂。却不想她的母亲吴氏已经在等着了,身边还摆了好几个箱子。见她进来眉开眼笑的招呼她,“栀儿回来了。” 她点点头,也顾不上去换了衣服就坐下,“母亲过来是有什么事儿么?”吴氏拍拍她的手,“你前两日不是和我说想要办桃花宴么,这帖子可是下出去了?” 颜栀应了一声,心下稍稍有些纳闷。吴氏见她点头,就指了指身边的箱子,“这不,娘看你们姑娘家要招待小姐妹,总要有身漂亮的衣服。于是叫人送了布匹和花式来给你挑。”她上下打量了颜栀好几眼,点点头,“栀儿长高了不少呢,还好娘亲带了人,人就等在外头,等你挑好了就进来给你重新量体。” 颜栀心下欢喜,哪个小姑娘不喜欢新衣服的。她一看布匹,更是喜上眉梢,都是一些当下最新鲜的缎子,她知晓是最新的,是因着有一匹和佩佩今日所着撞了。可她可不会因着这样的事儿而恼火,反而有些开心,因为这是佩佩该恼火的事儿。她心下想,什么县主,便是她可以着的花色,我也可以呢。她看向吴氏,脸上的笑洋溢的更满了。 二房主母吴氏是中州长史之女,虽是嫡女。可她的父亲不过是一个正六品上的小官,官小到这份上便也就不在乎什么嫡庶了。却不想这样小官之女,一跃竟能成了武安侯府的二媳妇。虽说她嫁的二房并不是嫡子,官位也低,是个正四品上的中书侍郎,可好歹为她挣了个恭人的诰命啊。 也是吴氏长得俊俏,她还未出嫁时便有很多大官想着纳她入府,可这一纳从此便是粉红加身了。吴氏因着自己的容貌左右不愿意做妾,却想不到能叫她嫁入了武安侯府。她从不觉得自己丈夫官位比从前那些要纳她的人低。她知道,不管嫡庶,颜忱总是颜阁老的儿子,不会一直停在这样尴尬的位子上的。 她慈爱的看着自己女儿,见她正和等闲人家小姑娘一样对着那些绸缎挑拣的开心,于是心下更软,“栀儿,赶明儿娘亲叫人给你再打一套首饰怎么样?” 颜栀眼睛更亮了,她不知道今天是有什么好事儿了,叫她娘肯这样大出血,她连连点头,“娘亲,给女儿打一套青白玉的。”吴氏点点头,又用下巴点了点那箱子,示意她接着挑。 吴氏并不是没有自己的考量,女子及笄是十五岁,而一般定下婚事会在十三岁左右。虽说是世家贵女向来是留的晚一些以示在家受宠和做女儿的贵重。可最迟在及笄的时候也该定下了,而如今,颜栀已经十岁了。 她心底不是不着急的,因为出去一听,便只知武安侯有三姑娘颜舜华,不知道二姑娘颜栀。这样的话她自然没法和女儿说,想到颜栀平时那般拼命念书心底便更是心疼了。“栀儿,此番桃花宴,娘前几日和你大伯母她们谈论过了,便说由她也请几个夫人前来,到时候院子分割而坐,若是夫人们有带姑娘前来,你也需一同照顾了。” 颜栀心一跳,她喜声道,“是大伯母吗?”吴氏笑着点点头。 颜栀只觉得从未有想今天这般能一次性接收到这么多的好消息的,连带刚才佩佩说的那些叫她不开心的话,和明知道这件事也是要带上颜柊这些她都不太在意了。 她们的大伯母,也就是颜恒的嫡妻,李安康。一听这名字便是大家之女。古时候人取名字也是有规矩的,一些词是不允许民间随意取的,比如这安康便是。一般是用于公主之上,而李氏并不是公主,她是李阁老唯一的嫡女,当年圣上为了显示恩宠,特赐了这个名字与她。便是她自己本身就是贵不可言。 如今嫁了颜恒,今后只会更加尊贵起来。所以说,颜栀一听是她来请夫人们便开心的不得了,因着她能请来的向来都是身份高着的夫人。而吴氏这么一出,她已经十岁了,哪里还看不出来,便是为她看婆家了。 颜栀在这边凡事都开心的不得了。佩佩这边却不是了。颜栀气冲冲的走了,颜枢倒是留了下来,就坐在一边看着佩佩接着与沈攸宁下棋。他倒是真君子,不管佩佩怎么苦想也不指点一招半招,最后下完的时候还啧了一声,“我只看东君近日棋艺大涨,如今竟是可以只赢佩佩这么两颗子了,却是厉害。” 佩佩扔了棋子,不冷不热的刺了一句,“东君哥哥陪我下棋,为的是打发时间,是指导我呢。不似有些人成天就只知道欺负妹妹,赢棋便这么开心,干脆去摆个台子算了你。” 沈攸宁便是笑也不是,可偏偏又忍的慌。就看颜枢脸色也没变半分,“这话与我说了也就罢了,别叫小四听去,不然他说不准还真要去摆个台子了。” 小四指的是颜栩,是四爷的儿子,也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今年九岁,仅仅大了佩佩三岁。平时也是他陪佩佩玩闹的比较多,说起他了佩佩就咦了一声,“不是说最近要把四哥哥放到大伯父书房里头磨两日么?真放过去了?我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呢。” 也是颜栩性子太跳,他爹难制住他,所幸是送了去颜恒房里好好的磨一磨性子。佩佩有些日子没见只能说明是成效不错了。 颜枢不欲和她接着谈这个,于是转了话题,“你刚才说不去颜栀的宴,恐怕是难。” 佩佩皱了皱眉,“我不去她的宴有什么难的?想必娘也不会叫我去的。” 颜枢笑了下,面色清冷如许,“我不过听大哥念叨了两句,说是大伯母最近也在准备宴席呢。” 佩佩一下便明白了,她笑了笑,“二姐姐到底还是好福分的,和大伯母的宴撞在一块儿了,也不知要给她平添了多少声势呢。” 佩佩这次却是算错了,她却不知,李氏的宴本也是吴氏去求来的。 沈攸宁在一边听着,本是他们的家事他是不便插嘴的,可是到了现在还是问了一句,“若是你不想去,到时候就进宫来。我回去与母后说了,便说是她的旨意着你入宫呢。” 佩佩摇头,“这不说我诚心躲她么,我躲什么。她的宴我自是不会去,大伯母的宴,如若是唤了我,那我自然是要捧场的。” 沈攸宁点头,他看了看佩佩稚嫩的脸,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引来颜枢的侧目,“好端端的,你叹什么。” 他神情恍惚,“我想,你我不过十一,佩佩更是只有六岁,放在寻常百姓家里怕是只知道逗猫遛狗,最多就是帮着扶持家事。哪里如现在这般,便是家中之事也是要顾忌来算计去。便是佩佩,不过六岁,思虑的便是比外头十二岁的还多了。” 他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因为有上辈子的事儿为前车之鉴了。他竟是只是想生在百姓家了,不用担那么多的责任,不用顾忌太多。之后他和佩佩在一起更不是两个家族在一起,只是他和佩佩,放在民间就是隔壁邻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罢了。 他正想着就听佩佩一声轻笑,“咱们都没有在民间生活过,又怎会清楚民间不如我们一般辛苦呢。或许他们在为明日的温饱忧心,咱们只是为明日要迎来的挑战担心。”她手轻轻的搭在茶杯上,手指圆润光洁,“又怎么能分辨谁更轻松些呢。” 她抿了一口茶,“我从不因我是世家女而感到忧虑,从不惧怕自己因着世家女的身份而要去承担的那些责任和义务。我从不埋怨我才六岁便要如同外头快要及笄的姑娘一般思虑颇多。”她又笑了下,抬起头来,却是满脸的骄傲,“因着我姓颜,从我生下来开始我就是不平凡的。我只怕自己思量的还不够多。” 她朝沈攸宁看去,“东君哥哥,若咱们都只是百姓,怕是并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喝茶下棋聊这些事的机会了。” 他想说怎会,也想说并不是这样,更想说你应该可以忧虑,埋怨,惧怕的。可是好像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只变成一句,“佩佩,你是对的。” 第13章 春风三月桃花宴,高台宴转琉璃家。 说起这桃花宴,桃花自然是重中之重了,观澜园中桃花从来就是胜景,便是佩佩也喜欢三四月份的时候在观澜园中支一小塌几,由人给她扇着驱一些小虫子歇午觉之类的。这日的桃花宴便摆在了观澜园中。便是粗粗看去就有数十种观赏桃不止了,其中千瓣红桃,红花碧桃,撒金碧桃却是开的最不错的。时辰还尚早,颜栀拉了颜柊在观澜园中东走西走。 好一会儿才是颜柊来住她,“妹妹你不要急,今日与大伯母她们一齐开宴,想必她们是不敢出什么幺蛾子的。” 这种事也不是没出过,颜栀喜欢举办各式各样的宴席,而偏偏佩佩都不怎么会给她面子来参加,而总有那么两次,因着一个不那么受人关注的姑娘屡屡要举行宴会。底下的奴才们也并不是都没有怨言的,这么一来二去的左右是会出点什么乱子了。 最严重的一次,倒是使得那次颜栀请来的身份最高的贵女硬生生和她断了交。只说,这样怠慢她等,却不知是颜栀的意思还是二房的意思了。 自此若是颜栀开宴必定自己忙里忙外,恨不得事事都亲力亲为才好。故颜柊有此一说。 颜栀却似乎不这样想,她紧紧蹙着眉头,又看了看颜柊,“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去一趟厨房看一看?” 桃花宴,赏的可不仅仅是桃花了。古时候流行花馔,桃花入肴便是极其寻常之事。但要弄得精美可口却不是易事了。桃花宴在桃花花馔准备之前,自然是需要新鲜的一个主餐食面,以桃、桃花、桃仁为原料准备的一套餐食。再以花馔添附其中。 颜栀嘴里念念有词,“便是桃花丸、桃花粥、桃花白芷酒是万不能少的。”(这里的桃花白芷酒指的是果酒的一种)颜栀低头叹气,去握了握她的手,“妹妹,你便回房中好好规整自己,我去替你看看厨房内准备的如何了。” 颜栀抬头看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天才点头,也紧紧去握住她的手,“那就烦了姐姐了。”她们比之佩佩自然是亲上不少,毕竟是同父的姐妹,可颜栀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看不上颜柊的,她以嫡女自居虽身份差之佩佩可却也胜过颜柊不少。往常她见着颜柊的姨娘也是一阵的鄙夷,也所幸是颜柊安守本分,才能在吴氏下头长这么大。 颜柊去厨房转了一圈,见大家都各司其职也就放心的回去了。回了屋子的时候看见徐姨娘坐在自己的房里。颜柊不过就是一个庶女,一般情况下是没有权利自己拥有一个院子的。不过若是庶女受宠也就没什么不可能的。只颜柊向来分的清自己的身份,从来不会去讨要什么自己不该要的,于是乎她已经是十六岁了却还和徐姨娘住在一起。 她快步上前,“姨娘,可是寻我有什么事儿?” 颜柊已经十六岁了,及笄了都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可亲事却始终没有定下来,也是她身份尴尬的缘故。此时徐姨娘看着自己女儿日益姣好的面容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柊儿,今日你可是去帮持着二姑娘打理桃花宴的事儿?” 颜柊眨眨眼,低头应到,“是。” 徐姨娘心里千回百转,可是在武安侯府呆了这么多年,又拉扯起这样大的女儿,没几分心思算盘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更重要的是忍旁人之不能忍,容旁人之不能容。 说起来颜家是有家训的,男子四十无子可纳妾,可偏偏当年颜忱和这徐姨娘两情相约,不过话是这样说,徐姨娘出身卑贱,能攀上这样的高枝儿,自然是把自己描述的非君不嫁了。颜忱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当时一门心思的恋上了徐姨娘,竟是不理会家中早已经有结发妻子,硬是将人带了回来。 这一下可好,少不了一顿家法。不过能叫徐姨娘进门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当时已经怀了孕,便是颜柊了。主母也是貌美的,若不是她别样的风情怕是等闲迷惑不了颜忱,也许是颜忱记得当初是怎样违背了父母才纳她进门的,许是为着自己年少时候的叛逆负责,这些年对她也是不薄。只这么多年她也没再怀上一个。 这却是徐姨娘的聪明之处了,她深知,如吴氏这样的人,容你有一个女儿还许你有一个容身之地已是天大的宽容了。若是她还想诞下子嗣,怕是留子去母?更严重的,怕是一尸两命也是有的。 这个时候的妾是什么?喜欢你的时候自然把你捧在手心,可是却是丫鬟也不如的卑贱之人。主母若是要你的命,旁的人那是半句话都不敢多言的。 她死了不要紧,可是她的柊儿可如何是好呢。徐姨娘去摸摸颜柊的头,声音略微低下来,“今日虽是帮持着二姑娘,可也须要知道,你大伯母此番宴请了不少官家夫人前来。”她话点到这里,可却看颜柊浅笑着摇摇头,“女儿怕是轻易不能见到那些官家夫人的。” 听到这里,徐姨娘的眼眶微微泛红,她颤声道,“前两日你父亲来我房中,我与他提前你的亲事。他含糊的很,说是你母亲为你看了几户人家。”她说着两行清泪就滑下来,“你母亲,你母亲与你看了,我竟是半点也不知道。只怕不知是哪家的破落户,你过去温饱都不知能不能成……”她说着竟是呜呜的哭了起来。她身份微贱,能入了武安侯府当妾对她来说自然是千般好万般好了。可是她的女儿,她的柊儿。想到这里她一时哭的更伤心了。 颜柊叹了一声,给她倒了杯热茶塞她手心,又安抚的拍了拍她,“姨娘不必如此。”她语气清淡,还微微带了点笑意,“若是母亲真的为我做主了许了一家贫官做嫡妻,那咱们才应该是偷着乐了。”她拿了帕子去给徐姨娘擦脸,“说句不中听的,女儿自知是什么身份的,若是去了什么世家,充其量不过就是个良妾,被主母捏在手心罢了。” 徐姨娘也不是不通透的人,听她这样一说心里也敞亮了不少。也止了泪,不过语气里却还是稍稍有些不甘心,“我儿本是这般貌美,比她颜柊哪里就弱了……” “姨娘慎言。”她还是浅浅的笑着,又看了看天色,“我先去看看三妹妹,等一会儿忙起来了可怕是会扰着她了。” 徐姨娘连连点头,“去,快去。” 颜柊过来的时候佩佩正在描红,她身子站的笔直,一笔一划认真的很。白芷也不扰着她,等她写完了这一张了,就端水过去给她擦手,另一边辛夷也端茶过去。佩佩擦干净了手问,“谁过来了?” “是大姑娘。” 她呀。佩佩眉心动了一动,应了一声,“你们招待她进来候着,我去换了衣服就去见她。” 于是等颜柊见着佩佩的时候已经是半盏茶的功夫了,佩佩不喜欢叫人扶着她,于是她自己走在最前头,出来了就直直在主位上坐下了。 见颜柊站起来要给她行礼的动作就点点头,“大姐姐坐下,不必客套了。”她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又说,“不知姐姐在这个时间过来我如意居是为了……” “哦。”颜柊忙回,“这不是下午有宴么,想着许是会扰着佩佩你,于是特地过来先看看你。” 其实观澜园和如意居远着呢,颜柊这么一番不过是要彰显下她对佩佩的重视。佩佩平日里虽是不吃这一套,可是有却还是比没有好,她笑了下,却不接她这茬“我听闻,此番的桃花宴却是二姐姐办的呢。” 佩佩没给面子于是弄得颜柊也有些尴尬,她轻咳了一声,“二妹妹因着事事都挂心,怕是一会儿走不开,本我就该帮衬着的,于是便由我来跑一趟罢了。” 佩佩也哦了一声,手拨弄着腕上带着的一串珠子,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了一句,“大姐姐今年可是十六岁了?” 颜柊有些羞,却也还是点了点头。所以说不管在什么世纪,女人的年纪啊却也始终都是秘密,虽颜柊才十七,在现代人看来还是未成年,可是在古代人,就算是佩佩看来也是不年轻了。一些嫁的早的姑娘都说不定都有孩子了。她含糊的说了一句,“年纪一旦大了,许多事都不如小的时候那么执着了,有些时候什么锦衣华服似乎诱惑力也没那么大了。” 可佩佩却点点头,不继续问一下了,只说,“姐姐的心意我晓得了。也烦了姐姐跑一趟了。” 颜柊摇头,“三妹妹哪里的话,我也是顺道过来瞧瞧妹妹,前两日不是听闻妹妹身子有些不适么。妹妹还小,千万记得不要闹脾气,要让底下人好好照顾自己。” 佩佩这时就微微笑起来了,“大姐姐有心了,我不过是脾胃不适,并没什么大碍的。”许是前两日和烹茶时候吹了风,又含着风喝了茶下去。女儿家脾胃最是娇弱,佩佩回来了便说身子不适了。惹得赵氏一阵心疼,恨不得要把底下的人都罚一遭。 可是她向来尊重女儿,便是女儿只有六岁也不轻易动她的人。佩佩不喜欢叫人近身伺候,这事儿本就怪不到她们头上,不过主子有了问题,总不能不罚底下的人。于是就罚了两个月的例银也就罢了。 却不想这事儿叫颜柊晓得了。瞧她关切的表情倒是滴水不漏,颜柊又回了一句,“妹妹年纪尚浅,脾胃什么的也要多注意。平日里的平安脉也要都记得请才好。” 佩佩看她今日比旁人更加殷勤,虽大概知道她所谓何事,却也不点破,只笑着点点头。 第14章 其实颜栀认为李氏的宴是想着为她看婆家,其实却是想太多了。大房嫡子颜术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一般人家早就取了媳妇了,可他却还没。连个定下来的都不曾有,也不说是颜恒和李氏两人眼光太高,只是颜术在准备出仕,这不,下个月中旬便是殿试的日子。 这个时候,出仕的有早有晚,二十冠礼一过,许多人家都会选择出仕,可世家的嫡子自是不同的。 李氏这才想,儿子的事儿可以慢慢的着手起来的。不然以颜栀的身份,想着配她所请来的夫人的嫡子,怕还是远远不够的。若是庶子,那又不必相看了。 可颜栀不过十岁便有才女之名,许是哪家的夫人看上她不顾及了身份也是可能的。 于是桃花宴便在众人的期盼中齐齐的开了宴。一时夫人们谈论时下京城里的各种八卦趣闻,姑娘们就说起你身上的裙子我身上的首饰。 也不知是谁起了头,对那李氏笑言,“听闻你们家三姑娘,年纪尚小,礼节比之那徐家的姑娘却是丝毫不差,早有耳闻,却不知今日是否能一见?” 这徐家姑娘说的便是徐温怀了,她长了佩佩两岁,因着也是徐阁老家的嫡幼女,便是父亲也是从三品的职位,虽是她母亲没有赵氏来的尊贵,却也是大官之女了。所以京城的夫人们总把她们拿来相比。 李氏捧着一盏桃花酒,神色懒懒,“我们家佩佩是县主之尊,旁人自是不得比来。今日也是咱们的宴,冒然请她来,姑娘家怕是此刻都还没打扮,实是不妥。” 另一户的夫人笑道,“安康你也太小心了点。”闺名一出可见她与李氏在闺中关系就极为相近,她坐的李氏旁边,伸手去拍拍李氏的肩膀,“你们家的三姑娘便是我等也是轻易见不到一面的。今日这样好的机会,便叫我们认认脸也是好的。” 李氏不为所动,“佩佩等闲不爱见人,哄的她出来到时候她大伯要与我生气了。” “哎呀,哪里就这般娇惯了。” “就是说,咱们还能吃了她不成?” 听的那一边本是安静的很突然闹了起来,颜栀低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儿?”跟在她身边的是芙蓉,此刻也纳闷着,见颜栀问了忙过去打听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表情甚是纠结,“是大夫人那边的夫人们说想见见三姑娘。” 颜栀表情微微有些僵硬,“见她做什么?” 芙蓉哪敢说出实情啊,只说,“许是没见过三姑娘,好奇。”颜栀不敢冒然过去,可她这边的好几个姑娘也已经打探到原委了。她们是自家的长辈带来的,大多也就是十岁左右的样子,此刻便也带着笑站起来,“走,咱们也去夫人那头瞧瞧。” 李氏本是不想应承她们的,也不顾忌说下不来台。只她想了一会儿却也觉得把佩佩请过来并不是什么坏事儿。她笑了下,又朗声说,“可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住。我们家三弟妹出了命的疼惜小女儿,便是我要去请了佩佩,也是要经了她的许可了。” 那些个在闺阁时候就半点不本分的贵女即便是如今出嫁了也是一样,笑道,“便我亲自去与汤沐郡主说,想是思亲必不会不给我这么一个面子。”一时间是封号闺名都说出来,便是往日就与赵氏交好的。众人笑着赶她去了。 赵氏也不是旁人,她笑着叫人去请了佩佩,自己跟着那夫人也来了。一来了就坐到了李氏的边上,挽住她的手笑,“大嫂,今日可是我为你救场了。” 众人更是笑的无法了。只剩下站在外头的颜栀咬牙切齿,今日明明该是她的日子,却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提到了佩佩,风头真是被抢的一丁点也不剩。 她甚至还听到了旁边两个姑娘的交谈,“我听闻这颜家三姑娘,那是皇后属意的人。这便只有六岁,就被订了皇家啊。” “人家身份可不是说说的尊贵,便是整个京城也难出其右了。” “也是啦,先帝没几个女儿,如今便是与她同辈的连郡主都没有两个,说是县主,平日的尊贵都直逼公主去了。” “嘘,这话可不是咱们能说的。” 佩佩也并未如何打扮,只不过前段日子刚得了一匹素色的云凌锦,此刻因着满院子都是红艳艳的,她这一身素锦,虽是年纪小却也有独特的味道来。 她一前来,就给李氏和赵氏行了礼,又对着众人微微一服,“见过众夫人。” 那原本靠的李氏最近的夫人就大声笑道,“这便是颜三姑娘了?” 佩佩点头,也不应声。 那夫人见她如此笑意更浓,“果然果然,甚好甚好。”她朝赵氏看去,“思亲,你家女儿真是不错。” 赵氏也笑,“这是自然,还未听闻有谁说我家佩佩不好的。” 听这话佩佩也没有一点脸红,这个时候的贵女才是流行有什么说什么,别人夸奖你就应了,若是推辞来谦虚去,旁人倒是会觉得你不够实诚。于是佩佩这般,众夫人只觉得她小小年纪,便有贵女典范。 赵氏又道,“只不过你们不要夸她如斯,她可不像我,在家时娘亲还是约束着我,如今她在我们家可无人敢约束她。不要长成霸王了才好。” 那原先说她唤她的夫人也笑,“长成霸王有何不好,做贵女时候不跋扈,何时才可嚣张。”只是一见,赵氏就示意她可以去颜栀那边的宴或者回去休息了。佩佩自然是要回去休息的。 颜栀也不乐于应付她,只因她听了边上的姑娘又道,“到底是长宁县主,身上那缎子怕是御赐的。我可不曾见过那般的料子。” “人家可是不必如何说话便是漫天的夸奖的了。” “咦,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到另一个人了。” 两人嘻嘻哈哈的就走远了。颜栀没想到,自己苦心了这么久,到头来竟好像只是变成了佩佩的一个见面仪式一般。她心底恨得咬牙,却半点办法也没有。还得拿起笑来去招待那些姑娘们。 赵氏回房的时候却意外在房外看见了佩佩的人。她进了屋内果然看到佩佩坐在桌前正小口的抿着牛乳,自从她上一次肚子不舒服之后,赵氏便不怎么让她喝茶了,也是年纪小小的喝什么茶,平日里也只许她喝些牛乳,果汁之类的。 她诧异,“佩佩你有什么事儿要与娘说么?怎么没回去休息。” 佩佩嗯了一声,“娘亲,今日有人要唤我前去你事先可清楚?” 赵氏啊了一声,“怎么会,我也是旁人来我这儿了我才知道的。怎么了,你不开心了吗?” 佩佩笑笑,“并不是,只是有些奇怪。”她眼光清澈如许,却又好像含着不少东西似得,“大姐姐上午时候特地到我房里与我说,怕是下午开宴会吵到我。当时我还只当她特意过来奉承一句,如今想来,她怕是知道什么。” 赵氏紧皱着眉头,“可是不应该啊,今日之事不管怎样想都是事出突然,哪里有人可以算计好了的。”她转过来看着佩佩,“她还说了什么?” 佩佩的笑意更浓,“能说什么呢,自然是给了提醒然后说了想要的东西咯。” 赵氏不解,佩佩轻轻的放下杯子,捏了捏赵氏的手,“大姐姐,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呢。”又把今日那颜柊的话稍稍提了一提。 赵氏眉心一下就松开了,她舒了一口气,然后摸了摸佩佩的脸,“你生气吗?她凡事算计,一步一步的规划?” 佩佩自然是不生气的,“在我们这样的人家,不一步步算计,她又是那样的身份,怕是才更加可悲了。”她停了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一笑,“娘亲你看二姐姐便是了。” “平日颜栀也是小心谨慎,可今日一个不慎,错了一步于是落了白忙活的下场。” “白忙活也就罢了。”佩佩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娘亲我累了,回去休息了。” 赵氏忙点头,“好好好,你快回去休息。记得让丫鬟伺候了你泡了脚才睡啊。” 见佩佩已经出了门了,她的眉头才微微皱起,心里盘算了一圈人的名字,最后还是没有得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佩佩的事儿她从来就放在心上,于是到了晚上颜怀回来的时候,她便提了叫他去注意几个适龄的寒门子弟。 颜怀吓了一跳,“这个适龄是怎么个说法?夫人这是要给什么人做媒了?” 赵氏哼了一声,“给颜柊呢。” “颜柊?她自有二嫂给她相看,又关着我们什么事儿了。” 于是赵氏便把白日佩佩说的话又说了一遍,“话里话外都求到佩佩门前了,偏咱们女儿是个心软的。想是对颜柊的印象还不错,于是与我提了一提。” 她又说,“只不过我前两日的确有听闻二嫂在相看什么亲事的事儿,当时以为是给颜栀看呢,如今想是给颜柊了。她也是可怜,这样的事儿竟然也得自己前后打点。” 对于颜怀来说,不管是颜柊还是颜栀都是她的侄女,虽有嫡庶之分,可是又不是他的女儿,自然没那么看中身份。他点点头,“我会留意的。想不到这颜柊也是看的通透的人,我只怕她想要给什么高官世家做什么小,这才是真真没志向的了。” 赵氏却已经很困了,她迷糊的应了一句,“谁说不是呢,但到底是你们颜家的女儿啊。” 第15章 这一天,颜家上下都在家中等着,只因第三辈的嫡长子,颜术的殿试,今日放榜了。虽说他自己早就和家中的人暗示过,可到底比不得放榜日得到的确切。 佩佩见过了沈攸宁,心里自然是有数的。不过这样的事她不方便出去说点什么,总之结果不会差,这样也不会叫人有所失望。 颜柊在她屋内等了有好一会儿功夫了,前些日子她和徐姨娘被叫去吴氏的房中,说是为她挑选了几乎人家,甚至是递了一张纸给她,让她自己看看。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儿了,本来她的亲事便是吴氏直接做了主她也无话好说的。如今这般,她恭敬的谢了母亲,才捧着那张纸回了房。 她心里清楚的很,多半是三房下了两分力。她静静的坐着,手也安好的放在膝盖上,等着佩佩出来。又过了一会儿佩佩才出来,她微微带了笑意,“叫大姐姐久等了。” 颜柊忙回,“不碍……我没等多久。”许是心里跳的厉害,此刻说话也不如以前那般了,佩佩嗯了一声,又静静的看着她。 她才反应过来,略微舔了舔唇,“我这番前来,是想谢过妹妹的……若不是妹妹,我只怕……” 佩佩挥了挥手,“大姐姐不必谢我,这都是大姐姐你自己的选择罢了。” 颜柊低着头,眼底微微带了点水光,却尽量的把语气放平缓,“三妹妹……三妹妹是好人,到底是心善的。” 佩佩笑笑,“姐姐不必这样夸我,我心不善,只不过对于我来说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是我的堂姐,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她抿了抿放在手边的牛乳,“大姐姐不要妄自菲薄,只想着今后要如何过的更好便是了。” 她点点头,因着眼底还有些湿,便有些不敢抬头。 两人正静静的坐着。外头的白薇跑进来,给佩佩行了一礼之后眉开眼笑的说道,“姑娘,大公子得了进士及第,榜眼之位。已在长安街上打马往府中来了。” 佩佩也是笑,她站起来看了看颜柊,“大姐姐,咱们一并去大堂。” 颜柊忙应了一声,跟在她边上一起去了前头。喜报是已经传进了家门,大家都在前头等着了,可那新封的榜眼恐怕还在长安街上打马呢。 佩佩心下了然,站到了赵氏身边。赵氏见她与颜柊一同进来也没说什么,只是低下头去问她,“都得到消息了?” 佩佩点头,“我从来便说大哥哥厉害极了,如今果然如此。”她少有的真像个六岁孩子一般吸了吸鼻子,“娘该夸我了,若不是我日日这般的夸着大哥哥,怕是他此番就只有个进士出身了。” 她声音本就不小,此刻更是人人都听到耳朵里了。逗的一屋子的都哈哈大笑,李氏挥挥手示意她过来,等佩佩到了她膝下的时候她去摸摸佩佩的头,微微带了点笑意,“是,都是借了佩佩的吉言的。佩佩想要什么新鲜玩意儿,便是大伯母我给你找不来,那就叫你的榜眼哥哥给你去好好寻来。” 李氏坐着,佩佩此番便伏在她的膝头,“那我得好好想想了。” 众人笑罢,颜恒便看向了颜阁老,问了一句,“父亲,您说此番圣上会如何分至这次的进士们。” 颜阁老眉目舒展,显然颜术得了榜眼这件事叫他也十分愉悦。他嗯了一声,“前段时间圣上和我等商量,怕是能入翰林院呢。” 颜恒点点头,“若是能入翰林院,那自然是甚好。”他往下看了一圈,然后沉声,“杉儿,你如今也是十六了,得收收心了。” 颜杉本是站在颜忱旁边,突的听颜恒这么一说,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似得,忙叉了手躬了一躬,“是,大伯。” 不过,便是佩佩也是清楚的。这颜杉和他嫡亲的妹妹颜栀却是大相径庭的。颜栀拼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努力的学。而这颜杉却不,他虽不和等闲官家公子哥一般斗鸡遛狗,却也似乎没什么雄心壮志。 不过其实在颜家你虽是不需要什么雄心壮志,可是需要一颗上进心。若说男儿们认真功课为的是什么?在颜家必定不是什么功成名就,光宗耀祖。而是传承。 所以即便是他做人寡淡浅薄,即便是他只是庶弟的儿子,可是对于颜恒来说,他都是颜家人,不管去了哪儿都是能被人想作以颜家人皆如此来看待的。这是他不容许的。 气氛稍稍有些凝重了下来。众人皆知这颜杉是如何的不擅长功课。吴氏舔了舔唇,半天才打破了宁静,“大哥,我与二爷考虑过,杉儿不爱读书,功课不行。若真真是叫他去考取一个什么功名,怕是……”于是满屋子的人便都看向她了,她似乎有些羞,眼神划过丈夫的脸,却看到颜忱连一个眼神也没有扔过来,只得自己继续说下去,“依我看,不如等到杉儿弱冠了,便捐一个官也是好的……” 话是被一声冷笑打断的,听的这冷笑,二房两夫妻的脸齐刷刷的就变白了。吴氏更是抖起来从椅子上滑下去,“是我错了,父亲。” 颜阁老又哼了一声,“你倒是什么都想全了,不想念书不考取功名却又想做官?颜家养他,是想他去买个闲职来给颜家蒙羞的么?” 吴氏跪在地上,听声音是尽力的在保持镇定了,“是媳妇儿错了,只是媳妇儿看杉儿……” “闭嘴。”这下是颜忱打断了,他本就瘦弱此刻也一同跪在地上的样子就更不像武安侯府的二公子,也不像一个有了三个孩子的父亲了,他声音很薄,又有些细,“父亲莫怪,阿薇她也只是担心杉儿……” 颜阁老还要再说,就听的身边的颜老夫人开口了,“好了,今日是我术儿的大好日子,不多时他就要进门了,到时候叫人看到你们跪在这里是像什么样子。”颜老夫人本是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此时她开口,却是颜阁老也半句都驳不了的了。 他皱了眉,看还跪在下头不知如何是好的几人,沉声道,“没有听见你母亲的话?还跪在这里坐什么,要跪,寻了个好日子去里祠堂里对着祖宗们好好跪着。” 跟着跪下来的颜杉才把父母都扶了起来。颜栀来的晚,事情都过去了她才刚刚进门,进屋内众人的表情都不如她所设想的那般,自己的父母和兄长的表情更是糟糕。人这样多,她也没办法直接问说发生了什么事,只给众人行了礼就到自己位子上站着。 佩佩原是一直站在李氏身边的,此刻见人都到齐了,就直了身子,软软的说,“祖父,大哥哥如果入了翰林院,是不是就还不算有了官职啊?” 颜阁老对着这个最小的嫡孙女向来是好脾气,即便是刚才小小的发了一通火此时对着她也是笑眯眯的样子,见她到了自己的身边便拉着她的手与她解释了,“点了翰林自然是没有官职的。可是若能入翰林,那是比等闲的什么官都要好多了。所达高者,可谓“天子私人”这个佩佩可听得懂?” 佩佩点头,她想了一会儿又问,“那进翰林仍旧还是在里头学东西是吗?” 颜阁老笑起来,“是。佩佩真聪明。”话刚落下,外头就有人跑进来,跑的脸通红通红,还大喘气着,“公主,阁老。来了来了,大公子回来了。” 众人都齐齐的站起来,就见着一身白袍的颜术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宣旨的太监。 他跪倒在颜阁老面前,又给颜恒两夫妻行了礼,颜老夫人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直直喊他站起来,又拉着他到身边,不停的夸奖他。 早有人吩咐下去摆了案台香烛来听旨,果然是点了翰林,又和那太监客套了一番,送了好大一个红包才算消停下来。 佩佩一直跟在后头看着,此刻颜术转过来正好对上她的双眼,当下一笑,也不顾忌着众人就过去一把抱起她。佩佩不太喜欢叫旁人把她抱在手上,尤其是母亲,伯母她们,因为每每这样都让她觉得自己很沉的样子。 可是哥哥却有些不同,他轻松极了的样子。还能空出一只手去点她的鼻子,“怎么样,小佩佩,哥哥厉害吗?” 她声音软糯,此刻两只手都攀着他的脖子,“厉害。怪不得祖父祖母都这么喜欢你,大哥哥,今后若是大伯父大伯母喜欢你超过了我,我便也就不计较了。” 逗得颜术哈哈大笑。他长了佩佩十三岁。佩佩出生的时候他已经过了少年的中二期,虽是在此之前他已经有了两个妹妹,可是许是颜柊出生的时候他太小,颜栀出生的时候又是人嫌狗憎的年纪,就不必说本就是不那么矜贵的身份的两个妹妹了。而佩佩出生却是大不相同,颜杉不说,颜栩却是第一次有个妹妹,惊奇自不用说,而颜枢又是嫡亲的,宝贝程度可见一般。 至于他么,他把佩佩往上提了提,或许是到了知道要保护妹妹的年纪了。佩佩的出现,她软软的,娇娇弱弱的样子,仿佛他一用力就都会碎掉的样子。他都记得当时他摸着颜栩的头,告诉他,“你看,这是咱们家最小的小贵女。咱们都要好好保护她。” 第16章 一茬过后,颜术便由着颜恒提溜着去书房了。许是还有事情要商量,佩佩却觉得,大哥哥好像真的成为了一个大人一样,她此刻握着颜枢的手,和他说,“哥哥,你以后也会和大哥哥一样考取功名吗?” 颜枢蹲下来和她平视,摸了摸她的额角问她,“佩佩觉得大哥怎么样?” 佩佩睁大眼睛,“觉得很不一样啊。觉得大哥哥很厉害,真的像个大人了。”她垂了垂眼,“那可是变成了大人之后感觉就不如从前那般,许我在他身边放肆了。” 颜枢笑起来,话里稍有安抚之意,“平日我见咱们佩佩聪慧机智的才像一个小大人,总怕佩佩不爱理我,哪想今日佩佩竟然也对着我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又扑哧一笑,“倒叫哥哥好生感慨啊。” 佩佩嘟了嘟嘴,“对着哥哥和旁人又不一样。” 颜枢嗯了一声,转而回了她刚才的话,“哥哥会努力去和大哥一样,考取功名,不求光宗耀祖,也希望能够成为一个叫佩佩骄傲的哥哥。” 佩佩还握着他的手,“可是哥哥在我眼里,一直都是叫我骄傲的。” 每年到了四月佩佩就喜欢在曲池边上荡秋千,偶尔路过的时候会看见几个还小的小丫鬟在踢毽子。许是天气太好,所以看的时候佩佩向来就只当没怎么看到,不会去计较她们不守规矩。 这日她起的有些早,只因为她邀了陈纯熙来府。 本早就该给她下帖子,却没想到这一个月事情竟然是这样的繁多,拖到了四月底才能请她前来。陈纯熙倒是很快就叫人回了帖子,说是会准时到的。如此倒叫佩佩放了心,许是陈大人没有怎么罚她。不过这样大的事想必为难是少不了的。 等见了她,佩佩就掩饰不住的上下打量了许久,陈纯熙笑起来拉住她,“看什么,你还怕我爹爹打我不成?” 佩佩嗯了一声,“你做出这样的事儿,便是好好的尝了一回家法我也是半点不吃惊的。” 陈纯熙拿手去点她的头,“你呀。”她眯了眼笑笑,“放心,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呢。”佩佩却好似有些不放心,“你回去之后,你爹爹没有问你铁券的下落?” “那自然是问了的。” “那你如何说了?” 陈纯熙拿了刚才白芷给她上的茶吃了一口便放下了,佩佩一看,忙说,“换了牛乳来。”陈纯熙看她这个样子只觉得好笑,“往常都不得见,现下见你这样着急的样子真是难得,便叫我多看一会儿好记个清楚。” 佩佩哼了一声,“我这是关心你呢,左右这件事我却是想不通罢了。” 陈纯熙看着丫鬟们都退了出去,才握佩佩的手与她说,“我没有告诉爹爹任何,他问我至交好友是谁,他其实都清楚的很呢,不过就是你与德纯。不过我猜他许是猜到德纯头上了,不过他既是不追究下去,我自然也就不必多言。” 佩佩问,“那与德纯可有碍了?我真不信,你这胆大包天的丫头,你爹爹就没有罚你?” 陈纯熙却好似愣了一下,她飞快的回了神,扯了一个笑出来,“我爹爹那么疼我,才不会罚我。他不过恼我,做事儿不和他商量,叫他那般被动。” 佩佩嗯了一声,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不过你爹爹不追究我也想到过了,毕竟你这样直接的去求了铁券,任人看来都不会是为着你爹求的。所谓最危险,也就是最安全了。” 陈纯熙扑哧一笑,“我当时却没有你思量的那么多,我只是想求了与你,而我们家嘛,当时我是想,若是我求到了送与你了,那你们家肯定不会弃我与不顾,若是没求到嘛,那圣上自然不会很快就处理我们家,再不济不是有太子殿下么。” 佩佩不解,“关太子殿下什么事儿?” 陈纯熙朝她眨眨眼,“我若是到了太子面前一说,我当日所求丹书是为你,想着太子殿下如何都会网开一面去替我求求情的。” 佩佩哼了一声,“何必他,便是我不知你是为我所求。我们家也不会放任你们家不管的。” 本是两个六岁的小姑娘,不过是没有叫人听去她们的谈话内容罢了。不然才真真要惊奇了,这样的话这样的思量似乎不是她们就能有的。可是再一想似乎也就想通了,其实所谓什么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贵人家的孩子才都是早慧。 即便如佩佩这般身份尊贵无人敢欺的,因着肩上背着这尊贵的身份,所以行为处事更是小心谨慎,佩佩虽是跋扈,脾气乖张,可是却从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儿来祸害了家中。 她们面对花丛而立,“纯熙,此时只有我们两人,我与你保证,无论你的原由是什么我都不会轻易透露半句,只你要与我说,到底是什么缘故。”她皱着眉,可小脸还有些胖,轻易不能把两扇柳叶眉拢在一起,“我不信你是那种突然想到这件事就去做的人。你明知风险多大。” 陈纯熙带了一只蝴蝶样式的头花,风吹来倒有一种飘飘欲走的样子,她神色淡然,从前,佩佩就一直觉得她给她们的感觉就是温和的,即便是在六岁的小姑娘身上也是,很温柔,恬淡。她的声音像是被风带来的,“我不知道我能改变什么,我甚至考虑过如果无法改变原有的命运我会是怎样。”她转过来,手还紧紧握住她的,笑意死于若无,“可是我仔细想了许久却发现我好像不是很害怕。好像告诉了自己努力去尝试一下,做得好做不好好像都不是太重要。” 佩佩听不太明白,她几乎是被她给绕晕了,“什么事儿你觉得不那么害怕?什么原有的命运?” 陈纯熙伸手去摸了摸佩佩的耳坠子。 白天的日头渐渐毒了起来,佩佩本就有睡午觉的习惯,因着天气闷热起来自然把午睡的时间都加长了一些。 这日她却睡的不太好,隐约之中总听见有人在外头轻声说话,又好像有人提醒了于是声音小下去,不多时又重新响起来,然后时有时无的总还能传来一阵轻轻哭声。她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不然外头的人哪有这样大的胆子。却在这样烦扰中醒来了,睡的她头疼脑胀,仔细一听,竟真是外头传来的。 真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她唤了一声,“白芷,进来。”外头的声音才一下子都消了,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白芷进了来,站在床前问,“姑娘,可是要起来了?” 佩佩问了一句,“你们外头在闹什么?便是闲时我不管制你们,就这般放肆起来,这下还是我睡觉的时候在吵闹呢,再下去是要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了。” 白芷连忙跪下,头深深的抵在地上,“并不是……只是……奴婢有罪,请姑娘责罚……”她话音都还未落,外头又传来一阵,“叫我去见姑娘最后一面,便也就叫我死了算了。” 白芷吓得气都不敢喘了,她颤声道,“姑娘,姑娘……” 佩佩气的砸了一个枕头,“叫她进来见我,我倒要看看,是天塌下来了不成,居然在我的如意居里头寻死觅活的。” 白芷退了出去,马上一连四个大丫鬟都进了来。 佩佩身边的事从不让旁人动手,都是这四个颜家把她们养大的丫鬟负责的。便是早些时候在佩佩身边的乳母朱嬷嬷,后头也重新回了老夫人身边。于是便是她们四人最得佩佩心意,做事也极为妥当。 虽因着都还是些不那么大的小姑娘,有时也会出点差错,可像今天这样却是从来没有的。 跪在最中间哭的是白薇,她年纪并不是最小的,今年也有十三岁了,还有两年便及笄了,她从来跟着水蓼,做事也极有分寸。此刻她两只眼睛哭的肿了,便是脸上也是青青紫紫的一片一片,狰狞的样子叫佩佩忍不住皱了眉。 “哭什么哭,还不止了。” 本也是以佩佩为天的,且也哭了许久了。被佩佩这么一呵,也好似稍稍冷静了下,拿了袖袋里干净的帕子擦了脸,又磕了个头,“奴婢有罪,扰了姑娘休息。只奴婢能见着姑娘最后一眼,便是即刻死了也……” 看她一脸马上又是要哭出来的表情,佩佩有些不耐了,“便没有人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么,偏要我一一问来你们才说?” 白薇含着哭声回到,“便不足传到姑娘这里,空污了姑娘的耳朵……” 便是一旁的水蓼也说,“姑娘还小,这样肮脏龌龊的事儿姑娘还是……” “什么肮脏龌龊,我房里的人都要死要活了,你如今在我面前说会污了我的耳朵?且一一说来,我且看看,我是听不得什么了,我是怎样保不住你了,还是你犯了什么滔天的大罪了,便是直直就说要去死。” 白芷跪在最边上,她磕了个头,再起来的时候声音颤抖的厉害,“是二公子……二公子他……” “二哥?二哥他如何了?” 第17章 话到这里,若是赵氏她们自然都已经明白,即便是颜柊颜栀也是能明白了个七八分了,可偏偏是佩佩,到现在还什么都不懂的佩佩。这也就是为什么水蓼她们一开始不打算和佩佩说的原因。 丫鬟们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是不知要从何说起,佩佩不知道她们在犹豫什么,当下更加不耐烦,“我叫你们说便说来,你们是怕我无法给你们主持公道还是如何,犹豫个什么,便是旁人问起来,我也只说是我自己知道的,你们是我的丫鬟,万没有推你们出去的道理。” 白薇又磕了个头,“姑娘,奴婢们并不是怕遭受责罚。便是奴婢今日已经是想好了要自行了断的。只是这事儿,不管是回不回禀姑娘都极为不妥。”她看着佩佩严肃到极点的表情,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把一切都说了,“二公子他欲对奴婢行那不轨之事……” 佩佩此刻才明白了,为什么她们说不出口。她们是被当中大家闺秀一般养起来的,要学的规矩本事半点不必外头差,这样的话叫她们如何说的出口。佩佩虽不太明白什么叫不轨之事,可是她却也清楚这是怎样的肮脏龌龊。于是等到她话一出口,她的表情便比的刚才还有阴上三分,当下摔了一个杯子,“好一个颜杉,如今竟是犯到我头上来了。我倒要看看,他是什么本事,敢动我房里的人。”说罢就跳下凳子要往外走去,刚走两步又折了回来。 她深呼吸了两下看向白薇,“你把事情的经过说来,半点都不要漏了。” 见佩佩半点都不怀疑自己,白薇不知心里是喜还是悲,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尽量把声音放平缓了,“夫人吩咐过,姑娘午觉醒来要用一盏燕窝。于是每日的燕窝便是我亲自去小厨房看着的。今日小厨房的厨娘告了假,因着事发突然,奴婢便想着去大厨房一趟。吩咐她们届时送过来便是。这事儿也怪奴婢,回来的路上想看看莲花是不是有尖了,于是便绕去了芙蓉榭过。进去一看发现都还什么苗头都么有,却不想刚准备从芙蓉榭出来,一个身影就扑上来了。”这样的事她也不好详细说,含糊了两句又说,“幸亏水蓼姐姐看我这么久没回来,便出来寻我……” 水蓼接了话过去,“我本是没想着去哪里寻白薇的。只依稀记得昨日她与我们提起说,不知莲花是不是应该开始长了,我才想着去芙蓉榭看一眼。却想不到……当时也不敢叫人,只怕毁了二公子名声他当下就淹了我们,于是我便想了法子与白薇一起搬开了二公子,也是幸好二公子喝了烂醉……才叫我们可以推的开。也所幸去得及时,白薇并没有……” 佩佩听到这里脸色已经淡了下来,她问,“白薇脸上的都是颜杉所造成的了?”见她们应了,于是冷笑了一声,“你们,我回来再罚你们。每一个都逃不掉,现在,都起来,跟着我去秫香馆。”她眯了眯眼,“今日便是我那二伯亲自前来,我也要叫他掉层皮。”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所幸也只是在自己屋子里头说说,四个丫鬟听佩佩说要罚她们却齐刷刷的舒了口气。连忙站起来,打伞的打伞,跟着佩佩往外走去。 颜老夫人和颜阁老本还在歇觉,颜阁老虽是年纪大了可是耳朵还是灵的很,听的外面似乎有些动静就醒了,一叫人才知道是佩佩来了。他唤醒了老妻,“佩佩来了,说是找你的。” 颜老夫人向来最疼这个小孙女,连忙叫人伺候着起来,还一边问,“外头日头可大着呢,可说了为的什么事儿?”跟着颜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看了看颜阁老,又低下头去,颜阁老笑了一声,“有什么事儿是祖母能知道祖父便不好知晓的?” 那嬷嬷才开口,“老奴也不知,只不过看三姑娘带着的几个丫鬟个个哭的是……”她啧了一下,“老奴心想,怕是内院的事儿了。” 颜老夫人心里马上清明了,更是着急,换了衣服就出去,见佩佩无精打采的坐在下头,当下心肝儿肉的叫的把她拉过来,摸了摸她的脸,“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欺负了?与祖母说,祖母给你做主。” 佩佩原本是知晓颜阁老也在的,此番没有出来恐怕是已经出去了。她不知该什么表情,于是最终也只是冷了一张脸,“祖母,佩佩此番前来只想让您帮着问二哥一句,他若是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只管直接与我说来,欺负到我屋子里的人头上算是什么意思?”她扯了扯唇,虽没有半点威慑力,却还是叫人感受到她的怒意,“二哥是想打我的脸了?便叫他直直过来打便是了,干什么作践我房中人。” 颜老夫人当下连气都喘不过来了,连声骂到,“把那个不成器的给我叫来,我倒要问问了,他妹妹是做了什么事他容不下了。” 但凡是涉及到颜老夫人和三姑娘屋子里的事儿,向来都是大事儿,不多时,武安侯府里一半都知道了三姑娘去颜老夫人那儿告状了。状的竟然是二房的嫡长子颜杉。赵氏是先知道消息的,佩佩出门的时候就叫小厮去了一趟赵氏那里和她说要去祖母房里的事儿了。 她慌忙的也打算过去。而作为嫡长媳的李氏也是很快的接到了消息。 很快派去的人就回来了,跪在下头,“回老夫人,二公子他喝醉了,此刻睡的正酣,奴才在外头叫了两声没人应呢……” “好好好,便是做了这样的事儿也好意思睡的安稳,去,就算拿水也给我泼醒了,拖也给我拖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指了另一个小厮说,“去把二房媳妇也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她是怎么教儿子了,便是对我这个做嫡母的有意见了也到我跟前来说。” 本朝若是尚了公主,是不允许纳妾的。除非公主亲口许诺。颜忱这个庶子来的也算是狗血,不外乎就是婢女爬床的事儿。只不过颜阁老和老夫人是真感情的夫妻,哪能轻易被爬了床,也就是什么喝醉了之类的狗血。颜阁老也忘记了这件事,被人知道的时候那婢女已经有孕了,她还是老夫人贴身的婢女,知道自己怀孕了竟是拿了布条把自己肚子缠起来想要瞒过去。 等闲丫鬟处死也就罢了,不过这个丫鬟对她却是有恩,也是年少时候老夫人还是被唤作汝阳公主的时候这个丫鬟因着救她而残了一条腿。因着这个,老夫人对她可算是宽容,也不把她当做丫鬟使唤的,却不想被身边人咬了一口。她被发现的时候拉着老夫人的裙摆哭,“公主,公主求求您,便是奴婢死一万次也不足的,可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啊。他也是侯爷的骨肉啊。便看在奴婢当年舍身为您的份上,求求您饶了这个孩子。” 奴才救主这是本分,是不能拿来说的。只老夫人当年仍旧是留下了这个孩子,也就是颜忱了。不过这丫鬟也是没福气的,颜忱刚生出来,她就大出血死了。或许对老夫人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到最后咽气都念着对不起公主。 于是这颜忱的身份本就是尴尬无比。只不过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颜忱虽没有自己的姨娘,所幸也没有被教导的很歪,总算也过的去,却想不到今天出了这样的事。 李氏和赵氏几乎是同时赶到的。看到窝在老夫人怀里的佩佩,又看了看站在一旁脸上青紫一片,又哭的眼睛和核桃一样的白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样的事,叫一个六岁的孩子亲自过来说,多少有点…… 赵氏当下就皱了眉头,沉声喝到,“如今真是什么话都敢拿来到姑娘这儿说了,姑娘年纪小,你们还年纪小么,什么事儿能说什么事不能说不知不道?即便是有再大的委屈也万万没有污了姑娘耳朵的道理。” 吓得四人赶忙就跪下了。 这样的责罚自然是会有的,佩佩却知道若是先罚了她的人,即便后头要去处理颜杉,在吴氏嘴里不过也就是个丫鬟的事儿了。她也不从老夫人怀里出来,就喊到,“不是她们与我说的,是我看到的。”她哼了一声,“污了的恐怕可不是我的耳朵,还有我的眼睛了。” 赵氏的表情便变得更难看了,她问,“佩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亲眼看到了?难不成这群奴才还带你去看了不成?” 佩佩虽知欺骗赵氏是怎样不对的,可是事到如今,若不能好好修理一番二房只怕不能解她心头之气,至于娘亲,便是事后在于她解释。 于是她微微睁大了眼,“她们若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只怕拿命拦我了,哪知道会叫我看了个正着,等二哥来了,祖母,大伯母和娘亲便好好问问。” 第18章 吴氏比颜栩来的都快,她衣着是还整齐可是头饰稍稍有些凌乱,倒叫人可以看出她有几分着急。她进来忙行了礼,“母亲,不知您找我是因为……” “等你儿子来了再说。”颜老夫人冷哼,“看看你教的好儿子。” 于是众人便在沉默中等候着,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佩佩见吴氏脑门上都浮上了一些汗珠来了,这时候颜杉才姗姗来迟了。他一进门就叫人闻到还没来得及遮掩全部的酒气,他倒是想要遮掩,可是偏催的紧,又是老祖宗房里的事儿,便是连沐浴的时间都没有,匆匆的换了一身衣服就来了。 他刚一进门来迎面就是一个茶盏,他下意识的躲过了,倒惹来颜老夫人更加气急的声音,“好好,这个孽子,如今却是敢躲了。真真是放肆了。” 他头一懵,虽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跪下,“祖母息怒,孙儿知错了。” “你知错?你且说说你错在哪儿了?我看你这酒气熏天,睡的昼夜不分的样子,可半点都不像已经知错的啊。” 他嘴里含糊,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只好磕头,“孙儿不该白日酗酒,还请祖母责罚,还请祖母责罚。” “二哥。”他猛地停住,微微抬头。这才发现,祖母怀里还坐着一个人,正是他最小的堂妹妹,他却实在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今天被一同玩乐的公子们一个挑唆大白天的就去吃了花酒,却到了最后还是记得不能如此于是折了回来,剩下的真的都不记得了。就听的佩佩开口,“二哥,不知道妹妹有哪里得罪你的地方了?” 他慌忙摇头,直呼不敢。他稍一转头就看见站在佩佩后头的丫鬟脸上的样子,还有她今日穿的丫鬟服饰的颜色。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被重重的敲了一下,当下脑子里就只回荡一个声音,完了。 若是到了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的话那才是真的白痴了,他觉得自己真是太背,为什么偏偏是佩佩房中的,这个丫头最不好对付,脾气古怪的要命。 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朝自己的母亲看去,吴氏几乎是急红了眼,她连忙也跟着跪下求情,“母亲,杉儿他定是喝多了,并不是要故意去占佩佩房中丫鬟的便宜的。” 她见佩佩的神色还是不悦的紧,连忙说,“那如果佩佩实在生气的紧,这样,不如先叫老祖宗罚了这不争气的,然后咱们就纳了那丫头,正好我看杉儿房中也没一个知根知底的……” 佩佩此刻却是忍不住冷笑了,她不便出声去反驳长辈的话,只是此刻觉得收到了这般大的屈辱。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颜老夫人感受到她的情绪忙安抚她,又朝吴氏呵斥,“我如今却是知道了,你儿子到底是怎样才能做出这样的混账事,原来都是你教的。教的他没有知根知底的人就把手伸到妹妹的房中来,那几个丫头都是颜家养出来给佩佩的,你倒好,想要去就以为能拿走?”她话还没说完,“还有,纳了那丫头?看来你嫁进来这么多年颜家家规都还没记清楚是。也是,你们颜忱从来也不听我这嫡母的话,你自然也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可好了,便是你的儿子也不必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我还没死呢,你们二房就想着要分出去了?” 李氏和赵氏连忙站起来去拍颜老夫人的背,“母亲息怒,母亲息怒。”那吴氏吓得只有磕头了。颜老夫人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哼了一声,“你不问这事儿有没有惊着佩佩,也不计较说这事儿是不是污了佩佩的眼睛,张口就是纳了也就罢了。看来如今看来你们二房我是管不得了,你们直接去侯爷那里,不要到我这里来说了。便是分家什么的,便也由侯爷做主。” 吴氏哪里会想要分家啊,她们能过得这么滋润,颜忱的俸禄那才多少啊?基本就是公家的补给,才叫她的女儿能想要首饰有首饰,想要衣服有衣服。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她的两个孩子都还没有定亲呢,如果真的分家了,他们算个什么啊,栀儿有能嫁怎样的人家啊。 这下她是真的吓哭了,直直磕头,“母亲,是我错了,母亲恕罪,母亲恕罪。” 颜杉也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了,趴在地上痛哭,“是孙儿错了,祖母。您如何罚孙儿都好,只是不能够不要孙儿啊。祖母。” 可惜,这个祖母,可不是你的祖母。 如意居 佩佩看着下头跪着的四个丫鬟,一时也有些头疼,“我从祖母和娘亲那里保你们下来,你们该知道今后该如何做了。” 四人应了声是。佩佩又说,“你们不要因为我的年纪或者其它就想着为我好而有所隐瞒,便是今天这样的事,若是我不问?你们便不说?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们便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忍气吞声,那颜杉醒了他发现做了这事儿半点责罚也没有,只会当我三房好欺负。”她冷哼一声,“说不定只会当我颜舜华好欺负了。” 她眼光沉沉,“我要你们知道,你们比之那颜栀便也是丝毫不差的。没的什么忍气吞声的道理,若是下次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也不必再在我跟前伺候了,自己去寻了嬷嬷,我屋子里是容不下你们了。” 四人忙喊,“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姑娘不要敢奴婢走。” 她们四人陪着佩佩长大,便是佩佩刚出了月子就守在她身边了。半主子半妹妹一样的照顾着长大的,哪里舍得说要离开呢。更不说她们这样了解佩佩的习性,若是她们真的出了如意居,不过也就是一个死字了。 佩佩叹了一声,“走,水蓼与我去娘亲那里告罪。” 果不其然,赵氏知道真相之后发了好大一场火。便是佩佩也没见她发过这样的脾气,弱弱的道一声,“娘亲,我都知道错了,您便不要再生气了。” 赵氏气极,“这样的事,哪里是你这样的小孩子可以管的。便是如颜柊那种大姑娘了,碰到这种事都是要避嫌的。你倒好,人这么小,心眼大的很呢。什么都要管,如今当着那么多人面都能撒谎了。我等会儿便去问问你大伯,你撒谎要怎么罚。” 佩佩拉住她,“娘亲,我真的错了。我不是心眼多,我不是想管,而是他都犯到我头上了,不管的话叫人家觉得我好欺负。” 赵氏拉她的手,“佩佩啊,你只相信自己吗?你便不相信你祖母,你大伯母和你娘亲么?今天这事儿,哪怕你只是叫你的丫鬟悄悄过来与我说,我也是叫那二房吃不了兜着走的。偏偏你,选了一个最极端的方式,你自己亲自去与你祖母说了,把事儿闹成这样。你有没有想过,今后若是旁人提起这件事会怎样说你,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就会去处理这样的事儿了。还有哪户人家敢要你啊。” 佩佩知道赵氏顾虑极多,她也握住她的手,认真的看着赵氏的眼睛,“娘亲,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想,我不能只是被娘亲保护的小佩佩的。我虽然只有六岁,可是今后我会长成十六岁,二十六岁。我不能在六岁这年就给别人留下一个我不会自己处理事情,只会推脱给娘亲你们的人。你听我说完哦。”她又抿了抿唇,“我原本不知发生了什么,她们也一个字都不肯说只是哭。我与白薇一起长大,与她的感情比那些什么堂姐的还好,她受了这样的屈辱我如何忍得了。 “娘亲,我知道我欠了妥当,可是下回我就记住啦。”她对她微微一笑,“反正娘亲一直是站在我这边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我都会来与娘亲商量了才做。” 赵氏本是气极了的,可是这样的女儿在面前卖乖又说了一番道理,自己就好像怎么也气不起来了。她摸摸佩佩的头,“佩佩,娘亲有时候不希望你知道,你懂得这么多,只要你开心,健康就比什么都好了。” 佩佩扑到她怀里,“我一直都是最最开心的,爹爹娘亲都最喜欢我,连哥哥都比不上我。我还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呀。” 这事儿最终闹到颜阁老那里自然是变得严重了许多的,虽是没有到分家那么严重,可是颜杉不仅被罚了三个月的禁足,还受了家法。便是这之后连同吴氏也要抄家法五十遍。 佩佩是看过那家法的,她启蒙之后颜恒便会给她念家法了,理由是颜家人没道理连颜家家法都背不住。那厚的程度若是叫她抄上个五十遍,怕是手腕都要废掉了。不过赵氏心疼女儿,自然不会把佩佩和她坦白的那些事儿说出去,自然佩佩是不用收到什么惩罚的。还接受了一系列的慰问。 次日颜枢颜术还有许久不见的颜栩就都来了。他们倒是半点没顾忌的好好的打量了一会儿佩佩,只差把她看出个窟窿来。 “佩佩没事便好。”最后竟是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颜栩年纪最小,说话也最没有章法,他拖着下巴与佩佩说话,“便是这次家法打的二哥听说是得一个来月下不来床呢。说是禁足三月,不过也就两个月。不然我看前面一个月他怎么出门。” “颜栩。”颜术呵斥了一声,颜栩不以为意的接着说,“就咱们几人不碍事儿的啦。本来嘛,都惊着佩佩了,便是罚了这么点也就算好的了。上次说要捐官的事儿都还没过呢。”他说着就笑起来,“也不知今年二房是怎么了,什么事儿都不顺。” 颜枢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那看起来你是挺顺的啊。”他转向颜术,“大哥,不如请大伯再教导四弟几天,我看他收益颇丰啊。” 颜术也好像很认真的样子,“此言甚是有理。” 颜栩大叫起来,“怎么了怎么了?我又说错什么了你们要这样对我!” 第19章 佩佩好似长得特别快似得,赵氏乐滋滋的看人给她量衣服,然后到自己跟前说一句,“回三夫人,三姑娘比上次又长了又一寸呢。” “哎哟哟,那么多啊。”她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女儿,见都量好了于是去拉拉佩佩,“来佩佩,跳一跳。量过了身子要跳才能变高。”然后就见着佩佩真真配合的跟着跳了两下。 边上的人也都笑了起来。转眼就六月了。 暑气已是旺的很了,佩佩还小,房间里不能放太多的冰盆,整个卧房也不过就是一个冰盆,不过这样似乎才冻不着她。赵氏思索了下然后和那裁缝师傅说,“我这里倒是有新的几匹香云纱,你们拿去照着佩佩的身形做了。嗯,原先做的那些准备佩佩生日宴的时候穿的做好了吗?” “回三夫人,做好了。今日也已经带过来了,等会儿可以给夫人过目。” “嗯。不过上次咱们就说要多做一寸的,幸好呢,你看咱们佩佩长得多快。”她又想了想,“若是尽快赶工,用那香云纱最快什么时候能赶出来?” “回三夫人,怎么也得五天。” “五天啊。”赵氏敲了敲桌子,“你们尽快先赶制这个,我想这到时候太热,穿了香云纱倒是凉快多了。用那个粉的那匹先做,做好了就速速送过来不要等其它的。” “是,三夫人。”于是便鱼贯而出了。 见佩佩又把手往冰碗里伸,她忙去拍开,“佩佩,我说过多少次了,一天只许用一盏冰碗,你今日本就已经用了一盏了,这一盏大半也是你吃的,这样要闹肚子的呀。” 佩佩难得的小姑娘习性,嘟起嘴,“那我热嘛,吃点冰多凉快啊。” “那也不许。”赵氏见她的可怜样子只好说,“这样,叫水蓼她们给你切两瓣冰镇的西瓜吃好不好?也只许吃两瓣哦。” 佩佩小声的嗯了一声,又含糊的求了一句,“娘亲,卧室再加一个冰盆好不好呀。” “不好。” 佩佩的生辰在六月,赵氏与她说过,生她的那年的六月格外炎热。便是在屋子里面放了三四个冰盆也还是叫人一直出汗。她也开了玩笑说,许是佩佩在她肚子里头也是受不住这个热了就想着要出来,却不曾想了出来之后更热了。 每每说到这里众人都要笑话一番,佩佩不是特别怕热,还有手足凉症,为着这个赵氏吩咐了她的丫鬟要日日给佩佩泡脚,还是加了太医开的方子的。 想到这里赵氏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伸手去摸摸佩佩的手,本想问句什么,偏话到嘴边又含了回去,只问一句,“佩佩,今年生辰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娘亲去与你寻来?” 佩佩抬头看了看她,“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她问了句,“娘亲,今年我的生辰也要请太子殿下他们的吗?” 佩佩在皇家有着巨大的脸面是从她生下来就可以看出来的,满月的时候圣上是亲自带着当年还不是太子殿下的沈攸宁前来恭贺的。这真是天大的荣光了,这样不说,只这之后的每一次生辰沈攸宁总会准时驾到,携带妹妹沈静好一枚。 赵氏点头,“帖子自然会呈上去,只是要看太子殿下是否有空的。”她伸手过去捏了捏佩佩的脸,“哎呀,我家佩佩这是想太子殿下了?”她嗯了一声又说,“不过也是,有段时日没见着了,我听你爹爹说,最近太子表现的很好于是圣上又多吩咐了他不少事儿做呢。”语气里竟然有些与有荣焉的味道出来了。 佩佩哦了一声,“他本就是忙的。若是那日他来不了也好的。” “咦?有什么好的?”赵氏纳闷的看了看她,又稍带了点诧异,“佩佩这是不想见太子殿下了?这是为什么呀?我还以为你和太子殿下感情很好呢?” 若是做比较来说的话,赵氏其实心里还是很满意沈攸宁的,总比旁的那些什么公子哥儿好。觉得沈攸宁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这些年来也没少往自己家跑。对待佩佩的态度那是很明显的,即便是现在还是个孩子,虽对着佩佩也仅仅是妹妹的态度,但假以时日京城能配上太子的又有几人。尤其是,皇后的态度。她微微皱了眉。赵氏心底多少是觉得沈攸宁对佩佩还只是好奇的程度,她能够理解那种除了自己妹妹之外第一个看到的小女孩。她看了眼佩佩,又这么可爱,这样的心情。 听的佩佩回话,“我不是不想见他呀。只是我觉得爹爹与我说的有道理,与太子殿下是该避嫌的。” 赵氏听的一笑,“你这么小,避什么嫌呀。”见女儿扬眉又要说什么,连忙站了起来,“娘屋子里还有事儿要去处理呢。你自个儿休息啊。”说罢往外走了两步,又好似想起什么似得往回走了,示意身后的人端了那冰碗走,又不忘告诫一句,“不许再用了,可记住了?” 见的佩佩点头她才满意的走了。 当佩佩换上香云纱制成的夏裙的时候,她还是迷迷糊糊的。就听的边上水蓼和白薇在商量给她弄个什么发型好。她含糊应了一句,“便如往常一般就是了,不必怎么折腾的。” 边上一静,而后又小声响起,这是说给她听的,她自然是听的清楚了,“姑娘,今天怎么可以随意弄了,得好好打扮,等一会儿夫人就过来了。哎呀,快扶住姑娘……” 她由着她们擦了脸才稍稍清醒了,略一思索才想起来,哦,今日是她的生辰了。她深吸一口气,问到,“娘亲还有多少功夫就到了?” 白芷答,“咱们照着姑娘的指示今日提早了不少把姑娘唤醒,夫人还有一会儿才到呢。” 水蓼很快接嘴,“许是三盏茶的功夫。” 佩佩点头,那还来的及。她看向自己的身上的这件粉裙,当真凉快的很,裙摆处绣了一丛一丛的木槿花,叫她却好似更娇俏了几分。 她由着她们给她弄头发,一边说,“今日纯熙她们很早就会来。”她停了一下,然后说话声音稍微有些含糊了,“真是会来一些我不乐意招待的人呀。” 其实也没什么与佩佩相处的不好的人来,因着是佩佩的生辰,不会和府里旁的宴席一般相熟的人都请来,而是请了一些与佩佩关系好的。总之这一天要叫佩佩开心才好。 头发刚弄好,赵氏就到了,她看了看佩佩,满意的点点头,佩佩就问,“娘亲,早前我与你说好了,不摆戏台子了,只几个姑娘与我一起聊天吃茶便好了……” 赵氏拍她的脑袋,“你呀,难道咱们就请几个小姑娘?便是那些夫人们,不需人去招待了?知道你不喜欢这些热闹,我早就与你大伯母说好了,夫人们我们替你应承着。到时候你可要好好的招待那些小姑娘啊。” 她哼了一声,“我自然是尽量了。” 佩佩不喜欢应承不熟的人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淡淡的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大了有两岁的姑娘,却想不太起来是哪家的贵女了。只她话里话外皆是奉承,可偏偏以为自己年纪小听不出那话里夹杂着的讽刺之意。 她哼了一声,直接问,“这位是?” 那姑娘脸色暗了下,却也很快挤出笑脸来,“不怪长宁县主不记得,咱们也有许久不见了。我是太府卿家的。爹爹听闻长宁县主生辰,特地带我前来祝贺呢。” 这是爹爹的同僚家的了。她打量了一会儿,正要开口就听的外头响起,“长公主到。”众人忙都站起来迎了。 就见沈静好带着人急匆匆的往这边走来,众人一见她的裙摆都急急的拜倒。她却急步走向佩佩,也不管旁人就握着她的手,“你不要这样多礼。”这才看了众人,“都起来。”她脸上笑意满满,“本宫今日也只是过来祝贺长宁生辰之喜,你们都是长宁的客人,必不用多礼了,还和刚才一般吃就吃,玩儿就玩儿。” 说完就自顾自的拉了佩佩坐下在她耳边说,“佩佩,好歹是你生辰了,我可好久没出宫了,差点没闷坏我呢。”见佩佩盯着自己她一哂,“好啦,是我求了哥哥带我来的。哥哥最坏了,往日他自己倒是随意出入宫廷,偏也不爱带上我,今日若不是我苦苦求了……”她撇撇嘴,语气里也带了点商量,“佩佩,等会儿见了哥哥,你帮帮我啦。” 佩佩也笑,“我怎么帮你。” “但凡你给哥哥一个冷脸,他还不得好好的认下所有的错了。” 佩佩替她倒了茶,“我可不敢这样对太子殿下。” 你不敢谁敢,沈静好这样想,却不知为何不敢说出来。她换了话题,“你们刚才在说啥呢?我进来的时候瞧你表情不善的样子。” 佩佩半张脸被那大大的装着牛乳的杯子挡住了,只剩的一双大眼扑闪着,她哦了一声,“有个不长眼的东西,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呢。直愣愣就敢往我门前撞来了。” 第20章 沈静好咦了一声,“是什么人?” 佩佩挑了挑眉,“不在今日与她计较,省的弄得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看。” 沈静好一脸惊讶的样子,“佩佩居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可真是难得。”见佩佩眼神扫了过来,赶忙闭了嘴,又笑,“好啦,我还没有正式与你说一句呢。”她握住佩佩的手,言词真诚恳切,表情认真专注,“佩佩,生辰快乐。你一定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成为一个最好的贵女。” 佩佩被她认真的样子逗得一笑,故意扳了脸问她,“倒说的我现在不是最好的似得。” 沈静好却是最吃这一套,她捂嘴笑笑,“你从来都是最好的。” 宴过一半,沈静好拉了拉佩佩,“佩佩,我哥哥想要私下里见你,不过他叫我先问问你,若是你觉得不妥,便也就罢了。” 佩佩嗯了一声,也靠近了两分,“在哪儿?” 在佩佩眼里心里,沈攸宁不过就是个哥哥,私下不私下对她来说基本上是没什么影响的。可是沈攸宁把佩佩是当做一个已经及笄的少女的,所以才有此一问。沈静好见她答应了,眉开眼笑的回,“便在芙蓉榭前头。现在便过去?” “我吩咐一声。”她低头和另一侧的陈纯熙说了两句,又转头过去示意辛夷和白薇留下来。随即站起来,不声不响的带着两人往后头走,她位子在最中间本就是最明显的,不过像这种宴席,总是要出去更衣两三次的。便也没有太多人在意了。 沈攸宁却好似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不过他安稳的坐着,直到察觉到有人来了,这才转过来头。那微微一笑的样子,许是有段时日不见他了,竟也觉得他长的更高更好了,便是佩佩一时间也有点愣住了。沈攸宁没察觉出什么,只快步走上来去牵她的手带她进亭子。 见她出了些许的汗,又拿了自己的帕子去给她擦。许是这样一来两人便是靠的太近了,佩佩竟然觉得有些尴尬便往后靠了一靠,也不是亲的兄长,如此便也太亲密了。 沈攸宁见她躲了,便一笑也不接着靠近了,就收了帕子放回自己的袖袋中。 佩佩这才回了神,“东君哥哥唤我前来所谓何事?” 沈攸宁挑挑眉,从另一只袖袋中摸出了一个长方形状的红木盒子,递给她,“是有东西想要亲自送给佩佩。” 佩佩也不忌讳旁的,伸手就拿了过来,当着他的面就打开了,是一串颈珠。她咦了一声,目光移到他脸上,似有询问之意。 他伸手去拂过那成串的珠子,“这是我亲自去道明大师那儿求来的,是佛前仔细开过光的。” 佩佩这下眉心才是真的拢在一起了,“可是东君哥哥你不是不信这些个的么?” 他的目光清远而又淡薄,可偏偏好似透了一股炙热出来,他定定的看着她,“原本是不信,可是。”他的手滑过佩佩的眉心,像是要把那道褶皱给抚平似得,“如今想想,这种东西向来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若是它真的能够保你安康如意,我信了又何妨。” 她低头笑笑,“东君哥哥有心了。” 他却像是有千言万语似得,最后也是笑了,“你若是喜欢,我这有心才是用对心了。” 佩佩看着他,虽不明他话外的那些意思,却也还是有撒娇之意,“东君哥哥送的,向来是合极了我的心意的。” 等佩佩回来的时候便看见沈静好和吕德纯已经笑倒一片了,便是陈纯熙也是抿嘴低头笑眯眯的样子,她倒是有些惊讶的坐回去,问到,“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沈静好转过来见她脸上带着笑意,心里莫名的一松,而后开口与她说,“在讲徐温怀呢。” 佩佩这下才是更诧异了,她抿了口牛乳,“大才女有什么值得你们这般笑的。”这徐温怀在此前说过,往往会拿来和佩佩相比较,她有着才女之名镀身,倒是与颜栀的不同。人家出身高贵,身份尊贵,有才气不过就是锦上添花,更有一番说头。而这徐温怀做事向来守礼有矩,俨然是京城夫人嘴里最好的儿媳妇。此番她们笑成如此模样却还真叫佩佩有些好奇了。 吕德纯在一旁接嘴,“哎呀,我们原先便知道你与她不怎么对付……”佩佩淡淡的打断她,“我可没有与她不对付,我不过是与她不熟悉罢了。” 吕德纯撇撇嘴却也不反驳她,又言,“前些日子我和赵家几个姑娘出门,便碰着了她。”她说的赵家姑娘如今也坐在下头,只不过离的稍远了一些听不清她们说话,“你知道的,她向来在我们面前那目空一切的样子,却好似全天下人都攀不上她似得,咱们谁乐意搭理她呀。” 说到这里沈静好又笑了出声,“偏几次我在宫宴上碰着她了,她自认有礼的行了个礼,对我那叫一个恭敬有度,于是上次我便开口问了说,‘诶,这位姑娘好生眼熟,却好似没怎么见过似得。不过行礼倒是标准,不知是不是新进宫的?’我哪儿能不认得她啊,不就是徐温怀么,偏我不喜欢她那样子,结果她在我面前倒是半点不好的脸也没有,只说了她是谁,哎呀,比起她来,我们这爱计较的模样,却真真是别人眼里那种爱玩闹的孩子了。” 佩佩原想不过是这个也没什么值得笑的,便听吕德纯补上了几句,“便是听了公主讲了这事儿之后我才念叨呢,她也不像公主所说那么能忍啊。我们不过激了两句便是耳朵都红了,那瞪大眼的样子,我还以为看到了什么人在做戏呢。”说罢便又都笑了起来。 “你激了什么?” “我不过就说了她两句,自命清高却不想着咱们其实都看不上她,她有什么呀,便是如今你的宴她连帖子也是不配有的。”吕德纯身子一半靠过来了,“偏她想着你的宴便是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都会来的,硬是说不出半句来污了你的话,那样子真是叫我笑的呀……” 佩佩不觉得好笑,她只勾勾唇,“如今是厉害了,随意便拿了我出去嘲讽人了,硬生生像是我为了让她受了你的嘲弄而不给她帖子似得。” 吕德纯她们刚要解释便看的佩佩手一挥,“也不打紧,她如何以为便那般以为呗。”她难得也和她们眨了眨眼,一副得逞的样子,“反正我本就是看不上她那样子。” 众人一愣,随即笑的更欢了。 陈纯熙忍了笑说了句,“这话今日说了也就罢了,谁不知道那徐阁老最疼的便是这小孙女儿了,到时候不得到你祖父面前吹胡子瞪眼的。” 佩佩哼了一声,“叫他来,我也是我们颜阁老最疼的小孙女,可是半点不怕她的。” 沈静好拍拍她的肩,“对,有长公主殿下给你撑腰呢。” 宴散了。因着离如意居是有些路的,一路佩佩便走的更慢了,四处看了看。这一下却是冤家路窄了,叫她碰到了颜栀,原先因着颜杉的事儿便算是三房与二房打算撕开了,可到最后毕竟是颜杉老老实实正正经经的赔了罪,面上佩佩自然是不冷不热的表示算了,可是私底下谁也懒得计较说是不是真的算了。只是今日佩佩没有请颜栀,那是明面上的打脸了,可就算是这样二房也没有半点好说的。 颜栀却也只恨自己偏偏选了这条路碰上了佩佩,她脑子里转了好几圈,脚却已经到了佩佩跟前来了。其实她心里不是不怨的,往年佩佩的生日,因着佩佩还小,所以帖子的事情都是由赵氏来处理的,那么请来的贵女们必定是身份尊贵的。她往年都在宴上,便也结交了不少说得上话的贵女,可今年虽是佩佩下帖子,她是有所听闻,来人几乎少了大半了,可是她却相信那质量一定有所提升了。 可偏偏,她今年不能去。她不知是怨谁好,原先是怨颜杉,可是颜杉被打成那个样子,又是自己的亲哥哥,看到就滚下泪来了哪里还真的怨的了呢。于是便怨佩佩,想着不过是个丫鬟,都是自家兄妹何必弄成这个样子,这不是还没出事么,便是出事了又能如何,只是她这般小题大作。 可是这样的话,就是当着自己最亲近的丫鬟也是轻易不敢说的,她敛了敛眉,“三妹妹这是宴散了回来了?” 其实整件事儿上颜栀并没有什么可以被牵连的地方,佩佩平时不喜她也就是看不惯她那装腔拿势的样子,如今见她这般,自然就应了一声,“是。二姐姐呢?” 这下是颜栀吃了一惊了,她没想着佩佩还真会回应她,她平日是想塑造自己虽身份不比佩佩可是也从不觉得自己比她卑微的形象的,如今却激动的有些颤抖,连话也说不清了,“是,我也是刚从荷花池那边过来……二妹妹看荷花了吗,已经……”她却见着佩佩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突然就闭了嘴。 佩佩懒懒的样子,带着人往前走了,“今日我看的花已经够多了,至于荷花就留给二姐姐独自赏。” 第21章 前一日累着了,这一日便有了赖床的理由。佩佩是向来有些起床气的,所以等闲都让她睡到自然醒。除了初一十五这样她是一定会去请安的日子除外。 她幽幽转醒的时候见外头似乎日头已经高了,当下觉得有些头疼,便唤了一声。外头传来松了口气的声音,“姑娘醒了?”于是便鱼贯而入。 服侍她起来,她见她们今日面上都有喜色便问了一句,“听到什么消息了,你们这般眉开眼笑的。” 白芷笑眯眯的,“姑娘,可是好事儿。早上传回来消息,说是大爷和四爷,都升官了。”哦?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了,她当下也笑了起来,“是么?可知道升了什么官?怎么不早点把我叫起来,这样的日子我是该去祖母房中的。” 白芷吐吐舌,“升了什么官儿奴婢们哪儿能知道啊,只是见姑娘昨日太累了,难得睡的这么沉,便不忍心叫醒姑娘呢。”见装扮妥帖了,她又说,“姑娘,饭菜都一直热着呢,便是急也不慌这么一会儿,您看是不是先用点?” 佩佩嗯了一声,心下忖度,颜术进了翰林院,而如今大伯和四叔都升了官,虽不知道升到什么地步了,可是四叔本是尚书右丞,正四品下的职位,如今一升便是升不到从三品,那也有正四品上的位子了。而刚刚好,二伯便是正四品上的。 这下却是又是一场好戏了,外人不知,只说颜家有本事,得圣上垂青,一升官便是俩,整个家族都应该与有荣焉了,可是其实不是这样。大宅子里这样的事儿其实都不必人教,便是佩佩这样的也懂得很,二伯颜忱因着是庶子,在家中本就没什么地位,如今官职若是都要位列最后,怕是地位更低下去。更何况,他们二房还出了这样的事儿。枉顾家法,父亲这样,便是儿子也不放在眼里(其实是儿子的娘),老夫人不会理他们,颜阁老也看的他们处处皆不是。 如今嘛。佩佩很快用好了,站起来就往秫香馆去了。 里头早就各房的人都在了,便是颜柊颜栀也都来了,少爷公子们都不在,许是去了前院书房了。她一进门给她们请了安便由着老夫人搂到膝头上去了,担忧的看着她,“听闻你昨日累着了,也是的,你一个小娃娃哪里好叫你亲自去招待那些什么人呢,我可得好好说说你母亲了。” 佩佩拉住她的手,“祖母,我没事儿,只不过昨日是我生辰,娘亲特地许了我多加半盆冰在房内,早上醒来仿若在春天一般,便睡的久一些了。”老夫人听她这样说,也就点点她的鼻头,“都听到消息了?” “我只知说大伯和四叔升了官,却不知是什么官。总归是这样天大的好消息我便急匆匆的就赶过来了。”她话说一半,转了个身子朝李氏看去,“大伯母,上回大哥哥进了翰林院你许了给佩佩找稀罕玩意儿呢,如今还不见着,这番大伯父升了官,您总得多加一成了。” 李氏捂嘴笑,赵氏笑骂她,“哪家来的破落户,张嘴闭嘴要什么稀罕玩意儿,你是半点不声张,仗着你大伯母宠你便放肆了,当我们都不知道呢,便是你床前新换的软烟罗帐子,不也是你大伯母给你找来的。” 佩佩吐了吐舌,一脸被抓包的样子,“那就算不加成,大伯父升了官总少不得要许我些好东西了。” 赵氏冷眼看她,“嗯,我便亲自去与你大伯父说了,让他许你的功课多加一成你看如何?” 佩佩哪里怕这个,不过她马上耷拉了耳朵朝老夫人看了看,又朝李氏看了看,见她们都一脸笑意不想管她的样子,便嘟嘴朝四夫人纪氏看去,“叔母,您看看我娘亲,您可得帮帮我。” 纪氏一直想要个小女儿,可是生了颜栩之后便一直没能有孕,对着佩佩从来是疼在骨子里的,于是佩佩和她也亲近的很,她对着佩佩眨眼,“小佩佩,叔母可帮不了你,你还是求求你娘亲,叫她饶了你。” 这样是颜栀看不上佩佩的原因了,明明已经是这样的身份了,偏喜欢在大人面前卖乖讨巧,得了所有人的喜欢。她看着自己娘亲勉强的笑容,也想着自己一房在这当中的尴尬身份,突然就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火来。她闭了闭眼,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不是想要发火就能够的,佩佩在房子想的那些,她自然也想过了,她清楚的知道,此番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只怕更低下去。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做人做事虽是变通,可是却也没什么大本事,从前不敢比颜恒,便是在书画方面也比不得颜怀,如今眼看颜惇也要超过了。她能如何呢,便是在府中,那些个伯母叔母对自己也是没有几分好脸色,自己在她们面前卖乖的时候虽也得到她们的赞赏却总觉得有一抹嘲讽的意味在。 不比佩佩,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哪怕是无理取闹,哪怕任性乖张,她们总买账,总是笑眯眯的对着她,觉得她才是宝贝。不就是个县主么,不就……得了太子的另眼相看么。 老夫人与佩佩还在说话,“你大伯呢升了去做京兆牧了,这是从二品的职。而你四叔升了去做吏部侍郎,这是正四品上的职。”听罢佩佩咦了一声,“大伯父原本不是中书令么?怎么会调去做京兆牧?这不是放出了么?” 所谓放出不过是由近臣变为远臣了,其实这是要为他还要升官做铺垫,因着直跳难免落人口舌,一般来说会取一个中间位置的官,先任个一段时间,然后再升。此番陛下的意思很明了是要升颜恒做正二品了。这是这个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面和佩佩解释呢,老夫人也笑,“对呀,佩佩猜猜这是什么缘故呢?” 这样的事,六岁的佩佩不知道,即便是十岁的颜栀也不会清楚。可是颜柊可清楚的很,她虽不如佩佩早慧,也不如颜栀拼命,却也是接受正统贵女教育的,她垂了目,想着大房这样的水涨船高,四房也是,只有二房这么不尴不尬。幸亏自己在和三房闹翻前就寻了佩佩求了,不然的话,如今只怕是没有机会的。她不知不觉舒了一口气。 佩佩不猜,回去之后赵氏自然会给她解释,不然她在做功课的时候也可以问大伯,她转而说,“这么一来四叔和二伯便是同样等级的官了呀。” 很快就见得吴氏表情僵了下,而后又重新笑起来,“佩佩记忆真好。” 佩佩不是很待见她,因着是长辈,也不得不对她笑着点头,“二伯是中书侍郎,这事儿我是记得的。” 因着离得近,所以佩佩能感受到老夫人的呼吸静了一瞬,她转过去看她。老夫人却不想继续这个问题了,看着她的穿戴,问了一句,“今日你的颈珠有些特别,往常却也没怎么见过。” 佩佩摸了摸,而后哦了一声,“这是昨日东君哥哥送给我的。”赵氏皱了皱眉,“在外头要叫太子殿下。” 老夫人挥挥手,“不碍事,都是自己人。两人本也就是亲近,叫些小名也不打紧的。没得生分了。” 赵氏与老夫人本就亲近,出嫁前是姨母,出嫁后是婆母,此刻也嗔到,“我这不是怕她在外头也没个忌讳么,到时候被人拿了话茬,终归是不好的。”她又道,“不过这个颈珠我昨日在整理你的礼物的时候怎么没看到?” 佩佩又摸了摸,“是东君哥哥亲自给我的。他说是找了道明大师亲自开光的,叫我带了身上,”她掏了掏,却又从衣服里头掏出一个长命锁来,“以前祖母告诉我,祖母送我的长命锁叫我也一直带着。”老夫人摸了摸她的长命锁,嗯了一声,“便是如此,就都带着。” 世家是有规矩的,嫡子嫡女一出生便能赐的这金镶玉的长命锁,里头都是刻了生辰八字,请最德高望重的大师给开光的。 像颜栀这样的虽也算嫡女,却是不得带金镶玉的,里头嵌的便不是翡翠了,只是琉璃。 虽说琉璃也是珍贵非常,可是值钱和宝贵那是不一样的。这是身份的象征。 一般来说,像这种升官是要宴请客人,大摆酒席的。更不说一升便有两位同时了,佩佩想想估计近期又要见到那些昨日刚见过的人了便有些苦笑不得。老夫人见她神色有些不对便问,“佩佩这是想到哪儿去了?” 佩佩直说,“我只是想,估计家中最近又少不得要招待客人了。” 老夫人也想到了这一茬,她朝李氏看去,“如此便都交于你来,也不必顾忌,便是往大了摆也不碍事的。把那些平日里的同僚什么的都一并请来。” 李氏笑着点头,“媳妇省得了。” “你不喜欢看戏台子,便叫人去寻了玩儿杂耍的唱曲子的来热闹热闹如何?”佩佩想了想,又摇头,“便还是摆了戏台子。祖母也好久不去看看热闹了,便是我的生辰已经办的安静的很了,此番自然是要依着祖母的意思了。” 老夫人甚感熨帖,“你的意思自然就是祖母的意思了。” 佩佩笑,她心底此刻的念头却是,许是有些不乐意见的人此番是避无可避了。 第22章 觥筹交错间,佩佩已经第三次和那徐温怀对上视线了。她不知道这一次是要说些什么还是和上两次一样淡定的移开眼。她原本就想过这次是一定会遇上徐温怀的,却不想这姑娘也总是朝她这边看来。连边上的吕德纯都注意到了,她闷笑的转过来,“佩佩,那徐家姑娘可是一定看了你许多次了,你还不和人家好好聊聊?” 佩佩挑眉,颇有些不以为意,“若我是她,此番必不会前来。” “嗯?这是为什么?” “昔日我摆的宴从未给她下过帖子,如今也不过是我伯父给她爹爹下了帖子,她这样过来还妄想我招待她,也不知是做的什么美梦了。” 吕德纯向来见惯了佩佩这般说话,也不差异,便也只应承两句,“她许是以为你也是知晓她过来的。想着还能和你面对面碰上一回呢。” “我自然是知晓的。”佩佩喝了口果汁,语气有些懒懒的,“不过她徐温怀来不来管我什么事,还得我特地准备好了去招待她呀。” “诶诶诶,她怎么过来了。” 佩佩抬头一看,果然见徐温怀往这边走来,她比佩佩大个两岁却几乎比她要高上一个头,本也就是八岁的小姑娘偏偏生出一股亭亭玉立的感觉来。她走到佩佩面前,微微一行礼,这蹲的却比当日颜栀要来的实诚多了,“见过长宁县主。” 佩佩手搭着下巴,细细的看了她两眼,发现她的确是个美人胚子。也关键是她身上的那种气质,便是颜栀颜柊即使长得好也是比不上的。她想到这里笑了笑,“徐姑娘免礼了。”便也就不说话,带着笑意看她。 这态度却是徐温怀没想着的,她心下有些诧异,却还是开口说,“许久不见长宁县主了,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呢,想着便过来请个安也是好的。” 气色?佩佩觉得有些好笑,可是人家和她讲礼节,佩佩却不喜按常理出牌,她回了句,“哦?许久不见我?却不知徐姑娘上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了?我等闲不爱出门也不乐得见生人,却叫徐姑娘张口就说我气色不好,想必徐姑娘记性好的很呢。” 这一下却是当着众人面半分脸面也不给了,徐温怀微微站直了身子,她就像看着一个胡闹的小孩似得扫了眼佩佩,而后用似乎不计较的语气回了句,“县主年纪小,记不得也是有的。” 四周静的厉害,本是在聊天谈笑的贵女们都停了下来,靠的近的不敢直接转过来,只敢微微侧头看,靠的远便恨不得拉长脖子来看了。她们两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本该是佩佩仰头的角度,佩佩却好似不看她一般,看着桌面,而再看徐温怀那盯着佩佩看的样子,即便是语气温柔,表情包容,却也叫人觉得弱了几分。 众人自然是看好戏不嫌事儿大的。可今日是颜家的好日子,哪许叫人胡闹的,便是陈纯熙也在桌下拉拉佩佩的衣角了,佩佩觉得无趣,便抬头看她,微微一笑,“嗯,便是我记差了。” 这,这便完了?不是听闻长宁县主那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便是当朝太子公主也因着她年纪小让她三分,怎么碰上徐温怀便这么淡淡的一句也就算了? 可是真正是一口气不上不下的还是徐温怀,她想着佩佩有千万种发火挑衅的方式,却不曾想着是这样的,简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寡淡。可是此刻她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若是再说反而显得她不饶人了,她心底冷笑,由的她饶不饶么?便是这怪脾气的县主,她含笑行了一礼才退了回去。 喧闹声才重新起来了。陈纯熙靠近她的耳朵,“佩佩,你做的对。” 佩佩抚了抚耳垂有些痒的地方笑了下,“我不过懒得搭理她。省的叫她把自己当回儿事儿可不好了。” 不过贵女之间的事儿向来一传出去就是添油加醋的好不热闹,说出去便是徐温怀在颜舜华这里吃了个亏。大张旗鼓的过去想和人家来几个对手,却不想人家根本不想理她,轻描淡写两句话就给打回来了,更不说徐温怀还贴心的送了两个礼给她。 而徐温怀听到的时候,版本已经变成了她去特地找颜舜华示好,却不想人家根本看不上她的身份,别说话了便是眼神都没给一个她。什么京城才女,到了那颜家舜华眼里不过也就是个碍着眼了随意可以打发走了的罢了。 她差点气到吐血,跑到她祖父那里去,“便是孙女一个人的名誉也就罢了,什么颜家舜华,我那是因着她是县主之尊才对她礼让三分的。却不因着她是颜家的人。”她泪水含在眼眶里要落不落的样子,“祖父,如今想来怕是人人都想着我徐家怕了她颜家了。” 徐阁老皱眉安抚她,“许是旁人误传,颜阁老并不是那样的人。便是他们家的小辈我见着也是各个都是守礼的很的。” 这些她的眼泪才真的是落下来了,虽然盛名在外,但说起来她也不过就是个八岁的孩子,还是个自小娇惯养大的贵女,“便是她家的人各个守礼,这个各个也定是不含着那颜舜华的。她都当着那么多贵女面前侮辱我,此刻便更是由着这样的闲言碎语传出来,若是颜家有意制止,我又如何会被传成这样。” 徐阁老虽想着言之有理,可这到底是小辈之间的打闹她不便多言什么,于是也只有摸摸头,“她本也就小你不少,和你一比不过就是个小娃娃了。我虽不清楚,却也听你祖母说过两句颜家舜华的脾气的。那是京城里人人都清楚的,想着传着便传着,没几人会信的。” 徐温怀眼泪掉的更凶了,“便是没人信,这样的话都传到我耳朵里了。更不说街上都传成怎样了,这叫我怎样出去见人。” 女儿家的名誉何其重要。徐阁老也清楚的很,他思虑半晌才道,“便这般。这事儿不便我去说,我与你祖母提一提,让她去面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和颜家时有往来,到时候由着她来提点两句,想必那颜家也就不敢再这样下去了。” 徐温怀这才点头,拿出帕子去抹了脸上的泪,又变回那个守礼有规矩的徐温怀了,行了礼退了出去。徐阁老一半欣慰这么小礼节就这样全,一半忧虑这样全的礼节在这样小的孩子身上是不是吃的住。他甚至觉得像这样在他面前哭闹的才是她原本该有的样子。 徐老夫人听罢心情却复杂的很,虽然火冒三丈急极了,可她却也心知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可是她却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于是还是第二天就递了牌子准备进宫面见皇后。 一般来说莫嫣然是不爱应付这些夫人们的,可是她做了皇后之后发现很多事儿比她想的还身不由己,于是还得端了好几分的认真起来去应付。 听那徐老夫人说罢,她笑了笑沉默了下来。这件事不是没有听的沈静好说过,甚至两人都还拿来谈笑过。如今徐家人告到她面前来了,自然又是不同的了。 半晌她才开口,“这事儿,若是老夫人你不说本宫却还没有听闻呢。”她手指拂过茶杯,“听老夫人说来,本宫想了想,许是小姑娘家之间的斗嘴成分多了些。” 徐老夫人皱了眉,“回娘娘,本也该是如此。只是老身听闻这事儿在民间也传的沸沸扬扬,温怀又只是个小姑娘,在家里哭的那真是……”她说到这里便是无论如何想要莫嫣然给她做主了。 莫嫣然挑了挑眉,心下有些不耐,“长宁呢,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对她少有约束,也吩咐过颜家也不要过多苛待她,小贵女么,本就不必要守那么多规矩的。许是如此,她做事总稍有任性放纵,可是本性从来是不会坏的。”她目光移到徐老夫人的脸上,“徐姑娘年纪小,遇到这样的事儿惊慌自然是该有的,老夫人你们作为长辈规劝一些也就罢了。如今到本宫面前来若是想着叫长宁过去给徐姑娘赔不是。这怕是……” 她带了点笑意,“这事儿本宫倒不觉得是长宁做错了,她自幼性子便是如此,年纪又小,不懂什么应承,不知如何回话便不搭理了,这即便是在本宫这儿也从来没有因着这个罚她的道理。” 徐老夫人心下不满的很,脸上却丝毫不显,“老身却也不是这个意思,县主之尊万没有与温怀赔不是的道理,只是想娘娘或许可以管制一下民间的传闻……不然害了孩子的名声。” 莫嫣然一笑,“这般姑娘家斗嘴的事儿哪能坏了名声啊,这事儿也不必本宫去做,想必徐阁老料理起来必定也是得心应手的很呢。” 虽说这件事就是因为他们自家来处理会显出不妥才来求的莫嫣然,可是莫嫣然话里话外全是偏帮那颜舜华,气的徐老夫人牙都要咬碎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太子属意颜舜华的事儿,京城还有哪家不知,不过是个六岁的任性小儿…… 莫嫣然见你神色僵硬也不继续了,“疏影,来送徐老夫人。” 所以说,不要去招惹一个很喜欢儿媳妇的婆婆,真的…… 第23章 徐老夫人刚走出去,莫嫣然就碰了碰茶碗扬声唤了一句,“出来。” 后头帘子拨动的声音,很快就见着一穿着绛青色的靴子的少年出现,慢步走到莫嫣然的下头坐下了。莫嫣然托着下巴看他,笑眯眯的问,“你看这可如何是好,告状都告到我面前来了。若不是我这么讲道理的,怕是别人都要把你的小媳妇儿给欺负去了。” 这少年,俨然是沈攸宁了。他轻笑了一声,“母后讲道理是自然的,可佩佩也不会给欺负了去。”他喝了口茶,“她既然是对着那徐温怀有此行径,想必就想过她们拿她没法子的。” 莫嫣然见他这个样子甚是有意思便一直要与他说话,“怎么会没法子呢?若是那徐阁老去你父皇面前参个一本说颜阁老不管制家中幼女,被言官们一挑拨,也不见得就轻松过关呢。” “不会,徐阁老可不是一般鲁莽冲动之徒,从他使徐老夫人来面见您就可以看出了。告到父皇那里,那更是没好处了,不过是孩子间的玩闹也被诉至公堂,怕是父皇要发一顿脾气了。”他站起来,摆了摆袖子行了个礼便向外走去,“我原以为这盛名在外与佩佩齐名的徐温怀是何等的有本事,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莫嫣然却想,再有本事也不过就是个小姑娘罢了,年纪尚浅。又是人人夸赞的好,自然会受不住这样的委屈。原本被自己所看不上的人所激将之类的都不会真的放在心上,因为心里清楚是比不上自己的。可若是如同她们两人这般,凡事都被旁人拿来比较,连同徐温怀自己也觉得两人是差不多档次的时候,佩佩那种态度,才是真真叫这种贵女受不住的。 却说徐家那头被这事儿弄得府里人人都小心谨慎,只怕惹得小姑娘一个更加不高兴起来。而颜家却好似半点没把这茬当回事儿,即便是当事人佩佩也不过就是听的这些风言风语一笑置之,人家要看到的就是你的热闹,难不成你还真去凑这热闹不成。 其实也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颜柊的定亲。她是第三辈中第一个要定亲的人,虽身份卑微的很却也得到了十足的重视。赶到颜术前面这种事,照理是不妥的。可毕竟她是女孩子,今年都已经十六岁了,留不太住。而颜术,虽李氏已经有些着急,可是照颜恒看来便是等到从翰林院出来也不要紧,他这个年纪正是男儿拼搏的时候。 因着当时二房和三房还没闹到如今的境界,便是由三房插手了选到的这家。也只是个寒门子弟,却得了个举人。便是佩佩也听的赵氏提起过,说这个还是很不错的,只是身份糟糕了些。不过这样嫁过去便是嫡妻了,更不说家里条件差,这才刚中了举人,前后应酬什么的基本也都没有什么银钱周转。而颜柊,虽是在武安侯府中身份低微,可是嫁出去却也还是颜家武安侯府的姑娘,便是嫁妆也是少不了的。 经由她嫁妆来周转的夫家,想必对她会更加尊重。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颜柊一直想要嫁一个寒门子弟的原因了。去到高官大户人家自然是锦衣玉食,可也比不得自己当家作主来的舒服。 今日与那颜柊将要订婚的人家相看的日子了。自古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已是到两方家长见面的地步了,自然就是要商讨婚期了。颜柊年纪已经不小了,虽在世家里头,即便是二十还未出嫁的贵女也比比皆是,只颜柊身份不高,自然比不得旁人。 佩佩对这个不怎么感兴趣,再且说她与颜柊本就不怎么亲近,这样的事也不是她一个年纪这样小的小姑娘可以掺和的。于是她得了赵氏的吩咐不必到前头去,只顾自己在后头便是。 之后佩佩倒是听闻这个新晋的“姐夫”长的倒是方正,这么说来便是不如何了。幸好的是就只粗粗几个来回也能见着那边对颜柊的满意,以及那“姐夫”做事也张弛有度,不比一般攀炎附势之徒。 这也是之后的事儿了。这会儿佩佩正呆在自己屋子里看棋谱,外头日头太毒,便是半步都懒得出去。她才静下来看了一会儿就被外头的蝉声吵得头疼,她摔了书,啧了一声。屋内是水蓼在伺候,她看了看佩佩的脸色忙问,“奴婢这就去叫几个小子把它们都粘走了,省的吵到姑娘。” “还不快去。”此刻却是书一点也看不下去了。佩佩索性也不看了,往屋外走去,站在门口的白芷看她出来了忙给她扇了扇扇子,“姑娘,这日头毒的很,咱们等日头落了再出去。” 佩佩心下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心里头转了几个弯,“着人去芙蓉榭布置了,就说我要乘船去看莲花。” 吓得白芷声音都提了两个调,“姑娘,天太热,仔细暑气伤着身子了。这个点去芙蓉榭可是热的很啊。” 她看了眼白芷,皱了眉,“是我的话你没有听明白了?” 她们都知佩佩一旦做了什么决定轻易难改,可是这样热的天气如何能出去,正纠结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的一声轻笑,“照你主子的去安排。找艘大一些的船,里头多放两盆冰。叫人把轿子也准备了,总不能走过去。” 白芷又看了看佩佩,见她轻点头才应了声往外走去。 佩佩见了来人略一挑眉,“今儿这个日子你怎么方便过来?” 沈攸宁笑了笑,“想着许久不见你了,便过来看看你。却想不到刚好碰到长宁县主耍性子了。”哪里有许久不见,不是分明才在前些日子也是在芙蓉榭见过的。 佩佩抽了抽鼻子,“我只是觉着屋里太闷,想出去散散罢了。”她看了看他,“你从前院过的?” 沈攸宁自然知道她问的什么,摇了摇头,“只与姑奶奶请了安,然后就听闻你府里今儿有事儿,我自然不去前头,省的人家给我行礼倒是不好看了。”像颜柊这般身份的,是不必颜老夫人亲自前去的,便是李氏前去也已经算是因着是长女出嫁给足了面子了。 佩佩点点头,说话间轿子就到了。她由沈攸宁牵着上了一顶之后便摇摇晃晃到了池子边上。一下轿子,便是打了伞也感觉热的慌,太阳光透过厚厚的伞面就感觉直直的朝她脸上扑来,仰头间似乎觉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一时间竟有些意兴阑珊了。 沈攸宁也从另一顶轿子出来了,走到她跟前来,“你们府里的莲花从来都是开的最好的,乘船入深处想必也有另一番意境。”这是沈攸宁两辈子的人才能在这样的大太阳底下说出的话来。就佩佩这个年纪,说要出来不过也是小姑娘家闷着了,过来一看,太阳这么大,当下就失了兴致。佩佩做事有分寸有度,说到底也还是个小姑娘家。 她也不愿意把自己这样任性的一面随意展露出来给沈攸宁看,只好不痛不痒的应了一声,然后上了船去。还好里头的冰盆效应不错,进来了倒是觉得能顺利呼吸了,于是也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儿荷花。 不多时天就阴下来了,一旁的白芷小声的回了句,“姑娘,眼看就要下雨了,咱们是不是回了?” 佩佩挥了挥手,“若是真下了还另有一番风味呢。” 于是便真的下了雨来,还是好大一场雨。佩佩瞧着有趣,咯咯的笑个不停,沈攸宁却少有见她这般快活的样子,便低下声音问她,“这么喜欢?” 她抬头看他,圆滚滚的眸子亮晶晶的,“可不是嘛,我少有看到这番景色,竟然也叫我觉得新奇呢。” 沈攸宁见她笑的头饰都乱了,就伸手去帮她扶正,又拍拍她的肩,“好啦,看过了咱们就回了?等一会儿雨更大了便麻烦了。” 佩佩应了一声,“走走。” 船靠岸的时候雨已经非常大了,长庚带了把大伞牢牢的撑在沈攸宁头上,沈攸宁把它接过来亲自替佩佩撑。佩佩看了他一眼,“白芷带了伞的,你顾着你自己就好。” 沈攸宁仍旧带了笑意,“不要紧,你们的伞小。这伞大,我护着你。”见他坚持佩佩也不多说什么,离他稍微近了些。沈攸宁静了一瞬,突然想起什么似得,把伞又重新递给长庚,然后迅速的弯腰把佩佩托着抱了起来。佩佩愣了一下,她转头看沈攸宁,此刻两人已经离的极近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这样抱她了,如果要表示亲近也和大人一样俯下身子拥抱她,却不是这样把她抱在臂弯上。他甚至能腾出一只手来点点她的鼻子,“怎么?和东君哥哥这般亲近不习惯了?” 其实,是习惯的。他们一起长大,其实是沈攸宁看着她长大的。对她来说就和亲哥哥并没有什么区别,她静静的看着他,突然感觉耳朵一热,就像是不经逗的小姑娘一般把头一转,含糊的说了句,“走啦,停在雨里做什么。” 第24章 雨实在是大的狠了,自然是选择了留在了芙蓉榭等雨停了再走。佩佩转头去看沈攸宁,见他下摆处都湿了,刚才给他打伞的长庚半边袖子也都湿透了。她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倒是沈攸宁看得她这一系列的表情变化,伸手去拍了拍下摆,笑眯眯的和她说话,“不打紧的,也是夏天这样还凉快不少。” 佩佩自然是不会觉得自己顶着大太阳出来结果还碰上了突发性的暴雨是因为她的不是。可是她多少也好像有些歉疚,于是抿抿唇,“也不知这雨何时能停。” 沈攸宁朝外看去,芙蓉榭在池子里头,此刻听的雨打荷叶那声,又见荷叶卷珠的样子却真真是有两分韵味在了。他一笑,“便是迟些停也不要紧,只是赶得上你用晚饭便好了。不然到时候姑奶奶定是认为是我拐的她的小孙女出来玩儿,结果连晚饭都耽误了。” 佩佩心思却不在这儿,她却突然想到就住在前头不远处的颜栀了。她转头看着沈攸宁,语气里倒是少有的添了一些讨教的味道,“东君哥哥,依你之见,我与我家二姐姐该是如何相处才是最正确的呢。” 沈攸宁挑了挑眉,他正对着她直直的看过来,“这倒不像是佩佩你会问的话了。” 佩佩语气稍微有些低下来,“我知她对我的看法,于是从来不避讳我对她的不满。我看不上的是她自认为因着她的努力就会比我好什么的。我从来不想着和她做比较的。”她声音混着雨声竟有些沉闷的味道来了,“伯父一直教我,因着我是颜舜华所以没必要和旁人比较没得失了自己的身份。我也和你说过我是担的起我姓颜要付出的那些的,可是我现在竟然觉得有些可悲了……自家的姐妹,竟然不算计不成章。” 沈攸宁笑着去摸她的头,“并不是这样的,佩佩。”他语气肯定,“你知道吗?你虽然想着比旁人要聪慧成熟的多,可是你却还是实实在在是一个六岁的女娃娃罢了。你以为的算计根本不是算计。京兆牧说的很对,你是没必要和任何人做比较的,你从来就是最好的。至于你可惜的姐妹情,我只能说。”他低下身子来,轻轻勾了一下她的鼻子,“改天把好好送来陪你玩玩?相信她比你们家的姐妹心思可简单多了。” 却没想着,沈静好没被送来,倒是有旁人被送来了。来人却是佩佩熟悉的很的,见她盈盈的行礼,端着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说话轻声细语仿佛你稍微声音响一些就能真的吓到她。她朝佩佩看来,而后眼神一阵乱转,慢慢的蹲了蹲,“给长宁县主请安。” 佩佩挑眉,还不等她开口就听赵氏说,“止柔不要多礼了,这是在家里。论起来佩佩还得叫你一声表姐呢。” 四夫人纪氏笑起来,“三嫂嫂从来是最客气的。叫表姐倒不至于,只是佩佩脾气好,如今三嫂也说了,止柔今后便不必多礼啦。”会说佩佩脾气好的人,不外乎就是颜家自己人了。便是到了外头提起家里的这个最小的贵女也是满脸笑意,若是听的旁人闲言碎语说了一句不好,那真是要斜了眼去看她,非得叫她说出家里的贵女的好处来。 那小姑娘又轻轻的是了一声。 四夫人又看向老夫人,“母亲,本这事儿的确是不应该……可是我哥哥便只有这样一个女儿,虽是我嫂子放心不下,可是照我看也如何都不能带到那西北之地去的。更不说止柔如今都已经十岁了,若是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回来说不定就十五六岁了,到时候京城里连个交好的手帕交都没有……媳妇儿实是不忍心。” 老夫人点头,“你做的是对的。颜家和纪家交好,这样的事没什么不应该的。如今便叫她在咱们这里住下来。”她有看向李氏,指点了两句,“便是你也多关照些。” 李氏笑着点头,“这媳妇是省得的。”她看向那纪止柔,“如今到了府上,什么吃穿用度都和府里的这几个小姑娘是一样的。你若是缺了什么不好意思直接来和我说,便与你姑母说了,也是一样的。” 来的这个小姑娘俨然就是纪氏的侄女了。纪氏的父母自然是健在的,可是御史中丞的官并不在京都当职,纪氏的嫡兄长在前些日子也被调出京都前往西北之地去了。这是好事,男儿需要历练,这是这样一去却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了,纪氏的嫂子自然是跟去的,可这样一个刚十岁的小女娃如何能去。于是纪氏便把她接到了府里来。 刚才李氏说的话也有几分嚼头,她说吃穿用度和府里的小姑娘一样,可是府里只有三个姑娘,而颜栀颜柊她们俩自然是不可能和佩佩一般用度的。 纪止柔今年才十岁,如颜栀一般大小。往常也没少过来玩过,可是她不同的是,她是不爱和颜栀一起玩的。便是由着月份虚长了一些,颜栀亲切的唤她表姐姐,也是不应的。 佩佩倒是亲眼见到过她冷着脸与颜栀说话,说什么二姑娘家自有表姐,可当不上什么的。对比如今这小兔子的形象,倒是叫佩佩有了几分兴致。 赵氏见她眼神明亮,却以为她对纪止柔有兴趣,于是便说,“你若是喜欢这个姐姐,便叫她常到如意居来与你说话也是好的。” 纪止柔便直直的看过来,眼底倒还真有几分希冀的样子。佩佩扯扯唇角,“若是纪姐姐不显麻烦,我自是乐意招待的。” 纪止柔咬咬唇,“到时候还望妹妹不要嫌我才是。” 佩佩笑了一下,跳下椅子,也不接她的话就和上头的人告了退,“大伯那儿还有功课没有做完呢,我就先告退啦。” 颜老夫人点点头,“那你快去,省的一会儿你大伯要训你。” 佩佩便往外走去,她自然是能感觉到那纪止柔的眼光落在她身上,到她走出门了都没有挪回去。关于这个纪止柔,她向来是不喜欢不讨厌不招惹的三不态度的。只要她不要自己送上门来,相信佩佩还是会对她很客气的。 可是她是没有那么多觉悟的。 这日中午,佩佩正在练字,因着前两日寻着了一本好书,于是便荒废了一些功夫,今日才重新拾起来练。刚拓了两张,白芷就进来与她说表姑娘来了。她皱了皱眉,放下手上的笔,让白芷伺候她洗净了手才出去。“来了多久了?” 白芷低声回,“刚来呢,听闻姑娘在练字便说叫奴婢们不必通传,她在外头等着便是。” 佩佩鼻子轻轻哼了一声,慢悠悠的走出去。如意居里的桌椅向来都是按着佩佩如何舒服便如何打来布置的。于是椅子比旁的地方都要矮一些,不过那纪止柔比颜栀还矮上一寸,算是比较娇小的身形,坐着也显得刚好。她看到佩佩出来忙站了起来,有些恭敬的看着她,像是想要行礼却又不知道行礼合不合适的样子。这个尺度,拿捏的真是刚刚好。 佩佩笑了下,坐了下来,似乎是没想要她行礼的样子,“纪姐姐这大中午顶着大太阳的过来,不知道有什么事儿呢?” “没,没有。”她懦懦的应了声,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只是想着到底既然叨扰到府上了,于是想着过来给妹妹问个安。” 佩佩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她,“那日见姐姐的时候,姐姐已经很客套的问了安了。所以我说纪家的姑娘向来是最多礼的。” 纪止柔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她垂着眉眼,“那是我莽撞了,还请妹妹不要怪罪。” 佩佩正要冷笑,就听的她又说,“其实今日来找妹妹还有一事。”她半点不停,也不管佩佩是不是想听,“昨日二姑娘来找过我了。” 见佩佩还是不感兴趣的样子,她咬咬唇,又说,“可是我听闻妹妹和二姑娘不对付,自然也是不想要应承她的。”这却是她变相的示好了。 佩佩不为所动,她笑了一声,“我和二姐姐是自家姐妹,哪儿有什么不对付一说。”她目光沉沉的落在纪止柔的身上,“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在纪姐姐面前这样搬弄是非了。若是我说去与大伯母听,此事怕是不得善了。” 纪止柔脸色泛白,她抿了抿唇,“妹妹是不是真的与二姑娘不对付,府里随意一个人都是清楚的。又何必如此。” 佩佩已然没什么耐心去应承她了,毫不客气的挥了挥手,“我与二姐姐之事,还不劳纪姐姐你操心了,若是你今日便是过来与我说这些话的话,那恐怕我要送客了。” 她眼底竟隐隐含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了,“妹妹何必如此……” 佩佩被她这一□□得简直是头疼,当下站了起来,往后头走了,“纪姐姐若是无事,今日便早些回去休息。” 纪止柔吃了这样大的闷亏,却也无法。带着人从如意居里退了出来,才出来她脸上的表情就变了个干净,倒是凝出一副冷色来。她身边的婢女倒是为她抱不平,“姑娘,何至于此。便她是县主,这样大的脾气,这样目中无人的样子,哪里是贵女该有的教养。” 纪止柔笑了下,语气已经不如刚才那般柔柔弱弱了,竟也有一番嘲讽的味道,“她可不是一般的贵女,她可是县主。又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属意之人。这样的身份一叠上来,便是京城也没有什么人能出她之右的。” 那婢女哦了一声,又说,“可是咱们也犯不着这样送到她跟前去呀。看她脾气古怪,自然不乐意见到长的如姑娘这般的美人儿的。” 纪止柔勾勾唇,“她自是不觉得我长得如何,只是真心看不上我罢了。这府里说是有三位姑娘,可是说起来名正言顺的其实就她一个。若是得了她了喜欢,由她能说两句话,便是今后的日子也不知要好过多少了。罢了,如今却是只得另做打算了。” 第25章 听的白芷唤了她有好一阵,佩佩才睁开了眼,她清了清嗓子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边上的白芷松了口气,上前来把她的帘子拉起来,又服侍她坐起来才说,“回姑娘的话,已经巳时了。”佩佩皱了皱眉,下床来梳洗。 白芷在一旁又说,“姑娘,今日是要去赵府的日子,夫人吩咐了,姑娘用了膳先去她那儿一趟。”佩佩又嗯了一声,坐在镜子前面由着她们给她梳头。佩佩的头发已经长到腰了,八岁应该也算一个半大的姑娘了,不过脸还和以前一样,还有没有消去的婴儿肥,在这个年纪倒显得可爱的很。 慢悠悠往赵氏屋子走去,佩佩问,“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是,姑娘。” “给大表嫂的礼物呢?” “照着姑娘的吩咐,也已经都准备好了。” 刚拐出如意居就碰到了颜栀和纪止柔,这两年她们俩的关系倒是改善不了,平日里也都凑到一起做女红一起读书,这表小姐倒是把原先过来奉承佩佩的事儿都给忘记了。岁月在这样年纪小的姑娘身上,才是和魔法一般,颜栀一过十岁,身子就和杨柳抽枝般硬生生高了一大截,便是原先娇小的纪止柔也长了不少。 便是只有佩佩,只长长了头发,还是小小个的,所以她不乐意和她们说话的时候太近,这样会使得她要仰头才能对上她们的眼睛。 佩佩离得她们有两步远便停下不往前了,见得她们两人笑着招呼她,“三妹妹。”她点头回礼了,颜栀问,“妹妹这是往哪里去?” “哦,我今日要去外祖母家,临行前先去母亲房里一趟。二位姐姐呢?” 纪止柔眼神闪了闪,“我们只是想着去花园里头逛逛,还烦请妹妹代我向赵家姐姐问好了。” 佩佩勾勾唇,点点头。便自行前去了。 纪止柔说的倒好像和赵家姐妹很相熟的样子,其实不过就是见过两面罢了,充其量不过就是个点头交罢了。 这两年纪止柔在颜家过的不能说不好,吃穿用度半点没少了她的,平时有什么宴会,若是纪氏有前去,就会带上她,也是结交了不少贵女。 可是也说不上有多好,照着旁人来看,虽也算是个主子,到底也是寄人篱下的“表小姐”罢了。连若是想要进佩佩的院子也是要提前去打过招呼,若是佩佩许了她才能去。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慢慢的不愿意前去佩佩那里了。没有人是一直希望自己是卑贱的,纪止柔的确身份不如佩佩,可是若是在颜栀面前,颜栀又是会笑着和她说话。 是人,便都会知道怎么选了。 她恍惚了一下,边上颜栀的声音传来,“表姐姐,表姐姐?” “嗯?”她转过来笑了一下,“你刚与我说什么?” “我问你过两日便是上巳节了,咱们要不要一块儿出去踏青?刚刚你在想什么?叫了好几声你都没能听见呢。” “我在想着昨儿咱们绣的那扇子上还是不要用金线了,恁的老气。踏青好啊,要叫上哥哥们一起吗?” 颜栀摇头,“哥哥要念书呢,旁的……” 佩佩进了赵氏院子就看她指挥着一众奴仆在归置着东西,往常这样的事儿她通常是不管的。今日看她站在门边的样子倒显出两分熟稔来。佩佩笑笑,上前去,“娘亲这是做什么?” 赵氏见她进来忙拉她进了屋子,又说,“我不与你同去了,所以整理些东西你帮着一起带过去便是。哦,给你大表嫂的贺礼也在里头。” 佩佩纳闷,“娘亲为什么不去?便我自己一人去?” 赵氏点头,“家里最近会有几个宴席,娘亲总是要留在家里帮忙的,这番你便自己去。” “什么宴席啊?” 赵氏笑笑,也不避讳她,便直说了,“你大伯母操心你大哥哥的事儿,便想着开几个宴看看京城里头的贵女。”她去点点佩佩的鼻子,“其实本是极为满意那徐家温怀的,可到底年纪小了点。再加上,你前两年摆明了态度不待见她,没得订了给家里添堵。” 徐温怀,也是,如今也已经十岁了,一般人家十岁的小姑娘的确也有订下来的了,若是两家关系融洽什么的,便是娃娃亲也是有的。只是大哥哥比那徐温怀大了几乎是一轮了,若是要等到她及笄可以嫁人,那时候大哥哥都多大了。也是大伯母她们敢想了。 佩佩不乐意去这种宴席,刚好她可以逃去外祖家。她应了一声,“知道了,那等一会儿用过了午膳我便自己前去。娘亲就为这事儿寻我?” 赵氏拍拍她的手,皱了眉,“当然不是。”她令着四周的人都退下,就剩下她跟前的一个陪嫁嬷嬷,“前两日陈家姑娘来寻你,你们关上门窗说了好一阵,之后就开始计算你房里的钱财了,是不是有这事儿?” 佩佩挑了眉,“娘亲,往我屋子里放人,这事儿可做的不地道啊。” 赵氏脸上有些尴尬,又说,“我哪儿敢往你那儿放人,你那儿铁桶似得啥都灌不进,若不是你叫人开你的私库,我都不知道这事儿,到底什么事儿?陈家出了什么事儿吗?” “不是。”佩佩喝了一口牛乳,“前几日纯熙来寻我,说与我一起开铺子呢,我想着也好,反正如我们这般的,开个铺子耍耍,之后学着看账本也快得多。” 赵氏脸色一下就变得不好了,“胡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冲了,又轻缓下来,“你们两个,说是姑娘家的,其实不过就是两个小娃娃,如今却又想着自己要开什么铺子了。若是想学着看账本,娘亲陪嫁过来有不少铺子,明儿就把账本都送到你床头去。” 她呼了一口气,又说,“佩佩,你是怎样的身份,冒然说出去开个铺子,是要叫人笑话的。这陈家姑娘也是的,我看她平时规规矩矩,斯文秀气的,竟是想不到会撺掇你做这样的事儿,真真是!” 佩佩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去安抚了一下赵氏,“娘亲,您也说了,我们俩不过两个小娃娃,能做什么生意啊。不过是说弄两个脂粉铺子顽罢了,哎呀,娘亲。”她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去,“放心,定不会叫任何人知道那铺子是我们的。” “佩佩……”赵氏皱眉,她看自己的女儿,平时什么都是好的,可是这倔脾气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的了,半点都不肯退让,她自己心里深知这样的事儿是极不合规矩的,便是她在娘家的时候也没有说要做这样的事儿的道理,可是看女儿难得这般有兴趣的样子,只得点头,“先说好,你先不许动手,等我和你爹爹商量过后,若是你爹爹也许了,方可。” 佩佩心里已经思量过,其实她在听闻陈纯熙和她说这话的时候,当时就驳了回去,“你疯啦,这样没规矩的事儿,你家也许你做?” 可陈纯熙不以为然,“咱们便不要惊动大头,娘亲自然是瞒不住的,咱们自己有银钱,只要有人手便好了。前两日我也和德纯提过,她挺感兴趣的,便说人手可以她去央她娘亲。这下咱们只要有店面便好了。” 陈纯熙又说,“我可以去问问看我娘亲有没有什么好一些的门面可以盘给我们,你嘛。”她靠近了一些,“你祖母跟前那些个淘胭脂的姑娘我可是听闻手艺没得说的,到底宫里出来的。” “祖母的人我怎么好去要。” “那我可不管。”她敲敲桌子,“不然你去问公主殿下,总之,这方面交给你了。”佩佩对这个不太热衷,一是她完全不缺钱,二是她觉得有些麻烦,可是左右闲来无事,便就答应了,而照着佩佩脾气向来就是,既然答应了,那便要做到最好。 可是去和沈静好要人基本是不可能的,她笑了下,又说,“娘亲,把您屋子里淘胭脂的丫鬟借我两个呗。” 赵氏一听,几乎是气笑了。如赵氏这样的郡主,母亲是公主,宫里出来的自然是带了不少手艺厉害的宫女的,而赵氏又是她唯一的女儿,自然是会好好的培养她身边的婢女,所以与赵氏这样身份的人,胭脂水粉是不会用外头的,自家丫鬟做的那才是定好的。她忍不住去揪佩佩的脸,“我这还没答应你呢,你倒是已经打起我房里人的主意了。” 她送开手去拍她的背,“去去,赶紧走,你这磨人精真是扰的我头都一阵阵的发疼……” 佩佩笑笑退出来,她知道赵氏的意思已经是同意了,思量了两下觉得自己当初答应陈纯熙这件事的确有点蠢,不过,那日陈纯熙还说了一句,她说,“佩佩,咱们都不缺钱花,咱们做事儿也从来不是为着赚钱,只是想着有一件事做,凡事有盼头,如我们这般的贵女,难道只有正襟危坐的念书,绣花才算没有白活么,我不这么想,我想,你也不要这样想。” 第26章 齐山公主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听的屋外的人进来报说,“表姑娘到了。”才急忙忙的站起来,眼睛也不眨的盯着门口,才看见佩佩由身边人陪着进来,走到她跟前来行了一礼,“外祖母。” “好好好。”赵老夫人忙叫她起来,又拉她进跟前来仔仔细细的看,却好像好久不见似得,明明上个月才来过,赵老夫人看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瞧我的佩佩,真是越发的好看了。”佩佩笑笑,说,“外祖母,这话您上次见我也这样说。” “是吗?”赵老夫人笑意更浓,她虽是保养的好,可是毕竟年纪上来了,眼角的纹路自然轻易挡不住,此刻笑起来扯出来的深深浅浅倒叫这个年纪轻的时候也是跋扈的贵女显出一些慈祥的样子来,“那许是佩佩每天都在变好看,每次见你都变得更好看了。” 佩佩陪着她说话,“娘亲说家里有些忙,就吩咐我与外祖母和舅舅舅妈们问好。” 赵老夫人哼了一声,“你娘亲那个没什么良心的,下次见面可要好好教训她,都是做娘的人了,再有个两年功夫都能做祖母了,还……”赵老夫人说起这个小女儿总是有说不完的唠叨,这也就是每次赵氏回娘家都是又爱又怕的。 佩佩听的有点好笑,老人家说起子女来总是如此,她卡在一个点上插话进去,“娘亲还吩咐了我去看看大表嫂呢,便是我自己也是带了礼物想去看表嫂的。” 赵老夫人便被她扯开了话题,说起这个,便又是满脸的笑意,“是是是,你该去见见你的表嫂,只不过她月份还浅着,你这顽皮的可不要扰着她休息,不然仔细我和你祖母告状,叫她好好整治你。” 佩佩吐了吐舌,“我哪里那么不懂事了,外祖母真是的。”她往后退了一步,又福了一福,“那我便大表哥屋去了。” 佩佩嘴里的大表嫂是赵府嫡长孙赵牧阳的妻子林氏。赵牧阳今年一十有九,小颜术两岁,是去年进的翰林院,不过比之颜术他却是要成亲的早了,前年年初就定下了林家的嫡女林玉蓉,去年科举登榜了之后就迎进了林氏,也算是双喜临门,当时也是好不热闹的。 却不想着这么快就有了好消息,算是赵家的第四代已经在肚子里生长了,便是人人都十分重视,一向不苟言笑的赵阁老竟然也在同僚面前露出淡淡的笑意来,想来是对这个不知是嫡长曾孙还是孙女的抱有极大的希冀的。这也是李氏开始着急为颜术相看妻子的原因,也不能落后人家太多了。 佩佩朝着赵牧阳屋走去,刚进门就听的里头嬉笑声一片,都是女孩子的声音。白芷在她身边替她打了帘子,“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屋内稍稍静了下,等看到她了又重新恢复刚才的热闹了,林氏招呼她,示意她在床前的绣墩上坐,瞧了瞧她,“气色不错。” 林氏是医学世家,她自然也是深谙岐黄之道,更是精通妇女医科,佩佩还小,不过因着胎里出来的手足凉病,便是林氏每每见她也要给她看脉。佩佩笑,“给嫂嫂你带的礼物已经交与你的丫头了,真是恭喜啦嫂嫂,刚才刚进府便看的外祖母满脸笑意,想是不知道多少期待呢。” “你外祖母那是每每看见你,便都是笑意。”林氏点她的鼻子,佩佩到如今都还没有堂嫂,说起来林氏也算是她第一个嫂子了,她又常常到赵府来,便是林氏也与她十分熟稔,在屋内讲话也从来不加收敛。 佩佩刚想说什么,便看的边上坐着三个少女,她一一点头,便是赵家的三姐妹了。 说起赵家,反而没有颜家那么复杂。赵老夫人也就是齐山公主嫁给赵阁老,赵阁老这么多年是没有妾的,便也就没有什么庶子庶女。 而赵老夫人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个女儿便是赵氏了。其中大房嫡长子赵思修任大行台尚书令,他膝下有一子一女,长子便是这林氏的夫君赵牧阳,而长女便是此刻坐在最靠近林氏身边的少女,英眉秀目,端的有一股英姿飒爽的味道。名唤赵牧仪,年方十五,再有两月她便及笄了。 而赵府的嫡次子赵思谦任大都督,膝下有一子二女,长子名唤赵牧俊,佩佩与这个表哥最为熟悉,虽他已有十七岁,长佩佩一半了,可是他却是最常与佩佩相见的。只因这个表哥等闲不爱念书,只爱风月书画,在他心里,觉得任国子祭酒的姑丈书画那是顶好的,于是常往颜家跑,若是佩佩随着赵氏回来,等到回去的时候若是颜怀过来接了,便又是一番“痴缠”。颜怀便是一边爱又一边恨,他的子女没有喜欢书画的,竟有个侄子喜爱,可是这个侄子太黏人了点。 再说另外两个姑娘,大一些的叫赵牧白年方十四,小一些的叫赵牧和,年方十岁。赵牧白倒是还好,可是作为小女儿的赵牧和在家里普遍都是受些疼爱的,便是赵老夫人和赵阁老对她也多有疼爱,便养的她有些目中无人的态度了。 举个例子来说,赵牧和便是不太喜欢佩佩这个表妹,不喜欢旁人总是觉得佩佩格外尊贵,甚至都有传出过,“她祖母便是公主又如何,我祖母也是公主,她不过名义上是个县主,我便是实际上也该是个县主。” 这个县主不是你觉得你是就是的,这是有封号有封地的,佩佩那是接了圣旨的,她这样说传到旁人耳朵里,便是对皇家的不敬了,气的赵老夫人头一次罚了她。 此刻她坐的稍微远一些,挑眉朝佩佩看来,“咱们的县主表妹如今竟也有空前来看望嫂嫂,实属难得了。” 佩佩不乐意看她那阴阳怪气的样子,哼了一声,“忙不过表姐,要在京城贵女中四处逢迎,像我这样每日在家中看书喝茶的可算是大闲人了。” 听的这话,赵牧仪转过头来看她一眼,语气低沉的回了一句,“嗯,等一会儿到我屋子里来,我看看你的棋有没有进步了。” 佩佩一噎,在赵家她估计也就是怕这个表姐了。也不说别的,便是只有她敢真的训她,佩佩不服便更加严厉,其实久而久之佩佩也就习惯了一些,这个表姐为人便是如此,少有的正直,真真的有什么说什么,不怕,没有顾忌,也没什么算计。 赵牧和眼神一转,又朝向佩佩,“今年的诗书大会不是给你下了帖子么,怎么?我听闻你不乐意去?” 这个诗书大会不是什么很隆重的庆典,只是上巳之后清明之前,一些贵女举办的饮酒作诗赏花宴而已,往日都是要十二三岁的姑娘才可参加,可是近年来却越加不可控制,便是如佩佩这样八岁的也收到了帖子。而随着这个宴会举办的次数越多,隐隐有一种声势越发壮大的味道出来,这两年,京城里竟是以能收到诗书大会的帖子为荣的事儿出现。 而如这样的宴会,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给颜栀下的,可是这两年颜栀凭着自己的不懈努力,也在京城里博得了一个小才女的称号,这次也给她下了帖子,由得她在府里开心了好多天,这样早便开始缠着吴氏给她置办新装了。 佩佩坐的端正,手里握着一杯刚刚丫鬟递上来的枸杞红枣水,“你们玩儿便是,我做不来什么诗词,又喝不得酒,便是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赵牧和以为这是推脱,其实倒是佩佩最真实的想法,她年纪小,像这种宴会向来是不乐意参加的,最多就是会去沈静好办的一些赏茶宴之类的,赏酒?她可赏不来。 赵牧和睥了她一眼,“那你这长宁县主可不如外头传的厉害了。畏首畏尾的,恁的没意思。” 佩佩一笑,“表姐最有意思,如我这般无趣的,便不去凑这样的热闹了。”见赵牧和还要说,便神色一冷,“至于外头是如何传我的,这点怕是不用表姐担心了,我可不是那种会在意旁人看法的人。”说着眼睛眯了一眯,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气势,直直叫赵牧和说不出话来。 屋里的温度直降好几度,还是赵牧白咳了咳打破这僵局,“和儿不过是念叨着你不去这宴便无趣了不少,哪里是说你无趣了。”她用力按了按赵牧和的手,又笑着说,“佩佩也先别拒绝了,不是听闻你们家二姑娘和表姑娘都去么,到时候大家有个伴也是好的。”说完便不等别人说,自行起了一个话题,“前两日娘亲一直不许我们乱问,今日总算好了,嫂嫂,您这是几个月啦?” 原本林氏的表情也有些许尴尬,若是她能安排,是从来不让佩佩和赵牧和两人待在一个屋子里的,此刻见话题转开了便也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肚皮,笑意温暖,“三个月了呢。叔母不让问是因着孩子还小,没到三个月容易冲撞着了。可不是瞒着你们呢。” 赵牧和却还是不肯罢休,她的手从赵牧白的手下缓缓的抽出来,眼只盯着佩佩,“我们如何会冲撞嫂嫂,可怕是有人着实会冲撞到呢。” 第27章 佩佩眼神扫过去,见她不依不饶,凝出一个冷笑来,正想说点什么,就听的赵牧仪开口了,“好了。”她眼里有着一些训斥,告诫,和浓浓的不满,只对着赵牧和去,“和儿,今日过来,是贺嫂嫂有喜的,可不是叫你过来挑姐妹的刺的。”她向来严厉,说话做事说一不二,便是赵牧俊这般大她两岁的对她也多有“敬畏”之心,更不说平日里就被她管制的妹妹们了。 便见着赵牧和蔫蔫的,低声应了一声是。 才散了出来,佩佩就与赵牧仪一道走,她住的是赵氏出阁前的园子,唤作松溪园,因着赵家人口并不那么多,于是便是女儿出阁了,也是留人时常打扫着的。赵牧仪与她说话,声音清晰有力,“你不要与和儿计较,她还没有你懂事呢。” 这倒是稀奇了,往常的赵牧仪是万万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佩佩嗯了一声,“我从不与她计较,只盼着她不要缠上来才好。” 赵牧仪是习惯她这样说话,也嗯了一声,两人便都没有什么话说了,又走了一段,还是赵牧仪开口,“今日便罢了,你好好休息。明日早一些到我房里来,看看你的棋艺是不是有长进了,另不是听闻你的琴也进步了不少么?明日一齐叫我看看。” 佩佩性格跋扈,可是对着这个表姐却也十分尊重,应了一声是。赵牧仪表情缓了一些,“过两日便是上巳节了,今年便和我们一道出去踏青罢。” 佩佩性子懒散,不爱出门,当下便是要拒绝,可赵牧仪却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皱了皱眉,“你便是从不爱走动才会如此的,上次见你和这次见你,连头发都长长了,偏个子丝毫没长,你若是不想今后都这般大小,便与我出门去。”说罢,便带着人往另一条路走了。 佩佩有些结舌,心里却念叨哪有这样的道理,刚好这时是到了松溪园,她着人伺候了洗漱,就准备先上床休息。刚换了寝衣,就听的外头有喧哗,佩佩皱了皱眉,便唤道,“什么动静?” 水蓼守在外头,此时急匆匆的进来,不如平时的稳重,倒有些气急败坏,“是和姑娘,便说非要见着姑娘,奴婢们已经说了姑娘累了要休息了,她仍是……” 佩佩气笑,披了外袍就出去,见赵牧和坐在堂中,声音仍是不小,“颜家的规矩我如今却是见识到了,便是自家的表姐亲自前来也有不招待,只管自己休息的道理了……” “我却从不知赵家是这样的道理。”佩佩的发饰都已经拆了,此刻就拿着一截缎带松松的束着头发,她的额发有一些飞下来挡住了眼睛,她便伸手去抚开,语气冷淡,“我以为几日不见,表姐你总该有些长进的,却不想玩来玩去就是一招。”她就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她,“什么时候不要到我松溪园来撒泼,才是见着表姐您的规矩了。” 赵牧和半点不让,“你无视表姐如今还是我的错了?你觉着你是县主,你可别忘记这是赵家!” “难为表姐还记得我是县主,如此便该洗了脑子再到我跟前来说话。”她眼睛瞪大了一些,“表姐说,这是赵家。我却与姐姐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姐姐拿我县主的身份说事儿,就该想着,这是赵家,更是大齐。” 赵牧和心知这是被抓了漏洞,也不与她说这个了,便记起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她咬牙,“旁的且不说,颜舜华,我便只问你,你与齐家哥哥说了什么,他竟是说出我不如你的话来。你且说说,我哪里不如你了?” 她说的齐家哥哥,是齐秉文,京城里也是有名的公子。他有名不但是因为两岁能习字,五岁能作诗,一路考试都是拔得头筹这般,还是因为他对着每个贵女都丝毫不留情面,有什么说什么,可是一般情况下,他是不说人的。只拿那双眼清清冷冷的扫你一下,便叫人觉得自惭形秽了。 佩佩与他不相熟,反而是沈静好与他熟一些,其实也说不上熟。只是他的确是和沈静好多说过几句话的,如“公主殿下该注意自己的仪态。”“公主殿下休要如此。”“公主殿下真该学学规矩了。”沈静好被莫嫣然教育的脸皮有些厚,便不怎么觉得,旁人听的都要羞得耳朵都红了。 他和佩佩,几乎是没说上话过的。哪里有什么与他说什么这么一说,可是佩佩自然是不会和赵牧和解释的,她睥了赵牧和一眼,“此事还用我去说?只是我倒是奇了,他竟会拿你和我做对比。”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佩佩知道了她的来意便更没有心思去搭理她了,挥了挥手,“往常不都是拿徐温怀与我比的么,表姐偷着高兴,毕竟你现在与徐温怀一个高度了。” “你……” 佩佩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表姐可要想清楚了,我最不喜欢的便是旁人扰到我休息,此番便罢了,若表姐你还要闹下去,我便是要去外祖母那里问一问了,表姐嘴里的齐家哥哥是什么人,表姐不过十岁就会念叨外男的名字了?可不要到我跟前来说,凭空污了我的耳朵。” 也不知是哪句话戳到了她,便也安生了,总之这一日是没有再来寻佩佩的麻烦。佩佩讨厌麻烦,可是不怕麻烦,赵牧和与她争起来从来是比不过的,更不说佩佩头上还有县主这个位子上,佩佩自然轻易不会拿县主来压她,可是赵牧和却要清楚,佩佩是县主,不单单是她的表妹。 佩佩选的曲子比较简单,赵牧仪有些不满意,她沉着脸看了看佩佩,却也无法说她哪里错了,只好咳了一声,问,“昨儿和儿又去寻你麻烦了?” 佩佩手指轻动,拨了一串音出来,“每次都有这么一遭,左右都习惯了。” 赵牧仪不太方便直接去管赵牧和,毕竟说起来不过是她的堂姐罢了,她又有自己的母亲和父亲,轮不到她一个堂姐来管。只是她母亲何氏多有溺爱,平日里若是多说两句,便会拿出佩佩来比,说什么“佩佩和和儿本应该相当的,可佩佩是县主谁敢置喙半句,只可怜了和儿……”闹得一时不可罢休,久而久之,便也就罢了。 赵牧和不乐意和家中的姐妹玩,因为赵牧仪太过严肃,而赵牧白又是一个软软的好脾气,所幸凭着她的身份,京城里自然有的是贵女要去奉承她。 赵牧仪又说,“两日后便是上巳节,早晨给祖母请安的时候已经请示过了,便说带你一块儿去。” 佩佩手下便是连着错了两个音,赵牧仪皱了皱眉,“到时候白儿和儿都会去,哥哥们许是不会与我们同去,到时候我问问二哥哥罢。” 佩佩抬眼看她,“表姐,真的非去不可呀。” “嗯。非去不可。”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白芷一大早就在床头和门边挂上了香草,佩佩也很早就被拉了起来,她今日换了明艳的红袍,梳了轻便的头发,而水蓼早就准备好了换洗的浴衣和春衫,带去的那件是鹅黄色的。 上巳节不仅要踏青,还有泡温泉,若是人多,还会有流觞曲水的桃花宴。 佩佩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白和两姐妹也出来了,赵牧白对她温婉的笑了下,问到,“佩佩昨晚睡的可好?” “劳姐姐问,好。” 不巧的是,赵牧和今日穿的也是红衫,不过她的是广袖,袍角滚的都是金线,此刻倒是她华丽的多了。她上下打量了佩佩一会儿,虽是佩佩长得水灵,可到底是孩子的脸,身子也半点没抽长上来,在这件事儿上胜了佩佩,倒是叫赵牧和从早就不好的心情稍微放了晴。 赵牧仪此时才出来,“都站在门口做什么?上车啊。” 姑娘们出门,要带的东西向来的多的不得了,于是便是两人一辆车,后头跟着的便还有两辆马车来置放东西。一路挂着赵府的标识,听的马车铃铛丁零当啷的响着,倒是空出一条道来。 今天向来是热闹极了的,若是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就能见到三三两两的姑娘公子哥儿手上拿着香草之类的,呼朋引伴,感觉只在今天没有了克制。 一路往温泉走,不多时就要下马来换轿子了。这点赵府是早有准备的,四人四台小轿,晃晃当当的往山上走。路上佩佩便问了赵牧俊,赵牧仪答,“说是有宴才来,又念叨了和姑娘家一起没什么意思。” 听的赵牧仪语气里的不屑,佩佩心下知晓,赵牧俊因着喜爱书画,便迷着画里的景色,不爱出门,自然不是不爱和姑娘家在一起没意思,便是和许多个公子哥儿在一起也是没意思的。 才下轿子,就感觉温度上升了不知多少,本穿的就不少,隐隐竟是有汗出了,佩佩拿出帕子按了按额头,脚步不停的跟着赵牧仪往前,才走两步就听的赵牧和的声音响起来,“哎呀,这么巧?温怀你也在这儿?” 一行人便停了转过去看,真是徐温怀,也是刚下轿子的样子。 这下真是巧,便是徐温怀今日也是红裙。 第28章 徐温怀转过来看她们,嘴角还含着淡淡的笑意,先是和赵牧和点头示意了。又看向赵牧仪赵牧白,最后才看到佩佩,她微微福了一福,“给长宁县主请安。” 佩佩嗯了一声。见她衣襟处滚着白绒线,裙摆松散,一福一起裙摆竟像是转出了一朵花似得。赵牧和不理这些,她靠近去挽了徐温怀的手,“真是巧了,今日你是自己一人前来的?” 徐温怀柔柔的看向她,“是,还是你好,家里姐妹这样多,结伴出来也不会无趣。” 赵牧和不以为意的撇撇嘴,又道,“既如此,等一会儿咱们一起玩儿。”她眼神瞟过佩佩,“咱们一起赏花喝茶,你哥哥们迟些来不来?” 徐温怀摇摇头,“我也不知,他们不来我们自己还多些乐子呢。” 两人便说着就自顾自的往里走去,赵牧仪走在最前面,见赵牧和肚子和徐温怀上来了便问,“白儿和佩佩呢?” 赵牧和回,“在后头呢,一会儿就上来。” 这种时节泡温泉那是极舒服的,便是佩佩也一时弄得有些恍惚,有些昏昏欲睡。可这到底不能久待,不一会儿就被水蓼她们可扶了上来。 终于能换了那身碍眼的红色了,竟是一碰上就撞了这么多人。她有些嫌弃的看了看那红衫,皱了皱眉,“扔了。” 水蓼自然是知道她一早看到赵牧和的衣服和她撞色了便不快了,到看到徐温怀的时候怕是到了顶峰。能忍到此刻也是不容易。等她换了衣服出来刚好赵牧仪也出来了,她看了佩佩一眼,点了点头。 “已吩咐好宴席了,你与我一块儿去。” 佩佩心里清楚,便问,“来人可多?”像这种宴席,是不太有男女设防的,说有男女不得同席,可是在今日这样的日子里,大家都是赤子之心前来结交,无论是男子饮酒还是女子喝茶,都是不会被非议的。 于是,这样的宴席,往往不会是一家人或者两家人的。许是会有约好的,更多的是不约而同的,有一个人充当了主家来摆宴,便是相熟识的贵女公子都可以入宴,自由不羁,便是如上巳节的宴会了。 那么人自然是多的,不说是在每一户人家都人口众多的古时候了,更是因为有身份有地位的年轻男女,在这一日会去的地方其实都不会有太多相差,这才会发生了刚才,刚下了轿子就碰到徐温怀的事。 赵牧仪看了她一眼,“不会太多。”赵牧仪的太多的设定佩佩是知晓的,她敛了敛眉,便在她边上一齐入了宴。 人已经不少了。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都在交头接耳的说话,也不刻意压住自己的声音,便是笑也是大笑,不过在嘈杂的这个环境下,还真没人会注意你是不是在大笑了。 佩佩一入宴,便静了一瞬,有些个贵女公子还起来给她行了礼,她点了头,扫了一圈,竟发现陈纯熙和吕德纯也都在,两人见她来了,便聚到她身边来。 陈纯熙问,“今日你竟是会来参加这样的宴,可真是难得了。” 佩佩嗯了一声,“我表姐定要我来。” 吕德纯接嘴,“更难得的是你竟然和赵牧和一起来了。”她朝边上看去,赵牧和与她们离的不远,此刻正靠着徐温怀笑嘻嘻的说话呢,佩佩撇撇嘴。 “我不愿理她,她却以为我是怕她。”她眼睛毫不避讳的斜了斜徐温怀两人,“自己被人拿着当棒使了,还以为是什么手帕交呢。” 陈纯熙却不想问这个了,“我上次与你说的那个胭脂铺子的事儿如何了?你可有人手了?” 说到这个佩佩倒是有两分上心,“可别提,就这件事儿我还被我娘亲说了一顿。”她停了一会,又说,“我已经央了我娘亲许两个人与我,等我回去,应该就有个结果了。” 吕德纯嗯了一声,“那些管铺子的人我已经找的差不多了,都是我家的家生子,半点不敢往外说的,可靠的很。”她又说,“对了佩佩,今日你家的堂姐和那个纪姑娘也来了的。” “嗯?在哪儿?” “我刚更衣的时候看到你们府上的车马了,那标识我不会认错,当还以为是你呢。原来你是跟着赵府来的,那便只有她俩了。若是来了,一会儿也会入宴的。” 佩佩刚要点头,便听的一尖细的女声,“县主表妹。”正是赵牧和了,她此刻端着一桃花酿站着,脸上的笑意半点不真实,眼里倒是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外头皆传,我不如你甚矣,便是温怀也差之不少。今日想与你讨教,看看我是如何不如你了。” 四周便都静了一下,连平日贪玩的公子哥儿也不敢再有多说,刚准备入宴的颜栀两人也站定不敢发出什么响动。佩佩还坐着,侧头看她,便也伸手去抚了抚她面前的茶盏,“表姐不会是多喝了两杯桃花酒,便到我面前来撒泼了。” 自家表姐,竟是半点颜面也不给了。可赵牧和却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还是噙着笑,“你且说来,是比还是不比了。” 佩佩的黄衫是宽袍,她往后一靠,袖子轻轻一挥,桌上的两个杯子便都滚到了草地上,咕噜噜一阵闷响,她轻笑了下,“不比。表姐便对外说,是我长宁不如你好了。” 这却是赵牧和没有料到的,眼见局面更难看下去,赵牧白轻声开了口,“和儿,不得放肆。” 徐温怀却打断了她,她换了蔷薇色的裙子,此刻隐隐有少女之姿,她站起,直直的看着佩佩,脸上的笑温婉却带了点轻视,“长宁县主不必怕的,便是牧和赢了,也无人敢笑您,毕竟咱们都虚长您几岁。不过是切磋罢了,没什么如不如的。这样的日子,不过就是寻个开心罢了。” 佩佩按住一旁气急的吕德纯,轻轻的笑了,“那便徐姑娘去比。我可不是如你般可以随意去给旁人寻开心的。”她站起来,扫了扫袖子,眼神不屑而高傲,“这等无趣之事今后都不得再拿到我面前来说了。我比不得徐姑娘,见人便要作诗,深怕旁人都没念过两日的千字文似得。” “你……”周围看着的人实在太多,徐温怀马上调整了一下表情,语气轻缓,“县主年幼,许是不懂得书画的好处……” 佩佩挥了袖子打断她,“我是否知晓书画如何,是不需徐姑娘你来提点的。我纵是知道,便也没有如你般,深怕旁人不知道的道理,便是我不知道,这事儿和徐姑娘也没有半点关系。” 赵牧和恼了,“咱们不过是想与你切磋两句,便也没有什么旁的意思,你做什么咄咄逼人半句不饶人。” “咱们?”佩佩笑了下,“表姐可不要忘记了,你和谁是咱们。也罢,今日之宴,真是无趣之至,便是想要有个清静也不得法,既表姐和徐姑娘这么有兴致,便你们俩一起吟诗一首,可大家找点乐子。” 众人正不知要如何的时候,外头走前来一群人,走在前头的少女笑着开口,“佩佩,原来你真在这儿?咦,你怎么站着?”她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到最前头来,冷声说到,“真是放肆了,便是没见着长宁县主还站着?一个个便坐的好好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众人一听这声音,忙都站起来,跪倒在地上,“给太子殿下请安,给公主殿下请安。” 沈攸宁的声音传来,“嗯,都起来。”他看向佩佩,沈静好早就已经跑到她边上拉着她了,见佩佩神色有些似笑非笑,他挑了挑眉,问,“这是怎么了?” 没人敢回,怎么说呢,这两年来沈攸宁对佩佩的态度都是众所周知的,虽没有什么明确表示,皇后娘娘也收敛了不少,可便是赏赐也是从来不间断的。可是,分明……众人朝徐温怀看去,分明皇后娘娘也召见过这徐家姑娘许多次,也是了。她盛名在外,难免多有关注。 反观颜舜华,除了脾气几年如一日的不好,也不怎么爱结交朋友,身边的人从来也就那么两个。一时还真不知道两人比较起来会是怎样一个结果,可是刚才长公主进来的一叠声训斥,便是叫众人心里的天平又倾了一些,到底还是颜舜华和皇家关系好啊…… 见无人回,沈静好便问了一句,“刚才只长宁县主站着,你们都坐的挺舒服的。如今却是变哑巴了?半句话没有了?” 这时徐温怀回了一句,“回长公主,恰逢长宁县主要离席呢,所以才……” “这下有意思了,长宁县主要离席,你们便坐着看了?本宫倒要讨教一下徐家姑娘了,徐家的教养嬷嬷是没教么?所以你是不知道县主离席尔等要恭送的么。” 徐温怀一噎,她是站着的,可是这个时候却没办法开口澄清,否则却显得她小家子气了。不过是件小事,只不过沈静好看佩佩脸色并不怎么好,就估摸着是这群人给她气受了,直接就先来教训一通。 沈攸宁看的下面吓得什么话都不敢说,便提了提唇角,“惹的县主如何不快的,竟叫她提前离席了。” 沈攸宁近年来积威颇深,便是沈初寒也夸他情绪收敛轻易不表露人前,做事果决严厉,不讲什么情面。他朝佩佩看去,语气轻柔,带了点哄劝的味道,眼里都是闪光的情绪的,“说说,是谁惹着你了。” 第29章 这下徐温怀等人的脸色便更是不好了。 说起来这两年徐温怀见过沈攸宁许多次,大小宫宴自然不提,便是私底下也是有过几次碰面的。皇后娘娘为了体现她并不是偏心颜舜华到心眼里去了,就会常常召见一些有名的贵女。 而徐温怀便是这其中的翘楚。刚开始皇后娘娘召见她的时候她心底还有些兴奋,期待。想着叫颜舜华自以为傲的未来太子妃身份,也不是如她们所想的那么稳妥。不然皇后娘娘何必亲自见她们。 可是有过两面之后她就清楚了,她和旁的那些贵女们不同,她清楚的知道,皇后娘娘,并不满意她们。甚至对她们笑,夸奖她们的时候眼里也有些敷衍。她见过几次太子殿下,是他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 满屋子的贵女,他目不斜视,仿佛是没人一般,丝毫不放在眼里。可是颜舜华不太一样。 偶尔有几次皇后娘娘会把颜舜华也叫来,对待她的时候皇后娘娘总是特别包容和温柔,甚至会亲昵的叫她“小佩佩。”更不必提,只有这个时候太子殿下才会停在她们面前一会儿,眼神飘过颜舜华,勾起笑来再走。 她虽是半个少女了,可是却也不能理解如沈攸宁的心理。 徐温怀想,大概,是因为和颜舜华比较相熟。毕竟,太子殿下都不了解自己,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裙摆,暗暗地想,太子殿下都不了解,我比那颜家舜华好了不知多少。 无人发声,便是佩佩也不理会他。这下沈攸宁的脸上有点挂不住,可是他还是端着笑意走到佩佩身边,拨了一下她的发饰,“和你说话呢,怎么不理人?” 佩佩才抬眼和他对视,没有半点怯弱,一如刚才对她们那般,“跳梁小丑颇多,我乏了倦了,便想退了。” 沈攸宁眼神划过她身边的陈纯熙,见她低着头站着,半分情绪没有表露出来,不仅勾唇冷笑了下,佩佩又道,“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若原本要入席,便入,是我挡驾了。” 说着要往外头走去,沈攸宁伸手轻轻拉住她的手腕,等她转过来了对她一笑,“不急。”便从袖袋里掏出一株香草递给她,“喏,县主大人,望您笑纳。” 她眼神从那株香草移到他脸上,见他一脸的好男儿的样子,便无由来的红了脸,匆匆收了那香草脚步不停的往外走去。 众人虽都低着头,可是该看到的是半点都没漏下,不由惊叹,到底还是颜舜华得太子心意啊。这样的脾气,太子殿下都包容的和什么似得。 沈静好坐在佩佩的边上,见她坐的端正的捧着一杯茶,脸上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才问,“徐温怀惹的你不高兴呀?” 佩佩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沈静好的眉头皱了一下,“那能是谁啊?谁还不长眼敢惹你?” “在你看来徐温怀就是个不长眼的了?” 沈静好的思绪一下被带飞,“可不是,我与你说啊佩佩,这徐温怀怪怪的,总是太看得起自己,旁人随意拿她与你比个两回她就真的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了,成日里以与你同样自居,便是母后召见了她也好拿出来说的,说起来每次母后也不是只召见她啊,召见的人多了去了,偏就只有她跟个什么似得。 “她怎么好和你比,照老师的话来说便是云泥之别了。她倒是好意思,我听到都为她觉得羞呢。”说到徐温怀,沈静好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还是轻易收不住的那种,“我真是不明白了,怎么京城里的人就都说她徐温怀怎样怎样好呢?她有什么好的?就说长相,她虽是不错,却也没有到拔尖的地儿,说才华,不过十岁的姑娘,便是能吟的两首诗了,不过也是看花看雾又看云的,恁的没意思。” 佩佩被她逗笑,问她,“她又如何惹着你了?你这么气愤做什么?” 沈静好嗤了一声,“她能怎么惹到我,不过是我不乐意看人家提到她的时候便是,哦,徐温怀啊,一脸她很是厉害的表情罢了。焉知如徐温怀这样的,真真和你刚才说的跳梁小丑没什么分别。” 陈纯熙在一旁笑,这时插了嘴,“我却是知道公主殿下做什么这么讨厌她了。” “哦?说来听听。” “话说这几日京城里有一个传言倒不知佩佩你听过没?” 佩佩把茶碗放回去,嗯了一声,“什么传言?”她斜眼看去,见沈静好一脸懵懵的样子,听的陈纯熙接着说,“这不是说齐家有意向徐家提亲呢,说是两家交好,便是叫孩子们提早定下来也是好的。” “齐家?”佩佩咀嚼了一下,哦了一声,“齐秉文呀。”她又看沈静好,这时候她脸上已经飘上两朵红云了,难得这样霸道的公主殿下也有这样害羞的一面,佩佩觉得有意思,便故意接下去问,“徐家肯定是不会允齐家的呀。徐温怀现在名声这么好,徐家自然是想要更好的了……” “齐家有什么不好的。”沈静好声音有些高,然后意识到什么马上缓下来,“不是,我是说齐秉文他挺好的啊,有才华,也不和京城里旁的公子哥一样喜欢和姑娘们黏在一起……” 吕德纯的反应有些慢,即便是听的沈静好这么说了她还是问了一句,“那这和公主殿下讨厌徐温怀有什么关系啊。” 沈静好闹了个大红脸,可她们自小关系好,不忌讳这个,陈纯熙便说,“其实公主殿下不必因着这个生气,说实话,我觉得齐家公子看不上她徐温怀。” 沈静好哼了一声,似乎也没有否认的意思了,“前几日我还亲耳听到有人在他面前夸徐温怀呢,说才女应如是,便是全京城的贵女如这般优秀的也是少见了。又说了一堆家学渊源之类的话,叫我听到都以为此女只应天上有了,不小心坠下凡来了呢。” 逗得佩佩一阵笑,她说,“你也说了齐家公子不和平常的公子哥儿一样,我料想便是那些个以为徐温怀都是好的公子哥里头,许是也不含着那齐家公子的。” 吕德纯这才反应过来,长哦了一声,笑道,“公主殿下这有什么怕的,若你真是喜欢,便直接与那齐家公子说了,料想他一想便知道,那徐温怀和公主殿下如何比……” 佩佩按了按她的手,回道,“德纯这是在胡言乱语了,那徐温怀是什么身份,哪有和公主殿下放在一起的道理。”她笑了下,又把杯子移回来捧在手上,“我伯父与我说过,凡事都想要去叫别人认同的不是真贵人。咱们身出名门,没得如她一般,不把自己身份当回事儿的四处卖弄。”这算是佩佩今天讲的最多的话了,她朝沈静好看去,见她脸色转晴,便不再说下去。 沈攸宁在外头等了有一会儿了,见佩佩出来了才上前去,“前两日不是我要见徐温怀,是母后要见她,我也不知怎么就用了我的人,才有闲言碎语传出来……” 佩佩哦了一声,“便是你想见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沈攸宁便觉得是一记券打在了棉花上,半点使不上劲儿,他有些泄气,他其实甚至不知道佩佩是怎么想的。便是不断的和自己说,佩佩还这般的小,心里估计都没有这些,当自己也只是一个熟识的哥哥,可是他却……觉得不甘心。 “那我若是私下召见她,你便半点不生气啊?” 佩佩抬头看她,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还没消去婴儿肥的脸显得她稚嫩的很,她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沈攸宁垂了眼下来,又听她说,“只是,我原本以为东君哥哥和旁的人是不一样的,以为会有自己独特的见地呢。” 她嗤了一声,“许是我看错了?” 沈攸宁笑起来,也不敢冒然去抱她或者拉她的手,只好伸手去掩唇,“佩佩如何会看错,我自然是有独特的见地。便是所有人都说她好,我也看不上她。” 他似乎忍了忍没忍住,弯腰去勾了一下佩佩的鼻子,“毕竟瞧过如佩佩这么好的,看旁人都轻易入不得眼了。” 佩佩皱眉,“公主殿下是与你学的,说话真是越来越像了。”她突然想起齐秉文的事儿,不知如何开口,过了一会儿才问了一句,“你觉得齐家公子如何?” 沈攸宁挑眉,他虽是不喜欢管沈静好的事儿,也觉得小姑娘的事儿没什么意思,可是他两世为人如何不知沈静好和齐秉文之间的事儿,他嗯了一声,“好好与你提起了?也是没脸没皮的,才几岁的小姑娘便……” “没有,我只是随意问问罢了,你若是不了解便罢了……”佩佩懒得听他碎碎念,只觉得旁人眼里高冷如高岭之花的太子殿下在他面前如她的姆妈一般,反复有唠叨不完的话。 沈攸宁表情一变,“佩佩,你这是嫌我呢……” 第30章 佩佩刚想回话,便听见水蓼叫了她一声,“姑娘。” 水蓼向来知道分寸,会打扰她说话想必是有要事了,她皱了皱眉,和沈攸宁点头示意了下便往那方向走去。 水蓼两手握在一起,急切的看她,眉心皱的死紧,见佩佩过来了忙迎上去,不等佩佩问便连声说,“姑娘,大事不好,咱们得赶紧回府了。”佩佩看向她,她就突然冷静下来一样,手也放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说,“少夫人出事了。” 如今赵府便只有一个少夫人,那便是林氏。佩佩点头,“你留个人和公主殿下还有纯熙德纯她们说一下,便说我家中有事,便先去了。” 她上了马车,又问,“表姐们呢?”水蓼答,“先得到消息的姑娘们便先家去了,姑娘和公主殿下在一起不敢冒然前来请,便使了我等候姑娘。” “传来的消息是如何说的?” “便说是少夫人出了事,赵老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便着各位姑娘急急回府呢。” 林氏出事可是不得了的大事,毕竟她还怀着赵家的第四代嫡长曾孙。佩佩心底想了一轮,仍旧不得其法。索性也就不想了,一路疾驰回到赵家,便见着早上出门还是热闹的不得了的地儿,如今却突生一种严肃寒冷来。 她表情冷了下来,脚步不停往林氏屋子里走去。原本以为会是喧闹的,却不想静的叫人有些害怕。她停了步子,叫人进去通传了,便等在外头。 还是春天,有新芽已经有要长出来的趋势了,原本去年留下的那些,在经历了秋风冬雪的洗礼之下还留在高高的枝桠上的那些黄叶,也慢慢的要被替代了。佩佩抬头看去,见新芽长出来的地方,有那些枯黄的坚持了许久的叶子,终究还是无可奈何的落下。 静静的,仿佛是它凭着自己的力气在舞动似得,左一下,右一下的,慢慢的,慢慢的落了下来。就掉在她的肩头上。 这叶子甚至是不完整的,残缺破损的,却有凝了一种荒凉的气息,生生的惹人容易感时伤怀起来。佩佩也侧头看了一会儿,里头的人出来请了,她嗯了一声,伸手拂去了肩上的叶子,大步的朝屋里去了。 女眷们都在,赵老夫人坐在最上头,见佩佩进来神色缓和,拉着她的手道,“倒是扰了你不能好好玩儿了,此间事差不多已经了了,你便回去好好休息。不碍的。” 佩佩嗯了一声,“外祖母,我能进去看看嫂嫂么?” 赵老夫人似乎犹豫了下才点头,“你进去。”她看向下头的姑娘们,“仪儿,你带妹妹们进去。” 赵牧仪站起来服了一服,佩佩落后两步,便跟着赵牧仪后头,赵牧白前头往内室走去。 才出了前厅她便听到赵牧白和赵牧和齐齐的舒了口气,甚至赵牧和还轻声的讲起话来,“也不知嫂嫂是出了什么事儿,这么严重。刚刚我们进来的时候看见祖母的表情,可真真是吓到我了。” 赵牧白也轻声说,“嗯,祖母向来对大嫂那胎尤其看重,平日里也是千小心万嘱咐的,却不料还是出了这样的事儿,也不免要生气了。” “那生气犯不着对着咱们啊,咱们能……” “和儿。”赵牧仪停了步子,她转过来看着赵牧和,佩佩抬眼扫去,见赵牧和怏怏的低着头,许是听出赵牧仪语气里的严厉,连应声也不敢,“背后编排长辈,规矩都学到肚子里去了。” “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 赵牧和便不答了,若是没有一方要服软,感觉要在这里站很久的样子,赵牧白轻声细语的说了句,“大姐姐不要怪和儿了,她也是害怕,嫂嫂出事了咱们心里都不好受,和儿还小,许是不清楚这事儿的严重性。和儿说话向来每个分寸,大姐姐不要与她计较了,咱们快快去看嫂子。” 赵牧仪看了一眼赵牧白,转过身去,边走边哼了一句,“白儿你维护纵容她,便才养成了她这个样子,日后若是得罪了旁人,我看她如何是好。” 这是她们本家姐妹间的谈话了,佩佩自然是不便插嘴的,赵牧白被这样一说脸上自然也挂不住,她又应了一句,“是妹妹的错,和儿还小,长大了想必定然是知道分寸的。” 佩佩从来都知道二房是怎样“宽容”的对待赵牧和的,她心底一笑,还好是到了内室了,不过两步路的距离,硬生生走了有一会儿。 林氏靠在床头,见她们进来了便荡起一个笑来,指了指床前的绣墩,“你们先坐。叫人给你们冲牛乳来。” “嫂嫂不要客气了。”赵牧仪表情严肃,她看了看林氏的脸,见是还有些苍白,便问了,“嫂嫂身子可好?咱们在外头坐着,半分不知道里头的情况,真真急死个人。” 林氏笑,点点头,“我不碍的。你们忘啦,嫂嫂我可是医学世家来的。” 赵牧仪又问,“那有没有伤到肚子里的小侄子?” “自然是没有啦。”林氏的手搭在肚子上,她温柔的笑着,整个人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你们的小侄子好着呢。”又闲聊了两句,赵牧和终究是没认真问了一句,“大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早上我们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 林氏收了点笑意,“你们还太小,不懂的。这怀孕总是一阵一阵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便是祖母紧张了一点,倒惹的我不好意思了。烦了大家呢。” “嫂嫂不要这么说。”赵牧白坐的近,她的手搭在床边,眼神诚恳又温柔,“咱们都是一家人,更不说嫂嫂肚子里是大家都期待着的。照我说,便是去请了太医来看也是值当的。” 林氏不答,只点点头,又看了看佩佩,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吩咐叫她们回去歇着,这里的事儿她们不适合参与。四人只有退了。 出了园子自然说话就方便了不少,赵牧和似乎忘记前面赵牧仪刚训过她,便又说,“嫂嫂也说没什么事儿,许真只是怀孕正常的反应。便也如此小题大做……” 赵牧白飞快的接过她的话,“嫂嫂虽说没什么,可是看她的脸色仍是有些差,也不知是吓着了还是旁的缘故。咱们还是轻易不要去打扰嫂嫂休息才好。”她看了赵牧和一眼,眼里有劝阻告诫之意,又道,“可是嫂嫂却也没说今日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大姐姐……” 赵牧仪看了她们一眼。 这厢林氏院子里还没有罢休,老夫人不讲话便也没人敢吭声。半晌,老夫人咳了一声,“老大媳妇儿,你说说。” 王氏应了一声,“母亲,媳妇已经派人去小厨房查了,可是中午用的碟子都已经清理了,就并查不到什么。可是,有一事……”她看了看老夫人的脸色,停了一瞬。 老夫人便皱了眉,“有什么你便说来,这样的事儿,还有什么要吞吞吐吐,不知当说不当说的。” 王氏答,“因着掌管玉蓉小厨房的人基本都是玉蓉娘家带来的人,有几个婆子也是我后来拨给她的,许是没得出错的。我便多问了一句,只说今日除了日常的饮食之外,玉蓉多用了一碗燕窝粥和银耳汤。”王氏朝二房的何氏那边看了一眼,声音又低了下来,“一问竟说,那干银耳是二弟妹派人送来的,燕窝是佩佩的丫鬟今日送来的……” 何氏一听连忙喊冤,“婆母,此事和媳妇儿是半分关系也没有的。那干银耳不仅是送了给侄媳妇,便是我自己,还有白儿和儿也都在吃着的。”她又道,“再说这银耳我也是早便送了给侄媳妇……若是真是出在银耳的问题上,怎的会到如今才……” 老夫人不答,何氏有些聪明,这两三句话便把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便是刚才最后一句,更是把佩佩送上了风口浪尖。直有种,“我是早便送来的,她今天一送来便出了事,如何能怪我。”的意思来。 老夫人皱了皱眉,林氏精通医理,等闲药物她便是一闻便是清楚的了,如今不小心着了道却也是幸亏及时反应过来,不然这个胎着实难保。“只是这么一提,并没有疑到你身上,你这样子是算个什么规矩。” 何氏又道,“婆母,媳妇儿的身子也一直不好,时时要找大夫前来看着才有点好转,媳妇儿太清楚这不适的伤痛,如何会忍心加诸在侄媳妇儿身上。”说到这里,隐隐有哽咽之意了。 这事儿老夫人也是知晓的,何氏身子从来都不好,找大夫看了也只说忧思过重,心要放宽才好。不知她在家做夫人,儿女都有,有什么好忧思过重的。问过她,她便只说,“婆母喜欢嫂子,嫂子又是何等的聪慧能干,怕婆母想到我这不堪的样子更是厌了我了。” 爱多想,真是女人的通病。 老夫人转过去对王氏说,“可查了清楚,问题的确是出在膳食上头?” 王氏道,“玉蓉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她娘家带来的人一件一件查过的,又都是精通药理的……今儿她也没出门过,分析来分析去,便只有膳食上了……” 老夫人一沉声,“把今日送燕窝来的丫鬟带过来。”她又加了一句,“先不要惊动佩佩。” 第31章 赵牧仪道,“刚才嫂嫂没与我们说,想是不欲叫我们知晓,既如此,又何必非要知道,长辈总有她们自己的考量与打算的。” 赵牧白被一噎,其实嘴里还有很多话想说,可她到底不是什么多话之人,再加上赵牧仪又这样说了,她便通通都咽下,只说一句,“大姐姐说的是,是我错了。” 走了一会儿,赵牧和又说,“佩佩,你之后和公主殿下一起走了,公主殿下可有说什么?” 佩佩有些不耐烦搭理她,却还是说,“总之是没有提到表姐,就不必挂心了。” 赵牧和脸色自然不会好了,她鼻子里出了一声气,“我不过问一句你便夹枪带棒的,也是了,长宁县主向来脾气如此,又有贵人撑腰,如我这样的表姐,算个什么呀。” 佩佩笑了一下,“表姐若是硬要这样想,也是没错的。” 赵牧和本是想讽刺她一番,却不想被佩佩轻描淡写的打了回来,她脑子里便马上回想起刚才徐温怀与她说的话,“你们家的长宁县主脾气可不好轻易揣测,便如我们这般在京城也算拔尖的贵女了,在她眼里也是分毫不值的。”徐温怀握着她的手,嘴角柔柔的笑着,“可咱们不能妄自菲薄了,她看不上咱们,也不一定是咱们不好的缘故。” 赵牧和心想,若是长宁县主的身份在徐温怀身上倒是好了,做人谦卑有礼,不似佩佩,有个什么封号就嚣张跋扈,以为全天下便是自己最了不得了。 “表姐可不要这个眼神看我了。”佩佩的眼神划过她的脸,“劝姐姐收收心,你自以为是的那些小心眼便都放起来。省的自讨没趣。” 佩佩进了松溪园被觉得身子松乏了一些,到底感觉是自己的地方,比的外头可轻松的多了。她舒了一口气,白薇过来给她拆头发。她与白芷今日是留在府中的,佩佩问一句,“你们在家可都好?” 白薇的手颤了颤,因她还拉着佩佩的头发,这一下便扯到了她的头皮,吓得她赶忙告罪,“奴婢错了。请姑娘责罚。” 佩佩摸了摸头发,叫她起来,“你慌什么?我不过是问你一句罢了。”原本还没注意,这番一下便看见了她眼底都是红红的,佩佩皱眉,“怎么回事儿?” 白薇低声答,“奴婢一时分神想旁的事情,才没注意到姑娘的问话……” “我问你是出了什么事儿?”佩佩打开她的手,紧了紧眉头,“你是当我什么都看不见还是如何?你眼底这般红,可是哭过?为着什么?” 白薇连忙揉眼,“没有这回事,奴婢只是被风吹了眼睛,姑娘不要误会了。” 佩佩冷笑,“看来到了如今我是管不了你了,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儿竟是些想着瞒着我。怎么?是要想着自己能做主了?” 这话有些重,吓得白薇跪在地上,直呼,“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姑娘恕罪。”边上的水蓼辛夷也有些面面相觑,她们跟着佩佩出门,不知府里发生了何事,此刻便也只有一同跪下,辛夷离的近一些,便低声劝到,“你想着什么事儿能瞒着姑娘呢,赶快说来。” 便是她不说此刻佩佩也已经察觉到了,她皱眉,“白芷呢?我从回来到现在都还不曾见过她呢,她人呢?” 白薇颤的厉害,听的佩佩这样说,便哭了出来,“回姑娘,白芷被大夫人房里的人绑去了……说若是还想要白芷平安回来,便不许惊动姑娘。奴婢,奴婢只是怕……” 佩佩站起来,袖袍一甩,“什么意思?什么叫被大夫人房里的人绑去了?你们都是死人吗?我屋子里的人,还是我最贴身的大丫鬟,便是旁人说绑就能绑去的?” 白薇低声哭着,“奴婢们也拦过,说姑娘的人旁人是轻易动不得的,可是来人跋扈的很,还带了侍卫前来,把婆子们都赶到一边……又想着姑娘说过咱们这是在赵府,不比在家,奴婢便不敢再拦。他们有威逼恐吓一番……奴婢便不敢随意与姑娘说……” 白薇的思量佩佩如何不知道,这是赵家。绑了她的丫鬟去的人是赵家的主母,大房嫡妻。虽说赵家还是赵老夫人主要掌事,可是因着是大媳妇儿,便是她进门开始权利就外放了不少。更不说如今大房即将有第三代的出生,王氏自然是主母之态了。 若白薇与佩佩说了白芷的事儿,若佩佩闹到了王氏跟前,只怕都不好看。而,最重要的一点,也是白薇最顾忌的一点,王氏是没有胆子也没有那个想法到佩佩房里绑人的,此事只怕老夫人也首肯了。 佩佩气笑,“便是什么原由都没说,人便被绑去了?” 白薇摇头,“奴婢们问了,却什么都没说,只说自己做的事儿,如今若是想撇清怕是不得善了。”白薇在地上磕了个头,“可奴婢和白芷自幼卖进武安侯府,陪着姑娘长大。努力学规矩,虽不敢说事事皆好,可是却是半点歹心都不敢起的。姑娘心慈,也从不会叫奴婢们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奴婢实是不知,到底犯了何错……捂了嘴就被拖走了……” 佩佩重新坐下来,“还哭哭啼啼做什么?还不站起来给我梳头,我便亲自去我那大舅母处问一问,我的丫鬟如何惹着她了。” 水蓼她们便知此事不妥,劝到,“姑娘不可,这番在赵家,若是处理不当轻易被人拿了短去,与姑娘的名声有碍。再说大夫人毕竟是外家的长辈,夫人又没有前来,姑娘还小,不宜处理……” “闭嘴。”佩佩正对着镜子看,“那如此你们便叫我生生受了这气?没个理由就可以随意进我的屋子拿人了?”她冷哼一声,“那我这县主可算是白做了。” 佩佩来的之快是王氏以及赵老夫人都没有想到的,跪在下头的丫头也是半个字都问不出来。不禁有些头疼,令了那丫鬟站起来才使人请了佩佩进来。 佩佩已经换过一身衣服了,现在是月白色的春裙,她步子很缓,叫人感觉是慢悠悠的,可是却又很快,眨眼就到了跟前。她扫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白芷,便低头给赵老夫人请了安。 等到叫了起,又看向王氏,脸上却没有什么好脾气的笑意,她本就累极,又发生这样的事简直是不耐烦到了极点,“敢问大舅母,我这丫鬟哪儿惹着您了,便是着我不在的时候,把她叫了来,还命了我房里的人不许与我说。” 她眼睛定在王氏身上,虽是面无表情,却叫她看出一阵似笑非笑来,“大舅母,虽说我来赵家是做客,却也没有擅自动我屋子里的人还不予我知晓的道理。外祖母,这您可要为我做主。” 赵老夫人有些尴尬,她干笑了一下便说,“佩佩,是外祖母请了你的丫鬟前来。也不是什么事儿,不过问两句话罢了,想着你也累了,没得因着这样的事儿烦到你了。”话一出佩佩就知晓了,这事儿其实是老夫人的意思,不过是借了王氏的人罢了。 佩佩对着赵老夫人向来是恭敬的,她端起笑来,“外祖母,您别看屋子里伺候我的人多,其实近身伺候我的便就这么些个呢。我也不是来找大舅母要人,只是她不在我身边伺候着,有些事儿我这剩下的丫头都做不好。刚才一回去便被我骂了一遭,就想过来问问大舅母,若是问完了话,可否让我把她带回去。” 赵老夫人挑眉看她,想了想便说,“既你来了,此事便不避着你说了。你先坐。” 看的佩佩坐下了,赵老夫人便问,“今日你可使这个丫鬟给你大表嫂送燕窝了?” 佩佩心里头转了一圈,便笑,“是。我早起出门的时候特地吩咐的,昨日嫂嫂与我说她自怀孕以来便是日日都要用一碗燕窝粥,我心想我厨房内的都是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赏的,于是就想着叫白芷送些过去给大嫂。”她佯装没听明白的样子,“外祖母,这,和燕窝又有什么关系?” 赵老夫人咳了一声,“因着你大表嫂这次意外是因着误食了马钱子和生南星,而恰巧今日你这丫头送了燕窝……” “我与大表嫂无冤无仇不说,便是关系也是好的很。外祖母不会是疑到我身上来了。”佩佩啼笑皆非,“这一整包的燕窝都是皇后娘娘赐下的,我还没有用过呢,便都叫白芷送了来,我不过八岁,许皇后娘娘是不会令人在赐与我的燕窝里头加什么马钱子和生南星的。” “并不是疑你,这既是皇后娘娘所赐,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左右也只经了你这丫头的手。”王氏接了嘴,她柔柔的笑着,“咱们便就是问问你这丫头,省的因着她咱们误会了佩佩你,这便不好了。” 她虽是柔柔的笑着,眼里却没有她说的那些个意思,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佩佩,不避讳的和她四目相对。眼里竟然渐渐浮出一些冷意来。 第32章 王氏话里的道理倒是滴水不漏的,一时自然叫人找不出什么地方来反驳她。佩佩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白芷,衣衫倒还是整整齐齐,人也是干净的,便是头发也没有弄的太乱,许是没有用过刑的。 这样的事儿,赵氏是从来不会搬到佩佩跟前来的,都是赵氏会处理好一切。在颜家,佩佩的脾气那是众人都惯着,发生了什么事儿,便是李氏也是第一个会护着佩佩。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可是在赵家。 佩佩虽不料理这样的事儿,却也清楚,像这样的高门大户,轻则鞭笞,重则仗刑打死撵了出府都是有的。如今见白芷没受伤,暗自也是松了一口气。事情仍由转圜的余地。 佩佩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她五岁的时候颜恒就教她,善察人心,善用人心。如刚才白薇所说,她们记事开始便就跟在佩佩身边,那时候佩佩还有朱嬷嬷,管教她们甚是严格,也轻易接触不到外头。即便如此,赵氏也还是不放心,时不时的会传她们几个过去问话。佩佩,自然是相信她们的,对于她们来说,无所依,能有企盼的就是佩佩。 佩佩朝王氏笑了笑,“那大舅母便问,佩佩可以坐这儿听吗?”她又转而对向赵老夫人,“外祖母,我这丫鬟胆子小的很,平日里离了我便是话也不敢高声说一句的。省的她有什么漏的差的,便我也留下来。” 这也没什么不妥,自然是点头应允了的。佩佩又道,“白芷,你有什么且说出来,不得有半点的隐瞒。我自然是相信你是无辜的,你若有什么欺瞒之心,我也保不住你。” 白芷福了福身,应了声是。 王氏勾勾唇,便接着刚才的问到,“你说佩佩一出门,你就着人把燕窝给找了出来,可是你亲自盯着底下的丫鬟的?从中可有什么可疑的人前去过?” 白芷已经重新跪在地上,可因着此刻佩佩在,她把背挺得笔直,似乎不怕任何事儿一样,“姑娘房里的人都是卖进来的,卖身契都捏在姑娘手上的。底下的丫鬟也都老实的很,并无什么可疑的人。” “便是佩佩手上有着卖身契,这老不老实,可不可靠也不是你一个丫头说了算了。” “是。奴婢错了。” 王氏本是脾气很好之人,往日对佩佩也是笑脸相迎,此番也是因为林氏出事,她又重视林氏肚子里的这一胎,便着急了一些。听的白芷这样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又问,“那这燕窝便是你一人送去了玉蓉房中,路上没得遇到旁的什么人?” 白芷回,“陪着奴婢去的,还有姑娘房里的两个二等丫头,路上遇到了……”她停了一下,似乎眼神往佩佩这边飘了一下,见佩佩靠在圈椅上正喝茶,这一恍惚自然叫王氏抓了个正着,“问你话你便回,在路上遇到了谁?东瞧西看的做什么?” 白芷忙回声,这次没什么停顿便都说了,“路上遇着了大姑娘屋里的绿桃,本是问了两句话便散了的。可是她却拉着奴婢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她突然抬头,眼睛一亮,“却是那个时候,她也端着一样的盒子,虽不知里头是什么,可盒子却是一样的。奴婢赶着去少夫人的房里,许是不小心冲撞了绿桃姑娘,便撞到了一起。只有那个时候……若是,那个时候换了,两个二等丫头跟在后头根本看不到,而奴婢被撞的一阵疼,许是没注意……” 从白芷提到大姑娘开始,王氏的表情便沉了下去,等到白芷说了换了没换什么的时候,她的脸色便如锅底灰似得不能见人了。她斥到,“住嘴。你这刁奴,我等好声好气的问你,你居然胡编乱造了一通来编排我儿,却不知你是受了谁的指使,什么脏的丑的便随意乱泼了。” 白芷大喊不敢,“奴婢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老夫人和大夫人面前撒谎的,奴婢本也没注意这件事,也是大夫人一问奴婢才想是不是当时出的错……咱们姑娘屋子里出去的东西,是绝对不可能有问题的……望老夫人和大夫人明察。” 王氏气的此刻脸已经转红,她猛的转过来看着佩佩,“佩佩,你房里的丫鬟这般胡言乱语,看你平时是对她们的管教都太轻了。” 佩佩心里也在想,赵牧仪,这万万不应该啊,可此刻她却也说,“大舅母抬举我了,管教丫鬟的事儿,府里有嬷嬷在呢。她们平日里伺候我倒是规矩的很,料想这撒谎也是无从学来的,不过是后头的揣测过分了些。” 佩佩这般说,白芷便连忙认错,“是,奴婢错了,后头的话本也就是奴婢自己瞎想来着,当不得什么说辞。还请老夫人,大夫人恕罪。” 王氏还要再说,赵老夫人便开了口,“此事有蹊跷。”她手敲了敲桌面,“若是这丫鬟在送燕窝去的路上半点事儿没发生也就罢了,偏是遇上了旁人。是不是遇到那绿桃,是只要对质便知晓的,怕是不敢撒谎,至于有没有什么碰撞之类的。”她冷哼了一声,“来人,把那绿桃绑了来。” 王氏注意到,刚刚在传白芷的时候,老夫人是说把那丫鬟叫来,而如今却是绑来了,许是老夫人心底已经隐隐想要给她定罪了。如此一想,王氏的心便凉了一半,她连忙转过去对着老夫人,“婆母,玉蓉是仪儿的亲大嫂,仪儿如何会起什么歹念。咱们仪儿的人品,婆母您是最知晓的,再端正也是没有的了。” 赵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便也没说仪儿如何,不过是传了那绿桃过来对个质罢了,事情到底是如何,等一下便自有分晓的。” 话音刚落,刚被派出去的婆子便回了来,赵老夫人挑眉,“怎么?出了何事?” 那婆子弯腰回到,“回老夫人,奴婢才走了两步路,就见着大姑娘带着人往这儿来了,奴婢远远一看,后头还绑着人呢,想是大姑娘自个儿察觉到了什么,便退了回来禀告。” 王氏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她虽心里知道这事儿定是不可能是赵牧仪所做,却也怕这脏水不小心就溅到了赵牧仪,如今这样,却是最好不过的了。 果然,没两下赵牧仪就到了,得了通传便进了来。她是自己进来了,连衣服也没有换,进来了先请了安,又扫了堂上一圈。见佩佩也在,便心下了然。 赵老夫人问,“仪儿,你此番前来是为何?” 赵牧仪回,“祖母容禀,孙女儿屋子里有一三等丫鬟名唤绿桃,平日里是负责打扫院子的,也近不得我身。我对她也不甚了解,今日回来,留在屋子里的丫鬟便与我说,今日这绿桃旷职了有一阵时间,她已经罚过她了。我便问了,那绿桃可有说她为何旷职?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母亲教我,对人处事要有宽容之心,我心想若是她事出有因,这罚便免了也罢。 “谁知这丫鬟到了我面前却也没半句老实话,一会儿说自个儿生病,一会儿又说自己家中的老子娘生病,我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便叫她说来,她却半句不肯透露了。” 王氏便问,“佩佩屋子里的丫鬟却说碰到她了,还说捧着一个什么盒子。这么说来,却不是你命她前去的了?” “自然不是,女儿早上便出门了,也没有事先吩咐什么。”赵牧仪又说,“我当时想着,这事儿必定有问题。却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谁承想,这丫鬟以为自己做事儿极为小心,却还是叫人看的个清清楚楚。” 她凝了一个冷笑出来,“祖母,母亲,我屋子里有人亲眼见着她往叔母的屋子去了。并且,还留了不少时间呢。”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金手镯,“便是这个镯子,也是刚才从她的屋子里搜出来的,我心想,她的身份,许是买不起这样的镯子。” “若只是叔母在我房里放了个人,那也是叔母关心我,并没什么的。只是今日嫂子出了这样的事儿,这丫头又在今天这般异常,我便不得不做大处理了。至于母亲刚才所说的,在路上碰到了佩佩的丫鬟,这事我却是不知,这丫鬟也半点没招。” 赵老夫人抬了抬眼,“把那丫鬟传进来。” 绿桃手被反绑在身后,跪在堂前便也只低着头不说话。 王氏问她,“绿桃,我且问你,你今日有没有与你身边的这个白芷碰过面?”她不答,甚至连头也不曾抬一下,似乎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王氏又问,“我再问你,有人看着你去了二夫人屋里,我且问问你,你是大姑娘的人,你去二夫人房里做什么?”她仍是不答,只是听到二夫人的时候身子似乎颤了一下,白芷就跪在她边上,一下便感觉到了,她斜着看了她一眼,见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半分情绪没有散出来,只是她的牙紧紧的咬着下嘴唇,几乎要破皮出血了。 第33章 见绿桃半天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王氏气的脸色都变了好几变。老夫人这时候抬了抬眼看她,说,“你这是想死不认罪呢?还是想把罪都揽到自己一个人头上?”她这时说话语气极为轻松,好似是在和人聊天气一般,“这样的事儿,可不是你一个小丫头可以担的下来的。我看你这么硬气,许是做好了被打死扔出去的准备了。” 赵老夫人笑了一声,“不知你的老子娘还在不在,我却是不信了,你为了你的主子什么都肯舍弃。”绿桃听到老子娘的时候身子抖的更厉害了,她低头的地方,膝盖的前头,渐渐渐渐有水珠滴落。 现下堂内极为安静,众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喘的。白芷就静静的跪着,见边上那绿桃的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一滴一滴的把她跟前的地都酝湿了。这时候,绿桃说话了,她手被反绑着,却还是尽力的磕了一个头,只是这一下没有手的支撑便起不了身子。 她便埋在地上说话,声音透过地面传过来,“老夫人容禀。”她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奴婢今天的确碰到了白芷姑娘,而白芷姑娘的燕窝也是奴婢换的……至于里头掺了什么东西,这奴婢却是真的不知道了。” 王氏问,“那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绿桃又静了好一会儿,才说,“是二夫人。” 佩佩朝她看去,她整个人伏在地上表情半点不露,声音略带哽咽,这话有八成是真的。只是,这何氏有什么理由来害林氏呢?她有些想不通。 王氏吐了一口气,半天才转过去看老夫人,“婆母,您看……” “去,把二夫人叫来。” 赵家不一样,不管是大房二房都是嫡子,老夫人也都是等同对待的,虽是对自己的小女儿也就是佩佩的娘亲赵思亲多有宠爱,对两个儿子却也都是严格的很。便是媳妇也是千挑万选了进来,规矩也是一等一的好,侍奉公婆什么的,从来没有出过半点岔子。家里也没有纳妾什么的,赵家,比旁的什么豪门大户都要来的太平的多。 佩佩看赵老夫人的眉头皱的死紧,嘴唇也紧紧抿着,她向来知道这个外祖母的性子也是跋扈的很,年轻的时候就不许别人忤逆她,现在当了老祖宗,家里大小事也都是她说了算的,如今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儿,还是针对她看好的曾孙,怎么能不生气。 何氏来的很快,她一进来就见着白芷和绿桃跪在地上,脸上的情绪却没有什么波动,只给老夫人行了礼,“婆母,不知您找儿媳是为了何事?”本来一开始王氏何氏都在的,只是之后事情牵扯到了佩佩,于是便令何氏先行回去了。早知这事仍旧还是牵扯到了她,一早便候着好了。 赵老夫人还没说话,王氏就冷哼,“弟妹,我往常对你可不薄,玉蓉对你也甚是尊敬,却不知你为何要这般对玉蓉?” 何氏脸上浮出惊讶来,“嫂嫂这是何意?什么叫我这般对玉蓉?我对侄媳妇儿,可不敢做什么不好的事儿啊。” “你如今说的再好听也是枉然了,你这丫头。”王氏指着绿桃,“你这丫头已经把你给招了,我劝你便是老老实实都交代了。” “这丫头?”绿桃已经被松了绑,此刻正低着头跪在地上,何氏看了看,“这丫头不是大姑娘房中的么?与我又何干?” “既你知道是仪儿房中的,却为何要把手伸到她身上去?这便是自己做了肮脏事便想推到我儿身上去了?” 何氏刚要开口,便听的老夫人说,“老二家的,我问你,今儿你有没有见过这丫头?” 何氏瞪大了眼,似乎下一秒就要摇头了,老夫人又说,“你且想清楚了再回,这样的事,我不过是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丫头,我随意去你房里提一个人,想必也不敢不说实话的。” 何氏笑了下,“瞧婆母说的,这丫头我今日是见过的。就在刚才呢,白儿和和儿许久没回,我便想着是不是去她们大姐姐那儿玩了,便想着过去寻寻,还没走到园子里头呢,便见着这丫鬟了。我也没与她说几句,不过就是问了她二姑娘和三姑娘在不在,她回了不在,我便回屋去了。却不想白儿和和儿是去前头的园子赏花玩儿了。” 这话自然是真的,这样众目癸癸不知多少人看见的事儿,何氏自然是不敢撒谎的。不过佩佩此刻却有些佩服她的厉害了,这样的避重就轻。承认了认识,却没说得重点。 “你便只是这般认识她?再没有和她有旁的什么交集了?” “这是侄女儿房里的人,做叔母的,怎么会和她房里的有什么交集?” 老夫人摇了摇头,“绿桃,你怎么说。” 那绿桃抬了头深深的看了一眼何氏,眼角几乎是沁出泪来了,她对着何氏磕了个头,“二夫人恕罪。”她转了过来,朝着老夫人道,“奴婢原本是不识得二夫人的,只是后来二夫人对奴婢有恩……奴婢的老子娘都是在府里当差的,可奴婢还有一个哥哥,哥哥被娘惯坏了,不知与谁学的竟是学会赌钱了,欠了许多……被人打的一身伤,奴婢的娘就来与奴婢说,希望奴婢可以求求大姑娘,大姑娘仁慈,许是会帮的奴婢这一把。 “可是,可是奴婢不过是大姑娘屋子外头洒水打扫的,如何能见着大姑娘一面,向一起的姐妹接了些,却还是远远不够……哥哥又被打了一顿,娘亲一着急便是病了。这个时候,却是二夫人出手搭救了奴婢……如果没有二夫人,奴婢的哥哥已经被打死了,便是奴婢的娘,也病死了……”她说着便哭了起来,瘦弱的肩膀抽动的厉害。 何氏皱眉,“婆母,许是我之前帮过这个小丫头,不过举手之劳,过去太久我许就不记得了。” 老夫人轻笑,“绿桃,大姑娘的人说,今儿跟着你便看到你往二夫人的房里去了,你是去做什么了?” 绿桃回,“二夫人命奴婢前去,便是交给了奴婢那个盒子,说让奴婢把这个盒子与白芷姑娘的盒子对调,还赏了奴婢一个金手镯,便是刚才大姑娘搜到的那个。” “这丫头是在胡说!”何氏瞪大了眼,“婆母,您可要明察,什么叫我命她与白芷的盒子对调,我如何知道白芷会有什么盒子的?这丫头血口喷人,张嘴就是胡言乱语,婆母,尽早把她拖出去打死便罢了,在您面前胡说,真是没有规矩。” 佩佩心想,我倒是想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白芷会有那么个盒子呢,她眼神闪了闪,何氏好厉害,难道在她的屋子里也有放人?她垂眉,自己过来不过几日,便想着把手伸进来了,难道这赵家是她何氏当家作主了不成。 可何氏的反应却有点过,佩佩勾唇,这下却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如果老夫人皱了皱眉,“我这不是在问话吗?是不是胡说,是真是假,自有决断,还由不得你在这里做主。我且问你,既如此你是不承认这丫头说的话了?你是觉得这丫头尽是胡说了?怎么样?要不要我找人过来对质?是跟着这丫头去的人,还是你屋子里的奴才婆子?若是你屋子里的什么也不说,打一顿,总是会有东西吐出来的。” 何氏已经跪在地上,她颤着身子,“婆母,婆母不是这样的。这丫鬟满嘴的胡话,如何能听她一面之词,许是她受了旁人的恩典到您面前硬是把错塞给了媳妇儿。媳妇儿是不是这样的人,婆母您还不知道吗?这样的事儿,媳妇儿是一点都不敢做的啊。” 她转过去对着绿桃,目眦尽裂,“你说,你是受了何人的指使,竟这样污蔑与我!” 那绿桃此刻平静的很,她对着老夫人磕了一个头,“老夫人,虽是二夫人另奴婢去换的,可是,少夫人的事并不一定就因着二夫人,此事,还请老夫人明察。还有,这件事一人做事一人当,是奴婢做的,和奴婢的家人没有半分关系,还请老夫人,大夫人放过他们。”她哭出声来,“他们,他们真是只是为赵家尽忠的普通奴才罢了。” 她又转过去对着何氏磕了一个头,“二夫人,奴婢有负您所托,居然背叛了您。是奴婢的错,奴婢受您恩典,却没能为您尽事,罪该万死。”抬起头来对着何氏,“二夫人,奴婢不能不管不顾家人,连累了二夫人……” 下一刻,佩佩的眼睛就被遮住了。她听的砰的一声,屋子里有尖叫的声音,还有重重的抽气声。水蓼站在她身后,手颤的几乎遮不住佩佩的眼睛,佩佩伸手去拉,她却执意遮住,声音一边颤着,一边带着恳求的味道,“姑娘别看,姑娘看不得……” 佩佩的手垂下来,她自然是知道,水蓼这般,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第34章 好一会儿,水蓼的手才放下来,她还在微微颤着,跪在地上的白芷也在发抖。堂上的人表情都十分的不好,何氏的脸有些苍白。原本跪着绿桃的地方已经没人了,只剩下柱子上一些暗暗的痕迹。 赵老夫人吐了一口浊气,“何氏,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何氏的脸惨白着,她说话也变得有些结巴了,“婆母,此事……此事……” 赵老夫人叹了一声,“便由我替你说了,你知晓了佩佩要送燕窝去玉蓉房中,便差人去叫了绿桃,叫她去换了佩佩给送的东西,你想绿桃是仪儿的人,自然是轻松就能脱去嫌疑的,又以为即便是怀疑到绿桃的,以她对你的忠心,许也是不会轻易的吐出你来的。却没料到她到底是说了实话,也没料到她这么……”老夫人冷笑了下,她刚才虽是被惊到,可是她是宫里长大的,什么样的血色事件没见过,这样什么撞柱子的事儿,在她眼里其实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她心底还得赞一声这个绿桃的聪明。 毕竟,做了这样事儿的奴才,打死扔出去这个结果已经是预想的到的了。她临死说的那一番话,倒叫人不好拿她的家人如何。有这样的脑子,却被何氏所用,也是可惜了。 “只是,我却是没想到,你竟也把手伸到了佩佩房中去了。不仅在她房中埋人,竟还想栽赃嫁祸与她。” 何氏瘫倒在地上,发簪掉了一只。 她抬头,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还要冷漠,“婆母,这一切不过是那么个丫鬟的一面之言,如何能信。” 赵老夫人摇头,“何氏,你到了如今还不承认?是想我把你屋子里的奴才都拉出去打一顿吐出点什么来你才肯认?还是我叫你的两个女儿和儿子过来看看,他们的娘亲是什么样一个样子?” 提到她的孩子,何氏颤了一颤,终于露出一个惨淡的笑来,“是我,是我做的。婆母不必拿孩子来胁迫我了。”她肩头颤个不停,“婆母从来不喜欢我,也不重视夫君,若是我自己不为我自己稍作考量,我们二房,在赵家还如何生存下去。” “我是缺你吃喝,少你花哨了?你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婆母从来觉得自己公平,可是哪儿有什么所谓的公平。夫君,夫君就因着差了大伯一些岁数,不是嫡长子,只是嫡次子,便从不被外人看好。便是说到赵家,也是大伯,说大伯大行台尚书令是如何如何了不得了,给赵家争光,说赵家接下来的一些年全全都只会是依仗大伯了。这话,竟就在我面前说来了。可是,可是夫君,却也是从二品的大都督了,说出去也不差谁的。可是,没有人看到。便是婆母您也看不到,您只看到大伯有多努力,多上进。 “我的孩子,候儿只差大公子两岁,便也如夫君一般。事事落人后,件件不讨好。俊儿爱书画,便是公子哥儿的爱好又如何了,公爹和婆母您不知说了多少次俊儿不上进,如何上进?他前头有那般上进的大公子,凡事居人前,哪敢露出与他一样的嗜好来。还不等俊儿去考,便已经有谣言传到我耳朵里来了,说什么即便是拼命考了也比不上大公子些许的。我儿不是不努力,只是如何努力。”说到这里她已经神色癫狂,泣不成声了,头发散下来些许,遮住她的半张脸,却没有遮住她血红的双眼。 “如今,如今,大公子就要有嫡子了。那么我的孙儿也要和他的祖父,爹爹一样,还没生出来便要居人后?刚一落地就会拿他与大公子的嫡子做比较,然后被指指点点,不管是比得上还是比不上,他总不会是最受重视的那个人,这样的事,这样的事!还要接连多少年,还要持续多少年才罢。”何氏伏倒在地,大声的抽泣起来,“媳妇只是不服气,只是不服气啊。” 赵老夫人听她说的这些,恼的气都喘不上,连连大喘气,她身后的嬷嬷帮她顺着背,一边低声的劝她。 佩佩却是不太能理解何氏说的这些话,她的家里,即便二房是庶子,整个颜家也是兄友弟恭的,妯娌之间也没有这样的冲突过,虽自从上次和二房不和,却也过去许久众人也就渐渐淡忘了。哪里会和何氏这般,一计较就是好几代下去的。 大房是大房,二房是二房,何必嫡子之间拿来比较,想来,何氏的“忧思过重”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样的话大夫人是不方便回的,赵老夫人匀了气便说,“想来这一切都是我和阁老的错了。是我牵着你们二房了,来人,把思谦唤来,问问他是怎么说的。” 何氏还在哭,她有些瘦弱,此刻伏在地上柔弱的很,显得一屋子的人都在欺负她似得。 赵思谦来的很急,他听闻是赵老夫人唤他,并说何氏也在老夫人房里,心头便跳的有些厉害,等到的时候就见到何氏正伏在地上哭,脑子里便嗡的一声,只大事不好。 连忙跪下给老夫人请安,又讨饶了一番。 老夫人此刻已经平静了不少,她道,“思谦,你是我的嫡次子,也是我和阁老亲生的。因着你是儿子,平日里便没有如疼爱思亲那般娇惯与你,虽如此,不论是我,还是你父亲,也从来都是重视与你的,也不曾看轻与你。这一点,你须知。” 赵思谦心头跳的极快,几乎要蹦出嗓子眼,他磕了头,“母亲说的是,这是自然。儿子是男子,父亲母亲对我多有严厉也是应该。”别人家都是慈母严父,他们家是严母严父。 老夫人做公主的时候就很跋扈,嫁给了赵阁老,行为处事也没有什么刻意的收敛。教养儿子基本是赵阁老说了算,便是后来生了个女儿才多有疼爱。也是到了儿子们要娶亲的年纪才变得稍稍慈爱起来。所以赵家的两个儿子都敬畏母亲超过了父亲。 “你如此想来自然是好的。可是你的媳妇儿并不这样想,处处指责我与你父亲偏心你大哥,摘指不论是你还是俊儿,都因着我们偏心你大哥而居人后。”老夫人扯了个冷笑出来,“竟是因为这般,她要去毒害阳儿媳妇。口口声声的不服气。你是我的亲儿子,不是什么旁的姨娘所处,母子连心,我自然是希望你不是这样想的。若,你也如你媳妇一般,认为是这样的。” 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如此,便分家。也不用等我和你父亲去了,你们先分出去罢。” 赵思谦吓得连连磕头,“儿子万没有这般想的道理,望母亲明察。”他又恶狠狠的看向何氏,“这妇人说话向来不经脑子,我原本以为她只是久病多想,不敢对婆母有不敬,也不敢起什么歹念,如今竟是害到了侄媳妇身上。如此妇人,怎么能留。”他磕了个头,“望母亲恩准,许我休了这蛇蝎毒妇。” 门外赵牧白和赵牧和不知听了多久,竟也无人通报。此刻听到这里齐齐扑了进来,跪在赵老夫人跟前,“祖母开恩,祖母开恩啊。”两人皆是哭了一脸泪,“母亲便纵有千般万般的不是,也是生养我们的亲娘啊,爹爹不要休了娘亲,不能休了娘亲啊。” 母女三人便都抱头痛哭。原本不知如何规矩的赵家,此刻就和市井的那些一般,哭声震天。 佩佩不知赵思谦说要休妻有多少真心,只是这一招的确有些漂亮。毕竟,赵牧白与赵牧和一出现就会提醒老夫人,她的亲孙子孙女都是来自这个女人的肚皮。 哭声估计是实在太响了些,赵老夫人皱眉,“都停了,哭哭啼啼的是个什么样子。” 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佩佩这时候却突然想起沈攸宁与她说的话,“佩佩现下还小,于是有很多事儿不明白,不明白什么是身不由己,不明白很多事明明你不想却还是要做出抉择,即使这样的抉择叫你痛,叫你难受,可是也没办法。” “怎么会没办法呢?如果我不想做一件事,便一定有法子不去做的。无可奈何,大抵只是庸人的借口罢了。” “庸人……”沈攸宁的眼里有些哀伤,然后又淡淡的笑了,弯下腰对着她的眼睛,“是,庸人。所以我从来都希望,佩佩不会遇到这样的事,不管什么样的事,佩佩都可以随着心去做你觉得最好的事。”他握住她的肩,笑意浓浓,“我会保护佩佩,会守着,护着佩佩,会让佩佩愉快的过一辈子。” 佩佩想,赵老夫人在做公主的时候许就是如她这样,应该比她更要自有,做什么都能随心,甚至听赵氏说当年嫁给赵阁老也是赵老夫人自己相中的。 可是等到她年到中年,往老年的方向去的时候,她却会面临这样的选择。何氏这样顶撞与她,又做了这样的错事。年轻时候的齐山公主便是觉得打死也不为过的,可是此刻的赵老夫人却会想,俊儿,白儿,和儿怎么办。 第35章 何氏到底是没被休,不过也是一顿重罚。做为一房夫人的自然不能体罚,不过就是关了禁闭抄女诫家规罢了。只是她做了这样的事,只怕她原本就担心的“婆母不喜欢自己的问题”就要变成事实了。 这次的事件几乎底下的奴才都被告诫过封了口,原因也挺简单,家丑不可外扬,这样的事说出去的话,一夕之间赵家就会变成全京城的笑料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赵牧仪要议亲了。 赵牧仪今年已经十五岁,生辰在正月里,已经过了及笄的年纪。一般的人家自然是会准备定下的。 赵老夫人的意思是赵牧仪是赵家的嫡长孙女,身份尤其尊贵,便是留些个年也是好的,赵家的女儿不愁嫁。 而前几天却有人上门来提起了这件事,对方是忠武侯家的嫡幼孙,今年与赵牧阳一般大,十九岁。照身份门第来看,也已经是匹配的很,便是忠武侯夫人和赵老夫人也是相识,于是有人来表达了这个意思之后,赵老夫人也并没有一口回绝,而是准备先观察着,顺便看看王氏和赵牧仪的意思。 这不观察还不要紧,一打听真是出了事来。 说是那家的孙子这样的年纪便是连外室都已经养起来了,只不过忠武侯家溺爱这个小孙子,便是这样的事儿也替他瞒着。 赵老夫人知道之后发了好大一通火,便说是今后也不会再和忠武侯家有来往了。隔天忠武侯的夫人就赶来赵家,也不能把人关在门外,便也请了进来。 哪知忠武侯老夫人一进来就哭诉此事不是赵老夫人所想的那样,她说那外室是她远方,特别远方的一个侄孙女,因着家里生了变故就剩她一人,于是便把她接到府里来,“我那孙儿平日里是顶顶善良的性子,也不懂的这些,他父亲和长兄对他管教极为严格,这么多年了也就一个通房,旁的是什么都没有的。许是这样的事儿不懂,竟叫那小贱人生生的钻了空子,谈个什么亲亲爱爱的东西。” 她眉目间皆是恨意,“偏她又读的两句诗,哄的我的孙儿一愣一愣的。便求到我面前,我自然是不许的,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她品性高尚,便是娶了她做嫡妻也没什么的,可是她竟玩的这样一套把戏我如何能忍,当下就要把她赶出去。” 赵老夫人冷眼看着她解释,“却不知这小贱人还是缠上了我的孙儿……瞒着我们把她养在外头。公主殿下,便是咱们自幼便相识,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么。真真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此番既是敢来求娶您的孙女儿,自然是想好了法子的。” 这意思已经明确的很了,不过就是叫那外室彻底的消失了。这个答复许是叫赵老夫人有些许满意,她便也没再那么抗拒忠武侯家的人了。 不过这到底是赵家的事儿,佩佩虽是还住在赵家,却也一样会清楚的知道颜家的事儿。 “会试落榜了?”佩佩正靠在椅子上看书,便听的水蓼与她这样说,“咱们出门前还听的二伯母夸他念书用功的很呢,这下可真真是面上无光了。” 水蓼给她倒了杯牛乳,“早些年二夫人不就说过想着给二公子买一个官来的,如今即便是落了榜,想是也早有预料的。” “祖母可轻易不会许捐官这样的事儿的,不过若是一直中不了也没什么办法。”她重新把书举起来,“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便由的他们自个儿闹去。” 孰不知二房在闹的却不是这件事。 吴氏已经哭了好一会儿了,颜忱也一直在桌前走来走去,走了一会儿便停下来,“你就不要哭了,哭的我头都疼了,便是此刻哭还抵着个什么用处。” 吴氏抬起头来,眼睛血红一片,“爷,您可要想想法子,那不过就是农户家的罢了,贱命的身份,如何要让我哥哥去赔命啊。” 颜忱一拍桌子,“你兄长若是聪明,便不会去招惹什么农户的女儿,你当我不知,往常你家二哥便是用着我颜家的名声在外头怎样的作威作福,便是去青楼里吃花酒与人抢那些个头牌,也动不动就说‘我乃武安侯府家的亲戚’这样的话出来,真真是丢了我颜家的脸。” 话说吴氏是中州长史吴文家的幼女,前头便提过,嫁入颜家那是高攀中的高攀。吴家有两男一女,男子皆是吴氏的兄长。她的大兄吴慕是个商人,虽没得什么大出息,也管着几家铺子,家里的日常嚼用从来都是没什么问题的。若是碰上了好时节,她的嫂嫂便是多打了几幅金首饰也是有的。 这次的事儿,是出在她的二兄吴荫身上。这吴荫念书念书不行,跟着吴慕做生意更是赔了个底朝天,天天自诩风流,在那些个烟花之地。可恨他便是家中已有不少妾侍,儿子女儿更是一大堆。年纪也不小了,还和那些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哥儿抢那些歌女。 颜忱说的事,发生次数真不算少,便是外头也有风言风语说什么,“颜家什么亲戚啊,成天在青楼里叫嚣。”说的便是他吴荫了。 可这一次却不是什么青楼抢人的小事儿了,吴荫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还能被人挑拨做出这样的事,便是京郊有一户农家,他家的女儿堪比花魁,娇美异常。也不知这样的话是如何传到那吴荫耳朵里的,竟是呼朋引伴的去那农户家,胁迫他交出女儿来。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那农户力气自然是比的这些公子哥大上不少,隔壁也过来帮忙便打退了他们。孰知这吴荫偏偏就不信这个邪,买了些个打手去了那农户家,把那农户打成重伤,他见着农户的女儿果然娇艳动人,便是农户的妻子,天天出去劳作皮肤也依旧雪白如玉。年纪半老,却风韵犹存。竟是把母女俩都掳了回去。 可怜这两母女不知经历了什么,竟齐齐吊死了。这吴荫也是有意思,把尸体拿了席子一卷,竟是扔回那农户家中。等到农户来闹,他竟然说出什么,“我是把人都还了你了,现在都死了可不要赖到我身上来。”见那农户还要在他门前闹,便说了,“我乃是武安侯府颜家的亲戚,你也不打听打听,那是怎样的高门大户,你再来闹,便是你自己也没个活路。” 这样的事儿,好死不死的被沈攸宁知道了。 也是凑巧,京郊有沈攸宁早些年买下来的田地,他那日出来办事,想着顺路便去看看。帮他管着田地的老农和那家农户熟悉,见自家主子黄靴蟒袍,便装作不小心提了这件事。 沈攸宁知道自然是大怒,便问,“这样的事怎么不报官?便由得那人这般跋扈下去?” “诶,东家您不知,这如何报官,人家都说了,他们是武安侯府家的亲戚,您是大人物,自然是知道武安侯府的,那在天子脚下是这个。”他竖了竖大拇指,“可怜那老李头,真是……诶,原本咱们也都想说便去大理寺告,拦路上那些个高官的轿子,问问还有没有天理了。可是只怕是,即便是告到了大理寺也是轻判了,这样老李头自己恐怕也要被打死了。” 听提到了武安侯府沈攸宁自然长了个心眼,他问,“武安侯府家的亲戚?是哪家?李阁老家还是赵阁老家?” “只听闻是姓的什么吴……我们这些人哪懂什么阁老什么的呀,只知道这样的大户人家总不敢轻易攀什么亲戚的,便说是亲戚那是总错不了的。” 吴家。沈攸宁咀嚼了个几番也没记起来是颜家的什么亲戚。只吩咐,“此事你叫那户人家去大理寺报官,会有人处理的。”这样说便是他要为那农户做主了,老农便连声应了。 果不其然,去大理寺报了官,很快就受理了。还去了那吴家把吴荫给绑了过来。 吴氏着急的原因,一是因为不管那吴荫多么过分,始终是她的兄长,再加上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两个贱民,怎么能叫她的哥哥去偿命,顶多赔了钱也就罢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吴荫的作威作福,甚至这件事都是攀上了颜家的名号去做的。 往日颜家不多加管制他,也是因为的确是所谓的亲戚,可是如果做了这样的事,颜家家规严谨,只怕这把火要烧到二房身上。于是连着颜忱也着急了起来。 颜忱气急,“你说,你的兄长平日里你都不懂得多加劝制的?便是任由他如此放肆,这次的事,我是不信你是丝毫不知,偏要等到这个时候才肯说。” 吴氏还在拿帕子擦眼睛,“我如何没有劝,只是他是我的兄长,我如何能说重话?爷也不是不知的,便是大哥和爹爹也多有管制,可是便也没有用,我的二哥他,本性是不坏的呀,只是这次定是收的什么奸人的挑拨才会……” “本性不坏?便也只有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了,他□□人家的妻女,死了还不承认不负责,扬言要打死人家,如果这是善,”颜忱冷笑一声,“我倒是佩服起你们吴家的家风了。”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了,爷千万要想想法子啊。若是保不住我二哥下来,只怕咱们也是会被连累到的呀。此次杉儿落了第,原本想着不如就还是捐个官把,杉儿也不小了……可是若是这件事被公爹和婆母知晓了,只怕……”她哭的更厉害,“爷,我如何都不要紧,可怜咱们的杉儿啊……” 颜忱骂她,“便是原本杉儿的事儿也怪不得别人,人人都督促儿子读书,便是四弟那样的性子也管的栩儿如何用功,就是你,慈母多败儿,每每就心疼杉儿念书太久太累,如今倒好了,他没考上,颜家从来没有捐官的事儿,你倒是想着开先河了。”他说着叹了一声,却到底还是自家人,“你先去和三弟妹那里敲敲边鼓,看她的反应如何,顺便问问佩佩什么时候回来,若是佩佩回来了,便叫栀儿去说说。” 吴氏不解,“找佩佩抵的什么用?她年纪小,这样的事儿许是管不到的。” “你这蠢货,便是佩佩在太子殿下面前美言几句,这样的事儿解决起来便是不知轻松多少了!” 那厢沈攸宁也在考虑这件事,查了卷宗发现这吴荫犯的事儿那是真不少,件件说出来都叫人头疼。他敲了敲桌子,心想二房不过是庶子,便是他们家的亲戚也敢这般的作威作福,却不知是何人给他的熊心豹子胆。 长庚给他添了杯茶,看了看他的神色问,“殿下,这事儿涉及颜家,是不是还是得从轻处理啊?” “这也叫涉及颜家?”沈攸宁冷笑一声,“若是这样的事传到佩佩耳朵里,只怕她要亲自拿鞭子去把吴家的门匾都给抽烂了,气她们糟蹋了颜家这两个字呢。”说到这里他表情倒是缓了了缓,问到,“佩佩还住在赵家呢?你早先说的那个忠武侯家的事儿之后如何了?” 只要涉及到长宁县主,太子殿下的八卦精神就比街口的妇女们还足。长庚不找痕迹的撇了撇嘴,“说是若是赵家姑娘嫁进去,那外室便很快就能处理了的。” “处理?”沈攸宁冷哼,“若是一开始知道他养外室就没能处理掉,就算是嫁进去了也不定怎么处理呢。我那姑奶奶不是这么好哄骗的人,只怕是要打出来了。” “这次可不是呢。”长庚接嘴,“齐山公主这次的态度挺软的,似乎并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咱们的人回来说,还请了忠武侯家夫人吃茶呢。” 沈攸宁愣了下……这和上辈子的剧情走向,非常的不一样啊。 上辈子也是这般,可是齐山公主是不论忠武侯家夫人怎么解释,充耳不闻,直接就打了出去的。也还扬言不论忠武侯家如何和赵家都没有半点关系……怎么这辈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二房的翘首以盼中,佩佩回了颜家。临走前赵老夫人捏着她的手和她说,“佩佩,这次的事儿是外祖母的错,凭空唤了你的人过来。这件事是你二舅母的过失,你不要因着这样的事儿和咱们生分了。” 佩佩笑笑,“外祖母哪里的话,不过是叫了人过去问两句话,我还不至于因着这样的事儿生气。外祖母快回,我这就回去了。” 白芷陪在她身边,便就问她,“姑娘,老夫人今儿为何说那样的话?” 佩佩低头,“她事后想着打了我的脸了,觉着对我不起,想着我到赵府来做客,竟受着这无妄之灾过意不去呗。” 白芷皱眉,“若是当时便考虑到了姑娘的脸面问题,便不该背着姑娘把我传过去了,如今这么一番作为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没有传到外头去了,若是被外头的听到一星半点,姑娘的脸面还要怎么放。怕就是咱们老祖宗也是不会轻易罢休了。” 佩佩笑着抿了一口茶,“你呀,就是惯你惯出脾气来了,长辈的事儿咱们也好事后嚼的?她自然不是没有考虑过我的脸面,自然也是知道这事儿不可能是我做的,可是牵扯到子嗣的问题自然就不敢不小心翼翼了。若是因着我的脸面而不去审问,怕我那个大舅母,才是真真的要撒泼打闹了。” 白芷小声嘀咕,“奴婢只是觉得舅家夫人对姑娘的不喜也太明显了些。” 佩佩便不答了,王氏本就不喜欢她,只因赵思修娶进王氏的时候赵氏还没有出阁,而赵氏与赵思修这个大哥的关系要比二哥来的还要好。因着年数有相差,赵思修对这个小妹妹也多有疼爱之意,凡事也想着多了一些。而王氏刚嫁进来的时候赵氏也还是喜欢这个事事都极有分寸的嫂嫂的,只是赵氏任性惯了,自然是有些地方不注意就得罪了王氏。 王氏也没怎样,即使再生气也不敢给赵氏脸子看,只是事后不免在赵思修耳边念叨两句这个小姑子。可偏偏赵思修是习惯了赵氏的这个脾气的,又有隐性的妹控特制,便是成亲之后第一次训了王氏,说她没有长嫂之风,竟和妹妹斤斤计较,又说她没有容人之量。 这话到底还是严重了些,气的王氏几乎要吐血,之后便再也不喜欢赵氏,连着也不会喜欢赵氏的孩子。对着佩佩虽是客气,可到底是客气过了头。这回这事儿,只怕她是恨不是佩佩犯下的。好叫她的夫君看看,赵氏一波都是怎样的。 而二房却的确是等的有些着急了,吴氏是去赵氏那里敲过边鼓了,赵氏说“佩佩有个两日便回来了。”至于关于她二哥吴荫的事儿,却只剩下冷笑了。 她也知道这事不易,以前二房就得罪过佩佩,照赵氏这护犊子的心,便是想着和二房老死不相往来也是有的,想着赵氏出面去帮着吴家,那可真是做的白日梦了。 可是佩佩不同,佩佩年纪小,早先的事许是都忘记的差不多了。颜栀是她的堂姐,便是好声好气的求个两句不一定不能成事。 于是佩佩刚回家,才来得及去给颜老夫人和赵氏请了个安。回到如意居里,这厢衣服都才刚换好,便接到外头的传话,说颜栀过来了。 佩佩自然是不知出什么事儿,她问,“只二姑娘一人?表姑娘没来?”得知只有颜栀一人,她便稍稍感兴趣了一些,随意的束了头发就出去了。 颜栀来的并不太情愿,可是她却知道自己不得不来。到底是她的舅舅,吴荫虽然做人混账了些,可是对这些个外甥外甥女还是疼爱的很的,再说这件事已经不单纯是吴家的事儿了,也是颜家的事儿。 她客套了一番便开口说了这件事,到底也是省去了究竟做了什么事。其实是她也不知道,颜栀不过也才十二岁,这样不堪的事儿吴氏自然是不会说去给她听的,只是说“犯了一些事儿,被太子殿下拿住了。” 佩佩捧着茶杯,睁着大眼睛看她,“所以呢?” 颜栀咬了咬牙,还是端着笑,“三妹妹和太子殿下关系甚笃,想着若是三妹妹能开口说上两句好话那是极好不过的了。” 佩佩冷笑,她以为是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呢,不想竟是这般无趣的,也想着许久不和颜栀面对面这样单独的说话了,竟是没想到颜栀的脸皮倒是厚上了不少。她放下茶杯,因着本就舟车劳顿,心情不太好,语气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二姐姐挺有意思的,这事是吴家的事,也不曾愿望了他,和我怎么想也没关系,我为何要去和太子殿下讨这个人情?再说了,我和太子殿下可没有上呢么关系甚笃这一说,二姐姐慎言。” 颜栀几乎是挂不住笑了,她语气软下来,“三妹妹,你可不好说这事儿与咱们半点关系都没有,说出去到底也还是咱们颜家的亲戚啊,是我的舅舅。难免会牵扯到颜家,这样说出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你就当是帮姐姐这个忙,卖姐姐一个面子不成么。” 佩佩从椅子上下来,“二姐姐说的什么话,若是他吴荫敢牵扯到我颜家,我便敢叫他吴家都能没落了,也得叫他知道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不该攀的亲戚不要乱攀。我为何要卖姐姐一个面子,二姐姐这个时候知道我和你是一家人了,二姐姐放心,这把火烧不到你身上,若是烧到你身上了,你再来求我卖面子,我会考虑的。”她甩了甩袖子,“水蓼,送二姐姐出去。” 她走到一半才似乎想到什么事转过来看着她,“二姐姐我劝你回去和二伯父与伯母说了,这样的事儿不要再四处求人了,免得真叫人以为是牵扯到了咱们颜家。若是我看来,既然是真的犯了,便是一人担了才是应该的。” 听的这话颜栀的脾气也上来了,“你说的好听,不外乎是因为不是你的舅舅,若是你的舅舅,你会如此淡定的说什么一人担了?” “二姐姐到底是聪明了一回,就是这样,不是我的舅舅。我的舅舅不论是大行台尚书令还是大都督,都不会犯这样的事儿。”她定定的看着她,“姐姐想明白了说话,不要到我房里来撒泼,不然我可就不是袖手旁观这么简单了。” 吴氏听到这里还是没忍住摔了杯子,“好她个颜舜华,便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怎么说吴家和我们家也是亲家关系,如何能半点都掺不到的?!她倒是想的美,想着这件事丝毫溅不到她,便只是要她一句话便罢了,竟推三堵四,还说话半点不饶人。” 颜忱就坐在边上,他皱着眉,见吴氏发了这样的脾气便说,“你发脾气有什么用,佩佩也没有说错,这样的事儿的确她是管不到的,原本也就是说去求她试试,看能不能得她一句话罢了。如今她即便是不帮也是在理的,再说,有一句话佩佩倒是说对了。”他放下茶碗,声音低沉下来,“这件事你去与岳父岳母说了,这件事尽可能的不要牵扯到颜家。” 吴氏结舌,“夫君这是什么意思?如今您也要至我哥哥与不顾了?”她说着就哽咽了,“那我哥哥如何是好,若是判了重的,便是我爹娘也……” 颜忱沉声斥她,“什么叫我不管了。我会尽力去周旋,只是这事本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你想着你哥哥,想着你爹娘,你就不想想栀儿?不想想杉儿了?这样的事,若是和我们沾上了一点,便是如佩佩所想那样,真真是完了。你以为父亲母亲会容许这样的事儿发生。” 他咬牙,“你可不要忘了上次杉儿得罪佩佩的事儿,你是巴不得要分出去过了?” 吴氏吓得不敢说话了,半天才颤着挤出了一句,“可,可我二哥已经说了他是颜家的亲戚才敢如此啊,这如何摘的干净啊……” “便是我们就说并不知道他在外如此便好了,也说若是早知这样便亲手把他绑了去衙门的。”他闭了闭眼,“我们俩人竟然还没有一个佩佩看的通透,我等一会儿就去父亲书房请罪。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禀告父亲的。只怕是……他早便知道了。” 吴氏睁大了眼,“公爹知晓了?”她猛地摇头,“不能够的,若是公爹知晓了只怕婆母也会知晓的。这样的大事不可能半点都不声张的,我前日去伺候婆母她却也没有半点表示……”她突然停了下来,“是了是了,即便是知道了,如婆母这般的也定然是不会有半点表示的,她是不喜欢我们的,如今杉儿落了榜,她也只怕是在心里乐着呢……” “我看你是魔障了,什么胡言乱语都说出来了。什么叫母亲心里乐着呢。母亲是一家的主母,她是可以代表着整个颜家的,她如何会如你般只看到眼前,杉儿的确不是母亲的亲孙儿,可是他也姓颜,便也就是母亲的孙儿了。”他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见颜栀愣愣的坐在一边,便耐心的教女,“栀儿,你以后迟早是要嫁人的,你要知道,凡事都不要只拘泥与眼前。” 他摸了摸颜栀的头发,“今日我与你娘叫你去问问佩佩,也并不是叫你去求她。你和她是堂姐妹,没分家之前就如亲姐妹一般无二的。虽是的确她有个县主的身份你比不上她,却也不要再说出什么卖个面子的话来。你也是贵女,你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爹爹没有投生在你祖母的肚皮里是我对不起你们。可是你要知道,今天的事,你须要和佩佩学,不管什么事儿,你都要记得你的颜家人。你是姓颜的,不要因为他是你舅舅你就要把颜家搭进去。 “同样的,若你以后嫁人了,虽事事应该以你的夫君为重,你却也要知道母家是你的后盾,一切皆因为你姓颜。若是你为夫家搭上母家,之后颜家就不会再要你,到时候,便是爹爹也无法的。你要记住。” 便是佩佩不用去找沈攸宁,他也亲自来了。就在颜栀来找她的第二天。 他见着佩佩便笑,“我瞧你瘦了一圈,怎么?在你外祖家过的不好?” 佩佩冷哼一声,“我在哪儿能吃亏?你怎么和我祖母娘亲她们一般,看见我都说我瘦了,昨个儿我哥哥见我还说我胖了呢。” 沈攸宁笑,“你别听枢之胡说,你分明是瘦了。”他也不好伸手去捏她的脸,便掩饰性的收回手来掩唇咳了一声,“对了,你可知吴家的事儿?” 佩佩玩着颈上的颈珠,这一串便是沈攸宁当初送与她的,竟是一直带着。沈攸宁的眼神又柔了下来,听她说,“我哪儿能不知道啊?昨日刚回来呢,我那堂姐就巴巴的赶到我跟前与我说了,还叫我卖她一个面子与你求情呢。” “哦?那你怎么说?” “我?我没发大火叫她给我滚出去便很好了,想到倒是美,犯了错就想着求到我跟前来。当我是什么?” 听她说话倒是脾气大的很,脸上倒没什么情绪,沈攸宁便知她是真的不在意了,“好了,怪我,提这糟心事儿。今儿能过来看你可真不容易,便是姑奶奶也说了,说你大了咱们俩需要避嫌。”他装作仔细的去看了看她,“我便没有发现了,你哪儿长大了。不还是个奶娃娃。” 这件事佩佩是知道的,便是赵氏也在她跟前说过了,“佩佩,虽你在我们眼里始终就是一个孩子,不说你才八岁呢,就是你十八,二十八都是一样,在娘亲眼里都是孩子。可是你现在在别人眼里已经是个半大的姑娘了,虽说……”她犹豫了下才接着说,“虽说皇后娘娘中意你,这事儿即便是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个差不多了,可是你到底还小。这样的事变数太大不好说的。所以你和太子殿下还是要适当的……” 佩佩应了她,“这个我是知晓的,我和东君哥哥不怎么会私下见面的,这于理也不合。可是娘亲,为什么皇后娘娘中意我?论脾气我自认不好,论才行即便是我很好,可是我又不如二姐姐和徐温怀她们一般显露在人前的。” 赵氏摸摸她的额角,“傻佩佩,你好不好有心人自然是看的到的。皇后娘娘看着你长大哪里会和外头的人一般来看你。” 沈攸宁见她不答,以为是她不愿意被称之为奶娃娃,便又说,“嗯,其实佩佩只要再高一个头,便真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佩佩哼了一声,不理他。沈攸宁对着佩佩向来是不恼的,便又换了个话题,“母后说许久不见你了,问你什么时候进宫去看看她。” 这样一来佩佩倒是想起了当日未完的话,她问,“诶?皇后娘娘也常常召见徐温怀呢,是不是也挺喜欢她的?” 她倒是不觉这话有什么,反而是沈攸宁眼神亮晶晶的,他对着她直笑,“佩佩,你在意这个吗?” “啊?哪个?” “在意母后是不是也喜欢徐温怀,也中意她做……” 佩佩打断他,“不是啊。我不过问问,上次听静好说皇后娘娘常召见她,虽是一起的人多了,可就是她的次数比较多。便问一句罢了。” 沈攸宁不听这个,他只是像只偷了腥的野猫似得笑,“不是如此,我觉得佩佩是在意的呢。”他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不要着急佩佩还小,却也会因着这样的事儿打从心底的开心起来。“佩佩不要在意这个。我原就与你说过了,母后其实都是不耐烦她们的,不过是觉得如原先般一直只召见你一个人有些打眼。” 佩佩虽不是太明白他前头所说的,却也清楚最后一句的意思,她哼了一声,“打眼怕什么,我都不怕,我本就是县主,和她们本就不一样。这样却就显得故意了。” 沈攸宁哄她,“我也是这样想的。那我就还是与母后说,日后都不必去见那些个不想见的人了。单只见佩佩一个好不好。” 佩佩不知他乐些什么,只皱眉,“皇后娘娘想见谁就见呗。不必因着我的话你去和皇后娘娘说什么,没必要。” 感觉是一桶冰水浇到头上了,沈攸宁这几年却练就了这个功夫,就是即使一拳打在棉花上,也要笑眯眯的对着棉花。他原本就不得久留,又说了两句,便准备走了,临走前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母后说过两日她会办个赏花宴。想请你去。”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两句,“许是有些许贵女会来的。佩佩,你也一道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里头全是柔软的不像话的水光,一波一波的似乎要把她淹没似得。 第36章 佩佩一回家来,感觉要面对的事儿就比原先在赵家的还多。幸好这不是在赵家,在颜家的佩佩向来是随心所欲的很了。这一日是拒了颜栀和纪止柔的求见之后得闲出来,去赵氏屋子里玩儿。 因着是佩佩,守在外头的奴才们也没敢拦,这还没进屋呢,刚走近便听的赵氏的声音传了出来,“我自然是想叫佩佩一块儿去的,只是怕她年纪小,担不得这舟车劳顿的。” 然后便是颜怀的声音,“却也没多累,很快就会转水路的,在船上虽是会晕些,可行动也是自有一些。” 赵氏又说,“就我们去吗?留着你一人在京里啊,我想陪着你的。” 颜怀笑,“你这是不放心我了?大哥也都在的,这不佩佩也没去过江南,我才想着你们俩母女此次一起去的,你若是不愿,我替你回了母亲。” “哎呀,我哪里不愿意了。不过就是一说,这事儿还得问一句佩佩的意思呢,若是她不想去,咱们现下商量的这么好一点用处也没有。” 佩佩听到这里就迈了进去,“爹爹和娘亲要与我商量什么?是要去哪儿吗?出远门?” 赵氏被她吓了一跳,连连拍自己的胸口,“你这孩子也是的,怎么都不叫人来传一句的,就自己进来了。”她嗔了两句又把她拉到跟前来,与她说,“是这样的,你祖母要去江南一趟,因她原先年轻时候格外交好的姐妹要大寿了,这也是和你祖母许多年不见了。于是你祖母就想着去看她。顺道问了咱们,要不要一块儿去。” 佩佩咦了一声,“就咱们吗?二姐姐她们不去吗?” 赵氏眯了眯眼,“她们去不去我可不知道,刚才单和你爹爹在商量你呢。也正要问你的意见,你若是不愿去,咱们便不去的。” 佩佩摇头,“去啊,做什么不去。我都没能去过江南呢,这次和娘亲一块儿去看看也好。只是。”她皱了皱眉,“什么时候啊?时间紧吗?皇后娘娘过两日有赏花宴呢,东君哥哥邀了我前去的。” “这事儿不急,既然你乐意去,娘亲就着人先慢慢的准备起着装了,你也可以叫你的丫鬟们开始准备了。也不急,皇后娘娘的宴你自管去便是,最快也是要到下月初。” 佩佩应了声是。又攀上赵氏的手臂,“娘亲,我有一事想求您。” 赵氏啧了声,“佩佩,你这样我寒毛都要立起来了。上次的铺子的事儿人不都已经给你了,你又要什么?” 佩佩眨巴眨巴大眼睛,又看了看颜怀,“爹爹,娘亲,请人来教我功夫不成么?” 赵氏吓了一跳,连连拍开佩佩的手,“你又要做什么?铺子的事儿我不计较了,现在你都要学武了?佩佩,你可是个姑娘,就是你哥哥也没和我说过这个。” 颜怀倒是有点兴趣的样子,托着下巴问,“佩佩,你为什么想学功夫?” “就……”佩佩眨眨眼,“强身健体?” 引的颜怀扑哧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好说话。” 佩佩吐吐舌头,“爹爹,娘亲以前和我说,她们那个时候赛马追鹿好不痛快,我也想这样。再说,我也不是要学什么旁的,不过是想着能甩两下鞭子罢了。” 赵氏还是不同意,“佩佩,你要是想学骑马,娘亲自然是没什么话说的。也会找人来教导你,可是你是个姑娘,什么鞭子之类的当心伤着自己。” 颜怀却好似不这样想,他看着佩佩,“若是我给你找来了师傅,你可是愿意好好的学,可不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赵氏瞪他,“你发什么疯?” 颜怀笑眯眯的去握赵氏的手,“你呀,女儿可从来比你有主意。若是佩佩因此勤奋起来,我倒还求之不得了。” 佩佩应了声,“我说要学的,自然是会认真去学。娘亲就放心。” 莫嫣然的宴这次难得也是请了颜栀和纪止柔去。往常这样的是不会请她们的。也不知这次莫嫣然是什么个想法,出门的时候看到花枝招展的她俩,佩佩觉得有些好笑。 还好是不用和她们一辆车同去的。佩佩的车在前头,她们俩共坐一辆排在后头。 不仅是这次的宴,便是这一次下江南,前两日听的赵氏说,颜栀也是同去的。只是吴氏不去。 说起吴氏,她家兄吴荫这一次倒是被判的十分重,虽没有偿命,却也是判了流放。便是吴慕花了不少银子,颜忱暗中不知周转了多少,却也未能保下他。毕竟是沈攸宁亲自做主了要严查这件案子。 但如果单单只有这一件案子说不定也还好,只是这一查便是更多的枝节被牵扯出来了,连带着打死青楼里的妓女这种便不多说,即便是大臣家中的,若是身份稍微低一些的,便是家中的公子也被打了个鼻青眼肿也是有的。 简直就是仗着颜家在京城称霸王了。 知道了个清楚的颜阁老和颜老夫人的确是发了好大一通火,自家的子孙安守本分,好好的维护颜家家风,倒是给那么个八竿子来的亲戚给败坏了一通。于是便叫来了吴氏好一顿责骂,说是若是吴家再接着颜家的名声为非作歹,那么这门亲戚便是不要也罢了。 话里竟然是透露了,再有下次便是要休妻的意思来了。 吓得吴氏当天就回了家哭了一通,吴家无非也就个吴荫,他被判了流放之后吴家自然是安稳了不少。 到底说是寻常百姓不比这种人家,即便是吴荫这次被判的这么重,流放了。可是没个两年照样能通过京城里一些手段把他传回来。只是若是回来,再和原来那样大摇大摆的在京里出现怕是不能了。 总之这件事,不论是吴家还是二房都是重重的一击。 便是今日颜栀出来,吴氏也是对她耳提面命了许久。想着皇后娘娘或许会请一些高门大户的夫人,若是颜栀得她们另眼相看,未必二房就不能翻身了。 吴氏握着颜栀的手,“栀儿,我们依仗你的哥哥怕是不能了,这个没出息的。什么事儿也不叫他做,只是单一念书便罢了,却也没能及第。不如你,琴棋书画哪样不精通,如今咱们二房便只靠你一人了。” 颜栀也已经是十二岁了,这样的事自然是懂的。她低声,“可是娘亲,我和佩佩一块儿去,只怕那些夫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了。” “哪有的话。”吴氏轻斥,“你比她不知要知书达理多少倍,她不过也还是个孩子。再说了,在皇后娘娘的宴上想是没什么人敢轻易去打她的主意了。”吴氏语气里有些哀伤,“栀儿,你除了身份之外,哪里都优她远矣。只是……只是,不要与她争,咱们,咱们争不过。” “二妹妹,二妹妹。”颜栀猛地回神,见纪止柔略带担心的看着她,“怎么了?表姐姐?” “我看你脸色十分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脑子里又响起吴氏的话,“只是你莫要以为那个表姑娘是什么好对付的。她往常也看不起咱们,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高贵的贵女。其实还不如咱们呢,如今她不过是寄人篱下,颜家是咱们家,可没有轮到一个姓纪的在颜家作威作福的。” 她反驳了两句,“表姐姐对我很好呢,也都关心我……更是带着我结交一些她的朋友们。对我许是有几分真心的。” 吴氏沉声与她说,“栀儿,你终究是还小。什么是真心?她若是对你没有目的才是真心,如公主殿下对佩佩那样,没什么所求的。可是你想想,那个表姑娘真的对你没什么所求?” “我不要紧,只是昨天夜里许是没有休息好。叫表姐姐看笑话了。” 纪止柔舒了口气,“如此我便放心了。刚才你出神的样子真真吓着我了。”她对颜栀笑笑,又看了看她的脸色,试探的说,“妹妹,上次你与我说,三妹妹小的时候也曾说过不喜欢太子殿下的这种话吗?” 颜栀看着她,慢慢的揉了个笑出来,“表姐姐说什么?佩佩?我可不知道,这样的话佩佩如何会与我说。” 纪止柔似乎有些小失落,“是嘛?我却是依稀记得上次妹妹与我说过的,许是我听岔了也是有的。” 颜栀沉沉的看着她,“是呀,定是表姐姐记错了,佩佩如何会不喜欢太子殿下。你也说是佩佩小时候,小时候懂个什么喜不喜欢。太子殿下和佩佩几乎是一同长大的,感情自然是咱们不能随意揣测的。” 纪止柔尴尬的笑了下,“是呀。妹妹说得对。”她却又想到什么似得,对颜栀笑,眼里的光也亮了一些,“妹妹今日的妆发都极好,许是今日在三妹妹身边也不会被她比下去了。” 颜栀爱听这样的话,虽然她刚刚才觉得有些认清纪止柔,可是这两年的相处下来却到底还是有些感情的。 纪止柔这样一说,她便心里的火又消去大半了。 第37章 莫嫣然的宴向来是不太讲究什么规矩的。便也没什么按等级排行坐这样的事,基本上,就是她喜欢谁,谁就坐她边上,然后彼此交好的,就也坐在一起。 佩佩是坐在沈静好边上的,而沈静好就依着莫嫣然坐。莫嫣然看向佩佩,笑眯眯的和她说话,语气却有些扼腕的味道,“佩佩到底是太小了,快些长大就好了。” 佩佩眨眨眼,“皇后娘娘,这事儿急不得。” 皇后娘娘便笑了,转头过去和旁的夫人说话。沈静好这个时候才转过来和佩佩说,“佩佩,我前两日听闻,你们家要下江南玩去啊?都去吗?你也去呀?” “不是玩儿。”她把沈静好的杯子往前推了推,省的她冒失的一挥袖子就都洒在身上,“我祖母有个关系不错的玩伴嫁到江南去的,这次她大寿,我祖母便想着去看一看她。也没有都去,就是几个女眷陪着去的。我去,二姐姐也去。” 沈静好哦了一声,又道,“那你们家那个表姑娘不去?” “她去做什么?和她又没得关系。” “我这不是一说么。”沈静好撇撇嘴,“再说了,你们家二姑娘本来也就算不得什么正经主子,她都去了,像是那个自以为是的表姑娘去了也是不足为奇的。” 佩佩失笑,“她怎么惹到你了。我看她平日里倒是挺规矩的啊。” 沈静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鼻子里出了一声气,“只是觉着你的亲戚们好像都和徐温怀关系不错。” “徐姑娘那品性便是京城里都数一数二的,交好的人自然是多啦。”她们侧头看去,便见徐温怀坐在下头,身边围着一圈的贵女,便是那些夫人们也时有叫她过去问话。 沈静好猛地转身,袖子一甩。她今日穿的本就是宽袍,便是佩佩刚才把杯子往里推过,却还是被扫到。只是这一下倒好,齐齐都洒在了佩佩的裙子上。佩佩今日穿的是浅粉色的裙子,这一下真是湿答答的难看极了。 沈静好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先拿帕子给擦了手,“佩佩,佩佩,我的错。都是我不小心。这可怎么办?” 佩佩按住她,见下头已经有人往上面看来了,她低声道,“不要紧,你安排个丫鬟带我去后头换了衣服出来便是。”她想了想又转头,“水蓼,今日咱们有带别的裙子来吗?” “有的姑娘。还带了一身鹅黄色裙。不过……”她话意未尽,因着今日徐温怀也是鹅黄色的裙子,佩佩的性子自然是不乐意和她撞到一星半点的,可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你去拿了衣服,一会儿就过来。”看沈静好还有些着急,便轻声和她说,“你慌什么,我都不慌。没事儿,这里也都是女眷,不碍的。你先安排个人带我去后头,等一下再叫人带我的丫鬟过来便是。” 沈静好点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我真不是故意的。” “好啦,我知晓啦。快点。这裙子一湿,可真是不舒服。” 沈静好找了一个宫女陪她前去,本来是想叫她身边的人的。可是佩佩让她身边的人还是留下来伺候着她便是。这种宴席,原本就有准备好给贵女们更衣休息的房间的。 越走越深,佩佩慢慢的跟在后头,她对皇宫十分熟悉,这里却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了,便停下不走了,“这是哪儿?” 那小宫女好似很害怕她的样子,“回,回县主。因着今日太子殿下也设宴了,便就在旁边的园子里。若,若是有男客轻易冲撞了县主怕是不好。所以,所以才想带着县主往里头去一些。” 佩佩是知道今日沈攸宁也设宴的,她一想觉得也是有道理,便又跟着她往前去。这下却是很快就到了。郁郁葱葱的大树围在边上,一排下去便是连成片的屋子,这个地方,她倒是的确没来过的。 那胆小的小宫女说要给她把衣服缓下来,佩佩示意不用了,她不喜欢让不相熟的人碰她的身子,便说叫她出去便是,她在这里等着水蓼。那小宫女怎么也不愿意出去,可是见佩佩坚决,却也无计可施。 水蓼来的有些慢,佩佩只得自己把外袍解了,只着一中衣在屋子里坐着。 才喝了两口茶便听的外头有些动静,男声女声皆有。佩佩眉心一跳,极快的走到门边把门栓落下,站在门边听外头的动静。脚步渐渐近了,她听不明确,却能听出是混乱的,可是人却好像不多的。 这时候一个女的开了口,“竟不知御花园深处还有这样的地方。”她才一开口,佩佩就吓了一跳,她瞪大了眼,更仔细的去听。 然后便是另一个男的声音,“昔日太子殿下时有设宴,要更衣的时候听的宫女太监们说过,这里也有一套的休息之所。” “啊?”那女声马上刻意的轻下来,“那若是有人碰见了岂不是不妙?今日可是众多的贵女夫人都在的呢。” “你不要担心,这里人迹罕至。等闲不会有人来的。便是要更衣休息,基本都在前头,少有人会到这么后头来的。”这公子的声音佩佩从未听过,不是什么熟悉之人,“再说了,我俩这样多日不见,上次见面还是上巳节了。那时也没能说两句话,不过远远相看了一眼,你就因着家中急事匆匆的走了。你,便不想我呀。” “哎呀,你不要乱说,什么想不想的。”女声娇俏,却是佩佩从未听过的她这样的语气说话。这人,便是佩佩不用看她的相貌也知道是谁了。 正是守礼守节,斯文内敛的赵牧白。 佩佩和赵牧白这个表姐并不熟悉,即便是和赵牧和也更熟悉一些。只有她,做事规规矩矩,分寸妥妥帖帖,没有赵牧仪强势张扬,也比赵牧和聪明收敛许多。这样的赵牧白,居然……在这里和男人私会?佩佩觉得这是有人存心要害她,或者说是要害赵牧白了。 佩佩皱眉,这样的事竟然搬到了她面前,这是想着拿她来做伐了。她刚这样想着,便听的那个男的又说,“白儿,你来年便及笄了,若,若我向赵家求娶你,你可会答应我……” “涵哥哥……”竟马上就哽咽了,涵哥哥,佩佩脑子里转过了好几个圈却也没想到京城哪户她所知道的高官大户的嫡子的名字里有什么涵字的。“我,这事儿我如何能做主……只怕我的娘亲,娘亲她……” 男的叹了一声,“也是,你们赵家看不上我,也是有的……” “不不不,涵哥哥,他们都不知道你的好。都只看你的家世如何,背景如何。可是我却看得到,涵哥哥你这般的有才华,便是太子殿下对你也多有赏识,来年若是进士及第了,说不定就可以留在太子殿下身边,做他的谋士。这样的话,如何会看不上你。” “白儿,便只有你是真的懂我的。虽说我在太子殿下身边,可太子殿下的人比我优秀的不知几何。我想着要等到在考场上证明自己,却也害怕。”赵牧白低低的尖叫了一声,佩佩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就听的男的的声音又传来,“白儿,我怕若是我未能考取功名可如何是好,咱们,咱们便没有了缘分了吗?” 是今年的考生,因着讲的那些话佩佩都十分不感兴趣,在房间里踱步,想着水蓼怎么还不来。却又想着若是他们知道她听了个清清楚楚,可不知道会做出个什么反应。佩佩扯了扯唇角,便听的那男的突然又道,“不对,不对。白儿,你可与我说过你们家的表妹是颜家舜华,便是被封了长宁县主的那一位?” 这怎么转眼就提到了自己了,赵牧白应,“是她。说我这表妹身份可是不得了。哦,今日的宴她也来了。” “是了,是了。那便是武安侯府了。白儿,我家与这武安侯府怎么说也算是亲戚……虽说,虽说前些日子出了一些不好的事儿。可是若是我及第了,便去求求我的姑母,让她替我去提前。我的姑母是武安侯府家的二夫人。想必这个身份,你的娘亲总不会太过苛责了。” 佩佩失笑,真是好大一个圈。兜兜转转竟然都饶了回来,料想这个“涵哥哥”,便是吴氏娘家的兄长的嫡长子吴涵了。这个人,佩佩却是没有听说过什么传闻的。只是佳节时候,吴家来颜家拜访,见过他一面。玉面书生的形象,果然是这个表姐会喜欢的。 “可是……”赵牧白没说,佩佩也知道她可是什么,什么武安侯府家的二夫人,对于赵老夫人来说,这不过是爬了她姊妹的床的丫鬟生出来的儿子的媳妇儿。这样的身份,便是拿出去唬唬那些个没见识的也就罢了,像赵家这样的人家,便是吴氏自己的嫡子也是看不上的。“若是能让我姑母,也就是佩佩的娘亲,武安侯府的三夫人为咱们说的两句话,想必这事儿,就能成了的。” 想的倒是挺美的,什么事儿都敢往三房上头蹭。这时候那男的突然说,“糟糕,似乎是有人来了。” 佩佩一惊,怕是水蓼到了。 第38章 等了一会儿却没听见什么声音,佩佩的心口直跳。这时候,她靠着的房门被敲响了,佩佩问,“水蓼吗?” 外头不答,便继续敲门。佩佩又问,“不是水蓼?” 听的一声轻笑,佩佩舒了口气,也不开门,就靠在门上与他说话,“恁的没意思了啊。” 沈攸宁说,“我原本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的长宁县主,原来也有怕的时候。怎么?你怕刚才两人知晓你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想来灭你的口?” “他们哪儿有这个胆子。”佩佩也笑,“我怕的不是这个。我是怕他们跪在我面前痛哭求我放过他们,或者求我成全他们。这样的事儿我可管不了。”她停了下,又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刚才那个宫女是你的人?” “不是。”沈攸宁也不推门,便也转过来靠着门,两个人莫名的默契十足,虽两人都不知道,可是隔着一扇门却是背靠背的样子,“我不知你离了席。是看到你的丫鬟匆忙的样子便问了两句,她说你往里头去了。我便叫好好的人带着我先行过来了。”他的声音里满满都是笑意,“怎么?见着我不高兴了?” “原来是这样。”佩佩又道,“正好碰到你了,原本有话是想着叫静好转告与你的。如今我便自己说了。”她抬头看了看屋顶,“东君哥哥,过几日我便要离京了。” 外头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这事儿,沈攸宁是知道的。应该说他上辈子就知道了,只是却有些忘记了是佩佩多大的时候,想不到是这样小。他记得,当初他闹了好大一通脾气也没能留下佩佩来,也记得很清楚当时佩佩看他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特别的幼稚。 也记得,佩佩的身子就是那次之后更加不好了的。 佩佩似乎没有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的说下去,“去江南。去看祖母的女伴。估计这次去要好几个月呢。” 他仍旧是不死心的问一句,“不去不成吗?”他停了一下,“若是你想看江南的风光,等你大一些,我亲自陪你去不好吗?不急于这一时啊。” “我不急啊。只是正好此次祖母去,我自然是要陪行。江南好不好,我并不知晓,要去了才知道。听说那边的山好水好的,我倒是有两分兴趣的。” 沈攸宁自然知道拦她不住,便不想平添什么坏印象,“那这样。我不拦着你去,可是我送两个婢女给你,你得贴身带着。”不等佩佩说,他又道,“我知道你们府里的高手也多,可你就当我一个做哥哥的关心你。好歹你应承我一句。” 他话里有些苦涩,佩佩不太理解原因,却也还是点点头,想到他看不到又嗯了一声,“我知道了,晚一点你把人送过来就好了。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这个呀,东君哥哥。我爹爹允了我,给我请师傅教我功夫呢。” 沈攸宁有点不认同,他和赵氏在这一点上倒是达成了共识,“你一个小姑娘学什么功夫?你要是觉得不安,我便派了一整队来跟着你。”他说到这个倒是想到了什么,“所以我说平日里你出门从来不喜欢带个什么县主依仗,带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说你,你便不高兴。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盯着你,眼红你的人不知多少。你即便是嫌那套依仗累赘,便多带几个人也就罢了。” 他啧了一声,“你身边的婢女也是的。没一个会武的,真真若是有什么不长眼的冲撞了你,如何保护你。今儿我就把人送到你身边去,以后出门都要带上。可听清了?” 沈攸宁少有的对佩佩这样说话,往常说话向来都是软声细语的哄着的,他这样说佩佩也不恼,“我出去,便是不挂上县主的依仗,挂上颜家的牌子。路上的人便都退避着呢。再说了,我学武可不是贪玩儿,我是真的想学。”她的手轻轻的磕了磕门,“好啦,你的话我都听到了。说起来,便是我即将要离京了才有这样的好脾气呢。” 沈攸宁听到便笑了,“是,我真是碰到了好时候了。”两人便这样背靠背,齐齐笑着。也不开门,就好像在眼前似得。 这一次我一定会安排的极为妥帖,不会让那些个不长眼的扰到你一丝一毫。沈攸宁的目光沉沉。 沈攸宁走了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水蓼才到了,她一进门的气冲冲的样子。想她平时最为沉稳,此刻也掩不住怒火,“叫姑娘久等了。都是那个宫女,七拐八拐的也不知要带奴婢去哪儿,最后竟然是迷路了。真是气死我了。”她把裙子抖开,又接着说,“怎么会迷路呢我就想不通了,这不是她当差的地儿么?若不是正巧碰见个公公,今儿都不知什么时辰才能见着姑娘了。” 佩佩知道那定是沈攸宁的人了,她也不点破。换了衣服便问,“宴散了吗?” 水蓼突然笑了,“姑娘才刚走呢,宴上就有人闹起来了。”她手脚十分麻利,还帮着佩佩把头发拆了换了一个发型,“皇后娘娘娘娘家长姐的幺女今天也来了。”佩佩脑子转了一个弯才想起来是谁,“她又怎么了?” 说起这位贵女,那真是有意思。皇后娘娘和娘家关系不好的这件事儿大家都知道,便是当年莫嫣然要上位做皇后的时候她的爹和伯父也没有出过什么力,还是武安侯府一力推举她的。而莫嫣然和自家姐妹之间的这些不对付也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可是这位贵女,也就是白家的嫡幼女,却从来不承认这一点。天天叫嚣在嘴里,“我姨母可是皇后娘娘,得罪了我,你们便都要吃到厉害。” 可是京城里的夫人们是看不上这样的贵女的。 “她呀,好像是多喝了两杯,竟然直接去呛声皇后娘娘了。” 佩佩来了两分兴趣,“怎么呛的?”这个白颂雅呢,呛过佩佩,呛过徐温怀,也呛过大大小小的贵女啊什么的。碰到徐温怀的时候,徐家姑娘可不会和你这样的计较,就柔柔的说一番道理便罢了,碰到佩佩倒是她运气不好。 那日佩佩本就心情不好,便说了她一通,什么年纪不小了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小姑娘,以为别人都要迁就你。你是个什么呀,身上也没得什么身份封赐在,便自以为是的,都看不起你,还以为别人是惹不起你呢。直直的就把她给说哭了。 佩佩是很少说这么多话的,只是这白姑娘的确有两分,嗯,把人惹急的本事。 “她直接摘指皇后娘娘偏心呢。”水蓼笑了下,“什么胳膊肘往外拐的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吓得那些夫人贵女们一个个都半句话不敢说,偏今日她母亲没有一起来的,只她一人,连拦她的人都没有。” “皇后娘娘什么反应啊?” “皇后娘娘就看着她呗,还叫人不许拦着,便听听她说说如何偏心了。若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就是她的侄女儿也不能轻饶了。”说到这里水蓼哼了下,语气也冷了下来,“我倒以为这白姑娘还有点什么本事呢。想不到凡事还拿咱们姑娘说事儿。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张口闭口把姑娘的名字挂在嘴上,咱们姑娘是何等尊贵,县主之尊,她不过是个她以为的皇亲国戚罢了。” 这样说来佩佩便知道她是说的自己了,许是那白颂雅又说了什么,“我才是娘娘嫡亲的侄女儿,可偏偏娘娘眼里只有那颜家舜华,我倒想问问,我叫的娘娘一句姨母,她能叫娘娘一句什么。”水蓼又学她说话,“娘娘有什么好的,有什么新鲜的都齐齐搬去了颜家,却不想想,娘娘若是稀罕旁人家的女儿,还有多少个侄女儿在呢。叫奴婢听的一个生气,若不是公主殿下的宫女拦着奴婢,真就要忍不住上去理论几句了。 “皇后娘娘气笑了,都摔了杯子了,说要去问问她的母亲是怎么教导女儿的。这般的没规矩。又说,为什么要喜欢她,叫她看看自己,要什么没什么,说娘娘自己不缺女儿,若是以为自己是稀罕的那就错极了。最后便说,今后娘娘的宴她都不用来了。” “这次皇后娘娘是真的生气了呀。” “可不是,您看这次来了多少贵女夫人啊。她还多喝了两杯就什么胡话都说出口了。哦,对了,公主殿下也说了两句呢。也是要散的时候,公主殿下转过去和她说,你是半分也比不上佩佩的,别说旁的了,就你这个德行下次可不要把自己和佩佩放在一起比了。省的脏了佩佩的名声。”水蓼说着便笑了,这时候她已经弄好了佩佩的头发。 佩佩往外走去,“所以说,她下次真的不要再犯到我手上。”她走出门外,突然一停,看着湛蓝湛蓝的天空,叹了口气,“哎呀,这京城离了我,却不知凭添要多少寂寞了。” 第39章 成群的车马驶向城门,老远便看见的那车上的标识的人都齐齐退到一边,等那车马群先过。 队伍驶的并不快,反而有种慢悠悠的意味在。守城门的官员也早早的等在一边,等那居中的马车驶过来便对着躬身行了一个礼。半句多话都没有。 有路人问那些个围观的,“这是哪家的呀,排场这样大。只差街上都清了。” 被问到的人一惊,看了他一眼便笑到,“想来你是外地刚进京的?恁的见识寡,这位可是不仅在京城,便是江南等地也都是有名的,你竟不知?” 被说见识寡的人也不恼,反而笑嘻嘻的,“我只当京城大户高官数不胜数呢。” “那自然是。你到了京里就晓得了,这三小步五大步的都能碰见个官儿,吃饭的时候坐你边上那桌的你不晓得,指不定昨晚上还陪着皇上下棋呢。便是那些个……”他话一扯远,却马上转了回来,“可是这位可不同。”见那外乡人洗耳恭听的样子便道,“你看见那马车上的青雀标识了么?这可是武安侯府的标识。” 哦,原来是侯府,那有这般尊贵也没什么了。 见他神色不以为然,便又嗤了一声,“可不是什么侯府嫡姑娘的名号了不得,是这位的名号了不得。可是圣上亲封的长宁县主。”他的声音低下来,又轻声说,“这可是内定的太子妃,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还不赶着上去讨好她呀。还有出名的就是她那个脾气,这不,”他伸手指了指即将要消失在街的那一边的车马队伍,“两年前她父亲求了外调的官职,便跟着出去了。京城里便有个两年的清静日子。如今她也大了,许是她父亲也要回来了。这次便是皇后娘娘的寿辰,亲自寻的她回来。” 他啧了一声,“此后京城,怕是又没个消停了。” 佩佩是十岁去的江南,她还记得八岁那年她从江南回来,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却叫她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山是翠的,水是柔的。石路上穿绣花鞋的姑娘说话轻声细语,少年郎们羽扇纶巾,和京城,是十分的不同的。 所以当颜恒说安排颜怀外调的时候,她头一次在这种事上开了口,她说,“爹爹,女儿喜欢江南,咱们去江南不成吗?”佩佩开口了,颜怀还有什么不成的。当即就和颜恒商量了此事,自然也是带上佩佩和赵氏的。只颜枢要念书,又大了,自然就留在京里。 因着这事,沈攸宁头一次和佩佩发了脾气,他语气沉沉,眉眼间有风暴聚集,“若是你喜欢江南,你便提前与我说了,以后我还会不带你去吗?偏你要如此,什么事儿都自己想好了就罢了,丝毫没想过与我透气。这件事也是,你想去江南,你留恋那里的河山,便巴不得整家都过去。你便不想想,我会如何?好好会如何?在乎你的那些人,会如何?” “我又不是不回来。”她笑笑,“很快就会回来。江南再好,京城才是家。这点,我是省得的。”她总能最快的抹平他的脾气,只一声,“东君哥哥,只到时候你不要忘记我便好了。” 沈攸宁便半点脾气也再发不上来,只咬牙道,“你这个惯会惹事的,不要乐不思蜀才好。” 如今她已经十二岁了。赵氏摸摸她日益长开动人的眉眼,“我的佩佩也慢慢到了这个年纪了。也罢,是要回去了。”这个年纪,俨然是要议亲的年纪了。只佩佩比较特别,即便是在江南,宫里头的赏赐也会不远万里的送到,如此,便是江南那些原本只以为颜怀是过来任职的小官儿这种想法便打散了,哦,原来是贵人啊。 佩佩在江南长了两年,越发水嫩起来。皮肤似乎能掐出水一样,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话的确不假。 便是颜栀第一眼看到她,也是吓了一跳。竟是出落成这个样子了,真真叫人移不开眼的娇媚动人。不过是十二岁的姑娘,可两年没见她却好像是春柳抽枝一般,猛长了个头,俨然少女亭亭玉立的样子。只唯一不变的,是即便是再温婉的江南水土也养不变的她性子,眉眼之间透出来的高傲之气。 颜栀想,这两年,佩佩怕是过的越发没有规矩。上头只有赵氏和颜怀,这两人本就把她当眼珠子心窝子的捧着,哪里会让她有一点的不痛快。颜栀也是去过江南的,也见识过江南的姑娘,那点功夫手段,真是不够半个佩佩玩儿的。 她迎上去,“三妹妹总算是回来了,祖母在堂中等了好一会儿了呢。只差自己去城门外看看,看妹妹的车马怎么还没到了。” 佩佩手搭在水蓼的手背上,跨过门栏,“嗯。我知晓了。” 颜栀已经十六岁了,去年便已经及笄了。因着佩佩不在,她便是武安侯府上唯一的一个在京的姑娘,多少也多了些重视。虽请不来什么特别高贵的正宾,却也没有敷衍了事。的的确确叫颜栀出了风头。而年满十六的颜栀还未定亲,却不是没人上门,是她自己,尚不想嫁。 刚进了正殿便听的颜老夫人高呼了一声心肝儿肉之类的,佩佩一上前便被搂到了怀里,一个劲儿的唤她,“这次回来可再不许出去了,叫祖母想的紧啊。你那爹娘迟些回来我才要好好的训斥一番的,便是两年都不曾回来。连带着你,祖母真真想你啊。” 佩佩也搂着她,“祖母,佩佩也想您。这不,紧赶慢赶的就回来了,不就是想着早一日见着祖母吗?” 颜老夫人拉开一些距离看她,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笑道,“刚的话竟然是从我的小佩佩嘴里说出来的,真真叫人觉得惊奇。”她笑毕,又仔仔细细的打量她,点点头,“长高了,出落的如此标致了。好好好,到底是我颜家的姑娘。”颜老夫人对着佩佩便有说不完的话,也是因着离了太久了,却也没有半点生分,到底是血缘不同于旁的。 边上李氏也是暗暗抹泪,此时便开口,“婆母,佩佩坐了那么久的马车,定是十分疲惫了,叫她去休息了再来和婆母说话如何?” 颜老夫人忙点头,“是我开心的糊涂了,佩佩你可是累坏了,赶紧回去休息。你的如意居,你大伯母除了着人打扫,里头是半点没动的。你自己再看看要添置什么便来说了。” 佩佩点头,便要退出去。颜栀在边上突然说,“我送妹妹回去。” 颜栀跟在佩佩边上,见她走的极慢,却极正。没有和有些个姑娘一般摇摇晃晃,扭扭捏捏的样子。她心里赞了一声,又思虑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三妹妹,宋家哥哥可还好?” 佩佩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应了一声。 这个宋家哥哥,是佩佩和颜栀当年随着颜老夫人下江南的时候,便是颜老夫人手帕交家的嫡长孙。真真是陌上人如玉,不似京城公子哥儿的佯似风流。他的举手投足,叫人感觉便真是如沐春风了。见到他的那年,颜栀如现在的佩佩这样大,十二岁。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便是生生的迷上了。可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便是自己配不上他。这句话用在颜栀身上十分贴切,虽然颜栀是真的配不上她。只是往常她是不会这样想的,会觉得自己有才女之名,长相也极佳,便是少一个契机,若有了,无论谁都嫁的了。 只是那一日见到宋家公子便不如此了。她竟然觉得自己卑微到尘埃里。那宋家公子低下身子与佩佩说话,语气轻柔和缓,“你,便是长宁县主颜舜华了?”到了她这里便是点头便罢。那是她头一次,因着自己的身份而切实的感觉到悲哀。不是如以往的愤怒,也不是嫉妒佩佩,而是真的悲哀。 只是之后宋家公子的表现更叫她着迷,他除了第一日主动与佩佩交谈之外。之后便对她们俩一个态度,不因佩佩的身份而去奉承她,也不因自己这庶女的身份而看不起自己。 其实她还是喜欢他举手投足间的风流倜傥。那日他给她打伞,也是机缘巧合,她的婢女被她派去取东西,佩佩也只带了一个婢女在身边。大雨突至,他便亲自给她打伞。等到了地方,他含笑退去。她见他湿了半边的袖子,心底一个声音猛地响起来,“完了。” 她又问,“那……那宋家哥哥,可是定亲了?”宋家公子比颜栀长两岁,今年也已经十八了,也到了男子要定亲的年纪了。她想到这里便觉得舌根都是苦的,她巴巴的望着佩佩,眼底有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渴望,心跳的极快,她舔了舔唇,又问了一句,“可是,可是已经定亲了?” 佩佩这下才转过身来对着她,直直的看着她。佩佩的眼睛很大,圆滚滚的本是没什么威严,可是她轻轻一挑竟然叫颜栀心生胆怯,听的她道,“二姐姐不会是到了今天还想着能嫁给宋家公子。” 第40章 佩佩只觉得自己刚刚睡下,才眯眼的功夫就被水蓼给唤醒了。她头疼的要命,忍了忍才没发脾气。水蓼见她眉头紧紧的攒在一起,便也不敢大声出气,说话声音也轻下来,“姑娘,今日得早一些去宫里给皇后娘娘请安。该起了。” 她这次是被皇后娘娘给传回来的。说到莫嫣然也是为自己的儿子操碎了心,佩佩一去就是两年。如今沈攸宁已经是十七岁了。身边一个贴身伺候的宫女都没有,莫嫣然自己是觉得正常,毕竟搁现代她儿子还是个未成年呢。可是在古代便十分的不正常了,便是沈初寒也提了两句说要不要给太子府放几个人,都被莫嫣然给回绝了。 这怎么可以?儿子可是已经要有家世的人,虽然还没娶进门,可是这不是已经定下了么(在她心里)。快到更年期的她甚至觉得这是沈初寒刻意挑拨她和佩佩的婆媳关系,生了好一通气。没两日便亲自下旨叫佩佩进京了。 理由什么的,两个月后她的生辰感觉可以拿来一用。 传话的进来说佩佩到的时候莫嫣然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她今儿比沈初寒醒的还早,便翻来覆去的折腾。沈初寒被她弄的没办法了,便问她,“你到底怎么了?又什么事儿不高兴啦?这才什么时辰,怎么就醒了?” 莫嫣然猛地坐起来,“你居然还睡的着?我的,我们的!未来的儿媳妇儿今儿就要回来了。我可是有两年没见着她了,真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啊。肯定长漂亮了不少,诶,不知道现在的姑娘家会不会执着与减肥,我和你说啊,佩佩这个年纪真不能减肥,这才多大啊……” 莫嫣然便喋喋不休了。沈初寒叹了口气去搂她,“什么未来的儿媳妇,这八字都没一撇呢,你就瞎折腾。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前些日子不是也见了许多旁的姑娘?可是要给东君看侧妃?” 莫嫣然“啪”的一下打掉他的手,“什么叫八字没一撇啊,我可不管啊。反正我就认佩佩一个儿媳妇的,从那日东君回来与我说想要换来佩佩开始,什么侧妃啊,你当我儿子和你似得,整个一花心大萝卜,娶那么多个也不嫌累的。我儿子可是就要佩佩一个的,谁也不要再过来给我和佩佩添堵。惹急了我可要发火了。” 沈初寒苦笑不得,“这不现实。东君可是东宫太子,便是咱们这样想,那些大臣们也要不断的上书要纳侧妃的,太子以后可是皇帝,怎么能就佩佩一个人。还有,我怎么就是花心大萝卜了,你这偏心也太过了点啊。” 这下莫嫣然便是真的生气了,她重重的“哼”了一声,又道,“什么叫皇帝怎么可能就佩佩一个人。哼,我倒是知道了,你是觉着我一个人你后悔了是。那你也不用这么委婉的说啊,你就直接说了,说卿卿我嫌弃你人老珠黄了,以前说的那些什么海誓山盟啊都是逗你玩儿的,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小姑娘们我比较喜欢。”她说着便好像真听见沈初寒这样说似得,“好你个沈初寒,我一心一意相信你喜欢你,你倒是好了。怎么,我老了就不漂亮了?我还没嫌弃你也老了呢。你可比我大上不少。你自己可掂量着。” 沈初寒连忙哄她,“你这是哪儿和哪儿啊。我什么时候又要嫌你了。我这巴巴的每日都只对着你呢,你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儿子女儿都大了,醋坛子还这么容易打翻啊。东君的事儿咱们不过是自己先这样想罢了,若是颜家的姑娘不属意东君,你也要抢来呀。” 莫嫣然推开他,气呼呼的下床,唤了清浅疏影进来,也不顾忌还有宫女们在,就冷哼,“是了,就是您皇帝陛下思量的最全面,考虑的最周到。我才到哪儿啊,女人家见识短浅,郎君便不要和我说这些话了。赶紧起来去上朝,耽误您的功夫我可吃罪不起。” 眼看时间也要到了,沈初寒是知道莫嫣然脾气的,便也无可奈何的先是准备去上早朝,准备下朝了再哄哄她。 于是佩佩到的时候便看到莫嫣然还满脸的不高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马上阴转晴,笑眯眯的拉她的手,上下打量了许久,叹了一声,“长得可真好看呀。真是越发的好看了。” 佩佩应了一声,莫嫣然又问,“可见过东君了?” 对着莫嫣然倒没有那么多规矩,于是佩佩便直说了,“昨儿进城前便见过了。东君哥哥原本说要送我回府,我想着这到底有些不妥,便推了的。” “这有什么不妥的。”莫嫣然拍她的手,“便叫他送啊。这本就是他的责任。”又挤眉弄眼道,“怎么,昨日见着东君觉得如何?别的我不敢说,我这儿子可是集合了我和陛下的优点来长的,真真长得不错。” 若这话在两年前,莫嫣然是不会这样直接说的,只是佩佩如今已经十二岁了,而早上沈初寒的话她也不是半点没听进去,是呀,若是佩佩不属意东君,甚至现在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可如何是好啊。就颜家那个脾气,宠佩佩的程度,定是以佩佩的想法为先,而不是想着把她送进宫来享受什么荣华富贵的。 佩佩低头笑笑,“是,东君哥哥长得极好。他一靠近,边上的那些个姑娘都看的呆了。只差没有扔花过来了。” “那,你怎么想啊。” 佩佩耳尖有些红,却一脸坦然的样子,“那自然是没得多说的。” 莫嫣然虽心底有些遗憾,却到底还是没有多说,另问了一些在江南如何,听到佩佩的形容便心生感叹,“我年轻的时候也想去江南看看的……只是我十几岁就入了宫,之后一直陪伴陛下身边,陛下除了出去避暑少有出门。我便也就看着这四四方方的地儿过了这么多年。” 她摸了摸佩佩的头发,她看着佩佩长大,又喜欢佩佩的性子,虽说嘴里念叨着是她的儿媳妇儿,其实在莫嫣然心底,她是真的把佩佩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的,“佩佩,我希望今后你无论如何也要保持现在的心,不要被权势利益所蒙蔽了双眼,只要追求自己真的喜欢的东西,只要求自己痛快便是了。好好我也是这样教的,她是公主,天底下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够得到的,只要她心在正道上,便往自由快意上活便是了。 “你也是,你虽不是公主,你却也是我最喜欢的县主。很多人会在背后说我是个不守规矩的皇后,可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那条条框框的规矩压制的人半点不痛快,这样的规矩便是不守也罢的。所以佩佩,你喜欢怎么活便怎么活,旁人,规矩,都不是能够阻碍你的。” 佩佩直到上马车还在想这句话,她其实也甚少守规矩,可是只是在颜家。若是在外面,即便是在外祖家她也会想着,她代表的不是颜舜华,更不是什么县主,是整个颜家,她有包袱,有因为这个姓氏要守的规矩,有因为要维护颜家所做的牺牲。虽然赵氏有时会对她说,“佩佩,你做自己便好。”却没有一人如今日莫嫣然这样与她说,“你是我最喜欢的县主,无论你做什么会有人为你撑腰,那些规矩什么的是让那些自命不凡,自以为是的人去做的。咱们如此尊贵,必不要怕。” 她看向她边上的沈攸宁,问,“东君哥哥,若是我不守规矩,在路上见着不像话的人便甩鞭子,在府里见着碍眼的便讽刺,这样的我,会不会很糟糕?”她也不等回复,便轻声嘀咕,“可是我其实内心就是这样想的,见着我不乐意的事儿凭什么就叫我忍着了。县主,颜家不就成为我的累赘?我,其实是不乐意这样的。” 沈攸宁去长信宫接的她,把她送出去,一路她都没怎么说话,快到宫门了才开口问了一句这个,沈攸宁知道,即便是上辈子的她也是在自己面前跋扈了些,在旁人面前多少还是有些规矩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是欣喜这样的改变,他停下步子低头去看她。 见她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正转啊不转的盯着他,他忽而一笑,不避讳的拢了拢她的头发,“不会糟糕。会更好。佩佩你是县主之尊,可是却是郡主也比不上的尊贵,为什么呢?” 他眼里的温柔几乎是会滴出水来,“因为我钟情与你,只要佩佩愿意,你及笄后马上就可以成为太子妃,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这样的身份,是谁也比不上的。”他低头笑了下,“我虽平日里不喜拿东宫太子的名号来压人,可是若是佩佩有一点过的不舒心了,便是我这太子当的不是了。尽管佩佩从来不是因着我才尊贵的,是因着佩佩自己。” 他从来没有……这样直白的说出这样的话过。佩佩一惊,耳朵都红了。她已经不是当年那八岁的幼女,不是半点不知的孩童。她是少女了,是能够听懂这些话的人了。 她抬头看他,与他四目相对。有些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第41章 沈攸宁却突然话风一转,转过头去笑了几声,“好啦,不吓你了。这些话你只当听过便罢了。可不要因为我说的这些话而有什么负担啊。” 佩佩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当然不会有负担。”心底却想,能没有负担吗?原本好好的问你一句话,却扯到这么老远的地方去。 沈攸宁把她送上马车前又问,“你……我听闻宋家公子声名远播,便是我在京城也听闻过他的才识。你这两年和他,可亲近?”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问这话的时候也没有敢看她的眼睛。上辈子,并不是这样发展的。 上辈子佩佩八岁的时候跟着颜老夫人下江南的时候,在船上遇到了海贼。虽主子们没有受到什么伤亡,可是佩佩身边的人却是死了两个,便是她最得力的婢女水蓼也葬身那次事故。而佩佩被保护着,却也不得不跳了海。可是北方长大的佩佩却半点不会水,若不是救援来的及时,怕是就去了。由此,佩佩好长一段时间都怕水,不论是怎样的小河小溪,看到都会呼吸急促。 这是在高傲的佩佩的一生唯一的痛苦经历。所以她也不喜欢江南,便是后来颜恒外调出去,佩佩也没有跟去。 沈攸宁是知道这一切的,所以才会在佩佩走之前安排了会武的贴身婢女保护她,又多安排了两支队伍护送她们下江南。所以,海贼什么的虽然出现了,可是却很快就被控制住了,没有什么人员的伤亡,也没有给佩佩留下什么阴影……所以,两年后颜恒的外调,她居然主动的跟着去了。 这个宋家公子无论是在第一次下江南佩佩住在宋府,和佩佩相识。还是之后的两年,身边的人飞鸽回来说他对佩佩照顾有加。都是一个极大的变数。 佩佩刚听完沈攸宁对她表白心意,就见他问的这么直白,当下嘴角抽了抽,冷笑了下,“外男与我如何亲近。”她停了下,似乎想到什么又说,“便如太子殿下这般,都是兄妹之情,亲近谈不上,交好却是有的。”她说到这里就不欲再说了,转身由水蓼扶着上了马车,却在车帘挂下来之前极轻极轻的说了一句,“是东君哥哥与我说不会糟糕的。我可记下了。” 沈攸宁一笑,“好。” 见佩佩的马车远了,他便哼了一声,“还不给我滚出来?要我过去把你抓出来?” 慢慢的脚步就近了,沈静好吐了吐舌头,“你怎么知道我在啊?”她看了看沈攸宁的脑后勺,“哥哥,你后头也没长眼睛啊。” 他掉头便走,见沈静好追上来了,便接着说,“我后脑勺没眼睛,可是我有脑子。你以为谁都和你似得。” 沈静好气的叫起来,“什么叫和我似得。我这么聪明,睿智,善良,美丽。身份又这么高,脾气又这么好,怎么,和我似得不好吗?你是不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巴巴的等着和我似得呢。便只有哥哥你说话如此,我定是要把这话学去与佩佩听,和她说,别看哥哥对她的时候温柔的水一样的,其实就是母后说的大尾巴狼,佩佩若是和你在一起,一定要吃亏的……” 沈静好虽然没有莫嫣然聪明,可是这性子却是像了个十成十……尤其是这喋喋不休的。沈攸宁有时候挺佩服自己的父皇的,受得了母后一个人成天絮絮叨叨,还喜欢去找沈静好玩。这两个女人凑在一起,真是有说不完的话。他心里想,还好佩佩不如此。他又叹了口气,为什么佩佩不这样呢,他倒是巴不得见佩佩多说点话,也好过她懒得说话,就扔个眼神过来让你自己体会。 沈静好的话是被沈攸宁的爆栗给完结的,他哼了一声,“胆子肥了啊沈静好,有些话倒是张口就来了。你的教养嬷嬷呢?前几日父皇不是罚你禁足了,你倒是敢溜出来。信不信我提着你去见父皇?” “哎哟,我错了我错了哥哥。”她连忙去拉沈攸宁的袖摆,被沈攸宁甩开也不生气,跑着跟上,“我这真是闷的慌。就因为父皇关了我禁足,为了不被发现。我连今日佩佩去见母后都没能去和她说上两句话。”她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哽着嗓子说话,“可怜的我啊,我的知心妹妹过了两年才回来,我竟然不能去见她,和她说两句体己话。只能远远,远远的看两眼……还被我这个眼里揉不得沙子,恨不得把她藏在蚌里的哥哥给发现了,现在还要送我去见我的父皇……没天理啊母后。” 沈攸宁哭笑不得,他觉得沈静好的脾气越来越如母后说的神经质了,他气笑,“好好说话。” 沈静好放下帕子,嗯了一声,“所以哥哥我真的很想见佩佩了。我听闻母后又和父皇吵架了,所以只有靠你了。哥哥拜托你真的啦,真的去帮我和父皇说说情,解了我的禁足。” 沈攸宁哼了一声,“行啊,那你可不许再去缠着人家齐秉文了,一个大姑娘了做这些事都不知道害臊。” 沈静好这下是被点了炮仗了,“我怎么不害臊了,我那不是去缠着他好吗?我是看他面相觉得和我极为有缘分的好吗?看他那一身的才华觉得应该结为皇亲好吗?”见沈攸宁眯着眼看过来,说话声又底下去,“好了嘛好了嘛,我知道了,只去见佩佩还不成吗?” 见沈攸宁还不答话,便大声说,“知道了知道了,在佩佩面前给你说好多好话还不成吗?” 沈攸宁一笑,又敲了敲她的脑袋,“成交。” 哥哥,你这么阴险佩佩真的不会喜欢的,我说真,你看我认真的眼神。 诚然,相信了沈静好的沈攸宁的确是不如他寻常的智商了。沈静好可是添油加醋的在佩佩面前说了一通,完了还眼巴巴的看了看佩佩,“佩佩,下次你见着哥哥了一定要帮我说说他。” 佩佩笑,“我怎么说他?” 沈静好却一位佩佩这是在问要说些什么了,便喜滋滋的回道,“我都想好了,你便和他说,好好人这么好,你一个做兄长的怎么能不疼爱她呢?以后要对她好一点,她所求也不多了你便都依了便是……如此,便好了。” 佩佩听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这是什么话,你说说你要有什么所求?非得要东君哥哥依了你的?” 沈静好揉着帕子,她少有的这个样子,倒是叫佩佩有点感兴趣了,“两年没见你居然就和我有秘密了?” 沈静好连忙摇头,明明她才是长了两岁的人却丝毫没有底气,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这不是……这不是快及笄了么?” 佩佩这下是真的笑出声来了,她问,“是哪家的公子?叫的我们公主这样想着的?” 沈静好被莫嫣然教的素来是脸皮很厚的,此刻也不得不红了脸,一双眼睛却闪闪发光,“你忘记了……便还是……没有变过啊。” 佩佩哦了一声,想了想,“齐秉文啊?”佩佩又嗯了一声,“我倒是听说过他的。状元郎呀,公主真有眼光。” 沈静好眨巴着一双眼看她,“哎呀,那你觉得他怎么样啊。我觉得……哥哥是故意为难我的,他平日里不是还和他交好的吗?如果他在人家面前多说说我的好话也不会,也不会叫他看见我就皱眉毛。”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佩佩啊,我要是有你长得这么好看就好了。”她皱了皱眉,“不过我自认为我长得也不错啊。你说他嫌弃我什么?” 她突然哎呀一声叫起来,又捂了自己的嘴,“天哪,我想了下他看到姑娘便都是皱眉的,如我这样的也入不了他的脸,佩佩,你说他不会是……不会是……” 佩佩抬眼看她,“不会是什么?” 沈静好一狠心便说了出来,“不会是喜欢男人!” 佩佩嘴里的茶终于还是喷了出来,她笑的直打颤,“好好你真是……谁和你说的呀。那齐秉文那个样子……”佩佩停了一下,又看着她,“好像还真不是没可能……”齐秉文长得白净,虽是风流倜傥的样子,却比之一般男儿要瘦弱一些。再加上他的确和旁的公子哥儿十分不同,佩佩到了这个年纪,京城已经有很多姑娘马上要及笄要议亲了。 如齐秉文这个身家,状元及第,又极得沈初寒和沈攸宁的赏识的。便是徐温怀要嫁他,也称不上是下嫁了。媒人都踏破了门槛,却没有透出什么风声,佩佩越想越在理,她皱了皱眉,“好好,此事你当与东君哥哥提。” “我哥哥知道啊。”好好瘪了瘪嘴,“他之前还警告我不要去缠着人家齐秉文呢。那我怎么叫缠着他啊……大家都是相识的嘛,有缘分了便多碰到几次,说个几句话这怎么叫缠着呢。” 佩佩正在思考呢,听她一说便笑了,“你少来,你分明就是缠着人家去了。还缘分,缘分那是天注定不是人为的。听我的,你若是真的喜欢人家,就去与陛下或者东君哥哥说,他们自然会帮你问清楚的。” 好好应了一声,话风一转,“那你上次给我写信说的那人呢?我可是听你的谁也没说的,尤其是哥哥。” 第42章 “啊。”佩佩放下茶碗,略微皱了眉头,“你可真没和旁人提一星半点。” 沈静好把胸脯拍的大响,“我答应你的事儿,什么时候有过假的。再说了,旁人谁能料想到这个呀,也就没有人刻意来问。这我自然是能兜住的。” 佩佩点头,拖着下巴看外头,“我也不晓得怎么说,也不知道今后会如何。只是上次我给你写了信之后便没有再见到过了。” 好好咦了一声,“什么叫没有再见到过?你不是说他是你边上人家的授琴师傅么?怎么会说走就走,你有没有问过那户。哎呀,这样的事儿错过了便罢了?” 佩佩笑了声,“不罢了还能如何?” 佩佩说的这人,她只与沈静好说过,是一个琴师。 佩佩其实是不喜欢和旁人说她的感情啊想法之类的,只是不知那日怎么鬼使神差的就和沈静好说了,幸而她还有理智在,知道提点沈静好谁都不许说。 那日佩佩带着水蓼白芷出门,江南有许多低矮的砖瓦房。她沿着河边随意向前走,虽是离得府上远了白芷她们也不敢轻易的喊她停住。佩佩见到那琴师的时候,他便是坐在河边抚琴。孤身一人,对着河面,低着头,安安静静的看着手下的琴,一双手好看的要命。 他似乎察觉到有人来了,琴声一顿,琴音一转,变得高昂起来。佩佩也不靠近,离了大概有十步之远,可是他的琴声却清清楚楚的传到她耳朵里。 起风了。 他手倏的一收,又一按琴弦,便停住了。一时他和她之间便只剩的风声,和潺潺的水声。 他转过头来一笑,“姑娘赏我琴音可好?” 他冷不丁的和佩佩说话,佩佩原本是怎样的脾气却突然好像被惊了一下,她眨眨眼,半晌才吐出一句,“甚好。” 他长得极好,融了江南的秀气和北方的宽广的臂膀。他束着发,却有两束垂在眼前,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如何,他的眼神透过那两束头发直冲冲的到她面前来了。 佩佩便这样定住,好似半点动不得一般,她竟然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那人仍旧是笑着,“我是见过姑娘的。”佩佩眼睛瞪大,他便接着说下去,“那日永安街上,姑娘乘着马车过去。风吹起窗帘,我是见过姑娘的。想不到竟然这般有缘分,今日又再见到。” 佩佩应了一声,“你是何人?” “我吗?”他一甩袖子站起来,风吹的他的袖袍猎猎作响,肩头的头发也如撒墨一般扑开来,“我只是一名琴师。” “可是我觉得他怕是对你有所图的。”沈静好敲了敲下巴,“他既然是看到你从街上过,怕是知晓你的身份。虽说佩佩你长得这般耀眼,可毕竟是惊鸿一瞥,他却说的这般具体,怕是有所图谋。” 佩佩嗯了一声,沈静好又道,“只是我不知他好在何处。”说到这里他停了下,声音轻下来,“我从不把你当嫂嫂,你是我的姐妹。所以我才会把话说开的,不是我偏帮哥哥,而是这么多年来,他对你的心意,为你做的事,咱们都看在眼里的。此事不过是哥哥不晓得,若是哥哥晓得了,只怕要闹出大事情来。” 佩佩低声道,“他与我说,只要我愿意及笄后便是太子妃。”她轻声笑了下,“我与东君哥哥自幼一起长大,小的时候若是什么也不懂便罢了。到如今却是装不得傻了。只是好好,我不想要这样,不想要把一切都安排规划好。”她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轻轻一挥,便在空中打了个响,“我也不想要旁人指着我的时候便说,哦,颜家舜华啊,那可是太子妃。我不想这样。” “可是,可是。”沈静好听她这样说,有些着急,“那你喜欢哥哥吗?” 她的鞭子又是一挥,又是“啪”的一声。 ————————这里是过了好几天的分割线———————— 今天沈攸宁有些头疼,一是因着南方突发时疫,下头的官员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瞒下来。结果有一大半个县的人都得了,死伤还不计了。这才没有办法报了上来。沈攸宁知道这件事的,只是这比上辈子早了两年,他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所幸是知道解决方法,很快便安定下来。 他与沈初寒说,“儿臣知晓太医院有一陈姓太医擅此道,父皇可派他前去。” 沈初寒脑子里扫了一圈也没想到这个陈姓太医是谁,又道,“可要院士陪同前去?” 沈攸宁摇头,“不必,儿臣相信陈太医定不出三日能配的解药良方。”沈初寒对这个儿子还是极为信任的,他示意准奏。 可这件事却也不是他最头疼的,而是下面这件事。 “启禀陛下,太子今年已一十有七,当择良善贤淑之贵女入主东宫,为太子妃之尊。早日诞下皇孙,巩固国之根本,望陛下准奏。” 四下便安静下来,沈初寒不说什么,他朝沈攸宁看去,见他垂着头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这可是你自个儿的事儿,你不挂心上朕也懒得为你操心。 沈初寒便道,“众卿家怎么看?” 其实京城内都有个默认的事实,便是太子殿下在等长宁县主及笄呢,等着她一长大便要娶回家的。如今这番上书却是不想给颜舜华留什么机会了。 徐阁老脑子里转了一圈,想着若是徐温怀能入主东宫也是极好。徐温怀今年已经有十四岁,明年便及笄了。若是此番定下来,到明年再赐婚,也是极好。他虽是疼爱这个孙女,却也不如女人家心细,自然不会考虑到什么太子殿下是否喜欢徐温怀的这件事。 他只是想着,皇后娘娘的确有许多次召见徐温怀,似乎对她印象也不错,再加上徐温怀在京城里的名声极好,既有才女之名,也有美女之貌。而太子殿下为人光明磊落,定是明君。若是徐温怀嫁进东宫,诞下皇孙,那过不了多久就会是大齐最尊贵的女人。而徐家虽是他还在阁老之位,可是底下几个必没有那么争气。 他偷偷瞄了颜阁老一眼,心下叹气,的确是不如颜家。颜家大儿子颜恒已经官至正二品,为尚书令之职。真真的天子近臣。而他前些天听闻,唐太师有意告老还乡,虽说太子已大,可是太子太师之位向来不空。他有听到宫里头传来消息,陛下有些属意颜怀。 这颜怀可是那颜舜华的父亲,陛下若是真的此番行事,那便是指名了除了颜舜华旁的人都可以断了成太子妃的念头了。 一定不能拖到那个时候,一定要争取试试。徐阁老有时会恨自己的孙女竟然不是男儿身,那等才华,便是封侯拜相也不在话下的。既是女儿身,若能母仪天下,才不负……如此,也可以保住日渐衰弱的徐家。 他心下定了念头,便动了动脚,又摆了摆手,示意了一下下头的人。很快就有人站了出来,“启禀陛下。徐家之女,有才女之名,有容人之德,才行兼备,堪入主东宫,为一国太子妃。” 沈初寒咳了一声,“颜卿怎么看?” 众人便都静下来,连沈攸宁都去看颜阁老。他的手心微微出了汗,他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他知晓便是全天下人都不同意他也一定要娶得佩佩的。可是这个时候,他却有些忐忑,若是……若是颜阁老不欲把佩佩嫁与他呢?这辈子改变了太多,他一时也不敢确定。 果然,颜阁老出来回道,“此乃陛下与太子殿下家事,臣不好妄议。” 沈攸宁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也不反对佩佩嫁给他。 下头又有人站出来,“颜阁老此言差异,太子乃今后国之君,太子妃乃今后的皇后娘娘,此乃国事,陛下当慎重。” 又有人道,“启禀陛下,臣以为颜家女虽年纪尚幼,却有母仪天下之相,又贵为县主之尊,礼仪相貌容德无一可挑剔之处,当选为太子妃。” 沈初寒笑,“太子,这若说攀上国事,却还仍旧是你的私事。朕且问你一句,你作何想?” 沈攸宁躬身回道,“回父皇,此事当母后和父皇做主。” 沈初寒被一哽,呵呵,你还知道叫你母后做主?那莫嫣然脑袋上顶着的就是上百个颜舜华的名字了。 他却还只得嗯了一声,“此事不急,容后再议。” 而相比前两日朝内争论不休,颜家更是热火朝天。 如意居内外人来人往,端热水的,出去熬药的,跑起来都容易撞到一起。而佩佩的厢房内,却只留了她一人躺在床上,还有水蓼和白芷守在床前,旁的人全都被她赶了出去,便是赵氏要进来,她也勉强的直了身子赶她出去。 佩佩从今早开始就开始发热,她几乎都烧迷糊了,才嘀咕了一声。幸亏是守夜的睡的极浅,马上便醒了,问了一句“姑娘?可有吩咐?” 佩佩又哼了一声,水蓼便进来,一看佩佩整个人都红彤彤的当下吓得魂到没了,连忙出去叫人请大夫。 大夫一来看了脉便说,“糟糕,为何京城也会有时疫。所有人都退出去,不得接近。”他出来对着等着的颜老夫人说,“老夫人,还是尽快去请太医,迟了怕就……” 吓得颜老夫人差点就晕了过去,佩佩虽是烧迷糊了,可是还是有意识在的。她听的清楚大夫的话,听到赵氏还在她床头低低的哭,便挣扎着坐起来,“都出去……都给我出去。” 赵氏要来扶她,她也一把推开,“出去。快出去。” 水蓼给她换了帕子,紧紧的抿着唇,“夫人出去,奴婢会照看好姑娘的。”她们四人虽都是大婢女,可是俨然是水蓼最得力,她沉声吩咐,“屋内只留我与白芷,你们出去煎药换水,也不要进屋子,水换了便放在门外,我们再前去拿。” 辛夷和白薇叫起来,“我们也要留在屋内照看姑娘。” 佩佩的意识渐渐的散去了,见屋内那些个丫鬟都争吵不休,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还是把玉枕摔下床去,“还不给我出去。” 第43章 佩佩积威已久,即便是此刻声音沙哑,半点力道都用不上却还是镇住了她们。辛夷和白薇红着眼睛退了出去,白薇年纪小,她迈出门前还紧紧的拽着白芷的袖子,“姐姐,姐姐……姑娘会没事儿的……我怕……” 白芷一下拍到她头上,“平日里教你的都忘记了?怕什么,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洪福齐天,当然会没事。还不出去打点事宜。” 转过身来却也红了眼睛。她拿袖子抹了抹眼睛,便回到床前,给佩佩重新换了一条帕子,又转身去把窗户关好。到底都是年纪小,哪里有不怕的。只是怕的不是被传染,而是佩佩有个好歹。 这番时疫却是极怪,佩佩一会儿念叨冷,便加了几床被子也不够,一会儿又喊热,她俩便齐齐的在边上打扇子。药也喂进去两碗,却丝毫不见气色,佩佩的嘴上都起了泡。 她俩跟着佩佩长大,佩佩是怎样被捧在手下上长大的,从小到大半点苦也没吃过的。最严重的就是佩佩执意要学鞭子的时候,手因为挥鞭子练得多了红肿起来。此番见佩佩这个样子,便还是忍不住滚下泪来。白芷用帕子捂住嘴,水蓼却知晓她想说什么,太心疼了,宁愿是疼在自己身上,为什么偏偏是落在了姑娘身上。 俩人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外头的门猛地被推开,她们俩齐齐往外看去。却见推门的俨然是太子殿下。俩人一惊,连忙上前拦住,“太子殿下使不得,姑娘得的时疫会传染,还请太子殿下快出去。” 沈攸宁哪里管这个,他皱着眉头,猛地把她们俩推开来到佩佩床前,见着佩佩面相已是铁青之色。他骇的倒抽了一口气,连连叫到,“陈太医快进来。” 来者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太医,他虽面目清秀却还是太为年轻,便是两个婢女也在心底嘀咕,怎么不带着院正前来,竟只带了一个年轻的太医。 那太医却极有两下子,上来看过脉就不避男女之嫌的亲自上针,扎了大概有十余针了,才见佩佩皱了皱眉头,略微清醒过来,那太医又把针都取了,到桌前去写药方。也不是他看一眼就知晓是什么症状,而是正巧这两天他奉命研究这个病例,才刚有成果就被太子殿下提到了武安侯府来。刚粗粗一看,这长宁县主果然娇媚非常,即便是病色掩满了整张脸却也不能遮住那倾城的面相。 他到底年纪轻,心里嘀咕了两句,这样的美人儿怪不得太子殿下如何也要等她及笄了。他也见过那徐温怀,美则美矣,却仍旧差这县主远矣。如此就了不得了,还不知等她病好了睁眼是怎样一番惊魂夺魄呢。 不过太子殿下也是,虽是美人重要,不顾自己的性命就不好了嘛。只是时疫还这样闯进来直直的守在床头,若是给那些个老腐朽知道,又是好一顿的编排。他和自己叽叽喳喳的说了半天,便拿着药方出去寻了丫鬟,准备自己亲自去看着煎药。 这厢沈攸宁坐在佩佩床头,见佩佩眉心蹙在一起缓缓的睁开眼睛便松了一口气,“怎么样?感觉如何?” 佩佩嗓子被烧的干疼,她张了张口,边上的水蓼已经明白了去倒了水过来,沈攸宁接过亲自拿了小木匙喂她,她就着那小小的汤匙连连喝了好几口才缓过来,开口便道,“东君哥哥快出去,我这是时疫,会传染的。” 她虽是这样说,语气里却少有撒娇和软糯。沈攸宁一听是心都化了,当下把她的手掏出来,放在唇边轻轻的碰了两下,“我不怕,我便在这里陪你。你怎么样?可是难受?” 她不知怎么的,眼神恍恍惚惚,聚在他脸上,听他这样问,眼里几乎有看的分明的水光要落不落,半晌,她瘪着嘴说了一句,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嗯,难受。” 沈攸宁听她这样说,当下是心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又捧着她的手去亲了亲,“不怕,佩佩不要怕。等一会儿太医的药你喝了就不难受了。” 这个时候佩佩倒是脆弱的像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了,她抽了抽鼻子,说话也不知是因为没有力气,还是想要撒娇,总之都是软软的,“可是我都迷迷糊糊的喝了好多了……” 沈攸宁听的啼笑皆非,伸手去摸摸她的额头,“这个不一样,这个你喝了一定就好。” 佩佩先前赶了所有人出去,连着赵氏也是。她虽是理智上知道她现在不应该靠近任何一个人,可是沈攸宁来了,他守在她的床前,柔柔的看着她,没有半分因着她得了时疫的惧怕神色。她整个人都软下来,眼里的水光终于落下来,吓得沈攸宁以为她又哪里不舒服了,忙上前去摸她的额头,又摸她的脸,一边叫着,“太医,太医在哪儿?” 一边又去亲她的额头的手指,“佩佩不哭,佩佩不要哭。不要怕,我就在这儿陪你,你什么事儿都不会有。”见她眼泪还是掉个不停,真真整个人都要被她哭化了,恨不得代她受罪,“哪里疼?你告诉我哪里疼?” 她不是疼,她只是突然有点害怕。她不太想死,她攥着他的袖摆,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沈攸宁还是在佩佩睡着的时候去了前院。当然,去之前也是用这个洗过手,用那个擦过脸,连衣服也换了一套。他径直去见了颜阁老,这个平日里表情严肃不苟言笑的老者,此时脸上也都是担心的神色。 见着他进来竟忘了行礼,首先问了一句,“佩佩如何?”问罢就想起来要行礼,却被沈攸宁扶住,扶他坐下,“佩佩用了药,睡着了。陈太医说,这几日他日日过来扎针,药也一直不停,便不会有什么大碍。” 颜阁老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额上都出了汗,他给沈攸宁作了一个揖,“此番多谢太子殿下。” 沈攸宁忙扶起他,叹道,“颜阁老多礼了。佩佩的事儿我当责无旁贷。”他这话里面含义太明确,颜阁老一时有些梗住,愣了愣才咳了一声,“太子这话言之尚早。” 沈攸宁猛地站起来一揖,揖到头,“东君知晓阁老疼爱佩佩甚矣,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明珠,自会觉得全天下的男儿都配不上她。只东君长佩佩几岁,也能说看着她并且与她一同长大。我的心意,颜老不会不明白,若能得佩佩,虽不敢说筑以金屋藏之,也定是珍之爱之,不让她受半点波澜,定叫佩佩在颜家如何快活自在,去了东宫一样快活自在。” 他见颜阁老脸上表情虽有松动,却还是闭口不答,便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若得佩佩,东君此生便只佩佩一人,绝不纳良悌侧妃。” 这下便是颜阁老也皱着眉转过来,“太子殿下此话过了。今后必不要再提。”却是以为他拿这话来讨好颜家了。 却不知沈攸宁这话是真心的。即便是上辈子他也没有过什么侧妃良悌。佩佩脾气不好,醋劲大,虽然她不会直接的说出来,可是沈攸宁和她何等亲近,便是她一个眼神就明白了。他是真心爱慕她,上辈子就是从小就喜欢她,接受的又是莫嫣然那种“对喜欢的人就要一心一意啊,不要三心二意,不然小心鸡飞蛋打”的思想。 加上他记事以来,即便是为皇帝的沈初寒也就是莫嫣然一人,他不会觉得做人一定要三妻四妾。上辈子他是有问过沈初寒的,为什么就母后一人?即便是朝中那些有些作为的大臣,哪个不是庶子庶女一大堆的。 他记得很清楚沈初寒的话,“遇见你愿意一心一意对待的人了,旁的人的出现你都会无法看进眼里。” 他对佩佩,就是这样。他活了几乎是两辈子,可是仍旧是没有看进过旁的什么人,“东君的话发自肺腑,没有半点欺瞒之意,还望阁老明察。” 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说了这样的话,还叫颜阁老怎么说呢,他的想法其实和儿子的有些接近,他希望佩佩可以低嫁,嫁一个颜恒的门生啊之类的,轻易可以拿捏,家里的人即便是长辈也没有半个敢对佩佩不敬的。不管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颜家唯一的嫡女都应该活的任性一些。再加上,孙女的那个脾气。他暗自摇了摇头。 沈攸宁是否对佩佩是真心的,他年过了半百哪能不晓得。可是皇家,即便是真心又如何,当年莫嫣然还是宠妃的时候沈初寒如何不真心了,即便是把莫嫣然放在手心里宠了,后宫崛起之秀仍旧层出不穷。若不是当年莫嫣然魂散差点病危,想必也没办法做到如今后宫只有她一人。 真心并不是那么管用,沈攸宁天子之资,等沈初寒百年之后他必定为一国之君。一国之君,如何能够因着真心而……皇家的真心不值当什么。 可是他如何能这样说,他只当太子年纪尚浅,心思是好的,他叹了一口气,终究是软了下来,“此事还得看公主与佩佩的想法。” 他说的公主便是佩佩的祖母汝阳公主了。 第44章 佩佩是在第三天有所好转的,屋子里仍旧是只留着水蓼和白芷。见她醒了便和她说了,“陈姑娘和吕姑娘都来过,便是公主殿下也来过了。都没让进来。”时疫可大可小,虽说佩佩被救治的十分及时,却也仍旧存在着一些隐患。自然是不得轻易的叫她们进来。 佩佩点点头,便又沉沉的睡去。 这边如意居内宁静安和了不少,那边远香堂就没有那么容易了。颜栀只差要把帕子也给拧断了,她红着眼睛看着吴氏,“娘亲,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若知道是这样,我如何能这样做。”她说着便落下泪来,“我便是再蠢笨也罢了,难道会不知佩佩是何等的身份,这样凶险的事,我如何会做。” 吴氏已经长吁短叹,又骂了许久,此刻也是皱着眉,“你与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栀也坐在来,抽噎了两下便说,“那日……那日佩佩刚回来,我送她回如意居,路上不过随意问了两句……却不曾想竟产生了口角。” “二姐姐不会是到了今天还想着能嫁给宋家公子。”颜栀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却看见佩佩那似笑非笑带了点嘲讽的眼神,当下就炸了,“我如何还由不得妹妹说教。” 佩佩看她这个样子似乎是觉得有趣的紧,便道,“那宋家公子,便是在江南也是赫赫有名,高门大户的贵女无一不对之向往,二姐姐嘛。”她还上下打量了一番,“二姐姐虽是京城贵女,可也不一定就比那江南大户的贵女高贵到哪儿去。” 颜栀气极,两年不见佩佩嘴更坏了,此番竟然是朝着自己的软肋去了,“我不过问一句,妹妹便说的头头是道了。我再不济也是颜家的女儿,妹妹想尽办法贬低我,是为何?” “我可不因为姐姐的身份而贬低姐姐。”佩佩一笑,“我观宋家公子品性端方,乃谦谦君子。定是不计较什么嫡庶身份尊卑的。我所说的高贵,不过是内心上的罢了。”她摸了摸腰间的鞭子又道,“姐姐芳心暗许,可怜的是,除了姐姐与一个并不想知晓的我之外,谁也不知道。姐姐还私以为和宋家公子有什么希望之说。 “姐姐自己内心便是觉得自己是配不上他的,所以才藏着掖着什么也不敢说。半点不像我颜家的贵女。四年前,姐姐若是在江南,就与那宋家公子说,姐姐观他甚好,或许我还会对姐姐稍有改观。想必那宋家公子也会对姐姐稍有留意。如今嘛。” 佩佩冷哼了一声,“且不说什么神女有梦无梦了,怕只怕襄王连神女是谁都忘记了。而那些日日徘徊在宋家公子周围的贵女,哪怕是姐姐所不齿的什么毫无廉耻,却也说不定有十之一二入了那宋家公子的眼了。自然是优了姐姐不知多少。” 佩佩训了一通之后便一甩袖子走了。颜栀脑子了却仍是想着刚才佩佩说的话,“怕只怕襄王连神女是谁都忘记了。”佩佩说的含蓄……可是,那宋家公子许,已经是不记得有她这么一个人了。颜栀脑子乱成一片,眼里的泪几乎马上就要落下来。她原本就知道自己不该奢求些什么,可是有些事并不是自己可以做主的。 这些话她自然不会一一说给吴氏听,便只带过,“谁知我和佩佩都没注意到边上有人。等佩佩走的远了,她才出来。”她看着吴氏的眼睛,“正是表姐姐了。” 说起这个纪止柔命途也是十分的坎坷,她因着父母的外调而住到颜家来。本以为是多几个姑娘家的玩伴,或者说是多了几个照应。却不想是保住了她的一条命。 纪止柔的父母两年前被调回京城,竟在路上碰到了劫匪,不敌就都被杀了。可怜的是,那个时候纪夫人还身怀六甲,想着回京城来一家团聚。就这样生生的去了。纪老和纪老夫人,年纪已大,如何承受这丧子之痛,更何况便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双双身子都败了,若不是太医请的及时,怕就去了。如今也就是良药吊住,也不知还有多少寿命。纪氏一番大哭之下,又要去照顾父母,担心之余,身子也不如从前了。 颜老夫人仁慈,便让纪止柔仍旧留在颜家。她还安慰纪氏,“这几年也算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了。若是纪家不嫌弃,等止柔及笄之后,便由我做主为她相一门人家。” 这就是天大的福气了,如此竟然也能算上半个颜家的女儿了。颜老夫人要做主,自然不会许给什么不好的人家,三品之上的嫡子说不定也可以说的上。 纪氏埋在颜老夫人膝下哭了一通,又感恩的谢了一番。 之到今年纪止柔也已经一十有六了,一年前老夫人就准备为她说亲,可是她却不知为何仍旧是不想嫁。在纪氏面前哭了一通,说了什么不愿意离开姑母,想着多陪陪姑母一些年岁。想着那枉死的哥哥,纪氏如何忍心,便由着她又留了下来。暂不提说亲的事儿了。 而颜老夫人虽是有过承诺的,可是既然是你自己拒绝了不想嫁,她也就懒得再管。毕竟这纪止柔也不是真的颜家的女儿,即便是颜家的,也有亲疏远近。 而纪止柔,此番过后才算是真正的寄人篱下了。 “纪止柔?这事儿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了?” 颜栀道,“表姐姐可是把所有的话都听了个清楚呢。” 颜栀也的确是被她吓了一跳,正含含糊糊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丢脸的只有她自己,一瞬间她甚至都想到了京里头能传些什么了,类似于什么“什么才女之名啊,还不是有着那等高攀的心,却没高攀的命。”之类的。一时间她的脸都白了少许,若是佩佩讽刺她的话再传出去,她真真是不用嫁人了。 纪止柔是当然知道她内心所想,当下就过来握住颜栀的手,“可怜的二妹妹,真是苦了你了。”她眼神柔和而又温暖,“我竟是半点也不知妹妹的心思,也不知那宋家公子是怎样一个人,竟是叫妹妹这样玉做的骨,水做的人也看上了。” 颜栀听她这样夸她,心里的戒备就少了一半,“表姐姐可是……都听去了?” 纪止柔点头,“虽知晓听墙角不是我等淑女所为,也实在是不合规矩。原本就想出来的,只是你知晓三妹妹那脾气,若是我冒然出来打断了她的话,只怕是更生气了。到时候又要被她一通拿捏。” 这番话真是说到颜栀心里去了,可是到底有把柄捏在她手上却也不敢冒然说什么,又听纪止柔说,“妹妹,姐姐太明白你的心意了。有心许之人却知无论如何也无法的那种感觉……”纪止柔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如三妹妹那种生来就能得到一切的人,如何懂我们呢?” 颜栀皱眉,听这话的意思,她猛地一惊,惊讶的捂住嘴,“姐姐莫不是……莫不是……” 纪止柔点头,声音几乎是低到那尘埃里去,“是。只是那样又如何呢。我这般被看不起,家中又没有父母,我这样的,如何能够配的上……” 颜栀现在是真的把纪止柔当做自己人了,连忙捂住她的嘴,轻声说到,“姐姐疯了不成,竟是喜欢上了三哥哥?” 纪止柔拉下她的手,目光哀切,“妹妹也觉得不成是吗?我一开始就知晓了……可是我有什么法子。喜欢就是喜欢了,只是我与他如何有缘分……即便是,即便是他也属意与我,就佩佩那个性子,若是她不喜欢我,我和枢郎便……” 颜栀这下是吓的魂都掉了,连连又朝周边看了一圈,“三哥哥不是咱们可以随意放在嘴边的人。我知晓姐姐心思了,只是姐姐可莫要再提了。”她想了想又道,“三哥哥……也属意姐姐?”她这下倒是没有掩饰自己的怀疑,颜枢是什么人,便是公主殿下也能配得上的。 更不说他平日里清清冷冷的,除了和佩佩基本不会和旁的姑娘们说话,而也算的上的颜家的另一个种子公子,明年才十七岁,却已经可以去参加科举了。这样的拔尖,真的会喜欢上纪止柔?她目光里露了一些怜悯出来,莫不是这个表姐自己喜欢三哥哥喜欢的犯糊涂了,三哥哥随意去和她说两句话便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了?连“枢郎”这种称呼都敢唤出来了。 纪止柔低下头去,额发遮住了她的神情,便只是听见她软软的声音,“这个我怎么敢妄自猜测。只是心想着,若是如此当然是最好的了。只是……”她语气哀哀的,“我和妹妹一样,现下还是个姑娘,还长三妹妹几岁,竟然就被拿捏成这样。妹妹,刚才的话只有我听去也就罢了,若是叫旁的人知晓了一星半点,妹妹的名声……” 颜栀自然是知道她的意思,咬咬牙,“佩佩自小便如此,想如何说话便说和说法,她县主之尊,我们如何能说半句反驳她的话。便是我心里有千般万般的生气,到头来也不过就是无可奈何。就连想着是个绊给她,都半点法子没有。” 第45章 纪止柔又去握她的手,“只是下绊给她,未尝没有法子。只是……” 颜栀皱眉,“只是什么?”她其实刚才的话也就是一说,哪里真的敢给佩佩下什么套呢,是当自己有九条命啊。可是见纪止柔那个样子,好奇心又漫上来。 “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也称不上是下套。便只是能叫三妹妹……拉个几天肚子。也伤不了三妹妹的身子,不过是叫她知道些厉害。” “这如何使得。”颜栀吓得连连摇头,“姐姐可不要说这样的话了,佩佩的身子那是如意居里都仔细照顾着的,凭空拉了肚子,那查起来可不得了了。” “所以说妹妹从小到大都被三妹妹拿在手心了不是。”纪止柔浅笑了下,拍拍她的手,“这个法子可叫人看不出三妹妹是吃了泻药什么的。到时候安排个大夫,说是水土不服之类的,许是也不会有人细查了。” 颜栀被说的有些心动,却仍就是摇头,“使不得使不得。这若是查出来,咱们就都完了。” 纪止柔笑笑,“总之法子我着人给妹妹送去,使不使还是妹妹说了算。” 吴氏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桌子,“那你就听的她的挑拨,去给佩佩下套?”她略一皱眉,“可是不是说拉肚子吗?怎么牵扯到时疫上啊。” 颜栀红了眼,“我也不清楚啊娘亲。是不是表姐姐哄骗于我,她只给我一盆花草,说若闻着那花香,配着燕窝的话就会拉肚子。我……我仍旧是咽不下那口气才……也没想真的伤着佩佩,再说佩佩也只是把那盆花放在了窗台,谁能想不过就几日……” 吴氏皱眉,“你先不要着急,这件事也不一定是如此的。许你送过去的本就是拉肚子的,只是佩佩因着旁的原因而得了时疫。”她握住颜栀的手,“栀儿,你听娘亲说,这件事你可千万任何人都不得再提,你知晓的,你哥哥……”吴氏叹了一声,“总归来说你祖父和祖母已经有松动同意给你哥哥捐一个官了。若是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事儿,别说捐官了,就是把咱们一房打出去也是有的。” 颜栀急的要命,“可是娘亲,此事也不能全是我的责任啊,那分明是纪止柔她挑拨我的,若不是她花言巧语的说了一通,我如何能被她说动去对付佩佩。” 吴氏敲了她的脑袋一下,“所以说,我多少年钱便提点了你,叫你要对着那纪止柔千般万般的小心,你倒好,当时是注意了,人家说个两句奉承你的话你就飘起来了,连自己姓什么你都不记得,现下更是被她说个两句,连佩佩都敢去动了。” 颜栀道,“我不是因着她说了两句好听的……是她自己与我承认她爱慕三哥哥。”她咽了一口口水,“她连这样的话都敢说出口了,我想她与我说的话未必没有几分真心的。” 喜欢颜枢。吴氏的眉眼沉沉,吩咐道,“你去看望佩佩,到时候避着点人,取一些那个花草的枝叶来,到时候咱们去问问那些个大夫,便有决断了。至于纪止柔。”吴氏哼了一声,“想拿我们做伐,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隔天吴氏便大清早就出门去给颜老夫人请安了,颜家有规矩。媳妇儿虽然不用日日伺候在婆母身前,每日的请安却是必不可少的。 等人坐齐了,颜老夫人便会照惯例询问一圈,李氏家中还好?媳妇儿可好?哦,颜术娶了妻子,文氏。倒不是李氏千挑万选,甚至比之旁的贵女这文氏却要斯文秀气的多。李氏看人一看一个准,果然娶进门来安守本分,却十分知晓规矩,李氏看她便更加满意。加之文氏长得原本便不错,说话又温温柔柔,细声细气的,颜术对她自然多有疼惜。 又问了佩佩是否见好。赵氏点头,回了,“扎了几日的针便都好去了,只不过还得吃几日的药,却已是万幸了。” 话过半盏茶的功夫,吴氏忽而一笑,便对着颜老夫人说,“婆母,媳妇儿前两日倒是听闻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儿,也想讲来给婆母乐乐。” 颜老夫人低头喝茶呢,便点点头,又掀盖吹了吹,“你说来听听。” 吴氏笑道,“我听闻啊,那表姑娘过了及笄的年纪却迟迟不乐意叫婆母您为她相看婆家,那原本便是说好的事儿,到点儿了却说要呆在颜家照顾自己的姑母。”她掩嘴,又转去扫了两眼纪氏,见她眉目间都是不解,便道,“可谁知,原来是这表姑娘啊看上了咱们家的公子哥儿,却也不是想留在颜家出嫁,是在嫁进颜家呢。” 这下连颜老夫人都放下茶碗,沉沉的看过来,“说清楚。” 吴氏便端正的脸色,“回婆母,媳妇儿也不是太清楚,只是听丫鬟们说的,说那表姑娘喜欢枢哥儿的事儿对上是瞒的滴水不漏,下头是大家都清楚了。还听闻……”她看了一眼纪氏,便吞了下头的话。 赵氏哼了一声,“还听闻什么?二嫂倒是把话都说清楚了。” 吴氏便呐呐的回了句,装作这一切她也是无疑说出的样子,“还听闻,那表姑娘已经在外头对着枢哥儿唤枢郎了。” 赵氏气的当下摔了杯子,也不管还在秫香馆,就站起来背对着颜老夫人问纪氏,“四弟妹,我平日里也对你不薄。便是表姑娘我也是礼待三分的。我与三爷一同外调,不过两年的功夫,就切磋到我们三房来了。我倒是要问一句了,什么父母之名都不曾有的,便是自以为定了下来。还是这都是四弟妹的意思了?” 纪氏吓得连忙也站起来,慌忙的摆手,“嫂嫂息怒,这是万万没有的事儿。止柔是何等的规矩懂事,万万不敢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许是二嫂听错了也是有的……” 吴氏诶了一声,“四弟妹可不要怨到我身上来了,若是不信便随意叫两个平日伺候表姑娘的丫鬟好好问两句。想必便什么都真相大白了。”吴氏这样说,是料准了不会真的去叫,若是真的叫了丫鬟来问,那倒是好像真的承认了他俩之间有龌龊,这赵氏是绝对不肯的。 纪氏又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着许是佩佩不在,止柔也小枢哥儿些许,枢哥儿许是把她当妹妹了,关心了几句……丫鬟们说的话可不敢信啊。” “我的枢哥儿如何会是这样不守规矩的人。莫说和表姑娘是半点血脉都没有的了,便是二姑娘,枢哥儿也不会轻易的上去讲话。什么叫关心了几句,如何?四弟妹的意思却是我枢哥儿的不是了。也是了,我倒是问问了,一个十六岁大的姑娘,住在府里左右该知道避嫌。我却是不信了,这样的事儿她自己什么都不晓得?还是晓得了却任由这消息传来?还是想着传出来便能得偿所愿了?!” 纪氏真是吓的半句都不敢回了,她兄长嫂子都去了,如今这纪止柔养在她膝下便是如同她的女儿一般的,出了这样的事儿,若是真的,那整个四房都轻易不能善了。她知晓,四房和二房自然是不同的,那即便是不如二房罚的很,四房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她连忙到中间来跪下对着颜老夫人道,“婆母,婆母做主啊。止柔,止柔怕是被什么小人给挑拨,婆母也算看着她长大的,如何能不知她的习性?便是大声讲话也不敢的,如何敢去攀扯枢哥儿,那是万万不敢的啊。” 颜老夫人眼观鼻,鼻观心,听纪氏喊了半天才道,“是,我看她长大,竟是没想到惹出了这样的事儿来。” 赵氏和颜老夫人的关系是这些个媳妇儿都不能够比的,所以颜老夫人自然也会看中三房一些,她心里也清楚如今三房水涨船高,又想到前些日子颜阁老与她说的话,三房和大房。她叹了口气。赵氏就站在颜老夫人身边,“姨母……我不过是出去了两年功夫,若是知晓这样……还管读不读书,考不考试,如何也要把我的枢哥儿带在身边的。” 赵氏的话终归有些过分了,却是十分看不上纪止柔的样子。 纪止柔与之颜枢,的的确确是高攀了。可是自古姑娘们,高嫁的居多,便是如吴氏纪氏之流,也都是高嫁。此刻纪氏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了,颜老夫人刚才的话却是算是定了纪止柔的错。她不清楚到底这件事是如何的,却也有口难辨。只有跪在那里,低着头,连气也不敢大声喘。 颜老夫人又叹了一口气,“去,把纪姑娘叫来。” 吴氏心里不知道有多少快活,你倒是想给我栀儿下套,却不想你自以为是和她交好,却是自己漏了把柄出来。竟然敢觊觎颜枢,真是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了。你是什么人家,赵氏如何会看的上你。 她斜斜看去,见赵氏正冷着一张脸,直直的盯着纪氏看。 第46章 今天是沈静好和陈纯熙来陪佩佩,因着佩佩已经差不多算痊愈了,只要做好清礼工作便不会再有什么传染了。她们坐在佩佩的床前,听沈静好道,“佩佩,你可不知道。你们府里来人的时候,刚好我和哥哥一起在太医院呢。哥哥听到了脸都白了,拉上陈太医便跑。我真是如何也赶不上。”她手托着下巴,挤眉弄眼的,“我可没见着我哥哥那个样子,哥哥平时是……嗯,怎么说来着……那个,泰山崩与面前而不倒?” “泰山崩与前而色不变。”陈纯熙在自己动手剥橘子,便接了一句。 “啊,对对对。泰山崩与前而色不变。这样的一个人啊,啧啧,瞧他吓的,还泰山呢,好像有个风吹草动就能把他给吓死。”她接过陈纯熙剥好了橘子,撕了一瓣进自己嘴了,“可惜啊,这样的事儿不好轻易拿到嘴边来说,不然,诶。”她有惋惜的叹了一口气。 陈纯熙笑,拿帕子擦了擦手,“前几日来见你便都说还不成,今天总算是见着了,瞧你气色还算好。我可算放心了。” 佩佩笑笑,“便叫你们操心了,其实也没什么,瞧着凶险罢了。” “什么叫瞧着凶险啊。”沈静好瞪她,“我听闻严重的地方可是都死了人的。”她刚说到这里就连忙打自己的嘴,“呸呸呸,我什么都没说,神佛们可不要瞎听啊。” 佩佩刚要说话,外头水蓼就进来了,她犹豫了两下,佩佩便道,“直接说。” 水蓼回,“是,姑娘。那个……刚才外头的人传话进来,说表姑娘被请去秫香馆了。” “祖母寻她?这是为何?要为这位表姑娘看亲了?” 水蓼面露难色,半晌才说,“听闻……是说,和三公子攀上了关系才……” “啪嗒。”陈纯熙手里原本又重新去拿了一个橘子,听到这话便失手掉了,她也没惊到,用脚尖把那橘子往外踢了踢,佩佩看了她一眼,又道,“什么叫和哥哥攀上了……”她猛地住了口,接着便是冷笑,“好个不要脸的表姑娘,什么要留在颜家陪着姑母。真真是不要脸到极点了,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动我哥哥的心思。” 见她气成这样,沈静好忙安慰她,“你别气别气,这样的事儿便是她不要脸的贴上去怕也成不了的,你气什么,这不是等着你家老祖宗收拾她么?” 陈纯熙换了水果刀过来开始削苹果了,她也抬眼一笑,“就该这样的,这样的事儿,不必当回事儿。” 纪止柔心跳的很快,她一进门就看见纪氏坐在最下面抹着眼泪,见她进来便颦眉,“还不跪下。” 她不知犯了何事,却仍旧跪下,说话轻声细语,好似一阵风就能把她卷走似得,“不知……不知老祖宗找我是所为何事。” 赵氏便冷笑,“自己做了怎样没皮没脸的事儿自己不清楚么,还要去问旁人。” 纪止柔脑内转了一圈,又瞥到吴氏似笑非笑的表情,便知是什么事儿了,她深吸一口气,又抬头便是泪凝于睫的样子,“我,我不知道啊……” 赵氏还要再说,颜老夫人便拦住她,亲自问,“我问你,你是不是倾慕与枢哥儿,还私下唤什么枢郎,是也不是。” 纪止柔从听到颜枢的名开始就睁大了眼睛,听颜老夫人问完,她便如被吓到的小鸟似得颤着回话,“老祖宗说的止柔完全听不懂,什么叫倾慕三哥哥……这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有的想法啊。” 她又道,“三哥哥便如同我亲哥哥一般,我如何能对亲哥哥做出这样的事儿,望老祖宗明察啊。” 许是她说话太过坚定,也许是她虽如惊弓之鸟一般却说话仍旧有条理,颜老夫人挑了挑眉,“老二媳妇儿,你怎么说?” 吴氏心一跳,她没想到这杆子还能打回到她身上,便连忙站起来,“回婆母的话,我也是听丫鬟们说的,若是表姑娘认着是假的,莫须有的,或者可以绑她的丫鬟来问上两句,许是才能洗了表姑娘的清白呢。” 纪止柔的丫鬟自然就在外头,此事非同小可,赵氏当下就点头,又看向颜老夫人,“婆母,便叫她的丫鬟进来问话。” 颜老夫人首肯了,那纪止柔的大丫鬟便被唤了进来跪下下头。听的问话,她当下也是吓的不清,结结巴巴的说不清话。赵氏皱着眉头,“问你什么你便说清楚,含含糊糊是个什么意思,有便有,没有便说没有。” 那丫鬟这才把气喘匀了,磕了个头,“老祖宗,夫人。我家姑娘真真是再洁身自好都没有的了,不说别的,就说平日连京城旁的贵女言情我家姑娘,若是知晓有男宾,我家姑娘都是不去的……更不说敢攀上三公子了,望老夫人明察啊。” 吴氏原本还勾着的嘴唇一下便垂了下来,她细细想了一圈,便心下暗道不好,这下真是给纪止柔的圈套给套了个住。 她刚要说话便听的那纪止柔又说,“老夫人许是不信我……到底我姓纪不姓颜,只是这样的脏水如何能泼在我身上。”她伏下身去沉沉的哭起来,“我,我已经十六了。虽舍不得姑母,却也迟早要出门的。若是,若是这样的事儿传了出去,我还如何是好啊。” 赵氏已经不那么生气了,她也是一时情急,细细想来,这纪止柔虽是会做妖,可是这样的事儿许是真的不敢做的。她朝吴氏那么睥了一眼,忽然笑了,“表姑娘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二嫂嫂可要说明白是哪个丫鬟在主子背后信口雌黄。这要是坏了我枢儿和表姑娘的名誉,那我是第一个不饶她的。” 吴氏已然方寸大乱,她含糊的回了一句,“许是我听岔也有的。既是乌龙便就揭过罢了。” 纪止柔哪许她揭过,她抬头擦了擦眼泪,“二夫人不肯说许是因着怕此事连累到二妹妹。” 吴氏吓了一跳,忙喝止她,“什么连累栀儿,你可不要瞎说。” 纪止柔却一脸豁出去的样子,“二夫人便只想着护着自己女儿的周全,却把脏水都往我身上倒么?二夫人是长辈,这些话原本我是多说一句都要被拖下去罚了的。可如今,我就是要被打死了也要说出来。”她朝着颜老夫人磕了一个头,“老夫人,止柔真的不敢说自己有多少规矩懂事,可是要拿捏的分寸丝毫不敢懈怠的。” 颜老夫人点头,鼻子出了一声气,“嗯,你有什么你便说了。” 纪止柔又磕了一个头,“那日是二妹妹在三妹妹面前赶着问什么江南的宋家公子的事儿,我左右听了一耳朵,也认为三妹妹说的有理,不该是自己便不要多想,还要耽误了自己。便想着去劝二妹妹两句,却不曾想,她竟然反咬我一口,与我说,若是我敢说出去一星半点,便去捏造我喜欢三哥哥的事儿。” 她哭的抽噎住一般,“我如何会喜欢三哥哥,我与三哥哥那是十句话都没说上的。我自然不会搭理她说的这些话,可是这件事也碍着二妹妹的名誉,我哪里敢说出,却不想……却不想我什么都没说,二妹妹却已经过来编排我了。”她朝赵氏看了一眼,又哭,“我如何也就罢了……三哥哥是怎样端方的君子,如今竟也被拿来编排。也是三哥哥与我年纪相仿,若不然,怕是能编上大哥哥了,能编上四弟弟了。我倒要问问,怎么不提一句二哥哥呢。” 这才是真真的倒打一耙。吴氏脸色铁青,嘴唇颤抖,“你这是胡说,你这纯是瞎说。你如何能够这般的颠倒黑白?” 纪止柔丝毫不怕她,梗着脖子问她,“二夫人说我是瞎说,便是找三妹妹作证也行。问问三妹妹,二妹妹是不是私底下爱慕着那宋家公子。如此我倒是怕了,我什么都没曾说过二夫人和二妹妹就开始捏造我喜欢三哥哥的事儿了,那那日三妹妹心直,许是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话,此番看来,疑点颇多了,咱们在京城,三妹妹如何能得时疫。若不是三妹妹得的时疫也和二妹妹有关?” 吴氏整个人几乎都要爆炸了,她尖叫着,“住口,住口。你这贱人,胡乱说些什么呢。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儿也是你可以任意编排的?你不过是借住在颜家的破落户罢了,端的什么姑娘脾气。佩佩……佩佩的事儿……我栀儿和佩佩可是嫡亲的堂姐妹,如何能下手去害她,你不要瞎说。怕这件事是你做的,如今过来倒打一耙。” 可是她虽然这样说,赵氏仍旧脸色沉下来,她自然是有所察觉佩佩这病来的蹊跷,可是最近忙着佩佩的病,却就没有那功夫去查这件事。如今被这样撕开来,她心底不免多了两分怀疑。 吴氏咬着嘴唇,她知晓事情若是不到最糟糕的时候,是一定不能把纪止柔给颜栀花草啊,出谋划策的事儿可坦白出来。 第47章 吴氏心里清楚的很,若是把一切都招了,对二房是半点好处都没有。纪止柔虽也要付出点代价,可是她怕什么,她不是颜家人,即便是做出这样的事儿,纪氏也不能真的不管她。大不了把她送回到纪老那里,可能不能嫁的太高,可是却仍是纪家嫡女,身份未必不被看中。 而颜栀呢,若是出了这样的事,二房教养不当,她和颜忱便首当其冲。弄不好的整个二房都会被分出去,她还记得清楚呢,当年颜杉不过是看上了佩佩房里的一个丫头,整个二房便吃了好一通排头。若是这次……颜杉捐官的事那是今后都不必想了。 她额角的汗都浮上来,她急的就和热锅上的蚂蚁似得,却偏偏无可奈何。什么都不能说,刚才的话刚出口她就知不妙了,果然见着纪氏的表情也冷下来,什么破落户,竟是不小心把她也骂进去了,再加上那些个脏话之类的。她闭了闭眼,她本就小门小户人家出身,家里规矩不严,什么姨娘之类的也是不少。平日里没少见女人家的吵架,一时不查,竟是脱口而出。 连颜老夫人的表情也变得难看的很,许是更加不满意这个颜家的媳妇说话处事没半点分寸了。空长了一张脸蛋。 她深呼吸了两下,又道,“婆母恕罪,媳妇儿只是太生气了……所以才口不择言。只是想问一句表姑娘,这没凭没据的,便是你一张嘴就敢胡乱攀扯……也未免太过了些。” 纪止柔冷哼了下,“别的我尚且不敢说,便是宋家公子的事儿那是十成十的实话。三妹妹也因着这件事说了二妹妹一些。这想是赖不去的。” 她也算退了一步,不拿住什么时疫有问题的话来说了。吴氏刚吐了一口气,便听的颜老夫人说,“吴氏,你教的好女儿。” 吴氏一惊,咬牙应了这件事,“婆母……栀儿也大了,也是到了许人家的年纪。许是左右都看不上什么合适的才胡乱说了的。这可当不得真了,再说,栀儿不顾去江南一趟,什么都当不得真的。” 赵氏的眼神在吴氏和纪止柔身上滑过,半天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勾出一个冷笑来。 这厢事件的主人公之一颜枢却半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刚迈进如意居的门。 佩佩听的传话说颜枢到了,便笑,“赶巧,今儿都到我这儿来了。”见沈静好她们要站起来便示意她们还坐着,“怕什么呀,咱们都一起长大的。感情能比外头的那些个吗?留着,便也顺便和我哥哥说两句话。” 她两人方才留下。 颜枢是不知屋内有女眷在的。他方一进门就愣了一下,正要给沈静好行礼,沈静好就耐不住跳起来挥挥手,“不用了不用了。”佩佩却知她这个样子是为了什么,颜枢和齐秉文同年,和沈攸宁又都是交好的。颜枢便和齐秉文也多有来往。她许是想着能给颜枢留下少许好印象可以拿到齐秉文面前去说。 佩佩一笑,便问,“哥哥来看我?” 颜枢嗯了一声,见她面色好的很,便点点头,“我看你是平素太会玩闹才容易生病,得学学规矩了,在家里带着可不是最好?” 佩佩笑笑不说话,却见陈纯熙正定定的看着颜枢,眼里情绪叫人看不穿。她心下一跳,似乎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她脑海里划过。下一刻陈纯熙就把脸转回来了,对着佩佩,又是柔柔一笑。 颜枢却好似发现了一般,转过来眼神滑过陈纯熙。陈纯熙这下便不避讳的笑了,“我是与枢之哥哥许久未见了,此番一见却是觉得好似哥哥你变化不少呢。” 颜枢一笑,“哦?哪里有变化?”因着佩佩与她们交好,连着颜枢对她们也是十分熟悉,讲话行事倒没有外头那么分寸,便也多了些随意。此番和陈纯熙说话,身子微微前倾去看她,俨然有一番不可多说的亲近之感。 陈纯熙道,“我原和佩佩相处多时,是半点不怕她那暴脾气的。却莫名对枢之哥哥你有点害怕,也不知是为何,便觉得你凶凶的。刚一见却觉得许久不见,枢之哥哥竟是带了点温柔之气,也不知是如何了。” 颜枢笑出声来,“哪里是我变了,分明是你们都是大姑娘了和以前还是小女娃自然是不同的。”他说到这里便觉得有些不妥了,便敛了笑站起来,又对着佩佩说,“好了,既已知晓你无恙了,我也就安心了。可不许再胡闹了。”便和沈静好行了礼退了出去。 佩佩靠在床上,就一直盯着陈纯熙,看着看着突然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瞒得彻底,竟连我都丝毫不透露半句。” 陈纯熙竟也没有脸红,只是低着头看自己的袖子,问道,“那……你觉得如何呢?” 佩佩嗯了一声,“我自然是好的,不过这事儿还得看我哥哥,他向来有主意,我可不敢轻易去到他面前说什么。不过嘛。”她去拍拍陈纯熙的手,“放心,我娘亲那里我自然会说两句的……” 陈纯熙抬眼看她,眼神又是那种叫人无法看穿的神色,她神情变了两变,突然又改口说道,“罢了,你也不要刻意去说些什么……一切,便由着发展……咱们不要去刻意做什么好了。” 这下连沈静好也转头郁闷的看她,语气里面也带了点不认同,“这如何行的通?你不是……”她声音放低,又好似做贼似得看了看外头,惹的佩佩一阵笑,“你不是喜欢佩佩哥哥么?怎么不想着自己多做点什么?竟还没做就想着放弃了?” 陈纯熙摇摇头,“有些事若是强求来也没甚意思。” 沈静好声音不由的放大了,“这如何是强求了,佩佩不是说了么,这事儿还得她哥哥自己做主,你若是表现的太过随意了反倒不好,到时候错过了,我偏是不信了,你就半点遗憾都没有。” 陈纯熙笑了下,再抬眼却好像又有了什么动力一般,“是啊……人活一辈子,若是死的时候还有留下遗憾,那真真是白来这一遭了。” 沈静好看到齐秉文的时候脑袋里划过陈纯熙的话,“有些事若是强求来的也没甚意思。”她便有些气鼓鼓的,这种话这些日子她听的不少,皆是来自她那讨人厌的毒舌皇兄沈攸宁。类似与什么,“那人家齐秉文若是对你没意思,你便也巴巴的赶上去啊。” “这般强求来的你便觉得有意思了?” 可是,她眼神落在前面那清秀的少年身上,可是,人活一辈子,若是死的时候还有留下遗憾,真真是白来这一遭了。 她想到这句话便又变身小兔子,一蹦三跳的去到了齐秉文面前。 这个刁蛮的公主,齐秉文一看便又头疼,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就见这公主今日虽仍旧笑嘻嘻的,眉目间却少有的有两分不自在,“我,我有一句话要问你啊。你可得老实回答了。” 他眉心一皱,还是躬身回道,“是,公主殿下。” 她咬了咬下唇,又跺了跺脚才说出来,“你说,是强求得来的好呢,还是放弃了却叫自己留下遗憾好呢?”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直勾勾的盯着他,眼底又似有若无的水光,好似他若是不给一个叫她满意的答案就能惹哭了她一般。 他叹了口气,正要回到,就听的面前的小姑娘又叫起来,“算了算了,你不要回答了。”她甩了甩袖子,“我突然不想知道了。”又重重的哼了一声,“想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定不会叫我满意的。我还是不要自找没趣了。” 齐秉文有些无可奈何,又听她道,“你刚见了哥哥出来呀?” 他回了是,她又说,“哥哥有什么好的,半点不如我可爱善良,你都偏偏喜欢日日和哥哥呆在一起,看到我就巴不得掉头跑。”她没有半点女儿家的娇羞的样子,甚至还想伸手去戳了戳他的肩膀,他高她不少,她要去戳肩膀的时候却不小心戳到他胸前的位子,她不自知的说下去,“我有什么不好呀,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呀?” 齐秉文突然觉得心跳的飞快,就是她刚刚戳他的那一下,好似碰到了他心脉相连的不知什么地方,这下连气都喘不匀了,他半点礼节也顾不上了,转身捂着自己的胸膛便走。听的沈静好在后头大叫,“你跑你跑,看你跑得了初一跑得了十五么,只要你来见哥哥,我就还能堵到你。”声音渐渐远去,他却还能清楚的听到她的叫声,“告诉你齐秉文,本公主就喜欢强求了。” 他越走越快,胸口的心跳却半点没有变缓的样子,他不停的深呼吸深呼吸却半点用都没有。他不知出了什么事,捂着自己的胸口,缓缓的露出一个苦笑来。 那个问题其实他自己心里已经想好答案了,与其留遗憾,不如强求了让自己痛快。 第48章 沈静好说了一通之后倒是心情好了不少,问过门口守着的人之后,知晓沈攸宁身边现下没人在,就直冲冲的进去了。 沈攸宁正在埋头写什么,见她来了,便扯过边上一段白纸把正在写的东西遮住,还不忘皱眉训她一句,“没规矩,便不知道叫人通传了才进来?” 沈静好不以为意,到他边上的椅子上坐下,一双腿荡啊荡的,听的沈攸宁问,“佩佩可还好?” 沈静好点头,“好着呢,精神足极了,还约了我过几日等她痊愈了就去跑马呢。” “你会跑什么马,你那叫遛马好吗?” 沈静好一口茶都要喷出去,“哥哥你一天不挖苦我会怎样啊,在我面前就不能有两句好话啊。”她鼻子里出了一口气,“我是知道你在佩佩面前不这样的,妹妹就不是亲生的了。” 沈攸宁撇了她一眼,“我原本就觉得你不是我亲生的妹妹,你是不知道你小时候啊,那流口水拖着我的袖摆的样子,哪有半点我妹妹的影子在。” 沈静好呵呵了他一声,便不说话了,只对着面前的茶碗发呆,沈攸宁看了看她,心下转了转便问,“嗯,怎么了?刚才过来的时候可是碰到秉文了?” 沈静好突然抬眼看他,眼眶都红了,她瘪了瘪嘴,带着浓浓的鼻音问,“哥哥,我觉得他是真的不喜欢我,怎么办呀。”她用手捂住脸,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他都不乐意搭理我,我说两句话呢他就掉头跑了,我有那么糟糕吗我。” 沈攸宁被吓了一跳,这个妹妹是打不死的虫子,从小到大调皮任性,古灵精怪,便是皇帝陛下也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他虽是嘴上总是嫌弃她,可是心底也还是疼爱这个妹妹的。真是……很少见她哭。除了小时候被自己碰着摔着…… 他有些手足无措,到头来也只是敲敲她的脑袋,“哭什么哭,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哭了就有法子了?” 沈静好憋着嘴看他,“那怎么办呀哥哥,我真的没法子……我真的挺喜欢他的。” 沈攸宁叹了一口气,摸摸她的脑袋,蹲下来和她平视,“我平时都觉得你聪明精怪的紧,怎么碰上这样的事儿便犯了糊涂了?”他见沈静好一张脸都哭花了,便去她袖子里把帕子抽出来,慢慢的给她擦脸,就好像回到小时候一样,对她有十成十的耐心,“你若是真喜欢,哭抵什么用?便去求了父皇,或者求母后,让他们给你赐婚。想齐秉文也没有胆子敢抗旨的。” 沈静好连连摇头,“这怎么成?这不成的。我要是逼迫他,他还不得恨死我啊。再说了,他那个胆子,还真说不好,指不定就抗旨去了。” 沈攸宁一笑,去勾勾她的鼻子,“你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吗?就打定主意他一点都不喜欢你吗?” 沈静好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哥哥,若是佩佩有喜欢的人了,可是那个人不是你呢?”她停了停,身子往前靠了靠,“若是佩佩不喜欢哥哥你,你怎么办呀?” 沈攸宁的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他勾唇笑了笑,“没这个如果。” 沈静好知说错话了,急的额头上都冒出汗珠子来,含糊道,“我就是假设下,假设下……若是哥哥你的脾气,你会如何?” 沈攸宁冷笑了下,“我?若是真这样了,便是扛着佩佩会发火,也要去把那个人给解决了。”他的手撑在沈静好坐着的椅子两边的扶手上,眉眼里面半点笑意都再看不见了,“然后就一定要娶佩佩回来,即便她不乐意。娶回来之后再千般好万般好的对她,在她面前伏低做小,都不要紧。只要她在我身边,总会有法子叫她喜欢上我的。” 沈静好听的简直是愣住了,她幽幽的打了一个寒颤,又道,“那哥哥便是,一定强求,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的?” 沈攸宁站起身来,也不去吓这个胆小的妹妹了,“哪里是不给自己留遗憾,我是也想着不能给佩佩留遗憾。”他挥了挥手,“行了,你回,我还有折子要看呢,我和你说的话你自个儿好好想想。” 佩佩是偷偷进来见沈攸宁的。 她原本痊愈了是沈静好急不可待的叫她进宫来陪她,她刚去了沈静好宫里却被告知,这个公主殿下去堵人去了。叫她等她一会儿。 佩佩问了留在房里的贴身宫女,“你们公主……嗯,这种堵人一般要多久?” 那宫女也被问的有些不好意思,含含糊糊的说了两句,大抵是谁看情况,短的一盏茶就回来了,长的话,公主殿下能因着心情不好去御花园转上两时辰,啥事儿都记不清。 等过了大半个时候沈静好还没回来,佩佩就知道她大概是逛院子去了。 于是便带着人往外走,皇宫她十分熟悉,也不用宫女太监们带着……却不想这次倒是绕到了沈攸宁的书房外边。她透过那拱门超里头看去,见长庚守在门口,正不耐烦的挥自己的拂尘玩儿。于是便知晓里头怕是只有沈攸宁一个人。 她也不知是什么情绪作祟了,竟是叫水蓼去把长庚留住,自己偷偷的进了沈攸宁的书房。 若是一般人的婢女突然出现,那长庚还不得扬起他的公鸭嗓好一顿叫唤,可却是水蓼,他便端了笑和她说话。诶,长宁县主嘛,无论做什么太子殿下都是觉得有道理的。 沈攸宁在作画,面前五彩的颜料一字摆开,听的推门声便以为是长庚了,“不用添茶了,去外头守着。”又接着说,“哦,今儿好好召了佩佩进宫是嘛?有没有使人去问佩佩什么时候出宫?” 半天没个响动,他便有些恼了,“问你话呢……”抬眼便止了嘴,佩佩正歪着头看他,眼底有淡淡的笑意。他突然便手忙脚乱起来,拿边上的宣纸去遮面前的画,一边还说,“佩佩你怎么来了……不是,我是说怎么不让人传一声……也不是,我是说……” 佩佩已经走到跟前了,她看了他一眼,便把他手下的宣纸给抽开来,见他画的……自然就是自己了。 却是自己都没有看到过的模样,好似画的是春天,色调都是粉粉的,漫天的粉色的桃花。她坐在池子边上,除了鞋袜,一双脚放在清的什么都遮不住的池水里。画里的她转着头笑着,整个人好似发光了似得,喜悦啊,活泼的情绪几乎是要溢出这画卷了。 自己却好似从未这个样子啊。她皱皱眉去看他,沈攸宁却以为她有些不高兴了,忙解释道,“我不是刻意要……只是,我……”一向巧舌如簧的太子殿下在长宁县主面前俨然变成了一个口吃。半天也只能泄气的说一句,“佩佩,你不要生气。” 佩佩一笑,“我不生气啊。”她的目光留在那被他画的如玉做的足上,不知觉中却偷偷的红了耳朵。她手落在画卷上,抬眼看他,“这是什么时候啊……” 他低头咳了一声,哪里能告诉她,这是上辈子她刚嫁给他的时候,许是他上一辈子……最快活的一小段岁月。他摇摇头,“我空画呢。” 佩佩哦了一声,又听他道,“我原本想着你要离宫了再去送你,怎么?好好没有陪着你的么?” 佩佩摇头,“嗯,听说她堵人去了。”她歪着头看了看沈攸宁,“她那么喜欢齐秉文,你却不帮她,是不答应他们俩在一起吗?” 马车摇摇晃晃的,佩佩还在想刚才沈攸宁与她说的话,马车骤然一停。她皱了皱眉,还没问,外头的车夫声音传进来,“你当这马车里是什么人,也敢跑前来撒野。” 佩佩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可不代表身边的水蓼不知道。水蓼马上就摆出一个厌烦的表情来,低低的回道,“姑娘,怕是过来想要硬要银子的。” 佩佩嗯(二声)了一声,“怎么硬要银子?” 水蓼便给她解释了,“奴婢也是早先听人家说的,说现在有这么一群人就是如此。看着路上过那些达官显贵的车马,便故意滚到那马蹄子下头,也不论有没有踩到他,张嘴便叫冤枉要赔钱。许多贵人不厌其烦,也觉得在路中间这般实在不妥,于是便给了银钱就打发走的。”她修长的指头指了指门帘,“咱们碰到的,许就是这样的了。” 果然就听的那外头一个汉子的声音响起来,“哎哟,哎哟。这大人撞了小人是想着当没发生了呀。天哪,大家伙都来看看啊,这没有天理了咯。要谋财害命了啊。” 佩佩眉心一皱,冷冷的朝外看去。 第49章 车夫便呵斥了一声,“你若是再敢放肆,信不信送你去见官,到时候可不是你认错了罢了的。” 那汉子还不肯罢休,便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地上,“送我去见。我便不信了,你们撞了人就想当什么事儿都没有,还想送我去见官。也是啊,你们大富大贵人家自然不把我们这等人的命当一会儿事了。” 这便越说越是过分了,佩佩冷哼了一声,抽出鞭子就伸出门帘去在空中挥了一鞭,“啪”的一声,那车夫忙回头,“姑娘……” 佩佩打断他,“就问你一句,你让不让?” 那汉子仍躺在地上,此刻听的佩佩的声音便笑起来,“哟,是哪家的贵女啊。叫我让也不是不成,便付点医药费我自然就退了。” 佩佩轻笑,“医药费?也成。”那汉子便眉开眼笑了,“碾过去。”她声音冷下来,“碾过去,若是碾死了碾伤了,我自然就付医药费了。” 吓得那车夫颤着声音问,“姑……姑娘……” 佩佩又斥到,“叫你碾,你就碾,怕什么。”她的鞭子又挥了一抽,“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命硬,还是我的轮子硬。” 那车夫不敢违抗佩佩,便要伸手去抽马,这时候又出现了一个束着发的男子,他拦在那车面前,高声说了一句,“县主且慢。” 这男子也是刚来到这里,见围着一群人便问发生了何事。与他说话的路人也是刚来不久的,便在啧啧声中与他说,“这又不知是哪家的跋扈贵女了,撞了人不赔钱也就罢了,还说要碾过去。说要看看是他命硬还是车轱辘硬。”说罢又是啧啧声,“现在的京城,真是没有王法了啊。这样草菅人命的事儿,许是因着这贵女家里势力大的很,竟也一点都不在怕的。” 他定睛看去,见上面挂着的标识便知晓,哦,武安侯府家的。又一想,武安侯府家哪个贵女最是跋扈,想必也就只有那颇得圣心的长宁县主了。 看那马夫有真的要碾过去的意思,连忙站了出来,他又道,“县主大人,他不过一庶民,县主宽宏大量,还请饶他一命。” 佩佩连帘子也没有掀开,就又冷着声音问了一句,“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到我面前来为他求情?” 男子被这么一训斥,脸上露出难看的神情,道,“县主与我,也算是有远亲关系的……不才不知耻的还能称之县主的表兄。” 佩佩笑起来,“表兄?我表兄乃翰林院事赵牧阳,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冒充我表兄的名次?” 男子还是端着手,语气含糊道,“我……我乃……我乃吴家子。” 吴家子。佩佩心下了然,正要反纯相讥,什么吴家的人也敢在外说是我的表兄了,这脸可真大。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不顾水蓼的反对拿鞭子挑开了门帘,看到了眼前了这个男子。她问,“你,可是叫吴涵?” 那男子眼睛一亮。从佩佩打开门帘开始,周边便是静了一静,早知这长宁县主是如何得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的欢心,也知她跋扈非常。却也从没如此近的见到她的真容过。众人便都在心底叹了一声,“如此便是怪不得了。这般的国色……怪不得就这样的脾气,太子殿下都甘之若饴。” 而此刻她张口就问出了自己名字……吴涵内心有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在翻腾,他点点头,带上他以为最俊朗的笑,“不才正是在下。” 佩佩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突然出口问道,“你此番是从哪儿来?” 男子愣了一下又露出腼腆的笑来,“在下……在下刚从武安侯府出来。” 佩佩看他这个样子,还惹得边上看热闹的小姑娘一阵低叫,便不耐烦起来,用鞭子打了打车门,“知晓了。滚开。”他便哽了下,又抬手,“还请县主看在我的薄面上放过此人。” 佩佩笑起来,这下却不是冷笑了,好似听到了什么真的好笑的笑话似得,她掀了帘子,现在她半个人都沐在阳光底下,这一笑却是像是有碎钻撒在她周围似得,耀眼的叫人都呆了,她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叫我看你的面子?” 前前后后,已经问了不下三次吴涵算个“什么东西”了。他平时自诩为翩翩公子,也得不少贵女的赏识,虽说他父亲吴荫的事儿的确叫整个吴家蒙羞,可是他也马上到了要科举的年纪了,从来都认为自己一定能有一条康庄大道在等着的,他深呼吸了两口,“县主乃皇亲,而他不过一庶民,总不至于仗势欺人。” 佩佩又拿鞭子打了打车门,嗯了一声,“我就爱仗势欺人,如何了?” 且说因着离武安侯府也很近了,佩佩出门跟着的人也从来不少。见佩佩被拦着了,又好像一时半会儿罢不了,就回武安侯府来报信了。 是报到颜阁老那里,却正好颜阁老和颜老夫人在说话,听的这个便眉心都皱起来,“是什么人拦路?” 回来的人道,“属下不知。只是他口口声声说是姑娘的表兄,又说是吴家子。”这样一说老夫妻俩还有什么不晓得的,颜老夫人扔下茶碗冷哼一声,“又是吴家人,既然是来攀亲带故的,怎么还帮着外人说话。” 颜阁老皱眉,那回来的人又道,“属下便想着要不要请侯爷派人出去接姑娘回来……” 颜阁老点头,“去点人,叫恒儿亲自去接。”却被颜老夫人打断,“诶,不必。”她慢悠悠的重新倒了杯茶,又挥了挥手,“这样的事儿,佩佩轻易就能解决了,不必咱们去耽误功夫。” 颜阁老看向老妻,“可……佩佩毕竟还是个姑娘家,往常便有说她脾气不好的传言,这样的事儿,毕竟还是不要她自己去处理来的妥当。” 颜老夫人却不当回事儿,“谁敢因着这样的事去谏佩佩,或者谏咱们颜家,不过小事,佩佩痛快了才是重要的。” 颜阁老想想似乎也是这个理,便也就罢了。 再说那吴涵说刚从武安侯府出来,他来武安侯府自然是去找了吴氏。 吴氏正与颜忱说,“若是……真能叫涵儿娶到了赵家姑娘,与我们也不是没有益处的。” 颜忱摇头,“怕是不易,便是赵家人那种性子,哪里是旁的人可以攀上的。” 却是来求吴氏为自己去赵家说情,能叫他娶到赵牧白了。而佩佩之所以能认出了他,不过也是因为当日赵牧白口口声声的“涵哥哥”,她不过试探的问了一句,却想不到真是他。他和赵牧白都到了适婚的年纪,其实……是都已经太晚了。甚至赵牧白今年都已经一十有八了,算是京里头出名的老女了,她执意不肯嫁人,便是赵家如何劝哄斥责也是不愿嫁人。 只是他上一次落了榜,耽误了三年的时间……这一次,他便是先来求的吴氏。 吴氏却道,“那不尽然啊,赵家的二姑娘,今年可是十八岁了……十八岁都没能嫁出去。虽说都是赵家推掉的婚事,许是早就和咱们涵儿……” “住嘴。”颜忱忙道,“这样的话可不许胡说,若是传到三房那儿,这还得了?” “三房。”吴氏冷哼了下,“上一次纪止柔的事儿,真真几乎就要咱们掉层皮了,这三房恁的叫一个霸道。” “你还敢说。”颜忱皱眉,“都是你教女无方,竟叫她去谋害自家的姐妹,你就该庆幸了,这件事最后到底没有造成旁的更严重的后果,若是因这件事而把我们分出去,到时候,你就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了。” 那件事最后的结果却是又有了转折……因着实在无法,颜栀还是招供出了纪止柔给她的花草的事儿,颜老夫人和赵氏大怒之下去查了那盆送去的花……却发现,什么问题都没有。纪止柔更是哭着说,自己从未送什么花草给颜栀,颜栀如何能这般编排她。 而除了这盆花以外的确,颜栀便的确没有什么旁的东西送到如意居过。一时间这事就陷入了死局一般的。只是那盆花还是叫陈太医搬去了研究。 而纪止柔因着不是颜家的姑娘,这件事也一直没有承认……甚至说不出她有什么错,也就别关了禁闭罢了。只是二房,颜栀的婚事已经不许吴氏自己做主了,甚至原本有转机的颜杉的捐官的事儿也搁浅了。不过叫吴氏最松了口气的到底还是如刚才颜忱所说的,没有被分出去。 颜忱这两年都没有升官,甚至是不如颜怀的。找不到什么外调的机会,也不是没去求过颜恒,颜恒的意思倒是明确,若是外调也不是不行,不过如江南那样富庶的地方便不要想了。西北之地,或许还成。 他在官场上没有什么建树,这样的本来就应该是情理之中的,只是吴氏不这样想。她甚至觉得女儿已经到了适婚年纪,而儿子……儿子因为屡次不中,也耽误了娶亲,若是她陪着颜忱外调了,那么孩子们如何是好。她的意见便是,等孩子们的亲事都妥当了,再外调出去。 若是还想凭着颜家的能力让颜忱外调,便千万不能被分家,不然,颜恒这样的真的不会轻易去管颜忱的死活了。所以照着颜忱所想,这件事最后只能了这样的结果,不可谓不圆满。 只是,这件事,还没完。 第50章 吴氏自然是乐的见吴涵可以娶到赵牧白的,她有心却无力,只是在自家的娘家侄子面前不能直接说出,“我与三房不交好,若是去求三房怕是半点成效都没有。”这样的话来。 于是她回复的时候便问了,“你和那赵家二姑娘是一个怎样的状态?” 吴涵和他那个不成器又喜欢花天酒地的父亲有些不同,他有些腼腆,有些脸红,可是说出的话又十分的坚定,“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 吴氏心下了然,却也不好多说什么,之后便也直说,这事儿会去和三房商量商量,只是她又叹了口气,“此事不易,若是你有个功名,许是会好上不少。” 吴涵去年落榜也是一遭误,不外乎是吃错了东西然后状态十分的差,于是才有了落榜。他沉了声音,“只烦了姑母为我烦心一遭,此番侄儿一定尽力。只是,赵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到底是侄儿耽误了她。” 却说这边的吴涵和佩佩还相持着,佩佩虽是恼了,却硬生生的要碾死人的事儿却也不是一定要做的。她方才那般说不外乎是要吓吓那汉子。此时那汉子看有人为他站出来说话,就仿佛真是自己有理似得,仍旧躺在地上哭,“碾死我罢了,便碾死我好了,如你们这样的大富大贵的人家,我这样的贱命又值得个什么。” 现在的人的三观都还是正的,不过心肠都是软的,原本在心底都是对这个“碰瓷”的所不齿的,而后佩佩的态度却叫他们一时都接受不了,真真摆出了一番官大欺民的样子来。于是一时间中间大道上便被挤了个水泄不通,更是有人对着佩佩指指点点的。 佩佩冷笑,鞭子一甩就把帘子给挂下了,她的声音传出来,“那么,吴家公子如今是执意要与我作对了?” 吴涵躬身回到,“不敢,只是望县主放过了他罢。” 佩佩被气笑了,她问,“我问你吴涵,你知道这件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吗?” 吴涵心下诧异,还以为佩佩是有心要下个台阶了,便答,“许是县主和这位有点误会罢了,吴涵人微言轻,不敢轻易下什么决断。” 佩佩哈哈一笑,便抽了下鞭子,“你说的对,你人微言轻,什么决断都不是像你这样的人可以下的。而你,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这件事我想你许是只知晓了个一星半点,就想学个什么人家做什么青天大老爷,也不自己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算个什么东西。” 吴涵被她这样一说,气的不是如好,却也还是深吸了口气,缓缓的回她,“小人在县主眼里自然是不值得一提的东西,可是这样的事儿,就算小人什么也不是,也不能就看着县主平白无故的糟践了一条人命。”他心下有些恼,便有些口不择言了。 佩佩仍旧是笑着,问他,“吴涵,我问你,你今天这样得罪我,很有可能即便是中了举,我也有办法叫你没有半点前途,你信是不信?” 佩佩和他就在闹市区说话,半点不加遮掩。被周遭围着看热闹的人那是听了个清清楚楚,有些人都齐齐抽了口气,被这样□□裸的威胁给吓到,甚至还有人轻声叫到,“公子,你就不要管了,这件事也称不上都是这位县主的错……不要耽误了自己的前途了。” 于是便有很多人都附和了,“是了是了,公子你便罢了。” 而这样的话却叫吴涵更加骑虎难下了,他是因着仗义,因着打抱不平而出来的,若是被佩佩这样威胁一下就罢了,倒是得不偿失了,他拱手正要说话,却听的佩佩又说,“可是本县主今儿就告诉你,你是注定不会有什么前途的。不说你是因着得罪了我,而是这样的事儿,你半点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儿,就随意凭着自己的猜测,以为自己想的就是对的。青天白日之下就敢来拦我的车,没有自己的判断和决断,或者说有的全是错误的判断和决断。这样的人。” 佩佩冷笑了下,“你以为过了今天就什么事儿都没有吗?你难道不知道,即便是这些个百姓什么都不说,可是我是县主,发生在我周遭的事儿难道你以为可以瞒下去?你以为能为自己博一个好名声,省省,你可要为你的愚蠢付出点代价了。” 佩佩话音刚落,后头的京官就带着人来了,推开周边看热闹的人到了佩佩的车前,恭敬的行了个礼,“陈涛见过长宁县主,下官来迟了,还望县主恕罪。” 佩佩轻笑的声音传出来,却不是对着这个府尹的,而是仍旧对着那吴涵的,她的声音轻下来,倒好像不想被周围的人听见似得,“我心底大概是猜到了你到我府上去干嘛了,你真是蠢笨到了一定程度了。不知道得罪了我,不论你去武安侯府求什么,都会被驳回吗?” 她似乎有些累了,又道,“劳烦陈大人了,我乏了,直接回府。” “是。县主。”那跟着的官兵便把四周看热闹的人往后退,把路重新开出来,而那吴涵也被拉到了一边,至于那个“碰瓷”的,自然是要被拉着去审了。佩佩的车从他眼前过的时候,那吴涵突然抓狂的说了一句,“长宁县主,你不能如此……太子……太子殿下是赏识与我的……” 佩佩冷哼了下,却不理他了,车也没有半点的停顿就走了。 佩佩到家的时候,颜阁老和颜老夫人都点了人在外头等她了。佩佩自然是知道他们早就知道自己在外遇到的事儿了,此时进来也没瞒着,便陪在颜老夫人身边与她说了。颜老夫人点点头,皱了眉头,“这个吴涵是怎么回事儿啊,也敢说是你的表兄?” 佩佩点头,语气有些不以为意,“谁知道呢。吴家嘛……”她已经不是四年前,两年前的她了,有很多话她是可以直接说的,比如她此时就会看着表情十分不好的吴氏直接说,“二伯母,我听闻他是从咱们府上出去碰到的我,想是来找你的。”她轻笑了下,“我几年前恰巧碰到了一遭有趣的事儿,也是和这个吴家公子有关。若是他此番来找您,为的是想叫您去为他周转婚事的话。”她的手还挽着颜老夫人,语气却有些冷下来,“劝你们死了心。” 吴氏此时是惊得控制不住表情了,她表情僵的不能再僵,含糊的说,“佩佩……佩佩误会了……他只是来看看我,没求我什么的。” 佩佩觉得自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便不再多说,折回了自己的如意居去。 她刚一进门,辛夷就迎上来。伺候了她换了衣服便表情有些凝重的回到,“姑娘,陈姑娘有急件。”说是急件也挺有意思的,与佩佩交好的不过几人,于是大家便协定了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儿,便在信封上绘上粉色的五瓣花。佩佩接过来一看,便看到果然在封口画着那花,她接过来,问了句,“什么时候送来的?” 辛夷回,“姑娘刚出府就来了,是陈姑娘身边的央柳姑娘亲自送过来的。” 佩佩是知道这个央柳的,也是陈纯熙身边的大丫鬟。她接过来亲自开了封,上头便写着一句,“佩佩,帮我。”便没有再多了。她皱了眉,找了人进来问,“最近京城里可有传出什么流言来?” 白芷咦了一声,“姑娘说的是哪方面的?” “关于纯熙的。” 白芷想了想,半晌才一排手,“哦,对了。前些日子有听闻说,宫里的二皇子看上了陈姑娘呢。奴婢当时没怎么注意,后来听闻她们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的。”她撇撇嘴,“可是这怎么可能啊,不说那二皇子从来不受重视,就是年纪也长陈姑娘不少呢。再说了,”她声音轻下来,“那二皇子几乎不见天颜,如何配得上这陈姑娘啊。” 二皇子……佩佩是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感极低,因着他的母亲出身就极为低贱,虽然他后来是养在了德妃身边,可是之后德妃被处理了之后被又去了另一个妃子处安放。尤其是因着后宫莫嫣然一人独大,满后宫只有一个皇后娘娘,而莫嫣然又并不是什么博爱的人,她甚至是只会去看顾自己的孩子…… 于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二皇子虽被养大了,许是也没出落的有多少好。甚至到现在连一个郡王的爵位都还没封到。而因为莫嫣然太受重视,她膝下的儿女已经占了所有人的眼光了,若是没有人提,旁人还真的记不起,宫里还有一个二皇子……也是当今圣上沈初寒的亲生儿子。 她皱了眉,“难不成是二皇子看上了纯熙?”她又问,“二皇子到现在都还没有娶亲吗?我记得……我记得他也该有二十了。” 白芷点头,“还没呢……陛下和皇后娘娘也没怎么在意他……还不止二十了呢。二十有余了。若是,若是他真的看上了陈姑娘……”白芷呀了一声,“皇后娘娘许还真的会答应他。” 第51章 佩佩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她知道白芷的意思,皇后娘娘虽然不怎么关心这个皇子,可是他怎么说也算是皇帝陛下的亲儿子。这么多年来对他不闻不问,甚至一个爵位也是没有给的。真的说出来也的确是有些说不过去。 而陈纯熙对皇后娘娘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大臣的女儿,若是二皇子真的喜欢,即便是因为那点点不曾有的歉疚,皇后娘娘也会依了他。只是,这样的事,不过是白芷听来的,却还不是皇宫传出来的,却也当不得真。 她仔细想了下,今儿甚至没能见到静好,说不定沈静好也是为了此事召她进宫的,而沈攸宁对她,更是半句也没有提……也是,这样的事儿沈攸宁怎么会去计较。 她吩咐布置了笔墨,上书也是极为简单的话,“莫急,明日见面详谈。”她也在信封上绘了画,叫白芷送出去。便又把这件事稍稍放下,她清楚的很,这件事转圜的良机颇多,甚至说八字还没一撇,若是要改变也不是太大的难事。 佩佩是不太无私,她甚至是有些自私的,而她和二皇子也根本就不熟悉。只是这件事,连她也生了一些恻隐之心。毕竟,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她所听闻的,二皇子主动讨要了什么。 隔天佩佩就去见了陈纯熙,她的状态比佩佩想的要好得多。原是以为她会采取些特殊的措施来反抗啊什么的,却想不到她好好的,见她的时候也是带着笑的。 佩佩问她,“我看你好着呢,还写那样的信来吓我。” 陈纯熙拍她,“我哪里好着啊。不过是知道我自己对着这件事那是半点法子也没有的,不过是空担心,那不如就不担心了。开开心心活着,等有法子的人来解救我啦。”她挽着佩佩,头靠在她身上,“你瞧,这有法子的人不是来了?” 佩佩见她少有的娇嗔,便起了鸡皮疙瘩推开她,“少来这套了,快与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陈纯熙却先不说这个,她笑眯眯的道,“我倒是听闻,昨日长宁县主可威风了,在主街上就敢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训斥才子呢。把人家说的什么也不是,搁我能臊到地底下去。” 佩佩哼了一声,“这样的事儿你倒是半点都不含糊,打听的清清楚楚呢。” “我打听的可不是这个。”陈纯熙拉她坐下,屋子内的丫鬟都被她们俩赶了出去,如今就剩下她俩人,于是她便自己亲自给佩佩倒茶,“我呀,可是听闻那吴涵回去之后被他伯父堂兄好一顿训斥,还罚了禁足什么的。”她掩唇笑了起来,“佩佩,怎么公子们也轻易就罚了禁足的?听闻他昨日大义凛然的紧,甚至还对着长宁县主的威胁丝毫不为所动呢。” “蠢笨至极的人,提他做什么?你是不知道,”她勾唇笑了下,“我临走前他还与我说,他极为得太子殿下看中呢,我说太子殿下也不像是眼神这般不好的人啊,如何会看中他,是非不分,以为自己空有两分才气便以为自己是什么大老爷了,居然敢来教训我。” 陈纯熙托着下巴看她,“那你真的要和你说的,整治他,让他得不到什么好前程?” 佩佩喝了一口茶,“我?我可没那么空,这样的人不过是和那些个戏子似得来逗个趣儿罢了,真还叫我去花什么心思,我吃饱了撑啊。” 她话可没说完,她虽是不会吃饱了撑,可是,不代表如沈攸宁这样的不会吃饱了空啊。 沈攸宁的确是吃饱了不撑很空,于是他自然也是在第一时间接到了这个消息。他竟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有人在街上,公然挑衅了佩佩?知晓她的身份之后去挑衅的?” 长庚回话,语气也是那种气愤极了的,他陪着沈攸宁长大,对佩佩自然和对旁的主子不能一样的,“对啊!奴才也是想不通了!还听闻是教县主怎么做呢?您说这不是疯了是什么?”他啧了一声,“幸亏昨天县主心情好像也没那么不好,好像和这人也认识的,不然真真是被抽死都没得旁人为他申冤啊。” “是什么人?”沈攸宁放下笔,把看完的奏折都堆到边上去,仿佛这件事才是此时他最关注的事儿。 长庚想了想,“好似是叫吴涵的,早些年太子殿下也赏识他的才识呢,不过后来您还说过这人心思优柔寡断,妇人之见,不足重用什么的。” 说到他沈攸宁便想起来了,他点点头,“佩佩可曾有说什么?或者是有递什么话进来?” 长庚对佩佩也是十分了解,便道,“县主怎么会递话进来?这可不合县主的脾气,县主若是要收拾她,那叫吴涵的当天都回不了家呢。” 沈攸宁想着便笑了出来,应了声“也是。”他重新把折子拿过来,近年来沈初寒已经把越来越多的重担扔在他身上,甚至有那种提前退位的意思,若不是看他都尚未有太子妃,说不定早就带着莫嫣然走了。他每天都是看不完的折子,深觉为君不易。 他道,“佩佩不计较,咱们可不是如佩佩这样大气的人。那什么吴涵的,今后便不要再带到我面前来了。” 长庚道,“这是自然,只是听闻他略有才识,若是及第了难免不了入了翰林院,到时候总是会到太子殿下跟前的。” 沈攸宁难得坏心的扯唇笑笑,“是吗?进了翰林院便一定到我跟前来?这可不一定。” 长庚便马上懂了他的意思,心想,这吴才子是得罪谁不好,得罪了太子殿下心窝子里的长宁县主,现在好了,自己给自己挖坑就跳了。 凭空成了太子殿下和长宁县主秀恩爱的道具了。 这边陈纯熙和佩佩还是把话题换回了关于二皇子的事儿。佩佩撑头看她,“这事儿,你是怎么想的呀。” 陈纯熙也一样的姿势,对她眨了眨眼,“我能怎么想啊,我自己自然是不乐意嫁的。可是这八字没一撇呢,若是我冒然说点什么,我爹还不得气的胡子都掉了啊。”姑娘家是不得自己去操心这样的婚事的,这就是没规矩,即便是受宠的贵女们也是一样的。 佩佩点点头,“可是,昨儿我想,若是八字那一撇划下了,这事儿,再改怕就难了。” 陈纯熙沉吟了下,又道,“我也知晓的,可是那有什么法子,如今我不是求你来了么?”她哦了一声,道,“你昨儿不是进宫去见公主殿下了?她可有与你提到过什么?” “我昨儿啊,可没见着静好呢。”佩佩喝了口茶,“她呀,最近还是忙着去堵人呢。”佩佩皱眉,“我虽不晓得那齐秉文有什么好的,却还是觉着他有些不知分寸。若是不喜欢静好,早早便拒绝了,半点情面不要给。若是喜欢,那吊着好好算怎么个回事啊。他以为他是谁啊,敢拿这么久的乔。” 佩佩心思单纯,总是以为人性不过就是这么两种,以为感情也就是这样两种,喜欢,或者不喜欢,简单明了。可是却不是这样,陈纯熙笑笑,“许是他既不是不喜欢,也说不上喜欢呢。” 佩佩哼了一声,“哪儿有这样的事儿。” “怎么没有。”她盯住佩佩的脸,慢慢的说,“那你说,你喜不喜欢太子殿下。” 佩佩一哽,少有人问过她这样的问题,即便是沈攸宁也不敢这样直接的问她,早先沈静好也问过,可是却不是这样的,她一时有些回答不上。陈纯熙就代她说了,“你也是不知自己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太子殿下陪伴你长大,对你如兄长,可他对你的感情可不是兄长那么简单,咱们到了这个年纪,可不是以前可以装傻的岁月了。 “可是呢,你却摸不清楚自己对太子殿下是喜欢还只是亲近,你习惯于他对你好,习惯他陪在你身边,甚至习惯他会为你处理一切,可是你却没有认真想过,你是不是真的会成为太子妃。”陈纯熙的表情似笑非笑,几乎是要惹恼了佩佩,“可是我想想,许是你内心里有想过,若是你不乐意成为那什么太子妃,那太子殿下说不定也不舍得勉强你。” 若是说佩佩完全没有这样想,那是假的。她被说了个通透,她对沈攸宁的男女之情十分浅薄,甚至说几乎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她对他还是兄妹之情,亲情居多。 她表情有些不好,却仍旧是没什么可反驳的,她……的确,有仗着沈攸宁喜欢她而不会逼迫她……所以她在遇见那个琴师的时候,那种感觉,甚至没有觉得有半点的不妥,如今,被这样直接的剖析出来,她甚至有些窘迫。 陈纯熙看她难得这个样子便笑了,“你也有这样的时候啊。”她伸手去碰碰她的脸,“你看,你也分不清你是怎样的心思。所以想清楚,如果真的没有想过嫁给太子殿下,就尽早说清楚。”她声音低下来,“虽然不知道现在还算不算早。可是,你还是要说清楚……不然,太子殿下没有在我们面前表达出来的那些,也并不一定永远都不会表现出来。” 佩佩知晓她的意思,她垂下眼,睫毛颤了颤,头一次竟无话可说。 第52章 佩佩晃了神便说,“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与东君哥哥之间……”她声音缓慢而又绵细,“有太多的东西,不一定是我们俩能够做这个决定的。倒是你,我今儿可是为谁而来啊。” 陈纯熙笑笑,便揭过了这一茬,道,“佩佩,我嫁去你家你觉得怎样?” 佩佩眼睛猛地睁大,片刻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我自然是好的……只是你和我哥哥?” 陈纯熙低下头去,“我不想算了,我不愿算了。” 佩佩知晓她的意思,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点头,“我明日便进宫去再见一次静好。” 陈纯熙握着她的手,“佩佩……” “不要说谢我啊。”佩佩笑起来,“当不得谢。说起来还得我谢你呢,毕竟你若是嫁到我家来那是我哥哥的福气了。”她拍她的手,“你放心,若是我的未来嫂嫂,管他是什么二皇子,是什么人也抢不走的。” 陈纯熙低着头,眼底的情绪遮掩了个干干净净,“我知晓的,你总是有本事的。” 佩佩隔日又要出门,倒是被赵氏说了两句,“姑娘家家的怎么能成日往外跑。”她长长的手指去戳了戳佩佩的脑袋,“那宫里头不小心就能碰见个外男的,你也不是个孩子了,如何能这样。” 佩佩应了一声,却道,“我今日去找静好是有正事的。” “你们姑娘家的能有什么正事儿。别带的公主殿下和你一般的放肆,到时候她被陛下训斥了,又是你的错。” 佩佩神色一动,便道,“娘亲,你觉得……纯熙如何啊?” “陈家姑娘?挺好的呀,怎么了?”赵氏伸手去摸她耳边的坠子,又道,“对了,你在宫里可是容易碰到太子殿下?佩佩,你可有十二岁了,那些乡下点地方的姑娘可都有定了亲的,你虽是和太子殿下亲近,却到底不一定会嫁与她。你可要自己掂量啊。” 昨天,到今天,都在和她说她和太子殿下怎样怎样。她虽已经有少女的情怀,可是到底也只是个任性的十二岁的少女,被不断的提醒同一件事,难免心生厌烦,她道,“我和太子殿下本就什么都没有,和他不过就是相识的兄妹罢了。就也要娘亲从我六岁开始就操心到现在。若是太子殿下真的在等我什么的,那陛下早就下旨先定亲了,如今什么都没有,许只是咱们自作多情罢了。” 她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十分不好,便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娘亲,若是真有的什么,便再说。我原本就没准备和太子殿下有什么,皇家水深,我如何敢进去。” 赵氏被她说的半点心思都没有了,只心想佩佩大概是真的恼了,连连点头,“是是是,你说的对。是娘亲想的多了,你们自小一起长大,相处的近些也是有的。”她又连忙换了刚才的话题,“你刚才问我陈家姑娘的事儿,可是怎么了?” 佩佩嗯了一声,把情绪稳定了才说,“就是……我觉得纯熙挺好的,若是能讨来做嫂嫂的话,就不怕以后嫂嫂嫌我了。” 赵氏被弄笑了,她拿帕子遮了嘴,“哎哟,你们都还是小姑娘呢,就想着这个了?我记得那陈家姑娘和你一般大呀,才十二岁,急的什么哟。” 佩佩却好像是仔细想过一样的,“是呀,纯熙才十二岁,可是哥哥也是刚要科举。若是进了翰林院,少说不也要三年功夫呀。那出来的时候也差不多就可以了。娘亲,你还没说觉着纯熙如何呢。” 赵氏见她表情认真,便道,“依我看来,你哥哥是怎样的优秀,便是配公主也丝毫不差的。” 佩佩接嘴,“静好有喜欢的人了。可不乐意叫旁的人尚了她。” 赵氏拿手戳她,“我话都还没说完呢。我是说,虽是配公主也不差的,可是我还是不想做公主的婆母。那陈家姑娘家世学识也都是不错的,又和你一同长大,人品也都看在眼里。没有十分也有八分了。只是嘛,”她笑了下,“这事儿不好咱们替你哥哥做主,你哥哥自己有的是主意,这样的事儿若是咱们冒然就做点什么,怕是还惹了他不喜了。” 佩佩点头,示意知晓了便退了出去。 她刚退出去,赵氏身边的贴身嬷嬷就进了来,表情严肃的很,眉间都能夹死一只蚊子,她声音低沉,“夫人,陈太医那边有话传过来。” 赵氏转头看她,“说的什么?” 上次颜栀说的那盆纪止柔给她的花是交给了陈太医去研究的,过去也有好些时候了,此时却突然说有了回话。“老奴一时说不清……只是说那花有问题。原本陈太医回了话说要与太子殿下禀告的,叫老奴拦下了……老奴想,这毕竟是家室。” 赵氏的脸整个都沉下来,她一挥袖袍,桌上的山青云秀的茶杯就被她打到了地上,“好一个颜栀,好一个纪止柔,该死的贱人原来真真是要来害我的佩佩。”她深吸了两口气,“去叫门房把三爷叫回来,你做的很好,此事不必叫太子殿下知晓,等三爷回来了就请陈太医过来。” 这厢佩佩进宫来径直去见了沈静好。沈静好今天没有出去堵人,她是知晓佩佩今日过来的,此时正趴在桌上一脸无欲无求的样子看着她。佩佩被她看的笑出声来,等着周边的宫女们奉好茶了,便叫丫鬟们一块儿都出去等。 沈静好还是那个无精打采的样子,佩佩就问她,“怎么了?那齐秉文就堵不到?你可不知,我前日等了你好一会儿。” 她才坐起来,“哎呀,我那时候都要忘记了。等我记起来的时候就跑回来的,然后宫女们就说你已经走了。我错啦佩佩。只是我……”她说着眼睛就红了,“我觉得自己特别不好,特别差。你说说我,我不敢叫哥哥骂我,你骂骂我,你骂我了说不定我就清醒了。” 佩佩和她对上眼睛,安慰的说,“你叫我骂你,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有错了?” 她红着眼摇摇头,“我没觉得自己有错的,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是错了。可是怎么办……”她的手捂住脸,“可是我好像半天什么都没有什么用,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很糟糕啊,如果他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那我做的这些……我做这些就都好像只是那些个卑贱的女人抓着男人的衣角求垂怜一样。” 佩佩觉得……她,几乎是变成解决身边人感情的使者了。她不知道要怎么样说,也不知怎么安慰她,到头来也只是凑上前去拥住她,摸摸她的头。就听的沈静好说,“他如果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就说明白啊……我是父皇的女儿,和哥哥的妹妹,是大齐的长公主。我还却一个男人么,我喜欢他,可是我不卑贱啊。” “是是是,你不卑贱。你怎么会卑贱。”她叹了一口气,“我早就和你说了,你若是喜欢,就叫陛下给你赐婚,没得叫自己吃这些苦。” 沈静好在她怀里摇头,“我不要,这样的事儿我还不屑做。”她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猛地住了口,从她怀里出来,拿出帕子擦干净了脸,转眼就变回了原本的沈静好,“好啦,你原本不是和我说今儿过来是有事儿找我帮忙的吗?快来说说,是什么事儿,我竟然能帮上你的忙。少不得叫我兴奋一番。”她突然警惕的看了看佩佩,“如果是得罪我哥哥的事儿可不要叫我了,我可不敢。” 佩佩哼了一声,“什么出息啊你。怕你哥哥和耗子怕猫似得。这事儿和东君哥哥没什么关系,不过呢……却要麻烦你和皇后娘娘和陛下好好磨磨了。” 于是便把陈纯熙和二皇子的事儿给说了,沈静好一听便皱眉,摇了摇头,“此事真的不好办。”她道,“佩佩你不知,我和这个二皇兄基本是没有什么交集的。我想想……他好像是养在哪个九嫔下头来着?我也记不清了,母后也从不叫他过来请安的。便是在父皇那里也几乎没见过他。可是你晓得的,越是不重视,麻烦就越大。” 佩佩点头,“我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所以才来问问你,看看有没有法子。” “我也不晓得。你说的这个我倒没听到过,我怕是父皇在纯熙父亲那里提过两句了,不然怎么会有意识到了的。我只是怕父皇内心觉得还是对二皇兄有所愧疚,不过一个赐婚旨意罢了。这样的话,若是我去求母后,反而不好。”佩佩知道意思,若是皇后出面,陛下或者更会觉得不是自己的儿子连这样的小事都要过来驳。 佩佩点头,正不知说些什么。沈静好突然又说,“不如你去问问哥哥呀。你问的话,他肯定会想法子的。” 佩佩睫毛颤了颤,不知想到了什么。垂下眼去,低低的应了一声。 第53章 沈攸宁是没想着就这么几天内能见着佩佩两次。他是刚从朝房回来就见着佩佩的人等在了他书房的门外。他心一跳,快步走上去,那丫鬟就给他行了礼。他问,“佩佩来了?” 那丫鬟似乎是叫水蓼的,便答,“是。在里头等着太子殿下呢。” 他便自己推了门进去,看见她正斜斜的靠在窗边的榻上看书。她的左手撑着头,右手便捏着书骨离自己有数寸之远。似乎是听到了推门声,此刻手上松了劲儿,转头过来看她。她的背后全是金色的阳光,沈攸宁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的敲了一下,惊得他几乎不敢大声呼吸,生怕吓着她了一般。 她缓缓露了一个笑出来,“你回来了。” 一瞬间,沈攸宁几乎是要热泪盈眶了。上辈子,他们仅有的那些岁月,她似乎也是这样笑着,和他说一句,“你回来了。” 他觉得自己嗓子哽的是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久才能开口,“你,等了许久了?” 她把书给放下,迎着他站了起来,摇了摇头,“没,我也是刚到的,是从静好那儿过来的。是不是扰着你了?” 他忙说,“不会不会。”他连上前都不太敢,只站在原地看她,想问她为什么来,又怕她会说怎么不能来吗之类的话,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些什么。 佩佩便笑了,“我来找你是有事儿呢。”他便松了一口气一般,“嗯,你说。” 她走近了些,“那个……是关于二皇子的事儿。”于是便把陈纯熙的事儿给说了。沈攸宁在心底咀嚼了两番,又道,“此事倒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只是皇家有什么不好,那陈姑娘都托到你头上了,叫你也帮着进宫来帮她说话?” “皇家……没什么不好啊。”她抿着唇,似有些不耐烦,“只是个人的选择罢了。她不爱皇室。” 沈攸宁便点头,突然话风一转,“佩佩,可想同我一块儿出门去?” “出门去?” 他点点头,“同我一起出门啊。” 赵氏这边已经等得了颜怀回来。颜怀一进门便问,“何事急忙叫我回来?来的小子话也说不清,说什么三姑娘的事儿。佩佩怎么了?出了何事了?” 赵氏的脸黑的几乎能滴下墨来,看到颜怀还是松了松表情,“你回来就好了……佩佩的事儿,稍有了眉目。陈太医虽是太医,终究是外男,于是等着你一块儿回来听……”她停顿了下,深吸了口气又道,“原本我是想着直接去婆母那里和婆母一块儿问的,后来想想到底是不知会问出个什么东西来,怕惊着婆母了才想着等你回来了咱们先一道问过。” 颜怀点点头,扶了扶她的肩,“你做的对。陈太医呢?可是到了?” “已经到了,在隔间等着呢。” “快叫进来。” 那陈太医进来的时候表情也十分的不好,他行了礼便道,“老爷夫人,这花,是何人赠予长宁县主的?这可不是小事儿,请老爷夫人定要打起万分的注意来才好。若是歹心昭然若揭,还要早早的去解决了才好啊。” 这下是颜怀的表情也沉了下来,他道,“陈太医,请细说。” 佩佩换了一身衣服,也不知沈攸宁从哪儿找来的一身衣服。料子是舒服的很,只是款式都是民间寻常的。她有些奇怪,沈攸宁就只笑着和她说,“是静好以前备着的,那个蠢丫头有时候缠着我带她一块儿出去,就留了些她的衣服在这儿。” 他这话漏洞多的佩佩都不想抓了,什么给静好被备下的,不说这衣服崭新的程度,便是样式也不是静好会喜欢的。只是这样的话佩佩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她只是低头笑笑,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沈攸宁也换了一身衣服,他换掉了平日里常穿的青色绛色的袍子,换了一身天青色的袍子,偏偏她也是一声月白的裙子。真是配的刚刚好。 佩佩竟觉得有些脸红,他摆了一把折扇,又把手伸到她前面来,对她笑了下,“县主大人,赏脸否?” 他的表情莫名认真,一双眸子闪闪发光,眼底竟是笑意浓浓的亮光,嘴角便是压都压不住。他,是真的开心的。 佩佩感知到这个之后不知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感觉自己心跳的厉害,她慢慢,慢慢的把手放上去,“劳烦太子殿下了。” 他紧紧的攥住她,似乎放松了一点她就会跑掉似得,眼里却仍旧都是笑意,带着她往外走。出了宫门上的马车也是古朴寻常的,外头看去小小的,里头却没想到五脏俱全。虽是如此,却仍旧是小,他虽是坐在她边上,却几乎要碰到了她。 沈攸宁从橱子里拿出茶盏来,给她慢慢的倒了半杯的茶水,佩佩也没有客气拿起来就喝,又问,“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啊。”他仍是笑,低头与她说话,声音离的极近,仿佛就在耳旁一边,“有一个地方想带你去看看。”佩佩想问是什么地方,他却好似是知道她要问似得,直接说,“你到了便晓得了。是我,一直想带你去看看的地方。” 佩佩应了一声,突然马车一晃,她本就歪歪的坐着,此刻更是整个人都要倒到他怀里去了,他的双手虚虚的揽在她的肩膀的位子,好像得逞了什么似得,“不要怕。” 外头的马夫便颤着声音回,“公……公子恕罪。” “得了,赶紧走。” 佩佩此时还在他的怀里,正要坐起来,突然一阵风吹来,这窗帘不是平日里的马车那种竹编的,只是一层锦缎,此时就被风吹起。佩佩不经意的往外看去,却突然一愣,整个人的身子都莫名的僵住了。 而她看到的那人也就正好看过来,和她的眸子对了个正着,却也是惊讶的表情,然后突然转变成欢喜来,那欢喜连那原本清冷的眸子里也绽放的彻底,丝毫都没有掩藏。 马车行的极慢,那人猛地转身快步走去,很快佩佩就感觉马车一停,而后一个声音传进来,“似是故人,求相见。”佩佩此刻从沈攸宁的怀里坐起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竟隐隐的火光冒起来。可是身子仍旧是僵的,一动也不敢动一般。 赵氏被惊得整个人都瘫在椅子上,手仍旧是颤的厉害。边上颜怀也是气的急急的深呼吸。两人的脸色皆是铁青。 那陈太医仍旧在说话,“所以,原本臣给长宁县主诊断了是时疫,也只是被蒙蔽了。的确是时疫,只是不单单是时疫。时疫只是最上头的一层,就像是用来掩人耳目的,而真真的严重的危险的却埋在了身体里。若是这番没有被发现了这花草的事儿,怕是时间一长,县主那才是真的不好了。” 赵氏连连说了好几句“阿弥陀佛”却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颤抖,她捂着脸,差点就要哭出来,还是说,“陈太医,此番……此番真要多谢你。若不是你……我的佩佩,我的佩佩便……” 她言辞恳切,隐隐有谦卑之感,惊得陈太医连忙站起来,“哪里哪里,郡主娘娘客气了。这事儿也不是臣一人的功劳,臣也不是最擅此道的。也是和太医院的同僚一块儿研究出来的,却不知是这般的歹毒,也是被吓了一跳。县主的事儿却是耽误不得了,臣不敢冒然请脉,还请郡主娘娘向宫中递个牌子,请了莫太医也一起出来看过脉才好。” 颜怀到底是男人,他镇定了些,“陈太医不必过谦,此事你确实是我们颜家的恩人了。至于莫太医,我们会向宫里递牌子的,到时候还请陈太医也一起前来。” 陈太医点头,又躬身行礼,“大人和郡主娘娘若是有所用,自然义不容辞。”他停了停又道,“只是……太子殿下那里……” 颜怀道,“太子殿下那里就先不要说了,若是太子殿下真的一直问再禀告也不迟……这到底是颜家的事儿,扰到太子殿下那就是我们为臣子的不是了。” 陈太子忙回,“是是是,大人说的是。臣自当遵旨。” 送走了陈太医之后,赵氏连喝了两杯凉水才冷静下来,她深呼吸了两下便道,“夫君,这事儿咱们一定要向公爹和婆母禀告。”她的嗓子哑哑的,“她们……她们真是欺人太甚,如何,如何能这样对我的佩佩。我的佩佩……”她本也不是什么软弱的人,此时只是真的被吓到了,边上的嬷嬷便劝她,“郡主,可不得如此啊。若是此时您这般下去,人家还以为咱们三房好欺负呢。您可得振作起来,好好给她们点颜色看看,为咱们姑娘讨回公道啊。” 赵氏原本便是跋扈的性子,此刻被这样一劝也回过神来,拿帕子擦了擦脸,猛地一拍桌子,道,“是这个道理。我可是郡主,佩佩是县主,她们这是意图对皇族行不轨之事。若是闹大了,怕是叫她们整房都不得好了。” 她看向颜怀,深吸了一口气,“此事便是闹大我也是不怕的,夫君,咱们是不是此刻就去见婆母?” 颜怀看着她,脾气好的如他此刻也是气红了脸,道,“你去见母亲,我去见父亲。我倒要问问二哥和四弟了,我们是哪里对不起他们了,竟要下这样的狠手。” 第54章 沈攸宁一听,便皱了眉,正要抬声说点什么,却突然记起佩佩,便转头问她,“可是你的旧识?”他原本没注意,此时一看却发现了佩佩的不对劲的地方,她的笑有些僵硬,又有点说不出的味道来。他抬眉看她,“佩佩,怎么了?” 她像是被惊了一下,“啊?哦,嗯……我的旧识。”她语气有些含糊,说着说着却突然好想雨过天晴一般原本的犹豫都不见了,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佩佩,“是我在江南时候认识的。却不想在京城能见着他。” 她坐正着身子,微微向前倾,亲自打开帘子,语气带笑,“许久不见。江南一别,竟是如今又相见了。” 俨然是当年的那个琴师。他宽袖白袍,身上只有一个玉佩做压袍,笑的云淡风轻的样子,“是,不知县主近来可好?” 佩佩点头,“好。你如何会到京城来?” 那琴师便道,“我本就无处所归,不过走到哪儿算哪儿罢了。” 沈攸宁的脸色并不好,他自然是能够察觉到佩佩的不寻常的,他想开口问却也无处开口。幸而他们俩不过就这样说了两句就罢了,佩佩转过来与他说,“这原本是我在江南的时候隔壁那户人家的教琴先生,不过几面之缘罢了。” 沈攸宁扯了扯唇角点头,“原来是这样。”内心却不知把江南的那群人凌迟了多少遍,这样重要的事儿居然半句话都不曾提到过。 车又过了好几条街才停了下来。沈攸先下的马车,便伸了手去接佩佩,佩佩由着他接过,而后往前看去。 停的地方是一座宅子,上书“镜花”两字。佩佩咦了一声,沈攸宁便笑道,“我便是想带你来这里的。这是我早些年置办的宅子,一直没有寻到机会来带你看看。” 车夫便上前去敲门,片刻就有一白发老翁出来开了门,见着了沈攸宁连连鞠躬行礼,“东家,是您来了?” 忙把大门打开,侧在一边等着他们先进去。沈攸宁仍旧牵着佩佩的手往前走,“这是许老。我托他帮忙看顾这个宅子。许老,这位便是长宁了。” “是,是……东家有用的到老头子的地方,那便是我的福分了。没什么托不托一说的。哦,这位便是女主子了。”他笑起来露出了不太整齐的黄牙,却莫名不叫人讨厌,“女主子第一次来,今儿老头子去捉两条鱼来,东家只管自己往里走。” 沈攸宁笑着点头,与佩佩道,“这后院里头挖了池子,平日也养一些鱼,许老做鱼的手艺极好,那是宫里头的也少有比上的。”佩佩点头,见这里古朴的很,可一砖一瓦皆是精细非常,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拱门,便是这里的花园里的花草也比之御花园不逞多让。 她问,“这园子你是什么时候置办的?看起来挺有意思的。” 沈攸宁回道,“有个……大概三四年了。当初看这儿位子不错就想着买下来的,之后原本这里的宅子也是全都拆了重新建过。原本的意思是按着你喜欢的来建的,却也一直没能带你来看,也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她们停在一片鹅卵石地面上,佩佩朝那屋顶看去,红色的砖瓦配着这带红的日光,显出一种气势来。她嗯了一声,“挺喜欢的。不过你自己置办宅子要我喜欢做什么。” 沈攸宁啊了一声,“那自然是要你喜欢啊,你若是不喜欢我置办了做什么。”他指指脚下的地,道,“我啊,一有烦心事儿的时候呢,就挑些石头,然后有想不明白的事的时候,就过来铺地。却不想这么几年了竟然把这一道都铺好了。” 佩佩朝地看了一会儿,果然是一开始到现在所站着的地方,从粗糙到整齐,他的的确确是花了心思的。他又道,“原本这个宅子就是想送给你的。才按着你的习惯来布置。你看看,哪里有不好的,再叫人改。” 佩佩正要说点什么,原本离得有些远的水蓼却急急的走过来,表情难看极了,却因着扰到他们左右有些尴尬,“姑娘,咱们得回了。家里传来了话……有急事儿。” 佩佩应了一声,见水蓼表情凝重便不耽误了,转过去和沈攸宁说,“东君哥哥,我得回了,家里定是有要紧事儿,不然不会叫我回去。看来这鱼得改天再吃了。” 沈攸宁虽是有些遗憾,却还是只得点头,“嗯,你快去。”见佩佩的身影消失在拱门之外之后,便摔了手里的扇子,语气阴冷低沉,“把徐一给我叫来。” 那徐一便是当初沈攸宁派去跟着佩佩前往江南的暗卫了。 赵氏早已经去了颜老夫人的屋内,她断断续续的把陈太医的话都说了,捏着帕子便说,“姨母,她们算计的那可真是一个好啊。陈太医还于我说了,那上面的东西是洒了水就会散了出来的,到时候洒了个几天那里头的药就都化光了,咱们也不能知道些什么。可是佩佩,那毒就进了她的身子,若是没得发现,那时间一长,到时候……到时候。”她每每遇到这样的事儿总会不由自主的称呼颜老夫人为姨母。就好像还在娘家一样,这个姨母还是可以任由她撒娇的。 颜老夫人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她从一开始就震惊,到现在稍稍平复。她问,“这事儿可有旁的人知晓?” 赵氏摇头,“没有的。陈太医那里夫君也提点过了,让他先不必说出去。” 颜老夫人摸摸她的头,“你做的对。”她高声唤了一声,“去,把二夫人和四夫人,二姑娘还有表姑娘都给我带来。”她又问,“佩佩今日是出门了?” “嗯,她说进宫去了找公主殿下说话。” “嗯,派人过去叫佩佩回来。这事儿到底是事关她,到时候还是要看看她的意见。” 赵氏点着头,又说了两句话,被传的人就都到了。是一起传的她们,于是在秫香馆门口便碰到了,二房四房因着这件事本就交恶了,此时被一同叫来,难免有些心慌。却晓得许又是同一件事了。颜栀心里头嘀咕,面上却到底没表露,到底是病都好了,却仍旧这样不易不休的,自己也被罚了,就是哥哥也没能捐官了,还要如何啊。 刚进来就被迎面而来的茶碗吓了一跳,齐齐的往后退了一步。颜老夫人冷笑,“好啊,做了这样禽兽一样的事儿也还敢躲,还不给我跪下。” 四人虽不知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却仍旧忙跪了下来,还磕了头,“婆母息怒,婆母息怒。” 颜老夫人就只盯着纪止柔,“纪姑娘。”她原本也是为表示自己的亲近之感,叫的是止柔的,如今却是一脸陌生人的表情,“老身问你一句,那盆花,真的不是你给与栀儿的?” 纪止柔整个人都颤了颤,又磕了个头,“止柔所说的话没有半句虚假,还望老祖宗做主。” 颜老夫人似笑非笑的点点头,又转头问颜栀,“那栀儿,我问你,那盆花果然是你自己的?” 颜栀也磕头,“祖母,孙女儿不敢胡说,那盆花真是表姐姐给我的。就是里头我也没敢动了分毫就送过去了的。” “很好。很好。”颜老夫人自然是不会和她们解释那花出了什么问题,只说,“想不到我们颜家竟然养了两个禽兽出来。来人啊,去把纪姑娘的行装整理了,纪姑娘马上就要搬出颜家去。片刻都留不得。” 这一下惊着了四房的人,好一会儿纪止柔才反应过来,急急的去拉纪氏的下摆,“姑母,姑母救我,我不想离开姑母……姑母。” 纪氏也才将将的反应过来,她还跪在地上,连忙抬头看颜老夫人,“婆母,这事儿还许是有什么误会……不如……” “没什么误会了。”颜老夫人眯着眼看她,“你不要觉得我是老婆子了什么事儿都那么好糊弄了。这件事没有商量,若是你舍不得你的侄女儿,就与她一起归家去。她虽是没有父母,可是你是有父母的。想必也饿不死你。” 这时候颜怀同颜忱颜惇陪着颜阁老进来了,颜惇一听这话就急忙跪了下来,“母亲开恩,不知文茵是做错了什么惹得母亲发了这么大的火,我回去一定好好说她,还望母亲开恩啊。” 这颜惇到底是亲儿子,颜老夫人叹了口气,便道,“我也不是要赶她走,只是她们家的表姑娘那我是半点都不敢伺候了,竟是算计到了佩佩头上……” 纪止柔哭着跪在地上,“止柔不敢,止柔不敢啊,都是冤枉啊老祖宗。” 颜老夫人却不听她说这个,只冷笑道,“是不是愿望怕是你自己清楚的很。”她转向那边事不关己的二房,便道,“从今日起,吴氏你也不许轻易的出门。至于颜栀,等下就去收拾东西,搬到乡下的园子里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就能回来了。” 这下两人是被吓死了,颜栀已经十四岁了,若是这个时候去乡下,那还能许到什么好人家,她惊的连求饶都不会了。还是她父亲颜忱跪了下来,“母亲开恩啊。栀儿马上就要及笄了,如今去乡下可如何是好,母亲开恩啊。” 颜老夫人看着颜忱,“颜忱,你虽不是我亲生的,我却自问从没有亏待过你半分,即便有什么嫡庶之分,也从不会叫人因着这样的事儿而看不起你。你呢?我问问你呢?当初要娶吴氏,我便说过,这样小门小户目光短浅的人怎么能娶,我以你母亲的身份劝导你,事后却有人说我仗着嫡母的身份来压你,好了,既然你喜欢那么便叫你娶了,之后呢?娶了要纳妾,不顾家规也要纳进来,到头来还是算了的。 “你自己没什么修养,就是女儿也教不好了?如今我是彻底怕了你们了,你若是再求情,就不要叫我做母亲了。你自己看着办。” 他看着上头似笑非笑可是眼里都是阴冷的嫡母,还有下头哭的抱成一团的两母女,不知如何是好。 第55章 沈攸宁把正在喝的那盏茶都打在了徐一面前,徐一跪在他面前,被滚烫的茶水溅到一些却也丝毫不敢动,仍旧低着头道,“属下知罪,往太子殿下惩处。” “惩处?”沈攸宁冷笑出声,“惩处你有什么用?你倒是出息了,竟然能够自己判断事情的重缓,然后自己来选择报不报了?” 徐一并不觉得有些愿望,只是他没想到原本以为是鸡毛蒜皮一样的小事,却不想竟然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原本,原本,长宁县主和那个人几乎都没能说上几句话……可是若是每一个和长宁县主说话的人都要回报,那么……每次传回来的报告文书都不知道要多少厚了。只是,他毕竟还是没有全部都汇报,也是他的错。 沈攸宁问他,“所以说,你的意思是,看到长宁县主只与那人说了两句话便没有再见过面了?” 徐一躬身回,“是。属下是看到他原本在奏琴才知晓他是琴师的。属下本就是太子殿下派去暗中保护县主的……也不敢离得近了,于是也没听清说了什么。再说就那么一次……再之后属下想着去查一下那人,便寻不见了。属下……也就没在意。” 沈攸宁闭了闭眼,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的喘不过气来,却又无从释放,狠狠的呼了两口气之后才道,“马上去给我查这个人,无论什么身份都要给我查清楚。给你一天时间,若是这次再没有给我查清楚,你就不用到我面前来了。” 徐一凛了神色,“是,太子殿下。”于是便退了出去。 长庚是陪在边上的,此时见沈攸宁坐在圈椅上,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臂还搭着额头,好似累到了极点,他小心的挪过去,轻声开口,“太子殿下,您也不用太在意这个人了……不过就是一面之缘,许是县主身边太少出现这等人,于是县主才会记住了一些……左右掀不起什么浪来。” 沈攸宁摇摇头,声音被宽大的袖袍给遮住,含含糊糊的穿了过来,他难得和长庚说了些关于自己的话,“不是那样的,佩佩今日的神情……不是那样的。” 长庚替他重新倒了杯茶,放在他手边,“长宁县主许也就是看见故人了,什么人能够和太子殿下比较啊。在县主心里殿下总是最特别的。” 沈攸宁的脸在袖袍下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声音也隐隐有哽咽之意,“特别?我不要特别。” 他深吸了两口气,又过了一会儿才把袍子从脸上撤下来,长庚偷偷的看了一眼,竟是觉得有看不清的泪痕一般,他不敢再看,低下头去,便听的沈攸宁吩咐,“去,传了陈纯熙进宫。别说是我传的,去找好好要个人,就说是她召的。” 颜忱正不知所措的时候,颜栀跪着爬到他身边,抓住他的袍角,哭道,“父亲,父亲。我没有做什么啊。我怎么敢对佩佩如何呢。我真的,我真的……是表姐姐啊,是表姐姐与我说那盆花送过去佩佩最多就是拉两天的肚子。我与佩佩是亲的堂姐妹,怎么会对她那么恶毒呢。” 她又连连给颜老夫人磕头,“祖母开恩祖母开恩啊。我真的不敢的,真的不是我啊。”她狠狠的等住纪止柔,声音凄厉,“纪止柔,佩佩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居然要下这样的狠手,还要赖到我头上。你真是忘记你吃颜家的穿颜家的住颜家的,如今是还要算计颜家的主子了。” 纪止柔此时如何会认,她跪得笔直的,一行又一行的清泪从脸上滚下来,一副受了天大的冤枉的样子,她轻轻的说,“老祖宗,便如二妹妹所说的那样,不论我说什么,因着我不姓颜,所以我说什么都不会被相信的。”她缓缓磕了个头,“这样的事儿,即便我说不是我做的,又有什么用呢。老祖宗要把我赶出去便赶出去,只是姑母……姑母她真的……”她说到这里便忍不住哽咽了,“姑母真的没有错,就……只责罚我一人。” 纪氏原本还有些怀疑,听到纪止柔这样说,更是全部的怀疑都烟消云散了,她也跪着挪过去抱住了纪止柔,哭着喊到,“我可怜的哥哥嫂嫂,是妹妹不中用啊,纪家就剩这么一个姑娘了,我却护不住啊。哥哥,哥哥我有付你所托啊。” 佩佩进门的时候便是这样哭成一团的样子,她挑了挑眉,因着是这样的事儿,屋内的丫鬟减少到了最低,便是颜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和赵氏身边的嬷嬷在。她刚一进门,颜栀会眼睛一亮,爬到了她的脚下,扯着她的裙摆,还是那些话,“佩佩,佩佩你帮着我说说话啊。我们一同长大,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知道了。我虽然不喜你,可是万万不会至你于死地啊,我怎么敢,我不敢的。你帮着我和祖母说说,我真的不能被赶到乡下去啊。” 佩佩扯回了自己的裙摆,便也不蹲下来,只是低着头睨着她,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二姐姐如今是知道咱们一同长大了,若是平时有这样半点的知事的话,想必也不会如此了。” 她便迈过去走到了颜老夫人的身边,颜老夫人握着她的手,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她颤声说道,“佩佩,是祖母对不起你。若不是祖母没看管好后院,也不会出了这样的事儿。叫我的心肝佩佩受了那么些苦。” 佩佩安抚的笑了笑,“祖母不必如此,这样的事儿许是我命中该有的。过了才能有大富大贵呢,祖母何辜。”她又转眼看了看跪得一屋子的二房和四房,还有哭成一片的女人们,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头疼,她不喜料理这些事,赵氏也很少教她怎么做。甚至她现在能想到的就只是,或许挥一下鞭子她们能有个片刻的安静。 当然,这自然是不成的。 闹了许久,颜老夫人最后还是松了口,纪氏不用一起回去,只是颜家不再养着纪止柔了,她是非走不可。颜栀也是非走不可,只是可以叫她先订了婚事,然后再去乡下。她扔了一本册子给她,因着府里的姑娘们都大了,李氏自然原本就准备了这些个册子的。颜老夫人头也是疼到了极点,她提了一句,“你只管和你的母亲好好商量要什么人家,至于选到谁,之后如何,我是都不会管了。至于选了之后你就老实的去乡下待到出嫁。” 她看着那两母女露出喜悦的表情,冷笑了下,“就给你们三天,若是三天还选不出来,到时候就由着我和安康做主了。”安康便是李氏了。 两人连忙收起那原本的笑意,连连诺诺应是。 佩佩之后自然就从赵氏那里听到了这个事件的完整版,她皱眉,“这件事的确不可能是颜栀做的,就是她,还没这样的胆量和脑子。只是,我想知道的是,若是真的是纪止柔的话,那这样的东西,她是从哪儿得来的。” 赵氏连连点头,“也是这个理。只是我听那陈太医说,这药是西北之地来的。我原先想,若是她父母原先去过西北……后来我想她又没有再和她父母相见过。这不是都死在路上了?” 佩佩点头,“这事儿该去查清楚。娘亲若是不方便……” “我怎么不方便?我不方便还你个小姑娘家的方便啊。”赵氏点她的鼻子,“你就先不管这件事儿了。过几日不就是皇后娘娘的寿辰了?今年还和以前一样吗?提前两天进宫去陪着公主殿下?” 佩佩应了一声,“还没下旨呢。静好也没与我说。到时候再看。”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娘亲,你知道吴涵吗?” 赵氏嗯了一声,“上次不是听闻在街上拦你的人便是他了?你说吴家人怎么都这样,半胆眼色没有的。事后便罢了?真是该叫人好好整治他一番,左右也该叫他看清自己的身份。” 佩佩摇头,她一手撑着头,斜斜的靠在几子上,一双大眼看着赵氏,“娘亲,你说,二表姐和他怎样?” 赵氏忙拍了拍的嘴,又道,“姑娘家家的胡说些什么。那吴涵是什么人?一破落户人家,不过有点小学识,有没有前程还两说,如今都得罪到你眼前了,想是不怎么会看眼色,这样的人想必是走不远的。和你二表姐怎么能搭。那是八竿子都攀不到的人家。” 佩佩扑哧一笑,“那可不一定。二表姐今年也不小了,许是人家因着这事儿便觉得能高攀了呢。” 赵氏皱眉,“此话不必再提了,小心传到你外祖母那里惹的人家不快。要知道,就是吴涵那样的人品身家,你外祖母便是叫你二表姐不嫁人了,也不可能许给他的。若是真的许给他了,那才是真真的糟践了你二表姐。” 这厢过去了个把时辰,陈纯熙却已经到了宫门口了。来使传话的十分急,说是有要事要找她,不然的话这样的传召一般会在第二天再前去的。陈纯熙当时是以为关于二皇子的事儿,佩佩去见了沈静好之后,沈静好想着还是要过来见她一面。 可是等她下了马车,跟着那宫女朝御花园的另一边走去的时候她就知晓不对了。她虽不怎么来宫里,却也是知道沈静好在哪儿的,她停住不走了,那宫女便催了两句,她勾唇笑了笑,“这位姐姐是要带我去哪儿?公主殿下的地儿可不是往这边走的。” 那宫女躬身回话,“陈姑娘便跟着奴婢走。奴婢也是听主子的话,至于姑娘真的要去见什么人奴婢也不晓得。” 这是在宫里,她也不能冒然转身便走,无可奈何也只有跟着她往前走了。才走两步她便想明白了,她低眉笑了笑。 久违了,太子殿下。 第56章 沈攸宁在这个时间内,几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对着自己的画发了一个长达一个时辰的呆。他甚至知晓自己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因着今天的事儿他觉得自己太累了,感觉一直都在马不停蹄的追逐些什么,感觉是需要停下来放松一会儿。 其实放松的时间却是过的十分快的,他都觉得自己才刚坐下来,长庚便进来回来说,陈纯熙到了。他打起了精神往外走去,收起原本放松的神色。就像是要去打一场硬仗一般。 陈纯熙坐在最靠近主位的椅子上,见他出来了也一点都不动,丝毫没有要站起来行礼的意思。沈攸宁也不介意这个,等屋内的人都退了出去之后,他才在主位上坐下来。看着那下头端着个茶碗的少女,他勾了勾唇角,“真是好久不见啊,颜三夫人。”他停了停,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一般,又唤了一句,“嫂子。” 陈纯熙直直的看着他,神色严肃,没有半点的放松,沈攸宁挥了挥袍子,道,“你不必这样紧张。我还以为你早就清楚我也是同你一样的。不过你也太早暴露自己了。”他身子微微朝前头探了探,“你该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有多少的醒目。如我这样的,一瞬就知道你是怎样的身份了。你倒是有胆子,给佩佩求了给丹书铁券。” 陈纯熙自然是知道他凭借这个来认出自己的,冷笑了一声,丝毫不畏惧他,“我可没太子殿下说的那么果敢,只是我清楚,同样的悲剧我可不想看到第二遍。太子殿下也知道,那样的事儿发生之后你是多少的后悔,可不必我来提醒。” 沈攸宁突然就发了火,他扫了桌上的茶杯,又一拍桌子,“放肆。” 陈纯熙仰着脖子看他,“我从来便这样的放肆,那又如何?怎么?太子殿下还要如上辈子一样处决了我吗?还是要处决了所以违背你意思的人?不顾他是你的师长,是你的姑奶奶,还是和你一同长大,情同手足的伙伴?”她猛地站起来,“我不过一单薄女流,从来就无法阻止太子殿下你做任何事。就算我再来一次,我也知道没什么办法能够改变。我从未阻止你和佩佩,我也知道,如果这件事要发生也根本没什么可以阻止的。” 她眼角滑下清泪来,“太子殿下,再来的不会再有了,不论你是怎么想的。我一定,一定要万无一失的活这辈子。” 沈攸宁软软的靠在椅背上,半天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好一会儿他才说,声音喑哑不堪,“我会帮你回到你原来的位子。只是作为交换……”他抬眼沉沉的看了她一眼。 沈静好是亲自出来接了佩佩的。她看着佩佩从马车上下来,又交代了身后的人的人之后,就一步一步的朝她走来。她穿着鹅黄色的裙子,把她的肤色衬托的白的胜雪。又因着是贴身的裙子,包裹出她姣好的身材。佩佩本就渐渐长开,有惊人之色出现,这一看,却是觉得不过几天没见,娇媚更胜以往了。或许不该用娇媚,她也只是一个小姑娘,或许用娇艳动人更加适合。 可是,佩佩朝她一笑,那惊鸿中,那明媚之色晃得她几乎是呆住了。 她牵过佩佩的手,说话也不利索了,半天也只憋出个一句来,“佩佩,你真好看。” 佩佩对着她眨眨眼,好似有些女孩儿家的得意,眉眼之间竟有些得意之色。大有你真有眼光的味道。沈静好扑哧一笑,又凑到她耳边与她说,“我说真的,刚才你对我一笑,真是我的心也要给你勾去了。” 佩佩转过来看了看她,表情生动了不少,却仍是取笑她,“得了,公主殿下的心可不在我这里。齐家公子可是藏的好着呢,叫什么人也找不见了。” 沈静好难得害羞的耳朵也泛了红,低头也不知嘀咕了什么,便领着她往皇后宫里走去。到底路途有些长,沈静好就把近来听说的事儿讲给她听,又问了两句听到的关于颜家的事儿,“不是说你家堂姐许了人家了?怎么转眼就给送庄子里去?” “身子不好呢,祖母说若是养不好,来日嫁给那人家也是遭罪。”沈静好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她们说的便是颜栀了。本就说给了三天去选那册子上的婆家,可是就是李氏给颜栀相看过的,颜栀那样的身份,在李氏眼里如何能攀上什么上三品的人家。 于是册子里自然都不会是什么好的,不过这也都只是在二房两母女看来了。到底颜栀也算是李氏的侄女儿,这许人家的事儿是不能含糊,便也是李氏慢慢挑出来的。大多是一些不太富庶的秀才人家,有些个甚至还是颜恒的门生,都进了翰林院的。一出来便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前途无可限量的。 可是人家家境落魄,若能取得武安侯府的庶女,自然是顶顶的好。可是就是这样,吴氏和颜栀自然是不满意的,甚至还是到颜老夫人面前哭了一通,说了类似这样的人怎么能叫颜栀去嫁,这不是推入火坑了是什么。只是颜老夫人本就烦死了她们,听也不听就打了出去。 三天到了,无可奈何却还是只能选了一个。许是颜忱也参看了许久,到底也算选到了一个不错的。刚进翰林院,只是家境十分惨,家里没有了父亲,却有一个百病缠身的母亲,还有一个老姑娘的姐姐,也没有旁的什么兄弟了。 这样的人若是颜栀嫁过去了好好料理家里,未必不会好。因着是二房自己下的决定,颜栀自然是没什么可以说的,刚定了亲就被扔到乡下庄子去了。佩佩那日正好要出门,恰好碰到了她,便是一直记得她的那双眼,那眼神了。她脸上凄苦的很,到头来也只是一笑,“愿妹妹事事顺心,百般如意。” 她是那么生气,那么愤怒,甚至还有无助和彷徨。可是到了最后却也仍旧是无可奈何的不敢有任何的反抗。 佩佩扯了一个笑出来,一旁的沈静好还在说话,“你上次不是和我说那个纯熙的事儿么?对啦,你和哥哥说过了的?前几日我去敲母后的边鼓,却听母后说了,说父皇已经拒绝了二皇兄呢。我也没打听出什么原由,许是哥哥出马了。不然怕都是不成的。可是我与你说啊。”她声音低下来,“我二皇兄前些日子便生病了,还挺严重的。我就想着他许是真的有些喜欢纯熙的呢。” 佩佩皱眉,“他也没怎么见过纯熙,哪里就称的上喜欢了?生病许是最近天气多变也是有的。” 沈静好却不这么想,她拉着佩佩从御花园过的,她穿着浅碧色的裙子,裙摆修了淡粉的蝶,走起来就好像是活的一般,带的园子里的蝴蝶们都跟着她的裙摆跑,她道,“我二皇兄这些年不被人注意,过的许是十分的不好,可是这次这么严重,连父皇都惊动了,许是真的伤心了。”她心烦的踢了踢脚,“再说喜欢这种事儿怎么说的准呢,许是哪次宫宴有过一面呢,也许是咱们不晓得的时候就有过两句话呢。” 佩佩却觉得,这是二皇子的反抗,他以自己生病这件事来反抗沈初寒,叫他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不忿,想要的一件都无法得到,是怎样的无奈。她想,许是没多久封王的旨意就会下来了。不管是郡王,还是亲王。她勾唇笑笑,这得看沈攸宁有多少宽容了,对他的这个,唯一的,同父异母的兄长。 长信宫已经隐隐可以看见了,沈静好就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忙提了两句,“佩佩,我母后这两日好像与父皇又闹脾气了。”她皱了皱眉,“我觉得我母后这些日子脾气越来越奇怪了。不说父皇了,便是我们也常常惹火她。关键是也不知她发个什么火,有时我一时不查随意说了两句话,她便不高兴了。而且,特别特别特别爱唠叨啊。”她烦恼的捂了脸,“真的啊,真的特别唠叨。哥哥都怕的不敢去看她了,可是不去看她,她就更要说了。” 她看向佩佩一脸笑意的脸,便忍不住掐了掐她嫩的出水的脸蛋,“所以呀,你可要小心着点。这可不是好玩儿的,虽说你和母后的亲女儿一样,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可难免底下那群阳奉阴违的奴才以为你不得母后喜欢了给你脸子看。”说到这里她便有些生气的捏了捏佩佩的手心,“若是真的有人有这个胆子,你只管下狠手抽他,抽死了也不要紧,不长眼的奴才宫里可伺候不起。” 佩佩正要点头,却见沈静好突然露出一个微笑,是……一种含糊不清却充满着戏虐的笑,她抬了抬声,“哎呀,是我迷瘴了,哥哥对你的重视程度,哪个敢看清你啊。也不小心自己的皮。” 她朝前头转去,挑了挑眉,又眨了眨眼,娇声道,“是不是呀,哥哥。” 佩佩也朝前头看去,见那分岔路上,沈攸宁静静的站在那里,带了温柔缱绻的微笑,叫她突然觉得,他等的已久了。 第57章 整一个饭桌上都热闹的不像话。莫嫣然的屋子里是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优良传统的,虽然佩佩想遵守,可是皇后娘娘总会很热情的和她说话,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的看着佩佩,直到她回了话才眯了眼笑了笑。 刚一进了长信宫,她就哎呀哎呀的握住佩佩的手好一阵夸,说的也是那些,“怎么不过几日不见佩佩就标致成了这个样子,真好啊。”她又哀伤的看了看沈静好,“好好你看,你就是鼻子和嘴巴长得像你父皇了,这就是缺陷你知道吗?若是你都像我的话,可就能有佩佩这么好看了,你看看,你看看你哥哥,就是照着我长得,好看,你现在后悔了。” 沈静好黑线都要掉下来,她能有什么后悔,她怎么长她还有的选择啊。她又瞄了瞄沈攸宁,其实沈攸宁的眼睛和沈初寒几乎一模一样,若是沈攸宁照着莫嫣然一模一样的长,那双勾人夺魄的眼睛长在太子殿下身上,光是想着她就能笑一整天……许是她的表情更生动了,莫嫣然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脑袋,又说了一句“傻孩子”才道,“你想到什么了与母后分享分享,你看你笑的这么开心。” 沈静好哪有胆子敢说,她就呵呵了一下,便选择了闭嘴。 沈攸宁已经不能给佩佩夹菜了,以前他们小的时候这样的事儿都是没什么避讳的。只是大了之后同席本就不应该了。只是莫嫣然执意如此,她自然是觉得没关系,拉了佩佩的手哀伤的看着她,“你看,今日若不是佩佩你来了,想叫东君来陪我用顿餐怕是比登天还难了,好佩佩,反正屋内也没什么旁人,便不计较那些个规矩。” 佩佩还能说什么,便也只有应了的。于是便有四人一桌上热火朝天的聊天吃饭的盛况。佩佩……真的不太习惯,她不喜欢这些规矩,只是从小是被这样教导大的,少不说也已经是习惯了。她见着沈攸宁不着声色的给沈静好和莫嫣然布菜,因着他俩坐着对面,他的行动自然是尽收眼底。他说的话很少,基本是莫嫣然在说,沈静好也喋喋不休。 他只是抬头对她们笑笑居多。更多的……是对她笑。 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笑的,只是看向她的时候嘴角总是凝了似有若无的笑意,却也好像有什么话要和她说一样。她警告的对他挑挑眉,却换来他的一阵低笑,他有些无奈的扶额,对她无可奈何又满是纵容的样子。可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 这顿饭结束了很慢,比平日的时间多花了一倍有余。告退出来的时候沈静好还与她说,“这可是算快的了。我母后用膳出了名的慢,我们陪着还好,我父皇陪着还能再慢上半个时辰。为什么?这自然是我们不陪着她说话啊。”她啧了一下,“佩佩你别看我父皇平时那么个威风凛凛的,压着底下大臣一切都听话的人,在我母后边上那真是半句重话不敢多说,别说重话了,我母后说啥他就好好好。诶,一点自己的操守和追求都没有。” “操守?” “哦,我母后说就是独特的做人方式。我也不清楚,总是母后是这样说的。父皇真是不能更依着她,所有一旦他俩有个不愉快受苦受难的总是我们这些可怜的孩子们受苦。” 佩佩竟然无言以对。 走了半路沈静好突然说,“哎呀,我想起我有一样东西忘了在母后的宫里了,我得自己回去取。”她拍了拍的手,“说好了,这几日就住在我的宫里与我一起睡啊,左右咱们还是姑娘这也没什么不合规矩的。你知道我的宫殿的啊,自己去。” 佩佩拉着她,“什么东西?叫宫女去取了不就好了?何必自己亲自走一趟。” 她连连摇头,“不成不成,这事儿我不自己去取,怕是母后都不能拿出来。你先去,不要怕,在这禁宫之中只要不得罪我父皇,长公主殿下给你撑腰。”她又眨了眨眼睛,“若是得罪了我父皇那我母后一定会给你撑腰的。不要怕。”她一挥手,莫名有了一股大义凛然的气势来,“去!长宁县主。” 长公主殿下再在皇后身边被带个两天怕是真的没救了…… 佩佩沿着御花园往前走,沈静好一直在前几年还是和皇后娘娘住一起的。沈静好住长信宫侧殿,只是姑娘大了,陛下和皇后都是那么没分寸的人……于是就把她迁了出来。沈静好性格独立(她自己说的)于是自主选到了沈攸宁书房的后头,有些靠近他的屋子。 本太子是早就应该被迁去东宫的,只是沈攸宁迟迟未成家,若是去了东宫连个主母都没有,莫嫣然便不同意,一直叫他在禁宫内住着。反正出宫也方便,沈攸宁便乐的轻松。 她走了一会儿,正要拐进去,便看见前面遥遥走过来一个人。他来的方向是沈攸宁的书房。佩佩定睛一看,那人青色的官服,宽肩窄臀,背挺得笔直,佩佩想了想,似乎比沈攸宁矮了寸许,气质风度却也是极佳。她正要避开,却突然想起他是何人了。 她便不退了,直直的站在原地等他过来。那人似乎在十步开外就看到了她,步子缓了许多,见佩佩没有避开的意思,便迎着走了前来。离她大概有三步远的时候停了步子,躬身行了个礼,“给长宁县主请安。” 佩佩嗯了一声,眼睛眯了眯,打量了他半晌才开口,“旧闻不如一见啊,齐大人。” 这人正是长公主殿下苦求不成的齐秉文了。 他低着头也不敢抬眼看她,只敢低低的应一声,“臣不敢。”他似乎不想和佩佩有太多言语上的交流,忙又说了句,“县主可是来寻太子殿下的?臣刚和太子殿下说完话出来,想必殿下此时还在……” 佩佩不理这个,又问了句,“往时长公主就是在这里堵着你的?”她嗤笑了下,离得不算远,她看他看的清清楚楚,此时说话声音虽然也不响,可是齐秉文却听了个通透,“你自以为出淤泥而不染,自以为无视公主殿下的示好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许是旁的人提到你还能给你加一个前缀。嗯,什么呢?”她睥了他一眼,“类似什么视皇家富贵与粪土的人?” 佩佩好似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似得,笑了一会儿才接着说话,“拉到你。也不自己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角色,不要把公主对你的喜欢当做你可以耀武扬威的工具。” 齐秉文气的脸都红了,也不避讳那些了,抬起头看她,落地有声,“县主错矣。或许在县主眼里认为天下的人都是如此,都是追名逐利想用什么名声来镀金。都是期望着攀上豪门的,可是县主却不该如此想我,我不在意旁的人怎么看我,不屑凭着旁的人走上什么路。”他眼里甚至都有着轻视,“这样的事儿,如县主是不懂得。” 佩佩笑着看他,这下眼底才都是鄙夷了,她嗤到,“你可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嘴上说着和旁的人都不一样。在我眼里都一样,如果你真的对公主一点意思都没有,何苦拉着公主放风筝。你不过是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对啊多快活啊,你可是大齐长公主求而不得的男儿,放眼大齐你便是只有一人了。” 齐秉文大怒,“我如何会如此想,颜舜华你不要……” “佩佩?齐秉文?”沈静好的声音从远一些的地方传过来,她一路小跑的过来,牵了佩佩的手,“你怎么还在这儿啊?你们碰到了?说什么呢?” 佩佩眼里都是嘲讽的笑,“说什么?说这个齐大人是怎样看不起我这样的人呗,打的我与那些个企图攀上豪门,自己镀金的人一般呗。”她突然就抽出鞭子抵在齐秉文的腰间,语气里都是肆意,“你说说,颜舜华不要如何?你是什么身份,也该直接叫我的名字?” 齐秉文真是被反咬一口,他自认君子自然不会做什么澄清的事儿,到头来也气的只会说一句,“县主要如此想便当臣是这般说的。” 往时他若是这样和沈静好说一句,沈静好往往都会好脾气的说,“那就是我误会你啦,你不要生气啦。”之类的话,可是这一次没有。 沈静好的右手还牵着佩佩,她一双眼睛严肃的盯着他,眉头皱的死紧,她朝齐秉文问,“你真的这样说佩佩了?” 齐秉文哪里见过这样对他说话的沈静好,当下冷笑都出来了,“便是如此了,怎么样?公主要治我的大不敬之罪了?” 沈静好捏佩佩的手劲极大,她甚至微微有些发抖了,生气的不知如何是好一般。佩佩本想开口去劝,却听她突然开口,语气镇定且带着嘲讽,“齐秉文,你也不要太不要脸了。” 第58章 齐秉文的表情一时间就变成不可思议,他咬了咬牙,正要说点什么。沈静好就又开口,她冷笑,“你不要因着我平日里对你的态度,你就跋扈成什么样子了。你要记得在宫里你不过是父皇和我皇兄的臣子罢了。你平日对我如何就罢了,到底是我自己犯贱喜欢你,才任由你糟践。” 她已经不发抖了,安抚的看了看佩佩,又说,“可是佩佩不一样。她是怎样尊贵的,千般万般的恩宠长大的。不是你可以因着我的喜欢去随意侮辱糟践贬低的。我算是知道了,你如此看不起佩佩,或许我在你心底还比不上说不到两句话的佩佩。所以你觉得即便是佩佩你也可以随意说话的。”她好似脱力一般,挥了挥手,“我真是瞎了眼。快给我滚。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她转头去与佩佩说,“咱们走。都是我不好,早应该先送你回宫的,免得这下你都被人冲撞了。” 齐秉文莫名自己冤枉到骨子里了,他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那长宁县主过来就一顿有的没的指责还不许自己反驳了?随意反驳了两句,分寸也掌握了,虽说最后真的被惹急了,可是好歹……也没有什么侮辱糟践贬低这样严重的事儿。他目光落在越走越远的两人身上,沈静好正低头和佩佩说什么话。她的表情温和柔软,一如平日里她和他说话的样子。 其实沈静好是在和佩佩说,“怎么样?我突然发了威,有没有姐姐的威严?” 佩佩嗤了一声,抬头看她,见她表情平常,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她的宫殿到了。刚进去就把丫鬟宫女们都赶了出去。沈静好比佩佩高上一些,她半曲着身子看佩佩,“诶,以后还这样啊,在宫里不快活了就抽出鞭子来,别怕惹事啊。” 她们离的极近,佩佩伸手就能抱到她的脖子,她也这样做了。沈静好愣了下,转眼又笑着拍拍她的肩,“哎呀,怎么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佩佩,刚下是吓到了?哎呀,你真是没用啊,齐秉文有什么好怕的。就他那样你也能被吓到?” “好好,别说了。”沈静好突然就安静下来,就曲着身子让佩佩抱她,佩佩的头放在她的肩窝里,突然说了句,“对不起啊,好好。”她抿了抿唇,又摸了摸沈静好的肩膀,“对不起,是我不好。” 沈静好猛地摇摇头,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喑哑,“不是你,不是你……我还要谢谢你的……看清了他。”她把脸都埋在佩佩的肩膀上,“他应该是不喜欢我的……我知道的,我真是不甘心……哥哥也骂过我,母后也骂我了。我没办法,我只是没办法。这下,这下我真的看清了,真的……真的都看清了。”到最后她几乎是泣不成声的。 或许在多少年后会有人告诉沈静好为什么她会看清,因为有一句话被以鸡汤之名灌溉了许久“如果一个人喜欢你,他就会尊重你的朋友。”沈静好心里大概就是这个想法,只是她无法表达出来。所以当以为齐秉文不尊重佩佩的时候……简直是暴躁到了极点。 她从佩佩的怀里出来,双手捧着佩佩的脸,甚至自己的脸上都还有泪,可是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她深吸了一口气,“佩佩,我只有你一个妹妹的。我一定一定会好好的保护你,不叫任何人欺负你。那齐秉文算什么东西,给你提鞋都不配的。” 佩佩自己拿出帕子来去给她擦泪,慢慢的仔细的,一点一点都给擦干净了。她搭着沈静好的肩,“他其实没有欺负我。真的。只是我知道他对你的态度然后有些生气说了他几句罢了。”沈静好虽然话说的绝,可是……她对齐秉文的感情真的不是短短的日子,长达许久……甚至沈静好是一心要嫁给齐秉文的。佩佩又道,“你不要因着旁的什么缘故而刻意叫自己不喜欢他,只要你开心。”她笑起来,“如果你真的喜欢,我自有办法叫他心甘情愿的娶你。” 沈静好却不想说这个了,她猛地摇摇头,“不说这个了。”她直起身子,咳了两声,“快来看看我特地回去给你寻来的东西。”就在她的袖袋里,是她自己贴身放着,她伸手掏出来,是一个盒子,她慢慢的打开,一边邀功的语气,“这个真是我看上好久了,可是母后都不肯给我的。因着这个是很早之前父皇送给她的。”躺在那里的是一个玉佩,光影流动间,每一个细节都叫人感叹,沈静好拿出来亲自给佩佩挂上,换下她原本的压裙。 “母后以前就与我说,这个是当年父皇说送的礼物,不是赏赐。她时时都要拿出来当配饰的。我就看到就一直想要,和这个类似的也不是没有,可都没有母后这个好看。” 佩佩拨了拨,“那这个我怎么要的。”说着伸手就要去摘下。沈静好忙拦住她,“哎呀哎呀,你做什么呀。挂着挺好看的呀。”她笑眯眯的说,“我今儿一看你就觉得这个配你真是刚好,好到不能更好了。于是才折回去求了母后的。” 佩佩用手托起那玉佩细细的看了看,果然胜平时她的多矣,这并不多见的。她垂眉看了看,突然就说,“你佩着也好看的很,做什么什么都送我呀。” 沈静好已经从刚才煽情的路线走出来了,她挥挥手,“一家人都是一家人,哪儿分什么你我的。佩佩你这就见外了呀。”说着还故意板着脸看她。佩佩被看的破功,笑了出来,松开手,任由那玉佩坠在腰间,“知道了。” 谢谢你呀,好好。 沈静好已经抱着枕头在床上嚎了有一会儿了。而且她还仍旧在嚎,“佩佩快来,佩佩……佩佩。” 佩佩被叫唤的头都大了,只有扔下了手上的书往床边走去。她越走越近,一时郁闷的简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沈静好还一脸兴奋,“上次咱们一床睡觉都不知道是几年以前了。哎呀,都是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说走就走哦,一走就是好几年……也不想想你宫里的老姐姐……” “行了行了。”佩佩从床榻翻上去,直直的躺在她的边上,又说,“我就觉得每一次你都是一样的话。” “哪有啊。”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睡觉了。夜渐渐的深了,为她们守夜的人都在外面,房间里只有她们俩人。安静的很,只有两人呼吸的声音。 佩佩有些睡不去,她不知为什么,也不想翻来翻去,只是平躺着闭着眼睛,可是还是半点都睡不去。沈静好却好似感觉到了,她的声音也清晰的传到她的耳边,“佩佩,你也睡不着啊。”佩佩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半晌才嗯了一声。 沈静好便转身面向她,微微撑起身子,一双眸子透过着漆黑的夜色落在她的脸上,“那刚好啊,我有话想与你说说呢。”她停了一停,“你对哥哥到底是怎么样啊?” 她翻身回去烫好,两人并肩躺着,都直直的看着天花板,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如水滴落山涧一般,“我原和你说不要在意那么多,可是我今天看哥哥对你真的很不一样的。”她又支吾了一阵,才语气严肃,“我虽是把你当作我最珍贵的妹妹,可是哥哥也是我最珍贵的哥哥呀。你不要……” 佩佩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沈静好便舒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只是今天沈攸宁等候的样子叫她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了。她翻了个身,终于陷入了睡梦当中。 可是佩佩却还没睡着,她想着今日沈静好还没到的时候那齐秉文与她说的话,“长宁县主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对待长公主可比您对待太子殿下要来的好多了。”他的眼神不屑语气讽刺,“我避着公主殿下,不说县主您是怎么看我的,总之我不过是想着我不是公主良配,可是县主您呢?从不避着太子殿下,安心的享受着太子殿下与你的一切,你当臣什么都不知道吗?县主您不是有说过还没想过自己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吗?” 他似乎是对她鄙视到了极点,“臣不知道县主是怎样站在这件事儿上的制高点来教训我的。只是臣看,您对太子殿下也说不上什么光明磊落。 “公主殿下或许还真的考量过臣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她,可是您有传递给太子殿下半点信号过吗? “长宁县主,避而不谈,隐瞒,和欺骗有什么区别?” 她慢慢的闭上眼,竟到了这么久之后也没想到要如何反驳。她不光明磊落,她一边被鼓励她是因着是颜舜华才能如此,而不是得了太子心的贵女,一边却享受着太子殿下带来的一切。 她抿了抿唇角,突然有点看不起自己。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什么都不是。那日沈攸宁与她说的话,她还记得很清楚,他直接的毫不掩饰的表达自己的感情,“若是佩佩有一点过的不舒心了,便是我这太子当的不是了。” 她凝了一个冷笑出来。 第58章 .34.1 佩佩在宫里住的时日是不短的,所以对宫里也是熟门熟路的很。虽说平日里沈静好都陪着,可到底有两人不在一块儿的时候。 这日沈静好因着从前犯了的事儿被发现了,沈初寒发脾气叫沈静好去听训。于是沈静好便苦巴巴的走了。佩佩在屋子里头待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因着无趣准备往外逛逛。 她择了一条幽静的小道,因着沈初寒几乎是废了后宫的,所以后宫的那些妃子都被迁去西北角住着了,这一条走去安静的很。她沿着青石铺成的小道走了一会儿就看着前头有个小园子。倒是没见过这儿,想着也没什么人就往那里走去。 却不想碰到了个不曾想会碰到的人。 那人也发现了她,慢慢转过来看着她。半晌对着她笑着点点头。正是二皇子殿下了。 佩佩细细的看了看他,前些日子就听闻生病了,看脸色的确十分的不好,惨白惨白的。整个人瘦的和纸片似得,被套在月白色的袍子里面,明明是个皇子,那袍子却不显什么华贵。甚至佩佩凝神看了看,是以前的旧的老缎子。他瘦的厉害,风一吹来就好像要被吹走似得。 二十来岁的人了,脸上一点须都没有,也不能说他长的不好,比起沈攸宁的天之骄子,天生就带着贵气,他却……显得更年幼一些。弱冠少年弱不禁风的味道。 他就站在原地,对她笑了笑。唇瓣白的几乎看不点粉色,也皲裂的厉害,她虽站的不近,却也一眼就看到他鼻翼起了皮屑来。明明,明明是皇帝陛下亲生的儿子,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样子。 佩佩受的教育,接受的知识,都叫她不喜庶子庶女。可是天家无庶子这样的话,她也自然是知道的。她所知道的皇后娘娘,虽然小脾气不断,爱吃醋,爱唠叨,皇帝陛下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却不是这样会亏待庶子的人。二皇子……如何会到这个地步。 她突然开了口,“二皇子身子可还好?”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说话,二皇子被吓了一跳,可是他即便是被吓了一跳,抬眼看她的时候却仍旧是柔柔的,温暖的。佩佩觉得,有些地方,这个二皇子和沈攸宁还是很像的。可能五官都和沈初寒有些像的缘故。 他仍旧是笑着,“谢县主关心了,近来好上不少了。” 佩佩这才想起来,他们是见过的。也是小的时候,佩佩进宫来参加宫宴,当时她小的很,即便是这个最大的二皇子也大概不过十岁出头。佩佩被沈静好牵着走过一个又一个的水上长廊,他远远的缀在后面。那时候的沈攸宁还是个人嫌狗憎的性格,见二皇子缀在后面便凶巴巴的问他跟着做什么。因为和这个兄长一点都不亲近,他虽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有的只是不喜欢陌生的哥哥跟着一起玩。 二皇子却好似有点忌惮沈攸宁,好一会儿才说,“我是有东西想送给妹妹的。”他说的妹妹不是沈静好,却是佩佩。他慢慢的展开手,手心里躺着一只用彩纸折了的纸鹤。他似乎也觉得这样的礼物有些送不出手,却还是看着佩佩。 佩佩是走上去接过那个纸鹤的。沈攸宁还念叨过两句,说这个有什么意思的,可是到底是佩佩,她看了他一眼,沈攸宁便没有什么多话了。 他们之间唯一的关联,似乎就那么一次。之后便再没有正面的碰到过了,直到今天的。说起来还有点好笑,佩佩再一次提到他竟然是因着他看上了陈纯熙,她帮着来解决这件事。甚至,说的是解决。因为仿佛被二皇子喜欢上是意见怎样不好的事儿。 她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她便又问了一句,“好一些了就好,前些日子听公主说你身子不怎么好,要多注意休息才好。” 他便笑着点点头。他的冠带在他的头上,却显得能够压垮他一般。他眉目温和的不可思议,他好像想起什么来了,原本白的几乎透明的脸上突然浮上红云来,二十多岁的男人,或者可以说是男孩儿,还这样的害羞,他声音有些轻,却仍旧是干净的很,“长宁县主。那个……就是,陈家姑娘可是十分不喜我?” 佩佩没想到他问的这么纳闷,愣了下,才问,“你,很喜欢纯熙吗?” 他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我和她素不相识,哪里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是不晓得是我哪里惹得她不喜了,若是有这样的事儿,还请长宁县主替我向她道一句歉。” 佩佩有些纳闷,“你不喜欢她?那你做什么求娶他?” 他似乎更不好意思了,那拿宽大的可以罩住他整个人的袖袍挡住唇咳了咳,“我母妃的身体十分不好……她想着能见着我成家立业……我也不识得什么姑娘的……这样的事儿却也实在不应该去烦皇后娘娘。母妃与我说她听闻陈家嫡女才德兼备,是为良妇。我虽知晓我这样的不应该耽误人家姑娘,可是我母妃……所以便去求了父皇的。所幸父皇也回绝了我,若是惹得陈姑娘不快,还请县主转达,非我本意,无心冒犯的。” 佩佩突然觉得悲哀极了。甚至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端着柔柔的笑,佩佩和他并不熟悉,也不知道他这个样子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如此。只是她知晓,在深宫之内,他一没有一个强劲的母妃,二没有皇帝的赏识,可能那些个太监宫女都不把这个皇子当回事儿。 他没有变的肮脏龌蹉,即便是装出来的,却也是这样有两分美好的。佩佩是不太能体会这种人的心理,可是她这一次却突然好像产生一些难以说清楚的情绪,她甚至说,“你养好身子,你没你说的那样不好。纯熙对你也没有什么偏见,只是这件事儿考量的太多了。”她抿了抿唇,竟是一冲动做了长了这么大第一次做的事儿,和一个她不那么亲近的人做了承诺,“等你一切都好了。未必不会收到重用。” 他猛地抬头看她,颤着嘴唇,“县主,县主慎言。”他也是悲惨,一个皇子权利什么的比之这个县主差的还不止一点点。佩佩转了身子,有两片绿色的叶子竟然也落了下来,掉在她的脚后跟,她带着人往前走,声音淹没在渐渐大起来的风中,“你若无才,即便是我有心也没有半点用处。” 或许,佩佩长到十二岁。这是唯一一次动了怜悯之情,就像是无天有时也会有慈悲之心。就这样降到了这个二皇子,这个被她动手解决了婚事的二皇子身上。 沈静好自然是很快就知晓了佩佩和二皇子碰到的事儿,她吞吞吐吐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什么东西来,最后还是佩佩开了口,“我只是与二皇子碰见了随意说了两句话罢了。” 沈静好还是皱着一张脸,而后才接话,“不是呀。上次哥哥与我说……觉得二皇子要求娶纯熙怕就是有别的所求的。我一直没告诉你是因为觉得这件事儿都结束了。” 佩佩心里早就有这样想过的,只是许是今天见到他带来的震撼不止一点点了。她才会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她点点头,“我知晓的,你放心,我心里是有数的。”她手指头拨过几子上放着的水果,语气有两分漫不经心,“怎么?在你心里大概是觉得我只是任性了?” 沈静好连连摇头,“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怎么会啊。我只是觉得这样的事儿你平日是不会多搭理的。所以才多问两句,总之这件事还是你乐意就好。总得来说,不过也是小事儿啦。” 佩佩嗯了一声,“皇后娘娘的寿辰是后日?这次可是要大办了?” 沈静好点点头,她今天因为是被沈初寒训了回来的,脸色便一直都是恹恹的,“是呀。原本每一年母后都说不要那么多人来,她也不喜欢招待人。可是今年也是母后的整寿了,总之父皇是吩咐了要大办的。到时候又是一番闹腾呢。” 莫嫣然的生辰如约而至。那日沈静好连同佩佩都起的很早,一整理妥当就往长信宫去了。佩佩倦的眼皮都要挂不住了。沈静好拉着她脚步半点不停,今日在路上碰到的各个宫女也都是步履匆匆的。忙的脚不着地的。 可是长信宫内却一片的宁和,甚至莫嫣然还懒洋洋的坐在梳妆镜前亲自画眉。看到她们俩进来便下意识的挑了眉,于是便画花了一道。她一边啧了一声,一边招呼了声,“来了啊。”然后又自己慢慢的把那道痕迹擦去,又对着镜子慢慢的画起来。嘴里还在说,“用了膳了吗?” 沈静好答,“哪儿能啊,这才什么时辰。要还用了早膳得几点起啊。” 莫嫣然已经画好了,她把那眉黛一扔,便转过来看她们,上下打量了一番,又转回去叫人给她梳头,“你们现在的孩子啊。家里的大人宠一些就早上也不用起多早。请安什么的也都免得。哪里和我们那时候啊,那是天没亮就要爬起来念书的。” 佩佩听的有些惊奇,沈静好却在一旁碎碎念一般的接下去,“……读了一整天的书也没得休息,回来又要半夜才能睡……” 和莫嫣然的声音混在一起,“哪儿有你们现在这般快活。” 佩佩顿时有点无语,沈静好的声音也被莫嫣然听了个清楚,她重重哼了一声,“出息了出息了。现在是知道嫌我唠叨了。我告诉你,我今天可是帮你看好了好几个青年才俊的。你到时候可别跑。” 第60章 沈静好大惊,连说话都结巴了一些,“母……母后,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这事儿我自己做主的……您还和我说,您不是和我说我起码要十八才许嫁人么。” 佩佩倒是第一次听说皇后想留公主殿下到十八岁这样的话的。莫嫣然啧了一声,“我强迫你现在就嫁给什么人了吗?这不是叫你看看吗?这看了就能嫁的啊,这不得好好相处才能培养培养感情呢么?我是想留你到十八岁的,怕的有些人到时候一及笄就非要嫁出去不可了。”她表情似笑非笑的扫过沈静好,“说你多少次都说不听,就巴巴的看着一个人不肯死心。” 她好像突然来了兴致一般,整个人都转过来,看着沈静好说话,“我听闻前几日你和那个齐家公子吵架了?”她看着佩佩,“佩佩也在?听闻闹得挺凶的?怎么回事儿?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说好再也不去找他了?” 皇后娘娘,您那幸灾乐祸的样子能再明显一点的。 沈静好扯扯唇角,“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母后您别管了,快梳头来的重要。” 莫嫣然诶嘿了一声,“什么叫我别管。我不管到时候叫你父皇来管你,你就没这么舒服。”也不知道那句话惹着她不高兴了,便扳了脸,“去去去,你们俩都去把衣服换了,这穿的都是什么呀。尤其是你,沈静好,这明晃晃的闪瞎我的眼睛了。什么眼光啊。真是半点不像我,还好我这里给你们都置办了新衣服,都进去换了。” 佩佩也被连累的拉了进去换了衣服。又是一身雨过天晴的浅蓝色的裙子。压裙是一块红玉。沈静好送来的那块玉佩被她好好的放在梳妆盒里。只因着沈静好说,“不过说起来,这块玉佩我母后当年就说过,是要送给她的儿媳妇儿的。”她表情促狭,“那送给佩佩你也算不得错的。” 许是因着想到这句话,所以当她看到那玉佩的时候就下意识的把它放回盒子里不准备佩戴。 宴是晚宴,等华灯初上的时候差不多就开宴了。因着佩佩身份算是特殊,不因她是旁人看好的太子妃,而是她十分得皇后娘娘的喜欢,于是她能坐在高台之上,远远凌驾与那些个贵女之上。甚至有一些郡主也在她的下方。 等人人都和皇后了娘娘恭贺过寿辰之礼之后,便正是进入了晚宴。俗称,大家爱吃吃爱喝喝,虽然放的不能够太开,但到底还是可以吃喝了。 沈静好在边上突然咦了一声,佩佩转脸过去看了她一眼,她便说,“哦,我是看到我那个表姐了。你不知道啊,前几年她被我母后训斥过之后啊,我就再没见着她了。听闻她是觉得既然我母后不喜欢她,她就不过来招惹母后讨厌了。怎么现下又来了?” 佩佩是知晓这件事的,她往下看去,果然看见那白颂雅坐在离她们极近的桌前。穿了明艳的嫩粉色裙子,头昂的老高,一双眼仍旧和从前一样朝天上看的。佩佩觉着有点好笑,她便问,“不是说了这样的话了?怎么还这个样子?好似什么人都看她脸色一般。” 沈静好嗯了声,“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啊。她可不管母后是不是喜欢她,总之她是觉得自己身份高的很,所以等闲贵女不喜欢和她来往,她也不喜欢,只觉得什么人都攀不上她。”沈静好颤了颤,“也是个神奇的人。幸而她没有看上我,不然我真是不乐意去搭理她的。” 佩佩便不去看她了,这样的日子男客是也可以在左右的。于是佩佩今日一看就看到沈攸宁了,他穿了个暗蓝色的袍子,俩人就莫名其妙的情侣了个彻底。似乎是察觉她在看他了,他转过来,直直的对上他的眼,然后突然闷声笑了下,却也只是勾了勾唇角。佩佩不知道他突然乐些什么。 酒过半巡,佩佩被屋内闷得有些脸红,她便招呼了声往外退去。身边也就跟了个水蓼。一出殿外凉爽的空气就迎面扑来了,她深呼吸了两下。便往荷塘边走去,水蓼平日里是从来不多嘴了,今日却也开口劝道,“姑娘,咱们这样冒然出来,若是不小心碰到别人家的公子了,怕是不好的。” 佩佩摇了摇头,“无妨。” 却不想刚到荷塘边,才两步就看见了个临岸站着的男子,似乎是听见脚步声了,转了过来。见是佩佩便扯唇笑起来,这男子深蓝宽袖,玉冠墨发,正是沈攸宁。他三两步走上来,到了佩佩跟前低头看她。 佩佩跟着他往前走了两步,让水蓼留在原地,“你特意等我的?” 他嗯了一声,伸手去牵她,然后就把她小小的手包在手心,往岸边又走了些许,“等你呢。我想着你许就是会来的,果不其然。”他在她跟前微微的蹲下,和她平视,“怎么,看到我不开心了?” 佩佩啊了一声,摇了摇头,“没有啊。”她的眉角挑过他的脸庞,心情莫名就变得好起来,她勾了勾唇角,“太子殿下等着呢,我哪里还有不喜的理由。” 她甚少说这样的话,沈攸宁愣了一愣,又听她接着说,“你可小心啊,等一下有人折了过来看见咱们俩这样避开丫鬟们说话,少不得传出去能把你这太子殿下传成个什么呢。” 他突然捏住她的手心,低低的笑起来,靠她更近一些,声音低沉喑哑,却格外有一种细腻的好听,“我可不怕这个。我是巴不得叫人看见呢,这样颜家的县主大人可就没有旁的办法只有嫁给我了。” 佩佩靠他极近,眼里耳里连同鼻子里都是他的气息,她突然就红了脸,可是表情还是傲的很,“我若不想嫁,给多少人看见都没用。” “那还请县主多多考虑了。”沈攸宁的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他,极轻却好像抵在她的心上一般。她正要说什么,又听他说,“你那日和秉文的话我都知晓了。”他的手落在她的脖子上,缓缓又轻柔的抚了抚,“我一直没来找你,是想给你点时间好好想想。” 她觉得脖子痒的很,伸手把他的手拍下,应了声,“嗯。” “可是却觉着你好似没有想明白。”他顿了一顿,就是这顿了一顿叫佩佩觉得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秉文是我的近臣,又和我关系不错。所以说话自然就会有些偏了,他虽是亲近与我却也不是真的清楚咱们俩之间是怎样的。于是才会有那些的。”他的手下移,虚虚的揽住她,就好像是把她整个人搂在怀里一般,“可是他是不知道我欠了你多少,我就是赔上我的所有给你也是不够的,哪里还在意我这点微不足道的情爱之事呢。” 佩佩有些不明白,她身子稍稍放松一些,轻声说,“你哪里有欠我的。” 他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了些,“嗯,许是上辈子欠了你呢。”佩佩嗤了一声,正要推开他,却有些推不开,他声音带了点哽咽,“佩佩,不要推开我。我就……我就抱一下就好。”似乎是拥有天下的太子殿下,可是在这个夜里却带了哽咽,软软的拥着她,语气里略微祈求。感觉整个人都悲哀的不成样子。 佩佩觉得自己的心是越来越软了,很容易就被这样的融化。不管是前几天的二皇子还是现在的沈攸宁。她的手慢慢的上移,扶在他的腰上,声音里带了点不自然,“你……怎么了?” 沈攸宁不说话,只是拥着他。他要和谁说呢,重新过了一辈子,他却事到如今才敢来抱她一抱,到了今天才敢与她说,“是我欠你良多。” 他慢慢的开口,“佩佩,我的父皇和母后是很不同的人。我还小的时候就不知有多少人和我说了,我将来会是太子,会是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因为我的父皇就喜欢母后一个人,我又只是我母后唯一的儿子。甚至我的母后也会和我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只对她一个人好。不然她不喜欢我的话,我就不能和她在一起的。 “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如此,旁的人和我说的话许是有一半是真的,有一半的假的。可是我总是不吝用最大的善意去揣测每一个人。父皇就与我说过,这可能会是我的死穴,许是……一定要得到什么了不起的教训才会叫我明白。可是我却不以为意。 “我曾是以为,娶一个人与一个人白首,和另外的人都没有什么旁的关系。我曾以为,我爱一个人就能完全完全的保护好她,我是怎样的爱她,是从她出生就想着要把她呵护在手心的呀。”他的泪突然就落下来,烫的她的肩膀如火灼一般,她听不懂,几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却仍旧是崩溃一般,半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佩佩,是我该死,佩佩,是我该死。” 第61章 佩佩试着去安抚他,他虽然是眼泪掉的厉害,可是说话的声音仍是低低的,她拍了拍他的肩,“你没有对不起我啊,你怎么了?东君哥哥。” 他慢慢的镇定下来,松了揽住她的手,离开她寸许,弯着腰和她对视,他的眼底还有没有完全隐去的水光,他认真的,似乎用了全部情义的看着她,“所以,佩佩你是不会理解我有多少庆幸,甚至偶尔晚上都不敢入眠,深怕这是一场梦的庆幸,我还能遇见你。你……还在我手心里。” 他甚至还能圆回来,“不在乎你想要什么,想怎么做。我能够为你做的,我就都会去做,能给你的,我就都想要给你。那些多少微不足道,能换来你稍稍的笑意,就该叫我如何的感恩都不够了。” 佩佩被他说的脸红,“你不用这样的。”她低着头,她心里一直想的都是,她和齐秉文不同,她从来没有去玩弄沈攸宁的感情,可是此时,她却因为她这样的想法有些羞耻,她从小,从很小就知道,这个太子哥哥对她和对旁人是不一样的。 所以她可以任意叫他去做什么都不会觉得不妥,只因为她知道,这个哥哥对她是不同的。如果说,四岁的佩佩,六岁的佩佩,八岁的佩佩不清楚这个不同是什么,十二岁的佩佩是知道的,她清楚的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对她,不仅仅是喜爱,是从小等到大的坚持。 她第一次说出了,“是我欠你良多的。东君哥哥。”她突然就松了一口气,好像是这么多年压在心底的话终于说出来了一般。是,是她欠着他。不管是感情还是旁的什么。她低着头,揪了揪她的前襟,好似有些依赖一般,“我是还不起的,东君哥哥。” 他就好像得了天大的礼物一般的把她拥在怀里,这次是笑的眼泪都要落下了,“不必,你不必还。一点都不要还给我,把我给的都接好,我还有更多要给你的。” 她心松的好像呼吸一下心就会落下去一般,她虚虚的嗯了一声。低头不再说什么了,她想她曾经以为的,在沈攸宁前面的那种并不是什么爱情。她放肆她随意都只是因为她把他当做亲人,她有时也会想,如果真的碰到自己喜欢的人了,或许也会学会做一个端正的贵女,盼着他能把眼光留在她的身上。或者会规矩的不成样子,叫他们的长辈都喜欢她。 可是她今天,这个时候才发现。似乎只有在他面前的这种随意,才是不一样的情愫。他不是她的哥哥,从来都不是的。 佩佩往回走了两步就看见灯下站着的赵牧白了。她脸色微红,嘴唇却惨白的厉害。正直直的看着佩佩,眼底有越来越旺的火光。她扯了扯唇,就在原地站定了。果然赵牧白自己前来了看着她,抿了抿唇,“望表妹屏退左右。”她的语气带了点胁迫,又有些恳求,“我有话……相与表妹私下谈过。” 佩佩从头到脚的打量她,这个表姐似乎是要过最美的时节了,可是她记得的赵牧白永远是那样柔柔的,带了温和的笑意,可是又无限制的保护赵牧和的。她今年年纪真的不小了,可是却连个定亲的都没有。佩佩不是不知道,她许是还在等她的“涵哥哥”呢。 想到那个吴涵佩佩没由来的就少了一分耐心,便道,“表姐有什么便说,我身边的丫鬟嘴向来是最严的,没什么是非会说的。” 只是赵牧白仍旧是看看佩佩看看地,一脸欲语还休的样子。佩佩耐心渐渐都要消失了,“表姐到底要说什么?若是没话想说,我便先去了。” 赵牧白一急,竟伸手拦住了她,嘴里说着,“我……我看见表妹你和太子殿下了……”她咬咬唇,赵牧白的丫鬟都远远的留在灯下,只她一人孤身过来。因着今日是皇后的寿辰,什么素白的衣服都是不许穿的,可是赵牧白到底不年轻了,平日也不穿什么大红大紫的裙子,今日只得做了素绿的裙子,可是那绿色到底有些浅,此时在夜里看她,更有一种要去不去的飘飘欲坠之感。 她话是有威胁之意,只是整个人却似乎极为害怕,真好像是佩佩欺负了她一般。佩佩自然知道她定是看见了,不然也不至于在路上堵自己,她嗯了一声,“看见我与太子殿下,然后呢?” 她似乎是豁出去了一般,“表妹,你虽是得皇后娘娘看中,可是到底还没有许给太子殿下。今日叫我看见也就罢了,若是给旁的另有心思的人看见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呢。妹妹你还是个姑娘,甚至是个顶顶尊贵的姑娘。太子虽也是尊贵,可是你们到底也不过……” 佩佩冷笑了一声,她今天的裙子颜色也浅,可是佩佩的肤色更白几分,她俏生生的立在她前头,眉眼都是泛出了冷意,叫赵牧白原本有些话都不好再说下去。她从小就不喜这个表妹,也不是和赵牧和一样的缘故,只是她觉得这个表妹太难相处,太有主意,太难对付。此刻也是,分明是她私会外男,可是她看自己的眼神却好像是拿住了什么脏一般。顿时脸色便不好了。 佩佩道,“如我说,二表姐可也是管的太宽了些。我与太子殿下如何也是姐姐可以置喙的?姐姐这般懂规矩就不要在这里堵我呀,难道姐姐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晓得吗?姐姐不过就是想拿你看见的东西来换旁的吗?哦,我想想。”她的眼神凉薄又轻蔑,这个嫡亲的母家表姐在她面前惭愧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许是为着那个什么吴涵?姐姐也是眼皮子浅就罢了,这眼神也朝地上看的。姐姐什么身份,那吴涵是个什么身份,怪不得姐姐要拖到这个年纪也没得出嫁了。” 赵牧白被踩到了尾巴,打到了七寸,顿时声音都尖起来,“吴涵是个什么身份?若不是妹妹你故意要给他脸子看,他至于越走越糟糕?他是有出息的人,原也是可以得到太子殿下赏识的,只妹妹你看他不顺眼,不喜他,便因着这样的事,动摇了他的前程,妹妹可知,这样毁了一个人的前程是要遭天谴的?” “遭天谴?”佩佩哈哈的笑了下,她的声音本就娇俏,即便是此刻想笑的狂放些也显出一些女孩儿家的稚嫩来,“姐姐不要和我开玩笑了。我可不敢耽误姐姐心上人的前程。若是他真是有点眼色就不该做得罪我的事儿。怎么,姐姐竟然没和他说过,我这个表妹,这个县主向来是最难对付的?他敢到我面前来开罪我,姐姐现在又来训斥我说毁了一个人的前程。是我毁了吗?”佩佩似笑非笑的扫了她几眼,“我从不乐意被什么人冤枉,姐姐若是这样想我,就不要怪我把这样的事儿给坐实了。” 赵牧白大惊,她怒的脸都红了,却突然一瞬间收了全身的戾气,身子慢慢的颤抖起来,两行清泪慢慢滑下来,连说话声音也是惹人怜惜,“妹妹,是我错了。都是姐姐的不好,求求你放过他,他只是一个想为国尽忠的儿郎,他有一身的抱负和理想,你就放过他。” 佩佩冷眼看着她,她又不是傻子还能不知道她突然的改变是怎么个意思,她猛地就转过身子去,果然见到原本已经从另一条路回去的沈攸宁又折反了。他深蓝色的袍子几乎和这夜色融为一体,可是他那一身的气派却叫人都忍不住把眼留在他身上。见佩佩看见他了,便笑了下,快步走上来。他身边只带了个长庚,长庚就为他提着宫灯。佩佩仔细看了,那宫灯上头画着的是仕女取莲的图案。 他两三步就到了她的身边,那赵牧白显然是怕这个太子殿下的,颤着身子请了安,又低着头带着哭腔求道,“太子殿下恕罪,是我这个做表姐的得罪了表妹……” 她话还没说完,沈攸宁就打断了她,神色被半拢在夜色当中,佩佩见他不避讳的就站在自己的身旁,靠的极近,袖袍和袖袍几乎就要碰到了,他声音低沉却如清风吹过一般,“是你一个做臣女的得罪了长宁县主。”他的声音冷的不成样子,“本宫看赵家规矩极为妥当,怎么在这么个嫡女身上也会出岔子?” 赵牧白吓得几乎要跪下,偏偏她身边此刻又没有一个婢女可以扶住她,她摇摇晃晃要跪不跪的,就好似此刻真的吹来一阵风一般,她便真的跪了下来,她低着头,“太子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沈攸宁却不肯罢休一般,他的手滑过佩佩的袖袍,从她的袖子里找到她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放在手心,“是该和长宁县主告罪。” 佩佩瞟了他一眼,却不收回手,接了嘴,“表姐起来。太子殿下只是与咱们闹着顽呢。”赵牧白可不敢相信这是玩笑,她干干的笑两声却还是不敢起来。 佩佩便由着她跪着,眼神移到沈攸宁身上,沈攸宁看她的眼神便露出一个“这不怪我啊”的表情来。 第62章 “表姐须知,吴家公子如何是于我无关的,我可没有对他做什么。”佩佩的目光沉在她的发髻上,突然就叹了一口气,“我记忆中的表姐何曾是这个样子了。到底,是叫我有些失望了。”她揪了揪沈攸宁的手指,他低头看她,便笑了。带着她绕过还跪在地上的赵牧白便走了。 她问,“东君哥哥你怎么又折回来了?”她眨眨眼,“叫你看去我们姐妹家的拌嘴也就罢了,你居然还上来掺和,你说说这哪里是太子殿下该做的事儿啊。” 沈攸宁才不这样想,他对着她总是笑脸,“我哪里是揣着太子殿下的身份来掺和的。”他看着她,突然觉得耳尖有些发热,便什么都没能说下去了。 一路两人都没再说话了,可佩佩竟然也觉得舒适的很,没有任何一点不自在。他有时会转过来看一眼她,手还是拢着她的手,步子也刻意放慢来等她。她觉得自在极了,不知为何,心情也像是大晴天一般,止不住的好起来。 快到殿门前的时候他才停下来,弯下身子和她说话,他的手落在她的额角,极轻极轻的拍了拍,又用大拇指滑去了什么似得,“去,小调皮鬼。” 佩佩哼了一声,用袖袍挥去他的手就往里走去。明明脚步都是气恼的,可是她一边走一边就忍不住低头笑起来,这笑意越来越浓,直至她根本都遮不住。等回到沈静好边上的时候她还是端着一脸的笑意,沈静好转过来看她,歪了歪头,“佩佩,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就出去透透风能这么开心?” 佩佩稍稍收了笑意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又道,“没发生什么事儿?” “发生了发生了。”她挤眉弄眼的样子有两分滑稽,她道,“你,有没有和旁的人说过你要帮二皇兄的事儿啊。”她声音低下来,说到“二皇兄”的时候更是低不可闻。 佩佩皱眉,“怎么会?这两日都在宫里,能和谁说?再说,我也没说要帮他啊……” 沈静好哎哟的一声打断她,“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嘛,你当日那话搁谁听也是帮他呢。你若是没说,那你身边的丫鬟们有没有说出去?还有二皇兄身边可以带着什么太监的?” “我就带着个水蓼呢。二皇子身边也没人的。到底怎么了?” “这样啊。”她脸色有些不好,“我却是觉得有人听到什么风声了。你可晓得,刚才有人在殿上就问了母后,说二皇子可有婚配,说年纪不小了应该要娶正妃了。你要知道,这样的话从前是谁都不在意的。怎么会你一有想法人家马上就想着攀上我二皇兄的这条船呢?” 佩佩低眉想了想,道,“是什么人?” “好像是尚书右丞提的。离得有点远,我也不认得什么官的啊,看他的官服左右也是这个品位,离不了太多的。我想想啊,刚才我的宫女还和我说,他家里就有一个女儿呢,你说,是不是攀上我二皇兄啊?” 佩佩被逗笑了,她端茶喝了一口“不要闹好吗?个正四品下的官,就算是嫡女好了,母家要尊贵到什么地步去,也敢来攀附二皇子?这件事许是你想多了,许是根本不知道我和二皇子有接触,不过就是想着若是能给自家女儿弄到一个正妃,虽说二皇子不受看重,可这未必就不是好事。” 她唇角扯扯,“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安排他来试探的,这德行也太恶心了。正四品下,来恶心谁呢?” 沈静好也深有其感,她点点头,“所以刚才母后的脸色也难看的很,二皇子虽说……可是到底也是父皇的儿子呢,怎么能给他们这样看轻。”她想想又挠挠脸,“可是想着,许是宫里头谁都觉得……二皇兄能娶到那么个正妃也还算不错了。” 佩佩哼了一声,她脑子里又浮现出那日那个身影,单薄的似乎会化在空中一样,带了苍白又柔和的笑意,似乎他身上遭受的那些苦难一点都不存在一般,他给自己的感觉是那样美好和纯净,佩佩手还搭在青花的杯盏上,慢慢的收紧了一些。 佩佩是被外头的声音吵醒的。 皇后的寿辰过去已经有一个半月有余了。她是皇后的寿宴过去的第三天出宫的。沈静好送她到她自己的宫殿门口依依不舍的拉着她,眼泪汪汪的看她,“佩佩你要知道,都是我那个哥哥,不然我肯定要自己送你到宫门口的啊。” 佩佩啧了一声,拍掉她的手往外走,这改个两天又见到的,非得每一次都要弄得这么……她无语的看着站在外头等她的人,仍旧对她笑着,她却漫出一点不好意思来,她咳了一声走到他身边。他便什么也不说,陪着她往宫门外走。 她便与沈攸宁提了关于二皇子的事儿。他倒没有沈静好所预料的那样会皱眉沉下脸色来显出不开心的神色,他只是挑了眉问她,“二皇兄求到你跟前来的?” 这自然是不是的。她和他简单说了两句那日碰到二皇子的情形,她没有掩藏自己的想法,甚至是直接都说了出来,“他好似是被风吹来的一般,我看他……突然就有了一些难受。”她的语气软软的,好似没什么力气一般,“我也不是想着叫你直接就给他什么,只是想着,若是他真的有什么才华的,或许就有一个机会,不要被埋没了。” 沈攸宁嗯了一声,倒是没什么生气的样子,他甚至眉眼都舒展开一些,“佩佩是觉得他大抵是有才华的?” 佩佩摇头,“这我不知。”她突然苦笑了下,“你大概不相信?我竟然也会有那种心思,是什么呢……好像就是,觉得他好像是个可怜的好人那种感觉。我应了他的,说他的前程未必就会不好。” 沈攸宁点点头,“我知晓了。会留意的。”他眯着眼笑,“如果佩佩一直就这样就好了。” “哪样?” “就……有什么都和我说啊,想什么也都和我说,这样我才觉得好像我真的可以帮佩佩你做点什么。” 佩佩扬声问了一句,“水蓼。”外面的声音静了下,然后便鱼贯而入。水蓼扶她坐起来,脸色极为不好,“姑娘,您起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 水蓼皱了眉,一边伺候她换了衣服,一边道,“姑娘,大事不好了。前头传来消息说,突厥又打过来了。” 佩佩停了一瞬,接着手脚便更快,一遍问,“突厥打过来了?如今是什么情况。” “奴婢也不清楚。只是今儿早上就听闻,说突厥人打过来,咱们已经连失三城,说必柔,西然,永宁三城已经失了。奴婢听到的是说,突厥人如今就驻扎在永宁城中,不日就会再进攻了。” 佩佩不太懂军事,可是她小的时候颜恒也是有教过她念兵法军书的,她对这个不感兴趣,可多少也听了些。她又问,“有没有听说攻下永宁城已经多久了?” “传回来的消息是初十的,如今也有过去快半个月了。后头也没有再传说进军的消息,怕是还驻扎着呢。” “半个月。”佩佩脑子转了一圈,她已经整理好了,脚步开始往外走去,“怕是这突厥已经不准备打了。许是永宁已经被洗劫一空的。连着前头两个城也没什么希望了,只盼着这群突厥人不要屠城才好。” “屠城?”水蓼被吓了一跳,眼睛瞪得老大,一时间连呼吸都重了不少。 佩佩却没想着回答她。突厥在永宁城住下来了,难道就是简单的住下来了?那永宁的百姓是大齐的子民,不是他们的。他们要供军队吃喝,难不成还接着吃自己的粮草,自然就是洗劫城里头的百姓了。而在这样的战争中,屠城,便是最快,对于他们而言,最简便的获取食物钱财的方式。 她闭了闭眼,“永宁城的城主可有信?” “这个……这个奴婢不知。” 她连早膳也来不及用了,便去了秫香馆。果然见李氏赵氏都已经坐在下头了,满脸也都是愁色,见她进来了,颜老夫人便坐正了,又去牵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佩佩可是都知道了?不要怕啊,这样的事儿和咱们女人家可没什么干系,上阵打架,保家卫国自然有将军们。料想那些个突厥也没什么本事打到京城来。” 佩佩嗯了一声,她道,“祖母,我却想这突厥不想打了。我听闻突厥在永宁城已经驻扎了半月有余,他们若是要打,那即便是休养生息,有个五天十天也是足已,如今这般久的停滞下去。要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怕是他们早就准备谈和了。如今就是等着咱们派使臣前去和他们谈,想要谋取些什么福利罢了。” “佩佩说的不错。”声音是颜恒的。他跟着颜阁老进来,身后还带着颜忱颜怀等人,他们都给颜老夫人请了安之后,颜恒赞许的眼神就移到佩佩脸上,“佩佩不愧是我颜家的贵女,这样的考量才是世家该有的。” 他有转去和颜老夫人行了一礼,“母亲,儿子们和父亲商议过,此番陛下定不会言和,怕是不日就要点兵了。儿子想,既然杉儿在功名上没有什么进取心,若是此番能去拼一个前程来未必不是好事。” 第63章 佩佩猛地看向颜恒,又看向颜忱,他低头站在那里,在颜恒说到颜杉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这应该是事先已经商量过的。 颜杉不算是颜老夫人的亲孙子,可是她仍旧皱了眉,“冒然上战场,到底不妥。”世族大家的子孙是很少会上战场的,倒不是说看不上战场,而是当兵的就极少。他们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大家之学,差不多都得要到庙堂之高才能发挥这样的用处。所以颜家这么多年,出过的正一品公卿数不胜数,只是什么将军之类的却影子也不见。 颜恒看了颜忱一眼,颜忱便躬身上前,“母亲,杉儿性子软和,照儿子的意见,也是送上战场磨练一番才好。” 吴氏被管着禁闭,颜栀被送去乡下庄子里,颜柊也嫁人了。整个二房就颜杉一个孩子,颜忱若不是万不得已,怕也不会出此下策。颜老夫人抿了抿唇,“去把吴氏和杉儿都叫来。”她看向颜忱,手在扶手上点了点,“这事儿本是你们做主便罢了的。可是吴氏就杉儿一个儿子,怕是如何也是舍不下的,”她叹了口气,“且把她叫来问一问。还有杉儿的意见也是。”她的眉眼里倒是没有什么暖意,“若是他不情愿,那颜家没由来要出一个逃兵。” 这话便有些重了。颜忱低着头站在边上,此刻也是一声都不响了。若是站在他后头就能看见,他的背心几乎都有汗湿出来。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天气已经不算暖了,甚至已经十分凉的,衣服也是有三四层加身的。 颜恒似乎并不把这事儿放眼里,他又转过来问佩佩,“佩佩,我问你,若是陛下要出兵最好要在什么时候出?可是要再磨一段突厥?” 佩佩摇头,“陛下英明,自然知道这个时候是越早出兵越好,一是三城的百姓恐已遭不测,二是若是迟迟不出兵,等的谣言传的满城皆是的时候,民心易乱,这是大忌。三是大伯父曾与我说过,兵贵神速。若是慢条斯理的赶到,即便是突厥没有打的心思也未免不会再取一胜,若是节节败退,怕是就要等着突厥狮子大开口了。” 颜恒露出笑意,这下是连着颜阁老也微微点头了。颜恒对佩佩从来不会觉得她是个姑娘家所以不必了解这些事,他瞥了颜忱一眼,甚至问到,“那么,你觉得你二哥此番是否应该上战场?” 佩佩朝颜忱看了一眼,见他也好像不经意一般的扫了自己一眼,她倒是实话实说,“若是依我看的话,是不该的。”她这话才说完,外头就有尖声叫到,“佩佩说的是,佩佩说的是。” 吴氏显然是知晓了这件事,她比颜杉先到,一进门就跪在中央,眼泪糊了一脸,连连磕头,“母亲开恩啊。媳妇儿就杉儿这么一个儿子,他平日里都只是念书写字,学的都是读书人的事儿。虽有心建功立业,可是他身子弱,怕是还没到战场便病在途中了。这如何使得,望母亲开恩啊。” 她这话倒好像是颜老夫人要避着她的儿子去战场上送死了一般,便是赵氏听到也微微皱了眉,李氏冷笑了下,“二弟妹不必如此,这事儿二叔也是同意的。想是没有人比那孩子的父亲还关心自己的孩子了。” 吴氏猛地抬头看颜忱,见他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心里倒是有千言万语要去责骂他,到头来也只是重新磕头,“母亲开恩,母亲开恩。” 颜恒是看不上这个弟妹的,他只当没看到,接着问,“佩佩,你接着说,如何不该了?” 吴氏一听这话便抬眼看佩佩,一双眼炯炯有神,倒是好像把全部的希望都投注在佩佩身上了一般,佩佩可学不会做什么好人,她直接说道,“二哥身子孱弱,不学武艺,怕是就是骑马也行不了半天,空变累赘。更何况他顶着颜家的姓,即便是伯父们把他悄悄放进去,这即便是做将军的想必也是有几分眼色的,如何不能对这个颜家子孙更多照顾。怕是到时候去不是打仗了,而是去战场上找人伺候了。” 她说着风凉话,见吴氏眼里都是纠结的神色,她自然是纠结的,她不想自己的儿子去参军,可是又何曾想有人这样说自己的儿子,佩佩接着说,“不过若是想着要一个功名便叫他去战场也不碍的,兵不败的太厉害,二哥是一定会活着回来的,届时,看那将军有没有眼色,若是机灵一些,自然会主动送一个功名来给二哥的。” 其实佩佩说了一半,吴氏便知晓了。这件事,虽说明面上看着颜杉有着危险,从军不易。可是到底还是颜忱聪明,仔细一想便全都是好处,即使回来之后挂一个虚职,也比如今呆在家里这般下去好。可是佩佩把话全部都说透了,她刚才又一进来就哭说不想要儿子去……如今可是没有什么办法了。 果然,颜恒哈哈大笑起来,“只是可惜佩佩不做男儿身。”他朝颜老夫人和颜阁老拱了拱手,“父亲,母亲,佩佩所言甚是。是儿子们目光短浅了,还望父亲母亲重新决断。” 颜老夫人自然是笑眯眯的看着佩佩,挥了挥手,“也不必说了,自然是不必去了。”她朝佩佩点头,“咱们佩佩自然是比之男儿也是半点不差的。咱们不和男儿比,咱们是贵女里头的头一份的。” 吴氏看佩佩的眼神十分复杂。她垂着脑袋,却还是不断安慰自己,毕竟,毕竟,只要上到战场,危险就还是有的。这样的事儿,万分之一的险也不该冒。 这件事过后的第三天,佩佩接到沈静好送来的一封信。上面简单的很,只说要约佩佩见面。还说事态紧急,马上就见面。佩佩低头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急急的换了衣服就出门了。 果不其然,在约定地点看到的人不是沈静好,是沈攸宁。 他看着佩佩从楼梯上来,还凝着笑意。佩佩快步走到他面前,突然有一些紧张,她不说话,沈攸宁也不说。好半天佩佩才道,“你……你……”她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而后捏着帕子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你可是要去亲征了?” 沈攸宁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倒是带了点赞赏,“佩佩真是聪明啊。” 佩佩猛地拍掉他的手,语速快且急,“你疯了么?你是一国太子,皇后娘娘又只有你一个,怎么会许你亲自前去。而且刀剑无眼,此番肯定不会只是去言和的。难道是去言和的?” 沈攸宁笑起来,“刚夸了你聪明就变傻了?怎么会言和?自然是要把那群突厥都打出去,打的他们不再敢来才是。” 佩佩皱眉,“那既然如此,你才不该去。你是一国根基,我不信……皇后娘娘和陛下肯定是不许你去的。”这话她重复了几遍就好像安慰自己一般,而后突然声音也有些哑下来,“你不要去,你若是去了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真的,我说话算话的。” 沈攸宁叹了一口气,上前去把她拢在怀里。此时这个二楼除了他们俩便没有旁人了,不过好像就算是有人,他也是没什么顾忌的。她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不自觉的伸手去揪住他的前襟,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依赖之意。 他的手还搭在她的后背,似哄似安慰,“你不要怕,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啊?我这是从小就念兵书的,可不仅仅是纸上谈兵,也常常去军队里待两个月,此番前去自然是会想着个万全之法。难道我还是主动去送命不成。诶,我原本不想与你说的,就是怕你这个反应。”他摸摸她的头发,“你分明就知道,如我这样的身份,没有什么功勋才是不行的。父皇是太平帝王,可是我在做储君的时候,遇到了这样的事,我如何能脱的开。即便是脱的开,我也是要上的。” 他停了下来,突然就好像被什么牵引了一般,不受控制的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佩佩被这一亲给惊得愣住了。她想推开他,却又好像是不想的,想狠狠踹他一脚,可是到底也没有这样做。她只是低着头,连同耳朵都红了。他的声音还砸在耳边,带着浓浓他的气息,“我是要去证明,我有能力守护这个国家的,要去证明。”他声音里都带着笑,“我是有能力保护佩佩的。让佩佩生活的安宁,无忧。” 他手滑过她的脸,可是速度极慢,一点一点的似乎在临摹什么似得,从她的眉间到眼角再滑下来落在她的鼻子,连唇也拂过,他轻轻一笑,“我可是最惜命的,要知道,我等了这样久,终于等到你长到这么大。” 他离开她一些,直直的看着她,有希冀,有期盼,有着似有若无的不安,“那么佩佩,你愿意等我吗?” 第64章 佩佩好似做了一个梦,被这梦给魇住了,半天都喘不过气来。就好像被一个重的不能再重的东西给压住一样,她在梦里好像废了很大的力气可是就是推不开。却突然好像又坐在马车上,突然马车往前一倾,她好像踏了个空一般。猛地就从梦里醒来了,她睁大了眼看着床顶,重重的呼吸起来。她伸手一摸额头,摸到一手汗。 她闭了闭眼,唤了声,却觉得自己的声音是这样的喑哑不堪,“人呢?” 外头的人便进来了,也不掀帘子,声音轻的很,“姑娘,天还早呢,是不是再睡一会儿?” 佩佩已经坐起来,她自己动手把帘子撩起来,“备水。”她觉得浑身都软的不成样子,手臂也没什么力气。她竟然有些喘起来,深呼吸了两次,才控制原本在抖的手,“都下去。水抬进来就好。” 她几乎是记不起她梦到什么了,竟叫自己惊恐到这个地步。只觉得醒来之后还是头疼得厉害。水来的很快,外头的也不敢扰到她,抬了水进来便轻声唤了一句,“姑娘,可要奴婢们伺候?”佩佩不太乐意,便挥退她们,自己从床上出来。 慢慢的把整个人都浸在水里。她越沉越往下,等水要漫过她的鼻尖的时候,她突然就想起来梦到什么了。 漫天的黄沙,又好像又连成璧的城墙,千军万马之中。冲在最前面的那人明黄色的袍子,外头罩了的也是显眼的盔甲。似乎他身后的那些兵马都变成黑白的一般,只有他一人是有颜色的。他的马匹越跑越快,他整个人直直的坐在马上,手里端着□□,声音被散在风里。 战鼓,马嘶。 突然世界都变成红色的了,全部都是红色的。 她猛地从水里出来,深吸了两口气。突然眼圈就红了,整个人又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她的十个手指都捏在水桶边上,紧紧,紧紧的捏着,若是有人看见,便能注意了她那泛白的指尖,用力的手背上都有青筋冒出来一般。 她用水狠狠拍了拍脸,半晌也没有缓过来。还是只有抬声,“进来。” 水蓼先进来的,她伺候着佩佩起来,擦水,换衣服。她看着佩佩的脸色极为苍白,咬了咬唇还是问了句,“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哪儿不舒服吗?” 佩佩也没有应她,只呆呆的由着她给自己换上寝衣。她脖子上坠着的颈珠一直都没有摘下过,是沈攸宁送她的那串。她捏着那项链的其中几颗珠子,心底慌得厉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了什么。然后就开口,“我不睡了,你去叫人准备了。就说天亮了我就要出门。” “姑娘是要去哪儿?”水蓼吓了一跳,给她穿衣服的手也是一顿,“不如姑娘再睡一会儿,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呢。” 天气转凉开始日色便早的越来越晚了。佩佩哪里还睡的着,“你先找人去准备了。我要去白云寺。”她深吸了一口气,“也不要等天亮了,等我准备好了就直接出门。苦涯大师还在京中吗?” “白云寺?”水蓼这下才是真的惊奇了,姑娘是从来不信这种神佛的,便是往日里夫人要去上香,姑娘也不怎么爱跟着。怎么今日会主动提出来。还有……竟然是白云寺。 京中有两座出名的寺庙,一座是白马寺,一座是白云寺。白马寺离得近一些,平日里香火也旺盛些,平日里招待香客们的大师性子也好一些,再加上,这里招待过不少皇亲,隐隐有京中第一大寺的名声来。 而另一座白云寺,原本赐名就是因为这庙极高,远远看去高耸入云一般。这里香火没有那么旺,贵女娇客也不太爱去,因着即便是坐着轿子也要好一阵的。山路颠簸,便是在轿子上也没什么痛快的。只是这里的住持苦涯大师却极为有名。有一签断百准的名声,只是他极少留在庙中,就算是留在京里脾气也是怪的很,轻易不接待人的。 水蓼看看佩佩的脸色,便道,“姑娘,苦涯大师是还在京中……可是听闻他前两日才接待了昌郡王妃,怕是今日即便去了也见不到的。” 佩佩嗯了一声,“无碍。把灯都点了。” 水蓼无法,只是此时才寅时,实在太早,她又低声劝了两句,“姑娘,此时怕是城门都还没开呢。再加上这个时候去了,怕是那山底连轿子也没备好的。还是再等等。” 佩佩已然不耐烦了,“带上伯父的名刺去,哪里还有不开门的道理。我本也就没有要坐轿子上去的意思。快去。” 她已经坐在了梳妆镜前,如意居内已经灯火通明。没有人会违抗佩佩的意思,便都低着头去办事了。佩佩好像想起什么似得,“白芷你留着,等天亮了去娘亲那里禀告一声我的去处,省的娘亲着急。” 白芷应了一声。 水蓼虽然是个丫鬟,可是在颜家长大,又是佩佩身边的大丫鬟,做事极为妥当。不过半个时辰时间,佩佩都还没准备好。她已经去安排好了车马,侍从,此时正带着小丫鬟们把早膳送了进来。可是时辰太早,佩佩哪里有什么胃口吃。她今天穿的极素,许是去庙里,平日里爱戴的那些首饰也都没上身。只一个白玉的玉佩挂在她身上,要被她月白的裙子给含了进去一般。 水蓼道,“姑娘,因着时辰太早了。咱们这样出去到底是危险了些,于是就照着县主依仗多带了些人,也好保护姑娘的周全。”佩佩知晓她自然会处理这些,便随意吃了两口便不想吃了,她却又道,“姑娘,白云寺极远,咱们现下去,到了寺里也不知几时了。姑娘还是多用两口才好。”佩佩想了想也是,便喝了小半碗的米粥便再也不吃了。 这才带着人往外走。 城门自然是没开,可是有颜恒的名刺自然是一路直达到了白云寺。此时天已经是黑的很,半点要放光的意思都没有。水蓼给佩佩提着灯笼,微微照亮她前头的路。 这自然是不止的,所谓县主依仗,那是佩佩平日里从来都不爱带出门的。此时摆出来,不说是跟在后头的侍从,便是先去前面站在两遍的婢女,一一提着灯笼的也是不少人了。 而大丫鬟佩佩也只带了水蓼和辛夷。她道,“我自己亲自走上去,叫侍从们跟一些来便是。剩下的都在山下等着。”她手原本是搭在水蓼手臂上的,也收回来,“水蓼你跟着我走在最前面。” 水蓼呼了一声,“姑娘不可。还是叫他们先走前面。”见佩佩没有什么表情,便只得咬咬唇,“奴婢晓得了。那姑娘,可要封路?” 以佩佩的身份,自然是可以封的。以免她在走上去的时候有旁的什么轿子上来,可是这个时候天色太早,佩佩却有些急,摇了头便往前走了。 水蓼有些急,她一边跟着佩佩一边抬声道,“娟儿你带着人跟在后头。舒大你带着一队人跟着,旁的都留在山下。” 便跟着这突然又不知道哪儿不对劲的县主大人一步一脚印的往山上走去。白云寺是跟着赵氏来过一次,也只有一次。她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也感觉是呆了有将近一个时辰才到了的。她深呼吸了一下,步子便大了一些。 夜太深了,佩佩又留了大半掌灯的人在山下。整队的人便都好像拢在夜色里,只偶尔有脚步声,好像有听不清的叹息声。 白云寺上后山的禅院内也是万籁俱寂。只有唯一那么个禅房是点了灯的,里头有两个人正在下棋。其中一个暗红色袈裟的和尚执的黑子,他看着棋局有些出神。可是这棋局分明不是难解的局,他对面的人打了个哈欠,道,“师伯,这眼看天都要亮了,您说今日有事儿要发生。总不能从这子时等到亥时。” 那拿着黑子的和尚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对面那个年轻些的便瘪瘪嘴,“不是师侄不耐烦,只是您也不能这样等啊。昨儿夜里你看过天象就开始这样了,您和师侄说说呗……”那年轻的挤眉弄眼到,倒是好像刚才的睡意都消散了些,“您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呀,可不能够是看错了。” 那和尚吹了吹胡子,正要说什么,窗下突然飞来一只黑色的鸟,这鸟皮毛黑的发亮,若不是它叫了一声怕是都不会被人发现。那和尚朝那鸟看了一眼,那鸟短鸣了两声,急促的很。他露出一个笑来,灯花突然就啪的一声爆开了,“亲自走上来?有意思了。” “啊?师伯您倒是和侄儿说说啊……这鸟又和你说了啥啊。” 那和尚扔了手上的棋子,懒懒的看了看对面的年轻和尚一眼,“行了,你滚回去睡。迟一点就有贵客要上门了。我可没空招待你了。” 年轻和尚欢呼了一声就要往外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在门边就转回来,一副吃了屎的表情,“那师伯您刚才说的亲自走上来……不会就说的那位贵客。这什么贵客这么拼啊……” 第65章 佩佩勉强也算是学过武的,虽到后来也就学着怎么挥鞭子骑马了,到底身体素质是要比那些贵女不知好上多少的。她脚程也快些,用了大概一个半时辰就走到了白云寺的庙前。此时太阳已经破空而出了,差不多也是辰时了。 佩佩停在寺门前。这个时辰了,竟然门还是紧紧关着。水蓼上前去敲了门,很快里头就有人开门了,一个小沙弥探出门来,他看了这阵仗,吓了一跳,连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们……来是,有,有何贵干。” 水蓼惊奇的看他一眼,“来庙里自然是上香的。还不开了门叫我们县主进去。” “县主?哦,县主。”他忙把门打开,双手合十躬了一躬,“请问施主们可是亲自走上来的?” 佩佩此时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水蓼见佩佩有反应了便退回到她身边,不说话了。佩佩出了一些汗,此时也还有些小喘气,半晌她才点了点头。 那小沙弥松了一口气一般,忙退到一边,“施主快快请进,我们住持恭候已久了。” 佩佩轻轻笑了一声,她抬了步子往里头走去,路过那小沙弥的时候突然停了停,竟然偏了头与他点点头,“有劳小师傅了。” 那小沙弥脸猛的红了,他猛地摇了摇头,“不敢……不敢当的。” 佩佩脱了兜帽,由那小沙弥带着去了后院。停在一间禅房外头,小沙弥在门外唤了一声,“住持,那位施主到了。” 里头的声音响起来,佩佩是没有见过那苦涯大师的。原本以为叫大师了,好歹也该是个白胡子的老翁了,可是他的声音却好像只有四五十一般。“进来。” 佩佩停在门口,“你们都在外头等着我。” 水蓼抬了眉,惊讶的呼了一声,“姑娘……” 佩佩便不理她自己推了门进去。只见那苦涯正侧对着房门坐着。他面前的案几上还摆着残局。手边是袅袅的暖烟,他也不转头过来。就给空着的对面位子上的空茶杯倒满,又抬手示意了下。 佩佩便走到他对面坐下。苦涯对她露出一个笑来,倒没有传闻中那样难相处的样子。他不等佩佩开口便道,“施主漏夜前来,还是亲自走上来了。可是有要事相询?” 佩佩的手搭在茶杯上,轻轻的敲了敲,她嗯了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苦味马上在她的口腔里漫开。她也之后微敛了眉,低声说,“听闻苦涯大师道行高深,却不知能不能为我算一卦?”她似乎是说到了什么不好启齿的话一般,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我……有不太好的感觉。” 苦涯点点头,点了点棋盘,“施主可在棋面上看到了什么?” 佩佩看了他一眼,扫了棋盘一眼,也没什么犹豫便说,“白子,东北角已失。可黑子看去来势汹汹,可是却没什么杀意。”她点了点棋面的西南角,“若不是白子孤注一掷便是黑子有意放水了,西南角白子杀意尽显,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 苦涯轻声笑了下,袖袍一挥,满盘的棋便都落了下去,棋面上干净的很。佩佩一挑眉,就听他道,“如今呢?施主还看到了什么?” 佩佩犹豫了下才说,“棋面清明一片,一切重头再来?” 苦涯摇摇头,却不再问棋局了,反而取了纸笔过来,放在佩佩面前,“施主既是有事相询,便写一个字叫贫僧看看。” 佩佩提了笔,吐了口气便写,“箭”她落笔稳得很,也极少这样认真的去对面一件事,一笔一划极为认真。那苦涯一看这字便抬头看了她一眼,“施主要问的可是安危?” 佩佩点了点头。她的手扶在案几上,“我昨夜做了十分不好的梦。醒来便惊的厉害,想着叫大师你来算一卦。” 苦涯自然是认得这个京中鼎鼎大名的长宁县主的。他性子直,此刻自然是放开了说话,“施主所做之梦未必无因。”他扯了扯唇,“贫僧昨日夜观天象,紫微星忽闪忽灭,帝星不稳,该有劫难了。” 佩佩的脸猛地就变的煞白,她突然就发了火,抽了鞭子在案几上狠狠一抽,那案几用的是百年的沉水木,坚硬的不成样子也硬生生的被她抽出一条缝来,可见她是何等的愤怒,“放肆。你可知你刚才说的是怎样大逆不道的话。你这是诅咒储君,小心项上人头。” 那苦涯却好像一点都没有被吓到,他冷哼了一声,“县主自己心里不也有点感知了,才深夜就前来。甚至还亲登白云寺,不就是想祈求上天的垂怜?”他指了那棋盘,“这明明是结局是相,县主张嘴就是初局之相,可不是改储换代之意。更不用说县主的字了。竹落与前,本就是大凶了,还君子在前,县主,从你进门开始,你浑身都表现出储君之危,这可不是贫僧随意说的。” 佩佩气的耳尖都红了,她颤着嘴唇不知要说什么。那苦涯又说,“县主每次犹豫的时候都是两息之间,尤其测字的时候恰是两息整。当今太子乃帝之三子,县主分明清楚的很,除了太子殿下,唯一能够继承皇位便只有二皇子殿下了。” 佩佩捏着鞭子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是握不住了,她咬了唇,冷哼出一声,“好你个秃驴。这样的话也敢拿到我面前来胡言乱语。本县主看你有大师之名,却不想不过也是个装神弄鬼的赤脚僧罢了。他日太子殿下平安回来我定要叫他治你的罪,推了你这白云寺。以洗今日。” 苦涯随意的很,他手上捏着一串佛珠,“县主不要发怒,要知永宁县何其遥远。即便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快马加鞭送回来也要些时日。这事儿也未必没有转机。”他话里到是带了叹息之意。 佩佩眼睛都有些气的红了,也不开口。便直直的看着他。苦涯又重新拿了纸笔,“请县主再写一字。” 佩佩扔了鞭子便拿了笔,此次却是龙飞凤舞的,“安”字。苦涯抬头看了她一眼,极慢的叹了口气,“县主可有送了什么给太子殿下带去的吗?” 佩佩刚要摇头,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玉佩。那玉佩被切开的样子,远看去却好像是一个月牙状的整好的玉佩,她点头,“有。” 那苦涯就好像松了一口气一样,念了一串的法号,“这次会有惊无险,真是谢天谢地。” 佩佩嘴上说着他不可信,可是听他这样说,却好像整个人都松下来一般。她连鞭子也不记得收回来了,便往外走去,她扶着禅门的手还有些抖,刚要推门又转头过来,“谢过大师了。” 她由着那小沙弥带着,去了前头的佛堂上香。也不要抽签了,便静静的跪在那大雄宝殿的正中间。那龇牙咧嘴凶神恶煞的金刚,还有慈眉善目的各路神佛。她双手合十,在心底不断的祈祷,祈祷。她的脖子上还挂着沈攸宁送与她的那串颈珠。 她就想起来,那日沈攸宁亲自给她带上时候说的话,“这种东西向来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若是它真的能够保你安康如意,我信了又何妨。” 她缓缓的磕了一个头,各路神佛,原谅我从前从来都不信你们。只是这一次希望你们能护佑东君哥哥,一定,一定要保佑他能够平安的回来。 而苦涯的禅房隔间却有一男子踱步而出。他看了看佩佩刚才写的那个“安”字,突然就笑了下。他穿一深绿色的袍子,手指上点点痕迹因着他捏着纸倒是显得明显的很。 苦涯显然和他很熟悉,摇了摇头,“就刚才那卦象我都以为没救了,却不想来一个安字,倒是有转机。” 那男子笑起来,“哦?何解?” “我刚才问她可有送太子东西,她默了腰间的玉佩。金玉之物可称宝,宝罩女心,得以安。若是她说送了什么平安符之类的,那可真是悬了。”苦涯摇头,又道,“遗音,你倒是对这霸道县主的事儿很在意啊。” 遗音笑起来,“可不是嘛。”他往外走去,“该去看看那受伤的县主了。也不知道被你这老秃驴吓成什么样了。” 苦涯呸了一声,“我只看卦象说事。出家人不打诳语。” 佩佩跪了有一会儿,才睁眼就见边上的侧门走进来一人。着着墨绿的袍子,他对她一笑,径直走到她身边跪下。两个蒲团位子近的很。 佩佩看了看他,“你怎么进来的?”虽说没有封山,可是她在里面,这个佛殿自然是要封了的。他笑着,“我与这里的住持是旧识,这几日都在这里拜访他。刚才听闻说县主来了,便过来打声招呼。”他表情柔且缓,“县主可是有不安之事求神佛庇佑?” 佩佩把头转回来,“没有。只是每月例行罢了。” 他扬眉笑笑,“县主不信我?” 佩佩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一样,“所以你觉得,我该对一个见过没几面的琴师有多少相信吗?” 第66章 沈攸宁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暗着,他嗓子干的几乎是开不了口的。外头还有刻意压低的讨论声,他脑子不是太清楚,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隐约抓到了“瞒下”,“退兵”这样的字眼。他眉头皱的死紧,朝床头看去,果然有一个连着铃铛的拉绳。 那一箭刺得极痛,此时他的肋骨地方还疼得叫他呼吸都不顺。他咬咬牙去拉了那绳子,就听的“丁零当啷”的铃铛声响起来。外头的声音一停,接着便是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帘子被猛地一掀,一众还穿着盔甲的人齐齐走进来。 在最前面的是这次的大将元凯,他看见沈攸宁睁眼看他的样子几乎是老泪众横。他颤着步子走到沈攸宁前面,低着头,声泪俱下,“殿下,您总算醒了。”又深呼吸了一下,“军医呢?还不传军医前来。” 他走的极近,沈攸宁甚至看见他脸上还有点点血迹没有擦,他咳了一声,自己撑起来,“本宫昏了多久?” 元凯道,“殿下昏了三日了。军医说……若是今日再不醒,怕是,怕是……真是天佑我大齐啊。” 三天了。沈攸宁不能深呼吸,可是此时呼吸频率变快了之后难免身上又疼起来。军医来的极快,他检查了一下沈攸宁的伤便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回殿下,伤没有感染的迹象,再养养就会好了。”他又道,“这次真是菩萨保佑了。”他点点沈攸宁身上的伤,“殿下中了两箭,一箭就是在肋部,虽说断了两根骨头,却还也幸而不是致命伤。而要命的是胸口的那箭。” 他指了指沈攸宁床头的那半块已经碎掉的玉佩,“幸亏殿下有玉佩护心,没有伤到心脉。真是菩萨保佑。” 沈攸宁看那半块玉佩,忍不住扯唇笑了笑,却牵动了伤口,他却好像一点都不疼的样子,他脑子里就只是想着那日佩佩把这玉佩送与他的样子,她眼睛比天上的星子还亮,却带了严肃的味道。她的手搭在他的手上,语气绵软娇俏,“那,你收好啊。” 他把那半块玉佩捏在手上,用指腹慢慢的磨了磨,想着要想个什么法子才能把它给修复了。他眼里暗光闪过,转眼就恢复了那个冷血太子的形象,他抬头看元凯,“那人已经抓住了?可有问出什么来了?” 元凯也是紧紧的皱着眉,“回殿下,那人嘴硬的很,属下的人问了许久也没招出什么有用的。” 那人便是当日在沈攸宁背后放冷箭的奸细了,沈攸宁听了这话倒没什么不悦的神情,“哦?什么都不招。”他脸上表情极淡,叫这些见惯血肉的将军们也有些发怵,他声音还有些哑,却在这帐篷中转了好几圈才传到他们的耳边,“既如此就杀了。” 他挥了挥手,“都退下。元将军留一下,我有话要交代你。” 元凯愣了一下,他突然就拿了袖子狠狠的擦了擦脸,然后对沈攸宁露出一个笑来。 遗音笑起来,“县主对我不必如此设防,我可没有要冒犯之心。”他端正的跪在佩佩的身边,语气倒是有些遗憾的味道,“我原本以为我在县主心里也算留下过不错的印象呢,原来都是我瞎想了啊。” 佩佩朝他看了两眼,正要说什么。突然,从佛堂正面传来声响。佩佩朝那边看去,就见穿了那帘子,许多的箭矢飞进来。佩佩一惊,正要把腰间的鞭子抽出来,却猛地发现她的鞭子留在了苦涯那里。她咬了牙,要翻身的时候突然被一个人给推倒了。 遗音一只手撑在地上,整个人虚虚的掩在她身上,表情十分的严肃,“县主不要轻举妄动。”她试着推了下没推动,当下便发了火,“还不给我滚开?” 遗音却摇头,他难得有这样正经的时候,他轻声道,“县主,现在箭停了,敌在暗我们在明,若是县主一个不小心,说不准就能被射成个筛子了。” 佩佩冷笑,突然发了力,一脚踹开他,他一时不察倒真的被佩佩踹开。惊讶的看着她,佩佩马上翻身起来,很快的在地上挪动,转眼就靠着那案台了。她扬声叫到,“来人,护驾。” 门便猛地被推开,佩佩又是一抬嗓子,“小心箭矢。”她话音刚落果然那里头就又放箭了。可是佩佩身边的这些护卫是什么人,可不是等闲那些官兵。是沈攸宁一个一个给她挑的,个个都是拔尖的,就这样的箭矢还不能伤到他们。他们前进的很快,有几个甚至直接扑到佛堂的帘子后头去了。 箭矢很快一停,他们去压了遗音,水蓼她们忙进来扶佩佩,甚至有功夫把斗篷打开披在佩佩身上。水蓼的脸都是白的,若不是现在人太多,她几乎想要把佩佩从头到脚的摸一遍,确定没有受伤才好。如今她只有颤着声音问,“姑,姑娘,可有伤着?” 佩佩摇头。她还是不放心的样子,声音尖利至极,“到底是什么人,咱们姑娘此番出来也没惊动什么人。竟然早有埋伏!舒大还不把人带上来。” 帘子很快又被挑开,只是带进来一个人。舒大跪在佩佩面前,他的肩膀甚至还在滴血,“县主恕罪。他们不欲战,属下们挑了帘子,他们便都退了。只抓到其中一个。” 佩佩嗯了一声,挥了挥袖子示意他下去,舒大朝佩佩看了一眼,很快便下去了。换了一个人站在那个刺客后头。把他整个人都压在地上。 佩佩走上去,猛地伸脚就踩在他的脸上。可是佩佩人小,即便是这样也没有多少的力气,那人甚至还轻轻的笑起来。佩佩用了力碾了碾,“说,是谁指使你的。你招的痛快些,我也就给你痛快些。”她就好像一点都不怕,也微微笑起来,“你还别笑。我这下头的人有的是会用刑的。你若是嘴硬,自然有办法敲开你的嘴,你不怕吃刑,自然就更好了。” 她已经把脚收回来了,那人把头一甩,吐了一口血出来,刚好是在佩佩的脚边。他斜着嘴笑笑,“不过就是个小娘儿们,在哪儿学人掌本事呢。” 在他后面的那个侍卫可不是没力气的,他的脚踏在他的背上,狠狠的一踹,那刺客身子就是一抖,却还是不服的样子,“有种就打死老子啊,打不死的话,最好祈祷这小娘儿们不要落在我手里啊。不然的话……” 他的话没有说完,突然就睁大了眼,然后呼吸突然一停,就这样倒下不动了。 水蓼吓得叫了一声,下意识就要去遮佩佩的眼睛。佩佩却一把甩开她的手,冷笑都挤出来,“看看,是不是嘴里藏了毒。” 他身后的侍卫忙前去看他的嘴,仔细看了一会儿又道,“县主……好似不是毒杀。”他慢慢的在那人的身上摸了摸,动作极为仔细,佩佩也不催,就站在那里等他查。 他却好久都没翻出什么,然后就抱拳与佩佩道,“县主,看来还要请仵作了。”佩佩冷哼了一声,“真是极好的了。我人就站在这里,这么多人都盯着的了。也不是毒杀,说死就死了。怎么有这样的道理。” 她带来的人自然都是佩佩信任的,而这里,唯一的外人就是那个琴师遗音。佩佩朝他扫去,他原本也在看那尸体,好像感觉到有人看他了,便转过来直直对上佩佩的眼睛。他被人反剪着手,还跪在地上,却一脸的不以为意。这时候更是笑了出来,“县主也是有意思了。莫不是怀疑我杀的了?我杀他做什么?别说也不知道他是来杀我还是杀县主的呢。便是我如今这个样子,也没什么本事去杀他啊。” 佩佩笑了一下,“是吗?”她转过头,和在她身边的侍卫说,“去,搜寺,封山。”她好像突然对自己的袖袍感了兴趣一样,一直盯着看,“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带到后头去。可不要放过了任何一个。” 她手在空中点了点,“啊,那个苦涯大师。也带过来。” 她走近了遗音,拿脚踹了踹他的腿,她今日穿的底有些厚的鞋子便于爬山,此时也没有换下来的。踢在身上还有些疼,遗音摆出了龇牙咧嘴的表情来,佩佩一笑,“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就你这样的,照我的脾气就是错杀一百不会放过一个的。”她一挥袖子,“来,带下去。” 遗音本是老实的很,却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县主大人。愿佛祖能将您的错杀一百和刚才的虔诚不要连在一起想了。” 佩佩发了火,她冷冷的看着他,“去把苦涯给我带来。我倒要问问了,谁给他的胆子了。敢随意就把这样的身份不明的人扔到我面前来。他这白云寺还想不想要了。” 又有人“是”的一声就出来了。佩佩却突然对着他笑了下,“虽然不想承认,可是还是不得不说。你倒是真有两下的。”佩佩一直盯着自己的袖子,她此时半举了起来,果然见那袖子上有点点发光发亮的东西。 第67章 可遗音却盯着她的袖子看了一会儿才道,“县主的话我不太明白。” 佩佩嗤的一声笑起来,甩了甩袖子,“拉下去。” 边上的水蓼忙扶着她到后头的禅房去,一边走一边碎碎念叨,“这可快些把衣服换下来才成,不然谁晓得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佩佩倒是不介意这个,这自然不会是直接会伤害她身体的东西,那琴师还没有这样大的胆子。衣服才换下来,苦涯就被带来了,他念叨了一声,“阿弥陀佛”便不说话了。佩佩问,“你说,就给你一个申诉的机会。” 苦涯笑起来,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贫僧没什么话可说的,县主随意。”佩佩应了一声,“这是准备打死不招了?也好,”她换了鲜艳的裙子,“我念你是高僧本是不欲与你计较的,如今在你的寺里头出了刺客。我也不偏倚,就把你交给京兆尹好好查查。” 佩佩才说到这里,外头的婢女就步履匆匆走进来。这个是沈攸宁当年送给她的,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刚才她没能在殿中伺候,知道有刺客的时候,原本是从小就被练的冷血的只知道忠心的人,却忍不住软了腿。 她走近佩佩身边,也不直接和佩佩说话。倒是在水蓼耳畔说了什么,水蓼点点头又吩咐了两句,“你先去准备了。” 佩佩转头看了她一眼,水蓼便道,“夫人派了人过来了,说是要护送姑娘回府呢。”她声音低了点,“来人有些急,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佩佩皱眉,她往外走去,突然记起还在里头的苦涯,她转头笑笑,“大师,你有大师之名,所以我才问你一句,你前面和我说的话可有半句欺瞒?” 苦涯又念了一串佛号才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 佩佩便点头,“若是如此甚好。待查明这件事和你没什么关系是最好了,可是一旦真的和你有关。”她不自觉的捏了捏手串,“若是真若你所说会平安无事,我便不计较你的所为。” 水蓼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却也没法子去反驳。她扶着佩佩快步的走出去。轿子已经抬上来了,她扶着佩佩进去,一边招呼轿夫,“动作快些。” 这样的速度自然要比他们自己爬上来要快的多了。不过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山脚,佩佩刚进了马车,赵氏又派了人来了,催的急的很。显然这次是连她在白云寺遇刺的事儿都晓得了,来者表情十分不好,看见佩佩安然才松了口气,“快快回去。” 一路就疾驰回颜府。这时候的太阳已经高挂,城门也高挂了。见到佩佩的马车上面的标识更是齐齐退到一旁,等着马车先过。 赵氏是在大门口等着佩佩的。她见着佩佩下了马车就自己迎了上来,捏住佩佩的手上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眼眶突然就红了,拍了她的额头,“你这个死孩子。这不是诚心叫我担心的吗?大半夜的就开了钥出去,就留个说去上香的信。谁大半夜的去上香了,可是除了什么事儿了。”她又忍不住去摸了摸刚才打的地方,“疼不疼啊?娘亲也不是要故意打你的。只是娘亲太生气了。你都不知道我听到你遇刺的时候心都停了,就怕你出了什么事儿,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儿,你叫娘亲怎么活啊。” 她说着眼眶就越来越红,隐隐有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意思,又忍不住念叨,“平日里说要带你去上香是动都不乐意动一下的,现在是好了,知道半夜三更的出门了。还用了你伯父的名刺?谁给你的胆子。” 佩佩吐吐舌头去搂住赵氏的手臂,“娘亲,是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赵氏便瞪她,“哪里还有下次?我就是太惯着你了,姑娘家居然这样的事儿都做出来了。就该叫你伯父好好罚了你,关你个一个两个月你就学乖了。” 她们一边往里头走,赵氏一边道,“你可不知道,听到你遇刺的消息的时候你祖母差点晕过去了。便是你伯父都要亲自带着人去找你了。幸亏是没出什么事儿,你说你都是大姑娘了,怎么都一点都不懂事儿呢。” 佩佩抽了口气,“怎么,这事儿是惊动了祖母了?” 赵氏骂了她一声,“可不是?你以为你半夜心血来潮开了钥出去是小事儿?你刚出城没多久,守城的就来见你大伯了,说是有人拿了他的名刺出门。你以为堵住守门的嘴就没事儿了?你也是的,还叫人天亮了才来和我说,我去看你房里没人的时候真是要晕过去了。你那丫鬟也是个笨的,这次真是要叫你祖母下头的嬷嬷好好来教教了。主子说什么就做什么?不知道规劝了?这样留着还有什么用。” 佩佩知道赵氏只是担心,说的这些话也都是气话,她揪了揪赵氏的袖子,“娘亲,咱们先去看祖母。” “这不就在去秫香馆的路上么?” 颜老夫人倒是没有赵氏说的那么严重,只是皱着眉头走来走去,连坐都坐不住,连着一众的儿子媳妇儿都站着,和罚站差不多。 她看到佩佩进来了眼睛一亮,急急的过来,差不多要把佩佩身上都摸一遍了,“我的心肝肉哦,这是做的什么事儿啊,那刺客有没有伤着你?大夫已经请了,叫他给你看看?还是拿我的名帖去请太医去?” 李氏也一直盯着佩佩,此刻忙接嘴,“是是是,婆母,还是请太医来。媳妇儿这会儿就派人去。” 佩佩忙拦住,“大伯母等等。”又依偎进颜老夫人怀里,“祖母不要担心,孙女儿啥事儿都没有呢。不过是不长眼的小贼罢了,只是逃的快,就拿住一个,”她停了一下又道,“可是却死了……拿了当时在我边上的一个人还有苦涯扔了给京兆尹了。看看能不能查出个什么来。” 颜恒此时表情冷的能结出冰来,“什么叫却死了?在你面前死的?吞了毒的?尸体呢?” 佩佩道,“在我面前死的。叫人看了下说是不是毒杀,尸体让舒五他们带去了,找了仵作才能验出来了。” 颜恒皱眉,“居然就抓到一个人?舒大他们是太久不练身子骨都松乏了,改日看来要送他们去营地里头了。若是不小心伤到你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佩佩吐吐舌,“不过……话说,这么急的找我回来可不是只因着有刺客的事儿。” 颜老夫人拍拍她的背,“你这个磨人精,可不许打岔,先和我说你半夜去白云寺为的什么?回话的人还说你自己走上去的?脚可是疼得厉害了。真是造孽哦,你这个玉捏的人,何必非得受那样的苦?” 佩佩捏着颜老夫人的手臂,“我只是……做了不好的梦,去白云寺拆梦了。也没考虑时辰的问题……祖母和我说,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颜老夫人表情冷下来,拉着她坐下来,还叫佩佩坐在她怀里。她拨了拨佩佩的头发,“这事儿本与你无关的,只是到底是我们家的大事儿了,不免要把你叫回来一起说。”她点了点此时表情僵硬的不像话的颜忱,“以后你二伯就不住在我们家了,明日回了族里把应该走的形式都走了之后,你二伯一房就都要分出去了。” 佩佩惊得瞪大了眼,眼看颜忱猛地就跪下来,眼泪马上就流满了脸,“母亲,母亲是儿子错了,一切都是儿子的错。求求您开恩啊,求求您开恩啊。”他又朝着颜阁老磕了头,“父亲,父亲救救儿子啊,儿子知错了,再不敢了。求求父亲了。” 佩佩不知发生了什么,颜老夫人摸了摸这个心尖上的小孙女的手指头,慢慢的和她解释,“哦,咱们佩佩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她冷笑了下,“你这个二伯啊,可算是教育有方啊。就不说你那个还在庄子里的堂姐姐了,你二堂兄也是顶顶的好呢。”她说着便气了起来,把案几上的茶碗朝颜忱扔出,刚好砸在颜忱的肩膀上,颜忱却动都不敢动,连抖一下都不敢。只敢磕在地上流泪,“母亲息怒,母亲息怒。” 颜老夫人问他,“我息怒?你想想,若是你今日是我,你可会息怒。”她深吸了一口气,“我问你,当日侯爷和恒儿有没有说要叫颜杉去从军?我可有说不同意过?是你的媳妇儿,怎样哭哭啼啼的到我面前来,丢人现眼的哭成一团叫我放过你们的儿子,好像是我要谋害你们的儿子一样。 “佩佩当日分析的那些怎么你们脑子都长草了还是如何?是半点都没听进去的。还是你们耳朵都聋了?恒儿有没有说过此事作罢了?就当耳旁风一般?现下好了,逃去从军?真是天大的笑话。”她气的发抖,“怎么,现在是要昭告天下了?说我颜家长辈贪生怕死不愿叫小辈去为国做贡献。颜家唯一出息的就你们了?顶着长辈的话硬是要逃去从军?” 逃去从军?佩佩被这个词吓到了,她有十万个想不通了。颜杉那个德行不像是会想要从军的样子啊,更何况这件事都已经讨论过了,长辈有了决断之后……如二房这样的,向来是不会违背意见的。怎么做出这样的事儿…… 颜忱哭的几乎哑了,“母亲,此事的确是我教子无方,只是儿子的确不知道杉儿会有这样的想法啊。他从小读圣贤书长大,怎么敢违背长辈,或许这件事不是咱们所想的也有可能?或许他只是赌气出门,等个片刻功夫就回来了?” 佩佩现在才明白,原来今天漏夜出门的不止她一人。还有一个颜杉。 可是她不明白的是,她用的是颜恒的名刺,可是颜恒是不会给颜杉名刺的。那么他是怎么……漏夜逃出城的? 第68章 这事儿还得从半夜里有守城的赶到颜府来和颜恒禀告有人用了他的名刺出城,这件事说起。 门房自然是有守门的人,得知了有要事要来找尚书令大人(颜恒已经在两年前升了尚书令),自然是不敢耽误,也不知是什么事就去禀告了颜恒。 颜恒在睡梦中被惊醒,甚至离上朝的时辰都还有小半个时辰,头疼的去接见了那守城员。却不想得到这样的消息,能用颜恒名刺的人并不多。除了他自己就是颜术了。他很快就叫人去召见了颜术。颜术自然是在家的,他也是半梦半醒间,得知这件事自然也是被吓一跳,“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漏夜出了城?” 见不是颜术,颜恒一时发了愣。他却也很快就想到了,佩佩。 话说佩佩在颜家的地位是非同反响的,也不是因着她县主的身份,而是人人都宠着她依着她。名刺这样的事儿,她不过随嘴一提,隔天颜恒就着人送了过去。毕竟女孩子嘛,若似乎要出门什么的要自己的名帖到底是不太好。 他不便直接去找佩佩,于是就去了三房叫弟弟去看看。果不其然,佩佩不见了。 关键如赵氏所说,佩佩留下来说的白芷也是个傻的,见天还早就回了屋子去睡了。也叫守着的小丫鬟们都回去休息。毕竟如意居内佩佩出门了,她们便不必带着了。赵氏看到黑漆漆空荡荡的屋子的时候差点吓的晕过去。 这样的事儿自然是很快整个颜家都传遍了,连颜老夫人和颜阁老都惊醒了。他们大惊失色说小孙女儿怎么会不见了,莫不是给歹徒截走了。结果拉了小丫头出来问,结果是说佩佩自己出门的,说是去上香了。吩咐天亮了才和夫人说。 本就整个颜府都惊动了,便人人都聚到了秫香馆了。却看不见颜杉。颜老夫人是懒得理这样的事儿的,爱来不来。偏偏今日的颜阁老多问了一句,“杉儿呢?” 颜忱的汗就滴了下来。他本有千万种说法,可是这个时候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结结巴巴的半天也没话说,颜阁老便觉得不对劲,发了火才问出来。颜杉留了一封信就走了。 颜忱甚至也是刚刚才发现的。 他当时就跪下了,“杉儿说……他说他愿意去战场上拼一个前程。说……自己去永宁了。”其实他还有很多没说,其中包括颜杉说,“佩佩说的有理,我是颜家的人,即便是监军也不敢随意给我脸子看。我还是佩佩的堂兄,就是太子殿下怕是多看重我几分。左右能安保自己无恙去拼一个前程回来何乐而不为?更何况,儿子读书的能力父亲母亲不是不知道,怕是此次秋围也并不能有一个好成绩。祖母不喜我,自然不会许我捐官。既如此,不如用颜家的名声为我做些事,左右我也不会辱没了颜家……” 颜忱真是吓得心跳都停了。这样的事儿,被发现了那杉儿是要移出颜家的族谱的。他却一时没想到颜老夫人是发了火要把他们分出去了。 最后这件事也就这样拍了下来,只不过把事情挪到了等颜杉回来之后。这也是颜忱痛哭流涕的乞求之后求来的。 这日是距离这件事过去半个月了。皇后娘娘召见佩佩。 她自然是知道了太子连夺回三城,斩杀军队里的奸细这样的事。也不用说太子受伤之后有老天保佑没大碍的事儿了。 她是不知道皇后娘娘她们的反应,只是自己关在房里念了好几串的佛号。无论如何,无论是怎样,太子平安就好。苦涯也并没有被查出什么,自然就放了回去。而那个遗音,倒是被查到一些东西。 就摊在她的桌上,她倒是看了一会儿。说是富庶人家的儿子,不过遇见土匪,一家几十口都丧了命。只留了他一人下来。而那日在她袖子上的发光的粉是一种追踪粉,有一种粉蝶是会追着这种粉的。他挨了不少刑罚,到底也没能说什么出来。佩佩觉得无趣的很,便也叫人放了。只这件事颜恒事后倒是发了火,他是认为没东西吐出来才是有问题,佩佩不该轻易的就把人给放走了。 佩佩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突然马车一停,她身边的水蓼还有沈攸宁送的婢女连忙护住她的身子,她咳了一声,外头的车夫就回道,“姑娘……道堵住了。” 堵住了?水蓼掀了一小半的帘子往外看,便一眼就放下了帘子,“姑娘,是白家姑娘的马车。” 正常情况下走大道是不会堵住的。只是今日佩佩头有些疼,于是便叫车夫抄边上的小道走。而这样的道若是两辆马车迎面驶来,是半点法子都没有的。只有其中一辆退出去。却是没想到这个往日就喜欢耍威风,摆派头的白姑娘也会到这样的小道来。 对面明显也察觉到了,也停了下来。半晌大家都没有先开口。佩佩不太急,她半靠在软垫上,悠悠的举了茶碗在喝。 还是白颂雅没耐住性子,她的声音从那辆马车传到这辆马车来,“颜舜华,你还不避让?在等着我的侍从们把你赶出巷子去?” 她语气跋扈的很,倒像是那种我料你半点都不敢反抗的意思。她虽不得莫嫣然喜欢,可是到底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儿,就是当今圣上也没有几个亲侄女,她的身份自然算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所以即便是人人都知道她不得皇后娘娘心,可是还是都让着她。 就连徐温怀都在她的马车下候着她下马车过,这个是佩佩亲眼所见的。 可是佩佩可不是旁人,她有县主的诰命在身,更不说是怎样得皇家的心意。她声音懒洋洋的,“哦?白姑娘你用什么身份把我赶出去?”不等她接话佩佩就接着说,“因你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儿?可别闹了。皇后娘娘可不想承认你是她的侄女儿。” 她慢悠悠的掀了帘子,见那边白颂雅早就帘子打开气哄哄的往这边看,“论身份,我是县主你是什么?嘴上说着皇亲半点诰命不加身的。也就一张嘴来的厉害。再论论家世?我祖父是阁老,伯父尚书令,父亲也已经被调回京里了。你呢?可不听闻白家出了什么公卿啊。” 白颂雅半点没形象的啐了一口,“我们莫家……” “诶,可别说你们莫家。你可不姓莫。”许是她的眼神太过挑衅,自然马上就点了火,白颂雅气的一排马车的门框,“颜舜华,谁和你说这些个了。你就和我说,你退不退?” 佩佩已经抽了鞭子出来,也在门框上抽了一鞭子,“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叫我让路的道理。”她的冷笑几乎凝成冰,脸上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快给我滚白颂雅,我可不想对你动手。” 白颂雅瞪大了眼,“你你你……你这个没规矩的贱东西,你可知你在和什么人说话?我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她声音骤然一停,不可思议的抬脸看佩佩,她坐的极外面,刚才佩佩的茶碗再近一寸就碰到她了。甚至说……茶碗在门框上砸碎,也有些热茶点子点在了她的脸上。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就更加拔高了,“颜舜华!你好大的胆子。你你你你,你敢伤我?你信不信我这就叫人把你打的爬不起来然后扔你去那些个勾栏园里你家里也半句话都不敢说?!” 佩佩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自信,“我不信。我不仅不信这个,我还不信你敢叫人动到我分毫。”她扯了唇,“我就这样和你说,你现在,最好是怪怪的给我滚出去。我就当做没发生过什么,不然你们白家会发生什么,我可就不保证了。” 白颂雅突然就被她吓到,她气的嘴都抖了,眼眶红红的,嘴上半点不饶人,“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靠脸去勾三搭四的,怎么?太子哥哥喜欢你你就以为你是未来的太子妃了?我告诉你好了,你不过是姨母为我立的挡箭牌,到时候只有我能嫁给太子表哥的。就叫你得瑟两天,到时候有你跪在我面前哭的时候。”一边这么说,一边还是退了出去。 水蓼她们在一旁劝,“姑娘不要听她瞎说,她向来嘴上什么东西都能往外喷的。左右不过是她自己希冀的,若是和她说的真有点接近,她也不会往外退一步的。” 佩佩眉眼弯弯,可是脸上却没什么笑意,“我自然是晓得。只是我好似是赢了,可是半点都没出气。” 两个丫鬟都闭了嘴看着她一只手伏在脸颊边也不知在想什么,眼里的碎光一闪一闪的。水蓼舔了舔唇,“姑娘,那白姑娘到底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儿,若是做的难看了,怕是皇后娘娘的脸上也不好看。这也是京里那些贵女们虽然看不上她却也还是给她两分薄面的缘故了。” 佩佩笑起来,她又重新在软垫上靠下来,一边吩咐,“快些。不要叫皇后娘娘等了。”一边又去拍了拍水蓼,“傻丫头,你看你的主子是你所说的那种,‘京里的贵女’么?”她的指节有轻响,“得罪了我就想全身而退?当我颜舜华是什么人?” 第69章 莫嫣然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见着佩佩带人进来了就皱着眉迎了上去握住她的手,“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晚了这么久?可是路上碰见什么事儿了?” 佩佩应了一声,“和别人的马车堵住了,花了些时间才出来的。” 莫嫣然啧了一声,“堵住了叫对面退了不就是了?还能花什么时间?”她拍了拍佩佩的手,挥退了跟进来的宫女们,道,“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事儿想和你商量商量的。”她鼓了鼓脸,“你也知道我这宫里头就好好一个公主,旁的妃嫔也是见不到的。这时候碰到这样的事儿也不知道和什么人商量,头一个就想到了你了。” 佩佩笑笑,“娘娘但说无妨。” 莫嫣然道,“前几日有人向陛下求娶好好了。”见佩佩抬眼看她,她才说,“正是那个好好一直喜欢的齐秉文。”见佩佩皱了眉,她就道,“你也觉得奇怪是吗?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么多年了,都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好好跟在人家后头转悠,这个时候怎么会突然来求娶呢?” 她点了点桌子,“陛下与我说啊,说齐家出了一些事儿,不日就会要办理。我心里就怕是因着这个原因。那我的女儿的眼光也太差了些。居然看上这么个人。” 佩佩盘算了一圈才摇头,“我和齐公子相识幼年,对他也是知道一些。他为人刚正,却不像是会这样做的人。” “可是这个世上又有几人不求权势呢?你可知道要是娶了好好可以少奋斗多少年?加上我朝没有尚公主不任职的说法。更何况若是他们家真的出了什么事儿的话,我和陛下就好好这么一个养在手掌心上的宝贝公主,自然不会真的怎样处理的。”莫嫣然满脸都是愁色,托着下巴一点一点分析,“本这样的事儿也不该找你的,你到底是个小姑娘。可是,你也知晓我和我母家的姐姐们都……”她啧了一声,又接着说,“可是我看佩佩你平日里思路十分清楚的,想让你帮着我想想。其实这件事没那么复杂的,只是出在好好喜欢他,还念想了这么多年。我……一个做娘亲的多少还是想要能够成全我女儿的心思。” 佩佩知道莫嫣然的意思,只是她心里并不那么想齐秉文,就齐秉文那种人,怕是看不上尚公主之后会给他带来的那些好处。只是他为何会求娶沈静好她也一时没想好。 “好好知道这件事儿吗?” “诶,哪儿能叫那个小冤家知道啊。若是给她知道了,她真是把自己都能装好了就送去齐家了。真是半点不省心的,你说说要是都和东君似得,从小就想好了,妥妥帖帖的,我能有那么多麻烦么。”她说着就去捏了捏佩佩的脸,“诶,前些日子吓到你了。” 佩佩知道她说的是沈攸宁受伤的事儿,她低眉笑笑,“东君哥哥洪福齐天,出去打仗是争功勋的,哪里会真的出什么事儿。” 莫嫣然唉声叹气了一会儿,“这个儿子是越长大越不听话啊。非得要出去打仗,这次回来看我怎么好好的罚他。”她说着说着就偏了原来的话题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佩佩从长信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泛红了,她慢悠悠的走着。也没想着去看好好,绕着碎玉小道往外头走去。 远远就见到一月色袍服的男子站在前面。佩佩也不避开,走到他跟前和他点头致意。 二皇子比上次见到精神好上了不少,因着佩佩和沈攸宁提过了,于是他就安排了二皇子的事宜。因着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麻烦,皇帝陛下先是封了郡王,又安排了他一些近臣文官的职位。 一时间水涨船高,到底是比原来好上了不知多少。就连曲意奉承的人也不知道多了多少,佩佩见他身子虽还是单薄的不成样子,只是原本看去比他还重的玉冠终于看去轻了一些。莫名就松了口气。 他给佩佩行了个礼,嘴角含笑,“县主进宫来见公主殿下?” 佩佩应了一声,“是来见皇后娘娘的。”他恍然大悟,然后还是端着笑,“还是谢过县主殿下了,虽是说,我的感谢顶不了什么用。” 佩佩笑了下,“二皇子这话严重了。我原本也就没想要你的感谢的。不过是随着自己的心意做了事儿罢了。” 二皇子答了一声,又道,“县主来见皇后娘娘可是为了齐大人求娶公主殿下的事儿?”见佩佩的眼神马上冷下来,他忙摇摇手,“齐大人此事本就不是私下向父皇求的,当时人十分多。不仅我,多的人都知晓的。我只是看县主今日不曾去见公主殿下才有这么一问的。” 他光风霁月,难叫人产生半点龌龊的想法,“父皇和母后的意思我差不多能猜到一些。只是我观秉文兄并不是这样的人。再加上齐家的事还没能成定局,现在这样想还为时尚早。” 佩佩原先想,他久居宫中不受重视,怕是什么布置都不能够有的,即便是入了官场许是不多时就能被玩了个干干净净,可今日一见却不是如此的,他有自己的考量思虑,甚至这样不算小的事儿也知道个清楚详细。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她从见到他就知道这个二皇子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如果他真的简单,怕是早就死在深宫当中,也等不到如今有起来的机会了。 佩佩扯扯唇,“这样的事儿却不是二皇子该管的,二皇子还是收敛些罢。” 他点点头,“县主和娘娘自然有自己的考量,怕是胜过我多矣。只是提到这件事,还是忍不住多说几句。”他突然又想起什么,道,“还有县主的堂兄,我前些日子也有所耳闻的。” 他竟然是一点都不怕在佩佩面前揭示他的牌。颜杉的事儿颜家的意思是要瞒下去的。军队遥远,一时也传不回什么关于颜杉这样的小消息。对外就说是颜杉有病了。只是去了皇帝那里都已经告了罪的。 这样的事儿,二皇子居然也知道。他笑的月明风清,“前些日子军中有消息传回来,说是县主的堂兄也在其中,问说要不要照看一些。”他好不掩饰的表示了他在军中有人,甚至是可以照看颜杉的身份。 他靠的佩佩不算近,佩佩自然是不会怕这样的他的。不在意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底牌之类的,她扯了扯唇,“这是颜家家事,二皇子就不必插手了。” 他应了声是。佩佩突然好像有些看不清他,他,有心和沈攸宁抢储君的位子吗?还是想要的是什么旁的东西?她绕过他就走了,她从不后悔自己做的每一件事,可是却头一次问了句自己,这件事到底是对还是错? 她刚坐上马车就问了句,“叫人去给白家送信的事儿都办妥了?” 水蓼点头,“派去的人说办妥了。亲自送到了白大人手上的,当时白夫人也在。估计是都看到了。”她看了看天色,“姑娘吩咐不要太早送去。刚回来一盏茶的功夫,怕是这个时候白家就都知道这件事儿了。”她甜甜唇,“姑娘,这样真的有用吗?那白家若是护短些,怕是此举不过也是多此一举啊。” 佩佩笑起来,“怎么会是多此一举?我这个行为就是给了白家通牒,告诉他们了白颂雅得罪了我。识相点就做点实事儿,若是白家不识趣,到时候就没那么简单了。” 白家的当家白大人自然是很识趣的,他看到了那信之后几乎就气爆炸了,他手点着正拿那封信的白夫人,“我说了多少次了,这个女儿叫你多加管束多加管束,而你呢?有没有听进去半句话的?你出去问问,京里有几个贵女是这样的?没有半点规矩,天天以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儿到处惹是生非。我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尽了。” 白夫人本是觉得这件事也有点麻烦,可是听这样的话自然也被点了炸药包,她梗着脖子,“就你每天想着女儿会给你丢脸才会如此。怎么丢脸了?雅儿本来就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儿,皇后娘娘那是我的亲妹妹。就算她不想承认也没用啊,她姓莫,在家的时候不就是个不受宠的……”她的话被一声巨响给打断,白大人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怒视着她。 她吓了一跳,当下就尖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要打我吗?不过就是个颜舜华,怕她个什么。有着名不正言不顺的县主之名就叫你害怕了?那我的雅儿是和皇后娘娘有血缘关系的,真真的皇亲。她送这样的信是怎么个意思?想叫我的女儿去给她赔罪?也不照照镜子,她们颜家的确百年公卿,可是现在可不一样了,我妹妹是皇后之位……” “你还不给我闭嘴?!”白大人几乎是咬牙挤出这句话来的,“你才要自己去照镜子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给我想想,这件事儿若是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是会帮谁?帮那个她从来就看好的未来太子妃颜舜华还是你这个她从来都不乐意承认的妹妹?帮你的女儿?!” 他吐了口浊气,“叫雅儿准备一下,我亲自带着她去颜家赔罪……” 他的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白颂雅的尖叫声,也不知道她在外头听了多久了,“爹爹,你要叫我去给那个颜舜华赔罪?!我不要去!我怎么能去给那个小贱人赔罪?!” 第70章 白大人更是生气,“什么小贱人?谁教你的这些话。一个正经贵女,说出的都是些什么肮脏没规矩的话,你的教养嬷嬷呢?我看是要重新给你找一个了。” 白颂雅哪里还听的下他说这个,“爹爹,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反正就觉得是我的错,一点都不愿意帮我是不是,就想着叫我去给人家赔罪。这件事本也就不算是我的错,最后还是我退了的,若说赔罪,还得她来给我赔罪。”她眼圈红红,可是气势是半点都没有退下去的,“真就算告到皇后姨母那里我也是这句话,没有要我赔罪的道理。她不过一个攀炎附势才得到的县主之位,算什么皇亲,在哪儿拿乔呢。” 白大人气的冷笑,“趋炎附势?名不正言不顺?”他一拍桌子,“白颂雅我告诉你,她的皇亲之位可是比你要名正言顺的多了。她外祖母和祖母都是公主。都是当今圣上见了都要叫一句姑姑的,她的母亲是郡主,怎么她的县主就不当事儿了?她是颜家唯一一个嫡女,这尊贵,就是比之公主殿下也是半点不差的。你自己想想你是什么东西?我娶你娘亲的时候你娘亲还不是皇后娘娘的姐姐,不过就是一个秀女的姐姐。 “现在好了,家里原本你一点都不重视的妹妹爬上来了,你就要摆谱了?你算个什么皇亲,也就皇后娘娘还容忍你们,树要皮人要脸的,不要给脸不要脸,到时候没脸的就是自己。”他把茶碗惯到地上,“白颂雅,给你半个时辰去把自己料理好和我一起去颜家赔罪。若是你半个时候没整理好,以后就不要住在我白府了。” 佩佩回来的时候被告知白颂雅已经由她的母亲带着来等着了,而白大人也亲自登门了。不过去了前头和颜恒和颜怀说话去了。 她走的极慢,“哦?她们在哪儿等我呢?伯母和母亲请了吗?” 辛夷出来迎的佩佩,她一边扶着佩佩,“在如意居的前厅等着姑娘呢。说是来给姑娘赔罪的,也就不必惊动了夫人们了。奴婢叫小子去和夫人说过,夫人也只说这样的事儿姑娘自己做主就好。她们不过问的。” 佩佩哦了一声,她的步子刻意放的慢了。甚至在路过观澜园的时候还停下来看了一会儿的红叶。于是等她回到如意居的时候白颂雅她们等了将近有半个时辰了。白夫人倒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有时对着佩佩的丫鬟笑笑再抿两口茶。而白颂雅的耐心可没那么好,她一开始还是端坐着等候的,等了这样久了就忍不住朝那些丫鬟发了火。 带着丫鬟们的是白芷,她也不争辩,就端着笑站在白颂雅前头听她一直念叨。还是白夫人咳了两声白颂雅才停住。脸色还是难看的紧。 佩佩进来的时候她似乎就忍到极限了,猛地拍了桌子站起来,“颜舜华,你是什么意思?怎么,你是县主就可以放我和娘亲在你这里坐冷板凳?我娘亲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姐姐,便是去到哪里也没有这样的,你别以为我们前来……”她猛地被白夫人扯住。 白夫人瞪了她一眼,朝佩佩福了福,“县主万安。听闻臣妇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得罪了县主,于是臣妇带着她前来给县主赔罪了。还望县主不要责怪她,她到底年纪小,平日在家里又多有溺爱,不太懂规矩……” 佩佩笑了一声,“不太懂规矩可不要拿到我面前来说呀白夫人。没规矩是你们要教的。”她端了茶碗抿了一口,“我倒是觉着白姑娘没有前来道歉的意思,倒是想要我给你们道歉呢。” 白夫人低着头,声音柔柔的,“县主误会了。雅儿已经被她父亲教训过了,今后再不敢犯了,此次来也是诚心要给县主道歉的。”她侧着脸看了白颂雅一眼。 白颂雅就好像受了天大的侮辱似得,马上就红了眼眶,直直的恶狠狠的盯着佩佩,好一会儿才挤出来两个字,“给长宁县主赔罪了。” 佩佩轻笑,放下了茶碗,“白姑娘这样的赔罪我可受不起。这样没诚意就出去罢,也省的耽误我们大家的时间了。” 白颂雅猛地抬头看她,咬牙切齿道,“你还要如何?” 佩佩托着下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她,“我能要如何啊?”她嗯了一声,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一会儿,“总该有点什么明确的表示,总不能叫旁的人都觉得你白姑娘得罪了皇亲然后就一句赔罪就罢了的。” 白颂雅咬牙,“皇亲?”她又要说什么,白夫人就扯住她又福了一福,“县主容禀,臣妇着人带了精锻十匹,南珠一壶,金钗……” 佩佩就挥了挥手打断了她,“白夫人也太小家子气了,这样的东西我也是看的多了。莫不是白夫人认为我刚才是和你们打秋风呢?”她冷笑了声,随即就站起来,水蓼在一旁扶过她,“既如此,那我就不奉陪了。” 白夫人这才慌了,连连摆手,“县主大人,雅儿不懂事,县主大人大量还请不要和她计较了。她性子顽劣,这次也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才来给县主大人赔罪的。” 佩佩笑了一下,“白夫人可是不知道白姑娘都做了些什么?我想想,可是当着我的面说了一些耳不忍听的话呢。现在叫我回想下都能吓着,世家贵女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找照我的意思,不如就送去乡下的庄子里把规矩都学好了再回京城来。” 白颂雅瞪大了眼,“我……乡下的庄子?……你,怎么可以。我不要……”她一时间说话都不利索了,白夫人这个时候也露出点点笑意,“县主过矣。” 她的笑里稍微露了点嘲讽的意思来,“雅儿规矩是不好,可是臣妇若是去长信宫内求一个教养嬷嬷来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倒也不必送她去乡下。再说不论雅儿如何不好了,她到底也是白家的女儿,还不用县主来为她考虑这么多。” 佩佩哦了一声,盯着白夫人看了一会儿,见她眼角上翘,还有点不屑的意思表现出来,她伸手就摔了茶碗,吓得堂下两人都惊了一惊,佩佩却也还凝着冷笑,“现如今真是给脸不要脸了?怎么,你以为到我跟前来说一句赔罪我就罢了?我颜舜华是什么人什么脾气,怎么?在京城这么多年还没有打听清楚吗?”她走近了两步,见白夫人脸上有汗冒出来,白颂雅也是一脸的惊恐,她勾了勾唇,“我刚才说,叫你把白颂雅送到乡下的庄子里去,不是和你商量,也不是给你建议。是通知你。你最好是自己送她下去,省的到时候有人到你们府里拖走她。” 她一挥袖子就往房内走去了,突然又一停,微微转过头来,露了个侧脸,“我最近可没空搭理你们这些闲事。给你们三天功夫,若是三天后还叫我在京城里看见白姑娘,到时候就不要说我不留情面了。”她的声音在如意居里面转悠,叫白家母女慎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反正我向来就是没有规矩出了名的。” 她的身影就进了后面了。白颂雅嗓子干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带着哭腔扯了扯白夫人的袖摆,“娘亲……现在可如何是好啊。” 这日颜家收到了一封来自前线的加急信,几乎在颜家掀起惊涛骇浪。 佩佩皱眉,“意思就是说,二堂兄在前线受了伤,性命垂危。却不信军医,硬是要回来等太医救治?或者叫我们送一个太医过去?”她说着说着就说笑了,看向那个哭的眼睛都红了的吴氏,“二堂兄心很大啊。什么都敢想啊。” 颜阁老被气的几乎就要吐血,此时也是拍桌子,“孽子孽子啊。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尊贵的不得了的身份了?还敢不信军医?来人,马上给他回信,就说咱们是不会送太医过去的,也不会派什么信兵把他接回来,他要是不信军医,就叫他不要治,死在战场上还磊落一些。” 吴氏几乎要晕过去了,她跪在地上磕头,“公爹开恩啊,公爹开恩啊。”就连颜忱也红了眼,“父亲开恩啊,儿子,儿子就这么儿子啊。杉儿虽然不肖,可是到底也是我们颜家的血脉啊。还望父亲开恩啊。” 颜阁老也气笑了,他问,“好,你来说说我怎样开恩?你是真的叫我送一个太医前去战场?!你可知晓,当初太子重伤也没有像他这样,难道不是军医给拔箭治伤的?就是太子重赏也是治好之后才有消息传回。他倒是好,火急火燎的叫我们送太医过去?他丢的起这个人,我颜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吴氏不知要如何反驳,颜杉要去投军的事儿她是提前知道的。可是佩佩列的那些条件对颜家是不如何,对颜杉是太诱人了。于是她虽然担心儿子,也知道这件事不妥当,可是还是依了他。现在都不知道有几千个几万个后悔了。她也只能跪在地上哭,“公爹开恩,公爹开恩啊。” 第71章 吕德纯倚在边上磕着瓜子,一脸的兴趣盎然,“然后呢,然后呢?” 佩佩也懒懒的靠在软垫上,“还能有什么然后。前些日子你没听闻那白姑娘被送出京去了?” 陈纯熙给佩佩添了茶了,推到她手边,就听吕德纯拍了软垫,哎呀了一声,“你说这白姑娘可还是不争气的,到底还是折在了长宁县主的手下。枉我原本还以为她有多少本事呢,做事跋扈成那个样子。到头来还不是不敢惹到你。” 陈纯熙掩唇笑了笑,她们三人倒是有些日子没有这样聚在一起说话了,陈纯熙的暖阁朝着她的小花园,从这里的窗子往外看去已经是漫天的金黄色了,还有桂花的香气慢慢的漫进来。她道,“你若是自己有出息就好了,成日赖在我们这儿,这能当个什么事儿?” 说来也是她们已经渐渐长大了,虽然才十二岁。可是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所以家里多少有些急起来。从上两个月的陈纯熙和二皇子,到现如今的吕德纯。 吕德纯想到这件事就郁闷起来,玩了玩手上捏着的如意结,“如果我要像佩佩这样就好了。青梅竹马的,从来就不必考虑这些事。”她身子靠的佩佩近了一些,“佩佩你可好了,满京城谁不知道太子殿下这么多年就巴巴的等着你呢,连一个叫人晓得的侍妾也没有的,不就是怕你脸上不好看么。不像我,总有一天及笄了就要嫁出去了,也不知道会嫁个什么人了。” 她猛地坐了起来,语气里都是气愤,“你可知晓啊,我爹爹前些日子就叫我娘亲可以开始帮我相看了。我娘亲还为此办了好几个宴席呢,真真是烦死我了。那些个公子哥我真是一个都不认得,怎么想叫我嫁就能嫁的?” 这话佩佩已经听了不止一遍了,她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就听吕德纯继续说下去,“不如我嫁给你的哥哥,反正你哥哥那么多,我也熟悉一些,嫁过去还能和你有个伴。” 陈纯熙的手一停,佩佩就噗哧一笑,伸手去拍吕德纯的脑袋,“你想嫁给我哪个哥哥啊?大哥哥已经有妻室了,我哥哥嘛……”她眼睛在陈纯熙身上转了一圈,又笑眯眯的说,“现在想想你能嫁的就我那个四堂哥了。我想想啊,比咱们打了三岁?也还可以,怎么,你喜欢?” 这样的话其实未出阁的姑娘都不好随意说的,只是她们三人一起长大,呆在一起的时候向来是没脸没皮的,什么话也都没个顾忌,左右也不会叫人听见,便也就不会出个什么事儿。 吕德纯点了点下巴,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你的小哥哥我真是怕了,那性子比我还跳呢,我怕若是真的嫁个他了,一言不和我们就都离家出走了可怎么办。”说到这里三人就都笑起来,好一会儿才止住,吕德纯托着下巴,“我想嫁的人,一定要温柔一些,温润君子类型的。”她眯了眯眼,“我看到过太子殿下对佩佩的样子,我当时就想啊,哎呀,那么霸道的平日里真是什么表情的都没有的冰块一样的人,怎么说化就化了呢。真真是和在寒冬腊月中开了太阳一般啊。” 她的表情认真又虔诚,“我虽不欲与佩佩比,却也希望能找到一个对我这样温柔的人,也会在我面前小心的对我说话。把我当做一个小姑娘,而不是和旁的那些公子一样,都只当我是将军的女儿,就觉得我如何如何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的光亮的叫人几乎要睁不开眼了。 十二月,大军出征已经三月有余。 佩佩披了雪白的大氅站在廊下看雪,雪是昨儿夜里下的,一早上起来就积了厚厚的一层。夜里气温骤降,半夜里水蓼她们还给佩佩的卧房里多加了一个火盆。她却醒的很早,用过了早膳之后就站在外头看雪。 水蓼她们劝了一会儿,却半点都劝不住。雪仍旧是下的很大,她站的那根柱子上有深深浅浅的高低不一的痕迹。她伸手慢慢的触碰过那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一共有六条。 从四岁到十岁。每一年都有新的划痕,十岁时候她去了江南,就有两年都没有了。 这些划痕都是沈攸宁给她划下的。他牵着她的手扶着她靠着柱子站好,再用匕首在她头顶的地方划出一道来,每每做完这件事儿之后,他就会拉住她的两只手,说,“佩佩,跳一跳,跳了就能长高了。” 每一次都是一样的,没有一次漏下。每一年的正月初三他都会来颜家,就是每一年的大年初三,会有一道新鲜的痕迹划下,代表他的佩佩又长大了一岁。 此时离正月初三已经不足一个月了。看来,今年他是不能够回来了。 水蓼见她看那柱子上的痕迹看了好一会儿,心里叹了一口气,劝到,“姑娘,前些日子也传话出来说太子殿下带着人一路大胜了,这也要过年了,许是不日就要回来了。”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心下一时放的很空,也不知是想到哪儿去了。 直到辛夷走上来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姑娘,夫人找你呢。” 她才往屋内走去,一进屋子被热气一扑才感觉浑身都是冰冷的,头发太冰了都好似能化出水滴来,水蓼斥道,“都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姑娘在外头温度低的很,里头的火盆也不知道撤两盆,若是这热气冲撞到姑娘怎么是好?看来是要叫朱嬷嬷好好的教教你们了,一个个都想着把自己当主子呢。” 佩佩由着水蓼在外间教训小丫鬟们,自己由辛夷扶进去换了衣服。又换了一身酱色的斗篷,等辛夷帮她把帽子也给带好了之后,再坐上轿子往赵氏的屋子里去。 轿子摇摇晃晃的,她捧着暖炉能听见外头辛夷轻声吩咐,“走慢些,走稳些。雪天路滑,小心惊着姑娘。” 她微微闭了眼睛,原本是挂在脖子上的那串颈珠也被取下来挂在了手腕上,她手探进袖子里摸了一圈那珠子,心里默念了一串禅语,莫名就觉得心静了一静。 赵氏坐在小圆桌边上,桌上铺满了画像的,她还在不停的打开。见到佩佩进来了,连连叫她先去解了披风,又叫人拿了热水给她擦脸擦手,才叫她到跟前来。 “娘亲在看什么?” 赵氏应了一声,把几卷画卷挪到佩佩跟前,“你也看看?你哥哥不是已经十七了么,因着进了翰林院我便想着不急,前几日倒是有媒婆上门了,我想想也是到了时候了,于是就找了一些京里适龄的贵女们看看。”她笑着看向佩佩,“你还要在家待几年呢,这嫂嫂啊也要你喜欢才成。所以就想着叫你也过来看看。” 佩佩唔了一声,伸手把画卷也都一一打开,相貌倒是无一不出众的,身份也是一等一的好。可是赵氏那挑白菜的样子,倒叫人觉得这些个贵女不过就是随意纳进来一般。 赵氏自己是挑了有几个人的,她示意佩佩看那台子上的画。佩佩看了一会儿,倒是都是些脸生的。有几个身份甚至都不如何的。可是长得却是一等一的好。 佩佩皱了眉,赵氏便道,“哦,这个啊。我心里其实也有这个念头的。就是你哥哥喜欢便好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必要用什么妻家的地位再加成些什么,但凡是你哥哥喜欢便好。我看这个姑娘虽然只是个正三品下的女儿,不过长得倒还不错。” 佩佩嗯了一声,又问,“娘亲,年后爹爹升官的旨意就会下来了?” 赵氏的手一停,她点点头,“我前几日去拜见皇后娘娘,她就给我传达了下意思。不过到底旨意还没到,咱们就不好多说。” 佩佩点点头,“那为何这个时候看?等爹爹升官了之后怕是送来挑选的画像又不是这些人了。” 赵氏扑哧一笑,去划了她的鼻尖,“你道娘亲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总是想着你那个小手帕交陈家姑娘么。娘亲倒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到底年纪小了些,等到及笄你哥哥都二十了。不如现在娶一个十四五的,过了年就能挑日子的岂不是更好。” 佩佩自然不这样想,她把那些画卷都扔了回去,“哥哥又不急,公子们二十岁娶亲的不知几何呢,我哥哥怎么就迟了?再说,依着我看,若是想叫哥哥娶那些个素不相识的,自然是更乐意娶了纯熙啊。” 赵氏笑骂她,“你个小姑娘家知道什么?这样的事儿怎么好放在嘴边胡乱说的?晓得了,这事儿我会去问问你哥哥的意思的。相信么?你哥哥十有七八是说,‘娘亲您满意就好’的。”她忍不住去捏了捏女儿的脸,“我们家啊,就你最不听话了。你要有你哥哥一半的听话我都安心了。” 佩佩拉开她的手,冷哼了一声,“娘亲前些日子还说最喜欢我的性子了呢,怎么是逗女儿的?” 赵氏拍她的脸,“是啊,可不是逗你的。”她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儿,皱着眉声音低下来,“我倒是忘记问你了,那个吕家姑娘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德纯?什么事儿?” “哦,也没什么。只是我前些日子去觐见皇后娘娘啊,回来的时候看见她了,在假山后头和二皇子殿下说话呢。我就看见一眼就赶紧加快步子走了,就怕皇后娘娘派来送我的人瞧见了。”赵氏的语气有些严肃,“二皇子近来是屡屡受重用,可是比之太子殿下还是差了太多的。只是吕家握着军权的,这件事就有些蹊跷了。” 第72章 二皇子的事儿的确是值得打起精神来对待的。尤其前些日子他与佩佩说的话,无一不显示出他人脉网布的极宽。佩佩想了想,“娘亲可还看见旁的什么?” 赵氏摇头,“若是我身边就自己的人说不定还过去打招呼呢,只是跟着皇后娘娘的人。我原想着你和那吕家姑娘关系也是匪浅的,这样的事儿能避过去才是好的,如何还会凑上前去。倒是我看见那吕家姑娘表情倒不像是在谈正事,也可能是我想多了,许是两人凑巧碰见聊个两句也是有的。” 佩佩沉吟,“虽说平日里看徳纯大大咧咧的不计较这些个事儿,可是却也是极懂规矩的。那日怕是去见长公主的,却如何会碰见二皇子。改天见着她再问过。” 赵氏有些不同意,“这样的事儿你怎么好直接去问?许是人家是不想叫旁的人知道也是有的,你直直的去问了倒是惹的人家不快了。” 佩佩应了一声,却也想着赵氏这话也是在理。 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儿,赵氏提了也就罢了。转而重新道,“今年过年的新衣服给你做一身大红色的怎么样?佩佩你俏,想必是再亮的颜色也降的住的。” 佩佩问,“今年一样是要进宫里去吗?” “今年可能就不去宫里了。太子殿下还在外呢,宫里头也不会大办的。依着陛下的性子怕是会赐个两道菜罢。不过我前些日子听闻说太子殿下要回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过年啊。” 这个消息佩佩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只是她也知道,叫沈攸宁能赶回来过年的几率太小了,必不用抱什么希望的。她低低的应了一声,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心情就低落了下去。和赵氏告了退就折了出来。 外头的雪还在下着,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原本来时的路已经被扫出一条干净的道来,此时却重新盖上了厚厚的雪层。水蓼劝了一句,“姑娘,不如咱们等雪停了再回。” 佩佩摇头,却突然从她手上结果伞,自己迈入了雪中。水蓼吓的魂都没了,忙顶着雪走到她边上,试图接过伞来,“姑娘,轿子已经备好了,咱们坐轿子回去。雪天路滑,小心摔着。咱们还是坐轿子。” 佩佩摇头,轻声道,“你们打着伞在后头跟着,就留两个人跟着我便是了。剩下的都先回去,我想走走静静。” “姑娘,太冷了,仔细风吹着您……” 佩佩便不说话了,只往前走去。水蓼不敢再说,只能退了几步远远的缀在后头。见那个穿着酱色斗篷的姑娘自己举着伞,一步一步的踏着雪,如同踏着迎风而来的巨浪,不停歇不畏惧的往前走。 大年三十,除夕夜。 赵氏果然给佩佩定了一身大红色的冬裙,裙角和袖边都镶着金线,华贵的很。因着颜杉还没能回来,便是原本已经说定的二房分出去一事也暂时搁浅下来。而这样的大日子,原本被送去庄子里的颜栀也就被接了回来。四房人满满当当的坐了一屋子。 说了好话拿了压岁钱之后赵氏就敢佩佩回去睡觉了,“守岁有大人在呢,你们还是小孩儿,要多睡觉才好。这儿用不到你。” 佩佩还没有睡意,她窝在颜老夫人的怀里摇头,“我还想多陪陪娘亲和祖母说话呢,也不困。等困了再回去也不急。” 颜栀也低眉顺眼的坐在一旁,她倒是老实了不少。她在乡下庄子里一直住到了二十四那晚的小年才被接了回来。怕是内心也不知是受了多少的打击就怕是连过年也不能回武安侯府。 她自然是多多少少知道二房要被分出去的事儿的,只是稍微庆幸了些自己的亲事已经定下了,便今后就算是分出去了对自己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只是母家不硬,唯一怕的就是嫁过去之后未必就会收到重视。她眼角微微垂下来,那也不一定,只要自己抓的住未来夫君的心,把家里的账本都能拿捏在手里,未必就会过的不好。 在庄子里的日子真心是受够了,那里头丫鬟粗使对着她都是一脸的不以为意。就觉得她是被颜家放弃的人。等着,未必今后颜家就不会有求不到她的地方。 她朝佩佩看去,似乎颜家就只有佩佩一个姑娘一般。受了颜家全部的宠爱和珍视,所有好的都是佩佩的,旁人什么都没有。 佩佩看了颜栀一眼便道,“姐姐怎么看?” 她猛地回神,直愣愣的看着佩佩,满脑子全都是怎么办怎么办,佩佩眼里似乎带了点不耐烦,“我问姐姐,初五与我一同出门去如何?” 颜栀忙点头,“自然是好的,自然是好的。只不是不知道妹妹想去哪儿?” 佩佩扯了扯唇角,“姐姐刚才都在听些什么?我说,二皇子已经被封王了,陛下钦赐了王府,许二皇子迁出宫来住。二皇子摆了乔迁宴在初五,给我下了帖子。本二皇子是外男这样的帖子是不必接的,可二皇子左右也能算上我半个兄长,便去了也无妨。” 颜栀已经知道她的意思了,差不多就是既然她一个人去也是去,两个人也是去。索性就捎上她好了,也省的自己一个去路上无聊没个人说话的。 她又点头应了。佩佩伸手敲了敲桌子,语气里稍稍带了点漫不经心,“到时候去的夫人贵女怕是也不会少的。姐姐既然已经是许了人家的了,到时候可不要做出什么丢脸的事儿。”她轻轻笑了一声,“姐姐知道现在二房的处境,可不要弄的更糟糕才好啊。” 二房,她的二伯和二伯母就坐在下头,她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叫他们听的清清楚楚的。大家的脸上都过不去,偏她好似没有察觉一般,整个人倚在颜老夫人的怀里,微微蜷在一起,抬了眉角扫了她一眼。 颜栀的牙都要咬碎了,她低头笑笑,声音平稳淡定,“妹妹说的是。” 热闹的新年马上就要过去了,今天是新年的最后一天。大年初三。 佩佩起的很早,新年这几天一直都在下雪,人人都夸好,便是颜阁老也笑眯眯的说了两句,“瑞雪兆丰年。”许是今年百姓的日子能好过上不少了。她连大氅也没有披,就抱了一个手炉站在廊下,看成片成片的雪花从天上落下来。一片一片,十分清楚。没有什么冷意。 水蓼叫了佩佩一声,佩佩今年十二,已经到了能收礼的年纪了,于是赵氏便把送给佩佩的东西都叫人直接抬去了如意居,就叫佩佩自己亲自打理。倒是废了她不少的功夫。现在也是,只要听见是水蓼叫她,便是心里都能冒出一股不耐烦来,却没有犹豫脚下不停的朝里屋走去。 等她结束了里头的事儿以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再出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显得天更亮了一些。她穿过回廊往前走去,刚转了个弯步子就猛地停住了。好半天她才不敢相信一样伸手去揉了揉眼睛,慢慢的,又揉了揉。 连呼吸都轻了下来,她只身一人,没有任何人跟着她。她脚步很轻,往前挪了两步,又挪了两步。前头柱子下站着的人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的样子。摘了头盔之后发上也不知是汗,还是早先落下的雪,都化成了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他含着笑,是那种从眉角到眼底到高高上挑的嘴角都能叫人看清楚的笑。他显的快活极了,似乎这样赶回来什么疲倦都没有,只有快活。 她就怕自己的声音惊着了他,“你,不是三日后才进城吗?” 他身上的盔甲随着他的走动发出一阵一阵硬铁碰撞的声响来,他却也只是朝她挥了挥手,“过来。” 她扑了过去,他把头盔放在地上,一直手牵着她,带着她靠在那柱子上,一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挺直啊。”而后伸手拔了一把匕首又划了一道,接着就拉着她的两只手,“来,跳一下,佩佩。”她便真的很听话的跳了跳。 他道,“比之去年又长高了不少,咱们佩佩真棒。” 她却突然脸红了,“去年我还在江南呢,你知道什么啊。”他哈哈笑起来,“我怎么不知道了?你在哪儿我都能知道,左右也逃不出天涯海角去。” 她看向他,伸手去摸了摸他的盔甲,触手之处都是冰冷坚硬,他伸手去握住了她的,对她一笑。她问,“你怎么今日就回来了?还穿着盔甲?” 他和她两人坐在廊下,朝着外头,“我一个人快马加鞭回来的。一进城就先奔着你这儿来了,我想你估计是有些想见我的,便想来告诉你一声,我安好呢。” 佩佩嗯了一声,他又道,“只是怕是守城的已经上报给父皇了,等一会儿我回宫又少不得被母后念叨了。”他扯唇笑了笑,侧了头去看她,“佩佩,你见着我开心吗?” 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手心,她看了看他,半天才慢慢的点了点头。 他绽放了一个笑出来,手握的更紧了一些,“啊,那就是被母后念叨个一年也值得了。” 雪,又开始下了。 第73章 过了年佩佩就算是十三岁了,而颜栀也就是十五岁,等过了生日就算是及笄了,自然也就不用再被送去乡下庄子里了。反而是留在家里待嫁。 只是因着沈攸宁已经回来了,于是大军便眼看着就要入京了。二房也要迎接一个称不上好坏的消息。那就是颜杉也是要回来了。 原本对于二房来说,出征的儿子回来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个儿子一回来所带回来的就要包含上,二房要分家这一条消息。 颜忱在这期间想了许多法子,却总是无所得。他甚至想过或许就把颜杉一人驱逐出去,只要先保住二房,未必今后就没有翻身之日。再加上虽说他现在就颜杉一个嫡子,可是他和吴氏也没有到不能再生的年纪,可是这一切都还是不得其法。他知道,他不是嫡子,老夫人自然不会在他身上花心思,简单的分家就能解决的事儿,怎么会许他再搬弄旁的东西。 如今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或许呢,或许颜杉在军中立了什么功,再小也是好的。但凡能被提上名的功勋,想必二房分家的事儿就还有商榷的余地。 然而这一切在几天后就被全盘打破了。 因为颜杉是被抬回来的。甚至就是一副简易的担架一样的东西把他抬了回来,颜家的子孙,便是连一辆马车都不曾有把他送回来。就把他放在门口敲了门就离去了。真是前所未有的丢人现眼。吴氏见着颜杉那个样子,心里哪里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就是扑在他身上一个劲儿的哭,“我的儿啊,可怜见的啊。” 颜杉也哭。这条腿,到底是废了。 没有能有什么功勋,甚至连自己的安好都没能保住,去了战场上他方知晓,佩佩所说,只是理想状态下的。而他,离那个状态太远了。并没有什么将军留意他是否是武安侯府家的,也没有因为他是佩佩的堂兄就有御驾出征的太子殿下对他另眼相看。 每个人的都很忙,忙着打仗,忙着保住自己的命。他已经是躲在了最后面了,他其实也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怕是连战场都上不了的。这个时候的大齐不是那种急缺兵将的时候,他有自己完整的军队,都是经过训练的。而自己冒然的去从军,到底还是报上了武安侯府的名号。虽没人重视与他,到底也没有把他赶出去。只是他虽然出征的时候躲在最后面,却运气那般不好中了流矢。就是那一次,他写了家书回来,只因军医提了一句,这腿怕是保不住了。 这如何使的,他是颜家的子孙,虽不是嫡子所出。可是生来就比旁人要尊贵不少,他怎么能够把自己的一条腿交代给那么个随军的大夫身上。只是他最终还是没能等来太医,等来的只有那军医的一句话,耽误了些功夫,这条腿原本还有治的希望,如今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也在吴氏怀里痛哭,颜忱本也有滔天的怒火要发,可是看到这样狼狈的儿子哪里还生的起气来,最终还是就摸了摸儿子的头叹了一口气,对着颜阁老和颜老夫人求到,“父亲,母亲……杉儿刚回来,旁的事儿,还是,等等再说。” 颜阁老如今还能说什么,他也就只有叹气,挥了挥袖子,“都先回去。此事先不提罢。” 于是就找了人把颜杉抬了回去,也仍旧是去传了太医前来,虽是知道耽误了这样久的工夫想必已经是没救了。可再不疼爱颜杉却也到底是自己亲的孙子,颜阁老此时内心也十分复杂。在回来之前是怎样的生气,想着这样的孽子战死沙场也不为过。可是看到他那样狼狈的回来,半躺在那担架上,哭的抽噎过去,“祖父,祖父。”再大的气,也都化去了。 班师回朝乃是大事,加上又是打了大胜仗回来的,便是大喜事了。犒赏三军自是不必提,便是宫宴也是轮着办了好几场。毕竟皇后娘娘就这么一个儿子,到底是做了这样大的喜事儿回来。皇后娘娘便见人就都笑脸,便是见到了那齐秉文也不如前段时间生气了。 这也是沈静好与佩佩说的,她们俩靠在一张软塌上说话。屋里头点了三四个的火盆,幸而用的银丝碳,不然得熏死个人。只是屋内本就有地暖,此时还烧了这么多的火盆,到底是有些热的。她们早就把冬裙换了在屋子里穿春裙。 虽说这个不怎么合规矩,可是现在的姑娘们都喜欢这么做。春裙轻便一些,玩耍起来也方便。 “那你是怎么个想法呀?真的想嫁给他啊?” 沈静好倒是表现了些许的羞涩,她扯着衣角,“我只是觉得母后不喜欢他,这事儿便没有那么简单的。” “皇后娘娘以前不是说过,如你们喜欢谁,想嫁给谁,娶谁都是照着你们的意见的。若是你真心想嫁给他,想必皇后娘娘也不会有多少反对你的。” “嗯。”沈静好倒是真的在想这件事,她皱着眉,“佩佩,这事儿我只与你说啊。”她靠的更近了一些,“母后与我谈过关于他们家的事儿,可是我心里是不觉得是这个缘故的。我没法子和母后解释,她会觉得便只是因为我自己的想法。可是我与你说啊,真的不是这样的。” 她声音更低了些,扭扭捏捏的便说不出什么话来,渐渐的,两抹嫣红爬上了她的脸颊,连耳根都泛了粉色。佩佩正等着她接下去说,却半晌没音了,再看她便皱了眉,“你不会是……”她抽了一口气,“你,你和他……” “没有没有。”沈静好练练摆手,她含糊的说了一句,“只是稍微亲近了一些罢了。” 佩佩有些跳脚,她深吸了两口气,“沈静好,你说实话,你们到底怎么了?怎么如今是连我都不说实话了?” 沈静好支吾了一下,就开口了,“前些时日我倒是与他碰见了。只是那个时候我有点衣衫不整,然后我当时也没想别的……毕竟那时候秋天呢,衣服也不薄,里头还有中衣和亵衣呢……我便想着不过是开他玩笑罢了,就叫说他看了我的身子我这就算丢了清白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便道,我是堂堂长公主,哪里好叫人随意看了身子的。他即便是不喜欢我,如今也是不得就这样罢了的。” 佩佩有些目瞪口呆,她知晓皇后娘娘教育子女向来放养式的,便是平日里皇帝陛下对他们管教也甚为松散,可是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事儿来。 她抽了口气,“这事儿皇后娘娘不晓得?” “那肯定啊,若是这样的事儿叫母后晓得了,我才真的要被打死了。”她撇了撇嘴,“当时我身边就一个我的贴身宫女,他身边更是一个小厮也没有的,没有旁的人知道的。” “你怎么会衣衫不整的?你倒好,如今给他看见了你便闹这么一出,若是给旁的人看见了,硬说看了你的身子你没了清白,你是不是也要嫁给他啊。” “我也没啊……”沈静好语气委屈的很,“我真的就只是玩笑话,真的,我当时也急呢,在假山后头玩儿,然后不知道哪个不干事儿的奴才没有修剪好枝桠的,我一转身领子就挂住了,我扯下来的时候便有些不整了。佩佩,你还不晓得我么,我哪里那么好欺负的。不过因为是他,我便随意了两分。哪里知道他真的就去向父皇求亲了啊。” 她玩着自己的头发,“因着这个我觉得他好像还是有两分喜欢我的。”她哧哧的笑了两声,“你不知道,当时我那样说的时候他整个脸都红的不成样子了,真要叫你也看看才好。平日里那清汤寡水的样子,着急起来倒有两分意思。” 佩佩已经对这件事无语了,她甚至也找不出什么来说她,只是觉得这件事如何都使不得,说实话使不得,不说实话也使不得。若是那齐秉文真的只是因为君子之意要求娶沈静好,她微微颦了眉,感觉不该是这样的。 沈静好还在剥橘子吃,她的腮帮塞得鼓鼓囊囊的,半点没有公主形象,她却是想到了旁的事儿,“你上次问我的,说我是不是常常找徳纯进宫来说话。我倒是忘记了,问这个做什么?” 佩佩应了一声,“我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了,以为她忙着呢,后来倒是听闻她时常往宫里跑,想着应该是你召她进来的。于是我才有这样一问。” 沈静好点点头,把那剥了的橘皮扔在火盆边上,倒是有特殊的香气冒上来,“我是找她过呢,次数也不多。不过的确她最近精神状态也不佳的样子,我每每与她说话,她时有走神的。倒是觉得我好欺负是,我和她吵了两次也就罢了。” 佩佩嗯了一声,动了动眉心,“嗯,可有听闻她和二皇子走的近?” 第74章 “二皇兄?没有啊。”她咽下一口橘子,眉心攒在一起,“徳纯和二皇兄?我倒是没有听到过这种传闻诶。前些日子哥哥不在,二皇兄因着帮着父皇处理一些事儿,倒是好像的确有些忙的。这段时间稍微空了下来,前两天我还碰见他呢。哦,”她又伸手去拿了一个橘子,“二皇兄的气色倒是好上不少了,人也长了些肉。我久不见他,一见就觉得变化挺大的。” 她斜靠在软塌上,和佩佩两人靠的极尽,“佩佩你说啊,不过是你和哥哥提了两句,他稍稍受了些重视就能有这样大的差别啊?也是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佩佩站起来,往前头走了两步,靠的火盆近了些,“你觉得差别大只是因为你和他不亲近。若是日日见他的人怕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差别。”她拍了拍手,“好了,我也要走了。若是徳纯再进来见你,你不妨找人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和二皇子走的近,只不过一点,可小心点行事,免得惹得大家不开心。” 沈静好倒是一脸的懵懂的样子,“为什么要去看她是不是和二皇子走的近啊?是担心她和二皇兄走的太近了不好吗?” 佩佩拍了拍她的脑袋,“有什么不好?只是咱们一起长大,这样的事儿总要多注意注意。若是她和二皇子有个什么,咱们也好提前知道啊。” “有个什么啊?” 佩佩鼻子里出了一声气,是真的不想理她了,转到后头去准备换衣服,沈静好便笑眯眯的叫道,“就你急就你急,急着去见哥哥是?有什么急的,哥哥还能不候着你啊。” 佩佩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屋子里没什么奴才,说话随意的很,“沈静好你再说?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沈静好哼了一声,倒是软下去几分,“信信信,谁不知道你长宁县主是太子殿下的心肝宝贝,你若是有一点不快啊,便不用您上手,太子殿下就能亲自过来教育我半晌了。” 佩佩已经出来了,她被说的笑了,“你再说我便去与娘娘说,便说你一直不出声关于齐秉文的事儿,其实是你已经移情别恋了,喜欢上别人家的公子了。到时候看娘娘怎么安排你的事儿。” 沈静好连连叫到,“佩佩我错了,是我的错。放过我。”她亲自送了佩佩到门口,佩佩推她进去,“就穿这么点呢,快进去,仔细风吹着你。” “吹不着我。”她帮着佩佩把兜帽带上,又在她腰间推了一把,“去,想必哥哥是等了急了。” 沈攸宁的确等的有些久了,他早早的处理好了公务,把前来的人都赶走了,自己在屋子里等着佩佩。他是知晓佩佩今日进宫的,也想着她应该是会过来一趟的。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了才听的外头给佩佩请安的声音。 他自己前去开了门迎了佩佩进来,看她摘了兜帽,又拖了大氅,由着宫女们给她拿热毛巾擦了手擦了脸,才到他跟前去坐下。 沈攸宁道,“我前些日子得了一副好画,原本想着送去武安侯府给你,哪知你今日来了,便也就给你带了回去。哦,还有一本书呢。” 就在他手边的一个盒子中,他自己伸手打开了,把那画先是抽了出来展了给她看,佩佩便倾了身子去,雪景。大雪把青翠的山脉给包裹住了,本是纯净的很的色彩,偏偏那山脚下有一朵红云。她凑近了看看,原是一穿着红色大氅的姑娘,便是脚上的绣花鞋也描绘的极真。那姑娘戴了兜帽,帽檐是一圈的白毛,不见脸,只看她火红的身影似乎能遮住这漫天的雪。 沈攸宁点了点那朵红云,“我当日见你立在廊下,穿一红色冬裙,镶了金色的边,容光耀眼的叫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见着这幅图便想到你了。” 佩佩很习惯他说这样的话,便问了一句,“怎么就想到我了?一样的红色裳服?” 他端着笑摇了摇头,“雪景巍峨如斯,我却只得见你一人。” 她原本还绷着呢,这样一听便被他逗乐了,接过那画卷又看了两眼便收了起来,“如今这样的话倒是越来越会说了,也不知哪里学来的。” 沈攸宁一脸无辜,“这要学?我不过是把心声说出来罢了。”见她眼神飘了过来,忙又把下头的一本书取了出来。那书的封面有些破旧,里头的页张也有些卷边,“我看见这本书的时候就想着你估计会喜欢。只是原本有这本书的人倒是对它不甚爱惜,我早先是想着自己先临了一本,给你看着也干净些。后头想想你许是更喜欢这种韵味,倒也不计较新的旧的。” 佩佩的确不太有所谓这书是如何的,她看了两眼,上书,“志地”,又随手翻了翻,沈攸宁给她解释,“这本书呢,和聊斋志异倒是有两分相似之处,只是聊斋讲鬼怪奇谈,这本书呢讲各地的风土奇谈。我是看过了的,语句倒是生动,有些地儿我也去过,里头的风土倒是讲的不差,至于那些个在那些地儿发生的怪事儿也不知是真假,只当消遣罢了。” 他的手在那书扉页上点了点,“我记得你是爱看这种书的,也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佩佩嗯了一声,“听上去是挺有意思的。只是想不到你出去打仗呢,还能有闲工夫给我找书啊?” 他哈哈笑了一声,“不过是凑巧凑巧罢了。” 佩佩是知道他受了伤的,一直两人也没什么独处的机会,回来之后他便更忙了几分,她舔了舔唇,问道,“我在家时便有听闻你受了伤,可已经无碍了?”其实佩佩也知道这话问的多余了,自然是无碍了,不然他长途跋涉的回来,再不好估计现在还躺着呢。 可是沈攸宁对这样的关心自然是很接受的,他点点头,“早便无碍了。说起来此事还要多谢佩佩你。”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镶玉来,说是金镶玉,倒不如说是一块碎了的玉用金从新镶了起来,他摸了摸那块玉,“当时就是它为我挡了那致命的一击,我回来之后找了不少能工巧匠,也没能修补成原来的样子,只有拿了金来镶嵌。” 她自然知道他受的伤极为凶险,但能转危为安已是最好的了。她看着他手心的那块玉,不知作何想法,又伸手去碰了碰,“我知你伤着了,我是知晓的。” 他抿唇笑笑,却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嗯,想必是吓着了?” 她抬眼看他,突然道,“伤到哪儿了?” 他抬了眼看她,眉心皱了一皱,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她又咬着唇问了一句,“伤到哪儿了?” 他突然就笑了,拉住她的手移到了他的胸口处,就隔着厚厚的冬衣,她的手心连同手指尖却能够感受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很沉很重的穿过她的手心到她的胸口一般。他一开口胸口就更是剧烈的震动,“就是这里。当时哐的一声。”她的手稳稳的贴在他的胸口,突然颤了颤。 她抿着唇,又说了一句,“我知道的。我知你伤着了。” 他腾出一只手来去摸了摸她的头发,“当时我醒来之后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啊,还好没死,不然就不能回去见我的佩佩了。”他露出一个苦笑来,“我以后肯定不是一个优秀的君王,我想的不是江山社稷,不是我的军队臣民,我只想到你。” 佩佩倚在他的手下,眼眶微湿,她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可是也能可想而知那时他中了箭,一朝太子生命在旦夕之间,可是军队里头是那样的简陋,她甚至害怕他被人抬去营帐的时候就好似那天颜杉被抬回来一般。 只剩下狼狈。 可是他不一样,他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他是太子。 他手还在她头上,“不要怕,我原先就说过,我会证明啊,我是可以保护大齐,保护佩佩的。看,我平安回来了,也驱逐了突厥。” 她突然就扑进了他怀里,用脸颊代替她刚才手放着的地方,她对沈攸宁的心思一直都是很特别的,她不知事开始就一直陪在他身边,亦兄亦友一样的存在。到后来她长大一些,稍微知道少女的□□一些,他一点都不避讳的直接在她面前表达情感。他好像就是在她成长的一路上少有的外男。 她性子不好,京城里的人都知晓。便是那些公子们有意攀附她的身份也很少有直接到她面前来的。或者门当户对的也有。只是她太早就被人冠上未来太子妃的称号了,也没什么人真的敢和她接近。 她的眼神落在他的眉心上。 如刚才也是,他说,雪景巍峨如斯,我只得见你一人。 我不见雪景,不见任何光景。 我只看见过你。 第75章 佩佩又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去找麻烦?” 陈纯熙喝了一口茶点头道,“因那个铺子咱们都也只是派了人看管的。外头哪儿能晓得是我们的呀。前几天有这么一出我也就只当是误会,或者就因为不知道是我们的,所以才敢来的。便也就是使人打了出去也就罢了的。想不到昨日又来了。我便着人去查了一查,于是就觉着有些古怪了。” 佩佩嗯了一声,“说说,都查到些什么了。” 她抿了抿唇,半晌才说了一句,神情间倒也有两分的不敢相信,“你还记不记得你那个纪家的表姐。” “纪止柔?”佩佩也不敢相信,“她还想着找我们的麻烦做什么?再说她家里也没父兄,有什么能力来做这样的事儿?” “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回来禀报的人就是这样说的。倒也不说就查到了她,只是那条线到她那儿就断了。哦,对了,还有一事儿呢。”她靠的佩佩近了些,“我的人在她们家看到有外男出没呢,原本这事儿也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只是因着我的人查到了她,便也留意了一下。” 她伸手去拿了一个橘子,“可是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查出来。还折了两个人。”她的指甲掐进了橘子当中,“若是她的亲戚什么的,想必也不至于查不出什么。又是生面孔,总归画像来看我是没见过的。” 她叫了一声,外头的婢女就进来了,还捧着一个画卷,陈纯熙接过了就叫她下去了,“你看看,我还特意带来了。”她一边展一边说,“我看见的时候倒是觉得,这男子长得还算不错,若是在京里有些名气,想必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喏,你看。” 佩佩喝了一口茶就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这一眼她就愣了一下,转而挑了挑眉,“你的人真说他出入在纪家的宅子?” “对啊。怎么,你认得?”她把画扔在边上,陈纯熙和别的人不同,是经历过两世的,可是她说没见过便是她上辈子也没见过这个人。她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看去温温润润的样子,却想不到是这样心狠的人。我派去了四个人,安好回来的就一个,还有一个受了极重的伤。就是不知道他和纪止柔谋划些什么。” 佩佩想了想,“你找人再去查查他的身份,来自哪里之类的。这个人我在江南就见过,之后回到了京里每次见到也总觉得蹊跷。”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只是那日我和太子殿下一起见过这个人,想必他回去之后是有查过的,只是却没有付诸什么行动的话,怕也是没查到什么?” 想到这里她眉心就皱的更紧了,手指无意识的揉在一起,“若是他的人都没有查到什么,那叫我们去查,怕是更有难度。” “你见过他?” “嗯。我在江南的时候见过,他是我隔壁那户人家的琴师先生,之后回了京城见他,却是在白云寺中,他自称和苦涯大师是好友。哦,对了。”她勾唇挤了一个笑出来,“恰好那次我在白云寺中造了刺客。那些刺客居然能在舒大他们手下全身而退,到底是有几分厉害的。” 陈纯熙点了头,“这事的确有几分蹊跷,我使了人再去查查。若是真的查不到咱们再另想法子。” 其实胭脂铺子原本就不是单纯只想拿来做个铺子的,钱她们都不会缺的。只是那时年纪小,未曾想那么多。年纪大了一些就知道自己开始布置属于自己的情报网了,像刚才陈纯熙所说的“我的人”便不是陈家的人,是她自己培养的。那个时候开始,就找了一些妥当的管事帮着养那些个八岁左右的孩子,如今也是过去了这些个年头,倒的确叫她培育了不少人手出来。 至于当初为什么要开胭脂铺,而不是更容易得到情报那些的酒楼之类的,是因为她们到底是世家贵女,和家里长辈说开胭脂铺还是女儿家闲来无事开一个顽罢了,若是真的开一个什么酒楼怕是一定不会被允许的。 商人的地位本来就低贱,女孩儿家更是要离这样的远一些。 但她们的胭脂铺子里头的淘胭脂手艺那是来自宫里头的,自然是一等一的好。生意好了之后便开大了也加入了首饰等,在楼上自然也就布置了类似茶馆的叫那些娇客们可以歇歇。 她们不论朝政,佩佩她们也不想知道朝政。只要知道想知道的就成了,而这些贵女面上自然是规矩的不得了的,私底下却也是什么话都会拿来谈笑的。 如吕德纯的事儿她们也是谈到过,“这话倒还好没有传到徳纯那儿去。那天我刚好是在的,便都封了底下人的口了的。说是徳纯早就心许了哪家的公子呢,所以前些日子她们家的兄长提亲也被驳了回来。” “可是咱们都才十三岁,这样的年纪便是没有什么心许的人,家中长辈想要留着拒了婚事,自然也该是理所应当的啊。” “可不是嘛。可是那人倒是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徳纯是大将军的嫡女,这样的身份若是往上嫁了,那非得皇室不可了。可是皇室,谁不知道陛下子嗣单薄,太子殿下又早早被你给定下了,就剩一个二皇子了。可依我看,二皇子八成是没可能的呀。” “哦?”佩佩挑眉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没可能啊?” “因为……”因为上辈子她就没有嫁给什么二皇子啊,上辈子甚至那个二皇子都没什么出在人前的……若不是后面的事儿,怕是他悄无声息的消息了也没什么人晓得,“总之只是觉得他不像是徳纯喜欢的那种类型嘛。再说,徳纯虽说和我们同年,可是性子到底是稚嫩一些,怕不过就是她们胡乱嚼舌根罢了。” 可是佩佩最近却对吕徳纯与二皇子的事儿格外注意。她嗯了一声,“总之这件事儿若是后续还有什么说辞记得来和我说一下。还有那个纪止柔的事儿,小心一些。这事儿倒也不值得再折人进去了,若是那些人再敢过来找麻烦,不妨借静好的身份一用,想必就没什么胆子再来了。” “借公主的身份?会不会不妥了些。” “有什么不妥的。放心,这样的事儿用好好的身份才是最妥当的。至于她嘛,最近可是有的忙的,才不会计较这样的小事儿呢。” “嗯?她最近在忙什么啊?” “太子殿下答应了齐秉文的求娶了,她忙着乐呵呢。” 话说沈攸宁回来之后就异常的忙碌,而皇帝陛下虽然还在位可是谋政之心已经越来越淡了,屡屡有退位之意。也是因为他少年皇帝,经历了不少风波之后,人虽然还年轻,可是碰到了莫嫣然之后也就再不见别的女子了。对权位对女人的想法减低了之后就并不是很在意这皇位了。早早的立了太子也是这个缘故,他从不和别的君王那样忌讳自己的太子,怕太子比他更得民心。也大概是因为他就这样一个嫡子的原因,所以自然没有什么好忌讳的。 他早便想过要退位的,沈攸宁这次打了胜仗回来之后就更有想法了。莫嫣然是不喜欢待在皇宫中的,年轻的时候就这样了,生了孩子之后自然是有所安分了一些,可是皇帝陛下心里多多少少是觉得对她有亏欠的。 这话和莫嫣然也说过多次,也间接性的和沈攸宁提过,就是提前退位的事儿。只是沈攸宁自然是不肯的,有几次也有过剧烈的争吵。而莫嫣然的意思自然是要看到子女都成家了才肯离开的。 于是虽然皇帝陛下现在是没有退位的,只是也阻止不了他把越来越多的政务都交给太子殿下处理。便是沈静好有时也会和佩佩说,“哥哥太忙了,好久没有来陪我和母后吃饭了。为此母后也和父皇发过火的。” 而沈静好就踩在这个恰好的时间段上,去沈攸宁面前又一次的阐述了下自己对齐秉文的心思,(虽然说这样的话就是沈攸宁也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顺便也说了句“哥哥你还不了解那个人嘛,若是他知道自己家可能会出事,是才不会要求娶我呢,就怕你们以为他是这样的人啊。” 这场长达数月的尚公主事件,终于以沈静好的成功告终。她那天倒是鲜有的拉着佩佩多喝了两杯,要知道莫嫣然是不许孩子们未及笄之前喝酒的,她甚至是说过没到十八岁就不该喝酒的这种话。可是那天沈静好太高兴了,便瞒着众人喝了几杯,不过也才是几杯就晕晕的样子了。 她拉着佩佩的手,迷迷糊糊的说了好多,最后佩佩看她眼角滚下泪来,去给她擦的时候听见她的话,“得偿所愿,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得偿所愿了。” 她突然就有一种莫名的心疼浮上来了。 第76章 草长莺飞的季节,这段时间的喜事儿可是一桩接着一桩。先是长公主被赐婚了,就等着及笄了嫁过去。接着就是赵氏果真使了人去和陈家提亲了。 这事儿缘由说来也有几分意思,赵氏本就是那种性子跳脱的人。佩佩在她跟前提过两次的陈纯熙她自然就上心了,加上原本她们几人就一起长大,她也算是看着陈纯熙长大的,所谓的“知根知底”的人。而她早前和佩佩说的话,“去问一问你哥哥”结果她就真的去问了。 她也是直接,直接就问颜枢,“陈家姑娘你觉得如何?” 颜枢本就是那种遇事不太显露出情绪的人,他虽知道自己的娘亲问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却也没和别的公子一样或兴奋啊或装作不要紧。他倒真的是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道,“我观甚好。” 就这么四个字,这怎么能满足赵氏的八卦之血呢,她只差没有抓住自己儿子的手,但是还是问,“你说说,怎么个好法了?好到什么地步呢?若是娘亲找媒人去提亲如何?” 颜枢是在看书的时候被打断的,他想了想,“陈家姑娘知书达理,品行端方。本就是良配,加上两家交好,也是知根底的,只是没什么可多说的。她和佩佩走的这样近,就佩佩的性子,这么多年下来相交的伙伴也就那么几个,想必是很不错的人。” 他缓了一缓才抿了抿唇道,“至于我的话,观陈家姑娘甚为满意。只是不知她父兄会不会觉得我尚在翰林还未有官品,驳了母亲的意思。” 赵氏听了眼睛都眯在一块儿了,她先是说,“这怎么会?天底下哪里还有人会嫌弃我的儿子。”又道,“你观人家姑娘甚是满意,那若是母亲不与你提她,提的是别人,你也就作罢?” 颜枢笑了一声,“儿子年纪尚浅,未功成,成家之事不必着急。” 言下之意就是若是说的是别人,那他就会推拒了。赵氏点点头,儿子是这样的习性倒也不能说不好,比如颜杉那样来者不推,还想着先纳几个小的进来。这样的混账事儿居然也敢提。想到颜杉她便心情不好,本是她这样的身份谁敢给她脸色看,谁敢揭她的短。 虽然这不是她的短。可是到底她是颜家的媳妇儿,出去参加各种宴会的时候,便总是会有那些个夫人们佯装来关心几句,“你们家侄子可还好?”之类的话。 不管这真心有几分,都叫赵氏或多或少的有几分不高兴。她知道这个时候二房自然是不能分出去,颜杉回来的这么惨烈,虽然没有什么功勋在身,于是她也只有含笑忍下。只是宴会什么的就越来越少去了。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觉得不论如何来说,到底还是有几分颜家人的样子的。她心情却还是没那么好了,又碎碎念了两句就退了出来。 于是没有两天的功夫就找了人去了陈家提亲。可是陈纯熙到底是年纪小,今年才十三岁。离及笄还有两年的功夫呢。于是陈大人就亲自上了门了,就是针对这件事来的。 赵氏自然早就考虑了这些问题,她也准备好了那些答话,“小儿也还在翰林,两年过后刚好能从翰林出来了。那个时候成亲却是刚好的,还望陈大人不要嫌弃小儿才好。” 话是说到这个份上了,加上他之前来的时候就问过陈纯熙的意思的,自然没有旁的什么拒绝的理由了。说是择日再合过八字什么的。 只是这样的喜事儿也没叫这个京城平静多少。 过不了几日赵氏就得知一个消息,赵家出事了。 赵氏和佩佩倒是没有瞒什么,把知道都说了。不外乎是过了年之后眼看着赵牧白的年纪又大了一岁。赵老夫人心里自然是想着给这个孙女儿找一个归宿的,这心比往年都要来的热烈。开年不过三个月,赵家大大小小的宴席已经办了五场有余了。京城里的合适的人家也差不多都看过了。如今就差赵牧白点头了,只是她怎么也不肯,在她母亲面前不知哭过多少次。也问过多次,到底没问过个什么所以然来。 可是佩佩是知道她的事儿的,只是没想到赵牧白有这样的本事,竟然能瞒这么多年,只是这一次到底是被抓住了,赵氏语气里全是叹息,“说是嫂子去她房里的时候,因着有些突然,然后就看见她正在缝男人家的东西。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在女孩儿家的闺房里头,嫂子便是平日里再如何,当下就是要气的不得了了。” 赵氏摇头,“加上上次和大房的事儿,你二舅妈本就在赵家没那么好待下去了。这次又是出了这样的事儿,旁的不说,你外祖母也是第一个怪她教女无方了。说牧白也是的。若有心仪的人了,左右便提出来罢,瞒又有什么用呢?年纪大了难道还能由着她不嫁人啊。” “娘亲这话说的想必是赵家都还没能问出来是哪家的公子?” “咦?你怎么知道的?说来这也是有意思的,牧白是女儿家,自然不能打板子什么的。便是家法也没受几下,女儿家皮薄,若是留了什么伤痕可如何是好。便也就罚她跪祠堂啊,抄女则女戒,还禁闭。可是就是这样也没能问出那个男的到底是什么人。这可是气急了你外祖母,直说是怎样龌龊的人。竟然连提都不敢与她们提了。既如此还是断了干净。” 佩佩笑了下,“我却是知道这个人的。若是叫牧白表姐与他断了怕是不容易呢。” “哦?是什么人?”赵氏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她皱了眉,“你是怎么知道的?怎么不容易了?对面是侯爵?有妻室的那种?若是赵家出面也会不妥吗?” “那倒不是。断不了是指这件事儿太久了。表姐在他身上废了全部的青春年华,如今是京城里头排的上名的年纪到了还未嫁的贵女,表姐如何肯?再说了,即便是表姐肯了,那人若是苦苦哀求一通,表姐定是会心软。哦,娘亲问那人是谁?便是二伯母的娘家侄子。叫什么名儿来着?一时我也想不起了。” 赵氏的脸色已经是难看到了极点,她语气重了些,“吴家的人?你说的可是实话?你如何得知的?” “我哄娘亲做什么?就是他了。表姐亲自与我说的。因着那人得罪了我,表姐让我放他一马,叫我不要糟蹋了人家的前程。” 赵氏一拍桌子,“好一个赵牧白,自己品行不端,一个姑娘家想男人想到这个地步的也就罢了。还到我儿面前来乱说,胡言乱语的凭空脏了佩佩你的耳朵。你也是的,她说这样的话你便听着?” “哪儿能啊,那日东君哥哥也在呢。便是教训了表姐几句,她也就不再说了。不过那件事儿也是再年前了,挺久之前的事儿了。我当时也没当一回事,却也没想到又被揭了出来。”佩佩对这件事儿不太感兴趣,随意说了两句便罢了,又道,“怕是最后那边不依不饶的,表姐也什么法子都没有。” “怎么会没法子?这样的人家怎么能嫁过去,就是打死两个人也是不要紧的。那吴家的公子我去和你外祖母提一提,着人去敲打敲打。” 佩佩原以为这件事就到这里就罢了,想不到这不过就是一个开头。 佩佩知道赵牧白扯了白绫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表姐可还好?” “幸亏是发现的及时,你二舅母好一通哭,便是想着什么都依着她了。”赵氏摇摇头,她也是刚从赵家回来,摸了摸佩佩的小脸,“你外祖母气的脸都青了,还是我们劝了许久才罢了。赵家的女儿居然会为了一个那样的人自尽,真真是丢死个人了。” 且说这件事佩佩与赵氏说了是吴涵之后,赵家知道了自然是极力反对的。尤其吴涵这一次倒是及第了,可是明眼人也是看的清楚,太子十分不喜他。同期的几个颇有才学的人都常伴太子身侧,唯有他,不朝太子待见。也不说是什么缘故,太子不喜欢他,前途便是堪忧了。再加上他家里又是那样一个情况,父亲还在流放没有能被召回来,大伯又是商贾。 条条件件,真是没一件省心如意的。如果说原本不知道是谁的时候,赵家的态度是,你先说出来叫大人们看看合不合适,旁的之后再说的话。如今的态度就是,你就死了这条心了,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吴家是怎样的火坑,你这也敢往里跳? 赵氏道,“年轻的时候,小姑娘们有几个心仪的对象那是极为正常的事儿了,可是之后若是嫁了旁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了。年岁一久自然就都忘记了,家族,孩子,哪一个不比那个重要啊。”见佩佩看着自己,她摆摆手,“可不包括我,我和你爹爹那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长大的。” 佩佩心里却到底有几分不以为意,她多少是有几分不信的,赵牧白心里对那个吴涵真能有这样的情意?肯为他自尽? 第77章 本这样的事儿是不应该叫佩佩这样半大的孩子搀和进来的,而赵氏之所以和佩佩把事情讲的这般的详细,只是因为赵老夫人的生辰要到了,佩佩此番前去做客想必会和昔日一样住一些日子。可是赵家现在的情况这么特殊,佩佩多少还是需要有一些顾忌,若是碰触到了不该碰触了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赵氏虽觉得这件事和佩佩没什么关系,可是在出门去赵家的时候还是叮嘱了不少话,让佩佩在还没到赵家的时候耐心就已经差不多消耗完毕了。等见着赵家姐妹的时候她自然没什么好表情。叫她惊奇的是,原本就想着赵牧白会怎样的憔悴,只是她还没见着赵牧白就见着十分憔悴的赵牧和。 她少有的低眉顺眼的样子,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的,给赵氏问了安,又少有的主动和佩佩打了招呼,“多日未见,不知表妹近来可好?” 她的声音喑哑的很,若不是佩佩知道个清楚倒是以为此番受苦的人是她呢。佩佩应了一声,也不提她憔悴的事儿,仿佛是没看到一般,跟着赵氏进了赵府。许是佩佩自己的心理作用,竟然觉得赵府荒凉了不少。 赵老夫人和颜老夫人虽然是两姐妹,可是两人的脾气倒是有些相差。若说两人年轻的时候都是跋扈非常,喜欢跑马打猎的,那么颜老夫人在岁月的沉淀下已经变得越来越内敛了,面上像是缓和了不少,叫人看去倒是慈祥的很的一个老太太。可是骨子里的那股不饶人的劲儿也是半点都没有少的。不管是处理二房的事儿还是当初纪止柔的事儿,都没有什么留情的意思。 反过来赵老夫人,岁月似乎是真的给了她一副软心肠,年纪越大心越软了。佩佩从未听闻她怎样直接了断的去处理了什么事,就算是上次那样谋害长孙嫡子的事儿,最后竟然也就是罚了个禁闭不了了之。时间过去了,禁闭什么的自然也就是算了的。可是她软心肠的外头倒是包了一层金光闪闪的墙纸。 每次赵老夫人寿宴都会弄得热闹非常,五步一个红绢带,十步一个寿字,那都是基本的阵仗,更不说赵家儿子们为了表示孝顺提前个好几天就会请来戏园子里的,来赵家暖场。往常佩佩到赵家的时候,那是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不像如今,冷冷清清,赵老夫人的额角连银丝都多了好几根。她笑起来眼角就都是褶子,这些似乎原本就有,又好像是没有的。可大概是心态问题,如今看来每一处都是荒凉之意。 赵老夫人拍了拍佩佩的手,又摸了摸她的头,连说了两个好字,又转向赵氏,“佩佩如今也是越来越大了,我听闻枢儿你已经定了人家了?佩佩的事儿也不好轻易马虎了,这可是咱们家的明珠宝贝,可不好叫什么人给欺负了。” 赵氏点头,“娘说的什么话,便您心疼外甥女,我就不心疼自己的女儿了?枢儿定的是陈尚书家的嫡女,平日里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长相无一不出众的,便是皇后娘娘也夸过一句好的。” “这样才好,如今才该是配的上我们枢儿的人。我就是知道你心疼自己的女儿,所以才有这么一说,也不要什么事儿都依着她,尤其是婚姻大事。姑娘家的知道什么啊,还是你们自己要先相看好人家,咱们佩佩这样的……”她说着突然一停,见佩佩站在她跟前低头也不知想什么,手落在佩佩的头上,声音倒是加了点苦涩的笑意,“我原本还想着不要和白儿一样轻易就被人哄骗了,转念想了想,咱们佩佩县主的身份,那是小的时候皇后娘娘就有意定给太子的。倒是我迷障了。” 赵氏忙劝到,“娘亲这是哪里的话,佩佩还小,皇后娘娘许是玩笑话也有的。咱们可轻易当不了真的。您的教导佩佩自然是都得听进去的,所幸她现在年纪也小,咱们说的话但凡有道理她便都能记住。” “记住方好。”她自己提了赵牧白,语气里微微透露了些无可奈何,就这一点点,佩佩也就已经预料到了。赵牧白这一条白练许是都能吊住了赵家人的心了,毕竟女儿嫁出去,即便是嫁的再糟糕也是活着,总比轻易死了好。 赵老夫人似乎很累的样子,说不过几句话就叫她们都先回去歇着了。佩佩和赵氏往里头走,赵氏许是被赵老夫人给提醒到了,便与佩佩说,“佩佩,你如今和太子殿下是一个什么情况?前些日子总往宫里跑,虽说是去见长公主殿下,可是左右是能碰见太子殿下的。” 佩佩在这方面的事儿上倒没有什么觉得害羞的,她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东君哥哥挺好的。”她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不会轻易哄骗姑娘们,是个好的。” 赵氏听着便笑起来,“你说的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我问的当然不是这个。”她停了步子看向佩佩,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在长的很快的时候,过了年佩佩似乎又拔高了许多,五官长得更开了,显出这个年纪的娇艳来,她摸摸佩佩的额角,“娘亲是问你,你眼看着不过还有个两年就能及笄了,你有个什么想法没有。” 佩佩点点头,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平静的似乎这件事原本就已经说好了一样,“嫁给东君哥哥做太子妃啊。”她语气里带了点疑问,“怎么娘亲原本不是这样想的吗?” 赵氏被她说的一噎,一时竟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接。半晌都只有呐呐的回了一句,“哦,你已经想好了?想好了便好。”许是她这语气到底是有些迷茫又加了点怅然若失。 佩佩皱了皱眉头,“原来娘亲不是这样想的吗?” 赵氏刚要回话,就走近来一个丫鬟,赵氏自然是不能接着说下去了。就见那丫头走到她们跟前,行了个礼,而后方道,“表姑娘,咱们姑娘有请。”这个丫鬟佩佩是见过的,是赵牧白身边的人,只是赵氏却不太清楚,她刚要开口就见着佩佩眉问了一句,“我前些日子听闻你们姑娘病了,正卧床修养呢?怎么如今身子已然好了?” 那丫鬟答道,“是,姑娘身子好一些了。今日听闻表姑娘到了,于是便着奴婢来请了表姑娘前去说说话。” 佩佩原本是不想去的,她身子已经有些乏了,再加上今天本来就没什么耐心,只是却突然想知道那赵牧白找她真的目的,于是便想着找点乐子的态度点了点头,又看向赵氏,“二表姐既然身子好了,于情于理我是该去看看的。” 赵氏应了一声,“那你早去早回,不要绕着你二表姐休息。” 赵牧白没有生病,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痊愈一说。只是她现在的样子倒是比生病还要严重。她病恹恹的躺在哪里,整张脸白的几乎是泛了青色。眼睛红肿的,连嘴唇也起了皮。 她见着佩佩进来就忙勉力直起身子,又挥退了屋子里的丫鬟们。等佩佩进到跟前她就一个使劲想要翻身下来,可是她许是太脆弱了,竟直接就摔下床来,弄出好大的动静。 偏是这样外头的丫鬟们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佩佩一皱眉,“表姐这是做什么?”她扬了声音正要叫人,下摆却被拉住,她一停,转过来看赵牧白。她的眼泪已经流了一脸,此时还在不停的流着,她摇头说到,声音真是哑的不行,“不要,不要叫人。” 而后扶着脚踏慢慢直起身子,这一下却是端端正正的跪在了佩佩跟前。她无声的哭着,这下靠的更近了,佩佩见她嘴角都气了泡。她皱眉,“表姐快起来。” 她摇头,扯着佩佩的下摆,声音低的几乎不可闻,“妹妹,妹妹救我。求求妹妹你救救我。” 佩佩把下摆从她手里扯出来,“表姐这话我却是不懂了,我如何救你,表姐又有什么是要我来救的。” 赵牧白双手撑在地上,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手上都冒出青筋来,“妹妹不必如此。旁人许是不太清楚,妹妹还有不知晓的吗?我和吴家公子的事,我如今为何会成这个鬼样子,我一个贵女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妹妹不是都知道是什么缘故的吗?”她哭出声来,“求妹妹救救我,旁的人或许无法,可是妹妹定是有法子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便是我娘亲也与我说,祖母这样的身份,祖父这样的身份也不能轻易提拔一个太子殿下明显不喜的人。可是妹妹你可以,他当日……真心不是故意要得罪妹妹的,妹妹便与太子殿下说一声,放过了他……他也是有才华之人啊。” 佩佩没想到到了今天还是这样的说法,她耐心几乎已经没有了,“要我与姐姐说明白这厉害关系?你以为今日若是那吴涵不得罪我就能受太子重用了?就算受了太子重用表姐你就能嫁给他了?表姐可别忘记了,他还有一个被流放的父亲,就是这一层在。姐姐认为外祖母会许你嫁给这样的人家?” 第78章 赵牧白眼睛本就是红肿的,此时还在流泪就更是惨不忍睹,她只差没有磕头了,一直跪在地上,“不是这样的。妹妹,若是他受了太子重用,祖母她们总会觉得他是可塑之才,未来未必就没有前程,莫欺少年穷,未必就不会把我嫁给他。妹妹,妹妹,只要你说一句,只要你和太子提一句,这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的。你就当可怜可怜你的表姐……我真的,真的不嫁给她的。” 佩佩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表姐凭什么觉得我要为你去和太子殿下讨这么一个人情?这可不是一句话的事儿,若是我提了,我就要为那个吴涵为保证,我就是他的引荐人,我就要保证他一定会对太子殿下有用处。表姐,你确定,这个吴涵,一定会如此吗?”她不等赵牧白开口,“就算表姐你能保证又如何呢?这件事和我还真的没什么关系,表姐若是喜欢他,自己想法子啊,像如今这样,再有个几次不吊死的上吊未必就不能得偿所愿了。” 这言下之意就是指她这次的自尽却是玩的花样了。佩佩不欲再说,挥了袖子就要退了。赵牧白拦她不住,想要站起来身子又软的厉害,在佩佩要拉门的时候她哑着嗓子唤了一句,“妹妹……我真的求你了。我……我有了他的孩子……我不嫁给他,我真的……真的就……” 佩佩猛地转过来看她,“你疯了?你明知你不可能嫁给他的,你还怀了他的孩子?这件事外祖母可知晓了。” 她的头发都粘在了脸上,“不知……祖母如今还不知道……我上吊这次请来的大夫都是我求和儿事先为我安排好的。如今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我和他,还有和儿和我身边的贴身婢女,就剩妹妹你了。妹妹,我求求你救救我和孩子……祖母若是知道我做出这样的事,怕就是不打死我,也会灌我一碗红汤就把我扔到乡下庄子里去……如今,只有在还没显怀的时候就嫁过去,我……到时候就说我是早产,就能瞒下来了。”她双手都护着肚子,“妹妹,无论如何它也是一个生命,你,你怎么忍心见死不救呢妹妹。” 佩佩被这个消息冲击了一下,她的手还扶在门上,停了瞬息却还是什么都没说推门就出去了。她往外走了两步还听见里面赵牧白的哭声,“妹妹,求求你……求求你……”接着便是她丫鬟的声音,“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可千万小心着点身子啊。” 说这话的想必就是那个知情的婢女了。 佩佩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佩佩本就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不要不要的人,这样的事儿赵氏一问她自然就说了。赵氏吓得半天说不上话来,好一会儿才开口,“有,有孕了?她亲自说的?” 佩佩应了一声,“可不是?”这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佩佩原本是穿着相对而言比较单薄的春裙来的,这时也已经在外头罩上了一件,“她跪在我跟前呢,哭着和我说有了孩子叫我救一救她。也是好本事啊,这样的事儿居然把赵府的人都瞒的滴水不漏。” “天哪,这叫什么事儿啊。”赵氏站起来,左右踱了两下步子,又敲了敲手掌心,“不成不成,这事儿我还是得去和你的外祖母说一说,这样的事儿,若是拖到后头显怀了可如何是好啊。”说着就要往外头走去。 佩佩笑了一声,“娘亲不要急。我看这事儿倒不如咱们想的这般,刚才却是我想差了。”她斜靠在塌几上,整个人懒洋洋的,只是虽是这个样子,可是赵氏对这个女儿说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的,不管大事小事,总会听她的话多想想,“原本二表姐与我说,知晓这事儿的不过就是三表姐。我当时信了,如今想来却不会是的。” “三表姐今天那个样子,便是我也看着是不寻常,虽说是亲姐妹,血肉相连的,可是到底这件事不是在她身上发生。且也不至于到最糟糕的地步,她何止与此?想必不一定是只是知道了二表姐的事儿,还把这件事透露给了二舅母。而后二舅母却不想让二表姐知晓她已知的这件事。三表姐夹在中间,两头撒谎,才惫态尽显。” 佩佩轻笑了一声,“再者,二表姐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如何会肯轻易使这上吊之法?”见赵氏要说什么,她又道,“娘亲是想说,许是这上吊不是法子,是她迫于无奈真心求死?她刚才可与我说了,那大夫也是三表姐事先为她安排的。我想,这上吊的法子也是三表姐给她出的。”她拢了拢身上的罩衫,“既如此就很清楚了。三表姐那个胆子,看似平日里嚣张跋扈,其实真做起这样的实事来未必就会有这样的魄力。这事儿想必还是那个敢毒害长孙嫡子的二舅母想的出来的。您看看,如今外祖母不是已有心软的意思了?” 赵氏先是连连点头,“是我被她有孕这是冲昏了头,该是你说的这样的。”她又皱眉,“不许这样说长辈,她虽做的不对,却还是你的舅母。” 佩佩无所谓的应承了一声,又道,“晓得了。”她也不问这件事赵氏准备如何,本就乏了。就想着早些回去睡了。赵氏还在后头碎碎念,“唉,佩佩你为何要把这事儿告诉我,如今可是好了,叫我可如何是好啊。” 因为是赵氏,所以佩佩就还是多说了两句,“娘亲也不必如此,这件事娘亲只当我没与你说过便好。” “这怎么能够。你都告诉我了……这件事肯定是要暴露的,若是时候你外祖母问一句我,我可如何是好?谁能想着你会不告诉我?” “这事儿若是旁的人肯定是觉得娘亲你会知道的,可是我就不一定了。”她扯唇笑了笑,“我本就懒得管她们这些事儿,再说娘亲,这件事可暴露不了。若是真如我所想的,二舅母已经知晓了,那她定是会想尽法子叫二表姐快点嫁出去的。不该是咱们去考虑的事儿。” 见赵氏一脸说不明的表情看着她,她便晓得了,“娘亲莫不是想着真叫我去帮帮她?我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赵氏一脸不认同,佩佩便也不想接着说下去了。其实这件事本就和她没什么关系,若是每一个人跪在她跟前苦苦的求了一顿她便罢休了,去帮那些个人,那她要做的事儿可多了。想必是比那些个府尹也要忙。 赵牧白跪在她面前的时候其实她也是有产生一点同情之心,只是她却又突然想起那日二皇子在她面前云淡风轻的笑着。他受的苦许是不比任何人少的,只是他倒是没有自怨自艾,他总是端着笑,也不求什么,许是这样的心境才叫她想要帮他。 佩佩不喜有人求她做事,不喜有人抓着她的衣角哭,每个人都应该要有自己的能力去保护自己,若是不能够保护自己就不要做出这样的事。她垂了眼,什么都不想多说了。 赵氏倒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法子了,只有听了佩佩的话,先一时把这件事给搁下了。 转眼就是赵老夫人的寿辰当日了。只因为今年到底是有些特殊,便是连同请的人也少了不少。赵牧白不知是被谁劝了,脸色竟然也没有那日见到的灰败之气了,换上了鲜艳颜色的裙子,整个人倒是显得明亮了不少。赵老夫人的心情总算也是好了几分。 佩佩是不喜欢这种宴席的,因着也没什么人和她坐一块儿聊天,她不喜欢奉承人。走过了场子就退了出来,赵老夫人对这个外甥女倒向来是迁就的很,这样的事儿自然是觉得不要紧,便都是由着她去了。 佩佩拐了几个弯正巧碰到了迎面而来的赵牧和,却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回来,神色倒还有几分紧张。见着佩佩了之后更是抽了一口气,“表……表妹?你怎么往这边来了?可是菜色不合你的心意?还是戏台子选得折子你不喜欢?” 佩佩看了她一眼,见她笑着,可是脸都僵了,额角更是要滴下汗来,她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什么心情去晓得,“都不是,只是我坐的久了便想起来走走罢了。”她身边也就带了个水蓼,可是那赵牧和身边更是一个人都没有带。 赵牧和哦了两声,眼神飘忽,佩佩便懒得理她,打算绕了她走了。却不想她猛地往这边撤了步子,“表妹……表妹且慢,我还有事要与表妹说……”佩佩抬眼看她,她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什么,见佩佩不耐烦了她才忙道,“哦……白家,白家姑娘的事儿……” 她一说出口便后悔了,这真的不是一个好的借口。果然佩佩的表情更是似笑非笑了。她咬唇半天已经想不出旁的什么了,她和佩佩从小就不对付,少有说超过三句话的时候,基本都是要吵架。佩佩看了看她,“三表姐若是没事就让开。” “我……我有事……有事的。” 佩佩原本还没想到旁的什么,只是赵牧和的神情太过奇怪了,她突然就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问她,“你们……你们莫不是把那个姓吴的偷进来和二表姐私会了?你们发疯了?” 赵牧和更是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这样……” 佩佩已经推开她往赵牧白的院子走去,她不爱管闲事,可是这样的事儿却由不得她们胡来。今天是怎样的大日子,若是在内院之中出现外男,传出去,今后赵家都不要在京城立足了。 第79章 赵牧和跟在她的边上,一直想着去伸手拉她,可是水蓼就插在她们两人之间。不动声色的把她伸过来的手都挡住了。赵牧和正要发怒,可是转眼一看赵牧白的屋子就在前头了。她当下提了裙子就三两步挡在了佩佩前头,她的表情倒真的是有些惊慌,“佩佩,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咱们冒然的去了姐姐的屋子里,这样不妥的。” 佩佩冷笑着看她,“三表姐,你如今是定要拦着我了。” 赵牧和惨白着一张脸,她说话都带了点哆嗦,“不是这样,佩佩。”她语气里都带了点恳求的意味,“当我这个做姐姐的求你了,咱们就回去。姐姐心情不好,咱们不要扰着她了。”她越是这样,佩佩就知道这里头问题更是不小。 她推开了赵牧和,脚下步子更是快了起来。可是她进去那园子的时候就知晓不对了,□□静了。 如果说那天她来这里是有一种人人都刻意保持的安静的话,今天更像是一种空旷感。外头连守着的人都没有,她也不叫门,推了门就进去。里头一个人也没有,后面赵牧和已经追了进来,她干干的笑了一声,“看来姐姐是回了大厅去了,咱们也回去。姐姐也不在,咱们进了她的屋子也不好。等下若是旁的人看见了,又要有非议了。” 佩佩猛地转身看她,盯着她,赵牧和眼睛都不敢看她,一个劲的往地上看,佩佩突然灵光就一闪,她倒抽了一口气,她说话声音放的极低,可是一字一顿的说的极为清楚,“二表姐,是不是和那个姓吴的私奔了?” 赵牧和猛地抬头看她,眼睛里都是惊恐,她像是要摇头的样子,又像是被定格住一样,好一会儿才抿了抿唇,“妹妹这是什么胡话……姐姐她怎么可能……” 她的反应却已经叫佩佩看的清楚了,佩佩现在都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来表达她的心情,她冷笑道,“你们读着女则女诫长大,难道不知道什么叫聘者为妻奔者妾吗?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二表姐这样什么都不要了,什么身份家族地位全部都不要了,就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这件事值不值得暂且不说。你们就没有想过如果那个姓吴的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呢?他若是之后再娶了人进来,二表姐是要退位当小吗?” 她言辞切切,赵牧和根本反应不过来,她这下就只知道摇头了,下意识的反驳,“不会的。姐姐说他是个好人,不会这样对姐姐的。”等反应过来她就瞪大了眼捂住了嘴,用一种你骗了我的表情看佩佩。 佩佩却不想理她,冷哼一声反身就走,她扑上来拉住了佩佩,求道,“妹妹不要这样妹妹。”她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姐姐说与你说过了她有身孕的事了,可是你却没想过要帮她,她也是无可奈何啊。”她就好像又变回了原本那个跋扈的赵牧和,“此事说到底不过就是妹妹你一句话的事,我们都知道,就你和太子殿下的交情,若是你去和太子殿下求一句,难道太子殿下还会为着这么一件小事驳了你的面子吗?不过就是你见死不救罢了,姐姐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拜你所赐。姐姐说过,早先她就求过你,是你,是你哄骗的太子殿下更厌恶了吴公子。如果吴公子得了太子殿下赏识,祖母们如何会这样反对姐姐和他在一起。” 佩佩倒是被她说笑了,她转过身来问,“那三表姐的意思是,这件事,走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了?”见赵牧和梗着脖子不答,她又道,“是我押着二表姐去和那个吴公子有情?还是我强逼着二表姐和人家有孕了?如今还是我把二表姐扔出墙头去叫她和人家私奔了?三表姐倒是有意思,这件事我根本就没有插一点进去,如今造成这个局面倒是都是我的错了?” “可,可这件事原本是有转圜的余地的……是你……” “所以我凭什么要为那个吴公子去求这样的脸面?”佩佩笑起来,“是他,在主街上面自己拦了我的马车,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和我论理,是他不知道看眼色得罪了我。这之后也没有想过要到我面前来赔罪,他不受重用就说是我故意给他下绊子,却没想过许是他自己就没有什么能力。你凭什么叫太子殿下重用一个没有能力的人?” 赵牧和被说的哑口无言,可是她仍旧碎碎念着,“可这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但凡你说一句,只要你说一句。” 佩佩抽了她拉着的袖子,“表姐这样的话还是收收,若是被旁的人听去真是要笑掉大牙了。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了,我是不会帮那个姓吴的说一句话,就是舅母说到我这里,我也是这句话。我猜想你们是赌外祖母到底是会对表姐留情?想着表姐若是和他走了过的不好,你们到外祖母面前哭一哭,说不定外祖母就心软了。告诉你们,你们今天叫表姐和人家私奔了,若是还不把她找回来,明天开始她就不会再姓赵了。” 赵牧和在后头叫,“你这是什么意思?先不要走啊,快点说清楚啊。” 佩佩一出门就吩咐水蓼,“你,叫人去找赵牧白。小心着点,不要声张,不要惊动了前院。如果找到了,什么都不用说直接带回来,若是有反抗就打晕了带回来。速度要快,赶在晚上之前一定要带回来。” 水蓼点头,跟着佩佩往前走,“可是姑娘,咱们何必要管她们的事儿呢,左右她们也不知道姑娘的心思,到头来说不定还要念姑娘一句不好呢。” “我管她们怎么想我,我可不和她们一般没脑子,我只晓得,赵颜两家姻亲血脉相连,定是不可能摘的清楚的。你以为人家只说她是赵家的姑娘?我娘亲也是赵家出来的姑娘。她们半点没分寸,我们可不能由着。”她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尽是不耐烦,“不过我是为她做最后一点事儿罢了,若是找不回来到时候指不定要怎样把她断个干净。她们想着外祖母心软,孰不知这样的事哪家的主母可以容下,外祖母放过她们,大舅母会放过吗?这糟蹋是赵家的名声,她以为自己是什么卓文君吗?还敢学人私奔。” 佩佩越说便越生气,连着挥了挥手,“你去,不用跟着我,我自己折回前头去。” 水蓼不敢再说,连忙退了下去。 佩佩回去的时候重新坐在了赵氏身边,赵氏咦了一声回头看她,“怎么回来了?往日你不是都不喜欢这样的场面的?”又看了看她的脸色,“怎么?是谁惹着你了?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可是又和和儿吵嘴了?等一下叫你外祖母去说说她,总是这样任性,你到底是妹妹,怎么好老是欺负你的。” 佩佩吐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一时累了。” “累了?那要不要先回去歇歇?左右这里也没什么名堂的。”佩佩朝上面看去,赵老夫人和颜老夫人坐的最前面,两人靠在一起亲亲密密的讲话,她闭了闭眼,连一个微笑都懒得挤出来,她应了一声,“我便待在这里。娘亲,这宴还有多久散?” 赵氏虽然有几分奇怪,却也还是应了她,“左右一个时辰总是还要有的。” 佩佩嗯了一声便掐着指头想了想,一个时辰,许是不够的。她脑子飞速的转着准备想法子,却眼见着赵牧和进来了,她如丧考妣的样子走到何氏身边,眼睛不断的往这边瞟来,又和何氏碎碎的不知念了什么。就见何氏吓得差点掀了茶碗,佩佩冷眼看着,就见何氏朝她看来,眼里情绪阴晴不定。 佩佩也懒得理她,冷笑了一声就窝在了椅子上发呆了。 这一呆却是呆了许久,赵氏说是一个时辰会散,如今却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了,却还没有半点要散的意思。佩佩却少有的好耐心,也没有扭来扭去,也没有想着出去走走。这个时候水蓼就回来了,她面色极为难看,快步走到佩佩身边。 “姑娘,人找不回来了……” 佩佩皱眉,转身过去看她,动作有些大引得赵氏也转头看她,她示意了一下没事,又问,“什么叫人找不回来了?这是找不到还是死了?” “都不是。人家进了一个园子,我们派进去的人都伤着出来了。只是里头的人没想要我们的人的命,不然未必能出的来。” 佩佩自然是怒了,她站了起来,“你跟我出来说话。”她又看了看赵氏,“娘亲,我还是先回去。” 赵氏自然是知道佩佩有事,却也不好在这么多人前说什么,便点点头让她去了。 一出来佩佩便劈头盖脸,“是什么园子?这样大的本事?” 水蓼的脸色更加难看,“回话的人说,见着里头的人了。像是那个上次在白云寺见着的琴师。” 佩佩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遗音在那里?你看见吴涵和赵牧和一起进去的?” “我们的人一路跟着的。只是他们十分谨慎,虽是私奔可是走的都是大道,咱们的人也不好在大路上就上去,跟到那个园子里头,进去了之后再想进去截人,便都伤着出来了。” 佩佩咬了咬唇,“你让舒大把这件事去与太子殿下说一说,便说我觉得上次我查出那个遗音的底细好想有些问题,叫太子殿下重新替我查一查。” 水蓼应了声是,佩佩闭了闭眼,骂了一句,“这样的遭心事也怪我多管闲事。没得惹的我生烦,走,咱们回去,想必那个三表姐已经在等着我了。” 第80章 吴涵一边扶着赵牧白,一边向遗音点着头,“这次真是多亏了吕兄了,幸亏你先提醒我们一定有人会追过来,叫我们走大道过,又安排了容身之地给我们,不然的话,我和白儿怕是又要分隔了。” 遗音一身月白的袍子,他点点头,含笑道,“吴兄不必如此。我早便说过,我有心助吴兄只是因为我们有缘,说的来话的缘分那可是少有的。至于这园子,吴兄和嫂夫人尽管可以住在这里,等着孩子出生了再做考量。” 吴涵点头,还是皱着眉,“只是如今我仍在翰林,即便是太子殿下不赏识我,我到底也还是在的。若是那赵阁老要找我的麻烦怕是什么法子都没有了。” 遗音摇头,“我看也不尽然。这件事肯定是先会瞒下来,原先不就是说过吗?叫嫂夫人的母亲妹妹去赵老夫人面前哭一哭,想必是会有效用的。时间一久,等孩子也生下来了,长辈嘛,看见抱在怀里的曾外孙,想必什么火也就消了。” 赵牧白脸色十分不好,她行了一个礼,“此番真是多谢吕公子了。只是……我祖母那个性子,怕是哭一哭也没什么用处,怕是就不会再认我了。”说着就要落下泪下,吴涵赶紧安慰她,“白儿不要哭,仔细伤了眼睛。” 两人这样你侬我侬的,换做旁人自是都不乐意看了,只是遗音是什么人,他仍就是一脸的笑意,“嫂夫人不必想那么多,只管先安心养胎,至于这些事,自然是有小弟和吴兄来想法子的。”他又点了点边上的婢女,“这些人都是可信之人,嫂夫人和吴兄只管吩咐,哦,府里头擅长妇科的大夫都已经备好了。等月份大了到时候再备些稳婆。”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这些事我也不太懂,到时候还是听大夫安排。” 吴涵他们便是更不懂了,连连点头,“如此便麻烦吕兄了。” 等送了赵牧白回去休息了,吴涵便跟着遗音站在廊下,皱着眉问,“吕兄可知跟来的人,还有偷摸进园子的都是谁派来的?” 遗音笑笑,“这进了园子里的人身手着实是不错的。若不是我的人本就有防备,被打个措手不及的话,还真不一定能拦住他们。至于是谁的人吗?这个还真的是不好说呢。”其实他自然是知道个清楚,怎么会不好说,定是那个长宁县主的人。 她到底是敏锐,这么短的功夫就察觉到了,还很快就派人前来了。可是终究是晚了一步,不过十三岁的姑娘有这样的见识和魄力真是让人忍不住叫一句好了。便是赵牧白的妹妹和她的娘亲,也是蠢的不成样子,说私奔就让她私奔了。他忍不住勾了一个笑出来,他本就想过叫长宁县主知道这个园子是他的。上次没查出来什么,怕是这次会更想法子查了。 他垂了眸,这个长宁县主,真真是有几分意思。 “吕兄?吕兄?你在想什么?” 他把目光移到吴涵脸上,摇了摇头,“无事,我只是在想怕是太子殿下今日就会要召见吴兄你了。到时候可要打起精神来应对啊。” “太子殿下?不会,我得罪了长宁县主,他素来是不喜我,才不会搭理我。” “哦?这可难说,兄长尽管先准备准备。” “佩佩说叫我去帮她查查那个琴师?”沈攸宁想了想,叫了人进来,“我上次叫你去查那个琴师的,之后是否有进展?” “回殿下,查到的和县主当日查出来的差不多。只是那遇见土匪却是几年前的事儿了,还有他当日并不在车队之中,他年幼时上昆仑拜师学艺,常年不归家。咱们的人找了机会试过他的身手,深不可测啊。” “深不可测?”沈攸宁笑了下,“多深?和你比呢?” “属下不敢说,只是回话的人说,怕是在舒大之上。”这一句话沈攸宁便收了笑,他把舒大放在佩佩身边,也是因为这舒大的本事也是不小,等闲的人可不敢说在他之上的。他皱了皱眉,“放在县主身边的暗卫再加一批,你回去就安排。那他之后回来的事儿呢?” “咱们的人查过他上过那土匪的山,之后就好像来京城了,倒也没听闻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沈攸宁点了点桌子,“不是这样。他不仅自己身手好的很,便是身边的人也是不错,更是和苦涯那些人都是什么好友。怕是有些底子的,再去查查,见过什么人,处理什么事,一件一件都查清楚了报上来。” 那人应了声便退了下来,长庚在一边问,“那殿下,县主那里是不是先和她说等等?” 沈攸宁仔细的想了想,“佩佩找人来问我了,怕是这件事到底是有几分看重的。你可知道她为何要查?” 就是赵牧白私奔这样的事自然是瞒不住他们扔在各府的眼线的,便和沈攸宁说了,沈攸宁冷笑了下,“这个赵家姑娘倒是有几分本事的,与人私奔的事儿都敢做出来了。若是被姑奶奶晓得了,也不知要发怎样的脾气了。是和谁?那是谁?” “是叫吴涵的。就是上次殿下说他得罪了县主……” “这事儿我记得。这个人啊,成了,明日记得传他过来见我。” “殿下要见他?会不会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沈攸宁不以为然,“就他这样的怕是都不知道今日去找他们的人是佩佩的人,想必就更不会知道咱们在查那个琴师的事儿。没事,就召他来见我。” “是,殿下。” “哦对了,佩佩什么时候回颜府?”长庚刚要回话,沈攸宁又道,“不妥,不妥,这样成堆的事儿,怕是她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心烦了。若是我冒然去见她,值不得要怎么惹她不高兴了。先不去,先不去。” 然后就忘记长庚还在身边听吩咐的事儿,便自顾自的看起折子来。 赵牧和的确等了一会儿,她看见佩佩出去了便追了出来,却左右看不见她了,于是就只有先去了她的院子外头等着。踱了好一会儿的步子才见佩佩回来了。 她连忙往前头来,语气咄咄逼人,“你可是把这件事儿都和姑母说了?” 佩佩看了她一眼,觉得厌烦的很,理都懒得理她,越过她就往里头走去,赵牧和仍旧不依不饶,“你真的和姑母说了?你怎么这样?这样的事儿?你说和姑母说就说了?你可知这是怎样的大事儿?这也不关你的事呀,你怎么就……” “闭嘴行么?”她冷笑了下,“你以为我想管你们这样的破事儿?若我娘亲不是姓赵,我真的是管你们去死。” 赵牧和一哽,又呛到,“那如今你也不要管了,反正你也就在一边泼冷水。” “我看你们是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佩佩笑起来,眼里倒是有几分的不可置信,“你可不要告诉我,你觉得你这是成就了什么真爱?成全了表姐的一腔执念?” 赵牧和正要应是,就听佩佩道,“我真是没见过比你们更蠢的人了,好,你们便如此。到时候可记得不要拉我颜家下水,真真是恶心到我了。” “怎么恶心到你了,就你高洁就你聪明,那是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甚至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嫁给太子殿下,姐姐想要的你不仅不帮着,却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我说风凉话?”佩佩直直的看着她,难得是真的有几分生气了,“我说风凉是?那好,你记得这句话。你到时候可不要说我没有提醒过你们这种蠢笨的行为,你到时候可不要学二表姐一般拉着我的裙角跪在我面前哭,我可是管不了你们这些事。”她一甩袖子就往回走,水蓼一直在一边劝她熄火。 佩佩是真的有点被气到,自己做了事儿倒还被倒咬一口,偏狗咬你你也不能咬回去,一口气就无处发泄,水蓼连忙给她扇扇子,“姑娘熄火,她们现在就被迷着了,到时候清楚了就不知要怎么求姑娘呢。” “鬼稀罕她们怎么来求我,我真是眼睛都不想再看她们一眼。恶心死我了。” “是是,就这样的姑娘也没必要为她们发火,仔细伤着了身子。” 佩佩一边叫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却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她由着她们帮着她宽了外袍倒在床上,好一会儿水蓼才听见她平静的声音,“东君哥哥哪里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我猜想他定是原先就查过那个遗音的,便没有什么话直接传回来的?” “还没有,许是太子殿下查到的也不甚详尽,想着查明白了再和姑娘说。”她停了停又道,“倒是舒大和我说,叫我平日里唤上朱雀一起跟着姑娘呢。” “哦,那便叫她也跟上。” 便没什么声响了,水蓼以为佩佩已经睡去的时候,正准备轻轻退出来就听见佩佩那里又传来一句,“守在那园子外头的人不要撤回来,就盯着,给我看牢了。” 水蓼微微抬眼看了她一眼,便马上应下,“是,姑娘。” 第81章 到了第二天佩佩也没能想到什么法子把赵牧白给弄回来,这么一来这件事就彻底瞒不住了。 正厅里头气压低到不行,赵老夫人撑着头坐在上头,她一时间是不能够接受,就在昨天她寿辰这样的大好日子里,她的孙女居然就借着这个机会消失不见了。 “消失不见了?”她又问了一句,跪在下面的是赵牧白的婢女,却也不是她的贴身婢女。那丫鬟跪在低头瑟瑟发抖,“奴婢是真真什么也不晓得……姑娘身子不好,昨儿回来就把奴婢们都赶了出去要休息,早上的时候去叫起,人却已经不见了。奴婢也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赵老夫人吐了口气出来,“你的意思是,你们姑娘就突然不见了,你们却什么都不知道?” 那小丫鬟虽然很想回一句是,可是如何有这个胆子。她只有跪在地上小声的哭,佩佩也是一大早就被挖起来的,她懒懒的瘫在椅子上,看见赵牧和还有何氏的表情都十分不好。甚至赵牧和的脸色十分的差,眼下的阴影是拿粉遮了都挡不住。她时不时的拿眼看佩佩,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她也是不想理赵牧和,她起的太早,发了一通的起床气之后现在也没有缓过来。 颜老夫人也是照惯例在这里住两日的,她拍了拍赵老夫人的肩,“你先不要着急,人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的,若是被人绑了去的,定是有所求的,到时候总会送什么信函过来。可是嘛,”颜老夫人语气慢慢的沉下来,“若是自己跟着人跑了,这样的事儿若是出了可不得了。” 赵牧和当下是连杯子都拿不稳了,她勉力的扶着桌子,就忍不住颤着声音吐了一句,“祖母明察,姐姐哪里有什么胆子和人跑了的。定是有误会。” 她话刚说完佩佩就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声,就是何氏都急急说,“和儿闭嘴,不得胡言乱语。”她又转向赵老夫人,“婆母,和儿不懂事,只是乱说话罢了。婆母不要……” 赵老夫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挥了挥手,“是不是乱说话,想必很快就清楚了。” 这是这样的事怎么能瞒得住,到了下午时候已经彻底的暴露了。其实原因也简单,赵牧白走的时候居然还把自己的贴身婢女给带走了。倒不知什么绑匪是会绑走姑娘顺手带走婢女的。赵老夫人这下是真的发了大火。 赵牧和跪在地上哭,连连摇头,“祖母,祖母,事情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那便由你来说说,事情是怎样的。你那个姐姐是被什么奸人掳走了还是怎样了?你倒是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冷哼了一声,“我倒是希望她是真的被奸人掳走,甚至是死在外头也好,如此也算保全了我赵家的名声。可是如今你看,与人私奔,你真是个没脑子的。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事儿一旦传了出去,你以为整个赵家都会有什么好名声?就连带着你,都不要想嫁一个什么好人家了。” 赵牧和被吓得不敢哭了,她犹豫着,她被赵老夫人的话说动,可是心底到底还是挂念着从小疼爱自己的姐姐,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颜老夫人说,“好了,旁的也不要多说了。如今就只先一边派人找着,一边不动声色先。可不要传出去一星半点的,若是查到她真的与人私奔了。”颜老夫人可和赵老夫人不同,她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便当即就当她死了,即便今后她怎样后悔都不许她回赵家了。对外也说得了恶疾去了。” 赵牧和听着这话愣住了,她想起佩佩与她说的话,她当时是怎样恨佩佩,一句半句都听不进,如今却觉得都是道理,她忍不住去看佩佩,却见她就窝在椅子里连眼神都不给一个。何氏也是颤着身子,以她原本的谋划,哪里会叫女儿和人私奔?可是耐不住女儿苦苦的求,又说什么都安排好了,更关键的是,女儿已经有了身孕,如今下去怎样能瞒住。她想,事情能慢慢的过去,等生了孩子,赵老夫人总会留情的。 可是颜老夫人这般插手,她吓得跪了下来,“婆母开恩……这事……这事……”她这事了半天也不知要怎么继续下去,到了后来也就只剩下了哭,赵老夫人被她哭的头疼,挥了挥袖子正要说什么,她身边的嬷嬷却绕过堂下跪着的人走到她跟前,极轻的说了些什么。佩佩原本不怎么在意,可是她一眼看去却见着了赵老夫人表情突变。 她眼睛瞪得老大,说话都有些含糊了,“你此话可当真?”她声音有些急促,连着抓着案几的手都有几分泛白了。 那嬷嬷点头,皱着眉,“连外头的那些个娃娃都晓得了,如今就差没有编个遥子来嘲笑了。公主,这可怎么办啊?” 底下的人是没听清,颜老夫人却是听的极为清楚了,她拍案而起,“好好好,一个两个都不要不要脸皮的东西,姐姐和别人私奔了,弄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了,妹妹还在这里帮着瞒着,你以为你瞒的住谁?现在是路上人人都知道了,你倒是有本事去把所有人的嘴都给我堵上啊。” 赵牧和瘫在地上,“什么?什么都知晓了,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她猛地转头看向佩佩,眼里的神色凶狠的很,她道,“祖母,定是表妹。昨日表妹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就十分生气。晚间我去找她,她也说了许多不好的话。这件事除了我和娘亲便只有表妹晓得了……我和娘亲不会……” 啪的一声,颜老夫人手上的茶碗就摔倒了她的跟前,颜老夫人气的身子都抖了起来,“你这个不要脸的破落东西,什么东西都敢往我佩佩身上倒?你以为佩佩和你一样蠢笨吗?这样的事你以为传出去对佩佩有什么好处吗?” 赵牧和吓得眼泪一止,她颤着声音道,“祖母……这佩佩是姨婆的亲孙女,自然是帮着说话了,可是表妹说出去没什么好处,难道我们说出去就会有什么好处吗?祖母明察啊。” 赵老夫人正要说什么,佩佩就轻笑了一声,“表姐这话真是有意思。”她挑了挑眉,站起来,向堂上的两个老夫人行了个礼,“祖母和外祖母容禀,我的确昨儿就晓得了……”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二表姐和旁人私奔的这件事。” 她转过去看赵牧和,“可是我有没有和表姐说,你们这招实在糊涂,会连累整个赵家和颜家?可是表姐是怎样说我的?说都是我造成这一切的,我却不知道我怎么就造成这一切了。这些放下不提,我知晓表姐走了之后就马上使人去追了,下令一定要把二表姐带回来。可是呢,二表姐不知是结交了什么有本事的人,竟然守的滴水不漏,我的人都伤着回来了。”她微微笑了下,“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了,却不知道三表姐这个你口中的亲妹妹,除了卖蠢之外还做了什么?” 她这话到底有几分不客气,赵氏皱了眉说了句,“佩佩,不得这么和表姐说话。” 佩佩笑了下,应了声,又道,“总之如今这事我是没什么本事能去管了,本也不是我可以管的。只是这是表姐自己的选择,咱们想着把她给接回来什么的,怕是不能了。” 赵牧和瞪着眼看她,“你瞎说什么……姐姐如何……” “佩佩说对的。”赵老夫人皱着眉叹了一声,“这是你姐姐自己的选择,我们骂也骂过,家法都请过了,她却半点都不知变通的,如今更是做出这样的丑事来。”她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下定决心了,“此事,便对外说白儿得了恶疾去了,那个外头相传的与人奔走的赵家女是胡传的,若是还有人存心闹事,不妨叫京兆尹去绑上几个人来立下威,总之,从今往后,白儿便是已经死了,赵家再没有赵牧白这个人了。” 何氏和赵牧和已经吓的哭都哭不出来了,好一会儿赵牧和才往前爬了两步,“祖母开恩,祖母开恩。” 赵老夫人拍开她,“你以为你就算了?你帮着姐姐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儿,还胆敢欺瞒长辈。你年纪也不小了,就不要出门了。改天给你定一个人家,就准备出嫁。” 赵牧和才是什么都不敢说了。何氏低着头,也没再说话,倒是叫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园子里头一个绛色袍子的人上来行了一个礼,“主子,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现下城里头怕是没有人不晓得,赵家出了个卓文君与人奔走了。” 那月色袍服的被叫主子的男子轻轻一笑,“嗯,赵府里头的人有没有传回来什么?” “赵府很快就说,赵府没有这个人。外头传的赵家二女在今天早上就犯了恶疾去了,是误传,还抓了几个人。” “哦?这次反应倒是挺快的。”他手上还捏着一把折扇,突然停了一瞬,“真是没意思,成天在这样女人家的勾心斗角中。” 那个绛色袍子的人也停了一停,突然说话就哽咽了,“主子天人之资,便是封侯拜相也当的了。若不是……” 月色袍服的人挥了挥扇子止住他,也是叹了一声,“没有若不是。男子汉志远则出仕,近则安家。不管是什么,知恩不报便称不上是君子。我本就无心出仕,此事倒不必再提。” “属下知晓。只是到底委屈了主子……” “委屈吗?这倒是不委屈。那长宁县主倒是有两分意思,只是可惜了。” 第82章 佩佩刚回来就见着辛夷迎了上来,她表情十分严肃,跟在佩佩边上,却也不多话。等着佩佩把外衣换下了,也擦了手擦了脸稍微缓了下才开口,“姑娘,出事了。” 佩佩揉了揉眉心,“什么事?” 辛夷抿了抿唇,“铺子里的事。”她声音微微低了一些,“陈姑娘来了一封信。”她说着就把那盖了朱封的信递了上来。 佩佩皱着眉撕了信封,越看眉心皱的越紧。她虽然年纪小,但是积威已深,见她如今周边伺候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等佩佩看完,更是一把把信惯在几子上,吓得周边的人连忙都低下头,佩佩重重的喘了几口气,又叹了一声,“真是一天都没有个消停的。” 她点了点辛夷,“拿我的帖子去陈府,就说我找陈姑娘过府一举。现在就去,马上就去。” 辛夷连忙应了一声是,就快步退了出去。水蓼上来帮她重新换衣服,佩佩手一抬,“不用了,只见纯熙,倒也不要紧。” 水蓼问,“发生了什么事了?惹得姑娘生了这样大的气?” 佩佩拍了拍那封信,“信上说,胭脂铺子里闹出人命来了。” 水蓼倒抽一口冷气,“闹出人命了?怎么会这样?当值的不都是陈姑娘的人?奴婢陪姑娘去看过两眼,看上去倒是个个都稳妥的很。莫不是外来的人惹事?” 佩佩不想解释那么多,“信上也不详尽,只有见了纯熙才有问清楚了。早先我答应弄这个铺子的时候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些事,今年可真真是半点不太平的。” 水蓼连忙称是,“往年京城都是太太平平的,即便是有什么的,也惹不到姑娘眼前来,这是这段时间的事儿倒有种件件都往姑娘身上惯的感觉。” 佩佩抬了眉,转眼看了看她,“怎么?你也这么觉着?” 水蓼给佩佩捏着肩,一边答,“奴婢原先都没有什么注意。只是联想着赵家的事儿和这铺子的事儿,却心里有个想法了。” 佩佩来了兴趣,“哦?你来说说罢。” “赵家的事其实说是说有姑娘与人奔走了,只是这件事照咱们当日派人出去追着表姑娘的情形就能察觉,这件事他们必有高人相帮的,既如此怎么会次日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呢?可这也不是重点,”她声音低下来,“只是在赵家不便说这话,她们只关注她们赵家的姑娘的名声,咱们老祖宗为什么发这样大的火气,其实还是外头那些个不长眼的提到了姑娘的。” “说什么姑娘也算是流着赵府的血脉,虽是订了太子殿下,可不要也做出让皇家丢脸的事,更不说姑娘原本就不拘那些个礼节。话里话外奴婢听着竟然觉得是越过了赵家冲着姑娘来的。” 佩佩应了一声,“还有呢?” “还有就是这个铺子的事儿,其实咱们都晓得,这个铺子虽然姑娘没怎么露面过,可是也没有刻意隐瞒过,只要是有心人,去查了就能查到姑娘头上。奴婢不敢说一定是冲着姑娘来的,只是这事到底是有几分蹊跷,等一会儿陈姑娘来了,姑娘还要和她好好提提才是。” 佩佩轻轻笑了一声,“到底是水蓼。看事这样通透,有你在我身边,左右也可以叫我安心不少了。”她舒展了一下肩膀,“你说的对,这些事都有些奇怪,还有年前的遇刺行为,都不简单,偏偏这些事,都指向了同一个人。我倒想知道,我哪里得罪了那些个人了,画了这么大的局来谋算我。可偏偏,我就是不怕这谋算的。” 说话间就说陈纯熙到了,她急急的走进来,便伸手端了一杯茶灌了下去,然后就连声说,“这事倒是奇怪的很。我信里没有说清楚,其实那个打死人的不是我亲自看着的人。前些日子不是与你说了,到了春天便总会招几个人来帮忙,这事每年都是如此,便都是交给掌柜的。年年都没问题,今年却出了这个漏子,那个人性子平日看去是温温吞吞的,便是我也见过几次的。 “可是竟然没想到这次竟然会打死人。” “到底是因着什么打死人?” “还不是上次和你说的,那个被打死的其实也是来找事的。陪着一个歌姬来的,出手到底是有几分大方,可是咱们原本就不是为着赚钱,哪里他说包场就叫我们赶走旁人的?再说了,在场的哪个不是什么贵女了,一时便闹了起来。那被打死的就闹了起来。” 佩佩抬眼看了她一眼,“就因为这个就打死了人?” “我也不清楚,掌柜的也就告诉我,当时人又多,一挤起来边上的瓶子罐子摔成一堆,等有人尖叫看过去,那人已经被打死了,用的就是我们铺子里头的瓷瓶,那伙计手上都还是血呢。当天京兆尹就着人把他带走了。如今也没放出来。不过这事儿我叫人去招呼过京兆尹,一时也出不了什么漏子。” 佩佩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被打死的人是什么身份?” “我急急的过来,就是要和你说这个。”她沉沉的盯着她的眼睛,语气也是低下来,“我的人只查到他是纪家的人。纪家,就是你们家那个表姑娘的纪家。” 佩佩端杯子的手停了一停,“纪止柔?她的人?对了,你上次说闹事的人也是她的人?” “是她的人。所以我才想问一句,她,应该是知道这铺子是你的?还是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怨的?” “我与她?”佩佩想了许久,才道,“如果说真的能要有什么仇怨那也是许久之前的事儿了。她得罪了我,当时又是在颜家,左右好拿捏的很。当时她许了人家的,后来我就动了点手脚把件事搞黄了。只是我当时年纪太小,虽说不懂事也不为过,若是她还因着这件事来找我麻烦,也太小气了。” “你是怎么搞黄的?” “啊?”佩佩又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转过去问了一句水蓼,“我是怎么搞黄的?” 水蓼咳了一声道,“那户人家没落了,之后表姑娘便还是想要嫁过去,只是四夫人如何都是不许的,哭着要把婚事给断了。表姑娘不愿意,这件事当时还闹了好大的一出,后来四爷出面去求了大爷,才把那户人家都迁出京城外出做官了,表姑娘才无法了。” “哦。就是这样了。如今想来当时的确是我有两分过分了,不过我性子就是如此的,她若是要记恨就由着她。不过后来那户人家怎样了?” 水蓼又答,“去年回了京里的,那位公子已经娶了妻室了。若不是当年的事,今年,表姑娘就该嫁过去了。” 佩佩应了一声,“结果也不能算太差啊,不过说起来,的确从去年开始这纪止柔就犯了病一样的找事儿。” 陈纯熙叹了一声,“这事儿的确是你的不是了。”她朝远一点的地方看去,“咱们因着地位如此,所以从生下来开始想要的东西基本都会得到,若是有得不到的东西也会想法子得到。就基本没有求而不得的东西,所以大概不能体会她的这种心情。可是这样的事儿,若是静好听到了,她大概是能清楚一些的。你看她对齐秉文,这么多年了,一片初心不忘,若是有人敢毁了她的婚事,她真的把那户人家抄了都是有可能的。” 佩佩应了声,“我知晓当年是我的不是。便这样,这件事拿我的名帖去赔罪,就说要怎样偿还我们都会应承下的。叫他们考虑清楚了来说,还有就是那个招的伙计是个什么身份你查清楚了吗?” “去查了,身份干净真是叫人觉着奇怪了,只是一时还没查出什么,我会叫人继续查着的。” 佩佩点头,刚要说什么,外头陈纯熙的人就进来了,她到了陈纯熙身边便道,“姑娘,铺子里来了一人,说是代表纪家来讨公道的。叫主子亲自去见他。”她看了一眼佩佩,又道,“还说要见县主,顾远对付着呢,派人来和奴婢说了。” “哦?说要见我?”佩佩说了一句,又道,“你说,他说是代表纪家来的?” “是,听闻他一进来就说被打死的人是纪家的。若是谈妥了也可死了,省的给姑娘的铺子惹事。” “是什么人?” “这个奴婢也不知……只说是一位公子。”这厢佩佩已经站起来了,踱到里间去换衣服了,“你等一等我,我便和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这个纪止柔是玩什么把戏。” 佩佩和陈纯熙到的时候那人还等着,顾远见着她们的时候就松了一口气,“姑娘们可来了,那人滴水不进的,急的奴才都出了一身汗。” 佩佩朝他走去,也没叫人备屏风,就扬声唤了一声,“你是纪家何人?” 那人着了一月白色的长袍,慢慢的转过来,露了一个笑出来,微微的拱了拱手,云淡风轻的样子,“别来无恙啊,长宁县主。” 第83章 佩佩看了他一眼,慢慢勾了一个笑出来,“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竟然成了纪家的人了?”她哦了一声。 遗音笑了下,摆了摆手,“这世上县主不知道,没想到的事儿可多了,怎么会事事都如县主所想呢?”他直直的看着佩佩,“只是不知这次这事,县主准备如何解决啊?” 佩佩应了一声,“我原本还想着有解决之法,可如今见着了你我便什么都懒得想了。”她勾了勾唇,眼里却半点笑意都没有,“不过是打死个人罢了,就我这样的身份,你去京兆府告我看看,人家会不会给你面子。” 遗音点头,“我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一开始就没想着县主会因着这件事能答应什么条件。我此番前来,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不过是想要给县主提个醒罢了。”他略略靠近了一些,“县主可要小心了,我可要出招了。” 佩佩看着他,他虽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可是却还是光风霁月的样子,佩佩想了想,却突然问到,“所以说,你不过就是纪止柔的一条狗想着来对付我的?” 他挑了挑眉,“县主倒不用急着刺激我。我是谁的人,为谁做事,这不是很明了的吗?” “我只不过是没想到,你这个人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些本事的,竟然被纪止柔所用。”她打量了他两眼,“莫不是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遗音失笑,连连摇头,“县主想岔了,若是比起来,还是县主这样的更得我的心意了。” 佩佩扫了他一眼,“这个笑话可不好笑。” “我为纪家做事自然是有我的原因的,这点就不劳烦县主担心了。只不过县主小心了,今后可就没有那么好过了,找上门的麻烦还不知有多少呢。”他又行了一礼,就准备退出去。 佩佩却突然开声,“我问你,当初纪止柔给我下的药,那什么花草的,可是你给她带去的?” 遗音啊了一声,“也辛苦县主了,过了这样久还记得这样清楚。是的,就是我带进京城给纪姑娘的,想必当时也叫县主吃了几分苦头罢。”他挥了挥袖子,“我原本就没想着那次就能要县主如何,不过是叫县主吃苦几日罢了,却也没想着太子殿下反应这样快,倒是叫我一时有些惊慌呢。” 佩佩笑了一声,“我原本就猜到,纪止柔是个什么东西,就她那两三分的心智是想不出这样的招的,那如此看来,你倒是早就出手了?”佩佩不欲与他再说,“一个男人,成日在女人的算计中游蹿,我是不知道有什么意思,出去罢,恁的无趣。” 陈纯熙进来了看到佩佩的脸色不太好,她正坐着喝茶,便上来问了一句,“怎么样?可是解决了?还是来人有点难缠?” “那何止是有点难缠?那是实在的难缠。” “咦?不是纪家的人?能有什么难缠?那纪止柔还不得看在你叔母的面子上的?” 佩佩低头又喝了一口茶,手在茶碗上画着圈圈。 佩佩的生辰是六月。照着往年都是大办的,再加上随着佩佩年纪的加大,请的人也越发复杂起来。 提前半个多月赵氏就开始准备了,什么请的名单,当天的酒菜,请的戏班子,就是佩佩穿什么,她也都是一一安排的。再加上李氏也进来帮忙了,只因为她觉得佩佩已经两年没有在京里办诞辰了,这次也算是一个契机,就是在京里重新正式的露面。自然是盛大的不得了。佩佩劝了几句,没有什么成效也就罢了。 倒是迎来了一个算是惊喜的消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太子太傅颜怀之女颜舜华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太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颜舜华待宇闺中,与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太子为太子妃。一切礼仪,责有司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臣女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屋子里的人都是理所应当半,震惊半。看着佩佩的眼神也没有太多的转变,怎么说呢,其实这件事从佩佩很小的时候京里的人就有所意识的。就是京里的那些个孩子也会说,“颜家有女帝责养,一朝飞入帝王家。”俨然是把佩佩当做皇家的童养媳来说了。 颜家舜华,本就是未来太子妃。人人都晓得,只是到底会有人不死心,心里或多或少的想着,没有定下来就不能说这样的话。只是今天的一道旨意,就算是真真的定了下来。 毕竟颜家舜华那是刚满月就有沈家父子亲自到府祝贺的尊贵。一十三年,这个颜家的县主,终于等来了她的赐婚旨意。 这件事佩佩是提前就知道的,甚至可以说,这件事是沈攸宁和她商量过的。 他向来在她面前有些敬小慎微,那日便是问她过了,若是在她生辰这日赐婚可会引来她的不喜。佩佩自然是摇头称否的,她歪着头问,“可是既然是离我及笄还有两年的功夫,又何必着急呢?左右赐了婚也只是定着亲啊。” 沈攸宁是这样回她的,“我的佩佩日益娇美,我真是恨不得日日把你藏在我的口袋里,不让任何一人看见你。自然是想早早就定了你,能叫那些个不长眼的东西都放明白,长宁县主,颜家舜华,都是我一人的。” 他的眸子闪闪发光,整个人说到这个的时候都好像在熠熠生辉,他是这样的期待,这样的满怀诚心,他低头问了句,“佩佩……可是还没有想好?还是没有准备好?” 他太过小心翼翼,佩佩抬眼看他,直直的好像要看进他的眼睛里去一般,“如果我说还没有准备好的话,东君哥哥就会一直等下去吗?” 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语气里都是无奈,“那我又有什么法子?当然是等着了。等到你觉得合适的那天,等着你觉得你已经准备好的那天啊。” 佩佩歪着头,“那如果我一直一直都在犹豫呢?” “那我就一直一直等下去啊。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等不了再多几年吗?” 她突然就扑到他的怀里去,“我是愿意的,我准备好了。”他的手在她的背上几乎是有些颤抖的,“佩佩……你是认真的?” 她嗯了一声,“我早就准备好了,准备好当东君哥哥的太子妃了。”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她却有些害羞所以说不出来,她想说其实我也喜欢东君哥哥你,其实我早就和娘亲说过的,我的未来,从来都是嫁给东君哥哥当太子妃。 她想说,我是喜欢你的,不仅是因为你喜欢我。 佩佩要被周边贺喜的消息给淹没了,她好不容易才退了出来,结果就被陈纯熙给抓住,“诶,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不是原本说这事不急吗?” 佩佩手上捧着圣旨,慢慢的拂过那上头的花纹,“水到渠成罢了。”她轻笑了一声,却不想接着这个话题了,“静好呢?她不是叫嚣着要与我大醉一场的?怎么?眼下是逃跑了不成?” 沈静好从里屋出来,“什么叫是我逃跑?”她声音像是要飞起来,“我只是怕若是你喝不过我,旁人是不是要说我欺负你?”她靠近她一些说话,“毕竟你可是我的未来嫂嫂呢?”她哈哈一笑,又伸手去揉了揉佩佩的脸,“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便是佩佩还小我两岁呢,竟然就这样定下来成为我的未来嫂嫂了。” “怎么?她会是你未来嫂嫂的这件事,你是今天才知道吗?” “这个当然不啊。”她去拉了佩佩的手,“我两岁那年,我哥哥去了一趟颜府之后,回来就说要拿我换颜家的宝贝佩佩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她眼里就水光闪过,“我是真的开心佩佩,真的。” 佩佩拍了拍她的脸,“好啦,明明都比我们大还总要这样,逗的我们来安慰你。怎么?咱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去了后头?我已经叫水蓼准备好了,今天是喝多少酒都可以。想必这样的日子,皇后娘娘也不会特地派人来把你抓回去,就住在我这里。咱们几人也很久没有抵足夜谈了。” 吕德纯叫到,“这下好了,你们三人倒是都有归宿了,就剩我一人了。我明儿就要去上香,问问菩萨,我这是怎么了?还是身边的桃花都被你们这些给抢走了。” 沈静好大笑,“你可怪不得我身上来,我这么多年,佩佩这么多年,就是纯熙这么多年也就那么一片丹心,哪里碍的到你的桃花了就。” 陈纯熙也逗她,“怎么?现在是羡慕起我们来了?真是不知羞,说出去还不得要惹得人一顿笑话?这是怎么了?吕家姑娘这是想嫁人了?还是也已经知道了你的一片丹心了?” 吕德纯哼了一声,“偏就你们有一片丹心了?”她也不欲再说,“走走走,喝酒去。咱们去了大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喝桃花酒,省的又要被教训一顿没有规矩。” 四个风华正茂的姑娘,就你牵着我,我牵着你,一起笑着闹着往后头去了。 有些东西贵不在多,在精。如朋友。 第84章 若是说京城的六月被长宁县主赐婚给太子殿下这件消息给承包了大街小巷的消息的话,倒也稍微夸张了些。因为即便是谈论这类事件最热闹的消息的酒楼,或是女眷之间。若是听到这件事,反应差不多就都是耸耸肩,“就这也叫新闻?那若是陛下把旁人赐给太子殿下了那才叫个事儿呢。” “哎呀,这怎么可能?那太子妃之位是多少年之前就定给那颜舜华的?” “对啊,你也这样说了,所以这颜舜华都十三岁了,便是民间也可以定亲了,更不说那礼制繁琐的皇家了。” “哈哈哈,这倒也是,这倒若是。” 说话就到了七月,京里倒是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儿。也不能说发生,只是有流言蜚语传出。传的就是吕家嫡女吕德纯和二皇子殿下的事。 若是放在以前来说,这件事都也没什么人会在意,只是这一年来二皇子殿下水涨船高,声势名望比之从前那是云泥之别了。先不说他终于可以出宫立府了,就是在皇帝面前也一日红过一日。 攀炎之人多入过江之鲤,就是每日送上他王府的礼品也是成车成车的,倒像是和众人宣告,这个二皇子,已经不是从前的二皇子了。他重新得到了皇子应该有的权势地位身份,京里倒也有好些人求到了皇帝陛下面前,关于说亲之类的了。 只是沈初寒到底是对这个儿子心怀那么点愧疚之心的,于是就准了这婚事他可以自己抉择,不过这个抉择可不是他想要谁就能要谁的,不过他可以拒绝罢了。这倒是让二皇子府上的门槛又矮了一节。 只是在这样热火朝天的景象下,吕家嫡女吕德纯杀出了一跳血路来,竟然是隐隐传出她和二皇子殿下关系匪浅。京城里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甚至还说出屡屡见到他俩同进同出的这种话来。 她们几人倒是难得一聚,自然要拿这个说事。沈静好趴在软塌上看吕德纯,“德纯呀,你真的喜欢我的二皇兄呀?”她也不等吕德纯回话,便自顾自的回话,“不过说起来,我这二皇兄单就长相来说,那真是不差任何人的,我虽然和他不亲近,却也要不得不叹一句,长得却仍是不错的。若不是前几年……怕是早就被京里的姑娘们揣心上不知放多久了。你若真要看上他,却也是正常的。” 吕德纯瞥了她一眼,倒也没有隐瞒就直说了,“难不成你们以为我看上他是因为他的皮相了?” 三人的目光都移到她脸上去,“所以说,不因为他的长相?” 许是三人的眼光太过灼灼,她到底有些羞恼,便低头咳了一声,“是是是,你们满意了。” 佩佩正挑冰碗里的西瓜吃,定在她身上看了一会儿才道,“可是你爹爹知道这事儿吗?瞧我问的。”她失笑,又道,“这京里许是都没有人不晓得了,我想问的是你爹爹晓得这事儿之后有没有什么反应?” 吕德纯这才正经起来,她转过来看着佩佩,她性子跳脱,从小就是跟在佩佩她们后头,没什么大主意,佩佩她们说什么她便一起做,此时柔柔的看着佩佩,“佩佩,我晓得你的意思的。”她的手指揉在一起,“我爹爹问过我这话的,说若是有朝一日二皇子涉及党争,我该如何自处?整一个将军府又该如何自处?” 佩佩扔下了小汤匙,看向她,吕德纯继续说,“坦白说,我是不怕这个的。我首先是相信他对皇位没兴趣,也争不过太子殿下。再就是……”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还想过,若是他真的……那定是会输,到时候我也不会连累家里的。” 这样说就有些严重了,佩佩皱了眉,“你这是什么想法,哪有还没和人家在一起就想着和他共死的?” 陈纯熙嘴角挂了点点笑意,叫人看不清是讽刺还是冷笑,她劝到,“德纯也不必想这么糟糕。若是我来看,你们若是真心党争,不过就是两情相悦,向陛下求了寻一处封地出去,那是怎样的潇洒。” 吕德纯摇摇头,“这样的事我如何能为他做主,我钦慕他,只是不欲成为他的负担,即便是此时我们走的近一些也代表不了什么的……” 这下却是沈静好去打断了,她表情严肃的很,“德纯,这些话我就说一遍,以后也不会再说,我不管你是不是会和二皇兄去说,我们一起长大,我当你是我的妹妹,我就必须要与你说。”她坐正了身子,不再和原先那么懒散的样子,“我的母后,是我的父皇现在唯一的妻子,父皇现在连妾都没有,且也没有要有妾的意思。母后就我与哥哥二人,若是说句坦诚的话,母后几年前就与我说过不想再生了,那么宫里就我哥哥和二皇兄两人。 “所以外头的人都会觉得,许是二皇兄会有希望呢?万一……若是,我的哥哥出了什么事儿呢?那皇位是不是就会落在二皇兄身上?我告诉你,不会,父皇就是找来皇叔的儿子也不会传给二皇兄的。对于我父皇来说,最最重要的人就是我的母后,就算是我和哥哥都丝毫比不上的。他爱这江山,爱社稷,可是皇叔的儿子也是沈家的血脉。所以,他不管如何,都不会叫我母后陷入任何,哪怕一点点的危险之中。”她露出一个笑来,“即便他已经想过,他会驾崩在母后前面。” 吕德纯一时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这……这是什么意思……二皇子怎么就对皇后娘娘有威胁了?他……他好歹也是皇家的血脉啊。” 沈静好挑了挑眉,“这就是皇家一些说不得的事儿了。二皇兄自然是父皇的儿子,不然能到今天这个地步?所以德纯,我告诉你这话,没有别的目的,就想告诉你,若是二皇兄真有夺嫡之心,我劝你还是离他远一些。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吕德纯点头,“我原本也就这样想的,他……也不会有什么旁的心思的。”她看向佩佩,“真的,虽太子殿下是他的皇帝,可是他总是话里话外很敬佩太子殿下。他时与我说,若是他,定不能办的这样好。” 佩佩扯唇笑了下,“我不在意这个。”她央了央身子,“好了不说这个了,男人家的事儿说起来没意思极了。” 陈纯熙也道,“正是这样。”她转了话题,“我听闻下个月你们家的堂姐就要出嫁了?” 佩佩点头,“嗯,难为你还记得,我二伯父的嫡女呢。” “哎呀,那个能不记得吗?”沈静好也好像把刚才的话都忘了一般,挤过来说话,“那个我可记得清楚了。小的时候常听闻她拿你的名号出去说事儿呢,当时我们还挤兑她说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如今想想真是咱们迷瘴了。” 陈纯熙点头,“是呀,好像她拿佩佩的名号出去,就能叫她占什么便宜似得。谁还不知道佩佩是什么性子啊,倒也没能给她换来任何夫人的好眼相看呢。” 左右又说了两句,沈静好就托着下巴道,“真快啊。她和我同岁呢。只是她从小就个子站的快,看起来我就比她小不少似得。这样转眼她也要嫁人了。”她扑哧笑起来,“总之我是记得她当年拿出姐姐的派头来教训佩佩,结果被佩佩给教训回去的样子。那时候人那么多,佩佩你也没给人稍微留点面子。” 佩佩挑挑眉,“留着呢,若是没留她可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九月初一,宜嫁娶。 吴氏从颜栀开始上装就一直哭一直哭,惹得颜栀也哭过两场。因着二房还没有分出去,到底还是办的热闹非常。就是添妆的东西也已经是颜栀那个身份的封顶了。只是吴氏有没有给些私房钱这个可谁都管不住。毕竟颜栀嫁过去的那户人家不算富庶,若是不精打细算,少不得要吃苦的。所幸颜栀在这方面还是有些精明的,想必也吃不了亏。 这才一会儿,吴氏便又哭了,嘴里不停唤着“女儿女儿的。”虽说这哭嫁是规矩,可是颜柊出嫁的时候她姨娘也没有这么夸张,那颜柊那户人家可比颜栀又要差上许多了。吴氏到底是夸张了一些,只是今天是好日子,倒也就没有人和她计较这个。 佩佩因为是已经定了亲的姑娘,也可以去颜栀的房里蹭这个喜气。颜栀倒也找了机会和她说了两句,“如今我走了,颜家就真真是你一人坐大了。”说到这里她好似也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瞧我说的,原本就是如此的。”她今天画了浓浓的妆,隔着红的白的那些粉,佩佩都看不清她的表情,“你与我们这些人怎么一样,你生下来就这样特别,高我们不知多少。事事顺心,件件如意。”她又道,“哪能如我们一般。” “今天是姐姐的吉日,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了罢。” “是是是,今天是我的吉日。我的好日子。”她吐了口气出来,“我终于,终于是摆脱了你颜舜华的阴影了。今后,想必就不会有人动则拿我和你比较了。” 佩佩低头笑了声,“姐姐不要闹了,从来只有把徐家温怀那样的会拿来和我比的。” 第85章 颜栀的表情顿时变得很不好看,佩佩这样一说却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到底有些看不起颜栀的味道,佩佩挑了挑眉,摆了摆手,像是不欲再说,“好了好了,这话是我胡说了,姐姐今天大好的日子可不要与我计较才好。”想了想她又转头看了一眼水蓼,水蓼马上递上来一个古朴的小盒子。 佩佩就叫她端着,自己拿指尖挑开了那盒子,顿时整个房间里珠光大闪,只见那小盒子里满满当当的全都是珍珠,且这珍珠的块头还不算小,有些个在底下的都有婴儿拳头大小。颜栀顿时眼睛都瞪得老大,她结巴了一会儿,才道,“妹妹……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佩佩把那个盒子合回去,叫水蓼递到颜栀手边,“这是做妹妹的一点心意,这些都是上品,就是用来打个颈串啊手串啊都使得。这么些年了,我做妹妹的也惹得姐姐生了不少气。”说到这里她勾唇笑了下,“姐姐今天就要嫁出去了,今后见到的日子怕是也不多。这礼,姐姐就不要退却了。” 大齐这方面的管制却是没有那么严格的,虽说几分以上的东珠都要贡上给皇室,但是只要你有钱那还是能弄的到的。只是要多费些手段罢了,只要不是太打眼,都还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佩佩从来不缺这样的东西,可以说她小的时候的头串上的珠子就有这些这么大了。只是颜栀却是没有这些的,她不是不想要,也不是买不起。若是她真的一定要买的话,总也能想到法子。只是颜家规矩比外头严的多,佩佩可以拥有这些,只是她不能。 她以前有些羡慕,只是大了之后这样的心也算淡了不少。这个时候她看到这满满一盒子的东珠,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难受也有,惊羡也有,辛酸也有。最后就化作了她朝佩佩点头,“如此便多谢妹妹了。” 如果是两三年钱的颜栀,怕是会冷嘲热讽的把盒子惯回去,只是现在的她不能如此了。 佩佩也不想再待着了,既然礼物也送了就退了出来。佩佩这样的珠子不要太多,就不算这些年宫里来的赏赐,那些是真真的贡品,有些个都拿来当夜灯使的。更不说有些实在不错的,沈攸宁也都会送来。所以颜栀觉得攀不上的东西,她却多如牛毛。颜栀一直执着着想要的东西,她却不在意。 颜栀在爆竹声中被送出去了,吴氏在颜忱边上哭成了个泪人。佩佩是这个时候才看到那新郎官的,长得倒是清秀的很,见着新娘的时候,甚至颜栀还盖着盖头呢,他就红了脸。佩佩和颜栀从小不对付,她不喜欢颜栀,也懒得管她以后会如何。只是这个时候看到颜栀的夫婿却也感叹,不论如何,老祖宗对她总还是宽容的。 颜柊也回来了,她在出嫁的第二年就怀了孩子,今天还是带着孩子来的。那孩子已经会走路了,却还是由着丫鬟抱着。佩佩见她脸色倒是十分不错的,她见着佩佩看了她两眼便走过来与佩佩说话,“听闻赐婚旨意下来了,还没来得及恭喜妹妹呢。” “姐姐同喜。樱儿也是可爱的紧。”颜柊是生了个女儿,长得白白胖胖的,看上去倒是很讨喜。颜柊低头笑笑,也不多说。 她其实倒不如外头看的那般如意,只是她已经算满足了。她第一胎生了的是女娃,公婆自然是有些不满意的,也有要给她夫君纳妾的意思,只是她的夫君不愿意,还好她婆家也是正派人家,这样的事不过一提,揭过也就罢了。只是到底不如当初自在,她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所幸女儿可爱健康,也算是好的。 她记起刚刚徐姨娘问她,可要准备再要一个了?毕竟樱儿今年也四岁了,还嘱咐了她要知道注意自己的身子。 她自然知道,生不出儿子的主母是什么。 她看着颜栀,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颜栀比不上佩佩,可是她甚至比不上颜栀,嫁人的时候甚至要自己筹划,可是颜栀呢,就算二房再怎么不讨老夫人的喜欢,她到底也能许到一个这样好的人家。她看了看站在远处男宾中自己的夫君,心底突然就一松。 是呀,这世间的好与坏,又有谁说的清楚呢?幸不幸福,还是只有自己过了才知道。 第三日颜栀回门的时候佩佩见她脸色极好,就是两坨嫣红在脸上,梳了妇人发髻之后倒真真有不一样的风韵了。 吴氏自然是极为担心的,女儿就这么一个,宝贝似得养大,这两日她甚至都没睡好的。眼下都有阴影出来了,此时见到女儿这样好,也就安心了。 颜栀与她说,“夫君与我极好,什么事儿也尊重我。家里也说了要慢慢的让我当家。就是婆婆和小姑不是那么好相与。” 吴氏连连点头,“我原本担心的就是这个了,那个孩子是个好孩子我自然是知晓的,不然如何会叫你嫁过去。只是你婆婆和小姑的事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毕竟都还指着你当家呢,说不定接下来的嚼用都得指着你。你虽要孝敬公婆,亲近小姑,可是也不要太谦卑了,咱们倒是不必怕这个的。” 颜栀应了一声,“女儿晓得了。” 颜栀过的好不好反正已经不是佩佩需要考虑的了,总之她过的算是不错的。平日里出门骑马看花,要么留在家里看书写字,有人来的时候就说话下棋,倒也算滋润。关键是没有了纪家人找麻烦,就好像什么事儿也顺了起来。 转眼到了年底,佩佩在前头陪着大家守岁,只是不过一会儿她就头点啊点的要睡去了。赵氏又好笑又心疼,连连叫她回去休息了。往年佩佩也是不守的,今年便也就早些回去睡了。 她刚出了门就看见一片又一片极白的飘了下来,水蓼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真好啊,又下雪了。” 是啊,真好啊。 她慢慢的走回去,周边的温度低的不可思议,甚至好像呼出的气都能马上结冰一般。佩佩抱着一个手炉,却走的极慢。她脑子极为清醒,正想着把这一年发生的事儿好好的理一理。抬眼就看见一个人站在她房前。 她瞪大了眼,这下倒是三两步的就到了他面前,抽了一口气,“今天你怎么能来?不是要陪着陛下和娘娘守岁的?” 他低着头笑了下,突然就伸手去摸她的脸,她虽然带了兜帽,脸却还是有些冰冷,可是他什么都没拿,就这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手却还是温暖的不可思议,他的手张开包住她的脸,声音就好像是融化了在这个雪花中一般,“我想见你,于是便来了。” 她有些好气的笑了声,去拍了拍他,“若是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言官要怎么参你呢。” 他的笑意更浓了,和她四目相对,“怕什么,我和我未来的太子妃在一起,还能失了什么礼数不成?” “你这番作为可不就是失了礼数了。”佩佩又看了他一眼,“你就为着这个来吗?” 他摇摇头,“我有一样东西想和你一起看。”她的脸已经渐渐暖和了,他就把手放下来,转而去握了她的手,一个指头扣着一个指头,倒是很认真的做了这件事。也不用佩佩问,他就朝着那空中吹了一口口哨。 佩佩侧头看他,“什么呀?” 他的手指去摸了摸她的手指,“等一等。” “啪”的一声,佩佩迅速朝那个方向看去,然后就见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原本就下了雪,这一下倒是雪花和烟花都融在了一起,说不出的好看。她就好像突然被人捏住了呼吸一般,就盯着那烟花出神。烟花很大很美,她不是第一次看了,可是她的眼里竟好像有了一些泪意。 他的手指又轻轻的划了划,“好看吗?” 她点头,他又笑,“那你喜欢吗?我给你的新年礼物?”她还是点点头。 他退开两步转过来和她面对面的站着,盯着她看,见她眼里有若隐若现的水光,就伸了另一只手去滑过她的下眼皮位置,也不像是拭泪,就像是慢而温柔的抚摸。他微微弯着身子,她俩的手还拉在一起,十指相扣的拉在一起。他的脸和她的脸也靠的极近。 他的手还在她的脸上,慢慢的滑过鼻尖,滑过唇角,最后停在下巴处。她抬眼看他,水光遮住了她全部情绪,他突然一笑,捏着她的下巴就凑了上去。 这是一个吻,是一个像是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吻,可是却温柔无比。他的唇就盖在她的唇上,他甚至还能看见她猛地睁大了眼,他手心上的手也蓦然收紧。他极温柔的极小心的去舔了舔她的唇瓣,她的唇角。他喷出的气就在她的脸上,太近了。 她眼里的水光突然就落下来,她的手也好像一片羽毛一般落回他的手心,她慢慢闭上了眼。另一只手悄悄的爬上了他的腰间。 雪花,烟花。 人比花娇。 第86章 过了年佩佩就是十四了。到了这个年纪赵氏便张口闭口就是,啊我家佩佩明年就及笄了,转眼就是大姑娘了。 佩佩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偏偏也不好多说什么。每每到这个时候都只有说,“明年纯熙就嫁进来啦,到时候府里又要更加热闹了。” 赵氏便都被转了话题,“是呀,说起来真的什么都是要准备起来了。哎呀,如今我想来到底是这样知根知底的好呀,还好我当初没有鬼迷心窍了。” 佩佩也不多话,只是春节一出她就接到了一个消息,赵牧白生了,还是个儿子。 这半年来赵牧白和吴涵过的并不算好,那遗音虽是帮了他们一把,可是目的却不是真的要帮他们,原本的目的不过就是借着这件事儿稍微坏一坏佩佩的名声,见没什么文章可做,也就搁下了。只是吴涵这样的身份,虽说是拿着朝廷的俸禄,只是那点能有多少?赵牧白不管怎么说也是世家贵女,簪缨大家出来的。什么吃的用的不都要最好的? 再加上她怀了孕之后脾气也变了不少,前后发卖的丫鬟婆子就不知有多少了。还好是吴涵一直觉得对她不起,这样的事还是多少有些包容的。 只是在遗音不再管他们之后,发现日子实在不那么好过了。他们还是从那个园子里出来住回吴家去了,吴慕是吴涵的大伯,吴涵父亲不在,自然是由他做主。而他本就是商人,对什么规矩的也就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到底也觉得这样与人奔走的姑娘不如何。 也就没有赞助太多他们嚼用什么的。赵牧白又不懂如何节省度人,便日复一日的捉襟见肘下去。 这一切原本都与赵家,与佩佩没有任何关系了。 只是叫赵牧白和赵家万万没想到的是,吴家竟然会另起给吴涵娶妻的念头。因为赵牧白虽然去了吴家,可是也算不求名分的追过去,至今连孩子都生了也没能有什么婚宴,更不说是不是上了族谱了。于是,吴涵的大伯吴慕就起了给吴涵纳妻室的念头。 而且这个念头不是一时起的,他甚至是人都相看好了。然而嘴角赵牧白受不了的是那人竟然只是一个从五品下的太学博士的幼女。就在身份来说,她给从前的赵牧白提鞋都是不配的,如今竟然要嫁过来当吴涵的妻室,赵牧白甚至要恭敬的叫她一句主母的。 这叫她如何忍受,一开始吴涵自然是不同意的,他也和吴慕抵抗了许久,跪在吴慕面前声泪俱下,“白儿她为我生了孩子,还抛弃了母家,若是我还纳了旁的妻室,那不是逼着她去死吗?”只是吴慕可不管这个。 吴家本就是他做主,更不说吴荫不在了,管一个侄儿还不在话下,他说话也不好听,大有私奔来的赏个贵妾也就是了的意思。气的赵牧白差点要吐血,隔天就抱着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回了赵家。 赵老夫人不让她进门,她也不好直接跪在大门口哭,倒是想了不少法子,终于能进去见赵老夫人,她自己抱着孩子,身上就带了一个包袱,穿着也是大不如以往了,何氏和赵牧和被禁足,不要说派人去看她了,就是自己也轻易出不去。自然不知道她的详细情况,如今一看眼泪都要掉下来。 赵老夫人心下也叹气,却还是硬着心肠说,“你来做什么?赵氏牧白可是已经得了恶疾死了。“ 赵牧白哭诉道,“祖母,孙女有千错万错,可是孩子没错啊。吴涵的大伯说要给他娶妻,难道叫我的儿子叫别人叫母亲,叫我为姨娘吗?我便是有千般万般的不是,可是我骨子里流着赵氏的血,如何可以给别人当妾。孙女此次回来也没有旁的请求,就请祖母替我照看我的孩子,至于孙女。”她说到这里,就紧紧的抱着孩子,泣不成声,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孙女这一条命就不必留着了……给赵家丢人……” 也不知是有感应还是如何,那孩子竟然也大声啼哭起来,赵牧白哭的更凶,她连连去拍拍孩子,“孩子,娘这辈子和你的缘分怕是……娘也舍不得你啊。” 赵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她揉了揉头,何氏和赵牧和就连忙跪下来求情,她轻声问了句,“这孩子,可取了名字?” 赵牧白连忙止了哭道,“小名叫棉儿,是孙女起的。大名还请祖母赐下。” 赵老夫人冷笑一声,“怎么?他那个在翰林院的父亲没有给他取吗?” “他原本是想过许多名的……只是孙女心里一直是希望祖母可以给孩子取一个名字,可以让这孩子和祖母一样福泽绵长。”她这几句倒是句句在夸赵老夫人,赵老夫人原本也是被那些哭求给说动了些。 此时更是心软了,她叹了声,“你呀,你可知,你这抱了孩子回来传出去旁人要怎么看你,你还能许什么好人家啊。” 赵牧白道,“孙女不求还能嫁人了……只愿陪着棉儿长大,看他能给赵家争一口气就心安了。” 赵老夫人挥了挥袖子,“不嫁人算个什么事。先下去,容我想想,总会有法子的。” “回去了?”佩佩一脸的不敢相信,她又道,“当初不是私奔都要和那吴涵走?这才多久,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 “诶,还不是那吴涵的大伯说要给他娶妻了,那白儿就是再喜欢吴涵也不会给别人做妾啊,到底是赵家的女儿,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外祖母就留下她了?还有那孩子也留下了?” “不然能怎么办?真的看她横死街头?孩子还那么小,说起来也是无辜的很。”赵氏连连摇头,“早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吗?跟人私奔能有什么好结果的。” “那就一直让她留在赵家吗?” 赵氏沉吟了一下,又道,“我听你外祖母的意思是,找一个远一点的官,最好是丧妻那种,嫁过去当妾侍,孩子就由赵家抚养,如此也是使得的。” “外祖母倒是仁慈。可是也不能对外说是二表姐啊?难不成还能死而复生?” “当然不能了,不过那种小官也是好拿捏。来求你二舅父的人也数不胜数的,到时候找那么一个想必也是什么都不敢说的。这些不过都是小事罢了,我不过嗟叹,这吴涵也太没良心了,白儿是怎么和他走的,居然半分也不珍惜啊。” 佩佩却是想,那吴涵怕是不是不珍惜,只是势单力薄,就他怕是也不能和他的伯父所对抗的。 赵氏又道,“对了,今天颜栀又回来了?你可去见过她了?” “见过了。”颜栀过的实在不算太好。有时比之颜柊还不如,佩佩每每见她,都看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不过一年的功夫都不到,就好像老了许多岁一样。 她嫁的人家不算有钱,只是她是拿了多少陪嫁过去的,还不算这些那些的添妆,怕是吴氏给的私房也是不少的。日子过的照理来说比颜柊该是快活不知多少,她的夫君正在上升期间,对她又是百般的体贴迁就,算是实在不错的人家了。 只是她家里的婆婆和小姑却是听闻实在难对付,也是颜栀自己有一些问题,她性子硬,就算后来被佩佩磨的软了,只是这些人又不是佩佩,在颜栀眼里不过就是吃她用她穿她的人罢了,若是想叫她尊敬多一些,迁就多一些怕是难了。 就佩佩都听闻颜栀和她婆婆吵架,有时过分了说出的话也实在没规矩,类似什么,“你个混吃等死的老东西,你还敢对我发火?若不是我,你们家都不知道要去哪儿喝西北风了。” 这样的话哪里是世家贵女会说出来的,她夫君每次和她发火也都是因着这个缘故,对他母亲不敬,他如何能忍。那他夫君和她发火了她便回家来,不过两天她夫君便又会来接她,请她回去。 一次一次,周而复始。 赵氏皱眉,“这次又是因着什么事儿啊?真是的,所幸你已经被定了,不然真是颜家女儿的脸都要被她丢光,居然和自己的婆婆小姑吵架。” 佩佩回想了下,“好像是因为她婆婆生病了,便叫她在床前伺候了三天,她觉得她婆婆刻意针对她,便心生不满了。” 赵氏冷笑,“针对?他们家就她夫君一个儿子,就她一个媳妇,婆婆生病了她不在床前伺候叫谁伺候?依我看,若是她这么不知道伺候婆婆,不如叫她夫君纳些妾,她不乐意伺候的,自然有的是人伺候。”赵氏每每提到颜栀就是一肚子的火,此刻说到这里她也懒得再说了,挥了挥袖子,不想再说了,“算了,也没几次可见了,便由他们闹。” 佩佩眼神闪了闪,了解了意思之后就点头,换了话题,“娘亲,和陈家可是谈好了大婚的日子?” 赵氏应了一声,“我和你爹爹想过,你哥哥总要在你之前成亲的。你的话现在还没下旨,可是应该是明年年底或者后年年初的日子。纯熙的生辰在三月,于是就准备定在五月份。”她去捏捏佩佩的脸,笑道,“说到这个事儿我就有话要与你说了,你可不要以为我和你爹爹不知道,你常常和太子殿下见面的事儿。虽然你们已经订亲了,可是到底还没有成亲,尤其这在婚前,见面的太多到底是不好的。你还是个小姑娘呢,传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好。” 佩佩脸微微红了些,把头偏了偏,“娘亲说什么啊,哪里就有常见面了。”她声音微微上挑,长宁县主的标配睥睨众生的语气,“再说了,就是被别人知晓了又如何,我过我自己的,管他们怎么说,也没人敢到我面前来多嘴了。” 赵氏扑哧一声就笑出来,语气里都是调笑,“就那么喜欢啊?” 佩佩被问了个正着,微微愣了一下,而后更是连耳尖都红了,低头笑了下,“嗯。” 第87章 颜栀回门的第二天颜老夫人就和颜阁老似乎是达成了一个共识,便是把二房分出去的事,这件事已经拖了许久了。应该可以说是,这件事在颜杉去从军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只是拖到了今日。 不过到底也算是讲了一些情面,颜阁老吩咐了颜恒替颜杉相看了一门官职,因着他的腿疾的缘故,也就不能往更好的官职上捐,左右就捐了一个正七品上的詹事司职。佩佩听到这个官职还觉得有几分好笑,毕竟这应该可以算是颜家出的最低的官职了。不过颜杉却也总算有了一个官职。只是给了一个官职,你要拿出来的东西,就是把二房分出去。 吴氏如何愿意,颜杉情况特殊,现下就是颜枢都已经定亲的时候他都还没有定下的人家,若是分出去了,那他不管就是一个正七品的官,比不得如今武安侯府的子弟身份。只是颜老夫人像是心意已决,根本不理会那些。只说会上报族里,让她们尽快收拾了搬出去。 只是这些都不是佩佩在意的事儿了,她有更要忙的事儿,沈静好的婚事。 沈静好去年及笄,如今已经十六岁。依着皇后娘娘的意思原本是要留她到十八岁再嫁人也不晚的,只是沈静好倒有些不乐意,就去磨了几天沈攸宁,沈攸宁骂了她一通最后却还是答应了她。于是下个月中旬便是她的婚事。 前两日佩佩与她说话的时候还谈起齐秉文,问她,“那他现在对你是个什么样子啊?还和以前似得不太乐意理你?” 沈静好摇头,“哪儿能啊。”她哧哧的笑起来,脸上也慢慢的浮上两朵红云,“我每每碰到与他说话,他都温和的很,可是却有些闪躲不敢看我。哦对了,前几日我还遇见他了呢。你猜他与我说什么?” 佩佩想了想就笑起来,“还能和你说什么?不过就是叫你少见点他,说成亲后就见个够了?” “诶诶?你怎么知道?”沈静好揉着自己的帕子,又好像想到什么了一样,倾到佩佩的面前,说话有些含糊,却到底是说清楚了,“佩佩,我与你说啊,我和他拉手了。”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眼睛里都好像是爱心似得,整一颗心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语气里又是娇羞,又是说不出的想和人分享的意味,“他牵我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呢,他也很小心,后来手心出汗了还和我道歉呢。” 佩佩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突然就想起来那天漫天的烟花和洋洋洒洒的雪花,还有似乎仍旧留在唇上的触感,她下意识的抿了抿唇,有撇过头,应了一声,“哦。” 沈静好自然不乐意她这个反应,就又靠她近一些,“佩佩,佩佩?怎么你就这样啊。” 佩佩咳了一声,猛地站起来,“我先回了。”她觉得自己的脸热的厉害,竟然半刻也呆不下去了。急急的出了门,身后还有沈静好的声音,“哎呀,你原本不说留下来和我一起用晚膳吗?怎么突然又要走了?” 她才出了沈静好的宫殿不过两步就见到沈攸宁坐在前头,临着御花园的小花园外头的石凳上,他还拿着一本书,石桌上放了一壶茶和一些小点心。长庚很快就看到了她,低头说了什么。他就抬头朝这边看来,见到她了就抿唇笑了一下。 那一下,却有云破天开,雨过天晴之感。她本是整个人都燥热,羞恼,等情绪好像一瞬间就都没有了。也变得安静了下来,朝他走过去的步子也变得缓而稳了。 他把书放下站起来,也不急,就等她走到了跟前才开口,“怎么出来的这么早?原先不是说要和好好一起用了膳的?” 原由自然不能说,她眼神乱飘,又道,“那你怎么在这里?可是等我的?” 他应了一声,“等你呢。” “你不是晓得我要和好好一起用晚膳,你来的这般早,就不难等啊?” “等你嘛,有什么难等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什么刻意讨好的味道,更多的是理所应当的,“不过个把时辰罢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突然就皱在一起,问她,“好好那个丫头在宫里做什么呢?来求的我说想早些嫁过去,既如此就该好好学学规矩学学当家管事的才好,整日还在宫里玩闹算个什么?若是被父皇知道,又免不了要罚她。” 这话倒是有两分虚,就是当今圣上这宠女儿的态度,别说这样了,就是半点没规矩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说什么,甚至还会说,“朕的女儿嘛,生来就是享福的。”这类的话,倒是皇后娘娘指不定要念叨两句。 佩佩想到这里却也记起赵氏和她说的话,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叫她学学规矩,宫里规矩可不比外头,行错一步都是要出事的。她又道,“虽咱们会让你带过去不少人,可是那些个事儿你还是自己都要会,什么管事理人,便是外头等闲的当家主母要做的事儿,你也是一件都不好落下的。” 她抬头看他,问的倒有两份直白,“那我是不是也要好好学学规矩啦。好好低嫁尚且如此,那我就更应该啦?” 他定定的看着她,看着看着就笑出来,还不是浅笑,是止不住的大笑,他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角,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道,“是谁告诉你的。”他弯着腰和她说话,“佩佩还要学什么规矩?你是再好也没有的了,再说了,你嫁进东宫来是来到我的身边,还怕什么?” 他语气认真,表情认真,就是眼底有两分戏谑的神色,佩佩顿时恼了,挥开他的手便道,“我不要和你说了。”便气冲冲的走了,沈攸宁还在后头笑着,却也不去追她。 长庚在一边斜眼看他,啧了一声才道,“殿下,虽说您是会护着县主,可是东宫不比外头……” 沈攸宁收了声音,往回走,倒也给长庚解了惑,“佩佩能得罪什么人?这全天下,还有什么人是她得罪不起的?”他声音带了点笑意,“佩佩是我的人,不管她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做了什么,都有我护着,怕什么。” 佩佩遇见了纪止柔,自纪止柔从颜家搬出去之后,不管她们之间出过什么龌龊,佩佩也没能再见到她了。如今见她倒觉得她没什么憔悴,过的也挺滋润的样子,却不知当初为何一定要留在颜家。 她看到佩佩的时候似乎也愣了下,却也没打招呼,就站在原地看着佩佩。表情倒是浮现出似有若无的嘲讽意味。佩佩也懒得理她,原就想走了,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事一样朝她走了过去。纪止柔却好像是等待已久的样子,她就看着佩佩走近,她们周围都只是自己的贴身婢女,倒也不怕被旁人听见。 不等佩佩开口,她就主动说,“长宁县主是不是要来问我一句,遗音是我什么人?”她勾了勾唇,“那县主便不必问了,我不想告诉你。” 佩佩笑了一声,“我可不想问你这个。只是我看你过的倒是有两分凄苦,于是过来劝慰你两句,也不必活的那么累那么艰辛了,寻一个恰当的人家便罢了。不要整日想着找我的麻烦,怕是没什么效用。” 纪止柔哼了一声,语气更冷,“恰当的人家?怎么?如今长宁县主自己有了亲事就想来管我了?还是先管好你的赵家表姐,旁的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道吗?和人私奔如今还抱了孩子归家,这样的事,真是说出来都要震惊到人,也不知流着相似的血的长宁县主是不是也有两分这种种子呢?” 佩佩笑了声,“有没有可和你没关系。我只想告诉你一句,劝你把那些个把戏都藏好,弄到我跟前来恁的无趣,你以为我乐意陪你玩儿?”她突然停住,才道,“当年的事,虽是我年幼,行为处事的确有两分欠妥当……” 她还没说完纪止柔就好像被点了炮仗一样,“两分欠妥当?你长宁县主不过两句话,就毁了旁人!你觉得不是大事,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太子殿下如今不要你了,换人另娶了你是怎样的感觉?颜舜华,你以为你这样轻描淡写的两句话我就会原谅你吗?我告诉你,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 “我说这样的话原本就不是指着你原谅,我也不是来谢罪不是和你道歉的。我是阐述这个事实,当时我行事是不妥。可是如今你要如何便做,反正对我来说,你如何都对我没什么影响。哦,还有。”她眼神落在她的脸上,“那男人不过几年就换人另娶了,怕是原本对你就没几分情义,你便早日死心了。” 纪止柔几乎是尖叫,“你闭嘴,你闭嘴。颜舜华,一定会有法子毁了你,一定会有法子。遗音说会帮我想法子的,他说过的,一定会毁了你,一定。” 第88章 佩佩回到家的时候还在想纪止柔的话,又问了句水蓼,“殿下可有传来什么消息?这次派人去问问纪止柔和遗音的关系。查明白了,要查仔细了。” 水蓼应了一声,又叫下头的小丫头端上来几个托盘,上头一个又一个精致的盒子此时正都紧紧的关着。水蓼上前去一个一个的打开,一边打开一边道,“姑娘原本说要送给公主殿下的,奴婢照着姑娘的吩咐准备了一些,姑娘看看。” 前面四五个盒子都是珠翠首饰之类的,佩佩一一的看过去,又挑出了两件放到边上来,把那放首饰的盒子都看过去之后就道,“我挑出来的都是不要的。剩下的都装起来。”剩下的便是一些另类的玩意儿,佩佩也把一些不当的挑出来,她看到格外仔细,这么一来一往就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了,才把这些东西才总算准备好了。 佩佩道,“公主大婚那日我要早些进宫去。” “是,奴婢记下了。” 佩佩总觉得还有什么事,可是却一时想不起了,也就揭过不提了。 很快就到了沈静好大婚那日,佩佩自己就很早醒了,她妆扮妥帖了就急急出了门往宫门去。本前一日沈静好就提过叫她住在宫里,可是到底还是回来了,也是因为出嫁前一日,还是和自己的娘亲一起睡比较好。 佩佩到的时候皇后娘娘正亲自给沈静好梳头,她也不会盘发髻,只是顺着头发一梳梳到底的,梳了又梳。佩佩见到皇后娘娘的眼眶泛红,捏着梳子的手指节也用力的泛白。好一会儿才听到皇后娘娘说话,她道,“好好,我和你父皇就你一个宝贝女儿,你和你哥哥不一样。是我和你父皇放在手心千宠万宠的长大的。我从小就希望自己以后长大了可以有一个女儿,然后把她打扮的和公主一样,却想不到竟然我的女儿真的是公主……”说到这里她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扑哧了一下。 又接着说,“我和你父皇不一样,我对你没有那么多的期望,我就希望我的宝贝女儿可以平安顺遂的长大,万事无忧,你想要什么,希望什么,就都可以得到。我尽了自己的努力去给你最好,看着你从不会讲话就会流口水到现在亭亭玉立,长得这般好看。”她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下来,手也颤的厉害,“我真的有些舍不得你。我的好好,我的好好啊。” 沈静好本来还有些感动,听到这里就满头的黑线,“母后,我又不是不回来,这都在京城,要回来就分钟的事儿,你还能不见我不成啊。” 莫嫣然正酝酿情绪呢,听沈静好这样拆她台,抬手就是用梳子敲了她一下,又道,“你这孩子,你是自己现在还没有当娘亲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不知道我怎么把你拉扯大的,这才稍微懂点事就要嫁给别人了。我这心啊……” “打住打住,母后你昨儿还说我太不懂事了,恨不得早早把我嫁出去呢。” “……”莫嫣然一噎,又拍了拍沈静好的头,“你还想不想嫁了?” “母后我错了……” 佩佩在一边看的有些好笑,莫嫣然就转过来看到了她,顿时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还好我还生了个儿子,虽然嫁出去个女儿,可是还能嫁进来个媳妇儿。”她又看了看沈静好,哼了一声,“这媳妇儿可比我女儿长得好看,嫁嫁嫁,赶紧嫁出去。没规矩的丫头,就这么急赶在自己哥哥前头。” 沈静好突然就转过来抱住莫嫣然的腰,声音绵软,带了点撒娇的味道,“母后,我从来都没和你说过,谢谢你。我真的特别感谢你,母后爱我和哥哥,把最好的给我,也从不要求我说什么规矩之类的,连我喜欢谁,想嫁谁,虽然是我去求的哥哥,可是我知道父皇那里肯定都是母后劝下的。母后,我很开心的,真的,如你所说,我想要的都得到了。我一定会很幸福的。” 莫嫣然拍拍她的头,“行了啊。别在我这儿撒娇了,还不赶紧梳妆,等一会儿要来不及了。”她声音略略哑下来,“好好,我做的所有都是希望你们兄妹俩能开心。你现在这样,我真的,也算是做对了。” 赵氏也和佩佩说过一样的话,“哪个做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真的,不管自己的孩子在旁人眼里是怎样的任性调皮不讨喜欢,在母亲眼里都是最好的。只要为了自己孩子,什么都能付出,都无所畏惧。佩佩,在你小的时候我就想过,若是你以后不喜欢太子殿下,就是抗旨,娘亲也会护着你。一定不会让你去做任何你不乐意做的事。” 母爱之伟大,是在于无私和奉献。 沈静好被盖上盖头送出去的时候,莫嫣然突然就爆发了一样,一直叫,“好好,好好。好好好好。”皇帝陛下也进了来,他在一边搂住皇后娘娘,低声安慰她,也不知说了什么她的情绪更不稳定了,“都是你都是你。我以前就和你说过的,我的女儿要十八岁我才许她嫁人的。好好才这么小,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呀,好好。”她们眼看着好好被送上了轿子,抬轿的人一步一步稳稳的朝外走去。 佩佩听见沈初寒安慰莫嫣然的话,“咱们的女儿呢,谁能欺负她去?你别看好好平日里傻傻的样子,其实自己心里可精明着呢。放心,又不是远嫁,咱们都能护住她的。” 佩佩跟着后头的人一起去了齐府,一进门就被丫鬟带着去了赵氏的身边,赵氏见她精神不太好便有些担心,“怎么了?可是起的早了身子不舒服了?” 佩佩摇头,也不说什么话。 回到府里时辰已经不早了,佩佩也是累极,原本是要换了衣服就要睡了,却见到水蓼在一旁等着,便揉了揉脑袋,“说。” 水蓼应了一声道,“姑娘,纪姑娘和遗音的关系已经查出来了。” 佩佩顿时就消了睡意,坐正了身子,“你说。” 水蓼整理了一下思路便道,“姑娘可记得纪姑娘的父母的事儿?”她见佩佩不答,便接着道,“说是回京的时候在途中被盗匪所截,抵抗不得失了性命。查到的却说,那盗匪不是为财而是寻仇。寻得自然不会是纪家的仇,是纪家在外的时候曾经救过一户商贾人家,可是那户人家不是普通的商人,却是江湖中人,阴差阳错间纪家救了那家人。那盗匪就是来劫杀那户人家的。结果想不到来者太多,纪家的府兵护卫根本不能够抵抗,竟然连纪家也都杀了。” 她停了一停,便道,“那户人家却还是逃了一个护卫出去,而遗音,便是那户人家在外学武的儿子。太子殿下查的十分详尽,遗音和纪姑娘的关系,就是,遗音父亲的遗命,叫他要照顾纪姑娘,纪家因他们家而死,要知道报恩。” 佩佩皱眉,“你的意思就是说,遗音为纪止柔所用,是因为他要报恩?他们家是亏欠了纪家的?”她有些不太理解,“只是纪止柔知道了他是来报恩的,所求之事竟然就只是要想毁了我的法子?”她忍不住笑了下,“不是振兴纪家,不是旁的?只是想着来找我麻烦?这纪止柔是什么脑子?” 水蓼咳了一声,“许是她没想那么多,也有可能是她并不觉得遗音有那么大的效用?只要为她做成这样的事儿也就罢了?只是没成想,想来对付咱们姑娘可是比振兴纪家可难多了。”她又道,“太子殿下问,既然是知道了这些,是不是要对她们下手了?虽不能对姑娘实质上造成什么,可是左右也是个麻烦。” 佩佩挥了挥袖子,“不必了,任他们。翻不出什么浪来的。若是那遗音我对他还有几分未知的,不知他会使出什么招数来,那纪止柔怕就是个累赘了。这样,你替我去办件事儿,叫这个纪姑娘能早点嫁出去,也算是谢了她当日往我屋子里扔□□的事儿。” “是。姑娘吩咐。” 十月初五,大楚出使大齐,着使官朝见大齐陛下,意在向大齐求娶公主,结秦晋之好安两国之邦。 沈攸宁为了忙外国来使的事儿已经折腾了许久了。若是有机会与佩佩碰见,也总是不能说两句话就搁置了,又急急的去处理事务。而自从沈静好出嫁之后,佩佩进宫的频率就大大缩减了,基本就没什么旁的缘故会进宫去。只是偶尔皇后娘娘会召见她说话。 这次要和大楚和亲的事也是皇后娘娘与她说的,佩佩皱了眉,“只是咱们又没有什么适龄的公主了,难不成大楚不晓得吗?” 大楚当然知道,大楚位于大齐的西面,不擅战,每年都会有使臣着进贡来朝见大齐帝王,此番说要和亲不过是想着可以和大齐的关系更近一步,莫嫣然当然是知道这些的,她点点头,“他们可不会在意这是不是真的公主,再说了,他们也早就该料到了,咱们怎么会把真的公主给嫁到那种地方去。” 佩佩这就懂了,“那娘娘的意思是,就是提拔一个宗亲的贵女,提为公主嫁过去?”她摇头,“那怕是何人会愿意,虽说嫁过去是皇子妃,只是如此远嫁,怕是身份尊贵些的贵女都没几个肯的。而这种事,若是勉强,反而不美了。” 莫嫣然笑了下,点头,“佩佩你说的这点倒是没错,只是嘛,有些事即便是不美也不要紧,这样的事,总是要有人去的。” 佩佩抬眼看了看她,“那娘娘心里可是已经有人选了?” “有了。”她敲了敲桌子,“这事儿陛下一与我提起我就想到了那个人。” 佩佩是在这段对话之后的七日知道皇后娘娘嘴里的那个人是谁的,白家嫡幼女,白颂雅。 虽然这白颂雅父亲官职不算高,母亲也没什么诰命在身。只是她有一个特殊的地方,便是她口口声声所说的,她有一个“皇后姨母”。 水蓼与佩佩提的时候便满是啧啧声,“听闻宣旨那日,白家的哭闹声都传出围墙外来了。白夫人更是接了旨就进宫去了,可是却提供问连皇后娘娘的面都没见着,在长信宫坐了数个时辰,最后还是和霜打的茄子一般出来了。对了,白姑娘被封了什么来着?哦,对了善义公主呢。如今白姑娘是有着京里头定定尊贵的身份了,可是却都不怎么出门了呢。” 若说这件事来的太突然,甚至是瞒着整个白家,佩佩是不信的。怎么可能要嫁人家的女儿却什么都不说呢,定是和白大人提过这件事,而皇命难为,白大人估计都答应了,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和妻女说,这旨意就这么快就下来了,才有了这么一着。 远嫁去大楚,佩佩垂了睫毛,一时间竟然也生不出别的什么想法来,只是感叹,到底还是有两分可怜之处的。 她想起那日皇后娘娘之后说的话,她虽然有两分不理解,却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皇后娘娘说,“自我到这里开始,我最先了解到的一件事就是,不管做什么事都一定要看清自己的身份,如果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做出不恰当的事,即便是当时没下场,之后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白颂雅那样嫉妒别人的身份,比她高的她要嘲讽,比她低的她从看不起你,这一次,她总算是得到了公主之位,只是恐怕她是没什么机会来耀武扬威了。 佩佩不知道的是,上辈子去和亲的却不是白颂雅,是她的一个嫡姐,可是她嫉妒那姐姐被赏赐的一批又一批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嫉妒人人在她姐姐面前都要屈膝请安,却没有看见她姐姐在每一个夜里都是饮泪入眠不展笑颜,竟然是在她姐姐的茶碗里下了□□,要了她姐姐的命。最后这遭和亲的事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这辈子的她倒是比上一辈子聪明了不少,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却还是落在了她头上。 佩佩却还是遇见了白颂雅,她原本应该在府备嫁的,却想不到在外头的茶馆碰见了她。佩佩平日是不会在这样的茶馆落座的,只是今日出门去突然下了一阵雨,她觉得在雨里往府赶太过麻烦,就停在边上候雨停了。就遇见了被一堆人跟着的白颂雅了。 她似乎也有些诧异碰见了佩佩,脸上猛地浮现出一些难堪的神色,可是最后还是转为倨傲的表情来睥睨佩佩,也不落座,就遥遥的看着坐着的佩佩。这一整层本都是被佩佩包下的,她这样上来,跟在后头的掌柜苦着脸道,“姑娘,这已经被县主大人给包下了……” 她斥道,“你可知我是什么人,便是县主又如何?” 佩佩扑哧一笑,由水蓼扶着站起来,她这一笑之下,那白颂雅脸上的难堪更浓了几分,“你下去。”这话是对着那掌柜说的,佩佩慢慢走到她跟前来,行了个规矩得不得了的礼,“给善义公主请安了。”她侧了侧身,“还能在京里看见公主的机会也不知还能有几次,这次倒是有幸了。” “你……”她气急,“你这是讽刺与我了?” “我如何敢啊?”佩佩又笑了下,扬了扬手,“公主里头坐。”她的眼神落在她的发饰上,果然见到一片的珠光宝翠,一边说着不乐意,一边倒是把赏赐的都带在了头上,却也不知道这不乐意到底是有几分是真心的了。 等白颂雅进去坐下了,佩佩就在另一张临窗的桌子边上坐下来,她向来如此,不爱招呼的人从来就不招呼,此刻也是,能容忍着和她呆在一个房间里也算难得了,若是还要她继续腆着脸去和白颂雅说话,那真是比登天还难了。 她正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时,水蓼突然碰了碰她,她猛地惊醒,转眼去看水蓼,却见她指了指白颂雅的位置,再看过去就见她一脸恼怒的看着自己,她正要说话,就听的白颂雅道,“长宁县主这是刻意的不想理我了?” “……”佩佩一个大写的无辜,她又看了一眼水蓼,水蓼便轻声答,“善义公主问姑娘,如今她这个身份可是可以让姑娘去乡下庄子里住着了。” 佩佩一听便笑了,她眼睛里都是冷冷的光,说话态度也半点不饶人,“劝公主殿下您可见好就收,有些事儿您就不要再拿出来逗人乐了。” 白颂雅猛地站起来掀了茶壶,指着她,“你放肆,你……” “我如何?” 木质的楼梯又“咯吱咯吱”的响起来了,来人朝上头一看便露出了一个微笑,着一淡月色袍服,玉冠长袍,又带了点笑意,眉目一寸一寸的生动了起来。 第89章 来人原本就带着笑意的,见到她俩之后也不知道是先看到谁的,那笑意便变得更浓了一些。白颂雅和佩佩都站起来,都和他点头致意,“二皇子殿下。” 他也点头,却是对着佩佩去的,“今日怎么有幸遇见长宁县主。”佩佩应了一声,“大雨突至,便来这里避一避。”她说完这句话就回到原本的那个窗边的位子重新坐了下来。又重新发起呆来,过了一会儿,就感觉边上一块阴影罩下来,而后就是二皇子坐到了她对面的位子上。佩佩侧过头去看他,“二皇子可是有什么事儿?” 二皇子挑了挑眉,收了神色,他便道,“倒也没有,只是许久不见县主了,今日咋一相见,竟也觉得有几分惊喜。” 佩佩嗤的一笑,拿过面前的茶碗掀了盖子吹了两下,才缓缓的喝了两口,而后不急不缓的道,“二皇子有什么话就直说,想必咱们也没什么旧好叙的。”她想了想又补了两句,“我倒是有听闻,最近二皇子在朝堂里声望渐增,就是我爹娘也略略嘱咐我,在外头碰见二皇子殿下可要记得多客气两分呢。” 二皇子也是笑,他自己去拿了茶壶又把边上放着的茶碗拿过来,亲自倒了茶,“县主真是折煞我了,不过是帮的父皇和太子殿下做了两桩事儿罢了,如何就有了声望一说了。” 佩佩摇头,“二皇子可不要妄自菲薄了,若是以前,刚才白家姑娘如今的善义公主可不会给二皇子你这个面子,你叫她暂避她就下楼去,不过是她知道现在的二皇子是怎样的惹不起罢了。” 二皇子道,“县主若是这么想,那便如此。要说面子,县主如今‘未来太子妃’的身份拿出去,怕是京里头也没几个人敢不给县主你面子的。”他眼神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渐渐的就走了神,说出的话也好像是无意识一般,声音也低了一些,“县主于我是贵人,在我这里的地位自然是旁人所不能及的。” 佩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问,“便是德纯也及不了?”她不等二皇子回答便接着说,“二皇子殿下,原本这样的事不是我该管的。只是咱们在这里碰见了,也算是机缘巧合,我原本也就不乐意憋住话的人,那么有些话我就直接问了。”她盯着他的脸,“你和德纯之间的事,你到底是怎样想的?” 二皇子被她问的一愣,却还是很快的把笑意重新凝到脸上来,“长宁县主这话……” “你也不用和我打那些个腔调,若是我不是知道些什么是不会这样冒然的来问的。既然我问了你,我自然是晓得你们俩之间自然是有些什么的,你也不必拿外头传的那些话来框我。”她声音都认真了起来,“我与德纯从小一起长大,比之亲姐妹也丝毫不差的。说实话,一开始晓得你们之间有些什么,我实在是吃惊的。 “若是以我对德纯的理解,再加上她那样的家世身份,是绝对不会和皇室攀上什么关系的,和哪个皇子如何,这也是万万没可能的事。只是她竟然真的对你有了两分喜欢,今日也没有旁人,你也说我是你的贵人,贵人不敢说,只是我的确对你有两分不一样的地方,所以借着这个我便问你一句,你对德纯一事,到底是如何想的?” 他也不笑了,他坐在窗边,风渐渐大了起来,吹的他又重新显得有两分单薄,他抿了抿唇才道,“县主以为我是和你打官腔,却不知我想说的原本就是我的心里话。”他停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才道,“我是真的不晓得。原本我是有两分坚定的,我想过,若是我们俩真的情投意合,便是冒着被父皇训斥,我也是敢去求娶的。只是如今也如县主所说,虽说我不过是新起之人,但我始终是父皇的儿子,皇子的身份就在我的身上,即便是我自己不在意,旁人也是用看皇子的眼光来看我的。 “我,不仅是不希望别人也用不一样的眼光去看吕姑娘,她热情坦诚,我不希望有那些个小人去编排她。当然,我最不希望的就是,若是我们俩真的能有什么结果的话,她嫁与我,却发现我根本无法为她争的什么的时候,我只是怕她到底是有两分的失望。” 佩佩盯着他,“你便没想过为自己争点什么?” 他像是被吓了一跳一般,连连摆手,“县主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要为自己争什么?我还能争什么?如今这样已经是我从前都没有想过的好境地了。” 佩佩也只是勾着唇笑,却不答这个了,“德纯唯一怕的就是你想给她争点什么。这是你们的事,我自然是管不了的。只是她是我的手帕交,我知晓了这件事之后,自然就不能坐视不理。这样的话我不会再问。”她站起来,“雨停了,就不陪二皇子坐了,告辞。” 二皇子也站起来,叉手微微低头,“长宁县主走好。” 雨虽然是停了,可是风还很大,吹起了佩佩的长发,和她原本十分平静的心。她从未想过二皇子和若是真的和德纯在一起会怎样,她甚至是有些不敢想,若是二皇子真的去求娶了德纯,那么接下来会发生的不外乎就两种可能,第一种便是吕家的兵权被削弱。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那么另一种糟糕一些的就是二皇子被派去封地,无诏不得回。 若是这样,那再见到德纯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了。 佩佩竟感觉出一阵冷意来,当今陛下就这么两个儿子,甚至沈攸宁甚早就被封了太子,原本是应该没有任何的党派之争的,只是近年二皇子殿下的崛起,给那些不受沈攸宁重用的臣子好像开了另一条路一般,陛下不是就太子一个儿子的。 佩佩低头笑了下,京城原本就不会安静。 “姑娘,徐家的帖子。”佩佩正看着书,也不接,就问,“徐家?徐温怀?她能找我有什么事儿?你拆了看看。” “是。嗯……”水蓼又咦了一声,才回,“说是许久不见姑娘,想找姑娘叙叙呢,咱们姑娘和她有何好叙的?” 佩佩放下了书,把那个帖子接过来,划了两下,突然轻笑,“徐温怀今年这是一十有六了。” “是呀,去年就及笄了。当时的及笄礼办的倒是声势浩大的,姑娘不记得了?那个时候夫人还说要给姑娘办一个比她还隆重的及笄礼呢,姑娘不是还厌烦了一遭?”水蓼自顾自的说下去,一边把佩佩从软塌上扶起来,“不过说起来,这徐家姑娘从小就是京里夫人们媳妇儿的大热人选,每每提起便说徐家温怀如何,若能得来做一家的长媳如何如何。怎么如今是一十有六了,却还是没有定亲啊。” 佩佩笑了声,“对啊,这不是没有定亲么,若是定了怕是就没什么旧好和我叙了。” “姑娘的意思是她是因着自己的婚事有求与姑娘?”她声音突然就提高了一些,“对了对了,前些年不是朝中就有大臣进言么?还是朱雀与我说的,说是有些许大臣认为徐家姑娘配太子殿下也堪称绝配呢。”水蓼轻嗤一声,“说这样的话的人真真是半点眼色也没有的。那徐家姑娘如何与我们姑娘比啊。姑娘,若是她真是因为亲事有求与您,便不要去了罢,咱们可没那个闲工夫还去管她的亲事。” 佩佩把那帖子又递给她,摇头,“不,正是因为她对我有所求,那我才要去看看。到底是何家的公子哥,让这个徐家的天之娇女都求而不得,不得不来拜求我,这个平日里她可看不上的我了。我来想想,若是徐家无可奈何可是我有法子的……”佩佩突然声音一停,又哈哈的笑起来,“这个徐温怀倒是有两分意思了,有意思有意思,水蓼,你去替我回了帖子,便说我到时候会准时去的。” 水蓼听的一头雾水,忍不住小声的问,“姑娘,什么有意思啊?徐家无可奈何可是姑娘有法子的?” 佩佩去拍了拍她的手,笑意渐渐收了,“我方才才想到,哪里是徐家无可奈何?那是徐家不乐意帮她,徐家不满意她看上的人,于是她没有法子,就想着叫旁的人来帮她。她找了我的原因也简单,我在皇家说的上话,若是我能够卖她一个面子去为她求得两句的话,皇后娘娘未必不会给她赐婚,而徐阁老再如何不满意,皇后娘娘这个性子是大家都知道的,她想这样做就要这样做,可不会管你的……” 她说着说着声音又是一低,“奥,不对。也有可能是徐家无可奈何,若是真是这样,那徐温怀倒是叫我有两分刮目相看了。” 第89章 来人原本就带着笑意的,见到她俩之后也不知道是先看到谁的,那笑意便变得更浓了一些。白颂雅和佩佩都站起来,都和他点头致意,“二皇子殿下。” 他也点头,却是对着佩佩去的,“今日怎么有幸遇见长宁县主。”佩佩应了一声,“大雨突至,便来这里避一避。”她说完这句话就回到原本的那个窗边的位子重新坐了下来。又重新发起呆来,过了一会儿,就感觉边上一块阴影罩下来,而后就是二皇子坐到了她对面的位子上。佩佩侧过头去看他,“二皇子可是有什么事儿?” 二皇子挑了挑眉,收了神色,他便道,“倒也没有,只是许久不见县主了,今日咋一相见,竟也觉得有几分惊喜。” 佩佩嗤的一笑,拿过面前的茶碗掀了盖子吹了两下,才缓缓的喝了两口,而后不急不缓的道,“二皇子有什么话就直说,想必咱们也没什么旧好叙的。”她想了想又补了两句,“我倒是有听闻,最近二皇子在朝堂里声望渐增,就是我爹娘也略略嘱咐我,在外头碰见二皇子殿下可要记得多客气两分呢。” 二皇子也是笑,他自己去拿了茶壶又把边上放着的茶碗拿过来,亲自倒了茶,“县主真是折煞我了,不过是帮的父皇和太子殿下做了两桩事儿罢了,如何就有了声望一说了。” 佩佩摇头,“二皇子可不要妄自菲薄了,若是以前,刚才白家姑娘如今的善义公主可不会给二皇子你这个面子,你叫她暂避她就下楼去,不过是她知道现在的二皇子是怎样的惹不起罢了。” 二皇子道,“县主若是这么想,那便如此。要说面子,县主如今‘未来太子妃’的身份拿出去,怕是京里头也没几个人敢不给县主你面子的。”他眼神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渐渐的就走了神,说出的话也好像是无意识一般,声音也低了一些,“县主于我是贵人,在我这里的地位自然是旁人所不能及的。” 佩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问,“便是德纯也及不了?”她不等二皇子回答便接着说,“二皇子殿下,原本这样的事不是我该管的。只是咱们在这里碰见了,也算是机缘巧合,我原本也就不乐意憋住话的人,那么有些话我就直接问了。”她盯着他的脸,“你和德纯之间的事,你到底是怎样想的?” 二皇子被她问的一愣,却还是很快的把笑意重新凝到脸上来,“长宁县主这话……” “你也不用和我打那些个腔调,若是我不是知道些什么是不会这样冒然的来问的。既然我问了你,我自然是晓得你们俩之间自然是有些什么的,你也不必拿外头传的那些话来框我。”她声音都认真了起来,“我与德纯从小一起长大,比之亲姐妹也丝毫不差的。说实话,一开始晓得你们之间有些什么,我实在是吃惊的。 “若是以我对德纯的理解,再加上她那样的家世身份,是绝对不会和皇室攀上什么关系的,和哪个皇子如何,这也是万万没可能的事。只是她竟然真的对你有了两分喜欢,今日也没有旁人,你也说我是你的贵人,贵人不敢说,只是我的确对你有两分不一样的地方,所以借着这个我便问你一句,你对德纯一事,到底是如何想的?” 他也不笑了,他坐在窗边,风渐渐大了起来,吹的他又重新显得有两分单薄,他抿了抿唇才道,“县主以为我是和你打官腔,却不知我想说的原本就是我的心里话。”他停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才道,“我是真的不晓得。原本我是有两分坚定的,我想过,若是我们俩真的情投意合,便是冒着被父皇训斥,我也是敢去求娶的。只是如今也如县主所说,虽说我不过是新起之人,但我始终是父皇的儿子,皇子的身份就在我的身上,即便是我自己不在意,旁人也是用看皇子的眼光来看我的。 “我,不仅是不希望别人也用不一样的眼光去看吕姑娘,她热情坦诚,我不希望有那些个小人去编排她。当然,我最不希望的就是,若是我们俩真的能有什么结果的话,她嫁与我,却发现我根本无法为她争的什么的时候,我只是怕她到底是有两分的失望。” 佩佩盯着他,“你便没想过为自己争点什么?” 他像是被吓了一跳一般,连连摆手,“县主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要为自己争什么?我还能争什么?如今这样已经是我从前都没有想过的好境地了。” 佩佩也只是勾着唇笑,却不答这个了,“德纯唯一怕的就是你想给她争点什么。这是你们的事,我自然是管不了的。只是她是我的手帕交,我知晓了这件事之后,自然就不能坐视不理。这样的话我不会再问。”她站起来,“雨停了,就不陪二皇子坐了,告辞。” 二皇子也站起来,叉手微微低头,“长宁县主走好。” 雨虽然是停了,可是风还很大,吹起了佩佩的长发,和她原本十分平静的心。她从未想过二皇子和若是真的和德纯在一起会怎样,她甚至是有些不敢想,若是二皇子真的去求娶了德纯,那么接下来会发生的不外乎就两种可能,第一种便是吕家的兵权被削弱。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那么另一种糟糕一些的就是二皇子被派去封地,无诏不得回。 若是这样,那再见到德纯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了。 佩佩竟感觉出一阵冷意来,当今陛下就这么两个儿子,甚至沈攸宁甚早就被封了太子,原本是应该没有任何的党派之争的,只是近年二皇子殿下的崛起,给那些不受沈攸宁重用的臣子好像开了另一条路一般,陛下不是就太子一个儿子的。 佩佩低头笑了下,京城原本就不会安静。 “姑娘,徐家的帖子。”佩佩正看着书,也不接,就问,“徐家?徐温怀?她能找我有什么事儿?你拆了看看。” “是。嗯……”水蓼又咦了一声,才回,“说是许久不见姑娘,想找姑娘叙叙呢,咱们姑娘和她有何好叙的?” 佩佩放下了书,把那个帖子接过来,划了两下,突然轻笑,“徐温怀今年这是一十有六了。” “是呀,去年就及笄了。当时的及笄礼办的倒是声势浩大的,姑娘不记得了?那个时候夫人还说要给姑娘办一个比她还隆重的及笄礼呢,姑娘不是还厌烦了一遭?”水蓼自顾自的说下去,一边把佩佩从软塌上扶起来,“不过说起来,这徐家姑娘从小就是京里夫人们媳妇儿的大热人选,每每提起便说徐家温怀如何,若能得来做一家的长媳如何如何。怎么如今是一十有六了,却还是没有定亲啊。” 佩佩笑了声,“对啊,这不是没有定亲么,若是定了怕是就没什么旧好和我叙了。” “姑娘的意思是她是因着自己的婚事有求与姑娘?”她声音突然就提高了一些,“对了对了,前些年不是朝中就有大臣进言么?还是朱雀与我说的,说是有些许大臣认为徐家姑娘配太子殿下也堪称绝配呢。”水蓼轻嗤一声,“说这样的话的人真真是半点眼色也没有的。那徐家姑娘如何与我们姑娘比啊。姑娘,若是她真是因为亲事有求与您,便不要去了罢,咱们可没那个闲工夫还去管她的亲事。” 佩佩把那帖子又递给她,摇头,“不,正是因为她对我有所求,那我才要去看看。到底是何家的公子哥,让这个徐家的天之娇女都求而不得,不得不来拜求我,这个平日里她可看不上的我了。我来想想,若是徐家无可奈何可是我有法子的……”佩佩突然声音一停,又哈哈的笑起来,“这个徐温怀倒是有两分意思了,有意思有意思,水蓼,你去替我回了帖子,便说我到时候会准时去的。” 水蓼听的一头雾水,忍不住小声的问,“姑娘,什么有意思啊?徐家无可奈何可是姑娘有法子的?” 佩佩去拍了拍她的手,笑意渐渐收了,“我方才才想到,哪里是徐家无可奈何?那是徐家不乐意帮她,徐家不满意她看上的人,于是她没有法子,就想着叫旁的人来帮她。她找了我的原因也简单,我在皇家说的上话,若是我能够卖她一个面子去为她求得两句的话,皇后娘娘未必不会给她赐婚,而徐阁老再如何不满意,皇后娘娘这个性子是大家都知道的,她想这样做就要这样做,可不会管你的……” 她说着说着声音又是一低,“奥,不对。也有可能是徐家无可奈何,若是真是这样,那徐温怀倒是叫我有两分刮目相看了。” 第90章 徐温怀等了已经有一会儿了,可是她的脸上没有显出半点的不悦神色,坐的极为规矩,背挺得笔直,身子微微往前倾,手上端着一盏茶,正一手捏着茶盖,轻轻的划了划,又极轻的吹了吹,才缓缓的喝下一口茶。 她边上的丫鬟等到她把茶碗放下了,又掏出锦帕擦了擦嘴之后,就马上给她换上了一条新的帕子,把那条已经用过的收进自己另一边的袖袋里,才敢开口,“姑娘,您怎么就肯定长宁县主定是会赴这个约呢?” 徐温怀勾出一个笑来,若是佩佩看到真是要为她拍掌了,佩佩身边从来都是有教养嬷嬷跟着的,而教养嬷嬷对这个顽劣的主子也是伤透了脑筋,而此时徐温怀的笑却是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教养嬷嬷期望的微笑,没有露出一颗牙来,上扬的弧度也是刚刚好好,既叫人觉得真诚,也有是贵女该有的规矩,不张扬不叫人觉得轻浮。 徐温怀把握的极好,若说佩佩是天之娇女,在京里人人提到虽是点头,却也都忍不住提两句长宁县主的不守规矩。那么徐温怀就是规矩的不能更规矩的贵女,总是端着一张笑脸,动则行礼,必不会给人留下任何话柄。当然,当初年幼的时候和佩佩发生的那些个龌龊除外的话。她几乎在外头的人眼里是偏近完美的,她声音轻缓,却又笃定,只是她的贴身婢女却能听出她话里的一份嘲讽意味,“她自然是一下就能猜想到我找她是为了什么,她虽然不在意说我是不是会因此而欠她什么人情。”她定了一定,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只是这样的事,以长宁县主的性子怕是好奇的不肯错过罢了。” “那……若是她对姑娘提了过分的要求呢?” “过分的要求?”徐温怀轻笑了一声,“不会,长宁县主性子直的很,乐意就是乐意,不乐意就是不乐意。她八成是懒得和我谈什么条件的,若是她有兴趣,便会直接应了我。” 不得不说,徐温怀对佩佩的把握还是很精准的。果然,佩佩一听完就放下了茶碗,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会儿,才挥了挥袖子,“此事不必找我了,我是不会帮忙的。”她又道,“找别人也没用,你既是来找我了,就应该想到了这件事谁出面,去求谁都不合适,偏偏只有一个我,若是我肯为你说两句话,此事怕是就能稳了。只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事儿不可能,你不要做这样的想法了,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了。” 徐温怀的脸僵了一僵,她不是没想过这个结果的,甚至她从打算求佩佩的那天开始,她就想过无数种可能,也为那些个可能排了许多个应对方法,所以她很快就回复了,抿了一个笑出来,眉眼弯弯的,“县主先不要忙着拒绝,我是想过县主拒绝的缘故的,我晓得,县主和吕家姑娘是好友,而这些个日子来,吕姑娘和二皇子殿下有些什么的传言也是日嚣尘上,所以我原本就知道县主会拒绝我的。” 佩佩托着下巴,也不和她一样直着身子,就搭在石桌上看她,佩佩年纪小,长得本就是娇俏,眼睛也是大的很,这样从下往上看她,便是徐温怀也一时被她看的愣了一愣,佩佩道,“那既然如此,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徐温怀忙回了神,也就不去看她的位子,咳了一声才道,“县主容禀。”她又恢复了刚才那个自信的样子,“县主想必原本就想过,二皇子和吕姑娘真有什么可能吗?吕家握着军权,即便是太子殿下不在意,陛下也一定会在意的。而二皇子殿下若是有了这样的皇子妃,未必就没有心思。”佩佩真要打断她,示意这些她早便知道了,又听徐温怀又道,“可是这些都不是什么重点,最重要的是,县主与吕姑娘姐妹情深,可有想过,二皇子若是对吕姑娘真的有心仪之心,又如何任由这传言在京城流转坏了吕姑娘的名声呢?” 她给佩佩重新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去,“茶水单薄,还请县主不要嫌弃。”她又接着给自己倒茶,“不外乎有两个缘故,一个就是,他的确是真心对吕姑娘,也想过此事不易,就用舆论的力量,弄得满城皆知的时候再去求陛下,胜算怕是大了不止三成。再有一个就是,他只是想要娶吕姑娘,而这样做最便捷,因为即使他什么也不说,吕将军也不会再任由这样的事传下去。”她又笑了声,“最严重的就是,就怕吕姑娘已经对二皇子有了倾慕之心,到时候吕姑娘一求,吕将军未必就不会答应。而这样的一品大员去求陛下赐婚,陛下还能有不依的?” 她舒了一口气,仍旧是那副稳操胜算的样子,“可是不论是哪个缘故,把吕姑娘放在尘嚣之上,不顾她贵女的身份,就这样随意拿捏摆弄她的名声,就是这样的人,县主真的相信,她会给你的手帕交好的幸福?还是什么爱情?” 佩佩不动神色,她脑子里却已经闪过那日那个月色袍服的单薄皇子,对她柔柔的笑着,眼里,笑意里,都是无可奈何还有淡淡的情意,他说,“她热情坦诚,我不希望有那些个小人去编排她。”她突然有些梗住,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想的,她只有回了一句,“既然在你眼里二皇子有这样多的不是,不好的地方,那你为什么想求与我,求我成全你和二皇子之间的事呢?” 徐温怀似乎是早就料到她有这么一问似得,“因为我与吕姑娘所求的不一样,吕姑娘所求的自然是愿得一心人,可是我不是。我要的不过就是一个皇子妃的身份。”她说的极为直接,“县主知道,如我们这样的从生下来就是不同的,我们被京里的那些个夫人们评头论足然后排列出一二三等来,第一等嫁给王孙贵族,二等嫁给世家嫡子,三等又是如何的。而我徐温怀从来都是京里头排的一等。”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笑了一声,“不瞒县主所说,便是我爹爹和我祖父,也不是没有为我在太子妃之位努力过,只是始终是无果的。父亲也与我说过,不如就嫁一个世家嫡子罢了,可是我不愿意。”她抬起了下巴,这神情倒真有佩佩欣赏的两分味道来,“县主从来看不上我这样的,觉得我太过守礼守矩,觉得我无趣,只是我和县主不一样,县主随心所欲的活着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我不是。我要做了努力旁人才能认可我,才能对我点头,对我所背负的徐这个姓氏点头。 “所以县主觉得那些不要紧的事,在我这里其实不是的。县主或许是觉得不嫁给太子殿下对县主来说也不要紧,即便是嫁给了别人,县主是有县主这个身份在身的,皇家人,所以都不要紧。可是我不是,我之所以要嫁给二皇子殿下,其实目标很明确的,我是徐温怀,我是一等贵女,我绝不嫁二等的郎君。”她掷地有声,一词一句都是有自己的想法和缘故,可是每个人所期望的不同,所拥有的也不同。佩佩甚至没什么可以反驳她的。 她到头来也只得一句,“其实郎君没有一二三等,只看你自己怎么想罢了。” 徐温怀笑的更开心了,“这就是我与县主不同的地方了,县主觉得郎君没有一二三等,即便我这么想,京里的所有人都不会这样想。县主不在意旁人怎么看你,可是我不行,我不能够被人说,瞧呀那徐家温怀,养的金玉一般的,最后不过也就嫁了个这样的郎君。县主,你说我肤浅也罢,说我别的也好,我都无话可以多说的,只是我就是这样的,如果我不是这样的,我也不会来求你的。” 佩佩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她从来都是心肠硬到不行的,她从来都是对这样的事从来不在乎的,可是徐温怀这句话却好像真真的敲到了她的软肋,徐温怀直接和她说,她想嫁二皇子不是因为喜欢,不是因为倾慕,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和她的身份。她有一句话没说佩佩也是清楚的,那就是“若是二皇子殿下还是原来的二皇子殿下,那她就不会想要嫁给二皇子的。因为二皇子那个时候还不在一等的行列上。” 佩佩是曾听闻京里的人把这些贵女郎君分成三六九等,只是从来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直接说,她被徐温怀,这样一个所有人都默认在第一等位子上的贵女。从小,只要有人提到佩佩,从来都是把她和徐温怀拿来一起比较的。这样的徐温怀,在她面前噙着贵女应该要有的标准的笑,一字一顿的和她说,“她不能嫁给二等,她是代表着徐家,不单单是徐温怀。”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甚至没有能回她什么,只是行了一个告退就离开了。 第90章 徐温怀等了已经有一会儿了,可是她的脸上没有显出半点的不悦神色,坐的极为规矩,背挺得笔直,身子微微往前倾,手上端着一盏茶,正一手捏着茶盖,轻轻的划了划,又极轻的吹了吹,才缓缓的喝下一口茶。 她边上的丫鬟等到她把茶碗放下了,又掏出锦帕擦了擦嘴之后,就马上给她换上了一条新的帕子,把那条已经用过的收进自己另一边的袖袋里,才敢开口,“姑娘,您怎么就肯定长宁县主定是会赴这个约呢?” 徐温怀勾出一个笑来,若是佩佩看到真是要为她拍掌了,佩佩身边从来都是有教养嬷嬷跟着的,而教养嬷嬷对这个顽劣的主子也是伤透了脑筋,而此时徐温怀的笑却是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教养嬷嬷期望的微笑,没有露出一颗牙来,上扬的弧度也是刚刚好好,既叫人觉得真诚,也有是贵女该有的规矩,不张扬不叫人觉得轻浮。 徐温怀把握的极好,若说佩佩是天之娇女,在京里人人提到虽是点头,却也都忍不住提两句长宁县主的不守规矩。那么徐温怀就是规矩的不能更规矩的贵女,总是端着一张笑脸,动则行礼,必不会给人留下任何话柄。当然,当初年幼的时候和佩佩发生的那些个龌龊除外的话。她几乎在外头的人眼里是偏近完美的,她声音轻缓,却又笃定,只是她的贴身婢女却能听出她话里的一份嘲讽意味,“她自然是一下就能猜想到我找她是为了什么,她虽然不在意说我是不是会因此而欠她什么人情。”她定了一定,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只是这样的事,以长宁县主的性子怕是好奇的不肯错过罢了。” “那……若是她对姑娘提了过分的要求呢?” “过分的要求?”徐温怀轻笑了一声,“不会,长宁县主性子直的很,乐意就是乐意,不乐意就是不乐意。她八成是懒得和我谈什么条件的,若是她有兴趣,便会直接应了我。” 不得不说,徐温怀对佩佩的把握还是很精准的。果然,佩佩一听完就放下了茶碗,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会儿,才挥了挥袖子,“此事不必找我了,我是不会帮忙的。”她又道,“找别人也没用,你既是来找我了,就应该想到了这件事谁出面,去求谁都不合适,偏偏只有一个我,若是我肯为你说两句话,此事怕是就能稳了。只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事儿不可能,你不要做这样的想法了,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了。” 徐温怀的脸僵了一僵,她不是没想过这个结果的,甚至她从打算求佩佩的那天开始,她就想过无数种可能,也为那些个可能排了许多个应对方法,所以她很快就回复了,抿了一个笑出来,眉眼弯弯的,“县主先不要忙着拒绝,我是想过县主拒绝的缘故的,我晓得,县主和吕家姑娘是好友,而这些个日子来,吕姑娘和二皇子殿下有些什么的传言也是日嚣尘上,所以我原本就知道县主会拒绝我的。” 佩佩托着下巴,也不和她一样直着身子,就搭在石桌上看她,佩佩年纪小,长得本就是娇俏,眼睛也是大的很,这样从下往上看她,便是徐温怀也一时被她看的愣了一愣,佩佩道,“那既然如此,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徐温怀忙回了神,也就不去看她的位子,咳了一声才道,“县主容禀。”她又恢复了刚才那个自信的样子,“县主想必原本就想过,二皇子和吕姑娘真有什么可能吗?吕家握着军权,即便是太子殿下不在意,陛下也一定会在意的。而二皇子殿下若是有了这样的皇子妃,未必就没有心思。”佩佩真要打断她,示意这些她早便知道了,又听徐温怀又道,“可是这些都不是什么重点,最重要的是,县主与吕姑娘姐妹情深,可有想过,二皇子若是对吕姑娘真的有心仪之心,又如何任由这传言在京城流转坏了吕姑娘的名声呢?” 她给佩佩重新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去,“茶水单薄,还请县主不要嫌弃。”她又接着给自己倒茶,“不外乎有两个缘故,一个就是,他的确是真心对吕姑娘,也想过此事不易,就用舆论的力量,弄得满城皆知的时候再去求陛下,胜算怕是大了不止三成。再有一个就是,他只是想要娶吕姑娘,而这样做最便捷,因为即使他什么也不说,吕将军也不会再任由这样的事传下去。”她又笑了声,“最严重的就是,就怕吕姑娘已经对二皇子有了倾慕之心,到时候吕姑娘一求,吕将军未必就不会答应。而这样的一品大员去求陛下赐婚,陛下还能有不依的?” 她舒了一口气,仍旧是那副稳操胜算的样子,“可是不论是哪个缘故,把吕姑娘放在尘嚣之上,不顾她贵女的身份,就这样随意拿捏摆弄她的名声,就是这样的人,县主真的相信,她会给你的手帕交好的幸福?还是什么爱情?” 佩佩不动神色,她脑子里却已经闪过那日那个月色袍服的单薄皇子,对她柔柔的笑着,眼里,笑意里,都是无可奈何还有淡淡的情意,他说,“她热情坦诚,我不希望有那些个小人去编排她。”她突然有些梗住,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想的,她只有回了一句,“既然在你眼里二皇子有这样多的不是,不好的地方,那你为什么想求与我,求我成全你和二皇子之间的事呢?” 徐温怀似乎是早就料到她有这么一问似得,“因为我与吕姑娘所求的不一样,吕姑娘所求的自然是愿得一心人,可是我不是。我要的不过就是一个皇子妃的身份。”她说的极为直接,“县主知道,如我们这样的从生下来就是不同的,我们被京里的那些个夫人们评头论足然后排列出一二三等来,第一等嫁给王孙贵族,二等嫁给世家嫡子,三等又是如何的。而我徐温怀从来都是京里头排的一等。”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笑了一声,“不瞒县主所说,便是我爹爹和我祖父,也不是没有为我在太子妃之位努力过,只是始终是无果的。父亲也与我说过,不如就嫁一个世家嫡子罢了,可是我不愿意。”她抬起了下巴,这神情倒真有佩佩欣赏的两分味道来,“县主从来看不上我这样的,觉得我太过守礼守矩,觉得我无趣,只是我和县主不一样,县主随心所欲的活着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我不是。我要做了努力旁人才能认可我,才能对我点头,对我所背负的徐这个姓氏点头。 “所以县主觉得那些不要紧的事,在我这里其实不是的。县主或许是觉得不嫁给太子殿下对县主来说也不要紧,即便是嫁给了别人,县主是有县主这个身份在身的,皇家人,所以都不要紧。可是我不是,我之所以要嫁给二皇子殿下,其实目标很明确的,我是徐温怀,我是一等贵女,我绝不嫁二等的郎君。”她掷地有声,一词一句都是有自己的想法和缘故,可是每个人所期望的不同,所拥有的也不同。佩佩甚至没什么可以反驳她的。 她到头来也只得一句,“其实郎君没有一二三等,只看你自己怎么想罢了。” 徐温怀笑的更开心了,“这就是我与县主不同的地方了,县主觉得郎君没有一二三等,即便我这么想,京里的所有人都不会这样想。县主不在意旁人怎么看你,可是我不行,我不能够被人说,瞧呀那徐家温怀,养的金玉一般的,最后不过也就嫁了个这样的郎君。县主,你说我肤浅也罢,说我别的也好,我都无话可以多说的,只是我就是这样的,如果我不是这样的,我也不会来求你的。” 佩佩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她从来都是心肠硬到不行的,她从来都是对这样的事从来不在乎的,可是徐温怀这句话却好像真真的敲到了她的软肋,徐温怀直接和她说,她想嫁二皇子不是因为喜欢,不是因为倾慕,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和她的身份。她有一句话没说佩佩也是清楚的,那就是“若是二皇子殿下还是原来的二皇子殿下,那她就不会想要嫁给二皇子的。因为二皇子那个时候还不在一等的行列上。” 佩佩是曾听闻京里的人把这些贵女郎君分成三六九等,只是从来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直接说,她被徐温怀,这样一个所有人都默认在第一等位子上的贵女。从小,只要有人提到佩佩,从来都是把她和徐温怀拿来一起比较的。这样的徐温怀,在她面前噙着贵女应该要有的标准的笑,一字一顿的和她说,“她不能嫁给二等,她是代表着徐家,不单单是徐温怀。”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甚至没有能回她什么,只是行了一个告退就离开了。 第91章 嘉永三十年,佩佩这一挂的一齐都到了十五岁,而太子殿下在这一年刚满二十岁。十五,是一个特殊的年纪,这代表着一个少女的转折,会从别人都觉得她只是一个孩子变成了一个姑娘,会从还不能理情爱的变成可以嫁人的身份。 佩佩的生辰是六月份,赵氏从四月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佩佩的及笄礼了。她向来都说要给自己的女儿最好的,就是这及笄礼除去公主殿下也该是京城里头一份的。 说到沈静好,她自从嫁给齐秉文之后日子似乎过的也还是十分的舒服,和佩佩相见的次数虽然减少了,可是也还算正常的次数了。佩佩在她身上看到的和出嫁前的沈静好几乎没什么不同的,活泼,娇俏。佩佩原本以为齐秉文对她就怕没有真心,那许是不会对她太好,却想不到,沈静好被保护的很好。 她没有住过宫外头,也没有离开陛下和皇后娘娘这么久过,佩佩去见她的时候她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三朝回门那日去见母后,看到母后就忍不住想哭了,就好像很久没见一样。母后和我说她也都没睡好觉,连我父皇也是,眼睛都熬红了。” 佩佩忍不住笑,“有什么的?不过是两日,许是娘娘和陛下怕你受委屈什么的。” “谁说不是呢,只是都是父皇母后自己想的太多啦,我是什么人呀,可是长公主殿下,谁敢对我不敬啊。”她偷笑道,声音低下来,又带了点甜蜜,“可是他对我很好的,我早就知道,如果不是他自愿,不管我做了什么他都不会向父皇求我的。” 她话锋一转,又对着佩佩,“你和我哥哥也快了啊,哥哥真是了不起,这么多年了终于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 只是在佩佩生辰之前有更重要的事,就是颜枢的婚事。所以赵氏虽说是一边帮佩佩准备及笄礼的事,可是重心还是放在了颜枢和陈纯熙的婚事上。 在成亲佩佩去见了陈纯熙,她因为要备嫁,于是呆在家里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出门了,便是佩佩也有些许日子没有见到她了。佩佩见到她的时候见她显出一些紧张的神色,她揪着手帕,咬着唇道,“佩佩,不瞒你说,我着实有几分紧张。”她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我觉得我应该已经不会紧张了,可是这一天越来越近了,才觉得是自己太傻了。”她握住佩佩的手,眼底突然有了一些不确信的神色,“佩佩,枢之哥哥可是真的,诚心的想娶我?” 佩佩有些不解的看她,“自然是愿意的。若是我哥哥不愿意,我娘亲是不会擅自做主的。” 陈纯熙猛地摇摇头,“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我是怕,对于枢之哥哥来说,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才选择我的。我不想是这样的……”她停了一下,又扯了扯唇,“你瞧我,这是日子越来越近了,我就越来越会胡思乱想了,这样的话原本我是不会想的。” 佩佩笑起来去捏她的手,“纯熙,你听我说。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表达我哥哥的意思,我也没有就这个问题问过她。只是以我对哥哥的了解,绝对不是你说的那样。你觉得我哥哥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才如此的吗?不是,我相信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认为最好的选择,那日我娘亲去问我哥哥,说问你如何,我哥哥的回答是。”她停下来,认真的看着陈纯熙,“他说,‘我观之甚好。’纯熙,我们家和外面的不太一样,我娘亲不会在这样的事上替我们做主,如果我哥哥一直没有找到他心里最好的选择,我娘亲也不会催他,就和我一样。 “我娘亲与我说过,如果我不想嫁给太子殿下,她就一定不会让我嫁。我娘亲尊重我和哥哥的选择,而我和哥哥又是这样跟从自己内心的人,哥哥说要娶你,那是因为想娶你,不是因为选择你。” 陈纯熙突然就笑了,“活了两辈子了,还没有看清呢。”她的声音极轻,说话又有两分含糊,佩佩有些没听清,“什么?” 她摇摇头,与她道,“佩佩,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呀?”佩佩拍了拍她的手,“要说从小到大你什么不是为我着想啊,就连当年在皇后娘娘那里得了封赏竟然也想着为我求丹书铁券,那个时候咱们才几岁呢。你就能想到这么多,不过说来说去,你最后嫁来我们家,真是妙极了。” 提到那个丹书铁券陈纯熙脸突然一僵,她极快的低下头声音含糊不清,“那个啊,当时实在是年纪太小了,就冒然胡来了。” 五月十二,是陈纯熙嫁入颜家的日子。 陈家和颜家都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这样两个家族联姻说出去那是了不得的,就是陛下也应该要有所忌讳的,只是颜家的嫡女已经定了太子妃之位,所以倒好像都是一家人一般。连太子殿下当日都是亲自前来恭贺未来大舅子的。 李氏和赵氏一起筹备的婚礼,阵仗自然是没得说的,颜枢骑马绕了大半个京城才把新娘接了回来。 拜堂的时候沈攸宁就站在佩佩后头,他轻声说,“原本我想,咱们的婚礼就最简单就好,有两方的长辈,咱们的好友,亲人,看到咱们是怎样的幸福就好了,也不必叫旁人去证明什么。”佩佩刚要转过去,就被他捏着肩继续朝着前面,“可是后来我就不这么想了,我这辈子只想娶你一个,只想疼你宠你爱你一个,即便是全天下都知道我多喜欢你又如何,我想叫全天下都看到,你是站在我身边的,不是跟在我身后的。”他的头微微往前了一点,就在这人声鼎沸的屋子里,笑声,拍掌声灌满了整个屋子,她却觉得安静的很,只剩下他的声音砸在她的耳边,“你觉得呢?太子妃殿下?” 佩佩的脸突然就变红了,她猛地往前走了一步,手紧紧的攥住袖子,才没能使自己控制不住的拿手去扇出点风来,她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很快,忍不住深呼吸了两下,听的沈攸宁在她身后又轻轻的笑起来,她一时更恼了,忍不住转了过去狠狠的等了他一眼,他接收了这个眼神之后一愣,而后就低下头笑的更开心了。 好一会儿他才抬头看她,“县主莫恼,是本宫错了,这就给县主大人赔不是了。”眼里还都是亮晶晶的笑意。佩佩忍了忍也没忍住,最后扯出一个冷笑,又哼了一声就绕过边上的人出了去。这个时候堂也拜好了,新娘子和新郎官都被送到里间去了,佩佩往外走倒也没几个人注意到。 这日倒是闹到很晚,佩佩早早就被赶回去休息了,只是隔了两个院子她都能听到前头传来的笑闹声,可是她一点厌烦的感觉都没有,反而睡的格外好。 还做了一个梦,漫山遍野的花,开了一丛又一丛,温暖舒适,而后就有一个带着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这辈子只想娶你一个,只想疼你宠你爱你一个。”她知怎么就也一直笑一直笑,到第二天早上醒来也都是满脸的笑意。 阳光真好啊。 赵氏从早上起来开始就忙的脚都没有停下过,不停的确认来宾的名单,主人是颜怀夫妇,正宾由颜老夫人亲自担任,而赞者却是请到了皇后娘娘亲自前来,皇后娘娘表示的极大的热情和期待。有司请了三名,分别是请了吕德纯,陈纯熙还有沈静好三人。 阵仗规模之大,倒是几乎要赶上前年的沈静好的及笄礼了。佩佩一大早被拉起来,倒也显出两分紧张来。 因为行及笄礼是要在家庙中的,佩佩前一天就赶了过来在这里过夜,昨夜原本就没怎么睡好,此时更是显出两分无精打采来,吓得水蓼她们连连给佩佩拧了好几把的冷毛巾。不过一会儿功夫,沈静好她们就进来了,她们一进来就连连呼道,“怎么明明是你的及笄礼,偏偏咱们都这么紧张?” 佩佩正在换衣服,这些早先就准备好了,粉衫朱红色锦边的采衣,连脚下着的鞋子都是年幼时候的款式。她被扶去了东房等候。 等了一会儿人声从大变小,佩佩便晓得及笄礼就要开始了。 颜怀朝前头一揖,朗声说道,“今日,小女颜舜华行成人笄礼,感谢各位宾朋佳客的光临。小女颜舜华笄礼马上开始。”又稍顿了片刻,方说,“着颜舜华入场拜见各位宾朋。”他表情认真严肃,只有说到佩佩名字的时候才将的语气稍稍放软了一些。 皇后娘娘先出来的,只是在场的人被请来的个个都是身份尊贵的人,基本是有些感叹颜氏的受宠,也没有表现出半分不妥来,就静静的看着皇后娘娘出来了净手,又看到佩佩出来了,她跪坐下来,静候皇后娘娘给她梳头。 而后就是正宾,颜老夫人声音响亮清晰,顿挫有力,“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她跪坐下来为佩佩梳头,佩佩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手有一些些发颤,加笄好了之后。佩佩又退回去换了衣服重新出来行礼,对这颜怀夫妻行了叩拜之礼,颜老夫人重新为她插上了发簪。佩佩第二次回去换了深衣出来,朝着皇宫方向行了叩拜之礼,之后便是置醴。 佩佩跪坐在颜怀前头,这个时候李氏从边上站起来,她走到佩佩前头来,“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仪嘉甫。” 佩佩低下头应了一声,“仪嘉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佩佩的字,就是仪嘉了。 之后便是双亲的教诲,佩佩再起来向她们行了礼,得到她们的点头之后才算是礼成了。 佩佩难得正经一次,结束回到房间后整个人都累的瘫在了床上,她摸了摸还在发上的簪子,手又摸了一模。 第91章 嘉永三十年,佩佩这一挂的一齐都到了十五岁,而太子殿下在这一年刚满二十岁。十五,是一个特殊的年纪,这代表着一个少女的转折,会从别人都觉得她只是一个孩子变成了一个姑娘,会从还不能理情爱的变成可以嫁人的身份。 佩佩的生辰是六月份,赵氏从四月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佩佩的及笄礼了。她向来都说要给自己的女儿最好的,就是这及笄礼除去公主殿下也该是京城里头一份的。 说到沈静好,她自从嫁给齐秉文之后日子似乎过的也还是十分的舒服,和佩佩相见的次数虽然减少了,可是也还算正常的次数了。佩佩在她身上看到的和出嫁前的沈静好几乎没什么不同的,活泼,娇俏。佩佩原本以为齐秉文对她就怕没有真心,那许是不会对她太好,却想不到,沈静好被保护的很好。 她没有住过宫外头,也没有离开陛下和皇后娘娘这么久过,佩佩去见她的时候她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三朝回门那日去见母后,看到母后就忍不住想哭了,就好像很久没见一样。母后和我说她也都没睡好觉,连我父皇也是,眼睛都熬红了。” 佩佩忍不住笑,“有什么的?不过是两日,许是娘娘和陛下怕你受委屈什么的。” “谁说不是呢,只是都是父皇母后自己想的太多啦,我是什么人呀,可是长公主殿下,谁敢对我不敬啊。”她偷笑道,声音低下来,又带了点甜蜜,“可是他对我很好的,我早就知道,如果不是他自愿,不管我做了什么他都不会向父皇求我的。” 她话锋一转,又对着佩佩,“你和我哥哥也快了啊,哥哥真是了不起,这么多年了终于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 只是在佩佩生辰之前有更重要的事,就是颜枢的婚事。所以赵氏虽说是一边帮佩佩准备及笄礼的事,可是重心还是放在了颜枢和陈纯熙的婚事上。 在成亲佩佩去见了陈纯熙,她因为要备嫁,于是呆在家里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出门了,便是佩佩也有些许日子没有见到她了。佩佩见到她的时候见她显出一些紧张的神色,她揪着手帕,咬着唇道,“佩佩,不瞒你说,我着实有几分紧张。”她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我觉得我应该已经不会紧张了,可是这一天越来越近了,才觉得是自己太傻了。”她握住佩佩的手,眼底突然有了一些不确信的神色,“佩佩,枢之哥哥可是真的,诚心的想娶我?” 佩佩有些不解的看她,“自然是愿意的。若是我哥哥不愿意,我娘亲是不会擅自做主的。” 陈纯熙猛地摇摇头,“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我是怕,对于枢之哥哥来说,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才选择我的。我不想是这样的……”她停了一下,又扯了扯唇,“你瞧我,这是日子越来越近了,我就越来越会胡思乱想了,这样的话原本我是不会想的。” 佩佩笑起来去捏她的手,“纯熙,你听我说。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表达我哥哥的意思,我也没有就这个问题问过她。只是以我对哥哥的了解,绝对不是你说的那样。你觉得我哥哥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才如此的吗?不是,我相信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认为最好的选择,那日我娘亲去问我哥哥,说问你如何,我哥哥的回答是。”她停下来,认真的看着陈纯熙,“他说,‘我观之甚好。’纯熙,我们家和外面的不太一样,我娘亲不会在这样的事上替我们做主,如果我哥哥一直没有找到他心里最好的选择,我娘亲也不会催他,就和我一样。 “我娘亲与我说过,如果我不想嫁给太子殿下,她就一定不会让我嫁。我娘亲尊重我和哥哥的选择,而我和哥哥又是这样跟从自己内心的人,哥哥说要娶你,那是因为想娶你,不是因为选择你。” 陈纯熙突然就笑了,“活了两辈子了,还没有看清呢。”她的声音极轻,说话又有两分含糊,佩佩有些没听清,“什么?” 她摇摇头,与她道,“佩佩,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呀?”佩佩拍了拍她的手,“要说从小到大你什么不是为我着想啊,就连当年在皇后娘娘那里得了封赏竟然也想着为我求丹书铁券,那个时候咱们才几岁呢。你就能想到这么多,不过说来说去,你最后嫁来我们家,真是妙极了。” 提到那个丹书铁券陈纯熙脸突然一僵,她极快的低下头声音含糊不清,“那个啊,当时实在是年纪太小了,就冒然胡来了。” 五月十二,是陈纯熙嫁入颜家的日子。 陈家和颜家都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这样两个家族联姻说出去那是了不得的,就是陛下也应该要有所忌讳的,只是颜家的嫡女已经定了太子妃之位,所以倒好像都是一家人一般。连太子殿下当日都是亲自前来恭贺未来大舅子的。 李氏和赵氏一起筹备的婚礼,阵仗自然是没得说的,颜枢骑马绕了大半个京城才把新娘接了回来。 拜堂的时候沈攸宁就站在佩佩后头,他轻声说,“原本我想,咱们的婚礼就最简单就好,有两方的长辈,咱们的好友,亲人,看到咱们是怎样的幸福就好了,也不必叫旁人去证明什么。”佩佩刚要转过去,就被他捏着肩继续朝着前面,“可是后来我就不这么想了,我这辈子只想娶你一个,只想疼你宠你爱你一个,即便是全天下都知道我多喜欢你又如何,我想叫全天下都看到,你是站在我身边的,不是跟在我身后的。”他的头微微往前了一点,就在这人声鼎沸的屋子里,笑声,拍掌声灌满了整个屋子,她却觉得安静的很,只剩下他的声音砸在她的耳边,“你觉得呢?太子妃殿下?” 佩佩的脸突然就变红了,她猛地往前走了一步,手紧紧的攥住袖子,才没能使自己控制不住的拿手去扇出点风来,她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很快,忍不住深呼吸了两下,听的沈攸宁在她身后又轻轻的笑起来,她一时更恼了,忍不住转了过去狠狠的等了他一眼,他接收了这个眼神之后一愣,而后就低下头笑的更开心了。 好一会儿他才抬头看她,“县主莫恼,是本宫错了,这就给县主大人赔不是了。”眼里还都是亮晶晶的笑意。佩佩忍了忍也没忍住,最后扯出一个冷笑,又哼了一声就绕过边上的人出了去。这个时候堂也拜好了,新娘子和新郎官都被送到里间去了,佩佩往外走倒也没几个人注意到。 这日倒是闹到很晚,佩佩早早就被赶回去休息了,只是隔了两个院子她都能听到前头传来的笑闹声,可是她一点厌烦的感觉都没有,反而睡的格外好。 还做了一个梦,漫山遍野的花,开了一丛又一丛,温暖舒适,而后就有一个带着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这辈子只想娶你一个,只想疼你宠你爱你一个。”她知怎么就也一直笑一直笑,到第二天早上醒来也都是满脸的笑意。 阳光真好啊。 赵氏从早上起来开始就忙的脚都没有停下过,不停的确认来宾的名单,主人是颜怀夫妇,正宾由颜老夫人亲自担任,而赞者却是请到了皇后娘娘亲自前来,皇后娘娘表示的极大的热情和期待。有司请了三名,分别是请了吕德纯,陈纯熙还有沈静好三人。 阵仗规模之大,倒是几乎要赶上前年的沈静好的及笄礼了。佩佩一大早被拉起来,倒也显出两分紧张来。 因为行及笄礼是要在家庙中的,佩佩前一天就赶了过来在这里过夜,昨夜原本就没怎么睡好,此时更是显出两分无精打采来,吓得水蓼她们连连给佩佩拧了好几把的冷毛巾。不过一会儿功夫,沈静好她们就进来了,她们一进来就连连呼道,“怎么明明是你的及笄礼,偏偏咱们都这么紧张?” 佩佩正在换衣服,这些早先就准备好了,粉衫朱红色锦边的采衣,连脚下着的鞋子都是年幼时候的款式。她被扶去了东房等候。 等了一会儿人声从大变小,佩佩便晓得及笄礼就要开始了。 颜怀朝前头一揖,朗声说道,“今日,小女颜舜华行成人笄礼,感谢各位宾朋佳客的光临。小女颜舜华笄礼马上开始。”又稍顿了片刻,方说,“着颜舜华入场拜见各位宾朋。”他表情认真严肃,只有说到佩佩名字的时候才将的语气稍稍放软了一些。 皇后娘娘先出来的,只是在场的人被请来的个个都是身份尊贵的人,基本是有些感叹颜氏的受宠,也没有表现出半分不妥来,就静静的看着皇后娘娘出来了净手,又看到佩佩出来了,她跪坐下来,静候皇后娘娘给她梳头。 而后就是正宾,颜老夫人声音响亮清晰,顿挫有力,“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她跪坐下来为佩佩梳头,佩佩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手有一些些发颤,加笄好了之后。佩佩又退回去换了衣服重新出来行礼,对这颜怀夫妻行了叩拜之礼,颜老夫人重新为她插上了发簪。佩佩第二次回去换了深衣出来,朝着皇宫方向行了叩拜之礼,之后便是置醴。 佩佩跪坐在颜怀前头,这个时候李氏从边上站起来,她走到佩佩前头来,“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仪嘉甫。” 佩佩低下头应了一声,“仪嘉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佩佩的字,就是仪嘉了。 之后便是双亲的教诲,佩佩再起来向她们行了礼,得到她们的点头之后才算是礼成了。 佩佩难得正经一次,结束回到房间后整个人都累的瘫在了床上,她摸了摸还在发上的簪子,手又摸了一模。 第92章 陈纯熙嫁过来之后和佩佩倒像是更亲近了一些,她时常到如意居来,到了点了再回去。因为是三房,又没有分家,所以家里的什么事都基本不用陈纯熙来料理,她倒是乐的轻松。有时还过来和佩佩一起讨论绣花的事,因为佩佩及笄之后,赐婚的旨意很快就下来的。不出赵氏的所料,就在今年年底。 倒是惹了笑话,人人都说太子殿下等不及了,连半年都不愿等了,原本这样的事就是应该放在隔年更规矩一些的,只是当今的皇后娘娘本就不是个规矩的人,这样做倒也不叫人吃惊。 而陈纯熙和佩佩讨论的绣花其实就是嫁衣上的,女儿家出嫁要自己动手绣嫁衣这是传统,便是佩佩也免不了俗的,只是佩佩的绣花实在不算精良,她也就稍微动下手,别的还是由技艺精湛的绣娘来绣。早就安排好了,虽是接到旨意就开始准备嫁衣,却还是赶了一些,找了许多个绣娘没日没夜的绣,就等着在大婚前半个月能出,这样哪里不合适才能进行更改。 佩佩在大婚前要准备的东西的确是很多,主要还是每日必修的宫内规矩。其实这个原本赵氏是觉得没必要的,毕竟佩佩虽不是在皇宫内长大的,只是跑皇宫跑的勤,身边一起从小到大的教养嬷嬷原本也就是宫里出来的,规矩是没得说的。只是颜老夫人和李氏都还是觉得不妥,认为佩佩还是跟着再多学几日。 偏这个另外请来的嬷嬷又是个死板的,原本的教养嬷嬷是看着佩佩长大的,自然是多有心疼,有些不要紧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只是这个却不是的。什么都要求做的最好,动不动就拿眼看屋顶,嘴里口口声声说着,“姑娘嫁过去可是做太子妃的,代表皇家颜面,可不要失了仪态,乱了规矩才好。” 这一日她陪着佩佩吃饭,佩佩吃饭向来是规矩的,就是原本的嬷嬷也没有说过她不好的,只是这一次这个嬷嬷却不这样想,她纠正了许多次佩佩执筷和捏调羹的方式,终于还是惹恼了佩佩。 佩佩原本脾气就不好,一直没有动气也就是因着她是李氏从宫里请来的,说是皇后娘娘宫里头的,才多少给点面子,可是那嬷嬷却半点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佩佩伸手就扔了筷子,玉石做的筷子在桌上发出了声响,那嬷嬷眼睛也不看她,就瞄了瞄屋顶,“姑娘看来是吃好了,来人,撤了。” 屋内无人敢动。 那嬷嬷皱了眉,又道,“还不撤下去?” 仍旧是无人动。佩佩轻轻的笑起来,“你以为你是谁?这是在颜府,在我的如意居里,怎么,平日你给你两分脸你就以为自己还真是主子了,敢使动我的人了?” 那嬷嬷拿眼扫了佩佩一眼,而后就眼观鼻,鼻观心了,“姑娘这话岔了,老奴是奉了……” “你说你奉了谁的命?”佩佩站了起来,水蓼她们就端了水盆毛巾上来给她擦手擦嘴,“皇后娘娘?陛下?还是太子殿下?” 那嬷嬷一哽,又道,“夫人请老奴前来,就是纠正姑娘这些个不是的。” “我的不是?”佩佩冷笑一声,“我还就告诉你,我长这么大,还没几个人说过我的不是的。我看你年纪不小了,又是伯母为我请来的,就唤你一句嬷嬷,你就以为自己真是什么了?我告诉你,便是我去了皇后娘娘宫里,娘娘也从来未说过哪里规矩不对了,怎么,听闻你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你不知道皇后娘娘喜欢怎样的人吗?敢到我面前来拿乔?” “长宁县主!” “你还知道我是县主?你算什么东西,敢到我面前来说要撤我的饭桌?”佩佩原本还在擦手,此时就把手上的毛巾朝她扔去,她下意识的往后一躲,佩佩便笑,“还敢躲。看来你真的以为你是过来做主子的了,来人,把这位主子给我请出去,咱们如意居可伺候不起。至于大伯母那里,等一下等大伯母午睡醒了我便亲自过去请罪,想必不过为了你,我大伯母还不至于怪罪于我。” 那嬷嬷原本就是狐假虎威,以为她是李氏请过来的人,佩佩总会多少给她点面子,其实她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佩佩,只不过知道颜家富庶,想着再捞点油头罢了。虽说李氏给的已经是十分多了,只是这个姑娘却一点都没有漏出来的,她觉得这也太小气了些就想着针对一些……却想不到这个姑娘是这个暴脾气,她如何敢叫她闹到李氏,闹到皇后娘娘那里去。她虽说是在长信宫当差,可是根本混不到皇后娘娘眼前去,她现在是知道怕了,连连求情,“姑娘恕罪,这都是老奴的不是,闹到大夫人那里去多少不好看……老奴今后一定会反省自己,再也不敢做惹姑娘不快的事了……这大婚将至,姑娘多少还是会需要到老奴的。” 佩佩挥了挥手,“我不会需要到你的。你需知道,我不是没有教养嬷嬷,我的教养嬷嬷原本是在汝阳公主面前当差的,怎么,还比不上你?给我带出去。” 这自然是很快就叫李氏晓得了,她自然是不会因为这个怪罪佩佩,反而有些自责,握住佩佩的手道,“都是大伯母不好,也没有查清楚是不是个好的就冒然带来给你了,叫我们佩佩受了委屈了。” 佩佩去的时候颜恒也在,他听这话也是点头,“原本我就说了,咱们佩佩的规矩那已经是十分的好了,哪里还需要什么嬷嬷,偏你不信我,硬是找了一个。” 李氏连连点头,“怪我,怪我。” 佩佩摇头,“这事儿怎么能说是伯母不好,伯母原本也是为了我好,也不是说那个嬷嬷不好,只是我不喜欢罢了。原本朱嬷嬷不好吗?她还是祖母身边的呢,她来教我再合适不过了。” 李氏点点她的头,“你呀,我还能不知道朱嬷嬷教你有多合适?只是她到底是看着你长大,对你多有疼惜之心,未必会下狠心来教管你。” “哎呀,伯母,说的好像我有多少不好似得,还得下狠心管我呢。” 李氏笑,“知道啦,咱们的小佩佩哪里有不好,真真是最好的了。”她说着声音就低下来,又摸摸佩佩的发髻,语气有些感伤,“真是快啊。我们的小佩佩,竟然也已经及笄了,要嫁人了。想当年我在里头陪着你母亲生你下来,听闻是个女儿的时候真是比你母亲都开心……咱们颜家的嫡女,小小的粉粉的,多可爱啊。” 颜恒也笑,“你呀,真是老了,竟然都怀念起那么以前的事儿了。” “可不是老了,孩子们都长大了。连咱们最小的佩佩也要嫁人了。” 佩佩去握她的手,“大伯父和大伯母可不老,年轻着呢。只是佩佩长大了而已。” 李氏和颜恒都哈哈大笑,佩佩算是在颜恒的教导下长大的,他虽是伯父也和父亲没什么区别,他教导的佩佩从来不像别的姑娘一样,更有自己独立的想法和意识,颜家就这样一个嫡女,她降生的时候全家就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了。 佩佩退了出来,她看到了李氏和颜恒这个反应,突然就想到了赵氏,赵氏前段时间一直和佩佩一起睡觉,不舍之情理所应当,她也有时摸着摸着佩佩的头发眼圈就红了,佩佩问她,她便也只说,“我总是觉得日子越发近了,我就越发的心慌了,好像自己捧在手心这么多年的珍珠要被别人抢去了一样,夜里想想都生气。” 佩佩只觉得她玩笑,只是今日看李氏这个反应便知晓,赵氏怕是已经有所克制了,她想起那日沈静好出嫁,皇后娘娘一直在后头哭,“好好好好,我的好好。” 分明知道不是分别,却还是忍不住不舍。 遗音在赐婚之后来见过佩佩一次,也没被别人发现,只说有两句话想和佩佩说,他和佩佩说了他要回报纪止柔的事,其实佩佩早就晓得了,只是听他说来竟然觉得有两分无奈,他道,“从一开始我见到你我就晓得了,这件事是违背了我的心的。只是我多少有些没有法子。我原先想着,帮纪姑娘完成心愿是家父的遗愿,如何我也要做好的。只是每每我都还是忍不住手下留情……” 佩佩听到就忍不住笑了,“手下留情?不是无可奈何?” 他摇头,语气认真,“不是。如果我真要拿你如何,你身边的那些人真的挡不住我的。只是我到底有些不想……”他停了一下又深呼吸,“现在你到底是要嫁人了,纪姑娘那里怕是还不肯罢休的。只是我许是不会再帮她多久了,”他轻轻的笑了下,“一个大好男儿成日为这样的事纠结,真真不算个事。”他掏出来一个盒子递给她,佩佩打开一看,是一块红色的玉,他道,“我们相识一场,这就算是我恭贺你大婚之喜的礼物。” 佩佩看那块红玉,摸上去温温热热的,皱眉看他,他却好像愣住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翻窗出去,就剩下声音还回荡在这个房间里,“花易谢,雾易失,梦易逝,云易散。” 佩佩也愣了一下,她低下头扯了扯唇,又无声的应了一句,“物尤如此,情何以堪?” 第92章 陈纯熙嫁过来之后和佩佩倒像是更亲近了一些,她时常到如意居来,到了点了再回去。因为是三房,又没有分家,所以家里的什么事都基本不用陈纯熙来料理,她倒是乐的轻松。有时还过来和佩佩一起讨论绣花的事,因为佩佩及笄之后,赐婚的旨意很快就下来的。不出赵氏的所料,就在今年年底。 倒是惹了笑话,人人都说太子殿下等不及了,连半年都不愿等了,原本这样的事就是应该放在隔年更规矩一些的,只是当今的皇后娘娘本就不是个规矩的人,这样做倒也不叫人吃惊。 而陈纯熙和佩佩讨论的绣花其实就是嫁衣上的,女儿家出嫁要自己动手绣嫁衣这是传统,便是佩佩也免不了俗的,只是佩佩的绣花实在不算精良,她也就稍微动下手,别的还是由技艺精湛的绣娘来绣。早就安排好了,虽是接到旨意就开始准备嫁衣,却还是赶了一些,找了许多个绣娘没日没夜的绣,就等着在大婚前半个月能出,这样哪里不合适才能进行更改。 佩佩在大婚前要准备的东西的确是很多,主要还是每日必修的宫内规矩。其实这个原本赵氏是觉得没必要的,毕竟佩佩虽不是在皇宫内长大的,只是跑皇宫跑的勤,身边一起从小到大的教养嬷嬷原本也就是宫里出来的,规矩是没得说的。只是颜老夫人和李氏都还是觉得不妥,认为佩佩还是跟着再多学几日。 偏这个另外请来的嬷嬷又是个死板的,原本的教养嬷嬷是看着佩佩长大的,自然是多有心疼,有些不要紧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只是这个却不是的。什么都要求做的最好,动不动就拿眼看屋顶,嘴里口口声声说着,“姑娘嫁过去可是做太子妃的,代表皇家颜面,可不要失了仪态,乱了规矩才好。” 这一日她陪着佩佩吃饭,佩佩吃饭向来是规矩的,就是原本的嬷嬷也没有说过她不好的,只是这一次这个嬷嬷却不这样想,她纠正了许多次佩佩执筷和捏调羹的方式,终于还是惹恼了佩佩。 佩佩原本脾气就不好,一直没有动气也就是因着她是李氏从宫里请来的,说是皇后娘娘宫里头的,才多少给点面子,可是那嬷嬷却半点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佩佩伸手就扔了筷子,玉石做的筷子在桌上发出了声响,那嬷嬷眼睛也不看她,就瞄了瞄屋顶,“姑娘看来是吃好了,来人,撤了。” 屋内无人敢动。 那嬷嬷皱了眉,又道,“还不撤下去?” 仍旧是无人动。佩佩轻轻的笑起来,“你以为你是谁?这是在颜府,在我的如意居里,怎么,平日你给你两分脸你就以为自己还真是主子了,敢使动我的人了?” 那嬷嬷拿眼扫了佩佩一眼,而后就眼观鼻,鼻观心了,“姑娘这话岔了,老奴是奉了……” “你说你奉了谁的命?”佩佩站了起来,水蓼她们就端了水盆毛巾上来给她擦手擦嘴,“皇后娘娘?陛下?还是太子殿下?” 那嬷嬷一哽,又道,“夫人请老奴前来,就是纠正姑娘这些个不是的。” “我的不是?”佩佩冷笑一声,“我还就告诉你,我长这么大,还没几个人说过我的不是的。我看你年纪不小了,又是伯母为我请来的,就唤你一句嬷嬷,你就以为自己真是什么了?我告诉你,便是我去了皇后娘娘宫里,娘娘也从来未说过哪里规矩不对了,怎么,听闻你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你不知道皇后娘娘喜欢怎样的人吗?敢到我面前来拿乔?” “长宁县主!” “你还知道我是县主?你算什么东西,敢到我面前来说要撤我的饭桌?”佩佩原本还在擦手,此时就把手上的毛巾朝她扔去,她下意识的往后一躲,佩佩便笑,“还敢躲。看来你真的以为你是过来做主子的了,来人,把这位主子给我请出去,咱们如意居可伺候不起。至于大伯母那里,等一下等大伯母午睡醒了我便亲自过去请罪,想必不过为了你,我大伯母还不至于怪罪于我。” 那嬷嬷原本就是狐假虎威,以为她是李氏请过来的人,佩佩总会多少给她点面子,其实她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佩佩,只不过知道颜家富庶,想着再捞点油头罢了。虽说李氏给的已经是十分多了,只是这个姑娘却一点都没有漏出来的,她觉得这也太小气了些就想着针对一些……却想不到这个姑娘是这个暴脾气,她如何敢叫她闹到李氏,闹到皇后娘娘那里去。她虽说是在长信宫当差,可是根本混不到皇后娘娘眼前去,她现在是知道怕了,连连求情,“姑娘恕罪,这都是老奴的不是,闹到大夫人那里去多少不好看……老奴今后一定会反省自己,再也不敢做惹姑娘不快的事了……这大婚将至,姑娘多少还是会需要到老奴的。” 佩佩挥了挥手,“我不会需要到你的。你需知道,我不是没有教养嬷嬷,我的教养嬷嬷原本是在汝阳公主面前当差的,怎么,还比不上你?给我带出去。” 这自然是很快就叫李氏晓得了,她自然是不会因为这个怪罪佩佩,反而有些自责,握住佩佩的手道,“都是大伯母不好,也没有查清楚是不是个好的就冒然带来给你了,叫我们佩佩受了委屈了。” 佩佩去的时候颜恒也在,他听这话也是点头,“原本我就说了,咱们佩佩的规矩那已经是十分的好了,哪里还需要什么嬷嬷,偏你不信我,硬是找了一个。” 李氏连连点头,“怪我,怪我。” 佩佩摇头,“这事儿怎么能说是伯母不好,伯母原本也是为了我好,也不是说那个嬷嬷不好,只是我不喜欢罢了。原本朱嬷嬷不好吗?她还是祖母身边的呢,她来教我再合适不过了。” 李氏点点她的头,“你呀,我还能不知道朱嬷嬷教你有多合适?只是她到底是看着你长大,对你多有疼惜之心,未必会下狠心来教管你。” “哎呀,伯母,说的好像我有多少不好似得,还得下狠心管我呢。” 李氏笑,“知道啦,咱们的小佩佩哪里有不好,真真是最好的了。”她说着声音就低下来,又摸摸佩佩的发髻,语气有些感伤,“真是快啊。我们的小佩佩,竟然也已经及笄了,要嫁人了。想当年我在里头陪着你母亲生你下来,听闻是个女儿的时候真是比你母亲都开心……咱们颜家的嫡女,小小的粉粉的,多可爱啊。” 颜恒也笑,“你呀,真是老了,竟然都怀念起那么以前的事儿了。” “可不是老了,孩子们都长大了。连咱们最小的佩佩也要嫁人了。” 佩佩去握她的手,“大伯父和大伯母可不老,年轻着呢。只是佩佩长大了而已。” 李氏和颜恒都哈哈大笑,佩佩算是在颜恒的教导下长大的,他虽是伯父也和父亲没什么区别,他教导的佩佩从来不像别的姑娘一样,更有自己独立的想法和意识,颜家就这样一个嫡女,她降生的时候全家就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了。 佩佩退了出来,她看到了李氏和颜恒这个反应,突然就想到了赵氏,赵氏前段时间一直和佩佩一起睡觉,不舍之情理所应当,她也有时摸着摸着佩佩的头发眼圈就红了,佩佩问她,她便也只说,“我总是觉得日子越发近了,我就越发的心慌了,好像自己捧在手心这么多年的珍珠要被别人抢去了一样,夜里想想都生气。” 佩佩只觉得她玩笑,只是今日看李氏这个反应便知晓,赵氏怕是已经有所克制了,她想起那日沈静好出嫁,皇后娘娘一直在后头哭,“好好好好,我的好好。” 分明知道不是分别,却还是忍不住不舍。 遗音在赐婚之后来见过佩佩一次,也没被别人发现,只说有两句话想和佩佩说,他和佩佩说了他要回报纪止柔的事,其实佩佩早就晓得了,只是听他说来竟然觉得有两分无奈,他道,“从一开始我见到你我就晓得了,这件事是违背了我的心的。只是我多少有些没有法子。我原先想着,帮纪姑娘完成心愿是家父的遗愿,如何我也要做好的。只是每每我都还是忍不住手下留情……” 佩佩听到就忍不住笑了,“手下留情?不是无可奈何?” 他摇头,语气认真,“不是。如果我真要拿你如何,你身边的那些人真的挡不住我的。只是我到底有些不想……”他停了一下又深呼吸,“现在你到底是要嫁人了,纪姑娘那里怕是还不肯罢休的。只是我许是不会再帮她多久了,”他轻轻的笑了下,“一个大好男儿成日为这样的事纠结,真真不算个事。”他掏出来一个盒子递给她,佩佩打开一看,是一块红色的玉,他道,“我们相识一场,这就算是我恭贺你大婚之喜的礼物。” 佩佩看那块红玉,摸上去温温热热的,皱眉看他,他却好像愣住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翻窗出去,就剩下声音还回荡在这个房间里,“花易谢,雾易失,梦易逝,云易散。” 佩佩也愣了一下,她低下头扯了扯唇,又无声的应了一句,“物尤如此,情何以堪?” 第93章 十一月初三,宜嫁娶。 佩佩前一个晚上是没怎么睡的,前面困的时候赵氏揪着她不让她睡,和她说了一些面红耳赤的话,佩佩听罢整个人都和煮熟了的虾一般,什么睡意都去了,就剩下害羞。后面佩佩就不想睡了,便陪着赵氏说话,赵氏睡在佩佩的左边,与她说了许多。 其中大多都是嘱咐佩佩嫁过去之后要如何如何,例如“你不要觉得皇后娘娘喜欢你,满意你,就以此不守规矩,你毕竟是嫁进皇宫去,和外头都不一样。而且原先你是公主殿下的小姐妹,如今是变成了皇后娘娘的媳妇儿,这其中又是有些不一样的。” 佩佩应了声,赵氏便又说,“原先就和你说过的,水蓼,白芷,白薇和辛夷四个人你还是带在身边,原本是要找另外一些陪嫁的丫鬟给你一起带过去的,只是你爹爹和我说不必了,我思前想后,也觉得不带也不要紧的。毕竟太子殿下是在我们前头保证过的……”她说到这里又停了一停才接着说,她的手摸了摸佩佩的头,“佩佩,嫁过去之后就和在家里不一样了,若是太子殿下真的要纳妾什么的,咱们也没有法子,只是你不要因为这样的事和太子殿下闹,因为他是一国储君,和外头的郎君自然是都不一样的,他纳的不是妾,是妃。” 佩佩心下是想,“他前头说了那么多的话来哄我,又哄了爹爹和娘亲,若是嫁过去他真的无故要纳妾,那怎么会由的他。”可是她对赵氏说的时候却是,“我知道的,不会乱来给家里惹麻烦的。” 赵氏叹了一口气,“哪里是怕你给家里惹麻烦,只是你性子直,原本在家里做姑娘还不如何,成为了皇家的媳妇之后言官是可以有本上奏的,娘亲也只是怕你吃亏,至于家里,不管你做什么,想怎么做都是会站在你的后头支持你的。” 她有话没有说出来,只是佩佩知道的,大概就是,不管你做对做错,家里是你的依靠,所以什么都不要怕,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第二天佩佩眼下便是浓浓的阴影,惹的水蓼她们都慌了,倒是陈纯熙站在一旁笑,“都不要着急啦,出嫁前一天当然是会有睡不着的,刚嫁过去怕是也有两天认床,不过日子一长就好了,再加上佩佩和太子殿下一起长大,多少比寻常人家都要熟悉的多,也都不要紧的。” 朱嬷嬷来给佩佩梳头,她年纪已经不小了,手上也是深深浅浅的纹路,她捏着梳子,一下一下认真的梳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陈纯熙听到就笑了,“嬷嬷这个倒是有意思,我以前倒是没有听到过这个。” 朱嬷嬷听到她这样讲也笑了,还是握着佩佩的头发一下一下的梳,“老奴原本是南方人,这也是南方那边的习俗,老奴的姐姐以前出嫁的时候听奴婢的娘亲这样念叨过,老奴变记得了,这一眨眼过去也是几十年的光阴了。老奴如今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希望姑娘能和姑爷和和美美,老奴老了,就不能跟着姑娘过去伺候姑娘了。” 佩佩转过来看她,“嬷嬷这是什么话,原本不是说好了嬷嬷跟着我过去的?” 朱嬷嬷笑着摇摇头,“如今水蓼也成长起来了,可以独当一面了,底下的小丫头她也教的很好。老奴老了,想着还会到公主殿下身边去伺候,再过些时日,想和公主殿下请辞,想回故乡去看看,老奴十岁入宫,怕是故乡都是物是人非了罢。” 佩佩也就不能再说什么了,她只有点头,“那若是嬷嬷真要回乡了,必找个人来和我说一声。” 朱嬷嬷点头,又道,“哎呀,这个大喜的日子说这个做什么,老奴这就给姑娘盘头,等一下还有人进来要给姑娘绞面上妆呢。” 绞面就像是受罪,佩佩死命的抿着唇,若不是陈纯熙早先的一句,“这个绞面可有些疼,佩佩你可得惹着,绞了面才好上妆。”她早就要暴走了,而后结束了就觉得整张脸都烫的不像自己的,偏她们也没给点喘息的时间就拿了粉往上扑,不要钱一般的往上扑。 佩佩好一会儿才拦住她们的手,“等等……这个粉这样上……也是规矩?” 来上妆的人倒是规矩的很,“回县主,新人妆都是这样上的。县主快点配合奴婢们罢,不然一会儿要来不及了恐怕要误了吉时的。”佩佩无法,只好由着她们又上了和前头差不多份量的粉。她都不敢深呼吸,就怕满嘴满鼻子都是粉。 嫁衣华美的很,便是陈纯熙看到也是倒抽了一口气,连连感叹,佩佩头上的凤冠十分重,才带上去她就觉得自己的脖子短了一截,更不说这嫁衣也重。若不是水蓼她们在边上扶着,她根本不能自己轻便的走。 她忍不住问,“嫂嫂,你当初嫁来也是这样的?这怎么走路啊?” 陈纯熙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可和你不一样,你的阵仗可比我那时候大多了,便是这凤冠霞帔也比我那时大副的多,重也是应当的。不要担心,这个时候有水蓼她们扶着你上轿子,一会儿就有喜娘全程陪着你。下了之后便是太子殿下也会扶着你的,哦对了你饿不饿?现在要不先用点东西?等一下的仪式过去都不知道要什么时辰了,可不要饿坏了。” 佩佩摇头,示意现在还不饿,陈纯熙便道,“那便让水蓼她们带些小糕点什么的,东宫到底不比家里,怕是那头一时半会儿也安排不好,依我看还是自己备好了稳妥些。” 水蓼她们也是连连点头,赶着迎娶的队伍还没来之前去准备去了。 水蓼她们刚回来,就说前头的队伍到了。佩佩低下头去看,只能看见自己绣了鸳鸯的红彤彤的绣花鞋,被水蓼她们扶着一步一步往前头挪去。出来了听了赵氏和颜怀的训告,赵氏亲自拿了盖头上来给佩佩盖上。佩佩只看见她红了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手。 她是在此之前就看见沈攸宁的,若说他今天是春风得意,那似乎还不足以形容他的喜悦。明明的深冬,冷的佩佩都想在手里捧一个手炉出嫁,可是他偏偏没有半点冷的样子,倒是满面春风,便是脸颊也是通红的,好似出了一身汗似得。他是不动声色的挪到佩佩身边,又低低的说了一句,“我来接你了,佩佩。” 佩佩被盖上盖头之后便听到站在边上的他道,“岳父岳母留步,小婿这就接佩佩去了。” 而后佩佩就听到赵氏压抑的抽气声,颜怀低低的劝慰声,而后颜怀道,“去。” 佩佩虽然知道哭嫁是传统,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转头过去,只是她被盖在盖头下头,即便是转头了也只有满目的通红。她双手交叉在一起,手肘被水蓼托着,水蓼的声音传进来,“姑娘,咱们走。” 鞭炮声,喧闹声,种种数不清的声音,就这样把佩佩送出了颜府,送出了这个她长了十五年的地方。送她去了新的地方,即将要过上不一样的,崭新的生活。 国礼嫁娶累的佩佩几乎是要趴下了,等送回洞房的时候还不罢休,挤了一堆人进来,佩佩被揭开盖头的时候大家都静了一下,佩佩自知现在自己是个什么样子,怕是白的能吓死人了,果然好一会儿沈攸宁也扑哧一声笑出来,只是太子殿下敢笑,别人可不敢笑,他手缓缓的爬上佩佩的脸,在太阳穴的地方揉了揉,“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人毕竟有些多,佩佩不好多说,幸好这个时候喜娘送了一叠馍馍进来,佩佩原本就饿了,在路上水蓼她们虽多多少少塞了点小糕点进来,可是后来的仪式又太久,那点根本抵不了什么。喜娘夹了一个递到她嘴边,她一咬下就愣住了,而后想到了什么,连耳朵都红了,喜娘也笑,问她,“生不生?” 她勉强把那一口咽下去,“生。” 新房里头的人便都笑了,而后便都退了出去。沈攸宁低下身子和她说话,“我先去前头招呼客人们,你叫丫鬟们进来给你卸了这些个家伙,而后洗个脸,早就给你备好了,吃面好不好?” 佩佩点头,他又笑,他今天似乎特别开心,单是佩佩看见他就不知笑了多少次,他点点头便走了出去。他刚出去水蓼她们便进来了,佩佩连呼,“快点快点。”几个人连忙帮她摘下了凤冠,又洗干净了脸,佩佩就自己坐在桌前头吃起面来,跟在水蓼后头进来的那个丫鬟是东宫的,她看到佩佩这个样子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太子妃殿下……不用等太子殿下一起回来再用吗?” 佩佩白忙之中抬头看了她一眼,便什么都不说,低下头去接着吃了,水蓼皱眉,“主子做事难道还要你提点?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 佩佩吃完了就坐在边上等,看水蓼她们把床铺里头的花生啊,莲子啊都抖出来,又收拾干净了,她才坐回床铺上。两只脚蹭来蹭去,不一会儿连绣鞋都被玩掉了,等了好一会儿,可是还不见沈攸宁回来的意思,佩佩想了想便道,“你们都出去,在外头等着就好了。” 水蓼应了一声,带着人都出去了,佩佩靠在床上靠着靠着就打了好几个哈欠,她原本就已经换了亵衣,屋子里又烧的暖和的很,今天本来就疲惫非常她不一会儿就靠在枕边睡去了。 她是被一声接一声的“太子殿下”给惊醒的,睁眼的时候沈攸宁已经进了屋,他看她也没盖被子就靠在床边睡去了,忍不住又笑了一声,“我先去换洗啊。”她哦一声,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就坐起来靠在床边看她,他不动,她有些奇怪,见屋子里的奴才们也都看着她,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咳了一声,正要下床来,他便摆摆手,“有长庚伺候呢,不要忙了,你把被子盖好了,屋子里虽然暖和,可是还是仔细感冒了。” 他回来的时候佩佩在床上盘腿坐着,墨一样的头发散在她的肩上,屋子里的奴才都已经退出去了。她本就睡的有些迷糊,到现在也没缓过来,此时也歪着头看着他。也不知道他哪个萌点被戳到了,一时间就喜欢的不得了了,扑到她面前去,她就好像被吓了一跳,又皱眉闻了闻,“喝了好多酒呀。” 他抱着她磨蹭了一下,“没有,就一点点。”他靠她更近了一些,“真的,不信你来验验。” 第93章 十一月初三,宜嫁娶。 佩佩前一个晚上是没怎么睡的,前面困的时候赵氏揪着她不让她睡,和她说了一些面红耳赤的话,佩佩听罢整个人都和煮熟了的虾一般,什么睡意都去了,就剩下害羞。后面佩佩就不想睡了,便陪着赵氏说话,赵氏睡在佩佩的左边,与她说了许多。 其中大多都是嘱咐佩佩嫁过去之后要如何如何,例如“你不要觉得皇后娘娘喜欢你,满意你,就以此不守规矩,你毕竟是嫁进皇宫去,和外头都不一样。而且原先你是公主殿下的小姐妹,如今是变成了皇后娘娘的媳妇儿,这其中又是有些不一样的。” 佩佩应了声,赵氏便又说,“原先就和你说过的,水蓼,白芷,白薇和辛夷四个人你还是带在身边,原本是要找另外一些陪嫁的丫鬟给你一起带过去的,只是你爹爹和我说不必了,我思前想后,也觉得不带也不要紧的。毕竟太子殿下是在我们前头保证过的……”她说到这里又停了一停才接着说,她的手摸了摸佩佩的头,“佩佩,嫁过去之后就和在家里不一样了,若是太子殿下真的要纳妾什么的,咱们也没有法子,只是你不要因为这样的事和太子殿下闹,因为他是一国储君,和外头的郎君自然是都不一样的,他纳的不是妾,是妃。” 佩佩心下是想,“他前头说了那么多的话来哄我,又哄了爹爹和娘亲,若是嫁过去他真的无故要纳妾,那怎么会由的他。”可是她对赵氏说的时候却是,“我知道的,不会乱来给家里惹麻烦的。” 赵氏叹了一口气,“哪里是怕你给家里惹麻烦,只是你性子直,原本在家里做姑娘还不如何,成为了皇家的媳妇之后言官是可以有本上奏的,娘亲也只是怕你吃亏,至于家里,不管你做什么,想怎么做都是会站在你的后头支持你的。” 她有话没有说出来,只是佩佩知道的,大概就是,不管你做对做错,家里是你的依靠,所以什么都不要怕,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第二天佩佩眼下便是浓浓的阴影,惹的水蓼她们都慌了,倒是陈纯熙站在一旁笑,“都不要着急啦,出嫁前一天当然是会有睡不着的,刚嫁过去怕是也有两天认床,不过日子一长就好了,再加上佩佩和太子殿下一起长大,多少比寻常人家都要熟悉的多,也都不要紧的。” 朱嬷嬷来给佩佩梳头,她年纪已经不小了,手上也是深深浅浅的纹路,她捏着梳子,一下一下认真的梳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陈纯熙听到就笑了,“嬷嬷这个倒是有意思,我以前倒是没有听到过这个。” 朱嬷嬷听到她这样讲也笑了,还是握着佩佩的头发一下一下的梳,“老奴原本是南方人,这也是南方那边的习俗,老奴的姐姐以前出嫁的时候听奴婢的娘亲这样念叨过,老奴变记得了,这一眨眼过去也是几十年的光阴了。老奴如今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希望姑娘能和姑爷和和美美,老奴老了,就不能跟着姑娘过去伺候姑娘了。” 佩佩转过来看她,“嬷嬷这是什么话,原本不是说好了嬷嬷跟着我过去的?” 朱嬷嬷笑着摇摇头,“如今水蓼也成长起来了,可以独当一面了,底下的小丫头她也教的很好。老奴老了,想着还会到公主殿下身边去伺候,再过些时日,想和公主殿下请辞,想回故乡去看看,老奴十岁入宫,怕是故乡都是物是人非了罢。” 佩佩也就不能再说什么了,她只有点头,“那若是嬷嬷真要回乡了,必找个人来和我说一声。” 朱嬷嬷点头,又道,“哎呀,这个大喜的日子说这个做什么,老奴这就给姑娘盘头,等一下还有人进来要给姑娘绞面上妆呢。” 绞面就像是受罪,佩佩死命的抿着唇,若不是陈纯熙早先的一句,“这个绞面可有些疼,佩佩你可得惹着,绞了面才好上妆。”她早就要暴走了,而后结束了就觉得整张脸都烫的不像自己的,偏她们也没给点喘息的时间就拿了粉往上扑,不要钱一般的往上扑。 佩佩好一会儿才拦住她们的手,“等等……这个粉这样上……也是规矩?” 来上妆的人倒是规矩的很,“回县主,新人妆都是这样上的。县主快点配合奴婢们罢,不然一会儿要来不及了恐怕要误了吉时的。”佩佩无法,只好由着她们又上了和前头差不多份量的粉。她都不敢深呼吸,就怕满嘴满鼻子都是粉。 嫁衣华美的很,便是陈纯熙看到也是倒抽了一口气,连连感叹,佩佩头上的凤冠十分重,才带上去她就觉得自己的脖子短了一截,更不说这嫁衣也重。若不是水蓼她们在边上扶着,她根本不能自己轻便的走。 她忍不住问,“嫂嫂,你当初嫁来也是这样的?这怎么走路啊?” 陈纯熙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可和你不一样,你的阵仗可比我那时候大多了,便是这凤冠霞帔也比我那时大副的多,重也是应当的。不要担心,这个时候有水蓼她们扶着你上轿子,一会儿就有喜娘全程陪着你。下了之后便是太子殿下也会扶着你的,哦对了你饿不饿?现在要不先用点东西?等一下的仪式过去都不知道要什么时辰了,可不要饿坏了。” 佩佩摇头,示意现在还不饿,陈纯熙便道,“那便让水蓼她们带些小糕点什么的,东宫到底不比家里,怕是那头一时半会儿也安排不好,依我看还是自己备好了稳妥些。” 水蓼她们也是连连点头,赶着迎娶的队伍还没来之前去准备去了。 水蓼她们刚回来,就说前头的队伍到了。佩佩低下头去看,只能看见自己绣了鸳鸯的红彤彤的绣花鞋,被水蓼她们扶着一步一步往前头挪去。出来了听了赵氏和颜怀的训告,赵氏亲自拿了盖头上来给佩佩盖上。佩佩只看见她红了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手。 她是在此之前就看见沈攸宁的,若说他今天是春风得意,那似乎还不足以形容他的喜悦。明明的深冬,冷的佩佩都想在手里捧一个手炉出嫁,可是他偏偏没有半点冷的样子,倒是满面春风,便是脸颊也是通红的,好似出了一身汗似得。他是不动声色的挪到佩佩身边,又低低的说了一句,“我来接你了,佩佩。” 佩佩被盖上盖头之后便听到站在边上的他道,“岳父岳母留步,小婿这就接佩佩去了。” 而后佩佩就听到赵氏压抑的抽气声,颜怀低低的劝慰声,而后颜怀道,“去。” 佩佩虽然知道哭嫁是传统,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转头过去,只是她被盖在盖头下头,即便是转头了也只有满目的通红。她双手交叉在一起,手肘被水蓼托着,水蓼的声音传进来,“姑娘,咱们走。” 鞭炮声,喧闹声,种种数不清的声音,就这样把佩佩送出了颜府,送出了这个她长了十五年的地方。送她去了新的地方,即将要过上不一样的,崭新的生活。 国礼嫁娶累的佩佩几乎是要趴下了,等送回洞房的时候还不罢休,挤了一堆人进来,佩佩被揭开盖头的时候大家都静了一下,佩佩自知现在自己是个什么样子,怕是白的能吓死人了,果然好一会儿沈攸宁也扑哧一声笑出来,只是太子殿下敢笑,别人可不敢笑,他手缓缓的爬上佩佩的脸,在太阳穴的地方揉了揉,“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人毕竟有些多,佩佩不好多说,幸好这个时候喜娘送了一叠馍馍进来,佩佩原本就饿了,在路上水蓼她们虽多多少少塞了点小糕点进来,可是后来的仪式又太久,那点根本抵不了什么。喜娘夹了一个递到她嘴边,她一咬下就愣住了,而后想到了什么,连耳朵都红了,喜娘也笑,问她,“生不生?” 她勉强把那一口咽下去,“生。” 新房里头的人便都笑了,而后便都退了出去。沈攸宁低下身子和她说话,“我先去前头招呼客人们,你叫丫鬟们进来给你卸了这些个家伙,而后洗个脸,早就给你备好了,吃面好不好?” 佩佩点头,他又笑,他今天似乎特别开心,单是佩佩看见他就不知笑了多少次,他点点头便走了出去。他刚出去水蓼她们便进来了,佩佩连呼,“快点快点。”几个人连忙帮她摘下了凤冠,又洗干净了脸,佩佩就自己坐在桌前头吃起面来,跟在水蓼后头进来的那个丫鬟是东宫的,她看到佩佩这个样子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太子妃殿下……不用等太子殿下一起回来再用吗?” 佩佩白忙之中抬头看了她一眼,便什么都不说,低下头去接着吃了,水蓼皱眉,“主子做事难道还要你提点?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 佩佩吃完了就坐在边上等,看水蓼她们把床铺里头的花生啊,莲子啊都抖出来,又收拾干净了,她才坐回床铺上。两只脚蹭来蹭去,不一会儿连绣鞋都被玩掉了,等了好一会儿,可是还不见沈攸宁回来的意思,佩佩想了想便道,“你们都出去,在外头等着就好了。” 水蓼应了一声,带着人都出去了,佩佩靠在床上靠着靠着就打了好几个哈欠,她原本就已经换了亵衣,屋子里又烧的暖和的很,今天本来就疲惫非常她不一会儿就靠在枕边睡去了。 她是被一声接一声的“太子殿下”给惊醒的,睁眼的时候沈攸宁已经进了屋,他看她也没盖被子就靠在床边睡去了,忍不住又笑了一声,“我先去换洗啊。”她哦一声,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就坐起来靠在床边看她,他不动,她有些奇怪,见屋子里的奴才们也都看着她,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咳了一声,正要下床来,他便摆摆手,“有长庚伺候呢,不要忙了,你把被子盖好了,屋子里虽然暖和,可是还是仔细感冒了。” 他回来的时候佩佩在床上盘腿坐着,墨一样的头发散在她的肩上,屋子里的奴才都已经退出去了。她本就睡的有些迷糊,到现在也没缓过来,此时也歪着头看着他。也不知道他哪个萌点被戳到了,一时间就喜欢的不得了了,扑到她面前去,她就好像被吓了一跳,又皱眉闻了闻,“喝了好多酒呀。” 他抱着她磨蹭了一下,“没有,就一点点。”他靠她更近了一些,“真的,不信你来验验。” 第94章 沈攸宁靠她靠的太近了,呼吸几乎都喷在她的脖子上。他虽说没有喝多少酒,可是佩佩还是觉得满是酒气,整个房间都热了起来。她双手撑在他的胸前,想挡出点空间来,他却半点察觉不到。 他双手搂着她的身子,眼睛都迷糊起来了,一只手爬上了她的脸颊,一下一下的摩挲着,突然就笑了,“佩佩,真的是佩佩。” 佩佩哼了一声,“你还想是谁?自然是我了。” 他迷离的看着她,拇指指腹微微移动了一下,转为捧着她的脸,靠的越来越近,就这样,两个人都跪坐在这张床上,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捧着她的脸,就这样吻下去。他的呼吸和她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的喜悦也好像和她的交织在一起了。他的叹息,他的微笑,都在她的唇上,像是要融入了她的心间一样。 好一会儿他才离开了她,伸手去解她的衣服,佩佩突然就抓住了他的手,她是被赵氏教育过自然知道下面要发生什么了,她脸发红发烫,捏住他的手指的手也有些发抖,她紧张,只是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屋子里好像太热了,热的她都不能深呼吸了,因为一呼吸,闻到的都只是他的味道,满满的,他的味道。 他轻轻的笑了一下,也不挣脱,就由她拽着自己,身子依上去如蜻蜓点水一般用唇碰了碰她的眉心,换来她一个激灵,连原本她捏着的他的手也不自觉的放开了。他太过温柔了,他似乎知道她全部的心思和想法,他另一只手慢慢的转到她的脖子后头,极轻的揉了揉她的颈后肉,又伸出手指去揉了揉她的耳珠。 她抬眼看他,已经全是迷离的神色了,她的手爬上了他的前襟,紧紧的揪住,连唇也用力的抿了起来。沈攸宁似安抚的又拍了拍她的后背,再次伏了上去,“佩佩不要怕,不要怕。” 她的手蓦然就松了。 沈攸宁醒的很早,他用手撑着身子侧过来看佩佩,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一下一下的呼吸着,安定的睡着,睡的很沉,连唇角都无无意识的下垂,他忍不住伏过去亲了亲那唇角,却好像扰到了她,她眉心都皱起来,嘴里嘟囔了一句,“沈攸宁你不要闹了。” 他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下她却是真的醒了,睁眼就看见他直直的盯着她,一下脸就红的不得了了,她手抓住被子微微往上拉,遮住了她半张脸,还刻意硬了语气和他说话,“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他嗯了一声,“我看我的太子妃这么好看,一时忍不住就看的呆了。” 她刚醒来,虽说没修边幅,可是从姑娘到女人的转变,真真是连一个眼波流转都是媚态横生,他这话倒也不假。佩佩白了他一眼,“就会说这个。”正又要说什么,外头就有声音响起来,“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可是已经醒了?”许是已经听到他们俩的说话声了,沈攸宁有看着她笑了一会儿才应声,“进来。” 便鱼贯而入,走在最前头的是水蓼和昨日那个开口质疑佩佩的婢女。佩佩挑了眉,也不管沈攸宁,就翻身下床由着水蓼她们给她梳洗。就见到那个婢女径直走到沈攸宁身边伺候他起来,佩佩眼神不受控制的一直往那边瞟,突然就站起来走到沈攸宁身边,接过那婢女正要拿的衣袍,要去给沈攸宁穿上。 沈攸宁挑了眉,倒是有两分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忙低下身子去穿了,她原本就是自己的衣服都是别人伺候着的,前襟又有几分复杂,一时竟然也有两分拿不准要怎么办,就停在那里。沈攸宁自然是知道的,他倾下身子在她眉心轻轻一吻,倒是不避讳这满屋子的丫鬟们,安抚的说道,“好啦我的太子妃殿下,先叫你的丫鬟们给你收拾好不好?” 她当下就有两分恼了,松开拉着他衣服的手,哼了一声就折了回来,坐回梳妆台前由着水蓼她们给她上妆,而那原本伺候沈攸宁的丫鬟就自然而然的接手上去继续给沈攸宁扣前襟的扣子,她正对着镜子生气呢。就听的沈攸宁一声笑,又道,“你出去,今后不必到跟前伺候了。” 那丫鬟倒抽了一口冷气就在他跟前跪下,“不知奴婢哪儿做错了……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沈攸宁嗯了一声,“去。”却也不说是什么缘故了,那丫鬟苦着一张脸,又看了看佩佩,似乎想要求情却也不敢,到底还是退了出去。 佩佩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水蓼正给她描眉,她一笑就扯的眉眼都弯了,当下失了准头。水蓼连忙告罪,佩佩摆手,“不要紧。” 沈攸宁已经踱了过来,站在她的身侧,底下身子也是看着镜中的她,像是四目相对一般,“可许本宫来给太子妃娘娘描眉?”佩佩斜着眼看了看他,抿了抿唇,“准了。” 他就接过那青螺给她画起来,两人靠的极近,而水蓼她们早就退到后头去了,他弯下身子认真的看着她的眉,慢慢的描起来,其实佩佩的眉本就长得极好,只是对于这个时代的审美来说,到底是有两分淡了,所以他不过就是依着她的眉形,轻画两笔着浓一些罢了。只是他却似乎是在看一份十分重要的公文一般,惹得佩佩忍不住想笑。 他嗯?了一声,缓了眉眼低头看她,“不许笑。”佩佩瘪了瘪唇,道,“遵命。” 他又过了一会儿才给她描好了眉,而后拉开了距离去看她,看着又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她的鬓角,佩佩皱眉看他,他便笑嘻嘻的答道,“这可不怪我,只怪我看着看着就觉得你无论是哪里都叫我欢喜,这才忍不住的。”佩佩扑哧一声笑出来,又横了他一眼,他却还是眉眼弯弯,凑得近了一些,“开心了,小醋坛子。” 佩佩猛地退了退她,脸红的好像已经上过胭脂一般,她重重的哼了一声,“太子殿下好了就先出去,妾身还要挑首饰呢。” 他扬起身子点了头,笑意浓浓,“知道啦,那在前头等你。咱们用了膳再去给母后和父皇请安。你慢些来,也不着急。” 皇后娘娘就是看佩佩似乎是越来越满意,她拉着佩佩的手上看下看,连连点头,又忍不住转过去和坐在边上的皇帝陛下道,“你瞧瞧,这样好看的姑娘竟然就真的成了我的媳妇儿了。”不等皇帝陛下回答,她又靠近了佩佩些许,“你看看东君,从进门开始我就看他一直笑着,啧啧啧,真是开心的要飞上天了。” 佩佩有些不理解她的话却还是垂首在她跟前呆着,时不时的应两句是,敬过茶之后沈攸宁就跟着皇帝陛下去了另一个房间说话了,留她们婆媳俩说话,莫嫣然让人都出去之后才道,“哎呀佩佩,你可不晓得,东君等这一天可是等的久了。”佩佩歪着头看她,她便道,“你不晓得,当年你周岁的时候东君去看你,回来的时候就说好喜欢你,虽然说那个时候不过是孩子话,可是你也看到了,这么多年了除了你,他还真的没有对旁的姑娘另眼相看的。” 莫嫣然少有的正经,“我一开始喜欢你,满意你,的确也是有因为我的孩子们都喜欢你。只是后来你就和在我跟前长大一样,我多少就是有些偏心了。如今你成了我的媳妇儿,我这样说,外头都知道我是没什么规矩的皇后娘娘,所以你在我跟前也不用守什么规矩,原先怎样,现在就怎样。只是我想问你一句,你真心喜欢东君吗?这很重要,你认真的回答我,无论你回答什么,都不要紧。” 佩佩应了一声,也直直的看着她,“娘娘,我不会说谎,我当初应了愿意嫁给东君哥哥,就是因为……”她似乎有些害羞,停了一下才接着说,再抬头的时候眼里都只剩下坚定了,“我是喜欢他的。是真心诚意,以我完全的热忱来喜欢他,钦慕他。” 莫嫣然突然就笑了,连连指着她,“哎呀你这个傻姑娘,真是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若是以后东君这样问你,你可不要这样说啊,到时候被拿捏的牢牢的,可要吃苦头的。”她想了想又道,“哦,想来也不会,我的儿子嘛,从小的教育可不和这里的这些个大男子主义一样的,咱们也是要教育对待喜欢的人之间的忠坚的,所以你别看他是太子,一国储君,可是我可不和外头那些恶婆婆一样从小就给他安排了什么通房啊什么的,就是他父皇说了我也是一力拦着的。都有喜欢的人,当然要守身如玉嘛,不然对人家女孩子多吃亏。所以我和你说啊,我这个儿子,在你之前都还是……” “母后!”沈攸宁从里间快步走出来,脸上倒是红的青的什么颜色都有,多少有些气急败坏,他身后跟着努力忍着笑的皇帝陛下,沈攸宁急急走到佩佩身边,又朝着莫嫣然道,“您又要瞎说些什么呀……” “诶,怎么就是瞎说了?难道是你背着我和你父皇真的自己找了什么通房小妾?”莫嫣然突然就站起来,“我怎么教你的,你个倒霉孩子……” “没有没有……”沈攸宁也是一个大写的日了狗了,他忍不住叹气,又转头去看佩佩,见她眉眼弯弯,满是开心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开心什么,只是看她这样,他也什么恼啊羞都没有了,只化做了水一样,忍不住眉眼温和下来,伸手去牵了她的手。 第94章 沈攸宁靠她靠的太近了,呼吸几乎都喷在她的脖子上。他虽说没有喝多少酒,可是佩佩还是觉得满是酒气,整个房间都热了起来。她双手撑在他的胸前,想挡出点空间来,他却半点察觉不到。 他双手搂着她的身子,眼睛都迷糊起来了,一只手爬上了她的脸颊,一下一下的摩挲着,突然就笑了,“佩佩,真的是佩佩。” 佩佩哼了一声,“你还想是谁?自然是我了。” 他迷离的看着她,拇指指腹微微移动了一下,转为捧着她的脸,靠的越来越近,就这样,两个人都跪坐在这张床上,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捧着她的脸,就这样吻下去。他的呼吸和她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的喜悦也好像和她的交织在一起了。他的叹息,他的微笑,都在她的唇上,像是要融入了她的心间一样。 好一会儿他才离开了她,伸手去解她的衣服,佩佩突然就抓住了他的手,她是被赵氏教育过自然知道下面要发生什么了,她脸发红发烫,捏住他的手指的手也有些发抖,她紧张,只是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屋子里好像太热了,热的她都不能深呼吸了,因为一呼吸,闻到的都只是他的味道,满满的,他的味道。 他轻轻的笑了一下,也不挣脱,就由她拽着自己,身子依上去如蜻蜓点水一般用唇碰了碰她的眉心,换来她一个激灵,连原本她捏着的他的手也不自觉的放开了。他太过温柔了,他似乎知道她全部的心思和想法,他另一只手慢慢的转到她的脖子后头,极轻的揉了揉她的颈后肉,又伸出手指去揉了揉她的耳珠。 她抬眼看他,已经全是迷离的神色了,她的手爬上了他的前襟,紧紧的揪住,连唇也用力的抿了起来。沈攸宁似安抚的又拍了拍她的后背,再次伏了上去,“佩佩不要怕,不要怕。” 她的手蓦然就松了。 沈攸宁醒的很早,他用手撑着身子侧过来看佩佩,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一下一下的呼吸着,安定的睡着,睡的很沉,连唇角都无无意识的下垂,他忍不住伏过去亲了亲那唇角,却好像扰到了她,她眉心都皱起来,嘴里嘟囔了一句,“沈攸宁你不要闹了。” 他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下她却是真的醒了,睁眼就看见他直直的盯着她,一下脸就红的不得了了,她手抓住被子微微往上拉,遮住了她半张脸,还刻意硬了语气和他说话,“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他嗯了一声,“我看我的太子妃这么好看,一时忍不住就看的呆了。” 她刚醒来,虽说没修边幅,可是从姑娘到女人的转变,真真是连一个眼波流转都是媚态横生,他这话倒也不假。佩佩白了他一眼,“就会说这个。”正又要说什么,外头就有声音响起来,“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可是已经醒了?”许是已经听到他们俩的说话声了,沈攸宁有看着她笑了一会儿才应声,“进来。” 便鱼贯而入,走在最前头的是水蓼和昨日那个开口质疑佩佩的婢女。佩佩挑了眉,也不管沈攸宁,就翻身下床由着水蓼她们给她梳洗。就见到那个婢女径直走到沈攸宁身边伺候他起来,佩佩眼神不受控制的一直往那边瞟,突然就站起来走到沈攸宁身边,接过那婢女正要拿的衣袍,要去给沈攸宁穿上。 沈攸宁挑了眉,倒是有两分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忙低下身子去穿了,她原本就是自己的衣服都是别人伺候着的,前襟又有几分复杂,一时竟然也有两分拿不准要怎么办,就停在那里。沈攸宁自然是知道的,他倾下身子在她眉心轻轻一吻,倒是不避讳这满屋子的丫鬟们,安抚的说道,“好啦我的太子妃殿下,先叫你的丫鬟们给你收拾好不好?” 她当下就有两分恼了,松开拉着他衣服的手,哼了一声就折了回来,坐回梳妆台前由着水蓼她们给她上妆,而那原本伺候沈攸宁的丫鬟就自然而然的接手上去继续给沈攸宁扣前襟的扣子,她正对着镜子生气呢。就听的沈攸宁一声笑,又道,“你出去,今后不必到跟前伺候了。” 那丫鬟倒抽了一口冷气就在他跟前跪下,“不知奴婢哪儿做错了……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沈攸宁嗯了一声,“去。”却也不说是什么缘故了,那丫鬟苦着一张脸,又看了看佩佩,似乎想要求情却也不敢,到底还是退了出去。 佩佩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水蓼正给她描眉,她一笑就扯的眉眼都弯了,当下失了准头。水蓼连忙告罪,佩佩摆手,“不要紧。” 沈攸宁已经踱了过来,站在她的身侧,底下身子也是看着镜中的她,像是四目相对一般,“可许本宫来给太子妃娘娘描眉?”佩佩斜着眼看了看他,抿了抿唇,“准了。” 他就接过那青螺给她画起来,两人靠的极近,而水蓼她们早就退到后头去了,他弯下身子认真的看着她的眉,慢慢的描起来,其实佩佩的眉本就长得极好,只是对于这个时代的审美来说,到底是有两分淡了,所以他不过就是依着她的眉形,轻画两笔着浓一些罢了。只是他却似乎是在看一份十分重要的公文一般,惹得佩佩忍不住想笑。 他嗯?了一声,缓了眉眼低头看她,“不许笑。”佩佩瘪了瘪唇,道,“遵命。” 他又过了一会儿才给她描好了眉,而后拉开了距离去看她,看着又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她的鬓角,佩佩皱眉看他,他便笑嘻嘻的答道,“这可不怪我,只怪我看着看着就觉得你无论是哪里都叫我欢喜,这才忍不住的。”佩佩扑哧一声笑出来,又横了他一眼,他却还是眉眼弯弯,凑得近了一些,“开心了,小醋坛子。” 佩佩猛地退了退她,脸红的好像已经上过胭脂一般,她重重的哼了一声,“太子殿下好了就先出去,妾身还要挑首饰呢。” 他扬起身子点了头,笑意浓浓,“知道啦,那在前头等你。咱们用了膳再去给母后和父皇请安。你慢些来,也不着急。” 皇后娘娘就是看佩佩似乎是越来越满意,她拉着佩佩的手上看下看,连连点头,又忍不住转过去和坐在边上的皇帝陛下道,“你瞧瞧,这样好看的姑娘竟然就真的成了我的媳妇儿了。”不等皇帝陛下回答,她又靠近了佩佩些许,“你看看东君,从进门开始我就看他一直笑着,啧啧啧,真是开心的要飞上天了。” 佩佩有些不理解她的话却还是垂首在她跟前呆着,时不时的应两句是,敬过茶之后沈攸宁就跟着皇帝陛下去了另一个房间说话了,留她们婆媳俩说话,莫嫣然让人都出去之后才道,“哎呀佩佩,你可不晓得,东君等这一天可是等的久了。”佩佩歪着头看她,她便道,“你不晓得,当年你周岁的时候东君去看你,回来的时候就说好喜欢你,虽然说那个时候不过是孩子话,可是你也看到了,这么多年了除了你,他还真的没有对旁的姑娘另眼相看的。” 莫嫣然少有的正经,“我一开始喜欢你,满意你,的确也是有因为我的孩子们都喜欢你。只是后来你就和在我跟前长大一样,我多少就是有些偏心了。如今你成了我的媳妇儿,我这样说,外头都知道我是没什么规矩的皇后娘娘,所以你在我跟前也不用守什么规矩,原先怎样,现在就怎样。只是我想问你一句,你真心喜欢东君吗?这很重要,你认真的回答我,无论你回答什么,都不要紧。” 佩佩应了一声,也直直的看着她,“娘娘,我不会说谎,我当初应了愿意嫁给东君哥哥,就是因为……”她似乎有些害羞,停了一下才接着说,再抬头的时候眼里都只剩下坚定了,“我是喜欢他的。是真心诚意,以我完全的热忱来喜欢他,钦慕他。” 莫嫣然突然就笑了,连连指着她,“哎呀你这个傻姑娘,真是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若是以后东君这样问你,你可不要这样说啊,到时候被拿捏的牢牢的,可要吃苦头的。”她想了想又道,“哦,想来也不会,我的儿子嘛,从小的教育可不和这里的这些个大男子主义一样的,咱们也是要教育对待喜欢的人之间的忠坚的,所以你别看他是太子,一国储君,可是我可不和外头那些恶婆婆一样从小就给他安排了什么通房啊什么的,就是他父皇说了我也是一力拦着的。都有喜欢的人,当然要守身如玉嘛,不然对人家女孩子多吃亏。所以我和你说啊,我这个儿子,在你之前都还是……” “母后!”沈攸宁从里间快步走出来,脸上倒是红的青的什么颜色都有,多少有些气急败坏,他身后跟着努力忍着笑的皇帝陛下,沈攸宁急急走到佩佩身边,又朝着莫嫣然道,“您又要瞎说些什么呀……” “诶,怎么就是瞎说了?难道是你背着我和你父皇真的自己找了什么通房小妾?”莫嫣然突然就站起来,“我怎么教你的,你个倒霉孩子……” “没有没有……”沈攸宁也是一个大写的日了狗了,他忍不住叹气,又转头去看佩佩,见她眉眼弯弯,满是开心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开心什么,只是看她这样,他也什么恼啊羞都没有了,只化做了水一样,忍不住眉眼温和下来,伸手去牵了她的手。 第95章 沈攸宁被皇帝陛下叫去另一个房间里头谈话内容有几分严肃,以至于他往回走的路上也有两分的郁闷。他勾着佩佩的手,一不留神就走的快了。 佩佩拉了拉他,他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看佩佩,愣了一愣,又放缓了步子,靠在她边上走路,手还牵着她,跟着的人离得有几分远,恰好是两人可以谈话的距离,“佩佩,你知道吗?父皇与我说,他想退位了。如今看到我已成家,在朝也可以独当一面了,他就想把那些个重担都卸下来了。” 佩佩皱眉,也不开口就听他说下去,“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会知道有这样一天的。尤其是这几年,父皇的心越来越不在朝政上,什么事都想着我来处理。他总是与我说,觉得亏欠我母后太多了,趁还走的动,想带母后出去看看大好河山。”他勾了勾唇,“他说,这天下是他的,只是他都不能和他最爱的女人去分享这天下美景,又有什么意思。”他语气沉沉,“只是我不想……”他的手收的稍微紧了一些,“我有些怕。” 佩佩想了一会儿道,“我小的时候伯父教导我,人不能因为害怕就不往前行进,不能因为对未来有所恐惧就停滞不前。就和兵书上说的一样,前进的目的不单是要去攻击别人,还是因为要阻止别人来攻击我们。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她由着他牵着慢慢的往前走,“我相信不管皇帝陛下是怎样的抉择,都有他的道理,或者现在,此时此刻在他眼里,这朝政大权,江山社稷,都不是重要的了。” 他叹了一口气,“我是明白父皇的意思的。在我心里,也不是最重要的。”他转头看了看她,突然就把她搂紧怀里,“佩佩,不要离开我。” 佩佩拍他,“发什么疯?这可是在禁宫之内,大庭广众的呢。” “有什么要紧的。”他在她耳边轻笑,“不久,咱们就是这禁宫的主人了。”她吓了一跳,伸手去堵他的嘴,“你胡说些什么?” 他应了一声,“这就是事实。”她知道他的意思了,许是退位之事,很快就会进行了。她满心的不知道是被什么情绪给填满了。只有放松了去拍拍他的背,他深呼吸了两下才放开了手,而后笑了笑,“好了,咱们回去。” 佩佩的三朝回门是沈攸宁亲自陪着回去的。她坐在马车里看他在外头骑马,“你真的要去啊?不是说这几日政务都忙的很么?不去也不要紧的。” “自然是去的。也是要回去拜见岳丈和岳母大人的。”佩佩挑了眉,自然就由着他了。 赵氏她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着佩佩从马车下来,马上就红了眼睛,过来拉着佩佩的手上下打量的片刻,便道,“瘦了瘦了。” 佩佩笑,“哪里有,我分明还重了呢。倒是娘亲,瘦了一圈。” 赵氏拉着她往里头走去,“平日里呆在我眼前我还不觉得,你是一出嫁啊,我这心里就空落落的,也吃不好睡不好。总是担心你,你看看你,就是你在家也不乐意好好学规矩,叫做娘亲的这么担心。” 佩佩应了一声,“娘亲不要担心,我万事都好。” 径直去了赵氏房里,她把丫鬟们都赶了出去才问,“太子殿下……对你可好?” 佩佩点头,“好呀。东君哥哥和我是一起长大的,什么人品娘亲是最清楚不过的,难不成还能骗了我嫁过去然后对我可不好了吗?” “你这孩子,就是不懂做娘亲的人的心。”赵氏点点她的头,脸上的神色到底是放缓了些许,“今日看你气色不错,东君也亲自送你回来,你别说,我这心里到底是松了一口气。我与你说啊,我当年出嫁的时候,我回门那日你外祖母也是这样,我当时还不理解,有什么好挂心的,大家都还在京城,要见面不过是一个帖子的事,能有什么。可是真到我女儿出嫁的时候我才感觉到啊,原来是这个感觉啊,真是恨不得给你招个婿罢了的心思了。” 佩佩笑,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低下来,道,“娘亲,我有一事要与你说,你记得和爹爹提一提。”她抿了抿唇,“陛下怕是很快就要退位了。要叫祖父他们都做好准备了。” 赵氏猛地瞪大眼睛,语气里都是惊讶,“陛下这才什么年纪?就要退位了?你怎么知道?太子殿下和你说的?” 佩佩伸手给赵氏和自己都倒了一杯茶,“是,东君哥哥和我说陛下和他提了要退位的事。而且感觉不会拖太久了。陛下原本的意思是想等看到我有孕了才退位了,可是皇后娘娘说,我太小了,十八岁之前还是不要有孕才好。所以陛下估计就不想等了。” 赵氏站起来,在房中绕圈子,两只手缠在一起,嘴里念念有词,“若是真是这样,那怕是京城里的格局要发生大的变化。”她突然想到什么,又道,“陛下有没有和殿下提关于二皇子的事?就算是陛下退位了,二皇子也还放在京中吗?” 佩佩摇头,“这个倒不知道。只是好好与我说过,陛下就这么两个儿子,未必会把二皇子放到封地去。” 赵氏皱眉,“也是如此。好,这件事我记下了,我会记得和你爹爹说的。”她叹了一口气重新坐下来,握住佩佩的手,“答应娘亲,你万事小心,一定爱护自己,你好了,家里才会放心的。”她看着佩佩的脸,送出去的时候还是个姑娘,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妇人的发髻了,她竟然觉得心里酸酸的,嘴里苦苦的,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个笑来,摸了摸她的脸,“家里你不要担心了,就算是陛下退位,太子继位。咱们家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的。” 佩佩应了一声,又问,“对啦,白表姐的事儿如何了?”赵氏摇头,“能如何?你外祖母想着把她嫁给外头一个小官当继室,这样也算是有个依靠,那户人家虽然是官职小了点,家里清贫了些。可是为人清廉勤政,总归算是个好的。而且不管如何也是有官职在身的,比那个吴涵也算是好上不少。孩子就放在赵家养,当赵家的孩子罢。可是你表姐却偏偏是不肯的。便说此生不愿嫁人了,宁愿是绞了头发当姑子罢了。” 佩佩笑了声,“怕是不是不想嫁。” “谁说不是呢?我看她对那吴家的还没有死心,想是若是赵家应允她嫁给他,大抵也还是愿意的。若是赵家真的腆着脸找人上门说这门亲了,那她虽说嫁过去是正妻,可也叫赵家丢极了人了。你外祖母是什么人?她都答应叫你表姐可以住回家里,怎么会叫她嫁给吴家去?怕是宁愿就真的叫她去当姑子了。诶,不说这个了,咱们去前头,你祖母她们也有不少话要和你说呢。” 佩佩倒是没有住在颜家,只是吃了饭就回了。因为沈攸宁要做的事的确是很多,她也不想因着这些事一直耽误他。 回东宫的路上沈攸宁是和佩佩挤在马车里的,他好像是多喝了几杯,整张脸都红的不行,好想是比那日大婚还喝的多。他仰着躺在佩佩的腿上,眼神迷离,嘴角还含着笑,“佩佩,看到老师和师母都真的放心把你交给我了,我就安心了。”他伸手去摸了摸佩佩的脸,“我真的会对佩佩很好很好的,该有的补偿我都会想法子一一来补偿给佩佩的。真的,只要佩佩能待在我身边,陪着我,我就真的是什么都够了。” 佩佩低头笑,伸手去摸摸他的额头,却摸到了一手汗,当下皱眉,马车里并不是很热,他却除了这些汗,若是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抽出了帕子给他拭了拭额头,又把盖在他身上的毯子撤掉一层,“什么补偿?咱们都是夫妻了,你难不成背着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这下要想着补偿给我了?” 他眼睛通红,眼角好像是真的要沁出泪来一般,他靠的她的腹部近了一些,毕竟是冬天,穿的也多,倒是也感觉不到什么,若是夏天怕是就能感觉到凉意渗进来了,他声音闷闷的,像是从梦里传来的一样,“我对不起佩佩的实在是太多了,就算倾尽我的全部也不能补偿佩佩一二。可是我还是,我还是……我无论如何,还是希望能和佩佩在一起。”他抱着她的腰,似乎是深呼吸了一下,才道,“能和佩佩白首,是我的渴求,是我重新来过的缘故。” 她又笑了声,摸摸他的后脑勺,“东君哥哥,你醉了。” “嗯。我醉了。” 但愿长醉不愿醒,从此长卧美人膝。 第95章 沈攸宁被皇帝陛下叫去另一个房间里头谈话内容有几分严肃,以至于他往回走的路上也有两分的郁闷。他勾着佩佩的手,一不留神就走的快了。 佩佩拉了拉他,他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看佩佩,愣了一愣,又放缓了步子,靠在她边上走路,手还牵着她,跟着的人离得有几分远,恰好是两人可以谈话的距离,“佩佩,你知道吗?父皇与我说,他想退位了。如今看到我已成家,在朝也可以独当一面了,他就想把那些个重担都卸下来了。” 佩佩皱眉,也不开口就听他说下去,“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会知道有这样一天的。尤其是这几年,父皇的心越来越不在朝政上,什么事都想着我来处理。他总是与我说,觉得亏欠我母后太多了,趁还走的动,想带母后出去看看大好河山。”他勾了勾唇,“他说,这天下是他的,只是他都不能和他最爱的女人去分享这天下美景,又有什么意思。”他语气沉沉,“只是我不想……”他的手收的稍微紧了一些,“我有些怕。” 佩佩想了一会儿道,“我小的时候伯父教导我,人不能因为害怕就不往前行进,不能因为对未来有所恐惧就停滞不前。就和兵书上说的一样,前进的目的不单是要去攻击别人,还是因为要阻止别人来攻击我们。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她由着他牵着慢慢的往前走,“我相信不管皇帝陛下是怎样的抉择,都有他的道理,或者现在,此时此刻在他眼里,这朝政大权,江山社稷,都不是重要的了。” 他叹了一口气,“我是明白父皇的意思的。在我心里,也不是最重要的。”他转头看了看她,突然就把她搂紧怀里,“佩佩,不要离开我。” 佩佩拍他,“发什么疯?这可是在禁宫之内,大庭广众的呢。” “有什么要紧的。”他在她耳边轻笑,“不久,咱们就是这禁宫的主人了。”她吓了一跳,伸手去堵他的嘴,“你胡说些什么?” 他应了一声,“这就是事实。”她知道他的意思了,许是退位之事,很快就会进行了。她满心的不知道是被什么情绪给填满了。只有放松了去拍拍他的背,他深呼吸了两下才放开了手,而后笑了笑,“好了,咱们回去。” 佩佩的三朝回门是沈攸宁亲自陪着回去的。她坐在马车里看他在外头骑马,“你真的要去啊?不是说这几日政务都忙的很么?不去也不要紧的。” “自然是去的。也是要回去拜见岳丈和岳母大人的。”佩佩挑了眉,自然就由着他了。 赵氏她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着佩佩从马车下来,马上就红了眼睛,过来拉着佩佩的手上下打量的片刻,便道,“瘦了瘦了。” 佩佩笑,“哪里有,我分明还重了呢。倒是娘亲,瘦了一圈。” 赵氏拉着她往里头走去,“平日里呆在我眼前我还不觉得,你是一出嫁啊,我这心里就空落落的,也吃不好睡不好。总是担心你,你看看你,就是你在家也不乐意好好学规矩,叫做娘亲的这么担心。” 佩佩应了一声,“娘亲不要担心,我万事都好。” 径直去了赵氏房里,她把丫鬟们都赶了出去才问,“太子殿下……对你可好?” 佩佩点头,“好呀。东君哥哥和我是一起长大的,什么人品娘亲是最清楚不过的,难不成还能骗了我嫁过去然后对我可不好了吗?” “你这孩子,就是不懂做娘亲的人的心。”赵氏点点她的头,脸上的神色到底是放缓了些许,“今日看你气色不错,东君也亲自送你回来,你别说,我这心里到底是松了一口气。我与你说啊,我当年出嫁的时候,我回门那日你外祖母也是这样,我当时还不理解,有什么好挂心的,大家都还在京城,要见面不过是一个帖子的事,能有什么。可是真到我女儿出嫁的时候我才感觉到啊,原来是这个感觉啊,真是恨不得给你招个婿罢了的心思了。” 佩佩笑,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低下来,道,“娘亲,我有一事要与你说,你记得和爹爹提一提。”她抿了抿唇,“陛下怕是很快就要退位了。要叫祖父他们都做好准备了。” 赵氏猛地瞪大眼睛,语气里都是惊讶,“陛下这才什么年纪?就要退位了?你怎么知道?太子殿下和你说的?” 佩佩伸手给赵氏和自己都倒了一杯茶,“是,东君哥哥和我说陛下和他提了要退位的事。而且感觉不会拖太久了。陛下原本的意思是想等看到我有孕了才退位了,可是皇后娘娘说,我太小了,十八岁之前还是不要有孕才好。所以陛下估计就不想等了。” 赵氏站起来,在房中绕圈子,两只手缠在一起,嘴里念念有词,“若是真是这样,那怕是京城里的格局要发生大的变化。”她突然想到什么,又道,“陛下有没有和殿下提关于二皇子的事?就算是陛下退位了,二皇子也还放在京中吗?” 佩佩摇头,“这个倒不知道。只是好好与我说过,陛下就这么两个儿子,未必会把二皇子放到封地去。” 赵氏皱眉,“也是如此。好,这件事我记下了,我会记得和你爹爹说的。”她叹了一口气重新坐下来,握住佩佩的手,“答应娘亲,你万事小心,一定爱护自己,你好了,家里才会放心的。”她看着佩佩的脸,送出去的时候还是个姑娘,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妇人的发髻了,她竟然觉得心里酸酸的,嘴里苦苦的,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个笑来,摸了摸她的脸,“家里你不要担心了,就算是陛下退位,太子继位。咱们家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的。” 佩佩应了一声,又问,“对啦,白表姐的事儿如何了?”赵氏摇头,“能如何?你外祖母想着把她嫁给外头一个小官当继室,这样也算是有个依靠,那户人家虽然是官职小了点,家里清贫了些。可是为人清廉勤政,总归算是个好的。而且不管如何也是有官职在身的,比那个吴涵也算是好上不少。孩子就放在赵家养,当赵家的孩子罢。可是你表姐却偏偏是不肯的。便说此生不愿嫁人了,宁愿是绞了头发当姑子罢了。” 佩佩笑了声,“怕是不是不想嫁。” “谁说不是呢?我看她对那吴家的还没有死心,想是若是赵家应允她嫁给他,大抵也还是愿意的。若是赵家真的腆着脸找人上门说这门亲了,那她虽说嫁过去是正妻,可也叫赵家丢极了人了。你外祖母是什么人?她都答应叫你表姐可以住回家里,怎么会叫她嫁给吴家去?怕是宁愿就真的叫她去当姑子了。诶,不说这个了,咱们去前头,你祖母她们也有不少话要和你说呢。” 佩佩倒是没有住在颜家,只是吃了饭就回了。因为沈攸宁要做的事的确是很多,她也不想因着这些事一直耽误他。 回东宫的路上沈攸宁是和佩佩挤在马车里的,他好像是多喝了几杯,整张脸都红的不行,好想是比那日大婚还喝的多。他仰着躺在佩佩的腿上,眼神迷离,嘴角还含着笑,“佩佩,看到老师和师母都真的放心把你交给我了,我就安心了。”他伸手去摸了摸佩佩的脸,“我真的会对佩佩很好很好的,该有的补偿我都会想法子一一来补偿给佩佩的。真的,只要佩佩能待在我身边,陪着我,我就真的是什么都够了。” 佩佩低头笑,伸手去摸摸他的额头,却摸到了一手汗,当下皱眉,马车里并不是很热,他却除了这些汗,若是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抽出了帕子给他拭了拭额头,又把盖在他身上的毯子撤掉一层,“什么补偿?咱们都是夫妻了,你难不成背着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这下要想着补偿给我了?” 他眼睛通红,眼角好像是真的要沁出泪来一般,他靠的她的腹部近了一些,毕竟是冬天,穿的也多,倒是也感觉不到什么,若是夏天怕是就能感觉到凉意渗进来了,他声音闷闷的,像是从梦里传来的一样,“我对不起佩佩的实在是太多了,就算倾尽我的全部也不能补偿佩佩一二。可是我还是,我还是……我无论如何,还是希望能和佩佩在一起。”他抱着她的腰,似乎是深呼吸了一下,才道,“能和佩佩白首,是我的渴求,是我重新来过的缘故。” 她又笑了声,摸摸他的后脑勺,“东君哥哥,你醉了。” “嗯。我醉了。” 但愿长醉不愿醒,从此长卧美人膝。 第96章 嘉永三十六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这不仅是由于佩佩在这一年及笄了,更重要的是佩佩上了玉碟真真成了皇家的人。 这也是佩佩在皇家过的第一个年。和佩佩想的不一样,今年皇帝陛下下旨大臣不必赴宫宴,只在宫里举办了家宴。可是他却执意召了沈静好和驸马进宫来过年。 不过就六个人,倒是摆了一桌子的菜,莫嫣然喝了两杯之后脸就嫣红嫣红的,眼神也不清楚起来,她一只手撑着头,晃来晃去的打量他们,打量着打量着就笑了,另一只手指着齐秉文,“齐家小子,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对好好不好,听到没有。” 齐秉文连忙放下筷子应了一声是,她又接着道,“我的好好,是我和她父皇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我没有什么门第之间,从来不觉得要什么门当户对这一说,只要她喜欢就好了,所以我才同意把我的宝贝女儿嫁给你的。可怜我女儿才十六岁就嫁人了,这是犯法的呀犯法的。” 沈初寒笑,搂了搂她,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卿卿你醉了,好好都及笄了,这不犯法。” 她脸颊上两抹酡红把这个到中年的皇后娘娘衬的年轻了不少,她推开沈初寒道,“这都未成年呢,怎么就不犯法了。”佩佩听的糊涂,沈攸宁咳了一声,转过来和她说话,“我母后有时是喜欢说一些咱们都听不懂的话的,喝醉了就喜欢闹腾……” 他刚说到这里就听莫嫣然又道,“若是被我听到一点风声说你对我的宝贝女儿不好的话,不管我在哪里,都一定会回来为我女儿做主的,好好性子软,若是像我一些也就罢了,我也不至于担心她被人欺负。不过话说回来,到底是像谁啊,性子这么绵软。” 她也不等人回答,手指又戳啊戳的指向了沈攸宁,沈攸宁连忙坐正,“请母后吩咐。” 莫嫣然嗯了一声,“东君,你从小就懂事,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独立自主,本来是应该叫我这个做母亲的骄傲的,可是你越是这样,我偏偏就是有所担心。幸亏你有佩佩,这样我还安心一些。”她说话已经含糊不清了,“我知道你心里的不甘愿,只是……只是请你体谅你父皇和母后,请原谅我们的自私。”她说着说着眼角就滚下泪下,抽泣了两下,一只手撑在沈初寒身上,反复可以给她些什么力气一样,“请你原谅我们,父皇和母后太自私了,竟然放下我二十岁的儿子,去承担那么多,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她被沈初寒拢在怀里,不断的安慰她,佩佩依稀能听清,“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是我想偷懒了才这样的。卿卿,你已经做的最好了,真的,你没有错的。” 她去握了握沈攸宁的手,却见到他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丝毫不像新婚第二日他刚知道陛下要退位时候的拨动,他甚至在刚才都是很安静的吃菜,这个时候佩佩伸手去握他的手,他才叹了口气把筷子放下来,安抚性的拍了拍佩佩的手,又朝着莫嫣然道,“母后又何必如此。”他摇摇头,“其实母后这个时候这么难过不过就是被情绪波动?母后你可不要忘记了,你前些日子还和儿子说,你本来就要继承皇位的,不过是早些参与工作嘛,也不算什么事。这些话了吗?” 莫嫣然把头抬出来,眼睛红红的看着他,“我说过这样的话?” 见沈攸宁肯定的点点头,她才拿出帕子把自己的脸都擦干净,才舒了一口气,“好,既然这样,看来我已经做过思想工作了。我就放心了。” 佩佩,齐秉文:“……” 沈初寒也是笑着摇摇头,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东君你要时刻谨记我和你说的话,我把大齐交给你,不是因为我偷懒什么的,而是因为我相信你,信你可以做好一国的君主。你可不要让我和你母后失望才好。”莫嫣然在一旁一直点头。 沈攸宁抽了抽唇角,“谨记父皇教诲。” 沈初寒又转向齐秉文,“皇后娘娘的话相信你也听清了,朕就静好这样一个女儿,不说别的,自然是如珠如玉的养大的。你当珍惜才好,我倒也不担心你对她不好,毕竟她哥哥会继承皇位,只是我希望你打从心底对她好,若是你不喜欢她了,也早些说出来,省的到时候弄得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齐秉文拱了拱手,“陛下容禀。”他看了看低头戳碗的沈静好,吐了一口气才道,“臣知道,因为之前……所以陛下和娘娘自然是会心有芥蒂,只是臣若不是真的倾慕长公主定不会求娶她的。她嫁给了臣,今后就是臣的妻子,臣不敢说能给她和陛下那样的,只是臣会努力给她最好的,把臣有的一切都给她,臣娶她从来不是因为她是公主,在臣心里,她不是这个国的公主。”他又看了看沈静好,似乎有些害羞,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是我的公主。” 沈静好抬头看他,似乎不意外他说的这些话,可是还是眉眼弯弯的嗯了一声,又靠在他身上,朝沈初寒道,“父皇不要担心,我是什么人呀。是母后养大的,我虽然性子软,可是什么脾气父皇还能不晓得?若是他敢对我不好,那我可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初寒也是笑,最后他才转过来对着佩佩,“太子妃。”他垂了垂眼,才接着说,“太子甚是喜爱你。” 佩佩倒是没想到他张口就这样一句,其实佩佩也算是在莫嫣然面前长大,只是和这个陛下却从来都不熟悉,她对他的印象差不多就是,“迁就皇后娘娘”“疼爱静好”“严厉的对待沈攸宁”这些。 她愣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答,还好他也不等她回答,接着就道,“如果是朕来选,一定不会选你做朕的儿媳。站在父皇的立场上,朕虽是希望太子妃有坚实的背景家族,可是太子是朕疼爱的儿子,所以朕便希望能有一个心思简单一些的太子妃,即便是她无法担任一国之母这个身份也不要紧,一心一意的爱朕的儿子,全心全意的对待他,以他为天。而你不是这样的,颜舜华。” 大家都愣住了,就是莫嫣然也拍了他一下,“你说这个做什么?我看佩佩就很好……” 他打断了她,接着说,“可是站在父亲的立场上,我最后还是许了东君娶你为妻。或许你是觉得皇后娘娘十分喜爱你,我许是应了皇后娘娘的。其实不是,我最后答应,还是因为东君。你是他的期望,是他从七岁开始就放在嘴边的人,是他除了你就没有考虑过别的人选的未婚妻,是他问我的时候从来不说,能不能娶你,而是问,什么时候可以娶你的对象。 “我的儿子对你是这样的,我一个做父亲的。”他看了看莫嫣然,突然就笑了,“我一个也是任性的父亲,又能如何呢?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你的人品什么的都是无话可说,其实我对你没有太多的所求。我不期望你成为什么一代贤后啊什么的,我只想着你可以爱东君,敬东君,陪着东君,就好了。”他握着莫嫣然的手,低头笑了下,“这怕也是东君,这一生唯一对你的所求了。” 她朝沈攸宁看去,见他也对着她笑,突然就伸手过来揉乱了她花了许多时间才盘好的发髻,她却也没有别的表情,只是愣愣的看着他出神,他张嘴要说什么,她却突然就好像清醒了一下,转过去对着沈初寒道,“陛下,我也从来都是这样的。”她抿了抿唇,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自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记得,我一直是被冠着未来太子妃头衔的。我不知道这个是谁先给我冠上的,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就这样的。只是我一直都知道,我会是未来太子妃。 “太子妃对于我来说,一直都是一个称号。比之皇家,颜家作为臣子不过也是芸芸众生一般,可是若是我不想成为太子妃,颜家一定会想法子,即便是东君哥哥也不会为难与我的。我从来不在意我是不是会成为什么太子妃,而我会嫁给东君哥哥,也不是因为我愿意成为太子妃了,而是我愿意成为东君哥哥的妻子。”她低头柔柔一笑,“陛下知道颜舜华是怎样的人,我不会成为只是依附男人的菟丝花,我也不乐意成为大树。” 她看向沈攸宁,“我是爱慕东君哥哥的,我嫁给他,是因为他喜欢我,我也爱慕他。这也是我一生的所求。” 嘉永三十七年五月,皇帝沈初寒退位。 太子沈攸宁继位,次年改国号为宁华元年。 大齐,打开了新的一章。 第96章 嘉永三十六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这不仅是由于佩佩在这一年及笄了,更重要的是佩佩上了玉碟真真成了皇家的人。 这也是佩佩在皇家过的第一个年。和佩佩想的不一样,今年皇帝陛下下旨大臣不必赴宫宴,只在宫里举办了家宴。可是他却执意召了沈静好和驸马进宫来过年。 不过就六个人,倒是摆了一桌子的菜,莫嫣然喝了两杯之后脸就嫣红嫣红的,眼神也不清楚起来,她一只手撑着头,晃来晃去的打量他们,打量着打量着就笑了,另一只手指着齐秉文,“齐家小子,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对好好不好,听到没有。” 齐秉文连忙放下筷子应了一声是,她又接着道,“我的好好,是我和她父皇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我没有什么门第之间,从来不觉得要什么门当户对这一说,只要她喜欢就好了,所以我才同意把我的宝贝女儿嫁给你的。可怜我女儿才十六岁就嫁人了,这是犯法的呀犯法的。” 沈初寒笑,搂了搂她,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卿卿你醉了,好好都及笄了,这不犯法。” 她脸颊上两抹酡红把这个到中年的皇后娘娘衬的年轻了不少,她推开沈初寒道,“这都未成年呢,怎么就不犯法了。”佩佩听的糊涂,沈攸宁咳了一声,转过来和她说话,“我母后有时是喜欢说一些咱们都听不懂的话的,喝醉了就喜欢闹腾……” 他刚说到这里就听莫嫣然又道,“若是被我听到一点风声说你对我的宝贝女儿不好的话,不管我在哪里,都一定会回来为我女儿做主的,好好性子软,若是像我一些也就罢了,我也不至于担心她被人欺负。不过话说回来,到底是像谁啊,性子这么绵软。” 她也不等人回答,手指又戳啊戳的指向了沈攸宁,沈攸宁连忙坐正,“请母后吩咐。” 莫嫣然嗯了一声,“东君,你从小就懂事,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独立自主,本来是应该叫我这个做母亲的骄傲的,可是你越是这样,我偏偏就是有所担心。幸亏你有佩佩,这样我还安心一些。”她说话已经含糊不清了,“我知道你心里的不甘愿,只是……只是请你体谅你父皇和母后,请原谅我们的自私。”她说着说着眼角就滚下泪下,抽泣了两下,一只手撑在沈初寒身上,反复可以给她些什么力气一样,“请你原谅我们,父皇和母后太自私了,竟然放下我二十岁的儿子,去承担那么多,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她被沈初寒拢在怀里,不断的安慰她,佩佩依稀能听清,“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是我想偷懒了才这样的。卿卿,你已经做的最好了,真的,你没有错的。” 她去握了握沈攸宁的手,却见到他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丝毫不像新婚第二日他刚知道陛下要退位时候的拨动,他甚至在刚才都是很安静的吃菜,这个时候佩佩伸手去握他的手,他才叹了口气把筷子放下来,安抚性的拍了拍佩佩的手,又朝着莫嫣然道,“母后又何必如此。”他摇摇头,“其实母后这个时候这么难过不过就是被情绪波动?母后你可不要忘记了,你前些日子还和儿子说,你本来就要继承皇位的,不过是早些参与工作嘛,也不算什么事。这些话了吗?” 莫嫣然把头抬出来,眼睛红红的看着他,“我说过这样的话?” 见沈攸宁肯定的点点头,她才拿出帕子把自己的脸都擦干净,才舒了一口气,“好,既然这样,看来我已经做过思想工作了。我就放心了。” 佩佩,齐秉文:“……” 沈初寒也是笑着摇摇头,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东君你要时刻谨记我和你说的话,我把大齐交给你,不是因为我偷懒什么的,而是因为我相信你,信你可以做好一国的君主。你可不要让我和你母后失望才好。”莫嫣然在一旁一直点头。 沈攸宁抽了抽唇角,“谨记父皇教诲。” 沈初寒又转向齐秉文,“皇后娘娘的话相信你也听清了,朕就静好这样一个女儿,不说别的,自然是如珠如玉的养大的。你当珍惜才好,我倒也不担心你对她不好,毕竟她哥哥会继承皇位,只是我希望你打从心底对她好,若是你不喜欢她了,也早些说出来,省的到时候弄得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齐秉文拱了拱手,“陛下容禀。”他看了看低头戳碗的沈静好,吐了一口气才道,“臣知道,因为之前……所以陛下和娘娘自然是会心有芥蒂,只是臣若不是真的倾慕长公主定不会求娶她的。她嫁给了臣,今后就是臣的妻子,臣不敢说能给她和陛下那样的,只是臣会努力给她最好的,把臣有的一切都给她,臣娶她从来不是因为她是公主,在臣心里,她不是这个国的公主。”他又看了看沈静好,似乎有些害羞,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是我的公主。” 沈静好抬头看他,似乎不意外他说的这些话,可是还是眉眼弯弯的嗯了一声,又靠在他身上,朝沈初寒道,“父皇不要担心,我是什么人呀。是母后养大的,我虽然性子软,可是什么脾气父皇还能不晓得?若是他敢对我不好,那我可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初寒也是笑,最后他才转过来对着佩佩,“太子妃。”他垂了垂眼,才接着说,“太子甚是喜爱你。” 佩佩倒是没想到他张口就这样一句,其实佩佩也算是在莫嫣然面前长大,只是和这个陛下却从来都不熟悉,她对他的印象差不多就是,“迁就皇后娘娘”“疼爱静好”“严厉的对待沈攸宁”这些。 她愣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答,还好他也不等她回答,接着就道,“如果是朕来选,一定不会选你做朕的儿媳。站在父皇的立场上,朕虽是希望太子妃有坚实的背景家族,可是太子是朕疼爱的儿子,所以朕便希望能有一个心思简单一些的太子妃,即便是她无法担任一国之母这个身份也不要紧,一心一意的爱朕的儿子,全心全意的对待他,以他为天。而你不是这样的,颜舜华。” 大家都愣住了,就是莫嫣然也拍了他一下,“你说这个做什么?我看佩佩就很好……” 他打断了她,接着说,“可是站在父亲的立场上,我最后还是许了东君娶你为妻。或许你是觉得皇后娘娘十分喜爱你,我许是应了皇后娘娘的。其实不是,我最后答应,还是因为东君。你是他的期望,是他从七岁开始就放在嘴边的人,是他除了你就没有考虑过别的人选的未婚妻,是他问我的时候从来不说,能不能娶你,而是问,什么时候可以娶你的对象。 “我的儿子对你是这样的,我一个做父亲的。”他看了看莫嫣然,突然就笑了,“我一个也是任性的父亲,又能如何呢?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你的人品什么的都是无话可说,其实我对你没有太多的所求。我不期望你成为什么一代贤后啊什么的,我只想着你可以爱东君,敬东君,陪着东君,就好了。”他握着莫嫣然的手,低头笑了下,“这怕也是东君,这一生唯一对你的所求了。” 她朝沈攸宁看去,见他也对着她笑,突然就伸手过来揉乱了她花了许多时间才盘好的发髻,她却也没有别的表情,只是愣愣的看着他出神,他张嘴要说什么,她却突然就好像清醒了一下,转过去对着沈初寒道,“陛下,我也从来都是这样的。”她抿了抿唇,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自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记得,我一直是被冠着未来太子妃头衔的。我不知道这个是谁先给我冠上的,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就这样的。只是我一直都知道,我会是未来太子妃。 “太子妃对于我来说,一直都是一个称号。比之皇家,颜家作为臣子不过也是芸芸众生一般,可是若是我不想成为太子妃,颜家一定会想法子,即便是东君哥哥也不会为难与我的。我从来不在意我是不是会成为什么太子妃,而我会嫁给东君哥哥,也不是因为我愿意成为太子妃了,而是我愿意成为东君哥哥的妻子。”她低头柔柔一笑,“陛下知道颜舜华是怎样的人,我不会成为只是依附男人的菟丝花,我也不乐意成为大树。” 她看向沈攸宁,“我是爱慕东君哥哥的,我嫁给他,是因为他喜欢我,我也爱慕他。这也是我一生的所求。” 嘉永三十七年五月,皇帝沈初寒退位。 太子沈攸宁继位,次年改国号为宁华元年。 大齐,打开了新的一章。 第97章 宁华三年,北方突厥卷土重来,又一次进攻大齐。而几乎是同时,西方的大刘也选择和大齐开战。一时间,沈攸宁的案几被无数的军情急报给堆满了。 佩佩见他有些着急,已是昼夜不停的和大臣们开会,熬红了一双眼,到她面前的时候却还是笑着比较多。她问及此事时,他便道,“此事有解,你莫慌。” 可是到底如何解来,他也并不细说。 然而,当佩佩知道的时候,终于是知道他一直不与她说明白的缘故了。时隔五年左右的时间,他既然要第二次亲征,这一次打的仍就是突厥。 佩佩几乎是发了火,她倒是不意外他会御驾亲征这件事,她生气只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说,只是瞒着她,事情都下了决定了,她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难道我在你眼里是会阻止你去做这些事的人?你也不是没有去打仗过的,就这样不相信我会理解你支持你吗?苦苦瞒着我,我说怎么宁安每天的表情都那样呢,感情你们全部人都知道了,偏就瞒着我一人?” 沈攸宁也是好脾气的哄她,拍她的背,把她抱在怀里,低声与她说话,“我哪里是不相信你,也不是就想瞒着你,只是这件事的确也是前两日才确定下来的。没确定的话和你说也没什么意思你说是不是?再说了,现在是特殊情况,咱们还是得小心才好。” 佩佩抬头看他,微微皱了眉,“什么特殊情况啊?” 他的手聚拢放在她的肚皮上,笑起来,“小糊涂,你是自己有孕了都不晓得?” 佩佩惊得几乎要崩起来,还是沈攸宁用了劲儿把她按在怀里,“可小心着点,小祖宗。”他笑了下,“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的,当时我也……”他轻轻的又摸了摸,“你年纪到底还是小,我就不想再因着别的事儿来让你烦心,你只要好好保护自己保护肚子里的孩子就好了。” 佩佩这个时候也在低头盯着肚皮,她这时也还没有反应过来,竟也觉得有些神奇,轻轻的碰了碰,又碰了碰,仰头去看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呀?太医和你说的?他怎么不和我说啊?这个可不是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了?” 沈攸宁松开她,叫她自己坐端正了,又道,“没有,这个谁也没说呢。就太医来和我说过,我也吩咐了谁也不要提。因着你自己也没有察觉,他也是照例请的平安脉才看出来的。于是就来先和我说了,我原本就没想着瞒着你,只是这段时间事儿的确有几分多,再加上你这个冒失的脾气,说起来我还真的有些不放心把你自己放在宫里呢。”他想了想,又道,“不如我出征的日子你就住回颜家去?有师母照顾你,我也安心着点。你自己在宫里,没人看着你,指不定你就睡到日上三竿,就是早膳也懒得吃。夜里也不睡觉。”他越说越觉得不安心,“不行,我看还是回去叫师母看着你,我这就去安排了……” 佩佩依进了他的怀里,他一停,好笑的拍了拍她的手臂,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她本就不喜欢带什么珠钗,而在自己的房里就更是随意,此时他摸上她的脑袋就感受到的是入缎一般的柔顺,“怎么还和个孩子一样,都是要做母后的人了。” 她说话声音软软的,和刚嫁过来没有什么两样。她被保护的十分好,沈攸宁可谓是把她捧在手心里,什么事都顺着她,都依着她。本就喜欢的要死,身边更是没有纳第二人,即便是朝中有非议出现,直指皇后已嫁进来三年却无所出,是不是考虑广纳后宫的事了呢。沈攸宁都是一力担下来的,他和她之间从来不需要第三人。 “东君哥哥,你不要担心我。我会知道照顾自己的,我要留在家里,留在这里等你回来。这是咱们的家,我还要去哪儿啊。” 沈攸宁不说话了,又摸了摸她的发,“我只是有些不放心。”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一顿,“若真的有什么事要发生,你只顾保护好自己和孩子,别的都不重要。等我回来再处理。” “会发生什么事啊?” 沈攸宁不好直说,他声音低了下来,“这个不好说。毕竟我至今膝下无子,你又新孕,虽是把消息瞒了下来,可是怕是也瞒不了多久就会被知道的。而我此去,京中虽是交托给了皇兄,可是我到底还是有两分不放心的。”他指了指床榻的位子,“床头的那个盒子里,我给你留了手谕,不管是怎样的罪行谁也动不了你和颜家,你不要怕,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沉住气好吗?一定要等我回来知道吗?” 佩佩有些迷糊,却还是说,“我知道了。只是我好歹也是皇后的身份,怕是没什么人敢动我的呀。颜家就更是了。你才是了,出去就好好照顾自己,只要想着怎样打赢了快点回来,可不要拖太久啊,如果你不在我生产之前回来,我就不要理你了。” 他扑哧一笑,摸了摸她的脸,“知道了,一定会回来陪着你的。” “不过,你让二皇子殿下监国吗?” “嗯,我虽知道有些不妥,可是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人选了,毕竟也不能把沈家的江山交到别人手上。另外我也给了阁老们手谕,让他们助二皇子打理朝务,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他突然轻笑了一声,“有些事我倒是有两分兴趣的,倒是想看看这件事到底是谁策划的。” “什么事?”佩佩原本就不是真的想知道,随意问了一句就站起来,往床榻走去,边走边伸了个懒腰,“我累啦,还是睡觉好了,你们男人之间的事儿,我也懒得听。” 沈攸宁也忙站起来跟出去,“要不要用点夜宵?吃云吞面好不好?不然我估计你夜里又要饿了。” “不要吃,现在就想睡觉。” “真的不吃?那好,我陪你睡一会儿……” 宁华三年十月,沈攸宁御驾亲征,亲自讨伐前来进攻的突厥。他刚一走,京里就开始风云变化。他原本捧在手心里的,不管他走之前是怎样安排,怎么考虑好的佩佩,也无意外的被卷入了这场风云之中。 佩佩已经四天没能踏出门了,所幸送进来的东西都还是好的,就是她要什么也都能得到。只是仅仅是这样却仍旧叫水蓼她们十分的不满,第一天就和人发生了争吵,就是连水蓼这样的原本是怎样稳重的人,也和人急红了眼,“我们娘娘是怎样的身份,你们胆敢拦住不让我们出去?你可知道,你已经是犯了诛九族的罪了。” 可是守着门的却半句都不理,只是拿着□□不许人出去,佩佩早就预料到这个了,她让水蓼进来,关上门不问外头的事。安心的吃饭养胎,水蓼却不敢,“娘娘,若是他们在您的饭菜中下药可怎么办?” 佩佩轻笑,“不会,他们既然敢圈进我,怕是已经控制了京城了,那便叫我无声无息的消失也不是大事儿,不必要废这样的周折。”可是水蓼她们还是不安心,坚持为她试菜,每一道都不落下。 佩佩是在第五天见到吕德纯的,她已经在去年嫁给了二皇子殿下,无论如何,终于还是让她如愿了。虽然吕将军当时强烈反对,可是最后还是依了她的。今日见她,佩佩只觉得五味杂陈。 她一进门就吩咐人把门关下,下一秒就跪在了佩佩的面前,佩佩端坐着,眼睛也不看她一下,“你不必如此。” 她直直的跪着,眼里没有一点不忿的神色,“佩佩,是我对不起你。” 佩佩喝了口羊奶,“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我知道你原本也不想这样的,不外乎是被波及的罢了。” 她摇摇头,“无论如何,陛下前脚刚一离京,你就被圈禁了,是怎样的大逆不道,我一定会想法子把你救出来的。” “救我出去?”佩佩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我要去哪儿?”她低头看了看吕德纯,“这是我的家,我自然是要守在这里等着我的夫君回来的。” “你的夫君……”吕德纯呆了呆,似乎就没什么话可说了,只是垂着头跪着。佩佩叹了一声,“你起来。” 她把杯子放下,“我们不必如此。如果你对我真的有几分愧疚之心就帮我照顾家里,和我娘亲和祖母说,我在宫里很好。顺便也去看看静好,只是不要说什么对不起她的话,她性子直,怕是不会像我这样算了。” 吕德纯磕了个头,“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都是这样想的。我从未想过叫他争什么皇位,在我眼里,这江山就是陛下的。我一定会帮你,一定会想到法子的。” 佩佩看了看她,手指无意识的滑过肚皮,想了想,“德纯,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什么脾气我太了解了。自然知道这事不是你所愿的,你帮我一个忙。” 第97章 宁华三年,北方突厥卷土重来,又一次进攻大齐。而几乎是同时,西方的大刘也选择和大齐开战。一时间,沈攸宁的案几被无数的军情急报给堆满了。 佩佩见他有些着急,已是昼夜不停的和大臣们开会,熬红了一双眼,到她面前的时候却还是笑着比较多。她问及此事时,他便道,“此事有解,你莫慌。” 可是到底如何解来,他也并不细说。 然而,当佩佩知道的时候,终于是知道他一直不与她说明白的缘故了。时隔五年左右的时间,他既然要第二次亲征,这一次打的仍就是突厥。 佩佩几乎是发了火,她倒是不意外他会御驾亲征这件事,她生气只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说,只是瞒着她,事情都下了决定了,她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难道我在你眼里是会阻止你去做这些事的人?你也不是没有去打仗过的,就这样不相信我会理解你支持你吗?苦苦瞒着我,我说怎么宁安每天的表情都那样呢,感情你们全部人都知道了,偏就瞒着我一人?” 沈攸宁也是好脾气的哄她,拍她的背,把她抱在怀里,低声与她说话,“我哪里是不相信你,也不是就想瞒着你,只是这件事的确也是前两日才确定下来的。没确定的话和你说也没什么意思你说是不是?再说了,现在是特殊情况,咱们还是得小心才好。” 佩佩抬头看他,微微皱了眉,“什么特殊情况啊?” 他的手聚拢放在她的肚皮上,笑起来,“小糊涂,你是自己有孕了都不晓得?” 佩佩惊得几乎要崩起来,还是沈攸宁用了劲儿把她按在怀里,“可小心着点,小祖宗。”他笑了下,“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的,当时我也……”他轻轻的又摸了摸,“你年纪到底还是小,我就不想再因着别的事儿来让你烦心,你只要好好保护自己保护肚子里的孩子就好了。” 佩佩这个时候也在低头盯着肚皮,她这时也还没有反应过来,竟也觉得有些神奇,轻轻的碰了碰,又碰了碰,仰头去看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呀?太医和你说的?他怎么不和我说啊?这个可不是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了?” 沈攸宁松开她,叫她自己坐端正了,又道,“没有,这个谁也没说呢。就太医来和我说过,我也吩咐了谁也不要提。因着你自己也没有察觉,他也是照例请的平安脉才看出来的。于是就来先和我说了,我原本就没想着瞒着你,只是这段时间事儿的确有几分多,再加上你这个冒失的脾气,说起来我还真的有些不放心把你自己放在宫里呢。”他想了想,又道,“不如我出征的日子你就住回颜家去?有师母照顾你,我也安心着点。你自己在宫里,没人看着你,指不定你就睡到日上三竿,就是早膳也懒得吃。夜里也不睡觉。”他越说越觉得不安心,“不行,我看还是回去叫师母看着你,我这就去安排了……” 佩佩依进了他的怀里,他一停,好笑的拍了拍她的手臂,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她本就不喜欢带什么珠钗,而在自己的房里就更是随意,此时他摸上她的脑袋就感受到的是入缎一般的柔顺,“怎么还和个孩子一样,都是要做母后的人了。” 她说话声音软软的,和刚嫁过来没有什么两样。她被保护的十分好,沈攸宁可谓是把她捧在手心里,什么事都顺着她,都依着她。本就喜欢的要死,身边更是没有纳第二人,即便是朝中有非议出现,直指皇后已嫁进来三年却无所出,是不是考虑广纳后宫的事了呢。沈攸宁都是一力担下来的,他和她之间从来不需要第三人。 “东君哥哥,你不要担心我。我会知道照顾自己的,我要留在家里,留在这里等你回来。这是咱们的家,我还要去哪儿啊。” 沈攸宁不说话了,又摸了摸她的发,“我只是有些不放心。”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一顿,“若真的有什么事要发生,你只顾保护好自己和孩子,别的都不重要。等我回来再处理。” “会发生什么事啊?” 沈攸宁不好直说,他声音低了下来,“这个不好说。毕竟我至今膝下无子,你又新孕,虽是把消息瞒了下来,可是怕是也瞒不了多久就会被知道的。而我此去,京中虽是交托给了皇兄,可是我到底还是有两分不放心的。”他指了指床榻的位子,“床头的那个盒子里,我给你留了手谕,不管是怎样的罪行谁也动不了你和颜家,你不要怕,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沉住气好吗?一定要等我回来知道吗?” 佩佩有些迷糊,却还是说,“我知道了。只是我好歹也是皇后的身份,怕是没什么人敢动我的呀。颜家就更是了。你才是了,出去就好好照顾自己,只要想着怎样打赢了快点回来,可不要拖太久啊,如果你不在我生产之前回来,我就不要理你了。” 他扑哧一笑,摸了摸她的脸,“知道了,一定会回来陪着你的。” “不过,你让二皇子殿下监国吗?” “嗯,我虽知道有些不妥,可是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人选了,毕竟也不能把沈家的江山交到别人手上。另外我也给了阁老们手谕,让他们助二皇子打理朝务,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他突然轻笑了一声,“有些事我倒是有两分兴趣的,倒是想看看这件事到底是谁策划的。” “什么事?”佩佩原本就不是真的想知道,随意问了一句就站起来,往床榻走去,边走边伸了个懒腰,“我累啦,还是睡觉好了,你们男人之间的事儿,我也懒得听。” 沈攸宁也忙站起来跟出去,“要不要用点夜宵?吃云吞面好不好?不然我估计你夜里又要饿了。” “不要吃,现在就想睡觉。” “真的不吃?那好,我陪你睡一会儿……” 宁华三年十月,沈攸宁御驾亲征,亲自讨伐前来进攻的突厥。他刚一走,京里就开始风云变化。他原本捧在手心里的,不管他走之前是怎样安排,怎么考虑好的佩佩,也无意外的被卷入了这场风云之中。 佩佩已经四天没能踏出门了,所幸送进来的东西都还是好的,就是她要什么也都能得到。只是仅仅是这样却仍旧叫水蓼她们十分的不满,第一天就和人发生了争吵,就是连水蓼这样的原本是怎样稳重的人,也和人急红了眼,“我们娘娘是怎样的身份,你们胆敢拦住不让我们出去?你可知道,你已经是犯了诛九族的罪了。” 可是守着门的却半句都不理,只是拿着□□不许人出去,佩佩早就预料到这个了,她让水蓼进来,关上门不问外头的事。安心的吃饭养胎,水蓼却不敢,“娘娘,若是他们在您的饭菜中下药可怎么办?” 佩佩轻笑,“不会,他们既然敢圈进我,怕是已经控制了京城了,那便叫我无声无息的消失也不是大事儿,不必要废这样的周折。”可是水蓼她们还是不安心,坚持为她试菜,每一道都不落下。 佩佩是在第五天见到吕德纯的,她已经在去年嫁给了二皇子殿下,无论如何,终于还是让她如愿了。虽然吕将军当时强烈反对,可是最后还是依了她的。今日见她,佩佩只觉得五味杂陈。 她一进门就吩咐人把门关下,下一秒就跪在了佩佩的面前,佩佩端坐着,眼睛也不看她一下,“你不必如此。” 她直直的跪着,眼里没有一点不忿的神色,“佩佩,是我对不起你。” 佩佩喝了口羊奶,“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我知道你原本也不想这样的,不外乎是被波及的罢了。” 她摇摇头,“无论如何,陛下前脚刚一离京,你就被圈禁了,是怎样的大逆不道,我一定会想法子把你救出来的。” “救我出去?”佩佩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我要去哪儿?”她低头看了看吕德纯,“这是我的家,我自然是要守在这里等着我的夫君回来的。” “你的夫君……”吕德纯呆了呆,似乎就没什么话可说了,只是垂着头跪着。佩佩叹了一声,“你起来。” 她把杯子放下,“我们不必如此。如果你对我真的有几分愧疚之心就帮我照顾家里,和我娘亲和祖母说,我在宫里很好。顺便也去看看静好,只是不要说什么对不起她的话,她性子直,怕是不会像我这样算了。” 吕德纯磕了个头,“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都是这样想的。我从未想过叫他争什么皇位,在我眼里,这江山就是陛下的。我一定会帮你,一定会想到法子的。” 佩佩看了看她,手指无意识的滑过肚皮,想了想,“德纯,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什么脾气我太了解了。自然知道这事不是你所愿的,你帮我一个忙。” 第98章 二皇子一进来就觉得一阵暖风迎面扑来,屋子里暗香浮动。带了点他熟悉的味道,更多的是陌生的。他看的清清楚楚,佩佩独自一人坐在圈椅上,微微侧着身子在倒茶。 她是听见有人进来了的,却没有转身,手上动作十分稳,倒好了茶之后,自己又把茶碗捧起来喝了一口才转过来看他。 他正在盯着她,也不动了,就站在原地露出一个微笑来,“县主说要见我?可是有什么事?” 佩佩放下茶杯,这时候才开口,“成王差矣,本宫已经是皇后第四个年头了,哪里还有什么县主?” 二皇子笑了下,这一下竟然带了点荒凉感,可是却还是笃定的说,“你还可以重新回到县主的身份,只要你乐意。”他手在空中轻轻一点,而后又道,“毕竟你知道,若是再继续当皇后,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 佩佩笑着摇摇头,“不会。我会一直做皇后的。” 他的表情顿时就冷了下来,佩佩还坐在那里,这个时候更是随意的靠在靠垫上,语气稍稍放缓,“成王殿下,你大概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而既然你同意前来,这件事想必就有转圜的余地。”她撑着扶手站起来,“我从不相信你是想要皇位的人,你这样做我相信你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可是这理由应该不是因为什么贪慕皇权。” 他表情柔柔的,笑意浓浓的,可是却好似没有到眼底似得,“哦?县主何出此言?我幼时无人尊重,到了及冠之年才被承认皇子之位,这些年受的苦,吃的罪,若说我想叫皇弟用这个皇位偿还与我,这样任是谁听来,我也是有起兵的理由的。” 佩佩却不和他说这个,“我记得那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像一朵昙花一样,静静的站在那里,独自绽放着。瘦成那个皮包骨的样子,仿佛风一吹就不见了,我与你说话,你也没有什么卑微的样子,带着笑意和我说,温柔的样子即使是过去这样多年了其实我也还是记得很清楚的。”他眼神一动,佩佩接着说,“可是我相信你不会起兵不是因为这些,而是我相信陛下,相信他既然敢叫你监国,就一定考虑,而他一出京,你就控制了京城。”她摇了摇头,“陛下不会那么傻,你若是真的狼子野心,必站不到我面前来的。” “你就这样相信他?”他随意捡了张椅子就坐了下来,“你既然如此相信,又何必唤我前来,说有话要与我说呢?就等着罢,等着看皇弟回来之后京城会怎样,等着看我是不是有那些狼子野心啊。” 佩佩还站着,她的手撑着扶手,头仰的高高的,眼里浮上了些轻蔑之意,“我说有话和你说,是因为我是一朝皇后,我不是那种呆在家里等丈夫回来解救我的人。我有我的臣民要解救,要帮我的丈夫守住这个江山。” “江山?”他笑起来,“这个江山怎么了?这是沈家的江山,不仅是他沈攸宁姓沈,我也姓沈。这江山就算是落在了我的手上,也仍旧姓沈。”他突然就变得暴躁了,“所有人都是这样对,嘴里叫着王爷,叫二皇子,其实呢,根本没有人真的把我当做皇家子嗣,连父皇也没有打从心底认同我是他的儿子。凭什么?不过就是他从皇后娘娘的肚皮里爬出来,而我的母妃是一个罪人已经被处死了。既如此不如让我和我的母妃一起被处死罢了,你可知道那些年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再没有比我更可悲的皇子了。” 他声音一顿,眸光落在她的脸上,见她颦着眉,没有半点同情神色,倒有些不以为然,他忍不住又轻轻笑了一声,“你看,即便是你听我义愤填膺的说了这么些,你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这样特别的你,也从来都不会正眼看我,就这样的你,更是从小就是定给他沈攸宁,他沈攸宁什么都有了,想要什么都会有。” 佩佩挑了眉,还是缓缓落了座,她已经感觉自己的肚皮一阵一阵的抽动,“每个人都会承担自己拥有的东西的对等的,你看见他拥有了所有的东西,你没有看见他的苦。你不会懂,我原本以为你是不一样的,如果我知道你不过也是一个俗人,当初我就不会帮你。”她的目光带了点怜悯,“我当初看到你,是怎么如竹一样的人,我从来不管闲事,可是你的事我却管了,只是不想那样独立高洁的郎君被这尘埃所玷污,想不到却是我错了,是我,是我把那些尘埃泼到了你身上。” 佩佩一手撑着头,一手挥了挥袖袍,“你走。今日我不该想着见你的,我竟然还以为你是当日那个站在那里轻易就会被风吹走的皇子。” 他已经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站了起来,往外走了两步,手刚扶上门,又转了过来,看她,“佩佩。”看她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是的,这样的小名他从来没有唤过他,即便是她还小的时候他也只是唤她妹妹,他舔了舔下唇,“你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不是二皇子,不是成王,不是你夫君的皇兄的话,你记得我叫什么吗? 佩佩眼神凝在他的身上,好一会儿才说,“高礼哥哥。” 他突然鼻头就一酸,低低的应了一声,又挤了一个笑出来,“你不要怕。什么事都不会有的。”说完就推了门出去,外头阳光很耀眼,可是似乎都被他的背影遮住了。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战战兢兢的追上他们,沈攸宁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却被佩佩止住,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她,他抿了抿唇打开了手,“我有礼物送给妹妹。” 我很喜欢,高礼哥哥。 佩佩看见门又被关上了,她倒在椅子上抽气,声音已经吐不太出来了,“水蓼水蓼。” 水蓼她们都被赶到边上的小房间里去了,可是哪里能安心,原本就是贴着门听的,此时听佩佩一叫就跑了过来,看到佩佩的样子当下是吓得魂都掉了,扑到佩佩面前,“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佩佩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的滑下来,她的眼睛也红了,几乎是水蓼的手一伸过来她就紧紧握住,手心全是汗。水蓼叫,“去,快去,去传太医。马山去传太医。”辛夷已经在往外跑了,而原本被圈禁的似乎也已经解禁了,至少外头的那些个禁军都已经不拦辛夷了。 水蓼不断给佩佩擦额头,“娘娘,娘娘不要怕。太医很快就回来的。”她又转过头去骂,“都是死人吗?还不过来扶着娘娘回里头去?” 佩佩掐着水蓼的手,刚躺到床上,她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憋着嘴整个人都颤了起来。水蓼也是泪流满面,她不断深呼吸,拿毛巾给佩佩擦脸,她伺候佩佩这么多年,几乎没有看到过佩佩这么失态的样子,她好像太疼了,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掐她的手直抽气。 水蓼不断安抚她,只是她自己的声音也抖的厉害,好一会儿才稳住,“娘娘,辛夷已经去传太医了,您什么事儿都不会有的。小皇子,小皇子一定会保住的。娘娘不要憋住气,慢慢的呼吸。”又转过去问,“太医怎么还不来?!” 又去了两个小丫头跑出去催。好像才一眨眼的功夫,又好像等了半辈子一样,那太医才来。他也是跑的满头是汗,甚至他是自己跑进来的,辛夷她们都没跟上,他径直上来就去切佩佩的脉,水蓼已经退开位子,擦干净了脸,敛眉站在一边什么都不说了,那太医刚捏了一会儿就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刚转过来,水蓼就道,“热水毛巾都已经备好了,是否要落针?灯也已经点好了。笔墨也已经准备好了。” 那太医扫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极好。”他是自己背着诊箱的,这个时候先打开把针一排摆开,对着灯过了两遍,“就留两个人在里头伺候,其余人都出去。” 他就走上去要给佩佩下针,水蓼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你……你,大人叫什么?为何从未见你来给我们娘娘请平安脉?” 他抖开她的手,也不答就上去扎针,水蓼扑到床边拦住他,汗珠低下来,死死的盯着他,“辛夷呢?不是辛夷去请的太医?你到底是谁?” 他皱了眉,又叹了一声,“你这宫女也是的,知道你忠心了,快让开让我给娘娘下针。”他给佩佩行了一礼,“娘娘,下官姓白,陛下吩咐臣照看娘娘和肚子里的小皇子,臣不敢胡言。陛下与臣说过,娘娘身前的丫鬟都谨慎,让下官和娘娘道‘金玉万全’娘娘就会明白了。” 佩佩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疼了,她拍了拍水蓼,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劳烦白太医了。” 第98章 二皇子一进来就觉得一阵暖风迎面扑来,屋子里暗香浮动。带了点他熟悉的味道,更多的是陌生的。他看的清清楚楚,佩佩独自一人坐在圈椅上,微微侧着身子在倒茶。 她是听见有人进来了的,却没有转身,手上动作十分稳,倒好了茶之后,自己又把茶碗捧起来喝了一口才转过来看他。 他正在盯着她,也不动了,就站在原地露出一个微笑来,“县主说要见我?可是有什么事?” 佩佩放下茶杯,这时候才开口,“成王差矣,本宫已经是皇后第四个年头了,哪里还有什么县主?” 二皇子笑了下,这一下竟然带了点荒凉感,可是却还是笃定的说,“你还可以重新回到县主的身份,只要你乐意。”他手在空中轻轻一点,而后又道,“毕竟你知道,若是再继续当皇后,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 佩佩笑着摇摇头,“不会。我会一直做皇后的。” 他的表情顿时就冷了下来,佩佩还坐在那里,这个时候更是随意的靠在靠垫上,语气稍稍放缓,“成王殿下,你大概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而既然你同意前来,这件事想必就有转圜的余地。”她撑着扶手站起来,“我从不相信你是想要皇位的人,你这样做我相信你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可是这理由应该不是因为什么贪慕皇权。” 他表情柔柔的,笑意浓浓的,可是却好似没有到眼底似得,“哦?县主何出此言?我幼时无人尊重,到了及冠之年才被承认皇子之位,这些年受的苦,吃的罪,若说我想叫皇弟用这个皇位偿还与我,这样任是谁听来,我也是有起兵的理由的。” 佩佩却不和他说这个,“我记得那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像一朵昙花一样,静静的站在那里,独自绽放着。瘦成那个皮包骨的样子,仿佛风一吹就不见了,我与你说话,你也没有什么卑微的样子,带着笑意和我说,温柔的样子即使是过去这样多年了其实我也还是记得很清楚的。”他眼神一动,佩佩接着说,“可是我相信你不会起兵不是因为这些,而是我相信陛下,相信他既然敢叫你监国,就一定考虑,而他一出京,你就控制了京城。”她摇了摇头,“陛下不会那么傻,你若是真的狼子野心,必站不到我面前来的。” “你就这样相信他?”他随意捡了张椅子就坐了下来,“你既然如此相信,又何必唤我前来,说有话要与我说呢?就等着罢,等着看皇弟回来之后京城会怎样,等着看我是不是有那些狼子野心啊。” 佩佩还站着,她的手撑着扶手,头仰的高高的,眼里浮上了些轻蔑之意,“我说有话和你说,是因为我是一朝皇后,我不是那种呆在家里等丈夫回来解救我的人。我有我的臣民要解救,要帮我的丈夫守住这个江山。” “江山?”他笑起来,“这个江山怎么了?这是沈家的江山,不仅是他沈攸宁姓沈,我也姓沈。这江山就算是落在了我的手上,也仍旧姓沈。”他突然就变得暴躁了,“所有人都是这样对,嘴里叫着王爷,叫二皇子,其实呢,根本没有人真的把我当做皇家子嗣,连父皇也没有打从心底认同我是他的儿子。凭什么?不过就是他从皇后娘娘的肚皮里爬出来,而我的母妃是一个罪人已经被处死了。既如此不如让我和我的母妃一起被处死罢了,你可知道那些年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再没有比我更可悲的皇子了。” 他声音一顿,眸光落在她的脸上,见她颦着眉,没有半点同情神色,倒有些不以为然,他忍不住又轻轻笑了一声,“你看,即便是你听我义愤填膺的说了这么些,你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这样特别的你,也从来都不会正眼看我,就这样的你,更是从小就是定给他沈攸宁,他沈攸宁什么都有了,想要什么都会有。” 佩佩挑了眉,还是缓缓落了座,她已经感觉自己的肚皮一阵一阵的抽动,“每个人都会承担自己拥有的东西的对等的,你看见他拥有了所有的东西,你没有看见他的苦。你不会懂,我原本以为你是不一样的,如果我知道你不过也是一个俗人,当初我就不会帮你。”她的目光带了点怜悯,“我当初看到你,是怎么如竹一样的人,我从来不管闲事,可是你的事我却管了,只是不想那样独立高洁的郎君被这尘埃所玷污,想不到却是我错了,是我,是我把那些尘埃泼到了你身上。” 佩佩一手撑着头,一手挥了挥袖袍,“你走。今日我不该想着见你的,我竟然还以为你是当日那个站在那里轻易就会被风吹走的皇子。” 他已经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站了起来,往外走了两步,手刚扶上门,又转了过来,看她,“佩佩。”看她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是的,这样的小名他从来没有唤过他,即便是她还小的时候他也只是唤她妹妹,他舔了舔下唇,“你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不是二皇子,不是成王,不是你夫君的皇兄的话,你记得我叫什么吗? 佩佩眼神凝在他的身上,好一会儿才说,“高礼哥哥。” 他突然鼻头就一酸,低低的应了一声,又挤了一个笑出来,“你不要怕。什么事都不会有的。”说完就推了门出去,外头阳光很耀眼,可是似乎都被他的背影遮住了。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战战兢兢的追上他们,沈攸宁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却被佩佩止住,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她,他抿了抿唇打开了手,“我有礼物送给妹妹。” 我很喜欢,高礼哥哥。 佩佩看见门又被关上了,她倒在椅子上抽气,声音已经吐不太出来了,“水蓼水蓼。” 水蓼她们都被赶到边上的小房间里去了,可是哪里能安心,原本就是贴着门听的,此时听佩佩一叫就跑了过来,看到佩佩的样子当下是吓得魂都掉了,扑到佩佩面前,“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佩佩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的滑下来,她的眼睛也红了,几乎是水蓼的手一伸过来她就紧紧握住,手心全是汗。水蓼叫,“去,快去,去传太医。马山去传太医。”辛夷已经在往外跑了,而原本被圈禁的似乎也已经解禁了,至少外头的那些个禁军都已经不拦辛夷了。 水蓼不断给佩佩擦额头,“娘娘,娘娘不要怕。太医很快就回来的。”她又转过头去骂,“都是死人吗?还不过来扶着娘娘回里头去?” 佩佩掐着水蓼的手,刚躺到床上,她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憋着嘴整个人都颤了起来。水蓼也是泪流满面,她不断深呼吸,拿毛巾给佩佩擦脸,她伺候佩佩这么多年,几乎没有看到过佩佩这么失态的样子,她好像太疼了,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掐她的手直抽气。 水蓼不断安抚她,只是她自己的声音也抖的厉害,好一会儿才稳住,“娘娘,辛夷已经去传太医了,您什么事儿都不会有的。小皇子,小皇子一定会保住的。娘娘不要憋住气,慢慢的呼吸。”又转过去问,“太医怎么还不来?!” 又去了两个小丫头跑出去催。好像才一眨眼的功夫,又好像等了半辈子一样,那太医才来。他也是跑的满头是汗,甚至他是自己跑进来的,辛夷她们都没跟上,他径直上来就去切佩佩的脉,水蓼已经退开位子,擦干净了脸,敛眉站在一边什么都不说了,那太医刚捏了一会儿就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刚转过来,水蓼就道,“热水毛巾都已经备好了,是否要落针?灯也已经点好了。笔墨也已经准备好了。” 那太医扫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极好。”他是自己背着诊箱的,这个时候先打开把针一排摆开,对着灯过了两遍,“就留两个人在里头伺候,其余人都出去。” 他就走上去要给佩佩下针,水蓼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你……你,大人叫什么?为何从未见你来给我们娘娘请平安脉?” 他抖开她的手,也不答就上去扎针,水蓼扑到床边拦住他,汗珠低下来,死死的盯着他,“辛夷呢?不是辛夷去请的太医?你到底是谁?” 他皱了眉,又叹了一声,“你这宫女也是的,知道你忠心了,快让开让我给娘娘下针。”他给佩佩行了一礼,“娘娘,下官姓白,陛下吩咐臣照看娘娘和肚子里的小皇子,臣不敢胡言。陛下与臣说过,娘娘身前的丫鬟都谨慎,让下官和娘娘道‘金玉万全’娘娘就会明白了。” 佩佩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疼了,她拍了拍水蓼,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劳烦白太医了。” 第99章 佩佩已经被扶着坐了起来,也喝下去了一整碗的药,那姓白的太医也是出了一头的汗,又去重新写了一个药方,“娘娘,这几日这帖药还要记得吃,这次是动了胎气,娘娘可千万要保重身子才好,外头的事娘娘还是不要烦心了,一定要多休息多睡觉,把胎稳住了方可啊。” 水蓼已经给他告了罪,这个时候正伺候佩佩擦手,“太医……娘娘这次动胎气是什么缘故呢?” “也是思虑过重所致,前几日应该就有症状了?只是娘娘一直强忍着,今后不可如此,但凡有一点不适,娘娘也一定要及时唤下官前来。”他停了下又道,“下官还没和娘娘介绍自己呢,下官原本不是太医院的,陛下出京前把臣召进宫,只说让臣照顾娘娘的身子,刚才下官也是着急了一些,还请娘娘恕罪。” 佩佩目光移到他身上,点了点头,又问了句,“是陛下与你说那句‘金玉万全’的?陛下可还有什么话说的?” 他道,“是陛下与臣说,说因臣来的临时,娘娘不曾见过,可是到底比原本宫里的那些可靠些,左右还是想着命臣照顾娘娘。所以才给臣那句话的。陛下还说了,娘娘任性,有时候怕是不乐意喝药,叫臣多劝着些,叫娘娘多想想肚子里的小皇子。” 佩佩头偏了偏就不说话了,白太医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佩佩眼角有泪滚下来,其实她说自己一点都不怕是假的,怎么可能不怕呢?京城被控制,皇宫被虚设,就是她这一国之后,也别圈禁了,她虽然面上很有把握的样子,可是却半点不敢叫别人知道自己有孕,如果让别人知道了,那不外乎有两个结果,一个就是派人前去行刺沈攸宁,等着她把孩子生下来,若是皇子,就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另一个就是,她死在沈攸宁前面。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她没有想过今天和二皇子动之以情能有什么作用,只是解了禁这件事,无论怎么看,今天都是她赢了。 她慢慢的把眼泪擦去,现在还不是软弱的时候,她是颜家舜华,又是大齐的皇后,从来都没有软弱的理由。“水蓼,明日召嫂嫂进宫。” 水蓼表情有些难看,“可是娘娘,您的身子,外头的事先放放,白太医说的对,还是身子比较重要啊。” 佩佩轻轻笑了一声,“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不必多说了,明日记得召嫂嫂进宫。如今,这点权利我许是还有的。”她看向水蓼,“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我不做没准备的事,我既然这样做了,自然是有把握不伤着自己的。” 水蓼跪在床榻上,伏在床边,止不住的落泪,“娘娘……若是陛下和夫人知道您受了这样的哭,怕是都要心疼死了。成王,成王他怎么能这样这样的大逆不道。” “不要说了。”佩佩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还比我大一些呢,怎么还这么孩子气,咱们入宫这么久,即便是和在宫外没什么区别你也该知道了,深宫之中,原本就是谁强大谁就是赢家。嗯,你把塌几抬过来,我写封信给好好,不然她在家怕是要担心死了。” “好好,我很好,你不要担心。宫里的形势没有外头看到的那么严峻,我宫里的人都是可以自由行走的,用膳穿衣什么的样样都和以前一样,我可以照顾自己,你不要太过担心。 “我给你写这封信是有几件事是要交代你去办,这些事只有你办我才安心。你让驸马控制朝中力量,我相信他能够做到的。不要让成王控制京城的消息传出去,我知道成王许是已经有所控制了,只是陛下这边的亲信必有自己的法子,你要做的就是不要让消息传出去。 “我在家时伯父教我,攘外必先安内,只是真的到这个时候我才清楚,不管里头乱成什么样子了,要确保陛下不能分心,京城里的事我会想法子,我一定会有法子。还有一件事,现在京城里虽然明面上还是和平的,但是你让驸马爷从明日开始就动员罢朝,不要担心,这不过第一步罢了,后面的事我会另行安排。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担心我。” 陈纯熙皱着眉,“所以你没有和好好说你已经有孕的事?” “我除了你谁也没说,也不打算说。”佩佩握着她的手,“纯熙,我原本也不想和你说的,多一个人知道,不过多一份担心罢了,没什么必要。” “怎么没必要?你现在虽然在宫里看去没什么大碍,可是天知道那成王会不会突然就发病了。不行,依我看你定是要回家里来的,你相信我,我来做,可以安排好这一切的……” “你看,我不想告诉你就是因为这个了,我哪儿都不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她不再和她盘桓在有孕这件事上,她双手附在肚皮上,“今日已经有人开始罢朝了,我特意在午后召你进来,想必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是的。站在陛下那边的几乎都已经同一天开始罢朝了。” “嗯。下一步就是我召你进来要做的事了。咱们有没有人在成王府的?” “有是有,只是成王把府治的和铁桶似得,咱们的人不过就是在外院的,进不到里头。”她想了想,又道,“德纯的话……不能相信吗?咱们一起长大,想必她定是会帮我们的。” “她是会帮我们,只是我不能冒一点点的险。”陈纯熙叹了一声,又看了看她,“佩佩,你真的长大了……”和上辈子也一点都不一样了。 佩佩笑了声,“本就不用进到里头,怕是成王并没有谋反之心,只是我还没想明白他做这些事既然不是为着谋反,又是什么原因。这都不要紧,你让我们的人在他府里放一把火……” “这不好?这根本没有什么用处?只是祸及了他府里的那些人。” “不,不祸及。你就让他在马厩啊那些不要紧的地方放一把火,看起来烧的厉害就成了。然后让人在外头传这个歌谣。”她递过去一张纸。 陈纯熙快速扫了一眼,眉心还是攒在一起,“你的意思是想要用流言来攻击他?” “不。”佩佩低头喝了一口羊奶,“这点根本攻击不了他,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 “什么契机?” “他意不在谋反,不想要皇位的话,一定有要的东西,我只是要看看,他到底要什么。” 只是这次和她们想的都有些不一样,二皇子没来,遗音倒是先来了。他进门就说,“我带你出去。” 佩佩无语,“你要带我去哪儿?” “自然是离开皇宫,我知道外头的那些都是你的手笔,可是这些对成王根本没有什么效用,听我的话,先离开皇宫,等一切都稳定了,你那个陛下回来了,你再回来。” 佩佩挣开他的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宫里来,还能进了我的宫殿来的。只是我劝你一句,你不要以为你知道所有的事,你以为我外头的那些手笔,都是为了想办法对付成王吗?”她猛地一推他,“你未免太天真了?” 门都被推开,拿着□□的侍卫冲进来把他围在了最中间,他愣了一下,又看向外头,果然成王兜了进来。成王对着佩佩行了一礼,“辛苦皇后娘娘了。”他又看了看遗音,“这就是前朝遗孤啊,倒是有几分本事的,到底是可惜了。” 遗音猛地转头看佩佩,“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分明……” “是,你分明隐瞒的很好。就是陛下也没有轻易的查你出来,只是你漏算了一点,我从来都不相信,你对付我的那些都是因为你要帮纪止柔办事。我吩咐人罢官,也是想看看朝中有多少你的人,果不其然,倒真有几个。你以为我叫人传的那些歌谣是要对付成王?并不,我倒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也想着对付成王,所以那些推波的人都不是我的人,自然就是你的人了。”佩佩有几分失望,“我想了许多法子来查证,到了最后我也想着或许是成王查错了,你到底是着急了些。” 遗音突然大笑,“那,什么圈禁,控制京城,就都是只是为了抓我的套罢了?” 二皇子摇了摇头,“不,原本的确是我筹划的一切,只是我中途反悔了。”他露出一个笑来,“想着既然布了这个局了,就不要浪费了,刚好拿来套你了。大齐对前朝的人本没有恶意,可是你想着复国,到底就叫人容不下了。来人啊,拉下去。” 遗音也不挣扎,只在最后出门前转过来看了佩佩一眼,“到底是我棋差一招,我认了。”他转过头去,脚步不停的往外走了。 第99章 佩佩已经被扶着坐了起来,也喝下去了一整碗的药,那姓白的太医也是出了一头的汗,又去重新写了一个药方,“娘娘,这几日这帖药还要记得吃,这次是动了胎气,娘娘可千万要保重身子才好,外头的事娘娘还是不要烦心了,一定要多休息多睡觉,把胎稳住了方可啊。” 水蓼已经给他告了罪,这个时候正伺候佩佩擦手,“太医……娘娘这次动胎气是什么缘故呢?” “也是思虑过重所致,前几日应该就有症状了?只是娘娘一直强忍着,今后不可如此,但凡有一点不适,娘娘也一定要及时唤下官前来。”他停了下又道,“下官还没和娘娘介绍自己呢,下官原本不是太医院的,陛下出京前把臣召进宫,只说让臣照顾娘娘的身子,刚才下官也是着急了一些,还请娘娘恕罪。” 佩佩目光移到他身上,点了点头,又问了句,“是陛下与你说那句‘金玉万全’的?陛下可还有什么话说的?” 他道,“是陛下与臣说,说因臣来的临时,娘娘不曾见过,可是到底比原本宫里的那些可靠些,左右还是想着命臣照顾娘娘。所以才给臣那句话的。陛下还说了,娘娘任性,有时候怕是不乐意喝药,叫臣多劝着些,叫娘娘多想想肚子里的小皇子。” 佩佩头偏了偏就不说话了,白太医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佩佩眼角有泪滚下来,其实她说自己一点都不怕是假的,怎么可能不怕呢?京城被控制,皇宫被虚设,就是她这一国之后,也别圈禁了,她虽然面上很有把握的样子,可是却半点不敢叫别人知道自己有孕,如果让别人知道了,那不外乎有两个结果,一个就是派人前去行刺沈攸宁,等着她把孩子生下来,若是皇子,就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另一个就是,她死在沈攸宁前面。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她没有想过今天和二皇子动之以情能有什么作用,只是解了禁这件事,无论怎么看,今天都是她赢了。 她慢慢的把眼泪擦去,现在还不是软弱的时候,她是颜家舜华,又是大齐的皇后,从来都没有软弱的理由。“水蓼,明日召嫂嫂进宫。” 水蓼表情有些难看,“可是娘娘,您的身子,外头的事先放放,白太医说的对,还是身子比较重要啊。” 佩佩轻轻笑了一声,“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不必多说了,明日记得召嫂嫂进宫。如今,这点权利我许是还有的。”她看向水蓼,“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我不做没准备的事,我既然这样做了,自然是有把握不伤着自己的。” 水蓼跪在床榻上,伏在床边,止不住的落泪,“娘娘……若是陛下和夫人知道您受了这样的哭,怕是都要心疼死了。成王,成王他怎么能这样这样的大逆不道。” “不要说了。”佩佩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还比我大一些呢,怎么还这么孩子气,咱们入宫这么久,即便是和在宫外没什么区别你也该知道了,深宫之中,原本就是谁强大谁就是赢家。嗯,你把塌几抬过来,我写封信给好好,不然她在家怕是要担心死了。” “好好,我很好,你不要担心。宫里的形势没有外头看到的那么严峻,我宫里的人都是可以自由行走的,用膳穿衣什么的样样都和以前一样,我可以照顾自己,你不要太过担心。 “我给你写这封信是有几件事是要交代你去办,这些事只有你办我才安心。你让驸马控制朝中力量,我相信他能够做到的。不要让成王控制京城的消息传出去,我知道成王许是已经有所控制了,只是陛下这边的亲信必有自己的法子,你要做的就是不要让消息传出去。 “我在家时伯父教我,攘外必先安内,只是真的到这个时候我才清楚,不管里头乱成什么样子了,要确保陛下不能分心,京城里的事我会想法子,我一定会有法子。还有一件事,现在京城里虽然明面上还是和平的,但是你让驸马爷从明日开始就动员罢朝,不要担心,这不过第一步罢了,后面的事我会另行安排。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担心我。” 陈纯熙皱着眉,“所以你没有和好好说你已经有孕的事?” “我除了你谁也没说,也不打算说。”佩佩握着她的手,“纯熙,我原本也不想和你说的,多一个人知道,不过多一份担心罢了,没什么必要。” “怎么没必要?你现在虽然在宫里看去没什么大碍,可是天知道那成王会不会突然就发病了。不行,依我看你定是要回家里来的,你相信我,我来做,可以安排好这一切的……” “你看,我不想告诉你就是因为这个了,我哪儿都不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她不再和她盘桓在有孕这件事上,她双手附在肚皮上,“今日已经有人开始罢朝了,我特意在午后召你进来,想必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是的。站在陛下那边的几乎都已经同一天开始罢朝了。” “嗯。下一步就是我召你进来要做的事了。咱们有没有人在成王府的?” “有是有,只是成王把府治的和铁桶似得,咱们的人不过就是在外院的,进不到里头。”她想了想,又道,“德纯的话……不能相信吗?咱们一起长大,想必她定是会帮我们的。” “她是会帮我们,只是我不能冒一点点的险。”陈纯熙叹了一声,又看了看她,“佩佩,你真的长大了……”和上辈子也一点都不一样了。 佩佩笑了声,“本就不用进到里头,怕是成王并没有谋反之心,只是我还没想明白他做这些事既然不是为着谋反,又是什么原因。这都不要紧,你让我们的人在他府里放一把火……” “这不好?这根本没有什么用处?只是祸及了他府里的那些人。” “不,不祸及。你就让他在马厩啊那些不要紧的地方放一把火,看起来烧的厉害就成了。然后让人在外头传这个歌谣。”她递过去一张纸。 陈纯熙快速扫了一眼,眉心还是攒在一起,“你的意思是想要用流言来攻击他?” “不。”佩佩低头喝了一口羊奶,“这点根本攻击不了他,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 “什么契机?” “他意不在谋反,不想要皇位的话,一定有要的东西,我只是要看看,他到底要什么。” 只是这次和她们想的都有些不一样,二皇子没来,遗音倒是先来了。他进门就说,“我带你出去。” 佩佩无语,“你要带我去哪儿?” “自然是离开皇宫,我知道外头的那些都是你的手笔,可是这些对成王根本没有什么效用,听我的话,先离开皇宫,等一切都稳定了,你那个陛下回来了,你再回来。” 佩佩挣开他的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宫里来,还能进了我的宫殿来的。只是我劝你一句,你不要以为你知道所有的事,你以为我外头的那些手笔,都是为了想办法对付成王吗?”她猛地一推他,“你未免太天真了?” 门都被推开,拿着□□的侍卫冲进来把他围在了最中间,他愣了一下,又看向外头,果然成王兜了进来。成王对着佩佩行了一礼,“辛苦皇后娘娘了。”他又看了看遗音,“这就是前朝遗孤啊,倒是有几分本事的,到底是可惜了。” 遗音猛地转头看佩佩,“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分明……” “是,你分明隐瞒的很好。就是陛下也没有轻易的查你出来,只是你漏算了一点,我从来都不相信,你对付我的那些都是因为你要帮纪止柔办事。我吩咐人罢官,也是想看看朝中有多少你的人,果不其然,倒真有几个。你以为我叫人传的那些歌谣是要对付成王?并不,我倒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也想着对付成王,所以那些推波的人都不是我的人,自然就是你的人了。”佩佩有几分失望,“我想了许多法子来查证,到了最后我也想着或许是成王查错了,你到底是着急了些。” 遗音突然大笑,“那,什么圈禁,控制京城,就都是只是为了抓我的套罢了?” 二皇子摇了摇头,“不,原本的确是我筹划的一切,只是我中途反悔了。”他露出一个笑来,“想着既然布了这个局了,就不要浪费了,刚好拿来套你了。大齐对前朝的人本没有恶意,可是你想着复国,到底就叫人容不下了。来人啊,拉下去。” 遗音也不挣扎,只在最后出门前转过来看了佩佩一眼,“到底是我棋差一招,我认了。”他转过头去,脚步不停的往外走了。 第100章 宁华四年,大齐大破突厥,大军直入中间地带,突厥送白银黄金数不胜数,又割城池三座,并表示从此依附大齐而生。皇帝沈攸宁大胜而归,班师回朝。只是他没有一路和军队慢条斯理的回来,而是就带了几个亲兵,独自快马赶回来。 进宫的时候守门的都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喊万岁。可是即使是这样,到底还是晚了一些。佩佩已经开始生产了。 他身上都是灰啊尘的,整个人都灰扑扑的。屋子里头已经挤了不少人了,他刚跑到门口来,众人都吓了一跳,连连请安。他还喘着粗气,“皇后,皇后如何了?” 沈静好是被留在外面的,她红着眼睛扑过来,“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佩佩进去了好一会儿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好怕。”她话音刚落就听见里面一声尖叫,明明就是佩佩的,沈静好原本是扑在沈攸宁的怀里,她明显感觉到沈攸宁整个人一僵,然后就微微颤起来,他话都说的不清楚了,指了指里头,又看了看好好,“刚刚,刚刚那声是佩佩叫的。” 似乎只要沈静好点了头他就能发疯似得。他其实要的也不是答案,只在一旁兜圈子,沈静好看不下去就拉他,“哥哥你去边上换一身衣服洗一个脸,不然等一下佩佩生下了孩子你也不能抱呢。” 沈攸宁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拒绝了,可是想了想却还是去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跑回来了,脸上都还是水珠,就拉着沈静好问,“怎么样怎么样?” 沈静好拿了帕子给他擦,“你不要急,生孩子要好一会儿呢。这才一会儿呢。” 然后就又听见佩佩的尖叫声,然后就是赵氏的声音,“佩佩,佩佩你深呼吸。”沈攸宁几乎是要疯掉了,他往前走了两步,就要推门进去,边上的人连忙都拦住他,“陛下不可,产房这种地儿男人可不得进去。” 沈攸宁一把把她们都推开,“放肆,皇后娘娘在里头呢,朕怎么就不能进了。”沈静好原本有心拦,可是这个时候佩佩又喊了一声,她也一下眼圈都红了,哪里还想要拦他,连连说,“哥哥咱们快进去,佩佩,佩佩到底是怎么了?” 沈静好嫁过去四年,却仍旧无所出,在一般人家已经是大事了,只是在齐家不同。因为齐秉文当初是答应过莫嫣然的,在沈静好十八岁前不能怀孕生子。沈静好原本觉得这也就是小事,不用理会。可是偏在这件事上莫嫣然十分坚持,她是如何都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还是在她眼中未成年的状态就生孩子的。 齐秉文不是独子也不是长子,他前头有兄长,兄长又早有嫡子,所以他的父母一早就知道莫嫣然的吩咐,倒也没说什么,也说不急在一时。 沈攸宁推了她一下,“你留在外头,就我自己进去。” “为什么?我也要进去看看佩佩。”沈攸宁皱了眉,“你一个还没生过孩子的姑娘进去做什么?没得吓着你,听话就留在外头。”在沈攸宁眼里,沈静好就算是嫁过去多少年了,都还是流着口水拉着他的袖摆叫他哥哥的孩子,所以她就算嫁给齐秉文这么久了,他还是张嘴就是你是个姑娘的。 沈静好正要反驳,沈攸宁已经闪身进去了,还不忘记把门也关上。里头的人还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见到他都吓了一跳,连产婆都要跪下来行礼,沈攸宁,“给朕行什么礼?还不好好照看皇后娘娘。” 此刻的佩佩大概是最憔悴的时候了,头发披散的,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糊满了一张脸,就是眼睛都红的厉害,沈攸宁心疼的眼睛也一下就红了,他上前去抱住她的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佩佩,佩佩我回来了。你不要怕。” 她一下就哭出声来,不压抑的不克制的,伏在他的怀里一直哭。沈攸宁自然是知道这半年来京里发生了那么多事,她一个怀着孕的,脾气本来就娇娇的,爱发火的,只是他留着她一个人在京里,即便是有颜家帮扶着她,可是她向来硬气,又是一国之后的身份,等闲什么事都不会叫别人来帮她,坚强的自己处理那些事。又怀着孕,怕是孕吐什么的也难受的很,可是他都没能陪在她的身边。他的眼泪也掉下来,不断亲她的头发,“不要怕,佩佩,我回来了。会好的。” 她哭的没有力气,又是低低的叫,“东君哥哥,我疼。我好疼。” 稳婆蹲在后头,“娘娘,娘娘您慢慢的吸气,慢慢的吐气。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把力气都用完了,还好一会儿呢。” 沈攸宁连忙劝,“佩佩你慢慢的来,不要紧张……怎么办,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应该一直陪着你的,应该一直陪着你的。” 正说完,那稳婆就抽了一口气,“陛下……”她说话声音极为不稳,已经跪了下来,“陛下,奴婢,奴婢……” “有什么你就说,还在这里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奴婢看到了小皇子的脚。”说完就跪在地上开始哭了,屋子里静了一静,佩佩和沈攸宁自然是不理解什么叫看到小皇子的脚的,只有赵氏噗通一声就坐在了地上,颤着声音问,“你说什么?孩子的脚?怎么会先看到孩子的脚呢?你可是看错了?” 那稳婆也是哭道,“奴婢不敢……只是原本太医并未诊出有胎位不正之相,刚才奴婢的的确确是看到孩子的脚在外头的。如今可如何是好啊……” 沈攸宁的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师母……脚在外头,是何意?” 赵氏遮着脸,声音含糊不清,“孩子出生,从来都是头在外头先出来的,脚看到了,这是难产之象。”沈攸宁如遭雷劈,他重重的喘了两口气,“难产?怎么会难产?白诚呢?还不把白诚给朕叫来?朕命他照看皇后娘娘的胎,怎么给朕照看出难产来了?” 他又到佩佩边上去亲亲她,“佩佩你不要怕,一定会有法子的。咱们不要怕啊。” 可是这样的事若是佩佩不知道也就罢了,但凡知道哪里能有不怕的,当时就觉得疼痛加剧了不知多少倍,眼泪流了更凶,一直揪着他的前襟哭的喘不上气来。 那稳婆重新回到位子上,这一下太医还没来她就道,“陛下,娘娘,来不及了……是保大还是保小……”她说话声音极低,这样的话原本是不应该叫产妇听见的,只是事情从急,到底也没有办法。佩佩的哭声一止,她的声音坚定又有力,“你的意思是,如果要保住孩子,我就一定保不住是嘛?” 沈攸宁已经喝道,“放肆,什么保大保小,自然是大小都要。” 到后来,佩佩的意识已经不清楚了,她隐隐约约能听到沈攸宁的哭声,他低哑的声音,“佩佩,我还有太多没有补偿给你,我欠你那么多……”再听到的时候就是他坚定的声音,“保大,保住皇后。”她想告诉他,保住孩子,可是她又舍不得他,她想说既然这样那保住我,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只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再后来,好像又来了什么人,身上好像被扎了针,只是那点疼痛根本都称不上疼痛了。好像做了一个很久的梦,花团锦簇,她能闻到沈攸宁的味道,能感受到他,他好像落泪了,他的泪滴在她的手心,滴在她的心上,她好像摸到了他的脸,温暖的,粗糙的,只是是她熟悉的。 她分明就看到了,他极不熟练的抱着孩子静静的看着她,她一走进他就笑了,原本是两只手抱着的,转成一只手抱着,然后对她伸出了一只手来,“佩佩,我在这里。” 她把手放了上去,他包住了她的手,好像松了一口气似得,“你回来了。”她想说我没去哪儿啊,她看了看四周又想说,这是哪儿啊? 然后就被四周的黑暗所包围了,慢慢的能感觉到眼皮很重,她却有力气来掀开了,屋子里不是太亮,离她床稍远的桌子上点了一盏灯,把这个房间都照的昏暗的很,她身子还很疼,转过去就看到沈攸宁伏在床边,还穿着那日她见到他的衣服,好像是睡着了,可是她才一动他就好像醒来了。猛地睁眼看向她。 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许是不过几个时辰,也许是已经过去许多天了,她不知道,只是现在感觉都无所谓了。他松了一口气,俯上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又亲了亲她的额头,“你回来了。佩佩。”他似等待的久了,又好像就一眨眼的功夫。 他眼里有碎光在浮动,隐隐的似有水光。 我一直在这里。 在等着你回来。 带着我全部的爱意和期盼。 全文完 第100章 宁华四年,大齐大破突厥,大军直入中间地带,突厥送白银黄金数不胜数,又割城池三座,并表示从此依附大齐而生。皇帝沈攸宁大胜而归,班师回朝。只是他没有一路和军队慢条斯理的回来,而是就带了几个亲兵,独自快马赶回来。 进宫的时候守门的都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喊万岁。可是即使是这样,到底还是晚了一些。佩佩已经开始生产了。 他身上都是灰啊尘的,整个人都灰扑扑的。屋子里头已经挤了不少人了,他刚跑到门口来,众人都吓了一跳,连连请安。他还喘着粗气,“皇后,皇后如何了?” 沈静好是被留在外面的,她红着眼睛扑过来,“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佩佩进去了好一会儿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好怕。”她话音刚落就听见里面一声尖叫,明明就是佩佩的,沈静好原本是扑在沈攸宁的怀里,她明显感觉到沈攸宁整个人一僵,然后就微微颤起来,他话都说的不清楚了,指了指里头,又看了看好好,“刚刚,刚刚那声是佩佩叫的。” 似乎只要沈静好点了头他就能发疯似得。他其实要的也不是答案,只在一旁兜圈子,沈静好看不下去就拉他,“哥哥你去边上换一身衣服洗一个脸,不然等一下佩佩生下了孩子你也不能抱呢。” 沈攸宁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拒绝了,可是想了想却还是去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跑回来了,脸上都还是水珠,就拉着沈静好问,“怎么样怎么样?” 沈静好拿了帕子给他擦,“你不要急,生孩子要好一会儿呢。这才一会儿呢。” 然后就又听见佩佩的尖叫声,然后就是赵氏的声音,“佩佩,佩佩你深呼吸。”沈攸宁几乎是要疯掉了,他往前走了两步,就要推门进去,边上的人连忙都拦住他,“陛下不可,产房这种地儿男人可不得进去。” 沈攸宁一把把她们都推开,“放肆,皇后娘娘在里头呢,朕怎么就不能进了。”沈静好原本有心拦,可是这个时候佩佩又喊了一声,她也一下眼圈都红了,哪里还想要拦他,连连说,“哥哥咱们快进去,佩佩,佩佩到底是怎么了?” 沈静好嫁过去四年,却仍旧无所出,在一般人家已经是大事了,只是在齐家不同。因为齐秉文当初是答应过莫嫣然的,在沈静好十八岁前不能怀孕生子。沈静好原本觉得这也就是小事,不用理会。可是偏在这件事上莫嫣然十分坚持,她是如何都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还是在她眼中未成年的状态就生孩子的。 齐秉文不是独子也不是长子,他前头有兄长,兄长又早有嫡子,所以他的父母一早就知道莫嫣然的吩咐,倒也没说什么,也说不急在一时。 沈攸宁推了她一下,“你留在外头,就我自己进去。” “为什么?我也要进去看看佩佩。”沈攸宁皱了眉,“你一个还没生过孩子的姑娘进去做什么?没得吓着你,听话就留在外头。”在沈攸宁眼里,沈静好就算是嫁过去多少年了,都还是流着口水拉着他的袖摆叫他哥哥的孩子,所以她就算嫁给齐秉文这么久了,他还是张嘴就是你是个姑娘的。 沈静好正要反驳,沈攸宁已经闪身进去了,还不忘记把门也关上。里头的人还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见到他都吓了一跳,连产婆都要跪下来行礼,沈攸宁,“给朕行什么礼?还不好好照看皇后娘娘。” 此刻的佩佩大概是最憔悴的时候了,头发披散的,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糊满了一张脸,就是眼睛都红的厉害,沈攸宁心疼的眼睛也一下就红了,他上前去抱住她的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佩佩,佩佩我回来了。你不要怕。” 她一下就哭出声来,不压抑的不克制的,伏在他的怀里一直哭。沈攸宁自然是知道这半年来京里发生了那么多事,她一个怀着孕的,脾气本来就娇娇的,爱发火的,只是他留着她一个人在京里,即便是有颜家帮扶着她,可是她向来硬气,又是一国之后的身份,等闲什么事都不会叫别人来帮她,坚强的自己处理那些事。又怀着孕,怕是孕吐什么的也难受的很,可是他都没能陪在她的身边。他的眼泪也掉下来,不断亲她的头发,“不要怕,佩佩,我回来了。会好的。” 她哭的没有力气,又是低低的叫,“东君哥哥,我疼。我好疼。” 稳婆蹲在后头,“娘娘,娘娘您慢慢的吸气,慢慢的吐气。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把力气都用完了,还好一会儿呢。” 沈攸宁连忙劝,“佩佩你慢慢的来,不要紧张……怎么办,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应该一直陪着你的,应该一直陪着你的。” 正说完,那稳婆就抽了一口气,“陛下……”她说话声音极为不稳,已经跪了下来,“陛下,奴婢,奴婢……” “有什么你就说,还在这里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奴婢看到了小皇子的脚。”说完就跪在地上开始哭了,屋子里静了一静,佩佩和沈攸宁自然是不理解什么叫看到小皇子的脚的,只有赵氏噗通一声就坐在了地上,颤着声音问,“你说什么?孩子的脚?怎么会先看到孩子的脚呢?你可是看错了?” 那稳婆也是哭道,“奴婢不敢……只是原本太医并未诊出有胎位不正之相,刚才奴婢的的确确是看到孩子的脚在外头的。如今可如何是好啊……” 沈攸宁的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师母……脚在外头,是何意?” 赵氏遮着脸,声音含糊不清,“孩子出生,从来都是头在外头先出来的,脚看到了,这是难产之象。”沈攸宁如遭雷劈,他重重的喘了两口气,“难产?怎么会难产?白诚呢?还不把白诚给朕叫来?朕命他照看皇后娘娘的胎,怎么给朕照看出难产来了?” 他又到佩佩边上去亲亲她,“佩佩你不要怕,一定会有法子的。咱们不要怕啊。” 可是这样的事若是佩佩不知道也就罢了,但凡知道哪里能有不怕的,当时就觉得疼痛加剧了不知多少倍,眼泪流了更凶,一直揪着他的前襟哭的喘不上气来。 那稳婆重新回到位子上,这一下太医还没来她就道,“陛下,娘娘,来不及了……是保大还是保小……”她说话声音极低,这样的话原本是不应该叫产妇听见的,只是事情从急,到底也没有办法。佩佩的哭声一止,她的声音坚定又有力,“你的意思是,如果要保住孩子,我就一定保不住是嘛?” 沈攸宁已经喝道,“放肆,什么保大保小,自然是大小都要。” 到后来,佩佩的意识已经不清楚了,她隐隐约约能听到沈攸宁的哭声,他低哑的声音,“佩佩,我还有太多没有补偿给你,我欠你那么多……”再听到的时候就是他坚定的声音,“保大,保住皇后。”她想告诉他,保住孩子,可是她又舍不得他,她想说既然这样那保住我,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只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再后来,好像又来了什么人,身上好像被扎了针,只是那点疼痛根本都称不上疼痛了。好像做了一个很久的梦,花团锦簇,她能闻到沈攸宁的味道,能感受到他,他好像落泪了,他的泪滴在她的手心,滴在她的心上,她好像摸到了他的脸,温暖的,粗糙的,只是是她熟悉的。 她分明就看到了,他极不熟练的抱着孩子静静的看着她,她一走进他就笑了,原本是两只手抱着的,转成一只手抱着,然后对她伸出了一只手来,“佩佩,我在这里。” 她把手放了上去,他包住了她的手,好像松了一口气似得,“你回来了。”她想说我没去哪儿啊,她看了看四周又想说,这是哪儿啊? 然后就被四周的黑暗所包围了,慢慢的能感觉到眼皮很重,她却有力气来掀开了,屋子里不是太亮,离她床稍远的桌子上点了一盏灯,把这个房间都照的昏暗的很,她身子还很疼,转过去就看到沈攸宁伏在床边,还穿着那日她见到他的衣服,好像是睡着了,可是她才一动他就好像醒来了。猛地睁眼看向她。 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许是不过几个时辰,也许是已经过去许多天了,她不知道,只是现在感觉都无所谓了。他松了一口气,俯上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又亲了亲她的额头,“你回来了。佩佩。”他似等待的久了,又好像就一眨眼的功夫。 他眼里有碎光在浮动,隐隐的似有水光。 我一直在这里。 在等着你回来。 带着我全部的爱意和期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