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风隐时》 第113章 异样 “你觉得是狼咬的吗?”云左取下沾着血污的手套,将手伸入铜盆里洗了起来。 “人。”离煌言简意赅。 云左擦干手,闻言笑笑,眸中露出赞同之意。 “可这位施主身上的伤口形状确实是狼牙的印记,而且据发现这具尸体的人说现场并没有发现他的一只眼珠和下巴上的肉,应该确实是被吃掉了。” 浮沉站在长桌另一侧,出奇地冷静,眼珠血肉之类的词眼从他嘴里蹦出来就好像灵均大师突然说自己其实是卖猪肉的那般违和。 宋不平已经无力吐槽,她认命般地盯着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恍惚间仿佛还看到这张脸对她笑了一下。 她浑身一寒,连忙抱着胳膊搓了搓雨后春笋般接二连三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她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麻木了,别说这人是被人啃成这样的,就算他突然站起来跟她打个招呼她觉得她都不会感觉到稀奇。 “你说的对,”云左拉过白布盖上了尸体,声音染上了些许冷意,“这次他们确实伪装得很好。” 浮沉一愣,继而脸色一变。 宋不平还没反应过来云左的话是什么意思,突然眼前一晃,那已经被盖上了的尸体居然轻轻地动了一下。 她顿时小脸唰白,口齿不清地指着尸体道,“他……他……”他不会真能诈尸?! 云左安抚地摸摸宋不平的脑袋,声音冷静,“没事,是机关。” 她话音刚落,一阵更大的晃动从地面传来,宋不平这才发现原来不是尸体在动,而是地面在震。 当震动平息,浮沉身后的墙突然抖了一下,砖墙裂开,分往左右,露出来一条黑黝黝的缝,缝隙越来越大,咔咔地裂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小门,一个肉球从门里骨碌碌滚了出来。 那颗“球”裹着黑红的官服,在地上滚了滚,蹭足了灰,才摇摇晃晃地立了起来。 他将头上歪到耳朵边的官帽正了正,努力了好半天才在脸上一堆肥肉里撑开了两条缝,露出了乌溜溜两粒绿豆大的眼睛。 然后他肚子一腆,双手往身后一插,绿豆眼睛从他们每个人的脸上刮过,像要看出点什么花来。 众人默默无言,都不太想理会这个突然出现的神奇玩意。 “呃……哪位是郡主殿下?”他摆足了姿势,见没人主动搭理,只好先开口。他的声音尖细得吓人,一开口差点没让云左条件反射地给他一拳让他闭嘴。 “…” 没人答他。 “咳咳!”他尖着嗓子做作地咳了两声,尽量放低了姿态又问一遍,“请问朝阳郡主在这吗?” 宋不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茫然地往前迈了一小步,“我是,怎么了?” 那胖子眼中的绿豆几乎瞬间化作了一道绿光刺到了宋不平身上,他咧开嘴,再次把那两条眼缝挤到了肉里,“哎哟!哎哟哎哟哎哟!” 胖子像个青楼老鸨遇见阔气公子一样一口气拉出了四声婉转悠长的哎哟,然后说, “下面的崽子来说我还不信,我这真是不知道殿下大驾光临,郡主美名我这隔着洛阳八百里那都是如雷贯耳啊,只恨当初不争气没留在洛阳好就近侍奉郡主您,我对郡主的敬仰之情那可是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如日上青天高高在上……” 宋不平刚被那四声中气十足的“哎哟”给震得丢了小半的魂,这会又遭受这胖子一顿真假难辨的赞美狂轰滥炸,只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有意思啊。 云左挑眉上下打量了这胖子一眼,有心看他还能怎么扯,但身后越发浓重的寒意让她立马打消了这个想法。离煌要真烦了,一剑砍了他,胖子本人冤她倒是不在意,断了线索就不好了。 于是她轻咳一声,换上一副十足标准的狗腿笑脸,“这位肯定就是府尹魏富书魏大人?久仰久仰。” 她的声音不大,却轻轻巧巧地就打断了魏富书的滔滔不绝。 魏富书看向她,眼前一亮,不过他还没傻到在宋不平面前犯浑的程度,他装作冷成地“嗯”了一声,问道, “你们是郡主的随从,怎么能把郡主带到这种地方来呢?要是郡主受了惊吓,你们担待得起吗!” 云左目光中掠过一丝惶恐,看在魏富书眼里颇有些心神荡漾。 “是我自己要来的。”宋不平忽然开口,她大概明白了为什么云姐姐要带自己来了,不过能帮上他们的忙,她正好求之不得呢。 宋不平一说话,魏富书顿时脸色一苦,“那殿下现在可看完了,这里晦气,咱们去大堂说话。” 宋不平看了云左一眼,后者浅笑着开口,“我们家郡主游玩自此,听说衙门出了命案,这才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忙,可没想到是,是这样的……” 她顿了一下,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事。 “郡主受了惊吓,现在要回去休息,怕是不能让大人招待了。”说着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装的挺像那么回事。 “可是……” “对!”宋不平直接一锤定音,“本郡主累了,现在要回去,下次再来。” 云左赞许地瞥一眼宋不平,上前搀住了她的手臂,“殿下,我们走。” 离煌和浮沉跟了过去。 “那,那殿下慢走啊!”魏胖子愣的一瞬间,云左等人已经走到停尸房的门口了。 门口的仵作杨老似乎是觉得坐着的姿势不舒服,换方向时不小心碰到了桐木案,一只手套从里面滑了出来,正好落到云左脚边。 她弯腰去捡,但杨老已经先行一步,他拨开云左的手,哼了一声,“不需要你们帮忙!” 云左愣了一下。 “云姐姐?”宋不平疑惑的声音传来。 云左笑了一下,“老头,你这样的脾气以后可找不到人给你送终。” 杨老将手套塞回去,拍拍屁股又换了个方向躺,根本不打算再理会她。 “老杨。”待云左等人离开后,胖子大步走了过来,神情间尽是精神阴冷,哪还有半分谄媚的糊涂样,“他们发现什么了吗?” 老头眼睛半眯,摇了摇头,“没有。” 第114章 报案的人 走出衙门大门,阳光炽烈,空气微烫,烧在皮肤上带来阵阵灼热感。 云左的脸色却有些冷。 “几位这么快就谈完案子了?”衙门前的空地上,那辆接她们来的马车还停在原地,之前那个腿上有伤的衙役站在马车旁边,见他们这么快就出来了,脸上带了点讶异。 云左眯了眯眼睛,扬起一个笑容,“郡主要先回去休息了,怎么,衙门这来回接送还得做个全套吗?” 衙役脸上一哂,语气却八风不动,“这是属下们的分内之事。殿下,请。” 他对宋不平做了个请的手势,云走轻轻推了宋不平一把,宋不平眸中了然,依言弯腰上车。 “你们也上来。”宋不平的声音隔着帘子传了出来。 云左三人还没表示,衙役则连忙低头,犹豫道,“这……不好,之前不知道是殿下,才让您与别人同乘一车,您的身份毕竟在这。至于您的随从,我们已经安排了……” “放肆!” 宋不平一声轻喝,她此前一直是一幅人畜无害的小兔子模样,但当她冷下声音,威势立显,那衙役猝不及防之下竟然抖了一下,然后连忙跪下去,惶恐道,“属下多嘴,属下多嘴!” 宋不平却没有回应。然而这种沉默却最是让人心惊胆战,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自己的想象就足够带来巨大的压力了。 当衙役额角悄然划过一滴汗珠时,宋不平终于开口,声音里却没有他以为的愤怒和严厉,反而十分轻缓,如背光处悄然流淌的溪水,安静,却冷冽。 “他们三个是本郡主最信任的人,看到他们就像看到本郡主一样,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刚才那样的话。懂了吗?” “是是,属下不敢了!” “你起来。”衙役将一溜感恩戴德的话说出来后,才缓缓地站直了身子。 宋不平装完霸气郡主后立马换回了平时清甜的声音,“云姐姐,你们快上来。” 云左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脸色复杂难辨的衙役,待离煌和浮沉都上马车后她回头看了一眼,这建的堪称恢弘的青天衙门,沐浴在极好的阳光里,看上去一派正气。 这会又有一个身着布衣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颤巍巍地走了进去,想必也是有什么案子要报。 “云姑娘?”衙役叫了她一声,应该是刚刚宋不平装得太好,他连声音都刻意往小了压。 云左把头转回来,对着衙役笑笑,然后才上了车。 衙役抖了一下,他总觉得云左这个笑容里还有别的东西,有些冷。 在马车驶往李家别院的同时,刚刚云左看见的那个布衣青年也走进了衙门,他在大堂前走来走去,眼窝陷了进去,脸色苍白。 虽然大堂前偶有穿着官服佩刀的捕快走过,却不知为何并没有人理会他。他来回走了一会儿,眸中焦急之色更重。 眼见一个满脸麻子的捕快经过,他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了他,“这位官爷,大人到底什么时候能把小昭的尸身……” 话还没说完,那麻子捕快不耐烦地一扬手,青年顿时失去平衡跌倒在地。麻子见状冷笑道,“你说你都来了多少次了,都说你那倒霉弟弟的尸身早就被烧成灰了,我们家大人脾气好不跟你计较你还来劲了是?” 说着他伸手把面如死灰的青年从地上拽起来,然后往门口拖去。 “不,不可能,大人答应我会让我把小昭接回去的,怎么会,怎么会……”青年毫无知觉地拖着,眼中空荡荡的,脸色灰白,嘴里不住地喃喃。 “住手,你干什么!” 话音一来,麻子眼前一花,手腕一痛,“哎哟”一声立马放开了拽着青年领子的手。 青年朝地上跌去,却被一双手给扶了起来。 那麻子连忙察看了一下手腕,一片沁红,看起来有点吓人,其实只是很轻的外伤,回去除了疼一点,回去敷个药两天就能好。 饶是如此,麻子在看清来人时还是火不打一处来,他唰地用另外一只手拔出腰间的佩刀指着来人,“沈昭!你这是要造反吗?” 叫沈昭的人面相年轻得过了头,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剑眉星目,肤色是很健康的小麦色,同样的衙役官服穿在他身上,仿佛自带了一身亮瞎人眼的浩然正气,是一个看一眼就能让人生出安心之感的人。 沈昭把布衣青年扶稳,对那指着他的刀看也不看,干脆脆问那有些怔愣的青年,“你有何事要报案吗?” “沈昭,你别太过分!这可是大人的命令!”此时周围已经聚拢了些其他衙役,麻子见沈昭根本无视了他,面子大跌,顿时也不顾伤口了,拿着刀就要冲过去。 沈昭这才看了他一眼,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全然不见面对青年的温和与耐心,带着丝丝压制不住的野性,仿佛就要择人而噬。 麻子身子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就这么一会,周围终于有人出来制止,把麻子给拉了回去。 沈昭不再看他,再耐心问了一遍青年,“你可有什么事要报案的?” 青年这次反应了过来,他顶着一张几乎快哭出来的脸,用了他平生最大的力气点头,仿佛溺水之人伸出手去抓住那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沈昭眼睛一弯,笑出了一口大白牙,整个人蹭蹭地往外冒着阳光气,“我们帮你。” “对了,这位小哥,我刚在衙门捡了个东西,你看看是不是你们大人的?” 云左坐在最靠近门边的位置,想起了什么一样将头探了出去,手里捏着一个浅绿色云团纹的香包,浮沉坐在她对面,默默地捂住口鼻。 衙役闻言一边用余光看路,一边侧了半个头过来略略看了一眼,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没想到衙门里有谁有这种东西的,他摇摇头,“没……” 话还没说完,无法抗拒的疲惫袭来,他眼皮一翻,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了下来,脑袋重重地磕上马车沿,发出咚的一声。 第115章 赶往清县 云左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无人掌手的缰绳,轻轻一拉,马打着响鼻缓缓停了下来。 “小平儿,你听我说。”云左看着一头雾水的宋不平,迅速道,“这药持续不了多久,现在我和离煌得去一趟清县,你得帮我稳住魏富书,不能让他们过早察觉到我们不在扬州城内,能做到吗?” 宋不平不明状况,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云左欣慰一笑,她和离煌跳下车,宋不平掀开帘子才发现他们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应该是衙役特意走的小路,至于目的,云左冷笑一声,却不说破。 云左拍拍手,暗处的角落里应声走出来两人,宋不平睁大眼睛,这两人一男一女,无论是脸还是身形,居然都跟离煌和云姐姐一模一样! 两人从暗处走来,先对着离煌行了一礼,“少主。”然后才对着云左等人点点头,看来是重楼的人。 离煌点了点下巴算是应了。 “走了,浮沉,帮我保护好小平儿。” 浮沉沉静点头,“护着禅主是小僧应该做的。” 云左笑了一下,然后跟着离煌钻进了错综复杂的深巷里。 待宋不平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只剩下假离煌和假云左默默站在原地了。 浮沉指着倒在地上的衙役提醒道,“禅主,他要醒了。” 宋不平一惊,果然那衙役眼睑动了动,然后睁开了双眼。 他睁眼的那一刻眼中骤然出现的是机警的戒备,虽然很快就被疑惑和惊慌掩盖过去,不过这还是让宋不平稍微了解了他们现在是处在一个怎样的境况里。 衙役想坐起来,脑袋上突然传来一阵钝痛,他眼前一黑差点没又晕过去,“属下,属下这是怎么了?” 他又看向站在车外的两人,“云姑娘和这位离公子怎么下车了?” 他的虽然表情很无辜,但他刚刚一瞬间露出的破绽已经让宋不平有了戒心,所以此刻能发现他的身子无比紧绷,另一只手放在了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浮沉正想开口,却被宋不平伸手给按了回去。 她板起脸,“我还想问你是怎么回事,你既身体有恙为何魏富书还要派你来送本郡主?害的我还得让云姐姐去附近找人来驾车,结果你醒了,反来问我?” 最后一句话她的音调略微上扬,带出了一点不符合她年龄的威严与冷意。 衙役闻言连忙赔笑,“这我哪敢啊,应该是太累了,居然在给郡主驾车的时候睡过去了,小的该死!” 宋不平淡淡哼了一声,然后将假离煌和云左两人招上来,“云姐姐,你们上来。”假的离煌脸上没什么反应,带着一身冷意翻身就上了车,云左跟在他身后。 装得还挺像。 宋不平心跳如擂鼓,却还是不得不强撑着镇定,“走。” 马车重新前进,宋不平悄悄地长出一口气。 浮沉看了她一眼,眸中有些许深意。禅主并不如她看起来的那般简单,这也好,也好…… 他从僧袍里拿出一本泛黄的薄薄的书卷,封面有些皱,他将书递给宋不平,“禅主可试试记住这清心咒。” 扬州除了一座有着十里长街的扬州城外,周边小县城也多如繁星,大多数都只是知道这有那么个地方,能叫人记住的实在不多。 清县就是其中这不多中的一个。清县背靠着几乎纵贯扬州全境的行云山脉。这条连绵数百里的山脉算不上高大,只有一点,雨水丰沛,导致丛林密布。 清县又刚好在行云山脉最为宽阔的一段,山林尤为茂盛,人迹极为罕至,也导致这里多了很多南方少有的生物,其中让清县出名的就是:狼。 听说当年宣武帝统一中原之战的时候曾在西北遇到过劲敌,那里的异族常年在草原之上,虽然人数不多,但兵强马壮,竟然生生将所向披靡的长白军牵制在西北。 西北战事胶着,全国各地已经吞并的地方又生出了许多动乱,一时间宣照陷入危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宣照会含恨撤兵,放弃西北的土地时,当时年仅二十岁的魏北熊还只是军中一个小小的裨将,却一纸生死状递到当时的大将军面前,三日不破西北,末将提头来见! 大将军武极将他的生死状原封不动地八百里加急送到洛阳,交到了宣武帝手上,宣武帝拍手三下,然后不顾群臣反对应下了魏北熊的请求,。 当时全国上下都没人相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有能力啃下这块连武极都啃不动的硬骨头。 但结果却让世人震惊,生死状立下的第二日,西北异族联军大乱,当晚魏北熊亲率一小队骑兵直捣联军后方粮草营,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第三日,联军被武极率领的大军击溃,联军分崩离析。 此一战后西北之地再无力组织起足够的反抗力量,宣照正式将这一块收入版图,并作燕州。魏北熊一战成名,消息传来宣武帝热泪盈眶,连说三个好字,然后惊世骇俗地一举将魏北熊提到了长白军副将的高位。 这之后不久,武极自请退位,魏北熊就此成为长白军的将军,带领着宣照铁蹄踏碎了中原纷杂交错的乱局,也踏出了一个强盛的王朝基础,这才有了后世口中那个不苟言笑,一怒天下动的魏北熊。 据说当年联军大乱就是因为魏北熊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赶来了狼群,还能对之进行操控。马惧,联军的力量又大多都在马上,因此才方寸大乱,让长白军抓住了弱点。 而这狼,就出自清县。 传说大多不可信,不过当年魏北熊在征战西北之前确实在清县停留过一段时间,当时也有附近的人听到山上狼群的异动。因此不管是真是假,清县算是因为这个出了名。 清县距离扬州城很近,就翻过一座小山的路程,所以清县出事了才能就近把案子交到扬州府衙手上。 云左被离煌拎着越过城墙,落到了人迹罕至的一段城墙下,那里早已备好了两匹快马。看马的老者将缰绳交到两人手上,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云左翻身上马,眼中冷意再不掩饰,她喃喃道,“来,让我看看你们到底藏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第116章 遇见熟人 通往清县的官道上,两匹骏马疾驰而过,掀起阵阵烟尘。 云左绷着脸,神色莫明。 “你着急了?”离煌的声音很轻,却能在呼啸的风声中准确无误地传入云左耳中。 云左闻言紧绷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知道离煌能听到,因此还是用了平时的音量,“魏富书并不像他看上去那么简单。” “你怎么确定扬州府衙与那个组织有关系?” “小露的那份名单里,大部分的人所属的势力观星阁都有所了解,跟那些人打了不下几十次交道自然熟悉。 除了跟那个组织有联系的,就是一些前朝留下来的势力,整天窝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做白日梦,也算情有可原。 只是……” 她忽然伸手拉住缰绳,马乖顺地踏着前蹄停了下来。一座小城出现在了视线尽头,城门口的人并不多,午时已过,正是人流稀少的时间段。 “等会再说,我们可不能就这么冲过去。”云左说着下了马,从马脖子的布袋里取出来一个包裹,里面装着伪装的衣物以及两张人皮面具。 她分了一半给离煌,到了地方之后她脸上反而找不到任何异样,又是一派云淡风轻的笑,“我敢打赌,城门口肯定有他们的人。” 离煌不置可否,这方面他倒不会怀疑云左的能力。三下五除二地戴上面具换了装,两人摇身一变成了一对普通的出门游历的世家兄妹。 两人牵着马向城门口走去,城门口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等待入城的人,让云左有些讶异地是,其中有好几个都是身上带着武器的,面相沧桑,一看就是江湖中人。 很快就轮到云左两人,本来她还担心离煌带着剑会不会引起什么警惕,现在看来倒是想多了。 那守城的卫兵收了他们的过路费之后眼神也不多施舍一个就把他们放了过去,似乎对他们这种来游历的江湖中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有点奇怪。”走出城门一段距离之后,离煌突然放低声音道。 清县虽说有点名气,但归根结底还是个土地较少的小城,山上倒确实是有狼,但普通百姓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去冒着生命危险观赏一番? 因此清县的人口大多流向了离得很近的扬州城,这个本来就不大的小城就更加“夕阳红”了。 可是现在他两目之所及,大街上走着的全是些青壮年,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清县特产清水酒的熏然香气,要不是一条街道小得东西南北一眼就能看得到头,云左都以为这还是在扬州城内。 “难道消息泄露出去了?”云左喃喃。 离煌,“你说的地方在哪?” “悦来客栈。”云左扯了一下绳子,马轻轻打了个响鼻,“总之先过去。” 清县这种小地方,客栈撑死了就三四家,能叫悦来的也就那一个,就在城门口附近,长街的背面。 这里不仅四周相比另外几家客栈要清静许多,而且就规模来说也是最大,也就是俗称的“贵族”客栈。 云左两人将马交给门口的小厮后走进一楼的大堂,大堂里此刻却并没有多少人,只有稀稀拉拉几个文人坐在一块聊些大户人家的八卦。 云左径直走向前台,那里除了脸圆圆,穿着深紫锦衣的掌柜站在台子后面,还站着两个背影看起来很年轻的人。 远远的,其中一个年轻人似乎是在跟掌柜的争论什么。 不过云左现在并没有什么心思去管闲事,她走到柜台前,在掌柜的说话之前拿出了一块古木制的令牌。 掌柜的见了令牌,表情微微一变,一改懒洋洋的姿势,连忙从台子下的木盒里拿出两把钥匙递给云左,“三楼甲、乙号天字房。” 说完冲着大堂内吼了一嗓子,“小刘,带客人去房间!” 一个刚刚送完酒菜的小二闻言应了声“好嘞!”然后屁颠屁颠地小跑了过来。 云左和离煌转身欲走,却被一个声音制止了。 “等等!为什么他们后来就有房间,我们先来却没有?掌柜的你这是看不起我?”这声音虽然年轻,但自带一股横冲直撞的味道。 放在平时,这种世家出来的跋扈公子她都懒得看上一眼,更别说现在她还有点急,但她却停下了脚步,因为这声音居然有一点熟悉。 云左转头,巧了,还真是熟人。 一身炽烈如火的红衣加上背后那把标志性的大刀,不是云州一别后再未见过的魏观水是谁? 这样的话……云左朝他旁边看去,果然,那人一身浅蓝长衫,眼角眉梢都写着隐晦嫌弃的人,自然是叶如青。 这两人怎么会在这里? 掌柜的还没开口解释,倒是叶如青先说话,表情鄙视,“早就让你快一点,你自己在路上逮着个有名有姓的人就非要打上一架现在怪谁?这两位明显就是有预定在先,你起个什么劲?” 魏观水脸色一沉,不过叶如青的话确实有道理,耽误了时间是他理亏,这会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沉着脸来表达自己的不爽。 “两位不用多在意,他脑子有点问题。”叶如青面不改色地怼完魏观水,然后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脸柔声对云左两人道。 云左眼中微光一闪,看起来他们也是知道了什么才来清县的。 她也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没事,我看两位这是找不到入住的地方?” 魏观水冷哼一声,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叶如青摇摇手中折扇,一把嗓音清朗又温柔,“姑娘不知道?江湖盛传清县将有宝物出世,听说很可能是当年剑仙传人的佩剑,如今不少侠士都慕名而来,其中听说甚至还有几位不怎么出世的老前辈呢。” 剑仙传人?云左嘴角抽了抽,“你说的剑仙传人,是谁?” 叶如青收起折扇,笑容更深了,“姑娘可是在说笑?当今武林,有资格称剑仙的只有李太一李前辈而已,他老人家平生只收了一个徒弟,三年前曾剑压武林,天纵之才不过如是,名曰,惊鸿。” 第117章 路有昭 云左深深看了叶如青一眼,确认他的确没有说谎后,顿时觉得有点头大。 也就是说,这满城的人都冲着她的剑来的? 这事情实在有些诡异,她有心再问问清楚,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另外一件事。 想了想,她将钥匙拿了一把出来丢给叶如青,“两位介意住一间房吗?” 叶如青稳稳接住钥匙,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倒是不怎么介意,但是姑娘让了一间房给我们,这位公子……” 他看向至始至终都没开过口的离煌。 云左眨眨眼,笑了,“我自有办法,不用担心。而且江湖救急嘛,以后没准还得请两位帮忙呢。” 魏观水从叶如青手里拽过钥匙,一本正经道,“既然姑娘这么说,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在下一定为你办到!” 云左笑笑,并未再多说,道别两人后跟着小二来到了三楼。 三楼都是天字号的上等雅间,一共有六间。 “两位的房间在尽头,你们让出去的房间是甲字,乙字在走廊尽头的右边。” 小二指完房间就下楼去了,这是为了保证客人的隐私,因为预订客房的客人一般都会提前送些东西过来,但很多客人都不希望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看到。 天子号的房间很大,进门就是一扇画着万马奔腾图的大屏风,绕过屏风,里面的格局典雅而不失舒适,特意扩大了的窗口收进了许多阳光,房间里所有的一切像拢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从窗户外望去,是一片低矮的住房区,灰瓦白墙中间缀着排排繁茂的柳树,离得再远一些是城墙,城墙外就是那道行云山脉的一部分了。 “在哪?”离煌观察了一下房间后,径直问道。 云左指了指头顶。离煌脚尖微点,飞身上梁,上面绑着一个小包裹。离煌提着包裹跳了下来,然后把东西扔给了云左。 “只是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离煌淡淡问道。 “唔。”云左一边拆着包裹,知道他问的是进城前她说的事,“小露的名单上所有人都有迹可循,只有一个人,身后没有任何势力,本人也没有什么疑点。可他偏偏在名单上。” 离煌眯起眼睛,“路有昭。可如果他没有什么疑点,为什么慕容家提供的名单上会有这个人?” 云左拆开了包裹,抖出了里面的东西,继续道,“这点我问过小露了,这个名字是扬州的暗子在五年前针对天禅教的行动中得到的。 天禅教,名字起得像模像样,就是个专注洗脑引发暴乱的教派,结果没多久就让地网给灭了。” “五年前?” “是啊。”云左叹了口气,“我让张月查过了,这个人家世白得不能再白,父母双亡,和哥哥相依为命,天禅教被灭的时候他才十七岁,跟着他哥在家念书呢。这五年来他也没有半点异样,直到……” “直到他几日前被狼给咬死了。”离煌面无表情,语气中却有着淡淡的嘲讽。 云左眯了一下眼睛,“是啊,就在我刚准备查查这个人的时候,突然就死了。要不是察觉的快,恐怕连他的尸体都看不到。” 云左将包裹里的东西拿起来,那是一张清县的地图,上面用不同的颜色做了标注。悦来客栈也在其中,是绿色的。 “按理来说被狼咬死,寻常人家也就只能自认倒霉,在山上挖个坑埋了了事。可他却被官府的人接走了,若是清县本地的衙门还好说,偏偏要运到扬州城去。想不让人起疑都难。” 离煌挑挑眉,目光落在了地图上唯一一个标注了红色的地方,那是狼山的某一处,自从清县因为狼出名后,他们就把自己背靠的这座大山取了这么个名。 “而且他身上还有不属于狼撕咬的伤口,这就是他们想隐瞒的东西?” 云左,“很有可能,不管怎样都得去狼山看一眼才行。还有这子虚乌有的谣言从哪来的……” 说着说着她突然露出一个苦笑,“看来我们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不知道小平儿能拖多久。” 离煌扫她一眼,凉凉道,“你真以为那个小丫头能斗得过魏富书那只老狐狸?替身只是小把戏,如果真如你所想,扬州府衙里有他们的人,伪装很容易就会被识破。” 云左睨他一眼,“小平儿可不像你想的那样柔弱,她独自在洛阳十几年,该会的该懂的,她不是不知道。” “你是故意的。”离煌的话并不是疑问句。 云左也不否认,她漫不经心地摸了一下腰间的铃铛道,“青木琉璃压不了她太久,她的锋芒总有一天会无法掩盖,到时候她要面对的,可就不止是区区一个扬州府尹了。” 扬州城,直到衙役驾着马车彻底看不见了之后,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郡主?” “咳,咳咳!”一口气没咽下去,呛在了喉咙里,宋不平不禁咳嗽起来。 阮时丹的在宋不平那张咳得微红的脸蛋上掠过一眼,然后看向了离煌和云左两人。 宋不平余光瞥见,心中一惊,丹丹不会看出来了? “咳咳,丹丹,怎么了?” 阮时丹只看了那两人一会儿,然后重新把目光移到宋不平脸上,“需要我去做一些吃食吗?” 宋不平闻言才反应过来,这一折腾就是一大中午,在衙门也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 “啊,好。” 阮时丹闻言领命去厨房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宋不平松了一口气,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皱了皱眉,她对假的云左和离煌道,“她是谁你们应该知道。” 云左点点头,“知道,少主给我们的情报上写的很清楚。” 浮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宋不平已经先一步开口,“那你们要装的像一点啊,要是云姐姐的话,刚才我咳嗽的时候肯定会关心我的。还有你,” 她叉起腰,将目光对准了假的离煌,“他是冷,不是面瘫……虽然确实很面瘫,哎呀,总之就是感觉不对!” 假的云左不见恼,但眸中掠过一点疑惑,“姑娘说的是,可是少主告诉我们,这件事刚才那位姑娘也是知晓的,我们也需要假装吗?” “…” 第118章 稷下褚连 洛阳,满城柳絮,风中带着微甜的草木香气。 稷下学宫在洛阳郊外的天步山上,错落有致的学宫建筑聚成了天下读书人的圣地。绿树葱郁,水流潺潺,学宫里种满了纯白如雪的梨花树,这个时节,出一趟门,准能落得一头花白。 稷下的制度与其他学宫不甚相同,除了早晚各一次的大课,其余时间都十分自由,想研习哪方面的知识便自己去请教相关的老师,若是那位老师觉得这个人还尚可,就在名薄上记上一笔,到了年末再统算起来。 分数高没啥并没啥奖励,分数低了平均线却要被勒令从学宫退学。 然而分数并不是个人成绩的全部,甚至可以说只是冰山一角。稷下对于学生的评定方法十分晦涩难懂,外人根本看不明白。 比如一个认认真真上了全部课程,获得了分数的人,最后成绩却并不一定是上等的。 反而某些平时看起来十分游手好闲,甚至三天两头都不在学宫内的人能获得三位祭酒大人的青睐。 就因为这点还经常被朝堂之上的某些贵族世家们拿来当做诟病的对象,不过每每却都是不了了之,因为这些被学宫最后认可的人,确实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事实如此,不可辩驳。 霍明珠今年十九,还奔波在挣取分数的道路上,她是三品侍郎霍言元家的小女儿,即使在学宫里一众人中也算家世比较显赫的了。 但自从骆重阳以平民之身登上三大祭酒之位,后又力奏让学宫对全天下读书人开放之后,近几年来,学宫里这些官宦世家子弟的比例反而少了下去。 虽然学宫严令禁止以身份论才学,但数百年的阶级基础摆在那里,哪是这么容易就能一笑泯恩仇的,虽然并不会发生一言不合直接上手的事,但要有多融洽那也是不可能的。 霍明珠生的十分圆润,虽然不苗条,但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就很讨喜。她有点才气,但凭现在的她要考入学宫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是她倔,非要进。 溺爱她的霍父大手一挥,在天步山上修了个十分上档次的小藏书楼,把霍明珠连带着一起打包送给了学宫。 所以她一进来就不怎么招人待见,尤其是那些寒窗苦读多年的人,更是绕着她走。 所有人包括霍父都认为自家女儿只是一时兴起,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自个回去了。 但她这一待,就是两年,从十七到十九岁,勉勉强强居然凭自己跟上了课程,虽然在学问上没有什么建树,但也算是个名人了。 午后,梨花飘飞,青草浅溪,古色楼阁,青衣女子端坐着抚琴。琴声悠悠,空碧成色,娴静而淡然。 霍明珠稍稍屏住了呼吸,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上前。 “明珠吗,愣着做什么,过来。”女子嗓音空灵,毓秀如风。 霍明珠这才捧着书卷走向梨树下的露台。 “褚连老师。”她乖乖地叫了一声,坐在了她对面。她的目光不敢直视青衣女子,只能用余光看着。即使这样,她依旧不免在心底叹一声,褚连老师真好看啊。 她仿佛一朵悠悠绽开在风中的青莲,淡雅自持,不为俗世所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缸清水,不自觉地就会静下心来。 褚连停下抚琴的手,看着霍明珠拘谨的样子有些失笑,“你来我这池梨居这么多次了,怎么还跟第一次见我一样,我有那么吓人吗?” 霍明珠唰地抬头,连连摆手,“没,没有,褚连老师是学宫里最好的老师了。”说完脸却更红了。 褚连低眉,抬手沏茶,“你这次找我还是为了那件事?” 霍明珠闻言立马正色起来,眼中盛着满满的坚定,“是的,我想过了,我还是想让您做我的老师。” 说完她又忐忑起来,小心翼翼地看向褚连。这已经是她第七次做出这个请求了,可每次都被拒绝。学宫里的人一般一年之后就能自己选择一位老师继续深造,可她已经拖了两年。 这次…… 褚连突然浅浅地叹了一口气。霍明珠心里一紧。 “明珠,你虽不是天纵之才,却自有一份十分珍贵的品质,若是能找到良师,必定前途无量。可我不过是个混在学宫里,只会偶尔弈棋之人,我没有什么东西能教给你。” 眼见霍明珠眸中的光芒黯了下去,褚连虽然心有不忍,但也只能狠下心肠道,“你有更适合你的老师,所以我还是不能收你。” 霍明珠眼底的期待之火摇曳了一下,灭了。 她紧了紧手里抱着的东西,低着头眼眶一阵阵的发热。这样的话她不是第一次对自己说,可是她一点都不介意啊,为什么就不能试着收下她呢? 毕竟还是个孩子。 褚连看着霍明珠飞快跑开的身影,脸上有不忍,但她有她的顾忌,很多事都不是那么遂人愿的。 池梨居的风忽然大了一瞬,风将露台外的梨花带了进来,纷扬地落在案上、弦上,和装了刚刚沏好之茶的杯中。 褚连脸色一变,原本霍明珠坐的地方,忽然多了一人。 儒雅外表,深潭般的眼睛,和那永远也抹不去的一身杀伐,赵翰墨! “何必要拒绝她。”赵翰墨端坐着,目光跟着霍明珠离去的方向,似乎有点出神。 褚连眸中惊讶一闪而过,继而是深深的警惕,她紧紧盯着赵翰墨,向来温和如水的声音却带了割人的冷意,“赵大人的天罗地网不够折腾,如今还要管起稷下学宫的事了吗?” 赵翰墨并没有因为她的针锋相对而有所异样,他淡淡地转过头来,“我若要管,凭你也挡不住。” “你!”褚连袖中的手重重捏了一下,刺痛传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你到底找我做什么,不会只是叙旧?” 赵翰墨也很干脆地答,“只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惊鸿又出现了。” “什么?!褚连脸上掠过一瞬间的惊喜之色,连面前之人是赵翰墨都顾不上了,“阿鸿她……没死?” 第119章 狼山一探 赵翰墨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眼神里什么都没有,却让人心里一寒。 像一盆凉水迎头浇下,褚连身子一抖。当年阿鸿突然失踪,这三年来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与她的失踪而来的是朝廷之上一系列莫测的行为。 她和秦陆疯狂打听她的消息,却杳无音信,直到秦陆通过自己的身份在朝廷内部探出了一点风声。说洛阳城外死了一个叛乱分子,那人便是一身白衣,身怀灵剑。 那以后她心怀悲痛进了稷下,远离是非,而秦陆……褚连眸色一暗,他从来都不相信阿鸿已经死了,他说:她那样一个女人,除了会吃饭练剑,哪里懂什么造反作乱,那人一定不是她。 可是他们都知道,若那人不是她,那阿鸿,究竟去了哪里? 但若选择不相信就能在心底留一份温存,她宁可这样做,哪怕代价是三年不曾踏出学宫半步,只要她不出去,就总会有理由相信阿鸿还在世上的某一个角落活的好好的。 可是她记得清清楚楚,那传来的消息上写着当年城外出事那一日,亲自动手斩杀贼人的,就是赵翰墨。 如果真的苍天有幸,阿鸿还活着。而找到她的,却是赵翰墨,这岂不是说明,阿鸿她现在非常危险? “我暂时还不会动她。”轻而易举看出褚连心中所想,赵翰墨淡淡道。 褚连却并不会因为他的话放松警惕,“你告诉我这件事,到底有什么目的?” 褚连本以为他不会轻易告诉她,但赵翰墨只是想了一会儿,如实答道,“她很有用。比三年前的她有用太多。” “所以你想通过我来利用阿鸿?”褚连冷笑一声,齿缝间漏出来的声音是她此生都没有过的凌厉和决绝,“那我告诉你,不可能,我死都不可能!” 赵翰墨闻言眸中露出一丝嘲讽,“你真的了解过惊鸿此人吗?” 说完他似乎是失去了耐心一般站了起来,“与其说我利用她,不如说我们是在互相利用。”那份名单,他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即使地网全力,也不一定会做的更周全。 “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的今天,她都要比你们想象中强大太多。但不管她藏了多少实力,上次,她确实死了,这次,又会如何呢?” 他的话跟他的眼神一样,都让人浑身发冷。 褚连愣住。 “扬州清县,也许你能够见到她。”赵翰墨说完这最后一句,整个人就如融入了风中一般消失不见,一如他来时那般悄无声息。 梨花如雪,阳光似金。 一片暖色交杂中,褚连蓦地浅浅叹了口气,像微风的尾巴,甚至不够搅动空气。 她起身走进里间,换下了轻纱飘带的秀丽长裙,再出来时,她一身青色劲装,英气逼人。她正欲走,又想起来什么般顿身,弯腰在案上写了两封信。 “呜!” 清脆的口哨从她口中传出,她将写好的其中一封信绑在闻声而来的雪白信鸽上,另外一封则就着写成的样子留在了案上。 “阿鸿,等我们啊。” 温和如水的声音轻轻落下,她的身影一步一停,仿若入海的游鱼般灵动而不可捉摸,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池梨居中。 清县。 云左和离煌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狼山。残阳如血,遍洒山野,其间还间有一两声狼鸣。这里到底有什么先不说,光这阵仗就足够吓人了。 “亏那个路有昭敢那么晚一个人往山里走,就算是兄弟情深为兄采药,他一个根本不懂药理的人如何知道他哥哥要用哪几位药,又如何知道这些药狼山里有呢?。”云左展开地图,幽幽道。 “你是说有人引诱他去狼山?”离煌走在她身后,戒备着周围。 云左点点头。她定了个方向,率先踏上杂草遍布的山路,往前走去。边走边说,“现在的情况是,这个路有昭身上肯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当年的天禅教我查了,就是一个信奉一堆乱七八糟的神的邪派,不仅光明正大地搞邪教,而且其收人手段还十分拙劣,入教先灌一碗圣水,之后再根据情况准不准予入教。 虽然这样一个明显能看出来教主脑子有坑的教派和我们查的那个缜密谨慎得可怕的组织看起来完全不沾边,可我觉得它们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 “这都是你的猜测。”离煌冷冷道。 云左洒然一笑,“女人的直觉嘛,有时候还是很管用的。总之路有昭既然死在这里,那这个狼山应该也不是只有狼这么简单?” 谈话在这里戛然而止,越靠近目的地,他们都要更为小心。 天色渐暗,山里树木又茂盛,明明从枝叶缝隙间还能看到天边的余晖,但一低头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云左失了武功,此刻在丛林中走起来不禁有些吃力。在云左一脚踩空差点滑下一个陡坡,又险险被离煌给一把捞了回来后。 离煌被换到了前面,虽然还是一片模糊的暗,但离煌身上的寒气不知为何仿佛更重了些,这让云左很轻易就能跟上他。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云左却知道离煌已然破入天境,身上的气息早已可以收放自如,这会纯粹是为了照顾她才这么做的。 云左有一瞬间模模糊糊地有个念头,离煌这人,真的挺好的。 她这边有些神游,离煌却突然止住了步伐。突然的动作让云左瞬间警惕起来,但离煌没有其他特别的动作,他顿了一会儿,感知了一下四周,然后淡淡道,“到了。” 云左上前两步,走到离煌身边,她看不清具体的东西,只模模糊糊感觉到前方不远是一块不大的空地。 云左擦了个火折子,“唰”,橙红色的火光亮起,照出了这片小小的空地。 空地上原本的青草此刻东秃一块西秃一块,草皮和湿润的泥土散落周围,连周围的树干上都有粗细长短不一的划痕。 “反抗很激烈。” 云左喃喃了一句,然后点着火折子把这一小块空地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看来……唔!” 云左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喉咙一堵再发不出声音来,然后身子一重,被按了一把,余光中她手上的火折子也“啪”地一声,灭了。 光芒消失的那一刻,一声狼啸由远及近,铺荡而来。 第120章 狼? “嗷呜!” 那声音一道道回荡在山野中,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带着说不出的凄绝狠厉,听一会儿仿佛连心底都染上了磨灭不去的血色。 云左皱着眉戳了一下离煌示意他解开她的穴道,没见离煌怎么动作,但云左下一刻就感觉到喉咙一清,又可以发出声音来了。 “那是哪个方向?”云左现在只能问离煌,这样的情况下她基本就是个瞎子,就算看得懂山川走势辨得了星辰日月,她此刻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离煌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远离山道,西北。” 云左没说话,静静听了一会儿,然后在黑暗中缓缓皱起眉头,“你不觉得这叫声有些奇怪吗?” 但到底是哪里奇怪,她也说不清楚。 离煌这次沉默了更久,在又一轮鬼哭狼嚎后,他道,“这群狼……太反常了。” 云左一惊,继而那股微弱的违和感如出水的垒石一般陡然变得清晰起来。 她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这群狼,都太过疯狂了,像是恨不得要立马将锐利的尖齿扎进活物的皮囊,用锋利的爪子撕开一团血肉,要将滚烫的鲜血淋满全身,这样的疯狂和残暴,让人不寒而栗! 可狼群并非如此嗜血的种族,自然生灵大多都只会在自己的生存范围内活动,狼群捕猎是为了生存,而不是这样,是纯粹的残暴和嗜血! “肯定有什么原因。”离煌显然也想到了云左所想,他的目光透过深沉的黑暗向声音传来处望去,那种诡异的狼嚎仍然在继续。 “我过去看看,你留在原地等我。”离煌清冷的声线响在耳旁。 云左轻轻地“嗯”了一声,既然已经表露出了异常,就说明对方暂时还没有对他们产生警惕,此时若不探,可能会就此错失良机。 云左一点头,耳边微风乍起,离煌已经悄无声息地往前方的密林掠去。 她在原地待了片刻,还是决定退回到来处的那片密林里,这块空地太过显眼了,而且还是路有昭丧命的地方。 她看不见东西,为了避免暴露目标又不能用火折子,只能摸着树干一步步地往后退。 就在她大半个身子都进入了密林中时,从身后不远的地方,忽然轻轻地,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小而细微,如蚁噬木,是有人缓缓走在落叶上的声音! 云左的身子猛地一僵。 离煌抓起一根藤蔓,微微借力,稳稳停在了山腰处的一段突起山石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来处,他用不着眼睛看见,他的感知已经如实地将那里的情况反映给他。 那是一块极隐秘而险峻的断崖,就在空地往前不远,密林陡崖之间没有任何缓冲,一步踏出密林,也就意味着一步踩在了死亡线上。 若是寻常人,哪怕是玄境的高手,甚至刚入地境之人,都很有可能反应不及而掉下去,至于能不能摔死…… 如果这样的情况不是自然而成,而是一个精心伪造出来的陷阱,那么一旦掉下去,这段时间里恐怕有千百种方法让一个人在半空中就丧命。 离煌放开藤蔓,却没有选择登上山顶,而是飞身绕过山石,就着凹凸不平的崖壁绕到了这座山的对面。 这么高的地方,月光毫无障碍地洒下来,山野间仿佛被银色的水洗过一遍,清丽秀美,透着淡淡的朦胧感和神秘感。 若是忽略掉这山间不停回荡着的狼嚎声的话,倒可算得上是个赏月之地。 但离煌可没有半点心思去欣赏这月光,他紧紧盯着前方一座较自己煌所在之地要低上许多的山,那片地方森林更加茂密,几乎没有一点缝隙可以看到地面。 山风呼啸,林起波涛。 离煌紧紧皱起了眉。常人看不见,他却能清楚地感知到在那片枝叶的掩映下,不时掠过数个黑影,它们口中发出的是狼啸,但身子却在树枝间矫健来去。 黑影纠缠、撕咬,输的那一方落下枝头,然后又会响起更加残暴的叫声。直到一方再也无法发出声音来。 离煌站了一会儿,忽然他握剑的右手微动,“咔”一声清亮剑音,时雪自动出鞘,汩汩寒气从银光闪烁的剑身上悄无声息地流泻而出,渐成冰霜飞舞。 他将寒气稳稳地控制在山这一侧,而且特意避开了山顶,凝霜缓缓爬上这一侧山林中树叶的叶脉,骤然如夏至深冬。 渐渐的,山间的风忽然大了起来,那片茂密山林的枝叶不断被风拂动,震颤,扬起。离煌眼神一凛,时雪剑上寒光突盛,然后这山间的风像是得到了什么召唤一样,猛地聚集起来。 山风汇聚成旋,伴随着离煌身上陡然下降的温度,仿佛被一张神秘的大手拉着,猛地刺穿了那片密林。 将那枝叶下隐藏的所有秘密暴露在了澄澈的月光下。 看清那些“狼”的真身后,离煌的瞳孔一缩。 那不是狼,而是一个个状若癫狂的人!他们仿佛野兽那般互相撕咬,搏斗,洒下同族的热血,仿佛地狱而来的恶鬼。 风渐息,密林重新将那片堪称人间地狱的场景掩盖而去,月光依旧澄澈如水,湛蓝如海。 离煌的表情重新恢复了平静,他收了时雪剑,寒气乍消,原本的冰霜迅速化作点点水滴,顺着枝叶的脉络快速融入本就湿润的土地,仿佛这场突如其来的霜降从始至终都不曾存在过。 忽然离煌眼神微动,看了一眼那片密林尽头的一片山谷。脸上露出了莫测的寒意,然后他整个人都消失在原地。 待离煌离开后不久,这座山峰的山顶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他佝偻着背,杵着拐杖,穿着一身辨不清颜色的玄色布衣。 眼窝深陷,目光如鹰,苍白得不似人色的脸上眼角两道笑纹尤其明显。但他此刻面色却有些严肃,他用拐杖点地三下。 随着一阵轻微的隆动声,地面之上竟然露出了一个口子,从里面钻出来一个人。 第121章 浮出水面 “这里刚刚可有什么异样?”鹰眼老者直接问道。 他的身份似乎很尊贵,那个从洞里出来的人表情有些惶恐地答道,“没有,如果有人过来属下一定会第一时间摇响采魂铃的。” 鹰眼老者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困惑,那难道是他的感应错了?刚刚似乎有一股极强的气息出现在附近。 “长使,出什么事了吗?” 鹰眼老者沉默了一会儿,吩咐道,“提前摇响采魂铃,把狗都先赶回去,然后派人去路有昭死的地方附近察看。” 这人一惊,“难道这里被发现了?” 鹰眼老者淡漠地看他一眼,那眼神冰冷又嗜杀,他抖了一下,连忙道,“是!” 然后又钻回洞里,不一会儿,清脆的铃铛声从洞口传来,接着像是接到了信号一样,那些原本都杀红了眼的人们突然止住了身体。 他们站在原地辨认了一会儿,然后一个接一个眼神呆滞地朝山谷走去。 鹰眼老者吩咐完却没有往山谷的方向走,而是转身,掠向了离煌来时的那片密林,竟是要亲自去察看一番! 离煌松开了抓着崖壁的手,俯身跃向密林,用着比之老者要快上许多的速度向空地掠去。 他的眼神有点冷,这个老者也是地境高手,但应该只是初入地境的层次,不然他不会在离煌头上站了这许久,却一点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老头一步带着云左回去,他已经掌握了这些人堪称核心的秘密,接下来就更不能打草惊蛇。 他的速度很快,但在距离空地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离煌皱了一下眉,他发现他感应不到云左的气息。 离煌急掠过去,扫了一眼,云左的确不在。他想了想,挥了一下手,轻风吹过,地上的落叶被吹了起来,盖住了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迹。 然后他选了个方向,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密林中。 离煌一边往林外走,一边寻找着云左留下的印记,她不太可能是自己离开的,因为空地附近没有留下任何东西,而如果是被人劫走,凭她的本事,肯定能留下一些线索。 在他快要走出树林,进入山道上时,果然。 离煌眼神微动,俯身下去,借着明亮的月光看清了那个刻在树根下端的标记。 ……一串糖葫芦? 离煌嘴角抽了抽,眼底刚刚泛出来的一点焦急这会消失了个彻底。 待他回到山下的客栈,一进大门就看见云左和一桌没见过的两男一女坐在了一起,魏观水和叶如青也在。 六个人拼了两张桌子,气氛有点愁云惨雾的。 魏观水最先发现离煌,他看见他先是一脸惊讶,然后就是惊喜,他立马就站了起来,拍了拍低着头耸着肩的云左。 “你大哥回来了!” 他话音一落,那一桌五个人十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都像是见到了什么稀罕宝贝一样,看的离煌眉头一皱。 至于云左,明显能看出是刻意揉红的眼角微翘,露出了一个感动和难以置信的笑容,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头到脚除了尴尬还是尴尬,硬要挤出点别的情绪,那可能是幸灾乐祸。 但戏还得演全。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憋出几滴眼泪,然后冲着他冲了过来。 “大哥,你没死!” 离煌看懂了她挤眉弄眼的意思,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侧过身,完美地避开了云左伸开的双臂。 那一桌刚刚还因为云左她大哥平安归来而气氛热烈,这下气氛陡然僵住。 “喂!你怎么回事,你妹妹为了找你独自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现在你回来了,就这么对她?” 说话之人是那一桌其中一个男人,肤色有点黑,但五官硬挺,和另外一男一女穿着的衣服样式相同,应该是哪家出了师门来江湖历练的。 离煌冷冷看过去。 他虽然戴了面具收了气息,但他仿佛生来就自带一种冰冷霸道的气质,那人明明在他身上只能感受到一品的内力,跟他同级,但黑脸男子就是莫名其妙一哆嗦,畏惧从心底浮出,根本不受他控制。 魏观水见状就想踏前一步跟他理论,却被叶如青给拉了回去。 离煌只看了那人一眼,什么都没说,径直上楼去了。 云左乐得见祸水东引,要是离煌真跟成元,就是那黑脸男子,掐上一架那才真是稀奇,不过她也知道,这不可能。 “不好意思,我哥哥他……从小就是这样,但他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对我很好,他能平安回来我就很开心了,谢谢几位帮我这么多。”云左别的不说,扮可怜的技术一流,看秦陆的表现就知道了。 她这么一说,虽然那几个血气方刚初出茅庐的小屁孩心里还是为她不平,不过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云左给在场的人道了别之后也离开上楼,这桌才终于陆陆续续散了。 魏观水拉了一把也想上楼休息的叶如青,没好气道,“你刚刚为什么阻止我?” 叶如青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他回头不耐烦道,“人家是咱们的恩人,他们的恩怨你掺和什么?” “就因为这个?”魏观水眉间火气更重了一分,连带着拉着叶如青手腕的手用力都重了一分。 “嘶!疼,放手!”叶如青炸了。 魏观水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 叶如青目光带火地看着手腕上一圈红印,咬牙切齿,“你属熊的?” “什么意思?” “…” 叶如青沉默,一口气憋在心里想吐又吐不出来,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会被魏观水这莽夫给气死。 他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不能被魏观水牵着鼻子走。虽然一见魏观水那副非要刨根问底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但为了今晚能安宁睡觉,为了能安宁睡觉…… “这两人不简单,他哥可能确实去了狼山,但他妹妹却不一定是为了找他,甚至还有可能他两是一起去的。” “为什么?”魏观水拧眉。 叶如青无奈叹气,为魏观水的脑子哀叹,“哪个一心找人的人听到身后有动静时第一反应是跑的?” 第122章 布置 身后传来响动时,云左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脑子冷静得可怕,不仅没有慌乱,反而有条不紊地分析起来。 首先来人是谁? 无外乎三种可能,一是误入的路人,这基本不可能,这个时间来狼山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第二个可能性很麻烦,这人可能是针对路有昭那一伙人派来巡查的,但云左很快就自己推翻了这个猜测。 路有昭死了已经有两天,该做的善后早就该完成了,而且她让小平儿以郡主身份介入案子的调查,明面上会给予他们压力,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是能避开这里就避开,免得引火上身。 那就只有最后一种可能了。云左目光微动,清县里那些冲着惊鸿剑来的江湖人士!想是对狼山的传说有些兴趣,仗着武功傍身才趁夜来探探。 本来云左是想就这么待在原地,既然是普通的江湖人士应对起来总归不会太难。虽然她也不是没有猜错的可能,但她最不缺的就是对自己的自信和舍命一搏的魄力。 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离开。 若是她一人还好,可人一多就很容易引起注意,要是因为这个被这幕后之人发现从而打草惊蛇,那才是得不偿失。 所以就有了之后的事情,她一跑,后面的人果然追了上来。她没跑多远就被追上了,一对眼,得,熟人,魏观水。然后才是叶如青和离煌在客栈看到的那两男一女。 然后她就随便编了个故事暂时把他们瞒了过去,同时留下了记号。 “就是这样。”云左说的口干舌燥,也不顾什么品鉴了,抓起桌上的温茶直接喝了一大口。 “你那里发现了什么?” 离煌站在门边,淡淡地将所见复述了一遍。 然后又补上了自己的推测,“那些癫狂的人似乎能被他们操控,而山谷那边应该就是他们的据点。” 云左默默听完,脑袋里模模糊糊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还缺一些东西才能把这整件事拼凑起来。 “你说的那些人,力大无比,身形矫健?” 离煌颔首,“但他们已经丧失了理智,不过是一团比常人强了一点的行尸走肉罢了。” 云左听出了离煌话中的嘲讽,她看了离煌一眼,“你生气了?” 离煌冷眼一扫,语气生硬,“没有。” 啧啧,云左腹诽,这么明显了还不承认,真当她耳聋或者眼瞎啊。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云左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追究下去,离煌这人,他不想说的事,别说刀架他脖子上了,就是把他砍成几段他都不会哼一声。 “毒,或者蛊。” 云左点点头,“昔年南疆有巫蛊之术,可操控人的心智,却还不至让人发狂。看来还是得找这方面的大师问一问啊。阴康这老头最近倒是安分,好歹也是个天境高手,不给他找点事做也太亏了。” 她说着说着,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离煌一脸漠然。 “现在你说的那些人还没有发现你,但是清县的人越来越多,水也越来越浑,他们说不准就要见势不妙缩回去,所以我们得尽快查清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以及……跟那个组织有什么关系。” 云左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我尽快让阴康赶过来,这段时间还要麻烦你盯着那些人。” “清县的情况你不准备查了吗?”离煌眸中淬出一点疑惑。 云左忽然笑了一下,“不用了,我大概能猜到这个消息是谁放出来的。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狼山的事。” “你打算做什么?” “我啊,”云左,“明天溜进清县的衙门去看看。如果路有昭是五年前甚至更早就被盯上的话,那清县这么多年来不可能一直风平浪静……” 离煌立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眼神一冷。 “行了,今天就早点休息,我可是累死了。”云左话锋一转,语带幽怨地捶捶自己的胳膊腿儿。 离煌点点头,然后朝门口走去。 “咦,你去哪?”云左也朝门边而来。 离煌面无表情地丢给她一个眼神,云左愣了一下反应了过来。然后她失笑拍拍离煌的肩膀,“你以为我要是没住处的话,会让一间房给魏观水他们吗?” 然后她指了指头顶,笑容灿烂,“上边还有一个阁楼,机关大师枢机亲自设计的,绝对比这什么天子号客房好上百倍,你要是想去我可以让给你。” 离煌冷冷瞥她一眼,一把拉开房门,然后把她给……丢了出去。 云左在廊道间踉跄了一下,身后“啪”的一声,门被关上了。云左摸摸鼻子,平生第一次体会被人提溜着赶出房门的感觉,一时间颇感新奇。 晨光熹微,天边还挂着一两颗泡着蓝紫朝霞的星子。 宋不平自动醒了,自从开始跟着离煌练剑,一到这个时辰她就再也睡不着了。她从床上爬起来,往窗外看了一眼,院子还掩在一片朦胧的暗沉里。 熟悉的那棵树下,今天却没有人在树下挥剑。 宋不平怅然了一瞬,然后翻身下床。自己练了一遍剑式,感觉体内内力更加醇厚几分后才停下来。 此刻天空已经亮堂了起来,宋不平去洗漱的空档,门口有人敲了门。 待宋不平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坐到饭桌上时,其他人的脸色都有几分严肃。 “怎么了?”宋不平一边咬着包子一边含含糊糊地问。 浮沉道,“衙门来了消息,说案件有新进展,如果禅主有兴趣的话,可以去衙门一趟。” “…” “你不能不去,这事本就是你主动参与的,这会说没有兴趣会让魏富书起疑。”阮时丹自顾自喝着一碗粥,声音清冷。 宋不平好不容易把梗在喉咙里的一口包子吞下去,弱弱地问,“那我只带浮沉去行不行?” 阮时丹看她,眼神中明晃晃写着三个字:你说呢? 宋不平哀叹一声,她就知道。因为云姐姐经常跟她在一起,所以这时她要是不去,换做宋不平自己都得起疑,更别说魏富书了。 “你也可以装病,说自己昨天受了惊吓,这样就不用去了。”阮时丹建议她,眼中却隐蔽地带出了一点深意。 第123章 生隙 “不,我要去。” 宋不平的回应异常坚定。 还是那个问题,只要宋不平不去或者去的人不全,不管有什么理由,都很难保证对方不会起疑。 就算魏富书这一次信了,之后他总能找到更多机会试探,到时候又要怎么躲过去?有了一次,到第二次的时候无论如何,以魏富书的狡猾绝对会起疑。 再深一层,这是风险,但也代表着机会,一个可以接触到魏富书秘密的机会。 可能事情的源头在清县,但魏富书肯定也是其中关键的一环,若是能在他这里找到什么突破口,无疑对在清县的云左有很大帮助。 因此综合起来,这次宋不平不是最好去,而是必须去,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占据主动。 这些是阮时丹能想到的,但她向来不认为宋不平有这样的心计和脑子。 所以此刻听到她没有半点犹豫的回答,阮时丹不由侧目,她现在都有些怀疑宋不平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宋不平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可能能帮上云左和离煌。 “阿七,浮沉,你们跟我去。”宋不平做完决定之后就立马实施,阿七就是那个扮成云左的重楼杀手。 “阿九就不用去了,离煌他本来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宋不平又喃喃着补充了一句。 阮时丹深深看了她一眼,把筷子一撂,然后又去解挽着的袖子和绑在小腿处的裙角。 宋不平迷茫地看着她的动作,愣愣道,“丹丹你做什么?” “我跟你们一起去。” “真的吗?”宋不平肉眼可见的高兴,刚刚还有些惆怅的脸上此刻就差没开出朵花来,“那真是太好了!” 她这反应倒吓了阮时丹一跳,不就是要跟着她走一趟吗,至于这么兴奋?宋不平自顾自乐着,阮时丹则是一脸无法理解。 一直沉默的阿七和阿九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的浮沉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这就是话本里说的,那什么?同伴。 小和尚眸中渐渐晕出一朵温暖的笑意,他手中木钵里也蓦地闪过一道金光。 来接宋不平等人的,还是那辆马车,不过衙役换了一个,这次这个要稍微胖一点,看起来有点憨头憨脑,话也不多,显得有些木讷。 阮时丹没换衣服,身上唯一的区别就是腰间多了两把长短不一的刀。她模样本就十分清秀,此刻更显得英姿飒爽,逼人夺目。 连那木木的衙役都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不过在被阮时丹淡淡一瞥,感受到那股冰冷的杀意后,就连忙低下头再不敢乱看了。 宋不平虽然嘴上说的豪迈,不过一想到要面对云姐姐都要防范的人就觉得有些紧张。 阮时丹冷眼见她上车这么一会儿就绞了五次手指,果然还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罢了。 紧张着,宋不平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闭上了眼睛,然后嘴里念念有词起来。 一开始她念来还有些生涩,但一两遍后就变流畅了,那种声调和发音很特别,像是浅浅的吟唱,又像是虔诚之人礼佛,并不张扬,并不明显。但轻缓得像一泓清泉一绺一绺爬过心尖,温暖得像午后的阳光一缕一缕染烫皮肤。 阮时丹猛地回神。 她再次看向宋不平的时候,眼神中已满是惊疑不定,她刚刚居然被宋不平影响了心神?这怎么可能! 虽然她对宋不平没有什么防备,可凭她那点微末的武功,怎么可能影响她? 与她有着相似眼神的,还有阿七。她也是猝不及防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整个心神都放松了下来,久违的轻松感觉还淡淡地回荡在心底。 不过她比起惊疑更多的还是赞赏,不愧是咱们少主看中的人,果然有过人之处。 只有浮沉显得无比淡定。 “你念的是什么?”阮时丹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宋不平被打断,缓缓睁开眼睛,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空明。 “清心咒。”浮沉替她回答了,“禅主佛性深厚才有此等效果,阮施主只是一时没有防备才会被影响,没有大碍的。” 虽然浮沉说的十分云淡风轻,但阮时丹却突然想到,若是日后,待宋不平境界上去,不说破天入圣,哪怕只是天境,她会变得多恐怖? 而以宋不平的资质,她晋入天境只是早晚的事。 她此前一直认为宋不平虽然有资质,但等她成长到足以左右天下局势的程度,恐怕还要很久很久。 而那时,天下纷争已定,她再厉害也不足以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天下,所以虽然对宋不平有所警惕,却从没像现在这样产生了一股挥之不去的危机感。 如果,她的存在会威胁到……那么! 杀意在她的心间一闪而过。 “禅主……你怎么了?”浮沉并没有感受到阮时丹的心理变化,因为他一侧头就见宋不平咧着嘴角无声地笑得灿烂,看起来还有几分傻气。 宋不平被浮沉说破,愣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反而更大了,她压低声音,几乎是凑到了浮沉耳边轻轻道,“丹丹对我没有防备,是不是说明她已经把我们当朋友了?” 浮沉目光一滞,然后眼中像是被什么东西骤然点亮了一般,他低低一笑,声音温和,“是啊。” 虽然宋不平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马车内就这么大点地方,阮时丹又实力惊人,就算想听不到她的声音都不行。 听了这么一耳朵,阮时丹的目光微微闪烁,变得更加复杂了。 马车在奇妙的静谧中向前驶去,很快就到了扬州府衙。下车的时候,阿七走在了最后,她看了一眼阮时丹的背影,皱了一下眉,刚刚那是……杀意? 天香楼,做活的下人们最近都有点战战兢兢。因为他们的老大——七爷,最近脾气不怎么好。 虽然七爷从不轻易责骂下人,反而很温和。但是他一板起脸来,那满身的低气压都快从他头顶冒出来了,看的着实让人心生畏惧。 “咕咕。”忽然一声鸽子的叫声响在楼外,顿时天香楼上上下下,齐刷刷变了脸色。 第124章 七爷的“朋友” 今晨大闲人加大懒人的七爷一如往常自个抱了一壶卢木茶和一碟酥酥脆脆的炸年糕上了顶楼。 天香楼顶,其实除了第三层还有一个小小的阁楼,阁楼内一应极简,东西两边各开了一扇占了整面墙三分之二的的窗户,平时都用木板遮住,只有七爷在的时候才会看心情开哪扇,或者两扇都开。 七爷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了低矮的案上,然后抬手拉开了朝东的那扇窗,当缓缓苏醒的扬州城在眼下展开,朝阳的第一缕光辉穿过大开的窗照进他的瞳孔中时,他才扯扯嘴角,然后放松地躺在了窗边的一张软塌上。 天际的云一点点由蓝紫渐变为橙红,冒着橘色蒸汽的太阳奋力想挣出云霞的束缚,逐渐露出了小半个头,然后那代表黑夜的墨色逐渐被抽离了色彩,变得苍白透明,映出来一片更加剔透动人的橘红。 七爷啜了一口滚烫的茶,烫得他舌头一缩,浓郁的苦涩借着舌尖的灼烧感石惊涟漪般回荡开来。 他低头饮茶这片刻,太阳已经挣脱了天际的束缚,一跃便上云端。 霎时仿佛打翻了着画的彩墨,那浓郁的、厚重的、铺天盖地的橘红层层叠叠借着这一跃顷刻遍洒世间,那些代表着万物的黑色剪影跋涉在光芒的海洋里,或雀跃、或迷茫、或叹息……种种百态,都不过这画中一笔而已。 七爷直视着朝阳下的扬州城,一时间看的有些痴了,唇角不自觉地晕开一点笑意。 这样的奇景却只存在了短短一瞬,不一会儿,柔和的橘红变为夺目的金色,扬州也渐渐喧闹起来。 抓起一块金黄酥脆的烤年糕,慢慢咀嚼起来。气氛宁静又安然。 余光里突然瞥见一点白色,然后是翅膀扑棱的声音。七爷带笑的脸顿时一僵。 栖兰站在阁楼下面,亲眼见到那只鸽子优哉游哉地朝楼上飞了去,然后收回了要往楼上迈的脚步。 “栖兰姑娘,不是有人要找咱们七爷吗?你怎么不去禀告?”见她收回脚步,身后顿时冒出一群看热闹的。 栖兰没好气地转身道,“爷见了鸽子,现在心情肯定不好,哼!我可不去触霉头。” 周围又是一阵起哄。 谁叫七爷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一看到有消息传来就不对劲,他们曾经看过爷拆信之时那一脸的黑气,能活烤了一只野兔。然后看清内容后又松了一口气,如此循环几次后,天香楼的人都回过味来了。 自家爷这是在等什么消息,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行了行了,都聚在这里不用干活啊?小心爷又扣你们工钱!” 一听扣钱,刚刚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一群人顿时怂了,纷纷作鸟兽散状,闹闹嚷嚷地回去干活去了。 栖兰从楼上下来,走到天香楼门口,那里站着一个着浅紫衣衫的公子。他背上背着一个小木箱,站得笔直,从栖兰这个方向看过去,只能见到他下巴的弧度和白皙的皮肤,天光里显出了几分脆弱。 听到了动静,他转过身来,黑漆漆的双眸里迫不及待地射出了几分期待。他模样很周正,轮廓硬朗,线条有些冷硬,直勾勾地看着栖兰。 栖兰被一个俊俏公子这么盯着,颇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她微红着脸得体地躬了一下腰,“七爷他现在心情不太好,如果公子一定要见七爷的话,可否等上片刻?” 那公子闻言眼下流出一点淡淡的落寞,不过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他微微牵动嘴角,笑得礼貌而优雅,“好。” 栖兰被他的笑震得迷离了一瞬,等她回过神来,那公子已经又把身子转了过去。 她连忙低头揉揉自己秀气的脸,一边暗骂自己又不是没见过俊俏公子,现在怎么这么不争气,一边揣测就七爷这么个阴晴不定,脾气暴躁还麻烦得要死的性格居然也会交到这样的朋友,啧啧,真是天道不公。 “阴晴不定、脾气暴躁”还“麻烦得要死”的七爷此刻皱着眉头地看着手上的信,表情嫌弃得好像他手中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颗即将爆炸的雷火弹。 漫长的纠结之后,他终于一咬牙长痛不如短痛地唰地展开了信纸。 纸上白纸黑字,是清秀又不失骨劲的字迹——让阴康来清县一趟——是云左来的消息。 七爷松了口气,随手将信纸往案上一扬,另一只手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大口。 看来阁主那边已经有了进展,要阴康……是因为出现了什么奇怪的毒吗?他喝完茶把茶杯往案上一撂,就准备起身去通知阴康。 伸出去的手突然顿住,那张纸条的背面露了出来,上面还有字:对了,我送去传信的鸽子要是少了一根毛就赏你一饼鬼泣茶。 七爷目光移向地上那一把白色的羽状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应该看不出来…… 栖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七爷的脾气来的快去的更快,一般来说这个时间他有再大的气都消了,于是又拔腿往楼上走去。 结果迎面撞上了蹭蹭往下走的七爷,看了下脸色,嗯很平静。 “七爷,有人找你。”栖兰迅速说道,“他说他是你的朋友。” “嗯?”七爷停下脚步,“谁?” “叫林缘木……” “阿七!”一个清朗的男声盖过了栖兰的声音,蕴着藏不住的喜意。 栖兰往门口看去,那位林公子原本有些冷硬的轮廓此刻像是突然被融化了,变得乖顺又驯和。 一双眸子里盛满了春水般温柔的笑意,他只看向了七爷,然后满腔涨出来的温柔像是被扎了一下似的,突然瑟缩了一下。 栖兰疑惑地侧头看身边的七爷,然后心下一惊。 七爷脸色黑的堪比锅底,他表情漠然,原本总是带着一点慵懒的眼神此刻全被寒冰覆盖,看向门口那人的时候就像寒冰块块破碎成锋利的刀,刀刀要见血。 他看着站在门口那个对他满腔温柔的人,仿佛那是他此生最为厌恶的人。 这样刺人的表情,栖兰从未在七爷身上见过。 第125章 宋不平的异样 宋不平等人下车之时,魏富书已经腆着个大肚子等在了门口,一见宋不平又是一阵点头哈腰,奉承的话张口就来,很有一点想靠废话把宋不平给淹死的意思。 至于离煌换成了阮时丹,他则是仿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一样。除了他们下马车时扫过一眼阮时丹,就没有再递过去一个眼神。 他还在滔滔不绝,阿七上前一步,绝美的脸上似笑非笑,“府尹大人不是要给我们看仵作的验尸报告吗?这是打算让我们在门口看?” 这口气、动作和表现都像极了云左,连宋不平一时都有点懵,继而心下稍安,不愧是离煌……师父的人,果然很厉害啊。 魏胖子闻言一拍脑门,“哎哟!瞧我,这不是又见到郡主一时激动得难以自抑了,郡主请,我这就叫人把报告拿过来。” 这就难以自抑了,那要是我天天过来你是不是得得心梗病?宋不平昨天被这胖子吓了一跳之后就没有什么好感,现在又知道了他很可能不是什么好人,心里更加不屑。 但是现在还不能跟他撕破脸皮,只能在心里稍微吐槽一下了。 宋不平尽量板着脸跟着魏胖子向大堂走去,期间魏富书一直絮絮叨叨,宋不平半只耳朵听着,眼睛则瞄着周围,上次她跟云左被那个不知道名字的衙役带着直接绕过了这里,在后院里绕圈子。 虽然他们的停尸房修得特别清新脱俗,但从大门到公堂之间的一段路倒是十分中规中矩。 两边有衙役杵着长棍站得笔直,时不时有人往这边瞟上一眼,毕竟他们这一行人别的不说,就凭宋不平、阿七、阮时丹的长相,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公堂是衙门审理案件的地方,一般不接待客人,因此魏富书带他们去的是公堂后面的大堂。 宋不平正左右乱瞄,忽然侧边传来一阵骚动,远远传来一阵嚷嚷的声音,“哎,快让让!让让!沈昭又犯病了!” 那几个夹路而站的衙役放了一半的心神在从他们面前走过的宋不平等人身上,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们后知后觉地理解了那句话的意思,一个身上冒着黑烟儿的黑乎乎人的东西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滚了过来。 几个衙役反应不及,那东西来势极猛,居然把这几个人给撞飞了出去,然后携带着余势朝宋不平滚了过去。 宋不平后退一步,那东西已经眨眼就滚到了她面前,眼看宋不平就要迎来跟那几个衙役一样的结局,一只白皙的手忽然伸了出来,稳稳地止住了那团冒黑烟的东西。 宋不平看去,是身旁的浮沉。 “别!别碰他!”刚才喊让他们让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近了许多。 “浮沉,你的手!”宋不平失声道。 原来浮沉与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接触的地方此刻居然冒起了阵阵白烟,浮沉感觉手心一烫,缩了一下。 宋不平连忙把浮沉的手薅过来,只见皮开肉绽,伤口处一片焦黑,隐隐还飘着一股焦味,一眼看去竟是十分严重! 浮沉皱了一下眉,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静,对一脸担忧的宋不平道,“不是什么大伤,没事的。” 宋不平眉眼沉了沉。 “哎呀,快,快把这药涂上!”那个一直喊的人此刻终于跑了过来,也看到了浮沉手上的伤势,一口气还没喘匀就连忙从怀里拿出了一瓶药,倒出来一团白膏,就要往浮沉手上抹。 “等等。” 那人一愣,迷茫地看向阻止自己的人,是冷着脸的宋不平。宋不平平时总是没心没肺的样子,看起来总有几分稚嫩。 但她一冷下脸,那股稚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长眉笔直如刀,淡金的眼眸折射出的光刺人而冰冷,本就极为扎眼的脸此刻更具侵略性,美得逼人。 不止是那送药的人,就连阮时丹和阿七都有些诧异地看向她,浮沉更是愣了一下。魏富书站得有点远,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但眼底之色却变得有些复杂。 宋不平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她推开那人欲敷药的手,自己从腰间的袋子拿出了一个小瓶子,从里面挤出了几滴清澈透明的液体倒到浮沉的伤口上。 药入伤处,顿起一阵淡淡的幽兰香气,随后那看起来很严重的伤居然肉眼可见地就开始痊愈了。 仅仅片刻,那些伤口就在周围人乍舌的目光中完全消失,除了还残留的一点黑灰和红印,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浮沉受过伤的样子。 长兰玉露! 阿七和阮时丹都认出了这东西。这是极为珍贵的外伤圣药,只要一滴就能治愈几乎所有的外伤,三滴可肉白骨,只要你不是身中剧毒或者受了极重的内伤,内里被腐蚀完了,不管什么外伤,都能给你救回来。 如果没看错的话,阮时丹和阿七一起嘴角抽搐,宋不平刚刚就用了整整三滴。 见浮沉的伤好了,宋不平眉眼间的那股冷厉渐渐散去,仿佛被风过无痕那般轻巧,刚刚她的冷脸仿佛只是众人的错觉。 “禅主?”浮沉先开口,他感受得到宋不平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里一烫,就像……修炼出护体金光那一刻,不,好像跟那也不一样。 “嗯,怎么样,不疼了?”宋不平似乎也是被这药的疗效给震了一下,浮沉叫了他一声才回过神。 浮沉收回手,摇摇头,“没事了。” 宋不平松了一口气,这才注意起地上那团不知名的东西。 “这是什么?”明显的语气不善。这进衙门才多久,就挂了彩,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宋不平看着魏富书。 看够了热闹的胖子连忙屁颠屁颠地滚过来,笑脸相迎,“这啊,是咱们衙门师爷捡回来的,我也说留着他太危险了。但您也知道不是?陛下新定了规矩,咱府尹也管不了师爷,我这也头疼呢。” 他话说到一半,那拿药的中年汉子脸上怒色一闪而过,拳头紧紧地捏了起来。 第126章 探清县衙 清县的衙门比扬州的小了得有十倍,以云左的眼光看来,就这么点地方撑死了也就扬州府衙两间衙役房加停尸房的面积,对,就是那扇洞门后面那块。 清县衙门一扇大门前没有什么正义的象征,就两棵茂盛的柳树撑着场子,隔两步就是热闹的街道,衙门仅剩的那点威严眨眼就被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给冲了个干净。 大门上漆掉了一半,但那扇搁在大门旁边的“鸣冤鼓”倒是还有几成新,新的都快落了灰。 守门的衙役撑着长棍,时不时点下头,眼下一圈明晃晃的乌青色,看起来还没睡够。 如果说扬州的府衙看起来像一头威风大气的老虎,这里就像阳光下廊上趴着打盹的猫咪,还是被主人薅了脖子下的毛那种。清县清县,还真是清闲啊。 云左手里拿着一根金黄酥脆的油条慢条斯理地嚼着,走过去走过来晃了两圈,表情纠结得像缠在了一起的线团,她自己不觉得,旁人看来却很急人。 她这么个晃法终于让门口卖茶叶蛋的受不了了,那是个干瘦的老头,一身衣裳好像几块干布条接起来的一样。 他上来拉住好似多动症的云左,“这位姑娘你怎么回事啊?你这晃来晃去的我还怎么做生意,你要有事报官就赶紧进去,咱们大人人那么好,不会为难你的。” 云左眨巴了一下眼睛,眼角一塌,眼眶就红了,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我,我……” “…姑娘,”老人眸中流露出一丝慌乱,连忙后退了好几步,“你可没买我的蛋,讹人也不带这么个法子,那边的守卫大哥还看着呢!” 云左抬眼看了一眼柳树下的大门,那两兄弟正好又点了一下头,长长的柳枝肆无忌惮地在他两头上跳着舞。 她又看回了茶叶蛋老头。 “…” 半晌,老头从筐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还沾着墨绿近黑茶叶的蛋,表情视死如归地递到了云左眼前,“就这一个,没多的了。我站这一早上就赚这么一个蛋的钱。” 云左表情奇妙地接过那个蛋,这清县的民风还真是……一言难尽。 “姑娘,你就别继续在这祸害我了,换个地方行不”老头肉疼地看着她接下那个蛋,依依不舍了许久才把目光从蛋上撕下来。 云左嘴角抽了抽,她平静了一下表情,直接道,“这位大爷,我是外地来的,出了点事想来报案,这不是不了解里边那位大人吗,所以就先问问您。” 老头将信将疑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云左,“啥事儿啊,这你看着也不像报案的那一个,更像被报案的?” 云左给气笑了,她一口吃完油条,右手一用力,将那只茶叶蛋给捏成一只新型油条,皮笑肉不笑,“大爷,实不相瞒,我是扬州来的,魏富书知道?我爹,等明儿我去求求他,让他求州牧大人把清县让给我玩玩,到时候我天天来您这买蛋好不好?” 老头瞠目结舌,指着宋不平声不成句,“你,你……” “别你了,”云左见他不胡乱插科打诨,趁机问起正事,“我这次来踩点的,你给我说说这清县的大人做的怎么样,要是不好,我就给他踹了。” 老头深吸一口气,第一反应是吼出了山大的声音,“不成!” 阶上的两个衙役被这一声震得猛地挺直了背,四下环顾了一下,没什么异样,心神顿时一松,又开始了“点头”大业。 云左一只手搭在筐上,悄声道,“敢告密我就给你摊子掀了,说你在蛋里放了炭灰。” 老头被这么狠的威胁震了一下,回过神来时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云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你这反应,你们大人是做了不少好事?” 老头看了一下云左搭在筐上的手,寻思这么漂亮的手怎么就长在了一个心黑的姑娘身上呢? 老头眼一闭,表情壮烈地像要去赴死,“我不知道,大家都说大人是好人,我就觉得大人是。” “…” 他等待着自己的摊子传来哐一声被掀翻的声音,今天的幸苦都算打了水漂,看来得三更天起来去城西挑半个月石头了。 等了半晌,预想中的声音却没有传来。 女子的声音从稍远处传来,清澈动听,“两位大哥,我要报案!” 老头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衙役把那姑娘带了进去,而他装茶叶蛋的筐还好好地躺在他脚边,里边还多了一锭个大量足亮闪闪的银子,是他这辈子都没亲手摸过的东西。把他连人带蛋都卖了都值不了这么多钱。 他愣愣地看向已经关上了的大门。 领着云左的衙役打了个哈欠,絮絮叨叨地给她交待,“咱们这里案子都少,扯到人命的我们都管不了,你得上扬州去,对了,你的案子没死人?” 云左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这里实在是小,话没说两句,就到了看起来就很磕掺的公堂,里面现在人影都没一个,透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 “咱们大人现在还没起,我先带你去找师爷记下案情。” 然后就带着她直接从公堂左侧的一个小门穿过去,里面是一个狭窄到可怜的房间,一张榻,一个装满了各种东西的架子,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唯一算得上好的大概就是那扇朝东南开的窗户这会收了几许天光进来,稍微驱散了那股潮湿的感觉。 “你直接跟师爷说,我回去了。” 云左在房间内站了一会儿,也打量了半晌床上那一团卷曲的身影。 “你们清县衙门一直都这么清闲吗?”云左也不上前,站在门口问道,仿佛笃定那榻上的人已经醒了。那团被子一动不动。 云左悠悠道,“我的案子,可能牵扯了许多人命。” 榻上那团灰白灰白的被子又静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动了动,一张满脸碴子的脸露了出来,他坐起身来,被子从他身上滑下去,露出了裹着里衣的壮实胸脯。 第127章 威胁 坐起来那人看向云左,嗓音低沉,“那你该去扬州。” 云左打量了他片刻,摇摇头,“我就是从扬州而来。” 碴子师爷在榻上换了个方向,邋邋遢遢地伸出手往书架上掏着什么东西,“扬州府衙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我们清县何德何能能得姑娘青睐?” 云左看着他的动作,忽而正色,“我想知道关于路有昭的事。” 师爷的手顿在半空,一沓空白信纸随着他的动作掉在了地上,他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般。 阳光暖暖地照进来,镀在云左的睫上,像眼角停了一只展翅欲飞的金蝶,她走过去捡起那沓纸,又从架子第二层里抽出了笔墨,砚上的墨早就干了,于是她倒了点水进去就着蹲着的姿势在地上磨起墨来。 “门口的衙役告诉我,你要把案情记下来,没有笔墨可不行,是吗?” 天香楼的人更加郁闷了。 以前老大郁闷的时候最多冷脸,然后独自一人跑阁楼上去消遣,但今天的七爷不仅数年来脸第一黑,而且还像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稍微跟他对上视线就炸。他炸起来不骂人,但他说的话却能把你气死。 “阿飞,以后把你的肚皮翻过来就能直接当锅炒菜了。”某胖乎乎的帮厨。 “这东西,你昨晚摸黑自己调的?”某高高兴兴抹胭脂的侍女。 “哎,你要不要把脸往这盘子上滚,看能不能给你添点白光?”某长得黑的跑堂。 “…” 而这一切,他们看明白了,都“归功”于那个刚来的紫衣公子。 两人占着桌子的两端,七爷环着胸四面八方地打量着,路过一个人就吐槽一句,渐渐的大家决定今天一楼的活先放放,谁都不想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霉头。 而那个姓林的公子自始自终都安静地坐在他对面,笑容谦和,每个被七爷吐槽过的人都会得到他歉意的眼神外加一个醉死人的微笑。 一伙人挤在二楼,透过栏杆的雕花缝隙观察着下面那两个气氛十分不对劲的人。 “哎,栖兰,这到底谁啊,他怎么惹到七爷了?” 栖兰挤在最前面,柔嫩的脸都快被被动刻出雕花图案了,她换个姿势背靠栏杆,往后一推推倒了一大片,然后才揉揉脸没好气道,“我哪知道,不过这位公子挺可惜的,模样好、气质好,怎么就跟七爷扯到一起去了,啧啧。” 她话没说完,身后一群灼热视线使劲往她脊梁骨上戳着洞。 “咦,小妮子春心萌动啊?” “你这么说那我们也挺可怜的。” “看七爷知道了不扣你们半个月工钱!” “……” 楼上吵吵嚷嚷一片,一时没注意控制动静。 林缘木略抬了头,声音温和又似带着一丝丝的羡慕,“你这还真热闹。” 七爷眉心跳了跳,冲着那张俊朗的脸就是一嗓子,“你们闲出病了是,都扣一个月的工钱!” 顿时楼上哀嚎一片,继而如长鲸吸水一般把声音收了回去。 林缘木微笑着看着他,“你还是没变。” 七爷一看见他脑海里就闪过那夜的画面,顿时屈辱和不甘从眼底爬出来,将他的脸染得如同覆了白霜,他咬牙切齿,“与你何干!” 林缘木神情有瞬间的落寞,但很快被优雅的微笑覆盖,“当然有关,是阁主亲自让我负责你的身体的。” “身体”二字他咬得很重,脸上带着的笑戏谑又带着别的深意。 七爷的脸由白转黑,气的说不出话来。 “看你一脸急色跑下来,应该是阁主有事?你先去做了,晚些我给你检查。”林缘木站了起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我刚从西域回来,可没有住处,可否借住在这里?” 七爷好半天喘过来气,一听这话直接给气笑了,“我巴不得你流落街头,住天香楼?别……” “我也请示过阁主,”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林缘木面不改色地补充道,“她说:你看我像有那个闲工夫给你找住处的人吗?自己滚去翼火那住。” 学的真像。七爷脑子都给气迷糊了,模模糊糊地居然想了这些有的没的。 七爷冷静下来揉揉眉心,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以前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可如今,他绝对不会再让自己重蹈覆辙。 他再抬起头来,眼中已是一片清明,表情冷静得可怕,“你睡柴房。” 林缘木笑眯眯应,“好。” 七爷一脚踹开某一个房间的门,将在里面静心冥想的阴康给吓了一跳。 “去清县,后门,现在就去!”说完转身就走,眼神都没给阴康一个。 阴康眉头一皱,他还从没被这样颐指气使过,就是当初的六皇子,不说背后怎么算计他,至少表面上待他也是恭敬有加。他本身更是天境,哪受过这样的气? 起身就要发作,门口却又出现了一人,浅紫衣衫,混合着优雅与一股淡淡的冰冷,偏偏他的笑又十分温和,“你就是阴康?” 阴康身子一顿,“你是谁?” 林缘木打量了他片刻,在阴康快失去耐心之前开了口,“你百阴毒入了肺腑,再过十日,侵入骨髓,到时候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阴康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阁主是怎么跟你说的?”林缘木笑笑,“阿七他能知道根据你的血验出你所中百阴毒的成分,但他却不会解,能解毒的,是我。” “你想做什么?”阴康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们不都是一伙的吗,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缘木侧头看向七爷消失的方向,神情有些怔愣,半晌他收回目光,又恢复了温雅如兰的笑容,“我为你解毒,你需另外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的报酬,应该已经付过了。”阴康冷冷道。 “呵,这清县你是去还是不去,这条件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我都不勉强你,我平生最恨强迫。决定在你,至于做不做解药,那决定也应该在我,才显得公平,不是吗?” 他的笑加深了些,带出来一丝漠然,冷人心肠。 第128章 魏富书的解释 阴康狠狠瞪了林缘木一眼,然后抬腿往七爷说的后门走去。 经过林缘木时,他哼了一声。林缘木一副笑容像是长在了脸上一样纹丝不动,阴康径直去了,林缘木站在原地,陡然苍白的脸上,唇角渗出一丝刺目的红。 他伸手轻巧拂去。 “林公子,七爷让……呀!”栖兰抱着棉被走过来,看到他嘴角还未擦干净的血迹,吓了一跳,连忙把被子往旁边一撂,拿出手帕就欲递给他,“可是有贼人闯入?” 林缘木看着递过来绣着紫丁香的帕子愣了一下,然后礼貌地接过来,“没事,阴前辈练功我不小心闯入,被震了一下。” 他指了指被栖兰随手抛弃的被子,“那是我的吗?” “啊?啊,是的!”栖兰反应过来,脸飞快地红了一下,连忙把被子又给拽了起来,她偷瞧了一下林缘木,笑得很温和,应该没有生气。 “没事,”林缘木善解人意地笑笑,扬了扬手中锦帕,“多谢栖兰姑娘了,锦帕待在下洗过了再归还,啊,这样有些唐突?” “不唐突不唐突!”栖兰脸都快全埋进手中的被子了,闷闷的声音宛若蚊蝇,“公子不还,也是可以的。” “嗯?姑娘刚刚说什么?” 栖兰抬头,林缘木已经走出了一两步,此刻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她。 栖兰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想什么呢! 她摇摇头,扬起笑脸,“没什么,我带公子去您的住处。” 扬州府衙。 宋不平将魏富书送过来的东西看了一遍,然后递给了阿七,“云姐姐你们也看看。” “怎么样,郡主可有什么新的发现?”魏富书见她放下记载着路有昭验尸记录的本子,也随之将喝了一口的茶水放回桌上,笑眯眯问道。 宋不平看不出什么,干脆很诚实地摇摇头。这验尸报告看上去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其实就四个字“狼咬死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阿七细细看完,正要交给阮时丹,后者伸出一只手将东西给挡了回去,一副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 阿七也不觉尴尬,她将薄薄的页本捏在手里,什么都没说。 浮沉忽然开了口,“这个不急,但刚刚那个差点伤到禅主的人是怎么回事?” 阿七看着看着报告忽然懒懒地伸了一个腰,似乎这东西很无聊,闻言她丢开报告附和道,“对,听那个人说,那个少年叫……沈昭?” 魏富书在她懒懒舒展腰身时眼睛亮了一瞬。 大脸上两条眼缝眯了一下,殷勤道,“是他!沈昭,是个怪人。” 宋不平本来来这一趟只是为了应付魏富书的邀请,这下事情完了一时间有些茫然,却没想到浮沉又挑起了新的话头,而且阿七似乎也很有兴趣…… “怎么回事?”宋不平绷着脸问。 见宋不平也表露了兴趣,魏富书顿时起劲了,“哎,郡主你可不知道,这沈昭啊是咱们师爷私自捡回来的孤儿,听说在以前的村子里还有过伤人的经历,师爷要把他留下来养着,我自然是一百个不同意,说给他找户普通人家抚养就好。 可咱师爷不乐意啊,我也拗不过他。本来以为他只是顽劣了一些,想着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就点头把他留了下来,可谁知,谁知他居然会发狂!” 魏富书特意停了一下,小眼睛骨碌碌地转,宋不平心里笑了一声,这胖子要是去说书没准也是把好手。 阿七皱了下眉,“发狂?” 见有人接了他的关子,魏富书连忙点点头,继续道,“是啊,一犯病就变成那样,浑身发烫,神志不清,乱冲乱撞。这些年可伤了不少人。” 浮沉念叨了一声阿弥托佛。 倒是一直没有说话的阮时丹忽然启唇,语气说不出是讽刺还是什么,“发狂成那样,结果一个人都没死,看来你们这么些年来运气很好啊。” 她一句话惊醒了宋不平,怪不得她刚才总觉得怪怪的,要是这个少年多年来多有犯病的话,回想着刚才的场景,连浮沉都受了伤,那几个被撞飞的衙役更是直接被抬了下去,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他拥有这么强的力量,就凭衙门里大多连三品都够不着或者根本就是普通人的捕快和衙役们,怎么做到没有一个人伤亡的? 魏富书眼底阴翳一闪而过,嘿嘿笑了一声,“这不是运气好吗?后来有了防范就好多了。” 阮时丹没说话了,只是眼中的轻视却十分明显,你这么多年都有防范,怎么偏偏今天没有防范,偏偏又刚好就出事了呢? 如果这只是一场故意做给宋不平看的局,那么联想起胖子刚刚说的话,宋不平大概想明白胖子的目的是什么了。 但她毕竟没有经验,又是第一次猜这种事情,要是弄错了…… 就在她犹犹豫豫的时候,余光中灰色的衣角飘过,她抬头,浮沉浅笑着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那样清澈的眼睛看着你,眼中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宋不平觉得心里一暖,莫名就有了底气。 她定定神,眉眼严肃,“大人说的那位师爷确实欠了考虑,要是本郡主的话,一定不允许留下这么危险的人在衙门里,这里毕竟是给百姓办案的地方,这里都不安全,百姓如何自处?” 魏富书本来还有些失望没把这个套下圆,做梦也没想到宋不平居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他将信将疑地试探,“郡主说的是,但他毕竟也只是为了一个无辜孩子,就是心软了些,还请郡主不要动怒。” 宋不平心里冷笑,脸上怒色却更重一分,咚的一声,她拍案而起,严声道, “魏大人这是要包庇他?为官者不为多数百姓着想,却为一人,为一己之私将更多百姓的安危置之不理,这样的人,有何理由再留?魏大人为他求情,可是想让本郡主也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郡主高抬贵手!” 胖子连滚带爬地跪倒下来,嘴角却不易察觉地扯出了一丝狞笑。 第129章 演戏 宋不平站得笔直,眉眼间尽是威严寒霜,“现在我问你,那师爷叫何名字?” “柳应天。” “丹丹!”宋不平淡然回身,“将我的印信给我,我现在就要亲自写信给陛下。” 阮时丹起身走过来,宋不平悄悄眨了下眼睛。 后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过还是配合着她继续把戏演下去,只听她清冷的声音响起,“郡主,你忘了你的印信放在别院了?” 宋不平威严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有些苦恼地皱起眉,“那可如何是好?” 魏富书看着这一切,朝地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冷光。 再抬起头来时却已经是一脸狗腿的笑容,“那不如郡主今日先回去,日后再说此事?” 宋不平断然拒绝,“那怎么行!” 她的表情太过坚定,魏富书接连的试探她都给出了接近完美的答案,他心里对这位郡主要惩治柳应天的事不由信了几分。 “那不如您先在这这里等等,我派人替您去取?”这次他是真心的建议了。 阿七不干了,她笑了笑,“大人糊涂了,郡主印信怎能让外人轻易拿到?要是有人打着郡主的名号干坏事怎么办?” …… 某个尤其想拿着印信干坏事的胖子沉默了。 “这样,丹丹要保护我,云姐姐你能帮我回去拿吗?”宋不平眼睛一亮,好像终于想到了解决办法。 阿七闻言担忧地看了宋不平一眼。 宋不平凑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哎呀没事的,这还有丹丹和浮沉在呢,倒是云姐姐你没有武功,可要小心些。” 魏富书在一旁连献殷勤,“郡主放心,下官会安排人保护云姑娘的。” 宋不平点点头。 等阿七离开后,宋不平没有坐下,她道,“柳应天和那少年在哪?我要见见他们。” 魏富书脸上顿时露出为难之色,答非所问道,“郡主见他们做什么?” “虽说我相信魏大人你,但我若没有亲自审问他们,如何跟陛下说?”宋不平的脸冷了下来,“说我一切都是听别人的,还是你觉得这样陛下会相信吗?” 魏富书连连称是,“那我和郡主一同……” “慢着。”阮时丹道,“是你先提出柳应天有过,于公,你理应避嫌;于私,我看你刚刚还替他说好话,你们毕竟共事这么多年,除非大人您是铁石心肠狡猾阴毒的小人,否则肯定有感情,谁知道你会不会刻意包庇他,怎能一起去?” 魏富书,“我绝不会……” “或者大人真是那没有人性的小人,对你家的师爷没有半点恻隐之心?”阮时丹补刀补得精确而优雅。 魏富书满腔辩解的话顿时堵在了肚子里,半晌,他点点头,“好,那我让人带郡主过去,请一定要小心那沈昭。” 宋不平暗暗给阮时丹丢了个“干的漂亮”的眼神。绷着脸应道,“那还劳烦大人先替我准备笔墨,等本郡主讯问回来就给洛阳写弹劾状。” 带着他们去找柳应天和沈昭的人还是那个来接他们的憨厚衙役,按理来说,堂堂一州州府的这么大一座府衙,这里的名义上的二把手怎么也得有个独门院子才够得上身份。 但是那个衙役却带着他们往衙役房那个片区走,走到最里面,才看到一个比其他衙役房稍微大一点的屋子,孤零零地立在墙边。 那衙役说了一声“就是这”,随后就被宋不平遣走了。 小屋的门露了一条缝,里面似乎偶有人影晃过。 宋不平三人却没有急着进去,浮沉眯眯眼睛,抬了一下头。 “这里真是师爷住的地方?”云左吐槽了一声,声音有些大。 “在屋顶?”借着她出声,阮时丹嘴唇动了一下,她的声音极小,就连旁边的宋不平都差点没听清,但浮沉却很准确地捕捉到了阮时丹的声音,他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木钵上敲了两下。 “你们是……郡主!”宋不平的声音惊动了屋里的人,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走出来的却是那个想给浮沉上药却被宋不平给挡了回去的男子。 他连忙躬身行礼,额角有冷汗冒出。 他可记得这位郡主那个时候看他的眼神有多冷,简直像没有感情似的。 宋不平有些尴尬地看着身前不住颤抖的人,她有这么可怕吗?不过为了营造出她确实很愤怒的场景,她也只好顺其自然地板起脸,“起来,你叫什么?” “属下王平,郡主您来……”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眼睛都不敢往宋不平身上看,好像宋不平会吃了他一样弄得宋不平直皱眉,“我来见见你们的师爷和那个……沈昭。” 果然是这样吗?! 王平抖得更厉害了,但他还是壮着胆子眼神乱瞟道,“郡,郡主,沈昭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他,他……” 宋不平蹙起眉。 被宋不平一瞪,王平顿时浑身一激灵,舌头终于捋直了,“他以前不这样的!” “哦。”宋不平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抬腿往门里走,“你要拦我小心本郡主连你带这屋子里的人都砍了。” 王平刚刚欲要抬起的脚顿时停在了半空中,只能看着宋不平径直走进去,表情欲哭无泪。 浮沉经过他时,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 宋不平三人踏进小屋里,微觉意外。 这里从外面看来很不值一提,但里面却布置得十分舒适,一张挂了帘子的榻,靠门边有一条长案。 案上摆棋局和热茶,上有竹帘垂挂,将照进来的阳光切割成梦幻的光影,一阵清风拂过,摇响了窗上挂着的一串古铜风铃,清脆悦耳。 榻边立着一个大架子,整整齐齐地放满了书籍,灯台旁边还摆着一盆长青藤,郁郁葱葱。整个房间干净而整洁,温暖又明亮,一看就知道它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不平看向坐在案旁的白衣男子,他很瘦,四十岁左右,样貌很普通,但却有一种叫人宁静下来的气质。 他站起来,礼数周全,嗓音微凉,“臣柳应天,见过郡主。” 第130章 问(1) “见过郡主。” 宋不平微一挑眉,“起身。”说着丝毫不见外地挪到他对面坐下。 柳应天愣了一下,宋不平微一摆手,“坐。” 他依言拂袖坐下。 浮沉和阮时丹则站到了宋不平身后,浮沉似乎对这屋子的东西很感兴趣,四处张望了一下。 宋不平则悄悄打量着这个让魏富书这么费力气都想要撸下来的人。 他显得很淡定,身上有一种经历了岁月的沧桑感,脸上没有一点谄媚,甚至眼中还藏着淡淡的疏离和……嘲讽? 跟魏富书是明明白白的两种人。 “不知郡主找我何事?”他端端正正坐着,桌上茶壶氤氲出翻腾的白雾,他却没有给宋不平倒上一杯茶的意思。稍微有点人情世故的人都明白这代表主人并不欢迎你,意思是让你早点滚蛋。 可惜宋不平不是不精世故,她是根本就不明白。 宋不平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沈昭,”她抿一口茶,眼睛亮了一下,好喝! “是你把他捡回来的?”声音还得装得严肃! 柳应天眸中了然,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不卑不亢答,“是。” 宋不平又问,“他可否伤过人?” “伤过。” 宋不平的声音沉了下去,目光如箭,“那你为何还放任他待在外面!” 柳应天身子微倾,目光有瞬间的冷然,“郡主真的把这件事查清楚了吗?你知道沈昭为何伤人,又知道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 宋不平心说我当然不知道,所以这不是来问你了吗?不过看他这反应,估计什么都不会和他们说。但是目前,虽说这就是把烫人的火,她还得往里添柴。 “本郡主不需要知道,只要知道沈昭伤人这个事实就好了。”宋不平的声音也冷,跟着离煌这么久,这冻人和讨人厌的语气她倒也算学了三分。 果然,柳应天嘴角轻轻扯了一下,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个极讽刺的笑。呵!朝阳郡主,亡国之身,本以为经历了苦难之后会与寻常贵胄人家有几分不同,原来也是如这般愚蠢至极的人。 “既然这样,在下也没什么可跟郡主汇报了,您请便。”他手一抬,指向门口,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就在这时,浮沉突然俯身到宋不平耳旁低语了几句,然后又敲了一下木钵。 宋不平了然,后门还有一个是,她对着阮时丹眨眨眼睛,下巴努了努,后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自动换了个方位,往后门靠了一些,正正挡住那条唯一的缝隙。 柳应天的手还举在半空中,但那郡主不仅根本没有理会他,还跟自己的侍女挤眉弄眼,这是当他不存在吗! 宋不平松了一口气,抬头就见柳应天抬着的手颤抖着,绷着一张脸紧紧地盯着她。 “你手软了吗?”宋不平疑惑,“那就放下来。” 柳应天的手抖的更厉害了,当然不是累的。他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开口就是一句暗讽,“郡主倒是心大。”也是真不要脸皮。 可惜以宋不平的阅历只能理解到这句话表面的意思,她安心地收下了这句听起来似乎是在夸她的话。 柳应天有些摸不着这个郡主到底要做什么,不过很快他就更疑惑了。 宋不平竟然伸手将他的茶杯给勾了过去,里面还装着在宋不平等人来之前就倒好的茶,不过他心有所系,一口都没有动。 “你想赶本郡主走,这不就更说明你心虚了?沈昭又不是你的孩子,何必非要把自己搭进去,还是……柳师爷有什么别的目的?” 宋不平将葱白手指凑到水面上感受了一下,然后——噌——将手指插了进去。 柳应天脸都气白了。 “希望我有什么企图,郡主就尽管自己去查,我要休息了,还请郡主离……” 他的话突然顿住。 宋不平的食指尖沾上了茶水,玩耍般地在桌上比划起来,那些笔画渐渐成形,变成了清晰可辨的字迹:有人监听。 柳应天抬头看着宋不平。 她冲着她眨眨眼睛,露出了一个无比纯净的笑容。 “休息?”那笑容只有一瞬,她很快换了一副表情,左手重重拍了下桌子,右手则继续在桌上画着字,嘴里还凉凉道,“等你进了天牢,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本郡主不会管你,现在你必须把关于沈昭的事全部告诉我!” 我们是来查路有昭的案子的。 柳应天目光扫过桌上的字迹,在看见路有昭三个字时,瞳孔缩了一下。阮时丹虽然站得有些远,却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看来对这个案子他确实知道些什么。 “沈昭?哼,魏大人难道没告诉你们吗?”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想了想,他提起茶壶倒了一滩滚烫的茶出来,微微颤动的清澈茶水收入阳光,反射出了影影绰绰的美丽光影。他丝毫不觉烫一样,沾了一点,飞快写道。 看到他的问题,宋不平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怎么证明? 身旁的浮沉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低声道,“继续。”然后他也沾了桌上的茶水,开始写起了什么。 “我当然相信魏大人,但你养了沈昭这么久,你知道的肯定更多?” 郡主乃我普禅寺的禅主,小僧师父号灵均。 柳应天惊异地看了他一眼,普禅寺之名,天下无人不知。最重要的是,普禅寺一心度世人,绝不会与心术不正之人同流合污。 这个小僧一身清和,眼神澄澈,再加上之前确实有传闻,禅主现身扬州。再看了下有点懵的宋不平,心里不觉信了几分。 “郡主想知道什么?”这也是他真正想知道的。 宋不平眼睛一亮,“沈昭为什么会伤人?” 路有昭的案子,全部! 柳应天冷笑一声,“下官只有一句话,沈昭,绝不会伤无辜之人。” 今夜子时,城南画春舫。 宋不平了解地比了个手势。 “放肆!”她今天第二次拍案而起,还顺手撂了柳应天的杯子。 “慢走不送。”柳应天声音淡淡,毫不在意。 第131章 问(2) “好,你给本郡主等着!”宋不平十分配合地摔门而出。 门口的王平瑟瑟发抖,宋不平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往大堂走去,看起来真是一副气势汹汹迫不及待要奏柳应天一本的样子。 待宋不平走后,柳应天起身走到了榻边,榻上挂着帘子,而且是靠在角落里,因此宋不平并没有发现原来上面躺着个人。 沈昭干净清爽的面庞此刻有些苍白,眉峰隆起,嘴里不住喃喃着什么,脸上时有惊惶。 “又做噩梦了。”柳应天叹了口气,替他掖好被子之后走出屋门。可怜又胆小的王平还没被宋不平的气势汹汹中缓过神来,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师,师爷!”王平抖着身子,说出来的话最后一个音不受控制地飙了八个度,变成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柳应天被他叫了一嗓子,耳朵差点给震破,他冷冷地看着王平,“你今天不用去喂马?” “哦,哦!”王平傻乎乎地走了。 柳应天原地又叹口气,自己身边这都是什么人啊?摇摇头不再多想,他朝衙门的案卷房走去。 在他离开后,那间小小的屋子又悄无声息地潜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那个第一次去接云左和宋不平脚上有伤的衙役,但看他此刻矫健轻盈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受伤的痕迹。 他们一个人去了榻边看了一眼沈昭,确认他没有意识后才开始在屋里检查起来。 “徐哥,咱们这是做什么?”另一个衙役低声问道。 跛脚衙役叫徐大福,此刻冷睨他一眼,“以防万一。” 那人被他的冷眼震了一下,顿时不说话了。徐大福扫视一圈,最终把目光停在了桌上的一片狼藉上,上面茶水横流,似乎还没来得及收拾。 听声音,那位郡主确实打翻了什么东西,因此徐大福也只是扫了一眼,也没多看。半晌,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他道,“好了,走。” 他们两个留下来察看,而第三个人则第一时间把所闻所听报告给了魏富书。 待宋不平气冲冲地冲进来时,魏富书脸上的笑容堪比一朵灿烂的菊花。 “郡主回来……” “笔墨呢!”宋不平一声吼,根本没有听魏富书说话的意思。 魏大人心胸比肚大,也没有计较,让了个身为出来,主座上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墨都已经研好了。 宋不平走过去,大笔一挥: 臣女朝阳,蒙圣恩宠眷,于扬州一游,因故进府衙观,始知扬州府衙师爷柳应天一己之私,私纵狂人,伤人无数;陛下圣明,以府尹师爷互为牵制,本意澄清吏治,却为此等小人利用,胡作非为!特请旨陛下,革去柳应天之职,收押狂人沈昭。 朝阳此,敬陛下万寿绵长。 一笔书完,宋不平眼中的火气总算消下去了大半。 “云姐姐还没回来吗?” 阮时丹,“算算时辰,快了。” 魏富书亲眼看着宋不平一字一句写下来,满意得很,心里笑得合不拢嘴了,脸上却还装出了一丝悲戚,“唉,因何至此啊!” 宋不平瞥他一眼,凉如深秋寒风,“哦?魏大人还真是同僚情深,那要不要再让我加上一笔啊。” “嘿嘿。”魏富书讪笑,“郡主就不要开下官玩笑了。” 就在此刻,阿七终于到了。 宋不平不再理会魏富书,接过印信在文末按了上去,然后一只手抬起,阮时丹打了个清脆的口哨,一只雪白的信鸽飞来,落在了宋不平手上。 她将信绑在信鸽腿上,鸽子振了振翅膀,瞬起而飞,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天际。 宋不平将印信交回给阿七,转头对魏富书道,“在洛阳来消息之前你给我看住他了,要是没有……” “怎么会呢!郡主吩咐自当尽力!” “哼,我们走!” “恭送郡主殿下!” 魏富书一躬到底,声音拉得老长,回荡颇响。宋不平头也不回地离开,魏富书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徐大福走了进来,“大人,他们走了。” 魏富书缓缓直起身,徐大福以为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之后魏富书会很高兴,但魏富书的表情却很平静,丝毫不见喜色。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大人得以拉下柳应天,难道不高兴?” “高兴,当然高兴。”魏富书摇摆着大肚子往回走,在主座上坐了下来,“但是我总觉得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徐大福了然,大人的疑心病又犯了。 魏富书没有看他,他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想了半晌,问道,“郡主跟柳应天在一起时有什么异样?” “没有啊,您不是都看了嘛,被他气得不轻。柳应天也是个老糊涂了,平常跟您不对付也就罢了,这次这个可是朝阳郡主,寻常公主都没有她的待遇。” “哼,”魏富书冷哼一声,摩挲着余下来的纸张缓缓道,“柳应天可不是那种软柿子,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案子他破了多少?甚至引起了州牧大人的注意,不然他哪来的命在我手下撑这么久。还有那个沈昭……” 徐大福眼珠一转,献上一捧狗腿至极的笑容,“嘿嘿,柳应天会破案又如何,这次大人您给沈昭下药……” 魏富书的目光顿时像淬了毒的冷箭一样射了过来,生生把徐大福口边的话又逼了回去。 “……大人神机妙算,”他连忙改了口,“柳应天又不肯舍那一条胳膊,就注定要把他整个人都拉下去。” 魏富书脸色缓了一点,“对了,听说柳应天接触到了路有昭的案子?” 徐大福一听这事连忙正色,“是那天路有昭他哥来衙门要尸身的时候被沈昭给撞见了,给带了回去,不过路有昭的尸身我们已经藏了起来,料柳应天他们也没有办法。” 魏富书点点头,端起茶喝了一口。 徐大福斟酌了一下,看着魏富书还算轻松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不过大人,每次清县上来的尸体都得我们来处理,这是为什么啊?” 魏富书冷冷看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你只需要知道,处理好了这些尸体,就有你的荣华富贵。” 第132章 云左的报案(1) “你想知道什么?”一脸碴子的男人从床上下来,穿好了衣服,表情淡淡,已经恢复了平静。 云左蹲着腿麻,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闻言道,“我不是说过了吗?” “路有昭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吗?清县临山,每年都有不幸葬生狼口的人,姑娘为何偏偏对他感兴趣?”他三下两下把被子抖平顺,边说边收拾起屋子来。 云左头也不抬,专注着手里的活,“这点师爷不也是一样吗?” 男人身子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他本就高,站在坐在地上的云左面前简直像一坐小山。 云左估摸着就算自己抬头也看不见他的脸,于是干脆放弃,继续低着头伺候手里那方已经被磨成一团浆糊的墨。 男人低头看着云左的后脑勺,似乎是低低唔了一声,他说,“既然姑娘愿意相信我,跟我提了这件事,我也信姑娘一次。” 爽快得让云左都吃了一惊。 他咚的一声也坐了下来,云左抬头看他,眼中没有什么波动,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她之所以冒险跟这个不知道底细的师爷谈起路有昭的事,原因有二。 一是她在来报案之前除了门口那个卖茶叶蛋的老头之外还跟许多普通百姓打听过县衙的情况。 其中大都说县衙大人政绩卓越,治下太平安宁;也有人夸总捕快徐宁身手过人侠义心肠;更有些无脑闺阁女子觉得县衙的衙役们模样都十分好的。 在清县百姓眼里,自家县衙虽然门面不怎么样,却绝对是顶顶为民的好官府。 而这么多评价中,却独独没有提到师爷。 按理来说,当今天子改革府衙制度已有多年,师爷的地位已经超过了总捕快成为衙门的第二把手,就连府尹都不得随意对其进行处置。 师爷文书断罪,府尹断案判刑,两者隐隐成牵制之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百姓只知府尹大人而不知师爷,实在是有些诡异。 其二,清县太过风平浪静了。 这里死了一个人,虽说对外说的是被狼咬死的,但这么大点地方,死了一个人居然一点浪花都没起,太过反常。 而且五年来,清县的治安一直太好了,若清县只是个偏远地区的小镇还说得过去。 但这么一个有吸引人的传说,还临着繁华都市扬州的县城,各种人鱼龙混杂,却活的跟田园小村一样也太夸张了。 种种反常让云左觉得,清县衙门,甚至城主府里面都可能有问题。 那么这个处于视线边缘的师爷就很有意思了,虽然这个赌风险有点大,不过她还是赢了。 “我关注路有昭是因为,他是第四十九个,被狼咬死的青年。”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透着一股幽幽的寒意。云左瞳孔猛地缩了一下,“你是说……” 她还没说完,师爷拿起笔,快速从云左手上的砚台里蘸了墨,他眉毛一垮,牙齿咬着毛笔的后半段,一股吊儿郎当的气质瞬间就出来了,“姑娘,你可想好了,话不能乱说,我这一写,你可收不回去了,要不你再想想?” 云左眨眨眼,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揉揉眼眶,揉出了一抹灿烂殷红,人皮面具遮不住的漂亮眼睛漾起阵阵水波,泫然欲泣,我见犹怜,贝齿轻咬,像是隐忍了巨大的痛苦才做出了艰难的决定,“我,我要报案。” 师爷嘴角抽了一抽,他本以为他的演技已经很好了,但在戏精的云左面前,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门口原本停了半晌的身影这会终于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四五十岁左右,但除了鬓角星星点点的霜白,脸上却没有什么皱纹,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年轻许多,他的眼睛仿佛天生带了弧度,不论何时看来都是笑眯眯的,事实上他也确实是笑着,有一股让人如沐春风的儒雅气质。 他穿着便服,但这么个破地有如此气质的人除了那位受百姓爱戴的徐大人,根本不作他想。云左装着懵懂,继续坐在地上,师爷则随意将头点了一点就算行过礼了。 “如之,怎么能让姑娘坐在地上呢?”徐大人责怪地看了夏如之一眼。 后者依旧咬着毛笔,落笔在状纸上几笔勾勒出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大人也看见了,我屋子里就一张床能坐,我总不能让姑娘去我床……” “如之!” 徐大人的声音陡然严厉,“闭嘴。”夏如之无所谓地耸耸肩。 云左表面上一副容易受惊的小兔子样子,内心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夏如之?原来他就是这样隐藏自己的。 “姑娘。”那位大人看着夏如之的动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对还坐在地上的云左伸出了手,温和道,“你别介意,如之虽然口无遮拦了些,其实心地还是好的。” 云左战战兢兢伸出手,借力从地上站了起来,声音小如蚊蝇,“谢,谢谢大人。” 心里却在冷笑,这话说的,夏如之那句话其实没有冒犯的意思,如她扮演的这种寻常小姑娘最多脸一红就过去了,被他这么一说,倒像是夏如之是故意在让她难堪,要不是云左,而是其他人的话,这会说不准就已经对夏如之产生厌恶感了。 好心思,好口才! 夏如之冷眼看着,收拾了地上的东西之后也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如之,你做什么去?”被徐大人叫住。 “洗脸。” “等会来公堂记文书……” 话没说完,夏如之已经拐出了房门。 他又摇摇头,对云左道,“姑娘遇到什么麻烦了,说给我听听,我一定会全力帮你的。” 云左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位徐大人这么受欢迎了,他看着人时十分专注,仿佛整个人都挂在了你的身上,有一种被他深深关注着的错觉。 不过,大概是这位那弧度不变的笑容,在云左看来这表情假的不能再假,堪比她脸上的人皮面具。 云左眼眶一红,低下头来,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一顿一顿地开始说起她随便编的狗血故事来。 第133章 云左的报案(2) 阴康委实憋屈,他堂堂天境,如今却落了个任人驱使的地步。 他悄无声息地站在清县县衙破烂的围墙上心不在焉地看着里面的情况,脸色有点黑。 忽然从大堂里走出来两个人,一个面容普通的女子,一个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白面中年人。 他细细感应了一下,“嗯?”了一声,再看向云左的眼光就变得有些奇异了,这是……那个女人?想了想,是了,他们伪装的技术他也算亲眼见过,连气息都能模仿,这种程度倒也算不上惊讶。 云左眼中还有几许惊惶和悲愤,不住回头跟那人说着话,那中年人表面上彬彬有礼,但在阴康这种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油条看来,摆明了不屑和不耐烦。 也亏他还能装出那一脸恶心的笑,阴康烦躁地皱了皱眉。 不一会儿后,两人就分别了。另外一个满脸碴子的人走出来将云左送到门口,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也分开了。 云左走出县衙,那位卖茶叶蛋的老头还留在原地,看着大门的表情眼巴巴的。 看到云左出来,他不自在地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见云左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准备离开,脸上一慌,连忙上前去拦住了她。 迎着这位姑娘不善的眼神,老头也不甘示弱地冷哼一声,将那锭银子塞回她手上,老脸上显出些许倨傲,“老头子我靠本事养活自己。” 云左看了他一眼,又扫过他筐里还余了大半的茶叶蛋,“哦,那就这样。” 老头愣了一下,不过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摊位。 云左不再理会这个古怪的老头子,转身就走。老头留在原地,一边叫卖一边叹了口气,最近这东西不好卖了,下午就去城西挑石头,不然家里的娃怕是念不起书了。 他想着从筐里拿起那只被云左捏坏的茶叶蛋,小心地将碎掉的蛋壳挑出来,然后一口一口吃了个干净。 挑的并不干净,里面还是有许多细小的碎蛋壳,不过他很满足了,总算让一直空荡荡的胃暖和了一点。 “老人家。” 摊前一片阴影覆下来,老头略带惊慌地抬起头,然后更慌了。刚刚那个女子虽然野蛮不讲理,好歹也是个弱女子,这次这个一脸碴子,身体壮的跟画的熊一样,凶神恶煞地盯着他。 他咽了口口水,“这,这位……这里可是衙门口,你,你要干什么?” 夏如之偏了偏头,似乎对别人对他的反应已经习惯了,他指了指他的筐,“这个怎么卖?” 不是来砸场子的? “两,两个一钱。” “我都要了。” “什,什么?”老头一脸震惊。 夏如之勾头扫了一眼筐,估摸着大约还有十来二十个,“数起来就太麻烦了,算三十个怎么样?” “用,用不了这么多。”老头一脸呆滞。 但对面那个明显不是会听人说话的主,他单手就拎起竹筐,将其中的蛋全都倒进了随身带来的篮子里,然后将一吊钱递给他,转身就回了衙门。 直到夏如之转身,老头才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竹筐和手里崭新的一吊铜钱,二。二十钱? “等等,多,多了!”他连忙出口喊,但衙门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夏如之拎着一篮茶叶蛋,一边自己剥了个往嘴里送,一边回想着那个女子走时提出的这个请求,她很是豪迈地甩下了一张大额银票,换他每天早晨晚些时候去买蛋。 是个好人啊。 夏如之一边想一边吃茶叶蛋,眼睛微微亮起,嘴角扬起一个难得的笑容,还挺好吃的。 这边做好事不留名的云左没有离县衙太远,拐进了一个饭馆,还没到饭点,很是冷清,她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随便叫了两人份的饭菜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阴康也裹着黑布走了进来,坐在了她面前。 感受着周围隐隐的目光,云左额间挂下一条黑线,“你打扮能不能正常点?” 阴康疑惑地看她一眼,意思是,我向来如此装扮,何须更改? 云左呵呵笑了一声,这样一个表面平静安宁的小城,他这一身一看就像贼一样的装扮有多显眼他自己可能不知道。 不过好在近来清县涌入了太多江湖人士,奇装异服的也有不少,这才只是让人多看了几眼,要放在平时,过一会估计就有官服的人来抓贼了。 “你叫我来清县做什么?” “问你,有什么毒能让力量和速度都大增,但是会丧失心智导致发狂?” 阴康皱了皱眉,“你说的这两种情况分开来看有好几种药能达到效果,但合起来的话,我没听说过。如果能亲眼看到症状,也许我能猜一下。” “好。”云左回答的很干脆。 阴康看向她,干瘦的脸带着一股子邪气和阴冷,“这就是你特意跑到清县来要查的东西,你不怕我给你泄露出去?” 云左没有丝毫犹豫,答,“对你有什么好处?” “至少没人再拿解药来威胁我。” 云左眸中闪过一丝讶异,笑眯眯道,“我什么时候用解药威胁过你吗?咱们之间是正当合作,各取所需,别乱往我头上扣帽子。” “…” 看着阴康无言的表情,云左恍然,“谁用解药威胁你了?” 她的表情确实是不知情的样子,阴康本想说出那个叫林什么——林缘木?——的名字。 但他默默寻思了一会儿,为了一个还不足地境的小家伙跟另外一个根本没有修炼过的黄毛小丫头打小报告,他也太掉价了,于是摇摇头,没吭声。 云左见阴康什么都没说,眼底微不可察地掠过一点光芒。 她忽然狡黠一笑,“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鬼金说,小平儿他们去了扬州府衙,天香楼里敢使唤你的,也就翼火一个,但他不是这种人,这么说……井木回来了?” “井木?”跟他听到的不一样。 “哦,对了,他的名字是林缘木。” 就是他!阴康身上本就阴冷的气质顿时更让人不舒服。 云左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反应,自顾自道,“这小子回来的日期提前了也不说一声,啧啧,孽缘啊。” 然而她眼中却是笑着的,温暖如五月暖阳。 第134章 应是故人来(1) 云左将地图丢给阴康后,就自个溜达回客栈了。 客栈里的人依旧很少,也不知道外面那满大街的人都在晃什么。叶如青独自坐在客栈的角落,摇着折扇看窗外的风景。 云左脚步停顿了一下,走了过去。 “叶公子怎么没跟魏公子一起?” 叶如青震了一下,转过头来时笑容温和,“是姑娘啊,请坐。” 云左依言坐下。 坐下之后才云左才注意到叶如青面前放了个精致的小瓶子,他的眼神每一次经过这个小瓶子时表情都会泛起一些不易察觉的古怪,好像这瓶子里装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 就在云左细细打量的时候,叶如青出声打断了她,“姑娘找我可是有事?” 云左从瓶子上收回目光,点头,“其实我有点好奇,惊鸿剑真的在这里?那把剑不是已经失踪了吗?” 叶如青表情并无意外,似乎知道她是想问这件事,“在不在这里,我们都说不准,这消息本来就是突然在江湖上流传出来的。” “那以你们两位的能力,怎么会听信这种毫无根据的传言呢?” 叶如青想伸手取桌上的茶,但目光在接触到那个瓶子时,神情一顿,举了一半的手在空中转了个弯,接过了另一只手的扇子,欲盖弥彰地摇起来。 云左没看错的话,他脸上有一瞬间的……恼羞成怒? “本来是没人把这个当回事的,”他摇了半晌,终于想起来回答云左的问题,稍稍拢了心神道,“但后来武当山上那位张掌教亲自站了出来,说清县近来清气汇聚,必有异宝出世。再加上之前的惊鸿剑流言,便都信了八分。 毕竟其他人的话可以不信,但武当山的那位可是世间少有的半步入圣之人,不得不信。” 张一二? 云左这倒是没有想到,武当山自从三年前失了侧隐之后,元气大损,近年来已经逐渐被青城山给压了下去,变得越发避世了。 是侧隐吗? 云左模模糊糊地抓住了什么,看来那家伙还是有事瞒着她。 “怎么姑娘也对这惊鸿剑有兴趣?”叶如青见她陷入沉思,问。 云左笑笑,“宝贝谁不想要,倒是公子你,难道没兴趣吗?” 叶如青语气淡淡,“不该自己持有之物,价值再大,于我都不如一张银票来的实在。惊鸿惊鸿,是那世间惊才绝艳之人之物,我等普通人,如何染指?” 他这话说的很得罪人,尤其是在云左表示了对惊鸿有兴趣之后还说出这番话。 许是知道自己说的有些过了,他抱歉地看着云左,语带歉意,“当然,世人各有追求,姑娘若感兴趣,去探一番造化也未尝不可,也许姑娘就是那下一个惊才绝艳之人呢。” 说出来的话他自己都不信。 不过云左笑眯着眼,脸上找不到一丝生气的痕迹,“叶公子高见。不过既然你们对惊鸿没兴趣,又为何要来趟这一滩浑水呢?” 叶如青的脸色又变了。 “啊,是我唐突了,抱歉。”云左看他脸色,难道是什么难言之隐? “没什么唐突的,”叶如青很快恢复了平静,“魏观水那莽夫听说唐十七也要来,就一心想来找他比武,至于我,不过是被我爹打包过来跟过来的闲人。” “哦……”云左心中微有眉目了,“多谢叶公子解惑,那我就不打扰你独自欣赏风景啦。” “等等,” 叶如青开口叫住了正欲离开的云左,眉眼一弯,一双眼睛习惯性地开始放电,“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云左心中啧啧一声,聪明之人最别扭,不过面上不显,很有礼貌地答,“侧云。” “侧姑娘今晚可有空?城门口今晚有一个聚会,听说是那些人要联合起来讨论惊鸿出世后的方案,姑娘对惊鸿有兴趣的话,还是去看看比较好哦,可以稍微了解一下,你的……敌人。” 云左想都没想,“好啊。” “那……” “到时候我们叫上魏公子一起去,谢谢你告诉我,我先回房啦!” 叶如青略微呆滞地看着云左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 他缓缓转过身子,避无可避,目光又触到那个瓶子,眉间掠过一丝烦躁,他就是不想见魏观水才想跟云左出去的啊。 唉,骄傲优秀的叶家公子、稷下学员,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云左回到阁楼上,正待坐下好好捋捋现在的情况,突然身后一声清响,鬼金跟个幽灵一样冒了出来。 在感受到心脏陡然狂跳的刺激之感后,她默默决定请鬼金喝茶。 某无辜的杀手正一本正经地汇报着她想知道的情况,目前为止,一切还算正常。 “只有一件事有点反常,”鬼金道,“褚姑娘出稷下学宫了。” “嗯,这倒是好事,”云左喃喃道,“这丫头就是死心眼,现在她愿意走出来也好。对了,她去哪了,有这么大魅力能把她从学宫拽出来?” 鬼金眼神微动,嘴角扬了扬,“扬州,看行程,明日就能到了。” “…” 云左抬起头幽幽地看着她,把鬼金看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您不会以为关于阁主你的情报是我们泄露出去的?” “当然……不是。”云左大喘气一口,差点让鬼金当场爆粗,还好忍住了。 但云左的表情却渐渐严肃起来,想了一会儿,她问,“有赵翰墨的消息吗?” 鬼金摇摇头,“他功力深不可测,太过行踪不定。阁主是怀疑……” 云左点头,低头沉思,“我来清县可是易了容的,而且知道我是惊鸿的人就那么几个,偏偏我们身边本就有一个地网的人,所以赵翰墨知道我在清县我并不奇怪,只是,他为什么要告诉褚连?” “可能不止是褚姑娘。”鬼金幽幽开口。 云左皱眉看来。 “云州那边传来消息,说刚从凉州回来的十一皇子在接到一条消息后换了行程,看方向也是扬州。” “…”不是我想的那样? “是,消息是从稷下学宫送出去的。” 云左顿时感觉有些头大。 第135章 应是故人来(2) 燕千辰觉得自家主子可能是去了一趟凉州之后脑子被冻坏了。 秦陆今儿没有坐在马车里,而是坐在了车夫兼护卫的燕千辰旁边,一张极扎眼的俊脸上没了往日的悠闲沉着,眼中时而激动、时而感伤,一会儿要他停车方便,一会儿语无伦次地扯什么天气真好。 “千辰,你说这云为什么白色的呢?” 那花为什么是红的呢? “千辰,你那个便宜弟弟都成家立业了,你怎么还啥动静都没有?” 老子又不是女的,能有什么动静! “千辰,你看我最近气色是不是有些不好?” 好的不得了,我都怀疑殿下你是不是偷偷拐了哪家的漂亮小姐。 “千辰……” “殿下,”千辰忍无可忍,咬牙道,“您要是再烦我,明日怕是赶不到扬州了。” “…”秦陆不说话了。 这也是燕千辰从昨日到现在得出的结论,只要提到这事,他就会自动闭嘴,比圣旨都好使。 秦陆不能说话,没趣地将身子靠在了身后的车柱上。他觉得心里像在暗暗烧着一把火,不烫,不刺眼,但让他心慌。 惊鸿,惊鸿,惊鸿…… 初听这个名字就想到了秋天里极高阔的天空之上,一掠而过的孤独鸿雁,是一抹秋清颜色,一点沁凉风骨。 但她这个人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烈的像酒,利的像刀,比他这个汉子还汉子,带着他跟褚连称霸整个洛阳城的大街小巷。 着实不是个普通人。 所以他一直都不相信她死了。 收到褚连的信时,他正半倚着茶楼的窗沿喝茶,差点一头栽下去。若是,若是,若是能再见到她…… 秦陆缓缓地勾起嘴角,大概是南方水汽饱和,眼睛有些湿润。 燕千辰余光瞟着,暗自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自家主子每次沉默之后就会变成这样,他才尽量忍着不拿出“杀手锏”的。 果然还是脑子被风吹坏了。 这日知秋扫着摘星楼下的落叶,这里其实是钦天监的一部分,在侧隐来之前一直都是掌星使办公和居住的地方,因为这里能看到洛阳最清晰的星辰。 但侧隐身份特殊,陛下给了他一个掌星使的名分,钦天监的事他却半点都捞不着,不过侧隐本人乐得清闲,只要了一个书童,其余人统统赶走。除了定期来做清扫和整理的,一个人都没留下。 因此每日这些小琐事就需要知秋来做,但他甘之如饴。 知秋摇着扫帚,抬头看了一眼,因为他早就决定把一条性命交给侧隐大人了,能稍微帮上他一点忙,他都满足得快要溢出来。 他笑着收回目光,却发现面前多了一人。 知秋只是一愣,然后很自然地微笑道,“大人在上面。” 赵翰墨点点头,往楼里去了。 在知秋的印象里,赵大人是来摘星楼次数最多的一人了,这里向来冷清,虽然侧隐大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不过有人来看看总还是不错的。 虽然他也听说过不少关于那位赵大人的可怕传闻,而且他身上的气势也确实很吓人,但是侧隐大人不讨厌,那么他也没有什么理由去害怕或者厌恶他了。 赵翰墨每次来都很规矩地走楼梯,前几次侧隐还颇有兴趣地问他这里以前是不是布置了什么不为人道的机关,一飞就非死即残。 赵翰墨凉凉地看他一眼,“你自己试试。” 后来侧隐真试了,没啥问题,天天飞上飞下,一开始看的知秋那小子合不拢嘴,不过几天后他就淡定了。 等后来侧隐再想起这茬的时候,突然发现赵翰墨最后也没说自己为什么从不用轻功上摘星楼。 赵翰墨走上阁楼的时候,侧隐闲散地坐在地上,宽松的衣裳铺开来,极长的发松松垮垮地流墨般倾泻一地,他半边身子在阳光里,光与暗将他切割得渺远而神秘。 清隽的侧脸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看一眼,温宁而静好。 赵翰墨顿了一下,走了过去,在快要接近阳光时停了下来。 侧隐抱着根木头在削,神情专注。 “你在做什么?”赵翰墨先开口。 侧隐头也不抬,“做木工啊,知秋觉得我无聊,从外面给我买了几个木雕回来,我觉得还挺好看,就想自己做一个。” 赵翰墨看去,他手中的木头刻的还十分粗糙,辨不清五官眉眼,只依稀看得出是个女子的身形。 “你有阵时间没来了,出事了?” 赵翰墨站得笔直,嗓音微凉,“惊鸿给了我一份名单,上面有些有趣的东西。” 听到“惊鸿”二字,侧隐缓缓抬了头,“她又做什么危险的事了?” “她跟冥渊的人对上了。” 侧隐手下微微一抖,木雕裙摆处多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赵翰墨看在眼里,“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她比你,比我想象的都要厉害很多,时雪和禅主都在她身边,气运盛极,暂时不会有事。” “冥渊最近是不是太活跃了。”侧隐的声音有些冷。 “大概是禅主出世让他们有些慌了。”赵翰墨语带嘲讽。 “在哪?” 赵翰墨挑眉,但还是说了,“扬州清县。” 然后是一阵沉默。 侧隐又重新雕起了手中木雕,半晌后忽然道,“我要去看看。” “十二星宫,地网天等杀手红花、紫竹都在摘星楼旁边,他们拦不住你,可也足够将消息禀告陛下。” “所以你这不是来帮我了吗?”侧隐冲着他微笑。 赵翰墨一脸漠然,“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要帮你。”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故意急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趣味了?还是你又想跟我打一架?” 赵翰墨停了一下,心里估计是计算过了要在这里跟侧隐动手,打不打得过两说,这座楼应该是没了。于是摇头,“不打。” 侧隐知道他心中所想,自顾自乐了起来,“放心,这修楼的钱怎么也轮不到你出。” 赵翰墨,“陛下新例,谁毁谁出。” “…” “摘星楼建筑所用再加古籍宝物,折合约十万七千九百二十三两黄金,一人一半,各自……” “行了,不打不打。” “…” 第136章 应是故人来(3) 虽然这事儿听来有些玄幻,但人人闻之而色变的赵翰墨其实特别精打细算,听说天罗地网的俸禄都是精确到个位数,他心里自有一套计算方法,所以天罗地网这么多人却很难找到两人拿到完全相同的俸禄。 曾经有不怕死的人大着胆子问他这是怎么算的,听说此人在赵翰墨屋里待了一整个上午,出来后脸色惨白,从此再没提过这件事。 某种意义上,这就成为赵翰墨面前的一个禁忌话题,虽然他本人并不介意,但没人敢提。 侧隐怕他还要继续扯下去,连忙把飙出八百里外的话题给拉了回来,“说,什么条件?” 赵翰墨冷淡地看他一眼,“暂时离冥渊远点。” 侧隐,“这件事我比你清楚,毕竟我现在是这个情况。” 赵翰墨移开目光,视线投到阁楼外的一片晴空,似乎是被阳光灼了一下,眼睛半眯了一下。 “上次你出洛阳没被察觉是因为你离开的时间很短,宫里的宣龙轨才没有反应,你这次去,应该不会只待一晚?” “怎么也要确认她没有危险之后。”侧隐笑的很平静。 “那你出洛阳不可能瞒过陛下,你要出去,必须是陛下自愿放你。” 侧隐眯了眯眼睛,“他可是巴不得我老死摘星楼呢,能让我出去……是星象出了问题?” 赵翰墨睨他一眼,点了下巴,“也不一定是真出了问题。” 侧隐瞬间明白了过来,又皱了眉,“丹途出事了?” “青城山那晚,你正好不在洛阳。现在接过他职务的是他的小弟子,星辰。” “哦,那个天赋异禀的小孩啊。”侧隐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对丹途的死讯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当年可说是丹途亲自给他戴上了枷锁,从此气运日夜被困于宣龙轨中,境界跌落、龙气侵袭,怎么看他都是侧隐的仇敌。 但侧隐只是缓缓叹了口气,有些惋惜,“世间又少了一个可以人眼观天机之人。” 赵翰墨对他的感慨嗤之以鼻,“身死魂灭,不过是技不如人、匮乏于天,因反噬而死,说到底只是因为他太弱了而已。” 侧隐无意争辩,“那星辰为什么愿意帮你?” 闻言赵翰墨脸上露出一丝古怪,“是他自己找上我的,在丹途死后。” 那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年穿着便服去藏锋山找他,途中还差点被机关给弄死,后来被巡山的地网给捡了回来。 他面无血色的脸上全是冷汗,到达山上的一个据点时已经快虚脱了,这还得多亏是地网,赵翰墨下了死命令,所有人必须记住朝中一应重要官员,认出了星辰,这才没直接当做间谍给丢到九幽池里去。 “织造局那边还没这么小号的衣服。” 星辰惨白着脸回答地网问他为什么不穿官服的问题。 他休息了片刻,待地网的人把他带到赵翰墨面前时已经恢复了大半,他直截了当地说出了来意:希望跟地网合作。 “凭什么?” 赵翰墨却没有问为什么,天罗地网地位特殊,在普通人眼里是吃人的地狱,但在那些权贵的眼里却是一棵可以依傍的大树。 他接手天罗地网以来,想牵上他的人数不胜数,赵翰墨都问一句:凭什么? 财富、权力,他都有,所以你有什么价值,值得让天罗地网为你注目? “我不是为了交换地网的回报,我只是为了还债。” 赵翰墨冷淡如冰,“地网不欠人东西,也不会允许别人欠地网东西。” “不是地网,”星辰摇摇头。 “那是什么”侧隐很感兴趣地问 赵翰墨看他一眼,道,“他说:他师父欠了你。” “…” “丹途那老头老来心怀愧疚我不吃惊,但是星辰想帮的是你,却找上了我,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侧隐啧了一声,“所以你这次也不是白帮我的。” “有人试探我,我不过是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到时候他会禀告陛下星象有异,具体的事情他和地网会做,大约明日就能有消息。”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欲走,却被侧隐叫住了,侧隐将头转向赵翰墨,他逆着光,脸隐在阴影里,不见神情,“你为何帮我,我还真希望有一天能听到你亲口告诉我。” 赵翰墨顿了顿,没有回应,径直下楼去了。 侧隐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摇摇头,又捡起自己的木雕开始用起功来。 下午之时,云左正在客栈门口晃悠,和现在还比较清闲的跑堂小二胡扯,那小二别的本事没有,口才倒是一等一的,从江湖传说说到城头那棵大杨柳下埋着的前朝尸骨,嘴里没半点谱。 云左却听的津津有味。 忽然门口处挪来了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抱着一个破碗,手里拿着一叠小画,似乎是自己用拙劣的炭笔画的,估计是为了搏个一乐,乞讨更方便。 小二厌恶地皱了皱眉,正要赶他走,忽听几道丁啷清脆声响,七八枚铜钱从云左手中划出了几道漂亮的弧线,尽数落进了乞丐的破碗里。 那乞丐面上也没有什么感激的神色,随手从一沓小画里抽出来一张递给云左,“姑娘一生平安。” 他还想再留在附近多待一会儿,但小二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他就连忙目露惊慌地离开了。 “侧姑娘,这种人就是好吃懒做,一双手脚好好的不愿意去做事,你何必要同情他们?” 小二又是惋惜又是不满,能听他一下午的废话之人他很少遇到,更别说这样的姑娘了,所以他心里不自觉已经对云左有了几分真心的好感。 因此此刻才不免有些为她不值。 云左两指在那张画着简单小猴的纸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闻言随口安慰了他一句,“我这也算是为我自己积德,万一这位老人家里真的有什么难处呢?” “姑娘可真善良。”小二语气里有了几分叹服。 云左眨眨眼,笑了,“别夸我了,我上楼休息会,等会再下来用晚饭。” “好嘞!” 第137章 应是故人来(4) 云左回到阁楼上,从小画的夹层里取出来两张纸,其中一张写了几行苍劲字迹。 内容是:姑娘如果真的清楚了这个案子背后的危机并且已经做好了可能会遇到生命危险的准备,那你可以翻过去看我整理出来的这些东西,如果只是因为一时好奇,那你最好尽快把这张纸烧掉。 落款是夏如之。 云左啧了一声,直接将纸翻了过来。 上面是满满一页密密麻麻的字迹,云左一目十行,不过片刻就已经将所有内容都看完,与此同时她的眉心也渐渐蹙起了一个小小的山峰。 这里的情报很浓缩,记录的起始时间是三年前。 三年前开始,他就发现清县陆续地开始有人莫名其妙地死亡,都是死于各种意外,大多数都是被狼咬死的。 夏如之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些看上去十分正常的死亡案例,是因为其中一个人是他少年时的好友。 他叫洪石头,人很憨厚,虽然成年后几乎就没了什么联系,再加上夏如之又曾经外出游历过几年,因此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和洪石头有联系。 他的死因也是被狼咬死的,据把尸体搬回来的衙役说,是一大早被上山打猎的老猎人发现的,看伤口应该就是前一天晚上遇到了袭击。 周围没有别的痕迹,应该是他一个人跑到狼山不小心迷路了,不知不觉走深了才遇到狼的。 这个说法很合理,但夏如之却有些怀疑。 因为洪石头虽然身材魁梧,但胆子却极小,尤其是狼山这个地方,小时候他们一群孩子组队去狼山脚挖野菜,大白天的,他却说什么都不肯去,说狼山有吃人的妖怪,隔的远远的就死活不肯上前半步。 虽说人总会变,但对他记忆中的洪石头来说,大晚上一个人去狼山,简直就像满脸络腮胡的杀猪匠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绣花那样违和。 真正让他产生怀疑的是,洪石头的尸体很快不见了,没有埋葬,没有说法,凭空消失了,要不是他暗地里注意着,连他都不会发现。 然后他开始调查,当然什么都没有查到。 只是那以后他心里就有了一根刺,所以自然能注意到那些会被忽略的细节,被狼咬死,这很正常,所以那么多经手的衙役都没有产生过怀疑。 但夏如之却发现其中一些人有很多相似点:二十到二十五岁,家里无亲或者关系很恶劣,而且去狼山的理由也都很牵强。 他越查越心惊,可是不管他怎么查,都只能停留在表面,一旦他想往更深处查,比如这些人过去某一段时间的经历。 却发现根本无从查起,他们都没了亲人,朋友也离散,衙门里更没有关于他们只言片语的记载。 仿佛,是有人刻意抹去了这些人的过去一样。 大概在一年前,似乎是他的动静有些大了,逐渐他发现原本该经他手的案卷有一部分直接被转进库里,然后就此消失,他知道徐必鸿可能已经在怀疑他。 他收了所有的手脚,很长一段时间里什么都没做,但即使这样,他依旧逐渐悄无声息地被架空,放到他面前的案子都是一些鸡毛碎事,渐渐的百姓甚至都忘了清县县衙里还有他这样一号人物。 不过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成功了,徐必鸿应该没有进一步怀疑自己,否则……没准狼山里又会多一具尸体也说不定。 第二张纸上则是他能够查到的所有死者的信息,这张字迹有些旧了,应该写了已经有一段时间,名单上的人大多都是前年去年的,今年的几乎没有,应该是如他所说不敢查了,信的最后用着崭新的字迹添上了路有昭的信息。 加上路有昭,不多不少,正好四十九人。 云左眼神很冷,在窗边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暗垂,暗影爬上了她手中的信纸,遮去了那些触目惊心的文字。 她站了起来,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平静,她点上烛火,将信纸凑到火苗之上,看着它卷曲、着焰,发出刺目的光,然后化做沉默的灰烬。 云走下楼时正好碰见出门的魏观水,他蹙着眉似乎在想些什么,见到云左后表情就恢复了平常。 “侧姑娘。”他点点头。 云左一顿,“叶如青跟你说了?” 魏观水皱了皱眉,他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都开始直呼姓名?他点点头,“是那个莫名其妙的英雄会。” 云左跟着魏观水一起往楼下走,闻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魏公子很喜欢这种热闹。” 魏观水脸上露出一抹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不过就是一群老古董商量来商量去,有什么意思,真想要惊鸿,就打上一场,谁赢谁得。” 云左笑而不语。 魏观水似乎是察觉到了失言,不过他性子本就直,这会也没什么心思像叶如青那样还要解释一番,也就沉默了下去。 两人走到楼下时,客栈里两日来罕见的人满为患,一眼看去真是牛鬼蛇神什么样的人都有。 叶如青独占了一个地势清静的桌子,正看着窗外悠闲地喝茶,旁边躺了个捂着肚子哎哟哎哟不停叫唤的人。 他头上两边的头发都剃了,花花绿绿的画了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耳朵上还吊着两个硕大金环,也不知道是模仿了哪位传说中的妖魔鬼怪。 虽然时常有人对叶如青独占一桌的行为投来不满的目光,却没人敢上前去表达不满,因为上一个敢这么做的还在地上打滚呢。 魏观水和云左都不是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看一眼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云左忽视了地上的人走过去,而魏观水则是踢了一脚地上那人,“滚别处嚎去。” 那叫的像死了老娘一样的人感受到了魏观水身上比叶如青还要浓郁很多的暴躁气息,连忙连滚带爬地起来,走到门口才敢回头放一句狠话: “小白脸!你给我等着,有本事别走!” 叶如青握茶杯的手一紧,觉得他刚才下手还是轻了。 第138章 应是故人来(5) 云左坐在了叶如青对面。 魏观水站着,目光扫了一眼叶如青,没说话。 “那是青龙帮的人,”云左倒是一点都不见外,捡起桌上的糕点就开始吃起来,脑力运动了一下午,是有些饿了。 她边吃着边口齿含糊地说,“青龙帮本身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帮派,帮主陈从龙倒是实打实的老牌玄境高手。” 叶如青抬眸扫了魏观水一眼,淡淡地“哦”了一声。 魏观水黑瞳亮了起来,眉毛都扬了一下,看起来跃跃欲试,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比唐十七还厉害吗?” 叶如青眉眼一躁,说出的话带了逼人的尖刺,“你这么喜欢与人比试,云州的时候为何不找那位离少侠,跟一个半老八十,熬进玄境的老头较劲,你还真是厉害。” 魏观水目光一凝,看着叶如青的眸子里蕴上了火气,后者不甘示弱地回瞪他,一时间针尖对麦芒,这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又给掐上了。 云左全无所觉地该吃吃该喝喝,她算看明白了,这两的关系复杂得一言难尽,搁在以前嘛,她无聊的时候也许会掺和掺和,但是现在她已经没了那份时间和精力。 “哈哈!半老八十,熬进玄境?”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声音带上了雄浑内力,震得屋内一众人头晕眼花。 尤其是叶如青,他毕竟未至玄境,本就对这声音有些不适,再加上那声音就是针对他而来的,叶如青顿时觉得胸口一紧,脏腑震动,几乎就要吐出一口鲜血来。 “哼!” 冷哼声抵消掉外面之人的声音,魏观水单手抚上了背后长刀,迈腿挡在了叶如青面前。 大门打开,先进来的是一个有些矮胖的中年人,穿得像个暴发户,鬓发斑白,稀稀拉拉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翘辫子,脸上不见皱纹,眼神阴骘,嘴角习惯性地往下吊,一脸凶相。 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那个脑袋上画着妖魔鬼怪的小弟屁颠屁颠地扶着腰跑了进来,短小的手指往魏观水胸口的方向一戳,“老大,就是他……后面的那个人!” 陈从龙小眼睛一眯,阵阵寒光从眼缝中射出,宛若铁箭,冰冷又刺人。连周围已经退到墙角的人们都感受到了他眼中的不善,“怎么,说了别人的坏话却不敢见人吗?” 魏观水眼角一跳,忍住了把妖魔鬼怪那根手指砍下来的冲动,这个凶脸小胖子给他的感觉有些不好,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拉扯之力,魏观水皱眉,“别动!” 叶如青继续扯着他的衣角往旁边拉,示意他让开一点。魏观水火上眉梢,就要当场发作。 “魏公子这么不相信自己,认为他能在你眼皮底下对叶公子怎么样吗?”云左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似乎刚好戳到了他的某个点,浇灭了魏观水眉梢上那点鬼火。 “魏观水你让开。”叶如青的声音也响起来,明明语气很平淡,甚至还因为刚才的伤而有些气力不足,但魏观水却听出了他话中带着的某种坚决和冷意。 魏观水不舒服地皱下眉,他停了一下,还是往旁边让了一步,露出了叶如青有些苍白的脸。 陈从龙上前一步,顿时让原本就有些紧张的气氛变得更加焦灼,“就是你打伤我门中弟子,还出言不逊?” 叶如青面无表情,眉眼像含了冰,他平常总是温润模样,只有在面对魏观水时会露出几分恶色,但这样冰冷的表情在他脸上却并不多见。 魏观水愣了一下。 “你是聋还是瞎,明知故问显得你很愚蠢知道吗?” 周围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这人怎么还敢激怒陈从龙? 陈从龙大脸一僵,浑身戾气顿时涌了上来,雄浑的内力在大堂里来回冲撞,形成了一道道凌厉的劲风,抽在人脸上生生的疼。 “小辈报上名来!” 叶如青唇角总算见了点笑,却冷,“云州叶氏,稷下学宫,叶如青。” “…” 四周沉默了一瞬,就连那呼啸的气流都想是静止了片刻。 叶氏,那个云州最有钱的,而且跟青阳魏氏好的几乎快穿了同一条裤子的叶家?稷下学宫,是洛阳那个只有万里挑一的天才才能进的天下学士中心的稷下学宫? 云左心里啧啧一声,叶如青果然是叶如青,该用身份压人就用身份压人,哪管你什么江湖规矩,我有靠山,你有吗?没有?那就滚一边去! 憋屈的不行。 陈从龙此刻心里就是这样的感受,现在他最恨的不是主动找麻烦的叶如青,而是那个对方身份都没搞清楚就冲上去找茬的小弟,后者现在正挤在角落里,瑟瑟发着抖。 现在的问题是,打,叶如青背后的势力他确实惹不起,他倒不是怕叶家和那稷下学宫,而是魏氏。 叶家虽然有钱,充其量去重楼买他一个人头,大不了拼一把,最次不过头点地,他在江湖的这摊泥水里翻滚了不知多少个来回,谁不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 稷下学宫他就更不怕了,那虽然是朝廷的地盘,可毕竟是读书人的地方,谅那里的人也厉害不到哪去。 但青阳魏氏不一样,魏氏是少有的不是世家却得到了封号的家族,驻于云州,名号青阳。 这是靠魏铁阳沙场之上一刀一枪挣来的,整个魏家也沿袭了他的铁血风气,一个比一个能打,而且魏家极端护犊子和不讲理。 前些年魏铁阳的大儿子押商队自云州走北方的凉州,经过臭名昭着的关山隘,这里自古以来流匪为患。 朝廷围剿了好几次都没能彻底剿灭,他们倒是在这片的几座大山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起来了。 本来他们也知道掌握度,遇到朝廷的重要物资时一般都不会动手,因此几年没管,变得越发壮大。 谁知道这一届的压寨大当家这日听说魏氏押的货物十分值钱,想着魏氏没有身在朝廷,也非江湖大派,脑子一抽,就打起了主意。 第139章 应是故人来(6) 于是关山隘的土匪们动了手,那一日生生派了所有的弟兄下去才把人数远少于他们的魏氏队伍给打崩,趁乱抢了财物退回到大山里。 没几天,魏家大部队来了。这点在关山隘匪徒们的意料之中,偶尔还是会有一些家族对自家被打劫很不满,雄赳赳气昂昂地要来剿匪。 最后却都是被他们在大山里牵着鼻子走,耗尽气力后只能自认倒霉打道回府。 他们以为魏氏也不过就是这么个下场。 但这次他们想错了,而犯错的后果是致命的。 魏家封了山,还十分夸张地在山脚修了好几个据点,每日派精锐结伴上山,遇到活的直接抓。 甭管男女老少,一律拉回山脚,拿了官服名册一一对照而去,良民放走,土匪或者找不到身份的人直接扭送官府。 生生耗了一年。 直把山里那些土匪折磨的没了脾气,纷纷投降,自己投了官,再这么下去,他们就要抱着黄金饿死在山上了。 魏家从关山隘撤出来的时候,受到当地百姓十里欢送,从此以后关山隘再没出现过匪患,也再没有人敢再打劫魏家的人。 有人问魏铁阳,这么围一年的花销恐怕那几车货物都卖掉都不够,自己还得赔不少钱进去,值得吗? 魏铁阳彼时正和叶正源两人坐着喝茶,他掀了浓眉大眼,回了一句,“要是打劫货物我也就当被狗叼了去,做点好事,但他们伤了我魏家的人,罪无可恕!” “而且,”他扫了眼对面老神在在,似乎专注着手中茶杯的叶正源,“又不是我出钱。” 叶正源笑,“那要是我叶家的人被伤了呢?” “咱们还分什么魏家叶家?你的不就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 叶正源笑而不语。 “…” 自那以后,江湖人都知道了魏氏最护犊子,护姓魏的和姓叶的。与此同时还流传出来一个未解之谜,那就是魏氏和叶家到底是怎么变得这么好的。 陈从龙也很想问这个问题,不过他怕是没那个时间去找答案了。 他忌惮魏氏是因为魏氏跟其他家族不一样,惹到他他不会只单找你一个人,今天叶如青要真折在这,估计江湖上就再没有青龙帮这个帮派了。 不计后果,疯子。 如果有词语可以形容魏铁阳的话,那就是这两个。 但是要让他陈从龙现在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不就说明他怕了这个小家伙了吗?那让他的面子往哪搁?让他青龙帮的威信何存? 陈从龙咬着牙纠结。 叶如青的脸色愈发苍白了一点。云左觑了眼陈从龙的脸色,然后施施然从座上站了起来,凑到魏观水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魏观水闻言看了叶如青一眼,点点头。 然后他拧眉侧身,对陈从龙道,“他是我朋友,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我说。” 叶如青脸色一变,就要开口,却被云左给拦住。她俯身到叶如青耳边,低声缓言,“你不想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吗?为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叶如青没能听得清楚,但她的声音里仿佛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他不自觉地沉默了一瞬,一瞬,就已经错过了开口的最佳时机。 陈从龙脸上闪过一抹高高在上的轻蔑,“哼,小子,别以为你也是玄境就可以来挑战我,初入玄境和浸淫多年可是天差地别!”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只要对上的不是那个烫手山芋就好。 魏观水冷笑一声,“他说的也没错,这么多年都停在玄境,竟然还以此为荣,真是……可悲!” 魏观水怼起人来总能轻而易举地抓住对方的痛点,就连叶如青这么一个稷下学宫出来的翩翩公子都会被他给气的火冒三丈,更别说脾气本就不好的陈从龙了。 果然他的眼神冷了下去,“小子,你敢再说一次!” 魏观水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又分明是嘲讽的意思。 风声乍起,陈从龙手上蓦地出现了一道刺目的光,原本一直在大堂内横冲直撞的内力眨眼间消失了。 但魏观水却感觉汗毛直竖,极端危险的感觉在心底炸起,他扭动身体,却发现周围的空气有如深潭沼泽团团将他困住。 伪领域! 魏观水头皮一炸,眼前一花,陈从龙的拳风已经到了他的胸口处。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魏观水整个身子都朝后飞滚而去,像一只破麻袋被狂风卷起般飘舞、坠落。 他身上刺目的红像是火焰灼伤了叶如青的眼睛。 叶如青猛地震开拉住他的云左,身形如游鱼,仿佛一道不可捉摸的气流般瞬间消失在原地,眨眼就到了魏观水身边,他伸出双手接住魏观水,那余势甚至还将他带的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身形。 他放下怀中的人。 “魏观水!喂,你没事,别吓我,喂!”那个从来游戏世间的浪荡公子哥头一次露出如此焦急的表情,甚至都没听到云左叫他的声音。 叶如青的手有些抖,他重重地拍着魏观水的脸,手冰凉,像是沁了万年寒冰。 “……别拍了,咳咳。” 叶如青的手顿住,“你,你没事?” 魏观水缓缓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淤血,又把叶如青给吓了一跳,但魏观水将那口淤血吐出之后脸色就开始回转,看起来似乎受的伤并不重。 他从叶如青的怀里挣扎着站了起来,叶如青臂间一凉,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脸色很不好。”魏观水将身后大刀抽了出来,上前两步,再次站在了叶如青身前。他如是说。 叶如青一张脸白的跟张漂了白的纸一样,似乎碰一下就要破,他跟魏观水站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是他而不是魏观水。 看到魏观水站起来,陈从龙惊讶地张了张嘴,刚才他并没有留手,在他的预想中,魏观水怎么也要在床上躺个半月才能动啊,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啐。”魏观水将口中淤血吐了个干净,眉宇间尽是按不住的桀骜轻狂,他是要站上那巅峰之人,区区玄境,呸! “继续。”声线淡然,其中却蕴着惊雷。 第140章 应是故人来(7) 陈从龙脸色紧绷,垂于身侧的手紧紧捏起,他周边的气势也再次拔高,只有直面他的魏观水才知道他身上的气势有多骇人。 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眼中跳跃着一缕狂热的兴奋。 天生武痴,不过如此。 陈从龙深呼一口气,“既然你非要找死,我……” “哎呀!”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陡然插了进来,紧张的气氛微微一滞,不止是陈从龙,连魏观水都皱了眉头看去。 就见云左正擦着衣服上的水渍,眉眼中有些许急色,一边擦一边懊恼道,“这弄湿了等会还怎么去参加英雄会啊,真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刚刚才注意到自己吸引了大堂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然后她不咸不淡地甩了个白眼,“看什么看,湿身没见过啊?” …… 就那么点小水渍,连外衣都没浸个透彻,这也叫湿身?而且这众目睽睽的,说出这等不知羞耻的话,这姑娘可真是……啧啧! 顿时周围一片窃窃私语声。 但陈从龙却是皱了下眉,这女的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他来这里终究是为了那传说中的宝贝而来,面对几个后辈教训教训还好,若是纠缠不清怕是会落了人家的口舌,给英雄会上那群老狐狸留下把柄,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心中有了计较,他身上的气势顿时弱了下去。 魏观水自然是首当其冲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变化,剑眉一扬,再上前一步,“怎么,你要逃?” 陈从龙冷笑,彻底收了气势,负手而立,“小子,我混迹江湖多年,你这点激将法还是留着回去哄娃娃。既然你要替那姓叶的出头,刚才的事也算是给了你们一个教训,靠山再硬,行走江湖靠的最终还是自己的一双拳头。” 他背着手,神色严肃地说出这番话时,竟然还真有了几分高人的模样。 云左暗点了下头,这人还是有几分心计的,就这么一番话就把他自己送到了道德的高点,就算以后魏氏想找他麻烦也不好直接针对青龙帮,因为出言不逊的确实是叶如青。 他陈从龙作为一个前辈,也确实没有把魏观水和叶如青怎么样,至于他下手时有没有留力气别人又看不出来,人们看到的只是一个稍微被震了一下的叶如青和受了点小伤的魏观水。 虽然她不怎么喜欢陈从龙这个人,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才是江湖上那最大多数人,真正一言不合血溅三尺的血性意气是偶尔的,大多数时候,妥协着生存下去才是人们最常考虑的问题。 陈从龙摆足了不以大欺小的架子后,才手一抬,身后跑来两个小弟将墙角的妖魔鬼怪架着,一起出了客栈。 魏观水本来想追,却被叶如青轻轻拉了一下,真是只是轻轻的一下,像是不小心碰到了魏观水的衣角那样小的力度。他本可以装作没看到径直追出去。 但他鬼使神差地停住了。犹豫这么一瞬,重新聚拢到大堂中央的人已经挡住了陈从龙等人的身形。 他叹了口气,长刀在半空中划个弧度优美的半圆,收了回去。 叶如青见他还真留了下来,有点发愣。 “你没事?”魏观水眉尖蹙起,“你这脸色像被暴打了一顿。” “…没被暴打一顿真是不好意思了啊。”叶如青咬牙切齿,这么一动气又牵动了内伤,顿时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那张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此刻更加苍白。 “你受了内伤?”魏观水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急切和严厉,“你怎么不早说,真以为自己能扛着玄境高手的威势吗!” 他说着就要揪着叶如青出门找大夫。 “等等……咳!” 魏观水甩了个不耐烦的眼神过去。 叶如青白眼一翻,他径直走向前台,云左靠在前台的实木台子旁边,正跟掌柜的唠着什么。 “既然这样那就多谢啦!” 叶如青走过去时他们刚刚谈到尾声,见到他,云左笑着问候了一声,“叶公子身子没事?” 叶如青摇了下头,然后对着云左行了一礼,继而道,“姑娘又帮了我们一次,大恩无以为报,日后定当赴汤蹈火。” 云左惊讶地看他一眼,倒不是因为他能看出来是她故意提起英雄会才让陈从龙退去,而是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叶如青虽然待人有礼,温和有道,其实骨子里的傲气不见得比魏观水少了。 而且他这种隐忍不发的,更是偏执,绝不会轻易让人见到自己的弱处。而现在他如此郑重其事地放低姿态道谢,怕不是因为她比较特别。 云左心中明白,脸上则是一副惶恐的样子,“这可不敢当,我也没做什么。” 叶如青脸上仍是感激,“姑娘确实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他明白,魏观水确实不是陈从龙的对手,魏观水没一击倒下还是因为陈从龙小看了他。 云左不推脱了,她隐隐感到叶如青可能还有别的话要说。 叶如青见到她的反应,眸中闪过一丝赞赏,声音压低了些,“姑娘的眼睛,气质,从容不迫的风度,以及……明明身无内力却能轻易挡下高手威压的能力……” 云左眼睛眯了眯。 “都像极了我在云州遇到的一个朋友。” 被认出来了。云左暗暗道,虽然有些惊讶,却并不慌乱,她笑了笑,道,“哦?能让叶公子称为朋友的人,肯定也非常人。” ……自己夸自己?有点意思。 叶如青也牵出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是啊,不过虽然我把她当朋友,却不知道她是否看得上。” “叶公子人中龙凤,那位姑娘肯定是愿意的。”云左笑眯眯的,眼睛微弯,一瞬间就连人皮面具都挡不住的风情流露出来,似仙如魅。 十分惹眼。 哦。叶如青心里默念了一句,却移开了目光。 云左这次笑得发自内心,她向叶如青走近一步,两人距离本就不远,这下更是近得云左一踮脚就能碰到他的耳垂。 她也是这么做的,缓缓的,踮脚凑了上去。 第141章 应是故人来(8) 叶如青皱了皱眉,他不知道云左在打什么主意,因此一时竟没有避开。 云左凑到他耳边,声音轻缓而低脆,像不经意间落在山石上的几滴清泉,“那个瓶子,是魏观水给的。” 叶如青心跳都快了一拍,恶狠狠地看向云左。 云左一句话说完就立马退开,对叶如青的不善眼神视而不见,稍稍提了音量笑道,“那么就麻烦你们了,伤药我等会就送到你们的房间去。” 什么意思? 饶是叶如青自诩头脑不错,此刻也没摸透云左想干什么,什么叫麻烦他们了? “你有治内伤的药?”是魏观水走了过来,应该是在门口等急了。 云左点头,“有,在房间里,急的话我现在就去拿。” 魏观水一直绷的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感激,“那就拜托姑娘了。” “等等,咳咳!我咳咳……” 叶如青还想说什么,胸口处忽然一阵抽痛,没忍住又咳了起来。魏观水见他这副样子,俊脸一垮,“等什么等,没那个本事就别学人逞强。” 说着也不管叶如青挣扎,抓起他的一只手搭在肩上,把他扶着就往楼上走。云左要取药便也跟着两人上了楼。 叶如青的伤大概是真的有些严重,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的内力向来是一块短板,偏生他又有些懒,宁愿多读几篇文章都不愿多花点时间去练功,能有今天的成就纯粹是靠着天赋撑起来的。 想不到弱到连陈从龙的普通威势都挡不住,叶如青脸色惨白,心里苦笑了一声,看来以后还是得多加修行一下,不然待在魏观水旁边,就凭他这头人形刺猬,走哪哪招不待见,他几条命都不够挥霍的。 叶如青毫无自觉这次的事情其实是他自己挑起来的。 不过叶如青现在也没有那份精力去想这些了,魏观水没撑着他的时候他还能凭一口气撑着,现在魏观水承担了他大半的重量,他身子一软下来,顿时觉得力去如抽丝,眼前泛起阵阵白光,潮水般的疲惫眨眼将他淹没。 魏观水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低头一看,叶如青的眼睛已经半眯过去,额头正渗着细细的汗珠,惨白惨白的脸上眉毛紧紧皱着,一看就是伤势加重了。 魏观水目光一凝,搭着他腰的手一用力,另一只手环过他的双腿,就这样打横将他抱了起来,然后蹭蹭往上跑。 云左看到他的反应也知道叶如青的情况不怎么乐观,她直接上了阁楼拿来了九风晨露膏和清心香。 到叶如青的房间时,魏观水已经将他放在了床上,他的脸绷得紧紧的,双拳紧捏,就这么看着叶如青,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他看到云左,眼神亮了一下,“若姑娘能救他,魏观水……无以为报!” 云左什么都没说,她来到床边将叶如青的衣袖往上卷了几圈,白皙的手臂上一圈乌紫有些触目惊心。云左面无表情地看了魏观水一眼。 后者难得的目露愧色,低下了头。 但云左也没时间去深究这两还有什么恩怨,她粗糙地给叶如青把了下脉象,片刻后她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普通的内伤,这家伙表现的这么吓人纯粹是因为他外强中干,内力虚浮,修炼中长期积下来的问题这次趁着伤势一并爆发了。 好在他虽然内力废,天赋倒不错,脉络都是畅通的,只要好好调养一番就没事了。 云左将情况给魏观水说了一遍,然后把清心香给他点上,又化了九风晨露膏给叶如青灌了一碗。 做完这些后叶如青已经不再出冷汗,除了眉头还是拧的死紧之外,脸色倒是不像之前那样白的吓人了。 云左忙上忙下的时候魏观水就杵在旁边,把自己站成了一根笔直的柱子,见叶如青看起来好些了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般,身子稍稍软了一点。 云左将装膏药的盒子交给魏观水道,“晨晚各化水喝一碗,这个香就晚上点,大概四五日就好了。” 魏观水一脸感激地接过,目光又飘向了躺着的叶如青。 云左见他这样,叹了口气,也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状似无意道,“说起来我白天看见他拿着个模样挺粗糙的瓶子,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还以为里面应该是什么宝贵的东西,刚刚才想起来,那味道只是寻常的跌打损伤的药酒,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珍惜。” 魏观水眼神震惊地看着云左。 云左装作没看到,她拍拍手,转身笑道,“既然叶公子已经没事了,我也先回去休息了,看今天这情况,英雄会怕是去不了了,希望叶公子明天能好些。” 魏观水送云左到门口,她转身欲走,却被魏观水叫住。 “还有什么事?”云走微笑回头。 魏观水顿了顿,那仿佛永远笔直的脊背弯了下来,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些东西,听起来低沉而极具分量,“今天,多谢姑娘。” “…” 云左没能回答,这一刻她在他身上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半晌,她伸出手把魏观水扶了起来,“你们两是约好的?都来这么隆重地道谢,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魏观水又是一愣,“他……” 云左摸着后脑勺装傻,“哎呀,说什么我救了你,我也就是随便那么一说,哪想到那个小胖子听了之后还真走了。叶公子就为这事谢我,我真是受之有愧啊。” 魏观水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里,有些难受。他运了一个小周天,身体除了陈从龙留下的那些外伤,其他并无异样。 就是胸口堵得难受。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抬起头才发现云左已经离开了。 他关上门走了回来,叶如青睡得很不安分,眉头紧皱,不停地在喃喃着些不成词句的话。 他似乎有些热,不停地伸手扯着身上的衣服,领子被唰地扯开,露出来一大片看起来就养尊处优的皮肤,烛火下泛着诱人的红色。 魏观水默默移开了目光。 等到这边动静稍微小了一些之后,他起身熄了大部分蜡烛,正准备在地上凑和一晚,一回头却发现一双透亮的眸子泛着淡淡的红光,正紧紧盯着他。 第142章 突破 云左溜达回阁楼的时候天色已晚,但从窗边看出去,城南那边灯火通明,隐隐有沸腾人声,应该是英雄会开始了。 云左本来也没有什么兴趣,看了一眼就关上了窗。 她明日还得去查查夏如之名单上的几个人,不知道今晚离煌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新的进展,如果有新的发现还好,若没有……就只能先把那个据点端了,若再拖下去可能生变。 她缓缓脱掉外衣躺到了床上,脑子不停。 现在头疼的是褚连和秦陆,瞒住他们不难,但是这样一直把他们蒙在鼓里真的好吗?褚连还好,但秦陆……想到从凉州来的那封密信,她叹了口气,秦陆现在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身在局中,知道的当然是越多越好。 可她身上牵扯的是非又不止皇子争斗那么简单,她自身都身不由己、如履薄冰。 纷乱的思绪乱麻般在她脑中摊开来,她抬手按了按眉心,算了先不想了,反正他们就算到了也不会第一时间就认出她,到时候还有时间斟酌。 她躺着,清心香的味道一如其名,清淡而绵长,像雨后新露滴落在空谷的幽兰花上。云左深深吸了一口气,顿时身心舒畅,隐隐的头疼也平息了下去。 不愧是井木,这东西确实很好用啊。 他那张斯文温和的脸缓缓勾起一个笑容,笑中带了几分戏谑,浮现在云左脑海里。云左意识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井木把这东西给他的时候似乎还说了什么,似乎是关于副作用的事。 是什么呢?云左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不过既然她没什么印象那应该说明这个副作用没什么危险,不然她不可能忘记的。 这么一想,云左放了心,心神一松,阵阵模糊的困意袭来,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缓缓闭上,睡着了。 一夜无梦,睡得极好。 “画春舫……”宋不平挥舞着手中的树枝,喃喃着这两个字。 “禅主紧张吗?”浮沉一如既往地盘膝坐于树下,木钵放在了身旁,他正抬着头看逐渐暗淡下来的天空,一颗圆圆的光头反射了夕阳金灿灿的余晖,灿烂夺目却温和如暖风。 虽然浮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不过宋不平总觉得现在的他似乎跟在寒山寺上的那个有点皮的小和尚不一样了。沉静了些,温和了些,也更加不可捉摸起来。 搞得她想趁机过一把长辈的瘾的想法也泡了汤,因为浮沉的表现可比她沉稳多了。而且她总怀疑他身上可能长满了眼睛,不然为什么他都没有看她却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宋不平长叹一声,三步两步凑到浮沉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当然紧张啊,我也不知道那个叫柳应天的是什么样的人,万一不小心搞砸了怎么办?” 浮沉收回目光,侧目看去,泛着金色余晖的瞳孔映出了宋不平烦恼的侧脸。 霎那眼中一泓天光,如梦幻泡影,支离破碎。 宋不平若有所觉地转过头,但浮沉已经移开了目光,他皱皱眉,似乎是在认真思考宋不平的问题,半晌他一本正经道,“禅主肯定可以的,而且不是还有阮施主和阿七阿九他们帮你吗?” “也对,不过说起来他两去哪了?刚才开始就没看到。”宋不平往四面八方扫了一眼,不见有人的样子。 浮沉这次知道,“阮施主说出去买东西了,至于阿七姑娘要定期汇报任务,一会儿就回来。” “唔……这样。”宋不平将树枝丢在一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就着温暖的草地躺了下去。 流云染火,金光盛大。墨蓝色的天幕上偶尔有鸟群飞过,头顶伸出的几根枝丫剪出了黑白的侧影,层层叠叠的颜色,一瞬间的热闹,与之后长久的寂静。 风悠悠地从宋不平的耳畔穿过,她想,这样的天空在千年之前是不是也曾存在过,那时候是不是也有人像这样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身边有最好的朋友,漫无目的地想着些有的没的呢? 恍惚间忽然很温暖,是母后捂住她的眼睛,温柔动听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平儿,你看,春天到了。” “我什么都看不到。”眼前一片漆黑,而且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传来的刺寒以及耳边呼啸的风声都提醒着她,这是大雪铺地的冬天。 没有春天。 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平儿,总有一天你能在大雪中看到百花齐放,在烈阳烧地时看到枯叶盘旋。你记住,我见如我想,应是如来观。” “我见如我想,应是如来观……”宋不平喃喃着念了出来。 一片漆黑里,她抓住了一道光,那光温暖明亮却一点都不刺眼,恍若星空下的银河。 “我见如我想,应是如来观。” 骤然,光芒破碎,星星点点地全部涌入了宋不平体内。 浮沉钵中金光一闪,他身子一顿,清亮透彻的眸中流过讶异和惊喜,他紧紧盯着刚刚睁开眼睛的宋不平。 宋不平眨了眨眼,看着天空,然而瞳孔里却什么都没有映出来,她的声音像浸了一坛陈年老酒,醺醺然的,仿佛叹息,“浮沉,我好像……看到下雪了。” “…” 宋不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突破进了玄境,而且一入境就是化境境界,再有一步便是地境。饶是浮沉知道宋不平天赋异禀,这也太太太恐怖了! 等阮时丹和阿七阿九回来,听到了这个消息,集体沉默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然后阮时丹默默回厨房,阿七拉着阿九找了个地练功去了。 晋阶入玄境就罢了,虽然宋不平只修炼了不过一月,但是禅主之身,那传说中的圣佛转世,肯定有过人之处,绝世天才,忍了。 但一旦入了境界,接下来的进阶可不是靠习武上的天赋就能推的动的,那需要悟道,得靠自己去摸索、领悟,很多人终其一生都难以进步,比如陈从龙。 但现在宋不平这一步就迈过天堑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第143章 突破(2) 不过震惊和心理不平衡是一回事,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什么事?”宋不平眨巴着大眼睛愣愣地问。 宋不平现在觉得自己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变得焕然一新,身手不去说,体内原本只够得着平均线的内力成几何倍增长,充盈在丹田内,暖融融的特别舒服。 看的更远更清楚了,听觉也厉害了很多,最重要的是,现在离煌回来的话应该不会再认为她偷懒了。 宋不平很没出息地想。 阿七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宋不平问起,目露了然,少主果然还没有跟她说起过这件事,也是,谁能想到他就出去两天不到宋不平就突破了呢? 想着她招了招手,阿九见状扔了一把剑过来。阿七略微抬手,接住飞剑,收回的时候还顺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寒光乍现,锋利迫人。 然后她将剑柄递给看的有点愣神的宋不平道,“宋姑娘以前没用过真的剑,从现在起您得开始用剑了。” “…为什么?” “您得学会操控力量了。” 无论是阿七阿九还是此刻远远看着的阮时丹都知道,初初突破境界的时候是很危险的。 因为入境之后的变化实在太大,常人要是在这个时候对上敌人,不仅连实力的一半都发挥不出来,甚至还可能走火入魔伤了经脉。 因此正常晋入玄境的人都会闭关几日。 宋不平情况更加特殊,如果类似阿七他们晋入玄境,就相当于跨过了一大步,这个时候容易失去平衡倒下去,因此需要停一下来稳住身形。 宋不平那不叫跨了一大步,那是助跑加起跳,脚上还装了弹性机关。若是不做好准备的话,肯定得摔个半残。 阿七耐心解释一番后,宋不平也明白了。 “那我要怎么做,就舞舞这个?”宋不平接过阿七手里的剑,横过来横过去地看,锋利的剑刃几次险险擦过她白嫩的肌肤,看的阿七心惊肉跳,连忙把剑又夺了过来。 “宋姑娘,刀剑无眼,现在你的手上不再是普通的树枝了,你持剑那一刻,就要有伤人、甚至杀人的觉悟!”阿七眼中流出杀伐之气,声色俱厉。 宋不平愣了一下。 阿九走上来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着急。 “宋姑娘毕竟从未执剑,不可操之过急。” “可是宋姑娘在少主身边,迟早……” “阿七,”阿九的声音含了几分警告,“少主的事,不是我们可以操心的。” 阿七震了一下,妥协了,“好。” 他们的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了,但宋不平如今听力好的不行,阿七阿九的话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 是啊,一直都被离煌和云姐姐保护,至少不要再拖他们的后腿了。宋不平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阿七,你教我用剑,我会好好学的!” 阿七诧异回头,宋不平满脸坚定,连身上的气息都变了。 阿七愣了一下,果然是那个带着传说色彩民族的公主啊。 她摇摇头,“剑术这方面我远远不及少主,你只是将树枝换成剑而已,不需要重新学习剑术的。” 宋不平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那阿七你刚刚说的让我学会用剑是怎么回事?” “嗯,这么说,内力是境界的基石,任何境界都靠庞大的内力支撑着,只有那传说中的仙人境界似乎有些不同,不过那还太遥远。 姑娘原本的内力很微薄,可是境界突破之后吸收天地清气化为己用,内力增长太多,就像一个球里原本只有一捧水,现在却装满了,一不小心就会导致内力冲突,然后“砰”!炸了。” …… 真不是故意吓我? 宋不平脸色都不好了,“那,那我怎么才能让自己不炸?把水放了些行吗?” “……提出这种想法的,你还是第一个。”阿七翻了个白眼,谁不想内力越多越好。 宋不平为难,“那怎么办?” 阿七随手从地上拔了根草,放到宋不平手上,“用你的内力把它托起来,不能把它弄断。” 宋不平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很难吗? 她尝试着用离煌教的方法凝聚起内力,然后“噗”一声,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手中柔嫩的草应声而断,干净利落地身首异处。 “…还挺难的。” 以前凝聚内力很困难,要酝酿很久才能用出来,但现在她几乎是心念一动,内力自然而然地就从指尖喷薄而出。 可是量和速度都很难控制。 她自己又拔了一根放在手上,这次她很小心地控制着,但量太小,手中的草根本纹丝不动,她心下略一急,那草又是“噗”的一声,断了。 宋不平怨念地盯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不甘心地扯了一大把草,孜孜不倦地练习起来。 “噗”“噗”“噗”“噗”…… 草断裂的声音不绝于耳,不过宋不平咬着牙,没有放弃的意思。 阿七眼见哪怕是宋不平这样的天才,这第一关还是过得比较艰难,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 远处的阮时丹站了一会儿突然迈开腿朝安静地坐在屋子旁边的浮沉走去。 “这就是禅主吗?”阮时丹的声音辨不清情绪,她停在浮沉身边,却没有去看他,而是将目光放在了远处正苦苦练习着的宋不平。 浮沉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嘿嘿笑了一声,“禅主的身份只是给她带来了气运和深厚的佛缘,至于天赋,那是禅主自己本身就有的。” 阮时丹微微挑眉,侧头看了浮沉一眼,“哦?那你看见她进步得如此快,不会感受到危机吗?” “为何?” 她放慢语速,缓缓道,“因为禅主是她,而你的钵中却空无一物。” 浮沉没有说话,只是嘴角一直挂着的笑隐隐僵住。 阮时丹勾起一丝笑容,“你为何出寺,为何下山,自己可清楚?” “不知,但是,”浮沉道,“师父说我必须保护好禅主,我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小僧不涉红尘万丈,只随禅主一人足矣。” 阮时丹脸上的笑冷了下去,“你若真是这么想的就好了。” 不再多说,她转身离开。 浮沉抬眸看向院中的宋不平,少女红衣,艳惊四华。 他喃喃,“我见如我想,应是如来观。” 第144章 走火入魔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明灭,火枝灯海,不急不缓地一点点卷起黑暗的尘屑,代之以商贩喧嚣、金粉玉露、不歇的十里明灯,缀成宣照五州两域一京都为之侧目的繁华之景。 宋不平甩了一把额上的汗,小心翼翼地捡起一根小草。 闭眼,感受,控制,要轻轻的,缓缓的。 宋不平身体表面浮起一层柔和的金色光芒,它们从宋不平身上剥离出来,悄无声息地汇聚在宋不平掌心之中,然后自下而上,慢慢地升了起来,这棵“幸运”的小草颤巍巍地被托着飘了起来。 虽然它还有些抖,似乎马上就要从空中掉下去,但它颤抖了一会儿后,终究还是稳定了下来,青翠映着暖金的颜色,照亮了宋不平惊喜的脸。 “我终于成!功!啦!” 宋不平大喊,她眸中映着漂亮的金色,高兴起来亮闪闪的,夜幕下宛若天上的星辰。 她眨着漂亮的眼睛看向舒服地坐在树下的阿七。 阿七和阿九嫌弃院子里除了那个花里胡哨的秋千之外没有什么坐的地方,于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对重楼的第七楼杀手来说做点木工活很简单,一下午就用木头削出了一张自带镂空雕花图案的桌子和几把椅子。 看的在旁边的宋不平目瞪口呆。 此刻阿七就坐在椅子上,喝着沏好的茶,吃着阮时丹做的糕点,悠闲地监督着宋不平练习。美其名曰:符合角色。 宋不平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因为要是云姐姐的话……她可能还会在椅子上铺上软被,然后直接躺下。 阿七心里对宋不平的表现已经麻木了,哪怕她现在只用了一个下午就完成了别人至少半个月才能做到的事,她也只是淡然地点点头,“嗯,做的不错。” 宋不平见得到了认可,心下一松,一屁股坐了下来,整整一下午的练习几乎快让她的内力见底,她现在浑身只有一个感觉:累!尤其是手臂,举了一下午的滋味只有个中人能体会。 阿七目视那棵小草顿时飘飘摇摇地从空中落下来,掉进了它一众兄弟姐妹的“尸体”堆里。 宋不平的内力也十分浑厚,挥霍了一下午竟然也只是到累的程度,对比她当初练习一个时辰就头晕眼花犯恶心,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宋姑娘先冥想休息片刻恢复下内力,距离子时还有段时间。” 宋不平照做,待身上的酸软稍稍褪下去后她忽然睁开眼睛,“对了浮沉呢,怎么没见到他了?” 浮沉之前一直在看着她练习,但是刚刚她成功的时候回头却发现浮沉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阿七闻言也皱了下眉,“我没看到。不过那位小师父好像每天这个时候都不在,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做。” “唔,没准是有什么好玩的不带上我,下次一定……”话音还没落,她突然觉得心里一紧,脸皱了起来。 一股无法忽视的烦躁感自心底涌了上来,宋不平恍惚了一下,紧接着她脑海里陡然响起一个声音,断断续续地回响在她的耳畔。 “先杀……万人……佛……慈悲……度……” “什……么?”宋不平咬着牙,那声音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能力,让她的意识一阵阵的模糊,但她却不敢让自己失去意识,没有任何理由,但她就是觉得那样的话很可能会发生无法挽回的后果。 这样的感觉让她害怕。 “宋姑娘,宋姑娘!” 阿七眼见宋不平有异,连忙奔了过来,她使劲摇晃着宋不平,但宋不平全无反应,只是脸色惨白地冒着冷汗,瞳孔中一片虚无。 “怎么会这样?”一直在暗处的阿九瞬间出现在两人身边。 阿七面色严肃没有说话,手搭上宋不平的手腕,正欲察看,宋不平身上金光骤起。 “不好!” 阿九伸手拉起阿七,连忙往后退了一大步。金光亮了一瞬,宋不平身下的草地顿成齑粉。 “这是……走火入魔?”阿七愣愣地看着浑身金光明灭让人不敢靠近的宋不平。 “可是怎么会?宋姑娘刚刚还很正常,体内内力也没有异动,为什么会突然……”阿七难以置信,她确信宋不平的修炼没有问题,那么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九的脸也紧绷着,“先别想为什么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宋姑娘清醒过来。” 话虽这么说,他的眉头却皱的死紧,走火入魔说到底就是心魔的一种,若是有功力远高于宋不平之人在,还可以替她强行将混乱的内力镇压下去。 但他和阿七都不过是玄境巅峰,光论境界,宋不平跟他们差不了太多,就连地境的阮时丹也不行。 若是那个看不清深浅的小师父在也许有办法,但这会浮沉偏偏不在! 阿七明显也想到了这一层,因此更显焦急,“阿九你去找浮沉,我在这看着宋姑娘。” “你小心。”阿九也知道这事拖不得,也不多说,一个闪身就出了李家别院。 阿七看着表情已经隐隐开始扭曲的宋不平,暗暗着急却无可奈何,“宋姑娘,一定要撑住啊。” 宋不平很热,非常热。 就像是身子被放在了火上炙烤,她想扭动身体避开那让她如此难受的温度,却发现那让人难以忍受的温度从四面八方而来,她根本无处可逃! 她睁不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只有皮肤上传来的灼烧感受在告诉她:这里似乎被无穷无尽的火焰包围了。 那个声音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可是她却一直听不清楚,但是渐渐的,她觉得那语气似乎很是悲凉,像承载了无数苦难,陷于苦海,而苦海无边,无法回头。 听一遍就像被刀剑凌迟了一遍,痛得她无法呼吸,这到底是……什么?宋不平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好累啊,好想睡觉,好累…… “平儿,记住,我见如我想,应是如来观。” “母后……” 宋不平挣扎着睁开眼睛,撞进了一对漆黑如渊的眸子里。 第145章 走火入魔(2) “离,离煌?”宋不平乱如一团浆糊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一瞬,不过很快她就知道这不可能,离煌现在跟云姐姐在清县,而且……那能让人发疯的灼烧感一点也没有停歇的意思。 幻觉吗? 宋不平费力地睁着眼睛,离煌的表情永远都是冷冷的,他的眼睛很好看,是十分纯粹的颜色,眼尾长而突出,看着人的时候总有一种他蹙着眉的感觉。他全身的线条都仿佛石刻出来那般锐利,无可妥协。 他微微抬起下巴,眸中是天地都压不垮的傲意。 却一点都不惹人厌。 宋不平还是很累、很困,可她默默告诉自己,死也不能睡着。她不想被离煌看不起,不想让他失望,不想…… “先杀……”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尖利了许多,原本平静的火焰也沸腾起来。 宋不平忍着疼痛,她要醒过来!离煌的身子动了一下,对着她伸出了手。 很远很远,可是她还是站了起来,一步两步,每一步都疼,每一步都像要被烧成灰烬,疯狂的火焰化作无数只手朝她抓来,她皱起眉,金光繁星般升腾而起,化作重重的护盾将她包裹其中。 她什么都不想,只想抓住那只朝她伸出的手,护盾一点一点灰飞烟灭,皮肤上传来刺痛,很疼很疼,可她还不能停下,因为身后是能焚尽万千事物的火焰。 哪怕此间是地狱,她却感受不到害怕,因为还有人愿意把她拉出去。 宋不平的手碰到了离煌的手,那些火焰也抓住了她的手臂,灼热与冰冷交织,两两消弭,眨眼间天地俱寂。 离煌的嘴角轻轻扯开,是她在那场黎明时分的雪中看到的过的笑容,宋不平唇角微扬,眼前一黑,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阿七焦急地看着盘腿而坐的宋不平,渐渐地发现她的身上开始出现一个个的伤口,悚然一惊,这样程度的心魔,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就在她忍不住要上前察看时,又见宋不平身上泛着的金色光芒竟然流向了那些伤口,缓缓消弭着那些创伤,两方似乎是在做着斗争。 “这是……护体!” 阿七还来不及惊喜,就见那伤口陡然扩大,伤口变得焦黑,而金光的治疗速度明显比不上伤口扩大的速度。 阿七心脏几乎快停止,不行!这样下去宋姑娘会死的,没有保护好宋姑娘该怎么跟少主交待? 她运起内力,竟然想着靠一己之力强行镇压宋不平。 但她还没走到宋不平面前,宋不平纹丝不动的身子忽然一震,金光熄灭,她迎面朝地上倒去。 阿七连忙上前,在宋不平的脸砸上泥土之前把她扶了起来。 阿七抱着宋不平,连忙去检查她的伤势,半晌,她松了一口气。 宋不平体内的异动已经平息了下来,身上那些伤口也不再扩大,除了手臂上一处伤口血肉模糊看起来有些严重,其他的都是几日就能好的轻伤。 这短短片刻,阿七的心情简直在云端和尘土之间来回了好几个趟,见宋不平没有大碍,连忙从怀里拿出外伤的药,细细给她敷了起来。 李家别院不远处一座荒废的宅院里,四下寂静,荒凉无声。 “唔!” 一声急促的声音陡然响起,像是含了无数痛苦和隐忍。 墙角半人高的树丛里,露出了半片灰色的衣角。浮沉整个人蜷缩着,绷得像一根马上就要断了的弦,他额头青筋爆出,原本澄澈的瞳孔此刻一片混沌,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浑身还冒着细细的黑气。 他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臂,鲜血汩汩流出,在他身下汇成了小小的一滩,反射着冰冷的月光。他从不离手的木钵此刻被扔在地上,黑气浓郁得令人生寒。 浮沉恍若未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浮沉僵硬的身子终于缓缓地软了下去。 他苍白的脸上全是冷汗,轻轻地松开了无意识中咬紧的牙齿,锐物磨过手臂上的血肉,又是一阵刺痛,他吐出一口血沫,已经没有力气去做出其他任何反应了。 夜风吹干他一身的冷汗,带来一阵阵沁入骨髓的寒意。浮沉喘息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些力气,他咬着牙,用自己完好的一只手臂撑着坐了起来,这简单的动作他却做了至少一盏茶的时间。 终于,他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坐了起来。 “师父,这样的我真的能保护好禅主吗?”他喃喃着,声音嘶哑的令人心惊,仿佛骨肉在相互摩擦,带着一股骇人的血腥气。 他扫向丢在脚边的木钵,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无比强烈的感情,那是刻骨的厌恶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恐惧。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真有那一天,浮沉一定会提早结束自己的性命。”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说与人听,风声轻易地就盖过了这点细若蚊蝇的声音,月亮依旧高高悬挂,洒下清澈如水的光芒。 是温柔,也是无情。 宋不平睁开眼睛,什么都还没看清楚,右手臂上的疼痛倒是无比清楚地传了过来。 “嘶……” “宋姑娘你醒了!” 宋不平眼前各种光怪陆离的光闪过之后终于复归平静,缓缓地呈现出了周围事物原本的样子。阿七和阿九站在床边,阿七的担忧都写在脸上,阿九没有那么明显,不过从他微蹙的眉可以看出来他也很担心。 “我这是怎么了?” 阿七道,“宋姑娘应该是走火入魔了,你应该看到了幻境,那就是心魔,还记得吗?” 宋不平扶着脑袋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想不起来。” 阿七和阿九面面相觑,这心魔是内心深处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按理来说应该是记忆深刻,这么会不记得? “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走出心魔的吗?”阿七有些着急,心魔并非一夕可以消除的东西,若是不知道如何对付,这次逃过,那下一次还会这么幸运吗? 宋不平愣了一下,说到这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跳快了许多。 “想起来了?” 她认真想了想,还是摇头,“忘了。” “…” 第146章 见面 自从如今的宣武帝登基,就逐渐把自古以来的宵禁制度给废了,扬州是商都,更是一马当先。 不过几百年的规矩虽说破了,也并不是那么彻底,扬州一到深夜虽然还有勾栏瓦市十分热闹,但其他地方却大都散的差不多。 云左离煌几人初来扬州的那天晚上,隔河两岸可说是天差地别,那就是扬州城夜晚时分唯一还闹如白昼的地方,那条街名为述德,深究起来这个名字还与一位文士有关,不过如今它的存在倒与书香文学没了什么太大的关系。 画春舫就处在这边的合乾街与述德街交界处的长春桥边,是一个被固定的豪华画舫,最初修建它的就是骆家。 初初建造的时候还有个中有造船经验的人嘲讽,说这东西华而不实,就算是在水流平缓的秦淮河上也走不了几趟就会散架。 谁知最后建好之后骆尔日却突然宣布这画春舫不会下水航行,然后买了长春桥边的一块水域,就把这船搁这了。 众人还正奇怪这骆家难道是人傻钱多没处用?不然怎么会贴着白银造出了这么个不能用的东西。 不过他们很快就闭嘴了。 因为这处的位置十分刁钻,虽然处在繁华区,但并不过分深入,而且处在水上,竟然独得几分闹中取静的意境。 尤其是夜晚,既能赏河上风光,又能观陆上繁华。抬头是万家灯火,低头是倒映出的漫天星辰,天上人间,俯仰之间尽收其中美景。 就在其他富商咬牙自己没能得到这么个好去处的时候,骆尔日忽然放话:别担心,这地方我们骆家不独占,见者有份,就是要交钱。 也就是说,这里可租。当然价钱肯定不会低了,不过有钱人什么都怕,就是不怕花钱的事物。渐渐的,这里竟然成为了扬州一个不可不去的地方,前段时间的灯会,画春舫一晚的时间更是被拍出了天价。 不说骆尔日其他产业,单就靠这一处画春舫就不知赚了多少。 长春桥边,合乾街这一侧灯火已经熄的差不多了,而另一边的述德街则隐隐传来女子的娇笑声和戏子们婉转的唱腔。画春舫金碧辉煌,比普通画舫大了有两倍,像一个雍容华贵的贵妇半躺在长春桥下。 宋不平和阿七站在长春桥靠近合乾街这一边,远远地看着对面。 “也是因为这一招,骆家一举压过扬州无数富商,资产与身为皇商的李家比肩。”阿七详尽地对宋不平解释着画春舫是个什么地方,眉间隐带忧虑。 宋不平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摆了摆手道,“别担心了,你不是已经帮我检查过了吗?而且还有丹丹做的莲子银耳粥下肚,我早就没事了。而且要是今晚不来,柳应天不相信我们了怎么办?” “可是……”走火入魔哪是这么简单的事?阿七明显还是心有疑虑。 “好了别苦着脸了,对了,照你这么说,租画春舫很贵咯?”宋不平连忙转移话题。 阿七道,“不是贵,是难。每天可有很多有钱人排着队等,因为画春舫最多只能租两日。” “哦,”宋不平点点头,“衙门的俸禄很高吗,柳应天这么有钱?” 阿七摇头,“据重楼和那位云姑娘派的人带来的情报,似乎是柳应天和骆尔日私下关系很好,凭衙门的俸禄连画春舫的一个角都租不起。” 宋不平又想了想,“可是选在这里会不会太招摇了,不会被那个胖子发现吗?” 阿七停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宋不平说的胖子是指魏富书,她好笑地答道,“宋姑娘能想到这一点很好,不过既然柳应天敢选择这里,自然是有他自己的理由,就算有什么意外,您也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做好了防范了。” 宋不平吐了吐舌头,“嘿嘿,我就随口一问。说起来,画春舫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 阿七没有多在意,“可能是从一些商贩口中听到的。” 宋不平皱皱眉,是这样吗? “子时快到了。”阿七突然道。宋不平闻言连忙丢开多余的想法,将精力汇聚到画春舫上。 “阮姑娘和阿九会在外围保护您,我陪您进去。”阿七趁这个时间仔细检查了一番身上的物品,确保了万无一失。 宋不平再往周围望了望,虽然她看不到那两个人,但是她知道他们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她。但是……“浮沉呢?” “浮沉小师父还有一点其他的事,暂时来不了了。”阿七犹豫了一下,还是撒了个谎,阿九没有找到浮沉,不过现在这个情况,还是不要让她太担心的好。 宋不平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压下了心底若有若无的忧虑。 “来了。”阿七的声音瞬间变得严肃。 宋不平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柳应天穿着白天那一身衣裳,身边却多了一个身着粗布蓝衣,模样阳光俊朗的少年。应该就是那“有病”的沈昭了。 两人在长春桥那一头给守船的人人出示了信物,然后走了进去。 “走。”宋不平走在了前面。 宋不平两人走到岸边时就被两个人高马大的守船人给拦住了,宋不平如今今非昔比,这么细细一感应,这两人居然都是一品的高手,果然是有钱,宋不平暗暗感叹。 “他们是客人,让他们进来。”那个俊朗的少年走了出来道,见守船人让开了道路,他又转向宋不平两人,“跟我来。”然后往船里走去。 宋不平跟在他身侧,仔细打量了一下沈昭,白天他的出现太过震撼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样子,这会才发现少年长得十分耐看,阳刚的眉,澄澈的眼,俊朗挺阔的五官,健康的肤色,仿佛是从阳光里捞出来的人。 似乎是察觉到宋不平在看他,沈昭略微侧过了头,笑出了一口洁白的牙。 整一个阳光向上的可爱少年啊! 宋不平眨眨眼,觉得体内沉默已久的长辈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于是也回了一个她自以为端庄大方成熟无比的微笑。 沈昭愣了一下,嘴角笑容更深了。 第147章 见面(2) 宋不平本以为柳应天会把见面地点选在比较隐秘的房间里,但是沈昭直接把她们两给带到了绣着复杂花纹的地毯铺就的露台上,那里早已备好了一桌吃食和几把看着就让人很想躺上去的椅子。 这里的烛火很少,几乎全凭岸上的灯火照亮,但也正因此,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天上的星辰以及河流尽头水天相接的梦幻景色。 “好美……” 她低声喃喃道,她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花那么多钱只为了在这待一晚上,那种明明身处闹市,却犹如独立天地间的渺远和神秘感简直能让人上瘾。 “可是景再美,这里也不过是另一种名利的附庸品罢了。” 柳应天站在露台边缘,声音隐隐带着嘲讽。 宋不平被呛了一下,用眼神询问阿七:你确定他跟骆家关系很好? 宋不平不装的时候,所有的情绪都是写在脸上的,柳应天这种人精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 他毫无负担道,“即使骆兄是我的好友,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不过我本身也不是什么清高的人。” “哦……”宋不平似懂非懂。 “郡主请坐。”柳应天指了指其中一张椅子,待宋不平坐下后他自己才挑了个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阿七和沈昭分别站在两人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宋不平总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像两个帮派老大在商量地盘。 宋不平默默冷了一下。 柳应天脑子没她那么活跃,一坐下就直奔主题,“郡主说要查路有昭的案子,为什么?” 这谈话才刚开始宋不平就被问愣了一下,她不知道为什么啊,她只是知道既然云姐姐要查,那肯定有她的理由,而且肯定十分重要。 阿七碰了碰宋不平的背,示意她先随便编个理由,这是她们之前就有过预料的,毕竟云左那边的情况还不明朗,柳应天是不是值得信任也还两说。 宋不平点点头,但是她话到嘴边,却觉得有些说不下去。 云姐姐他们那么防范魏富书,他肯定不是个好人,所以她骗起来毫无压力。但是柳应天和沈昭,本来就受到魏富书的排挤,说明他们肯定不是魏富书一伙的。若是她们不相信他们的话,柳应天会告诉她们想要的东西吗? 柳应天看着宋不平,“郡主若是不方便说,也无妨。”他嘴里这么说,眼中却隐晦地流过一丝失望。 宋不平抬眸看了一眼,沈昭似乎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看神态似乎也是在警戒着外面。 “其实,”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这是实话。 阿七和柳应天都愣住了。 宋不平继续道,“我之所以想查路有昭的案子,是因为我有一个朋友在查,刚好我能帮上忙,所以我想帮她。” 柳应天盯着宋不平看了半晌,默了,忽然叹了口气,“那个人对郡主一定很重要。” “嗯,很重要。” 柳应天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正了正身子道,“这个案子本来不在我的管辖范围。” 阿七和宋不平俱是眼前一亮,他这是愿意说了? 果然,柳应天继续道,“我会关注这件事是因为沈昭。” 宋不平抬眸,沈昭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就是昨日,我遇见了路有昭的大哥。” “他还有哥哥,怎么回事?” “唔,”沈昭回忆了一下,道,“他说他叫路有明,他弟弟的遗体被送到了扬州府衙,是来讨回尸体的。我听了想帮他一把,就把他的情况跟师爷说了。” 阿七问,“这案子有什么疑点,值得大人特意把我们拉到画春舫上来商量?” 柳应天看了一眼阿七,眸色有些犹豫。 宋不平连忙道,“她是我的云姐姐,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 听到那句“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柳应天吃了一惊,忽然道了一句,“郡主倒是有大将之风。” ……什么意思?宋不平有点懵。阿七却明白了,想必他是以为自己是宋姑娘的侍女,见她这么信任自己有些意外。 既然宋不平这么说了,柳应天也不再隐瞒,一五一十道来,“路有明告诉我,他之前托人找到衙里当差的人,给魏大人带了话,想要要回他弟弟的尸身,回去好好安葬。传话的人告诉他大人答应了,但是他接连去了几次都没有结果。 最近一次就是昨日,据王麻子说尸体早就烧了。” 阿七皱了皱眉,“除非是特殊情况,不然衙门是不能处置有亲属的尸身的。” 柳应天颔首,“这位姑娘所言甚是,而且我身在衙门里,没听过也没见过近来有尸体被火化,所以就觉得是那王麻子故意吓他的。我跟路有明解释了这些,让他先回去,之后我也查了一下,但是没有什么眉目。 就在我让沈昭去告诉路有明这个消息的时候,却发现出事了。” “怎么了?”宋不平紧张地问。 沈昭接过话头,“他因为要等消息,所以师爷在府衙附近给他找了个客栈住下,但我去找他时,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失踪了,他的房间里一片凌乱,还有人受伤的痕迹。” 宋不平眼睛微微睁大,“是被谁给抓走了吗?” 柳应天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想不通有什么人会抓他。” “是魏富书吗?”宋不平百无禁忌,径直说了出来。 这次柳应天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如果只是因为他想要回自己弟弟的尸体就抓他,这个理由也太过牵强了。除非……” “除非他弟弟的死本身有什么问题,而且路有明可能知道些什么内幕。”阿七反应很快。 柳应天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终究是我的猜测罢了,若真是这样,当时他为什么什么都没跟我说呢?” “确实……”阿七也沉默了。 宋不平想了想,弱弱道,“会不会是因为他当时不能说呢?”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向她投来了目光。 第148章 尸体在哪 柳应天看着宋不平的表情变了一变,目露赞赏,“郡主所言甚有道理。” …… 这不是正常人第一时间就该想到的吗?宋不平默默地吐槽了一句。 柳应天沉思道,“不能说,看来他还有什么顾忌。” 关键是路有明在忌惮着什么,他又知道什么。 “总之路有明身上肯定有什么秘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把他找出来。”阿七道。 “郡主有什么看法?”柳应天突然叫到宋不平,把原本只想默默充当背景板的她给吓了一跳,眼见不止是柳应天和沈昭,连阿七都若有所思地看向她,宋不平背上冒了点汗,想了想,硬着头皮道, “云姐姐说的没错,现在我们应该……先想办法把路有明找出来。” “可是这茫茫人海要找一个人恐怕有些难度,而且抓走他的人一定会小心防范,万一我们竹篮打水,没找到人还好说,因此打草惊蛇,还可能反而让路公子处于危险的境地。”柳应天皱着眉,话中全是顾虑。 这你都想好了为什么要问我?宋不平僵了一下,不过他说的没错,要是路有明因为他们的冲动行动没了,她会愧疚一辈子的。 云姐姐和离煌若是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呢? 她皱着小脸,一副苦恼的样子。 柳应天见状也反应了过来,这不过是个刚刚十六的小丫头罢了,自己真是急了,怎么会想着去依靠她想出个办法呢? “是下官唐突,郡主……” “衙门的尸体一般都放在停尸房吗?”宋不平忽然道。 柳应天愣了一下,“什么?” 宋不平摸了摸脑袋,“唔,不是说路有明住的客房十分凌乱吗?这说明他们起了冲突对?” “是这样。”回答的是沈昭,现场是他去看的,因此很有印象。 “我想,如果抓路有明的人的目的是为了不让他乱说话,那么直接杀了他不好吗?”宋不平的声音没有什么底气,说出这种杀人的话对她来说还是有些艰难。 “郡主是说……”柳应天明白了她的意思。 宋不平点点头,“可是没有发现路有明的尸体,如果如沈昭所说,房间真的凌乱到那种程度,说明路有明的反抗应该很激烈,来人无法第一时间完全控制他,可是他还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将路有明绑走,可能他们自己也有什么想知道的东西。” “那跟尸体有什么关系?”阿七道。 “呃,这个我是猜的,”宋不平这么说着,语气中却有几分笃定,“与路有明有关系的事情,摆在明面上的就只有路有昭的案子这一件,对方若有什么顾忌也就只会是这件事。刚好柳师爷又说路有昭的尸体被火化这件事有疑点。 如果路有昭其实没有被火化,那么就是魏胖子想隐瞒什么,所以我就想,会不会是路有昭的尸体有什么问题,而刚好他哥哥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抓他也是为了这件事呢?” 宋不平不甚坚定地说完这一堆话,松了口气。 “所以如果是魏富书抓的路有明,那么他很可能把他带到了路有昭的尸体处?”阿七也明白了过来。 “嗯,不是没有可能。”柳应天道,“既然对外宣称路有昭已经被火化了,那么肯定不会把尸体放在停尸房,但是又要方便就近掌控,也不会把他弄到衙门外去……” 阿七,“还要拜托柳大人多多关注一下。” “我觉得,”宋不平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不大,但是她一说话,现场微妙地就安静了下来。 宋不平似乎有一种天生能抓住关键点的直觉,但她本人对此毫不自知。 “如果前面的推测都对的话,那尸体应该就在停尸房不远的地方。” “为何?既然要藏,应该会藏得更远一些啊,对魏富书来说,不存在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冒险的想法,他只相信自己的控制。”柳应天开口,他对魏富书很熟悉了,知道他是那种每走一步都要想三步的人。 宋不平闭着眼想了想,“应该是温度。” “…” 宋不平就像抓住了什么一样,语速稍稍变快了一些,“尸体若要长期存放,肯定会选择阴冷干燥的地方。如今已经入夏了,如果真有这种地方,就算伪装得再好也是会有感觉的。” “真有这种地方,那就是停尸房了。可是路有昭是不可能被放在那的。” 宋不平,“其实还有一个地方。” 柳应天愣了一下,继而断言道,“不可能,我在衙门这么多年,如果真有这个地方我不可能不知道!” 宋不平毫不妥协道,“我跟云姐姐去停尸房那天,是从一个漆黑的通道走过去的,那里的温度就远低于停尸房。 而且因为就在停尸房旁边,所以很容易认为是因为在停尸房旁边温度才这么低的,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通道的温度怎么会比停尸房更低呢?” “…” 沈昭眼前一亮,“确实是这样,大人!”他看向柳应天。 后者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宋不平,末了叹了一口气,“郡主确实心细。我回去后会想办法调查那个地方。” 宋不平面上掠过一丝欣喜,这样算是帮上了忙吗? 明确了大概的方向后,阿七和柳应天交换了一些情报和细节,待一应事毕,已过了三更天了,即使是述德街这边那股热闹的劲头也开始消停下去。 说完事情,双方告别,柳应天却突然叫住了正待起身离开的宋不平。 “柳师爷还有什么事吗?” 柳应天把眉毛掀了一下,“今晚见到郡主,我还以为白日郡主凌厉干练的模样是装出来的。” 宋不平抖了一下,糟糕!忘了白天还在装刁蛮郡主来着,这会儿不会来秋后算账。 柳应天语气不变,继续道,“但现在看来,郡主装的只是无知愚蠢,若是郡主有一天能进入朝堂,大概也能为天下百姓带来一份安宁。” 宋不平眼睛倏地睁大,愣在了原地。 第149章 改变 柳应天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已经僭越了,低头行了一礼,不急不缓道,“夜深露重,殿下慢行。” 他一躬到底,有几分宋不平无法理解的郑重。 宋不平木木地点点头,直到被阿七护着离开了画春舫,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看着宋不平踩着有些不稳的步伐离开后,柳应天再次坐了下来。 沈昭走到栏杆处随意靠着,声音明朗得仿佛能驱散阴霾,“您刚刚叫她殿下了,她真的有这么厉害吗?虽然好像确实挺聪明的。”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喃喃细语。 柳应天执起一晚上没有动过的酒杯,仰头一口饮下,闻言露出一个笑容,“这份洞察的能力确实很难得,但这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愿意用这份能力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你也是这样,沈昭。” 沈昭没有说话,越发澄澈的月光为他罩上了一成薄薄的银色软纱,看上去竟然有几分神圣,他重重点了点头。 “嗯!” 宋不平快走到李家别院门口才回过神来,她那时虽然很想对柳应天说:你想的没错,我确实装出来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没能说出来。在听到那句“为天下百姓带来一份安宁”时她忽然失声,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想起了遗忘很久的东西。有些惶恐和不安。 “阿七,你说柳师爷那是在夸我吗?” 阿七走在她身后,闻言眼神也有些复杂,说实话不止是柳应天,她都有些惊讶。无论是白天的伪装,还是画春舫那些分析,都让她对宋不平太过刮目相看。 虽然之前她也挺喜欢这个看起来单单纯纯的丫头,但那很大部分是因为自家少主。 离煌是某一天被老楼主捡回来的,然后突然就说要把他当做继承人培养。当然没人服气,可是他自己主动要求从最底层的杂役做起,然后一步步用没人能理解的成长速度飞快进步。 当那个眼神冷漠的少年硬生生凭自己的实力挑落八楼守门人,成为重楼最年轻的九楼杀手之时。就没人再说过一句不服气的话。 他实力如此,脾气更是孤僻得过分。作为少主的他,除了在外的一些住宿,从未寻求过重楼的帮助,他仿佛只是一只暂时栖息在重楼的孤鹰,眼中是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执念和对力量的渴求。 这样的离煌却突然飞书一封,向老楼主讨了她和阿九两人帮忙。 老楼主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点了头。但听八楼的前辈们说,那晚老楼主久违地喝了酒,还找九楼的竹影前辈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 数年来久违的高兴。 他两背负着整个重楼兄弟的好奇、期待和羡慕来到扬州,向来冷漠的少主第一句话是:别让那丫头死了。 然后才交代了伪装的事。 少主突破那天,他们也在,为了伪装得天衣无缝,他们必须暗中好好观察少主和那位云姑娘的行为。 黎明时分的一场雪,他们作证,离煌是真的笑了。 她在重楼见过离煌从杀手选拨的尸山血海里一步步走过来,他的眼神从来没有温度,不管自己身上有多少伤口,也不管对手脸上何种痛苦,在他的眼中,仿佛都不值得眨一下眼睛。 这样一个人,她做梦都想不到会看到他有露出笑容的那一天。 他看着那个在雪中蹦蹦跳跳的少女,褪尽杀气与冰冷,平平淡淡地牵起嘴角,任他们透露出自己一点点封闭的内心。 阿七和阿九齐齐震惊。 那时候他们就知道,这个叫宋不平的姑娘很不一般。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直到刚才,阿七突然发现,宋不平哪里是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这分明就是个天赋变态,脑子也变态的奇女子! 可能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咱们少主。阿七暗戳戳地想。 “阿七,阿七?” “啊,啊?” 她回过神,就见宋不平嘟着嘴不满地看着她,“想什么呢,我叫你这么多声都不应?” “在想关于案子的事。”阿七面不改色地胡说。 “哦。”宋不平天真地信了。经过这么一打岔,宋不平也暂时忘了最开始那个问题。 星月满天,宋不平和阿七经过一处废弃宅院时,宋不平忽然停了下来,淡金的眸子映出了黑黢黢的废宅。 “怎么了?”阿七也看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宋不平看了一会儿摇摇头,“没什么。”刚才一瞬间她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不过细细感受却又没有什么异常,应该是错觉。 云左一觉醒来,走到楼下发现几乎全是熟人。 她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的一桌,在玄衣青年冰冷和黑袍老人无语的目光中伸手顺了一个包子,边咬边打哈欠,“哈……早上好啊,大哥和……死老头。” 阴康本来还打算听云左叫声爷爷什么的,闻言脸色顿时僵住。 云左没有理会他,目光扫了一圈,看到魏观水坐在他们旁边的一桌,脸上满是纠结,似乎他面前摆的不是香喷喷的白米粥,而是一团五颜六色的乱麻。 叶如青也在,却没有跟他坐在一起,他坐在另外一个角落,距离魏观水也就一个斜跨大堂的距离,他脸色好了许多,还带上了一点红。但他的目光……怎么说呢,有些难以置信和愤怒,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 云左迷惑地打量了两人半天,终于还是走到魏观水桌前,两指微曲敲了敲桌子,“你两又怎么了?” 魏观水抬起头,一脸一言难尽。 “我……” “等等,我还是不听了,感觉很麻烦。”云左及时打断了魏观水的话。 “…” “两位用过早饭后有事吗?” “我没有,怎么?” 云左拍拍手,笑道,“那就好,该你们还人情了,等会可能需要两位帮个忙。” 魏观水,“我没问题,但叶如青他……” 他话没说完,云左已经转身回了离煌和阴康那一桌。魏观水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来朝叶如青走去。 第150章 问题 趁魏观水找叶如青商量的时间,云左坐在了离煌旁边,嘴里包子还没吃完,含糊不清地问道,“昨夜有什么发现吗?” 离煌扫了阴康一眼,后者一张老脸上居然露出了一点不好意思。 云左目光疑惑,“怎么了?” “咳!”阴康假的不行地咳嗽了一声,抢先答道,“老夫这不是前一段时间受了重伤吗?身手迟缓了些,带来一点小麻烦,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是吗?”云左狐疑地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阴康只能干咳嗽。 他总不能说昨晚因为他,他们差点暴露了。 阴康跟离煌汇合的地点是那片空地附近,阴康想跟着地图从离煌走过的路过去。 但被离煌驳回了,他确信自己没有被发现,但即使如此那些人仍然在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后就为了以防万一追了出来,还派人巡视空地,这足以说明他们的谨慎程度。 现在想必他走过的那个断崖处已经布置好了人手,若是再走同一条路无异于自投罗网。 虽然就凭这些人不见得能伤得了他们两个天境的人,但这样一来它们的目的也就无从谈起了。 听了离煌的话阴康也是深以为然。 然后离煌看着地图选了一条路,不,那根本不叫路,阴康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眼角抽搐。绕过空地,从断崖的西侧钻过去,那里林深雾浓,几乎终年不见人烟。 这里也是这个巨大断崖的一个尽头。阴康本以为他是想换个方向越过断崖后再爬上高山,但是他居然选择下!去! 断崖到了这里已经不能被称作悬崖了,而应该说是一个笼罩在不知道是雾气还是瘴气的白色海洋里的巨大山谷。 从断崖下面攀过好几座险峻的山峰,差点在浓雾里迷路。阴康本以为这样偏僻的地方应该没人守着,因此一时大意,在一片茫茫白雾里踩中了一个隐秘至极的机关。 若不是离煌及时冻住了方圆几里的事物,那根几乎透明的线无论连着什么,都意味着两人已经暴露。 即使离煌及时止损,但这片温度的剧烈下降还是带来了一些很大的麻烦,两人又不得不绕了路,还差点错过了那群人“放猴子”的时间。 总而言之,阴康为此没少被离煌瞪,偏偏他还没有理由反驳,放在以前他还能靠自己的境界压压他。 但现在……想到离煌那瞬间的反应能力以及眨眼间将领域覆盖那么远的内力,阴康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老了。 当然这些话阴康自己是不会说出来的,离煌更是不会多费唇舌。但是就算他两都不说,云左自己也能推测出个七七八八,不过最重要的显然是那之后的事。 “你看到那些人的样子了,有什么想法吗?” 阴康闻言皱起眉头,摇摇头,“老夫研究毒物多年,这种低等的东西倒确实没见过。” 云左脸上也不见失望,反而有些奇异,“低等?怎么毒还分等级吗?” 阴康丢给云左一个白眼,“毒与药本是一体,为何药有普通和圣药之分,毒就没有?” 云左沉默了一下,“还有圣毒这东西?” “…” 阴康看着云左的一双眼睛简直像极了面对孺子不可教的学生的老师,叹了一口气,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云左忽然对这个有了兴趣,不过涉及自己的强项,他心里自豪,嘴上也开始侃侃而谈起来, “毒分三等,最低等只取人性命,这只是毒的入门级,若是只能杀人用剑还快些,何必要用毒? 中等可改变体质,激发潜力提高境界,比之正道的一些药效果要好上百倍,只是往往副作用也极大。至于高等,则可控人心智。” “哦,”听到想听的了,云左道,“那照你这么说,你见到的那些人中的应该是高等的毒,怎么成了低等了?” 阴康撇撇嘴,似乎有些嫌弃,“这不叫控人心智,叫毁灭心智。真正的高等毒控人,是你神智完全清醒,甚至还能正常思考,但是却无论如何都违抗不了施毒人的意志。这种毒一般都辅以极为珍稀的蛊虫。反正我是没见过。” 云左挑眉,“所以为什么这毒很低等?” 阴康叹气,“我身上任何一种毒都可以摧毁人的心智,南疆赶尸人一族随便一个孩童都能操控没有心智之人,看似集两者之长,其实就是个四不像。 那被操控的人早就死了,很快就会化作一滩腐肉,没有任何成长的可能性。这种东西,老夫我几十年前就不屑玩了。” 阴康顿了顿,似乎是怕他们要找他讨解药,连忙补充道,“虽然我年轻的时候是想过研究这种东西,但也只开了个头就放弃了,没什么过深的了解,想找我解这毒,没戏。就算有戏,等到成功那一天,这些人早就渣都不剩了。” “你倒是很坦诚。” 阴康冷笑一声,“托你和六皇子的福,命都没了要什么面子。” 云左愣了一下,有些失笑。 “你问这个有何用?”听他们闲扯半天,离煌的不耐烦表现得很明显,周围的温度直接下降到让云左打了个寒颤的程度。 云左摸着胳膊“啧”了一声,“本来我还以为这是种什么厉害的东西,不过现在看来连这个老头都能研究,是我想错了。” 阴康,“…”这种不经意的轻蔑语气是怎么回事? “所以?”离煌也算是了解她了,知道她这么做肯定有什么用意。 云左眯了眯眼睛,“所以……用着这么上不得台面的毒,还小心翼翼地保着,你觉得他们会是那个让重楼和观星阁都摸不清身前的组织吗?” 离煌闻言把嘴角往下压了压,“你是说,路有昭的死只是个意外,他只是刚好在那份名单上,刚好在五年前牵扯到一场邪教运动里,然后又刚好在前几天被狼咬死了?” 云左摇摇头,“不,路有昭是个例外,就像你说的不可能有这么多巧合,所以,”云左停了停,看了一眼向这边走来的魏观水两人,声音并未刻意压低,“他肯定有问题” 第151章 拜托调查 “什么问题?”说话的是叶如青,他看起来似乎又恢复了昨天的状态,没有丝毫异样。倒是魏观水僵着脸站在他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左挑挑眉,“大问题,两位先坐。” 因为云左和离煌已经跟阴康是对坐了,因此魏观水和叶如青也不得不相对而坐。没坐在一起,两人却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云左再次奇怪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这两人难道昨天晚上又发生了什么吗? 好在叶如青发现不对,及时开口打断了云左的思考,“那请问……侧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纠结了一下,还是叫了云左的假名。 云左笑眯眯道,“没事,反正魏公子也是熟人,不必隐瞒。” 魏观水一直神游,此刻被人叫到才回了几分神思,他眼神询问云左,“什么隐瞒。” 云左不语地看着叶如青,后者本来没打算说话,但是云左那架势就是要他来解释,他只好开口,“你见过的,在云州,那位扮作男装的姑娘。” 魏观水,“哦,哦……什么?” 半晌过后魏观水才终于反应了过来,“那个云左?!那,他是……” 他转向离煌,眼睛里又带上了隐隐的战意,一段时间不见,他发现离煌身上的气息不升反降,乍一感受还以为是个普通人,但见识过离煌的剑之后他才不会这么单纯地被骗过去,这只能说明他又变强了! 他目光灼灼,虽然离煌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就是了。 云左点点头,解释一番后总算是让魏观水平静了下来。经过这么一惊,魏观水和叶如青带来的那股有些沉闷的气氛总算是减弱了许多。 魏观水满脸好奇,“以你们的实力,到底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 云左道,“实不相瞒,我们正在查一件案子……” 云左把除了神秘组织的存在以外的所有情报,包括关于路有昭和狼山的那些人的事甚至她从夏如之那里得来的东西都告诉了两人。 为什么这么做,云左也是考虑过的。虽然狼山里窝着的那群人对离煌构不成威胁,但是从离煌看到的情况来看对方明显人多势众,在这个节点,她已经大概摸清楚了清县县衙和扬州府衙肯定跟这些人有交易。 她除了得掌握能把这张网给破了的证据,还要查出路有昭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但是离煌和阴康要盯着狼山的动静,她又在县衙露过脸,虽然那个徐大人可能并没有怀疑她,但是她的行动肯定会变得惹眼起来。 鬼金和柳土在暗中保护她,再调别的人过来也来不及了。现在就在面前能用的,也就魏观水和叶如青两个人,他们经过昨晚那一闹,显眼的同时反而因为身份而不被暗地里的人防备。 而且…… “居然有这种事!”魏观水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听出其中燃烧着的熊熊怒火。他平生最恨,一是以强凌弱,二是草芥人命。 从长白军出来的魏铁阳慎之又慎地教给他的道理也有二,一是任何时候拳头才是硬道理,二是不珍惜生命的人猪狗不如。 这个什么破组织一下犯两,可想而知魏观水此刻心里有多愤怒。 叶如青虽然看起来比魏观水平静了不少,但眸中也是厌恶和不屑。 看着他们的反应,云左忽然露出一个微笑,而且这两个人都是有一颗珍贵的心之人啊。 “我们能做什么?”还是叶如青比较理智,冷静下来之后问道。 云左虽然猜到他们的反应,但还是多问了一句,“这件事牵扯的势力很大,我们也还不知道他们的实力如何,你们掺和进来毫无疑问会遇到危险,这样,你们也要帮忙吗?” “嗯。” “嗯!” 两人异口同声。 “你们还真是有默契。”云左不咸不淡地调侃了一句。 然后两人齐齐收声,各自移开了目光。 “我在夏如之给我的那份名单上找到了两个人,你们先帮我去问一下其中一人的家人,问什么我之后会告诉你们。”云左不再耽误时间,直接切入了正题。 叶如青也听过那份记录着死亡人数的名单内容,闻言挑眉,“这两个人有家人?” 云左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点头,“没错,那份名单上死去的人大多都是孤儿,可能就是为了避免有家属去认领尸体的情况出现。 但也有一部分是被家族排挤之后被赶了出去的,我要查的这两个人就属于这种。 虽然死去的那个人跟这个家没了关系,但也许还有那么几个人记得一点关于这个人的事情。” 这话说的委实有点悲凉,叶如青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但是为什么需要两个人去,一人查一个不好吗?” 云左闻言笑道,“在这个堪称他们大本营的地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肯定能闻到气味,你和魏公子昨晚闹那么大,现场是个人都知道了你们感情好。若是你们一起出现在其中一家人的门口,还可以当做是外来的人迷路了问下话。 但若是你们分开,首先这个行为本身就有点可疑,你们两人出现的地方又还刚好都是名单上的人以前的家,想不惹人怀疑都难。” 叶如青在云左提到昨晚的事时就明白了,不过他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听完云左的话只是“嗯”了一声。 云左也不在意,叮嘱道,“这事虽然可能有收获,但是切忌打草惊蛇。” 叶如青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既然你说他们可能会对你有所防备,那若是他们的人看到我们在一起,不就……” 他忽然住了嘴。 云左食指覆上自己淡粉柔软的嘴唇,笑得意味深长。 叶如青忽然想到,云左这一桌的位置是最好的,可观察到整个大堂,自身却是最不显眼。但除了这一桌,周围的几桌也都是位置极好的。 但他们周围一圈,除了最开始的魏观水,都没有任何人坐。 “这个客栈里是安全的。”云左眨了眨眼睛,笑容灿烂。 第152章 贫民区 交代完一众事情,魏观水和叶如青就先行出发了。 云左看着两人仿佛刻意拉开的距离,有些若有所思。看他们这反应倒有点像翼火和井木,但没有契机啊。 她皱着眉,有心想把这一通八卦进行到底。但她很快就被迫收回了跑飞八百里的思绪,因为她感受到了一道冻死人不偿命的视线。 离煌坐在原地没动。 “你打算一个人去王洋家里调查?” 云左眨眨眼睛,“怎么,你这是在关心我?”离煌抬眸,面无表情,冷飕飕地扫过来一眼。 见离煌眼神不善,云左连忙咳嗽了一声正经道,“我一个人最不显眼,而且你还得去做其他的事。” 离煌道,“盯着狼山那群人的话,有他足够了。”他扫了一眼老神在在坐在一旁饮酒的阴康,后者虽然被晾在了一旁,不过看他的样子倒是乐得如此。因此突然被离煌提到,眼中还流出些许遗憾。 不过无论是云左还是离煌,都不会专门去照顾他的意见。他似乎也知道这一点,不怎么情愿地嘟囔了一声,“在六皇子手下时我可没这么劳苦过。” 云左皮笑肉不笑地“哦”了一声,“那咱们阴前辈是嫌百阴毒不够狠毒是,要不要给您加点其他的东西?” ……阴康不说话了。 云左转过头,却发现离煌还是盯着她,没有移开视线。 云左叹了口气,表情严肃了起来,“你要做的,另有其事。” 离煌眼睛眯了眯,没说话。 要说清县这么个地方,虽然小,但城市该有的东西一样都没少。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贫富分区。清县大点的街道只有两条,一条就是城门口处的清云街,悦来客栈隔着一片房区的就是这条街,商业比较繁华,做生意什么的大多也都在清云街上。 而另一条则是几乎与清云平行的筑书街,名字起得文绉绉的,却是不折不扣的有钱人呆的地方。这两条街圈出了清县的一大半,除此之外的地方,就是那些不被命运眷顾之人挣扎着求生之地。 这里满地杂物垃圾,充斥着一股难言的气味,屋顶漏下阳光,也漏风漏雨漏瓦片。住在这里的人多数都是一些只够糊口的小手艺人或者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云左取下了面具,一袭白衣,如仙姿态,走在碎瓦青草间,腰间的铃铛随风摇着,短笛一晃一晃,白得耀眼,干净漂亮得格格不入。 吸引了暗处无数目光。 这是稍微有点家产的人都不愿意来的地方,不止是因为这里的脏乱,更因为聚集着许多不三不四的人,身上稍微露点财就会被盯上。 实在没办法必须要从这里经过的话,大多都会带一两个护卫,或者叫上几个身强力壮的朋友。像云左这样的,漂亮的女子,独自一人,在这种地方晃,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云左脑子正常得很,不疯也不傻。她闲庭信步地穿梭在各处低矮破烂的瓦房之间,仿佛是在自家的后花园散步。 忽然她脚步顿住,面前是一个比之其他瓦房要稍微好上一些的地方,虽然房屋一样破烂,但还带了个小院子,大门半敞开着,看得见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就是这里吗?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却没有选择推门而入,而是转身在附近晃了一会儿,不过范围都是在能看到王家屋子的地方。 “啧啧,这么漂亮的姑娘来这种地方不怕危险吗?”一个光听着就能从中拧出几两油来的声音传来,带着令人厌恶的垂涎语气。 “嘿!姑娘要不要跟兄弟们过来,我保证你不受到半点伤害。” 几个袒胸大汉从暗处走了出来,眼珠子滴溜溜地往云左身上打量。语气无比轻浮。 云左停了脚步,面上露出惊慌神色,往后退了一步。偏生她这样的反应最是惹人遐想。 那领头的一个大汉又凑近了一步,一时却也没有过于不轨。毕竟云左这一身装束一看就不是这里的人,要是是哪个大人物家的人,附近可能会有护卫,到时候他们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姑娘为何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啊?” 这个模样能迷死人的丫头大概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竟然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我跟家里吵架,迷,迷路了。你们知道怎么走出去吗?” 大汉眯了眯眼睛,闻言露出一个十分猥琐露骨的笑容,他身后的几人看来也十分兴奋。领头人道,“兄弟们,这小妞是一个人!” “嘿嘿,没想到还能在这种地方碰到如此绝色……”另外一个人道。 “希望这小娘子等会不要太脆了,哈哈哈哈!” 美丽姑娘似乎是被他们的反应吓到了,又后退了几步,眼中露出了巨大的惊恐,“你,你们要做什么?” “我们要做什么,你等会不就知道了吗?”领头的人大笑一声朝她冲过来,看起来是要抓住她。 女子尖叫一声,转身想跑,但似乎是太过恐惧,竟然在空无一物的平地上摔倒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大汉朝她扑过来,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渗出了透明的泪水,“不要!!” “住手!” 声还未落,一阵劲风掀起,将那大汉应声吹飞。 他身后几个小弟只看到一个人影落在了云左身边,“是谁!” 云左觉得肩上一暖,下一刻就已经被人从地上托肩扶了起来,“姑娘没事?” 声音很温和。 云左缓缓地睁开眼睛,那人模样隽秀,一身布衣,身姿挺拔,正含笑看着她。 云左眨了眨湿润的眼睛,一双湿漉漉的眸子里装满了小鹿般的惊惶,看的人心里一痒。 “你是谁?” 声音温软动听,仿佛被糖水沁过的年糕般。 那人眸底不露声色地暗了一瞬。然后他微笑道,“在下陈添,姑娘若是能站稳了,在下可就放手了。” 他这么一说,云左仿佛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半窝在他怀里,她脸颊上飞起两朵红霞,映衬着眼角未干的泪水,明艳得不可方物。 第153章 互飙演技的时候到了 云左像只轻盈的小鹿一样从陈添的怀里跳了出来,低着头还能看到脸上加深的红晕,十分羞涩。 陈添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继而缓缓将目光移向那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领头人,声音沉冷,“我应该说过,别让我看到在我的地盘上发生这种事情。还是……你有心想挑战我的底线?” 他并非背对云左,而是站在云左旁边,因此云左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他的侧脸以及充满威严的表情。 云左在心里吹了一声口哨,终于来了。 但面上她却是眼神时而看向陈添,然后又迅速收回,脸上露出隐晦的崇拜,不多不少,刚好是少女怀春时分见到英雄的眼神。 领头大汉闻言表情有了一些惧怕,不过毕竟是在自家小弟面前,也不好就这么落了面子,于是梗着脖子道,“这片是你的地盘没错,但以王家为界你是不管的,这里还看得见王家的槐树呢,就算是你陈添,也不能这么霸道!” 陈添身上气息更冷,不过却是缓缓皱起了眉,然后他看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云左,叹了一口气道,“姑娘,他说的没错,偏偏是王家,我早些时候受了这家人一些恩惠,所以现在怕是不好管……” 他一句话还没说话,但是那皱紧的眉和为难的神色,明显是话里有话。 啧啧,双簧戏?云左暗暗嗤笑了一声,还玩的这么老套。 “王,王家,你们是说他们吗?”云左惊惶地指了指王家的屋子。 陈添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光,面上却露出了惊讶,“是啊,怎么姑娘认识他们,或者姑娘就是为他们而来的?” 云左点点头,“嗯,我就是来找他们的。”她低着头,用余光观察着在场之人的反应,听到她的目的就是王家的时候,陈添嘴角都往下压了一压,那几个大汉更是脸色一变。 她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破了的茶碗,捧着它缓缓道,“我想让他们帮我修好这个茶碗。”说着她好像陷入了回忆一般,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这是爹最爱的茶碗,这些年有很多更好的茶碗,但他一直坚持用这一个。我问他,为什么? 爹说在他年轻的时候做生意失败,沦落到这里差点饿死,是这家人用茶碗给了他一碗粥才让他活了下来,后来他发达了想回来报答,却发现他们已经搬了家,当时我们又遇上搬家去扬州,没有时间来找他们,于是就这么搁下了。 后来爹琐事缠身,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前来寻他们。直到今年年初爹重病……”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语气染上了凉凉的悲意,惹人怜爱。 她迅速抹了一把眼角,继续道,“找到他们,报答他们是我爹的心愿,我想帮他完成这个愿望,但是娘和家里其他人都不同意,于是我就只好自己来找了。他们是坏人,”云左指了指几个大汉,糯糯道,“所以我说谎是迷路了……” 说着说着,她又低下了头,抽抽噎噎起来,“我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也没人帮我,我,我……”说着又是一串眼泪落下来,打湿了她手臂上的纯白广袖。 一双手忽然覆上了她的肩膀,云左受惊抬眸,陈添走近了一步,凑到了她面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么漂亮的姑娘都这么说了,今日我若不帮你,以后又良心何安呢?” 云左心里冷笑,脸上却露出惊喜,仿佛破云而出的霞光,惊艳得让人不敢直视。 陈添又是愣了一下。 然后他侧身甩袖,冷眼看着那几个大汉道,“没听到吗?这件事我管了,要是有什么不服,让你们老大来找我打一架。” 对面几个人眼中闪过装出来的屈辱,咬咬牙还是走了。 动作霸气,姿态高冷,语言凌厉。 这大概就是寻常女子眼中的陈添,可惜,她遇到的是云左,这点伎俩,连当初还是个半大孩子的秦陆都比不上。 但是人家爱跟她演,她也乐得陪上一会儿,笑容灿烂,“谢谢你!” 眯着眼笑,仿佛不谙世事的无暇少女。 待那些人离开后,陈添一边带着云左往王家的门口走,一边状似无意地问着问题。 “不知姑娘芳名?” “啊,我叫孙挽月,现在住在扬州。”她看见陈添的眉头皱了一下,似乎是无法确定扬州有这么一家富商,不过他见云左脱口而出的样子,应该不是作假。 “说起来我刚刚似乎也看到姑娘在王家门口徘徊,为何不进去呢?” 云左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第一次走这么远,还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呢,有点害怕。” 也算情有可原,毕竟是从未谋面的一家人,而且这里的环境还很不好,这么一个女子有些胆怯也说得过去。陈添点点头,似乎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大门门口。 “就是这里了,你进去,他们人都很好,不会为难你的。”陈添温和道。 云左闻言脸上有一瞬间的落寞,娇羞道,“公子……公子不跟我一起去吗?” 陈添见她这个样子心里更是信了两分,他笑着摇摇头,“我就不去了,毕竟是你对你爹的心意,不过你放心,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来找我,你随便问一个人就知道我住哪了。” 云左有些遗憾地点点头,“那……好。” 陈添点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云左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到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她脸上天真的笑容僵了一瞬,缓缓变得意味深长。 看来这个徐大人果然是谨慎,本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先行试探一番,没想到还真能钓到鱼。 那个叫陈添的应该也是有一品的高手,啧啧,准备充分啊。这么看来,马君那边应该也是类似的情况,不过如果是叶如青的话…… 云左脑子里心念电转,脚下却不停,抬手轻轻用力,推开了本就没有掩紧的大门。 第154章 冒充 院子里用竹竿晾着几串腌菜,一角堆杂物,一角放柴禾,还晒着一小块玉米,院中歪斜立着一棵不大的果树,绿叶葱郁,下面坐着一家三口,较老的两个一人和黄泥,一人用手捏出形状。 剩下一个是不过十岁左右的少年,正拿着一本《论语》大声念着,两位中年男女不时向少年投去目光,脸上满是欣慰。 开门的吱呀声将他们的目光吸引了过来,云左迎着他们惊艳无措的目光,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姑娘请坐,呃,我们这地方小,没有其他地方了。”中年女人搓着腰上的围裙,给云左从屋子里拎了个矮凳子出来。 云左依言坐下。 “你是谁,长得这么好看,是妖精吗?”少年放下手中的书,大着胆子脆生生问她。 “阳阳别乱说!”有些严肃的中年男子闻言竖起眉毛,瞪了他一眼。少年猛一低头,悄悄对着云左吐了吐舌头。 中年女人拍了拍王阳的胳膊,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余光悄悄瞟向云左,那仙人似的姑娘脸上仍然是淡淡的笑意,似乎对小孩的口不择言并不在意,她暗地松了一口气。 这位白衣女子一身气度不凡,模样更是从未见过的俊俏,肯定不是他们这种小人物惹得起的。就是不知道这等人物找他们做什么? “姑娘找我们有何事?”中年男子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径直问道。 云左把下巴压了压,用手撑起。似乎在想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半晌,她将那个破了的茶碗拿了出来递到他们面前,“我有一碗,你们可能帮我修补?” 听到她的回答,中年男女面面相觑,他们确实是靠做瓦罐和茶碗谋生,但他们自认为自家的手艺很一般,何德何能劳动这样的人物亲自找来这种地方? “不行吗?”云左的尾音轻轻低了下去,仿佛变成了一声叹息,蕴含着无尽的无奈和遗憾,揪得人心底一痛。 “呃,我们先看看!”中年女人也是被云左的反应给吓了一跳,连忙从围裙里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细细将那茶碗包好之后才拿到面前察看。 “这是……”中年女人的话里突然充满了惊讶,他将茶碗又递给身旁的丈夫,“你看看。” “怎么了?”他一边咕哝着一边接过来,待看清楚后也是一愣。然后他迎向云左期待的面容,有些迟疑道, “姑娘这茶碗,似乎是我们家做的。” 云左闻言眼睛一亮,“真的吗?这么说,你们姓王咯?” “是,不知道姑娘如何……” “其实啊,我是……”于是云左又把对陈添说的故事再讲了一遍,“不先说出来只是想试试你们是不是这茶碗的主人,要是冒犯了还请见谅。” 这会他俩脑子里更迷茫了,有这么一回事吗? “我终于找到你们了,要是你们能帮我修好它,我一定好好报答你们!”云左掷地有声,拍着胸脯保证。 “好好报答”四个字似乎戳中了他们某一个难点,两人的目光开始闪烁起来。 “怎么样?”云左眼睛一闪一闪。 最后还是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我们先拿进去看看,姑娘能否先等我们一会儿?” “好啊。”云左很干脆地点头。 见她应允,中年男女拿着茶碗进了屋子。 “是你救了她爹?”一进屋,中年女人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男人闻言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大声说话,然后他借着门缝看到云左端端正正地坐在树下,似乎在跟阳阳说些什么。 他松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怎么可能?照她说的时候,我们自顾都不暇了,哪里来的食物给一个陌生人。” “可是她手上的确实是我们家的茶碗。”中年女人有些不服气。 “我们卖出去的茶碗少吗?”男人皱了眉道,“肯定是买了我们家茶碗的某家人救了她爹,然后他爹就以为做这茶碗的就是救他的人,这才打听到了我们姓王。” 女人泄了气,“既然这样,她说的报答我们不是就没着落了吗?看她那个样子,她爹现在肯定很有钱,随便拔一根毛出来,阳阳念书的银子就有了,没准我们还能在外面的街上买上一处宅子……” “这些也不是没有可能。”男人突然打断了她,脸上不可抑制地露出了一丝贪婪神色,“反正她现在以为我们是他爹的恩人,就让她这么以为不久好了?” “你是说……”女人脑子也转过来弯了,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了起来,“我们冒充她……” “嘘!”男人连忙捂住女人的嘴,严厉道,“别声张,我们先帮她把这个修好。”说着他拿出了那个破碗。 院子里,云左手撑着下巴,看这小屁孩念书。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云左听到这一句,忽然开口,“你念的东西,可懂它的意思?” 王阳小脑袋一扬,满脸骄傲,“我知道!就是人不能天天想着吃好的,住好的,而要认真念书。” 云左轻轻笑了一声。 “你做什么笑我?”小孩不高兴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云左摇摇头,“你说的也对。那你知道为什么人不能只想着吃好喝好,为什么要念书吗?” 王阳闻言有些迟疑,“爹娘说,是为了将来考取功名,然后,然后……” “然后再吃好的喝好的住好的?”云左的声音很温和,“那跟一开始就追求这些有什么区别呢?” 王阳一下被问住了,支吾了半天,空急了一脸红晕,什么都没说出来。 云左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再为难,她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觉得孔子所言,是对还是错?” “孔先生所言当然是对的!”这次他十分坚决,书里都是他的学问呢,连夫子那么厉害的人都说不及孔先生万分之一二,他肯定是最厉害的人! 云左笑,“那你想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些道理吗?” “想!” 第155章 君子之思 “一切只在君子一词,”云左难得地有些严肃,她娓娓道来, “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君子有四不,不妄动,动必有道,不徒语,语必有理,不苟求,求必有义,不虚行,行必有正。 你知道这些是何意思?” 王阳摸着脑袋站在原地,她说的那些话夫子似乎也说过,但没有这位姐姐这么简练,也更难懂,他老实地摇摇头,“不懂。” 云左微微一笑,“前人说那么多,只不过一句:君子有德。加诸在别人身上的事,换成你自己,然后再决定要不要这么做,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唔。”王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奇妙的是,他觉得这位姐姐说的应该是对的,既然是对的,那就要去这么做。 云左用眼角瞥了一眼闭紧的屋门,眉梢飞起一抹意味深长。 “姐姐能教我其他的文章吗?”王阳将书本递过来,有点怯生生的样子。 “好啊。”云左接过书卷,翻着上面印出的拙劣字迹。 “谢谢姐姐!”王阳小脸都涨红了,胸膛被深吸的起涨得鼓鼓的,看起来有点激动过了头。云左心中一动,然后仿佛是随口一问,“你每日都这么念书,不出去玩吗?” 王阳闻言原本激动的脸上露出一点落寞,“没,爹娘不让我玩,说要认真念书,以后考取功名,才能不像我大哥那样。” 云左翻过一页,闻言不相信道,“你还有大哥?我要是有个弟弟,肯定每天陪他玩,你该不会是骗姐姐我的?” 小孩子最受不了被误会,王阳梗起脖子,气鼓鼓道,“我才没有撒谎呢!我大哥以前也待我很好,他的手艺可好了,还说要给我做世界上最漂亮的陶瓷。可是,可是后来大哥不见了,爹娘说他不要我们了……” 他轻轻瘪起嘴,似乎是觉得委屈。 云左眯了眯眼睛,“你相信你大哥会抛弃你们吗?” 王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慢而坚定地摇头。 虽然大哥总是不爱说话,但是每次他被其他小孩欺负了,都是大哥跑来保护他,还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他,给他坐漂亮的小鸟和兔子,大哥他那么好,绝对不会抛弃他们的! “大哥他有一天一定会回来。”他突然抬起头,稚嫩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可称为坚定的表情。 云左笑容变淡了一些,“也许。看你这么喜欢你大哥,你们一家一定很幸福。” 王阳闻言,却变得有些迟疑。 “怎么了?”云左追问。 “其实,爹娘他们好像不喜欢大哥,我偷偷看到过他们打他……”少年说着这话,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羞耻和不甘,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小脸变得苍白了一点。 云左了然。 她看着这个因为愧疚而不安却并不自知的孩子,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什么都没有说。 接下来云走给王阳讲了一些比较难的文章词句,听的这个小小少年眼睛放光。云左的讲解与私塾的夫子不一样,并不是一本正经的,而是用着一些很简单的例子,将那些词句化作易懂的道理。 以前总觉得夫子很厉害,能知道那么多的知识。现在就这么一会儿,在王阳心中,云左已经远远超越了夫子的地位,他觉得她可能是书里说的文曲星,而且她又长得那么好看,所以一定是个神仙! 云左不知道自己在小屁孩的心中已经进化成了非人的存在,她现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当王阳爹娘满头大汗地走出来,就看到自家儿子和云左有说有笑的样子。两人心下更加安定了。 “姑娘的茶碗能补好,等明天胚干了,到时候孙姑娘就可以来取了。”男人抹去汗水,憨笑道。 云左站了起来,正色道,“谢谢!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那我明天再来,到时候再一并把谢礼带过来。” 女人眼睛一亮,嘴上却还欲迎还拒,“真是客气了,虽然当年的日子是艰难了些,但那也是一条人命,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云左摇摇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君子所为,爹一直教导我,人活世上就要重德行二字,两位就不要推脱了。” “呃……那好。”女人没听懂她那一通话具体是个什么意思,反正是要报答他们的意思,所以心里偷笑,脸上却有些无奈。 王阳却听懂了,看着云左的眼神更是崇拜,原来如此,书里的东西还必须要付诸实践才有用啊,姐姐真厉害! “姐姐再见!” 云左走出大门,王阳追到了门口送她,虽然有点不舍,不过知道姐姐明日还会来就又高兴了起来。 云左笑着道别,然后独自往这片区域外走。边走边整理着得到的情报,根据观星阁在这附近的眼线得来的消息,再综合她在王家的所见,大概能够拼凑出当年的王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家是做泥瓦罐的,一家人凭借着还算不错的手艺挣的钱不仅足够养活一家人,还有了一些积蓄。 王洋是这家的大儿子,性格老实憨厚,手艺精湛而且很能吃苦,不仅会做普通的碗罐,还能用泥做出各种栩栩如生的东西来,很受欢迎。 可以说,王家的相对殷实几乎是王洋一手促成的。 虽然如此,王洋却很不讨王家爹娘喜欢,最表面的原因是因为他不仅有些痴傻,而且样貌也生得极为骇人,孩童见一眼就要哭半宿的那种。 但坊间传闻,似乎是因为王家两口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孩子,而王洋其实是他们捡来的。 本来他们没有孩子的时候,王洋在王家的地位就像个下人,什么活都做,什么苦都吃,却总是吃不了一顿饱饭。 后来有了这个王阳,就更是不待见第一个孩子,对他非打即骂。 要不是还得靠着王洋挣的银子供王阳上私塾,估计王家早不认这个儿子了。 人心凉薄起来,实在断人心肠。 第156章 释然 其实王洋也不是没有脱离苦海的机会,曾经有看不过去的人家,想把王洋收养过来,虽然长的吓人了些,但是他是一把干活的好手这没的说。 如果他同意了,至少可以吃饱饭,也不用再受些无谓的打骂,但是他自己拒绝了。没人知道原因。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三年前,王洋突然失踪了。有人说是他终于受不了这家人逃了,也有说是死了,众说纷纭。似乎没有人知道王洋已经葬身狼山。 云左眯了眯眼睛,这件事本身就很可疑,王洋死了,官府至少也得通知他的家人。 可是这邻居们都不清楚王洋的死讯,要么是那位徐大人根本没有把消息给王洋爹娘,要么是他爹娘主动隐瞒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很意味深长啊。 云左晃了晃脑袋,径直离开了。 魏观水和叶如青这边没有云左那么波折,他们要查的人叫傅郢,是清县的大户人家傅家的三公子与青楼女子的私生子。 傅家家主念及他身上还有一点傅家的血脉,才留了他一条性命。本来是决定把他逐出傅家自生自灭,但是傅家三公子的正室是个狠绝的,偷偷把傅郢给捡了回来,丢到马房里去做最脏的活,平时一不高兴就拉出来掌嘴打骂,折磨得挺狠。 后来死了,府里也没有一个人在意,仿佛只是一颗灰尘被悄悄拂去。 魏观水皱着眉听完云左给的情报,末了只说了一句话,“孩子是无辜的。” 叶如青没接话,他们现在坐在筑书街的奢侈酒楼里,透过窗户打量着傅家紧闭的大门。 叶如青看了半晌,开口道,“那几个人已经是第三次经过傅家大门了,看来这里有人在盯着。” “不是云姑娘的人吗?”魏观水在这方面确实比不上叶如青,他自己明白,因此并没有怀疑叶如青的话。 叶如青摇头,“如果是云姑娘的人,她会提前跟我们说,而且……看他们的路线,更多的是在防备着外来的人,而不是盯着里面的人。” “唔。”魏观水点了点头,“那我们进去的时候要小心点了。” 叶如青闻言怪异地看了魏观水一眼,后者立马觉得汗毛一竖,罕见地有点心虚。 这一路来他们都没有什么交流,叶如青虽然也说话,但是似乎刻意的避免看着他。向来不善察言观色的他之所以看的出来,是因为他也是这么做的。 叶如青只扫了他一眼就匆匆收回了目光,“我们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进去,没有过硬的理由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偷偷进去?” 叶如青“嗯”了一声,然后道,“说到底,云姑娘的目的也不是真想把这两个人的生平都给翻个一清二楚,只要确认了他们的死确实有问题就够了,当然,若是能找到他们之间的共同点的话……” 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魏观水并不奇怪,这是叶如青陷入思考的习惯,小时候他就这样,经常说话说一半,那时候还因为这事,总让人以为他是故意装着,没少为这个打架。 他脑子聪明,却懒得跟别人解释,久而久之他就成了长辈眼中的宠儿,同辈孩子的眼中钉。 这么一想,魏观水也有点发愣。这种习惯以叶如青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跟别人说起的,那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总之先进去看看。”叶如青的声音打断了魏观水的胡思乱想。 闻言魏观水脸沉了一沉,“你也要进去?你的伤,还有……” “魏观水!”叶如青陡然拉高音量,他看着他的眼神中一丝丝雾气,翻涌着隐忍的羞怒和不平。魏观水看着他这个样子愣了一下。 但是他仍然坚决地摇头,“你不能去。在外面等着我。” 说完他不顾叶如青的反应站了起来。 “对了,帮我保管好我的刀。”他一抖身,将背后长刀卸了下来放在桌子上。潜入不是对决,这刀太过显眼了。 叶如青略低了头,已经平静了下来,声音又恢复了平常,他认认真真地问,“魏观水,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魏观水自上而下地看他,只能看到叶如青的发旋。 “你是叶如青。” 他转过了身,却没有迈步离开,低沉的声音枯叶般落下,“很重要的人。” 叶如青猛地抬头,魏观水却已经走了出去。 他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栽了。” 关于昨晚的事,叶如青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很羞耻,但也有点不对劲。 那时他没有意识,就觉得鼻中的香气虽然很淡,但就像无数星星点点的火星一般,逐渐在他的心里烧了起来,浑身都热。 而那时魏观水在旁边,不知道为什么,一靠近他就觉得舒服了许多,然后,然后…… 叶如青忽然“啧”了一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现在想起来那个反应,应该是中了药物,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云左拿过来的香,但他后来又检查了一番,还又点上闻了闻,却又没有什么异样。 看来回去还是得问问云左。 叶如青捋完这些糟心事,头脑顿时清明了一些。 魏观水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彼时叶如青正百无聊赖地品着茶,望着窗外的风光。阳光下他的侧脸看起来温和又柔软。飞起的睫毛投下一块阴影,覆住了他嘴角一点淡淡的笑意。 叶如青并没有注意到他回来。 于是他也不急,站在原地仔细打量着叶如青,他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对叶如青用柔软这个词。 “我回来了。”半晌,他向前一步,伸手去拿桌上的长刀。 叶如青惊了一下,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放下茶杯,无比自然地站了起来,“那我们回去。” 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撩起了叶如青绑得规规矩矩的发。似乎很久以前,他们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了,不停吵闹,不停互殴,也……从未分开过。 魏观水道,“好。” 第157章 褚连的小麻烦 云左晃悠着拐进了一个隐蔽的小巷,一个老妇见到她,低了头恭敬道,“阁主,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云左点点头,继而压了嘴角道,“阿婆怎么也跟我这么生分?” 阿婆慈祥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掩饰不住的笑容,“唉,知道云丫头待我们好,可是您是为了任务来找老婆子我,那规矩还是要有的。” 云左知道她倔强,叹了口气,也不多劝。 她跟着阿婆走进巷子里唯一的一个屋子,在里间换了衣服,重新戴上了面具。出来的时候,阿婆已经在桌子上摆好了饭菜和糕点。 “这个点,阁主怕是还没吃饭呢。” 云左笑容满面,“好久没尝到阿婆的手艺了!”她夹了好大一碗菜,吃的津津有味。 见她这个样子,阿婆笑得脸上皱纹都多了几条,“多吃点儿!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有一天还能帮到阁主的忙。真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云左闻言停了拿筷的手,微微正色,“本来是不想麻烦阿婆的,但是清县这里我们没有什么人手,阿婆你……” 老人摆摆手,“阁主这是说的什么话,一日在阁内,终身为抬轨人。我想,小冰他也是这么想的,阁主就别再为那件事自责了。” 云左点点头,心情却不自觉地低落了下去。 阿婆也知道小冰是她的一块心病,一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转移话题,“阁主,鬼金那小丫头把消息送到我这来了,说是您得在回客栈之前看一看。” 她递过来一纸特制的密信。 云左点点头接过密信,脸上又恢复了笑意,似乎刚刚的失落只是错觉。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一是扬州那边的事情,她微微挑了眉,没想到小平儿进步这么快,不仅接连突破,还查到了路有明这一层。看来扬州那边暂时不用太担心了。 另外一件事就让云左有些头疼了。 看着云左微微扶额的样子,阿婆关心道,“怎么,很棘手吗?” 云左摇摇头,笑容有些苦涩,“也是,也不是。我还是惊鸿时候的两个很好的朋友到了清县,但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应该让他们知道我是谁。” 阿婆默默端来燃烧着的烛灯放在了桌上,然后温和问道,“阁主能这么说,那两人对您肯定很重要?为什么不想让他们知道呢?” 云左将密信凑近跳动的火舌,火焰着上,将信纸烧成灰烬。忽明忽灭的火光映得她的表情也有些阴晴不定。 “我在做很危险的事,要是他们知道了一定会来帮我,万一……万一他们有个好歹,我……” 阿婆叹了口气,“阁主,那武当侧隐,你可担心他?” 云左愣了一下。 “那也是阁主所爱之人。” “他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难道因为侧隐大人武功高了些,您就完全不担心他了吗?” 阿婆打断了云左,缓缓道,“老婆子我虽然活了大半辈子,也不好去左右阁主的选择。当您不知道何种方式是对的时候,不妨问问自己哪种选择会让您更快乐。” 云左沉默了。 “好了,”阿婆似乎是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闷,一边为云左添菜一边劝慰道,“吃饭的时候就别想这些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没准到时候您看到他们就知道怎么做了。” 云左闻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淡的笑容,“好嘞。” 褚连遇到了点麻烦。 清县城南口,这里是那所谓的英雄会的地盘,昨晚商量一通后,大家决定暂时先结成联盟,统一管理。等宝物出世拿到手后再另行决定怎么分配。 这里本来是一片空地,清县百姓在上元节的时候会在此地放些烟火,搭台子供那些流浪戏子表演。 现在这里闲着,于是就成了那些精力无处发泄的江湖人士比武的地方。 褚连很倒霉,风尘仆仆地从洛阳赶过来,刚踏进城门口,迎面就飞来一柄冷剑,她常年呆在学宫里,心思单纯,以为是有人想杀她。 于是很霸气地反攻了回去。那台上的两人被她一个人打得节节败退。 她得了空,又想,自己已经三年没有出世,而且也没有什么仇人,这些人为什么偏偏找她麻烦? 联想到这一路来听到的惊鸿剑的传言,她几乎确定了,这些人都是阿鸿的敌人,于是……丝毫不顾那两人的示弱,下手更狠了。 当英雄会的高层人员,一个看上去就很轻浮的公子哥终于看不下去出手相助时,那两人已经鼻青脸肿了。 褚连活动了一下关节,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后来上台的白衣公子。心里却有些焦急,有这么多人都想打阿鸿的主意,她不知道这些人当中有多少高手。 她打量对面之人的同时,对面的冯鹤也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褚连。她虽然一身装扮干练英气,但眉宇间有掩不住的温婉如水的气质,脸蛋也是上乘,最难得的是她眸中那一抹无暇的纯净。 能有如此功力,却还澄净如玉的女人,他还真是没有见过。 “姑娘可知擂台比武点到即止?”他打量了半晌,忽然道。 褚连闻言滞了一下,擂台?他们不是要杀她吗? 似乎是从她眼中看出了疑惑,冯鹤解释道,“这里是英雄会的擂台,各路英雄好汉在这切磋武艺,姑娘不知道吗?” 褚连愣了一下,这才观察起周围来,果然见虽然围着很多人,但并非是想要冲上来围攻她,看热闹的倒是占了一大半。 闹了笑话,褚连咳嗽一声,收了招式道,“抱歉,我弄错了。” 说着飞身就要离开。 她身子刚刚动了一下,一道气机忽然锁定了她,没有什么恶意,似乎只是提醒。戏谑的笑声传来,“姑娘刚刚打伤了我们的人,就这么走了吗?” 褚连沉了脸,她在学宫受人尊敬,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这种直接以武力胁迫她的倒真是好多年没遇到过了。 “你想如何?”褚连回身,冷冷道。 第158章 摧毁(1) 云左回到客栈后不久,魏观水和叶如青也带着傅郢的情况回来了。 三人为了避人耳目还特意叫了个雅座。 “这么说傅郢的死也没人知道咯?” 听完了魏观水从傅家宅邸带回来的消息,云左低着头思索。 魏观水颔首,“我扮作新来的护卫询问了以前马房的人,他们虽然对傅郢有印象,但也只以为他是个普通的下人罢了。所以他的消失根本没人关注。” “唔,倒也不算意外。”云左伸直了双腿,身子后仰,看着窗外。 叶如青收了手中折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起来,他缓缓道,“不过,我猜姑娘想验证的应该不是傅郢和王洋是不是非自然死亡?” 云左看他一眼,叶如青真的有一双十分细致入微的眼睛和配得上这份观察力的脑子,这样的人,如非非同一般的天才,于武道一途都不会走的太远。 因为所思过多,凡尘千万,只要牵扯住其中一两根,就足以成为修炼之人的心魔。 可也因为这样,这样的人若是朋友的话,总会给人另一种意义上的安心之感。 见云左盯着他不说话,叶如青眉毛一挑,露出了一个有些轻浮的笑容,“我长得这么好看吗?” 啊,还要忽略这家伙天生的不羁气质。 云左眯了眯眼睛,这段时间的叶如青总有些怪怪的,似乎一直在顾虑和烦恼着什么,但是看现在这个样子……是这次出去解开了一部分心结吗? 不过也好,还是这样的叶如青看着比较顺眼,虽然十分欠揍。 “我可不想被……” “你长得还没她好看。”魏观水淡淡道。 云左和叶如青同时愣住。 叶如青愣愣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云左已经理解到其中意思,一时间笑得弯了腰,“哈哈哈哈,魏,魏观水你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哈哈……” 叶如青回过神来,狠狠瞪了魏观水一眼,凉凉落下一句,“哦?云姑娘确实天人之姿,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魏观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清清白白的眼神中分明写着:你有病?我不就是实话实说,能有什么想法。 “没有。”他老老实实答。 叶如青眼角带嘲,别过了脸不再看他。 “噗……”云左又是一声轻笑,她稍稍捂住肚子,“笑得我肚子疼。说正事,你说的没错,我想验证的,只是有没有人特意去守株待兔而已。” 见她说回正事,叶如青也暂时放下了心里的一点不快,“王洋那边也有?” “有。”云左点头,想起清晨时分那出蹩脚的闹剧,她扯出一个笑容,“而且花的心思还不小。” “看来是因为清县近来吸引了太多外来人,引起了他们的警惕。” 叶如青也反应了过来,用折扇轻轻敲着自己的下巴,缓缓道,“不过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那个师爷夏如之并没有说谎,这些人的死确实都有问题。” 魏观水看了他一眼。 云左笑,“所以之前你果然没有完全相信我啊。” 叶如青滞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想到这一点,不过他还是点点头道,“毕竟是这么大的事,我总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哪怕我相信你不是坏人。” “嘻,”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知道是嘲笑还是窃笑的声音,“好人,坏人,好久没听到这样的词了。” 叶如青皱了眉看她,“什么意思?” “没事啊,就是有些感概,”她移开了目光,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上一个跟我说这个词的人,已经被一剑封喉,尸骨折散,鼠虫噬之,渣都找不到啦。” “…” 云左侧着头看着窗外,睫毛覆下,光影黯淡,她身边忽然弥漫起一股很淡却极深的悲伤,引人发冷,那感觉溯皮肤而入,几乎要渗入骨头里。 “云姑娘……”魏观水皱了皱眉,出声叫道。 叶如青一直微微摇动的折扇也停了下来,那样深沉的感情流露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他们也没想到云左这样心有千千结,城府比海深的人会对他们如此没有防备。 云左眨了眨眼睛,只一瞬间,就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她重新转过头,眯了眼笑,“哎呀,不过我可不是要吓唬你们,放心,就算你们说了这句话,我也不会那么对你们的。” 笑得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刚刚的一定是错觉!叶如青嘴角微微抽搐,这家伙就是只工于心计的狐狸。 “所以确认了之后,现在要怎么办?”魏观水不像叶如青那样心思细腻,既然云左说了是玩笑,那他也不去当真,比起那些东西,他更在意的还是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做才能把这样的罪恶大白于天下。 叶如青闻言也看向云左,他也很想知道。 云左走到窗边,将大开的窗掩了起来,从微微敞开的缝隙看着窗外的人流,阳光只照亮了她眼中一线,明亮得惊人,她道,“那当然是,毁了他们啦。” “什么?” 魏观水没什么反应,叶如青则是露出了一抹震惊和不解神色,“我们还没有掌握他们跟县衙甚至是扬州府衙勾结的证据,这样轻举妄动的话,这两个人最后肯定会想尽办法开脱,到时候他们跑了怎么办?” 云左,“证据这东西,想要多少有多少,最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他们有罪,这就够了。” 有些昏暗的房间里,云左的声音听起来莫名的冷。 “你是想……”叶如青声音有些发颤。 云左忽然推开窗户,阳光流水般倾泻进来,眨眼间就灌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她笑道,“不说了,我还有事要做,两位辛苦了。之后的事情,我不会逼你们参与,放心。” 她边说边走到门边,素手刚刚搭上门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转过头来,好心提醒,“对了叶公子,你在稷下学宫的老师,褚连她也到清县了哦。” 叶如青一愣,眉眼瞬间冷峻,“你怎么知道她是我的老师!” “这个嘛,你猜。” 她踏出一步,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 第159章 重逢(2) 云左离开后,魏观水看着叶如青有些着急的神色,疑惑道,“你的老师怎么了,这么担心?” 叶如青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半晌,他道,“我在稷下学宫有两个老师,除了直接负责我的进修老师之外就是褚连老师。鱼游步就是她教给我的。” “哦?”魏观水来了兴趣,“看来你这位老师也是个高手啊。” “地境初阶。”叶如青淡淡道,“是我们学宫三大高手之一。” “她这么厉害,你担心什么?” 叶如青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褚连即使在怪人频出的学宫都是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那一批,她实力惊人,而且弈棋一术在学宫里也是前三甲的地位。因此有无数优秀学生想做她的学生,可她从始至终,未曾收过一位。” “你刚刚还说她教了你鱼游步。” 叶如青闻言表情有些不自然,支吾了过去,“这个你别管,反正她最后也没有把我收进池梨居,作为她的关门学生。” “哦?”魏观水对叶如青也是十分了解,这种闪烁的说辞明显是想掩饰什么。 要是在以前他早就上手直接靠武力逼他说出其中内幕了,但是不知道是因为经过了那晚的事情还是因为他近来脾气变好了。 既然他不想说就不逼他了。 他这么想着,很自然地扯开话题,“这跟你这么担心有什么关系?” 叶如青似乎也有些意外魏观水居然没有咄咄逼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连带着之前焦急的情绪都平静了许多,他收了折扇,拉起魏观水的手臂道,“边走边说。” 魏观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抓住他衣袖的手,并没有挣开。 “去哪?”直到出了客栈,魏观水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叶如青走在他前面,闻言放开了手,停了一步跟魏观水肩并肩走着,眼睛不停地往四周瞟,半晌才回他一句,“找褚连。” 魏观水细细咂摸了一会儿他直呼自己老师名字代表着什么意义,以前他自个老爹被疯狗啃了一块肉下来都没见他这么紧张过,看来这个褚连老师和他的关系很不一般。 但是他居然不知道这个人。他跟叶如青虽然很不对付,但却是连彼此身上哪里有颗痣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这么想来,叶如青在稷下的那段时间,他们确实没有什么交集和联系。 不知道为什么,魏观水心里隐隐一阵烦躁。 叶如青没有注意到魏观水的异样,自顾自解释道,“褚连向来低调,深居简出,整整三年没有出过学宫半步。云左是怎么知道她的?这是一。 如果云左所说没错,褚连真的来了清县的话,又是什么让她破了自己这么久的规矩?这是二。最重要的是,” 叶如青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表情,似乎是苦涩、无奈、后怕、担忧等等情绪糅合在了一起,他道,“最重要的是,她傻!” “…” 走着走着周围的行人突然起了一骚动,大家都往一个方向涌去,其中还夹杂着阵阵高声的谈论和吆喝。 “哎,听说了吗?城南有个女子要挑战整个英雄会呢!” “啥?哪来的,是疯了吗?” “不知道,听说是从城外来的,现在已经打上了!” “那我们快去看看!” “…” 叶如青停了脚步,向城南口望去。 见他这个样子,魏观水微微睁大眼睛,“你的老师?” 叶如青脸色有点青,“八九不离十,估计又被人给坑了。我们走。”说完,他飞身上了旁边的屋顶,显然是想走捷径。 魏观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也立马跟上。 城南擂台上。 在自己学生眼中很傻的褚连老师谨慎地留了大部分力气,对迎面而来的攻击只略略低头,双手撑地,一个飞踢将拿着两个大圆盘的奇装中年人撂下擂台。 见那人倒地不起,褚连松了口气,晃了晃脑后马尾,将一两缕碎发摇到脑后。这个简单的动作,她做来却自带一股天然的魅惑感。 “这是第十个了,可以让我走了?”褚连向前一步道。 冯鹤觑了眼台下以各种姿势倒着的十个人,浅笑着道,“姑娘比在下想象中的要厉害许多。” 他似是真心赞赏,但若是有了解冯鹤的人在场,就会发现他的笑有一分勉强。 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厉害,这十个人都是好手,其中更有距离玄境只一步之遥的人,本来是想借他们消磨一下这女人的体力。 不过看她游刃有余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褚连并不在意他的恭维,看他没有别的什么反应,就想下台走人,她还要去找阿鸿呢。 “等等!” 褚连这次是真的不耐烦了,狠狠转过头,“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你还想干嘛?” 冯鹤自信一笑,“姑娘身手不凡,我会遵照诺言,之前你打伤我门下之人的事一笔勾销。但是江湖人讲究不打不相识,姑娘可否赏脸,让在下请姑娘一顿酒菜?” 不是找麻烦?褚连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稍微松了一点,神色缓和了一点,但她还是干脆拒绝道,“不了,我还有事。” “虽然我想尊重姑娘的意愿,”冯鹤走近了几步,用了入密传音的功法,笑道,“可这是江湖的规矩啊,若是不遵守的话,以后姑娘可能会遇到很多麻烦哦。” “姑娘可愿?”直接说了出来的同时,他向褚连伸出一只手。 褚连神色一滞。 看着她有些动摇的表情,冯鹤暗道,猜对了。这个女人似乎从未经历过江湖历练,该说是常识缺失呢还是傻呢?总之,很好骗。 褚连虽然不怕麻烦,但一直被缠住的话她就没有时间去找阿鸿了,这样的话…… 她叹了口气,不怎么情愿地盯了一眼冯鹤伸出的手,是江湖上的仪式吗? “好……”说着,她也伸出手。 就在两人的手快碰到的时候,人群里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慵懒声音,用着没什么力气的腔调,说出的话却狠辣至极,“你若是敢碰这个女人,本少爷就剁了你的狗爪子。” 第159章 重逢(2) 云左离开后,魏观水看着叶如青有些着急的神色,疑惑道,“你的老师怎么了,这么担心?” 叶如青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半晌,他道,“我在稷下学宫有两个老师,除了直接负责我的进修老师之外就是褚连老师。鱼游步就是她教给我的。” “哦?”魏观水来了兴趣,“看来你这位老师也是个高手啊。” “地境初阶。”叶如青淡淡道,“是我们学宫三大高手之一。” “她这么厉害,你担心什么?” 叶如青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褚连即使在怪人频出的学宫都是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那一批,她实力惊人,而且弈棋一术在学宫里也是前三甲的地位。因此有无数优秀学生想做她的学生,可她从始至终,未曾收过一位。” “你刚刚还说她教了你鱼游步。” 叶如青闻言表情有些不自然,支吾了过去,“这个你别管,反正她最后也没有把我收进池梨居,作为她的关门学生。” “哦?”魏观水对叶如青也是十分了解,这种闪烁的说辞明显是想掩饰什么。 要是在以前他早就上手直接靠武力逼他说出其中内幕了,但是不知道是因为经过了那晚的事情还是因为他近来脾气变好了。 既然他不想说就不逼他了。 他这么想着,很自然地扯开话题,“这跟你这么担心有什么关系?” 叶如青似乎也有些意外魏观水居然没有咄咄逼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连带着之前焦急的情绪都平静了许多,他收了折扇,拉起魏观水的手臂道,“边走边说。” 魏观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抓住他衣袖的手,并没有挣开。 “去哪?”直到出了客栈,魏观水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叶如青走在他前面,闻言放开了手,停了一步跟魏观水肩并肩走着,眼睛不停地往四周瞟,半晌才回他一句,“找褚连。” 魏观水细细咂摸了一会儿他直呼自己老师名字代表着什么意义,以前他自个老爹被疯狗啃了一块肉下来都没见他这么紧张过,看来这个褚连老师和他的关系很不一般。 但是他居然不知道这个人。他跟叶如青虽然很不对付,但却是连彼此身上哪里有颗痣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这么想来,叶如青在稷下的那段时间,他们确实没有什么交集和联系。 不知道为什么,魏观水心里隐隐一阵烦躁。 叶如青没有注意到魏观水的异样,自顾自解释道,“褚连向来低调,深居简出,整整三年没有出过学宫半步。云左是怎么知道她的?这是一。 如果云左所说没错,褚连真的来了清县的话,又是什么让她破了自己这么久的规矩?这是二。最重要的是,” 叶如青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表情,似乎是苦涩、无奈、后怕、担忧等等情绪糅合在了一起,他道,“最重要的是,她傻!” “…” 走着走着周围的行人突然起了一骚动,大家都往一个方向涌去,其中还夹杂着阵阵高声的谈论和吆喝。 “哎,听说了吗?城南有个女子要挑战整个英雄会呢!” “啥?哪来的,是疯了吗?” “不知道,听说是从城外来的,现在已经打上了!” “那我们快去看看!” “…” 叶如青停了脚步,向城南口望去。 见他这个样子,魏观水微微睁大眼睛,“你的老师?” 叶如青脸色有点青,“八九不离十,估计又被人给坑了。我们走。”说完,他飞身上了旁边的屋顶,显然是想走捷径。 魏观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也立马跟上。 城南擂台上。 在自己学生眼中很傻的褚连老师谨慎地留了大部分力气,对迎面而来的攻击只略略低头,双手撑地,一个飞踢将拿着两个大圆盘的奇装中年人撂下擂台。 见那人倒地不起,褚连松了口气,晃了晃脑后马尾,将一两缕碎发摇到脑后。这个简单的动作,她做来却自带一股天然的魅惑感。 “这是第十个了,可以让我走了?”褚连向前一步道。 冯鹤觑了眼台下以各种姿势倒着的十个人,浅笑着道,“姑娘比在下想象中的要厉害许多。” 他似是真心赞赏,但若是有了解冯鹤的人在场,就会发现他的笑有一分勉强。 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厉害,这十个人都是好手,其中更有距离玄境只一步之遥的人,本来是想借他们消磨一下这女人的体力。 不过看她游刃有余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褚连并不在意他的恭维,看他没有别的什么反应,就想下台走人,她还要去找阿鸿呢。 “等等!” 褚连这次是真的不耐烦了,狠狠转过头,“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你还想干嘛?” 冯鹤自信一笑,“姑娘身手不凡,我会遵照诺言,之前你打伤我门下之人的事一笔勾销。但是江湖人讲究不打不相识,姑娘可否赏脸,让在下请姑娘一顿酒菜?” 不是找麻烦?褚连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稍微松了一点,神色缓和了一点,但她还是干脆拒绝道,“不了,我还有事。” “虽然我想尊重姑娘的意愿,”冯鹤走近了几步,用了入密传音的功法,笑道,“可这是江湖的规矩啊,若是不遵守的话,以后姑娘可能会遇到很多麻烦哦。” “姑娘可愿?”直接说了出来的同时,他向褚连伸出一只手。 褚连神色一滞。 看着她有些动摇的表情,冯鹤暗道,猜对了。这个女人似乎从未经历过江湖历练,该说是常识缺失呢还是傻呢?总之,很好骗。 褚连虽然不怕麻烦,但一直被缠住的话她就没有时间去找阿鸿了,这样的话…… 她叹了口气,不怎么情愿地盯了一眼冯鹤伸出的手,是江湖上的仪式吗? “好……”说着,她也伸出手。 就在两人的手快碰到的时候,人群里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慵懒声音,用着没什么力气的腔调,说出的话却狠辣至极,“你若是敢碰这个女人,本少爷就剁了你的狗爪子。” 第160章 重逢(3) “你要是敢碰这个女人,本少爷就剁了你的狗爪子!” 这样狂妄至极的话不仅让台上的冯鹤和褚连以及在场的一众江湖人士愣住,也暂时掐灭了刚刚赶到的魏观水和叶如青想要出头的想法。 冯鹤被当面拂了面子,额角青筋跳动,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出声地点,“不知又是哪位阁下,可否出来说话?” “好啊。” 那个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人群中一阵轻微的骚动后,被一个一身劲装,身背长剑的玄衣青年给清出了一条路。 他身后则跟着一个看上去有些瘦弱的青年,锦衣华服,月白长袍,模样惹眼得看一眼能让女子眼红心跳。他悠闲地跟在玄衣青年身后向擂台边走来。 一双眸子扫了一周,最后定定落在褚连身上,弯唇一笑,“小连子,好久不见。” 魏观水拉了一把有些僵硬的叶如青,低声询问,“这是谁?” 叶如青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十一皇子。”话说出来却有几分别扭的味道。 “…皇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你们有过节?”魏观水吃了一惊,也听出了他语气的异样。 叶如青摇摇头,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我不知道,至于过节,大概算有。” 他看着褚连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在看到秦陆时闪过的一瞬惊喜,忽然叹了一口气。 “秦……”褚连几乎要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秦陆心里一惊,燕千辰明显反应更快,一个闪身就到了擂台上,想要制住褚连。但下一刻他皱了眉,褚连几乎是本能地一矮身,整个人就像化作了残影一般消失了。 燕千辰立马回头,在擂台一角,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缓缓现出了褚连的身影。 “千辰等等。” 秦陆止住了燕千辰,然后叹了一口气看向一脸不知所措的褚连,“你还是没变啊。对了,我叫路笉,可别乱叫。” 褚连刚才的反应完全是本能,这会也反应了过来,秦陆不想暴露身份。 她点点头。 “乖,”秦陆像对待一只小猫那般笑道,“那么。”他转过身来,看向已经走到了擂台边缘的冯鹤,“你碰她哪了,是自己剁了还是我来帮你?” 他是笑着的,语气也十分温和,偏偏就是样子看起来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冯鹤打了个寒颤。心念电转间匆忙讪笑着回道,“呃,这位……大人,我可没对这位姑娘动手。” “是吗?”秦陆挑了下眉,眼角眉梢都写着不相信。 “是的。”褚连傻傻开口,似乎没看到秦陆僵了一瞬的脸色,老实答道,“他还没跟我打,而且他也打不过我。” “…” 魏观水现在明白叶如青说她傻是什么意思了。十一皇子明显是想为她出口气,接过这女人一点都不上道。 叶如青看着她这个样子扶额叹息,不过嘴角却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秦陆,“啧,忘了你傻。算了,”他看向同样愣住的冯鹤道,“你走,以后记得眼睛放亮点,别打她的主意。” “是是!”冯鹤哪敢再久留,连忙落荒而逃。 “行了,我们也……”秦陆招呼褚连。 “等等,我傻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我……嘶!” 秦陆毫不客气地敲了敲褚连的额头,表情既是无奈又是宠溺,“别废话了,赶紧走,咱们是来找人的,你吸引的目光还不多吗?” 褚连回眸扫去,许是因为这三个人的表现有点过于凶残,围观群众纷纷低下头去。 “哦。” “千辰,我们走。” “是,少爷。” 待三个人离开后,叶如青才动了一下。 “你紧张什么?” “啊!”叶如青被魏观水的突然开口吓了一跳,反映过来后见魏观水一脸狐疑地盯着他。 “怎,怎么了?”叶如青被他这么看着莫名地有些心虚。 魏观水看了他半晌,忽然移开了目光,“你跟那个叫褚连的,关系很好吗?” 叶如青愣了一下,咂摸了半晌,“你……” “算了,你还不去追他们吗?都快走远了。”魏观水忽然打断他的话,眼睛却还是看着别处。 叶如青见他这个样子,心情忽然变好了许多。 他笑着摇摇头,“我跟褚连,褚连老师,确实挺好的。但是我看他们似乎有事要办,我就不去打扰了。” 魏观水沉默了一会儿,不咸不淡,“哦。” “小青!真的是你!”温软动听的声音忽然响起,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就到了极近的地方。 魏观水眉头一拧,手覆上了背后长刀,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忽然他手上一暖,他惊了一下,连忙回头。 叶如青的手轻轻盖住他的,对他摇了摇头。 魏观水读懂了他眼中意思,缓缓地放开了手。叶如青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他看向仿佛凭空出现在两人身边的女子。 温婉,美好,仿佛盛开的洁白梨花。是去而复返的褚连。 “我就说刚刚好像看到了你,嗯……长大了。” 叶如青默默无语了一下,上次见面似乎也只在一年前,他又不是七八岁的孩子,哪有一年就长的看得出来区别的,不过吐槽归吐槽,他还是恭恭敬敬地对她行了学生礼,“老师,好久不见。” 褚连愣了一下,继而眼中露出欣慰和欢喜,她歪着头笑得很开心,“你终于放下了啊。” 叶如青点点头,眉梢也是温暖的笑意。 “他就是你唯一收的那个学生?”秦陆在她身后不慌不忙地走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叶如青,满意地点点头,“嘿嘿,这模样还是不错的。” 叶如青正想说什么,魏观水忽然一个横身挡在了叶如青面前。 “放肆!”燕千辰长剑半出鞘,表情冷冽。 魏观水眉毛都没动一下。 “哦?”秦陆拦下了燕千辰,眯眼看他,“你很重视他?” 叶如青正想开口解释,就听魏观水斩钉截铁的一句,“是!” 叶如青被震得当场愣住,呆呆地看向魏观水的背影。 第160章 重逢(3) “你要是敢碰这个女人,本少爷就剁了你的狗爪子!” 这样狂妄至极的话不仅让台上的冯鹤和褚连以及在场的一众江湖人士愣住,也暂时掐灭了刚刚赶到的魏观水和叶如青想要出头的想法。 冯鹤被当面拂了面子,额角青筋跳动,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出声地点,“不知又是哪位阁下,可否出来说话?” “好啊。” 那个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人群中一阵轻微的骚动后,被一个一身劲装,身背长剑的玄衣青年给清出了一条路。 他身后则跟着一个看上去有些瘦弱的青年,锦衣华服,月白长袍,模样惹眼得看一眼能让女子眼红心跳。他悠闲地跟在玄衣青年身后向擂台边走来。 一双眸子扫了一周,最后定定落在褚连身上,弯唇一笑,“小连子,好久不见。” 魏观水拉了一把有些僵硬的叶如青,低声询问,“这是谁?” 叶如青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十一皇子。”话说出来却有几分别扭的味道。 “…皇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你们有过节?”魏观水吃了一惊,也听出了他语气的异样。 叶如青摇摇头,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我不知道,至于过节,大概算有。” 他看着褚连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在看到秦陆时闪过的一瞬惊喜,忽然叹了一口气。 “秦……”褚连几乎要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秦陆心里一惊,燕千辰明显反应更快,一个闪身就到了擂台上,想要制住褚连。但下一刻他皱了眉,褚连几乎是本能地一矮身,整个人就像化作了残影一般消失了。 燕千辰立马回头,在擂台一角,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缓缓现出了褚连的身影。 “千辰等等。” 秦陆止住了燕千辰,然后叹了一口气看向一脸不知所措的褚连,“你还是没变啊。对了,我叫路笉,可别乱叫。” 褚连刚才的反应完全是本能,这会也反应了过来,秦陆不想暴露身份。 她点点头。 “乖,”秦陆像对待一只小猫那般笑道,“那么。”他转过身来,看向已经走到了擂台边缘的冯鹤,“你碰她哪了,是自己剁了还是我来帮你?” 他是笑着的,语气也十分温和,偏偏就是样子看起来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冯鹤打了个寒颤。心念电转间匆忙讪笑着回道,“呃,这位……大人,我可没对这位姑娘动手。” “是吗?”秦陆挑了下眉,眼角眉梢都写着不相信。 “是的。”褚连傻傻开口,似乎没看到秦陆僵了一瞬的脸色,老实答道,“他还没跟我打,而且他也打不过我。” “…” 魏观水现在明白叶如青说她傻是什么意思了。十一皇子明显是想为她出口气,接过这女人一点都不上道。 叶如青看着她这个样子扶额叹息,不过嘴角却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秦陆,“啧,忘了你傻。算了,”他看向同样愣住的冯鹤道,“你走,以后记得眼睛放亮点,别打她的主意。” “是是!”冯鹤哪敢再久留,连忙落荒而逃。 “行了,我们也……”秦陆招呼褚连。 “等等,我傻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我……嘶!” 秦陆毫不客气地敲了敲褚连的额头,表情既是无奈又是宠溺,“别废话了,赶紧走,咱们是来找人的,你吸引的目光还不多吗?” 褚连回眸扫去,许是因为这三个人的表现有点过于凶残,围观群众纷纷低下头去。 “哦。” “千辰,我们走。” “是,少爷。” 待三个人离开后,叶如青才动了一下。 “你紧张什么?” “啊!”叶如青被魏观水的突然开口吓了一跳,反映过来后见魏观水一脸狐疑地盯着他。 “怎,怎么了?”叶如青被他这么看着莫名地有些心虚。 魏观水看了他半晌,忽然移开了目光,“你跟那个叫褚连的,关系很好吗?” 叶如青愣了一下,咂摸了半晌,“你……” “算了,你还不去追他们吗?都快走远了。”魏观水忽然打断他的话,眼睛却还是看着别处。 叶如青见他这个样子,心情忽然变好了许多。 他笑着摇摇头,“我跟褚连,褚连老师,确实挺好的。但是我看他们似乎有事要办,我就不去打扰了。” 魏观水沉默了一会儿,不咸不淡,“哦。” “小青!真的是你!”温软动听的声音忽然响起,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就到了极近的地方。 魏观水眉头一拧,手覆上了背后长刀,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忽然他手上一暖,他惊了一下,连忙回头。 叶如青的手轻轻盖住他的,对他摇了摇头。 魏观水读懂了他眼中意思,缓缓地放开了手。叶如青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他看向仿佛凭空出现在两人身边的女子。 温婉,美好,仿佛盛开的洁白梨花。是去而复返的褚连。 “我就说刚刚好像看到了你,嗯……长大了。” 叶如青默默无语了一下,上次见面似乎也只在一年前,他又不是七八岁的孩子,哪有一年就长的看得出来区别的,不过吐槽归吐槽,他还是恭恭敬敬地对她行了学生礼,“老师,好久不见。” 褚连愣了一下,继而眼中露出欣慰和欢喜,她歪着头笑得很开心,“你终于放下了啊。” 叶如青点点头,眉梢也是温暖的笑意。 “他就是你唯一收的那个学生?”秦陆在她身后不慌不忙地走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叶如青,满意地点点头,“嘿嘿,这模样还是不错的。” 叶如青正想说什么,魏观水忽然一个横身挡在了叶如青面前。 “放肆!”燕千辰长剑半出鞘,表情冷冽。 魏观水眉毛都没动一下。 “哦?”秦陆拦下了燕千辰,眯眼看他,“你很重视他?” 叶如青正想开口解释,就听魏观水斩钉截铁的一句,“是!” 叶如青被震得当场愣住,呆呆地看向魏观水的背影。 第161章 重逢(4) 秦陆又盯着他看了半晌,燕千辰身上的寒意也越来越浓。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噗……” 秦陆退了一步,似乎再也忍不住一样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叶如青稍微睁大了眼睛,无语地看着大笑的秦陆,半晌,他伸手把魏观水拉到了旁边,“殿下还真是恶趣味。” 秦陆眨了眨眼睛,回头问燕千辰,“我有吗?” 燕千辰面无表情地收剑,“有。” “…” 褚连倒是眼睛放光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魏观水,“就是他啊,不错不错,嘿嘿!你叫什么?” “魏观水。”魏观水顿了一下,还是说了名字。 “魏?”秦陆也凑了过来,“青阳魏家?这性格倒是挺像的。”他边说边点头,似乎跟魏家有些渊源。 “先不说这个,殿下和老师为什么会来清县?”叶如青连忙转移了话题,他总觉得再不阻止,这两个人的脑回路会不知道歪到哪里去。 听到这个问题,秦陆却是看向了褚连,眸中也有一丝不决的犹豫。说到底他从云州赶到这个地方来,也是因为她的一封信。 虽然他相信褚连,但是这个情报是怎么来的她却没有明说,因此心中也还有一点疑虑。 褚连回看他,“是赵翰墨说的,说阿鸿没有死。” “赵翰墨?”秦陆敛眉,表情冷了下去,“你竟然会相信他?” 不仅是秦陆,叶如青和魏观水明显也知道赵翰墨的事情,闻言都是皱眉,只因为这个人太过危险了。 褚连却点头,“我觉得他没有骗我,而且他也没有骗我的理由啊。” 这话说的也没错,秦陆权衡了一下,然后拍了一下褚连的脑袋,无奈道,“以后遇到赵翰墨这种人记得跟我说一声,就你这脑子,别人都不用骗。” 褚连,“可是你连我都打不过。” “…”秦陆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燕千辰默默补刀,“褚连大人说的没错。” 叶如青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话,疑惑道,“殿下和老师是来找人的?” 褚连看他一眼,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个事告诉他们。还是秦陆开口道,“我们确实是来找人的,但找谁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们。” 十分耿直。 叶如青也知道无论是秦陆还是褚连,都是跟朝廷的势力有关的,秦陆没有选择编个理由骗他们,而是直接告诉他们不能说,这本身就足以让叶如青理解了,因此心里也没什么芥蒂。 他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估计再过不久就要落山了,叶如青问褚连,“天色也不早了,老师和殿下可找到住处了?” 不过他虽然把话问出口,结果是什么他自己还是有点预测的。 果然,褚连摇头,“没有啊,我一出学宫就往这里来了,银子都没来得及带。” “…那老师你是怎么从洛阳到清县的?” 褚连,“哦,偶尔会遇到找我打架的人,我赢了之后他们就自己把银子留下了。” 那是劫匪。叶如青黑线。 “小青你有推荐的客栈吗?”褚连问,“我刚看了一圈没发现客栈的样子。” 叶如青点头,“有是有,但最近清县因为一个江湖传闻人满为患,怕是已经没客房了。”不过如果是云左的话应该有办法,毕竟看今早的情况,那家客栈似乎跟她渊源很深。 但这话他没有说出来。 秦陆自来熟地拍了拍叶如青的肩膀,自信道,“没事,有客栈就行,至于房间,想有肯定会有的。” ……叶如青不怎么信任地看了他一眼,说实话,在这之前他只从画像上见过这个十一皇子。传说他耽于酒色,流连风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捣乱搞事件件在行,在洛阳风评成两个极端。 权贵眼中的废物,平民眼中的偶像。 他之所以会特意关注秦陆,完全是因为褚连。这个皇子到时候不会直接上手抢。 “嗯,看我做什么?”秦陆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下巴点了点前方,“带路啊。” 褚连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叶如青叹气,“好。” 于是出门时的两人行,回去的时候就变成了浩浩荡荡一行五人,边走边漫无边际地聊着,几人相貌和气质都十分出众,因此无比惹眼。 “对了,”秦陆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走在旁边的叶如青,“你说你们是为了那个惊鸿的江湖传说来这的,那你们去英雄会的擂台也是为了加入他们吗?” 他话一落,叶如青还没说什么,褚连首先投来了一个嫌弃的目光。 叶如青并没有在意,反而因为秦陆这一问,他才想起来自己这么匆匆忙忙出来找他们的原因,刚才乍一见到褚连太过激动,居然给忘了。 想到云左,他思忖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褚连和殿下,他虽然感觉云左不是什么奸恶之人,但毕竟她来历不明,目的不明。而且她似乎很了解褚连老师,要是她想对褚连不利…… 想到云左的智谋和他身边那个神秘的剑客,以褚连的脑子,恐怕被人坑死了还帮着数钱。 “老师,你们认识一个叫云左的人吗?”他开口问道。 听到他说出这个名字,魏观水抬了一下头,不过什么也没说。 褚连没有什么反应,但是秦陆猛地抬头,云左,不就是云州那个生得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吗? 褚连摇头,“没听说过,这跟你们来城南有什么关系吗?” “事实上,是她告诉我,说老师到了清县的。” 褚连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她在监视我,为什么?” 叶如青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她很神秘,身后似乎还有股很不一般的势力。” 秦陆压下心中惊疑,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跟他扯上关系的?” 叶如青回忆了一下,“是在云州,她们一行的那个小姑娘救了魏观水。这次我们来清县,也是她让了我们住处。” 没错了,就是那个人,秦陆确定,然后心底涌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第161章 重逢(4) 秦陆又盯着他看了半晌,燕千辰身上的寒意也越来越浓。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噗……” 秦陆退了一步,似乎再也忍不住一样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叶如青稍微睁大了眼睛,无语地看着大笑的秦陆,半晌,他伸手把魏观水拉到了旁边,“殿下还真是恶趣味。” 秦陆眨了眨眼睛,回头问燕千辰,“我有吗?” 燕千辰面无表情地收剑,“有。” “…” 褚连倒是眼睛放光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魏观水,“就是他啊,不错不错,嘿嘿!你叫什么?” “魏观水。”魏观水顿了一下,还是说了名字。 “魏?”秦陆也凑了过来,“青阳魏家?这性格倒是挺像的。”他边说边点头,似乎跟魏家有些渊源。 “先不说这个,殿下和老师为什么会来清县?”叶如青连忙转移了话题,他总觉得再不阻止,这两个人的脑回路会不知道歪到哪里去。 听到这个问题,秦陆却是看向了褚连,眸中也有一丝不决的犹豫。说到底他从云州赶到这个地方来,也是因为她的一封信。 虽然他相信褚连,但是这个情报是怎么来的她却没有明说,因此心中也还有一点疑虑。 褚连回看他,“是赵翰墨说的,说阿鸿没有死。” “赵翰墨?”秦陆敛眉,表情冷了下去,“你竟然会相信他?” 不仅是秦陆,叶如青和魏观水明显也知道赵翰墨的事情,闻言都是皱眉,只因为这个人太过危险了。 褚连却点头,“我觉得他没有骗我,而且他也没有骗我的理由啊。” 这话说的也没错,秦陆权衡了一下,然后拍了一下褚连的脑袋,无奈道,“以后遇到赵翰墨这种人记得跟我说一声,就你这脑子,别人都不用骗。” 褚连,“可是你连我都打不过。” “…”秦陆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燕千辰默默补刀,“褚连大人说的没错。” 叶如青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话,疑惑道,“殿下和老师是来找人的?” 褚连看他一眼,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个事告诉他们。还是秦陆开口道,“我们确实是来找人的,但找谁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们。” 十分耿直。 叶如青也知道无论是秦陆还是褚连,都是跟朝廷的势力有关的,秦陆没有选择编个理由骗他们,而是直接告诉他们不能说,这本身就足以让叶如青理解了,因此心里也没什么芥蒂。 他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估计再过不久就要落山了,叶如青问褚连,“天色也不早了,老师和殿下可找到住处了?” 不过他虽然把话问出口,结果是什么他自己还是有点预测的。 果然,褚连摇头,“没有啊,我一出学宫就往这里来了,银子都没来得及带。” “…那老师你是怎么从洛阳到清县的?” 褚连,“哦,偶尔会遇到找我打架的人,我赢了之后他们就自己把银子留下了。” 那是劫匪。叶如青黑线。 “小青你有推荐的客栈吗?”褚连问,“我刚看了一圈没发现客栈的样子。” 叶如青点头,“有是有,但最近清县因为一个江湖传闻人满为患,怕是已经没客房了。”不过如果是云左的话应该有办法,毕竟看今早的情况,那家客栈似乎跟她渊源很深。 但这话他没有说出来。 秦陆自来熟地拍了拍叶如青的肩膀,自信道,“没事,有客栈就行,至于房间,想有肯定会有的。” ……叶如青不怎么信任地看了他一眼,说实话,在这之前他只从画像上见过这个十一皇子。传说他耽于酒色,流连风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捣乱搞事件件在行,在洛阳风评成两个极端。 权贵眼中的废物,平民眼中的偶像。 他之所以会特意关注秦陆,完全是因为褚连。这个皇子到时候不会直接上手抢。 “嗯,看我做什么?”秦陆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下巴点了点前方,“带路啊。” 褚连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叶如青叹气,“好。” 于是出门时的两人行,回去的时候就变成了浩浩荡荡一行五人,边走边漫无边际地聊着,几人相貌和气质都十分出众,因此无比惹眼。 “对了,”秦陆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走在旁边的叶如青,“你说你们是为了那个惊鸿的江湖传说来这的,那你们去英雄会的擂台也是为了加入他们吗?” 他话一落,叶如青还没说什么,褚连首先投来了一个嫌弃的目光。 叶如青并没有在意,反而因为秦陆这一问,他才想起来自己这么匆匆忙忙出来找他们的原因,刚才乍一见到褚连太过激动,居然给忘了。 想到云左,他思忖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褚连和殿下,他虽然感觉云左不是什么奸恶之人,但毕竟她来历不明,目的不明。而且她似乎很了解褚连老师,要是她想对褚连不利…… 想到云左的智谋和他身边那个神秘的剑客,以褚连的脑子,恐怕被人坑死了还帮着数钱。 “老师,你们认识一个叫云左的人吗?”他开口问道。 听到他说出这个名字,魏观水抬了一下头,不过什么也没说。 褚连没有什么反应,但是秦陆猛地抬头,云左,不就是云州那个生得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吗? 褚连摇头,“没听说过,这跟你们来城南有什么关系吗?” “事实上,是她告诉我,说老师到了清县的。” 褚连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她在监视我,为什么?” 叶如青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她很神秘,身后似乎还有股很不一般的势力。” 秦陆压下心中惊疑,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跟他扯上关系的?” 叶如青回忆了一下,“是在云州,她们一行的那个小姑娘救了魏观水。这次我们来清县,也是她让了我们住处。” 没错了,就是那个人,秦陆确定,然后心底涌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第162章 今晚行动 云左在把褚连的事告诉叶如青之后回到了阁楼。 鬼金和柳土已经等在了那里,桌上依次摆着七块木牌,正面描绘着不同的七宿星辰的图案。 云左走过去端详了片刻,没有去动那些木牌。 “阁主,现在出星云令,是要行动了吗?”鬼金目光在桌上那些木牌上扫了一眼,然后看向显得过分平静的云左。 云左点点头,表情有些严峻道,“不能拖太久了,行动今晚就开始。” 今晚?鬼金惊讶抬头,如果张月的情报没错的话,如果再往深挖一些,就能抓到那个组织的尾巴,现在懂了狼山里的人,等于是自己亲手断了这条线索。这一点,阁主不可能想不到。 云左当然知道,但她也有自己的顾虑。 现在是一个僵局,她要想知道得更多,就必须冒险直接跟狼山的人接触,但是从那些人的谨慎程度来看,乔装进去是不可能了。 衙门这边也行不通,这个时间点任何靠近他们的人都会遭到怀疑。到时候情报没得到,反而会更加打草惊蛇。 看起来静观其变是最好的方式,但现实却不允许,这些因为一个传言来到清县的江湖人士就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他们会让狼山里的人更加谨慎,而且随着宝物出世的时间越来越近,为了抢得先机,会有更多的人往山里走。那些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也许此刻他们已经开始清理据点,打算转移了。 因此现在只能以攻代守,在那些人成功缩回去之前抓住他们,然后想办法封住消息,再行拷问。 而且,云左眯了眯眼睛,寒光闪烁,这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鬼金看着陷入了短暂沉默的云左,忽然单膝行礼,“既然是阁主所说,那便是我们的目的了,还请阁主下达命令。” 柳土也跟着跪了下去,面具下支吾了两声,云左虽听不懂其中意思,却能感受到他调动起体内气息的动静,他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云左坐得笔直,她道,“起来。” 待两人站起来后,云左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笑意。 她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看回了桌上的木牌,然后伸手将最中间和最后一块拿起收入袖中。 柳土见状面具下忽然发出了一声怪声,但是鬼金却没有如往常那样阻止她,因为她自己也是皱紧眉头,“阁主不留下我和柳土,到时候谁来保护您?” “不必,”云左摇摇头,然后勾手扯过旁边的白纸和已经研好的墨,开始动笔写起什么。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平常时有的戏谑和调侃,“即使狼山的那群人跟我查的那个组织没有直接的联系,但他们肯定有某种关联。” 顿了顿,她抬起头,目光变得有些渺远,“一种,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到现在还存在着的关联。” “阁主是说,那个组织可能出手?”鬼金眸中闪过一抹焦急,“那您身边就更应该留人手啊!” “这个我自有安排,你们有另外的任务,很重要。”她蓦地严肃起来,手下的笔停在了半空中,眼睛紧紧盯着鬼金和柳土两人,“交给别人我都不放心,你们能替我完成吗?” 鬼金很少见到自家阁主这么严肃认真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发愣。 但向来对这些暗影迟钝的柳土却突然又单膝跪了下去,“唔唔!” 鬼金听懂了。 她叹了口气,迎着云左的目光,缓缓地低下了头,跪在了柳土旁边,“遵命,阁主。” 云左勾起一个浅笑,笔下不停,不出片刻,便写了三张写着内容的纸,她将这些一一装入不同的竹筒里交给鬼金。 “情况瞬息万变,这三个竹筒,你们拿两个,给阴康一个,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又暂时联系不到我的话就打开。” 鬼金依言接下,闻言有些疑惑,“那离煌公子呢?”这个计划里似乎没有提到离煌的名字,而且从早上开始就没见到过那位公子了。 云左眯了眯眼睛,忽然笑得很不正经,“他啊,现在不在清县。” “…” “那褚连小姐和十一皇子的事,阁主打算怎么处理?”鬼金机智地换了话题,刚刚才收到的消息,“他们已经在往悦来客栈来的路上了,一起的还有叶如青和魏观水。” 云左摩挲着上好的狼毫毛笔,并不惊讶。在告诉叶如青关于褚连的下落时,她就已经想到了现在的情况。 “现在还不能让他们知道,至少也得过了今晚。”她道,“腾两个房间出来给他们,做的隐蔽些,不要让他们发现。褚连还好,秦陆那小子可不是好糊弄的。” 鬼金低头,“是。” 天气很好,阳光耀眼。 “记得买李家的,其他家的味道不够。”柳应天将沈昭送到了侧门口,殷殷嘱托提着个木质竹篮的沈昭。 门口两个卫见怪不怪,其中一个大概是跟柳应天还有点熟,问了一句,“又让沈昭给您买四季卷啊?大人吃了这许多年,倒真是吃不腻。” 柳应天笑着点点头,“人嘛,总有个小爱好。”说完他又看向沈昭,语气严厉了两分,“别又买错了!” 沈昭笑,露出一口白牙,“放心,我都买了多少次了!” “你买了不下四年,有几次买对过?”柳应天瞪他。 沈昭提着篮子一个飞身退出好远,遥遥喊道,“那大人您还不是吃了四年,有本事自己出门买啊。” “…” 一瞬间,沈昭的身影就融入了远处的人流里,再也看不见了。 柳应天看着他的身影摇摇头,跟门口的那个守卫又聊了几句后才告辞,回了自己的小屋里。 沈昭提着篮子,在大街小巷中逛来逛去,特意选了人流时断时续的街道,经过这么几个来回后,他一个闪身,把自己卡进了一家当铺的墙壁角落里。 他冷眼看着两个看似正常,却一直在东张西望的人经过他藏身的地方,朝远处追去。 第162章 今晚行动 云左在把褚连的事告诉叶如青之后回到了阁楼。 鬼金和柳土已经等在了那里,桌上依次摆着七块木牌,正面描绘着不同的七宿星辰的图案。 云左走过去端详了片刻,没有去动那些木牌。 “阁主,现在出星云令,是要行动了吗?”鬼金目光在桌上那些木牌上扫了一眼,然后看向显得过分平静的云左。 云左点点头,表情有些严峻道,“不能拖太久了,行动今晚就开始。” 今晚?鬼金惊讶抬头,如果张月的情报没错的话,如果再往深挖一些,就能抓到那个组织的尾巴,现在懂了狼山里的人,等于是自己亲手断了这条线索。这一点,阁主不可能想不到。 云左当然知道,但她也有自己的顾虑。 现在是一个僵局,她要想知道得更多,就必须冒险直接跟狼山的人接触,但是从那些人的谨慎程度来看,乔装进去是不可能了。 衙门这边也行不通,这个时间点任何靠近他们的人都会遭到怀疑。到时候情报没得到,反而会更加打草惊蛇。 看起来静观其变是最好的方式,但现实却不允许,这些因为一个传言来到清县的江湖人士就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他们会让狼山里的人更加谨慎,而且随着宝物出世的时间越来越近,为了抢得先机,会有更多的人往山里走。那些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也许此刻他们已经开始清理据点,打算转移了。 因此现在只能以攻代守,在那些人成功缩回去之前抓住他们,然后想办法封住消息,再行拷问。 而且,云左眯了眯眼睛,寒光闪烁,这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鬼金看着陷入了短暂沉默的云左,忽然单膝行礼,“既然是阁主所说,那便是我们的目的了,还请阁主下达命令。” 柳土也跟着跪了下去,面具下支吾了两声,云左虽听不懂其中意思,却能感受到他调动起体内气息的动静,他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云左坐得笔直,她道,“起来。” 待两人站起来后,云左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笑意。 她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看回了桌上的木牌,然后伸手将最中间和最后一块拿起收入袖中。 柳土见状面具下忽然发出了一声怪声,但是鬼金却没有如往常那样阻止她,因为她自己也是皱紧眉头,“阁主不留下我和柳土,到时候谁来保护您?” “不必,”云左摇摇头,然后勾手扯过旁边的白纸和已经研好的墨,开始动笔写起什么。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平常时有的戏谑和调侃,“即使狼山的那群人跟我查的那个组织没有直接的联系,但他们肯定有某种关联。” 顿了顿,她抬起头,目光变得有些渺远,“一种,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到现在还存在着的关联。” “阁主是说,那个组织可能出手?”鬼金眸中闪过一抹焦急,“那您身边就更应该留人手啊!” “这个我自有安排,你们有另外的任务,很重要。”她蓦地严肃起来,手下的笔停在了半空中,眼睛紧紧盯着鬼金和柳土两人,“交给别人我都不放心,你们能替我完成吗?” 鬼金很少见到自家阁主这么严肃认真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发愣。 但向来对这些暗影迟钝的柳土却突然又单膝跪了下去,“唔唔!” 鬼金听懂了。 她叹了口气,迎着云左的目光,缓缓地低下了头,跪在了柳土旁边,“遵命,阁主。” 云左勾起一个浅笑,笔下不停,不出片刻,便写了三张写着内容的纸,她将这些一一装入不同的竹筒里交给鬼金。 “情况瞬息万变,这三个竹筒,你们拿两个,给阴康一个,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又暂时联系不到我的话就打开。” 鬼金依言接下,闻言有些疑惑,“那离煌公子呢?”这个计划里似乎没有提到离煌的名字,而且从早上开始就没见到过那位公子了。 云左眯了眯眼睛,忽然笑得很不正经,“他啊,现在不在清县。” “…” “那褚连小姐和十一皇子的事,阁主打算怎么处理?”鬼金机智地换了话题,刚刚才收到的消息,“他们已经在往悦来客栈来的路上了,一起的还有叶如青和魏观水。” 云左摩挲着上好的狼毫毛笔,并不惊讶。在告诉叶如青关于褚连的下落时,她就已经想到了现在的情况。 “现在还不能让他们知道,至少也得过了今晚。”她道,“腾两个房间出来给他们,做的隐蔽些,不要让他们发现。褚连还好,秦陆那小子可不是好糊弄的。” 鬼金低头,“是。” 天气很好,阳光耀眼。 “记得买李家的,其他家的味道不够。”柳应天将沈昭送到了侧门口,殷殷嘱托提着个木质竹篮的沈昭。 门口两个卫见怪不怪,其中一个大概是跟柳应天还有点熟,问了一句,“又让沈昭给您买四季卷啊?大人吃了这许多年,倒真是吃不腻。” 柳应天笑着点点头,“人嘛,总有个小爱好。”说完他又看向沈昭,语气严厉了两分,“别又买错了!” 沈昭笑,露出一口白牙,“放心,我都买了多少次了!” “你买了不下四年,有几次买对过?”柳应天瞪他。 沈昭提着篮子一个飞身退出好远,遥遥喊道,“那大人您还不是吃了四年,有本事自己出门买啊。” “…” 一瞬间,沈昭的身影就融入了远处的人流里,再也看不见了。 柳应天看着他的身影摇摇头,跟门口的那个守卫又聊了几句后才告辞,回了自己的小屋里。 沈昭提着篮子,在大街小巷中逛来逛去,特意选了人流时断时续的街道,经过这么几个来回后,他一个闪身,把自己卡进了一家当铺的墙壁角落里。 他冷眼看着两个看似正常,却一直在东张西望的人经过他藏身的地方,朝远处追去。 第163章 通道探查 见两人走远,沈昭又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在确认没有其他跟踪的人之后才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半晌后,他回到了衙门附近,特意避开了大门和两扇侧门能看到的地方。他没有离得太近,而是从远处绕了半圈,穿过一大片绿竹林。 竹林尽头是一个不知深几何的湖泊,沈昭找了个隐蔽处,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地图,上面的内容很简单,一小片竹林,一个湖泊,以及湖泊尽头的一面高高的院墙。 沈昭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确认了自己的位置。 “你要小心,我曾经去看过这个地方,明明应该没有人,湖里的莲花却生长整齐,想必是有人为了某个目的做了清理。” 柳应天在他出发之前嘱托道。 沈昭收起地图,运气轻功,却并没有往湖泊上飞,而是反身,三步两步踏上身后的翠竹,然后脚下微微用力,借力向湖泊那头飞去。 “还有,如果这确实是他们设下的防线的话,院墙附近肯定会有机关,也要十分小心。” 沈昭人在半空中,目光却迅速地在墙上扫了两遍,然后他眼睛一亮,身子在空中微微侧过,然后单脚踩在了一片从水里伸到岸边的荷叶上。 他顿了顿,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这面墙,余光里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沈昭侧头过去。看见一根极细的银线从水面上延伸而来,几乎是擦着他的手臂连在墙上。 这线在明亮的阳光下几乎透明,在夜晚也会因为黑暗而无法被注意到。沈昭心里吸了口气,照大人的推测,那么…… 他微微调整了方位,借着光线的交错,顿时看到了更多的银线,它们连接着荷叶与墙壁,只要有人从水中过去,或者落在了中间一段的荷叶上,甚至是直接跳到墙上,这些线都会被触动。 沈昭小心翼翼地避过所有的陷阱,轻轻一跃,像一只空中打了个旋的黑鹰,稳稳地落在了墙上安全的地方。 他看着面前的场景,有些空荡荡的院子,靠近院子这一侧长满了及腰深的草,一个屋子孤零零地靠在最角落的地方,显得怪异又格格不入。 果然。 他在心里默念一句。这里是停尸房的那个院子外面。 “那个地方我以前并没有在意,是郡主提到停尸房附近可能有问题的时候我才想了起来,你这次去,如果那附近确实有陷阱,就说明郡主的猜测可能没有错。” 沈昭扯开嘴角,喃喃道,“还真是在这,让我来看看这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他想了想,没有跳进草里,而是沿着墙走到了停尸房屋顶,在经历了墙外那么细密的防备之后,打死他都不相信那些草里没有点东西。 他从屋顶悄无声息地滑下来,来到了宋不平说的那个通道前面,这才是他来的主要目的。 之所以不直接从衙门那头过来,一是他和大人都有人盯着,直接来这里太过显眼;二也是为了确认大人的推论。 他感受了一下通道口的温度,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一步踏了进去。 一进去,果然温度骤降。 他并不没有先四处乱走,而是先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已经走了许多次的通道。通道不长,也也不短,似乎刚刚足够让两端的天光不够照亮最深处一段的长度。 也只有最深的那一段配了一盏灯,闪烁着幽幽的光芒。通道的四壁是石头铸成的,按理说这样的材质是很不容易安设机关的。 不过大概也正是这个“不容易”,才让这个明显反常的地方逃过了所有人的注意,以至于连大人一时间都没有发现。 他摸着墙壁缓缓往里走着,这里的地势是一个凹下去的形状,中间的一段要比两边低一些,温度似乎也要低一些。 沈昭走到整个通道最暗的地方,烛灯卡在墙壁上,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低下身去,土地也是被石头铺就的,摸上去干燥又冰冷。 等等,干燥? 沈昭皱起眉,这处的地势要低一些,前几日又刚下过大雨,水无疑会聚集在这里,石质地面又不吸水,加上这里这么低的温度,就算干的再快,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干燥。 而且,回想一下,无论是晴天雨天,他从这里走过的时候,似乎都很少遇到积水的情况。 就在这里吗? 沈昭干脆趴在了地上,俯身听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在地上摸索起来,烛灯的光不算亮,还好他五感都远超常人。 因此不出一会儿,他就在角落里摸到了一块有些松垮的石头,他来回推了一下,很轻易就把石头卸了下来,然后露出了一个脖子粗细的洞。 石头一拿开,一股寒冷的气息顿时冲了出来,连沈昭这样的习武之人猝不及防之下都抖了一下,可想其中温度之低。 从洞里流来的风很大,洞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沈昭几乎可以确定了,这下面一定有东西。 但是这么小的洞,人肯定进不去。 他皱了皱眉,把石头照原样放了回去,然后站起身来,环视一周后才突然发现这个洞就在那盏烛灯下面,因为在灯光下面,显得愈发昏暗,不易让人察觉。 如果有什么机关,那应该就是在这了。 他伸手,正想检查一番这盏灯,突然通道外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沈昭浑身一震,立马起身要往院子里退去,但他一步还没迈出,院子那头突然传来了杨老的声音,“大人为何什么来找我?” 说着那头也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是杨老也进入了通道,正往这边走来。 不好! 沈昭心里一凉,这里的通道十分矮,而且除了他所在地的一个小小的弯道,几乎是笔直的,没有任何可供他躲避的地方。 两边的声音都越来越接近,沈昭站在原地,手掌渐渐捏起。 他避无可避,如果被发现了一定会打草惊蛇,而且听杨老的话,来人正是魏富书。 如此,只能拼了吗? 第163章 通道探查 见两人走远,沈昭又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在确认没有其他跟踪的人之后才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半晌后,他回到了衙门附近,特意避开了大门和两扇侧门能看到的地方。他没有离得太近,而是从远处绕了半圈,穿过一大片绿竹林。 竹林尽头是一个不知深几何的湖泊,沈昭找了个隐蔽处,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地图,上面的内容很简单,一小片竹林,一个湖泊,以及湖泊尽头的一面高高的院墙。 沈昭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确认了自己的位置。 “你要小心,我曾经去看过这个地方,明明应该没有人,湖里的莲花却生长整齐,想必是有人为了某个目的做了清理。” 柳应天在他出发之前嘱托道。 沈昭收起地图,运气轻功,却并没有往湖泊上飞,而是反身,三步两步踏上身后的翠竹,然后脚下微微用力,借力向湖泊那头飞去。 “还有,如果这确实是他们设下的防线的话,院墙附近肯定会有机关,也要十分小心。” 沈昭人在半空中,目光却迅速地在墙上扫了两遍,然后他眼睛一亮,身子在空中微微侧过,然后单脚踩在了一片从水里伸到岸边的荷叶上。 他顿了顿,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这面墙,余光里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沈昭侧头过去。看见一根极细的银线从水面上延伸而来,几乎是擦着他的手臂连在墙上。 这线在明亮的阳光下几乎透明,在夜晚也会因为黑暗而无法被注意到。沈昭心里吸了口气,照大人的推测,那么…… 他微微调整了方位,借着光线的交错,顿时看到了更多的银线,它们连接着荷叶与墙壁,只要有人从水中过去,或者落在了中间一段的荷叶上,甚至是直接跳到墙上,这些线都会被触动。 沈昭小心翼翼地避过所有的陷阱,轻轻一跃,像一只空中打了个旋的黑鹰,稳稳地落在了墙上安全的地方。 他看着面前的场景,有些空荡荡的院子,靠近院子这一侧长满了及腰深的草,一个屋子孤零零地靠在最角落的地方,显得怪异又格格不入。 果然。 他在心里默念一句。这里是停尸房的那个院子外面。 “那个地方我以前并没有在意,是郡主提到停尸房附近可能有问题的时候我才想了起来,你这次去,如果那附近确实有陷阱,就说明郡主的猜测可能没有错。” 沈昭扯开嘴角,喃喃道,“还真是在这,让我来看看这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他想了想,没有跳进草里,而是沿着墙走到了停尸房屋顶,在经历了墙外那么细密的防备之后,打死他都不相信那些草里没有点东西。 他从屋顶悄无声息地滑下来,来到了宋不平说的那个通道前面,这才是他来的主要目的。 之所以不直接从衙门那头过来,一是他和大人都有人盯着,直接来这里太过显眼;二也是为了确认大人的推论。 他感受了一下通道口的温度,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一步踏了进去。 一进去,果然温度骤降。 他并不没有先四处乱走,而是先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已经走了许多次的通道。通道不长,也也不短,似乎刚刚足够让两端的天光不够照亮最深处一段的长度。 也只有最深的那一段配了一盏灯,闪烁着幽幽的光芒。通道的四壁是石头铸成的,按理说这样的材质是很不容易安设机关的。 不过大概也正是这个“不容易”,才让这个明显反常的地方逃过了所有人的注意,以至于连大人一时间都没有发现。 他摸着墙壁缓缓往里走着,这里的地势是一个凹下去的形状,中间的一段要比两边低一些,温度似乎也要低一些。 沈昭走到整个通道最暗的地方,烛灯卡在墙壁上,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低下身去,土地也是被石头铺就的,摸上去干燥又冰冷。 等等,干燥? 沈昭皱起眉,这处的地势要低一些,前几日又刚下过大雨,水无疑会聚集在这里,石质地面又不吸水,加上这里这么低的温度,就算干的再快,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干燥。 而且,回想一下,无论是晴天雨天,他从这里走过的时候,似乎都很少遇到积水的情况。 就在这里吗? 沈昭干脆趴在了地上,俯身听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在地上摸索起来,烛灯的光不算亮,还好他五感都远超常人。 因此不出一会儿,他就在角落里摸到了一块有些松垮的石头,他来回推了一下,很轻易就把石头卸了下来,然后露出了一个脖子粗细的洞。 石头一拿开,一股寒冷的气息顿时冲了出来,连沈昭这样的习武之人猝不及防之下都抖了一下,可想其中温度之低。 从洞里流来的风很大,洞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沈昭几乎可以确定了,这下面一定有东西。 但是这么小的洞,人肯定进不去。 他皱了皱眉,把石头照原样放了回去,然后站起身来,环视一周后才突然发现这个洞就在那盏烛灯下面,因为在灯光下面,显得愈发昏暗,不易让人察觉。 如果有什么机关,那应该就是在这了。 他伸手,正想检查一番这盏灯,突然通道外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沈昭浑身一震,立马起身要往院子里退去,但他一步还没迈出,院子那头突然传来了杨老的声音,“大人为何什么来找我?” 说着那头也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是杨老也进入了通道,正往这边走来。 不好! 沈昭心里一凉,这里的通道十分矮,而且除了他所在地的一个小小的弯道,几乎是笔直的,没有任何可供他躲避的地方。 两边的声音都越来越接近,沈昭站在原地,手掌渐渐捏起。 他避无可避,如果被发现了一定会打草惊蛇,而且听杨老的话,来人正是魏富书。 如此,只能拼了吗? 第164章 杨老的帮助 魏富书停住了脚步,他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杨老,皱了皱眉头,“不是说了不用大惊小怪的吗?万一引起别人注意怎么办?” 杨老弯腰咳嗽了几声,似乎是通道里的寒气让他有些不适,他笑道,“这不是大人难得来我这一次吗,不如我们出去说如何?” 魏富书盯着他看了半晌,杨老一张皱纹从生的脸十分平静,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身子不好,确实不应该在此地久留。”说着魏富书挺着大肚子转身,杨老缓慢地跟上了他。 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听不见。沈昭从拐角处走出来,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两人离去的方向。 刚刚他已经避无可避,可是杨老却似乎没看到他一样径直就走了过去。这是怎么回事,杨老跟魏富书向来是一派的,算魏富书的半个心腹,他根本没有理由放过自己啊。 沈昭皱了眉,没有再继续想下去,现在这里很危险,他得尽快离开。至于杨老的事,只能回去问问大人了。 他想着,身形快速地闪出了通道,从原路返回。在他的身影消失在通道中后不过片刻,又来了两个衙役模样的人,他们在通道内查看了一番。 “这里一看就不可能藏身,大人是不是太小心了?”其中一个衙役压着声音问道。 “闭嘴!大人的决定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照办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另外一个衙役明显地位要高一些,吼了前一个一通后那人也不敢还嘴,只连连道是。 他又看了一圈,仔细确认了这里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后才道,“行了,我们回去复命。” “是。” 沈昭从府衙里出来,将提前准备好的四季卷放进篮子里,然后提着它回到了府衙。迎面正撞上徐大福。 他冷觑沈昭一眼,“沈昭?你做什么去了?” 沈昭停住看他一眼,语气中也有几分冷意,“我怎么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归你管了?”说着,他往右踏了一步,想直接走人。 但他一步还没踏出去,左边忽然起了一阵劲风,目标正是他手中的篮子。 沈昭目光一凛,“别欺人太甚!” 他并不躲避,将右手的篮子往空中一递,身子往左倾,迎面而上!气息相撞,激起一阵飞沙走石,徐大福本意只是试探,没想到沈昭居然正面迎了过来。 最重要的是,他居然发现从身前传来的力量强大得让他无法抵挡,他心中巨震,想收势后退,但沈昭往前一踏,更大的力量撞上了徐大福的身子,他眼睛睁大,整个人居然被撞了出去。 徐大福在地上滚了一圈后,才狼狈地站了起来,满眼阴骘地看着沈昭。声音又惊又怒,“你怎么可能这么强?!” 沈昭挑了下眉,伸手接住下落的篮子。篮子上的遮布因为下落的气流被掀起,露出了下面满满一篮子的四季卷。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沈昭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前往柳应天的小屋了。 徐大福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阴晴不定。 柳应天还是坐在那张竹帘下,慢悠悠地泡着茶,不过从他有些放空的眼神可已经泡得没有了热气的一壶茶中可以看出他有点心不在焉。 “大人,我回来了!” 沈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柳应天眼前一亮,连忙起身将沈昭让了进来。 “看来你没事。”待沈昭坐下,柳应天打量了他一遍后松了一口气道,“刚才魏富书去停尸房了。” 沈昭将篮子放到桌子上,闻言道,“我知道。” “你撞见他了?”柳应天一惊。 沈昭摇摇头,然后将发现的所有以及杨老的奇怪举动都说了出来。 “也不知道那老头在想什么,为什么会帮我?”沈昭百思不得其解。 柳应天听完他的话也有些疑惑,“杨老吗?我只知道他一开始就是魏富书放到那个位置上去的。他应该没有理由会帮你。” 沈昭挠着脑袋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干脆放弃了,“算了,先别管他了。”他看着柳应天道,“那个通道跟郡主说的一样,肯定有问题,没准尸体就藏在那下面,现在我们怎么办?” 柳应天虽然心里在意,不过也知道现在还是案子重要。他道,“我们俩身在衙门多有不便,还是得先把情况禀告郡主。” “让我去!”沈昭就欲起身离开,结果被柳应天一把拉住,“站住!别冲动,你这么出去肯定会被盯上的。” “我刚刚也被盯上了,他们的人本事不大,跟不了我。”沈昭虽然嘴不以为然,不过还是停下了脚步。 柳应天摇头,目光变得严厉,“你以为魏富书为什么会去停尸房?你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外就已经意味着反常,你一次可以解释,同一天第二次,魏富书再傻都会知道不对劲了,更何况他有多狡猾你不知道吗?” 沈昭抿唇,不说话了。 柳应天见他这个样子放开了手,语气放温和了些,“上次郡主来府衙,你以为你是正常的犯病吗?别小看魏富书这个人。” 沈昭收回了迈出的脚步,低了头,“我知道了。那我们怎么把情况给郡主?” 柳应天笑了,缓缓道,“放心,郡主会自己来的。” “浮沉还没回来吗?”宋不平是真的着急了,他彻夜未归不说,现在都快到午时了居然还没有浮沉的消息。 她说着就要往别院外面走,一个黑影却突然出现,拦在了她面前。 “丹丹!”宋不平看清来人后,皱了秀气的眉,“你难道不担心他吗?” 阮时丹看着她,平静得像一汪深潭,“浮沉的功力已至地境破妄阶,只差一步便得圆满,可一窥天境奥秘。真要打起来,我们谁都不是他的对手,他要么是有事耽搁了,就算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她没有说完,但宋不平却懂了,浮沉都打不过的人,除了离煌在场,否则他们也没有办法。 但是……宋不平忽然抬头,眼神坚定如磐石,“我要去找他!” 第164章 杨老的帮助 魏富书停住了脚步,他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杨老,皱了皱眉头,“不是说了不用大惊小怪的吗?万一引起别人注意怎么办?” 杨老弯腰咳嗽了几声,似乎是通道里的寒气让他有些不适,他笑道,“这不是大人难得来我这一次吗,不如我们出去说如何?” 魏富书盯着他看了半晌,杨老一张皱纹从生的脸十分平静,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身子不好,确实不应该在此地久留。”说着魏富书挺着大肚子转身,杨老缓慢地跟上了他。 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听不见。沈昭从拐角处走出来,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两人离去的方向。 刚刚他已经避无可避,可是杨老却似乎没看到他一样径直就走了过去。这是怎么回事,杨老跟魏富书向来是一派的,算魏富书的半个心腹,他根本没有理由放过自己啊。 沈昭皱了眉,没有再继续想下去,现在这里很危险,他得尽快离开。至于杨老的事,只能回去问问大人了。 他想着,身形快速地闪出了通道,从原路返回。在他的身影消失在通道中后不过片刻,又来了两个衙役模样的人,他们在通道内查看了一番。 “这里一看就不可能藏身,大人是不是太小心了?”其中一个衙役压着声音问道。 “闭嘴!大人的决定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照办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另外一个衙役明显地位要高一些,吼了前一个一通后那人也不敢还嘴,只连连道是。 他又看了一圈,仔细确认了这里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后才道,“行了,我们回去复命。” “是。” 沈昭从府衙里出来,将提前准备好的四季卷放进篮子里,然后提着它回到了府衙。迎面正撞上徐大福。 他冷觑沈昭一眼,“沈昭?你做什么去了?” 沈昭停住看他一眼,语气中也有几分冷意,“我怎么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归你管了?”说着,他往右踏了一步,想直接走人。 但他一步还没踏出去,左边忽然起了一阵劲风,目标正是他手中的篮子。 沈昭目光一凛,“别欺人太甚!” 他并不躲避,将右手的篮子往空中一递,身子往左倾,迎面而上!气息相撞,激起一阵飞沙走石,徐大福本意只是试探,没想到沈昭居然正面迎了过来。 最重要的是,他居然发现从身前传来的力量强大得让他无法抵挡,他心中巨震,想收势后退,但沈昭往前一踏,更大的力量撞上了徐大福的身子,他眼睛睁大,整个人居然被撞了出去。 徐大福在地上滚了一圈后,才狼狈地站了起来,满眼阴骘地看着沈昭。声音又惊又怒,“你怎么可能这么强?!” 沈昭挑了下眉,伸手接住下落的篮子。篮子上的遮布因为下落的气流被掀起,露出了下面满满一篮子的四季卷。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沈昭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前往柳应天的小屋了。 徐大福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阴晴不定。 柳应天还是坐在那张竹帘下,慢悠悠地泡着茶,不过从他有些放空的眼神可已经泡得没有了热气的一壶茶中可以看出他有点心不在焉。 “大人,我回来了!” 沈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柳应天眼前一亮,连忙起身将沈昭让了进来。 “看来你没事。”待沈昭坐下,柳应天打量了他一遍后松了一口气道,“刚才魏富书去停尸房了。” 沈昭将篮子放到桌子上,闻言道,“我知道。” “你撞见他了?”柳应天一惊。 沈昭摇摇头,然后将发现的所有以及杨老的奇怪举动都说了出来。 “也不知道那老头在想什么,为什么会帮我?”沈昭百思不得其解。 柳应天听完他的话也有些疑惑,“杨老吗?我只知道他一开始就是魏富书放到那个位置上去的。他应该没有理由会帮你。” 沈昭挠着脑袋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干脆放弃了,“算了,先别管他了。”他看着柳应天道,“那个通道跟郡主说的一样,肯定有问题,没准尸体就藏在那下面,现在我们怎么办?” 柳应天虽然心里在意,不过也知道现在还是案子重要。他道,“我们俩身在衙门多有不便,还是得先把情况禀告郡主。” “让我去!”沈昭就欲起身离开,结果被柳应天一把拉住,“站住!别冲动,你这么出去肯定会被盯上的。” “我刚刚也被盯上了,他们的人本事不大,跟不了我。”沈昭虽然嘴不以为然,不过还是停下了脚步。 柳应天摇头,目光变得严厉,“你以为魏富书为什么会去停尸房?你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外就已经意味着反常,你一次可以解释,同一天第二次,魏富书再傻都会知道不对劲了,更何况他有多狡猾你不知道吗?” 沈昭抿唇,不说话了。 柳应天见他这个样子放开了手,语气放温和了些,“上次郡主来府衙,你以为你是正常的犯病吗?别小看魏富书这个人。” 沈昭收回了迈出的脚步,低了头,“我知道了。那我们怎么把情况给郡主?” 柳应天笑了,缓缓道,“放心,郡主会自己来的。” “浮沉还没回来吗?”宋不平是真的着急了,他彻夜未归不说,现在都快到午时了居然还没有浮沉的消息。 她说着就要往别院外面走,一个黑影却突然出现,拦在了她面前。 “丹丹!”宋不平看清来人后,皱了秀气的眉,“你难道不担心他吗?” 阮时丹看着她,平静得像一汪深潭,“浮沉的功力已至地境破妄阶,只差一步便得圆满,可一窥天境奥秘。真要打起来,我们谁都不是他的对手,他要么是有事耽搁了,就算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她没有说完,但宋不平却懂了,浮沉都打不过的人,除了离煌在场,否则他们也没有办法。 但是……宋不平忽然抬头,眼神坚定如磐石,“我要去找他!” 第165章 心魔难抑 周围的温度蓦地降了下去,寒冰迅速地爬上枯草的末梢,碎冰屑在阳光下反射出宝石一样的光,那光并非一闪即逝,而是拖了一条细密的线,然后在浮沉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向他包围而去。 原本还有些昏沉的小和尚瞬间清醒了过来,身子想动,但刚一提气,体内那股火焰般的气息立马反冲,像无数根锋利的针往他的脑袋里扎,就这么一瞬间,寒冰已经覆上了他的袈裟。 一接触那寒气,他反而稍微平静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能拥有这样内力的人,即使他身体无恙,全盛时期也不是对手。 他心里看的开,但胸中徘徊的烦躁却一直挥之不去,这会更见浓烈。 寒气顺着他的衣衫爬上他的皮肤,然后,沁入骨髓。 浮沉闭了闭眼,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回来了是最好的,我现在的状态保护不了禅主了,如果……嘶!” 寒气入体,在他的肺腑之间横冲直撞,那样炽烈的势头和极寒的气息听起来很违和,但此刻却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经脉受损的痛苦,即使是浮沉,猝不及防之下也叫出了声音。那股寒气在他的经脉里游走,然后来到了胸口那团诡异的处。 浮沉睁大眼睛,“你是想,啊!”剧痛,堪比之前心魔噬髓的剧痛止住了他的话。 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地盘上多了一个异物,那团气息顿时化作凶猛的野兽朝寒气撕咬而去,寒气不甘示弱地迎了上去,两股强大的气息在浮沉体内交锋,这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但除了最开始那一声外,他一直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冷汗,霎时间又湿了他的灰色袈裟。 渐渐的,寒气左支右绌,似乎有点招架不住的意思。那异物大盛,就想一口将寒气吞下。 “哼。” 冷冷的哼声忽然落下,带着几许轻蔑和嘲讽。 寒气陡然强盛,反击回去,那气息虽然反抗激烈,但是在更强的力量之下,还是渐渐地被封印了起来。 体内争斗平息,浮沉已经再次倒在了地上,全身上下不剩一处干的地方。 他身前一暗,一个仿佛是从黑暗中走出来的颀长身影带着无尽的寒意出现在了浮沉身边,他冷冷看着倒在地上的浮沉,声音如他的人一般凉,“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 浮沉毫无力气地趴着,闻言敛眸,牙齿再次轻轻咬了起来。 “灵均知道吗?”他再问。 “师父知道我有心魔,但现在的情况,是我自己造成的。” “是吗?”他的声音似乎是直接从喉咙里发出来的,沉得吓人。 浮沉感觉到体内渐渐平复下去的内力,缓缓地爬了起来,这次没了心魔的困扰,恢复的内力总算让他不像昨晚那般狼狈。 他艰难地抬头,迎向离煌冰冷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的时候忽然瑟缩了一下,他从未见过如此冷的眼神。 “我会从禅主身边离开的。” 离煌没有说话。 浮沉退了一步,将背抵上了墙壁,墙上爬满了离煌的冰,比寻常寒冰更冷上十分,碰到的一瞬间,他整个背都麻木了。 但也让他清醒了许多,他继续道,“我本来以为我能控制,但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心魔壮大了很多倍,我……”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垂眸咬紧自己本就没有血色的唇,毕竟还是十五岁的少年,哪怕修行数载,眼底却仍然有少年磨不去的骄傲,不能完成师父的任务,很不甘心;不能战胜自己,很不甘心;不能再保护禅主了,很……不甘心啊。 院子里的寒气忽然散了,离煌将半出鞘的时雪收了回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忽然问。 浮沉愣了一下,如实答道,“寒山寺后。” 离煌皱起眉头,寒山寺,是当时赵翰墨做的手脚吗? 浮沉看着他道,“离施主,你走,咳咳!放心,之后我自会离去。” 离煌却没有动,“你打算回普禅寺吗?” 浮沉微微一愣,继而苦笑,“佛门净地,我怎能扰诸位师兄师弟清修?” “若你心魔再次发作,你做如何?” “小僧自会了断。” “呵,”一声冷笑,离煌道,“若是你被心魔控制,又如何来得及?” 浮沉沉默了。 离煌却不依不饶,“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死在这里。”他的声音冰冷而没有起伏,仿佛冬日冷雨,沁入骨髓。 “第二,留下来,但你若失控,你还是会死,”他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最正常的事情,“被我杀死。” 浮沉愣住,难以置信,“我,我还能留在你们身边吗?” 离煌没有回答。 在他背后,那扇陈年失修的大门突然被粗鲁地推开,飞起的尘屑里,冲进来的宋不平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浮沉惨白的脸和脸上斑驳的血迹。 “浮沉!” 小和尚看着那个粉裙少女飞跑过来,眼底有失而复得的惊喜和无数的担忧,她看着他,这就是他无法拒绝的挽留。 “别把……这件事,告诉禅主……”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他向前倒去,被离煌伸手接住。 宋不平专注在浮沉身上,见他倒下,顿时更急,结果没注意到脚下还未化开的冰,一个踉跄,就朝地上栽去。 “砰!” “嘶!”宋不平没有摔倒在地,而是撞上了一个人,虽然是人,但肚子却堪比石头一样硬,带着无法忽视的冷冽味道。 很熟悉,熟悉得,她莫名其妙地鼻子一酸。 离煌看着撞到了自己身上的人,凉凉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起来?” 宋不平脸一红,连忙从他身上跳了起来,跳的太急,差点又给摔了,还好跟在后面而来的阿七伸手扶了一下她。 “少主!”阿七也看到了离煌,顿时就要行礼。 “免了。”离煌道,然后将手里扶着的人往她怀里一扔,“回去给他看看。” “浮沉!”宋不平立马追了过去,看着他身上的伤痕和血迹,眼睛一红,“他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阿七也是吓了一跳,连忙给浮沉搭脉,半晌,她松了一口气,安慰道,“少主小姐放心,浮沉小师父只是过于劳累睡过去了,没有大碍。” 第165章 心魔难抑 周围的温度蓦地降了下去,寒冰迅速地爬上枯草的末梢,碎冰屑在阳光下反射出宝石一样的光,那光并非一闪即逝,而是拖了一条细密的线,然后在浮沉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向他包围而去。 原本还有些昏沉的小和尚瞬间清醒了过来,身子想动,但刚一提气,体内那股火焰般的气息立马反冲,像无数根锋利的针往他的脑袋里扎,就这么一瞬间,寒冰已经覆上了他的袈裟。 一接触那寒气,他反而稍微平静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能拥有这样内力的人,即使他身体无恙,全盛时期也不是对手。 他心里看的开,但胸中徘徊的烦躁却一直挥之不去,这会更见浓烈。 寒气顺着他的衣衫爬上他的皮肤,然后,沁入骨髓。 浮沉闭了闭眼,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回来了是最好的,我现在的状态保护不了禅主了,如果……嘶!” 寒气入体,在他的肺腑之间横冲直撞,那样炽烈的势头和极寒的气息听起来很违和,但此刻却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经脉受损的痛苦,即使是浮沉,猝不及防之下也叫出了声音。那股寒气在他的经脉里游走,然后来到了胸口那团诡异的处。 浮沉睁大眼睛,“你是想,啊!”剧痛,堪比之前心魔噬髓的剧痛止住了他的话。 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地盘上多了一个异物,那团气息顿时化作凶猛的野兽朝寒气撕咬而去,寒气不甘示弱地迎了上去,两股强大的气息在浮沉体内交锋,这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但除了最开始那一声外,他一直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冷汗,霎时间又湿了他的灰色袈裟。 渐渐的,寒气左支右绌,似乎有点招架不住的意思。那异物大盛,就想一口将寒气吞下。 “哼。” 冷冷的哼声忽然落下,带着几许轻蔑和嘲讽。 寒气陡然强盛,反击回去,那气息虽然反抗激烈,但是在更强的力量之下,还是渐渐地被封印了起来。 体内争斗平息,浮沉已经再次倒在了地上,全身上下不剩一处干的地方。 他身前一暗,一个仿佛是从黑暗中走出来的颀长身影带着无尽的寒意出现在了浮沉身边,他冷冷看着倒在地上的浮沉,声音如他的人一般凉,“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 浮沉毫无力气地趴着,闻言敛眸,牙齿再次轻轻咬了起来。 “灵均知道吗?”他再问。 “师父知道我有心魔,但现在的情况,是我自己造成的。” “是吗?”他的声音似乎是直接从喉咙里发出来的,沉得吓人。 浮沉感觉到体内渐渐平复下去的内力,缓缓地爬了起来,这次没了心魔的困扰,恢复的内力总算让他不像昨晚那般狼狈。 他艰难地抬头,迎向离煌冰冷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的时候忽然瑟缩了一下,他从未见过如此冷的眼神。 “我会从禅主身边离开的。” 离煌没有说话。 浮沉退了一步,将背抵上了墙壁,墙上爬满了离煌的冰,比寻常寒冰更冷上十分,碰到的一瞬间,他整个背都麻木了。 但也让他清醒了许多,他继续道,“我本来以为我能控制,但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心魔壮大了很多倍,我……”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垂眸咬紧自己本就没有血色的唇,毕竟还是十五岁的少年,哪怕修行数载,眼底却仍然有少年磨不去的骄傲,不能完成师父的任务,很不甘心;不能战胜自己,很不甘心;不能再保护禅主了,很……不甘心啊。 院子里的寒气忽然散了,离煌将半出鞘的时雪收了回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忽然问。 浮沉愣了一下,如实答道,“寒山寺后。” 离煌皱起眉头,寒山寺,是当时赵翰墨做的手脚吗? 浮沉看着他道,“离施主,你走,咳咳!放心,之后我自会离去。” 离煌却没有动,“你打算回普禅寺吗?” 浮沉微微一愣,继而苦笑,“佛门净地,我怎能扰诸位师兄师弟清修?” “若你心魔再次发作,你做如何?” “小僧自会了断。” “呵,”一声冷笑,离煌道,“若是你被心魔控制,又如何来得及?” 浮沉沉默了。 离煌却不依不饶,“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死在这里。”他的声音冰冷而没有起伏,仿佛冬日冷雨,沁入骨髓。 “第二,留下来,但你若失控,你还是会死,”他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最正常的事情,“被我杀死。” 浮沉愣住,难以置信,“我,我还能留在你们身边吗?” 离煌没有回答。 在他背后,那扇陈年失修的大门突然被粗鲁地推开,飞起的尘屑里,冲进来的宋不平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浮沉惨白的脸和脸上斑驳的血迹。 “浮沉!” 小和尚看着那个粉裙少女飞跑过来,眼底有失而复得的惊喜和无数的担忧,她看着他,这就是他无法拒绝的挽留。 “别把……这件事,告诉禅主……”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他向前倒去,被离煌伸手接住。 宋不平专注在浮沉身上,见他倒下,顿时更急,结果没注意到脚下还未化开的冰,一个踉跄,就朝地上栽去。 “砰!” “嘶!”宋不平没有摔倒在地,而是撞上了一个人,虽然是人,但肚子却堪比石头一样硬,带着无法忽视的冷冽味道。 很熟悉,熟悉得,她莫名其妙地鼻子一酸。 离煌看着撞到了自己身上的人,凉凉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起来?” 宋不平脸一红,连忙从他身上跳了起来,跳的太急,差点又给摔了,还好跟在后面而来的阿七伸手扶了一下她。 “少主!”阿七也看到了离煌,顿时就要行礼。 “免了。”离煌道,然后将手里扶着的人往她怀里一扔,“回去给他看看。” “浮沉!”宋不平立马追了过去,看着他身上的伤痕和血迹,眼睛一红,“他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阿七也是吓了一跳,连忙给浮沉搭脉,半晌,她松了一口气,安慰道,“少主小姐放心,浮沉小师父只是过于劳累睡过去了,没有大碍。” 第166章 触碰(1) 阿七和阿九将浮沉送回府中,一进门,阮时丹已经等在了那,桌上放好了齐全的伤药。 阿七对她点点头,然后将浮沉扶了进去。阮时丹颔首,主动走了出来,顺便拦住了想要往里面冲的宋不平。 “为什么拦着我!”宋不平停住,但身周气势一变,她看着阮时丹,表情有些陌生,一时间似乎像是变了一个人。 感受着从宋不平身上传来的阵阵压迫感,阮时丹心下一惊。 宋不平趁着她愣了一下的一瞬间,就想往里面走,但下一刻,一只手蓦地从她背后伸出来,悄无声息,仿佛一条等待猎物的毒蛇般,宋不平背后一寒。 阮时丹轻轻将手搭上她的肩膀,没有用力,但威慑力十足。 “你进去没用。”她道,语气有几分无奈。 “我知道,我就看看。”宋不平硬的不行来软的,摇着阮时丹的手臂,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让我进去,好不好?” “…”阮时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啦!”说着她一个闪身便冲进了房间。 阮时丹这次没有拦她,她双手环胸,看向靠着门边站着的离煌。 他靠着木雕花窗,似乎从一开始就站在了那里,但是包括宋不平在内,之前竟然没人发现他。 他又变强了。 阮时丹在心里皱了下眉,离煌的成长速度也太快了。 他不是宋不平这般的天之骄子,生来就有气运庇佑,能走到今天,每一分都是靠他自己的天赋,以及手中之剑挣来的,比起宋不平,这样的人,要可怕太多。 他看着院子里的那两棵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不阻止她吗?”阮时丹也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将后背靠上了这一侧的门扉。 离煌启唇,声线冷淡,“为什么?” “浮沉身上的气息变了,郡主身为禅主,肯定会有所察觉。” “那又如何?” 阮时丹噎了一下。 “我不是她的保护人。” 阮时丹扭头看了一眼,离煌的侧脸充分展现出了他的棱角,轮廓看起来更为锋利。即使如此,她也不得不暗叹一声,这张脸确实是得天独厚。 她回过头,盯着天上流云,沉默了半晌。听着里面宋不平有些活泼得过了头的声音和阿七和阿九被她弄得有些手忙脚乱的动静,站在门边,与一个冷漠的剑客一起默默无言,这样的场景,其实,感觉还不错。 阮时丹唇角轻勾,露出了一个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淡淡笑容。 虽然浮沉除了体内已经暂时被离煌封住的心魔,基本没有受伤,但阿七和阿九并不知道,因此特意耗费时间仔细地查探了一遍,等他两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过后了,日头走上头顶,将至午时。 阮时丹做好了饭菜,来的人却只有阿七和阿九。 “宋姑娘太累了,昨晚为了等浮沉小师父没怎么睡,刚才闹了一番后现在在自己房间休息。”阿七解释道。 两人匆匆扒完饭,然后聚集到了院子里,阮时丹也没有去收拾,而是跟着他们来到了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 离煌靠着树干,时雪放在了一旁,似乎是在……发呆? 阿七连忙暗地摇头,那可是少主,一定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她和阿九又不敢打扰离煌。 还是阮时丹没什么顾忌,直接开口道,“你回来了,是不是说明我们的调查方向是对的?” 阿七和阿九齐齐看向离煌。 离煌没动,但是时雪突然发出一声铮鸣,仿佛冰击玉柱,悠久绵长。 他半敛眸子,再掀开时已是一片冷淡清明。他淡淡开口,“有这个可能性。” “哦?你和云左都不确定的事,看来扬州府衙里的秘密还真是有点意思。”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阿七和阿九俱是脸色微变。 但离煌却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般,淡淡揭了过去,说起了另外的事情,“清县那边很快就会有动静,这边也要做好准备。” “少主是说?” “今晚再去一趟扬州府衙。阿七阿九你们就不用去了,换回原来的样子,在外围警戒。” “是!”两人齐声答道。 “退下。” 两人对离煌行了礼,依令离开。 阮时丹冷哼一声,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等等,”离煌出声叫住了她,“你今晚也要去。” 阮时丹停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她问了一句,“为什么?” “你得保护好你们的郡主。” 阮时丹转过身来,不解道,“你让郡主去,她有什么用?” 离煌的目光在宋不平房间没有关紧的窗上停了一瞬,然后滑开,“需要有人暂时牵制住魏富书。” 阮时丹音量微微拔高,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她虽然有了突破,但几乎没有任何战斗经验,你把她送到魏富书面前? 魏富书在扬州扎根这么多年,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万一你们的行动被察觉,就算我在她身边,你以为她有几成把握能活下来?” 离煌仿佛静止的身子终于动了一下,他看进阮时丹的眼里,声音没有半点起伏,“有三成,就足够了。” 那双眼睛漆黑如深渊,无人能摸清其中的情绪和想法,但直觉告诉她,离煌是认真的。 “我希望你清楚后果。” 她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离煌不语,微风轻轻吹过,不留痕迹,时雪立在树下,无形的剑气将一片片落下的树叶切成两段。 锋利,冰冷,不近人情。 宋不平借着微小的缝隙遥遥看着那个站在树下的青年,这是离煌一向的样子,但是却有些不对,她说不上来,只是这么觉得。 心里有些失落,挥之不去,却找不到原因。 纠结了半晌,她挠挠头,“算了不想了,照丹丹的话,晚上可能会有危险,她可得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免得到时候给他们添麻烦。” 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虽然心里烦恼和疑问一大堆,但不一会儿就挡不住汹涌的睡意,渐渐睡着了。 第166章 触碰(1) 阿七和阿九将浮沉送回府中,一进门,阮时丹已经等在了那,桌上放好了齐全的伤药。 阿七对她点点头,然后将浮沉扶了进去。阮时丹颔首,主动走了出来,顺便拦住了想要往里面冲的宋不平。 “为什么拦着我!”宋不平停住,但身周气势一变,她看着阮时丹,表情有些陌生,一时间似乎像是变了一个人。 感受着从宋不平身上传来的阵阵压迫感,阮时丹心下一惊。 宋不平趁着她愣了一下的一瞬间,就想往里面走,但下一刻,一只手蓦地从她背后伸出来,悄无声息,仿佛一条等待猎物的毒蛇般,宋不平背后一寒。 阮时丹轻轻将手搭上她的肩膀,没有用力,但威慑力十足。 “你进去没用。”她道,语气有几分无奈。 “我知道,我就看看。”宋不平硬的不行来软的,摇着阮时丹的手臂,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让我进去,好不好?” “…”阮时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啦!”说着她一个闪身便冲进了房间。 阮时丹这次没有拦她,她双手环胸,看向靠着门边站着的离煌。 他靠着木雕花窗,似乎从一开始就站在了那里,但是包括宋不平在内,之前竟然没人发现他。 他又变强了。 阮时丹在心里皱了下眉,离煌的成长速度也太快了。 他不是宋不平这般的天之骄子,生来就有气运庇佑,能走到今天,每一分都是靠他自己的天赋,以及手中之剑挣来的,比起宋不平,这样的人,要可怕太多。 他看着院子里的那两棵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不阻止她吗?”阮时丹也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将后背靠上了这一侧的门扉。 离煌启唇,声线冷淡,“为什么?” “浮沉身上的气息变了,郡主身为禅主,肯定会有所察觉。” “那又如何?” 阮时丹噎了一下。 “我不是她的保护人。” 阮时丹扭头看了一眼,离煌的侧脸充分展现出了他的棱角,轮廓看起来更为锋利。即使如此,她也不得不暗叹一声,这张脸确实是得天独厚。 她回过头,盯着天上流云,沉默了半晌。听着里面宋不平有些活泼得过了头的声音和阿七和阿九被她弄得有些手忙脚乱的动静,站在门边,与一个冷漠的剑客一起默默无言,这样的场景,其实,感觉还不错。 阮时丹唇角轻勾,露出了一个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淡淡笑容。 虽然浮沉除了体内已经暂时被离煌封住的心魔,基本没有受伤,但阿七和阿九并不知道,因此特意耗费时间仔细地查探了一遍,等他两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过后了,日头走上头顶,将至午时。 阮时丹做好了饭菜,来的人却只有阿七和阿九。 “宋姑娘太累了,昨晚为了等浮沉小师父没怎么睡,刚才闹了一番后现在在自己房间休息。”阿七解释道。 两人匆匆扒完饭,然后聚集到了院子里,阮时丹也没有去收拾,而是跟着他们来到了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 离煌靠着树干,时雪放在了一旁,似乎是在……发呆? 阿七连忙暗地摇头,那可是少主,一定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她和阿九又不敢打扰离煌。 还是阮时丹没什么顾忌,直接开口道,“你回来了,是不是说明我们的调查方向是对的?” 阿七和阿九齐齐看向离煌。 离煌没动,但是时雪突然发出一声铮鸣,仿佛冰击玉柱,悠久绵长。 他半敛眸子,再掀开时已是一片冷淡清明。他淡淡开口,“有这个可能性。” “哦?你和云左都不确定的事,看来扬州府衙里的秘密还真是有点意思。”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阿七和阿九俱是脸色微变。 但离煌却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般,淡淡揭了过去,说起了另外的事情,“清县那边很快就会有动静,这边也要做好准备。” “少主是说?” “今晚再去一趟扬州府衙。阿七阿九你们就不用去了,换回原来的样子,在外围警戒。” “是!”两人齐声答道。 “退下。” 两人对离煌行了礼,依令离开。 阮时丹冷哼一声,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等等,”离煌出声叫住了她,“你今晚也要去。” 阮时丹停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她问了一句,“为什么?” “你得保护好你们的郡主。” 阮时丹转过身来,不解道,“你让郡主去,她有什么用?” 离煌的目光在宋不平房间没有关紧的窗上停了一瞬,然后滑开,“需要有人暂时牵制住魏富书。” 阮时丹音量微微拔高,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她虽然有了突破,但几乎没有任何战斗经验,你把她送到魏富书面前? 魏富书在扬州扎根这么多年,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万一你们的行动被察觉,就算我在她身边,你以为她有几成把握能活下来?” 离煌仿佛静止的身子终于动了一下,他看进阮时丹的眼里,声音没有半点起伏,“有三成,就足够了。” 那双眼睛漆黑如深渊,无人能摸清其中的情绪和想法,但直觉告诉她,离煌是认真的。 “我希望你清楚后果。” 她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离煌不语,微风轻轻吹过,不留痕迹,时雪立在树下,无形的剑气将一片片落下的树叶切成两段。 锋利,冰冷,不近人情。 宋不平借着微小的缝隙遥遥看着那个站在树下的青年,这是离煌一向的样子,但是却有些不对,她说不上来,只是这么觉得。 心里有些失落,挥之不去,却找不到原因。 纠结了半晌,她挠挠头,“算了不想了,照丹丹的话,晚上可能会有危险,她可得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免得到时候给他们添麻烦。” 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虽然心里烦恼和疑问一大堆,但不一会儿就挡不住汹涌的睡意,渐渐睡着了。 第167章 触碰(2) 没有做梦,宋不平睡得出奇的香,她一直有认床的毛病,这段时间睡的不怎么好,今天却感觉很安心。 一睁开眼,天幕已经暗垂了下去,从开着的窗户可以看到天际闪烁的几颗星辰。以及……青年冷峻但精致的侧脸。 “离,离煌?!” 宋不平瞬间清醒,“你,你怎么又,又……” 离煌是坐在窗沿上的,夕阳的光细密地为他勾勒出精致的剪影,他转过头来,眸子里映出了斑斓的天光,亮如繁星。 宋不平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醒了。”不知道是因为朦胧的夜色还是因为宋不平此刻脑子有些迷糊,离煌的声音听在耳朵里,没有了平常那般的冰冷,低哑地回荡在她耳边,在耳廓边缘点起阵阵火花,烧得她发慌。 “嗯。”她点头,避开了离煌的目光,“你,你找我有事吗?” “我跟阮时丹说的话,你听到了。”肯定句,他知道她在偷看!宋不平一阵心虚,他不会是来问罪的? “唔,听到了。”秉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准则,宋不平痛快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她还是要挣扎一下的,低着头嗫嚅道,“这个,那个,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怎么想?” “我?”宋不平模样有些疑惑,她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怎么想?” “到时候我不会在你们身边,也就是说,如果你去了,你可能会死,”离煌看进宋不平淡金色的瞳孔里,神色不定。 “哦。”宋不平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来问罪的,她道,“我知道,丹丹说过了。我不会死的,你放心。” 说完了就有点慌张,连忙摆手补充道,“当然我也不是说我很厉害,我只是感觉我不会死。而且……” 她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有些犹豫,说不出口。 “没,没事了。” 拙劣的掩饰,离煌的眸子缓缓地松了开来,不再那么迫人。他移开目光,不再看宋不平。 “等等,”宋不平看他转过身去,以为他要走,不由脱口而出。 而离煌居然也真的停住了身子,重新看向她,“什么事?” 宋不平叫住离煌的反应先于她的脑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他,现在被离煌这么一看,更加脑中一片空白。 “我,我突破了。”憋了半天,她发现她能说的似乎只有这么一件事。 “我知道。” “啊?哦。”也是,这边的情况她都有通知云姐姐他们,就算离煌事先不知道,以他的修为,要察觉宋不平的境界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做的不错。”淡淡的声音传来,混在清凉舒适的晚风里有些模糊,宋不平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猛地抬头,离煌已经移开了目光,侧脸上晕着一点淡淡的笑意。 她呆在原地,觉得自己在做梦,鬼使神差地,她缓缓地伸出手,数着自己心跳的节奏,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接近离煌。 指尖轻轻地,碰到了离煌冰冷的侧脸。风陡然大了起来,夕阳仿佛一瞬间就落了下去,光芒收尽,黑暗中孕育着无声的雷鸣。 一如宋不平此刻的心境。 离煌蓦地转头,宋不平躲闪不及,指尖顺着他的动作擦过他的嘴唇。 “砰!” 宋不平手上宛如触电一般一阵麻木,心里阵阵电闪雷鸣,她连忙把手收了回来,速度快得都出现了残影。 什么,什么情况?!她,她她他碰到了什么? 她心里又慌又涨,疯狂往后退,但床就这么大点,身后是墙壁,她根本没有退后的地方。 “我我,我我我……”她低下头,根本不敢看离煌,揪着被子一角手足无措,她肯定是疯了,完了完了,离煌生气是什么样子啊,她不会被杀了?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啊,谁叫你笑……啊啊啊!她简直欲哭无泪。 离煌低头看兀自陷入惶恐的宋不平,眸子里还残留着一点惊讶。他没有想到宋不平胆子这么大,但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没有躲开。 “对,对不起!” 半晌,她终于认命般从被子里抬起头来,脸上一副快哭了的表情,眼角微微发红,顺着优美的弧度印出一抹淡淡的红痕,莫名的有些勾人。 离煌的眸子暗了一暗。 他站了起来,“你先吃点东西,等会出发。”说完不待宋不平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消失在了窗前。 宋不平愣愣地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窗口,觉得有点梦幻。但手指上的触感还残留着,凉凉的,有点干,以及,一点都不像离煌的,柔软。 “轰!”她的脸又腾地红了,手指似乎烧了起来,她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去碰它。这感觉一遍遍地提醒着她,这是真的,她她她,她居然轻薄了离煌! 宋不平重新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啊啊啊!!她想死! 离煌飞身上了屋顶,时雪在他身侧,反常地在没有敌人的时候发出了隐隐的声响。他伸手握住剑柄,时雪缓缓地平息了下去。 虽然心里一万个别扭和慌乱,但行动也不得不执行。宋不平当了片刻的乌龟之后,咬咬牙,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去厨房向阮时丹讨了两碗热腾腾的粥,闻到食物的香气时她才想起来自己一天都没有吃东西。 再慌也得吃东西,一阵狼吞虎咽过后,宋不平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既然离煌没有说什么,那就当没发生过,对,没发生没发生! “呼……” 她长出一口气,伸出一只手,默默冥想片刻后,点点金光在她手中亮起,光点在半空中游弋,似乎想要汇聚成什么形状。 宋不平咬牙,努力凝聚着内力,但那光点却突然停住,然后刹那间消散在空气中。 “又失败了。”宋不平垂着头,有点泄气。阿七说只有做到体外化形才算真正进入玄境,可她试了很多次都凝聚不起来。 不过算了,就算不能体外化形,她也要尽量保护好自己,这样才不会拖累他们。 第167章 触碰(2) 没有做梦,宋不平睡得出奇的香,她一直有认床的毛病,这段时间睡的不怎么好,今天却感觉很安心。 一睁开眼,天幕已经暗垂了下去,从开着的窗户可以看到天际闪烁的几颗星辰。以及……青年冷峻但精致的侧脸。 “离,离煌?!” 宋不平瞬间清醒,“你,你怎么又,又……” 离煌是坐在窗沿上的,夕阳的光细密地为他勾勒出精致的剪影,他转过头来,眸子里映出了斑斓的天光,亮如繁星。 宋不平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醒了。”不知道是因为朦胧的夜色还是因为宋不平此刻脑子有些迷糊,离煌的声音听在耳朵里,没有了平常那般的冰冷,低哑地回荡在她耳边,在耳廓边缘点起阵阵火花,烧得她发慌。 “嗯。”她点头,避开了离煌的目光,“你,你找我有事吗?” “我跟阮时丹说的话,你听到了。”肯定句,他知道她在偷看!宋不平一阵心虚,他不会是来问罪的? “唔,听到了。”秉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准则,宋不平痛快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她还是要挣扎一下的,低着头嗫嚅道,“这个,那个,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怎么想?” “我?”宋不平模样有些疑惑,她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怎么想?” “到时候我不会在你们身边,也就是说,如果你去了,你可能会死,”离煌看进宋不平淡金色的瞳孔里,神色不定。 “哦。”宋不平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来问罪的,她道,“我知道,丹丹说过了。我不会死的,你放心。” 说完了就有点慌张,连忙摆手补充道,“当然我也不是说我很厉害,我只是感觉我不会死。而且……” 她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有些犹豫,说不出口。 “没,没事了。” 拙劣的掩饰,离煌的眸子缓缓地松了开来,不再那么迫人。他移开目光,不再看宋不平。 “等等,”宋不平看他转过身去,以为他要走,不由脱口而出。 而离煌居然也真的停住了身子,重新看向她,“什么事?” 宋不平叫住离煌的反应先于她的脑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他,现在被离煌这么一看,更加脑中一片空白。 “我,我突破了。”憋了半天,她发现她能说的似乎只有这么一件事。 “我知道。” “啊?哦。”也是,这边的情况她都有通知云姐姐他们,就算离煌事先不知道,以他的修为,要察觉宋不平的境界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做的不错。”淡淡的声音传来,混在清凉舒适的晚风里有些模糊,宋不平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猛地抬头,离煌已经移开了目光,侧脸上晕着一点淡淡的笑意。 她呆在原地,觉得自己在做梦,鬼使神差地,她缓缓地伸出手,数着自己心跳的节奏,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接近离煌。 指尖轻轻地,碰到了离煌冰冷的侧脸。风陡然大了起来,夕阳仿佛一瞬间就落了下去,光芒收尽,黑暗中孕育着无声的雷鸣。 一如宋不平此刻的心境。 离煌蓦地转头,宋不平躲闪不及,指尖顺着他的动作擦过他的嘴唇。 “砰!” 宋不平手上宛如触电一般一阵麻木,心里阵阵电闪雷鸣,她连忙把手收了回来,速度快得都出现了残影。 什么,什么情况?!她,她她他碰到了什么? 她心里又慌又涨,疯狂往后退,但床就这么大点,身后是墙壁,她根本没有退后的地方。 “我我,我我我……”她低下头,根本不敢看离煌,揪着被子一角手足无措,她肯定是疯了,完了完了,离煌生气是什么样子啊,她不会被杀了?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啊,谁叫你笑……啊啊啊!她简直欲哭无泪。 离煌低头看兀自陷入惶恐的宋不平,眸子里还残留着一点惊讶。他没有想到宋不平胆子这么大,但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没有躲开。 “对,对不起!” 半晌,她终于认命般从被子里抬起头来,脸上一副快哭了的表情,眼角微微发红,顺着优美的弧度印出一抹淡淡的红痕,莫名的有些勾人。 离煌的眸子暗了一暗。 他站了起来,“你先吃点东西,等会出发。”说完不待宋不平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消失在了窗前。 宋不平愣愣地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窗口,觉得有点梦幻。但手指上的触感还残留着,凉凉的,有点干,以及,一点都不像离煌的,柔软。 “轰!”她的脸又腾地红了,手指似乎烧了起来,她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去碰它。这感觉一遍遍地提醒着她,这是真的,她她她,她居然轻薄了离煌! 宋不平重新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啊啊啊!!她想死! 离煌飞身上了屋顶,时雪在他身侧,反常地在没有敌人的时候发出了隐隐的声响。他伸手握住剑柄,时雪缓缓地平息了下去。 虽然心里一万个别扭和慌乱,但行动也不得不执行。宋不平当了片刻的乌龟之后,咬咬牙,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去厨房向阮时丹讨了两碗热腾腾的粥,闻到食物的香气时她才想起来自己一天都没有吃东西。 再慌也得吃东西,一阵狼吞虎咽过后,宋不平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既然离煌没有说什么,那就当没发生过,对,没发生没发生! “呼……” 她长出一口气,伸出一只手,默默冥想片刻后,点点金光在她手中亮起,光点在半空中游弋,似乎想要汇聚成什么形状。 宋不平咬牙,努力凝聚着内力,但那光点却突然停住,然后刹那间消散在空气中。 “又失败了。”宋不平垂着头,有点泄气。阿七说只有做到体外化形才算真正进入玄境,可她试了很多次都凝聚不起来。 不过算了,就算不能体外化形,她也要尽量保护好自己,这样才不会拖累他们。 第168章 落雷 夜幕降临,黑云笼罩下来,夜风很大,夹杂着点点冰凉的水汽。 风雨欲来的天气里,街道上的店铺撤得很早,才刚入夜,站在别院门口放眼望去,就只剩了一两盏灯火兀自孤零着。 一个女子熟练地给停在门口的马车点上了橘黄的灯笼。 “阿七?” 宋不平吃完饭过后出来,就见大门处一阵闪烁的灯火,出来看了一眼。 转过身来的确实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女子模样普通,是那种见过一眼后大部分人都不会去记住的长相,气质清冷,有些像丹丹。 不是阿七? 宋不平错愕,“你是谁?” 女子笑了一下,想了起来,“忘了宋姑娘并没有见过我本来的样子,我是阿七。” 宋不平惊讶,跑上前去绕着阿七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这么神奇吗?” 阿七摇摇头,“只是小把戏而已,对了,您起得刚好。 她忽然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刚刚少主吩咐,要我们准备出发,帖子已经递到了府衙,也多亏了宋姑娘上次随机应变,我们这次可以借着柳应天的案子为由找上门去,具体的事情等会在马车上阮姑娘会告诉您。” 阿七脸换了回来,但可能是扮得过于投入了,云左的腔调一时半会没改过来,看在宋不平眼里十分违和。 她全副身心都去适应阿七的突然换脸了,所以没有察觉到她那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不过就算是看到了,以宋不平的心性,估计也不会多想。 她点了下头,顺便抬手将几缕被风吹到眼前的发丝拨开,她抬头看了一眼阴沉如墨的天色,“白天还好好的,这会看上去是要下雨了。” 阿七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点了点头,“江南境这里夏季向来如此,不过姑娘放心,伞具这些已经备好放在马车里了。” “嘿嘿,果然是阿七。” 宋不平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虽然跟阿七阿九一起待的时间不长,却知道了他们都是心细如发,而且十分为人着想的人。 离煌平常那么冷淡,手下居然也有这样的人。 想到离煌,她呼吸又是一滞,连忙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可不能分神! “咦,对了!”她总算是想起来了关键点,“离煌会跟我们一起去吗?” 阿七摇头,“不会,少主跟在你们后面。” “哦,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现在要是跟离煌待在一块,她非炸了不可! 阿七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刚想说什么,阮时丹走了出来。 她换上了便于行动的劲装,腰间挂着两把长短不一的刀,眼神里装着冷然和镇定。宋不平上一次见阮时丹这副装扮还是他们互为敌人的那时候。 “走。” 她只说了这一句。阿七为她们牵出马,将缰绳交给了阮时丹,她道,“我和阿九不能跟着两位去,还请多加小心。” 宋不平朝她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然后钻进了马车里。 阿七站在门口目送着马车的离去。 “你说他们能活下来吗?”她忽然开口问道。阿九从暗处走了出来,站在了他身边,神情淡漠,“她已经不是我们的任务了。” “唔,是吗?我还挺喜欢这个小郡主的,打个赌吗?” 阿九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我没空陪你玩。那个小和尚应该快醒了,你这个闲心不如想想等会怎么稳住他。” 阿七见已经看不到马车了,于是转身往回走,闻言道,“再加点药呗,以他的修为,若是醒了,我们肯定拦不住。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少主这次是不是动了真格的?” “莫要妄议主上!”阿九语气变得严厉,似乎是真的生气了。 但是阿七全然不怕,她淡淡一笑,“你难道不想知道?楼里的一些老东西个个可是感兴趣得很。” 阿九脚步一顿,猛地看向她,阿七虽然还是在笑着,但眼中有藏不住的隐隐担忧。 “这件事少主知道吗?” 阿七摇头,“还没来得及。” “哼,如果他们想靠一个女人来扳倒少主的话,只能证明他们的无能。而且,少主也不可能被一个人绊住手脚!” 阿七不语,“希望如此。” 可是,今晚少主从宋不平那离开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几分仓皇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他们到死说了什么,但也许,宋不平真的是不一样的。 清县长街上,零星地只剩了几家小铺子还亮着灯,没有房屋的小摊更是只剩了一家。 “哟,老王这才收摊啊,快点儿,这天怕是要落一场大雨咯!” 一个人在经过街上木雕小铺的时候停了脚步,看着正忙活着收东西的老板,催促了一句。 老板转过身来吆喝了一句,“哎!知道了,马上就收了!” “好嘞!”那人跺了跺脚,看天色实在不好,招呼一声后就先行回家去了。老板手脚麻利地收着自己的东西,将所有的小木雕小心地摆进箱子。 他卖的木雕跟别人的不一样,要用不过拳头大小的木头来雕,细节处仍要栩栩如生,有些地方更是薄如蝉翼,脆弱得很。这东西很费功力,他一月也只做得出两个。 本来没打算卖的,但家里实在有困难,才把这些年攒下来的木雕拿出来卖,生意倒是出奇的不错。刚才那位就是他的一个熟客。 “轰隆隆!” 厚厚的云层里闷闷地传来滚滚的雷声,一场大风暴已经酝酿到了最后阶段。他抬头的时候才发现,附近除了人家和客栈的灯,外面已经看不到行人了。 风呼呼地刮,撞在建筑上发出“呜呜”的怪声,漆黑一片的街道上,只有他手边的一盏灯笼幽幽地发着光,让人有些发慌。 他打了个寒颤,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最后一个莲花木雕往箱子里放去。 “轰咔!” 仿佛酝酿了许久的雷声终于找到了机会爆发,闪电亮彻天地,老板被吓得手一抖,木雕骨碌碌地落在地上,滚了出去。 第168章 落雷 夜幕降临,黑云笼罩下来,夜风很大,夹杂着点点冰凉的水汽。 风雨欲来的天气里,街道上的店铺撤得很早,才刚入夜,站在别院门口放眼望去,就只剩了一两盏灯火兀自孤零着。 一个女子熟练地给停在门口的马车点上了橘黄的灯笼。 “阿七?” 宋不平吃完饭过后出来,就见大门处一阵闪烁的灯火,出来看了一眼。 转过身来的确实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女子模样普通,是那种见过一眼后大部分人都不会去记住的长相,气质清冷,有些像丹丹。 不是阿七? 宋不平错愕,“你是谁?” 女子笑了一下,想了起来,“忘了宋姑娘并没有见过我本来的样子,我是阿七。” 宋不平惊讶,跑上前去绕着阿七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这么神奇吗?” 阿七摇摇头,“只是小把戏而已,对了,您起得刚好。 她忽然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刚刚少主吩咐,要我们准备出发,帖子已经递到了府衙,也多亏了宋姑娘上次随机应变,我们这次可以借着柳应天的案子为由找上门去,具体的事情等会在马车上阮姑娘会告诉您。” 阿七脸换了回来,但可能是扮得过于投入了,云左的腔调一时半会没改过来,看在宋不平眼里十分违和。 她全副身心都去适应阿七的突然换脸了,所以没有察觉到她那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不过就算是看到了,以宋不平的心性,估计也不会多想。 她点了下头,顺便抬手将几缕被风吹到眼前的发丝拨开,她抬头看了一眼阴沉如墨的天色,“白天还好好的,这会看上去是要下雨了。” 阿七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点了点头,“江南境这里夏季向来如此,不过姑娘放心,伞具这些已经备好放在马车里了。” “嘿嘿,果然是阿七。” 宋不平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虽然跟阿七阿九一起待的时间不长,却知道了他们都是心细如发,而且十分为人着想的人。 离煌平常那么冷淡,手下居然也有这样的人。 想到离煌,她呼吸又是一滞,连忙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可不能分神! “咦,对了!”她总算是想起来了关键点,“离煌会跟我们一起去吗?” 阿七摇头,“不会,少主跟在你们后面。” “哦,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现在要是跟离煌待在一块,她非炸了不可! 阿七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刚想说什么,阮时丹走了出来。 她换上了便于行动的劲装,腰间挂着两把长短不一的刀,眼神里装着冷然和镇定。宋不平上一次见阮时丹这副装扮还是他们互为敌人的那时候。 “走。” 她只说了这一句。阿七为她们牵出马,将缰绳交给了阮时丹,她道,“我和阿九不能跟着两位去,还请多加小心。” 宋不平朝她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然后钻进了马车里。 阿七站在门口目送着马车的离去。 “你说他们能活下来吗?”她忽然开口问道。阿九从暗处走了出来,站在了他身边,神情淡漠,“她已经不是我们的任务了。” “唔,是吗?我还挺喜欢这个小郡主的,打个赌吗?” 阿九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我没空陪你玩。那个小和尚应该快醒了,你这个闲心不如想想等会怎么稳住他。” 阿七见已经看不到马车了,于是转身往回走,闻言道,“再加点药呗,以他的修为,若是醒了,我们肯定拦不住。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少主这次是不是动了真格的?” “莫要妄议主上!”阿九语气变得严厉,似乎是真的生气了。 但是阿七全然不怕,她淡淡一笑,“你难道不想知道?楼里的一些老东西个个可是感兴趣得很。” 阿九脚步一顿,猛地看向她,阿七虽然还是在笑着,但眼中有藏不住的隐隐担忧。 “这件事少主知道吗?” 阿七摇头,“还没来得及。” “哼,如果他们想靠一个女人来扳倒少主的话,只能证明他们的无能。而且,少主也不可能被一个人绊住手脚!” 阿七不语,“希望如此。” 可是,今晚少主从宋不平那离开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几分仓皇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他们到死说了什么,但也许,宋不平真的是不一样的。 清县长街上,零星地只剩了几家小铺子还亮着灯,没有房屋的小摊更是只剩了一家。 “哟,老王这才收摊啊,快点儿,这天怕是要落一场大雨咯!” 一个人在经过街上木雕小铺的时候停了脚步,看着正忙活着收东西的老板,催促了一句。 老板转过身来吆喝了一句,“哎!知道了,马上就收了!” “好嘞!”那人跺了跺脚,看天色实在不好,招呼一声后就先行回家去了。老板手脚麻利地收着自己的东西,将所有的小木雕小心地摆进箱子。 他卖的木雕跟别人的不一样,要用不过拳头大小的木头来雕,细节处仍要栩栩如生,有些地方更是薄如蝉翼,脆弱得很。这东西很费功力,他一月也只做得出两个。 本来没打算卖的,但家里实在有困难,才把这些年攒下来的木雕拿出来卖,生意倒是出奇的不错。刚才那位就是他的一个熟客。 “轰隆隆!” 厚厚的云层里闷闷地传来滚滚的雷声,一场大风暴已经酝酿到了最后阶段。他抬头的时候才发现,附近除了人家和客栈的灯,外面已经看不到行人了。 风呼呼地刮,撞在建筑上发出“呜呜”的怪声,漆黑一片的街道上,只有他手边的一盏灯笼幽幽地发着光,让人有些发慌。 他打了个寒颤,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最后一个莲花木雕往箱子里放去。 “轰咔!” 仿佛酝酿了许久的雷声终于找到了机会爆发,闪电亮彻天地,老板被吓得手一抖,木雕骨碌碌地落在地上,滚了出去。 第169章 一只假鬼 这声惊雷像是吹响了雨水进攻大地的号角,漫天的雨泼洒下来,连成了一片巨大的幕布,遮蔽了整个天地。 老板连忙从箱子底部抽出准备好的斗笠戴在头上,但已经晚了,就这么几瞬的时间,他已经被从上到下淋了个透彻。 他苦笑一声,向那个落在地上的木雕走去。 他刚踏出一步,整个身子就忽然僵住了,余光里露出了一个白色的衣角,在厚重的雨幕里竟然还轻轻地飘动着。 老板猛地抬起头,就见一个满脸满身都是头发的“人”直直地站在他面前,头发后的眼睛似乎直勾勾地在看着他,喉咙里还传来了隐隐的怪声。 老板瞬间脸色青白,不住地往后退去,尖利的叫声从喉咙里冲了出来,“鬼,鬼啊!”他再顾不得自己的那些木雕,连忙丢掉斗笠就转身疯狂往前跑。 但还没跑出两步,身后一股大力传来,他整个人竟然不受控制地被往后吸去,他心慌缭乱,恐惧得根本说不出话,干脆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他的身子被那个“鬼”吸到了身边,“鬼”盯着这个晕过去的生人看了半晌,身上无形的罩子忽然扩大,将老板也笼罩了进去,替他挡去了肆虐的风雨。 “我就想找个人问路而已。” 幽幽的声音从头发下传出来,声音居然还……挺好听! 他伸手撩开了眼前的头发,露出了那双仿佛阅过世间万千凡尘过后,依旧明净的眼睛。 “吓成这样,”他道,声音被大雨遮盖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看来那丫头又是骗我的,啧。” 他将手中的人往前一扔,老板的身子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曲线,却没有就此与土地来个亲密接触,而是诡异地飘在了半空中,也亏的是这种天气,这个时辰,换了其他时候,若是有人见到了这一幕,闹鬼的传闻明天就得在清县传的沸沸扬扬。 他“扔”了老板后,终于腾出了双手,将发撩到脑后,随意挽了,露出来一张清隽舒适的脸。 漫天大雨,他身上却没有一处湿的地方。雨水在快接近他时尽数被弹开,淅淅沥沥地勾勒出了一个凸出一大块的“椭圆”,那个凸出的一大块还兀自在半空中昏迷着。 侧隐环视一周,在一片漆黑的夜色里从地上捡起了那个精美的莲花木雕,莲花半开,花瓣舒卷自然,有枯有荣,栩栩如生。经过了刚才在地上的一番翻滚后居然奇迹般的没有损坏。 “倒是难得。可以拿去送给我家阿左。”侧隐点点头,话音一落,木莲上的水珠眨眼间被分离出来,然后融入了外面的大雨里。 他将木莲放入怀中,总算是想了起来这里还有个飘着的可怜人,怎么办呢?他摸摸下巴。 片刻过后,漫天的雨幕里突然炸开了一朵小小的橙色焰火,很小,很明亮,却转瞬即逝,几乎没有人能注意到。 但这本来就不是给普通人看的东西。 不一会儿,在那个老板晕倒的地方又出现了两个黑衣人,他们裹在严密的黑布里,雨点不停地往他们裸露的眼睛里钻,但两人的眼睛却根本一眨不眨。 老板的身子跟他的箱子和那盏早就被浇熄的灯笼待在一起,身体表面有一层薄薄的光幕,挡去了风雨。 “是那位大人的信号。” “是想让我们处理他吗?” “赵大人吩咐过,在清县听他的命令。” “是。” 其中一位黑衣人伸出手,将还在半空飘着的人接了下来,另一位黑衣人提起地上的东西,两人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雨幕中,长街上除了连绵不绝的风雨声,平静得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云左从阁楼望出去,大雨像一个巨大的黑色牢笼,却不知道关住的是里面的鬼怪,还是外面的人。 几点雨丝打在她的脸上,她紧了紧手心,“告诉他们,可以开始了。” 鬼金点头,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等等,”云左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鬼金,“让阿三给下面那群人的食物里加点东西。” “普通人没问题,但以褚连小姐的境界,可能会察觉。” “无碍,只要让住进来的其他人好好睡一觉就行,他们几个,过后我自己会解决。” “是。” 待鬼金离开,云左呼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一手捏了捏腰间的铃铛。万事俱备,该想的后路她也想了,但是最坏的情况,她暂时还没有把握,这让她有点焦躁。 鬼金下到三楼,迎面撞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身浅紫长衫,笑容克制又温和,却总是带着一点戏谑的味道,照鬼金看来,就是蔫着坏。 “阁主下命令了?”林缘木靠在走廊上,姿势有点懒洋洋的。 鬼金扫了下他的身后,点了点头。 阴影里传来一点动静,然后归于寂静。 然后她才把目光转回到林缘木身上,笑得很坏,“井木,阁主居然让你来清县,西域的风好不好喝?” “西域这个时节跟江南刮的是一样的风,你自己想想好不好喝?” “呸!说不过你,这么久没见,你这张嘴怎么就不改改?” “我改了,翼火就更没戏了。” “啧啧,翼火真倒霉,遇到你这么个奇人。” “你不是一样?” 鬼金想了想,“也对。” 然后她就见井木伸出双手,笑得很正经,鬼金上前两步,重重撞到他身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回来就好。” 她说。 “嗯。” 片刻后两人分开,“这会没人?”鬼金扫了一眼周围。 “你觉得呢?” 三楼一共就三个房间,其中一间是留给阿三自己,也就是这间悦来客栈的掌柜的。不过他一般都不会在这住。 要说的话,这里是设置的一个掩护点,它在掌柜的登记薄上总是有人住,住的人身份各异,根据不同的情况它会成为某些人的一个证明和庇护处。 剩的就是云左的一间和魏观水他们的一间,这会大家都在一楼的大堂。 第169章 一只假鬼 这声惊雷像是吹响了雨水进攻大地的号角,漫天的雨泼洒下来,连成了一片巨大的幕布,遮蔽了整个天地。 老板连忙从箱子底部抽出准备好的斗笠戴在头上,但已经晚了,就这么几瞬的时间,他已经被从上到下淋了个透彻。 他苦笑一声,向那个落在地上的木雕走去。 他刚踏出一步,整个身子就忽然僵住了,余光里露出了一个白色的衣角,在厚重的雨幕里竟然还轻轻地飘动着。 老板猛地抬起头,就见一个满脸满身都是头发的“人”直直地站在他面前,头发后的眼睛似乎直勾勾地在看着他,喉咙里还传来了隐隐的怪声。 老板瞬间脸色青白,不住地往后退去,尖利的叫声从喉咙里冲了出来,“鬼,鬼啊!”他再顾不得自己的那些木雕,连忙丢掉斗笠就转身疯狂往前跑。 但还没跑出两步,身后一股大力传来,他整个人竟然不受控制地被往后吸去,他心慌缭乱,恐惧得根本说不出话,干脆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他的身子被那个“鬼”吸到了身边,“鬼”盯着这个晕过去的生人看了半晌,身上无形的罩子忽然扩大,将老板也笼罩了进去,替他挡去了肆虐的风雨。 “我就想找个人问路而已。” 幽幽的声音从头发下传出来,声音居然还……挺好听! 他伸手撩开了眼前的头发,露出了那双仿佛阅过世间万千凡尘过后,依旧明净的眼睛。 “吓成这样,”他道,声音被大雨遮盖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看来那丫头又是骗我的,啧。” 他将手中的人往前一扔,老板的身子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曲线,却没有就此与土地来个亲密接触,而是诡异地飘在了半空中,也亏的是这种天气,这个时辰,换了其他时候,若是有人见到了这一幕,闹鬼的传闻明天就得在清县传的沸沸扬扬。 他“扔”了老板后,终于腾出了双手,将发撩到脑后,随意挽了,露出来一张清隽舒适的脸。 漫天大雨,他身上却没有一处湿的地方。雨水在快接近他时尽数被弹开,淅淅沥沥地勾勒出了一个凸出一大块的“椭圆”,那个凸出的一大块还兀自在半空中昏迷着。 侧隐环视一周,在一片漆黑的夜色里从地上捡起了那个精美的莲花木雕,莲花半开,花瓣舒卷自然,有枯有荣,栩栩如生。经过了刚才在地上的一番翻滚后居然奇迹般的没有损坏。 “倒是难得。可以拿去送给我家阿左。”侧隐点点头,话音一落,木莲上的水珠眨眼间被分离出来,然后融入了外面的大雨里。 他将木莲放入怀中,总算是想了起来这里还有个飘着的可怜人,怎么办呢?他摸摸下巴。 片刻过后,漫天的雨幕里突然炸开了一朵小小的橙色焰火,很小,很明亮,却转瞬即逝,几乎没有人能注意到。 但这本来就不是给普通人看的东西。 不一会儿,在那个老板晕倒的地方又出现了两个黑衣人,他们裹在严密的黑布里,雨点不停地往他们裸露的眼睛里钻,但两人的眼睛却根本一眨不眨。 老板的身子跟他的箱子和那盏早就被浇熄的灯笼待在一起,身体表面有一层薄薄的光幕,挡去了风雨。 “是那位大人的信号。” “是想让我们处理他吗?” “赵大人吩咐过,在清县听他的命令。” “是。” 其中一位黑衣人伸出手,将还在半空飘着的人接了下来,另一位黑衣人提起地上的东西,两人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雨幕中,长街上除了连绵不绝的风雨声,平静得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云左从阁楼望出去,大雨像一个巨大的黑色牢笼,却不知道关住的是里面的鬼怪,还是外面的人。 几点雨丝打在她的脸上,她紧了紧手心,“告诉他们,可以开始了。” 鬼金点头,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等等,”云左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鬼金,“让阿三给下面那群人的食物里加点东西。” “普通人没问题,但以褚连小姐的境界,可能会察觉。” “无碍,只要让住进来的其他人好好睡一觉就行,他们几个,过后我自己会解决。” “是。” 待鬼金离开,云左呼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一手捏了捏腰间的铃铛。万事俱备,该想的后路她也想了,但是最坏的情况,她暂时还没有把握,这让她有点焦躁。 鬼金下到三楼,迎面撞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身浅紫长衫,笑容克制又温和,却总是带着一点戏谑的味道,照鬼金看来,就是蔫着坏。 “阁主下命令了?”林缘木靠在走廊上,姿势有点懒洋洋的。 鬼金扫了下他的身后,点了点头。 阴影里传来一点动静,然后归于寂静。 然后她才把目光转回到林缘木身上,笑得很坏,“井木,阁主居然让你来清县,西域的风好不好喝?” “西域这个时节跟江南刮的是一样的风,你自己想想好不好喝?” “呸!说不过你,这么久没见,你这张嘴怎么就不改改?” “我改了,翼火就更没戏了。” “啧啧,翼火真倒霉,遇到你这么个奇人。” “你不是一样?” 鬼金想了想,“也对。” 然后她就见井木伸出双手,笑得很正经,鬼金上前两步,重重撞到他身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回来就好。” 她说。 “嗯。” 片刻后两人分开,“这会没人?”鬼金扫了一眼周围。 “你觉得呢?” 三楼一共就三个房间,其中一间是留给阿三自己,也就是这间悦来客栈的掌柜的。不过他一般都不会在这住。 要说的话,这里是设置的一个掩护点,它在掌柜的登记薄上总是有人住,住的人身份各异,根据不同的情况它会成为某些人的一个证明和庇护处。 剩的就是云左的一间和魏观水他们的一间,这会大家都在一楼的大堂。 第170章 梨花酒 大概是因为这天气,这个点往日冷冷清清的大堂这会却显得很热闹。 “掌柜的,你这没有多的客房了吗?”秦陆到了之后在燕千辰的护送下一路挤过来,直奔站在柜台后正在算账的掌柜。后者抬起头道,“有。” “…” “怎么回事,不是说早就满了吗?”褚连跟在他身后,闻言拍了一把站在旁边也有些错愕的叶如青。 半晌,他只能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哦,那正好,我要两间。”秦陆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神却在一众喧闹的江湖人士里飘了两圈,没有看到那个人。 他压下心里的异样,又补充了一句,“银子不是问题。” 掌柜的却没有多少动容的神色,他拿出厚得像砖头的登记薄翻了两页,然后出人意料道,“不过现在没有。” “…什么意思,你耍我们?”秦陆还没有什么表示,褚连先忍不住,纤纤玉手往柜台上一拍,没用上内力,仍然拍得“咚”一声响。 掌柜的眼皮一跳,这姑娘跟情报中的不一样啊。这叫温婉如水?那鬼金大人都算得上俏皮可爱了。 但是上面的命令如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重复着鬼金大人的吩咐,“几位可以先在大堂里坐上一会儿,等会就有几位的房间了。如果几位急的话,也可以去试试其他客栈。” “轰咔!” 雷声炸响,掌柜的尾音被雷声盖过,紧接着满堂的喧闹都挡不住的哗哗水声开始连绵不绝起来。 “…” 褚连无语地看着掌柜,“你不是算准了会下雨才这么说的?” “我要是有这本事,早去洛阳的钦天监了,姑娘可别取笑我。”他不卑不亢。 秦陆把褚连往身后一拉,用行动让这个蠢女人闭了嘴。 “好。”他道。 然后五个人走到角落里寻了张桌子坐下来,大堂里的气氛比起之前更加热闹,似乎在这样的雨夜里,人会更容易兴奋。 五个人刚坐下不久,就有小二端了一壶热茶一壶酒以及几样糕点果子过来。 “我们没要东西。”叶如青叫住了转身想离开的小二。 “这是掌柜的送给几位的。” 褚连有些惊讶,“小青你跟这家掌柜有交情?” 叶如青摇头,看着桌上精致得根本不像清县这种小地方能出现的糕点,心里隐隐有了一点猜测。 “啧啧,极品印雪白。”秦陆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剔透的茶水从茶壶口落入茶杯的瞬间,香气四起,仿佛昆仑山巅迎雪生长的雪莲,在绽开花苞的一霎那,那一点带着冰雪与圣花的香气,悠久弥远,沁人心脾。 “…印雪白,那个珍贵无两的京城贡茶?”众人齐齐震惊。 褚连,“开客栈这么赚钱吗?” “…” 叶如青扶额,魏观水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傻得这么稀有的人他还真是头一次见。秦陆已经见怪不怪了,随手将桌上大半吃食都往她面前扫,“吃你的,闭嘴。” “这个掌柜的不是普通人。”燕千辰道,他眸子凝起,大手往后探去,握住了长剑剑柄。 秦陆自斟自饮很开心,闻言道,“别急,看这个样子目前他还不会对我们不利,既然他说等会儿,那就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魏观水长手一勾,把那壶酒给勾了过来,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香很浓,他凑近闻了闻,然后不怎么确定道,“好像是梨花酒。” 褚连倏地看过来,看着他手里的酒壶两眼放光,就差直接上手抢。好在魏观水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将酒壶给了她。 “谢谢!”褚连喜笑颜开,直接上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先是狠狠地吸了一口酒香,然后用唇轻轻地抿,待那股香气在口中萦满,最后仰头一饮而尽。一杯酒下肚,唇齿生香。 褚连舒服地眯了眯眼睛,眼角眉梢都是满足。 活生生一个酒鬼的表现。 叶如青有些好笑地看着褚连一杯接一杯,劝了一会儿后不见效,也就不去管了,反正她看起来很高兴。 “不过,梨花酒很名贵吗?”魏观水随口问道。 叶如青也想到了这点,“梨花酒是寻常百姓最爱之一,算不得名贵。” “这家掌柜的有好茶,却没有好酒?”魏观水喝了一杯,但梨花酒对他来说有些淡了,因此不是很满意。 “这是小连子最喜欢的酒。”秦陆突然道。 叶如青错愕看去,秦陆的表情变了,没有了之前的那股子慵懒贵气,倒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少爷。”燕千辰提醒了他一声。 “我知道。”他道,然后恢复了平常。他对叶如青露出一个笑容,“有些失态,见笑了。” 叶如青知道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不过既然他不说,他也不会去揭人秘密。更何况,这还可能是帝室的秘密。 褚连一个人消灭了一整壶梨花酒,叶如青还担心她会不会喝醉,但是见她目光清明,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好久没喝过这么好的梨花酒了!”褚连的语气有些怀念。 秦陆不咸不淡地问,“你的酒量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一壶吗?” “对啊,运气真好。” 是运气吗……褚连的酒量向来是个谜,不是说她酒量深不见底或者一沾就醉,而是她喝酒的量非常精确,少一点不满足,多一点就会醉。十分符合她“麻烦精”的绰号。 当年为这个没少折腾他和惊鸿。 惊鸿……是她吗?秦陆抬起头,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客栈来。 “等等,你们没有觉得,忽然安静了许多吗?”魏观水看向四周,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大堂里本来的喧闹人声此刻变得有些稀疏,一眼看去,似乎有很多人都喝醉了,趴在了桌子上,发出一阵阵鼾声。 他们这一桌一平静下来,顿时那种安静的氛围更加明显。角落里依稀的人声此刻似乎也撑到了极限,渐渐弱了下去。 除了窗外愈演愈烈的雨声,大堂忽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里。 第170章 梨花酒 大概是因为这天气,这个点往日冷冷清清的大堂这会却显得很热闹。 “掌柜的,你这没有多的客房了吗?”秦陆到了之后在燕千辰的护送下一路挤过来,直奔站在柜台后正在算账的掌柜。后者抬起头道,“有。” “…” “怎么回事,不是说早就满了吗?”褚连跟在他身后,闻言拍了一把站在旁边也有些错愕的叶如青。 半晌,他只能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哦,那正好,我要两间。”秦陆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神却在一众喧闹的江湖人士里飘了两圈,没有看到那个人。 他压下心里的异样,又补充了一句,“银子不是问题。” 掌柜的却没有多少动容的神色,他拿出厚得像砖头的登记薄翻了两页,然后出人意料道,“不过现在没有。” “…什么意思,你耍我们?”秦陆还没有什么表示,褚连先忍不住,纤纤玉手往柜台上一拍,没用上内力,仍然拍得“咚”一声响。 掌柜的眼皮一跳,这姑娘跟情报中的不一样啊。这叫温婉如水?那鬼金大人都算得上俏皮可爱了。 但是上面的命令如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重复着鬼金大人的吩咐,“几位可以先在大堂里坐上一会儿,等会就有几位的房间了。如果几位急的话,也可以去试试其他客栈。” “轰咔!” 雷声炸响,掌柜的尾音被雷声盖过,紧接着满堂的喧闹都挡不住的哗哗水声开始连绵不绝起来。 “…” 褚连无语地看着掌柜,“你不是算准了会下雨才这么说的?” “我要是有这本事,早去洛阳的钦天监了,姑娘可别取笑我。”他不卑不亢。 秦陆把褚连往身后一拉,用行动让这个蠢女人闭了嘴。 “好。”他道。 然后五个人走到角落里寻了张桌子坐下来,大堂里的气氛比起之前更加热闹,似乎在这样的雨夜里,人会更容易兴奋。 五个人刚坐下不久,就有小二端了一壶热茶一壶酒以及几样糕点果子过来。 “我们没要东西。”叶如青叫住了转身想离开的小二。 “这是掌柜的送给几位的。” 褚连有些惊讶,“小青你跟这家掌柜有交情?” 叶如青摇头,看着桌上精致得根本不像清县这种小地方能出现的糕点,心里隐隐有了一点猜测。 “啧啧,极品印雪白。”秦陆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剔透的茶水从茶壶口落入茶杯的瞬间,香气四起,仿佛昆仑山巅迎雪生长的雪莲,在绽开花苞的一霎那,那一点带着冰雪与圣花的香气,悠久弥远,沁人心脾。 “…印雪白,那个珍贵无两的京城贡茶?”众人齐齐震惊。 褚连,“开客栈这么赚钱吗?” “…” 叶如青扶额,魏观水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傻得这么稀有的人他还真是头一次见。秦陆已经见怪不怪了,随手将桌上大半吃食都往她面前扫,“吃你的,闭嘴。” “这个掌柜的不是普通人。”燕千辰道,他眸子凝起,大手往后探去,握住了长剑剑柄。 秦陆自斟自饮很开心,闻言道,“别急,看这个样子目前他还不会对我们不利,既然他说等会儿,那就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魏观水长手一勾,把那壶酒给勾了过来,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香很浓,他凑近闻了闻,然后不怎么确定道,“好像是梨花酒。” 褚连倏地看过来,看着他手里的酒壶两眼放光,就差直接上手抢。好在魏观水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将酒壶给了她。 “谢谢!”褚连喜笑颜开,直接上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先是狠狠地吸了一口酒香,然后用唇轻轻地抿,待那股香气在口中萦满,最后仰头一饮而尽。一杯酒下肚,唇齿生香。 褚连舒服地眯了眯眼睛,眼角眉梢都是满足。 活生生一个酒鬼的表现。 叶如青有些好笑地看着褚连一杯接一杯,劝了一会儿后不见效,也就不去管了,反正她看起来很高兴。 “不过,梨花酒很名贵吗?”魏观水随口问道。 叶如青也想到了这点,“梨花酒是寻常百姓最爱之一,算不得名贵。” “这家掌柜的有好茶,却没有好酒?”魏观水喝了一杯,但梨花酒对他来说有些淡了,因此不是很满意。 “这是小连子最喜欢的酒。”秦陆突然道。 叶如青错愕看去,秦陆的表情变了,没有了之前的那股子慵懒贵气,倒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少爷。”燕千辰提醒了他一声。 “我知道。”他道,然后恢复了平常。他对叶如青露出一个笑容,“有些失态,见笑了。” 叶如青知道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不过既然他不说,他也不会去揭人秘密。更何况,这还可能是帝室的秘密。 褚连一个人消灭了一整壶梨花酒,叶如青还担心她会不会喝醉,但是见她目光清明,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好久没喝过这么好的梨花酒了!”褚连的语气有些怀念。 秦陆不咸不淡地问,“你的酒量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一壶吗?” “对啊,运气真好。” 是运气吗……褚连的酒量向来是个谜,不是说她酒量深不见底或者一沾就醉,而是她喝酒的量非常精确,少一点不满足,多一点就会醉。十分符合她“麻烦精”的绰号。 当年为这个没少折腾他和惊鸿。 惊鸿……是她吗?秦陆抬起头,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客栈来。 “等等,你们没有觉得,忽然安静了许多吗?”魏观水看向四周,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大堂里本来的喧闹人声此刻变得有些稀疏,一眼看去,似乎有很多人都喝醉了,趴在了桌子上,发出一阵阵鼾声。 他们这一桌一平静下来,顿时那种安静的氛围更加明显。角落里依稀的人声此刻似乎也撑到了极限,渐渐弱了下去。 除了窗外愈演愈烈的雨声,大堂忽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