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轴监理会》 第1章 引子 九月,夏末秋初的季节,本该是月朗星繁,凉风习习。这几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变得热了起来,即便是到了晚上,仍然蒸腾出浓烈的炎热。闷热的天气,连一丝风都吝于施舍。 靠近市中心图书馆的一条巷子,被路灯照得通明,巷子口两棵茂密的槐树,蔫耷耷地垂着枝叶,萎靡不振。 槐树后面半隐藏着一扇朱红色的门,门上挂着亮银色的招牌“七槐酒”如果要用字面上的意思来分析这家店的点名,十个人里至少有七个人会去数一数到底有几棵槐树。 名字,只是随便起的,没什么特殊意义。只好生意好,就算叫六槐、九槐又有何妨? 钱毅从七槐酒出来的时候,不像以往那样冷静,他抓着自己的侄子,几乎是拖扯着比他矮一头,瘦一圈的年轻人到了外面。他的力气很大,态度很不好,把侄子推搡到槐树上,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被打的人脸色怏怏,敢怒而不敢言。钱毅深深地吸口气,看上去像是在压制着心中的愤怒,他甩开了侄子的手,愤愤道:“上车!” 给钱毅做侄子,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这个事实,钱文东从九岁那一年就很清楚了,但是他从来没怨恨过钱毅,如果不是这位叔叔,他很可能什么都不是。 钱毅的话很少,违背他意思的人同样很少,钱文东就在其中。他垂着脑袋,耷拉着肩膀,活像个斗败的公鸡,蔫蔫儿地跟着钱毅上了车。这时候,钱文东还在想:老头子居然亲自来找,他一定很生气。 随着汽车缓缓驶出小巷,钱毅的脸色才缓解了一些。他瞥了眼身边的钱文东,看到他红肿起来的脸颊,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打开车载冰箱从里面取出一瓶矿泉水,推到了钱文东的脸上。 凉意让火辣辣的痛好了很多。 车里的气氛不像方才那么压抑了,钱文东小心翼翼地观察叔叔的表情,在适当的时候,轻声说:“叔,别生气了。” “你就不能给我老实点!”钱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道:“这才几天就耐不住了?风头还没过去,万一被人盯上了,你以为还有第二次机会?” “我也没想怎么着啊,就是跟朋友出来喝几杯。” 钱毅蹙蹙眉,这让他眉心那道如鸿沟一般的皱纹更加明显。钱文东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缩了缩肩膀,不吭声了。 钱毅不是爱唠叨的人,对这个他看成是亲儿子的年轻人倒是经常滔滔不绝。他像所有的父亲一样,严厉而又体贴,有些时候,有些人甚至怀疑,钱文东就是钱毅的亲生子。至于钱文东的母亲,大家似乎都不在意。 训斥的言语一直说了下去,从主交通干道说道了匝道,又从匝道说道了小路。钱文东始终没吭声,乖乖地听着钱毅那些说了十七年的话,这让他从匝道开始就有点昏昏欲睡了。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钱毅的急脾气让他很不满侄子的沉默不语,随手照着钱文东的脑袋抽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没用多少力,恰到好处地扇走了钱文东的瞌睡。 钱文东猛一睁眼,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抓着钱毅的胳膊大喊:“快刹车,刹车!” 钱毅下意识地把脸转回来,瞬间的变化不会给任何人任何机会,突变转瞬而来,转瞬而去,刺耳的撞击声在不算宽敞的小路上,爆裂开来。一阵烟雾腾起,弥漫在两部车的车头上。 这一切似乎只是眨眼间的事儿。 在狭窄的小路上迎面而来的两辆车相撞,连个躲避的余地都没有。有的,只是报废的机器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钱毅被弹出来的气囊挤在座位上,昏厥不醒;钱文东没有他那么好运,因为没有系安全带,在冲撞的瞬间整个人被卡在了挡风玻璃上,脖子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形成了潺潺细流,从他的脖子里涌了出来。 月亮,终于从云朵后面飘了过来,皎洁的月光倾洒在小路上。有人从另一辆变形的车里走了出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钱毅的车旁,低头看了看,随后,就像微醺的酒鬼,步履阑珊地离开了这条小路。 车辆相撞的巨响搅扰了四方民居内的人,灯光一扇借着一扇地亮了起来,门扉发出吱嘎声声。 在这一瞬间,钱毅的手指微微一动,手腕上的表还是干净的,只是时间停了下来,停在了2014年9月15日01:00 第01章 时间静止于虚无。 这是一句悖论。 这句悖论被挂在墙上。 那不是一面普通的墙,准确来说,那面墙是弯曲的,但很多时候,你并不会发现这点,因为这面墙实在太大,它由下至上,慢慢延伸,四周的墙面最后汇聚成一个拱形圆顶,仿佛恐龙的巢穴。 然而,无论回到侏罗纪时代,还是将时钟拨向未来,你都无法找到那样巨大的恐龙,能让这个空间显得符合逻辑,因为这里实在太大,而里面的人,又实在太小。 有人站在这堵墙前面。 那与其说是墙面,不如说是由无数时钟组成的海洋,有些时钟很老,老到它的分针每走一秒,都仿佛要从表盘上掉下;有些时钟又很新,新到仿佛刚从流水线上下来。 这些时钟密密麻麻不可计数,但无一例外,他们都在不停向前推进。 2016-8-27-15:24:56 在“秒”的后面,是毫秒、微秒、快速变动,流失,使人眼花缭乱。 其中,一个电子时钟是静止的。 所以它是唐突的,独立的。 2014-9-15-01:00:00 在急速变化着的毫秒与微妙之间,静止的数字如墓碑上刻下的铭文,死气沉沉。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不管你是地下空间里最新款的计时器,还是地面上普通的快递员。 温煦是一名工作了三年的老快递员。他为人陈恳,做事认真,与这个世界上成千上万的年轻人一样,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理想,他只希望,每天的日子,能过得踏实。 因此,三年来,他的快递工作从没出过事。 但今天,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今日的天气好像在预警什么似的,从早上开始就阴云密布。 一场大雨憋在层层叠叠的乌云中无法倾泻,不满地压低了云层。雷声滚过了好几个小时,闪电也应景一般地闪了又闪,偏偏不见一滴雨落下。天气越发闷热,整个城市都被浸泡在温水里,湿乎乎,黏腻腻的。 温煦拿着雨伞,从街头跑到街尾,一声闷雷炸开,掩盖了被他推开的门发出的老旧的吱嘎声。 老饭盒餐馆里的客人不多,可能是因为天气原因,除了坐在窗前的一位中年女子,只有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坐在角落里。温煦的视线锁定在角落的那一束暗的可怜的光亮中,熟悉的背影,熟悉的身材,甚至连后脑勺的轮廓都挥发着许久不见的亲切感。 周谷成,他的竹马和初恋,分别了好久的再见,除了紧张,温煦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心情。 周谷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头一望,望到熟悉的眉眼,他展颜一笑。 这一笑,又勾起了温煦久远的回忆。 很多年前,这人在公交车站对他微微一笑,也是这样的笑容,甚至连嘴唇勾起的角度也未曾改变…… 从某种意义上说,周谷成真得是个很温柔的人。 疾步走到周谷成的餐桌前,温煦将斜挂在肩上的大包摘下来,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周谷成给他倒了杯凉茶,又递了两张擦汗的纸巾。 温煦坐在周谷成对面,打量了几眼,才开口说:“你怎么把头发剪这么短?” “凉快。”周谷成说道,“今年夏天太热了,所以都剪了,很难看吗?” “没有,看着挺精神的。”温煦喝下半杯凉茶,扫过一眼桌面,只看到一个凉菜,和一碗米饭。 “服务员,我要点菜。”温煦大声招呼着在柜台后面打瞌睡的服务员,手腕却忽然被周谷成握住了。 “别,我吃饱了。”周谷成讪讪地说,“你不是也刚吃完吗,别浪费了。” 温煦觉得纳闷,周谷成从小到大食量都很大,一个菜怎么够?周谷成似乎不愿意解释,低下头一个劲儿地喝凉茶。 温煦也低了头凑过去,说:“你大老远的来,我当然得请你好好吃一顿。要不,晚上咱吃烤肉?” “不用了,我一会还得赶火车。” 温煦再一次纳闷。电话里是说特意过来的,怎么还急着走呢?想到这里,温煦隐隐察觉到周谷成有些不对劲。 周谷成搓了搓手,抓抓刚长出一层青茬的头皮,一副为难到家的模样。温煦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开口,这反倒让他更加焦躁了。 对面的人低着头,难掩的焦躁让温煦明白了几分,周谷成应该是有了难以开口的事。 “谷成,你心里有事。跟我说说。”温煦的声音很轻,起到了安抚的作用。周谷成不再虐待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似乎稳定了一些。只是,还没有开口的意思。眼神凝重地盯着桌面。 凉茶已经被喝光了,他的双手还紧紧地握着杯子。 无声无息也是一种催促,某些情况下要比语言更有压力,温煦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周谷成手背上…… 周谷成望着温煦,眼底竟然有了泪光,温煦吓了一跳,只见周故成从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本子,放在他面前。 温煦低头,发现那是一份病例。 姓名那栏里,写着一位女姓的名字:周玉芳。 周玉芳是周谷成的奶奶,但对温煦来说,这位老人有着更重要的身份,那是亲手将他抚养长大的人。 温煦双手颤抖着,翻开病例。 “奶奶说,等她走了,叫你回去送送就行。生病的事不让我告诉你。她是觉得对不住你。毕竟当初她一气之下把你赶出家门。”周谷城缓缓说道。 病例本上,“胃癌晚期”四个字刺目异常。 温煦觉得眼里很酸,嘴里很苦,脑海里涌出很多零碎的画面。但是,眼下奶奶的病更为重要,当初的事情,都已经过去。 温煦咽了口唾沫,问道:“奶奶什么时候动手术?” “下周五。” 温煦又瞥了眼病历本,然后将之郑重放下:“还差多少?” 周谷成也是一愣,他没想到,不用自己开口,温煦就很清楚他的来意,于是他也毫不扭捏地说:“二十万。” 这么多! 温煦很爽快拿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张卡递给了周谷成:“这里面有八万多,你先拿着给奶奶治病。剩下的我会想办法。哦对了,还是以前的老密码,你知道的。” 周谷成面露难色,看着递到手边的银/行/卡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温煦见他犹豫,一把将卡塞进他的手里。周谷成猛地握紧手,连同温煦的手一并紧紧握住。 “你什么时候回去?”温煦抽出手,关切地问道。 “马上就得走。”周谷成说:“奶奶在医院没人照顾,我得赶回去。” 温煦没有多留他,招呼服务生买单。背好自己的大包,起身说道:“走,我送你去车站。” 周谷成的眼睛一直不敢正视温煦,温煦自然而然地拉住他的手,带着他走到门口。推开门,他们将走向的是分别和不安。一如几年前的那晚上,分开了,谁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忽然,周谷成紧紧抱住了温煦。 柜台后面的服务员仍旧打着瞌睡,坐在窗边的女子仍旧望着外面。挂在门上的铃铛安安静静,温煦的脑袋就像那铃铛一样,被迫停止了摇摆。 最后,周谷成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很快,也很轻。温煦没听清楚,周谷成却放开了他,推开了他,逃也似地跑出了门。温煦追出去的时候,周谷成站在烈日下,脸上戴着苦涩的笑意,说:“别送了,你还要工作呢。我到医院了就给你发短信。” 温煦本来想提醒他打个电话更好。一想到钱的问题,改为点了头默认。就这样,温煦站在老饭盒餐馆门口,目送着周谷成朝着公交车站走去。走着走着,走出他的视野。 时间:2016-8-27-16:00 快递包裹还没送完,不能下班。 周谷成急匆匆赶到了公交车站,朝后看了看,望不到温煦,也望不到老盒饭餐馆。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一转身走了十来步,推开一家咖啡馆的门。绕过四五张桌子,坐在紧靠墙面的位置上。 周谷成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瞧着等待自己的漂亮女孩儿。 女孩儿的容貌十分可爱,充满了期待地看着周谷成。问道:“怎么样了?” 周谷成得意洋洋地笑了笑,抬手叫道:“r,一杯拿铁。” 女孩儿娇嗔地拍打了他的手,说道:“快说啊,到底怎么样了?” 周谷成起了身,坐在女孩儿身边,抬手将人搂进了怀里。低着声,笑道:“我出马还会有错?” “成了!?”女孩儿瞪大眼睛,兴奋地问道。 周谷成撇撇嘴,故作不满地说:“当然成了。我早就说过,那小子好骗。我说什么他都信。”言罢,从口袋里拿出银/行/卡在女孩儿面前晃了晃,“看到没有,八万多到手了。密码还是我的生日。” 女孩儿乐得尖叫了一声,搂住了周谷成的胳膊。周谷成翘着二郎腿,捏着女孩儿软软的手,说:“等着,不出十天,可以再拿十二万。” 女孩儿甜甜地说道:“老公,你好棒啊!” 服务生走过来,放下拿铁,周谷成拿起杯子的时候,女孩便将银/行/卡收进了自己的包包。转而又挽住周谷成的手臂,问道:“万一被你奶奶知道了,怎么办?” “不会的。”周谷成自信满满地说:“她老人家躺在医院里人事不省,就算我在她耳边一五一十地说了,她也不会听到。” “那你那个发小要是知道了呢?”女孩儿还有些担心,问得很是仔细,“知道奶奶生病,他一定会去看看。” 周谷成拿着咖啡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斜睨了一眼身边的人。略有些不耐烦地回道:“总之,你只要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露馅就可以,其他的不用多想。” “问问怎么了?我也是担心你啊。”女孩儿不满周谷成的态度,娇蛮地责怪着。 显然,周谷成不愿多谈关于自己“发小”的事情。笑眯眯地搂着女孩儿,说了些甜言蜜语。不知道说了什么好听的话,女孩儿主动起搂紧了他的脖子…… 第02章 到了七点,太阳才懒洋洋的西下。温煦送完所有的包裹回到家中,在小小的租住公寓里不停地踱步,贴在耳朵上的手机已经开始发热,想要寻求的结果仍然渺无希望 借钱这种事,真的不好开口。 跟他不错的几个朋友都推说不方便,他也不好厚着脸皮一求再求,实在没辙了,联系了一个以前关系还算不错,但已经离职的朋友,朋友听完他的理由之后,沉默了半晌,才说:“我手里没那么多。” “齐大哥,你能借我多少都行。”温煦急道。 齐大哥叹了口气,说道:“小温,俗话说‘救急不救穷’,你这事是又急又穷,别人就算有钱也未必愿意借你。老哥我这也不宽裕,最多给你挤出五万,剩下的你也别跟人借了,想想其他办法。” 道理温煦都懂,可除了借钱还能有什么办法? 齐大哥的五万很快打到了温煦工资卡上,可还差七万,温煦根本无法安心,他带着焦虑和不安的情绪在床上来回翻滚,想着很多不着边际的事。 卖肾、打苦工、借高利贷? 第二天一早,温煦浑浑噩噩上班,等到了公司门口才知道来早了。工作间还没开门,他只好蹲在走廊里等着。 不消多时,财务室的王大哥喝着豆浆,优哉游哉推开了公司门,他一瞧温煦蹲在里面顿时乐了,“小温,你这是一夜没走啊,还是来早了?” “看错时间了。”温煦讪讪道。 王大哥招呼道:“走走,到我屋坐会儿。” 温煦平时在公司里人缘不错,王大哥也很欣赏这勤快老实的小伙子。不但叫进屋休息,还把剩下的几个包子给了他。 这会儿,温煦才想起他已经两顿饭没吃了,闻着包子的香气,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王大哥听到了哈哈大笑,说:“公司是给你涨工资怎么的,不吃饭就来上班了?” 温煦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勉强地笑了笑。 王大哥给他倒了杯水,俩人还没聊几句,王大哥忽然大呼小叫地说:“瞧我这记性!来半天了还没过账呢。”他说着,打开记录本翻看起来。 “过什么帐?” “一、三、五、咱们公司要入账,不能存太多现金是。我得把今天要入账的数目核查几遍,周二和周四再统一存到银行账户上。” 温煦不知其他快递公司怎么管理账务,反正他们公司如此管理法让他觉得很不妥,但他的却并没有细想这件事,王大哥办公桌左后方的保险柜已经夺去了他全部注意,那里面,存着对他来说是天文数字的现金。 王大哥一边核对数目一边碎碎念:“今天事可多了,那几个还请假,就我跟小刘忙活。我看看,明天是三十来万,还成,不多。” 温煦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八点半,快递公司的员工们陆陆续续都到齐了。温煦领取了所负责区域的包裹,开始一天的工作任务。 整个上午,温煦都心神不宁,还险些送错了包裹,被人数落了好几回。他知道自己为什么频频出错,干脆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停下来,坐在马路边上,呆呆地望着天空。 有些事一旦有了念头,便不可收拾,明知不可为,还是忍不住一想再想,脑子里纷乱如麻。 温煦猛地用满是汗水的双手狠狠搓了几把脸,他看到手腕上一道丑陋的伤疤时,视线被定格了。 九岁那年,一场事故夺走了他父亲和很多人的生命,其中也包括周谷成的父母。 对于温煦来说,失去的不止是父亲,还有这个家的脊梁骨。父亲的突然死亡让他罹患精神病的母亲病情极速恶化。有一天,他的母亲反锁了门,点了一把大火,要带着他一起烧死在家中。是周谷成的奶奶第一个发现,也是周谷成的奶奶冲进着屋子里,把昏迷的他抱了出来。 只是母亲没有他那般好运,救出来时已经死亡,幸存下来的他肺部受伤,也是奶奶拿出全部积蓄四处求医。 奶奶说,他还小,不能落下一辈子的毛病。 温煦想要辍学打工还奶奶钱,被奶奶狠狠打了一顿。他记得,那时奶奶哭得泣不成声地说:“只有读了书才能走出大山,才能出人头地。” 温煦将奶奶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可惜,他不是个聪明孩子,不能像周谷成那样上大学,找个好工作。 后来,奶奶就说,只要你过得好就行。 奶奶还说过很多话,温煦都记在心里。被赶出家门的那晚,奶奶却什么都没说。他只记得奶奶的眼泪一直一直地流。 阳光刺眼,就像九岁那年在昏迷中醒来,看到奶奶时的那般刺眼。 —— 中午十二点左右,温煦回到了公司。 王大哥外出吃午饭的时间里,小刘正愁着是叫外卖还是出去吃。这时候,温煦拿着一大袋的食物敲响了会计室的门。 “这是给我送的?”小刘打着嘻哈,问道。 “王哥呢?”温煦站在门口,左右看着,“早上他请我吃早餐,我这不是请他吃个午餐嘛。” “那你来晚了。老王走了快十几分钟了。” 温煦一脸很遗憾的模样,低头看了看袋子,举步走进了会计室,把吃的东西放在了小刘的桌子上,调侃道:“便宜你了。” “温煦你真够意思!”小刘也没跟温煦客气,打开袋子,拿了个烤鸡腿吃咬了一口,大呼:“好辣!” 温煦撇撇嘴,笑道:“王哥能吃辣的,这里面可都是辣的。无福消受了?” 温煦说这个烤鸡腿号称变态辣,是老王大哥的心头好!小刘哪受得了这个程度的辣味,拿起钱包要出去买水顺便觅食。温煦就将食物袋子留在了桌上,边跟着小刘朝门外走,边说:“这包东西还是留给王哥,你别吃了。” 小刘苦笑着摇摇头,坦言还是出去买点小笼包什么的比较适合自己,说话间,他反手带上了会计室的门。 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一块嚼过的口香糖被黏在了门锁中,房门并没有如以往那样发出咔哒声,小刘完全没有注意到。 走廊里安静了下来,无人进出,温煦从楼梯的拐角处返回会计室门前,他戴好了手套,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门。 门被关上时,发出了迟来的咔哒声。 温煦走向保险柜,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悬在高空的铁线上,他蹲下去的时候,双腿发抖,几乎吃不住力。 这一刻,温煦的脸色是苍白的,眼睛充满了血丝,与苍白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再次告诉自己:为了奶奶! 为了奶奶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然而,想要拿到里面的钱,必须破解保险柜的密码。 保险箱型号很老,设置密码的人是公司经理。 经理今年五十一,每天都穿着不同的西装上班,西装烫得板板整整。经理在意下属对他的态度,喜欢礼貌尊敬他的员工,还会偷偷调查员工是不是在背后说他坏话。不管是随口下达的工作还是开会的重要工作,他一定会让秘书做一份备忘录。 换句话说:经理虚荣心很强,做事疑神疑鬼。 虚荣心强的人一般都以自我为中心,设置密码的时候大多会选择身份证、生日、这类数字。 所以,密码应该在身份证号和经理的生日之中! 温煦用袖子蹭了蹭脸上的汗,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条。上面记录着经理的身份证号码以及出生年月日。 第一个数字,是1。温煦的手指按下了第一个密码键。 与此同时,在温煦所无法想象的如恐龙巢穴般的黑暗空间里。那静止了两年的电子时钟忽然动了起来,静如铭文的数字眨眼间飞快地跳动。 时钟海洋里有很多人,这些人不论男女老少,无一例外穿着黑色的大褂,下一秒,他们齐刷刷昂起头,定睛看向那块发了疯的时钟。 时间流逝的很快,眨眼的功夫里,温煦的手已经按下了七个密码键。 时钟上的数字疯狂地跳动,下一秒就要冲破表盘,飞跃出来。 第03章 “6389/22376/89087/1290。警告,警告。乙级预报已经启动,留守调查员立刻就位,所有管理人员计算轴数。” 机械而又冰冷的声音响彻整个巨大的巢穴,前一秒还安静的黑大褂们躁动了起来,就像搬家的蚂蚁,嘈杂急促的脚步瞬间充斥到巢穴的每一个角落。 黑,有了白才会被衬托出他的深邃;静,有了动才能显出它的安逸。在疯狂的黑蚂蚁头顶上方,有个人静止而不动。 他身着白色的衬衫,从巢穴的深处走来,驻足在出口的边缘,大半个身子隐匿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双冷静而又深邃的眼睛,望着从顶部缓缓下降的一面显示屏。 大屏幕显示出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年轻男子,戴着白色手套,一脸窒息的表情面对一个保险柜。 那年轻男子的手戳中了保险柜密码盘上的“9”号键。 在9号键被按下去的同时,巢穴内再次响起震耳欲聋的警告:“轴数改变,请立即采取应对措施。” —— “要命!”温煦急到火头上,下意识地说。 他试图破解密码,几番尝试下来,身份证不对,出生年月日也不对。 他急得满头大汗,手也抖得不成样子。再耽搁下去,小刘就要回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曾有学者说:绝望激发灵感。 温煦的脑子里闪过有一道灵光,他起身跑到老王的桌子前,掀开了桌上的键盘。 在那一瞬间,温煦想感激上天垂怜。 老王的记性不好,十六位密码对他而言,着实难记住,所以,他将密码写在蓝色的便签纸上,压在键盘下面。 温煦看着便签上的数字,密码只有十三位,还缺三位。最后三位数,要他自己分析出来。而距离老王回到公司的时间,只剩下两分钟。 温煦屏息凝神。 前十三位密码是经理的身份证号、出生年月日,两位数为一组,相互交替。那么,按照这个顺序来想,最后的三位数应该是:021。 咔哒一声轻响,保险柜门开了。 —— 巢穴里,那块违反时间规律的电子时钟在短短的数分钟内从2014年跳到了2015年。 所有的黑蚂蚁都屏住了呼吸,紧盯着显示屏,气氛压抑而又紧张。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高空黑暗处,有位身着白衬衫的男子慢慢走出了出口,他双手拄着一把黑色的长伞,冷眼观望显示屏上每一秒的变化。 每一秒的变化,都让警报声变得更急刺耳。男人蹙蹙眉,提起长伞,伞尖准确地戳中了墙壁上凸起的红色按钮,警报声戛然而止。 整个空间安静了下来,这种极端的反差惊扰了黑蚂蚁们,他们齐刷刷回了头,仰视着半空中的旋梯,眼中充满了希望,如同在阴霾的大海上看到了一缕撕裂乌云的阳光。 白衬衫将长伞放下,对下面仰视自己的一群黑蚂蚁视而不见,继续观察显示屏中的变化。 —— 温煦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暴露出来的三十万元现金。对自己说:只拿七万,等奶奶手术完了,就去自首。 如此自我催眠,指尖已经碰到了成捆的钞票。希望,唾手可得。 但是…… 温煦,你真的要偷钱吗?真的要变成一个人人鄙视厌恶的贼?真的要把王大哥、小刘都牵连进来? 不,不是这些问题。奶奶养育了你二十几年,就养成了一个偷钱的贼? 温煦闭上了眼睛,因为过于用力,眼皮上都是皱纹。他的手还在保险柜里,紧紧握成拳头。 下一秒,用力关上了保险柜的门,他的手空空如也。 与此同时。疯狂的时钟们安静了下来,之前跳动起来的时钟,又回到了正确时间,那块不合常理的数字时钟,也回到了2014年9月15日01:00:00,安分守己地继续静止了下来。 黑蚂蚁们纷纷瞪大了眼睛,数秒的怔愣后是虚脱一般的放松。当有人意识到什么而回头高望时,旋梯上已然没有白衬衫的身影。 突然,有人指着上方的显示屏,愤愤道:“这个白痴!” 此刻,白痴正惊慌失措地跑出公司大楼。 跟所有做了坏事的好孩子一样,温煦走出大楼后,拼了命的逃离现场。跑在阳光下,仿佛从地狱爬回了人间。 重生的滋味并不好,七万元仍然遥不可及。 烈日炎炎,他带着炙热的风沿着马路使劲奔跑。行人道上的人很多,大多撑伞避热。或三三两两,或单独行走。温煦没头没脑地跑,不慎撞到了一个女孩儿。女孩儿被他撞到在地,膝盖出了血。她的男朋友一把抓住温煦,横眉立目地喝道:“你/他/妈/的瞎啊!” 温煦惊慌失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印象里,对方的两只胳膊上,有很多纹身。 温煦被打倒在地,纹身男的几个朋友赶了上来,对着他拳打脚踢。 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被踩在地上群殴。疼痛感让温煦清醒了些。抱着脑袋,咬着牙,忍耐身上一下重过一下的踢打。路人没有上来劝解的,他们或绕着路走,或赶紧跑开、厌恶的表情、冷漠的态度,在温煦的眼睛里一一闪过。 纹身男跟同伴使了个眼色,五六个人拉起温煦,架了起来。迅速走进人行道旁边的一条小巷里。 小巷幽深狭长,到处是垃圾,是令人不适的气味。一缕阳光从商铺间的缝隙中挤了进来,落在地面上,像是一张被剪开的薄纸。温煦被丢到胡同的尽头,卷缩着,无力说话。 殴打温煦的人显然是一群混混,他们开始翻温煦的包。有混混说:“原来是个快递。” 纹身男说:“看看他身上有多少钱。” 几个混混蹲下去,翻找温煦的衣服口袋。 “妈/的,才两百多。” 被撞倒的女孩儿勾着纹身男的脖子,撇撇嘴,嫌弃道:“是个穷鬼!” 纹身男踹了温煦一脚,说:“把他包裹拿走,让他拿钱来换。” 说着,几个人七手八脚将倒出来的包裹塞进包里,准备带走。 这时候,小巷里仅有的一点阳光忽然消失,阴冷无声无息地从巷子口侵袭而来。几个混混猛地回头!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不由得都在心中诧异:这人怎么进来的?一点声音没有。 突然出现的男人与胡同里的气氛格格不入。他穿着浅米色的裤子,白色的衬衫。头发虽有些细碎,却格外的好看。古铜色的皮肤,浓眉大眼,嘴角咬着一根还没点燃的香烟,帅气的脸上毫无表情! 纹身男缓缓站起身,扯动嘴角冷笑了一声,朝着男人走去,“你看什么?”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大多赶紧离开,或是说上几句义正言辞的话。男人却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歪歪头,视线通过几个人中间的缝隙,瞧了卷缩在地上的温煦一眼。 纹身男已经走到了男人面前,打量着。说:“哥们,活腻歪了是?知道这一片是谁说话吗?知道我是谁……” 突然,嘭的一声闷响!还没说完话的混混好像一个麻袋似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顿时失去了知觉。而造成这一切的男人,仍然歪着头,确认巷子深处昏迷不醒的人。 被突然而来的变化吓到了,剩下的混混都站了起来,亮出自己的武器。匕首、链条、还有一把水果刀,七嘴八舌地骂起来,一同冲向男人。 温煦听见了打斗的声响,半昏迷的状态使他的脑子非常迟钝,一时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变故。勉强睁开眼睛,看到地面上躺着四五个人。还有一个混混背对着他一动不动。随后,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随着混混的软倒,温煦狭窄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男人。 第04章 暮色夹着风雨而来,雨势之大,好像天被戳了个窟窿似的。在风雨的侵袭下,天地之间浓浓重重。随着马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万家灯火点亮了整座城市。 雨声透过窗户在房间里洒下一片莎啦啦的声响,合着橘黄色的灯光,营造出温馨的气氛。躺在床上的温煦,就在这安静且温馨的气氛中张开了眼睛。 很快,温煦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房间很大,摆设却很少。除了他所躺的床,还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温煦试着起身,浑身的酸疼提醒他曾经发生过什么。 究竟是谁救了自己,温煦并没有想太多。或者说:他更在意继丢了脸后有没有丢东西。 举目四望,在房间的角落里看到自己的大包。走到角落处,打开包包数了数包裹的个数,一个都没丢。温煦长吁了一声,疲惫地坐在地上。猛地想起,怎么不见自己的手机? 对于温煦来说,哪怕是丢了一件衣服,也是雪上加霜。更何况是手机。 忽然,从身后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哒哒、哒哒…… 规律而有节奏的哒哒声瞬间让温煦紧张起来,脖子僵硬着慢慢地转回头。 昏暗的灯光下,小小的桌子上可见一双穿着咖啡色拖鞋的脚,灯光的余韵映照出脚踝以上的两条修长的腿。这人的大半个身子都在黑暗中,仅从这双脚可看出,是个身材很高大的男人。 温煦更加紧张,他睁开眼的时候这个房间里并没有人,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紧张的僵持下,温煦一动不动。昏暗的房间里,响起男人浑厚低沉的声音:“呦,睡醒了。” 一把好嗓音,口气却让人觉得有些轻浮。 温煦咽了口唾沫,怯怯地说:“你,是你救了我吗?” 男人并没有回答温煦的问题,收回搭在桌子上的双腿,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台很小的笔记本电脑,这时候,温煦才看清男人的脸。 古铜色的皮肤,浓眉大眼,是个很帅气的男人。但是,温煦不记得认识他。 男人把笔记本电脑打开后转到了温煦的方向,温煦看到屏幕上正播放出一些画面。画面中的自己,正试图打开保险柜。 温煦的脑子一片空白,寒意从头凉到脚底板。 “你怎么会有这个!?”温煦急着大叫。 男人靠在椅子上,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发出哒哒的声响。他斜睨着温煦,慢悠悠地开口,“1080p最佳高清,看得很清楚?” “不清楚!”温煦疾走了两步,却在桌子前停了下来。紧张地说:“我不知道你从哪弄来的这个东西,但是我一分钱都没拿!” “跟钱没关系。”男人晃着腿,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温煦绞尽心思想要搞清楚男人的目的。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才能想办法对付他。 温煦咽了咽口水,试着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慢语速。假设自己坐在谈判桌上,面对这样的对手,该说什么? 冷静下来之后,温煦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男人似乎看出了温煦的心思,觉得很是好笑一般,“自己干过什么心里没数儿吗?” 温煦很想回敬对方,我没拿钱!但,事实是,他的确打开了保险柜。 从激动到故作镇定,温煦的变化男人完全没有在意。他拿出一根烟咬在嘴里,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温煦:“什么文凭?” 温煦:“高中毕业。” 男人嫌弃地咂咂舌:“文盲。”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诸多的猜测导致温煦三敛其口。 现实是残酷的,谈判的主控权在男人手上,温煦并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故而,他只能等着男人再度开口。 男人似乎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说:“从你打开保险柜的过程来分析,虽然你学的东西少得可怜,但某些事情上似乎有天生绝佳的逻辑思维能力。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温煦怒了,“先生,你救我回来只是想挖苦我吗?” “你真是太抬举自己了。” 男人傲慢的态度刻薄的言辞,让温煦很想挥拳狠狠打过去。当然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男人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朝着温煦走过去。 对方的身材高大魁梧,让温煦觉着自己就像只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动物,随着男人越走越近,身体好像被点了穴似的,无法移动。 男人的视线如带着寒意的刀刃在温煦的脸上扫过,就像在打量一件新奇的玩意儿。说道:“跟我来。” 温煦犹豫了一下,但这种被动的局面下,他也没有其他选择,只好迈动脚步,跟上去。 这栋公寓大的离谱。过了客厅,步入走廊,半人多高的白瓷花瓶,一盏盏水晶壁灯,挂在墙上的壁画。温煦不懂得欣赏这些东西,可也看得出每一件都价格不菲。这样富丽的地方对他而言,是非常不真实的。潜意识里,温煦在抗拒着。 在路过数不清的房间之后,温煦跟着男人来到一扇古铜色木质门前。 房门打开的时候,发出清浅的嘎哒声,虽然很微弱却让温煦觉得真实无比。 宽敞的房间里有一张大班桌和一把皮质大班椅。几乎占满了整面墙的落地窗被厚实的深紫色窗帘遮挡的严严实实,在入室门的右手边,摆放了一张躺椅,灰黑色格子的毛毯很随意地搭在躺椅上,一角垂落在地板上,被一本厚厚的硬皮书压着。 书房里有着淡淡的清香,温煦从没闻过这种气味,想着,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沁人心脾?他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扯动了被打伤的肋骨,疼的蹙起眉头。 “进来,把门关上。”男人如是说。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声透过窗和窗帘在书房里浅浅回荡。温煦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开拉开那厚实的窗帘,看看外面的景色。 事实上,温煦很规矩地坐在大班桌前面,一把很舒服的椅子上。 男人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温煦。温煦并没有立刻拿起牛皮纸质的文件袋,而是欠了身看了一眼。文件袋上有一串钢笔写下的数字——2014-9-15-01:00:00 “这是什么?”温煦问道。 男人说:“一些照片。” 温煦狐疑地拿起文件袋,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腿上。下一秒,他瞠目结舌地看着第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时间应该是夜晚,温煦用了秒的时间才分辨出照片里相撞在一起的两辆汽车,下意识的,温煦抽出第二张照片。 照片中的场景是出事车内,白色的气囊将一个中年男子几乎压成了饼,中年年男子的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确切地说应该是在操控台与座位之间,卡着什么东西。温煦忙抽出第三张照片,惊骇地看清了那个“东西”的全貌。 那是一个人,一个被挡风在玻璃卡住的人。那人的脑袋在车外,脖子下面一片鲜红,鲜红是血,染了大半个车盖,触目惊心。 温煦猛地抬起头,定睛看着男人,不确定还能不能继续看下去。 男人示意他——继续看! 于是,温煦抽出第四张照片。 这是另外那辆损毁的汽车,温煦歪歪头,蹙蹙眉,好像看到了一些自己无法理解的现象,他连续抽出几张照片,都没找到想要寻求的答案。 男人的眼睛捕捉到了温煦脸上的异样,不疾不徐地问道:“发现什么了?” “这个……”温煦指着几张第二辆损毁车的照片,“这里面怎么没人?” “你动动脑子,没人那车怎么开出去的?” 温煦挠挠头,“是被救护人员抬出去了?” 男人摇摇头。 温煦想了想,几秒钟后脸色更加苍白,“不可能啊。这个车的气囊瘪了,肯定是有人刺破的。” “发现的时候,没有人。” 温煦当即“哦”了一声,说:“跑了。” 然后,温煦狐疑地问:“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男人说:“我只说一遍,你记清楚了。年纪较大的人名叫‘钱毅’,副驾驶席上的人叫‘钱文东’他们是叔侄关系。车祸发生时,钱文东当场死亡,钱毅经过抢救活下来了,但是双腿无法站立行走,只能靠轮椅行动。” 温煦尴尬地咳嗽两声,“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都不认识他们。”生怕男人不相信自己的说辞,温煦忙又道:“你看这个钱什么的,看他穿戴就知道是个有钱人,还有他开的这个车,少说也要一百多万,我就是个从发乡下来的穷小子,不可能跟他们有关系。” 温煦说了很多表明自己立场的解释,却只换来男人一句话,“我知道。” 知道还找我干什么?温煦真的想不通。 男人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块手表,在手里把玩着。他对温煦说:“车祸发生在城南北望路一条没有监控的小路上,时间是凌晨一点。” 温煦低下头又看了几眼照片,“一点我在家睡觉啊。” 男人的嘴角微微勾起,指了指他手里的照片,“车祸发生的日期是2014年9月15日。” 温煦很认真地回答:“一年多以前的凌晨一点我也是在家睡觉,我这个人从来没什么应酬。” 男人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耐,扬起手,把手表丢给了温煦。温煦急忙伸手接住,生怕掉在地上摔坏了! 当温煦注意到手表的时候,下意识地“咦”了一声。 “这块手表是钱毅的,车祸发生的瞬间,时间停止在2014年9月15日01:00:00。因为你的原因,时间有了变化。” 温煦咂咂舌,礼貌地说道:“先生,可以把话说得清楚一点吗?” 男人遗憾地摇摇头,“文盲这个问题很棘手啊。这样,跳过这个环节,直接进入实践阶段。” “抱歉,我完全不明白。”温煦愠起身,走到书桌前把手表放下。反驳道,“从头到尾,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要查清915案的真相,需要一个助手。”说着,男人向后靠着大班椅,两条修长的腿搭在桌面上。 温煦忽略了桌面上白色的袜子,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男人点了头。 为什么是我?温煦很想这么问,但是这等于又回到之前的纠结点了。温煦焦躁地自嘲起来,“我知道,你的意思是,光是用说的我根本不会明白,是这样?所以,让我用身体记住发生的每一件事,这样比较方便。” 男人嫌弃地说:“白痴!不是用身体,而是脑子。” 温煦毫不犹豫地说出心里话,“太危险了,我不想……” “你奶奶患有晚期胃癌,是吗?” 温煦的眼睛立刻瞪起来,“你偷看我手机?” “你缺多少钱?” “你这是不道德的!” “三十万,还是五十万?” “把手机还给我。” “被我捡到,你真该烧高香。” 温煦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了,傻乎乎地问:“什么意思?” 男人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咬在嘴边。他不急着回答温煦的提问,拿出打火机,火苗窜了出来,燎燃香烟。一阵白雾从男人吐出来,消散在空中。 男人在烟雾中半眯着眼,对温煦说:“我很有钱,可以解决你目前的困境。” 温煦的脑子转过弯了。 “你的意思是……”温煦试着说:“你能借我钱,我要来这里伺候你?” “我要的是助理,不是奴才。” 男人的态度不止恶劣,还非常的傲慢。但是,温煦选择认怂。 “我缺七万,你能借我吗?” 男人并没有因为温煦明智的选择流露半分欣喜,好像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将那块手表朝着温煦又推了推。答案再明显不过——接受我的雇佣,我可以给你钱。 从周谷成出现到现在,温煦经历了几番大起大落,他应该做的或许是马上离开这个古怪的地方,回到自己的小窝里洗个澡,美美地睡上一觉。但是,温煦却伸出了手,将停止的手表握在了掌心。 数年后,温煦常常回忆起这一幕,他玩笑似地调侃自己——那时候我一定是被你下了蛊。 第05章 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几次重大的转折,每一个转折点上都有若干个选项。a、b、c、等等…… 你选择的或许是a,也或许是b,能够明确的只有选择,选项给你带来的后果则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知道。到那时,有人会说:当初我要是选a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也有人会说:幸好我当时选了b,真是机智啊!但也有一种人会说:我的选择到底对不对呢? 温煦做出了选择,他并没有想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知道选择的对不对,他在意的是那七万元钱。 很可笑,也现实的要命。 男人并没有顾及到温煦的心情,从椅子上站起来,顺手在桌旁拿了样东西,放进裤子口袋里。温煦没看清那是什么,貌似是一种运动手环。 男人已经走到了门前,转回头看着温煦,似在催促他快些跟上。 再一次跟着男人走在这栋公寓里,温煦的脑袋仍然无法拼凑出这里的容貌。 太大,太宽敞,一眼望不到头似的,处处都是他没见过的摆设,温煦悄悄咋舌——他是真的很有钱啊。 在公寓里转了几个弯,男人忽然说:“我叫花鑫,从现在开始就是你的老板了。” 这是什么鬼名字!? 花鑫戏谑地瞥了温煦一眼,“是三金‘鑫’,不是心肝‘心’,乱想什么呢?” 被看穿了心思,温煦有些拘谨,很正式地打了招呼,“花老板。” “要么叫老板,要么叫先生。花老板这个称呼听起来很low。” 事儿真多。 温煦只好改了称呼:“老板。” 随着温煦确定了对男人的称呼,后者的脚步慢了下来。 称呼一旦确定下来,彼此间的陌生感好像也淡了不少。花鑫深深吸了口气,看似更加放松了。他说:“小温煦,我们来聊聊天。” 温煦很想说——谁有心情跟你聊天! 花鑫自顾自地说着:“如果让你单独调查915车祸,你会从什么地方着手?” 温煦挠挠头,“你忽然这么问,我也没什么头绪。” “没关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温煦做事很认真,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应付了事。将少的可怜的线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犹犹豫豫地说:“应该是从钱家叔侄开始。” 如此的不确定却引来花鑫的注视,尽管他的眼神意义不明,温煦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 “为什么要查他们?” “那个……我就是觉得巧合太多了。大半夜的,为什么要在那种小路上开车?我知道那地方,就是你说的出事现场,那一片住的基本都是没什么钱的人,还有点乱。钱毅很有钱,那么晚了,去那种地方应该是有事要办,急事或者是不好在白天办的事。” 温煦啰啰嗦嗦说了很多,花鑫帮他总结了一下,“凌晨一点钱毅叔侄出现在小路上不合理,你是想说这个吗?” “对对对!”温煦连声应道。 “啰嗦一点没关系,只要能明确表达你想说的意思,你老板还是很有耐性的。继续。” 温煦也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他那一辆车就够不合理的,再来一辆更不合理啊。那辆车也是好车?两辆上流社会的车大半夜的在社会底层的地盘上撞在一起了,这也就更不合理?” 花鑫的脚步越走越慢,似乎听得有些入神。 温煦又道:“我送了三年多的快递,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我都知道。那条路是北望路南十字拐西北巷。那里很窄,只能通过一辆车。一般情况下,在小路上开车不是应该更加小心吗?我看两辆车的车头都撞成那样了,当时的车速肯定都不慢,好像也是巧合?反正,我就觉得巧合太多了。” 随着温煦的分析,花鑫的脚步停在一扇房门前,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门,随着房门打开,一阵微风吹拂而来,温煦莫名地打了个激灵。 这是什么地方? 温煦睁大了眼睛,看着房间里奢华的摆设。青白色的花瓶、湖蓝色的窗帘,有着牡丹花和杜鹃图案的地毯。地毯的边缘挨着床脚。床,大到离谱。 在他左手边,有一张小圆桌,桌面上放了一杯水,这杯水似乎刚刚倒出来,还冒着白色的热气。 等等,为什么是卧室! 就算温煦再怎么迟钝,也知道如此豪华的卧室绝对不是分配给自己的房间。心里难免有点七上八下,暗暗地瞥了眼花鑫。 “你那是什么眼神?”花鑫笑意不明地说。 温煦讪笑着慢慢后退,“那个,我随便睡个沙发就行,我看外面那个沙发就不错。” “你还挺敏感的。”花鑫挑挑眉,转了半身,低下头凑近了看温煦,“你猜猜,我准备干什么?” “完全猜不到。” 花鑫笑着,“用心点猜,猜对了有糖吃。” “我有蛀牙。” 花鑫笑的肩膀微颤,一把抓住温煦的手臂把人扯进了屋子里:“你老板口味很高的,而且非常有节操。别乱动,站好!” 在自诩有节操的老板身边站着,温煦半点安全感都没有。然而,下一秒,这种想法彻底被颠覆了。 寒意铺天盖地而来,温煦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整个房间好像开始“缩水”了似的,压迫感让温煦紧张又惊讶,他不敢睁开眼睛,咬着牙忍耐着胸口的挤压感,寒意比方才更加严重,仿佛冷到骨子里。温煦的牙齿开始打颤,下意识地靠近了花鑫。因为,只有花鑫抓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才有些温度。这温度越发明显,温煦不得不靠近,摄取一些温暖。 这种异常的情况只持续了数秒的时间,等温煦觉得脚踏实地,耳边听到微弱的虫鸣与远处的狗吠声。 “到了。”花鑫简单地阐述事实。 温煦怯怯地睁开一只眼睛,红砖绿门,被远处的路灯照应出青色的水泥地面,还有立在不远处的歪歪斜斜的牌子——北望路南十字拐巷。 等等,车祸不就在是这里发生的吗。 温煦来不及琢磨为什么眨眼的功夫就从奢华的卧室里到了北望路南,他看到了照片里的地方,窄小路,坑洼不平的路面。远处坏掉的路灯,黑暗中看不到尽头的小巷深处。 “这里是……” 花鑫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上,发出嘘声。他再一次抓住温煦,后退了几步,隐藏在一个更加狭窄的岔巷里。 月光稀疏,坏掉的路灯加深了小巷的黑暗。两个人离的很近,温煦闻到了花鑫身上淡淡的清雅气息。然而,他却看不到花鑫的脸。 “看到十一点方向的那条小巷了吗?” 温煦瞄了几眼,低声说:“十一点……哪?” 黑暗中,花鑫咂咂舌,说:“把环境看作是表盘,朝着十一点的方向看。” 温煦是个聪明人,马上改口道:“看到了,怎么了?” “仔细看,里面有一辆车。” 温煦真的很仔细看,影影绰绰的看到了一辆车的轮廓。然后呢? 花鑫问他:“你不是说要调查钱家叔侄吗?出事前,叔侄俩在七槐街一家酒喝酒。” “七槐街?” “是的,走,过去看看。” 这都是什么套路啊?先是让他看黑漆漆的巷子里有辆车,然后说要去酒,能不能有个准谱? 虽然温煦满肚子狐疑,但还是乖乖地跟着花鑫离开了十字拐巷。 子时一刻,123公交车还没停运,开夜班车的司机打着哈欠把车停靠在车站前,车门打开,两个男人走了上来。司机的余光看到穿着白衬衫的男投了两元钱硬币,硬币掉在箱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温煦诧异地看着投币箱,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错。方才,花鑫好像没有投币,坐霸王车? 温煦并不认为,花鑫这种土豪连两元钱都没有。 公交车在七槐路停下,温煦下了车,看着公交驶向下一个车站。花鑫连声招呼都没打,吹着口哨朝着马路对面走去,温煦急忙跟上他。 过了马路,再往前走十分钟,就到了七槐酒。花鑫并没有继续走,而是带着温煦停在一棵茂密的槐树后面。 “不进去吗?”不进去怎么调查?温煦问道。 花鑫转头,一脸坏笑地看着温煦:“进去干嘛?把妹啊,还是撩汉啊?” 温煦瞠目结舌地看着花鑫,已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应对了。 算了,与其等不正经的老板说个明白,还不如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温煦明智的选择了沉默。眼睛紧盯着不远处的七槐酒。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一辆黑色的奥迪开了过来,停在门口比较嚣张的位置上。温煦看到车门打开后,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下了车,打开酒门,走进去。 温煦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指着七槐酒,“你不是说,他不能走路了吗?走得比我还好啊。” 花鑫没吭声,只示意他,继续看。 这时候,温煦已经有点跟不上进展了,满脑子都是在想——花鑫到底什么意思?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酒门忽然被打开,钱毅拉着一个人怒气冲冲地出来,忽然将那个人推到槐树上,狠狠扇了一耳光。 温煦抻着脖子,蹙眉瞪眼!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下意识地问花鑫,“是我眼花了?” “你的视力很好。”花鑫淡定地说。 很好?温煦手指着那个被扇了一耳光的年轻男人,“那你告诉我,已经死了钱文东为什么会在这里?双胞胎?诈尸?还是你糊弄我?” 花鑫面对温煦的质问毫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好像都集中在钱家叔侄身上,这时候,钱毅好像说了什么,随后转身回到车里,钱文东跟着上了车。 “走,跟上他们。”花鑫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很快。 温煦看着钱毅的车离开,整个人都愣在当场。花鑫不得不拉着他,飞快地走了起来。 在七槐路的路口,花鑫拦下一辆计程车,上车前,很严肃地警告温煦:“不要多话。” 温煦知道,这是警告他,在车里不要问东问西的! 花鑫并没有对计程车司机说出那句比较经典的话——跟上前面那辆车。他直接报了北望路南的地址,温煦如坐针毡,却又不能开口。 车子在温煦觉得煎熬的过程中带他们回到了北望路南的那条小路尽头,花鑫对司机说:“稍等两分钟,我去里面搬点东西,马上回来。”言罢,对温煦说:“走,我一个人搬不动。” 温煦愣愣地点了头,忙跟着他下车,司机还在后面喊着:“我要算计时费的啊。” 花鑫回头笑了笑,“当然。” 于是,温煦跟着花鑫走进了小路,直奔出事现场。温煦实在忍不住,就问道:“要搬什么东西?” “我只是不想支付车费。” “才二十几块钱,你要是没带钱我身上有啊。” 不付车费这种事温煦从来没干过,太过分了!可是,没等他把钱拿出来,花鑫忽然抓住他,藏了起来。 温煦被他扯了一个踉跄,站稳之后,终于耐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你搞什么鬼?钱毅身边那个年轻人到底是谁?” 花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促狭,反问道:“你看清楚了。” “别开玩笑!”温煦的脸色愠怒,“是你告诉我的,钱文东已经死了。那我看到的是谁?” 花鑫转了转手里的打火机,悠然自得地说道:“我说过,用理论很难让你明白事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你亲身经历一些事情。现在,你能做的就是闭嘴用心看。”说着,指着小路中央,“不要眨眼,不要放过任何细节。” 花鑫的声音像是施了魔法的咒语,蛊惑着温煦摒除脑子里的疑问,顺从地转了头,去看那条昏暗而又安静的小路。 深夜里的小巷,并没有因为两个人而产生任何波澜。隐藏在黑暗中的温煦,有种无法言明的紧迫感,窥伺的感觉对他而言并不好,他很想低下头,闭上眼睛,但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与温煦的紧张相比,花鑫仍然是慵懒的,好像正在准备看一场无聊的广告片。 小路的另一个入口传来了声音,汽车行驶的声音。温煦的眼睛突然瞪得更大,在他十一点方向的岔巷里,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绝好的引擎带来绝佳的声音,如一把巨斧悬在温煦的头上。 不,这不可能! 一朵云在夜空上漂浮着,挡住了月光,让本就昏暗的小路变得黑暗。温煦的呼吸急促起来,身体紧绷,眼睛在岔巷的出口盯得死死的。 忽然,隐藏在岔巷里的车驶了出来。温煦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不就是另一辆被撞毁的车吗! 就是说:车祸马上就要发生了。 温煦忽然迈动脚步,冲出去阻止悲剧的发生。花鑫好像料到他会这么做,抓住他的手臂,捂住他的嘴! 温煦指着前方,呜呜呜着。 第06章 花鑫在温煦的耳边低语:“这种场面可不多见,千万别眨眼。” 奥迪标志已经进入温煦的视线,他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很想闭上眼睛,可是他做不到。 那辆隐藏已久的车忽然加速,发动机的咆哮声就像野兽的低吼,两辆车仅在数秒内相撞。声音、画面、让温煦瞠目结舌。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屏住了呼吸,浑身紧绷的像个铁块儿。当车辆相撞后的浓烟腾起,温煦转过头,惊骇地瞪着花鑫。 花鑫的手扣在温煦的脑袋上,让他的头转回去,说:“还没结束。” 蓄意肇事车辆的车门打开,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了下来。这个人从头到脚都“包裹”非常严实。头盔、手套,还有厚厚的衣裤。这一身衣服,就算去北极都够用了。因为包裹的实在太严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可见,肇事者做了充分的准备,所以才只受了轻微的伤。 这个人走到钱毅的车旁,弯腰朝里面看了看,随后又摇摇晃晃地朝着岔巷走过去。 花鑫带着温煦,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途径车旁的时候,温煦看了眼钱毅。他知道,钱毅还没死,如果现在就打电话,他会不会获救?下半生也不用坐在轮椅了?钱文东呢?抢救及时的话,是不是也不用死了? 温煦的脚步迟疑,花鑫对他摇摇头——你什么都不能做。 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小巷里传来了很多开门的声音。花鑫忽然推了温煦一把,让他尽快跟上。温煦这才缓过神来,跟着加快了脚步。 一条小巷能有多长?他们很快就跟上了对方,如同之前一样,花鑫带着温煦躲了起来,他选择的角落很好,可以清楚地看到停下来的肇事者,又不被发现。 温煦定睛看着对方,看到那人开始脱下衣服,一层、两层、三层。足足三层厚厚的衣裤!最后,只留下一条弹力运动短裤和一件紧身运动衫,这一刻,温煦在心里惊呼——女的!? 当肇事者摘下头盔的瞬间,一头长长的乌黑的发如瀑布般垂顺下来。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容貌秀丽。 这么年轻! 花鑫看着女人凹凸有致的身材,挑挑眉,嘴角噙着笑。 温煦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看向花鑫。似在问——抓不抓? “老实呆着。” 这时候,女人已经将脱下来的衣裤鞋子装进一个大背包里,背在肩上。她掀开很大一块帆布,露出里面早就准备好的登山车。 就这么看着她走? 这一刻,温煦的脑海中出现了方才那一幕。被卡在挡风玻璃上的钱文东,他的眼镜还睁着,浑身抽搐,血不断地从脖子的伤口里涌出来…… 突然,温煦使出全部的力气摆脱了花鑫,他朝着那个蓄意肇事的女人跑过去。 不能就这么让她跑了! 花鑫站在角落里,神色淡然地看着冲出去的温煦。似乎没打算把人抓回来。 就在温煦跑出去三四步的功夫里,一股强大的吸力施压在他的身上。那股冷到骨子里的寒意再次来袭,温煦不得不闭上眼睛,承受着天旋地转一般眩晕感。 这一次,没有花鑫的温暖,有的只是更加刺骨的寒冷与无边无际的黑暗。 当温煦忽然觉得跌坐在地面上,才睁开双眼。 房间里青白色的花瓶,湖蓝色的窗帘,大到离谱的卧床,他坐在杜鹃鸟的脑袋上,感受着极度渴望的温暖。 床头柜上,有一杯水,缓缓地升腾起白色的气。 他记得这杯水。在这个房间感到寒意的时候,这杯水就在冒热气,现在还是一样…… 温煦再也不想被耍着玩了,他转回身,面色严正地问道:“你做了什么?” 花鑫是从门外走进来的,他的脚步很稳,被质问的同时,脸上也不见有些许的变化。他只是坐在一把摇椅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老板,给我个解释!”温煦走到他面前,几乎是叫喊着。 花鑫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温煦很倔强,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花鑫说:“坐下谈。” 好,至少他愿意说了。温煦赌气一般坐在了地毯上,仰视着花鑫。 摇椅无声地摇晃起来,花鑫半眯着眼睛,看上去惬意而又舒服:“我属于一个很古老的部门‘时间轴监理会’。你可以把时间轴看成是一个很庞大的系统,我们就是维护系统的人。当某件事发生了错误,时间轴会报告出一个错变点,像我这样的调查员,必须查清楚这个错误,纠正它,让时间轴恢复正常。” 温煦:…… “你好像又不能理解了。”花鑫无奈道:“所以说啊,一定要多读书。” “你能不能先不要在意我的文化水平,再说一边关于时间什么会的问题。” 花鑫哼笑了几声:“这段话每次都要背,真是烦死了。说点重要的。钱文东死亡的时候,时间轴报出错变点。我要查清事情真相,纠正错变点。明白吗?” 温煦直言:“不是很明白。” 花鑫揉了揉眉心,“你慢慢想,我去煮点咖啡。”说着,起了身,离开了房间。 花鑫走得很慢,推开了一扇房门,里面的情况显然不像是会有咖啡机的样子。这里是他另外一间书房,坐下来,打开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温煦呆呆愣愣的傻样儿。 花鑫监视着卧房里的温煦,看着他忽然抓耳挠腮地焦躁起来,看着他离开椅子,在卧房里踱步。花鑫能听到温煦自言自语的提问、回答、再提问再回答的话音。显然,温煦把自己难住了。 不晓得温煦想到了什么难题,抱着脑袋坐在地毯上。花鑫好奇,这小子想到什么了? 忽然,温煦站起来走到圆桌旁,摸了摸那杯水,似乎还是不能确定什么似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被烫的直吐舌头,拳头使劲捶着墙面! 花鑫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被烫了舌头之后,温煦似乎安静了下来,打开了房门,鬼鬼祟祟地朝外面看了看。 他这是在干什么?花鑫纳闷,身体前倾,靠近了电脑显示屏。 只见,温煦确定了外面的情况,把房门关好,快步走到窗前,掀起湖蓝色的窗帘,打开窗户。 显示屏里,湖蓝色的窗帘起起伏伏,好像被风吹皱的湖面,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花鑫眉头一蹙,脸色阴沉。可能是因为某些原因,他没料到温煦居然会逃跑。 既然已经有了逃跑的行为,就不能视而不见。 温煦站在院子里走走停停,周围的环境虽然怡人清雅,但是连一扇门都看不到。算了,还是转转再说。 温煦朝着右边走过去,边走边看周围的环境,越看越是惊讶,这是多有钱才能搞出这么多花样?简直太浪费了! 就在温煦感慨穷富之差的巨大时,忽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抓住他的脖子,狠狠地按了下去!温煦惊慌地喊了一声:“啊!”,随之被按压在一张石头桌子上,手臂被扭到身后,疼得他叫声不断。 “妈的,给我闭嘴!” “你干什么?我的手要断了!” 随着温煦的叫喊声,花鑫终于放开了他。温煦踉跄了几步,逃也似地转到石桌的后面,惊魂不定,气喘吁吁地看着对方。 “你抽什么风啊!?”温煦气的怒指花鑫,忽然看到右手手腕上多了一个黑色的东西,很像表,却不是表,“这是什么?” 花鑫咧嘴一笑,“狗链子。” “什么?”温煦想要摘下手上的东西,这东西就像长在他手腕一样,怎么都脱不掉。 花鑫又恢复之前懒洋洋的状态,说道:“□□,敢跑就炸死你。”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跑了?” 见他一脸傻呵呵的样子,花鑫压了压心里的火气,“不跑你什么意思?打算跳一楼的窗户自杀?” 温煦的脸上好像写了两个大字——懵逼! 花鑫将袖子挽了几折,单手插/进了裤兜里,冷眼盯着准备自卫的人,说道:“我真不是很有耐性。说,你跳下来准备做什么?” “我只是想出来看看。”温煦也意识到如果继续误会下去,吃亏的只会是自己。他严肃了些,说道:“你说得那些事对我来说,冲击力太大了,你好歹让我缓缓啊。” 其实,是温煦很难接受花鑫所说的一切,什么“时间轴监理会”什么“错变点”什么“纠正”的,听起来更像是一部科幻小说。但是,今晚,他的的确确看到了还活着的钱文东,走起路来比他还麻利的钱毅。最重要的是:他目睹了车祸的整个过程。 这不得不让温煦面对现实。 “我就是觉得今晚的事太离奇了。”温煦呐呐地说:“你这么有钱,可能是雇了几个人玩了个把戏什么的。可这样的解释也不对,我一个穷小子,你干嘛要在我面前耍把戏。后来,我试着相信你的话。” 温煦的诚实让花鑫心里的怒火消了一些,但还是搞不懂,相信自己跟跳窗户有什么关系? 温煦说:“我想,车祸也好,出事人和那个女人也好,你都能用钱搞定。但是有一样东西,不论你有多少钱都不可能搞定,所以我跳窗户出来看看。” 花鑫忽然就对他说的所谓的“有一样东西”很感兴趣,便问道:“还有我搞不定的东西?” 温煦举起手,指了指夜空,“月亮。” 花鑫抬头一看,只见夜空上挂着一轮满月。 “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我看过一眼月亮,是个月牙儿。跟现在的满月差太多了。” 正如温煦所想。你有钱,可以买的来演员,买的来一起车祸,一个死人,但是你买不来两个一模一样的月亮。 花鑫挑挑眉,再看温煦的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误会已经说清楚了,气氛却有些尴尬。温煦摸了摸还有些疼的嘴角,说:“那什么,现在,我相信你说的那些事。” “坦率这一点,倒是有几分像我。” 温煦知道不好反驳他,但是这种口气真的很想骂上几句啊。没办法,谁让他是老板呢? 第07章 温煦调整了一下情绪,抬起手腕,问道:“你能先把这个拿下来吗?” “拴着,不拴着你晚上我睡不好觉。” “我真的不会跑啊。” “先说正事。”花鑫不耐烦地说:“说完赶紧睡觉!” 温煦见花鑫真的有点恼火了,就想过一天再说这事。眼下,先了解情况。 花鑫靠在石桌旁边,将之前的一些要点重复了一遍。他有一把好嗓音,如大提琴的弦音,低浅却又浑厚,几个简单的发音,就牢牢抓住了温煦的注意力。 花鑫说:“现在明白了?时间轴就是一个庞大的系统,会甄别出在某个时间点发生的错误事件。但是,时间轴给的时间点只代表“错误事件”,并不是完全错误时间。” 一番说明下来,温煦又懵了。 花鑫知道这么说他肯定听不懂,直接举了个例子。比方说:这次的车祸案,从现场情况来看,绝对不是突发事件,是那个女人蓄意制造了一起车祸,导致一死一伤。那么,问题来了,女人为什么这么做? 温煦瞪大了眼睛,“这个我懂,就是所谓的‘作案动机’。” 花鑫点点头,继续说道:“有动机就说明有发展过程,真正的错变点就在这个过程里。但是时间轴不会告诉你,究竟错在哪里。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错变点。” 温煦的眉头快拧成一个疙瘩了。。 花鑫单手撑着额头,一副心力憔悴的模样。温煦知道自己很难理解他说的那些情况,但至少,他想要努力去理解。 “要不,你换个说法?打个比方什么的。” 花鑫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只好重新来过:“我给你打个通俗易懂的比方。比如说:你拿到一个有虫子洞的苹果,但是你不知道虫子到底在苹果的哪个地方。想要吃掉苹果,就要先把苹果切开,找到虫子。你把时间轴想象成苹果树,带虫子的苹果就是错变点,虫子就是我们要找出来的未知错误。” 温煦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你早这么说,我早就明白了。” 所以说:这小子很聪明,只是书读的太少。 “这一段我懂了,还有什么吗?”温煦非常认真地说。 花鑫搓了搓脸,好像精神了一点,遂道:“我们可以回到过去,这一点你已经亲身体验过,不用我多解释。” 温煦使劲点了头。 “回到过去是有限制的。我们只能回到时间点的前一个小时,停留限制是九十分钟。具体一些说,案发时间是凌晨一点,我们回去的时间只能是零点,不管我们做什么,在什么地方,到了一点三十分就会被时间轴送回来。你要记住,在过去的时间里我们只有调查权,没有参与权,更不能改变任何已经发生的事。就像你要阻止车祸发生,这是绝对不允许的。还有,我们不能把属于正确时间的东西留在过去时间里。”说完了照本宣科一样的解释,花鑫不确定温煦是不是能明白。 温煦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难怪你不给车费!” 花鑫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于是,你懂了?” “懂了,懂了。”言罢,直直地举起手,请求发言。 “想问什么?”花鑫说。 “我挺好奇的。钱毅这案子一年多没查出来?要是查不出来呢?我的意思是:如果找不到错变点,没办法纠正错误,时间轴会怎么办?” 没等到花鑫回答问题,温煦又说:“你们那个时间轴那么庞大,错变点只有一个吗?如果同时出现好几个、几十个、几百个、怎么办?有没有查不出来的时候?查不出来会有什么后果?你们有奖金吗?罚款吗?就好像没查到真相,就要罚款什么的。” 花鑫的脸色很冷淡,瞥了眼喋喋不休的温煦,以命令的口吻说:“去睡觉。” “什么?” “我困了,睡觉。”说完,花鑫站起身,走出凉亭。 温煦忽然打了个喷嚏,跑出凉亭,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花鑫。 “你需要我干什么?”温煦好像不知疲惫,在他的口气中还包含着克制着的兴奋感。 花鑫看也没看他:“你想从哪个切入点调查?” 温煦爽快地回答:“我想查钱文东。很显然,那个女人看上去跟他有仇。” “明天我会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温煦走在花鑫身边,扭着头,看着他的面无表情的脸,“对了,你知道那女人是谁吗?你找过她吗?问过这事吗?她现在在哪?” 温煦就像个好奇宝宝,不停地提问。花鑫像个惜字如金的老师,只给了课题,却没教学生如何解答。好奇的学生只好追着讨教。 很快,他们回到了公寓一楼,花鑫在玄关脱了鞋,脚步不停朝着楼梯走去,途径几间房的时候,随便伸手一指,“自己挑。” 温煦的脚步在楼梯前停了下来,看了看四周,忽然觉得这房子太大了,大的他有点心慌慌。忙不迭地转身,随便打开一间房门,开了室灯。明亮的灯光缓解了他复杂而又慌乱的心情,朝着铺着蓝色床单的大床走去。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坐下。 纯棉质的床单摩擦在手心里,带来妙不可言的触觉。疲惫好像是受到了召唤,铺天盖地地涌了出来。温煦把拖鞋规规整整地放好,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这一天,真够刺激的! 事实上,现在的温煦很兴奋。在经历过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后,他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至少,现在不用为奶奶的手术费发愁了。仅这一点,还是该感谢花鑫的。 花鑫是个奇怪的人,说话有一点点刻薄,脾气似乎非常不好。但是…… 温煦抬起手腕,摸了摸手环,他想不通,花鑫为什么选择了自己。 想不通的问题并没有搅扰温煦的睡意,不知不觉,他软到蓝色的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日悬正中,花鑫穿着一身居家服走卧室里走出来,打算去厨房煮一杯咖啡。 差不多快到厨房的时候,闻到了食物的香气。花鑫停了下来,放轻脚步慢慢靠近。 站在厨房门口,看到温煦在里面忙碌的模样。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白粥、煎蛋还有两碟白胖胖的包子和清脆的小菜。 或许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温煦回了头,对花鑫微微一笑,“还差一个汤,马上就能吃饭了。” 花鑫不记得多久没吃过这样的早餐,想起了很久远的事,眼神空洞。 “站着干什么?进来吃饭啊。”温煦并没有察觉到花鑫的异样,将手里的调味料放在餐桌上,招呼他过来吃饭。 花鑫收回跑远的思绪,走进厨房,坐在餐桌旁。温煦转身熄了火,分了两小碗的汤。白青瓷的碗,清汤里浮着一些香菜碎,滴了几滴香油,整个厨房香飘四溢。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忌口的,不吃什么东西,你告诉我,以后做饭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温煦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可能是睡的较好,整个人都精神焕发的。 花鑫似乎还没睡醒,迷迷糊糊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汤,手微微一顿,接着夹起一个包子。 包子很小,一口就可以吃掉一个,很快,一盘的包子都被花鑫吃掉了。加了青菜的粥也见了底,就连青瓜拌虾皮也都被吃得一干二净。 温煦在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到饭桌上的都被吃光了,才拍拍肚子,一脸幸福的模样。 忽然间,温煦觉得脚底下有什么东西在蹭他的腿,低头一看——猫? 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达过来的猫憨态可掬,毛茸茸的尾巴高高竖起,圆圆的脑袋在温煦的裤子上蹭来蹭去。 温煦眼睛一亮,伸手把小猫抱了起来,“老板,你还养猫?昨晚怎么没看到它?” 花鑫还在喝最后一点汤,头不抬眼不睁地说:“它喜欢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叫什么名字?” “兔子。” 为什么要给一只猫起名叫“兔子”?刚刚成为土豪助理的快递员,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叫兔子的猫咪听见了主人的声音,甩了甩尾巴。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扒着温煦的衣襟,继续在他怀里蹭啊蹭。 花鑫半眯起眼睛,说:“兔子很少亲近外人。” 温煦捏了捏兔子的爪子,软软的肉呼呼的小爪子把温煦萌的骨头都酥了。 花鑫的脚踏了踏地面,兔子忽然从温煦怀里跳下去,跑到花鑫身边,仰起头,乖乖地等着被抱抱。 花鑫垂手,摸了摸兔子,说:“它的食谱在客厅窗前桌上压着,以后照顾它也是你的工作。记住,不能给它吃凉的东西,兔子的肠胃不好。” 交代了兔子的饮食问题,花鑫揉了两下毛茸茸的小脑袋,“去玩。” 兔子好像听懂了花鑫的话,甩着尾巴走开了,走出厨房的时候,回头朝着温煦喵了一声。 “喵~”温煦美滋滋地跟着喵了一声,就觉得花鑫看自己的眼神很古怪。 得意忘形了,温煦连忙坐好,一本正经地问:“我想调查钱文东,但是不知道从哪里着手。” 花鑫从口袋里拿出几样东西,放在桌子上。对温煦说:“移动硬盘里有你要的资料;手机是新的,以前的不要用了;□□里存着十万元。” “十万?”温煦诧异道:“我用七万就够了。” “剩下的三万,给你采购日常用品。找个时间,去快递公司辞工。” 温煦一愣,脱口说道:“我没打算辞工啊。” 花鑫的眉毛微微一挑…… “那个……我是说,万一我不合格被你辞退什么的,好歹还有份快递工作。” “那你最好努力让我满意。” 温煦怂了,蔫蔫儿地把移动硬盘收到口袋里,开始收拾碗筷。花鑫喝了口水,随后就离开了厨房。 花鑫并没有出门的打算,独自在书房里泡了茶,在网上查找些资料。家里多了一个人,并没有影响到他的生活,或者说:温煦还没重要到会影响他什么。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温煦敲响了书房门。 “进来。“花鑫关了网页,靠在椅子上。 温煦的手里拿着一张纸,匆匆走到桌前,说道:“老板,这个情况有点奇怪。” 花鑫接过那张纸,扫过一眼,问道:“你是用脚写字的?” 温煦的脸涨得通红! “算了,算了。你继续说。” 温煦说:“2009年钱文东因为一起斗殴事件被捕,不到一周就放出来了。但是,我看到后面的补充资料里说,那起斗殴事件升级到蓄意伤害,还有人被判了刑。” “然后?” 温煦指着自己记录下来的情况,“补充资料说被判刑的人叫杨俊,出庭作证的除了几个目击者之外,参与打架的人也去作证了。为什么这些人里没有钱文东呢?” 花鑫眉头一蹙,打开备份资料,很快找到了温煦说的情况。 温煦挠挠头,小心翼翼地问:“老板,这些资料不是你找的?” “朋友。” 难怪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花鑫很快看完了资料,问温煦,打算怎么办。 温煦尽量笑得很细然,他说:“我只是你的助手,应该是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花鑫丢下手里的东西,似笑非笑地说:“我是你老板,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就是这么简单。ok?” 温煦直点头,“ok!” “说。” 温煦的手在裤子上蹭了蹭,犹犹豫豫地说:“我的意见……其实,杨俊被判了三年,2013年1月份就出来了,他住的地址离着不远,叫什么来着?华源小区是,可能的话,我想见见他,问几个问题。” 花鑫动作麻利地关了电脑,站起身来,对温煦说:“走,去见见这个人。” “现在?” “难道还要等焚香沐浴了之后再去?”说完,大手一挥,“给你五分钟时间准备,别磨蹭。” 下一刻,温煦好像一道闪电跑了出去! 第08章 温煦手忙脚乱地回房间拿了手机和外衣,随着花鑫走出公寓。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快递小哥目瞪口呆地站在庭院里,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才好。那漂亮的莲花池、绿茸茸的草坪、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植物…… 花鑫说:“快走。” 温煦愣了愣,跑了几步追上花鑫,眼睛亮晶晶地问道:“这么大的房子就你一个人住?打扫卫生怎么办?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花鑫斜睨了温煦一眼…… “对不起,我想多了。” 花鑫继续走过石子路,随口道:“了解真相的确需要一个过程。” “那在你之前呢?有人调查这件事吗?” 没有等到花鑫的回答,口袋里的新手机响了起来。温煦掏出手机一看,面带微笑地接听了电话。 “古成?” 电话那端的周谷成说了几句话,温煦耐心安慰道:“你别着急。我再给你转七万。” 周谷成迟疑了片刻,低声道:“小煦,太谢谢你了。你要是能多借点,尽量多借,奶奶术后还需要很多钱。等手术做完了,我会努力还钱的。” “现在不说这个。你把奶奶照顾好,比什么都强。我还在路上,等会就把钱给你转过去。”言罢,刻意放慢了脚步,压低了声音,问道:“谷成,这几天我想抽空想回去看看奶奶。” 周谷成忙道:“现在别回来。那个……我是说,陈大伯他们都在呢,看到你不好。你也知道,当初那事,咱俩……” 提及几年前的事,温煦仍然无法释怀,心口好像堵着一堵墙似的,闷闷发疼。过了数秒的功夫,才勉强开口说:“嗯,我知道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落,忙换了口气,“对了,把你的账号再给我一次。” 与安安静静的温煦不同,周谷成正像一只饥饿的老鼠到处寻找食物一样找着钱包。昨晚他喝多了酒,不记得把钱包放在哪里了。他手忙脚乱地把钱包从沙发下面拿出来,缓了口气,问道:“小煦,上回给你的账号没留吗?” “这不是换手机了嘛,你再给我一遍。” “你找笔记一下。” 温煦纳闷地问:“谷成,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 “哦……。” 等温煦和周谷成通完了电话,花鑫已经走到了车库里。 “对不起,有点事耽搁了。”温煦急忙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席上。 花鑫系好安全带,说:“号码尽量不要给别人。” 温煦一愣:“对不起,我不知道还有这个规矩。那个,刚才那人是我哥,我奶奶的事,你也知道。所以,早上我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没等温煦的话音落地,车子直接窜出了车库。 温煦下意识地抓紧扶手,不解地看着花鑫。这人是生气了还是怎么的? 路上,温煦一直保持着双手紧抓扶手的状态。下了车,他很想吐,好在硬生生忍住了! 小区门口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花鑫走过去,跟这人说了几句话。 温煦总算觉得好过了一点,赶紧追上花鑫。刚好听到西装男人说:“您要找的杨俊,是不是这个人?” 男人拿出了一张类似简历的打印纸,花鑫正看着腕表,完全没在意男人递过来的东西。温煦忙伸手去接。 纸上有一张复印出来的照片,虽然是复印的,倒也很清楚。照片上的人正是他要找的杨俊。温煦对花鑫点点头。 温煦问那男人:“他还在这里?” 男人很是为难地叹了口气,说:“这位杨先生在前年年底就死了。” 死了!? 温煦上前,急切地问:“怎么死的?” 男人一愣,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又看了看花鑫的态度。 花鑫点点头。 “杨先生是被人杀了。”男人说,“警察来过几次,我不大了解详情,只知道这么多。” 被杀,就说明有凶手。跟钱家叔侄的案件有关系吗?或者说,也是那个女人干的? 温煦的脑子里在短短的几秒钟内想到很多疑问,可是,再多的疑问也要一个一个的解决。温煦抓了抓头发,困扰地问道:“他还有什么亲人吗?” “有父母的。本来呢,杨先生一个人在这里居住,出事之后,他父母来了,等警方结了案,就把公寓钥匙交给我们物业保管,算是拜托我们照顾一下。” 温煦闻言,眼睛一亮,“你有钥匙?我要去看看行吗?” 男人面露难色,看向花鑫,似在争取他的意见。温煦这才把老板想起来,回了头,眼巴巴地问:“能去看看吗?” 花鑫对男人说:“带路。” 男人微微躬身,为花鑫打开了小区大门。 温煦觉得纳闷,偷偷问花鑫:“老板,那人是不是欠你钱?” 花鑫嫌弃的眼神在温煦的脸上停留了一秒,让温煦觉得这一秒自己是个白痴。他很知趣,不再开口说话。 花鑫打了个电话,说了些什么温煦没听到,也没敢凑上去仔细听,反正只要乖乖跟在老板身边就对了。 杨俊住在五楼二室,房门打开的瞬间,温煦并没有闻到什么不好的气味,可见这栋公寓被照顾的很好。 花鑫站在玄关,接过男人递来的钥匙,低声说:“你去忙。” 男人笑着点点头,转身就走向了电梯,花鑫也关好了房门。 这会儿,温煦已经脱了鞋子走进客厅。客厅比他想的要小一些,普通人家的普通摆设,沙发、茶几、电视等等,一应俱全。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无人居住,这里独独少了点人味儿。 公寓是两室一厅,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温煦在客厅转了两圈,打开两间房的房门,一间是主卧室,一间被装修成书房。 “我们从哪里开始查?”温煦回头,问道。 花鑫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头也不回地说:“随便。” 随便这种意思,真是很随便啊。 温煦也没多问,先是走进了书房。 书房不大,东西也不多。电脑桌上非常干净,电脑已经没了,估计是被带走了。只有几大本影集摆在上面。 影集这种东西在时下的年轻人眼中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而在手机科技如此发达之前,每家每户都有很多影集。影集可以记录一个人的成长历程,记录一个家庭的繁荣与衰落,它承载着喜怒哀乐,留下青春岁月的痕迹。当一个人到了垂暮之年,翻翻影集,回想起很多以为早已忘记的往事。 十几分钟后,温煦手里捧着一大本影集,走出书房,招呼花鑫:“老板,你来看看这个。” 花鑫离开窗前,走到沙发上坐下,稳稳地接过影集。温煦翻开第三页,指给他看,“这个女人不就是撞死钱文东的那个吗?你看,她跟杨俊的合影。” 女人与杨俊紧紧抱在一起,笑的幸福而又甜蜜。 杨俊的影集很厚,从他的小学到就业,记录了他整个人生历程。而在这些历程里,那个女人的痕迹从大学时期到就业时期,一直伴随着杨俊。 温煦挑高视线,看着花鑫,“我还发现一个人,就是他。” 温煦将影集翻到前几页,指着其中一张说给花鑫听。照片里的杨俊十几岁的年纪,青涩而又富有活力,短衣短裤,手里抱着个篮球,笑起来的样子有几分顽劣;在他身边,是个身高跟他差不多的男生,同样的短衣短裤,嘴角勾起,相比杨俊的顽劣,这人笑的很温和,一看就知道是个很乖的男生。温煦所指就是这个看似很乖的男生。 花鑫又翻了几页影集,说:“这张应该是高中时期的,他俩一起参加了什么比赛,校服都是一样的。还有后面那几张……” 初中、高中、大学、就业、照片记录了杨俊与另外一个男生的成长历程。让你看着他们成长,从青涩的男孩儿蜕变为成熟的男人。 引起花鑫注意的是:那个撞死钱文东的女人。 在两个男人的大学时期,女人就出现了。很容易就能想到,三个人是同学。 然而…… 温煦弯下腰扭着头,拿起已经翻看过的影集页,快速地让它们在手指尖滑过。这样一来,就不会妨碍花鑫继续影集了。 花鑫侧目,看到温煦长长的睫毛,好像一把小扇子忽闪忽闪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与好奇。 “想到什么了?”花鑫问道。 温煦坐直了腰板,说:“为什么,杨俊和那个女人的合影只有一张呢?你看,他们三个的合影从大学时期到就业就有很多,但是单独跟杨俊的合影就一张啊。” “然后?” 然后,温煦说:“看唯一的一张合影,就知道他们俩是恋人关系。少说也有四五年的时间了,那如果是你,你跟女朋友交往了四五年,会只有一张合影?而且,你会没有女朋友的单人照片吗?” 花鑫翻到最后一页影集,敷衍地说:“这种问题,并不适合我。” “怎么会呢?谁都可以回答,除非你……”等等,他没谈过恋爱? 温煦脱口就问:“老板,你多大年纪了?” “正当年。” “有过几个女朋友?” 啪一声,花鑫合上影集起了身。温煦纳闷地问:“那有过男朋友吗?” 花鑫回头看了一眼:“你很闲是?走了。” 走?其他房间都还没看呢。花鑫却说,这里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 温煦抱起影集,追上花鑫。后者锁好门,将钥匙丢给了温煦,看样子是没打算还回去。 “老板,接下来我们干什么?”温煦问道。 “你回去拿些换洗衣服,然后直接回我家。我找人调查关于杨俊被杀案的资料。” 对了,租住房还有半个月到期了,既然住到老板家,那边也该赶紧退掉。 第09章 回到租住房简单收拾了几套衣服,又找房主说明情况,房主是个爽快人,给他十天的时间搬家,后半个月的房租也会退给他。温煦很感激房主,连连道谢。 走出楼门,温煦的脚步缓了下来,午后的阳光笼罩了而来,温暖到近乎于灼热。一如三年前,他找到工作和住处后的那份踏实与兴奋。 时过境迁,回头再看住了三年的地方,温煦觉得自己应该感慨几句。怎奈胸无点墨,只得叹息一声作罢。 回到现实,温煦。你还有个古怪的老板还有一起古怪的案子,你必须会学面对现实,还要学会聪明。 温煦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聪明,他能给与自己的确定只有一个——诚实。 于是,当诚实的温煦遇到突发事件的时候,内心是崩溃的!他完全没有被劫持的经验啊。 劫匪好像好像凭空出现似得。消瘦的身材,黝黑的皮肤,短短的头发,阴霾的脸色。用一把□□抵着他的腰侧。 劫匪先生低下头,在温煦耳边低语:“就这样别乱动,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你拿着枪说这种话真的没什么可信度! 劫匪用□□戳了戳温煦:“左边有辆车,上去。” 温煦很明智地选择了认怂,乖乖走过去,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劫匪弯下腰,抓住他的手,咔哒一声,戴上了手铐。 “你绑架我干什么啊?我是穷人!”温煦终于忍不住声明一下自己的经济状况。 劫匪冷着脸,说:“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温煦哑口无言。从男人的表现上根本看不出到底想要把自己怎么样,他一个要财没财要色没色的愣头小子有什么值得绑架的? 下一秒,温煦怀疑劫匪会不会跟花鑫有关?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可能性,如果花鑫要自己做什么,只要说一声就好了,干嘛这么大费周折的?所以,这劫匪到底什么人? 劫匪一路都没有跟温煦说话,只是打开车载音响,听着温煦完全无法欣赏的音乐。这是一种煎熬,至少对温煦来说绝对是! 好在,这种煎熬并没有持续多久的时间,大概二十分钟就结束了。男人把车停在一家小区门口,熄了火,不说话,也没行动,就这么坐着了。 这算怎么回事呢?温煦头疼。 不多时,车门忽然打开,有个人从后面钻了进来。温煦一看当即就有点恼火了,很不客气地问:“老板,你什么意思?” 花鑫顽劣地耸耸肩,撇撇嘴:“你战斗力渣,我只好找一个能打的。毕竟,现在的社会太乱了,队伍不好带啊。” 温煦真的很想很想一走了之! “小七,你去忙其他事,等我电话。”花鑫对开车的男人说。对方点点头,临走前,打开了温煦的手铐。 于是,花鑫对温煦说:“等会儿跟我进小区,记住别多话。”说着,目光飘向温煦的手腕。 温煦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你这是决定自杀吗?” “你炸死我。反正你也在呢,要死一起死啊。”温煦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非常的倔强! 花鑫的眼睛半眯起来:“你还真找死啊?” “你炸啊。” 花鑫抿抿嘴,使劲带上车门,侧着身子端详倔强的温煦。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好,我骗你的,不是□□。” 温煦斜睨着花鑫,心说:我就知道! “不过呢,跟炸弹没什么区别。” 忽然间,温煦就觉得手腕刺痛了一下,忍不住啊了一声:“你做了什么?” 花鑫一脸坏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晃了晃,“手环里藏着一个注射器,只要我按下手机里的启动程序,注射器就会在你的皮下注射一点很有趣的东西。三秒内,送你去见阎王大大。别紧张,刚才只是扎你一下,我没用注射药物的程序。” 这一回,温煦没敢叫嚣——你注射啊! 花鑫很满意温煦煞白的脸色,又晃了晃手机:“要不要试试?” 温煦使劲摇头:“我还是跟你下车。” 有了手环这种威胁生命的工具,温煦非常听话地跟在花鑫身边,后者哥俩好似得搭着温煦的肩膀,带他走进了小区大门。两个保安居然没拦住他们询问,温煦估摸着,这里八成也有人欠他钱。 花鑫对小区内的环境的确很熟悉,带着温煦左拐右拐,停在12号楼前。说:“三楼b座,你进去给我拿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不知道。” 温煦惊了,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不知道拿什么,我上去干嘛?” “你上去就知道该拿什么了。别废话,你只有十五分钟。” “如果我拿不回来呢?”温煦坦率地质问,“再说了,你自己怎么不上去?” “因为好玩?” “你问谁呢!?”温煦气结! 花鑫玩味地瞥了一眼,冷笑道:“就凭你开保险柜那一手,上去之后就会得到所有答案。” 温煦再度惊讶。 “我说了,你上去就能得到所有答案。”说着,花鑫似乎不耐烦温煦的磨蹭,把他推进了楼里,“密码锁,开门密码是。” 摊上花鑫这么一个不正常的老板,温煦只能自认倒霉!看在七万元的份上,忍了! 所以说,现实,总是这么冷酷! 站在三楼b座户门前,温煦深深吸了口气,拿出包里的笔,在密码锁的键盘上戳下密码,门,开了。 公寓没有玄关,进门就是客厅。在靠门内的左边放着三层高的鞋架,鞋架上摆着几双女款的鞋子。温煦看了看,断定住在这里的时一个单身女人。 脱下鞋,用塑料袋包住脚才走进客厅。 客厅的面积也不大,目测有十平左右。白色的沙发、白色的茶几,还有白色的电视柜。估计女主人很爱干净,什么都是白色的。 在靠右手边的位置上是卧室门,门开着,可见里面平整的卧床。床上用品是淡绿色,干净清雅,非常好看。温煦的视线被床头上方的一张照片吸引住了。 照片里的女人笑颜如花,说不上多么美丽,但是非常可爱清丽。温煦揉了揉眼睛,再去看那张照片,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不是撞死钱文东的那个女人嘛! 这里是她的家? 没错,这里就是她的家。确定这一点后,温煦不是那么急着离开了。紧张感让他手满是汗水,在裤子上蹭了蹭,想着从哪里开始才好。 女人的家只有一个卧室和一个客厅,厨房和卫生间只用了一个拉门隔开。温煦选择了卧室,打开衣柜后,用最快的速度翻看了一遍,四季的衣裤都挂着,还有一些包和几套内衣。温煦对女性内衣没什么感觉,直接略过。几分钟下来,衣柜里的东西并没有给他提供任何线索。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失,温煦却完全没有察觉。他看过了衣柜,床头柜,甚至连床底都看过了,还是毫无收获。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马上出来,廖文文回来了。”花鑫在电话里说道。 温煦急出一头汗,手忙脚乱地把刚刚拿起的东西放回原位。拿出起手机,拍了很多很多张照片。 慌乱之下,温煦刚把门关好,旁边的电梯门打开了,温煦下意识地转头,正好跟里面的女人面对面。 是她,真的是她!这下糟了! 要死不死,温煦的手还停在房门前,看样子是准备开门的。 女人的眼睛里有着明显的防备和警惕性:“你找谁啊?” 你找谁啊? 这句话温煦听过不知道多少次。 “我是来取包裹的。”温煦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几张空白的快递单子,这时候他万般庆幸,还留着几张单子,“你不是打电话要寄快递吗?” 对方摇摇头:“我没打电话,你找错了。” 温煦问道:“你这里不是11号楼吗?” “这里是12号楼。” 温煦也没吭声,把单子放进包里,走进电梯。与女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手满是冷汗。 的脚步还没走下台阶,就听见下面传来女人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声,他急忙转身上楼,一直走到五楼才停下来。 脚步声当然是b座女主人的。开门,进屋,关门,该听的声音一样没落下,确定自己安全了,温煦才小心翼翼地下了楼。 走出楼门被阳光普照,温煦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脚冰凉。他长长地出了口气,缓解酸软的双腿。花鑫还站在对面,对他够了勾手指:“出去再说。” 温煦憋了一肚子的疑问,也等着出去再说! 回到车里,温煦发现,之前的那个人还没有回来。 花鑫发动了车子,缓缓驶向主交通干道。温煦有点气闷,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解释一下?” “你跟廖文文打过照面了?” 温煦皱起眉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花鑫转折方向盘,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在她公寓了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十五分钟,你以为我能找到什么?” 傻瓜都听得出,温煦生气了。 花鑫叹息了一声,说道:“廖文文一直很谨慎,所以很难查到她的情况。目前为止,我只知道廖文文是杨俊的女朋友,杨俊入狱三年期间,她一直等着他。” 温煦也是一声无奈的叹息,“现在查她公寓有什么用?距离钱文东被撞死都过去一年多了,她还能留着证据?现在,她单身,没有男朋友。生活很简单,稍微有点洁癖,性格应该不大好,属于孤僻的那种人。” 花鑫闻言挑挑眉,“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她家啊,摆设用品什么的。”言罢,温煦话锋一转,“其实,你已经去了,对?” 花鑫摇摇头,“我要是去过,还让你去干什么啊?” “好玩啊。这不是你说的吗。” 温煦发脾气不是大刀阔斧的,而是含蓄又隐晦的。 花鑫连连失笑:“你想多了啊。” “你都把我骗进去了,还说我想多?骗了就是骗了,别不承认,你要是不好意思认,一开始就别骗我。” 这还较上真儿了?花鑫笑了笑:“等会再抱怨我。先说几个涉案人的情况。咱们要查的另外一个男人叫程双林,是杨俊的青梅竹马。” “那杨俊的死是怎么回事?”温煦一直想着这件事,想着找到程双林或许就可以知道杨俊因为什么被杀。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抛给花鑫,“他什么时候被杀的?死在哪里了?有目击者吗?案子破了吗?” 花鑫笑道:“好家伙,上来就问这么多尖锐的问题。” 温煦捧着抓着安全带,等答案。 第10章 花鑫说:“杨俊死于2013年12月12日凌晨两点正。情况跟了解的有些出入。不是别人杀了他,而是他杀了别人。” “他杀了谁?” 花鑫说:“程双林。” 温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俩死一块儿了?” “没有哦。”花鑫长吁了一声,“当晚,警方接到报警,说城南郊区外有个停工的施工工地上有绑架案。等警察赶到,先是发现了程双林的尸体,接着在八楼找到了杨俊。杨俊承认杀害程双林的事实,然后,咻……” 花鑫的手指划出一个弧度:“他跳楼自尽了。” 温煦不等花鑫的话音落地,便急着问道:“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警察调查了?确定是杨俊杀的?” “确定。因为凶器就在现场,上面都是杨俊的指纹。在杀害程双林之前,他们俩有多一场很激烈的互殴。从伤口来看,百分百符合杨俊的条件。不管是警察还是法医,都确定就是杨俊杀了程双林。” “不可能啊!”温煦坚持自己的观点,哪怕这么说是毫无根据的。 虽然温煦毫无根据地喊出一声不可能,但花鑫是需要根据的。自然也要问:“你为什么觉得不可能?” “杨俊跟程双林是青梅竹马,你懂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温煦紧紧抓着系在胸前的安全带,对花鑫瞪着眼睛。 花鑫一挑眉:“不懂,我没有青梅也没有竹马。”言罢,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有个竹马。你那个竹马是不是怎么着你了,要不,你怎么听见这词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得。” “我没有!” “看看,恼羞成怒了。” 温煦快要抓狂了!使劲拍了一把操控台,愤愤道:“我们是在说案子?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花鑫就是诚心逗弄温煦,觉得再逗下去估计这小子真要亮爪子挠人了,这才收敛了些:“好,说案子说案子。说到哪儿了?” 卧槽,真想狠狠打他一顿! 温煦咬牙切齿地说:“你先说,为什么骗我去廖文文家,明着说就不行?” “哦,这事啊。”花鑫打转方向盘,直言,“这种事以后还会发生。这么说,我们不是警察,没有搜查令,没有逮捕令,甚至不能光明正大的查案子。但是案子还要查,就你现在这个水平,你能干什么?我没时间手把手教你该怎么做,你只能从实践里吸取经验。温煦,不要以为你已经是监理会的人了,你现在只是考核期,如果今天廖文文发现你,我会直接把你踢出去!” “你直接跟我说不就行了。” “我是你老板!轮得到你教我怎么做事?”花鑫气得脸色有阴了几分,“把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 “你在廖文文家找到的东西!” 好,老板的火气貌似比自己还大。被训了一顿的温煦只好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给了花鑫。 花鑫打开手机的时候,屏幕上还是照片界面。温煦一口气拍了很多照片,卧室的、客厅的、玄关的。花鑫一张张仔细看过来,反复地看,看了好半天,才把手机还给温煦。 “你看看。”说完,发动了汽车。 这种时候能有件事做而不用跟老板说话,真是再好不过了。温煦也认真看照片,同老板一样,反反复复地看。大约看了十几分钟,说道:“怎么说呢……。” 花鑫没言语,只是微微昂了一下下巴,让他继续说。 “这幅画,你觉得眼熟不?”温煦将手机屏幕转到花鑫那边。 确切地说那是一幅装饰画,一些蓝色、大红色、和透明的小玻璃碎石拼凑起来的不规则图形。看起来很有现代艺术气息,但是…… “不觉得,你以前见过?” “咱俩都见过啊。”温煦说,“在杨俊家。” 花鑫蹙蹙眉,又看了眼照片:“没有,这么特殊的画如果我见过肯定记得。” “不是画,是画框!”温煦强调说:“这个画框我在杨俊的影集里见过,那本影集呢?你带着吗?” “让小七带回家了,回去看。” 小七?哦,刚才绑架我那个男的。 聊过几句,温煦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可能是他刻意回避了方才发生的那些事,尽量让自己关注与工作。更或许是老板的敲打起到了某种作用,至少温煦认为,目前最重要的是通过考核期。 而就在他们准备回家的时候,温煦那部老手机响了。老手机一直被花鑫放在车载箱里,也没拦着温煦拿出来。 温煦接听电话的时候只说了几句话,寥寥数语却让他的神色焦躁。挂断电话后,眼神都跟着飘忽起来。 花鑫看得出,他遇到了什么事:“怎么了?” “公司叫我回去,不是还没辞职嘛,今天都没送包裹。” 花鑫咂咂舌:“我送你去,顺便把工作辞了。” 温煦哪还敢反抗,乖乖地点了头。 大约四十分钟后,温煦下了车,跑进了快递公司。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走廊里站着很多不认识的人,个个神情严肃,眼神犀利,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温煦纳闷地想着:这是来踢场子的吗?快递公司只见终于要爆发战争了? “温煦,温煦!”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个同事,抓着温煦到一边:“你怎么才来啊?” “早上发烧了,才好点。”温煦随口扯谎,“那些都是什么人?” “警察。” “警察?” 没等温煦打听出个详细,就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温煦来了没有?” 那是他所在小组的组长,也是方才给他打发电话的人。温煦走出角落,跟组长喊着:“我来了” 组长站在走廊的尽头,招招手:“过来。” 同事拍拍温煦的肩膀:“没事,就是挨个问问情况,我刚被问过。去。” 温煦有些紧张,有些不安。走过那些警察身边的时候,头微微低着,绞尽脑汁地想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组长一直在门口等着他,温煦慢吞吞地走到面前,组长把他推了进去,反手关门。 小小的房间里坐着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其中一个四十多岁,国字脸,长的一脸正气!温煦见了更加紧张,咽了口唾沫。 国字脸的警察神情严肃,说:“没事,就是找你核实一下情况。坐。” 温煦规规矩矩坐在一边,等着被问。 警察翻开手里的档案资料,问道:“温煦是?” “是我。” “昨天早上,你几点到公司的?” “好像是七点左右。” “这么早?” “嗯,我看错时间,所以来早了。” 警察记下时间,又问道:“当时,公司里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财务室的王大哥也在,就是王正国。我们俩聊了几句,我就走了,时间应该是不到八点。” 警察哦了一声,继续记录,随后翻了翻记事本的前几页,低着头问道:“你跟王正国在哪里聊天?” “财务室,他请我吃早饭来着。” “当时是几点?” 什么意思?为什么问的这么详细? 温煦觉得嗓子好像冒烟了,又干又燥,强作镇定地回答:“七点半左右,具体时间我不记得了。” 警察看了眼手里的资料,说道:“昨天早上,你几点在考勤机上打卡的?” “几点……”温煦想了想,“不到八点。” 警察眉峰一挑,感觉马上就不一样了:“温煦,考勤机记录你的打卡时间是八点二十分,跟你说的情况出入很大啊。” 温煦有点愣了:“不可能啊,我打卡的时候的确不到八点。” “之前你干什么了?” “就是在财务室跟王哥聊天,出来之后我直接打卡了。” “你们俩聊了多长时间?” “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分钟。” 两个警察相互靠近了些,低声交流了几句话。温煦越看越着急,忍不住问道:“警察同志,到底出什么事了?” 国字脸的警察坐回正身,说道:“昨天,你们财务室的保险柜被打开了,里面的现金全部被窃。初步调查结果,所有的线索都指向王正国,根据他自己说,你早上去过财务室,中午是不是也去过一次?” “是的。”温煦忙点头道:”早上王哥请我早餐,中午我给他送点吃的。当时王哥不在,我把吃的给小刘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 国字脸的警察拿着笔录本走到温煦面前,说:“来,看看笔录,没问题就签个字。” 温煦并没有看得很仔细,因为脑子里实在很混乱。怎么写下的名字都不自知。 国字脸警察拿回笔录本,对温煦笑了笑:“耽误你时间了,谢谢你配合我们工作。” 温煦慢吞吞地站起来,犹豫不决地说:“王哥,不可能是他。他家里条件挺好的,也不缺钱。而且,他下午一般都不在公司,怎么会是他呢?” 国字脸的警察微微笑着,说道:“你跟王正国的交情不错?” “他一直都很照顾我。” “其实呢,现金丢失的时间是昨天上午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这段时间里,刘琦出去办事了,财务室只有王正国一个人。” “绝对不可能!”说完,手腕上一阵刺痛,“啊。”温煦因为吃痛,喊了一声,引来警察的注意。 “你怎么了?” 温煦握着右手手腕,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话。忙解释说:“我手受了点伤,疼了。” 国字脸的警察递给他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想起什么跟案子有关的线索,随时找我。“ 温煦接过名片,看到上面印着名字——杜忠波。 温煦怎么走出公司的都没了记忆,回到花鑫的车里,才惊觉手脚冰凉。 花鑫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异常,只是提醒他:“以后说话先过过脑子。” 这时候,温煦想起来手腕上的刺痛:“刚才你干什么扎我?” “不扎你一下,你直接就交代了。”花鑫觉得好笑:“温煦,你胆子也不小啊,怎么见了警察就蔫儿?刚才跟我叫嚣那劲儿呢?” 温煦不在乎花鑫的挤兑,更没心思去想花鑫是怎么知道他跟警察的对话,现在,他的脑子很乱,需要好好想一想。 第11章 花鑫冷笑了一声:“有什么可想的?昨天你是中午十二点十五打开的保险柜,警察说丢失现金的时间是十一点到十一点半,肯定有人说谎啊。” “那时候我只是打开了保险柜并没有拿钱,我去找警察说清楚的话……” “你白痴?”花鑫大半个身子都靠着车门,真就像看着白痴一样地看着温煦,“警察信你没拿钱吗?不要妄想我给你作证,不可能。” 温煦急了:“那怎么办?我总不能看着王哥被冤枉?” “你问我呢?”花鑫愈发觉得可笑,“温煦,你要是觉得良心上过不去,我不拦着你自首。但是你要清楚自首的后果。首先,警察不会相信你,短时间内你就不用想能出来了;第二,你被抓进去,考核就要终止,我也没义务帮你,七万元给我拿回来。” 这都是什么事啊! 温煦痛苦地抱着脑袋,一下一下磕在操控盘上。花鑫看着他纠结的样子,也觉得这孩子太倒霉了。 花老板不知道哪根筋转顺当了,说道:“其实,这事跟你没关系。钱丢了,不管是谁偷的,警察都比你想的要靠谱,他们不会冤枉无辜者的。” 一番算不上安慰的安慰让温煦冷静了很多,也不再拿脑袋磕操控盘了,就是额头还顶在上面,无精打采像一颗跟脱水蔬菜。 花鑫开着车,脸上渐渐浮现出几许疑惑。 过了一会儿,身边的脱水蔬菜忽然问道:“你怎么听到我跟警察谈话的?” “狗链子。” “啊?这个不是注射的吗?” 花鑫撇撇嘴,说道:“还可以窃听、定位。多功能型狗链子。” “你能换个叫法吗?” 花鑫瞥了眼手环:“过了考核期就给你摘下来。” “我要是过不了呢?” “弄死!” 车内,立刻响起温煦痛心疾首的叫喊声:“停车,我要去自首!” “自首个屁,给我坐好。” “别人找老板是卖力,我跟着你是卖命啊。” “你有跟我大喊大叫的精神,还不如赶紧想想接下来怎么查。早点查明白,早点摘了狗链子。” 最后这句话让温煦老实了下来。气鼓鼓地对花鑫说:“你手里有多少资料?” “只有杨俊和程双林的,廖文文还在查,估计要等一天。” “我先看他俩的。” 花鑫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打开了车载箱,从里面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牛皮纸口袋,给了温煦:“都在里面,自己看。” 认真做事一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车子驶入车库,温煦还以为只过了几分钟而已。 花鑫下了车,直接走内门回到一楼的客厅,温煦抱着一堆来不及整理好的资料跟在他身后,一看看到挂在墙上的时钟,惊讶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多了。 花鑫急匆匆地往楼上走,头也不回地说:“做饭,饿了。” “资料我还没看完呢,你不是着急吗。” “是你急,不是我急。去做饭!” 好,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温煦放下手里的东西,直奔厨房。而吵着饿了的花鑫,去到二楼的书房,关门落锁,神色凝重地从抽屉里取出一部老旧手机,拨了号码。 很快,电话被接通,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你主动打电话真是稀奇了。” “昨天中午十二点十五分之后,有没有收到错变点。” “没有。”女人的口气非常肯定,“只有十二点十分到十二点十五分,时间轴报过乙级警报,但是后来也没给出错变点,只是一场虚惊。这事是你负责调查,怎么反过来问我们?” 花鑫坐了下来,仔细想了想。昨天温煦打开保险柜的时候时间轴跟抽了似得直接报警,但是最后却没给出错变点。 花鑫以为,问题是出那些钱上,温煦没拿钱,所以没有错变点。但是继温煦之后,又有人打开了保险柜,拿走了那些钱,奇怪的是:时间轴居然半点反应没有。所以,有问题的不是钱,不是保险柜,而是人。也就是——温煦。 温煦能有什么问题?即便真有问题,时间轴并没有给出错变点,只是报警而已。 花鑫连声招呼都没打,直接挂断了电话。这时候,听见温煦满屋子找兔子的叫喊声。 五点多,兔子该用膳了。 温煦的叫喊声吵得花鑫很心烦,直接开门出去大吼了一声:“给我安静点!” 温煦刚好抓住兔子,正努力顺毛呢。他怔怔地看着花鑫,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楼下,花鑫一瞧,见小七站在楼梯上。 “你怎么来了?”花鑫走下去几个台阶,问道。 小七瞥了眼温煦,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对花鑫说:“杨俊出狱后到程双林的公司上班,有人看到过他们俩打架。这个人三小时后飞国外,要见人就赶紧去机场。具体情况我发到你手机里了。” 温煦转头看着花鑫,意思是想问问,去还是不去。 “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温煦也是急着跟花鑫出去,一把将兔子塞给了小七。小七就像捧着花瓶一样捧着兔子,整个人都僵硬了。温煦急着边走边喊:“兔子的晚饭在厨房,我都做好了,你给喂一下啊,别让它饿着肚子。” 花鑫已经打开了大门,气哼哼地问道:“你怎么不担心老板饿肚子?” “你随便在街上买点都能吃,兔子能吗?” 花鑫咬咬牙,妈的,活得不如猫! 小七找到的人姓陈,曾经是程双林公司的财务总监。花鑫把车开到飞起来,总算赶出些时间,在机场找到了陈先生。 之前,小七已经打点好一切关系,陈先生面对花鑫的时候,并不觉得意外,还很客气地握了握手:“秦先生跟我说过了,你们想知道什么?” 花鑫摆摆手,打发了过来服务的咖啡妹,面色严正地说:“我想知道,程双林和杨俊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 “这个还真不好说。”陈先生微微叹息了一声,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我对杨总了解的不多,他在公司也没待多久他俩就都出事了。那次打架之前,谁都不知道两个老总不和,其实,也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 “说说。”花鑫言道。 陈先生抿了抿嘴,缓缓开口:“他们之间的矛盾,应该是感情问题。” “感情?”温煦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疑问句,带着很多不了解的心思。 倒是花鑫觉得陈先生话里有话:“陈先生,你所说的感情,是友情还是爱情?” 咦?温煦诧异地扭头看着花鑫。 陈先生了然一笑,“花老板是个明白人啊。” 不是!?温煦再度被震惊了。 “其实,我不好说这些话,毕竟人都没了。既然你们是秦先生的朋友,我就破例一次。”陈先生刻意把声音压低了一些,“也是赶巧了,那天我去楼顶的天台抽烟透气,没想到他俩也在上边。当时我看到杨总狠狠打了程总一拳,骂他‘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你不知道?你跟ta上/床的时候想过我吗?’然后,我赶紧离开了。这种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温煦已经目瞪口呆了。花鑫的脚在桌子底下踹了温煦一下,提醒他——自然点! 温煦忙低下头,理顺超大的信息量。 花鑫是很镇定的,并没有因为程双林和杨俊之间的关系而有什么不适。随后,问道:“就是说,你不知道程双林跟谁上/床了。” 陈先生摇摇头。 温煦憋不住了,小声说:“杨俊不是有女朋友吗?”他们三个还是朋友啊朋友! 听到温煦的质疑,陈先生笑了:“这个社会虽然比以前宽容,但还是很难接受同/性/恋的。不少同/性/恋都会跟异性结婚。我本人不排除他们,但是我非常排斥那些骗婚的同/性/恋。既然喜欢同性,就不要骗人家女孩子啊!所以,从那之后,我对杨俊有很大的成见。” 温煦觉得有点气闷,可又不能说什么与此案无关的话。故而,问道:“陈先生,你见过廖文文吗?” “当然,她是公司的股东。” “她有多少股份?”花鑫问道。 “百分之五。风投那边有一些股份,程总和杨总持平,廖小姐最少。不过,在杨俊和程总出事的前几天,她名下的股份都转到程总名下了。” “她经常去公司吗?” “几乎不去,我在公司四年,好像就见过她两次。开股东大会她都不去的。” 这算哪门子的股东? 生意场的事温煦不懂,但花鑫懂!花鑫越想越觉得古怪,就问:“我看过公司的一些材料,如果程双林和杨俊没出事,今年公司是不是就能上市了?” “哪啊,远着呢。”陈先生扯了扯衣襟,笑意中多是苦恼,“就算他俩不出事,公司也不可能上市。” 花鑫当然要问出了什么问题。是经营上,还是管理上?陈先生摇摇头,直言相告,公司是被人搞垮的。 程双林是个好老总,单从事业这一方面来看,这人绝对当得起“拼命三郎”的称号,正因为他肯拼公司的业绩一直非常不错。但是杨俊出狱后,程双林给他安排了一个副总的位置,不到半年,公司就受到不明人士的挤兑,简直腹背受敌。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当初黑公司的人是谁。但是这个人肯定很有能力。当时公司在郊外一个仓库里存了一批货,第二天运到买家,结果呢,人家打开货箱一看,所有的货都成了残次品。我们这边报警,警察调查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出结果的,但是买家那边的损失我们必须立刻赔偿。当时真是砸锅卖铁啊。” 说起当年事,陈先生越说越恼火,就差拍桌子跟花鑫叫喊了,可见,陈先生是个直性子的人。 “公司到了那一步,程总还对杨俊掏心掏肺的好。杨俊是好车开着、好房住着、好酒喝着、还搂着女人。程总呢?他最穷的时候,身上连两百块钱都没有。我就纳闷了,他是上辈子欠了杨俊的?” 真是……让人气闷的事情啊! 不过,陈先生的一番话倒是让温煦想起一个人来。 第12章 温煦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对不对,但问一句总比不问的好:“陈先生,您知道钱文东这个人吗?” 陈先生摇摇头。温煦又问,那您知道钱毅吗? 钱毅这个名字陈先生还是知道的。毕竟生意圈就这么大,即便不认识,还是听说过的。钱毅做的金银玉器的珠宝生意,可以说在业内颇有些独占鳌头的意思。陈先生自然是听说过这个人。 只是,温煦问到钱文东与杨俊之间是否有牵扯,陈先生频频摇头,表示真的不了解。不过,陈先生给温煦提起一个人来。 “杨俊有个狱友,俩人算是脚前脚后出来的。这个人到公司找过杨俊两次,应该算是不错的朋友。你们不妨去问问他。” 温煦立刻拿出小本子,认真地问道:“叫什么名字?” “好像性刘,详细情况我不知道。哦对了,你们可以去找廖小姐啊,她知道。” 温煦心说:就是不能直接去找廖文文才拐到你这来的。 话赶话的功夫,已经到了陈先生该去安检的时间了。花鑫给陈先生留下一张名片,算是交个朋友,以后有什么事相互照应照应。随后,还送陈先生到了安检口。 温煦笑眯眯地对过了安检的陈先生摆手告别,花鑫的脸上也带着满是善意的笑容。陈先生拎着手提包转身走了,花鑫的笑脸立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一转身,脸色阴沉沉的。 脸色变得也太快了!温煦心想。 “老板,接下来怎么办?” 花鑫大不朝着出口走,边走边说:“你想怎么办?” 温煦观察了一下老板的脸色,没吭声。花鑫不耐烦地说:“别磨磨唧唧的,想什么说什么。” “到车里再说,这不方便。” 花鑫闻言挑挑眉,笑了:“你还知道顾忌场合了,有进步啊。” 温煦没搭腔,只是嘿嘿笑了一声。 俩人急匆匆地回到车里,花鑫发动了车子,旧件温煦特别认真地系着安全带:“我车技好,不用系也可以。” “看到钱文东,我发誓这辈子坐车都要系安全带。不管坐谁的车。” 花鑫笑的肩膀直颤,也给自己系了安全带。 车子离开机场的时候,天色都可不早了。华灯初上,车流熙攘,这一天好像一眨眼就要过去了。 “现在方便说了。”花鑫言道。 温煦长吐了口气:“我没想到杨俊跟程双林会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花鑫促狭地看着温煦。 “那种啊,你懂得。” “然后呢?吓着你了?” 温煦挠挠头,倒也觉得不是被吓着了,只是觉得很意外而已。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没什么意外的。 “老板,其实没必要舍近求远。要查清程双林和杨俊的问题,咱们不是有条捷径嘛。” 花鑫面色一正:“什么意思?” “回到过去啊。”温煦觉得着真是一个最佳的办法了。 然而,花鑫却摇摇头:“你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时间点必须跟案件有直接关系,否则我们回不去。” “什么叫直接关系?” “就说昨天晚上。我们能回去,是因为钱文东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明白了?” 温煦想了半天,才说:“就是说,必须有案子,我们才能回去。” “你这么理解也对。” 于是,苦恼了。 这份苦恼并没有困扰温煦多久,他眼睛一亮,下意识地抓住了花鑫的手臂:“能回去!回到杨俊和程双林死亡的前一个小时。” 花鑫一愣,随即放慢了车速,认真思索了起来。别看花鑫总是吊儿郎当,做事没个准谱,但真正需要他做决定的时刻,花鑫从来不马虎。温煦提出的建议的确只得试试,但是,目前为止,他们手里的资料还不多,贸然回去可能没什么意义。 温煦很坚持自己的看法,见花鑫有些犹豫,就劝说道:“不管程双林和杨俊到底因为什么反目成仇,俩人都死了是事实。你想想,我们是回去啃警方的调查资料,还是直接回去看现场。两种方法哪个好?” 当然是后面的好! “这就是你要回去的理由?” “还有啊。”温煦好像打开了心里的一扇门,看得清楚,说得流利。“最开始,我以为廖文文撞死钱文东是为了给杨俊报仇。但是,今天知道了杨俊跟程双林的那种关系,我就想,廖文文会不知道吗?如果她知道,她还会为杨俊报仇吗?换做是我,没一刀捅死杨俊就不错了。所以啊,廖文文撞死钱文东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我琢磨着,跟程双林上/床的人会不会是钱文东?” 花鑫讥讽地笑了笑:“你脑洞开大了。就算钱文东跟程双林有染,关廖文文什么事?她乐都来不及?自己男朋友的姘/头在外面有了小/三……卧槽,这关系太乱了。” 温煦默默点头,表示赞同。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就是因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才要回去看个明白啊。” 花鑫抿了抿嘴,咂咂舌,“你说服我了。” “太好了,现在就去。” “现在?”花鑫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小助理,“你以为是去菜市场,说去就去。” “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媒介啊,我们要有媒介才能回去。” “那你还慢吞吞的干啥?快点开车啊!” 花鑫照着温煦的后脑勺就来了一巴掌,喝道:“敢使唤你老板!” 温煦捂着脑袋,决定不跟老板一般见识。 俩人急匆匆地回到家里,花鑫带着温煦直奔书房,打开书柜的一扇门,从里面取出一块电子表。 电子表的样式同样很古老,而且显示屏上什么都没有,温煦怀疑这块表好久好久没用过了。 花鑫关好柜门,问道:“还记得杨俊死亡的具体时间吗?” “不能回到杨俊的死亡时间。”温煦说道:“杨俊死的时候,基本上没啥事了。咱们看不到多少东西,要回就回到程双林的死亡时间。2013年12月12日凌晨一点。” 花鑫按下手表旁边的一个凸起按键,表盘的显示屏亮了起来。温煦好奇地凑上去看着,只见花鑫正在校对时间,随着他手指的按动,时间被定格在:2013-12-12-01:00:00 温煦忽抓住了花鑫的手…… 花鑫扭头看着他,温煦涨红了脸,呐呐地说:“真的会很冷啊。” 回到过去的那几秒钟,冻死人的冷! 听过温煦不清不楚的解释,花鑫也没有甩开他。只是朝前迈了一步,温煦使劲扯了一下花鑫,“老板,我好想忘了什么事。” 在花鑫愤愤一句:“下回早点说”的声音里,刺骨的寒意来袭。 即便经历过一次,温煦还是无法适应。 好在,温煦很快就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只是寒冷依旧在,黑暗也没好到哪里去。 温煦呼出一口气,白色的哈气在嘴边消散。他跺着脚,紧缩着肩膀,苦哈哈地说:“我就说忘了啥事,这边是冬天啊!” 俩人只穿了单衣单裤,冻得直打哆嗦。 第13章 花鑫拿出电子表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时间——2013-12-12-00:00 温煦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是工地?” “对,这个工地是11年开发的,楼盖到一大半开发商卷钱跑了,工地就一直没找着下家。程双林和杨俊都死在这里。我记得,资料里写着杨俊从八楼跳下来的。” 整个工地占地面积很大,这种时候难以用目测估量究竟有多少了。高高矮矮的半成品大楼好像密密匝匝的火柴盒,如何在其中找一栋八层高的大楼?而他们,只有九十分钟时间。 花鑫伸出手,指着左前方,“那边。”说着,已经快步走了过去。 温煦急忙跟上,小跑着低声问道:“你怎么确定是那边呢?” “楼盘规划是有规律的。” “你确定?那片儿的楼看着不多啊,后面的楼比较多。” “没有那个团队在规划的时候会把八层楼夹在高层中间。” 温煦不解:“为什么?” “采光问题。” “哦。”也对,被两栋高层大楼夹在中间,一定很挡光。 思索间,花鑫已经超过他三米多,温煦一抬眼,看到白色的衬衫,黑色西裤,在昏暗的环境里格外扎眼。温煦忙跑上去几步,脱下自己深蓝色的外衣,披在花鑫的背上。 花鑫的脚步一顿。 温煦解释道:“你这白衣服太显眼了,被看到怎么办?” 温煦脱掉了外衣,只有一件短袖的黑色t恤,这会儿被冻得牙齿打颤抖。花鑫看着他冷的煞白的小脸,还能感觉到蓝色外衣仅存的一点点温度。 “衣服给我了,你不冷?” “冷!”温煦哆哆嗦嗦地说:“但是,因为你这衣服被人发现,就不划算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是。” 花鑫笑着拍拍温煦的脑袋:“不错,回去给你加薪。” 温煦眼睛一亮:“真的?” “假的。” “把衣服还我!” 花鑫弓着背,楼住了温煦的肩膀,给他一点温暖:“别吵了,时间不多,快走。” 脚下的路并不好走,到处都是碎砖瓦砾和散落的钢筋水泥包,还有很多垃圾混在里面,让他们不得不多仔细些。大约走了十来分钟,温煦忽然说:“应该是这一片儿。” 花鑫停了下下来,仰起头观察周围的情况。 月光下,花鑫的脸很白,炯炯有神的目光,英俊的五官,让温煦在这一刻看傻了眼。 温煦是个天然g,再怎么纯良,也是喜欢看好看的男人。赶巧,他的新老板就非常非常的帅气。而老板的眼神明显是在提醒他——没时间给你发呆! 匆忙收敛了不该有的心思,温煦说:“要不给小七打个电话,问问到底哪栋楼。” 花鑫摇摇头,“我只能找2013年的小七,但是他不可能相信我。” “为啥不信啊?” “如果有人忽然找你,问你2019年的事,你会怎么想?” 不是疯子就是疯子! “而且,没有人可以未卜先知。” 温煦急的直挠头,“来之前做点准备就好了,现在怎么办呢?” “分头找。你负责这三栋楼,我去那边。” 不等温煦发表一下意见,花鑫已经走了。看着老板勇往无前的身影,温煦只好走向自己负责的那几栋楼。 他们的时间不多,必须珍惜每一分每一秒。温煦几乎都是用跑的,跑完了三栋楼,结果毫无收获。花鑫那边也是如此,几栋楼跑下来,什么都没发现。 最后,俩人在分手的地点回合,都有些气喘吁吁。 温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杨俊跳楼的之前承认了杀害程双林的罪行,如果那时候警察距离杨俊很近,一定可以制止他跳楼,换句话说,警察和杨俊之间有一段距离的。所以呢……” 说得正起劲儿,温煦忽然停了下来。他的脸朝着右后方转去,半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使劲地揉了揉。 “看到什么了?”花鑫问道。 “是不是我眼花了?刚才那栋楼里好像亮了一下。”温煦的手指着远处的一栋大楼。 花鑫也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花鑫说,“你去看到闪光的大楼,我在这里找,发现情况相互传短信。” 温煦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确定这里的信号是否满格。花鑫看到他拿出来的时以前的旧手机,便说:“我给你的呢?” “在家啊。” 花鑫的面色一沉,“你这个手机号什么时候办的?” “今年年初,公司给办的。” 花鑫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说:“这里是2013年,你不能使用2014年的手机号。” 温煦囧囧然地看着花鑫,一副“那我该怎么办”的无助感。 花鑫叹了口气,说:“一起行动。” 温煦觉得,花鑫有点太谨慎了。 “老板,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暴露自己。你要是不放心,我把身上的东西都给你!” 他还记得不可以把正确时间的东西留在这里,于是,开始掏兜! 钥匙、钱包、两块口香糖、一个小本子、一只油笔、一块手机电池。 温煦一本正经地保证:“只看不说话,不能插手。对?我都记住了,咱们就家里碰面。”说完,转身就跑。跑出去五六米忽然停了下来,转回头猫着腰,声音压的低低的,“老板,你注意安全啊。” 花鑫还站在原地,手里捧着温煦的东西,脸色阴的快滴出水儿了。 温煦觉得自己是在做贼,不是一般的贼,而是奉旨行窃的贼!他就像很多的贼一样,专挑黑暗的地方跑。虽然很冷,但是心情是很兴奋的。十分钟之后,终于跑到目的地。温煦想着:方才亮了一下的地方不是七层就是八层。 要命啊,好冷! 又冷又兴奋的温煦开始爬楼,爬的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生怕脚步声被谁听到。可是,爬到六楼了也没听到上面有什么动静,温煦在六楼的缓步台上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别说上面,整栋大楼都静的落针可闻。 难道爬错了? 温煦转身走到窗前。 盖了一半的大楼就像被老鼠啃过的奶酪,数不清的“洞口”形成了阴森怪异的迷宫。风,从洞口吹进来,却连一丝声音都没有。温煦小心地观察外面的几栋楼,情况基本都一样。他有些怀疑爬错了楼。于是,快步上了楼梯,到了七层。 七层有两户公寓,因为没有门,看起来非常别扭。但他可以确定爬错楼的事实。 突然间,身后的方向传来模糊不清且非常短促的叫声,温煦下意识的转回头,就在对面的大楼里,影影绰绰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糟糕,是对面! 与此同时,远在另外一栋楼内的花鑫也听见了那一声响动,只是,他没有像温煦那样急忙跑过去,而是站在没有安装窗户的洞口前,打开手机的录影功能。 手指拉近焦距,隐约可见远处的大楼里,有一团影子晃来晃去。花鑫想,温煦应该已经在附近了,那团影子十有八/九是杨俊和程双林。 花鑫收了手机,往楼下跑。 从距离上算,花鑫离目标要远一些,跑过去至少需要十多分钟。他寄希望于温煦,同样,也很担心温煦。 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花鑫,温煦完全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但是听到声音的那时候,他估摸着应该是一点到两点之间。因为有声音就说明人还活着,那么就是不到两点。 再快一点,或许就能看到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说不定除了钱文东的线索之外,还能看到其他事情。想到这里,温煦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温煦自认体力很好,从楼上下来直奔目标,也就五分钟左右的事。但是,当他跑到一堆垒砌的转头后面的时候,忽见远处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似乎是个女人! 温煦急了,是继续跑到那栋楼里,还是跟踪那个女人的身影? 机会转瞬即逝,温煦咬咬牙,改变了方向,去追女人的身影。 惨淡的月光透过云层稀稀疏疏地洒落在工地上,阴影与灰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处处都是遮掩物的环境里,想要跟上一个女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温煦跟着女人跑到一块儿还算干净宽敞的地方,貌似这里是用来停放车辆的。温煦藏在一个简易房的侧面,借着月光仔细观察前面的女人。 女人所在的位置很宽敞,前方就是公司的大门。女人似乎失去了方向,正在四下观望。当她扭回头的瞬间,月光映在她的脸上,躲起来的温煦在心里惊呼——廖文文!? 那女人正是撞死钱文东的凶手,也是杨俊的女友——廖文文! 相比前两次见到的廖文文,眼前的女人似乎完全换了一个人。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齐膝羽绒大衣,牛仔裤,黑色的靴子。头发变编了麻花辫垂在背上。冻的通红的脸上尽是焦虑与不安,眼睛望着远处,不停地跺着脚。 她在等什么?温煦想。 几乎跟这个念头同时而来的,是清晰的警笛声。 温煦暗惊,廖文文在等警察?对了,资料里说有人报警,是廖文文报的警!? 警察来的很快,在温煦的概念里从听见警笛声到看到警车,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温煦偷着探头看了一眼,来了两辆警车,原地上还有一辆白色的本田车。 警察跟廖文文碰了头,朝着工地深处走去,温煦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因为距离关系,廖文文和警察说了什么,温煦听得很模糊。大概是“不知道在哪里”、“很担心”、这一类的话。跟廖文文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转乱看相比,警察的行动很快也很有效。 两个警察打开强光手电,一直照着路面。当时跟在后面的温煦心里咯噔一下,他跑过来的时候留下脚印了。 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温煦的脚印,警察很快就确定了方向,带着廖文文朝着工地深处走去。 这会儿,温煦特别后悔没把新手机带出来。想通知花鑫都没办法。 联系不上老板,温煦只能自己跟上去。大约过了十分钟,温煦发现,警察只是确定了大概范围,这会儿也发愁要怎么招人。 变数,就发生明里、暗里的两拨人都焦急的时候。 廖文文不知道从怀里拿出什么东西来,低着头鼓捣了几下,忽然说:“在左边!” 她是怎么知道的!?温煦暗暗心惊。 这时候,警察从廖文文手里拿过那个东西,边走便低头看,其余人都在旁边,他们确定了目的地,行动也比方才快了很多。 温煦一咬牙,跟,不跟上去什么都不知道。可就在他准备跑出去的一瞬,忽然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搂住了腰。 “嘘……”花鑫紧紧控制着温煦,低声说道:“不能靠近,警察很敏锐。” 温煦抓着花鑫的手,低声说:“不进去怎么办?这里看不到什么啊。” “被发现不是闹着玩的。”说这话的时候,花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解。 温煦只是急着想要进去看个究竟,但老板的话不能不听。虽然时间轴真的真的很牛逼,但是限制也很多,这种时刻就凸显出掣肘了。 就算时间轴再怎么牛逼,也不可能让两个大活人隐身。 于是,他们只能等警察上到大约五六层楼的时候跑出去,在一楼蛰伏下来。几乎是温煦刚刚站稳脚跟的同时,楼上传来了廖文文的惊呼声。 “双林!?双林!” 温煦急忙看向花鑫,“发现程双林了。” 花鑫神色淡然,对温煦摇摇头——仔细听。 “还有一个人啊,大俊?你在哪里?大俊!?” 忽然,花鑫抓住温煦,急忙跑出了一楼。温煦不敢怠慢,紧紧地跟着花鑫,下意识地握紧他抓着自己的手。 时间不过三分钟,又听见了廖文文的哭喊声:“我不信,你骗我!你答应过我的!你骗我!” “廖小姐,你不要再刺激他了!” 这是警察的声音,温煦使劲握了握花鑫的手。花鑫沉声道:“别出声。” 花鑫冷静的声音还在温煦耳边飘荡,就听到沉沉闷闷的一声响动,结结实实地砸在他们面前! 声音就像从高处丢下一袋一百斤的大米一样。 温煦的脚步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第14章 事实上,那只是一个影子从高空急速坠落而下,声音才是让温煦毛骨悚然的元凶。 或许,这辈子温煦也忘不了这个声音。 人之初到底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至今也没个定论。但人性中的良善在温煦身上被充分地体现了出来。他知道,不能靠近,不能参与,但是,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不单单指温煦,也泛指所有人。 在听见那恐怖的声音同时,他的脚本能地大步踏出去,明明知道杨俊已经死亡,跑过去有能看到什么呢?是血泊,还是…… 温煦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什么都没有想。 花鑫急忙追上两步,抓住他的衣领,就在这时,两个人突然凭空消失。 偌大的工地里,回荡着廖文文惊恐悲哀的哭喊声。 温煦好像被人狠狠推倒在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花鑫紧跟着走上来,单手抓住温煦的胳膊,拉着他站起身。温煦的脸色很白,就像一张干净的白纸,不见半分血色。 花鑫吐了口气,看向温煦的眼神意义不明:“我们只能旁观,不能参与。这一条,你打算什么时候记在心里?” 好像丢了魂儿的青年耷拉着肩膀,对花鑫的提醒,无言可对。 杨俊已经死了,死在2013年12月12日的深夜。事实就是事实,他改变不了什么。 温煦颓废的状态直接影响了花鑫,花老板很不喜欢这样。 “第一次难免会痛一点,以后就好了。”花鑫看似正经的胡言乱语。 温煦实在无心理会他的胡言乱语,脸扭到一边,拒绝被安慰似得。 花鑫上前搭着他的肩膀,朝着门口走:“我快饿疯了,去小区对面那家酒店吃。” 温煦一生不吭地跟着花鑫走出一楼的客厅,走到庭院。今夜,满天的星斗璀璨似锦,院子里的绿植飘来清香,悦耳的虫鸣低低呢喃,一阵夜风吹来,惬意舒爽。地狱人间的差别不过与此。 温煦的混乱的状态好了一些,但神情还是有些怏怏的。 过了马路,到了海皇酒店的门口,有人上来迎接,温煦就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跟在花鑫身边,走进酒店。 落了座,服务生端上来用银色小盏盛好的洗手水,放在桌子上。熏过香的帕子,被摆放在银色的小碟子里,看上去精致又干净。花鑫洗了洗手指,擦过了手,一边翻开菜牌,一边说:“真可惜,这家酒店没有塑料桌布,不然的话,你就可以用牙签玩戳戳乐了,相信我,对排解负面情绪很有用的。” 温煦苦笑。 花鑫琢磨着,这孩子还能有点反应估计没什么大事,就是冲击太大,过一会儿就好了。 很快,美食摆上桌,花鑫打开汤盅的盖子,开始喝汤。有了美食,助手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其实,温煦也很饿,只是没胃口吃东西。花鑫用筷子敲敲他的碟子:“不吃饱没力气查案,多少吃点东西。” 温煦慢吞吞地拿起筷子,还没夹到一点菜,忽然问道:“老板,你第一次是什么样子?” 花鑫闻言一愣:“我的第一次?好像是16那年。” “那么小?” “不小了,青春期嘛。” 温煦的精神终于来了,白了花鑫一眼:“我是问你第一次看到人死在面前的时候,不是问你别的!” 花鑫指了指汤盅:“把汤喝了就告诉你。看着我干嘛?喝汤!” 温煦跟应付差事似地拿起汤勺,舀了一口鲜汤送到嘴里,浓郁的味道刺激着味蕾,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温煦忍不住把整个汤盅都捧了起来,一勺接一勺地送进嘴里,逐渐的,食欲被勾了出来,温暖与愉快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因为一盅汤回到了他的心里。 很快一盅汤见底,温煦擦擦嘴,扭头看着花鑫——喝完了,能说了吗? 花鑫笑道:“看我又不能填饱肚子,边吃边说。” 温煦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块儿嫩嫩的牛肉。花鑫那边也开始讲述他的第一次:“我第一次是在海里。当时那个人的身上绑了根绳子,本来是逃命用的,不小心缠到船底的螺旋桨上了。我是眼看着他被螺旋桨绞死的。太快了,眼睛都跟不上那个人被绞碎的速度。断肢和尸块儿就飘在我身边……” “别,别说了!”温煦捂着嘴,及时制止了花鑫的下文。 “这就受不了了?”花鑫一脸坏笑,“我还没说后来打捞尸体的时候……” “停!”温煦立刻叫停,“换个话题。你看着那人死了,就没啥感触?” 花鑫失笑:“怎么可能没有呢?我当时就想,这孙子总算死了!” 温煦举着筷子的手卡在半空中,看着自家老板脸上顽劣的笑,都愣住了。 花鑫喝了口茶,说:“那就是个畜生,坏事最绝,他不死天理不容!我不觉得恶心,也不觉得可怕,我只举得,老天还是有眼的。所以呢,你要同情死者,也要完全了解这个人值不值得人同情。” 杨俊只得同情吗?钱文东值得同情吗?温煦根本不知道。 思及至此,温煦的手放下了筷子,沉沉地叹息了一声:“我也不是同情,就是……” “我知道。”花鑫打断了温煦的自白,脸色有几分严正,“按照程序来走,你这样的新手应该去做心理疏导。” “为什么?”温煦并不觉得自己已经糟糕到那种地步。 花鑫说:“目击一场跳楼自杀之后的人会有不同程度的心理创伤。” 温煦嗫喏地说:“我觉得还好。” “人心都是肉长的,没有谁在那种场合下可以若无其事地走开。” 温煦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花鑫,眼神中的含义在明显不过。花鑫拿起筷子,敲了敲他的碗边儿:“吃饭。” 话题就此结束了吗?温煦还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显然,花鑫已经不想再继续讨论下去。 “我去厕所。”温煦起身说。 看着温煦急匆匆那样,花鑫抬手叫来服务生,要了两瓶啤酒。 虽然花鑫说话总是三六不靠,但有一句话说到了温煦的心理“你要完全了解这个人值不值得同情”。 他不知道杨俊是否值得同情,而要弄清楚这一点,必须查下去,差个水落石出!想到这里,温煦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算是清醒了不少,心情似乎也比方才又好了些。 温煦惦记着赶紧吃完饭好回家,又打起几分精神来。走出卫生间门的时候,迎面而来一位老先生,温煦还礼貌地给推了会儿门,得来老先生一声谢谢。 随后,温煦朝着就餐大厅走去。走着走着,忽然怔住了。 花鑫还在吃盐焗大虾,喝着啤酒,温煦一路跑着回到他身边,带着一股风。没等他开口问几句,就见温煦的脸色惨白惨白的。 “你又怎么了?”花鑫问道。 温煦使劲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你能确定现在是哪一年吗?” “哈?” “我刚才看着个老头儿,我记得,那老头是个慈善家,去年过世的时候电视台还报道过。” 花鑫猛地愣住了!急忙从口袋里拿出那块旧电子表,温煦也赶紧凑上去看。 电子表的年份显示的是:2012年07月07日。 温煦紧紧抓住花鑫的手腕:“怎么回事?我们为什么没有回到2016年啊?时间轴出错了?” “不,时间轴不可能出错。”花鑫肯定地说,“你别吵,让我想想。” 从进入监理会到现在,花鑫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甚至都没听其他调查员说起过这种情况。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没有回到正确的时间2016年,反而到了2012年? 时间轴不可能出错,这一点花鑫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么,如此肯定了这一点,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 “还没结束。”花鑫的声音低低沉沉,口气严肃。 温煦一愣:“什么还没结束?” “这一次的时间旅行还没结束。” 温煦抓耳挠腮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凑到花鑫面前,急道:“我当然知道这个,但是为什么啊?” “不,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花鑫缓缓挑高了视线,打量了一眼周围,“围绕着杨俊和程双林的调查,还没结束。” 这一回,温煦懂了。 时间轴将他们抛到了2012年,因为这里有跟杨俊、程双林案件密切相关的线索! 但是…… 温煦问道:“老板,每次回到过去时间只能停留90分钟,我们已经用完了啊。” 花鑫又低头看了眼电子表,忽然扬声叫来了专门为他们服务的服务生,“把单子给我看看。” 服务生没有多问,直接拿出单子给了花鑫,花鑫摆摆手,打发了服务生。 打印出来的单子上显示,服务生给他们下单的时间是22:10,花鑫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现在的时间是22:50,就是说,吃饭聊天用了40分钟,算上从家里走到这大约需要的十五分钟,点菜的五分钟,我们已经用掉了六十分钟的时间。如果我没估计错误,我们应该在23:20被时间轴送回2016年。” 温煦眨了眨眼睛,“这么说,我们这是还没回家就被丢出来了?” 话糙理不糙。花鑫点点头,说:“在离开2013年12月12日的那几秒中内,时间轴又重启了,把我们带到2012年。相同的,在这里我们也有九十分钟的时间。” 温煦当即怒了:“时间轴也太不靠谱了,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啊,这不是白白浪费了六十分钟。”说着说着,温煦又发现了不合理的地方,“不对。按照时间抽的规律,应该把咱俩放在事件发生地的周围,距离不会远。可刚才咱俩回家了,家附近能有什么事? 花鑫的目光再一次扫过周围的人与物。漂亮的女人举着酒杯,正在跟对面的男人聊着什么;秃头的中年男人大声讲着电话,引来旁边一桌的女士不满的瞪视;年轻的服务生端着托盘,匆匆走过;邻桌的男人扬声叫着再来两瓶啤酒;远处的迎宾小姐笑颜如花,带着几位客人走近就餐大厅。 花鑫的眼睛定格在前方,目光灼灼。 “温煦,看那边。”花鑫微微昂了昂下巴,朝着门口示意。 温煦转头一看,愣了几秒,紧跟着差点喊出声来,多亏了花鑫及时抓住他的手腕! 温煦低下头,拿起餐巾挡着半张脸,朝着花鑫瞪大了眼睛:“那个,是不是钱文东?” 花鑫恢复了自然状态,拿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说了声:“是他。” “到底怎么回事啊?”温煦彻底混乱了。 花鑫没回答温煦的问题,用余光观察钱文东一行人。 钱文东大概只有一米七的身高,有点瘦,脸色很红润,一身穿戴都是名牌,走在最前面,一脸的春风得意。在他身边有三个女孩儿两个年轻男人。出来鬼混的标配。 这些人就在距离花鑫这一桌不远的地方坐下了,服务生上去放下菜牌,钱文东搂着个女孩儿,得意洋洋地说:“随便点,宵夜我请。” 第15章 花鑫低声说:“过来,你坐在我这。” 换个座位会有利于思考?温煦不明不白地起身,坐到花鑫的座位上,而老板先生直接坐在了他的身边。 明明对面有两把椅子,为什么要挨着坐?这样很不方便观察钱文东啊。 花鑫抬起左臂,搭在温煦的椅子背上,大半个身子都转了过去。 两个人看上去很亲密,就像准备说些悄悄话似得。温煦有点别扭,花鑫在他耳边提醒道:“就这样别动,我要好好看着那边的情况。” 温煦连忙点头。 花鑫的位置调整的很好,只要稍微偏斜视线,就能将钱文东那一桌的情况尽收眼底。 服务生先摆上六碟冷盘,拿来酒水,给钱文东等人一一斟好,微微躬身退去。 钱文东拿起酒杯,说道:“别愣着了,我先干为敬。”说完,一杯啤酒见了底。其他人也不甘落后,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钱文东对面坐着的男人剪了一头的短发,面色白白润润,右耳上戴着一颗红宝石耳钉。他拿起酒瓶给自己的酒杯倒满酒,侧身对身边的女孩儿说话,钱文东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酒瓶,放在一旁。拿起耳钉男的酒杯,喝了一口。 花鑫夹了菜,吃进嘴里,低声说:“短发,右耳戴着红耳钉。那男人跟钱文东的关系匪浅。” 温煦闻言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被花鑫狠狠踩了一脚:“别回头!” 温煦别扭地抓抓脖子,低声说:“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会喝我杯子里的酒吗?” 温煦想了想:“也许会。我没有洁癖,不嫌弃你。” “我嫌弃你!”花鑫没好气地说:“一群人出来吃饭喝酒,杯子都有的是,你不喝自己的,偏偏喝我这一杯。你说有没有问题?” 温煦抿着嘴琢磨了一番:“好哥们啊。” 花鑫发现,有些时候,温煦还是很天真的。 但是,温煦还是搞不懂啊:“老板,这事跟咱们的案子有关系吗?” “目前来看,好像狗屁关系没有。”花鑫略无奈地说:“不过,至少可以猜测,钱文东是个弯的。” 温煦当然弯是什么意思。这一次,他很自然地假装找服务生,回了头,仔仔细细看了几眼钱文东。转回头,低声说:“看着不像。” 促狭的眼神在温煦脸上一扫而过,花鑫似笑非笑地说:“徒儿,火眼金睛啊。” 温煦感慨道:“都被师傅套上金箍了,有啥都是白搭。” 师傅笑着拍拍徒儿的大腿,后者打了一个激灵,觉得师傅又要犯抽风病了! 果然,花鑫拿出手机,说道:“来徒儿,摆个姿势,为师给你拍张照片。” 看,真的抽了! 温煦哭笑不得地问道:“你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了?” “坐好,给你拍照。”说着,花鑫的眼神飘到钱文东那边。 一个眼神,温煦明白了花鑫的目的,忙转了转身子。 与钱文东同桌的一个女孩儿注意到了举着手机的花鑫,多看了几眼。 花鑫故意大声对温煦说:“别这么呆坐着,好歹也动一动。” 温煦有点紧张,双手在脸的两边比了个v的手指,叫了一声“耶”真可谓天真烂漫。 花鑫差点没喷出来:“你傻不傻啊!” “你拍不拍啊!”温煦也红了脸,瞪了老板一眼。 “坐好了!”花鑫忍着笑调对焦距。取景框内只偶遇温煦半个剪刀手,而不远处的耳钉男与钱文东,却是照的清清楚楚。 一连拍了很多张照片,花鑫才把手机收回口袋里,又看了眼腕表,时间已经到了23:10分。 还有十分钟,他们就要被时间轴送回2016年,但是在这里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花鑫倒是不觉得什么,温煦却是急的优点坐不住了。 “老板,时间快没了。” “出门左手边有个死角,你去那里等我。” “你干啥去?” 花鑫挑挑眉,嘴角含笑,这让他看上去又帅了几分:“一呢,我们不能付钱;二呢,不能再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明白了就赶紧出去等我。” 温煦挺直了腰板,故意大声说:“唐喝多了。”,还假装拍拍肚子,看了看卫生间的方向。花鑫捂着半边脸,埋怨道:“自然点,演技太浮夸了!” 诚实的温煦第一次吃霸王餐,当真没办法放松自然。没就这么着。 走到酒店大门的时候,温煦回头看了一眼,隔着玻璃门,看到钱文东正在接听电话;花鑫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拿着酒杯离开了桌位。看上去,就像是遇到了朋友,过去敬酒的样子。 吃霸王餐也有这么多门道。 下一秒,钱文东忽然站了起来,快步朝着酒店大门走去。温煦吓了一跳,赶紧转回头,走到酒店外,到了花鑫指定的死角里站着。 温煦所在的位置是酒店门口的停车位,紧靠着半堵墙是个死角。酒店门口迎来送往的人络绎不绝,温煦翘着脚望着,不到一分钟,花鑫匆匆而出。站在酒店门口朝着右边张望,似乎在等着谁。 温煦搓了搓手心的汗,心想:老板怎么还不出来啊! 花鑫已经走到了酒店大门,看到钱文东等人的样子,正要出去,大堂经理忽然快步追上来,拦住了他的去路:“先生,很抱歉,请留步。” 温煦见花鑫迟迟没有出来,就想着自己上前看个究竟。这时候,一辆车缓缓停在钱文东身前,驾驶席这边的车窗摇了下来,钱文东低着头,说了话。 车里的人是谁!? 酒店里,大堂经理很和善地说:“先生,您赢得了我们酒店本月来的大奖,奖品是一台电脑。” 花鑫瞥眼一瞧,看到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孩手里捧着个电动小熊,那小熊正朝着努力地喊着:“恭喜恭喜,恭喜发财”。 这什么玩意儿!? 下一秒,花鑫露出了笑容,不夸张也不冷漠。说道:“等我一会儿,我出去接个朋友,马上回来。” 外面的温煦等不下去了,从在角落里走出来,直奔钱文东。眼看着就要走到钱文东身后,花鑫忽然从酒店里出来,闷着头,大步走到温煦面前,二话不说抓着他朝着相反的方向去。 温煦被扯得急了,踉跄了两步,示意花鑫看后面:“不能走啊,里面有人。“ “不能让钱毅看到我们。”花鑫的表情严肃,声音低沉。 温煦一愣:“车里的人是钱毅?” “不止钱毅。“花鑫停了下来,与身后的钱文东大概有两个车的距离,“开车的长了一张司机脸,钱毅在后面。” “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了,钱文东朝着车里喊了一声‘叔叔’。”言罢,花鑫回了头,看到钱文东走到车后面,车窗已经摇了下来,他正在跟里面的人说话。言语间,弯下腰歪歪头,看样子,车里的人不只有钱毅。 花鑫将身边车辆的车镜稍微掰了一下,角度刚刚好照到钱文东那边的情况,高低也好到有如天助! 花鑫看着从车镜里映出来的人,眉峰一紧:“怎么是他?” 温煦发现花鑫正在看身边的倒车镜,也凑过去看个仔细。这一看不要紧,当即低声叫出了一个名字来:“程双林?” 大半夜的,程双林为什么会在钱毅的车里?而且,还是跟钱毅一起坐在后面,为什么啊!? 温煦整个人都凌乱了,目瞪口呆的。 钱文东不知道是跟钱毅还是程双林说了一句话,然后站直了身子,拍拍车顶。车子就开了起来。 方才的惊讶,仅仅是一瞬间而已,花鑫很快恢复了常态,冷眼瞥过笑眯眯返回酒店的钱文东。 温煦还紧盯着那辆车,努力记下车牌号,忽然间,寒冷钻进了他的骨头,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将他扯离了2012年。 霓虹灯仍在闪烁着,车子一辆接一辆地驶来驶去。任何人都没有留意到,两个成年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落脚点,还是家中。橘黄色的灯光,深紫色的沙发,还有从窗外飘进来的花香。温煦晃晃头,捂着眼睛阻止眩晕感继续蔓延。 “老板,赶紧看看现在时哪一年。”温煦说道。 花鑫已经拿出电子表:“2016年。” 终于回来了。温煦长叹了一声。 花鑫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喝半杯解了口渴,把杯子放下。温煦走过来,拿起这一杯就要喝,忽然想起花鑫那个“你会喝我杯子里的酒吗”的问题,赶紧换了一个水杯。也不知道花鑫看没看出来他心里那点小九九,笑意不明地拍了一下温煦的脑袋,转身去拿烟了。 抽着烟的花鑫,神情有些凝重,看上去似乎为很多不解之事烦恼着。温煦也很烦恼,今晚所见的人与事,不仅没有找到答案,反而让案件更加复杂了。 温煦试着分析,道:“首先,已经确定了杨俊和程双林之间的矛盾是因为感情,听陈先生说的那些话,应该是程双林欠了杨俊的情,简单点说,就是程双林背叛了杨俊。这个事应该发生在杨俊服刑之后。所以,时间轴才把咱们带到2012年。我觉着,跟程双林发生关系的那个人是关键。” 那么,问题来了。跟程双林发生关系的人究竟是谁? 花鑫已经抽了半根烟,听完温煦的分析,说道:“你不要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程双林肯定是爬墙了,但是不能因为涉案人中只有两个男人,你就要从他俩之中选一个。至今为止,我们没有看到钱文东和程双林在一起的经过。” “你不觉得钱毅很奇怪吗?”温煦走到沙发旁,习惯性地坐在了地毯上,仰着脸,问道:“大半夜的,钱毅为什么要带着程双林?还是坐在车的后面。” 花鑫没有立刻回应温煦的疑问,脱了鞋,躺在沙发上,用两个垫子垫在脑后,闭上了眼睛。 花鑫古铜色的皮肤也不知道是晒出来的,还是天生如此,在温煦眼里总是比寻常人要暗一些的。温煦不懂何为漂亮的肤色,他只是觉得,花鑫的肤色特别爷们!花鑫的五官很帅气,安静下来的时候,像是一幅画那么好看,特别是长长的睫毛,让他菱角分明的脸显得柔和了几分,越看越耐看。 不知怎的,温煦不想打扰闭目养神的老板。 须臾…… “你是怀疑钱毅和程双林?” 温煦说道:“资料里写着呢,钱毅从来没结过婚,没老婆也没孩子。所以,才会把侄子当成儿子养。” 花鑫又不吭声了,过了半天,才说:“你说的这些都只是猜测。” 查案就是这样,随着调查步步递进,会有很多猜测和分析,这些分析需要有根有据,不能凭空想象出一个细节或者是真相。但是,即便是有根据,分析也往往是错的。花鑫说,简单一点的办法,是排除法。用在这案子上却显得单薄了些,因为我们掌握的线索还不全面。换句话说:目前为止,我们只掌握杨俊与程双林的情况。 花鑫的手指比划着:“线索就像一副拼图,你需要把所有的拼图块都找齐,才能拼出一个真相。现在,我们缺不少线索啊。” “那就去找!”温煦朝前蹭了蹭,积极地说:”廖文文我们暂时不能动,钱毅总能问一问?还有那个带红耳钉的男人,我们都可以找啊。” 花鑫终于睁开了眼睛,斜睨着温煦:“耳钉男好办,钱毅在商场上打拼了几十年,是个老狐狸啊,要做好准备才能去。” 温煦咂咂舌,抓抓头发,试探性地说:“我们找什么借口去呢?总不能说傻了唧的问‘你跟程双林啥关系啊?’那钱毅还不得从轮椅上跳起来,挠死咱俩?” 花鑫闻言,哼笑了几声,“为什么不能问?” “能问吗?” “你傻啊!”花鑫修长的手指在温煦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明着说,我们就是在调查杨俊和程双林一案,私家侦探,受杨俊父母所托。” 温煦瞠目结舌:“这样也可以?” 花鑫坐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不管找什么借口,三个问题下来,他就能意识到我们真正的目的。所以,找借口反而会让我们很被动。再者说,如果想直捣黄龙,就要一针下去扎疼他,他疼了,才会露出马脚。” “万一他不疼呢?或者他特别能忍,你也说了,老狐狸嘛。” 花鑫笑了:“再老的狐狸,在我面前也藏不住尾巴。” 老板,你这份自信是怎么来的? 当然了,温煦不会自找没趣,问花鑫这种无聊的问题。或者说,花鑫同意去找钱毅,让温煦多少有点兴奋。当即就想着赶紧回房间再看看资料,准备明天去打一场硬仗。 就在这时候,房间外面传来了手机铃声,是温煦新手机的铃声。 花鑫习惯性地看了看腕表,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是深夜十一点半。温煦已经跑出去,找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周谷城的名字。 想了想,温煦没有回到花鑫所在的房间。 “谷城,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温煦小声地问道。 周谷城好像是叹息了一声:“想你了。” 温煦一愣,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第16章 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温煦从没想过回头走老路。但是,周谷城的态度让他很不安,就像是一直在提醒他曾经做过什么,又是怎样伤了奶奶的心。 温煦及时换了一个话题,问道:“奶奶的情况怎么样了?” “下周一做手术。” “不就是大后天吗?”好想回去,但是他明白,回不去的。 温煦勉强笑了一声,说:“你别太担心。照顾好自己。” 周谷城苦笑道:“我没事,倒是你,借了这么多钱不要紧吗?” 温煦的眼神温和,浅声回道:“我重新找了份工作,老板人很好,那些钱算是我预支的薪水。” “还有这么好的事?” 周谷城忽然拔高的声调吓了温煦一跳。转而,周谷城的声音又压了下来,很担心地问道:“小煦,你那是什么工作?一下子预支这么多钱,没问题吗?” 温煦想了想:“没问题啊,老板不错。”除了时不时抽风之外,还算好。 周谷城笑了笑:“没事就行,我就是担心你。那个,小煦,你准备休息了吗?有件事我想跟你说说。“ “你说,什么事?” “你还记得不,奶奶有个红布包,一直锁在小箱子里的。” 箱子里的红布包?温煦想了好一会儿才恍惚有了点印象:“红布包怎么了?” “是这样的。那个红布包里是奶奶年轻时候的嫁妆,都是些首饰。今天医生跟我说,奶奶术后也需要不少钱,吃药啊补充营养什么的,也不能总让你去借钱,我就想跟奶奶商量,把那些首饰卖了。” “不行!”温煦当即否定了周谷城的想法:“你不能卖了奶奶的嫁妆啊,也千万别跟奶奶再商量。” “小煦,我这也是没办法了。” “奶奶的嫁妆绝对不能卖。”言罢,温煦咬咬牙,“你估计还需要多少?” “少说也得十万。” “我再想想办法,总之绝对不能卖奶奶的嫁妆。不是下周一手术吗?我周三给你电话。” 周谷城听出来温煦要挂电话了,忙道:“小煦,你别再借钱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想到奶奶的病情,温煦的心情很沉重。其实,温煦从来没觉得奶奶是他的拖累,谁家没有老人?谁家的老人都要走这一遭,为人子女就要孝顺,奶奶勤俭持家将他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养大,现在,轮到他回报奶奶了。 温煦强打起精神,说:“我不会逞强的,你就等我电话。” 说到这里,温煦真的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将手机从耳边拿开,挂断。这一瞬间,屏幕上亮起的一个符号引起了温煦的注意,只是,符号在挂断的瞬间就消失了,他有些想不起符号到底长什么样子。 温煦匆匆返回房间,走到花鑫身边,问道:“咱俩手机是一个牌子?” 花鑫正在看资料,听见温煦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随便点点头。 “我给你打个电话,你接一下行不?” 花鑫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丢给了温煦,意思是——自己玩去。 温煦拨通了花鑫的手机,果然又看到了那个符号:“老板,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颜色跟其他符号不一样?” 这孩子闹腾什么呢? 花鑫瞥了一眼,说:“视频通话。” “可以看着对方通电话吗?别的手机也有吗?” “有是有的。”花鑫翻过一页资料,说道:“但是这个只能跟同款同型号的手机视频通话。符号亮了,说明对方用的跟你一样的手机。” 温煦蹙蹙眉:“老板,你给我的手机多少钱?” “看内存大小。最小的八千多,最贵的将近一万。这个机型刚上市,国内还没有。我前一阵出国带回来几部。” “国内都没有,要怎么卖?” “网购啊。” 温煦敷衍了事的“哦”了一声,将手机还给花鑫,又将自己的收进口袋。说道:“早点休息,我回房间了。” 花鑫还在专注地看资料,没在乎温煦的晚安。 回到房间温煦洗了澡,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脑子里的事情太多,这件事还没想清楚,另外一件事已经冒了出来。温煦辗转反侧,天色见亮才沉沉睡去。 房间里安静的很,厚实的窗帘将明媚的阳光遮挡的严严实实,只有从缝隙间透出一线光亮,直映在地板上。温煦只觉得在半梦半醒之间,脸上湿乎乎的,很困难地睁开眼睛,忽见兔子趴在他的胸口,正在舔他的脸。 带着倒刺的小舌头舔在脸上湿哒哒,痒痒的,虽然很可爱,但是温煦还想再睡一会儿,抬手摸了摸兔子的小脑袋,嘀咕着:“乖,一会儿陪你玩哈。” 兔子很不满,小爪子直接踩在温煦的嘴上,低头舔眼睛! 温煦左右摆头避开兔子,兔子的小脑袋拱着,拱到了温煦的脖子上,使劲蹭! 温煦苦笑着睁开眼睛,揉着兔子的脑袋:“你闹什么啊?” 兔子湛蓝色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温煦,凑上去——舔!要玩,要吃饱饱! 温煦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九点半了!不能再睡了。 抱着兔子起身,温煦想起早上要给这小家伙准备吃喝,衣服也没换,直接去了厨房。 温煦没想到,花鑫已经在厨房喝咖啡,看到温煦抱着兔子进来,就说:“喝咖啡吗?” “你不吃早饭了?” “你做我就吃。” 说完,花鑫把兔子抱进怀里,去了客厅,一人一猫在沙发上玩得不亦乐乎。温煦偶尔看一眼,正好看到花鑫拿着一根猫草逗兔子。阳光倾洒在花鑫的身上,微笑的表情温柔而又惬意,不知不觉的,温煦也被感染了,露出一点笑意。 早饭摆上桌之后,温煦也把兔子的食盘摆了上来,招呼客厅的一人一猫——吃饭了。 花鑫看到兔子是食盘也在桌上倒是没说什么,兔子跳起来,两只前爪扒着桌沿儿,看到盘子里的几条小鱼,开心地直喵。 花鑫蹙蹙眉:“温煦,兔子的鱼看上去比我的煎蛋好吃。” “不要跟一只猫抢食。” 花鑫半眯着眼睛,摸上兔子的小脑袋:“宝贝儿,咱俩换换?”说着,手奔着盘子里的小鱼去了。兔子眼疾爪快,照着花鑫的脸就是一爪子,肉呼呼的小爪子扇的非常带劲儿! 花鑫整个人都懵逼了! 温煦捂着嘴,忍着笑:“我给你煎一条,不要抢兔子的。噗。” “煎鱼就煎鱼,噗什么噗!” 温煦很快就给花鑫煎好了一条鱼,花鑫很满意地拿起筷子,敲敲兔子的脑袋:“看到没,我的鱼比你的大。” 你还能再幼稚点吗? 温煦继续忍笑提醒老板:“吃饭,今天不少事。” 说到要办的事情,花鑫拿出手机拨了号码,点开扩音,把手机放在一旁,继续跟兔子比着吃鱼。 很快,电话里传来了小七的声音:“干嘛?” “找到钱毅没有?”花鑫问道。 小七说:“找到了。他每个周六都会去星瀚高尔夫俱乐部玩球,大概中午到,下一点开始打。” 温煦纳闷:“坐轮椅怎么打球?” 花鑫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轮椅高尔夫。” 这时候,小七忽然说:“温煦,早上好。” “啊,早上好。你吃早饭了吗?” 话音落地,花鑫狠狠瞪了他一眼。温煦心说:打招呼不都这样吗,瞪我是啥意思? 就听小七说:“还没吃,今天凌晨就被花老板叫起来调查钱毅,今晚去你们家蹭饭。” “今晚我们不在家吃,你自己解决!还有,不许再叫我花老板!”花鑫说完,直接挂了电话,并对温煦说,“找个时间,你跟小七好好聊聊,他会很多歪门邪道的东西。” 温煦想不明白,何为“歪门邪道”,索性也不仔细想了,“老板,咱们去找钱毅吗?” “去,快点吃,赶在中午过去,进了球场就不好找了。”花鑫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样子还是那么好看。 温煦也不敢耽搁,大口吃完了一碗粥,抓紧时间收拾,俩人正式出门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路上,花鑫叮嘱了温煦一些情况。关于钱家叔侄的基本情况温煦已经了解了一些。 钱毅并不是白手起家的商人,他父亲早些年做赌石发家,开了不少连锁店,老爷子过世后,钱毅接手家族生意。钱文东的父亲是钱毅的哥哥,典型的败家子,钱文东六岁那年就死了。钱文东母亲改嫁的时候,钱毅给了她一笔钱,把钱文东留下了。貌似,钱毅没有结婚的打算,谁承想,钱文东死了。 花鑫说:“钱毅的关系网很大,家里养了不少打手保镖,说他是个正经商人,你都不信?那么,问题来了。当儿子养了快二十年的熊孩子被撞死了,连带着他的后半生只能靠轮椅行动,他怎么没反应呢?不管是对警方施压,还是自己找侦探调查,总该做点什么?他偏偏就老老实实养病养伤,对钱文东的死可说是不闻不问。” 温煦咂咂舌:“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花鑫笑道:“现在发现也不晚,等会我负责打头阵,你好好观察一下钱毅和他身边的人。” “谢谢老板。” 花鑫纳闷地问道:“谢我什么?” “感谢你这次没把我骗进去。” 这是还记着廖文文家那次仇呢?花鑫失笑:“要看情况的,这回骗你去也没用,你一个人搞不定。” 温煦挺了挺腰板,小脸紧绷绷的。花鑫瞥了一眼当即就笑了:“你是紧张还是兴奋?” “不知道啊,反正不正常就是了。” 花鑫笑得肩膀打颤。 明明是去调查案情的,俩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倒像是去春游踏青。 到了星瀚俱乐部,花鑫直接把车子开进了院中。停车位上都是高级车,温煦咽了咽唾沫,忽然有种不想下去的念头。 花鑫停好车,就有服务生跑过来帮着打开车门,花鑫低声对温煦说:“你就是个跟班的,紧张什么?下车。” 温煦连忙下车,花鑫已经迈着悠闲的步子朝着主楼走去,温煦慢他一步,特别有跟班的意识。 服务生带着他们走进楼内,好家伙,一楼大厅的装潢差点晃了温煦的眼睛。金灿灿啊,明晃晃啊,太奢侈了! 大厅内并没有台,正前方挂着一面墙大的壁画,画里的人基本没穿什么衣服,就一块布搭着,温煦自认没什么艺术细胞,这幅画在他眼里除了大没什么意义。 围绕着大厅中央摆了几张漂亮精致的桌子,每张桌子后面坐了一个人,或男或女,都很年轻。服务生带着他们走到某张桌子前,拉开高背椅,花鑫稳稳落座,温煦则是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 负责接待花鑫的是个一身职业装的女性,对花鑫微笑点头:“先生,请告诉我您的会员号。” 还要会员号?温煦立刻紧张起来。 花鑫从容说六位数的号码,对方在电脑里查询过后,客客气气地说:“花先生,您好久没来了。” 花鑫点点头,看似无心与她闲聊。对方起身拿出一把钥匙,给了花鑫,朝着里面一伸手:“请跟我来。” 温煦憋了一肚子的疑问跟在花鑫身后,不一会儿走到一扇玻璃门前,女人止步,花鑫带着温煦走了进去。 直到身后的玻璃门关好,温煦才放开胆量问:“你是这里的会员?” “不是。” “那怎么会有会员号?” “监理会还是有点手段的,这种事都搞不定,还得了?” 总之,监理会为花鑫搞定了会员卡,究竟是怎么做的,又是什么时候做的,温煦已经懒得去想。 花鑫带着温煦推开一扇门,温煦看到落地的窗户,两排酒柜,还有一些沙发和座椅,想来这里应该是休息室。 一些男男女女正在休息聊天,温煦的视线扫过这些人,并没有发现钱毅。花鑫走到酒柜前,拿了两瓶水,让温煦坐下。 “是不是来早了?”温煦低声问道。 花鑫看了看腕表,摇摇头。 这时候,休息室的另外一扇门打开了,两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率先走了进来,紧跟着是一个粉色上衣白色裙子的女人跟进,温煦定睛向后面看去,就见一辆轮椅慢慢地被推进来。 钱毅! 钱毅看上去脸色不错,身体也没有因为残疾走样,白色的t恤显出他魁梧的身材。推着轮椅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衣服,八成是他的秘书。在钱毅后面,还有两个男人,都穿着休闲装,手里拿着球杆。 第17章 花鑫打开手包,在里面翻了半天才找到一张名片递给温煦,低声说道:“你拿着我名片过去,跟钱毅说,老板有几件事想跟他聊聊。” 温煦看了眼名片。名片看似普通,但上面有着十分精美的暗纹,只印有一个名字——花鑫。反过来看,背面也有暗纹,与正面的不同,是一只衔着树枝的小鸟。 只有一个名字的名片,老板真是随意啊。 虽然老板随意,助手却是非常认真的。温煦朝着钱毅走去的时候脸上毫无惧色,花鑫心想:虽然温煦经常容易紧张,但事实上,这小子的胆子很大。 钱毅正在跟朋友聊天,温煦就这么笔直地走到他面前,还没开口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温煦个头不矮,少说也有一米七八,肤色白净,五官谈不上多帅气英俊,倒是有几分可爱清秀。不声不响地往跟前一站,什么都不说,便给人一种非常很诚恳的感觉。 这也算是一种优渥的条件了。 钱毅狐疑的目光落在温煦的脸上,后者露出一点和善的笑容,礼貌地递上名片,微微鞠躬:“钱先生,我老板有些几件事想请教您。” 钱毅接过名片,看了一眼脸色就有些微变。 温煦不懂得名片的门道,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久的钱毅可是懂得。越是简单的名片,背后的人越是复杂,再看名片的质地,钱毅肯定,本市绝对没有能做出这种工艺名片的地方。 故而,钱毅朝着温煦身后望去。 花鑫独自一人坐在长沙发上,右手拿着水,左手玩着手机,有意无意地瞥了钱毅一眼。 钱毅想了想,随手将名片丢在一边,不屑一顾地说:“叫你老板过来。” 一句话就把温煦和他老板踩到了脚底下——递名片以为摆得上谱儿?要谈就滚过来。 温煦看得出,钱毅这人很傲慢,也不怕麻烦。花鑫描述的非常正确——老狐狸啊。 接到温煦的示意,花鑫拿着水瓶慢吞吞地起了身,朝着钱毅那边走。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稳,完全不在意钱毅身边人对他从头到脚的打量眼神,就像整个大厅都是他的地盘,遇到谁,去哪里,都无所谓。 钱毅把花鑫的态度看在眼里,眼神都冷了下来。 针尖对麦芒,没接触就剑拔弩张了起来。 花鑫走到温煦身边,等于站在钱毅的面前。温煦不慌不忙地拉开一把椅子,让花鑫坐下。 花鑫似笑非笑地跟钱毅打招呼:“钱老板。” “花先生,你的姓很少见啊。不是本地人?” 温煦有点搞不懂钱毅到底想说什么了。姓花就不是本地人?逻辑何在? 花鑫淡淡一笑:“到这边定居不过是两年多的事。” 钱毅“哦”了一声,听起来意味深长的。转而,钱毅问道:“你要找我谈什么?” “钱文东。” 话音落定,在场的人都惊了!其中,也包括温煦。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不是说只问杨俊和程双林的事吗?你开口就说钱文东,是什么意思啊? 钱毅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如常地反问:“你认识文东?” “我知道钱文东去年因车祸过世。” “既然知道,还谈什么?” 花鑫淡淡地笑了一笑:“具体些说,我想知道,钱文东跟杨俊是什么关系。” 第二颗重磅炸弹放出去,又让钱毅的脸色沉了几分。趁着这个机会,温煦的眼睛扫过周围几个人的脸,观察他们的变化。然而,这些人纷纷露出不解或是毫无兴趣的表情。 看来,这些人并不知道什么。温煦想。 钱毅将擦手的湿手帕叠的板板整整,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顺便拿了一瓶水,打开瓶盖的时候,垂眸问道:“花先生是做什么生意的?” “开了家小公司。”花鑫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 “哦?那可要请教一下贵公司的名头了。” 花鑫不卑不亢地说:“第三方调查公司。” 这名头估计没人听过,所以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懂何为第三方调查,当然,钱毅也不懂,但是他可以问。 “名头听着新鲜,主要业务呢?” 花鑫低下头,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转手把水瓶递给了温煦,翘起二郎腿,面色苦恼地说:“钱老板,你这样不行啊,重点都没抓住。” 这是什么套路?温煦略惊讶。 钱毅也有些惊讶,同样搞不懂花鑫怎么冒出这么一句欠缺礼貌的说辞。 花鑫继续说道:“915车祸案到现在警方也没抓到肇事司机,虽然钱老板信任警方,但是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总要有人为钱文东的死买单。说915车祸案是突发性案件,你也不信?我接手委托的时候就是不信的。现在,我要查出915案背后的真相,就等于找出那个该为钱文东的死买单的人。钱老板搞清楚重点,我们的谈话会简单很多。” 一番话说完,在场的人没一个吭声的,也没有一个不仔细观察花鑫的。不可否认,花鑫这一番话戳中了钱毅的肋骨,再想打什么迷魂阵是不可能的了。不过,花鑫这么做会有两种结果。 一,钱毅放下戒心,如实相告。 二,直接让保镖把花鑫和温煦打出去! 温煦再等,其他人同样再等,等钱毅如何选择。 钱毅慢慢地将水瓶放下,沉声对身边的秘书说:“推我过去。” 花鑫站起身来,上前两步走到钱毅面前:“不介意的话,我代劳。” 钱毅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花鑫推动钱毅的轮椅,告诉温煦:“你留下。” 温煦真的真的很想跟过去啊! 轮椅安静无声地停靠在玫瑰花瓶的一侧,红艳的花朵遮挡着钱毅的脸,只能看到他的胸口和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花鑫站在他的面前,拖过一把椅子来,落座。 “你受什么人的委托?”钱毅再开口显然郑重了很多,“我需要了解实情。” “杨俊的父母。”花鑫说道。 钱毅皱皱眉头,半晌了才说:“倒也合情合理。只是,杨俊和文东之间并没有什么牵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调查。” “其实很简单。2009年钱文东牵扯进一起打架斗殴事件,事件升级到蓄意伤害,杨俊被判了三年。除此之外,杨俊的资料可说是干干净净,所以,我必须查清,钱文东和杨俊是不是在那次事件里跟什么人结了仇。” 闻言,钱毅冷笑了一声:“干干净净?杨俊?花先生,看来你的调查并不全面。” 花鑫故作一副惊讶模样,说:“难道不是这样?” “当然不是。既然你知道杨俊,也该知道他有个好友叫程双林。”见花鑫点了头,钱毅继续说道:“他们俩都曾经在我的公司上班,一个在财务部门,一个才广告部门。杨俊可谓是青年才俊,二十七岁我就提拔他做了广告部的副部长。但是这俩小子忘恩负义,挪用了我公司的一笔款项。” 当时幸亏公司的财务总监发现得早,及时逮住了杨俊和程双林。钱毅绝对不是好说话的主儿,当时就准备报警了。杨俊和程双林给他跪下哀求放他们一马,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做这种事。 钱毅说:“文东是他们的校友,所以走得比较近。当时文东帮他们俩求情,我是看在文东的面子上才放过他们。不过,他们俩挪用公款的证据我一直留着,如果你需要,我让秘书给你。” 花鑫认认真真听完了钱毅的描述,神色平静。问道:“那次斗殴事件又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钱毅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我把杨俊和程双林开除之后,他们一直跟文东有来往,我也说过文东,那种人不值得交往,但是文东也不听我的。那次的事,是杨俊找文东出去喝酒,多喝了几杯跟旁边两桌地痞发生了冲突。文东哪会打架啊,在外面玩无非就是换换女朋友,多花些钱罢了。当时,文东被一个地痞打昏了,直接被警察带去了医院。” 钱毅说得情况仅限于他所了解的,即便如此,花鑫仍然觉得内有蹊跷。之前,时间轴将他们带到2012年,他们亲眼看到程双林和钱毅坐在车的后面,而且那已经是快零点了。然而,钱毅并没有着重说程双林。 “杨俊入狱之后,钱文东跟程双林还有来往吗?”花鑫打了迂回招数,试探钱毅的口风。 钱毅说:“程双林当然找过文东,不过他的目的是我。” 花鑫一挑眉,暗想:难道估计错误了? 钱毅说道:“程双林的意思是想拜托我,找人给活动活动,早点让杨俊出来。”说到这里,钱毅哼笑了一声:“花先生,你不觉得可笑吗?先是挪用我的钱,又连累文东被打,他有什么脸找我给杨俊擦屁股?” 的确是有点不要脸了。 不过,程双林的意思并不是空手套白狼,他许给钱毅十年。十年里不收取任何报酬,可以为钱毅做任何事,除了违法的事,什么都可以。 花鑫笑了:“你没答应,对吗?” “花先生为什么这么说?”钱毅笑着问道。 “如果是我,我也不会答应。说得直白些,他效忠的不是你,而是杨俊。今天,他为了杨俊把自己卖给别人,明天,他就有可能为杨俊去杀人放火。” 钱毅诚服地点点头:“花先生是个明白人。” 花鑫话锋一转,问道:“这件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钱毅想了想,说:“2012年,具体时间我记不得了,好像是夏天。” 如果再问“是不是2012年7月7号晚上23:10分左右”估计就露馅儿了,花鑫自然不会这么问。 “钱老板,我问个题外话。”花鑫微微倾身向前,“你有没有发现杨俊和成双里之间很暧昧。” 显然,“暧昧”一词,让钱毅愣住了。转而,才明白花鑫是什么意思,略不解地说:“不可能,他们俩的确很好,但是你说得这个情况,我没看出来。” “杨俊女友的事,钱文东有没有提过?” “没有,或者是我不记得了。” “钱老板,最后一个问题。杨俊出狱后,有没有找过你,或者是钱文东?” “找过文东,只说了几句话。那时候,我警告过文东,再跟他们交往,就别回家。” 花鑫长吁了一声,眼神复杂地看着钱毅:“钱老板,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花鑫这一问,让钱毅很吃惊,但不否认,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就是这么简单。钱毅再看花鑫,眼睛里已经有了几分钦佩。 “花先生,如果你查到是谁撞死了文东,请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果然还是很在意啊。 言罢,钱毅对远处的秘书招招手,秘书快步走过来。钱毅说:“给花先生一张我的名片。” 秘书从怀里掏出名片夹,给了花鑫一张。钱毅对花鑫伸出手,说道:“可以随时找我。” “好。”花鑫跟钱毅握手,径直朝门口走去。 远处的温煦看到花鑫要走了,都没打声招呼,赶紧追上去。快步走到一半,刚好与钱毅迎面而对,温煦微微点头,钱毅只是瞥了他一眼。 秘书推着钱毅回到朋友身边,钱毅的脸色已经沉的很可怕了。朋友坐在了他的身边,问道:“要不要查一下这个花鑫?如果他是花家人……” “不用。”钱毅当即否定了朋友的建议,“这人信得过,足够了。” 旁边的女人拿起花鑫的名片,看着背面的衔着树枝的小鸟,呐呐自语着似乎在哪里见过。 第18章 离开俱乐部的时候,温煦眼巴巴地看着花鑫,迫切的想知道他跟钱毅到底谈的如何。花鑫老神在在地迈着步子,大有急死人也不吭声的打算。温煦无奈,只好一路保持沉默。 上了车,车门一关,花鑫变戏法似地拿出一个无线耳塞给了温煦。 温煦眼睛亮了起来:“你录音了?” “老板的脑容量也是有限的,当然要录下来多听几遍。”说着,打开手机里的app,播放录音。 温煦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认真听着耳朵里的声音。如此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平静地说:“再放一遍。” 花鑫边开着车,边把手机给了温煦,让他自己弄。于是,温煦反反复复听了三四遍,才把耳塞拿下来。 “有什么看法?”车子停在了信号灯下,花鑫问道。 温煦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想些什么。 “如果我今天没你来,光是听录音我绝对会相信钱毅。” “哦?”花鑫的尾音上扬,似乎对温煦的言辞很好奇,“这么说,你不信他?” “奶奶跟我说过,如果你要了解一个人,先看看他身边都有那些朋友。” “钱毅那几个朋友,你认识?” 温煦摇摇头:“我知道他们,但不认识。那个女的叫龚梅,是一家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穿格子运动衫的男人叫王云斌,是个画家;穿米色运动衫的男人叫韩轶南,是个摄影师。” 花鑫打了声口哨:“画家、慈善家、摄影师、钱毅的朋友还不错嘛。” 温煦再一次摇头,打开新手机进行全网搜索,并给花鑫一一解释:“龚梅打着慈善的大旗敛财,一件慈善的事都没干,大部分钱都进了她自己的钱包。被人揭发了,还被人肉了;王云斌,霸占自己学生的作品在国际上获了大奖,名利双收,学生咽不下这口气,在网上发了帖子,拿出原稿说明真相,结果帖子没了,人也没了消息;韩轶南被人爆出多次强/暴女模特,但是没有一个女孩儿敢告发他,网上同样被人肉,据说背景很深。” 花鑫放慢车速,拿过温煦的手机浏览页面。 温煦继续说道:“跟那些人交朋友,钱毅能好到哪去?就算他不是坏人,也不会是个老实人,不老实的人说得话,我不信。”言罢,温煦认真地看着花鑫,“你信吗?” 花鑫笑了:“我对钱毅,谈不上什么信不信。我只分辨他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首先呢,杨俊和程双林的确挪用了他公司的款项,他有人证和物证,不存在说谎的条件;其二,杨俊入狱后,程双林的确找过他。但是找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有待调查。” 此一次接触下来,花鑫对钱毅还是那个评价——老狐狸。然而,正如花鑫所说,再老的狐狸,在他面前也藏不住尾巴。在钱毅真真假假的讲述中,无意间让花鑫发现一个问题。 “钱文东最亲近的人是钱毅,你呢,你最亲近的人应该是你奶奶了?” 温煦诚实地点点头。 “我打个比方。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骗了你,并且偷了你奶奶的钱,你还会跟这种人交往吗?” 花鑫的话音刚落,温煦的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惨白的。 温煦的变化非常唐突,花鑫愣了,搞不清楚哪句话吓着了小助手:“你怎么了?我就是打个比方而已。” 温煦连忙低下头,紧握着手机,声音有些虚浮:“当然不会。” 花鑫转回头继续开车,顺便说:“对,换了谁都不会。那钱文东为什么还要继续跟杨俊和程双林来往?傻逼吗?不可能,钱毅把他养在身边快二十年,会养出一个傻逼来?” 温煦收好不安的情绪,专心想着花鑫的分析,说道:“如果他们之间是那种关系,也不是没可能。” 花鑫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所以啊,我们必须拿到三个人的尸检报告。” 温煦狐疑地问道:“看尸检报告有什么用?” 花鑫瞥了温煦一眼,帅气的脸上带着一点坏笑:“不管是谁跟程双林啪啪啪,三个男同至少要有一个是躺在下面的。小温煦,analsex你总该懂?” “啥?”温煦脑袋一歪。 花鑫挑挑眉:“自己查。” 本来,花鑫只是开句玩笑而已,但温煦觉得老板这是在指导自己,毕竟他学得真的很少。当即打开手机的在线翻译,认真地说:“你给我念念字母。” “a、n、a、l、s、e、x。” 输入字母翻译成中文…… 温煦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好像那煮透的大虾! 花鑫笑了起来,一只手按着温煦的脑袋晃来晃去:“你都多大了,还害臊呢?我又没说你。” “求你了老板,闭嘴。”温煦单手捂着脸,说。 本来是在讨论很正经的事,被不正经的老板搞得乱七八糟。温煦都不想跟花鑫话说了。 花鑫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尸检报告可以让小七去找,咱门把那个红耳钉找到。估计他口中的真相会比钱毅的有趣一点。” 然而,要找一个人哪那么容易? 在小七为尸检报告四处奔波的时候,花鑫满世界找红耳钉,这小子就像人家蒸发了一样,音信皆无。一转眼三天过去了。 第一天,花鑫还是很稳重的,坐在家里打打电话,等等消息什么的;第二天也沉得住气,给兔子洗澡挨挠都没还手,晚上追着温煦要吃鱼;第三天,花老板的情绪明显有点暴躁了,温煦忙着重新整理线索、收拾房间、打扫卫生、花鑫就算要招惹他,都没处下手。于是兔子遭了秧,被揪了尾巴,扯了胡须,被迫陪花老板玩了躲猫猫的游戏,最后厌烦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死活不出来。 温煦不知道花鑫的关系网有多大,但是从每天不断响起的手机铃声来看,绝对小不了。所以温煦很纳闷,这么多人找红耳钉,怎么没消息呢?就算是死了,也该有个信儿啊。 “这种事为什么要来问我呢?去查啊,国内找不到就去国外找,这点事都办不了,以后怎么做人啊?” 客厅里又传来花鑫的叫喊声,温煦无奈地放下手里的东西,现在是下午两点,要不要先去买菜呢?恍惚间,看到了手机上显示的月份日子,忽然想起今天已经是周三了。 奶奶周一动手术,上次跟谷城通电话,说好周三给他回信的。 温煦的心情有些沉重。 十万元,如果他跟花鑫开口,一定可以借到。但是在那之前…… 花鑫无聊地坐在沙发上,打量一眼准备出门的温煦:“你要出去?” “买菜啊,我看外面好像要下雨了,早点去。” “晚上我想吃豆豉排骨和牛尾汤。” 心情再不好,也没耽误花老板吃。 温煦拿起袋子,顺便说:“晚上我煮点绿豆汤,下火的。” “给谁下火?” “肯定不是兔子。” 花鑫抄起手边的沙发垫子扔到温煦身上,手指点了点他,温煦没搭理老板,换鞋出门。 出了小区,在马路对面有一家工商银行,温煦出示了身份证,要打印一个月来的银/行/卡流水账。 银行的人不多,很快他的银/行/卡流水就打印出来了。温煦坐在等待区仔细看。 给周谷城的那张卡里只剩下八分钱,一次性转账把八万多元都转走了,日期就是给卡的那一天,在本市走的转账。对方的账号也有显示,但是开户名既不是奶奶的名字,也不是周谷城。 温煦收好了流水账单,沉沉地叹了口气。随后,拿出手机来给周谷城发了一条短信:奶奶手术做得怎么样?我这边太忙了,再过几天给你转钱。 大约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周谷城的电话打了过来,那个表示可以视频通话的小符号又亮了。温煦想了想,拒接。随后,又发了一条短信: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事给我发短信。 周谷城短信:奶奶的情况很好,还在加护病房里。钱我手里还有点,不着急。这几天很累,小煦,想你。 温煦立刻回复:就你一个人照顾奶奶?吃得消吗? 周谷城:现在也没什么事了,我让大姑他们都回去了。 温煦:医院就你一个人了,我去也方便。后天我去看看奶奶,就在门口看一眼,你等我电话。不多说了,我要忙了。 此时,周谷城正带着女朋友在车行选车。看完了温煦最后一条短信,脸色都变了。女朋友扯了扯他衣襟儿:“老公你看啊,这辆车不错,就买这个。” 周谷城哪还有心思看车,拉着女朋友离开了车行。 女孩儿不满地甩开他的手,愠怒道:“你干嘛呀?好好的又怎么了?” 周谷城一脸的焦躁:“那小子要回来。” “谁啊?” “温煦,还能有谁!” 女孩儿不屑地撇撇嘴,冷笑:“回来就回来呗,你奶奶又不是没动手术,你怕什么?” “你糊涂了!?”周谷城拉着她走到一边没人的地方,“奶奶的手术费都是亲戚和村子里的人凑的,大姑他们还在医院呢,要是跟温煦碰上,咱俩的事不就露馅儿了。” 女孩儿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温煦,转眼蹙眉嘟嘴,说道:“之前那些钱都花完了,我还等着那十万付买车的首付款呢。我不管,反正车我就是要买的。你别傻站着啊,快想想办法。” 周谷城咬着嘴唇,搓着满是汗湿的手,说:“先回家,今天晚上我去找他。” “找他?” “我得堵住他,不能让他来。” 女孩儿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亲昵地挽住周谷城的手臂,甜甜地说:“我就知道老公有办法。” 周谷城搂着女朋友往家走,心里盘算着,怎么骗温煦。 第19章 温煦拎着买好的菜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小七,眼神被小七夹在腋下的文件袋深深的吸引出了! “找到了!?”温煦顿时来了精神。 小七点头应道:“嗯,刚到手,花老板呢?” 温煦郁闷的心情哗啦一下子就见了阳光,急忙上前打开大门:“在家,快进来。” 小七进了院子,眼睛盯着温煦手里的菜。 花鑫在二楼书房里阅览网上资料,听到温煦喊着小七来了,关了电脑,下楼。 温煦给小七倒了水,先一步打开了资料袋。花鑫跟趿拉着拖鞋懒洋洋地走下来,坐在温煦身边。 资料很多,温煦诧异地问:“尸检报告这么多?” “不只有尸检报告。”小七说:“三个人跟警方有过接触的事件,我都找来了存档记录。一个人二十来年,三个人可不就得这么厚嘛。慢慢看。” 温煦崇拜地看着小七,并去厨房给他倒了一杯冰镇果汁,换掉了那杯白水。 花鑫不满地问道:“好像我才是你老板?你怎么不给倒果汁?” “你这几天不就是打打电话,逗逗兔子,小七可是很辛苦的。” 花鑫咂咂舌,居然无言反驳,愤愤拿起资料,务点正业。 小七对着温煦竖起大拇指,配上他面无表情的脸,是在太诡异了。温煦觉得,还是看资料比较务实。 随着一页一页的资料被翻过,花鑫和温煦同时“咦”了一声,因为他们想要的结果并没有出现在尸检报告里。 “为什么没有呢?”温煦拿过程双林的尸检报告,翻来来翻去看了又看,“怎么就没有呢?” 花鑫也觉得不对劲,又重新看了一遍。结果表明,并不是他们漏看了,而是真的没有。花鑫放下报告,点燃了一根香烟,陷入了沉思中。 温煦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古古怪怪的。 “老板,你看过个了吗?”温煦倾身向前,递上几张纸。 资料上记录的是关于凶器的情况。警方发现程双林尸体之后,对现场进行了搜索勘察,凶器就在程双林的身边,上面都是杨俊的指纹,也有程双林的指纹。不同的是,从指纹分布的位置来看,程双林的指纹是反向的,就是说,他的指纹都在刀刃上,而不是刀柄。 刀刃长二十三厘米,宽八厘米,配上程双林的死亡照片,可见那把刀的刀身几乎全部刺进了程双林的身体中,只有一个刀柄在外面。 花鑫蹙蹙眉:“你想到什么了?” 温煦抬眼望着花鑫。 因为沙发间的距离宽大,温煦与花鑫交流起来,有些不舒服,索性起身坐在了地板上,挨着花鑫的腿,点了点他手里的资料,说:“杨俊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把二十三厘米的刀都刺进程双林的胸口?” 花鑫撇撇嘴:“我哪知道。” 小七瞄了花鑫一眼,继续喝果汁。 温煦说:“肯定很用力啊,说不定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所以我觉得奇怪,看这几页的记录我觉得杨俊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要杀了程双林。既然是这样,他为啥还会因为愧疚自杀?” 花鑫一挑眉:“有时候杀一个人也会出于被迫。不想杀,但又不得不杀。” 温煦摇摇头:“不是很理解你的意思。” “比方说杀了最好的朋友就能拯救苍生。” 温煦直接乐了:“你觉得他们仨跟苍生有半毛钱关系吗?” 花鑫斜睨着温煦,一副不正经的腔调:“哪个男人没做过英雄梦?乱世枭雄、拯救世界、甚至是走向宇宙。要知道,人的想象力是无穷无尽的。” 温煦诚恳地点点头:“是啊,你的脑洞就很大。” “规矩点!”花鑫笑着踢了温煦一脚,“说正事呢,不要胡思乱想。” 到底是谁胡思乱想啊! 小七喝完了大一杯果汁,打了个嗝:“接下来怎么办?你们想从尸检报告上确定钱、杨、程、到底有没有肉/体关系,但是尸检报告上没你们想要的东西,红耳钉也没找到。你们打算就这么闲下去?” “当然不能。”花鑫坐了起来,伸长了手臂,在桌面上找出两页资料,“这里记录了一次程双林的报警事件。2012年12月15日23:30。他丢了一条项链,看上面他对项链的描述很有趣哦。” 白金项链装在深紫色礼盒里,下午在金店金店买来,价值五千四百元。 温煦不解地问:“老板,你想说什么?” 花鑫拿着两页资料拍打温煦的脑袋:“动动脑子啊。资料上写报警地点是本市一个五星级酒店。想想看,男人、圣诞夜、酒店、项链、他准备干嘛?” 温煦眼睛一亮:“约会!” “对了。”花鑫满意地扬扬眉,“你不是分析过嘛,杨俊入狱的三年里,程双林在感情上背叛了他。这个项链程双林会送给谁呢?” 温煦一激动,使劲拍了一下花鑫的腿:“老板你厉害啊!” “你老板不是只会在家里打打电话这么无能的。”花鑫开着玩笑,摸着被拍疼的腿。 温煦一激动就习惯拍人吗? 温煦当然很激动,在家闷了三天,案子一点进展没有。现在总算找到线索,激动是必须的啊。 可是,温煦刚刚高昂起来的情绪急转直下:“不好找。就凭一条项链,这种东西满大街都是。” “你傻不傻。”花鑫又踢了温煦一脚,“程双林报了警,就表示有案件,有了案件,就会有时间点。我们可以回到2012年12月15日22:30。这一次,会看到程双林的秘密情人。” 温煦瞪大了眼睛,迅速地站起身:“走老板,现在就去。” 花鑫心不甘情不愿地咂舌:“要去也等吃完饭啊。” 小七跟着搭腔:“对,吃完饭再去。” 结果,花鑫听见小七的话态度一下子就变了,变得特别积极:“走温煦,我们要以工作为重,一顿不吃并不会饿死。” 温煦对着花鑫的背影喊道:“你能饿着,兔子不能饿啊。我给它把饭做了再走。” “不要小看兔子,它很坚强的!”花鑫已经跑上了二楼,急吼吼地说:“男人不要婆婆妈妈的,快点上来!” 温煦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只好对小七耸耸肩:“下次再留你吃饭。” “你们走,我照顾兔子。” “太感谢了!”温煦横挪一步才能够到小七的肩膀,友好地拍了一下,转身去追花鑫了。 —— 案件:失窃。 时间点:2012年12月15日23:30。 事件人:程双林。 这一次,他们都记得要多穿点。 2012年的圣诞夜早已被温煦遗忘在哪个角落里了,他常年如一日的生活中,圣诞节这种日子从没有过什么意义。在老家的时候,没人过这个节日,出来打工,没时间和心情过这个节日。即便看到随处可见的圣诞树,五彩纷呈的彩灯,温煦也只会想赶紧回家睡觉休息。 夹裹着刺骨寒意的黑暗在周身退去,温煦靠着花鑫,总觉得有点挤。 花鑫憋着口气,推着温煦:“快起来,你压死我了!” 黑暗中,温煦的手摸到了可以借力的地方,诧异地说:“我们为什么会在浴缸里?” “我怎么知道?在落脚点上,时间轴一向不怎么可靠。温煦,你再动来动去,老板就被你压昏过去了。” 温煦连忙摸索着起身,跨出浴缸。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电筒功能照明,这一看才知道,居然是在酒店的房间里。 这时候,花鑫已经出了浴缸,左右看了看,咂咂舌:“我去看看这是几号房。” 温煦拿着手机走到房间里面,发现这里是一间套房。他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待客区,里面才是卧室。在他面前,是一扇落地门,外面是阳台,摆了一套桌椅。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五星级的酒店,正经不错呢。” 花鑫走到落地门前,将窗帘拉好:“资料上写程双林是在1012号房间,这里是1013号,那小子应该就在隔壁。” “怎么查?要假扮成服务生吗?” 花鑫笑了:“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不扮成服务生那要怎么办?怎么进到隔壁房间呢? 花鑫脱掉外衣外裤,又在衣柜里去了件浴袍穿好:“等着我。” 温煦乖乖地点头,看到花鑫在出去之前,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那张黑色的卡片。 万能卡啊。 花鑫离开1013号房,果然看到隔壁的房间号是1012,按响了门铃,等了五分钟也没人开门,花鑫左右看了看,拿出黑卡扫过把手上的读卡器,房门应声而开。 花鑫一闪身进了1012号房间。 温煦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花鑫就回来了。温煦并不知道他方才做了什么,盯着老板的脸,试图看出些端倪。 “别愣着,把椅子拿过来。”花鑫走到书桌前,继续从裤子口袋里掏东西。 温煦又拿了把椅子过去,坐在花鑫的身边。花鑫将手机摆在桌子上,用东西垫好,找角度:“我在隔壁放了监视器,等会就能看见了。” “监视器?”温煦蹙蹙眉,“走得时候,怎么拿回来?” “没想过。” “什么?这种事怎么能不想呢?” 话赶话的功夫里,隔壁房间的灯亮了。 这么快?如果老板再晚出来一分钟岂不是就撞上了! 温煦当真出了一身冷汗,花鑫却是老神在在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画面。 第20章 隔壁房间只有程双林一个人,打开书桌上的台灯,将手里的口袋放上去,脱了大衣,挂在衣柜里。 温煦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着的程双林,不可否认,这人很耐看。而且,给人一种斯文又可靠的安全感。 程双林从口袋里拎出一瓶红酒。 花鑫翘着二郎腿,挑挑眉:“波尔多红酒,程双林的品味还不错。” 温煦看到,程双林拿了两个酒杯。忽然,他想起了他刚刚找到工作和公寓的那一晚。 那一晚他买了两瓶酒,在摆着旧家具的租住房里自斟自饮。 温煦的笑声很浅,几乎不可闻。可花鑫还是听见了,扭头看着温煦:“你笑什么?” 温煦指了指手机屏幕上的程双林:“我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我们村子,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我那个兄弟考上大学,留在县城上班,我想,我要照顾奶奶,所以更不会走了。离开家的时候,我很害怕,我站在车站很久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明明身边有很多人,我却觉得,自己被丢到另外一个世界了,我能看到他们,但是他们谁都看不到我。后来,有个大姐在我身边大声喊,谁要去谷峰市的车票。她买错票,又没时间退票,急得嗓子都喊破了。” 花鑫安安静静地听着温煦唠叨,没有半分不耐。 温煦笑着说道:“我买了那大姐的票,他紧紧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几次谢谢。我突然觉得自己回来了,从另外一个世界回来了。然后,在车上,我给自己写了一份计划书。到了谷峰市找工作、租房子、存钱。遇到你之前,我的生活和我的理想特别简单。工作、房子、存钱。” 工作有了,房子租到了,存钱的计划指日可待了。那一晚,温煦给自己买了酒。 故作风雅当然不可能是温煦能干得出来的,他只是想犒劳一下自己而已。不管是两瓶两元五毛钱的啤酒,还是三元五毛钱一碗的泡面。在温煦心里,这就是最好的时光。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那一点光亮起到了照明作用,温煦声音低低浅浅,口气轻缓,没有酸楚,更没有怨怼,单纯的回忆着当年。 虽然回忆很直白,却有几分可爱在其中。直白的可爱。 花鑫侧目看去,只看到一双平静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偶尔忽闪一下。 花鑫的眼底闪过一丝温柔,没等开口说话,手机屏幕上发生变化,程双林从椅子上站起来,急匆匆走向房门。 “应该是有人来了。”花鑫说道。 ——跟程双林约会的人马上就要出现了! 然而,事实让他们很失望,来的是服务生。 程双林叫了客房服务,端进来一盒很大的食物餐盘。他把餐盘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附身闻了闻食物的香气。 花鑫咂咂舌:“看来,程双林并不是很懂红酒。” “为什么?” “波尔多红酒配海鲜并不好,应该配牛肉或者是鸡肉。”言罢,花鑫看了眼腕表,距离他们落在浴缸过去了十分钟。 温煦有几分急躁:“那些海鲜凉了不好吃?程双林这种人不可能没准备,估计那个人很快就到了。” 花鑫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似笑非笑地说:“温煦,要不要打个赌?” “打什么赌?” “程双林的约会对象到底是谁。有a、b、c、三个选项,a钱文东、b钱毅、c是x。” “x是个什么鬼?” 花鑫笑了:“就是未知啊。” 温煦捏捏鼻子,貌似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如果我输了呢?” “你输了,就负责拿回监视器。” 老板你良心何在!? 温煦半眯起眼睛:“如果你输了呢?别说去拿监视器,这不公平。” “你说说,如果我输了能做什么?” 温煦定睛看着手机十几秒,忽然凑到花鑫面前,一双眼睛坦诚望着他:“老板,如果你输了,就帮我一件事。” 花鑫很好奇,温煦这是来真的? “可以,什么事?” “等回去我再告诉你。”温煦坐回椅子上,说道。 花鑫苦笑了一声:“看你的样子,好像我输定了。” 温煦微微一笑:“来,你选谁?” 花鑫煞有介事地想了想:“x。你呢?” “不告诉你,反正咱俩选的不一样”温煦还是很诚实的,拿出自己的手机输入一个名字,“防止我作弊,我先把名字输入到手机里。手机你拿着。” 花鑫侧过身,打量了温煦几眼:“小温煦,我发现你学坏了。” 温煦的眼神凌厉,警告老板:“不准偷看。” 花鑫笑着将温煦的手机放进口袋里,拍了拍,保证不偷看。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等待。 时间一点一滴流失而去,好像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四十多分钟,可是跟程双林约会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温煦急得抓脑袋:“怎么还不来呢?海鲜都凉了。”而且,马上就要到程双林发现项链丢失,报警的时间啊。 这念头还没在他的脑海中沉淀下来,隔壁的程双林已经发现项链不见了,因为大衣里怀的口袋被什么东西割破,这显然不是无意间丢失会有的现象。程双林拿出手机,不知道跟对方说了什么,这通电话大约讲了两分钟左右,随后程双林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拨了一个电话。 “他在打110报警电话。”花鑫说着看了眼腕表,23:30。 “刚才那个电话是打给谁的呢?”温煦说。 可惜,监控器没有传声功能,他们只能看到画面。 报警电话打过之后,程双林看了看红酒和海鲜,一脸郁闷地离开了房间。 花鑫快速收起手机,对温煦说:“你跟着他,我把监视器拿回来。” 温煦无需多言,先行一步离开房间。到了走廊里,刚好看到程双林走向电梯的背影。 跟踪程双林到了一楼大堂,看到他坐在咖啡的沙发上。温煦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随手拿了本杂志,挡住脸。 按照资料上记载的情况分析,程双林等的应该是警察。 过了五分钟,花鑫也下来了,但是,并没有坐在温煦身边,而是找了一个靠近程双林的位置,坐下。 温煦用眼神示意花鑫——接下来怎么办? 花鑫摇摇头——不要动,等着。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九十分钟的时间很快就要没了! 温煦并没有等待很久,就看到三个警察走进大堂。温煦扫过一眼,当即愣住了,其中一个警察不正是办理公司现金失窃案的那个,那个,杜忠波吗! 不知道是什么潜意识在作祟,温煦缩了缩脖子,用杂志挡住了脸。不远处的花鑫直瞪他——看着警察你就怂,没出息的! 被花鑫瞪了一眼,温煦也回过神了。这一年的杜忠波还不认识自己,怕个啥呢? 于是,温煦放下杂志,跟周围的几个人一起走过去,算是看热闹的。 走到程双林的身后,听到他说那条项链是今天下午买的,收据还在钱包里。杜忠波沉着脸,收好记录本,直言:“我们会尽快调查,你等消息。” 程双林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张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杜忠波的同事说道:“明天上午,你到派出所备个案,找我就可以。” 程双林点点头,貌似也只能这样。 杜忠波忽然抬起头,看到了温煦。温煦明知道他不认识自己,乍一接触到他凌厉的眼神,还是有点心虚的。好在杜忠波只是随便看一眼,就跟同事离开了。 温煦长长地出了口气,低下头,避开擦肩而过的程双林。 一直等在旁边的花鑫也站起身来,走到温煦身边,低语:“他应该是去地下停车场取车,走。” 通往底下停车场的途中有不少人来来往往,花鑫和温煦不敢跟得太紧,只能相隔大约三十多米的距离,距离的差异让他们失去了跟程双林乘坐同一部电梯的机会。等二人来到停车场,已经不见了程双林的影子。 “别急。”花鑫稳重地说,“这里的车很少,他不可能把车停在这个出口很远的地方,应该就在附近。” 温煦放眼看去。 不管哪里的地下停车场似乎都一个样子,地下巢穴,容纳着一个个钢铁怪物,四周充斥着奇怪的气味,闷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昏暗的照明下渲染出阴森森的感觉,好像随时都会发生古怪的事情。 忽然。 前方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这惊呼声很低,很快,仿佛眨个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花鑫举步朝前走去,走得很轻很轻。 大约走了一分钟左右,花鑫拉着温煦躲在一个水泥柱子后面。温煦知道,花鑫一定是看到什么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前方的情况。 程双林站在一辆黑色的车前,车门半开着,他的怀里搂着一个人,他们在接吻。 这时候,一辆车驶过,花鑫赶忙拉着温煦站住脚步,装作无事的样子,免得引起车主注意。等那车开走之后,他们才站回头观察情况。 这一看,诚实的温煦,稳重的花鑫,都瞪大了眼睛! 程双林紧紧搂着的是廖文文! 温煦看得目瞪口呆,整个人都懵逼了! 花鑫扯起一边的嘴角,笑的意味深长。 而到此,他们所用时间刚好九十分钟! 时间轴强大的能力将他们再度卷入黑暗冰冷的时间通道里,几秒钟或者是一分钟?温煦从不知道到底需要多久,才回到2016年。 温煦真的没想过从过去回到现实需要多久的时间,自然也没在意过他们在过去逗留九十分钟内,正确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回到2016年的时候,是晚上八点。距离他们离开似乎过了五个多小时。 兔子趴在沙发上正无聊地拨弄着爪爪下面的一个小球,看到温煦和花鑫回来,跳下沙发跑到温煦的脚下,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温煦,开心的喵喵直叫。 温煦,愣愣地目视前方。 花鑫弯腰把兔子抱了起来,放进温煦的怀里:“还没过劲儿呢?” “不行,我得缓缓。”温随机蹙眉摇头,抱着兔子走到沙发前,坐下。 本以为,跟程双林有关系的时钱文东,或者是钱毅,进一步或者是x。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廖文文! 第21章 温煦冷静了下来,回想看到那一幕,于是,很多不合理的线索都变得合理了。比方说:为什么杨、程、钱、三人的尸检报告上都没有涉及一些男同该有的特征。再比方说:为什么杨俊那么火大,质问程双林“你跟她上床的时候想过我吗?”再再比方说:程双林为什么到了贫困潦倒的地步,也要好吃好喝地供着杨俊。 因为,那个人是廖文文! 与温煦的震惊相比,花鑫的猜测近乎于真相,他选的是x——未知。 所以花鑫很冷静,这个世界如此之大,无奇不有,不论发生什么,只要是发生了总会有它的合理性,哪怕不合逻辑,也是合理的。 一种谬论,被一件件实事证明着,这其实就是真的。 为什么温煦从没想过那个人是廖文文?因为她是杨俊的女友,杨俊是程双林的青梅竹马。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 程双林也太不是东西了! 为此,温煦发了脾气,这脾气其实很没道理,他不认识那几个涉案人、死亡人、甚至连交集都没有。说得直白些,人家怎样关你温煦何事?可人嘛,往往都是这样的,跟自己有没有关系不重要,认不认识当事人也不重要。那什么才是重要的?似乎只有知道某种真相后的自我判断才是重要的。 或许这有点可笑,但的确如此。 听着温煦说了一大堆风马牛不相及的抱怨话,花鑫点了一根烟,从口袋里拿出他的手机,倒要看看温煦究竟选了谁。 噗,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字,花鑫笑了:“你怎么会选钱毅?” “因为他真的很可疑啊。”温煦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花鑫,“我以为,钱毅才是和程双林在一起的人,因为他之前对杨俊和程双林做的那些事,杨俊知道程双林跟钱毅在一起之后,才会生气恼火啊。我甚至还想,说不定杨俊被判刑也是钱毅搞的鬼,目的就是为了霸占程双林。” 但是,他错了。 为此,温煦倍受打击,整个人都蔫儿了。 兔子好像很不喜欢从温煦身上散发出来的郁闷之气,从他怀里跳出来,趴在了花鑫的身边,脑袋紧挨着花鑫的裤子口袋蹭了两下。 花鑫摸了摸兔子,瞥了眼温煦。 恍惚间,花鑫不喜欢没有精神的小助手,似乎这种情绪并不是合这人。可温煦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花鑫也搞不清楚。深入地想了想,脑海中只有黑暗中的长睫毛,忽闪了一下。 花鑫拍拍温煦的脑袋:“打赌那事,咱俩都没赢。” 温煦垂着头,无精打采的。兔子继续蹭着花鑫,求抱抱,蹭着蹭着,把花鑫口袋里的电子表,蹭掉在沙发上。 见温煦还是没什么反应,花鑫又说:“虽然你我都没赢,我还是可以帮你做一件事,你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说。”这样有没有好过一点? 温煦愧疚地望过去,显然一颗糖并没有让他振奋起来。花鑫不耐地咂咂舌,说道:“你说了这么多,就一句话能用。杨俊入狱,或许是钱毅搞的鬼。” “啥意思?”温煦不解,歪着头问道。 花鑫说:“之前我说过,杨俊和程双林的确是挪用了他公司的钱。” 温煦点点头,花鑫却不再说下去了。 房间里非常温暖,他们身上的羽绒服怎么穿得住?花鑫脱下随手丢到一边,沉思了半晌,才说:“你的理想是工作、房子、钱、其实这是很多很多人的理想。差别只在于工作的好坏、房子的大小、钱的多少。” 那么,问题来了。 两个前途大好的青年遇到什么问题了,需要挪用公司的钱?这笔钱是多大的数目? 数目小了,他们大可以去跟朋友借,跟家人借,并不需要用盗取的形式来达到目的;数目很大的话,钱毅会轻易放过他们吗? 花鑫并不认为钱文东会给杨、程二人求情,即便求情,钱毅也未必会给他面子。 兔子的小爪爪拨弄着电子表,像是找到一个新的玩具,再也不去理会主人。 温煦忽然开口说:“老板,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去问廖文文呢?她才是整件事的重要人物啊。” “之前不能问,是因为我们没有摸清到底有几个涉案人,以及这些人之间的关系。” “就是说,现在可以了?”温煦有些兴奋,抱着兔子凑到花鑫面前。 花鑫嫌弃地把他的脸推远一点:“你又在想什么?” “杀人动机啊。”温煦的眼睛再一次睁得大大的,“程双林趁着杨俊入狱的几年里跟廖文文发生了感情,这算不算杀人动机?” “你是杨俊的话,会不会杀了程双林?” “当然不会。”温煦想都不想便回答:“我会离开,彻底跟他俩断交。什么人啊,混蛋玩意儿。” 花鑫又笑了,说:“好,我再问你。如果此时廖文文就坐在你面前,你想要问她什么?” 温煦想了想:“他们三个人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你觉得廖文文会说吗?” 答案是肯定的。 所以,花鑫一直拦着温煦不让他去找廖文文面对面的谈,要谈,必须掌握真实情况,还有至少一样的确凿证据。 这个证据,花鑫并不为难,他说:“去给钱毅打个电话,让他把杨俊和程双林挪用公款的证据发过来,复印件就行。” 言罢,花鑫抻了个懒腰,双手按在沙发上,准备撑一下起身了。忽然间,他摸到了正在被兔子拨来拨去的电子表,下意识低头一看…… 电子表满是划痕的表盘,亮了。 “怎么回事?!”花鑫低声惊呼。 温煦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什么了,就觉得天旋地转,黑暗寒冷齐齐袭来。 下一秒,兔子抬起头,眨眨眼,客厅里空空荡荡。 仿佛只是一呼一吸的时间,温煦被强大的力量抛在了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摔疼了屁股,还差点扭到腰。花鑫比他好些,踉跄了两步,找到了借力点,总算是站稳了。 这是什么情况啊!? 温煦气喘吁吁地站了起来,抓住花鑫的胳膊:“怎么回事?是你设定了时间点?” 花鑫摇摇头:“不是我,是兔子。” “啥?”温煦瞪大了眼睛。 “刚才兔子在玩电子表。” 温煦眨眨眼睛:“兔子把咱俩玩穿越了?” 花鑫鄙视了温煦一眼:“你以为随便拨个时间就能回来?要有案子啊。” 那不还是时间轴抽了吗。温煦捂着半张脸,郁郁地说:“为什么,我已经有种习惯了的感觉?” “真巧,我也是。” 虽然时间抽的不定时抽风让他们很困扰,但不可否认,也是很兴奋的。以第一次抽风来看,这里必然有重要线索等着他们去发现。 花鑫打量周围环境,发现所在的地点应该是某栋大楼的高层,因为外面可见远处几栋楼的影子,至少要有五六层高。 这栋楼应该是写字楼,可能早就被废弃了,楼道内到处是垃圾灰尘。 就在专心分辨这是何地的时间里,从下面传来沉闷的打击声,很快,很频繁。花鑫对温煦使了个眼色,俩人摸着黑找到楼梯。 声音并没有停下来,所以他们循着源头下了两层,推开逃生楼梯间的门,那声音戛然而止。 “嘘。”花鑫对温煦示意,不要出声。 声音似乎是从走廊尽头的房间传出来的,然而,没等他们走出门去,见前方有人影闪动。 花鑫忙推着温煦后退一步,俩人弯着腰,透过门间的缝隙向远处看。 走廊里的能见度太低了,只能看到两个高大的男人拖着什么东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温煦戳戳花鑫的胳膊,低声问道:“这是干什么的?” 花鑫摇摇头,表示自己也看不出来。 这时候,两个男人已经拖着东西走到了走廊中心位置上,他们停了下来,似乎在等着什么。 温煦揉了揉眼睛,继续盯着。 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温煦听见了“叮咚”一声,这是电梯的声音,原来这栋大楼还有电。 两个男人拖着东西走进电梯,借着电梯里的余光,花鑫和温煦终于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那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 花鑫果断地说:“走楼梯,跟上。” 在楼梯间里跑下一层又一层,原来他们是在这栋大楼的九层落脚,从七层往下跑。双脚到底比不过电梯快,尽管他们已经很快,跑出楼门时,两个男人所开的车辆已经驶向路口。 温煦急了,花鑫也急了。这不知道是哪里的鬼地方连一辆计程车都没有,这要怎么追? 忽然,温煦的目光扫过左前方一条小巷:“老板,咱们在这里可以碰别的东西,只要不把东西带回去是不是就没事?” “对。” “跟我来。”温煦拉着花鑫直接跑进那条小巷。 小巷子里停着一辆齐瑞□□,貌似停了不少天,车身上已经有了灰尘。温煦指着□□车:“老板,偷了这个。” 花鑫扬扬眉,对着温煦竖起大拇指,随后在地上捡了半块砖头,照着车窗使劲砸下去! 随着哗啦一声,车窗的玻璃碎了,那么,剩下的就好办得多。 幸好,这是深夜,幸好路上的车辆很少,也幸好,花鑫的车技非常棒。很多的幸好,让他们开着齐瑞□□跟踪上一辆进口好车。 跟踪的时候花鑫很谨慎,毕竟被发现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但是,他们跟踪了将近三十分钟的时间,前面的车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温煦已经有点困倦了:“老板,现在时哪一年啊?” “我看过了,是2014年1月10号。” 温煦说:“来的时候是几点啊?” “凌晨两点整。” “按照规律来说,如果这一回也能看到案件,案发时间应该就是凌晨三点。现在时两点四十,我估计他们马上就要停车了。” 温煦的话音刚落,前面的车缓缓停了下来,花鑫并没有立刻停车,而是加快了速度,看样子是要超过去。 温煦纳闷地问:“老板,你干啥啊?” “趴着!”花鑫忽然把温煦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腿上,如此一来,从外面就看不到他了。 胃部硌着个换挡器,温煦觉得非常不舒服。可他能感觉到,马上就要路过对方的车了。 小小的齐瑞□□从进口车旁边驶过,朝着前方而去。花鑫在车镜里观察着,后面那辆车果然在他们转弯的时候,重新开动了起来。 花鑫继续开车在匝道上行驶,温煦也能起身了,他看了看后面:“被发现了吗?” “那俩个人只是谨慎而已。”花鑫说:“那条路直通灰云山,我们稍晚几分钟再追也来得及。” “你怎么确定他们要去灰云山?” 花鑫冷笑一声:“哪天你要是杀人弃尸,要记得灰云山是个好去处。” 温煦缩缩脖子,觉得有些冷,抱怨道:“早知道要来这边,我就不脱羽绒服了,真冷。” 花鑫咬牙切齿地说:“我只希望时间轴下次抽风,能赶在我吃完饭。” 好,花老板还饿着肚子呢。 大约过了三分钟左右,花鑫觉得差不多了,急转方向盘,在路中间调头,直奔灰云山而去。 这一路上都没见到那辆车,花鑫一副胸有成足的气势,相比起急急躁躁的温煦而言,明显就是个老司机。 他们在山脚下停了车,花鑫在地面上寻找痕迹,很快便说:“他们从这边上走了。” 老板真的很厉害啊! 灰云山,顾名思义,大半座山常年被灰云缭绕,故而得名。灰云山脚下是密密匝匝的树林,悉悉索索的声音就是从树林深处传来的,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距离大约有一百米,躲藏在一棵树后。 今晚的月光很美,也很亮。透过层层叠叠的枝桠,照应在满是枯草的地面上,能见度反倒更好了些。 温煦看到,一个男人正在挖坑,一个男人站在一旁把风。而被他们拖着的那个人,貌似是醒了,背对着两个男人,跪在地上,不知为何频频摇头。 温煦心想:那个人似乎在跟谁说话。 果然,听那人说:“大哥,你饶我一命,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他口中的“大哥“没有说话。 他又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了,你别杀我。” 片刻后,温煦听到了那位“大哥”的声音。 “货在哪?” 温煦心里一紧,忙看向花鑫。花鑫的眼睛紧盯着前方,却握住了温煦的手,在他掌心里写了一个字——钱。 看来自己没听错,果然是钱毅! 被绑着的那个人本来就是跪着的,钱毅质问他一句,他急忙向前蹭了蹭:“大哥,货真不在我身上啊。那天,我就是帮杨俊把锁撬开,我都没进去,都没见过您的货。您要的东西在杨俊身上啊。” 难怪会被时间轴抛到这里来,简直大发现! 钱毅站在完全黑暗中,俯视着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的家伙,冷冷地哼了一声。那人又蹭了蹭,急着撇清自己:“大哥,杨俊不知道听谁说的,是钱家少爷挤兑他们公司破产,他不甘心,所以才去偷了您的东西。他没告诉我那是您的房子啊,我要是知道是您的,打死我我也不敢啊。大哥,求求您了,饶我一命。” 好家伙,信息量太大了! 钱毅长长地吐出口气,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月亮地下。 他要干什么?温煦紧张地想。 钱毅弯腰把那个人扶了起来,这人的上半身完全被月光照了出来!光头,有疤,温煦想起陈先生说的一个人,杨俊的狱友,曾经去公司找过杨俊。 第22章 在温煦认出跪在地上哭求的家伙时,花鑫看了眼腕表,时间已经到了02:57。 还有三分钟! 这时候,钱毅已经把光头男扶了起来,还帮他解开了手上的绳子。光头噗通一声又给钱毅跪下了,抓着他的衣襟哭了起来:“谢谢大哥,谢谢大哥。以后有事您说话,要我干什么都行!” 钱毅低着头,单手搭在光头的肩膀上带着他朝相反的方向走,搭肩这种动作让光头受宠若惊,佝偻着背脊,仰视着钱毅,明明比钱毅还要高一点,他却需要仰视着这个人。 钱毅没再说什么,带着光头慢慢地走,走到挖好的坑边,钱毅停了下来。 光头男还在反反复复地说着,谢谢大哥,以后您的事就是我的事,谁要是敢对您不敬,我第一个弄死他。您放心,我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程双林。 钱毅仍然沉默着…… 表忠心的话说来说去也就那几句,说不出什么花样来。光头左右看了看,察觉到了某种异常。 “大哥……” 忽然,钱毅脚下使了个绊子,光头男倒在了地上,旁边两个男人走过来,分别按住了他的手脚。 钱毅俯视着挣扎叫喊的光头:“你这种人,给我做狗都不配。” 光头这才明白,从始至终这个人都没想过让他活下来。他破口大骂,对着钱毅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再然后,两个男人合力,掐住了他的脖子。 温煦能看到光头的双腿不停地在地上蹬踹,还能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声音,甚至能看清杀人者癫狂的表情。 「记住我的话,我们只有观察权,没有干预权。」 但是,这真的很难受,很难受。 第一次目睹死亡,是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躺在灵柩里,因为烧的太严重,脸上盖着一块儿白布。他的心就像那块白布一样。奶奶拉着他的手。那时候,奶奶的手很热。 第二次目睹死亡,是钱文东卡在破碎的挡风玻璃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里面的眼球随时都能掉出来,鲜红的血顺着脖子往外流淌,身体剧烈地抽搐。花鑫走在他身前,拉着他的手,那时候,花鑫的手也很热。 这是第三次目睹死亡。光头被人活活掐死,他只能看到一双腿。这一刻,花鑫仍旧在他身边,但是,温煦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他的心好像随着光头的生命一并流失,死亡与绝望化成了黑暗,夺走了人世间所有的快乐。而这一切竟然如此简单。 而他,只能看着。 花鑫的手微微一动,低下头看着紧挨着自己的温煦。青年的脸上惨白一片,眼睛瞪得通红,紧抿着嘴,呼吸紊乱。 他在努力,保持冷静,不能冲出去,不能干预,冷静地站在这里,看着一个人被活活掐死。 花鑫放弃了捂住温煦嘴巴的打算。因为,温煦牢牢记住了他的叮嘱,用了所有的理智克制着冲动。 这样的人,你没有任何理由去妨碍他。 光头彻底不动了,两个男人拖着他的尸体扔进了坑底。地面上留下一条拖扯的痕迹,这就是光头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痕迹。 站在坑边的钱毅拿出手帕,擦了擦衣摆上的唾沫,厌恶地撇撇嘴,将手帕丢进了坑里。 深夜的林中,铲土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嚓、嚓、嚓…… 温煦紧咬着牙,眼睛紧盯着后方,确保不会错过每一个细节。 三点二十分,钱毅带着两个手下离开了树林。 直到完全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花鑫才长吁了口气,后退一步,担忧地看着温煦,想要安慰他几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犹豫了片刻:“还好?” 温煦缓缓地蹲下去,靠着树坐了下来,疲惫地说:“你让我缓缓。” 还好? 你让我缓缓。 简单直接,说出各自心里最直白的念头。 放下需要缓缓的温煦,花鑫快步走到已经被填平的地方,四下观察了一会儿,又打开手机,确定坐标。 他们所剩的时间好像一眨眼就没了。回去的时候,温煦没有抓住花鑫,花鑫也没去照顾温煦。反倒是落脚的瞬间,温煦感觉到身后真真实实的温暖。 墙上的时钟,打响了晚上十点的报时。 温煦一言不发地转身朝着外面走,花鑫沉声问道:“干什么去?” 温煦什么都没说,低着头回到自己的房间。 花鑫郁闷的自言自语:“这才哪到哪啊。” 如果温煦听见了花鑫的自言自语,不知道作何感想。或许,他会继续努力接受所谓的“这才哪到哪啊”,或许会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离开,温煦的确想过,甚至想过不止一次。而让他坚持留下的理由,却是那么鲜明,鲜明的连回避都没有可能。 但是,留下来不代表他可以完全接受;接受也不能代表完全理解。这压根就是两码事。 光头的死,是在2014年1月,算起来已经过去了两年。已成事实的死亡,他只能接受。但是,他无法理解钱毅为什么要杀光头。 光头虽然有错,但错不至死。 不理解就会有怨气,有怨气就会有怒气!怒气所带来的不甘,直接反应在具体的行为方面。 温煦拿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在灰云山那个树林里,有尸体。”温煦对电话那边的警务人员说。 “请说清具体地点。”接到报警电话的女孩儿口气严肃,不停地问温煦很多他不方便说的情况。 比方说,您是谁?您在哪里?周围还有其他人吗?您安全吗? 忽然,花鑫冲了进来,一把抢过温煦的手机挂断通短,随后,在温煦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使用蓝牙功能给温煦的手机传了某个应用程序,彻底切断警务台对他的追踪定位。 “这是第一次,再有下次,我绝对不会轻饶了你。”花鑫把手机重重地摔在床上,指着温煦,愤愤道。 温煦的眼睛里暴出怨恼:“你就这么算了?不管不问,就让尸体一直埋在地下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管了?” “你是没说过,你什么都没说!” 真是他妈的…… 花鑫伸出手,使劲戳了温煦的额头:“你现在报警,怎么跟警察解释?” 怎么解释…… 看到温煦一脸茫然,花鑫咂咂舌:“你说你是不是白痴?我不说,是因为我觉得你能明白,看来你一点不明白。” 温煦被他绕糊涂了:“你以为我明白什么?” “时候。”花鑫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那具尸体是一定要挖出来的,但什么时候挖要看时候。现在挖,不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给自己招来一大堆的麻烦。不怕麻烦和找麻烦是两个概念。” 温煦瘪瘪嘴,不吭声。 “温煦,修正时间轴不只是查明真相,还要让该为错变点负责的人认罪伏法。如果罪犯不认罪,那么,时间轴是不会被修正的。我问你,你没有确凿证据,怎么让罪犯认罪?” 温煦照旧低着头,不吭声。 花鑫拿这样倔强却不善言辞的温煦毫无办法,烦躁地说:“你现在只是一个考核期的调查员,你什么权限都没有。如果你不甘心,就尽快通过考核,进入升级系统。等你熬到了特级调查员,别说接触警察,你在警察局横着走都行。”随后,花鑫话锋一转,“但是现在,你给我离警察越远越好。明白吗!?” 温煦一扭头,倔强的不肯跟花鑫交流。 花鑫气的再去戳他的脑袋:“好好想想,明天我们再说今晚的事。” 花鑫是很闹心的。对温煦,说得太深,他不明白;说得浅白,解决不了问题。动手打?花鑫不是那种人,张嘴骂?温煦也不是骂几句就能大彻大悟的主儿。 花鑫揉了揉心口——心塞! 跟徘徊在暴走边缘的老板不同,温煦呆呆地在床边坐了很久,兔子从门缝里挤进来蹭过他两回,没有被抱起来转而趴在他的脚边。 —— 洗完澡的花鑫接到一条手机短信,内容很简单:ail。 花鑫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转身去了书房。 邮件来自监理会分析部,是之前温煦引起混乱的事件分析报告,报告通篇洋溢着:虽然很奇怪,但是我们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意思。 这样一份乏善可陈的报告已经在花鑫的意料之中,所以,随便浏览一遍匆匆关掉了网页。随后,写了一封信。 信的开头没有称呼,也没有客气的问候,直接写了内容。 ——两次了,在你接管的三十多年里没有过这种情况,你查清楚,告诉我。 花鑫又想了想,在邮件最后多写两个字:不急。 刚刚发送了邮件,温煦急急忙忙地推门进来:“老板,我想请两个小时的假,行吗?” 花鑫斜睨着他,冷声问道:“愿意跟我说话了?” 温煦有点尴尬,眼巴巴地看着花鑫。 老实孩子,虽然逗起来很好玩,今天就放他一马。 花鑫看了眼腕表,纳闷地问道:“干什么去?” “我老家来人了,在车站呢,我去接站。”温煦忙着解释说。 花鑫也没当回事,点头答应了,还问道:“手里还有现金吗?” 花鑫不提这事温煦都忘了。这几天吃花鑫的,住花鑫的,手里的现金没多少了。 一看温煦通红的脸,花鑫明白了。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丢了过去,“早去早回。” 花鑫没看到温煦离开的时候失落的神色,关掉电脑,回卧室准备看看资料就睡了。 手机这时候又响了起来,花鑫拿起一看,眉头下意识地微微皱起。犹豫了片刻,才接听电话。 对方是个男人,声音低沉:“就那几句话,要我查什么?” “你不知道?”花鑫有些意外。 “知道什么?” “那算了,晚安。” 花鑫简单粗暴的态度让对方干笑了几声,忙道:“不开玩笑了,说正事,两次意外传送的时候,你身边还有人?是不是那个孩子?” “人家也就比你小十来岁,什么孩子。”花鑫掀开毯子下了床,打开窗户,吹着夜风,“关于温煦,分析部的人也没搞出个子午卯酉来,如果他真的与众不同,那些老家伙早就炸毛了。” 对方的笑声很轻,如一缕春风吹过心头,花鑫的脸上也有了淡淡的笑意。 “好,我会尽快调查。作为你的上司,我是不是有权利问问你负责的案子,什么时候能结束?” “再有一周。温煦很能干,比你们想得要好很多。” “其实,你只是想说自己慧眼识人,对吗?” “这种事实,还用特意说出来?”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啊。” 花鑫随便应付了一句,挂断电话,回到床上关掉台灯。 二楼的的窗户还半开着,夜风吹了进来,卷着清爽的凉意掀起窗帘的一角,吹动丢在床边的衣衫,吹拂在花鑫的枕上,就像温婉的少女轻轻爱抚一般。 花鑫抱着被子,睡得无比香甜。 只可惜,好梦不长,手机铃声吵了起来,他翻了个身,打算无视那个烦人的小东西,手机却执着地一响再响。 终于,花鑫火了,猛地坐起来:“没天大的事,你就死定了!” 按下接听,把手机搁置在耳边,很快听到温煦的声音胆怯怯地说:“老板,对不起,吵醒了你?” “你还知道吵醒我了?”说着,花鑫瞥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十二点半,你不回来睡觉,打什么电话?” 温煦嗫喏道:“老板,跟你商量个事行吗?本来,我打算把我兄弟安排在宾馆住的,但是他胃病犯了,我又不能在宾馆照顾他,把他一个人留在外面我还不放心。我想跟你商量一下,能带他回家住一晚吗?” 温煦知道,这个要求很唐突。生怕花鑫拒绝,连忙说道:“明天一早我就送他走。” “不行!” 果然不行啊。 温煦沉默了片刻:“老板,你答应过我,会帮我做一件事。” 花鑫被气乐了:“这么快就来跟我讨债了?” 温煦狠狠心:“是的。” 花鑫冷冰冰且恼怒的声音传来:“温煦,这几天我是不是给你点好脸,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愚蠢呢?” “因为我不愚蠢。” “现在你就在干愚蠢的事!” 花鑫发脾气,温煦还是害怕的。但是他必须坚持:“老板,有的时候干点愚蠢的事,结果并不一定愚蠢。我只求这一次。” 此时,花鑫恼火地坐在床上,左思右想,也无法让自己成为一个失信于人的家伙。即便想要狠狠骂一顿温煦,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花鑫没好气地说:“带回来可以,只能在一楼。如果被我看到他上楼,你们俩都死定了,明白吗!?” 温煦并没有觉得开心,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花鑫保证,最后只能重重地“嗯”了一声。 收好了电话,转回头走进了饭店。周谷城还趴在桌子上,捂着胃部,他快步走过去,说:“跟我走,今晚住我老板家。” 周谷城勉强地笑了笑:“麻烦你了,小煦。” 温煦买了单,扶着周谷城走出饭店,上了门口一辆计程车。他并没有报出花鑫家的地址,而是将手机给了司机,说:‘师傅,到这个小区。” 司机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短发的小伙子靠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好心地问:“这是病了?要不要去医院啊?前面不到五百米就是医院。” 周谷城忙道:“不用不用,我这是老毛病,吃点药睡一觉就好。” 司机笑着摇摇头:“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爱护自己。等老了什么毛病都找上喽。” 温煦没有参与他们的交流,看着车窗外疾驰掠过的夜景,眼底难言悲伤无尽。 穿过夜灯繁华的街道,驶过一座座高耸的大厦,途中,温煦一直保持着沉默,不与周谷城说话,但是他没有推开依偎在身上的周谷城,还把外衣该在他的身上。 沉默,却不是关怀。 计程车停在小区大门口,温煦拍拍周谷城的肩膀:“该下车了。” 周谷城下了车,手还捂着胃,腰弯的很低。温煦将自己的衣服重新披在他的肩上:“晚上凉,披着。” 周谷城点点头,照旧靠在温煦身上。 刷了门卡走进小区,没多一会儿,周谷城就问:“你老板很有钱?” “老板,不都是有钱人。” “你怎么住在他家里?”周谷城狐疑地问。 温煦也不隐瞒,直言:“我算是他生活助理,所以住在一起比较方便。” “这不成保姆了吗?也太委屈你了,一个月薪水多少啊?” 温煦方才想起,这件事一直没问过老板。 “我又没什么文化,一个月也就几千呗。” 温煦扶着周谷城忽然拐了弯,然后开始翻找口袋里的东西,看样子很难再搭话了。不过,周谷城的心里自有算计,看方才温煦卖单那个架势,他一定还有钱,而且是不少钱。 走到门口,温煦很严肃地说:“老板在院子里养了两条狗,叫起来很可怕的。等会走路的时候要快要轻,千万别把狗吵醒了。” 别看周谷城在农村长大,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狗,特别是大狗! 第23章 温煦带着周谷城走的是后门,进了院子,周谷城就很紧张地四下观望,他倒不是观望这大院子的风景,而是下意识地找起狗来。 温煦的脚步越走越快,周谷城紧跟着他,绕过荷花池和凉亭,布上青石板台阶。这会儿,周谷城才意识到这里大得离谱。还没等他从惊讶中缓过神来,温煦已经打开门,推着他进了屋子。 仅仅是玄关,就让周谷城目瞪口呆。 温煦只打开了玄关的灯好换鞋,随后借着月光,带着周谷城直接去了自己的房间。 灯光亮起,房门关闭,温煦长吁了一声,说道:“左手边是浴室,你先洗个澡,我去给你找点胃药。” 温煦走得时候顺手关了门,周谷城弯着腰捂着胃,静静地听了听门口的动静,数秒后,挺直了腰板,脸上尽是克制不住的兴奋。他迅速地打开衣柜、抽屉、床头柜这些平时存放东西的地方,然而,并没有看到臆想中的高级服装、奢侈用品、大把现金。周谷城嫌弃地撇撇嘴,掀开枕头,忽然发现,在枕头下面还有一块手表。 手表虽然有些旧,表盘上还有不少划痕,但周谷城确信自己没看错。这个牌子,这个款式,至少在三四十万左右。 一定是新老板给温煦的。哪怕是旧表,拿出去卖掉也会值很多钱。那小子还在他面前哭穷,说什么预支薪水。哪个老板能一下子给员工预支几万的薪水?况且,温煦不过就是个保姆而已。 周谷城暗自算计着,如果不是那个老板很好骗,就是温煦在骗自己。想到这里,周谷城对温煦有了几分怨怼。 不过,为了不引起温煦的怀疑,周谷城还是去卫生间洗了澡。十五分钟之后,推开浴室门,看到更衣间的椅子上放着一套衣服,一个t恤一条短裤,洗掉了原有的原色,泛着被岁月打磨过的灰白。 就算是在家里,他也穿着一千多元的真丝睡衣,这种衣服看着都不想穿。怎奈,戏要演足套,不想穿也要穿。 温煦站在床边,见周谷城出来,说道:“先吃药。” 周谷城接过水杯,还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药?” “缓解胃痛的,我老板肠胃也不好。” , 一听是老板吃的,周谷城一口吞服了两粒胶囊。温煦掀开床上的毯子:“先躺一会儿,咱俩说说话。” 周谷城巴不得的。 看着周谷城躺在床上,单手垫在脑后,温煦忽然想起了年少时,他也是这样霸占了自己的床,看着他坐在一边写作业,一看就是半夜。 回想起跟周谷城的过去,温煦倒有些不明白了。当初懵懵懂懂的情动,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他第一次背自己回家?是他第一次为了自己打架?还是他站在雨里,等自己一同坐车回家? 年少的周谷城,真的很温柔。 “小煦,发什么呆呢?”周谷城见他不吭声,开口问道。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周谷城的表情有些黯然,叹了口气,才说:“说真的,好几次都要撑不住了。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来找你。”转而,苦笑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呢?都是我没本事。如果我能有一番作为,就不会找你借钱了,当初也不会让你被村子里的人赶出去,都是我没用。” “不怪你。” 听到温煦的回答,周谷城的心里愈发觉得不妥。从见面到现在,温煦没有问过他为什么忽然就来了,也没问过医院那边是谁在照顾奶奶。吃饭那段时间里,他只问了奶奶手术的情况,以及术后如何恢复这一类的让人厌烦的事。 温煦静静地坐在一边,眉宇间有着浓浓的疲惫之色。 周谷城的眉头微微动了动,好像偷着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你也去洗个澡,回来接着聊。”说着,腾出里面的一点地方给温煦看。 温煦笑着摇摇头。 周谷城也笑了:“还害羞了?咱俩可是从小就睡在一起的。” “我还有工作呢,你先睡。”温煦起身,把椅子放回原处,“明早我来教你吃早饭。” 见温煦没有跟自己睡的意思,周谷城还暗暗松了口气:“那好,我不耽误工作,不过你也不要熬夜。” 温煦点点头,露出一点笑意,转身走向房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温煦回了头:“古城,你的胃好点没有?” 周谷城想,老板的药必然是最好的,于是回道:“不疼了,这是什么药?” 温煦淡淡一笑:“不疼就好,早点睡。” 关上房门的瞬间,温煦想着:两粒葡萄籽胶囊也能治胃疼? 有些事情即便明白了,也不会有好心情。温煦走过客厅,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前,心潮翻涌。 如果没有遇到老板,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呢? 反反复复的思索并没有求得答案,温煦垂下眼帘,看着不知何时跑过来撒娇的兔子,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一些。 “今晚我跟你睡。” 喵~ 这一夜,温煦睡得并不好,凌晨四点左右才算睡得踏实些。但是,住在他房间的周谷城这时候已经醒了,或许是换了一个地方睡不好,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早早睁开了眼睛。 周谷城在床上绞尽脑汁的琢磨着。这一次,他本不想弄点什么好处,主要是为了拦住温煦不能让他回去看奶奶,但是从昨晚到现在,周谷城发现,温煦远远比自己估计的要有钱。 一个只有高中文凭的傻小子哪来的钱? 周谷城想,不管找什么借口,一定要留下来见见温煦的老板。 六点整,温煦的生物钟准时叫醒了他。想起老板每天早上要在六点半喝咖啡,就算是困死也要去煮的。起身的时候没有看到兔子,估计那小家伙是先去厨房等着了。 温煦来到厨房,刚把围裙戴好,兔子就跑来在他脚下喵喵直叫——饿死喵了,快给做饭。 温煦低下头,微笑着:“等一会儿就好了,乖。” 这时候,饿了肚子的周谷城从房间溜达出来,顺着声音找到了厨房,看到温煦正在忙活着做早餐,提着的心顿时放下了。 昨晚,他还在觉得温煦对自己有点冷淡,看看,这一大早就起来给自己做早餐。还跟以前一样嘛。 周谷城深深吸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他没看到兔子,兔子可是察觉到有陌生人在家,当即一声——喵! 这一声绝对不是好动静,温煦猛地回头,一眼看到了站在身后的周谷城。周谷城看到了兔子,愣了愣,笑道:“你老板还养猫了?挺可爱的。”说着,就朝兔子伸出手。 兔子的小爪爪如闪电一般划过,周谷城的手背上立刻出现了三道血痕! “兔子!”温煦上前一步,把兔子抱起来,捏捏肉呼呼的小爪爪。 周谷城的脸色一瞬间有些扭曲,使劲瞪了一眼兔子。兔子高昂着头,蹲在温煦的怀里…… 周谷城只觉得被一只猫鄙视了! “兔子打过疫苗,不会有事的。”温煦也没责怪兔子亮爪子挠人这事,倒是兔子,听见他叫了名字,乖巧地舔了舔温煦的手指,简直可爱的不要不要的。 周谷城不敢再伸手了,打趣道:“这是认人了。” 温煦弯腰,把兔子放在地上,上前一步看了看周谷城的手:“还是消消毒。” “没事,不就是破点皮,用水冲冲就行。” 温煦抬眼望着周谷城,“疼不疼?” 他们之间很近,近的呼吸可闻。看到温煦眼底的清明,周谷城愣了愣,直在心里惊呼——难道他对自己还有那种感情? 想到这里,周谷城猛地抱住了温煦:“小煦,三年了……早上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真好。” 温煦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听厨房门口有人懒洋洋地说:“这一大早的,干嘛呢?” 温煦忙不迭地推开了周谷城。 第24章 花鑫好像是刚洗完澡就下楼来,身上松松垮垮地穿了件绛红色的浴袍,头发还滴着水,脸上残留水润般的红润,懒洋洋地站在那里,看着温煦的眼神促狭。 温煦涨红了脸,手搓了搓裤子:“老板,早。” 花鑫咧嘴一笑:“早。” 周谷城看到花鑫,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小煦,这位是?” 温煦只好介绍道:“是我老板,花先生。”言罢,对花鑫说:“这是我老家的亲戚,算是我哥。” 花鑫瞥眼周谷城,后者隔着桌子手臂伸的长长的,想要跟花鑫握个手,怎奈桌子真的是太宽了。 “不用勉强。”花鑫的手还在浴衣口袋里,并没有拿出来的打算。 周谷城讪讪地收了手,没等温煦邀请,自主拉开一把椅子,坐在花鑫的对面,笑容带了几分献媚,只是不明显罢了:“谢谢花老板照顾我家小煦。” 花鑫的面色微微一沉。 温煦的心咯噔一下——一张嘴就触了他家老板的逆鳞啊。 事实上,花鑫的表情变化不是很明显,也只有温煦看得出来。周谷城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先是赞美了一番这栋公寓,然后又表示对花鑫年少有为的敬佩,其诚恳的态度差点让温煦把手里的粥糊他一脸。 花鑫始终没有说话,淡笑着听周谷城把他夸成了一朵花。温煦见自己也插不上话,转身继续到流理台做早饭了,倒是兔子蹲在一边儿朝着周谷城一个劲儿地呼噜。 “花老板,我家小煦真是很能干的,我奶奶就常说,小煦要是个女孩子大把人等着娶,不但家务活干得好,脾气还好。” 这是夸男人的词吗?温煦苦笑着摇摇头。 花鑫瞥了眼温煦干活的背影:“温煦,咖啡呢?” “啊,差点忘了,稍等一下啊。”温煦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长长的流理台另一端,方糖、奶精、摆在托盘上,端给花鑫。花鑫懒得动手,一如往常等着温煦帮他调制咖啡。 看着温煦熟练的动作,周谷城暗想:原来真的是做保姆啊。于是,有些看不起温煦。 “就喝一杯,要不然早饭吃不下去了。”温煦的提醒每天如一日,今日也不例外。 花鑫优雅地拿起金边描线的咖啡杯,浅浅地抿了一口,垂眸说道:“你是不是很开心?连老板的饮食都要过问?” 这是还在生气?说话都怪怪的。 数落完了温煦,花鑫忽然笑意甚浓,对周谷城问道:“这次是来玩几天,还是找温煦有事?” “就是过来看看他。”周谷城放下筷子,很认真地回道,“我奶奶刚做完手术,这几天情况不错,小煦本来说回去看看,我担心他这边脱不开身,就先过来看看他。” 花鑫刚要说话,温煦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花老板的脸上保持着微笑,心里如万马奔腾而过——反了你了!居然敢踢老板! 温煦面色如常地吃早饭。 “他不忙啊。”花鑫改了说辞,“平时就是给我做做饭、开开车罢了。” 周谷城心里咯噔一下,这要是顺口就说给温煦几天假怎么办? 没想到,花鑫话锋一转:“听说昨晚你胃病发作了?” “老毛病了。”周谷城拿起粥碗,吃得很斯文,“还多亏了花老板的胃药,很快就好了。” 花鑫斜睨了一眼正在吃早饭的温煦,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温煦恨不能把脸埋进碗里,可有熬不住花鑫那一声别有用意的“哦”,赶紧夹了一点菜给花鑫:“老板尝尝,很新鲜的。” 花鑫忍着笑,说道:“你要回去探望老人?” 周谷城开始紧张起来。 温煦低着头,嗯了一声。 “这几天……”花鑫故作思索模样,“事情很多,忙过这阵子我给你放假。” 周谷城马上搭腔:“对对对,工作重要,工作重要。” 温煦没吭声,只是点了头,看上去非常听话。 而就在他们吃着早餐的时间里,当地警局发生一件暂时算不上事件的事件。 昨晚,报警台收到一通奇怪的报警电话,声称在灰云山树林内有一具尸体,没等警务人员问个清楚,通话就被切断了。警务人员很担心报警人受到人身伤害,立刻追踪定位,奇怪的是:不但追踪定位不到对方的位置,就连手机号都从微机记录里消失了,如果不是还存有录音,警务人员几乎以为根本没有接到过这通报警电话。 因为这种奇怪的现象,报警录音被上报到警局刑警大队。 “再放一遍。”杜忠波听过报警录音后,眉头微蹙,让下属再播放一遍。 「在灰云山那个树林里,有尸体。」 杜忠波沉思了片刻:“再放一遍。” 「在灰云山那个树林里,有尸体。」 如此播放了十几次,杜忠波忽然站起身,拿了手包朝外面走。下属问他:“队长,你干嘛去啊?” 杜忠波摆摆手:“出去走走,今天不回来了。有事再找我。” 杜忠波坚信自己没有听错,奇怪的报警人正是前几日让他觉得有些古怪的快递员——温煦。 杜忠波去了技术组,给出一个手机号,说:“帮我定位这个手机号,看能不能查到昨晚十点半到十一点在什么地方。” 技术组的同事噼里啪啦敲了一会儿键盘,遗憾地说:“这个手机一直关机,查不到。” 杜忠波摸了摸胡茬,喃喃自语:“关机啊。” 这时候,技术组的组长回来了,看到杜忠波,眼睛一亮:“你怎么在这呢?刘局到处找你。” 杜忠波嗯了一声,转身要走,技术组长看他那样不像是去找刘局,便提醒:“一会儿开会了,你干嘛去啊?” 杜忠波摆摆手:“去剃个头刮刮胡子。” 技术组长苦笑不得。 杜忠波给快快快递公司打了电话,找温煦,结果被告知温煦已经辞职了。于是,杜忠波又摸摸胡茬儿,琢磨着真的该去剪剪头发剃剃胡子了。目光下意识地落在贴在车里的一张泛黄便签上,上面写了两个数字:9/10。 差点忘了,今天要给前妻送孩子的抚养费。 其实,抚养费可以直接用手机过账,而他坚持每个月去见前妻一次也不是还有旧情,他只是希望,前妻能让他看看儿子。 上午十点整,杜忠波把车停在了某家保险公司的门前,负责接待的两个女孩儿都认识他了,每个月都要来,每个月都被损一顿,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女孩儿客气道:“杜警官,你稍等一下,我去通知杨经理。” 杜忠波摸摸下巴,因为剃了胡子,手感欠佳。 他知道,前妻至少一小时后才会出来,好在,他早就习惯了。 与此同时。 花鑫开车带着温煦堵在马路中间。半小时前,温煦将周谷城安顿在一家宾馆,兑现了昨晚与花鑫的的诺言,花鑫没说什么,事实上,丢下周谷城之后,花鑫什么都没说。 温煦觉得老板一定还在生气,故而也不敢多言。 早上九点,还是高峰期的尾巴,车子堵在半路上久久不动,车里的气氛压抑,温煦不习惯,也不喜欢。半晌后,他到底还是憋不住,开口道:“老板,你还在生气吗?” “生什么气?” “我带人回去住。” 花鑫打开车载音响,让舒缓的小提琴曲流泻出来。 温煦不解花鑫是什么意思,不回答,不责怪,听起了音乐。 车子随着长长的车龙缓缓而动,不知道过了多久,花鑫忽然问:“你的钱就是借给他了?” 温煦低头摆弄着手机,不回应。 “温煦,你家里的事我不想过问。” “那就换个话题。” 谁说温煦脾气好?谁说温煦懂得审时度势?不,这些东西在温煦身上是不存在的。 温煦是花鑫的员工,这种定位虽然不准确,倒也算的是应景儿了。员工对老板该是怎样的态度?就算没有毕恭毕敬,至少要有个上下级的敬重感?可是,用这一点为标准来挑温煦的毛病,也挑不出什么来,因为平时里他把花鑫照顾的非常好,几乎什么事都听花鑫的,有些时候还非常敬佩花鑫。然而,谁没有个脾气呢?触到温煦的脾气,他也会闹腾闹腾。可这种程度的闹腾在花鑫看来,就像小刺猬努力竖起身上的刺。 刺,并不是为了攻击,更多时候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此时,温煦也有些后悔。本来是想哄哄老板不要再生气的,说着说着,却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于是,车子里的气氛又压抑了起来,就连悠扬的小提琴曲都无法起到什么作用。 经过了漫长的堵车后,他们赶到了廖文文工作的地方。花鑫停好车,解了安全带。 “老板……”温煦犹犹豫豫地叫了一声。 花鑫回头看他,眼神中并无异样。 看温煦欲言又止,花鑫无奈,只好又把打开的车门关上:“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该说什么呢?温煦不知道。 憋了半天,才说:“我见过廖文文,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随便你。”花鑫利落地打开车门,下车。看上去好像耗尽了所有的耐心。 温煦心里不是个滋味,思前想后,还是跟花鑫一起下了车。紧跑几步,赶在花鑫之前打开门,非常有跟班的自觉。 花鑫没搭理他,大步走向了接待处。 这时候,坐在角落里的杜忠波挑挑眉,举起手里的报纸,挡住了大半张脸,自语道:“真巧啊。” 温煦拿出花鑫的名片放上去,说道:“我们约好了廖文文小姐。” 接待处的女孩儿拨通了廖文文的电话,没等什么,花鑫一把抢过电话,在女孩儿不满地注视下,他只说了一句话。 花鑫说了什么,接待处的女孩儿没听清,坐在角落里的杜忠波却盯着花鑫认真地看了一眼。随后,继续低下头,看早已过期的报纸。 不多时,里面的一扇门打开,廖文文走了出来,温煦侧过身,刻意避开了廖文文,花鑫赶在廖文文看到温煦之前迎了上去。 “廖文文?”花鑫的称呼算不上礼貌,配上他面无表情的脸,可说是有些唐突了。 廖文文打量眼前的帅男人,眼神中有几分戒备:“就是你找我?” “不如换个地方谈?”说着,花鑫递给廖文文一张纸,一张折叠好的纸。 廖文文打开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杜忠波用报纸挡着脸,将那边的一切尽收眼底。 廖文文长吁了一声:“附近有家咖,很清静。” 花鑫示意廖文文带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朝着旁边走了一步刚好挡住了温煦。 温煦背对着大门,听到花鑫和廖文文离开之后,将耳机塞进了耳朵里,准备等一会儿“旁听”。但是,他留在这里并不合适,跟接待处的女孩儿打了招呼,也离开了这栋写字楼。 温煦还没走下台阶,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肩膀,回头一看:“杜杜,杜警官?” 杜忠波笑了:“上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没这么紧张啊。” 温煦脸都白了:“你,你怎么在这里呢?” “过来办点私事,刚才那人是谁啊?” “是我新老板。”温煦想,既然被看到了,就说实话。 杜忠波略惊讶地问道:“你辞职了?也是,快递的工作很累,又赚不了多少钱。你新老板做什么生意的?” 为什么要问这个啊?我怎么回答? 没等温煦相处何时的答案,杜忠波下了几节台阶,说道:“你也要等老板回来?正好,我也在等人,走,我请你喝点东西。” 温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马路对面有一家水。 我可以说半点都不想跟你一起喝水吗? 当然不能,温煦明白。 十点多,水才刚刚开业,顾客也只有他们俩而已。杜忠波要了一杯冰咖啡,给温煦点了一杯橙汁。 温煦已经没心思在意为什么给自己点橙汁这种小事了,面对杜忠波他的心简直七上八下。 “温煦,新工作什么样?”杜忠波看似很随意地问道。 “还挺好的,就是帮老板整理一些文件,打个杂。” “哦,还算清闲啊。” 看似只是随便聊聊?温煦冷静下来之后,想起了王大哥。 “杜警官,公司那事,怎么样了?” 杜忠波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说道:“怎么说呢。嫌疑人一直坚持说是被冤枉了,说那些钱不是他偷的。” “当然不是他偷的。” 杜忠波拿起杯子喝起冰咖啡,很随意地看着温煦:“好像上次你也是这么肯定啊,有证据吗?” 温煦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他很想说有证据,然而他不能说。说了就等于揭发自己,那么后面的发展,是他绝对无法承受的。然而,良心上他过不去这个坎儿。 温煦重新抬起头来,正视着面前的警官:“我认识王大哥的时间不长,但是我觉得还算了解他。他经常跟我们说,哪天辞职不干了,回家种地去。你应该也知道了,王大哥老家有很多地,他的家人都是雇人下地干活,每年只卖收成就能赚不少钱。被偷的钱三十万?三十万对他来说,不是很多。而且,监守自盗,谁会这么傻呢?我觉得他被人栽赃陷害的可能性更大。” “哦?”杜忠波好奇地问道:“有什么根据吗?” 温煦摇摇头:“这只是我的感觉。他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说得再难听点,就是嘴上没把门的。所以他很容易得罪人。碰上个大度的还好说,如果得罪了一个心眼儿小,还记仇还缺钱的人呢?” 杜忠波闻言乐了:“你这个比喻很有趣。” 温煦没有在意杜忠波充满弦外之音的话,因为他的耳朵里传来了廖文文的声音。 “花先生以为我知道什么?” 坐在白底碎花的椅子上,廖文文冷着脸,反问对面的花鑫——你拿出当年他们挪用公款的证据来问我,你以为我知道什么? 第25章 点缀着银色与金色星星的水间飘荡着淡淡的香甜气味,混杂在空调的冷气中,不着痕迹地渲染出几许暖昧。 廖文文的脸色很冷,甚至连敷衍性的礼貌都吝于给对面英俊的花鑫。她坐的笔挺,单薄的身子像细弱的标杆,稍有不慎就会折断一般。面对摆在桌子上的证据,眼睛都没眨一下。 除了最初那一眼的惊讶,廖文文再没给花鑫半分变化。 花鑫知道廖文文不好对付,如此一问并不奇怪。 “廖小姐,不是我‘以为’你知道什么,而是你知道什么都请告诉我。” “我只知道,他们俩做了不该做的事。” “前因呢?” 廖文文拿起杯子,却没有喝一口的意思,杯子在她的嘴边停留数秒,又被放了回去。 “遇人不淑。”廖文文如是说。 遇人不淑,这是一个很微妙的回答。花鑫就此展开想象力,筛选过很多有可能的人选。 “钱文东。”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如此肯定的态度,让廖文文误以为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 “知道不代表一定了解,不是吗?”花鑫将面前的水杯挪到一边,一双手肘撑在桌面上,不喜不怒,平静地望着廖文文,“我知道你不甘心,从最初到现在,你都不甘心。我需要的只是你知道的一点真相,仅此而已。” 廖文文看了花鑫片刻,脸上的冷漠轰然倒塌。眼睛红了,被泪水打湿。 “钱文东……要另立门户,因为他受够了钱毅的管制。但是他没有钱,就怂恿大俊和双林去挪用公司的一笔钱,按照钱文东的计划,这件事应该不会被钱毅发现,只要他能赶在钱毅之前,接到出国归来的财务总监,就有能力说服对方为他保密。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财务总监回来的前一天晚上,钱文东出去喝酒,因为喝多闹事,打了人。” 花鑫一愣:“打人的是钱文东?” 廖文文点点头:“所有人都以为是大俊,但事实上,那天晚上大俊在我家。因为那件事,钱文东错过了去机场见财务总监的机会,总监回到公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拢账。当天就发现大俊和双林做的事。” 钱毅抓了程双林和杨俊逼他说出整个计划。俩人还硬扛着,被打个半死了也没出卖朋友。 说道这里,廖文文冷笑了一声:“你说是不是很讽刺?钱文东被保出去,没等钱毅问,他就什么都说了。” 虽然这种事并不稀奇,钱文东这种小人满大街都是,但花鑫还是觉得,当真是遇人不淑啊。 在血缘关系上,钱文东是钱毅的侄子,钱毅的大哥过世后,他视钱文东如己出。儿子犯了错,就算打断腿,也会使劲护着。所以,到最后倒霉的只能是杨俊和程双林。 廖文文指了指证据复印件,说:“钱毅拿着这个,告诉大俊和双林,必须有一个人给钱文东顶罪,不然的话,就去警局告发他们。那时候,他俩都要坐牢。” 纤细的手指捏着搅棒,将咖啡平静的面搅出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转动着,好像搅动了时间,回到了2012年。 秋雨迷蒙,滴滴洒洒地在雨伞上敲击出轻快的调子。廖文文脚步匆匆,跑进楼内收了伞,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敲门声泄露了她心中的急切。 房门打开,程双林看到她的时候面露愧色。 “大俊呢?”廖文文把伞放在门旁,在玄关一边换鞋一边问道。 程双林指了指里面,没有说话。 廖文文换了鞋,直接走进了客厅,看到杨俊坐在沙发上愁眉苦脸,再看看脸上的伤还没痊愈的程双林…… “去自首。”廖文文忽然说,“钱已经被钱毅拿回去了,也不是很严重啊,凭什么要受他的威胁?” “不要把问题想得这么简单。”杨俊苦恼道,“钱毅会告诉警察钱找到了?他根本不会这么说。” 廖文文惊讶的目瞪口呆:“怎么可以这样?钱文东呢?你们跟他商量这事的时候,没留下什么录音啊书面证据吗?” 杨俊和程双林面面相觑,最后懊恼地叹息了一声。 廖文文气得直跺脚:“你们怎么这么傻啊,都不留条后路吗?他们到底是一家人,真出了事,钱毅当然只护着钱文东,你们就是两个出头楔子!现在怎么办啊?” 程双林痛苦地抱着头,一筹莫展。 廖文文走到杨俊身边,紧紧依偎着搂着他的手臂:“我不信他能一手遮天,你们俩听我的,必须去自首。不管结果怎么样,我等你俩出来。咱们年轻,就算从头再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离开这里啊。但是,你们绝对不能答应钱毅,绝对不能!” 显然,程双林被廖文文说得动了心。 杨俊紧蹙着眉头,思索了半天,说:“还没到那一步,我找人跟钱毅谈谈。实在不行,就去自首。” “找谁?”程双林问道。 “你不认识,是我姑姑的一个朋友,听说很有威望。我去求求我姑姑。” “我跟你一起去。”程双林站了起来,打算现在就走。 杨俊却觉得不妥:“我先一个人去,等跟对方见面的时候咱俩再一起去。你去送文文上班,我得想想怎么跟我姑姑说。” 廖文文看看时间,已经快到下午一点了,虽然不放心杨俊,但是班还是必须上的。 临走前,廖文文一步一回头,叮嘱杨俊跟姑姑联系后尽快给个消息。 —— 挂在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一阵风吹进来,吹动了金色的星星摇摇晃晃。 咖啡已经冷了,小小的漩涡不知何时回归平静,一如廖文文此刻的心情,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 花鑫微微叹息了一声:“结果似乎不如人意。” 廖文文苦涩地笑着摇摇头:“他骗人。哪来什么姑姑的朋友,他背着我和双林去找钱毅,愿意给钱文东顶罪。” 为了兄弟和女友,杨俊迈出了这一步。等廖文文和程双林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从廖文文的神情以及她的言语中花鑫能看得出,她还是很在乎杨俊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跟程双林发生关系? 这一刻,花鑫理解了温煦看到那一幕后的愤愤。程双林怎么做得出来! 花鑫与廖文文的谈话,都被在水的温煦听得清清楚楚,即便对面还有个警察在,他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太不是东西了!” “什么?”杜忠波被温煦没头没脑的话搞得一愣,“你说谁不是东西?” 温煦惊觉自己失言,忙道:“你听错了,我是说,是说……” 杜忠波淡淡一笑:“没事。刚才说到哪了?哦对,说到你在快递公司的人缘儿。” 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花鑫还不知道他的小助手正在备受煎熬,廖文文所讲的一切并没有给他什么意外,只是有些唏嘘罢了。 “你们认识多久了?”花鑫问道,“你和杨俊,还有程双林。” “如果……他们还活着,该有九年整,十个年头了。” “你跟杨俊恋爱多久了?” “从大一开始。” “一直到?” “他离开。” 很隐晦的回答“直到他离开”离开哪里?是离开她去顶罪,还是离开这个世界? “有一点我想不通。正如你当时说的,他们俩大可以去自首,为什么不去?” “钱毅。” 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廖文文闭上了眼睛,过于用力,眼皮上泛起层层皱纹。待她再睁开眼睛,依旧冷静。 “我不知道钱毅跟大俊说了什么,大俊死了心要给钱文东顶罪。为了这个,他躲着我跟双林,我们是在开庭当天才看到他。” “你恨钱毅吗?” “怎么不恨?但是,如果大俊和双林规规矩矩做人,本本分分创业,会招惹上钱毅吗?说到底,还是他们太贪心。” 花鑫暗暗咂舌——廖文文啊,真是不简单。 温煦已经彻底坐不住了,一口喝光了被子里的橙汁,抹了把嘴:“杜警官,我要去接老板了,有机会我请你喝咖啡。” “好啊,我也要走了,一起。” 艾玛,你还没完了!? 无奈,温煦只好假装跟杜忠波一起走出了水。站在门口,温煦问道:“杜警官,你往哪边走啊?” “对了,有件事我差点忘了问你。”杜忠波当真一脸才想起来的样子,“昨天晚上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你是不是在东林体育馆那边?我好像看到你了。” “没有啊。”当真没有,那个时间段他刚刚从2013年回来。 杜忠波点点头:“可能是我看错了……不过真的真的很像你,一眨眼就没了。” 什么叫一眨眼就没了?我是蚊子吗? “杜警官,既然我一眨眼就没了,你怎么拉出那么长一个时间出来的?”温煦有点气恼地问。 “时间我拿不准呗。”杜忠波笑道:“你就没有这种情况?比方说,你盯着手表上的数字看,就有种错觉,一分钟很长很长,好像时间停止了一样。其实呢,就是眨个眼的功夫。” 不知道杜忠波这不伦不类的比喻触到温煦哪根神经了,他的脸色顿时苍白了起来。 “怎么了?”杜忠波看出他的异常,“手腕又疼了?” 温煦下意识地握住了手腕上的腕带,“不,我只是想起有份文件忘拿给老板了。不说了杜警官,下次再聊。” 看着温煦跑走的背影,杜忠波习惯性地摸着没了胡子的下巴,思索着温煦这样的普通人怎么会有无线隐形耳机的。那东西可是有钱买不到的啊。 就在温煦急吼吼跑回车上的这一刻,廖文文也拒绝了再跟花鑫交谈,理由是该回去上班了。 花鑫也没送她,俩人在咖门口道别,各行其道。 马路上人流熙攘,花鑫站在树荫下抽了根烟,回想廖文文的每一句话,判断究竟有多少水分。 十几分钟过去了,花鑫不得不承认,廖文文说得都是实话。但是,杨俊被迫给钱文东顶罪,这只是前因,还不足以成为她加害钱家叔侄的犯罪动机,所以,关键是:杨俊出狱又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花鑫自然明白时间轴为什么将他们抛到光头被杀现场。杨俊出狱后在程双林的公司上班,但是钱文东似乎不想轻易放过他们,暗中下了绊子,搞垮他们的公司,杨俊一怒之下找狱友撬了钱毅的门,偷了钱毅的货。 钱毅连光头都杀,会放过杨俊?但是,杨俊死于自杀,其原因是杀了程双林。这俩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只是廖文文? 思及至此,温煦的电话打了过来。 “老板你快回来,我有大事跟你说。”温煦急道。 花鑫熄灭了香烟,把烟蒂扔进了垃圾桶,转身朝着车子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问道:“什么事?” “电话里说不清,你快回来。” 花鑫也没怎么着急,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到车旁,打开车门进去,见温煦一脸焦急的模样:“到底什么事?” “我们算错了时间!” “什么时间?” 温煦开始翻包:“你跟廖文文走了之后,我遇到杜忠波了,就是调查公司现金失窃案的那个警察。本来就是闲聊两句,但是他说昨晚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好像在东林体育馆那边看到我了。” 花鑫一头雾水:“然后?” “然后,他打了一个特别不着边儿的比喻。” 花鑫还是不明白。 “他说,有时候看手表的数字会觉得一分钟很长很长,就像时间已经停止了。其实呢,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花鑫的脸色微变,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却又不甚明了。 温煦急道:“所以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咱俩去工地那次,你还记得吗?2013年12月12日晚上零点。” “我像是失忆了吗?” 温煦下意识地拍拍花鑫的手背,没空理会还在生气的老板,拿出一沓资料给指着说:“你看,我们去工地那次是以程双林的死亡时间01:00设定的,根据时间轴的规律,我们在2013年的落脚时间是午夜零点,算上90分钟的时间限制,我们离开2103年的时间应该是01:30。但是,尸检报告上写着杨俊的死亡时间是凌晨02:00。按照杨俊的死亡时间来算,那天晚上我们不应该看到杨俊跳楼的。” 花鑫的眼睛立刻瞪了起来! 震惊仅是一瞬,花鑫很快冷静了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温煦好几眼:“你先告诉我,从那个‘很长很长的一分钟’到‘我们不应该看到杨俊跳楼’这两者之间,你是怎么转过来的?逻辑关系呢?” 温煦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花鑫,傻乎乎的样子完全不像抓住重点的人。 花鑫被他的表情逗乐了,伸手揉揉他的脑袋:“算了,以后我会教你多读些书。” 玩笑归玩笑,温煦发现的纰漏还是让花鑫非常在意的。 “老板,时间轴抽出花样来了?我们丢了三十分钟啊。” “不,时间轴不可能出错。”花鑫再一次肯定,“当时,我看了表,的确是零点,九十分钟也没有错。我想,有错的不是我们,也不是时间轴。” “法医错了?” 花鑫还是摇头:“不,法医也不会出错。” 那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第26章 “现在还不清楚。”开口的时候,他的眉心微蹙。 “老板,问题是不是很严重?你是不是很担心?”温煦小心翼翼地问 闻言,花鑫促狭地看着温煦:“想什么呢?这点儿事查清就好,担心什么?” “那要是查不清呢?” 是啊,如果查不清怎么办? 花鑫的笑僵硬了一下,眼睛里闪很难过一丝悲伤,很快就被掩饰了过去。温煦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眼神,心里倏然一紧。 不知道,老板会说什么。总觉得不大想听。 “小温煦,你要清楚,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谜团都有答案的。”本是一句有些无奈的话,花鑫的声音却是很温柔很温柔。 被这温柔的声音蛊惑了,温煦不再深问下去而换了话题:“廖文文,你们俩的谈话我听见了,你觉得她说了实话吗?” 汽车缓缓驶入机动车道,花鑫回道:“她说得都是实话。但是,跟钱毅一样,在实话里隐藏了一些信息。” 廖文文对花鑫说:他们太贪心 “‘他们’自然指的是杨俊和程双林。” “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这两个字,把杨俊和程双林推的很远。拉开了距离,撇清了关系,就像是暗示,我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花鑫说完,温煦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怎么被你一说,感觉真的就不一样了呢?” 遣词用字其实是很微妙的。就像某人常说:我们如何如何。这说明某人与“们”的关系很好;也有人说我跟他们如何如何,这样的用词会传达给听者一种讯息:我是我,他们是他们。 我们。 我跟他们。 两个字的差别,关系却差之千里。 “所以?你听出什么来了?”温煦问道。 “廖文文很矛盾。一方面她还在为杨俊和程双林的事难过悲伤甚至是气愤,另一方面她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他们。你说是不是很矛盾?” 花鑫只是吐了口气,没有想听温煦的意见,话锋一转:“我们已经知道杨俊是为了给钱文东顶罪才会坐牢,出狱后,发现廖文文和程双林有了关系,钱文东暗中搞毁了他们的公司,杨俊出于报复偷了钱毅的货。接下来,我们要搞清楚的是之后的发展。” “大部分资料都在家呢,要不先回家?” 花鑫想了想:“给小七打电话,让他到家里去。” 接过花鑫递来的手机,温煦在电话簿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小七。花鑫想起,温煦还不知道小七叫什么名字。 “他叫海牙。大海的‘海’,牙齿的‘牙’。” —— 一小时后回到家。小七到的早,估计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到他们下车,先跟温煦打了招呼,温煦回应着,顺便跑上去开门。 花鑫走在后面,告诉温煦:“你去房间把所有资料都准备好,拿到我书房去。” 温煦一路跑着进了屋里,花鑫却拦住了小七。 “去查一下市局刑警队队长,杜忠波。”花鑫说道。 小七感到意外,因为他知道,花鑫一向对警察没什么兴趣:“跟你们查的案子有关?” “他对温煦起疑了。”花鑫说。 “温煦那个老实孩子,能有什么值得警察怀疑的?”如果有问题,你还会招他做助手? 花鑫哼笑了一声:“温煦老实?你智商下线了?当初,是谁让时间轴警铃大作?是谁吓的总部那群黑蚂蚁如临大敌?” 小七拍了拍额头:“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温煦在小七眼中就是个既聪明又乖巧的老实孩子。 花鑫只好直言:“杜忠波用一个小时的时间跟他闲聊,只为了最后问一个问题。这种人不得不防。查一查也算是有备无患。” 小七回头看了眼入室门:“看样子,你是不打算留我吃中饭了?” “离吃中饭早着呢。“ “花老板,十二点了,哪里早?” 花鑫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等会儿让温煦给你做。” 小七好像终于达到了目的,不顾花鑫,自顾自地朝着屋子走去。 这会儿温煦已经将所有资料准备妥当。花鑫言而有信,朝着楼上喊着:“温煦,给小七煮碗方便面。” “你亏心不亏心啊!”小七怒道! 最后,温煦做了很多三明治和蔬菜沙拉,趁着花鑫和小七说话的功夫又榨了一大壶的果汁。 上到二楼书房,推开门刚好听见小七在说时间错位的问题。 “法医应该不会出错,奇怪了,到底哪里有问题呢?” 温煦说道:“先吃点东西,都快一点了。” 小七看到食物,眼睛顿时亮了!整个托盘都被他拿起,放在小茶几上,温煦也没在意,光顾着分析案子了。 “老板,我是认为,死亡时间对不上,就等于咱们关注的重点不对。” “说仔细些。”花鑫一边翻看资料,一边说。 “尸检报告上说程双林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杨俊的死亡时间凌晨两点,相差了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里,活着的杨俊都干了什么?抱着程双林的尸体哭?” 花鑫笑了:“你之前是怎么想的?凶器完全刺入程双林胸口,只留刀柄,说明杨俊那一刀非常用力,杀意明显。如此一来,还算得上是误杀吗?你还想过,就算俩人发生口角,动了刀就是有了杀意,这样怎么算误杀?两条线索都说明杨俊不是误杀了程双林,他怎么会抱着程双林的尸体哭一小时?” 这个…… 温煦走到花鑫面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很严肃地说:“但是,你当时反驳我了。你说,为了天下苍生不想杀,也要杀。虽然他俩跟苍生没有半毛线的关系。” 放下手里的笔,花鑫好整以暇地面对温煦,脸上带着一点意义不明的笑意:“温煦,你是不是还忽略了某个人?” 温煦眼睛一亮:“钱毅!” 孺子可教。 “杨俊偷了钱毅的货,钱毅为此杀了光头。他连个撬门的都杀,当然不会放过杨俊,所以……老板,我可不可以做一个大胆的假设?” “有多大胆?” “钱毅利用杨俊引来了程双林,并杀了他嫁祸给杨俊。杨俊一来因为误信了钱毅害死程双林愧疚,二来知道自己没办法说清楚,所以跳楼自杀了。” 这个,算是相当大胆了? 可是,证据呢?不说证据,恐怕连根据都没有。 温煦往前蹭了蹭,睁大了眼睛瞧着花鑫。眼睛黑白分明,眼神坦诚坚定自若。整个人都因为这双眼睛而变得明亮起来。 花鑫发现,温煦一旦没有了压在心上的琐事,就会变得积极又开朗,还有几分可爱。 温煦说:“杨俊偷了钱毅的东西,不管他有没有告诉程双林,钱毅发现东西是杨俊偷的,肯定要找他,找不到就会去找程双林,因为他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那么,杨俊偷来的那些东西,会不会给程双林保管了?如果是你偷了东西交给我保管,我肯定带着东西跑得远远的。” 花鑫哼哼笑道:“你换个人偷东西。” “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温煦真是非常认真地说,“如果程双林带着东西藏起来了,只要东西找不到,钱毅就不可能杀了他们。可是呢,钱毅抓住杨俊了,使了什么法子,让他把藏起来的程双林叫到工地去见面,结果却被钱毅抓个正着。于是……” “停。”花鑫制止了温煦的再分析,“你说得这些从逻辑上分析,是没错的。但是,你没证据。想要说服我,就拿出确凿的证据。” “你都没听我把话说完啊。” “花老板,你是应该听温煦说下去。” “吃你的东西!”花鑫斥了小七一句,又问温煦,“我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钱毅利用杨俊引出了程双林,拿回自己的东西,杀人灭口,并将杀害程双林的罪名嫁祸给杨俊,杨俊在双重打击下不堪重荷,跳楼自杀。所以,廖文文就开始预谋为杨、程二人报仇。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啊。” 不是?花鑫皱起了眉头。 小七又拿起一个三明治:“你看,温煦还有话要说。” “shotup!” 温煦坐直了腰板,据理力争,“出事的那天晚上,廖文文报了警,她怎么知道杨、程俩人出事了?又是怎么知道在工地呢?还有一点,我们回到工地那一次,我看到廖文文手里拿这个东西,警察就是根据那个东西确认了杨、程二人的具体位置。换句话说,廖文文通过那个东西确定了人在哪里,随后报警。但是这里面有一个疑点。” 温煦的这番话越听越有趣,花鑫挑挑眉:“说说看,什么疑点。” “我算过时间。案件资料里记录了廖文文的具体报警时间,2013年12月12日01:05。这个时候,程双林已经死了。如果廖文文手里的东西很灵,为什么报警时间那么晚?” 花鑫苦恼地揉揉眉心,看起来真的是很无奈:“所以说啊,一定要多读书。你这么讲,估计只有我能听明白。” 温煦愠怒道:“你够了啊,这一上午你笑话我两次了!” 花鑫一副无辜模样:“说实话也不行?你看你,讲了半天,把重点讲得乱七八糟的。” “你不是听明白了吗!” “但是,很绕脑子啊。” “所以?” “还是要多读书。” “不说了!”温煦脸通红通红的,转身就要走。 花鑫笑得爽朗,抓住温煦的胳膊,往回拉:“开玩笑呢,生什么气啊。继续说继续说。” 温煦被他按着坐在沙发上,怎么看都觉得老板那一脸的笑都是不好怀疑。 第27章 玩笑也要适可而止,花鑫拍拍温煦的肩膀,由衷道:“其实你非常聪明,要不然,我怎么会挑你做助手呢?你老板眼光很高的。来,先吃点东西继续说。” 说了这么一会儿,花鑫也有点饿了。一抬头,发现托盘里只剩下一点土司碎屑,正在喝果汁的小七对着他打了个饱嗝…… “猪,你给我滚回去!” 温煦被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十七个三明治,三大碗蔬菜沙拉,一大壶的果汁都哪去了? 小七擦擦嘴:“还有吗?没饱。” 温煦:…… “算了,我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小七不顾花鑫的嫌弃,温煦的惊讶,起身离开了书房。 花鑫指着房门,对温煦说:“小七的胃就是个无底洞。” “没关系,我在冰箱里放了很多菜,让他自己做。”温煦急着继续分析案情,转身坐得端端正正。 看到温煦认真的表情,花鑫愠怒的眉心舒展开来,坐会椅子上,说道:“我能明白你的意思。那天晚上,你在工地看到有一团闪光,刚好是在现场楼的对面,再联想到廖文文可以准确找到事发地点的不合理性,所以,你怀疑现场还有一个人。” 温煦郑重地点了头,“从时间上看,这个人应该一直都在对面那栋大楼里观察,给廖文文指路。但是我不明白,这个人是什么意思呢?如果要救杨俊和程双林为什么不早一点报警?” “你认为呢?” “一开始,我觉得可能是钱文东,但是仔细琢磨琢磨又觉得不像是他。可除了钱文东,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了。” 听到这里,花鑫明白了,在温煦的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事件经过。 杨俊偷了钱毅的货,交给程双林让他带着东西躲起来。钱毅自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很快就抓到了帮着撬门的光头,从他嘴里逼问出杨俊身在何处,随后,使诈让杨俊去把程双林约出来在工地见面,钱毅抓住他们之后,先杀了程双林,并且让杨俊摸过了凶器,在上面留下指纹。 如果,温煦的假设成立…… 花鑫说:“我可以帮你完整一下这个符合逻辑却没有任何根据的推论。首先说你发现的神秘人,我认为那是钱毅的安排。钱毅安排人告诉廖文文在工地会发生什么,廖文文报了警,那个人在暗中观察,卡着时间,通知钱毅警察到了什么什么地方,距离你还有多远多远。那么,钱毅既可以避开警察,还能让杨俊暴露在警察面前,满是他指纹的凶器,跟杨俊之间的恩恩怨怨,杨俊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杨俊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走了绝路。” 花鑫弥补了温煦推论中的不足之处,温煦兴奋得无以言表,两只手拍着桌沿儿,开心地问道:“我们俩是不是很大胆?” 花鑫淡淡地笑了:“温煦,别太兴奋了。记得我告诉你的那些话,如果要修正时间轴,必须让罪犯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对钱毅,你有证据吗?我们说得这些,仅仅是推论而已。” “证据都是找出来的啊。”温煦好不气馁地说,“而且我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恶有恶报啊,真是刺耳的话。 忽然,从楼下传来兔子一声叫,温煦一愣,二话不说,如闪电一般冲了出去。 喂,是案件重要,还是兔子重要? 温煦跑到楼下,看到小七抱着兔子站在玄关,可视对讲似乎开着,有人来了? “小七,谁来了?”温煦跑过去,下意识地给炸了毛的兔子顺顺毛。 “不认识,兔子看到他就死命的叫啊。” 温煦转头去看可视对讲,就见周谷城正站在外面。 兔子又喵了一声。 温煦捏了捏兔子的小爪爪,换了鞋出去。 花鑫站在二楼书房的窗前,看着温煦跑过院子,打开了大门。 “你来怎么没先给我打个电话?”温煦顺手把门关好,问道。 周谷城把手里的袋子给他,里面装着一些水果:“就是想来看你忙不忙。” “这几天都会很忙,你别等我了。先回去,奶奶身边离不开人。“ “没事,大姑他们都在呢。我想这几天多陪陪你,谁知道你这么忙啊。” 温煦如常地说:“谷城,心意到就行了,我真没时间。” “不就是照顾你老板嘛,有那么多事?” “我还要帮他整理一些资料。” “这个我拿手啊,我帮你。反正我也跟大姑说出来五六天呢。”说着,搂住温煦的肩膀,作势要跟他一同进门。 紧挨过来的身体带着难以忽略的温度,气味、姿态、轻笑的声音…… “谷城。”温煦刻意向后退了一步,很自然地拉开了周谷城的手,平静地说,“我老板的资料,不能让外人看的。” 这本是一句会让对方很尴尬的话,周谷城却笑了,笑得有几分宠溺意味,他伸出手捏住温煦的鼻尖,温柔地说:“我算是你的外人吗?” 啪! 温煦一巴掌打掉了周谷城的手。 呦,上手打了?花鑫看到温煦那一巴掌似乎很用力,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这样了,于是,花老板暗搓搓地打开了手环的窃听功能。 手背火辣辣的疼,周谷城的脸有些僵硬,硬生生挤出来的笑脸怎么看都很虚假:“小煦,你怎么了?生我气了?” 温煦的手握成了拳头,又慢慢松开,上前一步,给周谷城整理了一下衣襟,沉声道:“我这几天真的脱不开身,一大堆事呢,心烦。你回去,等我忙过这阵子你再来,我跟你好好谈谈。” “谈什么?”隐约中,周谷城察觉到温煦的不正常。 温煦给他一个很淡很淡的微笑:“还能谈什么?当然是说奶奶的事。” “哦。”周谷城半信半疑地应了一声,但是就这么走了,实在不甘心,“小煦,你也别太累了,有需要就找我,知道吗?奶奶术后那笔钱我尽量找别人想想办法,你先忙你的。” 温煦低垂视线,敛去眼底的一些情绪:“我要把现在的工作做完才能拿到钱。” “什么时候?”周谷城没等温煦的话音落地,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到时候我会找你的。”温煦转了身,忽然问道,“谷城,大姑家盖新房了吗?” 周谷城一愣,摇摇头:“没呢,你问这个干什么?” “突然想起来,就问问。好了,我要回去继续了,你路上小心。再见。” 温煦很少跟他这么客气,如果不是看到温煦眼睛里还是一片温和,周谷城甚至以为他已经知道了真相。 “好,你也要注意身体。”周谷城说道。 道别,转身,进门。三年前,他也是这样转身,离开那片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土地。不同是,那时候,他的前路没有人等待。 庭院里的花香随着微风而来,拂过他冰冷的脸颊,飘向远方。 花鑫还站在窗前,看到温煦在庭院里驻足不前,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分钟过去了,温煦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女孩儿特有的柔和嗓音传了过来:“哪位啊?” “小英,是我,温煦。” 对方足足楞了数秒,忽然惊喜地喊道:“二哥!” “嗯,是我。” 小英,当年唯一没有让他难堪的人,至今他还记得她的好。 小英有些哽咽,责怪温煦怎么一直都不给她打电话,责怪他为什么不会来看看。 温煦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但是还能说什么呢? “小英,奶奶好点没有?” “你怎么知道的?” “谷城告诉我的。” “啥?你跟大哥还有联系?你们俩……” 温煦笑了:“我们俩一直都有联系啊。“ 小英的口气严厉了起来:“二哥,你别给自己惹麻烦了行吗?他都有女朋友了,你怎么还跟他搀和啊?” 其实,一点不惊讶。然而,心里还是很堵很堵。 “你误会了,我跟谷城就是偶尔通个电话。不说他了,你结婚了吗?” 小英本就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姑娘,脾气冲,性子直,有啥说啥:“没呢,本来应该今年结婚的,姥姥这一病,我妈就把钱给姥姥治病做手术了。我对象说再等等也没啥,反正还年轻,对。” “给你盖新房的钱都给奶奶了?” “要不然呢?姥姥动手术好大一笔钱的。” 温煦说道:“小英,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要跟任何说。包括你爸妈和奶奶。” 小英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她愿意为温煦保密。 正在偷听的花鑫挑挑眉,对温煦如何揭穿某人的说辞很感兴趣。 温煦说:“等会把你账号给我,我给你转十万。” 花鑫暗暗吃惊:这小子什么意思? 小英已经不知道怎么惊讶才好了:“十万?你干嘛给我这么多钱?” “不是给你的,是给奶奶的。奶奶病了,我回不去,总要尽点孝道。行不行?” 小英沉默了半晌:“好,我就说是我对象给拿的……二哥,你赚了很多钱吗?一下子拿出这么多,你怎么办啊?” “我没事,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不多说了,我得工作了。记得把账号给我。” 小英还是想再跟温煦多说说话,怎奈,通话已经被挂断了。 第28章 温煦走向家门的脚步很慢很慢,好像一只年迈的乌龟走向遥远的海岸线。小七抱着兔子,一直在门镜里向外看着,温煦走到的时候,兔子已经不耐烦的喵喵起来。 小七对兔子嘘了一声,赶紧回到客厅。 房门开了,温煦换了拖鞋走进屋子,脚步有轻有快,看到小七在沙发上吃着饭团,惊讶地说:“你居然还吃得下?” 小七默默地点头——半饱而已啊。 温煦笑着说:“冰箱里还有梅子饭团,味道也不错。”说着,揉了揉兔子的脑袋,哼着歌跑上了楼。 兔子趴在小七的腿上,湛蓝的眼睛望着温煦的背影。 喵~ “连你都看出来了,这孩子真不会伪装自己啊。”小七嘀咕着,起身去厨房找梅子饭团。 书房的门不论是开还是关,永远都是无声的,但是花鑫确定听见了声音,抬起头时,温煦带着明朗的笑容走了进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捡到钱了。 温煦大步走到书桌前,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花鑫:“老板,我们再回去一次,去看看杨俊和程双林的死到底是什么回事。” “温助理,你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 “没有啊。”温煦歪着头,不解地问,“我知道这件事很复杂,所以才回去看个清楚。”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就算你看到钱毅杀人,也不能把过去的证据带回来。” “我知道。” “没有证据,你怎么让他认罪?” “我会找到证据的。” 温煦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情感上没有什么起伏,口气也是平平淡淡的。身为他的老板,花鑫本该对他的言辞加以修正,或者说几句严厉的话让他收起天真的想法,面对现实。 不知怎的,花鑫却觉得温煦做得到。这个看似普普通通的青年,总是给人一诚实有可靠的感觉。 花鑫哑然失笑:“好……不要表现的这么激动,我必须提醒你,如果这案子被你办砸了,等待你的就会是长达两年的脱密期。这两年里你会被监理会的相关部门秘密看守,直到我们认为安全了,才会放你出来。” 温煦的脸色微白,忐忑地问道:“你怎么才告诉我啊。” “现在说也不晚啊。那么,你知道了,还敢轻易行动吗?” 温煦想都不想:“知道了才更要抓紧机会行动啊,快快快,我们现在就走。” 花鑫被他隔着一张桌子拉了起来,哭笑不得:“温煦,至少让我填饱肚子?” 一分钟后,两个饭团、一块芝士蛋糕被放在花鑫的面前。温煦就站在他身边,用眼神催促着——快吃! “你就给我吃这些?” “东西都被小七吃光了,这还是我从他手里抢出来的呢。不饿就行了,回来我给做你大餐。” 花鑫无奈地说:“好好,这年头啊,在家里都不好混了。” 温煦紧盯着他把东西吃光,最后一口还没咽下去,就急吼吼地招呼着:“快把表拿出来。” “再快就噎死了。”花鑫忙着擦嘴漱口,又把电子表拿出来将时间设定在程双林的死亡时间。 2016年还是仲夏的午后,一呼一吸之间就变了深冬的夜晚。花鑫刚站稳,照着温煦的脑袋不轻不重地抽了一巴掌,低声斥道:“你说你催什么啊,连衣服都忘穿了,冻死你。” 温煦也知道是自己太心急了,可他真的很想今早解决这一切,好回去解决另外的一切。这会儿也觉得不好意思,看着花鑫缩着肩膀,只打冷颤的样子,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可惜,这一次他连可以脱下来的外衣都没有。 花鑫被温煦脸上的愧疚弄得很无力,呼出一口哈气,赶紧搂住了温煦:“熬过九十分钟就好了,回去给老板煮姜汤。” 温煦毫不客气地搂住花鑫的腰,俩人贴的紧紧的:“那咱们直接去程双林的被杀现场。” 是的,这就是温煦的目的。回到2013年事零点,也就是说:现在,程双林还没有死。 但是,他们发现,落脚点与之前那一次完全不同。可见的住宅楼基本都是完成品,小区的绿化做得也很好。 花鑫哆哆嗦嗦地搂着温煦先跑进楼栋里,逼逼寒风。俩人缩在角落处,花鑫说:“这个楼盘很大,分abc三个区,案发现场在c区,因为是最后一期,所以园区建设几乎没有,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是a区,你看外面的园区,已经有差不多都修建好了。” 温煦搓着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怎么才能到c区啊?阿嚏!” 花鑫两只手都用上了,紧着帮温煦搓脸,把本来冻得惨白惨白的一张脸搓得通红,清秀的五官搓成了带褶的包子。 “看规划图,三个区形成一个直角三角形,a区在直角边上。”花鑫低头看了眼腕表,“我们的位置是正北……我知道该怎么走了。” 深夜里跑在满是碎石瓦砾的地面上,迎面而来的寒风好像一把把细小的刀子割着皮肤。温煦不知道此时此刻花鑫想些什么,但是他是兴奋的。好像沉睡在血液里的某种本能被唤醒了一般。 跳跃过满是枯枝的花坛,跨过横七竖八的废料,一栋栋如巨人般的大楼被丢在身后。温煦跑得劲头十足,然而,他始终是看着花鑫的背影在跑,再怎么快,也没快过花鑫。 温煦想起第一次跟着他回到过去。那时候也是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奔跑,狭窄的小巷,充满血腥味的空气,老板高高大大的背影。那时候好像也没害怕过,有的只是好奇、惊讶、紧张。 现在,又多了兴奋。 脑子里想起了很多最近发生的事,一时走了神踩到半块砖头,险些跌倒。花鑫不知道是听见了声音,还是后脑勺上长了一双眼睛,急忙转身扶好了温煦。 “又不是赛跑,你急什么,稳当点。”花鑫半是责怪,半是关心地说。 “早一点赶到现场就能多看一点东西,没事,我就是没注意脚下。快走。” 再迈动脚步,花鑫紧紧地拉着温煦的手。 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他的手这么热? 即便花鑫辨别方向的能力很强大,从a区跑到c区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温煦也不知道到底跑了多久,当他看到a区一扇侧门时,只想着再快一点。 之前来过一次这里,所以只要进入a区就很好找了。花鑫拉着温煦,直奔案发现场的那栋大楼,眼看着就要到了,他却停了下来,拿出电子表。 绿莹莹的表盘,黑色的数字,显示着:2013年12月12日00:30。 温煦缩着肩膀,哆哆嗦嗦地抱怨:“时间轴搞什么鬼啊?把我们丢到那么远的地方,白白浪费了三十分钟。” 花鑫无心抱怨:“从这里开始要小心。如果你的推论是正确的,这个时间程双林还没死,也就是说……” “钱毅很有可能在上面。”温煦激动地说道。 花鑫笑了:“走,小心脚下。” 住宅楼还是像极了被老鼠啃过的一块奶酪,俩人紧贴着楼面走,只走黑暗的地方,摸进案发现场楼内。 花鑫提醒温煦,把手机设置成静音,随后,往楼上看了看,指了指。温煦会意,准备跟着花鑫一起上楼。 就在这时,从楼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至少有三四个人。花鑫反应极快,转身推着温煦迅速出了楼门,躲藏在一堆七扭八歪的材料后面。 温煦蹲在地上,探出头去观察出来的那几个人。很快,脚步声接近了楼门口,但是,忽然又停了下来。 温煦不解地看了看花鑫——这些人怎么回事?发现我们了? 花鑫摇摇头——别畜生。 不过是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那几个人从窗户跳了出去,放弃了走正门的路。温煦心下了然:难怪第一次来没看到这几个人,原来他们跳了窗。 花鑫稍微探出头些,朝着相反的方向看,只见走出来的是四个男人,都穿着黑色连帽羽绒服,帽子遮住了脸。 花鑫能看得出来,四个人里没有钱毅。 这四个人从案发现场楼内出来之后,走得非常快,绕了一段路之后直奔对面那栋住宅楼。 奇怪,明明走出楼门笔直地走,就能到对面大楼,为什么要绕路呢?而且,这四个人看上去目的性非常明确。 花鑫看出了几分意思:四个人是在防备着谁? 想到这里,花鑫的嘴紧贴在温煦的耳朵上,轻声说:“我跟上去看看,你负责这栋楼。” 你一个人怎么行啊? 温煦下意识地抓住花鑫的手腕。在对方回头之际,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不妥。 “老板,你多加小心。”温煦说。 花鑫拍拍温煦的手背,猫着腰走出掩体。 温煦一直看着花鑫,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里,才小心翼翼地返回楼内。这时候,隐约能够听见楼上有一些声音了。 没有花鑫,他必须自食其力。 做这种暗中跟踪调查的事,花鑫早就习惯了,所以他这边的行动要比温煦快一点。 跟踪四个男人上到六楼,花鑫停了下来,躲进一个没有房门的公寓里,藏在玄关墙后面。 楼内并不是安静的,四个男人的脚步到七楼就停了下来。确切地说他们的目的就是七楼。 花鑫暗想:方才上楼的时候四个男人非常小心,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见,楼上应该有人,他们是怕惊动了那个人。但是现在,他们在七楼停了下来,脚步声明显清晰很多,他们没有顾虑了,或者说扑了空。 果然,就听见一个男人气愤地说:“妈的,人呢?耍我们呢?给老板打电话。” 花鑫缓缓闭上了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着声音。第二个男人说话了。 “老板电话占线。” “找二哥啊,快点。” 有过了几秒钟,第二个男人说:“二哥,这边没人……好。” 电话很短,随后,第二个男人又说:“老板让咱们撤。” 他口中的老板应该就是钱毅。 花鑫有些担心温煦。 他找了三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总不能考核期还没过就被人弄死? 温助理啊,你一定要给我争气! 第29章 花鑫蛰伏在黑暗中,等着那四个男人急匆匆地下了楼。他没有走,进了隔壁的房间,站在窗口的位置上观察下面。 四个男人并没有返回案发现场的所在楼,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大约过了两分钟左右,案发现场的楼内又出来五六个人。花鑫一眼看到走在最中间的钱毅! 钱毅和他的人都是同一个打扮,黑色的连帽羽绒服,帽子遮住脸,几乎都一个样子。即便被人看到了,也认不出谁是谁。 花鑫回到墙后,拿出电子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00:50。 钱毅等人走得是a区另外一个出口,既不是正门也不是花鑫他们来的时候走得侧门。花鑫顾不上跟踪钱毅,事实上,现在跟踪他也没什么意义。 重点是:案发现场。 温煦躲在一堵墙的后面,不敢探头去看。方才钱毅等人离开的时候,他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捂着嘴,紧张的竟然出了一身冷汗。现在被风一吹,随时又打喷嚏的可能性。温煦担心被发现,更不敢靠的太近。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听见杨俊和程双林之间的对话。 七楼的某个公寓内,杨俊跪在地上,紧拉着程双林的手。后者半靠着墙,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 “林子……”杨俊哭着,紧紧抓着程双林的手泣不成声,“对不起林子,是我害了你。” 杨俊的话听起来虽然跟自己的分析很相近,但是温煦却没有半分开心的感觉。 不知道程双林说了什么,杨俊哭得更大声了:“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温煦竖起耳朵集中注意力去听上面的声音,怎奈程双林的声音太弱,他什么都听不到,只能听见杨俊不甘心的说:“林子,你别死,求你了林子。你死了我怎么办啊?你爸妈还有文文怎么办啊?我把文文让给你,我退出,我走,林子,你别死啊。” 听不到程双林说什么,温煦简直要抓狂了,干脆冒险走了出来,蹑手蹑脚地上了七楼。 他刚走到七楼,马上躲在墙后,蹲下去观察里面的情况。怎奈,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到里面两个人的。幸好,声音可以听得更清楚些。 杨俊低着头,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程双林的衣角上:“林子,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照顾我爸妈。” 温煦的心猛地紧了紧。杨俊的哭声听起来是那么悲伤。 程双林吃力地够了勾手指,勾住了杨俊的手:“大俊,我骗了钱毅,他拿不到货……你快走,别让他再,再抓住你。” 此刻,温煦心如击鼓。程双林骗了钱毅?如果是真的,后续发展完全不一样了啊。 但是,程双林是怎么做到的?一向老奸巨猾的钱毅居然被一个小子骗了? 温煦镇定下来,等着听杨俊如何回应程双林。 “我不走。”杨俊完全没在意这件事,固执地说,“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程双林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光彩,眼帘渐渐垂下:“大俊,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对不起,对不起。”杨俊跪在他的身边,低下头哭说着,没说一次对不起,头就低了一些,最后,头已经抵在了程双林的身上。 “大俊,大俊……” “林子,林子啊!” 昏暗的空间里,飘荡着杨俊拼命压抑着的悲哭声。断断续续,散落在每一个冰冷的角落。 温煦的头转了回来,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01:00。 程双林死了。 再过五分钟,就是廖文文的报警时间。她为什么不早点报警?为什么不早点来! 温煦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提醒自己:你只是一个旁观者。 这时候,里面又传来了声音。 杨俊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压抑的哭声,细碎的谩骂声…… 这声音只持续了两分钟,整个空间又安静了下来,连压抑的哭声都消失了。 随后,便是拖沓的脚步朝着外面而来。温煦几乎手脚并用地爬开,躲到隔壁的公寓里。还没等他稳定下来,杨俊已经走到廊间,温煦稍微偏一点头,看到杨俊朝着楼梯而去,左手垂在身侧, 咦?他的手怎么会这样? 杨俊朝楼上走的脚步缓而不断,如果不是耳听到方才的对话,一定会被这脚步声吓的心惊胆战。 杨俊上了八楼,没再往上走。温煦犹豫了片刻,还是先去看了程双林。 程双林的尸体靠着墙,头顶上方是正正方方的窗口,夜空之外,几朵灰蒙蒙的云半掩残月,月光稀疏地倾洒进来,落在尸体的脚边,将黑暗与光亮切割的界限分明。呼啸而来的风掠过他的头顶,吹过厅堂而去。 温煦紧紧地闭上眼睛,这是处于本能的反抗,良善之心拒绝接受悲惨而又冰冷的画面。然而,这一幕却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 睁开眼,温煦——他这样对自己说。 睁眼,没有任何变化,温煦咬咬牙走了进去,走到程双林的尸体旁,从头到脚仔细观察。 程双林的脸上有伤。结案报告也有写:杨俊与程双林有打斗行为,俩人的脸部都留有不同程度的伤势。 温煦小心翼翼地用t恤垫着手,拿起了程双林的一双手。好奇怪,跟杨俊一样,这是什么痕迹呢? 时间紧迫容不得温煦多想,只能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 拍完照,温煦仔仔细细摸过很在意的位置。程双林的手背上有宽八厘米左右的空白,横穿整个手背,这个范围内什么都没有,没有血迹、没有脏污、也没有伤口。摸起来还有点黏黏的。 猛然间,温煦想起走到五楼的时候,鞋底踩到一块黏糊糊的东西,当时没在意,在台阶上蹭掉了。 试试看,也许能发现点什么。温煦离开七楼,回到五楼的楼梯上,一点一点地在地上寻找,很快,找到了被他蹭掉的那块黏糊糊的东西。 黑色的卷成了一团的东西,对温煦来说再熟悉不过。 时间所剩不多。现在,他应该马上去八楼看杨俊的情况。但是,温煦再一次看了时间:01:10。 死亡报告上说杨俊的死亡时间是02:00,但是,上一次回来的时候,杨俊的跳楼时间明明是01:30。 老板说,时间轴不会出错,法医也不会出错。如果一点半从八楼跳下来,也不可能两点整死亡。八楼啊,周围还没有任何急救措施,怎么可能拖延半小时。 老板说得对,不管是哪个环节都没出错。其实,这就是隐藏在案件中真正的错变点! 温煦在极度紧迫的时候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竟然不去八楼观察杨俊的情况,而是轻轻地下了楼。 到了外面,温煦才敢放开脚步朝着正门跑去。 而花鑫正在与他相反的方向站着,因为已经看到了站在窗口的杨俊。花鑫的手里拿着表,眼睛紧盯着对面楼内的影子。 如果杨俊跳楼的时间当真是01:30,说明这就是错变点。真正需要修正的细节,隐藏在01:30——02:00之间。 放下花鑫不提,温煦一路跑到a区的正门,时间是:01:16。 廖文文已经报警了,如同第一次看到的那样,她站在大门口,焦急地等着警察。但是,温煦总觉得那里很别扭。 01:19,听到了警笛声,与第一次分秒不差。 01:20,警车停在大门口,与第一次分秒不差。 警察下了车警察跟廖文文碰头,朝着工地深处走去,温煦计算好时间位置,提早隐藏好,这样才能听见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上一次只听到“不知道在哪里”、“很担心”、这一类的话。 廖文文和一名警察走在最前面,温煦看不到他们的脸,只能用心去听。 廖文文:“十一点半我给男朋友打电话,他就不接了。只知道他们在这里,具体位置不知道在哪里。” 警察:“你怎么知道人在这边?” 不是!?温煦乍一听这个警察的声音,整个人都懵逼了。要不要这么凑巧?为什么是杜忠波啊!? 跟廖文文对话的人就是杜忠波,他的神色冷肃,上下打量着廖文文,廖文文说道:“我的手机和我男朋友是同一款,我们用同一个邮箱注册,是可以相互关联的。他在哪里,我的手机上看到。但是具体位置不知道啊。” 杜忠波对身后同事说:“你们先往前搜索。”随后,朝着廖文文伸手:“把你手机给我,你跟着我同事去。” 等等,手机?温煦又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着身后的正门方向。 要命啊,没时间了。不管了,爱咋地咋地! 温煦调头,猫着腰朝着正门的方向去。 与此同时,花鑫看到对面楼里的杨俊还站在窗口,像是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 “别说话。”走着走着的杜忠波忽然停了下来,低声示意所有人,“都不要说话。” 某个警察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低声说:“老杜,你听见什么了?” 杜忠波原地转了一个圈,眼神犀利:“好像有脚步声。”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观察四周,围绕着他们的都是死一般安静。 “可能是我听错了,找人。”杜忠波说。 温煦趴在一堆垃圾中间,险些就被发现了。他捂着嘴,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时间:01:28。 杜忠波呼出一口哈气,将手里的电筒对准了地面,同事说道:“请求支援,这里范围太大,不好找。” 杜忠波嗯了一声,继续观察地面的足迹。 趴在垃圾堆里的温煦急的要死,眼看着就没多少时间了! 不算前面带着廖文文先去找人的那几个警察,跟杜忠波留在外面的还有三个人。他们循着地上的足迹渐渐散开,很快又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忽然,廖文文的惊呼声传来! 温煦知道,廖文文等人发现了杨俊。 时间:01:29。 杜忠波等人也听见了,急忙跑起来。 时间所剩无几,温煦一咬牙,起身跑出大门。跑到白色的车旁,双腿发软,猛地向前倒下去,手下意识地扶着车盖。 紧跟着就是手掌与车盖接触时发出啪的一声。 杜忠波猛地回身,手里的电筒直直地照向大门口的方向,远程手电光就像一把闪亮的刀刃,照到大门。 第30章 “老杜,你看什么呢?”某个警察纳闷地问道。 杜忠波的眼睛死死盯着大门口:“我好像……” “好像什么?” “没什么。”杜忠波放下了电筒,朝着前方急行,没走几步,干脆跑了起来。 —— 花鑫在二楼阳台上站稳脚步,温暖如潮水般涌来,但这并不能缓解被冻僵的感觉,花鑫急忙拉开阳台门进了屋子。温煦跟他同时出现在二楼的小阳台上,也是迫不及待地回到屋子里,找东西温暖温暖自己。 看到花鑫正准备倒水,温煦说:“走走走,去厨房我给你煮点姜糖水。” 花鑫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好! 小七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临走前帮忙收拾了垃圾,客厅还是很干净整洁的。兔子正在客厅的猫爬架上自娱自乐,见到主人回来,一个跃起扑进了温煦怀里,两只前爪扒着温煦的肩膀,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个不停。 温煦跑进厨房,顺手把兔子塞进花鑫的怀里:“你先抱着,我找生姜。” 花鑫抱着兔子乖乖地坐在餐桌旁,对着温煦的背影说:“我走了之后,你都看到什么了?” 温煦刚把菜刀拿起来,听到花鑫的问题,手微微一顿。 “太糟心。” 温助理实在说不出什么别的来,只一句——太糟心! 花鑫品了品这句话的意味,的确很糟心。 等煮好了姜糖水俩人默不作声地各喝了一大杯,花鑫才长吁了一声:“终于活过来了。”言罢,拿出口袋里的电子表,时间是2016年9月10日16:00。 温煦也缓过来一些,眼神复杂地望着花鑫:“老板,我知道错变点在哪里了。” 花鑫愣了愣,看着温煦的眼神中带有一点很难以言明的含义,温煦光顾着擦鼻涕,没有留意到老板异样的眼神。 花鑫如常的神色恢复的很快,坐在温煦面前,问道:“怎么发现的?” “其实挺简单的。”温煦说,“法医是不可能出错的,因为当时虽然温度很低,但是并没有其他什么东西影响尸体,我是说非常高非常高的温度,或者是非常低非常低的温度,所以判断死亡时间上不会出错。第二,你说过不止一次时间轴不会出错。那重要的两点都没错,错的就是事件本身。” “我说了你就信?” “你说的我怕当然信啊。” 本就如此的态度,没有半秒钟的犹豫。相信花鑫,就像相信太阳每天早上都会升起一样。 花鑫在心里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随后伸出手:“给我两张纸巾。” 接过温煦递来的纸巾,花鑫擦擦鼻子沉思片刻,才说:“你认为,结症在哪里?” “钱毅和那批货。” “那批货?” “程双林在临死前告诉杨俊,钱毅被骗了,根本拿不到货。” “杨俊骗了钱毅?” 温煦点点头:“程双林和杨俊的死跟我们推测的差不多,但是钱毅到底是怎么利用了杨俊我还不知道,程双林又是怎么挨了一刀我也没看见。” 没等温煦的话说完,花鑫便断言:“程双林骗了钱毅?不大可能。” “为什么?” “钱毅那老狐狸会没拿到货就杀人?” 当时,温煦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被花鑫点破,才想到的确有些问题。但是,当时程双林说得很自信啊。 温煦沮丧地叹息了一声,抽抽鼻子,心情低落。 花鑫轻轻地笑了一声,拿了纸巾捏住了温煦的鼻尖,轻声说道:“精神点,至少我们可以确定,杨俊的确是把货给了程双林。” 温煦并不是惯于低落的人,得到了花鑫的肯定,他很平实地说:“那钱毅到底是拿到了还是没拿到呢?” “现在不好说……阿嚏!”花鑫毫无准备地打了一个喷嚏,还觉得有些冷。 温煦放下手里的勺杯子跑出厨房。花鑫揉揉鼻子,不知道温助理又想到了什么 很快,花鑫拿着药和一条毯子跑了回来,抖开毯子给花鑫披上,边说:“老板,你跟着那四个人,有没有什么发现?” 花鑫促狭地瞥了温煦一眼:“你猜。” “猜不到。” “发挥一下想象力嘛。” 温煦为难地咬咬嘴唇,没什么自信地说:“那四个人离开现场大楼的时候特意绕开视野宽阔的正路,走了很不容易被发现的小路,说明他们是在回避那个人。这样的话……我还是觉得,那个人是站在廖文文那一边的。只是不小心钱毅发现了。” 花鑫闻言缓缓摇摇头。 “哪里不对?” “你分析的很对。我之所以摇头,是因为你不知道后续发展。” 随后,花鑫将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其后才分析道:“当时,其中的‘某个人’说了这样一句话‘这里没人,耍我们啊?’你仔细想想看,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温煦歪歪头,一时间倒是想不出哪里不对。 花鑫说:“我给一个提示——身份。” 这算什么提示呢?温煦不解地看着花鑫,后者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 “啊!”温煦的眼睛亮了起来,“我知道了。” 果然孺子可教。 “你是我老板,钱毅是‘某个人’的老板。我不能在背后那样说你,‘某个人’也不能在背后那样说钱毅。所以,耍了他们的人不是钱毅,而是他们要找的人。” “继续。” “那个人应该跟钱毅他们有过接触,就在当时。钱毅以为那个人在对面大楼,所以让四个人去找,或者说,那个人约钱毅在对面大楼碰面,但是呢,钱毅的人扑了空。” 花鑫欣慰地点点头:“就是这样。那么,温助理,现在你继续分析,这个人究竟站在哪一边?钱毅?还是廖文文?” “廖文文。”温煦坚持。 那个人的行为更像是帮着廖文文引开钱毅,但是钱毅老奸巨猾不但没有赴约,还安排四个马仔去抓人。对方似乎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提前离开了。这样分析下来,此人肯定是站在廖文文这边的。 温煦甚至想,如果这个人的行动再有力一点,再早一点,说不定程双林和杨俊都不会死了。但是,他们的死已成定局,现在想什么“如果”已无济于事。 温煦慢慢地放下手里的杯子,缓慢的就像是电视里的慢动作。花鑫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只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表达。 虽然花鑫经常跟温煦开玩笑叫他多读些书,事实上呢,花鑫并不认为温煦需要填鸭式的阅读方式。虽然他的语言表达能力还不够清晰完整,好在,自己能够完全听得明白。 其实,花鑫还发现一点。不管温煦说得有多乱七八糟他都能听得明白,有些时候,温煦还没说完,他就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默契。然而,默契这种东西是需要长时间培养起来的,他跟温煦相识不过半月有余,默契是不是来的早了些? 餐桌旁的温煦终于想好了该如何开口,他郑重其事地说:“所有的疑点,只有一个知情人,就是钱毅。只要让他认罪,就能天下大白。” 花鑫闻言有些意外:“你能让钱毅认罪吗?” “五成把手。” “证据呢?” 温煦想了想:“五成把握。” 花鑫笑了:“温助理,你这五成把握是怎么来的?” “你等我一会儿。”说完,温煦快步走出了厨房。 花鑫笑不出来了,他发现,并不是默契来得太早,而是温煦成长的太快。举一反三,游刃有余。只要给他一个疑点,他可以发现很多具有价值的线索,并在第一时间想到解决办法。 身为一个隐形土豪,技术宅男,花鑫的某些观念还是很保守的。比方说,他坚持诠释“凡事适度”的原则。所谓欲速则不达,他很担心温煦就此下去,并不是什么好事。 喵~ 兔子窝在花鑫的怀里叫了一声,像是在责怪他怎么让温煦走了呢?花鑫戳了戳兔子的脑门:“小叛徒,他来了你就不跟我好了。” 兔子讨好似地舔了舔花鑫的手指。 这时候,温煦急急忙忙跑回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花鑫的面前。 “这是什么?” “胶带啊。遇到你之前我每天都要用它,特别熟悉。” 花鑫哭笑不得:“你是要告诉我,怀念那段时光了吗?” “当然不是。”温煦坐了下来,说道,“我不知道现场照片为什么没拍到这个细节,但是我看到了。程双林和杨俊的手背上,都有缠过胶带的痕迹。” 话音刚落,花鑫的眉头微蹙。 “我记得,法医报告上记录过这样一个细节。程双林的指纹是在刀身上,就是说,匕首的尖对着他,他直接伸手抓住了刀身。” “你觉得有什么问题?”花鑫问道。 温煦张开自己的手:“但是呢,程双林的手心根本没有伤口。” 花鑫的蹙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你去书房,把我烟拿来。” 温煦二话不说,屁颠屁颠去给老板拿烟了。 等温煦回来,花鑫抽上一根烟,方算是完全进入了状态。垂眼看了看桌面上的胶带,心情有些复杂,同时还有些期待,期待着温煦给他带来新活的刺激。 花鑫保持着平静的口吻,说:“你想告诉我什么?” 温煦的眼睛亮晶晶的,直勾勾地看着镇定的老板:“我一直在想,当时杨俊和程双林动手打起来了,杨俊手里有把刀,刺过去的时候程双林肯定会挡一下,或者是抓住对方的手腕。可能是没抓住手腕,抓住刀了,所以他的指纹留在刀身上。可这样一来,程双林的手掌肯定会受伤啊。” 随着温煦的讲述,花鑫的脑海中浮现出相互搏杀的一幕——他们已经打了一段时间,都已疲惫不堪,杨俊挥舞着匕首刺向程双林,后者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因为角度和力度的原因,程双林只抓住了匕首的刀身,那时候,他的指纹留在了匕首的刀身上。 正如温煦所怀疑的那样,程双林的手为什么没有受伤? 花鑫盯着温煦举起来的手缓缓握住,修长的手指点在手心上,慢慢地滑向指尖,声音暗哑:“程双林是在被刺之后,摸了刀身……” 没等话说完,温煦的手好像是被电打了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你干嘛?”花鑫随口问道。 温煦在衣襟上搓着手心,满脸通红:“那个,痒痒。” 他是个弯的,即便对老板没有任何念头,也扛不住一个帅哥这么碰触自己的手心。 花鑫满不在乎地靠着椅背:“这一点是很奇怪。不过,还有件事同样令我费解。” “什么事?” “杨俊手里有一把刀,为什么程双林没有?” 现场搜查,只发现一把匕首。 温煦眼睛一亮:“老板,咱俩试试呗。” 花鑫饶有兴致地打量温煦一眼:“你我的武力值谁比较强?” “肯定是你啊。” “程双林和杨俊呢?” “杨俊啊。”温煦毫不犹豫地说:“看身材就知道,程双林是个文生。” “好,我来做杨俊。” 温煦立刻拿起胶带,滋啦一声,扯出来半米多长,目光灼灼地看着花鑫:“把手伸出来。” 花鑫看着温助理跃跃欲试的样子,总觉得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第31章 经过二十几分钟的实验,温煦出了一点汗,脸颊微红,像是个小苹果,他的眼睛闪烁着光彩,那是探究到真相后的兴奋,也可以说是证明自己能力的自信。 温煦的情绪似乎影响到了花鑫,虽然他的神色如常,握着匕首的手却在下意识地用力。似乎想要再来一个回合。 温煦耸起肩膀,蹭掉额角上的汗珠,坦诚地说:“完全打不过你啊。” 他自认体力不错,只是不会打架而已。花鑫笑着调侃道:“只有一身蛮力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如果我真有心杀你,你早就横尸厨房了。” 老板的玩笑总是有点伤人,可偏偏他的声音、口吻又是那么温柔,所以没有办法对他产生任何反感。温煦无奈地想着:老板啊,真是个捉摸不透的人。 “温助理,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自由?”花鑫笑道。 温煦上前,捧着花鑫的手给他撕下胶带。看到他脸上的认真表情,花鑫真不想打击他。 “你把证据带回来了?” “当然没有。”温煦抬眼看了看,“你说过不可以那么做,不是吗?” “是的,我很高兴你记得我的话。然后呢?” “我把证据藏起来了,我们随时能去拿出来。” 花鑫愣了愣,随即无奈地笑道:“你倒是会耍些小聪明。” “这不是小聪明,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看着温煦有些气恼的神情,花鑫更不忍打击他了。 可是,该说的还是要说啊。 “你还是没办法逼钱毅认罪,这个证据并不够确凿。”花鑫说道。 “但是我能让他知道,他干的那些事不是秘密,老天还是有眼的,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闻言,花鑫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拉开身边的椅子坐下,手指规律而有节奏地点着桌面,发出哒哒的声音。温煦站在他的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花鑫的内心很清楚,温煦是个聪明人,但也是个非常倔强的人。 “我知道你急于结束915案,我也能理解你发现真凶后的愤怒。你想将罪犯绳之以法,或者说你准备亲手抓住钱毅,给杨俊、程双林、廖文文讨回个公道。但是,温煦啊,你有没有想过,有些时候一加一未必等于二。”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温煦当真不明白老板要表达什么。 花鑫叹了口气:“说说,你准备怎么做。” “去找钱毅,逼他自首。” “还是之前的那么问题,你有几成把握?” 温煦想了想:“五成。” 好像一颗红苹果的青年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冲劲,老板的脸色却始终沉着。两张耐看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或许就是老手和新手之间显而易见的区别。 片刻之后,花鑫说:“钱毅的那块手表呢?” “在我房间。” “去拿来。” 温煦并未多问,跑回房间拿了手表回到厨房,回到花鑫的身边。 “这是验证你判断对错的最直接的方法。”花鑫侧了侧身,微微仰头望着温煦。他的眼神很平淡,口气也很安稳,“如果你能让钱毅亲口承认他所犯下的罪行,这块表就回重新开始走动。” 温煦下意识地低下头,看手里的表。 昂贵的手表虽然被划的很严重,但表盘深处浩瀚的星空仍然彰显出它的价值几何。只是,这表的时针、分针、秒针、从2014年9月15日01:00停止到现在。 一块表停止工作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可能是电池没电了,也可能是哪个零件坏掉了,更有可能是筹终正寝了。但是他手里的表无论是换电池,还是换零件,无论让哪位修理大师尽心修检,都不会重新走动。它的停止代表着四条人命。 忽然间,手表仿佛变得千斤重,压着温煦的右手,直到他的内心深处。 温煦明白这是什么心情,他将之叫做——压力。 花鑫说:“准备一下,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说完,他起了身,很周到的将椅子推回原位,抱起在一旁打盹儿的兔子,离开了厨房。 温煦对着花鑫的背影欲言又止。可能是想多了,他觉得被花鑫推上了独木桥,而后者并没有跟上来的打算,只是站在桥的这边看着他如何独自走到桥的那边。温煦真的很想问问他,你不跟我一起吗? 但温煦没有问,事实上,他还是没明白一加一未必等于二的真正含义。显然,花鑫也没打算给他分析个明明白白。他想起花鑫骗他去廖文文家调查的那一次,那时候花鑫说:你要学的东西很多,我没时间手把手的教你。你只能在实践吸取经验。 是的,他是个成年人了,难道还要等着老板把东西一勺一勺地喂进嘴里? 温煦握紧了停止的手表,起步跑回了房间。他需要做很多准备,更需要好好计划一下,如何面对钱毅。 钱毅快五十岁了,在商场上打拼了大半生,一言一语间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这种人肯定是不好对付的,温煦甚至怀疑,自己根本没有胆量单独面对钱毅。但是,他说过:会让钱毅认罪。 钱毅很有钱,不但有钱还有人。温煦必须考虑到一旦翻了脸,钱毅的人要弄死他怎么办?他没有想过让花鑫陪着一起去,因为花鑫没有流露过这样的意思,他也没想过找人跟在身边壮胆,事实上,他也没有可以壮胆的朋友,即便有,又怎么能连累朋友呢? 思来想去,温煦还是决定单刀赴会。但在那之前,他需要理清整个案件的脉络,择选哪些话先说,哪些话后说,哪些话不能说。 忐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做好了所有准备而消磨殆尽,反倒是时间的流逝让温煦暂时忘了这种让他不安的情绪。 不知不觉竟然到了晚上十一点。老板怎么没来喊饿?兔子怎么也没来蹭大腿,喵喵叫? 温煦丢下手里的东西,舒展僵硬的身体跑出房间去找花鑫。 然而,找遍了整个公寓别说花鑫,就连兔子都没了踪影。温煦只好去后院找了一番,偶尔的,花鑫喜欢坐在后院的凉亭下看书,有时候还会看着荷花池发发呆。 凉亭里并没有花鑫的影子,荷花池里的荷花有新开了几朵,□□相间,清香怡人。温煦忽然意识到,花鑫和兔子都不在家。 果然,他在厨房找到一张便签——我带兔子出去散步,稍晚些回来,不用找我们。 还真走了啊。 此时,花鑫正坐在酒台前,手里转动着精致的杯子,神色淡然。小七坐在他身边,正给怀里的兔子顺毛。 时间已经快到子夜了,花鑫仍然没有离开的打算。小七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担心?” “如果担心,就不会出来了。” “你真是……”小七很不满花鑫的态度,“好歹也帮帮他,这样出来很不负责。” “小七啊,毕竟我每个月都要给你发薪水的,你应该无条件站在我这边。” 小七好无愧疚地说:“我只站在正义一边,显然,你不适于这个范畴。” 花鑫一听,当然不会满意:“我怎么不正义了?” “你从头到脚都不正义!” “你是不是又到叛逆期了?这种中二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小七冷笑了一声:“花老板,如果有什么人了解你,我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就算是会长也不行。” 花鑫撇撇嘴,笑了:“知己,今晚你看出什么了?” “从你进来到现在,喝了四杯橙汁。” “嗯,我会记得回去好好刷牙。” 花老板永远都是这么任性的。 小七正要说什么,从后面上来一位服务生,站在他身边,低声道:“七哥,有两位客人喝多了,不肯走。” 小七回头看了一眼,而里面的调酒师美女也好奇地看过去:“稀奇啊,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客人了。” 小七只是随便地看了一眼,就对服务生说:“下了他们的身份证,免单。” 服务生点点头,转身走到两个客人的桌前,笑容可赞地说:“两位先生,我们老板说免了二位的单,若不嫌弃,还请多多关照本店。” 一听免单,两个客人都高兴了,拍着服务生的肩膀夸赞他们会做生意。服务生仍旧礼貌地笑着,招手叫来两个人:“照顾两位先生出门,安全送到家。” 在说话的时候,他的手闪电般地探进两个客人的里怀口袋,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出钱包里的身份证,不过是一转身的功夫,钱包又回到了各自主人的口袋里。 目睹了一切的花鑫无奈地摇摇头:“低调啊低调。” “已经很低调了,是不是啊兔子?”说着,小七举起怀里的兔子,跟它蹭鼻子。 兔子讨好似地舔了舔小七的鼻尖,喵~ 随着兔子的一声喵,小七的手机响了。 “呦,是温煦。”小七把屏幕亮起来的手机递给花鑫看。 花鑫扬扬眉:“你居然用兔子做屏保。” 小七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真是没救了”,随即离开台,去一旁接听电话。 “温煦?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小七说。 “那个……你能帮我个忙吗?”温煦问道。 温煦的口气听起来并不为难,也没有什么不安的情绪。小七自然好奇他想要做什么事需要自己的帮助。 “什么事,我能办到的就会帮。” “我约了钱毅明天上午十点见面。” 小七眼睛一亮:“你想要什么?枪?刀?还是□□?” 温煦很无语。 “小七,你别吓我行不行啊?”温煦哭笑不得地说,“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准备一个看上去很贵很贵的打火机。” 小七很奇怪:“要打火机?你是准备在里面放窃听器吗?你手上的手环就可以录音。” “不是不是,什么都不放,就要一个很贵很贵的打火机,能用来蒙人的。” 小七想了想:“没问题,你什么时候要?” “明天上午九点,你定个地方我去拿。” “你跟钱毅约在哪里见面?我陪你去。” 温煦忙道:“别别别,你别去,就得我一个人去。” 这孩子闹什么呢?虽然很好奇,小七还是答应他,明天再市中心地铁站见面。 挂断温煦的电话,小七回到台前:“花老板,你那套还在总部办公室吗?” 花鑫诧异地盯着小七面无表情的脸,笑着点点头。 小七拍拍花鑫的肩膀:“慢慢喝,我有事先走一步。” 花鑫并没有追问什么,只是百无聊赖地说:“在我桌子左边的抽屉里,别拿其他东西,不然剁手啊。” —— 温煦最后一次想了明天的计划,然后洗澡准备睡觉。事实证明,这一晚他根本无法入睡。兴奋、不安、各种在做大事之前该有的情绪他都体味了一遍,也顺理成章的失眠。 于是,瞪眼睛到天色大亮,温煦不但要为十点的硬仗焦虑,还要为一夜未归的老板担心。 第32章 打开窗,清晨凉爽的风吹拂在脸上,带着院子里花花草草的味道,驱散了少眠后的困乏,周围算不得安静,鸟儿站在院子里的树枝上叽叽喳喳,荷花池里的红鲤跃出水面,噗地一声落下去,在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要下雨了吗? 天空有些灰暗,云层压的很低,一只蜻蜓从窗口飞过,忽闪着透明的翅膀,朝更低处飞去。 灰云中滚过闷呼呼的雷声,又一阵风吹来,花草香中多了一味湿气。 周谷城来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阴云密布,雷声滚滚。 莫名的,温煦的神情黯淡了几分。他安静地转回身走出房间,因为忘记穿拖鞋而赤足走在地板上,消无声息的脚步声让偌大个别墅更加安静。 二十几年里,他度过了很多很多一个人的早晨,或者是忙碌的,或者是懒散的,日复一日的成了他的记忆符号,如一张张冲好的照片,挂在脑海中,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 温煦忽然觉得有些寂寞,没有了兔子的喵喵声,没有了老板趿拉拖鞋的脚步声,空间好像把这个家所有的声音都吸走了。 站在客厅中间,从电视机屏幕里看到了自己孤单单的身影。 花鑫在家的时候很少开客厅的电视机,他更喜欢窝在视听室里看网络电视,客厅这超大的电视机完全就是个摆设。温煦找到遥控器,让电视机发挥一下它本应该经常发挥的功能,随便调了几个台,定在购物频道上。 让“黄金998”、“卖不了吃亏,也卖不了上当。”这种字眼充斥在整个一楼,温煦去到厨房给自己做了一顿还算丰盛的早餐。 八点四十分,温煦收拾好了餐桌,刷好了碗筷,回到客厅让声嘶力竭的主持人闭了嘴,再返回自己的房间。 衣柜里只有三套很廉价的衣服,他拿了一件浅米色的t恤,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站在镜子前检查衣容是否干净端正。镜子里的人,已经完全不是半月前那个快递小哥了。 如果境遇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心态,那么心态一定会改变这个人的神态。 他回头看了眼桌子,上面放着一沓打印纸,记录的都是钱毅的资料,昨晚他几乎就可以倒背如流了。 温煦安安静静地走出了房间。桌子上那一沓打印纸被窗口灌进来的风吹起几张,散落在地上,如同他的脚步一样,没有声音。 九点半,温煦赶到了跟小七约好的地点。远远的,看到花店的雨搭下面站着青衣黑裤的小七,眼神朝着四周扫了一圈,心里有一点淡淡的失落。 “温煦,这边。”小七举起拿着水瓶的手,招呼着。 跑几步到了小七跟前,温煦笑着说:“太麻烦你了,还要特意跑一趟。” 小七没有跟温煦客套,很担忧地问:“真不用我陪你去?” 温煦无所谓地笑道:“人多了反而不好。放心,我特别惜命,该跑的时候肯定跑。” 小七哭笑不得:“既然你坚持,我就不多说了什么。东西拿好。” 递到眼前的是个深紫色的绒布盒子,盒子的上面有一对金色搭扣,颜色上就让温煦感觉到了土豪的气息。打开盒子,看到一个长方形的打火机,机身是黑色,机盖是银色,上面还有一些闪闪亮亮的小东西,打火机旁边,有一只纯银色的钢笔,上面同样布满了亮晶晶的东西。 小七说:“钢笔我已经灌满墨水了,东西你拿走,盒子给我。” “这个能唬人吗?”温煦率直地问道。 小七想了想:“你只是唬人而已,应该够用了。” “那就行。”说完,温煦看了看时间,“我走了,等我好消息啊。” 小七拍拍他的肩膀:“你要是搞定了钱毅,我请你吃满汉全席。” 温煦噗嗤一声乐了,那要吃到什么时候啊? 人行道上方的信号灯绿了,温煦不疾不徐地走了上去。乌云还是乌云,雷声也还在打滚,只带了一个斜肩背的包包,温煦从容地走向马路对面的金香郁茶楼。 步上台阶,推开店门,冷气扑面而来,里面两个保镖模样的人也扑面而来。温煦的手探进牛仔裤口袋,握了握停止在2014年09月15日01:00的那块手表,调解了一下呼吸,对两个人淡淡一笑。 “温先生,请跟我来。”其中一个保镖说。 跟着他们上了二楼,看到三三两两还在吃早茶的客人,走过正厅,就是只有包间的长廊了。 长廊里没有人,甚至没有脚步声。温煦低头看着,红白相间地毯有点脏,很厚实,将所有声音都吸纳进去。温煦不适应这种不踏实的感觉,故意加快了速度。 两个保镖停在长廊最里面的包间门口,推开门,对温煦做了一个请的工作。 不等温煦进去,从包间里传来钱毅的声音。 “温先生,早饭吃过了吗?” 温煦抿了抿嘴唇,迈出第一步。 “上午好,钱先生。”温煦笑着,打了招呼并趁机观察钱毅。 钱毅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衬衫,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都没有扣,袖子挽到了手肘,看上去很是悠闲。因为桌子的原因,温煦只看到轮椅侧面的一小部分。 桌子上有小笼包、烧麦、蔬菜粥、很简单,不奢侈。 温煦很老实地回答:“早饭吃过了。” “那就当陪我,这里的烧麦不错,尝尝。”钱毅随和地给温煦夹了一个烧麦,又把调料盘推了过去。 温煦拿起了筷子,对着盘子里香喷喷的烧麦戳了戳,他并没有夹起来放进嘴里,而是慢慢地放下了筷子。 这更像是一种讯号,代表“我要说话了”。 钱毅却没有停下来,拿着白瓷勺舀了粥,送进嘴里,随手用餐巾擦擦嘴角:“边吃边说,毕竟到了我这个年纪,没有什么事值得我放下美食。” “包括钱文东的死吗?” 房间里的冷气好像瞬间降低了许多。 钱毅神色微变,瞥了眼温煦:“你们找到肇事司机了?” “有线索了。” 钱毅叹息了一声:“需要我做什么?” 钱毅的善解人意让温煦愣住了。他以为,钱毅会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傲慢,责备他耽误时间。这样一来,就可以继续刺激他失去耐性,甚至发火,当一个人没有耐心并且发火的时候,很容易说出一些心底的秘密。 但是,钱毅并没有按照温煦的剧本走。 早知道钱毅不好对付,温煦很快镇定了下来。 “钱先生,我查到一条线索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来向您求证。” “说。” “杨俊是不是曾经偷了您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你听谁说的?”钱毅又拿起了勺子,舀了粥喝。 温煦回道:“杨俊的一个狱友。我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不过人倒是很好认。光头、不高、脸上有疤。” 钱毅的眉头微微一皱,捏了捏鼻子:“是温先生亲自去问的吗?” “是我老板去问,回来告诉我的。”温煦继续说:“钱先生见过这个人吗?我老板说,这个人是杨俊的同犯。” “有点印象,但是想不起来了。”钱毅表现的很正常,“不知道花老板什么时候查到这条线索的。” “前天。” “哦,前天。” 温煦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了。其实,他也好,钱毅也好,都知道光头已经死了。 “然后呢?”钱毅的表情很严肃。他谨慎地放下了勺子,靠在轮椅上,抱着双臂。 他在戒备我,温煦想。 “钱先生,我需要知道你了解的情况。杨俊到底有没有偷你的东西。” “的确是偷了。” “什么东西?” “一块价值连城的石头。” 石头? 钱毅给温煦解释,他是做珠宝生意的,其中大部分是玉石,所以,钱毅也做赌石。所谓的赌石,也就是说玉石在开采出来的时候,被一层风化皮包裹着,不知其价值几何。玩赌石的人要有经验、运气和实力。这个行当里有句话广为流传;‘一刀富,一刀穷’端看你的经验够不够,实力厚不厚,运气好不好。 钱毅对温煦直言,赌石于他而言只是个乐趣,所以没怎么放在心上。 “我的一位友人在临终前把石头交托给我,这位友人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石头本身的价值远不如它对我的意义。你明白吗?” 温煦郑重地点头。 “石头找回来了吗?”温煦问道。 “当然。” 难道说程双林没能骗得了钱毅?但是,这里面似乎还有几点疑问。 “钱先生,那块石头有多重?” “12公斤。” 也就是24斤,不轻啊。 再看钱毅,温煦的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 “钱先生,2013年12月10晚上你在哪里,都做过什么?” 钱毅闻言一愣,眉宇间显露一丝不悦:“过去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记得。你问这个干什么?” “杨俊在跳楼自杀之前对警察说‘东西我还回去了’,所以我想知道,他所谓的‘东西’是不是从你那偷走的石头。” 钱毅搓了搓脖子,沉着脸说道:“温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杨俊他们应该是2013年12月12日死的。” 温煦故作惊讶:“啊?是吗?那个,我看看资料。”说着,温煦把包放在桌子一角,打开来,从里面取出一纸和一支笔。 钱毅看到那支笔的时候眼睛一亮,再去看温煦,眼神毫不掩饰地充满了戒备和怀疑。 温煦自顾自地拿着笔在纸上勾勾画画:“奇怪了,我怎么……好像拿错了。” 钱毅没有搭话,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看上去是等着温煦的下文。 温煦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站起身抱歉地说:“钱先生不好意思,我出去打个电话。” 钱毅微微点头。 出去的时候,温煦只拿了手机,背包放在了桌子上。 钱毅的视线落在温煦手写纸上,擦了擦手,拿起来仔细看。 915、0100、10、0203、3、? 仅仅是一些数字就让钱毅的脸色大变,他立刻拿起温煦的背包,翻找里面的东西,很快就将打火机拿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钱毅的脸色变得很古怪,愤怒中似乎还有一点不甘心的意思。 随后,他在背包里找到一串钥匙、一张业主卡和一个钱包。钱包里只有两百元现金,连张卡都没有。 钱毅把包放到原位,温煦也打完了电话,返回包间。 温煦讪讪地笑着:“不好意思钱先生,是我搞错了。杨俊自杀那天是12月12日。” 钱毅笑了笑:“没关系,过去这么久了记错也难免。其实我也记不清那天到底在哪里做些什么。怎么,文东的死还跟这件事有关系?” “是的,而且关系很大。”温煦重新坐下来,瞥了眼放在一旁的包。 钱毅深吸了口气,问道:“你查到了什么?” “我看过现场照片,也去过案发现场。根据警方提供的资料来看,杨俊和程双林是被人逼死的。” “哦?” “我刚接触这宗案件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杨俊和程双林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常好,杨俊因为什么要杀了程双林呢?但是,警察和法医都给出了结论,程双林就是杨俊杀的。” 钱毅的表情很淡然,但是脸色却有些发白了。 温煦点了点自己的手背:“我在照片上发现,他们俩的手上有粘过胶带的痕迹。” “什么意思?”钱毅下意识问道。 “还有一个现象。警方推测,杨俊和程双林打过一架,打的还挺狠,身上很多淤血的地方。其实,不管那把刀是谁的,打斗的过程中必然会用刀,但是杨俊和程双林的身上都没有刀伤。钱先生,你不觉得这一点很奇怪吗?” “奇怪吗?也可能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争执动手殴打,但是武力并不能解决问题,最后其中一个人一时冲动杀了另外一个。” “不不不,顺序不对。”温煦连连摇头,“我反复看过那些照片,缠过胶带的部位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的,还有很多脏东西和擦伤,这说明他们俩在互殴那段时间手上并没有缠胶带,缠胶带是打完了之后的事。” 钱毅的眉头皱的非常明显,不解地问:“这又有什么问题?” “你想啊。他俩打了半天,头破血流的,恨不能杀了对方。然后忽然都停下来,开始往手上缠胶带?不合理啊。” 温煦与钱毅,就像是忘年交的朋友,席间说着一些不合理的事情,谁说得对无所谓,关键是,他们之间的气氛看起来真的很融洽。 钱毅摸着左手腕的一串紫檀珠手链,那手链不知戴了多少年已经有了沁色,一颗颗紫檀珠从两指之间捻过,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那你觉得,是怎么样的?”钱毅老成持重地问道。 温煦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钱毅,一字一句地说:“程双林根本不是杨俊杀的。” 佛头卡在了食指与拇指之间,轻轻的碰撞声戛然而止。一直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钱毅带着淡淡的笑意,拿起茶壶,给温煦满了一杯。 温煦拿起这杯茶的时候,手腕上的腕带发出一点黯淡的光亮。如果温煦足够了解它,就会知道,花鑫正在不知什么地方监听着他们的谈话。 第33章 冷茶余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温煦苦了脸放下茶杯,憨厚地笑了笑:“我不会喝茶,再好的茶到我嘴里都是苦的。” 钱毅的的神色平静,将茶壶放在旁边,坐得端端正正:“杨俊和程双林的事跟文东有关系?” “是的。”温煦朝前蹭了蹭,“杨俊和程双林缠胶带的时间不合理,我怎么想都没办法把这个行为合理化,干脆就换个角度想。” “什么角度?” “钱先生,比方说咱俩。你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要杀了我,会怎么做?” “找东西狠狠打头部,或者是掐住你的脖子。” “对了,这才是赤手空拳杀人的正确姿势。”温煦的眼睛亮晶晶的,看上起有点兴奋,“但是呢,杨俊和程双林的头部都没有伤,脖子也没有,所以说,他们在打架的时候谁都不想杀了谁。” “温先生,方才就说过,打架的时候或许没有杀意,但是打过之后,人就不是冷静的。” “没错,但你别忘了胶带的问题。如果是一时冲动要杀了对方,在这种极端的情绪下还有心思缠胶带吗?” 钱毅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温煦接着说:“我发现他们俩的两只手背上有缠过胶带的痕迹,稍微试一下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温煦拿起手边的餐巾卷成绳子状,递给了钱毅,随后两只手握在一起:“好比餐巾就是胶带,你来缠我的手。” 钱毅已经不必去做这个实验,因为他明白了温煦要表达什么意思。当即有些惊讶地说:“你的意思是,他们俩的手被捆上了?” “对,两只手都被捆上了。这样一来呢,之前的疑问就能解开了。” “什么疑问?” 温煦竖起一根手指:“一,他们俩为什么要到郊外一个废弃大楼里互殴。”又伸出第二根手指,“二,缠上胶带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钱毅的眼睛下意识地半眯起来,盯着温煦。 温煦的手比划起来,说道:“打架的地方并不是命案现场。他们俩是在别的地方打了架,但是被人抓了,抓住他们的人用胶带捆住了他们的双手,带到郊外废弃大楼里。” 钱毅的神色如常,等着温煦的下文。 “那些抓走他们的人肯定是有目的,可能是要找到什么东西,把人带到郊外好下手,因为就算他们俩扯着嗓子喊也不会有人听见。最后呢,那些人达到了目的,杀了程双林嫁祸给杨俊。而且……“ “温先生,这就不对了。”钱毅轻声打断了温煦的分析,“为什么要嫁祸给杨俊呢?杨俊不会跟警察说明情况吗?不要以为警察查不到真相,现在的科技如此发达,几乎没有破不了的案子。” 温煦笑着摇摇头:“问题就出在这里,如果我是杨俊,我想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程双林报仇,不管是跟警方交代清楚,还是逃离现场找机会杀了对方,反正我都不会自杀。但是,如果是杨俊手里拿着刀,刺破了程双林的心脏呢?” 钱毅的眼神左右飘忽了一下,随即咂咂舌:“你这说法自相矛盾。” “不矛盾啊,只是你没想到而已。”说着,温煦拿起一只筷子握在手中,又点了点手腕,“当时有人把刀塞进他的手里,强迫他握着刀,再用力的向下压,应该说很用力很用力的压他的手,他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的刀杀了程双林。” 说到这里,温煦的声音有些发抖。 包房里的气氛压抑而又紧张,相隔不远的一条街上,绿荫树下的车子里气氛同样紧张。 从公放中听见温煦的分析,小七诧异地看着花鑫:“是这样吗?” 花鑫紧锁着眉头:“一开始我跟温煦以为杨俊和程双林的手里都有一把刀,用胶带缠着,钱毅的人强迫他们相互厮杀,杨俊的刀无意间刺中了程双林。” “不是吗?” “不是。”花鑫的两只手和在一起,掌心贴着掌心,“按照胶带在手背上留下的痕迹来说,两只手都被缠上了,如果两只手之间还插了一把刀,刀尖必然会朝上倾斜。尸检报告里说,致命伤表面和尸体内部的伤口呈倾斜状,以表皮为水平线,刺入内脏的刀身向下倾斜了十厘米,既没有向左歪,也没有向右歪,一条直线向下垂了五厘米。” 小七用手做刀试着比量角度。 “哪有什么问题?” “做实验的时候,我试着去刺中他的心脏。那时候,我的肩膀必须耸到极限,虎口完全正对着他,这样的姿势根本使不上力,还非常滑稽。” 小七揉了揉眉心,在脑海中幻想了各种角度。 正如花鑫所说,双手在手心相对的情况下被胶带缠住,要刺一个跟自己身高一样的人的心脏,角度真的很刁钻,姿势真的很可笑,关键是,没办法使出大力;然而,不管是左边斜刺,还是有点斜刺,尸体内部的伤口都会想左右两侧倾斜,但尸检报上写的是,向下倾斜五厘米。 小七的双手合在一起,左扭右扭反着扭,快扭成个麻花,也没做到让伤口在尸体内向下倾斜五厘米的姿势来。 花鑫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掩去了里面复杂的眼神。 小七问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程双林不是杨俊杀的,你们只是排除了一种可能性而已。” 花鑫吐出一口烟,略有些苦恼地说:“温煦一直抓着凶器上的指纹不放,真的很固执啊。” “固执出个结果没有?” 花鑫笑了,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既不含蓄,也不张扬。他说:“最开始呢,我怀疑程双林是被刺后摸到了刀身,因为在刀身上检测出了他的指纹。” 小七不明白这又能说明什么。 “还记得现场照片吗?刀身全部刺入体内,只留下刀柄在外面。程双林是如何在被刺后摸到刀身的?” 小七眉毛一挑:“你错了?” “我又不是没错过。”花鑫不疼不痒地说,“及时纠正就可以了,不要在意这种小细节。” 小七烦了个白眼。 花鑫看了眼腕表,说:“那把刀的确是杨俊的,不过是他用来防身而不是杀死某个人的。当时,他们俩正在打架,忽然被一群人堵住了,杨俊才把刀亮出来准备反抗,但是程双林很理智,他的手按在了刀上,制止了杨俊,指纹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 “那对方一定很多人。” “那天晚上算上钱毅一共八个人,的确很多。”花鑫沉着脸,“而且每个人都戴着手套,指纹都没留下。” “等等。”小七急忙叫停,“按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没有证据吗。” “单从物证上来看,的确是没证据。但是温煦说找到了。” “什么证据?” 花鑫恼火地咬咬牙:“他没说。” “哈哈哈,居然没告诉你,花老板,你不会是因为这个离家出走的?” 花老板嫌弃地瞥了小七一眼:“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小七捂着嘴,摆摆手:“不说这个行了?换个话题,温煦为什么要用唬人的东西?” “我也想知道啊。” “噗。” 花老板直接把烟灰掸在了小七的身上。 另一方,温煦也说完了凶器与指纹的矛盾点,钱毅的看法居然跟小七一样,觉得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杨俊没有杀程双林。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拿出证据来。 “我没有证据。”温煦平静又温和地说。 车子里的小七当真被吓到:“花老板,你们家小助理这是去送死吗?坦白没证据,钱毅肯定不会放过他啊。” “作为一个跑腿的,你能闭嘴静静的听下去吗?” —— 钱毅格外吃惊,他的眼睛足足大了一圈,问道:“说了这么半天,你没证据?” “对,我没有可以送到法庭上给凶手定罪的证据。说得明白一点,我没办法证明是你使唤人,逼死了杨俊和程双林。” 钱毅的脸色顿时白了一层,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阴冷了很多:“温先生,话不能乱说。” 温煦不疾不徐地开口:“杨俊出狱后加入程双林的公司,但是钱文东似乎看他们很不顺眼,就暗中使坏搞垮了他们的公司。杨俊脾气太冲,又在监狱里认识了几个不三不四的人,一怒之下,跑到你家偷了东西。那样东西对你来说非常重要,重要到必须杀人灭口才放心。你抓住了杨俊的狱友逼问出杨俊的下落,然后把杨俊和程双林一起抓到郊外的废弃工地大楼里,你从他们嘴里问出了东西藏在什么地方,又指示手下人逼着杨俊杀了程双林。” 钱毅的眼神中阴冷,直勾勾地盯着温煦:“小子,你真是活腻歪了,敢编排我!?” 温煦毫不畏惧地回视钱毅:“那天晚上你们一共八个人,都穿着黑色的羽绒服,羽绒服上戴着帽子。原本,你们也是要杀了杨俊的,但是有人报了警。可惜,杨俊在几次打击之后想不开,跳楼自杀了。” 该怎么杀了这小子?用刀还是用枪?活埋还是沉海? 第34章 温煦虽实在的有些憨厚,但这不代表他很迟钝,从钱毅眼中渗透出来的杀意他看得清清楚楚。 怕不怕,不怕是打肿脸充胖子。 事实上,温煦的腿早就开始发抖,可他必须坚持下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功亏一篑。 “钱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说得这些话很耳熟?”温煦故作镇定地开口,“2014年12月12日晚零点到一点之间,你就在郊外那个废弃工地的大楼里,具体说是在七层。你们的人数、穿戴还有行动路线,我都能说得一清二楚,你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钱毅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温煦的视线范围内,此刻,只要他按下口袋里的电话,外面的保镖就会冲进来,把温煦打包带走。但是钱毅迟迟没有行动。 “你说的话我不明白,还望温先生说得清楚点。” “拉倒钱先生,你脸都白了还装啥啊。” 钱毅的脸色无法控制地又白了几分。 “那天晚上在案发现场对面的大楼,一次闪光。”温煦紧盯着钱毅的眼睛,“还用我继续说吗?” “你还想说什么?” “我的确没有证据,但是别人有证据啊。” 钱毅忽然笑了,冷笑中夹杂着对温煦的藐视:“好!既然你有人证了,那就去告发我,我等着。” 这样蛮横的态度,温煦也料到了。或者说,到现在他都没有保镖们踩在脚下,脖子被刀逼着,而觉得不正常。 总之,他跟钱毅迟早要谈崩的。但是呢,温煦的目的是,能和平离开这里尽量不吵架。 “其实,我是来跟你做交易的,钱先生。”温煦深深吸了口气,稳定稳定情绪,说道,“我不用你去警察局自首,我只想听你亲口承认那天晚上的所作所为,就可以。” 回应温煦的仍然是一声藐视的冷笑。 “如果你承认了,我就告诉你撞死钱文东的人是谁。” “你找到了!?”钱毅的眼睛猛地瞪了起来,就想要活吞了温煦一样。 温煦点点头:“没有筹码,我也不敢约你见面摊牌。” 这时候,钱毅反而镇定了下来:“让花鑫来跟我谈,你还没这个资格。” 温煦似乎就在等着这句话:“钱先生,你好像还没搞清楚问题啊。花鑫不是我真正的老板,不然的话以他的脾气早就把你送进去了。” 绿荫树下的车子里,小七不知道第几次被温煦惊到,他愣愣地看了眼花鑫:“温煦搞什么鬼?” 花鑫老神在在地笑道:“原来是这样,温煦这步棋走得好,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花老板,你真的很不要脸啊。” 脸面值几个钱?在所有关注者都对他嗤之以鼻的时候,我选择了他,这足够让我骄傲,更足够让我不要脸的炫耀。尔等屁民懂什么? —— 不得不承认,温煦的筹码足够引起钱毅的注意并为止动摇。可是,温煦坦白出来的□□却让钱毅不敢轻举妄动。 钱毅沉默了半晌,说:“我对花老板还是有点了解的,他开了一家叫什么……”钱毅的手指轻轻敲着额头,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第三方事物调查所’,说白了,就是私家侦探嘛。” 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回去要好好问问老板。 “温先生,你在花老板身边充当什么角色呢?”钱毅问道。 “助理。帮他整理文件,开车、做饭。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钱毅摇着头,笑了:“难怪你会接触到这些东西。但是,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啊。”温煦理所当然地说。 钱毅打定了主意要慢慢把温煦肚子里的秘密都掏出来,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毕竟跟老狐狸相比,温煦真的只是一只小绵羊,老狐狸要吃小绵羊自然是手到擒来,可小绵羊不轻不重地甩了一蹄子,也让老狐狸懵了又懵。 钱毅耐着性子,一本正经地说:“温先生,我不管你有没有第二个老板,昨天晚上你是以花鑫的助理身份约我,那么,就让花鑫来跟我谈。” 温煦为难地蹙蹙眉,瞥了眼钱毅,继而声音压的很低,说:“你可想好了,花老板比我嫉恶如仇,他跟你谈,可就不是今天这个条件了。” “无妨。” 温煦苦恼地抓抓头发:“好,你等我电话。”说完,拿起包背好,对着钱毅礼貌地点点头,转身走到门口,开门。 站在外面的几个保镖见温煦出来了,却没让开路,继续堵在门口,钱毅就说:“让他走。” 温煦抓着背包带,对几个保镖点头微笑,镇定自若地走向走廊尽头,保镖们的目光紧跟着他,温煦照样走得稳稳当当,不紧不慢,颇有大将风范。不到一分钟到了拐弯的地方,看到了楼梯,他飞也似地跑了下去。 众保镖一起撇嘴——原来是个怂的。 温煦一口气跑出茶楼也没停下来,跑了大概有三分钟左右,才气喘吁吁地扶着一棵树休息。不是累的,是神经绷了太久,放松一下才觉得身心疲惫! 这时候,口袋里的电话忽然响了,温煦拿出一看,是老板的来电。温煦估摸着,从头到尾的谈话老板都听见了。 温煦的脸上多了一点笑意,接听电话,岂料,花鑫开口就骂:“你傻不傻啊?这时候跑出来还不赶紧找人多的地方藏着,钱毅不会就这么放过你的,马上找个安全的地方,我去接你。” 温煦笑了笑:“没事,我就等他来呢。他不来我才害怕。” 温煦想的很明白,第一次交锋钱毅不会上当,也不会把他怎么样,毕竟,钱毅需要一点时间分析他所说的情况。当然了,他不认为钱毅是个笨蛋,相信在十分钟内,钱毅就能明白自己的打算。毕竟,钱毅很快就发现暴露出来的问题太多了。 坐在包房里的钱毅已经把保镖都叫到跟前来,但是他一直都没有开口,眉间皱起深深的纹络,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有保镖耐不住了,低声问道:“钱总,那小子放着不管行吗?” “那小子不简单。” “不就是个私家侦探的助理嘛。” 钱毅闻言瞪了保镖一眼:“一个侦探的助理用得起?那是限量版钻石雨,国内售价近五十万。” 保镖们纷纷咋舌,但也表示怀疑:“不可能,会不会是假的?” “我的眼力还是很准的,的确是真货。”钱毅沉着脸,想不明白这个疑问。 “钱总,那么贵的东西未必是他的,您会不会多虑了。” 钱毅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言。转而又想起温煦的那句话:下一次见面,可就不是今天这个条件了。 妈的!那小子到底怎么知道当晚的事?难道他真的找到了那个人? 想到这里,钱毅忽然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 当时,温煦只是提到“案发现场对面的大楼,一次闪光。”他却回答“好,既然你有人证就去警局告发我。” 多么明显的不打自招。 “马上把人抓住!”钱毅迫不及待地要找回优势,情急之下把四个保镖都放出去了。 而此时,温煦还在树下跟花鑫商量:“我跟他说我身后还有个老板,他肯定怀疑是你教我这么说的,那如果他看到我走了之后马上跟你见面,就是不打自招了嘛。反正我戴着手环呢,跑不出你的五指山啊。” 下一秒,花鑫恼怒的声音传来:“温煦!我是你老板,你就要听我的,现在马上到人多的地方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离开。听见了没有?” “但是……” “没有但是,马上去!” 花鑫发脾气的时候,温煦才真是一只小绵羊。虽然不甘心啊,但是还要听老板的话,到处找人多的地方。 也是凑巧了,在马路对面一家商铺前围了很多人,貌似是出了什么事,温煦说:“我找到人多的地方了,这就去行了。” “我去接你。”花鑫说完挂断了电话。 温煦无奈地走过斑马线,距离人群还有五六步的时候,听到一个中年妇女在喊:“这几天就是她们挨家偷东西,今天被我抓住了。年纪轻轻不学好,家里是怎么教育的?” 哦哦,原来是抓到小偷了。 想罢,温煦凑上去看热闹。只见,几个神色冷峻的男人正围着三个女人,方才叫喊的那个中年妇女站在一边,看架势应该是这家成衣店的老板。 面对老板的指责,三个年轻的女人自然要反驳几句:“大婶,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就是到更衣间试衣服的时候里面的衬裙不小心掉进包里,我们都不知道。再说了,谁偷东西只偷一个衬裙啊?” 老板用力抖着手里的白色衬裙:“我这裙子一千多一套,衬裙完全可以但当睡衣穿。” 温煦翻了个白眼,对这种事实在没啥兴趣,可又不能走开,只能打着哈欠耐着性子等老板来。 忽然,温煦感觉到有个硬/硬的东西顶在腰上,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老实点!” 来了!温煦有些兴奋,也有些害怕。 他很乖地保持着沉默,按照绑架他的人所说老老实实上了路边的一辆车。这辆车没有熄火,开车的和坐在副驾驶的人都是钱毅的保镖。 这是急眼了啊。 直到车子带着他驶离人群,温煦才想起,老板会不会骂自己是傻子。 但是,第一个发现温煦被劫走的并不是花鑫。 从成衣店里挤出来一个人,站在路边朝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定睛看着,身穿便衣的警察也走了出来,问道:“老杜,看什么呢?” “一个熟人。”杜忠波说话的时候点了一根烟,随后继续看。 “你有事就先走,本来今天这事也不该叫你来。” 杜忠波客气地回道:“碰上了就帮帮忙,用不着搞得这么清楚。” “行,有空一起喝酒啊。” 杜忠波也没说什么客套话,急忙转身上了自己的车。如果他方才没有看错,那个人应该是温煦,后来的两个男人看上去有几分古怪…… 身为一名警察,当然要追上去查个清楚,这么好的理由,完美地掩盖了他不想承认对温煦很有兴趣的真正原因。 同一个时间轨道上,花鑫的车被堵隔壁的机动车路上,急的蹙眉咂舌。小七也不想在他心烦的时候自讨没趣,只能时刻关注温煦的情况,拿起花鑫的手机看地图定位,当即喊了出来。 “温煦怎么动的这么快!” “什么?” “你看这个速度,他是使出吃奶的劲跑吗?” 花鑫拿过手机看着上面代表温煦的那个小箭头,箭头正以不寻常的速度移动着,而且是朝着跟他相反的方向。 “不对,他在车上。” “车上?说好了咱们去接他……”小七的表情猛地严肃了起来,“赶紧追,八成是钱毅的人赶在咱们前面了。” 前后都被车堵死了,怎么追?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花鑫想了想,忽然打开了车门:“我跑到前面叫车,保持联系。” 小七也赶紧下车,对已经跑起来的花鑫喊:“到三岔路口那边叫车,别的地方都不要叫啊。” 不用小七提醒,花鑫也知道该怎么做,他只希望温煦聪明点,能等到他去救他。 此刻,温煦被两个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的保镖夹在中间,其中一个的手里还拿着枪。 居然有枪,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商人。 大概是因为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温煦很冷静,既没有吵嚷着提问,也没有试图挣扎。在黑暗势力面前,他真的很弱,弱的几乎随时都有可能被杀。这时候,他的左手慢慢地搭在了右手的手腕上,手环在掌心里散发着微冷的温度。 老板应该已经发现自己被劫持了。 第35章 雷声在积云里滚了一上午也不见半个雨点落下,风倒是比早上那会儿更大了些,车子疾驰在路上,极速而过的大树被风吹的枝桠摇晃,叠落交错的叶子也似乎成了疯子脑袋上凌乱的头发,被拼命的甩动着。 温煦除了看看外面的风景无事可走,想着,是不是该庆幸没有被黑口袋套住脑袋或者是被塞进后备箱里什么的。 想到这里,温煦很无奈地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跟在后面的杜忠波也是叹息连连,看前面车的方向八成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地在哪里,不是什么好现象啊。温煦这孩子看上去也老实巴交的,怎么只挑大马蜂窝下手? 哎,钱毅手下的人真的有点麻烦啊。 —— 路边提示牌一闪而过,花鑫的眼睛紧紧盯着手机上的定位系统显示图,绿色的箭头移动的越来越快,他却不能加足马力直接追上去。 “先森啊,雷到底要不要追啊?”开车的司机看着车镜问道。 花鑫坐在后面,低头看手机想都不想地说:“保持现在这个速度就好。” “再往前走就进山咧,好口怕泥。先森啊,要不要多叫几锅银啊。” 距离温煦被绑上车已经过去了快三十分钟,想到前方唯一的目的地,花鑫不得不承认他的小助理是真的惹火了钱毅。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花鑫立刻接听,看都没看屏幕上显示出谁的号码。花鑫的急,急在心里,神情上除了一点点严肃也没什么其他变化。 电话是小七打来的,通知他已经闯过了交通堵塞区,正在后面紧赶直追。花鑫嗯了一声,抬手拍拍司机的座椅背:“麻烦您在路边停车。” 计程车靠边停下,花鑫付了车钱给师傅,后者略担心地问道:“先森啊,你一个银尊的很危险泥。” “谢谢您,回去的路上请小心开车。”花鑫礼貌地打发了计程车司机,看着计程车离开,他长长地突出口气,“普及普通话太重要了。” 不多时,小七开着车追上了盘山路,看到花鑫在路边站着不由得一愣,放慢速度停靠下来,花鑫打开车门上车。 看样子好像也不是很着急,小七纳闷地又看了一眼。 “你看什么?”花鑫打开手机,继续确认温煦现在的位置。 “你怎么这么稳当?” “你觉得我不正常?” “倒不是这意思……半小时前你可是非常着急的。” 花鑫哼笑了一声:“那时候我是担心钱毅直接杀了温煦,我来不及救他所以着急。” “那现在呢?” 花鑫指了指前路:“从这条盘山路到尽头,就是灰云山山脚下的树林,钱毅曾经在那里杀人埋尸。有些人,有些事,是有习惯的。钱毅埋了一个人这么久没有被发现,潜意识里他觉得那里很安全。” “所以,钱毅是准备让温煦给光头男作伴吗?” 没等小七的话音在车子里消失,花鑫一巴掌打在他的脑袋上:“不会聊天就闭嘴!” 小七斜睨了花鑫一眼:“七哥的脑袋不是谁都能打的,你为了小助理打我脑袋,这笔债我是记在你头上,还是温煦的头上。” “记在钱毅头上。” 算来算去,花鑫还是不肯吃亏的。小七了解他,知道这时候他还能跟自己闲聊几句说明心里真的不是很担心,可你怎么能不担心呢?即便你知道钱毅准备杀了温煦的地点在哪里,你还是应该担心啊。 好像察觉到了小七的想法,花鑫轻叹了一声,说:“我尽量保证他的计划进行到最后。” 小七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花鑫,这一眼与方才促狭的眼神不同,审视的、郑重的、但花鑫还是花鑫,眉宇间没有或深或浅的皱纹,眼神中没有或暗或亮的神采,他依旧微微低着头,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咬在嘴角,打火机啪的一声跳跃出红炎的火苗,燎燃烟头。花鑫吸上一口,再将烟吐出来,好像一声无意义的叹息。 “现在追上去拦住他们的车把温煦带回来也可以,但是他的计划就到此为止了。最后我们得到了什么?他冒险约见钱毅的目的是什么?衡量一下利弊很容易做好选择。” “万一温煦出事了呢?”小七问道。 万一啊…… 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能保证不会遇到意外,谁又能肯定顺风顺水? 所谓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没道理的。 “没有万一。”花鑫坚定地说,“有我在呢。” 没有任何保证,也没有一言半语的解释,就只一句话“有我在呢”。但小七明白,这句话比任何保证、解释都来得有份量。 “之前你怎么不说?”小七问道。 “不想他有依赖感,我喜欢自立的人。” “现在你离开温煦能自立吗?” “所以啊,为了我的生活质量也不能让他出事。” “太尼玛不要脸了!”小七感概道。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花老板气到,小七忽然打转方向盘车子直接驶入一条已经被封锁的小路上,因为太快,花鑫连“前方不通请绕行”的牌子都没看清。 “你走错路了。”花鑫说道。 从宽敞干净的盘山道进入小路,周围的环境也随之改变,一丛丛怪枝错叠的树木将阳光遮挡的严严实实,明明还是中午时分,这条路就想被季节抛弃了一样,正独自度过漫长的深秋,弯曲的小路看不到尽头,或许那里是严冬,或许是什么意想不到的景象。 一块块石头垒在树丛下,散落在路面上,小七专注地看着路面情况,保证花鑫的车不受一点损伤。 “这边有一条小路可以直达山东面的树林,要比温煦他们早个十几分钟。” 花鑫从没听说过这里还有一条如此便捷的小路,忍不住朝前方多看了几眼,忍不住说道:“这是运输道?” “对,专门跑大型货车的。” “哦,我想起来了,山里有个化工科研所,这是专门给他们铺的路的。” 小七嗯了一声。 花鑫有低下头看手机的导航定位系统,随口问道:“这种路不开放,你什么时候到混到这边了?” 小七了然地说道:“那年你不在家,所以不知道。2014年冬天,科研所爆炸了。” “炸了?” “据说死了一百多人,很惨。” “事故还是人为性的?” “谁知道呢?反正联合调查给出的结果是事故。科研所爆炸之后也没重建,这条路也就废了,一般人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不是一般人啊。” “比我还不要脸。”花鑫嘀咕着,“不过也是事实。” 根据不要脸的小七的估计,到底目的地的时间会缩减十分钟。 因为大致上清楚钱毅会带着温煦在什么地方落脚,所以花鑫选择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藏在一块儿大石头后面做打算。 小七随意看了花鑫一眼,便愣住了:“你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还能想什么?让钱毅认罪啊。” 小七不耐烦地呲笑了一声:“废那么多脑细胞有意思吗?直接上手打,打到他跪地叫爸爸,什么罪他都认。” “你不要总是这么暴力。” “那你慢慢想。” 听到了远处的声音,花鑫按住小七的头嘘了一声。 小七的脑门差点磕在石头上,愤愤地想着花老板就是矫情,温煦不是死不了嘛,你紧张什么? —— 在温煦的认知中,死亡还是遥不可及的,毕竟他还很年轻。被拉扯着下车的时候,他嗅到空气中飘散着的死亡的气味。 死亡是什么味道?没人说得出来,但是却能闻得出来。就像他回到2014年12月10日那天晚上看着光头被活活掐死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 很冷,有点干燥,好像很多很多的花草都枯萎了被连根拔起后丢在一块儿,堆积成小山一样的形状,从上面发散出来的气味难以描述,只是被深深地记住而已。 周围还是一棵棵参天的大树,与之前不同的是2014年那会儿都是枯枝秃木,而此刻正是枝繁叶茂。但,这里并不是掩埋光头的那块的空地,具体是什么地方也看不出来。温煦打量着远处,巍峨的山峦起伏将这片山林包裹在其中,如一块密不透风的屏障。 温煦低下头跺跺脚,嗯,脚下的土壤和容易被挖开,埋个人什么的。 钱毅坐在轮椅上,有手下人推着自树林深处而来。 两个保镖抓着温煦的手臂,看到钱毅出来把人扯了过去,恭敬地叫了一声:“钱总。” 钱毅随意地摆摆手,两个保镖放开温煦后退一步站定。 后方约100米开外,杜忠波藏在一棵树后,打开手机开始录影。 —— 温煦自然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这会儿对着面沉如水的钱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诱他认罪! “钱先生,这么快又见面了。” 钱毅冷哼一声:“温煦,我们就不说废话了。” “哦,你承认逼死程双林和杨俊了?” 钱毅的脸色一沉,站在温煦身后的两个保镖立刻上前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温煦猝不及防地踉跄了几步,被保镖时间按着肩头,钱毅满意地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年轻人要懂得看局势,不是什么人都能跟我谈条件的。” 钱毅再等,等着温煦求饶,求他饶他一命,就像当年的光头小子一样,跪在脚下摇尾乞怜。他甚至还期望着温煦能有点骨气,挺直腰昂着头坚定地说不怕死。 事实上,温煦并不喜欢打肿脸充胖子,站不起来就是真的站不起来,他踏踏实实地跪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只是有些为难,并没有惧怕或者是紧张:“钱先生,其实你抓我回来就是承认了逼死程双林和杨俊,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说出口有这么难吗?” 一句话并不难,难的是说什么。钱毅作为一个混了三十几年的老江湖,被一个毛头小子轻易激怒并不是什么好事,或者说,钱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想要弄死一个人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要知道杨俊和程双林的事?”钱毅问道。 “因为我坚信,感情比利益重要。” 闻言,钱毅嗤笑了一声:“你是个很天真的年轻人。” “你不用误导我,我确定程双林不是杨俊杀的,至少不是他自愿杀的。” 温煦不动如山的自信让钱毅心惊不已,他甚至怀疑,当时温煦也在当场。 2013年12月11日那晚,是钱毅愿意回忆的诸多事情之一。 那一晚并不是阴天,星星却很少,可能是因为忽然降温的缘故,连月亮都甚少能看到。十一点左右,钱毅带着几个人到了一家廉价宾馆,这个地点还是光头告诉他的。果不其然,钱毅抓到了正在相互指责殴打的程双林和杨俊,可惜的是,他没有在房间里找到想要的东西。 “把人带出来,找个方便地方解决。”钱毅坐在车里,用电话吩咐手下人怎么做事。 杨俊和程双林都披了件半大的棉衣,脑袋上扣着帽子,在棉衣下面,他们的手已经被胶带缠得紧紧的,丝毫动不得。被押上了车,钱毅朝后面瞥了一眼,看到一个保镖的脸上挂了彩,顿时有点不高兴。 这多人抓两个小子居然也能受伤? 保镖忙解释道:“钱总,杨俊手里有把刀,我没留神就……” 钱毅冷哼了一声:“杨俊的胆子的确不小。” “姓程的不行,要不是他把拿刀拿下去了,估计哥几个还有挂花的。” 钱毅没再开口,而是闭上了眼睛养精蓄锐。 车子行驶了一段时间,停在郊外废旧工地一个不起眼的侧门外。保镖们拖扯着杨俊和程双林,跟着钱毅一路走到了楼群深处。 钱毅左右看了看,挑选了一栋楼:“就这里。” 七楼,夜晚的寒风从外面灌进来呼啸而过,隐藏了许久的月亮不知少了哪块云彩的遮掩,这会儿倒是放出了皎洁的光芒,映亮了他们所在的空间。 程双林只感觉到脑袋上一空,套在上面的帽子被拿了下去,他第一眼看到了站在周围的几个面色阴冷的男人,第二眼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钱毅。 “钱总……”程双林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钱毅微微一笑:“难得啊,今天你还能叫我一声钱总。” 这时候,杨俊的的帽子也被取了下来,他没有程双林的冷静,看到钱毅的一瞬怒不可抑地骂道:“钱毅,你他妈的想干什么!?” “我的东西呢?”钱毅的目的很直接,毕竟今晚他不是来说废话的。 杨俊扯动嘴角冷笑了一声:“你跟钱文东把我坑这么惨,我不该要点利息吗?” “别忘了,是你们挪用公司的款子在先。给文东顶罪也是你自己选择的。” “那你指使钱文东搞垮我们的公司是怎么回事?” 钱毅叹息了一声:“没办法啊,总不能留着你们反咬我一口。毕竟,那个警察很烦人。” “怎么,你也怕警察啊?”杨俊嗤笑着说,“要不要我把杜警官约出来跟你聊聊?” 混到钱毅这个份儿上,什么人没见过?杨俊也好,程双林也好,他从来没放在眼里,但是,刑警队的队长杜忠波实在让人头疼。那个该死的家伙就像苍蝇一样死死盯着他,稍有不慎就会被抓住马脚。也不知道姓杜的是怎么发现杨俊顶罪的蛛丝马迹,居然调查了这么多的问题。 想到这里,钱毅的面色一沉:“想活命就听我的。” 不等杨俊开口,程双林抢先道:“你要我们干什么?” “大林!” “你闭嘴!”程双林大声呵斥了杨俊,这种时候还充什么好汉?人家分分钟弄死你,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钱毅似乎也不愿意跟杨俊谈,让保镖封了他的嘴,随后对程双林说:“先把我的货拿出来,然后你们的公司挂在我公司名下,成为我的子公司。总经理、财务科长,有我的人担任。” 程双林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吞了他们的公司,把他们哥俩攥在手里。这种条件肯定是不能答应的,但是眼下的局面,不答应也得答应。 “可以,但是我也有条件。”程双林说,“我和大俊的股份各涨百分之三十。” “你在跟我开玩笑?不算风投的股份,你们俩再各要百分之三十,我剩什么了?” 程双林咬咬牙,压着恐惧和怒火,平心气和地说:“钱总,大俊偷了你的货是他不对,我给你道歉。但是,我是他哥们,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他弄死。公司现在负债累累,就算你拿去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大起色。不如这样,我们把货还给你,你呢也不要再针对我们公司,等我们有了点起色,今后三年除了员工工资之外给你收益的百分之五十。” “双林啊,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呢?你们的命都在我手里握着,答应我的条件,我放你走;不答应我的条件,今晚我送你们哥俩上路。就是这么简单。” 现实就是这样。面对一把枪和亡命徒的时候,再苛刻的条件他都得答应,因为他们要活下去。 程双林转头看着被两个保镖踩在地上的杨俊,狠狠心,咬咬牙:“好,我答应。” 杨俊拼命地挣扎起来,被封住的嘴发出呜呜的声音。 钱毅并没有因为杨俊无用的反抗而觉得不开心,相反,他很开心,拍拍程双林的肩膀,笑道:“这就对了,签字。” 几张纸送到程双林面前,上面写的条款都是谈好的条件。程双林手上的胶带也撕了下去,一支笔被塞进了手里。 “签字,你就可以走了。”钱毅说。 程双林拿着笔的手在发抖,他知道就算今晚可以离开,之后的数年甚至数十年他们都逃不出钱毅的手掌心。可他不明白,钱毅为什么执意要吞并他们那个几乎要破产的公司。 可惜的是,他没有发问的权利。 “签字可以,你先放了大俊。”程双林努力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放了他,我就签字。” 钱毅眉毛一挑:“我只说放了你,可没说放他。” 程双林闻言又惊又怒:“你什么意思啊?” “很简单啊,我得留个人质?” 该死!程双林在心里痛骂着。 “双林啊,你是个聪明人,我呢也不愿意说废话。现在,你签了字,带着我的人去拿货,货到手了我自然会放了杨俊。” 又是一次选择,就像三年前一样 那时候,钱毅也是这样站在他们面前,说:“你们俩选出来一个给文东顶罪,盗用公司款子的事我可以一笔勾销。不然的话,我送你们一起去坐牢。” 这一次,程双林不想重蹈覆辙。 “我留下做人质,让大俊带着你的人去拿货。拿到货之后,你让大俊走,不能再带他回来。” “可以。” 杨俊的呜呜声突然大了起来,他拼命地朝着程双林的方向挣扎着,但是踩在背上的脚力气又加重了,他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只能不停地呜呜呜着。 呜呜声传进程双林的耳朵里,他很想听不到这种声音,却连呜呜声背后的每一个字都能分析出来。 大林,你不能留下,他拿到货就会杀了你啊。 程双林扭过头不去看杨俊。紧紧地咬着牙:“带他走。” 钱毅饶有兴趣地瞥了眼地上的杨俊,返过来问程双林:“不想跟他说点什么了?” 程双林干脆闭上了眼睛。 “好,反正很快就能见面。对了,货放在哪了?” “在我公司的保险柜里。” 上一秒还有些笑意的脸瞬间冷了下来,钱毅给保镖递了个颜色,示意他们带着杨俊去拿货。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钱毅很纳闷,这么晚了谁会给他发短信呢? 手机屏幕上提示:您收到一条彩信。 钱毅点开彩信,眼神沉暗。 照片里可见占据大部分画面的电视,电视定格在晚间报道,漂亮的女主播并不是他在意的重点,重点是放在电视机旁边的盒子里居然是他的货! 钱毅仔仔细细看着照片里的电视,发现在电视下方有时间显示正是几分钟前。 “等一等。”钱毅吩咐那几个准备带走杨俊的保镖。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响了,来电号码与发照片彩信的号码是一样的。 第36章 钱毅很谨慎,没有开口发声,对方似乎并不在乎这个,对他喂了一声。就这一声,让钱毅更加狐疑,因为他听到的是变音,一个不男不女,不老不少。 “钱先生,晚上好。”对方很礼貌地说。 钱毅打趣道:“我是称呼你先生呢,还是女士呢?” “都可以。”对方对钱毅的试探根本不在意,也不愿多说废话,“你的东西在我手里。” 钱毅没有立刻追问下去,而是想着程双林与对方究竟哪个在说谎。但是,对方方才发来的照片,显然让他的判断有所倾斜。 因为那张带有几分钟前晚间报道背景的照片,对方完全肯定钱毅会如何选择:“我可以把货给你,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钱毅压低了声音,冷笑道:“威胁我吗?” “不,这算对我们交易的保障。你也不想留下什么麻烦,不是吗?” 保障?什么保障?对方除了拿货威胁他放了杨俊和程双林还会要求什么?放了那俩小子怎么能算保障呢?还是说,对方另有目的。 “你什么意思?”钱毅问道。 “杀了程双林。” 经过处理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滑稽,钱毅也的确笑了,笑得非常开心,他甚至低声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真他妈的”。 钱毅没想到对方的目的竟然要弄死程双林,这真的很值得笑一笑。然而,转瞬间他的脸色阴冷了下来,口气似笑非笑地说:“让我杀人背黑锅?” “程双林在骗你,货根本不在他手里。想要,就照我说得去做。” 对方意简言骇,没有半个字的废话。 其实,钱毅也是有些犹豫的,毕竟他也不愿意杀人惹事,程双林不是光头小子那种货色杀了之后挖个坑埋了神不知鬼不觉,这人还是有些社会地位的。 但是不杀,早晚是个事。不,或许马上就有麻烦,那个死盯着他的刑警队长发现这一点。 钱毅不可能被人牵着鼻子走。你说杀,我就杀?开什么玩笑! 或许是料到了钱毅的心态,对方又说:“我就在你对面的大楼里。” 钱毅下意识地转头,视线穿过窗口看到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夜色中,对面大楼像极了静静屹立着的巨人。 “你在对面是怎么拍照片的?”钱毅发问的时候快步走到窗前,大半个身子藏在墙壁后面,向外观望。 “我的朋友拍完照传给我。”对方说,“你不杀他,我就会把刚才录下来的画面送给警察。”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你时间不多。” “我不信。” “那就张大眼睛看仔细。” 钱毅顾不上其它横挪一步站在窗口前,忽然,对面大楼亮起一团闪光。 妈的!钱毅暗骂道。 “钱先生,看到我相机的闪光灯了?给你五分钟。” “不可能。”钱毅很果断地拒绝对方,不管之前他打算怎么处理杨俊和程双林,现在都不会受人威胁。 “五分钟之后,我会让我的朋友把你的货扔进马桶里。” “你他妈的……” “杀了他,我附送一条对你来说很重要的消息。” “什么消息?” “杀了人再说。” 做了这么多,钱毅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要把货拿回来。但是,拿回来之后需要他处理的麻烦却是不少,眼前看来,能给他货的人只有对面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程双林骗了他,他本来就动了杀人的念头,只是一时间还没想好办法。现在,对方直言要求他斩除后患,他甚至想个迂回的办法的时间都没有。 “钱先生,你时间不多。”说完,这人直接挂断了电话。 钱毅恨恨地骂了一句,转头招手叫来几个保镖,低声说:“对面七楼,去把人抓来。” 几个保镖点点头,行动迅速。这时候,钱毅又收到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手上拿着他的货,手的下方就是马桶。钱毅马上回拨对方的手机。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钱毅衡量了一下利弊。货没了,后果是什么;拿到货,杀了人后果是什么。很快他发现,前者的后果更加严重。 刀尖上舔血赚钱,他什么事没经历过,钱毅到底还是钱毅,不是随随便便被人拿捏的主儿。他很快又叫来一个保镖,俩人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钱毅拍拍他的肩膀:“你留在这里看着。” “放心钱总。”保镖郑重地点着头。 钱毅快步走到杨俊面前,这时候杨俊还被两个人压着跪在地上。钱毅上去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今天算你命大,等我回来再处理你。”言罢,招呼剩下的几个人,“带上程双林,走。” 程双林惊了,大声喊道:“钱总,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钱毅的巴掌又狠狠打在程双林的脸上,恶狠狠地威胁道:“拿不到货,我活埋了你!” 不等钱毅的话音落地,保镖已经撕开胶带封住了程双林的嘴。两个保镖拖着程双林朝着空荡荡的门口走去。 忽然间,钱毅的脚步停了下来回头有看着对面的窗口。他的表情过于惊讶,让杨俊意识到一定是有什么变故了。 钱毅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对留下来看守杨俊的保镖说:“你到窗口看着点,有什么动静先杀了他。” 保镖二话不说转身到了窗口,甚至把身体都探出去观察黑漆漆的外面。这时候,杨俊忽然看到在距离他不远的角落里有一把刀,那是他的刀,当时在宾馆被抓的时候让人抢了去。方才他挣扎的很大力,那个人控制不住他,一定是那时候刀掉了。 杨俊的心好几乎跳出嗓子眼儿,眼睛定定地看着钱毅,生怕他发现角落里有一把刀。幸好,钱毅没看到,转身继续朝外面走去。 看守他的人背对着他面朝外面,钱毅背对着他也朝向外面。杨俊的呼吸颤抖,用力咽了口唾沫,猛地窜出去捡起那把刀,拼了命地扑向了钱毅。 钱毅的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早就做好准备的手抓住了程双林,飞快地转身。 杨俊只知道自己的刀刺中了对方,他甚至能感觉到刀身被肌肉紧紧裹咬的窒涩。他欣喜,癫狂,畅快! 眼前的人忽然倒在了他的怀里,他看到了钱毅满意的笑脸…… 站在窗口的保镖慢慢地转回身,得意地笑着:“钱总,您真厉害。” 钱毅只是勾勾手指,就有人上去扯开了大脑一片空白的杨俊。其中一个人拖拉着被刺中的程双林到窗口,撕下他嘴上的胶带,把人丢在地上。而杨俊已经被抢顶住了脑袋,被胶带封住了嘴。 钱毅慢条斯理地说:“杨俊啊,这是怎么搞的啊,你们俩不是青梅竹马吗?怎么还把人杀了呢?哎,东子,不要碰那把刀,别坏了上面的指纹。” “好的钱总。”保镖缩回了准备去碰刀的手。 钱毅给程双林拍了一张照片,发送。转回头来蹲了下去,看着面前的杨俊。 绝望的表情钱毅见过很多次,他分辨得出对生命的绝望与对自己的绝望有什么微妙的区别。就像前者,会活得像具行尸走肉;而后者,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钱毅对“绝望”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兴趣,他只是喜欢看到跟自己作对的人的脸上有这样的表情,比方说此时此刻在他眼前的杨俊。 “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钱毅说,“今天我不杀你,你可以去找警察,就算我被抓了,你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件事。” 钱毅的脸凑了上去,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不是他,你早就被我捏死了。是你杀了程双林,杀了唯一处处为你着想的好朋友,今后谁还会为了你能把命都豁出去呢?啧啧啧,真可惜啊。” 杨俊的眼睛失去了神采,那一刀带走了程双林的生命,带走了他的灵魂。 这才是我要的结局。钱毅满意地想着。 钱毅做出了选择,于是,对方再一次打来电话:“附送你一条消息,程双林的女人已经报警了,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离开这里。东南角的围墙有个窟窿,可以钻出去。” “我的货呢?” “天亮去你的公司一楼意见箱里拿。放心,我不会骗你。” 电话挂断,钱毅能做的只能有等到天亮。 “快走,条子来了。”钱毅急忙招呼手下人离开。 脚步声杂乱,匆匆离开了七楼。杨俊还跪在地上,眼神空洞。 倚靠在墙上的程双林艰难地叫着:“大俊……” —— 钱毅在轮椅上沉沉地叹息了一声,说:“从我的角度来看,就是杨俊杀了程双林。他捡到一把刀,冲我来,我拿程双林挡了一下。就是这么简单。” 温煦已久是平静的:“你这么瞎编有意思吗?那个人告诉我,是你把刀塞进杨俊的手里,又抓着他的手强迫他杀了程双林。” 忽然,钱毅的眼睛半眯了起来,神色疑惑地打量着温煦:“温煦……你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你没有目击者!” 温煦一愣。 钱毅的反应很快,当即笑了出来:“小子,如果你不说这句话,我真就信了你。” 温煦的心凉了半截,暗道:糟了,他说得是真的! 站在温煦身后的两个保镖上去就把他按在地上,钱毅俯视着跪在眼前的温煦,冷笑了一声:“暂时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今天至少有三个人知道我跟你见面,我失踪,你也好不了!”温煦硬扛着,死活不能低头,低了头才是死得快。 眼看着温煦被人按在地上,花鑫的眼睛都瞪起来了,小七也是身体绷紧了要冲出去,花鑫一把抓住他,摇了摇头。 其实,花鑫没想到温煦输在了说错情节这一环上,他并没有怪温煦不争气的意思,小助理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优秀了,而且,花鑫看得出,温煦并没有放弃。 躲在石头后面的花鑫沉得住气,但是躲在大树后面的杜忠波却是焦躁了起来。听到钱毅说起杨俊与程双林的案子后,他立刻发短信给同事请求支援。可看眼下的局面,他再不出面温煦就太危险了。 对方一共六个人,还有个人质温煦。武力值不对等怎么pk? 杜忠波只希望,温煦可以能拖延时间,哪怕十分钟都可以。 —— 被人按着肩膀跪在地上的滋味并不好受,温煦明白,现在必须拖延时间等老板来,而且他坚信,老板很快就会来。 “钱毅,就算你把我带走,最后杀了我,你还是会被警察抓。” “是吗?”钱毅有恃无恐地说,“然后呢?我杀了谁?杨俊还是程双林?” 温煦狠狠心,豁出去了! “光头男。” 忽听温煦把光头男的事爆出来了,花鑫差点没喊出来。这时候说这事,你不是找死嘛你! 而杜忠波更是惊讶,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那通神秘的报警电话就是温煦打的,而更加让他惊讶的是,钱毅居然是凶手。 没想到啊,出来溜达一圈竟然会捞到这么大一条鱼。转念,杜忠波又为温煦担心,这小子是真傻啊还是假傻啊,这不是找死吗! 钱毅快被温煦气疯了,对着手下人喊道:“瘦身,把他身上的东西都搜出来!” 温煦没有反抗,反正他身上也没什么东西。 很快,身上的东西都被掏了出来送到了钱毅面前。钱毅翻翻看看,眼睛再度瞪大,这时候,眼睛里不只是疑惑和愤怒,还有一点旁人无法理解的恐惧。 温煦看到,钱毅拿着那块表,停止在2014年9月15日01:00的表。 钱毅的手有些发抖:“我的表为什么会在你身上!?”这块表,在9月15日当晚就丢了,钱毅没找过,只是在心里认定,拿走表的人就是开车撞他们的人。 表的来历当然不能说,温煦看着钱毅,保持了沉默。钱毅似乎很不耐烦等待下去,从怀里掏出一把枪,直接顶在温煦的脑袋上:“那天晚上是你!” 误会有点大,可惜,真的不能说出表的来历。 脑袋上顶着一把枪换做是谁都会害怕,温煦也不例外。但,他不能低头,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绝对不能低头。 “开车撞你们的人不是我,但我知道是谁,我还知道是你杀了光头。你要是绑架我,或者是杀了我,马上就有人去警局告发你。去警局自首,告诉警察是你逼死了杨俊和程双林,我就告诉你是谁撞死了钱文东。” 石头后面的花鑫,大树后面的杜忠波,无奈地捂着脑门——傻小子,他去自首和被人告发没什么区别啊。 小七低声对花鑫说:“再不出去救他来不及了。” 花鑫的眼睛紧盯着温煦,眉头皱的很紧,眼神中的刚毅没有丝毫的动摇,他说:“再等等,温煦不可能把老底抖出来一点打算都没有。” “你还真沉得住气。 果然。 狼狈不堪的温煦笑了起来,尽管这笑脸不大好看,却是实打实的一个充满了自信的笑容。 “钱毅,你想知道这块表是怎么到我手里的?你还想知道是谁撞死了钱文东,那个目击者有是谁。其实,这些事我都可以告诉你。而且,我还知道一个你很想知道的事。” 这小子居然还有事没说? “什么事?” 温煦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低的只有钱毅听见他说了什么。 杜忠波看不到钱毅的表情,但他估计钱毅快麻木了。 事实上,钱毅距离麻木还有点距离,眼下,他只是极度震惊而已。 “你怎么知道……” 警笛声打断了钱毅的后半句,也打断了石头后面大树后面几个窃听者的全神贯注。 第37章 钱毅收抢的动作很快,放回怀里用衣襟盖住,神色见未见慌乱,一边仔细听着警笛声的方向,一边对手下人招呼着,准备离开这里。当然了,温煦是必须带走的。 —— 早就忍耐不住的小七使劲打了花鑫的后背一巴掌,愤愤道:“这样了你还不出去?你不去,我可去了。” 花鑫没想到警察会来,虽然不怕,但是真的很麻烦啊。 “我很讨厌用武力解决问题的。”花鑫无奈着说着。 “再废话温煦就被带走了。” 这一点是绝对不可以的!花鑫咂舌,从地上抓了一把土……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花老板。”小七的脸上满满的都是鄙视。 “我只可惜这里面找不到石灰粉。”花鑫把土搓得细了些,“走,一个清醒的都不能留。”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藏在大树后面的杜忠波忽然走了出来,大声说着:“钱老板,不再多聊会儿了?” 卧槽,他怎么来了!? 已经跨出一步的小七脚下一滑差点摔在石头上,幸亏花鑫及时扶了他一下,把他扯了回来。 小七气急地问道:“杜忠波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不是说不能来,而是不能这个时间来。 —— 对温煦而言,杜忠波的出现绝不亚于凭空冒出个擎天柱来。因为在他的意识里,出来的人应该是老板。 而对钱毅而言,杜忠波就像一个甩不掉的蚊子!只是这只蚊子咬一口会让他丧命。 “杜队长,好久不见了。”钱毅皮笑肉不笑地说。 杜忠波的表情很是随便,带着一点笑意,就像饭后散步的时候遇到朋友一样。但是他的脚步很谨慎,藏在口袋里的手也紧紧地握着打开了保险的枪。 杜忠波继续向前靠近:“钱老板,把枪丢出来,咱们还是可以好好谈话的。” “杜队长,留步。”钱毅开口之际,已经有保镖用刀横在了温煦的脖子上。 杜忠波的脚步只能停在距离温煦五十米的地方。 双方对持,警笛声越来越近。 钱毅垂眼盯着温煦:“原来你的后台老板是杜队长,难怪你知道的那么多。想来,杜队长这两年一直没忘了我啊。” 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温煦暗想。 同样的,杜忠波也觉得纳闷,遂看向跪在地上的温煦:“温煦啊,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这么做太危险了。” 温煦被人扯着头发,脖子伤害横着一把刀,几乎是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吐苦水——我也怕你啊。 —— 继续躲在石头后面花鑫苦恼地拍打着额头,琢磨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杜忠波带走温煦。 事实上,两方都在想,杜忠波怎么来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下来怎么办。 钱毅到底是个老江湖,知道今天这事不会善了。他不担心杜忠波,也不担心警察搜到身上的枪,他担心的是温煦。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温煦落在警方的手里。 杜忠波从警十多年,见过形形□□的罪犯。钱毅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是为什么,企图着什么。所以,关键是温煦,温煦才是钉死钱毅的关键,不管发生什么事,必须把温煦带回去。 警笛声已经停了下来,然而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十五分钟后大批警察就会赶到这里。钱毅给身边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你们留下对付他。 保镖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了钱毅的安排。 杜忠波哼笑了一声:“钱老板,我视力很好,不要在我面前眉来眼去的。赶紧放了温煦,说不定还能摊上个坦白从宽的好处。” “往后站!”钱毅无心跟杜忠波风趣两句,脸色狠戾地说。 杜忠波不但没有向后退,反而拿出了□□:“算了,我同事马上就到,你这样做真的很没意思。” 这时候,挟持着温煦的保镖大力将他拉了起来,刀还横在他的脖子上,眼睛死死盯着杜忠波,开始慢慢地横向移动。另外几个保镖已经围了上去,将他们二人挡在身后,而钱毅也移动轮椅,躲在了保镖们的后面。 其中一个保镖说:“你就一把枪,还想同时打中我们?” “你们带着一个人质和一个坐轮椅的,还能跑多远?” 现实摆在眼前,的确是跑不远。 保镖侧过头,对钱毅说:“老板,你们先走。” 话音未落,已经有人到了钱毅身后,推起他的轮椅。 突然砰地一声枪响,钱毅一伙人当即紧绷了起来。只见杜忠波高举着枪,朝天开了一枪:“别紧张,鸣枪示警而已。” “他在拖延时间,走。”钱毅发号施令,保镖使劲推着轮椅向后方撤退,挟持着温煦的人也带着一起退向树林的深处。 杜忠波似乎没有追的意思,只是拿着枪跟留下来的几个保镖对持:“你们留下也行,等会老老实实缴械投降。” 说话的功夫里,钱毅等人已经走出去二三十米了。 —— 花鑫弯着腰,指了指钱毅逃跑的方向,对小七说:“等他们跑远了,咱俩再下手。” 小七点点头,随后又看了一眼空地上的情况,估计杜忠波和那几个保镖还会僵持一会儿,不过时间也不会很久,那一声枪响会让警方的支援加快速度。 小七对花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现在就走。 —— 虽然杜忠波很担心温煦,现在的情况又的确不能轻易冒进,只能等支援过来,再去抓捕钱毅,解救温煦。 杜忠波表面上很冷静,其实心里早就急的火烧火燎。在偷听的过程中,确定了温煦掌握了很多钱毅的犯罪证据,如果是真的,这一次就可以把钱毅绳之以法! 所以,杜忠波急。急躁的时候,时间似乎就会过得很慢很慢,现实中的十分钟,仿佛被无限拉长,犹如一小时那么长。支援警察赶到,杜忠波的神色才紧张起来,大声喊着:“钱毅挟持人质跑了,快追。”说着,第一个冲向前方。 面对持枪的十几名警察,保镖还是很识时务地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紧跟着杜忠波追上去的有五名警察,他们的脚步飞快,手里都拿着配枪,眨眼的功夫离开空地范围有一百多米的距离了。 杜忠波边跑边说:“钱毅的轮椅走不了小路,他们还带着一个人质。这边。” 顺着杜忠波所指的方向,六个人大约追了有五六分钟的时间,忽见路的前面躺着一个人,看穿戴应该是钱毅的保镖,挟持温煦的那个。 杜忠波加快速度跑过去,到了跟前蹲下摸了摸保镖的颈动脉,脉搏还在跳动,很有力很平稳,应该不是大问题。同事也过来检查了一下,没有在保镖身上发现外伤。 “昏了?”同事问道。 杜忠波左右看了看:“钱毅肯定没跑远,这个铐起来,继续追。” 三下两下把昏迷的保镖靠在一边,六个人继续追捕钱毅。但是杜忠波基本可以确定,温煦跑了。至于是怎么跑的,现在也没空细想了。 追捕钱毅并没有什么悬念,几分钟后,杜忠波就大喊道:“钱毅,站住!不然开枪了。” 杜忠波跟钱毅大约有两百米的距离,只是路间的杂草树木丛生,很难在短时间内缩短距离。钱毅听见了杜忠波的喊声,知道肯定是跑不了了,把心一横,低声说道:“停下。” 保镖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钱毅。 钱毅的声音很低很低,说道:“你还有个老婆是?” “是的。”保镖不知所以地回答。 钱毅看着越来越近的杜忠波等人,说:“安家费我多给你十倍。” “老板,您什么意思?” 钱毅仰起头看着保镖:“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保镖的脸色煞白,惊恐地看着要自己去送死面不改色的老板。 “怎么,不愿意?”钱毅暴躁地瞪着保镖,“那天晚上不就是你掐死了光头李吗?这是事实。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找个好律师。” 跟着钱毅混的那天开始,他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是钱毅给的钱很多,多到足够他为其卖命。然而,卖命也是有讲究的。我可以给你挡枪子儿,可以帮你杀人,让我给你背黑锅,这绝对不行!老子也不愿意为你这么一个卸磨杀驴的混蛋顶罪。 保镖也不是什么好人,明白了钱毅的打算,恨不能杀了他。 “大张,你敢说实话,我就杀了你老婆。给我放聪明点。”说着,钱毅偷偷擦掉枪上的指纹,把枪塞进了保镖大张的怀里。 恶,究竟是什么呢?善,又是什么呢?古往今来,多少哲学家都在讨论这个问题,至今也没有明确的定论可以给善恶划一道分界线。 有些时候,恶行的背后隐藏着善念,善念的深处隐藏着恶意。每个人的心里都存着善恶,善恶的存在就像是牵挂与依恋。 有些人为了一份牵挂,会变得勇敢,还有些人为了牵挂,会变成野兽。决定这一变化是理智还是其他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在保镖大张的心里,老婆即是牵挂,即是依恋。 杜忠波等人已经举起了枪,警告钱毅和保镖放弃抵抗。那一瞬间,枪还是响了,近距离射击把钱毅的脑袋打开了花。 突然而来的变化让杜忠波等人惊愕不已,只是大张早就准备好的动作比他们的快,他丢下枪,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双手举过头顶,不说一个字,不吭一声,表情麻木地面对着跑过来的警察。 杜忠波火了,把杀人犯压在地上的时候大声质问:“温煦呢?” 大张摇摇头:“出来两个人,把他带走了。” “往哪边去了?” 大张的手不能给他指出方向,眼睛看向东方。 杜忠波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对同事说:“你们请求法医支援,我去追。” 跟着杜忠波一起追的,还有另外两个警察。 钱毅的尸体还在轮椅上,一只眼睛已经被血糊住了,另外一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时间没有留给钱毅为自己死在保镖手里而惊讶的机会,或许,这也是件好事? —— 温煦被花鑫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跑进一个山洞,花鑫把他丢下回到洞口,用外面的树枝杂草将洞口遮住。 “老,老板……”温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七,小七怎么没……” “他要断后。”花鑫还是很稳当的,猫着腰回到温煦身边坐下,“警察不多,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我得打个电话处理后面的麻烦事。” 说到麻烦…… 温煦咽了口唾沫润润嗓子,扭头问道:“老板,警察怎么会来?” “现在没时间想这个,我不能让他们把你带走。”花鑫拿出电话,打开一个程序。 温煦发现程序被激活后,电话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类似拨号键的界面,只是这个界面要比普通的拨号键界面复杂的多。 在拨号码前,花鑫面色严正地告诉温煦,不要出声。 温煦有些紧张地点点头,马上把脸就到一边去了。花鑫哭笑不得,你还真实诚啊。 虽然不去看花鑫到底拨了什么数字,但是温煦下意识地集中了注意力去听花鑫说了什么。 花鑫的电话很短,只说:“我在灰云山遇到麻烦了,这里大约有十五个警察,搞定他们。” “就这样?”温煦在听见花鑫挂断电话,疑惑地问。 “不然怎样?你还以为我能叫来几辆装甲车轰了警察?” 温煦挠挠头,神色间有些不甘,一看就知道他很不满意这个结果。 花鑫倒是无所谓地说:“结果还是不错的。杜忠波不可能放过钱毅,这样一来,也算伏法了。” “伏法”这个词提醒了温煦,他忙问道:“那块表你抢回来没有?” “你的东西都抢回来了,在小七身上。” “接下来怎么办啊?” 闻言,花鑫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嘛去了?” “我倒是早想找你,你一夜没回家啊。我连电话都不敢给你打,你还问我早干嘛去了?” 被温煦呛了几句,花鑫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现在看到了?没有你我根本不行!” 他说的如此理所当然,花鑫完全没有想到,怔愣之余,心中产生了某种很古怪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他有些烦躁,想要抽根烟缓解缓解,拿出烟盒才想起这个时候不能抽烟,只好怏怏地把烟盒收好。 温煦还在等着他的回答,眼睛定定地看过来,一眨不眨。 温煦对待自己是很诚实的,他说不行,就是真的不行。被一个聪明又诚实的人信任着,这种感觉真的不赖。 苦笑一声,花鑫摇了摇头,说:“有些话本来是打算的等你的正式入会书下来再说的,现在说也无妨,你的确很出色。” “什么话啊?”温煦好奇地问。 花鑫似乎还有些犹豫,舔了舔嘴唇,平静了几秒钟:“温煦,其实我……” “花老板?温煦?” 叠着花鑫的话音,小七低低沉沉的叫声传了进来。花鑫迅速拨开洞口的树枝,让小七进来。 小小的山洞容不下三个成年男人,花鑫只好猫着腰,半蹲着。温煦觉得自己坐着,让老板这么蹲着并不合适。 “老板,你坐着。”温煦拉着花鑫让他坐下,自己蹲了起来。 花鑫也没吭声,坐得还很稳当。小七摸了把脸上的汗,随后将抢回来的东西给了温煦:“先看看,少什么没有。” 温煦第一个要检查的就是打火机和钢笔,见两样东西都在,才安心地长吁了一声。这两样东西要是丢了,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 花鑫压根不在乎打火机或者是钢笔,说道:“我跟上边打了招呼,在这躲着,不出一小时就能回去了。” 麻烦被处理的稳妥并没有让小七觉得轻松,他面色严正地说:“钱毅死了。” “什么!?”温煦当即喊了一声。 花鑫和小七同时捂住了温煦的嘴——小点声啊! 温煦把俩人的手扒拉下去:“怎么死的啊?” “被他保镖打死的。”小七说,“当时我离得远,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那个保镖忽然在钱毅的脑袋上开了一枪。钱毅一死,915案是不是就能结了?那时间轴修正了什么?” 花鑫想了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然后,小七看了看温煦,花鑫也看了看温煦…… 温煦眼神发直,愣愣地蹲在俩人中间。 花鑫抬手拍拍他的脑袋:“想什么呢?” “钱毅,就这么死了?” 花鑫明白温煦是什么意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毕竟,为了今天的事,温煦尽心尽力,还差点丢了命。 小七无所谓地撇撇嘴:“他做的那些事肯定是个死,早晚的问题罢了。你别想太多,又不是你杀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温煦缓过神来,接受了钱毅的下场也没觉得哪里可惜,只是…… “太突然了,我还以为后面不少事呢。毕竟,钱毅不会轻易认罪的。”说到这里,眼睛忽然睁大了些,兴奋地问,“老板,钱毅死了是不是也算伏法了?” “对。” “那咱们的案子是不是就能结束了!?” 显然,温煦是真的兴奋了起来。 小七看着他直摇头:“温助理,刚才我说什么你都没听见是?” 温煦在一堆东西里翻找钱毅那块手表:“你说啥了?” “时间轴啊,错变点啊。” “钱毅伏法了都不是问题了啊。”说着,看向花鑫,“是不是,老板?” 花鑫看着温煦脏兮兮的脸上洋溢起微笑,也不知不觉地勾起了嘴角,“对,钱毅的死就是伏法,我们的案子也……” 也什么? 花鑫的下半句还没说出口,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小七和温煦都愣了,说半截话很不厚道啊。 花鑫沉着脸伸手从温煦的怀里拿出那块静止手表,眼睛紧紧地盯着表盘,眉头紧蹙地说:“为什么时间没有跳动?” 温煦还搞不清楚状况,小七一把抢过那块表,脸色也跟花鑫一样,凝重而怪异。 “钱毅死了,这块表应该重新走动。为什么……”小七说。 这时候,温煦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不禁纳闷地问道:“钱毅死了,这块表重新走动,才说明我们纠正了时间轴的错变点,对吗?” 小七和花鑫同时点了头。 温煦也有懵了:“会不会是还没到时候?要有个缓冲时间什么的。“ 花鑫果断地摇摇头:“不,钱毅死亡的那一刻,这块表就应该恢复工作。从2014年9月15日01:00开始。” 三个人再看满是划痕的表盘,下面的时针、分针、秒针都静静地停止着,时间仍然是915案发的时间。 第38章 煞费苦心只为了能让钱毅伏法,钱毅死在谁手里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伏法。只有他伏法了,时间轴的错变点才会被修正。温煦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钱毅的确是死了,可他的死真的就是结果吗? 面对静止的手表,温煦心乱如麻,脑袋里已经成了一堆浆糊。 到底差哪儿呢?温煦想。 小七还是比较沉稳的,分析各种可能性:“会不会是因为钱毅并没有被审判,而是死在保镖手里,所以不算伏法?” 不等花鑫开口,温煦慌乱的状态被小七的几句话稳定了下来,忙道:“ 对对对,如果凶手死了就算伏法,哪还查什么真相啊?偷偷摸摸弄死不就得了。” 身为专职的情报人员,小七并不能接触太多案件中的调查过程,所以他也知道,自己的猜测或许没什么准谱。他看向花鑫,希望能得到一个明确的回答。 花鑫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他越过小七到了洞口,扒开外面的遮掩物把头探了出去,不知道是看着什么,还是在听着什么。望着花鑫结实的背脊,温煦忽然意识到,老板想得似乎还有另外一些事情。 还有什么事比手表没有走动更重要的呢? 过了一两分钟左右,花鑫转回头来,说:“安全了,走。” “但是……”温煦盯着那块表,满腹心思。 花鑫摆摆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家。” 于是,小七和温煦也离开了山洞。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多,烈日偏移,温度也比正午那会儿低了不少,尽管如此,温煦身上还是不停地出汗,脸色也是红的很。小七对这一带比较熟悉所以走在最前面,花鑫和温煦之间差了一步,不紧不慢地跟着小七。 这条路是实打实的柏油马路,很宽也很长,来的时候,他们把车停在了路的中央位置,距离现在的落脚点大概还有一千米左右。 不知道什么原因,花鑫一直都保持着沉默,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夹着烟,脸上也不见任何异样的神情。这样的花鑫倒是谈不上什么惬意,只能是比较随意罢了。 温煦总是回头去看来时的方向,或者说,他望着的是跟钱毅对决的那个空地的方向。钱毅的死他并没有纠结,在他的概念里钱毅早晚都要死,即便没有死在保镖手里,也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随着钱毅的死亡,错变点并没有被纠正,这才是温煦纠结的问题。 他下意识地看着手里的表,忽然大声叫了起来:“老板!” 花鑫离他很近,这一声让着实吓着了:“喊什么啊?” “表,表!”温煦的脸色苍白,神情紧张,说话间已经把手表给了花鑫。 花鑫拿起手表一看,脸上的表情终于鲜明了起来。只可惜,鲜明的表情未必代表着好的变化。 花鑫紧蹙着眉头,难以置信地盯着手表。在满是划痕的表盘下,时针、分针、秒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走动的,这本该是让他们惊喜又值得长吁一声的事,但是,三根表针正在逆时针行走。 回过头来的小七看到了逆时针走动的手表,脸上的表情别提多古怪了。他敢坦言,在监理会这么多年,就没见过逆时针走的表! 这是要逆天怎么着? 突然,小七和花鑫同时抬头看着温煦,温煦更加紧张。 “你们看着我干啥啊?我什么都没做。”温煦苦哈哈地说。 “就是你什么都没做才奇怪。”小七很拙劣地掩饰了心里的狐疑。 花鑫烦躁地挠挠头,把手表又塞进了温煦的手里:“回家再说。” 花鑫的态度对温煦来说是一种煎熬,他是真的不知道表为什么会逆时针走动,一着急,难免觉得有点委屈,眼巴巴地看着花鑫,试图解释几句。 花鑫轻轻地拍拍他的头,低声道:“别担心,有我在呢。” 于是,温煦慌乱而又憋屈的心情,在花鑫短短一句话中得到了些许的安慰,真的安静了下来,乖乖跟在花鑫身边。 三个人都不吭声,走到了车子停下的地方,花鑫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置,小七开车,温煦坐在后面,握紧手表紧张的一塌糊涂。 直到他们驶下盘山路,也没有遇到杜忠波等人。温煦还是有点担心的,毕竟杜忠波从头看到尾,就算现在躲过去了,说不定晚上杜忠波就会找到自己。 温煦想不起来有没有把新号码给杜忠波,应该没有,老板叮嘱过,尽量不要给别人的。可杜忠波毕竟是警察,想要找到自己很容易的,那时候该怎么解释呢?要不要告诉他光头男被埋在哪里?如果他问起自己为什么追查杨俊和程双林的案子,该怎么说? 车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温煦只顾着想如何应付杜忠波,没有看到小七凝重的脸色。至于花鑫,上了车就闭目养神。 车子驶入市区,停停走走不知道过了多久,花鑫忽然说:“小七,你回去把杜忠波所有的资料整理一下,发到我邮箱。” 车子停靠在路边,下去和花鑫都下了车。临走前,小七瞥了一眼车里的温煦,欲言又止。 花鑫压低了声音,叮嘱:“什么都别说。” 小七咂咂舌,转身走了。 花鑫开车,继续朝家的方向去。温煦还在后面绞尽脑汁思索很多问题,多的不知道先跟花鑫说哪一件才好。 稍时,车子停进车库,温煦才怏怏地下了车。 作为一只没有主人经常陪伴玩耍的猫,兔子还是很乖的,此刻,它正趴在沙发上,搂着温煦卖的毛线球睡得美滋滋的。 花鑫看到兔子,眼睛里多了一点安定,遂径直朝着楼梯去:“去洗洗换身衣服。” 温煦张张嘴,当他意识到留不住花鑫的时候,只好先去自己的房间。 半小时后,温煦急匆匆地敲开了花鑫的书房。 “坐这边来。”花鑫坐在电脑桌后面,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温煦拿了一把椅子,坐在花鑫身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老板,我……” 没等温煦说完,花鑫微微抬手制止了他,说道:“这个结果跟我想的也差不了多少。” 温煦闻言一愣:“什么意思?” “我能猜到你今天的行动只是第一步。钱毅不可能去自首,所以钉死他的事件不是杨俊和程双林,而是光头男的案子。你是不是打算,跟钱毅摊牌后,让他追杀你,再去找警察?这样的话,钱毅就会被指控教唆杀人、谋杀未遂和蓄意谋杀三项罪名。而你,只要一口咬死钱毅找错人,你什么都不知道,基本可以躲过警察的怀疑。” 果然一切都逃不过老板的眼睛。听完花鑫的分析,温煦是懵逼的。 “老板,你,你都知道了?” 花鑫点点头:“条件在这摆着呢,你只能这么做。其实,计划还是很好的,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我们谁都没想到杜忠波会去。姑且不说他为什么出现在那里,事实上,他的出现只是帮你提前了第二步的计划。” “也不是。”温煦沮丧地说:“他听见我跟钱毅说的那些话了,我再装什么都不知道,不大可能。” 对于温煦的担忧,花鑫只是摆摆手而已。也不知道这是不愿意继续说杜忠波了呢,还是生气了。 花鑫拿出烟盒,抽出一根来点燃:“钱毅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错变点。” “老板,之前小七说,钱毅没有受审就不算伏法,你觉得呢?” 之前温煦就想过,如果凶手死亡就可以纠正错变点,还费什么力气查真相啊?直接弄死不就得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观点,问花鑫是否正确。 花鑫抽了两口烟,似乎是在思索着,良久之后,才说:“监理会虽然不在体制内,但自有一套惩罚规则,我们不能用杀死嫌疑人或者是凶手的手段来纠正错变点。当然了,如果对方要杀你,你必须反击,在这种情况下杀死嫌疑人或者是凶手,可以被视为正当防卫。” 温煦停得惊讶不已。 花鑫摆摆手:“话题扯远了,还是说钱毅这事。如果嫌疑人或者是凶手在揭开真相前意外死亡,时间轴会给出第二个错变点。” 温煦不解地问:“什么意思啊?” “关键人物被替换了。”花鑫严正地说,“我打个比方。915案的关键人物是钱毅,但是他在没有伏法的前提下意外死亡,这就等于我们的调查走了尽头,但是错变点并没有被纠正。那么,时间轴会给出第二个关键人物,第二个错变点,让我们再去调查,直到纠正错变点。明白了吗?” 虽然有点绕,但是温煦听明白了:“所以,手表逆时针走动,就是第二个错变点?” 花鑫又拿出一根烟点燃,温煦的直觉探到,眼前镇定自若的老板其实很焦躁。 花鑫说:“重新给出的错变点只能是一个静止的时间。” “我们的那块表……” 是啊,不但没有静止反而逆时针走动了起来。 花鑫坦言:“我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那块表就像……” 温煦急了,下意识抓住了花鑫的胳膊:“就像什么?” 花鑫的眼神肃穆,定定地看着温煦:“你感觉不到吗?那块表在倒计时。” 这一瞬间,温煦的大脑里是一片空白的。 第39章 看到逆向走动的时针时,温煦完全没有考虑过倒计时的可能性,他只知道,这是一种极为不合理的现象。 不合理也没什么,大不了重头再来反正有老板在。然而,花鑫的反应以及分析,就是在告诉他: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这问题相当严重。 温煦不得不承认,更加心慌。 一向老神在在的花鑫也有些压力,毕竟逆时针的错变点于他而言,也是头一遭遇到。该怎么处理不是难题,难的是…… “你知道最困难的环节是什么吗?”花鑫问道。 温煦使劲搓了一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我来说,是终点。” 花鑫一挑眉:“你以为什么是终点?” 温煦指了指手表:“倒计时,总要有个终点。可能是十分钟后,也可能是一年后。不知道终点,就等于脑袋上悬着一颗□□,你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爆炸。” 花鑫哭笑不得地点头道:“的确,这个环节是最难的。所以,我们必须掌握倒计时的终点在哪里。” 温煦从笔筒里拿出一只笔,花鑫很默契地给了他几张纸。温煦边写边说道:“警方的报告上写杨俊的死亡时间是02:00,我们看到他跳楼时间是01:30。中间相差了半个小时,可能终点就在一点半到两点之间,但是具体是哪天,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悬在头上的炸弹啊,还真是简单粗暴的比喻。 花鑫蹙着眉连抽了两根烟,期间温煦乖乖地等着,没有吭一声就是担心打扰了他的思路。两根烟抽完,花鑫才说:“或许,我们的方向错了。” 温煦不大明白。 “当你因为一件事而想不通走进死胡同的时候,就尝试换另外一个角度去看待问题。虽然错变点牵扯出钱毅、杨俊、程双林等人的案件,但是真正的错变点未必就在他们的案子里。” 越说,温煦越是糊涂。 花鑫抿了抿嘴唇:“稍后给你解释,先查一查线索。” 温煦焦躁地抓抓头发:“老板,先说呗,你这样会急死人哒。” 花鑫冷笑了一声:“我从早上急到现在也没死,熬着。” 好,这事他有理。 花鑫打开了电脑开始搜索:凌晨一点半,死亡、故事等关键词。跳出来的都是些毫无价值的信息,浏览了很久,也没有值得他注意的。 坐在一边的温煦似乎明白了老板的意图,说道:“你试试2013年、凌晨、死亡。” 花鑫眼睛一亮:“想明白了?” 温煦咂咂舌:“快搜啊。” 事实上,温煦比花鑫焦急的很多。 重新关键词,还是没有什么线索,花鑫摇摇头,想了想:“不可能再往后了。我试试2014年。” 2014年凌晨、死亡、事件。 输入完文字,点击回车。 跳出来的前三条都是同一个新文——南卫化工厂发生爆炸。 2014年9月15日凌晨,南卫化工厂发生火灾,火势迅猛引起爆炸,酿成惨剧。伤亡人数多达百余人。目前,相关部门成立了联合调查组展开全方面积极调查。 花鑫的手指着屏幕上的信息:“就是这个!” 温煦跟着兴奋起来,忙道:“这不就是灰云山吗?” “对,今天小七带咱俩下山的路,就是化工厂的运输通道。” 说道这里,温煦纳闷地问:“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 “2014年我不在本市,我是2015年回来的。” 这段略过,有时间再聊。温煦表示快看看后续是什么情况,火灾和爆炸是怎么发生的。 古怪的是:不管怎么查,都没有关于化工厂爆炸的下文了,就连各大论坛、博客、微博等地都没有关帖子。 花鑫放下了鼠标,沉思起来。温煦却是急的不行:“老板,继续查啊。” “不能查了。”花鑫沉声道:“消息和舆论都被整理的这么干净,就说明这件事不能继续查。” “为什么啊?” 花鑫扭头看向温煦:“那个化工场应该不简单。” 温煦还是明白“不简单”是什么意思的。毕竟这个世界不是透明的,还有很多隐秘的事件不能曝光,并非说见不得光,而是有这个必要不能见光,就像时间轴监理会。 “那怎么办?”温煦担心地问道。 花鑫也很头疼。网上仅有的一篇报道写的不清不楚,最关键的时间一语带过。“凌晨”凌晨所指的范围太大了,到底是哪个凌晨点? 想到这里,花鑫拿起电话联系小七:“南卫化工厂的爆炸情况你查一下,能查多少是多少,有困难了就退回来,不必勉强。” 小七不解地问:“你查化工厂干嘛?” 花鑫只说:“化工厂爆炸时间是2014年9月15日凌晨。” 电话那边的小七半天没吭声,忽然喊了起来:“卧槽,我明白了。给我十二小时。” 花鑫随手拿起放在一边的车钥匙,对温煦说:“我出去一趟,估计要很晚回来。不要用被抛弃的眼神地看着我,我保证天亮前一定回家。” 温煦使劲挤了挤眼睛,换了一张轻松表情,还微微笑了笑:“那我就不用做你晚饭了。” “做!我回来吃。”花鑫低喊了一声,郁闷地走出了书房。谁会体谅他一天只吃了一顿的饥饿感啊? 其实,温煦也多少猜到一些花鑫去做什么了。毕竟,这件事已经把警方卷了进来,杜忠波是实实在在地听见了,也看见了,在山洞里花鑫那通电话可能是打给总部的,如果是这样,想必他需要回去面对面说清楚问题。 想到这里,温煦沮丧地趴在桌子上,叹息道:“还是给他添了麻烦啊。” “什么麻烦?” 花鑫忽然去而复返,吓了温煦一跳,忙起身规规矩矩地站着。 “你是做错事的小学生吗?”花鑫走进来,笑道。 “你怎么又回来了?” “忘了给你东西。”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线上转账很麻烦的,我没时间去银行,给你卡你自己去转。” 看着被塞进手里的银/行卡,温煦懵了。 花鑫说:“不许问我为什么给你钱,也不许问我什么时候要你还钱。懂了吗?” 温煦:“……” “说话,懂没懂!?” “懂了!” 花鑫很随意地摆摆手,转身走了。 温煦站在书房,半天没缓过神来。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花鑫的微信来了,告诉他银/行卡的密码是多少,温煦用手机查了一下,里面居然有十五万。 温煦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老板,其实你偷听我跟小英通话了?怪不得不让我问。 过于紧张的一天,让温煦彻底忘了还要给妹妹打钱这事,没想到花鑫居然记得,手里的卡还有着一点温度,还有一点属于花鑫的淡淡的香水味。 事不宜迟,温煦直接离开家门去了银行。给小英的卡上打了十万元,没到一分钟,小英的电话打了过来。虽然之前也商量好了,但一下子接到十万元,小英还是很担心温煦的。 “二哥,你跟我说实话行不?这钱你到底咋来的?你要是不说,我可给你转回去。” 小英妹妹打小就是个认真的主儿,对她说谎温煦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但是他只能说:“我在这边买了个房子,刚过完户,还没搬进去。我把房子卖了,先可着奶奶治病用。” 小英叹了口气:“你攒钱也不容易,都给奶奶用了,你怎么办啊?” “不用担心我,我手里还有五六万呢。” 或许是温煦从来没骗过小英,小英当真信了他的话。 “二哥,你放心,我跟对象明天就去医院把这钱交给我妈,就说是我对象家里给的。我妈你信得过?肯定不会出差儿。还有啊,你别怪我多嘴,以后少跟那个谁接触,没啥好处。” “好,我知道了。”温煦如此说。 远在县城住的小英刚挂断电话,她的男朋友拎着饭盒走了进来,一看她凝眉愁思的样子,不免要多问几句。 小英细说了来龙去脉,男朋好当即表态:“这事你必须告诉阿姨和周谷城。” “为啥?” “一万两万的不说就不说了,这可是十万。他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房子都卖了,连个好都听不到?我觉得这不公平,就算你们家人不待见他,也该知道姥姥病了,他往家拿钱了。而且,周谷城也不咋地,他那工作一个月少说五六千呢,就姥姥住院第一天拿过三万,剩下的都是乡亲和亲戚凑的。”末了有补了一句,“你是没看着他那对象,穿金戴银的。” 话说到这里,小英脸上有点不高兴了。 男朋友忙解释道:“咱俩处对象那时候我就说周谷城为人不地道。这十万块钱的事你得跟周谷城说,让他心里明白明白。” 听完男朋友一番话,小英决定将这件事跟妈妈和周谷城说说。 温煦只想到小英会帮自己保密,却没想到准妹夫的态度改变了他的计划。这会儿,他按照原来想好的给周谷城打了个电话。 响了半天,周谷城才接听。温煦的口气还是很轻松的:“谷城,方便说话吗?” “方便方便,你说。” “奶奶这几天怎么样?” “好多了,术后恢复的不错。” 温煦不吭声了,周谷城那边似乎也找不到什么话说,俩人沉默了几秒钟,周谷城率先开口道:“小煦,你找我就是问奶奶的事?” “也不算。这两天太累了,闲下来就想跟你说说话。” “你看你,我走之前还说帮你忙,你就是不让。” 温煦笑了笑:“哪能让你帮忙,你比我还忙。天天跑医院,上班,还要照顾好女朋友。” “什么?什么女朋友?”周谷城的声音透露了紧张。 温煦说:“上回你来我家,我闻到你身上有股香水味儿。你不是最讨厌香水味吗,肯定不是你在用啊。我就想,你八成是有女朋友了。” “没有的事!”周谷城急了,“你别胡思乱想行吗?” “你还瞒着我啊?这是好事,我替你高兴呢。等我忙过这阵子,你把嫂子带来让我见见。” “小煦,你真的误会了。” “不说了,我老板出来了。回头再聊。”温煦掐着点儿挂断电话,只字没提钱的事。 挂断了电话,时间仿佛从停止到重启,经过了真空地带,地带里没有色彩,没有声音,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晚霞余晖将通往家的路挑染出金灿灿的光华,温暖如兔子背上的毛,柔柔的顺滑。 这一刻,温煦想的是回家、洗澡、吃饭、抱着兔子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体育频道。 刺激惊险的一天随着时间轨迹朝着终点走去。有的人急切、有的人坦然,还有的人百思不得其解。 比方说本市的刑警队长杜忠波,他就是那个百思不得其解之人。因为,他的上级正在很婉转地警告他——不准查温煦。 第40章 晚上九点多,温煦抱着兔子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节目,兔子团成一个球窝在他的胸口,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神采奕奕的。温煦早就困倦了,只是不想去睡,半眯着眼睛,轻抚着兔子的毛,享受着美妙的触感。 兔子被温煦照顾的很好,毛发光亮干净,就像个小公主似得。小宝贝一直很粘温煦,如果花鑫也在家,兔子就会无视他,一直跟在温煦的身边。花鑫不在家的时候,兔子就是温煦的伴儿。 墙壁上的时钟打响了九点半的报时,温煦挠了挠兔子的耳朵:“想吃点宵夜吗?” “喵~”兔子好像听懂了温煦的话,愉快地喵了一声。 温煦懒洋洋起坐起来,抱着兔子去了厨房,拿了heosa的金枪鱼味的布丁,兔子一路撒着欢跟着温煦回到客厅。 门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温煦看了眼时钟,放下兔子到玄关取下按下对讲:“小七?” “快开门,下雨了。” 小七跑进屋子的时候,已经被雨淋了。温煦看了眼屋外,淅淅沥沥的雨丝在灯光的映衬下像是被丢下来的荧光棒,还挺好看的。 “大晚上的看下雨,你是闲出毛病了?”小七换了鞋子埋怨着见鬼的天气,出门的时候还是晴天,怎么说下雨就下雨。温煦去卫生间给他拿了一条毛巾,回到客厅,看到小七正在吃猫布丁…… “好吃吗?”温煦把毛巾递给他。 小七撇撇嘴:“凑合,还有吗?” 温煦指了指兔子:“你没看到它准备挠你?” 兔子蹲在地上,仰头对着小七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小七看了眼手里的布丁,慢慢地放下了。 温煦随手把布丁打开,放在兔子面前,转身坐在小七对面:“你怎么来了?老板不在家。” “你俩有一个在就行。”说着,小七从包里拿出轻薄的笔记本,打开电源,“南卫化工厂的爆炸事件我查到一点情况。” “不是说需要十二个小时吗?”温煦问道。 小七咧着嘴咂舌:“十二个小时也是这些,没什么区别。你先看,我再给你说一些情况。” 小七查到南卫化工厂的起火时间是9月15日凌晨两点二十分,爆炸时间是凌晨两点五十分,死亡98人,烧伤25人。 温煦看到下面,顿时一惊:“山火引起的?” 小七点点头:“很难接受是不是?” “怎么可能呢?”温煦的手离开了笔记本,严肃地说:“那个化工厂是在灰云山的深处?我听老板说周围一公里都是空地,山火还能烧过一公里的空地?再者说,化工厂这种地方本来就存在很多化学用品,防火措施也该很不错啊。从外往里面烧,怎么想都不可能?而且,里面一百多人都没察觉?没值班的?” 看着一脸严肃有急躁的温煦,小七哼笑了一声:“温煦,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误会什么?” “我刚才不是问你嘛‘是不是很难接受’。” 温煦很聪明,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个原因是假的?” “肯定不是真的。真正的原因不会泄露出来,所以我也查不到。” 温煦略吃惊地问:“连你都查不到?” “也不是查不到,要把真相查出来,会有不少麻烦。花鑫跟我说,遇到困难就停下来,不要再切进了。你明白?” 温煦无奈地点了头:“明白。” “不过呢,起火的时间还有爆炸时间都是真的。” “还有其他线索吗?” 温煦重新把笔记本拿到腿上,继续看文档。 小七在他对面说:“我找到一张航拍图。” 温煦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小七很是受用,指了指他腿上的笔记本:“就在文件夹里,1号图就是。” 随着温煦点开图片,小七也起身坐到他身边,指着图片说:“看到这一片黑□□域了,这就是化工厂爆炸后的废墟,很早就被封锁了。你仔细看这里。” 小七指着化工厂十点钟的位置:“跟设计图对比,这个地方是废料库。废料被运到库里,会有车过去,运到专业部门进行专业处理。” 温煦歪歪头,不解地说:“这废料库怎么像个蝌蚪?” “不是蝌蚪。”小七笑了笑,“我不知道废料库具体有多大,从比例上来看至少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你看到的这个黑色的尾巴,其实是爆炸时形成的火焰痕。” “这是什么?” 温煦注意的到的地方是废料库通往主研究大楼之间的一条路,他不懂如何从航拍图拍计算距离、面积,但是这条引起他注意的路真的很奇怪,因为这条路是黑色的,两旁却是灰白色的。 黑色的路就像一条笔直的黑色带子,连接着废料库与研究大楼。 在来此之前,小七已经研究过航拍图,同样对此感到疑惑。他说:“废料库距离研究大楼有三百米,都是水泥地面。 三百米……够远的啊。 “从爆炸痕迹来看,应该是废料库先起火爆炸,波及到研究大楼。” “不可能!”温煦当即反驳道:“你看看这个‘黑带子’整整齐齐的,如果两点之间长三百米,那平方面积呢?肯定小不了啊,要炸为啥只炸开这一条?” 小七挑挑眉,心想:虽然事物表达的能力简直低幼,但是他说的明明白白了。果然潜质不错。 于是,小七耐心地解释:“你的观点很对,不管是爆炸还是起火,都应该是大面积的,不应该局限一段面积。咱们来分析一下,如果火势迅猛,爆炸在瞬间发生,就说明威力极大,波及到的面积也会很大;如果火势并不快,肯定会被人发现。” 当然会被发现,废料库那种地方必然装有灭火系统。换言之,火势太大,灭火系统完全不起作用,或者说,水无法熄灭因为化学物引起的大火。 那么,以此推论:从痕迹上看,并不像瞬间起火继瞬间爆炸,也就是说…… “起火的爆炸点不是废料库?” 小七满意地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这个不大好下定义,根据我的判断,起火点应该是在废料库,但是爆炸点不是这里。” “不明白。” 小七抿了抿嘴,下意识地蹙蹙眉,指着温煦非常在意的那条贯穿三百米长道的黑色爆炸痕迹:“废料库跟研究大楼之间的三百米空地下还有活动空间。爆炸的地方,是在地下。” 得出的结论虽然有些令人惊讶,温煦却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他摇着头,似喃喃自语地说:“太奇怪了啊。化工厂爆炸是内部问题,没有外部因素啊,可涉案人里没人跟化工厂搭边儿啊。” 他从钱家叔侄想到那对青梅竹马,再想到廖文文甚至是光头男。这几个人没有一个可以跟化工厂有联系的。 温煦不死心,问道:“你能找到死伤人员的资料吗?” 小七遗憾地摇摇头:“我只能找到照片,姓名、籍贯等资料什么都查不到。” 温煦一拍大腿:“有照片总比什么都没有好,我看看。” 于是,小七点开了第二个文件夹,一百多人的免冠照片列了出来,温煦觉得有点眼花。 小七似乎还有事:“我得走了,你慢慢看。花鑫回来你跟他说说,有事他会打我电话。” 温煦忙着看照片,就没送小七。小七在玄关顺了一把伞,出去的时候,小雨已经变成了大雨。 雨滴打在窗户上啪啪作响,温煦坐在沙发上盘着腿,认认真真地看每一张照片。前二十几张都是黑白照,忽然,他看到了一张彩色照,快速下滑鼠标,还有一些人的照片也是彩色的。温煦估计,黑白照上的人是遇难者,彩色照上的人活了下来。 看着一张张黑白照,温煦的心里隐隐的有些酸痛。他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精神了一些回去继续看。 从头到尾看了两遍,也没看出什么来,更不用提里面会有涉案人的可能性了。 但是,他们只能找到这一点点线索,并且他不能给老板何小七施压。 神烦啊! 温煦烦躁了,抱起身边的兔子使劲揉搓了一番,兔子肉呼呼的小爪子拍在温煦的脸上,挠痒痒似得。 “我再看一遍!”温煦把兔子举到眼前,气势汹汹地说。 第三遍,温煦困的几乎睁不开眼睛,时间也到了深夜十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兔子趴在他的怀里,跟着他一起看照片。 喵~ 温煦马上就要睡着的瞬间,兔子叫了一声。 “我没睡,去自己玩。”温煦重新打起精神,把兔子放到了地上,待目光重新落在笔记本上时,猛地一愣。 照片里的人很年轻,大概二十五六岁。平头、五官端正、略有些眼熟。这些本来很寻常,但是温煦看到这人的耳朵上戴着一枚耳钉。因为是黑白照,所以耳钉看不出原本的原色,可温煦几乎可以大胆的确定,这个人就是钱文东的朋友,之前他们苦寻不到的“红耳钉”! 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 2014年9月15日凌晨01:00钱文东死于车祸,02:20化工厂起火,02:50发生爆炸。 如果廖文文没有开车撞过去…… 如果钱文东没死,他跟红耳钉会有什么交集? 时间轴什么意思?让他们阻止爆炸发生?老板不是说不可以改变过去吗? 第41章 茶几上还有半盒没吃完的猫布丁,那是小七刚才剩下的。兔子显然已经嫌弃了这半盒被人类染指过的食物,每次路过茶几都以一种哀怨的眼神看过去。虽然很美味,但已经完全不想吃了。 兔子真的很苦恼。。 就像那盒被吃了一半的猫布丁一样,出现的谜团对温煦而言让他非常苦恼。这个时候花鑫偏偏不在家,连个与他一同商量的人都没有。温煦从没觉得这么烦躁过。 如果花鑫在家该多好,他怎么就不在家呢? 卓越的连贯性思维促使他马上想到下一个问题——花鑫为什么不在家?因为在处理麻烦问题。 麻烦问题怎么来的?是他惹来的。 有些事不能拼运气,运气只是附加分,他需要的是完全符合逻辑性的推理过程以及结果。 想到这里,温煦急忙坐回沙发上,拿起茶几上放着的纸和笔,用小七留下来的电脑当垫子,想了想,写下第一行字。 【915案中活着的关系人:廖文文、神秘人(未知)。】 【钱家叔侄车祸时间:2014年9月15日01:00化工厂爆炸2014年9月15日02:50。】 【杨俊死亡时间:02:00、看到他跳楼时间:01:30丢失三十分钟。】 【新关系人红耳钉在化工厂爆炸中死亡,此人跟钱文东是朋友。具体情况未知。】 写到这里,温煦手里的笔猛地一顿。在他列出来的条件里,有两个“未知”一个是“神秘人”一个是“红耳钉”。 有没有可能神秘人与红耳钉是同一个人? 红耳钉在钱文东口中得知杨俊偷了钱毅的货,于是打上了黑吃黑的注意。一直在暗中监视钱毅等人的动向…… 不对不对,如果红耳钉的目的是拿到那批货,不应该在钱毅杀人的时候冒出来啊。 于是,思维走进了迷宫。温煦越想越糊涂,脑袋都要炸开了。 如果老板在该多好。 当自己陷入困境的时候,他总是能够给自己指一个新的思维方向。就像他说过的那样:当你因为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换一个角度重新思考。 对,换一个角度。 温煦重新打起精神,从倒计时的手表下手。如果说,手表的倒计时的目的是让他们改变化工厂爆炸的历史,从红耳钉这个唯一的已知条件来看,关系人肯定是钱文东。 可不可以这样假设:如果2014年9月15日晚钱文东没有死,会不会跟红耳钉有某方面的接触,如此一来,有没有可能改变红耳钉的行为,进而影响到化工厂。 那么,想要阻止915车祸案的重点应该在廖文文身上! 可以阻止廖文文复仇的关键点在——杨俊和程双林的死!也就是2013年12月12日凌晨! 想到了涉案人的相互作用关系,温煦把自己吓了一跳,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的妈呀。难怪时间轴两次把我们抛到过去时间,看到的都是跟杨俊、程双林案有关系的线索,原来根儿在这儿呢。 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马上告诉老板? “冷静一点啊温煦!”温煦用拳头捶打着额头,自言自语起来,“这些都只是猜想,没啥根据。不能瞎猜啊。” 自言自语的时候无意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手表,猛地一愣,急忙拿在手里。 是错觉吗? 温煦起身快步走到挂在墙壁上的时钟下面,看看时钟,再看看手里的表,这肯定不是错觉,手表的三根走针走的快了很多。 一秒内秒针至少走了四五秒,依次下去,分针和时针也比正常的钟表快了不少。 啥意思?这到底啥意思?是在提示自己,倒计时要结束了? 这时候温煦在注意到时间,00:10 已经零点十分了? 怎么办?怎么办? 温煦急得原地转磨磨。如果说之前他还觉得自己能hold住,在手表加速时间流逝的状态下,他彻底懵逼了。 温煦想都没再想就拿出手机,拨通了花鑫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花鑫才接听。没等他开口,温煦抢先道:“老板手表快了,手表快了!” “你慢慢说,手表怎么了?” “三根走针走的飞快啊,好像马上就要爆炸了。” 估计,电话那边的花鑫愣了愣,随即沉声问道:“多久了?” “刚发现的。” 花鑫自语了一句:“怎么会这样呢?”转而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查到什么线索了?” “查到好多,老板你快回来行吗?” “就算我现在出发,也要两个小时才能到家。就在电话里说,不要浪费时间。” 电话里说?温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得明白。 可现实不允许他慢条斯理地说话,因为他能感觉到,手表或者说是时间正在催促他。 “老板,你先不要打断我,等我说完,行吗?” “行。” 此时此刻,花鑫坐在一个充满了茉莉花香的房间里,他的对面是一个三十多岁斯文儒雅的男人,男人听到了花鑫讲电话的经过,笑着指了指他手里的电话。花鑫白了一眼,无奈地打开了扩音功能。 温煦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到了房间每个角落。 温煦的说明很乱,因为他的心真的很乱。如果不是了解整个案件过程,很难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边听着温煦说明情况,花鑫边用手对面前的斯文男比划着动作,似乎是在解释情况。斯文男频频点头,表示——明白了。 很快,温煦说到了让他毛骨悚然的部分,情绪上更加紧张:“老板,如果钱文东没死,当晚跟红耳钉有了接触,那红耳钉的行动就会被改变,化工场的爆炸说不定就不会发生了。我想,如果要阻止廖文文撞死钱文东,就必须回到2013年12月12日凌晨,阻止钱毅杀害杨俊和程双林,或者强迫神秘人报警。” 从温煦说出红耳钉开始,花鑫的眉头就皱得很紧。等温煦说完最后一句话,儒雅的斯文男举起一张纸亮给花鑫看,花鑫的嘴角向下撇了撇,不愿意却不得不按照纸上的字来反问温煦:“那你想过杨俊的死亡时间跟我们看到的跳楼时间不一致,是怎么回事吗?” “一样的啊老板。我们迫使神秘人报警,或者是阻止钱毅杀人,这个时间差就找回来了。老板你快下决定,手表好像越来越快了。” 花鑫正要开口说话,对面的男人又在纸上写了字。花鑫烦死了,捂着电话,问道:“你不要越俎代庖。” 男人头不抬眼不睁地笑道:“就当是提前毕业考试了。”说着,把写好字的纸放在了花鑫面前。 花鑫一看,恼的直咂舌:“你真是麻烦。” 温煦还在客厅里焦虑的踱步,等着老板下一步的指示。 电话沙拉沙拉了几声,听到花鑫说:“温煦,大部分情况都只是你的猜测,你明白吗?” 果然啊,温煦欲哭无泪。但是还仍然诚实地点了头:“我知道。” “你来选择。如果我们现在回去阻止钱毅,或者迫使神秘人报警,你能确定化工厂爆炸会被改变吗?” 温煦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能。”他咬咬牙,“但是……” 斯文男人听到温煦的“但是”,有些诧异,他看向花鑫,花鑫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温煦继续说:“老板,我知道这些情况没啥根据,充其量就是一种可能性罢了。但如果是真的呢?我们真的可以改变化工厂爆炸呢?一百多人的命啊,我不敢赌,也不能赌。我宁愿白跑一趟,也不想错过机会。” 花鑫的声音沉了许多,平静而地问道:“如果这是唯一的机会呢?你还会这样想吗?” 唯一的机会? 是的,手表的倒计时开始加速了,到了停止的那一刻,或许就是没有机会了。 温煦的心七上八下,偏偏在这时候,花鑫又说了一句:“你要想清楚,因为这个决定涉及到你是否能留在监理会。” 何去何从? 温煦心几乎没有半分犹豫:“老板,我想回去,现在。” 花鑫的嘴角勾起一抹很淡很淡的笑意,挑眉看向面前的斯文男人,无声地说:“满意了?” 斯文男人苦笑着点点头,沉声道:“去。” 花鑫拿起手机,郑重道:“去我书房,在书桌的左手变抽屉里有个黑色的盒子,里面是备用的电子表。时间怎么设定,你会?” “会会会。”温煦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我一个人回去?你不去啊?” “我直接过去,我们在工地会和。”花鑫说,“如果我们的落脚点不一致,我会根据你的手环找到你。温煦,你记住,我们只有旁观权,没有干涉权。你不能插手任何一个人的自然行为,你能碰的只有独立存在的物体。明白了吗?” “明白。” “好,五分钟之后,进行时间轴跳跃。” 温煦二话没说急忙跑上楼,在书房找到备用的电子手表,戴在左手的手腕上。然后,又把倒计时的手表戴在右手手腕上。 五分钟,备受煎熬。温煦的眼睛盯着两块表一眨不眨。时间在无声中流失,温煦在极度紧张而又亢奋的状态下,再一次身陷于刺骨的冰冷中。 呼吸之间,他已经习惯了脚下不稳的感觉。冬日夜晚的寒冷好像在嘲笑他——傻逼,又忘了穿棉衣了。 温煦苦哈哈地蹲下去,抱着胳膊,四下观望——老板在哪里呢? 转念,又觉得也管不了这么多,反正老板说可以找到自己。 温煦打量了几眼周围的环境,确定所在地距离案发地点很近,时间也刚好是2013年12月12日00:00。 一边朝着案发大楼走去,温煦一边分析:钱毅那边的人太多,就算自己露面估计也什么作用,所以,还是要把希望寄托在那个神秘人身上。 想罢,温煦直接朝着神秘人所在的大楼跑去。按照时间来算,这个时候神秘人应该就在那栋大楼里。 第42章 不同于前两次边跑边看边摸索的情况,现在的温煦跑得非常顺利,废弃的工地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很熟悉了。这可能有点可笑,温煦却是半分笑的心思都没有。 压力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大。前一秒他告诉自己:是男人就不要怕,是男人就不能怂!怕与怂就像一对亲密友人,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更何况这件事的背后还有一百多条人命等着他,怕怂都没机会啊。 但是真的很紧张!特别是在老板还没找到他的这个时刻。 温煦跑到地点的时候看了眼电子表:00:15。他朝着左边高处望去,心理作用下他似乎看到了八楼的窗口人影绰绰,闭上眼冷静,温煦知道那里并不是自己的目的。 在进入神秘人所在的楼内时,想着把鞋脱下来以防发出声音,他犹豫了一下,记得在一本书里看到过,双脚是最容易出汗的部位,汗液透过袜子会在地面上留下微量物证,只要采取足够,从性别到身高年纪都能检测出来,还能检测出dna指纹。 温煦已经抬起的脚又放了下去。 蹑手蹑脚地上到二楼,温煦谨慎地走出每一步,每一步都合着他对案情的推论,前行着。 上一次回来,老板听见钱毅的两个手下说:被耍了。从这三个字来看,神秘人显然是联系过钱毅。 钱毅的手下来这里找神秘人的时间,刚好是杨俊死亡的时间,换句话说:神秘人离开这里的时间应该是00:55-00:58。 廖文文报警时间01:05。 在四楼站定,温煦暗想:奇怪,时间怎么都掐得这么准? 已经到了六楼,温煦不敢继续往上走了。他躲在一堵墙的后面稍作喘息,平静平静心态。黑暗、寒冷、无声、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笼罩在里面。从嘴里呼出的哈气清晰可见,每一次呼吸都是谨慎的,这让他的胸口有些闷痛。 电子表显示时间:00:30 六层楼居然用了15分钟! 突然,下面有声音传进了耳朵里。温煦一愣,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老板,转念,惊喜的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与慌乱。 再怎么说,一个月前他还是兢兢业业的快递员。 温煦忙蹲下来隐藏好,寻思着:老板走路不可能弄出这么大动静,上来的人肯定是神秘人! 想到这里,温煦抬起手捂了一下眼睛,等那脚步声从下面上来,他才放下手睁开眼睛,但是从他躲避的这个角落是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即便他很想去看看,现实却没有给他便利的条件。 此刻,他能做的就是屏息细听。 脚步很稳,不紧不慢。这个人的心理素质很好啊。 脚步声经过六楼,上了七楼。温煦能够听见,神秘人在七楼停了下来。 怎么办?现在上去?上去了能做什么?老板说过,他不能接触或者是干预任何人的自然行为,他只能碰独立存在的物体。所以,不能上去面对面的硬碰,必须像个巧妙的办法才行。 虽然温煦已经想到一个办法,但是不到迫不得已真的不想那么做。 温煦想,要不然学鬼叫?可万一真把人吓着直接跑了,没报警怎么办? 温煦急的直挠头——到底怎么办呢?老板你咋还不来啊! 忽然,温煦瞪大了眼睛,想到办法了。为什么不用手机播放警笛的声音呢?一来可以吓唬神秘人,二来还能镇住对面大楼的钱毅等人!他们听见警笛声肯定都不敢继续作案了,说不定还能改变杨俊和程双林的结局。 想到这里,温煦激动了起来,转了个身,面对着墙角拿出手机。下一秒兴奋的情绪荡然无存,一个信号都没有的事实就像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了下来。 为什么没有信号啊!? 在他苦于想办法的时候,时间又过去了几分钟,到了00:38。 温煦咬着牙想总是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干脆上去看看再说。 离开了藏身地开始上楼,从六楼到七楼,温煦都不知道消耗了多少时间,概念里仿佛很长很长。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他还是猫着腰站在了七楼的缓步台上。 左手一户,右手一户,都没有房门。按照之前听到的声音判断,神秘人应该是在左手公寓里。温煦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心想:虽然没信号,但是手机的录影功能至少可以用? 他几乎紧贴着墙面,把打开录影功能的手机慢慢探了过去,缓缓转动了一圈再缓缓地转回来。做完这一切,忙上了几个台阶,背过身观看方才录下的影像。 因为环境黑暗的缘故,录下来的影像非常模糊,但温煦还是看见了朝南的窗户旁边站着一个人,那个人似乎在观察外面,背对着他。 看来只能用之前想好的办法了——死就死! 温煦快速地进如右边的公寓内,站在南向窗户前。 来此之前他就想过,既然神秘人可以发出一团闪光,自己也可以啊。手机相机的闪光还是相当强的,对着钱毅那边闪一下,肯定会被看到。 只是,他这个办法有两个问题。一,他会被神秘人发现,下场不可预知;二,他会被钱毅发现,下场同样不可预知。所以,温煦才不愿意使用这个办法。现在的情形容不得他多想,不可预知就不可预知。 温煦已经打开了手机的拍照功能,朝着对面大楼举了起来。 就在这时,与他一墙之隔同样位置上的神秘人开口说话了! “钱先生,晚上好。”神秘人礼貌地说。 温煦惊愣了一下,整个人都僵住了…… 神秘人断断续续地说:“你的东西在我手里……我可以把东西给你,只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温煦瞠目结舌地听着神秘人与钱毅谈交易,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神秘人的声音会是——廖文文! 这绝对不亚于有人送了你一枚甜甜的糖果,等你吃下去后告诉你里面有毒。 如果说听出了神秘人就是廖文文让温煦惊愕不已,那么廖文文接下来的话足够让他怀疑人性。 “杀了程双林。”廖文文说。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 这一刻,温煦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胸口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花鑫,紧紧地捂着温煦的口鼻,用凌厉的眼神警告他——老实点! 温煦的眼睛通红通红的,瞪着花鑫。 花鑫紧紧地皱着眉,对温煦摇头。随后,靠上去,在耳边说:“出去再说。” 低沉的嗓音唤醒了温煦的理智,他点点头表示配合。花鑫放了手,直接蹲了下去,拍拍温煦的小腿让他把脚抬起来。 花鑫在温煦的鞋底贴了什么东西,温煦再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这样,俩个人安静无声地离开了这栋大楼。 疾奔到可以说话的地方,温煦迫不及待地说:“为什么啊?我想不明白。她不是很爱程双林吗?要不然,怎么会移情别恋?她为什么要杀了程双林?为什么是她?她不应该啊……” “温煦!”花鑫冷着脸抓住温煦的肩膀,“你还记得我们回来的目的吗?” 温煦愣了。 “还差五分钟就是一点了,你准备一直这样混乱下去?” “没辙了啊老板。”温煦绝望地说:“廖文文不可能报警的,她才是幕后黑手!我们还能做什么啊? 花鑫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抓起温煦的手腕举到他的面前,倒计时手表上的走针飞快地转动着:“温煦,我再问一遍,还记得我们回来的目的吗?” “为了阻止化工厂爆炸。但是在那之前,我们必须阻止廖文文……”说到这里,温煦再一次愣住了,“她为什么要杀钱毅和钱文东?灭口吗?” 花鑫摇了摇头:“她只说要杀了程双林,但是杨俊死了。灭口是一个动机,恐怕复仇也是一个动机。关键是,我们现在必须想办法让警方的人知道这一切是廖文文在幕后操纵。” “让警方知道?” “对,如果警方让案件真相大白,那么就不存在915车祸案了。” 温煦的眼球左右转了一下:“对,我们还有机会。” 温助理恢复的还是很快的,这一点让花鑫很满意。之前的慌乱情有可原,毕竟在震惊的事实面前,谁都有权利乱上一会儿。而且,温煦比较重感情,在他的心里一直以为,廖文文是唯一活下来的受害人,相比死去的那对青梅竹马来说,她更可怜些。 当受害人摇身一变成了幕后黑手,别说温煦,就连他也有些诧异。 姑且不说有限的时间内无法查明廖文文这么做的原因,当务之急是如何通知警方,谁才是幕后黑手。 于是,问题来了。他们不能跑到警察面前说:你们被骗了,这个女人才是罪犯!更不能把廖文文五花大绑丢到警察面前。所以说,办法是个大难题。 花鑫让他温煦回忆,前两次回来的过程中都发现廖文文有哪些活动,从中能不能找到破绽。 这是一件非常耗费脑力和智商的活儿。 “那团闪光是廖文文发出来的。”温煦开始从头回忆,“她好像故意暴露位置,目的是让钱毅知道她在场。” 花鑫紧跟着说:“钱毅应该是答应了廖文文的条件,逼死了程双林。” “廖文文看到程双林被杀,所以才能在01:05报警。”温煦忽然想起两次看到过廖文文的情况,“前两次我都看到她在工地大门那边走动,那时候我以为她刚到,事实上她是从里面走出去的。” “好给警方造一个假象,以为她刚到工地门口。而且,她的车就停在门口外,不管是谁看到了,都会认为她刚到这里。” “可事实上,她在00:30就到了啊。” 等等!警方达到时间是01:20…… 温煦猛地抓住了花鑫的手腕:“我有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 “先说。” “发动机在多久时间内才会却下来?”温煦问道。 花鑫一愣:“你说的时引擎?” “对对对。” “这要看车子跑了多久的时间。” “那你说……就现在这个天气,廖文文那个车,从她家开车到这里十分钟内引擎能冷下来吗?” “十分钟?不可能的。” 温煦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那就这定了!“说着,拉起花鑫朝工地正门跑去。 花鑫纳闷的很:“什么就这么定了?” “到了地方再说,跑的时候说话很容易戗风的,小心肚子疼。” 他该不该庆幸有个很体贴自己的助理? 为了避开跟他们同方向同目的的廖文文,俩人饶了一点路,从侧面到达了大门的位置。这时候,已经可以看到廖文文站在门口。 花鑫看了眼腕表:01:17。还有三分钟,警察赶到。 温煦靠在花鑫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引来花鑫讶异的目光。 “不错,脑子很灵活。”花鑫笑着说道,“但是你怎么确定警察一定会注意到呢?” “换做别人我真不该冒险,但是他,我就能确定。” “好,那就等着。” 之后的事已经经历过两次,可以说是毫无悬念。 01:20警车赶到,廖文文急匆匆迎上去:“你们怎么才来?我都等了快十分钟了。” “你就是报案人廖文文?”杜忠波问道。 “是我啊,快进去找人,我太担心了。” “你怎么知道人在这边?” 廖文文说道:“我的手机和我男朋友是同一款,我们用同一个邮箱注册,是可以相互关联的。他在哪里,我的手机上看到。但是具体位置不知道啊。” 杜忠波对身后同事说:“你们先往前搜索。”随后,朝着廖文文伸手:“把你手机给我,你跟着我同事去。” 几句话的功夫里一行人已经走过了花鑫和温煦的藏身地点,温煦紧张地攥着拳头,盯着杜忠波,在心里嘀咕: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再等等。 杜忠波的手电照着地面,似乎在寻找足迹,所以走得并不快。 这也就是一分钟左右。 温煦眼睛一瞪,站起来大力跺了两下脚。 杜忠波猛地挺直了腰板,沉声道:“别说话,都不要说话。” 某个警察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低声说:“老杜,你听见什么了?” 杜忠波原地转了一个圈,眼神犀利:“好像有脚步声。”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观察四周,围绕着他们的都是死一般安静。 “可能是我听错了,继续找人。”杜忠波说。 方才温煦跺完脚就被花鑫直接扯了下去,跌坐到花鑫怀里。两个人秉着呼吸,温煦低头看着电子表:01:28:30…… 不管温煦打着什么主意,再有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他们就要回到2016年了。 花鑫能察觉到怀里人紧张的浑身僵硬,伸手抚了两下:“镇定点,一定能成功的。” 温煦不敢多想多听,所有注意力都在电子表上:、。 01:28:57廖文文的惊呼声传来! 廖文文与部分警察发现了杨俊。 01:29杜忠波等人也听见了声音,跑起来。 01:29:15温煦如离弦之箭猛地跑了出去! 温煦跑出大门。跑到白色的车旁,双腿发软,猛地向前倒下去,手压在车盖上。 紧跟着是啪的一声。 杜忠波猛地回身,手里的电筒直直地照向大门口的方向,远程手电光就像一把闪亮的刀刃,照到大门。 停在门口的是廖文文的车,车盖打开了…… 杜忠波的脸色狐疑到了极点。 有警察同事问道:“车盖怎么打开了?刚才怎么回事?” “我听见好大一声啊。那车出毛病了?” 不对,不是出毛病这么简单。杜忠波沉着脸想,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在车头前面一闪。 “你们别动,我过去看看。”杜忠波说着转身走向大门口,有同事紧跟在他身后。 门口一切如常,至少跟他们刚到的时候没什么区别。或者说,唯一的区别是这辆车的车盖打开了。 杜忠波绕着车走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车头前,他看了看随后弯下腰仔细观察里面的等情况,随即,他的眉间一蹙,手摸到了引擎。 杜忠波自言自语地说,“这丫头,心眼儿挺多啊。” “老杜,里面有两名死者。”有同事在工地里面喊着。 杜忠站直了,大声喊道:“再过来两个。” 从工地里面跑出来两名警察,算上方才过来好奇跟过来的,杜忠波身边有了三个同事。他指着车的引擎说:“都摸摸。” 三名同事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懂杜忠波到底什么意思,不过还是依他所说挨个摸了一下引擎。 杜忠波拿出香烟,点了一根:“手感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又硬又凉的。” “你们俩也是这样?” 另外俩人齐齐点头。 杜忠波也跟着点了头:“成了,你们先进去。” 杜忠波在刑警队是出了名的“古怪”所以,大家也没当回事,如果有什么问题,杜忠波迟早都会说,现在还是赶紧去看看现场比较重要。 鉴证组和法医组的人来得很快,勘察过现场之后,有两名女警陪着廖文文坐警车,一起回局里继续下一步的工作。廖文文的车钥匙不记得给谁了,最后落在了杜忠波手里。 出警队/伍带着两具尸体和廖文文回到刑侦队,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进行必须的口供记录之后,就该派人送廖文文回家。这时候,有人忽然问道:“老杜呢?怎么一直没看见他?” 有人说:“他留在现场了,说晚点回来。” “我送廖小姐回家,老杜要是回来了叫他等我一会儿。” 同事应了下来,还安慰了几句神情恍惚的廖文文。 廖文文跟着警察走到了院子里,就见自己的车从外面开了进来:“我的车。” “哦,老杜回来了。” 说话的功夫,车子朝他们而来,明亮的车灯照在廖文文的脸上,她下意识地抬起手遮住了眼睛。 第43章 杜忠波把车停了下来,打开车门却没有下车的意思:“廖小姐,上车,我送你回去。” 廖文文低着头打开副驾驶这一侧的车门坐进去,杜忠波对外面的同事使了个眼色:“等我回来。” 冬季的黎明总是来的很晚,五点左右的时候天还黑着。车速很慢,路灯映在车窗上好像被拉长了的灯泡。光束的尾巴在廖文文苍白的脸上划过,去了又来,来了又去。 车里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很久的时间,大约有五到七分钟? “廖小姐,能不能问个事啊?”杜忠波好似话家常地打破了沉默。 廖文文没吭声也没点头,杜忠波自顾自地说下去:“杨俊答应你什么事了?” 廖文文还是毫无反应。 “这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呢为了查案还是希望你能积极配合我。” “我很累。”廖文文的了无生气地说,“明天再问。”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杜忠波好像是在开玩笑。 如果你对一个刚刚早起的人开玩笑是很寻常的,但是你对一个刚刚失去两个朋友的人开玩笑,就不寻常了,甚至还有些不近人情。 廖文文没有理会他的玩笑,仍旧低着头。 杜忠波瞥了廖文文一眼:“再跟我说说,你是在什么时候察觉到不对劲的?” “十一点半。” 杜忠波遗憾地长叹一声:“如果那时候你就报警,或许……” 没等他的说完,廖文文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早点报警,他们都不会出事了。” “为什么你等到一点多才报警?”杜忠波的口气中满满的都是惋惜。 廖文文哭着回答:“我只想着再等等,或许他手机没电了,找到电源充电就能打给我。我等到一点,实在等不下去,才看了他的位置。平常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俩被人绑架的呢?” “具体情况我真的不清楚。这一阵子他们俩都神神秘秘的,好像在躲着谁,我问过几次,都被糊弄了过去。” 杜忠波轻声的咂舌摇头:“我们在案发现场找到了杨俊的手机,但是没找到程双林的。你报完警又给他打过电话吗?” “当然打过啊。”廖文文抬起头来看着杜忠波,“您的同事检查过我手机,里面全都是拨给他的电话,我都不记得拨了多少次。” “不好意思,能不能给我看看?”杜忠波很礼貌地请求。 廖文文从大衣口袋拿出手机递给杜忠波,杜忠波点开通话记录,只见在第一位的是“程双林”拨打了48次。最后一次的时间是:01:00。 杜忠波把手机还给了廖文文,安慰道:“节哀,我们会尽力查出事实真相的。对了,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廖文文垂着头,默默地摇了摇。 接下来谁都不说话了,密闭的空间里哭声时断时续,压抑的让杜忠波感到憋闷,于是,车速也快了很多。 须臾,白色的车停在了小区大门的外面,杜忠波看了看腕表:“廖小姐,我能不能再问一个问题?” 廖文文没吭声,抽噎着点了点头。 “程双林和杨俊到底哪个是你的男朋友?” 廖文文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着杜忠波。杜忠波很平静,很难看出什么端倪。 “您为什么这么问?” “我知道在杨俊入狱前跟你是恋人关系,没错?” 廖文文嗯了一声:“我们现在也是恋人关系。”说着,忍不住抽泣了两声。 杜忠波说:“那为什么你只打给程双林,没有打给杨俊呢?刚才我看你手机的通话记录都是打给程双林的,没有打给杨俊的记录。” 闻言,廖文文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继而说道:“大俊的手机关机了,以前,找不到他我就会打给双林。” “就是说,你在家里用座机打给杨俊,但是他的手机关机。你等到一点,用相互关联的手机确定他的大概位置,并且报警。然后你开车朝着工地去,对吗?” “不对。”廖文文解释道,“我是确定了他的大概位置,没有报警。然后,我自己开车去找他,路上我打给双林,希望能找到他,但是他的手机也关机了。我觉得很不对劲,才报了警。” 杜忠波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儿,若有所思地说:“你应该是一点十分左右到了工地?那时候没见到什么人吗?” “没有。” 听到最后一个问题,廖文文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说道:“工地太大了,我一个人进去根本找不到他们,我只能等着你们来。我只顾着看大路上的情况,没留意周围的事。” 说到这里,杜忠波放下了车窗。他拿出烟盒,发现里面只有一只,拿出来咬在嘴里,也不点燃。 “廖小姐,从你家到工地需要30分钟,你是在一点十分到达工地,你从家开车出来的时间应该是00:40,对?” “我记不清了,当时太紧张了。” “这不对啊。”杜忠波一副很困扰的姿态,“那种情况下不是应该最在意时间吗?比方说,十一点和十一点过五分你打了两次电话,心态上你会计算每一分钟,‘五分钟了,怎么还没给我回电话?’、‘十分钟了,为什么还不给我回电话?’、‘天哪,一点了。肯定是出事了。’……这种情况几乎每个人都会遇到,毕竟对方是比较在意的人。” 杜忠波惟妙惟肖的表演让廖文文呆住了,过了几秒,才非常不解地问:“您到底想问我什么?” 杜忠波缓缓地转过头,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她,沉声问道:“既然你一点十分到达工地大门外,为什么一点三十分引擎是冷的呢?” “引擎?什么引擎?”廖文文瞪眼蹙眉,反问道。 “在杨俊跳楼身亡之后的一点三十分,我摸到你这辆车的引擎,是完全冷却的。你开了三十分钟的车,引擎在十分钟内是不可能完全冷却的。” 廖文文神色茫然,像是下意识地问:“您什么意思?” “你这车是国产的。”杜忠波拍了几下方向盘,“我刚好认识个朋友对车很在行,我问他,这个牌子这个型号的车在时速100的情况下开三十分钟,停下之后,引擎需要多少时间完全冷却。他告诉我最少也得半拉小时。” 听到这里,廖文文终于明白了这个男人的目的。 杜忠波斜睨着她:“一点十分?不,你不是一点十分到的,而是00:30左右就到了工地。那么,你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是!”廖文文激动地喊了起来,“我不知道你说的引擎是怎么回事,但是我没有说谎。” “廖小姐啊,你知道现如今的科技有多发达吗?你说不知道起不了任何作用,科技才是硬道理啊。” “少来这一套。你是不是想随便抓个人结案了事,好增长你的破案率?我警告你,再胡说八道我会起诉的!” “就算起诉我,也还是要说啊。”言罢,面色一正,“因为我是警察。” “你什么根据都没有,凭什么怀疑我?” “根据?”杜忠波挑挑眉,“我真的有很多根据啊廖小姐,要不咱回队里再聊聊?” “滚下去!”廖文文已经彻底愤怒了,“马上滚下去!” 这时候,杜忠波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拒接。随后,表情严肃地说:“廖文文,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跟我回去把问题交代清楚;二,现在就通知你的同伙过来杀我灭口。你怎么选?” “我没有同伙!” “看来你是选择一了。”杜忠波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汽车,“我也警告你啊,打我算袭警,你是要挠还是扇,可考虑清楚。” 廖文文难以置信地瞪着这个不讲理的男人,气得气喘吁吁。可是,车子已经开动起来,车速在眨眼间飙到了一百二。廖文文吓得赶紧系上安全带,大骂:“你是个神经病!疯子!” 杜忠波一脸的轻松,口气却是非常的严厉:“你和杨俊使用的同款手机的确可以看到对方的位置,但是必须在两个人都开机的状态下。你自己也说了,十一点半杨俊就关机,你是怎么通过手机确定他位置的?” 还在发疯的廖文文猛地僵住了,惊愕地看着杜忠波。 “廖文文,你还是嫩了点。” 其后,杜忠波一个字没说,一声没吭。当他带着愤愤不平的廖文文再度走进刑警队办公区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没有觉得惊讶。 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2016年9月13日09:00 温煦一个晚上都没睡好,昨晚从2014年12月12日回来之后,花鑫把他戴着的两块表都取了下来,又把他推回房间里,让他踏踏实实睡一觉,并且态度鲜明地拒绝讨论任何跟案情有关的话题。温煦不明白老板这是因为什么,但看着花鑫略有些威严的模样,又不敢多说什么,结果就是瞪眼到天亮。 差不多六点那会儿实在熬不住小睡了一下,再睁开眼九点了。温煦忙起身,拖鞋都没穿,光着脚跑出房间。 这个时候,花鑫正在厨房喝咖啡,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喊道:“这边呢。” 温煦改变方向,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厨房:“老板现在能说了吗?” 花鑫扫了他一眼,指了指对面椅子。温煦看到桌子上放着小七的那个笔记本。 笔记本是开着电源的,上面有网页显示。温煦坐下,仔细看着上面的文字,眼睛慢慢地瞪了起来,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花鑫:“我们,成功了?” 花鑫淡淡地笑着。 “杜忠波真的破了案!”温煦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我的妈呀,他太厉害了。廖文文被判了十五年!” 报道上并没有提到钱毅。只说了1212案与两名死者关系密切的女性教唆他人杀人,证据确凿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 温煦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在搜索框里输入南卫化工厂…… 信息跳出来的瞬间,温煦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额头、手心、都在冒汗,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没有,没有爆炸。爆炸的新闻没了。” “今天早上小七去看过,化工厂还在。”花鑫用很寻常的口气,说出让温煦震惊的事实。 温煦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们改变了历史,真的改变了。本该在爆炸事故中死亡的九十多人,伤残的二十多人都活得好好的。 温煦笑了,傻呵呵的笑了。他看向镇定的花鑫,双拳砸纸砸着桌子,一张脸通红通红,极度兴奋地“啊”了一声! “温助理,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去洗脸刷牙换身衣服,我们马上出门。” 温煦兴奋的都不问要去哪里,从椅子上蹦起来如一阵风似地跑回了房间。 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秋初嘛,风轻云淡,碧空如洗。花鑫开车带着温煦去了小七的酒。 酒还没有营业,里面只有小七一个人。温煦进来的时候还没过那股兴奋劲儿,见到小七就说个不停。小七瞥了眼花鑫,花鑫无奈地笑笑,好像在说:高兴了,让他说。 小七也是高兴的。说来他自己都觉得奇怪,这不是第一次结案,结案就是结案,这个案子结了还有下一个,永远没个头。所以,结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可不知道怎么了,从他看到化工厂完好无损的那一刻,就是打从心里高兴。那时候,他的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温煦。 温煦坐在卡座上,说得神采飞扬:“你都不知道当时多紧张。就差那么十几秒,我要是跑慢一点都不行,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后怕。多亏我等老板一起回去的,要是就我自己,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两个稳重的男人安安静静地听着温煦回味了一遍昨晚的事,然后给他一杯水,润润嗓子。 小七长吁了一声,说:“温煦,别太激动了。后面还有一些事需要你做,比方说结案报告。” 温煦看向花鑫:“老板,报告我写吗?” “你是助理,当然你写。” “我不会啊。” “我教你。” “行。”温煦简直干劲十足,放下水杯,问道,“除了报告还有什么事吗?” 花鑫正色道:“廖文文被判刑,915案已经不存在了。所以……” 温煦的笑脸当即消失的干干净净:“钱文东……” 花鑫点点头:“他还活着。你需要把活下来的人都写进报告。” “那钱毅呢!?”温煦紧张地问。 前天,钱毅死在保镖手中。按照时间逻辑来说,他是不应该活下来的。 花鑫说:“其实,杜忠波盯上钱毅已经有好几年了,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抓他。廖文文说是钱毅杀了人,所以,警方正式逮捕了钱毅。在里面钱毅和廖文文相互咬,居然把真相咬出来了。钱毅身上背着不少案子,从蓄意谋杀案开始调查,深挖他的犯罪记录,最后判了死刑。不过,钱文东没事,他究竟是怎么把自己摘出来的目前还没查清。而且,这个也不在我们的调查范围内。” 温煦想了一会儿,还是有些无法相信:“就是说,前天我跟钱毅见面、他被保镖打死的事都像南卫化工厂的爆炸一样,没修改了?” 花鑫和小七相互看了一眼,齐齐点头。前者又说:“被改变的不止是这些。廖文文正式认罪是2013年12月18日,从这一天开始,凡是跟钱毅、钱文东、廖文文、杜忠波、这几个人有关系的事情都被改变了。” “那……”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花鑫的口气中带着一点笑意,“很遗憾,杜忠波认识你这件事还存在。因为快递公司的现金盗窃案。” 温煦沮丧地叹息,道:“我都把这事忘了。“说完,猛地想起了红耳钉,“红耳钉跟钱文东到底怎么回事?他是影响爆炸案的关键吗?” 花鑫则是遗憾地说:“没有案件就没有时间点,我们回不去2014年9月15日,也就没办法知道这个真相了。” 无法得知的真相在温煦心里留下了无法摆脱的遗憾,兴奋劲儿过去了,挺拔了很久的腰终于软了下来。 “怎么了,想到什么了?”看出温煦情绪上的变化,小七问道。 温煦缓缓抬起头:“廖文文,为什么要害死杨俊和程双林呢?” “打住。”小七立刻制止了温煦,“不要想多于的事情,我们的工作只是修正时间轴。剩下的与我们无关。” “但是……” “没有但是。”小七很严厉地说,“我们不是警察,不需要去做那些事。” 温煦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小七的表情真的是很严厉,他只好把一肚子的问题咽回去。 小七冷着脸离开了座位,到台里拿了一个牛皮纸口袋回来,放在圆桌上,拍拍口袋,说:“这里面是我在查案过程中调查线索的基本情况,也要写到报告里。温煦,你回去整理一下。” 温煦郑重地接过口袋,放进自己的背包里。一旁的花鑫刚好抽完了一根烟:“东西也拿了,走。” 温煦起身,微笑着说:“小七,挑个时间去家里吃饭。我做大餐给你们。” 于是,小七的脸上又有了笑容。 花鑫在一边直咧嘴,拉着温煦离开了小七的酒。 —— “为什么要跑这边来拿?”上了车后,温煦问道,“让小七发邮件不是也行吗?” “监理会的规定,这种东西必须当面交接。”花鑫看似很随意地说道,“报告你抓紧写,写完了我才能申请你正式入会的程序。” 温煦似乎没听见花鑫的话,转头看着外面出神。 信号灯的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下。明媚的阳光映照在车窗上,给温煦的脸勾勒出一半明亮的色彩,与他眼神中的暗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花鑫定睛看了温煦一会儿…… “找个机会,见见廖文文。”花鑫仍然以寻常的口气说着话。 这句话不是幻听了,温煦可以肯定。狐疑地看过去,想要问问他,不是说不用管吗?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卡住了。 花鑫的神情平淡如水,有一点点被阳光温暖着的惬意。温煦第一次发现,花鑫的睫毛很长,就像被阳光点缀的一把小扇子,垂眸之间,仿佛可以把整个世界尽收其中。 心,莫名其妙地漏跳了一拍。故而,忘了提问,故而,失了分寸。 第44章 出门的时候忘记看天气预报,几分钟前还风轻云淡的天空转瞬就变了脸,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大雨过后天气转冷,预示着衰败的落叶也将不期而至。秋雨滴滴答答地落在车窗上,很快就连成一片,像是在玻璃上蒙了一层水雾帘子,使得整个世界都朦胧起来。 发了一会儿呆的温煦长吁了一声,摒除了不该有的心思,仔细思索着另外一些事情。 在整个案件中,他为杨俊何程双林唏嘘过,但也仅此而已罢了。有些道理他是明白的,或者说,他曾经亲身印证过的道理,体会最为深刻。 一个人的一生中会犯很多过错,也会有很多机会改正这些过错。然而,有些事是绝对不能错的,因为没有机会让你改正。 他很幸运,因为他遇到了花鑫。而杨俊与程双林遇到的却是钱毅。 不同人,不同命。 所以,要珍惜好的命运。奢望太多,反而失去太多。 廖文文已经在监狱内服刑,要见一面并不是简单的事,至少温煦认为需要等很久才能见到她。但,第三天,花鑫就告诉他,一个小时后出发去探望廖文文。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温煦正在浴室里给兔子洗澡。兔子跟其他的猫咪不同,它是真的很喜欢在水里被揉来揉去的,偶尔还会舒服地呼噜几声。温水冲掉兔子身上细腻的白色泡泡,活脱脱一个呆萌小怪物。 温煦愣了愣,看着走进来的花鑫,问道:“一个小时后?那,我们用什么身份去?” “法律专栏的记者。”花鑫一边给兔子擦水,一边说,“时间不多,只有两个小时。” 花鑫显然对时间限制很有意见,温煦却说:“总好过一分钟都没有,我去收拾一下。啊,不要使劲擦兔子,柜子里有吹风机,记得用一档啊。” 温煦说完就跑出了浴室,花鑫低头看着怀里的兔子。小家伙整个身体都被包在毛巾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在外面,水灵灵的大眼睛朝着花鑫。 “宝贝儿,来亲一个?” “喵!” “什么意思啊你?有温煦就不要我了是?” “喵!” “你还甩我脸色?” 兔子嫌弃脸对着主人,根本不买他的账。 —— 收拾妥当后,温煦在一楼大厅等着花鑫。吹干毛而蓬松松的兔子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到了温煦脚下不停地蹭,温煦蹲下去摸了摸柔软的散发着清香的兔子,温柔地说道:“乖,我们中午就能回来,午饭给你做小鱼干。” 兔子满意地喵了一声。 花鑫从楼上走了下来,听到温煦说起小鱼干,忍不住想:温助理多久没做鱼了? 身为一家之主当然不好跟兔子抢食儿,但不爽就是不爽啊。花鑫不轻不重地踩着兔子:“全家就你一个想吃什么就能吃到什么,干脆你养家算了。” 温煦蹙蹙眉:“老板,你的袜子是早上新换的吗?兔子可是刚洗完澡。” 花鑫斜睨着温煦:“我袜子都是你洗的,看不出来?” 温煦低头一看,兔子正努力地避开花鑫的魔脚…… “你两百多双袜子,我哪能都记住。” “走,别贫嘴了。”花鑫放开了兔子,拉住了温煦的手腕走向玄关。 兔子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趴在偌大的客厅里,悠闲地目送两位主人离开。 前几日下过雨的缘故,天气冷了很多。温煦出门的时候习惯性地给花鑫拿了一件外套。车子缓缓驶出车库,澄蓝的天空洁白的云透过干净的挡风玻璃,在眼底映出一副纯美的画卷。 如此好的天气,也该有个好心情才对。可温煦却觉得有些压抑,甚至还有一些忐忑不安。 他不止一次想过廖文文的动机,到此刻,没有一个能够让他认为合情合理的推论。 “在想什么?”花鑫问道。 温煦坦率地说:“老板,你觉得廖文文为什么那么做吗?” 花鑫的眼神沉了沉:“不外乎那么几点,爱恨情仇、名利权势。廖文文跟名利权势沾不上边,她的动机只能是爱恨情仇。” “我也这么想。但是……”温煦犹豫了一下,“我一直觉得爱一个人不容易,恨一个人更不容易。廖文文的爱情太不牢固了,相对比之下,她的恨也应该不是牢固的。” 虽然用词很拙劣,好在花鑫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不要先入为主。廖文文虽然爱了两个男人,却不能说明她的爱情是廉价的。爱情本身就是难以捉摸的。” “我想不通。”温煦直言,“爱,只能给一个人?同时爱上两个,这不可能啊。” 花鑫闻言转头看了一眼温煦,笑道:“普天之下,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老板,你是怎么看待爱情的?”提出这个问题,温煦当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的讨论而已。 花鑫想了想,失笑道:“随缘。” 随缘啊……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赶到地点刚好是上午九点整。办理了手续,跟着狱/警到了会客室,接下来就是等廖文文过来。 会客室宽敞明亮,只是安静的有些压抑。温煦从进门那时候起就在想,廖文文还是那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吗? 廖文文穿着号衣,头发剪短了。虽然有些消瘦,脸色看上去还不错,只是神情黯淡,对外界事物与人的反应都有些迟钝。 温煦下意识地站起来,想要打声招呼,廖文文却看也不看他们,自顾自地坐在他们对面。 花鑫冷眼看着廖文文,沉声道:“你好,廖小姐。” 廖文文敷衍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 温煦知道,现在的廖文文并不认识花鑫,也没见过自己。他们与她是完全的陌生人。 花鑫向前坐了坐,把录音笔放在桌子上,说道:“我们之前已经联系过了,时间不多,现在就聊聊。” “你想知道什么?”廖文文的声音并不虚弱,只是没有半点感□□彩。 花鑫说:“在杨俊入狱前你们是感情很深的恋人,他入狱期间,你和程双林发展到很亲密的关系。那时候,你们有没有想过怎么跟杨俊解释?” 温煦的目光落在廖文文的脸上,不知道她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廖文文黯然的神色才有了点变化。她在微笑,勾起的嘴角恰到好处的显露出她的美丽与温柔。 然而,就是这个美丽又温柔的女人,逼死了两个男人。 廖文文仍旧看着窗外,忽然问道:“你们都是本市人吗?” 花鑫神色不变地点了点头。 廖文文说:“动物园去过吗?” 花鑫没吭声,因为他没去过,温煦更不说了。 廖文文垂下眼帘,淡淡地笑着:“以前,程双林家住在动物园附近,他们俩上初中那会儿,在动物园一个假山石下面结拜兄弟。是不是很可笑?什么年头了还学古人歃血盟结拜异性兄弟,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同日死。” 说到这里,廖文文的笑变了意味。不知道是在嗤笑,还是在苦笑。她的心情,温煦自然不会理解,但温煦能看出来此刻廖文文的心情是非常平静的。 廖文文说:“那天,有人给他们拍了照,后来那照片不见了,程双林还傻乎乎地到处找,其实,是杨俊把照片烧了。当着我的面烧得。他也问我,我跟程双林在一起的时候想没想过怎么跟他解释。” “你怎么说?”花鑫问道。 “他去给钱文东顶罪的时候想过给我解释吗?” 廖文文的话温煦并不觉得意外,坐在一旁的花鑫却蹙蹙眉,问道:“你是在报复他吗?” “不算报复。”廖文文低声说道,“至少那时候我没有这么想过。” “那是什么时候想过报复他的?” “我很难用时间做标准来判断你的问题。” 廖文文没有隐瞒的意思,花鑫问什么她便回答问什么。只是,她得回答,有一部分让温煦觉得很难理解。 廖文文说:“曾经,我把程双林当成是最好的朋友,他照顾我,保护我,帮我解决很多麻烦。说这些你们可能不懂,但是对于一个失落的女人来说,这样的男人很有诱惑力。” 下面的发展,即便她不说也能明白几分。在她感情受到伤害的那段时间里,程双林走进了她的心。 可温煦还是不明白。他缓缓开口,问道:“杨俊去顶罪,也是为了你们,这一点你顾虑过吗?” 廖文文好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冷哼了一声:“我们?你真天真。” 难道不是?温煦不解地看向花鑫,花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对廖文文开口问道:“在你看来,他去顶罪只是为了程双林吗?”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利害关系。那时候钱毅威胁的人是他们,跟我没有关系,大俊骗的人不是我,是双林。” 花鑫转了转手里的烟盒,眼神更加沉暗了几分。在廖文文的讲述中听出一些这个女人心底深处的想法,这个想法他也曾经有过,但事实上是不可能的。或者说,是他们误会了。 “廖小姐,在你看来杨俊更在乎程双林一点,是这样吗?”花鑫问道。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不等花鑫回答,温煦一时情急,说道:“他们只是朋友,青梅竹马。” 本以为廖文文会举出若干个例子来反驳他的话,廖文文却只是短叹了一声:“好兄弟,居然可以好到不顾自己的家人、女友去给他人顶罪。那时候我才知道,我根本不了解他。”说着,廖文文微微转头看向温煦。 她脸上的表情非常冷漠,近乎于无情。温煦没有避开她的视线,只是安静的做一个合格的听众。 “我很好奇。”廖文文说,“杨俊可以为了他去给人顶罪,那程双林能为杨俊做到什么地步?” “你是有意勾引了程双林?”花鑫忽然明白过来,打断了廖文文含蓄的讲述。 “也不算有意,我说过,程双林的温柔很吸引女人。我,我或许只是顺其自然而已。” “你不觉得愧对杨俊吗?” 廖文文又看了温煦一眼,就像看着一个小孩子。随后,她似乎完全不像跟温煦交流了。 廖文文的目光又落在了花鑫的脸上,说:“被钱毅威胁的时候,他们应该去自首。但是他们都想着谁去顶罪最合适。你认为呢?谁比较合适?” 花鑫想都没想,直言:“程双林。毕竟那时候你需要杨俊。” 廖文文说:“对,用选择法来看程双林才是合适的人选,可偏偏去的人是杨俊。我该生谁的气呢?杨俊还是程双林?” 温煦很想告诉他,罪魁祸首是钱毅。 可惜,那时候的廖文文已经意识到不到这一点,在她眼里只有杨俊的一意孤行,程双林的无作为。 廖文文低着头,左手捏着右手,好像是喃喃自语地说:“我一天天睡不着觉,脑子里都是他们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安慰自己三年很快就过去了,等他出来我们还可以回到过去。” 花鑫默默地听着,在廖文文最后一句话的声音消失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廖文文又去看窗外的风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花鑫问道。 廖文文说:“因为……他能为程双林牺牲一次,就能为他牺牲第二次,第三次。”言罢,看到花鑫脸上的表情有微妙的变化,话锋一转,“你觉得我的做法很偏激吗?” 花鑫保持沉默。 “我可以接受他有个非常要好的朋友,但是这个朋友值得吗?” “这就是你亲近程双林的动机?”花鑫说完,向后坐了坐,靠在椅背上,“你找到答案了?” “谁知道呢?”廖文文自嘲地笑了笑,“程双林这种男人是所有女人理想中的男友。温柔体贴又有责任感,我没想到真的会对他动了感情,他很痛苦,认为我们背叛了杨俊。杨俊出狱了,发现了我们的事,他们俩闹了好一阵子。可结果是什么,你们绝对猜不到。” 结果无外乎两种。一是两个男人中的一个退出,二是两个男人都退出。虽然也有第三种可能性,但是三人行这种事一般的正常人做不出来。 事实上,还有第四种。 廖文文说,那段时间她几乎被两个男人逼疯了。 在廖文文颠三倒四的描述中,花鑫已经想象出杨俊已经变了,不再是入狱前的那个杨俊。三年的牢狱生活改变了他,他变得粗俗、暴躁、蛮不讲理。廖文文在愧疚之余一忍再忍,而当时支撑她忍下去的动力就是程双林。 这样的生活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到了最后,程双林是第一个崩溃的。可想而知,杨俊折磨了廖文文,又怎么会放过程双林呢?程双林要去安抚廖文文,谁能去安抚他心里的痛苦? 廖文文坦言,当时的他们就像走进一个怪圈,被痛苦深深纠缠着,却没有人愿意走出去。 她曾经问过杨俊,你到底想我怎么样?杨俊没有给她答案。 同样的问题,她也问了程双林,程双林也没有给她答案。 后来,廖文文开始排解烦闷。每一次都喝得酩酊大醉,再随便拨个号码出去找人来接,有时候会是程双林,有时候会是杨俊。两个男人之间形成了某种默契。一人一次,轮流着来,谁都不会遇到谁,和平的简直变态。 有那么一次,廖文文谁都没有找。那一晚,程双林以为是杨俊去了,杨俊以为是程双林去了,而真正带走廖文文的是一个陌生男人。 廖文文冷笑着说起那件事:“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可笑。那个人刚刚失恋,我们只是临时凑一桌拼酒而已。那天晚上,我跟那个男人什么都没发生,但是他们不信。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妓/女。” 杨俊与程双林没有相互指责,他们只是…… 廖文文忽然露出一个非常夸张的笑容:“他们去喝酒了,两个人丢下我去喝酒了。”说完,她哈哈大笑了起来。 温煦真的很想问问两个男人当时是怎么想的。 两个当事人已经死了,答案无从知晓。温煦怜悯地看着廖文文,看着她的笑还有那一滴已经落下的眼泪。 面对廖文文怪异的大笑,花鑫镇定地问道:“仅仅是这点问题,还不能构成你的作案动机。” 廖文文的笑声在花鑫平静的声音中戛然而止。她擦了擦泪痕,垂着眼帘,看上去就像忽然换了一个人,她有气无力地说:“他们俩一起找到我,说再见,希望我以后能找到更好的男人。哦对了,还给我了五十万。” 温煦在想,如果廖文文答应了这个提议,就不会就接下去的事情。 果然,廖文文非常暴躁地说:“凭什么用五十万就打发我了?我的青春我的钱,都给了他们。他们曾经信誓旦旦地说爱我,曾经把我当成宝贝一样呵护,就因为我跟一个陌生男人住了一晚酒店就用看妓/女的眼光看我!?” 大笑、哭泣、愤怒、悲哀……廖文文的心理状态恐怕出现了问题。花鑫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并表现出对她同情的态度,问道:“你是不是觉得钱少了,还是不同意他们的意见?” “都不可以!”廖文文猛地拍打着桌子,“为什么我一直都是被动的,一直都是他们做决定我去承受结果?杨俊顶罪的时候,我被迫接受现实。程双林对他坦白的时候根本没有告诉我,我挨了一巴掌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商量怎么处理我的时候,想过我吗?从始至终没有人问过我,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只是一个等着被处理的附属品!” 说到最后,廖文文已经站起身来,隔着桌子对花鑫大吼大叫。女警赶紧上来抓住她的胳膊,向后拉扯。 廖文文全然不顾身后的力量,她朝着花鑫使劲地吼叫着:“他偷东西的想过我吗?想的只有他的好哥们!东西藏不住了想起我来了,那时候你是在想什么?你想的都是保护杨俊,你没想过我的安危。我的感情都给了你们,七年来的生活都是你们,最后我得到了什么?你愧对杨俊,为什么要我去补偿他?” 花鑫一直看着歇斯底里的廖文文被女警带出去,会客室内又恢复了安静。温煦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耳边还回荡着廖文文被拉出去时叫嚷的那就话——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跟廖文文交谈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在对方精神状态异常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提早离开这里。 户外的阳光好像温暖了一些,温煦深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浑浊的脑袋随之清明的不少。 七年的时间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呢?青春、爱情、还有存在的价值。 在他出神的时间里花鑫的手机响了,听到了铃声他才转回神,急忙走向车子,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感觉压抑的地方。 花鑫并没有打开车门,而是说:“我有事要回总部一趟,你自己叫车回家。” 温煦点点头:“晚上回家吃饭吗?” “不知道啊,到时候再看。”说完,花鑫上了车,看样子有些着急。 温煦一个人回了家,先去厨房给兔子做了小鱼干,到了中午十二点半也没见兔子跑过来吃饭。以往,不管兔子在哪里只要闻到味道都会疯跑过来,享用只属于它的美食。这会儿怎么不见了? 温煦担心兔子顺哪个小门跑到院子里,如果掉进湖中可就糟糕了。他解下围裙,一边找一边叫着:“兔子,来吃饭了。兔子?” 差不多快走到后门的时候忽然听见楼上似乎有什么动静,温煦反身走到楼梯下,仰头叫着:“兔子?” 喵~ 真的在楼上啊,回自己的房间了? 兔子是有自己的房间的,虽然不大,但是里面应有尽有,只要是给猫咪用的东西,花鑫都会买来给兔子。但是,兔子却不大喜欢在房间里待着,它更喜欢楼上楼下跑着玩。 温煦刚要推开兔子的房门,又听见了一声喵,这一声显然不是从兔子房间传来的,温煦向右边看了看,走了过去:“兔子?你在哪呢?” 喵~ 正午的二楼走廊很明亮,阳光透过宽敞的玻璃窗倾洒进来,满地阳光。喵喵声不绝于耳,最后温煦站在花鑫的书房门前,轻轻地推开门。 黑白相间的兔子端端正正地蹲在书桌上,小脑袋微微昂起,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温煦。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小心被老板知道又要抓你尾巴。”温煦说着话的时候走了进去,走到书桌旁,轻轻地把兔子抱了起来。 兔子刚离开桌面,温煦看到原来兔子身下还压着一块电子表。把表拿在手里看了一眼才认出这是那块备用的电子表。 老板真是粗心啊,这么重要的东西也不好好好收着,被兔子咬坏了怎么办? 兔子在温煦怀里挣扎了几下,跳到了地上,温煦还想去抱它,忽然间一阵寒意袭来,还没等他在心里大呼一声:糟糕!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黑暗。 第45章 下一秒,穿着单衣单裤的温煦站在瑟瑟寒风中无奈地嘀咕着:“时间轴,你是在玩我吗?” 案子已经结束,时间轴还想告诉他什么呢? 连续几次被时间轴莫名其妙地抛来过去,温煦已经习惯了眼下的处境,只是太冷了些,他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发现这里似乎是靠近郊区的拆迁区,有很多平房和低矮老旧的楼房。灰蒙蒙的天空好像随时都会飘下大片大片的雪花。温煦吸了吸鼻子,鼻端满是炊烟的气味。 看天色,闻气味,温煦想着,时间应该是临近中午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温煦走动起来,因为担心被人看到自己奇怪的穿着而刨根问底,他尽量选择一些垃圾较多的地方走。毕竟垃圾多的地方鲜少有人会驻足。 一排排错落无序的平房好像是一座迷宫,路弯弯绕绕,连个尽头都看不到。随处可见被丢弃的桌椅、露出棉絮的沙发、变了形的纸盒箱还有散发着腐烂气味的食物垃圾。 温煦搓着手臂边走边看,突然,在前面不远的一条岔路上走过一个女人,温煦楞了,如果他没看错刚刚走过去的应该是廖文文。 想到这里,温煦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即便穿着厚厚的棉衣,还是可以看出苗条的身材。长长的黑发高高梳起,扎了个马尾辫。她的肩上挎着一个黑色的包包,很小,只比钱包大了一点点。温煦跟在后面不停地想:廖文文来这里做什么? 大约跟了四五分钟的时间,廖文文站在一扇破旧的木门前,她好像深深吸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才抬起手敲了房门。很快,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男人站在廖文文对面。 见鬼了这是! 温煦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一次去确定给廖文文开门的男人的确是个光头,也是被钱毅杀死埋在树林中的那个光头。 廖文文找他做什么? 只见,光头让开位置,廖文文走了进去。木门一关,温煦急忙跑了上去。 或许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太老旧了,隔音效果非常差,温煦贴在门上细听,可以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廖文文环顾四周的情况,脏乱差的环境让她都不想坐下去。光头坐在满是油污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得意地说:“怎么,廖小姐是嫌弃我这不够档次啊?” 廖文文的眼里闪过厌恶之色:“就不要废话了,告诉我,杨俊在哪里。” 光头呲笑了一声:“那是你男人,怎么跑来问我啊?” 廖文文抿了抿嘴唇,压制着心里的怒火,打开包包从里面取出伍佰元丢在摆满了一次性便当盒的桌子上:“告诉我,杨俊在哪里。” 光头看到桌子上的钱眼睛一亮,但很快,他就撇撇嘴:“怎么不去问你二老公啊,姓程的小子可是整天跟他在一起。” “别跟我废话,他到底在哪里!”廖文文又气又急,从进到这个肮脏的房间她就想转身离开,但是,除了眼前这个让她觉得恶心的男人,没有人知道杨俊和程双林的下落,所以,她只能忍耐下去。 光头男掏掏耳朵,满不在乎地说:“我听说前阵子廖小姐跟人约/炮被你俩老公堵个正着,这是一个人玩没意思,想跟他俩和好?” “姓李的,你给我听着。再说一句有的没的,一分钱你都拿不到。” “哎呦,你还真把自己当大款了?”光头男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鄙视道,“就你这点钱还想办事?我老李可不是叫花子。” 廖文文咬着下唇,愤愤道:“你要多少?” “两万。” “你疯了!?我没有这么多钱。” 事实上,廖文文并不是没有钱,而是有钱不能花。 光头很清楚她的情况,随口道:“没钱?前阵子你那俩老公不是给你五十万了嘛。” 该死的,这种事居然都知道。 廖文文压着怒气,说:“那些钱我迟早要还给他们的。” 光头男咂咂舌:“切,没钱跟老子谈个屁。” “最多,我在给你添五百。一千怎么样?” 光头上下打量了几眼廖文文,站起身来露出猥琐的笑:“没钱也行啊,廖小姐陪我玩玩呗?” 见光头靠近了自己,廖文文立刻意识到了危险,连续后退了几步:“你敢动我,大俊不会放过你的。” “少特么的装烈女了,前几天不是刚被人睡了嘛。要不然,杨俊能甩了你?” “放屁!”廖文文大叫了起来,“我跟那个男人什么人都没发生。” “拉倒,说出来谁信啊?”说着,光头一把抓住了廖文文,“只要你陪好老子,老子就告诉你他俩在哪。” “放开我!”廖文文用力挣扎着,却被光头死死地抱住,“我警告你,我跟杨俊没分手,你这么做,他不会放过你的。” “杨俊现在巴结我还来不及,他敢跟我翻脸,我分分钟弄死他你信不!来,老子保证让你舒服的要死。” 廖文文惊恐地呼叫起来,放开我!臭流氓!来人呐,救命啊! 门外的温煦惊讶地瞪着眼睛。他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更知道自己不能干预,他能做的只是站在门外听着…… 很快,廖文文的哭声传进了他的耳朵,还有光头恶心的喘息声。 声音如一把刀从耳朵开始切割,一寸寸切割到喉咙,到心里。每一声都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美好毁之殆尽,只留下纯粹的恶毒,黑暗的绝望,还有让人作呕的空气。 胃里剧烈地翻腾起来,温煦蒙地捂住嘴巴转头跑开。 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飘落而下,落在温煦的脸上,冰冷潮湿。他蹲在角落里不停地呕吐着。 明明离开了那扇门,声音却一直在脑子里不停地回响,他从没像现在这么渴望九十分钟快点过去。 时间轴的规律是不会为了温煦的心情而变化的,他不知道在风雪中熬了多久,可能是三十分钟,也可能是五十分钟。直到他看见那扇木门打开,廖文文神情恍惚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还不能跟上,温煦理智地想着。 廖文文的头发乱了,披散下来被风吹起,遮住了满是泪痕又苍白的脸。她的脚步很快,走起来就像个上了发条的娃娃,机械而又麻木。温煦等了一分钟左右才起身跟在后面。 不用多时,温煦发现廖文文迷路了,可见她是第一次来这里。温煦很想上前跟她说点什么,可说什么呢?即便他可以接触她,又能说什么呢? 廖文文忽然停了下来,站在岔路口上,并没有去分辨到底哪条路才能走出去。她的停留,也是温煦的停留,温煦躲在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小房子后面,偷偷地看着她。 廖文文从包里拿出手机,播了一个号码。 “钱文东吗?” 钱文东?廖文文居然给钱文东打电话!温煦一愣,悄悄地靠近一些。 廖文文说:“你们在找光头李是不是?我知道他在哪里……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抓住他……” 原来钱毅能抓住光头是因为廖文文通风报信。不知道怎么回事,温煦忽然觉得光头李的死很解气,非常解气! 挂断了钱文东的电话,廖文文又拨了一个号码,这一次她很久才开口说话:“双林……” 廖文文一开口就哭了,躲在后面的温煦心头一紧。 —— “文文?”程双林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不是说好了吗,不要给我打电话。” “双林,我想你。” 程双林沉默了片刻:“文文,都结束了,别想太多。听我的话带上东西马上离开本市。” “你,你来见我一面。”她近乎于低微地恳求着,“求求你,我有话要对你说,非常重要的。” “文文,别闹了,我现在不能露面。” 廖文文忽然大喊了一声:“我没有闹!我也没有跟那个男人发生关系,我……” “我”什么呢?我刚刚被人强/奸了,我想见你,想你的温柔想你的怀抱,想听你说:没事的,有我在呢。 寒风在小巷子里肆虐而过,鹅毛大雪夹杂着寒冷打湿了厚厚的棉衣。廖文文孤零零地站在无人的岔路口上…… “文文,事已至此我们都不要再想其他事了。我现在真的没有精力跟你谈这些,你听话,带着东西马上走,这事关系到大俊的安危。我们已经欠他两次,不能再欠他第三次了。” 廖文文的眼睛里渐渐失去了光彩,变得冰冰冷冷。 躲在后面的温煦不知道程双林究竟说了什么,他只看到廖文文拿着手机的手忽然垂了下去,然后按下结束键。寒风中,她拢了拢耳边的发,抬起头迎着风雪,慢慢地走向前方。 —— 被总部召回的花鑫见到了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男人给了他厚厚的一份文件,带着笑意说:“提前走了程序,已经批准了。回去教他填好,尽快送回来。” 花鑫挑挑眉:“这么快啊。” “毕竟我们的人手很短缺,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也不容易。下次带他来总部看看。” “行,我会提前打招呼的。”说完,花鑫拿着文件离开了总部。 等花鑫回到家里,温煦并不在家,等着他的是趴在沙发上乖乖睡觉的兔子。花鑫脱下外衣随后丢在沙发上,走上楼梯的时候喊了几声:“温煦,到我书房来。” 他的话音未落,忽然从眼前冒出个人来,花鑫下意识地站住了脚步,看着温煦凭空出现,不由得愣住了。 随后,温煦猛地扑了下去,花鑫不得不张开双臂把人接到怀里。 怀里的温煦浑身冰冷,不停地颤抖着。花鑫忙把人搂紧:“怎么了这是?下去再说。” 花鑫搂着温煦走下台阶,在沙发上坐下:“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温煦没有放手,紧紧地搂着花鑫的腰。他需要一点温暖,需要善良何和美好。 “温煦?先放手,我去给你倒杯热水暖一暖。”花鑫担忧地说。 温煦仍然没有放手,花鑫这才意识到,他的颤抖并不完全是因为寒冷。 “温煦……”花鑫轻抚着他的背脊,“放松一点,你到家了。” 如此重复了好几次“你到家了”才让温煦镇定下来,他弯下腰捂着脸,平息自己无以言明的情绪,很快,花鑫拿来了毯子和热咖啡。 把毯子披在温煦的背上,花鑫继续轻抚着:“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让我缓缓。”还没有从惊愕中解脱出来的人声音都是颤抖的。 花鑫不再说话,安静地等着他的温助理平静下来。 须臾。 温煦喝掉了大半杯咖啡,才说:“时间轴把我丢到2013年12月了,我估计应该是12月8、9号的中午。” “为什么这么确定?” “我看见了光头男。” 花鑫记得,光头男死于2013年12月10日。 温煦放下了杯子,缓缓抬起头:“老板,我也看见廖文文了。” 花鑫的眉心微微一蹙,温和地说:“别急,慢慢说。” 慢慢说也不会消耗多少时间,毕竟要讲述的只有一件事。花鑫始终很镇定,即便听到廖文文被光头男强/暴,也没有流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来。 讲到最后,温煦说:“我估计,是光头男告诉廖文文的……杨俊偷了钱毅的东西。” 花鑫点点头:“这么一来,所有的线索都穿起来了。先是廖文文酒后误与陌生男人共度一夜被杨、程发现,随后两个男人都结束了跟她的亲密关系。之后才是杨俊和光头男偷取钱毅的货,被程双林拿给了廖文文,并且让廖文文带着货离开本市。廖文文不清楚货的来历,但是杨、程二人已经为了避开钱毅的眼线躲了起来,廖文文去找光头找杨俊的下落,光头对她所做的事……让她选择了报复所有人。” 温煦捏着眉心,看上去仍然有些低落。 花鑫想了想,还是安慰了几句:“以后你会遇到很多案发经过这种事,要做好心理准备。其实,小七有句话说得很正确,我们不是警察。你明白吗?” 温煦点点头:“明白。但是……有件事我一直搞不明白。”温煦有了疑问,也有了点精神,他看着花鑫,“我们不是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吗?为什么化工厂那件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花鑫就打断了下文:“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个,很难解释清楚。说得浅白一点,就是,时间轴有它自己的计划。或许,那家化工厂可以影响未来,或许,化工厂的某个人可以造福人类,总之,这个化工厂必须存在下去。而我们,就是保证它存在下去的应对策略。” 很奇怪的感觉,温煦想。化工厂明明与廖文文等人毫无关系,却把每一个人都牵扯了进去。如今,温煦不知道该如何给廖文文下个定义。她本是整个案子的幕后黑手,可她也是一个被害人…… 似乎看出了温煦的心事,花鑫说:“温煦……” “我没事。”温煦忙道,“就是还没缓过劲来。你别担心我,我不会钻牛角尖的。”说到这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犹豫了一下,有些心思到底还是没能说出来。 温煦自知读的书很少,即便想要说点什么,也只能是浮皮潦草而已。但这不代表他心里的感受也是浮于表面的。 几个涉案人哪个没有错?他们都在错误的时间里做了错误的选择,明明有机会纠正这些错误,他们还是一错再错。真的就像廖文文自己讲的那样——他们走进了一个怪圈。 一个用爱恨情仇和贪婪画起来的怪圈。 915案告破,化工厂完好无存地继续经营下去,但是在温煦的概念里915案的核心还是廖文文等人。死去的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人们淡忘,活下来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廖文文在狱中能不能摆脱心魔,他不想知道;钱文东今后会怎样做人,他也没兴趣。他只希望,自己能够在正确的时间里做正确的选择,即便做得不够好,也能抓住机会纠正错误。 谁都会犯错,需要避免的不正是一错再错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花鑫没有再开口说话,他看着温煦从悲哀中的落寞慢慢恢复平静,平静中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那双总是习惯巴巴看着他的眼睛有了几分光彩。这是让他感到意外的变化。 温煦开解了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老板……”温煦平静地说,“我能不能请几天假,我想办几件私事。” 花鑫想到包里厚厚的入会申请文件,再看看温煦坚定的目光。 “可以,需要我帮忙吗?”花鑫如是问道。 温煦摇摇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有些事,还是要我自己去办的。” 花鑫了然:“一周够不够?” “应该够了。”温煦的口气中带着一点笑意,“如果不够,我会提前跟你联系的。” 花鑫并没有过多询问他到底要去办理什么私事,只是拿起自己的包站了起来,朝着楼梯走去:“走的时候记得告诉兔子一声。” 温煦轻轻地嗯着,抱起一直窝在身边睡觉的兔子,捏起肉呼呼的小爪子。 花鑫上到二楼走进书房,顺手关了门。他看到电子表就放在桌面上,本舒展开的眉毛紧紧地蹙了起来。走过去拿起电子表,手指在上面摩挲起来,翻过表盘,在表盘的背面刻着一个字,尽管这个字有些模糊了,还是可以清楚辨认出,这是一个“姜”字。 花鑫心事重重地将电子表锁紧抽屉里。 —— 荷兴县的县医院准时在八点正式接纳前来看诊的病人,位于诊楼后面的住院楼在七点左右就热闹了起来。有早起打饭的病人家属、还有出来慢慢散步的病人、他们将整个三层楼塞得满满登登。距离医生查房还有一个半小时,护士们挨个病房提醒,把东西收拾好,查房的时候可不能被医生看到这些。 一名护士推开213号病房,这个病房只住了一个病人。是一位患上肝癌的老太太,平时这个时间都是老太太的女儿来照顾一下,今天或许是有了什么事耽搁了,病房里只有老太太一个人。 护士在心里偷偷埋怨着:怎么一个陪护都不在呢?老人家要是有什么急事怎么办? 刚刚想过到这里,身后站定了一个人,她下意识地回了头,猛地愣住了。 这是个很年轻很好看的男人,与医院,不,应该说与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可她在他的身上看不出究竟哪里不同,只能认定这个人非常特别。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是周玉芳的病房吗?” “啊对,你是哪位?” 男人淡淡地笑了笑:“我是他孙子。” 小护士上下打量了几眼:“我见过他孙子。” “那是我哥。” 小护士忽然意识到,自己干嘛要盘问眼前这个人?真是昏了头了。她忙让开门口的位置,说了句:“你进去。” 病房里都是药水的味道,已经发黄的墙壁上贴着住院须知,两张床,一张空着,一张上面躺着他牵挂了三年的奶奶。 奶奶瘦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她闭着眼睛正在沉睡。温煦安静地坐在床边,端详奶奶的模样。 仿佛是有了某种感应,当一缕阳光斜斜地映在奶奶的眼睛上时,布满了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奶奶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了温煦的脸上。 温煦平静地轻声说:“奶奶,我来看你了。” 奶奶似乎没有听见这句话,又把眼睛闭上了。在温煦还想说话的时候,奶奶的手拉住了他的手。 温煦有些哽咽,缓缓地深吸一口气,紧紧回握着奶奶瘦骨嶙峋的手。祖孙俩就这样握着手,安静的相处。 门口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很急促,也很拖沓。急促的脚步声是周谷城的,他走了几步不得不停下来安抚女友:“一个星期就来一次,你好歹装装样子啊。” “你知道我最讨厌医院的。”女友娇嗔地对他嘟嘟嘴巴,不悦地说。 周谷城有些心烦了,冷下脸:“现在家里人都知道我有个女朋友,你不出面说不过去。别忘了,你要是做得好,我就能继续从那小子手里拿钱,就算奶奶他们知道了,也不会说我什么。” 提到钱,女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迈动脚步。 周谷城拉着女友推开213号病房门,第一眼就吓得惊愣当场。大脑在短暂的一片空白之后,想到的是——他怎么来了!? 温煦目光如常,对周谷城笑着点了点头:“谷城哥……”随后,他看到了周谷城牵着女孩儿的手,“这就是嫂子?” 周谷城脸色煞白,忙放开了女友的手,尴尬地走了进去:“那个,你,你怎么突然来了?” “一直都想来看看奶奶的,昨天老板才给我放假。” 周谷城已经紧张的不知所措,他看向奶奶,猜测着温煦有没有跟奶奶说什么,又说了多少。看到奶奶仍旧闭眼睡着,这才安了一半的心。 “小煦,奶奶睡着呢,咱们出去说话。” 温煦刚要点头,感觉到奶奶使劲握了一下的自己的手随机就放开了。温煦轻轻地将奶奶的手放回被子里,起了身,与周谷城和女孩儿一同离开了病房。 走廊的尽头,温煦站在角落里面对着周谷城和他的女友,周谷城还是特别尴尬,他知道,温煦看到他牵着一个女孩儿的手。前几日,他还信誓旦旦地说,我没有女朋友。 “小煦,来之前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周谷城说道。 温煦微笑着回答:“没想告诉你。” 隐约中,周谷城意识到了什么。他对女友说:“你出去走走。” 女友不满地撇了一下嘴,转身就走了。 周谷城犹豫了一下,才说:“对不起小煦,我跟她……” “什么?”温煦的口气中还是带着一点笑意。 周谷城的额头开始冒汗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俩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呢。主要是,奶奶这一病老催着我结婚,我就是想让她高兴高兴。” 温煦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喜感。 “谷城,前两次给你的钱我不要了。就当是买断咱们俩十几年的兄弟感情。” 周谷城闻言非常惊讶:“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不是很明白吗?”温煦低声说道,“钱到底用在哪里,我很清楚。之前不说,是觉得没必要说,钱没了我可以再赚,为了奶奶我不想跟你撕破脸皮。你放心,只好奶奶活着一天,我还是她孙子,需要我为奶奶做的事,我会尽力去做。” “小煦,你怎么跟我说这种话?”显然,周谷城在尴尬之后,被温煦的态度激怒了,“咱们俩之间的感情是能用钱买的吗?” 周谷城打量着温煦,他的衣着非常得体,而且价格不菲。周谷城甚至开始嫉妒温煦,嫉妒他能遇到花鑫那样的老板。 “小煦,你现在有钱了,看不起我了是不是?” 真是可笑的一句话啊。温煦想,不止可笑,还有些可耻。他上前一步,沉声说道:“周谷城,你不管你在外面怎么作死,如果你做了对不起奶奶的事,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让你悔不当初。牢牢记住我的话,千万别忘了。” 温煦没有再看周谷城一眼,擦过他的肩膀不疾不徐地回到了病房,关了房门。 周谷城缓了半天才敢回头去看,他无法相信方才那个人是温煦,是那个忠厚老实,任他捏圆搓扁的温煦。当他终于明白了温煦变化以及态度后,狠狠地吐了口唾沫,骂道:“妈的,走着瞧!” 病房里,温煦准备了一盆温水,用毛巾细细地给奶奶擦脸,擦手。奶奶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又睡了一样。 温煦一边擦着,一边低声说自己这几年来的经历:“……我现在很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可以养活自己,也能养活您了。就是有点忙,我尽量多回来看看您,您别再把我打出去就行。” 奶奶的眼角滑落两滴泪水。 “奶奶,马上就要回去了。我的手机号英子知道,您有事就让英子找我。等我忙完手里的工作,给您转到大城市的医院。这里条件不好。” 奶奶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好,奶奶等着。” 就这一句话,温煦的眼泪哗一下流了出来,他紧抿着嘴唇,克制呜咽的哭声。 —— 当天下午,温煦就乘坐飞机回到了本市。走出机场的时候是下午六点整,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出闸口,想起三年前离开村子的那一幕。 没有人为他送行,他的心痛苦的几乎碎裂。 这一次,仍然没有人送行,他的心却平静的有些奇怪。 该来的总归会来,该担起的责任也必须去面对。他虽不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至少要做到问心无愧。 为了“问心无愧”这四个字,温煦拨通了杜忠波的电话。 杜忠波听到对方自报是温煦的时候,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惊讶。与他的惊讶相比,温煦则是非常冷静。他说:“我有办法证明,快递公司现金失窃案的犯人不是王大哥,因为那天中午,我打开过保险柜。” 对不起了老板,恐怕一周的假期真的不够用啊。 第46章 手机屏幕黑了下来,视觉冲击被截断源头,心理上的震撼却并没有过去,温煦仍然为赵炜的所作所为感到震惊而又悲痛。他无法想象,当时的赵炜是怎么下定的决心,又是怎么将脑海里的计划一一付诸于行动。 吞下手表,自杀,如果是自己,有胆量面对吗? 与温煦感性的思索相比,花鑫所想的问题要简单的多,也可以说更复杂的多。 花鑫想的是,赵炜为什么要把表盘吞下去。 “表盘现在在哪里?”花鑫问道。 “送到技术部了。” 花鑫站起身来朝着餐厅外面走,姜璐紧跟在后面,对被她推搡开的温煦不闻不问,甚至都没有看一眼。温煦自认不好跟一个女人一般见识,做好自己的本分比什么都强,这种时候当然是要紧紧跟在老板身后的。 姜璐紧走了几步与花鑫并肩前行,迎面遇到很多去餐厅的同事,大家纷纷对他们俩一起出现感到意外,频频投来诧异的目光,好像这俩人才是“搭档”才是“一对儿”,这无疑是一种假象,姜璐自己明白的很,可她还是有些享受那些人看过来的目光,这让她觉得与花鑫又回到了几年前的那段时光。 走着走着,花鑫忽然停了下来,回头望着:“温煦,来。” 听到老板的召唤,温煦小跑了几步,走在他的右边。花鑫有意无意地靠近温煦,侧过头小声说着:“等会儿先把你手机拿回来。得找个人教你怎么用那些程序,现在我恐怕没时间了,我找个技术部的人教你。” 温煦不假思索地问:“学那些东西很着急吗?” “也不算。” “那等你有时间了教我,我想跟你去看看那块表。” 我宁愿等着,也想让你亲手教我——这样的决定让花鑫获得了一点点意外的喜悦。 不过,说道表,温煦的视线越过花鑫,看向左边的姜璐:“姜部长,那个表是时间跳跃器吗?” “你没听见我说什么吗?那只是一块机械表,不是电子表。”姜璐带着一点讥讽的口气,回答问题。 温煦蹙蹙眉,抬眼看向花鑫:“有什么意义呢?” 花鑫摇摇头:“暂时不知道,先看看再说。” 说话间,已经到了四楼,刚刚走出电梯就遇到了小七。温煦忽然觉得好久好久没看见小七了,其实也就是一天左右的时间。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打了招呼:“小七,你怎么也来了?” 小七苦笑了一声:“我一直都在这边,给你们查些资料。”说话的时候,余光注意了一下姜璐的表情,这位部长的脸色不大好啊,估计是又被花鑫怼了。 温煦见到小七是很开心的,上前一步跟他走在一起,边走边聊着。姜璐和花鑫走在后面,她看着温煦的背影,心里愈发堵得慌。 “你以前的眼光很高的,到底因为什么看上这么个土包子?” 花鑫不疾不徐地说:“我需要的是助理又不是老婆,能力足够就可以了。” “能力足够?”姜璐冷笑了一声,“我怎么看不出他还有能力。” “如果你小看他,早晚会吃亏的。” “你这算是维护他吗?” 花鑫有点厌烦了,脸色也沉了下来:“姜璐,你是讨厌他还是喜欢他于我来说,都没什么关系。但是你要记住,温煦是我的助理。” 花鑫打住了话头。再往下是什么意思,自己去想。 姜璐愠怒道:“你想说什么?你的助理别人碰不得吗?” 花鑫微微低头,眼神有些冷漠地盯着姜璐,沉声道:“对,别人碰不得。” “花鑫!” 姜璐一声怒叫在走廊里炸了开来,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 小七苦恼地摇摇头,小声问温煦:“你不去劝劝?” “我为什么要去劝劝?” “要吵起来了。” 温煦呵呵一声,说:“她就差把鞋底子甩我脸上了,我上去劝架也太贱皮子了?我又不是圣人。” 小七没想到温煦居然不管眼前的事,虽说有些意外,仔细琢磨琢磨他的话又觉得在情在理,可是,温煦不管总要有人管,毕竟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 小七假装恼火的样子,说了句:“你俩吃饱了撑的?”走过去,扯了一下花鑫的手臂,把他朝着温煦推了推,花鑫就势快走了几步,追温煦去了。 姜璐气鼓鼓地盯着离开的花鑫,咬牙切齿的。小七越看越觉得她越觉得这人整个都拧巴了,就问道:“我说姜部长,你来对温煦来什么劲儿?” “看他不顺眼行吗?” “我跟花鑫合作好多年了,你看我也不顺眼?” 姜璐被小七问愣了,随即垂下眼帘,咬着嘴唇一脸纠结的模样,说:“他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就像当年的……” “姜璐!”小七忽然低喝了一声。 姜璐也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当即懊悔的紧紧闭着眼睛咬着牙,骂了自己一句:“傻逼。” 你是够傻逼的。小七想。 其实,每个人都有几件小秘密,旁人可以说可以问,回应与否要看当事人的态度。而有些秘密则是既不能说也不能问,比如花鑫的某件事。花鑫看似像个透明人,从不提起家庭、过往、朋友等等个人情况,也甚少主动聊一些从前的往事,不论是跟他关系甚密的副会长、小七,还是现在同他住在一起的温煦,都没有意识到他的“三敛其口”有什么问题,这事放在花鑫身上就是合情合理的,他身边的人竟连打听一下的心思都没有过。 小七打发了姜璐,无奈地叹了口气,作为朋友他真的不好说什么,还是那句话——自求多福。 —— 温煦是第一次进入技术部的某间实验室,这里比他想的要简单些,没有古怪的进门检测系统,也不需要换穿水桶一样的防护服,只需要把手机等器材上缴就可以进去了。 大约有五十多平米的实验室内摆放了三个长长的试验台,上面都是叫不出名字的器械和仪器,正对面的墙似乎是用很奇特的材料做成的,发出淡蓝色的光,上面显示出数字、公式、以及还是他看不懂的东西。 潘部长也是刚来,正在某个试验箱前站着,他的嘴角微抿,眉峰微蹙,眼睛紧紧盯着试验盒。盒盖表面是显示屏,显示出被测试物体的所有数据,在显示屏上可以看到机械手表的内部构造,几秒钟过后,试验盒发出叮的一声,盖子自动打开,里面升起一个银色的托盘,在赵炜尸骨中找到的机械表盘被托了出来。 “什么结果?”花鑫走到潘部长身边,问道。 潘部长回头看了眼花鑫,遗憾地说:“没问题,就是一块普通的手表。” 花鑫接过机械表盘看了看,正面有很多划痕,看款式应该有些年头了,三根走针停止在十点四十分。 将表盘反过来,可见后面刻着“上海”两个字。 “为什么要吞下去呢?”温煦站在一边,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有机会藏一样东西,他怎么没把跳跃器藏起来,而是把整个表藏起来了呢?” 花鑫同样疑惑。 “这块表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会不会是他长辈的遗物?我记得,小时候看我爸戴过这样的表。” 线索太少了,他的分析只能是浮皮潦草而已。花鑫一直没吭声,把表盘还给了潘部长,说:“再查查。” 不用花鑫叮嘱研究部也会继续调查手表的问题,只是后面的事情就与调查员无关了。 花鑫看过赵炜留下来的表,心里有了这件事,随后带着温煦就离开了研究部。算一算时间,副会长应该带着钱文东回来了。 离开研究部之后温煦变得沉默了很多,其实花鑫也是这样,毕竟那块表的出现太突然了。 花鑫想着,最后一个接触了赵炜的人是黎世翔,想要知道赵炜临终前的情况,只能询问黎世翔,但是…… 黎世翔死了。 花鑫带着一肚子的闷气敲响了副会长办公室的房门,几乎是同时门便打开了,是小七先行一步到了这里,此刻可说是万事俱备,就等他们俩呢。 温煦一进门就见西装革履面色红润的钱文东大爷似地坐在沙发上,听见有人进来还瞥了一眼。 你也太嚣张了! 温煦诧异地问道:“老板,这里没有那种专门审问犯人的小黑屋吗?” 花鑫闻言郁闷的心情顿时舒爽了很多,笑道:“有,想去看看吗?” 温煦指着面色不善的钱文东说:“这个可以带过去?” “喂,怎么说话呢?”钱文东不满地站了起来,“我可是你们请来的客人,注意你的态度。” “客人?”温煦惊讶地看向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副会长,求真相。 副会长头不抬眼不睁地说:“人我给你弄来了,其他事情不要来烦我。”都忙忙的,别来添麻烦。 温煦眼睛一亮:“老板,我们去小黑屋!” 眼前的温煦就像一只机灵的黑猫,对小黑屋充满了无限的好奇心,每一根胡须都竖了起来,雷达般敏锐! 花鑫默不作声,朝着小七使了个眼色,小七完全充当起打手的角色,一把抓住钱文东的胳膊,粗暴地往外面拖扯。 前一秒还保持着纨绔姿态的钱文东立刻叫嚷了起来:“你们干什么?我警告你,哎……你放手,我警告你马上放手!” 花鑫站在门口,朝着副会长点了一下头,说:“有结果再联系。” 副会长垂头看着文件,不耐烦地摆摆手——快走! —— 打手这种角色特别适合小七,把钱文东丢进空无一物的房间里,还上去踹了一脚!钱文东敢怒不敢言,只能对着小七干瞪眼。 花鑫老神在在地走了进来,靠着墙抱着胳膊,打量了钱文东几眼:“又见面了,钱少爷。” 钱文东当然记得这个人,想起在洗浴中心发生的种种,心知这次肯定没好果子吃了。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钱文东是个精明人,精明人自然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应该低头。 看到钱文东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花鑫笑了:“你倒是识时务。不装一回儿大爷吗?” “警察局我还能装一装,在你们面前,我装大爷岂不是找死?”你们能把我从警方手里要过来,就说明你们绝对不是一般人。来的时候又是蒙眼睛戴耳塞的,这里也绝对不是一般地方。往最坏的结果想,你们弄死我,恐怕我都没个全尸。 “不错,有自知之明是好事。”花鑫懒洋洋地换了个肩膀靠墙,温煦立马知道该做什么,出去找了把椅子回来。 “说,知道什么都说出来。”花鑫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面色微冷的提醒钱文东,“实话实说,免得受罪。” 虽然钱文东恨不能冲上去狠狠抽花鑫几耳光,可现实中,他只能按照对方的要求,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不为别的,钱文东只为了能够活下去。 “其实,我知道的并不多。”钱文东索性就坐在地上,盘着腿,看着花鑫等人,“我叔叔的案子,你们都清楚了?” 要从钱毅说起?温煦狐疑了一下,暗想:难道钱毅也跟现在的几起案件有关吗? 第47章 如果仔细翻看钱毅的资料,就会发现他的合法生意只有珠宝一项,虽然假账做得非常好,可再好也是假的啊。大笔资金来历去向均不明,那时候杜忠波把积累了几年的线索拍在桌子上,指证钱毅走私。于是,见不得光的污秽一股脑地被扯了出来,数罪并罚让他领了一张去地狱的车票。 钱毅的问题花鑫等人是知道的,然而,有些情况他们并不清楚。 钱文东说起把他养大成人的叔叔,脸上不经意地流露一些哀伤。可见,叔侄二人还是很有感情基础的。 “其实,我叔叔这个结果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他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他走得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当时年纪小,觉得没有他摆不平的事。”说到这里,钱文东自嘲地笑了笑,“真是太天真了。” “除了杀人走私,钱毅还干什么了?”花鑫问道。 钱文东摆摆手,说:“重点是走私,其他的你们不用关注。” 温煦想起了那批还没找到的钻石。 钱文东弯着腰,微微抬头看着花鑫:“这里你是话事人?” 花鑫点了点头。 “你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能。” “不能空口白牙说说就算啊。” 花鑫坐直了腰板,表情严肃地说:“其他事情我不能承诺,但是你的安全问题我还是可以保证的。毕竟,你对我们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温煦觉得老板这些话说的太直白了,有谁愿意被人利用呢?可钱文东却说:“不错,既然我有利用价值,你们就必须让我好好活下去。” 温煦不懂钱文东甘愿被利用的心理,或许是立场不同他无法像钱文东那样选择。 能不能理解愿意被人利用的心理不是重点,重点是钱文东接下来会说出什么情况。 钱文东爽快地说;“我叔叔走私的钱大部分都不在他手里,至少有八成给了别人。” 花鑫脸色微变,并没有问为什么,而是说让钱文东继续说下去。 “我叔叔从什么时候开始走私的我真的不知道,他很少跟我提起这些,也不让我沾那一块儿的生意,但是时间久了我总会察觉到一点问题。他是跟某些人合作走私,所得利润二八开,他拿的是小头。每次出货对方会安排两个人跟着,这两个人轮换着跟货,可以说从来没出过错。” “可以说?”花鑫抓住了重点,问道,“听你这意思,是出过事了?” 钱文东点点头,说:“2013年夏天出事了。” 因为他不能直接参与走私生意,所以知道的并不是很详细。回忆起当时的经过,钱文东说:“那几天我叔叔因为急性阑尾炎住院手术,我陪护的时候听见他打电话,他通知对方的人走货时间和地点。我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就暂时叫‘a’。” 温煦想,估计还有b和c。 钱文东说:“出货时间是晚点十点左右,我们这边出个司机,a跟车压货。我叔叔打电话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到了晚上十二点他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货已经拿回去了,当时我叔叔特别紧张,我能看出来他害怕那些人。后来,对方说不是我们这边的问题,是走货的车遇到意外,司机和压货的人都死了。” “什么意外?”花鑫不等钱文东的话音落地,急忙问道。 “一起车祸。” 温煦的心紧了紧,瞥了眼花鑫,似乎是在求证他与自己想的一样不一样。 花鑫不动声色地说:“然后呢?” “当时是在医院,又因为叔叔着急,所以让我去车祸地点看看。我合计,车祸已经出了,大半夜我去现场有什么意义呢?所以我怀疑他有意把我支开,所以我在病房门口多等了一会儿,还真给我等着了,我叔叔又给对方打了电话。” 那时候,钱文东是蹲在病房门口的,耳朵紧贴着房门,屏息静气听着里面钱毅的声音。 “这不可能,我只是负责转达消息……人是你们安排的,就算我想中途换人,他们也不会听我的……他们都是你们的人,轮不到我管教。” 说到这里,钱文东岔开话题:“你们明白了?对方派人压货,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谁去压货,我叔叔说了不算,是人家那边定的。事实呢,就是借我叔叔的手把货出了。” “你不知道那两个人是谁?见过吗?” “没见过,那天在病房门口,我是第一次听见叔叔叫其中一个人的名字。” 花鑫稳稳地坐在椅子上,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变化,声音沉稳地问道:“什么名字?” “石佳伟。” 不是!?温煦的脑袋嗡了一声,下意识地追问:“出事那天是几月几号几点?” “八月十号的晚上十点半。” 温煦在听到具体时间的瞬间,脸色变得煞白,手心冒出一股股冷汗。 花鑫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跟着问道:“是不是一起连环车祸?” “对,你们知道?” 知道不知道的……罗建就在那次车祸中丧生! 每每到了这种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时候,花鑫不但没有觉得高兴反而很想骂娘! 小七也很难继续扮演打手角色,忍不住开口说:“等等,你的意思是,当时钱毅转告a出货时间,但是中途a换成了石佳伟?石佳伟出了车祸,死了?” 石佳伟明明死于8月10日22:00,怎么会死于同一天的22:30的连环车祸?要不要这么惊悚? 钱文东连连摇头,说:“你搞错了,a才是石佳伟。” “啊?”温煦也跟小七一样搞错了石佳伟的代号,诧异地叫了一声,“本来对方是安排石佳伟去压货,但是半路上石佳伟换成了b,是这样?” “这么简单的事,用得着反复确认吗?”钱文东好笑地说。 花鑫抿着嘴,短叹了一声,旁边惊讶的小七和温煦立刻噤声。花鑫看着坐在地上的钱文东,问道:“中途换了压货人这件事,对方和钱毅都不清楚,对吗?” “对。如果对方知道,我叔叔也不会那么紧张了。不过,好在货没丢,应该是警察赶到之前被拿走了,后来,也没让我叔叔再走那批货。” 花鑫垂下视线沉思了片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看着温煦,对他勾勾手指,温煦走到他身边弯下腰,听他吩咐了几句后席地而坐,打开手机登录邮箱,查阅关于罗建车祸案的详情。 还在医疗所那会儿,花鑫就说过,石佳伟的死亡时间和罗建的死亡时间只相差了半小时,这其中恐怕有什么关联。好像事实一点不经念叨似的,这才过了两个多小时就有人为他们的猜测加大了砝码。 那么,如果石佳伟的死和罗建的死当真有些密不可分的关系,时间轴给出的错变点就是有根有据的。 ——想罗建回来的不只是潘部长。 想到这里,温煦莫名地冒了一身的冷汗。 就在温煦心惊肉跳的时候,钱文东也没闲着,他告诉花鑫,自打钱毅被抓之后,他们家的日子就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好在他叔叔把人脉给他留了下来,让他可以依仗着人脉重新站起来。也是因为以后的生活有了希望,钱文东从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演变成一个拼命三郎。 钱文东自嘲地冷笑了一声,说:“我以为,这就是新的开始了,虽然累点苦点,好歹也算是没给我叔叔丢脸,钱家还是钱家,没有落得个树倒猢狲散的地步。可惜啊……” 温煦下意识地抬头:“可惜什么?” “那些人去找你了,是吗?”花鑫早就猜到了钱文东的遭遇,故而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的。 倒是小七,挑挑眉,认为那伙人实在没什么眼光。钱文东这小子能干什么?不拖你后腿就不错了。 或是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脸上痛苦的表情,钱文东垂下了头。 “接着说。”花鑫催促道。 “一个自称是律师的人找到我,出示了一份有我叔叔亲笔签名的遗嘱。真他妈笑死我了,遗嘱上写着‘如果乙方在合约有效期内死亡,与甲方的合约责任由乙方的侄子钱文东代替履行。’可笑不?我凭什么替他还债啊?我凭什么替他被人使唤啊?” “你拒绝了吗?” “废话,傻逼才会答应他们。可是没用啊,那帮人太可怕了,当时我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死,要么给他们当狗。”说到这里,钱文东瞪着眼睛看了三个人每人一眼,问道,谁不怕死?我的事业才刚刚开始,我肯定怕死啊。” 迫于无奈,钱文东只好答应对方的要求。但是,对方言明,现在你还不够斤两,说白了,你给我们当狗都不够资格。 “那他们找你干什么?”温煦不解地问。 “培养我。”钱文东说,“从我叔叔死到现在,我手底下已经有三个分公司,一个总公司,我是董事长,我的总注册资金就有两个亿。你以为这是我一个人努力后的结果?屁,就算我靠着叔叔的人脉东山再起,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脱胎换骨?那都是他们再背后干的,我不过就是幌子而已。” 这时候,花鑫听明白了:“洗钱的?” 钱文东对着花鑫打了个响指:“你是明白人。”随后,话锋一转,“但是,那些资金的流向我完全不清楚,我怀疑公司里的人都是他们安排的,只有我是个傻逼。” “然后呢?” 钱文东舔舔嘴唇,咽了咽唾沫。多日来提心吊胆的生活让他几乎没有一次好眠,这会儿疲乏劲儿上来了,他用力搓了搓眼睛,重新打起精神来,说:“没什么意义的细节我就不说了,就说重要的事。十月二十号下午,他们通知我当天晚上到轴承厂见黎世翔,跟黎世翔交涉把他儿子给我们,如果黎世翔答应了,我给他们发个短信,离开轴承厂;如果黎世翔拒绝了,也不用为难他,让他离开就行,然后我直接回公司。当时我答应了,到了晚上九点我吃了两大盘发臭的海鲜,十点半被送进医院。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听到这里,温煦差点佩服起钱文东来。发臭的海鲜!两大盘!这是什么概念?这是什么样的决心? “你真是……怎么吃完的啊?” 钱文东想起那件事脸色就发绿,心理影响太大了,每回忆一次都是对心灵的折磨。 花鑫哭笑不得地说:“你还是很精明的。” “跟两大盘发臭的海鲜比,他们要我做的事才是真可怕。”钱文东说道,“我在医院住了一天,出院就听说黎世翔夫妻惨死,黎月夕去警局自首。我心里门清,杀人的肯定不是黎月夕。” “之后呢?那些人没对你怎么样?” “肯定没好事啊。我出院后接到对方的联络,让我绑架杜忠波的女儿。” 钱文东苦逼地捂着脸,憋了太久的痛苦终于有个地方能倾诉了,他恨不能把每件事都说出来,可他也明白,眼下时间很重要,只有彻底搞定了那些人他才算是真正的安全,而看似有能力与之抗衡的显然是面前的这几位。 “你们抓紧时间,那帮人一天一个花样,我被你们弄到这里来,他们指不定又搞什么事呢。” “这一点不用你操心。”小七不客气地呛了一句,随即问道,“他们让你绑架孩子,你就故意在孩子面前露面,为了什么呢?” “让警察抓我啊!”钱文东哭丧着脸,说,“黎月夕躲进警察局了,我也能躲进去啊。” 噗,小七没忍住,笑了。 花鑫暗想:看来钱文东不知道刑警队的闫小颖也是对方的人。遂问钱文东:“跟你接触的律师叫什么名字?” “齐云清。杜忠波见过他,他曾经去警局冒充黎月夕的律师,想把人带出来,但是杜忠波咬死不放人。” 花鑫瞥了小七一眼,懒洋洋的小七默不作声地走向房门,走得很干脆。 齐云清的问题小七会调查清楚,而钱文东所说的公司问题就有点难办了,得跟副会长商量一下才能。 思及至此,花鑫拍了拍温煦的肩膀,问道:“找到什么没有?” 温煦遗憾地摇摇头,花鑫的眼里划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对比资料并没有收获,虽说有些失望,但温煦的心里却想着另外几件事。亦或说,在千丝万缕的线索中,他似乎抓住了什么,欠缺的是将这些线索串连起来的主线。 “老板,我有几个问题。”温煦如是说。 “什么问题?” 温煦面色严正地看向钱文东,问道:“你真的以为那批钻石在杜忠波手里?” 岂料,钱文东扯动一边的嘴角,冷笑了一声,回答说:“他要是对钱有兴趣,我叔叔早就把他拿下了。我那么说,就是找个借口。” 花鑫打了个响指,把钱文东注意力从温煦山上拉回来,问道:“那批钻石,也是对方的货吗?” 钱文东沉下心来想了想,挑高了视线与花鑫对视着:“不好说。如果钻石是对方的货,他不会随便放在家里被人偷去。” “你还知道对方什么情况?比方说组织名称、有哪些人、有没有据点什么的。” “除了那个齐云清律师,还有一个叫孙洲的,一般都是他跟我联系。” 孙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花鑫忽然觉得对方已经走在了自己前面。 第48章 花鑫掂量着手里的线索,分析着种种可能性,最终还是向时间轴给出的错变点倾向一二。至于钱文东,花鑫决定把他留在监理会的研究部,一来是可以保护他的安全,二来,还能研究研究他身上的胎记。 研究部的人当然愿意接收钱文东,或者说他们感兴趣的有些过头了,其真正原因花鑫懒得打听,潘部长那死胖子一肚子心眼儿,估计钱文东落在他手里也没什么好儿。倒是温煦在把钱文东送到郑部长面前时,说了几句“好话”。 “潘部长不用特别照顾他,该怎么检查就怎么检查,电击抽骨髓什么的有必要都试试,他年轻扛得住折腾。”温煦一本正经地说。 钱文东一听这话一脸懵逼地问:“哥们,我跟你有仇吗?刚才好好的,这会你怎么就想弄死我了?” 温煦冷眼白了一下,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研究部的办公区。潘部长也有点纳闷,温煦平时可随和了,见谁都会笑一笑,特别是他能把花鑫那倔驴撸顺毛了可见脾气有多好,能跟他闹点矛盾可不容易,所以,钱文东干什么了居然让温煦干出落井下石的事? 其实潘部长还是不了解温煦的,用花老板的话来说——小看我们家助理可是要吃亏的。 花鑫知道品行良好的温煦为何会对钱文东落井下石,只是没想到一向有点嘴笨的助理犀利起来竟然如此给力。 走在温煦身边,花鑫笑着问道:“你讨厌他?” 温煦一脸厌恶地说:“杨俊和程双林不就是被他带下沟的吗,虽然那俩人也很可恨,但是钱文东绝对难辞其咎!” “哎呦,会用成语了,了不得了不得。” “你够了!” 花鑫愉快地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温煦的头发,说:“他不是改邪归正了嘛。” 声音里蕴含着让他无法忽拒绝的温柔,他甚至可以想象出与如此动人的声音匹配的眼神是多么的温柔,温煦没出息地红了脸,呐呐地回道:“反正他不是什么好饼。” 他们在背后议论着一个人的好坏,这不是君子应做的事,毕竟老一辈经常教育我们——闲谈莫论他人非。 谁管它呢?开心就好啦。 其实不管说什么事,都要有个底线不是吗。 花鑫因温煦觉得心情愉快,这种感觉很微妙,微妙的让他不想与任何人分享,必须一直确定只属于自己才能安心。 有时候想太多不是什么好事,想太少也不是什么好事。 ——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副会长办公室门口,还没等伸手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神色慌张地站在他们的面前,看到花鑫的瞬间惊慌不已,连忙低下头说了句抱歉。 温煦让开一些,那女人逃也似地跑进了走廊,很快只有哒哒的脚步声。 “要么进来,要么出去。”副会长冷静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听起来似乎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花鑫对温煦嘘了一声,示意他——别乱说话,里面那个不是很正常。 身为监理会的副会长,他的确有这很多很多可以暴走的理由,比方说,大老板常年不上班,从屁事到大事都是他在处理协调,大老板只是偶尔打个电话而已;再比方说,忽然冒出来一个不受时间轴控制的少年,被大老板看上眼的警察…… 副会长真的很辛苦。 “什么事?”副会长丢下手里的笔,将放在桌面上两座小山一般的文件朝着旁边推了推,抬头看着走到办公桌前面的花鑫和温煦。 花鑫说:“基本情况我让小七整理录音文件发给你,等会我去储备部领取几件仪器,准备回2013年一趟。有什么疑问,你找小七。” 副会长掀起垫在桌子上的写字板,从下面拿出一张纸条递向花鑫。花鑫上前一步拿过纸条,看了一眼就蹙起眉头,随后,他把纸条还给了副会长,说:“差不多。” 副会长拿起桌面上的深绿色座机电话,温煦发现这部电话很有趣,因为它没有号码拨盘,除了有一个听筒外,什么都没有。但是副会长的手指按上去,就会发出了淡淡的亮光。 副会长打电话告诉储备部花鑫会过去领取仪器,让他们全力配合,随后,拿起方才被丢下的笔,低下头继续工作,说:“去,我还有不少事要忙。” 花鑫慵懒地晃动了几下脖颈,迈着四方步离开副会长的办公室。 —— “老板老板,刚才那个大姐是谁?”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温煦大着胆子跟花鑫打听副会长的八卦。 花鑫苦笑了一声说:“你想多了。那个女人只是因为老副心情不好挨骂了而已。” 好,温煦忽然有点心疼副会长,尽管这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花鑫斜睨着他,问道:“你不紧张了?” “你是说马上跳跃回2013年的事吗?” 花鑫点点头,没有做更多的提醒。 温煦想了想,忽然浅浅地笑了:“我们是真的要把罗建带回来,对不对?” “为什么这么肯定?” “刚才那张纸条,你看过之后虽然表情很疑惑,但是我们走出来的时候你就轻松了。好像一直拿不定主意的事有人帮你搞定了一样。” 听着温煦顺理成章的分析,花鑫真的有些不解,甚至慢慢地停下了脚步,眼神定定地看着温煦,问道:“你现在已经这么敏锐了吗?” “哪啊。”温煦不以为意地笑着摆摆手,“只是你刚才没掩饰,要不然我哪看得出来你在想什么。” “哦?我没有掩饰?” 温煦肯定地点点头:“是的,你压根没掩饰。“ 花鑫脸上的笑容有些意义不明,眼角的余光扫过温煦如常的神情,在转瞬间仿佛看到了什么似得,眼神流转,所有的问题似乎是很正常。 似乎是…… —— 半小时后,他们离开了储备部。温煦手里着一个手提箱,里面装着花鑫需要的仪器。仪器具体是做什么用的,温煦暂时还不知道,这会儿也没时间仔细询问。 花鑫在总部是有休息室的,只是一年半载的都来不了一次,平时都是小七在用。休息室不大,只有三十平米左右,一张床,一张写字台和一盒沙发,是屋子里所有的东西了。 温煦打量着这间属于花鑫的屋子倍感亲切,哪怕这里到处是小七的东西,也让他觉得三十平米的房间比监理会任何一个房间都要有安全感。 花鑫不像温煦那么感性,关好房门后一边打开手提箱一边给小七打电话。 小七还在研究部等那块表盘后续研究的结果,接到花鑫的电话后微微一怔,低声说道:“真的假的?” “大老板手谕。” 小七咧着嘴呵呵笑了两声,说:“说来说去,只是为了那小子。” “你先到我房间来,我们俩这就走了。” “该走就走,不用等我。” 言罢,花鑫挂断了电话,从箱子里取出两副看似与普通眼镜没什么区别的眼镜来,将其中一副给了温煦,叫他收好,遂拿出时间跳跃器,输入时间设定——2013年8月10号22:30。 只要他按一下表盘旁边的旋钮,就可以跳跃回设定的时间。然而,花鑫的手却微微一顿,趁着温煦端详眼镜的时候深深看了他一眼。 “温煦。” “嗯?” “你来启动跳跃器。” 之前回到黎世翔被杀案花鑫也是让他启动了跳跃器,这一次温煦不像之前那么激动,很从容地从花鑫手里拿过了跳跃器,大拇指按下旋钮的瞬间,黑暗与寒冷毫无悬念的席卷了他们。 —— 2013年8月10日。 21:30,机动车道上仍然车水马龙,宽敞的道路两旁林立着各色商铺,从里面播放出来的口水歌独占了夜晚的鳌头,很强势地把车笛声和人声打压的不成形,霓虹竞相闪烁,闷热潮湿让人无端端的躁动不安。花鑫扯了扯毛衫的高领,驱散一下被憋在里面的热气。温煦直接把外衣脱了下来,两只衣袖系在腰上,这样就不必用手拿着了。随后,四下观察了一番。 “皇城路啊这是。”温煦看了几眼就认出了身在何处。 花鑫笑着说:“不愧是做过快递员的人。再看看,我们在哪条街上。” “这里是皇城路的一居街,快到二居街了。再往前走大约一千米是市一小和时装学院的十字路口。” 导致罗建丧生的车祸就发生在市一小和时装学院的那个十字路口上。 花鑫看了眼跳跃器,随后戴在手腕上,并说:“走过去,时间很宽裕。” 但是,温煦扯了扯花鑫的毛衫,问道:“你不热啊?” “热啊,忍着。” 温煦失笑,暗暗提醒自己下一次跳跃一定要留意季节问题。 于是,两个人尽量沿着最不起眼的马路边走,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发现他们的衣着不合季节,难免会多看几眼。花鑫完全不在意那些人的目光,温煦可就不同了,他很不适应被人盯着看,更甚的是被很多人盯着看。 “没关系,九十分钟过后,谁都不会记得我们。”花鑫仿佛饭后散步一样的悠然,顺便开导开导腼腆的温煦。 温煦苦笑了几声,假装不在意陌生人打量的目光。 走到五百米左右,他们都出了一身的汗,花鑫问温煦想不想喝点冰水,温煦连忙摆手:“你别又去坑蒙拐骗了,忍一忍不是问题。” “怎么说是坑蒙拐骗呢?”花鑫不满,佯作不悦地问。 “你又不能花钱买,除了坑蒙拐骗你还能咋样?” 好,温煦的话总是一针见血。 说话间俩人已经走过马路,到了对面的人行道。温煦忽然说:“你等我两分钟。” 两分钟而已,花鑫也想趁机休息一下,因为实在是太热了。花老板不顾形象地坐在马路沿儿上,继续扯着毛衫的高领,目光随着温煦的背影越望越远,望到了温煦停在一个大爷的身后。 大爷穿着大裤衩大背心,满头的白发,满手的汗水,抗在肩膀上的是成箱的矿泉水,脚边还放着十来瓶散装的水。对一个看似五十多岁的大爷来说,反复搬起一整箱水是很吃力的。 温煦的手刚好扶住了大爷肩膀上要倾斜掉下的水箱,大爷诧异地回头,看到他温和又憨厚的笑脸。 大爷笑了:“谢谢你啊小伙子。” “不客气。”温煦帮大爷把水搬进了五米开外的小车上,随后很礼貌地说,“大爷,我出来的急一分钱没带,现在渴的嗓子都冒烟了。您看这样行不,我帮您把所有的水都搬过来,您给我一瓶水。” 大爷听罢哈哈大笑了几声:“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一瓶水嘛。拿去喝!” 远处的花鑫不知道温煦跟大爷说了什么,只看到温煦一箱一箱地把水搬到了小车上,大爷站在一边用毛巾擦着汗。 几箱水很快就搬完了,大爷给温煦两瓶水,温煦守着本分,只要了一瓶。 花鑫的心里隐隐的有点不是滋味,温煦渴了,宁愿去卖体力也不想他使旁的手段得到一瓶水。该说什么好呢? 他看着温煦乐呵呵地从远处跑回来,跑到自己面前,还没开口,就见温煦把水瓶的盖子打开。 温煦把矿泉水递给花鑫,说:“喝,渴坏了。” 满是汗的脸上洋溢着率真的笑容,在路灯的衬托下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美好。 心里好像闯进了什么东西,怦然而动…… “别愣着了,快喝,还要走好一会儿呢。”温煦念叨着家常话,把矿泉水塞进了花鑫的手里。 喝水仿佛是下意识的举动,不是冰过的水还有些温热,花鑫却觉得从头到脚都舒坦的一塌糊涂。 一瓶两元钱的矿泉水,竟然舍不得喝光它。花鑫只喝下了三分之一的量,剩下的给了温煦,温煦一仰头咕咚咕咚也喝了三分之一,然后又把水瓶给了花鑫,淡淡地笑着说:“你出了很多汗,多喝点。” 花鑫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土朝着温煦横挪了一步,拿过他手里的水与他并肩前行,边走着边喝一口水,慢慢地走着,慢慢地喝着,一条路如被无限拉长一般。 后半程的路花鑫几乎没有说话,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里的水瓶上,直到温煦提醒他到了十字路口,他才恍惚察觉到,时间过得真快。 第49章 “就是这里?”花鑫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想象不出这地方是如何被称之为“十字路口”的。事实上,这的确是一个十字路口,只是东西两向连通的不是正规的机动车道,而是弯弯曲曲算不得宽敞的土路,而南北两条机动车道则是很规范的,隔离带将从北至南、从南至北的车辆隔离开来。这样的道路情况其实很危险,禁止直行的红灯亮起后,右拐的车辆可以驶上东西向的土路,如果是大型的运货车驶上土路,在路面窄小弯曲,地面情况不佳的情况下,很容易出问题。最让人担忧的是,东南角、西北角各竖着一大块招商广告牌,距离地面只有一米,高却有三米多,就是说,如果从土路驶过来的车辆微不留神,很难看到从侧旁道路上开过来的车。 虽然两方都有信号灯,在堵车或者是车速稍快的状态下同样是不安全的。 温煦能够理解花鑫的疑问,他说:“这里的交通问题好久了,我记得去年就是这样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修路。” 花鑫站在南向机动车道的信号灯下,朝着远处望去,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根据资料来看,罗建应该是从西面过来。” 温煦闻言蹙蹙眉,转了半个身朝着西方望去。 时间是晚上的22:00距离车祸案还有半小时,而此时此刻的道路上还有很多车,大多是从西面过来的大型运输车,光是温煦看到的就有水泥搅拌车、运输钢筋和运输砖头的车。 可见,在西向的尽头处有一个建筑工地。 温煦忽然想起了总部的位置,便问道:“罗建大晚上的怎么走了这条路?他是从总部出发的吗?” 花鑫摇摇头,说:“从总部走不会途径这里。” 忽闻一辆货车打响了喇叭,如号角般长长地划过。温煦拉着花鑫向旁边的人行道走了一段距离,看着持续响着喇叭的货车载满了建筑材料从面前驶过,就像会变形的骑车人,带着沉重的重量和极限的速度,扬起尘灰阵阵。 “这明显是超速啊。”温煦气恼地说,“都不怕被拍下来吗?” “附近还没有监控摄像头,估计都是经常跑这段路的老司机了。”说着,花鑫重新迈动脚步,朝着西向的那条土路走过去。 温煦紧跟在花鑫身边,问道:“老板,我们要怎么做呢?” “连环车祸涉及到的人太多了,不是说很难干预,而是无法干预。因为我们并不知道导致车祸发生的真正原因。其实,只要把罗建拦在半路上,拖延十几分钟就可以。” “让他错开车祸时间?”温煦问道。 “是的。毕竟大老板给我的指令只有带回罗建,其他事不在我们的管理范围之内。” 花鑫说道了大老板的命令,这让温煦想起了副会长给花鑫的那张纸条,于是,想得也就更多了些。 ——时间轴的意愿究竟是什么呢?它给你一个算不得案件中心的错变点,你要沿着这条线索深挖下去,找出真正需要被修正的错误。那么,谁能确定你找到的错误是真正的错误呢?像廖文文的案件,他们让化工厂继续存在了下去,那么,化工厂真正的作用又是在哪里?在什么时候?老板也好,副会长也好,甚至是那位一直没见过面的大老板也好,他们是如何确定时间轴的意愿真的是让化工厂继续存在下去呢?再比如说现在,大老板亲自下令带回罗建,这显然是人为性的判断,但是,人的思维总是有局限性的,与庞大的时间轴系统相比较,人类的思维局限性真的适用于某些决定吗? 花鑫忽然意识到身边的温煦似乎被什么问题困扰住了,清秀的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情。他在思考的问题应该很难,如果是简单的问题,以温煦的逻辑性来说,应该很快得到答案。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想事情的时候有点可爱。 “温煦,有什么想不通的吗?”花鑫开口问道。 温煦怔楞了一下,看见花鑫微笑的表情才缓过神来,说:“没什么,随便想想。”本来,有些事也轮不到他煞费苦心地去寻找答案,他需要完成的是做好该做的事,这是本分,“老板,我们怎么拦住罗建?” “那副眼镜,戴好。”他从口袋里拿出眼镜率先戴好,在深蓝色窄边儿眼镜的衬托下,花老板显得斯文了很多,看上去就像个年轻的的学者。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在晶片后面显得更加深邃,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这仿佛是因为有了透明的伪装层,眼底的某些东西渐渐鼓动起来,黝黑的眸子里随时都有可能会倾泻出让人沉浮的危险元素。 花鑫的脸上并没有笑意,甚至还有一点点严肃,温煦的心跳在看到他的眼睛时不安的失衡了,他低下头,避开那双令他无法抵抗的眼睛,慌乱中戴好了眼镜,揶揄般地说:“这,这个眼镜都什么作用?” 花鑫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擦过温煦的额鬓,指腹在镜腿上轻轻捏了一下,转而轻轻点在温煦的脸上,弹性极佳的湿润感在指腹上划过,他似笑非笑地说:“看到什么了?” 温煦整个人像是从滚烫的开水里捞出来一样,脸上被点过的地方火烧一般灼热,几乎夺走了他全部心神! “想什么呢?别走神。”花鑫紧盯着温煦红透的耳朵,沉声说道,“把头抬起来,看远处。” 温煦忙不迭地向旁边走了一步,避开了身边的发光体,待他抬起头来看向远方,视线中的世界变得如白日般光明,所有在行驶中的车辆都变了灰白色。 “这是……”温煦惊讶地看向花鑫。 花鑫说:“这副眼镜可以在两公里以外识别罗建的车牌,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提前拦住他。” “牛逼是很牛逼,可是就算我们看到罗建的车了,怎么拦下来?站在马路中间吗?很危险啊。” 花鑫闻言笑了笑,说:“如果你的枪法够准,我会让你来做的。” “要开/枪?” “气/枪。”说着,花鑫又从口袋里取出一把/枪。这把枪不是副会长之前给他的那一把,而是一把很小巧只有巴掌大的手/枪,看上去更像是一把玩具手/枪。花鑫说,“子/弹是把空气压缩后转化为能量的子/弹,速度和破坏力不亚于真正的子/弹。因为压缩的空气有限,所以只能开一次。” 温煦指着他手里的袖珍枪,问道:“你要打罗建的车胎?” “不,那样很危险,我只需要对他的车开一枪,迫使他停下来就可以。” 因为只有一颗子/弹可用,温煦虽然心痒的不得了,还是明智的没有跟老板争取开枪的机会。 这时候,时间已经到了22:20,再有十分钟,车祸就要发生了。 忽然,温煦眼镜右边的镜片上出现一个闪烁的蓝色光点以及公里数,左边的镜片上显示出了车牌号码。温煦忙收敛了好奇心,沉声问道:“老板,你也看到了吗?” 花鑫的眉峰微微蹙起,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在心里打了个问号——罗建是车速明显太快了,怎么回事? “过马路。”花鑫说完,下意识抓住温煦的手臂,带着他以极快的速度跑到马路对面。 常年被大型运输车压平的路面仍然有灰土扬起,干燥的灰土气味充斥在鼻端,喉咙和眼睛都有些不舒服,温煦几乎是半眯着眼睛被花鑫拉着跑了一段路,他们停在一个老旧而又巨大的垃圾箱旁边,刚好躲开了路灯的照射范围。这时候,罗建的车又跟他们拉近了距离,眼镜上显示的是beikan。 温煦也察觉到罗建的车速有异常,忍不住问道:“他是被狗撵了?怎么开这么快?” “那一定是条大狗。”花鑫专注于眼镜片上显示出来的速度、距离、顺便回应了温煦一句。 然而,深夜在不安全路段超速是极度危险的,如果罗建被狗撵了,他们必须采取其他方法。 不过,距离还有些远,情况也很模糊。花鑫说:“再等等看。” 温煦扶了扶眼镜腿,镜片上显示出的数据微微摇晃了一下恢复了正常,他的神色严肃,眉宇间隐隐透出一股令人安心的镇定,不知何时起,白丁变成了处乱不惊的人,无形中被花鑫引导着,面对任何有可能与没可能的突发情况保持着冷静的态度,敏捷的思维。 随着时间滴滴答答的流逝,beikan缩短为800,周遭的车辆川流不止,就像一个个背着东西的蚂蚁,不停地来回奔跑着,空气中仿佛凝结了数不清的压力因子。 500 300 花鑫倏然间瞪大了眼睛,格外惊讶地说:“他睡着了!” “什么?” “疲劳驾驶,罗建睡着了。”花鑫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说出了罗建的现状,迅速迎着罗建的车跑去。 温煦慌忙间追着花鑫,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也顾不上压低声音,大着嗓门问道:“睡着了怎么办?打一枪能让他醒过来吗?” 花鑫没空回应温煦的疑问,他的脑子飞快地想着解决办法,如何在不伤害罗建的情况下让他醒过来把车停下。 这种时候,花鑫又想骂娘了。 罗建的车就像一条喝醉酒的蛇,疯狂的在路上蜿蜒奔驰,有两三辆车险些被他撞到,响起刺耳且不满的喇叭声。有一辆车察觉到异常,紧紧跟在后面,试图看看驾驶位上的情况,但是,喝醉的蛇毫无规律可言,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把追上来的车甩的干干净净。 花鑫猛地停下脚步,就势蹲了下去,将手里的袖珍枪持好,按下上面的红色按钮,轻不可闻的嗡嗡声从枪里发出,那是正在抽取空气压缩空气的声音,温煦紧张地站在他身后,眼镜片上显示出来的距离已经到了150。 花鑫持枪单膝跪在地上,眉头紧锁,眼睛完全张开,他在心里默念着——不是时候,再等等。 温煦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120 温煦忽然摘下了眼镜,因为罗建的车已经很清楚地闯进了他的视野,刺耳的车轮抓地声鼓噪着与周围车辆的喇叭声相互抗衡,险象环生,让人提心吊胆。 温煦的眼睛紧紧盯着它,屏住了呼吸,手不知不觉地搭在花鑫的肩膀上。 速度与距离,在眨眼间被缩短到不到一百米。花鑫的眼睛倏然间半眯了起来,手指勾动扳/机,一条肉眼不可见的气流被发射出去,声音被巨大的噪音吞没。连眨眼的时间都没到,罗建车的后车胎忽然瘪了下去,车子开始在道路中间打转,与另外一辆货车的车尾发生了碰擦,巨大的汽车人只是微微摇晃了一下,喝醉的蛇却禁不住这一下碰擦,车头甩了九十度方向,笔直地朝着马路边奔去。 “老板!”温煦大叫了一声,抓住花鑫的衣服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人拖扯起来,罗建的那辆车眼看着要冲到他们跟前,再不跑估计明年的今天就是他们的忌日了,虽然跟老板一起被祭奠是件很浪漫的事,但是他还不想这么早就到“那边”去享受退休生活。 俩人跌跌撞撞地躲闪奔跑,相互拉扯相互保护,罗建的车好像生了一声眼睛似的,只跟着他们俩咆哮。 花鑫已经做好了准备掏出货真价实的枪再给罗建一枚子/弹,罗建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造化。 可没等花鑫把/枪拿出来,罗建的车不知道轧到了什么,车身猛地颠簸了两下,又改变了方向,这一次,车头狠狠地撞在一个堆满了垃圾和砖头瓦砾的小山上,车轮唰唰唰地打着转,被迫停了下来。 温煦惊魂未定,气喘吁吁地看着罗建的车,花鑫的反应要比他快很多,还没把气喘匀,调转方向跑了过去。 花鑫的速度太快了,温煦跟着他还没跑到地方,他已经打开车门把罗建的脚从该死的油门上扯了下来。随后按下紧急手刹按钮,二话不说照着罗建的脑袋狠狠扇了一巴掌! 温煦呼哧呼哧地跑到花鑫身边,弯腰低头去看车里的情况…… 罗建的身上系着安全带,脑袋向后仰着,过长的头发遮掩了他大半张脸,嘴巴张的很大,正打着非常响亮的呼噜。 温煦倒抽了口凉气,下一秒扬起手对准罗建的脸就扇了一耳光。 “你特么是猪啊!”温煦大声怒吼道。 第50章 由西向东的路上已经有两辆车停了下来,车主目睹了方才发生的危险情况,出于好心想看个究竟。花鑫叮嘱温煦尽快叫醒罗建,随后朝着已经朝着这边走来的两位车主走了而去。 “抱歉两位,给你们添麻烦了。”花鑫诚恳地向两位车主道歉,“刚才那个人是我朋友,急性病犯了,我们过来接他。” 微胖的车主瞥了眼花鑫身后的方向,看似并无异常,于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对花鑫点点头,率先离开了。留下来的那位年纪稍轻的车主,口气中带着不满,提醒花鑫:“你朋友这样开车太危险了。” “是的是的,不好意思,回头我们会好好说他的。”花鑫道歉的态度非常诚恳,而且看上去斯文有礼,大大安抚了年轻车主的不满和担忧。 两位好心人在花鑫的目光中上车离开了,深夜的道路上又恢复了正常的喧嚣。花鑫看了眼腕表,目前已经是22:28,再有两分钟市一小与时装学院的那条十字路口就会发生连环车祸,而他们此次跳跃的时间也只剩下三十分钟。 花鑫急忙跑回温煦的身边,这时候,温煦已经把罗建身上的安全带解开,试图用温和的方法叫醒罗建。 一场惊心动魄的经历之后,花鑫已经耗尽了自己所有的耐心,他一把扯开了温煦,起脚对准罗建的肚子就踹了上去! 温煦在旁边看得直咧嘴——这够疼半拉月? 花老板暴力十足的一脚终于把罗建从睡魔手里抢了过来。罗建捂着肚子,哼哼了两声,慢吞吞地抬起头。 面前,是两个陌生人。罗建来不及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意识到车停在了一堆垃圾上面。 “罗建!”花鑫低声叫了对方的名字,口气中尽是不满的怒气。 罗建惊讶地看向花鑫,茫然地问道:“你是谁?” 花鑫的脸色愈发难看,冷声回道:“你开车的时候睡着了,知道吗?” 罗建茫然四顾,随后低下头看看手腕上的表,黑色表盘上的银色指针走到了22:26。耳边听见喇叭声和口水歌声,夜幕下,除了垃圾山清晰可见,再往远看都是影影绰绰的建筑物,就像一根根笔直的竹子,排列有序地耸立着。 半秒钟之后,罗建恍然大悟地说:“啊,这也太危险了。” 温煦暗暗想着——你的反应还能更慢一点吗? 认识到了目前的情况,罗建下了车,对花鑫和温又是鞠躬又是点头的,说道:“谢谢两位,我真是太大意了。这位先生,请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罗建还不算糊涂到家,至少懂得问别人是如何知道自己名字的。而花鑫满不在乎地说:“你最好不要再开车了,叫个车走。” 温煦也跟着说:“稍等一会儿,就可以到前面叫到计程车。” “为什么要稍等一会儿?”罗建的脑袋转向了温煦的方向,看到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不禁问道,“你又是谁?” 在与罗建几句简短的对话中,花鑫意识到这个人还是很机敏的。想起潘部长对此人的在意,再想起大老板的指令,花鑫暗暗分析,今后罗建一定会成为监理会的核心人物。 “别想太多,休息休息赶紧走。”花鑫并不想跟罗建多说什么,并且将自己嫌弃的态度表达的有些露骨。 但是,罗建上前几步拦住了花鑫的去路。他仰起头,因为头发太长遮住了眼睛,面前的人看上去像是站在一块抹布后面,他不得不把头发拢起来一些,去端详对方。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罗建犹豫不定地说,“你看起来很眼熟。” 花鑫哼笑了一声,回道:“那你慢慢想,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等等!”罗建下意识地抓住了花鑫的手腕。忽然间,手腕上的表发出了滴滴的声音,声音很小,却可以听得很清楚。 罗建的脸上闪过惊讶的表情,脱口问道:“你们是跳跃回来的?” 花鑫闻言一愣。 罗建不依不饶地追问:“哪一年?你们是从哪一年回来的?是来找我,还是为了其他案子?“ 温煦一直站在花鑫身后,听到罗建的疑问上前两步,笑眯眯地说:“打听这么多干嘛?反正我们走了之后你也不会记得。” 温煦的话音还没落地,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令人不安的碰撞声。 花鑫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远处,心想:车祸发生了。 时间刚好是22:30,温煦心里又急又恼。他想马上过去看个究竟,特别是那辆运输走私物品的车,以及车里的压货人“b”。 花鑫甩开了罗建的手,说道:“待在这里,不要乱动。”言罢,给温煦使了个眼色,准备回到十字路口。 温煦无心再跟罗建交流,虽然他很想多跟这人聊上几句,但现在的情况并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聊天。温煦想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了解罗建,现在还是算了。 岂料,罗建非常敏捷地跟在了他们身后,并大声说:“你们是为了车祸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是车祸?”温煦不解,回头看着罗建。 罗建指了指前方,说:“听声音至少有三辆车撞在一起了。”结果,没等他的话说完,远处再一次传来车辆相撞的刺耳声,这一次还有很多车辆的喇叭声交织在一起,听起来格外惊心。 温煦再也顾不上罗建,加快了奔跑速度跟着花鑫。罗建不逞多让,紧紧跟着他们,在追上花鑫的时候,又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干什么?”花鑫面色不悦地问道。 罗建问道:“你们是为了车祸回来的? 罗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花鑫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说:“你一个技术人员打听这么多干嘛?” “别误会。”罗建推了推眼镜,说,“我只是想帮忙,没其他意思。” 花鑫闻言指了指车祸方向,说:“有个人会趁乱拿走出事车辆里的某样东西,我要看的就是这个过程。” “现场太乱了,你们未必能看到什么。跟我来,我可以远程观察车祸现场。” 说完,不等花鑫表态自顾自转身了。 温煦有些犹豫,便问道:“老板,怎么办?” 花鑫仅仅是犹豫了几秒钟,就说:“上他的车。” “真的要上啊?” “潘部长能对他另眼相看,他就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跟上去看看。”言罢回头看了眼远处的车祸现场,眼神坚定,似乎没有怀疑自己的决定很可能是错误的。 温煦一向对老板的决定笃信不疑,改变方向的时候都没去看车祸现场一眼。 —— 还骑在垃圾堆上的车重新被启动,罗建慢慢把车倒回去,开到了路边,随后从车座下面拿出一个不大的黑色手提箱,当着花鑫和温煦的面连续输入了十多位密码,箱子才打开。他的速度太快,温煦都没看清里面有什么,他就把箱子又合上了。 罗建把从箱子里拿出来的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东西举起来给花鑫看,并说:“可观察范围是十公里,你要看车,看车里的东西还是看人?” 温煦从车后座上探过头来,问道:“能都看吗?” “可以。”罗建低下头,手掌放在屏幕上,一条蓝色的线从屏幕下方起快速升到屏幕上方而后消失,紧跟着整个屏幕亮了起来。 花鑫暗暗心惊:难怪这东西连个关机的地方都没有,原来是指纹识别。以前怎么没见过这玩意?弄来给温煦玩玩倒是不错。 罗建自然不知道花鑫打什么注意,他正专心操作系统,很快,没有一个标示的界面一下子显示出画面来,罗建的手指在上面写写画画,画面如一台精密的摄影仪,由近至远而去。 温煦好奇的不得了紧盯着罗建手里的显示屏,整个人几乎从座位之间挤到前面去了。 ——方寸之光,将三百米开外的车祸现场显示的清晰无比。几辆头尾相连的车辆堵在十字路口的中央位置上,冒着浓烟。周围约有二十几个人围绕着出事车辆过来来回回奔走。出事车辆有七台,其中四台都是运货的大型车,另外三辆小型车被夹在大货车中间,看上去就像汉堡里的肉饼。 罗建的面色冷峻,手指在屏幕上画出了两个区域,东南区域为蓝色,西北区域为绿色。他看了花鑫一眼,说:“你观察蓝色这一块。”随后看向挤过来的温煦,“你负责绿色这一块。” 温煦点点头,专心自己负责的区域。 车祸现场的人越来越多,大多集中在出事车辆旁边,想办法营救里面的伤员。有四个人费力地打开一辆运输车的车门,将里面已经昏迷的司机抬了出来。 温煦发现,被抬出来的司机满脸是血,貌似受了很重的伤。参与营救的人把司机抬向稍远一点的地方,剩下的人继续营救其他车辆里的人。 忽然,花鑫的手点在蓝□□域上,指着一辆被夹在货车中间的黑色轿车,对罗建说:“这里,拉近。” 罗建的手速飞快,点点戳戳之后画面一下子变了,整个屏幕里只有那辆黑色的车。车体一侧严重变形,车门几乎成了s形状,从车体中间部位开始到车尾几乎都被大型货车撞挤的成了一团铁疙瘩。 温煦不解地问道:“老板,你确定是这辆车?” “只有这辆车贴了车膜。” 温煦还没来得及赞美老板几句,罗建忽然说:“交警来得很快啊。” 温煦下意识地低头看显示屏幕,只见在屏幕的右上角有一个很小的视窗,上面有个骑摩托车的人把车停在了现场,那人身上的制服尤为显眼,一看便知是什么职业。 花鑫没有再开口,只盯着屏幕上的黑色车看。温煦的注意力似乎完全被交警吸引了过去,眼珠随着对方移动,一错不错。 看着看着,温煦拍了罗建的肩膀,说:“把小窗放大。” 罗建也没征求花鑫的意见,手指双击右上角的小视窗,画面恢复到之前的模样。人群、浓烟、七辆挤在一起的出事车。 那个温煦很在意的交警推开围在出事车辆前的一些人,抬腿跨过两个障碍物,站在黑色的贴了车膜的车头前面,他朝里面看了几眼,又敲打了两下车窗,等待了几秒钟之后,从腰上取下某样东西。 因为角度问题,显示屏上是看不到交警到底拿了什么东西,只能看到他拿着那个东西狠狠砸了车窗。 “打开了。”温煦看到车窗破碎,忍不住叫道。 花鑫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死死盯着显示屏。 交警敲碎了挡风玻璃之后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大约过了十几秒钟,才抽身回来。 显示屏上,交警按照原路返回,走到摩托车旁边从上面拿起对讲机。可能是在呼叫支援。 这时候,罗建狐疑地说:“他的对讲机没有信号,说什么呢?” “没信号?你连这个都能看出来?”温煦万分不解又万分好奇地问道。 罗建也没给他解释,继续说:“我可以确定他手里的对讲机肯定没信号。” “你能扫描他吗?”花鑫抬眼,定定看着罗建。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的扫描程序链接总部的资料网,总部会发现的,可以吗?” “可以。”花鑫急切地说,“尽快,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罗建愣住了,诧异地瞥了眼花鑫,说道:“你们走了之后我什么都不记得,总部问我为什么扫描这个人,我可怎么说啊?” “别废话了,快点!” 被花鑫不善的口气催促,罗建只好启动扫描系统,并让它锁定了还在呼叫的交警身上。 两秒钟后,花鑫指着被扫描系统变成淡蓝色的人形,说道:“他怀里有一包东西。” “为什么放在怀里?”温煦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花鑫抿了抿嘴,说:“应该是货。” “难怪他们能赶在交警到现场前拿走货,原来拿货的人是交警。”温煦找到了解开谜团的答案,心里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庆幸的。 而花鑫,一门心思盯着总部资料库反馈回来的资料信息,在他不感兴趣的体征等数据在屏幕上划过之后,终于到了姓名等重要的信息。 车内鸦雀无声,紧张感压在每个人的心里。车外,声音混杂,人们的叫喊声,车辆的喇叭声搅和在一起。 因为车祸的原因,四方来往车辆都被堵在半路上,只能慢慢前行。然而,不是所有人都会停下来看个究竟,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去挽救他人的生命,更多的人都是寻找出通畅的地方,赶自己的路。两辆轿车七拐八拐的从车龙里杀出一条畅通的路线,后面跟着一辆面包车和一辆运输钢筋的大型货车。他们要离开混乱不堪的路段,必须经过停在路边的一辆车,这辆车很奇怪,前车盖上都是垃圾,好像刚从垃圾山钻出来一样。 面包车是第三辆超过了顶着垃圾的车辆的,它缓缓地行驶着,尽量避开所有可能给它造成危险的地段。里面开车的人不停地按着喇叭,喇叭声透露出主人焦躁的心情,从土路面上长长掠过。 温煦被外面的喇叭声吵的心烦意乱,抬头侧目朝着外面瞥了一眼,大型货车那巨大而又可怕的车头占据了他所有的视觉空间…… 面包车的车主疯狂地按着喇叭,有人被这异常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回过头看。一辆运输钢筋大型货车猛地撞到了一辆轿车侧面!轿车车顶上的垃圾飞了起来…… 砰! 第51章 温煦在天旋地转中感觉到浑身剧痛,他无法睁开眼睛,任由自己像暴风雨中的一块木板,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急速沉浮,寒冷刺骨的浪头打过来,意识被吞没,沉入不知名的境地。 不知道多了多久,温煦在浑身酸痛中清醒。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确定它们还在身上并且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才安心地喘了口气。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愕然发现这里并不是监理会总部。 夕阳斜挂在天边,将半座大山笼罩在炫美的瑰丽中。从山脚下腾起的袅袅炊烟好像仙女肩上的丝带,又薄又软。手边的草丛被风吹动,懒洋洋地摇着,草叶有意无意地碰触着他的手背和耳朵,夹杂着泥土特有的芳香,被湿润的空气侵染,使他心旷神怡。 温煦在惊讶中缓缓站起身,看眼前的一切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不可能……”他拍打着身上的灰土,喃喃自语地说。 鎏南山,南家村。他曾经被烧毁的家,他曾经成长的地方。 温煦一万个想不明白,怎么会回到这里。 “糟了,老板!”温煦从惊讶中清醒,转头寻找花鑫的身影。 五分钟后,温煦不得不承认,花鑫并没有跟他一样被抛到这里。也就是说,时间轴不但又顽皮了,还分开了他与花鑫。 温煦捂着脑门,对时间轴时不时的顽皮已经习惯到无语了。 然而,下一秒他神色凝重地看向远方的村落。心里充满了疑问——时间轴为什么要把他送回到这里?这一次跳跃跟案件有关? 如果时间轴让他回到跟赵炜案或者是黎家案有关的时间,他还知道从何下手调查,可是,这里与两起案件都毫无关系,这要查什么?想到这里,温煦急忙掏出手机,查看年月日。 下一秒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手机上显示:2011年6月30日。 要了亲命啊,怎么是2011年!? 温煦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分析着,赵炜死在2011年,黎世翔死于煤气中毒同样是2011年,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吗? 温煦脑子都是疑问,可是只是站着不动,答案并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到村子里去看看。迈出去第一步的时候,离开家三年有余的人从心里涌起一股别样的滋味。 脚下是长到小腿的杂草,隐藏在下面的土地起起伏伏,走起来相当困难。但是随着几步就一个趔趄的前行,温煦渐渐找回了儿时的记忆。就是这里,他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们经常到这里玩,抓蚂蚱,摘野果,玩摸瞎。记得,远处还有一个池塘,男孩子门经常脱个精光跳下去游泳,顺便抓两只小鱼小虾什么的带回家养着。 程大爷家的果树好像也在附近,小时候没少爬树偷他家的果子吃,程大娘也总是拿着扫把一路骂出来,抓住他们挨个打屁股,打完屁股还是把被摘下来的青苹果分给他们吃。 思及至此,温煦笑了。 走着走着,一股清凉的气息随着田野的风扑面而来,温煦站定脚步,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丫,越过高低起伏的山坡,看到了池塘。 记忆一股脑地涌现了出来…… 拨开柳树垂下来的树枝,踏过满是青苔的大块石头,那股清凉的气息更加浓郁,脚下的土地也变得有些湿滑。 池水碧绿,如镶嵌在草原上的宝石。 这小小的池塘承载了他太多美好的记忆。池塘边上那块最大最平的石头上,晒过他的衣服,那棵最高最茂密的红杉树留下他酣睡时的口水,树荫下,他和小伙伴们围成一个圈,把抓来的小鱼小虾放在罐子里,争着说“我抓到的最大”。 温煦笑出了声,慢慢地朝着红杉树走了过去。 红杉树真的很大,耸立在池塘边就像个威严的老者守护着一方土地,他情不自禁地走到它面前仰头望着它的树冠,夕阳从枝条的缝隙中倾洒而下,好像一条条被剪开的缎带,散发出柔和的光亮,铺洒在脸上。 记忆,就像是一杯没有加过牛奶和伴侣的咖啡,纯粹的不会让你品尝出任何被调制过的味道。所以,它有好有坏。 他想起了周谷城,心情一落千丈,满腹郁闷只换来一声叹息。 忽然,红杉树的另一边传来个略带笑意的声音:“这么年轻就叹气可不好啊。” 温煦猛地一惊,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全神戒备。这时候,红杉树的另一边有脚步朝他走来,温煦紧蹙眉头,半眯着眼睛看到一个男人慢悠悠地走到面前。 这张脸! 温煦惊愕地无法言语,心里却在大喊着——这是赵炜,是赵炜! —— 时间轴监理会总部。 副会长办公室内花鑫像是一头被困住的狮子,不停地踱步,浑身上下散发着暴躁的气息。下一刻,他好像再也无法忍耐什么似的,抓起放在桌子上的时间跳跃器直奔房门,房门打开的瞬间,副会长和小七一同把他堵在了里面。 “给我冷静点!”副会长阴沉着脸,使劲推了花鑫一把。 花鑫怒道:“别拦着我,我要去现场。” “支援部的人已经去了,他们并没有找到温煦。”小七的脸色也不好,口气不善地说,“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等下一步的消息?” “什么消息?发现他尸体的消息?”花鑫怒道,“我们回来的时候,货车已经撞上来了,如果他没事,为什么没跟我一起回来?” 副会长的叹息从没这么幽怨过,他看上去就像是濒临崩溃的边缘,却又要努力不让自己倒下。随后,他推着花鑫走到房间深处,耐心劝道:“五分钟后你想去哪就去哪,我不会拦着你。但是现在,你要听从命令老老实实留在这里。” 花鑫咬着牙,对副会长怒目而视:“五分钟你又能干什么?” “别问我五分钟里能干什么。这是在总部,不是在你家,在这里我可以毫无理由留你五分钟。”言罢,他的手指戳在花鑫的肩膀上,“你应该庆幸我没有留你五天,或者是五个月!” “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明白。”副会长当即打断了花鑫的话头,语重心长地说,“我相信温煦不会有事,还是说,你只会想他已经出事了?” 花鑫张张嘴,欲言又止。他并不愿意固执的猜测温煦在货车撞来的瞬间命丧当场,他也曾想过温煦跟自己一样,在九十分钟到了尽头的时候回到总部,但是他找不到温煦。电话无法去接通,到处不见人,他不得不想到最坏的结果。 忽然,房门被大力地推开,潘部长满脸汗水地站在外面。花鑫回头看去,只见在潘部长身后站着一个年轻人。 花鑫下意识地叫道:“罗建。” 他活下来了!?那温煦呢?温煦在哪里? 潘部长拉着罗建的胳膊走进房间,把人带到了花鑫面前。潘部长擦了把脸上的汗,拉着花鑫走到角落处,低声说道:“他不记得了,你不要为难他。” 花鑫蹙蹙眉,瞥了眼站在门口的罗建。罗建没怎么变样子,头发还是长的遮住了大半张脸,脸颊瘦瘦的,穿着白色大褂站在门口,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 副会长开口道:“都坐下,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提问。只允许回答。” 花鑫还站在原地,紧盯着罗建。小七走过去把他按坐在椅子上,另一边,潘部长带着罗建规规矩矩地在沙发上坐好。 副会长摘下眼镜捏捏眉心,重新把眼睛戴好后,开门见山地说:“潘部长,你有几成把握找到温煦所在的年份和位置?” 潘部长脸色煞白,欲言又止。 副会长的表情毫无变化,又问了一句:“你没有办法?” 潘部长已经拿出纸巾包,紧张的没有打开包装就往脑门上擦。 “算了,你出去。”副会长如是说。 潘部长的屁股还没在沙发上坐热乎就领了逐客令,方才躲避副会长的眼神似乎受到强力吸引,毫无偏差的落在副会长冷漠的脸上,急忙道:“副会长,我……” “回去忙你的工作,这里不需要你了。”副会长不容他辩解,这表示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了。 潘部长急得站了起来,说道:“那我让小罗留下来,或许还能能帮上一些小忙。” 一直没言语的罗建猛地愣住了,偷偷扯了扯站在身前的潘部长的大褂,试图挽救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可惜的是,潘部长并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不等副会长表态究竟要不要留下罗建,就转身走出了房门。 罗建的屁股下面就像忽然多了一个很大的弹簧,猛地站了起来,忙道:“我,我送送部长。” 副会长冷眼看着罗建离开房间,脸上带着几分冷笑。 —— 罗建紧跑了几步才追上逃也似地的潘部长,他紧紧抓住他,急切地说:“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那个房间里,我,我不擅长跟上司的上司沟通。” 潘部长闻言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低声说:“你傻不傻啊?多好的一次机会!只要你能给副会长留下好印象,评级就有了希望,要不然,你永远都是个最低级的研究员!” “可我要怎么找到一个在时间轴里失踪的人?” “我怎么知道?”潘部长差点喊出声来。继而前后看了看,本就无人的走廊两边没有丝毫变化,他抬手按住了罗建的肩膀,非常严肃地说,“我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你,我不在的时候,怎么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 —— 不消多时,罗建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间门,先把头探了进去,怯怯地问了句:“那个,我能进来吗?” 没等副会长开口,花鑫不耐烦地说:“进来,把门关好。” 罗建几乎是贴着墙面走进了房间,都没敢坐下,只是站在角落里而已。 副会长看着花鑫,说:“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显然,副会长意有所指。 花鑫坐在椅子上,朝着墙角转身看着很胆怯的罗建,直接便问:“你有什么办法?” “那个,我们部长说……” “我没问你们部长,我是问你!”花鑫打断了他的支支吾吾,直切主题。 罗建咽了咽唾沫,偷偷摸摸瞥了副会长一眼,见他上司的上司神色如常,他因为紧张而耸起的肩膀缓缓放松了下来。说道:“也不是不可能……那个,他带着手机吗?” “带着,他手机里已经安装了芯片。”花鑫听见了希望,迫不及待地说。 罗建舔了舔嘴唇,发出短而又清浅的呃呃声,听起来似乎要说很长的一段下文。 “我再问问,他的手机是哪一年生产的?” “去年。” 说了两句话,罗建似乎不像方才那般紧张了。他走动起来,绕过小七坐着的沙发,边问道:“你们是搭档,手机相互关联了吗?” “当然。” “你的跳跃器还戴在身上吗?” “当然。” 这时候,罗建已经走到了花鑫面前,但是他先朝着副会长那边看了一眼,才转回头来,说:“时间轴是一种能量,我认为这种能量不受空间制约,是独立存在的。一直以来我们都知道它并不稳定,多异量变化现象很频繁,并且很难监测。其实……它不是无迹可寻的。” 副会长的眼神随着罗建不明不白的解释渐渐沉淀了下去,而花鑫,看着罗建满脸的狐疑。 花鑫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能监测到温煦在哪里?” “不是,你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我的意思是,我能找到发生多异量变化的时间点,然后通过你的跳跃器所消耗的能量来判断他有可能所在的年份。” 花鑫立刻拿出跳跃器,递给罗建:“那还等什么?马上就找。” 罗建又下意识地看向副会长,犹豫地说:“我还需要一个跳跃器。” 副会长神情不变,只是看着罗建,对他的要求似乎充耳不闻。 罗建挠了挠头,拘束地说:“解释起来很麻烦,可能需要不少时间。所以,那个……” 副会长从容地站了起来,走到桌子后面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崭新的跳跃器,放在桌面上:“这是我的,你可以使用。” 罗建愣了愣,意识到自己的要求被满足之后,急忙上前拿起跳跃器,对副会长微微鞠了一躬,说:“谢谢。” “好了,东西都给你了,快一点。”花鑫又开始催促。 罗建将两个跳跃器放在桌子上,中间隔了三十厘米,随后对花鑫说:“把你手机给我。” 一旁的小七始终觉得不妥,飞快地看了花鑫一眼,对方将他的暗示眼神抛至一边,拿出手机就给了罗建。 小七翻了个白眼,无奈多于无语。 这种时候,谁会去在乎小七的心情呢?至少花鑫和副会长都不会在乎这个,他们的注意力全部在罗建身上。 罗建把花鑫的手机放在两个跳跃器中间,遂看了眼腕表,自语道:“现在的时间是2016年10月4日19:00。”目光落在两个跳跃器上,看似只是普通电子表的跳跃器安安静静地各守一方,他两只手一同伸过去,切换设定时间界面。 “你干什么?”小七发现他要启动跳跃程序,当场急了,站起来走到罗建身边,抓住他的手腕,“你要启动两个跳跃器?” 罗建扭头对着小七,犹豫了一下,说:“只能这样,你能放手吗?” 副会长低声说:“小七,不要打断他。” 既然副会长发了话,小七只好放开罗建,但是也没回到沙发上,只是后退了一步,紧盯着罗建。 没有了干扰,罗建很快将两个跳跃器的跳跃时间设定在2016年10月4日18:59,在另外三个人的注视下,同时启动跳跃器! 只听“嘭”的一声,两个跳跃器发生了小规模的爆炸!腾起的烟雾弥漫了几个人的视线。 花鑫在听到爆炸声的同时已经站了起来,他挥手驱散烟雾,咳嗽了几声快步走到办公桌旁边。 小七惊愕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罗建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不意外地拿起幸存的手机递给了花鑫。花鑫纳闷地接过来,低头一看,发现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四个数字——2011。 罗建一边咳嗽着一边说:“咳咳,他,他在2011年。” “日期!我需要知道哪一月,哪一天,哪个时间。” 罗建遗憾地说:“对不起,我只能找到他在哪个年份,剩下的我真没办法。” 花鑫紧盯着罗建的眼神像极了要扑上去狠狠咬一口的野兽。 小七见状只好上去拉开了花鑫,劝道:“你不要为难他,如果他真有办法……” “我没想过为难他。”花鑫忽然泄了口气,烦躁地说,“既然确定温煦落在2011年,就表示他还活着。对?” 接到花鑫抛过来的问题,罗建马上回答:“是的,他还活着,我可以保证。” 显然,只要温煦还活着,花鑫便放心了。如此一来,九十分钟的限制一到,温煦就能回到他身边。想到这里,花鑫自嘲地笑了笑,对罗建说:“抱歉,我有点着急吓着你了。我应该谢谢你。” 罗建忙摆手说:“没关系,我没害怕,就是有点小紧张。”说着,他又看了副会长一眼。 已经心力交瘁的副会长挨个打量了眼前三人一遍,随意地摆摆手,说:“都回去。小罗,你出份报告给潘部长,明天送到我办公室来。” 副会长的话音刚落,花鑫就说:“小七,你送罗建回去,我跟老副说几句话。” “你也走!”副会长终于失去了耐性,怒视花鑫,“你还觉得我不够累吗?等温煦回来了,你们俩一起来。现在马上出去!” 能让一向温文尔雅的副会长发脾气也不容易,但花鑫做到了!为了防止花鑫再次被副会长发配边疆,小七赶紧拉住他和罗建,速度离开办公室。 —— 几分钟前还暴躁不已的花鑫已经完全稳定了下来,就算被副会长赶出来也能笑得格外好看。小七已经懒得搭理他了,只对罗建说:“谢谢你,有什么事我们再联系啊。” 每个字都是客套话,罗建当然不会放在心上,简单地打了声招呼,走进电梯回研究部去了。 花鑫和小七一直看着电梯门关好,才离开。他们走在长长的铺着深蓝色地毯的走廊里,两边的房间都关着门,悄无声息。小七没再开口问花鑫任何问题,花鑫闭口不谈温煦被丢到2011年的不明原因。他们就这样沉默着,朝通往楼下的楼梯而去,厚实的地毯将脚步声吸纳的干干净净,就连楼梯间的关门声都被一并吞了。 —— 罗建从电梯里走出来,低头摆弄着手机里的某个程序。迎面而来的两个同事跟他打了声招呼,他敷衍似地笑了笑,继续专注于自己的手机。 研究部的大门近在咫尺,罗建的右手已经放在指纹感应仪上,等着扫描。忽然,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衣领,没等他明白过来,整个人被扯了一个大跟头,两脚腾空,眨眼间被丢到另外一个房间里,结结实实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第52章 房门上锁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音,跌倒在地上的罗建抬起头的时候也发出了清脆的声音。那是他的眼镜掉在了地上,不小心被自己的手按碎了镜片的声音。 罗建的近视眼都一千多度,没有了眼镜整个世界都朦胧了起来,看什么都是模糊的。 模糊中有两个人站在跟前,身材很高,其中一个穿着西装,双手放在裤子口袋里,看上去有几分潇洒。罗建摸索着把碎了一个镜片的眼镜戴好,左眼朦胧,右眼清晰可见潇洒的男人正面色冷峻地盯过来。 罗建慢慢站了起来,问道:“你们干什么?” 小七耸耸肩,笑道:“刚才不是说了嘛,有事再联系。” “这么快就有事了?” 小七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拍了拍花鑫的肩膀,说:“别太严肃,你吓着他了。” 花鑫甩开小七的手,看样子他并不打算在愉快的气氛下进行谈话。上前一步,拿出自己的手机在罗建面前晃了晃:“你刚才露了一手。” 罗建低下头,不作回答。 花鑫冷笑了一声,说:“罗建,保持沉默并不是好办法,而且这样就没意思了,你说呢?” 罗建的头垂得更低,嗫喏道:“我没,没说谎。”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花鑫不耐地抱怨道,“以前你的胆子可是不小,什么时候畏首畏尾了?” 罗建闻言大吃一惊,抬起头来看向花鑫:“你以前认识我?” “见过,你可能不记得了。” 当有个人告诉你,你们曾经见过而你却不记得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问,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们见过面?而罗建却没有问。他看似有些苦恼地摇摇头,说:“2013年我出了一次车祸,在医疗所治疗大半年才好。”说着,拢起额头上的发,露出上面一块很大的伤疤,“我的头部受伤,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医疗所查记录。” 看到罗建额头上的伤疤,花鑫的心又沉了几分。当时,温煦就坐在罗建后面,如果罗建受伤,温煦…… 想到这里,花鑫赶紧收敛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正色道:“你还记得什么?” “我,我做不到。”罗建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双手握成了拳头。 花鑫再上前一步,几乎跟罗建挨在一起,低着头俯视着他,“你误会了,我找你并不是想让你找到温煦。” 花鑫的回答显然出乎罗建的意料,他怔怔地看向面前高大英俊的花鑫,脸上一片茫然。 花鑫说:“我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可以。” “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呢?”罗建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还有问题,为什么刚才不问?” “你知道为什么,不是吗?” 罗建闻言再次怔楞,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侧过头避开花鑫的眼神。 花鑫的声音很轻,他说:“其实你很清楚,发生在我助理身上的事并不简单,你三言两语遮掩了严重性,我能理解你的用意,但是我不能轻易放过你。” 罗建紧紧闭着眼睛,因为过于用力眼皮上都是皱纹。忽然,他把眼镜摘了下来,随意地丢在地上,好像卸掉了身上的重量一般软软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房间里刚好三把椅子,就像早早为他们准备好似的。 经过了一番思索,罗建还是摇头,说:“其实,我们部长和副会长都知道,只是不能继续发展下去。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改变不了任何事” “‘改变’本身就是一种傲慢的想法,我从没这么想过。”花鑫翘起二郎腿,悠然自得地剖白内心真实的一面,“罗建,我所需要的是原因,没有人愿意被蒙在鼓里。” 罗建抿着嘴唇,眼睛有意无意地看着花鑫,当花鑫回应他的目光时,他却又避开了。 由沉默酝酿出的压抑塞满了整个房间,呼吸清晰可闻。 三个人都在等待。小七面色微冷,斜睨着罗建,罗建又是抿嘴又是蹙眉,总是回避花鑫的眼光,花鑫很坦然,翘着二郎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罗建。 许是熬不过压抑的气氛,罗建放弃般地说:“等会儿你帮我去餐厅买点甜食,越甜越好。“ “包在我身上。”小七说着,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花鑫重新把房门在里面锁好,回身坐下。声音低沉地说:“这不是第一次了。没有案子时间轴也会把他抛到时间点上,还有一次,物证表经过他的接触后,逆时针走动。潘部长说不知道什么原因。我觉得,他知道,而且是从你那里知道的。” 时间轴的规律很苛刻,没有案件就不能进行时间跳跃。然而,让花鑫一直无法释怀的是:温煦似乎不受时间轴规定的影响。 几乎过了十分钟那么长,罗建才默默地点点头。。 “这不奇怪。”罗建说,“只要条件允许,谁都可以。你别急着问我是什么条件,这种事在总部是被禁止的。你想想看,如果没有案件的情况下也能随意跳跃时间,那你们这些调查员岂不是要上天了?总部绝对不会允许的。” “但是,你私下里做了研究,是吗?而且,你得到了潘部长的支持。”随即话锋一转,“为了给你创造更好的研究条件,潘部长努力争取让你评上高级研究员。” 罗建不吭声了,歪着脑袋咂咂舌,懊恼地叹息道:“我知道部长是好意,但是我不想……我是说,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我没想过要评高级研究员。我的那些私人研究只是出于兴趣而已,真让我当个课题去研究它,我会有压力,有压力什么都做不好。我甚至不知道那份报告要怎么写,才能让副会长满意。” 好,这是个典型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人! 虽然对罗建这个人有着满腹的牢骚,可花鑫还是能明白他的心情。继而说道:“我可以跟老副说,报告不用写了。” “真的?”罗建的腰板都直了,眯眯着眼盯着花鑫。 “别高兴的太早。我帮你搞定老副,你也要帮我。” “怎么帮?你说。” 花鑫不禁莞尔:“至少告诉我,可以让我知道的事情。” “这没问题。”显然,当不用写报告成为现实后,罗建心里的压力骤然减少,整个人都活跃了几分。他往前蹭了蹭,说:“你遇到的问题我的确研究过,我把它称之为‘对叠’理论。” “什么意思?” “这个谁来话长了。首先,我们需要谈谈能量和物质的关系。” 花鑫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罗建开始滔滔不绝地说:“在讲之前我必须声明一点,我能接触到的资料很有限,目前为止的结论都是我自己的研究结果,没有得到任何权威方面的认可。” “没关系,你说就是了。” 罗建搓了搓手,犹豫了片刻,问道:“在跳跃时间的时候,是不是感觉到非常冷?” “是的。”简直要冻死人,温煦每次都会抱怨这个。 罗建说:“那是因为速度。如果光足够快就可以超越时间,但是会产生极度的冷感,按照物理定律来看,生物在这种光速运动中是无法存活的。那么,是什么保护你们好模好样的跳来跳去?”不等花鑫提问,他忍不住自己说了出来,“是能量。” “我知道跳跃器里储存着能量。” “不是你了解的能量。”罗建说道自己的研究兴奋了一点,忍不住又往前凑了凑,“还是先说说你熟悉的能量。我们熟知的能量是由原子、分子组成的,我们怎么才能吸收原子类呢?第一,我们要知道物质伴生能量,两者密不可分,只是我们还不能视觉出来——因而称之为无。 “打个比方,你在x光下啃排骨,我能看到的只有骨头,没有肉,骨头上的肉被你吃了。骨头就是物质,肉就是能量,也就是原子和分子。你在咀嚼肉的时候也是在咀嚼与肉相伴生的分子和原子,它们为你提供了蛋白质、微量元素等等,可以让你的身体更健康。因为,物质的质量性决定了它的释放能量的必然性。” 花鑫一脸懵逼。 —— 温煦一脸懵逼地蹲在墙根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三十分钟前,在那棵充满了他儿时回忆的红杉树下,他遇到了死亡于2011年10月25日的赵炜。 而现在,是2011年6月30日。 温煦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思考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茫然而又无措,彻底变成了一个哑巴。直到,赵炜的手不轻不重地拍打着他的肩膀,才猛然醒悟过来! 温煦确定,现在的赵炜跟自己的目的一样——南家村。 经过几句不疼不痒的闲聊后,他们结伴同行。 “你也要去村子吗?”赵炜手里拿着一根柳树条,一边走一边毫无意义地挥舞着它。 温煦谨慎地瞥了眼赵炜——他看上去很和善,也很健谈。只是在和善的表面上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距离感。温煦不敢多看,收回目光,尽量如常地说:“是的,前几天来探望朋友,今天就走。” “你在这里住了几天?”赵炜问道。 “三四天了。你呢?” “我?我刚到这里就迷路了,还好遇到你。”赵炜说话的时候扭头对着温煦笑了笑,“你朋友是谁?说不定我还认识。” 温煦想都不想多想,就说:“长青,刘长青。” 赵炜遗憾地说:“真可惜,我不认识这个人。” 温煦忽然意识到,这应该是个好机会,如果做的好,很可能会得到一些线索。或许,这正是时间轴把他跑到这里来的原因。 但是,下一秒温煦又想:赵炜来南家村干什么? 为了得到数不清的谜团的答案,温煦采取了积极攻势。, 快走几步追上赵炜,假装话家常:“大哥,你到南家村干啥?你住这?” “我也是探望朋友的。”赵炜笑着说。 温煦笑了:“谁?说不定我认识。“ 赵炜笑而不语,明显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从表面上看,温煦并不在意他是否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继续笑着,问道:“大哥,看你这穿戴是市里的人?” “离你们这也不算远。” 胡扯!坐飞机再坐火车,还要倒大巴,不远就怪了。 其实,温煦能理解赵炜的隐瞒,换做是他同样不会透露太多自己的情况。所以,问题有点难了,怎么做才能让他透露一些此行的目的呢? —— 其实,池塘与村庄之间的路程并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他们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走到村口的时候,温煦指了指南头,说:“我要那边拐,你呢?” 赵炜看着通向村庄的大路,思索了一下,才说:“你知道程力家吗?” “知道啊,程力家在村北头,你直接走,看到两层小楼再往右边拐,一直走到头就是了。” 赵炜笑了,眼角多出几道鱼尾纹来,他说:“谢谢了。” “不客气。”说完,温煦毫不犹豫地朝着南面走去,嘴里哼着《常回家看看》那首口水歌。 赵炜还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温煦走没影了,才迈步朝着村子里走。 —— 温煦在村南边一户人家的院墙外藏了起来,偷偷观察赵炜的行踪。这时候,赵炜已经进入村子了,并且遇到了两个人,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因为距离较远,温煦看不清他到底遇到了谁,只能估摸着,赵炜可能不相信自己,又找人打听程力家怎么走。 话说,他找程大叔干什么?程大叔可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而且就住在奶奶家隔壁,从小时候记事起到离开村子,也没见过程大叔家有大城市来的亲戚拜访他们。 忽然,温煦猛地一惊! 程大叔跟奶奶家是邻居,或许,赵炜真正的目的不是程大叔家,而是…… “大小子,你站外面干啥?”院墙里传来中年女人气贯长虹般的叫喊。 温煦吓得赶紧蹲下去,蹭着院墙溜到了屋后。他浑身都是冷汗,谨慎地藏了起来。 院子里的人应该是杨大妈,她嗓门很大!这要是被她看到自己,估计一嗓子全村的人都知道他回来了,这特么的就很尴尬了啊,2011年自己还在村里务农呢。 想到了可怕的一幕,温煦赶紧努力回忆哪条路哪个地方不会有人经过。 快七点的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做晚饭,只有小孩子们成群结伙地在外面疯跑。温煦沿着记忆中的一条小路朝着奶奶家而去,耳听得孩子们愉快的笑声,不知道谁家播放出来的广播声。 温煦没有余力体会所谓的“家乡情怀”,他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会被人发现,每一步走得小心翼翼,从头到尾都猫着腰,脑袋都不敢抬高一厘米,每到拐弯的时候,战战兢兢的跟做贼似的。 终于,在七点十五分他蹭到了奶奶家的院墙外。汗水早就打湿了他的衣服,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渴,大口喘着气,不得不停下来稍微缓解一下发酸发抖的腿。 “请问,这里是周玉芳的家吗?” 忽然,温煦听见了赵炜的声音。他应该是站在家门口,朝着院子里喊。果然没猜错,他的目的就是奶奶家。 没等温煦缓过神来,院落里有人回应了赵炜:“你找谁啊?” 卧槽!温煦瞪大了眼睛,院墙里回应赵炜的分明是自己啊。 等等!为什么他不记得赵炜了呢? 下一秒温煦恍然大悟,赵炜跟自己一样是跳跃回来的。就是说,2011年6月30日左右有案件?不可能啊,如果真有案件,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时候,温煦很想骂娘。可他必须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去听赵炜跟自己说了什么。 “你是谁啊?”2011年的温煦耿直地问。 “你……看起来很眼熟。”赵炜说。 听墙根的温煦又冒了一身的冷汗——2011年的自己跟现在区别很大啊,这样都能认出来? “大叔,你找谁啊?”2011年的温煦耿直地问。 “抱歉,我找周玉芬女士,请问她在家吗?” “在家啊。” “我跟她约好了今天见面,能进去吗?” 听墙根的温煦又是一阵惊讶——赵炜跟奶奶约好的?怎么约的?什么时候约的? 就在温煦听墙根听到惊悚的时候,院墙里传来了奶奶的声音。 “小煦啊,让门口的同志进来。” 是奶奶!这一刻,温煦强忍着冲进家门看看奶奶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奶奶走到屋门口,院门口的温煦已经让开路,把赵炜放进去了。 赵炜四下打量了几眼院子,脸上流露出温和的笑容。奶奶从屋门口走到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捆小葱,正在摘着葱头。她坐在院子里的小木扎上,丢下的葱头被几只大母鸡哄抢一空。 赵炜就站在奶奶身边,笑道:“您老这院子可真不错。” “农家院,都一个样。”奶□□也不抬地说,随后又道,“小煦啊,进屋看着点锅,别把汤熬干了。” “奶奶,我进屋到两杯水啊?”2011年的温煦耿直地问。 “不用,客人马上就走了。” “哦。” 温煦蹲在院墙外面,紧张的一塌糊涂。听着自己的脚步进了屋子,才稍稍松口气。 院子里,赵炜从晾在架子上的簸箕里拿了一把干玉米粒,喂着围上来的几只鸡。奶奶坐在小木扎上继续摘菜。 赵炜往地上撒了几粒玉米,随口道:“周大妈,之前我跟您说的那件事……” “上年纪了,好多事都不记得了。你说的那个事早就忘了。” 几只黄澄澄毛茸茸的小鸡仔跑到赵炜手边,叽叽喳喳地叫着要食儿吃,赵炜随手捧起一只,揉了揉毛茸茸的小脑袋。 奶奶偷摸看了赵炜一眼,布满皱纹的脸上堆积起忧心的神色。 第53章 在温煦的概念里,老家是一块纯净而又与现实毫无牵挂的地方。不论他在外面做过什么,经历了什么,都与这里无关。南家村、奶奶家、就像是他的根,他无法接受赵炜出现在奶奶面前,打探一件他毫不知情的事情。 虽然目前为止他没有听见赵炜和奶奶说一言半语跟“事情”有关的人名、地点、内容,但是隐约中总是会不安。 院子里,奶奶已经摘完了一把小葱,在手心里磕打磕打,缓缓站起身来,赵炜仍然很喜欢用干玉米粒喂地上大大小小的鸡,并没有追上奶奶,或是开口挽留。 奶奶的脚步很慢,却很重,重到院墙外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温煦咽了咽唾沫,确定院子里只剩下赵炜一个人,于是大着胆子爬上了墙头。他不敢太张扬地观察院子里的情况,只能露出一双眼睛偷偷去看。 院门口的灯泡亮了起来,院子里,赵炜坐在小木扎上,大大小小的鸡围着他叽叽喳喳地叫着,锃明瓦亮的灯泡把他的背影拉着纤长。 屋门吱嘎一声打开了,温煦吓得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看。只见,奶奶从屋里出来,脚步缓慢而沉重地走到赵炜面前。 赵炜急忙起身。 奶奶的手从衣服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用蓝布包着的东西,在赵炜低头注视下,慢慢打开来。 温煦把全身的能量都集中在眼睛上,去看奶奶打开蓝布后从里面露出来的东西。 奶奶对赵炜说:“你把这个拿去……也算没白跑一趟。” 赵炜郑重地接过那样东西,对奶奶点点头,诚恳道:“谢谢您,周大娘。” “走。”奶奶挥挥手,转身而去,“以后别再来了。” 赵炜一直目送奶奶进了屋,在灯光和月光的映衬下,奶奶的背一直挺的笔直。 赵炜走了,离开院门的时候还驻足回望了一眼,不知道在他眼里的农家小院是个什么样子,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看这一眼,看了这一眼又有什么意义。 温煦已经从墙头上退了下来,蹲在墙根底下抱着胳膊瑟瑟发抖。虽说六七月的天儿已经不算冷了,科乡下这种地方总是要比城市的温度低一些的,或许是也因为这个原因,温煦打从心里觉得冷。 他闭上眼睛,回想着方才那一幕——奶奶打开蓝布,从里面露出一块老旧的手表。这块表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小时候坐在爸爸膝头,可以看到爸爸手腕上戴着这块表,几天前,也在监理会总部的研究部里见过这块表。他还跟花鑫开玩笑说“我爸就有一块这样的表。” 原来,那真是爸爸的表。 —— 研究部办公区旁边的小房间里,花鑫不得不再次打断罗建的滔滔不绝。 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所熟悉的能量与物质是相伴生的,有着密切的关系,但是时间轴里的能量并不是我们熟悉的能量。那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我们熟悉的能量离不开物质?而时间轴的能量跟物质毫无关系?” 罗建歪着脑袋,思索的好一阵子,才说:“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什么叫‘也可以’?” 罗建说:‘你要清楚,在研究时间轴能量的领域里,很多问题不是11=2这么简单。就说你之前说得证物表逆向走动的问题。” 花鑫来了兴致! 罗建说:“我曾经做个一个实验。两个人各拿一个跳跃器,在距离两千米的地方待命,我让他们把跳跃器设定在同一个时间点上进行跳跃,实验结果之一表明他们成功回到过去。随后,我让他们相隔十米的距离再设定同一个时间点,你猜发生了什么?” “什么?” “跳跃器爆炸了。” 花鑫一愣,想起方才在副会长办公室发生的跳跃器爆炸现象。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当时,爆炸周围所有的机械性物体全部瘫痪失灵,但是高科技的精密仪器却没事。这么说,有一个机械闹钟逆时针走动了,但是高科技仪器却没事。” 倒计时!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花鑫咂了咂舌,思索着,说:“按照你这么说,我的物证表倒计时的那会儿,附近有跳跃器?不对,那时候我的跳跃器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进行时间跳跃。” “你的重点错了。”罗建也不急躁,耐心的纠正,“促成爆炸的不是跳跃时间行为本身,而是跳跃器里储存的能量。” “能量?”花鑫略微一想,还是觉得不对,“同样的能量为什么会爆炸?又不是正负极相斥。” 罗建的脑袋歪到一边,眼神意义不明地看着花鑫,说:“你怎么这么笨呢?” 三十年来,第一次有人说他笨! 罗建说到兴起,站了起来,一边在屋子里踱步一边给花鑫解释:“不要听见爆炸就想到什么相斥或者是抵消这类问题,爆炸仅仅是一种现象而已,跟能量本身没啥太大关系。” 好,他是有点笨,没明白罗建的意思。 罗建说:“我刚才说了,能量不是从虚无中来,它必须依托在物质上。想想骨头和肉!” 花鑫闭着眼睛长长地吐了口气:“明白,继续。” “时间轴的能量从哪来的谁都不知道。可能是宇宙,也可能是地核,更可能是山山水水。但是,当单独少部分储存起来的能量遇到能量核的时候,就会发生异常现象。这就是我所谓的‘对叠理论’。” 花鑫已经不知道能说什么了,茫然地看着面前兴奋不已的罗建。 罗建也明白花鑫肯定被自己绕晕了,急的抓耳挠腮:“你们这些不搞研究的人啊,真是……这么说,小狗见到大狗都吓的夹着尾巴原地不动,甚至小便失禁,但是两只势均力敌的狗遇到一起,就会发生争斗。你把争斗的狗看成可以爆炸的两个跳跃器,再把跳跃器里的能量看成小狗,能量核看成是大狗!” 花鑫噗的一声笑了:“简单粗暴的比喻。”也是过于天马行空的理论,但是,目前只有这个人天马行空的理论可以解释物证表反常的现象,“按照你的对叠理论分析,当时,我们所处的地域在能量核的范围之内?” “不,你把问题看得简单了。”罗建重新坐在花鑫面前,“我只能说你们‘遇到了’。因为能量核不可能是固定的,也不可能是稳定的。要不然,总部早就着手研究了。目前为止,我们只能……抱歉,这部分属于你不能知道的。” 花鑫哑然失笑:“那你还能告诉我什么?” 对此,罗建很遗憾地说:“我能告诉你的不多。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假设。” 按照罗建的假设说——当时,在灰云山中很可能存在着时间轴的能量核,但是能量核非常不稳定,所以影响到了跳跃器里的能量,里面被储存起来的少部分能量对能量核产生了反应,进而影响了物证表。因为当时的环境中,只有证物手表是机械性物体。 然而,还有一部分罗建没说——如果灰云山真的出现过能量核,总部肯定会监测到。可至今,都没有此类迹象。这一点,让罗建怀疑自己的对叠理论是否正确。 说到这里,罗建抬起手制止了花鑫提问:“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没有任何依据给你,说明‘对叠’理论是正确的。事实上,这个理论已经被研究部嗤之以鼻,我仅仅出于个人兴趣才搞一搞,用的都是业余时间。” 花鑫点点头,表示理解。只是他很难放下这个被嗤之以鼻的荒谬理论,索性问道:“罗建,如果能捕捉到能量核,会有什么发展吗?” 罗建想了想,抿着嘴摇摇头:“最好不要。如果你不能了解它,也就不能控制它,那么你不要靠近它。你不知道它会给你带来什么。” 这几句话给了花鑫很大的触动。同一个道理,他们用不同领域的经验验证了事实。案件也好,能量研究也好,都是一个巨大的谜团,探寻谜底的每一步都是谨小慎微的,因为你的选择很容易导致出恐怖的结果。 虽然罗建给他说了很多,但对花鑫而言,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改变。但不可否认,罗建这人的确是个值得交往的人才。 花鑫说:“谢谢你,我的手机号你有吗?如果你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找我。” “你能帮我把失去的记忆找回来吗?” 花鑫苦笑。 “开玩笑的。”罗建说,“慢慢来,说不定哪天我就想起来了。” 说道失去的记忆,花鑫忽然想起番茄密码。 “赵炜的事,你知道了?” 罗建的神色黯然,沉声道:“知道。” “番茄密码你解开了吗?” “解开是解开了……后续工作不是我负责,你要想了解进度,可以去问问我们部长。” 花鑫还想再问问他与赵炜的关系到底好到什么程度,忽然,墙角乍然出现一团东西,花鑫只觉得眼角余光瞥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惊讶地看到,温煦缩成一团,坐在地上。 “温煦!”花鑫立时喊了出来,几步走到温煦跟前,蹲下去仔细观察他的情况。 花鑫不知道温煦在2011年经历过什么,但是眼前的温煦脸色苍白,浑身都在发抖。 “温煦,怎么了?”花鑫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语气中透露着紧张,半抱半扶着他起来,“别坐在地上,到这边来。” 温煦浑浑噩噩地被花鑫安置在椅子上,茫然间抬起头来,看着花鑫。 花鑫握住了他的手,很冷,还在发抖。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温煦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微弱的声音,说:“那块表,是我爸的。” 花鑫眉头微蹙:“什么是你爸的?” “那块从赵炜尸骨里找到的表,真的是我爸的。” 花鑫愣了,跟看到那块表的温煦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 —— 十分钟后,扮演过打手、店小二的小七又充当了传话筒的角色,他跑到副会长办公室,转达花鑫的几句话。 “他带着温煦回去见周玉芳,打听关于赵炜的情况。”小七说,“花鑫的意思是,黎家案他不管了。“ 没等小七的话音落地,副会长气恼地摔了手里的笔,怒道:“他想干什么?撂挑子还是跟我叫板?他说不管就不管,黎家案的烂摊子谁收拾?” 小七嗫喏道:“他说你可以让杜忠波和黎月夕接手。” “他想得倒美。杜忠波还躺在医疗所,黎月夕能干什么?” 小七苦哈哈地指了指自己:“还有我啊。” 副会长词穷,继而烦躁地叹息了一声,说:“黎家案很难破了,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其实,也不是很难。杜警官曾经说过‘凶手没有把作案痕迹留在现场,但是死者的痕迹却一定在凶手身上’。” 副会长闻言眼睛一亮:“这么说,他有办法?” “应该。” 小七心想:他有没有办法我哪知道啊? 副会长给了小七三天的时间限制,三天内小七要协助杜忠波侦破黎家案。 —— 车子缓缓驶离总部范围,温煦坐在副驾驶席上,微微垂着头两眼发直。 花鑫很担心温煦,想起刚才他发抖是身体,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有心疼,也有怜惜,更多的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东西。剩余的就是疑惑了。 ——赵炜尸骨中找到的那块表,怎么会是温煦父亲的? 想到这里,花鑫开口问道:“温煦,跟我说话细节。” 温煦缓慢地闭上眼睛,把脑子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清除了一些,随后说道:“赵炜应该跟我一样,都是跳跃回去的。但是我估计,那是他第二次见我奶奶,或者是第三次……我没有见过他的记忆,一点都没有。” 花鑫将车速慢了下来,以保证在思考的时候不会出什么意外。听过温煦的讲述后,他思索了片刻,又问道:“你父亲就是南家村的人吗?” “不,我妈是,我爸是外县的,入赘到我姥爷家。打我记事起,我就没见过我爸那边的亲戚,我妈说我爸就一个人。不过,我爸跟周叔特别好,就是奶奶的儿子,周谷城他爸。”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温建军。” 花鑫瞥了温煦一眼,低声说道:“我会调查你父亲,明白吗?” 温煦点了点头,随后,百般不解地说:“我爸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一辈子没出过几次南家村,他能有什么秘密呢?” “对了,那是事故是怎么回事?” “你说我爸过世的那次?”温煦抬起头来,看着花鑫问道。 花鑫点点头:“我记得你说过,那次事故不只是你父亲,周谷城的父亲也死了。” “山火。”温煦说,“南家村有个习俗,每年开春那天要上山打龙草抓野兔什么的,大家伙把打回来的东西堆在打谷场上,晚上开百家宴,希望一年风调雨顺。那年,我爸是跟周叔结伴一起上山的,后来我听村里人说,他们好像追着猎物跑到没【o四声】烟坳里。” “没烟坳?” “是个山坳,村子里的老人说那个山坳太深了,别说人,烟都漂不上去,所以叫没烟坳。好像我姥爷小时候这名字就有了。” 花鑫神色如常,问道:“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温煦吸溜吸溜鼻涕,说:“后来,村里人看到没烟坳里冒出火光都跑过去看个究竟,有人发现我爸和周叔就下去救人,结果……”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一共死了四个人,烧伤三个。我妈死了之后,奶奶说什么都不肯让我上山,十七岁那年我偷偷去过一次,没烟坳比我想的还要深,如果上面没有人拉我上去,我一个人肯定上不去的。” “谁把你拉上去的?”花鑫脱口问道。 “周谷城,那时候我们俩天天在一起。” 不知怎的,花鑫的脸色难看了很多。 温煦随手扯了一张纸巾,擦擦鼻子,一转头看到花鑫的脸色吓了一跳:“老板,你怎么了?” “没什么。”花鑫笑了起来,“我是在想,没办法上去,那你是怎么下去的?” 温煦用纸巾揉着鼻子,想了想,说:“这个真不好形容,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你就明白了。” “好,一定去!” 花鑫绝对不是在敷衍温煦,而是打定了注意要去南家村看看,要去没烟坳看看。 话赶话的功夫,他们已经快驶离灰云山的范围,温煦的心情和精神状态又好了很多,想起这就要去机场了,剩下的事怎么办? “老板,咱们去看看杜忠波。你都把锅甩给他了,好歹也交代一些问题。” 花鑫认为大可不必,不过既然温煦这么说了…… “你指的是什么问题?” “黎家案啊。”说着,温煦打开手机里的文档,念叨着,“黎世翔电动车的位置、孙洲那几个人的情况、还有赵炜跟石佳伟和黎世翔的关系。” “小七会说的。” “但是……” “现在最重要的是去探望你奶奶,杜忠波有什么疑问会给我打电话。好了,时间不等人,把安全带系好,我要加速了。” 温煦有些纳闷地想着老板似乎非常不愿意跟杜忠波打交道。 —— 其实,杜忠波这人还是不错的,至少,在黎月夕眼中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黎月夕经历了太多常人无法想象的恐怖事件,当他确定自己安全之后,对杜忠波产生了一种非常古怪的“依赖”心理。好像是只有在杜忠波身边,他才不会感到紧张,感到害怕一样。 结果可想而知。 病房里,杜忠波看着趴在床边睡着的黎月夕,柔和的灯光笼罩在黎月夕的半张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影子,嘴唇微微张开着,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 杜忠波叹息着,心里想:真的是个孩子啊,我要是在大个几岁,能当他爹了? 忽然间多了这么大一个儿子,杜警官的压力相当大了! 房门无声无息地被推开,小七挤进半个身子来,对着杜忠波点点头,低声问道:“能进去不?” “快进来!”杜忠波就差说,我快闷死了。 小七进了病房就把室灯打开,因为他很不喜欢在这么柔和的灯光下跟一个大老爷们促膝长谈。 黎月夕被灯光晃醒了,揉揉眼睛看了看小七。小七全当他不存在一样,大大咧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对杜忠波开门见山地说:“出了点事,花鑫和温煦去处理了,一时半会回不来。黎家案的问题只能你来办,副会长让我来协助你。” 杜忠波愣了愣,随即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姓花的还记得我肚子上被开了个洞吗?” 小七尴尬地笑了笑。 第54章 黎家案,杜忠波并不是不想管,他的抱怨只是针对花鑫这个人而已。事实上,就算花鑫没走,逮着机会杜忠波就想挤兑他两句。没什么理由,只是想挤兑而已,就像遇到烦心事,想骂娘那么直率。 说道黎家案,小七也是一头雾水,为了在限期内完成任务,他虚心请教杜忠波:“我能帮上什么忙?说,你需要什么?” “把整个刑警队给我拉来。”杜忠波坦率地说。 你故意跟我过不去是?小七心想。 杜忠波摆摆手,笑道:“算了,不为难你。给我纸和笔就可以。” “我已经带来了。”在临来前,小七准备了几样基本物品,纸笔当然算在其中。 杜忠波的手指动了动,按下调整床位的按钮,床头慢慢地升了起来。黎月夕起身打开床头柜,从里面取出一个黑皮小本子和一只铅笔,再回到椅子上,把小本子放在膝头,态度端正地看着杜忠波。 杜忠波微微一笑,说:“学生就是学生,这才像个样子嘛。” 黎月夕跟着说:“我速记特别快,你说。” 小七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们俩,居然找不到可以插句话的缝隙! 杜忠波面色一正,在自己的纸上写了点东西,递给小七,说:“想办法去警局,弄到这个。” 小七接过来看了一眼,眉间微微一蹙。 —— 飞机上,温煦的神情有些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见到奶奶该从哪一方面问起,也不知道奶奶还记不记得赵炜这个人。毕竟,那已经是2011年的事,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年。 察觉到温煦的心情,花鑫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想来想去,还是提起了黎家案,把他的心思吸引过来。 “你认为,黎家案好办吗?”花鑫翻阅着飞机上的杂志,看似随口一问。 温煦一愣,眨眨眼,反问:“你放不下黎家案?” “不,我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你都不担心吗?” “当然不担心。“花鑫笑的温和,非常肯定地说,“杜忠波一定能破案。” 温煦闻言,很想搞清楚到底是老板的自信过剩,还是杜忠波的自信过剩。 “想不通?”看到温煦怀疑的眼神,花鑫说,“其实,并不是一点方法没有。” 这便是关键。有的时候,人们什么都不需要,需要的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当时间轴抹除了凶手所有留在现场内的痕迹,究竟用什么方法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而在想到绳之以法之前,必须确定谁才是凶手。 对此,花鑫说:“其实,我跟杜忠波的想法是一致的。现场虽然没有了凶手的痕迹,但是死者的痕迹一定会留在凶手身上。这么说,你明白吗?” 温煦想了想,点头应道:“明白。就像在行凶的时候,死者会跟凶手有肢体接触,血液、毛发、唾液等都会留在凶手身上。时间轴不会抹掉这一部分,所以,属于死者的微量物证应该还在凶手的身上。问题是,我们现在连嫌疑人都没有。” “也不是没有。”说着,花鑫凑到温煦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温煦讶异地看着他:“孙洲?可是他死了啊。” “虽然他死了,但是他这条线还没有断。绑架你的时候,孙洲伙同几个人一起行动,劫持黎世翔的时候想必也有他一个。而且,那伙人招揽了钱文东之后,是孙洲跟他联系,那么,钱文东很可能知道经常跟孙洲在一起行动的那几个人是谁。” 温煦恍然大悟:“哦!如果可以让钱文东做出模拟画像,基本上就能确定嫌疑人了。但是,杜忠波行动不方便,恐怕进度不快。” “你错了。”花鑫神秘兮兮地笑道。 温煦斜睨着花鑫,问道:“你什么意思?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花鑫挑挑眉,故作神秘地说:“当然。” “什么事?”温煦的好奇心上来了,靠近花鑫的时候俩眼直冒光,“老板,我不知道什么事?” 花鑫很享受温煦如此虚心好求的态度,更喜欢他自然而然地靠近。花老板卖起了关子,说:“你猜猜?” “这要怎么猜啊?” “随便猜,猜中了老板给你买糖吃。” 温煦苦了脸,嗫喏道:“这不是估计为难我嘛。” 可能是因为温煦的口气中无意间带了一点点鼻音,传进花鑫的耳朵里就像是撒娇一样。 花老板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心里痒痒的。 温煦想了想,过了半晌才说:“我跟你一起行动的时候,你掌握的情况我都知道。我不知道的事,就是我被绑架那两天里的事了。对?” 花鑫不言不语,只是笑着。 温煦没有得到老板的肯定,有些不自信了。挠挠头,继续冥思苦想:“还有我在家陪着黎月夕那会儿,你跟杜忠波出去找钱文东了;还有你跟小七去救黎月夕那天晚上,我在家来着。算来算去也就这点事……” 最后,温煦放弃了一条条线索去分析,干脆抓住花鑫的手腕,摇了摇:“老板,我真猜不到了。告诉我,回家我给你做家乡菜,栗子炖鱼。” 花鑫满意地别过头,看到温煦眼巴巴地望过来,顿时觉得从头到脚都舒服的不得了。 这时候,空姐抱着毛毯走到他们旁边,笑着问:“先生,需要毛毯吗?” 花鑫看也不看空姐,随便摆摆手。空姐越过他们,继续问下一排乘客是否需要毛毯。 花鑫侧了侧身体,上半身几乎快压在温煦的身上了,他放低了声音,说:“你被绑架的时候,杜忠波根据医院的监控记录,找到两名嫌疑人。所以,只要他能把记录拿出来,跟钱文东提供的线索做交叉对比,会更快更准确的锁定嫌疑人。” 温煦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花鑫。 于是,那位靠过去的花老板,清晰地看到了温煦脸上那层薄薄的汗毛,在几万英尺高空中的阳光照映下,他眼中的温煦清秀可爱而又暖融融的。花老板不做他想,脑袋一歪,靠上了温煦的肩膀。闭着眼睛,笑眯眯地说:“你慢慢想,我眯一会儿。” 温煦整个人都僵硬了,虽然脑筋活泛,身体却诚实地反映出此刻的心情。 —— 半小时前,小七弄来一个笔记本电脑,坐在杜忠波的病房里黑了警察局的内部网。对此,杜队长只能选择视而不见。或者说,他更在意小七一通电话过后,钱文东需要多久才能被送到面前来。 支援部的人行动很快,把钱文东从研究部手里牵出来,再送到医疗所的病房,期间没超过四十分钟。 当钱文东见到杜忠波和黎月夕的时候,差点哭出来。 杜忠波冷笑了一声,说:“又见面了,钱少爷。“ “我都混到这份儿上了,还什么少爷?叫我名字。”言罢,钱文东瞥了眼正低头认真写字的黎月夕,下意识地叫着,“黎月夕……” 黎月夕闻声抬头,眨眨眼,一声没吭又低下头继续写字。 钱文东蹙蹙眉,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黎月夕。 已经从警方内部网黑到资料的小七忽然说:“我这边ok了,剩下的就看你能不能撬开他的嘴。” 说着,杜忠波和小七同时看向站在门口的钱文东。 钱文东忙道:“想问什么尽管说,我绝对不会有半点隐瞒。” 杜忠波挑挑眉:“你忽然这么配合,我很不适应啊。” 杜忠波在笑,钱文东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他仍然看着黎月夕,眼睛里有着浓浓的愧疚。 “不要耽误时间了。”小七低着头整理资料,随便催促道。 钱文东尴尬地收回落在黎月夕身上的目光,看向了病床上的杜忠波:“说,你想知道什么?” “孙洲经常跟哪几个人在一起行动?”杜忠波开门见山地问。 钱文东慢慢地走到小七身边,坐在一把没人的椅子上,他垂眸想了想,才说:“一共四个人,孙洲算是组长。其余三个人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还有其他什么身份。” “见过?能做模拟画像吗?” “当然。”钱文东爽快地说。 小七晃了晃脖子,脸上表情微微有些痛苦,他抱怨道:“尽快,我的颈椎病犯了,真要命。” 小七惊讶地问:“你能做模拟画像?” “我只是动动手指而已。”说着,小七打开电脑里一个程序,“描述一下第一个人。” 钱文东边回忆着边说:“四十出头,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体重约在八十公斤,有点秃顶……单眼皮、八字眉、右边脸上的法令纹很深,左边就浅一点。鼻梁有点塌,鼻头上的肉很多。看上去就是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 运行中的软件自动收录钱文东的一言一字,随着他的描述,电脑屏幕上逐渐出现一个全息全身人像,还有一张卡在肩膀上的头像。” 看到几乎百分之九十的还原度,钱文东目瞪口呆。 —— 飞机徐徐落在跑道上,不消片刻,温煦和花鑫走下了飞机。他们并没有带什么行李,很快就离开了机场。 时间是晚上九点半,温煦想,现在并不适合去医院探望奶奶,莫不如找个地方住下,先跟英子联系联系,明天一早再去医院。 花鑫找到了计程车站,站在长长的队伍后面等着上车。间隙,他给小七打了电话,询问那边的紧张如何。小七似乎很忙,拒接了他的电话后发一条语音微信——过会打给你。 花鑫咂了咂舌,说:“估计那边进展的很顺利。” “那就等着。”温煦说,“先找个地方住下,我记得这里有个五星级酒店。” 花鑫探头出去看了眼前面长长的队伍,不耐烦地说:“等轮到我们天都亮了。” “没办法啊,等着。走出去根本找不到车的。” 花鑫开始抖腿了,看样子简直不耐烦到家。 温煦抿着嘴,伸手顺顺他的背脊:“别着急了。你去那边坐会儿,我来排队。”他指着队伍外面的一排栏杆,说。 那栏杆虽然又硬又冷,但是能坐一坐也是好的。花鑫却又靠近了一点温煦,懒洋洋地说:“这里很好。”言罢,下颚搭在温煦的肩膀上。 胸膛里忽然被塞得满满的,有什么东西就要溢了出来。温煦克制着这份激动,却无法忽略倾洒在耳边灼热的呼吸。 夜间的计程车站人满为患,昏黄的灯模糊了视线。人群中,温煦偷偷踮起脚,让自己高一点,让老板靠的更舒服一点。 第55章 夜色阑珊,计程车在宽敞的公路上疾驰驶过,远处的灯光如星星璀璨,照顾着公路上的每一辆车子。车子里,花鑫懒懒地靠在温煦的肩膀上闭目养神,眉宇间流露出安心而又惬意的神情。温煦偷偷垂眼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司机动手摆弄了一下导航,目的地——瀚城酒店。 瀚城酒店是w市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也是他们入住的唯一标准。 四十分钟后,温煦推了推花鑫,轻声说:“老板,到地方了。” 花鑫在半梦半醒间蹭了蹭温煦的肩膀,鼻子里发出令人酥软的梦呓声,险些酥了温煦一身的骨头,慌里慌张地说:“起来老板,下车了。” 花鑫从口袋里拿出钱包塞给温煦,随后,打开车门施施然地下去。留在车里的温煦付了车费,下了车走到花鑫身边,指着瀚城酒店的大门,说:“这里可以?” 花鑫满意地点点头,说:“看上去还不错。” 两个人走进灯火辉煌的大厅,到了前台,负责接待的女孩儿露出了甜美的笑容,问道:“欢迎二位光临瀚城酒店,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花鑫拿出身份证和信用卡,说:“一间套房,谢谢。” 温煦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暗搓搓地想:跟老板一起睡这种事,还是不要多想才好。套房嘛,一人一屋也挺好的。 想睡老板的念头在温煦的肚子里打了个转儿就乖乖地消失不见了。他自己也明白,想是一码事,现实是另外一码事,而产生这种古怪念头的原因,很可能是偷偷喜欢老板太久而产生的一种错觉。 但不可否认,对老板的感情愈发浓厚了。 “走,十七楼。”花鑫拿着办好的房间卡,对温煦说。 事实上,套房并不是让一人睡一屋的古怪格局,当他走上印有瀚城酒店logo地毯,视线越过里间敞开着的房间门时,看到了那张宽大整洁的床。 是的,只有一张床。 刚刚在肚子里转悠一圈的古怪念头又回来了。 —— 时间像流水般一去不回,仿佛只有叮的一声,穿戴整齐的温煦就换了睡袍拘谨地躺在床上。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他拼命地克制着脑海中想象出来的画面不要太美好!这是不能胡思乱想得事,这是不能想得事。所以,快停下来。然而,不管如何警告自己,脑海中的画面连那人背脊上的线条都勾勒的非常完美。温煦一把扯起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被子下面,他的脸颊滚烫,身体滚烫,就连…… 要命啊,温煦暗想:这半夜可怎么睡啊? 能不能睡好只有温煦一个人为此烦恼,花鑫似乎半分尴尬都感觉不到,关了花洒,大模大样地走出了浴室。 花鑫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床上的那一堆小山:“温煦,你饿不饿?要不要叫点吃的东西?” “不饿。”从被子下面传来温闷呼呼的声音。 花鑫把擦完头发的毛巾随意搭在肩上,打开了小冰箱从里面取出一罐啤酒,因为不合口味又放了进去换了一罐牛奶,打开拉环一仰脖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扯起肩膀上的毛巾擦擦嘴,慢吞吞地走到床边,温煦睡着的一侧。 “要不要喝点牛奶?”花鑫问道。 被子里的温煦想,或许喝点东西能缓解一下自己现在的窘境。 “哦,我喝。”温煦说着掀开了被子。下一刻,他为这个选择懊悔不已! 花鑫站在床边,打着赤膊不说,腰上只有一条浴巾。紧实的胸膛上滴落下一些水珠,水珠沿着胸线一路下落,被腰间的浴巾吸了进去…… 穿成这样是要死啊! “算了我还是不喝了,不渴。”温煦好像吐连珠一样拒绝了递到面前的牛奶,缩回被子里,继续s蜗牛。 花鑫看着床上隆起的小山包,无声地笑了。他发现,逗弄小助理似乎比任何事都要让他觉得快乐。他拍拍他,笑着说:“起来把浴袍脱了再睡。” “那个,我等会还要去卫生间。” “那就快去,几点了还磨磨蹭蹭的。明天早起呢。”说着话的时候,已经放下了半罐牛奶,走到自己睡下的那边,掀开被子一角钻了进去。 而这时的温煦满脑子都是——他没穿底裤吗?他没穿底裤吗? 被子里,花鑫光滑的脚踹了踹温煦:“快去,别懒着。” 温煦的脚好像受到了莫名的惊吓,猛地缩了起来。 花鑫的嘴角再一次勾起愉快的笑意,但是他的声音却很严正:“温煦,别懒着,快去。” 话音刚落,小山忽然动了起来。 温煦大力掀开被子,逃也似地跳到地上一路跑向卫生间。花鑫抿着嘴,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卫生间里,温煦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脸色很红,就像要滴出血了一样,眼睛湿润润的,这幅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发了春的某种柔软的动物。 太丢人了! 他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捧冰冷的水泼洒在脸上,水花四溅,有一些流淌到了脖子上,一路蜿蜒着滑进浴衣里火热的胸膛上。 情况似乎有些好转,至少他的脸色看上去不再像一只刚刚被煮熟的螃蟹。 温煦用毛巾使劲地擦脸,努力压制着各种该有的以及不该有的荒唐念头,这样一来,他在卫生间磨蹭了半天,等走出卫生间,赫然发现房间里已经一片黑暗了。老板关了灯! 关怎么早的灯干什么啊?温煦几乎想哀嚎。无奈之下,他只能摸索着走到床边。 “这里。”花鑫忽然开口,并伸出手抓住了摸索过来的温煦。 刚刚被冷水浇灭的热度都涌了上来。 “小心点,别撞到腿了。”花鑫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格外的温柔,语气间还有一点笑意。 温煦忙不迭地弯下腰,找到床沿儿,紧张地说:“没,没事。” “算了,你还是从我这边过去。”说着,花鑫不容他有什么意见,用力把温煦扯到了身上。 这是温煦人生史上的大危机! 虽然隔着一层被子,他还是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下面结实而又温热的胸膛,这让他格外紧张不说,甚至连开口说话的勇气都没了。身体僵硬的就像一条晒干的咸鱼。 让我死! “你怎么了?”花鑫轻声地说着,“手这么凉?刚才干嘛了?” 温煦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勉强回应道:“洗,洗手。” 温煦的手背上还残留着一些冰冷的湿润感,花鑫的拇指在上面轻轻擦过。黑暗中,这个小小的下意识的动作仿佛被放大了数倍,指腹之下擦起一片猩红的火焰,灼烧着心底,把白日里那些懵懵懂懂的东西从里面里扯了出来,汇成涓涓细流,滋润起彼此间摸不透看不清的试探。 花鑫的呼吸失去了规律,喉咙莫名其妙地干渴起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敷衍地说:“快过去,别压着我。” 花鑫的一句话让温煦无地自容,近乎于羞耻的胆怯激活了他的身体,连滚带爬地打从花鑫身上转移到另一边的安全地带,从钻进被子到把自己挤到床边吗,整个过程快的令人乍舌。 花鑫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温煦已经拉开了跟他之间的距离。他扭头看了看,觉得再睡一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温煦,你干嘛?” “困,困了,睡觉。老板晚安。”温煦磕磕巴巴地道了晚安。 再逗下去就要炸毛了?花鑫暗暗地想着,偷偷地笑着。 虽然花老板对逗弄助理这件事上了瘾,好在他懂得适可而止,或者说,他们都太累了。 放下了多余的心思,花鑫闭上眼安安稳稳准备睡觉。可惜的是,十五分钟过去后,他仍然是清醒的。花老板不但认床,还认枕头!而在他无法入睡的时候,温煦已经发出了清浅规律的呼吸声。 花鑫有点嫉妒温煦的随遇而安。 时间滴滴答答地流失而去,花鑫也渐渐有了睡意。迷蒙间,身边的人缓缓动了起来,温煦的手摸索着搭上了他放在被子上的手臂。 脑子豁然清明了几分,刚刚爬出来的瞌睡虫跑得一干二净。 温煦的手在黑暗中顺着他的手肘向上摸索,一点点地到了肩头。花鑫下意识舔了嘴唇,所有的注意力几乎都在肩膀上。下一秒,温煦掀开了被子,将他露在外面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塞回被子里。 花鑫假装睡熟中翻身,仰面躺了过去。温煦的手还没从被子里抽出来,被他的动作惊扰而微微一顿,继而更加小心翼翼地离开了,随后,他轻轻拍了拍花鑫的肩膀,就像哄着一个顽皮的孩子睡觉一样。轻柔极了。 再然后…… 温煦回到了自己那边,老老实实地睡下。 黑暗中,花鑫睁开了眼睛,侧头看着这个时时刻刻都在照顾自己的人。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大了,已经容不下第三个人。 —— 第二天早上八点温煦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老板醒没醒。奇怪的是,他的身边已经没人了,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床边,那里还有点温度,说明老板刚刚起床。 “老板?”温煦急忙起身,边穿拖鞋边喊道。 花鑫从浴室里走出来,穿着浴袍,嘴里咬着牙刷,口齿不清地说:“赶紧洗漱,吃点东西好去医院看你奶奶。” “你怎么不叫我啊?”温煦趿拉着拖鞋,朝卫生间走,“昨晚忘了定闹表,本来想七点起来的。” 花鑫走回洗脸池旁边继续刷牙,哼哼了两声,赶上温煦站在马桶前面这个非常微妙的时机。 温煦猛地意识到老板还在呢,忙扯掉一点的小裤子提好,讪讪地说:“你洗脸,我先把衣服换了。” 花鑫拿起杯子漱口,咕噜噜,噗! “都是男的,你怕什么啊?”花鑫的口气中带着笑意,对已经跑出去的温煦说道。 温煦嘀咕了一句:“是男的才麻烦啊。”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花鑫忽然从卫生间里露出头来,顺便给自己的脸抹剃须泡沫,他半眯着眼睛打量温煦:“我明明听见了,你说男人什么来着?” 温煦都不敢回身,僵硬着脖子,勉强地说:“你,你听错了。” “哦。”花鑫抹了半张脸的剃须泡沫,继续盯着一动不动的温煦,“你还傻站着干嘛?不是说要换衣服吗?” “换,这就换。”温煦速度拿起放在椅子上的衣裤,一溜烟儿跑去待客厅,并重重地关了房门! 花鑫笑呵呵地缩回了脑袋,哼着小曲儿站在镜子前刮胡子。 有些什么东西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可温煦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用心思去想了很久,直到吃过早饭去医院的路上也没想出个头绪。 赶往医院的路上,因为有计程车司机在,俩人不好多说什么。到了医院门口下车,温煦才忍不住问道:“老板,如果我奶奶不记得了,怎么办?” 花鑫笑道:“要看情况。如果老人家真的不记得,就去你老家看看没烟坳。” 温煦蹙蹙眉:“什么意思?” 花鑫斜睨着他,说:“所以等会儿就要看你的了。你奶奶是真的不记得,还是不想记得,我估计只有你分得清。而且,你不是也想到第二种可能性了吗?” 温煦词穷。 就像花鑫说的那样,温煦早就想到奶娘很有可能不愿意说出实情,如果是这样该怎么办呢?更或者说,奶奶问他为什么要打听这件事,他要怎么回答?同样的,他也有不能跟奶奶说得实情。 温煦想过编造各种各样的借口,可是面对奶奶,这些借口都想是抹水泥一样只能堆砌出华而不实的空虚。那么,如何才能让奶奶说出当年的实情呢?温煦忽然意识到,首先,他需要了解奶奶想要什么,其次,自己能给予奶奶什么。 思及至此,温煦的心竟然踏实了下来。 电梯门在九楼稍作停留,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住院楼里特有的气味扑鼻而来,生活气息搅和着药水的气味,并不是很好,温煦下意识地蹙蹙眉,咽了咽唾沫。 几排塑料联排椅已经被看护家属们弄得歪歪斜斜,几个男人侧卧在上面睡觉,还有些女人,把食物放在上面,身体扭着用简易的木筷吃早餐。地面上有不少垃圾,几名护士匆忙间路过休息大厅,声色俱厉地吆喝着,不准丢垃圾,否则罚款一类的警告。而陪护家属们该睡的照样睡,该吃的照样吃,对护士的警告早已置若罔闻。 温煦知道花鑫不喜欢医院,拉着他的胳膊匆匆走向左边的走廊。 走廊里的情况比休息大厅好一些,虽然也是有很多人,至少这里没人敢吸烟,没人敢随便将食物摆放出来。温煦一路走一路看着病房号,很快停在了905门前。 他透过门上玻璃窗向里面看去,看到了病床上的奶奶以及床边的年轻女孩儿,那是英子,数日前跟他通过电话总是说要去探望他的妹妹。 温煦笑了笑,回头对花鑫说:“我妹在,进去。” 花鑫想了想,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你先进去,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温煦一愣:“你去哪啊?” “别管了,我马上回来。”说着,把温煦推进了病房,转了身快步走开了。 温煦被搞得满头雾水,可他已经走进了病房,自然不能再出去追老板。他的闯入引来病房里所有人的注意,英子愣了几秒后惊喜地站了起来。 “煦哥!你怎么来了?”英子喜盈盈地说道。 奶奶本来正在闭目养神,听见外孙女的声音睁开了眼睛,看向温煦的时候,眼睛里溢满了笑意。 温煦沉淀了一下心情,迈动脚步走了过去:“跟老板过来办事,顺便看看奶奶。” “快过来坐。”英子让出自己的椅子给温煦,热情地拉着他的手臂,“什么时候到的?住哪了?” “昨天到的,住在瀚城酒店。” 英子夸张地说:“有钱人啊,居然祝五星级酒店。” 温煦失笑,说:“老板掏钱,我就是个跟班嘛。” 英子懊恼地说:“还说去看你呢,结果我对象生病了,一直没好利索。” “那就好了再去。”温煦随口应道。 英子在两句家常话中打量多年没见的哥哥,不知怎的,有些不敢认了。这也怪不得她,较比几年前离开家的温煦来说,现在的温煦变化的确很大。想起几年前的种种,又想起给奶奶拿出大笔费用的事,英子眼睛渐渐模糊了起来。 奶奶忽然开口,说:“英子,去洗把脸,大姑娘了,别在你哥跟前哭天抹泪的。” “我哪有。”英子嘟囔了一句,随即弯腰在床下拿出一个盆来,盆里装着牙缸牙刷等东西,她抿了抿嘴,说,“煦哥,你坐着,我去洗脸刷牙。” 温煦笑着点点头。 等英子走了,温煦把椅子挪到奶奶的病床前,握住奶奶的手。 岁月改变了奶奶当年清丽的容貌,病痛让她消瘦而又虚弱。脸上多了皱纹,笑起来仍然是那么慈祥可亲。 温煦问道:“奶奶,最近感觉怎么样?” 奶奶还是有些虚弱,轻声说:“这个病嘛,能到现在这样就不错了。” “医生说没说什么时候能出院?” “阳历年。”奶奶似乎回忆起什么,“别说奶奶的事了,你咋样啊?” 温煦老老实实回答:“我很好,就是忙了点。” 祖孙俩说了几句话长话,奶奶的脸上已经略显出疲惫之色。温煦犹豫了起来,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奶奶向后靠了靠,靠在两个枕头上,半眯着眼睛,眼底还是满满的笑意。 “小煦啊,你是不是有事找奶奶啊?” 老人总是了解孩子的,即便孩子什么都不说,也能知道一二。 温煦苦笑了一声,遂道:“奶奶,我是想问您几件事。” 奶奶点点头:“什么事?” 温煦犹豫了一下,才说:“大概是五年前,也就是2011年,是不是有个城里来的人去家里找您?那人姓赵。” 奶奶闻言微微蹙眉,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正在回忆什么。温煦不敢催促,安安静静地等着。差不多过了五六分钟,奶奶的表情渐渐疑惑了起来。 “小煦,你问这个干啥?” 温煦把心一横,干脆地说:“是我老板在调查这个姓赵的。” “你咋知道他去过咱家?” 奶奶是非常犀利的,一言问到了温煦最难回答的问题上。 温煦舔了舔嘴唇,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迟疑引起了奶奶的关注,奶奶忽然低声说:“小煦,坐这儿来。” 看着奶奶拍着床边,温煦从椅子上起身坐了过去,屁股还没坐稳,被奶奶拉住了手。 奶奶看着温煦,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他。温煦不明白奶奶要从自己的脸上看出什么,但他明白不能打扰奶奶,也不能因为有些胆怯而逃开奶奶的注视。 奶奶的眼神很复杂,沉淀着一生累计下来的人生经验,七十多年来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在这一双眼里。被这样的一双眼睛凝视,温煦仿佛置身世外,脑子里所有的灵敏细胞都停止了运作,只剩下一片空白和坦然的心安,在奶奶的眼睛中被一遍一遍地洗刷。 不知道看了多久,奶奶才把眼睛合上。她微微地长吁了一声,说:“你见过那个人吗?” 温煦知道,奶奶说的是赵炜,于是点点头:“见过。” “还能见到吗?” 温煦在心里哀叹道:永远都不会了。 奶奶没有进一步索要答案,而是自顾自地说:“再见到他,就说我是我说的,让他把偷走的东西给我送回来。” “他偷了咱家的东西?”温煦下意识地问道。 奶奶点点头:“那时候你太小,可能不记得了。你娘没了之后,我去收拾过你家的屋子,东西都烧没了,你爸的手表倒是保存的挺好。我本来想等你长大了给你做个念想的。” 温煦神色微变,低声问道:“他要我爸的表干什么?” 奶奶摇摇头,说:“他要的不是表,是你爸和谷成他爸的遗物。说是……说是什么调查山火。” “那次事故?”温煦问道。 奶奶含笑看了眼不明所以的温煦,说:“奶奶可没给他,我告诉你啊……” 奶奶朝着温煦摆摆手,温煦立刻把耳朵送上去,听着奶奶在耳边嘀咕了一番。随后,惊讶地说:“奶奶,你太厉害了!” 奶奶有些洋洋得意,笑道:“能把你们几个小鬼头养这么大,奶奶什事看不透啊。” 话赶话的功夫,病房门被推开了,温煦回头一看,看到花鑫跟着英子进来,手里拎着好几个精致的礼品盒子还有几个塑料袋。这时候才明白,方才他说有事要离开是什么原因,原来是去买东西。 要不要这么多啊!? “老板。”温煦赶紧起身迎了上去,接过花鑫手里的东西。 花鑫只走到床尾就停下了脚步,对着床上有些惊呆的奶奶笑了一笑,及有礼貌地说:“您好啊周老太太,我是温煦的老板,这一次来得急没给您带什么礼物,这点东西就算我给您的见面礼。” 奶奶的眼睛都亮了,问道:“哎呦,您是小煦的领导啊。” 温煦在一旁忍笑,看着花鑫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花鑫只好说:“是的。” “小煦,别让你领导站着啊,赶紧把椅子拿过去。”奶奶特别热情地让温煦照顾领导,还坐起身来让英子去洗两个苹果回来。 花鑫叫住了英子,转回头对奶奶说:“您好好躺着,不用招呼我,我可是来带温煦走的。”言下之意,您不记恨我就好了。 温煦赶紧跟着解释:“奶奶,我们还有公事要办,办完了事我再回来看您。” 奶奶完全不在意刚刚见面就要走这件事,回身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小布袋子来,递给了温煦,说:“这是家钥匙,东西放在我那屋柜子里,你慢慢找。” 温煦慎重地接过装着钥匙的小布袋,沉声道:“谢谢奶奶。” “一家人说这话干啥。去去,工作重要。英子,送送你哥跟领导啊。” 英子应了一声,爽利地走到门口,帮忙打开门,下一秒险些跟要进来的人撞个满怀。英子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不冷不热地打招呼:“谷城哥,你怎么才来啊?” 周谷城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温煦。 第56章 再见周谷城,温煦当真没什想要说的。该说的当初都说了,就像他放下的话一样,只要奶奶还在,就会把周谷城当哥看。 然而,周谷城怎么想,谁又知道呢? 英子又率先开了口,对周谷城说:“你替我一会儿,我去送煦哥。” 周谷城后退了一步让出路来,斜眼瞄到了花鑫,又是一阵惊讶。而花鑫还在跟奶奶道别,似乎没有看到门外来了个人。 温煦临走前给奶奶掖了掖被子,与花鑫一前一后走向病房门。在路过周谷城的时候,温煦还是跟他说了话:“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很客套的敷衍,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温煦这是给奶奶一个面子,而不是赏周谷城一张脸。可周谷城照单全收,方才那个伏低做小的人摇身一变,笑得热情洋溢,朝着温煦走近一步,眼睛里还带着说不清的那点心思。 温煦的脚步不停,径直越过了上来套近乎的周谷城,像是压根没看到他一样。周谷城伸出去的手尴尬地晾在半空中,往前不是,往回缩也不是。 看到周谷城那张通红的脸,英子直在心里叫道——活该! 这时候,花鑫慢悠悠地走到了门口,周谷城又换了一张惊喜且热情的脸,站在了花鑫的眼前,说:“花老板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呢?待几天?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客啊。” 花鑫如常回道:“好,等我们忙完工作,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周谷城受宠若惊,跟着花鑫走了起来,把站在一边英子丢下,全然不理会。英子气的直跺脚,看着周谷城那副献媚的样子恶心的都要吐了。 花鑫快步走向电梯,周谷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嘴里说个不停:“花老板,您这次回来做什么生意?这里您不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这里我朋友多,人脉广。“ 花鑫只是笑着,没有回答。 周谷城又说:“我弟弟没给您添什么麻烦?他这个人其实特别能干,您别小看了他,只要您多提拔提拔他,他能做很多事的。这一点跟我一样,好学踏实肯干。” 在周谷城絮絮叨叨的啰嗦下,花鑫终于走到了电梯门口,电梯门也应时地打开了,花鑫迈步进去,周谷城也跟着其他人一起进了电梯。电梯发出了超员的警告声,大家都低着头,没有人愿意出去等下一班。 周谷城一脸嫌弃地看着身边一个中年女人,似乎在说——你这么胖怎么还不下去? 不能运行的电梯就这么卡住了,电梯里的人都不想做成全他人的那一个。最后,花鑫轻声对身边的中年妇女说道:“抱歉,请让一让。” 不等那女人横眉冷目,周谷城抢了一句:“大姨,你站在门口就先出去嘛,反正电梯很快就上来了。” 电梯里的其他人都用跟周谷城一样的嫌弃眼光看着那个女人,无言地催促着她——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女人虽然有些恼火,可也不好跟这么多人发脾气,只好憋着气迈动脚步。 这时候,花鑫越过女人迈出了电梯,他站在外面优雅地笑着:“女士优先,您请。” 在大家惊楞的功夫里,电梯门关上开始徐徐运行。那女人的脸颊微红,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钦佩与笑意。转回头再看其他人,她冷笑声说:“素质啊。” 电梯里没人吭声,极有默契地一起低头看手机呢。 方才周谷城为了靠近花鑫,进到电梯最里面,现在根本出不去了。他瞪着女人的后脑勺,一脸的怨怒! —— 温煦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看到花鑫正站在休息大厅左顾右盼,他笑着走了过去,问道:“等我呢?” “你说呢?”花鑫的笑意渐浓,指了指右边走廊上挂着的指示牌,说,“走楼梯下去。” 温煦知道,花鑫料定自己不想跟周谷城碰面才会选择走楼梯。 温煦撇撇嘴,说:“九楼呢,你不嫌累我还心疼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花鑫挑挑眉:“心疼我?” 温煦满脸通红,刚好另外一部电梯下来了,他扯着花鑫就走。一同进电梯的人们都在聊天,虽说有些吵闹,却很好的缓解了温煦尴尬的不知所措。 周谷城在一楼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花鑫,很不甘心地找了一圈,毫无收获之后,忽然想起或许温煦跟奶奶说了回来要做什么生意,如果他能插手一二,说不定还会赚上一笔钱! —— 站在w市的街头,温煦忽然提议要不要租一辆车,因为到老家还有段路要走,坐计程车很麻烦的。花鑫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他的提议,于是,温煦打开手机软件,找到一家信誉评分最高的汽车租赁公司,为老板租了一辆性能极佳的越野车。 办理好手续后,花鑫开车载着温煦离开了w市,目的地——南家村。 刚刚驶出缴费口,花鑫让温煦给小七打个电话,询问一下黎家案的进度。 打给小七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温煦打开扩音功能,好让花鑫也听得清楚些。很快,小七在电话那边呵呵地冷笑了两声,说:“这一天来杜忠波刷新了我的眼界,跟他比老副都是不敬业的。” 温煦愣了愣,问道:“他不是还不能下地走动吗?躺在床上怎么忙活?” “他的腿不能动,可嘴能动啊。”小七抱怨道,“我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你造吗?被他使唤的腿都要断了!” 花鑫愉快地开着玩笑,说:“勇者纵横天下,愚者踽踽独行。” “哈哈哈哈你怎么不原地爆炸!” 温煦听到小七的话忍不住笑了,问道:“你忙了一天一夜,有结果没有?” 小七呵呵笑了一声,说“你们俩不忙?还有精力担心这边的事?” 没等温煦说明他们现在的进展,花鑫果断地挂断了通话。遂扭头看着不明所以的温煦,说道:“都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现在这个情况要抓紧时间啊。” 温煦半眯着眼睛,问道:“你只是懒得解释?” “不要在意这种小事嘛。” —— 摘掉耳机,小七拿起滴眼液滴了两滴进眼睛,缓解酸涩。随后将打印出来的几张画像以及资料拿起来,离开办公室,一路疾行回到了杜忠波的病房。 昨晚杜忠波也没怎么休息,工作到凌晨四点。黎月夕很强势地收走了他所有的资料,扬言再不休息,就去找护士长来! 想到护士长那张恐怖的脸,杜忠波只好乖乖躺下睡觉,可不到早上八点他就醒了,好说歹说才说服了黎月夕把藏起来的资料拿出来。 这会儿,忙了一晚上的小七带着嫌疑人的打印画像以及基本资料回来,杜忠波的眼睛一亮,没等小七走到床边,就伸出手索要。 黎月夕也好奇地凑上去看。 画像一共有七张,都是根据钱文东的描述做出来的。然而,他们必须从七个人中找出正确的三个人,才能算是有了进展。 小七坐在椅子上,浑身懒洋洋,他说:“能给你的我都找来了,剩下的就看你能不能分辨出哪个是嫌疑人。” 杜忠波把七张画像基本资料挨个看了一遍,随后就放下了。神色间有几分凝重,他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忽然说:“再把现场资料看一遍。” 小七闻言不禁要问:“你都看了十多遍了,还看?” 杜忠波点点头,说:“要看,还要再看看法医的报告。” 黎月夕早就将他需要的资料整理好,依次摆放在他的手边。杜忠波随口说了声:“谢谢”,的同时,翻开了两份资料。 大约看了有十几分钟,杜忠波说:“其实,凶手只有一个人。” 小七浑浑噩噩的脑子立刻清醒了大半,下意识地坐直了腰板,狐疑地看着杜忠波,问道:“但是,跳跃回去的人可不止一个。” “我没有看到花鑫说的哪些情况,不过,我手里的资料告诉我,凶手只有也一个。” 说着,杜忠波将现场资料翻到第十二页,说:“这一部分往后的鉴定结果是我离开警局之后出来的,所以之前我不了解情况。” “然后?”小七好奇地问,“你看出什么了?” “你看这里。”杜忠波拿起笔在某段文字下面画了横线,“这是现场血迹鉴定结果,位置是房门。房门里面有插销,这个插销是老式的,插杆在房门上,插销在门框上。” 小七看到资料上有一种黑白色图片,上面的插销的确老式的,插杆上大部分都是血,而没有血迹的部分,正是可以插到插销那一部分,大概有五厘米左右。插杆上的血迹界限分明,就像被什么东西拦腰斩断一般,整整齐齐地被分割开来。 杜忠波说:“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只有一种可能性,凶手在作案杀人的时候,在里面插上了插销,杀完人离开现场的时候,必须拉开插销,所以血迹留在了插杆部位上,而插杆插入插销的五厘米是不会有血迹的。” 小七听得糊里糊涂:“这怎么能说明凶手只有一个呢?” “仅仅一个条件当然不行。”杜忠波说,“你再看法医的验尸报告。” 杜忠波翻开验尸报告,上面带着三张彩色的打印照片。鲜血与尸体赤/裸/裸地暴露在三个人面前。 黎月夕的脸色倏然苍白了起来。 杜忠波还在自顾自地说:“报告书上说,两名死者各中三十几刀,大部分都分布在四肢,躯干上却很少,而且分布在四肢上的刀口都不是很深,也不致命。 “死者黎世翔的致命伤在颈动脉上,可见凶手一刀就砍断了他的颈动脉,血迹成喷溅状……”说到这里,又翻开了现场鉴定资料“你看这片完整的喷溅状血迹,分布在房门一半,墙壁一半。这说明,黎世翔当时就站在门口,凶手是在他身后挥刀砍断了他的颈动脉。而女性死者……” 话还没说完,小七使劲瞪了他一眼。杜忠波纳闷地想,你瞪我干什么? 只见,小七朝着黎月夕努努嘴,杜忠波下意思地回头看去,黎月夕面色苍白,紧咬着唇,搁在被子上的双手微微颤抖。 杜忠波很想骂自己粗心大意,怎么能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谈论什么血迹和尸体呢? 想到这里,杜忠波有些拘束地问:“要不,你出去溜达溜达?” 黎月夕缓缓摇头,回道:“我没事,你继续说。” 杜忠波转回头,“哦”。 小七白了杜忠波一眼,又担心地看了眼黎月夕。黎月夕慢吞吞地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从面拿出一包巧克力糖,拆开一块放进嘴里含着,随后神色漠然地继续看着杜忠波手里的资料。 小七暗暗想:这俩也不怎么正常啊。 杜忠波言归正传,继续说:“女性死者的致命伤在脑后,同样是一刀致命。法医已经给出了结果,黎世翔被砍中了颈动脉后倒地,他的妻子扑到他的背上,脑后被砍了一刀,血迹被头发、衣服等客体吸收,在两具尸体周围形成了血泊。” 小七紧紧鼻子,又挠挠头,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咂咂舌,跟黎月夕说:“给我一块糖,我需要补补脑子。” 黎月夕很认真地给小七挑了一块榛果巧克力,小七拆开包装把糖丢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了起来。 “我说杜队,你给我讲了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凶手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小七吃着巧克力,不解地问道。 杜忠波不急不躁地说:“因为我还没把所有的条件都摆出来。” 黎月夕一愣,也跟着问:“还有什么条件?” 杜忠波的手指点了点资料:“血迹。” 被翻开的资料是现场鉴定书的复印件,杜忠波单独拿出第八页来,让小七和黎月夕看上面黑白色的打印照。 照片上都是血迹,地面上的,家具上的等等…… 杜忠波说:“现场内大部分血迹都是抛甩状。” 小七和黎月夕同时露出“我并不是很懂”的表情。 杜忠波咂咂舌,只好详加解释:“当人体运动达到一定速度的时候,血迹落在物面形成的血痕是椭圆形的,其边缘一侧呈毛刺状,毛刺的方向与人体运动的方向一致。” 小七马上明白杜忠波为什么把抛甩状血迹解释的这么清楚了,端看照片上的血迹,那些毛刺都是朝着房门的方向,即是说:当时两名死者都是在奔向房门的过程中,被凶手砍中了四肢。 那么,疑问接踵而来。 杜忠波合上了两份资料,各看了他们一眼,继而问道:“插销、致命伤、抛甩状血痕。这三点足以告诉我们,凶手只有一个人。” 黎月夕蹙蹙眉,茫然地看着杜忠波:“对不起,我还是想不明白。” “好,我再得清楚一点。”杜忠波说。 资料刚刚被合上不到十秒,又被翻开了。杜忠波指着抛甩状的血迹,算是给了黎月夕一个思考点。他说:“如果现场内有一个以上的凶手,那么,两名死者还有机会跑到房门的位置上吗?” 黎月夕稍稍想象一下,便摇摇头 杜忠波又说:“如果凶手有一个以上,还需要插门吗?” 这一次,黎月夕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杜忠波说:“两名死者四肢上有三十几刀,却都不致命。如果让我做‘重建犯罪现场’工作,我的结论是凶手当时是在戏耍两名死者。”说着,杜忠波的眼神深邃了许多,沉声说,“刀刀见血,却不是要你的命,给你留一条路,让你拼命的想要逃出去,最后才会杀了你。” 黎月夕脸上的血色退去了一些。他咽了咽唾沫,搓搓手心里的汗水,继而正视着杜忠波,问道:“凶手以杀人为乐?” 杜忠波点点头:“是的。”言罢,把资料翻了过去,在空白的一面用笔在上面画了画。 犯罪现场绘图杜忠波画得多了,熟能生巧,几笔就画出了简单而又明确的情况。他点着房门的位置,说:“可以分析一下。当他们决定杀害被害人后,只留下一个人——就是凶手。凶手把房门的插销插好,告诉两名被害人,如果能逃出去就饶他们一命。 小七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说:“有希望总好过没希望,如果是我,我也会跑。” 杜忠波应了一声,随即说:“在逃跑的过程中,凶手只对他们的四肢下刀,这说明他不想立刻杀死他们,而黎世翔的体力好,反应快,所以他先跑到了房门,但是凶手已经追上他,给他致命一刀,他倒在地上,妻子扑上去,凶手在她的脑后砍了一刀。 “接着,凶手把凶器丢在现场,拉开插销,离开了现场。” 就此,杜忠波已经完美的证明了凶手只有一个人,但是,这只是冰山一角,杜忠波疲惫地叹了口气,说:“因为时间轴的原因,现场内没有任何凶手及其同伙的痕迹,而黎月夕的痕迹留在现场却是合情合理的。警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只会认定黎月夕是凶手。” 已经明白这一点的小七和黎月夕都说不出话来,房间里顿时安静的有些压抑。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才会以杀戮为乐?黎月夕无法想象,可父母的尸体却被深深地烙刻在他的心里,永远也无法忘记。当所有的恐怖被阻隔在安全之外,曾经美好的回忆尽数涌了出来,那些虽然清贫却无忧无虑的日子,就像电影片段一般,一帧一帧的在眼前略过。 物是人非,支离破碎。 因为悲伤,所以愤怒!因为愤怒,故而不甘! 黎月夕的手紧紧地抓着被子一角,就像抓着凶手的脖子,想要狠狠地掐死他! 忽然,一只大手不轻不重地按住了黎月夕的脑袋,黎月夕抬起头,看到了杜忠波严肃的脸。 “一条被子叔叔还赔得起,想撕尽管撕,不用忍着。”杜忠波用严肃的表情和口吻说着玩笑话,黎月夕一下就愣住了,一秒前还满是杀意的表情瞬间消失殆尽,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杜忠波是真心准备赔偿几条被子好让黎月夕顺利地发泄一下,还是拐弯抹角的安慰他,其动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结果就是黎月夕恢复了正常,乖乖地拿起笔在小本子上记录情况。 小七朝着杜忠波挑挑眉,笑得意义不明。后者懒得搭理他,继续说:“现在要做的是从七个人里找出凶手。资料给我。” 小七正准备把七个人的资料递给杜忠波,病房门忽然被大力的粗暴地推开!杜忠波的主治医恼怒地站在门口,指着他:“你还想再开一刀缝几针?” 病房里的三个人都被吼愣了,杜忠波更是下意识地使劲摇头。 主治医继续怒吼:“谁让你坐起来的?谁让你工作的?” 杜忠波毫不犹豫地指向小七。 主治医看向小七的眼神,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小七忙解释说:“案子,很重要。” “这是医疗所,不是总部!这里我说了算!”主治医大步走进来,怒视着杜忠波,“给我躺下!” 黎月夕忙起身抽走了杜忠波身后的两个枕头,扶着他躺了下去。然而,这并没有让主治医的脸色好一点,他三下五除二把床上的资料和笔记本电脑没收了,在场的三个人愣是没有敢违抗的。 主治医狠狠地瞪了小七一眼,拿着他们重要的东西怒气冲冲地走出了病房。 小七这才缓过神来,拍拍脑门,不解地说:“我招谁惹谁了?” “别坐着了,赶紧去把东西要回来啊。”杜忠波指着房门说。 小七急道:“你还能继续吗?” “找花鑫。”杜忠波也是疲惫了,精神有些不济,“把刚才的记录和七个人的资料都给他。我要睡会,有点犯困。” 小七心说:这都是什么事啊? 抱怨归抱怨,小七还是很尽职地跑出去找到主治医,说了不少好话要回了资料和电脑,随便找了个房间,将东西都发送到花鑫的邮箱里。随后,又发了一条微信。 ——杜忠波带伤工作,已经快壮烈了。剩下的你来。 第57章 花鑫的车子驶过南家村的界碑,远远的,望见耸立在天地之间的鎏南山。山体巍峨挺拔,山脉绵延起伏深深密密。此时,秋黄渐谢,远远地看着,就像一件绵延了数百里的金黄霓裳,几点绿俏皮地从中冒出头来,与漫山遍野的黄争抢着秋季所剩不多的温暖。 一层山水一层人,南家村坐就落在鎏南山脚下,这里有山有水有田野,美丽的鎏南山守护着美丽的南家村,养育着美丽的南家村人。 就像温煦。 温煦是干净的。他的干净不仅仅是流于表面,而是内在的干净,心底的,灵魂的干净。花鑫发觉,温煦虽然已经离开南家村快四年的时间,可他真的属于这里,一样的质朴,一样的干净。 收回凝固在温煦身的视线,花鑫也有些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只是,还需要再等等。 是的,再等等…… “前面就进村了,你慢点开。”温煦的口气中有些紧张,尽管他已经稍加掩饰,还是泄露了近乡情怯的情怀。 花鑫微微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问道:“紧张了?” 温煦看着村口方向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苦笑着说:“我不是受欢迎的人。” 花鑫闻言眉间微微一蹙:“你好像说过,当初是被赶出来的。怎么回事?” 因为温煦从没仔细说过那件事,花鑫也从不会主动问起。而此时,他们马上就要进村了,不得不把这件事提上来讲一讲。 可温煦是不想说的,他甚至连想都不愿意去想。 “其实,也没多大的事。”温煦吞吞吐吐地说,“就是不招人待见呗。没关系,我们悄悄地进村。” 花鑫笑了,他的助理真的很阳光啊。 忽然,花鑫的手机响了两声,屏幕上划过一段文字,是小七发来的微信。 温煦拿起手机解锁,看了眼,说:“估计是杜忠波累坏了,剩下的说是让你来。你邮箱有新邮件了,可能是小七发的。” “打开看看。”花鑫说。 在温煦打开邮件,并下载了附件之后先一步看了一些。 不多时,花鑫把车停在了村口。 温煦抬头看了一眼,指了指右手边的一条岔路,说:“这边走,我带你从村子后面进去。“ 于是,花鑫重新开起车沿着右边的蜿蜒小路去了。 十几分钟后,越野车停在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屋子后面,温煦说这个屋子里的主人家常年在外打工,所以屋里没人,车子停在这里最不容易引起注意。 两个人下了车,花鑫听见远处有孩子们的欢笑声,他四下打量了一番,却没看到一个成年人。 温煦说:“这个时候大家都忙着收秋呢,在村头那边,基本不到村后来。走,我奶奶家很近。” “邮件里都是什么?”花鑫迈动脚步,跨过一丛已经枯黄的野花丛,跟在温煦身边。 温煦把手机还给他,说:“是杜忠波的分析结果,还有几个嫌疑人的资料。小七的意思是,需要你从七个人里确定一个,这个人就是凶手。” 花鑫挑挑眉,一脸古怪地问:“就凭这点资料?” “都说杜忠波已经分析完了,就差最后一步。”说着,温煦拉住他的胳膊,拐了弯。 映入视野的是一座座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平房,院墙门或关或掩,一扇扇的门里有不同的声音传了出来,那是笑声和家禽的叫声,搅合在一起说不出的惬意。 温煦早已习惯了乡间杂音,花鑫好奇地看看这里,又看看哪里。总共看到母鸡三只,小鸡若干还有黄狗一条。 黄狗歪着脑袋盯着两个闯进来的人类,看了又看,随后趴在地上,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 花鑫不解地问:“不是说乡下的狗都很会看家护院吗?它怎么不叫?” 温煦笑着扯了他一把,说:“你对农村的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是每条狗都叫吗?” “至少这条不会。走,前面就是了。” 花鑫还再回头看着那只晒太阳的黄狗,忽然说了句:“还是猫可爱点。” 温煦忽而一愣,随即跟着感慨道:“想兔子了。” 也不知道小家伙在医疗所那边怎么样了,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玩耍…… 越想温煦越担心,恨不能马上给医疗所打个电话问问。花鑫跟着他走过两户人家,边好奇地往里看边说:“放心,我的猫,他们不敢怠慢的。再说,兔子那么可爱,谁舍得不管它?肯定比咱俩过得舒服。” 温煦笑着停下了脚步,这时,花鑫也看到了面前两扇开合式的铁门。 门上刷着青蓝色的漆,漆被时间剥落了一些,看上去有几分斑驳。铁门中央是一把快赶上巴掌大的黑色明锁。温煦拿出小布包从里面取出一把单独的钥匙,打开明锁,随着铁门发出吱嘎一声,院门打开了。 约有三十多平的院子非常干净,地面上只有些灰尘,不见一片枯黄落叶,可见是经常有人来打扫的。在院子右边是一排水泥垒起的禽舍,这会儿已经不见鸡鸭,就连禽舍旁边的食槽都非常干净。 温煦说:“估计每天都有人打扫,院子才会这么干净。”说着,他走进院子,脚步非常缓慢。 仔细算一算,他有三年多没回来了。这里似乎没什么变化,当初给奶奶做的小马扎还是放在窗户下面。 想起了几年前的种种往事,温煦的心里也没滋生出什么酸涩来,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进屋。” 从小布包里掏出一串钥匙,从中取了一把打开屋门,带着花鑫进了屋子。 进了屋子就是厨房,好久没人生火煮饭的地方同样的干净,只是少了些烟火味儿。温煦指着右边两个房间说:“前面这个是周谷城以前住的,后面那个是我的。左手边的大房间是我奶奶的。” 花鑫闻言,来了兴趣:“先去你房间看看。” 温煦苦笑道:“还是先找东西,你也得抓紧时间看看邮件里的资料。”说着,温煦打开了奶奶的房门,花鑫紧跟在他身后进去。 午后的阳光在屋子里铺的满满都是,靠在窗根下的两个矮柜上放着镜子等物品,简单而又干净。花鑫左右看了看,脱口问道:“怎么没有炕?” “什么?”正准备打开柜子的温煦愣了愣,回头问他,“你说没什么?” “炕,烧煤块或者是柴火就能热起来的炕。” 扑哧一声,温煦乐了:“你当我们这是大东北?” 花鑫咂咂舌,显然有些失望,在屋子里溜达一圈,怏怏地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乖乖等着温煦找东西。 温煦将奶奶的东西一件一包的从柜子里拿出来,摆放在床上。间隙看到老板闲闲的无所事事,便说道:“你别干坐着啊,看看邮件。” 花鑫慢吞吞地拿出手机,慵懒地说:“杜忠波这是故意的。” 温煦把蓝底碎花的包袱放在床上,从花鑫的手里拿过他的手机。打开邮件后点开第一个文档,边看边说着:“他动完手术才几天啊,你也体谅一下他。” 花鑫斜睨着温煦,似笑非笑地问:“我体谅他,谁体谅我?” “老板,你真是坐着说话不嫌腰疼啊。”温煦的手指从手机屏上划过,“杜忠波躺在床上都能解决问题,体谅体谅他也是应该的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确定了凶手只有一个人。真厉害,有机会跟他多学学。” 花鑫表情立刻沉了下去,一把抢过手机,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温煦也没注意到老板的表情,自顾自地打开拿出来的包袱,一个一个地找着。他手上不停,嘴也没闲着:“咱俩也去过现场,还看过前期的现场鉴定,你说咱俩怎么就没看出来血迹有问题呢?还有那个插销,平时生活中多常见啊,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我当时都没注意到那个插销。所以说啊,经验丰富就是牛逼。” 花鑫蹙着眉,不满地看着忙活着的温煦,问道:“经验丰富很了不起吗?” “当然啊。” 花鑫磨磨牙,一副“你等着瞧”的样子。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花鑫的表情渐渐严正了起来,他低着头朝温煦伸出手:“纸笔。” 温煦连个愣都没打,急忙从从包里拿出纸和笔给了花鑫。花鑫把纸放在桌子上,看一眼手机,写一点东西。 大约又过了十来分钟,花鑫把笔放下,说:“是这个人。” 温煦还在忙着找东西,随口一问:“什么这个人?” “凶手,就是他。” 温煦当即愣住了,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花鑫:“这么快就找到了?” 花鑫撩起眼皮瞧了温煦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你对你老板的经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是?”温煦也没心思找东西了,几步走到花鑫身边,他没急着看花鑫确定出来的凶手,而是拿起那张纸。 纸上写了四个人的一些情况,但温煦有些狐疑,问道:“不是给了七个人吗?你怎么就写了四个?” 花鑫说:“第一次看完资料就排除了三个人,剩下的四个里有一个是真凶。” 温煦挠挠脑袋,嘀咕着:“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花鑫笑了笑,说:“你可是试着分析一下。” 温煦一屁股坐在床上,认认真真地看着纸上的信息。 ——第一个嫌疑人三十二岁,离异两年,无子女。因盗窃、抢劫入狱,出狱后还算老实,在一家电器行做销售员,因为小偷小摸被辞退了,至今待业在家。信息上还贴了一张彩色免冠照,这人的长相倒是还可以,就是神情有点凶,属于那种看一眼就想离得远远的类型! 第二个嫌疑人三十五岁,有家暴史。经济条件还算不错,自己开了家小餐馆,因为脾气暴躁,经常跟客人起冲突,又一次差点砍死客人。从照片上看不出这人脾气不好,就是个很普通的人而已。 第三个嫌疑人二十八岁,是个无业游民,典型的啃老族。被数名女性举报跟踪、骚扰,因此还对举报人进行打击报复,一直扬言要砍死对方。照片上看倒是人五人六的。 第四个嫌疑人三十一岁,是一家保险公司的项目经理,单身、无父无母、人缘不错。曾经欺骗过一个女人,导致那女人自杀身亡。从照片上看,还有几分的风度。 因为这几个人都是根据钱文东口述而得来的模拟画像,所以在五官上都有几分相似。可要说其中有一个是真凶,温煦看不出来。 “老板,哪个是凶手?”温煦耿直地问。 花鑫的手指点了点第四个人:“他。” “他?”温煦很意外,“怎么会呢?我觉得第一个更像。” 花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慢慢说道:“你也看过杜忠波的分析结果了,第一感觉是什么?” 温煦不假思索地说:“凶手很残忍,是个变态。” 花鑫温柔地笑着摇摇头:“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对整个案件的感觉。” “整个案件?”显然,温煦没有明白花鑫的意思。 花鑫说:“你看,对方共有四个人,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杀了黎世翔夫妻。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爽快点呢?一人一刀,直接刺入心脏或者割喉,不是更方便吗?为什么偏偏留下一个人处理这件事?” 温煦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思索着说:“或许,凶手跟黎世翔夫妻有深仇大恨?” “如果是那样,凶手可以有更残忍的方法杀死他们。” 温煦有点懵了。 花鑫从他手里拿过纸,拉着他坐得更近一些。随后,才轻声而又缓慢地说:“那些人在圈养这个杀手。” 温煦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因为他们需要。”花鑫说。 温煦很快想起了被杀的刑警队副队长耿纳德还有嫌疑人孙洲。是的,那些人需要杀手,一个会杀且有能力的杀手。 虽然想通了这一点,温煦还是有些狐疑地说:“就算他们是在培养杀手,你怎么能确定就是这个人呢?” “关键就在这里。”花鑫点了点手里的纸,说,“一般反社会人格障碍的罪犯是很难被驯养的,而连环杀手或者是情绪型罪犯,也不愿意被人驯化。他们更喜欢独来独往,在他们眼里同类只是猎物,他们没有参与其中的概念。 “而且,黎世翔夫妻的被杀显然早有预谋,这不是个体对个体的预谋性谋杀,而是群体对个体的预谋性谋杀。那么,我可以排除掉反社会人格障碍罪犯、心理异常罪犯。” 温煦忙道:“你等一下,我要用本子记下来。” 花鑫还想说这点事记什么啊?你想听,我随时说给你。可看到温煦一脸认真地拿起笔,在那个小本子上记录自己的一言一语,又舍不得打断他了。莫名的,心里还有点小满足,小甜蜜。 稍时,温煦把花鑫的分析过程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随后抬起头,认真地问:“然后呢?” 花鑫说:“杀人者不会做无意义的事,在作案过程中每一个环节对他而言都是有目的性的。比方说,凶手砍向两名死者的四肢,却不马上杀了他们,这里面就有凶手的目的。‘享受与激发’他享受着摆布猎物的快/感,以此激发自己的心理高/潮。他认为能够从中获得力量,这让他觉得无比兴奋。但是,这个凶手虽然残忍,却非常理智,否则的话,几刀砍下去他就会因为兴奋过度而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温煦听的过于认真,忘了继续记录花鑫的讲述。正因为太过认真,仿佛身临其境一般,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仿佛它也在隐隐作疼。 花鑫将温煦摸着胳膊的手拉了下来,安抚般地揉了揉,继续说道:“所以,杀害黎世翔夫妻的凶手并不是心理异常罪犯,他有正常的智商,正常的思维。”言罢,长长地吁了口气,“这个凶手属于犯罪型精神病态。” 温煦一愣,随即问道:“凶手是精神病?” 花鑫被他的问题搞得乐了起来,说:“精神病态和精神病不是一码事。” “不是很明白啊老板。” “其实,解释起来也很麻烦,以后再慢慢教你。我们先说杀了黎世翔夫妻的凶手。” “等一下,我把刚才的话记下来。” 花鑫抓住了温煦要去拿笔的手,轻轻地握在掌心里,半开玩笑似地说:“我就是你的笔。” 这这这…… 温煦没出息的红了脸,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了。花鑫倒是一点不害臊,自顾自地说:“犯罪型精神病态者缺乏伦理和道德感,倾向于不带任何感情的暴力犯罪。但是他们有两个特点,富有魅力的外表、高于平均水平的智力。他们的口才非常好,表达能力强,如果你初次接触这类人会发现他们友好、直爽、讨人喜欢。并且,这类人的抗压能力很强,即便是在巨大压力的情况下,也可以谈笑风生,无所畏惧。” 温煦恍然大悟地拿起了那张纸,指着第四个人,也就是保险公司的项目经理,说:“这个人基本都温和你说的那些条件。” 不错,开窍了。花鑫满意对点点头。并说:“他欺骗过一个女人的感情,导致女人自杀。其实,犯罪型精神病态者还经常被称为‘病态撒谎者’他们不能理解何为真诚,也没有伦理或者是道德辨别力。” 如此分析下来,表情凶恶的第一号、脾气暴躁的第二号、扬言砍死对方的第三号、都不符合花鑫对凶手的描述分析。 温煦使劲地把纸拍在床上,笔尖狠狠地戳中了凶手的名字——滕华阳。 第58章 虽然花鑫确定了杀害黎世翔夫妻的凶手,但并不表示黎家案可以结案了。这起案件怎么结?由哪一方面来结?都是问题。虽然监理会可以结案,但如此一来,就没办法洗清黎月夕的杀人嫌疑,这一点任谁都不想看到。 花鑫左右为难了一阵子,最后决定把头疼的事丢给副会长。 “你继续找东西,我给小七打个电话。”花鑫说。 温煦恍惚了一下,似乎还没从震惊和愤怒中抽离出来,思维也有些活跃过头了。他看到花鑫已经站起身,拨打着电话走到窗边,才想起此行的重要目的是什么。 看着已经解开的三四个包袱,里面都没有父亲与周伯伯的遗物,温煦只好再接再厉,把剩余的几个包袱一一打开。 这时候,花鑫已经跟小七通上了电话。小七对花鑫这么快就确定了凶手的事实感到无比怨恼,因为他刚刚躺下准备小睡一会儿,结果就被花鑫的来电吵醒了。 小七靠在床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花鑫讲述经过,随即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事你让老副拿主意,当然了,结果还是要在第一时间通知杜忠波的。”花鑫说,“黎家案本来不是我们的工作,可黎世翔跟赵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想不管也不行。现在,最主要的是尽快抓到凶手滕华阳。” 小七咂咂舌,说:“不大好办啊。总部肯定不会把滕华阳交给警方,那黎月夕十有八/九还得顶着弑亲的罪名,包括杜忠波都会受到牵连。” “这些问题不应该我们烦恼,让老副去想。”花鑫有些不负责任地说,“如果他想招揽杜忠波就必须处理好黎家案。换句话说,我们能给杜忠波什么?” 小七想了想,完全想不到杜忠波会要点什么。 花鑫又说:“情况就是这样。我跟温煦大概明天下午回去,别等我俩,你们该抓人抓人。” 小七翻了个白眼,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床,苦哈哈地说:“结果只有我一个奔赴战场。” “要支援啊。”花鑫也是心疼自家兄弟,直言,“支援部是摆设吗?这时候你不找他们,什么时候找?” 小七咂咂舌,说:“得得得,你别催了,我马上就去。” 小七虽然经常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可真干起活来也是毫不含糊的。 挂断了电话之后,花鑫也有点急着想回去的意思了,可这边的事情还没完,他还想再去山里看没烟坳。 忽然,背对着他的温煦浅浅地“咦”了一声,花鑫收敛了心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遗物找到了。”温煦指着一个打开的红布包说,“有我爸一张照片,其他的都是周叔的东西。不过,我在周叔这件衣服里找到一把钥匙。” 温煦将找到的钥匙递给花鑫,花鑫接到手里一看便蹙起眉头来。手里的钥匙不算老旧,但不是平面钥匙,而是特殊防盗门使用的五棱钥匙。钥匙通体银色,在钥匙柄上刻着三个数字——000 花鑫狐疑地问:“是不是你奶奶放进去的?” 温煦摇摇头:“不知道。” 花鑫说:“打电话问问你奶奶。” 温煦犹豫了一下,随后拿出手机给钥匙拍了几张照片发到了英子的手机里,很快,英子的电话打了过来。 “煦哥,你给我发的什么啊?”英子不明所以地问。 温煦说:“你还在医院吗?” “在,咋了?” “周谷城在不在?” “可别提他,来了转悠一圈,问姥姥你干什么来了,姥姥说不知道,他拍拍屁股就走了。什么人啊。” 英子毫不掩饰对周谷城的鄙视,而听她如此说的温煦,也意识到英子虽然在医院,却不在病房里。 “英子,谁陪奶奶呢?”温煦问道。 “我啊,我出来上厕所去了,马上就回去。你有事啊?” 温煦说:“你让奶奶看看我发的那两张钥匙照片,问奶奶见过没有。” 英子也没想钥匙什么的到底有什么重要,当即应了下来。于是,俩人各自挂断了电话。 温煦将红布包里面的遗物一件件叠好,摆放整齐。左边是周叔的,右边是父亲的。随着他仔细的叠放,左边的东西越来越多,而右边属于他父亲的遗物只有一张照片。 花鑫看他的脸面无表情,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脱口问道:“你对你父亲有什么印象?” 温煦的眼睛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摇摇头:“很模糊了。其实,我七岁以前的事我都记得不大清楚。” 花鑫一愣:“你记忆里最清楚的是哪一年?” “就是七岁嘛。”温煦寥寥地笑道,“奶奶把我从火里救出来,我高烧了好几天,醒过来之后就那样了。” “记不清以前事了?” “也不是记不清。”温煦挠挠头,腼腆地说,“就是,可能年头太长了,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了。” 花鑫蹙着眉瞥了温煦一眼,遂低下头想了想,问道:“现在想想看,最久远的事是什么时候的?” 温煦下意识抬起头来看着有些发黄的天棚,回忆着说:“应该是上学的时候。”说着,他指了指村后的方向,“以前上小学要到山后那边,得爬过俩山坡。我记得,那年冬天我摔进一个小河沟里,裤子都湿了,周谷城把棉衣脱给我,一直把我背回家。进了院门就吵吵着让奶奶给我煮一碗姜糖水,那天晚上我又发烧了,他在床边照顾我一夜。后来……” 后来的故事发展被手机铃声打断了,温煦拿起电话,对花鑫说了句:“是英子的。” 花鑫抿着嘴点点头,心想:英子这通电话来的很及时! 温煦喂了一声,就问:“给奶奶看过照片了?” “看过了,姥姥说没见过,不是咱家的东西,还问你搁哪找的。” 温煦狐疑地看了眼花鑫,花鑫对他摇摇头。 温煦忙道:“在院子里捡的。英子,回头再聊,我这边还有点忙。” 英子应了一声,挂断了通话。 温煦拿着手机,咂咂舌,万般不解地说:“这把钥匙太怪了。” 花鑫拿起银色的钥匙反复看了几遍,同样想不出个究竟。 温煦忽然想起了什么,嘶了一声,说:“赵炜跟我奶奶要我爸和周叔的遗物,会不会找的就是这把钥匙?” 花鑫缓缓摇摇头,说:“我更倾向于他要的是手表。” 温煦不解地问:“为什么?” “你奶奶记得他,说明他在正确的时间里接触过老人家。”花鑫说着话,扭身坐在床边,一边翻开包着遗物的红布,一边说,“但是,他得到手表的那一次却是跳跃时间来的,说明他有把握能确定,你奶奶会给他什么东西。换个角度来看,如果他想要的不是手表,他还会再来。” “关键就在这啊老板。”温煦急道,“就算他第二次、第三次跳跃时间找到奶奶,奶奶也不会记得啊。” 花鑫淡淡一笑:“你奶奶当然不会记得从时间轴跳跃回来的人,但是她记得东西少没少。”说着,拍了拍红布包里的东西。 “对啊!”温煦笑着打了个响指,“奶奶亲手把表给了赵炜。但是赵炜是从时间轴跳跃回去的,九十分钟限制一到他就会回到正确时间,奶奶也不会记得他,所以,奶奶才以为是他偷走了我爸的表。” 花鑫也跟着打了个响指,说:“依次列推,如果赵炜拿走了什么东西,你奶奶一定会记得。所以呢,我们可以肯定赵炜要的东西就是你爸爸的手表。” 温煦还是有些狐疑:“他要爸的表干什么?” 花鑫微微耸了耸肩膀,说:“谁知道呢?” 温煦无奈地看着他,说:“你每次这么说话的时候,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花鑫有点无赖地说:“我是在用赵炜的角度来分析问题啊。” “但你不是他。”温煦提醒道,“别跟我打马虎眼,你到底怎么想的?” 花鑫失笑,说:“温煦,以前我就告诉过你,推理的时候一定要有一个正确的前提,而前提是有什么构成的呢?” 温煦回忆了一会儿,说:“线索和条件。” “是的。现在,我们的条件够了,但是线索不够。这就等于没有前提,所以,我是不会费脑筋想一个没有前提的谜团的。” 听过花鑫的心里话,温煦有些沮丧。又或许是那把钥匙的原因,本以为回来就会发现线索的期盼不但没有成真,反而又多了一件无法解释的事。这真的很容易让人感到沮丧。 花鑫也没去安慰温煦,只是帮他把拿出来的包袱包好,再放回柜子里。收拾妥当之后,温煦看了看腕表,有些担心地说:“再不走就来不及赶在天黑前下山了。” 花鑫知道他说的是上山看没烟坳的事,当即起身,说:“现在就走。” 温煦把屋门和院门锁好,带着花鑫穿过几户人家,朝着山脚进发。他们的脚步渐渐远离了南家村,就在这时候,从灰白色的墙院后面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孩儿来。 她倚墙而立,面色粉嫩,五官清秀。只是看向远处的眼睛冷冷的,充满了恨意。 —— 没烟坳处于鎏南山山腹一带,从南家村出发以温煦的脚程来算要走两个多小时才能到,但是现在他们很难在预定时间里达到没烟坳,因为花鑫不擅长爬山路,脚上穿得还是双皮鞋。 来的匆忙,也顾不上装备这些东西了。不过,花鑫表示完全可以跟得上温煦的速度。一开始,他还有心情心上一下鎏南山美丽的风景,渐渐的就有些吃力了,路程刚刚走了一半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其实,不是因为他体力不行,而是脚上的鞋不给力。 花鑫抱怨道:“好几万的鞋居然这么不舒服,回家扔了。” “败家!”温煦斥道,“啥鞋走啥路,你这是爬山的鞋吗?” “这么贵难道不应该是全功能型吗?” “哈,你还知道贵啊?” 花鑫怏怏地挠挠鼻子,嘀咕着:“回家要买一批登山鞋!” 是的,花鑫买东西不是一件件,而是一批批,这让温煦一直很难理解。可想想自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板能穿着皮鞋爬到这里,当真是不容易,也是有点难为他了。 想到这里,温煦也不管环境脏不脏,一屁股坐在花鑫脚下,把他的鞋子托起来放在腿上,就势解开了鞋带。 花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脚,只听温煦说:“别乱动。” 花鑫难得脸红一回,尴尬地说:“温煦,走了半天脚出汗了。” 温煦闻言噗嗤一声乐了,说:“你以为我要干嘛?就是给你松松鞋带而已。” 花鑫讪讪地咳嗽两声,脸扭到一边,故作感慨地说:“这里的风景真好看啊。” “秋天是好看,其实夏天也不错,就是冬天太冷,晚上基本没人敢上山。” 耿直的温煦还看不出来花鑫被他噎的面色异常,认认真真地给他的鞋子松了鞋带,又把自己的鞋带也松了松,随即准备起身继续赶路。 忽然,温煦听见了远处有车辆行驶的声音,眉间微微一皱:“车声?” 花鑫说:“一直都有,你没听见吗?” 温煦茫然地摇摇头:“我没留意。不对啊,这里怎么会有车声呢?你等我一下。”说着,温煦改变了前进的方向,朝着北面走去。 花鑫也从石头上站起身来,跟上温煦的脚步。俩人大概走了五十多米,温煦手脚麻利地爬上一个山坡,而花鑫只能站在下面看着他。 远远地望去,平坦的柏油马路弯弯曲曲绵延在山体之间,就像一条条被随意铺下的灰白色带子,连接着一个又一个山洞遂道,隧道之多足有十几个。温煦的心里隐隐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老板,我拉你上来。”说着,温煦转身朝下面伸出手,花鑫握住他的手借力,也爬上了山坡。 事实上,花鑫对大自然这玩意儿并没什么兴趣,尽管眼前的景色如诗如画,他还是很想说:要不是为了调查线索,我绝对不会跑这里来喝西北风! 温煦自然不知道老板的心思,手指向远方,说:“你看那边,左边数第三个山洞遂道。” “怎么了?”花鑫问道。 温煦说:“没烟坳就在那边,如果没有那个隧道口,我们再往里走两千多米大概就到了。” 就此,花鑫明白了温煦的担忧,说道:“怎么回事?被炸成遂道了?” 温煦面色沉重地说:“应该是。山这边一个隧道入口,山那边肯定有出口,否则就是死胡同了。可这样一来,没烟坳就没了。” 该死的! 在花鑫暗暗痛骂的时候,温煦不解地嘟囔着:“我走的时候没有这么多遂道啊,什么时候弄的呢?” “别管什么时候了,没烟坳没了是事实。” “怎么办?还过去吗?”温煦拿不准注意了,只好问老板。 花鑫想了想,说:“过去没意义了……走,现在下山还能回酒店好好休息一晚。” 想想俩人辛辛苦苦爬到这里,没烟坳居然早就被炸成了遂道,温煦的心里就一阵阵堵得慌。花鑫却并无二样,看似很悠闲地开始走下山路,脸上的表情也是怡然自得的。他看到温煦情绪低落,便安抚道:“你应该庆幸早一些发现了没烟坳没有了。好了,别沮丧着脸,就当爬山健身了。” 虽然花鑫的安抚很贴心,可温煦还是觉得心里发堵! —— 回去的路上,温煦一直闷闷不乐,花鑫的心事也很多,俩人竟一路没再说什么话。 快到w市的了温煦才算好了一些,他问花鑫饿不饿。花鑫笑着说:“找个地方吃饭,对了,周谷城还说请客。” 温煦白了他一眼,没吭声。 “温煦,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花鑫看似随口地问道。 温煦惊讶地看着他,不解地反问:“你怎么这么八卦啊?” “这算八卦吗?我都不知道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这直接影响到我对他的态度。” 温煦接受了花鑫的借口,却又不想说得太多,嗫喏道:“你不是都知道吗。” “他骗钱的事?” 温煦愠怒道:“别在我伤口上撒盐。” 花鑫失笑:“那点钱还算伤口?” “根本不是钱的事。”言罢,转了话锋,“但是钱也很重要。在你眼里那些钱九牛一毛,在我眼里就是天文数字啊。你里里外外借我多少了?” 花鑫煞有介事地咂咂舌:“还真是。等会你请客。” “为什么啊!?”温煦为自己鸣不平,“我都穷成这样了,你还让我请客?” 花鑫眯眼一笑:“我知道你有小金库,就这么决定了。你老板好养,吃什么都行。” 温煦气哼哼地白了他一眼,屈服在强势者的淫/威之下! 夜幕跟着他们一同降临在w市,华灯初上,霓虹竞相闪烁。车水马龙间蒸腾出都市的繁华与喧嚣。 车子堵在了马路中间,温煦闲着无聊打开手机刷网,花鑫还有点纳闷地想,平时他很少刷网,现在是太无聊了吗?无聊的话可以聊聊天啊。 忽然,温煦猛地打开车门跑了下去,来不及阻止他的花鑫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不能下车,因为还要跟着前面的车辆进行蜗牛集体散步。 十几分钟过去了,花鑫的车只蹭出去五六米而已。等温煦打开车门坐进去,花鑫发现他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袋子上印着红色的字母——kfc! 花鑫嘴角抽动了两下:“你出去买这个?” “我刚注册了他家会员,有优惠的。”温煦兴致勃勃地说。 “刚才你摆弄半天手机,就是在注册会员?” “当然,不然哪来的优惠啊?”温煦理所当然地说。 花鑫乐了,指着他拿出来的翅桶,问道:“你请我吃肯德基?” 温煦拿了一块吮指原味鸡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自己说好养活,吃什么都行。” “好好好,就算我好养活,可你为什么只卖了一个大可乐?” “穷!” 一个穷字被小助理说得理直气壮,怎么看那底气十足的表情怎么可爱,花鑫不禁莞尔,慢条斯理地说:“温助理,虽然你老公好养活,可……” “你说啥?”温煦愣了愣,咬着吮指原味鸡有点懵逼。 这特么就尴尬了。 花鑫很自然地往正路上掰扯:“我是说,虽然你老板好养活,可你好歹讲究些就餐环境。” 温煦朝着前方仰仰下巴,说:“打个赌不?二十分钟内肯定过不去这个信号灯。” 花鑫惊讶道:“你让我在二十分钟内解决晚餐?” “有问题吗?” 花鑫抿抿嘴,伸出食指非常不满地点了点温煦:“温助理,你现在越来越不重视我了。” 温煦则是笑着拿出袋子里的汉堡塞进花鑫手里,说:“快吃。” 花鑫接过汉堡,瞥了眼他手里的可乐:“给我。” “我都喝过了。” “我不嫌弃!” 温煦得肩膀都跟着颤抖,打开袋子从里面找出一个新的吸管来,□□纸杯里,递到花鑫面前:“这样就可以了。” 一个纸杯两个吸管,没来由的让花鑫觉得这是值得他牢记一辈子的画面。 吃几口汉堡,额头顶着额头喝几口可乐,车子狭小而又拥挤的环境中慢慢滋生出一些粉红色的泡泡来。没有人去戳破这些泡泡,他们都在非常认真非常认真地喝着一个杯子里的可乐。 —— 路况果然像温煦所说得那样,二十分钟都没有什么变化。花鑫吃饱喝足,懒洋洋地看着前面的车辆,反而不像之前那么着急了。温煦把垃圾收拾了一下,准备找个垃圾桶丢掉。 就在这时候,花鑫的手机响了起来,小七的号码显出在屏幕上。 “喂?”花鑫大爷似地说了一声,“没大事就挂断了。” “放屁!”小七气吼吼地呛了一句,“你俩赶紧回来,这边出事了。” 花鑫把空了的盒子递给温煦,表情严肃了几分,问道:“什么事?” “警方发现一具尸体,经过法医和鉴定组的联合鉴定,确定凶手是黎世翔。老副那边刚得到的消息,警方准备通缉黎月夕,杜忠波的妻女也已经被暗中监视起来了。还有,滕华阳失踪了,我带人赶到滕华阳家,找到一件血衣,化验结果还没出来。问题是,我们怎么告诉警方,这案子跟黎月夕没关系,杜忠波就是个吃瓜捞的苦逼。” 花鑫扭头对温煦说:“警方准备通缉黎月夕了。” 温煦闻言立马急眼了,朝着花鑫的手机喝道:“绝对不能让警方通缉黎月夕!想想办法啊。” 小七也是很苦恼,没辙了才让他们离赶紧回家。这会儿被温煦急吼吼的喊了两嗓子,不得不说:“花鑫,杜忠波的意思是,滕华阳必须由警方逮归案,黎月夕的问题我们要是搞不定,他就要亲自出马了。” “你让他出!”花鑫有些气恼地说,“他肚子上的线还没拆呢,他想出什么?你告诉杜忠波,滕华阳也好,黎月夕也好,我都能搞定,但是威胁论在我这不吃香,你让他少来这一套!” 电话那边的小七叫苦不迭,只好去做花鑫和杜忠波之间的传声筒,可到底还是觉得不大放心,于是,给温煦发了条文字微信。 ——你劝劝他别发火,冷静冷静。 温煦回复——我先冷静冷静。 第59章 其实,黎月夕的情况与滕华阳的问题都不是很严重的,温煦急,是因为他们还在w市,总部那边万一出个什么偏差,不能及时解决。故而,在接了小七的电话后,温煦恨不能买个火箭炮轰了长长的车龙! 花鑫也着急,可好歹比温煦略冷静一点,看温煦抖腿蹙眉又咂舌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你着急也没用。” “知道没用,但还是着急啊。咱俩直奔机场!” 花鑫哑然失笑,提醒道:“酒店的押金和租车的押金都不要了?” 涉及到钱,温煦马上就冷静了,认真严肃地说:“怎么能不要呢?你把我放在酒店门口,我去退房,然后你去还车。咱俩直接机场会和。” 花鑫瞥了眼温煦,说:“你冷静点。” 温煦诧异地问:“你不是也着急吗?” 花鑫耸耸肩,说:“我只是急在言语间,心里还是无比沉稳的。” 温煦斜睨着自家老板,眼神中颇有些无奈。 花鑫笑道:“如果着急就可以解决问题,那我们都不用东奔西走了,坐在家里干着急就行。” 虽说彼此间越来越了解,可有时候温煦还是摸不透老板的心思。就像现在,,他一分钟前还急的跟什么似的,怎么这会儿又不急了? 花鑫耐着性子跟他聊天。 凶案是人作下的,破解凶案的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牵扯到人情世故,七情六欲。而作为事件的中心者,需要放眼大局,把握节奏,不至于让十拿九稳的事情失去平衡。急,是大忌! 花鑫急,只是急在几句话之间,真正急在心里的人是杜忠波! 而滕华阳的失踪,乍一看是急了,畏罪潜逃了。可仔细琢磨起来,却有另一种含义。比方说:他怎么知道有人确定了他就是杀害黎世翔夫妻的凶手?若是不知,又怎会畏罪潜逃? 花鑫沉思了片刻,说:“我总觉得还要出事。” “可不是要出事嘛。黎月夕都要被通缉了。” “不,我不是说黎月夕的事。而是,要出我们都没想到的意外的事情。” 温煦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花鑫扭头看着他,表情严正地说:“因为滕华阳跑了。” 滕华阳失踪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前因后果都不明白,很难分析出个子午卯酉。 —— 稍时。俩人就近先把租来的车退掉,再回到酒店办理了退房手续,花鑫还抽空去隔壁的咖啡店卖了两杯咖啡。温煦对他这种行为特别不满,可那香喷喷的咖啡到了嘴里,什么不满都没了。 花鑫坐在酒店的休息大厅,说:“我也已经定了回家的机票,晚上九点的。现在还早,喝完咖啡再走。” 温煦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表演台上正在演奏钢琴的中年大叔,回过头来问道:“这是什么曲子?挺好听的。” “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花鑫笑了笑,“怎么,不担心黎月夕了?” 温煦打开咖啡纸杯的盖子,看似很随意地说:“你不是说了嘛,着急也没用。而且,就算问你我们该怎么办,你也不会说。” 花鑫喝了口咖啡,低声说:“温煦,如果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在抓住滕华阳和解救黎月夕之间做个选择,你会怎么选?” “不能一勺烩吗?”温煦认真地问。 花鑫淡笑,摇着头。 “那……我会救黎月夕。” “理由呢?” 温煦不假思索地说:“当然要救我在乎的人,滕华阳那种人渣,不可能不作死,早晚会被收拾。” 闻言,花鑫放下了咖啡,,脸上带着一点笑意,可看上去却有一种严肃的感觉,他说:“事实上,这是一回事。只要抓住滕华阳,就能解决黎月夕的问题。而小七和杜忠波担心的是,总部不肯把滕华阳交给警方,如此一来,黎月夕的问题等于走进死胡同。” 温煦蹙眉不解,问道:“所以,你说可以解决,到底是什么办法?” 花鑫说:“解决黎月夕的问题,不一定要把将滕华阳交给警方。” “哈?”温煦越听越不明白了。 花鑫拿起手包,走得那个潇洒。温煦忙不迭地把他只喝了两口的咖啡拿起来,追着说:“你不要说走就走,咖啡啊。” “不要了,没你煮的好喝。” 温煦冲到嘴边的“败家”两个字硬生生噎了回去,再看看手里的咖啡,毫不犹豫地放回桌子上。 出了酒店上了定好的计程车,车子刚刚开上道路,周谷城急色匆匆地从另外一辆车里跑了下来,他是眼看着花鑫坐上车的,这边急忙又回到车里,告诉司机:“跟着前面那辆白色的出租车。” —— 与花鑫相比,杜忠波的确是急在心里。想来他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是为了什么?还有被杀的同事耿纳德,因此暴露身份同样被杀的同事闫小颖…… 妈的,如果滕华阳不是被警方抓捕归案,还孩子一个清白,他肯定跟监理会没完! 其实,黎月夕对自己即将被通缉的事实不怎么在意。他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刚刚削了一半皮的苹果,对杜忠波说:“没关系的。” “什么叫没关系?”杜忠波不满地说,“不□□了滕华阳你怎么办?在这窝一辈子?还是整容换脸,换个身份?” “也没……” “这事听我的!”杜忠波知道黎月夕想说什么,只是不想听,干脆打断了他的话头,很蛮横地命令。 黎月夕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杜忠波的脸色,呐呐地“嗯”了一声。 下一秒,小七拿着笔记本电脑推门而入,他一直没有休息,脸上有一双浓浓的黑眼圈,看上去很是疲惫。 “怎么样了?”杜忠波故作和颜悦色地问道。 黎月夕忙起身给小七倒了杯水,并让出了病房里最舒服的椅子。 小七无心抱怨什么,直言:“最后一个见过滕华阳的人是他的一个下属,时间是两天前下午五点。据说他没有请假,两天没去上班,经常跟他来往的几个朋友也都不知道他的下落。不过,我检测到他的信用卡记录了。” 小七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击某个程序,给杜忠波看:“他在昨天晚上十一点刷过信用卡,上面还有他的电子签名。” 杜忠波微微蹙眉,自言自语地说:“南丰酒家?靠近音乐学院的那个专卖海鲜贵的要死的饭店?消费金额六千四百六。他绝对不是一个去的,一个人吃不了六千多元。” 小七点点头,应道:“我已经把酒家的监控拿回来了,可以确定滕华阳一行人有八个,其中有三个人是老外。” 杜忠波闻言挑起眉毛,眼神中有些狐疑:“他们公司的业务拓展到国外了?” 小七摇摇头,表示不知。 “能查到那几个老外的资料吗?” 小七的表情又凝重了几分,说:“d国人卢卡斯,是一家跨国科技公司的副总、国的约翰逊是一所大学研究机构的物理学家、y国的阿尔杰是国际护卫集团的首席安保专家。” 这都什么跟什么?杜忠波越听越糊涂。 小七把页面最小化,随后点开一条新闻——2016年rs国际能源博览会将于10月10日在本市蜂巢举行,该展会吸引了十多个国家的参展商,国际展商占到了百分之五十四。展出内容包括: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能源测量、环境、环境咨询、生物燃料等。 杜忠波恍然大悟:“这几个人都是来参加博览会的?” 黎月夕在一旁插言:“滕华阳只是个卖保险的,怎么会跟国外专家有关系呢?” 杜忠波的脸色已经难看的比他中枪那时候还严重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抓住小七的肩膀,问道:“今天九号,明天能进去吗?” “去哪?博览会?”黎月夕问道。 小七说:“副会长已经安排了,明天我和支援部的人一起去。如果滕华阳也会去,肯定跑不了他。” 杜忠波垂低了视线,似乎在想着什么非常重要的问题。他忽然撩起眼皮,盯着小七:“花鑫呢?” “已经在飞机上了,今晚十一点左右到家。”小七说,“他和温煦会直接到这里来。所以,你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睡一会儿,花鑫到了,咱们会开个碰头会。” 杜忠波苦笑了一声,说:“拉倒,该睡觉的是你。”说着,指了指房间里的沙发,“赶紧眯会儿,有事我会叫你。” 小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说:“我习惯了,跟花鑫办案几天不睡都是常事。” 杜忠波闻言冷笑了一声:“那是他不会疼人。我手底下带着一帮小子丫头大老爷们,知道什么时候该使唤他们,什么时候该疼他们。”说到这里,口气软了软,“明天有你们折腾的呢,赶紧去睡会儿。” 黎月夕也觉得小七真的需要休息,为此还贡献出自己的眼罩,并亲自把小七拉到沙发上,让他好好休息。 小七接过黎月夕递来的眼罩,笑问:“这是什么?” 杜忠波在一旁帮腔:“蒸汽眼罩,护士给他的。特别好用,戴上十五秒肯定让你失去知觉。” “这是眼罩,还是蒙汗药?”小七笑着问道。 黎月夕帮忙打开包装,说:“不骗你啊,快戴上。” 好,小七脱了鞋躺在沙发上,把蒸汽眼罩的挂耳戴好,温热几秒钟后覆盖了他的双眼,十五秒都没用便失去了知觉。 黎月夕回头,笑着对杜忠波说:“我是不是应该跟护士姐姐多要几个?” 看着睡熟的小七,杜忠波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 晚上十一点四十分花鑫和温煦走出了机场,赶往总部的医疗所。 被杜忠波说成不懂得疼人的花老板,正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盖在温煦的身上。 温煦也是没有休息好,在飞机上小睡了一会儿就醒了,上了车,花鑫半强迫地让他休息。 十几分钟后,花鑫见温煦睡得踏实了,才把手机拿出来联系副会长。 副会长的状态要比他想的好一些,至少没直接开口骂人。不过,还是冷言冷语地数落了他几句。 花鑫老老实实地听着,随后才说:“现在的发现不是你愿意看的?凶手已经确定,而且我们还能顺着滕华阳摸到点线索。别抱怨了,早晚的事,你生气也没用。” 副会长怒道:“你和温煦说走就走,跟我打招呼了吗?请示了吗?” “老副,你这是迁怒啊。”花鑫的口气中带着笑意,“虽说大老板到现在都没露面,所有压力都在你身上,可我们谁闲着了?杜忠波刚做完手术还在工作,我跟温煦也连夜赶回来了。”言下之意,你还有什么不满啊。 电话那边的副会长叹了口气,心情似乎平复了一些。随后沉声说道:“我只跟你说说罢了,还能怎么着?算了,说正事,你们俩有什么收获?” 睡在副驾驶席上的温煦哼哼了两声,扭了扭身子,盖着的衣服滑落了下去。花鑫放下手机,拿起衣服又给他盖好,顺便摸了摸他的脸颊。 温柔的,有点柔软。花鑫笑了笑,又拿起手机。 “赵炜见过周玉芳,目的是要遗物。”花鑫低声地说。 “温煦父亲的遗物?” “是的,还有另外一个人。”花鑫说,“周玉芳的长子跟温煦的父亲一同遇难了。我们已经把遗物带回来,等会你叫人到医疗所等我,先把遗物带回总部检查检查,顺便让他把罗建给我带过去。哦对了,遗物里有一把钥匙很奇怪,让潘部长留心点。” 副会长沉思了一会儿,才说:“你怎么看?” “赵炜的目的就是那块手表,但是我不明白一个农民的表会有什么问题。目前来看,我还不能把赵炜在南家村的目的跟目前的案子联系起来。” 相识这么多年,副会长对这个人非常了解,单就能力而言,花鑫算得上是总部一流的调查员,他说没把握的事,副会长也不会刨根问底。或者说,有些问题,意会即可。 比方说,方才花鑫所说“目前来看……”就表示,赵炜去南家村的目的与目前的案件之间未必没有联系。 粗略地想,花鑫这种猜测很没道理,可他自己却有一个不想说,又非常笃定的事实。那就是:时间轴把温煦抛回2011年,目睹了赵炜拿到手表的整个过程。 时间轴偶尔给温煦开个外挂,每次必有所收获。这种事绝对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否则的话,会有人来跟他抢的。 想到这里,花鑫又扭头看了眼熟睡中的温煦…… 现在,他对他而言,已经不是助理那么简单了。 —— 今夜的医疗所似乎与平常没什么不同,只是一扇房门的缝隙里透出了明亮的灯光,在昏暗的走廊地板上打出一条如剪影般的亮地儿。 温煦走出电梯就看到了地板上的光亮,想来杜忠波等人还在工作。 花鑫快步走到杜忠波的病房门,没有敲门直接推开了,屋子里明亮的室灯照的他有些晃眼,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只觉得这屋子里不止三个人。 坐在窗边椅子上的潘部长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笑着打招呼:“回来了?” 花鑫冷着脸一扭头,看到姜璐靠在墙上站着,脑袋扭向一边,好像没看到他似的。另一边,是躺在沙发上的小七,眼睛上还带着眼罩,貌似睡得很香。而紧靠着沙发一端坐着的是研究部的罗建。 温煦诧异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潘部长率先开口,说:“副会长安排我们过来的。花鑫啊,把东西给我,我先回去,小罗留下来支援你们。” 花鑫没吭声,倒是把温煦背着的包取了下来,从里面拿出带回来的遗物。动作间,他寻思着,潘胖子这一肚子心眼儿的来干嘛?绝对不是来拿东西这么简单。 思及至此,花鑫瞥了眼罗建,罗建正低头看着一本书,全神贯注的,没留意到他。 潘部长腆着肚子走到花鑫跟前,接过他手里的包,说:“放心,我会尽快给你们消息。” “我没说不放心。”花鑫笑道,“你担心什么呢?” 潘部长睁大了眼睛,还眨了两下:“我不是怕你们着急嘛。” “慢慢来,不急。”说着,反手把房门打开,显然是在送客。 潘部长走得干脆,看上去就像不愿意留在这里一样。花鑫也没空继续琢磨他的问题,关了房门后,就指着小七问:“这个怎么回事?” 杜忠波说:“叫醒,人都到齐了。” 黎月夕走过去,很轻柔地拍醒了小七。小七揉揉眼睛,不到五秒就惊讶地说:“你们怎么来了?” 温煦笑了笑,就势坐在小七身边,说:“我刚才也问来着。” “谁来说说,现在什么情况?”花鑫走到杜忠波面前,“我在天上这点时间,你们查到了什么?” 小七打开笔记本给了花鑫,让他和温煦一起看。幸好需要了解的部分不是很多,不用十分钟,俩人就看完了。 随后,花鑫长吁了一声,开口道:“姜部长,明天你们安排几个人去博览会?” 一直当没看到花鑫的姜璐冷冷地回答:“十个人。” “名单等会给我一份。”花鑫说完,又看向还在看书的罗建,“罗建,赵炜芯片里的东西破解出来了吗?” 罗建抬起头来,推了推脸上的眼睛,说:“出来了,跟你们的案子无关。属于机密文件,我无权阅览。” 温煦坐在小七身边,举起来的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他问道:“肯定滕华阳一定会去博览会吗?” 众人沉默了片刻,都摇摇头。 “我们兴师动众的会不会劳而无功?或者是打草惊蛇?” 姜璐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问道:“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不等温煦回答,她补充了一句,“没有办法就闭嘴。” 没等她的话音落地,温煦扭头跟小七嘀咕了起来:“你几天没睡了?眼睛都红了。我去弄点咖啡?” 小七摇摇头。 被完全无视了的姜璐有点尴尬,而事实上,不止温煦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其他人也都在忙着自己在意的事。也说不好是习惯了她挤兑温煦,还是懒得给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捧场。 总之,姜璐被孤立了。 第60章 微妙的气氛在病房里弥漫开来,还不明就里的黎月夕诧异地看看花鑫,再看看温煦,目光流转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最后朝着杜忠波靠了靠…… 这时,小七开口说道:“博览会的内部情况比我们想的要复杂一点。” “什么意思?”花鑫问道。 不等小七回答,罗建站了起起来,说:“麻烦谁把灯关了,我做投影给你们看。” 距离室灯最近的是姜璐,她仍旧靠在墙上抱着双臂,显然没有动手帮忙的意思,小七起身走过去关掉了室灯,病房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罗建鼓捣了两下手机,病房雪白的墙面上投射出很清晰的画面。画面上是蜂巢建筑,在造型独特的大门外,竖立着标语——热烈庆祝2016年rs国际能源博览会在本市举行。 随着罗建的投影成功,小七在一旁做解释:“博览会会举行三天,展区分一楼、二楼、三楼、三个区域。” 画面一转,墙上投射出一楼的立体画面。一楼宽敞明亮,各家各行的展区早搭建完毕,宽敞的参观通道四通八达。粗略估计一下,仅一楼就有五十多家参展,而且,没有地图很容易迷路。 小七说:“换二楼。” 罗建的手指动了动,画面切换到二楼,与一楼基本上都差不多。 小七手里拿着长长的电容笔,笔尖点在投影画面上,说:“一楼和二楼是公共区域,对外开放的。只要你有电子票或者邀请卡就可以到处走动。但是,三楼,就是这个地方。”小七的点向二楼一扇开合式的大门,继而,罗建将大门拉近,只见上面挂着用三国语言标明的牌子——请出示电子码。 “电子码?什么玩意儿?”杜忠波狐疑地嘀咕着。 小七接着说:“想要上三楼,必须有组委会发到客户终端的电子码。就是说,三楼更高端一点,只有少部分人以及少部分公司才有资格进去。” “这是什么意思?”杜忠波慢慢地向后靠了靠,倚在枕头上,蹙着眉说,“一个博览会还搞阶级分化?” “不是阶级分化。”罗建接过了杜忠波不满的疑问,说,“根据目前有限的资料分析,三楼展出的成果不单涉及到的金额巨大,很可能还会涉及到一些暂时无法公布于世的科技问题。” “比方说?”花鑫接着问道。 罗建指了指墙上的画面,回道:“人类长时间对能源无计划性、远瞻性的开发,使整个世界都面临着能源危机的问题,急需开发新的能源体系。rs博览会的主题就是能源再开发,甚至涉及到生物能源的研究。可想而知,如果你手里有一项领先其他国家技术的能源再生技术,你会轻易拿出来给人看吗?当然是自家人关起门来看。” 罗建的一番话让众人陷入了沉默中。 虽然都知道人类面临着能源枯竭的问题,可大多数人想得是“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问题,至少我是看不到了。担心个啥?”,而另外一些人则是选择了“从我做起,保护地球能源”,但是,具体到某种科技上,基本上都是不明就里的围观群众。他们不需要知道这是什么技术,只需要知道这项技术可以保证他们的生活,乃至他们子孙的生活。 此时此刻,在病房里除了罗建,其他人都是“围观群众”。 可是,围观的也有围观的好奇心,就像是温煦。他又举起手来,问道:“你们的意思是,三楼才是博览会的重心?” 罗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小七说:“是不是重心我说不好,但是滕华阳接触过的那三个老外里,有一个首席安保专家,二楼通往三楼的保安措施以及三楼整整一层的监控系统,都是他一手做的。” “所以,滕华阳是要去三楼!?”温煦忙不迭为说道。 小七收起了手里的电容笔,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许久没有开口的花鑫忽然问道:“罗建,有一二三层楼的平面图吗?” “有。”罗建调出平面图,投射到墙面上。 所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温煦看到那复杂的平面图就觉得头疼,干脆不去看了。而花鑫和杜忠波则是认认真真地看了好半天。 花鑫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墙面下面,指着二楼和三楼之间的一个被打上马赛克的空间,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罗建迅速地把花鑫所指的空间单独显示出来,说:“在安保系统里,这个房间标注的是‘电子检测门’就是用来检测你身上携带的电子产品的,估计不允许携带任何电子产品。” 杜忠波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沉重,在罗建说完电子检测门的问题之后,他也提了一个问题:“罗先生,是不是所有进入三楼的人都通过这扇门?” “看这个房间的位置,应该是的。” 花鑫低着头,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踱回椅子旁坐下,胳膊肘搭在椅子的扶把上,手指在唇间摩擦了两下,缓缓地转了头看向杜忠波:“你怎么看?” 杜忠波在开口前先撇着嘴摇了摇头,说:“电子检测门设在二楼和三楼之间,就是楼梯的缓步台上,这种保安措施很奇怪。他们放弃了电梯,要来宾走楼梯,假设有人闯过了检测门,不需要一分钟就能到三楼。这个东西形同虚设。” 花鑫没有因为杜忠波的看法而表达任何意见,他的目光转到了小七的脸上,小七马上接过话题,说:“跟杜队分析的一样,研究部也认为这个门没什么大用处,说得好听点就是防君子的。所以,这里是我的突破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罗建走到了透摄画面的另一边,他指了指电子检测门,说:“明天,我需要你们搞到一个人的电子码,我可以根据一个电子码为你们衍生出三个来,就是说,我们可以进去三个人。到底谁进去,你们商量好。” 花鑫毫不犹豫地说:“你必须进去,里面都是高端科技,我们需要你。剩下的两个人,我和温煦。” 花鑫的话音刚落,室灯啪的一声亮了起来,刺眼的亮度让所有人下意识地闭了眼睛。 打开室灯的姜璐仍旧冷着脸,她瞥了眼还没适应光度的温煦之后,转头对花鑫说:“温煦不能进去。” 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饶是温煦这么好的脾气也耐不住对方再三的挑衅。温煦火了,追问道:“我怎么不能进去?” 姜璐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说:“首先,进入三楼之后一旦发生意外情况,你能自保吗?” “当然。”温煦不犹豫地回答。 “但是自保远远不够。”姜璐似乎等着他的这句话,“里面到底有多少人,滕华阳是不是有同伙,我们都不知道。仅是自保怎么抓人?还有一点,他们绑架过你,知道你是谁,如果你被认出来了,会连累其他人。” 温煦急怒之下站了起来,瞪着姜璐质问:“照你这么说,我连明天的行动都不能参加?” 姜璐的眼神在所有人的脸上一扫而过,正色道:“按级别算,这里我的级别最高,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允许你参加行动。” “这算什么理由!?”温煦怒气冲头,快速地上前一步,“姜部长,你不能不讲理?” “我很冷静,也很公道。” 姜璐的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冷眼看着温煦。在温煦想要争辩的时候,花鑫缓缓动了起来,尽管他的动作幅度很小,还是让大家安静了下来。 想要当和事老的小七闭了嘴,想要助阵的黎月夕也坐了回去,就连等着看好戏的杜忠波也流露出没戏可看的无聊表情。 花鑫走到姜璐面前,说:“借一步说话,姜部长。” 姜璐斜睨着他,几秒后率先转身出去了。花鑫出去之前,拍拍温煦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抚他。 走廊里仍旧昏暗,也仍旧安静。姜璐走到距离病房门稍远一点的地方停下,等着花鑫走到跟前。 姜璐说:“你想跟我谈什么?” “你知道。” 姜璐冷笑:“我是不会同意的。花鑫,你要搞清楚,我并没有把个人感情问题带到工作中来。”说着,手指着病房门的方向,“温煦接触过几次对方的人,这一点你也清楚。实不相瞒,在来之前我已经跟副会长吵过一次了,按照我的意思,你和小七都不能去,因为你们俩在营救黎月夕的行动中也跟对方接触过。但是,副会长很坚持。他的级别比我高,我只能服从命令。” 现在,这里属姜璐的级别最高,按照常理大家都该听她的安排。 按照“常理”应该是这样的,可花鑫偏偏是个不喜欢常理的人。 花鑫抿了抿嘴,低声说:“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不过……” “没有不过。”姜璐打断了花鑫的话头,“滕华阳潜入博览会到底是什么目的我们都不知道,其实你我心里都有同样的想法——滕华阳不可能一个人去。意外肯定会发生,作为支援部部长,我能做的就是把危险降到最低点,保证你们每个人的安全。所以,别给我找不必要的麻烦。” 花鑫捏了捏眉心,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来,正准备点上抽一支,却被姜璐一把抢过去。花鑫颇为无奈地看着她,说:“如果我一定要带他去呢?” “你脑子进水了!?”姜璐低声骂道,“明知道有可能暴露,你还带他去?” 花鑫似笑非笑地说:“我很清醒,就像知道你也很理智一样。” 姜璐的固执和花鑫不温不火的坚持好像针尖对上麦芒,谁都不肯退让。可说到底,花鑫还是不想跟姜璐撕破脸皮搞得不愉快,而姜璐到底怎么想的,花鑫也略知一二。 花鑫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来,咬在嘴里,说:“你但心的情况的确有道理,不如这样,我跟温煦都不参加你们的行动。” “你说什么!?”姜璐愤怒地吵嚷了起来,“花鑫,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花鑫笑着摆摆手:“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我们俩不跟你们一起以常规方式进入博览会,等会我会带他去蜂巢,明天你们进入三楼后给我们信号,我们从四楼下去。” 姜璐闻言愣了愣,眉头紧锁起来,想了片刻才说:“这也是个办法。不过,今天下午蜂巢就已经加派了保安人手,你们很难进去。” “这不是问题,我自有办法。关键是,你要把通讯器材给我,我们协调一致了才能出发。剩下的事,还要跟小七罗建商量好。” 姜璐点点头,随即不解地打量着花鑫。问道:“花鑫,你为什么一定要带他去?” 花鑫咬着烟,耸耸肩,笑道:“我知道你也有难处,相互体谅。” 看着花鑫离开的背影,姜璐暗暗咬牙! 又是这种明明敷衍你,却让你感到温柔的态度。让人像拒绝都很难。姜璐气恼自己对他不能死心,她甚至觉得,在已经明白彼此间不会有什么机会的情况下,仍然抱有一丝幻想的自己,真是太丢脸了! —— 回到病房后,花鑫重新布置了任务,大家都没有反对。接下来就是关于行动的具体安排,姜璐的人带来了通讯器,那是耳片式的接受发射信号器,即可确定位,又可通讯。 最后,花鑫又重复了一遍计划步骤:“今晚我就带温煦潜入蜂巢,明天上午十点,小七、罗建、姜部长以及支援部的十个人进入博览会。进去之后,姜部长的人必须找到一个有可进入三楼电子码的人,拿到他的手机交给罗建,罗建为你们衍生出三个电子码。得到电子码之后,小七、姜部长、罗建进入三楼。你们进入三楼后给我发信号,我会带着温煦从四楼潜入三楼。 “三楼内情况不明,现在无法确定我们潜入后的位置,所以只能随时保持联络。这次行动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抓住滕华阳,第二是要搞清楚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如果有突发情况,不能杀滕华阳,这个人只能活捉。其他情况,我会随时给你们意见。我提醒大家,滕华阳很可能不是一个人去,他会有多少同伙,是否携带武器我们都不清楚。首先,支援部要保证罗建的安全,怎么带去的就怎么带回来。最后,不管是谁都要多加小心,为了一帮亡命徒丢了自己的命,不值得。” 杜忠波靠着床头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不甘心地说:“可惜啊,我动不了。” “你就老老实实养伤。”花鑫笑着瞥了眼他,随即正色道,“你担心的那点事,包在我身上。” 杜忠波挑挑眉:“哎呀,这多不好意思。” 看着杜忠波笑嘻嘻的表情,花鑫很想一拳打过去! 温煦麻利地把包背好,走到病床边上,说:“杜警官,你好好休息,回头见。”说完,推着自家还想再跟杜忠波斗斗嘴皮子的老板离开了病房。 —— 温煦走得很快,好像急着离开这里似的。进了电梯,花鑫纳闷地问他:“你怎么了?恐杜症又犯了?” “不是杜忠波,是罗建。”温煦心有戚戚地说,“我都没敢多看他几眼。别扭啊,你懂吗?” 花鑫闻言失笑:“有什么别扭的?之前你也见过他了。” “之前我还知道他死了呢,两码事。反正就是别扭。”说到这里,温煦忽然想起某件事来,随口问道,“老板,记得他死过一次的人都有谁?” “不多。”花鑫说,“除了我们完全参与改变历史事件的调查员之外,没人记得。” “不对?副会长和潘部长都知道啊。” 花鑫附身过去,靠近他的耳朵低语:“那是因为时间轴有记录,什么被改变了,谁活下来了,都会记录下来。而这些记录只有有权限的人才能翻阅。” 温煦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而又问:“你能看吗?” “只有老副和大老板可以看。当然了,他们会根据需要将记录下来的事件告诉某些人,就像罗建的事,副会长就告诉了潘部长。其他人是不知道的。” “等等!”温煦下意识地抓住了花鑫的手臂,表情严肃地说,“如果时间轴对被改变的事实以及复活的人都有记录,那黎世翔夫妻呢?” 花鑫一愣,略思索了片刻,才说:“应该没有记录下来。如果有,老副不可能不知道……“ 显然,花鑫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离开医疗所的路上,花鑫一直在想。虽然总部依循时间轴的定律运作,但事实上,是无法左右时间轴的,监理会只是维护或者是保护着时间轴的定律,时间轴给出定律一、二、三、……这样,让监理会按照定律办事,换言之,是时间轴选择了他们,而非他们找到时间轴…… 如果,时间轴的选择不止一个呢?如果,时间轴还存在着另外一个庞大的系统呢? 花鑫的脚步戛然而止,手心和额头冒出一层层的冷汗。 “你怎么了?”发现花鑫的异常,温煦站在他的面前,担心地问,“你脸都白了,哪里不舒服吗?” 花鑫如常地笑了笑,说:“没什么,有点累了。走,时间不多。” 温煦没再追问,只是更加担心花鑫的身体问题。他甚至提出自己开车的要求,好让花鑫有时间眯一会儿。 因为是下半夜车辆很少,刚好可以让温煦练练车技。花鑫很放心地让出了驾驶权,坐在一旁指导温煦。 其实温煦的车技还是不错的,只要马路上的车辆少,他基本不会撞到什么固定物体。这一路走得倒也平安。 稍时,车子停在蜂巢附近,花鑫看了看腕表已经下半夜三点了。温煦停好车,扭头问道:“老板,咱们怎么进去?” 花鑫指了指马路对面,说:“后面有个安全门,我们可以从那里进去。。” “如果锁着呢怎么办?” 花鑫拿出工具包在他面前晃了晃。 好,他忘了老板总是能撬开各种锁。 半夜三更里,翩翩贵公子做着撬门压锁的勾当着实不怎么好看,可花鑫似乎很喜欢做这种事,每次都显得那么兴趣盎然。温煦总想挤兑他几句,却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这种事自己也干过。 想到曾经试图盗取快递公司保险柜里的现金这事,温煦的肠子都悔青了,幸好那时候悬崖勒马…… 不过,要不是他差点走了歧路,也不会认识老板。思及至此,温煦在花鑫忙着撬锁的时候,问了一句:“老板,当初你怎么想着让我做助理的?” 花鑫手上的动作一顿,纳闷地抬起头,问道:“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 “就是觉得有点怪。”温煦不好意思地说,“那时候,你对我的态度真的很恶劣啊,好像非常讨厌我。既然讨厌我,为什么让我做助理呢?” 原来如此。 花鑫继续忙着撬锁,笑着说:“那段时间我的心情有点糟糕……好,是特别糟糕。” 温煦嘴角抽了抽,根据他对花鑫的了解,这人心情糟糕的时候一般遭殃的都是跟他亲近的人。怎么说呢?就像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他才能毫无顾忌的把自己袒露出来。 “那时候我们才刚认知啊。”绝对很无辜! 花鑫哭笑不得地说:“如果你像我一样独自生活了一年,没人说话,没有任何可以消遣的东西,也不能跟我外界交流,你也会变得古古怪怪。” 温煦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你蹲班房了?” 咔哒一声,门锁被撬开了。花鑫打开门,颇为无奈地看着自家紧张兮兮的助理,说:“想什么呢?我是被总部发配边疆接受训练。” “还有这种训练?” “当然,快进去别站在外面聊天。”花鑫很自然地拉住温煦的手,把人带进了蜂巢内部。 位于安全门里面的走廊很昏暗,只有墙壁上的几盏应急灯照明,能见度可想而知。那悠长的走廊尽头不知道通往何处,而温煦也无心去想这个问题。他真的太在意花鑫所说的“训练”了。 花鑫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说:“调查员也要评级,我从高级调查员升级到特级调查员,就需要经一系列的特殊训练。比方说抗压能力、组织能力和自我对抗。” “最后一个是什么鬼?” 花鑫一边警惕地观察环境一边说:“就是训练控制力。” 温煦还是有些不懂,问道:“控制力?” 周围非常安静,并没有任何异常。花鑫暂时放下心来,停下了脚步,温柔地对着温煦笑了笑。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神深邃,嘴角勾起一个令人着迷的弧度,看上去是那么英俊而又深情款款。 温煦愣住了,所有的理智仿佛都被那双眼睛吸了进去。 花鑫的声音很低,他说:“比方说……我现在很想吻你,但是条件不允许我这么做,那么,我就必须克制自己的这种。” 温煦的脸通红通红,瞠目结舌地面对着花鑫,下意识地嘀咕着:“比,比方说?” “是的,比方说。”花鑫含笑,低低地应着。 温煦慌乱的无所适从,忙避开那双迷人的眼睛,揶揄道:“这个,真是好比方。那啥,我的意思是你的比方很好,非常高简洁明了,我懂了。” 花鑫忍着笑:“那就走。” “好,走!”温煦立刻挺了挺胸膛,表现的非常英勇,几乎是昂首挺胸地迈开了步子。 花鑫落在后面暗暗窃笑。 —— 从一楼到四楼并不顺利,期间,花鑫撬开了五道门,避过了十多个摄像头,可谓有惊无险。只是温煦一直不在状态,整个人都懵懵哒,要不是花鑫及时拉住、扯住、按住、温煦极有可能早就暴露在监控的范围之内。 半个小时过去了,他们才到达四楼。花鑫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薄汗,很无奈地把温煦带进一个挂着“维修中”牌子的盥洗室里。 温煦就像个丢了魂的人,任凭花鑫拉来扯去。这儿,花鑫把他安置在盥洗室最深处,一个没有使用过的水槽旁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回神了,想什么呢你?”花鑫笑着问道。 温煦那点飘荡在外的理智终于归位,看到面前含笑的花鑫,只觉得自己糟糕透顶! “别问我,让我缓缓。”温煦把脸埋在手心里,狠狠地蹭了两下。皮肤微微的疼痛感把心里的奢望与幻想蹭的一干二净。 温煦暗想:这都什么时候还在胡思乱想?看来,控制训练真的很有必要啊。只是,老板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这么开玩笑真的好么? 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人呆呆傻傻想不清楚。其实这不要紧,只要在一起,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好事发生的。至少,花鑫是这么想的。 花鑫把手腕抬到温煦鼻地下,让他注意腕表上的时间已经是四点了。温煦刚刚镇定下来,脑子还是半迷糊状态,不解地看着老板。 花鑫意味深长地说:“该睡了。” “这里怎么睡?”温煦跺跺脚,地面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又冷又硬。 花鑫努努嘴,说:“轮流睡。前两个小时你睡,你醒了换我。” 温煦苦了脸,很难说清心里什么感想。睡?起来后肯定难受,不睡?谁都熬不起。这可怎么办? 花鑫看他一脸纠结的样儿就乐了,说:“我有办法,把外衣脱下来。” 温煦乖乖地脱了外衣,只穿了一件比较厚实的体恤衫,他看到花鑫也把外衣脱下来,就势铺在了地上。 “老板,铺两件也没用,地面太硬。” “你不懂。”花鑫倚墙而坐,随后拍拍那件铺在地上的衣服,“坐这里。” 温煦蹭了蹭,坐在衣服上,还没坐稳就被花鑫拉了过去,整个上半身都靠在了花鑫的怀里。 温煦又懵了。 花鑫抬起手臂把温煦稳稳妥妥地抱好,还将他的头按在了肩膀上,随后低声说:“在我怀里睡,就不会冷了。” 温煦的心里就像有十来只兔子蹦来蹦去,甚至产生了一种“朝闻道,夕可死矣”的古怪心情。 这种时候是不是该说点什么?缺少经验的温煦拿不准尺度,胡乱地问了句:“我沉不?” 花鑫愣了一下,忍着笑,回道:“不轻。” “那你累不累?” “还可以。睡,别聊了。” 温煦蔫蔫儿地想,你让我再多说几句也困难了,我就这点尿性。 怀着美好而又幸福的心情,似乎很容易入睡。又或者,他是在靠在心爱的人怀里,所以容易入睡。 花鑫侧头垂眸,端详着温煦的睡脸,熟悉的眉眼,这时看却显出几分可爱与清秀来,忍不住想要看得更仔细些。缓缓的,彼此的嘴唇仿佛碰到了一起,却又留下一点点空隙。 第61章 黑暗的空间还残留着消毒水和干燥剂的气味。角落里的花鑫搂着温煦,也有些困倦,但是两个人总要有个清醒的,他必须是那个清醒的。 拿出手机,花鑫打开只有一个“f”字母的软件,很快,手机屏上显示出小七的头像,花鑫输入了一个“?”,大约过了一分钟,小七回了“马上”二字。 花鑫翻了个白眼,为了消磨时间,打开手机照相功能,对着熟睡中的温煦拍了好多张。之后,小七也发来第二条消息,是一些文字和一个很大的附件。 ——咱们时间太少了,如果你再宽限我一天,到手的资料会更多。现在只能找到这些。跟你估计的一样,整个蜂巢从三楼往上全部封锁了,三楼到四楼可通行的四部电梯、两个安全楼梯也都安排了保安看守,想走门是真的没门儿。我找到了蜂巢中央空调系统的设计图,你看看。实在不行,明天让姜璐给你们打开个口子。 看完小七的信息,花鑫眉头都没皱一下,随手点开中央空调系统的设计图,仔细琢磨起来。 时间所剩不多,花鑫也没舍得把温煦叫起来替换自己,倒是温煦在早上五点半的时候自己醒了,迷迷糊糊眼睛都看不清就扯着花鑫往自己腿上按,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赶紧睡会,我七点叫你。“ 花鑫本来想拒绝他的好意,可看到靠肩膀睡换成了躺大腿睡,马上就困意浓浓,毫不客气地枕着温煦的腿,还往温煦的肚子上蹭了蹭。 半迷糊的温煦哪还有心情害臊紧张?只想着尽快让花鑫睡觉。 很快,花鑫睡得踏实了,温煦也渐渐的完全清醒了过来。 深秋季节的太阳升起的比较晚,六点多晨曦才慢慢地从窗户外面爬进来。到了七点,温煦不得不把睡得香甜的花鑫叫醒。 花鑫坐了起来,晃晃脖子捏捏眉心,睁开眼睛的时候,温煦正在龇牙咧嘴地敲大腿。花鑫忙凑上去,问道:“腿麻了?” “没事,捏几下就好。” “我来。”说着,花鑫上了手,捏着温煦的腿开始使劲。 如果不是地方不对,温煦真想嗷一声喊个酸爽!这酸爽是六亲不认的,不管是亲爹还是恋人,都会有抽俩巴掌的念想。温煦当然不能抽花鑫的耳光,他忙推开了花鑫的手,哭笑不得地说:“这事别人不能上手,自己来才行。你赶紧跟我说说,咱们怎么下三楼?” 花鑫笑着收回手,站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顺便不疼不痒地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要下三楼了?” 温煦一愣,问道:“不下去?为啥?” 花鑫好耐性地说:“其实,姜璐不让你来,也是有一定的道理,只是她不会说话,总是把问题搞得很复杂。事实上,咱俩的确不适合露面。” 同样的一件事,从花鑫的嘴里说出来就是招人喜欢,爱听,换了姜璐那张嘴,几句话就把温煦的火气点着了。 温煦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忽而又想起,既然他们不下三楼,来这里干什么? 花鑫说:“我和杜忠波都坚持要今天来,是因为今天是博览会的一天。博览会的保安、后勤等工作很可能会有一些疏漏,等他们积攒了一天的经验,到了第二天或者是第三天,我们想混进来就更难了。我估计,滕华阳那帮人也会这么想,所以,今天十有八/九会出事。” 温煦试着动了动腿,还有点酸麻,只能坐在地上仰着头问道:“那,那咱俩跑四楼来干啥?” 花鑫挑眉坏笑:“捡漏啊。” “啥?” 花鑫蹲下去,揉了揉温煦的脑袋,说:“我们要做黄鹂,懂了?” 温煦呵呵笑了两声,反问:“老板,我们现在出都出不去,怎么做黄鹂?” “我们不用出去,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温煦摇摇头,狐疑对问:“这里是四楼,如果滕华阳那帮人要离开蜂巢,也是走一楼,你怎么确定他们会走楼上呢?楼上没路啊。” 说道这里,花鑫的表情严肃了几分,沉声道:“怎么说呢?我还是有些顾虑。一来,一旦发生冲突,支援部的人不会留给对方逃跑的机会,被迫之下,他们只能选择其他逃跑路线。二来……” “二来什么?”温煦问道。 花鑫抿抿嘴,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或许是我的直觉……我觉得,他们真正的目的不是博览会。” 温煦马上流露出“老板你别开玩笑”的惊讶目光。 花鑫按住他的肩膀,说:“滕华阳在酒店花了六千多元请三个国外专家吃饭,太张扬了些。当然了,也不能排除他是拉到关系,欺骗那几个专家。不过,有一点让我觉得很奇怪。” 温煦蹙蹙眉:“什么问题?” 花鑫直视着温煦的眼睛,说道:“为什么是滕华阳?” 这是什么问题?温煦更加不解。 “那些国际专家一个个都是眼高于顶,滕华阳不过是一家保险公司的业务经理而已,何德何能可以巴结上那几位国际专家?”花鑫把背包拿起来塞进温煦的怀里,好像并没有把这个问题看得多重要似的,“就那些人培养滕华阳的目的来看,他是个杀手,还是个不稳定的杀手,如果我是他们的boss,是不会安排滕华阳接触几个专家的。” 听完了花鑫的分析,温煦也诧异起来,问道:“可是,滕华阳似乎做的还不错?要不然,也不能请到那几个专家吃饭。” “对,问题就在这里。”花鑫打开了盥洗室的门朝两侧望了望,回头走到盥洗室里面,从背包里拿出鞋套,往鞋子上套。眼神往前瞟了温煦一眼,“既然他们让滕华阳出面了,就一定有其目的。这个目的很可能与博览会无关,因为滕华阳的智商并不怎么样。” “不行,我还是不明白。”温煦走到花鑫身边,顺手也拿出一副鞋套,只是对谈话的内容过于在意,没有准备起来,而是定定地看着花鑫。 花鑫只好说:“其实,我也想不明白。时间太紧了,我们掌握的线索又少,所以,我必须设计一个备用计划,以防万一。” 温煦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弯腰抬腿,给两只鞋子套好鞋套。花鑫见他明白了,戴好手套走向房门,岂料却被温煦抓住了胳膊。 温煦眼巴巴地望着他:“老板,这事你跟小七说过吗?你瞒着他了?” “在你睡觉的时候我跟他说了。” “那姜璐呢?”其实,温煦想问得是:你们俩单聊的时候都聊什么了? 花鑫一脸无奈又头疼的样子,说:“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姜璐,你信不信那女人能蹦起来反对我?然后强迫我带上支援部的人,或者是带上她。我可不想带着除你之外的任何人,小七都不行。” 不知怎的,温煦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这滋味蔓延开来,连口腔里都分泌出了甜蜜蜜的味道。 花鑫拍拍他的额头,低声问道:“傻笑什么呢?” “老板老板,那我们现在干什么?”心情豁然开朗起来,温煦整个人都变得阳光了,好奇宝宝一样紧跟在花鑫身边走出盥洗室,不停地问着。 花鑫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确定这里只有他们俩人,才从背包里面掏出一把纽扣大小的东西来,塞给温煦十多个,他说:“这个是感应发射器,现在我们分头行动,从四楼到六楼的电梯门、安全楼梯门、每扇门都要安装一个。只要有门被打开,我们的手机就会收到信号。” 温煦看了眼手里的“纽扣”严肃地点了点头,直奔走廊尽头而去。花鑫也没磨蹭,去找电梯位置。 从四楼到六楼,电梯门、安全楼梯门总共有十八处之多,等他们把“纽扣”都安装好,回到四楼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也就是上午的七点三十分。 花鑫将袖子抻平,盖住了腕表,又谨慎地看了看前后方向。随即,对温煦说:“现在等小七的消息,他们进来后会通知我。” “你估计他们多久能进来?” “会分批进来的,第一批八点开馆就会来,第二批应该在九点,小七和罗建应该在第二批人里,姜璐估计会带着剩余人员第三批过来。应该是九点半左右。” 换句话说,第一批人员还有半小时就会进入会场。 不知道为什么,温煦的心情很平静,既没有紧张也没有什么期待感。这或许跟周围的环境有关,毕竟从他们潜入到现在,一直都是静悄悄的。温煦很少会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中待超过两个小时,如果不是花鑫在身边,早就坐立不安了。这时候,想起了花鑫曾经说过,他一个人独自待了一年…… 难怪心情会不好,换做是自己估计早就抓狂了。 想到这里,温煦偷偷打量身边的人。 有时候,温煦也是很好奇的。他家老板不管在哪里,做什么,看上去总是风度翩翩的样子,就连偷车、打架、撬门、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由他做出来也是另有一番高大上的韵味。很少看他狼狈,也很少看他难过…… “老板,你难过吗?”温煦没头没恼地问了一句。 花鑫正在设置通讯器,温煦的问题左耳听右耳出了,只是随便了“嗯?”了一声。 温煦刚说完话就有点后悔,见花鑫没在意,及时改口道:“你觉不觉得今天这事很难?” “难是一定难的,解决就好了。”花鑫继续专注地设置通讯器,头也没抬地回答。 温煦低下头,抿着嘴想了想:“你以前也经常出这样的任务?” “有过一些经验。” “死过人吗?” 这时候,花鑫的手才微微一顿。他侧过头,眼神深邃地望着面前的助理,浅浅一笑:“怕了?” 温煦摇摇头,说:“没……第一次嘛,胡思乱想呗。” 花鑫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挑挑眉,说:“我保证让你的第一次永生难忘。” “老板,你这话听起来可不怎么好。”温煦哭笑不得地说。 花鑫这话说得一语双关,怎奈温煦压根没往其他地方想,导致花老板的“心意”付之东流。花鑫捏捏鼻子,满心欢喜地认定,他家助理是非常纯洁的娃。 当然了,花老板没有所谓的“纯洁”情怀,不论对象是男是女,喜欢上了怎么还会在乎太多?在乎太多的,都是喜欢的还不够。真正喜欢了,爱了,对象就是有一身的臭毛病在自己眼里都是好毛病。说好听些是爱可以包容一切,说难听点,就是犯贱。 花鑫愿意包容温煦所有的臭毛病,但这不代表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能够做的非常好。这与人们常说的“道理我都懂,可就是做不到”是一个意思,嘴上说得再漂亮有什么用?关键还要看行动。而花鑫始终认为,在他没有自信可以包容温煦一切之前是不会轻易开口的。 就算是犯贱,也要犯的有格调,有深度。 —— 早上八点整,蜂巢百十来阶台阶下面已经聚满了人,放眼看去密密麻麻,数都数不尽。人们的议论声喧嚣而上,把微冷的早上搞得热气腾腾,每个人似乎都很兴奋,其中还有拿着面包牛奶,煎饼果子等早餐的人边吃边聊,还有些年轻貌美的女孩子给自己补补妆,描画着已经很精致的妆容。 姜璐站在人群中,因为个子很好,身材很好而惹人注意,周围已经有不少异性或偷偷打量,或大大方方欣赏。姜璐对四方投来的目光浑然不觉,心里想得全部都是花鑫。 小七站在姜璐的后面,叹了口气,说:“你非要这时候来干嘛?” 姜璐头也不回地说:“你以为呢?” “我不想‘以为’,我只想赶紧把这件事搞定,好回家美美睡上一觉。” 姜璐缓缓转回头,冷眼白了小七一下:“你怎么不跟他学点好呢?” “我跟谁学了?”小七不满地反问。 姜璐冷笑了一声,说:“当初你刚到总部的时候,不是持才傲物,谁都看不起吗?七个不平八个不忿的。最后,怎么就服他了?怎么就甘愿给他当外援了?他要是没好处,你怎么可能放弃那么多。” 小七撇撇嘴,说:“得了姜璐,在你眼里谁能比得上他?可你知道不知道,他是他,你是你。” 小七说话已经很含蓄了,姜璐能不能明白就看她愿不愿意放弃。 姜璐的脸色阴沉了几分,在高处蜂巢大门缓缓开启的时候,沉声说:“走,时间到了。等会进去了你得听我的,明白吗?” 小七心想:我宁愿跟杜忠波不休不眠的工作,也不想来掺和你们之间的破事! 随着小七在心里碎碎念着,等候在台阶下面的人们开始有秩序地走向蜂巢的大门。 大门前共有四个入口,四个出口。每个入口旁都有五个保安,前来参观的人需要出示门票,再经过安检门才能进去展厅。 姜璐和小七一组,走在人群前面,最早进入展厅。后面有支援部的三个人跟着进去,而原本应该跟小七是一组的罗建,则是按照原计划被安排在第二批,也就是九点进去。 小七刚把背包从安检门的传送带上拿起来,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地振动着。他拿出手机,只见在屏幕上滑过文字。 ——找机会甩了她。 第63章 上午八点四十分,花鑫带着温煦把四楼到六楼所有的地盘都溜了一遍。刚刚开始的几分钟里,温煦还紧张兮兮的,生怕被监控摄像头拍到。花鑫大模大样地说:“你要相信支援部和小七的能力。” “怎么说?”温煦躲在走廊的拐角后面,问道。 花鑫把温煦拉了出来,推着他的背让他走到四楼d区的大厅里,遂道:“他们的工作就是保证我们去到哪里都通畅无阻。四楼到六楼的监控没问题的。” 温煦虽然很相信花鑫的保证,但还是想不明白支援部是怎么做到的。其实,花鑫也不是很懂,毕竟那些技术活已经涉及到另外一个领域了,他虽然对计算机也有点研究,可跟小七等人相比,还是相差很远的。花鑫也没想好好研究一下此类的技术,因为有小七在。 花鑫悠然自得地走在大厅里,随口说道:“你七哥还是有真本事的。” 温煦点了点头,对小七的好奇心在下一秒完全被周围的环境取代了。 d区的大厅里有很多迷你车辆,各种汽车和不同型号的货车,还有迷你的信号灯、迷你的标识牌。地面上也画着斑马线、停车区等等。每个区域前都竖着牌子,温煦右边就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视角盲区体验”,左边也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交通环境模拟驾驶”所有的设备都很迷你,几乎没有超过温煦膝盖的东西。 温煦不免失笑道:“我们是不是到小人国了?” “这里是儿童交通安全体验馆。”说着,花鑫看了眼手机里的分布图,“a、b、区是儿童科技馆、c区和d区是交通安全体验园。四楼就这样了。” 温煦凑上去,扒着花鑫的肩膀去看他的手机:“五楼和六楼都是干什么的?” 花鑫一侧脸,刚好看到温煦的睫毛,下意识地想着:很长嘛,有点像小扇子。 没听见老板回答,温煦仰起脸非常认真地又问了一遍:“五楼和六楼是干什么的?” 花鑫一本正经地说:“蜂巢刚建成的时候,有一些公司租用了五楼和六楼做办公室,后来可能因为租金高,离市区远,所以又退掉了。早在半年期五楼和六楼都是真空地带。” “那我们还上去看吗?” “当然。”花鑫说,“至少要把三层楼都走一遍。” 就这样,温煦安下心来跟着花鑫把四楼到六楼都溜达了一遍,最后又回到了四楼。 花鑫坐在一辆迷你车的车盖上,不足他膝盖高的小汽车连个动静都没发一声,可见绝对不善山寨货。温煦好奇地拉开了车门,很遗憾地发现自己坐不进去,只好跟着花鑫一起看已经打开的软件。 很快,一楼展厅的画面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温煦打了声口哨,说:“还是高清的。” 花鑫笑了笑:“我可是冲了会员的。” 温煦被逗乐了,就势蹲在花鑫身后,抻着脖子看了一会儿,随后感慨道:“这么多人啊?” 花鑫的表情很放松,这让他看上去有几分懒散,两只胳膊肘承载腿上,回头看着温煦,说:“国际展会来参观的人一定很多,媒体也少不了,根据小七的统计至少有十二家媒体来采访了。” 温煦一愣,有些担心地问:“那真出了事,岂不是马上就会上新闻?” “未必”花鑫略有些严肃地说,“报道是肯定的,但是报道多少也是个分寸问题。而且这些事我们不用操心,那是姜璐的工作。” “哦……”温煦瞥了眼花鑫,眼底堆满了小算计。低声问道,“她还挺能干的哈?” 这话传到了花鑫耳朵里活活带着这一股子不满的意思,花鑫的嘴角噙着笑:“部长嘛。” 温煦呐呐地“哦”了一声,又小声地问了一句:“那你觉得她的能力怎么样?” 这还在意上了?花鑫回手揉搓两下温煦的脑袋,说:“在工作方面,她值得信任。” 温煦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了,总不好把心里“那你在生活上信任她吗?”这么露骨的问题丢出去? 事实上,有些事不能说,说了就打脸! 花鑫刚夸完姜璐在工作上是个很靠谱的好同志,下一秒就在监控上看到了她! 按照原计划,姜璐是应该在后方指挥整个计划,并带着最后一个人进入会场。可现在才九点,她就大模大样地出现在一楼的展厅里,并且还挎着小七的胳膊伪装情侣! 花鑫怒气冲冲地咬牙切齿,一时忘了温煦还在身边。 老板忽然变了脸色,温煦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花鑫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 —— 一楼的展厅人满为患,除去来参观的普通群众外,十多家媒体扛着长/枪/短炮游走在各家展台前面,格外卖力地介绍情况。虽然大家都很想做个特别文明的主儿尽量低声讲话,可毕竟人数太多,现实情况中人与人的交流都要喊上几嗓子再搭配着比比划划的手势。 某家电视台正专注于利用太阳能净化空气与水资源的展台前面,这家公司的标语格外吸人眼球——有了新太阳能源的开发,五年内摆脱雾霾!!! 雾霾这事,的确很让人糟心。现在人家的标语打的这么大,感叹号就用了三个,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关注。可到底是怎么样的,仅凭展示出来的这点东西,还说明不了什么。 小七站在一个扛着摄影机哥们的后面,假模假式地看着手里的宣传单,姜璐紧挨着他,纤纤玉手挎着他的胳膊,看上去特别小鸟依人。 小七真是苦恼的无以言表,实在忍不住就扯了扯姜璐的手,让她放开自己。姜璐对着他甜甜一笑,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将就点,我也不想让你假冒我男朋友。” 小七翻了个白眼,假装很亲昵地搂住姜璐往旁边带。 俩人假模假式的看上去还挺像回事,可小七满心满眼惦记的都是罗建!他看了眼腕表,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估计罗建已经进来了。 “罗建在哪?”小七打开矿泉水瓶盖子,递给姜璐。 姜璐接了水,甜甜地说了句:“谢谢老公~” “你能正常点吗?”小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咬牙切齿地说。 姜璐喝了口水,假装累了依偎在小七的身上,刚好嘴巴离他的耳朵很近:“上二楼了。”随即,眼神沉了沉,一瞬间变回了那个时刻警惕性极高的姜部长,她好像在很认真地听着从通讯器传来的声音,撩起眼皮很随意的瞥了小七,“还没发现目标。我的人很快就能确定谁有电子码能进入三楼,等联络。” 姜璐口中的“目标”指的是杀害黎世翔夫妻的真凶,滕华阳。小七闻言迈开脚步,推开挡在面前的俩胖子。 姜璐使劲拖住了小七的胳膊,口气很嗲地说:“再看看嘛,好多地方人家都还没看到呢。” 小七身上第一层鸡皮疙瘩还没下去,又起了一层,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斜眼白了姜璐一下。姜璐脸上笑眯眯的,手上的劲却没松,掐得小七脸都白了。 “进来听我的,你还记得?”姜璐问道。 小七一脸无奈地问:“我上个厕所也要听你的?” 姜璐笑得甜美,大大的眼睛看了天花板一眼,说:“电子码找到了,还要去厕所吗?” 小七磨了两下后槽牙,也跟着笑着说:“我憋着。” 姜璐伸手掐了小七的脸蛋一把,说道:“真乖。那就走老公。” 小七很想骂娘! —— 二楼展厅的人比一楼的人只多不少,小七刚走到正厅位置,就差点被挤了个跟头,姜璐也同样被挤得打了两下趔趄。 姜璐左右看了看,眼神警惕了起来。她靠近小七,说:“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人太多了。”姜璐开始移动起来,朝着角落处。她边走边对小七说,“仔细观察一下,这里面有很多人就是在展厅来回走走,根本不在意展会上的科技技术。你看那个人。”姜璐指着不远处一个穿得像花蝴蝶似的中年妇女。 小七找了一会儿,才锁定那只花蝴蝶。乍一看真的没什么,可仔细观察一会儿就会发现,这个女人的表情很烦躁,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姜璐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女人,在她看来,那女人的样子虽然很像在等着谁,但是她没有看手机或者是手表来确定时间。这一点就很奇怪了。如果你约了什么人在一个非常拥挤的地方见面,失去耐心而焦躁起来的时候,会不停地看时间,期待约会对象尽早赶到。而这个女人,一次时间都没看过。 女人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她使劲推搡了一下身边的几个人,随后打开了挎包,从面拿出一个煎饼果子出来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吃上了。 姜璐的眉头猛地一皱,看着那女人吃东西的样子,更加确定这人不是来参观展览的。 “小七,你留在这里盯着她。我去其他地方看看,有什么问题马上通知我。”姜璐交代完小七,几个闪身便隐没在如潮水般的人群中。 小七还发愁如何甩掉姜璐,现在不用愁了,她自己走了。然而,姜璐离开的原因,却让小七无法释怀。 如果不是姜璐提醒,他压根没注意到人多的不正常。转念一想,小七决定不为此费神,毕竟姜璐在工作上是绝对可靠的。现在,他的任务是立刻跟罗建回合。 小七打开手机,看到了罗建的位置所在,一闪身挤进了人群中。 二楼展厅的人似乎比几分钟前还要多了一些,人们肩膀擦着肩膀,脚尖踩着脚跟。姜璐挤在人群里观察周围的情况,小七挤在人群中寻找罗建,他们都没有留意到,在地面上有数不清的半透明的小圆球随着人们的脚步而滚来滚去,有一些粘在鞋底,有一些黏在裤腿上。 不止小七和姜璐没留意到,所有的人都没留意脚下不起眼的半透明球体。 小七时不时地看着手机上属于罗建的定位信号,终于在东南角看到了三个支援部的人。这三个人伪装成记者模样,穿着白衬衫,外面罩着很多口袋的灰色马甲,脖子上挂着某某家记者的牌子。他们背对着一扇窗户,如果不仔细去看,不靠近了看,很难发现在他们身后与窗户之间的空隙里还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罗建。 三个支援部的人为罗建围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可以让他安心地在后面做些事情。小七走了过去,对三个人点了点头,三个人立刻闪出一条路来,瞬间将小七收了进去。 罗建的脸色有些潮红,额头上布满了密密匝匝的汗珠,他瞥了眼小七,眼神里似乎在抱怨着,你怎么才来? 小七凑近罗建的耳边,说:“她粘的太紧,见机行事,实在不行只能你一个人干了。” 罗建的脸色一白,再看小七的时候,一脸的慌张。小七拍拍他的肩膀,轻轻地把他推到一边,自己站在窗前。在窗台上摆放了一台很袖珍的笔记本电脑,大概还不足两个巴掌大。这时候,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已经在运行某种代码程序,令人眼花缭乱的字母与数字的排列象征着电子码的原始状态。 小七有条不紊地开始敲击键盘,十指如飞。他的神情很放松,或者说,当他全神贯注的时候很放松。 很快,快的只有五分钟,小七的手离开了键盘。他麻利地收起了笔记本顺手揣进了技术部的人的口袋里,既对罗建点点头。 三秒钟前,姜璐的手机接到一个电子码,可以去三楼的电子码。罗建也接到了,剩下的最后一个人,自然是小七。 此时此刻,姜璐站在大厅的正中央,努力辨认着谁是真正来参观展览的,谁是浑水摸鱼的,从她离开小七身边到现在,只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却找出不下二十个可疑者。电子码已经发了过来,她必须马上带着小七和罗建进去三楼,但是,这里的情况让她感到忐忑不安。 姜璐费力地走挤出人群,找到一个角落拿出手机发出一连串的指令。 【一楼、二楼所有人员注意,有人混进来了,在半小时内确定大概人数。外围支援组重新安排岗位任务,五个人一组守住所有一楼二楼出入口、窗户。待命。】 —— 四楼的儿童交通安全体验馆内,花鑫已经目不转睛盯着手机有半个小时了,温煦也不敢吭声,怕打扰了他。 九点五十五分,花鑫忽然把手机丢给了温煦,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通讯器出来,调好频道,开始呼叫:“支援部,我是花鑫,听见请回答。” 通讯器发出咔哒一声,很快传来一个男人很严肃的声音:“我是支援部外围人员09,花先生请讲。” “查一下博览会第一天卖出去多少门票。” 随着一阵键盘清脆的声响,09很快说:“一共卖出去一千零二十三张。” 花鑫的眉头皱的更紧,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遂道:“把蜂巢地下设施图发我一份。” “请稍等一分钟。” 温煦也察觉到出了问题,尽管他还没看出来到底是哪个环节脱出花鑫的意料,总之行动计划必然会发生这样或那样的意外情况。温煦倒也不担心其他的,就是害怕抓不住滕华阳,没办法给黎月夕洗清罪名。 “老板,出什么事了?”温煦担心地问。 花鑫蹙着眉,面色严正地说:“今天总共售票一千零二十三张,但是一楼和二楼来参观展览的人快到两千了,这不正常。” “不会?”温煦试着分析合理性,“没有票怎么进来的呢?” “作假并不是什么难事。”花鑫思索着说,“关键是为什么?如果对方想要混淆视听,制造混乱才做了这么多假票,目的是什么?” 温煦上前一步,站在花鑫面前,说:“你也说了,制造混乱嘛。” “所以,为什么制造混乱?”花鑫反问,“制造混乱之后,他们想得到什么?” 温煦呆愣愣地摇了摇头。 花鑫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声响,蜂巢地下设施平面图传了过来。然而,他并没有急着打开来看,而是继续跟温煦说:“想象一下。一个挤满了人的地方出什么事最可怕?” 温煦的眼神左右飘忽了一下,试着说:“地震?火灾?爆炸?还有踩踏什么的。” “好,假设发生了火灾,人们会疯了一样跑向出口,继而发生了踩踏事件。但是,这里的消防系统做的非常好,四方交通道路畅通,消防车很快就能赶到。造成大面积伤亡不大可能。” “如果消防系统失灵了呢?”温煦也只是顺着他的思路做了一个假设,结果先把自己吓了一跳,“不会?这么大的地方,应该不会?” 花鑫不知道该怎么分析温煦口中的会与不会的问题。 温煦急着指了指他的手机:“快看看,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花鑫这才把平面图打开。可是,仅仅从供水系统、冷气系统的设备图来看,就算破坏了地下设施,对地面的建筑物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 这时候,姜璐挎着小七的胳膊,已经站在通往三楼的门前。罗建假扮成学者跟在他们后面,三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偶遇的朋友。 开合式的银色大门从另一面打开,四名保安站在两边。其中一个很礼貌地请他们出示电子码。 姜璐先把手机递了出去,保安员用扫码器扫描了电子码,暂时没收了她身上唯一的电子产品,手机,其后才准予姜璐通行。接是小七和罗建,他们也被搜走了手机和一部平板电脑。如此,三个人还算是顺利地进了二楼通往三楼的安全楼梯间。 在拐角的视觉死角处,小七从鞋底抽出一个类似胶皮做的软笔,激活程序后,软笔上冒出一个窄小的显示屏。 罗建也将眼镜摘下来,轻轻掰了一下镜腿,可视监测功能运作正常。 姜璐摘下系着头发的发夹,别在了衣襟上。在紫色宝石和黄色宝石中间,有一颗红色的宝石隐隐发出一点光亮来。 三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由站在最前面的小七推开通往三楼展馆的大门。罗建走在最后,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很硌脚,随便在地上跺了两下,一颗半透明的球状物被跺了下去,另外一个仍然紧紧地黏在他的裤脚上。 —— “他们进来了。”花鑫接到小七发来的消息,说道,“温煦,把平板拿出来。” 温煦赶紧从背包里取出平板,花鑫打开监控程序,温煦的视线落在屏幕上格外惊讶地说:“三楼的人怎么这么少!?” 花鑫哼笑了一声:“你看看这里摆放的东西就比一楼和二楼的展品高出好几个逼格,所以,得到允许可以参观的人自然也要有几分逼格。” “但是……”温煦拉着花鑫让他坐下,继而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你看,保安比参展方和参观的人都要多。如果不是早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我会以为是保安的休息室。” 其实,温煦的比喻还是很有喜感的,但是花鑫却笑不出来。 就人员比例来讲,保安的确多了点。但是,怎么说呢?如果不是温煦说三楼像极了保安休息室,还不觉得有什么异常,经他这么一说,反倒在意起来了。 花鑫压制着心底隐隐的不安,说:“再看看。” —— 三楼展厅内,小七站在姜璐的身边,假装给她顺顺头发借机低语:“这里的人很少,我没看到滕华阳。” “有电子码的人并没有全部上来,大多还在下面。再等等看。”姜璐低着头,面带微笑,声音却有些冷硬。她的眼睛飞快地扫过四周,赫然发现这里的人的注意力都在展品上,成全地凑在一起对某个展品窃窃私语着。 罗建进来之后似乎浑然忘我了,脱离了小七和姜璐一个人逛了起来。他在一家用蓝白二色搭建起来的展台站看得专注,很快,遇到一个六十多岁的国外专家,俩人也不知道通过什么话题建立了交流,此刻正说在兴头上。 小七侧耳听了听罗建跟专家的谈话,结果一句也听不懂。他们讲的德语!小七溜溜达达走到罗建身边,从展台上拿了一本宣传册,翻开之后瞠目结舌。 姜璐还是亲昵地挎着小七的胳膊,瞄了一眼宣传册,压低了声音说:“你看得懂德文?” 小七斜睨了她一眼,反问:“你就看得懂?” “英文我还行。” “英文我比你还行。” 俩人拌了几句嘴,小七也把宣传册翻到了后面,后面居然真的有英文。 这是什么玩意儿?小七心想。 英文介绍里很有大量专业单词,很多都是他没见过的。通篇看下来只知道眼前这项产品是个发电机。不过,利用太阳能和风力发电他都知道,精神力发电是个什么鬼? 姜璐看得直撇嘴,偷偷摸摸跟小七吐槽:“我坐家里干想,就可以不用交电费吗?那感情好。” 小七笑了一声,假模假式地用英文惊呼了一声:“哦买嘎。” 罗建很自然地跟小七聊了几句,姜璐见演的差不多了,就扯着他们俩一起去看别的展台。三个人一边说着即兴台词,一边把正事穿插在里面。 首先,姜璐似乎对精神力发电很有兴趣,于是问罗建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罗建一脸认真地说:“脑电波转换。如果他能把五万人集中在一起,让五万人一起想同一件事,并收集到他们的脑电波……” “算了,这种神神叨叨的事,你还是别说了。”姜璐很明智的选择了放弃,随后压低了声音,问道,“看出什么异常了吗?” 罗建推了推眼镜,沉声道:“这里的东西都很危险,最好让花鑫下来一趟,我担心……” “担心什么?”小七飞快地问了一句。 罗建蹙蹙眉,说:“如果这里爆炸,或者是起火,蜂巢就会被轰上天,这里的几千人一个都逃不出去。” 闻言,姜璐和小七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第64章 花鑫的分析不但很大胆,也很疯狂。可以说,除了他没人会朝着“正在有人修改时间轴”这样恐怖的方向去想。 姜璐很快就提出疑义:“按照你这么说,真正的10月10号已经过完了?现在的我们都是时间轴的记忆?” 花鑫保持着沉默。 小七也有很多疑问,好在他不像姜璐那么激动,而是很缓慢地说:“我也觉得不大可能。如果我们现在是时间轴的记忆,那正确时间轴上的我们在干什么?或者说,我们曾经在10月10号这一天干过什么?” 花鑫仍然保持着沉默。 姜璐又打断了小七的分析,急急道:“花鑫你要搞清楚,赵炜的那个跳跃器没有能量了。没有能量,他们怎么跳跃时间?” “是假设没有能量。”房间里唯一坐着的罗建忽然开口说话,“我只是假设那个跳跃器没有能量了,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确定,那个跳跃器真的没有能量。” 小七和温煦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姜璐却怒气冲冲地盯着罗建,质问道:“就是说,他们还是有可能进行时间跳跃的?” 罗建缓缓点了点头。 花鑫使劲拍了一下手掌,引起所有的人注意:“听我说,如果不是他们经历过一次10月10号的事件,我们的行动怎么被步步受限?”说完,他看向罗建,“在进入三楼之前,你知道小七带着一只可通文字的软笔吗?” 罗建蹙着眉,摇头。 花鑫看向小七:“通过胸针的可视功能,温煦看到三楼里至少有一百个保安,而现在……现在有多少?”他忘了方才的人数问题,不得不问温煦。 温煦忙道:“最多五十个。” 花鑫又看向小七:“五十个人下楼,不管走哪道门都会引起注意。你们注意到了?” 小七仔细回忆了一下,摇摇头。 随后,花鑫看向姜璐:“去女士卫生间开窗户是你的临时计划,你对任何人提起过吗?” “当然没有。我就是想说,也没机会啊。”姜璐回答说。 花鑫抿了抿嘴唇,双手用力地拢起头发。他眼神坚定地看着大家,说:“不要太理智了!我们能做到的事,别人同样可以做到,只要有足够的条件。而且,对方还掌握着我们没有的技术。” 温煦猛地打了个激灵,说道:“随心所欲的跳跃时间和落脚点!” 罗建的脸色煞白,整个人呆若木鸡。 对方掌握的两项技术让他们陷入了无限的恐惧中,就像走进一个死性循环,到处都是出口却找不到可以逃出去的路,而敌方隐藏在暗处,掌握着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会怎么选择的行动步骤。 如果这是一次狩猎,他们从猎人变成了猎物。 办公室里的气氛逐渐压抑了下去,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们相互对视,希望下一秒可以在谁的眼睛里看到希望。 忽然,小七拿出了手机,慌里慌张地说:“找月夕,他一定记得什么。” 温煦的眼睛一亮,但是马上又沮丧了起来,按住小七要拨打电话的手,很失望地说:“没用的,你能找到的是时间轴记忆中的月夕,而不是正确时间上的他。” 忽然,罗建猛地站了起来,表情多少有些激动:“如果花鑫的假设成立,那么我们还有机会。” 花鑫亟不可待地问道:“什么机会?” “如果时间轴已经被修改完毕,你是不会意识到这些的。就是说呢,对方的九十分钟限制还没到,一切都是未知数。” 姜璐面带疑色地问道:“你确定?” “确定。”说着,罗建指着温煦,“他记得,花鑫也记得。” 温煦有点糊涂了:“我记得什么?” “你和花鑫都记得,通过监控看到了一百个保安,你还记得跟花鑫开的那句玩笑。” 花鑫当即反应过来:“就是说,我们俩开玩笑的时间不在对方的跳跃时间范围之内。” “对!”罗建坚定地点点头,“现在可以确定两点。一,你们俩开玩笑的时间是正常的时间。二,我们曾经彻底破坏了对方的计划,他们实在输不起,才会铤而走险,进行时间跳跃试图改变结局。” 花鑫和罗建的对话彻底打通了温煦思维中的死结,恍然大悟地说:“没错,我们成功了,所以他们才会创造第二次机会,所以他们才能很清楚掌握我们每一步行动。” “等等,你们不要太兴奋了。”小七打断了三个人的分析,看看花鑫,又看看罗建,“就算确定这两点也没什么用处,后续发展对我们还是不利的。” 花鑫似乎比方才冷静了一些,拿出一根烟来点燃,吸了一口悠悠地说:“我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同样不知道。” 如果他没有意识到所处的时间是时间轴的记忆体,所有行动都会受挫,步步惊心。现在,他们发现到了问题的真相,如此一来,双方等于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不过是从头再来,能打败你们一次,就能打败你们第二次! 花鑫动了起来,几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只笔说:“温煦,想想我们俩开玩笑是几点?” 温煦的眼珠转了转,忽然看向小七:“你们几点上三楼的?” 小七蹙起眉头,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十点半?”这句话,他问的是姜璐。 “不到十点半,应该是在十点十五分到十点半之间。”姜璐说,“我记得,进来没多会儿,我看过一次时间,那时候是十点半。” 花鑫在纸上写下:10:20。 随即,花鑫看向罗建:“假设跳跃来的人就在三楼,你有办法找到跳跃器吗?” 罗建想了想,反问:“你的跳跃器带来了吗?” “带来了。”花鑫朝着温煦昂昂头。 温煦拍拍背包,示意罗建,跳跃器就在背包里。 花鑫看向姜璐:“医疗所有你的人的吗?” “有。” “让你的人给黎月夕送一部电脑,跟我的手机连接。小七,你打电话给医疗所,找黎月夕。” 最后,花鑫弯下腰,目光炯炯地看着罗建:“给你十分钟,搞清楚那些糖果一样的小东西到底是什么。” 罗建一愣:“我差点把这事忘了。”言罢,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半透明的像极了“q/q糖”的小东西。 姜璐的动作很快,用温煦的电话联系到了医疗所那边的成员,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里给杜忠波送一台电脑,并连接花鑫的手机。小七的速度也很快,用花鑫的手机打到护士站。 小护士一刻都不敢耽搁,拿着手机跑到杜忠波的病房,紧张地说:“月夕,郞奇找你。” 黎月夕还纳闷地问:“谁是郞奇?” 小护士也不知道郞奇的昵称是什么,一时间傻了。倒是躺在病床上一直不安心的杜忠波说:“就是小七。” “哦,那给我。”黎月夕结果电话,喂了一声。 结果,电话里传来的是花鑫的声音:“黎月夕,等会有人给你送电脑过去,电脑可以同步我这边的情况,我需要你把看到的所有人和事件变化都记下来。脑子不够用,就用录音。总之,能记下多少就记下多少。一旦你发现什么事情有了变化,通知我。好了,现在不要问我为什么,马上照做。” 黎月夕懵懵哒,只能“嗯”了一声。 杜忠波的脸色足足黑了一层,愤愤道:“我就知道要出事!” —— 交代完了黎月夕,花鑫把笔放下深吸了口气,说:“现在打乱分组。我跟姜璐一组,小七和罗建一组。” “那我呢?”温煦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花鑫定睛看了他两秒,才说:“温煦,你换一套保安的工作服,做后补。如果我们哪一组出现空缺,你马上接替。” 温煦点点头,心里隐隐的有点堵得慌。他很快忽略了这种不适感,回头走到角落里,观察哪个保安的身材跟自己比较接近。 就在这时,罗建忽然急吼吼地说:“给我一些自来水,快!” 几个人纷纷看向罗建。只见,他已经把半透明的球状物切割成两半,一半放进矿泉水的盖子里,一半放在还有三分之二水量的矿泉水瓶子里。罗建正拿着瓶子目不转睛地看着。 小七转身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出去找自来水,花鑫则是问罗建,要自来水干什么。 罗建好像压根没听见花鑫的问题,一门心思地盯着瓶子里的半个“q/q糖”,脸色很是凝重。 花鑫也不再追问了,只希望那小东西的真面目没有罗建脸色那么让人担心。 很快,小七回来了,将盛满了自来水的杯子给罗建。其他人都围了上去。就见罗建把瓶盖里的水倒干净,只剩下半个“q/q糖”随后,将自来水慢慢地倒进瓶盖 吱啦一声,从瓶盖里腾起一阵浓烟,虽然不多却很浓。与此同时,围观的几个人顿时觉得眼睛、鼻子、喉咙、都有些不适。罗建距离最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这是什么?”温煦捂着口鼻,问道。 罗建咽了咽唾沫,说:“这种东西遇到自来水里的漂白/粉就会自融,散发出来的烟有毒性。” 姜璐的脸色难看的很,愤然地说:“到处都是这种东西。” “卧槽,如果所有的这玩意遇到了自来水,那还不呛死几个?”小七惊讶地说。 花鑫的脸色沉了下来,问道:“到处都是这种东西?” “二楼和一楼应该最多。”小七说,“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自来水呢?他们搞进来大量可以释放毒气的东西,可是去哪里找大量的自来水?没有自来水,这玩意有什么用?” 小七的话刚说完,所有人都猛地抬起了头。在天花板上除了吸顶灯,还有自动喷水灭火系统的喷头! 花鑫脸色大变,急道:“姜璐,通知09马上关闭蜂巢的喷水灭火系统,不能让……” 他的话还没说完,天花板的喷头忽然喷出了大量的水,随之而来的是响彻整个蜂巢的警报声! 罗建惶急地钻到桌子下面,对大家喊着:“不能让那东西沾到水,包起来!” 与此同时。 三楼的展厅内,不知道有多少喷头一起喷水,伴着警报声通往三楼和四楼的所有出入口落下了闸门。这是防止火势扩散出去而准备的闸门,对三楼的人来说,这几道闸门却成了他们的枷锁。 地上那些半透明的球状物遇到喷洒下来的水,一个个都变成了浓烟迅速腾起,吸入了浓烟的人们剧烈地咳嗽着,他们弯着腰,捂住口鼻,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很快不能视物。一些女人开始惊叫大哭,有些男人也在咳嗽中叫喊着,四五种语种重叠在一起,导致谁也不清楚都听到了什么。 有几名保安还算冷静,找到就近的窗户打开它们,让新鲜的空气吹进来。然而,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用,烟雾虽然被风吹散了些,距离窗户最近的几个人也没有觉得烧灼感好一点。也就是说,一旦吸入这种有毒的气体,空气是缓解不了什么的。 被花鑫等人占据的办公室还算好,他们及时将那些有害的东西包裹了起来,所以,这里并没有烟雾。但是外面的惊叫声和哭喊声,让他们心急如焚。 姜璐躲在桌子下面给外围人员打电话。 “部长,停不下来。喷水系统被篡改了,我进不去。”09急切地喊声传进了姜璐的耳朵里。 姜璐怒吼道:“继续,直到你能把它停下!” 花鑫一把抓住姜璐把她从桌子下面扯了出来:“出去!” “你疯了?连个面具都没有,出去你能坚持多久?” “我有办法!”罗建也爬了出来,飞快地跑到窗台上。在那里有一个鱼缸,里面可爱的小鱼们正悠然自得地玩耍着,并没有在意人类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罗建的手伸进鱼缸里,抢走了小鱼门的给氧器,很暴力地摔在地上。 “你干什么?”温煦淋着水,蹲在罗建身边。 “把衣服脱给我。”罗建急道,“这里面有活性炭,我可以做几个简易的防毒口罩,能顶一会儿。” 温煦闻言,赶紧把外衣脱掉,又脱下里面的t恤,使出吃奶的劲儿成五块。 花鑫也不是干等着的,他对小七和姜璐说:“手机不防水,万一不好用了,黎月夕就看不到这里的情况。找找,看有没有塑料袋一类的东西。” 于是,花鑫他们三个开始翻箱倒柜找塑料袋。罗建和温煦手忙脚乱地做口罩。 —— 三楼已经乱成了一团,即便六扇窗户都打开,也没能让人们好过多少,他们仍旧痛苦地弯着腰,捂着脸。保安员使用呼叫机呼叫救援,呼叫同事马上把闸门打开,然而,有毒气体最少的三楼都已经是狼藉遍野,一楼和二楼的情况可想而知。所有保安员以及前来维持秩序的警员,几乎都被淹没在疯狂的人群里。 出去,逃出去,只有逃出去才能安全。 几千人,就像发了疯的野牛群朝着出口跑去。女人和上了年纪的人沦为食物链的底层,被推倒,被踩踏。如果说三楼是毒气室,那么一楼和二楼就是地狱。 所以,保安员的呼叫石沉大海。 —— 办公室里,五个人的脸上都绑好了简易的防毒口罩。他们聚集在门口前,花鑫最后一次说:“假设对方是从上午十点二十分跳跃回来,现在是十一点三十分,他们还有二十分钟。不要慌,他们搞这么一手不可能也跟其他人一样毫无防备,出去之后找戴面具的人。”说完,眼神一沉,“这时候就不要手下留情了。” 其余四人纷纷点头。随后,花鑫转身打开了房门,第一个冲了出去。温煦和姜璐紧跟着他,冲进了满是毒气的展览大厅。 罗建刚要出去,小七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在他耳边说:“我们先把那件事搞定,别的你不用管,我会保护你。” 罗建紧张地看着小七,不安的连点头都忘记了。 —— 医疗所,病房。 倏然,黎月夕瞪大了眼睛,脸上一片惊愕之色。 随着花鑫冲进大厅,他和杜忠波也看到了大厅里的情况。那些烟,那些痛苦挣扎的人们,那些从天花板上洒下来的水…… 黎月夕拿起手机要联系花鑫,忽然,杜忠波的大手把手机和他一并抓住了。 杜忠波的眼睛同样死死盯着笔记本屏幕,神情威严而又沉重。他低沉说:“作好记录,不要分心。” 黎月夕怔了怔,下一秒拿起方才送来的录音笔,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杜忠波捂着腹部的伤口,很吃力地坐了起来,一双眼睛就像x光一般扫描着屏幕上的每个人。 —— 混乱的三楼展厅,每个人都想着找到出口,但是几个出口都已经被闸门封死,想要打开闸门必须出去。有些人还是比较镇定的,保护着女人和年老的人,保护着孩子和体弱者。在他们的维持下,人群渐渐平息了下来。 “不要拥挤。咳咳。”一名保安一手拉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学者,一手拉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大声喊着,“不要乱。把窗口位置让出来,让孩子和老人过去。” 听见他喊声的几个人开始行动起来,寻找身边的孩子和老人,几个方才惊慌失措的人也停下了下来,捂着口鼻让出通往窗口的路。 突然,女人惊恐的尖叫声几乎掀开屋顶,所有人都朝着她看去。在她的脚边,躺着一个男人,男人浑身抽搐,脸色铁青,徒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在人们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他猛地蹬了两下腿,一动不动了。 惊叫的女人哆哆嗦嗦地蹲下去,手伸到男人的鼻子下面。这一刻,诡异的安静笼罩了整个展厅。 “啊!他死了!他死了!”女人惊恐万分地叫着,跌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去。 随着女人的尖叫声,人群中有第二个、第三个人接连倒下,每个人都是浑身抽搐,无法呼吸。 死人了!死人了! 霎时间,仿若被冻结的展厅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恐惧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几分钟前还是风度翩翩的男士在地上像一只壁虎似地爬向窗口,穿着短裙高跟鞋的女人从后面疯跑上来,踩着男人的背扑向那敞开着的窗户,男人抓住那只踉跄的纤细脚踝,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稻草被他拉断了,女人倒了下去,男人却站了起来,踩着女人的背终于摸到了窗台。他连推带扯的把堵在前面的人弄开,脑袋伸到外面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以为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朝着混乱的人群大喊:“这种烟不致命,咳咳……大家冷静!不要乱啊!” 然而,没有人听他的劝告,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刺耳的警报声还在响着,有毒的烟雾缓缓地飘荡在整个大厅之内,对死亡的惊恐加上对求生的渴望,把本不明朗的情况变得更加错综复杂。每个人都在想,死在这里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活着出去? 十来个人堵在闸门上,在他们身后是三个倒在地上抽搐的人,他们并没有死,但是在清醒者的眼里就等于是死亡。堵在闸门口的人们疯狂地敲打着:“快把门打开,把门打开!” 回应他们的只有闸门冷硬的声音。 老先生弯着腰穿梭在失去理智的人群中,他每摸到一个没有反应的人就去试探鼻息,检查脉搏,然后努力将他们拖到安全地带。在他身后跟着四个三十几岁的人,他们同样咳嗽着,同样呼吸困难。 “老爷子,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咳咳”博士生小孙抓住导师的肩膀,从口袋里取出每天必备的防雾霾口罩,往导师脸上戴,“求您了,快戴上。” “别,咳咳……”导师推开了小孙的手,“那边还有个孩子,去,快去!” 小孙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了,转身朝着长桌下面的孩子跑过去。他撞到了很多人,也被很多人撞到,他很谨慎地将口罩藏在怀里,生怕半路上被谁抢了去。短短的一点距离,好像在沙漠中奔跑一样疲惫,当他终于抓住小姑娘的时候,已经累的直不起腰来。 女人抱着女儿惊恐万分,孩子窝在妈妈的怀里咳嗽着,已经哭得没了声音。小孙拿出口罩,指了指孩子——快给她戴上。 女人的眼睛睁不开,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口罩,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可藏在她身边的男人也看到了那个口罩,饿虎扑食一般扑了上去。 “你不能!”小孙惊愕地喊,“孩子,咳咳,给孩子!” 男人根本不听他说了什么,或者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知道抢夺那个口罩。 忽然,一只脚从外面踢了过来,鞋底正踢中男人的脸,一脚就把男人踢昏了过去。 小孙惊讶地抬起头,只见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脸上绑着块布,靠近他蹲下来。 花鑫把脸上的布解开,一言不发地绑在了孩子脸上。随后,抓住小孙的衣领。 小孙被他扯了个跟头,这时,听见他说:“找绳子,爬出去。” 哎呀,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书呆子小孙眼睛一亮,把口罩塞给了好心人,急着去找绳子了。 花鑫吸了几口毒烟,当真有些受不了。赶紧戴上口罩之后,镇定地观察场内情况。 几分钟的功夫,倒下去的人越来越多,花鑫也没觉得呼吸非常困难,头晕目眩。强忍着不适感,花鑫将目前还站立着的人一一看过,奇怪的是,并没有一个人戴着面具。 怎么会这样? 这时候,温煦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一把抓住花鑫的胳膊,大声问道:“没有……咳咳,没有人戴面具。” 姜璐是站在窗口位置上的,她为了将试图跳下去的人拉下来已经快精疲力尽,也顾不上去找什么戴着面具的人。 花鑫忽然抓着温煦朝着窗口跑,一路上已经没什么障碍了。因为能站着的人还不足五十,大多都堵在窗户附近。 起先,姜璐还能骂几句喊两嗓子,随着失去理智要跳窗的人也来越多,她能保持正常呼吸都很困难。当花鑫抓住她的肩膀,她本能去攻击了他。 “是我!”花鑫挡住姜璐的拳头,喊道,“我们爬到隔壁想办法开闸门。” “我跟你去!”温煦挤到花鑫身边,眼神急切。 花鑫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跟姜璐是一组,你忘了吗?老实在这里守着,不能让人跳出去,听见没有?” 温煦咬咬牙,重重点头。 姜璐闻言二话不说,转身就踢开一男一女,温煦也不逞多让,抓住一个肥胖的男人使劲把他推倒。眨眼间,窗口被清理出来,花鑫毫不犹豫地跳了上去,双手紧扣着只有几厘米宽的窗沿,朝着隔壁窗户移动。紧跟着他的是姜璐。 那些被清理一边去的人看到花鑫几乎要成功了,仿佛看到了一条活路,爬起来又扑向窗口。温煦保护着花鑫可以安全移动的条件,就像个门神,坚守着方寸之地。 花鑫再一次悬在楼体外面,鞋尖堪堪够到隔壁窗户的窗台沿儿。他听见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叫喊声,警笛声,还有刺耳的警报声。 不正常!对方搞出这么大阵仗却还没露面,绝对不正常?难道他们的目的不在三楼? 分析对方真正目的时间其实不足一分钟,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身体的移动上,保证自己的安全。 终于,他站在了隔壁的窗台上,并将姜璐接了过来,随后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枪,对着玻璃扣动扳/机!玻璃应声而碎。 玻璃碎了一地,隔音绝好的墙壁将展览大厅的声音遮掩的一干二净,这里安静的就像另外一个世界。 花鑫咽了口唾沫,枪/口直奔房门,只要打开眼前这扇门,就能走到闸门外面,只要打开闸门,就能让里面的人离开这里。 姜璐急着跳进去,花鑫却忽然死死抓住她衣服,在她不解地看向花鑫的时候,他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而就在那扇花鑫急迫想要打开的门外,有两个人正在等着他,一个人的手里拿着枪,一个人的手里拿着刀。 砰的一声,门锁被子/弹贯穿,房门随着惯力打开了。拿着枪的人朝着敞开的门后连续扣动扳/机,子/弹通过消/音器/射/出去,发出噗噗噗的声音。整整一个弹夹的子/弹都打光了,可门里什么都没有! 拿着枪的男人紧蹙眉头,迅速地换了一个弹夹。而拿着刀的男人神情亢奋,似乎很享受眼前的变化。 第65章 拿着刀的男人在房间里逗留了一圈,朝着后面说:“进来,不在里面。” 站在外面的持/枪男人只是探头看了看,可见,他并不是没有胆量,而是比他的同伙更加谨慎而已。他给里面的同伙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点点头朝着被打碎玻璃的窗口走去,而持枪的人把枪端起来,抢/口正对着对面的窗户外面。 持刀男人慢慢地走到了窗口,右手的手腕一翻,像成年人一只小臂那么长的刀翻转过来,刀面成倾斜状,在阳光的照耀下截然是一面不错的镜子。他慢慢转动手腕,随着他的转动,刀面上开始显出不同的景色。扭曲的楼体,参差不齐的玻璃碎片,还有灰白色的墙体色。 持刀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冷笑,对着门口的同伙微微点头,随即大声说道:“这屋子里没人,怎么回事?” “不可能没人。”拿着枪的男人故意大着嗓门说,“枪声响了我们就过来,不管是谁都不可能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跑出去。” “会不会在隔壁房间?” “嗨,你别啰嗦。这里是我做主,我们的目的是要拿到4d123里的东西。快点去!” “这里怎么办?” “时间不多了,拿东西要紧。” 持刀男人耸了耸肩,从窗口位置上离开,很快走出房间。房门刻意被用力地关上而发出不小的声音。随后,俩人相视一眼,笑得更加阴森。 姜璐所处的位置可以听见房间里面的声音,但是听得并不清楚。她看向三米开外的花鑫,花鑫对她点点头,她抿着嘴咬咬牙,一脸恨不能咬死所有敌人的狠样! 花鑫无声的催促着——马上行动! 姜璐锁紧双肩,一扭头消失在花鑫的视线范围之内。 —— 闸门之外,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一扇扇原木色的房门,宽敞悠长的走廊,干净的可以映出倒影的理石地面,还有天花板上一个个沉睡着的灭火喷头。银色的闸门隐隐约约传出声音来,因为过于嘈杂所以听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偶尔的,会有女人的尖叫声挑起一个高调,转瞬就被更加庞大的杂音吞没了下去。 门里门外,就像两个世界。 脚步声从安静的走廊一头急急而来,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不规律的节奏。过了半分钟左右,方才持枪的男人已经跑到闸门前,他仰头看了看足有两米高的闸门,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腕表。 “差不多了。”他对持刀的同伙说。 持刀的男人点点头:“打开。”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口罩来。这口罩一看就知道做工精良考究,是市面上没有的防毒口罩。 持枪男人也有这样的一个口罩。他把枪别到后腰,蹲下去用看似有点古怪的东西对准闸门下方一个闪着光色光芒的区域,类似一种扫描的程序过后,闸门忽然缓缓地开始上升。 闸门只升起半米左右,他们就地一滚,从外面滚到了里面。 这道闸门上印着两个字母——a2,代表着a系闸门第二道。而囚禁着展览大厅的那几道闸门上都印着b字母,代表着是b系闸门。想要从a2到b系闸门,还需要通过一间办公室。也就是保安部长的办公室。 谁都没有留意过在保安部长办公室的书柜后面其实还隐藏着一道门,早些时候因为不经常使用,所以封闭起来的门。 十几分钟前,被姜璐打昏的保安部长以及保安们还昏迷在墙角里,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他们毫无影响,从某个方面来说也是一种幸运。 办公室里的书柜被推动起来,发出的声音就像是用刀片刮在黑板上一样刺耳。被推开了一些位置后,从隐藏在后面的门里闪出两个人来,他们的脸上都戴着口罩。 他们看到了昏迷在地上的几个保安,也不觉得惊讶,就像本该如此一样。持枪男人对同伙说:“时间真不多了。你去搞定那两个人,我去拿东西。” 持刀男人看了眼腕表,说:“差不多都昏了?” “你都干过一次了,哪这么多废话。快点!” 持刀男人的表情有些亢奋,快步走向房门慢慢地打开一条缝隙。可见,他虽然亢奋,却很冷静。 从缝隙里看向大厅,视线所及之处一片狼藉,没有人还站立着,他们都倒在地上,有的已经一动不动,有的还在抽搐,只有少部分人依靠着什么东西勉强坐着,胸口剧烈起伏,悬在清醒与昏迷之间。 这跟之前经历过的一模一样,持刀男人挑挑眉,转头对同伙点点头,随即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 三分钟不到的时间,展厅里的人几乎全部都昏迷了过去。黎月夕看不出来有多少人死亡,多少人活下来,他知道温煦倒了下去、小七倒了下去、罗建也倒了下去。如炼狱的展厅在短短的时间里,成了一幅浓墨重彩的突出死亡意义的油画。 黎月夕紧紧抓着录音笔,身上的冷汗一层浸了一层,紧张心痛的无法言语。在病床上,杜忠波的脸色已经接近铁青,眉头皱得很深很深,深的就像一道无法填平的鸿沟。 负责来帮忙的支援部成员面露急色,笔记本上的画面让他们提心吊胆,忍不住问道,“杜先生,需要跟花鑫联系吗?” 杜忠波摇摇头:“我们应该相信花鑫。” 黎月夕咽了咽唾沫,努力克制着发抖的双手,继续对录音笔说:“都倒下去了,清醒的人不多,从我的角度看可能只有两三个人清醒着。一个是三十多岁的男人,穿了一身米色西装,打的是深灰色领带,应该是个混血,不像纯血统的本国人。还有一个,一个孩子,女孩儿。”他哽咽了一声,继续道,“女孩儿脸上戴着口罩,□□岁大,她的妈妈已经,已经不动了。还有一个穿着蓝色套头衫的男人,很年轻,这个人脸上戴着口罩,应该是防雾霾的口罩。我看不到他的脸,蓝色的牛仔裤,背着黑色的帆布包。等等……”录音记录说道这里的时候,他的口气忽然起了变化,“门开了!花鑫,你们刚才待过的那个办公室的门开了,有两个人走出来了,他们都戴着口罩。一个拿着枪,一个拿着……” 展厅那边的变化杜忠波同样看到了,他所有注意力高度集中起来,忽然间,黎月夕的录音记录戛然而止,杜忠波只听见他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声音。 “怎么了?”杜忠波扭头看向黎月夕,少年的脸色苍白,眼睛里充满了愤怒与痛苦,他不由得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黎月夕猛地站了起来,指着笔记本的屏幕,大声喊道:“滕华阳!” “滕华阳?这个拿刀的?”杜忠波也指着笔记本屏幕问道。 黎月夕使劲点头:“就是他,就算戴着口罩我也能认出来,就是滕华阳!”杀我父母的凶手,就是这个人! 杜忠波下意识地抓住黎月夕的手臂,似乎怕他一时冲动跑出去。急忙安慰道::“你冷静点,作好记录。” 黎月夕显然没有把杜忠波的劝告听见耳朵里,死死盯着画面里带着口罩拿着刀的杀了他双亲的仇人!杀亲之仇不共戴天,哪怕他还是个少年,这仇恨也早就深入骨髓,折磨的他痛不欲生。 就是这些人,就是这个人!如果不是他们,父母不会死,自己也不会冒个杀父杀母的罪名去自首。如果他没有遇到杜忠波这样的好警察,没有遇到温煦等人,他的下场不是落在那些人手里,就是被判个死刑。 呼吸早就失去了规律,急促而又深浅不一,很快黎月夕的大脑开始缺氧,身体摇晃了两下,险些摔倒在杜忠波的身上。 “黎月夕!”杜忠波为了及时扶住他扯动了伤口,疼的一身冷汗,“你坐下,不要太激动了。” 黎月夕恨恨地瞪着画面里的滕华阳,咬牙切齿地自语起来:“为什么杀他们?凭什么杀他们?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他问的人自然不会回答,虽然近在眼前,却远隔千里,就算他喊破嗓子对方也不会看他一眼,更不会对他说一个字。他明明知道这些,可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问。 为什么——是他憋在心里好多年的一个心结。 照顾杜忠波的这几天,黎月夕像是一只非常温顺的小兔子,不但细心还非常温和,与现在表情狰狞,眼睛里充满了杀意的小老虎完全不一样。可杜忠波却觉得,现在的黎月夕才更真实一些。以往,他太压抑自己了,将心里的痛苦和仇恨都压在心底,一旦这些被压抑的负面情感爆发出来,很容易失去控制和理智。 不行,必须找个法子可以同时解决黎月夕的失控,还能拖延展会那边的情况恶化。 “你会弄电脑是吗?”杜忠波忽然对支援部小哥开口问道。 小哥赶紧点点头:“您需要我做什么?” “能入侵蜂巢的广播系统吗?” 小哥一愣:“您要……” “你就说能不能!” 小哥忙不迭地把笔记本转向自己面前,一边敲击键盘一边说:“我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如果对方也做过手脚,我这边就要多用些时间。希望他们没有打过广播系统的注意。” 杜忠波已经不去在意小哥嘀咕些什么,他抓着黎月夕的手臂使了很大劲儿,黎月夕居然不知道疼,他只好把人扯到眼前,紧紧盯着少年通红的眼睛,低声喝道:“看着我,黎月夕!” 黎月夕一怔,随即视线终于有了焦点。 杜忠波非常严肃地说:“如果我们可以入侵广播系统,你就有机会问滕华阳为什么杀害你父母。但是你必须答应我,要保持冷静!我要你问什么,你就问什么,明白吗?” 黎月夕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双手揪着杜忠波的病号服不停颤抖着,他哽咽着说:“我听你的。” 杜忠波顾不上表扬黎月夕,低头看着正在入侵蜂巢广播系统的小哥:“怎么样?” “没问题,再给我一分钟。” —— 滕华阳拿着刀在昏迷的人中寻找目标,拿着枪的男人目标明确,出了办公室后直奔展厅c区走了过去,他的目标是一个看似水晶棺材的东西,那东西是竖起来成倾斜状态的,机体下面是正方形的底座,底座与机体间链接着六根手臂粗细的金属管。在机器上方挂着英文简介牌——新能源星际旅行。 负责新能源星际旅行的展方人员已经不知道昏迷在什么地方了,机体孤零零的立在原地,已经却切断了所有电源。持枪男人走到机体前,对着底座连续开了两枪,随后很利索地打开了机体的舱门,可见他非常了解这个东西。 舱门里冒出一股很淡很淡的气流,持枪男人半个身子探了进入。舱内有一个座椅,座椅上方是连着三个管子的头盔,看上去像极了万磁王那一个。而在座椅右侧,是一块显示屏,持枪男人拿出早就准备的电池组连接上显示屏,显示屏很快亮了起来,出现了操作界面。 与此同时,滕华阳还在查看昏厥过去的人,他直接放弃查看女人,将一个个趴在地上的男人翻过来,看清他们的脸。显然,他并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 就在这时,从他身后的某个地方传来几声痛苦的声音,滕华阳转了半个身,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清清淡淡地扫到正在痛苦呻/吟中的男子脸上。金发,浅蓝色西装,还有那让他厌恶的跟头发一样颜色的胡子。 滕华阳转了身,脚步轻快地走到那个外籍男子面前。经过毒气和恐怖的洗礼后,外籍男子已经看不清什么东西了,神智也处于半昏迷状态。滕华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聊,随后蹲在男子面前,伸出手给外籍男子顺了顺气。然而,这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外籍男子继续呻/吟着,无意识地说:“” “”滕华阳微微笑着,嗓音低沉。他的手摸向对方的脸,逐渐滑落到咽喉。 一道寒光闪过,刀刃割开了的喉咙,鲜血涌了出来,瞬间浸红了浅蓝色西装。 突然!整个安静的展厅传来了急促而又沉重的呼吸声,诡异的呼吸声就像是从被割开的喉咙里挤出来一般,让滕华阳的脸色一变。随即,他发现,呼吸声来自于四面八方,来自于他的头顶! 滕华阳撩起眼皮看着镶嵌在墙壁上方的扩音器。 呼吸声很沉很沉,呼哧呼哧的就像一只野兽的低吼被放大了无数倍!当野兽的低吼戛然而止,怒吼从扩音器传了出来。 “滕华阳!” 滕华阳挑挑眉,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他就回复了正常。他对着那扩音器问道:“哪位?” “你不记得我的声音,但是我记得你。你化成灰我都记得!” “妈的,怎么回事!?”还在星际旅行舱里鼓捣主控板的持枪男子人忍不住冒出头来,愤怒地质问,“他是怎么看到你的?” 滕华阳对同伙的质问置若罔闻,他只对着扩音器笑道:“你看得到我?很好,你是谁?” —— 病房里,小哥把音量调到最大,即便如此,滕华阳的声音也是很微弱的。杜忠波紧盯着画面中的滕华阳,辨认他的口型,小声对黎月夕说:“他问你是谁。” 黎月夕的手冰凉冰凉,浑身都在发抖。他舔了舔嘴唇,紧咬着牙,压制着自己濒临崩溃的理智,说道:“你杀我爸妈。” 滕华阳眼睛一亮:“你是黎月夕。” “为什么?为什么杀他们?” 滕华阳似乎并不介意忽然发生了并没有发生过的事,看起来他很愿意跟黎月夕聊一聊。他耸耸肩,很随意地说:“杀就杀喽,没有为什么。” 持枪男子的口袋发出哒哒的声音,他急忙从口袋里掏出计时器,计时器上的数字是倒计时的,08:30、08:29…… “没时间了,你还差一个没杀。动作快点!”持枪男子为了能在时间内完成自己的任务,自然顾不上去寻找不知隐藏何处的可视源,也没时间去管束滕华阳的行为。 滕华阳对着扩音器无奈地说:“我很忙,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看着我忙,当然,我会回答你的问题。” 黎月夕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越是痛恨越是紧张,越是不知道想要问什么了。这时候,杜忠波举起手里的本子,上面写着三个问题。 黎月夕定睛看了一眼,稳了稳气息,又对麦克风喊道:“你们的目的是要晶片还是要我?” 滕华阳的鞋尖挑起一个昏迷男人的脸,很失望地撇了撇嘴,随口说道:“我不感兴趣的事很少过问。” 杜忠波蹙蹙眉,指了指纸上的第二个问题。 黎月夕再问:“你们可以让我爸妈走的痛快一点,为什么你,你那么做!?你他妈的就是个变态!人渣,连畜生都不如。” 会骂人了这孩子!杜忠波挠挠额头,不想打断黎月夕的怒骂。 —— “黎月夕,你的心情呢我是可以理解的。”滕华阳又掀翻了一个昏迷中的男人,可惜仍旧不是他要杀的目标,故而有些烦躁了,他回头看了眼上方的扩音器,说,“我哪里做错了吗?并没有,如果他们不招惹我们,我也不会杀他们。你看,错不在我,错在他们。而且,你们一家活的战战兢兢,有意思吗?我杀了他们也是帮他们解脱。你也是啊,没有了父母的管束,你只会更自由。相信我小子,当你长大了父母只是一种累赘。有时候你会想‘老不死的怎么还不死’事实上,我帮了你一个大忙。你应该感谢我。” 黎月夕被滕华阳的言辞完全激怒了,扑向笔记本大喊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杜忠波使劲抱住了黎月夕,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安静,你答应过我什么不记得了?安静下来黎月夕!” 黎月夕还在奋力挣扎,对着笔记本上的滕华阳怒吼着:“我要杀了你,变态!” “卧槽你别动了,老子伤口要扯开了!”杜忠波不得不扭了一把黎月夕的脸蛋儿,让他吃痛起来。 黎月夕的暴走反而让滕华阳觉得很愉快,他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展厅内,毛骨悚然。 忽然,滕华阳的笑声停止,抬起头来盯着扩音器,脸上兴奋的表情夸张到扭曲:“黎月夕,敢不敢来找我。嗯?我也可以杀了你,你活着很累是不是?我可以成全你们一家子,来找我啊,让我杀了你。” 黎月夕在杜忠波的怀里剧烈地发抖,紧紧咬着嘴唇,咬出来了血,顺着嘴唇流了下去,就像一条红色的小溪在惨白的缎面上蜿蜒而下。 杜忠波猛地捂住他的嘴,脸紧贴在他耳边,沉沉说道:“你不能输!告诉他,杀人偿命,死的只会是他。” 黎月夕大力扯开杜忠波的胳膊,抓起被丢开的麦克风,一字一腔仇恨,一声一股杀意。通红的眼睛盯着屏幕上的仇人,说:“你敢来找我吗?” 杜忠波一愣,下意识看向怀里的人的脸…… 黎月夕的嘴上都是血,染到了麦克风上尤不自知。他的眼里只有滕华阳! “滕华阳,没有别人给你撑腰,你敢来找我吗?”黎月夕的口气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你不敢,没有主子发话你什么都不敢,你他妈的就是一条狗。回去告诉你主子,不管你们改变了什么,我都记得。” 滕华阳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会怕吗?” “你不怕,但是你主子怕。”黎月夕把每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猜他们会不会派你来杀我?我很希望是你来杀我,滕华阳,你不敢来找我!” 听着黎月夕的威胁,滕华阳的脑袋怪异地动了起来,左右左右,就像换了什么怪病似得。 杜忠波发现滕华阳的反应很奇怪,心里顿时一乐,低声对黎月夕说:“有门。妈的,这小子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继续刺激他。” 可没等黎月夕再开口,持枪男子忽然从星际旅行舱里跳了出来,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很像电饭煲的东西,一边往背包里塞一边大声对滕华阳说:“别墨迹,就剩三分钟了。” 滕华阳咬咬牙,使劲晃了下脑袋,手里的刀指着扩音器:“你等着!”言罢,转身继续搜索他的目标。 持枪男子也开始帮滕华阳寻找目标。看了五六个人开始意识到不对劲儿了,“喂,滕华阳,你看到那个女人了吗?” “白痴,她和花鑫在一起被困在4d123房间了。” “我不是说那个姓姜的女人。”持枪男子急道,“上次我拿到东西后,你不是被一个女人抱住腿了吗,那个女人呢?” “我怎么知道?”滕华阳压根不在乎什么抱自己大腿的女人,他只想尽快找到最后一个目标杀人灭口! 然而,持枪男人却停了下来,愈发狐疑地说:“不对……上一次可没发生你跟黎月夕对话这事,而且,他是怎么看到你的?” 滕华阳闻言冷笑了一声,踢开一个不是目标的人,说:“你怕个屁?九十分钟一到我们就回去了,谁会记得?” “黎月夕记得!你个白痴。” 滕华阳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砍死你信不信?” 持枪男子暗暗咬牙,心想:滕华阳太不正常了,如果不是需要他杀人,老先生不可能给自己安排这么一个白痴搭档。不行,得离这傻逼远点。 持枪男子想到这里就有了先行一步的打算,趁着滕华阳没留神的机会,转头就朝着保安部长办公室走去,。 忽然间,不知道从什么方向袭来一阵拳风,持枪男人只感觉到背后被狠狠打了一拳!这一拳力气太大,他站都站不稳,眼看着就要拍在地面上,衣领子又被人抓住扯了回去。 滕华阳也发现同伙被袭击了,但是他没有受过什么特殊训练,身体反应远远跟不上脑袋的反应,即便看到了攻击者是谁,也没能在最佳时间出击。 持枪男子想要回身打击对方,但是对方的动作实在太快,没等他站稳脚跟,左臂就被扭到身后,关节发出的咔嚓一声连他都听得清清楚楚,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痛,还有□□掉在地上的嗒声。 他持枪的右手彻底断了! 完成一连串的攻击,小七捂着口鼻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憋了太久,实在憋不住才不得已发起攻击。 滕华阳曾经跟小七交过手,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于是马上抓住身边一个昏迷的年轻人,威胁道:“你再敢动一下,我就杀了他!” 小七已经把持枪男子甩到一边去了,侧头斜睨着滕华阳,又咳嗽两声才说:“你不归我负责。” 滕华阳一愣,忽然间,背脊一阵刺痛,疼的他完全失去了行动力,被当做人质的年轻人软到了下去,滕华阳的刀反手一挥,划开空气,却没什么都砍到。 持枪男子站了起来,也从后腰抽出一把刀来对着小七。 滕华阳终于看清是谁攻击了自己。闪着寒光的刀,把卷缩在墙角的罗建逼得没有退路。 滕华阳的刀太快了,只是闪过一道光,刀刃就直直地砍了下去!罗建下意识地紧闭上眼睛,脑子里却无法抑制想象出自己的脑袋被砍成两半的恐怖画面。 啊——! 惨叫声撕心裂肺地炸裂开来,罗建吓得一哆嗦,却又意识到这声惨叫不对劲儿!他猛地睁开眼睛,为面前的一幕目瞪口呆。 滕华阳的左臂垂了下去,以一种很古怪的姿势。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脸上的表情就像罗建一样,目瞪口呆。 滕华阳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看到的是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与此同时。 在蜂巢楼外等候着执行任务的消防队、刑警队以及医护人员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 指挥官拿着手机急的直喊:“长官,三楼已经有枪声了,还不让我们进去?”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指挥官吼道:“不上去能解决什么问题?三楼到底什么情况完全不清楚,在这么下去会死人的!” 他的长官不容辩解地说:“这是上峰命令,再过七分钟你们就可以行动了。你给我老老实实等着。” “什么上峰?他们什么意思啊?” “七分钟,七分钟后你马上执行救援任务。” 指挥警官恨恨地挂断电话,昂起头看着三楼的几个窗口不解地自语着:“七分钟,狗屁的七分钟!” —— 滕华阳就像是遇到了天敌的蛇,谨慎地后退。而他的天敌瞥了眼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罗建,问道:“还有多久?” “五分钟左右。”罗建咳嗽了几声,说,“你,你尽快。” 滕华阳怯怯地笑了几声,似乎是在讨好地说:“你不应该在这里,花先生。” 花鑫上前一步:“那我应该在哪?是你们给我设的陷阱4d123房间?还是应该跟大多数人一样昏迷不醒?” 这跟之前发生的事情完全不一样了。滕华阳想:他怎么会出现这里?他明明应该和姜璐一起被关在那个房间才对! 就在滕华阳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小七冷冷告诉对手:“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你手里的东西和滕华阳必须留下。” 没了枪,断了手臂,男人硬撑着露出冷笑,说:“开玩笑。你们能留住他吗?” “如果是尸体,就可以。”小七淡定地说。 另一边,花鑫双手空空面对着仍然握着一把刀的滕华阳,不解地问:“你是卖刀的?身上带了多少把啊?” 滕华阳的手腕一番,刀柄在他手里打了花儿,看上去还挺有两下子似得。他极快地瞥了眼同伙,忽然对着花鑫嘿嘿一笑:“花鑫,其实你针对我无非是因为我杀了黎月夕的父母。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可以去自首,不过这一次你放我走。我保证不会食言。至于那个人,我可以告诉你他的情况。” “妈的滕华阳,你找死啊!?”听到滕华阳要出卖自己,恨恨地骂道。 花鑫抿着嘴,沉沉地咳嗽了两声。 而发现花鑫脸色惨白,也在咳嗽不止的滕华阳的心里却是不停地叫好。看来,毒气对花鑫还是产生了作用,只要能拖延过这几分钟,他就拿自己没办法。 时间不多了。华鑫想。再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说不定人都没抓到,自己却先昏倒了。必须趁着现在还有攻击力的时候抓住滕华阳。 花鑫大喝一声:“动手!” 眨眼间,小七像一只冲出牢笼的猛兽,忽地扑向了猎物!花鑫一个错步晃身,拳头狠狠砸向滕华阳。 滕华阳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花鑫,所以也知道不能跟花鑫硬碰硬,看到拳头打来,挥起手里的刀随便一挡,与此同时身体扭了个方向,朝着另一面跑去。 花鑫的一拳不过是个幌子,重心压在左腿上,右腿带着劲风扫踢过去,滕华阳还没跑出去三步,就被踢中了肋下,闷哼一声摔在两个昏迷者的身上。 花鑫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再看向滕华阳的时候,眼睛里堆积出更多的愤怒,然而在愤怒中还有一些忌惮。 滕华阳趴在两个昏迷者的身上,发出阴森恐怖的冷笑声,颤抖着肩膀徐徐抬起头来:“怎么,不敢上来了?” 花鑫紧蹙着眉头,看着滕华阳的刀抵在一个昏迷者的背上。 “来啊,反正他对你来说只是个陌生人,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花鑫握紧了拳头,因为过于用力指节发出咔咔的声音。 这时,被小七狠揍了一顿的男人狼狈不堪地滚落到一边,而滕华阳那边的变故引起了小七的注意,小七扭头看向花鑫,就是这一扭头的功夫,男人疯一般地扑向不远处。 “站住!”小七再去制止男人已经来不及了。 男人抓到了方才被打落的枪,有枪在手,男人再也不畏惧小七,他把枪对准小七直接扣动两次扳/机。 花鑫大叫了一声:“闪开!” 小七的动作非常迅速,就地一滚避开了子弹。子/弹不知道打在了什么非常坚硬的东西上反弹起来,在展厅里连续发出啪啪的声音。几个人都被吓着了,抱着脑袋缩起脖子,蹲在地上。 直到子弹再也没有被反弹起来,几个人才纷纷长吁了一声。 滕华阳朝着同伙怒吼:“别再开枪了,白痴!” 小七咳嗽了两声,说:“我帮你数过,算上刚才打我的两枪,你已经开了四抢。这种袖珍□□的弹夹只能装四发子弹。小子,你的右手已经断了,要不要我帮你换个弹/夹?” 面对小七的威胁,男人胆怯地后退了一步。 眼看着刚刚到手的优势又要化为乌有,滕华阳大吼了一声:“都别动,否则我杀了这俩人!”他用膝盖压住一个人质,刀顶着另一个人质。 如此一来,局面又发生了变化。 花鑫慢慢地向旁边移动,同时示意小七不要冒险。在时间一秒一秒的流失中,双方拉开了米的距离。 谁都不敢低头看下腕表,计算计算自己还剩多少时间。他们相互监视,相互角逐,哪怕只要流露出一丁点的破绽就会遭受到致命一击! 事实上,他们都在等。 滕华阳等的是九十分钟限制,而花鑫等的是人。 阳光忽然暗淡了下去,想来是有一朵很大很大的云彩遮住了太阳。失去了阳光,十月里的风变得更加寒冷,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瞬间吹干了一身身的冷汗,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拿着枪的男人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安全的,即便对手已经离开了攻击范围,他还是面临着巨大的危险。 “那两个人呢?女人和温煦呢?”男人终于想起隐藏在暗处的威胁来自于谁!曾经,他败在姜璐手里,所以再回来才设计要把姜璐和花鑫关进4d123房间。可是花鑫并没有掉进他们的陷阱,那个该死的娘儿们呢?她在哪? 花鑫代替小七回答了这个问题:“保险起见,姜璐去了4d123房间,至于温煦,你没看到他吗?” 男人:“什么?” 滕华阳:“他骗你,别回头!” 然而,滕华阳的提醒终究是晚了,男人接到花鑫的暗示,下意识地回头。可是,身后什么都没有,除了满地昏迷的男男女女,一个站着的人都没有。 滕华阳愣了一秒钟的功夫,马上明白了什么,继而猛地转头去看自己的身后,忽然间,他膝盖下的人质大力顶了上来,滕华阳毫无准备就被掀翻了过去,这一个跟头摔的结结实实! 暴起的温煦几乎使出了吃奶得劲儿死命踢到滕华阳拿着刀的手腕上! 花鑫居然没去照顾还没有过实战的温煦,他扭头朝着角落里的罗建大喊:“动手!” 罗建早就准备好了时间跳跃器,听见花鑫的喊声,马上启动了跳跃功能!随后,就像丢爆竹一样,把跳跃器丢了出去。 本该凭空消失的几个人还好好地站在原地,被丢出来的跳跃器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嘭地一声爆炸了。 爆炸声是重叠在一起的,罗建丢出去的那个,以及藏在持枪男人身上的那个,两个跳跃器产生了相互湮灭的作用,同时爆炸。 九十分钟限制还剩十五秒。 滕华阳惊恐地看着花鑫,温煦趁机拿起他的刀,刀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滕华阳的脖子。 花鑫眼球一缩,喝道:“温煦!” 温煦背对着花鑫,他的手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因为花鑫的制止声停下来,只是刀尖忽然改变了方向,狠狠刺入了滕华阳的大臂上! 滕华阳惨叫了一声,伴着他的惨叫声九十分钟限制归零。 染了血的刀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滕华阳在他眼前消失,就像从没来过。但是,方才用刀捅了一个人的感觉还残留在他的掌心里,温煦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有点难以相信刚才自己捅了一个人。 花鑫急忙跑过去把温煦拉起来:“你没事?” 温煦愣愣地说:“没,没事。” 罗建连滚带爬地冲到他们身边,急吼吼地抓住他们:“别说了,快走啊,我延长不了多少时间,至多十分钟了。快点走,不然我们都要被留在时间轴夹缝里了。” 小七连声招呼都不打,掉头就跑向保安部长办公室,那速度快的令人乍舌! 罗建一手拉着温煦一手拉着花鑫跟在小七身后,这会儿花鑫还在叫着:“小七,你赶紧通知支援部去把他们部长弄出来。” 小七翻了个白眼:“妈的,我,咳咳,没倒下就不错了。咳咳,还让我通知……”话都没说完,小七猛地软到了下去。 花鑫不耐地咂咂舌,紧跑几步追进办公室,把小七拎起来直接扛在肩上,带着温煦和罗建顺着书柜后面的门溜走。 与此同时,救援人员已经进入展厅。 温煦一边跑一边从花鑫的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拨打09的电话。 09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的焦急,接到电话迫不及待地说:“去那个电子检测门,楼梯缓步台上面有扇窗户,我们的人在那里接应。不用担心部长,我已经安排人接应她了。你们抓紧时间。” “多久?”温煦跑得呼哧带喘,“多久我们会被警察发现?” “一分钟,快。我只能控制那扇电子门一分钟。” 得,啥都别说,跑! —— 等四个人跑到指定地点,一个拉着一个从窗户上跳下去的时候,蜂巢的警报声已经彻底停了下来,很多的警察、医护人员、消防人员涌入蜂巢,开始有秩序和效率地疏导人群。 花鑫无暇顾及其他,朝着等候他们的商务车跑去。眼看着就要上车了,车门忽然打开,从里面下来四个人,其中一个礼貌地对花鑫点点头,说:“请把小七和罗建交给我们护送。” 花鑫蹙蹙眉,居然一句话都没说就把肩膀上的小七给了出去,跟在后面的罗建似乎终于松了口气,拍拍花鑫的肩膀,跟着那四个人朝着另外一辆车走去。 花鑫看也不看离开的那些人,抓着温煦钻进了商务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阳光在车窗上映照出一个完美的圆形,好像表盘一样徐徐转动着。花鑫坐在舒服的座位上,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随即眉头微微蹙了蹙…… 温煦还有点没缓过神来。看了看花鑫,很不解地问:“老板,我们为什么要跟小七分开走?” 花鑫瞥了眼窗外,随后疲惫地闭上眼睛,没有回答温煦的问题。 温煦并没有发现老板的那一眼包涵着太多的意思,他还有很多细节想不通,就问道:“老板,他们带走了那个东西,不要紧吗?你怎么不急呢?” 话都没说完,就被花鑫猛地搂住了肩膀。温煦愣了愣,待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依偎在老板的怀里…… 花鑫沉声说道:“让我休息一会儿……乖。” 温煦不敢动了,还没有放松下来的精神似乎被什么冲击着,紧张后的疲惫与突然而来的甜蜜相互较量了起来,而温煦很乐意让甜蜜占据上风。他甚至想着,大战之后最能够放松的事情就是躺在喜欢的人身边? 花鑫闭着眼睛,搂着温煦的手紧了又紧。 —— 医疗所里的黎月夕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他这个样子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躺在病床上的杜忠波捧着笔记本电脑,上面只有蓝天白云的界面安静地陪着他。 杜忠波想不起什么时候要了一个笔记本,而站在身边的小哥同样紧蹙着眉头,看上去跟他一样,有些想不通的事情。 黎月夕恍恍惚惚地说:“你们都记得多少?” 杜忠波狐疑地问:“什么记得多少?” 黎月夕把手机举到杜忠波面前,只见手机上显示出一张刚刚发布的通缉令。 通缉连环/杀/人案嫌疑人“滕华阳”。 第65章 拿着刀的男人在房间里逗留了一圈,朝着后面说:“进来,不在里面。” 站在外面的持/枪男人只是探头看了看,可见,他并不是没有胆量,而是比他的同伙更加谨慎而已。他给里面的同伙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点点头朝着被打碎玻璃的窗口走去,而持枪的人把枪端起来,抢/口正对着对面的窗户外面。 持刀男人慢慢地走到了窗口,右手的手腕一翻,像成年人一只小臂那么长的刀翻转过来,刀面成倾斜状,在阳光的照耀下截然是一面不错的镜子。他慢慢转动手腕,随着他的转动,刀面上开始显出不同的景色。扭曲的楼体,参差不齐的玻璃碎片,还有灰白色的墙体色。 持刀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冷笑,对着门口的同伙微微点头,随即大声说道:“这屋子里没人,怎么回事?” “不可能没人。”拿着枪的男人故意大着嗓门说,“枪声响了我们就过来,不管是谁都不可能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跑出去。” “会不会在隔壁房间?” “嗨,你别啰嗦。这里是我做主,我们的目的是要拿到4d123里的东西。快点去!” “这里怎么办?” “时间不多了,拿东西要紧。” 持刀男人耸了耸肩,从窗口位置上离开,很快走出房间。房门刻意被用力地关上而发出不小的声音。随后,俩人相视一眼,笑得更加阴森。 姜璐所处的位置可以听见房间里面的声音,但是听得并不清楚。她看向三米开外的花鑫,花鑫对她点点头,她抿着嘴咬咬牙,一脸恨不能咬死所有敌人的狠样! 花鑫无声的催促着——马上行动! 姜璐锁紧双肩,一扭头消失在花鑫的视线范围之内。 —— 闸门之外,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一扇扇原木色的房门,宽敞悠长的走廊,干净的可以映出倒影的理石地面,还有天花板上一个个沉睡着的灭火喷头。银色的闸门隐隐约约传出声音来,因为过于嘈杂所以听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偶尔的,会有女人的尖叫声挑起一个高调,转瞬就被更加庞大的杂音吞没了下去。 门里门外,就像两个世界。 脚步声从安静的走廊一头急急而来,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不规律的节奏。过了半分钟左右,方才持枪的男人已经跑到闸门前,他仰头看了看足有两米高的闸门,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腕表。 “差不多了。”他对持刀的同伙说。 持刀的男人点点头:“打开。”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口罩来。这口罩一看就知道做工精良考究,是市面上没有的防毒口罩。 持枪男人也有这样的一个口罩。他把枪别到后腰,蹲下去用看似有点古怪的东西对准闸门下方一个闪着光色光芒的区域,类似一种扫描的程序过后,闸门忽然缓缓地开始上升。 闸门只升起半米左右,他们就地一滚,从外面滚到了里面。 这道闸门上印着两个字母——a2,代表着a系闸门第二道。而囚禁着展览大厅的那几道闸门上都印着b字母,代表着是b系闸门。想要从a2到b系闸门,还需要通过一间办公室。也就是保安部长的办公室。 谁都没有留意过在保安部长办公室的书柜后面其实还隐藏着一道门,早些时候因为不经常使用,所以封闭起来的门。 十几分钟前,被姜璐打昏的保安部长以及保安们还昏迷在墙角里,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他们毫无影响,从某个方面来说也是一种幸运。 办公室里的书柜被推动起来,发出的声音就像是用刀片刮在黑板上一样刺耳。被推开了一些位置后,从隐藏在后面的门里闪出两个人来,他们的脸上都戴着口罩。 他们看到了昏迷在地上的几个保安,也不觉得惊讶,就像本该如此一样。持枪男人对同伙说:“时间真不多了。你去搞定那两个人,我去拿东西。” 持刀男人看了眼腕表,说:“差不多都昏了?” “你都干过一次了,哪这么多废话。快点!” 持刀男人的表情有些亢奋,快步走向房门慢慢地打开一条缝隙。可见,他虽然亢奋,却很冷静。 从缝隙里看向大厅,视线所及之处一片狼藉,没有人还站立着,他们都倒在地上,有的已经一动不动,有的还在抽搐,只有少部分人依靠着什么东西勉强坐着,胸口剧烈起伏,悬在清醒与昏迷之间。 这跟之前经历过的一模一样,持刀男人挑挑眉,转头对同伙点点头,随即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 三分钟不到的时间,展厅里的人几乎全部都昏迷了过去。黎月夕看不出来有多少人死亡,多少人活下来,他知道温煦倒了下去、小七倒了下去、罗建也倒了下去。如炼狱的展厅在短短的时间里,成了一幅浓墨重彩的突出死亡意义的油画。 黎月夕紧紧抓着录音笔,身上的冷汗一层浸了一层,紧张心痛的无法言语。在病床上,杜忠波的脸色已经接近铁青,眉头皱得很深很深,深的就像一道无法填平的鸿沟。 负责来帮忙的支援部成员面露急色,笔记本上的画面让他们提心吊胆,忍不住问道,“杜先生,需要跟花鑫联系吗?” 杜忠波摇摇头:“我们应该相信花鑫。” 黎月夕咽了咽唾沫,努力克制着发抖的双手,继续对录音笔说:“都倒下去了,清醒的人不多,从我的角度看可能只有两三个人清醒着。一个是三十多岁的男人,穿了一身米色西装,打的是深灰色领带,应该是个混血,不像纯血统的本国人。还有一个,一个孩子,女孩儿。”他哽咽了一声,继续道,“女孩儿脸上戴着口罩,□□岁大,她的妈妈已经,已经不动了。还有一个穿着蓝色套头衫的男人,很年轻,这个人脸上戴着口罩,应该是防雾霾的口罩。我看不到他的脸,蓝色的牛仔裤,背着黑色的帆布包。等等……”录音记录说道这里的时候,他的口气忽然起了变化,“门开了!花鑫,你们刚才待过的那个办公室的门开了,有两个人走出来了,他们都戴着口罩。一个拿着枪,一个拿着……” 展厅那边的变化杜忠波同样看到了,他所有注意力高度集中起来,忽然间,黎月夕的录音记录戛然而止,杜忠波只听见他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声音。 “怎么了?”杜忠波扭头看向黎月夕,少年的脸色苍白,眼睛里充满了愤怒与痛苦,他不由得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黎月夕猛地站了起来,指着笔记本的屏幕,大声喊道:“滕华阳!” “滕华阳?这个拿刀的?”杜忠波也指着笔记本屏幕问道。 黎月夕使劲点头:“就是他,就算戴着口罩我也能认出来,就是滕华阳!”杀我父母的凶手,就是这个人! 杜忠波下意识地抓住黎月夕的手臂,似乎怕他一时冲动跑出去。急忙安慰道::“你冷静点,作好记录。” 黎月夕显然没有把杜忠波的劝告听见耳朵里,死死盯着画面里带着口罩拿着刀的杀了他双亲的仇人!杀亲之仇不共戴天,哪怕他还是个少年,这仇恨也早就深入骨髓,折磨的他痛不欲生。 就是这些人,就是这个人!如果不是他们,父母不会死,自己也不会冒个杀父杀母的罪名去自首。如果他没有遇到杜忠波这样的好警察,没有遇到温煦等人,他的下场不是落在那些人手里,就是被判个死刑。 呼吸早就失去了规律,急促而又深浅不一,很快黎月夕的大脑开始缺氧,身体摇晃了两下,险些摔倒在杜忠波的身上。 “黎月夕!”杜忠波为了及时扶住他扯动了伤口,疼的一身冷汗,“你坐下,不要太激动了。” 黎月夕恨恨地瞪着画面里的滕华阳,咬牙切齿地自语起来:“为什么杀他们?凭什么杀他们?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他问的人自然不会回答,虽然近在眼前,却远隔千里,就算他喊破嗓子对方也不会看他一眼,更不会对他说一个字。他明明知道这些,可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问。 为什么——是他憋在心里好多年的一个心结。 照顾杜忠波的这几天,黎月夕像是一只非常温顺的小兔子,不但细心还非常温和,与现在表情狰狞,眼睛里充满了杀意的小老虎完全不一样。可杜忠波却觉得,现在的黎月夕才更真实一些。以往,他太压抑自己了,将心里的痛苦和仇恨都压在心底,一旦这些被压抑的负面情感爆发出来,很容易失去控制和理智。 不行,必须找个法子可以同时解决黎月夕的失控,还能拖延展会那边的情况恶化。 “你会弄电脑是吗?”杜忠波忽然对支援部小哥开口问道。 小哥赶紧点点头:“您需要我做什么?” “能入侵蜂巢的广播系统吗?” 小哥一愣:“您要……” “你就说能不能!” 小哥忙不迭地把笔记本转向自己面前,一边敲击键盘一边说:“我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如果对方也做过手脚,我这边就要多用些时间。希望他们没有打过广播系统的注意。” 杜忠波已经不去在意小哥嘀咕些什么,他抓着黎月夕的手臂使了很大劲儿,黎月夕居然不知道疼,他只好把人扯到眼前,紧紧盯着少年通红的眼睛,低声喝道:“看着我,黎月夕!” 黎月夕一怔,随即视线终于有了焦点。 杜忠波非常严肃地说:“如果我们可以入侵广播系统,你就有机会问滕华阳为什么杀害你父母。但是你必须答应我,要保持冷静!我要你问什么,你就问什么,明白吗?” 黎月夕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双手揪着杜忠波的病号服不停颤抖着,他哽咽着说:“我听你的。” 杜忠波顾不上表扬黎月夕,低头看着正在入侵蜂巢广播系统的小哥:“怎么样?” “没问题,再给我一分钟。” —— 滕华阳拿着刀在昏迷的人中寻找目标,拿着枪的男人目标明确,出了办公室后直奔展厅c区走了过去,他的目标是一个看似水晶棺材的东西,那东西是竖起来成倾斜状态的,机体下面是正方形的底座,底座与机体间链接着六根手臂粗细的金属管。在机器上方挂着英文简介牌——新能源星际旅行。 负责新能源星际旅行的展方人员已经不知道昏迷在什么地方了,机体孤零零的立在原地,已经却切断了所有电源。持枪男人走到机体前,对着底座连续开了两枪,随后很利索地打开了机体的舱门,可见他非常了解这个东西。 舱门里冒出一股很淡很淡的气流,持枪男人半个身子探了进入。舱内有一个座椅,座椅上方是连着三个管子的头盔,看上去像极了万磁王那一个。而在座椅右侧,是一块显示屏,持枪男人拿出早就准备的电池组连接上显示屏,显示屏很快亮了起来,出现了操作界面。 与此同时,滕华阳还在查看昏厥过去的人,他直接放弃查看女人,将一个个趴在地上的男人翻过来,看清他们的脸。显然,他并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 就在这时,从他身后的某个地方传来几声痛苦的声音,滕华阳转了半个身,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清清淡淡地扫到正在痛苦呻/吟中的男子脸上。金发,浅蓝色西装,还有那让他厌恶的跟头发一样颜色的胡子。 滕华阳转了身,脚步轻快地走到那个外籍男子面前。经过毒气和恐怖的洗礼后,外籍男子已经看不清什么东西了,神智也处于半昏迷状态。滕华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聊,随后蹲在男子面前,伸出手给外籍男子顺了顺气。然而,这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外籍男子继续呻/吟着,无意识地说:“” “”滕华阳微微笑着,嗓音低沉。他的手摸向对方的脸,逐渐滑落到咽喉。 一道寒光闪过,刀刃割开了的喉咙,鲜血涌了出来,瞬间浸红了浅蓝色西装。 突然!整个安静的展厅传来了急促而又沉重的呼吸声,诡异的呼吸声就像是从被割开的喉咙里挤出来一般,让滕华阳的脸色一变。随即,他发现,呼吸声来自于四面八方,来自于他的头顶! 滕华阳撩起眼皮看着镶嵌在墙壁上方的扩音器。 呼吸声很沉很沉,呼哧呼哧的就像一只野兽的低吼被放大了无数倍!当野兽的低吼戛然而止,怒吼从扩音器传了出来。 “滕华阳!” 滕华阳挑挑眉,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他就回复了正常。他对着那扩音器问道:“哪位?” “你不记得我的声音,但是我记得你。你化成灰我都记得!” “妈的,怎么回事!?”还在星际旅行舱里鼓捣主控板的持枪男子人忍不住冒出头来,愤怒地质问,“他是怎么看到你的?” 滕华阳对同伙的质问置若罔闻,他只对着扩音器笑道:“你看得到我?很好,你是谁?” —— 病房里,小哥把音量调到最大,即便如此,滕华阳的声音也是很微弱的。杜忠波紧盯着画面中的滕华阳,辨认他的口型,小声对黎月夕说:“他问你是谁。” 黎月夕的手冰凉冰凉,浑身都在发抖。他舔了舔嘴唇,紧咬着牙,压制着自己濒临崩溃的理智,说道:“你杀我爸妈。” 滕华阳眼睛一亮:“你是黎月夕。” “为什么?为什么杀他们?” 滕华阳似乎并不介意忽然发生了并没有发生过的事,看起来他很愿意跟黎月夕聊一聊。他耸耸肩,很随意地说:“杀就杀喽,没有为什么。” 持枪男子的口袋发出哒哒的声音,他急忙从口袋里掏出计时器,计时器上的数字是倒计时的,08:30、08:29…… “没时间了,你还差一个没杀。动作快点!”持枪男子为了能在时间内完成自己的任务,自然顾不上去寻找不知隐藏何处的可视源,也没时间去管束滕华阳的行为。 滕华阳对着扩音器无奈地说:“我很忙,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看着我忙,当然,我会回答你的问题。” 黎月夕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越是痛恨越是紧张,越是不知道想要问什么了。这时候,杜忠波举起手里的本子,上面写着三个问题。 黎月夕定睛看了一眼,稳了稳气息,又对麦克风喊道:“你们的目的是要晶片还是要我?” 滕华阳的鞋尖挑起一个昏迷男人的脸,很失望地撇了撇嘴,随口说道:“我不感兴趣的事很少过问。” 杜忠波蹙蹙眉,指了指纸上的第二个问题。 黎月夕再问:“你们可以让我爸妈走的痛快一点,为什么你,你那么做!?你他妈的就是个变态!人渣,连畜生都不如。” 会骂人了这孩子!杜忠波挠挠额头,不想打断黎月夕的怒骂。 —— “黎月夕,你的心情呢我是可以理解的。”滕华阳又掀翻了一个昏迷中的男人,可惜仍旧不是他要杀的目标,故而有些烦躁了,他回头看了眼上方的扩音器,说,“我哪里做错了吗?并没有,如果他们不招惹我们,我也不会杀他们。你看,错不在我,错在他们。而且,你们一家活的战战兢兢,有意思吗?我杀了他们也是帮他们解脱。你也是啊,没有了父母的管束,你只会更自由。相信我小子,当你长大了父母只是一种累赘。有时候你会想‘老不死的怎么还不死’事实上,我帮了你一个大忙。你应该感谢我。” 黎月夕被滕华阳的言辞完全激怒了,扑向笔记本大喊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杜忠波使劲抱住了黎月夕,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安静,你答应过我什么不记得了?安静下来黎月夕!” 黎月夕还在奋力挣扎,对着笔记本上的滕华阳怒吼着:“我要杀了你,变态!” “卧槽你别动了,老子伤口要扯开了!”杜忠波不得不扭了一把黎月夕的脸蛋儿,让他吃痛起来。 黎月夕的暴走反而让滕华阳觉得很愉快,他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展厅内,毛骨悚然。 忽然,滕华阳的笑声停止,抬起头来盯着扩音器,脸上兴奋的表情夸张到扭曲:“黎月夕,敢不敢来找我。嗯?我也可以杀了你,你活着很累是不是?我可以成全你们一家子,来找我啊,让我杀了你。” 黎月夕在杜忠波的怀里剧烈地发抖,紧紧咬着嘴唇,咬出来了血,顺着嘴唇流了下去,就像一条红色的小溪在惨白的缎面上蜿蜒而下。 杜忠波猛地捂住他的嘴,脸紧贴在他耳边,沉沉说道:“你不能输!告诉他,杀人偿命,死的只会是他。” 黎月夕大力扯开杜忠波的胳膊,抓起被丢开的麦克风,一字一腔仇恨,一声一股杀意。通红的眼睛盯着屏幕上的仇人,说:“你敢来找我吗?” 杜忠波一愣,下意识看向怀里的人的脸…… 黎月夕的嘴上都是血,染到了麦克风上尤不自知。他的眼里只有滕华阳! “滕华阳,没有别人给你撑腰,你敢来找我吗?”黎月夕的口气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你不敢,没有主子发话你什么都不敢,你他妈的就是一条狗。回去告诉你主子,不管你们改变了什么,我都记得。” 滕华阳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会怕吗?” “你不怕,但是你主子怕。”黎月夕把每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猜他们会不会派你来杀我?我很希望是你来杀我,滕华阳,你不敢来找我!” 听着黎月夕的威胁,滕华阳的脑袋怪异地动了起来,左右左右,就像换了什么怪病似得。 杜忠波发现滕华阳的反应很奇怪,心里顿时一乐,低声对黎月夕说:“有门。妈的,这小子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继续刺激他。” 可没等黎月夕再开口,持枪男子忽然从星际旅行舱里跳了出来,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很像电饭煲的东西,一边往背包里塞一边大声对滕华阳说:“别墨迹,就剩三分钟了。” 滕华阳咬咬牙,使劲晃了下脑袋,手里的刀指着扩音器:“你等着!”言罢,转身继续搜索他的目标。 持枪男子也开始帮滕华阳寻找目标。看了五六个人开始意识到不对劲儿了,“喂,滕华阳,你看到那个女人了吗?” “白痴,她和花鑫在一起被困在4d123房间了。” “我不是说那个姓姜的女人。”持枪男子急道,“上次我拿到东西后,你不是被一个女人抱住腿了吗,那个女人呢?” “我怎么知道?”滕华阳压根不在乎什么抱自己大腿的女人,他只想尽快找到最后一个目标杀人灭口! 然而,持枪男人却停了下来,愈发狐疑地说:“不对……上一次可没发生你跟黎月夕对话这事,而且,他是怎么看到你的?” 滕华阳闻言冷笑了一声,踢开一个不是目标的人,说:“你怕个屁?九十分钟一到我们就回去了,谁会记得?” “黎月夕记得!你个白痴。” 滕华阳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砍死你信不信?” 持枪男子暗暗咬牙,心想:滕华阳太不正常了,如果不是需要他杀人,老先生不可能给自己安排这么一个白痴搭档。不行,得离这傻逼远点。 持枪男子想到这里就有了先行一步的打算,趁着滕华阳没留神的机会,转头就朝着保安部长办公室走去,。 忽然间,不知道从什么方向袭来一阵拳风,持枪男人只感觉到背后被狠狠打了一拳!这一拳力气太大,他站都站不稳,眼看着就要拍在地面上,衣领子又被人抓住扯了回去。 滕华阳也发现同伙被袭击了,但是他没有受过什么特殊训练,身体反应远远跟不上脑袋的反应,即便看到了攻击者是谁,也没能在最佳时间出击。 持枪男子想要回身打击对方,但是对方的动作实在太快,没等他站稳脚跟,左臂就被扭到身后,关节发出的咔嚓一声连他都听得清清楚楚,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痛,还有□□掉在地上的嗒声。 他持枪的右手彻底断了! 完成一连串的攻击,小七捂着口鼻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憋了太久,实在憋不住才不得已发起攻击。 滕华阳曾经跟小七交过手,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于是马上抓住身边一个昏迷的年轻人,威胁道:“你再敢动一下,我就杀了他!” 小七已经把持枪男子甩到一边去了,侧头斜睨着滕华阳,又咳嗽两声才说:“你不归我负责。” 滕华阳一愣,忽然间,背脊一阵刺痛,疼的他完全失去了行动力,被当做人质的年轻人软到了下去,滕华阳的刀反手一挥,划开空气,却没什么都砍到。 持枪男子站了起来,也从后腰抽出一把刀来对着小七。 滕华阳终于看清是谁攻击了自己。闪着寒光的刀,把卷缩在墙角的罗建逼得没有退路。 滕华阳的刀太快了,只是闪过一道光,刀刃就直直地砍了下去!罗建下意识地紧闭上眼睛,脑子里却无法抑制想象出自己的脑袋被砍成两半的恐怖画面。 啊——! 惨叫声撕心裂肺地炸裂开来,罗建吓得一哆嗦,却又意识到这声惨叫不对劲儿!他猛地睁开眼睛,为面前的一幕目瞪口呆。 滕华阳的左臂垂了下去,以一种很古怪的姿势。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脸上的表情就像罗建一样,目瞪口呆。 滕华阳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看到的是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与此同时。 在蜂巢楼外等候着执行任务的消防队、刑警队以及医护人员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 指挥官拿着手机急的直喊:“长官,三楼已经有枪声了,还不让我们进去?”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指挥官吼道:“不上去能解决什么问题?三楼到底什么情况完全不清楚,在这么下去会死人的!” 他的长官不容辩解地说:“这是上峰命令,再过七分钟你们就可以行动了。你给我老老实实等着。” “什么上峰?他们什么意思啊?” “七分钟,七分钟后你马上执行救援任务。” 指挥警官恨恨地挂断电话,昂起头看着三楼的几个窗口不解地自语着:“七分钟,狗屁的七分钟!” —— 滕华阳就像是遇到了天敌的蛇,谨慎地后退。而他的天敌瞥了眼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罗建,问道:“还有多久?” “五分钟左右。”罗建咳嗽了几声,说,“你,你尽快。” 滕华阳怯怯地笑了几声,似乎是在讨好地说:“你不应该在这里,花先生。” 花鑫上前一步:“那我应该在哪?是你们给我设的陷阱4d123房间?还是应该跟大多数人一样昏迷不醒?” 这跟之前发生的事情完全不一样了。滕华阳想:他怎么会出现这里?他明明应该和姜璐一起被关在那个房间才对! 就在滕华阳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小七冷冷告诉对手:“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你手里的东西和滕华阳必须留下。” 没了枪,断了手臂,男人硬撑着露出冷笑,说:“开玩笑。你们能留住他吗?” “如果是尸体,就可以。”小七淡定地说。 另一边,花鑫双手空空面对着仍然握着一把刀的滕华阳,不解地问:“你是卖刀的?身上带了多少把啊?” 滕华阳的手腕一番,刀柄在他手里打了花儿,看上去还挺有两下子似得。他极快地瞥了眼同伙,忽然对着花鑫嘿嘿一笑:“花鑫,其实你针对我无非是因为我杀了黎月夕的父母。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可以去自首,不过这一次你放我走。我保证不会食言。至于那个人,我可以告诉你他的情况。” “妈的滕华阳,你找死啊!?”听到滕华阳要出卖自己,恨恨地骂道。 花鑫抿着嘴,沉沉地咳嗽了两声。 而发现花鑫脸色惨白,也在咳嗽不止的滕华阳的心里却是不停地叫好。看来,毒气对花鑫还是产生了作用,只要能拖延过这几分钟,他就拿自己没办法。 时间不多了。华鑫想。再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说不定人都没抓到,自己却先昏倒了。必须趁着现在还有攻击力的时候抓住滕华阳。 花鑫大喝一声:“动手!” 眨眼间,小七像一只冲出牢笼的猛兽,忽地扑向了猎物!花鑫一个错步晃身,拳头狠狠砸向滕华阳。 滕华阳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花鑫,所以也知道不能跟花鑫硬碰硬,看到拳头打来,挥起手里的刀随便一挡,与此同时身体扭了个方向,朝着另一面跑去。 花鑫的一拳不过是个幌子,重心压在左腿上,右腿带着劲风扫踢过去,滕华阳还没跑出去三步,就被踢中了肋下,闷哼一声摔在两个昏迷者的身上。 花鑫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再看向滕华阳的时候,眼睛里堆积出更多的愤怒,然而在愤怒中还有一些忌惮。 滕华阳趴在两个昏迷者的身上,发出阴森恐怖的冷笑声,颤抖着肩膀徐徐抬起头来:“怎么,不敢上来了?” 花鑫紧蹙着眉头,看着滕华阳的刀抵在一个昏迷者的背上。 “来啊,反正他对你来说只是个陌生人,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花鑫握紧了拳头,因为过于用力指节发出咔咔的声音。 这时,被小七狠揍了一顿的男人狼狈不堪地滚落到一边,而滕华阳那边的变故引起了小七的注意,小七扭头看向花鑫,就是这一扭头的功夫,男人疯一般地扑向不远处。 “站住!”小七再去制止男人已经来不及了。 男人抓到了方才被打落的枪,有枪在手,男人再也不畏惧小七,他把枪对准小七直接扣动两次扳/机。 花鑫大叫了一声:“闪开!” 小七的动作非常迅速,就地一滚避开了子弹。子/弹不知道打在了什么非常坚硬的东西上反弹起来,在展厅里连续发出啪啪的声音。几个人都被吓着了,抱着脑袋缩起脖子,蹲在地上。 直到子弹再也没有被反弹起来,几个人才纷纷长吁了一声。 滕华阳朝着同伙怒吼:“别再开枪了,白痴!” 小七咳嗽了两声,说:“我帮你数过,算上刚才打我的两枪,你已经开了四抢。这种袖珍□□的弹夹只能装四发子弹。小子,你的右手已经断了,要不要我帮你换个弹/夹?” 面对小七的威胁,男人胆怯地后退了一步。 眼看着刚刚到手的优势又要化为乌有,滕华阳大吼了一声:“都别动,否则我杀了这俩人!”他用膝盖压住一个人质,刀顶着另一个人质。 如此一来,局面又发生了变化。 花鑫慢慢地向旁边移动,同时示意小七不要冒险。在时间一秒一秒的流失中,双方拉开了米的距离。 谁都不敢低头看下腕表,计算计算自己还剩多少时间。他们相互监视,相互角逐,哪怕只要流露出一丁点的破绽就会遭受到致命一击! 事实上,他们都在等。 滕华阳等的是九十分钟限制,而花鑫等的是人。 阳光忽然暗淡了下去,想来是有一朵很大很大的云彩遮住了太阳。失去了阳光,十月里的风变得更加寒冷,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瞬间吹干了一身身的冷汗,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拿着枪的男人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安全的,即便对手已经离开了攻击范围,他还是面临着巨大的危险。 “那两个人呢?女人和温煦呢?”男人终于想起隐藏在暗处的威胁来自于谁!曾经,他败在姜璐手里,所以再回来才设计要把姜璐和花鑫关进4d123房间。可是花鑫并没有掉进他们的陷阱,那个该死的娘儿们呢?她在哪? 花鑫代替小七回答了这个问题:“保险起见,姜璐去了4d123房间,至于温煦,你没看到他吗?” 男人:“什么?” 滕华阳:“他骗你,别回头!” 然而,滕华阳的提醒终究是晚了,男人接到花鑫的暗示,下意识地回头。可是,身后什么都没有,除了满地昏迷的男男女女,一个站着的人都没有。 滕华阳愣了一秒钟的功夫,马上明白了什么,继而猛地转头去看自己的身后,忽然间,他膝盖下的人质大力顶了上来,滕华阳毫无准备就被掀翻了过去,这一个跟头摔的结结实实! 暴起的温煦几乎使出了吃奶得劲儿死命踢到滕华阳拿着刀的手腕上! 花鑫居然没去照顾还没有过实战的温煦,他扭头朝着角落里的罗建大喊:“动手!” 罗建早就准备好了时间跳跃器,听见花鑫的喊声,马上启动了跳跃功能!随后,就像丢爆竹一样,把跳跃器丢了出去。 本该凭空消失的几个人还好好地站在原地,被丢出来的跳跃器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嘭地一声爆炸了。 爆炸声是重叠在一起的,罗建丢出去的那个,以及藏在持枪男人身上的那个,两个跳跃器产生了相互湮灭的作用,同时爆炸。 九十分钟限制还剩十五秒。 滕华阳惊恐地看着花鑫,温煦趁机拿起他的刀,刀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滕华阳的脖子。 花鑫眼球一缩,喝道:“温煦!” 温煦背对着花鑫,他的手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因为花鑫的制止声停下来,只是刀尖忽然改变了方向,狠狠刺入了滕华阳的大臂上! 滕华阳惨叫了一声,伴着他的惨叫声九十分钟限制归零。 染了血的刀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滕华阳在他眼前消失,就像从没来过。但是,方才用刀捅了一个人的感觉还残留在他的掌心里,温煦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有点难以相信刚才自己捅了一个人。 花鑫急忙跑过去把温煦拉起来:“你没事?” 温煦愣愣地说:“没,没事。” 罗建连滚带爬地冲到他们身边,急吼吼地抓住他们:“别说了,快走啊,我延长不了多少时间,至多十分钟了。快点走,不然我们都要被留在时间轴夹缝里了。” 小七连声招呼都不打,掉头就跑向保安部长办公室,那速度快的令人乍舌! 罗建一手拉着温煦一手拉着花鑫跟在小七身后,这会儿花鑫还在叫着:“小七,你赶紧通知支援部去把他们部长弄出来。” 小七翻了个白眼:“妈的,我,咳咳,没倒下就不错了。咳咳,还让我通知……”话都没说完,小七猛地软到了下去。 花鑫不耐地咂咂舌,紧跑几步追进办公室,把小七拎起来直接扛在肩上,带着温煦和罗建顺着书柜后面的门溜走。 与此同时,救援人员已经进入展厅。 温煦一边跑一边从花鑫的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拨打09的电话。 09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的焦急,接到电话迫不及待地说:“去那个电子检测门,楼梯缓步台上面有扇窗户,我们的人在那里接应。不用担心部长,我已经安排人接应她了。你们抓紧时间。” “多久?”温煦跑得呼哧带喘,“多久我们会被警察发现?” “一分钟,快。我只能控制那扇电子门一分钟。” 得,啥都别说,跑! —— 等四个人跑到指定地点,一个拉着一个从窗户上跳下去的时候,蜂巢的警报声已经彻底停了下来,很多的警察、医护人员、消防人员涌入蜂巢,开始有秩序和效率地疏导人群。 花鑫无暇顾及其他,朝着等候他们的商务车跑去。眼看着就要上车了,车门忽然打开,从里面下来四个人,其中一个礼貌地对花鑫点点头,说:“请把小七和罗建交给我们护送。” 花鑫蹙蹙眉,居然一句话都没说就把肩膀上的小七给了出去,跟在后面的罗建似乎终于松了口气,拍拍花鑫的肩膀,跟着那四个人朝着另外一辆车走去。 花鑫看也不看离开的那些人,抓着温煦钻进了商务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阳光在车窗上映照出一个完美的圆形,好像表盘一样徐徐转动着。花鑫坐在舒服的座位上,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随即眉头微微蹙了蹙…… 温煦还有点没缓过神来。看了看花鑫,很不解地问:“老板,我们为什么要跟小七分开走?” 花鑫瞥了眼窗外,随后疲惫地闭上眼睛,没有回答温煦的问题。 温煦并没有发现老板的那一眼包涵着太多的意思,他还有很多细节想不通,就问道:“老板,他们带走了那个东西,不要紧吗?你怎么不急呢?” 话都没说完,就被花鑫猛地搂住了肩膀。温煦愣了愣,待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依偎在老板的怀里…… 花鑫沉声说道:“让我休息一会儿……乖。” 温煦不敢动了,还没有放松下来的精神似乎被什么冲击着,紧张后的疲惫与突然而来的甜蜜相互较量了起来,而温煦很乐意让甜蜜占据上风。他甚至想着,大战之后最能够放松的事情就是躺在喜欢的人身边? 花鑫闭着眼睛,搂着温煦的手紧了又紧。 —— 医疗所里的黎月夕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他这个样子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躺在病床上的杜忠波捧着笔记本电脑,上面只有蓝天白云的界面安静地陪着他。 杜忠波想不起什么时候要了一个笔记本,而站在身边的小哥同样紧蹙着眉头,看上去跟他一样,有些想不通的事情。 黎月夕恍恍惚惚地说:“你们都记得多少?” 杜忠波狐疑地问:“什么记得多少?” 黎月夕把手机举到杜忠波面前,只见手机上显示出一张刚刚发布的通缉令。 通缉连环/杀/人案嫌疑人“滕华阳”。 第01章 月黑风寒,今夜的天气好像给足了恶人的面子,将光亮收敛的一干二净,林子深处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当一束手电光忽然晃过,怪异的嚓嚓声清晰了起来。寒风从林子外面打个旋儿飘飘呼呼地吹了进去,吹过枯树干枝,扫过尘土碎石,呼啸着停在一片不大的空地上。 手电放在一块约有半米高的石头上面,发出来的光把几个人的腿照的清清楚楚,还有几个人手里正在使用着的铁锨。 铁锨挖出来的土被堆积在一旁,原来的位置上成了一个又长又深的坑。拿着铁锨的几个人还在挖着,似乎觉得半人深的坑还是不够深,继续挖,继续挖,继续到某人满意为止。 “某人”指的是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个人。 某人站在一棵树的旁边,而那棵树上,捆着另外一个人。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身上价格不菲的西装已经被绳子勒的变了形,如果此刻有些光亮,就会看到他花白的头发和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皱纹有深有浅,眉心那一道最为深,深的就像用刀子使劲划出来的一般。 花白的头发上沾了一点血迹,因为他的额头上有一道伤口,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顺着额头而下,弯弯曲曲地滑过了眉毛眼睛,凝固在他的嘴角。嘴起了皮,看上去很久很久没有喝水了,他的喉结动了动,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 “我,我不服!”这句话是对某人说的。 某人伸出手拢了拢对方花白而又凌乱的头发,手上戴着黑色的皮质手套,黑色与白色成了鲜明的对比。 某人说:“跳跃器没了,你看,这是你最大的失败。而且,你是不是想杀了他?”某人遗憾地摇摇头,“抱歉,我应该说‘你要杀了他’。” 被绑在树上的老人舔了舔嘴唇,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你给我留下一个烂摊子啊。所以,你的不服到底是什么呢?”某人用真诚的态度来质疑,“我说过,可以让你随心所欲,但是唯独那个人你不能伤害。你不是一个守信的人,而我恰巧很讨厌不守信的人。” “求求你……饶,饶了我。”他苦苦哀求着。 某人短叹了一声,颇有些无奈地回答:“坑都挖好了,说这种话真的很没意思。” 戴着和皮手套的手拍了拍,有人上来捂住了老人的口鼻。黑暗中,老人发出了恐惧绝望的呜呜声…… 坑挖好了,看上去可以种很多绿植,比方说树苗、鲜花等等,但是这一次埋下去的是一个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 日子进入了十一月之后,连续下了好几场大雪,天气预报说这是受到什么什么寒流的影响,降温情况会持续一个月之久,提醒广大市民注意御寒,出行也要格外注意安全。 十一月五日,受到严格审查的花鑫等人终于被允许回家。 温煦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看过蓝天了,当他走出总部基地的瞬间,算不上明媚的阳光让他感动的差点哭出来。虽然地下空气系统很给力,让他觉得如置身温暖的初春野外,可假的到底是假的,跟真正的大自然空气始终有着根本上的区别。 在地下总部待了一个月,再见山山水水蓝天白云,温煦有种恍如隔世的再生感,憋了一肚子的怨气也随着天地间的风流云转渐渐消散了。 花鑫的表情淡淡的,似乎没什么事物值得他动容一番,他的状态看上去更像是刚刚睡醒,走出家门见见风,溜达溜达。他扭过头,看着温煦抻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张大了嘴贪婪地呼吸着冷空气。 “把嘴闭上,也不怕着凉。”花鑫习惯性地揉了揉温煦的头发,慢悠悠地朝着前方而行。 温煦小跑起来跟在花鑫身边,苦哈哈地说:“老板,咱这就算是没事了呗?” 花鑫点点头,口气中带了几分歉意,说:“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咱俩还说连累不连累这话?”温煦斜睨着他,失笑道。 花鑫也跟着笑了笑,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的确有些不妥,便说:“还真说不上谁连累谁,主要是蜂巢事件除了黎月夕谁都不记得,审查部的人可不是要把咱们挨个撸一遍嘛。” 说道蜂巢事件,温煦的心沉了沉,问道:“我怎么对那俩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你要是有印象就出鬼了。”花鑫笑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机,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温煦,眼神中满满的都是宠爱又温柔的感情。 温煦只顾着回忆当时的经过,没留意到老板的含情脉脉,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我记得很多毒气,场面特别混乱。小七从四楼窗户跳到三楼,给咱们一人一个口罩,罗建我好像一直没看到他。然后……我是怎么捅了滕华阳一刀的呢?没印象了。”说到这里,嘿嘿笑了起来,“不过,听黎月夕讲得时候真过瘾。我怎么没捅死那王八蛋呢?” 花鑫的脚步缓了下来,微微低着头,温和地说:“就算重新来过,你也不会杀了他。” 温煦没吭声,但是花鑫的这句话在心里留下了很重很重的痕迹。 花鑫又从口袋里拿出一部手机,这一部是温煦的,帮忙开了机递给温煦,语重心长地说:“你才刚刚开始,我想总会有那么一天……” “你这是在提醒我早点做好心理准备?”温煦含笑问道。 花鑫轻轻地摇头,说:“这种事做什么心理准备都是没用的,你只要知道就可以了。” 人生阅历还很少的温煦苦笑道:“不懂。” 花鑫挑了挑眉,笑道:“我刚入会的时候,也不懂。” 温煦的好奇心开始蠢蠢欲动起来,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懂的?” “第一次杀人,之后就懂了。”花鑫笑着,看上去有些苦恼,有些无奈。他高高抬起手臂,搭在了温煦的肩膀上,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在下面待了一个月那就不想家?再不回去,兔子都不认咱俩了。“ 提到了兔子,温煦彻底急了起来:“快快快,你的车停哪了?” 早些时候,车子被小七开走了,花鑫也料定小七应该会来接他们。可这会儿被温煦牵了手,心情好的不能更好,甚至觉得小七没来也没关系。 小七早他们一周被总部放出来,今天早早就开车过来等着。来的路上,他还琢磨着,如果温煦问他这一个月都在哪里,自己怎么回答。 事实上,小七被审的地方并不是总部。具体些说,从蜂巢出去之后他和罗建就没有回总部。 从倒车镜里看到了花鑫和温煦,小七开车门下去。 温煦看见小七站在车旁,脸上戴着黑色的墨镜,身上穿着酒红色的外衣,浅灰色的毛衫露出了领子,黑色的牛仔裤,脚上穿了一双过踝的皮靴。这一身打扮,让小七看起帅气十足! 温煦咂咂舌:“小七帅的咧!” 花鑫嫌弃地撇撇嘴:“你的审美有问题。” 温煦压根没搭理花鑫,愉快地跑向小七。一个月没见了,他很愿意拥抱一下并肩作战的朋友! 温煦结结实实给了小七一个拥抱,小七也乐着抱住了温煦。随后,看到了花鑫杀人一般的眼神! 小七——怎么刚出来就对我放杀气? 没等小七及时放开温煦,副驾驶那一侧的车门打开了,杜忠波从里面走了出来,笑嘻嘻地说:“温煦,来来来,咱俩也抱一个。” 温煦立刻后退一步,尴尬地摆摆手,心说:拉倒,我还没那么大勇气。 “你怎么也来了?”花鑫走到跟前,随手打开车门,说道。 杜忠波瞥了眼小七,说:“昨晚我俩喝了一夜,我怕他开车出事,一起过来看看。” 说着,几个人陆续上了车。 温煦坐在花鑫身边,心情愉快,他问道:“杜警官,月夕呢?” “我家啊。” “他现在住你家?”温煦略惊讶。 杜忠波理所当然地说:“不然他住哪?那房子是租的,他回不去。而且,你们那副会长委托我照顾他,我这刚上班就要照顾一孩子,你都不知道老哥哥我有多辛苦。” 花鑫在后面冷飕飕地来了一句:“辛苦还能喝一夜?” 杜忠波咧嘴一笑:“调剂调剂嘛。” “对了,滕华阳抓住没?”温煦想起了滕华阳,自然要问一问。 杜忠波说:“小七在滕华阳家里找到的那件血衣,经过化验就是黎月夕父母的血,再加上我把黎月夕和滕华阳对话的录音交上去,这案子就算锁定了他是嫌疑人。不过,现在还没抓住他。估计是躲起来养伤呢。” 小七蹙蹙眉,说:“能不能说点别的?” 温煦傻乎乎地就问:“罗建呢?” 小七的脸色一沉:“温煦,要不我送你回去。” “别别别,我不问了行?” 话音刚落,温煦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显示出来的号码,温煦“哎呀”一声,赶紧接听。 花鑫坐在温煦身边,只听见从手机里传来了女孩子的叫喊声! “煦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一个月啊我的天哪,你去哪了?怎么才接电话啊?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 “你也得让我有说话的空儿啊。”温煦苦笑不得地说,“我没事,一直忙工作呢,不方便开机。” 英子的喘气声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你吓死我了!” “不好意思,我没事,放心放心。” “你没事啊?我有事!”英子怒道,“我明天就结婚了,我不管,你得回来参加我婚礼。” “啊?明天?”温煦惊讶的同时看向花鑫,盘算着老板能不能让自己回去。 花鑫点点头,说:“回家换身衣服,去机场。我陪你一起回去。” 温煦闻言乐的差点蹦起来,赶紧告诉英子:“我回去,我带老板一起回去。等会你把酒店地址告诉我啊。对了,奶奶怎么样?” 显然,英子还在生他的气,气鼓鼓地说:“你回来自己看!”随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杜忠波在前面打趣道:“结婚是好事,带几块喜糖回来啊,咱们也沾沾喜气儿。” 喜事总能给人们带来愉快,哪怕是无关者也会由衷地笑一笑。杜忠波在笑,小七在笑,温煦也在笑。但花鑫没有这个心情,他的心里还压着一件事。 温煦说过,他在村子里不是受欢迎的人,至于究竟因为什么花鑫一直很想知道。其实,这并不是所谓的好奇心,如果温煦是因为想要到外面闯荡一番而走出村子,花鑫不会把这事放在心里,但是温煦是被赶出来的,被整个村子里的人赶出来的。这就让他必须在意了。他了解温煦,这人善良、聪明、诚恳、刚认识那会儿,还有点憨厚。这样一个人会做出什么事招惹了整整一个村子的人?换句话说,温煦能做什么事把一村子人都得罪了? 花鑫认为,温煦肯定被误会了,不,应该说是被冤枉了。一想到他的小助理被人冤枉,他就觉得心口堵得慌。其实,之前去南家村那次,这种堵心的负面情绪就已经有了,只是碍于当时还有工作要做,不好想太多,而且也不能在温煦面前流露出来。 英子结婚肯定会有很多南家村的人去参加婚礼,花鑫不是想要借此机会调查清楚,而是担心温煦被那些人欺负了。别看温煦在工作上很有气势,可面对南家村的人他未必有那份魄力。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这一趟他都必须把温煦看紧了。 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回了家,进了家门温煦满屋子找兔子。兔子就跟魔怔了似得,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猛地扑向了温煦。一人一猫腻歪的简直没眼看了。 花鑫揪着兔子的尾巴,非常不满地说:“你就扑他,你没看见我是?” 兔子喵了一声,从温煦怀里跳进了花鑫怀里,各种舔各种蹭,把花鑫哄得骨头都酥了,一声一个宝贝儿地叫着。 杜忠波倚墙而站,看着俩人一猫在客厅中间腻歪,就咂咂舌问小七:“你说,我要不要给黎月夕买只猫?” “为什么?”小七觉得这个话题很诡异! 杜忠波苦恼地挠挠头,说:“我基本不回家啊,我担心他一个人寂寞,有个小玩意儿陪着能好点?” 小七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问一个单身狗?” 杜忠波咋了一下舌:“这跟单身不单身有什么关系?” 小七哼哼笑了一声,眼神有点促狭,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小七在想什么,杜忠波当然不知道,除了案子他什么都不知道。此刻,他是实实在在的想着给黎月夕弄一只什么样的猫回去。结果,就捡了个现成的,趁着花鑫洗澡的时候抢了兔子,用一个冷冽的眼神搞定了温煦。 兔子被强行抱走的时候很努力地抗争过,可锋利的小爪子怎么都能抵抗不过杜匪有力的臂膀,只能一声声地惨叫着,希望铲屎官能救它于危难之中。温煦愣愣地看着跑出去的杜忠波,当真有点敢怒不敢言。 花鑫洗完澡咬着一根烟晃悠到温煦身边,搂着他的肩膀,说:“放心,黎月夕能照顾好兔子。” “杜警官不会虐待咱家兔子?”温煦真的很担心。 小七在一边似笑非笑地说:“他将沦为食物链的最底层。” 花鑫扑哧一声笑了,回头指了指小七。小七朝着他冷笑了一声,说:“花老板,你俩还走不走了?” “走啊,温煦,你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上楼换身衣服。”说着,花鑫顺手照着温煦的屁股拍了一把,愉快地走向楼梯。 温煦愣了愣,摸摸屁股,看看老板…… 小七望着天花板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花老板什么时候着的道儿呢? 半小时后,小七开车带着花鑫和温煦直奔机场。 时间:2016年11月19日10:30 —— 飞机徐徐降落在w市机场,温煦还是背着那个有点老旧的背包和花鑫走了出去,正想着叫辆计程车的功夫,就听身后有人叫他。 “温煦哥。” 温煦回头一看,看到一个皮肤黝黑,身高体壮的年轻人朝自己走了过来。 年轻人比温煦高出一个头,浓眉大眼,喜气洋洋的,到了跟前特别有礼貌地弯腰点头,自我介绍说:“我是英子对象,本来她也要来机场的,临时有事过不来了。那个,温煦哥,我叫程立凯,你要不嫌弃,叫我立凯。” 直到程立凯说完最后一句,温煦才有了反应,忙笑道:“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你跟英子一起叫我煦哥。” “哎,煦哥。”程立凯笑得憨厚,顺手把温煦背在肩膀上的包拿下来了,随后,一转眼对着花鑫也笑了笑,“您是煦哥老板?欢迎欢迎。这样,咱别在这聊了,先上车,我把酒店给你们定好了,还是上回你们住那家。” 花鑫很欣赏程立凯,这人一看就是个脚踏实地,没什么花花肠子的人,不像周谷城,打眼瞧着就让人觉得反感。 去酒店的路上,程立凯说了一些关于明天婚礼的事。也说道了南家村会来多少人,他们家这边会来多少人,说道了英子娘家这边的亲戚,程立凯毫不避讳地说:“煦哥,明天秦家也来人,你不用搭理他们。要不是我叔抹不开面子,我和英子都不想请他们家人。” 本来有些昏昏欲睡的花鑫一下子就精神了,偷偷瞥了温煦一眼,他们家小助理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花鑫暗想,嗯,当年的事八成跟秦家有关系了。 很多年前的事了,温煦没想跟谁解释什么,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无所谓。可是英子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温煦知道英子心疼自己,毕竟是在一起长大的妹妹,就算没有血缘也有亲情。秦家人对自己没什么态度最好,万一要是找点茬儿,以英子那火爆脾气来看,肯定要出大乱子。可明天是大好的日子,总不能因为自己搞得不愉快。 —— 就在温煦胡思乱想的时候,守在家里的杜忠波接到一通电话,是来自刑警队的电话。 有好心市民举报了滕华阳的藏身地! 这会儿,杜忠波正陪着黎月夕吃饭,接到电话后急忙穿衣服拿钥匙,黎月夕见他没吃两口就要走,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找着滕华阳了。”杜忠波穿好衣服,往门口走,“你老实在家待着,别乱跑。晚上七点准时去上补习班,我要是有时间就去接你,没时间你自己回来。钱放在桌子上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啊。” 他走得风风火火,黎月夕呆呆地坐在饭桌旁看着满桌子的外卖,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杜忠波把车开出小区,给副会长拨了个电话。口气还是那么吊儿郎当,似笑非笑:“这回肯定是能抓着人了,你打算怎么办?这人进了局里,事儿就不好办了。他可不是钱文东,你说捞就能捞出来。” 副会长说:“我不能让你为难。” 杜忠波半是开玩笑地说,“我要是把他带回去,他就算坦白了也没人信。我也怕他乱说,把我咬出来。”说着,假模假式地叹了口气,“我总不好白拿你的薪水嘛。这样,地址我给你,你赶在我们前面把人带走。” 副会长干脆地答应下来:“好,其他事我会帮你处理。” 挂断了电话,副会长重新将目光落在对面的潘部长脸上。潘部长继续说道:“现在可以确定他们带走的东西是一种新型能源。新型能源是怎么制造出来的,d国的科技公司一定不会透露给我们,根据外联部的调查,这家科技公司是一家国际财团的子公司,国际财团在近几年一直在资金方面支持反物质研究,这件事我希望总部能够长期关注一下。”言罢,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电子记事本,又说,“我和部里的几个高级研究师做了总结——他们想要找到一种新能源来代替时间轴能量。” 副会长陷入了沉思,办公室立刻安静了下来,只有加湿器发出了轻不可闻的嗡嗡声。摆放在桌面上的内线电话一直在闪着红灯,手机也在震动着提醒他有短信进来。副会长始终没有被外界的信息干扰,沉下心细细琢磨着脑子里汇总起来的信息。 片刻后,副会长说:“罗建错打错着毁了他们唯一的跳跃器,就算他们拿走了新能源也无用武之地。”言罢,顿了顿,“但是,新能源不能就由着他们拿去研究,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出去。” 潘部长似乎还有话要说,可想了想又觉得无话可说,最后起了身磨磨蹭蹭地走出了办公室。 副会长马上拿起了内线电话,里面传来了姜璐的声音,她问道:“什么时候行动?” “现在。一定要抓住滕华阳,带回来。” “你放心,我会做到。” 姜璐办事不必担心——这句话若是放在一个月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来。但是现在…… —— 姜璐给支援部的人下达了行动开始的命令,守在市区的成员马上撒开了抓捕滕华阳的大网,他们必须做的巧妙些,不但要抓住滕华阳,还不能让警方意识到是杜忠波走漏了风声。毕竟,杜忠波也是监理会的一员了。 除了一直留守市区的一部分人之外,姜璐也带了一些人从总部出发。赶往目的地的路上,姜璐刻意把通讯频道关掉了,侧过头瞥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有事吗?部长。”09感觉到姜璐似乎有事要说,便先开口问道。 姜璐压低了声音,问:“你是哪天出来的?” “三天前。” 不知道为什么,09也被审查部关了一个月。按照监理会的某些规定,姜璐是不可以询问一个月期间09都经历了什么,身为一部之长姜璐当然知道这些条条框框,她也没多问什么,除了问09哪天出来的,再没说其他事。 就这样,一行人跟快到了市区内,准备分头行动的时候,姜璐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了一句:“那部灰色的14寸笔记本哪去了?小汪在上面贴了张二哈图片的那个。” “您找那个干嘛?”09正在调试各组的联络系统频道,听见姜璐的话,有些诧异地说。 姜璐看似很随便,一边在包里翻找东西一边说:“里面存着我不少文件,这几天我一直没找到。” 09蹙蹙眉头想了想,随即摇摇头:“真的啊,好像很久没见过那个笔记本了。部长,您着急吗?” “这事急什么?别啰嗦了,认真干你的活。”说完,她收好拿出来的东西,一转身打开车门下去了。 姜璐换了一辆白色的suv,她进去后就有人关了车门。透过贴着车膜的车窗,姜璐一直看着09应该在的位置。事实上,两辆车都贴着车膜,她是看不到什么的,可人往往就是这样,明知道什么都看不到,也会去仔细而又认真地看。其原因,无非是她想要的东西对她而言,很重要。 那个曾经在杜忠波病房使用过的灰色14存笔记本电脑,在10月10日下午五点后就下落不明了。 他是真的不记得,还是故意不记得? 第01章 月黑风寒,今夜的天气好像给足了恶人的面子,将光亮收敛的一干二净,林子深处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当一束手电光忽然晃过,怪异的嚓嚓声清晰了起来。寒风从林子外面打个旋儿飘飘呼呼地吹了进去,吹过枯树干枝,扫过尘土碎石,呼啸着停在一片不大的空地上。 手电放在一块约有半米高的石头上面,发出来的光把几个人的腿照的清清楚楚,还有几个人手里正在使用着的铁锨。 铁锨挖出来的土被堆积在一旁,原来的位置上成了一个又长又深的坑。拿着铁锨的几个人还在挖着,似乎觉得半人深的坑还是不够深,继续挖,继续挖,继续到某人满意为止。 “某人”指的是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个人。 某人站在一棵树的旁边,而那棵树上,捆着另外一个人。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身上价格不菲的西装已经被绳子勒的变了形,如果此刻有些光亮,就会看到他花白的头发和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皱纹有深有浅,眉心那一道最为深,深的就像用刀子使劲划出来的一般。 花白的头发上沾了一点血迹,因为他的额头上有一道伤口,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顺着额头而下,弯弯曲曲地滑过了眉毛眼睛,凝固在他的嘴角。嘴起了皮,看上去很久很久没有喝水了,他的喉结动了动,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 “我,我不服!”这句话是对某人说的。 某人伸出手拢了拢对方花白而又凌乱的头发,手上戴着黑色的皮质手套,黑色与白色成了鲜明的对比。 某人说:“跳跃器没了,你看,这是你最大的失败。而且,你是不是想杀了他?”某人遗憾地摇摇头,“抱歉,我应该说‘你要杀了他’。” 被绑在树上的老人舔了舔嘴唇,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你给我留下一个烂摊子啊。所以,你的不服到底是什么呢?”某人用真诚的态度来质疑,“我说过,可以让你随心所欲,但是唯独那个人你不能伤害。你不是一个守信的人,而我恰巧很讨厌不守信的人。” “求求你……饶,饶了我。”他苦苦哀求着。 某人短叹了一声,颇有些无奈地回答:“坑都挖好了,说这种话真的很没意思。” 戴着和皮手套的手拍了拍,有人上来捂住了老人的口鼻。黑暗中,老人发出了恐惧绝望的呜呜声…… 坑挖好了,看上去可以种很多绿植,比方说树苗、鲜花等等,但是这一次埋下去的是一个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 日子进入了十一月之后,连续下了好几场大雪,天气预报说这是受到什么什么寒流的影响,降温情况会持续一个月之久,提醒广大市民注意御寒,出行也要格外注意安全。 十一月五日,受到严格审查的花鑫等人终于被允许回家。 温煦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看过蓝天了,当他走出总部基地的瞬间,算不上明媚的阳光让他感动的差点哭出来。虽然地下空气系统很给力,让他觉得如置身温暖的初春野外,可假的到底是假的,跟真正的大自然空气始终有着根本上的区别。 在地下总部待了一个月,再见山山水水蓝天白云,温煦有种恍如隔世的再生感,憋了一肚子的怨气也随着天地间的风流云转渐渐消散了。 花鑫的表情淡淡的,似乎没什么事物值得他动容一番,他的状态看上去更像是刚刚睡醒,走出家门见见风,溜达溜达。他扭过头,看着温煦抻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张大了嘴贪婪地呼吸着冷空气。 “把嘴闭上,也不怕着凉。”花鑫习惯性地揉了揉温煦的头发,慢悠悠地朝着前方而行。 温煦小跑起来跟在花鑫身边,苦哈哈地说:“老板,咱这就算是没事了呗?” 花鑫点点头,口气中带了几分歉意,说:“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咱俩还说连累不连累这话?”温煦斜睨着他,失笑道。 花鑫也跟着笑了笑,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的确有些不妥,便说:“还真说不上谁连累谁,主要是蜂巢事件除了黎月夕谁都不记得,审查部的人可不是要把咱们挨个撸一遍嘛。” 说道蜂巢事件,温煦的心沉了沉,问道:“我怎么对那俩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你要是有印象就出鬼了。”花鑫笑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机,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温煦,眼神中满满的都是宠爱又温柔的感情。 温煦只顾着回忆当时的经过,没留意到老板的含情脉脉,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我记得很多毒气,场面特别混乱。小七从四楼窗户跳到三楼,给咱们一人一个口罩,罗建我好像一直没看到他。然后……我是怎么捅了滕华阳一刀的呢?没印象了。”说到这里,嘿嘿笑了起来,“不过,听黎月夕讲得时候真过瘾。我怎么没捅死那王八蛋呢?” 花鑫的脚步缓了下来,微微低着头,温和地说:“就算重新来过,你也不会杀了他。” 温煦没吭声,但是花鑫的这句话在心里留下了很重很重的痕迹。 花鑫又从口袋里拿出一部手机,这一部是温煦的,帮忙开了机递给温煦,语重心长地说:“你才刚刚开始,我想总会有那么一天……” “你这是在提醒我早点做好心理准备?”温煦含笑问道。 花鑫轻轻地摇头,说:“这种事做什么心理准备都是没用的,你只要知道就可以了。” 人生阅历还很少的温煦苦笑道:“不懂。” 花鑫挑了挑眉,笑道:“我刚入会的时候,也不懂。” 温煦的好奇心开始蠢蠢欲动起来,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懂的?” “第一次杀人,之后就懂了。”花鑫笑着,看上去有些苦恼,有些无奈。他高高抬起手臂,搭在了温煦的肩膀上,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在下面待了一个月那就不想家?再不回去,兔子都不认咱俩了。“ 提到了兔子,温煦彻底急了起来:“快快快,你的车停哪了?” 早些时候,车子被小七开走了,花鑫也料定小七应该会来接他们。可这会儿被温煦牵了手,心情好的不能更好,甚至觉得小七没来也没关系。 小七早他们一周被总部放出来,今天早早就开车过来等着。来的路上,他还琢磨着,如果温煦问他这一个月都在哪里,自己怎么回答。 事实上,小七被审的地方并不是总部。具体些说,从蜂巢出去之后他和罗建就没有回总部。 从倒车镜里看到了花鑫和温煦,小七开车门下去。 温煦看见小七站在车旁,脸上戴着黑色的墨镜,身上穿着酒红色的外衣,浅灰色的毛衫露出了领子,黑色的牛仔裤,脚上穿了一双过踝的皮靴。这一身打扮,让小七看起帅气十足! 温煦咂咂舌:“小七帅的咧!” 花鑫嫌弃地撇撇嘴:“你的审美有问题。” 温煦压根没搭理花鑫,愉快地跑向小七。一个月没见了,他很愿意拥抱一下并肩作战的朋友! 温煦结结实实给了小七一个拥抱,小七也乐着抱住了温煦。随后,看到了花鑫杀人一般的眼神! 小七——怎么刚出来就对我放杀气? 没等小七及时放开温煦,副驾驶那一侧的车门打开了,杜忠波从里面走了出来,笑嘻嘻地说:“温煦,来来来,咱俩也抱一个。” 温煦立刻后退一步,尴尬地摆摆手,心说:拉倒,我还没那么大勇气。 “你怎么也来了?”花鑫走到跟前,随手打开车门,说道。 杜忠波瞥了眼小七,说:“昨晚我俩喝了一夜,我怕他开车出事,一起过来看看。” 说着,几个人陆续上了车。 温煦坐在花鑫身边,心情愉快,他问道:“杜警官,月夕呢?” “我家啊。” “他现在住你家?”温煦略惊讶。 杜忠波理所当然地说:“不然他住哪?那房子是租的,他回不去。而且,你们那副会长委托我照顾他,我这刚上班就要照顾一孩子,你都不知道老哥哥我有多辛苦。” 花鑫在后面冷飕飕地来了一句:“辛苦还能喝一夜?” 杜忠波咧嘴一笑:“调剂调剂嘛。” “对了,滕华阳抓住没?”温煦想起了滕华阳,自然要问一问。 杜忠波说:“小七在滕华阳家里找到的那件血衣,经过化验就是黎月夕父母的血,再加上我把黎月夕和滕华阳对话的录音交上去,这案子就算锁定了他是嫌疑人。不过,现在还没抓住他。估计是躲起来养伤呢。” 小七蹙蹙眉,说:“能不能说点别的?” 温煦傻乎乎地就问:“罗建呢?” 小七的脸色一沉:“温煦,要不我送你回去。” “别别别,我不问了行?” 话音刚落,温煦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显示出来的号码,温煦“哎呀”一声,赶紧接听。 花鑫坐在温煦身边,只听见从手机里传来了女孩子的叫喊声! “煦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一个月啊我的天哪,你去哪了?怎么才接电话啊?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 “你也得让我有说话的空儿啊。”温煦苦笑不得地说,“我没事,一直忙工作呢,不方便开机。” 英子的喘气声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你吓死我了!” “不好意思,我没事,放心放心。” “你没事啊?我有事!”英子怒道,“我明天就结婚了,我不管,你得回来参加我婚礼。” “啊?明天?”温煦惊讶的同时看向花鑫,盘算着老板能不能让自己回去。 花鑫点点头,说:“回家换身衣服,去机场。我陪你一起回去。” 温煦闻言乐的差点蹦起来,赶紧告诉英子:“我回去,我带老板一起回去。等会你把酒店地址告诉我啊。对了,奶奶怎么样?” 显然,英子还在生他的气,气鼓鼓地说:“你回来自己看!”随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杜忠波在前面打趣道:“结婚是好事,带几块喜糖回来啊,咱们也沾沾喜气儿。” 喜事总能给人们带来愉快,哪怕是无关者也会由衷地笑一笑。杜忠波在笑,小七在笑,温煦也在笑。但花鑫没有这个心情,他的心里还压着一件事。 温煦说过,他在村子里不是受欢迎的人,至于究竟因为什么花鑫一直很想知道。其实,这并不是所谓的好奇心,如果温煦是因为想要到外面闯荡一番而走出村子,花鑫不会把这事放在心里,但是温煦是被赶出来的,被整个村子里的人赶出来的。这就让他必须在意了。他了解温煦,这人善良、聪明、诚恳、刚认识那会儿,还有点憨厚。这样一个人会做出什么事招惹了整整一个村子的人?换句话说,温煦能做什么事把一村子人都得罪了? 花鑫认为,温煦肯定被误会了,不,应该说是被冤枉了。一想到他的小助理被人冤枉,他就觉得心口堵得慌。其实,之前去南家村那次,这种堵心的负面情绪就已经有了,只是碍于当时还有工作要做,不好想太多,而且也不能在温煦面前流露出来。 英子结婚肯定会有很多南家村的人去参加婚礼,花鑫不是想要借此机会调查清楚,而是担心温煦被那些人欺负了。别看温煦在工作上很有气势,可面对南家村的人他未必有那份魄力。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这一趟他都必须把温煦看紧了。 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回了家,进了家门温煦满屋子找兔子。兔子就跟魔怔了似得,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猛地扑向了温煦。一人一猫腻歪的简直没眼看了。 花鑫揪着兔子的尾巴,非常不满地说:“你就扑他,你没看见我是?” 兔子喵了一声,从温煦怀里跳进了花鑫怀里,各种舔各种蹭,把花鑫哄得骨头都酥了,一声一个宝贝儿地叫着。 杜忠波倚墙而站,看着俩人一猫在客厅中间腻歪,就咂咂舌问小七:“你说,我要不要给黎月夕买只猫?” “为什么?”小七觉得这个话题很诡异! 杜忠波苦恼地挠挠头,说:“我基本不回家啊,我担心他一个人寂寞,有个小玩意儿陪着能好点?” 小七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问一个单身狗?” 杜忠波咋了一下舌:“这跟单身不单身有什么关系?” 小七哼哼笑了一声,眼神有点促狭,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小七在想什么,杜忠波当然不知道,除了案子他什么都不知道。此刻,他是实实在在的想着给黎月夕弄一只什么样的猫回去。结果,就捡了个现成的,趁着花鑫洗澡的时候抢了兔子,用一个冷冽的眼神搞定了温煦。 兔子被强行抱走的时候很努力地抗争过,可锋利的小爪子怎么都能抵抗不过杜匪有力的臂膀,只能一声声地惨叫着,希望铲屎官能救它于危难之中。温煦愣愣地看着跑出去的杜忠波,当真有点敢怒不敢言。 花鑫洗完澡咬着一根烟晃悠到温煦身边,搂着他的肩膀,说:“放心,黎月夕能照顾好兔子。” “杜警官不会虐待咱家兔子?”温煦真的很担心。 小七在一边似笑非笑地说:“他将沦为食物链的最底层。” 花鑫扑哧一声笑了,回头指了指小七。小七朝着他冷笑了一声,说:“花老板,你俩还走不走了?” “走啊,温煦,你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上楼换身衣服。”说着,花鑫顺手照着温煦的屁股拍了一把,愉快地走向楼梯。 温煦愣了愣,摸摸屁股,看看老板…… 小七望着天花板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花老板什么时候着的道儿呢? 半小时后,小七开车带着花鑫和温煦直奔机场。 时间:2016年11月19日10:30 —— 飞机徐徐降落在w市机场,温煦还是背着那个有点老旧的背包和花鑫走了出去,正想着叫辆计程车的功夫,就听身后有人叫他。 “温煦哥。” 温煦回头一看,看到一个皮肤黝黑,身高体壮的年轻人朝自己走了过来。 年轻人比温煦高出一个头,浓眉大眼,喜气洋洋的,到了跟前特别有礼貌地弯腰点头,自我介绍说:“我是英子对象,本来她也要来机场的,临时有事过不来了。那个,温煦哥,我叫程立凯,你要不嫌弃,叫我立凯。” 直到程立凯说完最后一句,温煦才有了反应,忙笑道:“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你跟英子一起叫我煦哥。” “哎,煦哥。”程立凯笑得憨厚,顺手把温煦背在肩膀上的包拿下来了,随后,一转眼对着花鑫也笑了笑,“您是煦哥老板?欢迎欢迎。这样,咱别在这聊了,先上车,我把酒店给你们定好了,还是上回你们住那家。” 花鑫很欣赏程立凯,这人一看就是个脚踏实地,没什么花花肠子的人,不像周谷城,打眼瞧着就让人觉得反感。 去酒店的路上,程立凯说了一些关于明天婚礼的事。也说道了南家村会来多少人,他们家这边会来多少人,说道了英子娘家这边的亲戚,程立凯毫不避讳地说:“煦哥,明天秦家也来人,你不用搭理他们。要不是我叔抹不开面子,我和英子都不想请他们家人。” 本来有些昏昏欲睡的花鑫一下子就精神了,偷偷瞥了温煦一眼,他们家小助理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花鑫暗想,嗯,当年的事八成跟秦家有关系了。 很多年前的事了,温煦没想跟谁解释什么,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无所谓。可是英子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温煦知道英子心疼自己,毕竟是在一起长大的妹妹,就算没有血缘也有亲情。秦家人对自己没什么态度最好,万一要是找点茬儿,以英子那火爆脾气来看,肯定要出大乱子。可明天是大好的日子,总不能因为自己搞得不愉快。 —— 就在温煦胡思乱想的时候,守在家里的杜忠波接到一通电话,是来自刑警队的电话。 有好心市民举报了滕华阳的藏身地! 这会儿,杜忠波正陪着黎月夕吃饭,接到电话后急忙穿衣服拿钥匙,黎月夕见他没吃两口就要走,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找着滕华阳了。”杜忠波穿好衣服,往门口走,“你老实在家待着,别乱跑。晚上七点准时去上补习班,我要是有时间就去接你,没时间你自己回来。钱放在桌子上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啊。” 他走得风风火火,黎月夕呆呆地坐在饭桌旁看着满桌子的外卖,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杜忠波把车开出小区,给副会长拨了个电话。口气还是那么吊儿郎当,似笑非笑:“这回肯定是能抓着人了,你打算怎么办?这人进了局里,事儿就不好办了。他可不是钱文东,你说捞就能捞出来。” 副会长说:“我不能让你为难。” 杜忠波半是开玩笑地说,“我要是把他带回去,他就算坦白了也没人信。我也怕他乱说,把我咬出来。”说着,假模假式地叹了口气,“我总不好白拿你的薪水嘛。这样,地址我给你,你赶在我们前面把人带走。” 副会长干脆地答应下来:“好,其他事我会帮你处理。” 挂断了电话,副会长重新将目光落在对面的潘部长脸上。潘部长继续说道:“现在可以确定他们带走的东西是一种新型能源。新型能源是怎么制造出来的,d国的科技公司一定不会透露给我们,根据外联部的调查,这家科技公司是一家国际财团的子公司,国际财团在近几年一直在资金方面支持反物质研究,这件事我希望总部能够长期关注一下。”言罢,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电子记事本,又说,“我和部里的几个高级研究师做了总结——他们想要找到一种新能源来代替时间轴能量。” 副会长陷入了沉思,办公室立刻安静了下来,只有加湿器发出了轻不可闻的嗡嗡声。摆放在桌面上的内线电话一直在闪着红灯,手机也在震动着提醒他有短信进来。副会长始终没有被外界的信息干扰,沉下心细细琢磨着脑子里汇总起来的信息。 片刻后,副会长说:“罗建错打错着毁了他们唯一的跳跃器,就算他们拿走了新能源也无用武之地。”言罢,顿了顿,“但是,新能源不能就由着他们拿去研究,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出去。” 潘部长似乎还有话要说,可想了想又觉得无话可说,最后起了身磨磨蹭蹭地走出了办公室。 副会长马上拿起了内线电话,里面传来了姜璐的声音,她问道:“什么时候行动?” “现在。一定要抓住滕华阳,带回来。” “你放心,我会做到。” 姜璐办事不必担心——这句话若是放在一个月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来。但是现在…… —— 姜璐给支援部的人下达了行动开始的命令,守在市区的成员马上撒开了抓捕滕华阳的大网,他们必须做的巧妙些,不但要抓住滕华阳,还不能让警方意识到是杜忠波走漏了风声。毕竟,杜忠波也是监理会的一员了。 除了一直留守市区的一部分人之外,姜璐也带了一些人从总部出发。赶往目的地的路上,姜璐刻意把通讯频道关掉了,侧过头瞥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有事吗?部长。”09感觉到姜璐似乎有事要说,便先开口问道。 姜璐压低了声音,问:“你是哪天出来的?” “三天前。” 不知道为什么,09也被审查部关了一个月。按照监理会的某些规定,姜璐是不可以询问一个月期间09都经历了什么,身为一部之长姜璐当然知道这些条条框框,她也没多问什么,除了问09哪天出来的,再没说其他事。 就这样,一行人跟快到了市区内,准备分头行动的时候,姜璐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了一句:“那部灰色的14寸笔记本哪去了?小汪在上面贴了张二哈图片的那个。” “您找那个干嘛?”09正在调试各组的联络系统频道,听见姜璐的话,有些诧异地说。 姜璐看似很随便,一边在包里翻找东西一边说:“里面存着我不少文件,这几天我一直没找到。” 09蹙蹙眉头想了想,随即摇摇头:“真的啊,好像很久没见过那个笔记本了。部长,您着急吗?” “这事急什么?别啰嗦了,认真干你的活。”说完,她收好拿出来的东西,一转身打开车门下去了。 姜璐换了一辆白色的suv,她进去后就有人关了车门。透过贴着车膜的车窗,姜璐一直看着09应该在的位置。事实上,两辆车都贴着车膜,她是看不到什么的,可人往往就是这样,明知道什么都看不到,也会去仔细而又认真地看。其原因,无非是她想要的东西对她而言,很重要。 那个曾经在杜忠波病房使用过的灰色14存笔记本电脑,在10月10日下午五点后就下落不明了。 他是真的不记得,还是故意不记得? 第02章 w市似乎并没有受到寒流降温的影响,入了夜,霓虹与星光争辉,映亮了大半个城市,为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拉开夜生活的序幕。 其实,花鑫比较宅,不喜欢热闹,天气冷的时候更不愿意到屋子外面去。今晚他难得想出去走走。温煦觉得这是被关了一个月的后遗症。 程立凯把他们送到酒店就被一个电话叫回去了,这会儿花鑫说要出去走走,温煦开始考虑附近有哪些地方适合走走,没想到花鑫竟然说:“我就在附近散散步,你不用陪我,洗个澡好好休息。” 温煦的屁股刚刚离开沙发,被花鑫这句话硬生生卡在了半空中,起又不是,落又不安心,诧异地问:“你一个人出去?” “你还怕我丢了吗?”花鑫笑着说。 温煦摇摇头,想要说点什么,可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像花鑫这样的人说要在晚上时候一个人出去走走,应该担心的反而是那些趁黑打劫的坏人。温煦慢慢地坐回沙发上,狐疑地打量起花鑫。 花鑫已经走到了门口,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洗个澡,我很快就回来。” 房门无声无息地关上了,温煦的脸涨的通红!理智告诉他,老板留下的话没有任何其他意思,但是情感方面却把这句话渲染的无比暧昧。简直暧昧出了那种令人口干舌燥的意思来。 温煦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随后为了老板一句无关痛痒的话真的去了浴室,洗澡。 温煦决定好好享受一回,就把浴缸放满了水,还滴了两滴超级浓缩的浴液,泡泡浴是很美妙的,可惜的是,温煦躺进去之后很感慨地自语了一句:“大老爷们整这么香干啥?” 他在香喷喷的泡泡浴里享受着生活的美好,时间倒也过得很快,等他跨出浴缸,冲了淋雨,把自己包裹好走出浴室的时候,花鑫刚好推门进来。 温煦惊讶地看着他:“你还真是‘很快就回来’啊。” 花鑫打眼看到温煦脸蛋红扑扑的,头发上还滴着水,脸上的笑容有些意义不明。说:“你还真是‘洗个澡’啊。” 温煦脑袋一抽筋,回了句:“应该的,应该的。” 花鑫噗嗤一声乐了,也跟着回了句脑抽的话:“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温煦的脸一下黑了,气哼哼地回他:“你对芙蓉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花鑫绷不住了,笑得弯了腰。边笑着边走到房间里,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说:“我是想让你陪我喝点酒。” 温煦也没跟芙蓉一样娇羞了脸庞,一听老板说要喝酒,好奇地走过去扒开袋子看了看,只见里面有一瓶红酒和一篮子洗好的水果。 “你怎么还想喝酒了?”温煦说着,把洗好的水果拿了出来。 花鑫脱下外衣,说道:“在总部待了一个月闷坏了,少喝一点无妨。” “那也该买点吃的,都是水果,我怕你胃酸。去拿两个杯子。” 花鑫把外裤也脱下来,去小酒柜拿了杯子和起酒器。回到温煦身边后,说道:“可惜,没有醒酒器。” “我打电话问问酒店,应该能给送一个来。”温煦去一旁打电话,花鑫在一边打开酒塞,闻了闻酒香。 这时候,花鑫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老副的电话号码。花鑫的脸色一沉,心说: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副会长在打这通电话前就料到花鑫会怎么抱怨自己,其实,他很理解花鑫,可这通电话至关重要,就算花鑫正在洞房,该打还是要打。 “什么事?就不能过个十天半月的再打给我?”花鑫懒洋洋地抱怨着。 副会长苦笑了一声:“十天半月就不用打给你了。” “到底什么事?”花鑫不满地责问着,眼神飘到了温煦的身上。刚刚洗过澡,有头发半干不干,身上只裹了件浴袍…… 以前还真是误会了芙蓉的含义啊。 正在花鑫旖旎起来的这几秒种内,电话那边的副会长说:“我们抓住滕华阳了。” “什么时候?”花鑫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脑子里半点不正经的念想都没了。 副会长紧跟着说:“今天下午抓的,断了一只手臂,从伤口情况来分析,滕华阳好像一次治疗都没有过。” “什么意思?”花鑫蹙蹙眉,“被抛弃了?” “很有可能。”副会长说,“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几乎没什么反抗。我想,他背后的人十有八/九是没有接应他,导致他不得不自己想办法处理伤口。” “说不通。如果他没有利用价值了,应该会被灭口。” “我也这么想,但是他活下来了。到底是那些人没来得及找到他,还是完全不在乎他的死活,这就不好说了。” 花鑫沉默,因为思索而皱起了眉头,这让他看起来有几分难以靠近。温煦已经打完了电话,也听见了花鑫的那些疑问,轻轻拍了一下花鑫的腿,问道:“ 滕华阳?” 花鑫点点头。 温煦忙道:“快让副会长检查一下,滕华阳身上有没有那种奇怪的胎记。” 花鑫一愣,随即对着手机说:“检查过他身体吗?有没有发现胎记?” “暂时还没有。”副会长说,“因为情况不明,这人不能带回总部,我让人把他安排在郊区那个房子里了,这会儿估计还没到地方。怎么,你怀疑?” “先不说这个,等他们安顿下来马上检查一下。还有,让潘部长带人过去,扫描滕华阳,我担心他身体里藏着什么东西。” 副会长没接这话茬,因为检查滕华阳的身体这种事他早就安排了下去,只是一时间还没想到胎记这个可能性。 “花鑫,你不用马上赶回来。” 不等副会长的话说完,花鑫很实在地说:“你想多了,我并不想马上回去。” 副会长失笑:“我听说,你陪温煦去参加婚礼了?” “你怎么什么事都知道?谁跟你说的?” 副会长愉快地说:“杜忠波。” 那个根红苗正,嫉恶如仇,不畏强权的刑警队长最近真是闲出花样来了,不但抢他的猫,还在背后叨叨他,是不是当了二爹之后整个人都异种了? 花鑫怀着“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烦人”的心情挂断了副会长的电话,一转头,刚好看到温煦抱着酒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这才是过夜生活的正确姿势嘛! 花老板的夜生活一直很乏味,无非是看看电视、上上网、或者看看书而已,乏味的就像个退休老干部,好在他不喜欢喝茶也不遛鸟儿下棋。今天晚上,花老板也没想过让自己乏味的夜生活灿烂那么一点,毕竟环境不合适,时间也不合适。 来日方长,不急。 门铃响了,温煦打开门接过服务生送来的醒酒器,把红酒倒进去一半,随后稳稳地坐在了花鑫的对面。 “想什么呢?”花鑫看得出,温煦心里有事。 温煦垂着眼,微微摇头,说:“我在想,我爸那块表……” “还没出结果。” 温煦又说:“还有那把钥匙。” 花鑫捏了捏眉心,看起来有些困扰。他说:“就是把钥匙,没什么特别的。我跟潘部长打了招呼,如果其他东西也没问题,你父亲的遗物还是由你保管比较好。” 父亲于他只是一段遥远的记忆,而父亲的遗物对他而言,却是很重要。这可能是因为国人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温煦勉强地笑了笑:“谢谢。” “想谢我,就陪我多喝几杯。” 酒还没醒好,两个人看着醒酒器忽然谁都不吭声了。在沉默中,他们想着自己所想,“所想”中都有对方的存在,却都默契的不言不语。这是一种很微妙也很美好的过程——他,明明在眼前,思念仍然在脑子里盘恒不去。 吃饭的时候有他、开车的时候有他、工作的时候有他、生死搏命的时候也有他。这样一个他,那样一个他,融汇在一起成就了眼前的他。 花鑫的思维忽然从近几日来的憋闷和紧张飘荡到了很久以前的那段日子——空荡荡的房间,一张床,两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永远不会有人坐。他常常坐在另外一把椅子上呆呆看着它,一天、一周、一个月、一年,它始终没人坐过。渐渐地,空着的椅子被烙在他的心里,即便离开那段日子很久了,心里的椅子还是空着的。 那把椅子,曾经有人坐过。他想不起那个人是谁了,所以,椅子永远都是空的。 现在,温煦坐在他的对面,他心里的那把椅子终于不再空落。 —— 时间:2016年11月11日21:00 地点:监理会总部。 副会长乘坐电梯到了总部最底层,这里是存放秘密档案的地方,能够来去自如的人只有他和大老板。他很少来这里,即便是必须来的时候,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是一种情绪上的抵触,因为每次到这里来,都让他想起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事。 今夜不知道怎么了,他忽然很想来看看。而他也不是一个人来的,罗建拘谨地走在他身后,像个刚刚加入某个帮派就被老大钦点出去砍杀的小弟。他甚至还有些缓不过神来,明明几分钟前他还在实验室里做自己的研究,好像眨眼的功夫就跟着副会长到了总部的禁区,这让他感到非常的忐忑和不安。 副会长似乎永远都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即便他真的很不喜欢这里,也没有在罗建面前表露丝毫的不悦。他只是在前面走着,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钥匙。 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自然和谐。 走廊悠长,墙壁上几盏应急灯不负责任地发出暗淡的灯光,好像没有给足电压,吃不饱似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起来,此情此景,真的很适合发生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灵异事件。 罗建的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走过的一扇扇房门,真的如妖魔鬼怪一般影响了他,他低着头尽量不让自己去看门上的字。罗建深知,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这里是总部的禁区,珍惜生命,远离禁区! 可惜,他还是来了,而且是被副会长钦点叫下来的。 “你到总部也有四年了?”副会长的脚步停了下来,拿出手里的钥匙,面对着一扇门。 罗建也跟着停了下来,听见副会长的问题,下意识地说:“是的,四年零两个月。”这时候,他看到了房门上没有文字也没有数字。他下意识地想着,走过来的路上有很多很多的门,自己克制着理智不去看那些门,余光还是扫到上面有些东西的,不是文字就是数字。而这扇门上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反而让人更加觉得不安。 副会长打开了没有字的门,随后开了室灯。罗建正在门外犹豫着,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直觉告诉他——千万别进去! “进来,这扇门开不了多长时间。”副会长不冷不热地招呼着,口气中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 罗建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房门自己无声无息地关上了,罗建的背脊冒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房间并不大,有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还有一排古香古色的书柜。书柜里摆放的都是牛皮纸色的文件盒,颜色古老而又苍凉,就像一个个被埋在地下见不得光的老物件。罗建不敢大大方方打量这间屋子,始终低着头,还谨慎地摘下了眼镜。 副会长把唯一的椅子给了他,他忙摆摆手说:“那个,您坐,我站着就可以。” 副会长微微一笑:“你坐,我很快就走。” 这是什么意思? 罗建还是没有坐,就这样站在距离副会长有四步的地方,整个人僵硬的像个石雕。 看他紧张的样子,副会长笑了笑:“你很聪明。我不是指科研方面。” 罗建咽了咽唾沫,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儿。 副会长的手轻轻滑过桌面,他看了看指腹,上面没有沾染到一点灰尘,他还是照例吹了吹,随口道:“我们的调查员回到过去只有九十分钟。”他顿了顿,开口道,“我也可以说,他们足足有九十分钟。每件事都有两面性,可好可坏。你觉得呢?” 罗建的脑子里已经都是浆糊了,又因为没戴眼镜的关系,看不清副会长脸上的表情。这一点,也不知道是好事坏。 没有得到罗建的回答,副会长又说:“潘部长一直在递交申请报告,想让你通过中级研究师的考核,对你来说,他是个很不错的上司。” 罗建舔了舔嘴唇,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副会长低头,看了看腕表,说:“现在是九点十分,十点整我会让人事部发一条人事变动通知给所有人。罢免潘恒洗研究部部长职务,任命罗建为新的研究部部长。” 罗建闻言倏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前方模模糊糊的副会长:“为什么啊?您,您不能,不能这么做。” 副会长坦然地说:“我能。” “但是,您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他太看重你了。”副会长如是说,“他看重你的程度远远超过你已知的程度,所以我想,你一定有什么我没有发现的优点,我想给你一次机会。” “我不需要。”罗建忙不迭地拒绝所谓的机会,“我不想做什么部长,我什么都不想要,我现在这样就很好很满足。 副会长点点头,貌似欣慰地说:“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想得这么简单,该多好啊。” 显然,副会长说出的话并不真的是他心中所想。 罗建急的满头是汗,可是胆怯的不敢上前一步。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他跟一个手握大权的人谈条件,能有几分胜算?罗建不愿去想,但摆在他面前的事实逼迫他必须去想! ——副会长为什么把自己带到这里来说这样一番话?如果他真的要撤掉潘部长的职务,真的把自己送上等同于祭台的职位,那么他大可以直接那么做,没必要找自己谈什么。但是,他找到自己了,并且选择了这样一个谈话地点。这是不是表示,自己还有机会? 要试着争取机会,争取跟他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的机会。 想到这里,罗建鼓起勇气,问道:“副会长,您觉得我取代了潘部长就对总部有好处吗?” 副会长挑挑眉,似笑非笑地说:“勇气可嘉,但是你没有抓住问题的重点。” 罗建不敢说话了,因为他的反击一点效果都没有。 副会长似乎很满意罗建的反应,又说道:“我给你机会,但是你似乎并不想要。” “不是的!”罗建下意识地开口,随即便后悔了。他泄露了内心的恐惧和紧张,无疑是给副会长一个信号——我怂了,任你捏圆搓扁。 可是,副会长并没有因为他的自乱阵脚而觉得开心,反而脸色阴沉了下来,问道:“罗建,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解开赵炜手机芯片里的代码吗?” 罗建后退了一步,没有吭声,也没有点头或者是摇头。 “赵炜的跳跃器从失踪之后就一直检测不到具体位置,那个跳跃器进行了数次跳跃,我们却一次都没有检测到,这不正常。问谁,谁都跟我摇头,这也不正常。于是,我调查了所有赵炜经手的案件,从1997年到2013年所有的。我发现,他从2009年开始就单独办案,他的搭档因为不满他的独断独行申请跟其他人组队。2011年他只办了一个案件,是在十月。但是温煦却在2011年6月30日遇到了赵炜,地点是南家村,那一次赵炜是跳跃到2011年的。奇怪的是,我在赵炜那个跳跃器记录上找不到这个时间点。就是说,2011年6月30日赵炜跳跃时间,我们根本没有检测到。” 于是,问题来了。赵炜的死亡时间是2011年10月25日,所有人都认为,赵炜死后跳跃器被人拿走,那伙人对跳跃器做了什么手脚,导致总部无法检测到跳跃器的行踪。但是,温煦在2011年6月30日遇到了同样跳跃时间的赵炜,这不就是打了所有人的脸吗! “所有人”中,副会长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被这一巴掌扇的最恨的就是他,可从温煦被时间轴丢到2011年6月30日那次算起,到现在也过了一个多月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大可以堂而皇之地调查每个他认为可疑的人,也可以让某些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可是他却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也没有大张旗鼓去调查这件事,直到,花鑫和温煦离开总部,他才一个人在夜里找到罗建“说道说道”。 副会长朝着罗建慢慢走动起来。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近,罗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在这个不足八十平米的房间里,副会长很快缩短了彼此间的距离,站在罗建的面前,伸出手,从罗建的上衣口袋里取出眼镜…… 罗建又咽了咽唾沫,但是口腔里干巴巴的,他只觉得喉咙更加干渴。焦躁与恐惧让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副会长。 副会长说:“我想来想去,觉得在跳跃器上动手脚的应该是自己人。不是跟赵炜关系密切的你,就是处心积虑的潘部长。”说到这里,副会长居然轻松地笑了,“罗建,我不可能让两个危险因子在我身边蔓延滋长,你们俩我总要除掉一个。” “除掉“是一个相当有威胁性的词,只有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才能如此轻松地说出这个词。而对罗建来说,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有着另外也一层意思。 副会长能把他带到这里说明一切,显然是已经板上钉钉的事了。试图改变什么事不可能的,况且他也没那个能力。但是,让他感到不解的是,副会长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话。 他完全可以让自己消失的毫无痕迹。他可以这么做,且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 罗建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地问:“您不需要证据,是吗?” 副会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 副会长的眼神飘向了房门,很快就转了回来,言道:“你年轻,经验不足又容易动摇。对我来说,你是一个很好把握的对象。” 潘部长则不同了吗?罗建暗暗想着。 似乎没什么余地了。罗建紧紧闭上了眼睛,从胸口里挤出一股压抑着的浊气,下一秒,他觉得好过了很多。可能是心理问题。当你想要说出一个隐瞒已久的秘密时,你会觉得无比轻松,哪怕后果是严重的。 罗建重新张开眼睛,猛地后退一步,举起了双手做出“我坦白”的架势出来,他说:“我是做的,跟潘部长无关。是我修改了赵炜跳跃器上的设置参数,所以……” “所以什么?”副会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没有半分急切或者是惊讶的模样。 罗建舔了舔嘴唇,决定说完下半段话,毕竟他已经承认了,再遮遮掩掩几件事真的找死。 “副会长,我,我没有任何目的。呃……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赵炜有两个跳跃器。” “我记得,另一个跳跃器是他第一任搭档的,那个人殉职后作为纪念品,赵炜留下了对方的跳跃器。但是那个跳跃器已经被我们抽走了能量,它无法使用。” 罗建听到这里,很痛苦地指了指自己。 副会长挑挑眉:“你重新给那个跳跃器输入了能量?” “确切地说,我把两个跳跃器的核芯换了。” 这时候,副会长的脸色阴沉的让人不寒而栗。 罗建赶忙解释:“您别误会,听我说。2010年末他不是办了一起杀人未遂的案子嘛,那次行动中他自己的跳跃器坏了,让我给检查检查,如果问题不大我直接就给他修了。但是我发现那个跳跃器坏的很彻底,我跟他解释,说跳跃器的核芯损坏,根本没法修,让他再申请一个。但是,赵炜把另外一个,就是您说得他搭档留下的跳跃器拿给我,说里面的核芯是完好的,我只要换到他的跳跃器里就可以。” 没等他说完,副会长便沉声斥道:“你不知道那个跳跃器是被抹掉参数了吗?这种跳跃器是不允许被更换的。” “我知道,但是他很坚持!他……”罗建的神情有些沮丧,有些懊恼,“他是我的恩人,没有他,我恐怕……” “所以,你那个愚蠢的脑袋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副会长冷声问道。 罗建开始胡乱抓着自己的头发,说道:“我把里面的参数重新设定了,按照赵炜自己的那个跳跃器设定的,然后输入能量。我以为,不会有问题的。” 副会长闻言轻轻地笑了一声:“所以,当你听说赵炜的跳跃器丢失后检测不到位置,就很抵触我了。你知道吗?在我办公室那次,花鑫让你找到温煦的下落,那时候我就意识到,你非常非常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罗建低下了头,不敢吭声。 副会长一脸的看着熊孩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表情,问道:“说说,都有谁知道这件事。” 罗建怯怯地说:“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你自己没有留备份吗?” “留了。当时我把修改过的原参数和新参数记录下来了,存在我的个人笔记本里。” “笔记本呢?”副会长追问道。 罗建苦着脸,说:“那次车祸之后,我就找不到那个笔记本了。”看到副会长的脸色又变得可怕,忙补充,“笔记本我有设置密码的,您也知道,番茄密码只有我才能打开。” 所以,理论上笔记本即便是丢失了,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不,副会长不会这么想的。 副会长沉沉地叹息了一声,说:“罗建,你的擦边球打得太多了,按照总部的规定,你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罗建脸色惨白,茫然地摇摇头。 “就你做的这几件事,足够被□□二十年。” 罗建腿一软,差点瘫坐下去。 副会长皱着眉头,半点去扶一把的意思都没有。他只是看了眼腕表,随后说:“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把所有问题交代清楚,跟这些事沾边儿的人都要受到严格审查,潘部长降职,你老老实实去‘天河’蹲二十年;二,一切都不会改变,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罗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做出来选择:“我,我选第二条路!” 他的选择似乎已经在副会长的预料之中,定定地看了罗建一眼,副会长亲手把眼镜给他戴好,沉声道:“跟我来。” 罗建就像脚底下踩着棉花,飘飘忽忽地跟着副会长走到了唯一的桌子旁,副会长再次拍拍椅子:“坐下。” 罗建哆哆嗦嗦地坐在了椅子上,完全不明白副会长到底要他做什么!这时候。罗建才有些后悔,如果副会长让他做一些他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怎么办?可是,眼前的局势他只能选择第二条路,第一条路的后果不是他能承担的起的。 那么,副会长究竟要自己干什么? 副会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a4大小的铁盒子,铁盒子是黑色的,浑然一体就像个黑色的铁块。副会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钥匙,在罗建还没看清楚的时候打开了铁盒子。 盒子里装着三份文件,文件上只写了日期——2003、2011、2016 副会长弯着腰,眼睛紧紧地盯着罗建,说:“这三份文件你要仔细看,把每个字都记下来,记在心里。”说完,又看了看腕表,“你只有四十五分钟的时间,看完了马上出来。”言罢,丢给他一副手套。 罗建整个人都是懵的,副会长显然对他的状态非常不满,面色一沉,低声催促:“还让我给你准备咖啡宵夜吗?” “不不不,我马上就看。”罗建吓得赶紧转回身,拿起手套带了几次都没戴好。 这熊孩子是有多紧张?副会长偷偷翻了个白眼,上手帮他把手套戴好。说:“我就在门外。” 副会长走得很干脆,再也没跟他说半句话。等房门关好,罗建听见了上锁的声音,这一刻,他的心才落下一半,另一半则是被眼前的三份文件深深地吸引住了。 罗建想,副会长不惜威胁他,目的就是为了这三份文件。想来,副会长的目的是要给他设置一道不敢违抗甘愿三敛其口的枷锁。那位总是看似和善的副会长成功了,他的确不敢跨过这道枷锁,原因无他,他不能连累潘部长也不能把其他无关人员扯下水,而最重要的是,他绝对不要被囚禁二十年! 所以,留在眼前的只有一条路,看了这三份文件。可看过之后呢?还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事等着自己。 想到这里,再看摆在面前的三份文件,好像看着三颗□□一样。 罗建沉淀了一下浮躁的情绪,手慢慢地打开了2003年的文件,第一页第一个名字,让他下意识地“咦”了一声。随后,看到的东西愈发让他觉得古怪。这些看似稀松平常的记录根本没什么问题啊,然而,随着他打开2011年和2016年的文件,他的冷汗也开始一层一层地渗透出来!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事实上,罗建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多年后那起重大的事件发生了,他才明白副会长为什么要他看到这三份文件。而这一晚,也成了左右整个大局的关键。 —— 房间里只有一盏橘黄色的落地灯是亮着的,对一个商务套房而言这点光亮是微不足道的。在落地灯下的桌子上,有一瓶空了的酒瓶,被吃光的果盘,还有一件湿了的浴衣,搭在桌子的边缘。 温煦的酒量并不好,喝了一半就几乎不省人事了,失手打了酒杯,里面的酒洒在浴衣上面。花鑫只好帮他脱了浴衣,怀着“我是个君子”的心态把人送到了床上。 温煦的酒品很好,喝多了不哭不闹不唱歌,乖乖地趴在床上呼呼大睡。花鑫抽空洗了个澡,回到卧室的时候,温煦睡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花鑫掀开被子躺进去,枕着手臂用眼睛细细临摹着小助理的睡脸。看到入神时,忍不住摸摸红润又光滑的皮肤,随即不自知地笑得温柔。 “温助理,这要是在家你就没跑了。”花鑫自言自语起来,“你老板真的很有节操,所以,今天晚上你就好好睡。” 他轻轻吻了温煦的额头。 晚安,我的温助理。 —— 时间,2016年11月11日22:30 地点:新开发区、光明街、海山北路与海山东路交叉口。 开发区的全名叫做“海山新家园开发区”简称:新开发区。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大楼是新的、道路是新的、花园是新的、每块砖每块瓦都是新的。因为太新了,所以很少有人来住。故此,开发区正式投入运作的半年内,被本市人调侃成了“鬼城”。 今晚,汪厉喝了点酒,开着车从灰云山的方向往市区去,途中必须经过新开开发区。他也不记得开了多久,再去分辨外面的情况时看到了空无一人的街道旁,那块写着“海山北路”的牌子。 车子里一直靠着暖风,吹得他有些昏昏欲睡,放下车窗让寒冷的风吹进来,他点了一根烟,就着冷风吸了一口。风一吹,酒劲上了了,胃里翻江倒海的,他赶紧把车驶入一旁的匝道,停在路旁,夺门而出。 呕吐声在安静的夜晚里传出去好远好远,空气里似乎也飘荡开那难闻的气味。汪厉吐了半天,把晚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才觉得好了很多,他抹了把嘴,转身靠在绿化带的护栏上,稍作喘息。 嘴里的味道很糟糕,糟糕的想再吐一会儿。想要喝水的时候,看到马路对面似乎有一家连锁超市的招牌还亮着灯。他晃晃昏沉沉的脑袋,决定过马路去买一瓶水。 黑漆漆的新开发区只有一家超市还在营业,led招牌上的24小时营业一闪一闪的,在整座鬼城里显得尤为扎眼。但是,对一个喝多了酒又刚刚吐完的人来说,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汪厉走过了马路,他发现还需要再过一条绿化带才行。今天他穿的是自己最好的鞋,这双鞋花了他不少钱,平时他舍不得穿,只在有重要场合的时候才会穿。此刻,他并不像让最好的鞋被那些刀尖一般的枯枝刮出伤痕来。他选择绕过绿化带过去,只是多走几步路而已,这不算什么。 崭新的马路两旁耸立着一个有一个高高挑起的路灯,灯柱和灯箱选用了英国中世纪风格,看上去还真有一点点雾都的味道。路灯将机动车道照的很亮,对两侧窄窄的人行道便显得有些吝啬了,特别是绿化带后面,几乎一大半都是漆黑的。 汪厉终于走到了绿化带尽头,打了小弯,几步之间就隐没在了绿化带的黑暗中。 寒冷是有味道的,汪厉吸了吸鼻子,吐了两口唾沫,烟雾嘴里的味道所以张大嘴使劲吸了两口寒冷的空气。那特有的味道在他的嘴里蔓延开来,仿佛闻到了另外一种难闻的气味。 气味不是他的,那是一种类似被烧过的胶皮的味道。汪厉左右看了看,似乎再找气味的源头…… 突然!一个冷硬而又结实的身体砸了过来!是砸过来,而不是靠过来。他被砸的踉跄了好几步,那股烧过胶皮的味道几乎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让他又干呕了几声。 “把钱拿出来!”砸过来的人在他背上,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汪厉剩下的酒劲跑的一干二净,他想呼救,却发现嘴巴和鼻子都被身后的人捂住了。那个人戴着手套,烧过的胶皮味就是从手套上传过来的。他努力挣扎了。两下,想要摆脱对方,但显然,那个人的力气远远大过他! “再动捅死你!把钱拿出来。” 汪厉感觉到腰上有个东西顶着我,他马上冷静了下来。身后的劫匪应该是个身材很高大的男人,对这样的男人来说,自己就像个小学生。拼命抵抗是不明智的,他示意对方:我不动,你不要伤害我,我给你钱。 他的配合让劫匪很满意,又说了一句:“把钱拿出来,都拿出来。” 汪厉紧张地朝着车的方向昂昂头——钱在车里。放我走,我所有的钱都可以给你。 可是,没等他进一步表达自己愿意配合的时候,刀子已经捅进了他的身体。那一刻,汪厉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抓住了刺入身体一半的刀,他的手马上被割破了,血流了出来。 高大有力的劫匪把他拖进绿化带,方才那一下爆发好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因为疼痛和恐惧完全丧失了行动力。劫匪捂着他的嘴,手里的刀又刺入了他的身体,汪厉的意识开始涣散,视线也开始模糊,只看到劫匪戴着口罩和帽子,而露在外面少量的皮肤上被枯枝刮开了一道不深的口子。 汪厉那只沾满血的手一下拍到了劫匪的脸上,当他彻底失去直觉的前一秒,劫匪的半张脸都被他的血染红了。 —— 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的老板忽然清醒了过来,揉着酸麻的肩膀习惯性地朝着外面看了一眼。一瞬间的功夫,有一道影子飞快地在门口一闪而过,老板不但没有认为自己是眼花看错了,还一脸的怒气冲冲。 “妈的,又来偷东西!”他气呼呼起从柜台后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铁钢,又顺手拿了棉帽子,带着势不可挡的架势冲到了外面! 路灯还是那么明亮,鬼城还是那么安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老板站在店门口左右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可疑的影子。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分钟,他终于有点不耐烦了,出门的时候很急没穿外衣,这会儿被冷风吹的瑟瑟发抖,他正准备回去的时候,下意识地低下头。 地面上有几个很明显的带着血迹的脚印。 老板心里一紧,忙推开门店朝里面喊:“大小子,赶紧出来。快点!” 他连续催促了七八声,才从便利店里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小伙子睡眼惺忪地抱怨:“爸,你大半夜的干啥啊?” “可能出事了,快跟我过去看看。”老板抓住自己的儿子,指了地面上的血脚印。 大小子咳嗽了两声,蹲下去仔细瞧了几眼,脸色顿时变了:“爸,好像是人血啊。从前面过来的。”大小子指着左手边的方向,而在路灯隐约的光亮下,机动车道上还有几个带血的脚印。 老板用手背蹭了蹭鼻涕,把心一横:“走,过去瞅瞅。” 大小子抓住了老板的胳膊,说:“爸,你回去穿件衣服,把手机拿出来。” 还是儿子想的周到,老板赶紧回去穿衣服拿手机,谨慎起见给儿子也找了个武器,一把没拆封的菜刀。于是,父子俩沿着血脚印开始寻找,很快就找到了绿化带旁边。 这里有一滩血,看上去让人毛骨悚然!大小子握紧了手里的刀把,把老板拉到身后,说:“那个,爸,你在这等我,我去看看。” “瞎说啥,我能让你一个人进去?走,一起去。”老板舍不得儿子冒险,走在了前头。 父子俩紧张的都有些腿抖了,特别是老板,一条腿跨进枯枝里面就再也不敢深入,他用手里的铁棒拨开枯枝,大小子在后面用手机电筒照明,忽然间,他们看到了躺在枯枝中的人浑身是血! “死死死,死人了!”老板吓得一屁股坐在绿化带的护栏上,硌着了某部位疼的熬一嗓子瞬间撕裂了鬼城的宁静。 大小子还算冷静,把他爸拖到一边,转身跨进了绿化带,很快就大声说:“爸,这人还活着,快叫救护车啊。” 当老板打通了救护车和报警电话,时间是:23:00。 第02章 w市似乎并没有受到寒流降温的影响,入了夜,霓虹与星光争辉,映亮了大半个城市,为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拉开夜生活的序幕。 其实,花鑫比较宅,不喜欢热闹,天气冷的时候更不愿意到屋子外面去。今晚他难得想出去走走。温煦觉得这是被关了一个月的后遗症。 程立凯把他们送到酒店就被一个电话叫回去了,这会儿花鑫说要出去走走,温煦开始考虑附近有哪些地方适合走走,没想到花鑫竟然说:“我就在附近散散步,你不用陪我,洗个澡好好休息。” 温煦的屁股刚刚离开沙发,被花鑫这句话硬生生卡在了半空中,起又不是,落又不安心,诧异地问:“你一个人出去?” “你还怕我丢了吗?”花鑫笑着说。 温煦摇摇头,想要说点什么,可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像花鑫这样的人说要在晚上时候一个人出去走走,应该担心的反而是那些趁黑打劫的坏人。温煦慢慢地坐回沙发上,狐疑地打量起花鑫。 花鑫已经走到了门口,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洗个澡,我很快就回来。” 房门无声无息地关上了,温煦的脸涨的通红!理智告诉他,老板留下的话没有任何其他意思,但是情感方面却把这句话渲染的无比暧昧。简直暧昧出了那种令人口干舌燥的意思来。 温煦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随后为了老板一句无关痛痒的话真的去了浴室,洗澡。 温煦决定好好享受一回,就把浴缸放满了水,还滴了两滴超级浓缩的浴液,泡泡浴是很美妙的,可惜的是,温煦躺进去之后很感慨地自语了一句:“大老爷们整这么香干啥?” 他在香喷喷的泡泡浴里享受着生活的美好,时间倒也过得很快,等他跨出浴缸,冲了淋雨,把自己包裹好走出浴室的时候,花鑫刚好推门进来。 温煦惊讶地看着他:“你还真是‘很快就回来’啊。” 花鑫打眼看到温煦脸蛋红扑扑的,头发上还滴着水,脸上的笑容有些意义不明。说:“你还真是‘洗个澡’啊。” 温煦脑袋一抽筋,回了句:“应该的,应该的。” 花鑫噗嗤一声乐了,也跟着回了句脑抽的话:“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温煦的脸一下黑了,气哼哼地回他:“你对芙蓉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花鑫绷不住了,笑得弯了腰。边笑着边走到房间里,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说:“我是想让你陪我喝点酒。” 温煦也没跟芙蓉一样娇羞了脸庞,一听老板说要喝酒,好奇地走过去扒开袋子看了看,只见里面有一瓶红酒和一篮子洗好的水果。 “你怎么还想喝酒了?”温煦说着,把洗好的水果拿了出来。 花鑫脱下外衣,说道:“在总部待了一个月闷坏了,少喝一点无妨。” “那也该买点吃的,都是水果,我怕你胃酸。去拿两个杯子。” 花鑫把外裤也脱下来,去小酒柜拿了杯子和起酒器。回到温煦身边后,说道:“可惜,没有醒酒器。” “我打电话问问酒店,应该能给送一个来。”温煦去一旁打电话,花鑫在一边打开酒塞,闻了闻酒香。 这时候,花鑫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老副的电话号码。花鑫的脸色一沉,心说: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副会长在打这通电话前就料到花鑫会怎么抱怨自己,其实,他很理解花鑫,可这通电话至关重要,就算花鑫正在洞房,该打还是要打。 “什么事?就不能过个十天半月的再打给我?”花鑫懒洋洋地抱怨着。 副会长苦笑了一声:“十天半月就不用打给你了。” “到底什么事?”花鑫不满地责问着,眼神飘到了温煦的身上。刚刚洗过澡,有头发半干不干,身上只裹了件浴袍…… 以前还真是误会了芙蓉的含义啊。 正在花鑫旖旎起来的这几秒种内,电话那边的副会长说:“我们抓住滕华阳了。” “什么时候?”花鑫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脑子里半点不正经的念想都没了。 副会长紧跟着说:“今天下午抓的,断了一只手臂,从伤口情况来分析,滕华阳好像一次治疗都没有过。” “什么意思?”花鑫蹙蹙眉,“被抛弃了?” “很有可能。”副会长说,“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几乎没什么反抗。我想,他背后的人十有八/九是没有接应他,导致他不得不自己想办法处理伤口。” “说不通。如果他没有利用价值了,应该会被灭口。” “我也这么想,但是他活下来了。到底是那些人没来得及找到他,还是完全不在乎他的死活,这就不好说了。” 花鑫沉默,因为思索而皱起了眉头,这让他看起来有几分难以靠近。温煦已经打完了电话,也听见了花鑫的那些疑问,轻轻拍了一下花鑫的腿,问道:“ 滕华阳?” 花鑫点点头。 温煦忙道:“快让副会长检查一下,滕华阳身上有没有那种奇怪的胎记。” 花鑫一愣,随即对着手机说:“检查过他身体吗?有没有发现胎记?” “暂时还没有。”副会长说,“因为情况不明,这人不能带回总部,我让人把他安排在郊区那个房子里了,这会儿估计还没到地方。怎么,你怀疑?” “先不说这个,等他们安顿下来马上检查一下。还有,让潘部长带人过去,扫描滕华阳,我担心他身体里藏着什么东西。” 副会长没接这话茬,因为检查滕华阳的身体这种事他早就安排了下去,只是一时间还没想到胎记这个可能性。 “花鑫,你不用马上赶回来。” 不等副会长的话说完,花鑫很实在地说:“你想多了,我并不想马上回去。” 副会长失笑:“我听说,你陪温煦去参加婚礼了?” “你怎么什么事都知道?谁跟你说的?” 副会长愉快地说:“杜忠波。” 那个根红苗正,嫉恶如仇,不畏强权的刑警队长最近真是闲出花样来了,不但抢他的猫,还在背后叨叨他,是不是当了二爹之后整个人都异种了? 花鑫怀着“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烦人”的心情挂断了副会长的电话,一转头,刚好看到温煦抱着酒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这才是过夜生活的正确姿势嘛! 花老板的夜生活一直很乏味,无非是看看电视、上上网、或者看看书而已,乏味的就像个退休老干部,好在他不喜欢喝茶也不遛鸟儿下棋。今天晚上,花老板也没想过让自己乏味的夜生活灿烂那么一点,毕竟环境不合适,时间也不合适。 来日方长,不急。 门铃响了,温煦打开门接过服务生送来的醒酒器,把红酒倒进去一半,随后稳稳地坐在了花鑫的对面。 “想什么呢?”花鑫看得出,温煦心里有事。 温煦垂着眼,微微摇头,说:“我在想,我爸那块表……” “还没出结果。” 温煦又说:“还有那把钥匙。” 花鑫捏了捏眉心,看起来有些困扰。他说:“就是把钥匙,没什么特别的。我跟潘部长打了招呼,如果其他东西也没问题,你父亲的遗物还是由你保管比较好。” 父亲于他只是一段遥远的记忆,而父亲的遗物对他而言,却是很重要。这可能是因为国人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温煦勉强地笑了笑:“谢谢。” “想谢我,就陪我多喝几杯。” 酒还没醒好,两个人看着醒酒器忽然谁都不吭声了。在沉默中,他们想着自己所想,“所想”中都有对方的存在,却都默契的不言不语。这是一种很微妙也很美好的过程——他,明明在眼前,思念仍然在脑子里盘恒不去。 吃饭的时候有他、开车的时候有他、工作的时候有他、生死搏命的时候也有他。这样一个他,那样一个他,融汇在一起成就了眼前的他。 花鑫的思维忽然从近几日来的憋闷和紧张飘荡到了很久以前的那段日子——空荡荡的房间,一张床,两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永远不会有人坐。他常常坐在另外一把椅子上呆呆看着它,一天、一周、一个月、一年,它始终没人坐过。渐渐地,空着的椅子被烙在他的心里,即便离开那段日子很久了,心里的椅子还是空着的。 那把椅子,曾经有人坐过。他想不起那个人是谁了,所以,椅子永远都是空的。 现在,温煦坐在他的对面,他心里的那把椅子终于不再空落。 —— 时间:2016年11月11日21:00 地点:监理会总部。 副会长乘坐电梯到了总部最底层,这里是存放秘密档案的地方,能够来去自如的人只有他和大老板。他很少来这里,即便是必须来的时候,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是一种情绪上的抵触,因为每次到这里来,都让他想起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事。 今夜不知道怎么了,他忽然很想来看看。而他也不是一个人来的,罗建拘谨地走在他身后,像个刚刚加入某个帮派就被老大钦点出去砍杀的小弟。他甚至还有些缓不过神来,明明几分钟前他还在实验室里做自己的研究,好像眨眼的功夫就跟着副会长到了总部的禁区,这让他感到非常的忐忑和不安。 副会长似乎永远都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即便他真的很不喜欢这里,也没有在罗建面前表露丝毫的不悦。他只是在前面走着,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钥匙。 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自然和谐。 走廊悠长,墙壁上几盏应急灯不负责任地发出暗淡的灯光,好像没有给足电压,吃不饱似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起来,此情此景,真的很适合发生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灵异事件。 罗建的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走过的一扇扇房门,真的如妖魔鬼怪一般影响了他,他低着头尽量不让自己去看门上的字。罗建深知,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这里是总部的禁区,珍惜生命,远离禁区! 可惜,他还是来了,而且是被副会长钦点叫下来的。 “你到总部也有四年了?”副会长的脚步停了下来,拿出手里的钥匙,面对着一扇门。 罗建也跟着停了下来,听见副会长的问题,下意识地说:“是的,四年零两个月。”这时候,他看到了房门上没有文字也没有数字。他下意识地想着,走过来的路上有很多很多的门,自己克制着理智不去看那些门,余光还是扫到上面有些东西的,不是文字就是数字。而这扇门上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反而让人更加觉得不安。 副会长打开了没有字的门,随后开了室灯。罗建正在门外犹豫着,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直觉告诉他——千万别进去! “进来,这扇门开不了多长时间。”副会长不冷不热地招呼着,口气中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 罗建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房门自己无声无息地关上了,罗建的背脊冒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房间并不大,有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还有一排古香古色的书柜。书柜里摆放的都是牛皮纸色的文件盒,颜色古老而又苍凉,就像一个个被埋在地下见不得光的老物件。罗建不敢大大方方打量这间屋子,始终低着头,还谨慎地摘下了眼镜。 副会长把唯一的椅子给了他,他忙摆摆手说:“那个,您坐,我站着就可以。” 副会长微微一笑:“你坐,我很快就走。” 这是什么意思? 罗建还是没有坐,就这样站在距离副会长有四步的地方,整个人僵硬的像个石雕。 看他紧张的样子,副会长笑了笑:“你很聪明。我不是指科研方面。” 罗建咽了咽唾沫,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儿。 副会长的手轻轻滑过桌面,他看了看指腹,上面没有沾染到一点灰尘,他还是照例吹了吹,随口道:“我们的调查员回到过去只有九十分钟。”他顿了顿,开口道,“我也可以说,他们足足有九十分钟。每件事都有两面性,可好可坏。你觉得呢?” 罗建的脑子里已经都是浆糊了,又因为没戴眼镜的关系,看不清副会长脸上的表情。这一点,也不知道是好事坏。 没有得到罗建的回答,副会长又说:“潘部长一直在递交申请报告,想让你通过中级研究师的考核,对你来说,他是个很不错的上司。” 罗建舔了舔嘴唇,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副会长低头,看了看腕表,说:“现在是九点十分,十点整我会让人事部发一条人事变动通知给所有人。罢免潘恒洗研究部部长职务,任命罗建为新的研究部部长。” 罗建闻言倏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前方模模糊糊的副会长:“为什么啊?您,您不能,不能这么做。” 副会长坦然地说:“我能。” “但是,您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他太看重你了。”副会长如是说,“他看重你的程度远远超过你已知的程度,所以我想,你一定有什么我没有发现的优点,我想给你一次机会。” “我不需要。”罗建忙不迭地拒绝所谓的机会,“我不想做什么部长,我什么都不想要,我现在这样就很好很满足。 副会长点点头,貌似欣慰地说:“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想得这么简单,该多好啊。” 显然,副会长说出的话并不真的是他心中所想。 罗建急的满头是汗,可是胆怯的不敢上前一步。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他跟一个手握大权的人谈条件,能有几分胜算?罗建不愿去想,但摆在他面前的事实逼迫他必须去想! ——副会长为什么把自己带到这里来说这样一番话?如果他真的要撤掉潘部长的职务,真的把自己送上等同于祭台的职位,那么他大可以直接那么做,没必要找自己谈什么。但是,他找到自己了,并且选择了这样一个谈话地点。这是不是表示,自己还有机会? 要试着争取机会,争取跟他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的机会。 想到这里,罗建鼓起勇气,问道:“副会长,您觉得我取代了潘部长就对总部有好处吗?” 副会长挑挑眉,似笑非笑地说:“勇气可嘉,但是你没有抓住问题的重点。” 罗建不敢说话了,因为他的反击一点效果都没有。 副会长似乎很满意罗建的反应,又说道:“我给你机会,但是你似乎并不想要。” “不是的!”罗建下意识地开口,随即便后悔了。他泄露了内心的恐惧和紧张,无疑是给副会长一个信号——我怂了,任你捏圆搓扁。 可是,副会长并没有因为他的自乱阵脚而觉得开心,反而脸色阴沉了下来,问道:“罗建,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解开赵炜手机芯片里的代码吗?” 罗建后退了一步,没有吭声,也没有点头或者是摇头。 “赵炜的跳跃器从失踪之后就一直检测不到具体位置,那个跳跃器进行了数次跳跃,我们却一次都没有检测到,这不正常。问谁,谁都跟我摇头,这也不正常。于是,我调查了所有赵炜经手的案件,从1997年到2013年所有的。我发现,他从2009年开始就单独办案,他的搭档因为不满他的独断独行申请跟其他人组队。2011年他只办了一个案件,是在十月。但是温煦却在2011年6月30日遇到了赵炜,地点是南家村,那一次赵炜是跳跃到2011年的。奇怪的是,我在赵炜那个跳跃器记录上找不到这个时间点。就是说,2011年6月30日赵炜跳跃时间,我们根本没有检测到。” 于是,问题来了。赵炜的死亡时间是2011年10月25日,所有人都认为,赵炜死后跳跃器被人拿走,那伙人对跳跃器做了什么手脚,导致总部无法检测到跳跃器的行踪。但是,温煦在2011年6月30日遇到了同样跳跃时间的赵炜,这不就是打了所有人的脸吗! “所有人”中,副会长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被这一巴掌扇的最恨的就是他,可从温煦被时间轴丢到2011年6月30日那次算起,到现在也过了一个多月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大可以堂而皇之地调查每个他认为可疑的人,也可以让某些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可是他却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也没有大张旗鼓去调查这件事,直到,花鑫和温煦离开总部,他才一个人在夜里找到罗建“说道说道”。 副会长朝着罗建慢慢走动起来。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近,罗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在这个不足八十平米的房间里,副会长很快缩短了彼此间的距离,站在罗建的面前,伸出手,从罗建的上衣口袋里取出眼镜…… 罗建又咽了咽唾沫,但是口腔里干巴巴的,他只觉得喉咙更加干渴。焦躁与恐惧让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副会长。 副会长说:“我想来想去,觉得在跳跃器上动手脚的应该是自己人。不是跟赵炜关系密切的你,就是处心积虑的潘部长。”说到这里,副会长居然轻松地笑了,“罗建,我不可能让两个危险因子在我身边蔓延滋长,你们俩我总要除掉一个。” “除掉“是一个相当有威胁性的词,只有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才能如此轻松地说出这个词。而对罗建来说,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有着另外也一层意思。 副会长能把他带到这里说明一切,显然是已经板上钉钉的事了。试图改变什么事不可能的,况且他也没那个能力。但是,让他感到不解的是,副会长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话。 他完全可以让自己消失的毫无痕迹。他可以这么做,且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 罗建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地问:“您不需要证据,是吗?” 副会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 副会长的眼神飘向了房门,很快就转了回来,言道:“你年轻,经验不足又容易动摇。对我来说,你是一个很好把握的对象。” 潘部长则不同了吗?罗建暗暗想着。 似乎没什么余地了。罗建紧紧闭上了眼睛,从胸口里挤出一股压抑着的浊气,下一秒,他觉得好过了很多。可能是心理问题。当你想要说出一个隐瞒已久的秘密时,你会觉得无比轻松,哪怕后果是严重的。 罗建重新张开眼睛,猛地后退一步,举起了双手做出“我坦白”的架势出来,他说:“我是做的,跟潘部长无关。是我修改了赵炜跳跃器上的设置参数,所以……” “所以什么?”副会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没有半分急切或者是惊讶的模样。 罗建舔了舔嘴唇,决定说完下半段话,毕竟他已经承认了,再遮遮掩掩几件事真的找死。 “副会长,我,我没有任何目的。呃……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赵炜有两个跳跃器。” “我记得,另一个跳跃器是他第一任搭档的,那个人殉职后作为纪念品,赵炜留下了对方的跳跃器。但是那个跳跃器已经被我们抽走了能量,它无法使用。” 罗建听到这里,很痛苦地指了指自己。 副会长挑挑眉:“你重新给那个跳跃器输入了能量?” “确切地说,我把两个跳跃器的核芯换了。” 这时候,副会长的脸色阴沉的让人不寒而栗。 罗建赶忙解释:“您别误会,听我说。2010年末他不是办了一起杀人未遂的案子嘛,那次行动中他自己的跳跃器坏了,让我给检查检查,如果问题不大我直接就给他修了。但是我发现那个跳跃器坏的很彻底,我跟他解释,说跳跃器的核芯损坏,根本没法修,让他再申请一个。但是,赵炜把另外一个,就是您说得他搭档留下的跳跃器拿给我,说里面的核芯是完好的,我只要换到他的跳跃器里就可以。” 没等他说完,副会长便沉声斥道:“你不知道那个跳跃器是被抹掉参数了吗?这种跳跃器是不允许被更换的。” “我知道,但是他很坚持!他……”罗建的神情有些沮丧,有些懊恼,“他是我的恩人,没有他,我恐怕……” “所以,你那个愚蠢的脑袋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副会长冷声问道。 罗建开始胡乱抓着自己的头发,说道:“我把里面的参数重新设定了,按照赵炜自己的那个跳跃器设定的,然后输入能量。我以为,不会有问题的。” 副会长闻言轻轻地笑了一声:“所以,当你听说赵炜的跳跃器丢失后检测不到位置,就很抵触我了。你知道吗?在我办公室那次,花鑫让你找到温煦的下落,那时候我就意识到,你非常非常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罗建低下了头,不敢吭声。 副会长一脸的看着熊孩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表情,问道:“说说,都有谁知道这件事。” 罗建怯怯地说:“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你自己没有留备份吗?” “留了。当时我把修改过的原参数和新参数记录下来了,存在我的个人笔记本里。” “笔记本呢?”副会长追问道。 罗建苦着脸,说:“那次车祸之后,我就找不到那个笔记本了。”看到副会长的脸色又变得可怕,忙补充,“笔记本我有设置密码的,您也知道,番茄密码只有我才能打开。” 所以,理论上笔记本即便是丢失了,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不,副会长不会这么想的。 副会长沉沉地叹息了一声,说:“罗建,你的擦边球打得太多了,按照总部的规定,你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罗建脸色惨白,茫然地摇摇头。 “就你做的这几件事,足够被□□二十年。” 罗建腿一软,差点瘫坐下去。 副会长皱着眉头,半点去扶一把的意思都没有。他只是看了眼腕表,随后说:“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把所有问题交代清楚,跟这些事沾边儿的人都要受到严格审查,潘部长降职,你老老实实去‘天河’蹲二十年;二,一切都不会改变,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罗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做出来选择:“我,我选第二条路!” 他的选择似乎已经在副会长的预料之中,定定地看了罗建一眼,副会长亲手把眼镜给他戴好,沉声道:“跟我来。” 罗建就像脚底下踩着棉花,飘飘忽忽地跟着副会长走到了唯一的桌子旁,副会长再次拍拍椅子:“坐下。” 罗建哆哆嗦嗦地坐在了椅子上,完全不明白副会长到底要他做什么!这时候。罗建才有些后悔,如果副会长让他做一些他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怎么办?可是,眼前的局势他只能选择第二条路,第一条路的后果不是他能承担的起的。 那么,副会长究竟要自己干什么? 副会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a4大小的铁盒子,铁盒子是黑色的,浑然一体就像个黑色的铁块。副会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钥匙,在罗建还没看清楚的时候打开了铁盒子。 盒子里装着三份文件,文件上只写了日期——2003、2011、2016 副会长弯着腰,眼睛紧紧地盯着罗建,说:“这三份文件你要仔细看,把每个字都记下来,记在心里。”说完,又看了看腕表,“你只有四十五分钟的时间,看完了马上出来。”言罢,丢给他一副手套。 罗建整个人都是懵的,副会长显然对他的状态非常不满,面色一沉,低声催促:“还让我给你准备咖啡宵夜吗?” “不不不,我马上就看。”罗建吓得赶紧转回身,拿起手套带了几次都没戴好。 这熊孩子是有多紧张?副会长偷偷翻了个白眼,上手帮他把手套戴好。说:“我就在门外。” 副会长走得很干脆,再也没跟他说半句话。等房门关好,罗建听见了上锁的声音,这一刻,他的心才落下一半,另一半则是被眼前的三份文件深深地吸引住了。 罗建想,副会长不惜威胁他,目的就是为了这三份文件。想来,副会长的目的是要给他设置一道不敢违抗甘愿三敛其口的枷锁。那位总是看似和善的副会长成功了,他的确不敢跨过这道枷锁,原因无他,他不能连累潘部长也不能把其他无关人员扯下水,而最重要的是,他绝对不要被囚禁二十年! 所以,留在眼前的只有一条路,看了这三份文件。可看过之后呢?还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事等着自己。 想到这里,再看摆在面前的三份文件,好像看着三颗□□一样。 罗建沉淀了一下浮躁的情绪,手慢慢地打开了2003年的文件,第一页第一个名字,让他下意识地“咦”了一声。随后,看到的东西愈发让他觉得古怪。这些看似稀松平常的记录根本没什么问题啊,然而,随着他打开2011年和2016年的文件,他的冷汗也开始一层一层地渗透出来!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事实上,罗建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多年后那起重大的事件发生了,他才明白副会长为什么要他看到这三份文件。而这一晚,也成了左右整个大局的关键。 —— 房间里只有一盏橘黄色的落地灯是亮着的,对一个商务套房而言这点光亮是微不足道的。在落地灯下的桌子上,有一瓶空了的酒瓶,被吃光的果盘,还有一件湿了的浴衣,搭在桌子的边缘。 温煦的酒量并不好,喝了一半就几乎不省人事了,失手打了酒杯,里面的酒洒在浴衣上面。花鑫只好帮他脱了浴衣,怀着“我是个君子”的心态把人送到了床上。 温煦的酒品很好,喝多了不哭不闹不唱歌,乖乖地趴在床上呼呼大睡。花鑫抽空洗了个澡,回到卧室的时候,温煦睡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花鑫掀开被子躺进去,枕着手臂用眼睛细细临摹着小助理的睡脸。看到入神时,忍不住摸摸红润又光滑的皮肤,随即不自知地笑得温柔。 “温助理,这要是在家你就没跑了。”花鑫自言自语起来,“你老板真的很有节操,所以,今天晚上你就好好睡。” 他轻轻吻了温煦的额头。 晚安,我的温助理。 —— 时间,2016年11月11日22:30 地点:新开发区、光明街、海山北路与海山东路交叉口。 开发区的全名叫做“海山新家园开发区”简称:新开发区。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大楼是新的、道路是新的、花园是新的、每块砖每块瓦都是新的。因为太新了,所以很少有人来住。故此,开发区正式投入运作的半年内,被本市人调侃成了“鬼城”。 今晚,汪厉喝了点酒,开着车从灰云山的方向往市区去,途中必须经过新开开发区。他也不记得开了多久,再去分辨外面的情况时看到了空无一人的街道旁,那块写着“海山北路”的牌子。 车子里一直靠着暖风,吹得他有些昏昏欲睡,放下车窗让寒冷的风吹进来,他点了一根烟,就着冷风吸了一口。风一吹,酒劲上了了,胃里翻江倒海的,他赶紧把车驶入一旁的匝道,停在路旁,夺门而出。 呕吐声在安静的夜晚里传出去好远好远,空气里似乎也飘荡开那难闻的气味。汪厉吐了半天,把晚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才觉得好了很多,他抹了把嘴,转身靠在绿化带的护栏上,稍作喘息。 嘴里的味道很糟糕,糟糕的想再吐一会儿。想要喝水的时候,看到马路对面似乎有一家连锁超市的招牌还亮着灯。他晃晃昏沉沉的脑袋,决定过马路去买一瓶水。 黑漆漆的新开发区只有一家超市还在营业,led招牌上的24小时营业一闪一闪的,在整座鬼城里显得尤为扎眼。但是,对一个喝多了酒又刚刚吐完的人来说,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汪厉走过了马路,他发现还需要再过一条绿化带才行。今天他穿的是自己最好的鞋,这双鞋花了他不少钱,平时他舍不得穿,只在有重要场合的时候才会穿。此刻,他并不像让最好的鞋被那些刀尖一般的枯枝刮出伤痕来。他选择绕过绿化带过去,只是多走几步路而已,这不算什么。 崭新的马路两旁耸立着一个有一个高高挑起的路灯,灯柱和灯箱选用了英国中世纪风格,看上去还真有一点点雾都的味道。路灯将机动车道照的很亮,对两侧窄窄的人行道便显得有些吝啬了,特别是绿化带后面,几乎一大半都是漆黑的。 汪厉终于走到了绿化带尽头,打了小弯,几步之间就隐没在了绿化带的黑暗中。 寒冷是有味道的,汪厉吸了吸鼻子,吐了两口唾沫,烟雾嘴里的味道所以张大嘴使劲吸了两口寒冷的空气。那特有的味道在他的嘴里蔓延开来,仿佛闻到了另外一种难闻的气味。 气味不是他的,那是一种类似被烧过的胶皮的味道。汪厉左右看了看,似乎再找气味的源头…… 突然!一个冷硬而又结实的身体砸了过来!是砸过来,而不是靠过来。他被砸的踉跄了好几步,那股烧过胶皮的味道几乎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让他又干呕了几声。 “把钱拿出来!”砸过来的人在他背上,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汪厉剩下的酒劲跑的一干二净,他想呼救,却发现嘴巴和鼻子都被身后的人捂住了。那个人戴着手套,烧过的胶皮味就是从手套上传过来的。他努力挣扎了。两下,想要摆脱对方,但显然,那个人的力气远远大过他! “再动捅死你!把钱拿出来。” 汪厉感觉到腰上有个东西顶着我,他马上冷静了下来。身后的劫匪应该是个身材很高大的男人,对这样的男人来说,自己就像个小学生。拼命抵抗是不明智的,他示意对方:我不动,你不要伤害我,我给你钱。 他的配合让劫匪很满意,又说了一句:“把钱拿出来,都拿出来。” 汪厉紧张地朝着车的方向昂昂头——钱在车里。放我走,我所有的钱都可以给你。 可是,没等他进一步表达自己愿意配合的时候,刀子已经捅进了他的身体。那一刻,汪厉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抓住了刺入身体一半的刀,他的手马上被割破了,血流了出来。 高大有力的劫匪把他拖进绿化带,方才那一下爆发好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因为疼痛和恐惧完全丧失了行动力。劫匪捂着他的嘴,手里的刀又刺入了他的身体,汪厉的意识开始涣散,视线也开始模糊,只看到劫匪戴着口罩和帽子,而露在外面少量的皮肤上被枯枝刮开了一道不深的口子。 汪厉那只沾满血的手一下拍到了劫匪的脸上,当他彻底失去直觉的前一秒,劫匪的半张脸都被他的血染红了。 —— 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的老板忽然清醒了过来,揉着酸麻的肩膀习惯性地朝着外面看了一眼。一瞬间的功夫,有一道影子飞快地在门口一闪而过,老板不但没有认为自己是眼花看错了,还一脸的怒气冲冲。 “妈的,又来偷东西!”他气呼呼起从柜台后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铁钢,又顺手拿了棉帽子,带着势不可挡的架势冲到了外面! 路灯还是那么明亮,鬼城还是那么安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老板站在店门口左右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可疑的影子。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分钟,他终于有点不耐烦了,出门的时候很急没穿外衣,这会儿被冷风吹的瑟瑟发抖,他正准备回去的时候,下意识地低下头。 地面上有几个很明显的带着血迹的脚印。 老板心里一紧,忙推开门店朝里面喊:“大小子,赶紧出来。快点!” 他连续催促了七八声,才从便利店里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小伙子睡眼惺忪地抱怨:“爸,你大半夜的干啥啊?” “可能出事了,快跟我过去看看。”老板抓住自己的儿子,指了地面上的血脚印。 大小子咳嗽了两声,蹲下去仔细瞧了几眼,脸色顿时变了:“爸,好像是人血啊。从前面过来的。”大小子指着左手边的方向,而在路灯隐约的光亮下,机动车道上还有几个带血的脚印。 老板用手背蹭了蹭鼻涕,把心一横:“走,过去瞅瞅。” 大小子抓住了老板的胳膊,说:“爸,你回去穿件衣服,把手机拿出来。” 还是儿子想的周到,老板赶紧回去穿衣服拿手机,谨慎起见给儿子也找了个武器,一把没拆封的菜刀。于是,父子俩沿着血脚印开始寻找,很快就找到了绿化带旁边。 这里有一滩血,看上去让人毛骨悚然!大小子握紧了手里的刀把,把老板拉到身后,说:“那个,爸,你在这等我,我去看看。” “瞎说啥,我能让你一个人进去?走,一起去。”老板舍不得儿子冒险,走在了前头。 父子俩紧张的都有些腿抖了,特别是老板,一条腿跨进枯枝里面就再也不敢深入,他用手里的铁棒拨开枯枝,大小子在后面用手机电筒照明,忽然间,他们看到了躺在枯枝中的人浑身是血! “死死死,死人了!”老板吓得一屁股坐在绿化带的护栏上,硌着了某部位疼的熬一嗓子瞬间撕裂了鬼城的宁静。 大小子还算冷静,把他爸拖到一边,转身跨进了绿化带,很快就大声说:“爸,这人还活着,快叫救护车啊。” 当老板打通了救护车和报警电话,时间是:23:00。 第03章 因为最近的医院距离案发现场也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接到通知的救护车开足马力,在22:30把将将奄奄一息的汪厉送往医院进行抢救。 出警的是新开发区派出所的警员们,由副所长带领着,一共有十来个人。将发现被害人的完整经过听了一遍之后,副所长认为这是一起抢劫杀人案。他走到被害人的车旁。 这是2016年新款银色polo,副所长随手打开车门,看到四个座位上都铺着白色的人造毛坐垫和靠背,本该装烟灰的小缸子里盛满了硬币零钱,操作台上有一个剩下半瓶的车载香水。摸了摸操作台,手套上没有沾到半点灰尘。 虽然它算不上是一辆好车,却被它的主人保养的非常不错,里里外外都干净的很。这一刻,副所长的脑海中甚至可以想象出,被害人开着心爱的车回家,半路上却不知道为什么要下车,下车的行为或许对他来说是稀松平常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马上会遇到一个劫匪。 噩运,永远不会提前通知你什么时候会来光顾。 不幸中的万幸,汪厉还要有口气,副所长希望他能熬过这一劫,平平安安地活下来。 距离新开发区最近的医院是省第一医院,汪厉在四楼的手术室进行抢救,奇怪的是:警方说已经通知到的汪厉家属迟迟没有露面。不管被害人家属有没有来,医生的天职是救死扶伤,他们首要的工作就是把汪厉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 李医生是个经验丰富的麻醉师,她只需扫伤者一眼就能知道需要多少麻醉计量。不过,今晚不是她对伤者进行麻醉,而是她带了半年有余的一个研究生,学生按照她的指导给伤者进行麻醉,每一步都做的极为仔细认真。 李医生对自己的学生很满意,也很关心,手术开始后仍然站在学生身后默默地支持着。当她走过主刀医师身后朝着伤者头部前方走去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伤者的脖子上。李医生蹙蹙眉,伸手摸向伤者脖子上的淋巴部位,手感告诉她这里很硬,有肿胀迹象。李医生原本侧站着的身子完全转了过去,又摸了几下淋巴,随后轻轻地对身边的护士说:“小王,让一下。” 小王让开了半个身位,李医生的手摸向伤者的腋下,随即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抽回手又去试探伤者的腹沟。 李医生的行为对主刀医师来说是极其不礼貌的,如果她不是一个值得尊重经验老道的麻醉师,主刀医生绝对会被她赶出去。而正因为她的能力在医院里数一数二,她现在所做的举动才会让主刀医生百般不解。 “怎么了,李医生?”主刀医师问道。 李医生咽了口唾沫,说:“这个伤者淋巴结肿大,特别是颈、腋和腹股沟。”说着,她的手又仔细地摸了摸颈淋巴,“淋巴结肿大直径超过1厘米了。” 主刀医师是梁医生,他闻言后顿时惊讶地瞪起了眼睛,扭头对护士说:“电筒。” 护士忙拿过电筒递过去,梁医生掰开伤者的嘴巴用电筒朝着里面照。他的脸色也白了几分,沉声说:“咽喉部有白斑。” 一个护士“啊”了一声,丢掉了手里的东西,惊恐地说:“天呐,hiv病毒?” 她电话一出,其他几个护士惊恐地纷纷后退,像是看着炸弹一样看着手术台上的伤者。而一直没有移动半步的人是梁医生、李医生以及她的学生。 李医生镇定地说:“仅凭这两点还不能确认,再采些血样做hiv检测。” 然而,没有护士上前采集血样。 李医生冷静地看着那几个已经瑟瑟发抖的年轻护士,说道:“检测还没做你们就怕成这样了?” 护士们面面相觑,惊慌而又茫然地看着李医生。 李医生仍然很镇定,拿起采样管开始采取血样。她的手都没抖一下,冷静的就像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很有可能携带hiv病毒的伤者。但大家都很清楚,她是第一个发现的。 李医生的声音有些冷漠,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们害怕,但是他已经躺在手术台上,我们就有责任救他。我不勉强你们,你们可以走。” 话音落地,几个护士相互看了看,谁都拿不准注意了。如果真的走了,她们在医院的前途就会变得岌岌可危,可是,在她们面前的很可能是一个带着致命病毒的人。前途和生命哪个更重要?答案不言而喻。 一名护士忽然对李医生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李医生、梁医生,我,我真的很害怕。”说完,逃也似地跑出了手术室。 第一个人离开了,她的选择似乎帮助另外几个犹豫不决的护士下了决心。她们咬咬牙,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了这里。一分钟不到,手术室只剩下了三个人。 李医生瞥了眼自己的学生,年轻人露在口罩外面的脸部已经苍白的不见血色。 李医生想:都还是孩子,这怪不得她们。 “你把血样送到化验室。”李医生把装有血样的采集管用药棉和胶布缠了好几层才递给学生,“不想回来,也可以。” 学生呆呆地看着李医生,没有伸手去接血样管。 梁医生的视线在李医生和年轻人之间扫过,随即,就听李医生说:“梁医生,你呢?” 梁医生平淡无奇的眼睛毫无波澜,淡淡地说:“李医生给我做助手,是我的荣幸。” “少拍马屁,快去穿防护服。这里我一定人先顶着。”李医生如是说。 梁医生默默地点点头,迅速走出了手术室。 李医生拿起引流器,吸走腹腔里的血,头也不抬地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惊呆的学生这才好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有了反应,拿起放在一边的血样急匆匆走到了手术室门口。门,自动为他打开,他的脚步却犹豫了起来。 “你还想跟我继续学,就马上把血样送到化验室!”李医生有点生气了,口气非常威严。 她不会责怪学生临阵脱逃,因为她明白,害怕是人之常情,她甚至很愿意告诉他——其实我也害怕。可是害怕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既不能让被刺破的内脏自动愈合,也不能让良心接受自己的见死不救。 所以,害怕是很多余的! 学生回头看着李医生的背影,这个只有一米六的老师仿佛在一瞬间变得高大了很多,即便她真的很瘦很单薄。 学生说:“李医生,我要穿多少防护服?” 李医生手上的动作一顿,眼睛里渐渐有了温度,那是柔和的宽慰,也是欣喜的畅怀。她很轻松地说:“两个防护鞋套、两件防护服、两副手套、还要在口罩上戴一层防护套。” “嗯,我马上就回来!” 年轻人的脚步声听起来朝气蓬勃,李医生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弯了起来,虽然这笑容很轻很浅,但她真的是由衷地笑了。 不到十分钟,梁医生回来了,学生也回来了。但是,hiv的检测结果不会这么快回来。不论结果是阴性还是阳性,他们都要尽全力抢救这个人! 梁医生非常认真地对李医生说:“您也快去穿防护服,快去快回。” 李医生没有拖延,马上转身出去穿戴防护服。 她很快就回来了,快的让梁医生和学生都有些难以置信。 当梁医生重新拿起手术刀的时候,李医生说:“老早年前啊,我也是外科医生。” 梁医生不解地看着身边这位年近半百的老前辈。 李医生斜睨着梁医生,说:“你女儿刚满月?”说着,竟然从他手里拿过了手术刀。 梁医生的眼睛充满了惊讶,立刻按住了李医生的手腕,说:“你最后一次做手术是什么时候?” “十多年前了。” “所以,在这里您没有资格跟我争。”言罢,抓着李医生的手一翻,掌心向上,“止血钳。” 李医生没有动,也没有放下手里的手术刀。而梁医生的手还在她面前摊开着。 年轻的学生见他们谁都不肯退让,就走过去将李医生手里的手术刀取了下来,又把止血钳递给了梁医生。 李医生不满地说:“一个两个的都不听话。” 梁医生蹙蹙眉,沉声对年轻人说:“小阮,放音乐。” 莫扎特《d大调第五钢琴协奏曲》第一乐章在手术室里回荡了起来。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活跃、开朗、朝气。曾有人戏言,莫扎特是粉红色的,用旋律和节奏以及和声为语言,演绎生命,寻求解脱。浪漫而恢弘。 伴着明快的协奏曲,时间在死神的镰刀上一点一滴地流逝。三个人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梁医生忽然喝道“除颤仪,快!” 小阮急三火四准备好了除颤仪,这时候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连梁医生让他设定多少焦耳都是身体本能来完成的。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使用过多少次除颤仪,两次?还是三次?除颤仪电击伤者时发出了砰砰的声音,他的心也跟着砰砰声剧烈地跳动着。 李医生抓住了年轻人的手,他气喘吁吁,胸膛快速起伏,眼神茫然。李医生遗憾地对他说:“你尽力了。” 这一刻,年轻人才听见监测心跳血压等情况的仪器发出了长鸣声,那是代表一个生命离开世界的声音。 李医生从年轻人手里拿过除颤仪,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她知道,他们真的尽了全力,但是伤者的内脏破裂导致大出血,尽管及时缝合伤口,也没能挽回他的生命。 如果能早送来十五分钟…… 然而,生与死之间是没有“如果”的。 协奏曲播放到了尾声,完整的演绎了生命的处境,随之而来的解脱。 梁医生的眼睛看向挂钟,肃穆地说:“死亡时间2016年11月12日00:30。” —— 黎明时分,温煦在温暖的被子里舒展着有些僵硬的身体,半梦半醒间他感到有些难受。模糊着睁开眼睛,看到房间里淡淡的金色的光线,那是从厚实的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很是细长,不能为视觉营造更好的条件。 温煦揉了揉眼睛,扭头去看身边的人。下一刻,他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得如此难受。花鑫的手臂搂在他的腰上,整个人都靠了上来,胸膛紧紧贴着他的背脊,埋在被里的两条大长腿像蛇一样缠着他。 温煦:“……” 就算是天上下金子全都砸在自己脑袋上,也不会有这么幸福? 温煦慢慢地缩进被子里,来自背后的温度是那么舒服,他在被子里傻笑了起来。 忽然,手机铃声响了——在这绝对不应该有任何声音的时候响了起来。 花鑫许是被铃声干扰了,搂着温煦的手紧了紧,从鼻息中发出不耐的声音。温煦在“继续抱下去”和让“老板好好睡觉”之间苦苦挣扎了数秒,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他急忙掀开被子跳下床,手忙脚乱地翻找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的手机。 失去了怀里的“抱枕”花鑫更加不耐地哼哼了两声,甚至还伸出手划拉几把,想把抱枕再纳入怀中。 温煦一脚踩在裤子上,绊了个趔趄扑向待客区,一个虎扑把躺在沙发上的手机抓进了怀里,回头一看,只见花鑫不知道何时撑起上身,正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 温煦尴尬地笑了笑:“那个,吵醒你了?” 花鑫一脸的迷迷糊糊,抓了抓头发,说:“大一早的你干什么呢?” “不好意思,我先接电话。”说着,温煦才把手机拿出来,仔细看了眼上面显示的号码。 电话是英子打来的。 出嫁的新娘总是要起很早开始准备,虽然现在才是早上六点,其实英子已经起了两个多小时。 电话里,英子问道:“煦哥,你起来没有啊?” “起来了,起来了。” “你可别迟到啊,八点十二分是吉时,早点去啊。” 温煦说:“放心,我肯定提前到场。” 英子叮嘱完就挂断了电话。温煦把手机放回沙发上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条小裤裤坐在地上,顿时觉得有点尴尬,回头看向老板,只见他的老板已经坐了起来,裸着上身在床上盘腿大坐,表情似笑非笑。 温煦猛地想起方才俩人睡觉的那个姿势,脸一下子红了,忙揶揄说:“我,我去厕所。” 花鑫只觉得眼前一道肉光闪过,接着便是关门的声音。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那种美妙的感觉似乎还在…… —— 早上七点,花鑫和温煦吃了早餐,换了衣服,坐上计程车去往婚宴酒店。这一路上,温煦有些担心自己的出现会不会引起一些人的反感,可再想到英子和奶奶,觉得这也不算什么了。 花鑫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坐在车子后面玩手机。 温煦想了半天不怎么愉快的事,也懒得再去想了,索性跟花鑫聊天,问道:“你看什么呢?” 花鑫说:“过几天小七生日,我要送个留声机。” “小七过生日?哪天啊?” “今天是十二号了?他是十六号的生日。” 温煦想了想,自己也应该送小七一个生日礼物。老板刚才说送小七什么来着? “你怎么要送他留声机了?”温煦问道。 花鑫说:“小七有恋古情怀,就喜欢这调调。” 温煦点点头,来了灵感:“要不这样,你送留声机,我送唱片。小七喜欢谁的唱片?” 花鑫脱口说道:“elfitzrald” “谁?” “艾拉费兹杰拉。”花鑫浏览完了网上关于留声机的信息,把手机收了起来。 温煦不以为意地问:“你找到想买的留声机了吗?什么样子的,给我看看。” 花鑫拿出手机打开页面,让温煦自己看。 温煦看到上面都是英文,就继续往下滑动页面,很快看到了价格。他数了数,说:“八位数。”刚想说,对你来说也不算贵哈,结果就发现这特么的是美金,如果换算成人/民币…… “这太贵了!你干嘛送这么贵的东西?” 花鑫煞有介事地说:“小七难得过回生日啊。” “懵谁呢?生日年年过好么。”温煦握着老板的手机,训斥老板,“不准买这么贵的东西,换一个!” 花鑫忍不住笑了笑:“我已经付完钱了,下回早点说。” 对于经常为柴米油盐计算块八角的温煦来说,花鑫真的是挥金如土的败家子!可是,能让他败家的对象实在不多,目前为止除了小七他还没为谁这么土豪过。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温煦直言:“老板,下次你再买这种贵死人的东西能先跟我说说吗?” 花鑫笑道:“怎么了?你是心疼钱,还是心疼我?” “再怎么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温煦语重心长地念叨,“我给你算算啊。就咱家来说,一个月的水电煤气费开销就要一千多,你还俩月要修缮一下前后院的植物,水塘,一次就是三千多啊,还没算给兔子买的基本用品每个月也要一千多,还有你那俩车,油钱也不少啊。”粗略地算下来,温煦发现自家老板花钱如流水,“老板,咱能节俭一点吗?” 花鑫摸了摸鼻子,嘀咕着:“你说的也是,回去该收收租子了。” “什么收租子?”温煦好奇地问。 花鑫挑挑眉:“你老板可是地主出身,不收租子算什么地主。” 温煦也没想过打探花鑫的经济情况,只是被他这番话逗乐了,顺嘴就问:“那我是您的家丁呢,还是账房先生呢?” 花鑫挺了挺胸膛,整理了一下西装,愉快地说:“压寨夫人。” 压寨夫人:“……” 花鑫的玩笑里总是搀着一言半句的真话,至于温煦能不能听明白他也没介意过,他只是很享受这种感觉——看着温煦忽然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面色通红,心里真是无比畅快。所以,也乐此不疲。 稍时,计程车停在了酒店门口,温煦还没下车就看到了熟人。 酒店不算大,门脸看上去中规中矩,只有在门前竖起的气球拱门非常醒目。,粉红色的气球拱门上贴着用金色写成的一对新人的名字,还有大红色的吉祥话——百年好合。在气球拱门的周围站着不少人,一大半温煦都认识。 张家婶子,汪家大叔,刘家的小弟,冯家的大姐。每个人都穿着喜气洋洋,脸上洋溢着同款的笑脸。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不知怎的,温煦想起了英子小的时候。那时候,英子总是跟在他和周谷城后面跑,不管是上山下河还是爬树上房,小丫头绝对不会输给他们。一晃,小丫头就要出嫁了,身为哥哥,温煦的心里竟然有了点酸酸涩涩的感觉。 “怎么不下车?”花鑫发现温煦愣愣地看着外面,没有下车的意思,不免问道。 温煦回过头去,对着花鑫苦笑了一声,说:“都是南家村的人,等会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 花鑫蹙蹙眉,也往外面看了几眼,才说:“我只是不希望你委屈自己。” 温煦摆摆手,笑道:“不会的。”说着,打开了车门。 事实上,温煦的担心为时过早。 南家村的人正忙着迎接参加婚礼的宾客,可到底接的是谁,又是谁家的其实他们也搞不清楚。温煦就混在几个宾客中间,快步走过气球拱门,居然没有南家村的人认出他来。 温煦松了口气,决定先摸进礼堂找个犄角旮旯坐下。忽然,就听旁边有人喊道:“你来干什么!?” 温煦在惊楞之余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陌生了,但是从口气上还是可以分辨出这人的身份。温煦在心里苦笑,或许是因为自己一直刻意遗忘的关系,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完全是个陌生人。 花鑫不知道旁边的年轻女孩儿喊的是谁,但是他明显感觉到温煦整个人都怔住了。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娇美的女孩儿正怒视着温煦。 第03章 因为最近的医院距离案发现场也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接到通知的救护车开足马力,在22:30把将将奄奄一息的汪厉送往医院进行抢救。 出警的是新开发区派出所的警员们,由副所长带领着,一共有十来个人。将发现被害人的完整经过听了一遍之后,副所长认为这是一起抢劫杀人案。他走到被害人的车旁。 这是2016年新款银色polo,副所长随手打开车门,看到四个座位上都铺着白色的人造毛坐垫和靠背,本该装烟灰的小缸子里盛满了硬币零钱,操作台上有一个剩下半瓶的车载香水。摸了摸操作台,手套上没有沾到半点灰尘。 虽然它算不上是一辆好车,却被它的主人保养的非常不错,里里外外都干净的很。这一刻,副所长的脑海中甚至可以想象出,被害人开着心爱的车回家,半路上却不知道为什么要下车,下车的行为或许对他来说是稀松平常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马上会遇到一个劫匪。 噩运,永远不会提前通知你什么时候会来光顾。 不幸中的万幸,汪厉还要有口气,副所长希望他能熬过这一劫,平平安安地活下来。 距离新开发区最近的医院是省第一医院,汪厉在四楼的手术室进行抢救,奇怪的是:警方说已经通知到的汪厉家属迟迟没有露面。不管被害人家属有没有来,医生的天职是救死扶伤,他们首要的工作就是把汪厉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 李医生是个经验丰富的麻醉师,她只需扫伤者一眼就能知道需要多少麻醉计量。不过,今晚不是她对伤者进行麻醉,而是她带了半年有余的一个研究生,学生按照她的指导给伤者进行麻醉,每一步都做的极为仔细认真。 李医生对自己的学生很满意,也很关心,手术开始后仍然站在学生身后默默地支持着。当她走过主刀医师身后朝着伤者头部前方走去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伤者的脖子上。李医生蹙蹙眉,伸手摸向伤者脖子上的淋巴部位,手感告诉她这里很硬,有肿胀迹象。李医生原本侧站着的身子完全转了过去,又摸了几下淋巴,随后轻轻地对身边的护士说:“小王,让一下。” 小王让开了半个身位,李医生的手摸向伤者的腋下,随即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抽回手又去试探伤者的腹沟。 李医生的行为对主刀医师来说是极其不礼貌的,如果她不是一个值得尊重经验老道的麻醉师,主刀医生绝对会被她赶出去。而正因为她的能力在医院里数一数二,她现在所做的举动才会让主刀医生百般不解。 “怎么了,李医生?”主刀医师问道。 李医生咽了口唾沫,说:“这个伤者淋巴结肿大,特别是颈、腋和腹股沟。”说着,她的手又仔细地摸了摸颈淋巴,“淋巴结肿大直径超过1厘米了。” 主刀医师是梁医生,他闻言后顿时惊讶地瞪起了眼睛,扭头对护士说:“电筒。” 护士忙拿过电筒递过去,梁医生掰开伤者的嘴巴用电筒朝着里面照。他的脸色也白了几分,沉声说:“咽喉部有白斑。” 一个护士“啊”了一声,丢掉了手里的东西,惊恐地说:“天呐,hiv病毒?” 她电话一出,其他几个护士惊恐地纷纷后退,像是看着炸弹一样看着手术台上的伤者。而一直没有移动半步的人是梁医生、李医生以及她的学生。 李医生镇定地说:“仅凭这两点还不能确认,再采些血样做hiv检测。” 然而,没有护士上前采集血样。 李医生冷静地看着那几个已经瑟瑟发抖的年轻护士,说道:“检测还没做你们就怕成这样了?” 护士们面面相觑,惊慌而又茫然地看着李医生。 李医生仍然很镇定,拿起采样管开始采取血样。她的手都没抖一下,冷静的就像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很有可能携带hiv病毒的伤者。但大家都很清楚,她是第一个发现的。 李医生的声音有些冷漠,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们害怕,但是他已经躺在手术台上,我们就有责任救他。我不勉强你们,你们可以走。” 话音落地,几个护士相互看了看,谁都拿不准注意了。如果真的走了,她们在医院的前途就会变得岌岌可危,可是,在她们面前的很可能是一个带着致命病毒的人。前途和生命哪个更重要?答案不言而喻。 一名护士忽然对李医生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李医生、梁医生,我,我真的很害怕。”说完,逃也似地跑出了手术室。 第一个人离开了,她的选择似乎帮助另外几个犹豫不决的护士下了决心。她们咬咬牙,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了这里。一分钟不到,手术室只剩下了三个人。 李医生瞥了眼自己的学生,年轻人露在口罩外面的脸部已经苍白的不见血色。 李医生想:都还是孩子,这怪不得她们。 “你把血样送到化验室。”李医生把装有血样的采集管用药棉和胶布缠了好几层才递给学生,“不想回来,也可以。” 学生呆呆地看着李医生,没有伸手去接血样管。 梁医生的视线在李医生和年轻人之间扫过,随即,就听李医生说:“梁医生,你呢?” 梁医生平淡无奇的眼睛毫无波澜,淡淡地说:“李医生给我做助手,是我的荣幸。” “少拍马屁,快去穿防护服。这里我一定人先顶着。”李医生如是说。 梁医生默默地点点头,迅速走出了手术室。 李医生拿起引流器,吸走腹腔里的血,头也不抬地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惊呆的学生这才好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有了反应,拿起放在一边的血样急匆匆走到了手术室门口。门,自动为他打开,他的脚步却犹豫了起来。 “你还想跟我继续学,就马上把血样送到化验室!”李医生有点生气了,口气非常威严。 她不会责怪学生临阵脱逃,因为她明白,害怕是人之常情,她甚至很愿意告诉他——其实我也害怕。可是害怕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既不能让被刺破的内脏自动愈合,也不能让良心接受自己的见死不救。 所以,害怕是很多余的! 学生回头看着李医生的背影,这个只有一米六的老师仿佛在一瞬间变得高大了很多,即便她真的很瘦很单薄。 学生说:“李医生,我要穿多少防护服?” 李医生手上的动作一顿,眼睛里渐渐有了温度,那是柔和的宽慰,也是欣喜的畅怀。她很轻松地说:“两个防护鞋套、两件防护服、两副手套、还要在口罩上戴一层防护套。” “嗯,我马上就回来!” 年轻人的脚步声听起来朝气蓬勃,李医生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弯了起来,虽然这笑容很轻很浅,但她真的是由衷地笑了。 不到十分钟,梁医生回来了,学生也回来了。但是,hiv的检测结果不会这么快回来。不论结果是阴性还是阳性,他们都要尽全力抢救这个人! 梁医生非常认真地对李医生说:“您也快去穿防护服,快去快回。” 李医生没有拖延,马上转身出去穿戴防护服。 她很快就回来了,快的让梁医生和学生都有些难以置信。 当梁医生重新拿起手术刀的时候,李医生说:“老早年前啊,我也是外科医生。” 梁医生不解地看着身边这位年近半百的老前辈。 李医生斜睨着梁医生,说:“你女儿刚满月?”说着,竟然从他手里拿过了手术刀。 梁医生的眼睛充满了惊讶,立刻按住了李医生的手腕,说:“你最后一次做手术是什么时候?” “十多年前了。” “所以,在这里您没有资格跟我争。”言罢,抓着李医生的手一翻,掌心向上,“止血钳。” 李医生没有动,也没有放下手里的手术刀。而梁医生的手还在她面前摊开着。 年轻的学生见他们谁都不肯退让,就走过去将李医生手里的手术刀取了下来,又把止血钳递给了梁医生。 李医生不满地说:“一个两个的都不听话。” 梁医生蹙蹙眉,沉声对年轻人说:“小阮,放音乐。” 莫扎特《d大调第五钢琴协奏曲》第一乐章在手术室里回荡了起来。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活跃、开朗、朝气。曾有人戏言,莫扎特是粉红色的,用旋律和节奏以及和声为语言,演绎生命,寻求解脱。浪漫而恢弘。 伴着明快的协奏曲,时间在死神的镰刀上一点一滴地流逝。三个人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梁医生忽然喝道“除颤仪,快!” 小阮急三火四准备好了除颤仪,这时候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连梁医生让他设定多少焦耳都是身体本能来完成的。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使用过多少次除颤仪,两次?还是三次?除颤仪电击伤者时发出了砰砰的声音,他的心也跟着砰砰声剧烈地跳动着。 李医生抓住了年轻人的手,他气喘吁吁,胸膛快速起伏,眼神茫然。李医生遗憾地对他说:“你尽力了。” 这一刻,年轻人才听见监测心跳血压等情况的仪器发出了长鸣声,那是代表一个生命离开世界的声音。 李医生从年轻人手里拿过除颤仪,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她知道,他们真的尽了全力,但是伤者的内脏破裂导致大出血,尽管及时缝合伤口,也没能挽回他的生命。 如果能早送来十五分钟…… 然而,生与死之间是没有“如果”的。 协奏曲播放到了尾声,完整的演绎了生命的处境,随之而来的解脱。 梁医生的眼睛看向挂钟,肃穆地说:“死亡时间2016年11月12日00:30。” —— 黎明时分,温煦在温暖的被子里舒展着有些僵硬的身体,半梦半醒间他感到有些难受。模糊着睁开眼睛,看到房间里淡淡的金色的光线,那是从厚实的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很是细长,不能为视觉营造更好的条件。 温煦揉了揉眼睛,扭头去看身边的人。下一刻,他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得如此难受。花鑫的手臂搂在他的腰上,整个人都靠了上来,胸膛紧紧贴着他的背脊,埋在被里的两条大长腿像蛇一样缠着他。 温煦:“……” 就算是天上下金子全都砸在自己脑袋上,也不会有这么幸福? 温煦慢慢地缩进被子里,来自背后的温度是那么舒服,他在被子里傻笑了起来。 忽然,手机铃声响了——在这绝对不应该有任何声音的时候响了起来。 花鑫许是被铃声干扰了,搂着温煦的手紧了紧,从鼻息中发出不耐的声音。温煦在“继续抱下去”和让“老板好好睡觉”之间苦苦挣扎了数秒,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他急忙掀开被子跳下床,手忙脚乱地翻找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的手机。 失去了怀里的“抱枕”花鑫更加不耐地哼哼了两声,甚至还伸出手划拉几把,想把抱枕再纳入怀中。 温煦一脚踩在裤子上,绊了个趔趄扑向待客区,一个虎扑把躺在沙发上的手机抓进了怀里,回头一看,只见花鑫不知道何时撑起上身,正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 温煦尴尬地笑了笑:“那个,吵醒你了?” 花鑫一脸的迷迷糊糊,抓了抓头发,说:“大一早的你干什么呢?” “不好意思,我先接电话。”说着,温煦才把手机拿出来,仔细看了眼上面显示的号码。 电话是英子打来的。 出嫁的新娘总是要起很早开始准备,虽然现在才是早上六点,其实英子已经起了两个多小时。 电话里,英子问道:“煦哥,你起来没有啊?” “起来了,起来了。” “你可别迟到啊,八点十二分是吉时,早点去啊。” 温煦说:“放心,我肯定提前到场。” 英子叮嘱完就挂断了电话。温煦把手机放回沙发上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条小裤裤坐在地上,顿时觉得有点尴尬,回头看向老板,只见他的老板已经坐了起来,裸着上身在床上盘腿大坐,表情似笑非笑。 温煦猛地想起方才俩人睡觉的那个姿势,脸一下子红了,忙揶揄说:“我,我去厕所。” 花鑫只觉得眼前一道肉光闪过,接着便是关门的声音。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那种美妙的感觉似乎还在…… —— 早上七点,花鑫和温煦吃了早餐,换了衣服,坐上计程车去往婚宴酒店。这一路上,温煦有些担心自己的出现会不会引起一些人的反感,可再想到英子和奶奶,觉得这也不算什么了。 花鑫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坐在车子后面玩手机。 温煦想了半天不怎么愉快的事,也懒得再去想了,索性跟花鑫聊天,问道:“你看什么呢?” 花鑫说:“过几天小七生日,我要送个留声机。” “小七过生日?哪天啊?” “今天是十二号了?他是十六号的生日。” 温煦想了想,自己也应该送小七一个生日礼物。老板刚才说送小七什么来着? “你怎么要送他留声机了?”温煦问道。 花鑫说:“小七有恋古情怀,就喜欢这调调。” 温煦点点头,来了灵感:“要不这样,你送留声机,我送唱片。小七喜欢谁的唱片?” 花鑫脱口说道:“elfitzrald” “谁?” “艾拉费兹杰拉。”花鑫浏览完了网上关于留声机的信息,把手机收了起来。 温煦不以为意地问:“你找到想买的留声机了吗?什么样子的,给我看看。” 花鑫拿出手机打开页面,让温煦自己看。 温煦看到上面都是英文,就继续往下滑动页面,很快看到了价格。他数了数,说:“八位数。”刚想说,对你来说也不算贵哈,结果就发现这特么的是美金,如果换算成人/民币…… “这太贵了!你干嘛送这么贵的东西?” 花鑫煞有介事地说:“小七难得过回生日啊。” “懵谁呢?生日年年过好么。”温煦握着老板的手机,训斥老板,“不准买这么贵的东西,换一个!” 花鑫忍不住笑了笑:“我已经付完钱了,下回早点说。” 对于经常为柴米油盐计算块八角的温煦来说,花鑫真的是挥金如土的败家子!可是,能让他败家的对象实在不多,目前为止除了小七他还没为谁这么土豪过。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温煦直言:“老板,下次你再买这种贵死人的东西能先跟我说说吗?” 花鑫笑道:“怎么了?你是心疼钱,还是心疼我?” “再怎么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温煦语重心长地念叨,“我给你算算啊。就咱家来说,一个月的水电煤气费开销就要一千多,你还俩月要修缮一下前后院的植物,水塘,一次就是三千多啊,还没算给兔子买的基本用品每个月也要一千多,还有你那俩车,油钱也不少啊。”粗略地算下来,温煦发现自家老板花钱如流水,“老板,咱能节俭一点吗?” 花鑫摸了摸鼻子,嘀咕着:“你说的也是,回去该收收租子了。” “什么收租子?”温煦好奇地问。 花鑫挑挑眉:“你老板可是地主出身,不收租子算什么地主。” 温煦也没想过打探花鑫的经济情况,只是被他这番话逗乐了,顺嘴就问:“那我是您的家丁呢,还是账房先生呢?” 花鑫挺了挺胸膛,整理了一下西装,愉快地说:“压寨夫人。” 压寨夫人:“……” 花鑫的玩笑里总是搀着一言半句的真话,至于温煦能不能听明白他也没介意过,他只是很享受这种感觉——看着温煦忽然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面色通红,心里真是无比畅快。所以,也乐此不疲。 稍时,计程车停在了酒店门口,温煦还没下车就看到了熟人。 酒店不算大,门脸看上去中规中矩,只有在门前竖起的气球拱门非常醒目。,粉红色的气球拱门上贴着用金色写成的一对新人的名字,还有大红色的吉祥话——百年好合。在气球拱门的周围站着不少人,一大半温煦都认识。 张家婶子,汪家大叔,刘家的小弟,冯家的大姐。每个人都穿着喜气洋洋,脸上洋溢着同款的笑脸。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不知怎的,温煦想起了英子小的时候。那时候,英子总是跟在他和周谷城后面跑,不管是上山下河还是爬树上房,小丫头绝对不会输给他们。一晃,小丫头就要出嫁了,身为哥哥,温煦的心里竟然有了点酸酸涩涩的感觉。 “怎么不下车?”花鑫发现温煦愣愣地看着外面,没有下车的意思,不免问道。 温煦回过头去,对着花鑫苦笑了一声,说:“都是南家村的人,等会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 花鑫蹙蹙眉,也往外面看了几眼,才说:“我只是不希望你委屈自己。” 温煦摆摆手,笑道:“不会的。”说着,打开了车门。 事实上,温煦的担心为时过早。 南家村的人正忙着迎接参加婚礼的宾客,可到底接的是谁,又是谁家的其实他们也搞不清楚。温煦就混在几个宾客中间,快步走过气球拱门,居然没有南家村的人认出他来。 温煦松了口气,决定先摸进礼堂找个犄角旮旯坐下。忽然,就听旁边有人喊道:“你来干什么!?” 温煦在惊楞之余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陌生了,但是从口气上还是可以分辨出这人的身份。温煦在心里苦笑,或许是因为自己一直刻意遗忘的关系,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完全是个陌生人。 花鑫不知道旁边的年轻女孩儿喊的是谁,但是他明显感觉到温煦整个人都怔住了。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娇美的女孩儿正怒视着温煦。 第04章 温煦犹豫了一下,转过头对着那个女孩儿笑了笑,说:“我来参加英子的婚礼。好久不见了,秦燕。” 看着秦燕走了过来,温煦并没有避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而是保持着和善而又疏离的微笑。 “谁让你来的?”秦燕毫不客气地问。 温煦说:“英子。” 秦燕冷笑了一声:“你还真不怕丢脸。” 丢脸这种事有什么可怕的呢?从三年前那时候起,在南家村受尽你们的白眼和谩骂,那时候哪还顾不得上脸面?去到大城市打工讨生活,稍有不慎还是要丢脸。穿的土气要被人歧视,没有见识要被人笑话,不懂得阿谀拍马要被人排挤。几年来,这张脸丢的少吗?可是,又能怎样呢?衣服不时尚,但是干干净净、没见过大世面,但事事问心无愧、不会阿谀拍马,但心中坦坦荡荡。所以,丢脸这种事到底有什么好纠结的? 曾经发生的事情,该珍惜的珍惜,不该珍惜的都让它变成浮云,爱怎么飘怎么飘。 温煦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遂客气地说:“我要进去了,你随意。”说着,侧头看了眼花鑫,“老板,我们进去。” 花鑫面无表情地迈开脚步,朝着宴会厅门走去,温煦落他半步,走得从容流畅。 秦燕似乎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此时此地不是闹事的时候。只能瞪着温煦而已。 —— 温煦和花鑫走进了宴会厅,温煦指了指宴会厅的深处,说:“英子让咱俩坐在二号桌。应该在里面。” 花鑫照旧是那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伴着温煦的脚步朝着二号桌走去。周围的人很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看上去都是相熟的人。温煦从这些人身边走过,没有再跟谁打招呼,只是很自然地走着自己的路。 喧闹的宴会厅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些窃窃私语的声音,温煦知道,有更多南家村的人认出了自己,正在议论自己,而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很快,他找到了二号桌,这时候这张桌子还没人坐,他看到了桌面上摆放着的名牌中有一个写着自己的名字——温煦。温煦笑了笑,笑容不同于方才的刻意疏离,是发自内心的感谢的笑。 英子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其实心思如丝。自己应该珍惜这个好妹妹才是。 花鑫也看到了自己的名牌,只可惜,被写成了“花心”。他不满地拿起名牌,抱怨着:“这谁写的?” 温煦从他手里拿过写错的名牌,从玻璃纸板下面抽出写着“花心”的纸,折叠好揣进了口袋里。 花鑫挑挑眉:“你这算是毁灭证据吗?” 温煦拍拍口袋,笑说:“回去放你桌子上。” “得了,你揣着,就当是揣着我的心。” 温煦不由得又有些面红耳赤,不过,倒也对老板时不时开的“玩笑”有了些免疫力。随后拉开一把椅子,说:“花老板,请坐。” 花鑫解开西装扣子,稳稳当当地坐了下去。温煦就坐在他身边。 这时候,宴会厅里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声也越来越密集。温煦只以为他们是在议论自己,却不知道,花鑫早就成了议论的中心。 那人是谁?看上去像个挺有钱的大老板,哎呦,你看人家那穿戴那派头,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啊,从头到脚咋看都是富贵样。那老板不知道温煦那个什么?要是知道了,肯定觉得恶心。 温煦自动屏蔽了耳边的噪音,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机为小七选礼物。花鑫觉得无聊,看了眼腕表,时间是七点五十分了。他想起温煦说吉时是八点十二分,想来也不会等太久。 想到这里,花鑫朝四处望了望,琢磨着温煦的奶奶什么时候出来。这一趟回来,参加英子婚礼是其一,其二,温煦是想看看奶奶的情况。 温煦找了几张黑胶唱片,因为不大懂英文所以拿捏不准,就把手机递给花鑫询问意见。 花鑫说:“三百六一张,还算可以。这样的话你可以多买几张。” 温煦说:“你帮我选,这个网站都是英文,我实在看不懂。” 花鑫没推辞,拿过温煦的手机帮他挑选给小七的生日礼物,顺口说:“找个时间,我给你补习补习英文。你的基础怎么样?” “能背写二十六个字母。” 花鑫斜睨着他,问道:“第十二个字母是什么?” 温煦的眼神向上飘了飘:“呃……l。” 花鑫问道:“第十五个呢?” “呃……第十五个是,o!” “第二十二个?” “啊?你让我数数。” 花鑫一副“这还用数”的表情看着温煦。 “是v!” “第五个是哪个?” 温煦小声地嘀咕着:“abcd……” 花鑫忍俊不禁:“这点出息,手指头都用上了。” 温煦眼睛一亮:“是e!” 花鑫的双手交叠在腿上,好整以暇地说:“这是一个单词,拼一拼。” 还没结束啊?温煦挠挠耳朵,小声地念:“l、o、v、e、这么耳熟呢……” 如此简单的一个单词你要是不知道,我就得把你送到学龄前儿童英语辅导班去了——花鑫颇为无奈地想着。 没等温煦把想起来的单词说出口,忽听身后有人说:“哎呦,真是温家小子啊。” 能叫他“温家小子”的必然是来自南家村的人,而这满满的惊喜的口气,让温煦非常吃不消。扭头看过去,就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站在距离自己两步开外的地方,正笑眯眯地打量着自己。 好像是丁大叔的媳妇?温煦欠了欠身,点了点头,说道:“丁婶,好久不见。” “刚才我就觉得眼熟,我家丫头还说不是你呢。”说着,丁婶朝着两边嚷嚷开了,“你们看,我就说是温家的大小子。” 得,这回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都知道他姓什么了。 经过丁婶这一嗓门的嚷嚷,立刻围上来十多号人,清一水儿的妇联,她们的表情无一不是对温煦的出现感到惊讶的。其中几个年纪稍大的女人干脆坐了下来,把温煦的前后左右围了个水泄不通。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十来个女人就是重金属摇滚乐。七大姑八大姨争先恐后跟温煦唠嗑,可是,没有人问他这几年过的怎么样,只问他现在在哪里工作。若是再早些年头,这话就是:大小子,你现在搁哪发大财呢? 温煦曾经想过,再见南家村的人会被怎样对待。漠视、讥讽、嘲笑甚至是怒骂,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等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热情。 一个身穿白衣粉裤的大姨热情地拉住了温煦的时候,嘻嘻哈哈地说:“这才几年没见啊,你有出息了。越长越俊,越来越像你爸。今年该有二十五六了?找女朋友了吗?结婚了吗?搁哪上班呢?一个月挣多少钱啊?买房子了吗?” 温煦忙抽回手,不自在地说:“我还是单身。” “单身?”不知道是谁家的媳妇叫喊了一声,挤进了第一层包围圈,关切地问,“这么大了咋还没找对象呢?我家铁洋早就结婚了。跟婶子说说,你喜欢啥样的。” “咋哪都有你呢?”白衣粉裤的女人嗔怪地白了老姐妹一眼,“去去去,一边呆着去,你家二丫可不好找。” “你啥意思啊?”二丫的妈一脸的不乐意,斜睨着对方撇撇嘴,冷笑道,“我家二丫条件好,挑一挑也是正常的。倒是你家闺女,谈了多少个对象了?啥时候嫁出去啊?” 温煦苦哈哈地看了眼坐在身边的花鑫,花鑫的脸色已经有点发青。温煦暗想,老板的忍耐力马上就要爆表了! 这时候,有个年轻的妹子凑乎到温煦面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道:“温煦哥,你还记得我不?” 温煦勉强笑了笑,说:“王萌萌。” “哎呀你还记得我。”她兴奋地回头,也不知道对谁说,“他还记得我呢。” 废话,自己在南家村出生成长,离开那里也不过是三年的事。不记得才是有问题。 王妹子兴奋的不得了,又说:“温煦哥,你啥时候走?这回待多长时间?回村子不?”说完,眼神就往花鑫身上飘。 温煦总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而是身边的老板。他偷偷捏了一下花鑫的手指,示意——你先躲一躲。 花鑫当真有点受不了这里的气氛,站起身后顿了顿却又坐下了。温煦不禁在心里纳闷,怎么还不走了?他下意识回头一看,就见周谷城走了过来,从头到脚都荡漾着春风得意的嘚瑟感。 温煦的脸色一下沉了下去。 周谷城扎进妇女队伍里就吵吵开了:“他刚回来,你们别没完没了的,让他歇会儿。” 周谷城摆出一副主人家的态度,好像除了他这里就没有温煦最亲近的人了。而当初那点事,在座的各位都知道,看到周谷城这样一副态度,都有些不明就里。 王妹子年纪小,说话就直了点。打量一眼周谷城,笑道:“谷城哥,老也不见你啊。你对象呢?带来没?” 周谷城的脸上一阵尴尬,忙掩饰着说:“早就吹了,你别瞎说。” “咋地,换了?” 妹子是耿直的,非常耿直! 周谷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慌乱间瞥了眼温煦,马上换了一副格外诚恳的表情,说:“你看花眼了。别闹啊,我一直等小煦回来呢。”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听的人认为“今天,我一直等温煦回来”也可以,认为“这几年我一直等温煦回来”还是可以。在座的诸位怎么想的不知道,但耿直的王家妹子绝对是把这句话理解成了后面的内涵。 王家妹子惊讶地说:“不是?当初他跟你那啥的时候,你不是说……” “死丫头,少说句话能憋死你咋地!”王家妹子的妈妈及时捂住了她的嘴,三扯两拽的就把她弄出了包围圈。 花鑫的眼神不经意地瞄向了周谷城…… 周谷城的表情看似有些懊恼。可花鑫觉得,这小子是在享受着别人对他的惊讶。 身为事件中心的另一个人,温煦是非常不愿意提起当年的事。而且,非常不愿意跟周谷城独处。 周谷城搅乱了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他对花鑫笑了笑,开口问道:“花老板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机场接您啊。” 花鑫敷衍地说:“不必麻烦。” “您跟我还客气?”周谷城说着自来熟地坐在了温煦身边,隔着温煦跟花鑫说,“您这么照顾小煦,我当然要好好招待您啊。一家人可别说两家话。” 话音未落,马上就有不怕事大的人问道:“谷城,你们认识啊?” 周谷城点点头,摊开手掌对着花鑫,说:“这位是小煦的老板,青年才俊,富甲一方啊。平时特别照顾小煦,我想答谢一番,花老板还总是推辞。其实,都是一家人。” 温煦烦得要死,撇头就问:“你跟谁一家人呢?” 周围的人也怔住了。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温煦不是在开玩笑。 周谷城随即笑了起来,像是哄着闹脾气的弟弟一般,低声说:“你还没见过奶奶?奶奶在后面的休息室,陪着英子呢。我带你过去看看?” 奶奶是温煦的软肋,不管他心情如何,态度如何,只要提到奶奶他马上就会服软。然而,这一次温煦却没有随了谁的心意,脸转到一边,不再搭理任何人。 如果换做别人,早就识趣地起身离开了。可周谷城偏偏不是别人,他抬头对着花鑫讪讪一笑,说:“我弟从小就爱闹别扭,您别介意啊。”言罢,低下头很温柔地说,“小煦,我一直想找你谈谈。” 温煦着实没了耐心,也没打算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感,冷着一张脸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了花鑫身后。彻底把周谷城晾在一边了。 温煦的态度就像一记耳光,不轻不重地打在周谷城的脸上。 就在场面彻底尴尬起来的时候,忽然有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大步走过来,恶狠狠地瞪着温煦,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他妈的还敢到这来!” 花鑫的眼睛立时冒出了寒光!只见,那男人几步走过来,竟然挥起了拳头,周谷城和几个大婶忙起身拦住他,周谷城说道:“秦叔,你干啥啊?” “你让开。”秦叔推搡着周谷城,“今天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你给我让开。” 周谷城大声说道:“当初是我的错,你不能怪小煦。” 秦叔横眉立目地质问周谷城:“你啥意思?当初他是不是那啥你了,是不是!? ” 秦叔说得越来越多,周围的人看温煦的表情就越来越古怪。而周谷城看似非常焦急,但是总有那么一点点怪异在他的眼底。 “什么‘那啥’啊,您都没看见,不要这么说他。”周谷城刻意横挪了一步,把秦叔让过去一些位置,如此一来,秦叔和温煦之间只剩下一张桌子,连个遮挡视线的东西都没有。 周围不少人听见秦叔的喊声都纷纷围了上来,其中有人劝道,今天是英子结婚,不好闹事的。可秦叔完全不把这些话当回事,指着温煦喊道:“要不是看你老爸的面子,我就揍死你个小畜生。” 花鑫的脸色已经阴的快滴出水儿了,温煦拍拍花鑫的肩膀。随后,对秦叔说道:“今天是我妹妹结婚,你一把年纪了,一定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秦叔朝着温煦使劲吐了口唾沫:“呸,你大半夜偷摸往男人被窝里钻就不丢脸了?”说着,他怒视围在身边的女人们,“你们都是贱皮子?当初他干了啥都忘了?周家好好一个大小子,让他恶心巴拉地……呸,说出来都脏了我嘴。” 温煦的手搭在花鑫的肩膀上,生怕他忍不住把秦叔打个头破血流,可花鑫的肩膀没有半分力气,很放松地坐在他身前。温煦的心稳了稳,想着,自己挨骂倒是没什么,只是连累老板也在这里受气就不好了。于是,他低下头,说:“老板,我们先出去走走。” 花鑫慢慢站起身来,他这一动周围的人马上都安静了,其中不少人看着花鑫发愣。 见温煦要走,秦叔抄起桌子上的白色盘子照着温煦的脑袋扔了过去。拦着他的周谷城眼疾手快地把盘子打了下去,怒视着秦叔喊道:“你没完了秦叔!” 秦叔好像没料到周谷城会斥责自己,马上把矛头瞄准了他:“你发啥善心啊?当初要不是他,你跟我家燕子……” “我跟燕子什么事都没有!”周谷城低声喝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周谷城的身上。他的目光在南家村人的脸上挨个扫了一遍,义正言辞地说:“趁这个机会把话说开了。今天,谁都不能挤兑小煦,不能伤他。谁要是伤了他,我第一个跟谁过不去!” 秦叔闻言,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周谷城的鼻子:“你,你,你……” 温煦冷眼看着众人,心里百般滋味都化成了白水,索然无味。他拉住了花鑫的手,推开围在面前的人,从容地朝着宴会厅大门而去。 整个宴会厅里的人都在看着他们。秦叔还在后面骂骂咧咧,周谷城还在表明立场。这些温煦统统不想听,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两个人走出了宴会大厅,花鑫的脚步却停了下来。温煦被他扯得一愣,回头问道:“怎么了?” 花鑫蹙眉,说:“咽不下这口气啊。” 温煦失笑:“算了。你还能跟一个快六十多岁的人打架?就当没听见。” 花鑫舔了舔嘴唇,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不是还有个二十多岁的嘛。” 温煦明白他说得是谁。 花鑫咂咂舌,上手揉了揉温煦的脑袋,说:“放心,你老板是反对暴力的。” 花老板不愿意用暴力解决问题这一点温煦早就知道,这一回也就安下心来了。 可是花鑫只说不喜欢暴力,没说不喜欢其他方法。 就在这时,温煦看到英子穿着婚纱气势汹汹地从走廊另一面走了过来,丫头的俩手还提着婚纱裙摆,脚上的高跟鞋踩得哒哒作响。温煦一个激灵,赶紧迎上去拦住了英子。 “你干什么啊?”温煦把英子拉到一边,又扯了一把跟过来的花鑫,两个人堵住了英子的去路。 英子怒道:“谁敢在姑奶奶的婚礼上找事儿?是不是那姓秦的老糊涂蛋?” “行了你,婚纱都穿上了,老实点。”温煦抓住英子的手腕,强势地按了下去,“我出来了,里面马上就能散。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英子眼圈一红,怒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欺负你。” 温煦苦笑了一声,说:“就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才会对我这样。我也不想让事情越闹越大,行了行了,这么好的日子不准哭啊。化了妆绝对不能哭啊。” 温煦越是这么说,英子越是觉得委屈,一时间,兄妹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花鑫只好开口说:“英子,现在的情况我们也不适合再进去。我带温煦回家了。” “啊?这怎么行呢?”英子急了,下意识地抓住了温煦的手腕。 花鑫面色一正,说:“你们兄妹的感情还在,这就够了。来,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婚礼物。”花鑫拿出了红色的皮质袋子,上面印着金色的logo。 英子有些局促,没有伸手去接。温煦将礼物接过来,塞进了英子的手里,说:“快拆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接着花鑫送礼物的机会,温煦也把方才的事岔开了,哄着英子拆礼物。英子也不好驳了他们的面子,解开红皮袋子的搭扣,从里面滑出两块手表出来。 这是一对情侣表,附带证书和保修卡。温煦不懂这些东西,但是英子懂啊,当即惊讶地对花鑫瞪大了眼睛:“花老板,这太贵了。我不能收啊。” “你哥挑的。”花鑫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喜欢吗?” 温煦心想:老板你真是太会给我脸上贴金了。 英子难以置信地捧着手表,再看温煦,手都要抖了。温煦也从口袋里拿出红包塞给了英子,“拿着,这是哥的。” 厚厚实实一沓钱,不多不少正好两万。英子再次目瞪口呆。 温煦握住英子的手,温温柔柔地说:“我就不见奶奶了,这时候见反而不好。你帮我转告奶奶,等我忙完了工作就回来看她。还有啊,以后就是两个人生活了,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我。” 英子低着头,哽咽着:“你能别跟我说这些吗?我心里难受。” 温煦想抱抱英子,可看到她精美的发型漂亮的婚纱,又不敢伸手,只能拍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慰。 话赶话的功夫,花鑫的手机响了。看到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号码,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面色严正地对温煦说:“有事了,走。” 温煦看到花鑫的面色有异,赶紧把英子朝着里面推了推:“快回去,我有事要走了。” 英子也看到了花鑫方才的神情变化,知道他们是真的有事,只好跟温煦挥手道别,一直目送他们离开才拎着婚纱裙摆往回跑。 —— 出了酒店,一打眼看到了周谷城,温煦厌烦地想:还有完没完了!? 温煦觉得烦,花鑫更烦。本来跟英子聊了几句心情好了些,结果出门就看到这货,真是想不烦都不行。 周谷城特意跑出来为的就是等温煦和花鑫,这会儿见着他们出来,拔腿就往门口跑。不过,从酒店里面出来两个年纪稍大一点的男人,他们比周谷城要早到温煦身边。周谷城一看那俩人,脚步顿时停了下来,面带怒意。 男人客客气气地说:“小温啊,我是立凯二叔。走走走,我给你们安排车。” 温煦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对程立凯这个妹夫更加满意——哪怕在这么乱的环境下,也能面面俱到,英子嫁给这样的人一定会幸福的。想到这里,温煦推了推花鑫,跟着程家二叔朝着酒店右边去了。 周谷城不敢跟程家人打照面,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故事,温煦也不想琢磨,此刻,他在担心花鑫方才接听的那通电话。 第04章 温煦犹豫了一下,转过头对着那个女孩儿笑了笑,说:“我来参加英子的婚礼。好久不见了,秦燕。” 看着秦燕走了过来,温煦并没有避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而是保持着和善而又疏离的微笑。 “谁让你来的?”秦燕毫不客气地问。 温煦说:“英子。” 秦燕冷笑了一声:“你还真不怕丢脸。” 丢脸这种事有什么可怕的呢?从三年前那时候起,在南家村受尽你们的白眼和谩骂,那时候哪还顾不得上脸面?去到大城市打工讨生活,稍有不慎还是要丢脸。穿的土气要被人歧视,没有见识要被人笑话,不懂得阿谀拍马要被人排挤。几年来,这张脸丢的少吗?可是,又能怎样呢?衣服不时尚,但是干干净净、没见过大世面,但事事问心无愧、不会阿谀拍马,但心中坦坦荡荡。所以,丢脸这种事到底有什么好纠结的? 曾经发生的事情,该珍惜的珍惜,不该珍惜的都让它变成浮云,爱怎么飘怎么飘。 温煦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遂客气地说:“我要进去了,你随意。”说着,侧头看了眼花鑫,“老板,我们进去。” 花鑫面无表情地迈开脚步,朝着宴会厅门走去,温煦落他半步,走得从容流畅。 秦燕似乎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此时此地不是闹事的时候。只能瞪着温煦而已。 —— 温煦和花鑫走进了宴会厅,温煦指了指宴会厅的深处,说:“英子让咱俩坐在二号桌。应该在里面。” 花鑫照旧是那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伴着温煦的脚步朝着二号桌走去。周围的人很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看上去都是相熟的人。温煦从这些人身边走过,没有再跟谁打招呼,只是很自然地走着自己的路。 喧闹的宴会厅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些窃窃私语的声音,温煦知道,有更多南家村的人认出了自己,正在议论自己,而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很快,他找到了二号桌,这时候这张桌子还没人坐,他看到了桌面上摆放着的名牌中有一个写着自己的名字——温煦。温煦笑了笑,笑容不同于方才的刻意疏离,是发自内心的感谢的笑。 英子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其实心思如丝。自己应该珍惜这个好妹妹才是。 花鑫也看到了自己的名牌,只可惜,被写成了“花心”。他不满地拿起名牌,抱怨着:“这谁写的?” 温煦从他手里拿过写错的名牌,从玻璃纸板下面抽出写着“花心”的纸,折叠好揣进了口袋里。 花鑫挑挑眉:“你这算是毁灭证据吗?” 温煦拍拍口袋,笑说:“回去放你桌子上。” “得了,你揣着,就当是揣着我的心。” 温煦不由得又有些面红耳赤,不过,倒也对老板时不时开的“玩笑”有了些免疫力。随后拉开一把椅子,说:“花老板,请坐。” 花鑫解开西装扣子,稳稳当当地坐了下去。温煦就坐在他身边。 这时候,宴会厅里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声也越来越密集。温煦只以为他们是在议论自己,却不知道,花鑫早就成了议论的中心。 那人是谁?看上去像个挺有钱的大老板,哎呦,你看人家那穿戴那派头,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啊,从头到脚咋看都是富贵样。那老板不知道温煦那个什么?要是知道了,肯定觉得恶心。 温煦自动屏蔽了耳边的噪音,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机为小七选礼物。花鑫觉得无聊,看了眼腕表,时间是七点五十分了。他想起温煦说吉时是八点十二分,想来也不会等太久。 想到这里,花鑫朝四处望了望,琢磨着温煦的奶奶什么时候出来。这一趟回来,参加英子婚礼是其一,其二,温煦是想看看奶奶的情况。 温煦找了几张黑胶唱片,因为不大懂英文所以拿捏不准,就把手机递给花鑫询问意见。 花鑫说:“三百六一张,还算可以。这样的话你可以多买几张。” 温煦说:“你帮我选,这个网站都是英文,我实在看不懂。” 花鑫没推辞,拿过温煦的手机帮他挑选给小七的生日礼物,顺口说:“找个时间,我给你补习补习英文。你的基础怎么样?” “能背写二十六个字母。” 花鑫斜睨着他,问道:“第十二个字母是什么?” 温煦的眼神向上飘了飘:“呃……l。” 花鑫问道:“第十五个呢?” “呃……第十五个是,o!” “第二十二个?” “啊?你让我数数。” 花鑫一副“这还用数”的表情看着温煦。 “是v!” “第五个是哪个?” 温煦小声地嘀咕着:“abcd……” 花鑫忍俊不禁:“这点出息,手指头都用上了。” 温煦眼睛一亮:“是e!” 花鑫的双手交叠在腿上,好整以暇地说:“这是一个单词,拼一拼。” 还没结束啊?温煦挠挠耳朵,小声地念:“l、o、v、e、这么耳熟呢……” 如此简单的一个单词你要是不知道,我就得把你送到学龄前儿童英语辅导班去了——花鑫颇为无奈地想着。 没等温煦把想起来的单词说出口,忽听身后有人说:“哎呦,真是温家小子啊。” 能叫他“温家小子”的必然是来自南家村的人,而这满满的惊喜的口气,让温煦非常吃不消。扭头看过去,就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站在距离自己两步开外的地方,正笑眯眯地打量着自己。 好像是丁大叔的媳妇?温煦欠了欠身,点了点头,说道:“丁婶,好久不见。” “刚才我就觉得眼熟,我家丫头还说不是你呢。”说着,丁婶朝着两边嚷嚷开了,“你们看,我就说是温家的大小子。” 得,这回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都知道他姓什么了。 经过丁婶这一嗓门的嚷嚷,立刻围上来十多号人,清一水儿的妇联,她们的表情无一不是对温煦的出现感到惊讶的。其中几个年纪稍大的女人干脆坐了下来,把温煦的前后左右围了个水泄不通。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十来个女人就是重金属摇滚乐。七大姑八大姨争先恐后跟温煦唠嗑,可是,没有人问他这几年过的怎么样,只问他现在在哪里工作。若是再早些年头,这话就是:大小子,你现在搁哪发大财呢? 温煦曾经想过,再见南家村的人会被怎样对待。漠视、讥讽、嘲笑甚至是怒骂,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等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热情。 一个身穿白衣粉裤的大姨热情地拉住了温煦的时候,嘻嘻哈哈地说:“这才几年没见啊,你有出息了。越长越俊,越来越像你爸。今年该有二十五六了?找女朋友了吗?结婚了吗?搁哪上班呢?一个月挣多少钱啊?买房子了吗?” 温煦忙抽回手,不自在地说:“我还是单身。” “单身?”不知道是谁家的媳妇叫喊了一声,挤进了第一层包围圈,关切地问,“这么大了咋还没找对象呢?我家铁洋早就结婚了。跟婶子说说,你喜欢啥样的。” “咋哪都有你呢?”白衣粉裤的女人嗔怪地白了老姐妹一眼,“去去去,一边呆着去,你家二丫可不好找。” “你啥意思啊?”二丫的妈一脸的不乐意,斜睨着对方撇撇嘴,冷笑道,“我家二丫条件好,挑一挑也是正常的。倒是你家闺女,谈了多少个对象了?啥时候嫁出去啊?” 温煦苦哈哈地看了眼坐在身边的花鑫,花鑫的脸色已经有点发青。温煦暗想,老板的忍耐力马上就要爆表了! 这时候,有个年轻的妹子凑乎到温煦面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道:“温煦哥,你还记得我不?” 温煦勉强笑了笑,说:“王萌萌。” “哎呀你还记得我。”她兴奋地回头,也不知道对谁说,“他还记得我呢。” 废话,自己在南家村出生成长,离开那里也不过是三年的事。不记得才是有问题。 王妹子兴奋的不得了,又说:“温煦哥,你啥时候走?这回待多长时间?回村子不?”说完,眼神就往花鑫身上飘。 温煦总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而是身边的老板。他偷偷捏了一下花鑫的手指,示意——你先躲一躲。 花鑫当真有点受不了这里的气氛,站起身后顿了顿却又坐下了。温煦不禁在心里纳闷,怎么还不走了?他下意识回头一看,就见周谷城走了过来,从头到脚都荡漾着春风得意的嘚瑟感。 温煦的脸色一下沉了下去。 周谷城扎进妇女队伍里就吵吵开了:“他刚回来,你们别没完没了的,让他歇会儿。” 周谷城摆出一副主人家的态度,好像除了他这里就没有温煦最亲近的人了。而当初那点事,在座的各位都知道,看到周谷城这样一副态度,都有些不明就里。 王妹子年纪小,说话就直了点。打量一眼周谷城,笑道:“谷城哥,老也不见你啊。你对象呢?带来没?” 周谷城的脸上一阵尴尬,忙掩饰着说:“早就吹了,你别瞎说。” “咋地,换了?” 妹子是耿直的,非常耿直! 周谷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慌乱间瞥了眼温煦,马上换了一副格外诚恳的表情,说:“你看花眼了。别闹啊,我一直等小煦回来呢。”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听的人认为“今天,我一直等温煦回来”也可以,认为“这几年我一直等温煦回来”还是可以。在座的诸位怎么想的不知道,但耿直的王家妹子绝对是把这句话理解成了后面的内涵。 王家妹子惊讶地说:“不是?当初他跟你那啥的时候,你不是说……” “死丫头,少说句话能憋死你咋地!”王家妹子的妈妈及时捂住了她的嘴,三扯两拽的就把她弄出了包围圈。 花鑫的眼神不经意地瞄向了周谷城…… 周谷城的表情看似有些懊恼。可花鑫觉得,这小子是在享受着别人对他的惊讶。 身为事件中心的另一个人,温煦是非常不愿意提起当年的事。而且,非常不愿意跟周谷城独处。 周谷城搅乱了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他对花鑫笑了笑,开口问道:“花老板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机场接您啊。” 花鑫敷衍地说:“不必麻烦。” “您跟我还客气?”周谷城说着自来熟地坐在了温煦身边,隔着温煦跟花鑫说,“您这么照顾小煦,我当然要好好招待您啊。一家人可别说两家话。” 话音未落,马上就有不怕事大的人问道:“谷城,你们认识啊?” 周谷城点点头,摊开手掌对着花鑫,说:“这位是小煦的老板,青年才俊,富甲一方啊。平时特别照顾小煦,我想答谢一番,花老板还总是推辞。其实,都是一家人。” 温煦烦得要死,撇头就问:“你跟谁一家人呢?” 周围的人也怔住了。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温煦不是在开玩笑。 周谷城随即笑了起来,像是哄着闹脾气的弟弟一般,低声说:“你还没见过奶奶?奶奶在后面的休息室,陪着英子呢。我带你过去看看?” 奶奶是温煦的软肋,不管他心情如何,态度如何,只要提到奶奶他马上就会服软。然而,这一次温煦却没有随了谁的心意,脸转到一边,不再搭理任何人。 如果换做别人,早就识趣地起身离开了。可周谷城偏偏不是别人,他抬头对着花鑫讪讪一笑,说:“我弟从小就爱闹别扭,您别介意啊。”言罢,低下头很温柔地说,“小煦,我一直想找你谈谈。” 温煦着实没了耐心,也没打算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感,冷着一张脸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了花鑫身后。彻底把周谷城晾在一边了。 温煦的态度就像一记耳光,不轻不重地打在周谷城的脸上。 就在场面彻底尴尬起来的时候,忽然有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大步走过来,恶狠狠地瞪着温煦,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他妈的还敢到这来!” 花鑫的眼睛立时冒出了寒光!只见,那男人几步走过来,竟然挥起了拳头,周谷城和几个大婶忙起身拦住他,周谷城说道:“秦叔,你干啥啊?” “你让开。”秦叔推搡着周谷城,“今天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你给我让开。” 周谷城大声说道:“当初是我的错,你不能怪小煦。” 秦叔横眉立目地质问周谷城:“你啥意思?当初他是不是那啥你了,是不是!? ” 秦叔说得越来越多,周围的人看温煦的表情就越来越古怪。而周谷城看似非常焦急,但是总有那么一点点怪异在他的眼底。 “什么‘那啥’啊,您都没看见,不要这么说他。”周谷城刻意横挪了一步,把秦叔让过去一些位置,如此一来,秦叔和温煦之间只剩下一张桌子,连个遮挡视线的东西都没有。 周围不少人听见秦叔的喊声都纷纷围了上来,其中有人劝道,今天是英子结婚,不好闹事的。可秦叔完全不把这些话当回事,指着温煦喊道:“要不是看你老爸的面子,我就揍死你个小畜生。” 花鑫的脸色已经阴的快滴出水儿了,温煦拍拍花鑫的肩膀。随后,对秦叔说道:“今天是我妹妹结婚,你一把年纪了,一定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秦叔朝着温煦使劲吐了口唾沫:“呸,你大半夜偷摸往男人被窝里钻就不丢脸了?”说着,他怒视围在身边的女人们,“你们都是贱皮子?当初他干了啥都忘了?周家好好一个大小子,让他恶心巴拉地……呸,说出来都脏了我嘴。” 温煦的手搭在花鑫的肩膀上,生怕他忍不住把秦叔打个头破血流,可花鑫的肩膀没有半分力气,很放松地坐在他身前。温煦的心稳了稳,想着,自己挨骂倒是没什么,只是连累老板也在这里受气就不好了。于是,他低下头,说:“老板,我们先出去走走。” 花鑫慢慢站起身来,他这一动周围的人马上都安静了,其中不少人看着花鑫发愣。 见温煦要走,秦叔抄起桌子上的白色盘子照着温煦的脑袋扔了过去。拦着他的周谷城眼疾手快地把盘子打了下去,怒视着秦叔喊道:“你没完了秦叔!” 秦叔好像没料到周谷城会斥责自己,马上把矛头瞄准了他:“你发啥善心啊?当初要不是他,你跟我家燕子……” “我跟燕子什么事都没有!”周谷城低声喝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周谷城的身上。他的目光在南家村人的脸上挨个扫了一遍,义正言辞地说:“趁这个机会把话说开了。今天,谁都不能挤兑小煦,不能伤他。谁要是伤了他,我第一个跟谁过不去!” 秦叔闻言,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周谷城的鼻子:“你,你,你……” 温煦冷眼看着众人,心里百般滋味都化成了白水,索然无味。他拉住了花鑫的手,推开围在面前的人,从容地朝着宴会厅大门而去。 整个宴会厅里的人都在看着他们。秦叔还在后面骂骂咧咧,周谷城还在表明立场。这些温煦统统不想听,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两个人走出了宴会大厅,花鑫的脚步却停了下来。温煦被他扯得一愣,回头问道:“怎么了?” 花鑫蹙眉,说:“咽不下这口气啊。” 温煦失笑:“算了。你还能跟一个快六十多岁的人打架?就当没听见。” 花鑫舔了舔嘴唇,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不是还有个二十多岁的嘛。” 温煦明白他说得是谁。 花鑫咂咂舌,上手揉了揉温煦的脑袋,说:“放心,你老板是反对暴力的。” 花老板不愿意用暴力解决问题这一点温煦早就知道,这一回也就安下心来了。 可是花鑫只说不喜欢暴力,没说不喜欢其他方法。 就在这时,温煦看到英子穿着婚纱气势汹汹地从走廊另一面走了过来,丫头的俩手还提着婚纱裙摆,脚上的高跟鞋踩得哒哒作响。温煦一个激灵,赶紧迎上去拦住了英子。 “你干什么啊?”温煦把英子拉到一边,又扯了一把跟过来的花鑫,两个人堵住了英子的去路。 英子怒道:“谁敢在姑奶奶的婚礼上找事儿?是不是那姓秦的老糊涂蛋?” “行了你,婚纱都穿上了,老实点。”温煦抓住英子的手腕,强势地按了下去,“我出来了,里面马上就能散。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英子眼圈一红,怒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欺负你。” 温煦苦笑了一声,说:“就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才会对我这样。我也不想让事情越闹越大,行了行了,这么好的日子不准哭啊。化了妆绝对不能哭啊。” 温煦越是这么说,英子越是觉得委屈,一时间,兄妹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花鑫只好开口说:“英子,现在的情况我们也不适合再进去。我带温煦回家了。” “啊?这怎么行呢?”英子急了,下意识地抓住了温煦的手腕。 花鑫面色一正,说:“你们兄妹的感情还在,这就够了。来,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婚礼物。”花鑫拿出了红色的皮质袋子,上面印着金色的logo。 英子有些局促,没有伸手去接。温煦将礼物接过来,塞进了英子的手里,说:“快拆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接着花鑫送礼物的机会,温煦也把方才的事岔开了,哄着英子拆礼物。英子也不好驳了他们的面子,解开红皮袋子的搭扣,从里面滑出两块手表出来。 这是一对情侣表,附带证书和保修卡。温煦不懂这些东西,但是英子懂啊,当即惊讶地对花鑫瞪大了眼睛:“花老板,这太贵了。我不能收啊。” “你哥挑的。”花鑫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喜欢吗?” 温煦心想:老板你真是太会给我脸上贴金了。 英子难以置信地捧着手表,再看温煦,手都要抖了。温煦也从口袋里拿出红包塞给了英子,“拿着,这是哥的。” 厚厚实实一沓钱,不多不少正好两万。英子再次目瞪口呆。 温煦握住英子的手,温温柔柔地说:“我就不见奶奶了,这时候见反而不好。你帮我转告奶奶,等我忙完了工作就回来看她。还有啊,以后就是两个人生活了,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我。” 英子低着头,哽咽着:“你能别跟我说这些吗?我心里难受。” 温煦想抱抱英子,可看到她精美的发型漂亮的婚纱,又不敢伸手,只能拍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慰。 话赶话的功夫,花鑫的手机响了。看到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号码,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面色严正地对温煦说:“有事了,走。” 温煦看到花鑫的面色有异,赶紧把英子朝着里面推了推:“快回去,我有事要走了。” 英子也看到了花鑫方才的神情变化,知道他们是真的有事,只好跟温煦挥手道别,一直目送他们离开才拎着婚纱裙摆往回跑。 —— 出了酒店,一打眼看到了周谷城,温煦厌烦地想:还有完没完了!? 温煦觉得烦,花鑫更烦。本来跟英子聊了几句心情好了些,结果出门就看到这货,真是想不烦都不行。 周谷城特意跑出来为的就是等温煦和花鑫,这会儿见着他们出来,拔腿就往门口跑。不过,从酒店里面出来两个年纪稍大一点的男人,他们比周谷城要早到温煦身边。周谷城一看那俩人,脚步顿时停了下来,面带怒意。 男人客客气气地说:“小温啊,我是立凯二叔。走走走,我给你们安排车。” 温煦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对程立凯这个妹夫更加满意——哪怕在这么乱的环境下,也能面面俱到,英子嫁给这样的人一定会幸福的。想到这里,温煦推了推花鑫,跟着程家二叔朝着酒店右边去了。 周谷城不敢跟程家人打照面,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故事,温煦也不想琢磨,此刻,他在担心花鑫方才接听的那通电话。 第05章 回到酒店之后,俩人迅速地收拾东西退房,期间谁都没空说上几句话。在等车的功夫里,花鑫才提到方才是接到了副会长的电话,电话内容是时间轴又报出了新的错变点。 温煦倒也不觉得意外,毕竟能让老板神色发生变化的也只有时间轴了。可是,他们才从上一个案子中解脱出来,这还没两天的功夫又要回去了? 是不是太频繁了点? 老板此刻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从容,坐在沙发上翻看随手拿到的一份报纸,看得非常入神。温煦偷偷问他:“老板,知道是什么案子吗?” 花鑫摇摇头,说:“情况还不清楚,回去再说。”言罢,眉头微微一蹙,“小七已经就开始调查了,据说锁定了嫌疑人。” “已经有嫌疑人了?”温煦纳闷地问,“那还要我们干啥?不是,时间轴为什么报错呢?” “谁知道。”花鑫笑着耸耸肩,“我们能够明了的就是真正的问题还隐藏在案件之下,等着我们回去调查清楚。” 话赶话的时候,酒店为他们预约的计程车已经到了。温煦背起背包走在头里,耳边听着身后传来老板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温煦暗想:还好,老板没有因为秦叔的事生气,要不然可糗大了。然而,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奇怪。因为钱的问题,自己跟周谷城算是彻底掰了,姓周的今天摆出一副可亲可近的嘴脸有什么企图呢? 想到这里,温煦的心情愈发郁闷起来。干脆不去想了。 —— 晚上六点整,飞机徐徐降落。不消多时,花鑫和温煦走出了机场,温煦眼尖,刚走出出口就看见了小七。 上了车,花鑫冷笑了几声,说:“我怎么觉得总部就咱们三个调查员呢?” 小七也跟着冷笑了几声,说:“你去地巢看看,就知道我们三个其实算是很幸运的了。” 温煦探头到前面,问道:“最近时间抽报出的错变点很多吗?” “反正不少。”小七说,“今天我去总部溜达一圈,餐厅基本看不到一个调查部的人。我听监控部的人说,调查部几乎都出了外勤。” 温煦并不知道调查部有多少调查员,但是知道调查员一旦出外勤办理案件,监控部那边就会实时监控跳跃器的情况。所以,如果监控部的人这么说,那就表明调查部真的很忙很忙。 花鑫闻言,无奈地摇摇头,闭上眼睛,问道:“什么案子?” “被害人的死亡时间是十二号零点三十分,错变点也是这个时间的。” “那不就是今天凌晨的事吗?”温煦说道。 小七苦哈哈地点点头,道:“具体的尸检结果还没出来,不过医院方面倒是透露了死者是一个hiv病毒感染者。” 温煦一愣:“艾滋病?” 小七说:“只是hiv携带者。急救的时候一个经验老道的麻醉师发现了问题,那时候还只是怀疑。今天上午得到了死者家属的确认,死亡就是病毒感染者。”说到这里,小七谈叹了口气,“死者家属去医院闹了,说院方知道死者是感染者没有及时抢救,导致死者死亡。院方把手术室监控交给警方,后续的问题还在等,没有消息呢。我知道就这么多。”说完,小七随手把一张纸从口袋里拿出来给了温煦。 纸上记录的都是被害人的基本情况。 「姓名:汪厉、年龄:38岁、性别:男。 家庭住址:金塔区南中路盛世华城a区4号楼1单元3楼2室。 2016年11月11日晚死者于新开发区遇到拦路抢劫,脾脏、肾脏中刀。丢失全部现金。送往省第一医院抢救,抢救过程中被怀疑是hiv感染者,因为内脏破裂导致大出血不治身亡。 死者单身独居,无业。」 看完了少得可怜的资料,温煦便有了个不解的地方,问道:“新开发区距离金塔区好远呢,他大晚上的到新开发区去干什么?” 小七没吭声。一旁的花鑫一摆手打了他的胳膊:“问你呢。” 小七白了花鑫一眼,才回答温煦的问题:“不知道。” 花鑫慢慢睁开了眼睛,沉声问道:“知道被刺的时间吗?” “大概是十一号晚上十一点左右。” 花鑫深吸了口气,有些不满地说:“不能更准确点?” “不能。”小七扭头正眼看了眼花鑫,“新开发区那边监控太少,被害人被刺那条路根本没有监控。还是一家连锁便利店老板看到地面上有血脚印,才顺着血脚印找到了被害人。” 花鑫咂咂舌,抱怨道:“这样一来,就他么的尴尬了啊。” 坐在后面的温煦跟着嘀咕:“是啊。死亡时间是12号00:30,我们能回到过去的时间就是11号的23:30,如果被害人在23:30之前被刺,我们就算回到过去也是什么都看不到。” 小七哼哼一笑,说:“现在知道老副为什么这么急把你们叫回来了?” 花鑫又咂咂舌,对小七的观点不置可否。 不知道花鑫是不是因为副会长的“青睐有加”而有了抵触,并没有让小七把车开回总部,而是想去杜忠波的家把兔子抱回来,温煦想了想,就劝他还是把兔子留在黎月夕身边。一来是因为黎月夕一个人生活难免会孤单,二来是他们马上就要忙起来了,兔子岂不是又没人照顾了。 不能抱回兔子,让花鑫心烦气躁。 半个小时后,三人回到家里。花鑫在玄关甩了鞋子,边走进客厅边问小七:“有现场照片吗?” “有,去你书房看。” 温煦连包都没打开,跟着花鑫先上了二楼。 虽然一月没有回家,书房还是干净的一尘不染。花鑫坐在大班桌后面,打开电脑登录邮箱。很快就找到了小七存储的现场照片。一扭头看到小七坐在自己身边,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上显示出来的照片。 花鑫不耐地说:“你坐这干嘛?去,一边去。” 小七愣了愣:“我也要看啊。” “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起来,下去煮几杯咖啡。”说着,不容小七反驳,直接把他拉了起来。 小七抿抿嘴,老大不乐意地去楼下煮咖啡。于是,花鑫对温煦招招手:“过来,坐我身边。” 温煦走到桌子后面,坐在了小七方才坐的椅子上。他一打眼看到了一张现场照片——叠落措置的灌木丛中有一滩血泊,看样子,被害人真被捅了好几刀啊。 “往后翻。”温煦说。 花鑫继续浏览现场照片。很快,他们看过了留在绿化带旁边的血迹以及几个血迹脚印,血脚印从绿化带旁横穿马路,一直到了人行道。 这时候,温煦说:“这应该是劫匪的脚印。” 花鑫点点头,没吭声。一直看完了所有的现场照片,花鑫都没说什么。 距离汪厉死亡只过去了七个多小时,他们所掌握的线索还太少。而因为死亡时间与案发时间的距离较长,导致了跳跃时间后的难度问题。 像死亡时间与案发时间相距较长的案子花鑫也曾经遇到过,所以,他才知道这案子有多麻烦。 花鑫看了看腕表,忽然说:“回去看看。” 温煦一惊:“现在?” “对。”花鑫已经站起身来,从抽屉里取出了跳跃器,“宜早不宜迟。” “但是,回去能看到什么?”言罢,温煦猛地意识到,“你对现场照片有疑虑?” “说不好。”花鑫看了眼屏幕上的血足迹照片,“反正是要看看的。走。” 温煦赶忙跟他站在一起,两个人的手很自然地相互握住。等花鑫启动了跳跃器,黑暗与寒冷将他们带离了2016年11月12日19:50。 小七煮好了咖啡回到书房,却没看到花鑫和温煦。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坐在电脑桌前独饮起来。 —— 2016年11月11日23:30,是花鑫和温煦此次跳跃的落脚时间。地点,刚好是案发现场的绿化带附近。 花鑫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环境,万般不解地嘀咕:“挺好个项目,怎么就不赚钱呢?” 温煦没听清他的话,问了句:“老板,你说什么?” “没什么。”花鑫指着远处的led广告牌,说,“那边有动静。” 顺着花鑫指的方向看去,就见明晃晃的led牌子在黑暗中格外显眼,而在那边也传来了一些人的说话声。 温煦说:“应该出警的警员。” 花鑫点点头,说:“死亡时间和案发时间真是太尴尬了。” 温煦也觉得这案子不好办,可既然来都来了,自然要过去看个究竟。他拍拍花鑫的胳膊,说:“过去看看。” 花鑫却说:“不,现在过去也看不到什么,警察还没走。我们想办法直接去医院。” 老板的办事风格经常让他摸不着头脑,好在他已经习惯了。然而,摆在眼前的难题是:他们怎么去医院。这一片儿想叫个计程车都很难。 温煦正在为计程车的事为难,就见花鑫拿出手机拨了号码,当即吓了一跳,忙问道:“你给谁打电话?别吓着人家。” 花鑫对温煦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说话。 很快,电话被接听了。花鑫说:“黎月夕,我是花鑫。” 一旁的温煦愣了愣,立即明白了老板的意图。 花鑫继续说:“现在,你一个人在家?” 黎月夕回答说:“是的,他今晚加班,估计要明天才回来。您有事吗?” 花鑫看了眼远处的灯光,低下头,说:“现在用你手机里的打车软件,给我叫个车。我会把我现在的位置发给你,目的地省第一医院。” 黎月夕显然有些不明就里,遂问道:“您和温煦不是去外地参加婚礼了吗?” “我和温煦跳跃时间了,这里叫不到车。记住,先不要跟杜忠波说,回去后我会跟他说。” 黎月夕好像愣了一秒钟的时间,随后忙说:“好,先发我位置,我给你们叫车。” 花鑫挂断电话才想起来,他并没有加黎月夕的微信。只好让温煦给黎月夕的手机发了位置。很快,黎月夕传来微信,说车子也已经订好了,定的是快车,车费直接从他的手机里扣除。 有了黎月夕的帮助,就免了花鑫坐霸王车的烦恼。 接单的计程车就在新开发区附近,接到花鑫和温煦也不过是十几分钟之后的事。上了车,温煦感慨——月夕弟弟太好用。 花鑫却是冷笑了一声,说:“应该说是给黎月夕买了手机,又给他生活费的杜忠波很好用。” 温煦点点头:“嗯,杜忠波是不错,就是有时候太吓人。” 自家助理的“恐杜症”一直没好,花鑫也是没辙——这就好像是根深蒂固了一样,跟黎月夕怕自己是一个道理。其实,他也没对黎月夕怎么着,接触的次数都少得可怜,可黎月夕就是怕他,方才在电话里都称呼他为“您”。想一想,也就理解了温煦为什么怕杜忠波了。 在车里不叙闲话,他们可以很快赶到第一医院。 第一院的夜间急救手术室在三号楼,他们没来过这里,光是找三号楼就花费了不少时间,等终于摸到了三号楼四楼,才很快找到了手术室。 抢救汪厉的手术室并不大,位处四楼一条走廊的尽头。门上红色的灯显示“进行中”的字样。周围非常安静,听不到任何声音。 花鑫带着温煦急匆匆走过一个走廊的拐角,忽然看到三个护士站在手术室门口,他急忙把温煦推了回去。 “有人。”花鑫低声说。 温煦说:“没关系?反正我们回去之后,没人会记得。” 花鑫摇摇头,说:“但是,如果有人看到我们,我们的出现就会影响对方的思维以及行为,我们离开后对方的确不会记得我们,但是被我们所影响的行为是不会改变的。所以,尽量避免跟任何人碰面。” 温煦想起了蜂巢事件中,滕华阳跳跃时间之后所影响到的人和事。难免还有点心有余悸。对花鑫点了点头,说:“嗯,我以后注意。” 这时候,手术室门口的几个护士七嘴八舌的交流了起来。 温煦和花鑫屏息静听…… “我们就这么出来,是不是太……”这个护士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急切,“怎么办啊?会不会被开除啊?” “就算被开除我也不进去。”说话的护士,听起来年龄偏大些,“万一真是感染者怎么办?我还有孩子,我不敢冒险。” “但是,梁医生和李医生都在里面。”这应该是最后一个护士,有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温煦暗想:看来,医护人员已经发现汪厉可能是感染者,所以这几个护士跑出来了。听她们的对话,手术室里好像还有两个医生。 手术室门口的交流还在继续。 南方口音很重的护士说:“怎么办啊?我们是不是也要做hiv检测?两周才能出结果?” 年长一些的护士说:“一定的啊,必须做。不过不用太担心,我们没有直接接触到伤者的血液和伤口,应该没问题的。” “我,我好像,接触到了。”沙哑嗓音的护士战战兢兢地说,“送进来的时候,我看他的手表上都是血,表也坏了。我就,就给摘下来,当时我,我没戴手套。” 年长的护士当即就骂她:“你怎么这么粗心啊!” 沙哑嗓音的护士辩解着:“我哪知道他可能感染了hiv病毒?” 南方口音的护士当即就问:“表呢?” “在,在准备室。” 年长的护士就说:“你多戴几副手套,去把伤者的东西都封起来。我去通知护士长。” 听到这里就没了重要信息,接下来便是三个护士急匆匆的脚步声。 走廊里恢复了安静。温煦扭头看向花鑫,低声问他:“要进手术室吗?” 花鑫摇摇头,说:“去准备室。”说着,越过温煦,朝着两个护士的脚步声方向走去。 两个人跟踪护七拐八拐地走到一扇房门前,想来这里就是准备室了。花鑫没有进去,毕竟两个护士还在里面。在门外等了大约五六分钟,就见两个护士推门而出。其中一个护士手里拎着袋子,确切地说是很多袋子套在一起。想来,里面装的就是汪厉的东西。 拿着袋子的护士毫不犹豫地朝着走廊深处走,可见她们在准备室内就说好了要把伤者的东西暂时放在哪里。花鑫给温煦使了眼色,继续跟踪。 护士们乘坐电梯到了七楼,花鑫和温煦也跟着到了七楼。刚出电梯,温煦仔细听了听脚步的声音,随后指了指右手边。 花鑫甩甩头,示意——跟上。 两个护士把袋子放进了“病理室”出来的时候把门锁好。 两个仍然处于惊慌忧虑中的护士并没有发现身后一直有两个尾随者。她们逃跑一样的离开了这里。 花鑫等到两个护士坐电梯下楼去,才和温煦蹑手蹑脚地走到病理室门口,他低头看了眼门锁,咂咂舌,道:“我没带工具,打不开这扇门。” 温煦无奈地摊开手,说:“那就只能等小七从警方手里拿回来了。” 花鑫摇摇头,说:“至少要等一周,时间太长了。” 温煦有些不明白,老板为什么执意要拿到死者的那块手表。下意识的回想起方才听到的几个护士的谈话,好像其中一个护士说——手表都是血,还坏了。 温煦试着问道:“你是不是怀疑,手表是劫匪的刀弄坏的?” 花鑫淡淡笑着,点了点头,说:“如果我的怀疑是正确的,我们就能确定汪厉被害的准确时间。” “没用?”温煦问道,“就算知道了劫匪加害他的准确时间,但是死亡时间是不会变的,我们只能以00:30为基点,跳跃回来的时间还是23:00。” 温煦说完了自己的观点,就觉得老板的表情严肃了一些,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花鑫浅浅地吸了口气,沉声说:“如果跳跃时间在调查过程中起不到关键性作用,我们必须及时掌握所有准确的线索。其中就包括死者究竟是什么时间遇到了劫匪。” 温煦自然明白老板口中的道理,只是:“我们只要等警方的调查结果就可以?比方说——汪厉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警方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花鑫闻言严肃地摇了摇头,说:“温煦,你这是依赖心理。” 温煦一愣,猛地明白了老板传达过来的究竟是什么。 一直以来,他们能从警方手里拿到基本的案件资料——死者情况、尸检报告等等,这的确让他们省了不少麻烦和时间,逐渐的,自己也认为这是极为正常的事情。可是,如果他们和警方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呢?也是要回家等着警方调查清楚基本线索,然后坐享其成? 老板说,这是依赖心理。他无言反驳。 温煦意识到自己的错处,有些沮丧地说,“我,我想得太简单了。” 花鑫笑了笑算是将这个话题打住,不再继续了。随即说道:“钥匙在那个护士的口袋里,要想办法拿到手。” 温煦愣住了,惊讶道:“怎么拿?就算去偷也不容易啊。这么晚了,只要我们出现,人家就会觉得有问题。” “所以要想办法啊。” “什么办法?” 于是,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看了片刻后,温煦说:“如果不让她看到我们,我们还可以拿到钥匙……就只能把人打晕了。” 花鑫马上撤了一步,说:“要打你去打,我是下不了手。” 温煦苦笑:“我不会啊老板。” “我反对暴力啊。特别是对无辜者使用暴力。” 花鑫坚持不去打晕护士,想要拿到手表这件事马上陷入了僵局。 温煦急的看了眼腕表,惊讶于时间竟然过去了70分钟,他们还能在这里逗留二十分钟。 这时候从走廊的另一面传来了电梯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很多人的脚步声以及语速很快的对话声。 因为距离很远,温煦听得不是很清楚。隐约中好像有人说:遗物、证据…… 第05章 回到酒店之后,俩人迅速地收拾东西退房,期间谁都没空说上几句话。在等车的功夫里,花鑫才提到方才是接到了副会长的电话,电话内容是时间轴又报出了新的错变点。 温煦倒也不觉得意外,毕竟能让老板神色发生变化的也只有时间轴了。可是,他们才从上一个案子中解脱出来,这还没两天的功夫又要回去了? 是不是太频繁了点? 老板此刻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从容,坐在沙发上翻看随手拿到的一份报纸,看得非常入神。温煦偷偷问他:“老板,知道是什么案子吗?” 花鑫摇摇头,说:“情况还不清楚,回去再说。”言罢,眉头微微一蹙,“小七已经就开始调查了,据说锁定了嫌疑人。” “已经有嫌疑人了?”温煦纳闷地问,“那还要我们干啥?不是,时间轴为什么报错呢?” “谁知道。”花鑫笑着耸耸肩,“我们能够明了的就是真正的问题还隐藏在案件之下,等着我们回去调查清楚。” 话赶话的时候,酒店为他们预约的计程车已经到了。温煦背起背包走在头里,耳边听着身后传来老板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温煦暗想:还好,老板没有因为秦叔的事生气,要不然可糗大了。然而,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奇怪。因为钱的问题,自己跟周谷城算是彻底掰了,姓周的今天摆出一副可亲可近的嘴脸有什么企图呢? 想到这里,温煦的心情愈发郁闷起来。干脆不去想了。 —— 晚上六点整,飞机徐徐降落。不消多时,花鑫和温煦走出了机场,温煦眼尖,刚走出出口就看见了小七。 上了车,花鑫冷笑了几声,说:“我怎么觉得总部就咱们三个调查员呢?” 小七也跟着冷笑了几声,说:“你去地巢看看,就知道我们三个其实算是很幸运的了。” 温煦探头到前面,问道:“最近时间抽报出的错变点很多吗?” “反正不少。”小七说,“今天我去总部溜达一圈,餐厅基本看不到一个调查部的人。我听监控部的人说,调查部几乎都出了外勤。” 温煦并不知道调查部有多少调查员,但是知道调查员一旦出外勤办理案件,监控部那边就会实时监控跳跃器的情况。所以,如果监控部的人这么说,那就表明调查部真的很忙很忙。 花鑫闻言,无奈地摇摇头,闭上眼睛,问道:“什么案子?” “被害人的死亡时间是十二号零点三十分,错变点也是这个时间的。” “那不就是今天凌晨的事吗?”温煦说道。 小七苦哈哈地点点头,道:“具体的尸检结果还没出来,不过医院方面倒是透露了死者是一个hiv病毒感染者。” 温煦一愣:“艾滋病?” 小七说:“只是hiv携带者。急救的时候一个经验老道的麻醉师发现了问题,那时候还只是怀疑。今天上午得到了死者家属的确认,死亡就是病毒感染者。”说到这里,小七谈叹了口气,“死者家属去医院闹了,说院方知道死者是感染者没有及时抢救,导致死者死亡。院方把手术室监控交给警方,后续的问题还在等,没有消息呢。我知道就这么多。”说完,小七随手把一张纸从口袋里拿出来给了温煦。 纸上记录的都是被害人的基本情况。 「姓名:汪厉、年龄:38岁、性别:男。 家庭住址:金塔区南中路盛世华城a区4号楼1单元3楼2室。 2016年11月11日晚死者于新开发区遇到拦路抢劫,脾脏、肾脏中刀。丢失全部现金。送往省第一医院抢救,抢救过程中被怀疑是hiv感染者,因为内脏破裂导致大出血不治身亡。 死者单身独居,无业。」 看完了少得可怜的资料,温煦便有了个不解的地方,问道:“新开发区距离金塔区好远呢,他大晚上的到新开发区去干什么?” 小七没吭声。一旁的花鑫一摆手打了他的胳膊:“问你呢。” 小七白了花鑫一眼,才回答温煦的问题:“不知道。” 花鑫慢慢睁开了眼睛,沉声问道:“知道被刺的时间吗?” “大概是十一号晚上十一点左右。” 花鑫深吸了口气,有些不满地说:“不能更准确点?” “不能。”小七扭头正眼看了眼花鑫,“新开发区那边监控太少,被害人被刺那条路根本没有监控。还是一家连锁便利店老板看到地面上有血脚印,才顺着血脚印找到了被害人。” 花鑫咂咂舌,抱怨道:“这样一来,就他么的尴尬了啊。” 坐在后面的温煦跟着嘀咕:“是啊。死亡时间是12号00:30,我们能回到过去的时间就是11号的23:30,如果被害人在23:30之前被刺,我们就算回到过去也是什么都看不到。” 小七哼哼一笑,说:“现在知道老副为什么这么急把你们叫回来了?” 花鑫又咂咂舌,对小七的观点不置可否。 不知道花鑫是不是因为副会长的“青睐有加”而有了抵触,并没有让小七把车开回总部,而是想去杜忠波的家把兔子抱回来,温煦想了想,就劝他还是把兔子留在黎月夕身边。一来是因为黎月夕一个人生活难免会孤单,二来是他们马上就要忙起来了,兔子岂不是又没人照顾了。 不能抱回兔子,让花鑫心烦气躁。 半个小时后,三人回到家里。花鑫在玄关甩了鞋子,边走进客厅边问小七:“有现场照片吗?” “有,去你书房看。” 温煦连包都没打开,跟着花鑫先上了二楼。 虽然一月没有回家,书房还是干净的一尘不染。花鑫坐在大班桌后面,打开电脑登录邮箱。很快就找到了小七存储的现场照片。一扭头看到小七坐在自己身边,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上显示出来的照片。 花鑫不耐地说:“你坐这干嘛?去,一边去。” 小七愣了愣:“我也要看啊。” “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起来,下去煮几杯咖啡。”说着,不容小七反驳,直接把他拉了起来。 小七抿抿嘴,老大不乐意地去楼下煮咖啡。于是,花鑫对温煦招招手:“过来,坐我身边。” 温煦走到桌子后面,坐在了小七方才坐的椅子上。他一打眼看到了一张现场照片——叠落措置的灌木丛中有一滩血泊,看样子,被害人真被捅了好几刀啊。 “往后翻。”温煦说。 花鑫继续浏览现场照片。很快,他们看过了留在绿化带旁边的血迹以及几个血迹脚印,血脚印从绿化带旁横穿马路,一直到了人行道。 这时候,温煦说:“这应该是劫匪的脚印。” 花鑫点点头,没吭声。一直看完了所有的现场照片,花鑫都没说什么。 距离汪厉死亡只过去了七个多小时,他们所掌握的线索还太少。而因为死亡时间与案发时间的距离较长,导致了跳跃时间后的难度问题。 像死亡时间与案发时间相距较长的案子花鑫也曾经遇到过,所以,他才知道这案子有多麻烦。 花鑫看了看腕表,忽然说:“回去看看。” 温煦一惊:“现在?” “对。”花鑫已经站起身来,从抽屉里取出了跳跃器,“宜早不宜迟。” “但是,回去能看到什么?”言罢,温煦猛地意识到,“你对现场照片有疑虑?” “说不好。”花鑫看了眼屏幕上的血足迹照片,“反正是要看看的。走。” 温煦赶忙跟他站在一起,两个人的手很自然地相互握住。等花鑫启动了跳跃器,黑暗与寒冷将他们带离了2016年11月12日19:50。 小七煮好了咖啡回到书房,却没看到花鑫和温煦。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坐在电脑桌前独饮起来。 —— 2016年11月11日23:30,是花鑫和温煦此次跳跃的落脚时间。地点,刚好是案发现场的绿化带附近。 花鑫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环境,万般不解地嘀咕:“挺好个项目,怎么就不赚钱呢?” 温煦没听清他的话,问了句:“老板,你说什么?” “没什么。”花鑫指着远处的led广告牌,说,“那边有动静。” 顺着花鑫指的方向看去,就见明晃晃的led牌子在黑暗中格外显眼,而在那边也传来了一些人的说话声。 温煦说:“应该出警的警员。” 花鑫点点头,说:“死亡时间和案发时间真是太尴尬了。” 温煦也觉得这案子不好办,可既然来都来了,自然要过去看个究竟。他拍拍花鑫的胳膊,说:“过去看看。” 花鑫却说:“不,现在过去也看不到什么,警察还没走。我们想办法直接去医院。” 老板的办事风格经常让他摸不着头脑,好在他已经习惯了。然而,摆在眼前的难题是:他们怎么去医院。这一片儿想叫个计程车都很难。 温煦正在为计程车的事为难,就见花鑫拿出手机拨了号码,当即吓了一跳,忙问道:“你给谁打电话?别吓着人家。” 花鑫对温煦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说话。 很快,电话被接听了。花鑫说:“黎月夕,我是花鑫。” 一旁的温煦愣了愣,立即明白了老板的意图。 花鑫继续说:“现在,你一个人在家?” 黎月夕回答说:“是的,他今晚加班,估计要明天才回来。您有事吗?” 花鑫看了眼远处的灯光,低下头,说:“现在用你手机里的打车软件,给我叫个车。我会把我现在的位置发给你,目的地省第一医院。” 黎月夕显然有些不明就里,遂问道:“您和温煦不是去外地参加婚礼了吗?” “我和温煦跳跃时间了,这里叫不到车。记住,先不要跟杜忠波说,回去后我会跟他说。” 黎月夕好像愣了一秒钟的时间,随后忙说:“好,先发我位置,我给你们叫车。” 花鑫挂断电话才想起来,他并没有加黎月夕的微信。只好让温煦给黎月夕的手机发了位置。很快,黎月夕传来微信,说车子也已经订好了,定的是快车,车费直接从他的手机里扣除。 有了黎月夕的帮助,就免了花鑫坐霸王车的烦恼。 接单的计程车就在新开发区附近,接到花鑫和温煦也不过是十几分钟之后的事。上了车,温煦感慨——月夕弟弟太好用。 花鑫却是冷笑了一声,说:“应该说是给黎月夕买了手机,又给他生活费的杜忠波很好用。” 温煦点点头:“嗯,杜忠波是不错,就是有时候太吓人。” 自家助理的“恐杜症”一直没好,花鑫也是没辙——这就好像是根深蒂固了一样,跟黎月夕怕自己是一个道理。其实,他也没对黎月夕怎么着,接触的次数都少得可怜,可黎月夕就是怕他,方才在电话里都称呼他为“您”。想一想,也就理解了温煦为什么怕杜忠波了。 在车里不叙闲话,他们可以很快赶到第一医院。 第一院的夜间急救手术室在三号楼,他们没来过这里,光是找三号楼就花费了不少时间,等终于摸到了三号楼四楼,才很快找到了手术室。 抢救汪厉的手术室并不大,位处四楼一条走廊的尽头。门上红色的灯显示“进行中”的字样。周围非常安静,听不到任何声音。 花鑫带着温煦急匆匆走过一个走廊的拐角,忽然看到三个护士站在手术室门口,他急忙把温煦推了回去。 “有人。”花鑫低声说。 温煦说:“没关系?反正我们回去之后,没人会记得。” 花鑫摇摇头,说:“但是,如果有人看到我们,我们的出现就会影响对方的思维以及行为,我们离开后对方的确不会记得我们,但是被我们所影响的行为是不会改变的。所以,尽量避免跟任何人碰面。” 温煦想起了蜂巢事件中,滕华阳跳跃时间之后所影响到的人和事。难免还有点心有余悸。对花鑫点了点头,说:“嗯,我以后注意。” 这时候,手术室门口的几个护士七嘴八舌的交流了起来。 温煦和花鑫屏息静听…… “我们就这么出来,是不是太……”这个护士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急切,“怎么办啊?会不会被开除啊?” “就算被开除我也不进去。”说话的护士,听起来年龄偏大些,“万一真是感染者怎么办?我还有孩子,我不敢冒险。” “但是,梁医生和李医生都在里面。”这应该是最后一个护士,有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温煦暗想:看来,医护人员已经发现汪厉可能是感染者,所以这几个护士跑出来了。听她们的对话,手术室里好像还有两个医生。 手术室门口的交流还在继续。 南方口音很重的护士说:“怎么办啊?我们是不是也要做hiv检测?两周才能出结果?” 年长一些的护士说:“一定的啊,必须做。不过不用太担心,我们没有直接接触到伤者的血液和伤口,应该没问题的。” “我,我好像,接触到了。”沙哑嗓音的护士战战兢兢地说,“送进来的时候,我看他的手表上都是血,表也坏了。我就,就给摘下来,当时我,我没戴手套。” 年长的护士当即就骂她:“你怎么这么粗心啊!” 沙哑嗓音的护士辩解着:“我哪知道他可能感染了hiv病毒?” 南方口音的护士当即就问:“表呢?” “在,在准备室。” 年长的护士就说:“你多戴几副手套,去把伤者的东西都封起来。我去通知护士长。” 听到这里就没了重要信息,接下来便是三个护士急匆匆的脚步声。 走廊里恢复了安静。温煦扭头看向花鑫,低声问他:“要进手术室吗?” 花鑫摇摇头,说:“去准备室。”说着,越过温煦,朝着两个护士的脚步声方向走去。 两个人跟踪护七拐八拐地走到一扇房门前,想来这里就是准备室了。花鑫没有进去,毕竟两个护士还在里面。在门外等了大约五六分钟,就见两个护士推门而出。其中一个护士手里拎着袋子,确切地说是很多袋子套在一起。想来,里面装的就是汪厉的东西。 拿着袋子的护士毫不犹豫地朝着走廊深处走,可见她们在准备室内就说好了要把伤者的东西暂时放在哪里。花鑫给温煦使了眼色,继续跟踪。 护士们乘坐电梯到了七楼,花鑫和温煦也跟着到了七楼。刚出电梯,温煦仔细听了听脚步的声音,随后指了指右手边。 花鑫甩甩头,示意——跟上。 两个护士把袋子放进了“病理室”出来的时候把门锁好。 两个仍然处于惊慌忧虑中的护士并没有发现身后一直有两个尾随者。她们逃跑一样的离开了这里。 花鑫等到两个护士坐电梯下楼去,才和温煦蹑手蹑脚地走到病理室门口,他低头看了眼门锁,咂咂舌,道:“我没带工具,打不开这扇门。” 温煦无奈地摊开手,说:“那就只能等小七从警方手里拿回来了。” 花鑫摇摇头,说:“至少要等一周,时间太长了。” 温煦有些不明白,老板为什么执意要拿到死者的那块手表。下意识的回想起方才听到的几个护士的谈话,好像其中一个护士说——手表都是血,还坏了。 温煦试着问道:“你是不是怀疑,手表是劫匪的刀弄坏的?” 花鑫淡淡笑着,点了点头,说:“如果我的怀疑是正确的,我们就能确定汪厉被害的准确时间。” “没用?”温煦问道,“就算知道了劫匪加害他的准确时间,但是死亡时间是不会变的,我们只能以00:30为基点,跳跃回来的时间还是23:00。” 温煦说完了自己的观点,就觉得老板的表情严肃了一些,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花鑫浅浅地吸了口气,沉声说:“如果跳跃时间在调查过程中起不到关键性作用,我们必须及时掌握所有准确的线索。其中就包括死者究竟是什么时间遇到了劫匪。” 温煦自然明白老板口中的道理,只是:“我们只要等警方的调查结果就可以?比方说——汪厉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警方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花鑫闻言严肃地摇了摇头,说:“温煦,你这是依赖心理。” 温煦一愣,猛地明白了老板传达过来的究竟是什么。 一直以来,他们能从警方手里拿到基本的案件资料——死者情况、尸检报告等等,这的确让他们省了不少麻烦和时间,逐渐的,自己也认为这是极为正常的事情。可是,如果他们和警方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呢?也是要回家等着警方调查清楚基本线索,然后坐享其成? 老板说,这是依赖心理。他无言反驳。 温煦意识到自己的错处,有些沮丧地说,“我,我想得太简单了。” 花鑫笑了笑算是将这个话题打住,不再继续了。随即说道:“钥匙在那个护士的口袋里,要想办法拿到手。” 温煦愣住了,惊讶道:“怎么拿?就算去偷也不容易啊。这么晚了,只要我们出现,人家就会觉得有问题。” “所以要想办法啊。” “什么办法?” 于是,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看了片刻后,温煦说:“如果不让她看到我们,我们还可以拿到钥匙……就只能把人打晕了。” 花鑫马上撤了一步,说:“要打你去打,我是下不了手。” 温煦苦笑:“我不会啊老板。” “我反对暴力啊。特别是对无辜者使用暴力。” 花鑫坚持不去打晕护士,想要拿到手表这件事马上陷入了僵局。 温煦急的看了眼腕表,惊讶于时间竟然过去了70分钟,他们还能在这里逗留二十分钟。 这时候从走廊的另一面传来了电梯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很多人的脚步声以及语速很快的对话声。 因为距离很远,温煦听得不是很清楚。隐约中好像有人说:遗物、证据…… 第06章 温煦推着花鑫走到另外一条走廊上,很快就听到急促而又杂乱的脚步声走到了病理室门口。 温煦垂下眼帘,仔细地听着病理室门口的说话声——一个年级稍大些的、嗓音低沉的男人说:“暂时不要带走的好,毕竟血检结果还没出来。万一他真的是hiv感染者,他的东西要经过处理才能交给你们。” “你们的检查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很显然,说话的人应该是警察。 嗓音低沉的男人回答:“两周后。” “这么长时间?”警察的口气中充满了惊讶。 嗓音低沉的男人回道:“这个我们也没办法啊。” 花鑫站在温煦的身后,把方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随即,他低声对温煦说道:“看了,只能这样了。” “手表怎么办?”温煦回头,看着花鑫。 花鑫抿了抿嘴,微微摇头说:“只能回去找杜忠波帮忙。”说着,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安全楼梯间,“走那边。”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走廊,顺着楼梯一直下到一楼。温煦下意识地喘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人一旦放松了,就会想起好些在紧张时候无暇顾及的问题。此刻,温煦想起了汪厉那块表上的血迹,把自己吓了一哆嗦,当即给了花鑫一拳。 花鑫挨了温助理的打,感觉莫名其妙的。捂着胳膊问道:“你鬼上身怎么了?” 温煦急道:“幸亏没拿到那块表。小七说了,汪厉真的是感染者。刚才要是冒冒失失偷了表,万一出点什么事多危险啊。” 花鑫闻言哭笑不得地说:“你以为我拿到表还会用心地去舔一舔?” “就是危险!”温煦瞪起眼睛,“这个你别再想了。明天,让杜忠波想办法拍个照就行,叮嘱他千万别碰啊。” “行了行了,我会为杜忠波着想的。”花鑫好似敷衍地回了一句,说话间推开了楼梯间的门,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温煦见他的态度极不端正,紧走几步追上,说:“老板,你别说完就忘。对待杜忠波的时候,你特别随意。” “随意点不好吗?”花鑫煞有介事地看回去。 “你是太随意了。”温煦假模假式地冷笑了一声,“他哪天离开医疗所的?” 花鑫:“不知道。” 温煦:“哪天官复原职的?” 花鑫:“不知道。” 温煦:“哪天正式加入监理会的?” 花鑫还是回答:“不知道。” 于是,温煦掰着手指头给他数:“他离开医疗所那天给你打过电话、正式上班那天给你打过电话、跟副会长签了卖身契那天也给你打过电话。你都不记得了?” 花鑫盯着温煦,表情有些惊讶:“他,他是不是喜欢我了?” 温煦眼睛一眯,假装恶狠狠地说:“你再开这种玩笑,我篡位了!” 花鑫被逗乐了,习惯性地把温煦的头发弄的一团糟,看着温助理的鸟窝,心情大好,边走边打趣:“我发现哈,你在背后怎么说他都没事,怎么见了真人你就怂呢?” 温煦撇撇嘴,反问:“你就没有怕的人?” “你算不算?” 温煦马上露出“你拉倒”的表情,继而想起了杜忠波:“老板,你说杜忠波有没有怕的人?” 花鑫咂咂嘴,想了想。随后斜睨着温煦,俩人的视线一对上,都露出了有点幸灾乐祸的表情,异口同声地说:“黎月夕。” 黎月夕就像是杜忠波的克星——早先案子没查清那会儿,黎月夕就让他感到头疼,打肯定是不能打的,就黎月夕那个身板儿,杜忠波一拳能把人打休克了。骂两句呢,黎月夕就低着头不吭声。玩点心理战术,黎月夕直接拿脑袋撞墙。那时候的杜队长真是空有一身功夫无处使。现在呢,案子也查清了,不管是出于个人原因还是官方原因,黎月夕只能留在他身边生活。杜队长不但要兼顾两项工作,还要照顾黎月夕的生活,时时关注他的心理问题,真是当爹又当妈还得当导师。虽然很多事都在改变,但也有一成不变的——黎月夕照样是打不得、骂不得、心理战术都玩不得。 温煦发自内心地感慨:“杜忠波真的很苦逼。” “虽然我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绝对不会可怜他。你看他现在那样,像是……” 说着,花鑫的声音戛然而止。与此同时,温煦也愣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门。正对着他们的大门外,冲进来五六个穿着医护服的人,其中两个推着一辆急救移动车,身上还沾染了很多血。 只是一次呼吸的时间,推着伤者的车就移动到了他们面前。忙着救护伤者的医护人员根本无暇顾及旁边还有人,急急推着急救移动车朝里面去。当急救移动车经过花鑫身边,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伤者…… 急救移动车发出咕噜咕噜的声走得远了,花鑫好像是受了惊的马,猛地转身就跑,追上那辆救护移动车。 温煦愣了一秒钟的时间,马上意识到那些人里很可能有老板的朋友,于是,也跟着转身去追。 花鑫步子大,很快就追了上去。跟在救护移动车旁边跑,急切地向最近的一名救护人员问道:“他出了什么事?” 跟在后面的温煦一愣,没想到老板认识的竟然是躺在救护移动车上的伤者。他忙放低了视线去看那个人,这一看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人的上身几乎都是血,衣服上还有几个破洞…… 这时候,医护人员迅速地瞥了花鑫一眼:“中枪了。” 花鑫没有丝毫的惊讶,话音压着话音,急着再问:“我是他朋友,你们在哪里找到他的?” “你认识他?”医护人员的眼睛立刻瞪了起来,“马上通知他家属,快!” 当医生告诉你马上通知患者的家属,并且在后面加了一个“快”的时候,就说明情况真的很严重。花鑫的眼睛都瞪了起来,一把扯住医护人员:“你们在哪里找到他的?” 医护人员许是被花鑫的气势镇住了,一时间竟然毫不犹豫地回答:“南丫山一家叫‘幻海酒’后面的巷子里。” 车子前行的速度忽然停了下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抬起头看着花鑫:“他在叫你。” 花鑫一愣,低下头去看伤者,就见那人张开了一半的眼睛,正看向他。花鑫急忙凑过去,一只满是血的手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衣领,嘴巴开开合合似乎要说话。 花鑫把耳朵垂到适当的位置。 温煦急的不得了,但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着花鑫弯腰低头。同样,他什么都听不见,伤者究竟对花鑫说了什么,一个字都听不见。 时间过去了大概四五十秒,医生不耐烦了,急道:“别说了,马上进手术室。” 花鑫被人扯开,踉跄了一步。眉头紧皱,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寒意。温煦大气都不敢喘,只能等着救护移动车被推进电梯,电梯门合上后徐徐上升。 “老板,那人是谁?”温煦问道。 花鑫阴沉着脸,看了眼时间,说道:“回去了。” 时间归零,九十分钟限制已到,时间归零。温煦还不知道方才那人跟花鑫到底什么关系,已经被时间轴带回了正确时间。 —— 双脚踏实在地板上的瞬间,淡淡的咖啡香充斥在鼻端,将残留着的医院味道尽数驱散了开来。 温煦稳了稳身子,看到了书房里那熟悉的深蓝色窗帘和小七表情淡然的脸。 他们回来了。 “老板……”温煦回头看站在身后的花鑫,却看到他一个肩膀从另一边走过,急忙又转回头,目光随着花鑫的背影到了桌子边上。 小七正在浏览网页,看到花鑫面色不善地走过来,赶忙站起身让出大班椅。但是,花鑫看都没看他一眼,伸手拉开抽屉把跳跃器放进去,随后拿出手机拨了号码。 温煦看到小七用纳闷地眼神看着自己,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了解情况。 这时候,花鑫拨打的电话已经有人接听了,他开口就说:“柯瑞出事了。你马上派人去第一医院查一下,今天凌晨一点左右有没有送去一个中了枪的男人。” 听花鑫把话说完,小七的脸色也突然变得格外惊讶。而温煦,比小七更加惊讶一些。他没想到,方才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竟然是监理会的人。 第06章 温煦推着花鑫走到另外一条走廊上,很快就听到急促而又杂乱的脚步声走到了病理室门口。 温煦垂下眼帘,仔细地听着病理室门口的说话声——一个年级稍大些的、嗓音低沉的男人说:“暂时不要带走的好,毕竟血检结果还没出来。万一他真的是hiv感染者,他的东西要经过处理才能交给你们。” “你们的检查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很显然,说话的人应该是警察。 嗓音低沉的男人回答:“两周后。” “这么长时间?”警察的口气中充满了惊讶。 嗓音低沉的男人回道:“这个我们也没办法啊。” 花鑫站在温煦的身后,把方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随即,他低声对温煦说道:“看了,只能这样了。” “手表怎么办?”温煦回头,看着花鑫。 花鑫抿了抿嘴,微微摇头说:“只能回去找杜忠波帮忙。”说着,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安全楼梯间,“走那边。”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走廊,顺着楼梯一直下到一楼。温煦下意识地喘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人一旦放松了,就会想起好些在紧张时候无暇顾及的问题。此刻,温煦想起了汪厉那块表上的血迹,把自己吓了一哆嗦,当即给了花鑫一拳。 花鑫挨了温助理的打,感觉莫名其妙的。捂着胳膊问道:“你鬼上身怎么了?” 温煦急道:“幸亏没拿到那块表。小七说了,汪厉真的是感染者。刚才要是冒冒失失偷了表,万一出点什么事多危险啊。” 花鑫闻言哭笑不得地说:“你以为我拿到表还会用心地去舔一舔?” “就是危险!”温煦瞪起眼睛,“这个你别再想了。明天,让杜忠波想办法拍个照就行,叮嘱他千万别碰啊。” “行了行了,我会为杜忠波着想的。”花鑫好似敷衍地回了一句,说话间推开了楼梯间的门,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温煦见他的态度极不端正,紧走几步追上,说:“老板,你别说完就忘。对待杜忠波的时候,你特别随意。” “随意点不好吗?”花鑫煞有介事地看回去。 “你是太随意了。”温煦假模假式地冷笑了一声,“他哪天离开医疗所的?” 花鑫:“不知道。” 温煦:“哪天官复原职的?” 花鑫:“不知道。” 温煦:“哪天正式加入监理会的?” 花鑫还是回答:“不知道。” 于是,温煦掰着手指头给他数:“他离开医疗所那天给你打过电话、正式上班那天给你打过电话、跟副会长签了卖身契那天也给你打过电话。你都不记得了?” 花鑫盯着温煦,表情有些惊讶:“他,他是不是喜欢我了?” 温煦眼睛一眯,假装恶狠狠地说:“你再开这种玩笑,我篡位了!” 花鑫被逗乐了,习惯性地把温煦的头发弄的一团糟,看着温助理的鸟窝,心情大好,边走边打趣:“我发现哈,你在背后怎么说他都没事,怎么见了真人你就怂呢?” 温煦撇撇嘴,反问:“你就没有怕的人?” “你算不算?” 温煦马上露出“你拉倒”的表情,继而想起了杜忠波:“老板,你说杜忠波有没有怕的人?” 花鑫咂咂嘴,想了想。随后斜睨着温煦,俩人的视线一对上,都露出了有点幸灾乐祸的表情,异口同声地说:“黎月夕。” 黎月夕就像是杜忠波的克星——早先案子没查清那会儿,黎月夕就让他感到头疼,打肯定是不能打的,就黎月夕那个身板儿,杜忠波一拳能把人打休克了。骂两句呢,黎月夕就低着头不吭声。玩点心理战术,黎月夕直接拿脑袋撞墙。那时候的杜队长真是空有一身功夫无处使。现在呢,案子也查清了,不管是出于个人原因还是官方原因,黎月夕只能留在他身边生活。杜队长不但要兼顾两项工作,还要照顾黎月夕的生活,时时关注他的心理问题,真是当爹又当妈还得当导师。虽然很多事都在改变,但也有一成不变的——黎月夕照样是打不得、骂不得、心理战术都玩不得。 温煦发自内心地感慨:“杜忠波真的很苦逼。” “虽然我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绝对不会可怜他。你看他现在那样,像是……” 说着,花鑫的声音戛然而止。与此同时,温煦也愣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门。正对着他们的大门外,冲进来五六个穿着医护服的人,其中两个推着一辆急救移动车,身上还沾染了很多血。 只是一次呼吸的时间,推着伤者的车就移动到了他们面前。忙着救护伤者的医护人员根本无暇顾及旁边还有人,急急推着急救移动车朝里面去。当急救移动车经过花鑫身边,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伤者…… 急救移动车发出咕噜咕噜的声走得远了,花鑫好像是受了惊的马,猛地转身就跑,追上那辆救护移动车。 温煦愣了一秒钟的时间,马上意识到那些人里很可能有老板的朋友,于是,也跟着转身去追。 花鑫步子大,很快就追了上去。跟在救护移动车旁边跑,急切地向最近的一名救护人员问道:“他出了什么事?” 跟在后面的温煦一愣,没想到老板认识的竟然是躺在救护移动车上的伤者。他忙放低了视线去看那个人,这一看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人的上身几乎都是血,衣服上还有几个破洞…… 这时候,医护人员迅速地瞥了花鑫一眼:“中枪了。” 花鑫没有丝毫的惊讶,话音压着话音,急着再问:“我是他朋友,你们在哪里找到他的?” “你认识他?”医护人员的眼睛立刻瞪了起来,“马上通知他家属,快!” 当医生告诉你马上通知患者的家属,并且在后面加了一个“快”的时候,就说明情况真的很严重。花鑫的眼睛都瞪了起来,一把扯住医护人员:“你们在哪里找到他的?” 医护人员许是被花鑫的气势镇住了,一时间竟然毫不犹豫地回答:“南丫山一家叫‘幻海酒’后面的巷子里。” 车子前行的速度忽然停了下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抬起头看着花鑫:“他在叫你。” 花鑫一愣,低下头去看伤者,就见那人张开了一半的眼睛,正看向他。花鑫急忙凑过去,一只满是血的手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衣领,嘴巴开开合合似乎要说话。 花鑫把耳朵垂到适当的位置。 温煦急的不得了,但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着花鑫弯腰低头。同样,他什么都听不见,伤者究竟对花鑫说了什么,一个字都听不见。 时间过去了大概四五十秒,医生不耐烦了,急道:“别说了,马上进手术室。” 花鑫被人扯开,踉跄了一步。眉头紧皱,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寒意。温煦大气都不敢喘,只能等着救护移动车被推进电梯,电梯门合上后徐徐上升。 “老板,那人是谁?”温煦问道。 花鑫阴沉着脸,看了眼时间,说道:“回去了。” 时间归零,九十分钟限制已到,时间归零。温煦还不知道方才那人跟花鑫到底什么关系,已经被时间轴带回了正确时间。 —— 双脚踏实在地板上的瞬间,淡淡的咖啡香充斥在鼻端,将残留着的医院味道尽数驱散了开来。 温煦稳了稳身子,看到了书房里那熟悉的深蓝色窗帘和小七表情淡然的脸。 他们回来了。 “老板……”温煦回头看站在身后的花鑫,却看到他一个肩膀从另一边走过,急忙又转回头,目光随着花鑫的背影到了桌子边上。 小七正在浏览网页,看到花鑫面色不善地走过来,赶忙站起身让出大班椅。但是,花鑫看都没看他一眼,伸手拉开抽屉把跳跃器放进去,随后拿出手机拨了号码。 温煦看到小七用纳闷地眼神看着自己,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了解情况。 这时候,花鑫拨打的电话已经有人接听了,他开口就说:“柯瑞出事了。你马上派人去第一医院查一下,今天凌晨一点左右有没有送去一个中了枪的男人。” 听花鑫把话说完,小七的脸色也突然变得格外惊讶。而温煦,比小七更加惊讶一些。他没想到,方才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竟然是监理会的人。 第07章 花小七和温煦的脸上都有难以置信的表情。 花鑫收好手机,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说:“我先洗个澡,然后去外面吃点东西,等我回来再说这件事。”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拿起车钥匙和香烟盒朝着书房门走去。 小七不禁大吃一惊。出了这么大的事,花鑫居然要先洗澡,还要出去吃饭。这样的举动实在让小七无法接受。 “你觉得我会让你走?”小七站在门口,挡着去路。 花鑫面无表情地说:“让开。” “说清楚。”小七冷着脸,沉声说道。 花鑫烦躁地哎了一声:“等老副那边的消息,我没什么可说的。”言罢,避开小七,伸手去抓门把手。 小七抓住了花鑫的手臂,侧着头定定地看着他:“花鑫,把话说清楚。” 小七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可怕,老板脸上的神色似乎也不大好看。温煦吞了一口口水,紧张都看着他们。 花鑫和小七在书房门口僵持了起来,谁都不肯退让一步,就像两只倔强的野兽,想要将对头驱赶后退,哪怕是一步也是胜利一般。 “你们俩在干什么?”温煦终于不能保持沉默,干脆几步走到跟前,把相互瞪眼的两个人拉开,“有什么话不会好好说吗?” 花鑫睨了温煦一眼,说:“我没什么话可说。” 小七闻言怒道:“我不是在挖你的黑历史,我是在问柯瑞。” 花鑫摇摇头:“你失聪了?我没什么可说的。” 没等花鑫的话音落地,温煦一脸严正地说:“老板,我也想知道这件事。” 温煦的话似乎让花鑫感到很意外,他诧异地看着温煦。而温煦则是越过他,伸手将房门锁锁上,随后转身一下子靠在了房门上,抱着手臂,一本正经地说:“我们都想知道。” 花鑫的脸上露出的几分惊讶和无奈,索性闭上眼睛,撇了撇嘴。忽然,哭笑不得地对温煦说道:“你跟着闹什么脾气?” “这怎么是闹脾气呢?我们一起经历了某件事,最后的结果只有你听见了。我要求知道结果,这有问题吗?” 温煦在说话的时候很冷静,一直看着点花鑫,眼睛一眨不眨。 花鑫也直视着温煦,只是表情有些愠怒罢了。 就这样,与他对持的人从小七变成了小七和温煦。 就这样,房间里安静的几乎有些压抑。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花鑫忽然朝着温煦走了过去。他的表情严肃,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危险气息,温煦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看到花鑫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花鑫一句话都没说,非常用力地抓住温煦的胳膊,把他推到了小七身边。随后打开了房门,脚步极快地走了出去。 跌倒在小七的身上,温煦才意识到,自己被老板推开了。第一次,他把自己推开了。 小七扶好温煦,气恼地说:“他抽什么风?” 温煦很难接受被花鑫推开,更难接受他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没等小七抱怨完,举步追了出去。 花鑫走得很快,温煦追出去的时候楼梯上已经看不到他了。温煦跑到楼梯扶手前面,探下身子往一楼看,只见花鑫快步走过客厅,已经到玄关了。 温煦大喊:“老板!” “不准跟来!”花鑫头也不回地说。 咣当,大门关了,花鑫走了。温煦气的一拳打在楼梯的扶手上。 —— 夜色正浓,车流湍急。黑色的玛莎拉蒂像是患上疾病的老人,在车流中磨磨蹭蹭地前进着。车里,花鑫稳稳地抓着方向盘,神情略显烦躁,呼吸的频率很快。 他的左手揉了揉心口,似乎并没有得到什么缓解的效果,转而打开了收音机。 男播音员醇厚的声音飘了起来:……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划脚的笨拙怜人,登台片刻,便在无声无息中退下;它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着喧哗和骚动,却找不到一点意义。 花鑫的嘴动了动,好像是骂一句d!随后换了一个台,吵耳的歌声巨浪一样打了过来。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花鑫还是骂出声了,“该死!”他朝着音响设备的显示屏骂道,索性关掉什么都不听了。 吵耳的音乐如潮水般袭来,刹那间被隐去,手机的震动声就凸显了出来,花鑫瞥了眼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手机,上面显示着副会长的号码。 “喂。”花鑫口气平淡地打开开场白。 电话那边的副会长问道:“出来了?” “嗯。” “然后?之前那通电话你没说完,我在想,你是不愿意被温煦知道,还是不愿意被小七知道。” 花鑫冷笑了一声:“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知道。” 副会长轻描淡写地笑着说:“很可惜,是吗?” 花鑫又无声地骂了一句粗话。 “说,还有什么情况。” 烦躁的表情沉淀了下来,花鑫的眼睛也变得深邃了很多。他说:“柯瑞告诉我,他的跳跃器被抢了。” 跳跃器被抢这件事,并没有让副会长惊讶的跳起来。相反,他似乎不在意这件事似的,提出了第二个问题:“如果仅仅是这一句话,你没必要瞒着别人。” 花鑫深深吸了口气,说:“柯瑞还告诉我,总部里有内奸。” 从跳跃器被抢到总部有内奸,信息属性也从可以通知所有人升级到副会长以下无权知晓的级别。 副会长足足沉默了半晌,才说:“这件事不要再跟任何人说了,这是命令。” 花鑫没有废话,很干脆地回答:“明白。” 副会长说:“我给你发了位置,尽快赶到。” 花鑫挂断了通话,看到屏幕上的提示信息,点击查看。有电话忽然打了进来,明晃晃的两个字“温煦”在屏幕上显示着,把位置信息冲了下去。花鑫犹豫了数秒的时间,拒接了。返回主屏幕点击位置信息,还没等看仔细,又有电话打了进来,明晃晃的两个字“小七”在屏幕上显示着…… 花鑫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拒接了小七的电话。第三次点开位置信息,视线还没在地图上停留一秒钟,又有一通电话打了过来,明晃晃的两个字“杜匪”在屏幕上显示着。 “都来捣什么乱!”手指使劲按下去,拒接杜忠波的电话。随即用飞快的速度打开了阻止所有来电功能。 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看位置消息了。 —— 此时此刻,温煦就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小七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一脸无奈地看着焦躁不安的蚂蚁。 “我说温煦,你能消停点吗?被拒接的还有我,你不是一个人。”小七没什么责任感地安慰着温煦。 温煦瞥了小七一眼,说道:“没有过,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到底怎么了?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说变就变了。” “嗯,你大师兄七十二变呢。” 温煦一下子站定脚步,愠怒地问道:“八戒,难道你就不担心你大师兄?” 小七一听却是笑了。既然温煦还有心开玩笑,说明还有点理智。于是便说:“大师兄偶尔就要抽抽风,你又不是不知道。” 温煦沮丧地叹了口气,想起廖文文案中,花鑫忽然一夜不归,让自己单独去见钱毅的那件事。那时候,花鑫没半句解释的话,走得时候连个招呼都没有…… 温煦暗想,至少这一次他还说了出去吃点东西这种相当没有可信度的借口。也算,有点进步了? “啊,烦死了!”温煦因为什么都不能做而烦躁地开始抓头发,“他这臭毛病怎么养成的啊?” “矫情的富二代,还不如隔夜寿司上的鱼肉。” 虽然小七的比喻不伦不类,温煦却在其中听到了极为有价值的信息,两只眼睛立马瞪得溜圆,直奔小七走了过去。 “你说啥?富二代?谁?老板?” 小七不解地回问:“他怎么了?” 温煦:“你刚才说他是富二代。” 小七:“谁?” 温煦:“你啊。” 小七:“我没说啊。” 温煦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脸上的肉都跟着颤。极其坚定地说:“别跟我马虎眼,快告诉我。” 小七猛地跳了起来,撒腿就往门口跑:“太晚了我要回酒了,再见哈。” “小七,你还是不是爷们了!?” “就当我不是!”小七跑得飞快,眨眼间出了大门。 温煦坐在沙发上指着小七逃跑的方向,怒道:“我们家好歹也是豪宅,不要好像跑在二十平的小房子里。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话都不说明白就跑,多说几句能累死你们?” 不管温煦怎么抱怨,小七一口气跑到园区里。估摸着温煦不会追上来,才放慢了脚步优哉游哉地散起步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奸计得逞后的笑容,小声地自言自语:“既然你瞒着我,就别怪我整你。初一十五咱们轮着做,看谁不好过。” 还不知道自己被小七损了一把的花鑫此时已经到了副会长指定的地点,把车停好,穿过一片满地落叶的小树林,大约在十分钟后来到了一栋很老旧的二层小楼前。 围墙把小楼严严实实圈了起来,院门不大,门上曾经挂过招牌的地方在月色下呈现出灰白色,门虚掩着,透过一点点缝隙可以看到院子里杂草丛生。整个院子看上去就像童话世界里被女巫施过魔法的小屋。 随着吱嘎声,大门被推开了。花鑫低头看了眼快到膝盖的杂草,用脚尖蹍了蹍。 这时候,小楼的方向有一束光射过来,花鑫眯了眯眼睛,那束光才从他的脸上移开。随即,一声轻不可闻的哒哒声从脚下传了上来。花鑫知道,院子里的机关已经被关闭了,走进去也是安全的了。 小楼的楼门破旧的几乎有些可怜,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灰飞烟灭。拿着手电的人对花鑫微微点头,低声说:“副会长在里面等您。” 花鑫点点头,并没有急着进去,点了根烟问道:“这里什么架势?” “我们只负责警卫,下面的情况并不清楚。” 花鑫瞧了那人一眼,问道:“你不是支援部的?” “我是审查部的。”男人朝里面摊开手,“副会长还在等您。” 花鑫点点头,跟着那人走进了黑漆漆的小楼。 在某个房间里那人拉出一条通往地下的旋梯,到此,他就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下去的人只能是花鑫自己。 花鑫把烟蒂丢在地上,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顺着旋梯往下走,转了两次才到地下宽敞而又平坦的地面。 与上面的破败不同,这里处处都很干净,只是东西少的可怜,唯一能吸引人眼球的就是墙壁上有很多壁灯,它们太密集了,正因为这样所以才将整个地下空间照的通亮。 花鑫左右看了看,发现只有面前一扇门。门,看起来是很普通的原木门,只是上面没有把手。花鑫走过去,曲起手指敲了敲。 房门无声地打开,副会长站在门里,面色有些不悦地说:“怎么才来?” “堵车。”花鑫随口敷衍着。 副会长白了他一眼,闪身让他进来。 房间不大,除了中间位置上的一盏台灯外都是黑乎乎的,黑的什么都看不到。花鑫朝着台灯走去,走近些才看到罗建也在。 罗建坐在一把看似很舒服的椅子上,在他面前有一张很大很宽的桌子,上面摆着一大堆的仪器。罗建面色如常地对花鑫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花鑫也微微点头,随即发现在桌子后面还坐着一个人——滕华阳。 因为这里太昏暗了,只有靠近才能发现滕华阳。滕华阳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整个人就像只虾米一样弓着。 “他怎么了?”花鑫向罗建问道。 “伤口感染、缺乏睡眠等等情况。他现在的身体很糟糕。”罗建说。 副会长关好门,回到原来的椅子坐好。从容地说:“人到齐了,开始。” 罗建的手指点开笔记本上的某个程序。 花鑫忽然发现,浑浑噩噩的滕华阳猛地挺直了腰板,俩眼冒光。 第07章 花小七和温煦的脸上都有难以置信的表情。 花鑫收好手机,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说:“我先洗个澡,然后去外面吃点东西,等我回来再说这件事。”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拿起车钥匙和香烟盒朝着书房门走去。 小七不禁大吃一惊。出了这么大的事,花鑫居然要先洗澡,还要出去吃饭。这样的举动实在让小七无法接受。 “你觉得我会让你走?”小七站在门口,挡着去路。 花鑫面无表情地说:“让开。” “说清楚。”小七冷着脸,沉声说道。 花鑫烦躁地哎了一声:“等老副那边的消息,我没什么可说的。”言罢,避开小七,伸手去抓门把手。 小七抓住了花鑫的手臂,侧着头定定地看着他:“花鑫,把话说清楚。” 小七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可怕,老板脸上的神色似乎也不大好看。温煦吞了一口口水,紧张都看着他们。 花鑫和小七在书房门口僵持了起来,谁都不肯退让一步,就像两只倔强的野兽,想要将对头驱赶后退,哪怕是一步也是胜利一般。 “你们俩在干什么?”温煦终于不能保持沉默,干脆几步走到跟前,把相互瞪眼的两个人拉开,“有什么话不会好好说吗?” 花鑫睨了温煦一眼,说:“我没什么话可说。” 小七闻言怒道:“我不是在挖你的黑历史,我是在问柯瑞。” 花鑫摇摇头:“你失聪了?我没什么可说的。” 没等花鑫的话音落地,温煦一脸严正地说:“老板,我也想知道这件事。” 温煦的话似乎让花鑫感到很意外,他诧异地看着温煦。而温煦则是越过他,伸手将房门锁锁上,随后转身一下子靠在了房门上,抱着手臂,一本正经地说:“我们都想知道。” 花鑫的脸上露出的几分惊讶和无奈,索性闭上眼睛,撇了撇嘴。忽然,哭笑不得地对温煦说道:“你跟着闹什么脾气?” “这怎么是闹脾气呢?我们一起经历了某件事,最后的结果只有你听见了。我要求知道结果,这有问题吗?” 温煦在说话的时候很冷静,一直看着点花鑫,眼睛一眨不眨。 花鑫也直视着温煦,只是表情有些愠怒罢了。 就这样,与他对持的人从小七变成了小七和温煦。 就这样,房间里安静的几乎有些压抑。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花鑫忽然朝着温煦走了过去。他的表情严肃,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危险气息,温煦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看到花鑫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花鑫一句话都没说,非常用力地抓住温煦的胳膊,把他推到了小七身边。随后打开了房门,脚步极快地走了出去。 跌倒在小七的身上,温煦才意识到,自己被老板推开了。第一次,他把自己推开了。 小七扶好温煦,气恼地说:“他抽什么风?” 温煦很难接受被花鑫推开,更难接受他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没等小七抱怨完,举步追了出去。 花鑫走得很快,温煦追出去的时候楼梯上已经看不到他了。温煦跑到楼梯扶手前面,探下身子往一楼看,只见花鑫快步走过客厅,已经到玄关了。 温煦大喊:“老板!” “不准跟来!”花鑫头也不回地说。 咣当,大门关了,花鑫走了。温煦气的一拳打在楼梯的扶手上。 —— 夜色正浓,车流湍急。黑色的玛莎拉蒂像是患上疾病的老人,在车流中磨磨蹭蹭地前进着。车里,花鑫稳稳地抓着方向盘,神情略显烦躁,呼吸的频率很快。 他的左手揉了揉心口,似乎并没有得到什么缓解的效果,转而打开了收音机。 男播音员醇厚的声音飘了起来:……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划脚的笨拙怜人,登台片刻,便在无声无息中退下;它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着喧哗和骚动,却找不到一点意义。 花鑫的嘴动了动,好像是骂一句d!随后换了一个台,吵耳的歌声巨浪一样打了过来。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花鑫还是骂出声了,“该死!”他朝着音响设备的显示屏骂道,索性关掉什么都不听了。 吵耳的音乐如潮水般袭来,刹那间被隐去,手机的震动声就凸显了出来,花鑫瞥了眼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手机,上面显示着副会长的号码。 “喂。”花鑫口气平淡地打开开场白。 电话那边的副会长问道:“出来了?” “嗯。” “然后?之前那通电话你没说完,我在想,你是不愿意被温煦知道,还是不愿意被小七知道。” 花鑫冷笑了一声:“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知道。” 副会长轻描淡写地笑着说:“很可惜,是吗?” 花鑫又无声地骂了一句粗话。 “说,还有什么情况。” 烦躁的表情沉淀了下来,花鑫的眼睛也变得深邃了很多。他说:“柯瑞告诉我,他的跳跃器被抢了。” 跳跃器被抢这件事,并没有让副会长惊讶的跳起来。相反,他似乎不在意这件事似的,提出了第二个问题:“如果仅仅是这一句话,你没必要瞒着别人。” 花鑫深深吸了口气,说:“柯瑞还告诉我,总部里有内奸。” 从跳跃器被抢到总部有内奸,信息属性也从可以通知所有人升级到副会长以下无权知晓的级别。 副会长足足沉默了半晌,才说:“这件事不要再跟任何人说了,这是命令。” 花鑫没有废话,很干脆地回答:“明白。” 副会长说:“我给你发了位置,尽快赶到。” 花鑫挂断了通话,看到屏幕上的提示信息,点击查看。有电话忽然打了进来,明晃晃的两个字“温煦”在屏幕上显示着,把位置信息冲了下去。花鑫犹豫了数秒的时间,拒接了。返回主屏幕点击位置信息,还没等看仔细,又有电话打了进来,明晃晃的两个字“小七”在屏幕上显示着…… 花鑫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拒接了小七的电话。第三次点开位置信息,视线还没在地图上停留一秒钟,又有一通电话打了过来,明晃晃的两个字“杜匪”在屏幕上显示着。 “都来捣什么乱!”手指使劲按下去,拒接杜忠波的电话。随即用飞快的速度打开了阻止所有来电功能。 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看位置消息了。 —— 此时此刻,温煦就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小七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一脸无奈地看着焦躁不安的蚂蚁。 “我说温煦,你能消停点吗?被拒接的还有我,你不是一个人。”小七没什么责任感地安慰着温煦。 温煦瞥了小七一眼,说道:“没有过,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到底怎么了?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说变就变了。” “嗯,你大师兄七十二变呢。” 温煦一下子站定脚步,愠怒地问道:“八戒,难道你就不担心你大师兄?” 小七一听却是笑了。既然温煦还有心开玩笑,说明还有点理智。于是便说:“大师兄偶尔就要抽抽风,你又不是不知道。” 温煦沮丧地叹了口气,想起廖文文案中,花鑫忽然一夜不归,让自己单独去见钱毅的那件事。那时候,花鑫没半句解释的话,走得时候连个招呼都没有…… 温煦暗想,至少这一次他还说了出去吃点东西这种相当没有可信度的借口。也算,有点进步了? “啊,烦死了!”温煦因为什么都不能做而烦躁地开始抓头发,“他这臭毛病怎么养成的啊?” “矫情的富二代,还不如隔夜寿司上的鱼肉。” 虽然小七的比喻不伦不类,温煦却在其中听到了极为有价值的信息,两只眼睛立马瞪得溜圆,直奔小七走了过去。 “你说啥?富二代?谁?老板?” 小七不解地回问:“他怎么了?” 温煦:“你刚才说他是富二代。” 小七:“谁?” 温煦:“你啊。” 小七:“我没说啊。” 温煦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脸上的肉都跟着颤。极其坚定地说:“别跟我马虎眼,快告诉我。” 小七猛地跳了起来,撒腿就往门口跑:“太晚了我要回酒了,再见哈。” “小七,你还是不是爷们了!?” “就当我不是!”小七跑得飞快,眨眼间出了大门。 温煦坐在沙发上指着小七逃跑的方向,怒道:“我们家好歹也是豪宅,不要好像跑在二十平的小房子里。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话都不说明白就跑,多说几句能累死你们?” 不管温煦怎么抱怨,小七一口气跑到园区里。估摸着温煦不会追上来,才放慢了脚步优哉游哉地散起步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奸计得逞后的笑容,小声地自言自语:“既然你瞒着我,就别怪我整你。初一十五咱们轮着做,看谁不好过。” 还不知道自己被小七损了一把的花鑫此时已经到了副会长指定的地点,把车停好,穿过一片满地落叶的小树林,大约在十分钟后来到了一栋很老旧的二层小楼前。 围墙把小楼严严实实圈了起来,院门不大,门上曾经挂过招牌的地方在月色下呈现出灰白色,门虚掩着,透过一点点缝隙可以看到院子里杂草丛生。整个院子看上去就像童话世界里被女巫施过魔法的小屋。 随着吱嘎声,大门被推开了。花鑫低头看了眼快到膝盖的杂草,用脚尖蹍了蹍。 这时候,小楼的方向有一束光射过来,花鑫眯了眯眼睛,那束光才从他的脸上移开。随即,一声轻不可闻的哒哒声从脚下传了上来。花鑫知道,院子里的机关已经被关闭了,走进去也是安全的了。 小楼的楼门破旧的几乎有些可怜,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灰飞烟灭。拿着手电的人对花鑫微微点头,低声说:“副会长在里面等您。” 花鑫点点头,并没有急着进去,点了根烟问道:“这里什么架势?” “我们只负责警卫,下面的情况并不清楚。” 花鑫瞧了那人一眼,问道:“你不是支援部的?” “我是审查部的。”男人朝里面摊开手,“副会长还在等您。” 花鑫点点头,跟着那人走进了黑漆漆的小楼。 在某个房间里那人拉出一条通往地下的旋梯,到此,他就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下去的人只能是花鑫自己。 花鑫把烟蒂丢在地上,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顺着旋梯往下走,转了两次才到地下宽敞而又平坦的地面。 与上面的破败不同,这里处处都很干净,只是东西少的可怜,唯一能吸引人眼球的就是墙壁上有很多壁灯,它们太密集了,正因为这样所以才将整个地下空间照的通亮。 花鑫左右看了看,发现只有面前一扇门。门,看起来是很普通的原木门,只是上面没有把手。花鑫走过去,曲起手指敲了敲。 房门无声地打开,副会长站在门里,面色有些不悦地说:“怎么才来?” “堵车。”花鑫随口敷衍着。 副会长白了他一眼,闪身让他进来。 房间不大,除了中间位置上的一盏台灯外都是黑乎乎的,黑的什么都看不到。花鑫朝着台灯走去,走近些才看到罗建也在。 罗建坐在一把看似很舒服的椅子上,在他面前有一张很大很宽的桌子,上面摆着一大堆的仪器。罗建面色如常地对花鑫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花鑫也微微点头,随即发现在桌子后面还坐着一个人——滕华阳。 因为这里太昏暗了,只有靠近才能发现滕华阳。滕华阳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整个人就像只虾米一样弓着。 “他怎么了?”花鑫向罗建问道。 “伤口感染、缺乏睡眠等等情况。他现在的身体很糟糕。”罗建说。 副会长关好门,回到原来的椅子坐好。从容地说:“人到齐了,开始。” 罗建的手指点开笔记本上的某个程序。 花鑫忽然发现,浑浑噩噩的滕华阳猛地挺直了腰板,俩眼冒光。 第08章 滕华阳的手背上埋着输液针头,胸口和太阳穴以及颈动脉都贴着电极磁片,连接着电极磁片的软线弯弯地垂在半空中,另一头连着仪器,仪器连着笔记本电脑。在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滕华阳身体情况数据。 罗建用程序控制着输液的时间,过了一分钟左右,对副会长点点头。 副会长瞥了眼花鑫,问道:“你来?” 花鑫坐在台灯光晕的边缘,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中。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情况怪异的滕华阳,低声说道:“杀人能给你带来什么快/感?” 罗建一愣,下意识看向花鑫。见他对自己不理不睬,又转头去看副会长的脸色,副会长神色从容,就像没听到任何人说什么一样。罗建有些后悔这唐突且不合时宜的举动。如果自己能沉得住气,想必也不会被副会长叫到那种地方密谈,更不会看到那几份资料。 罗建暗暗自恼着。 滕华阳咽了咽唾沫,暴露在灯光下的脸渐渐浮现出回味一般的表情。 花鑫又问了一遍:“杀人能给你带来什么快/感?” 滕华阳的视线移到花鑫的那边,声音说沙哑地说:“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理解的。你们都是凡夫俗子。” 花鑫翘起二郎腿,懒洋洋地说:“估计你说了我也懒得听,就当我没问。” 罗建抿了抿嘴,克制了一下想要笑出来的声音。 滕华阳似乎很憋屈。好像准备来一场漂亮的个人演讲,结果没有人愿意听他开口说一个字。 花鑫抖着腿,扭头看着副会长,漫不经心地问道:“我饿了,这有吃的吗?” 副会长问道:“想吃什么?” “佛跳墙。” 副会长嫌弃地怼回去:“你怎么不吃唐僧肉呢?” 花鑫乐了,站起身把香烟咬在嘴角,指着面色诧异的滕华阳说:“他要是不开口,把黎月夕找来。我去找佛跳墙了。” 罗建没想到花鑫居然要走,第一反应就是花鑫肯定是在跟滕华阳打心理战,不是真的要走。没想到,副会长眉头一皱,说:“你只问了一个问题,就走?” 花鑫转了半个身,瞧了滕华阳一眼,说:“一个问题足够找到他的弱点。” “什么弱点?”罗建好奇地问道。 花鑫说:“黎月夕。” 黑暗中,传来滕华阳不屑地一声冷笑:“一个小屁孩,是我的弱点?” 花鑫将香烟重新夹在指间,说话的时候有些慵懒。他说:“如果没有那些人,你现在还是一个活动在社会中的骗子,一个压抑心里阴暗面的边缘型心理异常者。他们找到你,释放你心里的恶魔,让你去杀人。” 说道这里,花鑫慢慢地走向滕华阳,走到他的背后,沉声说道:“你觉得自己是万里挑一,是最特殊的,不可取代的。所以,刚才你说我们都是凡夫俗子。但是,你很快发现自己只是他们为了得到黎月夕所打造出来的一个工具,悲剧的是你还不是唯一的工具。”花鑫俯下身,脑袋挨近了滕华阳的脑袋,“他们为了得到黎月夕做了很多事,死了很多人,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你最了解了,不是吗?” 花鑫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瞥着滕华阳,眼神戏谑。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滕华阳吞咽着唾沫,脸色惨白惨白。 “你很快明白,黎月夕比你还要特殊,他才是真正独一无二的。你羡慕他、嫉妒他。所以呢,当你杀害他父母的时候,你将心里压抑着的情绪发泄出来,活生生折磨死了他们。”言罢,花鑫一改之前深沉的嗓音,轻佻地撇撇嘴,“可惜,就算你杀再多的人,也不能取代黎月夕。如果说你心里有个魔,那就是黎月夕。” “你放屁!”滕华阳忽然使劲地挣扎想要站起来,但是手脚都被铐在椅子上,挣扎只能发出一些声响罢了。 花鑫抬手照着滕华阳的后脑勺抽了一巴掌,随即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的手,一秒钟都不想多待似地走到桌子旁边,说:“就这样,他不老实就把黎月夕找来。我去吃佛跳墙了。” 说完,花鑫不顾对他大吵大骂的滕华阳,大大方方地走出了房间。 罗建整个人都愣住了,木讷地看着副会长:“那个,他真走了?” 副会长头疼地叹息了一声:“让他睡会儿,我去找黎月夕。” 滕华阳闻言更是破口大骂,罗建没被他出第二句的机会,动动手指让他彻底昏睡了过去。 —— 花鑫离开小楼之后,当真准备回市里找佛跳墙。电话一个个打到经常去的酒店,都说那玩意儿要提前准备,您早说啊。好在,有家酒店提前做的佛跳墙没有等来客人,让花鑫捡了漏。 车子刚刚驶入市区,花鑫的手机响了。在他关闭拒绝所有来电功能之后的十分钟内,杜忠波率先找到了他。 因为可以吃到佛跳墙,所以花鑫的心情好了很多,就接了杜忠波的电话。 “什么事?”花鑫不冷不热地问道。 “你是不是刚从滕华阳那边出来?”杜忠波问道。 花鑫看了眼操作台上的时钟,回道:“出来半个多小时了。” “哼哼,我正要去。” 花鑫当即笑了出来:“送黎月夕过去?” 电话里,传来了杜忠波无奈的叹息声:“我加班好几天,刚回家连口水都没喝上,就接到了电话。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花鑫笑道:“这就是提醒你,两份薪水不是那么好赚的。” “所以,等会我把便宜儿子送过去,然后找你喝酒吃小龙虾。” “行,你给我打电话。” “直接去你家啊。” 花鑫忙道:“别,今晚我不回家。” 电话那边的杜忠波愣了愣,遂幸灾乐祸地问道:“被温煦赶出来了?” “我离家出走行吗?” “行,你先找个地方垫垫肚子。等我电话啊。” 就这样,花鑫在半路上被杜忠波勾搭走去吃小龙虾就酒了。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杜忠波在约好的小饭店里等来了抱着老大盒子的花鑫。杜忠波假模假式地说:“你看你,来就来了,还拿什么东西呢?” 花鑫把盒子往桌上一放:“佛跳墙,凑合着吃。” 杜忠波瞪大了眼睛,下一秒表情严肃地说:“老板,给我来个大盆。” 花鑫哭笑不得地看着老板把他的佛跳墙倒进盆里…… 杜忠波喝酒有个习惯,每人分几瓶,各喝各的,谁都不用给谁倒酒。于是,花鑫点了两瓶,杜忠波点了四瓶。 花鑫提醒他:“等会你还要去接人?喝了酒怎么开车?那地方可不能叫代驾去。” 杜忠波夹了一块子海参,说:“那边安排车送他回家,不用我接。” 黎月夕的问题不过是顺口问问而已,花鑫另起的个话题,问道:“我们家兔子怎么样了?”说到底,他始终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铲屎官。 杜忠波笑道:“兔子的生活自理能力比你都高,不用惦记。” “这事,我得给你打个预防针。“花鑫似笑非笑地说,“自从温煦到家里,兔子被他养胖了五斤,我说让兔子减肥,温煦就跟我瞪眼睛。我们家宝贝儿要是在你那瘦了二两肉,温煦肯定亮爪子挠你。” 杜忠波拿着打火机嘭的一声起开一瓶酒,边给自己倒酒边说:“那我也给你打个预防针,兔子在我家吃得比我好,睡得比我好。我现在是活得不如一只猫。等兔子回去了,你得带它去看看兽医,太胖了不行,容易得病。” 花鑫摸摸下巴,琢磨着怎么跟温煦请示请示让兔子减肥的事。 俩人说了半天闲话,花鑫举着酒杯跟杜忠波碰碰杯子。口气正经地问:“你怎么想起找我喝酒了?” 碰了杯子,杜忠波一饮而尽,遂道:“忙里偷闲呗。我这第二份工作还没领着薪水,就正式上岗了。” 听他话里有话,花鑫问道:“什么意思?” 杜忠波瞥了四周几眼,转回头来压低了声音,说:“汪厉那案子,今天晚上正式转到我手里了。” 花鑫一挑眉:“不错啊,以后方便了。” 杜忠波挤眉弄眼问:“别说你没回去过。都看到什么了?” 花鑫淡淡地笑着,拿起酒瓶又给自己满了一杯,头不太眼不睁地说,“你确定现在说这事?” 杜忠波也不跟他客气:“今晚我跟你去酒店。” “那你先跟我说说嫌疑人的事。” 提到汪厉案的嫌疑人,杜忠波竟然是嗤笑了一声:“什么嫌疑人?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谁跟你说的?” 见他不像是在敷衍自己,花鑫便有些狐疑:“小七告诉我的。” “估计他是从新开发区派出所那边打听到的。就一个流浪汉,根本不是什么嫌疑人。”说着,杜忠波干了第二杯酒,放下酒杯拿了只小龙虾,“下午法医尸检。我这边刚接手,还需要几项结果出来才能往下查。” “什么意思?不是简单的抢劫杀人案吗?”花鑫问道。 杜忠波蹙蹙眉,说:“我去现场看过,也询问过报案人。怎么说呢?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的确是抢劫杀人,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花鑫闻言,笑了笑:“温煦怕你就是这个原因。你的直觉很可怕,准的可怕。说说,哪里不对劲?” 杜忠波白了花鑫一眼:“我要是知道哪里不对劲,还能跟你在这儿喝酒?早出去查案了。”说到这里,他哦了一声,“对了,还有个情况。死者是hiv感染者你知道了?” 花鑫抿了口酒,点点头。 杜忠波继续说道:“我们的人在现场采集到了凶手的血液。” 花鑫刚拿起一个小龙虾尾正要剥开,听到这句话手上的动作一顿:“凶手受伤了?” 杜忠波点头应道:“很有可能。所以啊,现在的问题很麻烦。万一凶手感染了死者的血液。呵呵,你懂?” 花鑫慢慢放下了手里的龙虾尾,神情有些沉重:“虽然hiv的潜伏期很长,但是你们不能抱着这种侥幸心理,得想办法尽快找到凶手。” 一听这话,杜忠波不乐意了,说道:“怎么是‘你们’?分明是‘我们’。” 花鑫赶紧撇清关系:“别介。我只负责时间轴,破案子是你们的事。” “花老板,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好么!” 花鑫眯眼一笑,拿起了杜忠波的酒瓶给他倒酒,口气非常欠揍地说:“今晚咱们不谈工作,只谈风月啊。” 杜忠波半眯着眼睛瞧他,忽然跟着笑了起来:“对,只谈风月,只谈风月。” 于是,俩人对案子一字不提,当真谈起了风月。可他们口中所谓的风月,不过是与案子风马牛不相及的琐事罢了。好像是,黎月夕最近看什么书啦、警队的新人太菜啦、温煦学会做什么新菜啦、小七快过生日了等等。 不知不觉得,三斤小龙虾被吃光,佛跳墙的大盆也见了底,啤酒叫了一轮又一轮,只把饭店里其他客人都喝走了,还没尽兴。 花鑫和杜忠波在小饭店里快喝断片儿了,家里的温煦却是辗转难眠。 躺在床上,又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惊讶地发现已经到了下半夜两点。看来,老板今晚是不回来了。 温煦扯起被子把脑袋都蒙在了里面,心中愤愤地想:爱回来不回来,谁还等你睡觉咋地! —— 第二天一早八点,花鑫从宿醉中醒来。想了半晌也没想起昨晚是怎么把杜忠波带到酒店的,虽然杜队长睡在另一张床上,可还是觉得格外碍眼。 花鑫捏捏眉心,找了一瓶水喝。清凉的水下了肚,才算是精神了一些。走到床边,一脚把正睡得香甜的杜忠波踹得如诈尸般清醒。脸色阴沉地说:“八点了,你不上班了?” 杜忠波左摸右摸,摸着自己的手机看了几眼,随后咂咂舌自语起来:“睡得跟死狗一样。” “早饭吃不吃?”花鑫说着话的功夫走到卫生间,“我先洗澡,然后下去吃早餐。” 杜忠波动作麻利地穿鞋,整理身上皱巴巴的衣服,说:“没时间了,我先去队里点个卯,九点半咱俩第一医院门口碰面。别迟到啊。” 花鑫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有必要再去一次医院,点头应了下来。 他跟杜忠波约在九点半碰头,算算剩下的时间也没多少了,洗了澡早饭也没吃,先回家换衣服。 温煦熬到两点多才睡,早上六点多醒的。百无聊赖地在客厅坐到快九点了,才听见车库传来点动静。温煦的眼睛一下子冒了光,如两道x射线一样看向车库的方向。不多时,花鑫走了进来。 花鑫一眼就看到了温煦。在这刹那间,几种心思如电光火石般闪过——这时候我要是假装没事笑呵呵地打招呼,他肯定觉得我心情好了,可以追问昨晚的事了。小七不在,他要是连撒娇带逼问的,估计我扛不住。所以我不能笑;如果我继续发脾气,就有点过分了;看来,我得假装很严肃很正经的样子,找点事转移他的注意力! 只见花鑫反手关好车库门,神色严正地走了过来。温煦愣了,下意识站起身,迎上去:“老板,你怎么了?” 花鑫的眉头马上皱成一团疙瘩,沉声道:“快去准备一下,九点半之前必须赶到第一医院。” “怎么了到底?”温煦有些不做所措地问,“出事了?” “路上说,我先去换衣服,你到车里等我。快点。” “哦好,我马上就去。”说完,温煦急急忙忙跑回自己的房间,准备工作室需要的东西。 花鑫偷偷摸摸瞄了温煦的房间一眼,见温煦正在收拾东西,才长吁了一声。好像终于从悬崖边上爬下来,终于安全了似的。 但是,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从家里到医院还有段车程,温煦免不了还要问问。故而,花鑫上了车就假装精神不济,闭上眼睛补眠。温煦也不敢吭声,脱了外衣给他盖好,小心翼翼地开车。 因为开车的人是温煦,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十点了。 花鑫下了车,对温煦说:“快点,我跟杜忠波约的是九点半。” “啊?杜忠波也来?”温煦一溜小跑跟在花鑫身边,听到杜忠波也在,条件反射地慢了下来。 花鑫扯了他一把:“汪厉的案子转到他手里了,这样我们更方便。” 这算是个好消息,温煦重新提起精神跟着花鑫一路快行进了医院。 杜忠波早早发了微信,让他们到医院的2号诊楼三楼。可是,当他们找到2号诊楼的时候,却看到一大群人围着楼门,哭声和吵闹声交杂在一起。温煦仔细一看,就见楼门口有人拉起一道黑布白字的横幅——院方草菅人命,汪厉惨死,杀人凶手! 温煦一蹙眉:“汪厉?他们是汪厉的家属?” 花鑫叹着气摇摇头:“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家属?估计是雇人来闹事的,无非就是想讹医院的钱。走,别管这些人。” 说是不要管那些人,但吵闹的哭喊声还是会不断地传来。 ——我儿子死得冤枉啊,死的惨啊。你们t的没一个好东西,杀了我儿子。偿命,给我儿子偿命! ——丧良心啊你们,好好的一个人让你们给耽误了。 温煦没有迈动脚步,看着那些坐在地上哭天喊地的人,想起了自己被赶出南家村那一晚的事…… 这是在了什么孽啊! 有娘生没娘教的小畜生! 早知道他这样,当年就不该救他。 对,让他跟他那个疯妈一起烧死得了。 滚,滚出去。以后再也别回来! 滚出去。滚出去! 没有等到温煦跟上来,花鑫回头一看,发现温煦面色苍白,眼神悲伤。花鑫赶忙走到他身边,低下头细看他的眼睛。 “温煦,怎么了?” 温煦咽了咽唾沫,勉强地笑了笑:“没,没事。” “还说没事?脸上都没血色了。”花鑫担心地握住他的手,“怎么这么凉?” 温煦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眯起眼睛笑着:“真没事,走,杜忠波还等着我们呢。” 在花鑫看来,温煦口中的“没事”就是在敷衍自己。他不知道温煦究竟怎么了,但是他可以肯定,温煦的变化是看到那些医闹后发生的。 “温煦,你以前……” “快走,别让杜忠波等着了。”温煦不想提起以前,低下头拉着花鑫寻找能突破人群的缺口。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大喊了一声:“闹什么闹!?” 温煦闻声抬头看去,看到了杜忠波一脸厌烦地站在最高的台阶上,面色阴冷,低着头怒视着下面哭天喊地的一群人。 杜忠波一嗓子镇住了几十人,第二声可就没这底气了。他朝旁边一伸手,马上有人递来一个扩音喇叭,杜忠波接过来喂了两声。就对下面的人喊道:“你们要是对医院有意见可以找他们领导谈,不相信他们领导可以找律师直接起诉。不过我告诉你们,在给汪厉做手术的时候,全程都有监控录像。医生们有没有玩忽职守,看了就知道。” 在下面哭喊的人中嗓门最大的就是汪厉的母亲,她一下子跳起来指着杜忠波骂道:“你算老几?” 杜忠波毫不避讳地说:“我是省局下属刑侦大队总队长,我姓杜。汪厉的案子有我们刑侦队侦破。”言罢,他走下台阶,走到了汪厉目前面前。 汪母眼睛通红,眼泪还挂在脸上。她怒气冲冲地瞪着杜忠波,好像要一口吞了他似的,说:“我儿子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活着!你们知道他是hiv患者就不肯抢救了。他被传染了那种病毒已经很可怜了,还遇到一帮没医德的王八蛋,我要给我儿子讨回一个公道!” 杜忠波放下了扩音喇叭,伸手抓住汪母的胳膊,“大姨,你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但是有些情况你并不了解。” “我当然不了解。这家医院就是黑心医院!” “大姨!”杜忠波当即喝了一声,随即吐出一口气,在汪母耳边说了几句话。 花鑫和温煦还站在外围,只能看到杜忠波和汪厉的母亲耳语了几句。花鑫还想着,杜忠波插手了医闹的事,估计一时半会脱不了身了。没成想,汪厉的母亲居然招呼她的人赶紧走,赶紧离开。 温煦惊讶的不得了,问道:“老板,杜忠波说了什么?” 花鑫摇摇头。 温煦的表情有些凝重:“我怎么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呢?”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围在楼门口的几十人如云消雾散,陆续离开。杜忠波透过来来往往的人群,看到了花鑫和温煦,便走了过去。 温煦忍不住当即就问:“你刚才跟汪厉的母亲说了什么?他们怎么走得这么痛快?” 杜忠波苦笑了一声,回道:“今天早上七点,一部分尸检结果出来了。汪厉不是死于刀伤。” “不是?”温煦瞪大了眼睛,“那也不可能真的是医生不管啊。” 杜忠波摇摇头:“跟医生没关系。汪厉真正的死因是慢性中毒。” 汪厉死于慢性中毒的消息,把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等花鑫缓过神来便是叹息着想:刚才我家助理说什么来着? ——我怎么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呢? 第08章 滕华阳的手背上埋着输液针头,胸口和太阳穴以及颈动脉都贴着电极磁片,连接着电极磁片的软线弯弯地垂在半空中,另一头连着仪器,仪器连着笔记本电脑。在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滕华阳身体情况数据。 罗建用程序控制着输液的时间,过了一分钟左右,对副会长点点头。 副会长瞥了眼花鑫,问道:“你来?” 花鑫坐在台灯光晕的边缘,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中。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情况怪异的滕华阳,低声说道:“杀人能给你带来什么快/感?” 罗建一愣,下意识看向花鑫。见他对自己不理不睬,又转头去看副会长的脸色,副会长神色从容,就像没听到任何人说什么一样。罗建有些后悔这唐突且不合时宜的举动。如果自己能沉得住气,想必也不会被副会长叫到那种地方密谈,更不会看到那几份资料。 罗建暗暗自恼着。 滕华阳咽了咽唾沫,暴露在灯光下的脸渐渐浮现出回味一般的表情。 花鑫又问了一遍:“杀人能给你带来什么快/感?” 滕华阳的视线移到花鑫的那边,声音说沙哑地说:“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理解的。你们都是凡夫俗子。” 花鑫翘起二郎腿,懒洋洋地说:“估计你说了我也懒得听,就当我没问。” 罗建抿了抿嘴,克制了一下想要笑出来的声音。 滕华阳似乎很憋屈。好像准备来一场漂亮的个人演讲,结果没有人愿意听他开口说一个字。 花鑫抖着腿,扭头看着副会长,漫不经心地问道:“我饿了,这有吃的吗?” 副会长问道:“想吃什么?” “佛跳墙。” 副会长嫌弃地怼回去:“你怎么不吃唐僧肉呢?” 花鑫乐了,站起身把香烟咬在嘴角,指着面色诧异的滕华阳说:“他要是不开口,把黎月夕找来。我去找佛跳墙了。” 罗建没想到花鑫居然要走,第一反应就是花鑫肯定是在跟滕华阳打心理战,不是真的要走。没想到,副会长眉头一皱,说:“你只问了一个问题,就走?” 花鑫转了半个身,瞧了滕华阳一眼,说:“一个问题足够找到他的弱点。” “什么弱点?”罗建好奇地问道。 花鑫说:“黎月夕。” 黑暗中,传来滕华阳不屑地一声冷笑:“一个小屁孩,是我的弱点?” 花鑫将香烟重新夹在指间,说话的时候有些慵懒。他说:“如果没有那些人,你现在还是一个活动在社会中的骗子,一个压抑心里阴暗面的边缘型心理异常者。他们找到你,释放你心里的恶魔,让你去杀人。” 说道这里,花鑫慢慢地走向滕华阳,走到他的背后,沉声说道:“你觉得自己是万里挑一,是最特殊的,不可取代的。所以,刚才你说我们都是凡夫俗子。但是,你很快发现自己只是他们为了得到黎月夕所打造出来的一个工具,悲剧的是你还不是唯一的工具。”花鑫俯下身,脑袋挨近了滕华阳的脑袋,“他们为了得到黎月夕做了很多事,死了很多人,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你最了解了,不是吗?” 花鑫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瞥着滕华阳,眼神戏谑。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滕华阳吞咽着唾沫,脸色惨白惨白。 “你很快明白,黎月夕比你还要特殊,他才是真正独一无二的。你羡慕他、嫉妒他。所以呢,当你杀害他父母的时候,你将心里压抑着的情绪发泄出来,活生生折磨死了他们。”言罢,花鑫一改之前深沉的嗓音,轻佻地撇撇嘴,“可惜,就算你杀再多的人,也不能取代黎月夕。如果说你心里有个魔,那就是黎月夕。” “你放屁!”滕华阳忽然使劲地挣扎想要站起来,但是手脚都被铐在椅子上,挣扎只能发出一些声响罢了。 花鑫抬手照着滕华阳的后脑勺抽了一巴掌,随即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的手,一秒钟都不想多待似地走到桌子旁边,说:“就这样,他不老实就把黎月夕找来。我去吃佛跳墙了。” 说完,花鑫不顾对他大吵大骂的滕华阳,大大方方地走出了房间。 罗建整个人都愣住了,木讷地看着副会长:“那个,他真走了?” 副会长头疼地叹息了一声:“让他睡会儿,我去找黎月夕。” 滕华阳闻言更是破口大骂,罗建没被他出第二句的机会,动动手指让他彻底昏睡了过去。 —— 花鑫离开小楼之后,当真准备回市里找佛跳墙。电话一个个打到经常去的酒店,都说那玩意儿要提前准备,您早说啊。好在,有家酒店提前做的佛跳墙没有等来客人,让花鑫捡了漏。 车子刚刚驶入市区,花鑫的手机响了。在他关闭拒绝所有来电功能之后的十分钟内,杜忠波率先找到了他。 因为可以吃到佛跳墙,所以花鑫的心情好了很多,就接了杜忠波的电话。 “什么事?”花鑫不冷不热地问道。 “你是不是刚从滕华阳那边出来?”杜忠波问道。 花鑫看了眼操作台上的时钟,回道:“出来半个多小时了。” “哼哼,我正要去。” 花鑫当即笑了出来:“送黎月夕过去?” 电话里,传来了杜忠波无奈的叹息声:“我加班好几天,刚回家连口水都没喝上,就接到了电话。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花鑫笑道:“这就是提醒你,两份薪水不是那么好赚的。” “所以,等会我把便宜儿子送过去,然后找你喝酒吃小龙虾。” “行,你给我打电话。” “直接去你家啊。” 花鑫忙道:“别,今晚我不回家。” 电话那边的杜忠波愣了愣,遂幸灾乐祸地问道:“被温煦赶出来了?” “我离家出走行吗?” “行,你先找个地方垫垫肚子。等我电话啊。” 就这样,花鑫在半路上被杜忠波勾搭走去吃小龙虾就酒了。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杜忠波在约好的小饭店里等来了抱着老大盒子的花鑫。杜忠波假模假式地说:“你看你,来就来了,还拿什么东西呢?” 花鑫把盒子往桌上一放:“佛跳墙,凑合着吃。” 杜忠波瞪大了眼睛,下一秒表情严肃地说:“老板,给我来个大盆。” 花鑫哭笑不得地看着老板把他的佛跳墙倒进盆里…… 杜忠波喝酒有个习惯,每人分几瓶,各喝各的,谁都不用给谁倒酒。于是,花鑫点了两瓶,杜忠波点了四瓶。 花鑫提醒他:“等会你还要去接人?喝了酒怎么开车?那地方可不能叫代驾去。” 杜忠波夹了一块子海参,说:“那边安排车送他回家,不用我接。” 黎月夕的问题不过是顺口问问而已,花鑫另起的个话题,问道:“我们家兔子怎么样了?”说到底,他始终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铲屎官。 杜忠波笑道:“兔子的生活自理能力比你都高,不用惦记。” “这事,我得给你打个预防针。“花鑫似笑非笑地说,“自从温煦到家里,兔子被他养胖了五斤,我说让兔子减肥,温煦就跟我瞪眼睛。我们家宝贝儿要是在你那瘦了二两肉,温煦肯定亮爪子挠你。” 杜忠波拿着打火机嘭的一声起开一瓶酒,边给自己倒酒边说:“那我也给你打个预防针,兔子在我家吃得比我好,睡得比我好。我现在是活得不如一只猫。等兔子回去了,你得带它去看看兽医,太胖了不行,容易得病。” 花鑫摸摸下巴,琢磨着怎么跟温煦请示请示让兔子减肥的事。 俩人说了半天闲话,花鑫举着酒杯跟杜忠波碰碰杯子。口气正经地问:“你怎么想起找我喝酒了?” 碰了杯子,杜忠波一饮而尽,遂道:“忙里偷闲呗。我这第二份工作还没领着薪水,就正式上岗了。” 听他话里有话,花鑫问道:“什么意思?” 杜忠波瞥了四周几眼,转回头来压低了声音,说:“汪厉那案子,今天晚上正式转到我手里了。” 花鑫一挑眉:“不错啊,以后方便了。” 杜忠波挤眉弄眼问:“别说你没回去过。都看到什么了?” 花鑫淡淡地笑着,拿起酒瓶又给自己满了一杯,头不太眼不睁地说,“你确定现在说这事?” 杜忠波也不跟他客气:“今晚我跟你去酒店。” “那你先跟我说说嫌疑人的事。” 提到汪厉案的嫌疑人,杜忠波竟然是嗤笑了一声:“什么嫌疑人?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谁跟你说的?” 见他不像是在敷衍自己,花鑫便有些狐疑:“小七告诉我的。” “估计他是从新开发区派出所那边打听到的。就一个流浪汉,根本不是什么嫌疑人。”说着,杜忠波干了第二杯酒,放下酒杯拿了只小龙虾,“下午法医尸检。我这边刚接手,还需要几项结果出来才能往下查。” “什么意思?不是简单的抢劫杀人案吗?”花鑫问道。 杜忠波蹙蹙眉,说:“我去现场看过,也询问过报案人。怎么说呢?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的确是抢劫杀人,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花鑫闻言,笑了笑:“温煦怕你就是这个原因。你的直觉很可怕,准的可怕。说说,哪里不对劲?” 杜忠波白了花鑫一眼:“我要是知道哪里不对劲,还能跟你在这儿喝酒?早出去查案了。”说到这里,他哦了一声,“对了,还有个情况。死者是hiv感染者你知道了?” 花鑫抿了口酒,点点头。 杜忠波继续说道:“我们的人在现场采集到了凶手的血液。” 花鑫刚拿起一个小龙虾尾正要剥开,听到这句话手上的动作一顿:“凶手受伤了?” 杜忠波点头应道:“很有可能。所以啊,现在的问题很麻烦。万一凶手感染了死者的血液。呵呵,你懂?” 花鑫慢慢放下了手里的龙虾尾,神情有些沉重:“虽然hiv的潜伏期很长,但是你们不能抱着这种侥幸心理,得想办法尽快找到凶手。” 一听这话,杜忠波不乐意了,说道:“怎么是‘你们’?分明是‘我们’。” 花鑫赶紧撇清关系:“别介。我只负责时间轴,破案子是你们的事。” “花老板,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好么!” 花鑫眯眼一笑,拿起了杜忠波的酒瓶给他倒酒,口气非常欠揍地说:“今晚咱们不谈工作,只谈风月啊。” 杜忠波半眯着眼睛瞧他,忽然跟着笑了起来:“对,只谈风月,只谈风月。” 于是,俩人对案子一字不提,当真谈起了风月。可他们口中所谓的风月,不过是与案子风马牛不相及的琐事罢了。好像是,黎月夕最近看什么书啦、警队的新人太菜啦、温煦学会做什么新菜啦、小七快过生日了等等。 不知不觉得,三斤小龙虾被吃光,佛跳墙的大盆也见了底,啤酒叫了一轮又一轮,只把饭店里其他客人都喝走了,还没尽兴。 花鑫和杜忠波在小饭店里快喝断片儿了,家里的温煦却是辗转难眠。 躺在床上,又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惊讶地发现已经到了下半夜两点。看来,老板今晚是不回来了。 温煦扯起被子把脑袋都蒙在了里面,心中愤愤地想:爱回来不回来,谁还等你睡觉咋地! —— 第二天一早八点,花鑫从宿醉中醒来。想了半晌也没想起昨晚是怎么把杜忠波带到酒店的,虽然杜队长睡在另一张床上,可还是觉得格外碍眼。 花鑫捏捏眉心,找了一瓶水喝。清凉的水下了肚,才算是精神了一些。走到床边,一脚把正睡得香甜的杜忠波踹得如诈尸般清醒。脸色阴沉地说:“八点了,你不上班了?” 杜忠波左摸右摸,摸着自己的手机看了几眼,随后咂咂舌自语起来:“睡得跟死狗一样。” “早饭吃不吃?”花鑫说着话的功夫走到卫生间,“我先洗澡,然后下去吃早餐。” 杜忠波动作麻利地穿鞋,整理身上皱巴巴的衣服,说:“没时间了,我先去队里点个卯,九点半咱俩第一医院门口碰面。别迟到啊。” 花鑫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有必要再去一次医院,点头应了下来。 他跟杜忠波约在九点半碰头,算算剩下的时间也没多少了,洗了澡早饭也没吃,先回家换衣服。 温煦熬到两点多才睡,早上六点多醒的。百无聊赖地在客厅坐到快九点了,才听见车库传来点动静。温煦的眼睛一下子冒了光,如两道x射线一样看向车库的方向。不多时,花鑫走了进来。 花鑫一眼就看到了温煦。在这刹那间,几种心思如电光火石般闪过——这时候我要是假装没事笑呵呵地打招呼,他肯定觉得我心情好了,可以追问昨晚的事了。小七不在,他要是连撒娇带逼问的,估计我扛不住。所以我不能笑;如果我继续发脾气,就有点过分了;看来,我得假装很严肃很正经的样子,找点事转移他的注意力! 只见花鑫反手关好车库门,神色严正地走了过来。温煦愣了,下意识站起身,迎上去:“老板,你怎么了?” 花鑫的眉头马上皱成一团疙瘩,沉声道:“快去准备一下,九点半之前必须赶到第一医院。” “怎么了到底?”温煦有些不做所措地问,“出事了?” “路上说,我先去换衣服,你到车里等我。快点。” “哦好,我马上就去。”说完,温煦急急忙忙跑回自己的房间,准备工作室需要的东西。 花鑫偷偷摸摸瞄了温煦的房间一眼,见温煦正在收拾东西,才长吁了一声。好像终于从悬崖边上爬下来,终于安全了似的。 但是,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从家里到医院还有段车程,温煦免不了还要问问。故而,花鑫上了车就假装精神不济,闭上眼睛补眠。温煦也不敢吭声,脱了外衣给他盖好,小心翼翼地开车。 因为开车的人是温煦,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十点了。 花鑫下了车,对温煦说:“快点,我跟杜忠波约的是九点半。” “啊?杜忠波也来?”温煦一溜小跑跟在花鑫身边,听到杜忠波也在,条件反射地慢了下来。 花鑫扯了他一把:“汪厉的案子转到他手里了,这样我们更方便。” 这算是个好消息,温煦重新提起精神跟着花鑫一路快行进了医院。 杜忠波早早发了微信,让他们到医院的2号诊楼三楼。可是,当他们找到2号诊楼的时候,却看到一大群人围着楼门,哭声和吵闹声交杂在一起。温煦仔细一看,就见楼门口有人拉起一道黑布白字的横幅——院方草菅人命,汪厉惨死,杀人凶手! 温煦一蹙眉:“汪厉?他们是汪厉的家属?” 花鑫叹着气摇摇头:“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家属?估计是雇人来闹事的,无非就是想讹医院的钱。走,别管这些人。” 说是不要管那些人,但吵闹的哭喊声还是会不断地传来。 ——我儿子死得冤枉啊,死的惨啊。你们t的没一个好东西,杀了我儿子。偿命,给我儿子偿命! ——丧良心啊你们,好好的一个人让你们给耽误了。 温煦没有迈动脚步,看着那些坐在地上哭天喊地的人,想起了自己被赶出南家村那一晚的事…… 这是在了什么孽啊! 有娘生没娘教的小畜生! 早知道他这样,当年就不该救他。 对,让他跟他那个疯妈一起烧死得了。 滚,滚出去。以后再也别回来! 滚出去。滚出去! 没有等到温煦跟上来,花鑫回头一看,发现温煦面色苍白,眼神悲伤。花鑫赶忙走到他身边,低下头细看他的眼睛。 “温煦,怎么了?” 温煦咽了咽唾沫,勉强地笑了笑:“没,没事。” “还说没事?脸上都没血色了。”花鑫担心地握住他的手,“怎么这么凉?” 温煦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眯起眼睛笑着:“真没事,走,杜忠波还等着我们呢。” 在花鑫看来,温煦口中的“没事”就是在敷衍自己。他不知道温煦究竟怎么了,但是他可以肯定,温煦的变化是看到那些医闹后发生的。 “温煦,你以前……” “快走,别让杜忠波等着了。”温煦不想提起以前,低下头拉着花鑫寻找能突破人群的缺口。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大喊了一声:“闹什么闹!?” 温煦闻声抬头看去,看到了杜忠波一脸厌烦地站在最高的台阶上,面色阴冷,低着头怒视着下面哭天喊地的一群人。 杜忠波一嗓子镇住了几十人,第二声可就没这底气了。他朝旁边一伸手,马上有人递来一个扩音喇叭,杜忠波接过来喂了两声。就对下面的人喊道:“你们要是对医院有意见可以找他们领导谈,不相信他们领导可以找律师直接起诉。不过我告诉你们,在给汪厉做手术的时候,全程都有监控录像。医生们有没有玩忽职守,看了就知道。” 在下面哭喊的人中嗓门最大的就是汪厉的母亲,她一下子跳起来指着杜忠波骂道:“你算老几?” 杜忠波毫不避讳地说:“我是省局下属刑侦大队总队长,我姓杜。汪厉的案子有我们刑侦队侦破。”言罢,他走下台阶,走到了汪厉目前面前。 汪母眼睛通红,眼泪还挂在脸上。她怒气冲冲地瞪着杜忠波,好像要一口吞了他似的,说:“我儿子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活着!你们知道他是hiv患者就不肯抢救了。他被传染了那种病毒已经很可怜了,还遇到一帮没医德的王八蛋,我要给我儿子讨回一个公道!” 杜忠波放下了扩音喇叭,伸手抓住汪母的胳膊,“大姨,你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但是有些情况你并不了解。” “我当然不了解。这家医院就是黑心医院!” “大姨!”杜忠波当即喝了一声,随即吐出一口气,在汪母耳边说了几句话。 花鑫和温煦还站在外围,只能看到杜忠波和汪厉的母亲耳语了几句。花鑫还想着,杜忠波插手了医闹的事,估计一时半会脱不了身了。没成想,汪厉的母亲居然招呼她的人赶紧走,赶紧离开。 温煦惊讶的不得了,问道:“老板,杜忠波说了什么?” 花鑫摇摇头。 温煦的表情有些凝重:“我怎么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呢?”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围在楼门口的几十人如云消雾散,陆续离开。杜忠波透过来来往往的人群,看到了花鑫和温煦,便走了过去。 温煦忍不住当即就问:“你刚才跟汪厉的母亲说了什么?他们怎么走得这么痛快?” 杜忠波苦笑了一声,回道:“今天早上七点,一部分尸检结果出来了。汪厉不是死于刀伤。” “不是?”温煦瞪大了眼睛,“那也不可能真的是医生不管啊。” 杜忠波摇摇头:“跟医生没关系。汪厉真正的死因是慢性中毒。” 汪厉死于慢性中毒的消息,把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等花鑫缓过神来便是叹息着想:刚才我家助理说什么来着? ——我怎么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呢? 第09章 汪厉死于慢性中毒这一点不但让花鑫和温煦非常意外,就算是爆出消息的杜忠波在刚得知结果的时候也是被惊到了。 昨天晚上,杜忠波跟花鑫说过对于汪厉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还不到八小时,法医就验证了杜队长的直觉。 对于直觉这种事,花老板一向是不怎么在意的。所以,跟他在一起时间久了,就会发现这人总是慢半拍。花老板从头到脚都给人一种非常精明的感觉,可他偏偏总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看上去就像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不说以前,单说杜忠波这个人。温煦曾经说过,杜忠波的直觉一向是“稳准狠”,被他那双眼睛盯着,没干坏事也会觉得自己干了坏事。就是如此令人忌讳的杜队长,也没让花老板刮目相看。 说到底,花鑫也个不大相信直觉的人。 楼门前闹事的人都散了,一切恢复了正常。 杜忠波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盒,递给花鑫,后者摇摇头,他便自己抽出一根点燃。吐出了一口烟,才说道:“具体是什么毒,还要等最后的检验结果。目前能确定的就是汪厉的确死于中毒。就算没有人扎他两刀,他也看不到今天早上的太阳。” “知道几点下的毒吗?”花鑫问道。 杜忠波摇摇头:“不好说,这事挺麻烦的。法医告诉我两天后才能出结果。我估计啊,这两天我也能查个大概齐了。”言罢,他看向一直没吭声的温煦,“你哑巴了?” 温煦没想到杜忠波会点自己的名,下意识地看了过去,看到杜忠波的脸上尽是戏谑的笑意。温煦哭笑不得地说:“两尊神在这呢,我能说什么啊?” 杜忠波呵呵一笑,道:“温煦,你什么时候学会装孙子了?” 温煦诚恳地摆摆手,说:“我是真没什么可说的。接下来的事你们都清楚该怎么做。既然是中毒死亡就不能排除报复性杀人,所以要调查汪厉的人际关系、经济问题、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是谁、最近有没有跟人结缘什么的。哦对了,还查一下他是从什么地方返家才能经过新开发区。”说完这些,他的目光流转到花鑫的脸上,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花鑫的心情真的是不怎么样。从回到本市到现在,事件一个接着一个的突发,上一个还没消化掉,下一个边便墨登场。借用自己助理的一句话,就是——太糟心了。 花鑫觉得糟心的同时,温煦也在琢磨这些事。汪厉的案子发生了不到二十四小时,死因就变了。这回好,别说看到什么真凶了,估计连人家一根头发都摸不着。时间跳跃这项牛逼的能力也毫无用武之地了。 对汪厉一案,花鑫和温煦都觉得很郁闷。但是杜忠波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就是刚刚听说汪厉真正死因的时候惊讶了一下下而已。现在,他既没有觉得郁闷,也没有觉得糟心。案子嘛,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我说你俩都便秘了吗?”杜忠波似笑非笑地问道。 温煦咂咂舌,一脸无奈地说:“这案子非常麻烦啊,杜队长。” “哦?”杜忠波挑起眉毛,问道,“怎么说?” 温煦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给他解释:“你看。我们只能回到死亡时间的前一个小时,就是说,这一次我们根本看不到凶手,甚至摸不到下毒现场。你说麻烦不?” 听完了温煦的解释,杜忠波没有及时回应什么,他低下头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踩脏的鞋面,忽然想起,早上出门前黎月夕把这双鞋擦得干干净净,干净的都可以用来照人,心里不免有几分怒气。 温煦不知道杜忠波在想什么会想得面色不善,恐杜症当即发作,连续后退了几步,退到花鑫身边才觉得安全了些。花鑫倒是没留意到杜忠波的变化,还在想着自己那点心事。 杜忠波抬起头,问温煦:“有纸巾吗?” 温煦忙从背包里掏出一包来给他。杜忠波接过纸巾,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把纸巾揣进口袋里,说:“我要去看证物了,一起。” 黑我一包纸巾,这算什么意思呢?温煦觉得越来越看不懂杜忠波了。 跟着杜忠波走进医院大楼内,到了三层后见到几个医院方面的主管。杜忠波随便问了几句,跟在后面的温煦就明白了很多问题。 ——比方说:当夜参与抢救汪厉的医生护士全部被隔离,等着检验结果,耗时需要两周。再比方说:属于汪厉的东西要经过特殊的专业处理才能交给警方,耗时需要五天左右;再再比方说:汪厉以前的病例已经找到了。 花鑫跟杜忠波并肩走在前面,忽觉得有人在后面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回头一看,是温煦。这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 花鑫慢下脚步,等着温煦跟上来,问道:“什么事?” “你问问,汪厉死亡前清醒过没有,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温煦说道。 花鑫摇摇头,说:“应该是没有清醒过,不然的话,小七一定会知道。” 温煦有些沮丧地叹息了一声:“线索真是少的可怜啊。” 花鑫闻言笑了笑,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随后转身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不多时,众人来到了病理室门口,医院的主管打开门,分别给杜忠波几个人发了手套、帽子和口罩。等他们穿戴完毕,才正式进入病理室。 这间房很安静,也很冷。处处都是干净的白色和仪器的银色,冷硬的没有半点人气儿。温煦打量了几眼周围,看到只有冰柜和实验台,还有一个个贴着标签的大小不一、样式不一的瓶瓶罐罐。 温煦紧走了进步,停在花鑫身边,小小声地说:“是不是随便打碎一瓶就能引发死亡病毒的蔓延,然后整座城市都被戒严了……” “电影看多了你?”花鑫敲了一下他的脑门,笑道,“这是病理室,不是生/化/武/器室。” 温煦笑着避开了花鑫的第二次敲打,一扭头看到了窗外,瞬时眉头一紧。上来的时候外面还是阳光明媚,这才过几分钟就阴云密布了? 天上的乌云一层叠着一层,遮住了太阳,像是威严长者的手掌压了下来。窗外可见几棵掉光了树叶的大树,光秃秃的枝条疯狂地摇摆着,像一幕无声的老电影。 温煦的心情莫名地低落了下来,喃喃自语道:“这是要下雪了?” 花鑫没听见温煦的声音,他正看着医院方面的主管打开冷冻箱的门,从里面抽出一个托盘,托盘上摆放着一个玻璃器皿,里面正是汪厉的那块手表。 医院主管说:“两位警官先看看。” 花鑫目不转睛地看了那块手表几眼,随后若无其事地走开,走到温煦身边才停下来,压低声音说:“手表停了。” 温煦一愣,马上想起了钱毅的那块手表,便问道:“几点?” 花鑫说:“二十二点。表盘有裂痕,估计是劫匪刺他的时候,他抬手挡了一下,那一刀刚好刺在手表上。” 温煦刚刚施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低声说道:“我觉得有点奇怪。钱毅那块表是停止在案发时间,说白了就是钱文东的死亡时间。所以,手表停止的时间就应该是被害人的死亡时间。但是,汪厉的手表却不是。” 花鑫想了想,说:“汪厉的死亡时间是12号00:30……汪厉被刺时间是11号22:00,之间相差了两个半小时。”说完,花鑫深深吸了一口气。俊朗的脸上见见浮现出困惑的神色。随即咂咂舌。 花鑫之前怀疑,手表停止的时间刚好是被刺的时间。此刻,事实验证了他的推论,可仔细想一想,这条线索并没有什么用处。故此,花鑫也好,温煦也好都不觉得开心。 汪厉的遗物中除了手表,还有一串钥匙和一个钱包。钱包里没有现金,只有几张□□和一张身份证。都是不能带回去的, —— 离开医院之后,杜忠波跟着去了花鑫的家。温煦煮了咖啡,三人在客厅边喝咖啡边聊案子的事。 从回来的路上花鑫就很少说话,这会儿杜忠波一个人说得口沫横飞也不见他搭个腔发个言什么的。杜忠波蹙蹙眉,不满地问道:“你是没睡醒,还是想什么别的事呢?” 花鑫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下一秒眼神瞥向了温煦,问道:“你怎么看?” “我?”温煦捧着咖啡杯,被点了名,还有点意外。 花鑫点头道:“对,就是在问你。” 温煦坐得端正些,严肃地说道:“我觉得,有个环节比较奇怪。首先说,一个人处心积虑的想要杀死另外一个人,一定是有非常非常深的仇恨,恨不能对方吃饭噎死,喝水呛死、开灯电死、出门撞死……” 杜忠波哭笑不得地说:“你哪来这么多死法?” 花鑫白了杜忠波一眼:“我们家的就是这么耿直,不乐意听你把耳朵捂上。温煦,继续说。” 耿直的温煦继续说道:“这些行为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对方不得好死。我打个比方哈,比方说我想杀了杜……”温煦打住了话头,看到对方对自己那笑眯眯的表情,赶紧把忠波俩字噎了回去,“比方说,我想杀了某人” 杜忠波笑道:“这个比方好。” 花鑫抿抿嘴,也露出一点笑声来。 温煦搞定了比方说的对象,下面就流畅很多:“但是,在我看来,不管是哪种死法,都不如让病毒把对方慢慢折磨死来得好。那是什么病?hiv啊,我要是被感染了,一早找根绳吊死。不过呢,如果是我的仇人得了这种病,我会天天去探望他,告诉他我生活的多么健康啊,我的未来多么美好啊。但是他不行,说不定那天人就没了,就算活着也是提心吊胆。” 说道这里,温煦顿了顿,看看花鑫再看看杜忠波:“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杜忠波:“……” 花鑫:“……” 温煦挠挠头发,焦急地说:“我的意思是,汪厉已经感染了hiv,为什么还要去杀了他?说句不好听的,死得痛快点,反倒是解脱了。”这话说完,温煦双手合十,抬眼看着天花板作揖,“对不起对不起。死者为大,莫怪莫怪。” 花鑫噗嗤一声,乐了。抓住温煦作揖的手拉下来,转头去看杜忠波:“你明白了?” 杜忠波笑得肩膀直颤,点着头说:“明白了,非常明白。” “好。”花鑫放开了温煦的手,稳稳地靠在了沙发背上,翘起二郎腿悠然地说:“温煦的观点不能说是偏门,我觉得还是很明确的。所以,凶手会不会不知道汪厉是hiv感染者?如果不知道,说明凶手对汪厉不够了解,交情不深。但是这样的关系很难产生置对方死地的仇恨,这种解释太牵强了,不合逻辑,基本可以排除。接下来的可能性就是凶手知道汪厉是感染者,可问题又来了。就像温煦所说,给汪厉一个痛快好呢?还是让他被病毒慢慢折磨死好呢?这问题对凶手而言,哪个才是最好的选择?” 杜忠波放下咖啡杯,说道:“如果是站在凶手的角度讲,我选后者。” “我也是。”花鑫沉着声,说道,“凶手好像很了解汪厉,不然的话不会采用下毒这种手法。而从凶手知道汪厉是感染者还要杀了他这一点来看,恐怕杀人动机不是单纯的报复,这里面或许还牵扯到利益问题。” 温煦一直凝神看着花鑫,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眼神中充满了纯粹的敬佩和炽烈的爱慕。 杜忠波本来听案件分析听得很入迷,一不留神瞄着温煦了,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被鬼附身了?这是什么眼神? 第09章 汪厉死于慢性中毒这一点不但让花鑫和温煦非常意外,就算是爆出消息的杜忠波在刚得知结果的时候也是被惊到了。 昨天晚上,杜忠波跟花鑫说过对于汪厉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还不到八小时,法医就验证了杜队长的直觉。 对于直觉这种事,花老板一向是不怎么在意的。所以,跟他在一起时间久了,就会发现这人总是慢半拍。花老板从头到脚都给人一种非常精明的感觉,可他偏偏总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看上去就像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不说以前,单说杜忠波这个人。温煦曾经说过,杜忠波的直觉一向是“稳准狠”,被他那双眼睛盯着,没干坏事也会觉得自己干了坏事。就是如此令人忌讳的杜队长,也没让花老板刮目相看。 说到底,花鑫也个不大相信直觉的人。 楼门前闹事的人都散了,一切恢复了正常。 杜忠波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盒,递给花鑫,后者摇摇头,他便自己抽出一根点燃。吐出了一口烟,才说道:“具体是什么毒,还要等最后的检验结果。目前能确定的就是汪厉的确死于中毒。就算没有人扎他两刀,他也看不到今天早上的太阳。” “知道几点下的毒吗?”花鑫问道。 杜忠波摇摇头:“不好说,这事挺麻烦的。法医告诉我两天后才能出结果。我估计啊,这两天我也能查个大概齐了。”言罢,他看向一直没吭声的温煦,“你哑巴了?” 温煦没想到杜忠波会点自己的名,下意识地看了过去,看到杜忠波的脸上尽是戏谑的笑意。温煦哭笑不得地说:“两尊神在这呢,我能说什么啊?” 杜忠波呵呵一笑,道:“温煦,你什么时候学会装孙子了?” 温煦诚恳地摆摆手,说:“我是真没什么可说的。接下来的事你们都清楚该怎么做。既然是中毒死亡就不能排除报复性杀人,所以要调查汪厉的人际关系、经济问题、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是谁、最近有没有跟人结缘什么的。哦对了,还查一下他是从什么地方返家才能经过新开发区。”说完这些,他的目光流转到花鑫的脸上,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花鑫的心情真的是不怎么样。从回到本市到现在,事件一个接着一个的突发,上一个还没消化掉,下一个边便墨登场。借用自己助理的一句话,就是——太糟心了。 花鑫觉得糟心的同时,温煦也在琢磨这些事。汪厉的案子发生了不到二十四小时,死因就变了。这回好,别说看到什么真凶了,估计连人家一根头发都摸不着。时间跳跃这项牛逼的能力也毫无用武之地了。 对汪厉一案,花鑫和温煦都觉得很郁闷。但是杜忠波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就是刚刚听说汪厉真正死因的时候惊讶了一下下而已。现在,他既没有觉得郁闷,也没有觉得糟心。案子嘛,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我说你俩都便秘了吗?”杜忠波似笑非笑地问道。 温煦咂咂舌,一脸无奈地说:“这案子非常麻烦啊,杜队长。” “哦?”杜忠波挑起眉毛,问道,“怎么说?” 温煦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给他解释:“你看。我们只能回到死亡时间的前一个小时,就是说,这一次我们根本看不到凶手,甚至摸不到下毒现场。你说麻烦不?” 听完了温煦的解释,杜忠波没有及时回应什么,他低下头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踩脏的鞋面,忽然想起,早上出门前黎月夕把这双鞋擦得干干净净,干净的都可以用来照人,心里不免有几分怒气。 温煦不知道杜忠波在想什么会想得面色不善,恐杜症当即发作,连续后退了几步,退到花鑫身边才觉得安全了些。花鑫倒是没留意到杜忠波的变化,还在想着自己那点心事。 杜忠波抬起头,问温煦:“有纸巾吗?” 温煦忙从背包里掏出一包来给他。杜忠波接过纸巾,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把纸巾揣进口袋里,说:“我要去看证物了,一起。” 黑我一包纸巾,这算什么意思呢?温煦觉得越来越看不懂杜忠波了。 跟着杜忠波走进医院大楼内,到了三层后见到几个医院方面的主管。杜忠波随便问了几句,跟在后面的温煦就明白了很多问题。 ——比方说:当夜参与抢救汪厉的医生护士全部被隔离,等着检验结果,耗时需要两周。再比方说:属于汪厉的东西要经过特殊的专业处理才能交给警方,耗时需要五天左右;再再比方说:汪厉以前的病例已经找到了。 花鑫跟杜忠波并肩走在前面,忽觉得有人在后面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回头一看,是温煦。这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 花鑫慢下脚步,等着温煦跟上来,问道:“什么事?” “你问问,汪厉死亡前清醒过没有,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温煦说道。 花鑫摇摇头,说:“应该是没有清醒过,不然的话,小七一定会知道。” 温煦有些沮丧地叹息了一声:“线索真是少的可怜啊。” 花鑫闻言笑了笑,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随后转身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不多时,众人来到了病理室门口,医院的主管打开门,分别给杜忠波几个人发了手套、帽子和口罩。等他们穿戴完毕,才正式进入病理室。 这间房很安静,也很冷。处处都是干净的白色和仪器的银色,冷硬的没有半点人气儿。温煦打量了几眼周围,看到只有冰柜和实验台,还有一个个贴着标签的大小不一、样式不一的瓶瓶罐罐。 温煦紧走了进步,停在花鑫身边,小小声地说:“是不是随便打碎一瓶就能引发死亡病毒的蔓延,然后整座城市都被戒严了……” “电影看多了你?”花鑫敲了一下他的脑门,笑道,“这是病理室,不是生/化/武/器室。” 温煦笑着避开了花鑫的第二次敲打,一扭头看到了窗外,瞬时眉头一紧。上来的时候外面还是阳光明媚,这才过几分钟就阴云密布了? 天上的乌云一层叠着一层,遮住了太阳,像是威严长者的手掌压了下来。窗外可见几棵掉光了树叶的大树,光秃秃的枝条疯狂地摇摆着,像一幕无声的老电影。 温煦的心情莫名地低落了下来,喃喃自语道:“这是要下雪了?” 花鑫没听见温煦的声音,他正看着医院方面的主管打开冷冻箱的门,从里面抽出一个托盘,托盘上摆放着一个玻璃器皿,里面正是汪厉的那块手表。 医院主管说:“两位警官先看看。” 花鑫目不转睛地看了那块手表几眼,随后若无其事地走开,走到温煦身边才停下来,压低声音说:“手表停了。” 温煦一愣,马上想起了钱毅的那块手表,便问道:“几点?” 花鑫说:“二十二点。表盘有裂痕,估计是劫匪刺他的时候,他抬手挡了一下,那一刀刚好刺在手表上。” 温煦刚刚施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低声说道:“我觉得有点奇怪。钱毅那块表是停止在案发时间,说白了就是钱文东的死亡时间。所以,手表停止的时间就应该是被害人的死亡时间。但是,汪厉的手表却不是。” 花鑫想了想,说:“汪厉的死亡时间是12号00:30……汪厉被刺时间是11号22:00,之间相差了两个半小时。”说完,花鑫深深吸了一口气。俊朗的脸上见见浮现出困惑的神色。随即咂咂舌。 花鑫之前怀疑,手表停止的时间刚好是被刺的时间。此刻,事实验证了他的推论,可仔细想一想,这条线索并没有什么用处。故此,花鑫也好,温煦也好都不觉得开心。 汪厉的遗物中除了手表,还有一串钥匙和一个钱包。钱包里没有现金,只有几张□□和一张身份证。都是不能带回去的, —— 离开医院之后,杜忠波跟着去了花鑫的家。温煦煮了咖啡,三人在客厅边喝咖啡边聊案子的事。 从回来的路上花鑫就很少说话,这会儿杜忠波一个人说得口沫横飞也不见他搭个腔发个言什么的。杜忠波蹙蹙眉,不满地问道:“你是没睡醒,还是想什么别的事呢?” 花鑫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下一秒眼神瞥向了温煦,问道:“你怎么看?” “我?”温煦捧着咖啡杯,被点了名,还有点意外。 花鑫点头道:“对,就是在问你。” 温煦坐得端正些,严肃地说道:“我觉得,有个环节比较奇怪。首先说,一个人处心积虑的想要杀死另外一个人,一定是有非常非常深的仇恨,恨不能对方吃饭噎死,喝水呛死、开灯电死、出门撞死……” 杜忠波哭笑不得地说:“你哪来这么多死法?” 花鑫白了杜忠波一眼:“我们家的就是这么耿直,不乐意听你把耳朵捂上。温煦,继续说。” 耿直的温煦继续说道:“这些行为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对方不得好死。我打个比方哈,比方说我想杀了杜……”温煦打住了话头,看到对方对自己那笑眯眯的表情,赶紧把忠波俩字噎了回去,“比方说,我想杀了某人” 杜忠波笑道:“这个比方好。” 花鑫抿抿嘴,也露出一点笑声来。 温煦搞定了比方说的对象,下面就流畅很多:“但是,在我看来,不管是哪种死法,都不如让病毒把对方慢慢折磨死来得好。那是什么病?hiv啊,我要是被感染了,一早找根绳吊死。不过呢,如果是我的仇人得了这种病,我会天天去探望他,告诉他我生活的多么健康啊,我的未来多么美好啊。但是他不行,说不定那天人就没了,就算活着也是提心吊胆。” 说道这里,温煦顿了顿,看看花鑫再看看杜忠波:“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杜忠波:“……” 花鑫:“……” 温煦挠挠头发,焦急地说:“我的意思是,汪厉已经感染了hiv,为什么还要去杀了他?说句不好听的,死得痛快点,反倒是解脱了。”这话说完,温煦双手合十,抬眼看着天花板作揖,“对不起对不起。死者为大,莫怪莫怪。” 花鑫噗嗤一声,乐了。抓住温煦作揖的手拉下来,转头去看杜忠波:“你明白了?” 杜忠波笑得肩膀直颤,点着头说:“明白了,非常明白。” “好。”花鑫放开了温煦的手,稳稳地靠在了沙发背上,翘起二郎腿悠然地说:“温煦的观点不能说是偏门,我觉得还是很明确的。所以,凶手会不会不知道汪厉是hiv感染者?如果不知道,说明凶手对汪厉不够了解,交情不深。但是这样的关系很难产生置对方死地的仇恨,这种解释太牵强了,不合逻辑,基本可以排除。接下来的可能性就是凶手知道汪厉是感染者,可问题又来了。就像温煦所说,给汪厉一个痛快好呢?还是让他被病毒慢慢折磨死好呢?这问题对凶手而言,哪个才是最好的选择?” 杜忠波放下咖啡杯,说道:“如果是站在凶手的角度讲,我选后者。” “我也是。”花鑫沉着声,说道,“凶手好像很了解汪厉,不然的话不会采用下毒这种手法。而从凶手知道汪厉是感染者还要杀了他这一点来看,恐怕杀人动机不是单纯的报复,这里面或许还牵扯到利益问题。” 温煦一直凝神看着花鑫,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眼神中充满了纯粹的敬佩和炽烈的爱慕。 杜忠波本来听案件分析听得很入迷,一不留神瞄着温煦了,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被鬼附身了?这是什么眼神? 第12章 飘着细雪的夜晚过去后,清晨的天空澄净耀眼,好像被仔仔细细擦洗过的玻璃。 花鑫醒来的时候完全不在状态内。恍恍惚惚洗漱、恍恍惚惚下楼吃早餐、恍恍惚惚换了衣服准备出门。被他恍惚了一早上的温助理终于忍不下去,不得不提醒他:“老板,你的袜子穿错了。” “啊?”花鑫慢半拍地问,“袜子怎么了?”遂低头一看,右脚灰色,左脚黑色…… 温煦无奈地指着楼上:“上去,换好再下来。” 花鑫讪讪地笑着说:“睡多了,睡多了。” 温煦穿戴整齐在玄关等着,很快,花鑫打二楼匆匆跑了下来。温煦把老板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确定能出去见人了,才满意地笑了笑。 换好鞋打开门,阳光晃着了花鑫的眼睛。他半眯着眼,似想起什么,又似忘了什么,一个劲儿地敲打着额头。温煦站在他身后,看他动也不动,就拍了拍肩膀,问道:“老板,不要堵在门口好吗?” “别说话,让我好好想想。” “想什么?” 花鑫蹙着眉闭着眼,说道:“我好像忘了什么事,比较重要。” 温煦眨眨眼:“跟什么有关的?案子?还是私事?” “案子……好像是老副告诉我的……什么事来着?” 花鑫使劲回忆究竟忘了什么,就听身后的温煦噗嗤一声,笑了。 温煦推着他走出家门,下台阶的时候说:“昨晚罗建在家里住的。” 花鑫闻言差点踩空台阶,站位了脚忙着回头看温煦:“他在家里住的?” “是啊,这段时间都要住在咱家。”温煦理所当然地说,“你是感冒还是失忆啊?” 这时候,昨晚的记忆渐渐回笼。花鑫一扭头,看到一楼的某扇窗户还拉着窗帘,便指了指:“住在你隔壁了?” 温煦笑眯眯地点着头。 “这都八点半了,怎么还不起?” “他昨晚搞什么研究,早上五点才睡。” 太不应该了!花鑫老大不乐意地说:“我很想知道,他打算几点去化工厂调查。” “我听他跟小七约好了,下午一点去。” 花鑫朝着罗建的房间白了一眼,转身走向院门。 温煦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心里琢磨着:老板不去车库取车,这是打算叫计程车去? 结果,花鑫刚走出院门,便扭头问温煦:“车呢?” 温煦无奈地说:“我看你不是睡多了,是睡懵了。”言罢,指着车库,”还在里面呢。” 花鑫再一次讪笑起来,跑去车库取车。 温煦站在院门口叹息连连,看上去真的是为自家老板操碎了心。 好在,昨晚就说好今天要去医院拜访白月的事没有被花鑫忘记。赶往医院的路上,温煦打开手机里的资料文档,把里面的内容念给花鑫听。 温煦:“白月,1988年出生。未满周岁父亲病逝,母亲在她两岁那一年离家出走,把她放在了保育院门口。她是在保育院长大的。2014年在本市的朗明医院做护士一直到现在。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花鑫点点头,问道:“没有她男朋友的资料吗?” “太少了。现在只知道白月的男朋友叫‘朱鸣海’小时候跟白月在同一个保育院。后来,白月被收养就离开保育院了。” “有没有她被收养之后的资料?”花鑫问道。 温煦摇摇头,说“昨天才查到的线索,还没这么快面面俱到。真让人着急啊。” 温煦急在心里,眉间也多了一道浅浅的皱纹。 花鑫淡淡地笑着,说:“你急什么?这案子才刚刚开始。” 温煦有些怏怏地说:“因为时间点呗。汪厉被刺也好,下毒时间也好,我们都没办法回到过去看个明白。只能等警方的化验结果。” “这案子,你就把自己当做是个普通的警察。” 温煦闻言忽然来了劲儿,俩眼亮晶晶的,说:“私家侦探!福尔摩斯!” 花鑫揉乱了温煦的头发,笑道:“想点靠谱的。” “柯南!” 花鑫翻了个白眼:“还是福尔摩斯。” 温煦煞有介事地打量了他一眼,说:“要不……花鑫?” 花鑫挑挑眉,笑道:“你还是第一次叫我名字。” 温煦愉快地笑了起来,凑过去问道:“感觉怎么样?” 花鑫故作沉思模样,咂咂舌:“感觉怪怪的。” 温煦不大理解花鑫为什么会感觉怪怪的,倒是这个话题让他有了浓厚的兴趣,故而数着手指头念叨起来:“老板、花老板、花鑫……我还能叫你什么?师傅?” “听起来好像七老八十了。”言罢,嘴角勾起一抹坏笑,“lieber” “什么意思?”温煦不解地问。 花鑫耸耸肩,说:“谁知道呢?” “你不知道什么意思,怎么会念出来?” 花鑫略有些嘚瑟地说:“书读得多嘛,偶尔掉出点东西来也很正常的。” “忽然非常不想跟你说话。” 花鑫乐得肩膀直颤,又想去揉搓几把温煦的头发,后者避开他的手,且很有原则地提醒他:“好好开车!” 俩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大约在四十分钟后到了朗明医院。车子熄了火,花鑫的表情才严正了些,跟温煦要了基本资料,看了几眼便说:“白月是个情圣。男朋友感染了hiv病毒也没提分手。是另有所图呢,还是用情至深呢?” “当然是后者啊。”温煦抢过自己的手机,不悦地说。 花鑫的表情有几分疑惑,不过,并没有就白月的问题跟温煦讨论下去。他解开安全带,说道:“凭空想象没用的,还是去见见本人。” —— 到了医院详细打听一番才知道,白月在住院部工作,具体负责的就是hiv病房患者。得知这一情况的时候,花鑫什么都没说,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倒是温煦,愈发的敬佩白月。 两个人赶到住院部,在接待室等了大约有十来分钟的时间,住院部的负责人带着白月走了进来。 站在门口,白月朝他们微微一笑。她算不上漂亮,但是很秀气。估计有一百六十五公分的身高,身材瘦瘦的,气质有几分清高,但是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总之,温煦对眼前这个女人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白护士,请坐。”温煦习惯了做发言人,率先站起来跟白月接触。花鑫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眼神从白月的脸上一扫而过。 住院部的负责人跟温煦客套几句,告辞离开了,就此,接待室里只剩下花鑫、温煦跟白月三人。 白月坐在花鑫的对面,很轻快地问:“你们是警察?” 花鑫点点头。 她又问:“会谈很久吗?” 花鑫仍旧不言不语,一旁的温煦回答:“时间的长短要看你能告诉我们多少情况了。” 白月想都没想,马上又问道:“什么事?” “汪厉。”温煦直截了当地说。 白月呆愣的表情很直白,随后挑高眉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言道:“我还是去倒杯水,估计要很长时间。你们稍等哈。” 就这样,白月说了四句话就出去倒水了。好像,她最在意的是马上喝到水,而不是警察和汪厉。 在白月离开接待室后,温煦一脸狐疑地说:“感觉画风不对啊。” 花鑫斜睨着温煦:“哪里不对?” 温煦指着白月坐过的椅子,说:“是不是有点活波?” 花鑫神色如常地问:“活泼为什么不对?” “你想啊。如果你的女朋友感染了hiv病毒,你的心情会好吗?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他们俩只是恋人关系,白月不嫌弃朱鸣海愿意照顾他,可见俩人的感情很深。既然感情很深,面对现在的朱鸣海她就不难受?难受了,怎么还会活泼呢?” 温煦的评论说完,花鑫低着头笑了起来。 温煦不满地问道:“你笑什么?” “还是太年轻啊。”花鑫感慨着。 温煦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花鑫只是笑着瞧了他一眼,没有给于任何回答或者是解释。 说到这里,房门忽然打开,白月的声音吵吵嚷嚷先传了进来:“快帮我一把,烫死了烫死了。” 温煦回头一看,看到白月两只手拿了三杯冒着热气的水,赶紧起身上前接了一把。 “哎呦我去,太热了这个。”白月的一只手捏着耳垂,走了进来。 温煦把接过来的两杯咖啡放下,笑眯眯地看着白月。 白月爽朗地说:“别看着了,趁热喝。” 这又不是喝汤,还趁热喝。温煦在心里暗暗想着。 白月又坐在花鑫的对面,小口喝着咖啡,眼神直直地看了花鑫和温煦一眼,说道:“汪厉死了,我知道。” 她的回答让温煦颇感意外,不过,他不是当初那个一点经验没有的快递小哥了。如今面对出乎意料的问题,可以很从容的对待。 温煦正色问道:“白护士,你是怎么知道汪厉死了?” “我们院里基本都知道了。”白月说得理所当然,“当初汪厉就是在我们医院做的hiv检测,前天,第一医院来跟我们要汪厉的病例。我就知道了呗。” 原来如此,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不过,在温煦看来,白月的态度有些过于镇定了。 “白护士,你好像并不惊讶我们来找你,询问有关汪厉的事。”温煦说。 白月抿着嘴笑了笑,说:“其实还是有点惊讶的。不过,我这人心大,反正没做过亏心事,谁找我都不怕。” “那就跟我们谈谈汪厉。”温煦问道。 白月点点头,抿了口咖啡,脸上露出几分惬意的神情。随即,开口道:“我跟汪厉已经说不清谁恨谁比较深了。因为他,我男朋友被感染了病毒,当时真是,杀了他的心都有。不过,因为我去他饭庄闹了一场,他老婆自杀了,估计那时候他也有心杀了我。” 温煦仔细的观察着白月,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阴霾仇恨,有的只是讲述过往的冷静,还有几许无奈的苦笑。这让温煦更加搞不懂白月了。 温煦在恰当的时候打断了白月的话,道:“说说详细的经过。” “好。”白月在喝光了一杯热咖啡之后,从容地靠在椅背上,神色淡定,“说说也好,免得你们误以为我男朋友是跟汪厉出去鬼混染得病。” 花鑫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这点浅浅的笑意被坐在一旁的温煦看到,轻轻地踢了他一下。 花鑫心里明白,这时候笑出来是对白月的不尊重。收敛了不合时宜的态度,危襟正坐。 白月说道这里,停了下来。将束着长发的皮筋取下,黑色的长发顺势而下,让她看上去柔和了很多。 她说:“大海——就是我男朋友。他跟汪厉的关系不错,汪厉的血感染了大海的伤口,就是这么回事。” 要不要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啊大姐?温煦很想把这句心里话说出来,可惜,他不能。 稳定了一下情绪,温煦再问:“朱鸣海知道汪厉死了吗?这件事你跟他说过吗?”话音落下,白月一脸的诧异。 白月古怪的反应让花鑫和温煦都有些意外。温煦不觉得自己提出了一个很离谱的问题,花鑫也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毛病。 但是,白月的表情为什么如此古怪? 白月把他们俩都瞧了一遍,才狐疑地问:“你们不知道?” “知道什么?”温煦急着回问。 白月说:“大海他,他pvs。” 温煦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什么?p,p什么?” 花鑫惊讶地说:“植物人。” 温煦腾地站了起来,无法相信的目光落在白月的脸上,脱口问道:“植物人?怎么回事?” 白月赶紧伸出手摆了摆,苦笑道:“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他又没死。” 这也太…… 温煦一时间无法接受朱鸣海的现状,当场就激动了:“不是,怎么会这样啊?病毒引起的?” “不是不是。”白月连连摆手,“坐下说,坐下说。你这样我都紧张了。没事的,暂时死不了。” 花鑫只好伸出手拉住温煦,让他稳稳当当地坐着。随后,直视着白月,说道:“我们刚接手案件,很多情况都不了解。希望你能尽力配合我们的调查,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白月用嘲讽的语气说:“就是一个傻/逼被一个人渣坑了呗。” 很显然,她口中的傻/逼就是朱鸣海,那个人渣肯定就是汪厉了。 第12章 飘着细雪的夜晚过去后,清晨的天空澄净耀眼,好像被仔仔细细擦洗过的玻璃。 花鑫醒来的时候完全不在状态内。恍恍惚惚洗漱、恍恍惚惚下楼吃早餐、恍恍惚惚换了衣服准备出门。被他恍惚了一早上的温助理终于忍不下去,不得不提醒他:“老板,你的袜子穿错了。” “啊?”花鑫慢半拍地问,“袜子怎么了?”遂低头一看,右脚灰色,左脚黑色…… 温煦无奈地指着楼上:“上去,换好再下来。” 花鑫讪讪地笑着说:“睡多了,睡多了。” 温煦穿戴整齐在玄关等着,很快,花鑫打二楼匆匆跑了下来。温煦把老板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确定能出去见人了,才满意地笑了笑。 换好鞋打开门,阳光晃着了花鑫的眼睛。他半眯着眼,似想起什么,又似忘了什么,一个劲儿地敲打着额头。温煦站在他身后,看他动也不动,就拍了拍肩膀,问道:“老板,不要堵在门口好吗?” “别说话,让我好好想想。” “想什么?” 花鑫蹙着眉闭着眼,说道:“我好像忘了什么事,比较重要。” 温煦眨眨眼:“跟什么有关的?案子?还是私事?” “案子……好像是老副告诉我的……什么事来着?” 花鑫使劲回忆究竟忘了什么,就听身后的温煦噗嗤一声,笑了。 温煦推着他走出家门,下台阶的时候说:“昨晚罗建在家里住的。” 花鑫闻言差点踩空台阶,站位了脚忙着回头看温煦:“他在家里住的?” “是啊,这段时间都要住在咱家。”温煦理所当然地说,“你是感冒还是失忆啊?” 这时候,昨晚的记忆渐渐回笼。花鑫一扭头,看到一楼的某扇窗户还拉着窗帘,便指了指:“住在你隔壁了?” 温煦笑眯眯地点着头。 “这都八点半了,怎么还不起?” “他昨晚搞什么研究,早上五点才睡。” 太不应该了!花鑫老大不乐意地说:“我很想知道,他打算几点去化工厂调查。” “我听他跟小七约好了,下午一点去。” 花鑫朝着罗建的房间白了一眼,转身走向院门。 温煦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心里琢磨着:老板不去车库取车,这是打算叫计程车去? 结果,花鑫刚走出院门,便扭头问温煦:“车呢?” 温煦无奈地说:“我看你不是睡多了,是睡懵了。”言罢,指着车库,”还在里面呢。” 花鑫再一次讪笑起来,跑去车库取车。 温煦站在院门口叹息连连,看上去真的是为自家老板操碎了心。 好在,昨晚就说好今天要去医院拜访白月的事没有被花鑫忘记。赶往医院的路上,温煦打开手机里的资料文档,把里面的内容念给花鑫听。 温煦:“白月,1988年出生。未满周岁父亲病逝,母亲在她两岁那一年离家出走,把她放在了保育院门口。她是在保育院长大的。2014年在本市的朗明医院做护士一直到现在。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花鑫点点头,问道:“没有她男朋友的资料吗?” “太少了。现在只知道白月的男朋友叫‘朱鸣海’小时候跟白月在同一个保育院。后来,白月被收养就离开保育院了。” “有没有她被收养之后的资料?”花鑫问道。 温煦摇摇头,说“昨天才查到的线索,还没这么快面面俱到。真让人着急啊。” 温煦急在心里,眉间也多了一道浅浅的皱纹。 花鑫淡淡地笑着,说:“你急什么?这案子才刚刚开始。” 温煦有些怏怏地说:“因为时间点呗。汪厉被刺也好,下毒时间也好,我们都没办法回到过去看个明白。只能等警方的化验结果。” “这案子,你就把自己当做是个普通的警察。” 温煦闻言忽然来了劲儿,俩眼亮晶晶的,说:“私家侦探!福尔摩斯!” 花鑫揉乱了温煦的头发,笑道:“想点靠谱的。” “柯南!” 花鑫翻了个白眼:“还是福尔摩斯。” 温煦煞有介事地打量了他一眼,说:“要不……花鑫?” 花鑫挑挑眉,笑道:“你还是第一次叫我名字。” 温煦愉快地笑了起来,凑过去问道:“感觉怎么样?” 花鑫故作沉思模样,咂咂舌:“感觉怪怪的。” 温煦不大理解花鑫为什么会感觉怪怪的,倒是这个话题让他有了浓厚的兴趣,故而数着手指头念叨起来:“老板、花老板、花鑫……我还能叫你什么?师傅?” “听起来好像七老八十了。”言罢,嘴角勾起一抹坏笑,“lieber” “什么意思?”温煦不解地问。 花鑫耸耸肩,说:“谁知道呢?” “你不知道什么意思,怎么会念出来?” 花鑫略有些嘚瑟地说:“书读得多嘛,偶尔掉出点东西来也很正常的。” “忽然非常不想跟你说话。” 花鑫乐得肩膀直颤,又想去揉搓几把温煦的头发,后者避开他的手,且很有原则地提醒他:“好好开车!” 俩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大约在四十分钟后到了朗明医院。车子熄了火,花鑫的表情才严正了些,跟温煦要了基本资料,看了几眼便说:“白月是个情圣。男朋友感染了hiv病毒也没提分手。是另有所图呢,还是用情至深呢?” “当然是后者啊。”温煦抢过自己的手机,不悦地说。 花鑫的表情有几分疑惑,不过,并没有就白月的问题跟温煦讨论下去。他解开安全带,说道:“凭空想象没用的,还是去见见本人。” —— 到了医院详细打听一番才知道,白月在住院部工作,具体负责的就是hiv病房患者。得知这一情况的时候,花鑫什么都没说,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倒是温煦,愈发的敬佩白月。 两个人赶到住院部,在接待室等了大约有十来分钟的时间,住院部的负责人带着白月走了进来。 站在门口,白月朝他们微微一笑。她算不上漂亮,但是很秀气。估计有一百六十五公分的身高,身材瘦瘦的,气质有几分清高,但是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总之,温煦对眼前这个女人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白护士,请坐。”温煦习惯了做发言人,率先站起来跟白月接触。花鑫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眼神从白月的脸上一扫而过。 住院部的负责人跟温煦客套几句,告辞离开了,就此,接待室里只剩下花鑫、温煦跟白月三人。 白月坐在花鑫的对面,很轻快地问:“你们是警察?” 花鑫点点头。 她又问:“会谈很久吗?” 花鑫仍旧不言不语,一旁的温煦回答:“时间的长短要看你能告诉我们多少情况了。” 白月想都没想,马上又问道:“什么事?” “汪厉。”温煦直截了当地说。 白月呆愣的表情很直白,随后挑高眉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言道:“我还是去倒杯水,估计要很长时间。你们稍等哈。” 就这样,白月说了四句话就出去倒水了。好像,她最在意的是马上喝到水,而不是警察和汪厉。 在白月离开接待室后,温煦一脸狐疑地说:“感觉画风不对啊。” 花鑫斜睨着温煦:“哪里不对?” 温煦指着白月坐过的椅子,说:“是不是有点活波?” 花鑫神色如常地问:“活泼为什么不对?” “你想啊。如果你的女朋友感染了hiv病毒,你的心情会好吗?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他们俩只是恋人关系,白月不嫌弃朱鸣海愿意照顾他,可见俩人的感情很深。既然感情很深,面对现在的朱鸣海她就不难受?难受了,怎么还会活泼呢?” 温煦的评论说完,花鑫低着头笑了起来。 温煦不满地问道:“你笑什么?” “还是太年轻啊。”花鑫感慨着。 温煦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花鑫只是笑着瞧了他一眼,没有给于任何回答或者是解释。 说到这里,房门忽然打开,白月的声音吵吵嚷嚷先传了进来:“快帮我一把,烫死了烫死了。” 温煦回头一看,看到白月两只手拿了三杯冒着热气的水,赶紧起身上前接了一把。 “哎呦我去,太热了这个。”白月的一只手捏着耳垂,走了进来。 温煦把接过来的两杯咖啡放下,笑眯眯地看着白月。 白月爽朗地说:“别看着了,趁热喝。” 这又不是喝汤,还趁热喝。温煦在心里暗暗想着。 白月又坐在花鑫的对面,小口喝着咖啡,眼神直直地看了花鑫和温煦一眼,说道:“汪厉死了,我知道。” 她的回答让温煦颇感意外,不过,他不是当初那个一点经验没有的快递小哥了。如今面对出乎意料的问题,可以很从容的对待。 温煦正色问道:“白护士,你是怎么知道汪厉死了?” “我们院里基本都知道了。”白月说得理所当然,“当初汪厉就是在我们医院做的hiv检测,前天,第一医院来跟我们要汪厉的病例。我就知道了呗。” 原来如此,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不过,在温煦看来,白月的态度有些过于镇定了。 “白护士,你好像并不惊讶我们来找你,询问有关汪厉的事。”温煦说。 白月抿着嘴笑了笑,说:“其实还是有点惊讶的。不过,我这人心大,反正没做过亏心事,谁找我都不怕。” “那就跟我们谈谈汪厉。”温煦问道。 白月点点头,抿了口咖啡,脸上露出几分惬意的神情。随即,开口道:“我跟汪厉已经说不清谁恨谁比较深了。因为他,我男朋友被感染了病毒,当时真是,杀了他的心都有。不过,因为我去他饭庄闹了一场,他老婆自杀了,估计那时候他也有心杀了我。” 温煦仔细的观察着白月,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阴霾仇恨,有的只是讲述过往的冷静,还有几许无奈的苦笑。这让温煦更加搞不懂白月了。 温煦在恰当的时候打断了白月的话,道:“说说详细的经过。” “好。”白月在喝光了一杯热咖啡之后,从容地靠在椅背上,神色淡定,“说说也好,免得你们误以为我男朋友是跟汪厉出去鬼混染得病。” 花鑫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这点浅浅的笑意被坐在一旁的温煦看到,轻轻地踢了他一下。 花鑫心里明白,这时候笑出来是对白月的不尊重。收敛了不合时宜的态度,危襟正坐。 白月说道这里,停了下来。将束着长发的皮筋取下,黑色的长发顺势而下,让她看上去柔和了很多。 她说:“大海——就是我男朋友。他跟汪厉的关系不错,汪厉的血感染了大海的伤口,就是这么回事。” 要不要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啊大姐?温煦很想把这句心里话说出来,可惜,他不能。 稳定了一下情绪,温煦再问:“朱鸣海知道汪厉死了吗?这件事你跟他说过吗?”话音落下,白月一脸的诧异。 白月古怪的反应让花鑫和温煦都有些意外。温煦不觉得自己提出了一个很离谱的问题,花鑫也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毛病。 但是,白月的表情为什么如此古怪? 白月把他们俩都瞧了一遍,才狐疑地问:“你们不知道?” “知道什么?”温煦急着回问。 白月说:“大海他,他pvs。” 温煦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什么?p,p什么?” 花鑫惊讶地说:“植物人。” 温煦腾地站了起来,无法相信的目光落在白月的脸上,脱口问道:“植物人?怎么回事?” 白月赶紧伸出手摆了摆,苦笑道:“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他又没死。” 这也太…… 温煦一时间无法接受朱鸣海的现状,当场就激动了:“不是,怎么会这样啊?病毒引起的?” “不是不是。”白月连连摆手,“坐下说,坐下说。你这样我都紧张了。没事的,暂时死不了。” 花鑫只好伸出手拉住温煦,让他稳稳当当地坐着。随后,直视着白月,说道:“我们刚接手案件,很多情况都不了解。希望你能尽力配合我们的调查,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白月用嘲讽的语气说:“就是一个傻/逼被一个人渣坑了呗。” 很显然,她口中的傻/逼就是朱鸣海,那个人渣肯定就是汪厉了。 第13章 汪厉经营的红酒饭庄生意真的不错,在2015年年初,就是快到农历年的那一个月里天天宾客满座。饭庄的人手不多,临时招人也不方便,汪厉就叫来朱鸣海帮忙。 能找来帮忙的人自然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朱鸣海毫能不犹豫地答应去帮忙,自然也是把汪厉看成是很亲近的人。 那时候,白月只知道汪厉是朱鸣海的好朋友。 做生意嘛,难免会跟人起冲突、闹矛盾、结怨。汪厉那时候自持清高,说白了,这人有点势利眼。不知道什么原因得罪了几位客人,惹来一大堆的麻烦。朱鸣海讲义气,不管发生什么事都陪着朱鸣海,甚至住在店里帮他打点一切。 “你说,这人是不是傻逼?”说到这里,白月从回忆冲跳出来,抱怨起来,“汪厉既没有多给他一分钱,也没有许他什么职位。快过年那会儿谁家不忙?他倒好,什么都不管,就在汪厉的店里守着,好像那个店是他的一样。” 男人和女人是两种不同的生物,身为男人的温煦没办法回答她这些问题。 花鑫的眼睛深处闪过一点古怪的疑虑,继而问道:“然后呢?” 白月垂下眼帘,舔了舔嘴唇,低声说道:“那天晚上,大海和汪厉住在店里。下半夜那些人去找他们的麻烦。”她抬起头,看向花鑫,苦笑了一声,“你懂?很多人去砸店,打人什么的。” 花鑫点了点头。 白月继续说:“他们俩都被打了。汪厉就提出给钱,但是店里现金不多,要去at机里取。那些人把大海留下做人质,让人带着汪厉去取钱。半路上,汪厉把看他的人甩了。” 白月忽然停了下来,扭头看向窗外。眼圈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她抿着嘴,似乎在努力克制着要流下来的眼泪。 花鑫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去,端正坐姿,语气平淡地问:“汪厉既没有给钱,也没回去是吗?” 白月闻言捂住了眼睛,放下手的时候,表情已经舒缓了很多。用手拍了拍脑袋,说:“他的头部连续遭到重击,结果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温煦郁闷地长叹了一声,说:“打人那些家伙呢?” “还抓的抓,该判的判。” “你是怎么知道朱鸣海被感染了niv?”花鑫问道。 白月说:“是2015年6月的事。因为院方要按期给大海做检查,渐渐发现一些检查结果很奇怪,后来就做了hiv检测。结果呈阳性。” 时间、事件、一一付出了水面,可温煦却困惑地挠挠头,好像从白月讲述过往事件开始,有些环节就在困扰着他。 温煦说:“白护士,朱鸣海是15年1月出的事,到同年6月检查出hiv病毒。期间五个月,汪厉都没有告诉你他是病毒携带者吗?” 白月摇摇头,说:“因为病毒是有潜伏期的,这个真说不准什么时候才会有体征反应。事实上,汪厉自己都不知道。还是我……我了解大海,知道他不是那种乱来的人,而且,他刚入院的时候没有感染病毒的症状。我想了很多的可能性,那时候我也只是怀疑汪厉而已。所以,我去找他,骗他到医院来做检测。” “结果也是阳性。对?”温煦问道。 白月点点头,正要说什么。花鑫抢先一步,问道:“朱鸣海还有什么亲人吗?” “没有了。”白月说,“早就没了,之前联系的也都是保育院的朋友。现在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谁能顾得上谁呢?” “那朱鸣海的治疗费是谁在支付?” “他有保险,还有一部分补偿金。”白月说。 就医疗费用的问题后,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花鑫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一点窗户让微冷的风吹进来。室外明媚的阳光铺洒在大半个窗户上,与夹角的阴影形成了鲜明的分割线。看着窗台上半明半暗的光线,花鑫忽然想起了南家村人对温煦的责骂。 英子的婚礼明明才过去两天,这会儿忽然想起来,好像过去一个月了似的。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花鑫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来。如果必须给两件事找个共同点,可能它们都令人心里憋闷。 花鑫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只是前一件事扯上了温煦,让他第一次感觉到有力无处使的沮丧感。而白月和朱鸣海的遭遇…… 想到这里,花鑫有些担心万旭,担心他想了很多不需要认真想的事情。 花鑫没有转身回头,只是轻声问道:“现在除了你,朱鸣海身边还有什么人?” 白月摇摇头,认真地回答:“除了我还能有谁愿意照顾一个感染hiv病毒的植物人?我也是个傻逼。” 花鑫蹙着眉头转回身,冷眼看着她:“女孩子家家的,不要张口闭口说人傻逼。” 白月无所谓地耸耸肩,笑嘻嘻地回敬道:“你不是也说了吗。” 花鑫不悦地走了过去,白月大模大样地看着他,脸上仍就保持着笑容。但是,他们之间的气愤已经明显的剑拔弩张起来。 温煦知道,花鑫不喜欢听一些话,一些词,但是现在这个态度很容引起矛盾啊。 正在温煦担心的时候,花鑫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便说:“我出去一会儿。” 温煦笑脸相送,心里也算松了口气。转回头来,对白月问道:“我能问个私人性质的问题吗?” 白月似乎很喜欢温煦,转身面对着他,单手托着腮,说:“可以,你问。” “你想照顾朱鸣海到什么时候?你,我是说,你还很年轻……” 不等温煦说完,白月就笑了起来,笑得很爽朗,也很肆意。她说:“你相信有海枯石烂也不变的爱情吗?” 温煦失笑:“这个……我也不知道。” “真巧,我跟你的看法一样。”白月直言,“我跟大海之间,不只有爱情。说起来你可能不理解,对我来说,他是亲人也是恋人。我也想过不管他,但是……” 白月短叹了一声:“如果我不管他,他怎么办呢?” “你打算管他到什么时候?” “我啊,我打算给他送终呢。” 白月忽然笑了,勾起了嘴角露出了几颗洁白的牙齿,弯弯的眼睛,露出一点透明的泪光。 温煦的胸口被堵了一大块石头,很想告诉现在的白月——这种时候,就不要笑了。 —— 会谈室外面的走廊里,花鑫面色沉静,回想着方才杜忠波在电话里讲得那些情况。随即,深深地吸了口气,把闷在胸口的郁结尽数吐出去,才觉得舒坦了一点。 汪厉案的调查不过刚刚开始,花鑫便有种难以言明的违和感。究竟是哪里让他觉得不对劲儿呢?左思右想,也摸不到头绪。或许,目前为止得到的线索都很模糊,所以才会让人觉得焦虑;又或者,即便他们回到过去也无济于事,所以才没有了以往办案时的那份从容镇定。 如果要做“或许”为理由,可以找出一大把来。可惜,理由毕竟不是真相,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它只能用来安慰一下自己或者是依赖着自己的人。 花鑫没好气的又把手机拿了出来,给小七打了电话。 很快,小七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什么事啊?吃饭呢。” “下毒时间出来了。”花鑫开门见山地说,“我们也要加把劲。” 小七也干脆地问:“需要我做什么?” “给我查一下白月被收养后的情况。还有,朱鸣海跟汪厉之间的关系。最重要的一点,查清楚在本月10号到12号三天里白月所有的行程以及时间。” 小七顿了顿,问道:“下毒时间是本月10号?” 花鑫痛心疾首地咬咬牙:“汪厉的死因的确是慢性中毒。但是被刺导致的内脏破裂还有hiv病毒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很大的负担,就是说,警方和医院都不能确定,如汪厉没有被刺,这个人在12号当天会不会因慢性中毒死亡。所以,警方只能给出个大概的时间范围,就是10号到12号。” 小七听完了花鑫的解释,低声骂了句娘。随后,不满地道:“至少告诉我,凶手是不是只投了一次毒。” “这是我的工作范围,你只要查清楚我需要的线索就好。”花鑫说。 小七哼笑了两声,说:“好。你说的几件事,我需要两天的时间,等我消息。” 在小七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花鑫又说:“还有一件事。”他回头看了眼会谈室的房门,迈开脚步走向了远处,边走边说:“你多留意罗建。” 小七没有立刻给出回答,也没有叹息抱怨。他沉默了几秒钟,随便地说:“知道了。” 三个字,足以让花鑫明白一些只可意会的问题。 安排完接下来的工作,花鑫看了眼身后悠长的走廊,不想回到会谈室去。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在吸烟区坐了下来,抽着烟看着窗外的明媚阳光。 细碎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衣服上落在斑斑点点的光痕,空间里充斥着廉价香烟和名贵烟草的混合气味,还有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气味,混杂在一起,让尼古丁的含量飙升了好几个数字,也让花鑫只吸了几口就有些头晕脑胀。他干脆熄灭了香烟,离开吸烟区,走向电梯。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里面六七个人鱼贯而出。走在最后的人慢悠悠地在他眼前晃了过去,耳垂上显眼的红耳钉在花鑫的眼睛里像是被放大的红色宝石一般耀眼。 是他? 花鑫极好的记忆力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那个红耳钉,正是钱毅案件中,跟钱文东关系很好的小子。很巧的是,当初温煦确定钱文东的死与化工厂爆炸事件有关系的关键点,也是因为在死亡名单上看到了这小子。 奇怪,红耳钉来医院干什么? 电梯门关闭、运行。花鑫还站在原地,眼睛一直盯着走远的红耳钉。 —— 与此同时。 温煦已经跟白月聊的差不多,便提出想要看看朱鸣海的请求。白月没有丝毫犹豫或者是拒绝的意思,从她的笑容来看,温煦觉得她很愿意有人去探望朱鸣海。 虽然温煦说不清是为什么,但似乎是可以理解的。 就这样,两各人离开了会谈室,拐了几个弯,温煦看到一扇玻璃门把后面的走廊一分为二。玻璃门上印着字——hiv特护专区。 白月在玻璃门口停下,对温煦说:“你需要穿防护服,只能在门口看一眼。因为现在不是探视时间。可以吗?” 温煦微笑着说:“当然。给你添麻烦了。” “这算什么麻烦?”白月笑道,“不过,你如果给他带点礼物就更好了。” 啊?温煦怔楞,完全没有想到礼物这种事。本来嘛,他是临时起意的。 白月见他一本正经的惊讶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说:“开玩笑的。跟我来。” 其实,温煦对医院多少有些抵触情绪,所以穿防护服的时候手脚特别利落。白月站在一旁给他讲些需要注意的问题,温煦也是左耳听右耳出,没往心里去。 走廊里的医护人员很少,故而也是非常安静。白月说,在探视时间这里就会很热闹,有家属来嘛,病人的心情也会好些,病人的心情好,护士们的心情自然也会好。 温煦一笑而过,不想就这个问题说下去。 两个人来到了一间病房前,这时候温煦发现,朱鸣海住的是单人病房。他不了解hiv感染者是不是都需要住单人病房,但是从这间病房有里外间的情况来看,条件算是非常好的了。估计,价格也非常“好”。 白月关好第一道门,跟温煦站在外间。外间只有几把椅子,在墙壁上还有一扇很大的玻璃窗,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温煦上前一步,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朱鸣海,脸颊消瘦,面色灰白。虽然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温煦还是可以想象出下面那具如骷髅般的身体。 说不清道不明的负面情绪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温煦急忙错开视线,看看外面那一块蓝天,看看放在桌子上的一捧鲜花。 温煦轻声开了口:“白护士……” “嗯?”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他这样的?” 白月昂起头,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说:“今年夏天。” 她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接受现实,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温煦在心里想着。 白月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感觉到温煦在看自己,扭着头微微笑着:“怎么了?” “没什么。”说着,温煦把手机拿了出来,“加个微信。需要帮忙的时候,尽管找我。” 白月也不扭捏,拿出自己的手机扫了温煦的二维码。 温煦并没有在病房外间多待,加了白月的微信后就走了出去。白月一直把他送到玻璃门外。 温煦站定脚步,和善地说:“不用送我了,你忙。” “没关系,我也快要下班了。” 听闻她马上要下班,温煦动了心思,试探着问:“那……能不能一起吃个饭?” “什么?”白月愣了愣,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这是在约我?” 换做寻常人估计这会儿就面红耳赤了,可温煦对异性没什么感觉,自然不会出现以上反应。他从容地笑道:“算是,就是想再跟你聊聊。” 忽然间,从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男人愠怒的质问声:“她已经跟我约好了,没空跟你吃饭。” 温煦回头一瞧,当即愣住。 —— 花鑫跟着红耳钉一路上来,看到他居然跟温煦对上话,当即有点发懵——甚至觉得眼前这一幕充满了戏剧性。 白月看到来人,没有半分惊讶,熟稔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们俩认识!? 温煦被眼前戏剧性的一幕搞得大脑死机,只知道死死盯着来人耳朵上的红耳钉看。几秒钟过后,脑子里闪出很多很多画面,就是一时间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了。 这时候,站在不远处的花鑫高高地抬起手,吸引了温煦的注意力。随即,大拇指和食指对在一起搓了搓,做了一个数钱的动作。 钱! 温煦脑子里灵光乍现,面对年轻男人脱口叫道:“穆渊!” “你认识我?” “你们认识?” 听到“穆渊”,本人和白月都一副很意外的表情。 花鑫站在不远处翻了个白眼,一闪身,躲到墙壁后面去了。 温煦的灵感在心里翻了好几个跟头,来来回回的琢磨着——要不要这么巧? 这时候,穆渊已经把白月挡在身后,一副趾高气昂的态度问温煦:“你认识我?” “听别人提起过。”温煦回答的很自然。 穆渊蹙蹙眉:“听谁说的?” 温煦一笑,看了眼他身后的白月,言道:“有时间再约,今天谢谢你。” 没等白月开口,穆渊老大不乐意地插了句话:“你约她干什么?以后别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温煦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醋味。 白月气恼地拍了一把穆渊的肩膀,低声说道:“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穆渊马上换了一张特别狗腿的脸,笑嘻嘻地对白月说:“我是来接你下班的。” 白月无奈地摇着头,越过他走到温煦面前:“我不送你了。” 显然,这就是“你快走”的意思。温煦巴不得赶紧离开,跟穆渊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温煦后脑勺没长眼睛,看不到穆渊和白月又有了什么互动。但是躲在一旁的花鑫看得清清楚楚。 —— 白月愠怒地瞪着穆渊,说:“跟你说多少回了,不要上来。” 穆渊只是笑着,不吭声。 白月咂咂舌,手指头戳在穆渊的脑门上,说:“去车里等,我半小时后才下班。” “好的。” 从花鑫的角度去看,穆渊说“好的”时候,脸上真是笑开了花。 第13章 汪厉经营的红酒饭庄生意真的不错,在2015年年初,就是快到农历年的那一个月里天天宾客满座。饭庄的人手不多,临时招人也不方便,汪厉就叫来朱鸣海帮忙。 能找来帮忙的人自然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朱鸣海毫能不犹豫地答应去帮忙,自然也是把汪厉看成是很亲近的人。 那时候,白月只知道汪厉是朱鸣海的好朋友。 做生意嘛,难免会跟人起冲突、闹矛盾、结怨。汪厉那时候自持清高,说白了,这人有点势利眼。不知道什么原因得罪了几位客人,惹来一大堆的麻烦。朱鸣海讲义气,不管发生什么事都陪着朱鸣海,甚至住在店里帮他打点一切。 “你说,这人是不是傻逼?”说到这里,白月从回忆冲跳出来,抱怨起来,“汪厉既没有多给他一分钱,也没有许他什么职位。快过年那会儿谁家不忙?他倒好,什么都不管,就在汪厉的店里守着,好像那个店是他的一样。” 男人和女人是两种不同的生物,身为男人的温煦没办法回答她这些问题。 花鑫的眼睛深处闪过一点古怪的疑虑,继而问道:“然后呢?” 白月垂下眼帘,舔了舔嘴唇,低声说道:“那天晚上,大海和汪厉住在店里。下半夜那些人去找他们的麻烦。”她抬起头,看向花鑫,苦笑了一声,“你懂?很多人去砸店,打人什么的。” 花鑫点了点头。 白月继续说:“他们俩都被打了。汪厉就提出给钱,但是店里现金不多,要去at机里取。那些人把大海留下做人质,让人带着汪厉去取钱。半路上,汪厉把看他的人甩了。” 白月忽然停了下来,扭头看向窗外。眼圈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她抿着嘴,似乎在努力克制着要流下来的眼泪。 花鑫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去,端正坐姿,语气平淡地问:“汪厉既没有给钱,也没回去是吗?” 白月闻言捂住了眼睛,放下手的时候,表情已经舒缓了很多。用手拍了拍脑袋,说:“他的头部连续遭到重击,结果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温煦郁闷地长叹了一声,说:“打人那些家伙呢?” “还抓的抓,该判的判。” “你是怎么知道朱鸣海被感染了niv?”花鑫问道。 白月说:“是2015年6月的事。因为院方要按期给大海做检查,渐渐发现一些检查结果很奇怪,后来就做了hiv检测。结果呈阳性。” 时间、事件、一一付出了水面,可温煦却困惑地挠挠头,好像从白月讲述过往事件开始,有些环节就在困扰着他。 温煦说:“白护士,朱鸣海是15年1月出的事,到同年6月检查出hiv病毒。期间五个月,汪厉都没有告诉你他是病毒携带者吗?” 白月摇摇头,说:“因为病毒是有潜伏期的,这个真说不准什么时候才会有体征反应。事实上,汪厉自己都不知道。还是我……我了解大海,知道他不是那种乱来的人,而且,他刚入院的时候没有感染病毒的症状。我想了很多的可能性,那时候我也只是怀疑汪厉而已。所以,我去找他,骗他到医院来做检测。” “结果也是阳性。对?”温煦问道。 白月点点头,正要说什么。花鑫抢先一步,问道:“朱鸣海还有什么亲人吗?” “没有了。”白月说,“早就没了,之前联系的也都是保育院的朋友。现在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谁能顾得上谁呢?” “那朱鸣海的治疗费是谁在支付?” “他有保险,还有一部分补偿金。”白月说。 就医疗费用的问题后,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花鑫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一点窗户让微冷的风吹进来。室外明媚的阳光铺洒在大半个窗户上,与夹角的阴影形成了鲜明的分割线。看着窗台上半明半暗的光线,花鑫忽然想起了南家村人对温煦的责骂。 英子的婚礼明明才过去两天,这会儿忽然想起来,好像过去一个月了似的。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花鑫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来。如果必须给两件事找个共同点,可能它们都令人心里憋闷。 花鑫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只是前一件事扯上了温煦,让他第一次感觉到有力无处使的沮丧感。而白月和朱鸣海的遭遇…… 想到这里,花鑫有些担心万旭,担心他想了很多不需要认真想的事情。 花鑫没有转身回头,只是轻声问道:“现在除了你,朱鸣海身边还有什么人?” 白月摇摇头,认真地回答:“除了我还能有谁愿意照顾一个感染hiv病毒的植物人?我也是个傻逼。” 花鑫蹙着眉头转回身,冷眼看着她:“女孩子家家的,不要张口闭口说人傻逼。” 白月无所谓地耸耸肩,笑嘻嘻地回敬道:“你不是也说了吗。” 花鑫不悦地走了过去,白月大模大样地看着他,脸上仍就保持着笑容。但是,他们之间的气愤已经明显的剑拔弩张起来。 温煦知道,花鑫不喜欢听一些话,一些词,但是现在这个态度很容引起矛盾啊。 正在温煦担心的时候,花鑫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便说:“我出去一会儿。” 温煦笑脸相送,心里也算松了口气。转回头来,对白月问道:“我能问个私人性质的问题吗?” 白月似乎很喜欢温煦,转身面对着他,单手托着腮,说:“可以,你问。” “你想照顾朱鸣海到什么时候?你,我是说,你还很年轻……” 不等温煦说完,白月就笑了起来,笑得很爽朗,也很肆意。她说:“你相信有海枯石烂也不变的爱情吗?” 温煦失笑:“这个……我也不知道。” “真巧,我跟你的看法一样。”白月直言,“我跟大海之间,不只有爱情。说起来你可能不理解,对我来说,他是亲人也是恋人。我也想过不管他,但是……” 白月短叹了一声:“如果我不管他,他怎么办呢?” “你打算管他到什么时候?” “我啊,我打算给他送终呢。” 白月忽然笑了,勾起了嘴角露出了几颗洁白的牙齿,弯弯的眼睛,露出一点透明的泪光。 温煦的胸口被堵了一大块石头,很想告诉现在的白月——这种时候,就不要笑了。 —— 会谈室外面的走廊里,花鑫面色沉静,回想着方才杜忠波在电话里讲得那些情况。随即,深深地吸了口气,把闷在胸口的郁结尽数吐出去,才觉得舒坦了一点。 汪厉案的调查不过刚刚开始,花鑫便有种难以言明的违和感。究竟是哪里让他觉得不对劲儿呢?左思右想,也摸不到头绪。或许,目前为止得到的线索都很模糊,所以才会让人觉得焦虑;又或者,即便他们回到过去也无济于事,所以才没有了以往办案时的那份从容镇定。 如果要做“或许”为理由,可以找出一大把来。可惜,理由毕竟不是真相,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它只能用来安慰一下自己或者是依赖着自己的人。 花鑫没好气的又把手机拿了出来,给小七打了电话。 很快,小七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什么事啊?吃饭呢。” “下毒时间出来了。”花鑫开门见山地说,“我们也要加把劲。” 小七也干脆地问:“需要我做什么?” “给我查一下白月被收养后的情况。还有,朱鸣海跟汪厉之间的关系。最重要的一点,查清楚在本月10号到12号三天里白月所有的行程以及时间。” 小七顿了顿,问道:“下毒时间是本月10号?” 花鑫痛心疾首地咬咬牙:“汪厉的死因的确是慢性中毒。但是被刺导致的内脏破裂还有hiv病毒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很大的负担,就是说,警方和医院都不能确定,如汪厉没有被刺,这个人在12号当天会不会因慢性中毒死亡。所以,警方只能给出个大概的时间范围,就是10号到12号。” 小七听完了花鑫的解释,低声骂了句娘。随后,不满地道:“至少告诉我,凶手是不是只投了一次毒。” “这是我的工作范围,你只要查清楚我需要的线索就好。”花鑫说。 小七哼笑了两声,说:“好。你说的几件事,我需要两天的时间,等我消息。” 在小七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花鑫又说:“还有一件事。”他回头看了眼会谈室的房门,迈开脚步走向了远处,边走边说:“你多留意罗建。” 小七没有立刻给出回答,也没有叹息抱怨。他沉默了几秒钟,随便地说:“知道了。” 三个字,足以让花鑫明白一些只可意会的问题。 安排完接下来的工作,花鑫看了眼身后悠长的走廊,不想回到会谈室去。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在吸烟区坐了下来,抽着烟看着窗外的明媚阳光。 细碎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衣服上落在斑斑点点的光痕,空间里充斥着廉价香烟和名贵烟草的混合气味,还有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气味,混杂在一起,让尼古丁的含量飙升了好几个数字,也让花鑫只吸了几口就有些头晕脑胀。他干脆熄灭了香烟,离开吸烟区,走向电梯。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里面六七个人鱼贯而出。走在最后的人慢悠悠地在他眼前晃了过去,耳垂上显眼的红耳钉在花鑫的眼睛里像是被放大的红色宝石一般耀眼。 是他? 花鑫极好的记忆力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那个红耳钉,正是钱毅案件中,跟钱文东关系很好的小子。很巧的是,当初温煦确定钱文东的死与化工厂爆炸事件有关系的关键点,也是因为在死亡名单上看到了这小子。 奇怪,红耳钉来医院干什么? 电梯门关闭、运行。花鑫还站在原地,眼睛一直盯着走远的红耳钉。 —— 与此同时。 温煦已经跟白月聊的差不多,便提出想要看看朱鸣海的请求。白月没有丝毫犹豫或者是拒绝的意思,从她的笑容来看,温煦觉得她很愿意有人去探望朱鸣海。 虽然温煦说不清是为什么,但似乎是可以理解的。 就这样,两各人离开了会谈室,拐了几个弯,温煦看到一扇玻璃门把后面的走廊一分为二。玻璃门上印着字——hiv特护专区。 白月在玻璃门口停下,对温煦说:“你需要穿防护服,只能在门口看一眼。因为现在不是探视时间。可以吗?” 温煦微笑着说:“当然。给你添麻烦了。” “这算什么麻烦?”白月笑道,“不过,你如果给他带点礼物就更好了。” 啊?温煦怔楞,完全没有想到礼物这种事。本来嘛,他是临时起意的。 白月见他一本正经的惊讶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说:“开玩笑的。跟我来。” 其实,温煦对医院多少有些抵触情绪,所以穿防护服的时候手脚特别利落。白月站在一旁给他讲些需要注意的问题,温煦也是左耳听右耳出,没往心里去。 走廊里的医护人员很少,故而也是非常安静。白月说,在探视时间这里就会很热闹,有家属来嘛,病人的心情也会好些,病人的心情好,护士们的心情自然也会好。 温煦一笑而过,不想就这个问题说下去。 两个人来到了一间病房前,这时候温煦发现,朱鸣海住的是单人病房。他不了解hiv感染者是不是都需要住单人病房,但是从这间病房有里外间的情况来看,条件算是非常好的了。估计,价格也非常“好”。 白月关好第一道门,跟温煦站在外间。外间只有几把椅子,在墙壁上还有一扇很大的玻璃窗,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温煦上前一步,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朱鸣海,脸颊消瘦,面色灰白。虽然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温煦还是可以想象出下面那具如骷髅般的身体。 说不清道不明的负面情绪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温煦急忙错开视线,看看外面那一块蓝天,看看放在桌子上的一捧鲜花。 温煦轻声开了口:“白护士……” “嗯?”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他这样的?” 白月昂起头,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说:“今年夏天。” 她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接受现实,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温煦在心里想着。 白月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感觉到温煦在看自己,扭着头微微笑着:“怎么了?” “没什么。”说着,温煦把手机拿了出来,“加个微信。需要帮忙的时候,尽管找我。” 白月也不扭捏,拿出自己的手机扫了温煦的二维码。 温煦并没有在病房外间多待,加了白月的微信后就走了出去。白月一直把他送到玻璃门外。 温煦站定脚步,和善地说:“不用送我了,你忙。” “没关系,我也快要下班了。” 听闻她马上要下班,温煦动了心思,试探着问:“那……能不能一起吃个饭?” “什么?”白月愣了愣,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这是在约我?” 换做寻常人估计这会儿就面红耳赤了,可温煦对异性没什么感觉,自然不会出现以上反应。他从容地笑道:“算是,就是想再跟你聊聊。” 忽然间,从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男人愠怒的质问声:“她已经跟我约好了,没空跟你吃饭。” 温煦回头一瞧,当即愣住。 —— 花鑫跟着红耳钉一路上来,看到他居然跟温煦对上话,当即有点发懵——甚至觉得眼前这一幕充满了戏剧性。 白月看到来人,没有半分惊讶,熟稔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们俩认识!? 温煦被眼前戏剧性的一幕搞得大脑死机,只知道死死盯着来人耳朵上的红耳钉看。几秒钟过后,脑子里闪出很多很多画面,就是一时间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了。 这时候,站在不远处的花鑫高高地抬起手,吸引了温煦的注意力。随即,大拇指和食指对在一起搓了搓,做了一个数钱的动作。 钱! 温煦脑子里灵光乍现,面对年轻男人脱口叫道:“穆渊!” “你认识我?” “你们认识?” 听到“穆渊”,本人和白月都一副很意外的表情。 花鑫站在不远处翻了个白眼,一闪身,躲到墙壁后面去了。 温煦的灵感在心里翻了好几个跟头,来来回回的琢磨着——要不要这么巧? 这时候,穆渊已经把白月挡在身后,一副趾高气昂的态度问温煦:“你认识我?” “听别人提起过。”温煦回答的很自然。 穆渊蹙蹙眉:“听谁说的?” 温煦一笑,看了眼他身后的白月,言道:“有时间再约,今天谢谢你。” 没等白月开口,穆渊老大不乐意地插了句话:“你约她干什么?以后别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温煦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醋味。 白月气恼地拍了一把穆渊的肩膀,低声说道:“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穆渊马上换了一张特别狗腿的脸,笑嘻嘻地对白月说:“我是来接你下班的。” 白月无奈地摇着头,越过他走到温煦面前:“我不送你了。” 显然,这就是“你快走”的意思。温煦巴不得赶紧离开,跟穆渊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温煦后脑勺没长眼睛,看不到穆渊和白月又有了什么互动。但是躲在一旁的花鑫看得清清楚楚。 —— 白月愠怒地瞪着穆渊,说:“跟你说多少回了,不要上来。” 穆渊只是笑着,不吭声。 白月咂咂舌,手指头戳在穆渊的脑门上,说:“去车里等,我半小时后才下班。” “好的。” 从花鑫的角度去看,穆渊说“好的”时候,脸上真是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