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战记》 第零幕 悲惨的回忆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村子。 一旁是广袤无边的森林,另一旁是一览无余的平原。两者的交接之处,几十座不大的木屋还算有序的凑在一起,被精心照料着的农田环绕着这小小的聚落,土壤并不肥沃,但作物还是尽力显露出了蓬勃的生机,展示着对收获的自信。 不到两百人的村民彼此熟识,像家人一样互帮互助,彼此扶持。在这座更加偏向贫穷的村子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因为建立在“生存”这一基本目的之上的协作和努力而变得亲近。为了基本的温饱,每个人都将时间投入到了辛勤的劳作中,但同时也为自己那不怎么多的收获而感到可贵的知足。在“努力就不会饿肚子”的信念支撑之下,虽然不时会有一些天灾人祸一类的事情发生,但人们依旧在一种朴素平实的类似于“幸福”的氛围里,一点点度过自己的人生。 这样的村子,在莱文克帝国随处可见。 所以,没人会在意这个村子是何时,又是怎样被毁灭的。 点亮夜空的熊熊烈焰吞噬了曾经遮风挡雨的木屋,粘稠的血腥味四处弥漫,绝望的惨叫声和宣泄兽欲的狂笑混杂着,渗透进每一寸空气里,正等待着丰收的农作物也像他们的主人一样消失于烈火,亦或是断裂后被鲜血和泥土掩埋。曾经祥和宁静的小村此刻永远地成为了回忆——一段只有一个人记得的回忆。 这唯一有幸——也可能是不幸——活下来的,名为莱文·凡尼夫的8岁男孩,此刻正蜷缩在自己家那小小的地窖里,倚靠着冰凉的石壁不断颤抖。 父亲在怪物进村时勇敢地拿着猎刀冲了出去,早已变成了地面上一摊无法分辨的肉泥;姐姐为了引开怪物独自跑出家门,此刻恐怕遭遇了生不如死的命运——曾经支撑起莱文整个世界的两个支柱,却在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中崩塌了。 莱文使劲捂住耳朵,但那邪恶的笑声仍旧刺痛着他的耳朵,眼泪无助的滴落,很快在地面上形成了小小的水洼。上方木质地板的每一次震动都让他胆战心惊,他祈求怪物们能够早点离去,却又害怕去到外面的那一片地狱景象之中。他想大声呼喊父亲和姐姐的名字,但只有啜泣被推出了嗓子。曾经和姐姐一起玩捉迷藏时无比青睐的这狭小的地窖,此刻变得无比阴暗而压抑,只有从地板缝隙里透出的火光让这小小的空间里不时的闪烁起昏黄的光芒来。 “谁来救救我……”精神被紧绷成一条随时会断开的细线后,这已经成了莱文脑海里唯一成型的词句。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祈求一般,地窖的门,在刺耳的“吱呀”声中被打开了—— 然后,线断了。 在火光中探进来的脑袋小得不正常,过大的耳朵和鼻子极不相衬的长在这绿色的不规则球体上,浑浊的眼睛像是被强行塞进了面部一样,长着参差不齐的肮脏牙齿的嘴半张着,粘稠的口水不住的下流—— 这是一只哥布林。 对于自幼便对各种传说故事抱有强烈兴趣的莱文而言,哥布林绝不是什么陌生的生物。这种处于众多魔物之中最底层的物种,即使成年也只能拥有比肩人类十岁孩童的身体和智力。除了强大的繁殖能力和永无止境的邪恶欲望之外,哥布林只是一个毫无威胁的、在各类英雄传说中都极少出现的弱小生物罢了。 这是各个种族对哥布林的固有观念。 而现在,莱文的村子成了这个观念的又一个牺牲品。 走进地窖的哥布林拿着一根粗木棒,未凝固的血浆还顺着其表面不停的滴落着,莱文不知道其中是否有一滴属于自己的亲人。恐惧彻底占据了他的大脑,他疯狂的挣扎着后退,却被背上那冰冷的触感断绝了逃走的希望,惊慌失措的尖叫被堵在喉咙里,他只能无助的张着嘴,不断地重复那毫无意义的后退动作。就连双眼,也在恐惧的压迫下直勾勾地盯着慢慢走近他的死亡。 哥布林嗅到了莱文身上恐惧的气味,它露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挥舞着木棒扑了上来,这一棍朝着莱文的膝盖挥去——它不会让这只猎物死得太过干脆,至少在它听够那来自绝望中的惨叫之前不会,它不想浪费这好不容易才等来的独自享受的机会。 面对扑到身前的恶臭味,莱文的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本能使他终于能够闭上圆睁的双眼,而在痛苦到来前最后一刻的恍惚中,他感觉自己好像握住了什么—— 刀刃劈开肉体的声音在短短的一瞬里闪过了这间地窖。莱文感到虎口而非膝盖传来了一阵奇怪的痛觉,同时,一摊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凭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他再度睁开眼睛,看见了自己手中攥紧的柴刀的刀柄,而生锈的刀刃,此刻正卡在哥布林的脑袋里,嫩豆腐一样的红色物体一点点挤出伤口,摔烂在地上。 莱文触电般地松开了手,慌忙地躲开哥布林倒下的身体——它还没死,看向莱文的眼里依旧充满了愤怒,流出(也可能是流进)血液的嘴一张一合,但速度却越来越慢。 “啊,啊……”从未见过的血腥景象让莱文发出了轻微而毫无意义的声音,几乎是本能地,他起身,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地窖。 这一完全不经思考的行为让莱文一头扎进了屋外的屠杀里。暴行还未结束,本已经微乎其微的哀嚎被裹进火焰和狂风里,又变得尖啸刺耳。 面对扑面而来的热浪和血腥味,莱文被吓得定在原地,他想要赶紧逃跑,但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无法挪动半寸。 终于,背上传来的一阵冲击让他的脸扎进了满是血污的地面,紧接着,便是刺骨的疼痛。因疼痛而惨叫的同时,莱文拼命转过头,看见几只哥布林正像它们刚刚被杀的同胞一样,手拿武器,邪笑着向自己走来。其中一只拿着弓的哥布林脸上,浮现着捕获猎物的猎人般骄傲的笑容。 “跑,要赶紧跑!”求生欲催促着莱文站起来,但不论他如何使劲,身体都只能像待宰的肥羊那样趴在地上,而一阵诡异的睡意,也极为配合的不断扯着他的眼皮,并用黑暗一点点的涂抹他的视线。 “爸爸,姐姐……”莱文感到一股热流滑过脸颊,姐姐曾经玩笑似地说他是个爱哭鬼,而现在,姐姐不在了;他,也应该是最后一次流出泪水了。 但就像吟游诗人们经常说的那样,奇迹总会在最意想不到但又是最千钧一发的时候出现—— 几乎是一瞬间,走向莱文的几只哥布林失去了脑袋,鲜血从脖子高高地喷出,形成小小的水柱——或者说血柱;下一刻,莱文感到有人抱起了自己,那触感很冰冷,但那力量却很温柔。与此同时,一阵淡绿色的光芒笼罩了他的身体,所有的疼痛,都在这光芒里消散的无影无踪。但睡意却没有消散,只不过这一次,这阵睡意让他感到了宁静与平和。 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瞬,莱文看见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抱着他,身着纯白色铠甲的战士;以及站在战士身边的一位身穿暗紫色长袍的魔法师。 虽然很模糊,但莱文下意识的肯定:这两个身影,曾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在两百年前,名为克威恩的魔神凭借可怕的力量,将整片兰尼尔特斯大陆笼罩在无止境的黑暗与不幸之中。人类、精灵、矮人、兽人……所有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生灵都陷入魔神和他可恨的魔物走狗的蹂躏里。 后来,也许是伟大的创世神们仍未放弃自己的造物,十位勇敢而强大的英雄出现了,他们身先士卒,率领着各个种族与魔神展开了惨烈而伟大的战争,在英雄们的带领下,光明随着起义军扩散到了大陆的各个角落,魔神残酷的统治,逐渐瓦解。 最终,十位英雄在魔神的宫殿里与他进行了最终的,同时也是最为壮烈的一场决战。以英雄们的生命为代价、以万千牺牲的生命为代价,魔神被击败,黑暗被驱逐,和平重回了兰尼尔特斯大陆。 被后世赞颂的十位英雄中,有一位挥舞巨剑、战斗时犹如风暴般摧毁敌人的战士——被后人冠以“雪暴”之名的艾尔奇亚·维克;还有一位有着“使月光为之羞愧”的美丽容貌、“无限接近曾经的魔法之神”的女性魔法师——有着“星辰歌姬”美誉的蒂薇安·尤迪尼克斯。 在莱文听过的无数传说里,这两位英雄的形象和他的救命恩人一模一样。 虽然过了200年,虽然拯救过世界的十位英雄从不缺敬仰者和模仿者,但救下自己的,可能就是真正的“雪暴”和“星辰歌姬”。 带着这样的奇怪直觉,莱文在附近城镇的神殿里醒来了。 神殿有着无偿救助落难者的职责,但究竟是谁将莱文带到了神殿,又是谁事先治好了他的伤势,神殿里的修女们却不知情,她们找到莱文时,他已经躺在神殿门口了,唯一的线索——莱文看着手中那纹刻着奇怪花纹的徽章,那是他的救命恩人留下的唯一物品。 这是什么呢?莱文从未听过有关这种花纹的传说,就连神殿里的人们也是毫无头绪,只能认为它属于某个只被少数人供奉的神明。 从那天起,莱文的心中留下了一个创伤,也生出了一个目标—— 至亲的惨死,刻骨铭心的恐惧在他心上留下了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今后的人生里,他也许会无数次的被噩梦所惊醒,在火光与鲜血的幻象中瑟瑟发抖;恩人那模糊但伟岸的身影,让他立下了追随其身后的志向,是的,他要成为一个拯救、保护他人的人,他要找到自己的恩人,骄傲地告诉他们自己对得起他们的恩情。 但是,若是此时的莱文拥有媲美十英雄中“深渊之眼”埃文隆·博英那般的五感的话,他就会看见自己的两位恩人正站在远处的钟楼顶上看着他,那位战士低沉却异常年轻的声音,正从面甲里透出—— “没想到只是个孩子,难道这是命运吗……” 第一幕 命运注定的邂逅 莱文克帝国的国都纳尔扎斯,是整个兰尼尔特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繁华大都市。 高耸厚实的城墙无时无刻地为居住在城中的人们提供着可贵的安全感,站在城墙上也一眼望不到边界的建筑群看似有些拥挤,实际上留足了蛛网般四通八达的整洁道路;朴实无华的平民房屋和华贵大气的贵族宅院彼此相邻,豪华程度构成的唯一界限显得并不怎么明朗;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从大陆各处远道而来的商贩和冒险者也好,定居已久的市民和贵族也好,几乎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可以定义为“希望”的光芒——那是只有相信着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人才会具有的光芒。 而在这座繁华大都市的中心(准确的说要偏西一点),由三道能让任何入侵者望而却步的城墙所拱卫着的,是莱文克帝国乃至整个兰尼尔特斯大陆上最富丽堂皇的建筑群——帝国皇宫。它的主人,帝国的最高统治者雷吉欧·芬·达文勒·莱文达尔皇帝,是帝国建国六百年来最能担起“年轻有为”这一赞誉的君王:他足智多谋,以第六皇子的身份率领军队赢得了长达八年的残酷的“王位战争”;他勤政爱民,登基之后实行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以增强国力,改善民生;他用人得当,即便是曾经的敌人的臣子,归顺于他之后也可以凭借才能来获得应有的地位。 而做到了这一切,并且仍旧带领着国家走向繁荣昌盛的他,此时还不到三十岁。 拥有着这样一位帝王,纳尔扎斯,亦或是整个帝国,对未来呈现出如此的自信也是毫不奇怪的。 “感觉比平时候热闹不少啊……”纳尔扎斯最热闹的凯旋大道上,一名少女一边绕有兴致地观察着忙碌的行人,一边小跳着前进,俊秀的容貌以及天使般的浅浅微笑使得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青春的活力。要说这样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的话,应该就是少女腰间那柄隐隐透露着高贵气息的剑了,当然,若是观察者有足够的眼力去看见剑鞘上纹刻着的小小图腾的话,想必立刻就能对这有些违背“常理”的一幕感到释然——那是帝国四侯爵之一,菲尔迪纳家族的族徽;而这位少女,正是菲尔迪纳家家主,马库拉德·佩博·菲尔迪纳侯爵的女儿:艾莉西亚·德·菲尔迪纳。 艾莉西亚·德·菲尔迪纳,至少在帝都,这是一个近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身为贵族家的小姐,整日穿着十分男性化的修身衣服、带着剑像个男孩子一样四处游玩,这样的行为让她饱受不少贵族的诟病;而正直刚强、爱打抱不平的性格和俊秀清朗的外貌却也让她赢得了不少平民的爱戴,成了众多市民心中景仰的对象。 而最重要的是,以女子身份诞生于贵族家庭的艾莉西亚,却拥有着连护卫皇宫的精锐——苍骑士团的骑士们都赞叹不已的剑术天赋和技巧,这使得她本就出众的个人形象又增添了一抹淡淡的传奇色彩。 当然,对艾莉西亚自己来说,这些都是极为正常的事情——父亲统帅着镇守帝都的第二军团、兄长在地位等同于皇帝直属护卫队的苍骑士团担任副团长、外祖父虽早已赋闲在乡下领地里养老,但年轻时也是跟随先皇征战四方的第一军团统帅,出生在这样的军人家族,又经历了“王位战争”的动荡与混乱,艾莉西亚养成这样的性格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作为贵族社会的一份子,当偶尔不得不参加贵族间的聚会时,艾莉西亚还是会换上华丽精致、符合贵族身份的礼裙并在众人面前竭力摆出一副温文尔雅,恬静贤淑的“侯爵家的小姐”该有的样子来,虽然大部分人都知道她是在演戏,但她总能让自己当时的言行举止显得无可挑剔——尽管这样的表演对她而言无疑是一种极为可怕的煎熬。 这也是为什么她现在会在街上闲逛。 今晚家里照例要举行贵族间的小聚会,名义上是促进贵族间的团结,实际上则是皇帝暗中授意作为心腹的马库拉德通过定期的聚会来观察是否有心存反意的贵族,毕竟像马库拉德这样手握帝都驻军指挥权,又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苍骑士团的大贵族,绝对是造反派拉拢的对象。 但聚会就是聚会,场面上的东西肯定少不了,所以,为了躲避那可怕的煎熬,艾莉西亚早早地溜出了家门。 “毕竟不在的人是没法参加宴会的嘛,抱歉啦老爸。”艾莉西亚这么想着,不由得笑出声来。“不过,做些什么好呢?”艾莉西亚已经在街上走了好一会儿了,虽然不觉得累,但要这么闲逛到晚上宴会结束的确有些无聊。 正思索着做点什么来打发掉剩下的时间时,艾莉西亚的注意力被不远处聚在一起的人群吸引了,按照她的经验来看,这样的场景只可能是两种情况——不是很有趣的事,就是很不好的事,而这两种情况,都足以成为现在的她赶过去一探究竟的动力。 穿过不算太拥挤的人群,艾莉西亚终于对发生的事有了一个清晰而直观,同是又有点失望的认识—— 一个街头卖艺的少年,此刻正气势十足地挥舞着手中那柄有些吓人的大剑。 在纳尔扎斯的街上有不少身怀绝技的卖艺人,其中自然也不乏卖武的。但是就艾莉西亚来看,这些卖武人中绝大部分都是华而不实的空架子,一招一式看上去很帅气但完全没有实战意义。虽然艾莉西亚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剑术造诣出众就对卖武人们大加贬斥,但在看过好几个卖武人那花里胡哨得几乎一致的表演后,她不免地有些审美疲劳。 正要转身离开时,艾莉西亚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首先,就一名当街卖艺的卖艺人而言,少年的衣服简朴得有些过分,甚至可以说有些粗劣,更别提坐在他后方、应该是他同伴的人穿得简直像传说中的乞丐(雷吉欧皇帝大力推行名为“福利院”的救助设施,因此纳尔扎斯内完全没有乞丐)一样让人不想靠近;而少年的剑技——这也是最让艾莉西亚奇怪的地方——则与其他卖武人完全不同,每一招都散发着刚猛凌厉的气势,几乎毫无美感可言的同时显得极为实用,仿佛是一位久经沙场的战士不断按照战场的形式进行打磨后才成形的一般。 这种明显是由鲜血与厮杀熔铸而成的剑术,不可能出现在一位普通的卖武人手里,也不可能出现在一个看上去年纪与艾莉西亚差不多的少年手里。 艾莉西亚一下子来了兴致,开始津津有味的观看起少年的表演。但周遭的观众却并非人人都修行过剑术,他们更喜欢的是其他卖武人那样华丽的剑术表演,而不是眼前这质朴无华的实用剑法——“乞丐”身前那只有寥寥几枚铜币银币的破碗就很能说明这个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满头大汗地停止了表演,围观的人们也识相地迅速散去——当然,那个破碗里的装填物仍旧少的可怜就是了。 少年扛着剑走到“乞丐”面前,挠着头尴尬地笑着,显然是觉得一趟下来没挣到钱有些不好意思,而那个“乞丐”——从他露出兜帽的花白胡子可以判断他应该是个老人,而且艾莉西亚敏锐地捕捉到了少年说话是“师父”这个称呼——则是笑着安慰他说这点钱也够他俩的晚饭了,剩下的之后再说。 直到这时,艾莉西亚才看清了少年的相貌,怎么说呢?她觉得对方长得相当……老实。艾莉西亚曾听兄长如此形容过他的一名部下,艾莉西亚觉得那名部下和这位少年很像,都给人一种完全不会撒谎的内心敦厚的感觉。 “这么看来,他们是刚到帝都,想要在这里开始新生活的落难者吗?”艾莉西亚这么想着,她经历过惨烈的“王位战争”,虽然因为父亲的关系而没有吃到太多苦,但她也见过很多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难民,在她的记忆里,那些难民和这两人很像,特别是和少年的师父很像。 “帮帮他们。”一向热心肠的艾莉西亚自然不会对两人的遭遇袖手旁观,她走了上去,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个,很抱歉偷听了你们的谈话,但你们是在为今天的晚饭发愁对?” 这样的问话方式,换做别人可能会觉得伤自尊而不予理睬,但少年却是红着脸看向了她,答道:“是,是的。请问怎么了吗?” 艾莉西亚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一下子也有点不知如何应对,忙解释说:“没什么,我是想说,如果晚饭没着落的话,我可以提供帮助。” “咦?这怎么好……” “嚯!那就谢谢了!小姑娘真是善良啊!” “师父!” 与少年不同,他的师父显得很爽快,想都没想就接受了艾莉西亚的帮助。不过,这样的性格倒是很对艾莉西亚的胃口,她对老人的直率报之一笑:“老爷爷不用客气,对了,我叫……”一瞬间,艾莉西亚犹豫是否该坦白自己的身份,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直觉却告诉她:她和这两人绝不会只产生这点程度的联系,所以,被这有些莫名其妙的直觉牵引着,艾莉西亚报出了自己的姓名:“我叫艾莉西亚·德·菲尔迪纳。你呢?”艾莉西亚先看向了那名少年。 “啊,我,我叫莱文·凡尼夫。这位是我的师父,叫……” “老夫名叫沙瓦·迪耶斯,没想到小姑娘是侯爵家的人啊,这么说我们还真是幸运啊小子!”沙瓦大笑着拍了拍莱文的肩。 “咦?贵族?!”莱文显然被吓到了,看向艾莉西亚的眼神都变得相当不知所措起来。 “没事啦,反正我是不怎么拿自己当贵族的。倒是我才该惊讶,没想到您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沙瓦·迪耶斯。”是的,作为军人世家的孩子同时也是一名剑术修行者,艾莉西亚不可能不知道沙瓦·迪耶斯这个名字——早已隐退失踪、传说中可以匹敌两百年前的英雄“雪暴”艾尔奇亚的前白金级冒险者,人类最强大的剑士之一。 虽然只是口头之词,但从刚才莱文的剑术以及艾莉西亚从沙瓦身上隐约感受到的气息来看,艾莉西亚确信这位老人绝不是普通人,因此她比较倾向于相信沙瓦的话,而且,就算对方真的只是吹牛,对艾莉西亚而言也没有任何损失。 因为彼此的“威名”而迅速熟络起来的三人正准备前往艾莉西亚熟识的那家餐馆时,意外发生了—— 本来空荡整洁的地面上,一个血红色的魔法阵以肉眼难以跟上的速度展开,而它所碰到的一切——人也好物也好,全都瞬间化为灰烬。 “躲开!” 随着沙瓦一声大喊,艾莉西亚三人迅速后跳躲避,三人凭借出色的身手有惊无险的躲过了魔法阵,沙瓦还踢飞了身后的木箱使其将一名没来得及反应的平民撞出了危险范围。 “这是什么?”艾莉西亚看着眼前这半径接近三米的瘆人的魔法阵,莫名的感觉有些心慌。而这时,她身旁的莱文和沙瓦却表现出了出奇的冷静。 “艾莉西亚小姐,请您退后。”莱文的声音十分理智而沉着,他从沙瓦手中接过真正实战用的大剑,一脸严肃地摆出了架势。 仿佛是为了呼应莱文和沙瓦的战斗准备一般,鲜红的魔法阵,发生了诡异的扭动,一团黑色的不明物体缓缓地从魔法阵中滴落下来…… 第二幕 帝都内的战斗 作为一名自幼便接受高等级教育的贵族女孩,艾莉西亚对古代历史的熟悉程度甚至可以让皇家学院里的老师感到惭愧。出于浓厚的兴趣,艾莉西亚几乎阅览了帝都图书馆和皇宫图书馆内的所有历史类书籍,而这其中,就有不少记载了两百年前那场战争的典籍和有关十英雄的传说。 拥有着无可比拟的强大力量,同时又正义善良,勇敢地站在前方抗击邪恶——就像许许多多的孩子那样,艾莉西亚也发自内心的向往着十英雄的伟岸身影。将他们的传说事迹铭刻心中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但即便对历史和传说的熟悉程度早已超越大多数人,艾莉西亚也没法说出眼前的东西究竟为何物—— 将近一栋楼那么高的污泥般的黑色物体不停地无规则扭动着,遍布其上的无数眼睛布满血丝,同样无法计数的触手杂乱无章地挥舞,一阵令人作呕的恶臭,也随着触手掀起的风四散开来。 拼命在因为空气中的恶臭而变得有些粘稠的脑海里搜寻一番后,艾莉西亚再次承认:她不认识这个怪物。但凭那能杀死一切生灵的召唤法阵,艾莉西亚也可以断定这个怪物一定站在生命的对立面——只有由魔神创造的黑暗魔法需要用生命做媒介,至少她了解的事实是这样的。 他们知道吗?这个问题浮上心头,艾莉西亚按住剑柄保持警戒姿态,眼神瞟了一下站在她身前的莱文和沙瓦。虽然也表现出了如临大敌般的紧张,但和自己不同,艾莉西亚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两人的紧张中还散发着一种对这种事情早已见怪不怪的人所特有的从容。 “师父,这个……”莱文咽了咽口水,紧握大剑的双手微微颤抖,但视线仍旧死死盯着怪物。 “嗯,不好对付啊。”沙瓦的声音要从容得多,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敌人了。 “请问,这是……”艾莉西亚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邪恶的遗留,剩下的有空再解释,小姑娘——”沙瓦侧着脸看向艾莉西亚,“我和这小子会在这里拖住这东西,在此期间,你可以在周围找一下它的召唤者吗?要弄出那么大一个,想必施术者就在附近,找到之后直接敲晕或者弄死就行。” “是,知道了。”沙瓦的语气里有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这种力量,艾莉西亚曾在自己的父亲身上看到过。 “两位请小心。”说罢,艾莉西亚转身奔向最近的一条小巷的入口,想要进行这种类型的召唤仪式,施术者肯定会藏在某个较为隐蔽的地方,好在这一带的路线和建筑布局艾莉西亚都很熟悉,找起来不会太困难。“对了,要叫增援吗?”临行前,艾莉西亚想起来自己身上带着侯爵以上的贵族及皇室特有的发信烟花,只要发射出去,帝都驻军会以最快速度敢来支援。 “不必了,他们来也只是送死而已。”沙瓦似乎很清楚艾莉西亚口中的“增援”是指什么。说话间,他猛地将剑一挥,一声巨响过后,一截断了的触手掉在他脚边,很快化作一摊黑色液体。 什么都没看到!艾莉西亚惊讶于怪物的速度,也惊讶于沙瓦的实力,看来,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货真价实的沙瓦·迪耶斯了。 “还真是心急啊。小子,要上了!” “是!” 不顾还在惊讶的艾莉西亚,两人气势十足地朝怪物冲了过去,转眼间便以艾莉西亚难以看清的动作挥剑与无数只触手展开缠斗。 我也得赶快了。艾莉西亚回过神了,奔向小巷。她不了解那个怪物,但她知道莱文和沙瓦都是人,不可能长时间维持那样高强度的战斗,特别是莱文,他光是应对触手的攻击就有些力不从心,更别说向怪物本体前进了,所以,自己越早打倒施术者,两人就能越早脱离战斗。 冲进小巷后,艾莉西亚就拔出剑来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平时偶尔教训小混混的时候她不会用剑,最多也只是在和剑术老师对练时会挥一下练习剑,但即便如此,艾莉西亚也有信心战胜一个只能躲在暗处的魔法师。 在艾莉西亚四处搜寻施术者时,街上的莱文两人,或者说莱文一人,陷入了苦战。 “果然,很不好对付啊……”莱文一边喘着气,一边尽力集中精神应对着快速袭来的数只触手。他和师父已经和这些邪恶的遗留物交战过很多次了,但这一次的怪物显然比之前的更强,就连沙瓦那样的强者,也难以顶着怪物的攻击接近它。 怎么办?艾莉西亚小姐已经出发去寻找施术者了,但在成功之前,自己和师父必须在这里阻挡住怪物,否则,这一带的居民都难逃悲惨的命运—— 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 莱文想起上次他和师父没来得及救下的一个村子,那可怕的景象让幼年便见识了何为人间地狱的他也不由得感到恐惧。 “战场上分神是要送命的小子!”察觉到徒弟的动摇,沙瓦大喝一声拉回了莱文的注意力。他的剑招任然稳健沉着,但豆大的汗珠也开始慢慢顺着斑白的两鬓滑落。“该死的……”沙瓦也感觉到一丝不妙,对于这种怪物,召唤仪式消耗的牺牲者直接决定了其本身的实力,沙瓦两人虽然也是一路追踪着这次的施术者来到帝都,但对方应该没有得到那么多牺牲品才对。 “唔!”在沙瓦思考的间隙,莱文被一只突破他防御的触手击飞了。 “小子!” “我没事!”莱文顺势滚了两圈后,立刻站起身来继续与追击上来的触手战斗,但显然有些招架不住。 “可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沙瓦很想去帮帮自己的徒弟,但他自己也只是勉强能和进攻者——其实应该是进攻者的一部分——平分秋色而已。 招架间,沙瓦瞟了一眼前方的黑色怪物,发现对方似乎前进了些许。 不,不对,不是前进了。在这样的战斗里分神很危险,但沙瓦还是注意到了这个异常,通过周围的景象,沙瓦知道怪物没有前进,而是—— “变大了!” 正如沙瓦推断的那样,黑色的怪物在操控触手与他们交战的同时,正一点点的变大,现在,它那扭动着的庞大身躯,恐怕连远在皇宫城墙上的苍骑士团成员也能看到了?沙瓦没空去听是否有驻军或者苍骑士赶来支援的动静,而且就如他所说的一样,他们即便赶来也只能是送死,就算是苍骑士那样的精锐也一样。 没办法了。沙瓦下定决心,喊道:“小子,用那招!”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快!” “知道了!”莱文应声,全力后跳拉开与触手的距离,而沙瓦则是用剑技震退了身前的触手后,快速来到莱文身前,替他抗住攻击。 从触手的纠缠中短暂解脱的莱文尽力平复着呼吸,并将剑高高举过头顶,与此同时,那柄漆黑的大剑上,一道特殊的符文开始散发出奇异的光芒。 符文武器,铭刻着众神之力的利器。在被收养的第一天,沙瓦就告诉过莱文:这柄剑,是为他准备的。 随着剑身上的符文越来越亮,莱文感受到了一种仿佛灵魂出窍般的恍惚感,他感觉手中的剑与自己融为了一体,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缠绕到剑身上,在他耳边,一阵悠远而庄重的歌声若隐若现。 察觉到身后的莱文准备好了,沙瓦迅速跳开,下一刻,莱文也极为默契的挥下了手中的大剑。 即便是正坐在皇宫政务室窗边的皇帝,想必也能察觉到这道耀眼的光芒。 强光散去,黑色的怪物像一块烂掉的蛋糕一样,仅剩的一般也残缺不堪,但随着那诡异的扭动,残缺的躯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让人恶心的恶臭也变得更加浓烈了。 “准备好,又要来了!” “是!” 莱文的斩击挥下时,艾莉西亚也察觉到了异常,但这异常并非那道强光,而是一声因竭力忍耐十分微弱的惨叫。在现在的状态下,这诡异的惨叫吸引了艾莉西亚全部的注意——召唤物本体遭受猛烈攻击时,召唤者也会感受到痛苦,这条被艾莉西亚记在心中的常识,让她迅速锁定了惨叫的来源——那是一栋稍显破旧、看上去像是用来临时储存货物用的小屋。 来到小屋前,艾莉西亚并没有着急开门,她将剑尖轻轻地点在那扇有些陈旧的木门上,如她所料的一般,剑柄末端镶嵌的那颗红宝石发出了淡淡的光芒——那是由帝国魔法院精炼出的魔法石,可以检测并破坏几乎所有的陷阱魔法;而这柄剑本身,虽然不是符文武器,但也是利用了特殊金属打造的,锋利得犹如附加了魔法的武器。 “魔法破坏。”艾莉西亚轻声念道,手中的剑刃也发出淡淡的紫光。对于不擅长魔法的艾莉西亚而言,发动剑上的魔法会造成精神力的消耗,但比起仍在战斗的莱文师徒以及帝都内的市民,这脑袋里传来的刺痛就很微不足道了。 调整好呼吸之后,艾莉西亚猛的劈开了木门,并顶着木门和附着其上的魔法一同碎裂所产生的烟雾向屋内突进,她不确定门后是否还有第二重陷阱,但在这种情况下,趁着对方因为遭到奇袭而短暂惊愕的空当扩大优势是她这个剑士在面对魔法师时的最佳选择。 进入屋内,布满了地面和墙壁的诡异法阵及符文在一瞬间艾莉西亚感到震惊,最重要的是——这些法阵和符文似乎都是一体的!法阵的主人坐在屋内的正中间位置,惨白而瘦削的脸上,深陷进眼窝的双眼充满了不知所措的惊讶,很显然,他没料到会有人那么快找到他。 从自己的位置突进到对方身前不过三四米,这个距离下对方是来不及咏唱魔法的。 赢了! 就在艾莉西亚这么认为时,一阵刺痛传至眉心,她本能地将身形向下一压,下一秒,一阵灼人的热浪便从她头上飞过。 火球?! 艾莉西亚看向自己的对手,却对方脸上的惊讶转变成了绝望和恐惧的混合体——看来刚才那是最后一招了。 冲到魔法师身前,艾莉西亚本想一剑斩断他的双手,但在时间可以忽略不计地短暂犹豫后,她选择了一脚踢在对方的脑袋上,将他送到墙角去昏迷。 失去主人的法阵迅速暗淡下来,以防万一,艾莉西亚拿出随身携带的魔法粉末,撒在刚才魔法师坐的位置——法阵的阵眼——上,让这个法阵永远失去了效果。 “这下,该结束了。”艾莉西亚松了口气,开始寻找能够将魔法师捆起来的东西。 在艾莉西亚踢飞魔法师的同时,莱文又一次被触手打飞了,随着肺部一阵刺痛,一口鲜血流出了口腔。 “小鬼,没事?!”沙瓦虽然很担心莱文的安全,但他现在也是力不从心了。要能再年轻个二十岁就好了。一阵不甘涌上沙瓦心头,年龄再一次成为了他的弱点。 “我没事!”强忍着遍布身体的疼痛,莱文挣扎着起身,当初村子被毁,他离开神殿后无处可去时,是沙瓦收养了他,照顾他长大的同时,几乎是手把脚的教他剑术,将他培养成自己的继承人,所以现在,他不但不允许自己拖了师父的后腿,他还要证明:他对得起“沙瓦·迪耶斯的徒弟”这一名号! 下定决心的莱文再度向怪物冲去,但这时,怪物却突然停止了活动。 “怎么了?”突然从猛烈攻击里解脱的两人大口喘着气,他们希望这突如其来的静止意味着好事,但若如此便掉以轻心的话,他们可能活不到今天。 不知过了多久,怪物静止的身体突然发出了玻璃碎裂的声音,无数裂痕出现在它扭曲的身体上,不一会儿,地面上就只剩一堆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恶心的黑色渣滓了。 “看来小姑娘成功了。”沙瓦松了口气,表情放松下来。 “呼,呼……”莱文则是直接瘫坐在地,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实在是撑不住了。 “辛苦了,小子。”沙瓦笑着拍了拍莱文的肩,转身看向另一个方向—— 那是拖着魔法师走来的艾莉西亚,以及终于赶来的驻军和苍骑士团。 第三幕 故人重逢 “好,好气派……”莱文看了看周围的富丽堂皇,又看了看自己这相比之下过分朴素的衣着打扮,不由得更紧张了。 他,一个平民出身,跟着师父四处流浪的少年,现在正坐在莱文克帝国的政治心脏——皇宫里。 虽然只是一间普普通通(艾莉西亚的说法)的接待室,但内部装饰所显露出的华贵典雅已经让莱文有些喘不上气了。跟着师父四处奔波这么多年,他也见过好几个贵族的仪仗,甚至还进过一个贵族(子爵来着?)的会客室,但他觉得,比起那些珠光宝气金光闪闪的装饰,这里这种典雅但绝不俗气的风格反倒更能体现出主人的格调和品味。 于是,他本已无以复加的紧张又添了一层。 三天前在凯旋大道上的战斗,对他而言其实只是跟随师父之初便一直伴随他的日常罢了。但这一次,这个日常却带来了“皇帝亲自接见”这样一个让他措手不及的结果。 怎么会这样?难道说是因为在帝都里爆发那样的战斗,还打坏了东西吗?莱文仔细想想,那天在战斗时好像真的给地面和周遭房屋造成了损伤。还是说,有无辜的人被卷进来失去了生命,所以要把我们当成罪魁祸首抓起来问罪?莱文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有些瑟瑟发抖。他看了一下身边的沙瓦,对方今天特意换了身衣服——这反而加重了莱文的紧张——让他看上去从“流浪的乞丐”变成了“随处可见的农家老大爷”,不过脸上的表情依然是那样的云淡风轻。 “师父好淡定啊,难道是习惯了吗?”莱文想起以前少有的几次与贵族的接触,沙瓦都表现的不卑不亢,甚至是有些戏谑。而且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但师父从来没和自己说过他的前半生是什么样子,除了“曾经是个很厉害的冒险者”之外,莱文对养育自己这么多年的师父其实一无所知。 但是,仅仅只是和贵族相处过多次,就能在面见皇帝时也毫不紧张吗?莱文对此感到很疑惑,但专心于心中的疑惑之后,他的紧张感反而轻了不少。 “莱文,沙瓦先生,你们怎么样?”莱文正思索间,艾莉西亚推门走了进来。 “啊,艾莉西亚小姐!”莱文条件反射似的站了起来。 “不用站起来的,而且我们不是说好了嘛,叫我艾莉西亚就好。”好可爱的反应——莱文的反应不禁让艾莉西亚心中涌现了这样的想法。作为三天前那场战斗的功臣之一,她今天也得到了皇帝的接见,并为此换上极其不喜欢的礼裙。 “不要那么紧张嘛,陛下只是想当面表达对你们的谢意而已。” “谢……意。”莱文有些纳闷,倒不是因为以前没有因为打败邪恶遗留而被感谢过,但这种小事,居然会让一国之君亲自接见自己这个流浪剑士?!那皇帝每天要感谢多少人啊…… “嗯。对了,沙瓦先生……”艾莉西亚看向沙瓦,表情有些疑惑地说道:“陛下说派了一位您的熟人来欢迎您。” “是吗?陛下还真是费心了。”沙瓦的笑容里没有半分意外,这反倒加重了艾莉西亚的疑惑——即将到来的使者艾莉西亚已经见过了,正因如此,她才无法将沙瓦与那个人联系起来。 “咦?师父在皇宫里还有熟人?!”很显然,莱文也不知情。 “嘿嘿,小子,你师父我当年也是个威名赫赫的冒险者,这点人脉不值得你惊讶。”沙瓦笑了起来,不知道是自豪,还是单纯地拿莱文的疑惑来找乐子。 “多年不见,剑豪阁下还是老样子啊。”随着侍者恭敬地将门开启,极为悦耳的嗓音也飘了进来。“不过,如今你在皇宫的人脉似乎也仅限我和陛下而已?” “安托尼拉侯爵阁下。”艾莉西亚赶忙退到莱文两人身边恭敬地向来人行礼,莱文见状,也按着之前艾莉西亚教他的方式僵硬地行了一礼。唯独沙瓦,依然面带笑容地看着这位尊贵的使者。 安托尼拉·奎克·茵克威尼尔,莱文克帝国四侯爵之一,帝国魔法院院长,是一个在周边国家都极负盛名的奇女子。 在莱文克帝国存在着三大学院体系——教会学院、帝国骑士院以及帝国魔法院。 教会学院由教会创立运营,任何人都可以入学。学员既可以在掌握了基本的文化知识后离开自谋生路,也可以通过优异的成绩留下进修最终成为一名神职人员。介于教会学院属于教会财产,所以帝国仅仅是偶尔从旁协助处理一些普通事务并在国境内提供保护,不会过多干涉。 而骑士院和魔法院不同,它们是帝国直属机构,肩负着为帝国培养高级人才、开发新型技术的重大责任。是莱文克帝国国防力量和魔法技术建设的核心,两所学院的院长也因此在帝国政治舞台上有着极高的话语权,若非皇帝心腹且极具才能,否则绝无染指的可能。 这也是安托尼拉会被奉为传奇的最大原因。 虽然皇帝本人很不喜欢重男轻女的思想(他曾数次对艾莉西亚说要不是这种愚昧观念的存在,不但艾莉西亚早就成为了骑士院里备受瞩目的优秀生,还有更多的女孩子可以自由的展现才能,而不是只能把成为冒险者当做唯一的道路——更别说这条路也没那么好走了),但数百年来的重男轻女的落后思想早已根生地固的存在在帝国的各个角落,全国从上到下几乎所有人都把“女性不该做男性的工作”当成了理所应当的真理,而这直接导致了骑士院和魔法院里几乎只有男性学员,女性则是连入院的资格都可以说是接近没有,而即便是一向雷厉风行的皇帝,也不可能冒着万众声讨甚至是民怨沸腾的后果去大刀阔斧地推行改革,他知道:之前那些同样激进的改革虽然成功,但那是因为对人民有着直观的利益而获得了人民的支持,而这次,民众大概率会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毕竟—— 偏见很难改变,特别是当这个偏见已经变成了“传统”的时候。 所以,安托尼拉能成为帝国四侯爵之一兼任魔法院院长,最开始完全是皇帝力排众议极力促成的结果。 当然,上任之后安托尼拉展现出了不负皇帝期望的非凡才能,短短八年便让魔法院成为了闻名诸国的高阶魔法师培养及新型魔法技术研发机构,目前服役于帝国各大军团的魔法师部队以及在帝国的一次次改革之中发挥巨大作用的魔法技术,几乎全都是魔法院的成果。在魔法师十分稀缺的兰尼尔特斯大陆,魔法院的存在使得帝国拥有了周边国家难以匹敌的庞大数量的魔法师。 同时,也正是因为安托尼拉的成就以及她将艾莉西亚收作自己“关门弟子”的举动(事实上艾莉西亚虽然先天拥有优于常人的魔法道具适应性,却几乎没有学习魔法),各种行为都超出了“常理”的艾莉西亚才能避免绝大部分指摘,并成为皇帝着意培养的下一位骑士界的“安托尼拉”。 这样一位奇人,和沙瓦是熟人?! “陛下已经在等了,请随我来。”与沙瓦寒暄了几句之后,安托尼拉面带微笑的看向目瞪口呆的艾莉西亚和莱文,朝着门稍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见到皇帝之前,莱文其实对皇帝的形象有过许多设想——毕竟是帝国百年来最有作为的君主,莱文在想象中很自然地把他和故事里的那些圣主明君们高大威严的形象联系到了一起。 所以他此刻才会感到意外——眼前的男子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当然,长得帅于常人这点除外。 “看来,这位莱文小兄弟就是你的那位弟子了?和你完全不像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旁人在场,雷吉欧的态度完全不像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君王,到像是莱文曾经见过几次的那种富家少爷,只不过身上那种轻浮的气息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虚假感。而且—— 这种老熟人一样的说话方式是怎么回事啊?! 莱文看向沙瓦的眼神瞬间就不正常了,余光一瞟,发现艾莉西亚也是一样的表情。 “这小子有资质,我看着挺合适的就收了。倒是陛下这些年操劳国事,看上去消瘦了不少啊,目前国家还得靠着您,可千万注意身体。”沙瓦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豪迈样,但语气里多了份发自内心的尊敬。 “哼,你平时候写来的信里可不是这个语气啊,离开了这么多年,身手没退步?” “退步的话,现在可就见不到陛下了。” “那个,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艾莉西亚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问出了一直盘旋在她和莱文心头的疑问:“请问,陛下和沙瓦先生早就认识吗?还有安托尼拉侯爵阁下也是,感觉三位像是老朋友一样呢。” 面对艾莉西亚的问题,雷吉欧三人彼此对视一笑,随后,在雷吉欧的示意下,安托尼拉说出了答案:“当初在‘王位战争’时期,剑……沙瓦阁下曾是陛下身边的亲卫,除了最后两年外,可以说是与陛下一起经历了整场战争。” “我不就是为了辅佐陛下才离开了冒险者工会嘛。” “但是,为什么要除掉最后两年呢?”自己被师父收养恰巧是在战争结束那年,也就是说,师父在那时就已经处于四处旅行的状态了——莱文心里如是想。 “这就是今天叫你们来的原因了,艾莉西亚?”雷吉欧看向呆立一旁的艾莉西亚,微微低下了头,“先向你道歉,估计今后要把你牵扯进来了。” “诶?!陛,陛下您不必道歉的,尽管吩咐就好!”这下艾莉西亚被吓得不轻,但同时她也注意到:雷吉欧的表情里,并没有平时故意逗她玩时的戏谑。 “安托尼拉。” “是。”安托尼拉点头,随后挥手在会客室中央启动了一个魔法——那是示像魔法,一种可以按照使用者意愿显示出相应画面的、十分方便的魔法。在确认魔法运行顺利后,她开始了解说—— “十年前,陛下的军队驻扎到了敌人势力范围内的一片古代遗迹附近,当时为了第二天对敌人的突袭,全军直到深夜都还保持着高度戒备,也是在那时……” —— “到底怎么回事?!”放倒了眼前的不明生物后,沙瓦擦掉脸上的血,看着四周的混乱:通天的火光、刺耳的呼喊、飞散的鲜血以及不间断的兵器碰撞声。 难道是敌袭?沙瓦面向又一只冲过来的黑色人形生物,招架两招后抓住破绽斩杀了对方。不对,费奥尔伯爵手下没有能实施这个层次的召唤魔法的魔法师。沙瓦大致估算了一下袭击军营的敌人数量,至少有六百人,而且还是在完全没有惊动外围守军的情况下直接来到了王帐附近,也就是说—— 施术者就在附近! “剑豪阁下,王子殿下有令!”一名骑士冲到沙瓦身边,他身后还跟着数十位装备极其精良的骑士——苍骑士。“现已查明敌人来源为白天于营地附近发现的遗迹,请您率领苍骑士团前往镇压并尝试俘获敌方首领,此处交由其他人负责!” “那位大人,又跑到危险的地方去了啊……”沙瓦看向不远处的一处小土坡,雷吉欧正被几位苍骑士和一群正规军围着固守在那里,通过旗手和魔法师向周遭驻扎的己方军队下令,虽然是一个视野良好的位置,但同样的很容易遭到围攻。“真是个容易被当成靶子的地方。”沙瓦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相信雷吉欧的一切判断,所以,他现在只要听命就行了。 “那么小子们,跟紧了!” 营地里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将近黎明,等到敌对的怪物突然消失殆尽时,几乎未尝败绩的雷吉欧军,显得无比狼狈。 之后,当雷吉欧组织起搜索队前往遗迹搜救沙瓦时,发现后者伤痕累累地倒在遗迹的入口,在没有握剑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与他一同进入遗迹的那些苍骑士的制式项链:那是用来证明他们身份的物品。 —— “邪恶的遗留。”沙瓦叹了口气,表情变得有些伤感,“要是早知道下面是那种东西,我是不会带着那群小子下去的。” “邪恶的遗留……就是我们对付的那些东西吗?”莱文问道,从第一次跟师父并肩对抗那些怪物起,师父就是这么称呼它们的。 “对,在那次袭击后,我们又收到很多情报,说是各地都有类似的事件发生,怪物出现的地点也都是两百年前魔神克威恩留下的相关建筑,同时,各地的魔神教余孽也开始频繁活动。” “于是,为了查清真相,陛下让我离开军队四处搜集线索。而我发现,不仅仅是遗迹和教徒,很多和当初魔神有关的事务都开始慢慢复苏,小子——”沙瓦看向莱文,“还记得在边境那次遇上的那棵怪树吗?” “嗯,就像某种猎食者一样,攻击性很强,而且很难缠。” “那是伊苏鲁树,本来只有在由魔神之力催生的寂静雾霾里才会出现,但……” “那里只是一片普通的森林。” “对,除了那个,还有很多原本只有魔神在世时才有可能出现的事物也渐渐被人发现了迹象,对此,陛下和安托尼拉应该收到了不少消息?” “嗯,除了你定期发回的消息外,‘温迪尼’也从各地传来消息,魔神复苏的迹象正变得越来越明显,恐怕短期内会有大的变故发生。” “温迪尼”是帝国的秘密情报组织,以十英雄之一的“万象迷踪”温迪尼·希罗斯的名字命名的他们有着连帝国内部人员都谈之色变的可怕实力。 连他们都出动了……艾莉西亚感觉自己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所以。”雷吉欧发话了,“我打算让你们去查查那到底是怎样的变故,而根据魔法院对国内魔力流向的观测,预测地点嘛……”他看向艾莉西亚,面露难以捉摸的微笑,说道:“是你外祖父的领地内哦,小艾莉。” “咦?!” “所以,我希望你也一同前去,苍骑士团、当地驻军和‘温迪尼’都会协助你们,你父亲那边我也会说服,怎么样?” 感觉,是很重的责任呢……艾莉西亚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但是—— “我去!”这不是出去见识的好机会嘛! “呵,就知道你会那么说,那么去准备。莱文,沙瓦,你们去武器库换身行头。” “是!” 所有人都走后,雷吉欧独自坐在会客室里,缕缕熏香遮住了他的表情。 “这样就可以了?”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即便是安托尼拉这样的心腹也会吃惊的疲惫。 “嗯,足够了。”房间的一角,一个人影回答了他。 那是个身着银白色铠甲的身影。 第四幕 边境的骑士是公主 “不要害怕!冲上去一口气消灭它!”气势十足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让每一个听见的人心中都涌出了一股高昂的勇气,受此影响,骑士们重整旗鼓,拿着武器呐喊着冲向面前的牛状魔兽。 娜塔莉娅的视线紧紧地锁在牛状魔兽——欧巴恩身上,透过面甲,欧巴恩身上那一道道流血的伤口在她眼里都变成了一个个将其斩杀的机会。她攥紧手中的战矛,一边策马周旋在欧巴恩附近,一边指挥着手下的骑士们发动进攻。 有着精钢箭头的箭矢不断冲击着欧巴恩厚实的皮毛,骑士们手中的利刃也紧抓着欧巴恩动作的空档给予其伤害,神官和魔法师们虽然都忙于治疗伤员,但还是不时地会有魔法打在欧巴恩身上,纵然它身躯庞大且力大无比,在这样的围攻下,也渐渐的陷于下风。 “哞!”或许是终于受不了持续的攻击和不断增加的伤痛了,欧巴恩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朝着包围较为薄弱的地方猛冲过去,想要逃离这片死亡大网,然而它想不到的是,这正是娜塔莉娅设下的陷阱—— 巨大的犄角即将穿透前方的骑士之际,对方突然闪开,出现在欧巴恩前方的,变成了一个身穿金色铠甲的身影,那人手中所持的、枪刃上镶嵌有魔法宝石的战矛此刻正在阳光下散发着比那身铠甲更为耀眼且神圣的光芒。 “来!”秉承着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娜塔莉娅摆好架势,等待着最佳时机的来临。 终于,枪尖即将与犄角交错的一刹那,欧巴恩因为伤势而趔趄了一下,娜塔莉娅抓住机会解放了宝石中的魔法之力,用尽全力将欧巴恩硕大的脑袋砸到地面,喷出的鲜血瞬间便被魔法的高温蒸发,一层雾汽遮住了娜塔莉娅和欧巴恩的尸体。 “公主殿下!”一旁的骑士急忙赶来确认娜塔莉娅的安危。 “我没事。”娜塔莉娅从烟雾中走出,用力甩去枪刃上粘着的血肉,随后便摘下头盔,碧绿的眼眸扫过站在她面前的每一位骑士,这些勇敢的战士虽然大都已经受伤,但看向娜塔莉娅的眼神里仍旧充满了喜悦。而娜塔莉娅,则对他们的勇敢报以爽朗的一笑——“我们赢了!” 与莱文克帝国相邻的费瑟尼姆王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大国,早在众神尚未完全离开世间的神话纪元末期,费瑟尼姆的第一位国王,伟大的“奠基者”、费瑟尼姆王室的祖先诺瓦便已经在如今的王城瑟拉所在之处构筑了自己的城堡,这些古老的石头至今仍留存在费瑟尼姆的大圣堂中,与众神一同接受供奉。 在漫长的历史中,费瑟尼姆王国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劫难,即便是两百年前魔神统治整个大陆的那段可怕岁月,这个古老的国度都顽强地坚持了下来,并在讨伐魔神的战争中勇敢地站在了第一线。就连举世闻名的十英雄,也有三位来自费瑟尼姆。 然而,自魔神战争结束,和平再次回归后,费瑟尼姆却在来之不易的和平岁月中逐渐变得腐朽,曾经一心为人民着想的贵族们,也变得醉心于权术,整日忙着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经过了两百年的不思进取之后,如今的王国,早已只剩下表面的空洞繁华。 而身为当今国王膝下第三公主的娜塔莉娅?尤娜尔?菲利?费瑟西斯,正是出生并成长在贵族们权利斗争愈发激烈的年岁。 与其他的贵族女孩不同,娜塔莉娅自幼便醉心于枪术、剑术、马术这些在所有人眼中都应该属于男孩的活动,对于那些所谓的“女孩子该学的事”,她虽然不是嗤之以鼻,但也十分讨厌。 好在娜塔莉娅取得的成绩完全能够让所有对她指指点点的人闭嘴——年方十七的她,不仅有着优秀的骑术与剑术,在枪术上的造诣更是能让王国最优秀的骑士甘拜下风。每次战斗时,她手中的魔枪“邪龙之眼”都好似身体的延长一般,随心所欲的为每一个敌人带去失败甚至死亡。 这样的娜塔莉娅,在十五岁那年被自己的父亲派往了边境,继承她早逝的叔父的领土。 “公主殿下,算上刚才那只,上次袭击了附近村庄的魔兽就全部消灭了。”返回驻地的路上,副官策马来到娜塔莉娅身边,汇报着本次的战果和损失。他看向娜塔莉娅的眼神里只有尊敬与爱戴,完全没有一丝情欲的色彩,这不仅是因为娜塔莉娅用头盔的面甲遮住了自己的美貌,更是因为在副官,或者说这块边境领土的所有人心中,强大、正义、充满智慧而处处为人民和部下着想的娜塔莉娅就像是被神派来的天使一般,是只可以尊敬和爱戴的存在。 “是吗?辛苦了,回去之后就让大家好好休息几天。牺牲的人厚葬,照顾好他们的家人;受伤的人先留下养伤,你带着剩下的人和我一起返回潘托。”说这话时,娜塔莉娅看了看副官额头上的绷带,心想是不是让他也留下养伤会比较好。 “是,属下这就去传达您的命令。”副官恭敬地行礼后,调转马头回到队伍之中,下达娜塔莉娅的指令。 娜塔莉娅回头,无言地看着身后一百余人的队伍,部下们身上的伤让她感到一阵心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娜塔莉娅心想,当初父王力排众议让自己来守护这片领地,就是因为相信她有足够的实力,可现在…… 现在由娜塔莉娅统治的、要塞城市潘托及其周围土地,处于费瑟西斯王国的边境,这里不仅是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更是与一座巨大的金矿毗邻,因此,作为军事要塞兴建潘托,同时也是一个繁华的商业中心。 地处要冲、紧邻金矿,在贵族势力日益猖獗的当下,这样的地区必须由王室牢牢把控,因此,身手不凡、才干过人,同时手握号称“王国最强战力”的“黄金之鹰”骑士团的娜塔莉娅便在上一任领主去世后接管了这里。 一开始,在娜塔莉娅的努力下,潘托及其周遭地区都欣欣向荣,一片和平,但最近,领地内魔兽的活动却突然变得极为活跃,就连一些生活于人迹罕至的深山的魔兽,都开始频频出现并袭击人类,在潘托本地的冒险者协会也开始分身乏术之后,娜塔莉娅也只能带着“黄金之鹰”四处讨伐这些魔兽,其后果,便是本来两千余人的骑士团,现在仅剩一千人左右。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娜塔莉娅思索着,自魔神被消灭后,本来肆虐各处的魔兽不是被消灭,就是分散到各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即便是贪婪无比且繁殖能力极强的哥布林,最后一次大规模袭击城镇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该不会……”娜塔莉娅想起小时候听保姆讲到过的传说:当巨大的邪恶降临时,潜藏的黑暗便会蠢蠢欲动。“巨大的黑暗……难道说是魔神,可魔神不是被十英雄消灭了吗?”娜塔莉娅思考着这看似最不可能的事,不知不觉间就到达了骑士团的临时驻地。 “公主殿下,有国王陛下的使者送来了这封信。” 才刚下马,娜塔莉娅手里就多了一封被一名骑士递来的信,信封上王室的纹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辛苦了,去忙。”娜塔莉娅拆开信封,开始仔细阅读信上那工整的字体。这是父王的亲笔信。介于父亲平时都有专门的御用文人负责起草政令和书写信件,所有娜塔莉娅对于收到父亲亲手写的信感到有些惊讶,而信上的内容,则更是把她的惊讶提到了顶点—— “要我隐藏身份前往莱文克帝国?!为什么?!”帐篷里,娜塔莉娅把信拍在桌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潘托现在日益凸显的危机父亲不可能不知道,那又为何要在这种时候让自己这个领主离开?就算“黄金之鹰”联合当地的冒险者、驻军能够勉强维持局面,但要是碰到上次那种怪物——娜塔莉娅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怪物叫什么——怎么办?对于那种只能靠“邪龙之眼”这个级别的魔法武器才能对抗的敌人,没了娜塔莉娅的骑士团也只能白白搭上性命。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了卫兵的声音:“公主殿下,有国王的使者到了。” “让他进来。”正好问个清楚。娜塔莉娅尝试着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来者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娜塔莉娅记得他,他是宫廷首席魔法师,父亲的心腹,常年隐居在王城周围的山里,现在怎么来了? “好久不见,公主殿下,看您那么健康我也就放心了。”老人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鲁恩爷爷,您怎么来了?”娜塔莉娅把鲁恩扶到椅子上坐下,并吩咐卫兵去准备些热水来——这是驻地里除了酒以外唯一的饮品。 “陛下本想派个使者前来,但我拒绝了,这件事,我必须亲自对公主殿下说。”鲁恩说完咳嗽了两声,让娜塔莉娅一阵揪心:到底什么大事才会让这个老人拖着垂垂老矣的身体赶路来见她? “您还是先休息,有事等明天再说。”娜塔莉娅不忍看见这个为王国鞠躬尽瘁一生的老人被疲劳与病痛折磨,想劝他去休息。 “不行,来不及了。”鲁恩又咳嗽了几声,一边努力恢复着正常的呼吸,一边有些艰难地说:“殿下应该还记得那个传说?就是当巨大的黑暗降临……” “当巨大的黑暗降临时,潜藏的邪恶便会蠢蠢欲动。”娜塔莉娅替鲁恩说完了这句话。 “没错,但还有后一句:回应命运女神的呼唤,注定的勇者再度崛起。” “注定的……勇者?”娜塔莉娅也记得这一句,但并没有思考过。 “是的,受伟大的命运女神召唤,终将再一次击败邪恶的勇者。”鲁恩似乎总算平复了呼吸,声音变得沉稳起来。“我隐居的这些年一直都关注着大陆各处的魔力流向,就在八年前,也就是莱文克帝国结束内战的那一年,黑暗力量突然增加,并且接下来的几年一直不断的膨胀着,我本想尽力阻止,但现在看来,传说恐怕要实现了。” “巨大的黑暗要降临了?难道是魔神?!” “暂时还不清楚,但黑暗力量与日俱增却是事实,这一点殿下应该也感觉到了?” “嗯。”娜塔莉娅想起越来越频繁的魔兽活动,以及难以对付的不知名怪物。 “既然巨大的黑暗要降临,那么勇者也应该已经出现了。” “勇者在莱文克帝国?”娜塔莉娅想起父亲的信,难道父亲想让她去找勇者? “我在贤者之石里感觉到了莱文克帝国境内有一股很特殊的光明力量,但还很微弱;而且在莱文克帝国的间谍也回报说,帝国境内开始发生和这里相同的现象,而有一组人正四处猎杀这些魔兽和污秽造物。” “您怀疑那是勇者?” “是的,所以希望您能去莱文克帝国一探究竟,虽然两国休战多年,但您还是隐秘行动比较好。” “可潘托……”娜塔莉娅想起那些信任着她的人民,犹豫了。 “潘托就交给我和尤基恩将军,他已经带着军队赶来了,我这把老骨头正好也还能活动几年。”鲁恩看着娜塔莉娅,眼神坚定而深邃,“孩子,”这次,他没叫她公主殿下,“你是王国境内唯一可以承担这个使命的人,不仅是因为你的力量,更是因为命运女神的决定。” “命运女神,希望我去寻找勇者?” “命运女神希望你能拯救你的人民。”鲁恩握住娜塔莉娅的手,瘦骨嶙峋的手,却传来了充满着坚定的期望与信念的力量。 “我知道了。”娜塔莉娅低下头,做出了决定。鲁恩和尤基恩都是强者,也都是父王坚定的支持者,能保护好潘托地区的人民,而且,如果自己真的能做到,那她自然义无反顾地要拯救自己的人民。 “孩子,苦了你了。”鲁恩的声音中除了不舍,似乎还有一丝不忍。 当晚,娜塔莉娅和鲁恩率领着没受重伤的骑士们返回了潘托,在向副官交代好一切事宜之后,便开始打点行装准备出发。除了副官以外,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仅仅只是说国王召自己回王城一段日子。因为她知道,如果骑士们得知她要前往曾经的敌国,冒着各种各样的危险去寻找一个可能并不存在的人,那么即使被定为叛国,他们也一定会义无反顾地追随她,用生命去保护她。 “再见了,大家。我一定会回来的。”第二天,离开了送行的骑士们的视线之后,娜塔莉娅在调转马头之前,最后看了一眼潘托那雄伟的城墙,下一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潘托的行政官办公室内,鲁恩透过贤者之石,看着娜塔莉娅远去的身影,心中的不忍变得无比强烈。 “真的要这样吗?” “这是唯一的办法。”房间一角的阴影中,一个一袭黑色法袍的男子低声说道,他的声音就像来自无尽的黑暗之中那样深不可测。 第五幕 遇敌 “怎么会这样”看着眼前的又一片焦黑废墟,艾莉西亚的心情跌落到冰点。 自从进入外祖父的领地后,她们一行已经遇到近十座被毁得不成样子的村庄了。 在帝国,即便领主再怎么昏庸无能(这样的领主早已在雷吉欧统治的这些年里被挨个处理了),领地里出现了因为魔物或者其他原因被毁灭的村子时,领主都会象征性地派来几名“协助救灾”的士兵以及一名负责传达领主的“哀痛”和免除幸存者三年赋税的“仁慈”决定的文官;而当领地内出现过多的村庄被毁事件时,领主为了面子,往往会召集一支军队对罪魁祸首(可能是魔物或者山贼)进行讨伐,即便最后一无所获,这样的形式工作也能带来一段时间的和平。 昏庸的领主尚且如此,更别提这里的领主是艾莉西亚的外祖父了。 艾莉西亚的外祖父欧文·撒·克莱门森,曾是前任皇帝身边的第一猛将,跟随皇帝四处征战近三十年,为帝国立下了赫赫战功。因伤退役后,他拒绝了先皇给予的统帅皇宫禁军——苍骑士团的高位,只是带着“伯爵”的名号来到这片并不大的边境领地,打算用余生来守卫帝国的边疆。 成了领主后的欧文并没有闲下来安心养老,他把自己在军中养成的雷厉风行、秉直公正的个性带到了自己的领主事务中,在皇帝的背后支持下,他飓风般扫清各种前任领主遗留下来的问题,让这片由于各种原因而疏于打理的土地重新变得井然有序。同时,作为一名曾经的战士,欧文极其重视对领地内驻军的训练,在他的不懈努力下,本来只是由挥舞锄头的老百姓组成的民兵部队,渐渐的呈现出足以媲美正规军的素质。原本四处横行的山贼,也因为欧文增强军备的举措和对待犯罪的坚决态度而一度销声匿迹。除此之外,欧文积极地整修领地内的道路、设立许多的哨所、在每个村子建立烽火台并搭建基础的防御工事,让几乎正片领地内人民的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安全。而对税收的一再减免,更是让这位严肃公正的领主得到了人民的爱戴。 这样一位领主的领地内,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惨状? 艾莉西亚想起最后一次与外祖父见面时的情景——那是在欧文的七十岁寿宴上,那时的欧文虽然已经在年龄的进攻下失去了钢铁般的身躯,但眼中依然有着属于战士的不屈火焰,头脑也依然像曾经统帅军队时那样冷静清晰。这样的外祖父,即便无法与敌人正面相抗,也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将人民聚集到附近的城堡要塞中保护起来才对,怎么会任由牺牲出现? “艾莉西亚阁下,要怎么做?”一位苍骑士策马上前,询问艾莉西亚的指示。 “下马扎营,开始搜救幸存者。”艾莉西亚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沙瓦以征求后者的意见。她和同行的三十位苍骑士都知道,虽然皇帝将此行的指挥权交给了她,但沙瓦这个无论实力还是资历都远远凌驾于在场所有人的剑士才是真正的指挥官。 感觉到艾莉西亚视线,沙瓦看着她笑着耸了耸肩,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而他身边的莱文,则是极迅速的下马,将马匹交予一位苍骑士后便投身到搜救之中——艾莉西亚发现,一旦遇到这样的情况,莱文就会一反平时憨厚天真的样子,变得无比的严肃和投入;而每次找到幸存者后,他都会欣喜得让人觉得有些无法理解。艾莉西亚自然好奇其中缘由,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能像茶余饭后的闲谈那样轻松说出的原因,为了不去触碰莱文心中那可能存在的伤疤,她一直都识相的没有发问。 下马之后,艾莉西亚开始安排今夜的岗哨布置等事务,她自然也很想加入搜救的队伍,但作为首领,她必须优先考虑队伍的安全,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们现在和处于敌占区没什么两样,而为了护送之前找到的幸存者前往安全地带所导致的兵力减少(她自然不可能带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甚至是受着伤的百姓和自己一起行军)也使得她们现在的安全变得越来越无法保证,虽说至今还没有遭遇敌袭,但一直依赖好运是愚蠢的做法。 安排好相应的事务并送出向帝都和黎嫩——欧文的主城——汇报情况的信鸽之后,艾莉西亚加入到了搜救幸存者的队伍中,虽然找到的大部分幸存者都受了让队伍中的神官也回天乏术的重伤,只能在他们无奈的注视下痛苦的死去(沙瓦推测这是敌人在尝试打垮他们的心理防线),但哪怕只能救下一人,艾莉西亚都绝不会放弃,她不知道莱文如此执着的救助他人除了善良以外还有什么原因,但她作为这个国家的一个贵族,一个拥有力量的上位者,就决不允许自己对弱小者见死不救。 随着夕阳渐渐消失,艾莉西亚等人处理完了村庄的善后事宜——将伤者安置到营地中央相对安全的帐篷、将死者的尸体烧掉(艾莉西亚也想好好埋葬他们,但尸体上都沾染了诅咒,一旦埋葬便会污染周围的土地),正准备休息时,地平线处出现了一个策马狂奔的身影—— “是温迪尼的成员!”负责站岗的苍骑士道出了来者的身份。 “是带回了什么很重要的情报吗?”艾莉西亚跑到站岗的苍骑士身边,她在进入欧文的领地范围之前就将雷吉欧交给她的温迪尼成员全都派遣出去充当收集情报的先锋了,介于所有情报都是利用信鸽进行传递,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回来是很奇怪的。 就在艾莉西亚莫名感到一阵不安时,远处的温迪尼突然高举右手,一阵红色的烟雾随即升向天空,随后,他的脑袋就像一个被棍棒击中的西瓜一样炸开了。 敌袭! 红色烟雾代表敌人来袭,而能够让隶属温迪尼的暗杀精英不得不狼狈地逃回来报信的敌人,绝对不简单。 “有敌人!准备迎战!”随着艾莉西亚一声大喊,营地里的苍骑士们火速拿着武器,来到她身边摆好迎击的阵势。 在绷紧的弓弦一般的气氛中,时间一点点流逝,然而—— 什么也没有发生。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消失了,而在艾莉西亚等人的前方,依然只有广阔的平原和不时吹过的微风。 “闪开!”突然间,沙瓦一声大吼,踹开了身旁的一位苍骑士,下一刻,那位苍骑士原本所站的地方出现了一道可怕的凹痕。 “是暗精灵!” 暗精灵,为了力量而将灵魂献给邪神的精灵族,画着暗红色花纹的黑色皮肤和扭曲的面容象征着他们堕落的灵魂,比兽人还坚实粗壮的身体也让人无法把他们和精灵一族联系起来,残忍嗜杀、阴险狡猾的品行更是让他们在两百年前成为了魔神手下最臭名昭着的刽子手。以高等精灵为首的精灵族之所以成为反魔神联军的一员,除了受到十英雄的鼓动而决定追寻正义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要彻底消灭暗精灵这群“种族的耻辱”。 在两百年前的大战结束后,所剩不多的暗精灵销声匿迹至今,除了在一些人迹罕至的深山峡谷里偶尔被目击过之外,他们早已和自己曾经侍奉的主人一样,化作了模糊的传说。 但现在,他们出现在了这里。 “圣光!”虽然很吃惊,但众人还是迅速做出了反应,随着神官手中的法杖散发出神圣耀眼的光芒,大约八个粗壮而黝黑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队伍中间。 “杀!”苍骑士们训练有素,在暗精灵反应过来之前便与周围的同袍结成小队,将离得最近的暗精灵包围起来围剿。但对方终究是受到了魔神罪恶祝福的存在,即便是有着神官和魔法师的支援,苍骑士们也没法迅速拿下眼前的对手。 “怎么回事?”艾莉西亚在和莱文配合默契的进行着车轮战的同时,心里泛起一阵疑惑:自己的剑在出发前被安托尼拉亲手赋予了魔法,莱文手中的大剑似乎也附有针对邪恶之物的魔法,但直到现在,他们二人都没能对眼前的暗精灵造成足以流血的伤害。“是被魔法加持过了吗?”艾莉西亚思索着,对身后的魔法师下令道:“发动魔法无效化,神官暂时退后!” 魔法无效化是最近两年才由安托尼拉领导的魔法院研发的新型魔法,能够让范围内的一切魔法失去效力,虽然存在着敌我不分这样的缺点,但已经算是跨时代的进步了,即便是这次与艾莉西亚一同前来的十位魔法院精英中,也只有三人可以使用。 但这也足够了。 随着魔法无效化发动,众人再次对暗精灵发动了攻击,这一次,攻击的效果明显了不少,但依旧不达预期。“有些麻烦了”艾莉西亚与莱文对视一眼,确认了彼此的意见相同:以使用者的实力为准,魔法无效化在面对强大的对手时效果会有所减弱,而当对手过于强大时,魔法无效化则会直接失效,也就是说,这几个暗精灵,或者说他们背后的那个魔法师,有着能匹敌魔法院精英的实力。 战斗持续着,暗精灵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但还未达到致命的地步;反观三位使用魔法无效化的魔法师,已经渐渐的支撑不住了。而同样失去了魔法援护的苍骑士们,也开始渐渐处于下风。 “怎么办?”艾莉西亚调整着逐渐紊乱的呼吸,若是解除了魔法无效化,不会受伤的暗精灵一定会靠着体力的优势战胜苍骑士们,但此时的她们却无法及时给予暗精灵足以致命的伤害。这样下去,就算自己一方最终获得了胜利,惨重的损失也会使得他们无法继续自己的任务。 “不要乱!”失败的阴影开始笼罩在场的人时,一声豪气十足的怒吼响起,接着,一个暗精灵从莱文身边飞过,直直砸中了他和艾莉西亚共同对付的那个暗精灵。包括暗精灵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这不寻常的动静吸引了注意,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沙瓦持剑而立,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充满压迫感的气息。深吸一口气后,沙瓦大喝:“小子,争取时间!” “是!”莱文闻声迅速重整状态,剑尖指向正从地上爬起来的两个黑精灵。“各位!”莱文大喊,“在师父准备好之前,请拖住暗精灵,决不要让他们接近师父!” “行动!”艾莉西亚立刻下令并重整自己的架势,与莱文一同面对身前的暗精灵,随着魔法无效化的效果消失,其余魔法师和神官也重新加入了战斗。暗精灵们似乎意识到了情况对己不利,开始向着沙瓦疯狂的冲锋,因为魔法加持的原因,众人的阻挡变得极其艰难。而在他们身后,沙瓦所散发出的强烈气息正变得愈发浓烈。 “就是现在!” 就在艾莉西亚即将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沙瓦的声音再次响起。“所有人闪开,同时面向师父做好防御!”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所有人都照着莱文的话与暗精灵拉开距离并举起盾牌或是展开防御魔法。艾莉西亚略显费力的闪开了暗精灵的一击后迅速跳开,朝着沙瓦举起左手,打算利用臂甲防御,但莱文却冲到她身边,用自己的斗篷勉强挡住了两人。 下一刻,一股炽热的气浪爆炸开来,即便是隔着莱文的斗篷(沙瓦曾说过上面有着轻微的魔法防护),艾莉西亚也明显感受到了一阵灼烧感,犹如一头龙在她身前使用了一次吐息一般。 热浪散去,随着莱文撤开斗篷,艾莉西亚看见了惊人的一幕—— 以沙瓦为中心,四周的草地全都变得一片焦黑,苍骑士们的盾和盔甲上也有着明显的灼痕,而那几只暗精灵,则是变成了几堆冒着烟的焦炭,彻彻底底的死透了。 造成这副景象的沙瓦,依然持剑屹立,只是脸上增添了不少疲惫之色。 确认了艾莉西亚没事之后,莱文急急忙忙的跑过去扶住沙瓦,后者也在被莱文搀扶的一瞬间,松了身上的力道,整个人险些倒下去,但脸上却浮现出了那令人熟悉的豪迈笑容:“哎呀,看来真的是老了,以前这一招我可以连着用好几次哪!”随后,他又看向扶着自己的莱文,笑着骂道:“臭小子,难得给你个机会在艾莉西亚小丫头面前表现一下,你反倒先跑过来关心我这个老头子,笨!” “师父你说什么呢?!”莱文的脸变得有些红,而原本正准备上前确认沙瓦状况的艾莉西亚,也突然红了脸,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上去了。 “行了,我不就开个玩笑嘛!现在的年轻人啊,玩笑都听不明白。”沙瓦说着,摇头叹了口气,而其他人(当然,艾莉西亚和莱文除外),则是露出笑容。 沙瓦的玩笑让气氛轻松了不少,就在众人准备收拾一下,回到营地休整时,一阵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了,艾莉西亚循声看去,发现一队骑兵正向他们赶来,为首的人所举的正是欧文的旗帜。 “是外祖父的人!”艾莉西亚感到一阵欣喜,虽然有些好奇为何队伍没有一同举着帝国国旗,但看见友军的欣喜足以冲淡这份疑惑,只不过,当她准备上前确认是否有熟识的人时,莱文突然将她扑开—— 下一瞬间,一支箭掠过她所站的地方。 第六幕 充满意外的旅程之初 从自己的领地出发之后,娜塔莉娅快马加鞭地越过边境进入到莱文克帝国境内。按理说两国交战多年,虽然帝国自新皇登基之后就停止了对王国的军事行动,但两国的关系也还没有好到边境线上完全不设防的程度,两国大大小小的军事要塞和来回巡逻的士兵依然会每天隔着边境线与对方比拼气势。只不过,即便是边境的驻军,也不会过多在意她这样只身一人的旅行者;而且—— 这里是那个老爷爷的领地。 娜塔莉娅的领地与莱文克帝国的欧文边境伯爵的领地毗邻,这位曾在战场上成为了无数王国将士梦魇的老人对她这个小丫头却是很客气,娜塔莉娅担任领主的两年里,欧文从来没找过她任何麻烦,甚至还会主动配合她搜捕围剿在边境四处游荡的土匪山贼,或是将逃入帝国的犯人扭送会她的领地。娜塔莉娅至今记得,在她刚上任时领地曾面临过严重的粮食危机,是欧文以贸易的名义低价售与她足够的粮食来挺过了危险期,而后者面对她的感谢,仅仅是说了一句“不管国家之间如何,百姓都不应该受苦。” 自那时起,娜塔莉娅就冒着被国内贵族们戳脊梁骨的风险,与欧文保持着良好的外交关系,在两人的推动下,边境地带兴起了不少由两国人民自发组成的自由集市,给两片领土上的人们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活力。 娜塔莉娅自信:即便自己今天是带着全副武装的“黄金之鹰”骑士团出现在这里,也不会立刻遭受攻击。而要打听有关勇者的情报并找寻深入王国国境的方法,这片以治安良好、两国人民关系融洽着称的地区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不过,现实和她预计的不太一样。 杂乱无章的小摊,神色慌张的路人,弥漫在空气里的紧张氛围……所有的一切都和她记忆中的那个自由集市相去甚远,而且,在娜塔莉娅看来,几乎每个人都是一副随时准备逃跑或是躲起来的样子。 “怎么回事?”娜塔莉娅感到很疑惑,虽然最近领地里不太平,但她率领麾下骑士讨伐魔物期间并未禁止领民与帝国人民的往来,欧文应该也不会放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象征着两国人民日益良好的关系的集市就这么荒废掉。“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娜塔莉娅想起自己领地的近况,心想欧文的领土是不是也遭遇了相似的情况。 “请问……”娜塔莉娅上前,准备向一位路人询问情况,结果路人一看见她那冒险者一般的装扮,就逃也似地跑开了。其余的路人,也都像是躲避怪物一样,在她迈出脚步之前便急忙后退。 “说起来,自从来到这里,大家看我的眼神就怪怪的。”娜塔莉娅突然想起:从自己来到这个集市开始,路人们就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并刻意地和她保持着距离。娜塔莉娅捻着自己的一缕头发,为了不被认出来,她在出发前就用特殊的染料将自己的头发染成了褐色,眼睛也用魔法伪装成了与头发相同的颜色同时还可以在脸上伪装了一道刀疤,按理说是不会有人认出她来的。 “这下可怎么办……”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独自一人行动是很危险的,就算娜塔莉娅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但在这里闹出乱子可不是什么好事。“对了,先去那里!”娜塔莉娅想起领地内一个和“黄金之鹰”骑士团有合作关系的商人说过,这个集市有一家酒馆,老板是一个豪迈率直同时有些本事的前冒险者,周围地区的势力都很给他面子,即便是仇人在酒馆里相见,也绝不会在里面闹事,所以,那里平时候会聚集各种各样的人。 “打听消息的话,那里应该是最合适的。”娜塔莉娅回忆起酒馆的名字,迈开了步伐。 在这种野外集市,像样的房屋相当少见,所以找起来几乎没有任何难度,娜塔莉娅也十分确信自己没有认错招牌上的字,但是—— “这又是怎么回事?”眼前的木屋破破烂烂,哪怕和废墟相比也仅仅是结构上还稍微算得上完整,更别说什么生意兴隆的酒馆了。“就算是搬走了,也没必要把屋子弄成这样?”娜塔莉娅打量着眼前这一堆勉强称得上房子的破烂,陷入了沉思。 酒馆没了,唯一能搜集情报的方法也就跟着没了;最近的冒险者协会在欧文的主城里,但冒险者协会不向外人提供情报,娜塔莉娅即便是去了也白搭;而考虑到她此行的秘密性,直接去找欧文似乎也不合适…… “这位小姐。”思索之际,一个陌生的声音传进了娜塔莉娅耳里。 娜塔莉娅看向走过来的人,对方穿着有些破烂的斗篷,用兜帽盖住了绝大部分面容,不知道为什么,娜塔莉娅总觉得对方不是好人。 “请问你是在找原本在这里营业的那家酒馆吗?”陌生人的声音毫无起伏,僵硬的吐字方式加重了娜塔莉娅的戒心,她悄悄将手按到腰后的短刀刀柄上,答道:“没错,你有什么事吗?” “这家店的老板说是想回家乡养老,两个月前搬走了。”陌生人似乎想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友善一点,但毫无效果。 “这样啊,谢谢。”骗人,两个月怎么可能让屋子变成这样?娜塔莉娅并不相信对方的话,但要在逐渐有视线聚集过来的情况下继续行动也有些不妥,无奈,她只能假装道谢后转身离开。 没走两步,娜塔莉娅便在战士的本能的指引下猛地下蹲,刀刃撕裂空气的声音也随即出现在她脑袋上方。 “果然不是好人!” 娜塔莉娅拔出短刀,就着半蹲的姿势迅速回身砍出一刀,但无奈她并不擅长使用短刀,而且对方也并不简单,导致这一刀只在对方衣服上撕开了一个裂口。 “你是什么人?!”虽然少数几个路人惊慌地逃开了,但娜塔莉娅仍然没有使用背在背上的“邪龙之眼”——为了防止暴露,她用布裹住了“邪龙之眼”的枪刃和部分枪身——面对不知深浅的陌生敌人时使用自己并不习惯的武器也许很不明智,但娜塔莉娅实在不想冒被人认出来的风险,毕竟,身为一国公主,同时也是手握一定军事力量的领主,如果她被发现在一度是敌人的邻国国土上与人交战的话,对两国关系将产生无法估计的后果;若两国真的因此再起战事,那她不仅将百姓拖入了战乱,还给了国内贵族们有一个挤兑王族的借口。 但对方显然不用像她一样考虑那么多,披着破烂斗篷的身体稍微一晃,刀刃便已经直抵娜塔莉娅的喉咙。 “好快!” 娜塔莉娅有些艰难地挡开这一击并向后跳跃以拉开距离,但对方还是极其敏捷地突进到她面前迅猛地进攻着,一时间,娜塔莉娅只能在被动的防御中渐渐处于下风。 就在娜塔莉娅的防守节奏逐渐变乱,对方的刀刃也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冲进了短刀间的碰撞声中,紧随而来的一支划破空气的箭矢,射中了斗篷男的右肩,巨大的冲击力让斗篷男失去了平衡,娜塔莉娅则是抓住这个机会一刀捅进了对方的心脏。 推开斗篷男的尸体,娜塔莉娅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只见数十个装备杂乱且明显缺乏保养的骑手已经来到了距她仅十余米的地方,但速度却没有要变慢的意思。 周围无处可躲,娜塔莉娅拿出“邪龙之眼”,就算枪刃被包住了,她也有自信在不损坏包裹的布的情况下打乱骑手们的阵型,以此为自己找寻逃脱的机会。 这时,意外出现了—— 本来应该死了的斗篷男突然暴起,手中的刀直直地刺向娜塔莉娅的喉咙。“来不及了!”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娜塔莉娅无法及时应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刀刃刺向自己。 然而,斗篷男的刀却没能碰到娜塔莉娅:千钧一发之际,从斗篷男身后冲过来的骑手一剑斩落了斗篷男的头颅,同时又极其精准的没有让剑刃伤到娜塔莉娅;而另一位骑手则在跑过娜塔莉娅时,用相当娴熟的技巧将她拉到了自己的马背上。“失礼了!”道歉之后,骑手们就带着娜塔莉娅朝着另一个方向冲出集市,把斗篷男失去头颅的身体丢在了原地。娜塔莉娅虽然十分疑惑,但也只能与他们一同离开。 不知狂奔了多久,等到天边的夕阳即将落下时,骑手们终于停了下来。他们示意娜塔莉娅下马,随后也各自从马上下来。 保持着警惕,娜塔莉娅环视着身旁的骑手们,从他们的明显受过训练的动作和眼睛里透露出的坚毅和冷静,娜塔莉娅判断这群人是职业的战士,并非四处劫掠的土匪。但即便如此,骑手们接下来的行为还是让她大吃一惊—— “刚才失礼了,娜塔莉娅公主殿下。”斩落斗篷男首级的骑手带头,所有骑手都用极其标准的姿势向娜塔莉娅行礼并道歉。 “咦?!”娜塔莉娅反射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手中的“邪龙之眼”,确定了没有任何会导致她暴露的问题。 “您不用惊慌。”那位骑手解释道,“我们从鲁恩老先生处得知了您已经进入我国的消息,他给了我们能够探测到您手中长枪的魔力的道具。”说罢,他拿出一个小巧的罗盘递给娜塔莉娅,娜塔莉娅认了出来:那的确是鲁恩随身携带的魔法探测道具。 “请问你们是……”至少现在,娜塔莉娅确定了对方并非敌人。 “在下马科维斯,是伊欧恩卫队长的副官。” “伊欧恩卫队长,他不是欧文伯爵阁下的亲随吗?”娜塔莉娅看了看马科维斯以及其同伴身上缺乏保养的装备——这可不是那个老人的侍卫该有的样子。 “说来话长,伯爵大人他,出了一些意外。”看马科维斯的表情,似乎是有些难言之隐。 “意外?”娜塔莉娅感到更加疑惑了,欧文这个身份的人出了意外,为什么她会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即便帝国方为了防止王国乘机找麻烦而封锁了消息,身为欧文贴身侍卫的马科维斯也不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才对。 “是的,不过此地不宜久留,还请您和我们一同离开,与伊欧恩队长汇合后,他会向您解释一切的。” “是吗……”经过短暂的思考后,娜塔莉娅扯下了裹在“邪龙之眼”上的布,说道:“好,我相信你们。” “感激不尽。”马科维斯由衷地向娜塔莉娅表示了谢意,随后一行人再次上马——马科维斯专门为娜塔莉娅腾出了一匹马——向着几乎完全消失的夕阳奔去。 等到一行人来到伊欧恩的据点——一处内部结构稍显复杂的洞窟后,娜塔莉娅发现这里似乎正处于一种相当繁忙的状态: “赶快把绷带拿来!” “止血药草呢?!” “不要挡住光亮!还有,按住他!” “神官!神官在哪?!” …… 娜塔莉娅看向身边的马科维斯,发现后者和自己一样疑惑。 “请您稍等。”马科维斯向娜塔莉娅微微鞠躬示歉,便上前去叫住一名似乎没什么太着急的事的卫兵,开始询问状况。 在这个间隙,娜塔莉娅打量着自己眼前的情景:因为人们跑来跑去而不断闪烁的火光、摆放位置合理的简易武器架、装着物资的罐子整齐地堆在一起……看得出来,这里虽然简陋,但的确是一个合格的军事据点。 “很抱歉,娜塔莉娅公主殿下,出了些意外。”马科维斯回来后,表情凝重了不少。 娜塔莉娅突然想到:这是今天自己第几次遇上意外了? “怎么了” “从帝都来的队伍遭到了袭击,伤亡惨重,现在所有人都忙着救治伤员。” “帝都的队伍?那我是不是”虽然现在化了妆,但娜塔莉娅总觉得自己似乎不方便和来自帝都的人见面。 “没关系的,倒不如说您在这正好,请和我来。”马科维斯迅速安排了自己的几位伙伴投入到工作中去,随后便领着娜塔莉娅向洞穴深处走去。 在弯弯绕绕的洞穴里走了一会儿,娜塔莉娅来到了一个被幕帘挡住的洞室前。 “队长,娜塔莉娅公主殿下到了。” 娜塔莉娅听到,在马科维斯报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洞室里传出了明显的惊讶与疑惑的声音。 “是吗?请进。”一个浑厚的声音透过幕帘,马科维斯便打开了幕帘,对娜塔莉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谢。”娜塔莉娅小声向马科维斯道谢,随后下意识的深吸一口气,拿出了一国公主——其实更像是一名战士——该有的气势走了进去。 “欢迎,娜塔莉娅公主殿下。只能在这种地方迎接您还真是抱歉。”应该是伊欧恩的男子向娜塔莉娅投来友善的笑容,他是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就卫队长这一身份而言,他长得实在过于友善。 “请不要这样说,伊欧恩卫队长阁下,现在的情况特殊,我能理解。”理解什么啊?娜塔莉娅在心中吐槽了自己一句。同时,她悄悄打量了一下洞室里的人——一位面容精致但明显有疲惫之色的少女、一位头上绑着绷带的似乎受了不少伤的少年、一位脸色有些苍白的老人以及一位明显重伤却在硬撑的骑士,娜塔莉娅认识那位骑士的盔甲:那是帝国的最强战力、护卫皇宫的苍骑士。 “既然现在人齐了,那我也是时候讲一讲现在的情况了。不过在那之前,是不是先让大家认识一下比较好?”说完,伊欧恩看向娜塔莉娅,很明显是希望她能先向其他几人介绍一下自己这个身份上最奇怪的来客。 “好的。”娜塔莉娅点了点头,面向另外四人说到:“我的名字是娜塔莉娅·尤娜尔?菲利?费瑟西斯,是费瑟尼姆王国的第三公主,受国师之托前来贵国调查有关‘勇者’的事。” “我是帝国菲尔迪纳侯爵家的艾莉西亚·德·菲尔迪纳,奉皇帝陛下的命令前来调查此地的异常状况。” 菲尔迪纳家是帝国的四大侯爵之一,这一点娜塔莉娅是知道的。 “我叫莱文·凡尼夫,是一个,呃,算是冒险者。这位是我的师父沙瓦·迪耶斯。我们也是奉皇帝陛下的命令,是艾莉西亚小姐的同伴。”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加上敬称,莱文停顿了一下。 “莱文,不用特意用敬语的。”艾莉西亚笑了笑,疲惫的脸上增添了少许血色。 “哦,这样啊”莱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却又不小心碰到了缠着伤口的绷带,瞬间疼的龇牙咧嘴。 之后那位苍骑士的自我介绍,娜塔莉娅并未去听,她只觉得,自己的目光似乎被这两位同龄人牢牢吸引住了。 有时候,命中注定的邂逅,往往来得就是这样突然。 第七幕 反击的烽火与燃起的狼烟(上) “怎么感觉,情况很不妙的样子”看着眼前激烈讨论着的五人,莱文不禁咽了咽口水。 虽然很想加入其中,但莱文发现自己光是跟上众人的对话节奏就很费力,往往他还没想通上一个结论,大伙的讨论就已经进入下一阶段了。 莱文不擅长动脑,更别提他的脑袋现在很疼。 莱文轻轻碰了碰自己头上缠着的绷带,一阵钻心的刺痛瞬间从伤口处迸发而出。 直到现在,莱文还在为不久前遇到的情况疑惑着,不是为了突然遭遇的暗精灵,而是为了之后赶到的那群士兵—— 他们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那些高举着欧文伯爵旗帜的士兵,向来自帝都,奉皇帝命令的他们挥下了手中的武器;向他们主公的外孙女毫不犹豫地挥下了手中的武器。莱文虽然在关键的一刻将艾莉西亚推开,自己也极其小心的去避开了那一箭,但脑袋还是不免被随之而来的第二箭给蹭——虽然对给他包扎的那位神官而言,这似乎不是莱文口中的“小伤”——了一下。在那之后,本来就已经有些疲惫的苍骑士们又不得不与这些本该是友军的士兵交战。 对手体力充沛,装备精良,人数上也占有优势,而且都是骑兵。纵然是精锐的苍骑士,在与暗精灵鏖战了一场之后,也难以应对这样的场面,又因为战力最高的沙瓦已经精疲力尽,一行人只能在对方的包围圈中将队形逐渐缩小,被挤成一团。莱文虽然也想发动大剑上的符文魔法来打破僵局,但对方并不打算给他准备的机会;而且,若是他没能一举击败所有敌人或是创造一个足以扭转局面的状态的话,伙伴们就会又多出一个需要分心掩护的人。 形势渐渐偏向了足以使莱文等人绝望的一边,但不知是不是众神的庇护,另外一群士兵在关键时刻杀入了战局。 他们一样高举着欧文伯爵的旗帜,但那面旗帜显得十分残破且陈旧;士兵们虽然明显训练有素、经验丰富,但身上的装备却并不整齐,状态更说得上是破破烂烂。也许是明白己方在人数和装备上都有劣势,后一伙士兵在用会爆炸并四散火焰的奇怪道具打乱了敌人的阵脚之后,便尽最大努力带上艾莉西亚等人撤离了现场——虽说如此,还是有不少同伴被留在了那里,这让莱文十分羞愧。 “要是我能再厉害一点就好了。”这种久违的、对自身弱小的厌恶再次浮上莱文心头。 “所以,我们还是应该突袭最近的烽火台,燃起狼烟来告知帝都。”听到艾莉西亚说出了一句自己能理解的话,莱文立刻把注意力重新聚集到会议之中。 “烽火台?”好像听师父说过,是什么来着? 应该是听出了莱文语气中的疑惑,沙瓦解释道:“当初为了应对和费瑟尼姆王国的战争,先皇在边境设立了很多警戒哨所,如果遇上了连派出信使也来不及的紧急情况的话,警戒所内的士兵就可以点燃在警戒所附近最高处搭建的巨大篝火,以此向国内的其余烽火台传递消息,收到消息的所有烽火台都会点燃自己的烽火,以此将信息层层传递到帝都。”沙瓦解释完后,稍加思索,便提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可是,艾莉西亚小姑娘啊,既然咱们能想到这招,欧文肯定也能想到啊,现在各个烽火台估计都有重兵把守?” “更坏的情况是,欧文伯爵阁下可能已经拆除了所有烽火台,以防止走漏消息。”娜塔莉娅补充道。 有道理啊莱文佩服地看了一眼娜塔莉娅,在听说她是费瑟尼姆的公主时,莱文相当惊讶——倒不是因为费瑟尼姆的公主突然出现在这,四处云游的莱文对国家的概念向来不是很清晰,因此并不觉得邻国公主出现在莱文克帝国有什么不对劲;他只是惊讶,这位公主看上去竟然和他这样的冒险者没有任何区别,要知道,即便是贵族当中极其异类的艾莉西亚(然而莱文并没有见过多少贵族,这个评价是沙瓦告诉他的),身上也依然隐隐有着一种属于贵族的气息,而娜塔莉娅,硬要把她和贵族联系起来的话,莱文只会觉得她应该是个将军什么的,反正不是公主。 “那怎么办?没有帝都的支援,我们的处境只会越来越难啊。”艾莉西亚显得有些急躁,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提案被否定了,还是因为现在的情况让她没办法冷静——凭借对艾莉西亚的了解,莱文觉得应该是后者。 “那个,我们不是一直在给帝都送信的吗?”莱文尝试着加入到讨论中,但其他人投来的眼神瞬间就让他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而更让他后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小子,我不是一直教你要动脑吗?” “我” “莱文阁下,自从进入欧文伯爵阁下的领地后,我们一直都在用信鸽同时向伯爵阁下和陛下汇报情况,但是,在伯爵阁下的领地变成这种状况之后,您真的还觉得我们的信鸽能到达陛下手中吗?”苍骑士的指挥官向莱文解释道,他伤的很重,现在更是连声音里都透露着逞强。 为什么要用“您”啊,感觉好别扭。莱文意识到自己搞错了关注点,迅速回过神来思考苍骑士的话,但很可惜,他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您想想,那些袭击我们的暗精灵和士兵,是怎么知道我们的位置的,又是怎么恰好赶在我们正要扎营休息的节点进行攻击的?”苍骑士补充道。 “哦!”莱文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信里写了我们的位置,还写了我们在和帝都保持联络,所以对方已经把我们的信鸽都截下了!” “怎么会,这片地区很大,要追踪一只小小的信鸽是很难的,这次行动估计欧文伯爵阁下应该也和纳尔扎斯有联络,弄清你们队伍的位置并不难,而只需要在击败你们之后按时伪造出新的信,以此来迷惑纳尔扎斯,让他们认为你们仍然平平安安地在向黎嫩行进就可以了。”娜塔莉娅纠正了莱文的答案。 送向帝都的信里并没有做什么太特殊的标签,要伪造起来很容易。虽然一般人不敢动盖有菲尔迪纳家家徽的信件,但对方是欧文就难说了。 “也不知道欧文的人监视了我们多久,估计从我们进入领地没多久就开始了。“沙瓦喃喃着,忽然看向伊欧恩问道:“伊欧恩,你们把这里当作根据地多久了?” “自从逃出来之后就一直这样了,怎么了?” “从来没被发现过吗?” “没错,虽然有几处据点被歼灭了,但这里”说到这,伊欧恩皱起了眉头。 “怎,怎么了?”莱文对突如其来的安静感到一阵不安。 “明明有着足够的兵力和情报网络,但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这么大的据点,很奇怪啊。”艾莉西亚解释了莱文的疑惑。 莱文听师父说过,欧文手下的部队以骑兵为主,机动性很强,搜索能力自然也不一般,再加上领地内适合当作隐秘根据地的地方除了几个曾经的山贼老巢以外并不多,要发现这个根据地应该不难才对,为什么这里到现在都平安无事? “难道,是故意的?” “为什么?对于这样一支处在自己势力范围内的敌对势力,不是应该尽早铲除吗?”伊欧恩的部队虽然骁勇,但装备和给养都很稀缺,要剿灭并不难,难不成欧文是在怜惜手下士兵的性命?又或是顾及与伊欧恩多年的君臣之义?娜塔莉娅想起自己今天在集市遇到的神秘敌人,觉得应该不会是前一个原因。 “那个,会不会是不忍心?毕竟伊欧恩卫队长辅佐欧文伯爵那么多年。”莱文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娜塔莉娅心中的疑惑。 “这“伊欧恩犹豫了,他当然希望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这代表着那位大人还心存良知,还有救。 “伊欧恩叔叔。”艾莉西亚突然开口,但脸色有些不对。“我记得你以前经常和为祖父下棋?” “是的。” “外祖父是不是经常将你逼到绝境后迟迟不结束战斗,而是耐心等待你的反击?” “对,伯爵大人认为这样有益于培养我的战术。”久违的,伊欧恩的内心因为那段几乎封存的记忆而温暖,而当他意识到艾莉西亚真正的意思时,却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止是他,除了蒙在鼓里的莱文,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起来。 “不,不会的,伯爵大人他”伊欧恩的声音颤抖着,似乎不愿意承认残酷的现实。 “没想到,那个老爷爷居然会这么做。”娜塔莉娅紧咬着嘴唇,表情明显带着怒意。 “该说不愧是曾经的‘战鬼’吗?”沙瓦比其他几人冷静一些,但显然也很震惊。 “那位大人,竟然把手下的士兵当作棋子,看来传闻是真的”苍骑士喃喃着,将他的话与之前艾莉西亚的话联系起来,莱文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一切战斗,在欧文眼中,只是和伊欧恩的又一场棋局而已。 “太过分了!”伴随着不可遏制的怒意,莱文说出了自己最直观的感受。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绝不能容忍将人看作棋子摆布的行为。 “不会的!伯爵大人绝不会这么做!一定,一定是因为那个混蛋”伊欧恩的声音小了下去,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哪个混蛋?”艾莉西亚追问道,显然,她比伊欧恩更不愿相信自己的外祖父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魔。 “我”伊欧恩似乎没有说出实情的打算。 “行了,艾莉西亚小姑娘。”沙瓦制止了想要继续追问的艾莉西亚,转而看向伊欧恩,说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好想想怎么应对。” 伊欧恩没有说话,显然有些迷茫。沙瓦走上前,捏住他的肩膀,严肃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既然欧文要下棋,你就好好陪他下一局。” “可是”伊欧恩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是放弃了,说道:“我从来没赢过伯爵大人。” “那就赢他一次。”沙瓦的声音里,有着山一般的坚定。“别忘了,这不是真正的棋局,你们二人的部下、这片土地上的人民,都不是没有生命的棋子。” 伊欧恩看向沙瓦的眼神里,多了些许自信。 “那试试。不。”像是坚定了信心一般,伊欧恩挺直了身子。“赢下这一局!” “怎么做?”娜塔莉娅脸上浮现出轻松不少的表情,在讨论战术的会议室里,她更喜欢这种信心十足的氛围。 “就像之前艾莉西亚小姐说的那样,进攻烽火台。” “不是有重兵把守吗?” “对,所以我们此前从未这么尝试。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伊欧恩抬头看向身边几人,“现在,我们有苍骑士,还有各位。”随后,他看向娜塔莉娅,深深地弯下腰,请求道:“娜塔莉娅公主殿下,如果可以,请您助我们一臂之力。” “结束这一切,人们就又能过上之前那种充满活力的日子对吗?”娜塔莉娅想起破败的集市,还有畏畏缩缩、时刻处在恐惧中的人民。 “是的,以我的姓氏起誓。” “那好,我帮你。”没有丝毫犹豫,娜塔莉娅点头了。 “感激不尽。”伊欧恩真诚道谢后,直起身子,再次面向几人。 “诸位,我们要分散兵力。” 第八幕 反击的烽火与燃起的狼烟(中) 看着眼前这具无头尸体,虽然已经确定对方这次已经死透了,但艾莉西亚心中还是有着挥之不去的不真实感。 这真的是人类吗? 才刚才交战的过程中,艾莉西亚至少给对方造成了三处致命伤,但直到把对方的脑袋砍下来之前,对方都没有任何倒下的迹象,反而是像个不知疼痛与疲惫的人偶一样,继续用血流如注的身体和艾莉西亚交战。 怪不得伊欧恩要再三嘱咐我们记得砍头。艾莉西亚想起出发之前,伊欧恩对她们几人极为严肃认真的叮嘱—— “虽然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但是,只有砍下脑袋才能彻底杀死他们,记住,必须砍掉脑袋。” 从他当时的神情来看,似乎是在这些奇怪的士兵身上吃了不少苦头。 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艾莉西亚抛下心中对眼前尸体的疑惑,转而看向前方的混战——数位苍骑士与伊欧恩的部下们组成的混合部队,还在和守卫警戒所的士兵们缠斗。对方似乎都是和艾莉西亚打败的这个士兵一样是不惧死亡与疼痛的存在,这就导致伊欧恩手下的战士们难以占据优势,而苍骑士们为了援护身边这群装备上处于劣势的同伴,也只能谨慎地步步推进,整体的攻势因此显得有些缓慢。 得加快速度,必须赶在援军到达之前拿下这里。艾莉西亚咬咬牙,又冲进了混战之中,她的剑较为轻薄,并不是斩首的利器,但特殊金属打造的剑身以及注入其中的魔法依然能让她在面对这些无畏战士时显得比旁人轻松许多。 “伊欧恩叔叔,不快点攻下这里的话,敌人的援军一赶到就完了!”又打倒一名士兵,艾莉西亚甩掉剑身上残留的血肉,大声提醒还在奋战的伊欧恩。 “小姐你先带上苍骑士去点燃烽火!这里交给我们!”伊欧恩大声回应,看他的样子,似乎除了为艾莉西亚争取点燃烽火的时间外,还打算留在这里拖住即将赶到的援军。艾莉西亚自然不会抛下他,但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点燃烽火,将信息传递到帝都。 “我一定会回来,坚持住!”艾莉西亚召集了所有苍骑士,在其他人的掩护下向着警戒所的顶层发起突击——这里的烽火就设置在警戒所顶部,所以艾莉西亚等人才会将这里选作进攻对象。 无畏战士虽然顽强,但要阻挡住艾莉西亚率领的苍骑士还是显得有些不足,而苍骑士们则因为下方传来的友军陷入苦战的绝望的战吼而杀意大增,攻击之中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决绝和刚猛。 警戒所并不高,来到顶层之后,艾莉西亚不敢耽搁,她让苍骑士尽力守住楼梯,然后便拿起火把和特制的燃油奔向高高堆起的柴火,下方传来的声音告诉她,伊欧恩的队伍已经陷入了几乎无法逆转的苦战。 “燃起来燃起来”艾莉西亚小声祈祷着,将装着燃油的铁桶和火把一起扔向柴火。 下一刻,柴火爆炸了。随之产生的气浪,将艾莉西亚吹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 发生了什么?恍惚中,艾莉西亚看见一位苍骑士向自己跑来,在他身后,随着艾莉西亚冲到顶层的几位苍骑士还在尽力阻拦敌人,虽然苍骑士们都很强大,但面对只能采取斩首这种更加消耗体力的方式才能获胜的敌人时还是没法占尽上风,更别提对方还有着显而易见的人数优势了。 “阁下!艾莉西亚阁下!”看见艾莉西亚总算从爆炸的冲击中缓过神,苍骑士的脸上短暂地出现了轻松的表情,但随即,他便面色凝重地说:“艾莉西亚阁下,敌人的援军到了。” “这么快?!”艾莉西亚虽然多少有些惊讶,但目前的情况多少还算是在意料之中——欧文必定算准了她们的兵力无法短时间内攻下一座警戒所,更不可能又多余的兵力去实施“调虎离山”这样的计谋。所以,只要从离得最近的几个警戒所分别抽调部分兵力赶来对她们进行围剿就好,这些援军的指挥官,想必早就得到这样的指示了? 不过他们来得还是太快了。 艾莉西亚站起身来,吐掉嘴里的鲜血,向苍骑士下令道:“杀下去,将伊欧恩叔叔的部队带到第二层,然后让他们准备好武器。” “是!”苍骑士转身,开始和同伴们一起向着楼下突击,艾莉西亚稍稍确定了自己并无大碍之后,也提剑跟了上去。 “接下来,就看我们能坚持多久了。”艾莉西亚默念,手中的剑迅猛地挥向一名敌人的脖子。 —— “敌人动了。”看着从警戒所里鱼贯而出的敌人,娜塔莉娅悄声提醒身边的同伴。 “也不知道艾莉西亚那边怎么样了,希望她不会出事。”莱文脸上浮现了极为明显的担忧。 怎么可能会没事。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娜塔莉娅还是鼓励莱文说:“我们能尽快成功的话,艾莉西亚那边的伤亡就可以降低到最小。” “嗯。”莱文点了点头,慢慢地拿下背后的大剑,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两个人打下一座还有着至少半数守卫的警戒所完全是天方夜谭,当然,进攻者是过去的十英雄或者说白金级的冒险者就另当别论了。但好在娜塔莉娅她们不需要攻占这座警戒所,她们只要能用最快速度冲到烽火旁边点燃它,再安全撤退就可以了——浇在烽火上的燃油都是特制的,燃尽之前无法用水浇灭,而且 “上!”娜塔莉娅低声一喝,与莱文一同冲向距警戒所大约三十米的烽火。 “他们来了!”还剩十米左右时,莱文提醒道。随后他调转方向,冲向赶来阻止两人的敌军——马匹已经被刚才的部队带走,来者都是步兵。 “拜托了!”娜塔莉娅头也不回地继续奔向烽火,等到身后传来交战的声音时,她也来到了烽火旁。但是,在拿起燃油和火把之后,娜塔莉娅却突然感到一阵不对劲:有那么容易吗? “娜塔莉娅!”莱文大声呼喊,他的蛮力和武器都很适合斩落敌人的首级,但要同时阻挡那么多敌人依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抱歉,再坚持一下!”娜塔莉娅放下手中的东西,随后拿下背后的“邪龙之眼”,将其朝向那高高堆起的柴火。紧接着,就像她预感的那样,镶嵌在长枪上的宝石闪烁起了微弱的光芒—— 果然施了魔法! 娜塔莉娅架起手中长枪,发动宝石的魔力朝着柴火刺去,空气中瞬间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 打碎了施加在柴火上的魔法后,娜塔莉娅迅速拿起燃油和火把,将它们扔向柴火。 下一刻,高高的火焰窜上了半空,一股热浪扑向娜塔莉娅,让她忍不住闭上眼后退了几步。 “娜塔莉娅,小心!”莱文的呼喊和眉心的刺痛让娜塔莉娅迅速睁开眼睛,并靠着身体的本能拿起“邪龙之眼”猛地向后一挥,沉重的打击感传到手中,一名敌方士兵飞了出去。但紧接着,又一名士兵扑到了她面前。她向侧面一跳躲闪开来,准备招架对方的追击或是发动反击时,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那名士兵没有继续攻击她,而是发疯似地冲向燃烧着的烽火,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撞了上去并死死贴住那炽热的火柱,受这一撞,用专门的方法搭建起来的烽火也不免摇晃了一下。 该不会娜塔莉娅感到一阵恶寒,她看向莱文的方向,发现几乎所有敌方士兵都放弃了对莱文的攻击,开始以一种疯狂的态势冲向烽火,不论莱文以何种方式阻拦都无法停下他们的脚步。 “娜塔莉娅,这些家伙很奇怪!”莱文也被敌人的样子吓到了,虽然依旧在尽力阻拦,但效果微乎其微。 “他们想用身体压垮烽火!优先攻击他们的双腿!”娜塔莉娅说着,长枪一扫,击碎了一名士兵的两腿膝盖,但在倒下后,对方仍然挣扎着向烽火爬去,那样子简直就像是没有生命、仍人操纵的人偶一样。 这完全是恶魔才会犯下的罪行!娜塔莉娅气上心来,开始像狂风一般攻击冲过来的敌人,同时她也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找到让这些士兵变成这样的人,然后让那个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莱文退到娜塔莉娅身边,两人奋力挥舞手中的武器,拼尽全力地阻挡着发疯的士兵,只要能让烽火燃烧足够的时间,帝国内部的其他烽火台就一定能注意到,消息就可以传递出去。为了不让被当作诱饵的艾莉西亚她们的牺牲白费,两人忍受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不停地斩断敌人的手脚、破坏敌人的头颅。 但他们终究只有两个人。 随着警戒所里又冲出一群士兵,娜塔莉娅和莱文勾起的防线崩溃了,体力大幅消耗的两人只能看着越来越多的敌人将身体扑到烽火上,高高的烽火摇晃得越来越明显,似乎随时会倒塌。 “不行了,快走!”败局已定,娜塔莉娅便让莱文撤退。她很清楚,在灭掉烽火之后,剩下的士兵会如何对待体力大减的她和莱文。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走!”娜塔莉娅不顾莱文的犹豫,拉起他的手向着艾莉西亚所攻击的警戒所的方向狂奔。 —— 又一声惨叫传进艾莉西亚耳中,这代表着又一位伊欧恩的部下失去了生命。 二楼估计坚持不住了。艾莉西亚踹开面前的尸体,看着源源不断涌上楼梯的敌人,落败感再次袭上艾莉西亚心头。身边,剩余的战士们还在尽力阻挡敌人,特制的火药罐还在丢向充满敌人的一楼,但现在,无论是仅存的战士们的体力还是用来阻挡敌人上楼的火药罐都已经快要用尽了。 莱文他们应该成功了?强行用酸痛的手臂挥舞剑刃的同时,艾莉西亚想起了负责另一个任务的伙伴们。为了让敌人认为这里就是艾莉西亚方的主力,她和伊欧恩带上大部分的战力进攻了这座警戒所,以此来吸引敌人的援军,而为了快速支援这里,其余警戒所的敌人必然会出动骑兵,面对只有步兵的守军,莱文他们奇袭的成功率将大大上升,而且艾莉西亚之前写给黎嫩的信里从未提到莱文师徒,娜塔莉娅的行踪应该也还未暴露,让敌人不曾注意且身手最为敏捷的他们二人进行奇袭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自己,艾莉西亚从来没想过身为诱饵的自己能存活下来,父亲教导她战争必定伴随着牺牲,若她的牺牲能推动胜利的进程,那么她不会后悔;而且,身为皇帝特使、菲尔迪纳家小姐的她若是阵亡,皇帝和他父亲将有充足的理由派遣军队前来对敌人实施惩罚。在那之后,皇帝也可以用她的死所带来的哀痛,堵住那些想借着这次事件动摇皇权的残存旧贵族的嘴。 然而,在艾莉西亚做好了牺牲的觉悟之后,敌人的攻击突然停止了。 怎么回事?艾莉西亚看着潮水般后退的敌人,既惊又疑。 “艾莉西亚阁下,看那边!”一位幸存下来的苍骑士指向根据地方向,声音中满是震惊。 艾莉西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正好就是根据地所在的方位上,一阵火光直冲天际,即便是在白天也依然迸发出比天空更耀眼的明亮,而红色的烟雾,正随着火焰升上天空。 第九幕 反击的烽火与燃起的狼烟(下) 在把最后一个障碍物安置在合适的位置后,根据地陷入了一阵短暂而有些沉重的寂静。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也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马科维斯紧握着腰间的剑柄,不断深呼吸着想让自己冷静一些,至少,不能让周围的人看出来自己很慌张。从刚才短暂燃起的烽火来看,卫队长他们应该是成功了,但很可惜,烽火熄灭得太过迅速,国内其余的烽火台根本来不及察觉。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个意外,但马科维斯知道:接下来,无论是突击队的幸存者先回到这里,还是敌人的部队先杀到这里,今日,他和留守的众人都免不了一场恶战了。 不过,恶战?马科维斯不被察觉的看了一眼身后严阵以待的众人,为了能保证突袭成功,卫队长他们带走了几乎所有精锐,现在留下的几乎都是老弱残兵,即便是苍骑士也都是负伤在身,战力大减。估计会是一场单方面的蹂躏,或者说屠杀。 “不过,”马科维斯咬牙,小声但坚定地说道:“即便如此,也要拼尽全力奋战到最后一刻!” 似乎是在回应马科维斯的坚定决心,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名骑手疾驰而来,在他手中,特制的火把升起红色的浓烟—— 敌人来了! “做好准备!”马科维斯大声下令。身后众人虽然一样对胜利不报任何期望,但宁死不降、战至最后一人的决心,都是一样的坚定。 骑手回到阵中不久,马科维斯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大地的轻微震动;随后,一片黑影出现在了骑手赶来的方向。 好多! 虽然早就做了心理准备,但看着乌压压的大片敌军,马科维斯还是心里发怵。对方派遣出那么庞大的兵力,无非是想要向马科维斯等人证明:他们双方之间,有着名为“不可能”的绝对差距。 达到合适的距离后,对方发射了第一波箭雨,密集的箭矢甚至短暂地遮住了阳光,让世界陷入了一片暗夜。 “避箭!”马科维斯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极其迅速地躲到了离自己最近的掩体之后,虽然仍不免出现了几声惨叫,但马科维斯还是在这一波箭雨过后,快速离开掩体,朝着敌军拉开了自己的弓。 “射!” 十来支箭矢显得异常单薄,但还是带着射手的决心袭向敌人。随后,敌阵中出现了一阵小小的混乱——面对只有斩首才能击败的敌人,马科维斯等人选择了攻击对方的马匹,而前方摔下马的士兵,一定程度上干扰了后方的部队。 敌人也并不是傻呆呆的当靶子,又一波箭雨再次向马科维斯等人袭来。 躲过这一波后,马科维斯放弃弓箭,转而拎起身边的火药罐,将引信点燃。 “投!” 数个陶罐被扔向敌阵,在敌群中绽开一朵朵巨大的火焰之花。 敌人又少了一些,但数量上的优势仍旧是压倒性的。 “白刃战!”马科维斯拔出腰间佩剑并迅速退到拒马栅栏后,手执长矛的战士们也勇敢的上前,尽力填补住防线上的每一个空白。 至少,要坚持到平民撤离,以及沙瓦阁下回来。想起据点内还在利用密道紧急撤离的平民(主要是战士们的家属)和无法战斗的重伤员,以及为了将某个“关键的东西”带回据点的沙瓦,再次深感责任重大的马科维斯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将注意力集中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以及那些闪着寒光的刀刃上。 随着第一声战马与拒马栅栏的撞击声响起,随着第一个被砍下脑袋的敌人倒下,混战开始了。 叫骂声、惨叫声、金属碰撞声、肉体撕裂声、怒吼声、骨骼碎裂声无法辨别的各种声响充斥着每个人的耳朵,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气味,断肢残尸到处都是,视野所及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人在搏命、在拼尽全力地去剥夺对方的生命,自从与王国停战后便再也没有身处于如此混乱的战场中的战士们,都在疯狂的厮杀中被恐惧剥夺了理智,布满血丝的双眼怒视着面前的每一个敌人,不知还剩几根手指的双手奋力挥动手中的兵器,除了杀戮所带来的那种变态的快感和生存的欲望所引起的刺激,他们现在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无法去感觉——就像他们的敌人那样。 飞溅的鲜血中,马科维斯还在尽力保持着自己的理智,他早已放弃了尝试确定己方究竟还有几人存活的努力,因为战士们疯狂的战斗,情况并没有像马科维斯预料的那样变成一场单纯的屠杀,但情况仍旧对他们压倒性的不利。 现在的他,用仅存的那一丝理智向每一个他所知的神祈祷着,祈祷能有一个奇迹的降临。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浑身鲜血、气喘吁吁的马科维斯被手中武器断裂的声音拉回意识时,他发现自己和己方最后的一小群战士聚在据点的入口处,被敌军的人墙死死包围住了。 “副长,平民已经全都撤离了。”一位伤得似乎比身旁的战友轻一些的战士来到马科维斯身旁悄声报告,看样子,他是在掩护平民撤离后主动回来帮忙的? 真傻,明明可以活下去的。马科维心中,为这位笨蛋的勇敢感到无比的自豪。“接下来”马科维斯想起了还未归来的沙瓦,不论对方要带回的东西是什么,他恐怕都要让对方失望了。不过——“要死在这里了!兄弟们!” 到死之前都要拼尽全力战斗,这才是男人的尊严! 战士们回应的呐喊中充满了无畏与决绝,马科维斯捡起一柄还算完整的剑,准备面对自己生命中最后的一场战斗。 就在这时—— “马科维斯小伙子!带着你的人爬到最近的岩壁上!”沙瓦的声音响彻整个战场。 虽然好奇原因,但马科维斯还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沙瓦的命令,带着战士们尽自己最快的速度爬到了入口两旁的岩壁上,敌人自然不会放过他们,紧跟着涌了过来,远处的敌人也拉开了手中的弓。 “沙瓦阁下!”马科维斯大喊。 没能听见沙瓦的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从据点内传来的阵阵沉闷的巨响与略微晃动的地面,随着响声越来越近以及晃动越来越剧烈,一股庞大的热量冲出了据点的入口。 该不会—— “抓紧!” 马科维斯话音未落,宛如巨龙吐息一般的火焰冲出据点入口,瞬间便将离得最近的敌军烧成灰烬,还没等马科维斯等人真正反应过来,巨大的爆炸声几乎震聋了在场每一个人,马科维斯在恍惚中一边尽力稳住身形,一边抬头看去:头顶的山壁被炸出一个大洞,一股红烟随着火焰喷发而出。 这时,敌军好像发疯了一般,开始不顾炽热的烈焰,成群地涌进据点。 “火焰熄灭之前,他们都会往里面走,直到把火焰压灭。”不知何时,沙瓦出现在马科维斯等人身边。“走。他们现在不会管我们的。” 沙瓦说出这话时,身后还在不断传来爆炸的声音,过不了多久,这座山恐怕就会彻底被炸垮,或者变成一个巨大的多孔烟囱。 “走了,去和其他人汇合。”沙瓦转身离去,如他所说的那样,所有敌人都在冲向熊熊燃烧的据点入口,没有人搭理沙瓦。 “沙瓦阁下,这是什么?”彼此搀扶着跟上沙瓦的步伐后,马科维斯指着身后的景象问道。 “烽火,如果你是想问这个。”沙瓦看向马科维斯,露出了一抹神密的微笑。“烽火的核心,不是堆的高高的柴火,而是掺杂了能放出这种红烟的特殊材料的燃油,这一点,即便是警戒所里负责点火的士兵也不一定知道。” “我离开的时候,去突袭,或者说抢劫了制作这种燃油的工坊,多亏那里有很多用来运输的马,我带回来不少,至少凭这些人,是不可能熄灭这火的。”沙瓦指了指还在不断涌进火焰中的敌人,“他们反而还会成为燃料。” “您一个人,突袭了工坊?”马科维斯呆呆地问道,虽然没听说过,但制作那么重要的物资的工坊,肯定有重兵把守才对。 “对,不过我也不是光明正大的杀进杀出,那是十英雄才能干的事。”沙瓦说着,露出了恶作剧一般的笑容:“反正剩下的那些燃油也用不上了,我当时就帮他们处理了,然后才趁乱带着运输用的马队逃走的。” “这样啊。”好厉害。马科维斯知道,虽然沙瓦说的云淡风轻,但实际情况绝对惊险万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一个地方不明白——“但是,沙瓦阁下。为什么敌人要制作那么多燃油呢?警戒所根本用不了那么多啊。” “当然是为了当武器啊,想想你们用的火药罐。” 马科维斯恍然大悟,他们的火药罐只是利用火药这种极其易燃的粉末来引燃陶罐里的普通燃油,以此让火焰覆盖一个小范围;但如果换作烽火用的特殊燃油,那不仅难以熄灭,更是具备了恐怖的破坏力——身后的景象就是最好的证据。同时,烽火用的燃油相比起普通燃油来说能用更少的量来达到相同的效果,本身重量也更轻,如果真的做成武器,那将在战场上大放异彩。 “还好这种油不好炼制,否则欧文估计早就弄到足够的量了。”沙瓦感慨。 足够的量?足够什么的量?马科维斯疑惑,但他还是更想知道另一个问题的答案:“不好炼制是指……” 沙瓦没有直接回答,他看着马科维斯的眼睛,仿佛是在确定他真的准备好接受答案了,然后才指着已经有相当一段距离的据点——此刻,据点的半山腰以上已经完全被红烟笼罩——说:“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说他们会变成燃料吗?” 一阵恶寒袭上心头,本能般联想起来的画面让马科维斯险些吐出来。 “大约十个成年男子才炼得出一陶罐的油,欧文再冷血,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大规模炼制。” 那位大人,怎会变的如此残忍?!马科维斯想起了欧文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他记忆中的欧文,是一个严厉、公正但也很慈祥的老人,而不是现在这个魔鬼般的存在。 难道说不仅是手下的士兵,就连自己也不再是人类了吗?! 马科维斯摇头,想要赶走这可怕的想法。不,不会的,欧文大人肯定只是被蒙蔽了,对,被那个混蛋…… “接下来,就等帝都做出反应了。”沙瓦说着,松了口气。“虽然我也期望欧文接下来会专心应对帝都而忽略我们,但也保不准他会先干掉我们以绝后顾之忧,还是得保持谨慎哪!” “是。”马科维斯点头。 他们的确胜了一局,但里最终的胜利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而在视野的尽头,一支蹒跚的队伍出现在地平线,看样子,另外一支队伍也活下来了。 他们还活着,活着,就还有希望。 第十幕 闲暇与真相 虽然有诸如救治伤员、设立警戒线等一系列事情要做,但新据点内的气氛总体而言还是比较轻松的。 果然,胜利总是振奋人心的,不管这个胜利有多短暂,又或是这个胜利背后是怎样的代价。 艾莉西亚坐在据点入口的一块巨石上,一边用布轻轻擦拭着手中的剑,一边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着的,难得的祥和气息。此时,莱文正和狩猎的队伍一起在附近的森林里获取食物、沙瓦在和伊欧恩商讨接下来的行动方针、马科维斯在处理据点内的闲杂事务、而娜塔莉娅——说实话,艾莉西亚直到现在都很难相信她是个公主——则是在离她不远的隐藏哨塔上执勤,虽然伊欧恩反对让邻国公主做这样危险的工作,但娜塔莉娅执意要帮忙做些事情,而她也毫无疑问地有着所有人中几乎最优秀的感官能力,于是,艾莉西亚似乎就成了唯一的闲人。 我是不是也找点事做比较好呢?艾莉西亚收剑入鞘,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透过树叶的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很舒服,让她有些提不起干劲,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正处在敌占区。 自从点燃烽火的战斗结束,众人转移到新的据点之后,这样的平静已经持续了快两周。 新的据点位于一片茂密的森林里,各种物资丰富的同时有着连最优秀的斥候也难以发现的隐蔽性,但作为军事据点,这个地方的缺陷也相当的多——交通不便、难以修建防御工事、极易遭到包围、没有可用的紧急通道、被围攻后只能困死于据点内等等,可以说完全是一个军事意义上的“死地”。 但伊欧恩还是选择了这里——“既然任何一个成熟的指挥官都不会这么做,那现在的我们就应该这么做。” 是的,既然现在他们面对的是曾经战功赫赫、威名远扬的欧文,那么就只能采用这些违反常规的思路;何况伊欧恩平时给的欧文的印象就是一本正经、严格按照规则做事,将据点选在这种地方,反倒是降低了欧文预测到新据点位置的可能。 正如伊欧恩所想,或者说所期望的那样,转移到这里之后,他们还没有见到过欧文手下的搜索队。 同时,通过伊欧恩分布在外收集情报的部下,众人得知帝都方面已经知晓了烽火被点燃的事,虽然不确定皇帝会作何反应——娜塔莉娅担心雷厉风行的雷吉欧会直接进攻费瑟尼姆边境,但艾莉西亚觉得皇帝并不是那种冲动的人,而且,艾莉西亚她们点燃的烽火从规模到位置都与常规的烽火大不相同,以雷吉欧的智慧,一定能察觉到其中的端倪,只要能够得到帝都的支援,哪怕只是一支前来询问情况的小型部队,对艾莉西亚等人而言都是极大的助力。 那,去和娜塔莉娅一起执勤。作为战士队伍中仅有的两位女性,同时在性格上又有着众多相似之处,艾莉西亚与娜塔莉娅两人现在已经相当熟络了。 看到艾莉西亚前来,娜塔莉娅给她腾出了一个位置,虽然两位女孩子的身体都绝对说不上高大威猛,但小小的隐蔽型哨塔还是显得有些拥挤。 “情况如何?”虽然心里清楚执勤的时候不能分心聊天,但艾莉西亚就是忍不住想和娜塔莉娅说说话——从相识的那天起,这种奇怪的冲动就一直伴随着艾莉西亚。 “和昨天一样,很安静。”回答艾莉西亚时,娜塔莉娅的视线依旧专注于远处,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哦。”艾莉西亚点点头,也把视线投向与娜塔莉娅相同的方向,但心情却并没有专注到观察情况上。 娜塔莉娅好厉害啊!艾莉西亚在心中感慨。同样生于上层社会,身份甚至还要比她高上一级的娜塔莉娅却有着比她更优秀的武艺,行事也比她更冷静理智,作战也比她更有经验,思想也比她更成熟,懂的事情也比她多,也能够将自己的领地治理的井井有条,甚至还能率领麾下的骑士团四处讨伐魔物保护人民——这种与其说是公主不如说是才能出众的领主的形象,正是艾莉西亚一直以来最为憧憬的。一想到这,艾莉西亚不由得更加仔细的端详起自己身边的这位“偶像”:扎起马尾的褐色长发、同样是褐色的双眼锐利无比、俊秀的面容透露着一股冷冽的气息,那道毁了这张漂亮脸庞的刀疤虽然扎眼,但在娜塔莉娅的气势影响之下反而有一种帅气的感觉,简直就像是故事中那种潇洒的女英雄一样——其实,从见到娜塔莉娅的第一刻起,艾莉西亚就感觉她很像传说中十英雄之一的“苍穹骑士”兰黛尔·诺拉·菲尼克斯。 “怎么了?”娜塔莉娅的声音将艾莉西亚的意识拉了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直勾勾盯着娜塔莉娅脸庞的艾莉西亚脸一红,迅速移开了视线。 “没,没什么。只是感觉,娜塔莉娅你好厉害。”虽然是心里的真实想法,但直接说出来还是让艾莉西亚感到相当难为情。 “厉害?” “嗯,又强大、又聪明、又有责任心,还懂得药草之类的我不知道的事”而且很帅。最后一点因为实在不好意思,所以艾莉西亚并未说出。 “是这样啊。”娜塔莉娅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刚被夸过的样子。“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这么厉害的。” “嗯?”这句话,着实让艾莉西亚吃了一惊。 “没什么,莱文他们回来了。”娜塔莉娅看向远处抬着猎物返回的狩猎队伍,娜塔莉娅岔开了话题。如果国家没有在贵族的斗争中面临分裂的危险、如果我不必成为权力斗争中的一员、如果我不用从小就活在勾心斗角之中的话,这样的“厉害”我也不想要啊——当然,这样的想法,娜塔莉娅不会和艾莉西亚说,纵使她把艾莉西亚当作朋友,但“我的国家时刻面临着分裂的危险”这样的话,怎么可能说给曾经的敌国的贵族,而且还是家中握有兵权的贵族听? “嗯,看来他们收获颇丰啊。”艾莉西亚自然也察觉到了娜塔莉娅在岔开话题,但就像她没有追问莱文为何执着于拯救他人一样,她也没有追问娜塔莉娅。“那我去迎接一下他们。”就算是闲人,这点作用还是可以有的。 “嗯,待会见。”看着艾莉西亚跳下哨塔跑向回归的狩猎队伍,娜塔莉娅深呼吸一下转换了心情,又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执勤上。 —— “所以,你现在总可以说实话了?”会议室内,沙瓦看向伊欧恩的眼神锐利得几乎能穿透对方身上的盔甲。“究竟是谁在影响欧文。” “这”伊欧恩仍旧有些犹豫,这个问题沙瓦已经问了他好几次,但今天,他可能敷衍不过去了——伊欧恩看向角落阴影中的另一个人影,心中感到一阵不寻常的压迫感。 会议室里的第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帝国四侯爵之一、现任帝国魔法院院长安托尼拉·奎克·茵克威尼尔。 帝国最高权力层的成员,传说中一人便可匹敌一支军队的人,现在就在伊欧恩面前,和沙瓦一样也想要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我用魔法窥视过黎嫩,但整个黎嫩都被施加了反侦察魔法,即使是我也无法破解,这可不是欧文伯爵阁下手下的魔法师能做到的。”熟识平时的安托尼拉的人,应该会对她现在所透露出的冷酷气息感到胆寒。 在帝国,能够在魔法上对抗安托尼拉的,不会是任何已登记——不论是隶属于帝国、冒险者还是神殿——的魔法师,即便是那些不属于任何势力的魔法师,凡是流传着名号的,都没有这个实力。 在魔法师相对而言十分稀少、同时又有着不俗实力的这个世界上,突然有一个强大的魔法师出现在境内,还极有可能策反了国内一位权势很大的贵族,这件事无论是多么昏庸的君主都会给予重视。 “好,我本来想着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只要我们自己解决就好。” “很明显,你们解决不了。” “”安托尼拉的话戳中了伊欧恩的痛处,但他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一口气叹出心中的无奈和不甘,伊欧恩说道:“大概是一年前,伯爵大人的孙子,杰克小主公突然病重,当时我们求助了领地内,甚至国内所有的医生,但还是没有任何好转,小主公的状况一天比一天差。”伊欧恩想起那段时间,所有人心头都笼罩着阴云,他们都不明白:为何命运女神要为难一个可爱懂事的孩子,欧文本人更是伤心欲绝,本来就垂垂老矣的身体在哀痛的打击下仿佛随时会永远的倒下。 “这件事我记得,当时陛下也派遣了皇宫内最好的医生前来医治欧文伯爵阁下的孙子。”安托尼拉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感色彩,只是单纯的陈述着记忆。 “是的,当时,我们所有人都绝望了。”不仅如此,众人甚至还在心中祈祷:命运女神带走杰克后,能够将他们敬爱的主公留给他们。 “但是?”安托尼拉示意伊欧恩说下去。 “后来来了一个神秘人,他自称是某位小神的神官,能够治好小主公,而作为回报,他希望伯爵大人可以资助他在黎嫩修建神殿。” “欧文答应了?”虽然是白问,但沙瓦觉得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欧文可不是那种会轻易信任来历不明的陌生人的人。 “当时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病急乱投医。”伊欧恩后悔自己当时没能阻止自己的主公,但在当时,他只期望杰克能好起来,这样一来,他们熟知的那个欧文也会回来。“魔法师成功了,小主公恢复了健康,甚至变得比生病前更加充满活力,但是” “但是,他变得暴躁易怒,像个野兽一样充满攻击性,而且这种现象还越来越严重对吗?” “您知道?”伊欧恩看向安托尼拉的眼神有些惊恐。 “继续说。”安托尼拉并未回答伊欧恩的问题。 “是,如您所言,小主公的状况越来越奇怪,但那个魔法师说这是正常的现象,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我虽然觉得不妥,但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伯爵大人已经对那个魔法师产生了几乎不可动摇的信赖。” “再到后来,小主公的情况逐渐恶化,不仅性格越来越暴躁,对旁人也越来越倾向于采取敌视的态度,甚至到后来,他的样子都开始变化”伊欧恩想起他最后一次看见杰克时对方发生的异变,恐怖的情景历历在目。 “而当你准备以此为由劝欧文伯爵阁下处置魔法师时,却发现伯爵已经成了魔法师的傀儡,一个毫无生机、只会应魔法师的话语而动的腐朽人偶,而发生在杰克身上的异变,也开始以相似的情形传染到伯爵手下人的身上,甚至是传染到军队之中。而你所能做的,只有带上忠于你,同时依然保持正常的人逃出来。对吗?” “您到底知道多少?”伊欧恩看着安托尼拉,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要推导出这些并不难。”安托尼拉语气仍旧平淡,像是永远不会激起波澜的湖水。“你知道那个魔法师信仰的小神长什么样吗?” “知道,他和伯爵大人商讨建造神殿,还有施法治疗小主公的时候我见过他信仰的神。”伊欧恩说着,抓过桌上的纸笔,极其快速的画出了那个神的大致模样,然后交给了安托尼拉。 “哼。”安托尼拉看了一眼便将纸扔掉,那张纸还没来得及落地,便突然被一股蓝色的火焰烧成了灰烬——是安托尼拉的魔法。“和我想的一样。” “您知道?”伊欧恩眼中燃起希望,他期待着眼前这位威名远扬的女士能够给予他足够的敌军情报。 “知道,但告诉你意义也不大,这不是你们能对抗的存在。”安托尼拉看向沙瓦,正色道:“情况有些超出预料了,我需要回去和陛下商讨,‘他们’就交给你了。” “不能用远程通讯魔法吗?”沙瓦想起了魔法院最新研发出的技术。 “那只能在两个通讯道具之间使用,而且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很不安全。”说罢,安托尼拉扔给沙瓦一小瓶红色药水。“这东西你也认识,在陛下的援军到达前,如果出现任何意外的话,你知道怎么做。” “援军多久能到?” “我不知道,一切看陛下的意思。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出事。” “知道了。” “告辞。”一阵蓝光闪过,安托尼拉消失了。 “沙瓦阁下?” “什么都别问,因为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多少。”沙瓦摆摆手阻止了正欲发问的伊欧恩,说道:“总之,我们现在能做到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等待陛下的援军。” “知道了。”尽管心中仍有疑问,但伊欧恩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安托尼拉是对的,与其去费劲的了解一个他不可能战胜,甚至不可能与之对抗的敌人,还不如做好能做到的事,为有实力的人铺好道路。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那帮小家伙会担心的。”沙瓦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豪迈笑容。 “也对,狩猎队和巡逻队应该也回来了,我去看看。”伊欧恩调整了一下情绪,走出了会议室。 真希望用不上这玩意儿。伊欧恩离开后,沙瓦看着手中的红色药水,心中祈祷着他和安托尼来所设想的最坏情况不会发生。 第十一幕 谜一般的遗迹 没见过。 看着眼前石壁上的符号,娜塔莉娅思考良久后,依然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与莱文和艾莉西亚对了一下视线,确认了彼此对这个符号都毫无头绪,也就是说,在场对各种古代传说和历史最为熟悉的三人都不认识这突然被挖掘到的符号。 不过,说完全不认识也不太对。 娜塔莉娅看着那个有些斑驳的符号,从样式来判断,这应该是某种图腾,但风格与迄今为止出现过的任何被载入历史的图腾都不同,而娜塔莉娅也非常确定:自己从来没在任何一本书籍上见过这个图腾,甚至没有在任何一个传说故事里听到过它的存在。 那么,这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又是怎么回事? 娜塔莉娅下意识地看向莱文和艾莉西亚,发现他们两人脸上透露着和自己相同的疑惑,而其他人,仅仅只是在好奇这个图腾的来历而已。 这就怪了,明明从未见过或者听说过,那为什么会感到那么熟悉?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头绪啊?”半晌的沉默后,沙瓦开口问道。义军的士兵在挖掘新的逃生通道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图腾,介于义军之中只有莱文三人的传说及历史知识说得上丰富——沙瓦本人倒是听过不少传说,但他从未花心思去记,所以便第一时间叫来了正在训练的三人,然而,即便是他们三个,也只是在图腾面前表情纠结的思考良久,没能得出任何结论。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是想不起来。”娜塔莉娅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那个,娜塔莉娅你会不会是在梦里见过?”艾莉西亚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为了防止娜塔莉娅误会,她迅速补充道:“因为,我以前好像梦到过这个图腾。” 对啊!梦!娜塔莉娅一怔,那股熟悉感瞬间找到了源头——她回想起来: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曾经在一个极其诡异的梦境里见过这个图腾,因为梦境过于震撼,她直到今天都还保留着一定的记忆。 “那莱文”既然自己和艾莉西亚都是在梦境中见到的图腾,那么和她们有相同感受的莱文应该也是同样的情况。娜塔莉娅看向莱文,但话没说完,就因为莱文奇怪的状态愣住了——此时的莱文,脸上的纠结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某种东西深深吸引的、看上去仿佛被剥夺了心智一般的呆滞表情,他看着那个图腾,像被人牵着一样挪动脚步走向它,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斑驳的图案。 “莱文?”莱文的状态让艾莉西亚有些担心,她试探性的叫了莱文一声,但后者毫无反应。 “小子!”沙瓦大喝一声,但莱文还是没有反应,依然痴痴地走向图腾。 不好!虽然没有任何详细的情报,但娜塔莉娅的直觉告诉她:莱文现在的状态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不确定直接触碰现在的莱文会不会导致什么不好的结果,娜塔莉娅只能默念一句“抱歉”之后,用手中长枪将莱文绊倒在地。 但是,前一秒还宛如梦游一般的莱文,却敏捷地躲过了扫向自己双腿,随后加快速度,两个健步便冲到了图腾所在的位置,右手毫不犹豫地按了上去。 一阵刺眼的红光闪过,莱文消失了。 “莱文!”艾莉西亚惊呼,而就在下一刻,她就感到一阵劲风从耳旁刮过,接着,沙瓦的身影出现在图腾前,手中的镐子重重地向图腾砸去。 巨响过后,镐子应巨大的冲击而彻底粉碎,而碎片还没来得及落地,图腾就射出一道红色的闪电,将沙瓦整个人击飞出去。 “沙瓦先生!” “我没事!”沙瓦借着翻滚卸掉了冲击的力道,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瞪着石壁上的图腾,而那斑驳的图腾此刻又失去了光芒,变得陈旧且古老。 怎么办?娜塔莉娅为莱文的安危感到担忧,她小心翼翼地将长枪伸向图腾,但“邪龙之眼”毫无反应。 没有魔法?! 无论正邪,“邪龙之眼”都能感应到魔法的存在并破除绝大部分魔法,但现在,它却对这个才刚把莱文弄消失、还用闪电击飞了沙瓦的图腾没有任何反应。 “师父!艾莉西亚!娜塔莉娅!你们在吗?” 一筹莫展之际,莱文的声音却突然出现,听上去,似乎就在石壁的另一边。 “小子,你没事?”迄今为止,沙瓦脸上首次露出了焦急的表情。 “我没事,但是……” “但是什么?” “这里是哪啊?” 看来是真的没事——听到莱文的问题,所有人都送了口气。 “莱文,你能形容一下你周围的环境吗?”因为没能阻止莱文而心存愧疚的娜塔莉娅总算是放下了心里的石头。 “呃,这里是一个很大的洞窟,而且,看上去应该是个遗迹。” “遗迹?” “嗯,有很多柱子和墙,不过基本上都倒塌了。” “有出口吗?” “只有上方的一个有光照进来的开口,但很高,我上不去。” “你先在原地等着,我们想办法过去找你。”沙瓦嘱咐了一句,然后就转身看向身边的众人。但还没等他开口,之前的那阵耀眼红光再次闪过—— 艾莉西亚不见了。 “艾莉西亚!你怎么也来了?!”莱文的声音为众人点明了艾莉西亚的位置。 “艾莉西亚小姑娘,怎么回事?”对于艾莉西亚的擅自行动,沙瓦不由得有些恼火。 “我想探测一下这个图腾上有什么魔法,但剑柄刚碰到图腾,我就被传送过来了。” 只是武器碰到就会有这样的效果吗?娜塔莉娅想起刚才沙瓦对图腾发动的攻击,那一击没有触发传送,而自己刚才进行探测的时候,并没有用长枪触碰到图腾。难道说—— “莱文,你以前是不是梦到过这个图腾?” “嗯,虽然记不清了,但我小时候梦到过这个图案。” 果然! “沙瓦先生……” 不等娜塔莉娅说完,沙瓦便抬手示意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后,他看向身旁的士兵,下令道:“马上准备好三份足够支撑至少七天的干粮和水,还有一些应急药物。同时告诉伊欧恩,让狩猎队和巡逻队注意一下周围有没有竖直向下的洞口。” “是!” 过了一会,娜塔莉娅便背着三大包干粮,站到了图腾前。 “娜塔莉娅小姑娘,要小心啊。”身后传来沙瓦的嘱咐,他已经和伊欧恩说过,在莱文三人回来前,他会一直等在这里。 “不会让您久等的。”自信的话语既是为了让沙瓦放心,也是为了给娜塔莉娅自己打气。她伸出手,一边祈祷着不会被传送到不同于另外两人的地方,一边将手掌放到了冰冷的石壁上,触碰到了那诡异的图腾。 视线被突然出现光芒所遮蔽,娜塔莉娅不得不闭上了双眼,身体也随之感到轻飘飘的,等到娜塔莉娅终于觉得自己的双脚真的已经落地时,还没睁开眼睛,莱文和艾莉西亚的声音就率先闯入了她的耳朵。 “娜塔莉娅!” “我来帮你们了。”娜塔莉娅将干粮分别扔给两人,“大约可以支撑七天,虽然伊欧恩卫队长阁下他们也在寻找出口,但我们应该是只能靠自己了,抓紧时间探索一下。” “嗯。”两人一齐点头。 绕着遗迹外围,三人绕着圈一点点地向中心推进,虽然分开搜索更有效率,但介于谁也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三人还是选择了放弃效率以换取安全。 “好规整啊。”探索了一圈遗迹外围后,正准备深入时,艾莉西亚感叹了一句。 “嗯,太规整了。”娜塔莉娅应了一声,虽然四周都是明显未经开发的石壁,但整个洞室的边缘却正好是一个规整的圆,而且,如果娜塔莉娅的观察没有出错的话,遗迹的中心,正好也是这个圆的圆心。 怎么会这么巧?娜塔莉娅纳闷,洞室里的岩壁都是未经开发的样子,但遗迹所处的空间却极为规整,就好像是凭空出现在了这里一样。 继续向遗迹内部探索,两位女孩子都在各自国家最好的学院接受过充分的教导,也都因为兴趣而在图书馆里阅读过不少相关书籍,所以现在都能运用自己的知识来观察这一地的断壁残垣,期望自己能看出其背后的历史,或者其以这样的状态存在于此的原因;而莱文,传说故事知道不少,实打实的历史知识就显得匮乏了,因此只能在一旁看着另外两人研究遗迹,自己只能不时地踢开一颗小石子,或者抬头看一眼那个洒下光芒的开口。 等到接近遗迹中心时,两个女孩子心里对这座遗迹却越发心虚了—— 毫无头绪。 即便是仔仔细细地搜过每一个角落后,她们也无法在自己的记忆里找到这个遗迹的蛛丝马迹,而且,对于一个遗迹而言,这里除了断壁残垣外什么也没有,未免显得过于空旷了。 “那是什么?”其他两人为遗迹的不寻常感到困惑时,莱文突然指向了遗迹正中央的一块空地,两人顺着莱文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在那块怎么看都很刻意的空地中央,有一个明显不是石头的东西。 快步来到中央,三人惊讶的发现那竟然是一柄盖着厚厚一层灰的剑。 “这是” “先别碰。”娜塔莉娅制止了正打算拾起那柄剑的莱文,先将手中的“邪龙之眼”靠了过去—— 没有反应。 考虑到之前自己也没能从图腾上检测到任何魔力,娜塔莉娅对于这样的检测结果并不怎么放心。如果这把剑上也有传送魔法的话,贸然触碰搞不好会被传送到其他地方;而且只是那样倒没什么,若是被传送到某些必死无疑的险境,或者说剑本身就被施加了攻击性魔法的话,直接触碰就无异于送死了。 怎么办呢?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莱文突然问道。 “声音?”娜塔莉娅看向艾莉西亚,后者摇了摇头。 “难道是我听错了?”莱文不解的挠了挠头,但下一秒,他却突然进入了之前想要触碰图腾的那种状态,并向那柄剑伸出了手。 “莱文!”有了之前的那次经验之后,娜塔莉娅这次索性放开手脚,用战斗时的力道和速度将莱文击倒在地,而艾莉西亚则是迅速制住了他的同时,一边祈祷着这不是什么高阶魔法,一边将剑柄末端抵在莱文的脑门上。 “魔法破坏。” 剑刃上发出紫光,熟悉的刺痛感从脑内消失后,莱文也恢复了原状。 “咦?怎么回事?”莱文一脸茫然的看着两人。 “莱文,你之前在图腾面前是不是也听到过你刚才说的声音?”娜塔莉娅将莱文拉起来,问道。 “嗯,那是一个女孩子的歌声,我听着听着,脑袋就一片空白了。”莱文一阵羞愧,显然,这是自己第二次给同伴们添麻烦了。 “是安魂曲,森林精灵的魔法,莱文你身上没有专门的抗魔法道具,中招很正常,不必自责。”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娜塔莉娅心里还是很疑惑,若真是安魂曲的话,她和艾莉西亚就算免疫,也应该一样能听到才对,而且刚才她们探索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的痕迹。 “要不,我们试试一起触碰那把剑?”艾莉西亚提议,“就算又是一个传送魔法,我们一起中招的话就不用担心会被送到不同的地方了。”在现有的魔法体系里,即便是最高阶的传送魔法,也不能在同一时间将数人送往不同的地点。 “嗯,如果是陷阱的话就交给我。”莱文指了指自己的大剑,意思是如果是陷阱,那他会在攻击发动前先用大剑把地上的剑整个压住。 “好,试试。”娜塔莉娅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介于这里已经没有其他线索了,铤而走险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我数到三。”艾莉西亚说道,另外两人也随之摆好了架势以便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三。” “二。” “一!” 三只手同时触碰剑身,霎时间,耀眼的光芒充斥了三人的视线。 “是传送!别松手!”娜塔莉娅大喊。 这一次,红光的持续时间比之前要久,但身体却没有变轻的漂浮感,反而是感到一阵重压。 就在三人坚持不住即将松手时,光芒突然消散,三人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处在某座山的顶部。 “这里”莱文环顾四周,很快找到了自己熟悉的景象。“这里是据点附近!”莱文手指向据点的方向,语气里有着掩盖不住的欣喜。 “你手上那是什么?” “咦?”经娜塔莉娅提醒,莱文才发现自己手上的重量有些陌生,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大剑倒在脚边,此刻在自己手中的,是一柄从未见过的单手剑。 “这该不会”艾莉西亚仔细端详着那柄剑,那剑虽然不华美,但依然透露着一股神圣的气息。 “应该就是了。”娜塔莉娅接着艾莉西亚的话往下说。 “那要怎么处理?拿走吗?”莱文手里拿着那柄陌生的剑,扔也不是,握也不是。 “先带回去,伊欧恩卫队长手下有精通武器鉴定的工匠,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那” “剑就由莱文你拿着,你的剑我帮你抱回去。”艾莉西亚恶作剧般的抱起莱文的剑,让他无路可退。 “好。” 第十二幕 援军抵达 回到据点之后,在向伊欧恩及沙瓦汇报在遗迹的所见所闻,并把那柄找到的剑交给工匠进行坚定的同时,莱文三人得知了两个难以置信的事实——第一,虽然他们无论如何都感觉自己只在遗迹内探索了大约一天的时间,但根据伊欧恩和据点内其他人的说法,他们已经消失了足足一周,而且从娜塔莉娅进入遗迹那一刻起,岩壁上的图腾就消失了,再往下挖也只是普通的泥土和石头;第二,在他们消失的这一周里,帝都送来了一位使者—— “初次见面,三位,在下弗洛伊德·托雷克,奉陛下之命前来协助各位。” 这就是,陛下派遣的援军? 看着眼前这位两鬓斑白,面带疲惫之色的中年男子,艾莉西亚和莱文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算只是先锋,只派那每一个怎么看都是文职的大叔来未免也太杯水车薪了? “请问,弗洛伊德阁下在帝国身居何职呢?感觉在皇宫内没有见过您啊。”艾莉西亚也算是经常进出皇宫的人,她很确定自己没在皇宫里见过弗洛伊德,虽说皇宫很大,也不一定所有人她都见过,但既然这人能被委以如此重任,说明他必定是雷吉欧的亲信,那艾莉西亚应该会认识,或者说对他有印象才对。 “在下不才,目前担任陛下的巡查特使,因为常年在外执行陛下的命令,艾莉西亚小姐不认识在下也是正常的。”弗洛伊德很有礼貌地回答了艾莉西亚对其身份的质疑。 巡查特使是雷吉欧即位之后设立的新官职,毕竟皇帝不是神,既要想了解广袤疆域上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又要让民众心中产生“陛下关心着每一个人”的感觉从而提升民众对自己的信赖,光靠只能暗中行动的温迪尼肯定是不够的,因此,就必须要有一群能够代表皇帝本人,同时又才德兼备的人,以皇帝的名义在帝国的疆域内四处走访巡查、倾听民意,遇到小事自行裁决,若是大事就写信请求皇帝亲自决断,最后在一年一度返回皇宫汇报时将所见所闻编写为简明扼要的报告上交给皇帝本人,介于巡查特使的工作性质,能担任这一职位的人必定同时有着优秀的行政能力、为民众着想的德行和皇帝的信任,但是—— 这对目前的状况有什么用? 听了艾莉西亚对巡查特使这一职务的讲解,不只是莱文,就连娜塔莉娅也感到愈发疑惑了:他们现在完全不需要行政人员,欧文不会和义军谈判、义军内部也没那么多行政事务要处理,现在的义军需要的,是能制订战略的参谋官、是能率军冲杀的勇士、是足够的战士和武器装备义军现在缺很多东西,唯独不缺一个需要分心保护其安全的文职人员。 陛下为什么要作出这样的安排?更重要的是,弗洛伊德是怎么来到据点的? 新的据点位置隐秘,除非有义军内部人员接应,否则很难找到;而且,一个文职人员,在毫无护卫的情况下怎么在敌人的势力范围内坚持到找到据点的?陛下又怎么会让一个文官在没有护卫的情况下前往敌占区? 艾莉西亚三人的脑子里满是无法解答的疑问。 “在下是借助安托尼拉侯爵大人的魔法才得以来到此处,侯爵大人说,欧文伯爵大人的领地目前被一股不知名的强大魔法笼罩,送来的人员太多,抑或是次数太多都会导致义军的据点暴露,因此,来到此处的只有在下。但还请各位放心,陛下已经暗中调集军队,再过不久就能赶到。”似乎是看穿了面前三人心中的疑问,弗洛伊德解释道:“至于在下的作用,的确,在下不擅长战斗,但目前,陛下还未宣布欧文伯爵大人反叛的消息哦。” 原来如此! 艾莉西亚和娜塔莉娅恍然大悟,当然,莱文依然一脸茫然——两位同伴恍然大悟的神情更加重了这种茫然——就是了。 “那个,陛下还没宣布欧文伯爵反叛,所以呢?”莱文诚实地道出心中疑问。 “既然雷吉欧皇帝没有宣布,欧文应该会认为皇帝此时尚未得知这里发生的事情,介于我们之前闹了烽火那一出,这个时候来一位巡查特使调查情况就再正常不过了,欧文现在还没有囤积到足够光明正大举起反旗的力量,这点从他那么刻意地封锁消息就能看出来,那么为了争取更多的准备时间,他必然会尽力不让特使起疑心。”娜塔莉娅解释道。 “有了携带着陛下信物,足以代表陛下本人的特使在,我们就能以随行护卫的身份进入黎嫩。”艾莉西亚补充道,“不过,外祖父手下的人应该都已经认识我们了?”心里依然不愿相信欧文已经反叛的她,仍旧称对方为“外祖父”。 “嗯,我们的脸应该已经被画在欧文部下心中的通缉令上了,不过,我们也不一定就得顶着自己的脸来演这出戏啊。”娜塔莉娅面露微笑,“我可是很擅长化妆的哦,而且,艾莉西亚你刚才不是说过吗?巡查特使有着体察民情的职责,是深得民众信赖的官员,那么在弗洛伊德阁下进入黎嫩时,身边除了护卫,再多上一群因为特使的到来而欣喜万分夹道相迎的百姓是不是会更好?” “到时候,我们就趁着混乱把义军的战士和武器一起带进黎嫩。”而且特使的到来说不定能燃起领地内民众心中的希望,促使他们协助义军,只要再多了这份力量,这场戏就容易多了。 “原来是这样啊。” “两位小姐真是聪明,啊,失礼了,娜塔莉娅公主殿下。” “无妨,弗洛伊德阁下只要把我当艾莉西亚来对待就好。”娜塔莉娅示意弗洛伊德不必道歉,接着说道:“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您要如何解释自己的出现?欧文应该在领地边界设立了极其严密的巡逻和监视网,若是您未经边境巡逻队发现就出现在领地内,欧文肯定会起疑心啊。”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巡查特使向来在会见领主前都会保持低调行事,欧文伯爵阁下的领地现在仍然会不时地有外地的商队一类的队伍进出,边境的巡逻队怎么确保其中一支不是我呢?刚才您也说了,人是可以化妆的。” “这样啊,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原来荒废的只有自由集市吗?为了封锁消息,欧文实施恐怖统治的同时肯定要尽力维持住领地内和平繁荣的假象,就算四处透露出紧张的气氛,城镇的状况在外人眼中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这也是为什么义军的少数情报人员还能在外艰难行动。至于为什么义军没有派遣人员通过弗洛伊德所说的方式前往外界求援,伊欧恩给出的回答是“此前我们的一切动向几乎都被伯爵大人所掌握,而且光靠化妆是骗不过边境巡逻队的。” 一般的化妆的确难以骗过以辨别他人外貌为主要任务的巡逻队,不过现在,有娜塔莉娅在这。 小时候为了能摆脱看管溜出王宫,娜塔莉娅很刻苦地学习过从东方传来的名为“易容术”的高超化妆技术,现在的她,完全能达到“换一张脸”这一境界。 “很好的计划,但靠化妆是没用的,我们还需要一份花名册。”伊欧恩走进了会议室。 “花名册?” “边境巡逻队会将所有进入领地的人的姓名、身份和相貌记录起来,并以最快速度复制并分发给各城守卫,这样可以很好地排查可疑人员。”这项制度,正是欧文上任之初定下的,包括领地内的人民,大部分也都有记录,哪怕只是一个名字和居住地。虽然此前他也试过通过伪造花名册来让部下们离开领地前往帝都求援,但无奈他的部下们都是战士,没有伪造并掉包文件的技术。 “这个,就交给温迪尼的成员,让他们伪造好记录有我们的花名册,再用来代替真正的花名册。”艾莉西亚想起了随自己来到这里的温迪尼成员,从易容到伪造书信再到暗杀,他们都是真正的高手,虽然因为魔法的原因无法直接靠近欧文,但要掉包一份花名册还是不在话下的。 “每天黎明、正午和傍晚三个时间点会有六名士兵分别将新的花名册送往最近的城镇并用魔法道具进行快速复制,我们只要截下其中一份就好。为了确保速度,运输队伍一般只有三人。” “那就这样办,先” 娜塔莉娅本想说“先进行准备”,但会议室外传来的爆炸声以及整个据点因此而产生的剧烈晃动打断了她的话。 “怎么回事?!”一行人冲出会议室,发现大部分人和他们一样疑惑。 “队长!”一名士兵慌张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解释道:“工坊,工坊发生了爆炸!” “工坊?!”艾莉西亚惊呼,他们三人带回来的那柄剑就是被交到了工坊的工匠手中进行鉴定。 “去看看!”娜塔莉娅话音一落,三人就迅速跑向工坊方向。 等到达被当作工坊的地方时,三人发现现场虽然一片混乱,但并没有任何爆炸的迹象——人员伤亡、火焰、烧焦的痕迹除了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几名工匠和惊魂未定的人们,三人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请问,怎么回事?”艾莉西亚蹲下身来,询问锻造长。但后者没有回答她,只是保持着震惊的神情,缓缓抬手指向前方的锻造台。 “我去看看。”锻造长和工匠们的神情让莱文有些心虚,但他还是不愿意让艾莉西亚两人来做这件犹如试毒的事。 锻造台上,三人带回来的剑正轻轻嗡鸣着,散发出与在遗迹中一模一样的光芒,借着光芒,莱文看见那不算长的银白剑身上,从剑尖到剑格都刻满了符文。 沙瓦曾经告诉过莱文,符文武器使用的是神的技术,能够让完全不会魔法的人用手中的武器发挥出强大的魔法威力,现行的附魔技术虽然简便,但效果与符文技术天差地别。但是,自从神话纪元结束后,符文技术就因为过于艰深复杂且拥有符文师资质的人逐渐变少而失传,莱文目前所使用的大剑只铭刻了一道符文,应该属于末代符文武器,但即便如此,其真正威力也远远凌驾于现今绝大部分武器。 不过,符文技术对武器也有相当的要求,品质不够的武器铭刻上符文的瞬间就会碎裂,符文师也会遭到反噬,而铭刻的符文越多,对武器和符文师的要求也就越高,据沙瓦所说,即便是当今矮人族最优秀的工匠打造的武器,最多也只能承受不超过三道符文,而即便是安托尼拉那个级别的魔法师学会了符文技术,最多也只承受得住五道符文的消耗。 就算是十英雄之一的“雪暴”所使用的大剑,也只有三道符文。 而现在,莱文粗略的数了一下,这柄剑上铭刻了大约十二道符文。 这是神的武器。 莱文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艾莉西亚两人,对古代知识和传说都十分熟悉的她们,也陷入了震惊带来的沉默之中。 “莱文阁下,可以请您再形容一下这柄剑所处的遗迹吗?”似乎是缓过了神,锻造长看向莱文问道。 应锻造长的要求,莱文一边回忆,一边尽可能地讲述起自己在遗迹内的所见,艾莉西亚两人也在一旁适时地进行补充,但等他们三人说完之后,锻造长的表情却扭在了一起。 “不对啊” “您也没头绪吗?” “不,正好我有头绪,但只是一点点。” “嗯?”三人瞬间被激发了好奇心。 “那时候我还是个学徒,有一次帮师父整理旧物的时候,他老人家喜欢研究古代的锻造方法,在其中一卷残卷上,我好像见到过三位所说的图腾,还有相似样式的遗迹,我记得那似乎是关于一位古神的记载,说的好像是” —— 莱文三人再工坊听锻造长回忆时,弗洛伊德和沙瓦,正在会议室内独处,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工坊的爆炸和对外部的警戒上,不会有人在意他们说了什么。 “几年没见,你又秃了不少啊。”对视良久,沙瓦突然笑道。 “彼此彼此,你不也发福了嘛,有了徒弟之后的幸福肥?”弗洛伊德回以一笑。 “你别说,那小子的手艺是真的不错。”沙瓦对莱文的厨艺非常自豪。“所以,你为什么不跟那三个孩子坦白身份?是陛下的命令?” “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是不能外泄的。” “我不就知道嘛。安托尼拉也知道。” “你们不一样。”弗洛伊德摇头。 “很难受?和谁都不能敞开心扉。”沙瓦语气里的同情虽然经过隐藏,但货真价实。 “没办法,我背负的秘密太多了,要让陛下的光继续引导帝国,我就必须把这些黑暗死死掩藏住。”弗洛伊德的语气有些无奈,但神情很坚定。 他不是什么巡查特使,而是温迪尼的现任统领,当今世上最优秀的刺客,也是整个帝国必要的黑暗面的主要背负者。 “不过你放心,陛下已经授意我确保那三个孩子的安全,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不会有所保留。” “好,多了你这个保姆,我也要轻松得多了。话说,陛下把娜塔莉娅小姑娘也算进去了?” “她也是被选中的人。” 第十三幕 神话之后,计划开始 神话纪元,那个早已远去的,众神们行走于世间的时代。 那个时候,在众神的庇护下,各种族都享受着和平与繁荣、学习着众神传授的知识、享受着众神赐予的奇迹,气候总是那么适宜,食物从不会匮乏,天灾更是少得可怜,整片兰尼尔特斯大陆上丝毫不见混乱与纷争的影子,就连后世征战不休的人类、兽人,在那个时候也只有少数被称为“卫士”的存在。 后来,因为一些早已被遗忘的原因,众神之间爆发了毁天灭地的大战,战火波及了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大地被撕裂、山脉被粉碎、河流枯竭了、湖泊变得剧毒、天空无时无刻的交织着暴风雨和闪电,猩红的雨将所到之处全都化作死地,曾经和平相处的生灵之间,也为了各自信仰的神、为了生存而彼此厮杀,末日的氛围笼罩着曾经像天堂一般的世界,即便是后来的魔神战争,其惨烈与规模也远远不及这场末世战争的十分之一。 再后来,包括众神在内,所有生命都相信世界即将毁灭时,一位特殊的神出现了:他拥有着无可匹敌的力量,甚至能凭一己之力对抗所有神明;他神秘莫测,即便是他的追随者也不知道他从何而来;他慈悲为怀,竭力阻止战争的同时,毫不吝啬地用神力救助着视野所及的每一个生灵。 最后,因为这位神祗伟大的力量,末世战争被制止,世界被从毁灭的边缘拯救回来,不愿接受和平的神被抹杀或是封印,满目疮痍的世界也在他的力量下在短短十数年内恢复如初。 然而,还没等众生献上自己最崇高的敬意与最真切的感激,这位被尊为“众神之王”、“救世主”、“最伟大的神”的神秘神明便消失了,众神从未透露他的真实身份,对他的离去也是闭口不谈,甚至到后来拒绝承认他的存在。久而久之,那些信奉各个神明的神官,也开始在布道时刻意的隐去这位神明的存在,仿佛他从未存在过一样;而始终信仰着这位神明的生灵,也开始遭到若隐若现的迫害,残存在世的少数神迹,也尽数遭到破坏或隐藏。再到后来,似乎整个世界都开始尝试去忘记、去否定这位救世之神的存在。 之后,随着神话纪元的结束,众神因未知的原因接连离开了世界,遗留于世的神迹逐渐消失,光鲜亮丽的神话逐渐模糊,纷争与敌视开始出现在失去神力庇护的兰尼尔特斯大陆,随着众生不再那么虔诚,被信奉的名字也渐渐减少,而那位神秘的神,更是彻底的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 直到最后,都没有人知道这位伟大的神明是谁,从何而来,又去了哪里。 “这些,都是我根据那卷残卷上的记载以及其他一些古籍上的内容想出来的,没什么真实性,但如果我想对了,这把武器,还有三位遇见的那个图腾就可以得到解释了。”锻造长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结束了讲述。 听完锻造长的讲述,莱文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末世战争的神话他们都听过,但就像锻造长说的那样,战争爆发的原因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谜,而战争的结束,则是被各个神殿改编出了许多个版本,几乎每一个神殿都通过改编那场大战来给自家神明脸上贴金,到今天,除了大体框架一样以外,关于末世战争的神话早就已经版本繁杂到不可能进行真实性调查了。 不过,任何一个版本都从没提到那位“神秘的神明”,也没有任何一个流传至今的神话故事里提到过这位神抑或是任何与之相关的信息,但是,现在再来仔细的思考那些故事的话,会感觉故事里有很多地方都透露出一种不和谐的气氛,就像是有一个不存在的第三方力量在影响事情的走向一样。 一个被刻意遗忘的神,为什么? 如果锻造长的推测为真,那么这位神的功绩应该绝不允许他被遗忘才对,为何就连接受了他的调停,甚至是曾与他并肩拯救世界的众神都要如此费尽心力地抹除他存在过的痕迹?拯救了世界的最强大的神明,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为什么直到消失都没有人知道这位神明的真实身份?这位本来已经消失的神,其神迹与图腾为何会出现在莱文三人的梦里?又为什么会指引他们得到这柄剑?为什么会是他们三个? 疑问太多了。 “哟!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新发现啊?”正思考间,沙瓦突然出现在三人身后。 “师父,你听我说,就是,那个”要讲述的信息量太大,导致莱文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沙瓦先生,这是一位很特殊的神明。”娜塔莉娅见状,抬手示意莱文由自己来解释,随后,便极其简明扼要的将锻造长的讲述与他们三人的疑惑告诉了沙瓦。“请问,您有什么头绪吗?”沙瓦作为一位行走四方多年的冒险者,他的见识说不定能为三人心中的疑惑提供一些线索。 “没有。”沙瓦的回答十分干脆,也十分迅速。 “咦?” “娜塔莉娅小姑娘你太看得起我了,其实听你说到一半我就开始有点云里雾里了,而且我这人年轻时探索遗迹从来只是剿灭怪物顺便拿点珍奇道具而已,不会做什么调查啊一类的事的。” “哦。”好无聊的探险,不只是娜塔莉娅,莱文和艾莉西亚也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不过啊,既然目前没有线索,那你们再怎么想也没用的?既然如此不如先放一放,把眼前的要紧事做完再去调查。”沙瓦一席话,提醒了三人当务之急是什么。 “也对,先为接下来的作战做好准备。” “嗯。” —— 五天后,准备就绪的义军众人,在弗洛伊德的带领下来到了黎嫩那高大的城墙之前。 “特使大人,欢迎。”一位骨瘦如柴,身穿厚重黑色长袍的男子带领着一队装备精良的卫士来到弗洛伊德面前,恭敬得近乎谄媚地行了一礼,而他身后的卫士们,也动作略显僵硬的向队伍敬礼。 “诸位幸苦了,请问阁下的身份是?”弗洛伊德以符合巡查特使身份的态度问道。 “在下索奇克,现为欧文伯爵大人麾下的首席魔法师。”男子的声音尖细得让人不舒服,配合上他那一身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就是这家伙了?”艾莉西亚不动声色的戳了戳身旁的莱文,伊欧恩在出发前已经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她们,所以,她现在对任何可能是伊欧恩口中的魔法师的人都抱有一种明显的敌意。 “嗯,应该就是了。”莱文同样恶狠狠地瞪着名为索奇克的男子。 “别说话,小心暴露,还有,眼神收敛一点。”娜塔莉娅依然表情严肃地目视前方,认真扮演着护卫的角色。 “抱歉。”莱文和艾莉西亚同时低下了头,现在的娜塔莉娅不论外貌还是气势都和传说中的“苍穹骑士”兰黛尔一模一样,即便手上拿的只是一杆普通的战矛,整个人也依旧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 “走。”见弗洛伊德已经和索奇克完成了例行公事的问候,一行人便保持着队形,走进了黎嫩城。 总觉得,比想象中好很多? 在黎嫩城中行走了一会儿,莱文心中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在经历了之前的那些事情,又听了伊欧恩的叙述之后,莱文本来以为现在的黎嫩应该会像故事中所描述的暴君治下的城市那样,萧瑟破败,混乱不堪,人民度日如年,忍受着当权者及其走狗的压迫,整座城市死气沉沉、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但现在,出现在他眼中的黎嫩却很是繁华,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以至于索奇克带来的护卫不得不略显粗暴地为他们的队伍打开一条道路;商铺生意红火,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孩童们打闹着在人群中穿梭,不远处还有街头艺人表演杂技,视野所及之处都是热闹非凡的景象,这下别说萧瑟破败了,莱文一瞬间甚至有一种回到了纳尔扎斯的错觉。 “别被骗了,仔细看。”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娜塔莉娅装作漫不经心地策马来到他身边,小声提醒了一句,而在这一句话里,莱文能感受到明显的、但不是针对他的怒意 “我们的人没能融入人群。”为防止索奇克起疑,娜塔莉娅没能解释自己的话语便不得不走回队伍前头,但好在,艾莉西亚来到莱文身边,点醒了他。 经过两位伙伴的提醒,莱文重新小心翼翼地观察起了四周,这一次,在艾莉西亚的提醒下,他看出了问题所在——那些伪装成平民与他们一同混进黎嫩的义军战士,在脱离队伍之后没能成功将自己藏进人群之中,不论他们有多么小心,黎嫩的居民都会避开他们,这使得背着伪装成行李的武器的他们十分显眼;而那些正在为某件商品的归属而交谈的商人与顾客们,也就是这份“热闹”的主要来源,他们的表情并不自然,与其说是因为心情激动而提高了说话的音量,不如说是被逼着大声说话一样;街上行人虽然多,但似乎都是在漫无目的的,或者说按照规定好的路线行走,比如,稍远处的那位大叔,在走到街角时突然转身,沿着原路走了起来,而不少站在商铺旁的人,都只是单纯地站在那里,假装出挑选商品的样子;许多商铺上顾客与店主彼此争论了许久,却仍然没有达成共识,虽然莱文的听觉没有好到能够听见他们讨价还价的内容,但通过口型,莱文怀疑他们一直在重复相同的话语。 都是假的,这副繁华热闹的景象,是被刻意创造出来给他们,给弗洛伊德看的。 这可比光明正大的压迫人民要过分得多。莱文心想着,不由得心生怒意。 “沉住气,莱文。”艾莉西亚的声音让莱文回过神来控制住了脸上浮现的怒意,同时,他对能够完美掩饰住自己怒火的两位同伴不由得感到一阵羡慕,心想着师父为何不曾训练自己控制住情绪。 “现在怎么办?”深呼吸几次来平复心情之后,莱文低声询问艾莉西亚。原计划是让大部分义军战士扮作平民混入城中藏起来,等到莱文等人在内城中和敌人动手时再发动攻击,联合未参加这次行动的义军主力一起里应外合拿下黎嫩,在那之后,只要计划顺利,义军便可以在获得一个足够坚守到帝都援军到来的稳固据点的同时,还能擒获敌人的指挥(用伊欧恩的话来说就是让欧文清醒过来),运气好的话可以直接结束所有的战斗。 但现在,黎嫩的居民似乎不打算或者说不敢配合他们的计划,如果战士们不能混入人群隐藏自己的话,会很容易被巡逻的士兵发现导致计划破产,而一旦失去城内的接应,在内城战斗的莱文等人将不得不面对整个黎嫩城的守军。 “不知道,随机应”艾莉西亚话没说完,就惊喜的发现,在不远处的一个摊位旁,刚刚还对义军战士避之不及的平民中,突然有一人靠到了义军战士身旁,紧接着,周遭的平民也像下定决心一般,将那名战士围了起来,帮助他隐藏住了自己。 该不会艾莉西亚仔细看向最先作出行动的那位平民,果然,那是一位温迪尼的成员。她又看向其他几处,发现好几位温迪尼成员用相同的方式帮助义军的战士把自己藏了起来,而那些没有温迪尼掩护的战士,随后竟然也都得到了平民们的帮助。人们的脸上虽然不免地写满了紧张,但他们最终依然决定帮助这些可能会害死他们的战士。 “反抗压迫的火苗最容易燎原。”艾莉西亚想起了雷吉欧的话。 能行! 看到了燎原之火的火苗的艾莉西亚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第十四幕 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被安排好的繁华市井里行进了不知道多久,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被重兵把守的内城入口,假扮成“追着特使大人诉说心愿与祈求的老百姓”的义军战士们也全都成功混入了城中,等待莱文等人发动攻击的信号;而作为突击队,进入内城负责“擒贼先擒王”这一步骤的,只有莱文三人、沙瓦、弗洛伊德以及五位扮作护卫的苍骑士。 内城的护卫数量并不少,但突击队的目的仅仅只是拿下敌人的头目——不论是欧文还是索奇克,因此,放弃人数优势,以最强战力直捣黄龙便是最好的选择。 走进城堡内部,艾莉西亚便率先感到一股强烈的陌生与违和—— 太豪华了! 虽然按常理来说,领主的城堡是否金碧辉煌往往能侧面反应出领地的财力物力,即便是强征来的,至少也代表着百姓有东西可以征,而作为一名贵族,一个上位者,拥有符合自己身份的吃穿用度不仅关乎于面子,更关系到身为贵族的尊严和在贵族圈子里的地位与话语权,所以即便是崇尚节俭的雷吉欧,也不得不将皇宫打理得富丽堂皇,平日里的衣食住行也都在竭力避免铺张浪费的前提下尽量做到典雅奢华。 但欧文不一样,本就是平民出身的他,在得到先皇的赏识成为将军之后,穷苦生活所培养出的坚韧刚强、节俭勤劳的性格也原封不动的带进了军帐内,因为为人过于秉直,有时甚至会当众与先皇发生争执,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先皇才会在他退隐之后放心地将这块边境重地交予他统治。而在成为一方大贵族之后,欧文的性格也并没有因为常年处于贵族圈子里而变得圆滑,对于贵族世界里的一些潜规则也向来嗤之以鼻,就连上一次国内众多贵族来为他庆生,宴席用的桌子都是直接从驻军营地里抽调来的。 而现在,这位向来以节俭着称、甚至被一些贵族私底下说成“吝啬”的老人的城堡,却有着媲美皇宫的奢华以及连费瑟尼姆王国的那些腐朽贵族都会膛目结舌的浮夸。墙壁上镀金的反光甚至让从小生活在贵族圈子里的艾莉西亚和娜塔莉娅都觉得刺眼。 欧文的领地虽然治安良好,人们对他的统治也都赞不绝口,但即便如此,这块领土上的人民也绝对说不上富裕,至少,没有富裕到能让自己的领主住在一个媲美皇宫的城堡里。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全都是靠着压榨人民才得来的。 不可能,这绝不是外祖父会做的事情!艾莉西亚的内心拼命否定着那显而易见的结论,她咬着牙,为了不暴露而竭力装出一副单纯的羡慕的表情。 对,肯定是他,是他用邪魔法蛊惑了外祖父,一切都是他的错!这一想法闪过脑海的瞬间,艾莉西亚的视线便刺向走在弗洛伊德身边带路的索奇克,这个身形瘦削、脸上无时无刻都浮现着狡黠谄媚的笑容的男子,一定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似乎是注意到了艾莉西亚充满杀气的视线,索奇克回头,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看向艾莉西亚,后者只好略显慌张的移开视线,摆出一副专心欣赏城堡装潢的样子。 “秘书官阁下还真是年轻呢,这个年纪便能成为帝国巡查特使的随行秘书官,真是令人艳羡的才能啊。”索奇克突然恭维地向艾莉西亚说道。 “大人谬赞了,在下只是靠着家父的关系才得以随行在弗洛伊德大人身边增长见识罢了。”艾莉西亚照着预先编排好的剧本,面带笑容又不失礼貌的回应了索奇克的夸奖。 “请问令尊是……” “家父克里?斯宾塞,是陛下身边的一位秘书官。”艾莉西亚报出了雷吉欧身边她最熟悉的一位秘书官的名字。 “哦!原来是斯宾塞大人!那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啊!”随后,索奇克看向弗洛伊德,笑着说道:“竟然将身边最亲近的秘书官的女儿派遣到大人身边,陛下对大人真是重视啊!” “哈哈哈,陛下如此隆恩,下官自然也要尽心竭力以报。索奇克阁下,请问伯爵大人现在何处?如果可以,下官想尽早面见伯爵大人。”弗洛伊德脸上那享受别人奉承的笑容毫无破绽,让艾莉西亚不由得惊叹他的演技。 “伯爵大人已经在会客室内等候多时了。” “那我们也加快速度,让伯爵大人等候太久属实有些失礼了。” “特使大人放心,大人这一路体察民情也幸苦了,伯爵大人不会见怪的。”索奇克脸上的谄媚笑容仿佛是被施加了魔法一般,从遇到弗洛伊德一行人开始就从来没有发生过变化。 简直就像是面具一样。 在金碧辉煌的走廊里行进了一会儿,三人来到一扇看上去仅凭两人难以打开的沉重大门前。假扮护卫的娜塔莉娅和莱文等人已经被安排去住宿的地方了,而假扮成秘书官的艾莉西亚身边又没有任何武器,如果对方想将她和弗洛伊德抓起来的话,艾莉西亚完全没有把握在保护好弗洛伊德的前提下全身而退。 不过幸运的是,对方直到目前为止并未识破他们的计划,在五名看上去神情憔悴的仆人吃力的打开大门后,展现在艾莉西亚眼前的的的确确是一间奢华到让人反胃的会客室,而坐在主座上静静看着他们的,是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 那一瞬间,艾莉西亚的心凉了大半——为什么,外祖父会变成这样? 稀疏凌乱的白发、满是皱纹的面容、黯淡无神的双眼和瘦弱的身躯,这种宛如风中残烛一般的生命气息,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永远精神焕发的外祖父身上?! 这一刻,艾莉西亚想要不顾一切的冲上去与外祖父相认,想要问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想要解除外祖父身上的邪魔法—— 她想要从前的那个外祖父回来。 但她终究是忍住了。现在的她,是奉雷吉欧的命令前来调查的帝国特使,肩负着伙伴们重托,是现在的外祖父的敌人。 “伯爵大人,很抱歉让您久等了。”走进会客室,弗洛伊德恭敬地向欧文行礼,而艾莉西亚的动作,则略显僵硬。 “不必在意,特使阁下舟车劳顿,没能好好尽地主之谊招待阁下,是老夫礼数不周了。”欧文的语气平和而慈祥,但那仿佛垂危之人说出的气若游丝的沙哑声音,却深深地刺痛着艾莉西亚的心。 “哪里哪里,伯爵大人身体欠佳却仍旧肯接见下官,下官感激不尽。” “小病而已,不足挂齿,请坐。” 随后的时间里,欧文与弗洛伊德例行公事地进行着领主与巡查特使之间的对话,而艾莉西亚,则是机械般地记录着两人的每一句话,希望以此来分散心中的疼痛,但很遗憾,欧文的话语中所显露出的那让她无比陌生的高高在上的领主老爷的态度、所说话语里隐约展示出的对领民的不在乎都在放肆地折磨着艾莉西亚的神经。 等到艾莉西亚坚持了整整五张记录纸之后,两人的对话终于结束了。 “那么下官就先告辞了,还请伯爵大人好好休息。”弗洛伊德说完便站起身来,艾莉西亚也以符合秘书官身份的姿势和速度整理好记录,跟着站了起来,但奇怪的是,欧文并未向两人道别。 身为帝国的大贵族,就算再怎么看不上贵族圈子里的客套,这点基本的礼节欧文应该不至于不遵守才对。 隐约察觉到不妙的艾莉西亚斜眼看向入口,发现负责开门的仆人已经不见了,那扇厚重的大门严丝合缝的紧闭着,屋内只剩下包括索奇克在内的四人。 “伯爵大人这是何意?”察觉到情况不对的弗洛伊德带着质问的语气看向欧文,而代替后者回答了他的问题的,则是他和艾莉西亚脚下突然出现的两个魔法阵。 禁锢魔法! 艾莉西亚因吃惊而闪避不及,被从魔法阵中冲出的数根锁链死死绑住,动弹不得;而身边身为文官的弗洛伊德,则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得和艾莉西亚相同的下场。 “好久不见了,艾莉西亚,我的外孙女。”欧文突如其来的称呼让艾莉西亚一愣,她呆呆地看向那个坐在犹如王座的座椅上的老人。“你长大了。” “外祖父?您,认出我了?”艾莉西亚已经无力去思考这究竟是不是对方的计谋,她再也忍不住心中强烈的情感,大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您要这样做?!” 面对艾莉西亚情绪激动的质问,欧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艾莉西亚熟悉的那种亲情和慈爱。 “敢问伯爵大人是如何看穿我们的计划的?”弗洛伊德意识到事情已经败露,索性向欧文摊牌。 “伯爵大人何等神机妙算,你们那点计谋,全都在大人的意料之中。”到了这时,索奇克尖细的声音已经让艾莉西亚觉得反胃了,在刚才弗洛伊德与欧文交谈、艾莉西亚被记录分散了注意力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好了禁锢魔法。 “出来。”欧文沙哑的声音,从墙角那高大的柜子后面叫出来一个人,在看清那个人的脸之后,艾莉西亚和弗洛伊德,都在难以置信中,对发生的一切恍然大悟,同时,也对其他人的处境,不免地感到了绝望。 —— 夕阳即将彻底消失,在被安排的宿舍内,莱文几人摩拳擦掌,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艾莉西亚他们怎么还没回来?”自从进入城堡后,莱文等人便与艾莉西亚两人分开,见两人直到此时都毫无音信,莱文不由得感到一阵不安。 “兴许是要聊的东西比较多,城堡里豪华成这样,欧文肯定得好好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沙瓦耸了耸肩,似乎不太在意。“而且,以艾莉西亚小姑娘的身手,不会有什么事的。”更别提那家伙也在,沙瓦想起目前依然隐藏着真实身份的弗洛伊德,对艾莉西亚的安全感到很放心——能在那家伙手上占便宜的人,十年前就死得差不多了。 “对,而且我们的任务也很重要,只要我们能尽快完成任务,就能确保艾莉西亚和弗洛伊德的安全。”娜塔莉娅握了握手中的战矛,她还是更习惯邪龙之眼的手感,但没办法,她不能冒着被识破的危险将那东西带进来。 “嗯。”莱文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么再来确认一遍计划。”娜塔莉娅清了清嗓子,说到:“根据伊欧恩阁下的情报,城堡里守军并不多,待会儿晚宴开始之后,大部分士兵必然会被调到宴会场周边警戒,与城门守军的联系会变得薄弱,苍骑士的各位就趁着这个时候拿下城门并做好防守的准备。莱文和我则先去地牢把被关押的义军士兵和奴隶放出来让他们去支援城门之后,就在仓库、马厩、客房等地放火引发足够的混乱,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这座城堡很大,这样做应该能最大程度分散敌人的兵力;而沙瓦阁下就直接前往宴会,随时准备协助艾莉西亚拿下欧文和索奇克,等起火的消息传开之后,宴会场周边剩余的士兵肯定会提高警惕,宴会估计也会陷入混乱,能不能趁乱拿下欧文和索奇克,就看您的了。” “可是,火烧起来之后,外城的守军不也会赶来吗?”莱文不解的问道。 “所以才让苍骑士和被解救的奴隶们防守城门,这里的城门易守难攻,只要能吸引外城的守军过来,就能给城外的义军主力提供攻城的机会。” “所以火光也是进攻信号?不错,聪明。”沙瓦点头,接着说道:“不过我这边就有点难办了,出事之后那些侍卫和士兵肯定会死死护住欧文,那时候要拿下他就麻烦了。” “但那样也会让欧文的行踪变得明显,目标越大越容易锁定,更何况以您的实力,几个士兵不在话下。再说了,如果对方的注意力全都拿来防止遭到奇袭的话,您的第一波奇袭到来之后,他们可就没心思去思考身边的第二波奇袭了。” “第二波?可我们没人了啊。”莱文回忆了一遍计划,的确每个人都已经有事做了。 “艾莉西亚可不是一开始就要暴露哦。” “哦!是这样啊!那师父加油,我们放完火就去支援你!” “行,那我就好好努力一把。” “还有什么问题吗?”娜塔莉娅环顾一圈,确认了众人脸上那做好了觉悟的表情。 “那么准备行动!” 第十五幕 地牢的真相 在又悄无声息地放倒一名卫兵之后,娜塔莉娅不得不对莱文刮目相看——本以为他是个只知道在战场上奋勇作战的一根筋,没想到潜入也那么熟练,反倒是自己差点拖了后腿。 “地牢应该就在前面了?”莱文试着回忆了一遍伊欧恩给他们看过的地图,但为了保险,还是悄声询问脑袋比他好使的娜塔莉娅。 “对,前面的那扇铁门就是地牢的入口。”娜塔莉娅一遍说着,一遍悄悄地将头探出墙角,确认了地牢入口的守卫——如伊欧恩所说的那样,只有一只大得不正常的狗。 “怎么办?”莱文问道,狗不是人,灵敏的嗅觉基本上让两人的偷袭无从施展,而且狗一般都很灵活,一旦没能一击拿下的话,它一边闪躲一边吠叫就极有可能暴露两人的行动。“要不要试试丢根肉骨头之类的东西吸引它的注意?”莱文想起了小时候经常和村子里的猎犬玩的游戏。 “不对,那不是普通的狗。”再说,上哪找肉骨头去?娜塔莉娅并没有说出后半句。她仔细观察着那只趴在地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的狗,心中总感觉有些蹊跷。“该不会”一个可能性浮现在娜塔莉娅脑海,但就在这时,那只狗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般,突然直直地看向两人藏身的方向。 不好! 娜塔莉娅急忙拉着莱文退回角落,并凝神倾听着那只狗的动静,幸运的是,它没有走过来。 “怎么了?”看娜塔莉娅被惊得冷汗直流,莱文不由得问道。 “那是死灵犬,而且不是用魔法召唤出来的。”一想到那只怪物是如何被造出来的,娜塔莉娅心中泛起一阵恶心。 “不是魔法召唤的,也就是说”莱文也知道死灵犬的存在,这种长得像狗一样的怪物生性残暴,生命力极其顽强,而且没有痛觉,除非用火或是将其打成碎块,否则都无法对其造成致命伤;而这种生物的速度和力量都不弱,别说仅仅砍下一两条腿,即便将其拦腰斩断也不会对其有丝毫影响。 一般来说,死灵犬都是由邪魔法的使用者直接召唤而出,但既然娜塔莉娅说这一只不是被召唤出来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用被那只狗杀死并啃食后未消化完毕的人类残肢,与那只狗的尸体进行拼接,最后注入魔法。 这种方法制作出来的死灵犬,比召唤而出的更强大,也不会持续消耗召唤者的魔力。 从体型来看,至少有十个人。莱文想起刚才瞥见的死灵犬,大小都快赶上一头牛了。 “太残忍了。”莱文咬牙切齿,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幼年的经历让他对这样的暴行比常人更加难以忍受。 “沉住气,现在暴露的话就功亏一篑了。”娜塔莉娅一边安抚莱文,一边思考着对策。虽然邪龙之眼不在手中,但莱文的大剑是符文兵器,两人联手干掉一只死灵犬并不是什么难事,但问题是两人距离死灵犬看守的大门有十几米的距离,要如何才能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靠近呢? 时间拖得越久,对己方越不利。 正在发愁的娜塔莉娅,无意间看见了被两人藏在墙角的敌人尸体,随后,一个有些残忍恶心的想法滑过她的脑海。 “娜塔莉娅,你干嘛?”看见娜塔莉娅拔出短刀、面色凝重地走向敌人的尸体,莱文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救人要紧救人要紧救人要紧娜塔莉娅把莱文越发惊恐的目光抛诸脑后,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默念着这句话来尝试麻痹自己,随后,手中的短刀猛地刺向那具余温尚存的尸体。 一阵让人恶心的切割声之后,一只手臂被扔到死灵犬面前。 死灵犬的智力极其低下,面对突然出现的石头也会警惕起来的它,在面对有着熟悉气味的手臂时,除了好奇以外不会有任何其他的反应;对于刚才空气中突然变浓的血腥味,虽然不是来自身后,但它也习以为常了。 果然,在对着那只手嗅了半天,确认那不是平时那只会挥动起来让它走开的手之后,它一口将手臂吞下,然后,又走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前方的一条小腿 一路吞食着残肢断臂,死灵犬来到转角处,愈发浓烈的熟悉血腥味以及饱食带来的满足感让它没能注意到身边的陌生气味—— 莱文一剑砍断死灵犬的四肢,随后,就在莱文向后跳开并砍下死灵犬的脑袋防止其吠叫的同时,娜塔莉娅将一旁照明用的篝火推倒在死灵犬身上。 死灵系怪物大都怕火且易燃,伴随着一股浓烈但让人反胃的烤肉香,死灵犬的身体和脑袋逐渐停止了挣扎。 “走。”娜塔莉娅面色惨白,声音有些颤抖,但她还是强作镇定地扔掉短刀和被血肉彻底浸染的手套,抓起战矛向地牢入口走去。 “小心。”看着步伐有些蹒跚的娜塔莉娅,莱文走上前去扶住她,将她的手搭到自己的肩上。 “谢谢。”如果是在王国,娜塔莉娅一定会拒绝这样的好意,她不能向任何王国人展露自己的柔弱之处,但莱文是她的朋友,一个单纯的少年;而她,也是第一次将人肢解,这对心灵的冲击绝对比在战场上杀敌大得多。 靠着莱文的蛮力打开地牢大门后,两人小心翼翼地沿着楼梯向下走,但越是深入地牢,就越是觉得不对劲。 “好安静啊。”莱文率先说出了两人心中共同的疑惑。既然是地牢,那绝对少不了囚犯的哀嚎与惨叫,但现在,两人什么也听不见,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不断萦绕在耳边。 “保持警惕,下面可能还有守卫。”娜塔莉娅已经从刚才的冲击中恢复过来,虽然她也觉得不对劲,但还是把注意力放在眼前这似乎不断向下延申的楼梯上。 也太长了?娜塔莉娅不禁疑惑,她从来没见过有人把地牢建在那么深的地底,难道是为了防止犯人出逃?那多加几扇门,多安排一些守卫不就行了吗?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终于看见了楼梯尽头的木制地面。 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压抑住即将成功的满足感,放低姿态,一边仔细听着下方传来的声音,一边向前走。 然而,他们什么也没听到,除了极其微弱的空气流动时穿过缝隙的声音,前方的地牢里静悄悄的。 难道没人? 摸到楼梯尽头,两人再次对视一眼,确认彼此都做好准备之后,便同时冲了出去。 一片漆黑。 除了火光照亮的木制平台,两人完全无法看清前方的广阔空间里都有什么。 “这里好像不是地牢。”娜塔莉娅环顾四周,周围有不少奇怪的大型装置,墙上挂着很多工具,虽然娜塔莉娅没法将它们一一辨别出来,但上面残留的暗淡血迹让她很不舒服,而那些同样被血浸透了的大型装置,虽然看上去很像是用在人身上的东西,但怎么看也不像刑具。 “娜塔莉娅,你来看。”莱文在一张桌子上找到了一本厚厚的书,书中奇怪的图案和艰深晦涩的语言让他看得云里雾里,无奈。他只好打断了娜塔莉娅对这个地方的分析。 娜塔莉娅接过莱文手中的书细细阅读起来,但越读,她的面色就越沉重。 “怎么了?”莱文猜测那本书上写的一定是很邪恶的东西。 “莱文,还记得我们在哨所对战的那些士兵吗?”娜塔莉娅依然在翻看那本书,语气中夹杂着惊恐和愤怒。 “记得。”莱文想起那些士兵,他们就像一群被人操纵的木偶一样,砍下脑袋之前都只会无知觉地完成任务。 “这上面记载的,就是把人变成那样的方法,而这里,就是生产那种怪物的地方。”娜塔莉娅厌恶地将书扔回桌上。 “可是,伊欧恩队长不是说这里是地牢吗?” “这里应该就是地牢,但犯人们不是送来关押的。”娜塔莉娅说着,被一旁倚在墙边的物体吸引了视线。 “怎么了?”莱文见娜塔莉娅呆在墙边,担心她是不是还没从刚才的经历里缓过来。 “为什么会在这里?”娜塔莉娅看着眼前的物品,一股寒意在心中涌现—— 那是她交给潜入城中作为内应的义军战士的“邪龙之眼”。 无数的疑问回荡在娜塔莉娅的脑内,她慢慢拿起“邪龙之眼”,熟悉的重量出现在手中的瞬间,绿色的火焰在娜塔莉娅脚边窜起,沿着墙快速蔓延到两人身后的那一片漆黑之中。 “什么?!” 绿色的火焰点亮了整个空间,但两人绝不是为空间的广阔而惊讶,真正震慑了他们心灵的,是在这广阔空间里拥挤地站在一起的、似乎无穷无尽的人偶士兵。 “怎么可能”很明显,这个机关是为两人准备的,但那意味着敌人早已知晓他们的行动,也就意味着—— 这是个陷阱。 明白这件事的同时,那成千上万的人偶士兵突然开始诡异而整齐的抽搐,随后,一齐睁开了眼睛。绿色的火光照耀下,潮水般地涌向两人所在的平台。 “快跑!” 来到楼梯尽头,两人合力一击在木制平台与楼梯之间砸出一个断口,希望能拖延人偶士兵的步伐,随后便向着来时的路线拼命狂奔。 所以才将楼梯修的那么长吗?!娜塔莉娅一边奔跑,一边对设计者的恶趣味感到恶心。人偶士兵不会疲惫,但莱文和娜塔莉娅会,照这个跑法,还没到入口两人就会被身后的人潮淹没在这狭窄的楼道之中。 必死无疑了吗? 不知跑了多久,娜塔莉娅感到两人的气息都开始有些明显变乱了。 “娜塔莉娅,你先走!”莱文突然撂下一句话,随后猛的转身向前,一剑打翻最前面的人偶士兵,通道狭小,这个方法可以有效拖慢人偶士兵的追击,但他的体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一直拖下去。 “莱文!” “走!”莱文头也不回地继续着挥砍。 如果放弃莱文逃跑的话,娜塔莉娅一定能平安逃出地牢,在那之后,以她的本事,就算体力剩余不多,也可以和艾莉西亚等人会合,或是干脆逃回王国。 但是—— 从小成长于权力斗争,她早已见过太多的抛弃与背叛,兄弟彼此反目、夫妻互相算计、主仆彼此陷害、友人互相杀伐,在那个环境里,只要是为了自己,没有不可以抛弃和背叛的人。 但是—— 从小接受军事技能的教导,年纪轻轻就统帅“黄金之鹰”骑士团并担任一方领主,她懂得牺牲的必要性,也懂得正确的选择往往会很残忍。 但是,如果在这里选择逃跑,那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又算什么?自己拼命离开王都那个权力斗争的中心又是为了什么?自己想要成为第二位“苍穹骑士”的梦想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在这里选择逃跑的话—— “那我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回过身,娜塔莉娅发动“邪龙之眼”的力量刺向人偶士兵,硬生生将它们的队伍震退数米。 “没有会抛下同伴的骑士。”娜塔莉娅看着莱文眼中的难以置信,凌然说道:“就在这里击溃它们!” “好!”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伴随着有同伴在身边而涌现的勇气,莱文重新摆好架势,面向再次冲过来的人偶士兵。 绝望往往会压垮许多人,但同样也会激起另一些人的勇气与潜能;而同伴之间的生死与共,往往是面对绝望时最好的助力,其次,就像故事中经常说的那样—— 奇迹,总会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出现。 第十六幕 破阵者以及诅咒 情况不妙啊。 躲在阴影之中,看着远处洋溢着祥和欢快的宴会,沙瓦就知道出事了。 宴会上,来自欧文领地内的权贵们交杯换盏;领主本人与使者弗洛伊德相谈甚欢;与外祖父许久未见的艾莉西亚微笑着陪伴在老人身旁;随着来自远方的知名乐团所奏响的动听乐曲,优雅的宾客们翩翩起舞,通明的灯火下,一场轻松、愉悦,让人仿佛身处天国的宴会被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 正因如此,沙瓦才意识到出事了。 如果说弗洛伊德是在演戏,那么沙瓦可以理解,作为温迪尼现任统领的他早已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场面,应对起来随心所欲;但艾莉西亚,这个还不完全懂得隐藏自己感情的小姑娘,面对自己曾经最敬爱的外祖父,面对这个亲手造成了那些可怕场景的老人,她真的能演绎出现在这种足以以假乱真的、发自内心的幸福吗? 答案是不可能。 与艾莉西亚同行的这段时间,沙瓦已经清楚地知道了艾莉西亚是一个怎样的女孩,虽然因为自幼成长的环境而显得更加成熟,也要聪慧许多,但本质上,她和自己的那个傻徒弟是一类人,是那种永远有着一颗火热真诚的心、永远愿意用善意来面对世界的人。 所以,面对现在的情况,艾莉西亚不会做出宴会场上那般毫无破绽的表演。 所以,那人不会是艾莉西亚,至少不会是沙瓦认识的艾莉西亚。 最坏的情况是:计划暴露,所有人都已经身陷困境。 一刹那间,沙瓦已经在心中想象到了最糟糕的可能。 “真要那样,可就对不起陛下了。”沙瓦喃喃着,拿出了之前安托尼拉交给他的那瓶红色药水。“没想到啊……” 这瓶药水,是帝国魔法院以北方极寒之地的蛮族所使用的、被称作“克努拉拉”的药剂为基础进行改造的成果,当初能够让蛮族战士们短时间内变得极为强悍骁勇的药剂,在经过魔法院的改造后,拥有了更为恐怖的肉体强化能力。 “它能让一个苍骑士拥有只身一人重创一头龙的力量。”沙瓦想起当初魔法院人员介绍这种药水时的话,“但弊端就是,人类的身体里塞不下一头龙。” 即便是鼎盛时期被称作“雪暴再世”的沙瓦,也无法在接受药水的强化之后还能安然无恙;而对于现在这个已经年迈体衰的他来说,这一瓶药一旦喝下去,那等他救出莱文时,师徒二人就会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不,还不到时候。 纠结再三后,沙瓦还是决定把药水收起来。他要先彻底弄清楚现在的状况,就算他这把老骨头命中注定要交代在这里,他也得先确保自己的死能为徒弟和徒弟的朋友们换来一个可靠的、生的希望。 如果现在的情况真的像自己所想的那样,所有人都已经中招,那么,自己就是唯一能扭转局面的人。 离开战场多年之后,沙瓦再一次承担起了“破阵者”的职责。 首先,欧文已经知道了沙瓦的存在,现在这虚假的宴会必定就是为了迷惑他而准备,所以,即便沙瓦如今仍旧有着不俗的实力,直接冲进去也是鲁莽之举;而且,如果宴会上的真的是遭到魔法控制的弗洛伊德与艾莉西亚,那么沙瓦将会陷入被对方用人质要挟的境地。 其次,如果欧文已经弄清了自己这边的计划,那么负责城门的苍骑士们以及负责地牢的莱文两人肯定已经陷入困境,按照欧文的性格,这困境不但能置他们于死地,更能防止其他人前去救援。 守住一只濒死的猎物,以此来将被吸引过来进行救助的其他猎物一网打尽,这是猎人们常用的方法,也是欧文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所烂熟于心的计谋。 所以,即便沙瓦知道莱文他们前往的“地牢”在哪,他也不能前往救援,苍骑士那边也一样;而考虑到自己并不知道艾莉西亚和弗洛伊德到底在哪,贸然前去救两人也是愚蠢之举。 但就算什么也不做,也只会等到同伴们全都惨遭毒手之后,像一条被网死死困住的鱼那样任人宰割。 既然如此—— “就给他来点猛的。” 战斗之中,最重要的是要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即便无法用新的局来推翻对方已经设下的局,也要把对方的局彻底撕烂;毕竟,双方一同陷入混乱总好过对方单方面占优。 面对敌人铁桶般的防守,靠着不讲理的蛮力在阵型上撕开一个口子,正是破阵者的职责。 也就是沙瓦的职责。 “试试,这把老骨头还能做到什么程度。” —— 代表着外界正陷入混乱的震动穿透厚厚的地面出现时,弗洛伊德意识到机会来了。他站起身,确认了只有不远处的出口处有两名卫兵后,便将自己厚的有些过头的鞋底拆下一半,从中拿出了隐藏的小刀。 “弗洛伊德阁下,您……”艾莉西亚正想询问弗洛伊德的意图,便看见对方做出了一个让她安静的手势,同时,艾莉西亚注意到,弗洛伊德眼中闪烁着文职人员绝不会有的凌厉光芒。 靠着不易察觉的隐秘动作,弗洛伊德缓缓靠近监牢的门,随后寒光一闪,他从鞋底取出的两把小刀就已经插进了那两名守卫的脑袋。 “您,您不是巡查特使?!”这精准而可怕的技术让艾莉西亚大惊失色。 “抱歉,小姑娘,我的身份不能外泄。不过,你应该也已经猜到了。”弗洛伊德说着,便开始尝试着打开监牢的锁。 “您是‘温迪尼’的人?” “对。”猜对一半。弗洛伊德没有向艾莉西亚完全坦白,他也愿意艾莉西亚就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温迪尼’成员。对于背负了帝国绝大部分黑暗面的他而言,知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有那三个就够了。 “走。”开锁对于这位兰尼尔特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刺客大师而言轻而易举。 “嗯。”艾莉西亚站起身来,她还未从之前的冲击之中彻底恢复,但她明白,消沉对于现在的自己毫无意义。 同伴们在等着我。 带着这样的信念,艾莉西亚踏出了第一步。 然后,就突然向前倒了下去。 “小姑娘?!”弗洛伊德赶忙上来扶住艾莉西亚,只见上一秒还毫无异样的她,此刻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仿佛受了重伤。 该不会…… “失礼了!”话音一落,弗洛伊德拉下艾莉西亚的衣襟,在锁骨微微偏下的地方,他如预料中那般发现了一块诡异的黑斑。 “弗洛伊德阁下,这是……”艾莉西亚感到身体越来越沉重,呼吸也愈发困难,整个世界在她眼中扭曲颠倒,并渐渐变得黑暗。 “诅咒,看样子应该是魔神所创的邪术。”弗洛伊德整理好艾莉西亚的衣襟,在心中骂了句脏话。 所以才只安排了这点守卫吗? 艾莉西亚中了诅咒,唯一的解除方法就是杀了施术者。 所以,就算出了牢笼,他们也没有逃跑的可能。 真够狠的! “走,先和其他人汇合。”弗洛伊德背起艾莉西亚,根据他的经验,这种诅咒短时间内无法致死,虽然他有自信在一对一之中击杀那个叫做索奇克的魔法师,但对方会不会守规矩和他单挑就不好说了,就当下而言,集结战力才是最优选择。 背上已经意识模糊的艾莉西亚,弗洛伊德快步离开地牢,然而正当他踏着那湿漉漉的石制台阶,小心翼翼地向上走时,一阵猛烈的晃动险些让他失去平衡。 怎么回事? 既然计划已经全盘暴露,那么队伍里其他人应该也已经身陷困境,可是,就算是实力最为强大的沙瓦,也不具备造成这个级别的震动的力量。 “唔……”背上的艾莉西亚动了一下,似乎很难受。 “怎么了?” “胸口,好烫……”弗洛伊德侧目,发现豆大的汗珠正顺着艾莉西亚的脸颊滑落,而一股火焰般的强烈热量,正透过两人的衣物,从艾莉西亚身上黑斑所在的位置传递到弗洛伊德身上。 诅咒发作了?! 即便身为‘温迪尼’的统领,弗洛伊德对于早已接近失传的魔神邪术也并不熟悉,对于这样的突发情况,他只能认为是施术者遇到了让自己气急败坏,想要提前发动诅咒来和敌人拼个鱼死网破的情况。 看来没空去找其他人了。 虽然先找到同伴才是最好选择,但那样做的话,艾莉西亚可能会因为没能及时解除诅咒而丧命。 “不计一切代价,”弗洛伊德想起自己出发前,皇帝秘密召见他时所嘱咐的话:“不计一切代价,一定要保住他们三个人!” 莱文?凡尼夫; 艾莉西亚?德?菲尔迪纳; 娜塔莉娅?尤娜尔?菲利?费瑟西斯。 被雷吉欧皇帝称作“被选中的三人”的这三个孩子,是弗洛伊德必须保护的对象。 “不计代价完成皇帝赋予的使命。”正是‘温迪尼’成立的意义。 也是弗洛伊德存在的意义。 就此刻的局势而言,贸然前去攻击身边必定侍卫众多的索奇克肯定是自寻死路,就算是弗洛伊德也一样:他也许是世间最优秀的刺客,但也终究是一个凡人。 “看来,回报那位大人恩情的时候到了。”弗洛伊德想起来,多年前,把满身酒气和污秽的自己从垃圾堆里拉出来、让本来会浑浑噩噩地在暗无天日的阴沟里度过老鼠般一生的自己重拾为人尊严的,正是那位胸怀大志的王子。 “我不在乎你曾经是什么,阴沟里的老鼠也好垃圾堆里的野狗也罢,你有能力,也有结束这乱世的愿望,这就够了。” 陛下,您的知遇再造之恩,臣今日就用性命来报答。 冲出地牢,面对着笼罩城堡、照亮天空的熊熊大火,弗洛伊德极为冷静,他藏在暗处观察着四处奔波的卫兵,在这种情况下,救火虽然是第一要务,但真正精锐的战士,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主人身边保证主人的安全。 弗洛伊德要做的,就是跟着这些战士。 同时,对于这样一个军事要塞型的城堡,一定建造了应对现在这种情况的场所,虽然欧文等人应该也会在那种地方,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弗洛伊德要把艾莉西亚带去那附近藏好,然后再拼尽全力杀了索奇克。 找到了! 凭借多年锻炼出来的识人的眼光,弗洛伊德迅速锁定了一队士兵,趁着混乱跟了上去。 —— 这什么情况?! 四周扑来灼人的热浪,冲天的火光四处蔓延,沙瓦呆呆地看着这宛如被一头龙攻击了一般的场景,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为了让情况陷入混乱以打破欧文的计划,沙瓦打算直接执行本来由莱文和娜塔莉娅负责的放火任务,如果对方知道这一步是由莱文两人负责,那么拿下两人后对此的防备就会相应降低,这时沙瓦再放一把火,就依然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但是,仅凭沙瓦一人,怎么可能引起这个程度的大火? 对了,是刚才的震动! 顶着热浪,沙瓦开始朝着火势较小的地方移动,并不时打倒扑上来的城堡卫兵。 就在刚才,沙瓦在马厩放完火准备转移时,一阵剧烈震动打破了夜晚的宁静,随后,城堡中便四处火起,凭空出现的烈火吞噬着沿途接触的一切,火舌仿佛有生命一般,不停朝着有人的地方突进,不一会,城堡里就变成了人间炼狱。 是魔法吗? 沙瓦想起安托尼拉,如果是那个女人的话,的确有可能使用这个程度的魔法,但这样的大魔法准备极其耗时,她是什么时候在附近开始准备的?又为什么不提前告知沙瓦等人就使用这种大规模杀伤性魔法? 正思考间,沙瓦发现自己居然跑到了前往宴会场的路,而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师父!” 第十七幕 觉醒的神迹 听到身旁传来娜塔莉娅倒地的声音时,莱文就觉得这一次死定了;而如他所想的那样,就在他分心的这一瞬间,一个人偶士兵举起某个同类的断手,猛地向他挥来。 被这一击打中的话,自己会怎么样呢? 自从那一晚之后,莱文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名为“死亡”的存在。 以前,不论遇上什么样的危险,父亲和姐姐都会保护好他,在童年的记忆里,莱文不曾面对过真正的危险; 后来,父亲、姐姐和从小生活的村子一起,在火海中永远地化作回忆,但在那之后师父出现了,师父承担起了父亲的角色,并且教会了莱文如何保护自己。 同师父一起旅行的这些年,莱文的实力一点点的成长,从一开始只能抱着头躲在一旁的拖油瓶,到现在能在战斗中成为师父有力的帮手,甚至是像师父曾和他说过的那样—— “小子你要是去当冒险者的话,估计可以一注册就拿下白银位阶啊。” 所以,莱文心中一直认为,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无力的孩子了,自己变强了,变强到可以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了。 而现在,这份自豪,正面对着挥向自己的攻击,以及那仿佛无穷无尽的人偶士兵。 这份能够保护他人的骄傲,听见了身旁伙伴倒下的声音。 这一瞬间,莱文又变回了那个在地窖里瑟瑟发抖的小男孩,除了恐惧与绝望,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意义。”一个声音出现在脑海,那声音是如此熟悉,就像是当初屠戮村子的哥布林一样。“你所做的一切,没有意义,你还是谁都保护不了,不论是你姐姐,还是娜塔莉娅。” 是吗? “看,娜塔莉娅倒地不起,敌人正要扑上去把她撕碎,你呢?你又能做什么?” 没有意义吗? “敌人马上就要杀掉你了,你又能做什么呢?” 我的努力,没有意义吗? “弱小就是弱小,早知如此,你何不当初就老老实实的受死呢?不与你相遇的话,师父、艾莉西亚和娜塔莉娅他们可不一定会遭遇这样的事。” 当初,当初 那一晚的光景,又浮现在莱文脑海。他曾无数次梦见过那场剧变,但这一次,那画面是如此真实。 他看见父亲被巨魔的战斧劈成两半,他看见姐姐被一群哥布林肆意蹂躏,他看见曾经的家园在地狱般的景象中一点点毁灭,而他,只能蜷缩在冰冷的地窖里,任由恐惧摆布。 面对近在眼前的死亡和灾难,如今这个无能为力的自己,和当初的那个小男孩又有什么区别呢? 因为自己的无力而死去的父亲和姐姐,跟现在被打倒在地的娜塔莉娅,又有什么区别呢? 都一样的,自己还是那个弱小的孩子。 “是这样吗?”突然出现的声音,是那样清澈与坚定。“你真的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吗?” 吞噬村庄的熊熊烈焰散去,莱文看见一个身影,一个身着银白色铠甲的身影。 “你为了变强,做了什么?” 顺着那白色身影的指引,莱文看见了举着沉重的石剑训练得满头大汗、浑身酸痛的自己;看见了背着大石头跑步跑到鞋底磨穿、双脚血流不止的自己;看到了对练时被师父轻松打倒在地、又立刻爬起来的自己。 “你的强大,是为了什么?” 莱文看见了在自己与师父击退魔物后村民们脸上的笑容;看见了被自己从山贼手中救出的少女与家人重逢时的喜悦;看见了自己打败邪魔法师后,获救的小孩送给他的那一朵小花。 “这些,都是没意义的吗?” 不。 “因为不够强大,所以就要放弃吗?” 不。 “只要安慰说是自己实力不足、自己已经尽力了,就可以对一切撒手不管吗?” 不! 自己从来不是为了追求力量而变强,只要能帮助他人、只要能救助他人、只要自己的行动能够让世界上少一个与自己有着同样悲惨遭遇的人,哪怕只能少一个,自己所作的一切就都没有白费。 自己能够帮助到别人,这就是意义! 哪怕实力不足,哪怕是不自量力,也要拼尽全力去做,这就是意义!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打不打又是另一回事。” 师父的这句话,就是意义! “给我滚开!” 凭借着突然爆发出来的力量,莱文毫不躲闪地迎向人偶士兵的攻击,同时发动铭刻在剑身上的符文,毫无保留地挥出一击。 如果是平时,这一击足以在厚实的城墙上撕开一倒可怕的裂口;即便现在莱文的体力已经透支,这一击也足以为娜塔莉娅争取到重新站起来的短暂机会。 那就够了。 就算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机会,自己也要去争取;就算是渺茫到几乎无法看见的希望,也要紧紧抓住。 “雪暴”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虽然没有艾尔奇亚那样强大的力量,但一直以来向往着十英雄英姿的自己,面对此时的情况,自然也要作出和十英雄一样的选择。 “既然这样,就满足你。”一个从未听见过的陌生女声在耳边响起,随后,在手中的剑刃挥出去的瞬间,莱文感到腰部一阵发热—— 在腰部的袋子里,装着当年救命恩人留给他的那枚徽章。 随后,莱文察觉到手中的重量变得陌生起来,以及,伴随着逐渐遮挡视线的白光,他看见自己挥出的陌生剑刃,爆发出了堪比龙的吐息的烈焰,淹没了人偶士兵的人潮。 娜塔莉娅! 失去视野的那一刻,莱文想起了身旁生死不明的娜塔莉娅,尽管直觉告诉他不可能,但他还是担心娜塔莉娅会被这一击波及到。 万幸的是,莱文的直觉很准。 视野再次恢复后,莱文着急地四下环顾,在看见一脸茫然地坐在身边的娜塔莉娅后,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莱文,这是”娜塔莉娅用手中的“邪龙之眼”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她看着周围的火海,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就算是沙瓦阁下替我们完成了放火的任务,应该也不会造成这么恐怖的火势才对。 莱文不会魔法,那么自己又是怎么离开那个地方,然后出现在这里的? 娜塔莉娅回想起自己失去视野的前一刻:莱文大喊着像潮水般涌来的人偶士兵挥出手中的大剑,然后,一阵光芒笼罩了莱恩手中的武器,透过光芒,娜塔莉娅隐约看见了他们从遗迹里带出来的那柄神秘的剑。 难道说是神降临了?! 娜塔莉娅看向莱文,如意料中的那样看见了他手中的“神的武器”。 “莱文,那把剑不是在据点里吗?” “嗯,我也很疑惑。”莱文端详着手中陌生的武器,仿佛是为了让莱文使用起来更方便一般,本来更像是装饰品的剑正在一点点变大,最后拥有了与莱文的那柄大剑一样的体型。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该对眼前的这副景象抱以怎样的感想。 “这个,可以理解为神显灵了吗?”莱文不由得问了一句。 “就这样理解好了。”娜塔莉娅也完全没有思路,只能理解为是之前选中他们三人,让他们进入遗迹的那位神明选择了在危急时刻保护他们。 “这些,也是这柄剑的功劳吗?”娜塔莉娅指了指四周的火海,换做不知情的人来看,或许会以为城堡被三只以上的成年巨龙袭击了? “应该是。”莱文回忆起失去视野前的那一击,随后,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朝着天空挥出一击。 如他所想的那样,剑身释放出了宛如龙息的烈焰。 空间传送,释放龙息。 这就是十二道符文中的两道吗? 但是这副景象又是怎么回事? 莱文,以及有着相同疑惑的娜塔莉娅,又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在熊熊烈焰化作炼狱的城堡。剑身释放出的龙息虽然恐怖,但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焚烧那么大的一座城堡也是不可能的。 难道,是其他符文的能力吗? “现在不是该关心这个的时候。”靠着从来自远方的师父那里学来的特殊的呼吸方式,娜塔莉娅迅速恢复了不少体力,在确定莱文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之后,她看向宴会场所在的方向,说道:“先去和大伙汇合。” “不用去救援城门的苍骑士吗?”虽然不知道娜塔莉娅是如何断定同伴们一定会在那个方向,但她的判断肯定没错。不过,既然自己中了陷阱,说明其他人的情况肯定不妙,这样一来,城门的苍骑士们岂不是更危险? 莱文无法对身处险境的同伴置之不理。 “虽然独自一人时不一定强过我们,但以小队形式行动的苍骑士几乎是无懈可击的,利用他们争取的时间尽快拿下欧文和索奇克才是更好的选择,更何况,比起城门,我们离宴会场更近。”娜塔莉娅明白:不把“他们是吸引火力的诱饵”说成这个样子的话莱文绝对不会跟着自己走,而且,在敌人之中存在魔法师的情况下,少数的人数优势反而会变成劣势,导致不必要的牺牲。“你现在手上有神剑,面对索奇克的魔法应该会有不小的优势,一鼓作气彻底结束战斗!” “嗯,我们走!”莱文握紧神剑,与娜塔莉娅一同奔向宴会场所在的方向。 一边奔跑一边打倒挡路的士兵,两人很快就靠近了举办宴会的地方,同时,他们也远远地看见了一个很眼熟的身影—— “师父!” “小子!” 莱文上一次从师父的语气中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喜悦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好小子,你没事啊!”沙瓦跑来,一边大笑着,一边用力地拍了拍莱文的肩。随后他又看了看莱文身边同样无事的娜塔莉娅,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太好了,你俩都没事。” “师父,其他人呢?” “艾莉西亚小姑娘和弗洛伊德下落不明,我正想办法去找他们呢。” “会不会是被关在真正的地牢里了?”娜塔莉娅想起:既然自己和莱文前往的是假的地牢,那么艾莉西亚她们应该是被关押到了真正的牢房里。 “我倒希望是那样。”逃出牢狱这种事,对弗洛伊德来说太简单了。 “嗯?师父你的意思是”莱文被师父的言论吓了一跳。 “没什么,如果真的是被关起来了,那么弗洛伊德会有办法,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就等以后再说。话说回来,小子,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沙瓦注意到莱文手上拿着的并不是他多年前在遗迹里找到的大剑。 “这个啊,这个,怎么说好呢?”突然被问起,莱文反而不知道怎么解释,毕竟在他的记忆里,沙瓦对于神和神迹一类的东西都不是特别相信,对他而言,那些仅仅只是冒险途中需要用到的知识以及神官们驱使自身力量的动力。 “神迹降临了。”娜塔莉娅不像莱文那样了解沙瓦,所以便极为简略地讲述了两人在假地牢里的遭遇。 “原来如此”被选中的人指的是这个吗?沙瓦想起雷吉欧曾经说过的那个称谓,但不论是雷吉欧还是安托尼拉都不曾向他解释过这个称谓的含义,他也只好根据一直以来发生在莱文身上的事进行猜测。 这傻小子,被那些神明选中了? “先不说这个了,沙瓦阁下,您接下来有何打算?”娜塔莉娅问道,在当前情况下向战斗经验更为丰富的沙瓦请教对她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如此。”沙瓦的嘴角上扬到一个自信的弧度,有弗洛伊德在,艾莉西亚不会有事,他们不需要担心,而能够把莱文带到这里,说明娜塔莉娅已经说服了他靠城门的苍骑士和这场大火争取时间,那么—— “就去把那个该死的邪魔法师好好揍一顿!” 第十八幕 恶魔降临 跟着那一队士兵穿过混乱中的城堡,悄无声息且迅速地解决掉发现自己的敌人,弗洛伊德带着艾莉西亚来到了宴会大厅。 怎么会来这里? 现在城堡已经化作一片火海,这样的危险情况下,身为首脑的欧文不是应该撤离到更安全的地方去躲避吗?宴会场这种空旷且露天的地方,怎么看都不是这种情况下该选择的避难场所。 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弗洛伊德躲在暗处仔细观察着身处层层护卫保护之中的欧文和索奇克,发现二人脸上全无焦急恐惧之色,反倒是处处透露着一种“情况尽在掌握”的从容与自信。 难道说,索奇克感应到了艾莉西亚身上的诅咒发作,所以料定我会来这里吗? 弗洛伊德攥紧从卫兵处夺来的短刀,在热浪和紧张的夹击之下,豆大的汗珠不住地从他脸上滑落。 自己执行过无数次看上去不可能完成的高难度刺杀任务,却不曾感受到今天这样的巨大压力。 刺客的优势在于出其不意的突然袭击,但如果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会来并做好准备,那么刺杀的难度将会大幅度上升,甚至变成真正的不可能。 如果是平时,弗洛伊德大可以躲在暗处持续盯着欧文和他的手下们,直到他们因为长时间的戒备而感到疲劳或是松懈,然后再趁虚而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现在,弗洛伊德没有那个时间。 弗洛伊德看向身旁的艾莉西亚,后者此时已经失去意识,苍白的脸色似乎在诉说着生命之火正逐渐熄灭的事实。 不能再耽搁了!其他人无所谓,能杀了索奇克就是胜利! 弗洛伊德一咬牙,从隐藏的口袋里拿出一瓶红色的药水——在出发之前,安托尼拉将这瓶药水交给了他,其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 弗洛伊德不是沙瓦那样专精于战场之上正面硬碰硬的战士,他虽然实力超群,但并没有那种健硕得好似一堵墙的体魄,如果说沙瓦在使用了这个药水之后还能依靠强健的身体支撑到药效退去甚至是剩下一口气与同伴道别的话,那么弗洛伊德光是支撑到战斗结束,都得依靠自己的意志与神明的庇护。 但就像他一直以来都奉行的那样:只要是皇帝的命令,他会不计代价的去执行。 而这一次,皇帝给他的命令是保护好艾莉西亚三人。 “艾莉西亚小姐,保重。”弗洛伊德在艾莉西亚身旁草草布置了一个陷阱魔法,在打定主意不计一切代价杀死索奇克并将敌人的注意力全都引向不会对艾莉西亚构成威胁的方向后,他打开药水瓶的盖子,准备将药水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 “索!奇!克!” 一声怒吼,伴随着将会场大门炸得粉碎的烈焰一起传到了会场中每个人的耳内。 什么?! 一阵欣喜在弗洛伊德心底绽放开来,他看向会场大门,火焰仿佛受人控制一般向两旁散开的那一刻,他如自己预料和期待的那样看见了莱文三人气势汹汹的身影。 他们还活着! 纵然喜出望外,弗洛伊德也没有忘记继续隐藏自己,他强行平复自己内心的激动,再一次地把自己的气息隐蔽起来。 莱文三人接下来必定会和欧文等人爆发正面冲突,到那时,弗洛伊德将迎来刺杀索奇克,甚至是拿下欧文的绝佳机会。 “我们的另外两个同伴在哪?”莱文自然不会察觉到弗洛伊德和艾莉西亚此刻就躲在不远处的阴影里,他和师父以及娜塔莉娅一同走近由卫兵们组成的、挡在他们与欧文和索奇克之间的防卫线,然后剑尖直指索奇克那正挂着猥琐笑容的脸厉声喝问。 “没想到你们真的能逃出来。”对于莱文两人逃出陷阱这一事实,索奇克似乎并不惊讶。“不过,会专门跑回来送死,说明你们并不怎么聪明,我只是好奇,这些”索奇克用法杖指了指四周,显然,他再说焚烧城堡的这场大火。“你们是怎么做到的?这可不是普通的火。” “神会帮助正义的一方!”莱文义正言辞地说道。 “神?哈哈哈,你说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索奇克疯狂尖细的笑声让人很不舒服,表情扭曲的一阵狂笑之后,他看了看莱文手中的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喃喃道:“原来如此” “你想” “索奇克卿,差不多够了。”莱文的话被欧文打断了,此刻的欧文看上去只是一个形同枯槁的老人,沙哑的声音也与那沧桑的面容相称,但这似乎微弱的声音里,却有一种无法忽视的威严。 “遵命,大人。”索奇克夸张的行了一礼,随后法杖指向莱文三人,尖细的嗓音大声吼道:“杀了他们!” “就凭这些臭鱼烂虾?!”不等莱文反应,沙瓦和娜塔莉娅便冲向前去与卫兵混战在一起,而在双方交手的前一瞬间,莱文清楚地看到了娜塔莉娅和沙瓦投来的眼神—— 那家伙就交给你了。 “以鲜血和灵魂为祭品”此时,索奇克似乎已经开始吟唱某种大型魔法。 连他这样的魔法师都需要吟唱的魔法绝不简单,一定要阻止他! “想都别想!”绕过被两位同伴缠住的卫兵,莱文迅速冲到索奇克身前,手中剑刃向着对方那毫不设防的身体猛地劈下。 一声巨响过后,莱文的双手感到一阵剧痛。 什么?! 看向前方时,莱文发现欧文不知何时挡在了他和索奇克之间,被一只瘦弱的手所握着的剑,竟然稳稳地挡下了莱文的攻击。 “索奇克卿,让主君亲自保护自己可不是臣子该做的。”欧文的声音极为平淡,似乎挡住莱文的攻击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很抱歉,大人,还请您为小人抵挡一阵,小人感激不尽。”索奇克说完,便开始继续吟唱。 “可恶!”莱文用尽自己所学的一切剑法向欧文猛烈地攻击着,但即便是自己的攻击都被欧文格挡或是闪开,莱文也不敢用上全力或是发动符文之力,他不想冒险伤到艾莉西亚的外祖父,而且,他现在并不知道剑身上的十二道符文都蕴藏着什么力量,稍有不慎都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孩子,你的剑术很不错。”欧文依旧是毫不费力地招架着莱文的攻击,并不时地使出一记让莱文冷汗直流的攻击,那悠哉的态度似乎并不是在与莱文搏命,而是在测试他的剑术。 抱歉了老爷爷,我现在真的没时间! 眼看索奇克身边渐渐开始有象征着高浓度魔力的魔晶聚集成形,莱文直到自己不能再拖了,如果还顾及欧文的身份而与他纠缠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龙息!”莱文回想着之前使出龙息的感觉,挥出一剑,但下一刻,他就后悔了—— 欧文似乎一直在等待他失去耐心使出这一招一般,莱文因为挥剑的准备而暴露出的一瞬的破绽,被他精准抓住,闪烁着寒光的剑尖刺向莱文的肋下,简单的一击里蕴藏着让人汗颜的速度与精准。 糟了! 就在莱文心中大喊不妙,准备豁出去硬抗这一击时,手中神剑上的一道符文亮起,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在莱文身旁,使得即将穿透他肌肤的剑尖发生了不可思议的扭曲,紧接着,欧文的剑整个扭曲起来,像是任由波浪冲刷的柳条一样无力而柔软。 嗯? 交战两人都对这一情景感到疑惑的下一刻,欧文的剑突然凭空消失了一半,同时,剑刃刺入肉体的声音也传入莱文耳内—— 欧文的肋下,被消失的那半截剑刃刺中,鲜血四溅。 “唔”欧文捂住伤口半蹲下去,脸色因疼痛而煞白,透过满是褶皱的苍老的手,血液不断从伤口涌出,在地面聚集起来。 “对不起。”简短的道歉后,莱文立刻绕开欧文奔向索奇克,虽然于心不忍,但他的确不能在欧文身上浪费时间。 “吾等伟大而残酷的主人!向愚昧者展示您的愤怒!”索奇克的吟唱似乎完成了,漂浮在他身旁的魔晶开始向外以某种诡异而特定的形式释放黑色的浓雾。 “住手!”即便吟唱完成,只要在魔法真正起效之前杀掉施术者,就依然可以阻止魔法。因此,莱文奋不顾身地迎着愈发浓厚的黑雾冲上前,将剑刃挥向索奇克的脖子—— 然后,他捕捉到了索奇克脸上突然划过的阴毒微笑; 随后,他感到后颈一阵寒意。 莱文回过头的前一瞬间,金属的碰撞声正好在他身后响起。 “弗洛伊德阁下!”看着眼前为自己挡下欧文攻击的弗洛伊德,莱文又惊又喜。 “赶快阻止索奇克!”弗洛伊德大喊,他本想趁着莱文与沙瓦缠斗而找准机会杀掉索奇克,但没想到莱文突然遭遇这样的危险;而此刻压在他武器上的力道也绝不会来自一个刚受了致命伤的老人,欧文那一片漆黑、没有眼白的双眼更是向他说明了此刻与他交手的并非曾经在帝国军中享有盛名的老将军。 “是!”忽略掉心中的震惊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诡异疲倦,莱文再度面向索奇克,然而,一切都晚了—— “你们这些愚蠢的蝼蚁,用性命来恭迎我伟大的主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疯狂的大笑之中,索奇克被他召唤而出的黑雾吞噬,正在与沙瓦两人交战的卫兵也都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地不起的同时,同样的黑雾从他们体内被抽出,融入了吞噬索奇克的黑雾之中;与此同时,更多的黑雾正不断从不同方向飞来。 “龙息!”莱文使用自己目前唯一能掌控的符文之力向逐渐变成其他形状的黑雾发动攻击,但熊熊的烈焰尚未散去,一只犹如虚影一般飘忽不定的巨手就穿破火焰,快速伸向莱文。 “小子,快退后!”沙瓦大喊,而莱文也将自己的意识从震惊之中猛地拉回,迅速后跳,但那只巨手也紧跟着伸长,毒蛇一般迅猛地向莱文逼近。 来不及了! 莱文有预感:一旦被那只手碰到,自己必定会死在这。 “既然如此”莱文一边祈祷着能激发出神剑上其他的符文之力,一边做好了死亡的觉悟,放弃闪避,巨剑砍向那只巨手。 几乎是双方接触的前一瞬间,莱文感到肩上传来一阵力道,随后,他整个人向后飞去。 “弗洛伊德阁下!”看着为救自己而倒向巨手的弗洛伊德,莱文拼尽全力地伸出手,想将他拉回来,然而,弗洛伊德只是向他投以一个决绝而坚毅的微笑,便转身没进了巨手的黑暗之中。 紧接着,一阵白色与蓝色交错的火焰从巨手的黑暗之中爆炸开来,产生的气浪将莱文震飞出去。 金属型魔能炸弹,‘温迪尼’组织的隐藏杀手锏,是一种只要使用得当,就连龙也能秒杀的可怕武器。 而现在,因为巨手的包裹,这颗炸弹仅仅只是将几乎近在咫尺的莱文震飞,连内伤都没有留下。 而最让莱文三人绝望的是:在爆炸产生的火焰和烟雾散去之后,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 恶魔。 应该没有更合适的词能用来称呼眼前的存在了。 一个仿佛只是影子一般浑身漆黑一片的巨大恶魔站在莱文三人前方。 “这是” “暴虐之影。”娜塔莉娅用抑制不住颤抖的声音,说出了眼前这一存在的名字。 暴虐之影,二百年前魔神战争期间魔王军中最为恐怖的存在之一,传说若是正面对抗,那么仅仅一只暴虐之影便可以让人类付出至少数千名战士的代价。 这种传说是由当初的五魔将中的一个所创造的怪物,在战争期间给联军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而现在,靠着索奇克以及城中其他被邪魔法腐蚀的士兵的灵魂为代价,一个暴虐之影出现在莱文三人眼前,它那被炸弹损伤的右手,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不妙啊”作为曾经最享有盛名的冒险者之一,沙瓦自然知道这种怪物的可怕,他拿出那瓶药水,一边回想着刚才弗洛伊德赴死时的决绝,一边打开了瓶子。 他不觉得自己在强化之后就能杀死一个暴虐之影,那可是至少需要一支和自己同级的冒险者小队才能勉强对抗的存在;但他有足够的把握,在强化之后为自己的徒弟和娜塔莉娅争取逃出去的时间。 艾莉西亚小姑娘的话,想必你已经安排好了?弗洛伊德。 这么想着,沙瓦毅然将药水送到了嘴边,但就在他喝下药水的前一刻,莱文拉住了他的手。 “师父。” “小子,想什么呢?!那可不是我们三个能对付的,赶紧找到艾莉西亚小姑娘之后逃出去,这里我来” “不可以!”记忆中,这是莱文第一次如此强硬地与沙瓦说话,他知道自己的想法自私且幼稚,但—— “我们一起!” “一起送命吗?!”沙瓦知道自己的傻徒弟在想什么,他为莱文的心意感动,但这不影响他不愿让莱文三人死在这里的决心。 “沙瓦阁下。”面对莱文的沉默,娜塔莉娅开口了:“我们不一定会输,莱文手中有神剑,我们三人齐心协力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 一向聪慧理智的娜塔莉娅,此刻也只能用这种没有什么说服力的话,来支撑自己并不理智的选择。 “也罢,也罢。”看着两人眼中那与弗洛伊德一样的决绝,沙瓦知道再劝也无用,便叹了口气。 “只能幸苦你们两个,在去那边的路上和我作伴了。” 第十九幕 第十二道符文 莱文三人彼此交换了做好觉悟的眼神,并摆好架势准备上前战斗的同时,暴虐之影的右手也恢复完成了,它用不存在的嘴咆哮着,仿佛万千痛苦冤魂一齐发出的凄厉叫声刺痛着莱文三人的耳膜。 “我们上!” 沙瓦一声大喝,三人便分三路奔向正在张牙舞爪宣泄愤怒的怪物。 又一声刺耳的怒吼,怪物的两只巨手箭一般向三人袭来,沙瓦与娜塔莉娅毫不犹豫地各自迎击一只手,并靠着技巧将怪物的手拉向不同方向,使得怪物中门大开;而莱文,则是抓住这一机会,挺剑向前,直直地刺向怪物毫无防备的胸膛—— 得手的前一刻,怪物胸口的空间突然扭曲,一股强大的吸力将莱文的剑尖吸向那深渊般的漆黑胸膛。 不好! 直觉告诉莱文:就算怪物的胸膛看上去毫无防备,自己也绝不能顺着这股力量将剑刺过去。 确定不会伤到沙瓦和娜塔莉娅,莱文便直接发动了符文之力,龙息之火直接从剑身向四周爆裂开来,随后,又被那股诡异的吸力拉向怪物的胸膛,再之后,便扭曲着被吸入怪物体内。 吞噬? 这个想法浮现在莱文脑海的下一刻,怪物脸上本该是嘴的位置突然像是被外力撕扯开一般,露出一个渗着红光的洞口,然后—— 刚才被吞噬的龙息,从洞口直直地射向莱文。 “莱文小心!”娜塔莉娅发动邪龙之眼的力量将与自己交战的手拨开,随后便想要将枪投掷出去为莱文抵消掉这避无可避的一击。 邪龙之眼被扔出的前一刻,莱文的身影被一阵白色闪光包裹,随后便消失在龙息之中。 “得手了!” 莱文的声音从怪物身后传来,随后,怪物的胸膛被从背后刺穿了。 这柄神剑本身就具有相当的神圣力量,即便不发动符文,像这样直接接触也一样可以对诞生于仇恨与痛苦之中的魔物造成巨大的伤害。 至少,莱文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听说的;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沙瓦,也都是这样认为的—— “神圣武器可是恶魔的天敌。这是冒险者的常识。” 事实证明,常识并不一定是对的。 保持着将剑刺入姿势的莱文,先是从仍在交战的两位同伴处察觉到了不对劲;然后,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无法将剑从怪物体内拔出了。 怎么会这样?! 惊讶至于,莱文凭着突然的本能向后一跳,也就是在他跳开的下一刻,怪物那刚刚还毫无异象的背部突然伸出数根触手,扎穿了莱文本来所在的位置,之后,那些没有攻击到原本目标的触手,慢慢地把留在怪物身上的神剑包裹起来,一点点吞入自己体内。 “住手!” “小子,别冲动!”沙瓦喝止了莱文上前想要将神剑抢回来的鲁莽行为,同时,他也为怪物吞噬神剑的画面震撼不已。 一直以来被视作恶魔杀手的神圣武器,居然被如此轻易的吞噬了?! 暴虐之影的力量,竟然可怕到这种程度?! “现在怎么办?”娜塔莉娅费劲地招架着巨手的攻击,她刚刚尝试着用邪龙之眼的力量攻击了敌人,没想到那只巨手在受到邪龙之眼的魔力攻击之后反而变得更加疯狂,攻势愈发猛烈。 难道说,这个家伙会吞噬自身接触到的一切魔法吗?故事里可没说这个啊! “小子,你干什么!” 沙瓦的怒吼让娜塔莉娅不得不分神看向莱文所在的方向,随后,奇怪的一幕映入了她的眼帘—— 莱文用不知从哪捡来的剑,毫无章法却迅猛地朝着怪物的背部挥砍,虽然就她看来,除了像是液体一样的黑色物质因为莱文的攻击而飞溅以外,怪物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但是,为什么莱文没有被攻击? 娜塔莉娅将精力集中到对抗巨手的同时,思考起了莱文所面临的奇怪现象,然后,一个想法像流星一样划过她的脑海。 “沙瓦阁下,把您刚才拿着的那瓶药水扔掉!” “什么?” “赶快扔掉!” 虽然不知道娜塔莉娅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沙瓦还是与巨手拉开一段距离,随后,在对方赶上来之前,将安托尼拉交给自己的药水扔了出去,之后,同样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追赶沙瓦的巨手突然像是失去了目标的蛇一样,停在半空中,尖锐的爪子四处“张望”着,显得有些茫然。 “果然”娜塔莉娅话没说完,那只手就再次向沙瓦奔袭过去。 怎么会?! 诧异之下,娜塔莉娅下意识地看向暴虐之影,发现它那闪着红光的双眼,正直直的盯着沙瓦。 娜塔莉娅的邪龙之眼上附加有魔法,所以会招致暴虐之影猛烈的攻击;沙瓦刚才的药水明显属于魔法药剂,所以他也会受到攻击;而失去了神剑,也没有穿戴自己平时那一套装备的莱文身上没有任何能产生魔法反应的东西,因此不会受到攻击。 暴虐之影只会攻击身上有魔法反应的对象——娜塔莉娅刚刚是这样认为的。 但现在,暴虐之影仅仅只是用眼睛确认了沙瓦的存在,便再度向他发动了攻击。 那么,正在攻击它本体的莱文,不应该也会受到反击吗? “怎么回事” “小姑娘,别分神!” 沙瓦一声大喊,拉回了娜塔莉娅险些陷入沉思的意识,她有些慌乱地挡下差点打中胸口的一击,却被强烈的冲击震得吐出一口鲜血。 “娜塔莉娅!”看见娜塔莉娅受伤,莱文便想赶来支援。 “别过来!”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莱文目前的状态使得他不会受到暴虐之影的攻击,绝不能放弃这一明显算得上的优势。 快想想,究竟是因为什么? 娜塔莉娅一边竭力抵抗着暴虐之影的攻击,一边绞尽脑汁地想要推测出莱文不受攻击的原因,而就在这时,又一个意外发生了—— “啊!” 莱文的一声惨叫让娜塔莉娅两人同时看向他的方向,只见他握剑的那只手,正一点点地被暴虐之影吞噬,他的身体,也正慢慢的被拖入暴虐之影体内。 “莱文!” “小子!” 两人同时想要上前救援,却又双双被暴虐之影的攻击拦下。 “可恶啊!”娜塔莉娅暴怒之下,邪龙之眼的力量被运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度,虽然产生了更加明显的效果,却也招致了对方更为猛烈的反击。 再这样下去,就真的全灭了! 还在战斗的两人脑中,同时浮现出了这一绝望的想法。 ———— 这是哪啊? 意识慢慢恢复后,莱文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黑暗之中,他活动了一下身体,虽然感觉上没什么大碍,但这也恰恰是异常的地方—— 自己刚刚还在战斗,怎么会一点酸痛感都没有?而且,那股莫名的疲劳也消失了。 还有,就像是飘在空中或是浮在水里那样,除了自己的身体以外,莱文什么也感觉不到。 难道说,我已经死了? 莱文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因为娜塔莉娅的受伤以及两位同伴正愈发陷入苦战泥潭的局面,他在逐渐不管不顾的猛攻之中失去了对动作的控制,导致握剑的手不慎碰到了怪物的身体,随后,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被怪物的身体给吞没了。 “我,死了?”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莱文却没有那么害怕。 当初那个夜晚,如果没有不知名的恩人相救,他已经死了;与师父一同旅行的日子里,如果没有师父的照顾和自己的努力,他也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莱文早已经历了太多生死一线的场面,对于死亡,已经没有什么过多的畏惧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死。 他还想要在师父的晚年好好照顾师父,尽到徒弟的职责;他还想继续四处旅行,用自己的力量帮助更多人;他还想去寻找自己的恩人,告诉他们:自己没有辜负他们的救命之恩。 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一滴眼泪,不争气地从脸颊滑落。 “男子汉可不能随随便便哭啊。”陌生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莱文记得,这是在陷阱里帮助他重燃希望的那个声音。“你之前不是都已经克服了那样的绝望了吗?” “可是,我这次是真的死了”莱文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就放弃了?你一直以来敬仰的十英雄,可是在离世两百年后的今天,都在激励着你这样的人哦。” “可是” 我不是英雄,我没有那样振奋人心的强大力量,更不是拯救了世界的传奇。 “那么你觉得,英雄们在变得如此强大之前,又是如何面对一次又一次的灾难的?” “” “‘英雄’二字,只是一个称谓,一个成果的象征而已,真正蕴含着力量的,不是他们功成名就时的那些神奇的装备与魔法,更不是那些名望与荣誉。” “” “英雄之所以是英雄,就是因为他们一直在做着英雄的行为,一直秉承着英雄的信念。” “所谓英雄,不仅仅是在不凡之时做出不凡之事的平凡之人;更是能够在一次次挫折之中不断站起身来,不断让自己的心灵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对抗一切邪恶的人。” “也就是说” “即便身体已经死亡,灵魂也要拼尽全力去抗争,去战斗,哪怕是白费力气,也要战斗到连灵魂之火都彻底熄灭的那一刻。” “不论何时,绝不放弃。”莱文接着那个声音说道。 是啊,自己在这里不甘什么?之前不是都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十英雄可不会因为死亡就垂头丧气啊!即便是化作灵魂,也要守护同伴,守护正义不是吗? 拼尽全力,就是意义。 “想好了?” “嗯!”莱文点头,“虽然不知道灵魂还能做些什么,但只要我还有知觉,我就要尽自己的一份力!” “很好。”那个声音之中明显地透露出了喜悦和欣慰。 紧接着,一道光芒刺破了无尽的黑暗,照射到莱文身上,透过耀眼却柔和的光芒,莱文看见了那柄被暴虐之影吞噬的神剑。 “握紧它,这一次,别再弄丢了。” 跟随着声音的指引,莱文伸出手,紧紧握住了神剑的剑柄;仿佛是感受到了莱文心中炽热的火焰一般,神剑剑身上最靠近剑柄的符文,爆发出了无比强烈且神圣的光—— 在武器上铭刻符文时,越是强大的符文,越是会被铭刻在靠近握柄,也就是靠近持有武器的人的位置;这既是让符文之力能够获得适用者灵魂之力的加持,更是在说明:只有拥有资格的人,才能发挥出符文的真正力量。 而在神剑之上,这道最强的,同时也是对使用者的灵魂有着最高要求的符文,其所代表的含义,为—— “血肉之躯,比肩神明。” ———— 随着体力一点点耗尽,沙瓦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他看了一眼娜塔莉娅,身体更为年轻的她也许还有更充足的体力,但考虑到她遭受的攻击更为猛烈,所以这也难说。 莱文自从刚才被暴虐之影吞噬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艾莉西亚,直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雷吉欧交付给他的,保护好三人的任务,失败了。 陛下,恕老朽无能,当时没能阻止他们两个。 但至少,要保住一个! 沙瓦下定决心至少要保住娜塔莉娅的性命,为她争取到足以逃到安全地区的时间。 沙瓦开始调整并聚集剑气,这本该在同伴掩护下在后方进行的行为使得他应对暴虐之影攻击的动作慢了不少,黑色巨手的尖锐利爪开始在他的身体上撕开一道道流血的伤口。 “沙瓦阁下!”娜塔莉娅想要帮助沙瓦,却自身难保。 “别管我!”想玩死我?沙瓦冷静地继续着自己调集剑气的行动,暴虐之影迟迟不置他于死地,想必是绝对胜券在握,想要一点点将他消磨致死? 你会为这份傲慢付出代价的,怪物! 剑气聚集完毕,沙瓦豁出性命,举剑以一个同归于尽地架势斩向暴虐之影身体所在的方向;而暴虐之影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攻击沙瓦的手突然加速,想要先一步杀死沙瓦。 “呀啊!”娜塔莉娅一声怒喝,采取了和沙瓦一样的行动:她以庞大到足以使她昏迷至少一周的精神力与灵魂力发动了自己现在所能掌控的、邪龙之眼的全力,刺向暴虐之影;而暴虐之影,则采取了与应对沙瓦相同的方法攻向娜塔莉娅。 也许是因为两人的气势,也许是因为持续的战斗消耗,也许是因为同时面对不同方向的强力攻击,但不论是什么原因,暴虐之影的速度,在这一瞬间慢了下来。 去死怪物! 两人的心中同时呐喊。 巨大的爆炸声,传遍了整个黎嫩城,攻击所引起的震动,甚至让内城厚实坚固的城墙出现了裂痕。 灰尘慢慢散去,娜塔莉娅没有等到看见结果便昏死过去;而靠着武器勉强支撑自己站着的沙瓦,却从暴虐之影所在的位置感觉到一股陌生的气息。 这股气息,是谁?! 虽然可能是敌人,但沙瓦此时没有重新摆出战斗姿势的力气,而且,仿佛是本能一般,他觉得这个即将登场的人绝不是敌人。 一道白光,从那个位置直冲天际; 随后,一个人影快速飞向天空,稳稳停在宴会场上方的空中; 随后,沙瓦看清了那个人影—— 莱文。 “小”沙瓦的话噎住了,因为在暴虐之影所在的地方,一股让他熟悉而厌恶的黑雾正慢慢聚集,同时,更多的黑雾正从四面八方飞来。 怎么可能!这地方究竟囤积了多少被献祭的灵魂?! 召唤暴虐之影需要献祭足够的灵魂,灵魂越多,召唤出的暴虐之影越强大。 沙瓦以为,刚才被他和娜塔莉娅击败的,已经是使用了索奇克准备的所有灵魂的怪物了。 新的,同时也明显更大的暴虐之影逐渐成形时,半空中的莱文有了动作—— 身着银白色铠甲的、被光芒笼罩的莱文,慢慢举起手中的神剑,随后,轻描淡写地一挥,一道白光便以他为中心,快速扩散开来。 即将成形的暴虐之影,在接触到白光的瞬间烟消云散; 飞来的腐化灵魂,在白光笼罩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沙瓦身上的伤口,在白光经过后瞬间愈合,就连肌肉的酸痛,也被抹去; 更多的奇迹,发生在白光经过的任何角落; 只能称之为“神迹”的奇迹,覆盖了欧文的整个领地。 之后,白光散去,莱文也在那一刻变回了自己的样子,从半空缓缓飘下。 “小子!”沙瓦上前接住莱文,自己却差点倒下去。 只是修复了肉体,精神力却并没有恢复。 沙瓦来不及管这个,他焦急地赶到莱文身边,欣喜地发现莱文只不过是晕了过去,并无大碍。 “沙瓦阁下!” 沙瓦确认了娜塔莉娅和莱文都没事,正准备强打精神去找艾莉西亚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宴会场出口方向。 第二十幕 真相 “沙瓦阁下!您没事?” 沙瓦循声看去,发现这透露着喜悦的声音的主人,正是伊欧恩。 他怎么在这? 伊欧恩的任务应该是在接到信号之后率领城外的义军主力攻城,现在计划失败,就算刚才莱文的攻击一口气歼灭了所有敌人,他也没理由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出现在这里才对。 难道,欧文的计划中,包含了故意把义军主力放入城中瓮中捉鳖的一环吗? 但即便如此,身为义军指挥官的伊欧恩也绝不应该只身出现在这里——敌人的心脏。 “伯爵大人呢?”伊欧恩跑到沙瓦身边,先是看了看陷入昏迷的莱文和娜塔莉娅,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才向沙瓦询问欧文的下落。 “应该在那边。”沙瓦凭着记忆大概地指了指欧文所在的方位,虽然他不确定刚才的战斗对欧文造成了什么影响,但考虑到伊欧恩对欧文的忠诚,交给他应该没错。 现在的沙瓦精神力消耗严重,没有余力去思考太多事情。不过—— 忠诚? 就像一片羽毛轻轻掉落到风平浪静的湖面那样,这个词语闪过沙瓦脑海。 伊欧恩对欧文的忠诚? 沙瓦想起之前的种种:为什么渗透内城的计划会暴露?为什么更换据点之后他们再也没有遇袭,可以有条不紊地做好一切准备?为什么他拿到的内城地图与实际情况几乎不符合?为什么一开始伊欧恩的部下能够那么及时地找到自己?为什么 一个又一个疑问浮现在沙瓦的脑海,而所有的疑问,似乎都指向同一个答案:他们之中有一个叛徒,一个从始至终都知晓他们动向的叛徒。 这个叛徒,就是伊欧恩。 “你唔!”沙瓦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腹部传来的剧痛就让他疲劳的神经再次被唤醒了,他低头看去,发现一片鲜红正慢慢地从内部渗透衣衫,向外一点点扩张。待到武器拔出身体的感觉传到大脑时,沙瓦两腿一软,跪倒下去。 在场唯一还能动的那个人,从背后捅了他一刀,而就沙瓦现在的感觉来判断,这把刀上涂了毒药。 “你真的是叛徒?!”沙瓦竭力想要站起,却完全使不上力。 “叛徒?不,沙瓦阁下,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任何人。”伊欧恩俯视着倒地不起的沙瓦,语气平淡地说道。 “你一直都是欧文的人?”沙瓦的声音里充满怒气,但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如果伊欧恩真的从始至终都是站在欧文那一边的话,他就有太多的行动说不通了,除非这一切都可能只是欧文的恶趣味,不然的话,他们就故意放过了太多次将沙瓦一行人以及所有反抗势力全灭的机会。 也就是说,伊欧恩的行动并非一直都是以欧文的利益为第一位。 可是,之前在据点里的一次次会议上,他所表现出的、对欧文的忠诚又是那么真实。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沙瓦阁下,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一定要为某个人卖命吗?”似乎是对沙瓦无力行动的状态十分确定,伊欧恩站在原地,不紧不慢地说着:“以前,我觉得自己跟了一个好主子,一个能带着我建功立业,赢取财富和地位的大人。” “我跟随着那个人,在一个又一个的战场上不顾生死地战斗,手上沾满鲜血,杀过的人多到我自己也数不过来;也目睹了无数战友像是屠宰场里的牲畜一样毫无意义、轻而易举地被人斩杀。我受过大大小小近百次伤,其中好多次,都让我在生死的边缘徘徊了很久。我自认为,这份英勇,可以换来相应的回报;无数个夜晚,我都幻想自己穿着精致的衣服,在华丽的府邸里锦衣玉食的样子。” “可是,那个人,那个我为之付出了大半个人生的人,却在最应该登上最高峰的时候畏缩了!我一直以来的征战杀伐,都是为了能让他靠近那个位子,都是为了能笼罩着他的光芒得到我应得的。我只是一个低贱的平民,想要成为有权势的人,想要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站在一起,这是我唯一的办法!可是那个人,他竟然,他竟然退缩了!嘴里说着什么‘人民的幸福’,擅自把我们一直以来拼了命换来的荣誉和权力抛弃掉,跑到这种偏僻的破地方,扮演起什么‘爱民如子’的乡下领主!” “他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他那些荣誉,那些战功,全都是我们用命换来的!他有什么资格自作主张的去说什么‘知足’和‘对权力不感兴趣’?!他有什么资格,去拿着他所谓的‘恩情’来拖累我们,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待在一群乡下人之间消磨自己的人生?!” 伊欧恩的面容因为失控的情绪而扭曲,他唾沫横飞的大声诉说着,话语之间透露着疯狂和歇斯底里。 “既然他自己胸无大志,既然他自己目光短浅,那就,那就” “那就我来代替他。” 也许是因为扭曲的执念,说出这句话时,伊欧恩的声音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 “领主大人执着于小孙子的病,因此而陷入疯狂,堕落成了邪神的信徒,沉迷于依赖邪神的力量同时,不再将领民的生命和幸福放在心上,开始变得残暴、邪恶,变成故事中那些喜欢沐浴无辜之人的鲜血、以侍奉邪神为傲的君王;而他的卫队长,他忠诚的部下,却为了人民、为了国家毅然决定与他分道扬镳,即便困难重重九死一生,也要举起反抗的旗帜,坚决要扳倒这位曾享有无数尊敬、现在却早已堕落的领主。” “后来,在皇帝陛下派来的使者的帮助下,这位卫队长终于打倒了堕落的领主,尽管代价高昂,甚至连领主的外孙女都惨死于恶魔之手,但正义终究是得到了伸张,邪恶势力被打倒了,人民又可以迎来属于自己的幸福和和平。而作为这场战斗中仅有的幸存者、同时也是一直以来克服艰难险阻坚持战斗的最大功臣,沙瓦阁下,您觉得皇帝陛下会如何嘉奖这位为国为民的卫队长呢?”伊欧恩的笑容之中,沙瓦看见了自信,以及足以让那份自信失色的疯狂。 很精彩的一场大戏。 虽然以雷吉欧的睿智,绝不会简简单单地听信伊欧恩的一面之词,事后也一定会展开调查,但在成功查出真相之前,为了安抚民心、堵住残存的“反皇派”势力的嘴并履行“有功者必赏”的诺言,作为“最大功臣”的伊欧恩必然会获得他梦寐以求的权力,而这份权力会被他用来干什么,会给帝国造成多大的损害,那就难以想象了。 “那索奇克”为了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以期待娜塔莉娅或者莱文醒来,同时也为了套出更多情报,沙瓦开始尝试利用伊欧恩此刻膨胀的自信心。 “索奇克?他只是我随便找来的一个疯子罢了,这个地方不比帝都,像老鼠一样躲在阴暗角落里供奉邪神的狂信徒并没有那么难找,也亏得欧文那个老不死的制定了严密的情报网络,我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联系到了索奇克他们的小小团体。” “团体?” “别装傻了沙瓦阁下,邪教徒怎么会单独行动呢?这些头脑简单的臭虫不都是一群一群地聚集在巢穴里吗?不过现在我成功了,也该清除掉领地里这些无用的害虫了,当然,我的领地。” “他只是棋子对吗?” “都是,你们都是棋子。”伊欧恩轻蔑地说着,“你们不过是一群为了无聊的信念白费力气的蠢货,一群被我轻轻松松玩弄操纵的棋子。” “你,不会良心有愧吗?”虽然知道对方会如何回答,但沙瓦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要拖延时间。 “良心有愧?对谁?欧文吗?”伊欧恩似乎对沙瓦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吗?我没有,是他对不起我,是你们所有人对不起我!” “我露宿街头,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那些朝我吐唾沫的人良心有愧吗?奴隶主把我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时候良心有愧吗?我为了活命不得已偷了一个面包,抓住我、砍下我一根手指的店主良心有愧吗?我为了结束战争浴血奋战,却只得到那些愚民的怨恨的时候,他们的良心有愧吗?不!他们没有!既然如此,我凭什么要良心有愧?我要往上爬,我要爬到一个无人能及的位置,我要让那些人都后悔自己当初没有良心!” 伊欧恩的状态越来越歇斯底里,他大声咒骂着那些在他口中“对不起他”的人,不停大声地宣读着自己所谓的“宏伟”的目标。 沙瓦看着他,不由得感到一阵怜悯,正思考着如何才能对付这个疯子时,他的视线却越过伊欧恩,看见了不远处慢慢站起来的一个身影。 不会 “原来,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的吗,伊欧恩。” 这个苍老的声音,让伊欧恩疯狂的大喊大叫戛然而止,他像是突然失去了召唤者的魔物一般,定格在原地。 “怎么可能”伊欧恩僵硬地转过身,看向了不远处持剑而立的、自己曾经追随的主公。 “伯爵,大人”短暂的震惊过后,扭曲的笑容出现在伊欧恩脸上,他依旧握着刺伤沙瓦的匕首,一边靠近欧文,一边语气生硬地说道:“太,太好了!伯爵大人,我就知道您没事!” “是吗?我没死,你很失望。” “您说什么呢?我可是一直都对您忠心耿耿啊!”伊欧恩的语气十分急切,表情也越发的扭曲,看上去与一个真正的疯子无异。 “欧文”小心,那家伙的武器有毒!沙瓦想要提醒欧文,却因为中毒而无法说话。 “大人,您也知道陛下不喜欢无能的臣子,若是您为了救活自己的孙子而闹出这一整场闹剧的事被陛下知道,您也不会好过对?不如就杀了这几个人,自立为王如何,我会追随您,就像以前一样!”伊欧恩迫切地说着,离欧文越来越近。 “唉。”欧文叹了一口气,“我以前就说过,你目光太过短浅,却又自以为聪明。” “欸?” “你以为,你做的这一切,我都被蒙在鼓里吗?” “这,这” “即便没有你刚才那番自白,我也知道你做了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有着何种地步的才能,又能将自己的志向实施到何种地步罢了。很遗憾,你让我很失望。”欧文遗憾地摇头,“从你选择把一个不可控的邪教徒当作计划的重要核心开始,你就已经失败了,伊欧恩,你没有那份才能。” “可,可恶啊!你有什么资格!”伊欧恩卸下最后那一丝毫无意义的伪装,冲上前去,手中的匕首直直刺向欧文。 随后,凭借着连沙瓦也为之惊叹的速度,欧文轻松地斩下了伊欧恩的脑袋。 这个为自己扭曲的心灵而导致了这场灾难的男人,就以如此简单而轻易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 “沙瓦老弟,好久不见。”欧文走到沙瓦身边,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在欧文脸上的笑容中,沙瓦感受不到半点善意。 你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吗?! 尽管不愿相信,但欧文的态度,无比明显地透露着一种从一开始就对一切都尽在掌握的气势。 “真是的,若不是那个蠢货的自以为是,计划本来可以更加顺利。”欧文自言自语般地抱怨道,“明明已经成功召唤出了暴虐之影,也已经做好了其他的准备。” 什么意思?你做好了什么准备?! “沙瓦老弟啊,人这种东西呢,其实是很弱小的,这一点你也知道?” 你想说什么? “既然弱小,那就肯定需要足够强大的存在来施加保护不是吗?没有我的庇护,我的领地能够在那么长的时间内太平无事吗?没有雷吉欧陛下那样的强者,帝国能走出战争的泥潭,获得今日的荣光吗?” “可是啊,人是会死的,再怎么长寿的人,没有魔法的帮助,至多也只能活到一百岁左右?而能够拥有那么强大的魔法来延续自己寿命的人,又有几个呢?在能够引领和保护弱者的强者死去之后,弱者又要怎么办呢?” “我老了,已经是半只脚踏进冥界的人了,但一想到我死后,我庇护下的弱者就可能被交付到某个无能的家伙身上,我就放心不下啊,这一点你应该也理解的?帝国如今残存的、能够接管我领地的只是一些没有才能的废物啊,我当初不与那些贵族拉好关系,就是因为他们不过是一群对国家无益的蛀虫,但即便是陛下,也总有个极限,也总有离世的那一天不是吗?” “所以,我就想找到一个办法,让强者能够永生,永远地统领弱者;而弱者,只需要在强者的庇护下像绵羊一样乖乖听话安稳生活,将强者供奉在神坛之上、对他们的恩赐感恩戴德就好,这样不是很美妙吗?” “所以啊,我就找到了那些邪神的信徒,并从他们那里得知了,神殿永远不会公开的永生的秘密。” 说到这,欧文露出了微笑,其中既有自豪,也有轻蔑。 “那些可笑的邪教徒,我不过是许以一些不足为道的好处,他们便迫不及待的自愿为我提供协助,帮助我制作了这一场好戏,这一场”欧文顿了顿,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语句,随后,他面露王者的傲气,说道:“这一场,恭贺我成神的大戏。” 成神?!他在说什么啊?! “我和邪神达成了协议,用足够的、合适的灵魂为代价换取自己的永生。” “是的,这个计划需要不少人痛苦的死去,但那又如何呢?用一些微不足道的弱者的性命,来换取一个神的降生,不是很值得吗?靠着他们的痛苦和死亡,让其他的弱者能够永远生活在强者的庇护下,他们不是该感到荣幸吗?既然是靠着强者来生存的弱者,就应该为强者作出贡献啊!” 张口闭口不离“永生”,我看你只是怕死而已!说什么强者的庇护,你就那么自以为是,那么贪恋权力吗?! 沙瓦不敢相信,那个曾经威震周边诸国的欧文,竟然堕落到这副模样。 “永生之后,我就不需要再为无聊的生死而分心了,我有足够的时间,去做强者该做的事。”欧文仰天长叹一口气,似乎是终于解脱了一般。 “你的那个小徒弟,还有费瑟尼姆的公主,以及你们所有人,的确很让我吃惊,但仅此而已了,人是不可能对抗神的。你们,也成为我永生路上的垫脚石,放心,等人们赞颂我的强大与贤明时,我会将那些荣耀分给你们一些的。” 随后,欧文举起了剑。 第二十一幕 都结束了 在艾莉西亚的记忆中,外祖父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在追随先皇的那些岁月里,外祖父在无数次战争中立下过赫赫战功,是一个在周边诸国都享有盛名的将领; 平民出身却能靠着一身才能跻身高位,对待部下也是注重才能而非身世,这样的外祖父是无数胸怀大志的平民的希望; 身为帝国高层却崇尚节俭且爱民如子,得到的额外赏赐永远都是分给手下的士兵和百姓,外祖父在帝国军民中有着很高的声望; 统治领地时永远以领民的福祉为第一位,对待曾是敌人的邻国也并非不共戴天,而是积极寻求着能不将人民卷入战争就能解决问题的方法; 而对待艾莉西亚这个外孙女,外祖父也是百般呵护与关爱,即便是“想要成为骑士”这种离经叛道的愿望,外祖父也依然支持着她,甚至在繁忙的政务之中抽出时间陪她修炼剑术。 不仅仅是武艺,作为除了父母以外与艾莉西亚最为亲近的长辈,外祖父教会了艾莉西亚许多被她当作行事准则的道理—— “强者要承担起强者的责任,否则便不配拥有力量。” “越是经历过不幸的人,越是应该去阻止不幸再次发生。” “保护无辜的弱者,是强者的义务。” 对于艾莉西亚而言,外祖父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所以,在听见外祖父对沙瓦所说的那一番话时,艾莉西亚的世界崩塌了;曾经支撑着她一路走来的那些精神支柱,在一瞬间四分五裂。 难道说,这才是真实的外祖父吗?一直以来的那副模样,都不过是伪装而已吗? 方才还准备走出去与外祖父相认的艾莉西亚瘫坐在地,心灵的崩溃让眼泪止不住地涌出眼眶,她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哭泣的声音传到外祖父耳中。 小时候,她为了刻意展现出自己的坚强,从来不会在家人,尤其是外祖父面前哭泣,因为她觉得:如果连最支持自己的外祖父都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爱哭的小女孩的话,那不就彻底没有人支持自己了吗? 那么现在呢?自己又是为什么要如此费力地隐藏住哭泣的声音? 艾莉西亚不愿承认,但她知道:这是害怕,她在害怕那个曾经是她灵魂灯塔的老人,她在害怕他脸上自傲与不屑的微笑、害怕那柄还沾着伊欧恩的鲜血的剑。 这一刻,曾经被她称为“外祖父”的那个人,在她心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 要怎么办?躲在这里的话沙瓦阁下他们一定会被杀,但是,自己又能做什么? 被崩溃与绝望笼罩着心灵的艾莉西亚摸到了静静放在她身边的那柄匕首——那应该是弗洛伊德冲出去之前留给她的。 你有那份觉悟吗?艾莉西亚在心中这样质问自己。 从藏身的地方冲出去,向外祖父,向着曾经支撑着自己一路走来的信念源泉挥动武器,自己能做到吗? 艾莉西亚为这个没法毫不犹豫说出“能”的自己感到羞愧。 对艾莉西亚而言,向外祖父发动攻击,不仅仅是与自己的亲人决裂那么简单,更是在与自己曾经所坚信的一切决裂—— 也就是要亲手毁灭自己的世界。 艾莉西亚紧紧地攥着那柄匕首,与外祖父一同度过的那些时光却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浮现,那是一段幸福的、无忧无虑的时光,是艾莉西亚本打算珍藏一辈子的时光。 而现在,艾莉西亚却得知:那一切,都是假的;那个曾经像英雄一样伫立在她心目中的伟岸身影,只不过是一个虚假的幻象。 被绝望、困惑、崩溃、恐惧所折磨的艾莉西亚,在听见一句话之后,不由得在一瞬间清醒了—— “分给你们一些的。” 艾莉西亚惊恐地看向外祖父所在的方向,发现外祖父面无表情地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剑,下一秒,沙瓦的生命就会结束在那柄剑下。 “不要!” 几乎是本能,等到艾莉西亚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她已经和欧文四目相对了;而被她紧紧握着的匕首,刃尖直指欧文。 “艾莉西亚”欧文似乎有些吃惊,不知道是对艾莉西亚还活着这一件事感到惊讶,还是对艾莉西亚居然敢冲出来,甚至用武器对准自己而感到难以置信。 “够了,外祖父。”艾莉西亚泣不成声,她竭力控制住颤抖的声音,说道:“您不是这样的人。” “这似乎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欧文的表情松弛了下来,那种久违的慈祥又回到了他脸上。他放下高举的剑,慢慢向艾莉西亚走来。“你也要阻止我吗?艾莉西亚,我的外孙女。” “这不是真的,您被邪魔法控制了,我们能帮您!”艾莉西亚已经没有精力去为自己竟然对外祖父那熟悉的慈祥微笑感到恐惧而惊讶了,她用匕首对准欧文,一点点后退着。 “邪魔法?”欧文像是不知道艾莉西亚在说什么一般,思考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如此,你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啊,怎么,你不赞同吗?” “我,我” “艾莉西亚,我们是强者,强者应该站在高处,而弱者,只要享受好强者带来的荫蔽,然后乖乖地献上自己的贡品,供奉好强者就好了,不是吗?” “这” “弱者是因为强者的庇护才得以生存,既然如此,老老实实地照着强者的意愿贡献自己,难道不对吗?” “反正也无力反抗,不如付出这合理的代价来换取安全,难道不是很理智的选择吗?” “住口!”艾莉西亚大喊,而欧文,则因为这一喊愣在原地,看向艾莉西亚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意味。 “我不要”艾莉西亚深吸一口气,她看了看倒地的莱文、娜塔莉娅和沙瓦,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我不要成为你所说的那种强者!” “是这样啊。”欧文的语气里,隐隐约约的透露着一丝失望。 下一刻,欧文从艾莉西亚的视野里消失了; 再下一刻,艾莉西亚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她低头一看,发现一柄利剑刺入了她的腹部,而欧文,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既然不愿成为强者,那你就去死。”欧文的语气是那样平淡,仿佛自己是在攻击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 “外祖父”剧痛之中,艾莉西亚的声音逐渐变小,倒了下去。 看着倒地不起的艾莉西亚,以及从她体内渗出,一点点扩散成水洼一般的状态的鲜血,欧文的内心风平浪静。 没错,他杀了艾莉西亚,自己的外孙女。 艾莉西亚一直以来都很尊敬他,他也很喜欢这个外孙女。 但那又如何? 艾莉西亚拒绝了他的邀请,拒绝变成一个强者,拒绝了凌驾在弱者之上。 那么自己就只能杀了她,这一点问题也没有。 现在,该处理掉剩下几个碍事的家伙了,对了,那个拿着奇怪武器的小子似乎很特别。 欧文这么想着,转身走向倒地的莱文,或者说,走向莱文身旁的神剑。 那柄剑似乎蕴藏着很强大的力量,既然如此,想必能为我所用。 欧文在心里计划着:现在,因为伊欧恩那个蠢货的行为以及莱文这个意外因素,自己此前所做的准备几乎损失殆尽,但无所谓,自己已经获得了力量,虽然不完全,但他依然是这里的领主,凭借着新获得的力量,他很快就能重整旗鼓,大不了就牺牲掉领地内所有人的灵魂,反正弱者要多少有多少,今后他还会获得更大的领地,会有更多的弱者需要他的庇护,现在这些,只是为了宏伟大业而必须付出的一点小小成本罢了。 雷吉欧也许有能够对抗他的力量,但那又如何呢?在绝对的强者面前,雷吉欧与那些蝼蚁一般的弱者有什么区别呢? 沉浸于对今后大业的幻想的欧文,因为这份胜券在握而膨胀出的傲慢,忽视了身后的气息。 等他注意到时,一柄匕首的尖端,已经从他的心脏部位露了出来—— 有人从背后用匕首刺穿了他的心脏; 在场的人中,只有一个在他身后。 “艾,艾莉西亚”剧痛之中,欧文转头,发现艾莉西亚正死死地握着刺入他心脏的匕首,并且还在不断用力。 正当欧文不知如何处理时,艾莉西亚似乎终于支撑不住了,再一次倒地不起;这一次,她逐渐暗淡下去的瞳孔说明她不会再站起来了。 “真是可怕的执念。”欧文转过身,拔出匕首扔到一旁,俯视着奄奄一息的艾莉西亚。而心脏的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复原。 “果然还是要处理得干净一点。”欧文举起剑,准备永绝后患。 “真是精彩,竟然连致命伤都能如此轻易的恢复。”身后,而且半空中传来的陌生而冰冷的女声,让欧文停住了动作。他转身抬头,发现一个身穿法袍的身影漂浮在半空中,兜帽之下,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正俯视着他,像在俯视一只虫子。 “安托尼拉?”欧文记得这张脸的主人,他曾经见过几次。虽然这种被俯视的感觉让他有些愤怒,但直觉告诉他:不可冲动。 “虽然通过追踪你手下那个小丑的魔法找到了邪教徒的老巢,但这些躲在洞里的虫子处理起来还是挺麻烦的。”安托尼拉说完,又看了看倒地的莱文等人,眼里划过一丝不被察觉的愧疚。 “竟然会变成这样,我能再快一点就好了。”安托尼拉嘟囔着,完全没有把欧文放在眼里。 “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过猖狂的好,魔法院的院长,他们的命,可比你脆弱”欧文正打算用艾莉西亚仅存的生命为要挟时,却发现刚刚还倒在自己脚边的艾莉西亚不见了,只留下一滩血液。 “你说什么?” 安托尼拉的声音突然来自另一个方向,欧文循声看去,发现安托尼拉降落到了地面,艾莉西亚等人此刻就躺在她身后,被高阶回复魔法的光芒笼罩着。 “你”欧文正打算采取下一步行动时,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什么?! “你觉得,刚才艾莉西亚用来刺穿你心脏的,只是一柄普通的匕首而已吗?” 听见安托尼拉的话,欧文不禁看向被他扔到一旁的匕首,他隐约看见,匕首的刃上,似乎铭刻着什么奇怪的符文。 下一秒。他的视野突然变得一片漆黑,一阵剧痛随即从眼睛传来。 “不好意思,我不打算让沾染了邪神之力的家伙看见我的符文。”安托尼拉的声音,出现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该死的!”欧文下意识地朝着声音的方向挥剑,却发现自己不但动不了,而且连自己的手也感觉不到了,更令他惊讶的是—— 他的双眼,完全没有恢复的迹象! “不过是下位恶魔的力量罢了,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已经无敌了?”安托尼拉的声音里难得的带上了情感色彩——轻蔑。 “罢了,虽然只是下位恶魔,但总归也是有点用处的。” 安托尼拉说完的同时,欧文感到一阵炽热包裹了自己,身体仿佛是被丢进了岩浆中一般,而且那可怕的热量还在不停地朝着他身体的深处渗透;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仿佛要将他从内部彻底炸开一般,在他体内撕扯着膨胀起来。 “这份灵魂,我收下了。” 这是欧文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不久之后,残存的苍骑士、‘温迪尼’成员以及依旧被蒙在鼓里的义军将士们来到了宴会场,虽然还没从不久之前的死里逃生之中缓过来,对那突如其来的、拯救了他们性命的神秘白光也仍然抱持着带有敬意的好奇,但找到除了昏迷以外并无大碍的沙瓦几人还是让所有人发自内心的感到了对胜利的欣喜,义军将士们彼此相拥,泪流满面地诉说着一直以来的艰辛,以及对伊欧恩这位领袖不幸牺牲的痛心。 但喜悦的心情还是占据了主动,经历了生死的将士们欢呼着,一边为历尽磨难迎来的胜利感到自豪,一边向在危难时刻帮助了他们,还治好了沙瓦等人伤势的众神表示着由衷的感谢。 随后,接替伊欧恩的职责,统帅众人处理善后事宜的马科维斯,得到了“皇帝直辖军与苍骑士混合的部队已经进入领地范围”的消息。 “终于都结束了啊,伯爵大人,卫队长阁下。”马科维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边看向远方的澄澈天空,一边为不幸逝世的两位长官惋惜。 “愿您们的灵魂得到安息。”马科维斯虔诚的祝福道,随后,便再次投身到善后工作之中。 第二十二幕 风平浪静之后 自那次战斗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娜塔莉娅在昏迷中被前来接应的“黄金之鹰”骑士团带回费瑟尼姆国内,为了两国利益着想,经过双方的协商之后,知道她曾来过莱文克帝国境内的人寥寥无几,而知晓她在帝国境内遭遇的人更是仅限于几名当事人; 莱文、沙瓦被带回皇宫内修养,经过神剑的符文之力以及安托尼拉的高阶回复魔法,两人在回到帝都之后便很快恢复了全盛状态; 神剑以及莱文的徽章被交给安托尼拉领导的魔法院进行研究,希望能查明其真正的来历以及全部的力量; 艾莉西亚在醒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处于一个情绪极端低迷的状态,整场事件的真相以及亲手将匕首刺入欧文心脏这两件事对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虽然她的家人、莱文师徒以及雷吉欧本人都曾劝解过她,但收效甚微,只能祈祷她自己能够恢复过来; 弗洛伊德的牺牲对‘温迪尼’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但新的首领很快会被选出,他本人也会作为一个不被歌颂的英雄而被铭记在组织和帝国的历史之中; 欧文的领地被暂时划归为皇帝直辖领,由雷吉欧派遣的官员主导复兴以及残余邪教徒势力的清剿工作,马科维斯等义军幸存者,在确认过对伊欧恩的真实意图并不知晓且对整场事件的了解仅限于“邪教徒作祟”这个层面之后,被重新安排到欧文领地内的各项工作之中; 经过雷吉欧本人决定,对外公开的真相被修改为“邪教徒在欧文为孙子哀痛不已时趁虚而入导致一系列恶行与灾难,最终在以卫队长伊欧恩为首的众人的努力下,付出惨痛代价成功终结了邪教徒的阴谋”一类的说法; 作为帝国重臣的欧文名誉没有受损;帝国遭受的损失保持在最低;雷吉欧成功获得领土和声望以加强皇权;莱文、艾莉西亚和娜塔莉娅三人完成了初次“试炼”;真相也被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 某种意义上说,算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只不过,艾莉西亚的精神状况有些令人担心啊。”放下本次事件的汇报书,雷吉欧一边按揉着微痛的太阳穴,一边思考起了解决艾莉西亚情绪问题的方法。 作为“被选中的人”之一,艾莉西亚绝不能因此而一蹶不振,但是,如果面对这样的真相以及亲手将匕首刺入欧文的心脏也是艾莉西亚需要面对的“试炼”的一部分的话,自己贸然插手真的好吗?是不是应该保持现状,等她自己恢复,但若是她真的困于那样的情绪之中怎么办? 雷吉欧再一次对那个人的话产生了疑惑。 根据那个人与他的谈话,他明显感觉那个人从一开始就对整件事了如指掌。 那么他为什么完全没有出手的打算?以他的力量,完全可以为莱文他们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既然莱文他们是“被选中的人”,那为什么他不肯在这些可以说是他的继承者们面前出现,为什么要像这样费尽心思地隐藏起自己的存在?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其中往往包括人心。 雷吉欧不确定那个人和自己到底还算不算同一种族,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觉得那个人会堕落成为伊欧恩或者说欧文那样的人。 也罢,不想了。 “让菲尔迪纳家的艾莉西亚来见我。”雷吉欧向侍者下令。 只是像之前那样劝几句,不妨碍所谓的“试炼”? 反正来者也不是别人,雷吉欧决定就在办公的房间里等待艾莉西亚。 又批阅了几份奏疏之后,艾莉西亚来到了雷吉欧面前,她的神色比之前恢复了不少,但还是笼罩着一层阴影。 “参见陛下。”艾莉西亚十分规范地行了一礼。 “怎么突然那么有礼貌了?”雷吉欧玩笑似的问了一句,转而用正经的语气问道:“最近如何?” “托陛下洪福,一切都好。” 你会用这种方式和我说话就证明一切都不好——雷吉欧在心中如是说道。 “关于你外祖父的事” “陛下不必担心,我已经想通了。” 虽然艾莉西亚还会主动打断自己说话这一点让雷吉欧挺高兴,但不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说明了艾莉西亚刚刚在撒谎。 “哦?那你说说,你是怎么看的?对于你外祖父的那些观点。” “我不认同。” 至少这一句是真话。 “保护无辜的弱者是强者的责任,外祖父以前是这样教我的。而且,他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但他对你所说的那番话,很明显是把弱者当作了强者的附属品,是把强者放到了一个绝对的高位上。” “嗯” “艾莉西亚,其实,我很理解他的看法。”看着艾莉西亚脸上的不解,雷吉欧笑了笑,说道:“这么说,如果你把自己的人生和全部精力全部拿来造福他人,但是,无论你怎么努力,总还是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那些被你保护的人将你的努力当作理所当然,甚至加以贬低;你诚心诚意的引导和包容却无法让恶人回心转意,他们依然会做出伤害他人的事情,时间一长,你会怎么想呢?不会觉得‘把他们全都变成自己手下乖乖听话的绵羊就好’吗?” “你费心费力地守护比你弱小的人,时间长了,难道不会觉得对方应该对你有所回报而不是无动于衷吗?” “我,我不知道。”艾莉西亚摇头,看来,她还没有从欧文最后的那些话语中走出来。“陛下呢?陛下也是强者,难道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说实话,我曾经也这样想过,觉得强者就应该站在顶点掌控一切,弱者乖乖听从命令就好。也就是说,我以前和欧文有过同样的观点。” “那陛下是如何” “和我来。”雷吉欧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把那扇足以当作门使用的巨大窗户打开。 帝都壮丽的风景一览无余。 “告诉我,艾莉西亚,你眼前的这座纳尔扎斯城,是谁建造的?” “是”艾莉西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人民,艾莉西亚,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雷吉欧回过头来,看着艾莉西亚说道:“是那些弱者们。” “欧文口中的那些弱者,建造了你所知道的每一座城市和每一个伟大的建筑;同样也是他们,种出了我们所吃的粮食,制造了我们使用的工具;他们存在的时间远比任何一个强者都要长,他们曾经扎根于这片大地,今后也不会消失。” “他们,这些弱者,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他们从来不需要所谓的强者。我们不过是被推选出来,将弱者们的力量汇聚在一起,以便于更好的发挥这份力量罢了。” “帝王的雕像出自人民的双手。”艾莉西亚说出了莱文克皇室的祖训。 “对,我们之所以是强者,不过是因为弱者们承认我们是强者,是因为他们的信任和敬仰,我们的力量才有意义;我们守护他们,不是因为他们无法离开我们的守护,只是因为我们的力量就是为此存在的,守护才是力量的意义。” “明明是因为得到了弱者们的承认才有强者的资格,明明就是为了为所有的弱者作出贡献才拥有了力量,却自顾自地冠上‘救世主’一类的名号去要求别人对自己感恩戴德,把自己放到一个独一无二的高高在上的地位,不觉得太自大了吗?” “我之所以要去施行那么多为人民谋福利的政策,就是因为我心里很清楚:人民才是我这个君主存在的基础,我之所以会坐上皇位,是因为人民觉得我有这个资格来使用他们的力量,而不是因为我出生在皇室,是能够随意去生杀予夺的所谓强者。”雷吉欧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记得我以前见过来自遥远东方国家的一个人,他和我说过什么‘人民是水而君主是航行的船’之类的话,我现在还记得。” “也就是说,弱者是水,而强者是船,有水的承载,强者才能航行。” “弱者们才是真正的强者,而强者只是被选中,承担起凝聚并引导那份力量的责任而已,不是吗?” “这么一想,是不是就觉得什么‘强者至上论’瞬间就没什么意义了?” 的确。 艾莉西亚思考着雷吉欧的话。 早在第一位所谓的强者诞生之前,弱者们就在世界上存在了很久——弱者不需要强者; 十英雄被传颂至今,难道不是因为他们为弱者而战的觉悟吗? “强者要承担起强者的责任。” 之所以说是责任,正是因为强者是为了弱者而诞生,是因为弱者而诞生,对? “其实说那么多,我也只是想找个理由开窗而已,梵米利恩那家伙总说什么‘注意身体’一类的话不让我开窗太长时间,不过也正好,你要不要也来看看,从这里的话,纳尔扎斯的风景可是相当好哦。” 艾莉西亚走到雷吉欧身边,她从窗户眺望,纳尔扎斯的繁华被毫无保留地映入她的脑海。 这份繁华,是因为雷吉欧陛下的引导。 但是,真正去搭建起每一栋房屋、建起每一个市场的,是千千万万的人民。 强者的确站在弱者不能企及的高位,但这个高位,却是由弱者搭建; 强者引导着弱者的方向,但即便没有这份引导,弱者也能前进,并从自己之中再次选出强者; 强者的确能做到很多弱者做不到的事,但弱者能做到的,也必须是有千万弱者来做的,才是运行这个世界必不可少的事。 “谢谢陛下。” 雷吉欧看着艾莉西亚说出这句话时的神情,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没有白说。 ———— “我说,就这样把那柄剑交给那个小鬼了?” 魔法院上空,一男一女两位森林精灵在高阶隐蔽魔法的帮助下,俯视着魔法院内忙碌的众人。 “会不会太着急了?”森林精灵少女向自己的同伴问道。 “不会,那剑本来就该给他,或者说本来就是他的。”森林精灵男性答道,他看上去比自己的同伴成熟不少。 “不过之前还真是凶险啊,他们三个差点就死了,老大也真是的,让我们出手不就没那么多该担心的了嘛。” “经历生死有助于加速他们的觉醒,我们时间不多了。而且不是说好了吗?真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我们可以出手,你不就帮了那个小姑娘还有那小子一把吗?” “好。对了,其他人呢?” “都去做接下来的准备了,毕竟,他们三人也差不多又要出发了,得在那之前做好保障。” “那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不是你说要来看看他们有没有好好对待那柄剑吗?” “欸?我说过吗?算了,不过现在也看完了,我们也去做些正事!” “嗯,走。” 直到两人消失,下方魔法院的众人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 又过去半个月后,正准备重新开始旅行的莱文师徒,以及走出低谷,重新振作起来的艾莉西亚,被紧急召进了皇宫。 他们下一站的目的地,在无人不知的自由都市德拉克洛斯。 而在远方的潘托城内,恢复后的娜塔莉娅,也再一次的收拾起自己的行装,按照鲁恩的指示出发前往德拉克洛斯。 只不过这一次,她不是去查明谁是“注定的勇者”。 第一幕 再会于旅途之中 从纳尔扎斯出发已经两周有余,莱文和艾莉西亚两人,也离开了莱文克帝国的国境,开始快马加鞭地向着德拉克洛斯前进。 不过,说是快马加鞭,其实两人还是像普通的旅行者一样,有规律的走走停停,不时与偶遇的商队以及其他旅行者结伴,抑或是帮助途经的村子解决在村子周遭游荡的魔物和盗匪。 除了没有铭牌,两人就和初出茅庐的冒险者没什么两样。 而这样的行动方式,来自于雷吉欧本人的命令—— “不要一股脑地就直接赶到德拉克洛斯去,慢慢来,好好体会这次的旅程。” 明明是需要将三人紧急召进皇宫秘密宣布的任务,为什么又要特意做出这种要求呢? 一开始,两人心中都有着这样的疑问,但随着旅行的乐趣逐渐显现,还只能算是孩子的少年少女也就放下心中的疑惑来专心享受旅程,模仿着心目中的榜样——十英雄一路“行侠仗义”、帮助他人的同时,也因此认识了不少新朋友,增长了不少见识,为人处世的能力和战斗的技艺也都在一点点进步。 对于莱文,他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生活;对于艾莉西亚,她进入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 顺带一提,因为雷吉欧的安排,沙瓦留在了纳尔扎斯,而且由于本次任务属于机密,因此除了能偶尔通过信物在路过某个‘温迪尼’联络点时寻求一些帮助外,在整场旅途之中,莱文和艾莉西亚能够依靠的就只有彼此。 从小就一直待在父母保护之下、经历过“王位战争”却几乎没有像这样独自出一次远门的艾莉西亚,现在要学会如何用“普通的旅行者”而非“侯爵的女儿”这一身份来处理路上遇见的各种问题;一直都是跟在沙瓦身边、一切行动以沙瓦的指令为准的莱文,现在不但要学会独自思考并作出决定,还要照顾好艾莉西亚,扮演起沙瓦曾经扮演的角色。 就这方面而言,这场旅途对两人都是一次锻炼。 时间又过去了一周,两人也顺利来到了距离德拉克洛斯很近的一座小镇,不出意外的话,两天之内两人就可以抵达德拉克洛斯。 “今晚先在这座小镇休息,顺便打听一下有没有从这里前往德拉克洛斯的商队或者旅行者可以结伴而行,既安全,也能事先收集一点情报。”看着逐渐没入山脉另一边的夕阳,艾莉西亚提议道。 “嗯,找一家旅店。”虽然也尝试过像是冒险者小队的领队那样去思考,但莱文发现:自从艾莉西亚逐渐适应当前的冒险者生活后,她往往能比自己更快地作出更好的判断。所以很快,莱文就在实质上把做决定的权力全都交给了艾莉西亚,对于艾莉西亚的建议也基本都是直接同意。 镇子并不大,很多建筑也都隐约呈现出一种仓库的气势来,显然最初是作为专为德拉克洛斯进行货物中转的据点建立起来的。 在被大小各异的房屋夹在中间的街道上寻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上去像是专门为冒险者准备的旅馆,而进进出出的人们,从衣着上看也的确都是精于战斗的样子。 “怎么会聚集那么多冒险者?”走进店内选了张桌子坐下之后,艾莉西亚看了看店内,发现几乎所有正在用餐或是聊天的客人全都不是普通人,其中有几个甚至还是白银级的冒险者。 “客人,他们可不全都是冒险者哦。”侍者拿着菜单走到桌旁,笑着对艾莉西亚说道。 “哦?”艾莉西亚接过菜单,示意侍者多透露一些信息。 “除了冒险者,还有不少赏金猎人和雇佣兵,反正,都是些靠战斗讨生活的人,最近一段时间镇子里来了不少这类人,似乎都是要去德拉克洛斯的。”侍者看了看四周,然后弯下腰来,故作神秘地小声说道:“听说还有不少化了妆的盗匪和通缉犯呢!” “赏金猎人和雇佣兵?”莱文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怎么了?”艾莉西亚问道。她也听说过赏金猎人和雇佣兵,比起由公会调度安排,接受《冒险者法典》制约的冒险者,赏金猎人和雇佣兵都只是单纯的拿钱办事的类型,因此,虽然公会和《法典》也没有对冒险者进行过多的限制,但真要对比的话,赏金猎人和雇佣兵才真的说得上是完全自由的一帮人。 因此,在吟游诗人的歌词和各式各样的故事书里,有关他们的故事往往充满了别样的浪漫色彩。 比起他们,不是应该注意侍者说的可能存在的盗匪和逃犯吗? 应该是看出了艾莉西亚的疑惑,在简单地点好餐打发掉侍者后,莱文回忆起师父的教导,解释道:“跟冒险者不同,赏金猎人和雇佣兵是完全不受任何规则限制,只要能挣到足够的钱,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虽然不少赏金猎人和雇佣兵也有自己的原则,但大部分人其实和土匪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厉害很多,而且业,业” “业务?”艾莉西亚试着提醒了一下莱文。 “对,而且业务范围要广得多,两者之间的差别,也只是雇佣兵通常都是大型团队而赏金猎人往往独自行动而已。” 虽然只能说是背诵出了师父的教诲,但莱文还是为自己能够补充艾莉西亚的知识盲区感到欣慰。 “这样啊莱文以前接触过他们吗?” “赏金猎人认识几个,都是师父的朋友,人很好。至于雇佣兵,倒是交战过两次。”莱文回忆起了师父那几个性格古怪但心地善良的好友,以及为了保护商队和村子而与几十名雇佣兵爆发的两场战斗。 “看来的确要小心一点。”艾莉西亚听完莱文对往事的叙述,也觉得比起盗匪和逃犯,这些赏金猎人和雇佣兵才是应该警惕的对象。 虽然在冒险者这类靠战斗来打拼的人之中也有不少年少成名的例子,但莱文和艾莉西亚在旅馆内其他人眼中怎么看都只是两个小孩子,独行而且往往正在追捕某个值钱目标的赏金猎人也许对他们没兴趣,但雇佣兵就不好说了,毕竟按照莱文的叙述,那些人除了装备、实力和纪律性一类的东西比土匪优秀一些,以及偶尔会被某些国家或是大领主雇佣来扩充军力以外,平时候和打家劫舍的强盗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 在艾莉西亚决定留意旅馆内看上去像是雇佣兵的人的同时,一个披着斗篷、兜帽盖住脸并且用布包裹住武器导致旁人无法看出那究竟是长矛还是法杖的人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走过两人所坐的桌子,然后以不被察觉的细微动作在桌上留下了一张纸条。 嗯? 艾莉西亚和莱文都对那人的行为感到奇怪,在捡起纸条阅读上面的内容后,这份奇怪上升到了顶点—— “门边那两桌的雇佣兵要对你们出手,旅馆的老板也是他们的人。” “别看!”莱文低声喝止了正打算看向纸条上所说的那伙人的艾莉西亚,随后,他想了想师父以前教过的东西,说道:“不要惊动他们。” “嗯。”艾莉西亚为自己一时的冲动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下意识地看向给他们留下纸条的那个人离去的方向,发现对方就站在通向马厩的门前,似乎就是在等待她看过去一般向她招了招手,示意两人过去。 “要去吗?”听艾莉西亚说出对方的意图后,莱文询问道,这种事他还是想交给艾莉西亚来判断。 “走,至少比待在这里要好。”按照纸条的内容,这个旅馆内部可以算是敌人的地盘,在对方做好了准备的情况下待在这里进行应对未免有些过于欠考虑,虽然无法确定留下纸条的那个人一定是为了帮助自己,但至少离开对自己不利的处境这一点是不得不做的。 做好决定后,两人不动声色地离开座位走向神秘人,在于神秘人一起离开旅馆内部的时候,艾莉西亚悄悄地看了一眼纸条上所说的那帮人,发现对方之中的好几人也在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请问” “先赶紧离开这。”通过马厩离开旅馆,莱文刚想询问神秘人的身份,对方就突然说出这句话并快速奔跑起来,莱文两人见状也只好跟上去。 好熟悉的声音——神秘人的声音让莱文觉得十分耳熟,但他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和艾莉西亚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他得知艾莉西亚也有相同的感受。 终究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入夜后的小镇路上静悄悄地毫无生气,三人就这么在空荡荡的街上东跑西蹿了一会之后,莱文和艾莉西亚终于明显地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自己。 之前竟然没发现! 两人此前都对自己的感官能力很有自信,但现在,他们却发现自己连那没多紧跟在自己后方的人都发现不了,未免有些自尊心受挫。 “对方要更熟悉这里的地形和街道分布。”也许是感觉到了两人突然的情绪低落,神秘人补充了一句,在奔跑了那么久之后,她的气息居然丝毫不乱。 “那现在怎么办?”艾莉西亚问道,就这么一直跑肯定不是办法,对方人多,又熟悉地形,难保不会在三人都精疲力竭之后突然发难。 “跟我来就对了。”神秘人听上去充满自信。 老实说,现在离开神秘人自己逃跑并想办法应该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如果神秘人也是那些雇佣兵的成员,这样做只是为了故意消耗莱文和自己的体力的话,那就麻烦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艾莉西亚就是本能地想要去相信这个神秘人。 她的声音,我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艾莉西亚看向莱文,发现对方脸上全无担心的神色,似乎完全信任神秘人。 难道说,莱文想起对方的身份了? 艾莉西亚正准备询问莱文时,三人来到了一座稍显巨大的宅邸前,整座宅邸并不算气派,看上去比起住所更像是单纯的仓库。 “都出来!”神秘人大喊。 不一会儿,不远处的街角和各种杂物后面就陆陆续续地走出数十名全副武装的雇佣兵——在旅馆里准备对莱文和艾莉西亚动手的那一群雇佣兵。 “来了!”两人见状迅速拔出武器摆好战斗架势。 还有魔法师啊 艾莉西亚和莱文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如果只是几十个雇佣兵的话,只要神秘人肯帮忙,他们三个足以应付,但对方之中有魔法师的话情况就有些不妙了,就算只有一个,魔法师的存在对于战局的影响也是很大的,这也是为什么帝国要花费那么多资源来建设专门的魔法师培训体系。 不过,看神秘人的样子,似乎相当的胜券在握。 “欸?你们出来了?不好意思啊,我不是叫你们,不过也好,省得我再喊一次。”神秘人笑了笑。 突然,三人身后的宅邸突然亮起了灯,大门被猛地打开,一群全副武装的骑士迅速而整齐有序地从宅邸内冲出,挡在三人与雇佣兵之间摆好射击阵型,手中的强弩瞄准着错愕不已的雇佣兵们,而其余手持矛与盾的骑士也迅速用防护阵型将莱文三人保护起来。 武器与铠甲所组成的钢铁墙壁,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强大气场,让方才还一副信心满满姿态的雇佣兵们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现在离开的话,还可以活命。”神秘人的话语里毫无慈悲之意。 “啊!” 神秘人话音刚落,雇佣兵之中那个魔法师就在准备吟唱魔法的一瞬间被弩箭射倒在地。惨叫声在安静的夜空里撕开一道口子。 这一下,雇佣兵们的士气崩溃了,他们惊慌失措地夺路而逃,很快消失在夜色笼罩的街道中。 “你是”艾莉西亚小心翼翼地问道。能拥有这等武力,对方显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艾莉西亚只希望对方即便不是友,也绝对不要是敌。 “莱文都认出我了,艾莉西亚你居然还这样问。”神秘人摘下兜帽,语气里有着故意装出的遗憾所掩盖不住的喜悦。 “娜塔莉娅!”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艾莉西亚在惊喜之情的驱使下扑上去将娜塔莉娅紧紧抱住。 “好久不见,艾莉西亚,莱文。” “嗯,好久不见。”莱文收回了剑,他看了看身旁仍旧处于戒备状态的骑士们,问道:“他们,就是‘黄金之鹰’骑士团的成员吗?” “嗯,这次和我一起来的有五十位精英。话说艾莉西亚,差不多该放开我了?” “哦。”艾莉西亚放开了娜塔莉娅,在一同经历了边境的那次事件之后,两人之间建立起了很深厚的情谊,即便是在娜塔莉娅回国之后,两人私底下也依然保持着书信来往。 “说起来,你们两个怎么在这?也是为了神的宝物吗?” “神的宝物?”莱文和艾莉西亚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知道这个东西。 “是雷吉欧陛下让我们来这里调查邪教徒的行动的。”艾莉西亚向娜塔莉娅说明了自己和莱文前往德拉克洛斯的目的:根据对欧文领地内邪教徒据点的调查和对俘虏的审问,雷吉欧和安托尼拉确定邪教徒在德拉克洛斯有所预谋,因此派遣了莱文和艾莉西亚前往调查。 “原来如此,又是邪教徒”娜塔莉娅若有所思。 “娜塔莉娅,你刚刚说的神的宝物是什么啊?”艾莉西亚问道。 “先进去再说。”娜塔莉娅做了个手势,骑士们便护卫着三人退回了宅邸内。 “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的消息。”被当作会议室的房间内,娜塔莉娅拿出几张或写满情报或画着奇怪图案的纸放到桌上,向艾莉西亚和莱文说明自己这次前往德拉克洛斯的目的—— “就在大约三个多月前,德拉克洛斯的一个渔民打捞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第二幕 没有传说的宝物 以繁荣兴盛的商业着称的德拉克洛斯,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 处于几个大国的交界地带,陆路交通十分发达的同时,还毗邻与海洋相连通的巨大湖泊,因此具备了同样发达的水运网络,每天从港口流入或流出的这座城市的商品和人员,往往会占到整个流动量的一半,不仅如此,为了利用好这一优势,德拉克洛斯在城内修建了无与伦比的水运交通网,整个城市就如同吟游诗人们口中所说的那样,是一个“水上之城”。 而在这种紧邻大面积水域的地方,往往就会有很多靠湖靠海来谋生计的人,其中既有在商船上做事的水手,也有靠着一叶扁舟自给自足的渔民,每天从太阳还没升起时算起,一直到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消失在水天一线的地方,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船只都会在水面上来来往往,热闹程度不亚于陆地上的街市。 这些靠“水”为生的人之中,有一个现在被人们称作“瑟拉马斯”的中年男人,在大约三个多月之前,他都还只是德拉克洛斯众多渔民之中相当不起眼的一个,与其他人一样过着天不亮出海打鱼,傍晚回来之后将渔获卖掉除去食物以外的那部分,然后就在酒馆里和朋友们喝的伶仃大醉,直到第二天又再次重复一遍完全相同的日子。 但是,某一天,抱着“碰碰运气”这样的心态前往此前完全没有去过的海域的他,在收网时,从众多的渔获之中,发现了一个金属球。 那一天,初入陌生海域的瑟拉马斯收获颇丰,从第一网开始就每一次都能拉上来满满的一网肥美的鱼,感到前往未知之地的勇气终于得到了神的眷顾的瑟拉马斯大喜过望,也因此壮着胆子一点点向着更深的海域进发。 随着太阳渐渐沉入海的那一边,瑟拉马斯不得不带着遗憾结束工作,虽然很有可能再也遇不上这样的好运了,但夜间航行的危险和对自己生命的珍惜还是让瑟拉马斯决定再下一次网就回去,货舱已经装满了鱼,他的收获已经足够让他好几天泡在酒馆里不用工作了。 然而,在将最后一网拉回来之后,他却在渔网之中找到了一个色泽黯淡的金属球,起初以为他以为那不过是某个商船掉落的货物,准备拿去市场上换点零钱,但随后,他却从金属球里听到了声音。 “他称之为‘神的启示’。”娜塔莉娅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回到德拉克洛斯之后,瑟拉马斯变得很奇怪,他将名字改作‘瑟拉马斯’,自称为被神选中,接受了天启的神使,那些嘲笑他的人,在见识了他找到的金属球之后,也都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他的狂热崇拜者,而执意与他为敌作对的人,都会在短时间里以极其恐怖难看的死相被人找到,瑟拉马斯称之为‘神罚’。” “于是,曾经把喝酒当成唯一爱好的普通渔民,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取得了连最优秀的神官也望尘莫及的传教能力,成为了德拉克洛斯城内拥有信徒最多,同时也是最有威望的宗教领袖,他的新居所豪华大气,被狂热的信徒们当作圣地,而每次他现身布道,都会引起极大的轰动,当然,那颗球他一直带在身边,即便是他的心腹也不能碰。” “那颗球,会不会是某种魔法道具?”莱文问道,具有精神操纵能力的魔法道具虽然稀有,但并非不存在,那个渔民,很可能只是捞到了商船上丢失的贵重货物。 “我们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毕竟这样一来瑟拉马斯造成的影响,像是把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甚至无神论者突然转化为自己的狂热信徒这种事,就完全说得通了。”娜塔莉娅点了点头。 “但是,没有魔法道具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艾莉西亚说道。魔法道具的原理就是将相应的魔法注入到合适的器具之中以便没有魔法的人也能在需要时发动,而每次发动都会对储存的魔法以及器具本身进行耗损,因此必须时常维护和重新注入魔法。如果那颗球只是用来操纵一两个人,那么这样的魔法道具也并非不可能存在,但要控制那么多人,而且不受时间和范围的影响,甚至还可以连续多次的频繁使用,那么即便是帝国魔法院的最高杰作,也做不到。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瑟拉马斯手中的金属球,其能力已经远远超过了目前已知的所有魔法道具,所以很多人都认为,那颗球真的就像是瑟拉马斯自己说的那样:是神赐予他的礼物。”娜塔莉娅说道,“消息传开之后,很多人慕名而来,有冒险者、雇佣兵、赏金猎人,还有其他各色各样的人,但针对金属球的抢夺却从没有人成功,抢夺者不是被杀,就是变成了瑟拉马斯的奴仆。” “同时,我国的一位魔法师,其实就是我国的宫廷魔法师鲁恩,在德拉克洛斯一带观察到了不寻常的魔力波动。” “居然是那位老爷爷”艾莉西亚开始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鲁恩是与安托尼拉齐名的魔法师,有着能观察大陆各处魔法波动以及一眼看出一个人的魔法天赋的能力,他掌管着贤者之塔,再加上年近百岁,可以说是见过了一个魔法师所能见过的一切场面,如果连他都觉得不寻常的话,事情就真的不简单了。 “因此,我才会带着‘黄金之鹰’的部分精锐来到这里,调查事情的真相,而且,不瞒你们,我还打算把那颗球带回去。” “咦?!”莱文和艾莉西亚对娜塔莉娅说的话感到惊讶。 “不要误会,我只是带回去交给鲁恩爷爷研究和保管而已,你们也知道他的贤者之塔?那里是保管魔法道具最好的选择。” “的确,在保存魔法道具和书籍方面,贤者之塔应该是世界上最合适的地方了。”艾莉西亚点头表示同意。 贤者之塔,据传早在神话纪元之前就已存在,其内部保管着无数珍贵的魔法典籍和强大的魔法道具,其中的任何一件现世都能引起巨大的轰动。更令人惊奇的是:据传,塔内的魔法典籍会随着新的魔法被研发出来而自动更新,相当于永远储存着世间存在的以及曾经存在过的一切魔法;而且那些强大的魔法道具,往往会过一段时间就从塔内消失,随后在凡间的某个被其选中的生灵手中出现,在与被选中者完成某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之后又会自动回到塔内。 此外,贤者之塔本身的特殊魔法力场非常适合魔法师修行,甚至有“最古老的魔法之神是借助了贤者之塔的力量得以成神”的传说。 但是,贤者之塔一次只能有一名贤者,迄今为止也没有人弄明白贤者的选拔机制,没有被选中也没有得到贤者邀请的人甚至连塔的位置都找不到,而鲁恩之前的上一任贤者,已经要追溯到两百年前的十英雄了。 “说起来,贤者之塔里没有关于那颗球的相关记载吗?”艾莉西亚问道,既然是储存了迄今为止所有魔法知识的地方,对这样的道具应该会有些许资料? “很遗憾,没有。”娜塔莉娅摇了摇头,说道:“就像我们上次遇到的那个遗迹一样,对于这颗球,贤者之塔里没有任何相关资料。” “那看来,只能亲自去看看了。搞不好,陛下交代我们来调查的邪教徒的事,和这个有关。”艾莉西亚想起了雷吉欧派遣她和莱文来此的目的,觉得这应该不会是巧合;而且,根据安托尼拉当时告诉二人的信息,魔法院也在德拉克洛斯一带侦测到了不寻常的魔法波动。 “一起调查。”娜塔莉娅也和艾莉西亚保持相同的看法,既然事情牵扯到了邪教徒,那么她就不能只是单纯的考虑怎么把东西带回去了。如果这一切都是邪教徒的阴谋,那么以德拉克洛斯“自由都市”的立场,再加上庞大的人口和货物流动,放任邪教徒行动的后果不堪设想。 “嗯!”艾莉西亚点头,与此同时,她注意到一旁的莱文似乎在出神地低声念叨着什么。 “莱文?”艾莉西亚试着叫了莱文一声,娜塔莉娅也有些警惕,她清楚地记得莱文上一次陷入类似的状态是因为什么。 “啊,我没事。”察觉到两人的表情不对劲,莱文赶忙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我只是觉得,‘瑟拉马斯’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嗯?”两人看向莱文的目光充满疑惑。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莱文苦想了好一会儿,却还是得不出结论,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他回想起与这个名字相关的信息。 “想不起来的话暂时先放下,今晚就先休息,等到了德拉克洛斯,相信一切都会明了不少。”娜塔莉娅提议道。 “嗯。” 算了,不想了。莱文放弃了思考,师父曾经告诉他“真想不起来的事就算想破脑袋也没用,指不定什么时候不想了,它就自己突然蹦出来了。” 那等它自己蹦出来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清这个金属球,还有这次的事件和邪教徒之间的关系。 ———— 夜晚已经过去了一半,但躺在床上的莱文,却依然毫无睡意,虽然决定了不去想,但“瑟拉马斯”四个字却一直困扰着他。 怎么回事? 除了有时候会被有关当年那个夜晚的梦境吓醒以外,莱文还从来没有被任何事情影响过睡眠。 “瑟拉马斯。”莱文爬起来,小声说了一遍这个奇怪的名字,这时,他注意到自己放在桌旁的剑发出来微弱的亮光, “瑟拉马斯?”莱文稍微加大了音量,剑身上的闪光变得更亮了。 该不会 莱文起身将剑拿起,现在他所使用的就是就是之前在神秘遗迹中找到的神剑,虽然他觉得自己一个普通的旅行者使用这种堪称奇迹的武器不太好,但雷吉欧执意要将剑赏赐给他作为武器。 “瑟拉马斯。”莱文又说了一遍,果然,剑身上的光芒更亮了,而且,那光芒来自剑身铭刻的符文。 莱文曾经听说过,很多传说级别的武器都拥有自己的灵魂,只有使用者将自己的灵魂与武器的灵魂交融贯通时,使用者才能将武器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既然有灵魂,那应该也可以有名字?莱文看着手中的神剑,问道:“你的名字难道叫瑟拉马斯?” 神剑又闪烁了一次。 “可是,那个渔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莱文看着手中的剑,新的疑惑浮上心头。 难不成,真的有联系?! 莱文想起来,自己这柄剑是在没有人几乎认识的遗迹里找到的,除了工匠凭借残缺的古籍推测的故事,就连贤者之塔也没有相关记载;而这次被找到的这颗球也是一样的神秘。 搞不好,它们有一样的来历。 有了新发现的莱文,决定明天一早将这件事告诉另外两位同伴。 第三幕 名为迦兰的家伙 第二天一早,众人收拾行装准备出发时,莱文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艾莉西亚和娜塔莉娅。 “神剑的名字?” 两人都对此表示惊讶。 神话级和传说级武器装备上可能会附着有灵魂这件事她俩也听说过,但是,那些附着的灵魂并不具备主动与持有者进行沟通的能力,也不会通过闪光的形式来对持有者的问题进行回答,它们就像是符文一样,只是给武器本身提供能力上的增强,以及偶尔在关键时刻像是召唤物一样利用持有者的精神力来短暂获得拥有强大力量的实体进行战斗。 娜塔莉娅的邪龙之眼就是这样的武器,力量完全解放时,沉睡其中的巨龙就会苏醒,以全身浴火的姿态显形来攻击敌人,不过以娜塔莉娅目前的力量,远远不足以将邪龙之眼运用到那种境界。 传说中,如今供奉于高等精灵王庭之中的,曾属于十英雄之一的“深渊之眼”埃文隆·博英的弓,就是一个在危急时刻会有英灵——当然,无法判断是否是埃文隆的灵魂——显现的武器,但在平时,那就只是一张精美的弓而已,不会与前来参拜的民众或是负责看守的神职人员进行任何形式的沟通。 而要解放出武器真正的力量,或者说释放出附着其上的灵魂,目前流传在外的所有方法,都有呼唤武器或是灵魂的真名这一步骤。 也就是说,“瑟拉马斯”是神剑的真名?那为什么德拉克洛斯城里的那个男人会知道?是从那颗球里得到的信息吗? “果然有联系。”娜塔莉娅喃喃着。她之前就怀疑在德拉克洛斯出现的所谓“神器”和此前在欧文领地的遗迹内发现的神剑有渊源,现在,她更加肯定这个想法了。 “果然必须要亲自去确认一下。”艾莉西亚和娜塔莉娅一样,从沙瓦处得知了莱文在那一战中发挥出的神剑的力量,考虑到那还不是神剑的全力,如果这次出现在德拉克洛斯的球也是和神剑同等级的存在,那么让它留在一个用难听一点的话来说就是暴发户的人手里实在太过危险了。 至于陛下交代的任务,连陛下都叫我们赶路的时候不用急了,想必也不是大事?而且,现在瑟拉马斯的事在德拉克洛斯一带闹得风风雨雨,追查这件事,搞不好也能找到邪教徒的踪迹。 “嗯。”莱文点头。不过他没有两人考虑得那么多,既然现在娜塔莉娅和艾莉西亚都在,那么她们所作出的决定肯定是对的,自己只需要跟着一起做就好。 果然我还是适合不需要动脑的工作啊——莱文不知道多少次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三人决定一抵达德拉克洛斯就立刻想办法与瑟拉马斯——经过三人商议,暂时先用这个名字指代那个男人,莱文的剑继续叫做神剑——进行接触,想办法查清真相。 “公主殿下,车队已经准备好了。”一名换上了便装的骑士敲了敲门,获准进入之后,恭敬地向娜塔莉娅禀报。 “知道了,通知大伙出发,还有,在进入德拉克洛斯之后,要叫我团长,我们现在只是一支商团队伍。”娜塔莉娅向骑士下令,随后看向莱文和艾莉西亚两人,用仿佛商场老将一般的微笑说道:“那么,我们出发。” “嗯,走。” 好厉害的演技。 虽然之前就见过娜塔莉娅在冒充冒险者和护卫时天衣无缝的演技,但此刻她瞬间从“骑士团团长”转换成“商团首领”的能力还是让莱文和艾莉西亚大吃一惊。 ———— 离开小镇之后,一行人就假扮成商团的样子,朝着德拉克洛斯前进,考虑到昨晚发生的事,为了防止遭到报复,一路上所有人都保持着警惕。 事实证明,这种警惕的正确的。 “公主抱歉,团长,前面的路被堵住了。”在前方侦察的斥候返回报告时,脸色有些难看。 “人为的?” “是的,而且,对方就在那里。” “是昨晚的那帮人吗?”艾莉西亚上前问道,会在德拉克洛斯附近拦路打劫的强盗团伙很少,敢袭击五十人且明显带有足够武装的团队的强盗更是接近没有,所以,只能理解为是昨晚的那伙雇佣兵想来进行报复。 “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通向德拉克洛斯吗?” “很抱歉,之前侦察时并未发现其他路线,如果要从山林里走的话,我们携带的货物会带来很大的麻烦。”对于自己没能找出备用线路,骑士似乎有些愧疚。 “没事,我们初来乍到,不熟悉地形。”娜塔莉娅示意骑士不必自责,“而且,对方能够事先进行堵截,说明对方对这一带的熟悉程度远超我们,这个时候换成其他路线可能会陷入不利的境地,至少在目前这条大路上,我们没有被偷袭的危险。” “对方有多少人?” “约五十人,其中疑似魔法师的有四人。” 有点麻烦。 娜塔莉娅和艾莉西亚对视一眼,确认彼此的意见相同。 只是五十人左右的武装佣兵的话,就算全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娜塔莉娅也有在正面对抗中绝不落下风的自信,对于那四个魔法师,随行的神官和魔法师也可以应对,只不过这样一来,骑士团可能会出现伤亡——这正是娜塔莉娅竭力想要避免的,毕竟以王国目前的状况,培养起一个“黄金之鹰”骑士团团员水平的骑士是很麻烦的。 再说,哪有上司会不顾部下生死的? 而且,就像刚才所说,对方更加熟悉这一带的状况,又已经占了先机,贸然决定正面攻击的话难保不会落入陷阱。 “怎么了?”一直在队尾负责殿后的莱文来到两人身边,对当前的情况感到不解。 “有人在前面把路堵住了。”见娜塔莉娅正在思考对策,艾莉西亚便自己向莱文解释了状况。 “这样啊”莱文想了想,随后说道:“那干脆让大家都换上装备,直接光明正大地走过去怎么样?” “咦?为什么?”艾莉西亚不解,莱文在战斗方面并不像在其他方面一样有些迟钝,不应该会提出这种在敌人占尽先机的情况下还要硬着头皮顶上去的意见。 “因为,嗯师父他以前这样做过,而且有用。”莱文说了实话,他以前和沙瓦一同旅行时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当时沙瓦直接带着他上前与对方面对面交涉,那种完全不在乎对方优势的气势反而吓到了对方,增加了谈判的筹码。 “也对。”娜塔莉娅略加思考,对莱文的意见表示赞同。“既然对方光明正大地在路上等我们,那我们也用最完美的姿态向他们展现我们的实力,既要让他们对我们看似鲁莽的选择感到疑惑而因此产生犹豫,也让他们产生正面对抗就会出现很大伤亡的担忧,增加我们的交涉筹码。”娜塔莉娅说道,“而且” “进攻往往是最好的防守。”艾莉西亚与娜塔莉娅一同说出了这句话。 “对,师父也这么告诉过我!”听见两人的话语之后莱文总算想起了师父的教导。 “继续进行侦察,争取拿到更多情报。”娜塔莉娅向斥候下令。 “是!” “传令,所有人换上铠甲,以备战队形继续前进!让对方看看费瑟尼姆王国最强战力的姿态!”斥候走后,娜塔莉娅对身后的传令兵气势十足的下达了命令。 “是!” “我们也准备好。” “嗯。” 迅速做好战斗准备之后,全副武装的骑士们在三人的率领下气势昂扬地继续向前进发。 逼近对方列阵——其实只是稍微紧凑地站在一起——的地方后,通过对方大部分人员脸上的表情,娜塔莉娅知道:这招奏效了。 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停下之后,经过无数次严格训练的骑士们整齐而迅速地列出防御阵型,不论动作还是速度都展现出了精英战力该有的样子,给人以钢铁城墙感觉的阵型在气势上彻底压制住了对方。 然后,双方开始互相观察。 对方是如何看骑士团的,从他们脸上明显的犹豫就能看出来; 而对方五十余人,战力、装备参差不齐,站位毫无阵型可言,但是,从他们的装备状况和每个人的姿态动作以及神情可以判断:这是一支身经百战的队伍。 正面对抗的话,骑士团必胜。 哪怕撇开阵型搭配等优势单纯对比单个人的战斗能力,骑士们也要胜过对方大多数人;仅有几个比骑士强一点的家伙,能否对抗骑士们的阵型不说,面对娜塔莉娅三人,他们也毫无胜算。 除了那个家伙。 三人的目光一同聚集到坐在挡住道路的巨大树干上,位置和气势都极其显眼的男子身上;同时三人也注意到,那个男子的目光越过布阵的骑士们,看向了自己。 男子的年龄应该和雷吉欧差不多,虽然因为没刮干净的胡子和有些乱糟糟的发型导致看上去比较显老,但至多不会超过三十五岁;身上的防具很简便,除了衣服内部的薄链衫甲以外没有任何防护用品,武器似乎也只有倚靠在一旁的长刀——娜塔莉娅曾经见过,那是一种来自遥远东方国家的刀,不论是和武装到牙齿的骑士们对比,还是和他身边装备乱七八糟的同伴相比,他的武装都太过于简陋了。 但即便如此,娜塔莉娅三人还是能从他略显沧桑的面容上察觉到一种自信,一种经历无数生死后才能有的从容—— 强者的气场。 那名男子,是因为对自己有着相当的自信,才选择了如此简陋且随意的武装,并且大咧咧地坐在随时会被手持劲弩的骑士们当成靶子的位置。 “那个,怎么说呢?”双方僵持了一会儿,那名男子率先开口了:“先声明啊,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那副随意的态度,甚至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意识到现在双方之间剑拔弩张的状况。 “然后,该说什么来着?哦对!自我介绍,那么……”男子故意清了清嗓子,上前两步立定,朗声说道:“初次见面!我叫迦兰?克葛兹,二十四岁,未婚,家住德拉克洛斯公民区,目前是‘巨浪’佣兵团的团长!两位小姐如果尚未订婚的话,还请考虑一下在下!”说罢,深深鞠了一躬。 二十四岁?!长得太显老了?! 莱文因为一个完全错误的重点而感到惊讶的同时,自称为迦兰的男人的轻浮话语激怒了骑士们,本就火药味十足的气氛现在彻底达到了临界点,只要一点点火星,就能让一场死斗爆发。 “都别动。”娜塔莉娅低声下令。如果对方是故意想要自己失去了冷静的话,那么贸然下令开战反而是中了圈套。 迦兰洛兹的一名同伴似乎也注意到了气氛在本质上的转变,他一边紧张地盯着骑士们手中的劲弩,一边小心翼翼地上前,扯了扯迦兰的衣角。 “咦?啊,啊啊啊啊!”迦兰突然发出怪叫,恍然大悟的样子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非常抱歉!一时口误说出了这样的话,还请两位小姐原谅!”迦兰又鞠一躬,随后站直说道:“怎么说呢,先给诸位道个歉,耽误了你们赶路的时间。然后,你们昨晚和一伙人爆发了争执对?那些家伙是我的手下,或者说曾经是。” 果然是来寻仇的。 “当然了,那些家伙违反了规矩,已经接受惩罚之后被我赶出去了。” 迦兰的话让莱文等人有些意外。 “我们‘巨浪’佣兵团呢,虽然偶尔也会做一点打家劫,啊不对,是劫富济贫的事情,但是绑架过路旅行者这种事情是不做的,除非实在揭不开锅了需要勒索一点赎金,不过还请各位放心,我们团很有原则,即便绑票,也不会对绑来的人质做什么,说实话,人质在我们这里享受的可都是高级旅店待遇。” “最近周边国家都没什么需要用到佣兵的战事,也没有哪个大财主想扩充私人卫队来彰显一下财富,所以说实话我们这段时间的确有些不太好过,不过规矩就是规矩,那些家伙未经我同意擅自进行绑架行动,这是不能原谅的;而且从两位小姐的外貌来看,他们似乎还打算做一些更出格的事情,所以,我已经把逃回来的家伙都给处理了。” “既然如此,阁下现在的行为又是在干什么?道歉似乎不需要这样的阵势。”娜塔莉娅自然不会相信迦兰的一面之词。 “这个啊,这位小姐,虽说那些家伙做了违反团规,甚至可能给佣兵团带来大麻烦的事情,但终究也算是我‘巨浪’的成员,其中,被你的手下所杀的魔法师更算得上我们家的老将,所以,就算已经被赶出去了,但小弟被人弄得那么狼狈,我这个老大什么都不做的话面子上挂不住啊。让人知道我的小弟被人打得仓皇逃窜而我却什么都不敢做的话,今后我在道上就没法混了。” 所以还是要打对? 不擅长马战的莱文默默下马,拔出剑走到骑士们的阵型后方,摆好了架势。 “别那么激动啊小哥。”迦兰朝着莱文摆了摆手,“我也知道,和你们硬碰硬的话我和弟兄们今天可能都要交代在这儿,为了面子而已,犯不着把命搭上。” “那你想怎样?”为防止对方故意拖延时间,娜塔莉娅决定主动去掌握对话的节奏。 “什么都不做不行,太过火了会吃亏,既然如此,我有一个主意希望各位能同意。”迦兰指着莱文说道:“我和小哥你打一场,就结了,如何?” 什么?! 两军对垒时通过阵前斗将的方式来定胜负的案例也不是没有,但他为什么要选择莱文? “放心,不是赌命,只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切磋,对,只是切磋一下。”迦兰微笑着,“而且,为了给各位节约时间,规矩就用一击定胜负如何?” “好,就这么办!”不等娜塔莉娅和艾莉西亚思考,莱文就答应了迦兰,走上前去。 “莱文!”艾莉西亚想要劝阻莱文,在不知道对方真实目的的情况下答应上前单挑实在过于鲁莽了。 “放心,这位小姐。我多少也是有剑士的尊严的,在决斗中使诈这种事,我不会做。”迦兰也上前几步,与莱文保持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停下。 “那么小哥,还请手下留情。”笑着说完这句话后,迦兰给人的感觉瞬间变了。他“唰”地将长刀拔出,随后双手持刀高举过头顶,直直地立在原地。 看上去全是破绽,却又让人不敢擅自上前进攻。 真要说的话,就像是在面对一头盯着你的猛兽,就算它没有扑上来的打算,你也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姿势 娜塔莉娅用手势向骑士们下令,让他们一旦有变就立刻动手;同时,她也从以前的回忆中,找到了有关迦兰的姿势的资料——来自遥远东方、教授娜塔莉娅枪术的老师曾说过,这是流传在那边的一种高超的剑术技巧。 “莱文小心!” “喝!” 娜塔莉娅出声提醒莱文的同时,迦兰大喝一声,几乎是瞬移到莱文身前的同时,手中的刀以肉眼完全无法跟上的速度砍向莱文。 这一刀,甚至能快过人类的大脑,让被砍的人脑袋落地之后才会反应过来自己中招了。 当然,考虑到严阵以待的骑士们,迦兰也只是打算点到为止,让刀刃停止在莱文的脖子旁就好。 不过,艾莉西亚和娜塔莉娅不知道他的想法,护友心切的两人几乎同时做出了冲上前来的架势。 一声巨响几乎刺穿了众人的耳膜。 随后,艾莉西亚和娜塔莉娅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而迦兰,则是一脸难以置信。 莱文用突然大了一圈的大剑,将自己的正面挡得严严实实,成功接住了迦兰的这一击。 “到我了!”莱文大喝一声将迦兰推开,然后趁着对方失去平衡的一瞬,挥剑砍下—— “我投降!” 迦兰一声大喊,让莱文调整方向,把迦兰身旁的地面砸出一阵飞舞的沙尘。 第四幕 自由都市 “我投降,我投降”迦兰倒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离自己脑袋只有半只手臂的距离的、被莱文砸出来的坑。 “起来。”莱文盯着迦兰看了一会儿,似乎时确定了对方是真心投降后,便伸出手将对方拉起来,同时,手中的神剑也变回了(对莱文而言)常规的大小。 “什么东西啊这是?”迦兰看着莱文的剑,语气中的好奇显而易见。 “这个啊,是” “莱文。”娜塔莉娅出言阻止了莱文的诚实和毫不设防,然后便用剑一般锐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迦兰,问道:“既然有结果了,那么我们可以走了?” 就语气而言,比起询问,娜塔莉娅更像是在威胁。 “啊啊啊,没问题,没想到小哥你这么厉害。那么,兄弟们,给这些朋友让路!”迦兰爽快地朝着自己的手下们命令道——不仅仅是因为莱文的武器在他的认知之外,莱文能及时反应过来挡下他的攻击,这本身就说明莱文的实力比他想的要强。 没好处的架可不能打。 而迦兰的那些手下也都毫不犹豫地将路让了出来,显然,他们不愿意和骑士们正面冲突。 “请。”迦兰对着娜塔莉娅和艾莉西亚两人做了个十分夸张的“请”的姿势。 “多谢。”娜塔莉娅冷淡地回了一句,骑士们便在得到命令后,保持着备战状态,护卫着娜塔莉娅和艾莉西亚两人小心翼翼地通过了雇佣兵们;而莱文,也在所有人都通过后,又看了一眼佣兵们,似乎是在确认他们会不会反悔,随后也跟上了队伍。 “对了,算是好心提醒你们。”队伍逐渐走远时,迦兰突然远远地大声说道:“进了德拉克洛斯,可千万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小哥你,太单纯了!” “多谢!”莱文回头大声道谢。虽然不知道对方目的为何,但好歹是善意地提醒,道个谢应该没问题? “还有!”迦兰的声音开始逐渐模糊,但莱文以及在队尾的骑士们还是能听见—— “现在的德拉克洛斯不比从前,一定要万事小心,尤其是注意侍奉‘眼睛’的家伙!” 侍奉‘眼睛’的家伙?什么意思? 莱文和身边的骑士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便立刻赶到队伍前端,将这件事告诉了两位好友。 “侍奉‘眼睛’的家伙?”两个女孩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很明显,她俩也毫无头绪。 “我得到的情报里没有和眼睛有关的人或者事。”娜塔莉娅坦白道。 “会不会是观星学者们信仰的神?”观星学者是一个人数少得堪比魔法师的团体,不过在德拉克洛斯这种海运繁忙的地区,能够通过星空精准预测天气变换甚至是运势与鱼群动向的他们很受欢迎,而他们所信仰的神——具体的名字艾莉西亚忘掉了——的标识正是一只圆睁的眼睛。 “但是,我们为什么要小心观星学者?”莱文问道,观星学者他以前跟着师父旅行的时候也见过,虽然部分魔法师也兼修观星术,但若是单纯的观星学者的话,莱文感觉他们的战斗力甚至不如哥布林,而且是单个的哥布林。 “总之小心一点就行了,就算那家伙只是单纯想吓唬我们,我们现在要前往的也是未知的地区,保持警惕肯定没错。”娜塔莉娅说道。 “嗯。”莱文点头,调转方向准备回到队尾,但这时,娜塔莉娅叫住了他—— “莱文,进入德拉克洛斯之后,除非万不得已,不然你还是尽量少用神剑的力量比较好。”根据她的预测,现在的德拉克洛斯必定是鱼龙混杂的场面,这种情况下大摇大摆地向外界告知自己手上有一柄极其稀有的传说级武器,无异于以羊的身份跳入狼群之中。 “嗯。”莱文点头,发动神剑的力量将武器的外形修改为他从前的那柄剑——外形控制和龙息是他目前能够掌握的所有的神剑之力。 “把装备换下来隐藏好,要进入德拉克洛斯境内了!” ———— 大约半天的赶路之后,众人终于在阳光变成夕阳时来到了德拉克洛斯那散发着浓厚历史气息的城墙前。 不远处的城门,还能看见排成队依次进城的商队和旅人,把守城门的士兵们也是严肃专注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至少就目前来看,一切正常。 顺利通过了城门的检查,娜塔莉娅带队,按着士兵给出的指示向着专为大型商队设立的街区前进,并在一路上专心观察起这座闻名遐迩的自由都市的真实样貌。 首先,虽然专为大型商队设立以用作临时据点的据点区虽然不允许做生意,但在已经十分靠近据点区入口的这里,街上仍旧熙熙攘攘,在路边的小摊和商店里可以看见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种各样的商品;卖艺人这一个那一个,互不打扰地展示着自己的绝技,赢得观众的一阵阵喝彩;小孩子在人群中穿梭奔跑打闹嬉戏,不时用恶作剧引来某位大人带有怜爱的笑骂;看似卫兵的人无所事事地站在街角,悠哉地聊着天,完全不担心会有突发情况 但这只是一部分。 在那些不怎么容易被注意的小巷口和墙角,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乞丐守着身前的破碗瑟瑟发抖;喧闹的人群之中,不少扒手明目张胆地偷窃着财物,甚至还会对同行下手;毒品贩子当街交易着那害人的商品,临走前还对卫兵笑一笑;喝醉了的酒徒当街斗殴,路人却当成一场好戏在一旁加油喝彩 与其说是繁华,不如说是混乱。 “和听说的完全不一样。” “和师父说的一样啊。” 艾莉西亚和莱文几乎是同时做出了完全不同的感叹。 “咦?莱文不意外吗?”艾莉西亚看向莱文,在她的想象中,德拉克洛斯一直都是一个自由、繁荣、充满快乐和传奇的地方,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处处是惊喜的地方。 “嗯,师父以前和我说过德拉克洛斯的样子,现在亲眼看见了,发现和师父说的一样,虽然很热闹,但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莱文回想起沙瓦和他分享的曾在德拉克洛斯经历的种种,在沙瓦口中,德拉克洛斯是一个混乱无比、机会与危险并存的,只适合以冒险为乐的人的地方。 “和我说说呗。”虽然和预期有很大差别,但着并不妨碍艾莉西亚对这座自由都市的好奇心。 “嗯,从什么开始说呢”莱文思考了一会儿,便开始讲述沙瓦在德拉克洛斯的经历。 艾莉西亚专心致志地听故事的同时,娜塔莉娅也在听莱文的讲述,不过,她一边听,一边用莱文的故事和现实进行对比—— 分毫不差,只不过现实似乎要混乱,或者说复杂得多。 在娜塔莉娅的了解中,顶着“自由都市”的名号,不隶属于任何国家势力的德拉克洛斯向来是各种势力青睐的对象,除了商人们喜欢这个不受各种税率和法规限制的大型交易场以外,达官贵人们也看重这个从来不会卷入战乱的城市,纷纷在此置办产业;各地的难民向往这里的充满机遇,都选择这里来重新开始;逃犯、犯罪团伙喜欢这里的法治松散,也都把这个地方当作安身之处。 鱼龙混杂。 同时,为了平衡城内各方势力,也是为了可以标榜自己不同于其他国家实体的“自由”特质,德拉克洛斯的统治机构是一个被称作“议会”的机关,由商界、平民、工人、黑道等德拉克洛斯内重要势力的代表组成,决断城内各种事务。 听上去似乎很好,让每个阶层都有发声的机会,其实,到了现实之中,真正有发言权的往往是掌控财富的商界和崇尚暴力的黑道,对其他阶层而言更不幸的是:这两者在大部分时间内同流合污,共同压榨其他势力。 这种情况,曾有一段时间得到过好转。 那时,平民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极为传奇的男子,这名男子不但让人数最多同时也是最松散的平民阶层团结一心,甚至拿下了包括黑道在内的其他全部势力的绝对支持,在相当一段时间内给德拉克洛斯带来了真正的平等、稳定、自由和繁荣,而德拉克洛斯商业重城的地位以及绝对不会受到各国干扰的权力,也正是在那名男子的带领下取得的。 如果说此前各国政府只是将德拉克洛斯当作一个不想费心费力插手管理的垃圾堆,那么自那名男子出现后,德拉克洛斯真正以政治实体的身份得到了各国的重视。 但好景不长,那名男子被人谋害,凶手至今未落网,而他的死,也让德拉克洛斯的作为城市,或者说作为独立实体的那份体面和尊严,再次沦落为虚有其表。 现在的德拉克洛斯,就是这个状况。 不过—— “到现在都还没遇到。”娜塔莉娅嘟囔了一句。 “嗯?”正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的艾莉西亚注意到了娜塔莉娅表情的转变,不由得问道。 “有关‘瑟拉马斯’的人和事,到现在都没有遇到半点有关的痕迹。” “对哦。”艾莉西亚四下环顾了一圈,又回忆了一下,发现此前被她们定为重点的瑟拉马斯事件,自进城到现在都没有遇到任何相关的事或人。 好奇怪。 既然已经闹到能让雇佣兵和赏金猎人一类人向德拉克洛斯大量聚集了,那城中不应该像这样毫无动静啊。 “站住!” 两人思考间,突然听见莱文一声大喊,回头看时,发现他正恶狠狠地等着街旁一座房屋的屋顶,而在那里,一个有些瘦小的,披着脏斗篷的身影向着他挑衅般的摇了摇手中的钱袋。 “还给我!”莱文作势要跳上房顶去追那个身影。 钱袋被偷了?但是—— 他是在队伍中间啊! 莱文不但身处外围一圈时刻保持警惕的骑士的护卫之下,他自己也是骑在马上而非步行,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让人偷走自己的钱袋? 对方不是一般的小角色! “莱文,等” “我马上回来!”不等艾莉西亚说完,莱文就靠着出色的身体素质从马背上跃上房顶,那个小偷虽然很明显被吓了一跳,但还是迅速做出了反应,在莱文的手抓住自己之前转身拔腿就跑。 好快! 即便是对自己的速度有着相当自信的娜塔莉娅,也对那个小偷的速度感到惊讶,同时,不仅仅是奔跑的速度,对方的动作和反应也证明了对方不简单。 不幸的是,莱文已经追了上去。 “娜塔莉娅,你带着大伙去安顿下来,我去找莱文!” “一切小心。”虽然一样不放心艾莉西亚,但娜塔莉娅更不愿意莱文在这座城市单独行动,而且作为团长的她无法随随便便抛下部下不管。 就在她这么认为时。 “团长你去,我们先行前往据点,之后就去找你们。”一名骑士——“黄金之鹰”的副团长助理,本次前来的骑士中军衔最高的一位——向娜塔莉娅说道。 “那就交给你了,葛兰,把队伍安排好。”娜塔莉娅终究是决定把队伍交给助理,随后便与艾莉西亚一起向着莱文前往的方向追去。 “头儿,这样没问题吗?”看着自家主君远去的背影,一名骑士有些担心地向葛兰询问。 “没事的,那可是殿下啊。”更何况殿下的两位朋友也都不是一般人。葛兰对娜塔莉娅三人的本事十分放心,而且—— “殿下好不容易有能够交心的朋友了,哪怕就这一回,让她放下责任去任性一次。” “也对。” 包括他俩在内的整个“黄金之鹰”骑士团,其实都希望娜塔莉娅肩上的责任能少一些,毕竟,不论再怎么强大,她始终只是一个正处在花样年华的女孩子,享受年轻才是正确的。 ———— “怎么办?无处可逃了哟。”浓重的血腥味之中,迦兰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戏谑,似乎据点里这一地的残破死尸于他而言只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迦兰背靠石壁,用断了的剑支撑自己,全身上下的伤都在用疼痛抱怨他仍旧尝试着活动身体的行为。 怎么可能?! 就算说不上有多厉害,但好歹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被人屠杀殆尽?! 迦兰的牙齿因恐惧而不停打战,一回忆起刚才同伴们毫无还手之力地遭到残忍的单方面屠杀的场面,他的裤子就不争气的湿了一片。 “咦,好脏。”那人不屑地退了两步,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为,为什么” “想问为什么杀光你们?”那人轻蔑的笑了,伴随着笑声,黑色的斗篷无风飘动着,那柄屠杀了迦兰所有手下的剑,还在静静地滴血。 “第一,蝼蚁理解不了神的行事;第二——”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迦兰洛兹看见了对方的双眼—— “谁说我杀光你们了?” 那是一双很美丽的眼睛。 第五幕 小偷与盗贼 这家伙,也太能跑了。 从傍晚到月亮初升,莱文感觉自己已经追着小偷跑了半个德拉克洛斯了。 虽然从一开始莱文就知道这个能越过警戒的骑士们成功偷走自己钱袋的小偷肯定不一般,但他没料到对方的身体能力竟然如此恐怖,虽然并非一直在狂奔,但在这样高强度的追逐持续了那么长时间之后对方仍然没有体力耗尽的迹象。 哪怕是在平地上也很厉害了,更何况是在地形复杂的屋顶。 渐渐的,莱文开始感到吃力了,如果再不想办法让对方停下,那么他就只能一边在原地喘着大气一边看着自己的钱袋离得越来越远。 可恶,原本没打算伤到你的,看来只能事后赔一点医药费了! 莱文一咬牙,顺手抄起一旁的碎砖,朝着小偷那单薄的背影以扔飞刀的力道扔了出去。 莱文对自己的飞刀技术其实没什么自信,但在这个距离下,要命中瞄准好的目标还是能够做到的。 碎砖高速飞向小偷,然后从小偷的脑袋旁掠过,对方甚至连最低幅度的躲避动作都没有,甚至还略微回过头来,用手势嘲讽了莱文一番。 不过,莱文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击中小偷—— 与小偷的脑袋错开之后,碎砖打断了小偷前方一根类似于支撑柱的木头; 然后,小偷头顶的一大片被简易搭建起来的顶棚轰然垮塌,无数的木板和其余垃圾倾泻而下,下一秒就能将小偷掩埋起来。 我会及时把你挖出来的。 胜券在握的莱文停下了追逐的脚步,站在原地等被激起的尘埃散去。 随后,他看见了气定神闲地站在一片废墟之上的小偷,对方不但没有被掩埋,甚至还捡起一块碎屑,挑衅似的朝莱文丢过来。 什么?! 刚才那样的情况,即便是全盛状态的莱文也只能以剑为盾硬抗,连挥剑将压下来的杂物打飞的时间都没有,但这个小偷,却能如此轻松地躲开。 果然不是普通人。 莱文又把内心中对这个小偷的警戒程度提高了一级,他保持一个随时能战斗的姿态,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偷没有说话,只是“嘿嘿”笑了两声,便转身准备逃离。 “站住!” “你走不了!”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后,莱文看见上一秒还准备逃走的小偷,已经被人抓着衣领整个提了起来。 “娜塔莉娅?!你怎么”会在这里?莱文刚想问,就看见艾莉西亚从娜塔莉娅身后的转角走了出来,看样子是在那里埋伏好了。 “莱文!不要老是这样冲动,独自行动很危险的!”娜塔莉娅一边继续提着小偷,一边呵斥莱文的鲁莽。她的身高本来就高,再加上小偷又有些过分瘦小,所以单手把小偷拎起来对她而言轻而易举。 “别有小动作。”艾莉西亚用剑拍打了一下小偷那似乎有什么动作的左手,随后,一个小小的哨子掉在地上。 “放开我。”小偷挣扎着,但无奈和娜塔莉娅的力量差距实在太大,他的努力显得毫无意义。 “声音很稚嫩啊,是小孩子?”夺过小偷手上的钱袋丢给莱文的同时,艾莉西亚把小偷用来遮住样貌的兜帽扯了下来—— 就像预料的那样,三人面前展现的是一个稚嫩的面容,不服气的愤怒表情看上去不但毫无威胁,反而显得可爱。 不过令三人稍感意外的,是这个小孩子偏向黝黑的小麦色皮肤,还有那独特的长耳朵。 “高地,不对,你是半精灵?”艾莉西亚盯着小孩看了一会儿,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考虑到两个种族之间天堑一般的寿命差距以及自古以来的僵硬外交关系,精灵与人类相爱的案例寥寥无几,即便是最富于想象力的吟游诗人,也很少编写两者之间的爱情。 不过,寥寥无几就代表着会有例外,半精灵这个种族,就是这些例外带来的结果。 同时拥有人类和精灵血统的半精灵一族在外貌上同时具备两族特点,只不过耳朵比真正的精灵要短,但比人类要长,也要尖得多;同时,因为混入了人类的血统,所以半精灵们虽然往往能够拥有身为精灵的那一半所具有的力量,却并不具备精灵那样的寿命,在生老病死方面与正常人类无异。 然而,因为夹在两个种族中间,而且往往诞生自某次谁都不希望发生的意外,所以半精灵往往自幼就无法得到一个好的生存环境,被贩卖为奴或是死于饥饿贫困的不在少数。 如果这个小孩是人类和高地精灵的混血,那么他的惊人体能就解释的通了——生活环境相对其他精灵同胞而言恶劣得多的高地精灵一族都拥有着卓越的身体能力,其中的佼佼者甚至可以媲美兽人族中的狮人那样的存在。 “放开我!”小孩恶狠狠地瞪着娜塔莉娅,但很可惜,那眼神对娜塔莉娅毫无作用。 “小孩儿,没人教过你偷东西是不对的吗?”看着半精灵小孩龇牙咧嘴挣扎个不停的样子,娜塔莉娅不由得感到一阵好笑,但一想到这样一个孩子会变成小偷的原因,就有些为对方感到可怜和遗憾,她单手轻松拎着对方,问道:“当小偷多久了?” 这小孩逃跑的技术那么熟练,想必已经是个惯犯了,虽然看他样子不过十岁出头,但考虑到他那尴尬的种族,以及德拉克洛斯特有的混乱,这样的孩子会变成小偷一点也不奇怪。 或者说,他若是能不依靠这种手段就活到今天,反而更奇怪——娜塔莉娅以前听说过,会购买半精灵奴隶的人,一般都是些有着让人恶心的低劣趣味的人形垃圾。 半精灵小孩没有说话,而是直勾勾的盯着娜塔莉娅。 “有名字吗?”娜塔莉娅又问。 小孩还是不说话。 “那……” “这位小姐。” 突然出现的陌生声音,让注意力集中在半精灵身上的三人吃了一惊,艾莉西亚和莱文迅速拔剑,与娜塔莉娅一同站到了一个能掩护到彼此的位置,而娜塔莉娅也将半精灵放下,但依旧用手按住他的肩膀防止他逃跑。 说话者是一个穿着破旧华服的男子,那人外表看上去虽然邋遢,但和他那些从不同方向慢慢形成一个针对艾莉西亚等人的包围圈的同伙而言,他倒说得上整洁优雅。 虽然并没有刻意去注意四周的动静,但既然对方能像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包围自己,就说明对方更熟悉这一带的环境。 原来如此,所以才往这边跑吗——娜塔莉娅瞥了一眼身边的半精灵,却发现对方看向男子的眼神里充满了货真价实的愤怒,甚至是仇恨。 “两位小姐,还有这位小兄弟,很抱歉打扰你们,但是,不知道能不能请三位把那孩子还给我们?”虽然在在场的两位贵族眼中,男子的话语和行为都只是拙劣而做作的模仿,但的确说得上有礼貌。 “你是什么人?”娜塔莉娅问道,她不打算到达这里的第一天就和某个当地势力爆发冲突,但也不打算就这么按照对方的话去做。 “在下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已。”男子故意拿腔拿调的说话方式让娜塔莉娅三人感到一阵厌恶。 “无名小卒?无名小卒可没这排场。”娜塔莉娅眼神扫了一圈男子的同伙——都是些靠暴力谋生并沉醉其中的人。 “他们是盗贼协会的人,那个男的,大伙都叫他‘绅士查理’,是会长的亲信,港湾区的负责人。”被娜塔莉娅控制着的半精灵突然说道。而从他说出这番话后“绅士查理”看向他的眼神来判断,他说的是实话。 “如果各位能把那孩子交给我们,顺便忘掉他刚才的话和今天的这次相遇,在下感激不尽。”“绅士查理”的眼神和语气都变了,而他的那些同伙,也都掏出了自己的武器。 虽然就战斗力而言,娜塔莉娅三人想要摆平这些人并非难事,但是否要与德拉克洛斯最大地头蛇之一的盗贼协会爆发冲突,就是身为团队首领、接下来这段时间要在这座城市展开各种活动的娜塔莉娅不得不细细思索的问题了。 但是,考虑到对方说到底只是一群贼,面对身份暴露这种大问题会不会如约放过自己就难说了。 这小孩,难道是为了引起我们和盗贼协会的矛盾才故意说出来的吗? 虽然不是没可能,但娜塔莉娅实在不愿意相信这个孩子居然如此阴险。 “你,你把哥哥他们怎么了!”半精灵小孩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娜塔莉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绅士查理”的手腕上,戴着一个看上去价值不菲的镯子。 面对半精灵充满怒气的质问,“绅士查理”只是轻蔑地一笑,眼神就像在看下水道里的老鼠一般厌恶且不屑。 “怎么回事?”艾莉西亚察觉到了事有蹊跷,看向半精灵问道。 也许是情绪过于激动,也许是觉得娜塔莉娅三人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半精灵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默,而是直截了当地答道:“那是我哥哥的手镯,是母亲临终前给他的,我绝对不会认错。” “你哥哥?” “我是” “这位小姐。”“绅士查理”打断了半精灵的话语,对艾莉西亚说道:“您们几位是第一次来德拉克洛斯?盗贼协会欢迎四方的来客,但也不喜欢自己的事被外人插手,因此,在下还请各位不要多管闲事。” “这是威胁?” “不过是一个友善的提醒。以各位的聪慧,想必能明白在下的良苦用心。”说是这么说,但周围这一圈打手的杀气从刚才起就没有半点收敛的打算。 怎么办?娜塔莉娅察觉到两位同伴都在等待自己的表态,她也看得出来,比起盗贼协会,两位同伴更加偏向半精灵,而她自己,出于感性也更想站在怎么看都是弱势一方的半精灵这边,但是—— 在不了解事情前因后果的情况下贸然与盗贼协会敌对,且不论对错,单就己方接下来在德拉克洛斯的各种活动就会受到重重阻碍。 随意树敌是很不理智的行为。 察觉到娜塔莉娅的犹豫,“绅士查理”满脸堆笑地提议道:“不如这样,几位应该是第一次来德拉克洛斯?如果几位不嫌弃的话,在下愿意与几位交个朋友,只要把那小孩交给我们,今后只要几位在德拉克洛斯有所需要,盗贼协会一定倾力相助。” 说实话,娜塔莉娅有些动心了。 虽然还是不清楚这个半精灵和盗贼协会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对于初来乍到的娜塔莉娅,能得到盗贼协会的协助无疑是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提案。 但是,万一 娜塔莉娅的纠结,让“绅士查理”脸上的笑容愈发显得胜券在握,也让半精灵的表情变得愈发凝重。 “我拒绝!”娜塔莉娅思索时,莱文便严词拒绝了“绅士查理”看似友善的提议。 “莱文?”娜塔莉娅与艾莉西亚疑惑地看向瞪着“绅士查理”的莱文,有些不理解这个大部分时间里宽厚开朗的伙伴为何突然变得如此严肃且充满敌意。 “我想起来了,这家伙的真实身份!”莱文举剑,剑锋指着“绅士查理”说道:“两年前在那个村子,是你带领着那伙强盗对不对?” “莱文,怎么回事?”艾莉西亚了解莱文的性格,如果莱文认定对方不是好人,那么对方大概率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位小姐” “闭嘴。”娜塔莉娅少见地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杀气外露的眼神,让“绅士查理”把没说完的话全都咽了回去。随后,她看向莱文问道:“莱文,你认识这个人?” “嗯,两年前我和师父四处旅行的时候,解救过一个正在被强盗洗劫的村子,当时带领强盗折磨幸存村民的,就是他!” “小哥你认错人了” “你的左手就是那个时候被我师父砍下的?你右眼血红,是因为我当时把炼金粉末扔到你脸上导致的感染对不对?”听了莱文的话语,艾莉西亚和娜塔莉娅两人才注意到,除了那不正常的血红右眼外,“绅士查理”的左手,其实是制作精美的义肢。 “所以说小哥你” “砰”的一声巨响,“绅士查理”的一名同伙——一个自以为能趁着莱文三人的注意力被“绅士查理”吸引而成功偷袭的家伙——被娜塔莉娅挥枪一扫打飞了出去。 “怎么,急着灭口?”事已至此,想好好谈是不可能了。明白这一点的双方彼此打量着,在一阵极为凝重的沉默之后,不约而同地举起武器扑向彼此。 手持匕首、砍刀等武器的盗贼们也许参与过不少混乱血腥的街头混战,但在由精英老师指导、进行过长时间地修炼,也经历过更多更惊险的生死的莱文三人面前,他们为之沾沾自喜的那点技巧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虽然三人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流血牺牲为限制了攻击的力道和方式,但这场战斗还是很快转变成了单方面的碾压。 “你们,到底是谁啊?”半精灵痴痴地看着正在单方面暴揍盗贼们的艾莉西亚和莱文,不禁开口问道。虽然他一开始的确是想引发三人组与盗贼们的矛盾然后趁乱逃走,也通过与莱文的追逐确认了这三人绝不是一般人,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始料未及。 “在回答你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出于基本的礼仪自我介绍一下?”娜塔莉娅再次云淡风轻地击飞一名盗贼,瞪了半精灵一眼——半精灵想要利用自己和两名同伴来脱身的想法她自然清楚。 “我”半精灵看上去似乎很愧疚。 “该,该死的!你们是想和盗贼协会开战吗?!”完全没了之前的气势与风度的破锣般的嗓音让娜塔莉娅不由得看向这声音的主人,只见“绅士查理”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左腿膝盖,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一脸惊恐地爬着,尝试远离逐渐靠近他的莱文。另一边,艾莉西亚已经摆平了所有盗贼,正悠哉地把剑挂回腰间。 莱文下手好狠根据观察,娜塔莉娅确定莱文刚才应该是一击打碎了“绅士查理”的膝盖,而从他那一脸的杀气来看,如果自己和艾莉西亚不上去劝阻的话,“绅士查理”极有可能成为今天这起事件中唯一的死者。 “莱文,够了,那家伙对我们还有用。”看见莱文在听见自己的话后停止了对“绅士查理”的步步紧逼,娜塔莉娅很庆幸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先把他带回去。” “嗯。”莱文点头,然后一脚踢晕了“绅士查理”。 “小孩” “维瑟瑞斯。”半精灵支支吾吾地,似乎很不好意思。“我叫维瑟瑞斯。” “是吗?”能做自我介绍,至少说明对方没之前那么抵抗了——娜塔莉娅微微一笑,说道:“维瑟瑞斯,有些事情我们需要向你了解一下,所以你也要跟我们走,有意见吗?” “没有。”我敢有意见吗?维瑟瑞斯趁着娜塔莉娅不注意,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 “娜塔莉娅,他们怎么处理?”艾莉西亚指了指倒在地上呻吟的盗贼们。 “不用管,就算他们要去给盗贼协会报信也没关系。”娜塔莉娅心中浮现出了一个计划,“反正,盗贼协会也风光不了多久了。” 第六幕 交易 回到据点后,娜塔莉娅下令骑士们加强戒备,随后与艾莉西亚三人一起,在几名骑士的陪同下押着“绅士查理”来到了据点的地窖里。 “治好他的腿,顺便叫醒他。”虽然很不想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手下神官的魔力,但考虑到接下来她们需要一个能够清醒对话的对象,娜塔莉娅便只能忍着内心的不满让手下治疗“绅士查理”的伤势。 幸运的是,因为“绅士查理”的膝盖不久前才被打碎,所以神官的魔法还能起效,没一会,这个男人就醒了过来。 “这个,见过吗?”莱文拿出一条项链,看着“绅士查理”一脸的疑惑,他解释道:“两年前,你带着手下袭击了那个村子,杀死了半数的村民,活下来的人,也被你们肆意虐待,其中有一个小女孩,为了保护自己的爷爷被你百般凌虐,在绝望和痛苦中死去——这,是那个女孩的项链。” 莱文的声音里,散发着让在场所有人为之胆寒的可怕杀气。 “当初我和师父一时疏忽让你逃了,在那之后,女孩的爷爷将这项链交给我们,希望我们能给他的孙女报仇。” “师父答应了,而且师父说:‘在让那个混蛋遭受相同的痛苦之前,绝不会让他那么轻松的去死’。” “莱文。”娜塔莉娅叫住了语气愈发激动的莱文,回来的路上听了莱文对两年前事件的描述后,娜塔莉娅理解了莱文那可怕怒火的产生原因,同时,她尽力压制住自己心中那起因相同的怒气说道:“至少等我们拿到有用的情报之后再动手,好吗?” 莱文没动,他依旧瞪着脸色因恐惧而苍白的“绅士查理”,手上的骨骼因为紧握着拳头而“咯咯”作响。 “嗯。”说完这句话后,莱文退回娜塔莉娅身边,默不作声地继续盯着“绅士查理”。 “那么,你也看见了,我的朋友不喜欢你。所以,如果你可以配合一些的话,我也许还能帮你劝一劝他。”娜塔莉娅显得非常的从容,隐约透露出一种“其实你是死是活都和我没关系哦”的架势,而她接连两次止住怒火中烧的莱文,也直接验证了她提议的可信度。 因此,“绅士查理”此刻必须想清楚:要怎样才能让眼前的这个女人满意,以换得自己一条生路。 “对了。”娜塔莉娅指了指身旁的艾莉西亚——后者的眼睛正蒙着一块画着奇怪符号的黑布——说道:“我这位朋友的眼罩是能够看穿谎言的魔法道具,而且那孩子——”她又指了指维瑟瑞斯,“——似乎对你们也挺了解的,所以你可千万不要想着说谎。” 仿佛是故意留出时间让“绅士查理”想明白一般,娜塔莉娅顿了一顿,问道:“明白吗?” “明白,明白。”背叛盗贼协会的下场“绅士查理”自然再清楚不过,但是,他要是想现在去模仿那些故事里的忠臣来一出“宁死不屈”的话,可能就轮不到盗贼协会的人来处理他了。 那么—— “那,那个。各位大人,之前是小人冒犯了,小人没有管教好自己的手下,小人罪该万死,还请各位大人恕罪。”“绅士查理”谄媚地笑着,“但既然各位大人已经出手教训了小人那几个不长眼的手下,想必气也消了不少?要不要听一听小人的提议呢?” “提议之前,先说一说自己的名字如何?” “是是是,小人名叫图卢斯,没有姓氏,现在姑且算是盗贼协会的二把手。” “哦。”娜塔莉娅并不吃惊——这和之前维瑟瑞斯告诉她的一样。 “然,然后呢,以小人的身份,调动起大半个协会来为各位大人效力还是很轻松的,所以要是各位大人不嫌弃的话,小人愿意侍奉各位大人。有了盗贼协会的帮助,想必大人们的组织在德拉克洛斯的行动也会顺利的多,不知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不错的提议啊,不过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娜塔莉娅的问题早在图卢斯意料之中,他庆幸对方上钩的同时,搬出了准备好的答案:“实不相瞒,此前冲撞了大人们的那些人,其实是小人手下十分优秀的打手,即便放眼整个盗贼协会也难以找出几个能与之匹敌的存在,而各位大人仅凭三人之力便战胜失礼了,各位大人仅凭三人之力便轻松惩戒了他们,有此等武力的大人们若是愿意做小人的靠山,小人在这城里也安心的多。” 做图卢斯他们这一行,尤其是在德拉克洛斯这种地方做他们这一行的,拥有一个强大的靠山或者外援非常重要,因此图卢斯的理由显得非常合理。 “嗯,就是说我们给你们提供武力支持,你们利用自己的地头蛇优势帮我们做事啰。”娜塔莉娅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提案。“似乎不错嘛。” “您明鉴。”图卢斯尽量不让自己表现的太过于喜出望外,“那” “不过,我还有一个更好的提议。”娜塔莉娅止住了图卢斯,看向他的眼神里散发着藏不住的狡黠。“你一个二把手,再怎么位高权重,也还是要屈居人下?而且,盗贼协会似乎还有和你相同地位的人,对不对?” “这,这您大可放心,小人不才,但还是” “所以,如果要选择合作伙伴的话,我还是想选择一个能够总管全局、说一不二的人,毕竟可以少很多麻烦。” 这时,娜塔莉娅突然露出了一个就连一旁的几位追随她许久的骑士也感到有些讶异的邪魅微笑,问道:“现在的问题是:你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人?” “这”图卢斯愣住了,他没想到娜塔莉娅居然会顺着他的提案反过来向他发出邀请。但是—— 娜塔莉娅的提议,对他而言很诱人。 正如娜塔莉娅所言,作为一个加入协会不到两年的“外人”,图卢斯虽然靠着手腕和才能在短时间里爬上了高位,但也因此有些树敌过多,会长之所以显得更加重用他,除了他的才能,更多的,其实也只是考虑到组织内的权利平衡而已,等到哪天不需要他来牵制其他几个高层时,他作为“外来者”极有可能被当作弃子毫不留情的被抛弃。 而现在,有一个明显拥有能抗衡德拉克洛斯境内所有势力的武力的新组织出现,并且愿意扶持他坐上那张椅子,而代价不过是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和一时的卑躬屈膝,这让他如何拒绝? 一个外来的小姑娘罢了,自己难道还不能私底下做些手脚,等到时机成熟再反咬一口吗? 等着,臭丫头,我会让你为今天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看着眼前娜塔莉娅那姣好的面容,图卢斯已经想好了将来的报复内容,甚至已经在脑海中演绎了起来。 “不愿意?”娜塔莉娅催促似的问了一句。 “愿意,当然愿意,各位大人如此好意,小人怎么会拒绝呢。”图卢斯连连点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不知您打算怎么做?” “在那之前,葛兰。”娜塔莉娅向后招了招手,侍立一旁的葛兰便与另一名骑士走上前,两人合力将一瓶艳紫色的药水粗暴地灌进图卢斯的嘴里逼着他咽了下去。 “大,大人,您这是”恶心的味道让图卢斯的胃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却又没法把药水吐出来。 “一种毒药,不定期服用特质药剂的话,你会在内脏缓慢腐烂的痛苦里慢慢死去,对了,这药水里灌注了魔法,听说如果打算通过自尽来逃避的话,就会在不亚于毒发身亡的痛苦中被恢复伤口救活过来。”娜塔莉娅说着,拿出一瓶天蓝色的药水,微笑着在图卢斯眼前晃了晃。“这就是那个特质药剂。” “好好帮我们做事,这药剂就会每周定时送到你的手上;要是敢有什么歪脑筋的话”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图卢斯一阵心惊,心想这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为什么能如此残忍。 “那么,第一件事,你作为盗贼协会的高层,应该有办法把包括首领在内的所有高层聚集起来的方法?” “有,小人有很多方法。”就目前而言,图卢斯除了尽力让娜塔莉娅顺心如意外别无他法。 “那好,就这两天,想办法让他们聚在一起,把时间地点还有守卫安排这些相关信息提前交给我们,同时让你的人准备好,接手盗贼协会在德拉克洛斯的各处据点。” “小人,小人的人手,恐怕没法控制住其他人留守地盘的手下。” “没事,武力方面,我们可以给你提供协助,你只需要按照我们的安排去做就行。”娜塔莉娅起身,示意葛兰解开捆住图卢斯的绳子。“去准备,是成为盗贼协会的新主人,还是成为又一具愚蠢的尸体,取决于你自己。” “是,小人一定尽心尽力协助大人。”图卢斯点头哈腰地应承着,被葛兰用布袋套住头,领了出去。 送走了图卢斯,娜塔莉娅先是让两名骑士带维瑟瑞斯去吃点东西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然后就和莱文两人一起来到了会议室。 “娜塔莉娅,那家伙不是诚心和我们合作。”艾莉西亚说道,娜塔莉娅给她的眼罩来自于贤者之塔,是能够洞悉人心的道具,刚才谈话时图卢斯的每一个念头都被艾莉西亚知晓得清清楚楚,这也让她感到十足的恶心。 “我知道。”娜塔莉娅点头,她很清楚像图卢斯这种人不可能因为这么一点点威逼利诱就老老实实的和她们合作,不过没关系,只要他能让娜塔莉娅等人见到盗贼协会的高层们,以及知晓协会的据点位置就够了。 只要能一举拿下盗贼协会,也不枉她刚刚演戏演的那么累。 “抱歉了莱文,你的复仇可能还要等一会。”娜塔莉娅向莱文低头致歉,她心里很清楚莱文有多想对图卢斯施以惩戒。 “没事,反正这次他跑不了。”最基本的大局为重莱文是明白的,“所以,我们要怎么做?” “不管他想动什么心思,肯定都会先照我们的安排把盗贼协会高层聚集起来,在那之后——” —— 被蒙着头架着走了不知道多久,图卢斯突然眼前一亮,刺鼻的熟悉臭味传来,他知道自己可以自由活动了。 “别忘了我们团长的吩咐。”骑士留下这一句,转身离去。 “是是,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图卢斯点头哈腰地送走骑士,确保对方走远后,他朝着骑士离开的方向不屑地吐了口唾沫,随后便朝着能最快返回自己据点的小巷狂奔。 “老大,你终于回来了,没事?”迎接他的是之前一同去包围娜塔莉娅等人的手下之一,也是他最信任的部下,看样子伤的比较轻,已经可以活动了。 “先进去,快。”图卢斯几乎是拉着部下小跑到自己的房间,支开守卫,确保不会有人偷听后关上了门。 “老大,这”部下有些不明所以。 “闭嘴听我说。”图卢斯一口气喝完一大杯水,深呼吸数次之后,把自己在娜塔莉娅处的遭遇,以及自己和娜塔莉娅达成的交易全都告诉了部下。 “这,这怎么办?老大,要不要用咱们的人脉去找一个能解毒的药剂师来?”部下大惊失色。 “蠢货,这不是重点!”说是这么说,但图卢斯还是很欣慰部下第一时间考虑到的是他的安全。“现在那女的一定以为我已经唯命是从了,这是个机会。” “机会?” “她和她那些手下都很强,只要利用得当,就能靠着他们拿下整个协会,到时候咱们就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了!” “那要怎么处理那伙人?” “再怎么能打,也就那点人而已,到时候就说每个据点都需要支援,分散她的手下,等他们费力帮我们处理了不愿意跟着我们的家伙之后,我们就趁虚而入,下毒也好背后偷袭也好,德拉克洛斯可是我们的地盘,难道还能输给一群外乡人?”图卢斯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像这种自以为能够掌握全局的自大狂,要抓住她掉以轻心的空当太容易了,趁着她沾沾自喜地沉浸在胜利喜悦的时候,我们只需要奉承地递上一杯下了药的美酒,她又怎么会有所防备呢?” “那,那老大你的解药怎么办?”对于部下来说,似乎还是自家老大的安危重要一点。 “哼,一个女人而已,只要抓住,还怕没办法让她开口吗?”图卢斯的面容因邪念而扭曲,“你先下去让兄弟们做好准备,就这两天,咱们就要接手整个协会了,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知道了。” “等着,臭丫头,还有那个臭小子”图卢斯咬牙,轻抚着自己的义肢,脑海里一遍遍排演着对娜塔莉娅几人的报复。 —— “——差不多就这样。”娜塔莉娅说完了对图卢斯行动的预测。 “也就是说那家伙想要分散我们,然后趁虚而入逐个击破对?”艾莉西亚听完娜塔莉娅的讲解,觉得很有道理。“那么,我们就顺着他的路线走,然后反将他一军。” “嗯,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娜塔莉娅与艾莉西亚相视一笑,确认了彼此都有相同的想法。 “呃,所以办法是”莱文没能跟上两人的节奏。 “一会儿告诉你,莱文你可是计划的关键。”艾莉西亚神秘地笑了笑。 “嗯,现在先去看看维瑟瑞斯,有些事我还想和那孩子了解一下。”面对莱文求助的眼神,娜塔莉娅也选择了保密。 “那,好。”反正,听她俩的肯定没错——莱文这么想着,放弃了抵抗。 第七幕 擒王 虽然是堂堂盗贼协会的总部,但考虑到整个组织的性质和如今的状况,所以走廊免不了的显得比较昏暗杂乱,每一个角落都彰显着低级的廉价感,与波耶克那奢华的私人住宅完全没得比。 虽然很不愿意让身上这堪称高级艺术品的衣服沾染上弥漫在总部里的这股“下等的臭味”,但作为会长,在得知协会的高层之一以“谈一笔大生意”的名义召集所有高级干部聚会之后也不可能不来露个面。 “最好真的是能‘干一票吃三年’的大生意”波耶克不满的嘟囔着,在侍卫的引领下向着会议室前进。作为会长,波耶克手上掌握着相当庞大的情报网络,虽然他一向懒得管理,但他能获取的情报量还是大得惊人,所以,他对于图卢斯所说的那个就连自己也没听见半点风声的“大货”非常感兴趣。 “毕竟那家伙以前是在外面当佣兵的,也许真的有什么特殊的人脉”波耶克为自己当初能够收留并重用图卢斯感到一阵自豪:不但对原本协会里那帮越来越拥权自重的家伙起到了牵制作用,还为自己带来了不少的财富。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外来者”,无法与早已占据既得利益的“本地人”拉帮结派的图卢斯只能老老实实地为波耶克做事,否则就会成为没有依靠的浮萍,随便一点浪花都能摧毁他。 我果然是个当老大的天才啊——波耶克这么想着,脸上不禁浮现出自恋的笑容。 “您请进。”侍卫的话语把波耶克从自我夸赞中拉了回来,他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收起脸上的笑容,自认为展现出了盗贼协会会长应有的威严感之后,示意侍卫开门。 会议室里,盗贼协会的高层们整整齐齐地坐在一张专门定制的大圆桌旁,之所以不多弄几张桌子分开来坐而是选择这种浪费空间的方式,似乎是因为协会的初代创始人们觉得这样有利于协会的团结。 哼,团结?波耶克为这样的想法感到不屑,都坐到盗贼协会总部的会议席位了,自己是什么人自己不清楚吗?都是一群纯粹为了钱和其他利益聚在一起的人而已,不在暗地里互相使绊子都算稀罕了,还团结? 当然,这种想法不可能直接说出口,毕竟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团结,也好过彼此之间拔刀相向斗个你死我活。 比起一日次的流血火拼搞得没人能专心做生意赚钱,还是暗中时不时彼此使绊子比较让人能够接受。 见波耶克进来,高层们集体起立行礼,直到他坐下后才重新落座——不是出于尊敬,仅仅只是不想因为“对会长不敬”这样的理由而给身旁的人留下攻击自己的借口。 “人都到了?那么直接说正事,图卢斯,你说的‘大货’是什么?详细说一说。”波耶克往椅背上一靠,抓起面前的酒杯将其中佳酿一饮而尽。酒不错。波耶克想着,总部没有那么好的酒,应该是哪个参加会议的人带来的?待会让那个人给他“上贡”一些好了。 “那个大货就是您,老大。”图卢斯面带微笑,说出了波耶克最意想不到的话。 “你说什么!”反应过来图卢斯说了什么的波耶克拍桌而起,但随即,一阵诡异的无力感席卷他全身,肥硕的身躯不得不又坐回了椅子上。“我,我动不了了,你做了什么?!”渐渐的,波耶克甚至感到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放心老大,只是会让人昏睡的药而已,我们还得问一问您的财宝都藏在哪呢。”图卢斯眯着的眼睛里,散射出冰冷的光芒。 “我们”波耶克艰难地看了一圈围着桌子坐着的人们,那一双双充斥着轻蔑的看向他的眼睛,表明了这一次叛乱是所有高层的共同抉择。 “你这头猪已经给协会添了足够的麻烦了,老老实实的闭上眼睛退场。” 图卢斯轻蔑的话语中,波耶克的意识彻底消失,倒在一旁。 “那么,我的朋友们,现在” “在那之前,图卢斯,我们还是先讨论一下善后问题。”发话的是一个能与图卢斯平起平坐的干部,“虽然我们也早就受够这头猪了,但这件事处理不好的话,可能会让下面的人产生不好的想法啊。” 言下之意,就是要有人为这一次的“弑主谋逆”负责,需要一个能用来杀鸡儆猴,防止下属们产生同样想法的祭品。 这与这个人将会是谁,不言而喻。 感受到来自各个方向的毫不掩饰的敌意,图卢斯并不惊慌,而是保持着笑容说道:“是啊,必须要确保组织能够稳定才行,所以——”图卢斯深吸一口气,然后宣布道:“从今往后我就是盗贼协会的主人了,为了保证协会的存续和运作,请各位不稳定因素也自行退场,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们的。” 一阵死寂。 “你疯了?”一名干部问道。确实,如果把整个协会的权力体系重塑一遍的话,也可以避免这次“叛乱”的影响。但是,图卢斯虽然也是协会高层,以他一个人的势力对抗其他所有人是绝不可能的。 然而,凭借着心中对图卢斯为人的了解,几人心里很清楚图卢斯不是会在这种时候说疯话的人。 “难道说,你勾结外人?!”一名高层质问道,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一般,会议室外隐约传来了代表着混乱的喧闹声。 “外人?我自己不就是外人。”图卢斯脸上浮现出不屑的表情,“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我的吗?” “‘老大的狗腿子’、‘外来的下贱东西’、‘阿谀奉承的卑鄙小人’还有其他更难听的代称,需要我说给你们听吗?”图卢斯如胜券在握一般,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协会的众高层对他犯下的“罪孽”——“你们看不起我,觉得我低你们一等,把我当成下水道里的老鼠看,暗中给其他组织透露我的据点位置,收买我的手下,暗杀我的助手,劫取我的货物甚至是找人来暗杀我!你们难道以为,这些事我全都不知道?”图卢斯冷笑两声,继续说道:“还是说,你们觉得:我一个外乡人,对这些事情就只能忍气吞声,心甘情愿地被你们欺侮?” “图卢斯,你先冷静一点,我承认我们之前是有错,但你也知道?做我们这一行”图卢斯的神态和语调愈发瘆人,为了防止他突然做出什么傻事,一名高层脸上尽力挂上安抚性质的笑容,想尝试和图卢斯沟通。 “怎么,想认错求饶?”图卢斯的语气里满是轻蔑和嘲弄,“高高在上的盗贼协会的诸位大人们,要向我一个外来的、靠着各位的施舍才能活下去的下等人摇尾乞怜?”不等那名高层继续说话,图卢斯便继续说道:“放心,我不会杀了你们的,毕竟我还没知道你们的秘密藏身点和财宝都在哪呢。” “你” “合作伙伴们这么努力帮我地镇压了你们的那些明面上的地盘,我肯定也要给与相应的报酬嘛,这才是做生意该有的态度,不是吗?”图卢斯没有说谎,在确保娜塔莉娅等人足够信任他,或者对他最大程度放下戒备之前,他要像此前在盗贼协会中所做的那样,尽可能的卑躬屈膝、谄媚讨好。 一切都是为了最后反咬一口带来胜利,都是值得的。 “对了,从刚才我就想说了,你们真的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劲吗?”图卢斯邪恶而神秘地一笑,高层们经他一提醒,才终于意识到了他所说的“不对劲”—— 他们动不了了! 虽然每个人都还能正常的思考、交流和视物,但他们的身体,就像是被施加了某种魔法一样动弹不得。 因为戒心,他们从进入总部起就没有进行任何的吃喝行为,进入会议室前也一直有侍卫傍身防止生人靠近,进入会议室后也都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连语言交流都很少。 那么,能够在会议室布下陷阱对他们下手的,只有组织了这次会议、能够在任何人都不会感到奇怪的情况下事先进入会议室的图卢斯。 即便彼此之间早已暗中勾心斗角互相使绊子争斗了那么久,盗贼协会悠久的传统也依然让高层们不愿意相信:他们之中会有人在这件会议室里实施这种自相残杀的阴谋,甚至是在图卢斯进入会议室,向他们说明了推翻波耶克的计划之后,他们也没料到自己紧接着就会遭遇毒手。 难以置信的气氛笼罩众人,在图卢斯得意洋洋地笑容逐渐转变成堪称“疯狂”的大笑时,他身后会议室的大门突然被人粗暴地一脚踹开,随后,三个人慢慢走了进来。 “噢噢噢!三位大人竟如此迅速地压制了整个总部,这是何等的神勇,简直媲美传闻中伟大的十英雄,不,是比十英雄更为强大,小人实在是” “砰!” 虽然高层们惊讶于图卢斯的变脸速度,但没等图卢斯奉承结束,来者中手持大剑的男性——莱文便用剑面将图卢斯拍飞了出去,曾经当过佣兵、身体也算得上经过战斗锤炼的图卢斯就像遇到了暴风的薄纸张一样被重重地拍到石壁上,随后又掉落地面,没了动静。 惊讶带来的沉默充斥着整个会议室。 过河拆桥这种事,盗贼协会的高层们见多了,但是拆的那么快那么干脆的,他们还真的是第一次见。 不理他们的惊讶,三人信步走进会议室,其中一人走到会长的座位,先是看了一眼波耶克倒在一旁的肥大身体,随后一脸嫌弃地坐上了会长座位,而另外两人,则是分别走到了能随时杀光屋子里所有人的位置,带着浓浓的杀气静静站立。 “那么,碍事的都已经闭上嘴了,不知道各位愿不愿意像文明人那样好好谈谈?”娜塔莉娅的语气里满是绝对的强者与上位者才能具备的高高在上的威压,为波耶克那肥大身体定制的座位对她而言显得有些过于空旷,但却丝毫不影响她所散发的可怕的气势—— 简直就像一位威严的女王坐在那里。 “请,请问您是”一名高层小心意义地问道,但随即他后悔了:面对这样的强者,擅自行动是很危险的,万一对方突然说一句“我还没允许你说话”的话,他可能就要和一旁的图卢斯一个下场了。 “一个打算在德拉克洛斯发展的商团而已。”娜塔莉娅言下之意,就是“你们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那请问,各位需要盗贼协会提供那些帮助呢?只要各位有需要,我等必当竭力相助。”另一名高层接话问道,他们和之前的图卢斯一样,决定先迎合娜塔莉娅的要求。 “首先,请各位交出自己秘密藏身处以及所有财宝的藏匿地点。以作为各位会与我们真诚合作的凭证,毕竟我们是外乡人,这样做会比较安心。” “是,我等一定会将这些信息毫无保留提供给各位,还请放” 没等这名高层说完,他便感到一阵劲风在耳旁刮过,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手边的桌面上已经多了一个可怕的缺口:被相同的力道砍中或者打中的话,他的脑袋能遇到的最好结局可能就是一分为二了。 “做生意是要讲诚信的,不是吗?”艾莉西亚慢慢收剑入鞘,并威胁似的故意让剑与剑鞘发出明显的摩擦声。 那是,真视眼罩?! 与一直在当佣兵半路出家的图卢斯不同,好几位干部自幼便在盗贼协会长大,见过大大小小不少宝物,所以,虽然此前都只是听过传闻,但他们还是认出了艾莉西亚所佩戴的、能洞悉人的内心的魔法道具。 现在,他们别无选择了。 “放心,我们不会伤及盗贼协会的利益,也不会想要取代盗贼协会,我们只是需要一个在德拉克洛斯拥有强大情报网络,同时又有足够人力人脉的组织,来帮我们一些小忙而已。”娜塔莉娅看似带有好意的说道,“盗贼协会对这座城市可以说了如指掌,而且因为盗贼这一行业的性质,盗贼协会也是我们挑选合作对象时的最佳选择,当然,我们也不会一味地让盗贼协会为我们做事,毕竟是合作,合作就是要互惠互利。” 娜塔莉娅指了指一旁的莱文,继续说道:“虽然盗贼协会不擅长战斗,但驻守此处的,应该都是协会里拿得出手的精英,以及各位能放心让其保卫自己安全的优秀侍卫?但是,解决掉他们所有人不但没花我们多少时间,甚至只需要我们中的一人出手。” 莱文散发着的、即便是从不接触武力的几位干部也能明显感受到的压制性气息,以及娜塔莉娅和艾莉西亚两人明显没有进行过任何战斗的整洁衣着,都证明了娜塔莉娅绝不是在吹嘘。 “所以,如各位所见,我们商团有着强大的武力,而这份武力,能够成为盗贼协会在德拉克洛斯诸多势力之间的博弈中,不可忽视的有力筹码。” “顺带一提,因为倒在那边的图卢斯的帮忙,各位那些明面上的据点要么已经被我们压制,要么已经被其他势力捣毁,而他的手下,应该也已经在和各位的手下的火拼中损失殆尽了,也算是帮各位出气。”娜塔莉娅耸了耸肩,玩笑般的态度却没让在场的任何一位干部感到半点轻松。 毕竟,有谁还会在得知自己的一切全都被人掌控于手且随时会被彻底摧毁的情况下感到轻松呢? “如何?各位愿意与我们合作吗?” 干部们不约而同地点头,毕竟他们也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 “所以,计划就是这样。”处理了盗贼协会之后,娜塔莉娅派遣几名骑士前往接手总部,自己与艾莉西亚还有莱文则是回到了商队驻扎的据点。 “嗯,故意将图卢斯给我们的据点对外暴露出一部分交由其他势力捣毁,集中我们的力量的同时为我们的突袭行动作掩护;而由我们的骑士负责的据点,则是先暗中挑起图卢斯手下和据点守卫的内讧,等两败俱伤后再进去收渔翁之利;而总部则由莱文一人镇压以形成威慑,也可以最大限度的让骑士们的力量集中到镇压其他据点的行动之中。” “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图卢斯必定会采取行动控制住协会的其他高层,而其他高层则会为了自身的安全和利益与其交涉,莱文,你就要利用这段时间压制住整个协会总部。”娜塔莉娅看向莱文,根据从图卢斯、维瑟瑞斯以及‘温迪尼’在德拉克洛斯的情报员三方获得的情报推断,如今的盗贼协会总部对于整个协会早已是象征地位大于实际地位,虽然还是会由精锐把守,但守卫力量绝不会有多强大,由三人之中武力最强的莱文趁着突袭优势肯定能一举拿下。 仅由己方一人便压制住由对方精锐守卫的据点——没有比这更能展现武力的方式了。 武力上的优势,是娜塔莉娅几人在面对盗贼协会时最好的筹码。 “但是,我们真的要就这样与盗贼协会合作?”莱文问道,他也知道这样的关系不能叫合作,他真正想问的,是在这次事件结束后是否继续放任盗贼协会。 根据从维瑟瑞斯处获得的消息,以及此前师父沙瓦的讲述,莱文知道如今的盗贼协会早已配不上曾经创立时期“盗亦有道”的宗旨了,在某些方面,盗贼协会的行事甚至比崇尚暴力的黑道还恶劣。 “怎么会呢?虽然也不至于彻底消灭作为德拉克洛斯秩序重要一环的整个协会,但既然都掌握大权了,我们不如趁机给它进行一次大改造。”娜塔莉娅笑了笑。 “你是说,维瑟瑞斯的哥哥?”艾莉西亚想起此前维瑟瑞斯对三人讲述的自己的身世。 “对。”娜塔莉娅点头,“如果他哥哥的为人真如他所说,那么我认为这个人可以接手盗贼协会,而权力的过渡过程则可以由我们帮忙,就当再卖他一个人情了。” “嗯,明白了。”莱文点头,要一人击败盗贼协会总部的所有守卫,还不能让对方损失太多人命对他而言的确很有挑战性,但既然两位同伴这么信任自己,那他也绝无推脱的理由。 “那么,准备动身。” 第八幕 与佣兵团长的再遇 对于一座以商业为主的城市而言,德拉克洛斯的贫民区大得有些不正常——这是莱文这几天的感受。 而且,不仅穷人的数量很多,他们的生活状态也和那些“公民”以及上层阶级有着非常可怕的差距,这一点,自莱文和沙瓦在莱文克帝国内旅行以来就不曾出现在他眼前过。 同时据维瑟瑞斯所说,就在短短二十多年前,这座城市还不是这个样子,他听贫民区里的老人们说:那时的德拉克洛斯,只要是足够努力、敢于拼搏同时又诚实守信、拥有原则的人一定过的不会太差,虽然那是也有贫民区,但住在其中的都是些流亡的罪犯,是一些比起靠着自己的努力更愿意通过伤害他人来获得满足的、“难以生活在阳光下”的人。 可后来情况颠倒了过来:喜欢伤害他人的、冷酷无情残忍狡猾的家伙们住进了干净整洁的房屋,过着体面舒适的生活;而诚实善良的人们则被挤进一个个贫民区内,在那些“上等人”的压迫下艰难度日。 坏人高高在上享受一切,好人面容憔悴生活艰难——这就是如今的德拉克洛斯,这就是其繁华外表下腐烂的黑暗面。 “呼,完成!”将最后一块用作屋顶的木板固定好之后,莱文长出一口气,从不高的屋顶跳到地面。 “谢谢你啊,孩子。”老人慈祥地笑着,给莱文递过来一碗清澈的水,“来,喝点水休息一下。” “谢谢。”莱文擦了擦额头的汗,接过水一饮而尽。 “埃尔玟奶奶,要不要再找点东西来加固一下?我总感觉这样还是不太稳妥。”维瑟瑞斯打量了一下莱文刚才忙碌的成果,转过头向老人问道。 按照娜塔莉娅和亚斯兰的指示,维瑟瑞斯作为“向导”和莱文一同来到德拉克洛斯的贫民区打探消息,但是,莱文的热心肠实在无法允许自己对于这些人们的苦难袖手旁观,虽然清楚自己能做的很有限,但他还是打算把这点“有限”的事情做了;而维瑟瑞斯,自然很高兴能有人帮助这些和自己一同生活、互帮互助多年的贫苦人。 就在刚刚,他们将这位老人的小屋从名副其实的“破烂不堪”修缮成了还算对得起“小屋”这一称呼的程度。 “不用了,一把老骨头用来遮遮风挡挡雨而已,弄得富丽堂皇的干嘛?你要是找得到有用的东西啊,就拿去帮小爱丽丝,她爸爸最近生了病,她一个小孩子又要照顾爸爸又要讨生活,挺不容易的。”提起名为“爱丽丝”的小女孩,老人的话语里满是惋惜和怜爱,“可惜了,多好的孩子,听话懂事,长得也漂亮,要不是生在咱们这种地方”老人说着,轻轻抹掉了眼角的泪水。 “埃尔玟奶奶您别伤心,日子会好起来的。”维瑟瑞斯安慰道,虽然在现实面前这句话听上去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好了,不耽搁你们了,你们不是还有事要做吗?去。”老人终究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坚强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人,很快掩盖起心中的悲哀,脸上又恢复了慈祥的笑容。她看向莱文说道:“孩子,你说的那个人,我没听说过,但是你可以去找老邦波打听一下,他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见识的东西不少,在城里认识的人也多,可能知道点什么。” “知道了,谢谢您。”虽然还是不太放心这位老人,但对方坚持不应该在自己这样一个老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孩子,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你和小瑞斯现在要做的事情我虽然不懂,但我相信那是对大伙都有好处的事情,所以赶紧去。不用担心,我在这过日子过了几十年了,还能出事吗?”老人如是说道。 因此,莱文便与维瑟瑞斯一同前往老人口中的“老邦波”的住所。 “他是什么人啊?”路上,为了把注意力从路过的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们和简陋陈旧的房屋上引开,重新集中于当前的任务,莱文向维瑟瑞斯打听起了这个被称为“老邦波”的人。 “他是个很奇怪的老爷爷。”维瑟瑞斯一边在路上找着能踢的小石子一类的东西,一边说道:“人不坏,就是性格怪怪的,和大伙都不太处得来,不过听说他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很厉害的冒险者,去过很多地方,经历过不少冒险,在城里城外似乎有不少朋友,不过也都是些怪人。”维瑟瑞斯想了想,接着说:“他有时候心情好了会主动教这一带的年轻人和小孩子一些防身的本事,我也学过一点。” 说着,维瑟瑞斯手脚并用的比划了几个动作,看上去很像是冒险者中一个人数不算多的群体——拳法家的技艺。拳法家这个群体据说也是起源自遥远的东方国家,他们的技术对于常见的刀剑而言更为晦涩,所以虽然不像魔法师那样到哪都是引人注目的“珍稀物种”,但依旧是一个人数少的可怜的群体。 但是,如果这个老人曾经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冒险者的话,退役之后怎么会沦落到生活在这种地方? 莱文并不是正规注册的冒险者,但是根据沙瓦平时跟他讲述的冒险者的生活来判断,只要是能够以“冒险者”的身份活跃个十年及以上,就算等级不高,基本上也不会缺衣少食了——更何况是一个拳法家,莱文听沙瓦说过,敢以拳法家的身份成为冒险者的,只要没有因为自己的自大死在新手时期,那之后基本上就不会是个小卒子了。 当然,如果有什么赌博酗酒之类的不良习惯就另当别论了。 莱文将自己的猜测和疑问告诉了维瑟瑞斯,维瑟瑞斯想了想之后说:“那个老爷爷从来不喝酒,而且非常讨厌赌博,我记得有一次一伙混混想在附近开设一个黑赌场,就被他全部打倒在地赶走了,那些混混看上去都不是好惹的人,也是从那一次起,大伙都开始真的相信他是冒险者。” “那他有没有铭牌?” “铭牌?似乎有。”看样子,莱文不需要向维瑟瑞斯说明这一象征冒险者身份和等级的东西是什么,“不过他很珍视那个,或者说那几块铭牌,就算是我们这些和他关系不错的小孩子也碰不得。” “哦”多个铭牌。莱文注意到了这一点,冒险者退役后可以保留铭牌作为纪念,但冒险者每次提升等级时,铭牌的材质和等级标识会用魔法直接改变,不需要另外定制,那么,一位冒险者在退役后珍藏有数块铭牌,基本只能代表一件事:他的队伍经历了极为惨痛的损失。 -看来,待会交流的时候要注意不提起这件事——莱文虽然迟钝,但“不要故意揭人伤口”这种事,他很清楚。 “我们到了。”两人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会,维瑟瑞斯突然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小屋,说道:“那就是老邦波的小屋,他平时会在门前的空地指导那些他愿意教的孩子和年轻人。” “他平时都会待在家里吗?”莱文问道,同时,虽然只是远远地看着,但他还是从那扇紧闭的门上察觉到了不友善的气息,那种与其说带刺不如说是剑尖朝外般的生人勿近气息,对莱文而言很是明显。 按理说这一带居住的都是他的熟人,不应该会有这种仿佛敌人就在四周一样的气息才对。 “对哦,他平时一般是拿张椅子坐在门口看着过往的行人,或者时不时和邻居聊天,不会像这样大白天把门关着的。”维瑟瑞斯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但他不想莱文那样精于战斗,感受不到那种敌意。 “待在我身后。”莱文脸色一沉,一边将维瑟瑞斯护到身后,一边把手伸向背上的剑柄。他不想在贫民区和人开战,据维瑟瑞斯所说,这一带居住的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莱文实在不想打乱他们的生活。 “邦波爷爷,您在家吗?是我,维瑟瑞斯!”靠近小屋后,维瑟瑞斯在莱文的示意下大声问道。同时,莱文也提高警惕,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吱呀”的刺耳声响起,小小的木门被缓慢打开,随后一道黑影闪出门缝,下一秒,莱文几乎是纯粹地在本能的驱使下拔剑挡在身前,随后,他就感到剑面传来一阵冲击,力量大得几乎使他失去重心,就在他准备借着这股力道扭转身形发动反击时,刚发力准备蹬地的腿就突然一痛,他便彻底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 “邦波爷爷!”维瑟瑞斯惊呼。 “小子,你刚才反应不错,跟谁学的,现在什么等级?”一个苍老但不失威严的声音传入莱文耳内,他定睛看向声音的主人——那是一个衣着简朴,白发苍苍但依旧身形挺拔的老人,被岁月侵蚀的苍老脸庞上,一双闪烁着刀锋般锐利光芒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他。 “前辈您好。”从维瑟瑞斯的呼声判断,这位老人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老邦波”了,莱文虽然不太清楚并非冒险者的自己称呼邦波为“前辈”是否妥当,但还是急忙爬起来向邦波问好。 “我叫莱文,师从沙瓦·迪耶斯,目前还不是冒险者。” “沙瓦·迪耶斯?!你是沙瓦·迪耶斯的徒弟?”邦波非常吃惊,随后开始细细打量莱文。“不错,这气势倒是很像他年轻那会,不过要比他老实多了。” “您认识我师父?”莱文有些吃惊。 “哈哈哈哈哈,你师父是大名鼎鼎的剑豪,冒险者这行谁不认识。”邦波笑着,似乎不打算坦白他与沙瓦之间的联系,“先进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随后,邦波领着两人进入了他的屋子,而在屋子里的一张床上,莱文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是迦兰·克葛兹?!为什么会在这?!” “你,是那天的小哥?”迦兰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同样一脸诧异的看向莱文。 “伤没好就给我老老实实地躺着。”邦波走上前去一把将迦兰按回了躺着的姿势。随后看向莱文:“看来不用我介绍了,你们怎么认识的?” 莱文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和迦兰相遇的经过。 “原来如此,臭小子,连自己的部下都管理不好吗?!”邦波厉声问道。 “团里人太多了难免会有不三不四的人混进来,我也没办法啊。”说到这,迦兰突然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表情,不说话了,似乎是被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请问,两位是” “他是我的徒弟,我看着他长大的。”邦波说道。 “可是”您是拳法家而他用的是刀啊。莱文不禁疑惑。 “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今天你来找我应该不是要讨论武道的事情?” 经邦波这么一提醒,险些忘记正事的莱文立刻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嗯”邦波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怎,怎么了吗?”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莱文有些慌张地询问道。 “唉,罢了,你们听好,关于那颗该死的球,还有那个自以为被神选中的疯子” “老爷子。”迦兰突然打断了邦波的话,“让我来和他们处理这件事。” “你”邦波脸上出现了和他之前的气势完全不符的吃惊和犹豫。 “我逃不掉的,这次的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而且你也老了,别再管这些破事了。”迦兰咬了咬牙,“再说,血债是要血偿的。” 有那么一会儿,整间屋子静得出奇,邦波和迦兰就那么对视着,莱文能感觉到:两人的思绪正在激烈地碰撞。 “好。”最后,很明显是邦波输了,“如果你醒过来后和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那么我这里对于你来说也已经不安全了,能和沙瓦·迪耶斯的徒弟搭伙,总好过跟我这个糟老头子组队。” “沙瓦·迪耶斯的徒弟?!”迦兰同样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莱文。 “嗯,有什么话之后再聊,你们最好现在就动身,小子,你在这座城里有据点吗?”邦波看向莱文。 “有,我的同伴们也都在那里。” “好,你俩带上我这不争气的徒弟,立刻赶回去。”随后,邦波挪开屋角的柜子,一个暗门出现在众人眼前。“走,赶快。” “老爷子?”迦兰不解地看向邦波,但下一秒,他的表情凝固了。 “前辈,这是怎么了?” “我要接待一个客人,你们不在这最好。” 经邦波这么一说,莱文突然感受到一股自屋外传来的浓烈的杀气。 “我们” “你们帮不了我!”邦波瞪了莱文一眼,“走!” “小哥,走。”迦兰叹了口气,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暗门。 莱文不解,他看着两人,从他们之间感受到了一种生死诀别一般的觉悟,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直觉和屋外那可怕的气息都告诉他邦波说的没错:他帮不上忙。 “您保重。”随后,莱文上前扶着迦兰,维瑟瑞斯则打开暗门,一行人下到地道之中。 关上暗门之前,莱文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邦波,老人的背影此时显得无比的雄伟,也无比的孤独—— 就像一个从容赴死的英雄。 第九幕 谜底还是新的谜题 在成功突袭并很大程度上掌握了盗贼协会的实权之后,娜塔莉娅等人一边利用协会收集自己需要的情报,一边逐步对协会内部进行改造,尤其是成员和行事作风上的改造——这一点虽然协会的其他高层都看在眼里,但在“黄金之鹰”骑士团强大的武力以及自身的秘密全都被对方掌握的情况下完全无计可施,只能看着自己被一点点的架空。 虽然得到了盗贼协会的情报网络,但因为之前的冲击以及对协会内部的各种调整,这张情报网还远远无法发挥出全部的价值,而且,在搜集有关瑟拉马斯的相关情报时,娜塔莉娅几人隐隐察觉到了一股不寻常的阻力——似乎有一股连盗贼协会也无法发现其踪影的势力在妨碍调查,但这股力量实在过于隐秘,即使敏锐如娜塔莉娅和艾莉西亚,有时候也无法察觉到己方的哪一次行动受到了干扰。 无奈之下,几人只好先将精力放在对盗贼协会的改造上——他们的目标,是即便在自己最终完成任务离开之后,盗贼协会也不会再堕落到之前的样子。 仅凭他们很难改变整个德拉克洛斯,但只是改变一个组织的话,并没有太大的难度,尤其是在得到了有力的帮手的情况下—— “娜塔莉娅小姐,这是接下来要送达的货物清单。”一名年轻男子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递给娜塔莉娅,虽然原本俊朗的面容被几乎覆盖半张脸的可怕疤痕摧毁,但在戴上定制的面具之后,男子那似乎永远不会消失的微笑正如维瑟瑞斯所说的那样“如春日里的阳光般和蔼”。 这个男子,就是维瑟瑞斯的“哥哥”——亚斯兰。 这个从小在德拉克洛斯贫民窟长大的青年,在自己所居住的区域是领袖一般的存在,早在他收留从奴隶贩子手上逃离的维瑟瑞斯之前,他就已经领导着那个区域的人民团结在一起,互相帮助、彼此扶持着在各方势力的压迫下熬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似乎就连黑道势力的几位有实力的头领都对他有着不错的评价。 但是,被压迫的弱者们逐渐团结为一个整体,这是任何压迫者都不愿意看到的场面,因此,作为“不良苗头”的源头,亚斯兰遭到了不少势力的迫害,虽然也进行了抗争,但不够心狠手辣、无法放下贫民窟内相信着、依靠着自己的老弱妇孺们的亚斯兰最终还是落到了盗贼协会,准确的说是落到了图卢斯的手上。 万幸的是“黄金之鹰”骑士团在这时进入了德拉克洛斯并发动了对盗贼协会的突袭,才让他免于一死。 而对于救了自己和弟弟一命的娜塔莉娅等人,亚斯兰也愿意尽自己的一份力来进行协助。 “幸苦了。”娜塔莉娅接过单子,着手对盗贼协会的改造之后,娜塔莉娅就决定将协会的主业转移到海运、情报交易等可以凭借自身人脉和情报网络获得优势的方面,至于盗贼的本行——盗窃,按照亚斯兰所说,这项“在目前的德拉克洛斯依然可以用来帮助到很多人”的技能或者说“业务”也得到了保留。 “对了,艾莉西亚她们有消息吗?”确定货物清单没什么问题之后,娜塔莉娅问道,她因为要和亚斯兰一同负责盗贼协会的改造,所以在针对瑟拉马斯的情报搜集上只能基本交给自己的两位伙伴。 “艾莉西亚小姐正在以商队代表的身份与城中的各方代表接触,莱文先生正和维瑟瑞斯一起在贫民区打听,不过,似乎都没什么进展。”亚斯兰耸了耸肩。 “这样啊”还是没消息——娜塔莉娅多少有些为此感到失落,不过这时,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问道:“说起来,亚斯兰先生为什么要对我们用敬语?” “嗯?”亚斯兰不解地看向娜塔莉娅。 “我们不是同伴吗?既然如此,随意一点就好,维瑟瑞斯和莱文不就已经很熟络了嘛。”娜塔莉娅此言并非是在刻意拉近关系,虽然出身贵族,但自幼的经历让她极为厌恶贵族之间那种所谓的“彬彬有礼”交往方式,虽然亚斯兰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的那种与他身份完全不符合的气质并不像国内的贵族们那样让人反感,但娜塔莉娅还是不喜欢伙伴之间用这种生硬疏远的方式交流。 “呵呵,原来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娜塔莉娅。”亚斯兰笑了笑,仿佛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一般,用一种轻松得多的口吻说道:“说实话,我也不喜欢那样子说话,很累。” “毕竟太刻意了,那种说话方式。”娜塔莉娅露出了一个感同身受的笑容,她还没向亚斯兰挑明自己一行人的真实身份,但以亚斯兰的才智,想必早已猜出来了。 为了掩盖身份,娜塔莉娅和艾莉西亚在德拉克洛斯活动期间都是使用伪造出来的身份,就算这里的人没听说过莱文克帝国四侯爵之一的菲尔迪纳家族,也不知道菲尔迪纳家有一个与贵族社会格格不入的女儿,“黄金之鹰”骑士团和费瑟尼姆“骑士公主”的名号,也过于响亮了。 “不过,为什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呢?”娜塔莉娅把思绪转回到有关瑟拉马斯的事情上来,关于这个得到了“神启”的人,但就根据目前城里的情况来看,她们此前得到的消息显得有些不可信—— 若是真如传闻中那样,那么城里怎么会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为什么就连亚斯兰和盗贼协会都对他显得那么一无所知?又为什么会在收集情报时遇到那种难以察觉的阻力? 目前为止,娜塔莉娅等人注意到的唯一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德拉克洛斯内似乎没有任何一座神殿。 这座城并不小,但是像这样一座以商业、渔业和海运为主又有着不少人口的城市,不可能没有像样的神殿,海洋之神、丰收之神、财富之神能够让这座城市热衷于供奉的神明很多,但城里却一座神殿都没有,甚至(在目前调查过的地方)连信徒都很少。 这极其不正常。 而在向亚斯兰以及一些值得信赖的盗贼协会成员讯问这方面的事情时,所有人都回答得很模糊,似乎所有人对这座城的神灵信仰的记忆都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浓雾。 难道说 “娜塔莉娅。”一个可能性正要在娜塔莉娅脑海中浮现时,亚斯兰的声音叫回了她的思绪。“守门人回报说,莱文和维瑟瑞斯他俩带回来一个人,现在在医疗室里。” “一个人?”按理说莱文应该不会在这里有熟人,有也不至于带来盗贼协会总部,难不成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娜塔莉娅想起她们几个与维瑟瑞斯相识的过程,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去看看,这些文件就交给我。”看出了娜塔莉娅心中的疑虑,亚斯兰提议道。 “谢了。”娜塔莉娅起身,快步走向医疗室。 —— 医疗室内,迦兰躺在简陋的病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盗贼协会的医生正在给他的伤口换药,这原本是一个很难受的过程,但迦兰的表情异常的平静,更准确的说,是毫无生气。 莱文知道这种压抑的失落感从何而来,他只是站在一旁,没有多问。 “莱文!”这时,娜塔莉娅走了进来,先是看了看无言地站在一旁的莱文和维瑟瑞斯,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之前见过的佣兵,虽然对现状仍旧不了解,但屋子里低沉压抑的氛围已经向她说明了很多东西。 “怎么回事?”娜塔莉娅来到莱文身边悄声问道。 “我们去见了一位退役的冒险者,那位老人,是迦兰先生的师父。” “也是那一带人们的保护者。”维瑟瑞斯补充了一句,他是整个贫民窟中和老邦波最熟络的小孩子之一,虽然性情古怪吗,但贫民窟的人们其实都很喜欢这个正直的老人,而现在,从刚才莱文和迦兰的神情里他领会到:自己恐怕再也没机会和那位老爷爷学他那些稀奇古怪但又十分有用的技艺了。 “嗯,那位老人原本打算告诉我们关于瑟拉马斯的情报,但是” “老头子没能说出来的事情,我来告诉你们。”这时,迦兰突然发话了,三人向他看去,发现他眼睛里又有了神采——那是强烈的愤怒与仇恨。“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迦兰顿了一顿,不等娜塔莉娅说话,径直说道:“找到那颗球还有拿着它的人之后,我要亲手宰了他们!” “你,都经历了什么?”如此强烈的恨意即便是娜塔莉娅也很少感受到,她不禁好奇起了迦兰和瑟拉马斯之间的过往。 “我经历的多着呢小姐,不过在我开始讲故事之前,还请你先答应我。” “好。”稍加思索后,娜塔莉娅说道:“以费瑟尼姆王室,费瑟西斯家族之名起誓,我会助你了却你的这股仇恨。” 这是一个内容上其实相当模糊不清的誓言,但娜塔莉娅只能这样做,毕竟她对实情尚一无所知,而那颗球是否真的应该毁掉,持有它的人是否又是真的那么罪无可恕,她现在无从判断,只能用这样的誓言来给自己留下周旋的余地。 “真是聪明的誓言。”迦兰似乎看穿了娜塔莉娅的打算,但他好像并不在意,而是深呼吸之后开口说道:“首先,那颗球绝对不是什么神迹,真要是的话也只能是邪神或者魔神的造物。” “我第一次见到那颗球是在二十年前,那会儿我只是个小屁孩,整天跟着同龄的孩子在码头一带,对了,那会德拉克洛斯只有一个大码头,其他几个都是后来建起的。然后呢,我们有一次去一个仓库搞恶作剧的时候——” —— “迦兰,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看着同伴脸上畏缩的表情,迦兰相当不屑。 “可是,我听说这伙人很凶的。”伙伴的担心不无道理,他们今晚恶作剧的对象是不久前才来到德拉克洛斯进行贸易的商队,但令人奇怪的是这支队伍一场的孤僻低调,除了一些必要的物资采购和让人看不懂目的的交易以外,整支商队的成员几乎都没有离开过他们那一艘看上去阴森森的船,哪怕是下船负责交易的人员看上去也都怪怪的,无时无刻都用厚实的长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装神弄鬼的,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就是迦兰将这支队伍选为恶作剧对象的原因。 说是恶作剧,但其实并不过分,迦兰只是想看看船上的情况,然后往他们的厨房里放些异味很浓的臭鱼臭肉之类的东西而已——搞怪但不过分,再加上平时候经常给附近的居民帮忙,这就是他们这一伙调皮的孩子并没有被港口区的人们讨厌的原因。 “不用怕,最多挨顿打,还能拿我们怎样?而且,给他们增加一点和港口区人们的共同语言,也有助于他们和这里的人拉近关系,在这里立足嘛,我们是在做好事知道吗?”迦兰说的头头是道,把伙伴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行了走,这个时间点估计他们也都睡了,咱们小心一点就行。”说完,迦兰就带头爬上了那支商队的船,虽然手触碰到船时那股突如其来的恶寒和心悸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但他却没有过多在意,只当那是紧张和天气导致的现象。 “我现在还在后悔那个时候的决定。”迦兰叹了一口气,接着叙述道—— 爬上船后,迦兰和几个伙伴轻车熟路地沿着甲板上的各种障碍物的阴影前进,港口区酒馆的老板曾经开玩笑说他们这群小孩比盗贼协会还懂得怎么偷偷溜进一个地方,而现在,他们就施展着自己的天赋和技巧,寻找着进入船内的入口。 进入船舱之后几个小孩一阵探索,却始终找不到类似厨房的舱室,而且船舱里弥漫着的腐尸一样的臭味也让他们觉得恶心。 “这艘船怎么没人守夜的啊?”一个孩子突然说出了一个几人心中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对啊,而且连灯都点的那么少,黑漆漆的。”另一个孩子接话,从语气里能听出他有些害怕。 “别出声。”迦兰制止了伙伴们的交谈,他侧耳仔细听,觉得有说话声从前方不远处的一个舱室传来。“前面应该有人,咱们小心点过去看看。” 带着几个伙伴,迦兰悄悄地来到了那间舱室外,并尝试着不发出声音的把门推开,观察里面的情况—— “那景象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说到这,迦兰的面容有些凝重。 舱室里,诡异邪魅的红光幽幽的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墙壁和地面上,深褐色、意义不明的符号在暗淡的光芒下似乎在隐约扭动着,几个“人”围坐在舱室中央,他们沙哑低沉,又仿佛被浸入水中的嗓音不断念诵着意义不明的语句,伴随着那光是听见就让人本能地感到恐惧与恶心的祷文一般的奇怪语句,房间里的红光像是有生命一样忽明忽暗地搏动着,就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他们中间,就是那颗球。” 不断低声念诵着诡异词句的“人”们中间,一颗猩红色的球向外散发着光芒,那光芒与屋内的红光截然不同,却又像是屋内红光的来源,只是看了一眼,迦兰就感觉自己的意识被那光芒牢牢抓住,就像是遇到了大漩涡的船只一样,只能无力地看着自己没入海洋之中。 “咔”一声轻响,成了低沉念诵中不被期待的刺耳噪音,被这一声噪音拉回神智的迦兰看向身旁,发现一位同行的伙伴也被那光芒吸引,双眼无神地向前迈出脚步,向那颗球走去。 这时,被打断了吟诵的几个“人”都扭头看向迦兰几人,也是随着吟诵的中止,屋内的红光瞬间消失,只剩下来自与那颗球的光芒笼罩着那几个“人”,借着这道光,迦兰也看清了对方那由红色裂痕、见骨的伤口、大小不一排列错乱甚至是来自不同物种的器官扭曲在一起的面容。 从那些眼睛中,迦兰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惧。 “快跑!”迦兰大喊一声,拉起身边的伙伴们就开始逃命。 在身后那急促的脚步声已经足以唤起任何人心底最真实恐惧的尖啸声的逼迫下,几个孩子跑出了出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凭借着刚才四处搜寻时对船舱内地形的模糊记忆,几人磕磕碰碰地逃出了那艘船,随后靠着对港口区地形的熟悉逃过一劫。 迦兰原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没有商人会可以跟几个小孩子过不去,更别提德拉克洛斯那么大,人又那么多,这伙外地人不可能找到他们。 两天后,迦兰知道自己错了。 首先传来的噩耗,是那晚上被红光吸引发出声响的孩子:逃离那艘船仅仅两天后,迦兰得知那孩子全家人都死在了自己家中,而且死状及其悲惨,除了那个孩子仿佛是被什么恐怖的存在活活吓死之外,他的家人都像是被某种可怕的怪物撕得粉碎,被人体的各个部位布满的房屋里,随处可见那晚舱室里的诡异符文。 之后,是另一个与他们同行的孩子,下场与之前那个孩子一样,虽然死状略有不同,但凄惨程度却同样能让最勇敢的人感到胆寒。 再之后,又有一个孩子落得相同的悲惨下场。 伙伴们一个个悲惨死去,迦兰知道,自己肯定也逃不掉。想要活下去,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于是,迦兰找到还活着的伙伴,想劝说他们的家人带着他们离开,可惜,没有人会听信一个小孩子,一个平时喜欢恶作剧的孩子的这样一番说辞,而且因为另外几个孩子的死,还活着的孩子都不敢与迦兰有所接触;而当迦兰将这件事告诉冒险者、守卫以及一切有力量的人时,他也只得到大人们“想恶作剧的话还是编一个更好的理由哦”这样的回应。 一筹莫展之际,厄运终于找到了迦兰头上—— “那些散发恶臭的怪物、那些蠕动爬行的黑影、那些撕心裂肺的尖啸,我现在都记忆犹新。”迦兰说着,脸色有些苍白。“我很庆幸自己从小就没有家人,是被邻居们和一位孤独的老太太抚养长大,而老太太当时也已经去世。” “就在我快要被几根触手抓住扯碎的时候,是师父救了我。”迦兰继续讲述,“当时师父似乎是在处理接下的委托,恰巧碰见了我,就把我救下了。” “当时,师父凭着自己的本事暂时逼退了那些怪物,但事情没完,那些怪物一直都在追杀我,而且从那时开始,那支商队,那艘船上的力量开始逐渐蔓延感染整座城市,邪恶之徒愈发强大放肆,善良的人愈发难以为继,师父曾和城中坚守着正义善良的人们一同与他们战斗过,但因势单力薄而惨败,最后虽然击溃了那艘船的船员,也摧毁了那艘船,但那颗球却不知所踪,而城中的状况,也至今无法恢复。” 至此,迦兰的讲述结束了。 娜塔莉娅和莱文沉默不语,虽然他们还是没弄清楚那颗球到底是什么,但至少他们现在知道了,不论是那颗球还是那颗球背后的势力,都绝非善类,而现在,那颗球居然重现世间。 “摧毁‘巨浪’佣兵团,还有杀死了师父的,应该都是他们的人。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过他们会变得那么强。”迦兰低下头,为自己的欠缺考虑而懊悔。“你们最好也离我远点,那些家伙不会放过我的,别给我当了陪葬。”说完,迦兰就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娜塔莉娅拦住了他。“你凭什么就认定我们也不是那股力量的对手?而且,就算我们也不足以与之为敌,我也绝不能放任这种力量肆虐世间。” “这不是你们当英雄的时候” “迦兰先生。” “叫我迦兰就好,用敬称感觉很别扭。” “嗯,那迦兰,邦波前辈说过,让你和我搭伙。”莱文坚定地看着迦兰的眼睛,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你要面对的任何危险和敌人,也都是我的危险和敌人。所以,哪怕不是为了从这股力量中拯救德拉克洛斯,我也要和你一同面对他们。” “就是说,这件事我们管定了。”娜塔莉娅补充道。 “你们”迦兰的视线在娜塔莉娅和莱文之间游移,最后,他又叹了口气,说道:“估计我是拦不住你们了。那好,我之后会把我所知的关于他们的信息都写出来,从现在起,直到那颗球和它背后那些人全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都是你们的同伴。” 第十幕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虽然是整块大陆上数一数二的繁华都市,但除了少部分区域外,纳尔扎斯的夜晚还是很宁静的。除了魔力驱动的、名为“路灯”的公共设施以及巡逻队的提灯光芒外,几乎整座城市都在黑夜里静静沉睡着。 而在某条即便在白天也较为偏僻的小路上,一个身穿斗篷的人正奋力奔跑着,脚步声在四周安静的空气里显得突兀而刺耳,粗重紊乱的呼吸表明了他此刻已经接近体能的极限,但他却没有任何要减速休息的意思,而是紧紧抱着怀中的盒子,不时慌张的回头看向身后的黑暗。 是的,这个人正在逃命,原因则是他抱着的盒子。 在他怀中的这个外观平平无奇的盒子,其中的东西有着远超他这条命的价值,如果真的要衡量的话,为了这个盒子死多少人都不奇怪。 而此刻,这个能让很多人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夺的盒子,这个足以引发一场让无数人丧命的战争的盒子,就被他——一个无名小卒,一个一直以来自负技术超群的小偷,一个原以为碰上了好运能够逆天改命的失意者,死死抱在怀中。 他并不为此感到兴奋,他知道凭自己的人脉不可能出手这个盒子,他知道这次的雇主极有可能用一个众所周知的方式让他永远保守秘密,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可能连把东西交给雇主然后在被灭口之前求情的机会都不一定能有了。 凭借多年从事这一行培养出的对地形的熟悉以及出色的反追踪逃跑技术,他转过一个又一个路口,翻过一面又一面矮墙,几乎是使尽浑身解数地想要摆脱正因为自己的偷窃行为而紧紧跟在后面的追捕者。 然而,他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追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追自己,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被追捕,因为四周的空气是那样的安静,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他什么都听不见;而周遭的黑暗也是那样的纯净,没有任何闪动的阴影穿梭其中。 但他还是确信自己应该逃,拼尽全力赌上性命去逃,因为从他拿着盒子溜出帝国皇宫的那一刻起,他那多年经验磨练出的敏锐的神经就一直以随时会断裂的状态紧绷着,那种即便被仇敌用刀架住脖子也比不上的危机感、那种来自周围空气与宁静的压迫感和窒息感、那种猎物身陷陷阱只能眼睁睁看着猎人走向自己并夺走自己生命般的绝望与无助感,就一直缠着他,哪怕他现在已经十分远离皇宫,这感觉也没有淡化分毫,反而愈发强烈。 总算,在他感觉自己即将力竭身亡时,他总算跑到了雇主所说的交货地点,而那种可怕的感觉,也在他来到此地的前一刻突然消失。 至少现在,他要担心的不是追捕者了。 凭借多年的经验,他确信这次的雇主绝对会杀他灭口,他现在要思考的,是如何从雇主手下逃脱。 “东西呢?”毫无预兆的,一个身影从前方的阴影中冒出,将他吓出一身冷汗。 “在这,在这。”他忙将盒子拿到身前展示给对方。 “丢过来。”就像是对方的话有魔力一般,话音刚落,一直以来秉承“先交钱后交货”原则的他不自觉地把盒子扔了过去,幸运的是:对方也在他盒子脱手的一刻扔过来一个袋子,通过接手时感受到的重量来判断,对方给的就是原先说好的“丰厚报酬”。 “谢谢谢谢,那我就先走了。”钱已拿到,他只想在对方耍花样之前离开。 “嗯。”对方出奇地表示了同意,但还没等他转过身,他敏锐的神经便在一瞬间再次绷紧,下一刻便是在他面前爆裂开来的“锵”的一声巨响,等他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身前的地面上插着一支箭矢,似乎是完全由金属打造、在黑暗中反射着淡淡月光的箭杆有一半没入了坚硬的石质地面,而在箭矢四周,散落着像是匕首碎片的东西;而当他抬头看向雇主的方向时,发现一个披着破烂黑色斗篷的身影被一支同样的箭矢钉在了墙上,一旁,一个身着暗黑色长袍、面容被宽大的兜帽遮住一半的瘦高身影正在检查钉在墙上的尸体,这个人手上拿着的,是一张外观极其狰狞的弓,虽然对方身上没有箭筒,但他知道两支箭都是这个人所射。 也许是错觉,但他从对方身上感到了一股不满的情绪,似乎对方对于墙上那具尸体有一种猎人没能狩猎到目标猎物般的失望。 接着,对方看向了他;而他,也看见了对方胸口那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的标志——苍骑士。而且这是一个没有穿着制式铠甲的苍骑士。 在无数个角落中听到过的阴暗传说浮现于脑海,他明白了眼前的究竟是何人,也明白了此前逃跑时的那种感觉从何而来,更明白了:自己绝无可能活过今晚。 他准备把自己知道的有关这次雇主的一切信息全部供出,然后接受对方的制裁——既然逃不过一死,那就死得坦荡些。 可惜,不等他开口,他手中的钱袋就突然爆开,无法言喻、仿佛活物的黑色粘稠液体张牙舞爪地从中冲出,几乎是立刻覆盖了他全身,并不断从各个可能的部位钻入他体内,在视野被完全遮蔽前,他看见那个苍骑士冲向自己,似乎想救自己一命,但很可惜,即便是这位可怕的猎手,也还是不够快。 在痛苦中,他发出了人生中最后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 —— “所以,小偷被那些东西吞噬,买家也不过是被寄生魔物控制的无辜市民。”皇宫内部某间不为外人所知的密室里,雷吉欧坐在椅子上,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属下无能,没能把那贼人救下来。”在雷吉欧前方不远处单膝跪着的,是刚汇报完情况、正在等待皇帝下一步的指示的那位猎手。 “不是你的错,远古的污秽不是你能对付的,线索可以再找,但你的命,帝国损失不起。”雷吉欧身旁站着的安托尼拉说道。她平淡的声音不是在安慰,只是在陈述事实。 “先下去,你继续这个任务,让十三和十七来见我。”雷吉欧挥挥手示意猎手退下。 “是,属下告退。”猎手行礼后准备离开,但在走出密室的前一刻,雷吉欧叫住了他:“九,不必过多在意此次的失误,我相信你有能力将后续的任务处理妥当。” “谢陛下。”猎手回身再次行礼,便退了出去。 “陛下还是那么温柔。”九离开后,安托尼拉微笑着对雷吉欧说。 “我说过?在我这里,他们不只是帝国的利刃,更是活生生的人,就算没有名字,也值得被当作人尊重。”雷吉欧说道。 “所以我才说陛下很温柔啊。”安托尼拉依然微笑着。 “也许,毕竟平易近人的君主更受欢迎不是吗?” 谈话间,敲门声传来——“陛下,侯爵大人,影骑士序列十三,序列十七求见。” “进来。” 随后,两个人来到雷吉欧面前单膝跪下,他们的穿着并不相同,风格上说得上大相径庭,但与之前的九一样,都是针对他们每个人的特长和战斗方式而专门定制与搭配的装备,而且在某个较为显眼的地方,都有着苍骑士的标志,不过与正常的苍骑士标志中那展开的雄鹰双翼不同,他们的标志更倾向于黑色的龙翼。 “你们在欧文领地上的任务完成的如何?”雷吉欧问道,艾莉西亚等人在欧文领地上的战斗结束后他就将这两人派遣过去执行针对那股邪教势力的调查和对残余分子的追杀,虽然安托尼拉将那些邪教徒歼灭了大半,但因为对方身上的抵抗魔法的原因没能获取太多情报。 “回禀陛下,调查结果全都指向自由都市德拉克洛斯。”十三说完结论后,开始有条不紊、逻辑清晰地向雷吉欧和安托尼拉回报自己与十七在欧文领地的调查结果。 “还真是。”雷吉欧扶着额头感叹。这个结果并不出乎他的意料:早在他应“那个人”的要求将艾莉西亚和莱文单独派遣去德拉克洛斯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座城市绝对有问题。 “你们觉得,德拉克洛斯内可能存在的敌对力量有多大威胁?”从即位起,雷吉欧在和影骑士们交谈时都会用“敌对力量”指代他们所对抗的那股邪教势力。 “回禀陛下,属下觉得,很可能如侯爵大人所说:德拉克洛斯本身,已经成了某种邪恶力量的具象化。”十七回答道。 雷吉欧看了一眼安托尼拉,对方则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 “陛下,是否应该先召回艾莉西亚和莱文,他们目前的力量不足以应对这种情况。”安托尼拉问道,于公于私,她都担心艾莉西亚和莱文的安全。 “不,不必。”雷吉欧否决了,“这是他们必须面对和对抗的命运,召回他们并不妥当。” 随后,雷吉欧看向十七和十三,下令道:“十七,十三,你们立刻前往德拉克洛斯保护艾莉西亚·德·菲尔迪纳和莱文·凡尼夫的安全并且配合他们的行动,如果费瑟尼姆王国的娜塔莉娅·尤娜尔·菲利·费瑟西斯公主也在,那么也一并保护她的安全,记住,他们的安全是第一位的,还有,不必暴露身份,只需要说是沙瓦·迪耶斯的人脉,由我派遣过去支援就行。” “属下领命。”十三和十七一同接受了命令。 “去准备。” “是。”两人行礼后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欧文领地那一战中,弗洛伊德的死重新浮现在雷吉欧心头,他不由得再次叫住了十三和十七,补充道:“还有一点: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你们二人决不能死。” “属下明白。” “去,和他们两人一起完成任务活着回来。” 第十一幕 知情人 “啊啊啊啊,累死了。”回到房间,艾莉西亚也不顾自己还穿着礼服,径直往沙发上一坐,然后向旁边一倒,脑袋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娜塔莉娅的大腿上。 “好好好,幸苦了,乖啊。”娜塔莉娅微笑着轻抚艾莉西亚的头,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与艾莉西亚之间这样的互动,但是,生于王室,虽然有不少兄弟姐妹却很少知道亲情为何物的娜塔莉娅在心底里很喜欢这种宛如姐妹般的相处模式,而且她觉得:这个样子的艾莉西亚就像一只小猫一样,现在这个状态对自己而言也可以说是一种放松。 “对了,娜塔莉娅,我今天终于有收获了哦!”舒舒服服地享受了一会儿娜塔莉娅的安抚之后,艾莉西亚恢复了活力,她坐起来,两眼放光地说道:“我可能找到了解瑟拉马斯相关情报的人了。” “嗯?”娜塔莉娅不由得感到期待,她们在德拉克洛斯的情报搜集工作已经进行相当一段时间了,就连盗贼协会的改造工作也已经完成了大半,但却依旧没能获得有关瑟拉马斯的有用情报,现在可算有了眉头。 “是第四区的一位崭露头角不久的丝绸商人,生意规模还不大,在和他接触的过程中,我感觉到了一些古怪的地方。”艾莉西亚开始讲述自己在外与德拉克洛斯的商人们接触时的经过。 —— “那么,鄙人就静候爱丽丝小姐的上乘货物了。”已经有些秃顶的中年商人笑吟吟地向艾莉西亚伸出了手。 “谢谢您愿意与我们合作,赫尔墨先生。”艾莉西亚也面带笑容,与商人赫尔墨握手。“愿我们能为彼此带来更多的财富。” “哈哈哈,神明在上,我们会的。”赫尔墨笑容满面,一开始,他还对面前这位在他眼里还只能算是孩子的美丽少女是否具备商人的能力有所存疑,但一番商谈下来,他不由得感叹后生可畏,也为艾莉西亚所展现出的才能与魅力所折服。 “神明在上。不过,赫尔墨先生信仰的是哪位神明呢?我似乎并没有在您这华美的宫殿里发现神像或是祭坛。”艾莉西亚开始试着调查有关神明信仰的情报。 “这个嘛,呃,我本人并不怎么关注这方面的事情,还请您不要见怪。”赫尔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过这座城市里的人们似乎很看重信仰方面的事情,我记得当初自己刚把生意扩展到德拉克洛斯没多久,就有一群教徒一样的人找到了我,似乎打算向我宣传他们的教义。” 赫尔墨想了想之后补充道:“现在想来,他们当时的样子已经虔诚到了近乎狂热的地步。” “嗯?赫尔墨先生还记得这些信徒是什么样吗?”艾莉西亚故作好奇地询问。 “这我就记得不太清了,毕竟每天要处理的事务太多,不过我太太似乎和这个教团有联系,她说要入乡随俗,这样做可以帮我们和本地居民拉近关系,有利于之后的发展。说来也怪,自从她和那个教会建立联系之后,我在这边的生意发展得顺利多了,似乎这座城市真的接纳了我。” “看来尊夫人很关心您的事业。” “是啊,我也经常为能有这样一位妻子感到骄傲,这世上恐怕没有别人比她更配得上‘贤妻’二字了,不过”说到这,赫尔默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凝重。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虽然知道这样子存在探听别人家事甚至是揭人伤疤的嫌疑,但艾莉西亚还是忍不住,毕竟她们在德拉克洛斯的情报搜集工作已经进行了相当一段时间了,考虑到对方极有可能是当初在欧文领地上盘踞的那伙邪教徒,若是再没有进展的话,艾莉西亚害怕又会有大规模的惨剧发生。 “没什么,一些家事罢了。”赫尔默摇摇头,不打算细说,随后他又恢复了之前那种精明但和善的商人的神情,对艾莉西亚发出了邀请:“爱丽丝小姐,两天后,新近来到这座城市的商人们之间会有一次聚会,毕竟大家都是后来者,彼此熟络一下有利于今后在城中的发展,您的商队也是初到德拉克洛斯?不知道您是否愿意来参加这次的聚会呢?” “可以吗?我们只是初来乍到的外人,而且在其他商人眼中,我们商队的领导者们怎么看都只是几个小孩子?” “哈哈哈,爱丽丝小姐说笑了,我们这一行年少有为的现象也并没有那么罕见,而且我也很想见一见您口中的伊莎团长,我很好奇,能够与您合作的,会是怎样的青年才俊。”赫尔默说道,“至于外人,对于这座城市,我们大家又有谁不是外人呢?” “既然如此,那我就接受赫尔默先生的好意。”艾莉西亚对赫尔默的盛情邀请表示感谢,并让随行的护卫接过管家递上来的请柬。 —— “差不多就是这样。”艾莉西亚大致说完了自己和赫尔默的交谈过程,“而且,在赫尔默的住宅的时候,我感觉到一种很熟悉的气息。” “熟悉?” “对,那种气息,跟当初在我外祖父领地里,我无时无刻都感受到的那种气息很像。”想到在欧文领地里发生的事,艾莉西亚的心还是会有些刺痛。 “没事?”看见艾莉西亚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娜塔莉亚轻轻抱住了她。 “放心,我没事。”艾莉西亚很感谢娜塔莉亚的体贴,“也就是说,在德拉克洛斯的这伙人,跟当初在我外祖父领地里的那伙人应该是同一股势力。”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赫尔默先生的妻子,恐怕已经被控制了。”娜塔莉亚回忆起了这伙邪教徒在欧文领地时的所作所为,“他们应该是打算暗中控制住这座城市里每一个有影响力的人,进而控制整座城市?可是,为什么不直接对赫尔默先生下手?”娜塔莉亚思考着:她也搜集过一些关于赫尔默的情报,这位才刚在德拉克洛斯崭露头角没几年的商人是一个商人团体的领袖,其成员大都是一些刚到这座城市不久,但都前途无量的商人,所以邪教徒想要控制他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根据娜塔莉亚搜集到的情报来看,赫尔默是自己生意的绝对掌控者,他的妻子只是一个贤内助的角色,对他无法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只控制住他的妻子而放过他本人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的选项,而考虑到对方是一个能掌握整座城市却不露出半点迹象的势力,要拿“家人的性命”这种极易导致赫尔默暗中反抗的手段来控制他未免也太没理智了。 再说了,根据传闻,瑟拉马斯不是有着把人转变为自己的狂信徒的能力吗?为何不直接对赫尔默使用?还是说—— “其实赫尔默先生已经被控制了?”娜塔莉亚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就我们目前拥有的情报来看,赫尔默先生能像这样置身事外未免也太不正常了。” 根据迦兰所说,虽然最终目的不明,但邪教徒组织所求的是对德拉克洛斯的绝对掌控,他们肯定不会允许有一个颇具影响力的角色游离于自己的魔爪之外。 “可是,我在他家里没有看见跟任何神明有关的东西啊。而且他说自己并不关注神明信仰这方面的事情时,那样子不像是在撒谎。”艾莉西亚回忆起当时赫尔默的表情,虽然的确是对方先说了那句“神明在上”,但那应该也只是在这座城市里做生意所留下的习惯? “会不会是某种领域魔法?”娜塔莉亚突然想起鲁恩曾跟她讲解过的一种很强大的魔法,这种魔法能长时间的在一定的空间内发挥效果,除非是与施术者同等级以上的魔法师,否则都极难察觉到这种魔法的存在。 邪教徒利用赫尔默的妻子,在他的房子里布下了领域魔法,以此来达到控制他的目的? “但是,我和葛兰先生没有被影响。”艾莉西亚的确在那栋房子里有异样的感觉,但人离开领域魔法范围、脱离魔法控制时会有一种独特的感觉,艾莉西亚确定自己并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感觉。 “先去找迦兰商量一下,他比我们更了解这座城市和那个组织。” “嗯。” 通过询问巡逻的骑士,两人得知迦兰正和莱文在训练场内磨炼自身实力。 两人都是顶尖冒险者的徒弟,而且这两人一个与邪教徒有着血海深仇,一个觉得自己能做出最大贡献的地方就是武力,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两人一旦有时间就会在商馆内部的训练场锻炼。 娜塔莉亚两人来到这时,迦兰和莱文似乎刚结束一场切磋,从双方神态来看,是莱文输了。 “维瑟瑞斯?你怎么来了?”艾莉西亚注意到了训练场边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哥哥说他那边暂时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所以我就过来了。”维瑟瑞斯回头和艾莉西亚两人打了个招呼,随后又把视线移回训练场上的两人。“我想快点变强,然后跟你们一起去对付那些坏人。” 从维瑟瑞斯的话语里,艾莉西亚两人感觉到了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之中很少见的决心。 但很可惜,之前几个人就已经测试过了,他们中每一个人所学习的武艺都不适合维瑟瑞斯,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几个在教导别人方面并不具备老邦波和沙瓦那样的能力。 “迦兰,莱文,可以先停一会吗?”娜塔莉亚站在训练场边上,朝场内两人大声问道。 两人闻声看向娜塔莉亚的方向,随后便收起武器走了过来。 “娜塔莉亚,艾莉西亚,怎么了吗?嗯?维瑟瑞斯你也在啊。”莱文向自己的两位同伴打招呼,随后才看见维瑟瑞斯的身影——在躲藏和掩盖气息这方面,维瑟瑞斯的确可以说是天赋异禀。 “是关于那个邪教徒组织的。”娜塔莉亚说道,随后向两人讲述了艾莉西亚在赫尔默那里的经历以及自己的猜想。 “你觉得呢?”娜塔莉亚看向迦兰。 “艾莉西亚。你在那里有没有看到我之前说的那种眼睛图案?”迦兰问道,他之前说过:那伙邪教徒的标志是一个极其诡异,光是看着就让人不舒服的巨大眼睛。但每次他想把眼睛画出来给几人提供参考时,那个他无比熟悉与憎恨的图案却会突然在他脑子里变成一片空白,让他无从下手。 “没有。”艾莉西亚摇头,“我没有在那里找到任何眼睛图案,当然,也有可能是藏在了我没有去的地方。”艾莉西亚终究是去谈生意而不是参观,不可能把人家家里都找一遍。 “那个,为什么那些邪教徒没有来找我们呢?”莱文问道,这段时间他们活动的极为频繁,德拉克洛斯内不少有名的商团都已经多多少少知道了他们的存在,既然如此,那些邪教徒应该也已经找上他们了才对。 “因为我们依然还在用租用商馆当作据点,没有展现出要在这座城长久运作的打算,又或者” “对艾莉西亚的邀请,就是他们控制我们的第一步。”迦兰替娜塔莉亚说出了第二种可能性。 “他们打算在聚会向我传教?”艾莉西亚说,“或者说直接用魔法来控制我?”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这样的话艾莉西亚岂不是很危险?!”比起情报,莱文更重视伙伴的安全,“不行,艾莉西亚不能去!” “我要去。”艾莉西亚率先否决了莱文的意见,“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我们距离敌人最近的一次,再拖下去的话,可能会有更多的惨剧发生。” “而且,我们两个都有反魔法道具的加护,一般的魔法是对我们无效的。”娜塔莉亚补充道,早在出发之前,鲁恩就将自己模仿贤者之塔内某件神器制作的道具交给了娜塔莉亚,想必是考虑到了她们此次会遇上这样的情况。“而且,我们参加宴会的时候,莱文,迦兰你们可以和骑士们一起在会场外埋伏,一旦发生意外,我会通知你们来支援。” “到时候利用亚斯兰的盗贼协会,就算对抗不了那些邪教徒,逃出城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说到盗贼协会。”艾莉西亚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娜塔莉亚,改造盗贼协会的时候,那些高层没有人和这个邪教有牵连吗?” “这件事,我原本也准备告诉你们的。”娜塔莉亚说道,“有一部分盗贼协会的干部,消失了。” “消失?逃跑了吗?”迦兰很好奇,按理说这座城里没人能从盗贼协会手里逃掉才对。 “不,不是逃跑。”娜塔莉亚似乎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说的话,“而是字面意义上的消失了,不仅仅他们本人,还包括与他们有关的一切,甚至包括人们对他们的一切有关的记忆在内,全都突然消失了。除了我和亚斯兰以外,没人记得盗贼协会曾经存在过这些干部。” 盗贼协会原本的高级干部们消失,对于想要给协会大换血的娜塔莉亚和亚斯兰来说自然是好事,但这样的消失方式未免太奇怪了。 “看来,对方比我们想的要强大。”迦兰的表情严肃起来,如果对方真的能轻易做到这种事情的话,那么在德拉克洛斯内与之对抗显然没什么胜算。 “也就是说,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去参加聚会了。” “可是,那些人突然消失,不就是说敌人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了吗?这种情况下还去参加那个聚会太危险了!”莱文脑袋突然灵光了一次,不过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居然学会考虑这些事情了。 “敌人应该只是察觉到有其他势力介入了城内,并不一定是发现了我们,我们这段时间的活动都还能正常进行就是证明。”当然,要排除对瑟拉马斯的调查全都遭遇不明阻力以及这其实是对方想要放长线钓大鱼的可能。 娜塔莉亚自己也知道这次参加聚会的行为很危险,无异于将自己和艾莉西亚送入敌人的掌心,但此刻的她们别无选择。 “莱文小兄弟,对自己自信一点,我们能保护好艾莉西亚和娜塔莉亚。”见莱文还想劝阻,迦兰拍了拍他的肩,洒脱地一笑:“大不了咱俩到时候趴在墙头上监视,一有不对劲就跳进去把人全砍了。” “要不我先去聚会地点踩踩点?”维瑟瑞斯突然插了一句。 “不行!”这一次,另外四人异口同声地否决了维瑟瑞斯的提议。 “太危险了,这次面对的可不是盗贼协会,如果出事,我们没法及时救到你。”虽然知道此前维瑟瑞斯的经历不是一般孩子能比得了的,但他终究还只是一个可能连大街上的卫兵都对付不了的小孩子,娜塔莉亚不会允许他冒这样的险。 “那让我哥哥派几个人去看看,想个办法混进那天聚会的侍者里去?”这就在盗贼协会的专业范围内。 “这个主意不错。”迦兰点头称赞,“多个照应总是好的。” “那好” “我这就去告诉我哥!”不等娜塔莉亚说完,维瑟瑞斯就一溜烟地跑了。 “那就这样,到时候我和艾莉西亚去出席聚会,迦兰和莱文你俩和骑士团的精锐埋伏在会场周围随时接应我们,剩下的人退到盗贼协会的据点,做好撤出城的准备。” “要小心啊。”莱文还是不放心。 “放心。”艾莉西亚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对莱文竖起一个大拇指。“除非那里有媲美白金冒险者的对手,不然就凭一群商人是困不住我和娜塔莉亚的。” “那我就先去做好准备了,要在人家主场大闹,光靠一把刀肯定不够,莱文小弟你也来。” “嗯!” 第十二幕 宴会上 对于自幼在贵族环境生活的两位女孩而言,今天的场面和她们以前最反感却又最熟悉的宴会几乎说得上一模一样。 一流的乐队、一流的菜品、一流的会场布置,以及一看就知道是所谓“人上之人”的、举止优雅交谈甚欢的宾客们。 说实话,艾莉西亚和娜塔莉亚都不觉得这是一群对这座城市而言不过是后起之秀的商人们的聚会,但一想到能够在德拉克洛斯站稳脚跟的商人绝不会是泛泛之辈,这种疑虑倒也消去了大半。 “那么就再会了,伊莎小姐,我很期待着能够在将来与您合作。”一名风度翩翩的商人优雅地向娜塔莉亚行了个礼。 “我也期待着能够和您合作,珀尔修斯先生。”摆脱了商人之后,娜塔莉亚总算是得到了清闲,她毫不引人注意地移动到一个稍微远离人群但又不会显得太孤僻的地方,长出一口气。 “好累啊。”同样摆脱了各种搭讪和客套的艾莉西亚来到娜塔莉亚身边,替她说出了心中的感想。 两位女孩都有着足以在任何宴会上吸引众人目光的出众容貌,而且在这样的商人聚会上女性相对少见不说,两人对这些商人们而言更是说得上不过是两个孩子,因此从进入会场起,两人身边几乎一直都有前来搭讪和客套的商人们。 “我这边没什么异常,娜塔莉亚呢?” “我也是。”娜塔莉亚看着推杯换盏的宾客们,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或真诚或虚假的笑脸。她们二人当时就是确定了邪教徒们会在这场宴会上显露出蛛丝马迹才会冒险前来参加此次宴会,此刻莱文和迦兰二人也正与“黄金之鹰”的十名精锐一起乔装埋伏在会场外,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直到现在,两人都没能察觉任何异常,与她们二人有过交谈的商人里,没有任何一个显露出与邪教徒有交集的迹象。 难不成真的毫无关系? 总不至于这里的每一位商人都只是妻子或是别的亲人与邪教有关,而自己都蒙在鼓里。 就在两人几乎开始认真考虑这似乎听上去就不太可能的结论时,这场宴会的主办人,同时也是邀请两人前来的东道主——赫尔默出现了。 “各位朋友们!”赫尔默站上为乐队准备的高台,示意乐队停下演奏,在场众人的注意力也渐渐被吸引过去。 “今日,我们相聚于此,共同享用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美酒佳肴,一起规划着我们光明的前程,作为这次宴会的举办人,鄙人很荣幸能够与各位伟大的商人们合作,也惟愿我们的友情能在将来让彼此的钱包更加厚重!” 赫尔默的话语,激起了宾客们的掌声。 “享受美酒与彼此的智慧的同时,鄙人希望能借用大家的一点时间,向大家介绍一个人,一位伟大的女士,希望各位不会介意。”这时娜塔莉亚注意到,赫尔默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劲。同时,她和娜塔莉亚都注意到,一群看上去显得有些诡异的侍者和护卫,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赫尔默身上时,悄悄包围了会场,堵住了出口,亚斯兰事先安排混入侍者之中的盗贼协会成员,在预定的角落给两人留下暗号之后也迅速消失了。 那个暗号的意思是“立刻撤离”。 “情况不妙。”艾莉西亚低声说,“要发信号吗?”说着她悄悄把手伸向藏在裙子里的魔法道具,那是一个简易的魔法瓶,发动之后能在短时间内爆发出极强的光芒。 “先等等。”娜塔莉亚制止了艾莉西亚,她们现在还不确定赫尔默究竟是想要干什么,若是因一时冲动打草惊蛇,那么可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这位女士,就是我的妻子,拉耶女士!” 掌声响起,从宾客们的神情来看,他们与这位拉耶女士似乎早已相识,而传入耳内的窃窃私语告诉娜塔莉亚:有不少宾客以为赫尔默只是想借着今天的聚会纪念一下与夫人的结婚纪念日什么的。 “难道不是惹夫人生气了,想趁着这个机会求原谅吗?” “这倒的确像他的风格。” “哈哈哈” 娜塔莉亚不知道这几句窃窃私语来自何人,但这告诉了她会场内的确有与邪教无关的无辜人士在。 等到拉耶夫人终于在几位仆人的陪伴下现身时,娜塔莉亚和艾莉西亚两人在震惊之中多少夹杂了意料之内的感觉—— 拉耶夫人看上去并不高,身穿的暗红色长袍和几乎遮住整张脸的兜帽更是让她看起来无比的矮小瘦削,仿佛一阵大一点的风就能将她刮走,她走得很慢,似乎腿脚不太灵便,但她周围的四位仆人——与自己的主人不同,这四个仆人虽然也用长袍与兜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他们那雄壮的体魄却让他们看上去像是四面厚实的墙一样——却没有半点上前搀扶的意思,只是配合着她的步调缓缓前进。而且,随着她一点点接近人群,娜塔莉亚似乎听见了不自然的、极为沉重的呼吸声。 “娜塔莉亚,你听见了吗?”艾莉西亚在娜塔莉亚耳旁悄声问道,显然她也听见了那诡异的呼吸声。 “嗯。”娜塔莉亚微微点头,视线始终盯着拉耶夫人,除了这身奇怪的行头和诡异的呼吸声外,娜塔莉亚对正在缓缓走来的五人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那不是她偶遇许久未见的朋友时的熟悉,而是 想起来了,战场上看着对面即将发起冲锋的敌军时,她就会有这种感觉。 “艾莉西亚,准备发信号。”这种感觉从未欺骗过娜塔莉亚。 “好的。”艾莉西亚不需要问这么做的原因,她悄悄把魔法瓶拿在手中,随时准备拿出来扔向空中。 “各位朋友。”这沙哑低沉、同时好似快被溺死的人夹杂着无尽愤怒与恐惧的声音是那样难听,以至于艾莉西亚险些的魔法瓶险些因此脱手。 一个正常人类怎么会有这样的声音? 艾莉西亚知道戏剧演员们有时会为了表演效果而刻意用一些手段短时间内改变自己的声音,也听说过似乎有一种疾病会让最优秀的歌唱家的声音变得比乌鸦叫还难听,但是,站在赫尔默身旁的拉耶,她的声音不只是难听那么简单。 从拉耶的声音里,艾莉西亚能听,或者说感受到一种东西,一种她说不上来,但却让她毛骨悚然、想要立刻离开此地的东西。 我在害怕? 艾莉西亚察觉到自己正在发抖,她从小到大几乎不曾对任何事物有过名为“恐惧”的感觉,但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她实在找不出除了害怕以外的其他解释。 “别怕。”自己的手被身旁的同伴轻柔但坚定地握住,艾莉西亚看向娜塔莉亚,对方朝着拉耶的方向怒目而视,但艾莉西亚还是察觉到了那滑落对方脸颊的汗珠,以及那并不沉稳的呼吸。 “没事的。”艾莉西亚手上用力,同样握住了娜塔莉亚的那只手,“没事的。”即便是强装冷静,她做的也没有娜塔莉亚那么好,但她还是想要坚强起来,既然娜塔莉亚愿意强撑着成为她的后盾,那么她也要成为娜塔莉亚的支柱。 两个女孩手牵着手,等待拉耶的下一步行动。 似乎就是在等两人做好准备一般,拉耶再次开口:“感谢各位今天能够来参加这场聚会。” 恐惧感丝毫不减,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首先,我想为自己难听的嗓音道歉,前些日子,我患上了一种怪病,虽然最终痊愈,但嗓子还是受了严重的伤。” 骗人!艾莉西亚在心中默默表达了对这拙劣谎言的鄙夷,但经过拉耶这一提醒,她看向四周,发现没有任何一位宾客对拉耶的声音有不良反应,其中不少人相信了拉耶的话语,脸上浮现出惋惜的神色。 “不过,我今后还是有可能在宴会上为大家献唱。”拉耶似乎想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快些,但很可惜,她的努力毫无作用。 赫尔默的妻子曾是西方诸国中闻名遐迩的歌唱家,这一点此前搜集的情报里提到过。 “我得到了真神的祝福,伟大的真神将赐予我远胜从前的美貌与歌声!”拉耶突然掀开了兜帽与裹着自己的长袍,下一刻,艾莉西亚听到了惊恐的尖叫声,她确定这尖叫声不是自己发出的——虽然她有同样的冲动。而根据自己握着娜塔莉亚的那只手所传来的感觉,她知道娜塔莉亚也被吓得不轻。 说实话,艾莉西亚不太清楚自己看见的究竟是一具被秃鹰摧残过的干尸还是食尸鬼的某种近亲,总之绝对不会是一个活人。而当她看到那深深陷进眼眶之中,宛如疯了一般不停转动的眼珠以及那不及正常人一半大的瞳孔时,她确信这位拉耶夫人绝不是正常人类。 紧接着,当发出惨叫的几位宾客想要离开时,又一件让艾莉西亚和娜塔莉亚讶异的事情发生了—— 早已埋伏四周的侍者和护卫上前粗暴地控制住了想要离开的人,争执中甚至扭断了一名宾客的胳膊,其中一位身材稍显健硕的男性奋力反击,随后就被一名护卫毫不留情地砍下了头,喷涌而出的鲜血甚至飞溅到了其他几名宾客的身上。 但最让两人惊讶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其他宾客的反应。 这样的嗓音,这样的一副身躯,以及这样的场面,居然没有任何人为之所动,每一位宾客都神色如常,并由衷地为刚才的话语而向拉耶献上祝福与掌声,而赫尔默,则眼含激动的泪水,与拉耶相拥在一起。 欢聚一堂的上流宴会之上,得知朋友的妻子大病痊愈,美妙动听的歌声也有望寻回,这难道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一切正常,无事发生。 这是怎么回事?! 艾莉西亚与娜塔莉亚面面相觑,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不正常,仿佛只是她们两人发疯了一般。 这时,那四名墙一般壮硕的仆人中的一个似乎注意到了娜塔莉亚两人,他转身面向两人,即便隔着兜帽,娜塔莉亚也能感受到对方视线传来的压迫感。 然后,会场突然陷入一片寂静,鼓掌声、欢呼声、笑声戛然而止; 下一刻,会场内所有人都看向了两人,整齐划一的动作就像经过无数次事先排练一般,每个人都保持着上一秒的欢庆中的姿势,但脸,无论转动的角度有多么不可能,都直直朝向娜塔莉亚与艾莉西亚,而那些眼神—— “发信号!” 娜塔莉亚话音一落,艾莉西亚便用力将魔法瓶向上抛出,比直视烈阳更刺眼的光芒笼罩会场的前一刻,艾莉西亚看见每一个人都在向她们两人扑来。 艾莉西亚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扯向一边,反应过来的她立刻迈开双腿跟随那股力量跑起来——她不知道娜塔莉亚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能看见事物,但她相信对方。 非人的嘶吼响彻耳畔,好几次,艾莉西亚都感到有带着异样恶臭的风猛地掠过自己脸庞,而时不时传来的短暂拉扯感也让她确信自己的裙子此刻状况肯定很不好。 冲出了光芒笼罩的范围,艾莉西亚一边等着视野慢慢恢复,一边看向拉着自己的手跑在前面的娜塔莉亚。 鲜红的血液映入她的眼中。 “娜塔莉亚,你受伤了?!” “擦伤而已,继续跑!” 从出血的速度和量来判断,艾莉西亚知道那绝不会是擦伤,一想到完全看不见东西的自己是如何在只有裙子变得千疮百孔的情况下逃出会场的,一阵羞愧就笼罩了她的心。 艾莉西亚甩开娜塔莉亚的手,随后猛地加速,冲上前去趁娜塔莉亚不备将她一把抱起,然后继续向前跑,向计划中的汇合点跑。 “艾莉西亚,放我下来!会被追上的!”娜塔莉亚挣扎着。 “你这样子乱动才真的会让我们被追上!”艾莉西亚大喝着制止了娜塔莉亚,抱着和自己体重差不多的娜塔莉亚肯定跑的不如单独跑那么快,但如果再让娜塔莉亚跑下去的话,那些伤绝对会在敌人追上之前就要了她的命。 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和瘆人的嘶吼越来越近,艾莉西亚咬紧牙关拼命迈动双腿,只可惜她终究只是凡人,无法创造故事里的那些奇迹。 “艾莉西亚,把我放下!”娜塔莉亚喊道,但她的声音却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无比虚弱。 “不要!”艾莉西亚气喘吁吁,但绝不抛下娜塔莉亚的决心却没有半点动摇。 怎么还没到? 之前踩点的时候明明感觉只有那么短的一小段路,今夜对艾莉西亚而言却那么漫长,仿佛永远也跑不完。 身后,敌人饥渴残忍的吼叫声近在咫尺,下一刻,应该就会有爪子或者别的东西撕开艾莉西亚的背。 至少,替娜塔莉亚挡下几次攻击。 艾莉西亚下定决心,抱紧了娜塔莉亚。 神经绷紧,感觉几乎就要承受第一次攻击的那一刻,她感到一股凉风拂过脸颊,紧随其后的,是某种东西被打飞出去的声音。 “没事?!” “赶紧去汇合点,这里交给我们!” 迦兰和莱文的声音传来,艾莉西亚回头,昏暗的月光下,两人的身影挡在艾莉西亚与那些追击的怪物之间。 两人身上都有不知从何而来的伤,但即便如此,他们站在那里的姿态也仍旧像山一样不可撼动。 越过两人,艾莉西亚看见了那些蠢蠢欲动的阴影,即便在那些不怀好意的阴影面前,莱文和迦兰的身形看上去无比的单薄,但此刻的艾莉西亚相信:世间不会有比这更坚固的防线。 “艾莉西亚,快来。”亚斯兰带领着几名心腹上前来,一种一人背起已经不省人事的娜塔莉亚,另一人背起了艾莉西亚,而维瑟瑞斯,则抱着一大堆诸如绷带一类的医药品,混杂着害怕与担忧的视线直盯着娜塔莉亚的伤。 “两位,娜塔莉亚的伤没法在这里进行医治。”亚斯兰一边示意手下带着娜塔莉亚和艾莉西亚离开,一边对莱文和迦兰说道。 “带她俩回去,我们马上就来。”迦兰潇洒的挥挥手,示意亚斯兰等人先走。 “一切小心。”亚斯兰回头,跟着手下撤离的方向融入了阴影中。 “好了畜生们。”其他人撤离后,迦兰看向前方那些让人恶心的蠕动的阴影,拔出了刀,他不知道对手都是些什么东西,但他也没兴趣知道。 身旁的莱文将手中剑用力一挥,耀眼的圣光立刻从剑身上绽放开来,对面的阴影中也随之传来几声惨叫。 瞥了一眼蓄势待发的莱文,迦兰也深吸一口气,摆好了架势。 “第二回合。” 第十三幕 有朋自远方来 “娜塔莉亚,千万不要有事”盗贼协会总部的医疗室内,艾莉西亚坐在娜塔莉亚的病床旁,握住她的手祈祷着。病床上的娜塔莉亚因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此刻正昏迷着,而何时能够醒来,甚至能否醒来,都还是未知数。 都怪我——艾莉西亚在心中责备着自己,“如果不是我的话,娜塔莉亚肯定能平安无事地逃出来的?” “艾莉西亚姐姐,你去休息会儿。”身后传来维瑟瑞斯的声音,艾莉西亚回头,看见维瑟瑞斯正端着一个装满了伤员们身上换下来的被血浸透的绷带的盆。 “我不累。”艾莉西亚挤出一个笑容,“倒是你赶紧去睡一会,之后搞不好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从一行人撤回总部开始,维瑟瑞斯就跟着艾莉西亚等人在医疗室内忙碌,虽然现在所有伤员都已经得到了合适的处理,但医疗人员们——包括“黄金之鹰”骑士团的神官和药剂师——都已经筋疲力尽,维瑟瑞斯即便有着高地精灵的体能,肯定也已经累了。 “我没事的,哥哥他还在外面忙着,我也不能落后。”维瑟瑞斯看上去似乎真如自己所说那般并不疲惫,但他的黑眼圈还是坦白了他此刻的状况。“对了,莱文哥和迦兰大叔他们回来了。” “真的?他们两个情况怎么样?” “受了点伤,但似乎没有大碍。” “太好了”艾莉西亚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对目前的状况而言,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们还带回来两个朋友。” “朋友?”应该是迦兰的朋友,他以前是佣兵的话应该认识不少厉害的人。 “好像是莱文克帝国来的,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只是听刚才值班的大叔说的。”说到这,维瑟瑞斯似乎终于感受到了手中的那份重量,他换了个更轻松的姿势抱着盆,说道:“我先把这些拿去处理了,艾莉西亚姐姐也要注意休息啊。” “嗯,去。”艾莉西亚微笑着点点头,随后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娜塔莉亚身上,她自然很想去见莱文和迦兰并向他们道谢,但此刻,她还是更想待在娜塔莉亚身边。 虽然也做不了什么,但至少让我陪陪她——艾莉西亚握着娜塔莉亚冰凉的手,祈祷她能早点醒来。 ———— “师父的后辈?”看着眼前自称是曾受过沙瓦照顾的冒险者的两人,莱文有些难以置信。 眼前一男一女两人,从那一身一看就不是凡品且非常能体现使用者战术风格的装备,以及浑身散发的气质来看,绝对是极为强力的冒险者,可是,两人看上去又太过年轻了,完全不让人觉得他们会和早已退役的沙瓦有所联系。 “嗯。”男子露出一个豪迈的笑容,粗犷的面容与他健硕得宛如强兽人的身躯以及那一身黑色重铠非常相称,“当年刚进冒险者这行的时候,正是沙瓦先生教会了我们战斗的技巧和智慧,靠着这些,我俩的冒险者生涯才算得上顺风顺水,对?”男子看向自己的同伴。 “不仅如此。”女子的装备和男子处于两个极端,一看就是极度追求敏捷、隐秘与轻便的产物,她给人的感觉也像是潜伏在黑暗中,趁敌不备一击毙命的山猫。“最初的那段新手时期,沙瓦先生带着我俩完成了好几个对当时的我们而言不可能的任务,可以说是恩重如山,我们称他为师父也不为过。” “师父?!”莱文被惊的合不上嘴,他看向桌旁那两人的武器——倚着桌子的巨盾与战锤,还有放在桌上的两把匕首,就在不久前,莱文和迦兰已经见识了这些武器被其主人挥舞起来时的威力——觉得更加难以置信了,在他的记忆中师父很少使用大剑以外的武器,他自己也是只跟着师父学习了大剑的剑术,从未听说过师父还精通其他武器的使用。 不过,考虑到迦兰的师父是拳法家而他自己用的却是刀,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 “师父他,居然精通那么多种兵器吗?”算上偶尔打猎会用到的弓和投枪,莱文发现自己的师父真说得上“多才多艺”。 “很正常,沙瓦先生是经历过无数杀阵的人,肯定不会拘泥于单一武器的使用,你看我,除了刀,我对自己用长矛和弓的本事也是很自信的哦。”迦兰在一旁补充道,“毕竟战场上,没法用自己的武器来战斗的情况并不少见。” “这样啊”莱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还没有遇到过武器丢失或是被夺走的情况,不过迦兰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师父也对他说过“必要的时候可能要从哥布林手上抢剑来用”这样的话。 “这一次,我们也是受沙瓦先生的委托,前来帮助你的,小师弟。”女子看着莱文,调侃地一笑。 “师父的委托?”雷吉欧陛下知道吗?莱文想起自己和艾莉西亚启程时雷吉欧嘱咐他俩要低调,而且还专门禁止了沙瓦和安托尼拉给他俩提供帮助。 “雷吉欧陛下已经同意了,放心。”看穿了莱文心中的疑虑,女子笑着补充道。 “不过没想到啊,居然真的可以面见皇帝陛下,以后吹牛有新的素材了。”男子的笑容依旧是那样豪放。 “陛下不是嘱咐了这次任务是绝密吗?”女子瞪了自己的伙伴一眼。 “对哦,差点忘了,啊哈哈。” “原来如此,那么商队据点那边,也是两位前去救援的吗?”迦兰问道。 “嗯,毕竟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小师弟和同伴们驻扎在那里。”男子说道,“只是没想到刚到那里就发现已经打得火热了。” “不过,费瑟尼姆的公主居然也在,小师弟你的交友范围还真广。” “啊,这个”莱文语塞,雷吉欧交代过欧文领地内的事情绝对不能透露给任何人,但这样一来他就没法解释为什么自己和艾莉西亚会认识娜塔莉亚了,如果要撒谎的话,以他撒谎的本事肯定会露馅。 “说起来,这里是盗贼协会?我听说过这个组织,好像是德拉克洛斯城里相当了不得的势力,我们现在和他们合作?”察觉到莱文不太愿意说,男子心领神会地转移了话题。 “嗯哼。”迦兰点头,随后说道:“对了,承受二位那么大的恩情,还不知道二位的名字呢,在下迦兰·克葛兹,前‘巨浪’佣兵团的团长,现在嘛,算是莱文小哥他们家的客将。”迦兰说着,拍了拍莱文的肩膀。 “对啊,咱俩还没自我介绍过呢。”男子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拍着胸脯说:“我叫罗根·格罗塔,是青钢级冒险者。” “菲琳·格罗塔,同为青钢级冒险者。”女子优雅地行礼。 “青钢级”莱文听到这一等级有些出神,也就是说,这两人距离人类所能达到的最强——白金级,只有一步之遥了。 “两位是”迦兰注意到了两者一模一样的姓氏。 “姐弟。” “兄妹。” 完全不同的两个答案同时传入了迦兰和莱文二中,随后,罗根和菲琳瞪向彼此。 “是兄妹!” “是姐弟!” 又是同时响起的两句截然不同的话语。 “懂了懂了,总之,很感谢两位刚才的救援,帮大忙了。”迦兰急忙制止了看上去马上要发生武力冲突的两人。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啦,话说回来,到底怎么回事?”又和菲琳互相瞪了几秒,罗根便把注意力拉回谈话中。 “敌人对我们的计划一清二楚,至于原因就不清楚了。”迦兰耸了耸肩,先是在宴会会场外埋伏的他们遭到强大且数量不少的敌人的袭击而不得不且战且退以至于没能及时接应艾莉西亚和娜塔莉亚,随后又得知在他们遇袭的同时一股同样数量和实力都不容小觑的敌人袭击了商队驻地,将那里化作一片火海,幸亏有罗根和菲琳及时支援,骑士团的大部分成员才得以撤退到盗贼协会的总部。 而现在,亚斯兰正在外面火急火燎地安排着各种事务,力求保证盗贼协会各个据点,尤其是总部万无一失。 “会不会是有叛徒?”菲琳问道。 “以骑士团对娜塔莉亚的忠心,叛徒存在的可能性很小,协会这边”说实话,迦兰并不敢保证盗贼协会内不会有叛徒或是间谍,但他相信亚斯兰选择手下的眼光。“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才对。” “其他组织的干涉?”菲琳又举出另一种可能性。 “这个倒是有可能。”迦兰点头,能够向那股势力邀功的同时还有可能重创盗贼协会,这对德拉克洛斯内很多势力都极具吸引力。 “毕竟,沙瓦先生说最好把整座城都当成敌人嘛。”罗根挠了挠头,“既然如此,敌人来自哪个方向都不奇怪?” “那倒是。”正因为如此,迦兰才会长期待在“巨浪”佣兵团位于城外的隐蔽据点,可惜那里也被敌人追上来血洗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撤到城外从长计议吗?”菲琳的话说的很对,既然在城内属于敌人的主场,那么还是尽量离开比较好,如果寸步难行的话,反击就无从谈起了。 可是—— “亚斯兰他们,可能走不了。”莱文说道。他和维瑟瑞斯一起去过贫民窟,他知道那里的人们对亚斯兰和维瑟瑞斯而言有多重要,两人绝不会抛弃那些人逃跑;而要是不管他们,莱文几人和骑士团自己撤离的话,就相当于将已经因为他们而卷进来的亚斯兰两兄弟以及其他人丢给比他们强大得多的敌人。 莱文将情况进行说明之后,罗根和菲琳也面露难色。 “话是这么说,但这种情况下” “明白了,那么来考虑一个尽可能万全的方法。”罗根打断了正欲劝说莱文的菲琳。“既不用抛下任何人,又能脱离这受制于人的境地的方法。” “可能吗?”迦兰问道,很显然他觉得不可能。 “试试嘛。”罗根粗犷地一笑。 “谢谢。” “不客气,小师弟,沙瓦先生要是在的话也会这么做的。”罗根拍着莱文的肩,“不过要是实在找不到办法,你可得老老实实地跟着撤出城哦。” “那么先等亚斯兰忙完手上的事情,以及可能的话等娜塔莉亚醒过来,要商讨这个计划可不能缺了他们两个。” “在那之前,就先好好休息,毕竟没人知道接下来敌人会做什么。” 迦兰以佣兵团长应有的威严做出了接下来的安排,其他三人对此也没有任何意见。 “那你俩先休息去,毕竟受伤了,我们去亚斯兰先生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菲琳提议。 “可是,两位不也是长途跋涉之后立刻又进行了战斗吗?不会疲惫吗?”莱文担心罗根和菲琳在逞强,但对方的神色却又透露着毫无破绽的从容。 “放心小师弟,等你也到了我们这个等级,就知道这点事情根本不累人了。” “哦”这就是传说中接近极限的强者啊,莱文回想起两人在战斗时那不可阻挡的气势,又看着两人此刻的从容,不由得为自己的弱小而默默叹息。 “别灰心,你才多大啊,路还长着呢,行了,作为修炼的一环,去好好休息恢复体力!”罗根又拍了一下莱文,大笑着和菲琳一同离去。 “你师父派来了两个很有意思的人呢。”迦兰也面带微笑,“不过这样一来我们也可以安心不少,走,我快饿扁了,先去找点吃的,莱文你要来吗?” “啊,我要吃!” “再喝点酒?” “不了,我不喝酒” “那怎么行,仗剑天涯的男人怎么可以不喝酒?来,我教你!” “不要了” 第十四幕 决定转移 “唔” 好痛。 眼前一片黑暗,不管怎么用力,眼睛就是无法睁开,偶有微弱的光芒照射进来,也都转瞬即逝。 “呃” 尝试着活动一下没有知觉的手脚,但深入骨髓的疼痛立刻向大脑发起了强烈的抗议,但好在这说明了自己的四肢都还在。 最初的疼痛过后,难以言喻的酸痛席卷全身,反倒使大脑清醒了不少。 感官开始慢慢恢复,脑袋里像是刚被一头蛮牛横冲直撞了一番似的思维混乱且疼痛难忍,喉咙很干,呼吸也有些困难,但没关系,至少这些都说明自己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嗯” 一咬牙后的再次努力,眼睛终于睁开了。 随着视野一点点适应光亮,娜塔莉亚发现自己正处于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里,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刺鼻气味——血腥味和药品混杂在一起的气味。 最后一次接触这种气味,是在欧文领地事件中,义军据点的医务室。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是在医务室里? 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疼痛尽全力打消着娜塔莉亚一切活动身体的念头,但她还是强撑着半坐起身体,环顾四周: 屋子不算大,摆放的说得上拥挤的病床上都躺着还未醒来的重伤员,其中既有“黄金之鹰”骑士团的骑士,也有盗贼协会的成员。他们之间的共同点是都伤得不轻,好几个人光是看现在的样子,娜塔莉亚就能想象出医疗人员花了多大力气才把他们从死神手上抢回来。 不过,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娜塔莉亚看了看被子下自己的身体,回忆着自己是否受过这么重的伤。 答案是没有,虽然没经历过真正的“军队对军队”的战场,但娜塔莉亚一直以来也算是身经百战了,这样重的伤在她此前的战斗中是从未有过的。 娜塔莉亚开始试着从痛成一团乱麻的脑袋里回忆发生过的事情—— 宴会上拉耶夫人的诡异恐怖,仆人对娜塔莉亚与艾莉西亚的察觉,发信号后两人的逃亡。 娜塔莉亚自幼感官能力出众,来自遥远东方的老师也教导过她如何通过“气”去感受周围的事物,当初险些放弃的她从未想过这玄而又玄的能力有一天能拯救自己和同伴的性命。 但是,虽然能在那样的强光下不受失去视野的干扰,但对手也不是善茬,手无寸铁又要保护好与盲人无异的艾莉西亚的娜塔莉亚,仅仅只是冲出会场,就受了这样的重伤。 之后,艾莉西亚选择了抱着娜塔莉亚逃离。 这个选择很不理智,但如果艾莉西亚没这样做,娜塔莉亚已经在逃离的路上失血过多而死。 娜塔莉亚将实现移向艾莉西亚,后者此刻趴在娜塔莉亚床沿上熟睡,厚厚的黑眼圈表明睡眠对她而言应该已经算得上“久违”了。 娜塔莉亚忍痛伸出手,轻抚着艾莉西亚的头发,与这名女孩相识不过几个月前的事情,但娜塔莉亚总感觉自己能从对方,以及此刻并不在场的莱文身上,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 那是名为“友谊”的,对娜塔莉亚而言自幼就宛如稀世珍宝般难以获得的情感。 这个时候,本来熟睡的艾莉西亚突然动了一下,随后缓缓睁开眼睛,轻声打着哈欠坐起身来。 随后,是沉默的四目相对。 “早安。”娜塔莉亚微笑着,用沙哑的嗓音轻声说道。 艾莉西亚瞪大了眼睛看着娜塔莉亚,难以置信地眨了好多次眼,慢慢的,娜塔莉亚看见艾莉西亚的眼里开始有液体积聚,同时察觉到某种强烈的情感即将从她身体里爆发出来。 爆发的前一刻,娜塔莉亚赶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并示意艾莉西亚此时两人身处的地方。 知道自己现在正处在躺满伤员的医务室后,艾莉西亚似乎压制住了那股情感,但下一刻,她还是扑上来抱住了娜塔莉亚。 好痛。 艾莉西亚的拥抱,刺激了娜塔莉亚身上的伤,与刚才苏醒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疼痛冲击着她的神经,但她并不打算说出来,也不打算制止艾莉西亚。 忍着疼痛,娜塔莉亚也轻轻抱住正低声啜泣的艾莉西亚,轻声安抚着她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艾莉西亚停止了哭泣,她松开娜塔莉亚,坐回自己的凳子上,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对不起。” “没事的,你也救了我啊。”娜塔莉亚知道艾莉西亚为何道歉,她安慰道:“我们是伙伴啊,互相救助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如果没有我拖后腿” “哪有。”娜塔莉亚把手按在艾莉西亚头上,揉着对方的头发,微笑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和不擅长的,我用我擅长的事情帮助艾莉西亚,艾莉西亚也可以在自己擅长的事情上帮助我不是吗?并不是说谁受伤重谁就更厉害更重要。” 这时,入口传来响动,两人看过去时,发现“黄金之鹰”的随行神官,以及正拿着一大堆医疗品的维瑟瑞斯正呆呆地看着这个方向。 娜塔莉亚笑着,向两人挥了挥手。 —— 原本用来给盗贼协会的高层们进行会议的房间里,包括菲琳和罗根在内,娜塔莉亚等人围桌而坐,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虽然众人觉得娜塔莉亚才刚从昏迷中苏醒,应该先休养一段时间,但娜塔莉亚本人谢绝了伙伴们的好意。 “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没时间休息了。” 说是这么说,但此时的娜塔莉亚依旧十分虚弱,坐上那张对她而言显得硕大无比的椅子后更是显得很单薄。 “所以,还是只能撤到城外从长计议了。”经过了对参与的众人而言极为漫长的讨论后,菲琳略带失望地说道。 没人喜欢撤退,尤其是这种失败之后不得已的撤退。 “可是,撤到城外之后也没有可以用作据点的地方,总不至于所有人在野外扎营。”迦兰反驳道,作为佣兵的他对德拉克洛斯周遭的地形都很清楚,如果对方连“巨浪”的据点都能找到的话,那么城市周围就没有可以用来当作据点的地方了。 “向其他佣兵团体借用?”罗根问道。 “别,那些家伙的据点不论隐蔽还是防护都不如我家的,而且”迦兰顿了顿,继续说道:“这话让我来说会很奇怪,但是呢,还是不要信任佣兵这一群体比较好。” “可也不能留在城里。”娜塔莉亚说道。既然此前的计划已被敌人识破,己方也遭受了如此损失,那么对于敌人究竟对自己掌握了多少这件事不论估计得多么严重都不为过,虽然目前为止都算是风平浪静,盗贼协会的总部在德拉克洛斯城内的各方势力之中也是相当隐秘坚固的堡垒,但娜塔莉亚不打算就此放心。 “留在这里,进一步加强防御如何?”莱文提议。他虽然还没有对盗贼协会的总部知根知底,但是他觉得这样一个易守难攻又有很多密道用于撤退的地方就这么抛弃实在太浪费了。 “不行。”这一次是亚斯兰否决了他,“盗贼协会在德拉克洛斯经营多年,作为根基的总部更是经历过无数次修缮和改造,别说我了,就算那些失踪的高层还在,也不一定能说清总部到底有多少条密道。如果敌人掌握某一条我们不知道的密道或者某处缺陷,那么我们很容易被困死在这里。” “那怎么办啊,商馆已经被烧了,而且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可没法在城里露面。”菲琳语气里的失落加重了。 “贫民区如何?”亚斯兰提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建议。 “你说什么?”娜塔莉亚并不是没有听清,她只是没法相信亚斯兰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贫民区的人们都值得信任,至少大部分都值得信任,而且贫民区里的道路和建筑复杂程度不比盗贼协会总部差多少。”亚斯兰看向娜塔莉亚,“不然我也没法和其他势力周旋那么久。” “你知道我不是想问这个。”娜塔莉亚直视着亚斯兰的眼睛。 “我知道。”无法直视娜塔莉亚眼中光芒的亚斯兰移开视线,带着无奈和愧疚地看着眼前的桌面。 “亚斯兰,你也不想把贫民区的人们牵扯进来?”虽然不是看见莱文一脸的茫然才这么说的,但艾莉西亚的话还是解答了莱文对亚斯兰这个状态的疑惑。 “当然了。”亚斯兰回答,“本来日子就很难过了,我怎么可能忍心再把这样的灾祸放到他们身上。可是,我们也没有选择了。” 对付那掌控并腐化了整座德拉克洛斯的势力,才是重中之重。 “不然的话,大伙只能永远过那样的日子。” “为了大局所以牺牲一部分人”这样的话,这样的做法,艾莉西亚都曾在雷吉欧那里听过、见过。 亚斯兰说得对,如果不扳倒那股邪教势力,那么贫民区,甚至整座城市的人民都只能在这种阴影和恐怖之中艰难求生;而此时选择牺牲部分贫民区,就能为己方换来一线生机。 在场的人中,迦兰、罗根和菲琳已经默默同意了亚斯兰的建议。 “不行!”莱文突然拍桌而起。“不能把贫民区的人们卷进来!” “莱文”亚斯兰知道莱文为何阻止自己,他与莱文相处得不算多,但也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了足够他对莱文这个人下判断的信息。可现在,不是莱文展现他的善良与正义的时候。 “不要再把灾难带给他们了。”莱文盯着亚斯兰,眼神诉说着自己在这件事上绝不会有任何妥协和退让。“就算是为了所有人,我们也不能自说自话地把他们拉进这场战争里。” 莱文的话戳中了亚斯兰的痛处,他也知道:人们自愿地主动帮助自己,和自己主动地去利用人们的善良是两码事,但就像他之前说的,他们此刻没有其他选择了。 “亚斯兰,你去过议会大楼吗?”娜塔莉亚突然开口问道。 “嗯?”亚斯兰疑惑地看向娜塔莉亚。 “我听说,议会大楼下方,有专为大规模战争准备的庞大的地下要塞。”娜塔莉亚诉说着此前收集到的一条情报,她原本只是把这当成一条民间传说,但现在,有必要验证一下这条传说的真实性了。 “没有,我的这种身份,光是接近那栋建筑都会被巡逻卫士抓起来揍个半死。”亚斯兰摇头。 “可惜” “有哦。”迦兰的发言,让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了他身上。“虽然没到要塞那么夸张,但那地方真的存在,而且有密道直通一个只有议会最高层那几个人知道的秘密港口,逃起来也方便。” “那里本身呢?抵御入侵的能力怎么样?” “这我就不知道了。”迦兰耸了耸肩,“我也只是之前陪某位大客户喝酒的时候无意间从他口中听到的,然后就顺势套了点话。” 听着像假话,娜塔莉亚看着迦兰,总感觉对方在隐瞒什么,而且,既然知道,为什么之前迦兰不说出来? “你之前怎么不说?”罗根心直口快地问出了娜塔莉亚心中的问题。 “没想到呗。”迦兰不以为意,“要不是娜塔莉亚提起我都忘了这茬了,那种东西本来就跟民间传说似的,万一只是那位大客户喝多了吹牛呢?” “倒也是。” 迦兰的解释基本说服了大家。 “不过,值得一试。”好不容易抓到的稻草,可不能就这么放手。娜塔莉亚继续问道:“迦兰,你套话的时候有没有套出那个地下要塞的入口在哪里?” “这种事情,再怎么缺心眼人家也不会跟我说啦。不过呢,”迦兰一笑,“我从他妻子那里得知了秘密港口的位置。” “妻子?” 为什么会是妻子? “迦兰,你该不会”艾莉西亚想起了以前偷偷摸摸看的父亲口中的“下流书籍”里的情节,看向迦兰的眼神变得怪怪的。 “不会”莱文这些年跟着沙瓦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事情,愣了一下之后也意识到了艾莉西亚的猜测是什么。 “你们在想什么,我看着很像会做那种事情的人吗?” 意识到目前正在讨论的事情的几人沉默的点了点头。 “别肯定啊”迦兰捂脸,随后解释道:“那位老板遭到其他势力迫害,想趁着还能勉强稳住局面把妻儿送走,凭着良好的行业信誉,我们‘巨浪’接到了这单工作,当时我们的船就是在那个港口附近等他妻儿的船,所幸我家之前有个航海好手,大致猜出了那个港口的位置,只不过我们一直没机会验证而已。” 还是好可疑。 虽然仍旧没有被完全说服,但再纠结于迦兰自己的私人秘密也没意义,娜塔莉亚说道:“那么,只要能找到那个港口,我们就有新的据点了。” “娜塔莉亚公主” “叫名字就好。” “哦,娜塔莉亚,议会大楼很可能就是敌人的总部或者某个重要据点哦,这样子真的好吗?”菲琳问道,“有可能咱们一去到那里就发现其实那里重兵把守,完全是字面意义上的要塞哦。” “这一点不用担心。”迦兰说道,“多年前,我师父他们在城里和敌人大战的时候,似乎把什么东西封印或者击杀在了议会大厅里,从那以后敌人就把大楼周遭封锁了起来,议会大楼的门已经二十年没被打开过了。” “这一点倒是没错。”亚斯兰验证了迦兰的说法,“虽然本来就已经形同虚设了,但议会似乎就是从二十年开始才彻底消失的。”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我那会才几岁啊,也不可能跟着师父他们一起战斗,事后师父对那件事也挺忌讳,我就没问。”迦兰话语里透露着真诚的无奈。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个机会。”娜塔莉亚说道,“只要能够确定那个要塞,或者只是那个港口能为我们所用,我们就有机会。” “对,那个地方,根据传说还有那位大客户的说法,只要不出岔子,就算来一支军队也难以一口气拿下,就算到时候咱们要跑,也能跑掉。” 在这种情况下还把据点转移到敌人心脏地带属实过于冒险,但这也不失为一种策略。 这一次,众人都表示了同意。 “那么我去” “你留下。”娜塔莉亚刚准备站起来,就被疼痛和迦兰的话语重新按回了椅子上,“你的伤连动都困难怎么侦查?这一趟很危险,别还没和敌人正式对抗咱们自己就先折损了一员大将。” “抱歉。”娜塔莉亚为自己的冲动道歉。 “没事的,娜塔莉亚你还可以给大伙出主意嘛。”察觉到娜塔莉亚的失落,艾莉西亚握着她的手安慰道。 “谢谢。” “那么这次” “这次就我俩去。”罗根打断了迦兰的话,“不是看不起你啊小哥,但我和我妹妹似乎比你们更强,所以我俩去也更加保险,你说呢?” 迦兰和罗根无言地对视着。 “行。那就拜托了。”迦兰放弃抵抗般往椅子靠背上一靠,整个人陷进了椅子里。 “那么船就由盗贼协会提供把,我这就下令让他们准备。”亚斯兰起身,准备离开。 “谢啦。” “两位前辈,要小心啊。” “放心小师弟。”菲琳挥挥手,示意莱文不用担心。“我们可是很强的,还有——” 她指向罗根。 “我是姐姐,他才是弟弟。” 第十五幕 使徒 风平浪静,大雾弥漫,着实是走水路潜入某个地方的好天气。 当然,对方也可能这么想。 “你说,咱们待会儿是会找到一个到处是蜘蛛网和灰尘的破地方,还是一个守卫扎堆的基地?”菲琳站在船首,眺望着浓雾中的远方。 “不知道,不过既然我们此行只是为了侦查,那么就算那里有再多的敌人,也影响不大。”罗根坐在对他的体型而言有些狭窄的船舱内,擦拭着手中的巨盾。“不过,如果那里真的是敌人的又一个据点,那么莱文他们可就麻烦了。” “是啊,那样一来就不得不撤入贫民区了。”菲琳放弃了看穿浓雾的尝试,回到船舱坐下,开始检查自己腰包里的道具。 “要不,向陛下求援?” “不行。”罗根不假思索地否决了菲琳的提议,“德拉克洛斯是中立城市,帝国的力量出现在这里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别忘了周遭好几个国家都对陛下近年来的改革,尤其是对帝国军的强化颇有微词。” “那打呗,把他们打痛了他们就不敢造次了。”菲琳一脸不在乎地拔出匕首,开始擦拭。“反正,他们都不是帝国的对手。” “打了之后呢?再怎么弱小那也是国家级的军事力量,帝国好不容易才走出‘王位战争’的阴影,如果此时经历一场伤筋动骨的大战,你觉得情况会如何?别忘了,就算是此时此刻,国内也远远说不上太平。” “嘁,我就说说嘛。”菲琳嘟着嘴把匕首收好。罗根所说的她自然也知道,如今的帝国虽然看上去繁盛至极且前途光明,但一场需要面对数个国家的战争足以让雷吉欧这些年来的努力付诸东流,而且正如罗根所言,就在此时此刻,影骑士的其余成员都身负皇帝的命令,奔波在帝国各处。 不过直到现在菲琳都还有些难以置信,自从八十年前的那一代影骑士们决定隐世不出之后,已经有两代影骑士与皇位没有任何联系,而如今居然又有一位皇帝能够将影骑士们的力量再次聚集在皇座周围。 那位大人的话,搞不好真的可以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说到战争,我听说费瑟尼姆王国最近不太安分,边境线上军队调动的痕迹很多,而且很不正常。”菲琳想起之前在欧文伯爵的领地中执行任务时打听到的消息。 “那位公主?”罗根挑眉。若是以娜塔莉亚的领地为前线爆发两国战争,那么她在艾莉西亚和莱文身边的位置就会变得很尴尬,毕竟艾莉西亚的父亲是帝国第二军团的军团长,而莱文的师父沙瓦曾是雷吉欧身边的第一猛将。 “不是,现在那位公主领地上管事的是尤基恩和鲁恩,都是出了名的稳健派和主和派,我说的是萨克森大公爵。” 啊,那个急功近利、好大喜功还自以为是的战争疯子。 罗根的脸色难看了起来。费瑟尼姆王国的萨克森大公爵,其名气不比雷吉欧这位皇帝低多少,作为费瑟尼姆王国内最具权势的大贵族,其多年来一直领着自己的派系与现任国王呈现分庭抗礼之势,最近几年更是表现出了随时会篡夺王位的架势,若非莱文克帝国自雷吉欧即位后国力迅速增强使其忌惮,恐怕费瑟尼姆早就爆发内战了。 听说最近国王的身体不太好,这人搞不好打算在莱文克帝国这边拿点功绩来为自己通往王位的道路进一步扫清阻碍。 “打仗倒好说,反正他倒不至于真的想全面开战,问题是万一他真的登上王位” “那麻烦就大了,对于两国都是。”罗根看向船舱外,雾依旧浓,完全无从判断何时到目的地。 “如果可以选,你希望谁继承费瑟尼姆王位?”菲琳似乎来了聊天的兴致。 “二王子,根据情报,他为人稳重,也有点才能,支持他的贵族也不少,如果他能继承王位,想必对两国都有好处。” “可惜不行。” “对,可惜不行。”罗根遗憾地摇头,费瑟尼姆王国的二王子说不上有多么天纵奇才,但的确算是合格的王位继承人,只可惜从影骑士掌握的情报来看,二王子的身体状况可能都不足以支撑到现任国王驾崩。 “你说,那个公主怎么样?” “你在想什么?”费瑟尼姆漫长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女王统治的例子,但是——“你应该很清楚这几乎不可能。” “也不一定嘛。”菲琳看着罗根,表情说不上是在坏笑还是单纯的微笑。 “你” “两位,我们到了。”盗贼协会的成员来到船舱外,向两人通告了他们一直等待的消息。 “走。”菲琳整理好着装,走出了船舱。 “走。”罗根戴上头盔,拿上兵器跟着走了出去。 要说两人到达德拉克洛斯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好消息,无疑就是现在两人所踏足的这个秘密港口——如果一定要说是港口的话——完全就是一副已经被整个世界彻底抛弃了十数年的样子。 “运气不错。”菲琳没有放松警惕,但她确信自己没有在周围察觉到任何活物的气息。 “小心为妙。”罗根保持警戒,与菲琳互相掩护着一点点深入港口内部。在他们背后,载着他们来到此处的小船早已被大雾掩盖了最后一丝轮廓。 接下来,在二人回到港口发出接应信号之前,他们两人都不会有任何支援。 因为没有地图,两人只能按照以往的经验对这个地方一点点的进行探索,但越是向深处探索,两人就越是觉得这里很奇怪—— 这也太空旷了! 按照迦兰的情报,这个地方应该已经废弃了好几年,但是,就算城市的文明遗忘了这里,大自然也不会抛弃这个地方,过了那么长时间,这种地方至少应该有不少老鼠和虫子才对,但现在,这个地方却什么也没有,甚至连本该堆积在那些腐朽破损的器具上的灰尘都没有。 就好像在某一时刻,这里遭受了一场可怕的劫难,一股强大的力量摧毁了这里的一切,在那之后,这个地方的时间就停留在了被摧毁的那一刻,就连那些能够在任何一个角落扎根的小小生命,都被这里拒绝了。 哪怕是在此前遭遇过的充满上古邪能的洞窟里,都还能遇上一些被邪能感染的生物,可现在,这里什么也没有,仿佛就连这个地方的空间本身都已经死亡了。 “看那个。”通过魔法院配给的道具,两人在近距离时不用发出声音就能交流。 罗根顺着菲琳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在正前方,有一个被炸碎一般的橱柜。 为什么能如此确定呢?因为就如同两人此前隐约感受到的那样,这个地方的时间似乎真的停在了某个时刻,被他们发现的橱柜,此时此刻就静静的保持着上半部分被某种攻击摧毁的姿态,四散飞舞的碎片,就那样静止在半空中,向两位来客展示着毁灭来临的那一瞬间。 以这个橱柜为开端,两人又发现了许多情况相同、都停留在被毁灭的瞬间的物体,其中有看上去奢华至极的家具、有实用风格的战争器具、有品质上乘的武器装备 当然,人体也不少。 两人小心翼翼地避免和这些“东西”发生接触,但随着探索的进一步深入,在这些“东西”越来越多的同时,两人注意到:所有的尸体,不论是人类的还是别的什么生物的,都呈现出一种正在逃离的姿势,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张还算完好的脸上,是即便作为影骑士的两人也很少见到的极度的惊恐。 就目前来看,两人正逆着他们逃亡的方向前进。 “做好准备。” “不用你说。” 两人进入备战姿态,一前一后缓慢而谨慎地朝着这些尸体生前想要逃避的方向推进——在这样很明显是敌暗我明的情况下,与其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隐秘行动,还不如利用好所知的信息主动出击争取主动权。 有些艰难地穿过越来越密集的残骸后,两人突然进入到了一片空旷地带。 这个空旷,不仅仅是因为在这片被密密麻麻的残骸包围的空间里就像创世之初一般除了脚下的地面外几乎什么也没有,更是因为此前那三步之外无法见物的浓雾在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得益于此,两人总算看清了自己正在寻找的东西。 老实说,不论是菲琳还是罗根都很难去说清自己看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果一定要进行一个定义的话,两人打算将其称之为“柱子”,实际上,在之后上呈给雷吉欧的任务报告里,这个“东西”被称为“眼柱”。 这个奇怪的命名,来源于“眼柱”的外形本身——除非是两人在不经意间中了幻术,否则,那根柱子就是由数不清的、来自不同生物的眼珠组成的。 那些眼珠就像还活着一样,眼白里布满血丝、惊恐地不停扫视四周。 “怎么办?”菲琳感到一阵反胃,她缓缓从腰包内拿出一个注入了神圣魔法的卷轴,准备随时将其释放。 按理说应该要先将对方的来历和特性调查明白之后再准备好魔法上的反制措施,但菲琳觉得光是“眼柱”的外形和刚才经过的残骸就已经非常能说明问题了。 “先别攻击。”罗根用大盾掩护着自己和菲琳,虽然他也完全不觉得“眼柱”会是什么对生命友好的东西,但对这种完全陌生的存在贸然发动进攻绝对没好事。 “先退回去,从长计议。”罗根判断:如果刚才所见的一切都是“眼柱”造成的,那么这个东西绝对会是一个棘手的敌人,既然对方还没有注意到这边,那么撤退就是最明智的选择。 抱歉了莱文小兄弟,看来我们只能转移到贫民窟了。 带着对莱文的歉意,罗根保持着戒备姿态一步步后退。 然后,菲琳就发现己方的退路被截断了——两人刚才进入这一空旷地带的路,被残骸彻底堵死了。 这些残骸移动过! 两人立刻看向“眼柱”,却发现那东西已经不见了。 随后,四周响起了持续不断的“咯咯”声,这种牙齿上下快速碰撞一样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并随着时间越来越响,最后到了让罗根和菲琳都感到头疼的地步。 “是魔法攻击!” 两人的头盔和面罩都专门针对精神系魔法进行了附魔,但此刻大脑深处传来的疼痛就表明这一防护措施已经接近极限了。 “在那!”菲琳朝上方——“眼柱”正漂浮在那里,呼吸般的膨胀收缩着——扔出注入了神圣系爆裂魔法的魔法瓶,罗根则在菲琳魔法瓶出手的瞬间上前举盾将两人保护起来。 刺眼的强光遮蔽了视野,强大的冲击力一度让罗根觉得自己的双脚可能会因此陷进地里。 等到魔法爆炸终于结束,罗根正打算慢慢移开盾牌查看情况时,一阵刺痛从眉间传来,几乎是同一刻,菲琳猛地将他踹开。 下一瞬间,原本两人所站立的地方发生了爆炸,飞散的石块遮住了菲琳的身影。 “十七!”激动之下,罗根喊出了菲琳的“真名”。 “小心!那东西还活着!”从声音来看,菲琳似乎没事。 罗根立刻进入了战斗姿态,菲琳极其擅长在战场上掩盖自己的气息和身影以达到近乎隐身的程度,虽然不知道这一招对那个全是眼睛的怪物有没有用,但此刻罗根能做的就是向像往常一样配合她。 罗根握紧手中的武器,随后发出了能让一切生命为之胆寒的怒吼。 这战吼,是他追随自己的师父在北方山脉的极寒之地修行时学会的,没有直接因为这吼声死亡或逃走的敌人,注意力都会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他身上—— 他的盾创造机会,菲琳的匕首一击毙命,这就是两人一直以来的作战方式。 但这一次,他的战吼似乎失效了,“眼柱”并未现身攻击他,反倒是不远处的残骸墙又发生了一次爆炸,与四散的残骸一同出现的,还有被某种力量击飞的菲琳。 “十七,没事?!”罗根来到菲琳身边,但本能却让他立刻举起盾护在身前,随后,一阵不亚于刚才魔法爆炸的冲击力从盾上传来。 什么?! 惊讶之余,罗根用盾向前一推,挥动手中战锤想要趁着对方失去重心的机会施以重击,就算对面是因为某种原因遭到控制而对他出手的菲琳,他这一击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在同伴犯下大错之前予以制止,是战士的职责。 每一位影骑士在面对这种情况时都不会犹豫。 但是,在他的战锤之下粉碎的,只是一具还算完整的尸骸。 同一瞬间,罗根感到背上传来撕裂的疼痛感,在那之后,是他无比熟悉的血液飞溅到地面的声音。 “喝啊!”罗根回身一锤,但却什么也没打到。 “嘭!”又一次魔法爆炸在不远处的残骸墙边发生,但似乎什么也没炸到。 “得手了!”菲琳的声音传来,之后,就在罗根身前不到两步的距离,一个束缚法阵出现,一道扭曲的黑影在其中挣扎着。 “撞它!” 菲琳话音一落,罗根立刻举盾撞了上去,以他的魁梧,以及这面传说是在神话纪元锻造的盾,能够在承受这次撞击之后安然无恙的生灵几乎不存在。 透过盾,罗根感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撞击下破碎了。 “蹲下!” 罗根蹲下后的下一秒,一阵风从他脑后掠过,随后一个身影——菲琳从他身前翻过,再之后便是金属相击的声音。 罗根毫不停歇,他起身的同时回身一锤,精准地避开菲琳的同时砸向对手。 砸到了一大团污泥般的手感传来,随后,他跟着菲琳一同向后跳开,转为背靠背的姿势。 “没事?” “死不了。就是可能中毒了。”罗根保持着警惕,造成背上伤口的一击似乎还有毒的效果。尽管他有着护具上魔法效果以及自身强健体魄的加持,但麻木感还是在慢慢地从伤口向全身扩散。 “我可能撑不了多久,有什么计划吗?” “有,但需要你再拖一会儿时间。”菲琳从腰包里拿出一瓶药水淋在了自己的匕首上。 “没问题,来!”一等背上与自己相靠的触感消失,罗根就再次发出了战吼,这一次的吼声,比之前更为愤怒,更加令人心惊胆战。 “砰!”举起盾的下一刻,持续不断的强烈冲击力就开始不断传来。罗根一言不发,憋足了劲防御着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滚开!”抓住对方攻击中断的那转瞬即逝的刹那,罗根将巨盾挥开,战锤随即跟上。 依旧什么也没打到。 罗根没有停下动作,挥开的盾随着身体的转动来到后方,精准接住了又一次攻击,但这一次他不打算老老实实地把攻击全抗下,右手挥空的战锤顺着轨迹往盾旁边的地面一砸,因这一击而从地面飞出的碎石块箭矢般射向盾那边的敌人。 攻击停止,罗根抓住机会向前撞去,当然,这一击并没有撞到任何东西,但罗根保持节奏将盾上抬,右手战锤直刺而出。 说实话,在看到敌人的那一瞬间,罗根真的被吓到了。 如果说“眼柱”只是让他觉得恶心诡异的话,眼前的东西,就真的唤醒了他内心深处早已遗忘许久的最真切最原始的恐惧。 那东西和“眼柱”有些许相似,但却完全不在言语能够形容的范围,至少罗根所知的一切语言都不足以形容那光是看着就感觉灵魂受到了玷污的形体。 但犹豫仅有一瞬间,罗根再次战吼着,驱散那微小恐惧的同时用更强的力量刺向对方。 命中之后,罗根不管那让他反胃的手感,立刻抽回战锤并将高举的盾重重砸下,在附着于盾上的魔法加持下,这一击产生的冲击甚至在正前方的残骸墙上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十三,把它撞过来!” “好!”罗根拔出盾,再次接下对方发动的又一次攻击,他看向菲琳,后者正站在另一端的残骸墙边,手里拿着匕首与一张魔法卷轴。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两人的意图,加快了自己的攻击速度,即便是罗根,也逐渐开始难以招架。 这时,罗根眼角的余光看见菲琳朝自己的方向投出一把发着光的匕首,匕首命中,或者抵达敌人所在处的同时,罗根感到敌人的攻击出现了极为短暂的停顿。 就是现在! “呀啊啊啊啊啊啊!”罗根怒吼着用战锤猛击敌人的躯干,随后用尽全力撞上敌人,把对方顶在盾上冲向菲琳,全然不顾对方挣扎时的反击在他身上造成的伤。 另一头,菲琳拔出另一把匕首,看着冲过来的罗根深吸一口气,随后,也朝着罗根的方向冲过去。 “把它顶开!”双方即将在场地中央相会时,罗根根据菲琳的指示将敌人从盾上顶开,而菲琳则抓住敌人硬直的那一瞬间,全速全力地刺出匕首,成功命中了对方。随后,在敌人的反击触碰到自己之前,她用匕首在对方身上划开一个缺口,把魔法卷轴塞了进去。 翻滚躲过敌人反击后菲琳的动作没有停下,她将第三把匕首拔出,用力地插进敌人下方的地面,下一刻,一个覆盖了整个场地的魔法阵显现而出。 “去死你个帝国北方俚语!”菲琳向后跳开,在身前释放了注入防御魔法的卷轴,罗根也及时上前来用巨盾在防御魔法和两人之间构建起了牢不可破的钢铁之墙。 随后,便是足以让一般人五感尽失心肺具裂的猛烈爆炸,即便是两人一同顶着盾进行抵抗,那仿佛要碾碎一切的冲击还是将二人重重地拍到了场地一端的残骸墙上,足以承受罗根巨盾冲击的残骸墙瞬间被摧毁。 当然,并不全都是被他二人撞碎的。 爆炸结束,烟雾消散后,两人咳嗽着从地上爬起来,惊魂未定地扫视周围—— 没有敌人的身影,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危机预感。 “看来结束了。”罗根又坐到地上,接过菲琳扔过来的解毒药水一饮而尽。 “你怎么会知道要怎么对付那东西?”缓了口气后,罗根问道。 “之前回帝都汇报的时候听安托尼拉阁下说过,当时你还在北方山脉平息蛮族各部落之间的斗争呢。”菲琳打开腰包,清点剩下的道具。 “你居然听进去还记住了?” “那位大人说话我敢不用心吗?”菲琳重新系上腰包,向罗根伸出手,“怎么样?” “还行。”罗根拉住菲琳的手站起来,“就是再来一场的话估计就交代了。” “我也没有再来一次的道具了。”菲琳指了指腰包,“怎么办,撤退?” “只能撤了,就是有点对不起莱文小兄弟了。”就算之后一路坦途,但两人在这里闹出这番动静,又击败了一个明显是精锐的敌人,对方没道理不注意到这里,想在这里“安家”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小师弟肯定能理解我们的,走那是什么?” “嗯?”顺着菲琳所指的方向,罗根看到就在刚才那怪物被炸死的地方,有一个碎了近一半的乌黑的球,材质看上去有些像水晶。 “该不会” “带回去,有办法吗?” “当然。”菲琳点头,拿出了一个注入有高阶封存魔法的卷轴。 第十六幕 反击手段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屋子的每一个人都不想靠近那颗球。 这间屋子里的人中,没有一个跟“胆小”二字扯得上关系,而其中的莱文、菲琳、罗根、迦兰也算得上见多识广的类型,许多对于常人而言难以置信、终其一生都无法见到的事物对这几人来说早已司空见惯。 但这还是无法让他们狠下心来,走上前去调查那颗破碎的球。 “怪了,当时用魔法把这东西装起来的时候没觉得有那么,那么”菲琳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自己此时的感觉。 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感觉。 严格来说,现在桌面上摆放着的,只是一颗质地上比较像水晶、通体乌黑、碎掉大半的球而已,但是不知为什么,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光是看着那颗球,甚至光是和那颗球共处一室,都会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不舒服,更别提走上前仔细的观察和触碰了。 “我好想砸了它。”莱文同样是面露难色,表情像是看见了什么恶心至极的东西。 “同感。”艾莉西亚点头,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 “别冲动,艾莉西亚。”娜塔莉亚拉住了艾莉西亚,她的伤还未完全恢复,虽说气色好了不少,但此刻还是只能坐在椅子上。同时,从她的神情来看,与那颗球共处一室似乎让她有些难受。 “迦兰,你对这颗球有印象吗?”娜塔莉亚看向在场最有可能与这颗球有联系的人。 “算是有。” 这模糊不清的回答让在场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迦兰身上。 “呃,怎么说呢虽然这东西给我的感觉是很熟悉,但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那颗‘球’已经是十几年前了啊。不过可以确定这一定是那边的东西,这种让人毛躁的感觉一模一样。” 这个大伙都知道。 见从迦兰那里也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众人只好再次看向那颗球。 “对了,关于对方的信息里,不是有一个名字吗?”艾莉西亚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啊。”娜塔莉亚意识到了艾莉西亚所言何意,看向莱文问道:“莱文,还记得那个前渔民的新名字吗?” “瑟拉马斯?” 莱文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不寻常的能量波动。即便是完全无法使用魔法的亚斯兰和迦兰,都有所觉察。 “该不会” “莱文,可以去把你的剑拿来吗?” “这就去。” 几分钟后,莱文拿着神剑回到了这个房间,为了适应空间,此时神剑已经缩小到了和艾莉西亚的佩剑一样的大小。 几乎就是莱文拿着剑踏入房间的瞬间,在此前的几分钟内一直保持沉寂的球突然有了剧烈的反应,透露着诡异与不祥的昏黄光芒开始在球内翻涌,几乎让所有人反胃到吐出来的诡异魔法能量波动充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紧接着,一股强大的能量从球中迸发,眨眼间就有充满房间之势。 “小心!” 罗根和菲琳迅速躲到罗根的巨盾之后;亚斯兰和迦兰敏捷地躲到各自身旁的椅子后;娜塔莉亚冷静地抱住扑上来打算用身体掩护她的艾莉西亚,随后也快速躲到了椅子后。 只有莱文还暴露在没有掩护的地方。 “莱文!”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莱文突然大喝,手中神剑直指桌上的球冲了过去,一道耀眼的光芒从剑身释放,霎时间压制住了那股不祥波动和能量的势头,紧接着,两股力量开始在小小的房间内激烈交锋。 莱文咬牙举剑,抵抗着不断朝他发起冲击的魔法能量,一步步地走向那颗球。 也许是察觉到了危险,那颗球所释放的能量开始汇聚,把莱文当成了目标。 “小师弟小心啊!”其他几人想冲出掩体帮助莱文,但即便是辐射向他们的能量余波,都让他们无法与之对抗。 “瑟拉马斯”出于莱文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他咬着牙念出了这几个字,随后,此前对这四个字其反应的球依旧释放着可怕的魔法能量,但莱文手中的神剑,却因此爆发出了更强的光芒,伴随着铭刻剑身的一道符文慢慢亮起,那光芒开始向着剑刃自身聚集,回旋的光芒,开始一点点钻破肆虐的魔法能量。 “喝!”凭借着从手心传来的未知力量,莱文大喝一声,大步上前猛地一刺,光芒与剑刃撕开了魔法能量,狠狠地刺入了滚动着诡异黄光的球体内,与此同时,不论是来自神剑的光芒还是来自球体的魔法能量,都开始涌入神剑刺入球体的裂口。 随后发生的爆炸,让所有人失去了意识。 最先醒来的是有巨盾保护,同时体质也强大得多的菲琳与罗根二人。 “怎么回事?”菲琳一边按着剧痛的太阳穴,一边环顾四周——爆炸后一地残骸的情景没有如预料般出现在她眼前,取而代之的是扑满地面的同时还在空气中飞扬着的尘埃,以及倒在厚厚尘埃中昏迷不醒的众人。 “先看看大家情况怎么样。”罗根站起身,先是从灰尘中拿起巨盾倚在一边的石壁上,然后向莱文走去。菲琳也站起来,走向艾莉西亚与娜塔莉亚所在的方向。 方才的冲击似乎并没有给几个人造成什么伤害,没过多久,苏醒后的众人便浑身灰尘的站在曾经摆放那颗球的桌子所在的地方,凝视着那一小堆比较厚的尘埃。 “莱文。”半晌的沉默后,娜塔莉亚看向莱文,“你还记得自己怎么做到的吗?” “这个”莱文低头看着手中的神剑,仿佛是与他脸上那难得一见的疲惫相呼应一般,此刻神剑的剑身看上去暗淡无光,没有半分往日的神圣感。 回想了一会儿后,莱文摇摇头说:“我不知道,看到那些魔法能量爆发的时候,我就感觉脑袋突然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拿着剑往前冲了。” “呃,可是莱文你本来就是会在这种时候冲上去的性格?” “我的确是有这种打算,但是当时,是这把剑在拖动我的身体,我只是跟着动而已。” “剑,拖着你动?”迦兰的表情有些复杂,“我以前听老爷子说过,有的武器上会附着有灵魂,偶尔会显现来帮助使用者,莱文你该不会就是这种情况?” “有可能,毕竟这把剑”想接着说下去的莱文,突然意识到似乎在场的人中只有自己与娜塔莉亚、艾莉西亚三人知道神剑的来历,于是,他就把获得神剑的过程向所有人复述了一遍。 讲述结束后,沉默再一次笼罩了所有人。显然,大家都对这位“不存在”的神明感到疑惑与震惊。 “说起来,我以前在北方冒险的时候,也找到过一个很奇怪的遗迹,虽然当地的村民说那是当地信奉的一位山神,但却和我所知的神明都对应不上。”菲琳回忆着,“但村民们似乎很看重那个地方,我这个外人也就没有进一步探索。” “奇怪的古遗迹啊,我也遇到过。”罗根点头,“不过是在一个西方的小国家出远门的时候,那里似乎被那个国家当成了圣地。” “会不会有什么联系?”艾莉西亚问道。 “说不上来,毕竟我们没有任何相关知识,事后虽然也打听过,但都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菲琳耸了耸肩。 线索又断了。 “不过啊,话说回来,至少我们知道这把剑可以抗衡那些家伙对?”见气氛又有要冷下去的趋势,迦兰赶紧开口:“如果是那天晚上的那些怪物,虽然咱们这边只有少数精锐能对付,但好歹还算是刀剑能应对的存在,万一遇上罗根他们在港口碰见的怪物,或是刚才的那种场面的话,我这种纯武夫可就派不上用场了。” “迦兰说得对。”亚斯兰终于开口了,“现阶段我方的战力处于劣势,能有这样一个强大的战力补充是好事,但是莱文,你看上去似乎不太对劲?” “是发动神剑之力带来的消耗吗?”娜塔莉亚想起自己的“邪龙之眼”同样会在解放力量是给使用者带来精神和体力的消耗。 “应该是。”莱文挠挠头,“总之就是感觉很累。” “那看来这一招只能当作万不得已的撒手锏了。”亚斯兰说道,“还有一件事,向贫民区的转移已经准备完成了,这两天就能过去。” 亚斯兰不说的话,在场几人都忘记了,或者说故意去忽略了这个即将发生、不可避免的事实:他们要把那些贫苦善良的人们拖入这场战争之中了。 “真的没有” “小师弟,我们当初可是说好了哟。”罗根上前,拍了拍莱文的肩,“放心,只要我们尽可能快的解决这件事,贫民区的人们就不会有事。” “没错,既然已经不得不把人们卷进来,那就要比之前更谨慎更尽力,我们尽可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才能保护他们。”娜塔莉亚也劝道。 “嗯,我知道了。”莱文显然也是下定了决心,“我会努力变得更强的,一定要尽早击溃控制德拉克洛斯的邪恶!” “好嘞,那么现在我们先去洗个澡!”迦兰拍了一下莱文的背,随即激起一阵灰尘。 “好主意,一身灰尘难受死了。”菲琳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脸上写满了对屋内漫天灰尘的厌烦。 “那就先这样,我会派人来房间门口盯着,看看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其他情况,大家先去好好洗洗,据说盗贼协会的历代领导者们为了享乐,可是在总部内建设了相当豪华的浴室,现在虽然被我改成公用了,但舒适度丝毫不减哦。” 所有人陆续出去时,走在最后的菲琳与罗根先是盯着莱文手上的剑,随后交换了一个眼神。 关于那位“不存在的神明”,关于那些和传说与记载对不上号的遗迹,早在莱文得到神剑之前,他们就已经与之接触,并了解到了比莱文几人所知的多得多的信息。 而早在两人之前,影骑士自成立之初就已经在搜索与调查这些古怪遗迹,这甚至说得上是影骑士成立的意义之一。 这件事,即便是雷吉欧和安托尼拉也不知情。 “确定还要遵守守则吗?”菲琳低声问。 “还不是时候。”罗根面不改色地与菲琳一同向前走,“对方在不断进化与改变,不能用以往的经验来干扰大家。” “那陛下那边呢?现在事情已经很严重了。” “不行,陛下尚未展现‘天之王’资质,不能害了他。” 两人的这番悄声交谈,都被走在后面不远处,藏匿了自己气息的迦兰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第十七幕 敌影初现 “伊莎小姐,谢谢你们。”破旧的床上,面色苍白的瘦弱男人强撑着坐起来,向娜塔莉亚道谢。 “不用客气,埃弗雷德先生,您的病情拖得有些久了,接下来这段时间还请好好静养。”娜塔莉亚扶着埃弗雷德的肩膀让他重新躺下,留下了足够的药品之后与身旁的葛兰一起离开。 “伊莎姐姐。”走到门口,一个稚嫩的声音叫住了娜塔莉亚。娜塔莉亚回头,发现埃弗雷德的女儿从屋里走了出来,背着手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伊莎姐姐,谢谢你们治好我爸爸的病。”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魁梧威严的葛兰,小女孩说话时显得有些拘谨。“这个送给你们。” 小女孩拿出了她藏在背后的东西——一束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小小的花瓣上还沾着水珠。 “这个,是我在附近的河边摘的。”小女孩把花递给娜塔莉亚,看样子应该是在害羞了。“姐姐你放心,我,我用水洗过了,不脏的。” 关于贫民区周边的几条所谓“河流”的状况,娜塔莉亚在转移到这边后的这段时间已经有所了解了,那种程度可不是随便洗洗就能好的。 不过—— “谢谢。”娜塔莉亚单膝蹲下来,微笑着接过小女孩手上的花,放到鼻子跟前嗅了一下——被来自于上游药水工坊等地方的废水所浸泡后的刺鼻气味一下子冲到了娜塔莉亚脑内,但她还是笑着,轻抚着小女孩的头:“谢谢你送我这么漂亮的花,现在,把手套摘下来。” “嗯?”很显然,小女孩显然不知道娜塔莉亚为什么会提这样的要求,她双手彼此摩挲着,陈旧、明显不适合她的手套松松垮垮,似乎随时会掉下来。 “姐姐给你一个惊喜。”如果让娜塔莉亚自己来说的话,她其实不擅长摆出和蔼亲切的微笑,但至少此刻,她的微笑让面前的小女孩听她的话摘下了手套。 说实话,那真的很难让人相信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的手——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不符合年龄的老茧和老人般粗糙的皮肤,像一根根刺,扎在娜塔莉亚心上。 “姐姐,我”小女孩为自己这双丑陋的手被娜塔莉亚看见而害羞,却完全不认为自己这样的年纪有这样一双手很不正常。 “真好看。”娜塔莉亚捧着小女孩的手,发自内心地说道。 “欸?” “是好孩子才有的手哦,所以说真好看。”娜塔莉亚从腰包里拿出一小瓶药水,放到小女孩手上。“以后要是手又疼了,就涂一点这个药水。” “姐姐,这个我不能要。”虽然好奇娜塔莉亚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双手经常毫无缘由的感到疼痛,但小女孩还是选择先拒绝娜塔莉亚的好意——这个姐姐带来药品治好了自己的父亲却不要任何报酬,自己不能再白要她的东西,尤其是这样看上去就很贵的东西。 爸爸以前教过她:利用别人的善良不知足地索取是不对的。 “这个是给好孩子的奖品,小爱丽丝是好孩子,所以可以收下。”娜塔莉亚几乎是半逼迫着小爱丽丝收下了那瓶药水,“以后啊,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和安全哦,我听邻居们说了,你每天都在外面工作的很晚才回来?就算是好孩子,也要懂得休息,知道吗?” 小爱丽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娜塔莉亚先一步看穿了:“爸爸的病就由我们来想办法,小爱丽丝好好在家里陪一陪爸爸就好,不用再去担心什么医药费之类的了,相信姐姐,好吗?” “嗯。”小爱丽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谢谢姐姐,谢谢叔叔。” “好了,快进屋,别着凉了。”下次要带些新衣服过来了——看着小爱丽丝身上单薄的衣衫,娜塔莉亚在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姐姐再见,叔叔再见。”小爱丽丝挥手道别,仿佛拿着至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瓶回屋了。 “那是殿下最喜欢的护手药水。”离开的路上,葛兰问道。娜塔莉亚从小修习武艺,但一国公主有一双比男人还粗糙的“战士的手”难免不太妥当,虽然娜塔莉亚本人并不这么认为,但在内廷大臣的多次建议,以及来自内外各方的无形压力下,娜塔莉亚只能同意使用由宫廷内务部制作的特殊药水来让自己的皮肤保持在“尊贵的一国公主”的状态。 那种药水效果很强,娜塔莉亚此行只带了一瓶,送给小爱丽丝之后,她自己就没得用了。 “放心,那瓶药水还没被打开过,我可不会拿用过的东西当成礼物送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所以,我们要赶紧击败这里的敌人,让这里的人们能够过上好日子。” “您所言极是”葛兰也知道娜塔莉亚明白自己的意思,但既然她本人都不在意,那么自己这个做属下的也就没必要老去纠结那个问题。 回到位于贫民区的新据点之后,葛兰便前去打理据点内的各项事务,目前他们尚未完全放弃盗贼协会的总部,亚斯兰在大致确保娜塔莉亚一行人在贫民区站稳脚跟之后便又回到了盗贼协会那边,尽己所能地发挥这份力量。 而贫民区这边的局面,则交由娜塔莉亚与艾莉西亚来把握。 “哟,娜塔莉亚,今天情况如何?”菲琳嘴里叼着一块面包,似乎是正打算去前两天被罗根等人改造出来的训练场。 “小爱丽丝的父亲病情已经好转,不出意外的话休养一段时间就能下床走动了。” “嗯,好消息,这样一来那小姑娘应该也能轻松些了,一个小孩子为了生计活那么累挺可怜的。”菲琳咬了一口面包,一边嚼着一边问道:“对了,你有遇到迦兰他们吗?” “他们不是在据点里吗?” “今天你出去后没多久,有附近的居民跑来说贫民区里出现了可疑的人,迦兰跟那人说了两句之后就拿着刀冲出去了,艾莉西亚放心不下,就让我弟弟和莱文一起去看看。” “艾莉西亚呢?” “她也挺想跟着去来着,被我拉住了。”菲琳两口吃完剩下的面包,“咱们来到这才多久,还没站稳呢,总不至于让大营里一个坐镇的都没有。” “这样啊” “我去动一会儿,有事训练场找我。艾莉西亚的话,现在应该在你俩的房间。”菲琳似乎完全不担心此刻正在外面的罗根等人。 “嗯。”娜塔莉亚与菲琳告别,径直回到了房间。打开房门后,发现艾莉西亚正在换上外出的服装。 “娜塔莉亚,你回来啦。”艾莉西亚一边说着,一边将佩剑挂到腰间。 “你这是” “我还是放心不下莱文他们。”艾莉西亚并不打算对娜塔莉亚隐瞒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虽然菲琳小姐说的也对,据点必须有人留守,但是我还是要去看看。” “怎么了吗?” “我有不好的预感。”艾莉西亚回想着迦兰冲出去时的表情,“虽然我们和迦兰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觉得他不像是会露出那种表情的人。” “即便有莱文和罗根先生跟着,你也还是不放心吗?” “嗯。” “那走。”看着艾莉西亚写满震惊的面容,娜塔莉亚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走,我也去。”随后,她便快速地穿戴上简单的防具,并拿上了“邪龙之眼”。 “我还以为,娜塔莉亚会阻止我。” “怎么会呢。”娜塔莉亚来到艾莉西亚身旁,拉起她的手。“我们可是同伴啊,彼此关心有什么不对。” “那据点” “葛兰已经回来了,交给他。如果莱文他们真的遭遇了强敌,我们两个都在的话胜算会大一点;何况,如果是连莱文他们三个一起都无法面对的敌人,那么我们两个就算留下来保住了这里,也没有胜算不是吗?” “嗯!” 走出房间门,两人便在走廊的地板上找到了一张不知是谁、又是何时放在这里的纸条—— “就知道会是这样,去,据点就交给我和你家那个副官了。记得和他们一起完好无损地回来。” 现在,娜塔莉亚知道菲琳为什么完全不担心罗根他们了。 —— 抖,全身上下都颤抖个不停,就像那一晚一样。 虽然有两位如此强大的伙伴陪在身旁,虽然是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觉悟,但这份恐惧还是没有半分削减,反倒是越发猖獗。 对方只有一个人,两把细剑,全身上下看不见任何像样的防具,身材看上去也完全不像是强大的战士;己方三人都是出众的强者,而且都穿戴着自己最好的武装。 那么自己究竟是在怕什么? 那一晚的经历,让自己彻底吓破胆了吗?还是说在那之前,在十几年前,自己就已经没有面对这一切的勇气了? “迦兰小哥,那家伙,你认识?”罗根的话语把迦兰从对自己的质问中拉了回来,从表情来看,罗根明显已经察觉到了对方不是个善茬。 “岂止认识。”迦兰强压心中的恐惧,苦笑着说:“就是这家伙把我的佣兵团全灭了。”迦兰看向手中的刀,他自己的刀在那一晚已经折断了,现在这把,是与师父诀别前,师父交付给他的。 还要折断一次吗?我的刀。 “击败了我师父的,只怕也是这家伙。” “既然如此,那就是敌人了。”莱文拔剑摆好架势,只不过在罗根和迦兰眼里,他那由紧张和恐惧催生的颤抖是那么明显。 还没动手,只是这么站着互相看了一会,我方就有两人被压制住了——罗根看向对面那人,对方披着破破烂烂的斗篷,斗篷之下是瘦削的、没有任何铠甲保护的身躯,除了手中两把外形妖异的细剑外看不出还有任何武装,面容姣好脸庞洁净,不像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若是像艾莉西亚和娜塔莉亚那样的个例那就另当别论。 那么这股压迫感应该就是来自于他自身的实力了。 是的,即便是影骑士中位列十三的罗根,此刻也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不寻常的压迫感,而那双眼睛,更是让他极为不适。 首先要承认的是,那双眼睛非常美,就算是把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拿来,在这双眼眸前也会黯淡失色,变得与路边的石子无异,真要说的话,那眼瞳就像拨开了重重迷雾之后洒下的月光一样,能让所有在迷雾中迷失了方向的人为之倾倒。 在那双眼睛之后,罗根看到了嘲弄与笑意;而透过嘲弄,罗根看见了浓浓的轻蔑与厌恶。 看来莱文说的没错,是敌人,而且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性。 “看来会比较难对付。”罗根也摆好了架势,根据此前训练时对莱文的了解站到了一个能够与他配合的位置上。“迦兰小哥,你还好吗?” “我没事。”迦兰深呼吸之后,也拔出了自己的刀。“来。” “小师弟,待会你尽管打,我会配合你的。” “是!” “哎呀,你们要打架吗?”这个时候,对方总算开口了,如果不考虑那语气之中充斥着的蔑视的话,这声音其实很好听。 “你们是打不过我的哦,啊,这个大叔应该能伤到我。”对方指着罗根,嘿嘿一笑:“但是啊,我还是可以杀掉你们哦大叔,流点血什么的我可不怕。” “是吗?那你可得小心了,大叔打架还是很厉害的,小姑娘?” “讨厌啦,人家可是男孩子。”对方“咯咯”地笑了起来。“认错别人的性别可是很没礼貌的,虽然我的确很漂亮。” 说罢,对方开始做作地把玩起自己的头发。 随后,是毫无征兆,突然爆开的金属碰撞声。 等到莱文定睛看去,才发现罗根的盾,已经与对方的一把细剑撞在了一起。 从罗根的状态来看,罗根应该是直接举盾冲撞过去的,也就是说,对方凭一把细剑,居然停下了罗根的冲撞。 “喂喂喂,名字都不通报一下直接就动手吗?”罗根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似乎目前的相持并不吃力。 “真是的,明明是大叔你先动手的?人家只是自卫哦。”比起罗根,那人脸上的笑容要自然得多。 “大叔我啊,习惯在别人动手的前一刻就开始自我防卫啊!”罗根猛地一用力将对方震退,随后战锤便趁着对方失去重心的机会凶狠地朝那单薄的身躯袭去。 “上当咯。”对方脸上笑容不变,另一把细剑抓住罗根进攻的空当刺向他不设防的肋下。 当的一声,迦兰的斩击精准地弹开了对方的攻击。 “喝啊!”随后,莱文抓住对方躲开罗根战锤的机会一跃而上,手中大剑毫不留情地挥向对方的脖子。 就像他心里早有预期的那样,这一击打空了。 对方用一个看上去相当不可思议地动作避开了莱文的攻击,成功与三人拉开距离。 “哎呀呀,好险好险。”对方拍了拍斗篷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吟吟地看向莱文。“你的剑,好像很有意思啊。” “闲话少说!”迦兰丝毫没有和对方交谈的打算,再次挥刀向前。 “讨厌,我在跟别人说话呢!”对方极为轻松地应对着迦兰的猛攻,没几招,率先发动攻击的迦兰便被迫陷入了守势,对方的好几次攻击都让他陷入了险境,但对方就像在玩弄迦兰一般,每次都在即将得手时抽回武器。 “别小看我啊混蛋!”迦兰愤怒了,开始不顾一切地猛攻,而这样的举动正中对方圈套。 “先杀一个!”欢快的声音响起,细剑锋利的剑尖毒蛇一样咬向迦兰。 但就像刚才迦兰替罗根弹开那一剑一样,这一次,罗根的巨盾当下了刺向迦兰胸膛的攻击,并靠着撞击与对方拉开了距离,而莱文紧随其后的追击,依然被对方以一个难以置信的动作和角度躲开。 “迦兰小哥,冷静点,你这样子别说雪耻了,会把自己搭进去的。”罗根说话时死盯着正漫不经心地在前方舞蹈般转圈的敌人。 这个实力,相当于什么水平?十一,还是十? 在脑海里,罗根开始用影骑士里的同僚来对眼前的对手进行一个衡量。 不,不对,他应该没有那么强——一种不对劲的感觉笼罩在罗根心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面前这个敌人绝没有逼近影骑士前十的实力,那么,对方面对他们三人都还游刃有余的这副姿态,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当罗根思考时,莱文似乎是觉得自己找到了对方露出的破绽,猛地挥剑扑了上去。 是陷阱! 罗根正要上前支援,却发现就在对方又要故技重施躲开莱文的攻击并反击时,莱文突然低声念了些什么,随后,之前在盗贼协会总部见过的那道光芒再次从剑身绽放,在光芒掩盖敌人之前,罗根敏锐地从那双好看的眼眸里捕捉到了惊慌失措的神色。 起效了吗? 光芒散去,莱文的大剑剑尖砸进了地面,而敌人则在离他五六步远的地方捂着眼睛,黑色的不明液体正透过他捂着眼睛的手,从指缝一滴滴的落到地上。 “你这”对方的话语里没了那份从容,能感受到的,是强烈到不可思议的愤怒。 “无礼的虫子!”对方突然发难,仗剑冲到莱文身前发动猛攻,两把细剑骤雨般攻向莱文的身体,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莱文吃力地防御着,但似乎是刚才那招像之前在总部那样消耗了他的大量体力,他的动作变得迟钝起来,即将支撑不住。 罗根和迦兰见状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开始夹击敌人。这一次,敌人的力量虽然还是很强,但动作却失去了之前的那种诡异感,一举一动里散发的从容不迫消失了,刚才还靠着无法言喻的诡异动作轻松应对三人进攻的他,现在面对巨盾与长刀之间的精妙合作而左支右绌起来。 双方你来我往的间隙,罗根观察到:对方那双美丽的眼眸现在完全换了个样子,左眼灰蒙蒙的,显然是瞎了,右眼看上去与龙的眼睛无异,一道道裂痕般的发着微弱红光的花纹从眼眶爬出,覆盖了眼睛周围。 “嚯!”迦兰极其精准迅猛的一刀,将对方整个人挑飞了出去,罗根立刻跟进,一跃而起,挥舞战锤将对方砸回地面。 “咳咳!”滚了几圈之后,对方慢慢爬起来,先是向地面咳了一口黑色的血液,随后恶狠狠地瞪向罗根和迦兰。 在两人身后,莱文似乎终于缓了过来重新摆好了架势,但考虑到他的消耗,罗根示意他不要上前。 “怎么说呢。”罗根装模作样地摩挲着自己的胡子,“还是这样的眼睛适合你。” “既然是男孩子,那还是这样的眼睛帅气一点,你觉得呢?”迦兰也嘲讽道。从刚才莱文的一击让对方的眼睛变成这样开始,他心中那股恐惧便几乎消失了,虽然那一晚的阴影依旧笼罩心头,但此刻,他已经可以专心迎敌了。 看来是眼睛的问题——两人都得出了这个结论。 “你们”敌人的怒火比之前更甚,他面目狰狞,像是一头随时会扑上前来撕咬的魔兽,而罗根和迦兰也再次做好了准备,通过刚才的交手,两人现在有自信能拿下这个敌人。 “够了。” 陌生的声音突然出现,而且这声音似乎本身就有强大的力量一般,让三人为之一怔。 “躲开!”千钧一发之际,罗根推开莱文后立刻举盾,下一刻,一道紫黑色的光芒就轰击到了罗根的巨盾上。 “唔!”罗根咬牙硬撑,但逐渐弯曲下去的膝盖已经预告了结果。 “师兄!”莱文想要上前援助,但刚踏出一步,剧烈的爆炸就吹飞了他和莱文。 “师兄!” “罗根先生,没事!” 从爆炸中缓过来的两人立刻冲向罗根刚才所在的地方,随后就发现了倒地昏迷的罗根。 “师兄,醒醒!”莱文顾不得敌人还在不远处,跪下来想要救醒罗根。 “莱文,冷静点,他只是晕过去了。”迦兰检查之后,庆幸地发现罗根还活着。 “居然能活下来,影骑士果然名不虚传啊。”那声音再次响起,迦兰与莱文循声看去,发现原本的那个敌人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高大的、用长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而那个敌人,此刻正畏服地站在这个人身边,全然没有刚才的轻蔑与傲慢。 “你是谁?!”两人立刻拿起武器挡在罗根与敌人之间。 “无名之人。”对方答道,“或者说,二位的告死官。” “想杀我们?那也得有这个本事!”说是这么说,但此刻迦兰已经感受到了:与刚才那个应该是靠着眼睛的奇异之处才占得便宜的敌人不同,新现身的这个人,是真的具备同时杀掉自己和莱文的实力。 对于这巨大的威胁莱文想必也有所察觉,但他依然眼神坚定地站在迦兰身边。 “勇气可嘉,勇气可嘉,果然慷慨赴死的勇士才是世间最美的风景。”对方的赞叹似乎发自内心,“只可惜,这样的画面,只有在勇士们真的迎来死亡时才能达到艺术的顶峰,所以,去死!” “试试看啊!” 这个声音,莱文两人再熟悉不过了——两道身影从两名敌人上方俯冲而下,紧接着就是一阵堪比中阶破坏魔法的冲击。 烟尘散去,两名敌人又退远了些许,而在他们原本站的地方,此刻正站立着莱文和迦兰最信赖的两人。 “没事?”艾莉西亚回头,学着宴会那晚迦兰的语气问道。 “这次轮到我们救场了。”娜塔莉亚也回过头来,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第十八幕 如此强敌 看着娜塔莉亚和艾莉西亚的背影,莱文心中喜忧参半。 喜,是因为在如此强敌面前,他能够和最信任的伙伴们站在一起;忧,是因为直觉告诉他,仅凭他们四个,无法战胜这个穿长袍的男人。 “没想到啊,我也有被‘美救英雄’的一天,而且还是两个大美女,突然觉得这辈子已经值了。”迦兰看上去倒是很放松,他走到娜塔莉亚身旁,与两人并肩而立。 “谢谢。”莱文也走上前,站在艾莉西亚身边。 “回去之后用你最擅长做的烤肉当谢礼。”艾莉西亚保持着笑容,让莱文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不过,虽然很感谢你们能特意跑过来救援,但是” “我知道。”娜塔莉亚止住了迦兰的话,她知道迦兰要说什么:现在站在对面的两人,拿双剑的那个肯定敌不过自己一方四人联手,但那个用长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比她们几个强太多了,就算此刻身后倒地的罗根突然醒来并且恢复到全盛状态,她也不确定五人联手能不能获胜。 “是吗”迦兰瞥了一眼娜塔莉亚的表情,随后挠了挠头,叹气道:“总感觉,是我害了你们啊。” “说什么呢,迦兰大叔。”艾莉西亚摆出一副不懂迦兰在说什么的表情。 “当时不是都说好了吗?你要面对的危险和敌人,就是我要面对的危险和敌人。”莱文缓慢调整着呼吸,想要从刚才的消耗中尽快恢复,“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哦。” “别看我,我不会劝他俩的。”娜塔莉亚看了一眼迦兰的眼神,笑了:“我可是用家族的名义起誓,要助你了却仇恨,放任你死在这的话,我的誓言怎么办?你有让骑士失信的怪癖吗?” “后方有菲琳小姐和葛兰先生,不会有问题,我们就放手一搏。”艾莉西亚说完,率先摆好了架势。 剩下三人也都摆好了架势,准备面对自己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一场战斗。 “啊,东方的奇术、古龙的遗骸、魔法工艺的造物,以及”那人的目光停在了莱文的剑上,然后,他开始上下打量起莱文,虽然长袍的帽子遮住了他的眼神,但那视线还是让莱文很不舒服;但莱文也毫不示弱,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居然要与我们为敌吗?”那人像是明白了什么,缓缓点头,嘴里低声念叨着一些奇怪的话语。 “你在说什么?”对于莱文的剑,对方很明显知道些什么。娜塔莉亚质问道,希望能得到些情报。 “无妨,既然神明如此安排,那么吾,‘黑光’之阿斯帕西斯,将倾尽全力扮演汝等的对手!”自称为阿斯帕西斯的男人展开双臂,如歌剧演员般高声说道,只不过,歌剧演员没有那么强大的压迫感。 “被选中的人啊,拼尽全力击败吾!用汝手中的剑,驱散吾之黑暗!” 话音一落,一个四人从未见过的魔法阵在他头顶显现,随后便是和刚才一样黑紫色光芒从中冲出,径直杀向莱文。 简单的眼神交流之后,四人朝着不同方向快速散开,然后向着阿斯帕西斯攻去。 但这时,本该打空的光芒突然变换方向,紧咬着莱文的背影追了上去。 “莱文小心!”娜塔莉亚和艾莉西亚同时赶往莱文的方向尝试救援,而迦兰则是保持步调继续逼近阿斯帕西斯。 魔法师大都不擅长近身战,一口气挺进去,在自己的领域里结束战斗! 但在迦兰的刀即将触碰到阿斯帕西斯的身体时,拿双剑的那人再次拦在了他面前。还没等迦兰做出反应,阿斯帕西斯便大喝一声:“退下!神明意志所使的战斗不容侵犯!” 紧接着那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击飞,摔进了一旁破旧的房子中;同时,莱文等人所在的方向传来了爆炸的巨响和气浪。 得手了! 虽然有可能为时已晚,但迦兰还是毫不留情地砍向阿斯帕西斯。 虎口的疼痛不亚于一刀砍在了最坚硬的钢铁上;腹部的疼痛告诉迦兰:他似乎也被和刚才一样的巨力击中了。 然后,是双脚离地的悬空感; 然后,是后背传来的、在一瞬间甚至让迦兰窒息的冲击与充斥耳边的木板等物体碎裂的声音。 “站起来!勇者们!如此孱弱之躯如何履行神明赋予的使命?” 迦兰推开盖在身上的残骸碎屑爬起来,他看向莱文三人所在的方向:三人应该是协力接下了刚才的魔法,但看上去情况也不怎么好。 阿斯帕西斯没有追击,说完那句话后他便静静站在原地,等候负伤的四人重新汇合到一起。 “怎么办?”虽然感觉对方应该还是可以听到,但艾莉西亚还是压低了声音。 “首先,咱们几个绝对打不过。”心想反正大家都知道,迦兰索性直接说了出来。“差距太大了,而且就算靠近,我的刀也伤不了他。” “莱文,神剑的力量你现在可以发动吗?”娜塔莉亚直视着阿斯帕西斯兜帽下的眼睛,在场的三人都可以感受到两者的意志此刻正激烈的交锋。 “可以。”只不过用出来之后自己可能就没法接着战斗了——后半句莱文没说出来,现在大伙需要的是制敌之策,不是善后计划。 “那么,我们会掩护你靠近他,然后,就靠你了。” “嗯。” 商议完毕,四人再次摆好了架势。 “看来汝等已经准备好了,那么,让帷幕再次拉开,音乐再次响起!” 这一次不等阿斯帕西斯唤出魔法阵,四人便分散开来向他冲去;阿斯帕西斯毫不示弱,两团黑光在他双手聚集,数个不断涌出雾气的法阵出现在四人前进的路上,一具具拿着武器的骷髅开始从中爬出,从武装来看,绝不会是冒险者们平时遇上的低阶魔物。 “亡灵!” “交给我!”迦兰大步上前砍到最先爬出的骷髅,为其他三人请出一条前进的道路。“去!” 将身后交给了迦兰,三人继前进,眼看着就要到达能用剑触及阿斯帕西斯的距离。 “休想!”艾莉西亚突然加速上前,随着她手中剑刃紫光一闪,一道拦在三人前方的无形的屏障应声碎裂,但随即,在那屏障碎裂的地方,一堆巨大的触手凭空出现,张牙舞爪地向艾莉西亚袭来。 “艾莉西亚,小心!” “继续前进!”艾莉西亚拒绝了两位同伴的援助,她一剑斩断最近的两根触手,向后一跃拉开距离,开始迎击这不知名的怪物。 终于,娜塔莉亚与莱文来到了阿斯帕西斯身前,而阿斯帕西斯的镇定丝毫不减,他左手的黑光化作数不清的尖锐水晶暴散开来,高速射向莱文;右手的黑光中冲出一个漆黑的高大人形,巨大的拳头砸向娜塔莉亚的脑袋,同时,与之前相同的法阵再一次浮现在他头顶。 “喝啊!”莱文丝毫不惧面前的尖锐水晶,他挥动神剑劈砍过去,神圣的光芒也再次从剑身绽放开来。 “太天真了。” 阿斯帕西斯话音一落,数道看上去锈迹斑斑的锁链突然出现在莱文身后,这些锁链缠住了莱文的神剑,截然不同的两种光芒在空气中激烈对抗的同时,那些水晶已然到了莱文面前。 但就在下一刻,伴随着一声来自远古的巨龙的怒吼,那些水晶在娜塔莉亚的枪下尽数化作尘埃。 “去死!”娜塔莉亚的话语里透露着令莱文陌生的强大怒意,在她脸上,莱文从未见过的奇特符文散发着光芒。她硬生生地用身体接下了身后巨人一拳后咬牙站稳脚步,以超越以往极限的精神力量发动“邪龙之眼”转身挥出,一头沐浴在熊熊烈火之中的巨龙怒吼着,眼看着就要将阿斯帕西斯吞下,而这时,巨人却挡在阿斯帕西斯身前,被这一击打得粉碎。 随后,在娜塔莉亚如突然断线的木偶般倒下的同时,莱文扯断了锁链,他闪身让过倒下的娜塔莉亚,发动起神剑力量的同时催动了龙息的符文。 “看招!”被圣光包裹的白色火焰随着神剑一起重重劈下,砸向阿斯帕西斯。 阿斯帕西斯毫不退让,他在身前再次唤出法阵作为防御的同时,头顶的法阵之中,那不祥的光芒逐渐汇集完成。 神剑砸到阿斯帕西斯的法阵上,两种强大力量的碰撞所引起的冲击将周遭的房屋化作飞散的残骸,莱文来不及担忧是否还有人待在那些屋子里,也来不及为摧毁这些房屋而感到抱歉,一股可怕的力量不断从阿斯帕西斯的法阵中向外涌现,他拼尽全力与之抗衡的同时,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阿斯帕西斯头顶那即将发射的魔法。 娜塔莉亚就倒在自己身后,自己绝不能让开! “可恶”莱文咬牙,想要压制住那股力量并将阿斯帕西斯的法阵彻底击碎,但阿斯帕西斯兜帽下的表情依然毫无波动,那学者般的瘦削面容上看不见半点情感。 “很遗憾,是吾获得了胜利。”阿斯帕西斯的话语里,似乎带上了些许怜悯。 “想都别想”莱文使劲挤出了几个字,但他明显感到自己在与那股力量的对抗中正逐渐落于下风,而自己此刻若是闪开的话,娜塔莉亚无疑会被杀。 但就算自己不闪开,从上方法阵里发射的魔法,想必也会将自己与娜塔莉亚彻底消灭。 有了! 莱文为自己突然的灵感而吃惊的同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遵从这一灵感: 他加重了自己的力道与阿斯帕西斯的法阵对抗,但就在上方的法阵即将发射的前一刻,他突然改变力量的方向,任由阿斯帕西斯身前法阵中的力量冲出的同时,接着这股力量将神剑向上方的法阵刺去。 至少在这一刻,莱文从阿斯帕西斯那湖水般平静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惊异的神采。 随后,便是足以令天地变色的魔法能量从光芒中释放而出,仿佛要撕裂空间般肆意破坏着所及之处,莱文立刻松开握住神剑的手,转身扑到娜塔莉亚的身上,打算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娜塔莉亚的盾牌。 但随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前一秒那宛如世界末日般的可怕景象,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刚才还充斥在耳旁的各种声响,也突然沉寂下来。 莱文缓慢起身环顾四周:方才战斗留下的痕迹都还在,但是,自己却并未被预想中的爆炸所杀死。 莱文扶起倒地的娜塔莉亚,庆幸地发现对方也只是昏迷。 “不错,不错。”这声音虽熟悉,但却笼罩着无法忽视的疲惫与虚弱,莱文回头,发现阿斯帕西斯站在不远处,他一手拿着神剑将其当作手杖支撑自己,一手抚着自己的胸膛,不断咳嗽着。 “勇者啊,汝表现的很不错。”阿斯帕西斯咳出一滩黑色的血液后,费力地深呼吸了几次,看上去渐渐恢复了过来。随后,他拿起神剑,略带蹒跚地走向莱文。 见此情景,艾莉西亚与迦兰不顾方才战斗时所受的伤,立刻上前准备保护莱文与娜塔莉亚,但那个使用双剑的敌人,却突然出现,挡在了两人前方。 “滚开!”迦兰吐出嘴里的鲜血,把刀从重伤的右手换到左手,摆好架势。 “不会让你们过去的。”那人冷冷地说道,也摆好了架势。 “都说了滚开!”艾莉西亚上前刺出一剑,但身上的伤让她的攻击此刻在对方眼中显得毫无危险,对方轻松地架开她的攻击后,一脚踹在她腹部,让她向后倒去。 迦兰连忙上前扶住艾莉西亚并用刀挡在身前,但奇怪的是,对方看向他的眼神里虽然满是憎恨,但却并未发动进一步攻击。 “不要过去,我不会说第三次。”随后,他持剑站在原地,既没有要攻击两人的意思,也完全不打算让路。 在另一边,阿斯帕西斯走到了莱文身前,莱文一咬牙,握紧拳头挡在了他和娜塔莉亚之间。 但是,阿斯帕西斯并没有攻击莱文或是娜塔莉亚,从他身上,莱文甚至感觉不到半分敌意,他拿起神剑横在身前,递给莱文。 “你想干什么?”莱文没有接剑。 “此乃神明赐予汝之物,吾怎可夺取?”阿斯帕西斯的话语显得十分真诚,“拿回去,勇者,汝等虽被选中,却尚未拥有足够的力量面对自己的命运,若此时夺走汝等生命,必将触怒神明。” “重新拿起这把剑,勇者啊,汝最终的战场并非此处,变强!等到命运降临的那一天,吾自会前来,若到那时汝等还活着的话,再与吾继续这恢弘的戏剧。” 语毕,阿斯帕西斯松开手,莱文则在神剑落地前将其接住,然后一手举剑对准阿斯帕西斯的同时,缓慢蹲下身用另一只手扶起娜塔莉亚。 阿斯帕西斯俯视着莱文与娜塔莉亚,又抬头看了看正与自己的同伴对峙的迦兰和艾莉西亚,随后转过身,缓缓离去;而与迦兰和艾莉西亚对峙的那人,也收起剑,全然不担心是否会被迦兰两人从背后攻击,径直离开,跟上了阿斯帕西斯远去的身影。 “莱文,娜塔莉亚,你们没事?!”确认敌人走远之后,迦兰和艾莉西亚连忙赶到莱文和娜塔莉亚身边,迦兰扶起了莱文,而艾莉西亚则担忧地扶起娜塔莉亚,想从腰包里拿出治疗用的药水,却发现所有药水都在之前的战斗中破碎了。 “放心,我没事”娜塔莉亚靠在艾莉西亚身上,虚弱地说道。“先,先回据点,这里不安全”说完,娜塔莉亚再次陷入了昏迷。 “太好了,大家都没事等等,师兄呢?”刚因为娜塔莉亚没事而放松下来的莱文,突然想起了之前被击晕的罗根。 “放心,死不了。”四人循声看去,发现罗根靠着一面断壁坐在地上,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面色苍白。“抱歉啊,在你们最需要的时候没帮上忙。” “别这么说,师兄,你已经帮大忙了。” “对啊,没有你,我现在已经成灰了。” “先回去,大家都需要治疗。” “嗯。” 艾莉西亚背起娜塔莉亚并拿起她的“邪龙之眼”,莱文和迦兰搀扶着罗根的同时尽力携带上他的盾与战锤,一行人开始往据点的方向移动。 也是在这时,就在据点的方向,发生了爆炸。 第十九幕 困境 响彻云霄的爆炸声,以及随后高高升起的烟雾。让本来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与放松中的几人愣在了原地。 据点遇袭了?! 几人面面相觑,随后不约而同地加速朝据点赶去。 虽然心急如焚,但精疲力尽、身负重伤的几人只能艰难地在贫民区错综复杂的街巷之中尽可能地加快自己的速度,而越是靠近据点,一股不对劲的氛围就越是浓厚—— 人都上哪去了? 迦兰最先意识到了这股氛围来自哪里:从一开始他们三人到达那个双剑使所在的地方时,周遭就完全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而现在为了尽快回到据点而选择了一条维瑟瑞斯口中只有这一带的老居民才知道的捷径的他们,也依然没有从周围感觉到半分生命的气息。 如果是为了躲避战斗的话,走这条路不是正好吗? 迦兰和罗根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都抱有相同的疑问,但是,看着莱文和艾莉西亚脸上焦急的神情,他们决定暂时先把这个疑问保留在脑海里。 希望据点没事忍受着浑身上下传来的疼痛和无可复加的疲劳,艾莉西亚和莱文咬着牙一步步艰难地向前走着,据点里有菲琳和葛兰,还有“黄金之鹰”的精锐们,原本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但在经历了刚才那一战之后,没人还敢断定敌人之中没有能够轻易击败他们所有人的强者。 终于,在每一个人的体力都要耗尽时,眼前的景色突然变得开阔了,随后,透过呛人的滚滚浓烟,从未预料到的景象映入几人眼帘—— 如果说遍地的残肢与尸体只是对几人,尤其是莱文与艾莉西亚的身心造成了严重的冲击的话,那么随后蛮不讲理冲进鼻腔的烤肉香味,则是差点让他们吐出来。 那些勉强算得上完好的、只能称得上碎片的、被烧焦的、被震碎的残破尸体里,有宴会那一晚他们遭遇的怪物、有看上去应该是卫士或者某个黑道势力武装部队的人、有贫民区的人们,也有“黄金之鹰”的骑士。 尸体层层叠叠彼此纠缠,厮杀时的愤怒依然铭刻在那些还算完整的脸上,但是,在仅有的能够看出生前神情的几张脸上,莱文几人都只能看到歇斯底里的疯狂,恐惧也好不甘也好,这些在战斗中死去的人们所应该拥有的表情,此刻全都被那令人心悸的扭曲疯狂所代替。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几人:就在刚才,这个地方发生了一场残酷惨烈,同时又诡异至极的战斗,而那爆炸,就是这场战斗的句号。 “到底,怎么回事?”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尸体,几人慢慢往据点的入口前进,莱文四处张望着,他想要靠着自己敏锐的视力捕捉到任何轻微的、代表着幸存者的迹象,但目光所及却只有残酷的死亡,这副地狱的景象,与他儿时那残酷的记忆在恍惚中一点点重合,一种说不上的情感堵在他胸口,让他连呼吸都感到了困难。 “怎么会这样?”艾莉西亚不比莱文好到哪里去,在那些成堆的尸体中,她看到了曾接受过她帮助、也为她们提供过许多帮助的贫民,那些坚强地面对着困苦的生活、无论何时都保持着善良、无论何时都相信着明天会更好并为之努力的人们,此刻就四分五裂的出现在她眼前。 “哟,回来了。”故作轻快也难掩疲倦与难受的声音拉回了几人的意识,在正前方的据点入口处,菲琳浑身是血地倚着墙,朝伙伴们微笑着:“欢迎回来。” 在她身边,身着全套战甲的葛兰坐在地上给自己包扎着伤口,和盔甲一样伤痕累累的盾与长矛被放在一旁,碎裂的头盔被聚拢起来放在了他身边。 “殿下!”看到艾莉西亚背着的、昏迷不醒的娜塔莉亚,葛兰赶忙走上前来将接了过去,在为娜塔莉亚只是晕过去这件事感到庆幸后,他看向了浑身是伤的艾莉西亚,瞬间明白了艾莉西亚将娜塔莉亚带回来的过程有多么的艰难。 “艾莉西亚小姐,这份恩情,我,还有‘黄金之鹰’骑士团,永世铭记。” “不用客气,先带娜塔莉亚进去休息。” “是,我这就让神官们准备好为几位治疗。”说完,葛兰便背着走进了据点。 “你们也伤得不轻啊。”菲琳走上前来扶住艾莉西亚,这时艾莉西亚才注意到:菲琳身上的血,不全都是敌人的。 “菲琳小姐,你” “安心,这点伤弄不死我。”菲琳飒爽一笑,“先进去,外面可不安全。” “到底发生什么” “小师弟。”没等菲琳开口,罗根先打断了莱文的疑问,“先静下来修养,其他事之后再说。” “知道了。”莱文强压住想要了解事情经过的欲望,与伙伴们一同走进了据点,而在几人全都进来之后,几位骑士立刻赶来,用各种材料彻底封死了入口。 “之后跟你们解释。”语毕,菲琳便不再说话。 之后的几天,所有人都在弥漫整个据点的压抑与紧张氛围中修养身体。 最先回复过来的,是受伤不重的莱文和迦兰,迦兰的右手依然用绷带吊在身前,但本人已无大碍;莱文虽然精神力耗损严重,但并没有收到太多实质性的伤害。 随后,艾莉西亚和罗根也恢复了过来,艾莉西亚受伤虽重,但好在并没有过于严重和致命的伤;而罗根,则是凭借强悍的体魄在短时间内从病床上走了下来。 现在,只剩娜塔莉亚和菲琳了。 说实话,直到医官给菲琳进行包扎前,莱文几人都没料到能用笑容迎接他们归来的菲琳竟然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而娜塔莉亚,在本就遭到巨人重击的情况下又过度使用了“邪龙之眼”的力量,直到现在都还未醒来,战斗时莱文在她脸上看见的那些奇怪的符文也仍未消散。 从菲琳那里众人得知:就在娜塔莉亚和艾莉西亚出发后不久,据点就遭到了袭击,而且是所有人都没能预想到的袭击。 “你说,贫民区的人们率先发动了攻击?”迦兰看向菲琳,脸上是和其他人一样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对。”很显然,菲琳自己也很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我们原以为是附近的居民有事需要帮忙,结果对方突然发难,骑士团里那个上前去询问的热心肠小伙,剑都没来得及拔就被那些家伙给撕了。” “在那之后,我和骑士团的那个领头的组织起人马进行防御,但那些人跟疯了一样,不停冲击我们的防线,原本我们狠下心打算废了他们四肢来停下他们的攻击,结果完全没用,就算是用身体扭动,他们也要冲上来咬你一口。” 艾莉西亚和莱文对视了一眼:他们想起了在欧文领地遭遇的人偶士兵。 “骑士们虽然都没见过这种场面,但好在娜塔莉亚小姑娘平时训练有方,也算是维持住了防线,本来打算就这样慢慢消耗他们” “结果那些怪物就出现了。” “对,即便是我也没能注意到它们是什么时候混进敌人之中的,骑士们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防线崩溃之后,虽然骑士们依然可以三两个结为小队战斗,但最终还是无法避免的陷入了混战。” “只是这样的话,应该不至于让你使用那个级别的爆炸。”罗根了解菲琳的实力,仅仅只是这种程度的混战,菲琳完全可以配合骑士们获得胜利,没必要使用与两人面对眼柱时相同级别的爆炸术式。 “嗯,让我不得不那么选的,是后来出现的东西。” “东西?” “我只能这么叫。”菲琳耸了耸肩,随后立刻因为扯到了肩上的伤而表情扭曲了一瞬。“真要说的话,算是眼睛。” “眼睛?和之前的眼柱一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菲琳的选择就不奇怪了。 “不是。”菲琳摇头,“该怎么说呢对了,你们想象一下,在那种情况下,你的直觉告诉你有异常,随后你就跟随直觉低下头——” “然后就看见了一个巨大的眼睛。” “巨大的” “真要说的话,当时我们所处的战场,就是那颗眼睛。”菲琳回忆起自己当时低下头就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不满血丝的眼睛之上时的情景,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菲琳的讲述带来了笼罩四周的沉默,半晌之后,艾莉西亚才鼓足劲开口问道:“迦兰,你当初在城外让我们小心侍奉‘眼睛’的家伙,和这个有关吗?” “有关。”迦兰模糊不清的回答让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了他身上,“当初之所以这样和你们说,是因为当年师父他们在城里和敌人战斗时,经常会遭遇类似罗根他们在秘密港口遇到的那种类型的敌人,虽然实力没那么强,但外观上都一样的,呃,特色鲜明。” “而且,后来的这些年我也打听过不少,盘踞城内的这股势力,似乎和眼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很遗憾,这些年我基本没有和这些家伙遭遇过,所以也不太清楚。” 这时,迦兰看向了罗根,问道:“你们兄妹,或者说姐弟俩,应该有情报?” “怎么突然想起问我们?”罗根不解。 “情况都到这一步了,你们也不用再隐瞒了。”迦兰说,“我当时可是听见了,那个叫阿斯帕西斯的家伙,称呼你为‘影骑士’。” 迦兰的话语让莱文一怔,他当时也听见了这个名称,不过当时他一门心思担忧着罗根的状况,就没有在意。 “师兄,影骑士是什么?” “帝国最隐秘,也是最强大的部队。”艾莉西亚替罗根给出了答案,“我也只是听过一些很模糊的传说,在传说里,影骑士由帝国第二任皇帝,‘大帝’弗里德里希创立,成员都是举世无双的强者,而影骑士的成立,就是为了在暗中守护整个帝国,只要是为了帝国,他们甚至可以脱离皇权的指挥。” “说得对。”菲琳肯定了艾莉西亚的讲述,她与罗根对视了一眼,随后摆出一副“我坦白”的表情说道:“弗里德里希陛下靠着出众的才能与强大的领袖魅力聚集了最初的影骑士们,凭借着他们强大的力量成功抵御了当时外族的入侵与恶魔的肆虐,自那时起皇帝便与影骑士定下协议:影骑士会尊重皇帝的命令与权威,但如果影骑士们觉得皇位上的人不够格,那么骑士们虽然不会发动叛乱,但也不会再为皇帝效力,而是会隐藏于世间,按照自己的意愿守护帝国。” “从那之后将近六百年的时间里,影骑士大部分时候都是莱文克帝国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剑,但自从‘疯王’即位,已经有两代影骑士不再效力于皇帝,即便是当今的陛下,也尚未能重新召集全部的影骑士。” “比如首席,别说陛下了,我们都不知道他在哪。” “那啥,我有个问题。”迦兰突然问道:“你们那么厉害,就不能在皇帝昏庸残暴的时候主动一点,为人民换一个好皇帝吗?为什么一定要遵守当初的约定?放任一个暴君高坐皇位可不是帝国守护者该有的行为。”罗根口中的“疯王”迦兰也听说过,别说是罕有暴君昏君的莱文克帝国了,即便放眼整个兰尼尔特斯大陆,那个级别的暴君都非常少见。 “这个,原因有点复杂,就先不说了。话说回来,”罗根把越说越远的话题拉了回来,“关于敌人的情报,很遗憾,我们也不知道多少。” “嗯?” “影骑士的确在漫长的历史中和类似此次的敌人交战过,但是,这一次我们所面对的敌人,和以往的都不一样。” “不一样?” “对,不只是德拉克洛斯,根据其他影骑士的报告,这一次出现的怪物们都和以往有很大差别,影骑士在漫长历史中积累的经验,很多时候不但派不上用处,反而还会帮倒忙。” “你是说,这种情况不只是德拉克洛斯有?” “至少在影骑士能触及的地方,是的。” “那,师父带着我旅行的这些年遇到的” “我会莱文你相遇的时候,出现在帝都的” “没错,他们都是,叫什么来着?” “‘邪恶的遗留’。”罗根提醒了菲琳。“沙瓦阁下应该提到过这个名称,这些怪物进化的很快,这次在德拉克洛斯内遇上的这些,和我们此前对付的已经大不一样,所以我们也没有太多情报。” “唯一说得上有用的,应该就是‘真知教派’的情报了。”菲琳说道,“眼睛是我们感知和认识世界最直观的途径,那个教派就是以此为突破口,期望通过邪术,让他们的眼睛能够见到‘永恒真言’,或者说让‘真言的编制者’看向他们。不过呢,按照记录,上一代影骑士应该已经把他们赶尽杀绝了才对。” “先暂且把这个当成有用情报。”迦兰说道,他想起那个双剑使,对方能游刃有余地面对自己和罗根、莱文的夹击,也是靠那双奇怪的眼睛。“他们教派的邪术有什么弱点吗?” “圣光。”罗根答道,“想想也知道,诞生于邪术的丑恶眼睛,自然无法直视圣光。所以小师弟那一招才能奏效。” “那不就麻烦了” 在场能够发动圣光的只有莱文的神剑,其他人都必须借助魔法道具;若是不针对弱点直接交战的话,战斗的难度会上升很多,然而—— “能产生圣光的道具剩的不多了,而且圣光不够强的话,面对强敌时意义不大。”菲琳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心情一落千丈的消息。 “那么,对敌手段就先放一放。”罗根停下了众人对如何迎击敌人的思考,“先来想想,接下来的转移。” “也对,如今贫民区已经不再安全,再待下去,我们自己有危险的同时,无法保证居民们不会再次变成那种样子发动攻击。” “可是,之前已经讨论过了啊,我们没地方去了。” 沉默再次笼罩了房间。 莱文说得对,之前在盗贼协会总部时众人就已经商讨过,除了秘密港口外,贫民区是他们唯一的选择,现在,这两个选择都已经作废了。 “报告!”一筹莫展之际,一名骑士敲响了会议室的门,进入会议室后,他将一封信交给了菲琳。 “嚯”菲琳看完信之后,表情复杂起来。 “怎么了?” “亚斯兰小哥写来的,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 “我们遇袭的同时,盗贼协会总部遭到攻击,损失惨重,总部目前已经废弃。” “好消息?” “攻击总部的敌人中有大量海商商会的卫士,亚斯兰小哥就赌了一把,带着人从密道直接突袭了海商商会的总部,抢了好几艘大船,并且突围到了安全海域,他之后会派人来接应我们。” “也就是说,转移到船上?”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这个办法很不错,虽然物资的补充会比较困难,但至少可进可退,也不用担心和这次一样的突袭。 “那就来想想。”罗根很快接受了这个提案,“怎么才能和亚斯兰的人顺利接头。” 对方不会想不到自己一方的这个打算,所以必然会严防死守,而全都因为之前的战斗导致远远不在全盛状态的几人,只有这几天的准备时间。 第二十幕 醒来了一个陌生人 与盗贼协会使者的接头,比想象中简单了不少,甚至简单到让众人感觉不真实。 尽管那位使者同样也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拖着一身伤抵达了众人在贫民区的据点,但就像他本人所说的那样—— “我能感觉到敌人一直在跟着我,但他们只是偶尔进行一些偷袭,而且靠近这里之后就敌人就全都消失了。” 太诡异了。 “是为了引我们出去方便一网打尽吗?可是,做的那么刻意,反而是已经把自己的目的暴露了?”莱文不解,如果对方真的打算在撤离路线上埋伏他们,那就不应该让使者发现自己,或者不应该让使者活着到达这里才对。 “就算暴露了,这个坑我们也只能跳下去。”迦兰扶着额头,这几天所有人都处于高度警戒的状态,此刻即便是他这个曾统帅一个佣兵集团的人,都感到难以抵抗的疲惫。 “确实,像上次那样的攻击要是再来几次,咱们估计就要去和死神打招呼了。”菲琳耸肩,她在之前的围攻之中所受的重伤已经足以支撑她作出“自己一方挺不过大于三次的攻击”这一结论。 “就算他们不主动打过来,光是困,也能困死我们。”罗根补充道,“我昨天检查过了,据点里剩下的物资最多只能坚持两周,更重要的是,我们自己的状态” 一直像现在这样紧绷着的话,对方还没打过来,我们就先垮了——罗根没有直接说出的后半句话,在场每一个人心里都明白。 “被困等死也好,自投罗网也罢,不论你们怎么选择,我们都不在乎”——这就是对方传达的讯息。 “可恶!”莱文一拳砸在桌上,这种被人看扁了的感觉让他很恼怒,但他也明白敌我双方目前的差距,就算他们真的豁出去想要拼死突围,也不过是给自己的结局加上一点无人知晓的壮烈。 “娜塔莉亚还处在昏迷之中,就凭我们现在的战力,不可能一边保护她一边突围。”艾莉西亚忧心忡忡,宴会那一次娜塔莉亚也曾重伤昏迷,但这次的情况大为不同。“而且,根据菲琳姐的描述,之前袭击据点的,看上去都是贫民区的居民?” “对。”菲琳知道艾莉西亚在想什么,这个小女孩和自己,和“黄金之鹰”那些久经沙场的军人们不同,就算明知对方已经被魔法操控,但面对这些强撑着在苦难中挣扎求生多年、之前一段时间又与自己一方相处融洽的人们,艾莉西亚很可能下不了手。 战场上下不了手,往往代表着你会成为倒下的那一个。 “亚斯兰小哥那边提供不了什么帮助吗?” “使者先生说,盗贼协会也因为那场袭击损失惨重,现在虽然逃到了海上,但立足未稳,能做的,只有在三天后的午夜派出几艘小艇在西港的一个秘密停泊点等我们,到时由使者先生领路。” “三天”众人眉头紧皱,三天时间对现在的他们而言太短了。 “我去看看娜塔莉亚的情况。”沉默良久,艾莉西亚起身,既然自己想不出破局的办法,那还是先在其他地方尽一份力。 “我去和葛兰阁下他们一起警戒。”莱文也起身离去。 看着离去的两人,剩下的几人心中都有些不好受,虽说大家都是自愿,而且据雷吉欧所说这一切都是他们逃不开的历练,但几人还是觉得让几个十几岁的孩子经历这些实在是有些过了。 “那么,我们大人来好好想想办法,说实话其实我已经有主意了,只不过莱文和艾莉西亚估计不同意。” “说说看?”罗根和菲琳看向迦兰,他二人脑中其实也有一个模糊的计划,但就像迦兰说的那样——莱文和艾莉西亚估计不会同意。而迦兰自己的表情则是明显表达着他自己对这计划也心存犹豫。 “我的计划就是” 看来,三人的想法是一致的。 —— 房间内,艾莉西亚坐在床旁,静静地看着娜塔莉亚,后者面色苍白,神情看上去就像陷入沉睡般安详,而那些上次战斗中出现在她脸上的符文,此刻依然清晰可见。 “娜塔莉亚,快醒来”艾莉西亚握住娜塔莉亚冰冷的手低声祈祷,不知何时,她变得很依赖娜塔莉亚,只要有娜塔莉亚在身旁,她就感觉没什么困境能难住她们。可现在,娜塔莉亚昏迷不醒,而且毫无苏醒的迹象。 据点里的神官说过,娜塔莉亚的伤已经痊愈,导致她至今未能醒来的,是另一股未知的力量。 是“邪龙之眼”吗?艾莉西亚看向一旁倚墙而立的那柄战矛,曾在娜塔莉亚手中斩获无数胜利的神器此刻看上去暗淡无比,那颗红色的宝石也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变得像是一块带有些许色彩的普通石头,要说艾莉西亚心中最直观的感受的话,就是“邪龙之眼”已经“死了”。 艾莉西亚听莱文描述过那场战斗中娜塔莉亚那短暂的反常姿态,那会不会是“邪龙之眼”的力量导致的?娜塔莉亚现在的情况,也和“邪龙之眼”有关吗? 艾莉西亚起身走向“邪龙之眼”,她对魔法所知不多,但安托尼拉曾经说过她与各种魔法武器和道具相性都很好,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艾莉西亚想凭自己的力量让娜塔莉亚醒过来。 用心去触碰,去感受魔力的流动艾莉西亚回忆着安托尼拉的教诲,将手伸向“邪龙之眼”。 事实证明安托尼拉对艾莉西亚的评价是正确的:在她的手指触碰到那颗红色宝石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中迸发而出,其中一缕直冲艾莉西亚体内,就在意识因此而陷入空白的瞬间,这庞大的力量就已经将她击飞了出去,将她意识唤回的,便是撞上墙的剧烈疼痛。 “唔”艾莉西亚忍着剧痛慢慢爬起来,那股力量传入体内的怪异感觉依然残留着,而“邪龙之眼”虽然依旧倚墙而立,但那颗红色宝石正散发着光芒,那光芒就像心跳般闪烁着,每次亮起都会向外释放几乎不可察觉的微弱但奇特的魔法能量。不过比起它,另一件事真正吸引住了艾莉西亚的注意—— 床上的娜塔莉亚坐了起来,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艾莉西亚,只不过那暗红色的龙一般的眼瞳,绝不是艾莉西亚认识的那个娜塔莉亚。 —— “莱文阁下,请去休息一会儿,这里有我们呢。”看着莱文那几乎是写在了脸上的疲惫,葛兰实在不愿意再看着这个和自己家殿下差不多大的孩子继续逞强。 “没关系的,我不累。”莱文的视线依然集中在封住窗户的木板之间预留的观察孔上,“葛兰阁下和骑士们之前经历了那样一场大战,现在才是最需要休息的,而且之后的战斗还需要各位呢。” “我们是轮班的,每个人都有充足的休息,但是莱文” “啊!” 一声尖叫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这声音无疑是艾莉西亚发出的,而方向则是她与娜塔莉亚的房间。 莱文和葛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操起武器,与另外几名骑士一起飞速赶往艾莉西亚的房间。 等莱文顾不上礼节一脚踹开房门时,映入他们眼中的,是仿佛刚发生了一场混战、杂乱不堪的房间,而在房间中央,艾莉西亚被娜塔莉亚扑倒在地,她看向后者的眼神里,满是惊惧与不解。 “殿下?” “娜塔莉亚?”莱文对此情景一头雾水,刚想上前,他就感觉到手中的神剑正不正常的颤动着,紧接着,上一刻还压着艾莉西亚的娜塔莉亚已经来到了他身前,拳头带着一股恐怖的风即将击中他的脸。 惊讶的同时,莱文凭借着强大的反应能力歪头避过了这恐怕连塔盾都能击碎的一拳,但也因此没能躲开下方袭来的膝击,腹部一阵剧痛,身体随后腾空而起,撞在了身后的墙上。 “殿下,您这”葛兰想上前阻拦,但娜塔莉亚只是随手一挥,便把身着重甲身材魁梧的他击飞出去撞上了自己的两名部下,三人一同倒在了地上。 娜塔莉亚没有停下动作,排除葛兰的干扰后,她飞起一脚踢向莱文的脑袋。莱文急忙向一旁翻滚躲过,但本来估计会将墙踢出一个大洞的娜塔莉亚却在脚接触到墙的瞬间收住力量并以一个看上去极不可能的动作转换方向,另一只脚自上而下劈向莱文。 “呃!”莱文举剑为盾硬生生接下这一击,但强大的冲击力还是将他击退到了走廊的另一头。“娜塔莉亚,是我啊!你怎么了?” 娜塔莉亚不理莱文的话,几个健步拉近了与莱文的距离,随后双拳如暴雨般向莱文猛烈地袭去,莱文只能咬紧牙关以剑为盾硬抗,但那恐怖的力量还是让他连连后退,最终靠到了墙上。但那娜塔莉亚的攻势毫无减弱的趋势,大有将莱文身后的墙一同击碎的趋势。 “殿下,请住手!”葛兰几人准备上前阻拦,但一个人影从他们身旁告诉冲过—— “娜塔莉亚快住手,他是莱文啊!”艾莉西亚从背后抱住娜塔莉亚想要将她拉开,但后者毫不为之所动,继续将双拳轰击在莱文的剑上。 “住手啊!”艾莉西亚用尽全力想把娜塔莉亚拉开,也是在这时,娜塔莉亚用比之前都重的一拳击中了莱文的剑,这股冲击也让莱文把身后的墙撞出了一个凹陷,但至此,攻击也停止了。 “松开。”冷淡,或者说略带怒意的声音让艾莉西亚看向娜塔莉亚的脸,而后者正用那双龙瞳瞪着她。 “娜塔莉亚,你” 娜塔莉亚一把推开艾莉西亚,但力道没有之前那么大。 “咳咳”莱文跪了下来,刚才的攻击使得他现在连剑都拿不起来,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则是让他咳出了一滩鲜血。 “莱文,没事?!”艾莉西亚急忙蹲下身检查莱文的状况,并手忙脚乱地从腰包里拿出了一瓶药水。 “放,放心,我没事。”莱文硬挤出一个微笑,但还是接过艾莉西亚的药水一饮而尽,疼痛因此减轻了不少,但想要站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没想到这一次用这把剑的会是你这种小鬼,呵,真是堕落啊。”走了两步的娜塔莉亚回过头来看向莱文说道,神情语气之中满是不屑。 “娜塔莉亚” “啊?娜塔莉亚?哦,你说这个丫头啊。”娜塔莉亚露出一个明显不带善意的笑容,指了指自己。“她不在。” “你说什么?!”充满怒意与震惊的声音让“娜塔莉亚”看向葛兰几人所在的方向,此刻,赶来的骑士们都拿出了武器严阵以待。“你到底是谁?你把殿下怎么了?” “嚯,区区的凡人居然也敢对着老子这么叫嚣。”“娜塔莉亚”狞笑着,摩拳擦掌地走向骑士们,她周身所散发的压迫感,就连身经百战的精锐骑士也不得不感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御敌!”葛兰下令,那声音不复往日的坚定与雄浑,反倒像是被逼到绝境中的猎物拼死反击地呐喊。 “试试啊!”说罢,娜塔莉亚就要冲上去与骑士们战斗。 “等一下!”莱文大喊一声,强撑着站了起来。他不明白娜塔莉亚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但他知道:娜塔莉亚绝对不愿意和自己忠心的部下们自相残杀。 “要打,就和我打。”仿佛是在回应莱文的勇气,神剑微微散发出了一些光芒,感受到手中重量变轻了的莱文就势举剑,鼓足劲摆好架势。 “哼,臭小鬼本事没有,倒是挺有骨气。”“娜塔莉亚”停止了冲向骑士们的动作,“就凭你现在这样,能做什么?” “还有我。”艾莉西亚上前与莱文并肩,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把娜塔莉亚还给我们,否则” “否则怎样?你们打得过老子?”“娜塔莉亚”轻蔑地看向艾莉西亚,却被后者用坚毅的眼神瞪了回来。 紧张与沉默一起充斥着走廊的每一寸空气。“娜塔莉亚”就这样和艾莉西亚对视着,前者毫不掩饰地散发着恐怖的杀气,而后者,则毫不示弱地回以不屈的勇气。 “嘁。”最后,“娜塔莉亚”先移开了目光。“老子不喜欢跟雌性打架,人类的也一样。” 随后,众人心中那股强大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了,看来,“娜塔莉亚”已经解除了敌意。 “怎么回事?!”骑士们身后,在会议室协商完毕的迦兰三人赶到,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你到底是谁?娜塔莉亚呢?”“娜塔莉亚”看向罗根和菲琳时神色微微变化了一下,但艾莉西亚没有在意,她保持着强硬的态度问道。 “丫头,差不多的了啊,别太得寸进尺。”“娜塔莉亚”语调一变,艾莉西亚再次感觉到了之气那股杀气。但她毫不退让,继续问道:“娜塔莉亚到底” “都说了她不在。”“娜塔莉亚”一脸不耐烦地挠了挠头发,“还有啊,要不是老子接手这具身体,那丫头估计过两天就死了,是老子保住了她的灵魂,还不快谢谢老子?” “你” 众人对“娜塔莉亚”的话迷惑不已,即便是一直追随娜塔莉亚的骑士们,也对现状一头雾水。 “哦,想听故事?好啊。”“娜塔莉亚”粗犷地一笑,这表情虽从未在娜塔莉亚脸上浮现过,但却有一种莫名的豪迈,感觉非常的合适。“拿酒来,老子跟你们好好唠唠老子的传奇故事。” 第二十一幕 临时朋友 “(某种未知语言,应该是脏话),你们这是什么态度?”“娜塔莉亚”双腿搭在桌上,不满地看着全副武装将她包围着的众人。 “首先,你是不是应该自我介绍一下。”迦兰不理“娜塔莉亚”的不满,他手按在刀柄上,目光如剑般直直地盯着对方。 “啧,现在的凡人还真是(还是脏话)的狂妄啊。”“娜塔莉亚”从桌上的水果里抓起一个使劲咬了一口,“算了,不跟你们计较,老子叫做佩斯迪兰斯,记清楚。” “佩斯迪兰斯?!”房间内本就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所有人都握紧了自己的武器。 “邪龙”佩斯迪兰斯,任何稍微有点历史知识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字,在两百多年前魔神降世之前,这个名字一直都是邪恶的代名词。而这曾经毁灭了一个国家,甚至让那片土地至今仍然无法接纳任何生命的魔龙,现在掌控了娜塔莉娅的身体,坐在众人面前。 说实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希望这只是一句拙劣的谎言,只是夺取了娜塔莉娅身体的某个不知名恶魔装腔作势的自我包装。 但是,不知为何,没人能鼓起勇气说出那句“你在撒谎”,甚至连在心中对这一事实表示怀疑都是那样的艰难,似乎是存在一股无形的力量,逼迫着众人相信这一事实。 “你做了什么?”罗根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丝不对劲,他和菲琳走上前质问道,同时手中的武器随时会向佩斯迪兰斯袭去。 “没做什么。”佩斯迪兰斯嘲弄地看着罗根,“老子知道你们不信,不敢信。但是很可惜,老子的存在本身是不容置疑、不容模仿的,这是” 佩斯迪兰斯歪着头,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语言,随后那嘲弄的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这个世界的法则。” “你说什么?” “别那么凶,小家伙。”对于身为在场所有人中最强者的罗根和菲琳,佩斯迪兰斯似乎相当不屑。“你们的祖先是很厉害,但你们两个,还不够资格跟老子叫板。” 罗根和菲琳愣住了,很显然,佩斯迪兰斯知道他二人是影骑士,也知晓现在的他们还远远没有达到数百年前的前辈们的水平。 “你把娜塔莉亚怎么了?”艾莉西亚则完全没有对佩斯迪兰斯之名感到畏惧,她握着已经出鞘的剑,问道:“她现在到底在哪?” “在这,我就是娜塔莉亚。”佩斯迪兰斯指了指自己,不等艾莉西亚发怒上前,他又说道:“火气别那么大,丫头,老子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是老子在保护她的灵魂。” “什么意思,殿下怎么了?”葛兰的焦急几乎写在了脸上。 “你跟自家主子说话就这个态度?”佩斯迪兰斯用同样的方式嘲弄了葛兰一句,但看了看几乎是下一刻就要一剑刺过来的艾莉西亚后,她耸了耸肩,解释道:“那死丫头一次借了我太多力量,又被魔法击伤了灵魂,这会儿正被老子的魔力护着睡大觉呢。要不然她早就魂飞魄散了。” “被魔法击伤灵魂”莱文想起混战之中娜塔莉亚替自己扛下的那一击。 “对,就是那一拳,小瘪三下手还挺很的,下次遇上保准卸他条胳膊。”佩斯迪兰斯说着,把手中的果核随手扔了出去。 “也就是说,娜塔莉亚是因为我”自责袭上莱文心头。 “对,就是因为你,怎么?你要哭啊。”佩斯迪兰斯摆出一副做作的恶心表情,“别,很恶心的。” “你这”艾莉西亚咬牙切齿,其他人也都因为佩斯迪兰斯的态度而恼火不已,方才因为知晓她身份而产生的惊恐早已消失殆尽。 “老子说错了吗?这小鬼好歹也是被那把剑选中的人,但凡再强一点,这丫头都不必做到这一步不是吗?还有啊——”佩斯迪兰斯起身,用一个他人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的速度来到艾莉西亚身前,她握着艾莉西亚的手将剑刃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邪笑着说:“丫头,别老是一副想动手的样子,真打起来,就算老子不还手,你伤到的可还是她的身体。” “呃”艾莉西亚想把手抽回来,但佩斯迪兰斯的力量完全不是她能对抗的。 “再说了。”似乎是玩够了,佩斯迪兰斯松开艾莉西亚的手,走回自己的椅子坐下。“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那丫头的灵魂好端端的在修养老子也能出来乐呵乐呵,两全其美啊。”说罢,自顾自地拍了拍手。 “那么,你是否打算与我们为敌?”迦兰发话了,如果佩斯迪兰斯不打算与他们为敌的话,那么就不必再浪费时间在她身上。 “啊?老子又不疯干嘛要和你们为敌?你们会无缘无故地追着一群蚂蚁踩吗?不对,你们人类似乎真的会这么做。” “那就好。”似乎是确定了佩斯迪兰斯说的是真话,迦兰对葛兰说道:“葛兰阁下,可以请你派几名骑士看住她吗?” “迦兰?”莱文和艾莉西亚都对迦兰的决定感到无法理解。 “我们还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做,以传说中佩斯迪兰斯的实力,娜塔莉亚小姑娘的身体出不了事,毕竟谁能伤到‘邪龙’要保护的人呢?”菲琳挑衅似的看向佩斯迪兰斯。 “激将法啊,好,这个计谋老子接下了!”佩斯迪兰斯回以一个接受挑战的微笑,“这丫头醒过来之前,没人能伤到这具身体,破个皮都不行。” “等等,你说娜塔莉亚还能醒来!”莱文喜出望外。 “(脏话),她又没死怎么醒不过来!你刚刚听的什么?!”不知为何,佩斯迪兰斯似乎对莱文相当的不友好。 “走。”罗根率先转身离开,既然这边暂且解决了,那么他们就该抓紧时间准备撤离了。 “等会儿。”佩斯迪兰斯叫住了众人,“用不着叫几个杂鱼看着老子,让这个小丫头——”她指了指艾莉西亚,“在这陪老子聊聊,就可以,老子保证不惹事。” “你说什么?”迦兰回头,佩斯迪兰斯的要求在他眼中无异于扣押人质。 “可以。”艾莉西亚抢先一步答应了佩斯迪兰斯的要求。她看向不解的迦兰,解释道:“大家接下来是要去做撤离的准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应该帮不上什么忙。” “艾莉西亚” “因为,我之前离开会议室的时候,迦兰你的表情都很清楚了,你有计划,但不打算让我和莱文知道,你是怕我们无法接受?既然这样,那就交给你们了,不要在说服我们这件事上浪费时间,真正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跟上的。” “那么,就有劳你看着这家伙了,艾莉西亚。”菲琳经过莱文身旁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师弟你就在门口守着,我们一给信号你就和艾莉西亚一起跟上来。” “师姐你们是要” “都说了你们不会同意这个计划的,别问了啊。”说罢,菲琳就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好了小鬼,看门去。”佩斯迪兰斯捡起一小颗果实,砸向了莱文的头。 “艾莉西亚,你没问题?”莱文接住了果子,看向艾莉西亚。 “放心。”艾莉西亚心中有了一个打算。 “那你小心。”随后,莱文转身离开,关上了房门。 —— “都清楚了吗?”会议室内,罗根结束了对计划的讲解,看向桌旁的众人。“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手,咱们就等着死在这了。” “罗根阁下,您确定要这样做吗?”葛兰和几位骑士小队长总算是明白了艾莉西亚为什么会觉得她与莱文不会同意这个计划。 “也没别的法子了。”罗根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是,贫民区里的百姓怎么办?” “只能对不起他们了,也祈祷他们在上次大战后为了躲避灾祸已经离开了这一带。”菲琳摇头,她的任务是保证莱文三人的存活,其他事,影骑士不喜欢在与任务无关的事情上劳神。况且根据她这两天的观察来看,周遭一代已经没有人类生活的迹象了。 “那么行动就定在三天后入夜,所有人做好准备,考虑到亚斯兰能派来的不会是什么大船,所以都轻装上阵,带不走的物资全部毁掉。” “是!”骑士们领命之后,纷纷离开会议室开始做最后准备。 而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从外面冲进了据点内,连墙壁都为之颤抖。 “怎么回事?!”罗根几人来到窗前,透过观察孔,他们看见了不远处直冲天际的滚滚浓烟,随后,在相隔不远的地方,又一次爆炸毫无预兆地发生了,紧接着就是第二次、第三次几乎是眨眼间,贫民区就被黑烟与火焰吞没。 “这到底”几人面面相觑,原本定于三天后实行的计划,现在有人替他们先做了。 按照原计划,三天后入夜之时,骑士团的几位精锐会进入贫民区大肆放火,然后主力部队趁乱突围,虽然敌人并不会感到畏惧,但这也正成为了对方的缺点——为了攻击撤离中的队伍,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在火海之中横冲直撞,自己将自己葬送在烈焰之中,到时再分出数支队伍沿不同的路线突围以混淆敌人,那么成功的可能性将会大大增高。 风险很大,牺牲也会很大,但值得一试。 可现在,有人先他们一步,在贫民区里搞起了破坏。 难道是敌人看穿了自己一方的计划,打算先下手来阻断一切退路吗?! 下一秒,几人的这一猜测就被打破了:在据点正门所对着的那个路口,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朝着这边拼命奔跑,在那小小的身影后面,许多更大的、但也扭曲着的身影正在追逐前者。 “伊莎姐姐!”小小的身影大声喊叫着,像是在求救。 “小爱丽丝?!”迦兰认出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是娜塔莉亚之前经常去的那户人家的孩子。而在她身后追着的,则是那些丑陋的怪物,其中甚至有看上去癫狂无比的贫民区居民。 “救人!”迦兰说着就准备下楼,而就在罗根与菲琳犹豫着是否要冒险拆除正门的封锁时,一声脆响之后,娜塔莉亚她们所在房间的窗户被撞破,一个人影一跃而出。 —— “喂,你就不打算聊点什么?”佩斯迪兰斯似乎是终于受不了这尴尬的沉默了,主动挑起话头。 “我有名字。”艾莉西亚继续看着窗外。 “好好好,艾莉西亚,你和这丫头” “娜塔莉亚。” “啧。”佩斯迪兰斯不满地咂嘴,“你和娜塔莉亚是好朋友?” “你问这个干什么?” “说出来估计你不信:老子想知道有朋友是什么感觉。” “你在耍我?” “老子没那么无聊。”佩斯迪兰斯看上去似乎真的是认真的,“老子从来没朋友,以前真身还在的时候,每天不是在干架就是在准备干架,连个说话人都没有,所以啊——”他看向艾莉西亚,继续说道:“老子就很好奇你俩关系到底有多好,以及,有个关系那么好的朋友陪着是什么感觉。” 艾莉西亚看着佩斯迪兰斯,从对方之前的表现来看,这人,或者说这龙虽然讨人厌,但似乎除了最开始袭击莱文之外并没有对他们展露过敌意,而且她说的自己正保护着娜塔莉亚的灵魂似乎也不是谎言。也正因如此,艾莉西亚才会决定按照她的要求留下来——她想试一试能不能让佩斯迪兰斯成为自己一方的伙伴,哪怕暂时的也行。 这样强大的战力,对当前的情况很有帮助。 “你为什么会想知道这个?” “嗯”佩斯迪兰斯似乎不打算回答。 “娜塔莉亚,对我而言就像是姐姐。”艾莉西亚决定先顺着佩斯迪兰斯的话题往下说。 “啊?”佩斯迪兰斯一脸难以置信。 “对,永远值得信赖,光是待在她身边就能心安的可靠、帅气的姐姐。” “哈” “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就觉得,呃,没想到这么普通啊。”佩斯迪兰斯似乎有点失望。 “什么叫‘就这么普通’?” “友情啊羁绊啊什么的,不是应该有点什么特别的、强大的东西在里面吗?没道理啊”佩斯迪兰斯碎碎念着一些艾莉西亚听不懂的话。 “到我问你了,你为什么要保护”艾莉西亚刚想问被封印在“邪龙之眼”中任凭力量被使用的佩斯迪兰斯为何要保护娜塔莉亚的灵魂而不是趁机突破封印逃离时,佩斯迪兰斯突然一脸兴奋的打断了她的话——“那这样,你也把老子当姐姐,就是娜塔莉亚那种姐姐!” “你在说什么?”艾莉西亚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可以吗?老子可比娜塔莉亚强多了,怎么样,把老子当朋友的话更有安全感不是吗?” “你”至少,艾莉西亚确定了佩斯迪兰斯“一直没有朋友”那句话并非谎言。 这时,爆炸声传来,随后,艾莉西亚也透过观察孔看见了陷入火海的贫民区,以及奔跑着向娜塔莉亚求救的小爱丽丝。 “小爱丽丝!” “你认识那小丫头?” “怎么了?!”莱文冲了房间来到艾莉西亚身边,也看到了小爱丽丝和她身后那些即将追上来的怪物。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随后拔出武器,准备直接从窗户一跃而下,但这时,佩斯迪兰斯拉住了两人。 “喂,老子救下那个小女孩的话,你是不是就可以把老子当朋友了?” “怎么回事?”莱文不解地看着两人。 “会的对,那就说定了。”自顾自地做决定后,佩斯迪兰斯径自冲出窗户一跃而下,留下了艾莉西亚和莱文都没听清的一句话——“毕竟,老子也想试试什么是“友情的强大”啊。” 落地之后,佩斯迪兰斯没有管朝自己跑来的小爱丽丝,而是越过她径直冲向那些怪物,紧随着她跳下来的莱文和艾莉西亚,则是护住了小爱丽丝。 “给老子滚!”佩斯迪兰斯一脚踏碎了地面,将怪物们震飞到半空,随后一拳挥出,激起的风直接将离得近的怪物绞成了血沫,而靠后的怪物也被吹飞出去,砸进楼房里没了动静。 “(脏话),连幼崽都不放过,算什么(脏话)!”佩斯迪兰斯不屑地朝怪物们来的方向吐了口唾沫,随后回头看向艾莉西亚,笑道:“如何?老子比娜塔莉亚更可靠?” 第二十二幕 冲出去 “伊莎姐姐?”被莱文和艾莉西亚护住的小爱丽丝,呆呆地看着佩斯迪兰斯的背影,在她的记忆里,伊莎姐姐是一个很厉害、很帅气的大姐姐,她不仅可以赤手空拳打倒一大群坏蛋,还有很多同样很厉害的伙伴,甚至不求回报地将药品、食物、衣物这些物资赠送给贫民区的人们。她还听说,伊莎姐姐打算在贫民区建一个叫做“学校”的地方。 有学校,大家就能学会认字和算数,就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过上更好的日子——爱丽丝一直都很期待着伊莎描绘的这个图景。 这也是为什么,在那件事发生,父亲大喊着让她快跑时,她第一时间选择了跑向伊莎姐姐所在的这座大房子。 但现在,伊莎姐姐就在她面前,她却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与恐惧。 “这个人类幼崽,和你们什么关系?”佩斯迪兰斯走上前来问道。而艾莉西亚则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佩斯迪兰斯和爱丽丝之间,莱文也用自己的斗篷遮住了爱丽丝小小的身躯,随时准备应对佩斯迪兰斯的发难。 “你想做什么?”艾莉西亚质问,虽然在连续两次见识到了对方的实力后,目前和佩斯迪兰斯打好关系才是最好的选择,但艾莉西亚绝不允许她伤害这个小女孩。 “啊?别搞错了丫头,刚才可是老子第一个冲出来救了这个幼崽,你现在这什么态度?”佩斯迪兰斯毫不示弱,瞪着艾莉西亚反驳道。“别忘了咱说好的,老子救下这个幼崽你就和老子做朋友!” “谁跟你说好了?!” “你们几个!”身后的据点传来迦兰的声音。莱文和艾莉西亚回头,发现好不容易从入口的障碍中拆出一个出入口的迦兰领着几个骑士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迦兰叔叔。”好不容易又见到一个熟人,爱丽丝要放松了不少。 “小爱丽丝,你为什么会来这里?那些怪物为什么会追你?”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迦兰完全不管彼此瞪着的艾莉西亚和佩斯迪兰斯,而是蹲下身来,关切地询问爱丽丝的情况。 “爸爸,爸爸他们”迦兰这一问激起了爱丽丝不久之前亲身经历的回忆,泪水开始在她眼里打转—— 根据爱丽丝断断续续的描述,迦兰等人大致了解了情况:贫民区里的人们其实早就察觉到了敌人对于贫民区的感染和腐化,但连挣扎着生活在这座城市最底层都拼尽了全力的他们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曾经的邻居与朋友变成毫无思想的行尸走肉,以及发狂时扭曲可怖的怪物,此前老邦波虽然尽自己的努力护佑着贫民区,但他终究老了,而且孤身一人根本不可能保护偌大一个贫民区。 后来,就在老邦波失踪,众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候,娜塔莉亚他们来到了贫民区,虽然时间还不长,但贫民区的人们第一次知道了原来世界上还有真心为穷苦人民考虑的强者,每一个接触过他们的贫民区居民都看得出来:他们的善心不是高高在上者的一时兴起,虽然这很显然不是他们到此的真正目的,但这一股势力是真的在努力让贫民区的人们今后能够过上好日子。 所以,在知道了前几天针对据点的袭击之后,贫民区里剩下的人们都意识到了娜塔莉亚等人面对的危机,而其中的大部分,决心奋力一搏,来守护住希望的火苗。 这时,不知道是谁在做好了觉悟的人们之间散布了这样一条消息:娜塔莉亚等人的队伍要尽快穿过贫民区去往西港,否则他们来到德拉克洛斯的所要进行的计划就会彻底失败,他们也会尽数死于此地。 这样一则消息就象有什么魔力一样快速传遍了贫民区里理智尚存的人们之间,让大家都深信不疑,于是,大伙在暗中商议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就由我们做掩护! 常年生活在贫民区的人们,大都有一些用于躲避危险的密室或者密道,下定决心的人们让绝大部分的老弱妇孺先通过这些隐秘设施躲起来或逃离,而留下的人,将用自杀一般的方式,让敌人的视线牢牢聚焦在自己身上。然后,娜塔莉亚等人的队伍就可以在混乱之中趁机前往西港。 这,就是此前众人在据点内看到的爆炸的来源。 “爸爸,爸爸他说”爱丽丝啜泣着,失去亲人的悲伤不断冲击着她幼小的心灵,但她还是强忍着,用力复述出了他父亲最后的嘱托——“告诉伊莎小姐,让她们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把希望带出去!” 对于这样一个小女孩强忍泪水所说出的,一位普通父亲最后的话语,众人无言以对。 和贫民区的人们比起来,在场的众人虽然也有出身平凡之人,但现在的他们对于普通人而言都是强者,是拥有力量的人,但现在,贫民区的所有人用行动向他们证明了: 高尚的牺牲与拥有的力量无关。 “走。”迦兰站起来,向着贫民区的方向默默地行礼,“通知罗根他们。所有人立刻出发突围,不要让贫民区的人们白白牺牲!”随后他看向爱丽丝,摸了摸后者的头,认真说道:“放心,我们一定会成功的,我保证。” “爱丽丝,和我来。”艾莉西亚牵起爱丽丝的手,“待会要跟紧我和莱文,知道吗?” “嗯。”爱丽丝也很熟悉这个与她同名的姐姐以及她身旁这个经常帮贫民区的人们修缮房屋、搬运重物的哥哥,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伊莎姐姐”,这时她才发现,伊莎姐姐不仅行事作风与平时不同,就连眼睛,都和以往完全不一样。 “干嘛?”佩斯迪兰斯注意到了爱丽丝的目光,问了一句。而她的气势则是把这个惊魂未定的小女孩吓了一跳,后者赶忙躲到艾莉西亚身后。 “你干嘛?”艾莉西亚没好气地问道。 “又是老子的错?她先看老子的!” “莱文哥哥,伊莎姐姐她怎么了?”看着剑拔弩张对峙着的艾莉西亚与佩斯迪兰斯,爱丽丝只好向莱文求助。 “呃,伊莎她病了。”莱文惊讶于自己居然可以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想出一个缘由,“她生了点怪病,不过别担心,过一段时间就好。” “真的吗?”爱丽丝看向还在争吵的艾莉西亚与佩斯迪兰斯,她刚刚失去了父亲,不希望再失去这样一位姐姐了。 “你们几个!在干什么?”身后,罗根的喝声从二楼窗户传来,“要出发了,赶紧准备!” “是!”莱文回应,然后牵起爱丽丝的手跑向据点,而艾莉西亚与佩斯迪兰斯,则依然在对峙。 “喂,再不走,你那些伙伴可就都溜没影了。” “可以,但你不准在我们行动过程中添乱。” “欸,老子跟你们添乱?老子可刚刚还帮你们救了人。”说到这,佩斯迪兰斯突然面露笑容,说:“对了,老子有个提议,你们不是要逃跑嘛,老子帮忙,敢拦路老子统统砸他个稀巴烂,至于回报嘛,跟刚才一样,你得把老子当成娜塔莉亚那样的朋友,如何?这个提议很有诚意?” “你” “艾莉西亚,出发了!”身后,传来了队伍动身的声音。 “你保证?” “啧,这么看不起老子?”对于艾莉西亚的质疑,佩斯迪兰斯似乎真的有些恼怒。“老子不仅保证不拖后腿,还能保证护住你们所有人,行了。” 艾莉西亚盯着佩斯迪兰斯的眼睛,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等到莱文已经抱着艾莉西亚事先给自己打包好的行李冲出来时,这种对峙总算结束了。 “跟上。”艾莉西亚转身接过莱文扔过来的包裹,然后就与队伍一起冲向了一片火海的贫民区。 “喂,刚才跟你说的提议呢?你答应了?”佩斯迪兰斯说着,也跟着艾莉西亚的背影跑了起来。 —— 奔跑在滚滚浓烟之中,艾莉西亚才真正意识到贫民区的人们究竟做出了怎样的觉悟。 那些平日里虽然破破烂烂但却充满了烟火气的房屋,此刻都化作了被无情烈火贪婪舔舐的废墟,火光之中,数不清的人影在晃动,艾莉西亚不知道那些是被感染后嘶吼着的怪物,还是拿着根本算不上武器的工具与之对抗的人民,大火在猎猎作响,她甚至无法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任何声音,惨叫也好怒吼也好,什么都没有,伴随着热浪不断拍击脸庞的,只有熊熊烈火肆虐的声音,甚至就连那些残破的尸体,也早已在大火中与曾经居住的房屋融为一体。 “怎么会这样”艾莉西亚的心一阵绞痛,她们来此,本只是为了完成雷吉欧交代的任务,本只是打算让贫民区的人们能过上好日子,可现在,那些她们决心要去将之拉出低谷的人们,那些在重重磨难之中依旧心向光明的人们,却因为她们而牺牲。 “爸爸”爱丽丝被莱文抱在怀中,热浪无情地袭击着她幼小的身躯,每次有火中的影子摇摇晃晃地靠近,她都希望那会是遍体鳞伤但仍旧活着的父亲,但她也害怕,走出重重火焰屏障的,会是一个披着她父亲的皮的怪物。 “别看。”莱文抱紧爱丽丝,低声说道。他没有想过,在时隔那么多年后,自己还会再一次身处这样的惨剧中间,而自己,竟然正是引发这一惨剧的直接原因之一。 “没事的。”莱文安慰着怀中的爱丽丝,高温让他的嗓音嘶哑,但他的内心不再动摇,就在此刻,他怀中有一个被托付给他的小小生命,他身旁,有值得他性命相托彼此守护的同伴,他不迷茫,就算又一次站在这熊熊烈火之中,他也绝不允许自己再次变回那个无助的小男孩。 有人需要我守护,有人将希望托付给我,我不能畏缩,这一次——那个夜晚,救下了自己的白色身影浮现在莱文的脑海—— 这一次,我来成为你。 热浪配合着沉重的氛围不断侵袭着每一个人的精神,骑士们从不曾感到自己的这副战甲竟如此沉重,也从不曾感受到如此的压抑与绝望,四周的火墙似乎每一秒都在向他们逼近,那些在火焰中蹒跚着靠近的身影越来越多,人类在如此大火中绝无可能展现出的从容,无言地表明了这些身影的身份。 为了他们而牺牲的人,已经尽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而他们,却依然被困于烈焰之中,被沉默的绝望所包围。 “不要畏惧!”穿过火焰与热浪,罗根的怒吼直直地闯进了每一个人的心灵。“不要犹豫!不要停下脚步!” 仿佛是要将自己的生命与灵魂的力量也一并释放一般,罗根怒吼着:“绝对不能在这里停下,那些死去的人,那些相信我们的人,那些还在战斗的人,他们此刻就在这里,就在我们身后的火海里,这是他们的勇气和觉悟,是他们交托给我们的希望,不要畏惧这火焰,面对它,冲破它,这是我们活着的人的责任,这是我们对逝者的誓言,冲出去,为了那些化作火焰照亮我们的人,为了他们托付给我们的希望,冲出去!” “喝啊啊啊啊啊啊!” 在这样的大火中怒吼,并不是什么理智的选择,但此刻,每一个人都用尽全力去怒吼,这不仅仅是给自己打气,更是对牺牲者的送别,对逝者遗志的继承,对奔向明日的希望的誓言。 没人知道,那一天他们在大火里奔跑了多久,也没人记得,有多少次那些怪物冲出火墙想要将他们拉入地狱。等到所有人都迎着月光远远的看见停泊在秘密港口的盗贼协会船只时,一阵脱力感迅速席卷了所有人。 “莱文哥哥!你没事?”莱文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将爱丽丝放下,随后重重地跪在地上。 “哈,哈我没事,小爱丽丝你呢?” “我没事的,因为莱文哥哥你一直在保护我”爱丽丝焦急地想要为莱文做些什么,但却只能为自己什么也做不到而苦恼。 “喂,可别在这种时候累瘫啊,朋友。”佩斯迪兰斯不管力竭的众人,带着嘲讽般的语气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到队伍最前方。“事还没完呢,刚刚说了这么一番豪言壮语,倒在这可就搞笑了,对?那边的小瘪三们。” “什么” 众人顺着佩斯迪兰斯的视线看去,发现在那些不被月光所照射的阴影,正在不断地蠕动着。 “敌袭,准备接敌”葛兰同几位骑士硬撑着想要站起来,但随即又跪倒下去。 “唉,这些小杂鱼意识不到也就算了,你们两个小鬼也意识不到吗?真是给你们的那一帮子祖宗丢人。”佩斯迪兰斯轻蔑地看了一眼同样无法进行战斗的罗根和菲琳。“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年能跟老子打的有来有回的那一帮人,后裔竟然堕落到这等地步。” “你什么意等等,难道”罗根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十七,解毒剂。” “解毒?你该不会是认为”菲琳看着罗根,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刚才火场之中,他们一直在吸入带毒的气体,之所以到这里才毒发,虽然菲琳很想认为是因为她们此前的强大意志在支撑,但现在来看,想必只是敌人的恶趣味。 那些蠕动的阴影慢慢走到月光下,就像是等待已久的猎手,满足地看着筋疲力尽自投罗网的猎物。 “没办法哪。”佩斯迪兰斯做作地耸了耸肩,“如何?朋友,要向老子这个强大可靠的好朋友求救吗?” 艾莉西亚看着佩斯迪兰斯的眼神,她确定对方早就察觉到了问题所在,完全是出于故意,才会一言不发直到现在这种场面。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不允许身边的伙伴们因为自己的固执和自尊而丧生,因此—— “拜托了” “啊?老子听不见。” “拜托了!我的朋友!”艾莉西亚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句话。 “好嘞!”佩斯迪兰斯笑着,看向前方那一大群怪物,“对面的(侮辱性很强的称呼)们,今天老子交到朋友了,心情好,所以—— 你们应该不会死的太痛苦。” 第二十三幕 上岛 “终于,到了。”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确认脚下踩的不是水而是松软的沙滩之后,莱文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他已经呕吐不出任何东西了,但胃里却依然翻江倒海。 “呼,可算上岸了,差点以为莱文你撑不到目的地了。”迦兰把登陆用的小舢板拖到不会被浪潮卷走的地方,回过身来看着莱文。 “没想到小师弟你晕船那么严重,这可不行,不克服的话今后的路会很难走哦。”菲琳和罗根抱着物资走过的同时不忘拿莱文开涮。 “给。”艾莉西亚走上前。递给莱文一瓶药水。 “谢谢。”莱文有气无力地道了谢,接过药水一饮而尽,胃虽然因此好受了一些,但那种虚脱感还是挥之不去。 “喂,你们!就不来个人接老子吗?小心老子把这破船给烧了!” “你那么厉害自己过来不就行了!”虽然很好奇为什么隔了那么远还是能听清佩斯迪兰斯在船上的大吼大叫,但艾莉西亚还是先选择吼回去。自从在港口那一夜艾莉西亚选择叫了佩斯迪兰斯一声“我的朋友”之后,佩斯迪兰斯就变得很“得寸进尺”,在船上这两天艾莉西亚和佩斯迪兰斯几乎都是见面就开吵,再不济也要互相损几句的状态。 “老子不乐意!别忘了是谁让你们活着到这的,赶紧过来接我!”佩斯迪兰斯说着,掌心居然真的窜起了魔法的火焰。 “还是去接一下比较好。”菲琳把物资交给前来接应的盗贼协会成员,回过头来看向正在船上大发雷霆的佩斯迪兰斯。 “她可能还真的做得出来,还是去接一下。”迦兰也点头赞同。 “让那个丫头亲自来接我!”佩斯迪兰斯很明显是听到了迦兰和菲琳的话语。 “你别太过分了!”艾莉西亚一阵恼火,心想着这个家伙为什么就这么讨厌,今后若是娜塔莉亚醒来了,已经习惯这种相处模式的自己该怎么和娜塔莉亚相处。 “不来是?”佩斯迪兰斯的另一只手也窜起了火焰。 “艾莉西亚,委屈你了。”迦兰拍了拍艾莉西亚的肩膀,“那艘船对如今的我们而言至关重要。” 毕竟是我们离开这座岛的唯一手段。 “好。”尽管有一万个不愿意,但艾莉西亚还是向一艘正在靠岸的舢板走去。 “话说,为什么那头龙会对艾莉西亚小姑娘那么感兴趣。”罗根搬运完了物资,走到菲琳身边低声问道。虽然对于“邪龙”佩斯迪兰斯的名头大家多少都知道一些,但身为影骑士的二人对于这一存在究竟能造成多大的威胁显然更加清楚。所以罗根才好奇,这样一个怪物怎么会愿意陪着一个人类女孩这样闹腾。 “呃,总不至于是看上艾莉西亚了。”菲琳半开玩笑的说道。虽然影骑士掌握不少凡人难以触及的知识,但两人并未与龙交过手,菲琳自己也只是修行以及旅途的过程中听说龙偶尔会抓走人类中的美丽女性之类的传闻。 “应该不会,不过她似乎是打算站在我们这边,也许能够好好利用一下。”与一头龙结盟听上去并不是一个靠谱的主意,但在港口见识到佩斯迪兰斯展示出的力量后,罗根确信自己一方现在很需要这样一个战力,所以不管佩斯迪兰斯出于何种目的接近艾莉西亚,他们都要想尽办法利用好这个不稳定的盟友。 艾莉西亚想必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才会这样做? “喂!死丫头你是想淹死老子吗?!” “谁让你一直大喊大叫的还不安分!赶紧把船拖上岸啊!” 说话间,艾莉西亚和佩斯迪兰斯已经吵闹着一同把舢板拖到了岸上,佩斯迪兰斯似乎很不喜欢水,一脸厌恶地看着自己被海水打湿的衣物。 “看来大家都没事,太好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众人回头,发现亚斯兰和维瑟瑞斯一同走了过来,亚斯兰虽然很高兴,但脸上还是弥漫着无法掩盖的疲惫。 “你们,真的没事”维瑟瑞斯看着分别多日的众人,一时激动之下,跑上前来的他竟不知道该拥抱谁,愣在了原地。 “好久不见,维瑟瑞斯和亚斯兰也没事啊,太好了。”莱文终于恢复了过来,强挤出一个笑容和两人打招呼。 “总体情况不怎么好就是了,对了,她们这是?”亚斯兰看向娜塔莉亚和艾莉西亚,明显察觉到不对劲。 “这个嘛”莱文尽可能详细地向亚斯兰两人解释了娜塔莉亚目前的情况。 “原来如此。”亚斯兰似乎不是很震惊,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过于劳累使得他即便惊讶别人也看不出来。 “对了亚斯兰,你怎么找到这个岛的?”迦兰似乎已经处理好了各项事务,走上前来问道,他在帮忙搬运物资的时候大致察看了一下,这座岛上有不少防御工事和生活设施类建筑,绝不会是几天前才来到这里的亚斯兰等人的手笔。 “这里是上一代盗贼协会会长藏钱的私人基地,此前只有我和娜塔莉亚知道。”亚斯兰解释道,“因为来往必须要靠船只,不方便而且目标明显,再加上我也是来到这里之后的这几天才确认完这边的情况,所以之前商量着换据点的时候我就没提。” “对现阶段而言,这座岛可是帮大忙了。”虽然一旦被封锁就无处可逃——迦兰不会忽视此刻仍在敌人控制之下的德拉克洛斯海商会以及城市本身的海上战斗力量——但这对刚刚经历了之前那些事件的众人来说,这座连迦兰这种在德拉克洛斯周边深耕多年的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岛屿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迟早打回去。”莱文冷不防地说了一句,迦兰回过头,发现莱文正看着远方,眼神里是坚定的愤怒。 “放心,会打回去的。”迦兰知道莱文的愤怒来源于何处,他勾着莱文的肩,说道。“不过呢,德拉克洛斯是在这个方向。”迦兰指了指与莱文所看方向完全不同的远方。 “呃”莱文感到一阵脸红。 “好了,既然都到了,那么大家都先去休息,后面的事交给我们。”亚斯兰说道,虽然盗贼协会也在此前元气大伤,但相比莱文等人,他感觉自己这一边的情况已经够好了。 在向导的带领下,众人离开海滩走入岛内,随后才真切的感受到了这座岛是何等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在不大的岛屿上,聚居点、防御工事、军械库、物资仓库、快速联络通道、农田、种植园所有的一切都紧凑但并不杂乱拥挤的分散在小岛的各处,在一座山的半山腰上,众人甚至看见了一台抛石机。所有的一切都让众人觉得,即便敌人打过来,他们也可以凭借这座小岛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他们肯定是不会安居于此的,哪怕只是为了贫民区牺牲的人们,他们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安心地待在这座小岛上。 “好了,都去休息。”来到亚斯兰为众人安排好的聚居区之后,罗根对众人说道:“现在已经安全了,至少暂时是安全了,所以都把这段时间紧绷的神经放一放,好好的休整。” 骑士团被安排去了另一个驻扎地点,所以几人面前的,是几间被葱葱郁郁的树林环绕的、别致的小木屋。 “亚斯兰都那么用心了,咱们要是不好好休息就对不起他了,对?莱文老弟。”迦兰对这个地方很满意,向来比较心大的他甚至还注意到了不远处有一条山涧和算得上湖泊的小水潭,正盘算着去那里好好放松放松。 “嗯,师父说过,必要的休整是胜利的保障。”莱文点头。 “你这不是完全没放松下来嘛。”迦兰苦笑。 “等等,我该不会要和她住一间?”艾莉西亚数了数木屋的数量。 “怎么,你不满意?你之前不是一直和娜塔莉亚那丫头睡一张床吗?”佩斯迪兰斯双手叉腰,“你都已经承认老子是你的朋友了,住一间屋子怎么了?” “谁要跟你睡一起啊?!” “老子也没让你和我睡一张床!”佩斯迪兰斯很不服气似的说道,“别以为就你们人类知道什么礼仪啊之类的破道理,老子们龙族也是有规矩的,再说,小丫头跟钢板似的老子还稀罕占你便宜?” 说完,佩斯迪兰斯径直走向为她,或者说原本为娜塔莉亚和艾莉西亚准备的屋子,进门之前不忘回头说一句:“爱睡不睡,反正这间屋子老子要定了!” “你”艾莉西亚咬牙切齿地看着佩斯迪兰斯走进了屋子。 “艾莉西亚小姑娘。”罗根走到艾莉西亚身旁,准备劝说,但艾莉西亚示意他不用说话,抢先开口道:“我知道的,罗根先生,我们现在需要她的力量,而且” “那是娜塔莉亚的身体,好好稳住佩斯迪兰斯,应该也可以让娜塔莉亚早点回来。” “难为你了。” “艾莉西亚,要不我晚上守在门口,一旦出事的话就冲进去帮你。”莱文也提议道。 “要守也是我来,哪有大男生半夜守在女孩子房间门口的,你赶紧去休息。”菲琳弹了一下莱文的头,“你之前就没怎么休息,在船上又晕船成那样,赶紧去好好休息,之后的战斗,我们还需要你的力量。” “知道了。”莱文低头,接受了师姐的安排。 “行,那么我们先去放一下装备,然后我带莱文你去好好了解一下我小时候的玩水方法。”迦兰拉着莱文就走向了为他们二人准备的屋子。 “那么我先进去了,二位也早点休息。”艾莉西亚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好觉悟一般走向了自己的屋子。 等到其他人都安顿之后,罗根和菲琳站在三座木屋前,沉默了一会儿。 “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菲琳感叹。 “是啊。”罗根点头。雷吉欧派遣他们二人前来,就是为了帮助莱文、艾莉西亚和娜塔莉亚三人完成在这里的“试炼”,同时尽可能详尽调查这里盘踞的敌人势力,可现在事情没做成不说,他们即便拼上性命也要保护的人中,娜塔莉亚被一头古代邪龙夺了舍,而所有人也被敌人一路撵到了这座小岛上。 真是失态——虽然不具备前十位阶那样的力量,但两位,尤其是以彼此配合着称的两位影骑士加入之后居然还是落到这步田地,这让两人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总之,先联络陛下。”罗根说道,两人都有于理论上不管何种情况下都能与雷吉欧进行联络的手段,虽说现在的情况让他们实在没什么脸去见雷吉欧,但若是因为自己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而导致形势进一步恶化的话,他们两个可就真的只能以死谢罪了。 此时,艾莉西亚和佩斯迪兰斯的屋内已经隐约传来了打闹的声音,但两人没有在意,他们基本确定佩斯迪兰斯对艾莉西亚没有敌意,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联络雷吉欧以请求下一步指示,如果可以,最好能得到雷吉欧登基后建立起来的新式帝国海军的支援。 岛上的“领主府”——其实是位于一个山洞内、拥有优秀防御能力的隐藏据点——中,亚斯兰面对着桌前的地图,不免的又头疼了起来。 “哥哥。”维瑟瑞斯给他递上来一杯调制的饮品。 “小爱丽丝呢?”亚斯兰接过饮品喝了一口,头疼稍微减轻了一点。 “洛瑞塔大妈在照顾她。”虽然觉得这是把哥哥交给自己的任务推给了别人,但维瑟瑞斯觉得一直以来都在孩子们之中很受欢迎的洛瑞塔大妈肯定比自己更懂得怎么照顾一个小女孩。 “你也去休息。” “哥哥你不休息一下吗?”维瑟瑞斯站在桌旁,桌上的地图和那些信息他看不懂,但是亚斯兰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这一点他是看在眼里的。 “把这里的工作处理完我就去休息,放心。”亚斯兰朝维瑟瑞斯笑了笑,他此前虽然也担任过领袖身份,但目前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面对。 此前要面对的至多不过是黑道势力,而这一次,显然是与另一个种族之间不死不休的战斗了——亚斯兰回忆起总部被袭击时的画面,仍旧感到一阵恶寒和恐惧。 必须要想办法,亚斯兰握紧拳头,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必须要想办法战胜那些家伙,绝不能再重蹈当年的覆辙。 绝不能让当初彻底改变了自己人生的惨剧,在这座城市里继续上演! 第二十四幕 再次受困 虽然心里一直都很清楚会有这一天,但当那七艘全副武装的战舰真的出现在视野之内时,岛上的众人还是不免的被浓浓的绝望感所浸透了。 七艘属于德拉克洛斯海商会的武装护卫舰彻底封锁了小岛的出海口,虽然亚斯兰早就下令让己方仅有的一艘船前往其他地方躲避,但面对这一支应该算是海商会武装力量家底的整编舰队,也很难相信一艘船能够做到些什么。 那些船很聪明,它们老老实实地待在岛上那台抛石机射程之外的地方,这样一来虽然它们也无法对小岛发动进攻,但小岛上的人们也同样无处可逃。 “下一步,应该就轮到某种怪物对我们发动攻击了。”迦兰看着海面上的那些舰船,面色凝重地说道。 “嗯,围着那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想必是有别的打算。”亚斯兰同意了迦兰的观点。就算岛上有一台攻城用的抛石机,但是如果要强行进攻的话,亚斯兰他们最多也只能在双方近距离交战之前击沉两艘船,而敌人直到现在都毫无动作,只能理解为比起靠船只强攻,他们有更好的办法。 “希望不会是卡拉肯之类的怪物”艾莉西亚想起在神话书上看过的那种巨型海怪,如果敌人真的让那种东西来发动攻击的话,那么自己一方可能真的只有被屠戮殆尽这一结局了。 “嘁,不就是口感差得跟(脏话)一样的大鱼嘛,来一个老子撕一个。”佩斯迪兰斯对众人的担忧相当不屑。 “要是弄伤娜塔莉亚的身体的话我饶不了你。”艾莉西亚瞪了一眼佩斯迪兰斯,环顾四周之后向迦兰问道:“对了,莱文呢?” “他啊,跟着菲琳还有罗根训练去了,他说反正也拿那些船没办法,就好好准备等敌人打上来的时候迎战。” “的确有道理。”亚斯兰点头。确实,现在的他们拿那些船毫无办法,但同样的,如果对方不主动进攻的话他们也几乎不会有损失,小岛上的资源完全足够他们自给自足。他所担心的,是敌人是否会暗下黑手。 “那几艘船,我去看过了。”身后突然传来了菲琳的声音,众人回头,发现她浑身湿淋淋地走了过来。 “看过了是指” “字面意思,我偷偷潜过去侦查了一下,放心,没有活的东西看见我。” “情况如何?” “没有活的东西。” “什么意思?”菲琳的话让大伙一头雾水。 “那些船上,一个活人。甚至是连个会动的东西都没有。” 气氛陷入了沉默。 从大概两天前小岛被包围开始,岛上对那只舰队的监视就没有中断过,并未发现有人从船上离开。而现在菲琳却告诉他们:船上一个人也没有。 难不成这些船是凭空出现在那里的吗? “艾莉西亚,有什么思路吗?”影骑士虽然经验丰富且掌握众多对凡人而言属于禁忌的知识,但就菲琳而言,艾莉西亚在对各种神话传说的了解肯定是在她之上的。“就是没有人也能航行,或者突然出现在某个地方的船只之类的。” “这个”艾莉西亚开始搜索自己的记忆。 “那啥,那几个破东西真的是船?”佩斯迪兰斯一脸厌恶地看着远处的舰队,提了一句让人不明所以的话。 “什么意思?”众人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佩斯迪兰斯这边,这一次艾莉西亚也没有出言损她,这段时间的相处让艾莉西亚明白了:佩斯迪兰斯也许性格上讨厌,但能力上是绝对不容怀疑的。 “那些东西上,有一股让老子很恶心的味道。”佩斯迪兰斯解释道,“但老子想不起来在哪闻到过。” “也就是说,那些船可能是某种形式的怪物对。”迦兰领会到了佩斯迪兰斯想要说的话,开始用这个新的思路来思考当前的情况。 外形和船只一样,或者说可以把自身伪装成船只的怪物,这在众人所知的任何古老传说中都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如果佩斯迪兰斯判断无误,那么敌人就是创造了一种全新的生物来对付他们这伙人,又或是从许多神话传说中都略有提到的“异界”召唤来了某种凶神恶煞的怪物。 “这也太给我们面子了。”迦兰苦笑着感慨。创造新生物也好打开传说中的异界大门进行召唤也好,都是早已成为历史的神话纪元才有的事情,若是敌人能在这个连魔法师都变成了少数人群、高位魔法的传承日渐消逝的时代做到这两件事中的任何一件,那么自己这边可就是实实在在地摊上大事了。 “(脏话),老子就说你们怎么来到这边之后一直让人家追着打,原来是这样。”看来,即便是佩斯迪兰斯,也觉得对面的怪物很是棘手。 “你也打不过?”艾莉西亚指了指那几艘船,看向佩斯迪兰斯问道。 “啧。”佩斯迪兰斯的脸色很明显的不好看起来,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承认道:“如果老子真身还在的话应该能拼一拼,但现在,那东西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那就是打不过了。”艾莉西亚皱着眉头。自从抵达德拉克洛斯以来,敌人始终都能预料到自己这边的行动,也总能拿出强大的力量来对她们造成重创,少数成功的几次行动——比如突围撤退到这座小岛——如今看来也都像是对方故意为之,就像是猎手将猎物玩弄到精疲力尽之后再痛下杀手一样。 “如今,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啊。”亚斯兰叹气道,从最开始的商队公馆,再到盗贼协会总部,然后是贫民区,如今全部残存人员都待在这座距离最近的陆地也有至少两天航程的小岛上的自己这一方,是真的被对方逼入绝境了。 “是啊,这一次,没地方能跑了。”迦兰点头赞同。 “既然如此,那就各自去做好准备。”菲琳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弄干了身上的衣物,“就像小师弟说的,我们在这里瞪着那几艘破船也没什么用,不如该休息就休息,该修炼就修炼,到时候打起来能多砍一刀是一刀。” “真是心大啊。” “你以为我们这一行的面对过多少十死无生的情况?我还是个跟在师父后面的小鬼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专注于自己能做到的事,忽略掉自己无能为力的事’这种道理了。”说罢,菲琳便转身向岛内走去。 “菲琳小姐说的有道理。”亚斯兰恢复了往常挂在脸上的微笑,“各位都先去忙自己的事情,那些船我会安排部下继续监视的。” “行,就给你了。”佩斯迪兰斯先是用力拍了拍亚斯兰的肩,然后当她准备就势去勾住艾丽西亚的肩旁的时候,后者的眼神让她放弃了这个想法。“咳咳,艾丽西亚,走。老子给你好好特训一下?” “特训?你又想干什么?”回想起上岛之后的这段时间佩斯迪兰斯的各种行为,艾丽西亚本能地朝着远离她的方向退了几步。 “你又把老子当成什么了?小小年纪心思能不能纯洁一点!老子是真的要帮你特训,不然就你现在这样,到时候打起来帮不上忙不说老子还得分心护着你。” “哦。”虽然还是有些怀疑,但自己的实力是目前所有伙伴之中除去不进行战斗的亚斯兰和维瑟瑞斯之外最弱的这一事实,艾丽西亚心里还是明白的。虽然她总觉得佩斯迪兰斯老这么粘着她绝对目的不纯,但对方是有着强悍的实力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 “那就拜托你了。” “这才对嘛。”佩斯迪兰斯咧嘴一笑,走上前搂住艾丽西亚的肩膀,“走,咱们也去神剑小鬼那边一起练。” “放开我”艾丽西亚想把佩斯迪兰斯推开,但对方完全不为所动。 “那么我也” “迦兰阁下。”迦兰正准备一同前往训练地点时,亚斯兰叫住了他。 “怎么了?”考虑到此前亚斯兰一直都是直接用名字称呼各位伙伴,这突如其来的敬称,让迦兰有些不知所措。 “可以和我来一下吗?有些事情要和您说。” 看着亚斯兰脸上的表情,迦兰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而亚斯兰那只眼睛里的光芒与情感,则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一种他想不起来,或者说不愿想起来的熟悉。 “关于您的身世,和我的身份,真正的身份。” 果然——一瞬间,迦兰有种两眼一黑的感觉。 “好。”但最后,他还是选择直接面对。 “请和我来。”亚斯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随后带着迦兰向那位于山洞之中的“领主府”内。 深呼吸,做好了觉悟之后,迦兰迈开了步伐,但就在这时,封锁着小岛的敌船有了动静:在毫无风浪,平静得犹如一面镜子的海面上,那七艘船突然开始剧烈摇晃起来,船身周遭因不明原因激起的浪花拍打船身的声响即便是站在海岸上的两人也能清晰的听见。 “搞什么”迦兰瞪大眼睛,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鸣响警钟,全岛备战!”经过极为短暂的吃惊后,亚斯兰立刻转身对身后不远处站岗的部下下令,下一刻,急迫的警钟声响彻了整座岛屿。 那些船只仍未停止晃动,摇晃幅度之大,让迦兰数次觉得那些船会因此倾覆。 等到莱文等人从岛内赶到海岸时,那晃动正好停止,随后,在所有人的目睹下,一个庞大的黑影慢慢地自从船只下方的海中浮现。 最开始,是七条巨大的触手扭动着露出水面,七艘“护卫舰”看上去就像是这些触手的某种特殊部位一样“长”在触手的末端;随后,拥有这七条奇怪触手的怪物真正显露出了自己的实体,至少在众人看来,那应该就是这怪物的实体。 如果真的要形容的话,那是一张巨大的嘴。 怪物那小山一样大小的身体上,只有一张长满尖牙的大嘴,而在那密密麻麻的层层尖牙之后、在那深渊巨口的深处,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海岸上的众人。 浮出海面后的怪物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只有那七条触手仍在毫无规律地扭动着。但即便如此,怪物所散发的可怕压迫感仍旧让岸上众人动弹不得。 “那是什么东西?”恍惚中,不知道谁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人回答,即便是两位影骑士,又或是对古代神话传说如数家珍的艾丽西亚与莱文,也未曾听闻过这样的怪物。 “这,算不算克拉肯的一种?”艾丽西亚想起那经常出现在各类传说中、同样也有许多触手的大海怪。 “不可能,味道完全不一样。”佩斯迪兰斯否定了艾丽西亚的推测,“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咱们绝对打不过那东西,除非——”她将目光转向莱文,问道:“小鬼,那把剑的力量,你能发挥多少?” “我”莱文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毕竟他连手上这把剑究竟有多强都不知道。因此,略加思索之后,他只能将自己目前为止所发挥出的最大力量,也就是在欧文领地那次的表现给佩斯迪兰斯形容了一下。 “就算那东西比老子还要强一点,应该也够了。”佩斯迪兰斯沉思了一会后,说道:“行,待会那东西绝对会攻上来,到时候你直接变成你说的那样,懂吗?” “我,我不会啊。”莱文摇头,他并不知道如何发挥出那个姿态的力量,就连自己在欧文领地一战中化作那个姿态的事情,都是事后沙瓦告诉他的。 “我”佩斯迪兰斯似乎是想骂一句,但不知怎的居然忍住了。“算了,指望以小鬼你现在的实力去发挥那把剑的力量本来就不现实。” “你知道这把剑?”这个问题莱文早就想问了,从最开始见面时,佩斯迪兰斯的各种言行都在表明她认识这把神剑。 “这是现在该讨论的问题吗?”佩斯迪兰斯瞪了莱文一眼。随后她右手张开,一团烈火出现在她手心并不断延展开来,最后,火焰散去的瞬间,“邪龙之眼”出现在了她手上。 “老子是很不想用这东西的。” “但这种情况也没办法了不是吗?”罗根和余下众人对佩斯迪兰斯这“必须要拼尽全力”的信号心领神会,都拿出了自己的武器,准备迎接那只怪物的进攻。 “亚斯兰,你去岛内稳住军心,顺便安排妇孺避难。”迦兰说道。 “这里交给各位了。”没有任何拖沓,亚斯兰立刻转身向岛内奔去。而在他身后,严阵以待的众人都在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紧张充斥着空气,让人窒息的对峙不知持续了多久,那怪物的其中一条触手突然变得有些模糊。 “来了!”罗根一声怒喝,所有人立刻做好了对抗冲击的准备。但预料之中很可能直接重伤数人的冲击并未到来,反而是一阵亮光之后,紧接着的巨响与强大的气浪让众人看到了半空中的触手,以及触手中段发生的爆炸。 爆炸的威力很大,尽管没能炸断那条触手,但还是让其畏缩回了怪物身边,随后,又是多次相同的爆炸发生在了怪物的另外几条触手之上。 “那边!”顺着莱文所指的方向,众人看向远处的海面,在那里,两艘军用战舰正护卫着一艘众人从未见过的大型船只向小岛驶来,在这三艘船的主桅杆上,赫然飘扬着莱文克帝国的旗帜。 大型船只上有光点闪烁了几下,紧接着,怪物身上再次发生了爆炸。 “魔法攻击?从这么远的地方命中?!”众人惊讶的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呆呆地看着那艘发动了攻击的战舰。 “注意,对面下崽了。”佩斯迪兰斯的声音把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大家再次看向怪物,发现大量的小型怪物正从那只“大嘴”身上钻出,朝着海岸高速游来。 “看来咱们也不能闲着啊。”伴随着迦兰的苦笑,众人再次摆好架势,准备与这些至少在体型上让他们有自信能够对抗的新敌人厮杀。 第二十五幕 新式军舰 海滩上的战斗,并未持续太久。 怪物们虽然来势汹汹,但数量上并没有多到让人心生退意的地步,面对这些早已有过数次交手经验的敌人,在海滩上迎战的几人只不过受了些轻伤,就成功让怪物们的尸首铺满了海滩。 不过,光是能让罗根与菲琳也受伤这一点,就已经说明了这些怪物不仅在数量上与日俱增,实力也在不断进化着。 “呼,看来待会清理起来会很麻烦啊。”迦兰一边甩掉刀刃上的血液,一边喘着粗气环顾四周,就和其他人一样,在他身边,也堆起了让人连走路都难以下脚的大量尸体。“说起来这些家伙的尸体烧起来应该不会散发出毒烟什么的?” “最好不会,我们没有能够使用足以烧毁这里所有尸体的魔法火焰的魔法师。”菲琳收起武器,看向海面上,那巨大的怪物消失了,虽然她也很想理解为怪物是被来自帝国的援军击败,但就刚才战斗时她分心——这也让她手臂上挨了一下——观察的结果来看,那只怪物更像是自己主动选择不再继续战斗,几乎是一瞬间,那庞大的身躯就消失了,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看来对方另有打算啊。”罗根走上前来,他同样目击了怪物的消失,考虑到众人此前的种种遭遇,他对于怪物的主动消失并没有感到放松。 “还是要保持警惕,希望这次的援军足够强。”菲琳将视线转向已经停泊完成,正在放下一艘艘登陆小艇的帝国军舰。 “嚯,好威风的军舰啊。” “好大的船,比师父和我说过的远洋贸易船都大。” “帝国居然还有这样的军舰?” “哼,也不过才这么些年,你们人类在造打架工具这方面还真是天赋异禀。” 身后,众人的感叹一句又一句地随风飘来。 说实话,来援的三艘军舰中,其中两艘都还算是常规的帝国海军军舰,唯独刚才从不可思议的远距离对怪物发动魔法攻击的那艘军舰,即便是身为影骑士的菲琳和罗根两人,也从未见过。 首先,那艘军舰真的很大,比在场众人此前见过的任何船只都要大;其次,尽管有可能只是在表层覆盖了一层作为防御手段,但这艘军舰的外表确实是实实在在的金属;最后,就是那些从船身两侧的窗口中伸出来的、此刻正用黑漆漆的洞口对着众人的长筒状物体了。 就是那个发动了攻击吗?菲琳和罗根曾听说过帝国魔法院联合军部进行的武器试验,这些能够从极远处发动魔法轰击的长筒,想必就是试验的成果了。 众人说话间,来自军舰的五艘登陆艇已经抵达了海岸。 “塔里安将军?”艾丽西亚远远地看见了从登陆艇上下来的人中,有一个身穿帝国海军将军服的身影。雷吉欧登基之后重建的帝国海军被分为边境防御舰队、战争进攻舰队和境内治安舰队,由三位将军联合统辖,现在这位隔着这样一段距离就能看见那一头红发的,便是战争进攻舰队的统帅霍华德·塔里安。 居然派出了海军的最高统帅之一来支援——艾丽西亚进行了简要的说明之后,这是在场众人的一致感受。虽然此前罗根就已经说过了向帝国求援的事情,但直接派来海军最高将领之一,还拿出了一直以来就连传闻都只有少数人听说过的新式军舰,雷吉欧的“慷慨”让众人着实吃了一惊。 “塔里安将军阁下,感谢您的救援。”海军官兵们来到近前后,艾丽西亚主动上前致谢。虽然是目前这样的特殊情况,但是塔里安还是不太可能知晓罗根和菲琳的真实身份,更不会认识莱文和迦兰,至于娜塔莉亚,或者说佩斯迪兰斯 艾丽西亚从刚才就注意到,在和士兵们一同走过来的路上,塔里安的目光就会时不时瞥一下因为过于粗暴的战斗方式而浑身沾满怪物血液的佩斯迪兰斯。 “看什么?老子脸上有花吗,还是说你对这小丫头一见钟情了?”佩斯迪兰斯也察觉到了塔里安的目光,她直接瞪了回来,同时没好气的问道。 “失礼了,公主殿下。”这粗鲁的发言先是让塔里安一怔,继而马上拿出军人的礼节向佩斯迪兰斯道歉。 “呃,将军阁下,她不是费瑟尼姆王国的公主,目前不是。”艾丽西亚知道塔里安在意“娜塔莉亚”是因为什么——帝国和王国长期以来都处于敌对状态,就算和平协议已经签署了八年有余,但是在王国的公主面前让本国秘密开发的新式军舰提前露了像,这让身为帝国海军将领的塔里安有些纠结。 “嗯?”显然,塔里安没有理解艾丽西亚的意思。 “是这样的”艾丽西亚将娜塔莉亚的情况简略地向塔里安解释了一遍。 “原来如此,不过,邪龙啊”塔里安看向佩斯迪兰斯的眼神,带上了另一种意味。 “将军阁下,我有一个问题。”这时,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迦兰突然走上前来。“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迦兰·克葛兹,曾是驻扎于德拉克洛斯附近的佣兵团的团长。” “原来您就是克葛兹团长,陛下下发的任务简报里提到过您,感谢您对艾丽西亚小姐等人的任务做出协助。” “请不要对我用敬称,叫我迦兰就好,我也同样感谢您能及时前来救援,不过就像我说的,对于您的前来,我有一个疑问。” “请讲。” “德拉克洛斯是中立城市,帝国海军像这样出现在德拉克洛斯的海域里,就不怕引发纠纷吗?还是说,如今的莱文克帝国,完全不在乎来自周边国家的谴责和质询?” “关于这件事,您请放心。”似乎早就料到会被问道这样的问题,塔里安笑了。“我军并非非法侵入德拉克洛斯海域,正相反,我军是应邀而来。” “什么?” “就在前一段时间,帝国官方的一支大型商队在德拉克洛斯地区遭到劫掠,价值昂贵的货物尽数损失的同时多数人员遭到了残忍杀害,我国就盗匪猖獗问题向德拉克洛斯议会发出质询的同时,从周遭各国处得知,各国在德拉克洛斯均出现了商队频繁遭劫以及人员被杀的情况。为了确保各国的贸易能够安全、顺利的进行,同时也是为了确保各国人民在德拉克洛斯的人身安全,因此周遭诸国联合发起来针对德拉克洛斯周边地区的治安维持行动,我军正是应邀前来,确保德拉克洛斯贸易路线安全的。” 完美的理由,但迦兰还是看出了问题——作为常年率领佣兵团活跃于德拉克洛斯地区的人,他很清楚这一带没有哪个势力敢打莱文克帝国官方商队的注意,就算有哪支队伍有这个心思,莱文克帝国官方商队所配备的护卫力量也足以让有心之人在行动之前认真地掂量一下自己;同时,即便是打劫商队,各个势力也只是求财而已,不会为了财物而肆意杀害商队人员以至于和国家势力发生不可挽回的矛盾。也就是说,塔里安所说的情况其实没有发生的可能。 那么事实很明显了——莱文克帝国为此次的支援自导自演地安排了一出多个国家参演的大戏。 其他国家应该也能察觉到蹊跷,但是,在“让本国军事力量得以进入繁华但中立的德拉克洛斯地区”这个目的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利益面前,大家还是会心甘情愿地陪着莱文克帝国演完这出戏。 “原来如此” “请您放心。”似乎是看穿了迦兰心中所想,塔里安说道。“我以帝国军人的荣誉向您保证,德拉克洛斯的独立地位不会因此次事件受到影响,帝国将全力确保这一事实。” “是吗,非常感谢。”也就是说莱文克帝国想仗着国力强盛独吞一切?迦兰看向那艘霸气逼人的新式军舰,他很清楚德拉克洛斯周边的这些小国家没有哪个有胆子和拥有这等战争兵器的帝国闹矛盾。 不过,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解决掉德拉克洛斯内部的问题——想到自己一行人目前最急迫的任务,迦兰先把自己心中阴暗的猜想压了下去。 “各位,居民都已经完成避难了。”这时亚斯兰领着盗贼协会的战士们赶到了海滩,他看了看一地的怪尸体,又看了看正在谈话的众人,有些尴尬地耸了耸肩,说道:“看来,我们的工作只剩下打扫战场了。” “别那么说嘛,保护平民可是很了不起的任务。”罗根笑着拍了拍亚斯兰的肩膀,“没有你在后方保护好人们的话,我们几个也没法在这放开了打不是吗?” “那么各位先去休息,后面的就交给我们。既然战斗的部分各位已经连我们的份一起承担了,那么善后工作应该不会和我们抢了?”亚斯兰说完之后,目光转移向了塔里安以及他身后那些士兵,从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光迦兰可以断定——他和自己有一样的想法。 “我和战士们会直接在军舰上待命,各位若是制定好了下一步计划需要我们配合的话,直接与我们联络便是。此行出发之前陛下已经交代过了:一切事宜听从艾丽西亚和莱文两人的安排。” “欸?将军您不参与吗?”这次换成莱文率先问出所有人都惊讶的问题了,身为将军,塔里安对于全局的把控和对战略战术的制定肯定要比自己更优秀才对,为什么雷吉欧会让塔里安听从自己和艾丽西亚的安排? “关于这个问题,陛下让我给二位带了话:‘这是你们必须面对的难题,努力解决它’。” “陛下还真是会刁难人啊。” “不过两位请放心,本次前来的海军部队会尽全力协助你们,尽管放手去做就好。” “那就先谢谢您了。” “亚斯兰,和我来一下。”迦兰叫住了正准备和和部下一起处理怪物尸体的亚斯兰,“咱俩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咱们”目送塔里安和士兵们回到军舰上之后,剩下几人面面相觑。 “能怎么样?该干嘛干嘛,你们啥时候有主意了再来叫老子。”佩斯迪兰斯大手一挥,转身向岛内走去。 至少这一次,又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第二十六幕 异变 我为什么非得受这种罪? 虽然和只能在高温下口干舌燥、大汗淋漓地步行的士兵们比起来,能够骑马已经算得上是极大的特权了,但菲利普子爵还是在把水袋扔给仆人的同时,在心底抱怨了起来。 在他的祖国,不同等级的贵族之间从精神的享受到物质的奢靡都天差地别,很多末一等的小贵族甚至需要完全依靠某位大贵族的庇荫才能过活,而像他这样日子虽然过得去,但领地不大的同时还不具备发展潜力的小贵族,想要真正过上他所认为的“贵族该过的生活”,就只有尽可能地让王室和大贵族们注意到自己的能力,比如获得一些还算值得称道的武勋。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朝堂之上信誓旦旦地接下“配合友邦军队清剿德拉克洛斯周遭匪徒以确保通商路线”这一任务,然后带上从领地里东平西凑出来的二十来号民兵,为负责此次清剿的、自己所在派系的大贵族担任先锋。 话虽如此,从出生到现在的二十余年间一直都在吃喝玩乐的他,在穿着那套临时修整的祖传盔甲、头顶炎炎烈日骑了大半天的马之后,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咒骂自己的“愚蠢”。 “大人。”仆人走上前来,一边尽力跟着马匹的速度,一边低声下气地请求道:“我们是否要在前方的树荫出休息一下呢?士兵们已经支撑不住了。” 子爵回头,那些被他从领地里强征而来的、士气本就不高的农民,经过烈日下的长途跋涉之后,此刻都已精疲力尽,但是—— “放肆!我都还没叫苦,他们怎么就支撑不住了?伯爵大人的队伍就在后方不远处,要让他看到你们东倒西歪睡在路旁的样子吗?” 子爵大声呵斥着,这些无知的平民,自己这次大发慈悲带上他们一同来建立功勋,他们不但不知感恩,反而还想在自己这个主君都还在坚持的时候休息?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只是,此处距离德拉克洛斯还有一段距离,若是在此时耗尽了士兵们的体力,只怕到时会让德拉克洛斯人乃至贼人们看到您的队伍军容不整,有辱大人您的威严哪。”仆人果断地换了个方向来恳求子爵。 好像也对子爵思索着,虽说这些无知平民的感受他不在乎,但如果到时候自己以“惩戒山贼的英雄”的身份进入德拉克洛斯境内,结果却让人家看见自己的士兵像刚打了败仗一样萎靡蹒跚,那自己会被笑话不说,在伯爵面前树立形象以求将来能进一步发展的算盘可就落空了。 “那这苦就白受了”子爵嘟囔着,正好自己也受不住这灼人的高温了,于是,他停住马,回身对士兵们故作威严地挥手下令:“所有人,在前面的树荫处休息!” 听到这句话,士兵们如同得了赦一般连滚带爬地跑到树荫底下,如子爵刚才所说的那样“东倒西歪”地躺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贱民——看着士兵们的样子,子爵在心底唾弃道。虽然自己也很想早点离开烈阳的笼罩范围,到树荫下好好休息,但他秉持着所谓的贵族的自尊,慢慢地骑着马向树荫处前进。 意外,在此刻发生了—— 一名靠着树休息的士兵,在拿出自己的水袋,正准备喝一口的时候,突然消失了。 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异象,那名士兵所在的地方,一瞬之间便没有了任何他存在过的痕迹。 我热晕了吗?子爵使劲摇了摇头,然后看向那个地方——确实没有人;他又数了数正在休息的士兵的人数,最后得到的结果是——十九人。 一股寒意从子爵的脊背蹿起,与此同时,又一名位于人群边缘的士兵消失了。 “起来!快站起来!”确认了此刻自己麾下的确只剩下十八名士兵后,子爵强压住恐惧大喊起来,然而早已精疲力尽的士兵们这一次选择了无视主君的命令,依旧或躺或坐地休息着。 “快起来你们这些猪!有敌人来了!”子爵拔剑大喊,他的声音毫无气势可言,只会让听见的人觉得刺耳。 “起来!不然我”子爵没把话说完,因为他看到,或者说察觉到又有一名士兵消失了。 士兵们注意到了子爵的异样,他们面面相觑,然后也注意到了异常所在。 恐慌的情绪在人与人之间高速蔓延,这些几天前还只是为了能让家人吃饱而卖力耕作的普通农民的士兵们拿起武器站了起来,但并非真正战士的他们对于此刻的情况不知所措,只能一边用武器指着身旁的空气,一边求助似的看向那个平日里趾高气昂、自视甚高的领主。 但很可惜的是,他们的领主显然不是一个能够去依靠的人。 “举,举起武器,站到一起”子爵想要下达几个像样的命令,但他还没用颤抖的声音把话说完,就又发生了一次异变,只不过这一次,那无形的敌人似乎不再打算像刚才一样隐秘行动——一名站在人群正中的士兵,毫无预兆地爆裂开来,血沫以及别的东西在地面上绽开了一朵瘆人的红花的同时,给周遭的人们涂上了异样的红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惊恐地尖叫起来,也许就是子爵自己,但无论是谁先失去了自制力,这尖叫无疑都代表着这支队伍心理防线的崩溃。 剩下的人四散奔逃,但往往没跑出两步便永远失去了尖叫与逃跑的权利——有人凭空断裂成数段、有人像落水一样被地面吞噬、有人像撞上什么一般被空气拍扁 子爵当然也在逃跑,他撇下了无论怎么鞭挞都不为所动的坐骑,一边解下笨重的盔甲,一边向着来时的方向狂奔。 “只要能遇到伯爵的士兵”此时此刻,所谓的脸面、自尊和建立功勋的打算全都失去了意义,子爵只是狼狈地奔逃着,心中疯狂地向自己所知的每一位神明祈祷。 体能终于耗尽,子爵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逃出足够远的距离时,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仍旧是那片树荫,仍旧是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士兵们的残骸。 恐惧彻底撕碎了子爵的理智,他连滚带爬地继续朝着远离那片树荫地方向逃离,但无论他跑多久,停下之后都会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原地转圈。 绝望之际,整齐的脚步声远远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伯爵来了! 子爵抓着这最后的救命稻草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然后就发现:自己此刻身处一个无比熟悉的房间。 这是他到王都去时最喜欢光顾的那家青楼里他最常指名的女子的房间。 “大人?”故意捏着嗓子说话般娇嗲地声音滑入子爵的耳内,那整齐的脚步声,似乎也只是窗外街上巡逻的卫士。 这是怎么回事? 子爵茫然地环顾四周,周遭的一切,从家具到弥漫空气中的香气都让他无比熟悉。 可是,我不是在 “大人,您怎么了?请回到床上来。”这声音似乎有着魅惑心灵的效果一般,子爵在一刹那间忘记了心中的疑虑,转过身看向那位邀请自己的女子—— 闯进他视线的东西,是一团两人高的肉块。 进一步形容的话,是一团两人高、有许多尖牙状物体从不同部位突出、勉强还能从那鲜红躯体之上辨别出几张扭曲人脸的肉块。 这一刻,子爵忘记了如何呼吸。 接着,脚踝处传来足以绞碎他踝骨的强大力量,而这股力量正猛地将他拖向那团蠕动的肉块。 “我为什么非得受这种罪” 失去意识前,这时子爵心里最后一个念头。 —— “战团长,先遣部队的幸存者回来了。” “幸存者?”马克西里斯战团长眉头一皱,他没有接到先遣部队遇袭的消息,也没有看到求救的烟雾信号,直到不久前的最后一次联络,先遣部队都还报告说一切正常,怎么突然就有“幸存者”了? 马克西里斯看向汇报此情况的副官,这位整个战团上下最冷静、最没可能因为一时激动说错话的男人,问道:“发生了什么?” “很难说,幸存者的状态很奇怪,似乎是被吓疯了。”副官回忆着那几名士兵的样子——衣衫不整、浑身鲜血、眼神惊恐而飘忽不定、嘴里不停念叨着让人疑惑的词汇,似乎是经历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 “吓疯了?我们的战士?”马克西里斯不免觉得难以置信。在莱文克帝国的军队体系中,每个军团包含十个战团,而他所率领的第四军团第一战团,是帝国军全军上下公认的最担当得起“无所畏惧”四个字的部队,现在他的副官却告诉他:他们的战士被吓疯了。 “全军停止前进,设置警戒线,保持最高警惕,派人通知后面的二团和五团。”马克西里斯站起身来,“带我去见见活下来的人。” 靠着魔法师的帮助,马克西里斯总算是从幸存的士兵口中大致问出了他们所遭遇的情况,而当他嘱咐神官尽力对几名士兵进行治疗并离开医疗帐篷时,副官又赶来向他汇报了另一个情况: 那些由周遭国家派出,与他们一同参与此次“联合剿匪行动”的队伍,无一例外地遭遇了与这支先遣部队相同的情况。 “我们距离德拉克洛斯还有多远?” “急行军的话,大概四天。” “居然还有这么段距离。”马克西里斯沉思着。此次行动出发前,军团长就嘱咐过他要万分小心,德拉克洛斯周遭均可以敌占区视之,还专门说了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可马克西里斯没想到的是这个“敌占区”的范围竟然那么大。 “另外,兰德斯王国方面送来消息说他们派遣担任先锋的子爵失踪了,打算暂停进军,其他几个国家似乎也有相同的打算。”副官看着马克西里斯,眼神分明在问他:我们怎么办? “嘁,被吓怕了吗?”马克西里斯对这些国家率军贵族的胆小不屑一顾,当然,他也不会因为自己要彰显武勇就白白浪费手下战士的生命。 “加大警戒力度,慎重前进,告诉兄弟们:从先开始咱们就是在敌人的老巢里行动了,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通知二团上来汇合,五团原地驻守,一旦我们出事就立刻向国内求援!”说完之后,虽然不必要,但马克西里斯还是向副官解释了一句:“海军的部队应该已经到了,咱可不能让友军的弟兄们孤军奋战哪。” “明白。”副官领命后,转身离开。 “好了。”目送副官离开后,马克西里斯遥望德拉克洛斯的方向,喃喃自语:“这次又会是怎样的硬仗呢?” 第二十七幕 敌酋何在 在得到了援军,并从塔里安口中得知陆路方面也有整整三个帝国军战团总计三千名战士在向德拉克洛斯进发之后,岛上的众人并没有感到太多的轻松。 帝国军的战力自然不容置疑,与平时只保留少量卫士,到战时临时征召大量农民作战的大部分国家相比,拥有“两年兵役制度”并随时保有十万职业军人的帝国军可以说得上是真正的能征善战。面对德拉克洛斯这样一个以商业见长的中立城市,如果目的只是攻陷而非支配,那么三个战团加上海军新式战舰这样的军力可以说是十分充足了。 但现在,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却不是战力强弱能影响的,那就是: 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击溃谁,或者说自己到底在与谁作战。 抵达德拉克洛斯以来,众人已经与敌人交战多次,更是被一路撵到了这座偏僻的岛屿之上,但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未能见识到敌人的真面目。 “难道是上次那两个家伙?”迦兰提出了这种可能,之前导致娜塔莉亚灵魂受损的那一战让他记忆犹新。 “就算是,咱们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罗根耸肩,那两人很强,虽然己方众人一起上的话也许会有胜算,但若是连对方在哪里都不知道,那么讨论怎样打败对方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议会大楼?” 众人回忆着此前在盗贼协会总部时的讨论,就目前为止获得的各种情报而言,议会大楼就是敌人心脏的可能性很高。 但也仅仅只是可能性。 通过此前的几次战斗,众人心中对于一个事实都心知肚明:他们赌不起。 “这不成绝境了嘛。”菲琳心中不满,担任影骑士以来她还真没受过这种憋屈。 “其实,倒也不是没有方法。”一直沉默着的亚斯兰开口了,“我听说了各位从贫民区突围的过程,然后意识到一件事——” 不知为何,亚斯兰似乎是故意瞟了迦兰一眼,然后继续说道:“也许,敌人的力量还没有感染整个德拉克洛斯,如果我们能想办法点燃城内的反抗,那么到时候一片混乱,想必敌人也会真正现身?” 这个办法似乎可行。 众人思考着:此前,他们都只是靠着自己这支对于整座德拉克洛斯来说微不足道的小队伍进行作战,就像扑灭无意中跳出壁炉的火苗只需要随意地拍打一样,敌人很轻松地就能把他们追着到处跑。 但如果,就在敌人自己的地盘上,燃起了足以摧毁整座房子的大火,那么敌人还能泰然自若地待在幕后吗?外有来自帝国的军队虎视眈眈、内有反抗势力四处“作乱”,面对这样的情况,敌人还能不现身,而是像之前那样依靠一些处在自己触手末端的怪物来平息这一切吗? 就目前而言,这似乎是最好的破局方法。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两个问题。 “可是,万一城内还没被腐蚀的人太少了怎么办?杯水车薪的话还是不要浪费水的好。”艾丽西亚指出了第一个问题。 “而且,就算人够了又怎样?难不成你还能一句话就让人家来给你打生打死啊?”佩斯迪兰斯帮艾丽西亚说出了第二个问题。 “人数方面,的确是一场赌博。”亚斯兰承认道,“不过,虽然只是我自说自话,但我相信这座城市的人民没有那么软弱。” “即便已经被侵蚀了二十年?”菲琳问道,根据情报,德拉克洛斯的堕落,似乎就是从二十多年前那位来自平民阶层的领袖被人谋害之后开始的。不过对于那起事件,包括影骑士在内的各方都只当作是一次权力斗争的结局。 “是的,即便已经被黑暗笼罩了二十年,我也还是相信有人在期盼着光明。”亚斯兰曾担任过贫民区的领袖,他接触过德拉克洛斯内各方势力的各种人,虽然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但他还是能察觉到:压抑的黑暗之下,有反抗的火焰在等待着喷发的机会。 现在,即便作为一名领袖而言有些过于不负责,但他还是打算赌一赌。 “那么第二个问题呢?要怎样才能真正唤醒那份残存的抗争?” “‘总代表回来了’这面旗子如何?”迦兰冷不防地说了这么一句。“总代表”是人们对二十年前被谋害的那位领袖的称呼。虽然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但他的名号想必还是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 即便离世之后也能对后世产生深远的影响,伟人无不如此。而作为第一位团结起德拉克洛斯各方势力,将这座城市打造为一个能昂首挺胸地为自己的自由、平等、繁荣而自豪的地方的“总代表”,在德拉克洛斯的历史被磨灭之前,想必都会是德拉克洛斯人民心中“开国元勋”般的伟大存在。 “具体是要怎么做?” “‘总代表’被人谋害,自那以后整座城市一步步堕入深渊,而现在,他的后人继承了他的遗志回归,想要将积弊一扫而光,让德拉克洛斯能够重新拥有光明的未来。这个剧本怎么样?”迦兰解说道。这种革命般的冲击必然会让除了敌人以外的某些既得利益者恼怒不已,但作为曾经亲眼见证过那份繁荣的人,他很清楚到时候大义与民意会站在哪一边。 “后人?” “对,就是” “是我。”亚斯兰打断了迦兰的话语,无视后者惊异的眼神,他说道:“我是那人的孩子。” 名为惊讶的沉默笼罩了这不大的会议室。 “亚斯兰,你”迦兰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亚斯兰制止了他。 “二十年前,父亲被人杀害,我被忠于他的部下带着逃了出来,此后一直躲藏在邻国,等我十四岁那年回到这座城市时,我发现好人们都已经被赶进了贫民区,那些锦衣玉食穷奢极欲的家伙,都是父亲在世时不敢正大光明走在阳光下的人。” “然后你就留在贫民区,领导并保护那里的人们?” “与其说保护,不如说是我被大家保护着。”亚斯兰摇头,“贫民区的人们并不知道我是谁,却愿意真心的善待我,所以,我想为他们尽一份力。所幸,其他那些强势的势力,要么对我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没什么兴趣,要么就是抱着好奇的心态在旁观察,所以我才勉强支撑下来。” “现在,我想公开我的身份,然后利用这个去和那些可能还有反抗之心的人与势力沟通,同时在城内散布刚才迦兰提到的言论,煽起火苗。” “你俩之前单独谈话,就是说这个。”菲琳看向迦兰,后者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对。”不等迦兰开口,亚斯兰便答道:“迦兰他就是当年把我救出来的人的孩子。” 弥漫在会议室里的,变成了无声的“原来如此”的氛围。 “这样看来,似乎真的值得一试。我们怎么和你说的那些势力沟通?” “等一下” “我们真的要把人们牵扯进这场战斗吗?”虽然迦兰很明显不是想问这个,但奈何莱文开口的速度比他快了一些。 “小师弟,别老想着我们几个人包办一切。”罗根拍了拍莱文的肩膀,“我们只是去展示一种可能性而已,德拉克洛斯的人民有权自行决定是否要为了这座城市以及自己的未来而战。” “这并不是强行将他们卷入战火,而是让他们自己来选择:到底要接受怎样的未来。” “嗯。”莱文似乎还是有些不愿意接受手无寸铁的平民将被卷入战斗这一事实,但他无法反驳罗格与菲琳的话语。 “那么,我们怎么和城内获得联系?”虽然迦兰还是一副想说些什么的表情,但菲琳决定忽略,并直接开始讨论这一计划的实施问题。 “只是把几个盗贼协会成员送进城里的话,问题应该不大,其实,直到贫民区事发之前,我们在盗贼协会总部都是风平浪静的状态,敌人似乎只想要对付艾丽西亚她们,对我们这些‘土着’兴趣不大。” “既然如此,那就赶紧行动。”艾丽西亚说道,她知道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任务,但根据塔里安所说:由于各种原因,此刻他们这一边无法与陆路方向的三个帝国军战团取得联系,如果不能及时做出举措的话,那么陆地上的那数千名战士将不得不独自面对德拉克洛斯的敌人。 不能让友军因为自己的畏手畏脚而陷入困境。 同样,她也不想亚斯兰的部下因为她对自己国家将士的担忧就让手下去牺牲。 “亚斯兰,我”艾丽西亚想要提议让自己参加回到德拉克洛斯散布消息的任务。 “不,艾丽西亚。”但是,亚斯兰猜到了她想说什么,直接提前拒绝了她。亚斯兰也知道陆地方面的帝国军的情况,但他还是说道:“我刚才说过了,敌人对你们几个尤为注意,让你参加的话会增加暴露的危险,而盗贼协会的成员都是德拉克洛斯本地人,就算出事了应对起来也会轻松一些。” “而且,等敌人的首脑现身之后,我们需要艾丽西亚你这样的战力完好无损地参与到决战之中来。”罗根也跟着劝道。当然,他不愿意让艾丽西亚参与这个危险任务的真是理由和亚斯兰不太一致。 “正如罗根先生所说的那样,在场的各位对于普通人而言都是罕见的强者,我,还有德拉克洛斯的人们,需要各位将自己的力量运用到彻底击溃敌人的地方,而不是在这些任务上白白折损。”亚斯兰起身,打算为此次会议画上句号。 “没有异议的话,我就去下达任务了,在下一阶段计划开始之前,还请各位养精蓄锐,做好准备。” “下一次动手,可能就是决战了。”迦兰接着亚斯兰的话说道。他看了亚斯兰一眼,表情很复杂,但迎着后者坚定的眼神,他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那么艾丽西亚,咱走,老子给你继续特训去,刚刚这小子也说了,你现在可是精锐,得对得起这个称呼。”佩斯迪兰斯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艾丽西亚的肩,但让她略感意外的是,艾丽西亚这一次不但没有因为她的行为反手给她一拳,甚至连一句反击的话都没有,后者只是站起来,然后向外走去。 “走啊,你在等什么?”这一次,反倒是艾丽西亚转身催促佩斯迪兰斯。 “没,就是多少有点意外。”佩斯迪兰斯挠了挠头。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之中有一股异常的波动。 总算佩斯迪兰斯压抑住笑出声的冲动,现在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个消息的好。 第二十八幕 战端已启 海面上弥漫着浓雾,这种连航行在一旁的友军舰船都看不到的浓雾本是水兵们的大敌,但对于参与此次行动的三艘帝国军舰而言,这并不能算是障碍。 “情况汇报。”塔里安站在铺着航海图的大桌旁,他现在所处的这一被称作“舰桥”的地方,也算是新军舰显着区别于其他舰船的地方之一。 “魔力波动正常,可探测范围内无敌踪,航向无误,预计二标准作战时后抵达目标点。”指挥台下方,数名水兵各自坐在复杂的魔导仪器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各式各样的仪表盘。 “保持警戒,与护卫舰之间的联络呢?” “联络通畅,需要向他们下达指令吗?” “嗯,告诉他们:‘进入战备状态,随时准备接敌’。” “是。”传令兵一字不漏地通过联络装置将塔里安的命令传达给了两艘护卫舰的舰长,他好奇为什么总司令要在距离敌军所在还剩两小时航程的地方就让护卫舰进入战备,但这里是军舰,而自己是个士兵,这不是个当好奇宝宝发问的好地方。 塔里安死盯着航海图,这是他作战前的习惯。的确,按情报,他们还有大概两小时才会到达德拉克洛斯,但长达二十七年的服役经历所养成的直觉此刻却不停地刺激着他的大脑。 探测仪显示周围的魔力波动正常,射程内也没有敌人的踪影,但这是探测仪的结果,不是他直觉的判断。 雷吉欧即位后对帝国军进行了大幅度的整改,海军在逐步列装大批魔法院研发的“魔导军事器械”的同时,人员也不断进行着更替,很多在传统的海战领域之中度过了大半个军旅生涯的老将都被调往二线或者干脆选择退役,而像塔里安这样同样是老将但却依旧身处一线,甚至被选中担任新式军舰指挥官的人,想必雷吉欧也是看重了他的经验与“直觉”。 既如此,塔里安自己则更不会辜负自己直觉的提醒。 “盗贼协会的友军们情况如何?” “长官,我们无法与盗贼协会的友方取得联系。”水兵的话提醒了塔里安:不是每支军队都装备了被称为通讯器的工具的。“按照作战计划,友方的舰船应该会在我方与敌人交火之后的十五标准作战分内突入第二目标点。” 祝他们好运——这句话塔里安没有说出来,作为军人,把命运托付给运气是一种不太好的习惯,但此次任务不同以往,亚斯兰那边所进行的特殊任务更是关系到整场战斗的成败,所以,塔里安愿意破天荒地向神明祈祷,希望亚斯兰一方一切顺利。 也希望自己船上的这些年轻小伙子们都能活着回去。 —— “怎么样?”在亚斯兰此前的人生中,航海经验完全是零,所以在此时此刻这中大雾之中,他只能把一切寄托在身旁这位正在掌舵的独眼老人身上。 “不好说啊,老大。”老人小心翼翼地盯着前方。他六岁就上船当了水手,在过去的五十多年人生之中,他当过商船上的厨师、当过走私船上的舵手、当过海盗船上的炮手可以说,大海就是他的家;而在这片海洋之上发生的事情,对他而言都已经算不上新鲜了。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做出一个无比肯定的判断:眼前的大雾不正常。 “按理说,这个时候,这地方是不会起雾的。”老人仿佛喃喃自语般说道。这片海域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即便是此刻的这种完全遮蔽了视野的大雾,他也能凭借自身的经验与判断将这艘船完完整整地驶到德拉克洛斯。 “本不该起雾的时间却有着浓雾”——这样的经历老人曾遇到过几次,不管哪一次都绝对称不上美好,他的一只眼睛,就是在其中一次的大雾之中失去的。 是那些怪物?老人想起之前这段日子里他们遭遇过的那些怪物,以及他此前待在德拉克洛斯时所听所闻的各种异象,如果是那些怪物的话,在这里弄出这么一片浓雾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接下来呢?突然出现一只大海怪把船身拦腰截断吃掉所有人,还是数不清的小怪物趁着雾气爬上船把人都杀光?老人心里不自觉地产生了不吉利的想象,但他并不害怕,对于他们这行,能活到六十来岁还没被扔在路边靠着路人的施舍过活已经算是最大的幸事,虽然直到如今也可能只是一个死后没几天就被遗忘的小角色,但他自认为自己的人生已经足够多彩,即便下一刻就有一只怪物扑过来咬下他的头,他也能毫无不甘地去冥界嘲笑那些比自己先走的老朋友们了。 但是——老人趁着亚斯兰不注意瞟了后者一眼,这个年轻人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老人心中想着。最初遇见亚斯兰的时候,对方还只是贫民区一带的领袖,不仅把穷人们团结在了一起,甚至还敢与德拉克洛斯内的各方势力交涉甚至交锋,从那时起老人就断定亚斯兰绝不普通。 但即便如此,老人也没想到亚斯兰竟然是那个人的孩子。 “总代表”在世时的德拉克洛斯是何等的繁盛、生活其中的人们是何等的幸福而自豪,老人记忆犹新,如果可以拿自己一条老命去换回那时的日子,老人不会有半点犹豫。 这也是为何,本来已经生死看淡的老人此时此刻却全神贯注地掌着舵:继承了“总代表”遗志,象征的德拉克洛斯的未来的希望的年轻人,绝不能因为自己这把老骨头的失误白白陨落在这片海中。 “老大,让弟兄们刀都出鞘。”老人提议道。 “嗯。”亚斯兰点头,用人不疑是他的准则,既然选择了这位老人来保障这一船人的性命,那么他就不会对老人的建议多嘴。 “所有人做好准备,估计要动手了!”亚斯兰大声下令,自己也抽出了腰间刀刃。 甲板方向传来船员们气势十足的回应与清脆的刀剑出鞘声,用“亡命徒”一词形容他们或许不太恰当,但此刻的他们的确不把死亡放在眼里。 —— “战团长,人数确认完毕,各部队都没有减员。”副官完成了有一次对全军人数的确认,回到马克西里斯身边报告。 “知道了,保持警戒,这雾绝对不简单。”马克西里斯皱着眉头,两千人的队伍就这么行进在无不之外不视物的浓雾里,而且还是在敌占区之中,任何一名指挥官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好受。 海军还没进入通讯器的联络范围内,马克西里斯只能希望那名红发将军能够在开战的时候准时抵达战场,不然就靠自己这两千人,这一仗绝对够呛。 如果敌人真的只是山贼土匪,马克西里斯不会有任何担忧;就算皇帝的命令是让他打下德拉克洛斯,他也有足够的自信在战斗中轻松击溃德拉克洛斯城内的一切抵抗势力。 但此前先遣部队的溃败已经让包括他在内的军官们明白了:这一次的敌人不仅不在他们平时训练与演习所遭遇过的任何假想敌范围内,甚至还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让魔能炮部队到前面来,通知二团,让他们的魔能炮部队和咱们的暂时合并。”虽然按照帝国军军制,序位在前的战团,其战团长拥有比序位在后的战团长更高的指挥权限,但马克西里斯不想摆什么长官架子,也不打算因为这次的事让脾气火爆的二团长对他有什么意见。因此他对副官补充道:“让二团长带着他那支‘无畏剑士’部队也跟着上前来,我带人和他一起保护魔能炮部队。” “明白了,不过您真的打算用炮轰击德拉克洛斯?”副官的意思很明显:不管实际上是如何,他们此次行动的名号都是“扫清德拉克洛斯周遭的山贼土匪以确保通商路线”,如果公然对德拉克洛斯进行攻击的话,舆论上恐怕不太好看。 “事后在外交场上打口水仗的事情就交给那些文官了,我只关心陛下交代的任务能不能完成,以及跟着咱们的这些弟兄能不能少死几个。”马克西里斯对所谓的“外交舆论”不屑一顾,即便有着雷吉欧这样的君主,帝国的文武两界也算不上多么融洽。文官们不喜欢只知道打打杀杀给自己添麻烦的战士,而战士们也不怎么待见在他们心目中除了打口水仗和写文章之外一无是处的书生。 因此,要是此次完成任务的同时还能给平时看着很闲的外交部增添一点工作量的话,马克西里斯是不会有什么顾虑的。 “让神官和魔法师们准备好释放大范围的精神防御魔法,我可不想再看见手底下有谁发疯了。”马克西里斯对一名传令兵下令,之前先遣部队的事情让他记忆犹新,如果对方用来吓疯那几个战士的手段可以大面积使用的话,自己必须事先做好对策。 —— 几乎是同一时间,三支队伍离开了雾气的笼罩范围。 就像是有一道无形的界限分开了两个世界一般,上一刻还身处浓雾之中的众人,下一刻就突然感道眼前一亮,面前的景色变得无比清晰。 也是在这一刻,众人就大致明白了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们的敌人,是“活过来”的德拉克洛斯。 和刚才一样的浓厚雾气从议会大楼的位置朝天空喷涌,无数或完整或残破的房屋漂浮在空中,触手似的扭动着,细小的血雾不时地在某个位置爆开,更多的触手正在成型,一种精神上的异样压迫着众人的神经。恍惚之中,德拉克洛斯像是一头扭曲而不可名状的怪物,正在越发频繁地出现的血花中一点点打破现实与异界的屏障,也许是错觉,但和多人都觉得自己听见了德拉克洛斯发出的、宛如来自深渊的恐怖吼声。 “舰载魔能炮充能,自由开火!”塔里安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 “给老子狠狠地打!”紧急情况之下,得到了马克西里斯同意的二团长不等后续部队列阵,直接让快速完成准备的魔能炮部队向着张牙舞爪的德拉克洛斯射击。 “老大,怎么办?”亚斯兰这边,面对眼前的异象,船上的众人都呆住了,即便是已经在海员生涯中见识过了许多奇异事件的独眼老人,此刻也只能求助般地看向亚斯兰。 “怎么会这样”亚斯兰同样深陷震惊之中,短短两天前,从德拉克洛斯回来的部下都还报告说已经成功联络到了愿意举起反抗大旗的人们,他们的作战计划,也建立在和反抗者们里应外合的基础之上。而现在,敌人用最直观的方式告诉他们:计谋是没有意义的。 但,现在不是懊恼的时候—— “做好躲避敌人攻击的准备,继续朝秘密港口前进。帝国的战舰会为我们吸引敌人的注意。”议会大楼不断地朝天空喷发着浓雾,舞动着的巨大触手也隐约呈现出护卫议会大楼的趋势,亚斯兰由此判断那个地方绝对有着解决这一切的方法或是线索,因此,他打算根据罗根提供的位置,直接通过秘密港口突击议会大楼。 “明白了,请站稳。”独眼老人点头。 在亚斯兰下定决心并开始行动的同时,塔里安的军舰朝德拉克洛斯进行了第一波齐射。 “命中!” “对方的魔力波动呢?”这艘战舰搭载的魔能炮除了能够在极远处发动魔法炮击之外,还能对爆炸范围内的魔力波动产生干扰,在现在的情况下应当是一件利器。 “对方的魔力波动,是,是零”复杂监测数据的士兵显然不相信自己说了什么。 “什么?”塔里安喝问。 “报告!根据探测器显示,目标的魔力波动为零!”士兵再次确认了仪表盘上的结果,大声汇报。 怎么可能塔里安看着眼前这庞大的怪物,某事物的魔力波动为零代表着该物体与魔力完全绝缘,也就是说,如果探测器没有故障的话,那么眼前的异象就并不是魔法所致。 这时,那些紧密保护着议会大楼那根“雾柱”的触手开始扭动着向外打开,一阵不寻常的震动,险些让身为海军大将的塔里安失去平衡。 “怎么回事?!”塔里安看向德拉克洛斯,然后他就发现:眼前的城市,正在挣扎着脱离地面,想要浮起来。 “攻击!用尽一切手段攻击,别让它飞起来!”凭借着直觉的判断,塔里安立刻下令。 至少在他们那边冲进去之前,必须把这东西留在地面! 第二十九幕 突进(上) “坚持住!马上就到港口了!”亚斯兰紧抓住身前的栏杆以稳住身形,在强风与巨浪的夹击之下,亚斯兰感觉脚下这艘船随时会被撕裂。 身旁的独眼老人全神贯注地掌舵,大风大浪他遇到过无数次,但这次不同,除了这明显不正常的风浪之外,那些似乎随时会砸下来的巨大触手压迫着他的神经,他知道,一旦那些由砖石房屋以及其他东西组成的触手决定对他们这艘船发起攻击,那么这艘船上的人一个也活不了。 幸运的是,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莱文克帝国的海军战舰正不间断地用魔法轰击着这个由城市变化的巨大怪物,为他们吸引了注意力—— 至少他们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看到了!”一名船员手指前方大喊,亚斯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隐秘的港口因为正慢慢脱离地表的城市而显露出来,但照现在的速度,他们恐怕很难在这个巨大的怪物飞上天之前赶到那里。 那样一来,经由秘密港口直接突袭议会大楼的计划将彻底破产,而他们这艘普普通通的商用护卫舰,在这样一个庞然巨物面前想必也会被瞬间毁灭。 一定要赶上——亚斯兰咬牙,但船不是他的双腿,不论他多么焦急,船速在这样的情况下都很难那再变快。 “小心!”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随后一阵强烈的冲击让所有人都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等人们浑身湿透地爬起来时,他们发现一根巨大的触手直直地打穿了船身,正在一点点地将整艘船卷住举起来;不仅如此,从那根触手的各个角落里,难以计数的扭曲怪物不断钻出,或爬或走地涌向即将被绞碎的船只。 “准备动手!”亚斯兰大喊,但不论是他的部下们,还是他自己,此刻都是两股战战,甚至连拿着兵器的手都在颤抖。这些怪物他们之前就遭遇过,但此时,怪物们看上去却比以往更加的恐怖、更加的疯狂、更加的不可名状,那种直接冲击灵魂的恐惧狂妄地撕扯着人们的理智,即便是这些一直以来无所畏惧的这些“亡命徒”们,此刻也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亚斯兰无法去思考这突然而强烈的恐惧究竟源于何处,他感到自己连呼吸都是那样的困难,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着,慢慢变得模糊——不,不是模糊,而是自己那正在逐步沉入疯狂怀抱的大脑正在一点点拒绝理解眼前的一切,耳鸣封锁了他的听觉,被这恐惧的风暴肆无忌惮侵蚀的理智所意识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那些仿佛品尝到了人们恐惧的怪物,正露出狞笑般的表情飞奔而来。 “吼!” 不知从何而来的吼声,让所有人的心跳都为之暂停了一拍。 但在这短暂的心肺停止之后,亚斯兰发现:自己因为这一声吼而恢复了理智,不只是他,船员们虽然仍旧感到恐惧,但却不再因为理智的逐渐破碎而愣在原地,他们开始挥舞起武器,与扑上来的怪物们交战。 下一刻,亚斯兰就知道了这救了他性命的吼声的来源—— 甲板中央爆炸开来,一个身影跃向半空,随后径直砸向绞住船身的触手,个大汉才能合抱的砖石触手因这一击而彻底粉碎,随着船只重新落回海面,那个身影也落到了甲板之上,那手执战矛的身影,亚斯兰无比熟悉。 “你们(脏话)在干什么?这么点臭鱼烂虾也能把你们吓到腿软吗?”佩斯迪兰斯一枪扫飞了几个扑上来的怪物,她自然知道船员们是受到了直接针对灵魂的攻击,但这不妨碍她大声怒喝:“现在的人类雄性已经软弱到这一步了吗?都给老子拿出勇气来!” 佩斯迪兰斯的怒喝似乎真的具有魔法般的效果,船员们抛下心中残存的恐惧,开始利用手中的武器奋不顾身地与怪物们搏命。 “小子。”佩斯迪兰斯轻易打飞几只怪物,来到亚斯兰身边。 “佩斯迪兰斯阁下,你怎么在这” “现在没空扯这些有的没的,这船要沉了,你打算怎么办?” 佩斯迪兰斯说的没错,因为船身的那个大洞,他们想继续驾着这艘船前往秘密港口已经不可能了。 “所有人上小艇!立刻逃离!”还活着的人基本也就只有甲板上还在奋战的这些了,虽然很危险,但只能把活命的机会赌在随船的小艇上。 “老大你呢?”一名船员回头问道。 “左舷还有一艘,你们赶紧走!” 当然,亚斯兰自己并不打算跑。 “佩斯迪兰斯阁下。”看着船员们陆续跳进小艇,亚斯兰来到佩斯迪兰斯身旁。 “你看上去似乎不打算逃跑啊小子。”即便身处这样的情况,佩斯迪兰斯还是露出了饶有趣味的笑容。 “您不也有相同的打算吗?”亚斯兰回以微笑。 “那是自然,老子打过的架多了去,从来没怂过。”佩斯迪兰斯笑道,“怎么,你也要陪着老子去冥府门口走一遭?” “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但请您务必带上我。”亚斯兰点头,“我知道秘密港口里的路线,有我在,可以更快杀到敌人的心脏。” “好小子。”佩斯迪兰斯说完,直接上前把亚斯兰扛到了肩上,“坐稳了!” 佩斯迪兰斯纵身一跃跳到了一根触手上,然后高速冲刺的同时一边躲避着来袭的怪物与攻击,一边敏捷地在触手之间跳跃,眨眼间,二人与港口的距离便缩短了一半。 似乎是察觉到了佩斯迪兰斯的打算,巨大的触手们接连改变自己的位置,紧接着,佩斯迪兰斯与港口之间再无跳板可用。 “(脏话),这畜生还挺奸。”佩斯迪兰斯咬牙切齿,但也无可奈何。 这时,两人听见下方传来了人类的怒吼,循声看去,发现本该乘小艇逃跑的盗贼协会成员们,此时正驾着小艇冲向港口方向,并不断地将手中的武器,以及从海面上捡起的各种残渣掷向那一根根庞大的触手。 “有本事来啊你这怪物!” “上啊兄弟们,给老大打掩护!” “给我看这边畜生!” “让你看看德拉克洛斯男人的骨气啊混蛋!” 男人们怒吼着,朝着死神的脸挥出了自己的拳头。 小艇穿过风浪,接近了港口。 随后,一根触手重重砸下,小小的扁舟被彻底粉碎,但触手的这一击,也为佩斯迪兰斯搭建了跳往港口的最后一个平台。 “是群好小伙。”佩斯迪兰斯再次跳起,终于带着亚斯兰一同踏上了港口的地面,而整座德拉克洛斯,也在此刻脱离了地面,开始逐渐升向半空。 “带路。”放下亚斯兰的同时,佩斯迪兰斯回身一枪打碎了一根袭来的触手的末端。 “请跟我来。”亚斯兰最后看了一眼小艇消失的地方,咬牙起身,朝着港口内迈开了双腿。 通向议会大楼的路,出乎意料的顺畅。 似乎已经变成了某种生物的肠道一样组织的通道中,不时会有一些怪物从墙上“生长”并“剥落”下来,但每次都在站稳之前被佩斯迪兰斯手中的“邪龙之眼”打碎。 “恶心。”这是佩斯迪兰斯给出的唯一、但也非常贴切的评价。 亚斯兰没什么出手的机会,出现的怪物会被佩斯迪兰斯迅速解决,他只需要担心那些会从墙壁上渗出的强腐蚀性黏液,或者会从某个地方垂下然后卷起自己触碰到的东西并将之“拉入”墙壁的长舌头一样的东西——亚斯兰已经因此失去了自己的外套,不打算再失去别的。 自己或许真的正奔跑在某种生物的体内,亚斯兰心中冒出这么个想法。可如果是真的,那么这头由德拉克洛斯转化而来的生物,为什么内外都是如此的丑恶?虽然过去的这二十年里德拉克洛斯的内部的确腐朽至极,但亚斯兰一直觉得这座城市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就在议会大楼——亚斯兰想起之前看到的,向天际喷发着不祥浓雾的议会大楼,尽管只是直觉,但他愿意赌上这一把。 “还有多远?”佩斯迪兰斯的语气里不免带上了不耐烦,待在这种地方让她很恼怒。 “前面就是了。”话音刚落,两人就看见了通道的尽头——一扇门,一扇血肉构成的,足有四人多高的大门。 怎么回事?亚斯兰呆住了,这里的确本该有扇门,但绝对不是这个样子。 几只大小不一的眼睛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挪到了门上,盯着两人,接着便是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十数根还滴着血的触手向着两人高速袭来。 “给老子滚开!”随着金光闪过,那些触手被佩斯迪兰斯一击烧成了灰烬,那几只眼睛也像是受了极大刺激般逃到了门后。 “小子,是不是就是在这后面?” “不出意外的话,是的。”面对这样的异变,亚斯兰不敢再百分百断定。 “那就是了!”佩斯迪兰斯摆好架势,金色的光芒开始向枪尖汇聚。 “长成这样,”佩斯迪兰斯咬牙切齿,向前猛地踏出一步。“就别(脏话)给老子出来恶心人!” 光芒炸裂,亚斯兰不得不闭上眼睛以躲避着耀眼的光,热浪紧随其后暴散开来,以至于亚斯兰一度以为自己烧起来了。 再次睁开眼时,亚斯兰发现:不仅那扇门已经无影无踪,就连周遭的通道,也在那光芒的灼烧下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不过,不远处那些未被灼烧的“东西”,正在快速的生长,重新覆盖住被佩斯迪兰斯烧尽的地方。 正当亚斯兰的注意力被那些快速生长的生物血肉一样的东西吸引时,他突然感到胸口一热,似乎一股暖流从胸口流进了他的身体。他急忙回头,正好看见了佩斯迪兰斯收回的手,以及手上渐渐黯淡的红光。 “这” “给你保命用的,接下来,我估计就没什么余力能护着你了。”佩斯迪兰斯看向那扇被烧毁的门后方的黑暗,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说道:“让你原路逃出去似乎也不现实了,走,人家等着咱们呢。” 亚斯兰曾在别人处见过佩斯迪兰斯脸上的那种神情——明知可能会死但依然挺身向前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神情。 “佩斯迪兰斯阁下,我们是否在这一带找地方固守等待援军赶到比较好?”亚斯兰提议到,他并不怕死,但与其让佩斯迪兰斯这个级别的战力白白牺牲,倒不如等莱文他们赶到之后再一同行动。 好不容易走到这里,若是什么也没做成还折损一员大将的话,他可没脸去见用命为自己开辟了道路的部下们。 “嘿,小子,你以为老子为什么会偷偷跑到你的船上?”佩斯迪兰斯回头,飒爽一笑。按照原本的计划,亚斯兰的队伍要在帝国海军和莱文等人配合城内的反抗势力吸引敌人注意的同时利用秘密港口突袭议会大楼,利用船上的大量燃油和魔法道具炸毁这里,而为了确保这一别动队能成功,佩斯迪兰斯等己方强大战力在正面战场大闹是必须的。“只要老子抢先一步干掉对面的老大,艾丽西亚她们就不用费事了,那小姑娘要是在这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老子会很头疼。” “您” “放心,老子不会输给这种货色。”佩斯迪兰斯轻蔑地看向前方。 “明白了。”亚斯兰点头,“那么,还请您允许我同行,在下不擅长武力,但死之前给敌人来上两刀还是能做到的。” “哈,这才对,走。” 朝着门后的黑暗,两人踏出了坚定的步伐。 议会大楼内的状况,比亚斯兰预想的要正常很多。 他本以为,这个地方被那些恶心而不祥的血肉腐蚀的程度会比外面的通道更严重,但恰恰相反,这里面很整洁,整洁的就像直到不久前,那些来自各阶层的代表们还在这里举行过优雅的会议与宴会一样。 “哼,把外面搞得一团糟,自个家里倒是弄得干干净净。”佩斯迪兰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她似乎真的受到了对方的“邀请”,正毫不犹豫地前进着。 这个方向亚斯兰知道,是大会堂,当年代表们一同议事,决定这座城市未来的地方。 来到大会堂门前,佩斯迪兰斯毫不犹豫地一脚将大门踹飞了出去,随后映入两人眼中的,是密密麻麻地、或是被吊起或是被“粘”在墙壁上的人体。 亚斯兰勉强能认出其中一些人:有德拉克洛斯周遭享有一定名声的佣兵、有城内有头有脸的黑道领袖、有身价万贯的大商人 穿过这数不清的人体之后,正对着入口的,曾属于“总代表”的椅子上,一个人,或者说一副枯瘦的近乎骨架的身体坐在那里,那颗从一开始就被众人所知的闪着红光的球,此刻就放在那具身体前的桌上,那红光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是那样的压抑、不祥。 “你们,来,了。遗留者和,高贵,者,的子嗣。”那具身体动了,会堂内数不清的身体都懂了,让人肉麻的摩擦声中,这句话似乎来自四面八方,与此同时,那个球散发的红光也活跃起来。 “你认识” “别和这东西说话。”佩斯迪兰斯制止了亚斯兰,然后无畏地向前走去,每踏出一步,都会有炙热的魔法能量从她身上爆发,无形地烈焰灼烧着周遭的一切,痛苦的尖啸不知从何处传来,佩斯迪兰斯毫不在乎,她继续前行着,魔法的火焰愈发炽烈,几乎在亚斯兰眼中真实地显现出来。 “遗,留者,你伤,不到孤。”那具身体似乎很不舒服地在椅子上僵硬地扭动着,红球也散发出更强的光芒。 “是吗?”这一刻,魔法所铸造的火焰彻底显现,巨大的双翼在佩斯迪兰斯身后展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响起,亚斯兰隐约听到肉体破碎的声音,他看向四周,发现周遭的那些人体开始一个接一个的爆开来,在半空中化作灰烬。 “竟敢,违抗神,的,旨意。”苍老的声音里流露出怒意,红球的光芒更强烈了。 “去(脏话)的神!”佩斯迪兰斯怒喝,毫不退缩地与那光芒对抗。 “呃”对于只是一介凡人的亚斯兰而言,两股强大的魔法之间的碰撞甚至连余波都是那样难以忍受,他不得已蹲下身子,但一股来自体内的能量却在这时涌现,保护住了他的身体,使得他不会像周遭那些人体一样被撕裂、烧尽。 “不,过是,下等生,物。”苍老的声音真的愤怒了,那具身体几乎是剧烈的抽搐着,隐约中,亚斯兰看到那仿佛要侵蚀吞噬一切的红光中,一个庞大的身影正张牙舞爪,想要摧毁佩斯迪兰斯。 “在神的,面前,跪下,臣服!”一股强大的魔法威压几乎让亚斯兰趴到了地面,但佩斯迪兰斯依旧稳稳地站着。 “我说过了。”佩斯迪兰斯咬牙,“去(脏话)的神!” 魔法能量彻底爆发,亚斯兰像飓风中的纸片一样被刮起,重重地撞在了会堂另一边的墙上,疼痛几乎让他失去知觉。 等到亚斯兰从头昏脑胀之中恢复神智时,他发现原本会堂内那些密密麻麻的人体此刻都已变成了漫天的灰烬,在不远处,佩斯迪兰斯倚着“邪龙之眼”,半跪在地;而那具身体以及红球,此刻都没了动静,再仔细看时,亚斯兰发现那红球上有一道可怕的裂口,几乎将其分为两半。 “佩斯迪兰斯阁下!”亚斯兰急忙跑上前去确认佩斯迪兰斯的状况,后者的呼吸很沉重,脸上的那些符文也变淡了很多,几乎看不出来了。 “嘿,你没死啊。”即便如此,佩斯迪兰斯还是露出了一如往常的笑容。 “没想,到,区区一只,长了翅,膀的虫子,竟能,做到这,一步。” 这个声音响起的瞬间,亚斯兰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凉透了。 他回过头,发现那颗球依旧暗淡无光,甚至“咔嚓”一声碎作两半;但同时,座椅上的那具形同枯骨的身体,从胸口开始,如同茧一样破开来,仿佛链接另一个世界的入口般深不见底的裂口中,一个“人”爬了出来。 面对那具站立之后有两人高的漆黑壮硕躯体,亚斯兰感受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虫子,表现可佳,但,终不过是,虫子。”高高在上的那张脸上没有五官,但亚斯兰能肯定对方在看佩斯迪兰斯。 “小子,快走。”佩斯迪兰斯强撑着想站起来,但随即又跪了下去。 “高贵者,的,血脉,孤,需要。” “快跑!” “我拒绝!”亚斯兰拔剑出鞘,挡在了佩斯迪兰斯面前。“佩斯迪兰斯阁下恢复之前,我会拼尽全力挡住这家伙。” “你” “请放心。”亚斯兰回头一笑。若用理智来抉择,那么他的确应该逃跑,他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威胁到面前的敌人,而在外面,在那座小岛上,还有很多人需要他的引导。 但至少这次—— “我打算任性一次。”亚斯兰剑指那张没有五官的脸。 “猴子,违抗神,明,大罪,但,值得玩乐。”对方的语气里似乎带有嘲讽的意味。 接下来,对方应该会像玩弄猎物一样将自己慢慢折磨致死?不过无所谓,只要自己能在死前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至少足够佩斯迪兰斯恢复到能够逃出去的时间,就够了。 至于他曾答应众人的,重新将“黄金时代”带回德拉克洛斯的承诺—— 你会做到的,对吗? 亚斯兰心中浮现出某人的面孔,祈祷着他和同伴们能无事,也祈祷着他们能尽快赶来。 第三十幕 突进(下) “攻击不要有任何间断,左舷的魔能炮撑不住了就换右舷!”塔里安大声下令。 严格来说战斗才刚开始并没有多久,但高强度的炮击已经让军舰上搭载的新式魔能炮有些支撑不住了,根据方才整备部的报告,再这样打下去的话,舰上搭载的魔能炮都有炸膛的风险。 必须要想办法了。 塔里安咬牙,但此时面前的这头曾是德拉克洛斯的巨兽已经脱离地表浮到了半空之中,就算派遣登陆艇,他们的战士也没法成功到达德拉克洛斯。 “计划完全被打乱了。”塔里安咬牙,原计划中,最坏情况无非是城内接应的反抗势力因为计划泄露全灭,他们不得不依靠自己强攻德拉克洛斯,谁能料到整座城市都会变成这种样子。 “攻击来袭!” “魔法护盾展开!” 话音一落,便是一阵猛烈的摇晃,舰载的新式魔法护盾发生器跟魔能炮一样是魔法院与军部的最新成果,但在硬接了那些巨大触手的多次攻击之后也即将耗尽储备的魔法,最多再抵抗四次攻击,他们就不得不单纯靠船身来面对敌人了。 “将军,要先撤退休整吗?”副官提议。 “不行。”塔里安果断否决了这一提议,“我们擅自撤退会对另外两个方面的友军产生很不利的影响,而且你也看到了,这东西现在已经算是飞起来了,谁知道它会飞去哪?若是飞向帝国境内导致国家受损,那我们可就真的只能以死谢罪了。” 即便如此,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塔里安思索着破局的方法,他们已经证明了击破那些触手无法对敌人造成实质性的损伤,至少在他们失去攻击能力之前做不到,而任何针对推测中的敌人心脏——正向外喷发着浓雾的议会大楼所发动的炮击无一例外地都被对方刻意挡下了。 果然关键点是那个地方。 塔里安想起了亚斯兰所率领的别动队,虽然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那边成功的可能性同样不大,但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将会主导这场战斗的走向。 “拜托了,一定” “轰!” 塔里安话没说完,便从巨兽方向传来一声巨响,随后,刚刚浮起的德拉克洛斯快速下坠砸回了地面,激起的海浪甚至让这位海军老兵一度产生了军舰会被打翻的想法。 “这”舰桥内众人看着坠落的德拉克洛斯,方才还从议会大楼喷发而出的浓雾此刻已经消散,那些不规则挥舞的巨大触手也都趋于平静,似乎有停下来的趋势。 他们成功了吗?塔里安心中大喜,对于眼前的情况,他只能认为是亚斯兰的突袭产生了效果。 “炮击继续,派出登陆艇!一口气摧毁敌人的心脏!”塔里安果断下令。 很快,三艘军舰放下了数艘新式登陆艇,载着精锐们高速驶向德拉克洛斯。 —— “战团长,那大家伙好像消停了!”陆路这边,二团长灰头土脸的跑到马克西里斯身边报告。他们没有新式魔法护盾发生器,虽然魔能炮数量不少,但凡人的躯体在那些庞大的触手前依旧渺小而脆弱,直到德拉克洛斯因为不明原因坠落在地并短暂停止行动为止,两个战团已经遭受了不小的损失。 “咋办?” “能怎么办?”马克西里斯拍了拍盔甲上的尘土,周遭的战士们也心领神会,拿起武器做好了准备。 也许,趁机撤退修正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且他们也并不清楚城内——如果还能这样称呼的话——的状况,但是,敌阵就在眼前,友军还在等着自己的支援,既然如此,这两个享誉帝国军的战团就只会做出一个选择: “弟兄们,冲进去!” “只要是看着面色不善的都是敌人!”德拉克洛斯如今这样子,就算马克西里斯再怎么向神祈祷,也不太可能还有人类存活其中了。 “给牺牲的弟兄们报仇的机会到了!让这些怪物见识一下帝国军人的厉害!”一想起之前这段时间莫名其妙死亡和疯魔的部下们,马克西里斯就怒上心头,他高举手中剑刃,冲在了最前面。 仿佛是回应战士们的愤怒一般,看上去像是废墟的巨兽“躯体”之上,开始有此前帝国军从未遭遇过的扭曲可怖的怪物从各个角落爬出,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 “杀!” 战士们的怒吼直冲天际,可怕的气势,甚至让冲在最前面的战士们在双方短兵相接的那一刻,凭借肉身撞翻了数只怪物。 血腥而原始的厮杀开始了,马克西里斯一边挥剑砍杀着不断扑上来的怪物,一边遥望议会大楼方向,从城内源源不断涌出的怪物来看,他们这两千号人是冲不到那个地方了,马克西里斯只希望,自己在这里的奋勇作战,能为友军们争取到机会与时间去获得胜利。 —— 登陆艇内的氛围很凝重,不间断的晃动与传统舱壁的巨响都在提醒人们:无论什么时候被击沉都不奇怪。 “在担心她?”和面色与其说严肃不如说是沉重的水兵们比起来,菲琳的状态完全说得上从容,她注意到了艾丽西亚那写满了担忧的面容,轻声问道。 “嗯。”艾丽西亚倒也不至于问出“哪个她”这种问题,毕竟,没有和伙伴们一起待在登陆艇的,除了执行偷袭任务的亚斯兰外,就只有一人。 “安心啦,她很强的,倒不如说她在那边的话亚斯兰的成功和存活几率都要大很多。”菲琳拍了拍艾丽西亚的肩膀,她料想议会大楼里绝对会有意想不到的强敌,但佩斯迪兰斯好歹也是曾经给影骑士、苍骑士两支队伍造成过严重损失的邪龙,就算没有真身,也不会轻易被击败,自己这边只要尽快赶过去就好。 “艾丽西亚你之前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了,放松点,自己要先能活下去,然后才有能力去帮助伙伴。”菲琳正色道,此时,登陆艇的掌舵者传来消息—— 即将到达陆地。 “帝国的将士们!”同船的海军指挥官站起来,“向世人展示我帝国海军之强盛的时候到了!不要给陛下和家乡的亲人们丢脸,鼓起勇气,用你们的剑,让这些可憎的怪物明白人类才是这里的主人!” “这话可别让德拉克洛斯里的其他种族听到呀。”菲琳低声笑道,她自然不会无趣到去干扰指挥官振奋己方士气,不过她这一笑倒确实让艾丽西亚放松了不少。 “登陆成功!舱门开启!” “杀!” 舱门打开,登陆艇外的景色和混杂着海风的各种气味与声响冲进略显狭窄的舱室,战士们拔出武器冲出登陆艇,杀向那些正从各个角落钻出来的怪物。 “杀!” 熟悉的吼声传进艾丽西亚耳中,她循声看去,在另一艘登陆艇的方向,一个速度快到模糊的身影冲出,随后,前方一个聚集了一小群怪物的地方便“轰”的炸开了。 烟雾散去之后,莱文仗剑站在那里,脚边是怪物们的残躯,眼神里则满是杀气。 “小师弟,冲太前面的话会孤立无援的。”罗根紧随其后冲了上去,他将盾举在身前高速突进,尝试阻挡他道路的怪物全都被轻易撞飞了出去。 “可别还没见着正主就倒下咯。”迦兰跟着罗根的步调,冰冷的刀光快速飞舞着,妄图从两侧袭击二人的怪物无不在那光芒闪过之际断作数段。 “抱歉。”莱文为自己的莽撞道歉的同时,横剑一扫,又有数只怪物被斩杀的同时,这一剑激起的气浪使得后方刚爬出角落的另外几只怪物失去了平衡,被莱文趁机砍翻在地。 “嗯哼,变强了啊,他们。”菲琳面露喜色,自从到达那座小岛之后,莱文几乎是没日没夜地跟着罗根特训,虽然时日不长,但凭借他本身的努力以及罗根这位好老师的指导,实力依旧突飞猛进。 至于迦兰——菲琳可以看出,在他从容的外表之下,并不怎么高明地掩藏着浓浓的急躁。 “菲琳姐,我们也赶紧跟上。”艾丽西亚心中的急躁不比迦兰好多少,她心中肯定刚才的变动是亚斯兰和佩斯迪兰斯造成的,既如此,那两人应该已经在议会大楼了,不论二人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离开那里前来会合,自己这边都必须尽快赶过去。 “行,跟紧我。”说出这句话,倒不是菲琳认为艾丽西亚有多么弱小,只不过和这个小女孩比起来,身为影骑士的菲琳肯定更适合冲在前面。 向登陆点涌来的怪物数量在慢慢增加,但实力并不算强,在合兵一处的几人的活跃之下,水兵们很快清理出了一片临时阵地,在最前线站稳了脚跟。 “艾丽西亚小姐。”登陆部队的指挥官一边指挥着士兵们稳住阵线,一边跑到艾丽西亚身旁——在帝国海军方面,艾丽西亚就是她们那支队伍的指挥。 “请您的小队直接前往议会大楼,这里交给我们。”刚才的变动基本可以判断为亚斯兰队伍的突袭行动成功,但既然敌人还未完全停止活动,且敌军的有生力量还在不断产出,那么敌酋肯定还存在着,既如此,就由实力最强的艾丽西亚几人直接突进到议会大楼实施斩首行动,彻底决定战局走向——这是塔里安向登陆部队下达的指示。 “没问题吗?”艾丽西亚自然也知道自己这边的任务很重要,但仍旧有些担心要在此处坚守阵地吸引敌人的水兵们。虽说现在出现的怪物们并不强,但没人能保证之后此后会不会产生强大的个体。 “请放心,艾丽西亚小姐。”指挥官话语里毫无畏惧之意,“我等虽不似各位这般强大,但终究是帝国的军人,绝不会给帝国的军旗蒙羞。” “那就拜托了。”艾丽西亚点头,转身跑到同伴们身边。“各位,出发。” “跟紧别掉队!” 随着罗根一声大喝,几人开始朝议会大楼方向前进,莱文和罗根冲锋在前,迦兰、菲琳和艾丽西亚紧随其后斩杀侧面来袭的敌人,一行人势不可挡地突破着怪物们层层叠叠的血肉墙壁。而在他们身后,稳住阵地的水兵们从后续赶到的小艇上卸下了从军舰上拆下来的魔能炮,将其安装在阵地之上。 “弟兄们,把动静闹大一点,给突击部队开出一条路来!” 一声炮响,水兵们的士气也随之更为高涨,这些勇敢的普通人挥舞手中的武器,不断撕裂着眼前从未见过的可怖怪物的躯体。 艾丽西亚几人的前进路途,并未受到过多的阻碍。 路边的废墟会钻出不少怪物,但和此前的战斗中众人曾遭遇过的一些特殊种类比起来否很弱小,无法对她们造成威胁,而像菲琳与罗根在秘密港口遭遇过的眼柱那样的强敌,更是没有任何显现的迹象。 会不会太顺利了? 艾丽西亚能感觉到:伙伴们心中都有着和自己一样的疑虑。 如果所料不错,那么自己一行人现在是正杀向敌人的首脑,那么,敌人不是应该在自己前进的方向上布下重兵进行阻拦吗?而现在的情况,与其说敌人阻拦不力,倒不如说是敌人不仅不打算阻止她们,反而是有意要为她们放行。 是因为帝国军的战士们成功牵制住了敌人的有生力量吗?还是说议会大楼同样是陷阱? 不管怎样,自己都要先赶到议会大楼,找到两位先行的伙伴——娜塔莉亚的面容浮现在艾丽西亚脑海,佩斯迪兰斯保证过不会让娜塔莉亚的身体受损分毫,但现在的情况下,即便是“邪龙”想必也难以遵守这一诺言,而且艾丽西亚心中所担心的,不仅仅是娜塔莉亚。 “你也别死啊。”虽然还是有些不想承认,但艾丽西亚心中很明白:她同样不希望那位占据了自己挚友身体的“临时朋友”出事。 一路砍杀,众人很快来到了议会大楼前,变成了废墟的城市为几人剩下了在许多个街区之间绕来绕去的麻烦。 议会大楼前,众人遇到了此前与佩斯迪兰斯和亚斯兰两人遭遇的血肉大门完全相同的一扇门。门上的眼球都直勾勾地盯着几人,有的好奇、有的惊恐、有的愤怒,看的几人心里发毛。 “恶心。”菲琳直观地替同伴们说出了心中的感受。 “小师弟。”罗根警戒敌人动向的同时,向莱文下达了无言的指示。 “交给我。”莱文上前,放心地将自己的安全交给了伙伴们,将精神集中起来。 从刚才开始,越是靠近议会大楼,莱文就越是明显地感觉到神剑正躁动着,而现在,他要把这份躁动从剑身之中释放出来。 神圣的光芒如预想般那样从剑身中绽放开来,笼罩了周遭一切。 这让沐浴其中的几人倍感舒适,甚至连积累的疲劳都减轻了不少的光芒散去之后,不仅是那扇血肉大门,就连周围爬出的那些怪物,也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呼。”莱文将剑放下,长出一口气。 “没事?”罗根仔细察看着莱文的脸色。 “没问题。”现在的莱文,不会再因为仅仅一次释放神剑的光芒就被耗尽精神力了。他深呼吸调整好状态,重新将剑举起。 “走!” 和佩斯迪兰斯两人一样,进入议会大楼之后众人没有遭遇任何敌人,反倒是惊讶于议会大楼内部的整洁。 “这边。”正准备开始搜索时,艾丽西亚感到一阵奇怪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似乎在指引、或者说催促着她前往大楼内的某个地方。 “艾丽西亚?”菲琳警惕起来,她可不敢擅自排除“敌人老巢里存在能够进行精神攻击的魔法”这一可能性。 “我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让我往这个方向走。”艾丽西亚同样没有盲信这种感觉。 “试试。”迦兰走上前,似乎打算带头。“这个方向的话,最终目的地大概是大会议堂,拿来当决战舞台倒是挺合适的。” “你怎么知道这条路通往哪里?” “嘿嘿,我当初可是接触过不少大客户的,忘了吗?”迦兰笑道,不过,敏锐如菲琳和罗根,都能看出他笑容之下的,一种奇怪的情感。 “行,走,反正也没时间去搜查这栋楼的每一个角落。”罗根走上前,众人恢复刚才突击时的队形,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大楼内前进。 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一行人来到了大会议堂入口处,站在失去了门板,连门框都出现了严重损坏的入口,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在心里做好准备之后,迈步走了进去。 首先看到的,是倒在入口不远处的佩斯迪兰斯; 视线再向内部移动,众人看见了浑身是血、被藤曼状物体吊在半空的亚斯兰,鲜血从他身上不断滴落,落在了他下方的—— 众人并不知道怎样称呼那个东西比较恰当:说是人,但那没有五官的脸和过分壮硕庞大的身躯未免不正常;说是怪物,那躯体又远不如众人此前遭遇的怪物那样扭曲可怖。 不过,此刻的众人并没有心思去思考这究竟是什么生物,或者说这是不是生物。 “佩斯迪兰斯!” “亚斯兰!”艾丽西亚跑向佩斯迪兰斯方向的同时,莱文全力冲向了亚斯兰所在的方向。 但下一刻,刚刚还再亚斯兰下方沐浴他鲜血的那一生物突然出现在莱文身前,巨大的拳头直奔莱文的脑袋,速度之快,甚至让莱文根本来不及发动神剑之上的符文力量,他只能凭借本能将剑身挡在身前。 一声巨响,莱文被打飞了。 “莱文!”迦兰上前接住莱文,与此同时,菲琳和罗根快速上前阻击想要进一步追击莱文的那一生物,纵然那怪物很强,但在盾与锤、短刀与卷轴的默契配合之下,也被死死地挡在了原地,两只巨臂不断应对着来自两位影骑士的那毫无间隙与破绽可趁的攻击。 与此同时,来到倒下的佩斯迪兰斯身边,正要将治疗药水灌进对方口中的艾丽西亚,却被对方阻止了。 “抱歉啦,没干死对面老大,也没护住那小子。”佩斯迪兰斯的声音很微弱,但脸上却还是挤出了一个与往常一样的笑容。 “先别说这些,赶紧把治疗药水喝下去。”艾丽西亚再次尝试给对方使用药水,但佩斯迪兰斯还是制止了她。 “听着,艾丽西亚,是时候了,叫醒她。” “什么?”艾丽西亚无法理解佩斯迪兰斯所说的话。 佩斯迪兰斯将“邪龙之眼”放在胸前,又握住艾莉西亚的手,将之放在邪龙之眼的那颗宝石上。随后艰难地说道:“这只有你能做到,把那丫头叫醒,她在等着你呢。” “那,那你呢?”艾丽西亚明白了,佩斯迪兰斯是想让她唤醒娜塔莉亚,但是如果她真的这样做的话,佩斯迪兰斯会怎样?本来无比期待娜塔莉亚回来的艾丽西亚,此刻却犹豫了。 “嘿,开始担心我了?我的朋友。”佩斯迪兰斯笑了笑,“不用担心,你只管唤醒那丫头,你们需要她。” “老子还有事没和你一起做呢,不会就这么死的。”佩斯迪兰斯保持着微笑,又改回了平时的自称。 说实话,艾丽西亚并不相信佩斯迪兰斯的这句话;但是,佩斯迪兰斯的眼神,让她无法拒绝。 “明白了。”艾丽西亚止住心中的伤感,“我该怎么做?” “你当初怎么唤醒我的,再做一次。”佩斯迪兰斯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瞳孔也渐渐暗淡了下去。 “一定要回来。”艾丽西亚低声说道,既是对佩斯迪兰斯说的,也是对娜塔莉亚说的。 艾丽西亚开始尝试唤醒娜塔莉亚的同时,与敌人交战的四人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 敌人想要上前去阻止艾丽西亚。 “想都别想!” 莱文的巨剑与罗根的战锤齐出,强行停住了敌人的动作;菲琳将卷轴上的魔法附加到迦兰的剑上,后者毫不耽搁地趁机一剑刺向敌人的胸膛。 宛若金属相交的巨响之后,敌人被打后退了两步。 “猴子,不,要碍事。杀虫后,还要汲,取,高贵者子嗣,之血。”敌人似乎有些恼怒,或者说不耐烦。 “就碍你事了怎么着?”四人摆好架势。 “听好了各位。”罗根说道,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既然对方想去攻击艾丽西亚,那么—— “艾丽西亚那边结束之前,不要让这家伙前进半步!” 第三十一幕 公主和公主的龙 娜塔莉娅精神有些恍惚。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个听上去有些蠢的问题。 娜塔莉亚环视四周——宴会大厅金光璀璨,在内廷大臣的精心布置之下近乎完美地展现着王室那奢华与典雅并存的一流品味;相谈甚欢的宾客们衣着考究举止优雅,王国贵族数百年历史沉淀的尊贵在他们身上彰显的淋漓尽致;享有盛名的乐师团队摩拳擦掌,准备为面前的权贵们奉上最华美的舞曲;犹如“礼数周全”四字人格化的侍者穿行于人群之中,送上出自最顶尖厨师之手的山珍海味、美酒佳肴 娜塔莉亚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她不喜欢穿礼裙,但此时,身上这套宫廷裁缝们废寝忘食一月有余创造出来的造物还是完美地与她高挑的身材结合在了一起;而容貌,就像宫廷化妆师向国王所说的那样:“恕臣无礼,但臣以为,人世间的任何化妆品都只会玷污殿下的容貌。”;这样的娜塔莉亚,仅仅只是面带不得不挤出的微笑站在这里,就引来与会的年轻贵族们频频侧目,甚至连不少来自贵族家的小姐们,在不经意间与娜塔莉亚的四目相对时,也会害羞地红了脸。 一场宴会,一场聚集了费瑟尼姆王国所有权贵的宴会,一场向世人展示了这个国家的贵族们是多么富有、奢靡的宴会。 这样的宴会,身为公主的娜塔莉亚出现于此,似乎并无不对。 但是—— “我不该在这里。” 娜塔莉亚的低声自语,没人听见。 自己应该身处自由都市德拉克洛斯,和能够性命相托的伙伴们并肩作战,为德拉克洛斯城里那些善良却又水深火热的人们献出自己的一份力,为小爱丽丝和她的父亲能够不再挣扎着求生而献出自己的一份力,而不是在这里,疲劳地应对着一张张自以为是的虚伪笑脸。 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德拉克洛斯也好,那之前她在莱文克帝国经历的种种也罢,其实不过是她自己的幻想? 可是,这幻想又是如此的真实——娜塔莉亚转身看向窗外,她感到有些混乱,但她依然坚信:自己不该在这里浪费人生。 “此时此刻,在这宴会厅之外,又有多少人不得不为家人的下一顿饭而发愁呢?” 听着身后渐渐响起的舞曲,娜塔莉亚喃喃道。 “你还是不喜欢这种场合啊。正好,老子也不喜欢。”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出现在她身旁。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这就是她自己的声音。 娜塔莉亚斜眼看了一眼身旁这位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但却散发着一股无法忽视的狂傲之气的“人”。 “你在这里,那么一切就说的请了。”看着佩斯迪兰斯脸上那些古老的符文,娜塔莉亚反倒觉得安心了不少。她早已不是第一次“见到”佩斯迪兰斯,也不止一次身不由己地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对方。 “外面情况如何?”既然佩斯迪兰斯还有心情构建出这样一个场景与自己聊天,那么外面的情况应该不会太紧急——这是娜塔莉亚的猜测。 “以及,你这次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娜塔莉亚觉得,这一次佩斯迪兰斯的夺舍,无非与之前的几次一样——自己过度使用了“邪龙之眼”的力量。 “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吗?”佩斯迪兰斯没有正面回答娜塔莉亚的任何一个问题,而是反过来问了一个让娜塔莉亚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题。 好,那我陪你聊——很自然的,娜塔莉亚以为这不过又是佩斯迪兰斯的任性要求。 “记得。”娜塔莉亚点头,“十三岁那年,父王把‘邪龙之眼’赐予我,授剑仪式当场,我接过‘邪龙之眼’的时候,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 所谓授剑仪式,是指贵族家的男性子嗣在达到一定年龄后,由一家之长在精心筹划的仪式上将一柄由神官代表众神赐福的剑赐予这位年轻人,以示他正式成为了一名有资格肩负自己身为贵族之责任的男人,从今往后,他将不再躲避于父母的羽翼之下,而是要用自己的翅膀,去托起众神与先祖赋予他的高尚义务。 当然,对于如今的王国而言,这不过是贵族们为自己的孩子举办的炫富表演罢了。 不过,在娜塔莉亚十三岁的时候,她的父王却力排众议,为身为女性且尚未达到年龄的她举办了授剑仪式,而且仪式上所授的剑,是王国的传国之宝之一,“邪龙之眼”。 娜塔莉亚至今都还清晰地记得,仪式之上,父王那几乎从未显露过的神情,以及她在任何一场仪式、宴会甚至是军事会议上都从未感受过的,充斥着整个仪式大厅的庄严肃穆。 当时父王的神情,似乎不仅仅是把“邪龙之眼”交给了她,随着这柄狂野与精美并存的神兵一同交付到娜塔莉亚手中的,更有着某种无法用言语说清的、更为沉重的东西。 也是在双手接过“邪龙之眼”的那一刻,娜塔莉亚第一次见到了身旁的这位“另一个自己”。 “吓了你一跳?”佩斯迪兰斯坏笑着,看向娜塔莉亚的那双龙瞳之中,似乎没了往日的那股煞气与傲气。 “嗯。”娜塔莉亚大方的承认了。即便是在那时就已经渐渐被称为“骑士公主”的她,在看见一头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面容狰狞的巨龙时,大概也没有哪个十三岁的孩子会不害怕? “不过,你居然没有吓得大哭,而是伸出手来摸我,真是不可思议。”佩斯迪兰斯没有用平时那种粗鲁的自称,现在的她,不仅仅是外形,就连散发出的气质,也在慢慢地和娜塔莉亚变得一模一样。 当时,面对这突然出现,光是外形就足以让最强大的战士心生退意的巨龙,娜塔莉亚虽然害怕,但却好像被什么牵引着一样,一步步走上前,伸出手去触碰了佩斯迪兰斯那坚硬的鳞片。 小小的手掌触碰到能够抵挡世间绝大部分兵器的鳞片的瞬间,巨龙那庞大的身躯渐渐在一团光幕之中缩小,最后,娜塔莉亚惊讶的发现,自己与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子面对面,十指相扣。 自那时起,佩斯迪兰斯就变成了真正意义上与娜塔莉亚形影不离的“人”。 而正是来自这位形影不离的“伙伴”的力量,让娜塔莉亚在自己的道路上才能走的如此顺利:就算有单凭娜塔莉亚自己的努力也难以对抗的强敌,来自“邪龙”的力量也足以击溃挡在她路上的一切障碍。 当然,这一“另一个我”的存在,以及娜塔莉亚曾被“夺舍”过的经历,只有她一人知晓, 不过,在这几年的相处之中,娜塔莉亚发现,佩斯迪兰斯似乎并不像传说中所说的那样凶暴残忍与邪恶,虽然她自己并不在乎“邪龙”这一称呼,甚至以此为傲,但就娜塔莉亚看来,如果佩斯迪兰斯并不是龙的话,大概只会被当作一个有些乖戾,但也无伤大雅的人? 所以说,“邪龙”这一称呼,仅仅只是因为她是龙,有着可怕的力量却又不符合人们心中对强大者的期许吗?娜塔莉亚并不肯定,毕竟对方已经存在了漫长的岁月,怎么想也不可能被她在短短的这几年里看透。 “哎呀,不过一眨眼都过去快五年了啊,你也长成大姑娘了。”佩斯迪兰斯一副见证了女儿长大的父亲姿态。 “嗯,受了你不少照顾。”虽然听着很敷衍,但这句感谢确实真心的。即便没有佩斯迪兰斯的协助,娜塔莉亚也会坚持自己的理想,不去做一个花瓶,而是做一柄守护国民的利刃,但事实就是,佩斯迪兰斯的力量在这条路上给了她很大的助力。 不过——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比起继续在这里回忆过往,娜塔莉亚迫切地想要回到现实之中,去和伙伴们并肩作战。 “成长了,也终于有朋友了。”佩斯迪兰斯依旧没有回答娜塔莉亚的问题,而是拉住了娜塔莉亚的手,娜塔莉亚并不知道这一行为的意义,但她不打算把手抽离,佩斯迪兰斯的奇怪行为她早已习惯。 娜塔莉亚选择的道路,使得她在王国内不可能拥有朋友,对于贵族社会,过于离经叛道的她显得格格不入,而且,在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中,根本没有人会去寻求所谓的“朋友”;对于平民与军中的战士们,她的存在又过于神圣而崇高,那光芒让人只能遥望与崇拜,无法,也不敢靠近。 但是,在莱文克帝国的旅程,使得娜塔莉亚结识了不会因为她的身份和名号而存有任何顾虑的同伴,而且,其中的一人—— 佩斯迪兰斯脑海中浮现出艾丽西亚的面孔。 真亏你们两个相处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啊——佩斯迪兰斯笑了。与此同时,娜塔莉亚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通过她被佩斯迪兰斯牵住的手,流进她的体内。 “你在干什么?”娜塔莉亚看着佩斯迪兰斯,而后者的视线,则停留在窗外的明月上。 “那个叫艾丽西亚的小姑娘。” “你把艾丽西亚怎么了?”娜塔莉亚警戒起来,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自己的同伴,即便是佩斯迪兰斯也一样。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和她那么亲近?” “嗯”因为志同道合、趣味相投?娜塔莉亚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倒不如说没有几个人会去思考“我为什么会和某人成为朋友”这一问题。 “你们人类的传说中,不是都很喜欢给每一头巨龙配上一位公主吗?” 佩斯迪兰斯的话让娜塔莉亚一头雾水。 “想不通就算了,你还有很多时间。”佩斯迪兰斯把视线转移回娜塔莉亚身上,拉起了后者的手,随后用自己的手与对方十指相扣,一如两人初见时那样。 “今后啊”佩斯迪兰斯说话的同时,娜塔莉亚明确的感受到了有一股力量在通过两人相握的手流进自己体内。佩斯迪兰斯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她脸上的那种微笑,娜塔莉亚此前从未见过。 “你可得好好握紧她的手啊。” 这时,娜塔莉亚注意到,佩斯迪兰斯脸上的符文正逐渐淡去,身形也慢慢的变得透明起来。 “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一阵心慌袭来,娜塔莉亚心底里猜到了现在的这一状况说明了什么,但她不愿相信,她更愿意认为这只不过又是佩斯迪兰斯的恶作剧,想要看见她失态的样子。 然而,佩斯迪兰斯没有突然露出得逞的笑容,那任何人都不觉得会出现在她脸上的温柔的笑容,此刻只让娜塔莉亚觉得恐惧。 “放手。”娜塔莉亚想把手抽回来,但却被佩斯迪兰斯牢牢抓住。 “会放的。”佩斯迪兰斯的身体,与其说是变得透明,不如说是正逐渐消散,而周遭由她构建出来的场景,也开始慢慢的崩塌。“毕竟现在,已经有比我更应该握住这双手的人了。” “你在说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我也不想把自己造成的烂摊子扔给你收拾,不过”佩斯迪兰斯上前,与娜塔莉亚额头相碰,这一瞬间,娜塔莉亚沉睡后发生的种种全都浮现在她脑海之中,甚至有很多她从未见过的画面也一并涌进了她的脑海。 娜塔莉亚明白了,这些是佩斯迪兰斯的记忆,至少是佩斯迪兰斯打算交给她的记忆。 “佩斯迪兰斯,你到底怎么了?!” “安静。”佩斯迪兰斯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柔。“‘公主与龙’,还是你们两个比较合适。” 依然是让娜塔莉亚一头雾水的话语,但她无法得到佩斯迪兰斯的解释了——话音一落,佩斯迪兰斯的身体彻底消散,娜塔莉亚感到手心失去了那温暖的触感,整个人坠入虚空之中。 但这种坠落并未持续很久,在一片虚无之中,娜塔莉亚看到一缕光刺破了漫无边际的黑暗,向自己延伸而来。 “娜塔莉亚!”呼唤着自己名字的声音,娜塔莉亚再熟悉不过了。她伸出手,抓住了那一缕光。 下一瞬间,光芒撕裂了黑暗,彻底笼罩了娜塔莉亚的视野,但那黑暗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让她离开,触手般的黑暗不断地缠绕到娜塔莉亚身上,几乎将她撕裂的力量不断地把她拖向更深处的黑暗之中。 娜塔莉亚死死地抓住那一缕光茫,但那黑暗是如此的强大与执着,就在她支撑不住将要松手之际,一股力量轻轻地从背后推了她一把,这一推,让她紧抓着那一缕光芒,宛如冲出令人窒息的海底一般,彻底冲破了黑暗。 “娜塔莉亚!”呼唤声中,娜塔莉亚的视野渐渐恢复,随后,她看见了那阔别已久的熟悉面容。 “我回来了。”看到艾丽西亚那几乎哭出来的表情,娜塔莉亚面露微笑,伸手拭去了艾丽西亚溢出眼角的泪水。 “佩斯迪兰斯呢?”扶着娜塔莉亚坐起身来的同时,艾丽西亚担忧地问道。 “她”娜塔莉亚看了看手中的“邪龙之眼”,枪上的宝石之中,微弱的光芒闪烁着。 “她和我们在一起。” “嘭!” 巨大的声响吸引了娜塔莉亚的注意力,她循声望去,发现是正在与那巨大怪物对战的四人之中,莱文用剑挡下攻击的同时被巨大的力量击退了相当一段距离。 “看来我回来的还算及时。”娜塔莉亚攥紧手中的“邪龙之眼”,向艾丽西亚伸出了另一只手。“来。” “嗯。”艾丽西亚握住了那只手。 下一刻,一道两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光芒,从紧握地手心之中绽放。 第三十二幕 童话拉开帷幕 公主、骑士、龙。 三者可谓是童话之中的常客:一头凶狠残暴的恶龙抓走了美丽善良的公主,勇敢正义的骑士历尽艰险之后击败恶龙,成功救回公主,两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在流传于世间的数不清的童话故事之中,恶龙的名字可能会变、公主的名字可能会变、骑士的名字可能会变、发生故事的国家与时代可能会变,但无论这些细微之处再怎么变化,这世上的孩童们在睡前所聆听的那一个个故事,无非都是这样的一个模板。 为什么,人类会执着于创作这样的故事呢? 早在更古老的纪元里,在那个连众神都还显得年轻的时代,“恶龙”便象征着强大的力量与残暴的秉性,正如同“公主”正应该代表美丽与善良,而“骑士”就是正义与勇气的化身。然而在后来的漫长岁月中,这些词汇的含义早已有所改变:“公主”一称来源于血统而非品德,“骑士”成为了贵族们彰显高贵的称号,凡是存活于世的龙,却都几乎无一例外会被冠以“恶龙”的骂名。 但即便如此,在人们也依然愿意写下一个又一个这样的故事,一遍又一遍地赋予这些称呼其本该有的意义,这并不是对旧日残影地苦苦挽留,也不是逃避现实的自我麻醉,无数的“公主、骑士与龙”的故事中,骑士击败恶龙后与公主幸福终老的结局,正是来自人们心底里对正义与善良能够击倒残暴的力量、温柔与勇敢的人能够迎来美好的结局的期盼;正是来自于无论何种世道下都存在的、人心中对于美好的明天、对于拥有高尚品质之人能够得到回报其高尚之结局的热烈的渴望。人们将这些故事在床前一遍遍地讲述给天真纯洁的孩子们,正是想要在那颗幼小的心灵之中种下一颗种子,一个追求爱与美、真与善的种子,一个愿意去相信、愿意去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人生乃至世界的种子。 “公主、骑士与龙”的故事,便是人们在无数岁月中都不曾改变的,对于那总是令人心生向往的,由正义、善良、勇敢等美好品质的光辉所庇护的世界的追寻。 与此同时,再动人心魄的画作,也需要一块优良的画布才能显现于世;再引人入胜的戏剧,也需要一个精致的舞台才能上演。画布的质量是否足够优良,舞台搭建的是否足够完美,甚至会反过来影响作品在其观赏者眼中的展现。正如同粗制滥造的破布之上难以勾勒出世间最绝妙的色彩组合;荒野的泥泞也无法承载刻骨铭心的演绎;就连为世人揭示真理的宏伟着作,也无法靠着一叠残破肮脏的废纸流传世间。 再完美的作品,也需要一个合格的媒介,才能在这个世界展露其摧残的光辉。 完全无愧于“骑士”之名的娜塔莉亚,同时也手执“邪龙之眼”,在“骑士”的道路上发挥着体内那来自“邪龙”的力量。 无法使用任何魔法,却与世间几乎所有魔法道具都有着近乎完美的相性的艾丽西亚,对于这些由神所造,又或是追寻神之脚步的奇迹而言,便是显现于世的最完美的“舞台”。 在此之上,虽然娜塔莉亚从未以“公主”的身份自居,艾丽西亚也只是贵族之女,但两人却又实实在在地契合了人们心中对“公主”这一称呼所应该拥有的定义。 于是,在这迸发而出的,璀璨夺目的光茫之中,“公主、骑士与龙”的故事拉开帷幕,降临世间。 “这是”娜塔莉亚与艾丽西亚面面相觑,两人无法理解这光茫从何而来,正如她们无法理解体内突然涌现的强大力量来自何处,但她们明白,这光茫属于彼此,属于佩斯迪兰斯—— 这是她们的光芒。 “小心!”一旁,黑色的怪物击穿了莱文四人组成的防线,用那并不存在的嘴发出凄厉瘆人的尖啸,挥动着硕大的拳头直奔被笼罩在奇迹之光中的两人。 面对那有着强大压迫感的躯体,娜塔莉亚与艾丽西亚毫不退缩,她们紧握彼此的手,站起身来直面那来袭的浓厚黑暗与恶意。 “喝!” 枪与剑齐出,本来在怪物巨人般身躯之下显得渺小无力的两柄武器,此刻却硬生生地挡下了敌人的攻击。 两人动作不停径直向前踏出一步,手中武器合力挑开了怪物的拳头,紧接着,两人抓住这一破绽上前近身,武器伴随着光茫不断地轰击在怪物的躯体之上,方才还闪亮着漆黑的光泽,就连莱文四人的合力猛攻都能应对自如的躯体,此刻在两人所绽放的圣光笼罩之下显得无比的暗淡与脆弱,枪剑之间默契无间的配合所交织出的网络,逼迫着怪物不断后退,一道又一道流出浓稠黑血的伤口,开始肆无忌惮地撕开那副身躯。 又一声尖啸,怪物向后跳开,转身欲逃往亚斯兰所在的方向,但娜塔莉亚与艾丽西亚不会给它这个机会,牵住彼此的手不仅没有成为她们动作的妨碍,彼此相连所爆发出的力量反而使她们更为迅捷。怪物尚未跑出两步,那道光茫便由挡在了它身前,随后,相伴而舞的两柄武器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朝它发动了攻击。 “嚯,这可不得了。”罗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纵然身为影骑士的一员,他也无法解释此刻发生在娜塔莉亚与艾丽西亚身上的事情,一定要他给个说法的话,他只能称之为神迹。 “救人。”菲琳话音刚落,迦兰变立刻跑向亚斯兰所在的方向。 “小师弟?”正欲和迦兰同行的菲琳注意到了莱文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神剑。”莱文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神剑,菲琳和罗根一同看去,发现那刻满符文的剑身,此刻正宛如心跳一般闪烁着光茫。“神剑,好像对娜塔莉亚她们产生了反应。” 莱文将剑指向正在与怪物交战的两人,剑身的光茫如预料的那般更加强烈了。 “这就有意思了。”罗根沉吟,虽然不敢断定,但他依然对此有了判断。“去,去和她们二人并肩作战。” “是。”莱文毫不犹豫地仗剑冲上前去,投身于激烈的战斗之中。 本就在娜塔莉亚与艾丽西亚的猛攻下渐显疲态的怪物,此刻惊讶的发现,那个刚才还无法伤它分毫的人类,手中的大剑却释放出了与身前两人不同,但却又无比相似的光茫。两道光交相辉映、三柄武器彼此配合,来自这三个灵魂身处的光,竟让这怪物显露出了恐惧。 那柄剑,那光茫! 自混沌中浮现的残破画面浮现而出,一股延续了无尽岁月的憎恨喷薄而出,怪物一声尖啸,浓郁的憎恶甚至在一瞬间压制了来自三人的光茫,使得三人不得不先后退与之拉开距离。 “宿敌,本不该,存,在于此处。”怪物的声音似乎有了情感,至少此刻,在场任何一人都能感受到强烈的愤怒。“为何,仍旧能,伤孤之神躯。” 怪物那没有五官的脸看向亚斯兰的方向,此刻迦兰已经将亚斯兰救下,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 紧接着,于怪物对峙的三人明显察觉到怪物庞大的身躯明显一颤,随后,便是与刚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黑暗的憎恨与愤怒。 “猴子,竟敢,戏耍,神明!” 即便是被神圣的光茫所笼罩的莱文三人,也在这过于强烈而黑暗的情感爆发之前产生了一瞬的退避之意。 三人本打算上前继续进攻,但怪物却突然举起拳头,然后一拳贯穿了自己。 什么?! 在场众人都因怪物的行为呆住了。 但接下来,众人就明白了怪物此举是为了什么——以被拳头贯穿的地方为中心,裂痕开始向着身体的其他部位快速蔓延,直到整个身躯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随后,伴随着让在场的几人难以抵抗的能量爆发,来在异界的不祥气息顷刻间充斥了大会议堂的每一个角落,在这令人窒息黑暗中,一个比刚才的怪物更加庞大、更加狰狞、压迫感更加恐怖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散发着无形的压力逼迫着众人神经的身影,让莱文三人想起了曾在欧文领地上遭遇的“暴虐之影”,但与面前的这一敌人相比,“暴虐之影”显得那样的不值一提,就像猫与巨狮一样没有任何可比性。 与此同时,众人注意到,眼前这一大敌的身形有些不稳,看上去,似乎有一种被强行聚在一起,但又随时会消散开来的雾气。 但这也足够了,来自那身影的压迫感与威胁感,竟让在场的众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别害怕。”娜塔莉亚握紧艾丽西亚的手,二人看向彼此,随后,笑容不约而同的绽放在二人的脸上。此刻的她们心意相通、灵魂相连,任何彼此鼓励的话语都已显得多余。 “莱文。” “嗯。”莱文点头,“我不会再退缩,也不会再犹豫了,我下定了决心的。” 三人下定决心,两道光芒再一次向着敌人奔袭而去。 “我们不上?”菲琳看向搭档。 “上去送命还是拖后腿?我们有我们要做的事情。”罗根向不远处的迦兰打了个招呼,随后与菲琳一同冲出了大会议堂:面对这样的战斗,始终不过是凡人的二人显然难以再发挥什么作用,但对于此刻在外面奋战的帝国军而言,两位影骑士的支援必然是有效且必要的。 黑影一边发出犹如喃喃自语般让人无法理解的声音,一边与暴风般强攻的两道光茫相抗衡。 时间一点点流逝,三人的体力渐渐不支,但黑影却丝毫不为所动,各种有形或无形的袭击不断尝试着夺走三人的生命,逐渐的,交战双方呈现出攻守相异之势。 奇怪的声响一闪而过,一根由那不祥的黑雾组成的尖刺突破了笼罩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的光,从艾丽西亚的脸旁擦过。 “艾丽西亚!” “我没事。”艾丽西亚一边回应娜塔莉亚的担忧,一边挥剑挡开了又一根刺向娜塔莉亚的尖刺;而后者,也挥舞“邪龙之眼”为她击碎了又一波来袭的攻击。 战况有些不利,但没有人心生惧意。 为什么要恐惧呢?自己与足以性命相托的伙伴们站在一起,与心灵相通的能够称之为“灵魂的半身”的友人并肩作战。自己的身后,是这片大地上万千的生灵;自己的肩上,是传承无数岁月的对善良与正义的追求;笼罩自己的,是无数生命千百年来对光明未来的期盼与对美好品质的信念。这份光的纽带此刻就被自己握于手心,这份不断传承的信仰此刻就闪耀于自己眼前。 自己有什么好怕的呢? 两道光茫逐渐彼此汇合交融,原本在黑暗的侵袭之下开始有些暗淡的光,此刻再次绽放开来,顷刻间扫清了弥漫在周遭空间内的每一寸黑暗,娜塔莉亚与艾丽西亚紧握彼此的双手,彼此的武器共同勾勒着一幅画卷,刀光剑影之间展现的并非凶煞的杀气,而是不可撼动的决心,是对那童话般的传承所作出的坚守。 现实总不如童话那般美好,这一点,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都心知肚明,那些为许许多多的孩子们描绘出人生中最早最纯真地对美与爱的追寻的故事,最终往往只能是童年那遥远且早已趋于消逝的回忆。 但即便故事经过无数次地改变,美好的设想被现实无数次冲刷,信念也是不会变的,这份追寻,这份纽带,这一并不高明或精妙的童话也总会传承下去。 因为总会有人去创造新的童话。 总会有人——娜塔莉亚与艾丽西亚相视一笑,二人看向身旁的莱文,后者坚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作为回应的浅浅笑容—— 去成为童话。 光茫汇集一处,刹那间,一双巨大的翅膀在两人身后展开,那似乎是龙的羽翼,但此刻,却又在闪耀的光辉之中显得那样的神圣,羽翼扇动之际,一声龙哮隐约传来。恍惚之中,伴随着刺出武器的两人,一头威严的巨龙显露身形,毫不留情第穿透了黑影的身躯。 刺耳尖啸再次响起,但这次,这啸声无法再对三人造成任何的影响。 肮脏而黑暗的能量又一次暴散开来,但紧随其后的,是冲出大会议堂,犹如正午的日光般闪耀着笼罩了整个德拉克洛斯的圣洁之光。 第三十三幕 善后工作 结束了? 马克西里斯气喘吁吁,他浑身是血:有自己的、有敌人的、也有友军的;身上的铠甲受损严重,手上拿着的不知从周围哪具尸体尸体手上接过的剑也已经残破不堪。如果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刚进军队的小伙子的话,在经历了刚才这样一场险些丧命的大战之后,此刻大概会直接倒下,一边休息着等善后部队来把自己扛回后方一边为自己能够活下来而倍感幸运,甚至放声大笑? 不过,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小伙子了。 马克西里斯扫视四周,目光所及无论死活全都是自己人,敌人则是一个也没有,甚至连尸体也没有留下。 是刚才那道光吗? 马克西里斯想起刚才那突然出现的、一度使他失去了视野的耀眼光茫,在战场上目不能视物是一件很致命的事情,他有理由怀疑那是敌人的某种攻击手段,但在光茫消散之后,自己不仅还活着,就连战场上的敌人,也正如他所见的一样全都消失了。 “战团长。”二团长和马克西里斯的副官跑来,这两人的情况也并不比他好多少。“现在怎么办?” “让预备部队保持警惕,开始打扫战场清点损伤,告诉医疗部队:只要还剩口气的都尽可能给我救回来。” “是!” 马克西里斯丢掉已经无法使用的剑,遥望议会大楼方向,刚才的光茫便是来自那个方向,既然那太阳般炽烈的光没有给自己的部下造成什么伤害,那么只能认为那是来自友方的支援了。 是那几个人吗——马克西里斯回想起此次出征之前,军团长带给他的来自皇帝的指示中,明确的指出了他们这次最主要的任务便是要利用庞大的军力为此前先行出发的几名人员提供支援。 能让陛下如此重视的角色,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大概也不太奇怪,不过,明明是来支援的人,结果却被对方给救了一命,感觉有些丢人了马克西里斯一边想着回去之后的报告书要怎么写才好,一边习惯性地挠了挠头发,结果因为触碰到伤口而疼的龇牙。 —— “将军,登陆部队传来消息,战斗似乎结束了。”接到了来自登陆部队利用魔法发出的闪光信号之后,负责通讯的士兵向塔里安汇报。 “伤亡如何?”塔里安扶着疼痛的额头坐回舰长椅上,他有些年没打过这么激烈的仗了,就在刚才整备部的负责军官还亲自跑来告诉他:再这么炮击下去,就做好魔能炮自毁同时对船身造成损伤的准备。 自己是不是申请退休比较好——塔里安心中不由得浮现出这样一个想法。 “陆战用魔能炮尽数被毁,人员伤亡初步预估为一半左右,指挥官拉维奇百夫长阵亡。”通讯兵汇报着惨烈的战果,“罗根·格罗塔与菲琳·格罗塔两位冒险者的及时支援在关键时刻拯救了我军,以及” 通讯兵汇报了有关刚才的强光所带来的异象。 只能认为是那几人的功劳了——身为帝国军最高级别将领之一的塔里安自然知道比马克西里斯更多的信息,对于刚才的光茫以及随后发生的事情,他快速做出了符合实情的判断。这时另一个问题浮现在他心头:“‘黄金之鹰’的情况怎么样?” 虽然在娜塔莉亚被佩斯迪兰斯夺舍了的情况下,“黄金之鹰”骑士团完全没必要参加此次战斗,但代理对方指挥官的那个叫葛兰的小伙子却对塔里安说:“殿下的战场就是我们的战场,只要对殿下有所帮助,我们愿意暂时接受帝国军将领的指挥。” 于是,骑士团便被投入了此次作战之中。 “死亡八人,重伤十三人,其余人轻伤。”与帝国军的伤亡比起来,这支只有数十人的部队的伤亡情况可以说并不严重。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王国军最强战力啊——塔里安感慨,心里想着将来两国若是再启战端,那么自己最好还是不要遇上这支部队。 “全舰靠岸,医疗及战场清扫部队做好准备,该接将士们回家了。” —— 确认登陆部队这边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罗根与菲琳谢绝了医疗兵为他们治疗的好意,马不停蹄地赶往议会大楼,虽然将迦兰留在了那里照应,自己刚才从议会大楼冲出来的时候也将数量庞大的想要进入大楼的怪物给吸引了过来,但两人还是不免地担忧莱文三人的安全。 一路畅通地来到了进入议会大楼后,两人便从走廊的一头远远地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迦兰,以及他身旁身形摇晃似乎随时会倒下去的莱文。 “诺,都说了没事了,休息。”看着赶来的罗根和菲琳,迦兰笑着轻轻拍了拍莱文的肩,后者点头嘟囔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话后,向前倒去。 “他说,情况还没确定,自己要保护好已经倒下的同伴,然后就这么硬撑到现在,真是个傻小子。”迦兰扶住莱文,回头看向罗根和菲琳,笑了。 赶来的两人也为莱文的行为会心一笑,他们走到入口处,看见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互相依靠着坐在靠近入口的一排还算完整的座位旁陷入了沉睡,而亚斯兰,则无声无息地躺在两人旁边。 “情况如何?”罗根问道。 “两个小姑娘没什么大事,估计只是体力和精神力耗尽了。至于亚斯兰,我不好说”迦兰的表情有些难看。 “我看看。”菲琳掏出几个魔法卷轴,走上前去察看亚斯兰的情况。 “如何?”几个魔法被菲琳从卷轴中释放,魔力的光点落在亚斯兰身上。迦兰将莱文扶到一旁坐下之后,立刻走过来询问道。 “多亏你之前的应急处理,死是死不了,但什么时候醒,我就不敢打包票了。”菲琳耸了耸肩,不过就目前的情况以及亚斯兰的遭遇来看,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 “现在怎么办?”将亚斯兰交给迦兰照顾之后,菲琳来到罗根身边,后者此时正在端详那颗已经裂作两半的红球。 “陛下给我们的命令,是协助小师弟他们完成任务。”不知不觉间,罗根和菲琳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用“小师弟”来称呼莱文。“现在这个情况,算不算任务完成了?” “应该算,要是还有比刚才那家伙更难对付的敌人的话,咱来除了带着他们三个逃跑之外也做不了什么了。” “不过,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两人都注视着那颗球,就目前所获得的情报来看,本次事件的起因就是这个东西,然而现在,大战结束,一切似乎都要风平浪静了,自己一方对于这颗球,或者说对于本次事件的全貌与真相仍旧说得上一无所知。 沉思之际,两人听到身后传来刀剑出鞘的声音,他们回过头,发现大会议堂的入口处多了一个人影,迦兰此刻正与那人对峙。 那个身影,那双美得妖异的双眼,腰间那两把形态怪异的细剑,罗根可忘不了。 没有任何多余的交谈,两人冲到迦兰身边,拔出了武器。 不过这次,罗根和迦兰都没有感觉到上次那样的异常,对方的眼睛依旧妖异,但此刻只是带着愤怒和厌恶瞪着他们。 “我不是来厮杀的。”对方说着,拿出了一本薄薄的书扔到迦兰脚边。“你们想知道的,都在里面。” “为什么给我们?”迦兰没有捡起那本书,他没有任何理由去相信面前这个人。 “听命行事。” “谁的命令。” “你不需要知道。”虽然对方如此回答,但迦兰大致能猜到下令的人应该是上次那个自称阿斯帕西斯的男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对方似乎很不耐烦,丢下这样一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开,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议会大楼之中。 “如何处理?”菲琳检查了一下,初步确定这本书上没有被施加什么魔法。 “先收着,现在不急着看这个。”罗根捡起那本书,“先把小师弟他们带出去,等他们醒了再做下一步打算。”说罢,他走上去把莱文扛在肩上,顺便拿起了他的神剑。 菲琳正发愁要怎么才能把两个昏迷的女孩子带走,她并不算身形壮硕,而两个女孩子严格来说都算是身材高挑的类型,仅靠自己恐怕很难带走她们两人。 好在这时,接到塔里安命令的帝国军医疗小队赶到了这里,协助着将失去意识的几人运离了议会大楼,而那颗碎裂的红球,则是由菲琳装入了特制的袋子里,等待所有人苏醒后商议如何处理。 经过了两天的风平浪静之后,还活着的众人确定:一切都结束了,至少暂时结束了。 随后,莱文一行人和“黄金之鹰”的参与成员一同被送回了盗贼协会驻扎的小岛修养,帝国海军与陆军会师一处之后便在德拉克洛斯就地驻扎,在塔里安的指挥下开展起没什么希望的幸存者搜救工作,并等待着那些本应该与他们一同参战,却选择待在安全的地方遥遥观望的其他国家军队赶到,共同商议针对德拉克洛斯的后续处理。 帝国军虽强,但在本次战斗中损失惨重,对这些故意想要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他国军队的威慑力有所减少;而帝国的战士们,也都对这些贪生怕死、见死不救的所谓“友邦军队”窝着一肚子火,纵然塔里安已经是帝国军老将,这场会谈恐怕也不会太过顺利。 当然,这些都和岛上的众人无关了。 回到岛上之后,众人休养生息,最先醒来的,是受伤不重的莱文和艾丽西亚;娜塔莉亚醒来后,众人注意到她的瞳色比以往多出了一抹不太容易注意的红色,但本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受伤最严重的亚斯兰,则是在昏睡了近一周后,才勉强恢复了意识。 于是,众人打算开始讨论目前剩下的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那个不久前还是敌人的人,他交给自己一方的书上所写的内容该如何看待; 第二个问题,怎么处理那颗碎裂的红球。 “亚斯兰你确定自己不要紧吗?还是再休息一段时间。”看着脸色苍白的亚斯兰,莱文不禁担忧起他的状态,在他身后照顾他的维瑟瑞斯,也同样表露出一副希望他能老老实实去休息的表情。 “我没问题的。”亚斯兰笑了笑,但这笑容依旧掩饰不了他的虚弱。“之前娜塔莉亚不也是重伤刚醒就参加了会议吗?我也是可以做到的哦。” “那好。”众人知道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劝说。 “那么首先。”罗根清了清嗓子,说道:“关于那家伙交给我们的书上的内容。” 书上的内容其实并不多,大部分都是需要交给安托妮拉的魔法院或者鲁恩去研究的魔法领域的猜测与讨论,而在众人感兴趣的事实方面的记录,则协助众人大致还原了事情始末。 关于那颗球,可以断定出现在所谓“瑟拉马斯”手中的那颗与二十年前迦兰看到的为同一颗,跟莱文的剑一样同属于远古时代的造物,推测为神话纪元的产物,但也有可能诞生于神话纪元之前。 而球的作用,书中给出的判断是除了控制并腐蚀人心外,还能在一边引出人心中最黑暗最低劣的欲望并使之无限放大的同时,一边又利用人们在尝试满足这些欲望时所犯下的罪孽与释放的负面情感来进一步异化这些人,最终,这些人会被逐步转变为扭曲可怖的怪物,也就是众人在一次次战斗中遭遇的敌人。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 根据书中的内容,在受到影响而异化的人类达到一定的数量,产生的负面情感与卑劣残忍的罪孽足够多之后,球的力量增强将不再仅仅只是体现在影响范围扩大这一点上,人类之外的生物乃至非生物都将开始遭受,随后,其将开始拥有影响整个现实的力量,此前出现在岛外的海怪,以及德拉克洛斯所构成的巨大怪物,便是球的力量扭曲撕裂了现实界限后的产物。 而在议会大楼,众人所遭遇的种种,血肉之门也好,黑色的巨人也好,大会议堂内诡异的景象也好,都可以算作一种“卵”,一种在聚集了如此之多的贪婪、憎恶、残忍等毫无节制的负面欲望之后所形成的卵,书的作者推测,这个卵所孵化的,便是和两百年前的魔神相同,甚至和其相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生物。 孵化的最后一步,便是让成熟的“幼体”,也就是那巨人般没有五官的怪物,沐浴“高贵者子嗣的鲜血”。 “可是,我们遭遇的怪物,似乎并没有那么强。”娜塔莉亚说道,即便有着那奇迹之光的加护,她也不觉得己方三人就能击败比魔神更强的存在。 “大概是因为孵化失败了。”亚斯兰说道,“书上说,需要成熟的幼体,而那怪物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佩斯迪兰斯阁下击碎了那颗球,也就是说佩斯迪兰斯阁下逼迫对方不得不提前放出幼体。” “那高贵者子嗣的鲜血呢?”莱文问道,他们赶到时,幼体就在沐浴着亚斯兰的鲜血,而作为“总代表”之子的亚斯兰,无疑符合那一条件。 “我不是哦。”亚斯兰露出了一种仿佛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 “什么?” “那人的孩子,是我。”迦兰的话语,让众人着实吃了一惊。 “早在德拉克洛斯的时候,我就在怀疑:为什么敌人总能看穿我们的行动。”亚斯兰解释道,“虽然放到现在来看当时的我有些过于悲观,但我只能认为敌人能够通过某种方式得知德拉克洛斯内发生的一切。” “而后来,帝国海军成功支援我们,让我意识到敌人对事物的感知尚未蔓延到这里,那既然如此,由我来假扮成‘总代表’的孩子,并以这个身份回到德拉克洛斯,迦兰就能安全一些。” “你为什么会知道敌人需要迦兰的血?”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二十年来,敌人从未放弃搜寻迦兰的下落,或者说‘总代表’之子的下落。” “二十年前的那场大战,邦波老先生和他的同伴以极大的代价成功阻止了敌人的阴谋,但当时敌人的仪式已经完成,大势已去,球对于德拉克洛斯的渗透便在那一刻开始,当时的抵抗者们,并没有驱除这种渗透的力量。在察觉到敌人似乎将迦兰当作目标之后,残余的抵抗者们便在事态进一步恶化之前将迦兰秘密送出了城,而与邦波老先生一同留下来混淆视听吸引敌人注意力的,就是迦兰当时的玩伴,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之子。” “也就是你。”菲琳看着亚斯兰,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敬佩。这个男人在小小年纪便扛下了这样的职责,并坚守至今。 “二十年间,留下来的人们无数次地尝试过反击,但无奈都失败了,就算我们可以与那些丑陋的怪物相抗衡,也无法应对那种直接针对灵魂的腐蚀,越来越多的人被那种力量侵蚀腐化,我们只能无力地看着整座城市一步步滑向深渊,直到各位出现。” “其实,直到我们不得不撤退到这个岛上之前,我本都不打算将事实告诉各位,我并不清楚各位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这些年我见过太多的强者被敌人腐蚀堕落了,我不希望各位也变成那样,所以,我一直想着的:就是协助各位完成各位的‘任务’,然后让你们毫发无损地离开这里,远离这场战争。”亚斯兰看上去有些无奈,长久的抗争让他一度心灰意冷,只想在自己也被拖入深渊之前守住贫民区的一片安宁,以至于当娜塔莉亚她们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都没能点燃他重新掀起反击浪潮的信心。 但事实就是,自己靠着她们的帮助,终结了这场战争,了结了无数牺牲者的夙愿。 “可是,瑟拉马斯获得那颗球,不是才几个月之前的事情吗?” “它只是选择了合适的时机再度现世而已,它当年的影响无时无刻不存在于这片土地,但是,当年的战士们的牺牲,已经为这个世界争取了二十年的时间。” 罗根的话语,让在场众人肃然起敬。 “至于瑟拉马斯,那不是名字,而是古代语。”菲琳从自己的记忆之中翻出了关于这个词语的知识,“意思是‘以吾之灵魂呼唤汝之名’。” 原来如此——一直思考着这个词汇意思的莱文三人看向他的神剑,总觉得明朗了不少。 那个渔民,只怕是拿到了球的一瞬间就被蛊惑了心智,然后被引导着念出了以这个词为起式的咒语,重新唤醒了一直在等待时机的敌人。 至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一场布局了二十年的阴谋,一次持续了二十年的抗争。到此,应该就结束了。 “这个球”众人将视线移向那颗球,经过刚才的解释之后,没人想靠近那个东西,但即便已经损坏,众人也不敢将之随意处置。 “交给我。”娜塔莉亚提议,“贤者之塔应该是最适合存放和研究这个东西的地方。” “那就交给娜塔莉亚小姑娘了。”罗根点头同意,他虽然想提议将之带回帝国魔法院,但一想到魔法院就设在帝国国都且紧邻皇宫,便放弃了这一想法。 “那么,今后呢?”艾丽西亚看向迦兰和亚斯兰,很显然,目前最需要考虑今后该怎么办的就是这二人。 “重建。”没有任何事先的商量与交流,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可是,德拉克洛斯已经” “我知道。”亚斯兰点头,“但是,众人皆知的自由都市德拉克洛斯,最初不也是从一个小渔村发展而来的吗?我们只是从头再来而已。” 德拉克洛斯必须存在——对于亚斯兰和迦兰而言,这里不仅仅是他们的故乡,也不仅仅是一座繁华的、沟通这个世界的商业都市,更是一种可能性,一种各个种族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和谐共处的可能性;一种不论出身与背景,任何人都可以靠着勤劳与拼搏来争取美好未来的可能性。 因此,德拉克洛斯必须存在下去,哪怕要从一个简陋的小渔村从头再来。 第三十四幕 离别时刻 曾是自由都市德拉克洛斯的废墟之上,各国代表之间的会谈总算是有了结果。 应塔里安的要求,亚斯兰和迦兰作为德拉克洛斯的代表出席了会谈,在会谈的后半段,脸上恢复了血色的亚斯兰面色严肃地坐在会议桌的一席,对各国代表的提出的要求据理力争,力求为德拉克洛斯争取到最好的结局,或者说最好的开始;而迦兰则如同其他代表的侍卫一样站在亚斯兰身后,虽然没有佩剑,但他周身散发出的威压还是让那些来自西方各国的贵族们不敢轻视本来在他们眼中“已经死绝了的德拉克洛斯人”。 在参加会谈之前,亚斯兰曾提议过公开迦兰身份的事实,并将今后新生德拉克洛斯的领导权交给他,但后者给了亚斯兰这样的答复:“别说傻话,这么多年来一直坚守德拉克洛斯的是你,一直领导着大伙的也是你,人民们信任的也是你,难道现在就因为我是那人的儿子,所以就有资格成为德拉克洛斯的领袖?这是什么毫无笑点可言的笑话?” 随后,迦兰还玩笑似的补充道:“再说了,我当了这么多年佣兵,除了打仗砍人什么也不会,要是我当了领袖,新生德拉克洛斯岂不是要变成一个佣兵基地?” 就这样,两人最终还是决定落实了亚斯兰的“谎言”——亚斯兰是当年“总代表”的子嗣,如今继承父亲的遗志回来领导德拉克洛斯,而迦兰是曾经护卫亚斯兰出逃的人的孩子,如今剑术有成,回到此处辅佐新的主君。 而在会谈之中,面对不安好心、甚至一度说得上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的各国贵族时,亚斯兰得到了来自塔里安不小的帮助,后者就如同之前所保证的那样:尽帝国所能尽的力,帮助德拉克洛斯保住自己的独立地位。 本来,就如众人预测的那样:大战之时待在安全的地方遥遥观望的各国部队就是打算趁着帝国军遭到重创之后在会谈时占尽便宜,然而,等到这些大多昏庸无能的贵族率领着从国内东拼西凑的农民兵来到这里,面对因为战友的阵亡以及“友军”的见死不救而满腔怒火的帝国军人,以及随后赶来汇合的装备精良毫发无损的第五战团时,他们还是畏惧了。他们自然笃定帝国不会贸然与这么多国家开战,但面对眼前这些愤怒的精锐军人,又有谁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在这样的情况下,会谈得到了这样的结果:与德拉克洛斯相邻的各国将出于善意与保障通商道路的目的,在合理的范围内尽全力支援德拉克洛斯的复兴,直到其恢复作为贸易中心以及大型优良港口的能力;同时,在支援德拉克洛斯重建的过程中,各国不得以任何方式侵犯德拉克洛斯作为独立自由都市的权利与地位,这一点,将交由参与本次会谈的各国进行监督;其次,德拉克洛斯复兴过程中,各国严禁以任何理由在原属德拉克洛斯的地域建造任何永久性工程,这将被视为对德拉克洛斯的入侵;最后,作为对进行支援的各国的感谢,在德拉克洛斯恢复其贸易中心的基本能力之后,将在后续的发展中给予各国商业贸易上的优惠待遇与适当特权,并在能力允许时,分阶段向各国支付一定金额作为各国提供援助的形式上的感谢。 不论怎么看,这个结果都在很大程度上偏向了德拉克洛斯,但是,面对在德拉克洛斯的利益问题上毫不退让的亚斯兰以及虽不与德拉克洛斯相邻,但在此次事件中出力最多、国力最强盛的莱文克帝国,各国代表只能吃下这个闷亏。好在亚斯兰并不打算得寸进尺,会谈的最后,他向代表们保证:参与支援的国家都将得到德拉克洛斯的善意。 会谈结束之后,各国代表陆续带着部队回国,向自己国家的君王汇报此次的情况并着手准备对德拉克洛斯的援助,而亚斯兰和迦兰,则马不停蹄地开始了重建过程。 不过,光是清理曾是德拉克洛斯的这一大片废墟,对于岛上剩下的人们来说,就是一项近乎不可能完成的工作。即便如此,亚斯兰也毫无退缩之意,面对塔里安提出的由帝国军帮助进行初期清理的好意,亚斯兰婉拒道:“德拉克洛斯并非真的只剩下我们这些人,还有许多商船在外贸易,虽然等他们回来之后想要他们接受事实可能有些困难,但是,德拉克洛斯人应该尽可能地靠自己的双手重建家园。而且,帝国与德拉克洛斯并不相邻,再插手下去的话,只怕给周边诸国留下把柄。” 就这样,塔里安也只能倾佩于这个年轻人的决心与魄力的同时,指挥着帝国军踏上了回国的路途。 而剩下的众人,也迎来了互相说再见的时刻。 “又要分别了。”被当作据点的小岛上,艾丽西亚坐在一块巨石上看着眼前风平浪静的大海,毫无掩饰失落之情的打算。她喜欢在外冒险,喜欢和娜塔莉亚待在一起。远离帝都那复杂的贵族社会,远离那些令人窒息的繁文缛节,像个真正的冒险者一样,和彼此信赖的伙伴们一起看遍世界上的各种景色,经历足以写成故事的种种冒险。但她却也无法说出任何挽留娜塔莉亚的话,和只要获得父亲同意便能够和莱文一同外出冒险的她不同,娜塔莉亚是费瑟尼姆王国的公主,是为国家镇守边境的领主,在她的祖国,还有无数信任着她的领民在等她,还有沉重却无法推脱的责任在等她。 明知如此,“和我们一起走”这样的话,艾丽西亚又怎么说得出口? “是啊。”娜塔莉亚坐在艾丽西亚身旁,她自然也不想与身边这个女孩,以及其他的伙伴们分别。待在伙伴们身旁时,她没有作为公主的包袱,没有作为领主的责任,她就是娜塔莉亚,一个和伙伴们年龄相仿,可以一起有说有笑、同甘共苦的女孩子。但就像艾丽西亚心中明白的那样,娜塔莉亚不能留在伙伴们身旁,她身后还有需要她保卫的祖国,还有等待着她回归的部下与人民,她不能这样任性,尤其是如今贵族势力愈发猖獗,以萨克森大公爵为首的贵族们甚至随时有发起内战篡夺王位的趋势,她作为王室的一员,绝不可在此时抛弃自己的责任。 “不过,一定还会再见面的。”娜塔莉亚只能说出这样无力的话语来安慰身旁的好友。虽然以她的处境,今后怕是难以再离开自己的领地。 “嗯。”艾丽西亚点头,她也知道,两人再见面的机会很是渺茫。 没有更多的话语,淡淡的感伤弥漫四周,两人静静地坐着,看着远方逐渐没入大海的夕阳。 在两人并肩而坐,互道离别之语时,远处,罗根与菲琳看着两个女孩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 “唉。”简短的叹息,却近乎完美地表达了两人此刻的心情。就在不久前与帝都的魔法通讯中,两人得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这个消息对于远处的两个女孩而言,则更是犹如晴天霹雳。 “众神还真是喜欢开一些很恶劣的玩笑啊。”菲琳像是要发泄心中的不满似的,不断踢着身边的树。“明明还只是孩子,就不能让她们开开心心地一起四处旅行,在冒险里享受一下年轻的乐趣吗?” “这件事,我们也没有办法。”罗根摇头,如果可以,他自然不会漠视这感伤的一幕,但很可惜,他无能为力。 “师兄,师姐,你们在干什么呢?”莱文来到两人身边,他行李本就不多,此刻已经全都收拾好了。 “小师弟啊。”看着莱文,两人脸上露出微笑,两人都很喜欢这个“小师弟”,虽然就要分别了,但他们相信,莱文能够和伙伴们一起面对今后的种种困难。 “师兄和师姐,要回去继续当冒险者了?”不过,莱文还没有两人那么成熟,没办法在离别面前依然保持笑容。他也想跟着两人去冒险,但他很清楚:他和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只会让他成为两人所处战场上的累赘。 “嗯,回去从陛下那领了报酬之后,我俩也该继续自己的老本行了。”看出了莱文的失落,罗根笑着,用手揉着莱文那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别垂头丧气的,以小师弟你的天赋,早晚有一天能够追上我们两个的步伐,到时候,我们没准会在某个遗迹或者洞窟里相遇呢。” “没错,为了早点重逢,小师弟你要努力哦。”菲琳也笑着拍了拍莱文的肩膀。 “嗯,我会努力的!”莱文把几乎要涌出眼眶的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他早已决心变强,此刻,这份决心又多了一份助力。“在那之前,请师兄师姐一定要等我!” “知道了,去跟娜塔莉亚小姑娘也道个别,人家可不会跟着你和艾丽西亚回帝国。” 被罗根一推,莱文便再次向两人道别之后,转身走向远处的两人,而察觉到他到来的艾丽西亚和娜塔莉亚,也回过身来向他招手。 看着三个孩子的身影,罗根与菲琳心中五味杂陈:虽然陛下不曾明言,但他们心中隐约知道这三个孩子身上承担着怎样的命运和责任。不过,他们坚信,如果是这三个孩子的话,必然可以在那样的命运面前站稳脚跟,昂首挺胸地向来袭的苦难举起手中的剑刃。 时间很快来到了真正分别的那一天。 “黄金之鹰”骑士团本次前来的队伍损失很惨重,但依旧能维持着良好的组织性与纪律。骑士们重新换上商队的伪装,准备踏上归国的旅途。 “那么,后会有期了。”娜塔莉亚看着面前的两位伙伴,虽然此前已经互诉道别之语,但此刻心中仍旧有浓浓的不舍。 “一定会再见面的。”艾丽西亚心中的感情与娜塔莉亚相同。 “大不了我和艾丽西亚去费瑟尼姆王国冒险,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见到娜塔莉亚了。”莱文咧嘴一笑,国家之间的利益纠纷与政治斗争在他眼里丝毫没有影响。 “到时候我会准备好吃的和好玩的等你们的。”娜塔莉亚笑着,像一个普通人那样,说出了从不会从身为“公主”的她口中说出的话。 “对了。”艾丽西亚似乎想起了什么,她伸出手,说道:“娜塔莉亚把手伸出来盖到我的手上,莱文也是。” 娜塔莉亚和莱文先是一愣,然后都笑了,二人知道艾丽西亚此举是为了什么,于是,在明媚的阳光下,少年与少女们的手互相叠在了一起。 如果众神真的还存在,那么此时,他们便又见证了一个永不磨灭的、友情的誓言。 —— —— —— 德拉克洛斯的废墟下,在距离地表有着相当长一段距离的深处,两个身影并肩而立,在他们前方,是一个巨大而鲜红的心脏,这心脏看上去怪异无比,就好像其本身就已经是一个生物一般,在玉石般的外壳之下,猩红色的暗淡光茫随着心脏的跳动有节奏地闪烁着。 “居然成长到这一步了,真是可怕。”其中一个身影带着厌恶的语气说道,他身穿长长的黑袍,握着那根看上去与枯木无异的法杖的手看上去瘦骨嶙峋。 “多亏了那几个孩子,不然事态就不是我们现在遇到的这么轻松了。”另一个身影与自己的同伴形成了激起鲜明的对比:她身着华美但绝不俗气的暗紫色长袍,说话时的声音宛如世间最动听的美妙乐曲。 “唉,话虽如此,但一想到那还是几个孩子”黑袍身影摇了摇头,像是要表达什么情绪似的用手中的法杖杵了杵地。 “我们也没办法,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别白费了孩子们的努力。”紫袍身影似乎也有和同伴相同的感受,只不过她抑制得很好。 “也对。”黑袍点头。 随后,他们合力咏唱起了高阶湮灭魔法的咒语,而魔法的目标,自然是那颗诡异的巨大心脏。 第一幕 事变 “费瑟尼姆王国内战正式爆发,叛军势如破竹,王国北方基本全部失陷。” 这个报告来到雷吉欧手上,大概是在莱文和艾丽西亚回到帝都的短短两周后。 老实说,他并不怎么吃惊。 虽然两国休战已经八年有余,但针对费瑟尼姆的情报工作从未间断过,这八年来在“温迪尼”的努力以及王国内部愈发混乱的内政影响之下,王国内部任何有价值的情报都会第一时间送达帝国皇宫;与此同时,在王国内部有着仅次国王的最大领土,暗中被自己派系的贵族们奉为“北方之王”的萨克森大公爵多年来明里暗里与王室分庭抗礼,这件事在周边诸国也不算什么秘密。 不过,为什么会是这个时候? 雷吉欧不解,费瑟尼姆现任国王年事已高,对权力的掌控在一天天减弱,王国内贵族之间的派系斗争也正是因此而变得不可收拾;拥有王位继承权的两位王子,一位是只知道舞刀弄剑的莽夫,早已被萨克森大公爵以联姻的方式玩弄于股掌,另一位体弱多病,就算成功即位,也难以应对王国如今的局面;而两位在世的公主,一位在边境担任领主,此刻应该已经在整兵备战,另一位下嫁给了国内拥王派的贵族,难以再产生实质性影响。 只要再等上几年,不就可以不必背上篡逆之名的同时夺取大权了吗?只要掌握有实权,国王或是国王的岳丈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照常理来说,作为帝国的皇帝,雷吉欧其实不用太关心为何大公爵如此心急,他只需要考虑怎么利用这次内乱为帝国谋取最大利益就可以了。 然而—— “陛下,菲尔迪纳家族的艾丽西亚·德·菲尔迪纳求见。”门外传来侍者的通报。 来的真快——雷吉欧笑了,王国内战的消息抵达他手上的第一时间就被分发到了帝国决策层的成员们手上。艾丽西亚想必是从她父亲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不过她居然这么快就跑来要求觐见,这属实让雷吉欧有些意外。 “不见。”雷吉欧给出了看上去有些无情的简短答复。先让那丫头冷静冷静——这是他心中的真实想法,虽然他也很喜欢艾丽西亚私下里和他见面时那种有些没大没小的相处方式,但他可不想面对一个情绪激动的艾丽西亚,此前仅有的两次经历足够让他心里产生阴影了。 没过多久,安托尼拉就来了。 从对方的脸色,雷吉欧读出了自己预料中的信息,于是,不等安托尼拉开口,他便问道:“那丫头还在外面?”这几个心腹面前,他向来没什么帝王架子。 “对,还让我帮忙恳求陛下,让她觐见。”安托尼拉答道。 一抹苦笑浮现在二人脸上。 对于艾丽西亚和娜塔莉亚之间的情谊,二人虽然说不上了如指掌,但多少也算了解,以艾丽西亚的性格,只怕是此刻就想前往王国帮助娜塔莉亚? 只可惜,不论年轻人们之间的感情如何,雷吉欧作为一国之君,都绝不能冲动行事。 “您打算怎么做?”安托尼拉询问的,正是雷吉欧在对王国内战这一事态的处理上有何打算。“要不就先让沙瓦阁下带着艾丽西亚和莱文出发前往娜塔莉亚的领地如何?” “不行。”雷吉欧摇头,“虽说沙瓦名义上只是一介退役冒险者,但他曾在我麾下这一事实在王国的高层之中并不是秘密。而艾丽西亚,她的父亲可是才刚在去年的大典上被我册封为帝国军的第三位元帅哦,这样的几个人物,在王国内战刚刚爆发的时候就到达了王国境内,且不论会在舆论上对我国造成何种负面影响,你打算让娜塔莉亚如何面对这几位来援的朋友?” 王国内战在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时刻爆发,而战端刚启,帝国最高军事将领之一的女儿以及曾在皇帝身边担任心腹猛将的强大战士就到达了王国,这难免让人在这场内战与帝国的关系上产生一些奇妙的联想,而迎接艾丽西亚到来的娜塔莉亚,其行为绝对会被夺权派扣上“通敌”的帽子,王室通敌,这无疑是让叛军师出有名;而在拥王派内部,在边境重镇掌有兵权的娜塔莉亚与帝国贵族关系密切,这可不是什么有利于内部团结的消息。 除此之外,若是此刻便急急忙忙地把艾丽西亚派往王国,那么无论事实以及帝国对外的说法如何,这一行为在其他国家甚至是王国眼中都会变成趁火打劫、想收取渔翁之利的谋划,之后其他国家再以类似的“大义”名号干涉王国内战时,帝国将难以从正当性角度出发制止其行为。 “说实话,其实我打算就这么放着不管,或者利用我国在王国内的布局尽可能搅动局势,等到两边两败俱伤了,再坐收渔翁之利,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把王国半数领土收入囊中。” “暗示贡多尔二世,让其向我国求援协助平叛如何?”安托尼拉不理雷吉欧的话语,她很确定雷吉欧那句话只是单纯说着玩——这个计划听着很合理,但若是雷吉欧真的是会这样做的人,那么此刻坐在帝国皇位上的人就不会是他了。 “没可能。”雷吉欧摇头。王国现任国王贡多尔二世虽然老迈但绝不昏庸,虽然和平协议已经维持了八年有余,但在此之前的数代人的时间里两国都是水火不容的状态。而在内战的爆发本身就是因为国王已经难以再压制臣下的前提下,若是战端刚启国王便向曾经的敌人求援,那么这会对王国局势造成什么影响?贡多尔二世不会不明白这一点;同理,发起叛乱的大公爵也不会尝试寻求帝国的援助,叛乱是为了夺权,如今大局未定,谁会着急引狼入室呢?更别提大公爵是王国内出名的“反帝国派”,对两国之间的和平协议一直都“颇有微词”。 目前的情况下,帝国缺少一个合适的契机参与到王国内战之中去。 但这次,帝国必须掺和进去,至于目的,便是要保住娜塔莉亚。 举国之力去保护一个人,这听上去很不合理,就连雷吉欧自己也这么想,但他必须这么做;而考虑到娜塔莉亚绝不会接受“拥王派战败后流亡帝国”这样的结局,帝国就必须加入这场闹剧,并且确保拥王派的胜利。 长远来看,这也是为了帝国的利益,毕竟邻国的国君要是那个萨克森大公爵的话,估计没人会觉得好过——像是要说服自己的理性一般,雷吉欧在心中默念。 “您已经有想法了?”通过雷吉欧的神情,安托尼拉知道他对于如何处理目前的局势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目前,我国的确缺乏正当的理由干涉王国内战。但是,如果本来隔岸观火的人被火烧伤了,那么他参与灭火也是正当且合理的?”雷吉欧说道,与安托尼拉所想的不同,早在他两周前收到王国极有可能爆发内战的消息时,一个计划就已经在准备的过程中了。 “叛军不会攻击我们。”安托尼拉说道。萨克森大公爵不蠢,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惹怒帝国。但是,看着雷吉欧脸上捉摸不透的笑容,安托尼拉瞬间明白了。 “他们会的。”雷吉欧毫不掩饰自己的自信,莱文克帝国是唯一与叛军势力范围接壤的国家,他不担心会有其他国家利用同样的手段插足王国内战。“召集将领们议事,多蒙边境伯爵‘领地遭到王国萨克森大公爵所属部队入侵’的文书五天内就到,我们也要提前开始准备了。” “是。” “等等。”安托尼拉准备离开时,雷吉欧叫住了她,嘱咐道:“稳住艾丽西亚那丫头,用魔法让她陷入沉睡都行,千万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雷吉欧太了解艾丽西亚了,如果要救援的是自己的挚友,就算会违抗皇命乃至被扣上“叛国者”的罪名,她也会果断地与家族断绝关系之后前往王国,前往娜塔莉亚身边。 “我明白了,莱文呢?那孩子也不见得是能静下心来等待机会的类型。” “莱文那边就交给沙瓦了,口头劝说也好把人绑起来也好,反正他肯定管的住自己的徒弟。” “明白了。”安托尼拉点头,就算雷吉欧不嘱咐,她也会盯住莱文和艾丽西亚,这几个孩子太过重要了,除了这两人之外,如果在帝国的行动起效之前身在王国的娜塔莉亚有危险的话,她打算亲自出手在最低限度内干涉。 这方面,她的行动不需要得到雷吉欧的批准。 在雷吉欧与帝国的内阁成员们秘密商讨着针对王国内战所要采取的各项行动的同时,对这些计划毫不知情的艾丽西亚和莱文二人心急如焚,即便安托尼来与沙瓦已经告诉二人雷吉欧不会漠视此次事件,沙瓦甚至直接挑明了雷吉欧不会不顾娜塔莉亚的安危,但待在帝都的两人仍旧度日如年。 其中,艾丽西亚要比莱文更为难过一些。 当莱文因为沙瓦故意以修炼为名布置的许多高难度任务而不得不转移注意力时,艾丽西亚被父亲下了禁足令,终日被困在家中,就连从前会帮助她从家中偷偷跑出去的仆人们,如今也都开始严格遵守家主下达的指示,不让艾丽西亚走出侯爵府半步。 焦急而无可奈何的艾丽西亚,只能用家中练习剑术用的木头人出气。 “铛”的一声异响,艾丽西亚的剑因为角度的错误而脱手飞出——由于被焦虑与无力感带来的愤怒占据了头脑,艾丽西亚甚至犯了自从她七岁开始学剑以来从未犯过的错误。 “小姐,您没事?”一旁观望的仆人被吓到了,急急忙忙地跑上前来帮艾丽西亚处理伤口,在她的记忆里,自家小姐从来没有在练剑时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她虽然不懂剑术,但是看见从自家小姐手上不断滴下的鲜血,她非常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我没事。”艾丽西亚出言安抚上前为自己处理伤口的仆人,她盯着手上那小小的伤口,心思却早已飘向了远方。 娜塔莉亚那边怎么样了呢? 娜塔莉亚的脸庞浮现在她脑海,她知道娜塔莉亚很强,不论是实力还是心灵都比她更强,但即便如此,童年在惨烈的“王位战争”中度过的她深知内战是什么样,她了解娜塔莉亚的性格,就算是叛军,但不得不对同胞,甚至是不久前还只是农民的征召士兵举起武器,她的内心肯定很痛苦。 如果自己能在她身边——艾丽西亚不觉得自己能对王国的局势起到什么帮助,但至少,她希望自己可以待在娜塔莉亚身边,为她分担一些压力。 陛下说不会坐视不管,可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艾丽西亚看向皇宫方向,王国内战的消息传到帝国才过去不到两周,但她还是盼望着下一刻就会有来自皇宫的信使,宣布帝国即将出兵的讯息。 “小姐,莱文少爷来拜访您了。”这时,突然有另一位仆人来到她身边通报,几乎是同一刻,莱文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艾丽西亚,有消息了!” 接着,满头大汗的莱文出现在了艾丽西亚眼前。 “怎么了?”这段时间安托尼拉和沙瓦像是在避免艾丽西亚与莱文见面似的,自艾丽西亚禁足以来,莱文便被沙瓦领着四处奔走,帮助帝都的冒险者工会处理一些难以完成的任务。 “我,我师父说”莱文喘着气,但脸上是很明显的喜悦或者说兴奋。他向给他递来一杯水的仆人道谢之后继续说道:“我师父说,陛下已经决定了,出发的命令这两天就会下达。” “真的吗?”艾丽西亚感觉一道阳光穿透了内心的阴霾。 “真的!”莱文点头,他的欣喜不在艾丽西亚之下。 “太好了!”艾丽西亚兴奋地几乎跳起来,她和莱文简单聊了几句之后,两人便向彼此道别,各自前去做好出发的准备。 “娜塔莉亚”艾丽西亚看向王国方向,喃喃着。 “一定要等我。” 第二幕 出兵与首战 正如同莱文所说的那样,在两人见面的短短两天后,莱文克帝国皇帝雷吉欧·芬·达文勒·莱文达尔向全国下达了战争命令,帝国的战争齿轮,在经过八年的休息之后重新转动起来。 出兵的理由很简单——费瑟尼姆王国内战的一方,萨克森大公爵,不仅贪求费瑟尼姆王国的最高权力,甚至在贪欲的驱使之下对早已定下和平协议的莱文克帝国发动了无耻的侵略,妄图侵占帝国的领土。在双方的初步军事冲突中,帝国在边境戍守的数支部队牺牲,多个小型村镇被侵略者无情掠夺并焚毁。为了保护帝国的臣民,维护帝国的威严,帝国将正式向萨克森大公爵宣战! 在宣战诏书下达的同时,雷吉欧将一封书信送到了费瑟尼姆王国的王庭,信中,雷吉欧先表达了对王国陷入内战的遗憾,随后又郑重其事地表示:希望贡多尔二世能允许帝国在合理限度内利用武力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也就是说,希望贡多尔二世能够允许帝国军进入王国领土,当然,这并非参与王国内战,仅仅只是帝国对自己受到的侵略行为所发动的正当反击,对于王国的内政问题,帝国绝对不会站队任何一方。 萨克森大公爵自然想把这虚假的罪名洗脱,但在帝国一方精心布置的“被侵略的村镇与被杀害的军民”假象被故意透露给各国的探子之后,配合上他一直以来的名声以及帝国使臣们的外交攻势,任何的辩解都变得苍白无力。 贡多尔二世方面,他自然明白帝国绝不会真的只是打算“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但既然有人主动为王室分担平叛压力,那么贡多尔二世大可以趁此机会整顿因为被叛军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一度陷入混乱的拥王派力量以图反击,同时,既然帝国已经向全天下表达了自己不过是受侵略后的防卫反击,那么到时候其任何获取进一步利益的打算,王国方面都有足够的理由进行应对。 只要确保拥王派在平叛之后依然具备能将帝国拉到谈判桌上的实力即可。 雷吉欧也预判到了王国方面将在本次战争中采取消极的守势,因此,为了不让帝国吃亏,他在动员了第三、第四以及第五三个兵团出征的同时,也给将领们下达了“采取较为消极的攻势”这一命令。反正最后急得跳脚的只有被两股势力夹击的萨克森大公爵,自己不是真的要拿下王国土地,进度慢一些无所谓。 但即便如此,在战争命令下达后,帝国军三个军团还是以震惊世人地高速在临近萨克森公爵势力范围的边境地区完成了集结。作为这支庞大军队总帅的,是帝国军目前的三位元帅之一,曾和年轻时的欧文并称为“帝国军双狮”的老将奥列·冯·费米。 “好厉害”骑在马上,莱文不断环顾着四周,视野所及之处,成千上万名全副武装的帝国战士按照不同兵种与部队的划分,整齐、安静但也士气高昂地行进着,从前方回来的探子与传达命令的传令兵策马飞奔,但却丝毫不影响整支队伍的整齐划一。光是能动员如此之多的职业军人,还能让如此庞大的队伍保持高度的纪律与组织性,帝国之强盛、将领之才能可见一斑。 莱文从来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军阵,他也曾和城镇卫队一同抗击过来犯的魔物大群,但像现在这样身处于一支数千人组成的正规军队之中,那种来自四周的无形的力量还是让他倍感紧张的同时兴奋不已。 “你们两个小鬼啊,是真的一点都不体谅一下我这个老年人。”骑着马与莱文并行的沙瓦到时显得轻松从容,与其说是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倒不如说重新披甲回到军营,让这位老战士容光焕发。 “抱歉,沙瓦爷爷。”艾丽西亚向沙瓦道歉。本来按照雷吉欧的安排,他们三人会与奥列元帅一起待在中军,但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莱文和艾丽西亚不约而同地进宫求见,恳求雷吉欧将两人安排在先锋部队之中。实在拗不过两人的雷吉欧在经过充分的考量之后同意了他们的请求,但相应的,沙瓦也以两人“监护人”一样的身份被安排到了先锋部队里。 “我开玩笑的,艾丽西亚你不用在意。”沙瓦摆摆手,看样子艾丽西亚现在的状态已经让她连这样的玩笑话都难以理解了。沙瓦有些担忧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叮嘱道:“姑娘,我知道你很担心娜塔莉亚,但是战场上心神不定可是大忌,你在这边做好自己的事情,才能真的对娜塔莉亚有所帮助。” “嗯,我明白。”艾丽西亚点头,但是对娜塔莉亚的挂念仍旧在她心头挥之不去。根据帝国军最后得到的消息,娜塔莉亚领地的主城潘托遭到了叛军部队的围攻,双方似乎在城内都爆发了血腥激烈的巷战,即便心中坚信娜塔莉亚和她麾下的骑士团绝不会如此不堪一击,但这样的消息难免还是让艾丽西亚心烦意乱。 “艾丽西亚,娜塔莉亚她一定没事的。”莱文安慰着自己的同伴,他也知道潘托被围的消息,虽然他也担忧娜塔莉亚的安危,但和心思细腻、情感丰富的艾丽西亚不同,他相信着娜塔莉亚以及“黄金之鹰”们的强大战力。“我们这边早日击溃大公爵,她就能越早从困局脱身。” “嗯。”艾丽西亚点头,对于这个在邻国掀起叛乱的贵族,她的神情中显露出了一种在旁人眼中强烈的难以理解的怒意。 唉,看来这两个孩子不知道陛下的计划啊——沙瓦看着两个年轻人,心中默叹。他也问过雷吉欧,为什么不在出兵的同时暗中将两人派往潘托援助娜塔莉亚,但雷吉欧却表示:在拿下本次战略计划中的第一座目标城池之前,两人不能离队;但在那之后,两人可以立即前往潘托。 第一座城——沙瓦脑海中浮现出那幅他已经熟记于心的地图,雷吉欧此次下达的战略中,被列为第一个攻击对象的城池是一座扼守在通向北方的要道上的要塞,是当初王国为了防御帝国进攻而修建的两座城池之一,被称为“北之高墙”,与南边的“南之大门”相对。 想要进攻王国内土,就不可能绕过这两座城,而它们所处的位置也使得一座被攻击时另一座将在短时间内加强防御变得固若金汤,迫使进攻一方只能朝着最初选定的方向继续前进。如今南北二城都在大公爵控制之下,一旦打下“北之高墙”,那么不论让谁来判断,都会认为帝国军的目的是借此直接北上攻击大公爵一方的心脏地带。 帝国已经申明不干涉此次内战,即不会有帝国军从与国土接壤的娜塔莉亚领地出现并与之一同对抗叛军,现在,帝国此次动员的三个军团也的确都在北方,那么在“北之高墙”沦陷之后,就不会有人再怀疑会有帝国军的人员南下前往潘托了。 那时,两人南下前去帮助娜塔莉亚的行动,从事实层面到舆情层面都要容易得多。 除此之外的另一个目的,沙瓦心中也很明白,那就是雷吉欧让他重回战场担任两人监护人的原因:与此前两人经历的战斗不同,这一次是真正的战争,沙瓦必须确保两人在真正懂得如何身处战场前保护二人的安全。 “前方疑似发现敌踪,全军戒备!”这时,一名传令兵策马跑过,传达了来自先锋部队将领的命令,本次担任先锋的麦亚尔·渥福根是帝国军中的青年才俊,素有“迅狼”之称,是一名难得的猛将。 军令下达之后,数千名帝国战士迅速而毫不慌乱地从行军姿态转换为战备姿态,阳光照耀下,武器与盔甲闪烁着耀眼的光茫,让这支庞大的队伍看上去更为英气逼人。此刻队伍所处的位置并不是迎击敌人的最好选择,因此在保持警戒的同时,队伍继续前进着,根据探子回报,前方不远处有一片空地,那里会是进行一场战斗的不二之选。 但是,在即将离开目前的道路进入到那块空地时,麦亚尔再次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分散进入森林中布阵,准备好一支三百人的诱饵部队先行进入空地。 “嗯?”莱文不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指令,但是周围的士兵们已经开始毫不迟疑地执行起命令,开始在林中列阵。 “好小子。”沙瓦笑了,很明显,他称赞的对象是麦亚尔。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莱文问道,一旁的艾丽西亚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此处是敌人领土,前方有一块适于交战的空地,这一点对方肯定也知道。在对方指挥官的构想之中,我军发现敌踪之后,为了避免以行军的队形在路上遭到突袭,必定会保持警惕地同时快速前往空地,因此,敌人大概会选择事先便在空地布阵以逸待劳,等着疲惫的帝国军走出树林的来不及整顿阵型的机会给予当头一棒,到时候帝国军虽然骁勇,也会因此吃苦头。”说到这,沙瓦抬头看了看天空中耀眼的太阳。随后继续说道:“但是,现在时间接近正午,天气很热,空地上毫无遮挡,布阵等待太久反而对敌人不利;而我方则直接在森林的荫蔽中列阵等候,等到敌人因为高温及长时间的等待而开始疲软且动摇的时候,再派出那三百人的诱饵部队,把敌人吸引进来。” “森林之中,我方阵型虽然稍显松散,但利于隐蔽,等敌人们急急忙忙冲进来而阵型混乱的时候,就轮到我军以逸待劳,出其不意地给予敌人重击了。” “原来如此。”艾丽西亚和莱文点头,在侦查能力上敌我双方不可同日而语,王国军的探子即便前来也无法发现选择埋伏林中的帝国军,这也是麦亚尔敢实施这种战术的底气。 经过了相当一段时间的等待之后,麦亚尔判断时机已到,事先准备好的三百名战士便摆出一副虽然仍旧保持着警戒,但却精疲力尽的样子前进,并在离开森林之后,“惊讶”地发现早已等候在此的叛军,开始慌张地在敌人面前改变阵型迎战。 喊杀声随之传来,箭矢破空的尖啸,甚至连林中的莱文都能听到。 在装模作样地抵抗一阵之后,帝国军的战士们溃败了,向着林中落荒而逃。 敌人果然上钩了——从自己埋伏的位置,莱文看见数不清的叛军士兵毫无秩序可言地大喊大叫地追着逃跑的帝国士兵冲进森林,这些不久前可能还只是个平民,并未受过太多训练的士兵,因为烈日下的长时间等待以及“大获全胜”的陶醉感而失去了控制,他们追着逃跑的帝国军人,就像猎犬在追逐已经到了嘴边的猎物。 随着来自麦亚尔的命令,埋伏的帝国军发起了攻击。 第一支箭矢射穿一名叛军士兵脖子的时候,狂热中的叛军并未注意;但当四周的所有帝国军突然现身,战吼着杀上前来时,叛军被吓住了。这些四面八方突然出现的、杀气十足地战士和他们震耳欲聋、令人心悸的怒吼击溃了敌人的心理防线,叛军陷入了慌乱,庞大的队伍在此处难以变动阵型,后方甚至还有士兵在向前奔跑,整支部队乱作一团。 就像事先演练过无数遍一样,帝国的战士们配合默契、井然有序的同时以烈火燎原之势向眼前的敌人发动了猛攻,事先布置好的大网此刻发挥起了作用,叛军即便意识到自己应该逃跑,却也在尝试中绝望的发现为时已晚,自己已经在最初的混乱中失去了逃离这张大网的机会。而在随之而来的混战里,双方士兵在素质和装备上的差距被展露得淋漓尽致,面对来自帝国的这些饱经锤炼、全副武装的职业军人,从自己的小日子中被征召而来没多久的叛军士兵们又变成了纯粹的“拿着武器的平民”,难以发起有效的抵抗。 莱文与艾丽西亚自然也投入了战斗之中,但与在从前的冒险中就已经有了较为丰富的对人作战经验的莱文不同,这是艾丽西亚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人类厮杀。诚然,她的剑术使她在面对这些只接受过简单训练的普通人时毫无压力可言,但她也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剥夺敌人的生命,与在欧文领地里面对的人偶士兵,或者是在德拉克洛斯面对的怪物不同,此刻她剑锋所指的都是活生生的人类,这些人的身后,可能还有在等着他们回去的孩子、父母、恋人,他们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愿拿起武器来到这里,只不过是在强权压迫之下,才背井离乡来到此处,和另一个陌生人以命相搏——一想到这些,艾丽西亚便更加难以对面前的敌军士兵挥下剑刃。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我还有孩子,我不能死,我不能死”一名敌军士兵被艾丽西亚击飞了武器后打倒在地,随后便涕泗横流地跪在地上,恳求着艾丽西亚的仁慈。 看着眼前这个吓破了胆的男人,艾丽西亚再度犹豫了,而这犹豫,使得她没能察觉到一旁的另一名持矛冲向她的敌人;等她有所察觉时,闪着寒光的矛头已经逼近了她的身体。 “艾丽西亚!”千钧一发之际,莱文赶到,他大剑一挥,把那名士兵整个挑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没了动静。“没事?” “我没事,谢谢。”艾丽西亚心有余悸,她看向那名跪地求饶的士兵,后者早已跑的无影无踪。 “小姑娘啊。”沙瓦来到两人身边,他的盔甲和剑刃上都沾着敌人的鲜血。“这里可是战场哦,过分的仁慈和犹豫是会害死你自己,甚至害死身边的伙伴的。” “我明白。”艾丽西亚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难以下定决心杀人。 “这样。”沙瓦似乎想到了办法,他拍了拍艾丽西亚的肩膀,咧嘴一笑:“反正小姑娘你剑术高超,就不杀人,只是剥夺他们的反抗能力如何?击晕他们、夺走他们的武器、把他们打成骨折什么的,对你而言应该不难?” “知道了,谢谢您。”艾丽西亚点头,战场上要做到这些很困难,但她愿意挑战自己。 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占尽优势的帝国军摧枯拉朽地彻底击溃了叛军的部队,俘获了担任这支部队指挥官的下级贵族,而帝国军自己,则并未遭受多大损失。 战斗结束后,帝国军专门的部队开始清扫战场,俘虏们则被分成了两类:贵族出身或是担任军官的俘虏被关押等候审问,而那些被强行征召而来的平民士兵,麦亚尔不但没有为难他们,反而还替他们治疗之后,给予了他们食物让他们各自回乡。 “陛下好手段哪。”沙瓦看着这一切,低声感叹道。他已经预料到,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帝国军不仅会凭借强大的补给能力继续这一措施,甚至会在路过所有的村庄或者其他聚居点时尽可能地帮助当地的王国人民。 这些行为,会被得到帮助的人们,以及帝国安插在王国内部的情报人员们传播开来。 一边是压迫与奴役自己,强迫自己走上战场,为一个自己完全得不到任何回报的目标拼上性命厮杀的王国贵族以及滥用权力欺压百姓的王国军底层军官;另一边,是即便身为战场上的敌人,也会善待被俘虏的自己,甚至会对那些并非同胞的王国平民伸出援手的军纪严明的帝国军。 长此以往,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呢? 即便将来战争结束,帝国军不要任何一寸土地地退回国内后,这些依旧生活在被战火蹂躏过的土地上的人们,心中的那颗被种下的种子,又会长出怎样的成果呢? 沙瓦感慨着自家君主的精明,同时,他的目光扫到了不远处正在帮忙照料伤员的艾丽西亚和莱文。两人今天的首战表现都不错,艾丽西亚仍旧不打算杀人,但她的剑技足够她自保。 这样真的好吗?沙瓦想着,他是一个传统的战士和军人,在他看来,上了战场自然就是要拼命的,战场上不杀敌人而只是剥夺对方战斗力的行为,面对目前这些王国军虽然有效,但若是遇到更坚定或者说更疯狂的敌人的话,是会害了她的。 得想个办法——沙瓦自然不愿意让这么一个小姑娘早早地手染鲜血,但他更不愿看着艾丽西亚害死她自己。 第三幕 围城战 向着“北之高墙”进军的速度,以帝国军的一贯风格而言实在有些慢。 除了最初的那场战斗外,帝国军还与叛军发生了两场遭遇战,不过结果上都是帝国军单方面的压倒性胜利,以至于率军的将领们一度认为这是敌人的诱敌之计——如此孱弱的军队怎么可能让其统帅者有信心举起叛旗?还是说叛军的精锐此刻都在前线与拥王派交战,没法及时对帝国军做出反应? 虽然有疑虑,但将领们毅然决定继续按照原有计划,朝“北之高墙”进军。 而在进军途中,如同沙瓦所料想的那样,帝国军对遇到的每一个王国村庄和小镇都展现出了极高的纪律性与真诚的善意,这些地方大都因为内战而遭受了不小的伤害:青壮年被强行征召进入军队、粮食等物资被强行征收、老弱妇孺被要求承担苦力或是服侍军队里的军官虽然没有迹象表明叛军实行了焦土战术,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也差不太多。 与过境蝗虫般的叛军相比,军纪严明、作风清廉的同时满怀善心的帝国军,在这些人民眼中不亚于“拯救者”或者“解放者”。 靠着事先便定下的计划以及叛军行为的衬托,帝国军的名声很快传播开来,周遭地区的民心开始出现显着的动摇,愿意为帝国军提供向导等帮助的人民越来越多。 如此短的时间里便有这样的效果,长此以往,又会怎样呢? 沙瓦幻想着未来可能出现的图景,视线不经意地停在了自己前方的两个年轻人身上。 莱文警惕而又兴奋地四处观望着,投身军伍的兴奋感,以及自己身处“站在人民这边的军队”的自豪感尚未从他心中褪去。 而艾丽西亚,看样子是从冲击之中缓过来了——沙瓦仔细观察着艾丽西亚的神情,就在上一场遭遇战中,艾丽西亚开了杀戒。当然,在艾丽西亚眼中,当时的情况由不得她不杀死那名扑上来的敌人,或者说当时的情况,在她有所反应之前,身体便已经在本能的驱使下将剑刺入了那名士兵体内。 她不会知道,那“意外”是由沙瓦安排的。 正如沙瓦所说的那样,他不愿艾丽西亚在这个年纪便手染鲜血,但这样一个世道,他更不愿意看到艾丽西亚因为仁慈害了她自己。 最开始,艾丽西亚就如同他所料想的那样,因为夺人性命而陷入了混乱之中,好在当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沙瓦和莱文两人可以在她大致恢复理智前护她周全,但那之后,她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种情况沙瓦见过很多次,他在军中多年,那些初战之后还能活着回来的小伙子大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好在艾丽西亚身边有莱文的陪伴和开导,如今的她已经大致恢复,不过沙瓦注意到,最近艾丽西亚对剑术的练习比以往更加刻苦,至于原因,她本人表示—— “只要我足够强大,就不会再遇上之前那样的情况,就不需要再杀人了。” 这孩子还真是沙瓦苦笑,不过能有这样的想法,倒也证明了这孩子的独特。 “师父,围城战,是什么样的啊?”莱文突然回过头来问道,很显然,他和艾丽西亚的聊天涉及到了接下来对“北之高墙”的围攻。 “这个嘛。”沙瓦策马上前与两人并行,一边搜索着回忆,一边说道:“很无聊的。” “嗯?”两个年轻人疑惑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说“无聊”这个词居然可以被用来形容一场战役。 “敌人龟缩在城里,我军驻扎在城下,双方为了那面城墙不停地变着花样把人命填进去,每次一待就是相当一段时间。就是这样。”沙瓦简洁地概括了自己军旅生涯中积累下来的围城和守城战经验。 莱文和艾丽西亚沉默了,他们两人这段时间听很多老兵绘声绘色地描述过他们那惊心动魄的围城战经历,与之相比,沙瓦这短短的一句话显得过于轻描淡写,却又无比的真实。 不论运用怎样精巧复杂的攻城器械,不论采取多么高明睿智的守城计谋,也不论敌我双方的战士们是怎样的骁勇或怯懦,所谓围城战,其最主要的部分无非就是两军以城墙为舞台互相消磨人命罢了。 “不过,只是城墙倒还好,在之后的巷战”似乎是想要两个年轻人做好心理准备一般,沙瓦故意没有将话说完。城墙被攻破之后的巷战无非两种情况:敌人顽强抵抗,两军在城内的大街小巷血流成河;敌人士气崩溃,攻城一方近乎兵不血刃地拿下整座城池。 沙瓦希望这次他们能遇上第二种情况。 这次谈话之后,剩下的路途中,艾丽西亚和莱文的谈话似乎少了很多,两个初次参与到战争中的年轻人,都在为接下来的血腥鏖战做好心理准备。 帝国军先锋部队很快来到了“北之高墙”城前,叛军并未走出城墙主动迎击,而是龟缩在城内,沙瓦遥望那些在城墙之上虎视眈眈地盯着己方的身影,心中很是不满,他明白敌人的将领采取了合理的举措,但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能够靠着一场野外的决战结束一切。 帝国军并没有贸然发动进攻,在守军的弓箭和抛石机等武器攻击不到的地方,帝国军有条不紊地安营扎寨,做好围攻的准备。等到奥列元帅率领的主力抵达之后,帝国的将领们召开了会议,商议该怎样应对“北之高墙”那厚实坚固、易守难攻的城墙。 “敌人没有主动出来迎击,那就是打算待在城墙后面固守了对?”奥列说着,带着火一般的视线似乎要烧穿身前沙盘地图上代表“北之高墙”的棋子。 “敌人此前对我军发动了三次攻击,虽然总体而言并未对我军造成实质的负面影响,但是现在看来,敌人的指挥官应该是想先行消耗我军之后再依靠‘北之高墙’将我军困在此处?”一名将领讲述着自己的见解。 “我军若是强攻,那么即便敌我战力有明显差距,那城墙也会给我军带来不小的损失,不利于之之后的行动;我军若是就此退却,不但此次的战略就此作废,还很有可能在撤离途中被城内守军趁机追击。” “而且,虽然陛下也给出了‘攻势上可以稍显消极’的指示,但如果我军在此被困太久的话,可能会被‘南之大门’方向赶来的敌人援军包夹,或者,敌人的别动队可能直接切断我军的补给线,进而封锁我军退路。”沙瓦说道。战场在我方领土时,趁着敌人被我方城池拖住,利用奇兵突击敌方补给线并进一步利用地利和人数优势封锁敌人退路进行合围——如果是沙瓦领兵就会这么做。 战争之中,补给线被切断对于任何一支军队而言都称得上致命一击,毕竟再善战的士兵也不可能饿着肚子在装备得不到维护更换的情况下打仗,现在虽然有第五军团的主力在确保补给线的安全,但如果敌人愿意,还是可以对帝国军的补给造成极大的干扰;另一方面,城池久攻不下,这对于攻城一方的士气有着很严重的负面影响。 也就是说,帝国军这次必须在最短时间内以最小的损失拿下“北之高墙”。 “陛下真是给我们出了个难题啊。”奥列轻抚自己的胡子,下令道:“先组织一次试探性的攻击,看看敌人的防守能力如何。把有关这座城的情报全都拿来,咱们看看这面铁壁有没有什么漏洞可以钻一钻。” 这时,像是想起什么的奥列看向沙瓦说道:“沙瓦老弟,那两个孩子就不要参加这次攻击了,他们出色的个人实力在这里派不上用场。” “放心,我会看好他俩的。”沙瓦点头,在登上城墙或者冲进城内开始近身厮杀之前,个人的武勇在攻城战斗中确实没有太大的意义,若是让那两个孩子在这种初期的试探性攻击中受了伤筋动骨的伤,那么沙瓦这个“监护人”可就无颜回国了。 “就这么定了,立刻做好准备进行试探攻击,注意不要让我军遭受太大损失,让整备部队赶紧把攻城器械都组装好,两天内发动正式进攻。”奥列确认了最终的命令,按理说先围一段时间,采取心理攻势动摇敌军之后再进攻才是最佳选择,但现在的帝国军没什么时间,心理攻势只能等正式进攻开始之后边打边用了。 很快,战斗便开始了。 城墙外,帝国的士兵们士气高昂,整齐有序地发挥着训练的成果,依靠着临时组装的简易攻城器械以及来自弓箭手的援护不断向城墙逼近,帝国军中虽然有成建制的魔法师部队,但奥列并未将他们部署到试探性攻击中;城墙上,叛军的士兵们居高临下,将箭矢、巨石、擂木等武器向着进攻的帝国军倾泻而下,想要靠着这恐怖的死亡之雨挡住帝国军前进的脚步,不时会有魔法的火球高速飞向挺进到墙脚的帝国军,看来叛军一方也集结了一定数量的魔法师。 虽然是试探进攻,但为了能探清敌人的能力,帝国军不断变换着攻击的节奏、重点、方式甚至手段,除了还在组装中的大型攻城器械外,帝国军分成数支队伍轮流使用现有的工具不断地向“北之高墙”的城墙发动着波浪般的连续攻击,但即便如此,敌人也总能对帝国的攻击做出及时且有效的应对,不将半点机会留给帝国军,接近半天的激战下来,帝国军甚至没有一次成功将云梯搭到城墙,或者用攻城锤对城门发起哪怕一次撞击。 即便心中明知这只是试探性攻击,并非己方的全力,但对于一直都在叛军面前占据绝对优势的帝国军人们来说,这样的战局未免有些打击信心。 第一天的攻击,在帝国军遭受了一定程度的损失之后结束了。 “这一次,敌军算是有了一个有点本事的指挥官。”夜晚,帝国的将领们再次举行了会议。在今日的进攻中,叛军展现出了完全不同于之前的作战能力,虽然只是一部分,但从敌人的应对中帝国的将领们可以看出,守城一方的指挥官能力不俗。 此前的三次战斗中,帝国所俘获的敌人指挥官都是些无能、自大且懦弱的下级贵族,这些自私自利胆小无能的家伙,遭到了从将领到士兵都是平民出身为主的帝国军上下的一致唾弃。而帝国之所以能如此轻松的获胜,一定程度上要归功于这些愚蠢的指挥官。 但如今这个负责指挥“北之高墙”守军的将领,仅这半天的表现,就不难看出其与那些被俘的贵族在能力上绝非一类人。 “根据俘获的敌军贵族交代,镇守‘北之高墙’的,是文森特·格温·斯特利兰伯爵。”一名将领拿出俘虏们的口供。 “文森特没听说过。”奥列摇头,按理说,如果此处存在这样一个有才能的敌人将领的话,此前“温迪尼”送来的情报上绝不会对其只字不提,但他确认了好几遍“温迪尼”送来的情报,甚至还查阅了此次战争爆发前的情报,却都没有看到有关这名贵族的任何特殊报告。 以“温迪尼”的能力,绝不会遗漏这样一个可能对帝国造成威胁的贵族。 “那些废物还有没有交代点别的?”奥列毫不客气地直接将被俘的叛军贵族们称呼为“废物”。 “这方面”那名将领翻阅着俘虏的口供,随后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汇报道:“其中一个贵族提到,文森特似乎有一个颇有些聪明才智的孙女,经常会给他提出建议,另有几名下级军官的口供可以证实这个信息。” “孙女?”奥列倒不是歧视女性,在了解或者见识了安托尼拉、艾丽西亚、娜塔莉亚以及他自己的夫人等女性后,他可不会产生“女人的才能不如男人”这样的想法。但是,如果一个小女孩就有着足以指挥实力远远弱于帝国军的叛军发挥出这样的守城能力的话,“温迪尼”的情报中应该会提到这个人。 “立刻去翻找‘温迪尼’一直以来送回的情报,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这位小孙女的蛛丝马迹。” “是。”那名将领领命之后便退了出去。 “今夜保持警惕,今天我军锐气受挫,难保敌人不会趁夜袭营。”奥列向剩下的将领们下令,“打起精神来,明天攻城器械全部组装完毕之后,让我们来好好会一会这位小斯特利兰。” 第四幕 夺下外城 帝国军对“北之高墙”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大城墙发起的首次正式攻击后,已经过去了八天时间。 这八天里,帝国军在以奥列为首的将领们的指挥下分为不同批次,利用不同的方式和计划轮流对城墙发动着几乎不间断的猛攻,但这样的猛攻也并非是毫不珍惜士兵生命的蛮勇,在将领们的精心指挥以及士兵们对训练成果的良好发挥下,帝国军的进攻虽然一次次被打退,但是所受的伤亡却并不算大,配合上奥列故意留在后方令其主要担任医疗任务的魔法师部队,帝国的战士们往往可以在受伤之后很快便回到前线。 奥列想做的,并不是想要直接打下“北之高墙”那曾给帝国军造成无数伤亡的城墙,如此高强度地攻击,最主要的,是从身心两个方面对守城一方造成消耗,即便敌人的将领再怎么富有才能,但在援军无望、敌人不间断猛攻的情况下,城墙上的士兵们也总会有支撑不住的时候,这一点,对于此前已经经历两场失败且本身就不具备足够素质的叛军士兵而言更是如此。 就像第一天的试探性进攻时那样,对于帝国军变着花样地不间断进攻,敌人的那位指挥官总是能及时有效的做出应对,不论是在帝国军的攻击重心上布置好充足的防御,还是在帝国军撕开的缺口上填充上兵力全都恰到好处。如果敌人只有一位指挥官的话,那么即便帝国军的目的不是要强攻城墙,这位指挥官也还是做到了以一己之力抗衡帝国军全体率军将领,就连那几位脾气最为暴躁的将军,在不得不从前方率部队退下之后,也会在骂骂咧咧的同时发自内心地感慨敌人指挥官的能力之出众。 不过—— “敌人开始疲乏了。”正在吃着饭的麦亚尔突然说道。他的队伍刚从城墙下撤回来,此刻正由另一位将军率领部队对城墙发动进攻,虽然此时是午饭时间,但帝国军可没有要给敌人留下喘息之机的道理。 “嗯?”给附近的将士们分发完食物之后被麦亚尔叫来和自己坐在一起用餐的莱文愣了一下,显然不知道麦亚尔的这一判断从何而来。 至于两人是什么时候变得熟络到可以一起吃饭的,莱文自己也不清楚,似乎是自然而然就这样了。这几天里,两人经常坐在能够遥望战场的地方一起吃饭。而跟能够身先士卒的麦亚尔聊天、了解目前的情况,这对于被沙瓦安排到后勤部队的莱文而言完全是一件好事。 “我刚刚在前面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敌人的还击跟之前比起来有很明显的差距,现在我更确定了,你看——”麦亚尔指向战场方向,莱文跟着看过去,发现帝国军的攻城塔居然成功搭到了城墙,双方士兵在墙上开始厮杀,虽然看的不太清楚,但莱文感觉帝国军隐约有拿下那一段城墙的趋势。 “之前几天,我们可没拿下这样的战果。” 麦亚尔说得对,虽然之前帝国军也曾登上过城墙,但却没能在敌人的防守中撕开那么大一个缺口。 “那是不是很快就能攻下这里了?”莱文试着思考了一下这样的场面意味着什么,并用疑问的方式向麦亚尔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但愿如此。”麦亚尔点头,“一般城墙陷落之后,一座城市的沦陷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敌人有那样的指挥官,不排除对方会留有什么后手的可能。若只是巷战厮杀还没什么,论混战叛军不是我们的对手,就怕敌人在城内又布置了什么诡计。” 麦亚尔会出现这样的担忧,说明敌人的指挥官已经给帝国众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是,对于这位指挥官,帝国军竟然至今未能查明其身份。 将领们仔细确认了所有相关的情报,但是不仅没有一条能帮助他们弄清楚“北之高墙”此时的真正指挥是谁,甚至还多了一个谜题: 名义上镇守此处的斯特利兰伯爵,没有孙女。 伯爵的儿子风流成性,整日花天酒地,与为了两个家族的政治利益而结婚的夫人关系可以说是很恶劣,因此虽然私生子女可能有不少,但是合法的子嗣是绝对没有的,更不可能会有一个聪明的女儿能送到伯爵身边担任辅佐。 然而在对俘虏们进行了又一次审问后,众人还是得到了与之前相同的信息。 这个“孙女”究竟是谁? “会不会,只是斯特利兰伯爵将那人当作孙女对待,并不是真正的孙女?”莱文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会往这方面想,源于他自己经常被误当作沙瓦的孙子的经历。 “对啊,还有这种可能。”麦亚尔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显然,帝国军的将军们此前都被俘虏的口供误导了思考的方向,犯了钻牛角尖的错误。虽然还是没能弄清对方指挥官的身份,但至少莱文提供的新思路为帝国军的情报部门增加了一个新的选项。 说话间,两个人都吃完了自己的午饭,而在远处,帝国军居然真的成功在那一段城墙上站稳了脚跟,不断有士兵通过攻城塔补充到登城的队列之中,叛军一方不断尝试着反攻,但收效甚微,连日来的磨损终于在此刻见效了。 叛军的战士们虽然努力,但他们没能像往常一样堵住这个缺口,不仅如此,在这一缺口被撕开之后,又有两台攻城塔成功搭到了城墙,早已摩拳擦掌的战士们从中冲出,与赶来的守军战作一团。 “嚯,看来就像莱文你说的那样,这次围城战就要结束了。”麦亚尔难掩兴奋,目前的这种情况,奥列随时会下令全军发起进攻,一举夺下城墙。“你也赶快准备,城墙拿下之后,接下来的战斗就有你的表现机会了。” “嗯。”莱文点头,他一直都想为这次战斗的胜利做出直接贡献,现在总算是有了这个机会。不过莱文并没有直接返回帐篷整装备战,而是跑向了整备部门的方向——他想先把自己在后勤部队的工作完成。 两人分别的同时,大帐内的奥列也得知了帝国军成功在城墙上打下了至少三个立足点的消息,这位七旬老将听完汇报之后,拍着桌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可算是等到了,传令下去:全军发起攻击,把敌人赶到内城里去!” 随后,奥列顿了一下,在传令兵动身之前补充道:“记住,不要对内城发动进攻,也不要伤及无辜百姓。” 奥列的命令很快传达到帝国军各部,围城发起以来,帝国军队首次毫无撤退打算的全力向“北之高墙”发动了进攻。 连续八天毫无实际成果,帝国军的将士们心中都憋着火气,带着几乎是要把整座城墙化为灰烬的气势向着各自部队的目标发起了进攻。 莱文和艾丽西亚由沙瓦带着,参加到了负责攻击城门的队伍里,但由于城墙几乎已经被帝国军拿下,所以这支队伍其实不需要在摧毁城门上花费太多心思,他们要做的,是准备好应对之后的巷战,或是敌军那位指挥官在城内安排给他们的“惊喜”。 大名鼎鼎的“剑豪”与自己站在一起,这让队伍里的士兵们士气空前高昂,而莱文和艾丽西亚,两人这些天在医疗部队和后勤部队里与许多士兵都变得熟络起来,战士们虽然多少知道这二人的实力不需要他们来保护,但对于在众人眼中还只是孩子的两人,大伙还是不约而同地将他们放到了队列中相对安全的位置。 “孩子们,都别紧张,对面的本事也就那么回事,待会跟紧叔几个,保管你俩都全须全尾的回来。” 虽然知道战士们的实力并不如自己,但老兵们的话语还是让两人心中一暖,紧张感也缓解了不少。 随后,队伍出发了。 人与人紧紧想靠、上方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都用盾牌建立起了坚实的钢铁墙壁,这样的阵型面对守城一方的大部分攻击都能应对,但相应的,如此拥挤狭小的空间对于身处其中的人而言并不好受,整个队伍保持着这样的阵型缓慢地向着城门移动着,身处中心的莱文和艾丽西亚无法得知自己现在究竟前进到了哪里,身边的战士们神情严肃,即便是身处这样的安全阵型中,每个人的神经也依然紧绷着。在这凝重的沉默里,只有不断撞上头顶盾牌的箭矢与魔法在提醒二人他们现在身处何方。此刻,莱文和艾丽西亚也切身实地感受到了沙瓦此前没有让他们参加任何一次进攻的原因——他们个人的武勇在这样的场景里的确毫无用武之地。 两人保持着与周遭士兵相同的步调缓慢移动着,闷热的空气和几乎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让队伍中的老兵们也不好受,终于,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队伍停下了,同时队伍最前方也传来了喊声:“城门打开了!冲啊!” 方才还紧密坚固的阵型几乎是一瞬间便散开,战士们没有因为长时间保持固定的持盾动作而疲劳。他们抽出武器,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冲锋的准备,随后和之前一样保持着有序的阵型,怒吼着冲向前方。 周遭空间一下子变得开阔明亮,刚刚还很远的喊杀声也突然来到了身前,这样的转变让初次经历的莱文和艾丽西亚花了比战士们更长的时间缓过来,他们快速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北之高墙”的城门前,事先登上城墙的部队拿下了门楼从内部为他们的队伍打开了城门,此刻正寡不敌众地与城内赶来的敌人援军鏖战,但随着刚才和莱文两人站在一起的那些战士们冲上前去加入战斗,战局顷刻间扭转,赶来的守军在经历了帝国军连日的高强度攻击之后早已疲惫,实力本就不如帝国军人的他们此刻再也难以支撑,不多时便溃散逃往内城方向。 “愣着干什么?走啊。”直到沙瓦的喊声传来,两人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傻站在城门口,所幸门楼和城墙已经处于帝国军控制之下,他们不需要担心会被突然袭来的箭矢或者擂木之类的东西重创。 “抱歉。”两人齐声为自己的走神道歉,连忙上前去跟上沙瓦的步伐。 与帝国军众人所料想的不同,在城墙失陷之后,攻守双方并未在城中爆发激烈而血腥的巷战,叛军的部队不论是溃败也好有序撤退也罢,全都快速退入了内城之中,那些来不及逃离的队伍,面对帝国军的逼近也全都选择了投降而非殊死抵抗;而在帝国军前进并围住内城的过程中,也并未受到设想中可能存在的由敌人事先设置的陷阱的袭击,帝国军的将领们也想过敌人可能会将部分干扰用的兵力藏在平民的居所之中,但在搜查了相当数量的民房、除了惊恐的平民外什么也没找到之后,将领们也不得不放弃了这一举措;甚至连那些把守内城的士兵,面对逐步完成包围圈的帝国军也并没有采取任何攻击行为,仅仅只是从城墙上瞪着帝国的军队。 突入城内的部队完成了对内城的合围时,负责在城中搜查以确保安全的部队从一名自称是市民代表的人那里得到了一封信,这封据说是“保护这座城的指挥官交由帝国军的信”被火速送到了奥列手上。 那封字体秀丽的信内容很少—— “听闻贵军军纪严明,一路走来与百姓秋毫无犯,如今城墙由贵军所攻陷,我军无意与贵军在平民居住的外城中与贵军进行战斗,也请贵军能够保持此前作风,不要为难城中百姓。”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读完信的奥列拍着桌子大笑起来,他刚刚还在奇怪为什么城墙攻防时表现得如此顽强的敌人怎么会拱手将外城让与己方,现在,他得到答案了,同时,这封信也让包括他在内的将领们对于这位未曾谋面的敌人指挥官又多了一分敬重。 “传令,我军驻扎城内期间,全军将士不得做出任何有损帝国威严之事,谁要是敢趁火打劫欺负老百姓的,老子把他活刮了游街!”军令的后半非常具有这位老元帅的风范,而从这场战争最开始便得到命令要善待王国百姓的帝国军,也全都严格地遵守了这道命令。 完成了对内城的合围之后,帝国军没有急着进攻。在奥列的命令下,帝国军一边趁着这间隙进行休整,一边尝试从当地的百姓口中问出那个一直困扰在帝国军众将心中的疑问的答案:究竟是谁在指挥这座城的防务? 他们得到了一个有些匪夷所思但又意料之内的答案:是“小姐”在指挥着守城工作。 麦亚尔已经将莱文提供的新思路告知了众将,所以现在大家已经确定了这位在过去几天给帝国军造成不小麻烦的“伯爵的孙女”并非真的是斯特利兰伯爵的子嗣,但是,不仅是“温迪尼”的情报中对这样一个人只字未提,就连神情举动中很明显地对其透露出尊敬与爱戴的平民们,竟然也不知道这位“小姐”的名字。 对攻入城内后抓获的俘虏的审问,也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这些不久前都还是普通平民的士兵对自己的指挥官展现出了令人咂舌的忠诚。 “不忙。”这个时候,反倒是此前一直敦促情报部门查明敌人指挥官身份的奥列展现出了不符合他性格的耐心。“咱们应该很快就会和对方见面了。” “您的意思是,敌人可能会要求谈判?”一名将领问道。 “对。”奥列拿出那封信,“如今我军已经彻底包围了内城,内城虽比外城更为易守难攻,但陷落也只是时间问题,而现在的局面若是两军再次交战的话,城内的百姓不可能不受影响,能写出这封信的人不会想不到这个问题。哪怕是担心咱们拿老百姓当人质,对方也不会就这样再和我们打一次攻防战。” 于是,在奥列的命令下,包围了内城的帝国军没有采取任何进一步行动,两军甚至默契地允许了外城的百姓和加入了军队退入内城的家人在城墙下的空地相会,当然,相会双方在返回后都会遭到两支军队的严格搜查。 就这样相安无事了三天之后,内城终于送来了一名信使,表明了希望与帝国军进行谈判的意愿。 “谈可以,但是”奥列看着那名在帝国军众将锐利的目光注视下有些微微发抖的信使,说道:“让你们的指挥官来谈。” “啊,是,是指伯爵大人吗?伯爵大人他年事已高,行动不便” “少糊弄我,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指挥守军作战吗?”奥列一声喝,信使吓的险些跪了下去。“告诉你们家的那位‘小姐’,要么她亲自来谈,要么咱们继续打,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像之前那样打的束手束脚。” “当然,如果你们实在不放心,那么我进内城去和你们谈也可以。” “元帅!”众将吃了一惊,奥列的这个提议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欸。”奥列摆手让众将冷静,说道:“人家都已经做出让步了,咱也不能像强盗一样得寸进尺,礼尚往来嘛。” 随后,他看向那名信使,打发似的说道:“你把我的话带回去,告诉你们的指挥官,尽快回复,我军在赶时间。” 说实话,对方的回复快的惊人,在信使回去后的第二天,对方就给出了答复:欢迎奥列元帅入内城相谈,若是元帅愿意,可带上元帅认为数量合适的护卫随行。 “呵,真是大方。”奥列对这种展现诚意的方式似乎很满意,他看向麦亚尔说道:“小子,我不在的时候,全军交给你指挥。” “是。”麦亚尔心中虽然担心自己资历尚浅,但还是接下了命令,其他的将领也无人反对这一安排。帝国军中能力的重要性大于资历,这是规矩。 “沙瓦老弟。”随后,奥列又看向沙瓦,咧嘴一笑:“幸苦你和那两个娃娃给我当护卫了。” 于是,莱文便和艾丽西亚一起,在沙瓦的带领下,以奥列元帅护卫的身份进入了“北之高墙”的内城,去见一见那位“小姐”。 第五幕 谈判 谈判的地点,被安排在了内城的领主大厅。 在由守卫引领着前行的过程中,莱文与艾丽西亚观察着四周,就这座城的重要性以及其主人的身份而言,这里的装潢可以说是十分简朴。 与单纯为这简朴的装潢而对城堡主人产生好感的莱文不同,艾丽西亚在赞赏城堡主人的同时,心中也思考着那个帝国军众将都关心的问题:究竟是谁在指挥着这里的守军呢? 以艾丽西亚的身份,她自然可以查看有关这次战役的情报,在那些由“温迪尼”的精锐们收集整理的情报中,“北之高墙”的现任领主斯特利兰伯爵是一个忠厚善良但也平庸无奇的老人,虽然就为人上而言他比王国如今的大部分贵族都更配得上自己的身份,但以他的能力绝无可能指挥着从数量到质量都远不如帝国军的守军打出这么漂亮的防御战。而对于众位将领都耿耿于怀的那位“伯爵的孙女”,艾丽西亚同样是毫无头绪,“温迪尼”都无法获取任何相关情报的神秘人物,艾丽西亚更不可能知道。 但是,这位神秘的奇女子却让艾丽西亚想到了另一个人:娜塔莉亚。 “不知道她那边怎样了”艾丽西亚悄声嘟囔着,虽然帝国军一直都严格按照初期指定的战略在行动,但她还是感觉自己已经在这里耽误了太多时间,现在“北之高墙”的问题即将解决,她只想尽快南下去帮助自己的挚友。 “请进。”守卫的声音让艾丽西亚回过神来,她心中依然担心着娜塔莉亚的状况,但她同样不想因为自己的个人搞砸了这次谈判,就算对方并不知道她是谁,她也要展现出不负帝国威严的气势来。 大门打开之后,宽阔但同样简朴的领主大厅呈现在四人眼前,而在大厅中央,有一张为了此次谈判放置的圆桌,斯特利兰伯爵此刻坐在桌旁而非领主宝座上,正对着入门而来的四人。 在伯爵身旁,是一位看上去与莱文和艾丽西亚年龄相仿的女孩。 就是她吗? 两人对视一眼,发现彼此都抱有相同的问题。 那个女孩穿着一条朴素的淡蓝色长裙,虽然并不如传统的贵族礼裙那样华美,但却与她本人结合在一起却显得完美无瑕;化着淡妆的面容虽然不像艾丽西亚和娜塔莉亚那样光彩夺目、不论在哪都能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但也算得上出众,有一种恬静的美感。 然而在这样的外表之下,莱文和艾丽西亚察觉到了一种别样的气息,这样的气息两人曾在娜塔莉亚和迦兰身上感受到过,就像是一头巨兽在刻意将自己假扮成温顺的绵羊一样,不管再怎么精心隐藏,都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不过,如果说娜塔莉亚是将自己伪装成幼兽的飞龙而迦兰是将自己伪装成家犬的巨狼的话,这个女孩则是将自己伪装成野雀的天鹅。 如果说这个女孩就是指挥了前几天那精彩的防御战的指挥官,莱文和艾丽西亚绝对是相信的。 四人走近后,伯爵在女孩的搀扶下起立,微笑着向眼前这几位别样的客人问好,虽然伯爵的年龄跟奥列差不多,爵位也相同,但前者肉眼可见的已经是个垂垂老矣之人,而后者,此刻身着坚甲步履生风,昂首挺胸的走向这座城堡的主人。 这样鲜明的对比,总让众人觉得是在暗示什么。 “欢迎您,费米元帅,贵国的军队这些天给我这个老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伯爵朝着与自己相对的座位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坐。” “谢谢。”奥列点头答谢,随行的莱文三人则在那名女孩的安排下在奥列身后落座。 “早已听闻帝国军骁勇善战,如今亲眼所见,果真名不虚传哪。”伯爵由衷地赞叹着。 “彼此彼此,伯爵阁下麾下的守城军队,给我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说实话,如此艰难的攻城战斗,是我军此前完全没有设想的。在本帅的军旅生涯中,几乎从未见过如此精彩绝伦的守城。”说到这,奥列突然话锋一转,问道:“若是伯爵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本帅见一见这位优秀的指挥官?” 伯爵闻言一怔,随后苦笑着叹息道:“原来如此,看来元帅阁下已经知道了。”对于这位指挥官的存在,伯爵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掩饰,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是骗不过帝国那强大绵密的情报网的。随后,伯爵看向了身旁的那名女孩,就像众人事前所认为的那样:这个女孩确实就是他们一直苦苦寻找的“伯爵的孙女”。 得到伯爵的示意后,那名女孩按照宫廷礼节优雅地向来访的几人行了个礼,不过几人注意到:她行礼的方式并非贵族式,而是仆人式。随后,女孩开口,她的声音空灵而柔和:“在下菲特·嘉勒尔,见过各位大人。” “哦哦哦,菲特小姐便是此前指挥守军挡下了我军攻击的人吗?真是年轻啊。”奥列感叹道,先是有声名在外的娜塔莉亚,后来沙瓦又带着莱文和艾丽西亚出现在他面前,如今又有一个菲特·嘉勒尔,奥列不得不感叹天下代有人才出,属于年轻人的时代大概是真的已经到来了。 “元帅大人言重了,若是贵军从一开始便全力进攻的话,这城怕是早已失陷了。”菲特表现的很谦虚,“两军将士伤亡不高,城中百姓能不被兵灾所害,全赖元帅大人领军有方。” 听上去很像是在客套,但菲特的语气很真诚。 “你能为了百姓主动放弃外城,甚至信任作为敌人的我军,如此胸襟与胆识,倒是难得。”奥列对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很是赞赏,他看向伯爵笑着说道:“伯爵大人有一位优秀的幕僚啊。” “说来惭愧,老夫无才无德,身处如此高位却无法约束部下,以致白白折损了兵力,若非有菲特辅佐,只怕此刻老夫早已是元帅阁下的阶下囚了。不过说是辅佐,其实老夫只是不负责地把责任都抛给了菲特,真是不合格的主君哪。”伯爵自嘲地笑着。 “大人言重了,能将兵权交予在下这样的人。不正是您度量的体现吗?”菲特连忙制止了伯爵的妄自菲薄,唯独这时,她周身那平静的气息才微微紊乱了一瞬。随后她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向众人道歉:“各位大人,非常抱歉,在下失礼了。” “无妨无妨,既然你也在此,想必伯爵阁下也希望你能在这次谈判中发挥自己的才能,对?”奥列对菲特的失态付之一笑。 “元帅阁下所言甚是,菲特,你并非只是侍女,你是老夫的左膀右臂,为了城中百姓也好,为了老夫所托也罢,你就不要再自甘屈居人下了。”伯爵赞同了奥列的话。两人的表现实在难以让人相信就在不久前,两人还在指挥着互相敌对的两支军队彼此厮杀。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菲特小姐是”莱文注意到了伯爵话语中的“侍女”二字,不过他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这并不是一个应该在此时问出的问题。 “小子,这是现在该问的吗?”沙瓦提醒了自己的徒弟。 “抱歉。”莱文被沙瓦这么一说,红着脸缩回了自己的座椅。 “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剑豪阁下,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啊。”身为王国贵族,本来应该对冒险者这一人群毫不上心的伯爵,精准的认出了沙瓦。“居然见到了又一位享誉四方的英杰,老夫今天真是大开眼界啊。” “闲话还是到此,伯爵阁下。”奥列打断了伯爵的感慨,虽然他也不想这样猜测,但很明显:伯爵在拖延时间。 “啊,失礼了,那么让我们进入正题。”心中算盘被人猜透的伯爵并无不满失落的神情,他调整了一下表情,恢复了一位贵族的威严与稳重,问道:“那么老夫就直接问了:请问贵军的要求是什么?” “贵方投降,所有人员解除武装由我军进行看管,‘北之高墙’暂时置于帝国管控之下。”奥列毫不犹豫地说出了早已确定的条件。 “这”伯爵犹豫了,就算现在是被划归到了叛军阵营,但他中终究是王国人,这样的条件他作为王国的一名贵族是绝对无法轻易接受的——这相当于将王国北方的门户让与帝国。就算帝国此前告知天下自己不过是正当反击,并无侵吞王国国土的打算,但这保证又有几分可信呢?作为王国的一方领主,即便再无能,伯爵也不会将国家的安危置于一纸空文之上。 “本帅知道这很难接受,不过我军接下来要北上讨伐无耻侵略我国的萨克森大公爵,要是后方有那么一个敌人阵营的得力干将占着要害之地的话,会很不安。”很显然,奥列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打算,对于帝国暂时“管控”这座城池的做法,不论外界如何评价——无可奈何的临时举措也好,狼子野心想要进一步占领王国也罢,沙瓦必须这么做,他不希望自己手下的这数万将士在前线战斗的时候突然得知自己回家的路被人截断。 “很遗憾,身为王国的贵族,就算贵军真的只是打算暂时接手这座城池,老夫也不能就这么把王国的北方门户交给外人。”伯爵摇头,他同样也在心中做出了决定:就像奥列无论如何也要获得这座城以及周遭区域的控制权一样,他无论如何也要确保王国对这一带的完全主权。 即便要再开战端也一样。 “‘王国的贵族’?伯爵阁下,您如今似乎更像是对贡多尔二世举起了反旗的反叛者啊。”奥列冷飕飕地说了一句。 “这”伯爵显得很为难。这时,菲特将一只手轻轻放在伯爵肩头,两人对视之后,似乎是通过眼神进行了某些无声的交流,伯爵也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道:“其实,老夫无意背叛陛下。” “老夫并无才能,不过是从前人手中接过了这一份家业,能够守住这份家业,让领地里的人民能够安居乐业的过日子,上不负王恩,下不负百姓。老夫便已经心满意足了,不会对更多的权势财富有什么非分之想。” “只可惜,萨克森大公爵如今的力量,只怕远超各位的想象。”奥列看着面前的奥列,似乎是在给对方一个善意的警告。“即便骁勇如贵军,怕是也难以在那个男人手上占到便宜。” “阁下是迫于大公爵淫威才选择了委身叛徒的阵营吗?”奥列觉得自己猜到了伯爵想说什么。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伯爵想给他的警告。八年时间的确足够培养出一支强力的军队,但在“温迪尼”完全没有向国内送回相关情报的情况下,大公爵是怎么在短时间内隐秘地培养出一支能够让“北之高墙”不战而降的军队的? “是,也不全是。”伯爵继续解释道,“大公爵发起叛乱前夕便曾差遣信使前来,告诉老夫:要么加入他的伟业,要么他就将整座城池夷为平地,老夫领地之内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老夫深知即便有这城池相护,自己也无力对抗如今的大公爵。而在老夫还犹豫未决之际,老夫的逆子帕维尔,竟然被对权势的欲望冲昏了头脑。”说到这,伯爵面露悲痛愤怒交杂之色。“我斯特利兰家忠心耿耿侍奉王室三百余年,竟然出了这样一个犯上作乱、将国家拖入战火的叛臣!” “老夫尚未决定如何应对大公爵,那逆子便已经答应了大公爵的邀约,亲自打开城门将大公爵一系的贵族和他们的军队迎入城内,直到大势已去时老夫才有所察觉。而老夫虽身为伯爵,对这些贵族却并无约束之力,城中军力也不足以与他们对抗,只能被迫看着他们终日在城中胡作非为。” 伯爵摇头叹息,既是为自己的无能无力,也是为那些被其他贵族欺压霸凌了许多时日的百姓。 “所以,在那些贵族率军出城迎战我军时,您并未制止对吗?”奥列猜测。既然伯爵身边有菲特这样的人才,那么自然会做出全军留守城内加强防御这样的举措,就算派军出城半路截击帝国军,也不会像之前那三次那样一败涂地。 “说来惭愧,那些贵族叫嚣着要给贵军迎头痛击而率军出城的时候,老夫心里其实轻松了不少。” “感谢伯爵阁下如此信任我军。”奥列笑道。 “老夫年轻时也曾投身军旅,帝国军的实力,至今记忆犹新。”伯爵也笑道,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明白伯爵其实是利用帝国军处理掉了那些驻军城中,以友军之名夺走伯爵权力残害百姓的叛乱者。 “说了这些,想必元帅阁下已经明白了,老夫自始自终都是王国的臣子,因此,对于阁下的条件,恕老夫难以接受。”伯爵正色道,“若阁下决定再次开始攻城,老夫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这一点,阁下这些日子想必也已明白。” 唉奥列在心中叹息,一番交谈下来,他很欣赏斯特利兰伯爵的为人,但是他身为帝国军人,必须以军务为优先。 这时,一直沉默的菲特开口了:“失礼了,不知各位大人可否听在下一言?” “请讲。”奥列与伯爵异口同声地说道。 “伯爵大人不愿将王国城池交予贵军,贵军不愿身后嵌有一颗敌人的钉子,那么双方就这样维持现状如何?” “伯爵大人既已表明心志,元帅大人想必也明白伯爵大人无意反叛王国,既如此,元帅大人就当身后其实是王国的领土如何呢?贵军留下一小支部队,在表面上继续维持围攻内城之势,我军剩下的军力皆为伯爵大人直属心腹,只要留于内城摆出与贵军相对峙的姿态,便可向外界宣告:我军虽已无力反击,但仍旧坚守内城,贵军不愿无意义地消耗时间,因此在取得‘北之高墙’的绝大部分控制权后,便留下部分军力继续包围内城的同时进军北上。” “若是大公爵派军从‘南之大门’前来,我军便与贵军一同对抗,对外则宣称援军来迟,城池已经失陷;而若是南方没有任何反应,那么两军便在这城内和平共处,就如同这两日的情形一般,如何?” 伯爵不需要向他国献地,帝国军不用担心后方有变,而伯爵此时身处叛军之中的儿子也不会因为伯爵倒戈而遭受残害,“北之高墙”内留有一定的兵力确保双方都不会有“非分之想”。 不得不说是很完美的提议。 “这倒是好办法,不过菲特小姐打算如何保证这一提议真的可信?”奥列自然不会盲信对方的提议,以菲特的才能,若是要确保她不会在后方耍花招给帝国军造成损失,自己就必须留下一名足够有能力的将领来负责“北之高墙”的事务,而那样一来帝国军在前线就会少一名得力干将。 “元帅大人请放心,为表诚意,在下会去到贵军之中,与贵军一同北上讨伐大公爵。” “菲特,你在说什么?!”伯爵吃了一惊,他明白:菲特这是要拿自己作人质。 “伯爵大人,讨伐大公爵,让国家重回和平,不也是您所希望的吗?王国上下除您之外无人知道在下的存在,没人会知道这一交易,帕维尔大人也不会因此遭到大公爵迫害。” “那个逆子会如何都无所谓,你是老夫的左膀右臂,更是这座城不可缺失的主心骨!老夫已经一只脚踏过冥界的大门了,你若是有什么闪失,这城中百姓今后该去依靠谁?”伯爵的脸色因激动而涨得通红。比起自己的儿子,他竟更在意菲特的安危,这不得不让人感到吃惊。 “菲特小姐若是能加入我军,哪怕只是暂时,想必也是不可多得的强大助力。” “元帅阁下,恕老夫难以同意这一” “伯爵阁下。”奥列打断了伯爵的话语,“本帅知道您关心菲特小姐的安危,诚然,若是本帅身边也有这样一位得力助手,本帅也不会让其以身犯险。但是——” 奥列接下来的话,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为了菲特小姐一人,将这座城再次拖入战火之中,您又愿意吗?” “这”伯爵沉默了,他宁可战死也不愿交城,是为了家国大义;但现在,若是为了自己的一个心腹便让战端再启,自己这个领主还算得上合格吗? “本帅知道伯爵阁下不愿菲特小姐有所闪失,本帅也一样,即便不是帝国臣子,本帅也不愿看到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遭遇什么不测。”奥列顿了顿,叫出了自己此行两位随从的名字:“艾丽西亚,莱文。” 两人应声上前,奥列向伯爵介绍道:“这两位年轻人同样是我军的青年才俊,艾丽西亚是我国菲尔迪纳元帅之女,剑术很是了得;莱文则是沙瓦阁下的亲传弟子,实力同样不俗。” “有这二人同行,不知道伯爵阁下是否能够放心?”监视也好保护也罢,不论此举在伯爵和菲特心中是什么含义,奥列似乎都打算将菲特安排与莱文和艾丽西亚两人同行。 “菲尔迪纳家,剑豪之徒”伯爵自然不会不知道菲尔迪纳家现任家主就是帝国第二军团的统帅兼帝国军第三位元帅,也很清楚年轻时被称为“雪暴在世”的沙瓦有着足以傲视天下的实力,而从面前这两位年轻人身上,他也的确能感受到一种不凡的气息,足以证明奥列所言不假。 伯爵看了看莱文两人,又看了看身旁的菲特,仍旧有些难以决断。 “好。”半晌,伯爵下定了决心。“老夫接受这一提议。不过——”伯爵看向莱文和艾丽西亚,说道:“这么做有些失礼,但我希望两位能亲自做出誓言,保证菲特的安全。” “以菲尔迪纳家族的名誉起誓,我艾丽西亚·德·菲尔迪纳会以身为盾,确保菲特·嘉勒尔小姐的安全。”艾丽西亚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誓言,与娜塔莉亚相处久了之后,她行事也在不知不觉中多了些骑士风范。 “呃”莱文有些不知所措,他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出身平民的他也没有可以拿来为自己誓言作担保的家族。不过,面对众人的目光,他还是照着艾丽西亚的誓言,一边想着记忆中娜塔莉亚的行事作风,一边回忆着沙瓦曾说过的知识,说道:“以战士的荣誉起誓,我莱文·凡尼夫将用自己的剑与盾,保卫菲特·嘉勒尔小姐的生命。” 说完后,莱文明显感觉到从沙瓦方向传来了一个很不正常的视线。 “有二位的保证,老夫就放心了。”伯爵点头,看向奥列说道:“元帅阁下,之后的事,就拜托您了。将这样的事托付给帝国的各位虽说有些不合适,但老夫无能,光是确保这一方百姓安宁便已竭尽心智,因此还请您与我国陛下一同早日平息战火,为我国人民带回和平。” “请放心,伯爵阁下。”奥列面容严肃,“我军会击败萨克森大公爵,还两国百姓一个安宁,至于此后两国之间就此事的利益纠葛,那不是本帅这一介军人该关心的事情。” “北之高墙”的战斗,到此刻正式结束,帝国军快速重整之后重新北上,直奔萨克森大公爵领地的核心,想要擒贼擒王、速战速决。与此同时,另一支小小的队伍在“北之高墙”脱离了帝国军飞速南下,他们的目的地,是王国的南方要塞都市——潘托。 第六幕 于此重逢 “殿下,贼人撤退了!”葛兰的声音,让娜塔莉亚回过神来。 她环顾四周,刚才的激战让城墙上堆积了相当数量的尸体,虽然大都是叛军留下的,但其中也有不少娜塔莉亚麾下的战士,甚至还有“黄金之鹰”的骑士。 而她自己,手持的“邪龙之眼”和身上的铠甲都染满鲜血,虽然只受了些轻伤,但面对几乎全都是征召士兵的敌军,光是她会受伤这一个事实就已经说明了方才的战斗有多么惨烈。 “打扫战场,补给守城器械,把尸体上还能用的东西都拿下来,预备队上城墙,受伤者立刻送去接受治疗!”娜塔莉亚大声下令,“敌人随时会发起下一波攻击,动作快!” 战士们迅速地行动了起来,娜塔莉亚接手领地之后对领地内包括护卫队在内的武装力量进行的改革与训练在这场战争中展现出了效果,即便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生死之战,战士们也依然能完成从善后到换班的一系列行动。 娜塔莉亚立于城墙上,就算没有战斗,她身穿金甲手执长枪站在城墙上的姿态也是稳定军心提振士气所必不可少的。娜塔莉亚瞪着远方的敌人军营,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庞大军营无时无刻地压迫着守军的神经,就算知道敌人军中不论是战士还是将领都远不如己方,但如此庞大的数量所形成的优势,绝不是质量能够弥补的。 早在萨克森大公爵叛变的消息传来时,娜塔莉亚便第一时间实行了坚壁清野的策略,她的领地地处要冲且内含金矿,要塞城市潘托更是坐落在王国南方的要害之处,一旦内战爆发必然会成为叛军的攻击重点。不过,在备战的同时,娜塔莉亚也以领主身份向领地内小型城镇的镇长以及村庄的村长下达了命令:叛军的军队到达之后不必殊死抵抗,只要能确保百姓的平安,可以直接选择投降。 内战说到底只是贵族间的争权夺利,娜塔莉亚不希望自己的领民因此受难,如果叛军能够善待百姓的话,她就不希望各个城镇和村庄的长官们为了所谓的“对王家的忠心”而把人民拖入战火。 然而,命令下达之后,各地的村镇长官们居然直接带着当地的卫队来到了潘托,表示“愿与殿下共进退”,随之而来的还有不少普通百姓,这些百姓不知道即将到来的领导叛军的贵族们都是什么人,但他们很清楚自己的领主是什么人。与其将命运托付给一直以来形象不佳的贵族们,他们更愿意与接手领地以来爱民如子、始终与人民站在一起的娜塔莉亚共同抗争。 娜塔莉亚为领民们的爱戴而感动,她没有让平民加入战斗,只是将他们安排在后方为后勤工作提供帮助。而她自己,则身先士卒,率领着以“黄金之鹰”骑士团为核心重新整编后的武装力量抵抗叛军的进攻。 另一方面,拥有着庞大兵力优势的叛军之所以迟迟不能攻下潘托,除了娜塔莉亚优秀的指挥、战士们舍身的奋战以及潘托本身作为要塞都市易守难攻的特性外,叛军内部也有着不小的问题:这支由数支贵族一同组成的庞大部队内部绝对算不上团结,好大喜功却又缺乏才能的贵族们彼此不断的争夺功劳与战果,甚至会暗中给彼此下绊子;而从平民中强行征召而来的士兵从士气到质量都远不如娜塔莉亚麾下的军队。 于是,虽然这段时间以来叛军一直在无休无止地进攻,但潘托高大的城墙完全没有显露出半点陷落的迹象。 但这样绝对不是办法。 娜塔莉亚看向身边前来轮换的预备队的战士们,即便是这些经过休整的战士,也有不少人带着伤,武器装备的状况也并不良好。 敌人正在利用自己的数量优势一点点地消耗守城一方的力量。 娜塔莉亚不知道这是否是敌人有意为之,但事实就是如此,在这样打下去,潘托内部的防守力量迟早会被完全耗尽;平民中有不少人自告奋勇想要拿起武器参与到战斗之中,但娜塔莉亚都拒绝了,这不只是她固执地不愿让平民走上战场,更是因为完全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平民来到这样的战斗中只会白白送命,甚至是妨碍到身边的职业战士们。 虽然叛军并未发起又一次进攻,但娜塔莉亚一直亲自坚守在城墙上,直到夜幕降临,她才与“黄金之鹰”的副团长克莱门森交换,由后者继续在城墙值守,而她本人,在答应了部下会去好好休息之后,就回到房间里一头扎进了各种各样的政务工作之中,履行起了自己作为领主的责任。 战争爆发之后,娜塔莉亚几乎没有像样的休息过。 和平时期,领主事务并不算繁重,就算娜塔莉亚有着强烈的责任心,也没有太多的工作给她完成,而每当她想去协助处理其他事务时,都会得到克莱门森这样的劝解:“殿下是领主,领主有领主的工作,部下有部下的工作,领主要是什么都要管的话,责任上可就乱套了,这不论是对领地还是对组织都不是好事。” 但战争爆发后,情况不同了。 被战斗困在前线的“黄金之鹰”骑士们不可能再继续协助她处理政务,而潘托不仅进入了战争状态,还接收了来自其他城镇村庄的人民,需要处理的事情短时间内暴增,虽然赶来的镇长和村长们也可以提供帮助,但需要娜塔莉亚处理的事情仍旧堆积如山。 白天在城墙上浴血奋战,晚上在领主府通宵工作——从潘托攻防战爆发以来,娜塔莉亚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的。 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呢?娜塔莉亚无意间看了一眼镜子,镜中之人那因过度操劳而憔悴的面容险些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了。虽然部下们都在劝她一定要进行充分的休息,但她放不下肩头的责任,潘托城内的百姓相信着她这个领主,她不允许自己有半分辜负这份信任。 至少在垮掉之前,多做一些事情——身体随时会支撑不住的危险预感,仅仅只是让娜塔莉亚坚定了自己这早就已经存在的信念。 而这时,一道诡异的红光,穿透窗户来到了她的房间内。 娜塔莉亚立刻起身开窗,在城墙之外的叛军营地方向,那红光直冲天际,将那半边天空照亮得如同白昼,而随着风飘来的,还有淡淡地烧焦味。 潜意识里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娜塔莉亚立刻拿起“邪龙之眼”冲出领主府——战争爆发以来她几乎从未卸甲——策马来到了城墙之上,找到了正在值守的克莱门森。 “怎么回事?” “殿下,叛军营地起火了,看样子并非失火,但是我军没有派出奇袭部队,也没有接到会有援军前来的消息。”克莱门森汇报着,跟娜塔莉亚一样,他对这突如其然的大火毫无头绪。 是谁?娜塔莉亚看着敌营那冲天的大火,拥王派前线都显得吃紧,更不可能有多余的兵力来救援潘托;此前虽然有帝国军对萨克森大公爵宣战的消息传来,但是从娜塔莉亚得到的情报来看帝国军的进军路线让他们不可能出现在这一带。 那么,现在这看上去几乎要将整个敌营吞噬殆尽的大火又是何人所为? 仿佛是为了回应娜塔莉亚的疑问,一道明显不正常的烈焰,从营地的某个方位直冲天际,从远处看时,那烈焰与巨龙的吐息无异。 难道是——娜塔莉亚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惊讶,在她此前的人生中,能够释放这样的龙息的人只有一个。 他们两个真的来了?! 过去的这些日子里,娜塔莉亚其实不止一次希望自己的两个朋友能在自己身边,但她也明白那两人的身份使得他们无法来帮助自己,即便二人参与了此次出征的帝国军,也来不及穿破层层封锁南下赶到潘托,但此刻,这冲天的龙息,似乎就是在向她宣告那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已经成为了现实。 恍惚中,娜塔莉亚似乎听到谁在呼唤自己,那声音不像是来自远方,而是来自她自己心底——那是艾丽西亚的声音。 “立刻准备突击部队!” “殿下?”克莱门森因这突如其来的命令而有些不知所措。 “援军来了,我们去接应。”娜塔莉亚说完便转身走下城墙,她要亲自带队突袭敌营。就算不是两位友人,这场大火也给敌军造成了极大的混乱,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发起突袭,必定能斩获不错的战果。 就在娜塔莉亚的突击部队冲出潘托大门时,叛军这边,虽然也有负责指挥的贵族意识到了娜塔莉亚发起突击的可能性,但眼前的大火让他们无暇顾及,这像是有一头巨龙突然出现在营地开始攻击、仿佛要把一切吞噬殆尽的火让整个叛军营地陷入了完全的混乱,整支军队从上到下都不知所措,有部分士兵在尽力救火,但更多人是惊慌地四处乱跑,不少人还惊恐地大喊着“龙来了”这样的话语。 在这样的混乱中,叛军被娜塔莉亚打了个措手不及,遭受了极为严重的损失;而后者,不顾大火朝着龙息出现的方向挺进,在穿过那些似乎也在故意避开她的火焰后,如愿以偿的与自己的两位朋友汇合了。 与莱文和艾丽西亚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位娜塔莉亚从未见过的女孩子,但几人都知道这里不是庆祝重逢的地方,因此在见面之后,不需要任何的讨论,便都默契的开始撤离这片逐渐彻底失控的火海。 混乱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由于大火以及娜塔莉亚的突击,叛军折损了不少物资与人马,不得不将营地后撤了一段距离;娜塔莉亚一行则在无人伤亡的情况下撤回了潘托城内,随行的葛兰甚至还抓回来一名叛军的下级贵族。 天蒙蒙亮的时候,撤回城内的众人开始进行后续的工作:审问俘虏、更换装备、回营房休息昨晚的成功突击以及叛军后撤的迹象让守城方士气大涨,城内洋溢着大胜之后特有的喜悦与劫后生还的喜悦。 而娜塔莉亚,她先让人将莱文三人带去领主府等待,自己则是坚持着向部下们下达了所有应该下达的指令、安排好了接下来需要进行包括休整、警戒在内的所有工作、尽到了自己作为指挥官的责任之后,才来与自己的友人们见面。 “娜塔莉亚!”娜塔莉亚打开自己房间门的一瞬间,艾丽西亚便扑上来紧紧抱住了她,险些将她扑倒在地。 “艾丽西亚,你来了。”娜塔莉亚也紧紧抱住了艾丽西亚,艾丽西亚出现在这里背后所代表的各种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利益纠葛与考量她都不愿去想,此刻,她只想好好抱住这个排除万难来帮自己的女孩。 “谢谢。”娜塔莉亚轻声说道,即便不去仔细思考,她也知道艾丽西亚能来到这有多不容易。 “你说过的,伙伴之间要互相帮助。”艾丽西亚回应道。两人静静地相拥着,过了一会儿才将彼此松开,而直到这时,娜塔莉亚才注意到莱文不在。 “莱文呢?”娜塔莉亚视线快速在房间里扫了一圈,确信莱文不在这。 “他说,接下来的事情我和菲特就能说清楚,他不擅长动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可做的,就让守卫带着他去外面帮忙了。”艾丽西亚答道,“他让我替他说,虽然只有军营里那一面,但能再见到你真好。” “他真是一点没变。”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一同笑了起来。随后,娜塔莉亚看向一旁静静等待的菲特,问道:“这位就是” “在下菲特·嘉勒尔,参见娜塔莉亚公主殿下。”菲特非常标准地向娜塔莉亚行礼。 “昨晚放火烧营的计策就是菲特想出来的哦,她说只要我们把火势弄大,娜塔莉亚就一定会有所回应,到时候既可以重创敌人,还可以成功和你会合。” “原来如此,感谢您的协助。”娜塔莉亚向菲特致谢,但后者却连忙示意她不必如此:“请抬起头来,殿下,这都是在下该做的,您不必对在下这样的人行礼。” “菲特,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朋友之间是不分什么尊卑的。”艾丽西亚将差点跪下去的菲特拉住,随后又向一脸茫然的娜塔莉亚解释了自己与莱文是如何结识的菲特。 “原来如此,那位老人果真没有背叛。”王国国内获得娜塔莉亚好感的贵族不多,斯特利兰伯爵就是其一,因此娜塔莉亚一直不相信那个老人会参与叛军。她看向菲特,微笑着伸出了手:“就像艾丽西亚说的,大家都是并肩而战的伙伴,直接叫我娜塔莉亚就好了,菲特。” “这,这我怎么敢”菲特有些惊慌失措,但她看着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脸上真诚而温柔的笑容,还是颤巍巍地握住了娜塔莉亚的手。 互相认识之后,三人立刻开始讨论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也就是该如何彻底击退仍对潘托保持围攻状态的叛军。 “事实上,在下已经有了一个想法。”即便已经答应了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伙伴之间平等相处”的话,但菲特似乎还是不打算改掉自己毕恭毕敬的姿态。“叛军的领兵贵族之间并不团结,这会是我们的切入点。” “你打算利用他们之间的不和来煽动内乱?” “是的,就像昨晚一样,只要敌人陷入混乱,那么他们在娜塔莉亚殿在娜塔莉亚所率军队面前便只是一群一触即溃的乌合之众,更何况我们现在还有艾莉西亚和莱文,只要能成功离间敌人,那么一战而全胜就完全有可能实现。” “可是,要怎么做呢?”在此前的防守中,娜塔莉亚也多次在战场上利用过贵族之间由于内部不和导致的战术失误,但要使对方从内部彻底分裂,这就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了。 “领兵的贵族中,有伯爵大人的儿子帕维尔大人。他认得在下。”菲特平静地说道,这也是她在昨晚火烧敌营时将自己的面容伪装起来的原因。 “不行,太危险了!”艾丽西亚立刻否决了这一提议,南下的路上她从菲特那里进一步了解了那位声名狼藉的帕维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渣,她绝不允许菲特以身犯险。 “艾丽西亚说得对,帕维尔的为人王国内人尽皆知,你去太危险了。”娜塔莉亚也不同意这种以身犯险的提议。菲特这样的女孩子,此前待在斯特利兰伯爵身边时有伯爵保护她,但现在伯爵远在北方,谁知道帕维尔会做什么? “在下一人前去的确危险,所以,在下希望莱文能与在下同去。”菲特依然平静,不只是因为她早已料到了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的反应,更是因为她发自内心地不在意自己的安危。“到时候若是情况有变,以莱文的实力完全可以趁着贵族们聚集在一起进行会议时将他们全部斩杀,那之后,娜塔莉亚你们只要趁机发起突袭,也可以击溃敌人。而以莱文的实力,他可以趁着混乱逃出来。” “那你呢?”娜塔莉亚注意到菲特的安排里并没有提到她自己如何脱身。 “在下自有办法。” 那就是没有办法——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都很清楚菲特压根就没有考虑自己要如何逃离,但是,作为朋友也好作为临时的合作伙伴也罢,两人都不能允许菲特就这样放弃自己的生命。艾丽西亚想了想,说道:“菲特,你是想以死谢罪,用自己的命作为杀死帕维尔的抵偿吗?” 在菲特心中,即便帕维尔再怎么人渣,也是她所敬重的斯特利兰伯爵的唯一子嗣,作为一介仆人的她杀害了主君唯一的子嗣与继承人,那么就只能以命相偿。 菲特没有回答,但艾丽西亚知道自己说中了,她继续说道:“还记得临行前伯爵和你说的话吗?帕维尔死后,如果你也不在了,伯爵他今后该依靠谁辅佐呢?而且,你要为了帕维尔那样的人抛弃‘北之高墙’里信任着你等待着你的人民吗?还有,我和莱文可是发过誓要把你平安带回伯爵身旁哦。” “我” “这样,到时候我们会尽可能留下帕维尔活口,反正他也不是什么会以死明志拼死相抗的人,要活捉应该不难,可以吗?”娜塔莉亚说道,她自然没把握能活捉帕维尔,更不打算真的为了这样一个没有任何战略意义的俘虏而增加部下们战斗的风险,但此刻最重要的是打消菲特心中“以死谢罪”的念头。 “在下明白了,谢谢。”菲特点头,“在下会与莱文一同完成任务之后活着回来,请两位放心。” 等到莱文回来,三人便将讨论的结果告诉了他,向来无所畏惧的莱文不假思索地表示绝对会保护好菲特。于是当天晚上,菲特与莱文便带上伪造的“伯爵的信”偷偷地绕道,打算从北方以信使身份靠近敌营,开展计划。 第七幕 离间(上) “呵呵,看看谁来了?这不是老东西身边的小狐狸嘛?”看着眼前恭敬行礼的菲特和莱文,帕维尔的态度里满是蔑视,他看向莱文,嘲讽般笑着问道:“这是谁,你的新相好?怎么,守在糟老头身边耐不住寂寞了吗?我这里也有不少寂寞的士兵,要不你也去帮帮他们?” “多日未见,在下衷心为帕维尔大人的健康向众神致谢。”菲特并不在乎帕维尔粗俗下流的言语,倒是身后莱文那几乎掩饰不住的杀气让她有些担忧。“在下为帕维尔大人送来了伯爵大人的密信,此人是伯爵大人安排同行的护卫。” “密信?那老不死的又有什么事?”帕维尔十分不耐烦,在他眼中,光是和菲特这种“出生下贱的人”说话就是对自己这个前途无量的贵族的侮辱,而对于他那老迈昏聩胆小懦弱的父亲,他也仅仅只是希望后者能赶紧死去好让自己继承爵位。 继位之后干什么呢?啊,先处理掉这个小贱人好了——看着面前毕恭毕敬的菲特,帕维尔在心中冷笑,明明身份低贱却总是用各种花言巧语迷惑他那愚蠢的父亲,几乎事事都要妨碍他的菲特,一直以来都是他的眼中钉。 “伯爵大人交代过,这封信只有帕维尔大人能够阅览。”菲特平静地说道,对于帕维尔的为人,在伯爵府生活了近七年的她早已见怪不怪了,如果她愿意,光是通过对方现在看她的眼神,她就能把对方心里那些肮脏的想法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嗯?这些都是我的亲信。”帕维尔自然知道菲特的言下之意,但他并不打算照做:一切事情都与父亲对着干,这是他彰显自己的独特与优于父亲的方式之一。 “在下只是一介奴仆,无权决定如何处置。但是,伯爵大人曾交代:这封信关乎帕维尔大人的安危,绝不能让他人知晓。”菲特的态度毫无变化,她只想早点成功将伪造的信件交给帕维尔然后退下,再待下去,莱文可能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 “我的安危”帕维尔犹豫了,他心里很清楚:就算他那个父亲嘴上总是称呼他为不孝子,但作为那个老家伙唯一的继承人,伯爵绝对不会坐视帕维尔陷入危险。 “都退下。”帕维尔大手一挥,让所有的侍卫和仆从都退出了帐篷。随后他又看向菲特,命令道:“拿来。” 菲特保持着一个卑微恭敬的姿态走上前,取出信件交给了帕维尔,随后她就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命令:“你们也出去,你不是说了吗?这封信只有我能翻阅。” “遵命。” 两人走出帐篷的同时,帕维尔在帐篷里大声喊道:“杰夫!随便给那两个家伙安排个帐篷,盯紧他们!” 真是一点都不掩饰啊——菲特和莱文彼此悄悄对视了一眼,不由得为帕维尔的行为在心中苦笑。紧接着,一直守在帐篷外的那个面容凶狠的彪形大汉便走到两人身前,恶声恶气地让两人跟着自己走。 穿行在叛军的军营之中,莱文和菲特对这支军队的真实面目获得了一个全新的认知:底层士兵士气低落,基本上都是强征来的平民,这些人迫于贵族的淫威拿起兵器远离家乡,在无法得到充足的补给与训练的情况下与敌人交战,只要能击溃首脑和指挥官一级,顷刻间就让这支军队溃散;下级军官荒淫无度野蛮残暴,肆意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欺压普通士兵,从那些亮着光的帐篷里,莱文敏锐的感官可以捕捉到数不清的下流声音,凭着从前与山贼和匪徒的交战经验,莱文不难判断出帐篷内的女性是从何而来;担任军队首脑的贵族们的帐篷并不在此,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他们不屑于与这些用生命为他们而战的“下等人”待在一起,此刻这些贵族们可能正聚集在某个华贵的帐篷里享受着自己身份带来的奢靡,即便他们所统帅的军队才刚刚遭受重创。 哪怕是自认为不擅长用脑的莱文也确信:虽然这支军队数量上极为庞大,但想要将之击败并非难事。 “总觉得计策都白准备了啊。”见识了这支叛军的真实风貌之后,菲特不由得感觉自己的谨慎有些小题大做,或许要击溃这支军队远没有她事前所想的那样困难。“或许可以采用一些粗暴一点的方法。” “要试试吗?刚才那个护卫很弱,我们可以击败他之后把帕维尔绑了,让他带我们去找其他贵族,把他们一网打尽。”莱文回想起在德拉克洛斯时收服盗贼协会的方法,总觉得值得一试。 “算了,还是小心为妙。”菲特摇了摇头,由于此刻就有两名士兵把守在两人帐篷外,两人不得不紧挨着小声交谈。“就算这里的士兵都很弱,毕竟也有这么庞大的数量。而且,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量减少这些普通士兵的伤亡,哪怕是逼迫他们逃跑也行。” 都是些被迫拿起武器背井离乡的人民,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菲特真的很温柔啊。”莱文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心中的感叹,“外面那些贵族和军官就不会这么想,如果这支军队的指挥官也是你的话,大家就都不用受苦和伤心了。” “莱,莱文大人谬赞,在下,在下只是做出了合理的考量。”本来,和莱文两人独处一间帐篷还紧挨着说话就已经让菲特莫名的紧张,而莱文这突然的夸赞,更是让她激动之中忘了此前和莱文三人“不用敬语”的约定。 “不是说好了我们之间不需要用敬语嘛。”上一刻还面带微笑的莱文在注意到了菲特脸上那不自然的神态后,性情直率的他立刻担心地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还是说帕维尔刚才用了什么魔法?” “没事,明日一早帕维尔大人估计就会召见我们,到时候不论发生什么,莱文你一定要控制好自己。”菲特一边尽力平复心态,一边起身走向自己的被褥。 “好,不舒服的话千万不要逞强啊。”莱文嘱咐道,此前菲特向他和艾丽西亚坦白过自己不会战斗的事实,而就这段时间的观察,莱文也十分确定菲特在身体上真的很柔弱,至少和他以及另外两位同伴相比是这样。 “多谢关心,现在赶紧休息,即便身在敌营,必要的休息也是不能忽视的。” “嗯,晚安。”说完之后,莱文便极快速地进入了睡眠状态,他跟在沙瓦身边多年,早就学会了如何快速入睡和苏醒,以及如何在睡眠的同时保持警惕。 正如菲特所预料的那样,第二天一早,那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守卫便将两人带到了帕维尔的帐篷里,这一次,帕维尔事先就屏退了所有的护卫和仆从,只留下了那个壮汉。 “这信上说的,都是真的?”帕维尔没好气地问道,显然,信上写着某些能让他大发雷霆的事情。 “伯爵大人曾交代此信交给帕维尔大人前绝不能开启,在下不敢肆意妄为。”菲特依旧是昨天那样卑躬屈膝的姿态。 “行了!这种事情老东西怎么可能不告诉你?少拿你忽悠他的那一套来糊弄我,赶紧说!”帕维尔扯着嗓子怒吼的同时将已经被揉成一团的信纸扔到菲特脚边,他说话的嗓门之大,让人不禁疑惑他屏退旁人究竟有何意义。 “遵命,那在下僭越了。”菲特捡起信纸展开,装出一副认真阅览的样子。这封由她亲笔伪造的信上,那以假乱真的伯爵的笔迹所写的长长的话语中,除了老一套的告诫帕维尔要端正身心与行为的话语外,最为核心、同时也是帕维尔最在乎的,就是短短的一段话—— “博艮迪子爵与王室及帝国暗中达成了交易,如今‘北之高墙’因其留下之内应而遭帝国围攻,情势危急,我儿与那叛贼同在一军,当小心为上。” “‘北之高墙’真的危急了?”帕维尔有些难以置信,他也收到了帝国军入侵的消息,他自信帝国军攻不下“北之高墙”,但若是守军之中有内奸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 “博艮迪子爵背叛一事,在下不敢妄加定论,但城中确实存在内奸,伯爵将信件交予在下时城池形势已十分危急,在下装作平民才逃得一命,将此信送到帕维尔大人手中。”菲特搬出了预先准备的答案。 “博艮迪那个混蛋”对于在危机面前依然决定先关心孩子安危的父亲,帕维尔心中毫无波动,他是斯特利兰家唯一的继承人,那老东西死到临头了关心一下自己完全是理所应当。真正让他在意的,是信中提到的那位叛徒。 博艮迪子爵对于帕维尔而言是老熟人了,这个此刻与他一同领导这支部队的贵族一直以来都是他最厌恶的对象之一。在他眼里,就是因为这个见缝插针、溜须拍马、见风使舵,除了谄媚讨好大公爵之外一无是处的小人不断地向主君进谗言,才会让身怀大才的他迟迟得不到大公爵的重视,无法一展抱负。 正是因为知道帕维尔与子爵的矛盾,菲特才会选择将叛徒的帽子扣在子爵头上。而博艮迪子爵平日里的为人,也让人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会是那个与敌人暗中达成交易出卖同僚的叛徒。 “博艮迪的事情,你怎么看?”帕维尔看向菲特,他同样不喜欢这个出身低贱,靠着不知什么手段迷惑了他那个老不死父亲的女人,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菲特给出的意见有时真的很有价值。 “子爵大人乃是贵族,在下一介奴仆不敢多言,但在下心中疑惑:以帕维尔大人之才能,手握如此兵力的情况下,怎会迟迟攻不下由娜塔莉亚公主这区区女流镇守的潘托?莫不是己方有人暗中动了手脚,想让帕维尔大人因怠慢渎职之罪被大公爵责罚?又或是,想拖延我军的进攻,为拥王派的援军争取时间?”菲特很清楚帕维尔怎么看待娜塔莉亚,也清楚他怎么看待自己,这一番话,就是顺着帕维尔的心思所说。 “嗯”帕维尔开始仔细思考菲特的这番话。名义上,大公爵将这支部队的指挥权交予了他和子爵两人,如果他因为进攻不力而被大公爵责罚,甚至因此失势的话,受益最大的无疑是子爵,再考虑到两人向来不合,子爵这么做完全有可能;至于第二种可能,子爵贪财如命的事情人尽皆知,只要拥王派开出合适的价钱,别说和他有矛盾的帕维尔,就算是公爵,他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出卖。 顺着这个思路,帕维尔发挥起了自己的想象力:率军的几位贵族中,自己的武勇最为出色,怎么连自己都在城墙上负伤而归了,博艮迪子爵却能从城墙上全身而退?同样是攻击潘托的城墙,为何博艮迪子爵的部队总是不会出现太大的伤亡?为何每次自己向博艮迪子爵要求提供人力物力或是配合进攻时,对方总是再三推脱、敷衍了事?为何每次军事会议,博艮迪子爵总会千方百计地否决自己那些高明精妙的进攻计划? 为何之前的大火,半分没有波及博艮迪子爵直属部队的营区?又是为何,敌人当晚发起的突击,完全避开了他的地界? 为什么他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大公爵注意到自己这样的人才? “你觉得,若那个混蛋真的是叛徒,他陷害我成功之后会干什么?”帕维尔的心中此时已经确信了博艮迪子爵就是叛徒的事实,他坐回到椅子上,开始思考起了如何对付这个背叛主君的小人。 “依在下之见,子爵大人若真如伯爵大人所说,背叛了大公爵,那么,在陷害帕维尔大人,削去大公爵伟业的一大助力之后,便会通过蒙骗大公爵的方式拿到这支军队的指挥权。随后,与城中的娜塔莉亚公主共同表演一出“博艮迪子爵英明神武,率军进攻潘托大获全胜且俘获公主”的大戏,由此一来,子爵大人在大公爵手下的地位将大大提高。待到其羽翼丰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际,恐怕就会直接出卖大公爵,向王室邀功以换取更高的地位?” “好一个险恶的计谋!”菲特所说的话,正好就是帕维尔想听的。而正好在这时,一名士兵跑进帐篷,汇报道:“禀大人,我军抓获一名敌军奸细,从他身上搜出书信一封。” “拿来!”真是巧了——帕维尔心中暗喜,比起怀疑这出现得过于巧合的奸细,他更希望这就是博艮迪子爵通敌的证据,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为主君除去这一奸人,展现自己的忠诚与才能了。 真如他所期盼的那样,在这封信中,博艮迪子爵与娜塔莉亚约定:趁着围城军新败士气低落,娜塔莉亚趁机率军突袭,到时博艮迪子爵先暗中协助重创围城军,再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拯救全军,以此提升威望、获得大公爵的进一步信任。 同时,心中还约定:届时,子爵将趁乱暗杀帕维尔,一边营造出他死于突袭的假象,一边将一直以来的军事失败全都归结于他的无能。 “混蛋!”读信之后的帕维尔大怒,他强行忍住将那封信撕得粉碎的想法,站起身来队帐篷外的护卫喊道:“杰夫,叫上我的亲卫队,召集领兵贵族,我要为全军除害!” 随后,他看向菲特和莱文,命令道:“你们也跟来,做个认证!” “遵命。”菲特自己也没想到,来自娜塔莉亚方面的配合竟然来得如此之快,而帕维尔,竟然也真的如此轻易的中招了。 很快,这支军队中的贵族们全都被召集到了大帐中,而由于身为领兵将领的他们带着亲卫队全副武装、一副要交战的样子行走在军营中,本就因为之前的大火与突袭而担惊受怕的士兵们不由得骚动起来。 “帕维尔阁下,您这是什么意思?”大帐内,博艮迪子爵眯着眼睛,像是在打量什么珍奇物种一般看着帕维尔,此刻,贵族们各自的护卫或亲卫队全都聚集在大帐外,彼此之间剑拔弩张的同时满心疑惑,对眼前的情形毫无头绪。 “什么意思?”帕维尔冷笑,“你以为,你那些无耻的肮脏勾当我不知道吗?” “帕维尔阁下,我知道您素来对我本人有许多不满之处,但如此空口无凭” “空口无凭?”帕维尔怒喝一声打断了博艮迪子爵,他拿出斯特利兰伯爵的信,展示在在场众贵族面前。“家父所镇守的‘北之高墙’,本该是王国北方最坚固的两座堡垒之一,却因内奸出卖而陷入苦战,随时有陷落之险。但是他老人家为了能够制止投敌叛徒之野心,在危难之际依然派出两名信使,将这封信送到了我手中。” 帕维尔故意摆出一副悲痛的表情,似乎在为自己父亲所作出的牺牲而哀悼。 “这封信中,揭露了这个叛徒与王室、帝国暗通曲款,意图出卖我等,出卖大公爵的阴谋,而这个可耻的叛徒——”帕维尔看向博艮迪子爵,“就是你。” “帕维尔阁下,就凭令尊一纸空文便对我进行此等指控,似乎有些不妥。” “你在质疑家父的信誉?”不得不说,帕维尔虽然没什么才能,但表演能力却很是优秀,此刻他的神情看上去就像是真的在为博艮迪子爵质疑斯特利兰伯爵的诚信而愤怒。而一旁的贵族们,显然也更倾向于平时被他们视为软弱怕事但同时也诚信忠厚的斯特利兰伯爵。 “知道你想抵赖。”帕维尔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随后,他便向众人展示了那封被截获的“密信”。“这是你的笔迹,子爵阁下。” 菲特最出色的才能之一,便是能将见过的笔迹全都完美的复制出来,即便是她只是短短见过一眼的博艮迪子爵的笔迹,她也能模仿到博艮迪子爵本人都无法分辨。 “你到时候打算怎么暗杀我啊,子爵?”帕维尔咬牙切齿。而一旁的贵族们,在看清了信上的内容,并确认了那确实就是子爵的笔迹后,却都惊讶地看向子爵。 “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子爵示意帕维尔冷静下来,“这封信必定是敌军奸细伪造,想要离间我二人,帕维尔大人可千万不要中了敌人奸计啊。” 随后,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指着伯爵送来的信问道:“令尊的这封信,是如何送到您手上的呢?” “菲特!”帕维尔摆出不屑于解释的表情,将菲特叫上前来。 在场的贵族们,此前大都在“北之高墙”停留过,因此对于这名服侍伯爵左右的少女大都有些印象。 伯爵的近侍在此,这一事实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在下菲特·嘉勒尔,见过诸位大人。”菲特恭恭敬敬地向贵族们行了一礼。 “菲特,和大伙说说,你是怎么冒死突围,把这封至关重要的信送来这里的。” 帕维尔下令后,菲特便将事先编好的“城池失陷前夕,伯爵为了避免叛徒给己方造成更大损失,也为了自己的儿子的安全,专门让菲特带上信件,利用自己只是一个女孩的优势骗过帝国军的封锁将信送到此处”的故事娓娓道来,不过,就连莱文都为之震惊的是,菲特竟然将这个故事编造得近乎完美,就连城池是如何因内奸而几近沦陷,伯爵又是如何抓出奸细等细节全都详尽无比,甚至还补充了子爵停留城中时菲特无意间撞见他与神秘人会面的桥段,每处细节都严丝合缝无懈可击,若非莱文自己就是当事人之一的话,恐怕也会相信菲特所说的这个故事;再配合上菲特那特有的空灵嗓音,她的话仿佛有了一种魔力,让聆听的人想要无条件的去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故事讲完,帐篷内的氛围变了,一道道或难以置信、或满腹疑惑、或怒火中烧的目光直指博艮迪子爵。 “小贱人,竟敢如此污蔑我!”菲特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冲击传来,随后整个人向后倒去——恼羞成怒的博艮迪子爵突然暴起,上前一脚踹中了菲特的腹部。 “咳咳。”鲜血从菲特嘴角留下,虽然受击处剧痛无比,但她还是用一个只有莱文能看懂的手势制止了后者想要上前帮忙的行为。 “此等大事,伯爵怎会派一个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负责?定是你这小贱人投靠帝国,伪造伯爵信件,设计想要陷害我。我杀了你!”说罢,子爵拔出腰间佩剑砍向菲特。 “干什么?!”千钧一发之际,帕维尔拔剑指向子爵,止住了后者的动作。“想杀人灭口吗?” “帕维尔!你与我不合,想要陷害我独掌兵权,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子爵同样剑指帕维尔,破口大骂:“还找来这么一个小贱人配合你演戏,无耻!” “无耻的是你!妄自公爵大人如此信任你,竟然私通敌军想要出卖公爵大人!你欺上瞒下的日子到此为止了!拿下!”帕维尔一声令下,他这一派的贵族纷纷拔剑。 “放屁!找了个不知哪来的乡野丫头,胡编乱造了几句故事就像害死我?休想!”博艮迪子爵看了一眼自己一派的贵族们,“帕维尔,你贪图权力,竟然在军中弄出这种可笑的闹剧,贻误战机动摇军心,给我拿下!” 话音一落,子爵一派的贵族们也纷纷拔剑,听到帐篷内的动静,帐外的亲卫们也纷纷拔刀相向,由此产生的混乱快速蔓延开来,一时之间,整座军营都有陷入混乱的趋势。 “大人,各位大人息怒。”这时,菲特突然开口,她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像是要调和双方一般劝道:“大敌当前,这件事清者自清,若是自身坦荡则毫不用担心他人栽赃陷害。各位大人若是因此自相残杀,便是正中了叛徒的奸计。帕维尔大人,您贵为全军首脑,不可不察。” 听上去是在劝架,实际上谁是军队之首谁又是叛徒,暗示的非常明显。 “小贱人,你说什么!”听出了菲特话外之意的子爵大怒,趁着帕维尔因为她的话而走神时走上前一剑挥下。 金属撕裂肉体与鲜血飞溅落地的声音如预料般传来,但紧闭双眼等待这一刻的菲特却并未感受到疼痛,她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莱文强忍着疼痛的微笑,后者有口型无声地问道:“没事?” “好啊,贱人之间互相包庇起来了,我两个一起杀了!” “你太放肆了!”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忍无可忍的帕维尔上前对子爵发起了攻击,紧接着,帐篷内的贵族们也全都扭打在一起,帐外的亲卫们虽然不明就里,但也都对并非自己派系的战士发起了攻击。 混乱之中,莱文忍着伤痛,护卫着菲特撤出了交战区域。 不管这场混战最后结果如何,两人的目的都已经达成,贵族间本就存在的裂隙与矛盾于此全面爆发再无调解可能,接下来,只要再轻轻推一把,这支大军便将不战而溃。 第八幕 离间(下) “那个混蛋,我一定要杀了他。”帕维尔咬牙切齿地说着,让正在给他包扎的军医不免有些害怕。 “你们倒是跑得快。”帕维尔看向身前低眉顺眼保持跪姿的菲特和莱文,嗤笑道。 “让大人见笑了,在下不懂战斗,留在原地,只怕给大人添麻烦,所以才逃了回来,望大人恕罪。”菲特对帕维尔的嗤笑应对自如。 “哼,滚了也好,要是死在这,血溅我一身不说,我回去还得和老东西解释。”即便已经得知了此前菲特所编造的那些消息,帕维尔也依然坚信“北之高墙”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沦陷——他这样的年轻贵族,对于帝国军的真正实力一无所知。 “接下来的事,你有什么看法?”帕维尔居高临下地问道,换做是他的话大概会直接带人杀去博艮迪子爵的大帐把后者撕成碎片,但既然现在有一个鬼点子多的仆人在眼前,他为何不物尽其用呢? 白天的那场混战,并没有波及太大的范围,贵族们虽然在帐篷内扭打成一团,但最后竟然奇迹的无人死亡,帐外的亲卫们倒是出现了两人死亡,数人重伤。 虽然最后这场战斗在几位贵族的劝解下暂时停止了,但不同派系间的矛盾已经彻底引爆,想要这些人再和之前一样貌合神离地装出一副和睦相处的样子已经不可能了,而这正是菲特想看见的。 “在下以为,今日博艮迪子爵背叛大公爵一事被当众说破,又与您发生了战斗,以其为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伺机加害于您,再逼迫在下说出谎言,把一切罪责推到您的头上。”菲特不急不缓地说着,“当务之急,是整顿军心,将军队的指挥权集中起来,现在这般将领间离心离德、全军上下惴惴不安,对敌人来说乃是发起攻击的大好时机。” “呵,真要那样,只怕是合了那个混蛋的心意。”帕维尔不屑地说道,他心中以为:如果博艮迪子爵真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清白,今天根本没必要挑起这场混战,现在这种场面,搞不好就是他故意为之,想要给城内的守军营造一个反击的机会。 “因此在下认为,必须要先下手为强,在博艮迪子爵与敌军合谋突袭我军之前,先行将其拿下,随后将其叛变之事宣告全军,再由您出面整顿军力,把全军上下团结到您身边来。” “嗯,说得对。”帕维尔点头,“不过,今天发生了这事,那混蛋肯定有所防范,我现在要是带兵去抓他,想必会困难重重?” “正是,因此您需要一个饵,来让子爵放松警惕。”菲特应声道,“由在下以赔礼谢罪的名义去往子爵大帐,伺机抓捕或暗杀子爵,到时不论在下成功与否,您只管趁乱突袭,同时让麾下的贵族们率军控制整个军营,定能打子爵一个措手不及。” “那样你也会死?那混蛋现在可是对你恨之入骨啊。” “在下起行前伯爵大人曾交代:不惜一切协助帕维尔大人。若是能为大人的大业尽一份力,在下这微不足道的性命即便失去了又有何妨呢?”菲特的语气是那样的真诚,即便是一直以来厌恶她的帕维尔,都有些被她展现出的忠诚打动。 “好,那么就按你说的办。”帕维尔大手一挥,同意了菲特的提议。他并不是真的担心菲特的安危,对他来说,一个惹人厌的贱民死了就死了,而且,能为了他的无量前途贡献出生命,对菲特而言应当是荣幸才对。 “遵命。” 领命之后,菲特带上帕维尔准备的当作赔礼的珠宝以及藏在盒子里的匕首,与莱文一同走向博艮迪子爵的大帐,一路上,他们看见周遭巡逻和站岗的士兵都被遭到了调换——不用调查也知道,这些被换上的士兵都是亲帕维尔一派。 “伤如何了?”菲特轻声问道,莱文为了保护她被子爵砍中一剑,虽然回到帐篷之后进行了紧急处理,但菲特还是不免感到担忧。 “没问题,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莱文答道,他心里正在担心别的事情:待会要怎样逃走?他没有携带武器,赤手空拳的状态下,若是独自逃跑,那么他自信子爵手下的士兵绝对拦不住他,但若是逃跑的同时要保护菲特的话,就很困难了。 “不用管我。”菲特看穿了莱文的焦虑,平淡地说道:“事发之后莱文你直接逃回潘托就好,我自有打算。” “你不打算跑对?”莱文一眼看穿了菲特的谎言,唯独在这方面,他的直觉无比的敏锐。 “我”菲特正思考着编造出一个合理严密的理由来骗过莱文,后者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正色道:“菲特,你答应过艾丽西亚和娜塔莉亚,一定会和我一起回去。” “我也在斯特利兰伯爵面前发过誓,一定会保护你。” “知道了,我会跟紧你的,到时候就拜托你了。”菲特最终还是选择了让步。 博艮迪子爵终究算是有些贵族的涵养,答应了在大帐中接见两人。 “帕维尔手下谎话成篇的贱人来找我干什么?”子爵瞪着菲特,帐篷内的亲卫们也都是随时会拔出武器处决两人的状态。 “恕在下失礼,子爵大人。今日之事,在下是被迫为之,并无与大人为敌之意。”面对子爵咄咄逼人的气势,菲特迅速跪下道歉的同时,说出了连莱文都感到意外的话语—— “今日大帐中陷害大人,全都是帕维尔大人所指使。伯爵大人差在下前来的目的,实则是提醒帕维尔大人要与子爵大人精诚合作,同时也让在下向您致以最真切的问候,希望您能多多担待帕维尔大人的任性,帮助他赢得此役。” “但是,帕维尔大人在看见伯爵的信后大怒,不但撕毁了信件,还强迫在下伪造信件,让在下诬陷您是军中的奸细。” “他为什么这样做?”菲特的话虽然出乎子爵意料,但子爵意外的更多的是菲特的坦诚,而不是话语的内容。 “帕维尔大人觉得,正是您的存在妨碍了他的晋身,因此想要除掉您独掌兵权,攻下潘托后去向大公爵邀功请赏。” “哼,毛头小子也妄想坐我的位子?”子爵对帕维尔的算盘嗤之以鼻,“那么,你又为什么要对我坦白这些?你不是伯爵的心腹吗?” “在下如实相告,还望子爵大人不要耻笑: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如今‘北之高墙’陷落在即,伯爵大人凶多吉少,在下自然要为今后谋个出路,您胸怀大志才能过人,又是大公爵身边的红人,在下以为,与其追随帕维尔大人,还是追随您要有利一些。”菲特的神情语气仍旧是那样的真诚,让人根本看不出她在撒谎。 “呵,果然是下贱的奴才。”子爵对于菲特这种见风使舵的行为很是不屑,但也并未表示出厌恶。“既然想投身我这边,总要有些见面礼,你有吗?” “有。”菲特应声,随后便将不久前才和帕维尔商定的计划对子爵和盘托出,还展示了藏在珠宝盒里的匕首。 “什么?那臭小子真想杀我?”子爵大怒之下将手中酒杯扔了出去。 “大人息怒,此刻帕维尔大人就在外面准备此事,若不想让他得逞,我们应该先下手为强。”菲特像是一个真的怕主君因恼怒而误事的忠臣一样建议道。 “你有什么办法,说出来。”子爵厌恶这个墙头草似的女人,但也乐于利用对方那还算有些主意的脑子。 “伯爵趁此时偷偷潜出大帐,整备麾下兵马,在下与同行护卫在帐中闹出动静,只当是已经得手,等帕维尔因此动手却又扑空之际,大人只管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连带其麾下的贵族一并拿下,到时不仅兵权归于您一处,再也无人阻碍您攻下潘托,此前的种种失误,还都可以推到帕维尔头上。”菲特对帕维尔的称呼全然没了半分尊敬,这让她的投诚显得更加可信。 “很好。”子爵点头,“到时你二人只管趁乱跑向我军方向,你既愿意投奔,我自然会保你性命无虞。”这不过是子爵安抚人心的谎话,对于菲特这种见风使舵的小人,他并不打算真的招来麾下,他真正的打算,是等帕维尔扑进帐篷发现空欢喜的时候,直接用火箭乱箭射死帐篷里所有人。 “谢大人仁慈。” “好,我要去准备了,时机成熟时,自会有人来告诉你们。” “恭送大人,祝大人武运昌隆。”菲特毕恭毕敬地送走了子爵和他的护卫们。 确认子爵的人都离开后,留在帐篷里的两人相视一眼,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能成功走到这一步,那么距离最后的胜利就不远了。 “现在怎么办?”莱文问道,菲特刚刚精彩绝伦的表演让他又一次对这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刮目相看。 “子爵肯定会把我们两个连同帕维尔一起杀掉。”菲特毫不费力地看穿了子爵的打算,“接下来,子爵在准备好之后会派人来通知我们,我们要处理掉那个人,换上他的盔甲,在双方交战时趁乱在军营中散布一些言论。” “什么言论?”莱文疑惑,事先商讨的计划里没有这一步。 “类似于‘那些贵族们开始内讧了,我们只是被迫参军,没必要给他们陪葬,大家快跑啊’之类的,这支军队本来就士气低落,最近新败,白天又遇上这样的事情,到时候混乱之中这样的言论很快就会传开,想必整支军队也会不战而溃。” “明白了。”莱文点头,“待会菲特你就跟紧我,我一定会把你平平安安带回去的。” “交给你了。”菲特微笑着回应了莱文的决心。自从六岁那年被亲生父亲为了几块面包卖给奴隶贩子开始,她就已经放弃了对自己生命的珍惜,但现在,眼前这个少年坚毅的面庞,却闪耀着让她无法拒绝的、想要紧紧抓住的希望光芒。 子爵的部下很快出现在了帐篷入口处。 “喂,你们两个”他没能说完这句话,便被莱文打晕拖了进来,而由于两位贵族都在为了袭击对方做准备,因此帐篷外无人看见这一幕。 “准备好了吗?”莱文换上那人的盔甲后,菲特举起一个烛台问道,她心中很紧张,但还是下定决心相信莱文能带她脱险。 “你怎么办?”这时,莱文才注意到只有一副盔甲,菲特依旧穿着自己的衣服。 “这军中有不少被掳掠来的女子,某个士兵逃跑的时候强行带上其中一位,没人会在意。”菲特笑着让莱文不用担心,不过经莱文这一提醒,她到时注意到了一个问题:回去之后要立刻向禀报殿下这里有大量被掳掠而来的女子的消息,殿下一定会救她们的。 “那我们走。” 话音一落,菲特便将烛台扔向帐篷一角,在干燥天气的帮助下火势骤起,几乎顷刻间帐篷内就变成了火海。 莱文没有耽搁,他直接抱起菲特,确保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好对方的同时,径直从事先挑好的最利于逃走的方向撞破一个洞冲了出去,而在另一个方向,帕维尔及其部下的喊杀声如约而至—— “叛徒博艮迪子爵已死,余者缴械不杀!” 迎接他们的,是数十支齐射的火箭,以及来自另一个方向的喊杀声—— “奸贼帕维尔意图谋害博艮迪子爵独掌兵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现以大公爵之名惩戒逆贼!” 被迎头痛击的帕维尔大吃一惊,但自知已无退路的他毅然而然地继续带着部下们冲向子爵布阵的位置,子爵一方虽然事先经过准备,但面对这样的气势以及帕维尔一派贵族们从军营各处突然而至的发难一时也乱了阵脚,两军很快战作一团,但与白天的斗殴不同,这一次,双方是真的冲着取对方性命去的。 混乱很快波及了整座军营,这支人数庞大的军队几乎是立刻便乱作一团,长久以来积攒的各种问题在这一刻爆发,惊慌失措的士兵们或是漫无目的地乱跑、或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一切、又或是一头雾水地互相询问着目前的状况,他们不明白到底应该和谁交战,甚至不明白现在究竟在发生什么。 而在这时,一些话语开始流传—— “贵族们开始内讧了,咱们为什么非得当陪葬?还是趁机跑!” “领兵的贵族都死了,没人会惩罚我们,快逃啊!” “贵族们忙着互相残杀,不想死在这里的人赶紧趁机逃跑!” “潘托的娜塔莉亚公主殿下是好人,我们投降,殿下一定会宽容对待我们的!”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这支本来就是靠贵族们的淫威勉强维持的军队,在多方面的冲击下彻底崩溃了,大量的士兵开始逃亡,有的直接奔出军营逃亡远方,有的则是跑向潘托方向,期望能靠着向那位久负盛名的“骑士公主”投降来换取一条生路。而那些平时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下级军官,此刻再也没有了威慑的能力,不少人甚至被积怨已久的士兵动用私刑,死在了乱刀之下。 莱文和菲特,则是在确认混乱完全吞噬了这支军队后,快速逃离了军营,奔向潘托方向。路上虽然有军官或是执迷不悟的士兵想拦住两人,但他们都不是莱文的对手,即便莱文在刚刚逃离大帐时为了保护菲特中了一箭也一样。 逃离军营相当一段距离后,两人在路边的树丛隐蔽下来,此时,莱文胳膊上的箭伤血流如注,已经完全染红了他右臂的衣物,虽然他仍旧面不改色,但菲特还是迅速撕下了自己的一截裙子给莱文包扎伤口。 “又被你救了,谢谢。”菲特一边为莱文处理伤口,一边为自己一天之内被莱文两次救了性命而在心中感慨。她不曾珍惜过自己的生命,也自认自己的生命并不值得珍惜,但现在,这个少年却为了救她两度不顾自身安危。 是因为那誓言吗——菲特心想,莱文是因为在伯爵面前立下的誓言才会这样对她以命相护吗? “我们是伙伴啊,这种事应该的。”莱文咧嘴一笑,无形地否定了菲特的猜测。 这,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莱文那真挚的笑容,一瞬间竟让菲特觉得有些刺眼,就像天空中的太阳那样难以直视。 伙伴?是啊,伙伴。菲特听到过无数次这个词语,自幼为奴,后来又在伯爵府担任仆人兼任幕僚的她,见证过这个词语背后的种种,其中往往是背叛与欺骗占据了多数,即便是在并不大的伯爵府,这个词也远远算不上纯粹,就连她自己,也在过去的人生中为自己培养出了近乎完美的假面,伯爵将她视为得力助手,府中的仆人们将她视作另一位管家,但没有人会将她称为伙伴,即便是欺骗,也没有人会将她选作这个词的对象。 而现在,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将她称为伙伴,那话语是那么的真挚、纯粹,以至于菲特有一瞬间不愿去面对。 “怎么了?”莱文的声音把菲特的意识拉了回来,菲特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眼角竟然湿润了。 自己竟然哭了?!自从接受了奴隶的命运之后,自己有多久不曾真正的流下过泪水了? “没事,可能是奔跑的时候沙子飞进眼睛了。”菲特背过身去,拭去了泪水。 “如果是受伤了的话,千万不要逞强啊。”莱文还是有些担忧,在他眼里,这位新伙伴总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与他还有艾丽西亚保持着距离,但这不会成为他将菲特视为朋友真诚相待的障碍。 “我没事的,快走,还要给娜塔莉亚传递消息。” “嗯,走。”莱文点头,虽然他自己感觉并不需要,但菲特还是执意搀扶着他前进——“你救了我两次,好歹让我也做点什么。” 两人走出去没多远,前方便出现了一支队伍,若非莱文感官敏锐异于常人,两人还真的无法发现这支队伍。 “是娜塔莉亚!”莱文的声音里带着喜悦,看来不等两人报信,娜塔莉亚就已经注意到了叛军的混乱,率兵前来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两人快速向队伍跑去,在最前方领军的,果然是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 “莱文!菲特!你们没事,太好了!”看见伙伴平安归来,艾丽西亚和娜塔莉亚下马跑来与两人相会。 “莱文,你的伤”艾丽西亚注意到了莱文的胳膊上的伤。 “我没事,菲特已经给我做过处理了,现在叛军乱作一团,一定要抓住机会。” “我明白了。”娜塔莉亚点头,随后回身示意部下牵来一匹马。“你和菲特先回潘托,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和艾丽西亚。” “我还能战斗!” “莱文,我们并非不信任你的实力。”娜塔莉亚制止了想要逞强的莱文,而艾丽西亚则立刻补充道:“现在叛军大乱,我们来到路上就看见不少逃窜的残兵,菲特一个人回去会很危险,就当护送她回城如何?” “知道了,你们小心。”莱文接受了伙伴们的好意,与菲特一起骑上了那匹马。而菲特,则在此时将营地中被掳女性的消息告知了娜塔莉亚。 “我会救出她们的,放心。你和莱文幸苦了,先回去休息。”娜塔莉亚说完,翻身上马,向身后挑选出的精锐们下达了前进的命令:“王国的将士们,叛军如今已无一战之力,此刻正是向世人宣告我黄金雄鹰旗威势之时,随我向前,诛杀逆贼!” “诛杀逆贼!”将士们不再掩藏自己,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率领着队伍奔向叛军的营地。 “祝您武运昌隆。”看着远去的娜塔莉亚的背影,菲特由衷地送出了自己的祝福。 第九幕 审判的戏码 对叛军发起的突击,如预料般大获全胜。 本就已经与溃散无异的叛军,面对来势汹汹的娜塔莉亚军毫无抵抗之力,这支敌人的到来并没有唤醒他们的反击意识,仅仅只是让更多士兵坚定了逃亡的决心。 互相残杀的博艮迪子爵和帕维尔直到娜塔莉亚的军旗出现在视野中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为时已晚,无法组织任何有效抵抗的两人果断和士兵们一样选择了逃亡。但作为领兵贵族的他们自然不可能像普通士兵那样任意逃走。帕维尔被娜塔莉亚麾下的战士一箭射中大腿后坠马被俘;博艮迪子爵则是被手下想要投降以求娜塔莉亚仁慈的贵族出卖,被五花大绑送到了娜塔莉亚面前。 对于数量庞大的逃兵,娜塔莉亚并没有追杀他们,虽然在短时间内这些四处流窜的溃兵可能会对领地内的治安造成很不好的影响,但等到事情结束之后娜塔莉亚有的是时间与方法去处理,没必要在此处将这些可怜人赶尽杀绝。在击溃残余抵抗势力的同时,娜塔莉亚遵守了对菲特的承诺,由艾丽西亚率领的队伍在军营各处成功找到了被强抢而来的女性,将她们保护了起来。幸运的是,由于帕维尔与博艮迪子爵爆发内战后军营里一片大乱,根本没有人有余力去理睬这些女性,躲藏在关押帐篷里的她们反倒因此逃过一劫,除了少数人被逃亡士兵带走外,大部分人只是受到了惊吓,并未出现伤亡;而对于被强行带走的部分女性,娜塔莉亚打算将这个问题在之后与溃兵问题一同处理。 至此,潘托防卫战结束,娜塔莉亚一方虽然也在初期的被动防御中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但总体而言依旧是一场以寡敌众的大获全胜。 回到潘托之后,虽然娜塔莉亚想要立刻开始下一步行动,但在部下们的苦苦相劝以及艾丽西亚等人的阻止下还是选择了退让,回到了领主府内修养,将善后事务交给了终于从战斗中解放出来的“黄金之鹰”骑士们,以及自告奋勇想要尽一点绵薄之力的各位村镇长官。 数天过去,善后工作稳步进行且初见成效的同时,娜塔莉亚终于从长时间的过度劳累中恢复了过来,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审判被俘贵族中的两个领头人物。 领主府的接见大厅被选作审判的场所,而莱文、艾丽西亚和菲特三人也被邀请参与了这次审判。 最先被带上来的,是直到此刻还对自己的失败愤愤不平的博艮迪子爵。被两名骑士押着走进接见大厅的他,在看到菲特的一瞬间便怒上心来,挣扎着想要挣脱骑士的控制,发现这是无用功后,便一边被骑士押解着走上前,一边对着菲特破口大骂,语言之污秽、诅咒之恶毒,让在场众人都为之一惊。而作为这些下流肮脏言语攻击对象的菲特,却表现得很平淡,就好像被辱骂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够了!博艮迪子爵,你这样也算王国的贵族吗?”娜塔莉亚厉声喝止了子爵的谩骂,此刻的她,周身散发艾丽西亚此前只在认真起来的雷吉欧身上才见识过的王者威严,这一刻,这座接见大厅仿佛就是庄严堂皇的王庭,而娜塔莉亚,就是这里至高无上的女王。 这强大的气场让子爵为之一怔,但随后,仿佛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惧一般,他把语言攻击的对象换作了娜塔莉亚:“少在这装什么高高在上的公主大人,你这通敌卖国的贱人!你以为自己很有能耐吗?要不是那个满嘴谎言的贱人使诈,我” 他没有说完自己的话,原因则是身旁骑士那裹着坚甲的愤怒的一拳。 娜塔莉亚抬手制止了骑士进一步的攻击行为,与菲特一样,她对子爵的恶语表现得很平淡。 “作为王室册封的人民守护者,滥用权力欺压百姓,放纵手下士兵劫掠平民,这是其一;作为在众神见证下立下忠诚誓言的王国贵族,举兵反叛王室,将国家拖入战火,这是其二;面对王室成员及其麾下重臣口出大不敬的污秽之言,这是其三。”娜塔莉亚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子爵那随着她的话语越发惨白的脸色,威胁性的问道:“博艮迪子爵,按王国律,此三项罪名当如何处置?” “按照王国的古老律法,这三项均为不可恕的重罪,斩首示众就是犯人能获得的最仁慈的结局。”一旁的菲特悄声向莱文和艾丽西亚介绍着王国的律法,但这也并非只是单纯地向友人解答疑惑,菲特虽然是轻声所言,但也故意让声音飘进了子爵的耳朵里,唤醒了身处特权怀抱太久的他对于王国律法的记忆。 “那最严重的呢?”领会到了菲特的意图,艾丽西亚故意问道。 “似乎是烹杀,就是把人扔进煮沸的油锅里。” “别,别开玩笑了你这蠢货,你不过是个公主,我博艮迪家可是两百年前由王室册封的世袭贵族,你无权审判我,只有陛下能定我的罪!”恐惧慢慢爬上子爵的心头,他的话语与其说强硬,倒不如说是声嘶力竭。 “你是觉得,到了父王那里,自己就能获得一个好一些的结局吗?而且,你说我无权治你的罪?”娜塔莉亚拿起侍卫呈上来的华贵卷轴,将其在子爵面前打开。“别说治你一人之罪,就算是要让整个博艮迪家族消失,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 面对那张卷轴,子爵脸色煞白不再言语,如果刚刚他还能装作强硬不屈的话,在这张卷轴面前,他那伪装出的骨气彻底消失了。 那是一封加盖了国王印章,由国王亲笔所书的诏书。诏书中的内容,赋予了娜塔莉亚当国王不在时完全等同于国王本人的权力与地位,也就是说,在国王本人远在王庭的此刻,在这座王国南方最重要的边境要塞中,娜塔莉亚就是费瑟尼姆王国至高无上的君主。 “对于自己的罪责,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马拉维·安·博艮迪。”这看似简单的一句问话,却让博艮迪意识到:面前这位“代理国王”已经在短短一句话内剥夺了他的爵位,那么下一步呢?自己是否会死得比阴沟里的老鼠还难看? “带下去。”子爵还在拼命思考如何回应之际,娜塔莉亚已经用简短的话语下达了对他的最后判决。 “等等!请等一等!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即将被骑士拖走的前一刻,子爵颤抖着跪倒在地,额头不停地撞击着地面。“小人知错了,小人也是迫于大逆萨克森的淫威才不得已投身叛军,小人族中老小全在逆贼控制之下,举兵攻击殿下完全是无可奈何的妥协,小人心中自始至终忠于陛下,忠于王室。恳请殿下看在我博艮迪家两百年兢兢业业效忠的份上饶小人一命!” 见娜塔莉亚不说话,但骑士也没有继续将自己拖走,子爵心中燃起了希望,他微微抬起头,像一只向主人谄媚的狗一样唾沫横飞地说道:“这段时间,小人一直暗中阻碍叛军进攻殿下的城市,竭尽所能拖延贼人们的脚步,这一点还望殿下明察。” “还,还有,在殿下麾下重臣现身叛军军营时,小人就已经意识到殿下大计,因此特意配合两位大人行动,搅乱叛军,为殿下献上一举击溃逆贼的机会。殿下,小人真的是忠于王室的啊!” “你说的配合,包括连续伤害我的朋友三次,甚至还想要杀了他们吗?” 这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怒意让马拉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是啊,自己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早在被押进接见大厅时,他就敏锐地注意到了娜塔莉亚与艾丽西亚三人那短暂的、极易被忽视的眼神交流,平生最擅长察言观色溜须拍马的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那眼神中绝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君臣之谊。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想起之前对莱文和菲特的所作所为,马拉维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冻结了。“小人那也是为了骗过逆贼的无奈之举,并不是真的想伤害二位大人,若早知二位大人是殿下之友,那小人就是砍自己一剑,也不敢伤及二位大人分毫啊。” 看着几乎哭出来的马拉维,娜塔莉亚感觉差不多了,就像预先编排好的那样,她看向菲特,问道:“菲特,对于这个罪人的处置,你怎么看?” 马拉维看向应声上前的菲特,自己此前的种种作为浮现脑海,心中祈祷着这个女人千万不要向娜塔莉亚提议将自己扔进油锅活活煮死。而菲特,则是看向虫豸般扫了一眼马拉维——那眼神险些让后者两眼一黑晕过去,随后恭敬地向娜塔莉亚说道:“殿下,在下以为,马拉维虽犯下了不可恕之重罪,但如今叛军贼势正盛,王家正值用人之际,念及博艮迪家族两百年来的忠诚,若他愿诚心悔改,倒也可以给他一次机会将功折罪。” “殿下,殿下,菲特大人所言甚是,小人委身叛军期间曾一度获得大逆萨克森的信任,叛贼屯兵屯粮之地,进攻防守之重点都略有知晓,还望殿下能给小人一个机会,小人定竭尽所能,即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报答殿下大恩,助殿下平定叛乱!” 如此贪生怕死之徒,居然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拼上性命——马拉维的姿态让娜塔莉亚感到可恶又可笑,但这就够了,虽然心中明知马拉维的“忠诚”完全不可信,但娜塔莉亚的目的已经达成。于是,她坐回领主宝座,以王者的威严说道:“马拉维·安·博艮迪。” “小人在。”知道自己已经“得救”的马拉维跪在地上,难掩的喜悦与激动让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所犯之罪,按律本当极刑处死,但如今王国正值用人之际,念在博艮迪家族两百年来一直忠诚地履行着对王家的誓言,特在此以国王之名暂缓对你的惩戒,赐予你将功折罪、再次展现对王家之忠诚的机会,一切罪名,将在叛乱平定后另行定夺。” “谢殿下大恩,小人定以此微不足道之薄命回报殿下的仁慈与信任!” “下去,我期待你的表现。” “小人告退。”马拉维满脸赔笑,,一边点头哈腰地向娜塔莉亚以及菲特三人道谢,一边被押解他进来的两位骑士领了出去。 接下来对帕维尔的审问,结束得比所有人预想的都快。 这个不久前还自视高人一等,总觉得自己怀有不世出之大才,想要建立一番伟业的男子,此刻早已被吓得近乎精神崩溃,被两名骑士强行拖上来的他,不断挣扎的同时,一会对着众人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一会又涕泗横流地哭喊着求饶,这副模样让娜塔莉亚和菲特都难以实施之前预定的计划,只好在尝试了几次后让骑士又把他带回牢房中。 “殿下。”看着被拖走的帕维尔,菲特纠结在三之后还是开口了。她极其厌恶帕维尔,也深知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是对那些惨遭帕维尔残害的人民的背叛,但她真的不忍看到自己尊敬的斯特利兰伯爵在晚年失去唯一的子嗣。“殿下,在下有事相求。” “菲特,不是说好了不用这样毕恭毕敬的吗?”娜塔莉亚走下宝座来到菲特身前,方才那让人不由得想要拜服的王者气息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又变回了莱文和艾丽西亚熟知的那个可靠而温柔的伙伴。“怎么了?” “殿下,帕维尔虽罪孽深重,但恳请您能饶他一命,让他能在战后回到斯特利兰伯爵大人身旁。”菲特没有因为娜塔莉亚的话语而改变自己的用语,她知道,比起对王室还有些用处的马拉维,帕维尔是真的让人找不到任何能够赦免其罪孽的理由。 “明白了,那么战争结束前就将他看押在潘托充当劳力赎罪,战争结束后再把他送回斯特利兰伯爵身边。”让菲特始料未及的是:娜塔莉亚果断地同意了她的请求。 “殿下?”一时间,准备了无数理由,甚至准备万不得已时以死相求的菲特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有一个条件。”娜塔莉亚微笑着拉起菲特的手说道,“从今往后,不准你再像这样把我、艾丽西亚和莱文当成大人物一样毕恭毕敬的对待,我们是朋友,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不是君臣,更不是主仆。” “殿下”看着娜塔莉亚脸上暖阳般的微笑,以及身旁的莱文和艾丽西亚那仿佛早有预料般的表情,菲特的视野,在这一瞬被泪水模糊了。 “明白了。”菲特深深低下了头,“三位的情谊,我菲特·嘉勒尔,定以死相报。” “怎么还把死字挂嘴边啊?”对于菲特这毫不重视自己生命的态度,艾丽西亚早就想治一治了。“不是说好了吗?战争结束后,我和莱文还要把你平平安安送回伯爵那里呢。而且——” 艾丽西亚想了想,随后仿佛是有了主意一样说道:“帕维尔是斯特利兰伯爵的儿子,菲特你是伯爵的心腹,现在帕维尔犯下重罪,就当是为了替伯爵偿还帕维尔的罪孽,你可要好好活着,和我们一起结束这场战争之后回到伯爵身边帮助他造福领民哦。” 就艾丽西亚对菲特的了解而言,这是最容易让后者接受的说法。 “说的也对。”菲特自然明白艾丽西亚这番说辞是为了什么,便应了下来。“在下我会和大家一起,结束这场战争,偿还帕维尔的罪孽。” 笑容出现在众人脸上,胜利与迎来新同伴的喜悦让这段时间一直紧绷神经的几人难得的放松下来。但他们也清楚:事情还没结束,战争阴云,仍旧笼罩着费瑟尼姆王国。 “现在,来决定接下来该做什么。” “关于接下来的行动方略,我有一个想法。”娜塔莉亚才刚刚提出商量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便得到了菲特的回答。 “好快。” “菲特好厉害。” 一旁的莱文与艾丽西亚,又一次被菲特的心思灵敏所震撼。 “说来听听。”菲特已经在这些天证明了自己在智谋上的才能,因此娜塔莉亚也对她会给出的计划抱有很高的期待。 “这个计划若是顺利,我军可夺回‘南之大门’,助主力在前线击溃叛军,随后集结兵力北上与帝国军会师直取萨克森腹地。” “与帝国军会师”娜塔莉亚陷入了沉默,艾丽西亚与莱文来到此处以及帝国军本次选择的进军路线背后所代表的种种问题,此刻全都浮现在她脑海。如今的情况,帝国军与拥王派直接放弃名义上的各自为战进而选择公开合作真的好吗? “被叛贼压迫而不得不求援,与击溃敌军前线主力后主动进行结盟谈判,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啊。”菲特微笑着,提醒了娜塔莉亚这小小的区别。 “原来如此!”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恍然大悟。此前费瑟尼姆王室无法向帝国请求援助,是因为本就因叛乱而威势大减的王家已经不能再承受“邀请曾经的仇敌来援”这样的舆论攻击,但若是王家的军队依靠自身之力击溃了敌军前线主力,甚至夺回了北方两大门户之一的“南之大门”,到时便可名正言顺而毫无顾虑地邀请同样被萨克森所害的帝国结盟。 依靠这次的结盟,不仅有可能极大程度冲淡两国多年来兵戎相见所积攒的矛盾,为将来两国的和平共进做下铺垫,也可以一举打消帝国那可能存在的对王国领土的任何谋算——谁会在刚刚结盟的时刻就去谋取自己盟国的领土呢? “呃,我还是不明白。”莱文显然没能考虑到这一层,两位伙伴那喜悦的神情反倒让他更为疑惑。 “待会我会解释的。”菲特说道,“现在,我们先看看这个方略能不能行,好吗?”菲特的语气听上去像是老师在安抚因为好奇与着急而扰乱了课堂秩序的学生。 “知道了,那开始。”莱文倒也不纠结,他知道自己在智谋上不及三位伙伴,沙瓦曾经嘱咐过他:人都有擅长与不擅长的事情,他的长处是与娜塔莉亚相比都略胜一筹的武勇而不是料敌于先运筹帷幄的计谋,因此培养自己的思考能力固然好,但也不用老想着去当军师。 而现在有了菲特,莱文更没有当参谋的必要了。 “这个计划并不复杂” 第十幕 游击战略 “杀!” 响彻天际的战吼声中,娜塔莉亚身先士卒,凭借着事先对敌人营地与队列的侦查,径直杀向正在准备饭菜的敌军后勤辎重部队。 娜塔莉亚等人率兵从潘托出发后遭遇的这些赶往前线与拥王派主力交战的叛军部队,在质量上比围攻潘托的乌合之众要高不少,但是,此刻正值午饭时间,因一整个上午的行军而饥肠辘辘的士兵们都对在期待着热腾腾的饭菜,对各自的岗位都有些心不在焉,是整支军队的警戒相对而言最为松懈的时刻,而在这种时候,一支敌军仿佛早有准备一般从本来应该是后续赶来的友军出现的方向杀来,从旗帜来看,领头的还是早已在王国内威名赫赫的娜塔莉亚公主麾下“黄金之鹰”骑士团的黄金雄鹰旗。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敌人后勤部队顷刻间大乱,娜塔莉亚抓住了这一破绽,带领着麾下的精锐们在敌阵中撕开了一个缺口,但娜塔莉亚军并没有忙于砍杀混乱中的敌人以扩大敌阵的缺口与战果,而是如同事先计划的那样,用包括火把和油罐在内的工具不断地销毁敌人的辎重。 终究是被派往前线对抗拥王派主力的部队,敌人很快便从尚未被袭击造成的混乱波及的地方组织起了反击部队,开始阻挡“黄金之鹰”们突进的脚步,并尝试着依靠盾与矛组成的墙壁一步步地将这些骄傲的雄鹰赶出己方的营地,同时,因最开始的混乱而被打散的队伍也被尽可能的聚集起来,开始尝试着从两侧包夹横冲直撞的敌人骑兵;而面对敌人还算迅速且有效的反应,已经在敌营内大闹一通的娜塔莉亚并不恋战,传闻中能够轻易突破万军之阵直取敌将首级的“骑士公主”与她的骑士们在象征性地对严阵以待的反击部队发起了两次冲锋之后,便在敌人的包围网成型前率领部队击穿敌阵最为薄弱的地方,整齐有序地撤离了战场,留下因她的进攻而一片狼藉的敌人营地。 在叛军的指挥官看来,这是敌人抓住己方空当发起的一次干净利落的精彩骚扰式掠袭,一击脱离而非与反击部队缠斗地爽快打法,也证明了这支队伍的指挥官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 “虽然一直都有所耳闻,不过‘骑士公主’当真是名不虚传。”这支叛军的指挥官看着扬尘而去的娜塔莉亚军,不由得为这位公主的军事才能而由衷赞叹,他很清楚,以敌人刚才的势头完全可以不顾一切地杀至中军砍下他的脑袋,但敌人却没有纠结于这小小的军功,想来是做了长久打算。 “全军停止前进!立刻清点伤亡和物资损失,就地列阵保持警惕,敌人既然能从这个方向对我们发起突击,说明对方早有准备,后继部队赶来会合前我部先不要轻举妄动。”这位指挥官做出了谨慎的判断,娜塔莉亚刚才的突击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以他目前的兵力,在辎重遭到了敌军破坏且敌人不知何时会从何处再次突击的情况下继续前进显得过于莽撞。 而就在娜塔莉亚的部队大闹叛军先行部队营地时,那位谨慎的指挥官所等待的“后继部队”,正在遭受艾丽西亚所率部队的伏击。 “该死,这些家伙哪里跑出来的?!”后继部队的指挥官一边指挥着部下们应对敌人的攻击,一边恼怒地扫视着周围的树林——树林中人影晃动,不断有箭矢从阴影处射出,而敌人的数支突击队正在弓箭手的掩护下与他的队伍近身厮杀,其中一支甚至撕开了他部队的阵势,不断逼近他所在的位置。 事前的侦查中,这一带完全没有敌人伏兵的迹象,此刻这些骁勇善战的敌人究竟是哪里来的?难道是用了什么强大的魔法吗? 这样的想法困惑着叛军的每一名士兵,这种想法配合上遭到伏击的惊慌让这些士兵一时间难以抗衡敌人冲上前来的近战队伍。 而那支几乎杀到叛军指挥官近前的突击小队,便是由艾丽西亚亲率的伏击部队精锐。 敌人事前的侦查自然不可能发现她们埋伏的痕迹,直到敌人进入包围网之前,她都将手下部队伪装成了逃难的百姓,这一带紧邻前线,成群的逃离家园想要远离战火的平民并不少见,叛军对这些衣衫褴褛的难民也毫无兴趣。 而在骗过敌人眼目进入伏击位置后,艾丽西亚让部下们利用事先准备的材料组装了许多假人来使自己这支人数并不多的部队“壮大”起来,由于树林中的阴影、遭到伏击所导致的慌乱以及艾丽西亚亲自率领的突击部队的骁勇善战,敌人的指挥官果真对伏击部队的兵力产生了误判,迟迟不敢发动反击,只能原地列阵防御。 在带队不断突入敌阵,几乎已经让敌人的指挥官处在自己剑锋所及之处后,艾丽西亚注意到了远方升起的一缕红烟——这是事先商量好的信号。 “撤离!”得到信号之后,虽然敌人指挥官的首级近在眼前,但心知自己这支小队已经过于孤军深入的艾丽西亚还是果断按照计划下令撤退,得到命令的近战队伍立刻在埋伏于树林中的弓箭手们的掩护下,迅速地撤出了战斗;而对伏击部队兵力以及是否有陷阱都并不清楚的叛军不敢进行追击,只能在击退了敌人后开始清点伤亡进行休整。 就在伏击部队离开,这支后继部队完成了对战场的打扫和对己方损失的清点时,一小支身穿叛军军服的溃兵来到了后继部队指挥官面前,他们带来了一个消息:先行部队遭到敌军精锐突袭,指挥官被俘后投降,目前在前方布好了阵势,准备给不知情的后继部队迎头痛击。 “叛变?”后继部队的指挥官对这一报告有些疑惑,他与先行部队的领兵将领不算熟识,但也大致了解,对方应该不是会轻易被击垮的人—— 但万一呢? 他想起方才遭受的伏击,以及战斗中那名领着一支小队孤军深入,击穿层层防御后几乎杀到他面前的强大剑士,作为一名将领,他没理由不去认为敌人军中还有同水平的战士存在,如果有那样的战士参与到了对先行部队的攻击,那么在突袭的优势下,也不是不可能直接成功拿下先行部队的将领逼迫其合作。 又询问了那群溃兵一些问题后,他确认了这些的确是己方士兵。 “小心为上。”不论先行部队是否已经倒戈,自己的部队都才刚刚遭遇一场伏击,谨慎一些绝对没错。因此,他下令全军保持戒备继续前进,准备找到先行部队后,两军列阵对峙,确认事实究竟为何。 几乎是同时,列阵等待的先行部队同样迎来了一支溃兵,得到了类似的消息:先行部队被敌人突击部队拖住时,敌人主力成功靠着伏击击溃了后继部队,后继部队投降后,其将领打算直接从后方赶来攻击先行部队。 而先行部队的将领做出了和同僚一样的选择:确认这群溃兵的身份后,命令全军保持高度戒备,准备与赶来的后继部队对峙。 不久后,两支部队来到了彼此面前,远远地看着对方,紧张的氛围笼罩着每一个人,彼此这严阵以待的架势让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两边都想确认对方是否真的已经背叛,但是那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的刀剑丛林让两位将领都难以决断该如何行动。 最终,他们不约而同地决定派出一名信使,向对方传达“同时接触戒备”的要求,以此来进行初步确认的同时为下一步沟通制造机会。 但就在这时,先行部队中,安置刚才那群溃兵的位置发生了骚乱,一名传令兵来到领兵将领身边,说出了这样一个消息:那群溃兵就是后继部队为了攻击成功而事先派出混淆视听的细作,在先行部队上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与自己对峙的后继部队时,这群士兵直接攻击了距离他们最近的后勤医疗部队并在销毁了相当数量的医疗物资后迅速逃离,同时向空中射出了一支声音奇怪的响箭,混乱立刻海啸般向全军波及。 而与此同时,后继部队也遭遇了几乎相同的情况。 只可惜,两位将领对于对方的这一情况都不知情,而此刻发生的一切,以及此前得到的信息,都让他们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杀!” “宰了这些叛徒!” 在两位将领眼中,对方此刻的冲锋,都是在得知派出的细作行动成功后的接应行为。 两支军队顷刻间战作一团,由于身着相同的军服,战斗的场面一度混乱不堪,而两位将领,在亲卫队的保护下不断向着彼此靠近,想要亲手砍下叛徒的脑袋,结束这场战斗。 “为何背叛?!” “无耻小人,现在还想贼喊捉贼吗?!” “什么贼喊捉贼?你若没有投降,又何必派细作混入我军攻击我军医疗部队?” “放你的狗屁!老子什么时候派出过细作?倒是你个无耻之徒,居然让手下扮作溃兵混进来烧我的粮食!” 兵器相交之后,对彼此的这番质问与指责,让两位将领为之一怔。这一瞬间,他们似乎意识到,或者说明白了什么。 也是在这个时候,直冲天际的战吼与让大地为之震动的军队前进声,穿过周围的喊杀声来到了两人的耳边,他们循声看去,一支庞大的军队气势汹汹地向着正在交战的两军杀来,那支队伍所高举的,正是黄金雄鹰旗。 “中计了!”两人异口同声大喊道,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 两位将领想要组织起反击,但是对于本就因为自相残杀而陷入混乱的两支叛军部队而言,娜塔莉亚军的突然来到无疑是加剧了这种混乱,面对来势汹汹、隔着这样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杀气扑面而来的敌人,叛军们惊慌失措,就算想要组织起防御阵型,但在担心身旁的“友军”不会停止对自己的攻击的同时他们绝望的发现,敌人根本没有留给他们那么多时间去重整阵型,“黄金之鹰”们的马蹄声伴着飞扬的尘土片刻便杀到了叛军身前。 看着在敌人猛攻下迅速崩溃的阵线,两名叛军将领放弃了重整全军发起反击的打算,二人尽可能收拢了附近的士卒,果断地选择了撤退,或者说逃跑。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一旦发现主将消失且有那么一支队伍开始逃跑,那么剩下的士兵几乎都不会再进行抵抗,整支军队都开始四散溃逃的话,敌人很难发现他们二人的逃走方向。 娜塔莉亚名声在外,不会为难这些几乎已经失去抵抗能力的士兵,深知此事的两人在逃跑时毫无罪恶感。 由于此前后继部队遭受的伏击,两人没有选择来时的路线逃跑,而是选择了另一条较为偏僻的捷径,想要逃回距离他们最近的要塞——“南之大门”。 随着喊杀声渐渐远去,就连刮过的风都难以再带来一丝一毫战斗的声音时,两人确信他们安全了,两位将领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山脚下,这条山脚下鲜有人至的捷径被两座土坡夹在中间,坡上灌木丛生乱石嶙峋,就连周遭村庄的猎人们都很少踏足,他们也是在此前的侦查中发现了这条路的存在,记在心中以备不时之需;而当二人看向自己的部下们时,发现自己身后只剩百来个士气低落、装备不整的败兵。 “回去之后,怕是难以交待啊。” “竟然被敌人耍的团团转,折损了那么多兵力,只求大公爵能够大发慈悲。” 谈起自己的主君,二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对于萨克森大公爵,手下的将领与贵族们比起尊崇,更多的是恐惧。 “二位大概不需要考虑如何向大公爵求饶了。”一个轻柔的声音突然传来,若是平时,两人肯定很乐意听到这样悦耳的声音,但此刻,伴随着那些突然在两边突破的乱石与灌木间出现的战士以及他们竖起的黄金雄鹰旗,这声音只让二人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敌人人数似乎不多,但这样的地形,想要爬上乱石嶙峋的土坡与之交战显然是愚蠢的,两人决定不管来自两边伏兵的任何攻击,径直策马逃离,这样的地形敌人要想冲下来也不容易,没人能阻挡他们。 而在逃离路线的前方,有一名剑士站在那里,剑士扛着一柄外形粗犷、大的吓人的巨剑,显然是不打算让他们通过。 “区区一人!”虽然来自那名剑士的强大压迫感让两人明白此人绝不简单,但逃生的希望就在前方,怎可因为仅仅一个人便放弃?两名骑兵应声,策马挺枪冲向那名剑士,刹那间就到了对方身前,闪着寒光的矛头下一刻就要穿透剑士的身体。 一声巨响突然炸开,没人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众人只看见两名骑兵连人带马飞了起来,撞在乱石上没了动静;而那名剑士,缓缓地垂下因刚才那快速一击而高举的剑尖,将之指向两名将领,似乎下一刻就会冲过来。 “在下不希望出现无意义的杀戮,还请两位将军能够投降,在下保证会善待二位。”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两名将领循声看去,一名女子站在土坡上的战士们之间,她的语气听上去和善而谦卑,但两人都知道,此刻究竟谁该谦卑。 该怎么选,很明显。 —— “菲特真的太厉害了!”营地里,莱文直抒胸臆的赞美让菲特不禁脸颊发烫。 “莱文,我只是出了主意而已,能够获胜,全靠大家的努力战斗。所以,所以别夸我了”菲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随着莱文的那一声赞叹,周围将士们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大家都知道此次大胜是因为菲特的谋略,因此对她的各式各样的赞叹也随之而来。能得到众人的认可固然让菲特感到高兴,但这样的场面让她不禁想找个角落躲起来,面对将士们的热情,她只能红着脸悄悄扯着莱文的斗篷,敦促他赶紧去大帐与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见面商讨下一步行动。 “菲特,这次多亏了你。”一进帐篷,娜塔莉亚的笑容和话语就来到了菲特脑子里。 “对啊,我军的伤亡不大,还抓了两个敌将,大获全胜啊。”艾丽西亚尚未从大胜的激动中完全冷静下来,她的刻苦训练有了成果,今日的战斗中,无论是一开始的伏击,还是之后与娜塔莉亚一同进行的全面进攻,她都一人未杀,而是靠着精湛的技术击倒了许多敌人。“菲特真聪明。” “谢谢。”菲特不再拒绝伙伴们的感谢,红着脸低头接受了赞扬。 这次的大胜,来源于菲特对于从马拉维处获得的情报的灵活有效地运用,后者曾是叛军阵营中萨克森大公爵手下的红人,知晓诸多叛军内部消息,虽然不久后叛军就会因为他在潘托的战败被俘而进行大量内部调整,但目前而言,他给出的情报还有相当的价值。 离开潘托后,娜塔莉亚军并没有直接北上攻击“南之大门”,以娜塔莉亚手中的兵力不足以拿下那座固若金汤的城池,而“南之大门”作为帝国军目前占领范围与王国拥王派势力范围之间地带的最后一个叛军屏障,前线的战事有一个结果前将它留着对双方都好。因此,娜塔莉亚采取菲特的建议,北上绕到拥王派与叛军的前线后方,利用手下兵力机动性强的优势进行游击,多处骚扰掠袭敌人;并随时通过解围的潘托与王都保持联系以获取前线情报,一旦时机合适,就与拥王派的主力前后夹击彻底打垮叛军的前线部队。 一段时间的游击战之后,娜塔莉亚从来自王都的消息得知,她们的战术起到了效果:由于后方的补给部队、支援部队甚至是屯粮所与战俘营等地方不断遭到娜塔莉亚军的袭击,前线的叛军主力已经开始出现动摇,战线上最为突出的几支部队已经开始表现出明显的心急,开始加大攻击力度想要突破拥王派的防线。 “时候差不多了。”菲特看着地图,她之所以建议娜塔莉亚率军不断在敌军后方进行游击而不是直接赶往前线支援拥王派主力,就是想要通过使叛军在前线的总指挥因后方不稳而心急。 这是战争,战争中谁先心急,谁就有可能先犯下大错。 还差一个关键因素——菲特沉思,这段时间的游击,俘获了数位叛军的将领,但这些将领在此刻不太派的上作用,她需要一个能够用来扰乱前线敌人军心的棋子。 而这个时候,这颗棋子送上门来了。 “对了菲特,看这个。”艾丽西亚将一封信递给菲特,那是来自“温迪尼”的情报。 对于帝国精锐情报组织“温迪尼”在王国境内布下绵密情报网络的事情,艾丽西亚并没有瞒着娜塔莉亚和菲特,不仅如此,每当有新的情报送到她手上,她都会第一时间分享给伙伴们。 在这份请报上,“温迪尼”的探子们表示:由于娜塔莉亚军在后方的不断袭扰,叛军在前线的总指挥官为了稳定局势防止娜塔莉亚造成“星火燎原”的场面,决定从各前线部队中抽调人手,由雷沙将军率领前来追击娜塔莉亚的游击部队。 “前线战事吃紧居然还敢分兵。”对于敌军总指挥的做法,菲特不禁报之一笑,虽然确保后方安稳是正确的选择,但不是请求“南之大门”派兵而是从前线部队抽调人手,这就是很不合时宜的举措。 当然,菲特也理解为何敌人会这么选:就如同今日的作战一样,娜塔莉亚已经率军击退了数支从“南之大门”出发支援前线的叛军部队,前线的敌人指挥肯定觉得比起继续削减城内兵力,不如由自己能够相信其能力的亲信率领精锐来处理此事。 来的必定是敌人精锐,但为了不给前线造成过大不良影响,敌人兵力绝对不多,己方不必担心敌我人数差距过大。 至于这个雷沙—— “我知道他,曾是御前比武的冠军,一对一的话,估计和莱文不相伯仲。”娜塔莉亚脑海中浮现出那手持巨斧的魁梧身躯,雷沙夺得桂冠的御前比武她也观看了,那狂野又压迫感十足的战斗方式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只是能和我打平手的话,我们一起上不就可以了。”沙瓦说过必要的时候可以不去讲究什么“公平”,说出这话的莱文觉得自己难得机灵了一次。 “只是击败他的话没什么困难的地方。”菲特说道,“但难得敌人的指挥官终于从前线派来了一个有着赫赫威名的猛将,我们一定要好好利用。” “像之前计划的那样?”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艾丽西亚愈发信赖菲特的策略。 “没错”菲特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十一幕 又一次的背叛 “不要乱!组织好防御阵型,把敌人推回去!”雷沙骑着战马,几乎是破口大骂一般给自己的部下们下令。 接到总帅“清剿在我军后方作乱的娜塔莉亚军”命令后,率领着这支由己方前线各部队中抽调出的精锐所组成的别动队的雷沙,第一时间就根据地图对娜塔莉亚军的活动轨迹进行了分析,并根据己方在马拉维投敌的消息传来后还没来得及改变的各种重要设施所在位置推算娜塔莉亚军的下一个进攻方向。 世人皆道他雷沙是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莽夫,既然这次主将给了机会,那么他就要证明一下他也是个“名将之才”。 通过自己的分析,以及对遭到娜塔莉亚军袭击后逃出来的各战败部队士兵、当地居民的情报搜集和斥候探子们的侦查,雷沙确信娜塔莉亚军的下一个进攻目标是己方在前线与“南之大门”之间的一个重要的粮食中转站,于是便率领手中这支精锐部队火速赶来。 让雷沙感到高兴的是,他感到时真的有一支敌军在攻击中转站,但在看见他身先士卒率军杀来后,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有援军这么快前来的敌人大吃一惊,落荒而逃。 雷沙自然不会放过这一机会,他立刻率军追杀,兵锋直指逃跑敌人之中的那面黄金雄鹰旗。 但在追到一处明显给他一种不好的感觉的地方后,还没等他下令停止进军以判断形势,己方就遭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敌人的伏击。 “中计了啊”雷沙一边挥动手中巨斧,打落那些朝自己飞来的箭矢,一边思考着破局之法。他并不恐惧,身为御前比武冠军,被传颂为“王国第一勇士”的他怎么可能仅仅因为遭到伏击就陷入慌乱,而且,敌人虽然有伏击的优势,但面对雷沙手下这支完全由精锐组成的部队也迟迟不能斩获足以决定战局的成果。 伏击的最大优势在于出其不意,一旦敌人没有第一时间获胜,那么演变为混战的战斗将无疑对自己一方有利——通过对敌人士兵的观察,雷沙断定敌人的战力不如己方。 那么,敌人的将领在哪里——雷沙之所以没有直接杀入战阵,就是在等待敌人的那位领导这次伏击的将领,根据他所知的娜塔莉亚公主的名声,对方很可能亲自领导了这次伏击。 果然,在伏击一方迟迟不能突破雷沙所指挥的防御后,一道金色的身影从敌阵闪出,在几名全副武装骑士的追随下径直杀向雷沙,在那个人手中战矛面前,雷沙麾下士兵的防御阵型像薄纸一样被撕开了。 “可算来了!”雷沙大喜,这副姿态与这个实力只有可能是娜塔莉亚本人,他不再犹豫,挥舞着战斧主动迎了上去。 闪着寒光的巨斧与金光璀璨的战矛顷刻间碰撞在一起,两人都没有因为这最初的强力一击而停止动作,斧刃飞舞卷起撕碎一切的死亡旋风,枪尖直刺带起势不可挡的灼热气浪,即便骑在战马上,两人也毫不受影响地保持着高速、精准的攻防,两股强大的力量碰撞,稍有失误便会身首异处命丧于此,但两人不仅没有畏惧,反而像是乐在其中用尽毕生所学去攻击、去招架,这样的战斗所带来的强大冲击,甚至在两人周遭形成了一片空白地带,战场的士兵,甚至有不少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呆立原地痴痴地看着这精彩绝伦的对决。 一声巨响将战场上的喊杀声与兵器碰撞声都压了下去,在猛烈的交锋中逐渐不敌的娜塔莉亚被雷沙的一记全力重击击退了些许,她调转马头与雷沙拉开距离,透过头盔的面甲瞪了后者一眼之后,大声下达了撤退命令。 “别想走!”雷沙自然不会就这样放过这样一条大鱼,他虽知敌人并非溃败,而是深知再打下去也于己无利才退走,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率领部队追了上去—— 这种程度的伏击,来几次都不可能击败我! 这便是雷沙的自信所在。 追击了一段距离之后,雷沙遥遥看见娜塔莉亚军前方出现了火把的光茫,而且数量似乎不少。 果然还有伏兵! 然而,不等雷沙号令全军准备应战,那支早已等候于此的部队便直接射出了数不清的箭矢,把上一刻还在欢呼终于遇到友军接应的娜塔莉亚军射了个人仰马翻。 什么? 震惊无比的雷沙立刻勒令全军停止前进,随后,在他眼前便上演了让他难以置信的一幕——那支本该是敌军接应的部队在最初的齐射之后立刻对娜塔莉亚军发动了进攻,一名手持黑色长剑、身着黑甲的将领从军阵中冲出,直取娜塔莉亚,那凌冽的气势即便是身在战斗之外的雷沙都能有所感觉。 竟有这等勇士?那名黑甲剑士吸引了雷沙的注意。只见那名剑士轻松击败了上前迎战的几名骑士,眨眼之间就挺进到娜塔莉亚马前,后者才刚与雷沙大战一场,又因为来自友军的袭击而有些混乱,因此面对黑甲剑士那飓风般毫不留情的猛烈攻击很快败下阵来,被击落下马,两名士兵迅速上前来将她绑住。 捉,捉住了?雷沙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吃惊了,他知道那名黑甲剑士必胜,但没想到对方竟然比娜塔莉亚强出那么多,以至于能俘获鼎鼎大名的“骑士公主”。 主将战败被俘后,娜塔莉亚军失去了士气的基础,很快便被那支神秘的部队击败,许多人选择了投降成为战俘来换一条生路。 战斗结束后,那支部队在黑甲剑士的率领下来到雷沙面前,两军并没有像是友军那样喜气洋洋地打招呼然后会合一处,而是对彼此保持着警惕,来自那名黑甲剑士的压迫感,甚至险些让雷沙按耐不住想要策马上前与对方一决高下。 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这种想要与强者战个痛快的冲动,他清了清嗓子,尽自己所能地像个军队统帅般说道:“我乃图瓦卢斯元帅麾下雷沙·坎普勒,奉命前来清剿于我军后方作乱的娜塔莉亚及其部众,阁下是何人?主君是谁?” 黑甲剑士不答,只是安静地看着雷沙,对方的头盔显然采用了特殊的工艺,那面甲上没有任何缝隙,因此雷沙无法看到对方的神情或是眼神。 “为何不答?”雷沙喝问,同时攥紧手中巨斧,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察觉到雷沙意图的黑甲剑士,也释放出了令人窒息的杀气,对峙的两人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场大战。 “雷沙将军且慢!”不考虑语气中的焦急的话,此刻闯入雷沙耳中的声音非常动听。他循声看去,发现在黑甲剑士身后众军让开的路中,一名少女策马缓缓走上前来,而黑甲剑士,则是瞬间便收起了那可怕的杀气,为少女让道的同时在马上向后者低头行礼。 这是谁——雷沙对于自己所处阵营的将领们并不熟悉,但他很确定萨克森大公爵麾下没有能像这样率兵出战,还穿着一身很明显没法上阵杀敌的长裙的女孩子。 “阁下是这支部队的统帅?”雷沙保持着警惕。 “在下菲特·嘉勒尔,只是斯特利兰伯爵大人之子,帕维尔大人手下的一介仆人。”菲特彬彬有礼地回答了雷沙的问题。 仆人?仆人怎么会有这样的阵仗?这又是什么贵族的家臣特有的自谦方式吗?雷沙对菲特的话语感到莫名其妙,不过他也注意到了菲特话语里不对劲的地方,于是果断开口问道:“你说你是帕维尔大人的部下,但帕维尔大人不是被俘了吗?你怎么会在这?” 要称呼帕维尔那样的人为“大人”,雷沙很是不满,但此刻他也只能这样做。 “帕维尔大人被俘,是在下之计。”菲特答道。随后,她平淡而详细地将潘托城下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雷沙:潘托城下的大败,是帕维尔与她精心策划的表演,目的就是通过被俘与投降的方式,将帕维尔及其直属精锐送入潘托城内的同时,成功的把菲特这个卧底打进娜塔莉亚一方。而她一直在娜塔莉亚面前诉说的“不愿这些被迫参军的平民无谓牺牲”的话语,也不过是为了尽可能为自己的计划保存兵力。 随后,以此获得了娜塔莉亚初步信任的菲特便以献计的方式一步步诱导娜塔莉亚率军远离潘托为城中的帕维尔所部制造机会,同时自己待在娜塔莉亚身边,等待机会将其拿下。 “感谢雷沙将军为在下提供了这样的机会。”菲特低头致谢,按照她的说法,直到最近,用自己的计策为娜塔莉亚打了那么多场胜仗的她才终于获得了对方的信任,能够在娜塔莉亚率军伏击雷沙时执掌中军作为接应。 早在娜塔莉亚与雷沙交战时,她便发动了早已安插在娜塔莉亚军中的亲信们,成功执掌了整支部队,士兵们都是被征召而来或是拿钱做事,眼见大势已去便没有了必须为娜塔莉亚效死的理由,便都选择了归顺菲特。 “劳烦雷沙将军特地跑一趟,在下诚惶诚恐。” “呃” “叛徒!”还没等雷沙想好怎么和菲特互相客套几句,被士兵押在一旁的娜塔莉亚便破口大骂道:“亏我们那么信任你,竟然敢背叛我!你这无耻小人!” “殿下说笑了。”对于娜塔莉亚的愤怒,菲特不仅处之泰然,脸上甚至还挂着浅浅的嘲弄般的微笑。“在下从一开始就未站在殿下一方,如今又何来背叛一说?” “你这卑鄙”没等娜塔莉亚说完,菲特便做了个手势,那名黑甲剑士接令上前精准无误地用剑面敲晕了娜塔莉亚。 好可怕的女人——菲特的表现让雷沙心底产生了一阵寒意,一想到自己刚刚差点被对方无害的面容与轻柔的嗓音所骗,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为了转移注意力,也是为了找个话题,他看向那名黑甲剑士,问道:“这位也是帕维尔大人的部下吗?” “此人是在下从‘北之高墙’出发时斯特利兰伯爵大人派遣保护在下的护卫,因其曾身受重伤,如今已无法言语,将军直接称其‘黑剑’便可。” “‘黑剑’?”这样的勇士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吗?雷沙有些不满,虽然刚才两人一度险些打起来,但“黑剑”这样干脆利落的战士其实很对他脾气,虽然强大的战士一般都会有自己的称号,但作为一个人连名字都没有,总让人觉得有失尊严。“如此强大的战士,我此前竟然未曾听闻,眼界终究是狭窄了。” 随后,他看向“黑剑”,以结交友人而非同僚客套的态度,说道:“今日有幸结识‘黑剑’阁下这般强大的剑士,若阁下不弃,还望将来闲暇时能赐教一二。” “黑剑”朝他点了点头,从气势上雷沙大致能判断出对方应该应下了他这番结交的话语。同时,从斯特利兰伯爵能把这样强大的战士派遣给菲特做护卫,以及菲特自身的各种表现来看,雷沙心中断定菲特绝不会只是帕维尔的家臣,其身份,应该是斯特利兰伯爵的亲信。 “不知将军接下来作何打算?”看雷沙与“黑剑”已经互相打了招呼,菲特便问道:“如今娜塔莉亚公主虽已被俘,但以殿下的武勇,就这样带在军中恐有危险,在下想将其先行送回‘南之大门’关押,随后再率兵前往潘托与帕维尔大人里应外合。” 不在乎主君安危而是先注重有巨大价值的俘虏的看管,看来菲特的确不是帕维尔的家臣,而是伯爵直属的心腹干将。 伯爵手下真是卧虎藏龙啊——雷沙心中感慨,他没有见过斯特利兰伯爵,但能够被赋予镇守“北之高墙”的重任,想来也不会是平庸之辈。 “本来,在剿灭娜塔莉亚公主所部之后,若成功生擒了公主,那么我应该亲自将其押往‘南之大门’看押。”雷沙刚刚和娜塔莉亚交过手,以她的本事,带到情势多变的前线营地去看管过于危险。“但既然现在是阁下成功设计抓获了公主,那么我也不会争抢功劳,就劳烦阁下将公主押往‘南之大门’了,这段时间由于娜塔莉亚公主在我军阵地后方的所作所为,前线战事很紧张,容不得我浪费时间。也请阁下返回‘南之大门’后督促城主尽快组织起对前线的支援。” “在下明白了,不过动身前,可否请将军给在下一份亲笔文书?” “文书?” “就像将军一开始对在下的怀疑一样,在下与帕维尔大人的计划在我军中无人知晓,而在下当初为了能够骗过娜塔莉亚公主,未经‘南之大门’便直接赶到了帕维尔大人营中,‘南之大门’守军无人认得在下,若是在下就这样返回‘南之大门’,只怕守军不会信任。”菲特解释道,“但将军乃是我军威名赫赫的强将,有加盖了将军印章的文书,想必到时候在下与守军之间也能少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也对。”雷沙点头,心中为菲特思虑之周全啧啧称奇。随后他亲笔书写写了一份简略说明情况的文书,加盖了自己的印章后交给了菲特。 “感谢将军。”菲特低头致谢,“那么在下先告辞了,祝将军在前线武运昌隆。” “感谢阁下的祝福,我也告辞了。”说罢雷沙便调转马头率军离开,就像他说的那样:前线的情况可由不得他这样的战力领着如此数量的精锐在别处耽搁。 与雷沙分别之后,菲特率军马不停蹄地赶往“南之大门”,而在这座堡垒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城墙与大门前,雷沙那份亲笔文书以及坐在囚车里,被坚硬的锁链捆住的娜塔莉亚让守军相信了菲特口中所诉说的话语,将她的部队放进了城内。 “真的是公主殿下。” “那个‘骑士公主’居然被捉住了。” “看来国王一派是真的完了。” “那就是‘骑士公主’?比传闻中还漂亮。” 娜塔莉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南之大门”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位声名在外的公主引起了人们各式各样的讨论。不过对于飘入耳内的各种话语,娜塔莉亚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她闭着眼睛静静地坐在囚车里,看上去虽然像是睡着了,但那种似乎就连空气都能灼烧的愤怒气息却始终萦绕在她身旁。 进城之后,菲特将一众俘虏交予了守军,不过当守军要带走娜塔莉亚时,她却表现得像是害怕被夺走功劳一般,执意让自己手下两名士兵跟在娜塔莉亚身旁进行看管。 在说理,或者说口舌之争方面,守军中没人是菲特的对手,因此只能同意,于是两名很明显是“黑剑”亲兵、身着黑甲、面甲遮住脸部的沉默士兵便成为了菲特这一大功的看守者。 接着,菲特与“黑剑”见到了“南之大门”的镇守者——安茹伯爵。 “参见伯爵大人。”菲特恭敬地向高居领主宝座的安茹伯爵行礼,身旁的“黑剑”也沉默地以战士的方式向伯爵致以问候。 “不必多礼,菲特阁下此次用计抓获娜塔莉亚公主,如此大功公爵大人必有重赏,我先在这恭喜你了!”伯爵笑呵呵的,他倒不想真的就这样把抓住娜塔莉亚、以及接下来与帕维尔里应外合拿下潘托的功劳全都让给菲特,他坐镇“南之大门”无法立功,之前对前线的各种支援任务又因为娜塔莉亚的干扰而一团糟,再不拿出点功绩的话,战争结束后公爵重新封赏时他就占不到好处了。 不过,对于菲特这种很明显一堆心眼的人,他倒不至于当着对方的面表现出争功的意愿。 反正现在娜塔莉亚已经关押进了自己的地盘,自己有的是机会。 “多谢伯爵大人,此计能成功,也多亏大人坚持履行支援前线之职责,到时候公爵大人封赏之时,在下一定不会忘记大人的帮助。” “那我就先多谢菲特阁下了。”很明显,伯爵没有听出菲特是在讽刺他派出的支援部队与物资运输队大都被娜塔莉亚击败这一事实。 “不过,在下赶来之前,雷沙将军曾嘱咐在下:见到伯爵大人还,还请伯爵大人尽快组织起队前线的支援,否则前线若是有了变故,只怕我二人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伯爵连连点头,“我早已有所准备,如今娜塔莉亚公主被俘,支援前线的干扰已除,我即刻让队伍出发。菲特阁下所部一路赶来也已疲乏,就先在这城中好生休整。我已令人准备宴席,今晚就当我先为菲特阁下庆功如何?” 怎么可能让你继续立功——伯爵想着,绝对不能让菲特的部队参与对前线的支援。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菲特欣然接受了伯爵的“好意”。 当晚,伯爵召集了身在城中的权贵们,这些人既有留在此处的贵族,也有伯爵领地内的上层人士,虽然帝国军就在北方并不远的“北之高墙”大举进攻甚至一路北上,但这些人似乎没受到什么影响,各个珠光宝气满面油光。 菲特换了一身华贵的礼裙,在她那独特气质的衬托下显得光彩照人,她在各种搭讪与应酬中应对自如,仿佛她就是为了这种场面而生一般,“黑剑”虽然没带武器,但依旧穿着盔甲,默默跟在她身边忠实履行着护卫职责,也让某些心怀不轨的权贵有所顾虑。 “各位,请听在下一言。”宴会进行到宾主尽欢、愉悦的气息伴随着奏乐洋溢四周之际,菲特突然走到主座附近,略微提高了些声音说道。她的声音依旧轻柔,但却出奇的有效,整个宴会厅很快安静了下来。 权贵们对这样的场面并不陌生,庆功宴上,为之庆祝的那个人都会在众人面前说一些感言。因此人们面带微笑注视着这个女孩,在刚刚的交流中他们对这个年轻人的礼节、见识与容貌都很有好感,因此此刻都很期待她能说出怎样巧妙精彩的感言。 但接下来,菲特的话语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萨克森大公爵贪图权力,辜负王室信任发起无耻叛乱,将国家拖入战火,使我国民不聊生,各位都是有识之士,手中财富权力都非常人能比,既如此,值此国难之际怎可助纣为虐帮助国贼?如今殿下在此,各位何不悬崖勒马弃暗投明,向殿下宣誓效忠,为平定内乱尽一份心力?” 震惊之余众人发现:本该跟在菲特身边的“黑剑”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人群中间,手中拿着那柄黑色的长剑。而他周身散发的可怕杀气,则是险些让这些不识战争不碰兵戈的权贵们两腿一软跪倒在地。 而此时,宴会厅的大门在一声巨响下被某种巨大的蛮力砸得粉碎,在门外,站着三个手执武器的身影,正中间的那人,有着一头在场者无人不知的耀眼金发。 “此城已由我军掌控,降者不杀。”看着面前这些被吓得腿软的权贵们,娜塔莉亚手握“邪龙之眼”,平静而不失威严地说道。 第十二幕 两面夹击 将被锁链死死捆住的娜塔莉亚押进城中最坚固的牢房之后,那两名身着黑甲的士兵便直接一左一右守在了牢房门口,全然没有离开的打算。 “这两人谁啊,怪吓人的。”狱卒低声问一同押解娜塔莉亚前来的守军士兵。 “抓了公主的那个将军派来看着的,估计是怕城主趁机做什么手脚抢功劳。”士兵低声回答,眼神不时看向沉默着的两名黑甲士兵,两人一人佩剑一人持矛,光是看着那气势就很可怕。 “哦,这样啊。”狱卒点头,他倒不在意有人抢了他的工作,反正这份“大功”到最后不论是哪位大人抢到手都和他这个小小的狱卒无关,他可懒得费心思去思考那些有的没的。 “那就劳烦两位大哥看管此处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摇一摇警铃或者喊一声,小弟我就在外边门房。”狱卒陪笑着给两名黑甲士兵打招呼,随后就退了出去——黑甲士兵所散发出的压迫感让他很不舒服。 “你干啥去?”那名守军问道。 “人家在这看着呢,我何必自讨没趣?你接下来不值班?走,咱们喝酒去。”狱卒笑嘻嘻的,有人替他工作,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狱卒和守军士兵勾肩搭背地离去,确认两人走远之后,佩剑的黑甲士兵立刻回身一剑破坏了牢房的门锁,本来施加了魔法的特制门锁此刻却不堪一击。 两人迅速进入牢房,轻易解开了绑住娜塔莉亚的锁链。 “娜塔莉亚,你没事?”艾丽西亚摘下头盔扔在一旁,眼神上下打量着娜塔莉亚,就算是演戏,她也担心娜塔莉亚会在之前的交战与押送中受伤。 “放心,我没事。”娜塔莉亚微笑着安抚艾丽西亚的担忧,与后者一起站起身来。此时,一旁的葛兰也扔掉了头盔,将手中战矛递给娜塔莉亚——那是外形经过伪装的“邪龙之眼”。 “葛兰,发信号通知大家行动。”娜塔莉亚接过战矛,立刻回到了指挥全军的将领的状态。 “是。”葛兰领命走向牢房外,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短暂的打斗声——狱卒和那个守军士兵很明显不会是“黄金之鹰”副团长助理的对手,之后,一支响箭撕破了夜空,响彻“南之大门”。 紧接着,是连身处牢房深处的两人都能感受到的混乱:早已在城中各处待命的,由菲特带回来的“降卒”们,对事先计划好的城内目标发起了攻击。而这来自友军的攻击,让不久前还因为娜塔莉亚被俘而沉浸在各式各样的感受中的守军士兵惊慌失措,很多要地在能够组织起反击之前就被拿下。 “我们也出发。”娜塔莉亚不必参加外面的混战,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等一下。”艾丽西亚突然拿出一块手帕,开始清理娜塔莉亚脸上的脏污。 “这是” “菲特说了,要让这座城心服口服的投降,我们不仅要展现强大的武力,还要展现出王室的威严。你这一脸脏兮兮的,看着倒是威风,但真要说的话就更像个将军而不是公主了。”艾丽西亚解释道。 “也对。”娜塔莉亚点头。仅仅只靠武力来征服这座城市的话,自己一方所收获的忠诚是极不可靠的,而且,作为旗帜鲜明的与大公爵为敌的军队,娜塔莉亚一方有必要展现出一些与敌人不同的特质。 准备妥当之后,两人与赶回的葛兰一同迅速赶往领主大厅,虽然有菲特和莱文在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但时间拖得太久了难免有所不妥。 一路上,不少守军士兵尝试阻挡住三人的去路,但他们无一例外的都不是艾丽西亚和葛兰的对手,前者靠着精湛的剑术轻易地将每一个有勇气上前来交战的士兵打倒在地,让每一名来犯之敌无力再战的同时却并不会取他们的性命;后者凭借着壮硕的体魄,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壁般,让那些自以为有胜算的挑战者撞得头破血流。 娜塔莉亚采取了菲特的建议,她身披金甲、手执“邪龙之眼”,全程都没有做出任何的攻击或是躲避动作,所有的战斗都交给了护卫自己的两人,她昂首阔步地走向领主大厅,烛光与城内火光的共同照耀下,步履坚定、神情庄重的她看上去不像是一个走在敌人包围之中的战士,而像是一位正从容走向自己王座的至高无上的王,那些叫嚣着向她发起攻击的敌人,仿佛不过是渺小无力的飞虫一般,没能引起这位王者的半分注意。 渐渐的,没人再敢上前去阻拦这位威严的王前进的路途,娜塔莉亚似乎散发着某种带有魔法的气息,那些本来对她兵刃相向的士兵,都选择了在这位女王面前臣服跪拜。而在娜塔莉亚经过之后,半晌才从那让人不敢直视其光辉的王者威严中恢复,随后他们都做出了相同的选择——他们跑出领主府,在混乱的城中传递着这样一个信息—— “王回来了。” 最后,三人来到了领主大厅门前,那扇装饰华美的大门,此刻就像是在迎接自己的新主人、迎接一位新生的国王一般熠熠生辉,丝毫不受此刻城中的混乱所影响。 “等等,我来。”娜塔莉亚制止了正准备上前将门推开的两人,随后她将“邪龙之眼”的枪尖抵住大门,看上去不过是向前微微一用力,那扇坚固的大门却在下一刻因为这一击而发出巨响,被从中间炸开。 门那一边的领主大厅里,是被菲特和依旧身着黑甲的莱文所控制住的权贵们,他们被这一声巨响吓到险些尖叫出声的同时,注意力都来到了门外三人这边。 “恭迎公主殿下。”领主宝座旁的菲特,声音清晰而有礼的,宣布了娜塔莉亚的到来。 莱文收起手中武器,默默退到一旁,似乎完全不担心权贵们会趁机发难。 而娜塔莉亚,应着菲特的话语,迈步径直走向空荡荡的领主宝座,如同刚刚在来此的路上一般,此刻的她,不像是穿过俘虏走向战利品的将军,甚至不像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高贵公主—— 即便在伙伴们眼中,此刻的娜塔莉亚,也是一位威严的王者,在走向自己不容置疑的王座。 娜塔莉亚在领主宝座上坐定之后,不发一语,仅仅只是用视线扫过大厅内仍旧被震惊、恐惧等情感所笼罩的权贵们,这样的视线让这些人颤抖,好几人险些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双膝,在旁人的搀扶下才没有直接跪下。 “众卿,行礼。”随着菲特的话语落下,权贵们没有任何的眼神或语言交流,面对来自宝座的那份让人不敢直视的耀眼光辉,他们不约而同地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城中最有权势的人们选择了向娜塔莉亚臣服之后,战斗也很快结束了:本就已经陷入劣势的守军,在得知了领主大厅发生的一切,以及那些从领主府跑出的士兵所高呼着的话语之后,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第二天一早,众人就聚集在领主大厅内,昨晚因为娜塔莉亚那一击而造成的一片狼藉尚未打扫,那扇大门的碎片就这么散落一地。 “殿下,城内大火已经扑灭,我军的损失也已清点完成,不过城内的物资和其他信息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完全统计出来。”葛兰处理完了各项事务之后,回到领主大厅向娜塔莉亚汇报。“另外,根据菲特小姐的计划,我军放跑了部分敌军,将他们驱赶往前线方向。” “知道了,你也辛苦了,剩下的工作就督促那些投降的权贵去做,我们的人在旁监督就好,你也先休息。”娜塔莉亚微笑着点头,演戏已经结束、在场的也都是她能绝对信任的“自己人”,她自觉已经没必要像刚才一样摆出一副王者气势了。 “遵命。” 葛兰退出去之后,娜塔莉亚看向了大厅内的几位伙伴——她没有坐在领主宝座上,而是和伙伴们围坐在一张刚才宴会用的桌旁,准确的说是看向莱文——“莱文?” 莱文没有应声,依旧身着黑甲的他看向娜塔莉亚,一举一动依旧是“黑剑”的风格。 “好了,已经结束了,你也该摘下头盔了?”娜塔莉亚笑着指向莱文那依旧被面甲所遮住的脸。 “啊?哦。”莱文一愣,随后摘下了头盔,有些害羞地挠着头发说道:“我是感觉这样子很帅气嘛” “嗯?”艾丽西亚一脸好奇的看向莱文。 “你,你们想啊,那些故事里不是经常有那种沉默寡言、永远戴着面具的很厉害的角色吗?我是一直都觉得那样子很帅”莱文的声音因为害羞而越来越小,这次扮演“黑剑”这一角色,让他乐在其中。 “哈哈哈” 莱文的话和神情让众人开怀大笑,自从战争开始后,他们几个就很少像此刻这般放松下来,能够为彼此的话语毫无顾忌、发自内心的展露笑容。 顺着因为莱文而放松下来的氛围,众人东拉西扯的闲聊了一会,这样轻松愉快的聊天,让这个年纪就身处这样的战争中心的他们久违扫去了心中战争带来的阴霾,让自己完完全全地放松下来。 闲聊结束之后,心情相较之前轻松了不少的众人,开始商讨下一步计划的实行。 “就像之前计划的那样,我们将部分不愿投降的守军赶往了前线方向,估计用不了几天,他们之中就会有人出现了图瓦卢斯元帅的大帐,而此处的消息,也会因此在前线传播开来。” “身后最重要的据点就这么落入敌人手里,虽然还不到完全被截断退路的地步,但是不论换谁都会因此伤脑筋?‘南之大门’的陷落,想必会给前线的叛军造成不小的负面影响,不论身心都是。”艾丽西亚分析着己方拿下“南之大门”后将会对敌人造成的各方面的负面影响,随后她看向菲特问道:“之后呢?” “之后,我们就待在这里休养生息,整顿军力。” “就这么等着?”艾丽西亚不解地看向菲特,己方现在掌握有潘托和“南之大门”两座重要城池,不仅在很大程度上截断了前线叛军部队的补给或是撤退路线,还将一支不容忽视的军力安插在了敌人后方,而拥王派的部队,也随时可借助这两座城池的控制区域绕道从后方对叛军发动夹击。 这种时候不应该尽快与拥王派的部队一起夹击敌人吗?目前这张对于前线敌人的包围网并不完整,如果敌人有心,还是可以选择另一条更为险峻、行军更加不便的路线缓慢撤回北方。 “如果敌人的前线总指挥是图瓦卢斯元帅的话,想要组织起一场还算有序的突围和撤退并不算难,此刻强攻,大概也难以全歼敌军的有生力量,而且‘绝境中的猎物咬人最疼’,现在把敌人逼到绝路的话,对方不顾一切的反扑估计也会让我们遭受不小的损失?”娜塔莉亚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随后,她觉得自己理解了菲特的考量,便直接问道:“我们要等的那个关键点,是什么?” “据我所知,图瓦卢斯元帅虽然是一个优秀的军人与颇具才能的将领,但并未见得是一个合格的主君。”菲特脸上又出现了那种神秘的笑容,“由逃跑士兵带回去的消息里,除了‘南之大门’沦陷外,想必还有一件事能引起他的注意。” “我们,是拿着雷沙将军的亲笔文书自证之后,才进入了这座城。” “雷沙将军,是敌人在前线的第一猛将,有着战将之中无人能及的赫赫威名,现在他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了如此尴尬的角色,图瓦卢斯元帅会怎么想呢?就算那位以把人当成提线木偶为乐、从不真心信任任何人的元帅大人仅仅只是略感怀疑,那些眼红平民出身却身居高位的雷沙将军的人,可不会管住自己的嘴,而主帅与最强将领之间的这种不自然的疏离,在全军上下又会有怎样的影响呢?” “与此同时,我军再派出细作,散布一些恰到好处的言论的话” 不得不说,菲特的计策实在有些恶毒。 本就因为“南之大门”失陷以及一直以来娜塔莉亚游击战干扰而备受打击的敌人,此刻又得知了自己军中的最强将领竟然有可能是个叛徒。 再坚固的城墙,也无法抵挡住来自内部的裂隙——正因为清楚这一点,菲特才会选择这样的计策。 再不济,也能斩断作为图瓦卢斯元帅最重要的臂膀之一的雷沙·坎普勒。 “雷沙将军,估计不会就这样认命。”莱文说道,他不了解雷沙,但从两人那次短暂的相见中,他觉得自己大致能判断出对方的性格。“如果真的出现了我们期望的场面,那么他必定会为了自证清白而采取某些行动。” “比如?”菲特对雷沙的了解全都来自于对俘虏的审问,她也同意莱文的看法,不过在预测这样的战士的行动时,她更倾向于依仗同为战士的莱文的判断。 “呃,比如单枪匹马地冲入敌阵去击杀敌人的重要将领之类的,九死一生的任务。”莱文又一次苦于自己的表达能力,没法很好的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明白了。”好在,菲特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会准备好对策的,也希望他选择进行雪耻的对象是我们,如果拥王派的某位前线将领成了他的发泄方向的话,我的计策就有些鞭长莫及了。” “先把这个情况报告给拥王派的前线部队如何?”艾丽西亚提议道。 “不行。”然而,娜塔莉亚和菲特异口同声地否决了这一提议。 “前线的状况不比我们这里,一旦走漏消息,计划可就全白费了。而且”而且即便是拥王派的贵族和将领们,也未见得全都值得信任——后半句话菲特没有说出来,但她确信伙伴们能明白,至少娜塔莉亚绝对明白。 “没错,这次计划的全貌只能我们几个知道,前线那边,只能希望雷沙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去冲击大军了。” “那要不,我主动去找他?”莱文突然开口,说出了一个让众人都为之震惊的计划。“我主动带人找过去,一边坐实他的‘罪名’,一边确保他会把我们选为复仇对象。至于具体怎么做”莱文求助似的看向菲特。 “我知道了,放心,办法交给我来想。”菲特点头,这个计划有些危险,但她愿意相信莱文的实力,也愿意为了保证莱文的安全而倾尽自己的才智。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前线有消息传来之前,我们就先待在‘南之大门’休整,把这段时间积攒的问题都处理好。” “下一场战斗,估计就是前线的决战了?”艾丽西亚说道,“在那之后,就轮到我们反攻叛军的后方了。” “说到这个,艾丽西亚,‘温迪尼’不是送来了情报吗?那边的进展如何?”艾丽西亚的话语,让娜塔莉亚想起了在北方的叛军势力范围内,还有一支来自领国的“盟军”在长驱直入,而对于长期在王国境内活动,有着强大情报网络的“温迪尼”,娜塔莉亚深知不论是自己还是艾丽西亚都无权对其做出管辖,因此即便身为王国的公主,她也只能由着这个组织在王国内活动。 “在这里,大家一起看。”艾丽西亚拿出情报,今早她和娜塔莉亚一醒来,就发现这份情报被固定在了两人房间的窗户上——“温迪尼”一直以来都是用这种方式给艾丽西亚送来情报。 在之前的情报中,帝国军在北方所向披靡,叛军节节败退,让人不禁感慨帝国军力之强,也让人怀疑叛军留守后方的军队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 即便此前因为帝国的行动迅速而没能及时做出反应,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抽调兵力布置防御这种事情也该完成了。 而这次的情报,正是应了众人的设想,即便没人希望这个设想成真。 “遭到猛烈抵抗,战线无法推进”艾丽西亚看着情报上的话语,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按照情报所说,帝国军在靠近大公爵直属领地的小城镇埃菲尔度附近遭到了叛军的强力抵抗,双方已经在那一带对峙鏖战了相当一段时间,虽然表面上互有胜负,但处在敌人的主场,长久下去必定会对帝国军不利。帝国军的将领们尝试了诸多战法,但都无法取得突破。 “大公爵终于拿出自己的底牌了?”艾丽西亚想起了斯特利兰伯爵曾经提到过的,大公爵麾下可能存在的那支强悍军队。 “有这种可能。”娜塔莉亚点头,开战以来,她所遭遇的每一支敌军都让她疑惑:这样的军队真的能让萨克森大公爵那样的人有自信去掀起叛乱吗?毕竟那人已经当上了她王兄的岳丈,将来如果她王兄继位,那么这位国丈绝对可以把新国王玩弄于股掌,完全不需要靠这种充满风险的方式去获取权力。 “可是,为什么之前不用呢?这么强大的军队不应该只是留在大本营看家?”莱文指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如果大公爵要想确保获胜的话,这样一支强力的部队不应该一开始就派到前线来打垮拥王派才对,怎么会甘心把这支部队留在大本营?难道公爵从一开始就料到了帝国会介入,还是说公爵竟然舍不得把幸苦培养的部队送到前线? “这个问题,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应该是推论不到答案的。”娜塔莉亚说道,“但这份情报也说明了:我们该加速了。” “没错,一旦帝国军战败,那么叛军将会彻底恢复自己在北方的势力,到时候不仅我军与帝国结盟合力抗敌的计划会失败,还不得不面对体量与自己相同的敌人。”菲特赞同娜塔莉亚的判断,帝国军如果战败的话,长远的影响先不说,至少前线这边,己方就要费更大力气去战胜敌人的前线部队。 “赶紧行动起来,时间不多了。” 第十三幕 布局 叛军在前线的营地,尤其是图瓦卢斯元帅亲自坐镇的大本营,正被一股阴霾笼罩着,在这阴霾之下,从将领到士兵都人心惶惶,不安的躁动在暗中蠢蠢欲动,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被悄悄的口口相传,让人觉得似乎有一个可怕的阴谋,或是某个巨大的异变正在酝酿,只等一个合适的契机便会冲破薄薄的阴影,点燃整个大本营,乃至整个前线部队。 带来这阴霾的无非两件事:其一,自然是士兵们得知自己身后最重要的军事据点“南之大门”如今已经落入拥王派手中,自己的补给以及撤退路线随时有被彻底切断的可能。 其二,便是与“南之大门”失陷一同传回来的,还有一个让所有人都有些难以置信的传言,即“雷沙·坎普勒将军是拥王派的奸细,拥王派是靠着他的帮助夺下了‘南之大门’”。 素有“王国第一勇士”之称的雷沙对于叛军的士兵们而言是一种近乎于用来崇拜和信仰的图腾般的存在,他在万军之中挥舞巨斧战斗的身影对于敌我双方都有着非凡的意义,如果这样的一个人暗中投靠了拥王派的话,后果难以设想。 对此,身为统帅的图瓦卢斯以及雷沙本人都心知肚明。 这也是为什么,此刻的中军大帐内,雷沙会不顾上下级之间的身份以及会议上的礼仪,情绪激动地为自己大声辩解:“大人!我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这定是敌人用来离间我们的奸计,大人千万不可轻信啊!” “坎普勒卿,冷静些。”图瓦卢斯安抚着雷沙的情绪,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看上去很和善,但凡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种和善不过是伪装。“你是我军第一猛将,这样子成何体统?再说了,老夫何时说过相信这无端的谣言了?” “属下知错。”雷沙低头道歉退回了原位,但从他那仿佛要把某物咬个粉碎的表情不难看出他并未冷静下来。 “诸位,坎普勒卿是老夫的亲信,更是我军不可或缺的强将,诸位皆是领兵之将,不可轻信了那些流言蜚语,更不可容许其在军中继续流传。”图瓦卢斯用一副明显的老人姿态慢悠悠地下令,他虽然也倾向于相信雷沙没有叛变,但是与人勾心斗角了一辈子的他也明白这种仅凭情感做事的盲目相信有多么危险。不过,就目前全军的状况而言,他不能让这种动摇军心的言论在军中继续流传,不论敌人究竟作何打算,他都要尽可能稳住手下的军队,绝不能出现到了需要逃命时变得一团乱的情况。 图瓦卢斯看着地图,心中已经渐渐规划好了万不得已时用于撤退,甚至是用于他自己逃跑的路线。 “可是,元帅大人。即便我等相信雷沙将军没有背叛,也制止了流言在军中继续传播,‘南之大门’的失陷也是事实,再这样下去,我军有可能被敌人前后夹击啊。”一名将领说道,眼神不时瞟向雷沙,对于雷沙是否背叛一事,他不敢妄下结论以致惹怒这个能徒手撕了他的武夫,但很明显,他和其他将领一样打算把“南之大门”的失陷归咎于雷沙。 “嗯,这个问题的确棘手。”图瓦卢斯点头。 “不如现在就开始撤退如何?北方传来情报,帝国人的进攻已经被挡在埃菲尔度,拥王派刚拿下‘南之大门’,尚未完成对我军的彻底包围,现在的话还有机会撤回北方。”另一名将领提议。 “不可。”图瓦卢斯摇头,“如今‘南之大门’失陷,我军的撤退路线便只剩下了这几条——”他指了指地图上的几条路线,继续说道:“无论走哪一条,我军都无法有序迅速地撤退,一旦被敌人追上来,必将损失惨重。” “可是,这应该也比坐等敌人完成包围” “伯利克卿。”图瓦卢斯打断了那名将领,“你打算让何人率军断后?” 那名将领沉默了,如果真的要选择那几条路线之一进行撤退的话,将近一半的兵力就会面临不得不留下来断后,也就是被抛弃的命运。 没人想做弃子。 “撤退一事不必再议,目前没有任何机会能供我军撤离此地。”图瓦卢斯一句话彻底结束了关于撤退话题的讨论,转而说道:“如今要考虑的,是如何尽可能扭转我军面对的劣势,以此创造机会。” “您打算怎么做?” “此处。”图瓦卢斯指了指地头上的某处,众将一同看去:那是斥候送回来的情报中拥王派前线部队总指挥戴克里先侯爵的大本营所在。“坎普勒卿,你可愿率一支精兵前去突袭敌军大营?” “属下愿往!”对于这在旁人眼中与“你愿意去自尽吗”一样的命令,雷沙没有半分犹豫。 “南之大门”失陷的事情他难辞其咎,要想证明他的清白以稳定军心,这就是最好的办法——没人会怀疑把敌军大将的脑袋拎回来的人是叛徒? “很好,你回去整顿麾下兵马,两日后的清晨就趁着初升的日光直扑戴克里先的大营,记住,攻势一定要足够猛烈。”图瓦卢斯嘱咐道。 “属下遵命!” “老夫知道你骁勇善战,但若是为了戴克里先那个老匹夫而葬送了你的性命,对我军而言极不划算。”图瓦卢斯补充道,“你虽要保持住攻势,但万不可葬送了自身,老夫需要你拖住那个老匹夫足够的时间。” “瓦西里科卿,你通知左翼军诸位将领让左翼全军做好急行军的准备,到时候坎普勒卿第一份战报传来就立刻开拔北上,于此处停下布阵。”图瓦卢斯所指的,是通往其中一条撤退路线的道路上的一个隘口。“如果敌人没有追上来,你就即可带兵南下,猛攻敌军左翼,不要让他们左翼阵地有一兵一卒能够前往中军。” “斯瓦坦杰夫卿,你通知右翼军诸位将领,当日与左翼军一同北上。一旦左翼军遇袭的消息送到,立刻调转方向全速攻向此处。”这次在地图上被指出的地点,是众人根据情报推算出的拥王派前线部队可能的屯粮地点。“若此处并非敌军粮草所在,则右翼军立刻分兵两路,一路绕道从袭击敌军右翼乱其阵脚,另一路与中军汇合,以优势兵力击溃敌军中军大营。” “帕特利斯夫卿,你负责率领中军,一旦右翼军有任何消息便立刻率中军全军攻向戴克里先大营。” 至此,图瓦卢斯的战术安排结束,而大帐内的将领们一个个目瞪口呆,显然有些跟不上总帅的思路。 “大人您是打算” “不错,老夫要一战拿下戴克里先那老匹夫的项上人头。” 雷沙作为图瓦卢斯的亲信以及叛军在前线的第一猛将,其突然带兵攻击戴克里先的大本营,必然会让敌人怀疑图瓦卢斯是否将发动大规模攻击,但戴克里先作为领兵多年的老将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就上当,在他和拥王派众将举棋不定的时候,左翼军向北开拔的消息会经由斥候火速传到他手中,这样一来,一副“雷沙带兵突击大营吸引注意力,以此为北撤的主力部队争取机会”的计划雏形就会出现在拥王派将领的思考当中,而就算戴克里先沉得住气,接下来右翼军扑向粮草所在地的消息则会让拥王派觉得“哈哈,前面的都是打掩护,这才是真正的计谋”而做出应对,一旦对方落入圈套,图瓦卢斯所在的中军就会立刻出发接应雷沙,对戴克里先的大营发动进攻。 如果到时候拥王派能忍得住完全不上套的话,那么图瓦卢斯也只能利用这样一个布局来尽可能对拥王派造成损失,以此来增加之后成功撤退的可能性了。 而一旦击溃了戴克里先,拥王派前线必定大乱,到时候是率军直扑王城还是撤退北上,自己一方在选择上都要轻松得多。 “此计的关键便是坎普勒卿,在中军抵达之前,你万不可让敌军大本营有丝毫喘息之机。”图瓦卢斯看向雷沙,嘱咐道。 “属下定不负大人所托!” “去整顿兵马,你任务最重,要好好休息。”图瓦卢斯的笑容让他看上去真的想一个乡野之中慈祥淳朴的老人。 “属下告退。”雷沙转身退了出去,脸上满是“主君仍旧信任着我”的高兴笑容。 等到雷沙走了之后,大帐内先是保持了一小段时间的沉默,等到一位将领想要开口询问图瓦卢斯是否还有什么命令要下达时,这个老人阴着脸率先开口了:“现在,老夫将向诸位下达真正的指示。” “大人,这” “无需多言。”防人之心不可无——图瓦卢斯心中,雷沙叛变的传闻所带来的阴影依旧存在,他不觉得一介武夫的雷沙会有那么出色的心机与手段,在方才表演的滴水不漏,可万一呢? 自己这辈子,见过多少面上淳朴老实,背地里阴险狡诈至极的狠角色?又见过多少聪明一世,却在关键时被自以为能性命相托的亲信从背后捅了一刀的倒霉蛋? 图瓦卢斯绝不允许自己成为后者,哪怕雷沙真的忠心耿耿,他也要加上一道可靠的保险。 “报!”还没等图瓦卢斯开口说出真正的作战计划,一名传令兵就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大帐内跪下,气喘吁吁地说道:“营外有将领率军叫阵!” “是谁?” “不,不清楚。” “什么?!”问话的将领怒了,拥王派在前线的将领们的画像早就已经让所有传令兵和斥候熟记于心,现在这个斥候居然说不认识。 “那名将领率军从‘南之大门’方向前来,并不是敌军前线将领!”深恐脑袋不保的传令兵赶忙解释。 “‘南之大门’?!”大帐内的空气瞬间被惊异填满。 “是,那将领派人上前传话,说是要与雷沙将军相见。” 大帐内的惊异氛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众将领看向图瓦卢斯,表情如同现在的气氛一样微妙。 “传令坎普勒卿,让他出营迎敌。”图瓦卢斯向传令兵下达了命令的同时,那笼罩在他心头的阴云此刻变得更加厚重。 这来的也太巧了。 “诸位,随老夫一同去看看坎普勒卿奋战的英姿如何?”图瓦卢斯说道,众将以为这是总帅有意为自己的亲信将领安排一次在所有人面前阵斩敌将洗刷污名的机会,也都欣然同意了。 一行人来到大营护墙上时,雷沙已经单枪匹马去到营外,隔着一段距离与来犯的敌人对峙了。 来犯的敌军部队人数不多,估计也就五百人左右,领头的将领一身黑色甲胄,就连面部都被面甲遮得严严实实,那人手持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仅仅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墙上的将领们都能感受到那股无形却强大的压迫感。 而雷沙,也许是为了更好的自证清白,也许是为了彰显“王国第一勇士”的风采,他未带一兵一卒,手持巨斧缓慢地策马向对方靠近,最终在一个合理的距离停下,大声质问道:“当初相见,我曾敬阁下是位不可多得的勇士,阁下又为何用此等阴险下作的离间计加害于我?” 雷沙知道“黑剑”不能说话,他这番大声质问,完全是说给身后军营里的人听的。 “黑剑”静静地看着雷沙,那如影随形的压迫感虽然让正在观看这次对峙的人们都很不舒服,但却没人从这位古怪的将领身上察觉到半分杀气。 这又是怎么回事? 图瓦卢斯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敌人的将领是在耍什么把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带人来到敌人的大营,难道只是为了定在那里示威吗?还是说其实这只小部队背后有什么陷阱或是伏兵,在等待着自己一方的部队出营作战以一网打尽? “既然阁下不打算回答,那么就让我们用战士的方式来解决!”如果有什么话要说,哪怕是离间计的下一步也好,“黑剑”肯定也会有所表示,再不济派一名部下代为传达都可以,可他就这么定在那,让雷沙感到心里直发毛,总觉有一个阴谋在针对自己。 随着雷沙挥舞起那柄吓人的巨斧策马冲向“黑剑”,“黑剑”也无声地举剑策马向前迎击那正汹涌而来的狂暴杀气与怒意。 长剑与巨斧相碰的瞬间,一场让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的战斗爆发了。 雷沙是王国的第一勇士,是在御前比武中将同样在全国各地上万名战士中脱引而出的对手徒手击飞从而获胜的强大战士。在成为军人之后,他手中那外形霸道狰狞的巨斧已经为数不清的敌人带去了死亡,在一场又一场的血战中,挥舞巨斧、大声咆哮着将面前的敌人彻底粉碎的雷沙,哪怕对于身旁的友军来说都是梦魇般的存在。他和他的巨斧,就是王国军中最可怕的武器,他舞动那沉重钢铁时刮起的风暴,就是胆敢挡在他面前的敌人迎接死神的宣告。 而“黑剑”,王国的士兵们不曾听说过这个人的存在,但在此刻,面对鬼神般的雷沙所施展出的狂乱凶猛的攻势,他的剑招却丝毫不乱,每一个动作都精妙地同时做到了攻击与防御,那柄黑色长剑每一次的反击都险些撕开这个壮汉的躯体。在那黑色的甲胄之下的,似乎是一个由众神所创造的人偶,它的存在只为战斗,它的一切,都是为了高效冷酷地将眼前的敌人无情地推入死亡的怀抱。 世间罕有的两名强大战士彼此毫不留情地攻击着,巨斧与长剑的寒光碰撞交错,攻防进退之间激起的气浪甚至险些让两人胯下饱经训练的战马立足不稳。军营中有士兵开始不由自主地低声念诵起陈旧典籍中记载的诗歌——那是传颂战神与毁灭之神之间惊天动地的战斗的古老歌谣。 怎么回事——然而身处战斗之中的人却没有那种史诗感或是神圣感,在全身心投入到每一次的攻防对抗之中,小心翼翼又胆战心惊地躲过一次次来自死神的抚摸的同时,雷沙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对于手持武器战斗的战士而言,如何根据手中的武器以及个人的习惯把控好战斗中的距离是一件性命攸关的事情。但此刻“黑剑”却全然不顾手中长剑应有的交战距离,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挺进到一个极其危险的距离,这样古怪的战斗方式,连带着使用巨斧的雷沙也感到有些难以应对。 他到底想干什么?凭着直觉,雷沙觉得像“黑剑”这样能够数招之内击败娜塔莉亚的勇士应该不会在战斗中耍小聪明或是去用一些毫无荣耀可言的花招,那么现在对方这不断逼近的战术又是为了什么呢? 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分心思考是很危险的,很快,“黑剑”那凌厉的剑招就让雷沙没有了再去考虑这古怪战法背后的目的,为了能够重新掌握战斗的节奏,雷沙抓住机会一记重击,成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可是,就在雷沙重整旗鼓打算再上前应战时,“黑剑”却垂下了手中的长剑,而对方的这一动作,让气血上头的雷沙一瞬间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与所处的场合,身体本能地回以战士的礼节,也放下了兵器。 知道“黑剑”朝自己难以察觉地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策马离去,雷沙才回过神来,赶忙大喝一声,挥舞起巨斧就要上前追击,可是从对方军阵中射出的精准箭雨,却让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一打算。 “坎普勒卿,这是怎么回事?” 回到大营中后,雷沙不出意料地被图瓦卢斯召见,并就今天他在战斗末尾的表现遭到了主君的质问。 “属下,属下知罪”雷沙羞愧地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将自己当时为何那样做的原因说了出来。 “嗯”图瓦卢斯不语。雷沙所说的理由,任何一名真正的战士都能理解,那种完全沉浸到战斗之中时的状态,的确是会导致今天这样的情况发生。 很可惜,大帐之内,只有雷沙一个“真正的战士”。 “你先下去,好好休整,万不可因此耽误大事。”令人不安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图瓦卢斯挥挥手,让这个不知所措的战士退下了。 “诸位,关于两日后的计划”经此一事,图瓦卢斯心中疑虑更甚。就算还不能确定雷沙真的有问题,他也必须做些保险措施了。 第十三幕 布局 叛军在前线的营地,尤其是图瓦卢斯元帅亲自坐镇的大本营,正被一股阴霾笼罩着,在这阴霾之下,从将领到士兵都人心惶惶,不安的躁动在暗中蠢蠢欲动,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被悄悄的口口相传,让人觉得似乎有一个可怕的阴谋,或是某个巨大的异变正在酝酿,只等一个合适的契机便会冲破薄薄的阴影,点燃整个大本营,乃至整个前线部队。 带来这阴霾的无非两件事:其一,自然是士兵们得知自己身后最重要的军事据点“南之大门”如今已经落入拥王派手中,自己的补给以及撤退路线随时有被彻底切断的可能。 其二,便是与“南之大门”失陷一同传回来的,还有一个让所有人都有些难以置信的传言,即“雷沙·坎普勒将军是拥王派的奸细,拥王派是靠着他的帮助夺下了‘南之大门’”。 素有“王国第一勇士”之称的雷沙对于叛军的士兵们而言是一种近乎于用来崇拜和信仰的图腾般的存在,他在万军之中挥舞巨斧战斗的身影对于敌我双方都有着非凡的意义,如果这样的一个人暗中投靠了拥王派的话,后果难以设想。 对此,身为统帅的图瓦卢斯以及雷沙本人都心知肚明。 这也是为什么,此刻的中军大帐内,雷沙会不顾上下级之间的身份以及会议上的礼仪,情绪激动地为自己大声辩解:“大人!我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这定是敌人用来离间我们的奸计,大人千万不可轻信啊!” “坎普勒卿,冷静些。”图瓦卢斯安抚着雷沙的情绪,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看上去很和善,但凡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种和善不过是伪装。“你是我军第一猛将,这样子成何体统?再说了,老夫何时说过相信这无端的谣言了?” “属下知错。”雷沙低头道歉退回了原位,但从他那仿佛要把某物咬个粉碎的表情不难看出他并未冷静下来。 “诸位,坎普勒卿是老夫的亲信,更是我军不可或缺的强将,诸位皆是领兵之将,不可轻信了那些流言蜚语,更不可容许其在军中继续流传。”图瓦卢斯用一副明显的老人姿态慢悠悠地下令,他虽然也倾向于相信雷沙没有叛变,但是与人勾心斗角了一辈子的他也明白这种仅凭情感做事的盲目相信有多么危险。不过,就目前全军的状况而言,他不能让这种动摇军心的言论在军中继续流传,不论敌人究竟作何打算,他都要尽可能稳住手下的军队,绝不能出现到了需要逃命时变得一团乱的情况。 图瓦卢斯看着地图,心中已经渐渐规划好了万不得已时用于撤退,甚至是用于他自己逃跑的路线。 “可是,元帅大人。即便我等相信雷沙将军没有背叛,也制止了流言在军中继续传播,‘南之大门’的失陷也是事实,再这样下去,我军有可能被敌人前后夹击啊。”一名将领说道,眼神不时瞟向雷沙,对于雷沙是否背叛一事,他不敢妄下结论以致惹怒这个能徒手撕了他的武夫,但很明显,他和其他将领一样打算把“南之大门”的失陷归咎于雷沙。 “嗯,这个问题的确棘手。”图瓦卢斯点头。 “不如现在就开始撤退如何?北方传来情报,帝国人的进攻已经被挡在埃菲尔度,拥王派刚拿下‘南之大门’,尚未完成对我军的彻底包围,现在的话还有机会撤回北方。”另一名将领提议。 “不可。”图瓦卢斯摇头,“如今‘南之大门’失陷,我军的撤退路线便只剩下了这几条——”他指了指地图上的几条路线,继续说道:“无论走哪一条,我军都无法有序迅速地撤退,一旦被敌人追上来,必将损失惨重。” “可是,这应该也比坐等敌人完成包围” “伯利克卿。”图瓦卢斯打断了那名将领,“你打算让何人率军断后?” 那名将领沉默了,如果真的要选择那几条路线之一进行撤退的话,将近一半的兵力就会面临不得不留下来断后,也就是被抛弃的命运。 没人想做弃子。 “撤退一事不必再议,目前没有任何机会能供我军撤离此地。”图瓦卢斯一句话彻底结束了关于撤退话题的讨论,转而说道:“如今要考虑的,是如何尽可能扭转我军面对的劣势,以此创造机会。” “您打算怎么做?” “此处。”图瓦卢斯指了指地头上的某处,众将一同看去:那是斥候送回来的情报中拥王派前线部队总指挥戴克里先侯爵的大本营所在。“坎普勒卿,你可愿率一支精兵前去突袭敌军大营?” “属下愿往!”对于这在旁人眼中与“你愿意去自尽吗”一样的命令,雷沙没有半分犹豫。 “南之大门”失陷的事情他难辞其咎,要想证明他的清白以稳定军心,这就是最好的办法——没人会怀疑把敌军大将的脑袋拎回来的人是叛徒? “很好,你回去整顿麾下兵马,两日后的清晨就趁着初升的日光直扑戴克里先的大营,记住,攻势一定要足够猛烈。”图瓦卢斯嘱咐道。 “属下遵命!” “老夫知道你骁勇善战,但若是为了戴克里先那个老匹夫而葬送了你的性命,对我军而言极不划算。”图瓦卢斯补充道,“你虽要保持住攻势,但万不可葬送了自身,老夫需要你拖住那个老匹夫足够的时间。” “瓦西里科卿,你通知左翼军诸位将领让左翼全军做好急行军的准备,到时候坎普勒卿第一份战报传来就立刻开拔北上,于此处停下布阵。”图瓦卢斯所指的,是通往其中一条撤退路线的道路上的一个隘口。“如果敌人没有追上来,你就即可带兵南下,猛攻敌军左翼,不要让他们左翼阵地有一兵一卒能够前往中军。” “斯瓦坦杰夫卿,你通知右翼军诸位将领,当日与左翼军一同北上。一旦左翼军遇袭的消息送到,立刻调转方向全速攻向此处。”这次在地图上被指出的地点,是众人根据情报推算出的拥王派前线部队可能的屯粮地点。“若此处并非敌军粮草所在,则右翼军立刻分兵两路,一路绕道从袭击敌军右翼乱其阵脚,另一路与中军汇合,以优势兵力击溃敌军中军大营。” “帕特利斯夫卿,你负责率领中军,一旦右翼军有任何消息便立刻率中军全军攻向戴克里先大营。” 至此,图瓦卢斯的战术安排结束,而大帐内的将领们一个个目瞪口呆,显然有些跟不上总帅的思路。 “大人您是打算” “不错,老夫要一战拿下戴克里先那老匹夫的项上人头。” 雷沙作为图瓦卢斯的亲信以及叛军在前线的第一猛将,其突然带兵攻击戴克里先的大本营,必然会让敌人怀疑图瓦卢斯是否将发动大规模攻击,但戴克里先作为领兵多年的老将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就上当,在他和拥王派众将举棋不定的时候,左翼军向北开拔的消息会经由斥候火速传到他手中,这样一来,一副“雷沙带兵突击大营吸引注意力,以此为北撤的主力部队争取机会”的计划雏形就会出现在拥王派将领的思考当中,而就算戴克里先沉得住气,接下来右翼军扑向粮草所在地的消息则会让拥王派觉得“哈哈,前面的都是打掩护,这才是真正的计谋”而做出应对,一旦对方落入圈套,图瓦卢斯所在的中军就会立刻出发接应雷沙,对戴克里先的大营发动进攻。 如果到时候拥王派能忍得住完全不上套的话,那么图瓦卢斯也只能利用这样一个布局来尽可能对拥王派造成损失,以此来增加之后成功撤退的可能性了。 而一旦击溃了戴克里先,拥王派前线必定大乱,到时候是率军直扑王城还是撤退北上,自己一方在选择上都要轻松得多。 “此计的关键便是坎普勒卿,在中军抵达之前,你万不可让敌军大本营有丝毫喘息之机。”图瓦卢斯看向雷沙,嘱咐道。 “属下定不负大人所托!” “去整顿兵马,你任务最重,要好好休息。”图瓦卢斯的笑容让他看上去真的想一个乡野之中慈祥淳朴的老人。 “属下告退。”雷沙转身退了出去,脸上满是“主君仍旧信任着我”的高兴笑容。 等到雷沙走了之后,大帐内先是保持了一小段时间的沉默,等到一位将领想要开口询问图瓦卢斯是否还有什么命令要下达时,这个老人阴着脸率先开口了:“现在,老夫将向诸位下达真正的指示。” “大人,这” “无需多言。”防人之心不可无——图瓦卢斯心中,雷沙叛变的传闻所带来的阴影依旧存在,他不觉得一介武夫的雷沙会有那么出色的心机与手段,在方才表演的滴水不漏,可万一呢? 自己这辈子,见过多少面上淳朴老实,背地里阴险狡诈至极的狠角色?又见过多少聪明一世,却在关键时被自以为能性命相托的亲信从背后捅了一刀的倒霉蛋? 图瓦卢斯绝不允许自己成为后者,哪怕雷沙真的忠心耿耿,他也要加上一道可靠的保险。 “报!”还没等图瓦卢斯开口说出真正的作战计划,一名传令兵就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大帐内跪下,气喘吁吁地说道:“营外有将领率军叫阵!” “是谁?” “不,不清楚。” “什么?!”问话的将领怒了,拥王派在前线的将领们的画像早就已经让所有传令兵和斥候熟记于心,现在这个斥候居然说不认识。 “那名将领率军从‘南之大门’方向前来,并不是敌军前线将领!”深恐脑袋不保的传令兵赶忙解释。 “‘南之大门’?!”大帐内的空气瞬间被惊异填满。 “是,那将领派人上前传话,说是要与雷沙将军相见。” 大帐内的惊异氛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众将领看向图瓦卢斯,表情如同现在的气氛一样微妙。 “传令坎普勒卿,让他出营迎敌。”图瓦卢斯向传令兵下达了命令的同时,那笼罩在他心头的阴云此刻变得更加厚重。 这来的也太巧了。 “诸位,随老夫一同去看看坎普勒卿奋战的英姿如何?”图瓦卢斯说道,众将以为这是总帅有意为自己的亲信将领安排一次在所有人面前阵斩敌将洗刷污名的机会,也都欣然同意了。 一行人来到大营护墙上时,雷沙已经单枪匹马去到营外,隔着一段距离与来犯的敌人对峙了。 来犯的敌军部队人数不多,估计也就五百人左右,领头的将领一身黑色甲胄,就连面部都被面甲遮得严严实实,那人手持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仅仅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墙上的将领们都能感受到那股无形却强大的压迫感。 而雷沙,也许是为了更好的自证清白,也许是为了彰显“王国第一勇士”的风采,他未带一兵一卒,手持巨斧缓慢地策马向对方靠近,最终在一个合理的距离停下,大声质问道:“当初相见,我曾敬阁下是位不可多得的勇士,阁下又为何用此等阴险下作的离间计加害于我?” 雷沙知道“黑剑”不能说话,他这番大声质问,完全是说给身后军营里的人听的。 “黑剑”静静地看着雷沙,那如影随形的压迫感虽然让正在观看这次对峙的人们都很不舒服,但却没人从这位古怪的将领身上察觉到半分杀气。 这又是怎么回事? 图瓦卢斯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敌人的将领是在耍什么把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带人来到敌人的大营,难道只是为了定在那里示威吗?还是说其实这只小部队背后有什么陷阱或是伏兵,在等待着自己一方的部队出营作战以一网打尽? “既然阁下不打算回答,那么就让我们用战士的方式来解决!”如果有什么话要说,哪怕是离间计的下一步也好,“黑剑”肯定也会有所表示,再不济派一名部下代为传达都可以,可他就这么定在那,让雷沙感到心里直发毛,总觉有一个阴谋在针对自己。 随着雷沙挥舞起那柄吓人的巨斧策马冲向“黑剑”,“黑剑”也无声地举剑策马向前迎击那正汹涌而来的狂暴杀气与怒意。 长剑与巨斧相碰的瞬间,一场让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的战斗爆发了。 雷沙是王国的第一勇士,是在御前比武中将同样在全国各地上万名战士中脱引而出的对手徒手击飞从而获胜的强大战士。在成为军人之后,他手中那外形霸道狰狞的巨斧已经为数不清的敌人带去了死亡,在一场又一场的血战中,挥舞巨斧、大声咆哮着将面前的敌人彻底粉碎的雷沙,哪怕对于身旁的友军来说都是梦魇般的存在。他和他的巨斧,就是王国军中最可怕的武器,他舞动那沉重钢铁时刮起的风暴,就是胆敢挡在他面前的敌人迎接死神的宣告。 而“黑剑”,王国的士兵们不曾听说过这个人的存在,但在此刻,面对鬼神般的雷沙所施展出的狂乱凶猛的攻势,他的剑招却丝毫不乱,每一个动作都精妙地同时做到了攻击与防御,那柄黑色长剑每一次的反击都险些撕开这个壮汉的躯体。在那黑色的甲胄之下的,似乎是一个由众神所创造的人偶,它的存在只为战斗,它的一切,都是为了高效冷酷地将眼前的敌人无情地推入死亡的怀抱。 世间罕有的两名强大战士彼此毫不留情地攻击着,巨斧与长剑的寒光碰撞交错,攻防进退之间激起的气浪甚至险些让两人胯下饱经训练的战马立足不稳。军营中有士兵开始不由自主地低声念诵起陈旧典籍中记载的诗歌——那是传颂战神与毁灭之神之间惊天动地的战斗的古老歌谣。 怎么回事——然而身处战斗之中的人却没有那种史诗感或是神圣感,在全身心投入到每一次的攻防对抗之中,小心翼翼又胆战心惊地躲过一次次来自死神的抚摸的同时,雷沙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对于手持武器战斗的战士而言,如何根据手中的武器以及个人的习惯把控好战斗中的距离是一件性命攸关的事情。但此刻“黑剑”却全然不顾手中长剑应有的交战距离,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挺进到一个极其危险的距离,这样古怪的战斗方式,连带着使用巨斧的雷沙也感到有些难以应对。 他到底想干什么?凭着直觉,雷沙觉得像“黑剑”这样能够数招之内击败娜塔莉亚的勇士应该不会在战斗中耍小聪明或是去用一些毫无荣耀可言的花招,那么现在对方这不断逼近的战术又是为了什么呢? 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分心思考是很危险的,很快,“黑剑”那凌厉的剑招就让雷沙没有了再去考虑这古怪战法背后的目的,为了能够重新掌握战斗的节奏,雷沙抓住机会一记重击,成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可是,就在雷沙重整旗鼓打算再上前应战时,“黑剑”却垂下了手中的长剑,而对方的这一动作,让气血上头的雷沙一瞬间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与所处的场合,身体本能地回以战士的礼节,也放下了兵器。 知道“黑剑”朝自己难以察觉地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策马离去,雷沙才回过神来,赶忙大喝一声,挥舞起巨斧就要上前追击,可是从对方军阵中射出的精准箭雨,却让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一打算。 “坎普勒卿,这是怎么回事?” 回到大营中后,雷沙不出意料地被图瓦卢斯召见,并就今天他在战斗末尾的表现遭到了主君的质问。 “属下,属下知罪”雷沙羞愧地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将自己当时为何那样做的原因说了出来。 “嗯”图瓦卢斯不语。雷沙所说的理由,任何一名真正的战士都能理解,那种完全沉浸到战斗之中时的状态,的确是会导致今天这样的情况发生。 很可惜,大帐之内,只有雷沙一个“真正的战士”。 “你先下去,好好休整,万不可因此耽误大事。”令人不安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图瓦卢斯挥挥手,让这个不知所措的战士退下了。 “诸位,关于两日后的计划”经此一事,图瓦卢斯心中疑虑更甚。就算还不能确定雷沙真的有问题,他也必须做些保险措施了。 第十四幕 反布局 “该死的白眼狼!” 大帐内,图瓦卢斯在盛怒之下掀翻了身前的桌子,并将手中那小小的一张信纸揉作一团,仿佛发泄似的砸向地面。 这张让这位平时精心将自己伪装成和蔼老人的贵族在众将面前如此爆发出如此怒火的信纸上所写明的,是拥王派在昨日突然秘密进行的大规模兵力调动,而细看那些部队被重新部署的位置后不难察觉:这是拥王派对图瓦卢斯前两日的计划所作出的针对措施。 如果图瓦卢斯手下的将领们真的按照最开始的安排行动的话,那么他们的部队将前后扎进拥王派为他们编织的致命陷阱里。 这张由安插在拥王派内部的卧底传递而来的信息说明:拥王派的人,在他们行动开始前这短短的时间里,获悉了他们所有的部署。 信中没有写明拥王派为何突然进行这样的调动,但只要就这整个部署计划进行思考,就会意识到拥王派所针对的,是没有经过图瓦卢斯后续“保险”的计划。 这次行动中,只有一个人不知道那些保险;而那个人,已经领着麾下精锐扑向拥王派总帅的大营了。 “雷沙将军,果真是叛徒?”一名将领小心翼翼地捡起信纸展开来阅读,随后大吃一惊。 “老夫将他从一介平民升迁至将军高位,如此恩情,他竟敢这样报答老夫!没想到啊没想到”图瓦卢斯咬牙切齿,在大帐内来回踱步。 难怪那场战斗如此诡异——图瓦卢斯心中浮现出雷沙与“黑剑”交战时两人数次不正常的拉近距离,现在想来,那根本就不是雷沙所说的什么“陷入了身为战士的激情”,而是纯粹地在提供情报! “大人,现在怎么办?”一名将领问道,他知道在图瓦卢斯盛怒时搭话是很不明智的选择,但现在整个前线部队都急需图瓦卢斯的指令。毕竟以雷沙的身份,他的叛变对于整支军队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怎么办?自然是依计行事!”图瓦卢斯没好气地说道。 为了保险,图瓦卢斯告诉众将的计划与告诉雷沙的版本比起来有一些细节上的不同。 左翼军在出发之后并不用赶去之前预定的隘口,而是在直扑敌人的左翼阵地,快速击溃敌人留守左翼阵地的兵力之后以敌人的阵地为根基向拥王派中军大营攻击,并随时准备给予意识到情况不对而南下回防的敌人左翼军其余兵力迎头痛击。 右翼军也不必再去拥王派的“屯粮地”,既然敌人的右翼兵力都在那里守株待兔,那么右翼军便直接插入敌人中军与右翼军之间,和己方左翼军一样一边攻击敌人中军大营,一边提防敌人右翼军的回防。 这个计划,正是为了在雷沙将他所知的计划泄露给拥王派,戴克里先对此做出部署之后将计就计利用拥王派因此造成的兵力分散来一举击溃其中军,拿下总帅戴克里先。 “众将听令,立刻出兵!”图瓦卢斯信心满满,在心中为自己的先知先觉自豪不已。 而就在反叛军全军依照真正的计划开始行动时,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的雷沙,在率兵奇袭戴克里先大营的路上遭到了伏击。 “不要乱!都把盾牌举好!”雷沙一斧劈飞一名敌兵,并将倒地的自家士兵扶起来推到盾阵中去。他一边战斗一边竭力地向部下们下令以维持阵线。与此同时,他环顾四周,不断飞来的箭雨以及从四面八方涌出的敌兵都表明敌人在这里埋伏已久,就等他带着人来入网。 敌人怎么会知道我要前来? 雷沙疑惑不已,他此次是率领麾下最精锐的战士们对戴克里先的大营发动突袭,若非实现知晓,否则敌人绝无可能事先埋伏于此。 难道说,我军将领中有叛徒?! 雷沙的脑海中快速闪过图瓦卢斯制定计划时大帐内那些将领的面孔,那些人中间如果有叛徒的话,对全军的危害不可估量。 必须要回去通知大人! 雷沙咬牙,按照计划,图瓦卢斯此刻应该还没有下令大军开始行动,只要他能尽速突围回到己方阵地,就还能挽救局势。 下定决心之后,雷沙果断向部下们下令:不计一切代价立刻突破包围,撤回大营,他本人亲自率领亲卫队断后。 经过了血腥残酷的厮杀和令人不忍直视的舍命突击之后,也许是敌人终于支撑不住了,原先严丝合缝的包围网终于出现了裂口,雷沙看准时机成功率军冲出了包围圈,向着大营的方向一路疾驰。 “所有人就近寻找安全的地方休整!”现在想要阻止左翼军和右翼军走入敌人的包围网已经不可能了,但至少还能救图瓦卢斯大人——雷沙这么想着,下令让部下们就近休整,打算自己孤身一人赶回大营。 “将军,我们和您一起去!”士兵们不顾自己的伤势,想要跟上雷沙。 “胡闹!你们还年轻,不要为了这一时冲动就在这种小伤上丢了性命。在这里等我就可以了!”随后,雷沙顿了顿,虽然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要这么说,但还是说出了那句话:“要是敌人追了上来,不必殊死相抗,戴克里先侯爵不是会虐待平民士兵的人。” 随后,他便头也不回地骑马离去,奔向他所以为的,主君所在的地方。 受到伏击的雷沙带着伤和焦急的心情赶回己方的大营,试图避免自己的主君踏入陷阱的同时,在拥王派的中军大营内,统帅拥王派前线部队的戴克里先侯爵正笑呵呵地听着传令兵带回来的战报。 “看来,我们已经成功敲掉了图瓦卢斯那条老狗最锋利的牙齿。”伏击雷沙的任务,是由戴克里先的一名亲信率军完成的,出于某些原因,直到这份战报送达之前,大帐中的诸位将领都不知道他还安排了这样一场绝妙的伏击。 “元帅怎会知道雷沙那武夫会率军从那条路奇袭我军大营呢?”一名将领替大帐中所有被蒙在鼓里的将领们说出了心中的问题。 “不急,不急。”戴克里先笑呵呵的,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比起战甲更适合学者的长袍,他本人也经常以诗人自居,只不过王国上下都知道:比起爵位和作诗的才能,他以稳健着称的用兵能力才是他得以担任王国军元帅的原因。 按理说,向来谨慎的戴克里先是不会有这种突发奇想的调兵行为的。 “等打赢了再告诉你们,现在,传令三位统军将军,依计行事。”戴克里先一边下令,一边站起身来走向帐外,在一众将领疑惑的目光中,他抬头看着天空中正逐渐聚集的乌云,点了点头说道:“嗯,好天气,适合用来葬送叛军。” 大帐中的众将完全被埋没在了疑惑中,早在两天前的夜晚,戴克里先就把三军的实际指挥权交给了自己的三位亲信,这样未免有严重“任人唯亲”嫌疑的行为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反对,毕竟没人打算惹怒在前线拥有最高权力的元帅大人,但现在大家才意识到,戴克里先此举,很明显是在提前为今天的战斗作出谋划。 元帅究竟是怎样提前预料到敌人的动向的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众位将领按照临时获得的指令,开始了行动。 拥王派的前线部队按照戴克里先那看上去让许多人不明所以的指令快速开始行动的时候,反叛军一方,图瓦卢斯正亲自率领着中军,由另一条更为隐秘的路线杀向戴克里先的大营。由于雷沙已经被认定为叛徒,再选择之前的路线的话无异于主动跳入对方挖好的陷阱,图瓦卢斯可不打算让自己成为那样的蠢货。 戴克里先啊戴克里先,收买亲信这招对你而言可以说是极富创造力了,很可惜,我从未真正把任何人当作心腹——图瓦卢斯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和戴克里先都了半辈子,而这次,显然是他赢了。 击溃了那个老匹夫之后便直捣王城,到时候我就是头功了。 图瓦卢斯幻想着自己成功擒获现任国王并将其押到萨克森公爵面前时将会获得的赏赐,心中很是高兴。但也仅此而已,他心中从未有过半点拥兵自重,当第二个萨克森大公爵的想法。 没几年好活的人了,抓紧时间享享福就够了,何必再去折腾那些事情呢——尽管还身穿并不舒适的战甲待在军阵中,但图瓦卢斯已经开始像一个货真价实的普通老人那样为自己规划隐退后享受宁静的日子了。 很快,斥候就送回了他期待已久的那个消息——“前方发现敌军营地,是戴克里先侯爵的旗帜!” “全军发起突击!” 一声令下,整支军队像是一头被唤醒了的庞大怪物,躁动着想着敌营的方向张牙舞爪地逼近,这条由图瓦卢斯派遣多支斥候小队、寻找了近百名当地向导后才规划出来的隐密路线,虽然难走了些,却能够让己方部队在足够逼近敌人的大营之前都几乎没有被发现的可能。 很快,拥王派大营的值守士兵就发现了这支从一个理论上绝不会有敌人出现的方向杀出来的军队。 拥王派显然被吓傻了——图瓦卢斯远远地看着营地护墙上正在进行抵抗的拥王派士兵,他们很勇猛,但却杂乱无章各自为战,显然是没有料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方向遭遇敌人大部队的突袭,而且,从敌人迟迟没有组织起更加有力的反攻,图瓦卢斯可以判断出:敌人显然是相信了雷沙泄露的情报,此刻,即便是这中军大营,绝大部分的兵力恐怕也都集中在正面,准备对抗前来“接应”雷沙的援军。 “传我令:杀敌一人,赏金币十枚!” 图瓦卢斯军令一下,叛军的士兵们瞬间变得更加疯狂,很快,拥王派还未来得及在这个方向组织起有效反击,叛军就已经成功突破了那道看似坚固地护墙,冲入了大营之中。而图瓦卢斯本人也表现出一副身先士卒的样子,率领大部队迅速跟着闯入了拥王派大营中,准备趁乱将这支被吓住了的军队彻底歼灭。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抵抗太微弱了! 就算是吃了被突袭的亏,戴克里先手下的兵也不应该如此不堪一击,再不济,也应该在被攻入营地后的第一时间将兵力集中起来,然后一边防御一边尝试将入侵的敌军赶出去。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任由图瓦卢斯的部队长驱直入,将那一顶又一顶帐篷付之一炬。 难不成他提前预料到了我的行动,事先撤出了大营?图瓦卢斯心中略感不安。 不,不对,粮草辎重都还在,他是不会实施如此大胆的计划的——第一时间来到大营中的军械和粮草库后,看着这些完全没有杂乱迹象的物资,图瓦卢斯并不相信像戴克里先那样谨慎的人会就这样扔下这么多辎重放弃营地,就算预判了图瓦卢斯的真实计划进行撤离,也应该是有序的、带上必要物资的撤离才对。 你到底在谋划什么——图瓦卢斯来到戴克里先的大帐中,看着帐篷中央那巨大的沙盘地图,不断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很快,从左翼传来的战报,或者说噩耗,替他找出了问题的答案,尽管他很不喜欢这个答案: “报!左翼军半道遭遇敌军突然袭击,损失惨重,瓦西里科将军战死!” 这一瞬间,图瓦卢斯脑袋里响起了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 “你说什么?”此时的他不在顾虑什么形象,痴痴地半张着嘴,显然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据,据逃回来的士兵报告,突袭左翼军的,是敌军的普瓦托耳将军。”那名士兵汇报的声音略微颤抖,显然,这样的灾祸出乎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料。 普瓦托耳,塞恩·普瓦托耳,那老匹夫竟然把整个左翼军交给了自己的门生?! 在王国的军队中,不论叛军还是拥王派,为了平衡势力内部的各方势力以保证团结,在兵权分配上往往都会再三斟酌以确保利益与名誉上的公平,像戴克里先这种把整个左翼军交由自己门生统帅的行为在图瓦卢斯看来极其不可理喻。 图瓦卢斯咬牙切齿,他看向大帐中的沙盘地图,目光仿佛要将那地图灼烧殆尽一般恶狠狠地瞪着上面的敌我兵力部署位置,随后,尚未完全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在哪—— 最初,当他从卧底哪里得到戴克里先的兵力调动计划时,由于“雷沙很有可能是叛徒”这一消息所造成的影响以及普瓦托耳驻军地点的恰到好处,他先入为主地认为普瓦托耳的目的是守株待兔,将本来要前往假计划中的隘口的叛军左翼军一网打尽,可现在,当他冷静下来再去看时,赫然发现:普瓦托耳驻军的位置虽然巧妙,但并不是针对那个隘口进行伏击的最佳地理位置,恰恰相反,普瓦托耳所选定的这个位置,看似与己方的左翼阵地毫无关联,可一旦有敌人尝试偷偷靠近并对己方营地发动突袭的话,他的位置能在第一时间对来犯的敌人发动迅猛而意想不到的攻击。再配合上留守阵地上的少量兵力,要击溃才能并不算特别出色的瓦西里科并非难事。 中计了! 图瓦卢斯仰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尽管极其厌恶这样的预感,但就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右翼军的噩耗没过多久就传了过来—— “报!右翼军遭到敌军右翼军与中军主力合围,斯瓦坦杰夫将军投降了!” “老匹夫”图瓦卢斯已经没有心力去咒骂戴克里先了,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个素来稳健慎重的老家伙,是怎么突然之间变得那么富有想象力,能够制定出这样一个计划的。 “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一名将领焦急地问道,两翼部队都已溃败,剩余自己一支中军孤立无援,就算中军兵力雄厚,但目前的情况依旧让这些将领心中塞满了恐惧。 “立刻选最短的路撤回大营!”还没输,还有机会——图瓦卢斯憋足了一口气让自己振作起来,就算戴克里先的陷阱成功打垮了自己的两支部队,但在兵力并无太大悬殊的情况下,经过了两场战斗的拥王派军队短时间内必定无法开展下一步行动,只要自己能尽快撤回到大营之中固守,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求生的欲望让叛军前所未有的高效起来,刚刚还沉浸在大获全胜的喜悦中的士兵们,此时都为了活下去而拼命迈开双腿,勉强保持着秩序朝己方大营快速撤退。 而最先抵达大营的,其实是早已被定性为“叛徒”的雷沙。只不过,迎接他的不是自家留手大营的士兵,而是高高飘扬的黄金雄鹰旗,以及娜塔莉亚等人。 “将军,投降,已经结束了。”娜塔莉亚开口劝降,在她的身旁,是全副武装的艾丽西亚和以本来面貌出现的莱文。 “你,你怎么会在这?”雷沙目瞪口呆,就算两日前“黑剑”曾带人来和他交手,在“南之大门”的娜塔莉亚军主力应该也不会那么快就赶到这里才对。 “将军与‘黑剑’阁下战斗后,真应该再追出去一段距离的。”艾丽西亚说道,“将军当时要是追了,就会发现,那几日斥候向贵军汇报的在周遭发现的山贼、溃兵和难民,全都聚集在了一起。” 原来如此! 雷沙恍然大悟,由于战争的关系,这一带不少百姓沦为难民以躲避战乱,也有不少败兵选择成为山贼来躲避战败后的惩处,而由于两军的将领都将注意力及人力物力集中在战事之中,对于这些问题分身乏术,因此也只得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要这些难民或是山贼等人群干扰到军队,就不会去管他们。 雷沙也尝试过去帮助那些被山贼所害的难民,或是顺着行军路线护卫那些离乡的人们一段路,但仅此而已,他只是一个军人,无力再做更多的事情。 娜塔莉亚等人从在“南之大门”俘获的贵族们口中套出这个消息之后,就利用这一点将主力部队一点点地全都送到了图瓦卢斯的大营附近,等到图瓦卢斯的主力刚出发不久,便以迅雷之势攻下了这座守备薄弱的营寨。 按理说即便守备薄弱,这样一座大寨也不容易被拿下,但那也是在不考虑莱文手中的神剑以及娜塔莉亚的“邪龙之眼”的强大力量的基础上才成立的。 “即便您现在逃回图瓦卢斯那里,估计也只会带着叛徒的污名耻辱地死去。”娜塔莉亚说道,“想必在他眼中,您现在是这世上最可恨的叛徒。” 不论图瓦卢斯是否意识到雷沙的叛变其实真的只是拥王派故意散布的假消息,这次的巨大损失都需要一个人来承担责任,面对着偌大一支败军的怨念,必须要有一个靶子来作为所有人发泄的对象。 身陷谣言中的雷沙,就是这个对象的最佳人选。 “投降,将军。我会保全你作为战士的荣誉。”娜塔莉亚劝说道,雷沙这样的猛将对王国有很大的用处,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将其收归麾下。 “哈哈哈,战士的荣誉。”雷沙干笑了几声,随后举起战斧指向娜塔莉亚。“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能保全这份荣誉。” 随后,他大声喝道:“‘黑剑’阁下,请出来与在下决一死战!” “将军!”娜塔莉亚还想再劝。 “不必再说了,殿下。”雷沙改变了对娜塔莉亚的称呼,“我是一个除了战斗什么也不会的莽夫,这一身最大的追求,也不过是做一个优秀的战士,去挑战各路强者。图瓦卢斯大人给了我这个机会,他将本来不过一介平民,即便获得了御前比武冠军也难成大事的我提拔到将军之位,这份恩情,我绝不会因为他如何看待我而弃之不顾。因此,也请您成全我的这份忠义。” “殿下,我一直都知道您的名声,若您将来继承王位统领国家,还请您将国家引导往好的方向,至少让这个国家不再需要我这样的人。” 说出这句话的雷沙,全然没有那副传言中嗜杀狂暴的鬼神模样,这个出身平民的汉子心中也有着国家安宁、人民幸福的美好图景,只不过他很清楚:除了杀戮以外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己终究只会是那副图景的绊脚石,他也清楚萨克森大公爵麾下的这些贵族与拥王派那些所谓的“腐朽、堕落的国家蛀虫”并无两样,但他却不知道该怎样做,只能凭着对“忠义”二字的坚持,去执行图瓦卢斯的每一个指令。 “我明白了。”娜塔莉亚点头,强压下心中那份苦涩,回头看向莱文,问道:“莱文,可以吗?” “嗯。”莱文点头,在场的众人当初,只怕他才是真正理解雷沙心中所想的人。 莱文策马缓缓上前,向雷沙低头行礼,说道:“将军,我就是‘黑剑’。” “什”雷沙看着眼前这名少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很快,他就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果然是代有人才出啊!能与我并驾齐驱的强者,竟然是这样一位少年。好!” 随后,雷沙下马,在娜塔莉亚与艾丽西亚惊疑的目光中解下了自己的战甲,露出了上半身那结实壮硕的身躯。 莱文明白:雷沙这是打算以战士而非将军的身份来迎接这场战斗。 于是,莱文也下了马,两人无言地走到一个合适的距离站定,就像是在竞技场中那样,报上了彼此的名号—— “费瑟尼姆王国御前比武冠军,雷沙·坎普勒!”御前比武冠军,王国最优秀的战士,这才是雷沙最为之自豪的身份。 “沙瓦·迪耶斯之徒,莱文·凡尼夫!” “原来是剑豪的弟子,怪不得。”雷沙恍然大悟,作为一名执迷于武道之路的战士,他怎会不知道沙瓦的名字? 随后,两人按照各自国家的战士礼仪彼此敬礼,在被风卷起的阵阵尘沙之中,一场纯粹的、战士与战士之间的战斗开始了。 舍弃一起,重拾战士身份的雷沙不再有任何的顾虑和保留,不再有任何的杂念和思绪,他与自己的战斧融为一体,全身心地沉浸到了这场他期待了一生的战斗之中。此刻的他不在乎生死,不在乎胜败,他只是在享受战斗本身,他只是在尽情地燃烧着自己作为一名战士的那耀眼、炽热的灵魂之火。 从决定以真实身份面对雷沙的那一刻起,莱文就已经决定舍弃一切的遮掩和伪装,用自己的全力去驾驭手中的神剑,为面前的这位纯粹的战士献上一场最精彩、最完美的战斗,他舞动手中长剑,来自本心的炽热取代了“黑剑”那虚假的冷静与沉着,在符文的一次次闪烁中,莱恩用自己的毕生所学,去为雷沙编织一场最伟大的谢幕。 战斗并未持续太久,一心求死的雷沙最终倒在了莱文剑下,这个男人满身鲜血,那大大小小的伤口却像是没有给他带去任何疼痛一般,他仰面倒在地上,脸上浮现的,是心满意足的笑容。 “谢谢你,小莱文阁下。”雷沙没有习惯性地称呼还只是少年的莱文为“小子”——那是对战士的不尊重。“我的那些部下,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就拜托殿下了,他们都是好小子,只是为了让家人吃饱才投身军旅,还请,还请殿下” 这位战士的生命之火没能支撑到他诉说自己最后的心愿,但无论是莱文还是娜塔莉亚与艾丽西亚,都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并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殿下,时间快到了。”身后,葛兰策马前来,按照菲特的预估,图瓦卢斯的部队应该快要回来了。 “收拾好雷沙将军的遗体,准备迎敌。”娜塔莉亚将自己从伤感中抽离,并叫上了两位伙伴:“莱文,艾丽西亚,我们走。结束这场战争,遵守与雷沙将军的诺言。” “嗯。”另外两人点头,并向那位已经逝去的战士默默献上了自己的哀悼。 第十四幕 反布局 “该死的白眼狼!” 大帐内,图瓦卢斯在盛怒之下掀翻了身前的桌子,并将手中那小小的一张信纸揉作一团,仿佛发泄似的砸向地面。 这张让这位平时精心将自己伪装成和蔼老人的贵族在众将面前如此爆发出如此怒火的信纸上所写明的,是拥王派在昨日突然秘密进行的大规模兵力调动,而细看那些部队被重新部署的位置后不难察觉:这是拥王派对图瓦卢斯前两日的计划所作出的针对措施。 如果图瓦卢斯手下的将领们真的按照最开始的安排行动的话,那么他们的部队将前后扎进拥王派为他们编织的致命陷阱里。 这张由安插在拥王派内部的卧底传递而来的信息说明:拥王派的人,在他们行动开始前这短短的时间里,获悉了他们所有的部署。 信中没有写明拥王派为何突然进行这样的调动,但只要就这整个部署计划进行思考,就会意识到拥王派所针对的,是没有经过图瓦卢斯后续“保险”的计划。 这次行动中,只有一个人不知道那些保险;而那个人,已经领着麾下精锐扑向拥王派总帅的大营了。 “雷沙将军,果真是叛徒?”一名将领小心翼翼地捡起信纸展开来阅读,随后大吃一惊。 “老夫将他从一介平民升迁至将军高位,如此恩情,他竟敢这样报答老夫!没想到啊没想到”图瓦卢斯咬牙切齿,在大帐内来回踱步。 难怪那场战斗如此诡异——图瓦卢斯心中浮现出雷沙与“黑剑”交战时两人数次不正常的拉近距离,现在想来,那根本就不是雷沙所说的什么“陷入了身为战士的激情”,而是纯粹地在提供情报! “大人,现在怎么办?”一名将领问道,他知道在图瓦卢斯盛怒时搭话是很不明智的选择,但现在整个前线部队都急需图瓦卢斯的指令。毕竟以雷沙的身份,他的叛变对于整支军队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怎么办?自然是依计行事!”图瓦卢斯没好气地说道。 为了保险,图瓦卢斯告诉众将的计划与告诉雷沙的版本比起来有一些细节上的不同。 左翼军在出发之后并不用赶去之前预定的隘口,而是在直扑敌人的左翼阵地,快速击溃敌人留守左翼阵地的兵力之后以敌人的阵地为根基向拥王派中军大营攻击,并随时准备给予意识到情况不对而南下回防的敌人左翼军其余兵力迎头痛击。 右翼军也不必再去拥王派的“屯粮地”,既然敌人的右翼兵力都在那里守株待兔,那么右翼军便直接插入敌人中军与右翼军之间,和己方左翼军一样一边攻击敌人中军大营,一边提防敌人右翼军的回防。 这个计划,正是为了在雷沙将他所知的计划泄露给拥王派,戴克里先对此做出部署之后将计就计利用拥王派因此造成的兵力分散来一举击溃其中军,拿下总帅戴克里先。 “众将听令,立刻出兵!”图瓦卢斯信心满满,在心中为自己的先知先觉自豪不已。 而就在反叛军全军依照真正的计划开始行动时,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的雷沙,在率兵奇袭戴克里先大营的路上遭到了伏击。 “不要乱!都把盾牌举好!”雷沙一斧劈飞一名敌兵,并将倒地的自家士兵扶起来推到盾阵中去。他一边战斗一边竭力地向部下们下令以维持阵线。与此同时,他环顾四周,不断飞来的箭雨以及从四面八方涌出的敌兵都表明敌人在这里埋伏已久,就等他带着人来入网。 敌人怎么会知道我要前来? 雷沙疑惑不已,他此次是率领麾下最精锐的战士们对戴克里先的大营发动突袭,若非实现知晓,否则敌人绝无可能事先埋伏于此。 难道说,我军将领中有叛徒?! 雷沙的脑海中快速闪过图瓦卢斯制定计划时大帐内那些将领的面孔,那些人中间如果有叛徒的话,对全军的危害不可估量。 必须要回去通知大人! 雷沙咬牙,按照计划,图瓦卢斯此刻应该还没有下令大军开始行动,只要他能尽速突围回到己方阵地,就还能挽救局势。 下定决心之后,雷沙果断向部下们下令:不计一切代价立刻突破包围,撤回大营,他本人亲自率领亲卫队断后。 经过了血腥残酷的厮杀和令人不忍直视的舍命突击之后,也许是敌人终于支撑不住了,原先严丝合缝的包围网终于出现了裂口,雷沙看准时机成功率军冲出了包围圈,向着大营的方向一路疾驰。 “所有人就近寻找安全的地方休整!”现在想要阻止左翼军和右翼军走入敌人的包围网已经不可能了,但至少还能救图瓦卢斯大人——雷沙这么想着,下令让部下们就近休整,打算自己孤身一人赶回大营。 “将军,我们和您一起去!”士兵们不顾自己的伤势,想要跟上雷沙。 “胡闹!你们还年轻,不要为了这一时冲动就在这种小伤上丢了性命。在这里等我就可以了!”随后,雷沙顿了顿,虽然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要这么说,但还是说出了那句话:“要是敌人追了上来,不必殊死相抗,戴克里先侯爵不是会虐待平民士兵的人。” 随后,他便头也不回地骑马离去,奔向他所以为的,主君所在的地方。 受到伏击的雷沙带着伤和焦急的心情赶回己方的大营,试图避免自己的主君踏入陷阱的同时,在拥王派的中军大营内,统帅拥王派前线部队的戴克里先侯爵正笑呵呵地听着传令兵带回来的战报。 “看来,我们已经成功敲掉了图瓦卢斯那条老狗最锋利的牙齿。”伏击雷沙的任务,是由戴克里先的一名亲信率军完成的,出于某些原因,直到这份战报送达之前,大帐中的诸位将领都不知道他还安排了这样一场绝妙的伏击。 “元帅怎会知道雷沙那武夫会率军从那条路奇袭我军大营呢?”一名将领替大帐中所有被蒙在鼓里的将领们说出了心中的问题。 “不急,不急。”戴克里先笑呵呵的,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比起战甲更适合学者的长袍,他本人也经常以诗人自居,只不过王国上下都知道:比起爵位和作诗的才能,他以稳健着称的用兵能力才是他得以担任王国军元帅的原因。 按理说,向来谨慎的戴克里先是不会有这种突发奇想的调兵行为的。 “等打赢了再告诉你们,现在,传令三位统军将军,依计行事。”戴克里先一边下令,一边站起身来走向帐外,在一众将领疑惑的目光中,他抬头看着天空中正逐渐聚集的乌云,点了点头说道:“嗯,好天气,适合用来葬送叛军。” 大帐中的众将完全被埋没在了疑惑中,早在两天前的夜晚,戴克里先就把三军的实际指挥权交给了自己的三位亲信,这样未免有严重“任人唯亲”嫌疑的行为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反对,毕竟没人打算惹怒在前线拥有最高权力的元帅大人,但现在大家才意识到,戴克里先此举,很明显是在提前为今天的战斗作出谋划。 元帅究竟是怎样提前预料到敌人的动向的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众位将领按照临时获得的指令,开始了行动。 拥王派的前线部队按照戴克里先那看上去让许多人不明所以的指令快速开始行动的时候,反叛军一方,图瓦卢斯正亲自率领着中军,由另一条更为隐秘的路线杀向戴克里先的大营。由于雷沙已经被认定为叛徒,再选择之前的路线的话无异于主动跳入对方挖好的陷阱,图瓦卢斯可不打算让自己成为那样的蠢货。 戴克里先啊戴克里先,收买亲信这招对你而言可以说是极富创造力了,很可惜,我从未真正把任何人当作心腹——图瓦卢斯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和戴克里先都了半辈子,而这次,显然是他赢了。 击溃了那个老匹夫之后便直捣王城,到时候我就是头功了。 图瓦卢斯幻想着自己成功擒获现任国王并将其押到萨克森公爵面前时将会获得的赏赐,心中很是高兴。但也仅此而已,他心中从未有过半点拥兵自重,当第二个萨克森大公爵的想法。 没几年好活的人了,抓紧时间享享福就够了,何必再去折腾那些事情呢——尽管还身穿并不舒适的战甲待在军阵中,但图瓦卢斯已经开始像一个货真价实的普通老人那样为自己规划隐退后享受宁静的日子了。 很快,斥候就送回了他期待已久的那个消息——“前方发现敌军营地,是戴克里先侯爵的旗帜!” “全军发起突击!” 一声令下,整支军队像是一头被唤醒了的庞大怪物,躁动着想着敌营的方向张牙舞爪地逼近,这条由图瓦卢斯派遣多支斥候小队、寻找了近百名当地向导后才规划出来的隐密路线,虽然难走了些,却能够让己方部队在足够逼近敌人的大营之前都几乎没有被发现的可能。 很快,拥王派大营的值守士兵就发现了这支从一个理论上绝不会有敌人出现的方向杀出来的军队。 拥王派显然被吓傻了——图瓦卢斯远远地看着营地护墙上正在进行抵抗的拥王派士兵,他们很勇猛,但却杂乱无章各自为战,显然是没有料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方向遭遇敌人大部队的突袭,而且,从敌人迟迟没有组织起更加有力的反攻,图瓦卢斯可以判断出:敌人显然是相信了雷沙泄露的情报,此刻,即便是这中军大营,绝大部分的兵力恐怕也都集中在正面,准备对抗前来“接应”雷沙的援军。 “传我令:杀敌一人,赏金币十枚!” 图瓦卢斯军令一下,叛军的士兵们瞬间变得更加疯狂,很快,拥王派还未来得及在这个方向组织起有效反击,叛军就已经成功突破了那道看似坚固地护墙,冲入了大营之中。而图瓦卢斯本人也表现出一副身先士卒的样子,率领大部队迅速跟着闯入了拥王派大营中,准备趁乱将这支被吓住了的军队彻底歼灭。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抵抗太微弱了! 就算是吃了被突袭的亏,戴克里先手下的兵也不应该如此不堪一击,再不济,也应该在被攻入营地后的第一时间将兵力集中起来,然后一边防御一边尝试将入侵的敌军赶出去。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任由图瓦卢斯的部队长驱直入,将那一顶又一顶帐篷付之一炬。 难不成他提前预料到了我的行动,事先撤出了大营?图瓦卢斯心中略感不安。 不,不对,粮草辎重都还在,他是不会实施如此大胆的计划的——第一时间来到大营中的军械和粮草库后,看着这些完全没有杂乱迹象的物资,图瓦卢斯并不相信像戴克里先那样谨慎的人会就这样扔下这么多辎重放弃营地,就算预判了图瓦卢斯的真实计划进行撤离,也应该是有序的、带上必要物资的撤离才对。 你到底在谋划什么——图瓦卢斯来到戴克里先的大帐中,看着帐篷中央那巨大的沙盘地图,不断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很快,从左翼传来的战报,或者说噩耗,替他找出了问题的答案,尽管他很不喜欢这个答案: “报!左翼军半道遭遇敌军突然袭击,损失惨重,瓦西里科将军战死!” 这一瞬间,图瓦卢斯脑袋里响起了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 “你说什么?”此时的他不在顾虑什么形象,痴痴地半张着嘴,显然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据,据逃回来的士兵报告,突袭左翼军的,是敌军的普瓦托耳将军。”那名士兵汇报的声音略微颤抖,显然,这样的灾祸出乎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料。 普瓦托耳,塞恩·普瓦托耳,那老匹夫竟然把整个左翼军交给了自己的门生?! 在王国的军队中,不论叛军还是拥王派,为了平衡势力内部的各方势力以保证团结,在兵权分配上往往都会再三斟酌以确保利益与名誉上的公平,像戴克里先这种把整个左翼军交由自己门生统帅的行为在图瓦卢斯看来极其不可理喻。 图瓦卢斯咬牙切齿,他看向大帐中的沙盘地图,目光仿佛要将那地图灼烧殆尽一般恶狠狠地瞪着上面的敌我兵力部署位置,随后,尚未完全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在哪—— 最初,当他从卧底哪里得到戴克里先的兵力调动计划时,由于“雷沙很有可能是叛徒”这一消息所造成的影响以及普瓦托耳驻军地点的恰到好处,他先入为主地认为普瓦托耳的目的是守株待兔,将本来要前往假计划中的隘口的叛军左翼军一网打尽,可现在,当他冷静下来再去看时,赫然发现:普瓦托耳驻军的位置虽然巧妙,但并不是针对那个隘口进行伏击的最佳地理位置,恰恰相反,普瓦托耳所选定的这个位置,看似与己方的左翼阵地毫无关联,可一旦有敌人尝试偷偷靠近并对己方营地发动突袭的话,他的位置能在第一时间对来犯的敌人发动迅猛而意想不到的攻击。再配合上留守阵地上的少量兵力,要击溃才能并不算特别出色的瓦西里科并非难事。 中计了! 图瓦卢斯仰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尽管极其厌恶这样的预感,但就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右翼军的噩耗没过多久就传了过来—— “报!右翼军遭到敌军右翼军与中军主力合围,斯瓦坦杰夫将军投降了!” “老匹夫”图瓦卢斯已经没有心力去咒骂戴克里先了,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个素来稳健慎重的老家伙,是怎么突然之间变得那么富有想象力,能够制定出这样一个计划的。 “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一名将领焦急地问道,两翼部队都已溃败,剩余自己一支中军孤立无援,就算中军兵力雄厚,但目前的情况依旧让这些将领心中塞满了恐惧。 “立刻选最短的路撤回大营!”还没输,还有机会——图瓦卢斯憋足了一口气让自己振作起来,就算戴克里先的陷阱成功打垮了自己的两支部队,但在兵力并无太大悬殊的情况下,经过了两场战斗的拥王派军队短时间内必定无法开展下一步行动,只要自己能尽快撤回到大营之中固守,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求生的欲望让叛军前所未有的高效起来,刚刚还沉浸在大获全胜的喜悦中的士兵们,此时都为了活下去而拼命迈开双腿,勉强保持着秩序朝己方大营快速撤退。 而最先抵达大营的,其实是早已被定性为“叛徒”的雷沙。只不过,迎接他的不是自家留手大营的士兵,而是高高飘扬的黄金雄鹰旗,以及娜塔莉亚等人。 “将军,投降,已经结束了。”娜塔莉亚开口劝降,在她的身旁,是全副武装的艾丽西亚和以本来面貌出现的莱文。 “你,你怎么会在这?”雷沙目瞪口呆,就算两日前“黑剑”曾带人来和他交手,在“南之大门”的娜塔莉亚军主力应该也不会那么快就赶到这里才对。 “将军与‘黑剑’阁下战斗后,真应该再追出去一段距离的。”艾丽西亚说道,“将军当时要是追了,就会发现,那几日斥候向贵军汇报的在周遭发现的山贼、溃兵和难民,全都聚集在了一起。” 原来如此! 雷沙恍然大悟,由于战争的关系,这一带不少百姓沦为难民以躲避战乱,也有不少败兵选择成为山贼来躲避战败后的惩处,而由于两军的将领都将注意力及人力物力集中在战事之中,对于这些问题分身乏术,因此也只得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要这些难民或是山贼等人群干扰到军队,就不会去管他们。 雷沙也尝试过去帮助那些被山贼所害的难民,或是顺着行军路线护卫那些离乡的人们一段路,但仅此而已,他只是一个军人,无力再做更多的事情。 娜塔莉亚等人从在“南之大门”俘获的贵族们口中套出这个消息之后,就利用这一点将主力部队一点点地全都送到了图瓦卢斯的大营附近,等到图瓦卢斯的主力刚出发不久,便以迅雷之势攻下了这座守备薄弱的营寨。 按理说即便守备薄弱,这样一座大寨也不容易被拿下,但那也是在不考虑莱文手中的神剑以及娜塔莉亚的“邪龙之眼”的强大力量的基础上才成立的。 “即便您现在逃回图瓦卢斯那里,估计也只会带着叛徒的污名耻辱地死去。”娜塔莉亚说道,“想必在他眼中,您现在是这世上最可恨的叛徒。” 不论图瓦卢斯是否意识到雷沙的叛变其实真的只是拥王派故意散布的假消息,这次的巨大损失都需要一个人来承担责任,面对着偌大一支败军的怨念,必须要有一个靶子来作为所有人发泄的对象。 身陷谣言中的雷沙,就是这个对象的最佳人选。 “投降,将军。我会保全你作为战士的荣誉。”娜塔莉亚劝说道,雷沙这样的猛将对王国有很大的用处,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将其收归麾下。 “哈哈哈,战士的荣誉。”雷沙干笑了几声,随后举起战斧指向娜塔莉亚。“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能保全这份荣誉。” 随后,他大声喝道:“‘黑剑’阁下,请出来与在下决一死战!” “将军!”娜塔莉亚还想再劝。 “不必再说了,殿下。”雷沙改变了对娜塔莉亚的称呼,“我是一个除了战斗什么也不会的莽夫,这一身最大的追求,也不过是做一个优秀的战士,去挑战各路强者。图瓦卢斯大人给了我这个机会,他将本来不过一介平民,即便获得了御前比武冠军也难成大事的我提拔到将军之位,这份恩情,我绝不会因为他如何看待我而弃之不顾。因此,也请您成全我的这份忠义。” “殿下,我一直都知道您的名声,若您将来继承王位统领国家,还请您将国家引导往好的方向,至少让这个国家不再需要我这样的人。” 说出这句话的雷沙,全然没有那副传言中嗜杀狂暴的鬼神模样,这个出身平民的汉子心中也有着国家安宁、人民幸福的美好图景,只不过他很清楚:除了杀戮以外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己终究只会是那副图景的绊脚石,他也清楚萨克森大公爵麾下的这些贵族与拥王派那些所谓的“腐朽、堕落的国家蛀虫”并无两样,但他却不知道该怎样做,只能凭着对“忠义”二字的坚持,去执行图瓦卢斯的每一个指令。 “我明白了。”娜塔莉亚点头,强压下心中那份苦涩,回头看向莱文,问道:“莱文,可以吗?” “嗯。”莱文点头,在场的众人当初,只怕他才是真正理解雷沙心中所想的人。 莱文策马缓缓上前,向雷沙低头行礼,说道:“将军,我就是‘黑剑’。” “什”雷沙看着眼前这名少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很快,他就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果然是代有人才出啊!能与我并驾齐驱的强者,竟然是这样一位少年。好!” 随后,雷沙下马,在娜塔莉亚与艾丽西亚惊疑的目光中解下了自己的战甲,露出了上半身那结实壮硕的身躯。 莱文明白:雷沙这是打算以战士而非将军的身份来迎接这场战斗。 于是,莱文也下了马,两人无言地走到一个合适的距离站定,就像是在竞技场中那样,报上了彼此的名号—— “费瑟尼姆王国御前比武冠军,雷沙·坎普勒!”御前比武冠军,王国最优秀的战士,这才是雷沙最为之自豪的身份。 “沙瓦·迪耶斯之徒,莱文·凡尼夫!” “原来是剑豪的弟子,怪不得。”雷沙恍然大悟,作为一名执迷于武道之路的战士,他怎会不知道沙瓦的名字? 随后,两人按照各自国家的战士礼仪彼此敬礼,在被风卷起的阵阵尘沙之中,一场纯粹的、战士与战士之间的战斗开始了。 舍弃一起,重拾战士身份的雷沙不再有任何的顾虑和保留,不再有任何的杂念和思绪,他与自己的战斧融为一体,全身心地沉浸到了这场他期待了一生的战斗之中。此刻的他不在乎生死,不在乎胜败,他只是在享受战斗本身,他只是在尽情地燃烧着自己作为一名战士的那耀眼、炽热的灵魂之火。 从决定以真实身份面对雷沙的那一刻起,莱文就已经决定舍弃一切的遮掩和伪装,用自己的全力去驾驭手中的神剑,为面前的这位纯粹的战士献上一场最精彩、最完美的战斗,他舞动手中长剑,来自本心的炽热取代了“黑剑”那虚假的冷静与沉着,在符文的一次次闪烁中,莱恩用自己的毕生所学,去为雷沙编织一场最伟大的谢幕。 战斗并未持续太久,一心求死的雷沙最终倒在了莱文剑下,这个男人满身鲜血,那大大小小的伤口却像是没有给他带去任何疼痛一般,他仰面倒在地上,脸上浮现的,是心满意足的笑容。 “谢谢你,小莱文阁下。”雷沙没有习惯性地称呼还只是少年的莱文为“小子”——那是对战士的不尊重。“我的那些部下,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就拜托殿下了,他们都是好小子,只是为了让家人吃饱才投身军旅,还请,还请殿下” 这位战士的生命之火没能支撑到他诉说自己最后的心愿,但无论是莱文还是娜塔莉亚与艾丽西亚,都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并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殿下,时间快到了。”身后,葛兰策马前来,按照菲特的预估,图瓦卢斯的部队应该快要回来了。 “收拾好雷沙将军的遗体,准备迎敌。”娜塔莉亚将自己从伤感中抽离,并叫上了两位伙伴:“莱文,艾丽西亚,我们走。结束这场战争,遵守与雷沙将军的诺言。” “嗯。”另外两人点头,并向那位已经逝去的战士默默献上了自己的哀悼。 第十五幕 收网 几乎算得上是亡命狂奔地回到大营外的图瓦卢斯军,在极度的诧异以及随之而来的混杂着绝望的恐惧中,遭到了早已做好准备的娜塔莉亚军的迎头痛击。 图瓦卢斯军的工程部队曾有着十足的自信,对于面向前线方向的大营正面,他们将其打造为了仅次于永久性军事要塞的堡垒,而现在,他们自己却成为了这份坚不可摧的实验品。 为了能更进一步地摧毁图瓦卢斯军的反抗意识,菲特想出了一种全新的运用莱文手中神剑之力的方式——由一小队精锐的“黄金之鹰”骑士向敌阵发起突击,而每当骑士小队到达指定的地点时,由其中一位骑士载着的莱文便会朝敌人解放神剑的龙息之力,让那势不可挡的火焰在敌阵中绽放开来,而在攻击达成后,骑士们便会带着莱文朝下一个地点前进,莱文本人完全不需要考虑现场的状况或是体力与精神力的消耗,只需要专注于使用神剑的力量就好。 配合上来自大营的各种主动性防御攻势,娜塔莉亚军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给图瓦卢斯军造成了可怕的打击。 如果不顾一切地发起强攻,那么图瓦卢斯也许能在士气因为各种因素而完全崩溃前夺回大营,但他并非那种类型的铁血军人,一想到戴克里先率领的拥王派主力可能正在向这个方向合围,他就果断放弃了夺回大营固守的计划,下令全军撤出战场,朝北方退却。 “要追吗?”莱文回到营中,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看向把水袋递过来的菲特问道。 “不用了,戴克里先元帅会完成剩下的工作。”菲特面带自信的笑容,如果拥王派的总帅是其他人,她未必有这样的自信,但既然是那名喜欢自称诗人的老将,那么大可以放心交给他。 “菲特你怎么会把敌人的计划推测得那么准?”灌下去好几口甘甜的泉水后,莱文好奇地问道。他知道在早在他以“黑剑”的身份跑到图瓦卢斯军营地外面与雷沙战斗之前,菲特就已经写好了对敌军行动计划的推测并命人绕道潘托秘密带给戴克里先元帅,而在她的推测之中,甚至连图瓦卢斯会顾忌雷沙叛变的可能性而对计划所作的“保险”都算到了。 “我只是把自己代入到图瓦卢斯的位置思考而已。”菲特接过被莱文喝光了的水袋,“‘如果我是图瓦卢斯元帅,面对现在的困局会怎么做,如果雷沙果真是个叛徒,那么我又该怎么做?’——就是这样。” “嗯”莱文试着按照菲特所说的方法去思考,然后就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出来。 如果自己是元帅的话,大概还没有图瓦卢斯称职? “不得不说,图瓦卢斯的计划其实很不错。”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安排完了善后的事宜后也来到了两人身旁。“很可惜,他漏算了我们。” “毕竟,谁也想不到远在‘南之大门’的敌人居然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突然出现在这里嘛。”艾丽西亚脸上是掩盖不住的高兴。一旦击溃了图瓦卢斯,就代表着拥王派在前线的全面胜利,接下来只要北上与帝国军汇合,就能快速结束这场战争。 “我们就先借用敌人的大营和物资来休整,虽然获胜,但将士们也都疲惫了。”娜塔莉亚提议道。她麾下的战士们虽然强悍且占有地利,但刚才的防御战中与敌人的进攻部队比起来还是严重的兵力不足,因此打得其实很幸苦,不然也不需要让莱文用那样的方式在敌阵中来回穿插。 出于突袭的需要以及必胜的自信,图瓦卢斯在率领主力部队出发时没有带上营地里的大量物资,现在,这些物资不但成为了娜塔莉亚军的补给,还分出了相当一部分用于帮助这一带饱受战乱之苦的人民。 “本来就是图瓦卢斯从人民手中抢来的粮食,我们只是还回去而已。” 娜塔莉亚如是说道。 当天夜晚,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戒的娜塔莉亚军,终于迎来了戴克里先的大旗。 “这一次,老臣欠殿下一个大人情了!”娜塔莉亚等人出营与戴克里先相见,这个老人一见到娜塔莉亚,就笑呵呵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若不是殿下那封信来得及时,老臣这次恐怕真的栽在图瓦卢斯手上了。” “计策是菲特想出的,侯爵还是直接向她道谢。”娜塔莉亚阻止了打算向她行礼的戴克里先,虽然身为公主,但她可不打算在这名德高望重的老军人面前讲什么“王室的威仪”。 “菲特?是斯特利兰伯爵家的那位菲特·嘉勒尔吗?”戴克里先的脸上少见的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您认识她?”娜塔莉亚同样感到惊讶,她回头看向身后的菲特,而后者,则是走上前向戴克里先行礼,问候道:“侯爵大人,好久不见。斯特利兰伯爵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这小姑娘是个大才,斯特利兰总算舍得放你出来建立一番事业了!”戴克里先大笑,随后又向娜塔莉亚贺喜:“老臣恭喜殿下,收获如此人才。” “侯爵您搞错了,菲特是我的朋友,不是臣子。”娜塔莉亚纠正了戴克里先在认识上的错误,随后问道:“您那边战果如何?” “老臣惭愧。”说到这个问题,戴克里先叹了口气。 选择了进行北撤之后,图瓦卢斯并没有完全失去作为一名将领的理智一味地败逃,他一边行军,一边收拢残兵整顿秩序,迅速而不混乱地向北方有序撤退,而由于他的谨慎以及对路线的巧妙选择与利用,戴克里先一方虽然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也还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成功发现撤退中的图瓦卢斯军,但在一番激战后,好不容易击溃了这支败军的戴克里先却发现:图瓦卢斯军如此整齐有序的撤退,竟然是为了给图瓦卢斯本人的逃跑作掩护,那个老家伙用自己的所有士兵作为诱饵独自逃跑了! “要在这种情况下追捕他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 在搜索了一圈却无功而返之后,戴克里先军只能接受“大鱼跑了”这一事实。 “莱文,别看我了,我也没办法的。”察觉到莱文的视线,菲特不由得苦笑。 “哦。”莱文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这段时间菲特在他心中的形象一再上升,使得他不知不觉间产生了一种“不论什么问题菲特的智慧都能解决”的错觉。 “元帅接下来打算如何行动?”娜塔莉亚问道,如果是她自己的话,可定会选择稍加休整之后立刻率军北上,乘胜追击直捣萨克森大公爵的领地。但现在戴克里先才是她父王钦定的前线总帅,她虽然是公主,指挥权也仅限于潘托的本地武装力量和“黄金之鹰”骑士团,就连“南之大门”也不过是暂时归于她管辖而已。 至于那赐予她等同于国王地位的卷轴,娜塔莉亚不打算在这种时候拿出来使用。 以王国目前的状况而言,她这个公主还是不要太“僭越”的好。 “如今叛军在前线的主力虽已被击退,但我军也早已疲乏,物资的储量也不甚乐观。老臣以为还是先暂时休整,恢复军力为首选。”戴克里先那慎重的用兵策略在此刻体现了出来。“而且,陛下虽然命老臣担任总帅,交给老臣的任务却只是击败图瓦卢斯的主力,如今任务达成,老臣还是先复命才是。” “也对。”娜塔莉亚点头,随后她看向艾丽西亚,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艾丽西亚,看来我们没法立刻北上支援帝国军。” “没事的娜塔莉亚,不用道歉。”艾丽西亚自然是希望王国军能够立刻向北进发参与战斗的,但她也明白:自己不能为了祖国的利益,就去要求王国的将士们做出牺牲。而且根据“温迪尼”最新送来的情报,面对久攻不克的埃菲尔度,帝国军也选择在一定程度上后退,目前正利用“北之高墙”为补给中转站与叛军对峙,战况并不算艰难。“这边的战斗并不轻松,奥列元帅他肯定能理解。而且” 犹豫了一会,并在得到了戴克里先“绝不外传”的保证后,艾丽西亚告诉了这位老人帝国军奉雷吉欧皇帝的命令采取较为消极的攻势这一情报。 “嗯,帝国皇帝一片苦心,老夫在此谢过了。”戴克里先说道,他知道雷吉欧的这道命令其实也是在为王国考虑。 有传言说那位皇帝打算与王国签订结盟条约,永远地终结两国之间的战争,看来确有其事。 “对了,侯爵大人。”菲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您军中的奸细,找到了吗?” “嘿嘿,这一点老夫可以自豪了。”戴克里先面露喜色,“早在你的那封信到来之前,老夫就已经大致锁定了叛徒的身份,正好利用这次机会抓了他现行。” 戴克里先在行动前将军队的指挥权全都归到自己的亲信或是门生手中,就是为了防止叛徒碍事。 “我本打算将他军法处置,但碍于他的爵位,所以目前只是暂时看押在军中。”戴克里先看向娜塔莉亚,“既然殿下在此,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明白了,审判叛徒的工作就交给我。”在这方面行使一下自己“代理国王”的权力,想必不会有人有非议?毕竟,这名叛徒就算押回王城由国王亲自审判,大概也逃不过被削去爵位处死的命运。 “时间不早了,老臣认为大军先就地休整,等待王城的下一步指示。殿下觉得如何?”虽然娜塔莉亚本人觉得很没必要,但戴克里先在有这样一位王室成员在的场合,还是很好的把握住了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就按您说的办。”娜塔莉亚自然不会对这合理的提案有什么非议。 大军原地休整了大概一周后,当各种善后事务都处理得差不多时,王城的新指令总算是送来了,但指令的内容,却让众人有些难以理解—— “前线部队继续由戴克里先指挥,北上与帝国军汇合。娜塔莉亚公主的部队撤回领地,而娜塔莉亚公主本人,则与莱文·凡尼夫、菲特·嘉勒尔以及来自帝国的艾丽西亚·德·菲尔迪纳一同尽快赶往王城瑟拉面见国王。” “父王,召我回去?还要带上艾丽西亚她们?”娜塔莉亚并不理解父亲为何要这样做。 “嗯,这件事上,老臣也猜不透陛下的考量。”戴克里先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国王下达这个命令的意义在哪里。“不过,殿下大可放心,老臣一定会尽快带兵北上与帝国盟友汇合,您只管和朋友们前往王城便可。以您的本领,之后再赶上来也并无不可。” “明白了,那么前线就交给您了。” 而当娜塔莉亚将这件事告诉伙伴们后,艾丽西亚的反应最出乎她的意料—— “明白了,我们赶快动身!” “艾丽西亚?”娜塔莉亚一愣,一时间无法理解为何本该是最想要立刻北上的艾丽西亚却对贡多尔二世的这道指令表现得毫不迟疑。 “出发之前奥列元帅就和我说过了。”艾丽西亚解释道,“他说,如果贡多尔二世陛下知道我也在这,那么很可能会召见我,到那时,就由我来负责两国正式结盟的第一步,陛下也已经给我授权了。” “原来如此。”娜塔莉亚恍然大悟,艾丽西亚之前也和她提到过这件事,不过当时连击败叛军的前线部队都还显得有些遥遥无期,因此她也并未放在心上。 “那我们出发。” 第十五幕 收网 几乎算得上是亡命狂奔地回到大营外的图瓦卢斯军,在极度的诧异以及随之而来的混杂着绝望的恐惧中,遭到了早已做好准备的娜塔莉亚军的迎头痛击。 图瓦卢斯军的工程部队曾有着十足的自信,对于面向前线方向的大营正面,他们将其打造为了仅次于永久性军事要塞的堡垒,而现在,他们自己却成为了这份坚不可摧的实验品。 为了能更进一步地摧毁图瓦卢斯军的反抗意识,菲特想出了一种全新的运用莱文手中神剑之力的方式——由一小队精锐的“黄金之鹰”骑士向敌阵发起突击,而每当骑士小队到达指定的地点时,由其中一位骑士载着的莱文便会朝敌人解放神剑的龙息之力,让那势不可挡的火焰在敌阵中绽放开来,而在攻击达成后,骑士们便会带着莱文朝下一个地点前进,莱文本人完全不需要考虑现场的状况或是体力与精神力的消耗,只需要专注于使用神剑的力量就好。 配合上来自大营的各种主动性防御攻势,娜塔莉亚军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给图瓦卢斯军造成了可怕的打击。 如果不顾一切地发起强攻,那么图瓦卢斯也许能在士气因为各种因素而完全崩溃前夺回大营,但他并非那种类型的铁血军人,一想到戴克里先率领的拥王派主力可能正在向这个方向合围,他就果断放弃了夺回大营固守的计划,下令全军撤出战场,朝北方退却。 “要追吗?”莱文回到营中,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看向把水袋递过来的菲特问道。 “不用了,戴克里先元帅会完成剩下的工作。”菲特面带自信的笑容,如果拥王派的总帅是其他人,她未必有这样的自信,但既然是那名喜欢自称诗人的老将,那么大可以放心交给他。 “菲特你怎么会把敌人的计划推测得那么准?”灌下去好几口甘甜的泉水后,莱文好奇地问道。他知道在早在他以“黑剑”的身份跑到图瓦卢斯军营地外面与雷沙战斗之前,菲特就已经写好了对敌军行动计划的推测并命人绕道潘托秘密带给戴克里先元帅,而在她的推测之中,甚至连图瓦卢斯会顾忌雷沙叛变的可能性而对计划所作的“保险”都算到了。 “我只是把自己代入到图瓦卢斯的位置思考而已。”菲特接过被莱文喝光了的水袋,“‘如果我是图瓦卢斯元帅,面对现在的困局会怎么做,如果雷沙果真是个叛徒,那么我又该怎么做?’——就是这样。” “嗯”莱文试着按照菲特所说的方法去思考,然后就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出来。 如果自己是元帅的话,大概还没有图瓦卢斯称职? “不得不说,图瓦卢斯的计划其实很不错。”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安排完了善后的事宜后也来到了两人身旁。“很可惜,他漏算了我们。” “毕竟,谁也想不到远在‘南之大门’的敌人居然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突然出现在这里嘛。”艾丽西亚脸上是掩盖不住的高兴。一旦击溃了图瓦卢斯,就代表着拥王派在前线的全面胜利,接下来只要北上与帝国军汇合,就能快速结束这场战争。 “我们就先借用敌人的大营和物资来休整,虽然获胜,但将士们也都疲惫了。”娜塔莉亚提议道。她麾下的战士们虽然强悍且占有地利,但刚才的防御战中与敌人的进攻部队比起来还是严重的兵力不足,因此打得其实很幸苦,不然也不需要让莱文用那样的方式在敌阵中来回穿插。 出于突袭的需要以及必胜的自信,图瓦卢斯在率领主力部队出发时没有带上营地里的大量物资,现在,这些物资不但成为了娜塔莉亚军的补给,还分出了相当一部分用于帮助这一带饱受战乱之苦的人民。 “本来就是图瓦卢斯从人民手中抢来的粮食,我们只是还回去而已。” 娜塔莉亚如是说道。 当天夜晚,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戒的娜塔莉亚军,终于迎来了戴克里先的大旗。 “这一次,老臣欠殿下一个大人情了!”娜塔莉亚等人出营与戴克里先相见,这个老人一见到娜塔莉亚,就笑呵呵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若不是殿下那封信来得及时,老臣这次恐怕真的栽在图瓦卢斯手上了。” “计策是菲特想出的,侯爵还是直接向她道谢。”娜塔莉亚阻止了打算向她行礼的戴克里先,虽然身为公主,但她可不打算在这名德高望重的老军人面前讲什么“王室的威仪”。 “菲特?是斯特利兰伯爵家的那位菲特·嘉勒尔吗?”戴克里先的脸上少见的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您认识她?”娜塔莉亚同样感到惊讶,她回头看向身后的菲特,而后者,则是走上前向戴克里先行礼,问候道:“侯爵大人,好久不见。斯特利兰伯爵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这小姑娘是个大才,斯特利兰总算舍得放你出来建立一番事业了!”戴克里先大笑,随后又向娜塔莉亚贺喜:“老臣恭喜殿下,收获如此人才。” “侯爵您搞错了,菲特是我的朋友,不是臣子。”娜塔莉亚纠正了戴克里先在认识上的错误,随后问道:“您那边战果如何?” “老臣惭愧。”说到这个问题,戴克里先叹了口气。 选择了进行北撤之后,图瓦卢斯并没有完全失去作为一名将领的理智一味地败逃,他一边行军,一边收拢残兵整顿秩序,迅速而不混乱地向北方有序撤退,而由于他的谨慎以及对路线的巧妙选择与利用,戴克里先一方虽然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也还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成功发现撤退中的图瓦卢斯军,但在一番激战后,好不容易击溃了这支败军的戴克里先却发现:图瓦卢斯军如此整齐有序的撤退,竟然是为了给图瓦卢斯本人的逃跑作掩护,那个老家伙用自己的所有士兵作为诱饵独自逃跑了! “要在这种情况下追捕他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 在搜索了一圈却无功而返之后,戴克里先军只能接受“大鱼跑了”这一事实。 “莱文,别看我了,我也没办法的。”察觉到莱文的视线,菲特不由得苦笑。 “哦。”莱文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这段时间菲特在他心中的形象一再上升,使得他不知不觉间产生了一种“不论什么问题菲特的智慧都能解决”的错觉。 “元帅接下来打算如何行动?”娜塔莉亚问道,如果是她自己的话,可定会选择稍加休整之后立刻率军北上,乘胜追击直捣萨克森大公爵的领地。但现在戴克里先才是她父王钦定的前线总帅,她虽然是公主,指挥权也仅限于潘托的本地武装力量和“黄金之鹰”骑士团,就连“南之大门”也不过是暂时归于她管辖而已。 至于那赐予她等同于国王地位的卷轴,娜塔莉亚不打算在这种时候拿出来使用。 以王国目前的状况而言,她这个公主还是不要太“僭越”的好。 “如今叛军在前线的主力虽已被击退,但我军也早已疲乏,物资的储量也不甚乐观。老臣以为还是先暂时休整,恢复军力为首选。”戴克里先那慎重的用兵策略在此刻体现了出来。“而且,陛下虽然命老臣担任总帅,交给老臣的任务却只是击败图瓦卢斯的主力,如今任务达成,老臣还是先复命才是。” “也对。”娜塔莉亚点头,随后她看向艾丽西亚,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艾丽西亚,看来我们没法立刻北上支援帝国军。” “没事的娜塔莉亚,不用道歉。”艾丽西亚自然是希望王国军能够立刻向北进发参与战斗的,但她也明白:自己不能为了祖国的利益,就去要求王国的将士们做出牺牲。而且根据“温迪尼”最新送来的情报,面对久攻不克的埃菲尔度,帝国军也选择在一定程度上后退,目前正利用“北之高墙”为补给中转站与叛军对峙,战况并不算艰难。“这边的战斗并不轻松,奥列元帅他肯定能理解。而且” 犹豫了一会,并在得到了戴克里先“绝不外传”的保证后,艾丽西亚告诉了这位老人帝国军奉雷吉欧皇帝的命令采取较为消极的攻势这一情报。 “嗯,帝国皇帝一片苦心,老夫在此谢过了。”戴克里先说道,他知道雷吉欧的这道命令其实也是在为王国考虑。 有传言说那位皇帝打算与王国签订结盟条约,永远地终结两国之间的战争,看来确有其事。 “对了,侯爵大人。”菲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您军中的奸细,找到了吗?” “嘿嘿,这一点老夫可以自豪了。”戴克里先面露喜色,“早在你的那封信到来之前,老夫就已经大致锁定了叛徒的身份,正好利用这次机会抓了他现行。” 戴克里先在行动前将军队的指挥权全都归到自己的亲信或是门生手中,就是为了防止叛徒碍事。 “我本打算将他军法处置,但碍于他的爵位,所以目前只是暂时看押在军中。”戴克里先看向娜塔莉亚,“既然殿下在此,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明白了,审判叛徒的工作就交给我。”在这方面行使一下自己“代理国王”的权力,想必不会有人有非议?毕竟,这名叛徒就算押回王城由国王亲自审判,大概也逃不过被削去爵位处死的命运。 “时间不早了,老臣认为大军先就地休整,等待王城的下一步指示。殿下觉得如何?”虽然娜塔莉亚本人觉得很没必要,但戴克里先在有这样一位王室成员在的场合,还是很好的把握住了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就按您说的办。”娜塔莉亚自然不会对这合理的提案有什么非议。 大军原地休整了大概一周后,当各种善后事务都处理得差不多时,王城的新指令总算是送来了,但指令的内容,却让众人有些难以理解—— “前线部队继续由戴克里先指挥,北上与帝国军汇合。娜塔莉亚公主的部队撤回领地,而娜塔莉亚公主本人,则与莱文·凡尼夫、菲特·嘉勒尔以及来自帝国的艾丽西亚·德·菲尔迪纳一同尽快赶往王城瑟拉面见国王。” “父王,召我回去?还要带上艾丽西亚她们?”娜塔莉亚并不理解父亲为何要这样做。 “嗯,这件事上,老臣也猜不透陛下的考量。”戴克里先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国王下达这个命令的意义在哪里。“不过,殿下大可放心,老臣一定会尽快带兵北上与帝国盟友汇合,您只管和朋友们前往王城便可。以您的本领,之后再赶上来也并无不可。” “明白了,那么前线就交给您了。” 而当娜塔莉亚将这件事告诉伙伴们后,艾丽西亚的反应最出乎她的意料—— “明白了,我们赶快动身!” “艾丽西亚?”娜塔莉亚一愣,一时间无法理解为何本该是最想要立刻北上的艾丽西亚却对贡多尔二世的这道指令表现得毫不迟疑。 “出发之前奥列元帅就和我说过了。”艾丽西亚解释道,“他说,如果贡多尔二世陛下知道我也在这,那么很可能会召见我,到那时,就由我来负责两国正式结盟的第一步,陛下也已经给我授权了。” “原来如此。”娜塔莉亚恍然大悟,艾丽西亚之前也和她提到过这件事,不过当时连击败叛军的前线部队都还显得有些遥遥无期,因此她也并未放在心上。 “那我们出发。” 第十六幕 结盟 目光所及,是滔天的熊熊烈火和焦黑的尸骨与断壁残垣;耳边回荡的,是猎猎作响的狂风和它裹挟而来的哀嚎。 这是怎么回事? 居高临下看着这人间地狱般场景的娜塔莉亚既惊又疑,远处在大火中崩毁垮塌的那座巨大的钟楼告诉她:这片火海,就是她的家乡,费瑟尼姆王国的国都瑟拉。 那些在火海中惊慌失措四处奔逃的、在断壁残垣间哭喊着亲人名字的无疑都是她的人民,而那座就连火焰都已经放弃舔舐的庞大废墟,是她度过了那并不幸福的童年的地方——瑟拉皇宫。 瑟拉毁灭了?怎么会这样? 刮过脸庞的风所带来的热量是那样的真实,人们的哭号又是那样的撕心裂肺,让娜塔莉亚完全无法相信这会是一场梦境。而当她茫然看着正在一步步走向毁灭的王城时,这居高临下的视角引起了她的注意:王城内没有比皇宫和大神殿钟楼更高的建筑,那么自己又是在何处观看着这场惨剧? 娜塔莉亚低头,看见了一副陌生的身躯,漆黑的胸膛上布满了隐隐反射着火光的鳞片;带着不好的预感,她本能的抬起了自己的“手”,而出现在她眼前的,确实一只爪子,一只锋利、有力、绝不属于人类的爪子——一只龙的爪子。 巨大的冲击直直撞上了娜塔莉亚的心灵,她不断地打量着自己的身体,那庞大的身躯、遮蔽天空的双翼和利刃般的长尾,都在暗示着她那个可怕的事实。 不知何处传来的孩童哭声清晰无比地传入了娜塔莉亚的耳内,仿佛想要驱散这一切般,她不由得仰天大吼,但撕裂了夜幕的,却是唤醒无数人心底最原始恐惧的瘆人龙啸。 “娜塔莉亚!” 熟悉的呼唤声中,娜塔莉亚的眼睛睁开眼睛猛地坐起身来,她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随后安心地发现自己此刻就待在皇宫的房间里,身旁是脸上写满担忧之情的艾丽西亚。 “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艾丽西亚忧心忡忡地看着娜塔莉亚那满头大汗、心有余悸的样子。在她的记忆中,娜塔莉亚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态。 “我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娜塔莉亚扶额,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向艾丽西亚讲述了自己那无比真实的梦境。 “你变成了龙。”艾丽西亚盯着娜塔莉亚的双眼,她并没有把娜塔莉亚所讲述的仅仅当作一次梦境——娜塔莉亚眼瞳中那越来越明显的红色不允许她这样轻率地判断。 “娜塔莉亚,你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说有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艾丽西亚试探性地问道,娜塔莉亚眼中的红色是在德拉克洛斯大战时,佩斯迪兰斯消失,她们两人一同释放了那匹敌神剑解放的力量后才出现的,她无法确定这究竟会对娜塔莉亚造成怎样的影响。 “没有。”娜塔莉亚摇头,她知道艾丽西亚在担心什么,自己瞳色的变化她也知道,也曾专门找过医师、神官和魔法师,但却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由于她自己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再加上叛乱带来的事务繁忙,她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不管了。 “应该是这段时间太忙了,突然平静下来有些不习惯。”娜塔莉亚神色轻松地说着,既是在安慰艾丽西亚,也是在安慰自己。 “要不等这次战争结束后,你和我一起去帝国,让安托尼拉侯爵给你检查一下。”由于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直觉,艾丽西亚还是没法对娜塔莉亚的变化彻底放心。 “嗯,到时候一起去。”娜塔莉亚点头,一行人昨日刚刚回到瑟拉,还没来得及面见贡多尔二世,但就她从宫廷内众人之间的各种传言来看,她的父王对于与帝国的结盟其实早已有了定论,这次艾丽西亚来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自己作为一国公主,又是个手握兵权的领主,肯定是不能像艾丽西亚说的那样随随便便去帝国。但等到战争结束后,父王必定会派出使团,自己到时候跟着去就可以了。 洗漱用餐完毕之后,一行人聚集在一起,等待贡多尔二世的召见。 “陛下真是了不起。”等待中,菲特看向窗外,远处的皇宫城墙外,就是费瑟尼姆王国那繁华的首都。 昨日进城时她就观察过,虽然现在王国陷入了内战,但王都瑟拉就像是完全置身事外一样丝毫不受影响,百姓们依旧照常过着日子,虽然各种细节都在宣告战争的存在,但没有人陷入恐慌,城市依旧有条不紊地运转。 由此可见统治此地的是怎样的一位明君,可这样一位明君,怎会容许朝堂上的贵族派系斗争演变到爆发内战呢——对此,菲特百思不得其解。 “莱文,你好像很紧张?”娜塔莉亚注意到了莱文的异样,这个身处战场中央也绝无慌张之色的少年,此刻看上去有些拘束。 “因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正式的场合。”莱文的声音因为紧张略微发抖,这两天菲特已经应他请求帮他补习特训了各种宫廷礼仪和知识,以使他接下来面见贡多尔二世时不会闹出什么笑话,毕竟这不是当初和雷吉欧见面时那样的私人会面,而此刻的他也算得上是帝国一方的代表之一。 面对这样严肃的外交场合,农家出身、过去近十年都是以四处漂泊的冒险者身份度过的莱文感到很不适应,明知已经尽可能做了万全的准备,却还是不住地担心会出什么差错。 真要说的话,光是现在身上穿着的这套宫廷裁缝们连夜赶制的礼服,都让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行动也不如以往那样自如。 “没事的,我父王很和蔼,今天会出现在朝堂上的,也都是些绝对忠心的贵族,据我所知,他们都是好人。”娜塔莉亚微笑着安抚莱文的情绪,虽然在外太久的她突然重新换上这身华贵的礼裙也同样是各种不适应。 穿着这种昂贵的衣服,坐在装饰精美的房间里和朋友一起享用美味名贵的糕点,这样的宁静祥和总会让人不知不觉中忘记此刻国家仍然处于战火之中——娜塔莉亚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即便不让百姓被战火所影响是统治者的责任,但沉溺安乐忘记战争的威胁却绝不是统治者该做的事情。 只希望这次会面结束后父王能尽快让自己和伙伴们重回前线。娜塔莉亚心中期盼着,却隐隐感到一阵不对劲:自己这究竟是希望早点结束战争,还是单纯地在渴望战斗? “公主殿下,使者阁下,两位大人。国王陛下召见。”仆人的声音打断了娜塔莉亚的胡思乱想,她将这不祥的念头强压了下去,与伙伴们一同起身。 “怎么样?”她看向身旁的艾丽西亚,后者将是本次会面的主角。肩负着国家使命的感觉肯定不轻松。 “没问题的。”艾丽西亚深呼吸,虽然两国结盟的事情早已算是板上钉钉,但她作为实质上的帝国使臣,这种场合下的一言一行都绝不能给国家丢脸。 “加油。”娜塔莉亚握住艾丽西亚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两人相视一笑。随后,四位年轻人彼此对视,确保大家都做好了准备。 “走。” 在仆人的带领下,四人穿过富丽堂皇的走廊,走过全副武装的卫兵,最终来到了一扇庄严的大门前。 “菲特,你不紧张吗?”察觉到自己有些冷汗直冒的莱文为了转移注意力,便悄声向身旁神色镇定的菲特问道。 “为什么要紧张呢?”菲特脸上依旧是那惯常的微笑,“就像我说的那样,国王陛下应该只是嘉奖性地和我们两人寒暄几句罢了,莱文你只要放轻松,照常应对就好。” 走进大厅,迎着两旁贵族们各式各样的目光,四人并肩上前,一同向高居王座的贡多尔二世行礼——这样在很多人眼中不合礼节的做法是娜塔莉亚执意所为,虽然不出所料地在周围的贵族间引起了小声的议论,但娜塔莉亚绝不允许自己和伙伴之间按照所谓的“身份有别”的传统外交礼仪走进这间大厅。 贡多尔二世并未对自己女儿的这个决定表示出任何不满,他就如同预料中的那样以君王的威仪与四人进行了几句客套般的寒暄,并对四人在此前战斗中的贡献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和赞扬。而对于随后艾丽西亚提出的希望两国就此机会摒弃前嫌结尾盟国的提议,贡多尔二世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便表示了赞同,表示会在战争结束后尽快安排与雷吉欧皇帝的正式会面,确定两国之间的盟约;而在那之前,两国将维持临时的战时同盟,两国的将士们也会在对抗萨克森大公爵的战场上并肩奋战。 如此干脆的同意以及详实的后续安排让艾丽西亚目瞪口呆,她此前准备了许多说辞,甚至做好了准备与王国内可能存在的反对结盟派贵族进行辩论,但现在贡多尔二世不仅毫不迟疑地表示愿意结盟不说,就连一旁那些刚刚还对四人并肩而行一同行礼抱有意见的贵族,也都未对结盟一事表示任何的反对意向。 就算已经听见了不少流言,但事情如此顺利还是让包括娜塔莉亚在内的四人大吃一惊。 “你们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朕会同意的如此干脆?”国王察觉到了四位年轻人的疑惑,慈祥而不失威严地笑着问道。 “请父王明示。”娜塔莉亚替伙伴们说出了渴望得到答案的话语。 “腓特烈卿。”国王呼唤了兵部尚书的名字,“我国与帝国之间的战争,持续多久了?” “禀陛下,直至与雷吉欧皇帝陛下签订休战协议为止,两国总计保持了一百一十二年的敌对状态。”兵部尚书立刻回答了国王的问题。 “一百多年,一百多年哪”国王感慨,“多少前途光明的年轻人,多少本可以在造福国家的事业上大展拳脚的人才,在一次次的血战中白白丢了性命。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一百多年,朕并不觉得两国之间早已结下的血海深仇会因为一纸合约就消散殆尽,但这绵延至今的仇恨,也该一步步地走进它自己的坟墓了。” “就从你们这一代人开始,用你们的双手,一点点去修补百年来的创伤。”国王看着四位年轻人,分别来自帝国与王国,出身不同阶层的四位青年才俊并肩而立,这场景本身,似乎就是对未来的某种启示。 就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不会天真到认为自己和雷吉欧签了一张合约之后,两国百年来的仇恨就会跟着一笔勾销,但王国无惧于承认自己在这百年来的错误,也无惧于做出弥补,雷吉欧统治下的帝国想必也明白承认过往的错误并做出弥补是迈向未来的第一步,两国之间的敌意已经存在了太久,一百多年来断断续续的战火已经给两国人民带去了太多苦难,曾经因为那微不足道的领土纠纷而在野心家煽动下燃起的战火,就让它彻底熄灭;百年前的恩怨,究竟是王国先越界也好,还是帝国先扩张也罢,一道道伤痕可以通过今后两国人民共同的努力去弥补,而仇恨,到此为止就可以了。 正好借着此次共同对抗萨克森大公爵的机会,为两国将来共同的和平开一个好头。 “儿臣明白了。”娜塔莉亚低头,她此前从来没有想过父王心中竟有这样的想法,她一直以为多年前的休战协议只不过是在帝国做出了极大让步之后唤来的喘息,没想到两国的君王早已在为今日的彻底和平做出了谋划。 “菲特·嘉勒尔。”短暂的沉默后,正当娜塔莉亚觉得事情已毕,和几位伙伴交换了一下眼神决定告退时,国王突然叫了菲特的名字。 “草民在。”菲特应声,但与平静的声音相对的,是满脑子的疑惑——陛下叫住我干什么呢? “斯特利兰卿,近况如何?” 很正常的一句对臣下近况的问候,但放在此时却显得有些不知所谓。 “回陛下,伯爵大人他一切都好,目前仍旧坐镇‘北之高墙’中,对于此前不得已委身叛军一事,伯爵大人深感懊悔羞愧,待战争结束后,会亲自赶赴王城向陛下请罪。”陛下应该是想问“北之高墙”目前的实际状况——菲特想到,虽然要结盟,但大局定下之前,如此要害肯定是要确认握于自己手中。 “斯特利兰卿追随朕多年,年轻时更是在战场上救过朕的性命,朕从未怀疑过他的忠诚。”国王点头说道,“你辅佐斯特利兰卿坚守‘北之高墙’,又帮助娜塔莉亚在前线立下大功,居功至为啊,幸苦了。” “谢陛下夸奖。”这又是干什么——菲特心想,她已经习惯了揣度大人物们的心思,国王为何要在此单独夸奖她? “战争结束后,你可愿进入宫廷任职?户部尚书参与此次叛乱已被处决,这个职位,朕认为很适合你。” 贡多尔二世的提议,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那些事前早已知道自家陛下是如何打算的贵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恩赏给惊住了。 原来如此——菲特明白了,国王是想要拔去斯特利兰伯爵的爪子。 虽然国王嘴上说着不在意,但斯特利兰伯爵终究是曾在叛军阵容待过,因此作为对今后的警告以及惩处,作为斯特利兰伯爵最重要幕僚的菲特将会“领受圣恩”,被从伯爵身边抽走,这样一来,就算伯爵真有二心,失去了左膀右臂般的菲特的他也会陷入无人可用的困境。 国王和伯爵之间可能不需要如此提防,但总得做给旁人看。 伯爵大人肯定是清白的,自己也不愿意就这样进入宫廷成为一个纯粹的人质,那么该怎么办呢? 拒绝,或者说明显的拒绝显然不在考虑之内,这种情况下直接拒绝国王的“好意”,无异于亲手把伯爵和自己推入火坑;而不论找什么理由,想要回到“北之高墙”都是不可能的,一旦自己有任何想要回到伯爵身边的意思,都会激起国王的疑心。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 “草民叩谢陛下隆恩,但草民才疏学浅,恐难以担此大任,因此户部尚书一职,草民着实不敢领受,望陛下恕罪。”察觉到周遭气氛正在向着危险的范围转变,菲特立刻补充道:“但,草民有一事,希望陛下能够恩准。” “你说,此战你功劳甚大,任何封赏朕都不会有二话。” “草民希望能够成为娜塔莉亚公主殿下的家臣,望陛下恩准!” 虽然不是进入宫廷,但娜塔莉亚也是王室成员,自己说想要成为她的家臣,想必也能让国王放心;而比起权力斗争水深火热、行差踏错都可能万劫不复的宫廷,娜塔莉亚麾下肯定是要纯粹得多。 而且,就这段时间的相处而言,娜塔莉亚的确是菲特愿意追随的主君;只要国王能答应她的这个请求,那么事后她就可以拥有更多的周旋余地。 菲特的请求让贡多尔二世一愣,他早就从各种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故事里了解到了菲特的才能,但没想到对方竟然能想出这样的破局之法。 “哈哈哈,甚好甚好。”果然是个人才啊——贡多尔二世心中感叹,菲特对他心中考量的猜测是正确的,他想要借着调走菲特来象征性地敲打一下斯特利兰,但倒也不是必须调进宫廷之中,如果菲特愿意效忠娜塔莉亚的话当然是最好的。 对于自己的这个女儿,贡多尔二世并不介意她往自己的幕僚队伍中多网罗一些人才。 “娜塔莉亚,你可愿意啊?” “禀父王,儿臣愿意。”娜塔莉亚也领会到了菲特此举背后的深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两国决定缔结盟约,公主殿下收获了一名才华出众的家臣,再加上前线的大捷,一连三件喜事掩盖了内战带来的阴霾,在国王的授意下,王宫内举办了一次隆重的宴会,王城内部也相应地举办了小小的庆祝活动,既是欢庆三件喜事,也是在进一步提振军心民心。 而在宴会结束之后,在整个会面过程中都没有被特别注意到的莱文,却在与伙伴们分开准备返回住处之际,得到了贡多尔二世的单独召见。 第十六幕 结盟 目光所及,是滔天的熊熊烈火和焦黑的尸骨与断壁残垣;耳边回荡的,是猎猎作响的狂风和它裹挟而来的哀嚎。 这是怎么回事? 居高临下看着这人间地狱般场景的娜塔莉亚既惊又疑,远处在大火中崩毁垮塌的那座巨大的钟楼告诉她:这片火海,就是她的家乡,费瑟尼姆王国的国都瑟拉。 那些在火海中惊慌失措四处奔逃的、在断壁残垣间哭喊着亲人名字的无疑都是她的人民,而那座就连火焰都已经放弃舔舐的庞大废墟,是她度过了那并不幸福的童年的地方——瑟拉皇宫。 瑟拉毁灭了?怎么会这样? 刮过脸庞的风所带来的热量是那样的真实,人们的哭号又是那样的撕心裂肺,让娜塔莉亚完全无法相信这会是一场梦境。而当她茫然看着正在一步步走向毁灭的王城时,这居高临下的视角引起了她的注意:王城内没有比皇宫和大神殿钟楼更高的建筑,那么自己又是在何处观看着这场惨剧? 娜塔莉亚低头,看见了一副陌生的身躯,漆黑的胸膛上布满了隐隐反射着火光的鳞片;带着不好的预感,她本能的抬起了自己的“手”,而出现在她眼前的,确实一只爪子,一只锋利、有力、绝不属于人类的爪子——一只龙的爪子。 巨大的冲击直直撞上了娜塔莉亚的心灵,她不断地打量着自己的身体,那庞大的身躯、遮蔽天空的双翼和利刃般的长尾,都在暗示着她那个可怕的事实。 不知何处传来的孩童哭声清晰无比地传入了娜塔莉亚的耳内,仿佛想要驱散这一切般,她不由得仰天大吼,但撕裂了夜幕的,却是唤醒无数人心底最原始恐惧的瘆人龙啸。 “娜塔莉亚!” 熟悉的呼唤声中,娜塔莉亚的眼睛睁开眼睛猛地坐起身来,她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随后安心地发现自己此刻就待在皇宫的房间里,身旁是脸上写满担忧之情的艾丽西亚。 “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艾丽西亚忧心忡忡地看着娜塔莉亚那满头大汗、心有余悸的样子。在她的记忆中,娜塔莉亚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态。 “我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娜塔莉亚扶额,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向艾丽西亚讲述了自己那无比真实的梦境。 “你变成了龙。”艾丽西亚盯着娜塔莉亚的双眼,她并没有把娜塔莉亚所讲述的仅仅当作一次梦境——娜塔莉亚眼瞳中那越来越明显的红色不允许她这样轻率地判断。 “娜塔莉亚,你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说有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艾丽西亚试探性地问道,娜塔莉亚眼中的红色是在德拉克洛斯大战时,佩斯迪兰斯消失,她们两人一同释放了那匹敌神剑解放的力量后才出现的,她无法确定这究竟会对娜塔莉亚造成怎样的影响。 “没有。”娜塔莉亚摇头,她知道艾丽西亚在担心什么,自己瞳色的变化她也知道,也曾专门找过医师、神官和魔法师,但却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由于她自己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再加上叛乱带来的事务繁忙,她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不管了。 “应该是这段时间太忙了,突然平静下来有些不习惯。”娜塔莉亚神色轻松地说着,既是在安慰艾丽西亚,也是在安慰自己。 “要不等这次战争结束后,你和我一起去帝国,让安托尼拉侯爵给你检查一下。”由于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直觉,艾丽西亚还是没法对娜塔莉亚的变化彻底放心。 “嗯,到时候一起去。”娜塔莉亚点头,一行人昨日刚刚回到瑟拉,还没来得及面见贡多尔二世,但就她从宫廷内众人之间的各种传言来看,她的父王对于与帝国的结盟其实早已有了定论,这次艾丽西亚来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自己作为一国公主,又是个手握兵权的领主,肯定是不能像艾丽西亚说的那样随随便便去帝国。但等到战争结束后,父王必定会派出使团,自己到时候跟着去就可以了。 洗漱用餐完毕之后,一行人聚集在一起,等待贡多尔二世的召见。 “陛下真是了不起。”等待中,菲特看向窗外,远处的皇宫城墙外,就是费瑟尼姆王国那繁华的首都。 昨日进城时她就观察过,虽然现在王国陷入了内战,但王都瑟拉就像是完全置身事外一样丝毫不受影响,百姓们依旧照常过着日子,虽然各种细节都在宣告战争的存在,但没有人陷入恐慌,城市依旧有条不紊地运转。 由此可见统治此地的是怎样的一位明君,可这样一位明君,怎会容许朝堂上的贵族派系斗争演变到爆发内战呢——对此,菲特百思不得其解。 “莱文,你好像很紧张?”娜塔莉亚注意到了莱文的异样,这个身处战场中央也绝无慌张之色的少年,此刻看上去有些拘束。 “因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正式的场合。”莱文的声音因为紧张略微发抖,这两天菲特已经应他请求帮他补习特训了各种宫廷礼仪和知识,以使他接下来面见贡多尔二世时不会闹出什么笑话,毕竟这不是当初和雷吉欧见面时那样的私人会面,而此刻的他也算得上是帝国一方的代表之一。 面对这样严肃的外交场合,农家出身、过去近十年都是以四处漂泊的冒险者身份度过的莱文感到很不适应,明知已经尽可能做了万全的准备,却还是不住地担心会出什么差错。 真要说的话,光是现在身上穿着的这套宫廷裁缝们连夜赶制的礼服,都让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行动也不如以往那样自如。 “没事的,我父王很和蔼,今天会出现在朝堂上的,也都是些绝对忠心的贵族,据我所知,他们都是好人。”娜塔莉亚微笑着安抚莱文的情绪,虽然在外太久的她突然重新换上这身华贵的礼裙也同样是各种不适应。 穿着这种昂贵的衣服,坐在装饰精美的房间里和朋友一起享用美味名贵的糕点,这样的宁静祥和总会让人不知不觉中忘记此刻国家仍然处于战火之中——娜塔莉亚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即便不让百姓被战火所影响是统治者的责任,但沉溺安乐忘记战争的威胁却绝不是统治者该做的事情。 只希望这次会面结束后父王能尽快让自己和伙伴们重回前线。娜塔莉亚心中期盼着,却隐隐感到一阵不对劲:自己这究竟是希望早点结束战争,还是单纯地在渴望战斗? “公主殿下,使者阁下,两位大人。国王陛下召见。”仆人的声音打断了娜塔莉亚的胡思乱想,她将这不祥的念头强压了下去,与伙伴们一同起身。 “怎么样?”她看向身旁的艾丽西亚,后者将是本次会面的主角。肩负着国家使命的感觉肯定不轻松。 “没问题的。”艾丽西亚深呼吸,虽然两国结盟的事情早已算是板上钉钉,但她作为实质上的帝国使臣,这种场合下的一言一行都绝不能给国家丢脸。 “加油。”娜塔莉亚握住艾丽西亚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两人相视一笑。随后,四位年轻人彼此对视,确保大家都做好了准备。 “走。” 在仆人的带领下,四人穿过富丽堂皇的走廊,走过全副武装的卫兵,最终来到了一扇庄严的大门前。 “菲特,你不紧张吗?”察觉到自己有些冷汗直冒的莱文为了转移注意力,便悄声向身旁神色镇定的菲特问道。 “为什么要紧张呢?”菲特脸上依旧是那惯常的微笑,“就像我说的那样,国王陛下应该只是嘉奖性地和我们两人寒暄几句罢了,莱文你只要放轻松,照常应对就好。” 走进大厅,迎着两旁贵族们各式各样的目光,四人并肩上前,一同向高居王座的贡多尔二世行礼——这样在很多人眼中不合礼节的做法是娜塔莉亚执意所为,虽然不出所料地在周围的贵族间引起了小声的议论,但娜塔莉亚绝不允许自己和伙伴之间按照所谓的“身份有别”的传统外交礼仪走进这间大厅。 贡多尔二世并未对自己女儿的这个决定表示出任何不满,他就如同预料中的那样以君王的威仪与四人进行了几句客套般的寒暄,并对四人在此前战斗中的贡献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和赞扬。而对于随后艾丽西亚提出的希望两国就此机会摒弃前嫌结尾盟国的提议,贡多尔二世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便表示了赞同,表示会在战争结束后尽快安排与雷吉欧皇帝的正式会面,确定两国之间的盟约;而在那之前,两国将维持临时的战时同盟,两国的将士们也会在对抗萨克森大公爵的战场上并肩奋战。 如此干脆的同意以及详实的后续安排让艾丽西亚目瞪口呆,她此前准备了许多说辞,甚至做好了准备与王国内可能存在的反对结盟派贵族进行辩论,但现在贡多尔二世不仅毫不迟疑地表示愿意结盟不说,就连一旁那些刚刚还对四人并肩而行一同行礼抱有意见的贵族,也都未对结盟一事表示任何的反对意向。 就算已经听见了不少流言,但事情如此顺利还是让包括娜塔莉亚在内的四人大吃一惊。 “你们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朕会同意的如此干脆?”国王察觉到了四位年轻人的疑惑,慈祥而不失威严地笑着问道。 “请父王明示。”娜塔莉亚替伙伴们说出了渴望得到答案的话语。 “腓特烈卿。”国王呼唤了兵部尚书的名字,“我国与帝国之间的战争,持续多久了?” “禀陛下,直至与雷吉欧皇帝陛下签订休战协议为止,两国总计保持了一百一十二年的敌对状态。”兵部尚书立刻回答了国王的问题。 “一百多年,一百多年哪”国王感慨,“多少前途光明的年轻人,多少本可以在造福国家的事业上大展拳脚的人才,在一次次的血战中白白丢了性命。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一百多年,朕并不觉得两国之间早已结下的血海深仇会因为一纸合约就消散殆尽,但这绵延至今的仇恨,也该一步步地走进它自己的坟墓了。” “就从你们这一代人开始,用你们的双手,一点点去修补百年来的创伤。”国王看着四位年轻人,分别来自帝国与王国,出身不同阶层的四位青年才俊并肩而立,这场景本身,似乎就是对未来的某种启示。 就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不会天真到认为自己和雷吉欧签了一张合约之后,两国百年来的仇恨就会跟着一笔勾销,但王国无惧于承认自己在这百年来的错误,也无惧于做出弥补,雷吉欧统治下的帝国想必也明白承认过往的错误并做出弥补是迈向未来的第一步,两国之间的敌意已经存在了太久,一百多年来断断续续的战火已经给两国人民带去了太多苦难,曾经因为那微不足道的领土纠纷而在野心家煽动下燃起的战火,就让它彻底熄灭;百年前的恩怨,究竟是王国先越界也好,还是帝国先扩张也罢,一道道伤痕可以通过今后两国人民共同的努力去弥补,而仇恨,到此为止就可以了。 正好借着此次共同对抗萨克森大公爵的机会,为两国将来共同的和平开一个好头。 “儿臣明白了。”娜塔莉亚低头,她此前从来没有想过父王心中竟有这样的想法,她一直以为多年前的休战协议只不过是在帝国做出了极大让步之后唤来的喘息,没想到两国的君王早已在为今日的彻底和平做出了谋划。 “菲特·嘉勒尔。”短暂的沉默后,正当娜塔莉亚觉得事情已毕,和几位伙伴交换了一下眼神决定告退时,国王突然叫了菲特的名字。 “草民在。”菲特应声,但与平静的声音相对的,是满脑子的疑惑——陛下叫住我干什么呢? “斯特利兰卿,近况如何?” 很正常的一句对臣下近况的问候,但放在此时却显得有些不知所谓。 “回陛下,伯爵大人他一切都好,目前仍旧坐镇‘北之高墙’中,对于此前不得已委身叛军一事,伯爵大人深感懊悔羞愧,待战争结束后,会亲自赶赴王城向陛下请罪。”陛下应该是想问“北之高墙”目前的实际状况——菲特想到,虽然要结盟,但大局定下之前,如此要害肯定是要确认握于自己手中。 “斯特利兰卿追随朕多年,年轻时更是在战场上救过朕的性命,朕从未怀疑过他的忠诚。”国王点头说道,“你辅佐斯特利兰卿坚守‘北之高墙’,又帮助娜塔莉亚在前线立下大功,居功至为啊,幸苦了。” “谢陛下夸奖。”这又是干什么——菲特心想,她已经习惯了揣度大人物们的心思,国王为何要在此单独夸奖她? “战争结束后,你可愿进入宫廷任职?户部尚书参与此次叛乱已被处决,这个职位,朕认为很适合你。” 贡多尔二世的提议,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那些事前早已知道自家陛下是如何打算的贵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恩赏给惊住了。 原来如此——菲特明白了,国王是想要拔去斯特利兰伯爵的爪子。 虽然国王嘴上说着不在意,但斯特利兰伯爵终究是曾在叛军阵容待过,因此作为对今后的警告以及惩处,作为斯特利兰伯爵最重要幕僚的菲特将会“领受圣恩”,被从伯爵身边抽走,这样一来,就算伯爵真有二心,失去了左膀右臂般的菲特的他也会陷入无人可用的困境。 国王和伯爵之间可能不需要如此提防,但总得做给旁人看。 伯爵大人肯定是清白的,自己也不愿意就这样进入宫廷成为一个纯粹的人质,那么该怎么办呢? 拒绝,或者说明显的拒绝显然不在考虑之内,这种情况下直接拒绝国王的“好意”,无异于亲手把伯爵和自己推入火坑;而不论找什么理由,想要回到“北之高墙”都是不可能的,一旦自己有任何想要回到伯爵身边的意思,都会激起国王的疑心。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 “草民叩谢陛下隆恩,但草民才疏学浅,恐难以担此大任,因此户部尚书一职,草民着实不敢领受,望陛下恕罪。”察觉到周遭气氛正在向着危险的范围转变,菲特立刻补充道:“但,草民有一事,希望陛下能够恩准。” “你说,此战你功劳甚大,任何封赏朕都不会有二话。” “草民希望能够成为娜塔莉亚公主殿下的家臣,望陛下恩准!” 虽然不是进入宫廷,但娜塔莉亚也是王室成员,自己说想要成为她的家臣,想必也能让国王放心;而比起权力斗争水深火热、行差踏错都可能万劫不复的宫廷,娜塔莉亚麾下肯定是要纯粹得多。 而且,就这段时间的相处而言,娜塔莉亚的确是菲特愿意追随的主君;只要国王能答应她的这个请求,那么事后她就可以拥有更多的周旋余地。 菲特的请求让贡多尔二世一愣,他早就从各种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故事里了解到了菲特的才能,但没想到对方竟然能想出这样的破局之法。 “哈哈哈,甚好甚好。”果然是个人才啊——贡多尔二世心中感叹,菲特对他心中考量的猜测是正确的,他想要借着调走菲特来象征性地敲打一下斯特利兰,但倒也不是必须调进宫廷之中,如果菲特愿意效忠娜塔莉亚的话当然是最好的。 对于自己的这个女儿,贡多尔二世并不介意她往自己的幕僚队伍中多网罗一些人才。 “娜塔莉亚,你可愿意啊?” “禀父王,儿臣愿意。”娜塔莉亚也领会到了菲特此举背后的深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两国决定缔结盟约,公主殿下收获了一名才华出众的家臣,再加上前线的大捷,一连三件喜事掩盖了内战带来的阴霾,在国王的授意下,王宫内举办了一次隆重的宴会,王城内部也相应地举办了小小的庆祝活动,既是欢庆三件喜事,也是在进一步提振军心民心。 而在宴会结束之后,在整个会面过程中都没有被特别注意到的莱文,却在与伙伴们分开准备返回住处之际,得到了贡多尔二世的单独召见。 第十七幕 王的计划 对于国王这突然的单独召见,莱文完全是一头雾水,因此,在得到了前来通知的宫廷仆人的允许后,他先跑到距离自己最近的菲特的房间,打算向伙伴那出色的智慧求助。 “陛下不仅单独召见了你,还让你带上你的剑一起去?”对于这样的情况,菲特也是一头雾水。 贡多尔二世年轻时也曾征战沙场身先士卒,若他是在莱文身上看见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或者是处于类似的理由想和莱文谈谈的话大可不必像这样私下里单独召见,而且让莱文带上武器这一点—— 除非是职务上近似于国王贴身护卫的王国大骑士长,否则任何人都不得携带武器面见国王,更何况莱文在王国众臣眼中是帝国一方的代表。 猜不透。 “总之,你先照做。”菲特相信贡多尔二世不会针对莱文耍什么阴谋诡计,即便她很清楚莱文是几人中最没有能力面对这些计谋的人。“你是我们之中,呃,最纯粹的那一个,陛下应该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一下你的看法。” “纯粹?”莱文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词形容自己。 “没什么,好了,赶紧去,让陛下久等的话就不礼貌了,两国之后还有结盟呢。”菲特岔开话题,催促着莱文动身。 “明白了,那我就按照菲特说的那样,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等等。”莱文转身离开前,菲特经过再三地纠结之后叫住了他。“待会见到陛下之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帮我问陛下一个问题吗?” —— 贡多尔二世与莱文见面的会客室并不大,与雷吉欧最初接见莱文时的那间屋子一样,有一种很低调的高雅气息。 而此刻,这个慈祥的老人和蔼地笑着,平和地眼光打量着眼前的莱文;而后者,则是由于这样的场合,以及身后矗立着的王国大骑士长所散发出的无形威压而倍感紧张,甚至说得上有些不知所措。 “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太像了。”半晌,贡多尔二世笑着感叹道。随后朝莱文和大骑士长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你们两个也不要这么紧绷着,这不是什么正式接见,只是一个已经拿不起剑的老人家想和年轻一代中的优秀战士聊一聊而已。” “陛下,请不要这么说,您的身体依旧硬朗。”大骑士长一边说着,一边也放松了下来,那股压倒一切的无形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 “哈哈,米歇尔,你也学会奉承我了?”贡多尔二世抚着胡子大笑道。 “臣只是实话实说。”米歇尔的语气略显冤枉,似乎是为自己的诚心实意遭到怀疑而委屈一般。同时,他也给自己和莱文搬来了两张椅子,示意莱文坐下。 “啊,多谢。”莱文一愣,虽然跟着坐了下来,但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孩子,不必紧张,我听说雷吉欧也曾经召见过你,当时你的状态应该不是这个样子?难不成我比雷吉欧可怕那么多吗?” “不,不是这样的。”莱文连忙否认,但他确实觉得虽然同为君王,但雷吉欧和贡多尔二世真的很不一样。“和您比较起来,雷吉欧陛下他,他” 苦于自己那贫乏的语言能力,莱文没法将自己的感受恰当地表达出来。好在贡多尔二世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和我比起来,他并不像是一个皇帝,对?” “嗯。”莱文点头。 “是啊,当年,他和使臣们一起来到这里,说是要签订休战协议时,我也没想到,他最后竟然真的能坐稳那个位子。”贡多尔二世说着,当年那个金发年轻人在王国宫廷之上不卑不亢地慷慨陈词,靠着雄辩的力量折服了王国群臣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 那时的贡多尔二世认为,这不过是又一个心比天高、因为未经世事磨难而满腔热血的年轻贵族罢了,他那样的为人与热情,注定没法登上那由鲜血和尸骨堆积起来的帝国皇位。 然而,雷吉欧成功了,他不仅成为了莱文克帝国的新皇,甚至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内让国家从内战的创伤中恢复过来,并且愈发强盛。 看着不断发生着“奇迹”的帝国,身为费瑟尼姆国君的贡多尔二世在某个他自己也已经不记得的时刻,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雷吉欧不是那种会在不断膨胀的野心中发动征伐的皇帝,但今后呢?他的下一位,再下一位皇帝又会是怎样的人?在贡多尔二世注定已经无法见到的未来,面对一个如日中天的强大帝国,早已外强中干、空有虚假繁华外壳的王国,该如何自处? 于是,贡多尔二世就有了一个计划。 “孩子,你似乎有问题想问我。”从重重思绪中回过神来的贡多尔二世意识到自己沉浸在自我世界时竟然把客人晾在了一边,笑容里不禁带上了些许羞愧。 “呃,确实是有”莱文有些纠结,他自己有问题要问贡多尔二世,菲特也拜托他向贡多尔二世询问问题,此时得到了机会的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先问哪一个。 “不急,一个一个地来,我一定知无不言。”贡多尔二世说道,随后又打趣似的补充了一句:“当然,涉及到王国机密的事情,我可不能告诉你。” “不,不会的,我不会问那么失礼的问题!”莱文赶忙连摇头带摆手地为自己辩解,但看见贡多尔二世那恶作剧得逞了一般的笑容后,他瞬间感到脸庞一阵发烫。 “那”莱文犹豫了一下之后,决定先问自己的问题,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并不费事。 “您最开始说的那句话您认识我的师父?” “哈哈哈,何止是认识。”贡多尔二世大笑道,随后看向坐在一旁的大骑士长米歇尔,说道:“米歇尔,你来说说咱们和鼎鼎大名的‘剑豪’阁下是什么缘分。” “遵命。”米歇尔点头,“概括来说,如果当年沙瓦师兄没有决定去做一个浪迹天涯的冒险者,那么现在穿着这身铠甲坐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我。” “这”米歇尔的话语让莱文僵住了,他就算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这番话代表着什么。 王国的男性王储们从年幼时起就会在宫廷内的学校里修习武艺,力求做到文武双全,而那些从小就待在王储身边,与其一同接受各种训练的贵族子弟们,往往会在将来担任其身边的重要职位,如果他们所陪伴的那位王储最终登上王位,那这些人几乎都会成为朝中重臣。 统帅专司护卫国王的王庭骑士团,在整个王国的骑士阶层中享有最高地位的大骑士长,便是这些人中武艺最为出众,同时最受国王或者说王室信任的那一位,这个人,一般是某个权势滔天的大贵族家里的第三子、第四子这样可以说绝无可能继承家业的成员。 沙瓦曾经是最有可能接过大骑士长一职的人选,这意味着这个将莱文抚养长大、像个粗狂朴实的农家老爷爷一样的人,曾是王国某个权贵家族的一员,是那一代贵族子嗣中的武艺佼佼者。 “当年,沙瓦说自己无法再忍受越来越腐朽堕落的王国,更受不了贵族之间根本无心国事,一味沉浸于勾心斗角的状态,既然自己改变不了这种局面,甚至有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的风险,那就索性远远离去。”贡多尔二世解释道。 “很遗憾没法陪你实现你所说的那副愿景。” 这是沙瓦与贡多尔二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在两人离别的那个雨夜,沙瓦先后击败了前来“劝诫”他的家族士兵、想要以“王宫之中擅自动武”名义逮捕他的护卫甚至是教授他的老师之后,将铭刻家徽的徽章和斗篷一并扔在地上,仅仅背着一把大剑便转身离去。 直到后来作为冒险者的他开始在帝国声名鹊起,贡多尔二世才再次得知自己这位友人的消息。 “一开始,我还很生他的气。”贡多尔二世回忆着自己当初的感受,“明明说好了将来一起改变这个国家,一起扫除那些腐朽的阴霾。但他却自顾自地放弃之后撒手离开,留下我一个人面对这偌大的王国。” “当上王之后,我几乎是赌气一样立刻尝试着开始各种改革,我要向他证明,这个国家可以改变,我要让他后悔自己早早离去。”贡多尔二世说着,脸上浮现出一股悲哀和不甘。“但很快,事实就证明了,他才是对的。” 王国已经积弊太深,朝堂内外、全国上下各种各样的势力盘根错节,这些近千年积累下来、几乎蔓延到每一个角落的根须虽然彼此之间会有所争斗,但都在贪婪地对这个国家敲骨吸髓,比起国家的未来究竟如何,这些根须们真正在意的只是自己是否足够庞大,是否能够抢夺足够多的养分。 在无数次碰壁,无数次遭受了来自各方势力的当头一棒之后,即位之初立志改革一新的贡多尔二世失去了热情与信心,仅仅只是维持着那浮于表面的繁荣和和平,就已经耗去了他半生的岁月。 “陛下”莱文自然不知道王国这根深蒂固的病根,但他还是察觉到了空气中的悲哀。他想说些什么平复贡多尔二世的情绪,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事没事,一个老人家的多愁善感罢了。”贡多尔二世笑了笑,示意莱文不必在意。随后他又问道:“第一个问题回答完了,孩子,你还有问题对?” “嗯。”莱文点头,并实话实说地告知贡多尔二世:“这个问题,是我的朋友菲特拜托我问您的。不过,不过我自己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哦,是那个小姑娘啊。”无论是从前线传回来的一份份战报,还是在朝廷之上的那次接见,贡多尔二世都对菲特的才智很有好感,自然也很好奇这个小姑娘会想要问什么问题。 “她,她想问您——‘为什么坐视国家走到这一步’?”说完之后,莱文不禁缩了缩脖子,他再笨,也意识到这不是什么能轻松回答的问题。但他已经答应了菲特,而且他自己也想知道:从一开始就让他觉得“这是一位和雷吉欧陛下一样的贤君”的贡多尔二世,为什么会让国家陷入内战之中。 作为一个出生并成长在“王位战争”期间的帝国人,虽然自己的村子偏僻到几乎任何一方势力都对那里毫无兴趣,但莱文对于内战依然有着刻骨铭心的体验。 气氛陷入了沉默的泥沼之中,这个问题,让房间里的空气不免的凝重了起来。 “唉”一声叹息传来,仿佛来自某个很远的地方。 “孩子,你对于费瑟尼姆王国爆发内战前的状态,知道多少?”贡多尔二世看向莱文,眼神深邃,也透露着无可奈何的悲伤。 “我,我以前和师父来过一两次,我觉得,人们生活的并不开心”莱文曾经因为沙瓦的任务需要来过王国,当时的王国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他肯定无法对当时自己的所见所闻去做出多么深刻的思考与见解,但他那朴素的情感直觉还是告诉他:这个国家的人民,至少大部分人民,并不幸福。 “对。”本来担心自己会不会说错了话的莱文,得到了贡多尔二世的肯定。 “这个国家,已经病入膏肓,想要治疗,就必须从骨子里狠狠地刮去病根和毒素。” 早在自己还只是个王储的时候,贡多尔二世其实就意识到了:王国就像一栋内在已经腐烂的宫殿,流于表象的装潢与加工已经毫无意义,真正能让这个国家拥有未来的,必须是一次彻头彻尾的清洗与变革。 贡多尔二世尝试了半生,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方法,各式各样的阻碍横在他面前,那些无处不在的根须不断撕扯、扭曲他的每一次计划,让他的热血和抱负一次次地付诸东流。 直到帝国的“王位战争”以及随后而来的复兴,给了他启发。 其实,若是菲特再仔细一些思考,她就会发现:此次跟随萨克森大公爵掀起叛乱的贵族,几乎都是在国内根深蒂固、享受着庞大的既得利益、对一切改变都无比排斥的保守派贵族;而站在王室一边的,几乎都是愿意接受甚至是想要主动去推动改革的开明派贵族。 这不是一场单纯的权势之争,而是对王国的未来之争。 此次战争如果拥王派获胜,王国内的迂腐贵族将被彻底扫清,改革的阻碍将会消失,这些被消灭的旧贵族,他们多年来积攒的财富将会成为改革的基石。 因此,贡多尔二世放弃了多年来苦苦维持的权力平衡,放任、甚至是暗中鼓动萨克森一派的贵族们在朝中彼此勾结、制造分裂,最终掀起内战。 “原来是这样”莱文点头,贡多尔二世的这一计划,对他来说有些过于宏大,但他还是听懂了;也正因为他听懂了,他才会察觉到那一丝不对劲—— 自己并不赞同这一计划。 但究竟为什么呢? “这样这样不对!”莱文的嘴在脑子得出结论前,就先一步表达了看法。 “嗯?”贡多尔二世和米歇尔都被莱文这突如其来的否定惊到了,两人怔怔地看着莱文,等待着他解释自己的话语。 “我,我明白您是为了王国的未来着想,您的办法听上去也很合理,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但是,但是” “人民怎么办?” 最终,莱文还是成功地找到了贡多尔二世这一计划中最让自己无法接受的地方。 莱文知道,王国的人民绝对说不上多么幸福,但即便如此,人们也都在坚强地生活着,无论生活中遭受怎样的苦难,贵族的压迫也好、天灾的袭击也好、其他各式各样的灾祸也罢,人们都从不言弃地延续着自己的生活,无数的家庭都在数不尽的艰难中勇敢地生活着,坚持着自己作为“人”的自尊。 美好光明的未来?那种东西自然大家都想要,可是,这种因为远在云端之上的人们出于自身计划而自顾自掀起的战火,这突然之间就让无数人的生活支离破碎的弥天大难,对人们而言究竟算什么呢? 贡多尔二世的计划当然能够为王国带来更好的将来,可此时此刻,那些在无知中被卷入残酷的战火的百姓们,又该怎么办呢? 在前线征战时,逃难灾民们那面黄肌瘦、憔悴疲惫的景象,依然烙印在莱文脑海深处。 “人们自愿地主动帮助自己,和自己主动地去利用人们的善良是两码事。” “就算是为了所有人,我们也不能自顾自地把他们拖入这场战争里!” 这些,是当初在德拉克洛斯时莱文对亚斯兰说的话。 他知道,一整个国家和一座城市必然是不同的,但他依然坚持己见。 “那应该怎么做?”一阵无言之后,贡多尔二世问道。他并不是打算刁难或是讥讽莱文,作为王,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计划对于广大的国民而言意味着什么,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我不知道。”莱文摇头,感到鼻子一酸。几乎是哽咽一般的,他低下头向贡多尔二世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莱文憎恨自己智慧不足,没办法想出更好的方法,没办法回答贡多尔二世的这一问题,没办法为此刻深陷战火中的王国国民寻找出一条更好的道路。 这一次,没有娜塔莉亚来给他解围;这一次,也不是简简单单地为自己的队伍找一个据点。 “那,就去寻找。”房间中弥漫的悲伤与无奈几乎让人窒息时,贡多尔二世开口说道:“你还很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去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这个世界上,肯定也还有很多人和我一样在渴求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贡多尔二世的手温柔而坚定地按在莱文肩头,眼神中依旧是老人的慈祥,但更多的是期许。 “这个问题的答案,必然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所以,去寻找它。找到之后,将它告诉我这个愚笨的老头子。”贡多尔二世顿了顿,说道:“莱文·凡尼夫,你愿意接受我这个老人的委托吗?” “嗯!”莱文起立,他擦干自己的眼泪,以标准的战士礼仪,向贡多尔二世许下了誓言:“以战士的荣誉起誓,我莱文·凡尼夫一定会为您寻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是向我起誓。”贡多尔二世摇头,“向那些等待着这个答案的,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们起誓。” “是!” 看着莱文坚定的神情,贡多尔二世欣慰的点头,浮现出了一种“找到了合适托付的人”的笑容。 随后他向米歇尔点头示意,后者走向一旁的柜子之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本来一开始就打算给你的,但现在,我能更放心地将这个东西托付给你了。”贡多尔二世接过盒子,将其打开后递给莱文。 “收下,就当是这次委托的定金。” 第十七幕 王的计划 对于国王这突然的单独召见,莱文完全是一头雾水,因此,在得到了前来通知的宫廷仆人的允许后,他先跑到距离自己最近的菲特的房间,打算向伙伴那出色的智慧求助。 “陛下不仅单独召见了你,还让你带上你的剑一起去?”对于这样的情况,菲特也是一头雾水。 贡多尔二世年轻时也曾征战沙场身先士卒,若他是在莱文身上看见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或者是处于类似的理由想和莱文谈谈的话大可不必像这样私下里单独召见,而且让莱文带上武器这一点—— 除非是职务上近似于国王贴身护卫的王国大骑士长,否则任何人都不得携带武器面见国王,更何况莱文在王国众臣眼中是帝国一方的代表。 猜不透。 “总之,你先照做。”菲特相信贡多尔二世不会针对莱文耍什么阴谋诡计,即便她很清楚莱文是几人中最没有能力面对这些计谋的人。“你是我们之中,呃,最纯粹的那一个,陛下应该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一下你的看法。” “纯粹?”莱文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词形容自己。 “没什么,好了,赶紧去,让陛下久等的话就不礼貌了,两国之后还有结盟呢。”菲特岔开话题,催促着莱文动身。 “明白了,那我就按照菲特说的那样,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等等。”莱文转身离开前,菲特经过再三地纠结之后叫住了他。“待会见到陛下之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帮我问陛下一个问题吗?” —— 贡多尔二世与莱文见面的会客室并不大,与雷吉欧最初接见莱文时的那间屋子一样,有一种很低调的高雅气息。 而此刻,这个慈祥的老人和蔼地笑着,平和地眼光打量着眼前的莱文;而后者,则是由于这样的场合,以及身后矗立着的王国大骑士长所散发出的无形威压而倍感紧张,甚至说得上有些不知所措。 “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太像了。”半晌,贡多尔二世笑着感叹道。随后朝莱文和大骑士长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你们两个也不要这么紧绷着,这不是什么正式接见,只是一个已经拿不起剑的老人家想和年轻一代中的优秀战士聊一聊而已。” “陛下,请不要这么说,您的身体依旧硬朗。”大骑士长一边说着,一边也放松了下来,那股压倒一切的无形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 “哈哈,米歇尔,你也学会奉承我了?”贡多尔二世抚着胡子大笑道。 “臣只是实话实说。”米歇尔的语气略显冤枉,似乎是为自己的诚心实意遭到怀疑而委屈一般。同时,他也给自己和莱文搬来了两张椅子,示意莱文坐下。 “啊,多谢。”莱文一愣,虽然跟着坐了下来,但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孩子,不必紧张,我听说雷吉欧也曾经召见过你,当时你的状态应该不是这个样子?难不成我比雷吉欧可怕那么多吗?” “不,不是这样的。”莱文连忙否认,但他确实觉得虽然同为君王,但雷吉欧和贡多尔二世真的很不一样。“和您比较起来,雷吉欧陛下他,他” 苦于自己那贫乏的语言能力,莱文没法将自己的感受恰当地表达出来。好在贡多尔二世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和我比起来,他并不像是一个皇帝,对?” “嗯。”莱文点头。 “是啊,当年,他和使臣们一起来到这里,说是要签订休战协议时,我也没想到,他最后竟然真的能坐稳那个位子。”贡多尔二世说着,当年那个金发年轻人在王国宫廷之上不卑不亢地慷慨陈词,靠着雄辩的力量折服了王国群臣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 那时的贡多尔二世认为,这不过是又一个心比天高、因为未经世事磨难而满腔热血的年轻贵族罢了,他那样的为人与热情,注定没法登上那由鲜血和尸骨堆积起来的帝国皇位。 然而,雷吉欧成功了,他不仅成为了莱文克帝国的新皇,甚至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内让国家从内战的创伤中恢复过来,并且愈发强盛。 看着不断发生着“奇迹”的帝国,身为费瑟尼姆国君的贡多尔二世在某个他自己也已经不记得的时刻,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雷吉欧不是那种会在不断膨胀的野心中发动征伐的皇帝,但今后呢?他的下一位,再下一位皇帝又会是怎样的人?在贡多尔二世注定已经无法见到的未来,面对一个如日中天的强大帝国,早已外强中干、空有虚假繁华外壳的王国,该如何自处? 于是,贡多尔二世就有了一个计划。 “孩子,你似乎有问题想问我。”从重重思绪中回过神来的贡多尔二世意识到自己沉浸在自我世界时竟然把客人晾在了一边,笑容里不禁带上了些许羞愧。 “呃,确实是有”莱文有些纠结,他自己有问题要问贡多尔二世,菲特也拜托他向贡多尔二世询问问题,此时得到了机会的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先问哪一个。 “不急,一个一个地来,我一定知无不言。”贡多尔二世说道,随后又打趣似的补充了一句:“当然,涉及到王国机密的事情,我可不能告诉你。” “不,不会的,我不会问那么失礼的问题!”莱文赶忙连摇头带摆手地为自己辩解,但看见贡多尔二世那恶作剧得逞了一般的笑容后,他瞬间感到脸庞一阵发烫。 “那”莱文犹豫了一下之后,决定先问自己的问题,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并不费事。 “您最开始说的那句话您认识我的师父?” “哈哈哈,何止是认识。”贡多尔二世大笑道,随后看向坐在一旁的大骑士长米歇尔,说道:“米歇尔,你来说说咱们和鼎鼎大名的‘剑豪’阁下是什么缘分。” “遵命。”米歇尔点头,“概括来说,如果当年沙瓦师兄没有决定去做一个浪迹天涯的冒险者,那么现在穿着这身铠甲坐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我。” “这”米歇尔的话语让莱文僵住了,他就算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这番话代表着什么。 王国的男性王储们从年幼时起就会在宫廷内的学校里修习武艺,力求做到文武双全,而那些从小就待在王储身边,与其一同接受各种训练的贵族子弟们,往往会在将来担任其身边的重要职位,如果他们所陪伴的那位王储最终登上王位,那这些人几乎都会成为朝中重臣。 统帅专司护卫国王的王庭骑士团,在整个王国的骑士阶层中享有最高地位的大骑士长,便是这些人中武艺最为出众,同时最受国王或者说王室信任的那一位,这个人,一般是某个权势滔天的大贵族家里的第三子、第四子这样可以说绝无可能继承家业的成员。 沙瓦曾经是最有可能接过大骑士长一职的人选,这意味着这个将莱文抚养长大、像个粗狂朴实的农家老爷爷一样的人,曾是王国某个权贵家族的一员,是那一代贵族子嗣中的武艺佼佼者。 “当年,沙瓦说自己无法再忍受越来越腐朽堕落的王国,更受不了贵族之间根本无心国事,一味沉浸于勾心斗角的状态,既然自己改变不了这种局面,甚至有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的风险,那就索性远远离去。”贡多尔二世解释道。 “很遗憾没法陪你实现你所说的那副愿景。” 这是沙瓦与贡多尔二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在两人离别的那个雨夜,沙瓦先后击败了前来“劝诫”他的家族士兵、想要以“王宫之中擅自动武”名义逮捕他的护卫甚至是教授他的老师之后,将铭刻家徽的徽章和斗篷一并扔在地上,仅仅背着一把大剑便转身离去。 直到后来作为冒险者的他开始在帝国声名鹊起,贡多尔二世才再次得知自己这位友人的消息。 “一开始,我还很生他的气。”贡多尔二世回忆着自己当初的感受,“明明说好了将来一起改变这个国家,一起扫除那些腐朽的阴霾。但他却自顾自地放弃之后撒手离开,留下我一个人面对这偌大的王国。” “当上王之后,我几乎是赌气一样立刻尝试着开始各种改革,我要向他证明,这个国家可以改变,我要让他后悔自己早早离去。”贡多尔二世说着,脸上浮现出一股悲哀和不甘。“但很快,事实就证明了,他才是对的。” 王国已经积弊太深,朝堂内外、全国上下各种各样的势力盘根错节,这些近千年积累下来、几乎蔓延到每一个角落的根须虽然彼此之间会有所争斗,但都在贪婪地对这个国家敲骨吸髓,比起国家的未来究竟如何,这些根须们真正在意的只是自己是否足够庞大,是否能够抢夺足够多的养分。 在无数次碰壁,无数次遭受了来自各方势力的当头一棒之后,即位之初立志改革一新的贡多尔二世失去了热情与信心,仅仅只是维持着那浮于表面的繁荣和和平,就已经耗去了他半生的岁月。 “陛下”莱文自然不知道王国这根深蒂固的病根,但他还是察觉到了空气中的悲哀。他想说些什么平复贡多尔二世的情绪,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事没事,一个老人家的多愁善感罢了。”贡多尔二世笑了笑,示意莱文不必在意。随后他又问道:“第一个问题回答完了,孩子,你还有问题对?” “嗯。”莱文点头,并实话实说地告知贡多尔二世:“这个问题,是我的朋友菲特拜托我问您的。不过,不过我自己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哦,是那个小姑娘啊。”无论是从前线传回来的一份份战报,还是在朝廷之上的那次接见,贡多尔二世都对菲特的才智很有好感,自然也很好奇这个小姑娘会想要问什么问题。 “她,她想问您——‘为什么坐视国家走到这一步’?”说完之后,莱文不禁缩了缩脖子,他再笨,也意识到这不是什么能轻松回答的问题。但他已经答应了菲特,而且他自己也想知道:从一开始就让他觉得“这是一位和雷吉欧陛下一样的贤君”的贡多尔二世,为什么会让国家陷入内战之中。 作为一个出生并成长在“王位战争”期间的帝国人,虽然自己的村子偏僻到几乎任何一方势力都对那里毫无兴趣,但莱文对于内战依然有着刻骨铭心的体验。 气氛陷入了沉默的泥沼之中,这个问题,让房间里的空气不免的凝重了起来。 “唉”一声叹息传来,仿佛来自某个很远的地方。 “孩子,你对于费瑟尼姆王国爆发内战前的状态,知道多少?”贡多尔二世看向莱文,眼神深邃,也透露着无可奈何的悲伤。 “我,我以前和师父来过一两次,我觉得,人们生活的并不开心”莱文曾经因为沙瓦的任务需要来过王国,当时的王国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他肯定无法对当时自己的所见所闻去做出多么深刻的思考与见解,但他那朴素的情感直觉还是告诉他:这个国家的人民,至少大部分人民,并不幸福。 “对。”本来担心自己会不会说错了话的莱文,得到了贡多尔二世的肯定。 “这个国家,已经病入膏肓,想要治疗,就必须从骨子里狠狠地刮去病根和毒素。” 早在自己还只是个王储的时候,贡多尔二世其实就意识到了:王国就像一栋内在已经腐烂的宫殿,流于表象的装潢与加工已经毫无意义,真正能让这个国家拥有未来的,必须是一次彻头彻尾的清洗与变革。 贡多尔二世尝试了半生,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方法,各式各样的阻碍横在他面前,那些无处不在的根须不断撕扯、扭曲他的每一次计划,让他的热血和抱负一次次地付诸东流。 直到帝国的“王位战争”以及随后而来的复兴,给了他启发。 其实,若是菲特再仔细一些思考,她就会发现:此次跟随萨克森大公爵掀起叛乱的贵族,几乎都是在国内根深蒂固、享受着庞大的既得利益、对一切改变都无比排斥的保守派贵族;而站在王室一边的,几乎都是愿意接受甚至是想要主动去推动改革的开明派贵族。 这不是一场单纯的权势之争,而是对王国的未来之争。 此次战争如果拥王派获胜,王国内的迂腐贵族将被彻底扫清,改革的阻碍将会消失,这些被消灭的旧贵族,他们多年来积攒的财富将会成为改革的基石。 因此,贡多尔二世放弃了多年来苦苦维持的权力平衡,放任、甚至是暗中鼓动萨克森一派的贵族们在朝中彼此勾结、制造分裂,最终掀起内战。 “原来是这样”莱文点头,贡多尔二世的这一计划,对他来说有些过于宏大,但他还是听懂了;也正因为他听懂了,他才会察觉到那一丝不对劲—— 自己并不赞同这一计划。 但究竟为什么呢? “这样这样不对!”莱文的嘴在脑子得出结论前,就先一步表达了看法。 “嗯?”贡多尔二世和米歇尔都被莱文这突如其来的否定惊到了,两人怔怔地看着莱文,等待着他解释自己的话语。 “我,我明白您是为了王国的未来着想,您的办法听上去也很合理,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但是,但是” “人民怎么办?” 最终,莱文还是成功地找到了贡多尔二世这一计划中最让自己无法接受的地方。 莱文知道,王国的人民绝对说不上多么幸福,但即便如此,人们也都在坚强地生活着,无论生活中遭受怎样的苦难,贵族的压迫也好、天灾的袭击也好、其他各式各样的灾祸也罢,人们都从不言弃地延续着自己的生活,无数的家庭都在数不尽的艰难中勇敢地生活着,坚持着自己作为“人”的自尊。 美好光明的未来?那种东西自然大家都想要,可是,这种因为远在云端之上的人们出于自身计划而自顾自掀起的战火,这突然之间就让无数人的生活支离破碎的弥天大难,对人们而言究竟算什么呢? 贡多尔二世的计划当然能够为王国带来更好的将来,可此时此刻,那些在无知中被卷入残酷的战火的百姓们,又该怎么办呢? 在前线征战时,逃难灾民们那面黄肌瘦、憔悴疲惫的景象,依然烙印在莱文脑海深处。 “人们自愿地主动帮助自己,和自己主动地去利用人们的善良是两码事。” “就算是为了所有人,我们也不能自顾自地把他们拖入这场战争里!” 这些,是当初在德拉克洛斯时莱文对亚斯兰说的话。 他知道,一整个国家和一座城市必然是不同的,但他依然坚持己见。 “那应该怎么做?”一阵无言之后,贡多尔二世问道。他并不是打算刁难或是讥讽莱文,作为王,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计划对于广大的国民而言意味着什么,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我不知道。”莱文摇头,感到鼻子一酸。几乎是哽咽一般的,他低下头向贡多尔二世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莱文憎恨自己智慧不足,没办法想出更好的方法,没办法回答贡多尔二世的这一问题,没办法为此刻深陷战火中的王国国民寻找出一条更好的道路。 这一次,没有娜塔莉亚来给他解围;这一次,也不是简简单单地为自己的队伍找一个据点。 “那,就去寻找。”房间中弥漫的悲伤与无奈几乎让人窒息时,贡多尔二世开口说道:“你还很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去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这个世界上,肯定也还有很多人和我一样在渴求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贡多尔二世的手温柔而坚定地按在莱文肩头,眼神中依旧是老人的慈祥,但更多的是期许。 “这个问题的答案,必然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所以,去寻找它。找到之后,将它告诉我这个愚笨的老头子。”贡多尔二世顿了顿,说道:“莱文·凡尼夫,你愿意接受我这个老人的委托吗?” “嗯!”莱文起立,他擦干自己的眼泪,以标准的战士礼仪,向贡多尔二世许下了誓言:“以战士的荣誉起誓,我莱文·凡尼夫一定会为您寻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是向我起誓。”贡多尔二世摇头,“向那些等待着这个答案的,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们起誓。” “是!” 看着莱文坚定的神情,贡多尔二世欣慰的点头,浮现出了一种“找到了合适托付的人”的笑容。 随后他向米歇尔点头示意,后者走向一旁的柜子之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本来一开始就打算给你的,但现在,我能更放心地将这个东西托付给你了。”贡多尔二世接过盒子,将其打开后递给莱文。 “收下,就当是这次委托的定金。” 第十八幕 英雄的遗物 “这,这是?”莱文看向被打开的盒子,里面是一只手套,与那精致的盒子相比,那只手套显得朴素、古老,就连其上那晦涩难懂的花纹,都已经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模糊不清。 “先戴上试试。”贡多尔二世没有回答莱文的问题,而是催促他将手套戴上。 “嗯。”莱文点头,贡多尔二世说这是给他的定金,虽然他并不打算为自己的承诺收取任何费用,但在莱文看来,这应该只是同样追寻着那个问题答案的贡多尔二世想要给他提供一些帮助? 就像当初雷吉欧陛下赠送给自己的甲胄一样——莱文想起当初自己和艾丽西亚启程前往德拉克洛斯前,雷吉欧下令让魔法院和皇家工匠部合作为二人各自打造了极其精致而优秀的防具。 然而,在莱文将那只手套戴上自己右手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了事情并不简单—— 最先出现的异象,是手套上那本来已经斑驳不清的花纹突然间再次焕发生机,绽放出让整个房间尤如白昼的璀璨光茫;随后,便是一股庞大而不可阻挡的力量极为霸道地冲入了莱文体内,强劲的冲击险些让他两腿一软跪下地去。 “孩子!”贡多尔二世和米歇尔被这场景吓到了,米歇尔反应迅速想要上前扶住莱文,但才刚靠近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回来,伸出去的右手被烧焦了一大块护甲。 “呃啊啊啊”冲击带来的痛苦让莱文禁不住地低声嘶吼,恍惚中,他似乎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正威严地俯视着自己,那身影身着霸道狂野的铠甲、手握一柄漆黑的大剑,看上去宛如神话中的战争之神。 最后,莱文隐约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停留在了自己腰间的神剑上,那威严神圣的面孔闪过一丝诧异,但紧接着,那几乎撕裂他的冲击停下了,莱文敏锐地感觉到:这股新来的霸道力量,与神剑带给自己的那股力量融合在了一起。 “孩子,你没事?”随着光茫消退,贡多尔二世与米歇尔上前来焦急地确认莱文的状况。 “我没事,让您担心了。”莱文向两人的好意致谢,喘了几口气让自己真的缓过来之后,他重新站直了身体,看向自己的右手。 此时,那只手套又变回了古朴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那晦涩复杂的花纹不见了。 在不知从何而来的直觉的指引下,莱文摘下手套,赫然发现那些花纹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右手上,与自己神剑上符文隐隐有相同之处的花纹散发着一种难以掩盖的气息,那气息与其说神圣,不如说豪迈。 “陛下,请问这是?”莱文求助地看向贡多尔二世。 “这只手套,是费瑟尼姆王国先祖,‘奠基者’诺瓦的手套。”贡多尔二世解释着手套的来历,“先祖的遗物大都供奉在神殿中,但这副手套却是由王室代代相传。本来是一左一右两只,但左手在两百年前的魔神战争中赠与了大英雄‘雪暴’艾尔齐亚,与那位英雄一起消失在最终的大战之中了。” “啊,这这个太贵重了,我,我不”莱文慌了,他很想说这么贵重的礼物他不能接受,但看着已经转移到自己手上的花纹,他知道自己很显然已经没法退回这份礼物了。慌乱之中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不用惊慌,孩子。”贡多尔二世安抚着莱文的情绪,和蔼地说道:“根据王室的传说,两百年前的艾尔齐亚,也有着和你一样的疑问,只可惜,他倒在了追寻答案的路上。” “如今,你也走上了追寻答案的道路,继承了大英雄的遗志,那么这手套,自然就是你应得的。” “你就当作,自己是承载着大英雄的志向而不断磨练自己,不断追寻答案。这花纹和这力量,便是对你的鞭策与监督。” “明白了。”莱文点头,他知道这个礼物已经无法退回,既然如此,他愿意接受贡多尔二世的说法。“我绝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本就仰慕着“雪暴”艾尔齐亚的他,愿意继承前者的遗志,去完成前者未竟的事业。 “好了,去休息。你们很快就又要上路,去前线战斗了。”贡多尔二世说着,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只可惜我已经老了,不然,真想再披甲执剑,和你们一起征战哪!” “陛下,指挥调度、协调全军同样是重担,没有您在后方坐镇,前线的将士们也难以安心作战啊。” “嗯嗯,大骑士长阁下说得对,陛下您也很厉害!”莱文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跟着米歇尔的话来说。而且,在他看来,单就战争期间也依然能让王都中的人民生活如常这一点,贡多尔二世就是一个很厉害的国王。 “去去。”贡多尔二世笑着,像在催促自己的孩子去睡觉的老爷爷一样与莱文挥手作别。 —— 第二天一早,莱文就把这一晚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伙伴们。 “原来如此”得知真相的菲特陷入了沉默,她和莱文一样,发自内心地觉得这样的做法并不对,但同样无法想出更好的办法。 换做是她,估计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更让菲特对自己感到厌恶的是:她意识到自己不但会做出相同的选择,甚至还会不断用“必要的牺牲”这类的话语来麻痹和蒙骗自己。 “菲特。”看着陷入沉默的菲特,莱文坚定地说道:“一起去寻找,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们大家一起去!”莱文看着自己的三位伙伴,此刻的他信心十足,他坚信答案就在世间某处,而自己一定能找到它。 “好啊,到时候,我也要把这个答案带给雷吉欧陛下!”艾丽西亚和莱文一样充满干劲,她知道莱文要寻找的绝非是一个问题的答案那么简单,这个所谓的“答案”,将会是通向一个更美好的未来的钥匙,这一点对于任何一个国家肯定都是一样的。 “不只是王国和帝国,这片大陆上的所有国家,那些艰苦生活的人们,肯定都在等待着这个答案。”娜塔莉亚补充道,“哪怕是精灵、兽人这些非人种族,肯定也都在等待这个答案。” “嗯,到时候我们就像当年的十英雄一样游历世界,把答案带给他们,让所有种族都能好好生活。”艾丽西亚想起了此刻正在新德拉克洛斯的维瑟瑞斯,知道自己刚刚显然想的有些狭隘了。 “嗯,一起去。”多么热烈单纯的愿望啊——菲特看着自己的三位伙伴,心中不免浮现出这样的感慨,但让她自己都惊奇的是:自己居然也抱着同样的愿望,而且与几位同伴站在一起的她,发自内心地坚信着这个愿景终会有实现的一天。 “不过,那只手套居然有这样的来历。”过了一会儿,众人的注意力以及话题又回到了莱文昨晚与贡多尔二世的谈话,而那只来自先祖诺瓦的手套,自然成了关注的焦点,尤其是对于身为费瑟尼姆公主的娜塔莉亚来说,先祖的手套居然选择了莱文,这着实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 “小时候父王也给我展示过这只手套,不过手套上寄存的力量似乎并不喜欢我,我不过是触碰了一下,就狠狠地大病了一场。”娜塔莉亚苦笑着回忆道。 “怎么会这样呢?娜塔莉亚你才是费瑟尼姆王室的成员啊,而且”艾丽西亚很疑惑,既然先祖诺瓦会选择莱文,那么没道理排斥娜塔莉亚才对。 “后来我能够纯熟运用‘邪龙之眼’的力量了,我就觉得,或许是比起先祖的手套,我和‘邪龙之眼’的相性更好。”以前娜塔莉亚对于自己和佩斯迪兰斯有着很高相性这件事比较排斥,但在经历了德拉克洛斯的事件后,她现在毫不在意自己在部分人群中流传的“龙公主”的名号。 “或许,是因为先祖诺瓦更喜欢男孩子?”说完之后,娜塔莉亚开玩笑地补充了一句。 “哇,那先祖还真是偏心。”艾丽西亚也跟着说道。 “也有可能是因为莱文当时佩戴着神剑。”菲特提出了一个新的观点,通过刚才莱文的叙述,她注意到神剑在事件中似乎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你是说,先祖诺瓦可能和神剑有关?”娜塔莉亚来了兴致,她和另外两名同伴一直都对神剑的来历非常好奇,但却一直苦于没有任何线索。 “也许,仔细翻找一下先祖的各种传说,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艾丽西亚说道。 “嗯,战争结束后,一起去王国的大图书馆找找看。”娜塔莉亚说道,两国即将结盟,她现在可以毫不避讳自己与艾丽西亚之间的情谊了。 “还要一起去旅行!” “可以去东方找找看。” “那就要先去德拉克洛斯了,不知道那里恢复远洋能力了没有。” “先从周边的国家开始,见识得足够多了,才有助于进行思考。” “听说有一个国家,在那里人类、精灵和兽人彼此之间能够和谐相处,可以先去那里看看。”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一同编织着对未来的期许。充满希望的昂扬氛围甚至冲淡了战争带来的阴霾,就连窗外的阳光,似乎都在这些美好的希望中变得更明媚了。 当然,希望终究还只是希望,在美好的未来到来之前,众人还是要先度过眼前的困难。 在经过几天的休整之后,贡多尔二世的命令来到了众人面前—— 以四人为共同领袖,一支由王都及周遭驻军中精挑细选的成员组成的小股部队将以最快速度前往埃菲尔度前线与两国联军汇合,并尽全力、尽快结束这场内战。 第十八幕 英雄的遗物 “这,这是?”莱文看向被打开的盒子,里面是一只手套,与那精致的盒子相比,那只手套显得朴素、古老,就连其上那晦涩难懂的花纹,都已经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模糊不清。 “先戴上试试。”贡多尔二世没有回答莱文的问题,而是催促他将手套戴上。 “嗯。”莱文点头,贡多尔二世说这是给他的定金,虽然他并不打算为自己的承诺收取任何费用,但在莱文看来,这应该只是同样追寻着那个问题答案的贡多尔二世想要给他提供一些帮助? 就像当初雷吉欧陛下赠送给自己的甲胄一样——莱文想起当初自己和艾丽西亚启程前往德拉克洛斯前,雷吉欧下令让魔法院和皇家工匠部合作为二人各自打造了极其精致而优秀的防具。 然而,在莱文将那只手套戴上自己右手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了事情并不简单—— 最先出现的异象,是手套上那本来已经斑驳不清的花纹突然间再次焕发生机,绽放出让整个房间尤如白昼的璀璨光茫;随后,便是一股庞大而不可阻挡的力量极为霸道地冲入了莱文体内,强劲的冲击险些让他两腿一软跪下地去。 “孩子!”贡多尔二世和米歇尔被这场景吓到了,米歇尔反应迅速想要上前扶住莱文,但才刚靠近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回来,伸出去的右手被烧焦了一大块护甲。 “呃啊啊啊”冲击带来的痛苦让莱文禁不住地低声嘶吼,恍惚中,他似乎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正威严地俯视着自己,那身影身着霸道狂野的铠甲、手握一柄漆黑的大剑,看上去宛如神话中的战争之神。 最后,莱文隐约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停留在了自己腰间的神剑上,那威严神圣的面孔闪过一丝诧异,但紧接着,那几乎撕裂他的冲击停下了,莱文敏锐地感觉到:这股新来的霸道力量,与神剑带给自己的那股力量融合在了一起。 “孩子,你没事?”随着光茫消退,贡多尔二世与米歇尔上前来焦急地确认莱文的状况。 “我没事,让您担心了。”莱文向两人的好意致谢,喘了几口气让自己真的缓过来之后,他重新站直了身体,看向自己的右手。 此时,那只手套又变回了古朴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那晦涩复杂的花纹不见了。 在不知从何而来的直觉的指引下,莱文摘下手套,赫然发现那些花纹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右手上,与自己神剑上符文隐隐有相同之处的花纹散发着一种难以掩盖的气息,那气息与其说神圣,不如说豪迈。 “陛下,请问这是?”莱文求助地看向贡多尔二世。 “这只手套,是费瑟尼姆王国先祖,‘奠基者’诺瓦的手套。”贡多尔二世解释着手套的来历,“先祖的遗物大都供奉在神殿中,但这副手套却是由王室代代相传。本来是一左一右两只,但左手在两百年前的魔神战争中赠与了大英雄‘雪暴’艾尔齐亚,与那位英雄一起消失在最终的大战之中了。” “啊,这这个太贵重了,我,我不”莱文慌了,他很想说这么贵重的礼物他不能接受,但看着已经转移到自己手上的花纹,他知道自己很显然已经没法退回这份礼物了。慌乱之中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不用惊慌,孩子。”贡多尔二世安抚着莱文的情绪,和蔼地说道:“根据王室的传说,两百年前的艾尔齐亚,也有着和你一样的疑问,只可惜,他倒在了追寻答案的路上。” “如今,你也走上了追寻答案的道路,继承了大英雄的遗志,那么这手套,自然就是你应得的。” “你就当作,自己是承载着大英雄的志向而不断磨练自己,不断追寻答案。这花纹和这力量,便是对你的鞭策与监督。” “明白了。”莱文点头,他知道这个礼物已经无法退回,既然如此,他愿意接受贡多尔二世的说法。“我绝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本就仰慕着“雪暴”艾尔齐亚的他,愿意继承前者的遗志,去完成前者未竟的事业。 “好了,去休息。你们很快就又要上路,去前线战斗了。”贡多尔二世说着,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只可惜我已经老了,不然,真想再披甲执剑,和你们一起征战哪!” “陛下,指挥调度、协调全军同样是重担,没有您在后方坐镇,前线的将士们也难以安心作战啊。” “嗯嗯,大骑士长阁下说得对,陛下您也很厉害!”莱文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跟着米歇尔的话来说。而且,在他看来,单就战争期间也依然能让王都中的人民生活如常这一点,贡多尔二世就是一个很厉害的国王。 “去去。”贡多尔二世笑着,像在催促自己的孩子去睡觉的老爷爷一样与莱文挥手作别。 —— 第二天一早,莱文就把这一晚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伙伴们。 “原来如此”得知真相的菲特陷入了沉默,她和莱文一样,发自内心地觉得这样的做法并不对,但同样无法想出更好的办法。 换做是她,估计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更让菲特对自己感到厌恶的是:她意识到自己不但会做出相同的选择,甚至还会不断用“必要的牺牲”这类的话语来麻痹和蒙骗自己。 “菲特。”看着陷入沉默的菲特,莱文坚定地说道:“一起去寻找,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们大家一起去!”莱文看着自己的三位伙伴,此刻的他信心十足,他坚信答案就在世间某处,而自己一定能找到它。 “好啊,到时候,我也要把这个答案带给雷吉欧陛下!”艾丽西亚和莱文一样充满干劲,她知道莱文要寻找的绝非是一个问题的答案那么简单,这个所谓的“答案”,将会是通向一个更美好的未来的钥匙,这一点对于任何一个国家肯定都是一样的。 “不只是王国和帝国,这片大陆上的所有国家,那些艰苦生活的人们,肯定都在等待着这个答案。”娜塔莉亚补充道,“哪怕是精灵、兽人这些非人种族,肯定也都在等待这个答案。” “嗯,到时候我们就像当年的十英雄一样游历世界,把答案带给他们,让所有种族都能好好生活。”艾丽西亚想起了此刻正在新德拉克洛斯的维瑟瑞斯,知道自己刚刚显然想的有些狭隘了。 “嗯,一起去。”多么热烈单纯的愿望啊——菲特看着自己的三位伙伴,心中不免浮现出这样的感慨,但让她自己都惊奇的是:自己居然也抱着同样的愿望,而且与几位同伴站在一起的她,发自内心地坚信着这个愿景终会有实现的一天。 “不过,那只手套居然有这样的来历。”过了一会儿,众人的注意力以及话题又回到了莱文昨晚与贡多尔二世的谈话,而那只来自先祖诺瓦的手套,自然成了关注的焦点,尤其是对于身为费瑟尼姆公主的娜塔莉亚来说,先祖的手套居然选择了莱文,这着实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 “小时候父王也给我展示过这只手套,不过手套上寄存的力量似乎并不喜欢我,我不过是触碰了一下,就狠狠地大病了一场。”娜塔莉亚苦笑着回忆道。 “怎么会这样呢?娜塔莉亚你才是费瑟尼姆王室的成员啊,而且”艾丽西亚很疑惑,既然先祖诺瓦会选择莱文,那么没道理排斥娜塔莉亚才对。 “后来我能够纯熟运用‘邪龙之眼’的力量了,我就觉得,或许是比起先祖的手套,我和‘邪龙之眼’的相性更好。”以前娜塔莉亚对于自己和佩斯迪兰斯有着很高相性这件事比较排斥,但在经历了德拉克洛斯的事件后,她现在毫不在意自己在部分人群中流传的“龙公主”的名号。 “或许,是因为先祖诺瓦更喜欢男孩子?”说完之后,娜塔莉亚开玩笑地补充了一句。 “哇,那先祖还真是偏心。”艾丽西亚也跟着说道。 “也有可能是因为莱文当时佩戴着神剑。”菲特提出了一个新的观点,通过刚才莱文的叙述,她注意到神剑在事件中似乎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你是说,先祖诺瓦可能和神剑有关?”娜塔莉亚来了兴致,她和另外两名同伴一直都对神剑的来历非常好奇,但却一直苦于没有任何线索。 “也许,仔细翻找一下先祖的各种传说,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艾丽西亚说道。 “嗯,战争结束后,一起去王国的大图书馆找找看。”娜塔莉亚说道,两国即将结盟,她现在可以毫不避讳自己与艾丽西亚之间的情谊了。 “还要一起去旅行!” “可以去东方找找看。” “那就要先去德拉克洛斯了,不知道那里恢复远洋能力了没有。” “先从周边的国家开始,见识得足够多了,才有助于进行思考。” “听说有一个国家,在那里人类、精灵和兽人彼此之间能够和谐相处,可以先去那里看看。”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一同编织着对未来的期许。充满希望的昂扬氛围甚至冲淡了战争带来的阴霾,就连窗外的阳光,似乎都在这些美好的希望中变得更明媚了。 当然,希望终究还只是希望,在美好的未来到来之前,众人还是要先度过眼前的困难。 在经过几天的休整之后,贡多尔二世的命令来到了众人面前—— 以四人为共同领袖,一支由王都及周遭驻军中精挑细选的成员组成的小股部队将以最快速度前往埃菲尔度前线与两国联军汇合,并尽全力、尽快结束这场内战。 第十九幕 此时此刻的埃菲尔度 就在莱文一行在贡多尔二世以及王都居民们的祝福和欢送下士气高昂地启程的同时,北方的埃菲尔度一带,一段时间以来的苦战已经让帝国的士兵们有些不堪重负起来,这一点甚至在戴克里先率领的王国军抵达之后也没有任何好转。 虽然地处要冲,但长久以来默默无闻的小镇埃菲尔度,此刻却成为了横在联军六万将士面前的、几乎不可逾越的大山。 “(帝国俚语)!这破镇子是被施了什么魔法,那么多天了还打不下来?”军帐中,奥列元帅愤怒地一怕,险些将桌上的酒杯给震落下去。 “敌人的表现很不正常,尤其是战斗意志。”戴克里先抚着自己的胡子,眉头皱在了一起,平时后萦绕周身的文人墨客的气息此刻变得出奇的淡薄。 作为王国地位最高的将帅之一,戴克里先对于王国绝大部分武装力量的状态都心知肚明,因此他很清楚:埃菲尔度守军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绝不是王国的军士该有的。 虽然很丢人,但戴克里先知道:这种即便与娜塔莉亚麾下的“黄金之鹰”比起来也毫不逊色的优秀,不属于绝大部分的王国军。 “我说啊,萨克森那个老不死的会不会给自己手下的兵用了什么奇怪的魔法,或者类似的手段?”沙瓦坐在一旁,这些天的战斗过于激烈,以至于连他都久违地受了不得不待在军营里修养的伤。 当时被将士们焦急从战场上抬回来的浑身是血的沙瓦,还自嘲地笑道“我还真是老了啊”。 当时在小镇外围的战斗中,敌军士兵表现出的那种与其说是悍不畏死,倒不如说是完全疯狂的状态,让沙瓦不免地回想起了在欧文领地中遭遇的那些人偶士兵。但与那些麻木的人偶士兵比起来,这一次的敌人显然要更加聪明,也更加残暴、难以应对。 “改造人类的魔法”奥列和戴克里先,以及账内众将都沉默了。 众人并不清楚在欧文领地中发生的事情的真相,但是“任何用于改造生物的魔法都是禁忌的邪术”却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共识,如果萨克森大公爵真的掌握了大规模改造士兵的技术并真的将之付诸运用的话,那么这个性质就很严重了。 不仅仅是目前处于战争最前线的联军,就连王国在周遭诸国中的处境都会遭到威胁。 就算是叛贼,萨克森大公爵也是王国的贵族,这样一个大贵族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研究禁术并用于军事,那么王国本身又如何呢?是否也在从事相关技术的研究?抑或是其实已经掌握了更为恐怖的力量? “首先,本人可以以家族的名誉发誓:王国绝没有从事任何有关禁术的研究与运用,这一点国师鲁恩也可以作证。”注意到气氛诡异的转变,戴克里先从容的开口为自己的国家辩护。 “这一点大伙都知道。”奥列大咧咧地摆手,“沙瓦老弟只是想说:如果萨克森那条老狗真的这么干了,咱们要怎么对付他。” “失礼了,但我军是否可以尝试一下直接摧毁整个埃菲尔度呢?”一名来自帝国的年轻将领提议道,兴许是觉得自己的提议对于在场的王国将领们有些过分,因此他显得有些没底气。 “是指将敌军全都围堵到镇子里,然后烧掉整个镇子之类的方法吗?”出乎意料的是,王国一方的将领不仅不觉得受到了冒犯,甚至还积极地思考起了这个思路的可行性。 “做不到的。”一名帝国将领摇头否定了这一提案,他昨日刚与敌军在己方防线外围血战一场。“以敌人的战斗意志,或者说疯狂程度而言,等我军成功把包围圈缩小到能够实施计划的时候,他们应该也死的差不多了。” 真要能做到的话还犯得着烧镇子吗? 随后提出的几个方案,也在讨论中被证明了并不可行;在面对这样一群实力不俗的疯狂敌人时,两国将领们一直以来对于战争的理解都受到了严重冲击。 气氛就这样逐渐陷入了凝重的沉默中。 “报!”一名气喘吁吁的传令兵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氛围,他脸色苍白、满头大汗,这样的惊慌,本来不会出现在帝国的传令士兵脸上。 “慌什么?!不嫌丢人啊!”奥列一声怒喝让传令兵几乎是本能地立刻强迫自己恢复了一名军人该有的镇静姿态。 “失礼了。”传令兵为自己的失态道歉,随后以依然难掩慌张的声音禀告道:“麦亚尔将军回来了,他,他” “说话啊,那狼崽子怎么了?”奥列急得让人觉得他随时会扑上去抓住传令兵问个明白。 麦亚尔是帝国军中最受奥列看好的年轻将领,两人的关系几乎算是情同父子,也难怪这个老人会如此焦急。 “元帅!元帅!” 没等传令兵开口,账外就传来了麦亚尔的喊声。而当众人循声望去时,都为映入眼帘的景象而倒吸一口冷气—— 麦亚尔浑身浴血,左臂几乎齐肩断掉,几名医师和神官满头大汗地跟在他身边释放止血和治疗的魔法。虽然他的表情依然坚毅,仿佛自己毫发无损,但这景象带来的冲击还是过于巨大了。 什么样的战斗,能让“迅狼”伤成这样? “元帅!”麦亚尔走进军帐,手往桌上一拍的同时,四溅的鲜血洒了一地。 “有古怪。”麦亚尔沉着地说道。 “怎么回事?”奥列虽然担心麦亚尔的状况,但他明白:既然这个年轻人顶着这样的伤都要亲自前来汇报,那么这件事一定不简单。 “您先看这样。”麦亚尔取下腰间的袋子往桌上一丢,袋子里的东西被甩出来的瞬间,一声惊呼不出从何处响了起来。 那是一只枯木一般发紫的手掌,此刻正像有生命的虫子一样在桌上挣扎着爬动。 “这是我从一名敌兵身上砍下来的。”麦亚尔脸色越来越苍白,但声音依旧沉稳。“我们此前只是觉得这些敌人疯狂且不怕死,因此难以击杀而已,就像是帝国北方一些服用了药品之后的蛮族战士一样,但这个——” 麦亚尔指了指桌上的断手,说道:“我把手砍下来之后,亲眼看到对方的伤口一边流着血一边肉眼可见的在恢复,甚至是重新长出手掌!” “此前还没有这样的状况。”一名将领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说道。他几天前与敌人战斗过,那时的敌人虽然同样难以杀死,但并未出现麦亚尔遭遇的情况。 “两种可能。”麦亚尔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了,但还是强撑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要么,这是有新的一批敌人援军抵达了。” “但我方斥候并没有任何发现。”一名王国将领说道,拥有“本地人”优势的王国军斥候在侦察方面往往比帝国军的斥候更加优秀。 “所以就只剩第二种可能了——”麦亚尔环视一圈,说出了那个其实众人都已经隐约猜到的答案:“敌人在进化。” 这个答案,几乎算是坐实了众人此前的猜测;同时,也给联军的处境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敌人会进化,那么这些会进化的敌人,除了此处的这一支部队外还有多少?它们也正在不断进化中吗?等到拿下埃菲尔度深入萨克森大公爵的领地之后,联军将会面对怎样的敌人? “明白了,你先下去养伤。” “是,属下告辞。”麦亚尔行礼离开,但刚走出军帐,他就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地倒了下去。 “真是个好汉子啊。”看着被神官和医师们抬走的麦亚尔,戴克里先发自内心地感慨。 他自负麾下也有优秀的将领,他的几个学生更是称得上未来可期,可是,像麦亚尔这样的铁血军人,王国上下有几个?或者说,有吗? 当真是天壤之别啊——作为贡多尔二世的计划为数不多的知情者,戴克里先心里第一次诚心实意地认可了国王的计划。 王国必须要改变,必须要变强了。 “是啊,是个好小子。”奥列点头赞同戴克里先的评价,随后,他把思绪拉回了当前的艰难处境上。 “看来,不得不速战速决了。”敌人是在战斗中不断进化,还是会单纯地随着时间而进化,联军并不知晓。但既然已经得知了这一可怕的事实,那么联军一方可就拖延不起了。 “要强攻吗?”虽然这么问了,但戴克里先实在不打算采取这样的办法,以敌人的状态而言,己方不顾一切的猛攻确实可以获胜,但那样一来联军将遭受难以接受的惨痛伤亡,甚至会就此丧失继续北上的力量。 麾下的将士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戴克里先实在不愿意随随便便的用他们的性命去下注。 “实在没办法了再考虑那个。”与戴克里先一样,奥列也不打算随随便便就采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 可是,面对这样的敌人,而且还是如此数量,联军肉体凡胎的将士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众将此时需要一个奇策,能打破僵局的奇策。 “要是那几个小家伙在的话,保不准会有什么我们想不到的法子。”沙瓦想起了自己的徒弟,按照戴克里先的说法,几个年轻人应该会快就会启程赶来北方。 “嗯,若是殿下和菲特的话,应该会有办法。”戴克里先点头,不论是武力还是智谋,娜塔莉亚对他来说都是唯一值得以“殿下”相称的人;而菲特,此前在前线的战斗中,她的才能已经得到了证明。 “在期待孩子们之前,咱们至少得想办法坚持住。”奥列说道。本来身为进攻方的联军,此刻却需要在埃菲尔度外围构筑防线抵御敌军的袭扰,甚至还要去思考怎么才不会被敌人突破防线,这让他难免的想要苦笑。 “也对,可不能让他们觉得咱们这些老头子已经没用了。”沙瓦起身走到地图前,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我说奥列老兄啊,咱们的投石机和火油罐子还剩多少?” “投石机之前被夜袭的时候折损不少,但也还剩一些;火油罐子倒有的是,戴克里先老弟这次也带来不少你有主意了?” “嗯,算是。”沙瓦指着地图上的一角,看向戴克里先问道:“戴克里先老兄,这里,是一处高地对?” “对。”戴克里先点头,他已经猜到了沙瓦想干什么。“但如果把投石机架设在那里对敌军进行攻击的话,很容易会被反击的敌人围困。” “嘿,那就好办了。”沙瓦咧嘴一笑,神秘地看向面露不解之色的两位元帅。 “不过我这个计划呢,可能会需要一些必要的牺牲。” “你该不会是想”沙瓦这一笑,戴克里先大致就猜到了他到底想怎么干。 “你别不是想亲自加入敢死队?”奥列也猜到了沙瓦的计划,不过他和戴克里先都没有制止或反对这一计划。 联军时间不多,如果一定要付出牺牲的话,那么沙瓦的办法应该就是最好的了。 “明白了。”两位元帅点头,无奈地承认了沙瓦的计划。 “待会儿,你去军中挑些好手跟着你去。” “王国军里的精锐,也任你挑选。” 对于慨然选择了九死一生的任务的沙瓦,两位元帅都表达了自己的敬意。 “你俩也要加把劲,不然到时候我可能就白死了。”沙瓦“哈哈”笑了两声,似乎对于自己这一可能导致自己战死的计划并没有什么犹豫。 下定决心后,三人向众将说出了攻击计划;随后,联军上下都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那些被沙瓦选中,很可能再也回不来的战士,都眼含热泪与战友告别。 但在那离别的眼泪中,没有任何畏惧的色彩。 第十九幕 此时此刻的埃菲尔度 就在莱文一行在贡多尔二世以及王都居民们的祝福和欢送下士气高昂地启程的同时,北方的埃菲尔度一带,一段时间以来的苦战已经让帝国的士兵们有些不堪重负起来,这一点甚至在戴克里先率领的王国军抵达之后也没有任何好转。 虽然地处要冲,但长久以来默默无闻的小镇埃菲尔度,此刻却成为了横在联军六万将士面前的、几乎不可逾越的大山。 “(帝国俚语)!这破镇子是被施了什么魔法,那么多天了还打不下来?”军帐中,奥列元帅愤怒地一怕,险些将桌上的酒杯给震落下去。 “敌人的表现很不正常,尤其是战斗意志。”戴克里先抚着自己的胡子,眉头皱在了一起,平时后萦绕周身的文人墨客的气息此刻变得出奇的淡薄。 作为王国地位最高的将帅之一,戴克里先对于王国绝大部分武装力量的状态都心知肚明,因此他很清楚:埃菲尔度守军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绝不是王国的军士该有的。 虽然很丢人,但戴克里先知道:这种即便与娜塔莉亚麾下的“黄金之鹰”比起来也毫不逊色的优秀,不属于绝大部分的王国军。 “我说啊,萨克森那个老不死的会不会给自己手下的兵用了什么奇怪的魔法,或者类似的手段?”沙瓦坐在一旁,这些天的战斗过于激烈,以至于连他都久违地受了不得不待在军营里修养的伤。 当时被将士们焦急从战场上抬回来的浑身是血的沙瓦,还自嘲地笑道“我还真是老了啊”。 当时在小镇外围的战斗中,敌军士兵表现出的那种与其说是悍不畏死,倒不如说是完全疯狂的状态,让沙瓦不免地回想起了在欧文领地中遭遇的那些人偶士兵。但与那些麻木的人偶士兵比起来,这一次的敌人显然要更加聪明,也更加残暴、难以应对。 “改造人类的魔法”奥列和戴克里先,以及账内众将都沉默了。 众人并不清楚在欧文领地中发生的事情的真相,但是“任何用于改造生物的魔法都是禁忌的邪术”却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共识,如果萨克森大公爵真的掌握了大规模改造士兵的技术并真的将之付诸运用的话,那么这个性质就很严重了。 不仅仅是目前处于战争最前线的联军,就连王国在周遭诸国中的处境都会遭到威胁。 就算是叛贼,萨克森大公爵也是王国的贵族,这样一个大贵族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研究禁术并用于军事,那么王国本身又如何呢?是否也在从事相关技术的研究?抑或是其实已经掌握了更为恐怖的力量? “首先,本人可以以家族的名誉发誓:王国绝没有从事任何有关禁术的研究与运用,这一点国师鲁恩也可以作证。”注意到气氛诡异的转变,戴克里先从容的开口为自己的国家辩护。 “这一点大伙都知道。”奥列大咧咧地摆手,“沙瓦老弟只是想说:如果萨克森那条老狗真的这么干了,咱们要怎么对付他。” “失礼了,但我军是否可以尝试一下直接摧毁整个埃菲尔度呢?”一名来自帝国的年轻将领提议道,兴许是觉得自己的提议对于在场的王国将领们有些过分,因此他显得有些没底气。 “是指将敌军全都围堵到镇子里,然后烧掉整个镇子之类的方法吗?”出乎意料的是,王国一方的将领不仅不觉得受到了冒犯,甚至还积极地思考起了这个思路的可行性。 “做不到的。”一名帝国将领摇头否定了这一提案,他昨日刚与敌军在己方防线外围血战一场。“以敌人的战斗意志,或者说疯狂程度而言,等我军成功把包围圈缩小到能够实施计划的时候,他们应该也死的差不多了。” 真要能做到的话还犯得着烧镇子吗? 随后提出的几个方案,也在讨论中被证明了并不可行;在面对这样一群实力不俗的疯狂敌人时,两国将领们一直以来对于战争的理解都受到了严重冲击。 气氛就这样逐渐陷入了凝重的沉默中。 “报!”一名气喘吁吁的传令兵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氛围,他脸色苍白、满头大汗,这样的惊慌,本来不会出现在帝国的传令士兵脸上。 “慌什么?!不嫌丢人啊!”奥列一声怒喝让传令兵几乎是本能地立刻强迫自己恢复了一名军人该有的镇静姿态。 “失礼了。”传令兵为自己的失态道歉,随后以依然难掩慌张的声音禀告道:“麦亚尔将军回来了,他,他” “说话啊,那狼崽子怎么了?”奥列急得让人觉得他随时会扑上去抓住传令兵问个明白。 麦亚尔是帝国军中最受奥列看好的年轻将领,两人的关系几乎算是情同父子,也难怪这个老人会如此焦急。 “元帅!元帅!” 没等传令兵开口,账外就传来了麦亚尔的喊声。而当众人循声望去时,都为映入眼帘的景象而倒吸一口冷气—— 麦亚尔浑身浴血,左臂几乎齐肩断掉,几名医师和神官满头大汗地跟在他身边释放止血和治疗的魔法。虽然他的表情依然坚毅,仿佛自己毫发无损,但这景象带来的冲击还是过于巨大了。 什么样的战斗,能让“迅狼”伤成这样? “元帅!”麦亚尔走进军帐,手往桌上一拍的同时,四溅的鲜血洒了一地。 “有古怪。”麦亚尔沉着地说道。 “怎么回事?”奥列虽然担心麦亚尔的状况,但他明白:既然这个年轻人顶着这样的伤都要亲自前来汇报,那么这件事一定不简单。 “您先看这样。”麦亚尔取下腰间的袋子往桌上一丢,袋子里的东西被甩出来的瞬间,一声惊呼不出从何处响了起来。 那是一只枯木一般发紫的手掌,此刻正像有生命的虫子一样在桌上挣扎着爬动。 “这是我从一名敌兵身上砍下来的。”麦亚尔脸色越来越苍白,但声音依旧沉稳。“我们此前只是觉得这些敌人疯狂且不怕死,因此难以击杀而已,就像是帝国北方一些服用了药品之后的蛮族战士一样,但这个——” 麦亚尔指了指桌上的断手,说道:“我把手砍下来之后,亲眼看到对方的伤口一边流着血一边肉眼可见的在恢复,甚至是重新长出手掌!” “此前还没有这样的状况。”一名将领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说道。他几天前与敌人战斗过,那时的敌人虽然同样难以杀死,但并未出现麦亚尔遭遇的情况。 “两种可能。”麦亚尔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了,但还是强撑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要么,这是有新的一批敌人援军抵达了。” “但我方斥候并没有任何发现。”一名王国将领说道,拥有“本地人”优势的王国军斥候在侦察方面往往比帝国军的斥候更加优秀。 “所以就只剩第二种可能了——”麦亚尔环视一圈,说出了那个其实众人都已经隐约猜到的答案:“敌人在进化。” 这个答案,几乎算是坐实了众人此前的猜测;同时,也给联军的处境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敌人会进化,那么这些会进化的敌人,除了此处的这一支部队外还有多少?它们也正在不断进化中吗?等到拿下埃菲尔度深入萨克森大公爵的领地之后,联军将会面对怎样的敌人? “明白了,你先下去养伤。” “是,属下告辞。”麦亚尔行礼离开,但刚走出军帐,他就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地倒了下去。 “真是个好汉子啊。”看着被神官和医师们抬走的麦亚尔,戴克里先发自内心地感慨。 他自负麾下也有优秀的将领,他的几个学生更是称得上未来可期,可是,像麦亚尔这样的铁血军人,王国上下有几个?或者说,有吗? 当真是天壤之别啊——作为贡多尔二世的计划为数不多的知情者,戴克里先心里第一次诚心实意地认可了国王的计划。 王国必须要改变,必须要变强了。 “是啊,是个好小子。”奥列点头赞同戴克里先的评价,随后,他把思绪拉回了当前的艰难处境上。 “看来,不得不速战速决了。”敌人是在战斗中不断进化,还是会单纯地随着时间而进化,联军并不知晓。但既然已经得知了这一可怕的事实,那么联军一方可就拖延不起了。 “要强攻吗?”虽然这么问了,但戴克里先实在不打算采取这样的办法,以敌人的状态而言,己方不顾一切的猛攻确实可以获胜,但那样一来联军将遭受难以接受的惨痛伤亡,甚至会就此丧失继续北上的力量。 麾下的将士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戴克里先实在不愿意随随便便的用他们的性命去下注。 “实在没办法了再考虑那个。”与戴克里先一样,奥列也不打算随随便便就采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 可是,面对这样的敌人,而且还是如此数量,联军肉体凡胎的将士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众将此时需要一个奇策,能打破僵局的奇策。 “要是那几个小家伙在的话,保不准会有什么我们想不到的法子。”沙瓦想起了自己的徒弟,按照戴克里先的说法,几个年轻人应该会快就会启程赶来北方。 “嗯,若是殿下和菲特的话,应该会有办法。”戴克里先点头,不论是武力还是智谋,娜塔莉亚对他来说都是唯一值得以“殿下”相称的人;而菲特,此前在前线的战斗中,她的才能已经得到了证明。 “在期待孩子们之前,咱们至少得想办法坚持住。”奥列说道。本来身为进攻方的联军,此刻却需要在埃菲尔度外围构筑防线抵御敌军的袭扰,甚至还要去思考怎么才不会被敌人突破防线,这让他难免的想要苦笑。 “也对,可不能让他们觉得咱们这些老头子已经没用了。”沙瓦起身走到地图前,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我说奥列老兄啊,咱们的投石机和火油罐子还剩多少?” “投石机之前被夜袭的时候折损不少,但也还剩一些;火油罐子倒有的是,戴克里先老弟这次也带来不少你有主意了?” “嗯,算是。”沙瓦指着地图上的一角,看向戴克里先问道:“戴克里先老兄,这里,是一处高地对?” “对。”戴克里先点头,他已经猜到了沙瓦想干什么。“但如果把投石机架设在那里对敌军进行攻击的话,很容易会被反击的敌人围困。” “嘿,那就好办了。”沙瓦咧嘴一笑,神秘地看向面露不解之色的两位元帅。 “不过我这个计划呢,可能会需要一些必要的牺牲。” “你该不会是想”沙瓦这一笑,戴克里先大致就猜到了他到底想怎么干。 “你别不是想亲自加入敢死队?”奥列也猜到了沙瓦的计划,不过他和戴克里先都没有制止或反对这一计划。 联军时间不多,如果一定要付出牺牲的话,那么沙瓦的办法应该就是最好的了。 “明白了。”两位元帅点头,无奈地承认了沙瓦的计划。 “待会儿,你去军中挑些好手跟着你去。” “王国军里的精锐,也任你挑选。” 对于慨然选择了九死一生的任务的沙瓦,两位元帅都表达了自己的敬意。 “你俩也要加把劲,不然到时候我可能就白死了。”沙瓦“哈哈”笑了两声,似乎对于自己这一可能导致自己战死的计划并没有什么犹豫。 下定决心后,三人向众将说出了攻击计划;随后,联军上下都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那些被沙瓦选中,很可能再也回不来的战士,都眼含热泪与战友告别。 但在那离别的眼泪中,没有任何畏惧的色彩。 第二十幕 诱饵战术 也许是神官们夜以继日的祈祷总算发挥了作用,在沙瓦的计划正式实施的那个晚上,月亮被层层叠叠的乌云掩盖了所有的光茫,广袤的夜空中不见半点星光,这样一个寂静的夜晚里,甚至连风都成了稀客。 在这样的夜色掩护下,沙瓦率领着八百位精挑细选而出的精锐战士,运送着能够快捷组装的投石机部件以及大量作为弹药的火油罐前往事先定好的高地。 然后,他们就不出意料地遭遇了敌人的阻击。 “不要慌小伙子们!边打边走!”周遭一片漆黑,沙瓦忍受着隐隐作痛的伤口,一边将靠近到火光之中的敌人打倒,一边尽可能凭借着微弱的光亮确认队伍的状况。 与沙瓦一同来此的战士们都是十足的勇士,但此时,再怎么过人的勇气也难以在现实层面扭转他们正在面临的苦战,敌人仿佛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事物般狂潮似的不断冲击着战士们的队伍,很快,这些勇敢的士兵就出现了伤亡。 “放弃投石机部件!先保护好自己!”意识到队伍正在因为守护那些用于组装投石机的部件而不得不拉长队形后,沙瓦果断下令士兵们放弃一辆辆运输车,彼此之间就近结为战阵自保。 战士们迅速地响应了这一命令,随着这些骁勇的优秀士兵成功与或多或少的同伴组成大大小小的战阵,此前在敌人冲击下不断扩大的伤亡得到了有力的遏制。 然而,这样做的代价,便是敌人中的相当一部分放弃了与战士们纠缠,而是转而扑向那些静静躺在运输车上的投石机部件,想要将其彻底摧毁。 最初的火光,来自整支队伍的中间部位。 一名敌军士兵将自己手中的战斧狠狠劈向运输车上的部件,随着一声金属碰撞般的清脆响声,以及因为这一击而飞溅出的点点火星,整辆运输车瞬间化为了庞大的火堆,迸发的火焰毫不留情地吞噬了周遭的敌人。 很快,其他对运输车发动攻击的敌人就遭遇了同样的下场,它们来不及对附近友军的遭遇做出反应,就被近在身旁的烈焰夺走了所有的视野。 “动手!”眼看时机已到,沙瓦立刻下令。 随着他的命令,早有准备的战士们迅速向那些尚未被攻击的、用于运输火油罐的车辆射出了特制的箭矢。 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那些装满了火油的罐子被巨大的冲击送上半空,毫无规律的飞向四周,随后又在半空中爆裂开来,化作一朵朵绚丽而危险的火焰之花。 在这无风无光的夜晚,在这生死搏杀的战场之上,一场雨、一场火焰的雨,从交战双方近在咫尺的头顶泼洒而下,点燃了整个世界。 “冲!” 随着沙瓦的又一道指令,战士们或是举盾或是披上事先准备的防火斗篷,开始朝着己方军营的方向奋力突围。 短暂但震撼的火焰之雨很快就全都变成了覆盖整个战场的火海,周遭所有为了这场战斗而事先埋伏的敌人都因为这一击而受到了重创。但是炽热的火焰无法让这些完全不惧怕死亡的敌人退缩,它们前仆后继,踩踏着友军的尸体冲过火海向沙瓦和战士们追击而来,本来几乎能点亮夜空的火海,竟然在极短时间内被大量敌人的尸体侵蚀了光茫,迅速暗淡下去。 “喝啊!”沙瓦见状大喝一声,手中巨剑携千钧之力奋力一扫,强大的剑气带起一阵罡风,让身后的火海再次熊熊燃烧,宛如一头垂死之际舍命一搏的雄狮般直冲天际,甚至在敌我双方之间构筑起了一片完全无法跨越的烈焰之墙。 “咳咳”席卷全身的无力感以及随着咳嗽而出的鲜血,再次让沙瓦不得不感慨自己已经老迈。 “将军!”战士们立刻折返,冒着被追上的危险扶起沙瓦。他们中很多人其实并不知道这位经常与将领们一同议事的老战士是谁,他们只是遵循着内心对这位老人的尊重,称呼他为“将军”。 “傻小子们,赶紧跑!你们还年轻,你们的命可比我这个老东西要有价值。” 沙瓦不愿拖累这些年轻人,但这一次,战士们没有执行他的命令,他们将沙瓦团团护卫在阵型最中央的位置,有条不紊的撤向军营方向。沙瓦的舍命一击为众人争取到了相当长的时间,但这还不够,那些不畏死的早已非人的敌人在火焰之墙衰弱后又嘶吼着追了上来,而每当那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接近,就会有一队战士默默地离开队伍,转身冲向无垠的黑暗。 没有慷慨激昂的话语,没有伤感悲情的告别,一队又一队战士就这样淹没在了无情的夜色里,为自己的同伴争取那宝贵的时间。 —— “将军,准备完成了。” “攻击开始!”士兵话音刚落,帝国军将领泽拉米尔便咬着牙下达了攻击命令。随后,在他前方列作两排的、联军最后一批投石机便整齐地、一遍又一遍地向远方的埃菲尔度倾斜弹药。 对于这个能够居高临下对整个埃菲尔度进行打击的高地,敌人不可能不设防,因此,沙瓦才会率领那支诱饵部队,去满足敌人“预料先机”的心理,为真正实施攻击的泽拉米尔所率部队创造机会。 同时,为了避免过早地被敌军发现,泽拉米尔的部队并不会直接将埃菲尔度以及其中的敌人送入火神的怀抱,他们此刻正不断向那座镇子投掷的,全都是装满了可燃物的罐子或木桶,等到这些燃烧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掩护下铺满了埃菲尔度之后,由王国骁将塞恩?普瓦托尔率领的骑兵部队便会发动突袭,点燃这盛大壮丽的篝火。 “再快!”泽拉米尔大吼着,虽然士兵们装填与发射的速度已经很是出色,但他仍然觉得不够。好友麦亚尔的断臂、自愿执行九死一生任务的沙瓦,以及这些天来战死在埃菲尔度的兄弟们不断地浮现在这个年轻的将领眼前,满腔怒火的他加入到士兵们之中,为投石机搬运、装填弹药,甚至恨不得亲自化身弹药给敌人带去一记重击。 “将军,弹药全都投出去了。” “好,给王国的那个小哥发信号。” “将军!我们被发现了!有一支敌军部队正在扑向我们的位置!” 负责发信号的士兵才刚把号箭搭上弓弦,就有一名斥候慌慌张张地跑到泽拉米尔面前,汇报了这一并不怎么好的消息。 “(帝国俚语)可算来了!兄弟们!”对于这个消息,泽拉米尔露出来不屑一顾的豪迈笑容,他抄起自己的战斧,高举着对自己的士兵们说道:“让这些畜生看看,咱帝国爷们儿的剽悍!” —— “将军快看,是帝国军的信号。” “很好,全军准备。”看着夜空中的孤星一般的信号,塞恩知道泽拉米尔成功了,他戴上头盔,攥紧手中长槊,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麾下的将士们。 随着塞恩手中的长槊无声地挥下,这支来自两国的精英骑手组成的部队开始在黑暗中无声地前进,此刻他们每一个人都想大声呐喊,紧张也好愤怒也好,哪怕是兴奋也罢,他们都想将积聚在胸中的情绪一口气释放出来,但他们都控制住了这股欲望,对于他们此刻正在执行的任务而言,安静才是最好的选择。 否则,便是辜负了此刻正在浴血奋战的弟兄。 逼近埃菲尔度,塞恩认为时机已到,便率先燃起了手中火把,随后,一条黑夜之中亮起的地上星河,开始加速冲向这座埋葬了无数英魂的镇子。 “杀!” 此刻,将士们无需再作隐藏,他们怒吼着释放出内心澎湃的情感,驱使着胯下战马,载着自己杀向敌人的心脏。 敌人留守在埃菲尔度的部队很快做出了反应,大群的敌兵开始聚集,足以让这夜色都自愧不如的黑潮涌向了冲锋中的骑兵队。 塞恩一马当先,没有任何想要退缩的欲望,他率领着身后的战士们,像是想要刺穿乌云的光茫,直直地朝着面前的汹涌浪潮冲去。 一明一暗两股力量碰撞在一起,战马的嘶鸣与人的怒吼交错在一起,赌上性命的奋力搏杀彻撕碎了夜晚的寂静,生命之间毫不留情的碰撞,在此时此刻,拉开了血腥的帷幕。 “可恶——”根本突入不进去!塞恩刺翻一名敌人,但随后又立刻有三名敌人填补上了他打开的缺口,源源不绝的敌兵将他的骑兵部队团团包围,并不断压缩着他们的生存空间。 怎么会有这么多?! 塞恩为敌军这明显超脱常理的军力而惊疑,联军此前综合各方情报对埃菲尔度的敌军规模做过估计,对方驻扎在此的兵力应该不会有如此庞大的数量才对;而根据斥候们的侦查,自两军交战以来没有任何的敌军援军进驻过埃菲尔度,那么,这些突然之间涌出来的敌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快,塞恩就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去思考这个问题的余韵了,他此刻唯一需要关心的,是怎样完成任务,或者怎样把麾下的将士们活着带回去。 “将军,我们会拼命撕开敌军包围,您趁机撤回营地,把情报带回去!”一名战士来到塞恩身边,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敌军兵力的不正常,也都意识到必须把这个情报带回大营。 “说什么傻话,要走一起走!”塞恩奋战着,他当然知道如今已经没有完成任务的可能,将情报送回去才是当务之急,但抛弃麾下战士这种事情他真的做不出来,即便知道这是一种很幼稚的想法。 “将军!您对于全军来说比我们更为重要,您必须活着回去!”那名战士劝说道,他是一名已经在王国军中服役了近二十年的百骑长,说出这番话的他,既有对大局的考量,也有不愿意看见年龄上几乎可以做自己儿子的同时有着大好前程的塞恩死在这里。 “我”塞恩咬紧牙关,他知道该怎么选,但他真的不想那样做。 “送将军突围!”百骑长不在劝说,他大喝一声,随后,这支来自两个国家的战士组成的队伍不约而同地执行了这一命令,他们调整阵型,不顾塞恩的反对开始了突围行动,并不惜性命地掩护着塞恩,将他一点点地送出包围圈。 但无奈的是,那海潮一般的敌人,终究是用纯粹而可怕的数量压倒了战士们的决绝,突围行动失败了,塞恩和最后残存的一点战士被围在了一个土坡上,武装残破、浑身是伤的他们站在一起,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也正是在这万事休矣之际,一道冲天的火光,重新点燃了众人心中的希望。 “联军的将士!立刻朝这个方向突围!”一个青涩年轻却又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敌军的包围圈传到了众将士的耳边,随后便又是一道烈焰,在敌人的包围圈中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走!”塞恩立刻下令让残存的将士们行动起来,而他自己,则固执地扛下了殿后的任务。 终于,再又付出了许多令人心痛的牺牲之后,最后一小支残存部队来到了友军身旁,已经伤痕累累的塞恩发现,率领着这支战力剽悍的精兵的,竟然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而且这个少年,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莱文阁下吗?”塞恩回想起了这个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的名字。 “普瓦托耳将军!”莱文来到塞恩身边,他满头大汗,显然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请尽快撤退!” “等等!”虽然明知此刻立刻撤离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普瓦托耳并不愿意就这样回去。 不能让弟兄们白死! “莱文阁下,刚才那样的火焰,您还能使用几次?” “大概五次,怎么了?”目前的情况,莱文也顾不上纠结塞恩为何要用如此带有尊敬意味的口语和他说话了。 “是这样的” 靠着出色的语言运用能力,塞恩三言两语便向莱文说明了联军本来的计划,以及计划为何会失败。 “明白了。”莱文点头,毫不犹豫地说道:“点火就交给我,您和其他人先撤离。” “这怎么可以?!” “我一个人行动更便捷,您快撤!” 莱文说完,便让和自己一同前来的战士们护送塞恩的残存部队突围撤离,而他自己,则单枪匹马冲入了敌阵之中,杀向埃菲尔度。 本来,莱文的实力虽然出众,但断然无法冲破这样的敌阵。不过如今的莱文有着来自先祖诺瓦的力量庇护,他的每一击都释放着远超从前的强大力量。 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当然,这样的力量并非毫无代价,来自神话纪元的先祖之力过于强大,那股灼热的庞大力量此刻在莱文体内鼓动着,仿佛想要挣破囚笼的巨龙。这毫不留情的冲击随着莱文体力与精力的消耗而越发难以应对,好几次,他险些从马上跌落。 “龙息!” 终于,莱文在精疲力尽之际来到了足够的距离,他挥舞神剑释放出龙息之力,但在恍惚之中,他体内的先祖之力不受控制地对神剑的力量进行了“推波助澜”,随后,颜色苍白,规模却更加庞大、更加令人望而生畏的火焰迸发而出,神迹一般的大火冲破挡在前方的敌人扑向埃菲尔度。 再然后,便是仿佛要改换天地般的大爆炸,爆炸撕裂了大地、击穿了天空的云层,产生的冲击几乎让沿途一切化作灰烬,就连释放出这股力量的莱文,都被狠狠地拍飞出去,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幕 诱饵战术 也许是神官们夜以继日的祈祷总算发挥了作用,在沙瓦的计划正式实施的那个晚上,月亮被层层叠叠的乌云掩盖了所有的光茫,广袤的夜空中不见半点星光,这样一个寂静的夜晚里,甚至连风都成了稀客。 在这样的夜色掩护下,沙瓦率领着八百位精挑细选而出的精锐战士,运送着能够快捷组装的投石机部件以及大量作为弹药的火油罐前往事先定好的高地。 然后,他们就不出意料地遭遇了敌人的阻击。 “不要慌小伙子们!边打边走!”周遭一片漆黑,沙瓦忍受着隐隐作痛的伤口,一边将靠近到火光之中的敌人打倒,一边尽可能凭借着微弱的光亮确认队伍的状况。 与沙瓦一同来此的战士们都是十足的勇士,但此时,再怎么过人的勇气也难以在现实层面扭转他们正在面临的苦战,敌人仿佛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事物般狂潮似的不断冲击着战士们的队伍,很快,这些勇敢的士兵就出现了伤亡。 “放弃投石机部件!先保护好自己!”意识到队伍正在因为守护那些用于组装投石机的部件而不得不拉长队形后,沙瓦果断下令士兵们放弃一辆辆运输车,彼此之间就近结为战阵自保。 战士们迅速地响应了这一命令,随着这些骁勇的优秀士兵成功与或多或少的同伴组成大大小小的战阵,此前在敌人冲击下不断扩大的伤亡得到了有力的遏制。 然而,这样做的代价,便是敌人中的相当一部分放弃了与战士们纠缠,而是转而扑向那些静静躺在运输车上的投石机部件,想要将其彻底摧毁。 最初的火光,来自整支队伍的中间部位。 一名敌军士兵将自己手中的战斧狠狠劈向运输车上的部件,随着一声金属碰撞般的清脆响声,以及因为这一击而飞溅出的点点火星,整辆运输车瞬间化为了庞大的火堆,迸发的火焰毫不留情地吞噬了周遭的敌人。 很快,其他对运输车发动攻击的敌人就遭遇了同样的下场,它们来不及对附近友军的遭遇做出反应,就被近在身旁的烈焰夺走了所有的视野。 “动手!”眼看时机已到,沙瓦立刻下令。 随着他的命令,早有准备的战士们迅速向那些尚未被攻击的、用于运输火油罐的车辆射出了特制的箭矢。 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那些装满了火油的罐子被巨大的冲击送上半空,毫无规律的飞向四周,随后又在半空中爆裂开来,化作一朵朵绚丽而危险的火焰之花。 在这无风无光的夜晚,在这生死搏杀的战场之上,一场雨、一场火焰的雨,从交战双方近在咫尺的头顶泼洒而下,点燃了整个世界。 “冲!” 随着沙瓦的又一道指令,战士们或是举盾或是披上事先准备的防火斗篷,开始朝着己方军营的方向奋力突围。 短暂但震撼的火焰之雨很快就全都变成了覆盖整个战场的火海,周遭所有为了这场战斗而事先埋伏的敌人都因为这一击而受到了重创。但是炽热的火焰无法让这些完全不惧怕死亡的敌人退缩,它们前仆后继,踩踏着友军的尸体冲过火海向沙瓦和战士们追击而来,本来几乎能点亮夜空的火海,竟然在极短时间内被大量敌人的尸体侵蚀了光茫,迅速暗淡下去。 “喝啊!”沙瓦见状大喝一声,手中巨剑携千钧之力奋力一扫,强大的剑气带起一阵罡风,让身后的火海再次熊熊燃烧,宛如一头垂死之际舍命一搏的雄狮般直冲天际,甚至在敌我双方之间构筑起了一片完全无法跨越的烈焰之墙。 “咳咳”席卷全身的无力感以及随着咳嗽而出的鲜血,再次让沙瓦不得不感慨自己已经老迈。 “将军!”战士们立刻折返,冒着被追上的危险扶起沙瓦。他们中很多人其实并不知道这位经常与将领们一同议事的老战士是谁,他们只是遵循着内心对这位老人的尊重,称呼他为“将军”。 “傻小子们,赶紧跑!你们还年轻,你们的命可比我这个老东西要有价值。” 沙瓦不愿拖累这些年轻人,但这一次,战士们没有执行他的命令,他们将沙瓦团团护卫在阵型最中央的位置,有条不紊的撤向军营方向。沙瓦的舍命一击为众人争取到了相当长的时间,但这还不够,那些不畏死的早已非人的敌人在火焰之墙衰弱后又嘶吼着追了上来,而每当那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接近,就会有一队战士默默地离开队伍,转身冲向无垠的黑暗。 没有慷慨激昂的话语,没有伤感悲情的告别,一队又一队战士就这样淹没在了无情的夜色里,为自己的同伴争取那宝贵的时间。 —— “将军,准备完成了。” “攻击开始!”士兵话音刚落,帝国军将领泽拉米尔便咬着牙下达了攻击命令。随后,在他前方列作两排的、联军最后一批投石机便整齐地、一遍又一遍地向远方的埃菲尔度倾斜弹药。 对于这个能够居高临下对整个埃菲尔度进行打击的高地,敌人不可能不设防,因此,沙瓦才会率领那支诱饵部队,去满足敌人“预料先机”的心理,为真正实施攻击的泽拉米尔所率部队创造机会。 同时,为了避免过早地被敌军发现,泽拉米尔的部队并不会直接将埃菲尔度以及其中的敌人送入火神的怀抱,他们此刻正不断向那座镇子投掷的,全都是装满了可燃物的罐子或木桶,等到这些燃烧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掩护下铺满了埃菲尔度之后,由王国骁将塞恩?普瓦托尔率领的骑兵部队便会发动突袭,点燃这盛大壮丽的篝火。 “再快!”泽拉米尔大吼着,虽然士兵们装填与发射的速度已经很是出色,但他仍然觉得不够。好友麦亚尔的断臂、自愿执行九死一生任务的沙瓦,以及这些天来战死在埃菲尔度的兄弟们不断地浮现在这个年轻的将领眼前,满腔怒火的他加入到士兵们之中,为投石机搬运、装填弹药,甚至恨不得亲自化身弹药给敌人带去一记重击。 “将军,弹药全都投出去了。” “好,给王国的那个小哥发信号。” “将军!我们被发现了!有一支敌军部队正在扑向我们的位置!” 负责发信号的士兵才刚把号箭搭上弓弦,就有一名斥候慌慌张张地跑到泽拉米尔面前,汇报了这一并不怎么好的消息。 “(帝国俚语)可算来了!兄弟们!”对于这个消息,泽拉米尔露出来不屑一顾的豪迈笑容,他抄起自己的战斧,高举着对自己的士兵们说道:“让这些畜生看看,咱帝国爷们儿的剽悍!” —— “将军快看,是帝国军的信号。” “很好,全军准备。”看着夜空中的孤星一般的信号,塞恩知道泽拉米尔成功了,他戴上头盔,攥紧手中长槊,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麾下的将士们。 随着塞恩手中的长槊无声地挥下,这支来自两国的精英骑手组成的部队开始在黑暗中无声地前进,此刻他们每一个人都想大声呐喊,紧张也好愤怒也好,哪怕是兴奋也罢,他们都想将积聚在胸中的情绪一口气释放出来,但他们都控制住了这股欲望,对于他们此刻正在执行的任务而言,安静才是最好的选择。 否则,便是辜负了此刻正在浴血奋战的弟兄。 逼近埃菲尔度,塞恩认为时机已到,便率先燃起了手中火把,随后,一条黑夜之中亮起的地上星河,开始加速冲向这座埋葬了无数英魂的镇子。 “杀!” 此刻,将士们无需再作隐藏,他们怒吼着释放出内心澎湃的情感,驱使着胯下战马,载着自己杀向敌人的心脏。 敌人留守在埃菲尔度的部队很快做出了反应,大群的敌兵开始聚集,足以让这夜色都自愧不如的黑潮涌向了冲锋中的骑兵队。 塞恩一马当先,没有任何想要退缩的欲望,他率领着身后的战士们,像是想要刺穿乌云的光茫,直直地朝着面前的汹涌浪潮冲去。 一明一暗两股力量碰撞在一起,战马的嘶鸣与人的怒吼交错在一起,赌上性命的奋力搏杀彻撕碎了夜晚的寂静,生命之间毫不留情的碰撞,在此时此刻,拉开了血腥的帷幕。 “可恶——”根本突入不进去!塞恩刺翻一名敌人,但随后又立刻有三名敌人填补上了他打开的缺口,源源不绝的敌兵将他的骑兵部队团团包围,并不断压缩着他们的生存空间。 怎么会有这么多?! 塞恩为敌军这明显超脱常理的军力而惊疑,联军此前综合各方情报对埃菲尔度的敌军规模做过估计,对方驻扎在此的兵力应该不会有如此庞大的数量才对;而根据斥候们的侦查,自两军交战以来没有任何的敌军援军进驻过埃菲尔度,那么,这些突然之间涌出来的敌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快,塞恩就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去思考这个问题的余韵了,他此刻唯一需要关心的,是怎样完成任务,或者怎样把麾下的将士们活着带回去。 “将军,我们会拼命撕开敌军包围,您趁机撤回营地,把情报带回去!”一名战士来到塞恩身边,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敌军兵力的不正常,也都意识到必须把这个情报带回大营。 “说什么傻话,要走一起走!”塞恩奋战着,他当然知道如今已经没有完成任务的可能,将情报送回去才是当务之急,但抛弃麾下战士这种事情他真的做不出来,即便知道这是一种很幼稚的想法。 “将军!您对于全军来说比我们更为重要,您必须活着回去!”那名战士劝说道,他是一名已经在王国军中服役了近二十年的百骑长,说出这番话的他,既有对大局的考量,也有不愿意看见年龄上几乎可以做自己儿子的同时有着大好前程的塞恩死在这里。 “我”塞恩咬紧牙关,他知道该怎么选,但他真的不想那样做。 “送将军突围!”百骑长不在劝说,他大喝一声,随后,这支来自两个国家的战士组成的队伍不约而同地执行了这一命令,他们调整阵型,不顾塞恩的反对开始了突围行动,并不惜性命地掩护着塞恩,将他一点点地送出包围圈。 但无奈的是,那海潮一般的敌人,终究是用纯粹而可怕的数量压倒了战士们的决绝,突围行动失败了,塞恩和最后残存的一点战士被围在了一个土坡上,武装残破、浑身是伤的他们站在一起,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也正是在这万事休矣之际,一道冲天的火光,重新点燃了众人心中的希望。 “联军的将士!立刻朝这个方向突围!”一个青涩年轻却又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敌军的包围圈传到了众将士的耳边,随后便又是一道烈焰,在敌人的包围圈中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走!”塞恩立刻下令让残存的将士们行动起来,而他自己,则固执地扛下了殿后的任务。 终于,再又付出了许多令人心痛的牺牲之后,最后一小支残存部队来到了友军身旁,已经伤痕累累的塞恩发现,率领着这支战力剽悍的精兵的,竟然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而且这个少年,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莱文阁下吗?”塞恩回想起了这个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的名字。 “普瓦托耳将军!”莱文来到塞恩身边,他满头大汗,显然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请尽快撤退!” “等等!”虽然明知此刻立刻撤离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普瓦托耳并不愿意就这样回去。 不能让弟兄们白死! “莱文阁下,刚才那样的火焰,您还能使用几次?” “大概五次,怎么了?”目前的情况,莱文也顾不上纠结塞恩为何要用如此带有尊敬意味的口语和他说话了。 “是这样的” 靠着出色的语言运用能力,塞恩三言两语便向莱文说明了联军本来的计划,以及计划为何会失败。 “明白了。”莱文点头,毫不犹豫地说道:“点火就交给我,您和其他人先撤离。” “这怎么可以?!” “我一个人行动更便捷,您快撤!” 莱文说完,便让和自己一同前来的战士们护送塞恩的残存部队突围撤离,而他自己,则单枪匹马冲入了敌阵之中,杀向埃菲尔度。 本来,莱文的实力虽然出众,但断然无法冲破这样的敌阵。不过如今的莱文有着来自先祖诺瓦的力量庇护,他的每一击都释放着远超从前的强大力量。 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当然,这样的力量并非毫无代价,来自神话纪元的先祖之力过于强大,那股灼热的庞大力量此刻在莱文体内鼓动着,仿佛想要挣破囚笼的巨龙。这毫不留情的冲击随着莱文体力与精力的消耗而越发难以应对,好几次,他险些从马上跌落。 “龙息!” 终于,莱文在精疲力尽之际来到了足够的距离,他挥舞神剑释放出龙息之力,但在恍惚之中,他体内的先祖之力不受控制地对神剑的力量进行了“推波助澜”,随后,颜色苍白,规模却更加庞大、更加令人望而生畏的火焰迸发而出,神迹一般的大火冲破挡在前方的敌人扑向埃菲尔度。 再然后,便是仿佛要改换天地般的大爆炸,爆炸撕裂了大地、击穿了天空的云层,产生的冲击几乎让沿途一切化作灰烬,就连释放出这股力量的莱文,都被狠狠地拍飞出去,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一幕 长出来的士兵 苏醒过来之后,莱文很快确认了自己身在帝国军伤兵营的某顶军帐里。 帐篷外,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无比熟悉的、军营里特有的那种繁忙但有序的杂乱声响。 “其他人怎么样了”莱文从床上爬起来,惊讶于自己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任何地方有异样的感觉,甚至连经历了大战之后该有的那种酸痛都没有,仅仅只是一种类似于疲惫的感觉纠缠着他的精神,让他有些想要重新回到床上去倒头就睡。 但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首先要确定的,是其他人的安危——莱文回想着自己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情,心里很是担忧塞恩以及其他参加那晚的行动士兵们的状况。 自己离开之后,他们成功突围逃出去了吗? 莱文走出帐篷,想要确认自己现在到底处在什么位置,自己的伙伴们又在哪里,但看着忙碌着四处奔走的士兵们,他又不太想要因为自己一己之私耽误了这些战士们的工作。 “莱文阁下,您醒了。”正在琢磨要怎么办的莱文,被人从后面叫住了。他回过头,认出了来者——那是与他和伙伴们一起从王都瑟拉出发的队伍的军需官。 这个人在这里,就说明率领后继部队的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应该也已经抵达了。 “军需官阁下。”莱文向对方敬礼问好,他想问问现在的情况,也想问塞恩等人的安危,又想知道伙伴们目前的情况由于问题太多,一时间他竟不知道从何问起。 “殿下她们正在等您,请随我来。”似乎是看出了莱文的纠结,军需官和善地笑道:“您的所有疑问,到时应该都会得到详细的解答。” “那就拜托您带路了。” 当时,正在北上路程中的几人收到了来自“温迪尼”的前线情报,其中详细地叙述了沙瓦那冒险的计划。 师父要以身犯险,莱文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几人在经过商量之后,决定由莱文和菲特带着一支小队快马加鞭赶往前线。 虽然已经堪称神速,但等两人抵达前线时已经到了行动当晚,根据从两名元帅处了解的更加详细的情报,菲特精准地判断了情势,让莱文及时赶到救援了遭受围困的塞恩,并力挽狂澜使得计划免于功亏一篑。 来到大帐之中,莱文悬着的心在见到挂念着的两人后放了下来——普瓦利尔所受的伤还未完全恢复,但从神色来看已无大碍;沙瓦坐在大帐中的一角,虽然看上去一切正常,但莱文总感觉自己从师父身上感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憔悴。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师父真的老了。 虽然一直都知道师父年事已高,但长久以来,那可靠、健壮的背影都让莱文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一事实。 但此刻,莱文眼中的沙瓦,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老人,一个疲惫的老人。 “小子,你醒了。”沙瓦看到走进帐篷的莱文,率先笑着和他打了招呼,那让人熟悉的豪迈笑容在一瞬间让人觉得那位永远不会倒下的强大剑士又回来了。 “师父,您没事?”莱文几乎是小跑来到沙瓦身边,想要确认自己的师父真的没事。那关切的眼光甚至让沙瓦感觉自己要被刺穿了。 “傻小子,我能有什么事?只是年纪大了容易累而已。”沙瓦笑着拍了拍莱文的肩膀,随后几乎是半强迫般按着他的肩头一拧,将他推向大帐中央的会议桌。 “行了,别老围着我这个老头子转,大伙可都在等你呢!” “莱文阁下,多谢您那晚的救命之恩。”莱文被推到会议桌旁后,塞恩低头向自己以及部下们的救命恩人表达了谢意。 “塞恩将军您不用那么客气!”这过于正式的道谢让莱文有些受不住,“当时是菲特正确地判断形势之后给了我指示,您还是谢谢她。” “莱文!” 身旁的菲特扯着莱文斗篷一角的一声抱怨,让莱文意识到自己是在本能中将麻烦事推向了菲特。 “感谢您的帮助,菲特阁下。”塞恩是个实在人,果断地向菲特同样低头致以谢意。 “将军客气了,在下只是做了一个谋士该做的事情而已。反倒是在下应该感谢您和麾下士兵们不惧牺牲的奋战才是。”菲特恰到好处地还了一礼。 “莱文,这方面菲特可比你厉害多了。”艾丽西亚像是有些幸灾乐祸地笑着戳了戳莱文。 “你可要和菲特好好学学啊,毕竟你现在也是军中的名人了。”这一次娜塔莉亚没有笑着旁观,而是选择和艾丽西亚一起“落井下石”。 “知道了。”莱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因为几名年轻人之间带着欢快气息的交谈,大帐内的氛围也轻松了不少。众将在经过了连日来的高压状态后,也终于难得的感受到了一些放松的感觉。 “好了孩子们,该谈谈正事了。”戴克里先一声轻咳拉回了众人的思绪,虽然是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但他同样更喜欢自己的大帐之中能够洋溢着这样轻松的气氛。 “失礼了。”四名年轻人一同向两位元帅致歉,但很显然,没人打算责怪他们。 “那么首先,是关于敌军的异常。”奥列正了正神色,“泽拉米尔,再和大伙说说你那晚见到的状况。” “是!”泽拉米尔应声,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向众人说出了那晚他所遭遇的异常。 那晚,面对围困上来的敌军,泽拉米尔和手下的战士们毫无畏惧,他们没有畏缩在投石机阵地旁构筑防线,而是在泽拉米尔的带领下主动向山下冲去,杀入敌阵之中。 这种不要命的莽夫战法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反而起到了预想不到的效果,愤怒的战士们不仅撕开了敌人的阵型,还在边打边撤的过程中斩获着相当不错的战果。 而在这样的混战中,胆大心细的泽拉米尔于一片混乱的黑暗里注意到了那几乎给他这个帝国军闻名的莽汉留下心理阴影的景象——被力大如牛的他拦腰劈成两半的一名敌兵,非但没有死去,反而在挣扎着想要继续攻击联军将士的同时,它的伤口也在血流如注中不断生长着,不仅仅是爬动着的上半身在重新长出双腿,就连在不远处扭动的下半身,也在肉眼可见地长出新的上半身。 也就是说,被泽拉米尔劈成两半的敌兵,正在快速地生长成两名敌兵。 “这”泽拉米尔说完之后,方才好不容易轻松下来的氛围,转瞬间在此变得凝重。 先前麦亚尔在战斗中意识到了敌军能够快速长出断肢,而现在泽拉米尔甚至带回了更为惊悚的情报。 通过对参战士兵们的询问以及魔法师的检查,奥列确定自己的这位属下并不是混战之中的眼花或是受到了魔法的影响。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遍及敌人全军。”戴克里先习惯性地抚着胡子。根据目前搜集的情报,这种可怕的生长能力仅仅是在敌军中的部分个体身上展现了出来,其余绝大部分的敌兵,都只是像联军已经习惯了的那样,疯狂且毫不惧死。 “有什么能够彻底杀死它们的方法吗?”娜塔莉亚问道,虽然距离那晚的行动还只过了短短一天时间,但这一天之内,联军就已经和埃菲尔度的少量敌人残兵发生了数起小规模战斗,但据娜塔莉亚所知,这几次战斗都只是击退了敌人,事后清扫战场时甚至很难找到敌军的尸体。 “也许有。”一名王国军将领点头,这意料之外的回答让众人眼前一亮。 “据我手下的一名士兵汇报,他在之前的一次遭遇战中曾情急之下不得不把随身携带的烈酒泼到敌人身上随后点燃,而那名燃烧着的敌人在被他砍下一只胳膊后没有表现出任何再生的迹象。啊,当然,我事后已经就携带烈酒一事告诫过他,也在所属部队清查过了。”那名将领知道戴克里先严禁战时军中饮酒,因此不忘向自己总帅解释了一句。 只有这一个个例的话,似乎难以当作有力的证据。 “根据斥候的报告,埃菲尔度被莱文阁下释放的火焰彻底摧毁后,其周遭的大量敌军士兵也均未表现出再生、复活或是类似的迹象。”另一名王国军将领补充道。不过他没有说出来的是:莱文当时释放的,光是远远看着就让联军斥候感受到了难以言喻恐惧的苍白色火焰,直到现在都还在熊熊燃烧。 “也就是说,火烧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吗?”奥列沉思,两位将军的话语似乎表明可以通过火焰来彻底杀死军的这些诡异的士兵。但同时包括他在内的众将也明白:莱文手中之剑所释放的火焰,与他们通过各种常规手段制造的火焰绝不可同日而语。 “要不要试着俘获一些敌兵来试一试呢?”艾丽西亚提议,“将捕获来的敌兵分组,然后分别尝试普通的火、魔法创造的火和莱文的神剑释放的火。” “好主意。”奥列点头,要捕获那些怪物一样的敌兵确实很困难,但真要做的话也不是不行。 “如果测试下来发现只有后两者,甚至只有莱文的火有效,该怎么办?”菲特并不想要急着对这一思路提出否定,但作为谋士,她不允许自己在意识到问题所在之后还沉默不语。 联军中魔法师的数量并没有多到能够对如此规模的敌军发动足够威力的火焰魔法攻击,因此一旦最坏的情况发生,那么联军将会面临更大的困难。 “先试试再说。”戴克里先示意菲特不需要现在就考虑那么多,“得到正确答案之前,做太多的猜测反而会拖累自己。” “如果到时候真的证明只能采用后两者的话”娜塔莉亚说着,看了一眼莱文的剑,随后又撞上了菲特的视线。 很明显,两人有同样的想法。 此前在图瓦卢斯大营时采取的战术,同样可以用于目前的情况。 “但是,还是希望普通的火焰能用。”艾丽西亚也意识到了两位伙伴打算采取怎样的战术,但那样一来,负责掩护的部队将承受巨大的伤亡。而且从这一次的事件来看,接受了先祖之力后的莱文,似乎在龙息的使用上可能会出现一些意外。 “虽然不知道你们这些小鬼头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我们还是快点行动起来。”沙瓦站起身,走到会议桌前,但这一次,正欲开口请缨的他被戴克里先和奥列一同拦住了。 “老弟啊,你这些天已经出尽风头了,现在你徒弟也回来了,就让年轻人好好表现表现。” “沙瓦阁下,深入大逆萨克森的领地后,我军面对的战斗将会更加艰难,因此,我希望您能够趁现在还有时间,亲自训练我军的中坚部队。” 两人的意思很明确——年轻人们的事情就交给年轻人们去做,你也该服老了。 “沙瓦爷爷,这次就交给我们。”艾丽西亚也一同劝说道。 “嗯,师父,我们一定没问题的!”莱文担忧着沙瓦周身那不容忽略的疲惫,不忍再让他冲在第一线。 “好。”看着四位年轻人脸上的神情,沙瓦有些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我就留在大营里,和这俩糟老头一起等你们好消息了,一切小心哪。” 第二十一幕 长出来的士兵 苏醒过来之后,莱文很快确认了自己身在帝国军伤兵营的某顶军帐里。 帐篷外,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无比熟悉的、军营里特有的那种繁忙但有序的杂乱声响。 “其他人怎么样了”莱文从床上爬起来,惊讶于自己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任何地方有异样的感觉,甚至连经历了大战之后该有的那种酸痛都没有,仅仅只是一种类似于疲惫的感觉纠缠着他的精神,让他有些想要重新回到床上去倒头就睡。 但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首先要确定的,是其他人的安危——莱文回想着自己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情,心里很是担忧塞恩以及其他参加那晚的行动士兵们的状况。 自己离开之后,他们成功突围逃出去了吗? 莱文走出帐篷,想要确认自己现在到底处在什么位置,自己的伙伴们又在哪里,但看着忙碌着四处奔走的士兵们,他又不太想要因为自己一己之私耽误了这些战士们的工作。 “莱文阁下,您醒了。”正在琢磨要怎么办的莱文,被人从后面叫住了。他回过头,认出了来者——那是与他和伙伴们一起从王都瑟拉出发的队伍的军需官。 这个人在这里,就说明率领后继部队的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应该也已经抵达了。 “军需官阁下。”莱文向对方敬礼问好,他想问问现在的情况,也想问塞恩等人的安危,又想知道伙伴们目前的情况由于问题太多,一时间他竟不知道从何问起。 “殿下她们正在等您,请随我来。”似乎是看出了莱文的纠结,军需官和善地笑道:“您的所有疑问,到时应该都会得到详细的解答。” “那就拜托您带路了。” 当时,正在北上路程中的几人收到了来自“温迪尼”的前线情报,其中详细地叙述了沙瓦那冒险的计划。 师父要以身犯险,莱文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几人在经过商量之后,决定由莱文和菲特带着一支小队快马加鞭赶往前线。 虽然已经堪称神速,但等两人抵达前线时已经到了行动当晚,根据从两名元帅处了解的更加详细的情报,菲特精准地判断了情势,让莱文及时赶到救援了遭受围困的塞恩,并力挽狂澜使得计划免于功亏一篑。 来到大帐之中,莱文悬着的心在见到挂念着的两人后放了下来——普瓦利尔所受的伤还未完全恢复,但从神色来看已无大碍;沙瓦坐在大帐中的一角,虽然看上去一切正常,但莱文总感觉自己从师父身上感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憔悴。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师父真的老了。 虽然一直都知道师父年事已高,但长久以来,那可靠、健壮的背影都让莱文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一事实。 但此刻,莱文眼中的沙瓦,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老人,一个疲惫的老人。 “小子,你醒了。”沙瓦看到走进帐篷的莱文,率先笑着和他打了招呼,那让人熟悉的豪迈笑容在一瞬间让人觉得那位永远不会倒下的强大剑士又回来了。 “师父,您没事?”莱文几乎是小跑来到沙瓦身边,想要确认自己的师父真的没事。那关切的眼光甚至让沙瓦感觉自己要被刺穿了。 “傻小子,我能有什么事?只是年纪大了容易累而已。”沙瓦笑着拍了拍莱文的肩膀,随后几乎是半强迫般按着他的肩头一拧,将他推向大帐中央的会议桌。 “行了,别老围着我这个老头子转,大伙可都在等你呢!” “莱文阁下,多谢您那晚的救命之恩。”莱文被推到会议桌旁后,塞恩低头向自己以及部下们的救命恩人表达了谢意。 “塞恩将军您不用那么客气!”这过于正式的道谢让莱文有些受不住,“当时是菲特正确地判断形势之后给了我指示,您还是谢谢她。” “莱文!” 身旁的菲特扯着莱文斗篷一角的一声抱怨,让莱文意识到自己是在本能中将麻烦事推向了菲特。 “感谢您的帮助,菲特阁下。”塞恩是个实在人,果断地向菲特同样低头致以谢意。 “将军客气了,在下只是做了一个谋士该做的事情而已。反倒是在下应该感谢您和麾下士兵们不惧牺牲的奋战才是。”菲特恰到好处地还了一礼。 “莱文,这方面菲特可比你厉害多了。”艾丽西亚像是有些幸灾乐祸地笑着戳了戳莱文。 “你可要和菲特好好学学啊,毕竟你现在也是军中的名人了。”这一次娜塔莉亚没有笑着旁观,而是选择和艾丽西亚一起“落井下石”。 “知道了。”莱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因为几名年轻人之间带着欢快气息的交谈,大帐内的氛围也轻松了不少。众将在经过了连日来的高压状态后,也终于难得的感受到了一些放松的感觉。 “好了孩子们,该谈谈正事了。”戴克里先一声轻咳拉回了众人的思绪,虽然是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但他同样更喜欢自己的大帐之中能够洋溢着这样轻松的气氛。 “失礼了。”四名年轻人一同向两位元帅致歉,但很显然,没人打算责怪他们。 “那么首先,是关于敌军的异常。”奥列正了正神色,“泽拉米尔,再和大伙说说你那晚见到的状况。” “是!”泽拉米尔应声,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向众人说出了那晚他所遭遇的异常。 那晚,面对围困上来的敌军,泽拉米尔和手下的战士们毫无畏惧,他们没有畏缩在投石机阵地旁构筑防线,而是在泽拉米尔的带领下主动向山下冲去,杀入敌阵之中。 这种不要命的莽夫战法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反而起到了预想不到的效果,愤怒的战士们不仅撕开了敌人的阵型,还在边打边撤的过程中斩获着相当不错的战果。 而在这样的混战中,胆大心细的泽拉米尔于一片混乱的黑暗里注意到了那几乎给他这个帝国军闻名的莽汉留下心理阴影的景象——被力大如牛的他拦腰劈成两半的一名敌兵,非但没有死去,反而在挣扎着想要继续攻击联军将士的同时,它的伤口也在血流如注中不断生长着,不仅仅是爬动着的上半身在重新长出双腿,就连在不远处扭动的下半身,也在肉眼可见地长出新的上半身。 也就是说,被泽拉米尔劈成两半的敌兵,正在快速地生长成两名敌兵。 “这”泽拉米尔说完之后,方才好不容易轻松下来的氛围,转瞬间在此变得凝重。 先前麦亚尔在战斗中意识到了敌军能够快速长出断肢,而现在泽拉米尔甚至带回了更为惊悚的情报。 通过对参战士兵们的询问以及魔法师的检查,奥列确定自己的这位属下并不是混战之中的眼花或是受到了魔法的影响。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遍及敌人全军。”戴克里先习惯性地抚着胡子。根据目前搜集的情报,这种可怕的生长能力仅仅是在敌军中的部分个体身上展现了出来,其余绝大部分的敌兵,都只是像联军已经习惯了的那样,疯狂且毫不惧死。 “有什么能够彻底杀死它们的方法吗?”娜塔莉亚问道,虽然距离那晚的行动还只过了短短一天时间,但这一天之内,联军就已经和埃菲尔度的少量敌人残兵发生了数起小规模战斗,但据娜塔莉亚所知,这几次战斗都只是击退了敌人,事后清扫战场时甚至很难找到敌军的尸体。 “也许有。”一名王国军将领点头,这意料之外的回答让众人眼前一亮。 “据我手下的一名士兵汇报,他在之前的一次遭遇战中曾情急之下不得不把随身携带的烈酒泼到敌人身上随后点燃,而那名燃烧着的敌人在被他砍下一只胳膊后没有表现出任何再生的迹象。啊,当然,我事后已经就携带烈酒一事告诫过他,也在所属部队清查过了。”那名将领知道戴克里先严禁战时军中饮酒,因此不忘向自己总帅解释了一句。 只有这一个个例的话,似乎难以当作有力的证据。 “根据斥候的报告,埃菲尔度被莱文阁下释放的火焰彻底摧毁后,其周遭的大量敌军士兵也均未表现出再生、复活或是类似的迹象。”另一名王国军将领补充道。不过他没有说出来的是:莱文当时释放的,光是远远看着就让联军斥候感受到了难以言喻恐惧的苍白色火焰,直到现在都还在熊熊燃烧。 “也就是说,火烧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吗?”奥列沉思,两位将军的话语似乎表明可以通过火焰来彻底杀死军的这些诡异的士兵。但同时包括他在内的众将也明白:莱文手中之剑所释放的火焰,与他们通过各种常规手段制造的火焰绝不可同日而语。 “要不要试着俘获一些敌兵来试一试呢?”艾丽西亚提议,“将捕获来的敌兵分组,然后分别尝试普通的火、魔法创造的火和莱文的神剑释放的火。” “好主意。”奥列点头,要捕获那些怪物一样的敌兵确实很困难,但真要做的话也不是不行。 “如果测试下来发现只有后两者,甚至只有莱文的火有效,该怎么办?”菲特并不想要急着对这一思路提出否定,但作为谋士,她不允许自己在意识到问题所在之后还沉默不语。 联军中魔法师的数量并没有多到能够对如此规模的敌军发动足够威力的火焰魔法攻击,因此一旦最坏的情况发生,那么联军将会面临更大的困难。 “先试试再说。”戴克里先示意菲特不需要现在就考虑那么多,“得到正确答案之前,做太多的猜测反而会拖累自己。” “如果到时候真的证明只能采用后两者的话”娜塔莉亚说着,看了一眼莱文的剑,随后又撞上了菲特的视线。 很明显,两人有同样的想法。 此前在图瓦卢斯大营时采取的战术,同样可以用于目前的情况。 “但是,还是希望普通的火焰能用。”艾丽西亚也意识到了两位伙伴打算采取怎样的战术,但那样一来,负责掩护的部队将承受巨大的伤亡。而且从这一次的事件来看,接受了先祖之力后的莱文,似乎在龙息的使用上可能会出现一些意外。 “虽然不知道你们这些小鬼头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我们还是快点行动起来。”沙瓦站起身,走到会议桌前,但这一次,正欲开口请缨的他被戴克里先和奥列一同拦住了。 “老弟啊,你这些天已经出尽风头了,现在你徒弟也回来了,就让年轻人好好表现表现。” “沙瓦阁下,深入大逆萨克森的领地后,我军面对的战斗将会更加艰难,因此,我希望您能够趁现在还有时间,亲自训练我军的中坚部队。” 两人的意思很明确——年轻人们的事情就交给年轻人们去做,你也该服老了。 “沙瓦爷爷,这次就交给我们。”艾丽西亚也一同劝说道。 “嗯,师父,我们一定没问题的!”莱文担忧着沙瓦周身那不容忽略的疲惫,不忍再让他冲在第一线。 “好。”看着四位年轻人脸上的神情,沙瓦有些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我就留在大营里,和这俩糟老头一起等你们好消息了,一切小心哪。” 第二十二幕 脆弱而优秀的猎手 那一夜的突袭过后,又过了一段时间。 覆盖了近三分之一个埃菲尔度的苍白火焰依旧在燃烧,但好像已经没了继续扩大的趋势,军中的魔法师没人说得清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是来自费瑟尼姆王国先祖的力量,那大概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也不知道是托了这火焰的福,还是那晚的突袭效果显着,总之这几天联军都没再像往常那样遭到敌军的骚扰式袭击,得益于此,联军的将士们终于能够好好喘口气了。 虽然依旧保持着高度戒备,但长久的战斗,尤其是那一晚的突袭行动让联军同样遭受了不小的冲击,就连“总是上蹿下跳的泽拉米尔”(奥列元帅原话)也都安静了下来,陪着断臂的麦亚尔一同老老实实地养伤。 不过,也有人没有因这难得的宁静而放松下来。 菲特,就是其中之一。 所谓一流的谋士,并不在于用精妙绝伦的计策去以少胜多,在危急万分的情况下扭转败局创造奇迹;而是能够高效地整合、利用起所有的人力物力,让每一场胜利都是那样理所当然,波澜不惊。 他们的胜利往往没有任何值得大书特书的传奇色彩,因为每一场胜利都是注定的,早在战斗真正开始之前,他们就已经铺好了通向胜利的道路;对于他们来说,光是让己方陷入到必须用奇谋来反败为胜的境地,都是难以容忍的。 所谓善战者武赫赫赫之功,便是此理。 而菲特,立志成为一个一流的谋士。 因此在定下了抓捕敌军士兵的计划后,连日来她几乎不眠不休地收集并分析着各种情报,整个联军的所有斥候,以及当前归属于此的“温迪尼”成员以她为核心高强度地活动着,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菲特,我把午饭拿来了。”莱文端着菲特的午饭走进帐篷,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免踩中遍地都是的文书和卷轴,一边尝试在堆成山的大量情报中找到菲特的身影。 “菲特?”无人回应,莱文再次试着呼唤自己的同伴。 角落被堆叠起来的大量卷轴里,传来了响动,随后,神情憔悴的菲特从冲缓缓坐起身来,透露着浓重疲惫的双眼看向莱文。 她盯了莱文好一会儿,似乎是在确定来者是谁,半晌她眼睛里才恢复了往常的神色,强撑着微笑道:“谢谢,先放在那里。” 随后,便低下头去在文件中翻找起来,最终拿出一份报告,重新回到已经被标满了各种注释的地图旁,专心致志地研究起来。 “菲特,你多久没休息了?”莱文走到菲特所说的桌旁,在桌上发现了几份几乎完全没被动过的饭菜。 埃菲尔度位于北方,寒冷的气候使得饭菜变质得没那么快,但莱文还是能认出来:这是前两天艾丽西亚和娜塔莉亚送来的饭菜,也就是说菲特至少已经两天滴水未进了。 看那疲倦的状态,想来也没有好好休息? 莱文回想起在潘托和娜塔莉亚重逢时后者的状态,就与此时的菲特差不太多;区别在于,娜塔莉亚强大的体魄能够很好的应对这种强度的工作,但手无缚鸡之力的菲特显然难以招架,这时的她看着就像是会随风飘散的虚影一样。 “我没事的,战事要紧,得赶快制定好计划。”菲特的视线依旧在报告和地图之间来回,显然,虽然身体很虚弱,但她的大脑依旧在高强度的工作着。 她很清楚,虽然这几天联军有了难得的闲暇,但从整场战争的角度考虑,联军绝对不能在埃菲尔度浪费更多时间了! 尤其是现在意识到了萨克森大公爵手中可能还有大量依旧在不断进化的军队,联军的步伐更是不得不加快。 菲特当然也可以和军中的其他谋士们合作,但作为总的负责人,更多的事情她还是更习惯自己一个人承担;而且对于一支数万人的军队,谋士们肯定不能放下一切工作来帮她制定接下来的仅仅一次行动的计划。 “不行!你得休息!”莱文直率的性格让他果断端着饭菜走上前来,挡在了菲特和地图之间。“身体垮掉的话,任何的努力就都没有意义了!” 沙瓦曾用这句话来教训不听安排强行忍病修行剑术的莱文,现在则是被莱文用到了菲特身上。 “莱文” “吃饭!”相处至今,莱文算是明白了一点:菲特虽然有着无人能比的智慧,但在涉及到自己的事情时却往往很不负责。 换句话来说,在菲特心里什么都重要,唯独她自己不重要。 “这种时候就是要强硬一点,让菲特重视起自己!”艾丽西亚曾经这么说过。 所以,莱文试着让自己的态度强硬了些许。 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菲特一愣,她呆呆地盯着莱文,像是看到了什么很新奇的东西。 终于,莱文自己都被盯得不好意思了,他不好意思地别开目光,有些磕巴地解释道:“菲特,菲特你现在是我们重要的伙伴,也是联军重要的谋士,所以一定要注意身体。而且,而且万一你身体垮掉的话,不是更会影响到工作吗?还有,还有” 莱文又一次词穷了,不过和以前比起来,不得不说他的口才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莱文。”看着莱文不知所措的样子,菲特面露笑容,心情也明亮了许多。 “谢谢你。” 接过莱文手中的饭菜,菲特便在杂乱的报告间找了个空地坐下,开始慢条斯理地补充起营养,但视线却依然在身旁被铺开的报告之间来回穿梭,大脑也依然在为接下来的计划思考。 这次的敌人并非是被强行征召而来的农民兵,也不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队,而是一群野兽一般却又有着相当组织程度的怪物——这个事实让菲特在制定计划时不得不抛弃从前的思维,毕竟面对一群不会因为陷入重围就缴械投降、无论何种情况都会厮杀到最后一刻的敌人,她不能像个常规的将领那样思考。 她要像一个猎手那样思考。 在野外,精明的猎手们在集体狩猎大体型的群居猎物时,并不会一股脑地直接冲进猎物群之中,而是会充分利用好地形、依靠彼此之间的配合不断的驱赶、分割,削减猎物数量和体力的同时将它们赶向无法轻易逃离甚至难以进行反抗的地方,最终对落单而精疲力尽的猎物施以最后一击。 因此,这几天菲特才向联军的两位主帅申请了联军几乎所有斥候的调用权,甚至暗中从艾丽西亚手里接过了本地区“温迪尼”的指挥权,并让这些侦察领域的精锐们昼夜不停地四处探查,务求把这一带的所有地形和敌人的分布、活动规律全都摸清楚。 “是这样啊。”听完菲特的解释,莱文恍然大悟,脑海里又多了新的知识。 在此之前,他总觉得菲特每次的计谋都是靠着过人的聪明才智在一瞬之间就思考完成的,但现在他明白了:就算菲特再怎么聪慧过人,制定计划时也依然需要像现在这样通过对大量的情报进行收集和分析,以尽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可是,你也要注意休息啊。”太需要动脑子的事情莱文搞不懂,但他知道仅靠菲特孱弱的身体,是绝对架不住如此辛劳的工作的。 “我在休息啊。”菲特指了指手中的空盘子,随后放到一边,再次走到了地图前,拿起另一份报告开始在地图上标注,并时不时在另一旁的羊皮纸上写着什么。 有一件事菲特没向莱文说明:她现在制定的计策,绝非只是为了抓到几个俘虏那么简单。 连日来的废寝忘食,为的是一个战略上更具价值的目标! “我不是这个意思”莱文想要反驳,却又很清楚自己在口舌之争方面绝对不是菲特的对手。 “好了,不用太担心我。”菲特回过头,安慰似地说道:“计划的制订马上就完成了,实施阶段幸苦的就是你们了哦,到时候我不就可以休息了吗?” “马上就可以行动了吗?”菲特的话语让莱文兴奋了起来,这段时间虽然很平和,但时常和麦亚尔待在一起的莱文也深知联军其实是在和时间赛跑,因此心底里很是着急。 如今终于有了能够主动出击的机会,而自己又手握着或许会成为成败关键的力量,也难怪莱文会兴奋。 “嗯,需要的信息整合得差不多了。”菲特拿起那张被自己写满的羊皮纸,“接下来,就看各支部队之间的配合如何了。” 菲特的脑海里依次浮现出联军的将领们,对于一场胜利来说,仅有完善的计谋是不够的,真正负责实施的军队如果不能做到令行禁止、默契配合,严格按照预先的计划来行动的话,同样会迎来失败的结局。 这次行动,需要的是能够严格依计行事的同时,能够完全掌控住手下士兵的将军,每一支部队在进退攻防上都容不得半点出错。 当初在“南之大门”的防守过程中,直属于伯爵的守军正是因为能够很好的做到这一点,才能够顶着如此大的劣势支撑。 但那支部队,本身就是由菲特暗中负责训练出来的,如今的联军她并不了解,更说不上熟练调度。 从联军中广大士兵的角度出发,有多少人会愿意接受一个未曾谋面的瘦弱少女的指挥? 凭借着海量的情报,以及自己待在联军内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菲特的心里有了一份名单,但最终是否由这几位将领率军行动,还是要由两位元帅定夺。 “好了,我们去见两位元帅。”确认都准备好之后,菲特便拿起了重新誊抄而出的羊皮纸,叫上正在一旁收拾杂乱无章的帐篷的莱文。 但在走到帐篷出口时,一阵脱离感突然袭来,菲特整个人向前倒去。 当长时间废寝忘食沉浸其中的工作终于完成后,人往往都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也就是常说的“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的状态,但这种状态,有时候也会像现在这样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 “菲特!”莱文及时的扶住了菲特,看着后者苍白的脸色,前所未有的恐慌让他心中猛地一怔。 此前的伙伴,包括此时远在德拉克洛斯的迦兰,都是实打实的强者,但菲特显然和自己以及伙伴们不同,没有那么强悍的身体。 “我带你去找军医!” “不,不用。”菲特制止了莱文,将手中的羊皮纸递给他,嘱咐道:“我只是有点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你带着这个去见两位元帅,顺便帮我带几句话。” “可是菲特你” “莱文,这是我把自己累到这个地步才得出的心血哦,不要让它白费,好吗?”菲特很清楚莱文心中讲什么看得最重,因此虽然有些故意为难的意思,但还是用这样的话术来逼着莱文把计划放在第一位。 “我会让卫兵帮我叫军医的,不用担心我。” “我”莱文还是有些犹豫,朋友的状况和嘱托让他难以选择。 “拜托了,帮我完成这个工作,好吗?” “嗯!”思索一番后,莱文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我过去的路上就帮你把军医叫来,放心,不会耽搁的!” “你啊”菲特苦笑,要是比口才,莱文当然说不过她;但要是比谁更倔,那估计真没人比得过莱文了。 于是,菲特选择了接受莱文这折中的方案,将自己在人选上的考量,以及对计划的补充全都告诉了莱文,并再三嘱咐后者一定要把话一字不漏的带给两位元帅。 “交给我!”莱文将菲特轻轻放到帐篷中的床铺上,随后拍着胸脯向菲特做出保证,便飞快地冲出了帐篷,朝着伤兵营的方向狂奔而去。 同伴的安危,对他而言终究是要更重要一些。 虽说如此,莱文最后还是气喘吁吁地将卷轴及时送到了两位元帅手中,并且真的一字不差地转述了菲特的补充。 就和此前一样,菲特的计谋再次让联军众将为之折服。 如此面面俱到的分析、毫无遗漏的预测、详尽无比的备案、没有任何漏洞的判断和规划,即便是对这些身经百战的将领来说,都是极为罕见的缜密计策;每一位将领都相信,只要自己的部队严格按照计划行事,那么胜利就必定会到来。 这是一份连“意外”都完全排除了的计策。 “那姑娘,该不会把每一棵树都考虑进去了?” 在听完了整个计划之后,泽拉米尔由衷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不能辜负了小姑娘的心血啊。”戴克里先点头,对于菲特的人选推荐,他完全赞同——这个丫头,不仅把计划制定得如此详尽,甚至还对己方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吗? “是啊。”奥列也有同样的感慨,“那么抓紧时间!这几天该睡的也都睡够了?让小伙子们都都起来!” 按照菲特的计划,联军上下高效地展开了行动,开始了针对怪物版的敌人的捕猎,以及那个隐藏其后的真正目标—— 拿下埃菲尔度! 被菲特挑选而出的将领们率领着麾下的部队,严格按照计划中的安排行动着,化身为货真价实的精锐猎手的他们在就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顺利之中,看着敌人的每一步行动都符合预测,每一处地点的状况都和预期别无二致每一个突发的事件都有早已准备好的应对方案。 最终,联军在付出了相当小牺牲的情况下,成功抓获了近百名俘虏,并歼灭了极大数量的敌军,虽然没人知道埃菲尔度的叛军到底有多少,但大伙都相信此战绝对有力削减了敌人的力量。 一流的谋士,会让胜利来得理所当然,甚至平平淡淡。 不过,在另一边的埃菲尔度,负责这一边行动的莱文、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三人,则是遭遇了意外情况。 这个意外虽然也在菲特事前的预料之中,但实际遭遇时,还是对三人以及三人率领的部队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第二十二幕 脆弱而优秀的猎手 那一夜的突袭过后,又过了一段时间。 覆盖了近三分之一个埃菲尔度的苍白火焰依旧在燃烧,但好像已经没了继续扩大的趋势,军中的魔法师没人说得清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是来自费瑟尼姆王国先祖的力量,那大概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也不知道是托了这火焰的福,还是那晚的突袭效果显着,总之这几天联军都没再像往常那样遭到敌军的骚扰式袭击,得益于此,联军的将士们终于能够好好喘口气了。 虽然依旧保持着高度戒备,但长久的战斗,尤其是那一晚的突袭行动让联军同样遭受了不小的冲击,就连“总是上蹿下跳的泽拉米尔”(奥列元帅原话)也都安静了下来,陪着断臂的麦亚尔一同老老实实地养伤。 不过,也有人没有因这难得的宁静而放松下来。 菲特,就是其中之一。 所谓一流的谋士,并不在于用精妙绝伦的计策去以少胜多,在危急万分的情况下扭转败局创造奇迹;而是能够高效地整合、利用起所有的人力物力,让每一场胜利都是那样理所当然,波澜不惊。 他们的胜利往往没有任何值得大书特书的传奇色彩,因为每一场胜利都是注定的,早在战斗真正开始之前,他们就已经铺好了通向胜利的道路;对于他们来说,光是让己方陷入到必须用奇谋来反败为胜的境地,都是难以容忍的。 所谓善战者武赫赫赫之功,便是此理。 而菲特,立志成为一个一流的谋士。 因此在定下了抓捕敌军士兵的计划后,连日来她几乎不眠不休地收集并分析着各种情报,整个联军的所有斥候,以及当前归属于此的“温迪尼”成员以她为核心高强度地活动着,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菲特,我把午饭拿来了。”莱文端着菲特的午饭走进帐篷,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免踩中遍地都是的文书和卷轴,一边尝试在堆成山的大量情报中找到菲特的身影。 “菲特?”无人回应,莱文再次试着呼唤自己的同伴。 角落被堆叠起来的大量卷轴里,传来了响动,随后,神情憔悴的菲特从冲缓缓坐起身来,透露着浓重疲惫的双眼看向莱文。 她盯了莱文好一会儿,似乎是在确定来者是谁,半晌她眼睛里才恢复了往常的神色,强撑着微笑道:“谢谢,先放在那里。” 随后,便低下头去在文件中翻找起来,最终拿出一份报告,重新回到已经被标满了各种注释的地图旁,专心致志地研究起来。 “菲特,你多久没休息了?”莱文走到菲特所说的桌旁,在桌上发现了几份几乎完全没被动过的饭菜。 埃菲尔度位于北方,寒冷的气候使得饭菜变质得没那么快,但莱文还是能认出来:这是前两天艾丽西亚和娜塔莉亚送来的饭菜,也就是说菲特至少已经两天滴水未进了。 看那疲倦的状态,想来也没有好好休息? 莱文回想起在潘托和娜塔莉亚重逢时后者的状态,就与此时的菲特差不太多;区别在于,娜塔莉亚强大的体魄能够很好的应对这种强度的工作,但手无缚鸡之力的菲特显然难以招架,这时的她看着就像是会随风飘散的虚影一样。 “我没事的,战事要紧,得赶快制定好计划。”菲特的视线依旧在报告和地图之间来回,显然,虽然身体很虚弱,但她的大脑依旧在高强度的工作着。 她很清楚,虽然这几天联军有了难得的闲暇,但从整场战争的角度考虑,联军绝对不能在埃菲尔度浪费更多时间了! 尤其是现在意识到了萨克森大公爵手中可能还有大量依旧在不断进化的军队,联军的步伐更是不得不加快。 菲特当然也可以和军中的其他谋士们合作,但作为总的负责人,更多的事情她还是更习惯自己一个人承担;而且对于一支数万人的军队,谋士们肯定不能放下一切工作来帮她制定接下来的仅仅一次行动的计划。 “不行!你得休息!”莱文直率的性格让他果断端着饭菜走上前来,挡在了菲特和地图之间。“身体垮掉的话,任何的努力就都没有意义了!” 沙瓦曾用这句话来教训不听安排强行忍病修行剑术的莱文,现在则是被莱文用到了菲特身上。 “莱文” “吃饭!”相处至今,莱文算是明白了一点:菲特虽然有着无人能比的智慧,但在涉及到自己的事情时却往往很不负责。 换句话来说,在菲特心里什么都重要,唯独她自己不重要。 “这种时候就是要强硬一点,让菲特重视起自己!”艾丽西亚曾经这么说过。 所以,莱文试着让自己的态度强硬了些许。 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菲特一愣,她呆呆地盯着莱文,像是看到了什么很新奇的东西。 终于,莱文自己都被盯得不好意思了,他不好意思地别开目光,有些磕巴地解释道:“菲特,菲特你现在是我们重要的伙伴,也是联军重要的谋士,所以一定要注意身体。而且,而且万一你身体垮掉的话,不是更会影响到工作吗?还有,还有” 莱文又一次词穷了,不过和以前比起来,不得不说他的口才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莱文。”看着莱文不知所措的样子,菲特面露笑容,心情也明亮了许多。 “谢谢你。” 接过莱文手中的饭菜,菲特便在杂乱的报告间找了个空地坐下,开始慢条斯理地补充起营养,但视线却依然在身旁被铺开的报告之间来回穿梭,大脑也依然在为接下来的计划思考。 这次的敌人并非是被强行征召而来的农民兵,也不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队,而是一群野兽一般却又有着相当组织程度的怪物——这个事实让菲特在制定计划时不得不抛弃从前的思维,毕竟面对一群不会因为陷入重围就缴械投降、无论何种情况都会厮杀到最后一刻的敌人,她不能像个常规的将领那样思考。 她要像一个猎手那样思考。 在野外,精明的猎手们在集体狩猎大体型的群居猎物时,并不会一股脑地直接冲进猎物群之中,而是会充分利用好地形、依靠彼此之间的配合不断的驱赶、分割,削减猎物数量和体力的同时将它们赶向无法轻易逃离甚至难以进行反抗的地方,最终对落单而精疲力尽的猎物施以最后一击。 因此,这几天菲特才向联军的两位主帅申请了联军几乎所有斥候的调用权,甚至暗中从艾丽西亚手里接过了本地区“温迪尼”的指挥权,并让这些侦察领域的精锐们昼夜不停地四处探查,务求把这一带的所有地形和敌人的分布、活动规律全都摸清楚。 “是这样啊。”听完菲特的解释,莱文恍然大悟,脑海里又多了新的知识。 在此之前,他总觉得菲特每次的计谋都是靠着过人的聪明才智在一瞬之间就思考完成的,但现在他明白了:就算菲特再怎么聪慧过人,制定计划时也依然需要像现在这样通过对大量的情报进行收集和分析,以尽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可是,你也要注意休息啊。”太需要动脑子的事情莱文搞不懂,但他知道仅靠菲特孱弱的身体,是绝对架不住如此辛劳的工作的。 “我在休息啊。”菲特指了指手中的空盘子,随后放到一边,再次走到了地图前,拿起另一份报告开始在地图上标注,并时不时在另一旁的羊皮纸上写着什么。 有一件事菲特没向莱文说明:她现在制定的计策,绝非只是为了抓到几个俘虏那么简单。 连日来的废寝忘食,为的是一个战略上更具价值的目标! “我不是这个意思”莱文想要反驳,却又很清楚自己在口舌之争方面绝对不是菲特的对手。 “好了,不用太担心我。”菲特回过头,安慰似地说道:“计划的制订马上就完成了,实施阶段幸苦的就是你们了哦,到时候我不就可以休息了吗?” “马上就可以行动了吗?”菲特的话语让莱文兴奋了起来,这段时间虽然很平和,但时常和麦亚尔待在一起的莱文也深知联军其实是在和时间赛跑,因此心底里很是着急。 如今终于有了能够主动出击的机会,而自己又手握着或许会成为成败关键的力量,也难怪莱文会兴奋。 “嗯,需要的信息整合得差不多了。”菲特拿起那张被自己写满的羊皮纸,“接下来,就看各支部队之间的配合如何了。” 菲特的脑海里依次浮现出联军的将领们,对于一场胜利来说,仅有完善的计谋是不够的,真正负责实施的军队如果不能做到令行禁止、默契配合,严格按照预先的计划来行动的话,同样会迎来失败的结局。 这次行动,需要的是能够严格依计行事的同时,能够完全掌控住手下士兵的将军,每一支部队在进退攻防上都容不得半点出错。 当初在“南之大门”的防守过程中,直属于伯爵的守军正是因为能够很好的做到这一点,才能够顶着如此大的劣势支撑。 但那支部队,本身就是由菲特暗中负责训练出来的,如今的联军她并不了解,更说不上熟练调度。 从联军中广大士兵的角度出发,有多少人会愿意接受一个未曾谋面的瘦弱少女的指挥? 凭借着海量的情报,以及自己待在联军内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菲特的心里有了一份名单,但最终是否由这几位将领率军行动,还是要由两位元帅定夺。 “好了,我们去见两位元帅。”确认都准备好之后,菲特便拿起了重新誊抄而出的羊皮纸,叫上正在一旁收拾杂乱无章的帐篷的莱文。 但在走到帐篷出口时,一阵脱离感突然袭来,菲特整个人向前倒去。 当长时间废寝忘食沉浸其中的工作终于完成后,人往往都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也就是常说的“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的状态,但这种状态,有时候也会像现在这样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 “菲特!”莱文及时的扶住了菲特,看着后者苍白的脸色,前所未有的恐慌让他心中猛地一怔。 此前的伙伴,包括此时远在德拉克洛斯的迦兰,都是实打实的强者,但菲特显然和自己以及伙伴们不同,没有那么强悍的身体。 “我带你去找军医!” “不,不用。”菲特制止了莱文,将手中的羊皮纸递给他,嘱咐道:“我只是有点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你带着这个去见两位元帅,顺便帮我带几句话。” “可是菲特你” “莱文,这是我把自己累到这个地步才得出的心血哦,不要让它白费,好吗?”菲特很清楚莱文心中讲什么看得最重,因此虽然有些故意为难的意思,但还是用这样的话术来逼着莱文把计划放在第一位。 “我会让卫兵帮我叫军医的,不用担心我。” “我”莱文还是有些犹豫,朋友的状况和嘱托让他难以选择。 “拜托了,帮我完成这个工作,好吗?” “嗯!”思索一番后,莱文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我过去的路上就帮你把军医叫来,放心,不会耽搁的!” “你啊”菲特苦笑,要是比口才,莱文当然说不过她;但要是比谁更倔,那估计真没人比得过莱文了。 于是,菲特选择了接受莱文这折中的方案,将自己在人选上的考量,以及对计划的补充全都告诉了莱文,并再三嘱咐后者一定要把话一字不漏的带给两位元帅。 “交给我!”莱文将菲特轻轻放到帐篷中的床铺上,随后拍着胸脯向菲特做出保证,便飞快地冲出了帐篷,朝着伤兵营的方向狂奔而去。 同伴的安危,对他而言终究是要更重要一些。 虽说如此,莱文最后还是气喘吁吁地将卷轴及时送到了两位元帅手中,并且真的一字不差地转述了菲特的补充。 就和此前一样,菲特的计谋再次让联军众将为之折服。 如此面面俱到的分析、毫无遗漏的预测、详尽无比的备案、没有任何漏洞的判断和规划,即便是对这些身经百战的将领来说,都是极为罕见的缜密计策;每一位将领都相信,只要自己的部队严格按照计划行事,那么胜利就必定会到来。 这是一份连“意外”都完全排除了的计策。 “那姑娘,该不会把每一棵树都考虑进去了?” 在听完了整个计划之后,泽拉米尔由衷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不能辜负了小姑娘的心血啊。”戴克里先点头,对于菲特的人选推荐,他完全赞同——这个丫头,不仅把计划制定得如此详尽,甚至还对己方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吗? “是啊。”奥列也有同样的感慨,“那么抓紧时间!这几天该睡的也都睡够了?让小伙子们都都起来!” 按照菲特的计划,联军上下高效地展开了行动,开始了针对怪物版的敌人的捕猎,以及那个隐藏其后的真正目标—— 拿下埃菲尔度! 被菲特挑选而出的将领们率领着麾下的部队,严格按照计划中的安排行动着,化身为货真价实的精锐猎手的他们在就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顺利之中,看着敌人的每一步行动都符合预测,每一处地点的状况都和预期别无二致每一个突发的事件都有早已准备好的应对方案。 最终,联军在付出了相当小牺牲的情况下,成功抓获了近百名俘虏,并歼灭了极大数量的敌军,虽然没人知道埃菲尔度的叛军到底有多少,但大伙都相信此战绝对有力削减了敌人的力量。 一流的谋士,会让胜利来得理所当然,甚至平平淡淡。 不过,在另一边的埃菲尔度,负责这一边行动的莱文、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三人,则是遭遇了意外情况。 这个意外虽然也在菲特事前的预料之中,但实际遭遇时,还是对三人以及三人率领的部队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第二十三幕 邪恶之卵 联军的行动效果显着,由莱文三人带领的精锐小队成功击溃了留守的少量敌人,打进了埃菲尔度的核心地带。 菲特根据斥候送回的情报以及埃菲尔度的整体地形,推测出了可能是敌人心脏所在的地方,这一支精锐小队的目标,就是摧毁这一心脏。 不过临行前,菲特也说过:“心脏”并不一定是常规的指挥中心,要小心应对。 因为事前就得到了这句警示,一行人在突入前就设想过各种可能性:从诡异的魔法结界到身形庞大的怪物都考虑在内,但直到亲眼看到时,所有人还是被吓住了。 虽然是从未见过的事物,但突击小队的每一个人在看到那东西的瞬间,都无比的肯定这就是此次行动的目标。 虽然事后的汇报中,突击小队的精英们对于那个东西的形容天差地别,除了诡异扭曲至极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有所重合;但在莱文、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三人眼中所映射而出的,是同一个东西—— 首先是大概的形状,那个东西在外形上和常规生物产下的卵很相似,尤其是禽类的卵,虽然没有哪种禽类的卵能有半间房屋那么大;其次是表面,这也是给三人造成了最大冲击的地方:那颗“卵”的表面,被一张又一张的人脸所覆盖,密密麻麻的人脸无一例外地显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其中一些已经有些模糊,另一些则是栩栩如生,仿佛上一刻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最后,就是让三人不得不提高警惕的因素:在其他成员因为不明因素陷入混乱时,三人能够很清晰地听到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从“卵”内部传来。 而且,那颗“卵”似乎还在像心脏一样有规律的搏动着。 也许是几人的到来惊动了对方,那颗“卵”竟然开始肉眼可见的膨胀起来,随着体型的不断扩大,其表面的人脸也在不断增加,其中一些已经模糊到几乎难以看出属于人类的脸庞,甚至开始向外突出。 该不会—— 三人互相对视,确认彼此心里都有同一个预感。 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印证了三人的想法: 一张以及完全看不清五官的脸像是在挣脱束缚般突然大幅度突出,随后,三人就看见了跟在脸后面不断生长的四肢,最终,随着重重的落地声,一个苍白的人形怪物在三人面前扭动着缓缓站起。 看上去很像是这段时间联军所面对的敌人,但又有些许不同。 以这只怪物为开头,“卵”的表面开始不断有人脸开始向外突出。 虽然不清楚究竟是怎样的怪物,但至少此时三人都明白:自己必须毁了这个东西。 “莱文。” “交给我!”莱文将神剑高举过头顶,随着剑身的符文亮起,一股庞大的力量开始汇聚;与此同时,寄宿于莱文体内的先祖之力也开始涌动,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莱文冒险放任其融入了神剑之力内,共同为这一击蓄力。 这时,远方的天空突然升起了一点绿光,随之而来的还有独特的尖锐响声。 是来自其他部队的信号,信号的含义是:敌军正在返回,立刻撤离! “该走了,快!”说话间,娜塔莉亚已经击败了从“卵”中诞生的数只怪物,而艾丽西亚则是将陷入混乱的队员们都带离了“卵”所在的房屋。 离开一定范围后,队员们都很快恢复了正常,在意识到事态后立刻开始设立防卫线,抵抗陆续朝此处奔来的敌人,为另外三人争取时间。 终于,在所有队员撤出后,莱文感受到手中神剑的力量即将超过自己能够控制的程度,便向两位伙伴打了个信号。 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撤出的瞬间,苍白色的恐怖火焰从神剑中爆发,与之相比,巨龙的吐息都像是惹人怜爱的小小火苗。 随着神剑在莱文的呐喊中挥下,苍白火焰构成的巨剑毫不留情地压向已经膨胀了许多的“卵”,将这个不祥的造物以及近半个埃菲尔度一同湮灭在了无暇的白光之中。 和预计的一样,那颗“卵”和半个埃菲尔度一起消失在了火焰之中,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他们不需要考虑怎么突围了。 在“卵”被苍白火焰吞噬之后,本来还在疯狂进攻精锐小队防线的敌军士兵突然都像断了线的木偶似的大量倒地,少部分仍然保持着活动能力的敌人,也都变得像是字面意义上的行尸走肉一般,开始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或是单纯站在原地,灰白的眼眸无神地盯着天空。 “怎么回事?”这样的场面让众人始料未及,以至于忘了自己此刻其实依旧位于敌人的包围圈之中。 “先撤离。”作为小队的指挥官,娜塔莉亚心里对这个情况有自己的判断——应该和“卵”被消灭有关,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件事的时候,毕竟谁也说不清这些敌人会不会突然恢复敌对状态。 离开的过程非常顺利,在从那些痴呆状态的敌人身旁经过时,一行人并未遭受攻击,被吸引的敌人只是茫然地看着经过的几人,口中不断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呜”声;偶尔有敌人会挥动手中的武器,但从方式来看并不是打算攻击,要让几人来说的话,那就像是心智未开的孩童在本能地胡乱挥动手上的东西。 撤回到联军大营之后,在赶向大帐的路上,几人与参与了此次行动的将领们快速地交换了一下情报,发现“卵”被毁掉后带来的影响不仅仅发生在埃菲尔度,还波及到了每一个与联军遭遇的敌人身上。 不论是成功捕捉到样本的队伍,还是负责吸引敌军注意、分散敌军实力的队伍,都在与敌军交战正酣时突然遭遇了这一变故,上一刻还在张牙舞爪的敌人突然之间就瘫倒下去,仅有的小部分敌军也变成了无意识状态,你死我活的残酷战斗就这么戛然而止,让联军身经百战的将士们都有些难以适从。 同时,通过分享,众人还是得知了一个比较有意思的情报:痴呆状的敌人及时遭受攻击也不会再次表现出敌意,但那种可怕的再生能力却并不受到影响,但对于能够从断肢中完整长出来的敌人是否保有敌意,暂时还无法知晓。 不过这就够了,联军依然可以查明何种火焰能够高效杀死这一类敌人。 大帐中,菲特与两位元帅以及剩下的将领们一同迎接众人的归来。 来不及向以往的军中礼节那样向两位元帅问好,以泽拉米尔那富有特色的大嗓门为开头,众位将领就纷纷对菲特的计谋大加称赞,虽然他们之中的不少人在以往的军旅生涯中都打过值得夸耀的漂亮仗,但像今天这般称得上顺风顺水、万事皆在预料之内的完胜,还是让他们对这名少女的才智心服口服。 “各位将军过誉了。”虽然被夸得很不好意思,但菲特还是保持着礼貌回应了众人。“此番大胜,皆赖将士们奋力作战,在下怎敢贪功?” “菲特小姐这般谦虚,倒是让沾沾自喜的我等有些羞愧了。”塞恩呵呵笑道,这个外貌上颇有东方文献中所说的“儒将”风范的汉子向来以自己在用兵上的才能而自豪,但菲特的出现却让他承认这世上果真人外有人,这名与自己妹妹同岁的少女竟然也有这等谋略。 “塞恩说的没错。”戴克里先点头,“菲特啊,这次的胜利对于整个联军来说都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作为头功就不用谦虚了,坦荡接受这份荣耀!” 说着,他还很得意地瞟了一眼奥列。 两个老人在某些地方总是会有奇怪的攀比心理,比如在两个国家哪边的新生一代更有才能方面就经常争论不休,现在菲特展现出了这样的能耐,戴克里先不免地有些优胜心理。 “别那么看我,菲特小丫头的本事我早就亲身体验过啦!”奥列不吃他那一套,同样夸奖了菲特和参与此次行动的所有将领之后,他顿了顿,摆出说正事的表情说道:“行了,庆功宴的事情就交给军需官去安排,咱们先谈谈莱文小子他们发现的东西。” 奥列此话一出,众位将领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莱文几人在埃菲尔度内的发现他们已经有所耳闻,凭借军人的直觉,他们断定对于这个发现的分析将会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之后的战斗。 “小鬼头们,谁来详细说一说你们在那的所见所闻?”即便是对于身为公主的娜塔莉亚,奥列也一概以“小鬼头”概括称呼。 “我来。”娜塔莉亚开口,作为一名有着丰富带兵征战经验的领主,她很擅长做这种类型的汇报;而且当时艾丽西亚正在将精锐小队的队员带离“卵”的影响范围并指挥队员们在外围构建防线,莱文则是将精神集中在凝聚神剑与先祖之力发动攻击,因此两人对于“卵”的观察想必都没有她那样细致。 娜塔莉亚详细而不繁琐地讲述了她在那间屋子里的所见,除了不断膨胀的“卵”,以越来越快的速度从“卵”中脱出的怪物外,她还留意到了一些细节: 在莱文发动攻击的前一刻,向外撤离的娜塔莉亚凭着强大的视力捕捉到了“卵”的新变化——在被痛苦表情覆盖的表面上,一支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睁开,同时像是四肢的东西也有从“卵”中伸出的趋势。 被那只眼睛看到的一瞬间——当然,娜塔莉亚也不知道为何那只眼睛第一时间看向了自己而非即将发动攻击的莱文——娜塔莉亚愣了一下,那并非是被吓到了,而是有一种意识在一瞬间遭到抽离的感觉,这种意识消失的感觉在娜塔莉亚本能地握紧手中的“邪龙之眼”后消失,而还未等那只眼睛做出下一步行动,苍白色的光茫就已经淹没了一切。 “嗯”从直觉出发,奥列觉得娜塔莉亚的描述中包含的信息量非常大,也并非只有他抱持这样的判断。 但是—— “也就是说,那个东西算是敌人的心脏,今后只要遇到类似的敌人,直接找出这个心脏然后毁掉就能赢对?”麦亚尔总结出了作为纯粹军人的他能够总结出的最有用的信息。 至于隐藏其后的更大、也可能更有价值的信息,这一屋子堪称对魔法一无所知的军人们可就无能为力了。 “这次菲特小姐能够推测出敌人心脏所在,说明这个东西的位置在分布上应该也大致符合排兵布阵的规则?”塞恩补充道。 菲特本次是按照相对常规地推算敌军主将所在位置的方式找到了“卵”的所在,那么,这样的方法在今后寻找类似目标时应该也能用上。 其他将领们也陆陆续续得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但大都关于今后面对敌军时如何提升对敌的效率和胜率,对于“卵”究竟是何物、有何影响和能力,众人还是一头雾水。 “艾丽西亚,你有头绪吗?”看着激烈讨论的将领们,莱文小声向艾丽西亚询问。他刚刚从自己自幼积攒的各种神话传说的相关知识里翻找了一番,但是一无所获。 那么,就只能指望常年出入帝国最大图书馆的艾丽西亚了。 “嗯”艾丽西亚细细回忆了一番,“能够确切对应上的传说倒是没有,但是——” “你们有没有一种感觉:这个‘卵’和我们在德拉克洛斯遇到的那些怪物,是同一种东西。” 此话一出,娜塔莉亚和莱文立刻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的确,“卵”真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众人在德拉克洛斯遭遇的怪异敌人。 莫非,背后是同一股势力? 一想到在德拉克洛斯的经历,尤其是几乎轻易击败了己方所有人的阿斯帕西斯,三人就不禁感到头疼,虽然这次有一整支军队相随,但三人还是不想再次和那个神秘的家伙以及他的仆从交手。 “小鬼头们,有想说的?”奥列注意到了几人的神色异常。 考虑到德拉克洛斯的经历在雷吉欧的命令下依旧是不得外传的绝密,三人低声交流了好一会儿,才最终编出了一个能让众人知道有用的信息又不至于得知事情全貌的版本。 这些信息,让大帐内陷入了沉默。 感染腐化德拉克洛斯那个级别的城镇的力量、能够和传闻中的新帝国海军相抗衡的力量,现在就挡在他们面前,而且很有可能已经在萨克森大公爵的领地里大面积扩散——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报!” 打破沉默的,是一名费瑟尼姆王国的传令兵。 “国师鲁恩大人,莱文克帝国安托妮拉侯爵大人,已经抵达军营!” 太及时了! 大帐中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就在众人继续魔法方面的助力时,公认的两个国家最优秀的魔法师来到了这里,虽然这样的巧合总让人觉得其背后隐藏着危险,但此刻还是高高兴兴地迎接帮手会更好。 “请两位大人入帐相谈!” 片刻之后,看着来到大帐中的两位传奇魔法师,众人的笑容却立刻凝固了。 第二十三幕 邪恶之卵 联军的行动效果显着,由莱文三人带领的精锐小队成功击溃了留守的少量敌人,打进了埃菲尔度的核心地带。 菲特根据斥候送回的情报以及埃菲尔度的整体地形,推测出了可能是敌人心脏所在的地方,这一支精锐小队的目标,就是摧毁这一心脏。 不过临行前,菲特也说过:“心脏”并不一定是常规的指挥中心,要小心应对。 因为事前就得到了这句警示,一行人在突入前就设想过各种可能性:从诡异的魔法结界到身形庞大的怪物都考虑在内,但直到亲眼看到时,所有人还是被吓住了。 虽然是从未见过的事物,但突击小队的每一个人在看到那东西的瞬间,都无比的肯定这就是此次行动的目标。 虽然事后的汇报中,突击小队的精英们对于那个东西的形容天差地别,除了诡异扭曲至极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有所重合;但在莱文、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三人眼中所映射而出的,是同一个东西—— 首先是大概的形状,那个东西在外形上和常规生物产下的卵很相似,尤其是禽类的卵,虽然没有哪种禽类的卵能有半间房屋那么大;其次是表面,这也是给三人造成了最大冲击的地方:那颗“卵”的表面,被一张又一张的人脸所覆盖,密密麻麻的人脸无一例外地显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其中一些已经有些模糊,另一些则是栩栩如生,仿佛上一刻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最后,就是让三人不得不提高警惕的因素:在其他成员因为不明因素陷入混乱时,三人能够很清晰地听到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从“卵”内部传来。 而且,那颗“卵”似乎还在像心脏一样有规律的搏动着。 也许是几人的到来惊动了对方,那颗“卵”竟然开始肉眼可见的膨胀起来,随着体型的不断扩大,其表面的人脸也在不断增加,其中一些已经模糊到几乎难以看出属于人类的脸庞,甚至开始向外突出。 该不会—— 三人互相对视,确认彼此心里都有同一个预感。 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印证了三人的想法: 一张以及完全看不清五官的脸像是在挣脱束缚般突然大幅度突出,随后,三人就看见了跟在脸后面不断生长的四肢,最终,随着重重的落地声,一个苍白的人形怪物在三人面前扭动着缓缓站起。 看上去很像是这段时间联军所面对的敌人,但又有些许不同。 以这只怪物为开头,“卵”的表面开始不断有人脸开始向外突出。 虽然不清楚究竟是怎样的怪物,但至少此时三人都明白:自己必须毁了这个东西。 “莱文。” “交给我!”莱文将神剑高举过头顶,随着剑身的符文亮起,一股庞大的力量开始汇聚;与此同时,寄宿于莱文体内的先祖之力也开始涌动,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莱文冒险放任其融入了神剑之力内,共同为这一击蓄力。 这时,远方的天空突然升起了一点绿光,随之而来的还有独特的尖锐响声。 是来自其他部队的信号,信号的含义是:敌军正在返回,立刻撤离! “该走了,快!”说话间,娜塔莉亚已经击败了从“卵”中诞生的数只怪物,而艾丽西亚则是将陷入混乱的队员们都带离了“卵”所在的房屋。 离开一定范围后,队员们都很快恢复了正常,在意识到事态后立刻开始设立防卫线,抵抗陆续朝此处奔来的敌人,为另外三人争取时间。 终于,在所有队员撤出后,莱文感受到手中神剑的力量即将超过自己能够控制的程度,便向两位伙伴打了个信号。 娜塔莉亚和艾丽西亚撤出的瞬间,苍白色的恐怖火焰从神剑中爆发,与之相比,巨龙的吐息都像是惹人怜爱的小小火苗。 随着神剑在莱文的呐喊中挥下,苍白火焰构成的巨剑毫不留情地压向已经膨胀了许多的“卵”,将这个不祥的造物以及近半个埃菲尔度一同湮灭在了无暇的白光之中。 和预计的一样,那颗“卵”和半个埃菲尔度一起消失在了火焰之中,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他们不需要考虑怎么突围了。 在“卵”被苍白火焰吞噬之后,本来还在疯狂进攻精锐小队防线的敌军士兵突然都像断了线的木偶似的大量倒地,少部分仍然保持着活动能力的敌人,也都变得像是字面意义上的行尸走肉一般,开始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或是单纯站在原地,灰白的眼眸无神地盯着天空。 “怎么回事?”这样的场面让众人始料未及,以至于忘了自己此刻其实依旧位于敌人的包围圈之中。 “先撤离。”作为小队的指挥官,娜塔莉亚心里对这个情况有自己的判断——应该和“卵”被消灭有关,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件事的时候,毕竟谁也说不清这些敌人会不会突然恢复敌对状态。 离开的过程非常顺利,在从那些痴呆状态的敌人身旁经过时,一行人并未遭受攻击,被吸引的敌人只是茫然地看着经过的几人,口中不断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呜”声;偶尔有敌人会挥动手中的武器,但从方式来看并不是打算攻击,要让几人来说的话,那就像是心智未开的孩童在本能地胡乱挥动手上的东西。 撤回到联军大营之后,在赶向大帐的路上,几人与参与了此次行动的将领们快速地交换了一下情报,发现“卵”被毁掉后带来的影响不仅仅发生在埃菲尔度,还波及到了每一个与联军遭遇的敌人身上。 不论是成功捕捉到样本的队伍,还是负责吸引敌军注意、分散敌军实力的队伍,都在与敌军交战正酣时突然遭遇了这一变故,上一刻还在张牙舞爪的敌人突然之间就瘫倒下去,仅有的小部分敌军也变成了无意识状态,你死我活的残酷战斗就这么戛然而止,让联军身经百战的将士们都有些难以适从。 同时,通过分享,众人还是得知了一个比较有意思的情报:痴呆状的敌人及时遭受攻击也不会再次表现出敌意,但那种可怕的再生能力却并不受到影响,但对于能够从断肢中完整长出来的敌人是否保有敌意,暂时还无法知晓。 不过这就够了,联军依然可以查明何种火焰能够高效杀死这一类敌人。 大帐中,菲特与两位元帅以及剩下的将领们一同迎接众人的归来。 来不及向以往的军中礼节那样向两位元帅问好,以泽拉米尔那富有特色的大嗓门为开头,众位将领就纷纷对菲特的计谋大加称赞,虽然他们之中的不少人在以往的军旅生涯中都打过值得夸耀的漂亮仗,但像今天这般称得上顺风顺水、万事皆在预料之内的完胜,还是让他们对这名少女的才智心服口服。 “各位将军过誉了。”虽然被夸得很不好意思,但菲特还是保持着礼貌回应了众人。“此番大胜,皆赖将士们奋力作战,在下怎敢贪功?” “菲特小姐这般谦虚,倒是让沾沾自喜的我等有些羞愧了。”塞恩呵呵笑道,这个外貌上颇有东方文献中所说的“儒将”风范的汉子向来以自己在用兵上的才能而自豪,但菲特的出现却让他承认这世上果真人外有人,这名与自己妹妹同岁的少女竟然也有这等谋略。 “塞恩说的没错。”戴克里先点头,“菲特啊,这次的胜利对于整个联军来说都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作为头功就不用谦虚了,坦荡接受这份荣耀!” 说着,他还很得意地瞟了一眼奥列。 两个老人在某些地方总是会有奇怪的攀比心理,比如在两个国家哪边的新生一代更有才能方面就经常争论不休,现在菲特展现出了这样的能耐,戴克里先不免地有些优胜心理。 “别那么看我,菲特小丫头的本事我早就亲身体验过啦!”奥列不吃他那一套,同样夸奖了菲特和参与此次行动的所有将领之后,他顿了顿,摆出说正事的表情说道:“行了,庆功宴的事情就交给军需官去安排,咱们先谈谈莱文小子他们发现的东西。” 奥列此话一出,众位将领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莱文几人在埃菲尔度内的发现他们已经有所耳闻,凭借军人的直觉,他们断定对于这个发现的分析将会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之后的战斗。 “小鬼头们,谁来详细说一说你们在那的所见所闻?”即便是对于身为公主的娜塔莉亚,奥列也一概以“小鬼头”概括称呼。 “我来。”娜塔莉亚开口,作为一名有着丰富带兵征战经验的领主,她很擅长做这种类型的汇报;而且当时艾丽西亚正在将精锐小队的队员带离“卵”的影响范围并指挥队员们在外围构建防线,莱文则是将精神集中在凝聚神剑与先祖之力发动攻击,因此两人对于“卵”的观察想必都没有她那样细致。 娜塔莉亚详细而不繁琐地讲述了她在那间屋子里的所见,除了不断膨胀的“卵”,以越来越快的速度从“卵”中脱出的怪物外,她还留意到了一些细节: 在莱文发动攻击的前一刻,向外撤离的娜塔莉亚凭着强大的视力捕捉到了“卵”的新变化——在被痛苦表情覆盖的表面上,一支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睁开,同时像是四肢的东西也有从“卵”中伸出的趋势。 被那只眼睛看到的一瞬间——当然,娜塔莉亚也不知道为何那只眼睛第一时间看向了自己而非即将发动攻击的莱文——娜塔莉亚愣了一下,那并非是被吓到了,而是有一种意识在一瞬间遭到抽离的感觉,这种意识消失的感觉在娜塔莉亚本能地握紧手中的“邪龙之眼”后消失,而还未等那只眼睛做出下一步行动,苍白色的光茫就已经淹没了一切。 “嗯”从直觉出发,奥列觉得娜塔莉亚的描述中包含的信息量非常大,也并非只有他抱持这样的判断。 但是—— “也就是说,那个东西算是敌人的心脏,今后只要遇到类似的敌人,直接找出这个心脏然后毁掉就能赢对?”麦亚尔总结出了作为纯粹军人的他能够总结出的最有用的信息。 至于隐藏其后的更大、也可能更有价值的信息,这一屋子堪称对魔法一无所知的军人们可就无能为力了。 “这次菲特小姐能够推测出敌人心脏所在,说明这个东西的位置在分布上应该也大致符合排兵布阵的规则?”塞恩补充道。 菲特本次是按照相对常规地推算敌军主将所在位置的方式找到了“卵”的所在,那么,这样的方法在今后寻找类似目标时应该也能用上。 其他将领们也陆陆续续得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但大都关于今后面对敌军时如何提升对敌的效率和胜率,对于“卵”究竟是何物、有何影响和能力,众人还是一头雾水。 “艾丽西亚,你有头绪吗?”看着激烈讨论的将领们,莱文小声向艾丽西亚询问。他刚刚从自己自幼积攒的各种神话传说的相关知识里翻找了一番,但是一无所获。 那么,就只能指望常年出入帝国最大图书馆的艾丽西亚了。 “嗯”艾丽西亚细细回忆了一番,“能够确切对应上的传说倒是没有,但是——” “你们有没有一种感觉:这个‘卵’和我们在德拉克洛斯遇到的那些怪物,是同一种东西。” 此话一出,娜塔莉亚和莱文立刻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的确,“卵”真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众人在德拉克洛斯遭遇的怪异敌人。 莫非,背后是同一股势力? 一想到在德拉克洛斯的经历,尤其是几乎轻易击败了己方所有人的阿斯帕西斯,三人就不禁感到头疼,虽然这次有一整支军队相随,但三人还是不想再次和那个神秘的家伙以及他的仆从交手。 “小鬼头们,有想说的?”奥列注意到了几人的神色异常。 考虑到德拉克洛斯的经历在雷吉欧的命令下依旧是不得外传的绝密,三人低声交流了好一会儿,才最终编出了一个能让众人知道有用的信息又不至于得知事情全貌的版本。 这些信息,让大帐内陷入了沉默。 感染腐化德拉克洛斯那个级别的城镇的力量、能够和传闻中的新帝国海军相抗衡的力量,现在就挡在他们面前,而且很有可能已经在萨克森大公爵的领地里大面积扩散——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报!” 打破沉默的,是一名费瑟尼姆王国的传令兵。 “国师鲁恩大人,莱文克帝国安托妮拉侯爵大人,已经抵达军营!” 太及时了! 大帐中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就在众人继续魔法方面的助力时,公认的两个国家最优秀的魔法师来到了这里,虽然这样的巧合总让人觉得其背后隐藏着危险,但此刻还是高高兴兴地迎接帮手会更好。 “请两位大人入帐相谈!” 片刻之后,看着来到大帐中的两位传奇魔法师,众人的笑容却立刻凝固了。 第二十四幕 改变战略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会让别人觉得他们和某些特质没有任何关系。 比如帝国魔法院的掌权人安托妮拉,以及王国的宫廷魔法师鲁恩,这两人无论由谁来评价,都是和“风尘仆仆”、“憔悴不堪”一类的词语不会产生任何关联的人。 已经没人记得其究竟多大年纪的鲁恩,是一位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人,就算是从未听闻过这位贤者之塔现任主人的人,也都会在短短一瞥之后就情不自禁地觉得这是一位学识渊博、见多识广的学者;作为帝国最高权力者之一的安托妮拉,有着让人一望而知的高深莫测和超然出世,就连她在魔法院的学生们,都经常私底下抱怨“跟院长搭话需要很大的勇气”。 作为举世皆知的“高人”的这两人,此刻的形象让帐篷里的所有人都大为惊愕—— 安托妮拉那魔法院特制的华贵长袍沾满了乌黑的不明污垢,还有数个显眼的裂口;鲁恩的苍老的脸上满是疲惫,厚重的魔法袍也不见得比安托妮拉的状况好到哪里去。 究竟怎样的情况,能让这两位如此狼狈? “我就长话短说了。”也许是顾虑到鲁恩年事已高,安托妮拉便主动开口道:“事态发生了变化。” 此话一出,帐篷里的气氛瞬间凝固,此时此地,就算安托妮拉不另作说明,众人也知道“事态”指的是什么。 内战爆发以来,鲁恩出于各种原因无法参与到战争中;安托妮拉一个帝国贵族更是没理由插手,而如今两人不仅入局,还以这般模样带来了这样一个消息,才刚刚因为一场大胜而轻松不少的将领们,心里的大石头又悬了起来。 “大概半个月前,帝国魔法院检测到王国北方出现的不正常魔力波动,在和鲁恩阁下交流过后,通过贤者之塔内部的文献以及帝国魔法院的分析,我们认为这很可能是萨克森正在举行某种禁忌的大规模魔法仪式。” “随后,帝国魔法院和王国宫廷魔法师团联手对萨克森大公爵的领地腹部进行了魔法干涉,期望能够终止这一仪式并尽可能抹除其影响,而这一举动的结果——” 鲁恩麾下的王国宫廷魔法师团虽然在名义上直属于国王,但拥有相当程度的自主行动权,像这种形式的合作并不需要上报国王,因此帐内的王国众将并不觉得奇怪。 “帝国魔法院死亡4人,7人昏迷至今,醒来后恐怕也无法再使用魔法;王国宫廷魔法师团死亡6人,6人昏迷至今,同样永远失去了使用魔法的能力,当然,他们到底能不能醒过来,目前也是未知的。” “不过,这样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通过干涉仪式,萨克森领地内的异常魔力波动已经被压制到了最低,虽然这样的压制无法持续太久,但无论萨克森想要借助他的仪式干什么,都要再烦恼一段时间了。” 后面的话,就算安托妮拉不说,众将也知道了。 两国的魔法师们付出了巨大牺牲,成功拖延了敌人未知但绝对危险的计划,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那么自己这些冲在前线的人接下来该做什么,不言而喻。 “而赶来这里的路上,我们在踏入萨克森领地的那一刻,就遭到了伏击。” 此话一出,众将愕然。 两人都是各自国家的重要人物,自然该是从大后方通过安全无比的路线来到前线,就算没有随行护卫部队,以两人的实力以及联军对于补给线的保障能力,也不该因为伏击而如此狼狈,或者说压根不应该遭受伏击。 “并非是联军的补给线出了问题。”也许是察觉到了将领们心中的担忧,安托妮拉解释道:“我换个说法:我和鲁恩阁下遭遇的敌人,不在诸位的应对范围内。” “您是说,魔法生物?”戴克里先对于魔法领域的知识略知一二,通过安托妮拉刚刚的叙述,他对事态有了大概的判断。 “没错,敌人是吸食魔力为生的召唤类魔物,应该是感应到了我二人的魔力,所以发动了攻击。”安托妮拉点头,“敌人数量很庞大,而且是在没有施术者的情况下进行召唤,我们怀疑这和此前敌人尝试举行的仪式有关。” “出于对前线部队的担心,我们加快速度赶了过来,但现在看来,诸位似乎没有遭遇类似的情况。”安托妮拉在进入军营的时候就细心观察过了,联军并没有和他们遭遇相同情况的迹象,而原因为何,她大概能猜到——她瞥了一眼莱文背负的神剑,没有多说什么。 “目前没有。”奥列脸色一沉,敌人可以随时随地出现,这个消息对于他们来说可算是坏透了。 就算截至目前联军尚未遭遇到这类情况,但在敌军已经明确会愈发难缠的情况下,这一情况对于战局无疑雪上加霜。 “此行,我们带来了两国君主的命令。”大帐内气氛愈加凝重,安托妮拉的声音则依旧平静,好像这一切与她无关。 在外人面前,她永远是这样一副对万事万物漠不关心的态度,这让艾丽西亚和莱文很好奇,但此刻显然不是探究这个问题的好时机。 “援军很快就会抵达,变更此前的消极攻势命令,在第七、第八军团抵达后,帝国军向敌方腹地全力挺进。”安托妮拉顿了顿,拿出了一张卷轴交给奥列,补充道:“这是陛下的旨意。” 奥列打开卷轴,其上的内容与安托妮拉所说无异。 帝国常备军的一半,被投入到了这场战争之中——这样的场面,让奥列都觉得有些夸张了。 换做以前,这样的兵力投入一般代表着一件事:与王国的全面战争,而且是超大规模、多个战场同时进行的战役;但现在,此等兵力被用于对付王国的仅仅一位贵族。 看来陛下是下定决心了。 奥列心领神会,作为军人的他很少质疑来自皇帝的命令,而与雷吉欧相识以来后者几乎从未犯过错,所以此时此刻的奥列,也让自己做好了觉悟,准备好成为帝国有史以来鲜有的手握如此重兵的前线指挥官,打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戴克里先阁下,这是国王陛下的旨意。”一旁,鲁恩也将一张卷轴交给了戴克里先。 其实不用看,戴克里先也知道上面写的什么;而打开卷轴后,他的想法得到了验证:国王贡多尔二世和朝中重臣竭尽全力为前线又凑出了一支援军,此刻也已经开拔,很快就会到达前线,到时王国军将联合帝国军,全力剿灭大逆萨克森。 “陛下说,在此之后,就不会再有援军了,剩下的,就拜托您了。”鲁恩向戴克里先传达了贡多尔二世的话。 “臣,定不负所托。”戴克里先心中叹了口气,他很清楚贡多尔二世基本算是榨干了王国此时能调动的全部兵员,也就是说,自家主君打算梭哈了。 显然,两位君王都对如今的情况有了明确的认识,不约而同地采取了完全相同的举措。 接下来,就看前线的将士们了。 “我和鲁恩阁下会留在军中。”安托妮拉再次震惊了众人,“深入萨克森的领地后,没人能确保会发生什么,有我们在,能最大程度确保不会有不必要的意外发生。” “但很遗憾,要掩护如此庞大的军队,即便是我和安托妮拉阁下,也需要尽到全力,因此战场上,就难以为各位提供助力了。”鲁恩补充道。 “不用道歉,二位能够为将士们提供加护就已经帮了大忙了,厮杀是我们的本职工作,放心交给我们。”奥列没有戴克里先那么忧心忡忡,从他当上百夫长的那天他就学会了一件事:能解决的事情不用担忧,解决不了的事情但又也没用。 自己现在只要尽力就好。 “那么,都听见了,没时间磨磨蹭蹭的了。”两位元帅对视一眼后,由奥列开口:“做好准备小子们,接下来的战场,会更残酷。” “至于你们” “不用担心我们,元帅。”艾丽西亚开口,“我们也想要为结束战争尽一份力,而且,有些事情只有我们能做到不是吗?” “我们不怕。”莱文点头,他指了指自己的神剑,自信十足地说道:“我们能打败萨克森。” “您不用这么看着我,侯爵。”娜塔莉亚注意到了戴克里先的眼神,微笑道:“我是这个国家的公主,这是我的职责。而且,我是‘黄金之鹰’的团长,潘托的领主,真要说起来,我也是王国军的一名将领不是吗?” “侯爵阁下,陛下已经恩准了我成为殿下的家臣,我自然是要追随在殿下身边。”发现戴克里先看向自己,菲特行礼说道。 对于这一帐篷的人来说,这四人都只能算得上“孩子”,但此时没人打算给这份决心泼冷水。 相反,年轻人炽热的信念,让一度凝重沉寂的氛围重新光明了起来。 “嘿,那我们也不能输啊。”泽拉米尔咧嘴一笑。 “少一只胳膊,不妨碍我用剑。”麦亚尔拍了拍腰间的佩剑,就“是否退到后方养伤”一事私底下和奥列大吵一架后,他回到了大帐之中。 “不能辜负了陛下和百姓的期待啊。”塞恩微笑着点头。 将领们或三言两语,或以沉默代替,纷纷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没人觉得接下来的战斗会轻松,但同样没人心生退意。 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阶层,但此时,所有人的心都是相通的。 面对萨克森这个大敌,团结的重要性丝毫不必多言。 “全军抓紧休整,援军抵达后发起攻势,砍下萨克森的脑袋之前不会再有停下休息的时间了,做好一切准备!”奥列中气十足地下达了指示。 “诸位,让大逆好好领教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战争。”戴克里先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这次,他没有再单独对待莱文几人。 第二十四幕 改变战略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会让别人觉得他们和某些特质没有任何关系。 比如帝国魔法院的掌权人安托妮拉,以及王国的宫廷魔法师鲁恩,这两人无论由谁来评价,都是和“风尘仆仆”、“憔悴不堪”一类的词语不会产生任何关联的人。 已经没人记得其究竟多大年纪的鲁恩,是一位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人,就算是从未听闻过这位贤者之塔现任主人的人,也都会在短短一瞥之后就情不自禁地觉得这是一位学识渊博、见多识广的学者;作为帝国最高权力者之一的安托妮拉,有着让人一望而知的高深莫测和超然出世,就连她在魔法院的学生们,都经常私底下抱怨“跟院长搭话需要很大的勇气”。 作为举世皆知的“高人”的这两人,此刻的形象让帐篷里的所有人都大为惊愕—— 安托妮拉那魔法院特制的华贵长袍沾满了乌黑的不明污垢,还有数个显眼的裂口;鲁恩的苍老的脸上满是疲惫,厚重的魔法袍也不见得比安托妮拉的状况好到哪里去。 究竟怎样的情况,能让这两位如此狼狈? “我就长话短说了。”也许是顾虑到鲁恩年事已高,安托妮拉便主动开口道:“事态发生了变化。” 此话一出,帐篷里的气氛瞬间凝固,此时此地,就算安托妮拉不另作说明,众人也知道“事态”指的是什么。 内战爆发以来,鲁恩出于各种原因无法参与到战争中;安托妮拉一个帝国贵族更是没理由插手,而如今两人不仅入局,还以这般模样带来了这样一个消息,才刚刚因为一场大胜而轻松不少的将领们,心里的大石头又悬了起来。 “大概半个月前,帝国魔法院检测到王国北方出现的不正常魔力波动,在和鲁恩阁下交流过后,通过贤者之塔内部的文献以及帝国魔法院的分析,我们认为这很可能是萨克森正在举行某种禁忌的大规模魔法仪式。” “随后,帝国魔法院和王国宫廷魔法师团联手对萨克森大公爵的领地腹部进行了魔法干涉,期望能够终止这一仪式并尽可能抹除其影响,而这一举动的结果——” 鲁恩麾下的王国宫廷魔法师团虽然在名义上直属于国王,但拥有相当程度的自主行动权,像这种形式的合作并不需要上报国王,因此帐内的王国众将并不觉得奇怪。 “帝国魔法院死亡4人,7人昏迷至今,醒来后恐怕也无法再使用魔法;王国宫廷魔法师团死亡6人,6人昏迷至今,同样永远失去了使用魔法的能力,当然,他们到底能不能醒过来,目前也是未知的。” “不过,这样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通过干涉仪式,萨克森领地内的异常魔力波动已经被压制到了最低,虽然这样的压制无法持续太久,但无论萨克森想要借助他的仪式干什么,都要再烦恼一段时间了。” 后面的话,就算安托妮拉不说,众将也知道了。 两国的魔法师们付出了巨大牺牲,成功拖延了敌人未知但绝对危险的计划,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那么自己这些冲在前线的人接下来该做什么,不言而喻。 “而赶来这里的路上,我们在踏入萨克森领地的那一刻,就遭到了伏击。” 此话一出,众将愕然。 两人都是各自国家的重要人物,自然该是从大后方通过安全无比的路线来到前线,就算没有随行护卫部队,以两人的实力以及联军对于补给线的保障能力,也不该因为伏击而如此狼狈,或者说压根不应该遭受伏击。 “并非是联军的补给线出了问题。”也许是察觉到了将领们心中的担忧,安托妮拉解释道:“我换个说法:我和鲁恩阁下遭遇的敌人,不在诸位的应对范围内。” “您是说,魔法生物?”戴克里先对于魔法领域的知识略知一二,通过安托妮拉刚刚的叙述,他对事态有了大概的判断。 “没错,敌人是吸食魔力为生的召唤类魔物,应该是感应到了我二人的魔力,所以发动了攻击。”安托妮拉点头,“敌人数量很庞大,而且是在没有施术者的情况下进行召唤,我们怀疑这和此前敌人尝试举行的仪式有关。” “出于对前线部队的担心,我们加快速度赶了过来,但现在看来,诸位似乎没有遭遇类似的情况。”安托妮拉在进入军营的时候就细心观察过了,联军并没有和他们遭遇相同情况的迹象,而原因为何,她大概能猜到——她瞥了一眼莱文背负的神剑,没有多说什么。 “目前没有。”奥列脸色一沉,敌人可以随时随地出现,这个消息对于他们来说可算是坏透了。 就算截至目前联军尚未遭遇到这类情况,但在敌军已经明确会愈发难缠的情况下,这一情况对于战局无疑雪上加霜。 “此行,我们带来了两国君主的命令。”大帐内气氛愈加凝重,安托妮拉的声音则依旧平静,好像这一切与她无关。 在外人面前,她永远是这样一副对万事万物漠不关心的态度,这让艾丽西亚和莱文很好奇,但此刻显然不是探究这个问题的好时机。 “援军很快就会抵达,变更此前的消极攻势命令,在第七、第八军团抵达后,帝国军向敌方腹地全力挺进。”安托妮拉顿了顿,拿出了一张卷轴交给奥列,补充道:“这是陛下的旨意。” 奥列打开卷轴,其上的内容与安托妮拉所说无异。 帝国常备军的一半,被投入到了这场战争之中——这样的场面,让奥列都觉得有些夸张了。 换做以前,这样的兵力投入一般代表着一件事:与王国的全面战争,而且是超大规模、多个战场同时进行的战役;但现在,此等兵力被用于对付王国的仅仅一位贵族。 看来陛下是下定决心了。 奥列心领神会,作为军人的他很少质疑来自皇帝的命令,而与雷吉欧相识以来后者几乎从未犯过错,所以此时此刻的奥列,也让自己做好了觉悟,准备好成为帝国有史以来鲜有的手握如此重兵的前线指挥官,打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戴克里先阁下,这是国王陛下的旨意。”一旁,鲁恩也将一张卷轴交给了戴克里先。 其实不用看,戴克里先也知道上面写的什么;而打开卷轴后,他的想法得到了验证:国王贡多尔二世和朝中重臣竭尽全力为前线又凑出了一支援军,此刻也已经开拔,很快就会到达前线,到时王国军将联合帝国军,全力剿灭大逆萨克森。 “陛下说,在此之后,就不会再有援军了,剩下的,就拜托您了。”鲁恩向戴克里先传达了贡多尔二世的话。 “臣,定不负所托。”戴克里先心中叹了口气,他很清楚贡多尔二世基本算是榨干了王国此时能调动的全部兵员,也就是说,自家主君打算梭哈了。 显然,两位君王都对如今的情况有了明确的认识,不约而同地采取了完全相同的举措。 接下来,就看前线的将士们了。 “我和鲁恩阁下会留在军中。”安托妮拉再次震惊了众人,“深入萨克森的领地后,没人能确保会发生什么,有我们在,能最大程度确保不会有不必要的意外发生。” “但很遗憾,要掩护如此庞大的军队,即便是我和安托妮拉阁下,也需要尽到全力,因此战场上,就难以为各位提供助力了。”鲁恩补充道。 “不用道歉,二位能够为将士们提供加护就已经帮了大忙了,厮杀是我们的本职工作,放心交给我们。”奥列没有戴克里先那么忧心忡忡,从他当上百夫长的那天他就学会了一件事:能解决的事情不用担忧,解决不了的事情但又也没用。 自己现在只要尽力就好。 “那么,都听见了,没时间磨磨蹭蹭的了。”两位元帅对视一眼后,由奥列开口:“做好准备小子们,接下来的战场,会更残酷。” “至于你们” “不用担心我们,元帅。”艾丽西亚开口,“我们也想要为结束战争尽一份力,而且,有些事情只有我们能做到不是吗?” “我们不怕。”莱文点头,他指了指自己的神剑,自信十足地说道:“我们能打败萨克森。” “您不用这么看着我,侯爵。”娜塔莉亚注意到了戴克里先的眼神,微笑道:“我是这个国家的公主,这是我的职责。而且,我是‘黄金之鹰’的团长,潘托的领主,真要说起来,我也是王国军的一名将领不是吗?” “侯爵阁下,陛下已经恩准了我成为殿下的家臣,我自然是要追随在殿下身边。”发现戴克里先看向自己,菲特行礼说道。 对于这一帐篷的人来说,这四人都只能算得上“孩子”,但此时没人打算给这份决心泼冷水。 相反,年轻人炽热的信念,让一度凝重沉寂的氛围重新光明了起来。 “嘿,那我们也不能输啊。”泽拉米尔咧嘴一笑。 “少一只胳膊,不妨碍我用剑。”麦亚尔拍了拍腰间的佩剑,就“是否退到后方养伤”一事私底下和奥列大吵一架后,他回到了大帐之中。 “不能辜负了陛下和百姓的期待啊。”塞恩微笑着点头。 将领们或三言两语,或以沉默代替,纷纷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没人觉得接下来的战斗会轻松,但同样没人心生退意。 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阶层,但此时,所有人的心都是相通的。 面对萨克森这个大敌,团结的重要性丝毫不必多言。 “全军抓紧休整,援军抵达后发起攻势,砍下萨克森的脑袋之前不会再有停下休息的时间了,做好一切准备!”奥列中气十足地下达了指示。 “诸位,让大逆好好领教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战争。”戴克里先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这次,他没有再单独对待莱文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