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南枝》 第一百二十九章 陆良伏兵 正当众人准备大义凛然的走去萧子良那领碗米饭吃的时候,一声笛声从幽静的山谷里传来。众人都是惊弓之鸟,这寂静山谷里传来仍何声音都让人如临大敌。 唯有何婧英露出了欣喜之色:“三叔!” 寻着笛声望去,山崖上,何胤身着月白衣衫,迎风而立。何胤身旁是满脸焦急的萧昭文。 众人都没想道,何胤居然比萧子良先到。 数道黑色的绳索从山崖上落下,尾宿带着另外九名侍卫从山崖上落下。与尾宿一起跳下山崖的还有萧昭文。萧昭文一见众人那缺胳膊断腿儿的样子,心中更是焦急:“大哥你怎么样!” 萧练觉得萧昭文这张脸着急起来更像哈士奇了。这么一想,萧练居然笑了:“季尚,你不要着急,我们就是受了点伤。“ 萧昭文被萧练一笑弄得莫名其妙:“大哥你笑什么?你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尾宿一脸严肃地对何婧英说道:“王妃,大人与我们没走大路,是攀着山崖过来的。我们在那边的山崖上看见陆良镇已经聚集了大批的兵马。我们敢紧走,趁天色暗说不定能找到小路回去。” 萧昭文将萧练背在背上:“大哥我背你上去。” 另外的几名侍卫,依次背上一人,带着众人又沿着黑色的绳索爬回山崖上。 何胤一见何婧英,那一直紧蹙的眉头才放了下来。“阿英,你怎么样?” “三叔,我没事。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们在来陆良镇的途中,一个北方人找到了我,让我到这里来。” “可是一个拿着无字扇的穿白衣的人?”何婧英问道。 何胤点了点头:“你认识?” “算是。”何婧英想起公子羽来这里的目的是杀萧练,心中不免担心:“三叔,那人还说了什么?” 何胤温和地笑笑:“他说我要是来得及时,还能找到你的尸首。幸好你还活着。” 萧练看了看周围,自己身处一条狭窄的山脊之上,上到高处才发现这里的怪石嶙峋,处处都是悬崖峭壁。寻常人就算知道此处地形,也很容易在此迷失方向。还有这些陡峭的山峰,光是上下山峰就极其艰难。 萧练问道:“三叔,你们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全靠这十名飞索卫。我们从那边的山上过来的。”何胤指了指那边更好一些的山崖:“季尚回到京城就来找了我。我担心你们安危,就只带了这十名飞索卫轻装到此。倒是赶在了萧云英前面。” 何胤皱眉看了看面如金纸的萧练:“那里面究竟有什么?你们怎么全都弄成了这样?” 何婧英苦笑一下:“三叔,此事说来话长,有人设计将我们引到此处让我们放出阴兵。” 对鬼域之事,何胤也有所耳闻:“这里真有阴兵?” 何婧英点点头:“的确有传说中的阴兵,但是没有传说的那么诡异。鬼兰也是真的。” 话音刚落,山崖下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何婧英猛地回过头去,在山谷里的阴暗处,一只白骨似的利爪攀住山石的边缘,一颗白色的头颅从阴暗处伸出,洞螈没有眼睛,可何婧英就是觉得它正在看着自己。 洞螈微微地抬起头来,咧开嘴,露出一排森寒的利齿。何胤暗自心惊,如果这就是阴兵,那何婧英方才那句“没事”,只怕没有她说的那么轻巧。 何胤来得当真及时,如果再晚上一时半刻,这山谷里恐怕就只剩何婧英一人了。 萧练也看见了藏在阴暗处的洞螈:“阿英,我们快走。这玩意儿要是会攀岩,我们就完了。” 黑色的飞索同时飞出,“锵”地一声牢牢钉住对面的山崖,十余个黑色的身影纵身一跃,就往另一个山崖飞身而出。飞索卫动作极其敏捷,又不着铠甲一身轻装,虽然背负了一个人在身上,但是行动丝毫没有减慢,很快就到了谷口上方的崖壁上。 尾宿忽然伸出手掌,飞索卫齐齐顿住。众人秉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匍匐在地上。 谷口火光大盛,约有百余人屯兵在此。为首的便是萧子良与王融。萧子良有些不耐烦,问王融道:“元长,那五个人进去多久了?” “一个时辰。”王融答道。 萧子良不放心道:“这里进出就只有这一条路?” 王融看了看被绑在一旁的村民打扮的小姑娘:“应当没错的。” 虽然离得远,何婧英听不见萧子良与王融在说什么,但那小姑娘那张充满惊惧的脸却被火光照得清清楚楚。何婧英见心中气恼:“萧云英这个老贼,连小姑娘也不放过!可惜了,这里没有石头,否则扔下去正好砸死他!” “难道法身已经找到阴兵了?”萧子良蹙眉道。 王融冷冷哼了一声:“我们这么多人,就算他找到了又如何?他不过带了几个人进去。” 萧子良还是不放心:“他小时候在本王府中的时候,有位大师正好来我府中造访,说法身有帝王之相。此事连他自己也不知,可本王始终介怀。” 王融有些不屑道:“且不说这个南郡王爷年纪轻轻一事无成,还罔顾礼数人伦。传闻南郡王在守陵时与先太子的那个小妾霍成碧有染。这样的人,莫说是称帝,就是他当了太子,我王家也不会答应。” “大师也曾说他的帝王之相是带了几分凶险的,甚至有些阴气。怕只怕被那大师一语成谶,他借由什么阴兵起事。” 王融对萧子良拱了拱手:“若是真到了这一步,我王融第一个不答应。王爷,你在西邸筹谋那么久,朝中大臣皆以你为首,还有百姓,谁不知道竟陵王?怎么会被一个毛头小子用些邪术就把功劳抢了去?” “话虽如此,但那大师也是不出世的高人,他的话……” 王融冷冷一笑:“那我们便抢过来。管他什么阴不阴兵,他能得到,我们未必就不能。” 第一百三十章 陆良伏兵2 萧子良虽然不知萧练他们已经到了谷口,但他所站的位置,仍然是萧练他们的必经之路。 何婧英发愁到:“我们这要怎么过去,难道只能一直趴在这等他退兵?” 萧练瞅了瞅:“不然我们飞到他对面那座山崖上去?月黑风高地,说不定他看不清以为我们是飞鼠呢?” 何婧英冷冷一笑:“你飞过去试试?还飞鼠呢,萧云英身前那些弓箭手能把你扎成刺猬。” 萧练叹了口气,这进退两难的境地也只能暂时先趴着了。“媳妇儿你困不困?” “嗯?” “反正只能趴着,不如我先睡一下,待会儿萧云英走了你叫我。” 何婧英:“……” 曹景昭从后面挪了过来:“王爷,那边有点不对劲。” 萧练顺着曹景昭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远处的山崖上,有个什么东西几不可见的动了一下。“难道那边也有人?” 这下戏可好看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能螳螂和黄雀都没想道,他这只蝉压根没想走到螳螂跟前去。“媳妇儿,那边还有人跟我们一样呢,你说那边埋伏着的人是谁?” “有可能是萧云端的人。现在最不愿看到萧云英拿到阴兵的人恐怕就是萧云端了。” “可是他在那等什么?”曹景昭不解道。 萧练冷冷一笑:“等着本王带阴兵从鬼域出来,与萧云英斗得两败俱伤之时,来个渔翁得利。算盘打得倒是挺好。” “你说如果我一个人下去,萧云英和萧云端会怎么样?”何婧英思索到。 “不行!”萧练与何胤同时说道。 何婧英耐心解释道:“我只是一个王妃,他们不会怎么样。我若是告诉他我知道阴兵在哪,把他引到那山谷里……” “不行!”萧练光是听听就觉得心惊胆战。 何婧英仍旧坚持道:“萧云英在这里这么久了,不可能没有派人去看。那里面的情况你我都知道,那些人恐怕没有办法活着出来。但洞螈不会伤我,我引萧云英进去,萧云端也定会抢着过来。这不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吗?” 萧练恼道:“计策是好计策,可你干嘛非要自己去当颗石头?” “就我一个人不会被洞螈咬,我不去当石头谁去?” “不行就是不行!” “你……”何婧英觉得萧练固执起来,无比烦人。“萧云端那边好像动了。” 萧练回头眯着眼睛看了看,那边还是一片平静,哪有什么动作。“哪动了?”等他回过头来时,何婧英已经不在了。“你!”萧练满腔怒火地看着何婧英从块凸起的山崖背后滑落。 何婧英缓缓从山崖背后走出。 萧子良看清来人,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就将手抬了起来。弓箭手一看到萧子良的手势,纷纷将箭头瞄准何婧英。 整个山谷里,回荡着整齐的铠甲摩擦声、弓箭上铉的声音、还有何婧英自己的心跳声。 何婧英朗声道:“竟陵王等候多时了!” 萧子良见只有何婧英一人在此,心中起疑:“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何婧英高声说道:“我手里有王爷要的东西,不知王爷有没有兴趣。” 萧练在悬崖上看得清清楚楚,这回萧云端是真的动了。 “你手里有什么?” 何婧英微微一笑:“王爷何必明知故问。” 萧子良心中一惊,难道阴兵真的出现了?“法身在哪?为何没有跟你一起?” “他在他应该在的地方。”说这句话时,何婧英还微微向后看了看。 萧子良心中更是惊疑:“他在哪?他难道在谷里?” 何婧英不置可否道:“竟陵王想不想亲眼去看看?” 王融压住萧子良的手腕:“王爷,小心有诈。” 王融厉声喝道:“南郡王妃,我们在此恭候南郡王爷多时,还请南郡王爷出来。” “王爷已不在此处,但我知道怎么拿到竟陵王想要的东西。” 王融悄声对萧子良说道:“王爷,这个南郡王妃定然是在说谎。南郡王怎会扔下他这个发妻不管?”王融转念一想又说道:“不过要是能扣下这个王妃,倒也不是见坏事。” 王融高声说道:“王妃,不如你上前来我们先讲清楚再做打算。” 何婧英也不惧,真的走了上去。山崖上萧练心提到了嗓子眼,拽着绳索就想跳下去,却被萧子伦一把摁住:“法身,你不要冲动。王妃对二哥来说够不成威胁,二哥暂时不会对王妃动手,你若是现在出现那才会害了王妃。” 萧练只好忍着一口气,继续趴在山崖上,死死地盯着萧子良。 何婧英走到萧子良面前不卑不亢地问道:“王爷想知道什么?” 萧子良温和地一笑:“你是本王的侄媳,不必对本王如此戒备。本王到此就是来接应你与法身回京的,法身呢?” 何婧英毫不留情的说道:“王爷当然是走了,不然等着二王叔杀他么?”萧子良那副伪善的面孔,何婧英看着恶心,懒得跟他兜圈子。 萧子良脸色沉了沉:“侄媳如此说,倒是误会本王了。” “那阿英在此跟竟陵王道歉了。既然如此,王爷已经先行离开了,就不劳竟陵王操心了,竟陵王请回。” 萧子良被何婧英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红了又黑,黑了又红。 王融怒道:“王爷,这王妃满嘴胡话,懒得跟她多说,先拿下再说!” 说着几名侍卫纷纷拔出刀来。 萧子良阴沉着脸问道:“你说的东西究竟在哪。” 何婧英微微一笑:“就在里面,就看竟陵王有没有本事拿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王融怒喝道:“拿下!” 顿时十余名侍卫向何婧英围了过来。 何婧英虽然疲惫不堪,但好在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也不是个束手就擒的人。当即将折月剑一挥,迎着那侍卫的刀就递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陆良伏兵3 萧练见何婧英被十人围着,一身怒火腾地蹿起:“萧云英!你他妈混蛋!” 可刚趁起的脑袋又被何胤一把摁了下去。因为远处的萧子敬终于动了。 “二哥对一个女人动手,是不是有失风度?”萧子敬与萧子真“适时”地出现在萧子良身后,也在萧子良的意料之内。 萧子良挥挥手,十名侍卫住了手,只是将何婧英团团围住。 萧子良毫不客气道:“五弟好兴致,怎么也来陆良了?” “怎么二哥来得,我就来不得?”萧子敬抬头看了看何婧英:“那不是南郡王妃吗?怎么被二哥的侍卫围住?” 王融说道:“安陆王有所不知,此女欲行不轨……” “好个不要脸的王大人。”何婧英打断道:“我一个妇人倒是对你一个糟老头子欲行不轨?”跟萧练待得久了,何婧英也越发的没脸没皮起来。 王融刚过不惑之年,生平头一次被人叫糟老头子,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萧子敬好笑道:“王大人,本王看南郡王妃应当对你没有那个心思。” “安陆王,你!” 萧子敬看着何婧英说道:“王妃要事不嫌弃的话,可以让云端送你回京。” 何婧英作势就要跟萧子敬走,但围着她的十名侍卫却是动也不动。何婧英抬头问萧云英道:“竟陵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法身乃是我大齐的嫡长孙,没有看到法身本王不能轻易回去。”萧子良看了一眼何婧英:“法身一定很希望第一时间看到你,王妃不如留下来同本王一起等等。” 何婧英冷冷一笑,折月剑微微一转,剑刃在月光下几近透明:“那就要看竟陵王拦不拦得住我!” 何婧英腾空而起,将她面前那个侍卫的脑袋当成木桩,一脚就踏了上去。九把刀接踵而至,向何婧英的小腿扫来。何婧英身形一轻,九把刀侃侃擦过何婧英的足底。何婧英足尖在刀背上一点,借着刀的韧劲,又跃起数丈。整个人朝萧子良袭去。 乱军之中取主将首级,方可一招制敌。 不过既然是主将,首级哪里是这么好取的? 何婧英尚未接近萧云英,王融一把长剑已经劈向了何婧英的腰际。 “锵”地一声,萧子敬已经跃过了众人,赶在何婧英落在王融剑上之前,将王融手中的剑挑了开去。萧子敬厉声喝道:“王大人,南郡王妃乃我萧氏宗族之人,由不得你如此放肆!” 王融实则也并未真想伤了何婧英,毕竟阴兵之事何婧英是唯一的线索,当即收剑回鞘,惺惺作态地说道:“臣不敢对王妃有半点不敬,只是王妃突然袭来,臣不得不出手保护竟陵王。只要王妃不再有任何动作,臣自然不会把王妃怎么样。” “王大人!你是当我安西军都是瞎子吗!” 萧子良不悦道:“五弟,你今日是否一定要与本王作对?” 萧子敬也懒得再与萧子良逞嘴皮之利,干脆地质问道:“二哥,大哥尸骨未寒,你便就要对法身动手了吗?法身从小养在你府上,你对他当真没有半分情意?” 说及此处,萧子良眼神黯了黯。对于萧昭业,他也并非全然无情,但是争储一事何等艰险,哪容得下一丝温情?萧子良冷声道:“我到此正是要接法身回京。” “带着数百人来接王爷?竟陵王,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就不怕佛祖怪罪吗!” 萧子良也终于失了耐心:“南郡王妃,你既然知道本王要什么,何不让法身直接出来?何必白白耽误这些时间?” 萧子敬脸色一沉:“二哥这么说是不准备让步了?” 萧子良目光如炬地盯着萧子敬。他与萧子敬终有一战,二人都心知肚明。虽然都巴不得对方就此死在这惊马槽中,但要手足相残,又始终还差了那么一点火候。 于是这把火,何婧英便帮他们点了。 何婧英从怀中拿出半枚扶桑佩:“此乃鬼域扶桑佩,得之就可得阴兵。竟陵王你想要,就凭本事来拿!” 萧子良尚未行动,一旁的王融却先动了:“王妃好大的口气,微臣倒想试试。” “王大人!你要动手,也不先问问我五哥吗!”一旁的萧子真纵马拦在王融身前。 萧子敬沉声道:“老九,不可无礼。” 萧子真怒道:“五哥,这王大人都不要脸了,你倒还跟他们讲什么礼数?!” “区区数百人,我安西军还对付得了。” 萧子良不悦道:“云端,看来你今日是一定要与本王争这一争了?” 萧子敬点点头道:“对错是非,我倒真想与二哥好好辩一辩!” “好!你我兄弟二人,终是要有这一天的。” “二哥,你我恩怨,与众将士无关,何不下场来与我打过?” 王融冷哼道:“安陆王好计谋!王爷哪能与你这武夫相较!” 萧子敬温和地问何婧英道:“王妃可有手绢借我一用。” 何婧英一愣,不知萧子敬这时候要做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怀中,尴尬地说道:“我没有。” 萧子敬眉毛抬了抬,也是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女人连手绢都拿不出来的。萧子敬无奈从自己衣袖上扯下一块布来,将自己的眼睛蒙上。“二哥,这样可算公平?” 若是换做他人,定然觉得萧子敬此举轻辱了自己。但萧子良却从容地下了马来。 萧子良心中盘算得清楚,自己带了三百人,萧子敬带了约有一百五十人。虽然萧子敬的军队只有自己的一半,但胜算确实毫无把握。两军若是交战,难免就是一场恶战,就算此番赢了萧子敬也失了圣心。何况朝中那些言官也是个麻烦。 萧子良拿出自己的配剑对萧子敬说道:“五弟,承让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陆良伏兵4 萧练在悬崖上见萧子良与萧子敬斗了起来,鄙夷道:“萧子良那把佩剑,哪里是用来打架的?剑柄上光是宝石就镶了一串,拿着不嫌硌手吗?还是黄金做的,遇到我那把烈阳剑,定一剑就给他劈断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萧子良也曾做一方刺史,虽然脚下浮了点,手臂轻了点,躲闪慢了点,但一招一式看着还是好看的,也不算在自家将士面前丢了脸面。 再看萧子敬这边,虽然蒙着眼睛,也能看出他的刚猛霸道。他单凭耳朵辨别萧子良的方位,每出手时都干净利落,少了那些花架子的招式,倒更显得身手不凡。 萧练暗暗想道,若不是现在这情形,与萧子敬相较切磋一番倒是不错。 众将士哪知自家主帅是赌上了前程,以命相搏。只知自家主帅打得漂亮,竟然欢呼起来。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在山谷里回荡,生生的把惊马槽变成了斗兽场。 萧子敬心中始终犹豫。毕竟若不是萧长懋薨逝,夺嫡一事他是想也未曾想过的。为此,萧子敬一直没有对萧子良下杀手。在他心中,胜负未必要以生死来论。 萧子真却在一旁看得焦急:“五哥!你在干什么!难道你还想死在二哥手里不成!”萧子真心中清楚,如此良机,失不再来。既然已经撕破了脸,若是萧子良回到朝中,绝不可能会轻易放过萧子敬。唯有让萧子良永远回不到京城,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萧子真一边想着一边从侍卫手里拿过弓箭,悄悄瞄准了萧子良。 萧子真五指微张,箭离弦而出。此时萧子敬的剑也对准了萧子良的面门。 萧子良往右一躲闪,侃侃避过萧子敬一剑。此时萧子真射出的羽箭正好从萧子良手臂擦过,“铛”地一声落在萧子敬的面前。 萧子敬一把将蒙在自己眼睛上的布扯了下来,就看见自己面前尚在颤抖的羽箭和手持着弓的萧子真。萧子敬怒道:“老九!” 此时王融也将萧子良扶上了马:“安陆王!你竟如此不讲信用,骗得王爷与你相斗,就是想要刺杀王爷!你好阴狠!” 萧子敬哪里能想到,萧子真会射出这一箭,于情于理自己都是吃亏。“我若要杀二哥,方才在打斗中就可动手,何必暗箭伤他!” 王融讥讽地一笑:“安陆王,方才我们这么多将士都看着呢,你与竟陵王不过是打了个平手而已。现在说出这样的话,自己不觉得好笑吗!你想动手,难道我们就怕你不成!” 王融回头对众将士喝道:“安陆王暗箭刺伤王爷,我们要为王爷报仇!” 萧子良带来的三百人已在谷口吹了一天的冷风,早就想动一动热热身。现在听到主帅受辱,群情激愤,嘴里高喊着:“杀!”瞬时就与安西军刀兵相接。 萧子敬见事态失控,心中焦急,但现在若是叫安西军停手就形同送死。萧子真走到近处:“五哥,你还等什么?这一仗早晚都要打的!” 萧子真可不似萧子敬那般磊落,话虽然对着萧子敬说的,但手却伸向了何婧英,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架在何婧英的脖子上:“王妃得罪了。我可不像五哥那么多规矩。你手里那东西给我可好?” 萧子良见何婧英落在了萧子真手里,怒道:“老九!你无耻!” 萧子真笑道:“好过二哥你假仁假义!” 萧子敬也喝道:“老九!不得伤她!” “五哥放心,我拿了东西就放了他。” 正巧此时,山谷里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紧接着又是一声婴儿凄厉的啼哭。 正在酣战的两军战士,听闻此声都不寒而栗,纷纷住了手。 何婧英趁萧子真愣神的时候,将那半枚扶桑佩抛到空中:“你要,就自己拿去!” 那半枚扶桑佩被何婧英抛在空中转了一圈。扶桑佩原本是极好的玉质,只因之前在扶桑佩里夹了白神珠,让整个玉佩看起来光泽黯淡,不似名玉。如今这半枚扶桑佩,没有了中间的白神珠,竟在月光下隐隐洒下一片绿光。 就在萧子真与萧子良飞身去抢扶桑佩之时,一人从空中飞下,将何婧英揽了去。 萧练拽着飞梭荡到了另一边崖壁上。 萧子良虽然想道萧练应当没有走出这山谷,哪里会想道,这人就一直在自己的头顶上,顿时一惊:“法身?!”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婴儿啼哭,一条白色的洞螈从山谷的另一端极速向萧子良这边爬了过来。 萧练朗声道:“二叔,你看到那白虫子了没?那就是阴兵。你想要你便自己拿去。不过你听侄儿一句劝,你还是先跑的好。侄儿先走一步,我们有缘再会!” 洞螈身似龙形,在这月光下更是如蛟龙一般,只是少了龙须,看上去有那么三分邪气。萧子良还未从看到洞螈的惊愕中反应过来,便听到山谷中山石落下的声音。数百只洞螈在长长的山谷中露了头。 “跑!”这一句如同瘟疫一般,瞬间传遍两军。 这形似龙的未知生物,对于信奉鬼神的人来说,天然就有一种震慑力。什么敌我,什么主帅,什么荣耀,在这时候都是无稽之谈。 不等萧子良下令,萧子良的部下已经转身开始跑了起来。 安西军军纪严明,比萧子良的部下好一些,至少等道了萧子敬说“跑”才拔腿开逃。只是逃的速度还要比萧子良的部下快一些。 恐惧,是支配人最有效的力量。 从斗兽场变成修罗场,全凭众将士的意愿。方才还回荡着叫好声的山谷,此时全是无助的惨叫。倒不是洞螈追了上来,而是后面的人嫌前面的人跑得慢,推推搡搡之间,就踩死几个。 萧子良与王融二人骑在马上,那马比人还惧怕洞螈,发疯似地冲撞,一时间又踩死几个。洞螈还在一里之外,萧子良的部下就已经死伤了十余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陆良伏兵5 那山谷里的一声声婴儿啼哭与人的惨叫如同催促退兵的号角。萧练与何婧英等人在飞索卫的带领下自然比萧子良他们的速度快了许多。虽然并不知道萧子良他们是何状况,但想来也不会好到哪去。 何胤在陆良镇准备了马车,只要在陆良镇换上马车,快马加鞭两日就能回京。 至于惊马槽的烂摊子,现在谁也没有力气去收拾。反正萧子良喜欢,那便留给萧子良就好了。 只是如果事事都能天随人愿,萧练与何婧英二人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落魄。 萧练等人从山林间的小路通过,从狭窄的石道下山去,不出一里就到了陆良镇。只是这陆良镇已不是他们来时的陆良镇了。整个山镇付之一炬,原本朴素的木楼现在只剩下焦炭,大火烧过后的余温仍在陆良镇上空盘桓。至于何胤准备的马车,更是早就不见了踪影。 萧子懋手持火把守住了进入陆良镇的必经之路。萧子懋从雍州聚集了两千佣兵。这些佣兵可不似萧子良与萧子敬带的官兵,各个面露凶狠,在这寒冬腊月里都要露个膀子在外面,恨不能让人把他们身上那结实的胸肌全都看个清楚。 这些人从样貌上看有南人也有北人。萧子懋当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连通敌叛国的罪也没放在眼里。 “七王叔,你不是应当在江州赏月吗?怎么这般好兴致跑到陆良来了,山高水远的,七王叔这一路可累着了?”萧练皮笑肉不笑地将萧子懋好好地问候了一番。 萧子懋从容一笑,竟然多出了一些气定神闲地感觉来:“本王不累,不劳侄子操心。” 萧练指了指自己身后,惊马槽的方向:“七王叔,你可也是来寻阴兵的?二王叔和五王叔在里面抢着呢,要不你也去?小侄志不在此,就先走一步。” “王爷,先生在之前的信中说,南郡王会带着鬼域阴兵出来。如今怎么南郡王在此,竟陵王与安陆王却在抢阴兵?这其中应当有诈。”说话之人正是裴婉昔,她还了军装跟在萧子懋身旁,若不细看的话,还真看不出晋安王妃的影子来。 萧子懋此番到此,原本是想着,等道萧子良与萧练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在上前将二人一同灭了,在自己得到阴兵的。陆良是回京的必经之路。萧子懋原本以为在此会遇到两军的残兵败将。却没想到竟然是如今这番情形。这萧练嘴里究竟有多少实话,萧子懋也是拿不准。只不过看笑脸萧练这情形,缺胳膊断腿儿的几个人,应当不会这样都能赢了萧子良了? 如此一想,萧子懋竟然犹豫起来。若是让萧子良得到阴兵,他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在江州做个王爷了。萧子懋神色阴冷地从萧练一群人脸上一一扫过,忽然看到何胤在此,心中忽地一凛,方才记得自己是私逃出江州的。若是放了萧练众人过去,这私逃之罪他也承受不起。莫说是宏图大业,怕是连个江州亲王也做不了了。当即讥讽地一笑:“贤侄真是大方,这么好的东西,贤侄说送了就送了?叔叔我还不好意思直接拿呢。贤侄不如你陪叔叔去一趟?” 萧练心中暗骂,脸上却还是笑嘻嘻地:“七王叔,侄儿急着给皇爷爷送药草回去,就不耽误时间了。” 萧子懋丝毫不让:“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萧子伦心中不忍劝道:“七哥!此番我们可能都中计了,只是背后之人是谁还要等回京查明。如今需得我们一同快快回京去。”萧子伦如何不知萧子懋心中的盘算,只是看着自己的手足一个一个地落到这圈套里,心中不忍看着自己手足走到万劫不复的修罗场去罢了。 萧子伦此话听在萧子懋的耳朵里可不是同一个意思。什么圈套什么计谋,在他看来,通通是鬼面郎君的杰作。讥讽地一笑道:“十三弟,本王可回不了什么京城,我不过是江州的一只虫子而已。” “七哥,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你现在便回江州去,此事我们不会对父皇提起。” 萧子懋眉毛一挑:“十三弟,你这是在威胁我?” 萧练冷声道:“你想怎么样?将我们都杀掉?” 萧子懋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看贤侄说的。本王不过是要你带带路而已。” 萧练点点头:“好,我给你带路,不过此番随本王进鬼域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不可再奔波劳累,你让他们走。” 萧子懋看了看萧练身后那些人,除了何胤与萧子伦还算个碍事的,曹景昭和他背上那个奄奄一息的齐珍他倒也并不放在眼里。 “既然无法奔波劳累,那不如就在陆良歇息,正好本王随军的有军医在,也好为他们医治医治。” 看来萧子懋是铁了心要把他们扣下了。萧练挑起一边嘴角冷冷一笑:“七王叔,你这样算计来算计去,若是坑了自己可别后悔。” 萧子懋凑近萧练,那张与萧练及其相似的脸,却因为脸上阴狠的表情而看上去有三分狰狞。萧子懋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就不劳贤侄操心了。贤侄带路。” 何婧英默默地走道萧练身旁,对他微微一笑:“我与你一起去。” “不……”萧练正想说不可,看到何婧英那拧紧地眉头又说不出口了。“若是情况危急,你一定要自己逃。” 何婧英笑笑不答。 若是情况危急?那会是什么情况呢?洞螈不会伤害何婧英,这里能伤害何婧英不外乎萧子懋、萧子良、萧子敬其中一人。若是他们有人动起手来,她在陆良还是惊马槽又有何分别?在这场各怀鬼胎的较量的中,任何一方胜了都不会让另一个人走出这惊马槽。 手足之间的相残,一如十三年前的前朝军队在陆良犯下的罪一样。你可能要用一辈子或者世世代代几辈人去掩盖这个秘密。 掩盖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说不了话。 第一百三十四章 陆良伏兵6 萧子懋虽说是挟迫萧练,但总还算给了萧练几分面子,给了他与何婧英一人一匹马。这若是落在旁人眼里,就像是叔侄二人带着家眷游山玩水一般,就是萧子懋身后那两百雇佣兵看上去有些煞风景。 萧练慢悠悠地问道:“七王叔,反正我们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聊聊天?” 萧子懋眉毛轻轻一抬:“你想聊什么?” 萧练扯起一边嘴角笑了笑:“让侄儿猜猜,是有人让你来这里找阴兵的?” 萧子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那侄儿再猜猜,那人不仅仅是让你来找阴兵的,还让你顺便把本王与二王叔一起料理了?” 萧子懋伸手在马鬃上抚了抚:“贤侄多虑了。” “唔。不是就好。毕竟五王叔还在此呢,到时候还不知道五王叔要倒向哪边呢。” 萧子懋的神色霎时变了变:“什么?萧云端也在此?” 萧练故作惊讶道:“七王叔怎么你不知道?” 鬼面郎君给萧子懋的信上写得清楚,让萧子懋在萧练与萧子良争夺阴兵两败俱伤之时杀了二人,再夺得阴兵,届时以他在雍州的根基与阴兵加持,储君之位必然为他所有。 可若是萧子敬也在此,事情就没那么好办了。 萧练回头看了看萧子懋的雍州兵马:“七王叔带的人好像差了点啊,五王叔可带了一百五十人呢,都是安西军。“萧练特意在“安西军”三个字上加重了字眼。 安西铁骑在边境的赫赫战功,素来让北魏贼寇闻风丧胆。萧子懋带的这些光膀子的雇佣军,看上去凶神恶煞,只怕在安西军前就变成了病猫。 萧子懋脸色不禁变了变:“贤侄只要带本王找阴兵就好。本王不会伤你。” 正说话间一声婴儿啼哭远远地传来,若不是正好大家都没说话,这声婴儿啼哭怕是传不到众人的耳朵里。可就是这样一声微弱的声响,众人的马都已经被惊得向后退了去。 萧子懋眉头紧拧:“什么东西?” 萧练微微一笑:“七王叔不是要阴兵吗,阴兵就这声音。觉得不好听,不如我们回去?” 萧子懋狠狠地瞪了萧练一眼:“你好好带路!” “七王叔这就不耐烦了啊?后面可还有惊喜呢。” 再往前走了不到一里,方才那声还在远处的婴儿啼哭再次响起时就已经到了近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散乱的兵戈声,慌乱的脚步声如潮水一般涌来。 也就是萧子懋一愣神的功夫,萧子良的兵混杂着萧子敬的安西军人,像滚动的巨型车轮一般从前方碾来。萧子懋见军队超他冲了过来,下意识地就拔出了佩剑。 可事情并不想萧子懋想的那样。他以为他会与萧子良的兵或者安西军兵戈相接,他甚至以为这会是一场恶战。但所有他想象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逃命的军人们直直越过了他,与那些光着膀子,拿着大刀的雍州军擦肩而过。雍州军们面面相觑,拿悬在空中拿着大刀的手尚未砍下,他们臆想的敌人就已经快速的穿过了他们的阵营。 没人怕他们的刀,也没人怕他们的光胳膊,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至于那些跑过去的将士们,如果他们还来得及说话的话可能会说:“萧云昌你个傻逼,堵着路干什么。”但在这样逃命的时刻,这些将士已经来不及顾及他人,所以他们选择忽视萧子懋,沉默而迅速地越过了他。 将士们既然没有时间骂,萧练便替他们骂了:“萧云昌,你是没脑子吗?现在还不出来是个圈套吗?” “什么圈套?” 萧子懋问出这句后,萧练与何婧英双双翻了个白眼,自己被这样的人挟持了,也真的算是挺背运的。 其实也怪不得萧子懋没脑子。他对阴兵的认知还停留在天降神兵的想象中,来敬马槽原本也就是为了收拾一场残局。不过这残局与他想的有些出入而已。 萧练怒道:“萧云昌你个傻逼你想想,萧云英与萧云端他们为什么不打架,反而手牵手逃命啊?” 话音刚落,萧子良,王融,萧子敬,萧子真四人已经纵马逃了近前,见到萧子懋都是一愣:“云昌你怎么在这?” 如此客气的话语,就差再问一句“今天你吃饭了没?”。 可眼下这兵荒马乱的样子,哪里该是兄友弟恭,寒暄家常的时候? 还是雍州兵比萧子懋聪明一些。他们心里没有萧子懋那么多盘算,单纯是因为利益而聚集在一起的一盘散沙而已。他们虽然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东西,但也算看懂了形势。五论前面的东西是什么,总之是让两军交战变得不重要的东西。 一定就是致命的东西。 雍州军抡圆了他们的光膀子跟着逃跑的将士掉头就跑,甚至连个招呼都没跟萧子懋打。 如果萧子懋到现在还没认清形势,那他的智商一定不足八十。好在他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萧子懋掉转马头,与雍州军一齐跑去。 萧子懋不是他们兄弟几人中最聪明的一个,但一定是最狠的一个。萧子懋纵马跃到雍州军之间,手中的剑剑高高举起,对雍州军喝道:“杀了他们!堵住这个山谷!” 在心狠手辣这一方面,雍州军绝对是与萧子懋心意相通的。杀了身旁那些逃跑的人,不仅可以让自己逃跑的路宽一点,还可以当作路障拦住后面来的东西。 原本就像是放学后一同跑出私塾的学童,大家各回各家,同路而已。哪能想到这不相干的同路人会突然出手? 雍州军的光膀子们在此刻显露出了他们应有的凶恶。大刀毫不留情地向身旁的人斩去。白晃晃的刀刃穿透身旁的人的胸膛、肚腹,霎时变的鲜红。 就像朝着密密麻麻的沙丁鱼群中射出一支鱼箭一样,一支箭就可射杀两条沙丁鱼。这样轻松而残暴的虐杀,是让嗜血的雍州军肾上腺素飙升的兴奋剂。他们的光膀子上被四溅的鲜血画上了图腾。他们脸上的横肉愈发的凶狠。他们的唾沫四溅,嘴里喊着“杀!”。 但他们忘了,他们自己也是要逃命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陆良伏兵7 当第一个雍州兵被洞螈咬住头颅摔在山崖上身首异处之时,雍州兵们才从这场杀戮的美梦中惊醒。 雍州兵惊骇地看向那颗圆滚滚、光秃秃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到自己脚边。那摔在山崖上又落下的半幅尸骸,肠子流了一地。 洞螈是怕光的,原本这样的破晓时分洞螈是不会轻易出现的。但是雍州兵的杀戮对洞螈来讲就是无法抗拒的诱惑,它们从山崖下蔽光的缝隙中爬了过来。那嶙峋的山石中每一个缝隙里都藏着一只或大或小的洞螈。他们一直在冷眼看着雍州兵的狂欢,他们似最优秀的猎人,静静地等待着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于是当那一个杀到忘乎所以的雍州兵不小心退到山崖下时,洞螈一口咬下了他的脑袋。 雍州兵仍然没看清追逐着他们的对手是谁。曾经看到过洞螈的将士,已经被雍州兵砍得面目模糊成了瘫在地上的一滩肉泥。 恐惧是比力量更能让人崩溃的东西。 雍州兵的小腿颤了一颤就不约而同地扔掉了兵器。杀戮制造的肾上腺素瞬间褪去,雍州兵感觉自己的裤裆湿漉漉的一片。一阵风吹过,混着尿液的裤子贴在屁股上,比雍州兵光着的膀子更加冰冷。 雍州兵们强健的腿部肌肉一瞬间收到最紧,他们蓄了足够的爆发力可以让他们自己如脱了绳的恶犬一样狂奔。 但是, “咕咕咕,嘤嘤嘤”,婴儿的啼哭竟然已到了雍州兵的前方。 “咕咕咕,嘤嘤嘤”,不仅仅是在前方,而是后面,中间,四面八方都响起了这样的婴儿啼哭声。 失去了逃跑的方向,蓄的力一瞬间卸去。一个雍州兵一屁股摔在了泥地里。他狼狈地爬了几步,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大刀,又勉强站了起来。“谁!是谁在搞鬼!老子不怕你!” 人总是这样的虚伪。嘴上说着不怕,身体却很诚实。背是人身上很特殊的一个部位,在人恐惧的时候,总是喜欢靠着某样东西,让自己得到更多的安全感。 有的时候你可以选择靠着人,有的时候哪怕是靠着一块石头也可以。 那名雍州兵在此时久错误的选择了石头。 他的背才将将碰到坚硬粗砺的岩石,只是感觉脚踝一凉,整个人就被拖了去。惊恐的尖叫才将将发出声音就戛然而止。 “骨碌碌”,方才那个倒霉鬼的人头就像被人轻轻踢了一脚一样,直直地滚道了雍州兵的脚边。 雍州兵里总算还有个聪明的,大吼一声:“大家往中间走!那东西在边上。” 雍州兵就像蚂蚁一样在中间聚拢,小心而快速地朝前挪去。 窸窸窣窣的声响一直紧紧地跟随着雍州兵。雍州兵走得快些,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就紧迫些。雍州兵脚步慢些,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慢些,就像是一个影子一样。 那些雍州兵们也是时常在山林里狩猎的,当然知道这些如影随形的声音意味着什么。他们遇到了最残暴的猎手,而他们正是最懦弱的猎物,被这些猎手玩弄于鼓掌之中。 雍州兵终于崩溃了,发了疯似得向前跑去。丝毫顾不得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是否不见了脑袋,是否断掉了胳膊。 雍州兵很快就追上了萧子懋等人。那被恐惧支配的尖叫让萧子懋的马惊得四处乱撞起来。那涂满了敌人鲜血的面容,因为恐惧更加的狰狞。 此时萧子懋、萧子敬、萧子良、萧子真、萧练与何婧英等人都聚在一处。倒不是他们不想跑了。而是在他们前方要过一个狭窄的山道,那山道过于笔直陡峭,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那是一块太阳永远照不到的地方,常年都生长着茂密的、湿漉漉的青苔。 而现在那些原本墨绿色的青苔已经呈现出了黑色,那湿漉漉的露水变成了充斥着腥味的血水。先前跑过这个峡谷的将士,只剩下一些残肢,被零落地扔在峡谷中。 而后方逃过来的雍州兵们也充分说明了后面的情况。 他们竟然落到了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他们只有聚在阳光下,唯有阳光炙烤在脸上的温度,才会让人有些许的安全感。 但是太阳毕竟是要落山的。这场围猎多久会结束呢? 此时心头最为窝火的人,非萧子懋莫属。他冒着私自出逃,担着欺君罔上的罪责,压上自己身家性命,釜底抽薪地一搏,竟然只是把自己送到了这样一个刑场来。 萧子懋虽然心头恼火,也十分迫切地想要逃离陆良,但他丝毫也没有忘了自己今天来此的目的。 他与裴婉昔对视一眼,心下都是一样的想法。 裴婉昔站在萧练身后,忽地神色一狞,对准萧练的心口位置就出了手。而此时的萧子懋竟也对萧子良出了手。 谁会想到坐在一条船上的人,会对自己举起屠刀呢? 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长空。这一声比之前听到的所有洞螈的声音都更为响亮。萧子懋心中一惊,手里刺出的剑就偏了三分,正好刺穿了萧子良的肩头。 萧子良做了一辈子细皮嫩肉的读书人,即便带兵出征也有左右将军护卫,骑着马在战场上转悠转悠还行,论起真刀实枪的对战远远不如萧子敬,甚至远远不如一直与山蛮和雇佣兵一直打交道的萧子懋。当即一声闷哼,脸色也发起白来。 而裴婉昔这一剑却丝毫没有受到这声婴儿啼哭的影响,一剑下去又恨又准,从萧练的后背刺入。萧练连哼都来不及哼,就倒了下去。 何婧英惊得“萧练”二字就要脱口而出,忽地瞥见一旁脸上带着三分笑意的萧子懋,又忍住了,只是整个人颤抖着扑了过去。 何婧英满腔怒火地盯着裴婉昔。下一秒折月剑银光闪过,就已经此向了裴婉昔的面门。 “铛”地一声,一柄剑将何婧英的剑挑了开去。 何婧英眼看着来人竟然是萧子敬,顿时怒火中烧:“安陆王!原来你与晋安王是一伙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龙之妖女 萧子敬脸色一沉:“王妃,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 何婧英气得笑了:“安陆王,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是谁在挑事?” 王融在一旁扶着脸色煞白的萧子良,也怒道:“晋安王!你竟然偷袭王爷!你安的什么心?!” 萧子懋此时被萧子敬的几个安西军心腹制住,虽然落于人手,但姿势仍旧倨傲,只是颇有些惋惜,自己刺出的那一剑偏了三分。“王大人,本王被那什么阴兵吓着了,一时失了理智。” 一时间雍州兵与安西军相对而立,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原本就紧张局势更加危机。 萧子良颤声道:“七弟你为什么?” 萧子懋的脸色又沉了三分:“二哥,承蒙你对我这么多年的照顾,我想了个好办法报答你。” 在之前的逃亡中,萧子良带来的人被屠杀了近四成。若不是萧子懋以萧练与何婧英为人质,萧子良早就对他发了难。 萧子良倒不是良心发现才没动手,只是因为他没有萧子懋那么疯癫,无论什么时候,萧子良都会先权衡利弊。萧练与何婧英是唯一熟知阴兵的人,杀了他们相当于自掘坟墓。 只是萧子良没想到的是,以前唯命是从的萧子懋只不过短短的几个月就变成了自己的仇人。他更没想到的是,萧子懋会疯到挖座坟拉着他一起跳。 萧子敬听闻萧子懋如此说,也忍不住眉心跳了一跳。不过萧子敬带安西军多年,知道稳定军心是多么重要,也知道大敌当前,军中起了内乱是多么万劫不复。 可萧子懋根本不顾及生死。他是豁出了性命来的陆良。此番回去,要么他一个人走出陆良,要么玉石俱焚。 所以他大开杀戒,也毫不顾忌萧子良与萧练。若不是方才萧子敬离得远了些,他可能会连萧子敬、萧子真一块儿生吞活剥了。 萧子敬自然能看出萧子懋是存心不让他们走出陆良。只是他现在若对萧子懋动手,对雍州兵来说是个太大的刺激,先不说以现在安西军的状态是否能抵挡得了,在这个时候斗个你死我活,只会全都喂了山崖中的阴兵们。 萧子敬一言不发地将萧练检查了一番:“王妃,你莫要着急。法身还活着。” “活着?”何婧英可笑地看着萧子敬:“你是觉得有些可惜吗?” 萧子敬皱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要医治得当,法身当无碍。” 何婧英点点头:“好,我也不为难你。”何婧英抬起折月剑朝萧子懋比划了一下:“心口三分,同样的位置,让我也刺上一剑,可好?” 萧子敬眉头紧皱:“南郡王妃,现在不是时候。” “现在不是时候!那要等什么时候!” 萧子敬急道:“我们先走出这里,若是回到京中,父皇自然会有定夺!” 何婧英冷冷地笑了一下:“那要看安陆王你拦不拦得住我!” 一个长相野蛮,蓄着小胡须的雍州兵看着何婧英啐了一口:“一个娘们儿口气还不小。” 萧子敬上前一步:“王妃,现在我们赶紧出了陆良回到京中才重要。” 何婧英斜眼看了萧子敬一眼,讥讽道:“安陆王,方才晋安王动手的时候,你怎么没说这句?” 萧子敬一噎,竟是答不出话来。对于萧子敬来讲,他来此原本只是想抢在萧子良前面阻止萧子良与萧练任何一方拿到阴兵。萧子懋的出现原本就是在他算计之外的。何况所谓的阴兵,竟是如此嗜血,出现的又太过突然,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找萧子懋算账,就不得不去收拾这么一个安西军与雍州兵势均力敌的烂摊子。 方才的逃亡中,安西军也有不少死伤。但安西军训练有素,方才萧子懋发难时,首当其冲的是萧子良的兵。当时萧子敬是起了私心的,萧子懋与萧子良素来交好,若是他二人连手,自己带来的兵力不足以对抗二人。所以当萧子懋动手时,他并未阻止,只是带着安西军更加快地撤走了。 何婧英握住折月剑一抹,鲜红的血顿时就涂满了剑身,悬在剑尖的那滴鲜血欲落未落,在阳光下如同一颗红宝石一般。 萧子敬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你干什么?” 何婧英冷冷地笑了一下,想要冲出这困局,她孤身一人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呢? 当何婧英剑尖的那一滴血滴落在地上时,山崖中间洞螈都躁动了起来,“咕咕咕,嘤嘤嘤”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山谷。 “什么东西!”雍州兵各个回头凶狠地看着何婧英。 就算雍州兵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也看出了何婧英的异样。那些状似凶悍的大老爷们儿,总是有恃强凌弱的坏习惯。在强者面前憋的气,会转移到另一个弱者身上加倍找回来。通常女人就是最理想的弱者。 就像这位雍州兵一样的,他不敢对安西军动真格的,对着何婧英就展现出了骇人的硬气。 那雍州兵高高举起屠刀,嘴里叫喊着:“臭娘们,找死!”对着何婧英就扑了过来。 何婧英不闪不避,直视着那雍州兵。明晃晃的刀刃晃得人眼花,何婧英眼中却一丝犹豫也无。 她只身一人,最厉害的武器不是手里的折月剑,而是被她吞进肚子里的那颗白神珠。 这一刀要是劈下去,莫说是她,她体内的白神珠都要被劈成两半。 何婧英未动,萧子敬却动了。他见何婧英不闪不避,心中一急只好拔剑硬生生地替何婧英接下雍州兵这一刀。可雍州兵这一刀,饱含了今日受了一整日惊惧带来的怒意,饱含了在安西军面前低人一等的自卑感生出的憋屈。这是为了要找回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势要将何婧英一刀劈成两半,用尽全力劈出的一刀。 这一刀,劈在萧子敬的剑上,只听“锵”地一声,萧子敬手臂巨震,虎口被撕裂了好大一道口子,剑也碎成了两段。 那雍州光膀子将士见自己竟然砍下了萧子敬的剑,心中狂喜,动作更加癫狂,手臂挥得更高,又是一刀砍向何婧英。 只是这一刀他再也没有机会落下。就在何婧英身后的阴影处,一条丈余长的洞螈从阴霾处探出了头,准确无误地咬掉了那雍州将士的头颅。 第一百三十七章 龙之妖女2 洞螈也从没说过,它们不能到太阳下来。只是因为一直没出来过,就被众人默认了。 阳光给予众人的勇气在洞螈探出头的这一瞬间被消灭殆尽。众人方才醒悟原来埋伏在山崖中,跟着众人许久的怪物是可以走到阳光下的。它们只是不那么喜欢阳光而已。 那条丈余的洞螈从阴影中爬了出来,何婧英手上的血让它愈加兴奋。它嘴里含着那颗雍州兵的头颅嚼了嚼,然后“噗”地吐了出来。那雍州兵的脑浆还挂在洞螈的嘴角尚未被抹去,众人就惊奇地发现,洞螈已经半个身子都到了太阳下。 洞螈缓缓地走着,尾部弯曲将何婧英护在中间。洞螈白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如贝壳一般的光泽。只是那光泽随着阳光的照耀渐渐的黯了下去。不是光泽没有了,而是它白色的鳞片在逐渐转为灰色。 洞螈原本在水里是没有眼睛的,但在这阳光下,那原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忽然裂了一条缝,血红的皮肉撑开了,两颗漆黑的眼珠就从皮肉里翻了出来。 也不知是因为眼睛裂开的疼痛还是愤怒,洞螈对着众人尖啸一声,头部两旁的鳃像扇子一样张开,身上的鳞片在它尖啸的一瞬间就转为了黑色。 洞螈重重地踏了一脚地面,地面上瞬间留下了它五指的痕迹。那尖啸声不同于之前婴孩般“嘤嘤”哭泣的声音,而是夹杂着腥气的怒吼,在众人面前刮起一阵腥风血雨。 萧子敬几乎是仰望着洞螈的。饶是他身经百战,心底也生出惧怕来。洞螈低下头,俯了俯身子,颇有兴致地看着萧子敬。洞螈唇边短短地触须几乎碰到了萧子敬的鼻尖。 “龙!龙!阴兵是黑龙!”人群中一个将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几乎所有人都忽略这一个细节,与画本上的龙相比,洞螈是没有角的。 龙原本是皇权的象征,可若是盘在一个女人身上,那意味就不同了。 “妖女!”一个将士声嘶力竭地喊出这一句,人群中更加慌乱起来。众人心中都是一个想法,他们中了一个妖女的诡计。 雍州兵的矛头不再指向安西军,他们将矛头掉转过来,指着何婧英吼道:“妖女!” 这些雍州兵们此时将他们平日里狩猎时学到的知识忘得一干二净。面对这样强大的天生猎手和危险,最佳的方式应该是装死。 那尖刀上折射的阳光照在洞螈眼睛上,洞螈眼睛一刺,顿时暴怒起来。 它行动迅猛,一低头,一俯身,四肢几乎没有动,就已经席卷道了雍州兵的人群中。沙尘四起,遮天蔽日,惨叫声混合着黄沙,让人听得头晕头疼。 萧子敬一把扯住何婧英:“你能不能控制它?” 何婧英眼神闪了闪,她不过是赌洞螈会为了保护白神珠而出来罢了。何婧英抛开萧子敬的手,有些恼怒:“这不就是王叔你想要的阴兵么?” 何婧英头也不回地奔到萧练身旁,将萧练扶起,抗在自己背上。触手之处,尚能感觉到萧练的余温,但呼吸却极其微弱。何婧英心中急躁,前面就是陆良镇,只要能过得去,何胤应当随身带了些药草,或许还能救得了萧练。 何婧英将萧练抗在身上已经是用尽了全力,那些惨叫声她再也顾不得。这修罗场里谁死谁活都与她无关。 萧子敬耳中听见那些惨叫,又眼见着何婧英离去,已是红了眼,长剑一抖声嘶力竭地叫道:“杀!我们杀出去!” 响应萧子敬的是更为惊惧惨烈的尖叫。 萧子真几步跨道萧子懋身旁:“七哥,这个时候你莫不是还想捣什么鬼?” 萧子懋恨道:“这个居然就是阴兵。若是能为我所用……” 萧子真讥讽地一笑:“七哥好气度,自己都是泥菩萨了,还能盘算。” 王融也将萧子良扶稳,大喊道:“保护王爷!我们一起冲过去!” 忽地,萧子懋看见何婧英已经背着萧练快要走到了前面的阴影处,大惊道:“不能让那个女人过去!她若是走了,我们都完了!” 几个将士“哇呀呀”地叫着,像何婧英冲了过来。那些人还未到何婧英面前,那条洞螈腾空而起,从天而降,带着锋利鳞片的尾鳍扫过那些将士,顿时将那些欲行不轨的将士重重地拍在山崖上。 被洞螈挡住的地方,就是一道鬼门关,冲过去就出了山谷,前面是陆良镇的平原。 何婧英咬咬牙,背着萧练转身就走。忽然背上的萧练却动了动,萧练虚弱地叫道:“阿英,不能走。” “为什么?”何婧英不解道。 萧练看了看那黄沙中的血色:“你不是妖女。” 何婧英皱眉道:“我不在乎。” 萧练低声道:“我在乎。” 想要在这世上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想法而活,那自己就一定要有比别人更强的实力才行。可是看看眼前,萧子良自己的府兵就有一千,萧子敬有安西军,甚至萧子懋都有雇佣军。他们什么都没有。若是被人冠上了“妖女”的称号,即便回到京中也只能被人生吞活剥。 还有皇上,这场战役里,若是只有他一个人回去了。皇上会怎么想?曹景昭能够烧了佛堂救下何婧英一次,难道还能再烧一次佛堂不成? 萧练强打精神看了看血战中的将士。虽然洞螈凶狠,但着么大的动静也只有这一条洞螈从山崖中出来,这些洞螈应该还是不愿意到阳光下来的。 萧练看了看两旁的地势,对何婧英说道:“阿英,飞索卫可以将人从这里带出去。” 何婧英不解道:“你想让我救他们?” 萧练剧烈地咳了几声,咳出一口血来:“我们是在救自己。若是将这些洞螈放出去,后果不堪设想,这里方圆百里内的百姓可能都会遭殃。”萧练指了指两边的山崖:“若是能像在鬼域前块巨石一样,将这个山谷阻断,就能拦住这些洞螈。” 第一百三十八章 龙之妖女3 萧练对于洞螈的认知与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同。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妖怪,只是比他曾经所见过的洞螈稍大一些的生物。 其实萧练这样想,并非天真鲁莽。只是若不这样去判断,那么他就与其他人一样,只能坐以待毙。 洞螈这种生物,常年生活在潮湿阴暗的洞穴或沼泽中,轻易不会出来。更不愿意去干燥阳光强烈的地方。 不愿意不代表没能力。 谁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这些洞螈不会突破这条山谷。 即便众人能为自己逃出山谷争取到时间,但留下这些洞螈却是个祸患。 如果这洞螈出了山谷祸害百姓,那么谁会为此负责?当然是带人前往鬼域的萧练,和被众人认为是妖女的何婧英。 若是导致民怨沸腾,又如何平息?以两条人来换并不亏。 更不用说,若是只有萧练与何婧英出了这陆良,让皇帝的四个儿子都死在这里,皇上会如何想?就算再不喜欢也是自己亲生儿子,一下子死四个,恐怕任谁都无法保持冷静。皇上震怒之下哪里还会顾及什么祖孙之情? 萧练失血过多,对于这些未必想得那么清晰,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不能就这么走掉。 萧练强撑着从何婧英背上滚落下来,“嘭”地一声摔在地上。 何婧英急急将萧练扶起:“你现在急需要用药,三叔随时都会带些草药在身上,什么洞螈先别管了,我们去找三叔。” 萧练扶着何婧英的手臂挣扎着站起,气息微弱而混乱,他咬紧牙冠才将自己身上的疼痛强行忍下:“阿英,你听我说,你先带萧子懋出去,让他把三叔的飞索卫放出来。飞索卫可以先带这里的人出去,然后用两条飞索固定住上方的悬崖,再用八条飞索从相反的方向同时用力拉,能让悬崖上的山石松动,把这个谷口堵住。” 何婧英并非不理解萧练所想。只是阻拦洞螈哪有说的这么容易,何况还要将萧练留在这里,这里先带萧子懋出去?何婧英怎么愿意? “我先带你出去,再来找萧子懋。” 萧练急道:“阿英,来不及了。何况我祖宗说了,看到我是溺死的,我不会死在这的。何况若是不救这些王叔,我们回了京也活不了。” 何婧英无奈,只能妥协:“那你等我。” 萧练点点头。 何婧英带着萧练又折返回去。何婧英将萧练送到萧子敬面前:“安陆王,我带晋安王出去,换了飞索卫进来救大家出去。” 萧子敬接过萧练,笃定道:“有我在,我必不会让法身再受伤。” 在场的这些人中,何婧英唯一能信的也只剩下萧子敬:“你切莫食言。”说罢何婧英将折月剑架在萧子懋的脖子上:“晋安王,你先跟我走一趟。” 萧练地声对萧子敬说道:“是有人故意让我们所有人都进来的。” 萧子敬眉头一拧:“你说什么?” “五王叔不觉得今日来的人太齐了吗?嫡长子,嫡子,五王叔,二王叔,有实力争储的人都到了。要是一齐死了,大齐可后继还有人?” 萧子敬并非蠢货,经萧练一提点自然想通了其中关节。他与萧子良自不必说,只要萧子良到此,他必然会来。他不可能放任萧子良的实力继续扩大。 “是谁?” 萧练摇摇头:“要看是谁把萧子懋找来的了。” 萧子敬心中隐隐不安,在他的意识里早已将萧子懋当成了关押在江州的一名罪臣。 萧子敬一开始就忽略了,萧子懋也是嫡子。与先太子一样,萧子懋也是武穆皇后所生。只是武穆皇后过世得早,萧子懋又一直与萧子良交好,大家都忘了罢了。 “无论是谁,他的目的就是让我们自相残杀,让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萧练声音很小,可以说,声音是十分微弱,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击在萧子敬的心上。 “只有让所有人都活着出去,才能让背后之人的计划落空。他们才有翻盘的机会。” 萧子敬脸色几经转变,听到萧练这句话后终于定下了心神。他解下外袍,将萧练捆在自己背上:“法身,你撑住。” 萧子敬安西将军的名声不是靠吹嘘挣来的。他手臂极其有力,每挥出一刀,都有力拔山兮之势。 只是这洞螈怕是再修炼几年就能成精了,身上的鳞片比之铠甲还要坚硬。这也是这么多将士都无法拿下一条洞螈的原因之一。 洞螈最脆弱的地方就在它那在太阳下才睁开的眼睛上,可是这条洞螈一丈有余,行动异常迅猛,靠近它的人都喂进了它那有着三排牙齿的嘴里。 山谷狭窄,一些不小心走到山崖边上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猛地拖走了。众人只能挤在太阳下,面对着庞然大物更是缚手缚脚,施展不开。这么个挤在一堆的打法,和拿肉包子喂狗有甚区别? “你们都让开!”萧子敬大吼一声。“安西军听令!摆长蛇阵,将这怪物给本将军困在中间!” 不止是安西军,就连剩余的雍州军与萧子良的军队也加入安西军摆起了长蛇阵。 萧子敬将捆缚着萧练的外套又紧了紧。“法身,你抓紧了。” 萧练心中咯噔一下:“诶,你能不能……” 萧练想说的是,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可话还没说完,萧子敬已经凌空而起。 萧练那失血过的眩晕感还未褪去,就被萧子敬背在背上转了个三四圈。胃里翻江倒海,只觉得自己强撑着的一口气,被萧子敬折腾地只剩一丝。 这种死法着实不好受。可萧子敬一点都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安西军训练有素,与萧子敬相处数年,已经有了十成的默契。每当萧子敬跃到半空将要落下时,都会有一位安西军冲上前去,躬起脊背,让萧子敬踏在脊背上再次高高地跃起。 如此一来,洞螈无法准确判断萧子敬行动的方向,反而迟钝了许多。 萧子敬趁势再次高高地跃起,空中一个转体大刀就劈向了洞螈的左眼。 鲜血瞬间从洞螈的眼睛中喷涌而出,洞螈尖啸一声,猛地一甩头,将萧子敬摔了下去。洞螈这一甩的力气极大,眼看萧子敬整个人就要向地面重重砸去。萧子敬竟硬生生的在这样的力道下都在空中转了方向,猿臂一声,用刀刮在洞螈的身体上,减慢了下落的速度。 第一百三十九章 龙之妖女4 萧子敬刚一落地,头顶传来一声娇叱:“让开!” 何婧英拉着飞索从天而降。她身后背着数个黑色的油布口袋和一捆干柴。萧练晕晕乎乎地看着何婧英,心想自己媳妇儿可能是重现了当年混迹丐帮的巅峰时刻了。 下一秒这一位满身充满了侠义气息的丐帮帮主就落在了洞螈身前。何婧英油布口袋里装的是萧子懋火烧陆良剩下的油。 何婧英将干柴在油里一浸,手里的火折子晃了一晃,那干柴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洞螈看见火光,果然有些惧怕,对着何婧英嘶吼起来。那被萧子敬摘掉眼珠的眼眶里只剩下一个黑洞。 淳儿那成日里笑嘻嘻的嘴角,那一着急就会落下泪来的眼睛,就像走马灯一样在何婧英脑海里走了一转。何婧英剑指洞螈:“一命抵一命,你不亏!” 洞螈对着何婧英尖啸一声,尾部不停地拍打着地面。周围山崖里隐藏的洞螈,同时发出“嘤嘤嘤”地警告声。 鬼才知道白神珠的药效有没有时限。 这个念头在何婧英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她瞥见满身都是血的萧练,又将自己心中的不安和害怕压了下去。 她不仅要为淳儿报仇,还要将萧练带出这困境。 “咻咻”几声,十名飞索卫从悬崖上跳下,他们各自手里都拿着一个油布口袋。他们沿着离山崖最近的阳光处,用油在地上画上一条线条。 火折子一落地,山崖两旁也燃起熊熊烈火来。 王融一看有飞索卫下来,赶紧带着萧子良就冲了过去,扯住其中一个飞索卫急道:“带我们上去!” 飞索卫正是犹豫间,王融一把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带我们走!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位是竟陵王爷。救了竟陵王爷,以后你的荣华富贵,享都享不完!” 飞索卫无奈只好带着王融与竟陵王,拽着飞梭往山崖上飞去。 裴婉昔见萧子良被飞索卫带走,如法炮制,也逼着一个飞索卫将自己带了出去。 也就不过十个飞索卫,十根绳子而已。雍州兵争先恐后地奔上前去,连飞索卫都来不及威逼,抢起剩下的几根绳子来。 两名雍州兵拽着一根绳子发现那绳子动也不动。其中一个国字脸的,顺手就从旁边扯过一个飞索卫来:“这劳什子是怎么用的额?” 还不等飞索卫回答,另一个枣核脸的雍州兵就发现了其中关窍:“动了动了!” 那名国字脸的雍州兵将飞索卫一把推倒一边,两人拽着一条绳子向上爬去。可雍州兵原本就膘肥体壮,哪里是飞索卫那般轻盈,这一下子一根绳子上吊了两个人,只听“咔咔”两声,那绳子竟是要断掉。 那枣核脸一惊慌,整个人就攀在了国字脸身上。国字脸怒骂道:“你他妈的别害老子!”说罢竟然一脚将枣核脸踹了下来。 枣核脸啪一身摔在火堆里,霎时间就被烈火吞噬,枣核脸惨叫着聪火堆里滚了出来,不过无论他如何惨叫,也引不起任何人的同情。 安西军紧紧地围在萧子敬周围,没有一个人去抢那根悬在山崖上的绳子。即便是死,也不愿丢了安西军的脸面。 这山谷中的火势可不会等到飞索卫回来,再慢慢把人带走。何婧英银牙一咬,叱道:“拿上火把!我们冲过去!” 第一个响应何婧英的就是萧子敬。他取过火把,将自己的刀刃上也抹上火油。萧子敬将火把轻轻在刀刃上一扫,熊熊烈火将整把刀都烤的炙热。萧子敬认真道:“南郡王妃,要是我能活着出去,我萧云端就欠你一个人情。” 何婧英瞥了一眼萧子敬:“还望安陆王莫要食言,将我王爷带出去。” 萧子敬笃定道:“一定。” “众将士到我身后来!”何婧英逼着洞螈步步后退。那洞螈尾鳍不小心碰到了烈火,瞬间发出“呲”的一声响。疼得洞螈几乎抽搐了起来。 再往后,就是那道鬼门关。鬼门关上左右两边石壁上都被飞索卫用飞索固定好了。只差最后一击,就可让山崖崩裂,将这个谷口埋住。 但这鬼门关却是在洞螈身后的,要先能从洞螈的眼皮子下溜过去,才能逃出生天。 此事说起来有两个难点。第一是山谷狭窄,洞螈身躯庞大,将整个谷口守得严严实实。其次,更难的便是如何让洞螈留在山谷里,只让人出去。如果洞螈也离开山谷的话,何婧英的去而复返就没有了意义。 思虑至此,何婧英将火把扔在地上,自己走了过去。 洞螈用一只独眼盯着何婧英,眼神中充满了戒备。 何婧英在自己手上的伤口上又划了一刀,鲜血滴落,洞螈闻到何婧英鲜血的味道,忽然振奋了起来。它的头在何婧英面前埋得低低的,眼神里却是充满了渴望。 何婧英缓缓地将手伸向洞螈。洞螈如毒蛇般的长舌伸出,在何婧英的手上贪婪地舔舐着。像是一个婴儿在饥饿许久之后,尝到鲜美的,也像一个酒鬼,尝到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绝世珍酿一样,陶醉其中。 何婧英手上的伤口,一点点被洞螈撕裂,它那长舌上生长着倒刺,每一次舔舐都会从何婧英的手掌上撕下一小块血肉来。很快那伤口就从一条窄窄的刀伤,变成了深可见骨的伤痕。 随着何婧英的指引,洞螈渐渐后退,丝毫也没有察觉何婧英身后的人在偷偷地从谷口溜走。 “就是现在!”何婧英大喝一声,猛地将手抽离,扑出山谷。 山谷上的飞索卫齐齐用力,将两旁原本已经有些松动的岩石大力拉动。岩石的碎屑伴着大块的岩石纷纷从空中落下。 何婧英眼见就要冲到谷口,忽然脚踝一紧,竟然被洞螈拴住了。 佳酿美酒,甘霖,怎么可能说放就放呢? 说时迟那时快,萧练手持利刃飞身而出,砍断束缚着何婧英脚踝的长舌。下一秒空中山崖的碎石落下,萧练拼尽全力将何婧英护在怀中,让碎石如雨点般砸在自己身上。萧练那顽强的,残躯上仅剩的一点生命力,终于在一块石头砸在他脑袋上后,陷入一片黑暗。 第一百四十章 鬼面郎君4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过重活一次的梦想。认为重活一次后,自己就能不再犯前世犯下的错误,就能弥补前世留下的遗憾。 然而事实却是,前世未能参悟的真理,今生也未必一点就透。前世未能看透的真相,今生可能依旧模糊。重生只是给予了你更多的时间,去参透,去看透。只有在漫长的时间中经历成长,才能真正的破茧而出。 这个经历是折磨人的,可能还要再经历数次被打成筛子,脑子被石头砸到不清醒,才能学会穿着护甲带头盔的重要性。 这是萧练此时正在参悟的真理。自己连个头盔都没戴,着实是失误。 此时的萧练头上被白布过了三圈,身上也被裹得跟木乃伊似的,躺在床上动一动都费劲。守在自己床边的萧昭文,一直来回走着,喋喋不休,和守在何婧英床边安安静静的何胤形成鲜明对比,越发的像哈士奇。 何婧英断了两根肋骨,受了些风寒,也是被裹得严严实实地放在另一张床上。元个妘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元戈妘也是一国公主,但是做起端茶倒水的事来,分外的细心。 “哥,你想喝水是不?”萧昭文倒了一杯茶水来,也不管烫不烫就直接递到萧练嘴边,烫得萧练心口都在疼:“季尚,为兄的命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萧昭文赶紧将茶杯放到一边:“大哥,我说你真是强壮如牛啊,都块被捅成马蜂窝了,还能从五王叔的背上爬下来,将大嫂救了回来。五王叔都说你像猴子呢。” 萧练脸色一黑:“能说点别的吗?” 萧昭文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仍旧心有余悸:“我与十三叔赶回来的时候,正好见你被埋在石头下面,五王叔都吓着了,还好有块巨石斜着卡在山崖上面,没有直接压到你身上。你也真算命大。” “萧云端呢?” “走了,他们都先回京了。七王叔这次被五王叔一起带回了京去,怕是逃脱不了皇爷爷的责罚了。也不知道罪加一等,皇爷爷会怎么罚七王叔。” 一提到皇上,萧练一惊:“季尚,鬼兰呢?” “在这里。”何胤温和地说道。尾宿拿出一个盒子来,盒子里放了些冰块,冰块上是一朵边缘有些泛黄的鬼兰。“我让尾宿去租两辆马车,等你们稍微好些了,我们就回京去。” “三叔,你离京时皇上的情况如何了?” “仍旧不见大好,徐太医也束手无策,只是每日用人参吊着,每隔两个时辰给皇上施一次针。我们还要快些将鬼兰送回京去才好。” 萧练摇摇头道:“三叔,我服用过鬼兰,这东西与传说中救命的良药怕是有区别。” “你服用过?”何胤微微皱眉,手指放到萧练的手腕上。良久,何胤收回手指:“你无大碍,只是伤重未愈,不过脉象中确实有一股混乱的脉冲与你微弱的脉象有些不符。你可有什么感觉?” 萧练摇摇头,咳了咳,除了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还有大量失血后晕晕乎乎的脑袋,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这鬼兰,不像是良药,倒像是毒品。” “毒品?你是说这鬼兰有毒?” “不是有毒的意思。”萧练思索了一下:“大概就像五石散一样,是一种会让人致幻的东西。但是鬼兰与五石散又不一样。五石散是会让人产生幻觉,但是鬼兰是会让人一瞬间有用不完的力气,就像是把自身的力量完全激发出来一样。” 何胤手指轻轻敲在装有鬼兰的盒子上:“照你这么说,就是濒死之人服下鬼兰之后,因为鬼兰的原因,也会像正常人一样拥有力量。说它有起死回生的力量,究竟是空穴来风。” “但是它的效力却不是永久的。除非一直服用。可是一直服用的话就会对它产生依赖,后果不堪设想。”萧练沉声问道:“三叔,鬼域阴兵与鬼兰的传说,究竟是从何时流传出来的?” 何胤思索了一下:“我曾翻阅过陆良县志,关于惊马槽的记载是从汉初就有的。只不过记载兵不详细,除了马不能通过外,就是经常有人走进惊马槽消失。鬼域的传说就是从那个时候来的。鬼域的传说真正盛行起来的却是因为那在此失踪的前朝军队。后来才有了阴兵一说。最近几年更是频繁有人深入陆良,更是多了些奇奇怪怪,扑朔迷离的传闻。” “但前朝军队并没有真的消失,而是杀害了陆良镇的所有村民将他们替换掉了。”一团阴云逐渐在萧练的眉心聚拢:“按理来说,前朝军队在陆良犯下这滔天罪行,应该是急于掩饰才是,更不会希望有人再到陆良来。这件事情怎么会越传越广?” “你怀疑是有人刻意为之?” 萧练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若不是阿英误食了白神珠,我们根本没法从鬼域里出来。我们只是放出阴兵的工具而已。而恰好寻到此处的萧云英、萧云端只会是送上门的冤魂。”萧练脸色沉了沉:“还有萧云昌竟然也来了。背后之人是想一举将我兰陵萧氏灭门啊。” “你可有怀疑的对象?” 萧练沉声问道:“三叔你对鬼面郎君有多少了解?” “鬼面郎君呢?” “死在惊马槽了。”萧练讥讽地笑笑:“他可不是被洞螈吃掉的,是被自己的袖箭毒死的。” “被自己的袖箭毒死?”饶是何胤再见多识广,也没听说过这样的死法。 “他可不是真正的鬼面郎君。三叔对鬼面郎君有多少了解?” “萧无誉是萧元达的弟弟,说来也奇怪,萧元达年少便富有盛名,袭侯封爵拜将。可他这个弟弟却是一直以来默默无闻,最初也不过是在卫将军王剑府里做了个谋士,后来凭着自己文采出众,才在萧云英的西邸有了些名望。其实按照萧元达的势力,萧无誉入朝为官也是轻而易举,但他似乎对此没有任何兴趣。却又一直在亲王府谋事,又不像是淡泊名利之人。” “三叔应该想不到,与我们一起进入惊马槽,又死在惊马槽的鬼面郎君,只有不过十五六岁而已。” 第一百四十一章 回京 何胤很快便动身提前回京,萧练所讲的关于鬼面郎君的事情,让他心中很是不安。萧练半躺在软垫子上随着马车一路晃悠着进了京城。 进京后车马直接驶入了宫中。宫门外萧谌等在那里,眉头紧皱,似是心急得不行。这样的表情倒是极少出现在这位羽林监的脸上。 萧谌给萧练带来一个消息,皇上醒了,让他先行回府养伤,养好伤再来面圣。 皇上的病如同他得病时一样,好得都很突然。 萧谌压低了声音,凑到了萧练的耳边问道:“你们怎么比萧无誉晚回来那么久?” “萧无誉?!”如果说皇上病愈的消息只是让萧练有些郁闷和手足无措的话,这个消息让萧练觉得晴天打了雷。 萧谌奇怪地看着萧练:“是啊,萧无誉比你们早回来三天,带了鬼兰回来。是他医治好了皇上,得了不少赏赐呢?” 萧练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何婧英微微伸出手掌,五指微张。萧练一看便心中明了,如果说这幕后的始作俑者是鬼面郎君的话,白头翁他们一定也是鬼面郎君派来的。鬼面郎君先行得到鬼兰并不奇怪。 萧练故作镇定地说道:“我受了些伤,在陆良多养了两天,皇爷爷既然无碍了那便好了。” 正说话间,鬼面郎君从宫里走出,看见萧练在此,大大方方地对萧练行了一礼:“南郡王爷,可好些了?” 那说话的语气,倒真叫人以为他跟萧练进入了鬼域一样。那嘴角的笑容,下颌的线条,好似真的是鬼面郎君重生了一样。 若不是在惊马槽,前任鬼面郎君手臂端口的碎肉萧练还记的清晰,若不是那张面具后那十五岁少年惊惧的面孔还历历在目,萧练真会以为鬼面郎君重生了。 鬼面郎君见萧练不答,特意又问了问:“王爷莫不是三日未见,就不记得萧某了?” 这样一句,却让面前的鬼面郎君露了底。如此沉不住气,比他的前任可差远了,想来也不可能是真正的鬼面郎君了。 萧子伦跟在后面的车上,见到鬼面郎君整个人惊得从车上跳了下来。他跑到鬼面郎君面前确定了又确定,一句:“你不是死了吗?”就要脱口而出,却被萧练轻轻一拽,回过神来,又把这话咽了下去。 萧练扯起一边嘴角,讥讽道:“比不上萧公子有九条命。” 萧子伦觉得眼前这一幕分外诡异,心中放心不下,问萧谌道:“父皇如何了?” “王爷放心,皇上方才清醒过来,还需调养几日。” “我去看看。”萧子伦抬脚就往里冲,却被萧谌拦住:“王爷,皇上现在需要静养,吩咐过了,暂时谁也不见。” “连我也不见?!”萧子伦急道。 萧谌沉默地摇了摇头。 萧子伦无奈,只好与萧练退出宫门。“法身,这事我们得想办法告诉父皇。” 萧练冷冷一笑:“这事,恐怕你我得烂在肚子里。你去告诉皇爷爷什么?这个鬼面郎君是假的?可是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么?” 萧子伦怒道:“我们此番去鬼域不就是因为他么?” “你可有证据?” “若证据只是我们几个人的眼睛,怕做不得数。” “难道就由他留在父皇身边?” 萧练讥讽地一笑:“他现在可是功臣。何况皇上身边还有萧彦孚,一时半会儿应当无碍。” 何况萧练更担心的是之后。鬼面郎君这么快就又放了一个假的出来,还将皇上的病治好了。有很大的可能,皇上病重这件事与鬼面郎君脱不了关系。 首先鬼面郎君能在宫里对皇上下手,说明他在皇宫里也有根基。另外,皇上病重后,徐楚河作为大齐第一圣手,竟然没有看出皇上的病症。不止徐楚河,还有太医院的所有太医。若是这些人都被鬼面郎君收买了的话,那么他的力量之强,已非萧练所能想象。 何婧英思索道:“太医院共有一百二十三人,太医十五人,在御前当值的除了徐楚河还有另外三名太医,其余太医皆在后宫。若是单单买通御前当值的四名太医,也并非不可能。只是此事风险太大。我倒是觉得皇上病重之事另有隐情。” 萧练无奈地笑笑:“这老爹太有钱了就是这点不好,不仅自己儿子要争,自己兄弟的儿子还要争。” 萧练觉得百般无奈,自己前世的家庭虽不似现在这位皇上一样有权有势,但在钱与生儿子这方面,他的混蛋老爹与这个皇上倒是如出一辙。 哦,对了,还有个共同点,两个酷爱生儿子的人,都姓萧。 说起来争夺家产,并不比夺嫡温柔多少。所以当萧练来到这个世界后,以为自己是个闲散王爷,心中真是十分欢喜。可谁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该他受的罪竟是一点也不会少的。 他从盒子里拿出鬼兰,在何婧英的鬓发上比划了一下:“媳妇儿,你们这个时代的人不是特别喜欢簪花么?这朵你要不要拿去?” 何婧英瞥了一眼那宛如幽灵的花朵,婉拒道:“这时代的男人也可簪花,你喜欢自己拿去就好。”想起萧练被白头翁硬塞下一朵鬼兰之后的模样,有些担心的问道:“这个若是皇上吃了会怎么样?” 萧练把玩着手里的鬼兰:“这玩意儿,就是个植物人吃了也能站起来跳第八套广播体操了。” “什么操?” 萧练手掌平举,向上伸直比划了一下:“就是这个。”若不是车中狭小,萧练当真有心站起来给何婧英跳一段。 何婧英:“……” 第一百四十二章 回京2 京城的石板路比官道上的路平稳了许多,已经不再颠簸,但何婧英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碎碎,我觉得,这次回京后,恐怕以后的路更加艰难了。” “媳妇儿你听过一句话没有?凡是杀不死我的,都让我更加强壮。” 何婧英见萧练被捆成个粽子了说起话来还能一副豪迈的样子,噗嗤一笑:“你倒是想得开。” 萧练不在乎地笑笑:“你开开心心也是过一天,不开心也是过一天,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何况那么凶险的地方我们都活着出来了,以后跟人吹牛皮都有资本了,也不算坏事是不是?还再说,你想也想不明白,什么萧云英、萧云端、萧云昌,一个个的都不省油。让皇上自个儿操心去。” “碎碎,你是不是天生就这么乐观?” 萧练抬了抬眉毛想了想:“也不算是,我外公说我小时候不爱说话。” 何婧英第一次对萧练自己的身世有了兴趣:“你外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练想了想:“挺逗的一个人,还有点抠,买条鱼和人讲价都要吵一架。不过他却愿意花万八千的让我去学剑。” “那你娘呢?” 萧练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他对自己的母亲可没什么好感:“她和我外公完全不一样。” “挺好,至少你知道你娘是什么样的人。我连我娘的样子都不记得。” 萧练冷冷地牵扯起一边嘴角:“有时候不记得可能还好些。”萧练的母亲从小就将他扔给外公照顾,自己对母亲的感情几乎是没有的。在他的记忆力,他的母亲除了想法设法的让他和同父异母的哥哥争家产之外,并没有做仍何母亲应该做的事。 “那你不想回去看看你外公么?” 萧练眼眸中的光彩黯了黯:“他走了,见不到了。不过他告诉我无论在哪都要好好活着。” 何婧英低下头:“他一定很爱你。我爹我娘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对我说。” 现在的何婧英,身上没有一丝从山崖上跃下,带领数百将士冲出山谷的气焰,看上去只是一个受了点委屈的小丫头。 “媳妇儿,我们伤好了之后去东海?” “啊?” “我们那曾经有位诗人,写过这样一首诗‘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诗的名字这么长?” “不是,这就是那首诗。” “什么诗这么难听?能唱么?” “不能……”萧练无奈道:“媳妇儿,你没听到重点。重点是在海边有一所房子,就会很幸福。你去过海边么?” 何婧英摇摇头:“没有。” “那可美了,我带你去。” 就这样一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何婧英似乎也被萧练的情绪感染,心情变得明朗起来。何婧英轻轻挑开帘子正好看见路旁两个穿着红袄的稚童。 两个小孩子的脸上红扑扑的,小女孩蹲在路边呜呜地哭着,两个圆圆的发髻都有些散乱,脚边落了一盏兔子灯,沾了些雪,破了。 另一个小男孩将自己手上的菱形灯笼递了过去:“你不要哭了,我的这个给你。” 小女孩看了小男孩手里的灯笼一眼,哭得更大声了:“这不是兔子!” 小男孩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可是上元节都过了,灯笼买不到了。” “上元节都过了吗?”萧练问道。 何婧英点点头:“我们在陆良耽搁了好几日,上元节早就过了。” 萧练满脸遗憾:“那真是太可惜了。上元节应当挺热闹的?” “今年太子新丧,皇上又生了病,应当没有往年热闹。你若是喜欢,我明年带你去看?” 萧练挑起帘子,对车夫说道:“停一下车。” 萧昭文在前面骑着马,见萧练从车里下来,赶紧问道:“大哥,你怎么啦?” 萧练被捆成粽子一般,下个车都不方便,对萧昭文挥挥手:“季尚你扶我下来。” “大哥,这都快要到王府了,你要活动进了王府再活动呗。” 萧练走到雪地里:“你懂什么,难怪你还是单身狗,跟你大哥好好学学。你去给我取点雪来。” “什么狗?”萧昭文疑惑道。 萧练退了萧昭文一把:“你怎么那么多问题,让你取点雪来就赶紧去取。” 这马蜂窝居然还有心情玩雪?萧昭文觉得自从自己这次回京之后,自家大哥就跟中了邪一样。萧昭文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给萧练捧了一捧雪来。 萧练不一会儿就将手里的雪团捏成了一个小兔子形状,一瘸一拐地向那个小女孩走过去。两个小孩见萧练走路姿势僵硬奇怪,吓得直往后缩。 萧练吃力地弯下腰,将那一团子雪兔子递给小女孩:“这里有只兔子给你好不好?” 小女孩怯怯地看着小男孩。 小男孩十分勇敢地挡在小女孩身前,将小女孩护在身后:“我爹说了,你这样的都是坏蛋!都是黄鼠狼!” 萧练嘻嘻一笑:“我又不是白给你的,我是卖给你的。” 小男孩摸了摸自己裤兜:“可是我没钱。” 萧练抬头看了看小男孩手里的灯笼:“拿你那个灯笼来换。” 小男孩脸色一变,气道:“我这个灯笼比你那个贵!” 小女孩拉了拉小男孩的一角,一张小脸上满是委屈:“哥哥,我想要兔子。” 小男孩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灯笼,又看了看萧练手上的雪兔子,心中十分不舍,但终于还是不忍让自己妹妹伤心,将灯笼递给萧练:“奸商!” 萧练满意地接过灯笼,还顺手在小男孩圆圆的脸上掐了一把:“臭小子,你这就不懂了,我这叫看准了商机。” 小男孩哪里懂得萧练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个古古怪怪地,走起路来更加奇怪,赶紧拿过雪兔子拉着自己妹妹跑了。 萧练回道车里,将灯笼拿过来递给何婧英:“送给你。” 何婧英好笑道:“你怎么连两个孩子都欺负。”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还是忍不住把玩起灯笼来,粉色的灯笼上,配着红色的璎珞,颜色虽然俗了点,但灯笼上画的几只小狗模样却是煞是喜人。 何婧英指了指:“你看这只小狗,长得像不像珉之。你看这眼睛。” 萧练:“……” 杨珉之的模样不就是萧练自己原本的样子么?竟然看在何婧英眼中像条狗? 第一百四十三章 喜得贵子 若是何婧英有时间掰起自己手指细细数一下自己这辈子的顺心事的话,一定会发现根本用不了十根手指,只用一根手指就够了。这唯一的一件就是嫁给萧昭业,就这么一件事现在还落得一个萧昭业不是萧昭业的尴尬境地。 也正因为萧昭业变成了萧练,让何婧英偶尔会忘了,他即便不是萧昭业,也是现今的南郡王,她是南郡王妃。他们还有一个南郡王府,而王府里可不止有他们两个人。 二人踏着木乃伊似的步伐走进南郡王府。原本以为南郡王府上上下下应当出门迎接他们才是。结果迎接他们的只有一条狗。 许久未见的胖虎在徐龙驹的悉心照料下,胖得路都快走不动了,走路的时候肥肥的肚子蹭在地上,肚子下的毛都蹭了一层灰。看到萧练与何婧英二人,胖虎摇着尾巴和一身的肥肉,向二人猛冲了过来。若不是徐龙驹死命拉住胖虎,何婧英还得再断两根肋骨。 在胖虎欢脱的“汪汪”声中,南郡王府里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喧闹,还有零零碎碎匆忙急切的脚步声。 “徐总管,王府里可是出什么事了?” 徐龙驹一笑,一张老脸上的褶子顿时堆在了一起:“好事好事。”可说完两句好事,忽然又觉得有什么不对,脸色尴尬了一下,又重新转过头去对着萧练说了一遍:“王爷,好事啊!徐良娣要生了!” 萧练只觉得自己头顶天雷滚滚,绿茵横生。他一把拽过何婧英,压低了声音问道:“她怎么还活着?” 何婧英尴尬地一笑:“这段时间我们不是在一起么。不是没来得及回府么。” 萧练对何婧英竖起大拇指:“牛,你太牛了。你这肚子里是能撑游艇的是不?” “什么是游艇?” “比你们这里船还大点的东西。” “为什么肚子里能撑?” “媳妇儿,这不是重点。你先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何婧英抚着自己的胸口:“哎哟,徐总管,站得久了,我这怎么又开始疼了。” 徐龙驹赶紧招呼道:“来人,来人!快来扶王妃进去歇息。” 徐龙驹心知这位王妃素来与徐良娣不对付。如今不出面倒是也算省事。 萧练目瞪口呆地看着何婧英竟然就这样心安理得地遁走了,心中正在想自己是否干脆去找萧子伦出去喝个酒去的时候。梅院传来一声惊呼:“生了!生了!” 徐龙驹脸上的褶子都快开出了花:“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爷可要去梅院看看?” 得,连出去喝个酒的借口都来不及找了。萧练索性眼睛一翻,顺势倒下,倒下的时候还不偏不倚地枕在了胖虎身上,避免自己再被摔个脑震荡出来。 “诶!诶!王爷!来人!来人啊!”徐龙驹一把老骨头哪里抬得起萧练,忙不迭地叫人来,又是扶萧练回屋,又是命人去请太医。整个南郡王府里,一个生儿子,两个装晕倒,忙得徐龙驹背上的衣服都被汗浸湿了。 嫡长孙的府上出了长子,在京城也是大新闻,很快大街小巷,王公贵族们全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贺礼如潮水般涌来。谁知南郡王一概不收,说小儿福薄享受不起这些。 顿时南郡王妃把持王府,排挤庶子的传闻又在大街小巷传了一遍。 这一来一去,原本应处在这件事漩涡中心的徐婉瑜却是一直没露过面,就像是知道自己讨嫌一样,忽然之间识趣了,不作了,龟缩在她的梅院里,竟然出也不出来。 除了王宝明时不时的喜滋滋地去看下她自己的“亲孙子”外,梅院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梅院那边有王宝明操着心,何婧英与萧练也懒得去管,这么一个小孩子生都生出来,除了养在府里,难不成还能掐死他不成? 自萧练回府后,已经快有一个月了,身上的窟窿早就长成了一个硬币大小的伤痕。何婧英身上那两根断掉的肋骨也好得七七八八,这几日何婧英时常思念淳儿,便时常在佛堂里诵经祈福。 上一世,徐婉瑜要杀何婧英的时候,淳儿要救何婧英,不仅没能成功,还丢了性命。这一世,淳儿虽然救下了何婧英,但还是丢了性命。这样说,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一个安慰。 何婧英在佛堂里给淳儿摆了个牌位。淳儿出生孤苦,身世不详,也没有宗祠可供奉,只好供在佛堂里,香案前放上些淳儿平日里爱吃的点心。这些小事情小到连在天之灵都慰藉不了,但却是何婧英唯一能做的。 原本在这世上,何婧英能信任的人就不多,现在又少了一个。“若是淳儿知道徐婉瑜生下个大胖小子,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呢。” 萧练柔声道:“淳儿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何婧英抹了抹泪:“我总是这样没用。上一世就害了淳儿的性命。这一世还是。” 为何无意伤人,却人人都要来伤害她。 因为弱者好欺。 萧练将黄纸扔进火堆里:“媳妇儿,你从来就没想过为自己复仇么?” “怎么复仇呢?哪有这么容易呢?难道还能冲进梅院去报仇?国有国法呢。我再是王妃也要遵纪守法,不能为所欲为。何况南郡王府还要面子呢。” “你们这的人是不是把这些荣耀看得都比自己命还重?” “生而为人,总有比命重要的东西。” “媳妇儿,我告诉你啊,没有任何事情比自己的命重要,活着比什么都好。”萧练看着何婧英问道:“你不对徐婉瑜动手是因为太子妃?” 何婧英叹口气道:“我的确是不想让太子妃难过,才没让太子妃知道徐婉瑜怀的是私生子。说起来徐婉瑜也算是太子妃的远房侄女。何况太子妃一直觉得徐婉瑜可怜,平日里法身冷落徐婉瑜,太子妃也总是变着法的将徐婉瑜带在身边,好让徐婉瑜有些事做,不让她太过寂寞难堪。” 何婧英:“另外还有一事,让我不愿意动徐婉瑜。我一直觉得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被一条线牵着,徐婉瑜也不过是这条线上的一颗棋子而已。我想知道这后面之人是谁。就算报仇,也不急在这一时。” 第一百四十四章 报应 “哐啷”一声,佛堂的门被推了开来,徐婉瑜披头散发,抱着还未足月的孩子冲了进来。“王爷,求求王爷救救瑞儿。” 在徐婉瑜的臂弯里,躺着一个小小的,软软的婴孩。那婴孩浑身泛着异样的黄色,小腿上还有着好几块紫般。 徐婉瑜眼睛红红的,脸色疲惫,看上去就像是老了好几岁。她嘴唇不停地哆嗦着,话都说不太清楚:“他昨天还好好的,早上起来忽然就这样了。王爷,你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我只有瑞儿了。” “请过太医了么?” 徐婉瑜点点头,又使劲地摇了摇头:“太医来看过了,他说,他说瑞儿没救了。不可能的王爷,我的瑞儿怎么会没救的。他明明好好的,昨天还在对我笑呢。”徐婉瑜把瑞儿捧到萧练面前:“王爷你看看,摸摸他,他还有气呢。他……” 徐婉瑜见萧练没有要亲近瑞儿的意思,方才想起这婴孩不是萧练的,心中便一阵一阵地冷了下去。“你不喜欢他?哦,对了,你应该恨他的。你想让他死对不对!是你想让我不好过,你想让他死是不是!是不是你害的他!你恨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你为什么要害他!”徐婉瑜发疯似地拽着萧练,声嘶力竭地嚎叫着,仿佛她的哭号能换来佛祖的慈悲似的。 萧练将徐婉瑜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摘下:“我没有害他。我也不恨你。你不要发疯。” 徐婉瑜表情诡异的看着萧练:“你不恨我?” 萧练原本也就说的是实话,除了徐婉瑜给他下药那一次,他与徐婉瑜本来就没什么交集。虽然头上戴了顶绿帽子,但这头是萧昭业的头,感情上还是有区别的。萧练冷冷地说道:“徐婉瑜,你以为这世界是围着你转的么?你以为这世上发生的事都与你有关么?如果不是阿英心善,你早被赶走了。” 萧练冷冰冰的表情让徐婉瑜害怕了起来,她猛地跪下,乞求道:“王爷,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啊。他是无辜的啊!” 萧练俯下身子问道:“不如,你先告诉我,这孩子的爹是谁?” 徐婉瑜脸色一白,将瑞儿紧紧地搂在怀里,哆哆嗦嗦地说道:“他没有爹,没有!他就是我的孩子。” 萧练冷冷一笑:“我连这是谁的野种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医他?” 徐婉瑜怀中的婴孩呼吸不畅,脸色涨得通红,一直不停地在徐婉瑜怀里挣扎着,不停地哭着。徐婉瑜泪水涟涟落下:“你就这么想知道是谁?” 萧练耸耸肩:“你爱说不说。” 徐婉瑜看着萧练那满不在乎的神情,彻底崩溃了。她以为她的执着与等待会换来一丝温情。她以为她的所作所为会让他在乎她一些,即便是恨也可以啊!可是什么都没有,眼前的这个人,一直当她是个陌路人而已。 她跪在地上,身边是佛堂里摇曳的烛光,是佛慈悲的拈花而笑。但佛渡众生,唯独不渡她。 她的手掌抚过瑞儿的小脸,抚过瑞儿正在哭泣的樱桃小嘴,抚过瑞儿那个与萧昭业极其相似的鼻梁。她用手轻轻将瑞儿脸上的泪水擦去。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因为恐惧和痛苦,泪水不断地从瑞儿地眼中涌出。 徐婉瑜跪在地上又哭又笑,最终,将自己的手伸到了瑞儿的脖颈上。 “你干什么!”何婧英惊道。 可徐婉瑜哪里还听得到别人说话的声音,一张脸逐渐变得狰狞,她手逐渐用力,瑞儿的一张脸从通红变得青紫。 何婧英一把将徐婉瑜推开:“你做什么!” 徐婉瑜似从梦中醒来,见瑞儿惊惧地哭喊着,心疼不已,一把将瑞儿从何婧英怀里抢回来,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何婧英摇摇头:“你先回梅院,我着人去请六疾馆的石郎中来。石郎中日日与病人打交道,见过的病人比太医还要多些,说不定能治好瑞儿。” 徐婉瑜痴痴呆呆地看着何婧英,这个时候,要帮自己的人,居然是自己最恨的人。她觉得很讽刺,很可笑,可又不得不承了这个情。她缓缓地站起来,将自己的鬓发理了理,又将瑞儿裹紧些,缓缓走出了佛堂。 梅院的灯两宿都没熄过,丫鬟仆妇进进出出,那原本清雅的梅院里,现在被刺鼻地药味充斥着。针灸、药浴、最上等的中药草,全都被用到了一个小小的婴孩身上。 可是瑞儿还是不见好,针灸扎下去的针眼,鲜血无法凝固,源源不断地流出。腿上的紫斑也没有消退的意思,反而更多了。 石胡莩让人等在暖阁之外,只留了一个人在里面。 徐婉瑜站在暖阁外,不吃不喝,痴痴地守着。 王宝明也在府中,一双眼睛又哭成了核桃:“阿英,你说这怎么办啊?瑞儿还那么小,那么可怜,怎么就遭了这个罪啊。我前日来的时候他还对我笑呢。你看看我昨天才去庙里给他求了个平安符来,师傅都说这孩子以后好福气呢。怎么一回来就出了这事啊?” 何婧英柔声道:“母妃别急,瑞儿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 终于石胡莩擦着汗从暖阁里走了出来:“回禀王爷王妃,小公子性命暂时是无碍了,只是……” “只是什么?”王宝明焦急道。 “小公子病入骨髓,有损心脉,这辈子可能都没法走路了,还要日日喝药,方能保全性命。” “什么!”王宝明心中一痛,眼泪又断了线似地落下来:“阿英,这可怎么办呀?” 何婧英问道:“石郎中,当真治不好了吗?” 石胡莩摇摇头:“只能这样了。” 在这个没有疫苗,没有强大的医学技术的时代,石胡莩能将这样的危重症婴儿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 王宝明心中悲痛,走进梅院一看,见徐婉瑜将瑞儿抱在怀里轻轻哄着。王宝明柔声道:“琬瑜,你不要太过难过,瑞儿至少还活着,以后……”王宝明想说以后徐婉瑜还能再有一个健康的孩子的,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自己的儿子对徐婉瑜是什么态度,她清清楚楚。 徐婉瑜不答话,依旧抱着瑞儿轻声哄着。瑞儿的小脸上那诡异的黄色已经褪去,只剩下一张苍白的小脸。王宝明心生怜惜,伸手摸向瑞儿的小脸,却不想还未碰到瑞儿的小脸,徐婉瑜竟然一口朝王宝明的手咬了下来。 一旁的小丫鬟惊得差点跳起来。赶紧掰住徐婉瑜的头将王宝明的手拉了出来。 何婧英一看,王宝明手上被徐婉瑜咬了很深一个牙印,都出了血。何婧英正想出声叱责,徐婉瑜却笑了起来。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柔声哄着瑞儿,竟是疯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王韶明 在陆良一役中,除了萧子懋担着私逃江州,心怀不轨的罪名外,萧子良与萧子敬都打的是前往陆良襄助萧练的旗号。萧子懋被关押在天牢,皇上迟迟没有发落。但庙堂上关于立储之事还事安静了下来。那些整天在朝中争吵不休的老臣们,都像是吃了哑药一样忽然没有了声音。 那些老臣都是早就修炼成了精,如何不知道“襄助”一词是怎么回事。皇上是沙场与庙堂两个战场上的上一届获胜者。关于这些争储的龌龊事如何会看不出。可皇上就这么睁只眼闭只眼过了。让一众老臣拿捏不清皇上的意思,不敢贸贸然地再去踩了雷。 另一边,更让老臣看不懂的就是萧练。原本以为是个纨绔浮夸的闲散王爷,但是在这件事上却十分地沉的住气,竟然没有去告御状,也没有去揭穿萧子良说的话。即便是上朝,他也不过是扯起一个似笑非笑地表情,听大臣上奏。他似乎很闲的样子。 可说他闲,他每一天的时间似乎又安排得满满的。他似乎又很勤奋,大臣们都做车马上朝,他却日日牵着那只大黄狗,一路跑着上朝,下朝后又迁着大黄狗遛到大理寺去当值。大臣们皆是不懂,一个亲王牵着一只狗招摇过市究竟是什么信号? 大臣们不懂,何婧英却是懂的。每天一大早,一人一狗就会准时站在她的房门口。 “媳妇儿~” “汪!” “起床啦~” “汪!” “该一起去跑步啦。” “汪!” “你要多锻炼一下。” “汪!” 心烦,真的是心烦。这个萧碎碎不仅心态乐观,精力也旺盛得很。洞螈可怖的模样,萧子良、萧子懋的算计,他似乎都忘了一样。 何婧英顶着两个黑眼圈站在门口:“今天你不是休沐么?还要跑么?” 萧练拍了拍胖虎的肚子:“当然啦,你看,跑了这段时间胖虎肚子都没有贴着地了,要坚持你懂不?” 何婧英:“……” “王爷。”徐龙驹踏着小碎步走了过来。“王爷,朱公公来了。” 花厅里,朱寿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容,十分客气地给萧练行了一礼:“王爷,皇上让我给您带句话来,太常王慈之女不日就要进京,皇上的意思是让王姑娘住在南郡王府上。” “啊?” “王姑娘与太子妃原本是沾了些亲的,皇上说王姑娘既然来京城,自然应该与太子妃多亲近亲近。不过太子府丧期为过,不好让王姑娘住在太子府,只好让王姑娘先住南郡王府里来了。” …… …… 载着王韶明的马车不日就到了南郡王府。不愧是琅琊王氏的车马,车辕上都用金漆描了朵朵莲花。王韶明一双细细的弯月眉,脸若圆盘,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娇怯怯的,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怎么看也是水葱般的好看人儿,却因为一身过于华贵的装饰,遮盖了原属于十二三岁少女的灵动轻盈。头上戴的那珠钗头饰比她的头还大,感觉动一动都会折断她细细的脖颈。随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看上去很厉害的仆妇老妈子,和十几箱子行李。 王韶明娇娇怯怯地,顶着那一头千斤重的发饰,颤巍巍地给何婧英行了一个礼,膝盖弯到一半,却被旁边的老妈子托了一托手肘,那个礼究竟是没行下去。 何婧英看在眼里,温和地笑笑:“王姑娘不必多礼。” 一旁的老妈子似乎对何婧英的态度十分满意。“我听我家老爷说,王妃是个温和性子,这一看果然是知书达理。我家姑娘初来乍到,对京城的规矩都不熟悉,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王妃多多包涵。” 何婧英还未答话,那老妈子又接着说道:“我家姑娘算起来,也是太子妃的表亲,论辈分应当叫王爷一声表哥……” 萧练咳了一声,问何婧英道:“夫人,说起来徐良娣也是和母妃沾了些亲的,她现在人呢?怎么不出来见见王姑娘?” 何婧英假装思考了一下:“听梅院里的丫鬟说,徐良娣得了失心疯了。” 萧练故作惊讶道:“失心疯啊!本王是好久没去看她了,怎么忽然就疯了?哎算了算,疯了就疯了,反正本王也不喜欢什么表姐表妹的。” 萧练忽地抬头:“这位大婶,刚才说道哪了?你说王姑娘该叫本王什么?” 那老妈子嘴角一抽,一张脸瞬间就黑了下去:“当然是叫王爷。” 王韶明曲了曲膝盖对萧练行了一礼道:“王爷,张妈妈是从小在乡下长大的,不清楚京城里的规矩,还望王爷王妃莫怪。” 何婧英见王韶明头上那些头饰实在累得慌:“王姑娘,芳菲馆是王府里招待的贵宾的,到了三月花开时节更是好看。你便先去那里住下,希望你喜欢。” 王韶明对着何婧英甜甜一笑:“谢谢王妃。”张妈妈在一旁轻轻咳了一声,王韶明那甜甜的笑,僵了僵又收了起来。 王韶明带着仆从离开花厅,坐在一旁的萧练递过来一瓣亮晶晶的橘子,照例是清理干净了橘络的橘瓣:“媳妇儿,你幸苦了啊,歇口气。” 萧练着么一说,何婧英果然觉得够累的,将橘瓣接过一口塞在嘴里。 这个可以在乱军之中斩敌军将领首级的女人竟然会觉得应付一个小丫头片子累。萧练咧着一边嘴角好笑地看着何婧英:“媳妇儿,当日在惊马槽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这会儿怎么没有了?” 何婧英白了萧练一眼,又拿了一瓣橘子塞在嘴里。 “媳妇儿,你慢点吃,这可是今年最后一批橘子了啊。你难不成还应付不了一个小丫头片子不成?” 何婧英无力地抬了抬眼眸:“碎碎,你说我能怎么办啊?不如你遂了皇上的心意收了她当小妾?我看她长得水葱似的,也好看得很啊。” 萧练眉心一跳,拿起一瓣橘子塞到何婧英嘴里:“你想都别想。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王韶明2 芳菲馆果然如何婧英所说,才刚到二月而已,青绿的嫩芽就从枝头钻了出来,院子里已显露出了些郁郁葱葱的模样。王韶明自从入了京之后,觉得建康城又拥挤,路也窄,处处都不如琅琊,再加上头上那千斤重的坠子,让她心头烦闷不已,看到这藏在枝头的一线春光,心情总算是明媚了些。 可那笑还未在脸上舒展开来,张妈妈那不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小姐,你忘了老爷怎么交代的了?” 王韶明皱眉道:“爹爹只教我与南郡王爷好好相处,可没说别的。” “老爷说的意思小姐难道不明白么?南郡王爷是大齐的嫡长子,身份尊贵,与我家小姐可算是门当户对。” 王韶明羞红了一张脸,恼道:“张妈妈你怎么说起话来没羞没臊,方才你也看见了,王爷王妃二人感情甚笃……” 张妈妈打断道:“小姐这是哪里的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莫说嫁娶,就是休妻另娶也是由父母说了算的。” 王韶明彻底生气了,一把扯下头上千斤重的坠子:“张妈妈休要再说此话!” 她心中当然知道她父亲要她来京城,还偏偏住在南郡王府是个什么意思。可她王韶明怎可能是这种龌龊之人! 可无奈父亲的命令她又拒绝不了。她又不是个傻子,方才南郡王那一脸的拒绝,她看得清清楚楚。但自己还偏偏不得不当这个不识趣的人,思及此处,心中更是烦闷,忽地就落下泪来。 张妈妈见状赶紧安慰道:“小姐,怎么好好地就哭了?以后日子还长呢,可断不能像今日一样,让人欺负了去。” 王韶明见张妈妈还要喋喋不休,只好捂住耳朵转过身去。 当晚太子妃在太子府设宴,为王韶明接风洗尘。 王韶明终于脱去了她的坠子,可是还是被张妈妈逼着穿了一身蜀锦织就的胭脂红的束腰长裙,上面用金线绣了淑女并蒂莲。张妈妈不停地夸着这身衣服将王韶明称得如何娇艳,腰肢如何纤细。可王韶明就觉得这身衣服俗。 反观何婧英,只是简简单单的穿了一身明黄色的衣衫,萧练则是一身月白色的常服,二人站在一起神仙眷侣似的,看着让人好生羡慕。 王宝明温和地看着王韶明:“韶明,这些饭菜可还吃得惯?” 王韶明点点头:“多谢太子妃,这些都是极好的。” “你就只带了着么一个仆妇来?可要再多给你拨两个丫鬟来?” 王韶明回头看了一眼张妈妈:“太子妃不必客气了,芳菲馆里光是扫洒的丫鬟就有许多个,我平日的饮食起居向来就是由张妈妈一人照料的,够了。” 王韶明的模样长得与年轻时的王宝明是有三分像的。王宝明看着王韶明不由地有些感叹:“你小的时候我还将你抱在手上玩过呢,没想到一转眼就出落成着么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了。你初到京城要是有什么不便的,一定同我讲,不要客气。” 张妈妈满脸堆笑地对王宝明说道:“小姐听闻二月里京城的杏花开了甚是好看,想要去看看呢。” 王宝明点点头:“自然是要去看看的。可惜法身平日里要去大理寺当值,忙得很。阿英,不如你带韶明去看看?” 张妈妈脸上一僵连忙说道:“听说王妃之前是受了些伤的,怎么好意思劳烦王妃呢,不如等王爷休沐时再说。” 正说话间,厅外一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母妃,你怎么生病啦?” 萧昭文一脚踏进厅里愣了愣。王宝明好端端的哪有半点生病的模样。 王宝明轻轻咳了咳:“我前日里受了些风寒,没想到只是在信里提了提,你就那么着急。” “诶,母妃,你信上可不是这样说的……” 王宝明赶紧又咳了咳:“诶,家里的客人你还没见呢,怎么这么没规没矩的。这是从琅琊来的王姑娘,按辈分该叫你一声表哥的。” 王韶明听闻赶紧站起来客气道:“表哥。” “表妹刚从琅琊过来,京城可还算习惯?” 王韶明怯怯地点点头。 张妈妈一见势头不对正想说话,王宝明却抢在张妈妈前头发了话:“季尚啊,方才正在说王姑娘想去看京城的杏花,你大哥大理寺的事务繁忙,今日就你带王姑娘去看看。” “啊?”萧昭文有些为难道:“我豫州那边……” 王宝明咳得更厉害了:“王姑娘可是贵客,你可要招待好了,否则要是皇上责罚下来,你可得自己受着。” “啊?”萧昭文不明白这个太子妃的远房侄女,南郡王府的贵客怎么就成了自己的责任。 赵妈妈也是被绕得晕乎乎的,觉得此事似乎哪里不对。 萧练强忍着笑对萧昭文说道:“季尚,你来得正好,我大理寺还有事,你陪母妃和王姑娘用膳。“ 萧昭文:“啊?” 萧练夹了块鸡腿到萧昭文碗里:“这鸡腿母妃特意为你留的。下午你可得好好带王姑娘去转转。” 萧昭文:“不是……大哥……” 萧练丝毫不给萧昭文说话的机会,转头对何婧英说道:“阿英,范贵妃不是让你今日入宫去么?你可别误了时辰。”说罢拉着何婧英头也不回地逃出了花厅。 萧练带着何婧英一路逃也似的出了太子府,沿着小路七弯八拐的就走到了小河边。二月里河边的杏花开了满树,枝头压得低低的,粉粉嫩嫩的果然喜人。 之前萧练与王宝明二人一唱一和,弄得何婧英都有些晕乎乎的:“这都怎么回事啊?” 萧练认真的说道:“我这个做大哥的总得为自己兄弟考虑是不是,我总不能老让他当一只单身狗。” “什么狗?”何婧英抚了抚额:“不是,母妃怎么就跟你一伙了?” “这很奇怪么?我说梅院才疯了一个,要是南郡王府里老是传出有人失心疯的消息,实在是不太好。” “你就这么跟母妃说的?” “比这个稍微委婉一点。” “……” 第一百四十七章 龙之妖女5 从陆良回京之后,萧子良已称病一月有余。萧子敬将萧子懋带回后,皇上未曾处罚,他连上了几道折子,一下子惹恼了皇上,被皇上赶回了荆州。 朝堂一下子冷了下来,连同那些成日历吵吵嚷嚷的老臣也安静了下来。每日早朝,朝臣们都无精打采的,仿若这立储之事未定的话,朝臣们就要集体罢工了。整日里的折子都是天下太平,朝臣们争抢着歌颂皇上的美德,诸如此类,皇上听得耳朵就快起了茧子。 萧练在朝堂上,听着那些老臣歌功颂德,早就神游天外了。萧练想着那大理寺的案子都堆成了山,这年关已过天气也暖和了,总还是要挑一些案子来履履自己这个大理寺卿的职位的。是去查私盐贩子的案子,还是查梅花大盗? “启奏陛下,老臣听闻京城一传言,认为不得不告诉陛下。” 萧练收回目光看了看,是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的王敬则。 “臣听闻真龙现世,且京中出了妖女,可御龙而行。” 萧练目光一凛。 皇上眼皮都懒得抬,看了王敬则一眼冷冷一笑道:“无稽之谈。王司空怎么也信起这些黄口小儿之言了。” “并非无稽之谈,恰恰相反,这妖女皇上也认识。” “哦?” 王敬则回头看着萧练:“王爷,尊夫人之事你为何不禀报圣上,刻意隐瞒?” 萧练冷冷地看着王敬则。从陆良回京已有一月有余了。凡是在惊马槽中的人,都看到了洞螈。有这样的传言流出萧练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何这个时候王敬则才提起此事。 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让王敬则按捺住了性子等到现在? 仿佛方才礼部尚书上奏提了些祭典的仪程。天坛祭祖? 不等萧练回话,王敬则接着说道:“皇上,大齐国运昌盛,怎可被妖邪之物毁了根本?” 一句“御龙而行”便将何婧英虚无的罪名坐实了。先太子曾因私藏祥瑞就被皇上严惩。龙代表的是什么?是皇权,是皇上本身。 皇上眉头微蹙,不怒自威,他沉默地盯着萧练,仿佛在问与王敬则同样的问题。 萧练脑子转得飞快,封建迷信害死人,跟这群一点科学精神都没有的人,应当怎样讲?索性萧练抬头看着王敬则:“王司空,你方才说什么?” “老臣问王爷为何隐瞒?” “不,第一句,你说的什么?” “臣听闻真龙现世……” “王敬则你可知罪!”萧练怒吼一声,让王敬则一愣。“世间除了皇上,何来的真龙?你说真龙现世,意指什么?” “南郡王,你莫要胡说八道!” 萧练冷冷一笑:“究竟是我胡说八道,还是王司空意图谋反?” 萧练的帽子越扣越高,王敬则没想到从小被萧子良灌了满脑子之乎者也的小王爷,居然是这个德性。 不过姜从来都是老的辣。王敬则,年逾花甲,按照当时人的平均寿数来算,像王敬则这般年岁的,早就修炼成了人精。何况王敬则是历经沙场的老将,可不是沈文季那样的脓包。 “老臣从未见过王爷这般能言善辩之人,王爷的雄辩之才若是用在战场上,倒是一名出色的使臣。可惜在老夫面前卖弄,你打错了主意。王爷可否详细说说在陆良发生的事?你夫人是如何御龙打伤竟陵王的?” 皇上脸色一变:“打伤了云英?” 王敬则正色道:“皇上,老臣最初听闻此事的时候也是心惊。皇上你也知道,竟陵王素来宽厚待人,此番虽然受伤,但心里却还顾及着南郡王与尊夫人伉俪情深,所以将此事瞒了下来。但老臣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应当让皇上知晓才是。” 萧子良好无耻!若不是何婧英当初舍命相救,这些人哪里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萧练怒道:”王司空,当初若不是我夫人舍命相救,挡住那怪物,竟陵王早就死在陆良了!”萧练抬头看着皇上:“皇爷爷,当时安陆王也在,你问他便知!” 王敬则脸上浮出一抹得逞的笑意:“南郡王爷,这么说,你承认尊夫人是可以御龙的妖女了?” 萧练心中一惊,知道自己落了话柄,赶紧辩驳道:“本王方才说了,那只是深山里的怪物而已。” 王敬则对着皇上一拜道:“究竟那是怪物还是龙,老臣未曾亲眼所见,不敢定论。但军中,南郡王妃可御龙而行之事早已传遍,如今京城里更是人尽皆知。老臣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王敬则言辞恳切:“皇上,大齐国运不可因为一个妖物受损啊!” 杀人诛心。那究竟是洞螈还是真龙,哪里有那么重要呢?重要的是人心怎么想,圣心怎么想? 萧练五指在袖中收拢成拳,若是可以,他想现在就揍王敬则一顿。可是他不能,这一拳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而已。 皇上踌躇良久,半晌,缓缓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来:“杀!” 萧练直视着皇上,冷冷地说道:“皇上若要杀阿英,便连我一起杀了!” 皇上那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出现了几分愠怒之色:“你再说一遍?” 朝堂上一片安静。就连王敬则也识趣的在此时闭上了嘴。众人都知道南郡王爷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此事的殿堂上,静得连掉落一根针,都可清晰可闻。 萧练毫无惧色地看着皇上,皇上若是要杀何婧英,他就敢反。只是可笑的是,他连反的资格都没有,他的身家加起来也就只有这一条命而已。 可他仍然固执,即便是以卵击石,他也要试。 “臣说……” “皇上,微臣也有事启奏!”何胤风尘仆仆地走上大殿。 他此去查鬼面郎君,到今日才赶回京城。 “说!” “臣请求皇上,让臣密奏此事。” 朱寿适时地递上一本折子。皇上翻开一看,脸色变了变:“何胤你留下,其余人先下去。南郡王妃就先行关押府中。稍后再审。”皇上抬头看了看萧练:“至于你,先回府思过。” 第一百四十八章 龙之妖女6 此番皇上似是动了真怒,派羽林卫将南郡王府懿月阁守住。好在还有王韶明住在南郡王府里,皇上留了几分面子,没有将南郡王府整个都封了。 自何婧英被罚后,萧练也将自己关进书房,一步都不肯出来,似是安了心要与皇上作对一般。 南郡王府里的气氛忽然之间就沉重起来,连带着在府里客居的张妈妈都心事重重。 “张妈妈,你这几日是怎么了?” 张妈妈瞅了瞅书房的方向,小声对王韶明说道:“小姐,这几日我偷偷往梅院那边走了走,那边院子里可怪呢。” 王韶明皱眉道:“张妈妈,我们客居此处,你怎么能随意打探别人家的私密事?” “嗨,这算什么别人家的私密事?小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按照老爷的意思是让你做这府里的夫人的。” “张妈妈!” 张妈妈见王韶明生气的样子,小心哄道:“好好好,小姐不爱听,我就不说了。可是小姐啊,你看老爷想做的事,有哪件是没有做成的啊?你看现在,那位王妃被软禁在这府里,还不知道皇上要如何发落呢。哪能还让她占着这王妃的位置。” “张妈妈!你要再说!我就……”王韶明是动了真怒,但她也不知道她自己要怎么办。何婧英被羽林卫软禁起来的时候,还在这芳菲馆里与她一起侍弄一株被胖虎糟蹋了的兰花呢。 当时那场景,吓得王韶明的腿都抖了,但何婧英却还事从从容容的,若说气度,自己哪比得上人家。 这几日许是南郡王府出事的原因,萧昭文也不来了。她一个客居在此的女子,对京城又不熟,真是生气了想走都不知道往哪走。 张妈妈见王韶明动了真怒,赶紧换了个话题:“小姐,别的不说,可这王府里可奇怪着捏。那梅院里住的是什么人?我昨日路过的时候听见那院里的小婴儿哭得声音都哑了都没人管。” “竟是这般可怜?我曾听说梅院里住着府里的长子,但是生下来就得了重病,那位良娣也疯了。” 张妈妈摇摇头:“这王爷怪狠心的。” “张妈妈,今日的桃花糕做好了么?阿英姐姐在自己院子里定是闷得慌,我将桃花糕给她送去一些。” 张妈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小姐,觉得得了失心疯的恐怕是自家小姐才是:“小姐,你去找那个妖女干什么!你要送桃花糕也给王爷送去啊!” 王韶明皱眉道:“张妈妈请慎言。” “小姐,你没听人说啊!那个妖……王妃还带着龙伤了竟陵王呢。” “不过都是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罢了,这世间哪会有什么龙?” “小姐啊!你可不能这么天真啊!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的么?说这妖……王妃是御龙的妖女,御龙之时自己也会长出尾巴来,那模样可怕得很呐!寻常人看一眼就要被夺了命去。” 王韶明气道:“张妈妈,若是寻常人看一眼就要被夺了命去,那你怎么还活着?” “诶,小姐话可不能这样说。这毕竟是在京城天子脚下,一个寻常妖物怎么能在京城翻得起浪来。我听说皇上之所以现在还留着那妖女,就是为了在祭祖的时候,用她来祭天呢!” 王韶明听得心中烦闷,将桃花糕重重地扔在桌子上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芳菲馆。 刚走出芳菲馆不远,便听见一声娇叱:“萧彦孚!父皇只说软禁可没说不准人探视!” 王韶明好奇地看了看,那手持蟒鞭身着绿衫的女子威风凛凛地站在懿月阁前面。她面前的两个侍卫一声不吭地低着头,脸上还有两道红红的鞭子印。 萧谌恭敬道:“请公主不要为难在下。” 萧芙林刁蛮地指了指懿月阁:“本公主也不为难你,你让王妃出来与本公主说几句话总可以!现在父皇还没定王妃的罪呢,要是王妃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得起责任吗?” “公主大可放心,王妃无恙。” “你说无恙就无恙?!本公主偏要亲自看!” 萧谌不再与萧芙林言语,沉下来一张脸来,自顾自地守着,竟没有半点要让步的意思。 萧芙林再是刁蛮,也不敢对羽林监动手,气道:“好你个萧彦孚!萧法身呢!他人在哪?” “似是在书房的。”王韶明轻声答道。 萧芙林瞪了王韶明一眼:“你是那个王家姑娘?” 王韶明点点头。 “哼,没安好心!” 王韶明鼻头一酸:“公主怎么随意骂人?” “难道本公主还说错了?” 王韶明自知理亏,可心中始终是委屈:“阿英姐姐出事,我也心中焦急。” “你怕是开心还来不及!”萧芙林瞥了一眼王韶明懒得理她,自顾自地往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紧闭着,隐约能见着里面有个人影。萧芙林重重地拍门道:“萧法身!你就仍有阿英关在府里不管了么?!父皇那你也不去求情,你龟缩在你书房里干什么呢!” 萧练在房中不答话。 萧芙林趴着门缝看了看,看见萧练在房中背着门不知道在干什么,心中更是生气。“萧法身!你再不管我就把你这破书房门踹开了!” 王韶明劝慰道:“公主,这事若是求情就有用,想必王爷早就去了。可是……” 萧芙林吃了萧谌一颗软钉子,又吃了萧练一个闭门羹,心中正是起火。伸手推了王韶明一把:“要你在这惺惺作态!” 王韶明身子不稳,“哐当”一声摔进门里,还为落地就被一双手稳稳地托住。 王韶明才刚刚稳住身子,又被里面那人一掌推了出来。与王韶明同时被推出门来的还有一盏茶杯,茶杯从门内飞出重重地砸在萧芙林脚边。随即书房门又“砰”地一声关上,门内传来一声怒吼:“滚!” 萧芙林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当即一鞭子劈在门上,在木门上留下一条深深地鞭印。“萧法身!好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王韶明跌坐在书房前有些疑惑,方才虽然只是一瞬,但是她还是看见了那人的衣摆。那人的衣摆上绣着一枝小小的杏花。 那日萧昭文带王韶明去看杏花,见王韶明喜欢,硬要爬上树去摘一枝,却把自己的外袍划破了。那枝杏花便是王韶明过意不去,后来帮萧昭文补衣服的时候绣上去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神仙玉露丸 此时的萧练与何婧英穿着大理寺司直的衣服,坐在一页小舟上,飘在江心。大理寺从寺卿到狱丞都是一水的黑衣黑帽黑皂靴,两个走在路上的小小司直连守城的官兵都懒得多看两眼。 站在船头的船夫,穿着深蓝色布衣,头戴一顶斗笠,拉得低低的。穿里还有一个农家女在煎着茶,这农家女下巴尖尖的,脸上却长满了斑,左臂不自然地伸直,竟是只木头做的假肢。 这两人自然就是曹景昭与齐珍。如今初春时节,江岸风景甚好,曹景昭似乎也不着急,一下一下悠闲地划着小舟:“赵大人,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菱水镇的码头,我们从码头上去换车,明日就可到沛郡。” 萧练斜斜地靠在船舷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不急,我看这菱水镇风景挺好的,我不如在这住上两天。” 何胤在回朝前两日就先让尾宿送了封信来,随信一同送上的还有一枚猩红色的药丸。何胤在信中提到他在前往沛郡之时,在沛郡见有人服用一种猩红色药丸,在服用之后神情癫狂砍伤路人无数。他一路追查至竹邑,为免打草惊蛇他便停止追查回了京城。这猩红色的药丸就是他在沛郡得到的,叫神仙玉露丸。 竹邑地理位置特殊,是微山脚下的一个小镇,微山南面是竹邑,微山北面依靠着的微山湖属于兰陵地界。 兰陵是萧氏宗祠所在,现在仍有不少萧氏宗亲留在兰陵。兰陵县的案子可不是那么好查的。 皇上想让萧练暗查此事,干脆就借了王敬则送上门的好借口,让二人偷偷出了京城。 何婧英将那颗药丸递给齐珍:“齐夫人这是什么毒?” 齐珍闻了闻,淡淡的薄荷味里似有一股辛辣的味道。齐珍手指上沾了一点药丸上的粉末放在自己舌尖,一点点薄荷味在唇齿尖散开,一阵目眩,差点倒在船舱里。齐珍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又不像是什么毒药。我从未见过。” 萧练皱眉道:“这东西毒不死人,可却比毒药更加可怕。” “王爷你知道这个东西?” “听说过而已。” 如果萧练没认错的话,这个药丸正是da,俗称摇头丸。看方才齐珍的反应,这个药的纯度还挺高的。这个时代真有人能制出这样的药丸吗?还是说只是巧合? 更巧的是,这样的药出现在鬼面郎君的老巢里,就更加让人玩味了。 “景昭,这菱角县可有什么好玩的?” 曹景昭想了想:“菱角没什么玩的,不过从菱角往北走,蕲县有个观星台,赵公子有兴趣倒可以去看看。” “观星台?”萧练貌似挺有兴趣:“离竹邑远么?” “不远,若是天气好,还能看见竹邑那片竹林。” “那倒是有趣,我们先转道蕲县去看看。” 若这药丸真的是摇头丸,那萧练此番就是跨时代缉毒来了。现代的毒枭有多凶狠,多亡命,这古代的毒枭怕是分毫不差的。在这个没有公安、特警,侦查手段极其原始的时代,莽撞就等于自杀。 四人上了岸,萧练与何婧英换上了一身江湖游侠的衣衫,颇有种世家公子闯荡江湖的意味。曹景昭与齐珍便扮作二人的小厮仆妇。 小小的蕲县县城里,忽然就出现了这么两个翩翩佳公子来,自然是惹眼的很。萧练找了蕲县最好的一家酒家,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抛,“小二打二两酒,一壶好茶来。” 酒家里人不多,纷纷侧目。 “碎碎,我们这样是不是太高调了?”何婧英问道。 “你若是戴个斗笠或者蒙个面什么的,不更高调么?” 店小二个子瘦瘦小小,长得有些像老鼠,两颗门牙又大又暴,加上穿上一身灰衣服,活脱脱的像只土拨鼠。 土拨鼠忙不迭地将酒与茶端了上来:“几位客官,这是本店最好的酒,女儿红,还有这茶,上好的碧螺春,可是咱们这进贡到宫里的贡茶,旁边那块地产的呢。” 何婧英闻了闻,这酒就是普通的高粱酒兑了点女儿红,这茶更是粗糙了,若说是碧螺春简直是折辱了碧螺春的面子。 土拨鼠继续说道:“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看几位客官是第一次来我们蓟县?我们这的烤羊肩是天下一绝,这羊是我们蓟县特产的羊,味道在别的地方吃不到捏!” 萧练拿出几两银子放在土拨鼠手里:“那就来一份,你看着再配些小菜。” 土拨鼠捏着那几两银子尴尬地笑着:“客官,我们这羊是特产,比别的地方要贵一些,这银子还差点。” 萧练笑了笑:“这是给你小费。” 土拨鼠在蓟县活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过这么阔绰的打赏,当即更是殷勤周到的又是倒茶又是斟酒。 萧练笑眯眯地看着土拨鼠问道:“小二,你们这还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好玩的东西?” 萧练指了指何婧英:“我二人从家中溜出来,就是想见识见识,这玩了一路都没有找到什么新鲜的,怪没意思的。” 哦,原来是两个生在福中不知福逃出家门的纨绔公子哥啊。土拨鼠心中这么评论一句,可还是试探着说道:“公子想玩什么?我们这有个销金窟还不错。” “销金窟?干什么的?” “赌赌钱,玩一玩还不错。” “赌坊?哪有什么好玩的?我们这一路走来玩了七八个了,都吹嘘什么独一无二,我看都差不多,几张桌子,几个庄家,不过是赌得大点小点,没意思。” “嗨,客官,我们这的销金窟可是真的独一无二啊,里面有别的赌坊里没有的。” “什么?” “我们这销金窟里养了几个姑娘,那模样没得说,身材样貌都是一等一的,个个白得跟大白米饭似的,更重要的是这些姑娘花样多,保准您没见过。” 萧练端起茶来饮了一杯:“再漂亮漂亮得过姑熟的头牌?” 土拨鼠尴尬一笑:“公子,看您说的,这姑熟的头牌小的也没见过。小的去看看羊肩烤好了没,这就给公子端来。” 萧练微笑着看着土拨鼠,没想到这小二嘴还挺紧。 第一百五十章 神仙玉露丸2 关于烤羊肩土拨鼠这次倒没说谎。果然是一绝。热乎乎的烤羊肩端上来还在滋滋冒着油,一口咬下去,外面的皮是脆的,里面的肉鲜嫩多汁,一口咬下去油滋滋的,顿时口舌生香。 土拨鼠除了倒茶斟酒,时不时送上一两叠小菜,再没说过别的。萧练也不急,只顾着把肉剔好了往何婧英碗里堆。 萧练不疾不徐地啃完羊肩,又招呼着众人去观星台那边看看。俨然一副游山玩水公子哥的模样。 曹景昭凑到萧练耳边小声问道:“赵公子,我们难道不去沛县看看?” “去干什么?” “祭酒大人不是在沛县发现命案的么?” 萧练将折扇在曹景昭的头上轻轻一敲:“你要事在一个地方犯了命案的话,你还会留在那?” “那我们为什么不去竹邑?祭酒大人不是追查到竹邑线索断了的吗?” “毒贩是不会在自己老巢卖这些东西的。在蓟县会比竹邑更容易得到线索。” 齐珍上前道:“赵公子,扶桑盟的人在附近也有些,要不要我去把他们都召集来?” 萧练点点头:“你行事小心些,不要惊动了这里的人。这些人在这一带的势力深不可测,连官府的人都不能信任。” “诺。”齐珍领命而去。 观星台是个九层楼的高塔,塔顶以琉璃珠玉筑成,檐角上挂着风铃,风吹过,即便站在塔下也能听见风铃清脆悦耳的声音。 不过塔下就没有那么美好了。 萧练站在观星台下与侍卫据理力争:“你这又没有明文规定不能上去,你为什么拦着我?” 侍卫不耐烦道:“快走快走!这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上去的地方吗?” 萧练怒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赵家没钱?我赵家在姑熟可是大户!当地县老爷都要让我们几分呢!” “管你是什么赵家,王家,赶紧走!” 观星台对面的柳树下,一个灰布衣衫的人轻蔑地一笑,甩甩手走了。 萧练余光瞥见那灰布衣衫离开,对侍卫挥挥手道:“你这人就是死板,不会做生意,这么好看的楼,卖个门票多好,白花花的银子放着不要。” 何婧英也看见了那灰布衣衫,对萧练说道:“那人好像是酒馆里坐在角落里那一桌的。跟了我们一路了,这么大的太阳,也是怪幸苦的。” 萧练摇着折扇:“过不了一个时辰,这蓟县估计就会传出姑熟来了两个人傻钱多的公子哥儿的消息。到时候那些人自然会找上我们。” 曹景昭不解道:“赵公子,你怎么那么肯定?” 萧练不答曹景昭,反而问何婧英道:“何公子,五石散在京中还算流行?” 何婧英点点头:“在王公贵族中还算流行,有些修道修仙之人,也爱服用此物。你怎么问这个?” “这药与五石散原理差不多,效果更强一些,伤害也就更大一些,但是毕竟大齐并没有禁绝这样的药物,为什么这神仙玉露丸没有卖到京城去?” 萧练又自顾自地说道:“只能说,制作这个神仙玉露丸的人十分小心谨慎,并且或许制作这个神仙玉露丸有比挣钱更重要的作用。” …… …… 蓟县的夜晚,倒不像是一个寻常小县城的夜晚,甚至比之京城还要热闹几分。虽然不是张灯结彩那种繁华,但是街头小巷人来人往,不正经的男人女人都出来了。 许是不在天子脚下,蓟县的民风还要开化些,那些不太正经的女郎,往小河边柳树前一靠,眼角眉梢尽是风骚。 这场景,啧啧啧,要是再挂上几盏红灯笼,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这些站在柳树下的姑娘们有老有少,从豆蔻年华到徐娘半老,应有尽有,只可惜各个都面黄肌瘦,浓妆艳抹,丑得很。 这些身经百战的姑娘们看萧练与何婧英二人穿着不凡,想也知道不是自己吃得下来的客户,倒不上前打搅,只是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二人身上转。 沿着这些脂粉味一路向前走,不需要人带路就找到了销金窟。巨大的一个金字招牌挂在一个三层的小楼前。门口站着的两个人都是着黑衣黑裤的黑脸汉子,一脸凶神恶煞地看着外面。 销金窟,销魂的销,金子的金,自然最是欢迎萧练与何婧英这样的公子哥的。 销金窟前有一道红木门。那两个黑脸汉子将木门一拉开,喧闹声顿时扑面而来。 “大!大!大!小!小!小!”赌桌前人头攒动,这一层都是些寻常的布衣百姓,赌桌上堆的细碎银子与铜板都堆成了山。赌资虽不丰厚,但一点也不影响众人的兴致。 往二层走去,装潢明显的就要奢侈许多。最靠近楼梯口的一个桌上,几个衣着富贵的公子哥儿靠在赌桌边儿,一手揽着姑娘,一手在赌桌上拍着,嗓子都喊得哑了。赌桌上都堆的是一锭一锭的银元宝。除了这一桌之外,旁边还有大大小小十余张赌桌,皆是围满了人。谁能想到小小一个县城的赌坊竟是这般光景。 萧练与何婧英二人一踏上二层赌坊,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目光。萧练看了看通往三楼的台阶,问给他们领路的青衣女子:“那上面是什么?” 青衣女子笑笑:“公子,那上面是歇息的地方,公子若是在这下面玩累了,想上去歇息歇息便告诉青奴。青奴好好伺候公子。” 嘴上说着伺候,身子软软的,有意无意的就靠向萧练,一双眼睛媚得能滴出水来。但凡是个男人也能知道青奴说的是什么意思。 偏偏萧练从怀里摸了锭银子出来打赏给青奴:“本公子有客栈住。谁要在这里歇息。” 旁边那桌子上的一个湛蓝衣衫的公子哥,“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鄙夷地看着萧练二人对他旁边坐的一个锦衣黑面的中年人说道:“这就是那两个姑熟来的二傻子?” 萧练:“……” 何婧英:“……” 第一百五十一章 神仙玉露丸3 萧练与何婧英在那湛蓝衣衫的公子哥儿那桌找了两个位置坐下。何婧英随意把银子往桌上一扔。 萧练看着何婧英扔出去的银子一愣,似笑非笑的看着何婧英。赌桌上也忽然都安静了下来,一个个转头看着何婧英。 那个锦衣黑面的中年人转过头来斜着眼睛瞟了一眼何婧英,冷笑一声:“哪里来的小白脸,是给本大爷送钱来了嘛。” 何婧英一愣,看了看桌面,就这个锦衣黑面的中年人面前堆的银钱最多,再看了看自己掷在赌桌上的银子,全压在了一个小方块里,那小方块画着三个六。再看看别人下的注,全都在写着大小的方框框里压着,很快何婧英就认识到自己下错了注,想起扔出去的银子也是不少的银钱,不由地有些心痛,伸手就想把那银子拿回来。 脸上带着刀疤的庄家脸一黑:“这位少爷,买定离手,可不能这样。这是谁带进来的客人?怎生这么不懂规矩?” 青奴走到何婧英身旁,轻轻拉回何婧英的手说:“公子,这样不合规矩,这把不着急,后面赢回来就是。”何婧英只好讪讪地把手收了回来,对众人尴尬一笑了之。 刀疤脸庄家压着骰盅做了个请的姿势,赌桌上霎时又恢复了热闹,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看着骰盅,刀疤脸庄家喝了一声:“开!三个六豹子!大小通吃!” 周围忽然就炸了锅一样,锦衣黑面的中年人脸刷的一白,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甩手离了席。何婧英一时之间都还没反应过来,成堆的银子就被刀疤脸庄家推到了面前。青奴看到这情形也是激动得脸都红了,轻轻地推了推何婧英:“公子,你看,赢了!” 何婧英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傻傻笑着一边附在萧练耳边开心地说:“碎碎,这利润高啊!这买卖做得!” 说起学习纨绔子弟的模样,何婧英比萧练还如鱼得水。她抓起一锭银子抛给给庄家,又拿了些碎银将周围伺候茶水的小厮们都打赏了一番,再抓起一把银子放在青衣女子手里,还顺手在青奴手上捏了两把:“拿着,小爷赏你的!”。说罢还刻意凑道青奴耳边,用貌似低声,实则却整桌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对青奴说道:“待会儿再玩点更刺激的。” 周围几个赌桌听说这一桌开出了三个六豹子,也都围了过来,将何婧英众星拱月般的围着。 “这位少爷一看就是财神爷下凡啊。” “人中龙凤啊!” “年少有为啊!”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赞着,何婧英也有模有样的抱拳回礼,还学者浪荡公子的样子不时地在青奴身上摸上两把。 这番操作看得萧练一阵窒息。 跟在二人身后的曹景昭也是生平头一回见何婧英这般模样,被何婧英那浪荡的样子惊得目瞪口呆。心想莫不是这王妃被鬼上身了? 赌坊众人纷纷将何婧英当成了财神,起哄道:“哟,财神这把是买大还是买小啊?” “哼,这财神是那么好当的么?今天是财神,明天就可能是瘟神。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几年前不也发生过这么一遭吗,那瘟神最后怎么着了?家产都快败光了。小子你最好小心点。”说话的正是刚才愤然离席的锦衣黑面的中年人,他不知走哪去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萧练拿着银子一下一下地敲在赌桌上:“今日哪管明日事,过得一日是一日。” 那锦衣黑面的中年人鄙夷道:“有钱人家的小鬼,说话口气倒不小。” 萧练眉头一抬:“那敢问阁下是谁?” 那锦衣黑面中年人回道:“我姓范,是当今范贵妃的哥哥,皇帝的小舅子。你们就叫我八爷。” “噗”何婧英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没想到在这小小县城还能遇见熟人的小舅子。不过看这人,黑脸塌鼻子,与那皮肤白皙,肤如凝脂的范贵妃是八杆子打不着啊。 何婧英笑道:“我听闻当今范贵妃是家中长女,何来这么一个哥哥?” 黑脸八爷一听这话脸更黑了:“哼,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质疑我的身份,也不怕贵妃娘娘治你个大逆不道之罪。今城里最有权势的王爷你们知道是谁?竟陵王爷见了我也要叫我一声八爷。现在准许你们叫我八爷是抬举你们。”说着八爷将桌子一拍站了起来。 萧练心想幸好这厮打的是竟陵王的旗号,没有打自己的。否则非得撕了这厮的嘴不可。 刀疤脸庄家看到这边剑拔弩张的情形赶紧走了过来:“二位有所不知,八爷在我们蓟县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我们这个赌庄能营业也是托了八爷的庇佑。” 人群中的几个小厮收了何婧英不少银子打赏,舍不得这财神爷被八爷撵了,也赶紧跑了过来:“八爷的确是贵妃的哥哥,是我们这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我们这里有不少人托八爷办事,都办成了呢。” 何婧英朝着黑脸八爷握拳比划了一下:“八爷莫怪,我们初来蓟县,没听说过八爷的大名,是做弟弟的没见识,弟弟在这里给哥哥赔罪了。” 八爷看萧练比自己还高一头,也不像是好欺负的,若是真的惹恼了要打起来,也怕打了自己的脸,听到何婧英这么一说赶紧就坡下驴:“还是这位公子有眼力见,既然你都叫我一声哥哥了,做哥哥的怎么又还能跟弟弟计较。” 说着八爷斜睨了青奴一眼:“哥哥在这里就劝弟弟一句,可别赢昏了头,赌场里的女人可不像窑子里的女人。窑子里的女人要钱还有个数,赌场里的可就是个无底洞了。” 刀疤脸庄家赶紧陪笑道:“三位也别光站着了,毛头赶紧给三位爷上茶,三位爷这边请坐。” 何婧英一看那毛头正是方才说话的小厮,从包里掏出几锭银子对毛头说道:“你们这里茶水寡淡,哪里适合八爷,去给八爷买两瓶上好的女儿红来,当我孝敬八爷的。八爷我们就再赌两把?” 第一百五十二章 神仙玉露丸4 青奴端上几碗酒来:“公子莫怪,现在时间晚了,几家酒楼都打了烊,现在怕是买不到女儿红了。这是本店的酒水,味道比女儿红淡了些,但胜在滋味清甜,公子可以试一试。” 青奴端来的三小杯酒里都飘着一朵小小的桃花,酒粉嫩粉嫩的,模样煞是喜人。青奴依次给萧练、何婧英与黑脸八爷一人桌前摆了一杯。 萧练端起酒杯闻了一闻:“这酒倒清甜。”说话间一个不小心手肘碰掉了黑脸八爷面前那杯。 萧练敢紧赔礼道:“八爷不好意思,恕罪则个。”萧练敢紧把自己那杯双手捧给八爷:“八爷,这杯您先喝着。” 黑脸八爷瞥了一眼萧练手中的酒杯:“这玩意儿,味淡,我喝不惯。” 萧练微微一笑:“八爷都喝不惯的酒,我也嫌味淡,还是等明日买来女儿红与八爷共饮。” 青奴面色有些尴尬,将三杯酒收了回来,端了下去。 正说着,一个醉醺醺的酒汉闯了进来。那醉汉歪歪扭扭地走着,也不看路,手里举着一瓶酒踉踉跄跄地冲过来,险些撞上何婧英。 那醉汉不仅醉,还浑身透着一股子将死之人的气息,手脚走路都不利索,浑身散发着一股臭味。只有身上那层衣服皮还能看出是出生于富贵人家的,但那模样看上去就与那街边的乞儿无异。 萧练见醉汉冲过来,眼明手快揽住何婧英的腰肢侧身躲过。那醉汉站不稳往前一扑正好就扑在了八爷的怀里,酒瓶里的酒一滴不剩的全洒在了八爷的头上。 八爷一脚将那醉汉踹在地上:“我去尼玛的!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你……”八爷看清醉汉的样貌顿时不说话了。 那醉汉一看是八爷,面露惧意:“八……八爷。我……我……” 八爷拎起那人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臭小子你他妈怎么还敢来,可别害了大爷我。”那醉汉拿出一个钱口袋,里面装着几两银子:“八爷,我还有点钱,我来,我来买点……” “呸。”八爷吐了口唾沫,将那醉汉狠狠地摔在地上:“你哪来的钱?你还以为你是小少爷呢。你这几个银子,够买个什么?赶紧滚,把你的乌龟脑袋藏起来。你欠麻爷的钱都还没还清呢,还敢来!” “八,八爷,够的,真的够的!”那醉汉一脸讨好,将自己衣袖拉起来:“胳膊,我还有胳膊,麻爷要不要。” “呸,你这胳膊几百年没洗了,谁要要!还不如猪肉铺子上的猪肘子呢!你这个瘟神,要买东西不找那个吸血婆娘,扑我身上来干什么!” “吸血婆娘?!青奴?八爷你看见她了?”醉汉一个激灵,忽然醒了过来一样。浑身的死气被一股恨意冲淡。 “这不刚才还在呢嘛。” “青奴!青奴!”醉汉放开八爷,在赌场里跟一个疯子一样,四处找。 在刚才的骚乱中,青奴早就不见了踪影。就连何婧英都没注意到青奴是何时离去的。 听到楼上的动静,楼下上来两个黑衣的护卫,一左一右地架着醉汉扔了出去。 何婧英与萧练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那醉汉被扔出销金窟,整个人似极冷似的,浑身发抖,牙齿都打起颤来。他双手在自己身上,这里挠挠,那里挠挠,就像是身上爬满了蚂蚁似的,浑身都不舒服。 萧练与何婧英、曹景昭攀在一棵树上。眼见那醉汉难受得就要跳进河里,青奴却悄悄走了出来。 那醉汉一看见青奴整个人就扑了过来,青奴惊得向后退了几步。那醉汉浑身抖得更厉害了,脸上的表情狰狞,看着青奴骂道:“贱人!你还敢出来见我!” 青奴皱着眉,将自己手上的手绢打开了一点,里面露出一枚猩红色的小药丸,正是神仙玉露丸。 那醉汉一见青奴手里的东西,整个人煞时间脸色就变了,满脸谄媚地看着青奴:“好青奴,给我。” 青奴又退了一步:“给你也行,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那醉汉见了神仙玉露丸,哪还顾得其他,满口答应:“答应,答应,好青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那醉汉浑身的酒气,青奴皱眉用手绢掩住自己的鼻子,毫不吝啬自己的厌恶之情:“这可是我最后一次给你神仙玉露丸了,你以后可不能再来找我。” 此时便是让这醉汉跪在地上舔青奴的鞋尖他也愿意,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那醉汉似一只哈巴狗一样爬到青奴面前:“好青奴,我都答应你,你快把药给我。” 青奴拿着神仙玉露丸的手高高地悬起,手一松,一粒猩红的药丸骨碌碌滚在地上。 那醉汉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那猩红的药丸滚落在石板路的缝隙之间,醉汉整个人急得快疯了,扒着石板的缝隙,用手指在泥土里抠着。 青奴走到醉汉身旁,从袖中拿出一柄匕首来。明晃晃的匕首在月光下透着森寒的冷光。但是那醉汉却毫无察觉。 青奴的手高高扬起,一刀插进醉汉的背脊。那醉汉闷哼一声,可他竟然丝毫没有反抗,还在用手指抠着石板缝隙之间的神仙玉露丸。仿佛这神仙玉露丸是救命的良药,是起死回生的仙丹。 青奴犹未解气,更加凶狠,用力地,一刀一刀地捅进醉汉的背脊。那渐起的鲜血在青奴的绿衫上染出斑斑血迹,犹如盛开的花朵。 每被捅一刀,醉汉就会抽搐一下,可他似没有反抗的余力一般,甚至都没有回头看青奴一眼。可他又似力大无穷,将那地上的青石板生生抬起了一些,终于将那神仙玉露丸取了出来。 他将裹着泥土的神仙玉露丸一口吞下。 他是真的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脸上逐渐露出满足的笑意,眼神渐渐涣散,似在极乐中死去。 青奴鄙夷地站起,用手绢将匕首擦干净,将自己脸上的血迹随意擦去。 随后跟过来两个穿着粗布短打的黑衣人,一人抬手,一人抬脚,将那醉汉“咚”地一声扔进了河里。 第一百五十三章 神仙玉露丸5 曹景昭从树后探出头来,看着河里翻涌出来的暗红色:“这女人怎么这么狠?那神仙玉露丸究竟是什么东西,可以让人命都不要。” 萧练斜倚在树上:“这东西吃了上瘾,不吃就难受。” “那为什么还要有人吃这种东西?” “你刚才看见那醉汉快死时候的表情了吗?” 曹景昭点点头:“诡异的很。” “这东西吃了能让人产生幻觉,渐渐就有了依赖。这销金窟看起来可不是那么简单啊。恐怕有很多人都栽在了这销金窟里。” 曹景昭有些不解:“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那个青奴将神仙玉露丸化在了我们的酒里,若是喝下去,我们就会变得和那个醉汉一样。” 曹景昭听闻此言暗自心惊:“这等祸国殃民的东西,定要将他毁了!” 萧练抬头望了望销金窟的三层:“也不知那上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何婧英从怀里拿出一把铜铸的钥匙来:“要不要我们上去看看?” 萧练眉毛一抬:“这就是你方才在青奴身上摸到的?媳妇儿手艺不错啊!” 何婧英将钥匙抛了抛:“可惜不知道这把钥匙是开哪道门的。不如我们去找找?” …… …… 销金窟前那两个黑衣守卫见曹景昭去而复返,有些疑惑,盘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家少爷落了一块玉佩在你们这,着我来找找。” 方才守卫大意让醉汉上了楼去,被青奴好好地斥责了一番,面对曹景昭不由地谨慎了许多。“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我们替你去找。这上面人多,若是冲撞了哪位贵人,我们不好交代。” 曹景昭也不为难他们:“就是一块蓝田玉的玉佩,上面缀着蓝色的璎珞,那可是我家少爷随身佩戴的,要紧得很。” 其中一个守卫听闻便转身上楼去,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从销金窟中走了出来:“没见着这样的玉佩,你去别处再寻。” 曹景昭恼道:“我家公子从你们销金窟出来就直接回了客栈,没去别的地方,定是丢在你们销金窟的!” 黑衣守卫有些不耐烦,但又不敢轻易得罪客人,怕被青奴再训斥一番,耐着性子好言说道:“刚才我去里面仔仔细细寻了一圈,确实没有,公子赶紧去别处再找找。” 曹景昭却不依不饶:“不可能!定是丢在你们销金窟的!莫不是你们自己偷偷拿了去!” 黑衣守卫见曹景昭将脏水泼自己身上,顿时恼怒起来:“我们拿你的玉佩做什么!” “那怎么知道,那可是上好的蓝田玉,值不少银子!” “你莫要血口喷人!” “分明就是你!”曹景昭不由分说指着其中一个黑衣守卫,作势就要打。 黑衣守卫忍无可忍,与曹景昭动起手来。 曹景昭扯着黑衣守卫的衣襟,撒泼似的推攘道:“你赶紧把我家少爷的玉佩拿出来!”说着,曹景昭脚下轻轻一绊,扯着黑衣守卫的衣襟一带,就将那黑衣守卫摔在了地上。 另一个守卫见状朝曹景昭扑了过来,曹景昭似没站稳似的“哎哟”一声摔在地上,抬起的双脚正好踹在那守卫小腹上,将守卫踹得几个踉跄跌坐在石阶上。 曹景昭看似不敌两个守卫,在地上撒泼打滚,实则两个侍卫分毫都沾不到曹景昭的身上。 青奴听见外间的动静,赶紧走了出来,见在地上打做一团的三人,怒道:“这都是在干什么!” 两个守卫听见青奴的声音,赶紧住了手,拉耸着脑袋立在一旁。 曹景昭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两个守卫道:“他们偷了我家少爷的玉佩!” 青奴定睛一看认出曹景昭正是跟在萧练身旁的小厮,问道:“你家少爷可是姑熟来的赵公子?” “正是。” 青奴好言相劝道:“不如你先回客栈,我定让人好好找找,找到之后就给赵公子送来。” “那玉佩对我家少爷来说重要得很,要是找不到,你销金窟赔得起么?” 找不到便要销金窟来赔,好不讲理的人,青奴不悦道:“这位公子,你未免太不讲理了些!” “东西丢在销金窟,自然就由销金窟来赔,青奴你怎么连规矩都不懂了?” 青奴见到来者脸色一白,恭敬道:“麻爷。” 萧练在暗处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那被青奴称之为麻爷的人,果然人如其名,满脸长着麻子。 麻爷硬生生地在自己一脸的横肉上的挤出一个笑来:“这位公子,你家少爷丢的是什么东西?值多少钱?” 曹景昭蛮横道:“那是我家少爷祖传的蓝田玉,你们赔不起!” 麻爷把玩着手里的两颗核桃,皮笑肉不笑地说:“管他是不是祖传的,凡事都能有个价值,即便人命也能有价,小公子你说是不是?” 曹景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让步道:“我家少爷的蓝田玉世间只此一枚,你若定要说个价的话那便两千两银子。” 青奴正欲反唇相讥,却被麻爷生生瞪了回去。麻爷爽快道:“两千两就两千两,明日我就送到府上。” “好。你可要说话算话。” 麻爷点点头:“我麻爷说的话,向来都是言出必行,小公子你先回去等着。” 曹景昭走后。麻爷有些阴沉地盯着青奴:“方才是不是周小公子来闹了事?” 青奴有些慌张地看着麻爷:“是青奴不小心,我已经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麻爷皱眉道:“你知不知道沛县出了事?” “听说是死了个客户。” “那人死的时候,沛县似乎有京城来的人。老爷已经动怒了!你小心些,可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恼了老爷!” 青奴一听“老爷”二字,吓得身如筛糠,说话都不利索了:“是,是的,麻爷。” “那姑熟来的两人,老爷似乎是看上了,空了给老爷带去。还有老爷发了话了,这几日东西先不卖了。你去库房点点货。”交代完毕麻爷头也不回地走了。 青奴送走麻爷,吁出一口气来,对身后穿着粗布短打的黑衣人说道:“走,随我去库房点点货。” 青奴说着伸手在怀里摸了一摸,顿时脸色都变了。她哆嗦着手对黑衣人说道:“我的钥匙不见了,去给我找!” 那黑衣人正要走,青奴却又一把将黑衣人扯了过来:“你记着,这件事不准让别人知道,否则要你好看!” 此时,藏在暗处的萧练与何婧英也不见了踪影。 第一百五十四章 神仙玉露丸6 销金窟的三楼上,灯光黑暗,与二层如同两个世界。长长的通道两旁是一间一间的房间,房间外的烛光摇曳,萧练与何婧英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长长的。走廊的顶端是五盏吊灯,吊灯与吊灯之间用黑色的铁链连接着。 萧练嘴角抽了抽,这风格,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这通道两旁的房间都是从里面上锁的。萧练随意找了一间房门,想要打开房门探探,忽然房间里面传来一声浪叫。 惊得萧练脚后跟一顿,来了一个急刹车,才没撞进那门里去。 接着木质楼梯的咯吱声响起,萧练赶紧拉着何婧英躲到了一间开着的房门里面去。 那房间里摆着各色工具,萧练只看了一眼赶紧就蒙住了何婧英的眼睛。 这时代的人怎么还挺开放的,连这种地方也有? 二人刚刚藏好,那脚步声已经从楼梯上走了上来。萧练躲在门背后,透过门缝看见两双黑色布鞋,以极其猥琐地步伐走了过来。那布鞋上还沾了点泥,隐约能看见粗布衣衫的下摆。 “好像不是侍卫。”何婧英低声道。 萧练手放在剑上。这销金窟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敢闯进销金窟的贼人,身上多少也会有点本事。 外面那两人越靠越近,手轻轻地放在了门上。 那门被轻轻推开一分,萧练的剑也出鞘了一分。 忽然另一人一巴掌将那推门的手拍下,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干什么?这里又没人!” “我们不躲里面听吗?” “躲里面怎么听得到!就蹲这!” “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就说我俩上来……”那人似乎也没想好理由,急道:“你想那么多干什么!这时候都在下面忙着呢,怎么会上来!” 两人说话的时候,对面的房间又传来一叠声的浪叫。 如此不堪入耳的声音,萧练赶紧将何婧英的耳朵捂住。 何婧英一张脸通红通红的,只能将头埋得低低的。 好在房间里光线昏暗,二人虽靠在一起,但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也算是少了些尴尬。 门口蹲着的那两人,却听得舒服得很。 其中一人“嘿嘿”笑起来:“我跟你说了,这碧琪姑娘的声音最好听了,酥酥麻麻的,比你看那些书爽?” 另一人咽了咽口水:“好听,好听。” 萧练:“……” 何婧英:“……” 随后萧练霍的站起,将房门“哗”地一声打开,再听见“砰砰”两下,那两人就倒了下去。 萧练见那两人穿着粗布短打,一看就是这里扫洒的小厮,索性将这两人拖了进来。 这两人一脸的痘痘,一副欲求不满的猥琐模样,看得萧练眉头都皱到了一堆。 萧练环视了一圈,这房间里,皮鞭,皮绳样样都有,连房间里的木架子都是两个。 唔,完美。 萧练将两人拴好,吊在木架子上,再找了一个东西把两人的嘴堵住。忙活了好一阵直到把两人挂得跟猪肉摊上的五花肉一样才满意。 萧练将皮鞭拿在手上甩了甩,心想这东西自己以前也没用过,不知打不打得疼人。他活动了一下膀子,甩手“啪”地一声抽在那小厮身上。 下手狠了点。 若不是嘴里堵着东西,那小厮定然会发出杀猪似的尖叫。还好嘴里堵了东西,只发出一声闷哼。 小厮一睁眼看见拿着皮鞭的萧练,脸“唰”地就白了。上得销金窟这层楼的人,什么怪癖没有?有那么一两个有龙阳之癖的,也不奇怪。 小厮一想到自己还是个雏儿,急得眼泪都下来了。无奈双手被萧练反绑着,连作揖求饶都作不得。 萧练见那小厮眼中噙着泪,猥琐中居然还透出点楚楚可怜的样貌来,胃里顿觉一阵不适。他用皮鞭轻轻抽了抽小厮的脸,低声道:“待会儿我问你什么,你老实答,否则这屋里子有些什么,你可是知道的。” 小厮鸡啄米似地疯狂点头。只要能保住自己的清白,说什么都愿意。 “你叫什么名字?”萧练问道。 “呜呜呜。” “哦。”萧练将那人嘴里的东西扯出来。 “二百五。” 萧练皱眉,粗暴地将那东西重新塞回小厮嘴里,”啪”的一声,又是一鞭子抽了过去。 萧练再将那小厮嘴里的东西扯下,冷声道:“现在懂了吗?” 那小厮满脸委屈:“公子,我真的叫二百五。我们这的人都这么叫我。” 萧练疑惑道:“谁给你取的名字?” 二百五道:“我们按照顺序排的。老爷不喜欢叫别人名字。”二百五指了指旁边吊着的那位:“那是二百五十一。我们一起进来的。” 萧练嘴角一抽,敢情旁边那个运气比你好。 二百五又说道:“我们这里能有名字的,都是在这里混得好的,老爷赏脸才给个名字。” “谁是你们的老爷?”何婧英问道。 二百五摇摇头:“我哪见的着。我就是在这里扫地的。没那个福气。” 何婧英皱眉道:“你来这销金窟以前呢?你没有名字的?” 二百五苦笑一下:“都是穷人家的,能被老爷收了做点事,是福分,哪里还敢有名字。” “青奴是你们这管事的?” “这里管事的有麻爷和青奴姑娘,麻爷比青奴姑娘官大。” “我听说青奴姑娘藏着不少的好宝贝,东西在哪?” 二百五有些惊讶地看着萧练与何婧英,这两人穿着不凡,居然是两个盗贼?果真是人不可貌像。 不过二百五见着两人不是冲着自己清白来的,说话也不一样了。“那两位可就问错人了,青奴姑娘的宝贝自然在青奴姑娘自己手里。” 何婧英腰际寒光一闪,折月剑就已经架在了二百五的脖颈上:“想要命不要?” 二百五一下子慌了神:“大爷,大哥,大侠,你你别冲动啊。” 何婧英又逼近了些。 二百五苦着脸道:“大侠,我是真不知道啊,我就是个扫地的……” 何婧英将折月剑轻轻一转,顿时就在二百五的脖颈上划出一道伤痕。 二百五顿时慌了:“大侠!大侠饶命!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有一个地方是只有青奴姑娘能去的,我们打扫都不让去。” “在哪?” “在地窖里!” “好!你带我们过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神仙玉露丸7 这销金窟设计精巧,每层楼都有一道暗门,是扫洒的小厮专门出入的通道。当然这个通道也可以给那些老婆来逮人的客户逃跑用。 从三楼的楼梯直接下到一楼就是销金窟的后院。 虽说是后院,但销金窟的后院也别有洞天。不同于一般酒馆堆放杂物的后院,销金窟的后院一分为二。一条小径将销金窟的后院分成东西两院。西院是小厮住的地方,极其简单,一道小门后面便是小厮进出,清运垃圾的地方。 小径东面,有一片竹林,将东西院彻底分开来。若不仔细看很难看出那竹林背后还有一个小院。 二百五走道竹林前面,摆手道:“大侠,那边我们不能进去,被青奴姑娘知道了,是要丢了性命的。” 何婧英冷冷扫了他一眼:“你若是不带路,我现在就杀了你。” 二百五哭丧着脸说道:“大侠,这是青奴姑娘的住处,我从来没来过……” 萧练在二百五的屁股上踹了一脚:“还敢说你没来过,我看这路你熟得很。” 二百五猥琐地一笑:“我就来过那么两次,就拿了青奴姑娘两件肚兜。” 萧练鄙夷地盯着二百五。 二百五赶紧五指并拢指天:“我发誓,我绝对只拿了两件,还有一件送给了二百五十一。” 萧练:“……” 一声闷响,二百五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萧练目瞪口呆地看着何婧英。 何婧英扫了一眼二百五说道:“带着他太麻烦,先把他放着,我们出来了再说。” 萧练把二百五拖到角落里,又找了些竹子把他盖住。萧练拍了拍二百五的脸,二百五死猪一样地摊在那。萧练想了想不放心,又在二百五脖子上狠狠地拍了一掌。 二人轻盈地穿过竹林。空中一轮弯月在云层的遮蔽中时隐时现。萧练眉头一皱,忽地停住了脚步。 就在月亮出来的一刹那,萧练脚边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 萧练蹲下身子,压低了身子看了看。那是一根极细的渔线,两头绑着铃铛,只要轻轻一碰铃铛就会响起。 萧练拿过折月剑,将折月剑轻轻翻转,月光透过折月剑流转在那一条条渔线上,将整个院子照得宛如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 幸好,这小院青奴日日进出,这渔线只是为了防贼,布置得并不密。甚至有那么一两根渔线断掉落在地上,也未修理。想是这院子从来没有人敢潜进来过。 萧练与何婧英看准渔线的位置,几个起落就进了院中。 那院中出了一张石椅石凳与一些花花草草,就只余一间屋子,看上去甚是简单。 小屋上了锁,萧练与何婧英二人干脆破窗而入。 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儿家的闺房,妆台上还放着一盒尚未用完的胭脂。 难道库房不在这里? 何婧英用折月剑轻轻挑开纱帐,被褥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铺之上。床单被一丝不苟地铺得平平整整。 一个连胭脂用过都没盖上的人,会将被褥铺得如此平整? 一丝疑惑闪过,何婧英用折月剑轻轻拍打着床铺。 何婧英轻轻一笑。这床铺未免铺得太厚了点。何婧英用折月剑将被褥挑开,那床板果然不是普通的床板。 床板上有一个暗藏的把手。 萧练与何婧英相视一笑,拉开床板跳了进去。 这小屋果然只是库房的入口而已。床板下是一条长长的楼梯。萧练从入口处取下烛灯,与何婧英沿着台阶蜿蜒而下。 那地道中出了常年不散的霉味,空气中还有一股兰花的香气,和血腥气。 台阶的尽头是一道铁门,上面有一把铜质的锁。 何婧英拿出钥匙看了看,果然这钥匙正是开这个锁门的。 何婧英将门打了开来,整整一间屋子,放了十几个两人高的架子,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黑色的小瓷瓶。萧练打开瓷瓶来看看,每一个瓷瓶中都放着三粒神仙玉露丸。 “媳妇儿,这回赚了,找到贼窝了!” 何婧英将那小屋检视一番,这敲敲那敲敲,确定了只是一间寻常地下仓库才折了回来。 何婧英数了数这架子上的瓶子:“这里的神仙玉露丸怕有数千枚。这得害多少人。” 萧练拿着一个小瓷瓶把玩着:“这恐怕只是凤毛麟角,就是个小卖部。” “什么意思?” “这里的神仙玉露丸估计只够销金窟卖一阵的,也就是临时放放,制毒的地方不在这里。”萧练挑起一边嘴角笑了笑:“不够,这些也不算少,够让那些人心疼一阵子的。” 萧练倒出一枚神仙玉露丸放在地上,用火芯子轻轻碰了碰。神仙玉露丸腾地蹿出一股小火苗来,瞬间化成了灰。 萧练摇摇头:“啧啧啧,这工艺,现成的火种都有了。来媳妇儿,拿上几瓶,我们将这小院子一把火烧了。” 说罢萧练扔了几瓶给何婧英拿着,又把架子上的黑瓷瓶一一打开,将神仙玉露丸统统倒了出来。 小小的一间暗室里,神仙玉露丸铺了满地。 二人沿着楼梯返回,一边走,一边神仙玉露丸倒在台阶上。 直到快要走道出口时,萧练将手里的火烛抛了下去。只听“噼里啪啦”一声轻响,神仙玉露丸一颗一颗地窜起小小的火苗。 这些火苗沿着阶梯跳跃,一步一步地跳落进仓库里。 萧练与何婧英二人刚刚跳出小屋,一股浓烟就从地底蹿了上来。 二人翻过竹林,刚要走出东苑。销金窟那边已经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 顿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销金窟中冲了出来。 这销金窟中有的是做惯了人命买卖的护卫,像二百五这样的孬种毕竟不多。很快除了主楼里动起来,连西苑那边也有了反应。 萧练与何婧英二人,站在东西两院中间,无处可躲,干脆爬到了竹子的顶上去。若是被发现了,至少一时半会儿那些护卫还奈何不了他们,而且在竹林顶端也算占了有利地势,就算真要打起来,两人跳下去横竖也能先伤两三个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神仙玉露丸8 竹林的小屋里腾起黑烟,从主楼里出来的人哪里还能顾得上藏在竹林顶端的萧练与何婧英二人。 青奴看见小院里的黑烟,几乎发了疯,手指颤抖着指着小院:“快去!快去!给我把火灭了!” 冲在最前一人为了表功,更是加快了脚步,谁知一串“叮叮当当”的铃声响起,那人有些疑惑地顿了顿,还未反应过来,一支羽箭“咻”地射来,透胸而过。 “废物!”青奴怒吼一声,随手从旁边抓了个人来挡在自己身前。只听几声惨叫,青奴身前那人在一瞬间就被扎成了刺猬。 青奴把那人随手扔在地上,对后面的人喝道:“你们快去!” 有了前车之鉴,后面的人再也不敢莽撞,等他们小心翼翼冲到屋里时,整个屋子都已经被浓烟充斥。 这等火势下哪里还能有什么东西留下。一群人只能眼睁睁地站在小院里,等那浓烟燃尽。 青奴眼睛里都充了血,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一张原本还有些艳丽的脸庞,一时间扭曲得变了形:“查!给我查!” 小竹林里顿时乱成一片。 萧练与何婧英对视一眼,这样下去,早晚都会被发现。 萧练指了指西院。站在竹林顶端看得清楚,西院较小,离外面的街道也近,二人可以借着竹子的韧劲跳到西院中,这样能甩掉不少在竹林里进进出出的侍卫。 二人正欲动声,忽听得竹林角落里传来几声叫喊:“青奴姑娘!这里有人!” 原来是藏在竹林中的二百五被发现了。 几个人将二百五拖到青奴面前。 青奴柳眉倒竖,冷声道:“这是谁?” “这是二百五,是后院打扫的。” “给我泼醒了!” 将二百五拖来的人也不含糊,端起木桶,兜头就是一桶水。 二百五打了个寒颤,睁眼就看见青奴一张怒不可遏的脸,吓得又要晕过去,被旁边的人一脚踹在肚子上,才又清醒了过来。 旁边那人扯着二百五的衣领问道:“说!你怎么在这?” 二百五环顾了下四周,一眼就看见了那一片狼籍的小屋,顿时慌张起来:“我,我是打扫后院的。” “为什么在我的院里?” 二百五一哆嗦:“没,没有啊……” “啪啪”两个耳光扇在二百五的脸上。青奴喝道:“给我老实点!” 这两个耳光打得二百五耳朵里嗡嗡作响,但却把脑子打清醒了。 这小院里发生了什么,他当然清楚。 “青奴姑娘饶命!我刚从西院出来就被人打晕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二百五难得地聪明了一次,他心中清楚,若他说他看清了来人,还被人一路挟持到了小竹林里,他会死得无比难看。 “是谁?” 二百五慌张地看着青奴:“青奴姑娘饶命,我真的什么也没看清!” 青奴将二百五的下巴抬起:“眼睛既然看不见,那还留着干什么?” 二百五惊得“咚咚咚”扣着响头,额头上霎时就流出血来。在死与瞎之间,二百五实在没有勇气做选择。 青奴放缓了语气,看着二百五的神情柔和了许多:“你不要害怕,你看见什么,你说就好,我不怪你。”这样柔媚的语气,这样温柔的神情,仿佛在对自己的情人说话一般。 可当青奴抬起头时,一抹厌恶在眼底无比清晰。 就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二百五如坠云端。此时若是让他掏出自己的心肝来给青奴下酒吃,他恐怕也是愿意的。 二百五抬头看着青奴。青奴眼底里的那一抹厌恶他看不到。他只看到青奴天仙般的容颜和细长白皙的脖颈,还有脖颈下微微敞开些的领子。 二百五咽了咽口水:“青奴姑娘,我……”一阵风吹过,将青奴的领口又吹得敞开了些,二百五似是看得呆了,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就在青奴要失去耐性时。八爷从主楼里走了出来:“青奴姑娘,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青奴与八爷素来没什么交集,相反还有些互相看不顺眼,只是碍着八爷也是蓟县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子上会让着三分。 八爷是出了名爱管闲事的,这时候走进销金窟来,不知道又要闹出些什么事来。青奴面色一黑:“八爷怎么来了?我销金窟管教自己人,不劳八爷操心。” 八爷往竹林后望了望:“哟,这是青奴姑娘的闺房,怎么都熏黑了。” 青奴皱了皱眉头:“八爷,您是客人,我敬您。不过这销金窟的后院可不是谁都能来的,还请八爷前面玩去。” 八爷也不恼,笑嘻嘻地看着青奴:“我也不是有意冒犯青奴姑娘,就是方才在销金窟见到了周小公子,这会儿子才想起,周小公子不仅欠麻爷的钱,也欠我的钱。” 青奴脸色一变。虽然销金窟杀个人不算什么事,但若是此事被老爷知道了也十分烦人。说起来她与那个周小公子也算有些渊源,为此受了老爷的责罚,若是被老爷知道,周小公子又回来了…… 青奴眉头越蹙越紧:“我没见着什么周小公子,八爷要找的话,也不该找到后院来。” 八爷不答青奴,越过青奴向院里张望了一下:“哟,青奴姑娘这是怎么了,院儿里什么东西烧焦了?” 青奴挡住八爷,面色不悦:“不用八爷操心。” 八爷又扫了一眼竹林子乌泱泱地一群人和跪在地上的二百五:“青奴姑娘,这是出了点什么事?可要我帮帮忙?” 还未等到青奴发作,八爷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要不要我帮青奴姑娘先去跟麻爷说一声?” 青奴浑身一震,敷衍道:“这里哪里有什么事,不过是我丢了个镯子,让他们帮我找找。”青奴看着周围的人吩咐道:“都散了。” 说罢青奴看着八爷假惺惺地笑道:“八爷这里没什么事了,不如青奴陪你到前面去?” 八爷微笑着点点头:“好,没事了就好。” 见竹林中的人都渐渐散去,萧练与何婧英轻轻的从西院越过,隐匿在夜色中。 第一百五十七章 神仙玉露丸9 萧练与何婧英二人奔回客栈,打开门就看见了满脸忧色的齐珍与曹景昭。 “王爷,王妃,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没什么事?” 齐珍也是一脸担忧:“王爷,我方才听到销金窟那边好像出了事。倒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把销金窟的库房烧了。” “库房?”曹景昭喜道:“放神仙玉露丸的?” 何婧英点点头:“全烧了。” 萧练轻轻一笑:“不过藏在销金窟的只是一小部分,我们把他们的老巢找出来,一把火全烧了才好。” 曹景昭好后悔当时没有跟萧练与何婧英一起返回销金窟。想起那一屋子的神仙玉露丸付之一炬的样子,曹景昭不由得热血沸腾。“好!” 齐珍责备地看着曹景昭:“景昭你小声些。” 曹景昭不好意思地笑笑。 说话间,门外忽地传来一声轻响。四人赶紧噤了声。 门外一人低声问道:“可是齐夫人在此?” 齐珍将门打开一条缝,看见来人,赶紧让来人进了房间。 萧练与何婧英二人看见来人不由地一愣,此人正是销金窟里锦衣黑脸的八爷。 齐珍对萧练与何婧英说道:“王爷王妃,这位是淳于敏,是我们的人。” 八爷看见萧练与何婧英也是一愣,单膝跪地,恭敬道:“淳于敏参见王爷王妃。” 萧练与何婧英赶紧将淳于敏扶起:“先生不必多礼。” 何婧英向着八爷行了一礼:“方才八爷襄助之情我们都还未谢过。” 八爷赶紧将何婧英扶起:“我听齐夫人说王爷王妃去了销金窟许久都还没回来,便猜到了一二,那库房我也找过好几次,但最后都未曾找到。今天真是大快人心!” 何婧英微微一笑:“说起来也是因为青奴杀了那个醉汉,自己先乱了心神,否则我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库房。” 八爷眉头微微一抬:“周小公子还是死了?” 八爷叹口气道:“我还以为青奴会念在旧情的份上,放过周小公子。” “这销金窟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就要从五年前说起了。”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八爷来讲却是改变了一生。忆起往日的峥嵘岁月,八爷还是有些向往:“我那时不过是个巡防营的小小守卫。恰巧遇到云音王爷微服在京查一件案子,却被我当作贼人抓了。说来也是云音王爷大度,不与我计较。若是换做其他王爷……”说及此处八爷有些疑虑地看了看萧练。 萧练温和一笑:“八爷但说无妨。” 八爷自嘲地笑笑:“我那时不过是一个小卒而已,若是遇到别的王爷,杀了也就杀了。但云音王爷却丝毫没有在意,反而愿意与我结交。我那时哪里敢高攀云音王爷这样的贵人。直到看到了齐夫人与景昭,看到了与我们一样许许多多出身贫寒的人,才相信王爷是真心待我。” “就在五年前,王爷察觉到京城中有一股暗流来源不明,却又没有明确的指向何处,只是将京城原本平静的朝堂搅得一团乱。王爷放心不下,便让我到沛郡来暗查。这一查就是五年。” 萧练问道:“淳于先生,这背后之人你可知道是谁?” 八爷摇摇头:“我目前只知道这背后之人他们称之为’老爷’,不过我很快就能知道了。” 说起此事,八爷不禁露出些喜色:“整整五年,我终于能查清背后之人了,也就没有云音王爷的嘱托。” 八爷回过神来继续说道:“我最开始在沛县时就注意到了神仙玉露丸。顺着神仙玉露丸这条线一路查到了蓟县和竹邑。竹邑就是‘老爷’住的地方,轻易不会让外人靠近。我想探查竹邑里的内幕,就只好先在蓟县运筹,以此来接近‘老爷’。” “销金窟便是进入竹邑一个明面上的入口。老爷会挑选一些在销金窟里做事得力的人提拔到竹邑去。青奴和麻爷都是这样提拔上竹邑,又受老爷差遣来掌管销金窟的。”八爷自嘲地笑笑:“若不是因为我胆小,我便可以赶在云音王爷仙逝之前查清竹邑的底细了。” “进入销金窟的人,都要吃神仙玉露丸,我当时胆子小,不敢吃,便放弃了进销金窟的想法。我开始在蓟县住下,当一个小混混,渐渐的,蓟县有人见我从京城来的,就求我办一些事。无非就是替人舍财消灾的事。有扶桑盟和云音王爷,这些事还是好办的。渐渐地我就在蓟县有了些名头。” “直到三年前,周小公子服食神仙玉露丸发了疯,老爷才真正的注意到我。”说起周小公子,八爷眼中隐有不忍:“周小公子是前任蓟县县令的独子,周县令原本是个好官,可就是教子无方。” “三年前的销金窟还只是一个地下的赌坊,和现在的样子大不相同。不知周小公子是怎么找到这销金窟的。周小公子年纪轻轻,虽然骄纵了点,但是为人仗义。因为自己的爹是县令,底气也足,帮他自己的那群狐朋狗友做了不少事。如此一来就引起了青奴的注意。” “那时的青奴,还没有名字,别人叫她七七。她长得有几分姿色,又懂媚术,很快周小公子就跟她厮混在一起。周小公子就是那时候开始服用神仙玉露丸的。此事被他爹发现后,自是大发雷霆,将他囚禁在府内。我也是在那时候认识的周小公子和周县令。” “周县令虽然知道服食神仙玉露丸不好,但却经不住周小公子哀求,只好托了我每隔几天就买一些送到府里。县令本来俸银就不丰厚,被周小公子这么一折腾,家底都掏空了。谁知周小公子不仅不知悔改,还想与青奴私奔。” “他两是跑过一次的,但是没跑多远就被老爷逮了回去。老爷当时有意向周县令示好,不仅没罚周小公子,还将周小公子安安全全地送了回来。可周县令却不愿与老爷相交,如此就结下了梁子。” “终于有一日,周小公子在家中哀嚎的时候,青奴偷偷进了府衙,给了周小公子带去了几十粒神仙玉露丸,说便是要死,在归西之前也要与周小公子一起做一回神仙。谁知周小公子服食之后性情大变,将家中之人,包括一直疼爱他的奶奶,通通杀死。” 八爷摇摇头:“我只记得那是一个雨夜,我在路上见着青奴从周府走出来,浑身都是血,脸上却是笑着的。第二日她就有了名字,又成了销金窟里掌事的姑娘。” 第一百五十八章 神仙玉露丸10 知道青奴心狠,但不知竟是如此丧心病狂。利用自己的情郎让自己上位。 八爷叹了口气:“那时的青奴并没有赶尽杀绝,放了周小公子一条生路。可是服食过神仙玉露丸的人,根本没有生路可言。周小公子醒过来之后,见自己做下了这般孽,悔不欲生,可是每次还没死透就被神仙玉露丸折磨得又爬起来去找药吃。如此这般反反复复,人就这样了。” “再到后来,他为了买神仙玉露丸把府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还卖了祖宅。即便这样也欠下麻爷不少钱。听说他的肝肾等都被麻爷摘了去,都还不起麻爷的债,无奈之下只好躲了起来。不知为何今日又出现了。” 何婧英怒道:“这些人简直丧心病狂。” 八爷有些凄凉地笑笑:“我在这待了五年,像周小公子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更多的是进了竹邑之后再没出来过的人,也不知是死是活。周县令一家走后,再上任的县令就对销金窟与竹邑的生意,睁只眼闭只眼了。短短两年时间,销金窟就做到了这般大。” 齐珍问道:“淳于大哥,我们到此也正是要调查此事,你之后有什么计划?” 八爷道:“之前老爷跟我联系都是通过麻爷传的话,前两天麻爷来说过了,老爷想亲自见上我一见。届时就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了。” 齐珍担忧地问道:“可是去竹邑?” 八爷点点头:“老爷很少出竹邑。” “可你方才说竹邑是个有进无出的地方。” 八爷郑重地说道:“我此去竹邑,一定会想办法将消息递出来。” 齐珍皱眉道:“淳于大哥,你一定要小心行事。” 何婧英也说道:“淳于先生,此事可需要从长计议?” 八爷摇摇头:“若是不进竹邑,那就永远都探不道’老爷’的底细。而且我觉得云音王爷的事,与老爷有关。” 齐珍神色一凛:“你说什么?” “老爷很少出竹邑,三年前出过一次,不久之后云音王爷就出了事。最近也就一个多月前出过一次。” “一个多月前?”何婧英一惊。一个多月前不正是他们去惊马槽的时候吗? “淳于先生可听说过鬼面郎君吗?”何婧英问道。 八爷皱眉道:“不曾听过。” “我见到云音王爷时,他曾提醒我注意鬼面郎君。此番我们到竹邑来,也是追查鬼面郎君追查到了此处。” 八爷疑惑道:“这是怎样一个人?我从来没听说过。” 齐珍道:“此人原名萧衍,是西戎校卫萧元达的异母弟。这人十分神秘,他日日带着一张鬼面具,是竟陵王西邸的一个常客。之前也曾在琅琊王氏麾下效力。” 何婧英接着说道:“不过,我们发现鬼面郎君恐怕不单单是一个人。此人所图为何,我们还不清楚。” 八爷点点头:“王妃放心,我会留意。时间不早了,我不能在此逗留太久,我将消息递出来后,会在藏消息的地方画一朵扶桑花。” 八爷对众人抱拳道:“此一别也不知多久还能相见,诸位保重。” 窗外传来四声梆子响,往窗外望去,八爷已经隐匿在浓浓的夜色中,不知去向。 这间客栈是蓟县最好的客栈。天字一号楼正好能看见江景与销金窟的高楼。 在销金窟纸醉金迷的灯光下,还隐约能看见后院那一抹未曾散尽的黑烟。 …… …… 次日一早青奴就带着两千两银子登了门。 他们从来没有告诉青奴自己住在哪家客栈。青奴却了如指掌。 青奴似乎也没打算隐瞒这一点,脸上是看似客气,却又有几分倨傲的表情。 青奴将昨日歇斯底里又慌张的情绪全都抹去了,只剩眼底一抹乌青。 青奴将两千两银子奉上:“何公子,昨日你的玉佩落在了销金窟里。今日特来给何公子陪个不是。” 何婧英毫不客气地将银子收下:“如此便谢谢青奴姑娘了。” 青奴媚声媚气地对何婧英说道:“何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今日青奴请何公子饮酒可好?” 何婧英心中一阵的冷笑,这女人的酒比毒蛇还毒,谁敢喝? 虽然心里这样说,面上却神色不改:“青奴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打算不日就去兰陵。” 青奴微微一顿:“公子这么急着走?” 何婧英微微一笑:“也不是,就是这蓟县似乎也没什么好玩的。” 这么一句也算是打了青奴脸面了,这么说,便是觉得销金窟没意思了。 青奴柔声道:“只是青奴才与公子结缘,如此就要告别,心中很是不舍。赵公子,何公子,你们远道而来,怎么也要让我做做东。” 何婧英笑笑:“好,我也觉得与青奴姑娘投缘得很。” 青奴与萧练与何婧英约定好,今日在销金窟用膳,就拜别了二人。 青奴一走,何婧英皱眉道:“碎碎,你说难道这青奴对昨日之事,对我们真的半分怀疑也没有?” 萧练眉毛一抬:“我看不至于。你昨日都在她身上使了十八摸了,若是半点怀疑没有,她混不到销金窟的管理层?” 萧练这句话,何婧英半懂半不懂,不过她也习惯了,自动就将那些陌生的字眼忽略了。 何婧英道:“那今日我们赴的可能是场鸿门宴了。” 齐珍忧心道:“王爷王妃,可要我暗中多派些人。” 何婧英摇摇头:“这里毕竟是销金窟的势力范围,若是有异动,可能很快就会被察觉,反而会坏了事。” 萧练道:“齐夫人,你留在客栈,若是情况有异你可自行处置。” 曹景昭道:“王爷,今晚我随你们同去。” 萧练摇摇头道:“今日八爷要去竹邑,你暗中跟一跟,探一探底细。” 曹景昭仍旧不放心:“但是王爷,这销金窟……” “竹邑的情报才是最重要的。再说……”萧练抬起一边嘴角笑了笑:“要不我们比划比划,若是你能赢得过我,我就听你的。” 曹景昭:“……” 第一百五十九章 鸿门宴 曹景昭自然是打不过萧昭业,甚至不用动手也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实力的悬殊。所以曹景昭乖乖地在蓟县与竹邑之间的路上找了个树林子,蹲在树上。 萧练与何婧英则是不紧不慢地走进了销金窟。 此时天还没黑,销金窟的灯笼也没点亮,那晚上看起来喧嚣奢靡的销金窟在白日里竟然看上去很精致。 此时的销金窟门是紧闭的,不过见着萧练与和何婧英道来,两个黑衣守卫默契的一言不发地打开了销金窟地大门。 与昨晚的热闹不同,安静的销金窟里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肃穆的冷意。 肃穆,安静。 若不是那些从楼顶垂下的红红绿绿的帷幔,这屋子活像灵堂。 即便是鸿门宴,好歹也好生装扮一下。 就连萧练也微微蹙起了眉头:“这都下午了,销金窟的姑娘还在睡觉吗?” 何婧英:“……” 青奴还是一身青色的衣衫,只是这件长裙让她的腰肢更显纤细。 青奴扭着她的水蛇腰,将何婧英的手臂轻轻一挽:“何公子,这边请。” 一句话,六个字,却被青奴说得酥酥麻麻的。 何婧英心中佩服,昨日在销金窟的时候温柔贴心,对待小公子阴狠毒辣,在小竹林里蛮横霸道,就是今日早晨在客栈,她都还是有三分倨傲的。可到了此时又变成了风情万种。面对这样的女人,何婧英是打心眼里佩服。 从销金窟的一层赌坊走出,就到一个小小的,但却十分精致的庭院里。庭院的精致与那销金窟楼里的俗艳,完全是两个世界。 庭院从湖中引了水,在庭院中填了一个小湖。湖中心用几块奇石做了假山,假山上垂直珍珠吊兰,湖岸两侧都种了蔷薇,虽然没到花开时节,但也都郁郁葱葱的,甚是雅致。 青奴媚声媚气地对何婧英与萧练说道:“这里是老爷为贵客准备的呢。平日里是不许人来的。” 萧练与何婧英听到“老爷”二字,不由地一震。 难道那背后之人到了销金窟?还要专门宴请他们? 这倒是让萧练与何婧英看不懂了。暗地里更是有些心惊。难道他们的身份暴露了? 若是暴露了身份,老爷没有留他们的道理。 若是没有暴露,那么老爷为何要请他们吃这顿饭。 昨天他们两个还是姑熟来的二傻子,今天就成贵客了? 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让’老爷’看上了? 萧练抬头看了看这庭院。这庭院的围墙修得格外高些,不过围墙上都种植了蔷薇,让人看不出高矮来。 这小小的庭院看着华丽,若是关起门来就是一个小小的囚笼。 庭院的湖心有个小小的亭子,通向亭子前的栈道上,用琉璃做了三道屏障。在阳光的照射下,琉璃映出的七彩一半落在栈道上,一半落在湖面上。 绕过琉璃,湖心的亭子里摆了沉香木做的桌椅,桌上摆了十五道菜。一人已经静静地等在了桌旁。 不是老爷。是麻爷。 麻爷照例手中把玩着两个核桃,见到萧练与何婧英恭敬地抱拳行礼道:“赵公子,何公子,幸会幸会。” 青奴赶紧引荐道:“二位公子,这位是麻爷。” 没有说麻爷是做什么的,只是语气神情里全是恭敬。 何婧英看了看,这湖心小筑里只摆了三张椅子。看来青奴口中的“老爷”今天不会到场。 何婧英对麻爷回了一礼道:“昨日小厮多有叨扰,还请麻爷与青奴姑娘见谅。” 麻爷毫不在意地说道:“让何公子在销金窟落了东西,是我们的不是才是。” 青奴并未落座,而是站在了何婧英的身后。青奴亲昵的为何婧英与萧练二人杯中斟了酒,回头对站在一旁的婢女点了点头。 青奴娇媚地说道:“碧琪姑娘是我们这的头牌。我让她来给二位作陪。” 碧琪姑娘?不就是昨晚上在对面房间一叠声浪叫那位么? 不一会儿,那琉璃后面就钻出一个人来。手中抱着琴,琴是好琴,但抱着琴的人是半点抚琴人该有的风雅都没有。 这位碧琪姑娘,腰肢纤细,丰乳肥臀。衣襟有意无意地从肩上滑落下来,露出深深的乳沟。在这个时代,这样的穿着形同于比基尼。 碧琪姑娘跨过屏风,一双眼睛就黏在何婧英与萧练二人身上。眼角眉梢的媚气比之青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在萧练看来,这个碧琪姑娘稍微有些壮了点。碧琪姑娘的媚眼抛在萧练身上,形同石沉大海,半点涟漪也激不起。 何婧英却是惊悚得浑身一颤。这地方的头牌,果然和京城的头牌不是一个路子。 碧琪姑娘见二人面无表情,也不觉挫败。毕竟她的功夫不是在这上面的是不是? 她在亭中找了个位置坐下。双手轻轻地搭在琴弦上,一拨,一串悦耳的琴声就飘进了何婧英的耳中。 碧琪姑娘的琴艺比她的人可好了许多。 麻爷豪迈地说道:“二位公子,这都是我们蓟县的特色菜,虽然粗陋了些,但是味道可口,还请二位不要嫌弃。” 说着麻爷就举起了酒杯:“二位,初次见面,这一杯我敬二位的。” 萧练望着自己面前的酒杯,想起自己那一杯倒的体质,当真有些犯难。 这时候忽地伸过一只手来,将萧练面前的酒杯拿了去。何婧英客气地对麻爷说道:“麻爷,赵公子有旧疾在身,不便饮酒。这杯酒,我替他喝了。”说罢何婧英将萧练那杯酒也一饮而尽。 麻爷倒也不勉强,让青奴为萧练倒了杯茶来。 碧琪姑娘与青奴相视一看,看来这传闻说二人是一双离家出走的断袖鸳鸯,此言恐怕不假。 碧琪姑娘随后胸有成竹的一笑,龙阳之癖又如何?这世上就没有她碧琪吃不下来的男的! 碧琪低下头心无旁骛地弹着琴。 青奴也在一旁殷勤地给萧练与何婧英布着菜。萧练以茶代酒,与麻爷相互敬着。 一时间小小的湖心亭里,觥筹交错,宾主尽欢,丝毫没有嫌隙的样子。 第一百六十章 鸿门宴2 酒过三巡,何婧英也有了些微熏。 何婧英是微醺,对面的麻爷却是要醉了,手里的两颗核桃在手心里摇摇欲坠。 麻爷看着何婧英,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他麻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没见过这么能喝的人。 原本麻爷看着两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想着灌醉二人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没想到遇到了个那么能喝的。这位何公子看上去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瘦瘦小小的,胃有那么大吗??? 何婧英面色微微有些红,将酒杯举着又敬了麻爷一杯:“麻爷,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们萍水相逢,也算有缘,这一杯我敬你。” 麻爷苦笑了一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有缘,有缘,真是有缘得很。 萧练最初看出麻爷想要灌何婧英酒时,还以茶代酒帮何婧英反击了几杯。直到过了一会儿,他见麻爷脸上都泛了红,何婧英还面不改色的时候,简直刷新了萧练的认知。 随后,萧练就淡定了。毕竟自己媳妇儿不是一般人啊。 萧练心安理得地喝着自己的杯中茶,心中默默的数着何婧英喝下的酒。一百二十杯啊!是头牛都该醉了! 何婧英心理也正是奇怪,往日里自己的确是酒量好,但是也不至于喝那么多还不醉。何婧英咂巴了一下嘴巴,这酒挺辣的啊,按理来说不该不醉人啊。 难道是出门的时候齐夫人给的药起了效果? 在萧练与何婧英二人,出门的时候,齐夫人怕销金窟的人在饭菜里做手脚,给二人服了可解毒的药,一个时辰之内,寻常毒药都不会起效果。 那解毒的药,难道还顺带着解酒了?若是这样,等回去之后,可要找齐夫人多要一点。 萧练端着茶杯没什么事干。最初的震撼过去之后,他心中似是习惯了,百无聊赖地将桌上的十五道菜逐一品尝了一遍。见麻爷还在硬撑着和何婧英喝酒,萧练无聊道又将面前的菜品尝了一遍。 直到吃到有些撑了,萧练才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一边数着何婧英喝下的酒,一边猜着麻爷到底多久喝趴下。 可是越数,萧练面色越沉。 倒不是眼前的酒,而是时间。 他不信销金窟的人今日是单纯的请他们这两个姑熟来的二傻子吃饭的。 他一开始认为或许食物里会被动手脚,但他细细地观察过,桌上十五道菜,麻爷也一一都吃过。在这个可以把人活活剐了炖肉吃的销金窟,难道就这点手段? 萧练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眼睛似乎是困了,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不得不说,萧练真的是很好看的,夕阳打在他的侧脸上,将他俊美的脸庞勾勒了一层金边。 一旁弹着琴的碧琪姑娘,此时正好一个媚眼飞在萧练脸上。不过这个媚眼没有对萧练起道任何作用,反而让她心神一颤,指尖就弹错了一个音符。 这一个错误的音符让方才微微有些困意的萧练,瞬间清醒了三分。 他回头看着碧琪姑娘,不知是不是夕阳太过耀眼的缘故,这姑娘的样貌看上去竟然比方才美了些。 碧琪此时又抬起头,对他娇媚地一笑。 萧练揉了揉眼睛,怎么这碧琪姑娘长得那么像anbabby? 萧练微微蹙眉,这不科学啊,方才的碧琪姑娘丰乳肥臀又壮硕,怎么会忽然变成了这样? 一旁弹琴的碧琪,一脸娇笑,媚眼乱抛,笑得嘴角都僵了,眼睛都扎巴累了。但萧练与何婧英二人,一个根本没看她,一个看了她两眼都无动于衷。 难道她的天音媚真的对断袖无效? 她的天音媚可是练了十年啊,只要是个男人就没有她拿不下来的。她索性动作大了些,让自己的外衣从肩头滑落,直落到腰际。 萧练顺着碧琪姑娘那滑落的衣衫看去,白皙的香肩,略微有些性感的锁骨露了出来。萧练看得有些出神。 碧琪姑娘见这一招见了效,几个媚眼又朝萧练抛了过去。 萧练有些晕乎乎地,看着眼前不太真切的碧琪姑娘,忽地就吐槽了一句:“这奇怪了,怎么这么胖的人也有锁骨。” 头脑有些不清醒的人,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他这句话一出,碧琪姑娘的琴声戛然而止。 她弹了一个时辰的琴,手都抚累了,居然换来的就是这句话。 碧琪姑娘与青奴对视一眼,眼底划过一丝狠戾,两道寒光对着萧练与何婧英就招呼了过去。 终于要开始了! 萧练将何婧英轻轻一拉,带进自己怀里,足尖轻轻一点,连人带椅一起躲开了碧琪姑娘与青奴的联手一击。 碧琪与青奴娇叱一声,剑光又对着萧练与何婧英扫了过来。 萧练抱着何婧英,侧身一闪躲过二人,他足尖一挑,将沉香木的椅子挑起向碧琪姑娘与青奴砸了过去。 碧琪姑娘怒不可遏地将沉香木椅子一剑劈成两半。 青奴冷声道:“碧琪,老爷要活的!” 萧练见碧琪姑娘又一剑招呼过来,他又抱着何婧英转了半圈。 何婧英终于不耐烦了,他挣脱出萧练的怀抱,抬起脚,准确无误地一脚踹在了碧琪姑娘的酥胸上,入脚一片软绵。 何婧英回头对着萧练扬了扬眉,满脸都写着“我自己能打”这几个字。 萧练一边轻轻将青奴刺过来的剑尖轻轻拨开,一边对何婧英做了个请的手势。 碧琪那边的面色却愈加难看起来。钻心的疼痛,从胸口处传来,碧琪被何婧英这一脚踹得动了真怒。就是那一句“要活的”才使得她缚手缚脚。 说他们自己撞到了剑上,就不算是忤逆了老爷的意思? 碧琪这么想着,一边将那把剑舞得更是凌厉。方才招招都只是想把人打晕,现在招招都往萧练与何婧英的要害上招呼。 青奴尖碧琪发了狠,心中焦急,若是真的让碧琪将这老爷要的人伤了,自己免不了又要受一场责罚。 此时,为何麻爷还不出手?难道真的等到这两小白脸被碧琪划花了脸吗? 青奴看向麻爷,麻爷竟然趴在桌子上醉倒了,那成日里拿在手上的核桃都滚到了地上。 青奴:“……” 第一百六十一章 鸿门宴3 碧琪使出了全力,萧练不得不开始认真与碧琪过起招来。 认真过招,指的是萧练在过招的时候,愿意看碧琪了,还拿出了何胤重新给他打的一柄烈阳剑。只是剑至始至终都没出过鞘。 毕竟碧琪和青奴两人的功夫就是加起来练白头翁的小指头都比不了。 青奴再向何婧英袭来的时候,何婧英连折月剑都没拿出来,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盘子对着青奴就砸了过去。 “砰”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盘子从何婧英的手里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砸中了栈道上的琉璃。琉璃瞬间裂出了朵朵冰花。 何婧英摇摇头:“可惜了,这么好看的琉璃。” 比起碧琪的恼羞成怒,青奴还有几分理智。这是在销金窟啊,是她的地盘,哪能真让这两小白脸翻出了天去。 青奴娇叱一声:“来人!” 随着青奴那带着三分傲慢的吩咐,几十名黑衣人涌了进来,将小小的湖心亭围得水泄不通。 萧练与何婧英对视一眼,若是这些人改了主意不活捉他们了,二人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萧练与何婧英默契地拔剑,背对而战。一如他们在雍州那日一样,眼前的是敌人,背后的是自己最相信的人。 萧练嘴角噙着一抹笑:“看来,今日不见血是不行了。就当给我的剑开个光了。” 说罢萧练一剑挑开碧琪刺过来的一剑,手腕一翻烈阳剑就从碧琪的腰间擦过。碧琪吃痛一声惊呼,腰间的丝带上就已经染了血。 萧练一出手,碧琪便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远不是萧练的对手。 周围的黑衣人,已经慢慢走了过来。 碧琪讥讽地一笑。有这么多人在此,这两个小白脸逃得出这后院?只要这两个小白脸落在老爷手里,以后要杀他们,机会多得是。 碧琪当即退开三步,一把从地上抱起琴来,手指顿时卸去了握剑时的力道,变得柔软无比。碧琪的五指轻轻抚过琴弦,一串悦耳的声音顿时响起。 碧琪弹奏的,自然不是高山流水这一类的高雅音乐。声音再悦耳也是淫词艳曲。不过淫词艳曲有淫词艳曲的妙用。听到此音乐的男人,都会浑身燥热,喉咙干涩。只消再淡淡地看上碧琪一眼,那便是浴火焚身之苦。 虽然碧琪方才已经验证过了,此天音媚对断袖效果甚微。但那心平气和地躺着,和原本就热血翻涌的时刻,听到天音媚又是不同的效果。 碧琪才弹奏了一会儿,萧练就顿感烦闷,连同与黑衣人对战都显得心浮气躁起来。 察觉到身后萧练的变化,何婧英微微心惊。若萧练被这个琴音扰了心神,那他们两个不是得任由这里的人把他们剁成肉泥? 何婧英用折月剑劈开黑衣人的剑光。一个翻身就落到了,碧琪前面。 碧琪眼睛蓦地圆睁了一下。 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受天音媚的干扰? 何婧英哪里肯给碧琪留下解惑的时间。一剑就像碧琪刺了过来。 碧琪急急向后退去。哪知道何婧英这一剑,原本就不是要她命的。何婧英这一剑挑向了碧琪的衣带。 碧琪顿觉腰间一松,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何婧英已经又一脚向她踹了过来。 碧琪整个人惊呼一声,向后退了数步,整个人从亭子的栏杆上翻了过去。“哗”地一声落水声响起,碧琪整个人摔进了湖里。那琴声也戛然而止。 随着那湖面溅起的水花,飞起的还有碧琪的全部衣衫,包括一枚桃红色的肚兜。 碧琪姑娘不愧是销金窟的头牌,这一落水,黑衣人连架都忘了打,齐齐地转头向碧琪姑娘望去,还齐齐地咽了口唾沫。 萧练刚从一震眩晕中回过神来,就看见了何婧英这一手神操作。 何婧英见萧练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也觉得相当羞耻。 忽然何婧英又觉得不对,她羞什么羞?她这不是为了救萧碎碎吗?顿时一巴掌打在萧碎碎头上:“看什么看?赶紧走!” 她拽着萧练往栈道那边跑去,与那面满是冰花的琉璃擦肩而过。“砰”地一声,琉璃碎落一地。 琉璃尖锐的声音,将一群梦游的黑衣人都惊醒了。黑衣人一见萧练与何婧英二人跑走了,赶紧追了出去。 萧练与何婧英绕过琉璃,看见前方打开的木门,心中一喜,这帮狗贼没关门啊! 可刚跑到能看见木门内的地方时,萧练与何婧英双双一顿。 果然这天上掉不小馅饼。那木门内齐刷刷的站了几十个侍卫,纷纷将箭头对准了他们。 萧练看见这情形忍不住腹诽一句:“排得这么整齐,照合照啊!” 也不知是因为那一句“老爷子要活的”还是因为萧练背后有销金窟的自己人,这些侍卫维持着一个拉弓的姿势,却没有将箭射出。 萧练咬咬牙,把心一横:“走,我们从围墙上翻过去。” 二人转弯急急向围墙跑去。那围墙果然如萧练所说,建得比寻常围墙高了许多,上面还有密密麻麻地蔷薇,十分碍事。 萧练与何婧英跳上围墙前的落脚点,只有一根看上去不太稳固的木栏杆。 何婧英与萧练二人同时踏在木栏杆上,飞身向上跃起。只是在上跃的过程中,萧练轻轻托了何婧英一把,将何婧英托出了围墙。 而萧练只来得及抓在一株蔷薇上。那蔷薇被萧练大力一拽,整根蔷薇都掉了下来。 “扑通”一声,萧练落进了水里。萧练看着手中断掉的蔷薇,叹了口气,运气是真的不好啊! 随着萧练落水的声音,持箭的黑衣人已经围了过来。 而此时的何婧英已经跳出了围墙外面,在左右的人围过来之前,她想也没想就跳进了河里,潜了出去。 几支羽箭从河面上射进水里,何婧英憋着一口气拼命地游了一段,身后才安静下来。 何婧英“呼”地钻出水面,左右望了望:“萧练?” 回应她的只有一池涟漪。 何婧英心里咯噔一跳,顺着水流又潜了回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鸿门宴4 等到何婧英又潜回销金窟的时候,销金窟已经点起了灯笼。华灯四起,将方才的一场乱战的痕迹,抹得无影无踪。 只是浮出水面看了一眼,何婧英的心里蓦地一沉。萧练被十余个黑衣人拽着从销金窟里走了出来。 这样的情况似是时常在销金窟里发生,萧练被人从销金窟里带出来的时候,销金窟的人一点都不奇怪,甚至连个多余的目光都懒得给。 萧练被人反绑了双手。青奴走在前面,脸颊上高高的肿起,周围的黑衣人身上也多多少少也有些伤。 在他们身后,碧琪被人抬了出来,一剑贯心,干净利落。这是萧练的剑法。 看来在何婧英逃走后,萧练与销金窟的人,经历了一场恶战。 何婧英怒从心起,将折月剑握在手中就要翻身从水中出来。 眼尖的萧练一下子就看到了何婧英。 可萧练不仅没有配合何婧英,反而向何婧英相反的地方拔腿就跑。 萧练身后的黑衣人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萧练身上。萧练借着被打后的一个踉跄俯下身子,回头对着何婧英轻轻摇了摇头。 他是想要借此机会见到老爷? 萧练尚未站稳,又被人踹了一觉。黑衣守卫怒道:“狗日的一个小白脸还挺抗揍!” 何婧英心中腾地一声就蹿出一股火来,想冲上岸去将这个黑衣人剁了。但她刚刚动了一动,萧练赶紧又往前跑了两步。 黑衣人举起剑,不由分说就用剑柄砸在萧练后脑勺:“特么的还想跑!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练双手被反绑,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被黑衣人重重一击之后直接摔在了地上。 那黑衣人一脚踏上萧练的脸,将他的脸踩进泥里,狰狞地笑着:“小白脸,看你还往哪跑?要不是老爷说留你一命,老子早就把你大卸八块了!” 萧练努力地将脸转过来,朝着何婧英的方向动了动嘴。 萧练说的是:“等我。” 何婧英的五指深深地陷进手掌,鲜血滴落进河水里,很快被冲走。 青奴脸上被萧练揍地一拳,还在隐隐作痛。这小白脸还真是个厉害的,即便被十几个人按着,也还能揍她一拳。她心中说不出的窝火。加之库房被烧,虽然没有证据,但她也猜到了这个事情恐怕跟萧练与何婧英二人脱不开关系。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一刀一刀把萧练的肉给片下来,可惜这是’老爷’要的人。她哪里敢染指。 如今见黑衣人把萧练踩在脚下,青奴说不出的畅快,任由黑衣人蹂躏了萧练一阵,青奴才缓缓开了口:“三十六,可以了,这是’老爷子’要的人,别把脸弄花了。” 三十六有些气恼:“青奴姑娘,老爷不是说最近要挑一批姑娘进竹邑么,怎么忽然又要小白脸了?” 青奴不悦地扫了三十六一眼:“老爷的话也是你能质疑的?” 三十六赶紧低垂了头,恭敬地说道:“不敢。” 青奴看了看萧练,不得不说这位赵公子的脸真的是很好看,那位何公子的脸也是一样的。青奴身为一个女人,都不由得对这样的容貌有些嫉妒。 而老爷,总是喜欢这些好看的人。“老爷不就是喜欢这些脸蛋好看的么?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所以你可千万别把他脸弄花了,否则的话,你花的可能就不只是脸了。” 三十六背脊一凉,踩着萧练的脚顿时松了,嘴上还不忘恭维青奴几句:“再好看,哪能有你青奴姑娘好看啊?” 青奴不耐烦地看了一眼三十六:“走,别让老爷等久了。今日碧琪死在这小白脸手里。老爷知道了,定不会轻饶了这个小白脸。人落到老爷手里,等到老爷玩腻了,你有的是机会出气。” 黑衣人往萧练身上啐了一口:“便宜了臭小子。可惜还跑了一个。若不是要拿着你在’老爷’面前讨个好,老子才不会让你那么轻松。” 黑衣人提着萧练的衣领把萧练提了起来。 萧练毫不在乎地站了起来。萧练几乎高了那个黑衣人一个头,当萧练站直之后,那个黑衣人哪里还能拎着萧练的衣领,几乎是仰视着萧练的。 萧练冷冷的低下头,看着黑衣人。黑衣人竟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当萧练不在嘴角噙着那一抹笑时,他的眼底流动的是凛冽的杀意。 黑衣人手一颤,就从萧练的衣领上收了回来。可他嘴上还是不依不饶,装作很凶狠地瞪了萧练一眼:“看什么看!赶紧走!” 萧练也不多言语,配合地转身就走。在回头时眼眸低垂,扫过何婧英,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又浅浅地噙在了嘴边。 何婧英见萧练离去,眉头紧蹙,终于还是没有翻上岸去。 何婧英心底泛起一阵酸涩。 他们并不是没有安排人来接应。齐珍的人就在附近,只要他们放出信号,齐珍的人就会过来。虽然销金窟人数众多,但有援军他们不至于会被擒。 狼烟一只揣在萧练身上,至始至终他都没用过。 他是故意的?他在听说设宴的是’老爷’授意的,他就改了主意? 他改变了主意,却未曾跟何婧英提过,他是一开始就想要何婧英自己走的? 在惊马槽的时候,萧练也曾想让何婧英呆在安全的地方,但是被何婧英拒绝了。 这一次他便擅自做主了,说都没说就先把她扔了出来。 何婧英隐隐地觉得,自己有些生气了。 何婧英回到客栈,齐珍一见湿淋淋的何婧英心中一惊:“王妃……” 何婧英淡淡地看了齐珍立即改了口:“何公子,怎么回事?” 何婧英喘了口气道:“在销金窟遇到了埋伏,他们带走了赵公子。” 齐珍微微有些诧异,轻轻把窗户打开一条缝,看了看窗外:“何公子,我一直守在此处,为何没有看到信号? “赵公子没有用。” 齐珍皱眉道:“赵公子是自己故意被带走的?” 何婧英点了点头。 齐珍有些焦急:“竹邑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竹邑里也没有扶桑盟的人。唯一知道些情况的八爷今日也去了竹邑。赵公子孤身进去,怕是有危险啊。” 何婧英眉头紧蹙:“所以我想进去。” 齐珍:“可是竹邑不是那么好进的。没有老爷的授意,是无法进入竹邑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鸿门宴5 正说话间,曹景昭敲响了房门。 齐珍打开房门看了看,确定曹景昭身后没人跟随,才将曹景昭放了进来。 何婧英一见曹景昭就急急地问道:“景昭,竹邑那边什么情形?” “把守严得很。今日快到正午的时候,淳于大哥就进了竹邑。他是被竹邑出来的人带进去的。竹邑通关很严,我一直跟到竹邑外面,看见淳于大哥进去之后,就没法跟了。我后来一直守在竹邑外面。到了晚上的时候,又有一辆马车进竹邑,也是竹邑里出来一个人带进去的。” “马车是几时进去的?” “应当还未到亥时。” 何婧英算了算时间:“那应当是赵公子的马车。” 曹景昭惊道:“赵公子的马车?” “赵公子被销金窟的人带走了。” 曹景昭咬牙切齿道:“早知道我当时……” 何婧英摇摇头:“赵公子是故意的。” “可这竹邑防守太严了,今晚驾车的是青奴,就是她进去也是要竹邑里的人出来接近去才行。” 何婧英心中说不出的焦急,她难道真的只能在客栈一直等到萧练回来吗? 曹景昭宽慰道:“何公子,你先别急。淳于大哥也在里面,若是他们二人遇见也算有个照应。” 齐珍也应道:“何公子,此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至少等我把扶桑盟的人召集来。还有京城那边,何公子你看,要不要去知会一声?” 齐珍说的在理。原本今晚的计划,是里应外合,端掉销金窟的,但是萧练在宴席上临时改了主意。何婧英若是现在贸贸然的往竹邑闯,只是自投罗网而已。 “景昭,你先回京城去,将这里的情况告诉祭酒大人。销金窟的人既然已经对我们动了手,那么这个客栈我们就不能再住了。我可以与齐夫人,扮作商女留在蓟县,也可掩人耳目。” “是。” 何婧英又交代道:“景昭,你离开蓟县之后,一定要从姑熟绕行,装作少爷失踪回府报信的模样。千万不要被人察觉了我们是京城来的。” “是。” 曹景昭当即领命,连夜往京城赶去。 房间里只剩下何婧英与齐夫人。 齐夫人见何婧英眉头紧锁,柔声道:“王……何公子,赵公子这次孤身前往竹邑,定是因为不愿见你受伤。” 何婧英微微垂下双眸:“我知道。可我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齐夫人这种感觉你明白吗?” 齐夫人点点头:“就像是当初云音王爷被关在天牢里时一样。我明知道他在牢里,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能在他死后,想尽办法去复活他。也不能在他活着的时候帮到他。” 齐夫人一顿,这才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这个时候提生死,不是更惹王妃担心吗?齐夫人赶紧圆话道:“赵公子与云音王爷不一样的。因为你,他也不会让自己轻易出事的。” 何婧英一怔,回头有些愣愣地看着齐夫人。 因为你,他也不会让自己轻易出事的。 何婧英心里轻轻动了一下。 “我看得出来,你和赵公子的感情真的很好。” 何婧英眼神躲闪了一下。 萧练对她的感情,她也并非不清楚。 在石头城时,他初到这个世界便救下她一命;在崇安陵时他得知皇上要杀她,便要闯下皇陵去宫里问个究竟;在惊马槽,他即便重伤,也在危急时刻将她护在身下。 这些她怎么可能看不到呢? 她从来都不敢去想而已。 萧练终有一天会回到自己的那个世界去,而她无论生死永远是这个世界的南郡王妃。 越是这样想,心中越是烦闷,面色更显得苍白。 “何公子?” 齐珍轻唤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现在怎么还能去想这些事情呢?她想要的,是萧练与她都好好活着。为了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就已经付出了全力,哪还有时间去想其他? “齐夫人,扶桑盟在这里有多少人?” “不多,不到两百人。我记得之前在沛郡的人至少有三百多,今日才发现,已经折损了近半数了。” 何婧英眉头一皱:“折损了近半数?之前没有发现吗?” 齐夫人摇摇头:“扶桑盟散落在大齐各地,北朝也有我们的人。我们一边在暗处寻找王爷,一边完成王爷未尽的事业。扶桑盟一个月才会联络一次,都是由各地的盟主传递消息。沛郡这里的盟主就是淳于大哥。昨日听他讲,这一个月内,陆陆续续有人失踪。这也是他急着想进竹邑的原因。” “全都发生在这一个月内?但是京城那边没有得到消息吗?” 齐夫人有些愧疚地低着头:“那时,我一心想着复活云音王爷这样荒谬的事,对扶桑盟疏于管理了。” 何婧英微微蹙眉。 齐夫人慌张道:“王妃,我不会再做这样的蠢事了。” 萧子响既然将扶桑佩交给了何婧英,那么就是将扶桑盟交给了何婧英。虽然还没有正式认何婧英为盟主,但在齐珍心中,已经将何婧英当作了自己的主人。 何况在惊马槽中,齐夫人害得何婧英差点丢了性命,但何婧英非但没有怪罪于她,还派人医治她,她的假肢,便是何胤做的。 这个世上,除了萧子响,何婧英是第二个对她这样好的人。 何婧英柔声道:“我知道。我并没有怪你。一个月前正是我们前往鬼域的时候。就算是有人将消息递进了京城,你也未必就看得到。我只是在想,这件事情,是不是太凑巧了?” “你的意思是……竹邑里的人,就是惊马槽一事的背后主谋?也就是说,可能鬼面郎君就在竹邑里?” 何婧英神色微凝:“也有可能,老爷就是鬼面郎君。” 齐珍不安道:“那会不会,我们的身份已经被发现了?” 何婧英摇摇头:“应当不会,我们从京城出来的事情,也只有皇上和三叔知道。应当不会走漏风声。只是若是我们要对付的人是鬼面郎君的话,那就更加棘手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鸿门宴6 当曹景昭走后,两个穿着粗布灰衣的人,偷偷走上了楼。 “啵”地一声,薄薄地窗户纸被捅破了。 那人将一根竹管伸进窗户,对着竹管轻轻吹了口气。一缕轻烟从竹管中飘进屋内。 正在说话的齐珍,一阵头晕目眩,她勉强扶住桌子,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但四肢酸软无力,只能软软地倒在地上,连话都还来不及说一句。 何婧英与齐珍双双倒在地上。 门外那人,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咧开嘴一笑,将门打开走了进去。 这人走到何婧英身前,将何婧英的脸掰正看了看。 “嘿,麻爷要的人,被我逮着了,这次麻爷定会赏好些银子。” 另一人也从门外走了进来:“接下来怎么办?我们去找点人来给他们抬走?” 那人一巴掌拍到同伴的后脑勺上来:“你傻是不是?叫人来干什么?跟我们分银子?我们两个难道还抬不动一个人吗?那么多迷药够他们睡一整天了,你看这小白脸,那么瘦……你看……看……” 他看到他口中说的要睡一整天的小白脸正睁着眼睛看着他。 那人一声惊叫还卡在喉咙,两个人就双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何婧英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 怪不得听着人说话的声音那么耳熟,原来是土拨鼠。 何婧英从齐夫人怀里,拿出解药喂进齐夫人嘴里。 齐夫人悠悠转醒,还未起身就看见了地上倒着的两人:“怎么回事?” “你中了迷香。幸好这两人贪财,想独自去邀功,没有叫人来。只是这里不能久留了,我们要赶紧走。” 齐夫人身上还有些酸软,缓了好一阵才站了起来:“何公子你怎么没事?” 何婧英愣了一下:“许是你刚才给我服的那个解药药效还未过?” “幸好,你没事。否贼就栽在这两个狗贼手里了。”齐珍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踹了土拨鼠一脚。 何婧英轻轻拉开窗户:“趁没被人发现,我们赶紧走。”何婧英回头看了土拨鼠一眼:“把他带上。” “好。”齐夫人在另外一个人的脖子上抹了一刀,将土拨鼠拖到窗前,一抬手就将土拨鼠扔了下去。 何婧英:“……” 齐夫人毫不在乎地说道:“何公子放心,楼不高摔不死。要是摔傻了我给他扎回来。” …… …… 一个小巷子里的小院里,土拨鼠被一盆冷水哗地一声泼醒。 他一睁眼就见到站在面前的齐珍与何婧英,眼见自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顿时吓得脸都白了,顿时结结巴巴地主动交代道:“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下手?”齐珍厉声问道。 土拨鼠急道:“我就是偶然听见麻爷说,要对你们下手,正巧我去销金窟的时候,发现他们只带了一个人出来,我就想着回店里砰砰运气。” 齐珍眉头一挑:“那你运气不错。” “麻爷他要拿我们做什么?”何婧英冷冷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就是偶然路过听说的……我……” “你们有多少人?” “我……我不知道……” 齐珍冷冷一笑:”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留着你干什么。”说着齐珍拿起剑就朝土拨鼠抹去。 那剑刚刚落在土拨鼠的脖子上,才划了一道浅浅的血印子,土拨鼠就尖叫起来:“五百!最少有五百人!” 齐珍的剑悬在土拨鼠的脖子前停住了。 “我们都是按顺序排的,五百就是之前跟我一起上来绑你们那个。” 唔。那现在最后一个号是四百九十九了。 “你是多少号?” “二十八。” 齐珍柳眉一竖:“你还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混口饭吃!” 连淳于敏都不知道的内情,也就不指望这个土拨鼠能知道了。 “你在蓟县待了多久了?”何婧英问道。 土拨鼠被齐珍凶了一通,听见何婧英这么温和的问题还一时半会儿不喜欢,愣了三秒才回道:“我从小就生在蓟县。我娘生我死了,我奶奶把我拉扯大的。” “我听说销金窟是五年前才开始在蓟县做起生意的,你混了那么多年,连个名字都没有?” 土拨鼠有些尴尬的笑笑:“我们老爷喜欢长得好看的,我入不了老爷的眼。” 他这么一说,何婧英才仔细看了他一眼,贼眉鼠眼的一张脸上,长了一颗比玉米粒还大的黑痣,却是磕碜了点。 土拨鼠接着说道:“老爷喜欢收集长得好看的。” “收集?” 这老爷的癖好还挺特别的。 土拨鼠点点头:“我只知道老爷有这个喜好。不止是蓟县长得好看的人,每个月还有从各地找来的。男的女的都有,男的居多。有的时候运人的车马来得晚些,会在销金窟附近停一停,我才能看见。” “这些人都去哪了?” “我……我不知道……我进不了竹邑。可这些进去的人从来没有出来过。” “神仙玉露丸是怎么回事?” “就是一个吃了可以让人飘飘欲仙的东西。二位没尝尝?” 齐珍又把手中的剑往土拨鼠的脖子上贴了贴:“这药是不是竹邑里制造出来的?” 方才还算比较话多的土拨鼠,听到这个问题立刻不说话了。 齐珍的剑又割向了土拨鼠的脖颈,可这次剑把皮肉都划破了,土拨鼠还是紧闭着双眼不说话。 何婧英轻轻抬了抬手,齐珍停止了动作。“算了,若是能说,他也不会不要命了。” 何婧英对齐珍说道:“我们走,就让他待在这。” 齐珍皱眉道:“若是他跑了怎么办?” “他跑不了了,麻爷肯定早就到客栈里看过了。五百死了,他与我们一起不见了。你说麻爷会怎么想?” 齐珍微微一笑:“那肯定就是认为他叛变了。” “你胡说!不可能!麻爷不会这样想的!” 何婧英眉头挑了挑:“为什么?你就那么相信麻爷?” “我们这的人,都没法背叛老爷。” 第一百六十五章 鸿门宴7 “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可安排人送你出蓟县。”何婧英温和地说道。 土拨鼠大概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跟他说这样的话。土拨鼠的眼中有那么一瞬间,亮了亮。但很快,那个亮光又熄灭了。他讥讽地笑笑:“我出不去,我们这的人都出不去。” “是因为这里还有你的亲人吗?我们可以将你的亲人一起送出去。” 听到“亲人”二字,土拨鼠眼睛忽然红了:“我早就没亲人了。” 忽然之间土拨鼠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道:“走不了,走不了了。奶奶叫我走的时候没走,我没听奶奶的,现在走不了了。” 他哭得很伤心,哭得不像是一个杀过人放过火的坏人,浑身没有一丝戾气,只有懊悔。 何婧英静静地站在一旁,一直等到土拨鼠安静了。何婧英叹了口气,开口对齐珍说道:“把他放了。” 一个人落得如此下场,已经是在受罚了。 齐珍二话不说上前将土拨鼠身上的绳子解开。 土拨鼠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看何婧英与齐珍,动了动自己已经有些酸麻的手腕,探究地缓缓站了起来,见齐珍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他拔腿就跑。 才跑了两步他就定住了。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土拨鼠回头看着何婧英认真地说道:“你们快走。别在这里了。” 何婧英看得出来,土拨鼠是在真心实意地劝他。何婧英微微一笑道:“你有亲人,我也有亲人。我要在这里等他。” “没用的!”土拨鼠看着何婧英说道:“进了竹邑就没办法再出来了。” “他能。”何婧英笃定地说道。 土拨鼠摇了摇头:“没用的!他即便能出来也废了。永远都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 何婧英心里咯噔一跳,蓦地抬头看向土拨鼠:“什么意思?” “凡是进了竹邑的人就会被灌下神仙玉露丸。” 何婧英心底一慌,连着脸色都有些苍白起来。 土拨鼠接着说道:“我进过一次竹邑,就是发誓要跟随老爷的时候。我们都会被带进竹邑。那根本就不是人能去的地方。我们进去时每个人会被发一个牌子,我的就是二十八。然后就有人给我们发神仙玉露丸。最开始我不知道是什么,我不敢吃。但是他们把我前面那个不敢吃的给杀了。那人是被我们这一批进去的人捅死的。那些吃了药的人就跟疯了一样,杀人的时候还在笑。我害怕,我怕我也被他们撕碎,我就吃了神仙玉露丸。” 土拨鼠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开始一根一根拔着自己头发:“之后每隔三天就会想吃神仙玉露丸。如果是没有吃,那就生不如死。就像是有人用一把钝刀,不停地再割着你的肉一样!又像身上爬满了蚂蚁。可是又死不了!我受不了!没有任何感觉比这个更可怕!” 土拨鼠双手颤抖,大口喘着气:“后来三天都不行了,每隔一天就想吃。他们为了得到神仙玉露丸就开始帮老爷杀人,帮老爷去把那些好看的人带回来。表现的好就会得到奖赏。” 土拨鼠再抬起头时,眼底已经是通红的一片,身上似乎被蚂蚁爬满了一样,又麻又痒。土拨鼠不自在地这挠挠那挠挠,连脖子上都挠出了血痕。 “我不想杀人,我不想杀人,我只是想混口饭吃,可是我没办法。要是当初听奶奶的,不要去竹邑,奶奶就不会死,我也不会变成这样!” 土拨鼠越挠越狠,浑身上下都被抓出了血痕:“还有很多人在销金窟里输了钱,就会找麻爷借,麻爷总是很慷慨。可是最后越输越多,就把自己卖到竹邑里去。老爷看得上的就会留下。看不上的,就会摘了那人的肝。” 土拨鼠浑身都开始哆嗦起来:“没人可以走,没人可以离开的。离开就是死!不!是比死还难受!” 何婧英见土拨鼠越来越难受,似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赶紧问道:“怎么进竹邑?怎么进去!” “进不去,只有青奴和麻爷每个月会挑好看的送进去。送进去的都要死!都要死!” 土拨鼠忽然抽搐起来,白色的唾沫从口中流出:“药,给我药!我三天没吃药了!” 土拨鼠的状况看起来比当时周小公子的状况更糟糕。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他似乎极其寒冷,牙齿在打着寒颤,又似乎浑身都被烈火焚烧,他四肢蜷缩起来,在地上不停地滚着。“药!给我药!给我药!” 忽然之间,土拨鼠蓦地一抬头,用鲜红的双眼瞪着何婧英:“是你!你可以换药!你可以换好多药!” 说话之间,土拨鼠竟然从地上站起,扑了过来。 何婧英一声惊呼。齐珍已经冲了上来,一剑抹了土拨鼠的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将土拨鼠的灰色粗布衣衫全部浸湿,但他似无知无觉一般,还在向何婧英扑过来。他喉咙被割断,嘴里发出“霍霍霍”地声响,血泡从嘴里一股一股地喷出来。 齐珍丝毫没有手软,从土拨鼠的后背再刺入一剑,将土拨鼠整个人钉在了地里。 何婧英腿一软,“哐”地一声撞在门上。 “王妃,你怎么样?” 何婧英脸色苍白地摇摇头:“我没事。” 她怎么能让萧练就这么冒冒然地孤身进了竹邑呢?曹景昭去京城,快马加鞭也要两天两夜,更不说等着何胤派兵前来。可是扶桑盟在这里只有不到两百人,连销金窟都拿不下来,更不说攻进竹邑。难道真的就只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了吗? 何婧英的手掌紧紧地抓住门框,直到手指的关节都泛了白。 忽然之间,何婧英想起在销金窟前,那个名叫三十六的黑衣守卫说的话——“老爷不是说最近要挑一批姑娘进竹邑么,怎么忽然又要小白脸了?” 也就是说,这个月青奴还要送人进去。 何婧英抬头看着齐珍:“我要去竹邑!” 第一百六十六章 红鱼 销金窟外,青奴坐着马车,面色疲惫地走了回来。 销金窟的小厮赶紧走了上去。青奴扶着小厮的手缓缓地走下车。下车的时候,青奴腿一软,险些摔在地上。一旁的小厮赶紧将青奴扶稳。青奴藏在裙下的双腿止不住地颤抖,那白皙地腿上布满了伤痕。 青奴气恼地将小厮的手甩开,脸上的痛楚还未散去,眼底已经聚起了一抹杀意。“昨天逃走的那个何公子呢?” 小厮赶紧回道:“我们的人当天晚上就去客栈看过了,但是人跑了,客栈里还死了个我们的人。” “我们的人?” “对,好像是五百。” 青奴对这样的普通成员当然没有什么印象:“把他尸体剁了拿去喂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死了都便宜他了!” “青奴姑娘,我们的人从昨晚上到今天,一直在找那个何公子,我们一定尽快找到把人送到竹邑去。” “送到竹邑?”青奴恶狠狠地瞪了小厮一眼。“罚都罚了,哪里还有送进竹邑的到底?我要把我受的罪,百倍还到他身上才行!” 小厮见青奴面目狰狞,吓得噤了声,害怕青奴的这把怒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这两个小白脸,害我们折了个碧琪,又害我受了责罚,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青奴撕扯着自己手上的丝绢,把好好地一条丝绢都拧成了一根绳子。“不过也得谢谢他们帮我除了碧琪这个小贱蹄子。谁让这个小贱蹄子心那么野呢,自以为能拿下那两个小白脸,向老爷邀功,结果赔了自己的性命。” “青奴姑娘,为什么这次老爷对这两个人格外看重?” 不问这个问题还好,青奴比方才更加生气了,一巴掌拍在那小厮头上:“还不是你们这些蠢货!也不看看自己平日里给老爷找去的都是什么歪瓜裂枣!” 那小厮委屈到:“青奴姑娘,老爷每个月都要人,这蓟县长得好看的,我们都带进去了。最近外地来的人也少,哪那么容易找到好看的。” 又是一巴掌拍在那小厮头上,若不是青奴的腿上还有伤,她定会一脚将那小厮踹到地上去。“蓟县没有,你不知道去别处找去?” 小厮委屈得揉了揉脑袋:“像那两个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我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货色实在不容易找啊。” 青奴瞥了一眼小厮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你这话说得倒是没错。等找到那个姓何的小白脸,我可不能着急着杀他,得玩够了再说。” 青奴想起何公子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再看看自己眼前这个小厮,顿觉这个小厮百般倒胃口。青奴没好气地看了眼小厮:“折了个碧琪,老爷还没有心仪的人选来替代碧琪,你好好找找,别再送些歪瓜裂枣的进去。老爷这次看了那个小白脸,说不定要求更高了,到时候你要是办事不力,惹怒了老爷,后果你知道的。” 小厮听闻此言,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脸上都现了些恐惧之色。 看到小厮那越来越猥琐的样子,青奴更是心头起火。她指了指车里:“车上有几个箱子,搬下来。库房烧了,这个月所有人的月例都减半。” 小厮小声嘀咕一句:“减半怎么够吃啊?” 青奴不由地有些恼怒,瞪了小厮一眼:“有就不错了!你若是想要,就自己表现好点,向老爷讨赏去!” 那小厮只好苦着一张脸,招手唤来几个人,将车上六个大箱子搬进了销金窟。 销金窟外,两个做渔家女打扮的女子,将自己头上的斗笠拉低了些,沿着河堤,挑着担子走了。 …… …… 跟在青奴身旁的小厮名为红鱼。再此之前,这位小厮的名字是三百四十七。算起来红鱼进入销金窟也不过两年时间,就蹦哒到了青奴身旁得了眼。 红鱼得眼有两个原因。第一,在一众小厮中,红鱼已经算是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那一个。第二,更是因为红鱼到了销金窟之后,每个月送进竹邑的人更多了。 在红鱼来之前,销金窟的人还是要脸的。看上了哪家长得好看的男子或是女子,就采用坑蒙拐骗的方式,要么让那家人欠下销金窟还不起的银子,要么让那家人染上毒瘾,卖儿卖女。 可自红鱼来了之后。销金窟要人的方式就变成了强取豪夺。哪家不愿意,就把那家的人全都活活打死。红鱼第一次这么做之后,就被人告上了官府。县老爷当然容不得这么明目张胆的恶行,当即命人捉拿红鱼。 可捉拿红鱼的捕快还没走进销金窟时,县老爷家的三个小妾全都被红玉杀了。不仅仅是杀了,红鱼把这三个倒霉的小妾剐成了三具白骨,肉一片一片地散落了县老爷家一地。 自此之后,县老爷大病一场,一个月后才回道衙门。从此没有人再敢管销金窟拿人的事,三百四十七也有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次,红鱼犯了难,老爷如果按照赵公子的颜值标准来找人,他除非有通天的本事去天上找个仙女来。 红鱼在集市上走了一圈,逮着女人就把她的脸扭过来看。如此这般在集市上晃悠了两个时辰都一无所获。红鱼从一个老阿婆的摊子上,端了碗酸梅汤来。 老阿婆一抬头看见是红鱼,也没胆子找红鱼要酸梅汤的钱,只敢低下头,希望红鱼喝完之后不要再把碗摔了。 路上一个挑水果的老大爷走了过来。水果堆得太高,担子太重,他没注意到在老阿婆摊子上的红鱼。老大爷习惯地跟老阿婆打个招呼,寒暄几句。“酸梅婆,听说你孙子娶了个漂亮的孙媳妇儿,你该高兴了,念叨了那么久,终于给盼来了。” 酸梅婆赶紧对大老爷挥挥手。可老大爷这话已经钻进了红鱼的耳朵里。 这一回,红鱼终于没有摔老阿婆的酸梅碗了。他轻轻地把碗放下,笑嘻嘻地看着酸梅婆:“老太婆,家中有喜事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 红鱼2 老大爷这才看见红鱼在这里,赶紧挑着自己的水果担子跑了。 酸梅婆急道:“没有,没有什么喜事!” 红鱼往酸梅婆的摊子上一靠:“我怎么好像不是这么听说的。” 酸梅婆更加焦急了,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推了红鱼一把:“没有!我要收摊了!” 酸梅婆看着瘦小,竟然力气还不小,把红鱼推了一个踉跄。 红鱼顿时怒了,抬起手就要打酸梅婆,手还没落下去,他忽然又停住了。红鱼嘿嘿一笑:“老太婆脾气还不小,你等着瞧。敢瞒着我红爷,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红鱼竟然掉头走了。 预料之中的一顿拳打脚踢并没有落在酸梅婆的身上。酸梅婆只觉得自己捡回一条命来,把摊子一收,将那些没卖完的酸梅汤统统倒掉,将碗放在一个篮子里,挑着篮子赶紧走了。 红鱼也不急,对着身后做了个手势,两个穿黑衣服的人就跟上了酸梅婆。 肩上的担子很沉,平日里酸梅婆扛着不觉得沉,今日觉得担子沉得压得自己腿都开始打颤。酸梅婆挑着担子一路疾走,沿着河岸一直往东走,走道第三个巷子口,酸梅婆赶紧拐弯走了进去。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迎出来一个长相文弱的男子。那男子赶紧把酸梅婆身上的担子卸下来:“奶奶,你今日怎么回来这般早?” 酸梅婆往门外望了望,赶紧推着男子往院里走:“水生,快进去,快进去。那个姑娘呢?” 水生指了指:“在里面呢。” 酸梅婆赶紧走了进去,屋里坐着两个姑娘,,都穿粉色粗布衣衫。酸梅婆看着其中一个女孩说道:“姑娘,你要我说的我都说了,可是……” 那个女孩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阿婆不必担心。”此人当然就是何婧英。 阿婆还是不放心劝道:“姑娘,那可是红鱼,是个混蛋!你可不能这么冒险啊。” 何婧英不答,反而说着别的:“阿婆,阿璇姑娘的手艺真好,这才一个晚上就赶出一套一模一样的衣服来。” 水生虽然是个文弱书生的模样,但骨子里还是硬气的:“姑娘,他红鱼敢来带走阿璇,大不了我与他拼了!姑娘,你就算这次代替了阿璇,他们以后也不会放过阿璇的。” 何婧英看了看头微微低垂着,眼中有些泛泪的阿璇,柔声道:“阿璇,你有这般爱你的相公,你以后是个有福气的。我走后,齐夫人会安排人送你们出蓟县。” 酸梅婆急道:“姑娘,这个红鱼是个畜生!我们这的人,年轻点的都被他送到里面去了。谁能知道里面是什么样?送进去的人都没出来过。” 正说话间,破旧的木门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响。酸梅婆惊得整个人一颤,将何婧英与阿璇都推进房间里:“你们就在房间里,谁也别出声,谁也别出去。”说罢酸梅婆又看了何婧英一眼:“都是好姑娘,哪个都不要去。” 外面敲门的人见屋里没人应,直接一脚踹开了木门。酸梅婆刚刚走进院里就见到木门倒了下来。酸梅婆不知哪来的勇气,将旁边的扫帚拿在手上。 红鱼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老太婆,家里有喜事啊?怎么不请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喝点喜酒?” 酸梅婆重重地将扫帚在地上一拍:“什么喜事!没有!这是我家!你们出去!” 酸梅婆这一下子不禁没有吓到人,反而让红鱼等人笑了起来。 “哟,老太婆还生气了!” “老太婆,我们又不是来看你的,你着什么急?” “哟,就是自己七老八十没人看才生气的?” 老阿婆一扫帚打了过去:“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论辈分,你们都得叫我酸梅婆一声奶奶!” “奶奶?哈哈哈哈哈哈!”人群中又是一阵爆笑。 “我们确实是来看奶奶的,不过是来看你媳妇的奶奶的!”说话之人用手按在自己的胸前,做了个极其下流的动作。 屋里,齐珍看见那些无耻之徒,手指轻轻一动,数根银针就从袖间落在了掌心。 何婧英拉住齐珍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齐珍只好把一肚子气又咽了回去。 听到那些人说的下流话,水生沉不住气,从厨房里拿了把刀出来朝那些人冲了过来:“我跟你们拼了!” 水生是个文人,哪里能跟这些成日里打打杀杀的人比。他人还没走到哪些人跟前,就被人一脚踹倒在地上。 “狗日的,还跑出来!揍死他!” 三个人冲上去,围着水生拳打脚踢。酸梅婆拿着扫帚拍打在那些人的背上:“滚开!滚开你们这些畜生!” 红鱼扯着酸梅婆的头发把她拖到一边摔在地上,狠狠地骂了一句:“老不死的东西。” “诶,等等!”红鱼从缝隙中,看见了水生蜷缩在地上紧抿的嘴唇,发觉这个时候的水生还有种楚楚动人的感觉。 红鱼将那三个人拨开,走到水生面前,将水生的下巴抬起来看了看。“你们别把他的脸弄花了,待会儿找到他的媳妇儿,把两人一起带走。” 红鱼拍了拍水生的脸,笑道:“小白脸,我成就你们做一对鬼鸳鸯,你是不是应该谢谢红爷?” “你放开我相公。” 红鱼一愣,这声音清丽无比,没有半分娇媚,但落在耳朵里,就觉得好听得很。 红鱼一抬头看见来人更是愣住了。原来这世上真的能天上掉下个仙女来。这女子只是穿了一身寻常,甚至十分土气的粗布衣衫,但那张白皙的脸上满是倨傲高贵。 何婧英拿着一柄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从屋子里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你们放了我相公!” 红鱼从惊艳中刚回过神来,就看见何婧英已经在自己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顿时慌张道:“姑娘,好说好说,你先把刀放下。” 何婧英的匕首又往自己脖子上紧了紧:“你们放了他!还有奶奶!” 有了这天仙般的人儿,哪里还用得着水生。红鱼当即表态:“好!只要你跟我们走,我什么都答应你,放了你相公和奶奶。” 红鱼见何婧英不应声,赶紧对周围的人使了使眼色。那些人立马就把水生和酸梅婆放了。 酸梅婆眼圈通红,刚刚张了张嘴。何婧英就对着酸梅婆轻轻摇了摇头。 红鱼腆着脸笑道:“姑娘,那我们走?” 第一百六十八章 竹邑 何婧英被赶上一辆四周都挂着黑布的车,车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干脆就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耳朵反而更灵敏起来。 马车沿着官道经过一片树林,一个时辰就走到了竹邑。到了竹邑门口,红鱼先下车向守卫说了什么,约莫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从竹邑里走出来一个人。这人走路的时候身上挂着两样东西,碰得叮叮当当响。 钥匙和腰牌? 还不等何婧英辨明那响声是什么东西,来者已经开口说话了:“这不是前两天青奴姑娘才送进来一个么?怎么又来了?” 红鱼嘿嘿一笑:“你懂什么?这里面这个可是上等货色?” “上等货色?有前两天青奴姑娘送进来哪个好?” “不相上下。” 来人明显不信,咂了咂嘴:“红鱼你也太着急了,可别有像上两次一样砸了自己的脚。上次你说送来的是什么‘国色天香’,老爷不满意可罚了你十天的俸银。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告诉你的啊,前两日送进来那个已经入了老爷的寝宫了。这个能行?” 寝宫?这两个字刺得何婧英耳朵疼。 红鱼笑笑:“你就等小爷我拿赏钱,到时候分你一点?” 来者顿时好奇心起:“有这么好?让我看看?” 红鱼“啪”地一声打在那人要掀开帘子的手上:“老爷的规矩你还不知道?能少点人看见,就少点人看见。之前被罚的那个你忘了?” 那人一听顿时老实了:“行行行,你说了算。” 说罢车子就动了起来,路过第一个哨口,路已经从粗粝的石子路变成了光滑的鹅卵石路。到下一个哨口时,第一个哨口出来接应的人就下了车,重新又换了一人上车向第三个哨口使去。 就像方才那个哨口一样,同样的哨口一共有三个。中间还过了一条小河,听声音,河水不深。每个哨口应当都有左右两个塔台。每经过一个哨口都有拉弓的声音。并且在地二三个哨口之间,何婧英听见了如练兵一样整齐的脚步声,至少是一支三十人的队伍。 领路的人应当都是固定的,这样的防守设置可以防止外人冒领腰牌或者挟持领路人闯关。如果有硬闯的人,无论是从外还是从内,一旦被发现,只要将两道关卡关闭,就形同瓮中捉鳖。设计这个关卡的人,心思缜密如斯。 何婧英粗略地算了算,三个哨口,每个哨口左右塔台至少各一人,打开大门的有两人,接应的又一人,整个竹邑的入口就有至少十五个守卫。这还不算在门与门之间巡逻的。 如此看来,她和萧练二人若是想要突围出来,实在是难于登天。 何婧英眉头微微蹙起,不知道交给齐夫人办的事能不能办成。 通过第三个哨口,拐了七个弯,载着何婧英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红鱼跳下马车,伸手将帘子掀开,一双清冷又带着三分寒气的双眸顿时激得他腿都软了一下。 红鱼十分不解,为何一个孬种书生娶了这么一个貌似天仙的彪悍媳妇。以至于红鱼都忘了把何婧英从车里拖出来。 往常送来的姑娘,都是要他上车,一个一个从车上拖下来的。 在红鱼反应过来之前,何婧英已经从车里走了出来。走进了土拨鼠口中说的不是人待的那间屋子。 这的确不是人待的地方,比之牢狱更加肮脏阴冷。方才何婧英还在车里时就已经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她以为她下车后会看见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实际上这间房间里空无一物。那浓烈的血腥气是从地板上传来的,地板上堆积了厚厚的,凝固的血液。 墙壁上有各种各样的刑具,各种各样的刀具,每一件刑具或者刀上,都因为凝固了陈年的血渍而看不出色泽。 这样的环境让何婧英想起了关押萧子响的那间牢狱。这让何婧英的面色愈发地冷了。 介于这房间里的血腥味太过于刺鼻,何婧英微微皱了眉,抬起衣袖掩住了鼻子。 这是何婧英面对这间屋子作出的唯一表现。 红鱼便楞住了。何婧英如此冷静的表现,让他把自己的台词忘了。 以往的姑娘被带进这间房的时候,早就哭断了气,能坚持不晕过去的都算胆子大的。以往这个时候,红鱼就会拿出神仙玉露丸来,半带哄半带威胁地让她们把药吃下去。再拎出长得漂亮的妞来,让她跪在自己面前喊自己红爷。那些不愿意吃的,不肯屈服的,他就让那些吃了药的去墙上取自己喜欢的工具往那些不肯吃的人身上扎。 但面对着何婧英,红鱼发现自己的这些招数一点都不管用了。 红鱼从怀里的那出神仙玉露丸,准备了好久,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凶恶一点:“不想死就把这个吃了!” 何婧英一个目光冷冷地扫了过来。 红鱼舌头一打结,气势瞬间就矮了三分:“你把这个吃了。” 何婧英冷冷地问道:“我若是不呢?” 红鱼咽了口唾沫,指了指两旁的刑具:“我就用那些东西。”他说这话时,自己都不自信,仿佛那些刑具是要用在他自己身上似的。 “我何时能见老爷?” 红鱼彻底的愣了,他逮了那么多人进销金窟,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要见老爷的。 就连他自己都不愿意见老爷。讨赏都在长生殿的门外,进去见着老爷的人都是受罚的。 老爷很喜欢看人受罚,花样百出,听说长生殿里还有个虿盆狱,里面有百虫百蛇,甚是恐怖。红鱼希望自己一辈子不用进长生殿,一辈子不用见识那个虿盆狱。 何婧英见红鱼不答,微蹙着眉头又问了一遍:“我何时能见老爷?” 红鱼回过神来,抬了抬拿着神仙玉露丸的手:“先把这个吃了才能去魁星楼,至于多久能见到老爷,我就不知道了。” 何婧英微微点了点头,从红鱼手中拿过神仙玉露丸一口吞下:“带我去魁星楼。” 第一百六十九章 竹邑2 就算是仙女,掉落人间裹了泥,那也是人人可欺的凡人。红鱼眼见何婧英将神仙玉露丸吞了进去,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微笑。 服下神仙玉露丸的人,有的暴戾,有的,他心中暗暗期盼着何婧英是那一流的。他今日专程带了何婧英一人进来就是为此。 红鱼女人见得太多了,吃过神仙玉露丸之后的面目扭曲丑陋的女人更是见得多了,多到他已经对女人提不起什么兴趣。但是何婧英不一样,他今日一见何婧英,就开始期盼何婧英吃了药之后的模样。 想着想着,红鱼身上竟然升起一股燥热之感,让他愈加兴奋。 可这兴奋还没有完全让他的宝贝有知觉,他忽然就发现,眼前的事情不对。吃下了神仙玉露丸的何婧英没有任何反应。 不仅没有任何反应,何婧英还一个眼光冷冷地扫了过来:“还不走?” 这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如同一盆冷水浇在红鱼身上,让他身上刚刚有些燥动的热血瞬间冷却下来。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好,走……走那边。” 红鱼目瞪口呆地看着何婧英转身离开,她未染纤尘,还是那高高在上的仙女模样。不过红鱼已经在心里把她规划到了妖怪那一类。 这药叫神仙玉露丸啊!那就是神仙吃了也该有效的东西啊!没有效果,唯一的解释是这个女人是妖怪。 当然红鱼也掂量了一下此事要不要告知上面。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毕竟这女妖怪还是好看的。老爷喜不喜欢是老爷的事。他去多一句嘴,若是没讨着好,反而会被罚了月俸。 何婧英也暗暗奇怪,周小公子吃药的神情她是看见的,这药为何在自己身上一点作用都没有?难道是齐夫人给的解药?但是齐夫人不是说神仙玉露丸不是毒,她的解药也解不了么? 还没想明白这些问题,何婧英就已经走到了魁星楼。 魁星楼是一栋三层的小楼,站在魁星楼前抬头看,正好能看见蓟县的摘星楼。两楼相对,遥遥呼应。只是再好的景色也被魁星楼中压抑的气氛掩盖。 何婧英觉得自己仿佛进了一个羊圈,羊圈里关着一群待宰的羔羊,低低的呜咽声此起彼伏地从魁星楼里传来。 这个羊圈还是单间的。何婧英被关进三层的一间小屋,隔壁那呜咽声清晰可闻。关她进来的是个年逾半百的老妇人,那老妇人鬓发花白,伸出的手来如枯枝一般瘦,像是轻轻一折就能折断一样。 老妇人见何婧英盯着隔壁看,好意提醒道:“姑娘,在这里能开心点就开心点。别人的事情莫要去管。” 何婧英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谢过了。 老妇人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眼何婧英,这样不哭不闹的她也是第一次见。哦不,第二次,前两天也有这么一个,长得好看,不哭不闹的,不过是个男的,也是住的这一间房。 …… …… 与此同时,在竹邑里,离魁星楼约一里距离的长生殿的寝宫里,这两日这间寝宫多了个笼子,那笼子只关了一个人。 萧练半坐在地上,背靠着笼子,修长的双腿随意地蜷起,看上去很舒服,很惬意的样子。 小厮送来些茶水,米饭轻轻地放在笼子前:“公子,有什么不合口味的您告诉我,今晚上就给你换合口的。” 盘子里一共是十一道菜,鎏金的碗筷,衬着盘子里的玲珑鸽胗,看上去很是好看。 萧练抬眼看了看,二话不说拿起筷子将那盘子里的五道素菜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吃完之后萧练将嘴一抹,又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小厮看着盘子里的剩菜直摇头,端回盘子时趁人不注意偷偷拿了一块鸽胗放自己嘴里,吃得一脸满足。 这是老爷的寝宫,寝宫里的笼子是老爷专程为萧练打造的。所以虽然萧练一直被关在笼子里,小厮还是极客气地伺候着。万一哪天这位公子能爬上老爷的床,那可就是半个主子。 只有萧练知道,这位小厮所担心的问题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因为那个老爷已经太老了,老道没有这方面的能力。 “你还是没想明白?”长生殿的内室里一个古怪地声音响起。伴随着这声音,一个老人从内室中缓缓走了出来。 这位老人身上所展现出来的老,不仅仅是年迈的老,而是腐朽地老。他的皮肤似挂在骨头上似的,松松垮垮地垂着,即便隔着夸大的袖袍也能看见里面的肉在抖动。他的头发稀疏,只有寥寥数根贴在头皮上,牙齿泛黄,眼神浑浊,只是看他一眼,也能让人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老人走到萧练的笼子前,用他手里的拐杖拍了拍笼子:“你和我一起改变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好?” 萧练眼皮子都懒得抬起来,嘴角就泛起了一抹冷笑:“你的志向原来这么伟大的吗?那怎么还一直窝在这里做老鼠?” 这个老的都快腐烂的人自然就是老爷。 萧练是三日前被带进竹邑的。他还未来得及将竹邑的情况探查清楚,就被人带进了长生殿,中了十香软筋散。 老爷似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但又并不想与他面对面,只是隔着屏风看了萧练一眼,口中赞道:“这具皮囊要好好用。留着等我实验成功后,我再用。” 另一人恭敬地问道:“那杀是不杀?” 老爷沉吟半晌说道:“先冻起来。前几次看着不错的,还没等实验成功就先自杀了。” 忽然之间一直存在在萧练心中的异样感无比清晰。与摇头丸神似的神仙玉露丸、销金窟三层那些过于现代化的s器具,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答案。 可萧练服下的十香软筋散十分霸道,连同声带都麻痹了,他想说:“我知道你是谁。”但是话从口中说出来,就只剩下几不可闻的,嘶嘶的声响。 所以萧练在被人拖走的紧急时刻咬破自己手指,在地上画了一只小猪佩琪。 他本想写字来着,奈何字的笔画太多,简笔字又怕老爷旁边的人看不懂。 萧练画画时挣扎得太过剧烈,引得老爷身旁的人好奇出来看了眼。 那人说道:“老爷,这个人在地上画了一个锤子。” 第一百七十章 竹邑3 萧练被带进老爷寝宫时,他想过一百种在十香软筋散的作用下,能做到的,不让自己清白受辱的办法。结果这一百种办法一种都没用上。老爷只是想把他养在寝宫里像只八哥一样陪自己说话。 或许老爷太久没跟人说过话了,他立马让人给萧练换了一种药,让他跑不了但能说话。随后老爷便折磨了萧练整整一夜。 这一整夜萧练浑身无力,喉咙嘶哑,整夜无眠。 因为老爷问了他一整夜的问题。 老爷问他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权利的游戏完结了吗?” 之后便是在萧练叙述完最后一季的剧情后,老爷对这剧情滔滔不绝地吐槽和抱怨。 在面对这种精神折磨之下,萧练选择在老爷走后好好地睡了一觉。 就像是对待老乡会有种特殊的情感一样,老爷并没有太为难萧练,面对萧练这讥讽的一句“你的志向原来这么伟大的吗?那怎么还一直窝在这里做老鼠?”并没有太大反应。 相反老爷撩起了自己衣袍在萧练面前露出了自己的双腿。与他身上那些松弛腐朽的皮肤不同,他的这双腿皮肤紧致,并且十分矫健。老爷脸上还有些得意之色:“你看这双腿怎么样?” 面对这样的悻骚扰,萧练连个表情都懒得给。 老爷将衣袍放下,又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声音这么难听吗?” 也许是听过鬼卿那胸口破了风似的声音,萧练对老爷的声音并无太大的感受。但是他还是诚实地回答道:“因为与你长相相配。” 老爷并不恼,反而还点点头十分认可萧练说的话:“你说的没错,又老又丑。”忽然老爷脸色又变了变,盯着萧练的眼神中十分的嫉妒:“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好运,穿越过来找了个好皮囊。” 老爷嫌弃地拉了拉自己松垮的皮肉:“这个糟老头子不止丑,还是个残废,这双腿就是我后来自己换的。还不止,他还是个哑巴,这嗓子也是我自己治好的。”老爷说着将自己脖颈上堆在一起的皮肉拉开一些,露出一道手术疤痕。 “还好这糟老头子有钱,并且不知道痛,现在他们都当我是神。” “你曾经是个医生?” 老爷颇有些自得:“我很厉害。” 萧练诚恳道:“你不是厉害,是变态。所以你找这么多好看的人来,就是为了换你这具身体的?” 老爷点点头:“不错,我就要成功了。在现代都没做成的事情,让我在这里快要做成了,难道我不厉害吗?原本我想用你来换的,可是现在我却舍不得了。我一个人太寂寞了。你与我一起怎么样?一起征服这个世界!” “征服世界?用你的神仙玉露丸?” 老爷毫不在乎地说:“黄赌毒无论在哪个时代都很有市场。这是人类的本性,你不得不承认。” “所以你想做皇帝,才想方设法地扰乱朝堂,用神仙玉露丸来控制人?” 老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你不是姑熟来的吗?怎么对朝堂的事情像是挺清楚的?” “我们家在姑熟可是大户人家。” 老爷虽然觉得萧练的话有些奇怪,但也没打算深究,毕竟萧练已经是他笼子里的八哥鸟了。老爷接着说道:“我想要当皇帝不假。但这世界太重血缘。我冒冒然冲上去,不受欢迎。”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不过也不是非要当皇帝才能得这个乐趣是不是?有个傀儡皇帝不也一样?” 萧练心里咯噔一跳,想起鬼面郎君治好皇上的事情。看来皇上已经被下了药了。不过萧练暗自有些奇怪。之前在惊马槽死去的那个少年,说起鬼面郎君的时候用了“我们”。可萧练在魁星楼待了一天,在长生殿待了两天,一个鬼面郎君都没看见。难道这些人都被派出去了? 萧练虽然很想问个究竟,但为了避免让老爷再次起疑,萧练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下去。 萧练淡淡地说道:“我对你的计划没兴趣。” 老爷表情有点失望:“那你想做什么?” 萧练想了想:“找一个人,在海边建栋房子,她煮饭,我洗碗。” 老爷脸上的褶子往下拉长了一点。 “或者我煮饭我洗碗都行。” 老爷脸上褶子又往下拉长了一点。 “哦,对了,还要养条狗,取名叫胖虎。” 老爷脸上终于挂不住了:“原来你是个孬种!” 萧练抬头道:“这跟孬不孬没关系,你用什么征服世界?你有见过卖毒品卖成皇帝的?你手里除了有一些地痞流氓,还有什么?靠几个地痞流氓就可以打仗了?” 老爷摇了摇头:“无知,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萧练嘴角噙着一个若有若无的笑:“该不会姓萧?” 老爷用一张快要溶掉的脸凑到萧练的笼子前,露出一口黄黄的牙齿:“你猜对了,我就是姓萧。你知道我叫什么?” 这个问题萧练就真还不知道了。众所周知萧衍是西戎将军萧懿的弟弟。看这老爷的模样。怎么也可以做萧懿他爷爷了,应该不会自降辈分。 老爷道:“我叫萧道赐,与齐高帝萧道成,只差了一个字。” 如果是何婧英在此,一定会怒斥这个糟老头子往自己脸上贴金。萧道赐虽然与齐高祖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字,但不过是拐了弯的同支,说起渊源来,那可远得很。萧道赐与齐高祖同为淮阴令萧整之后。萧整是萧道赐的曾曾祖父,是齐高帝的曾祖父。萧道赐与齐高帝萧道成二人根本就不是同辈的。 不过萧练对于这段历史并不了解,关于士族与宗亲,萧练只有何婧英给他画的那一本书,显然是没有提到曾曾曾祖父那一辈的。 萧练奇怪道:“那就奇怪了,我与京城里的宗室多有来往,怎么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一个亲王?” 老爷的嘴角抽了抽:“我不是亲王。” “亲王都不是,你还想做皇上?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不是这样的?还说你不是白日做梦?” “他萧道成能篡位,我便篡不得?” 萧练心中暗忖,这便是萧道赐将鬼面郎君放进朝中的真正用意了。只是鬼面郎君究竟有多少个?他又打算什么时候真正的出手? 第一百七十一章 竹邑4 “你打算怎么做?”萧练顺势问道。 萧道赐抬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萧练:“你想套我话?” 萧练冷笑道:“是你自己说要合作的。” 萧道赐摇了摇手:“你误会了,我可没说要合作。我说的是你跟我一起。我做了皇上,你就当太监总管。” “为什么是太监?” 萧道赐有些不怀好意地笑笑:“你长得好看,可不能任由你这种人把我后宫搅乱了。” 典型的屌丝意淫,萧练暗暗评价了一句。“那还不如你把我身子拿去用呢!不过你想怎么换?这里难道还有另外一个医生不成?” “有,还真让我找到一个。华佗的曾曾曾孙子。我这双腿就是他在我的指导下换的,手艺还不错。” “那你要怎么换具年轻的身体,换皮还是换脑子?” “换脑子。我已经试验过了,就是出了点小问题,那个人记忆严重缺失,现在跟个傻子一样。” 萧练装作很好奇的样子继续问道:“你怎么做到的?据我所知这些都是要精密仪器的?” 萧道赐将他皱巴巴的手伸了出来:“真正好的神经科医生靠的是这双手,而不是什么仪器。” 萧练眉毛抬了抬:“就你这双?” “小华佗那双。”萧道赐嫌弃地看了看自己这双皱巴巴的手,又将手收了回去。 “你就不怕你换脑子的时候,小华佗动点什么手脚,跟那些人一样傻了?” 萧道赐笃定地说道:“他不会。因为没有我,他什么也不是。” 萧练又接着问道:“就算手好用,手术刀总是要要的?这个世界哪里去找手术刀去?” 萧道赐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萧练:“我找人专程打的。” 萧练犹自不死心,继续追问道:“那手术台呢?手术台总要要的?这里都用蜡烛,蜡烛的灯够你看么?你开了脑子还看得见神经么?” 萧道赐已经默默地认定萧练就是个傻子了:“你是不是没有读过书?” 萧练:“……” 萧道赐抬头对着外面吩咐一声道:“来人呐!把这个人抬到手术室去。我让他见识见识。” 随后上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半拖半抬地把萧练拽到了一个地下室里。一靠近地下室,饶是萧练见过了杀戮惨烈的战场,也被这血腥味刺得一阵干呕。 萧道赐回头鄙夷地看了萧练一眼:“你就这点出息?” 这间地下室是一间手术室。室内有一张铁板做成的手术台,铁板已经看不清颜色,铁板两侧的铆钉里沉积着一些恶心的物质,在手术台周围一共有二十八面铜镜,每一面铜镜都可调整角度,两面铜镜之间有一个高高的烛台,若是将这十四盏蜡烛点亮,整间手术室可以亮如白昼。 不过让萧练敢到恶心的,不是这个布满血渍与污渍的手术台,而是手术台旁放着的一个巨大的木桶,木桶里堆着一整桶的肝。既然在这手术室里,肯定就不可能是猪肝了。 萧练压了压自己心里的恶心之感:“你这个手术室,卫生环境不达标啊。” 萧道赐用拐杖敲了敲木桶:“你是说这个?” 萧道赐用拐杖挑起一块来看了看:“唔,手艺越来越好了。” 萧练蹙眉道:“这是你拿来练手的?” 萧道赐笑着摇摇头:“我可不用,这是给小华佗练手的。” “就为了练手?!这是多少条人命!” 萧道赐将那块肝交给身后一个小厮:“这块看着不错,今晚上煮了了。其余的拿去喂狗。” 萧道赐回头看着萧练理所当然地说道:“弱肉强食才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下等人就应该像畜生一样剁了吃了。” 萧练嘴角浅浅噙着一抹笑:“杀戮而已,你和野狗有什么区别?” “野狗?”萧道赐对这句话似是动了怒:“我创造的是一个全新的帝国。我还在这里做到了连现代人都没法完成的事情!在我的控制之下,我可以踏平九州。没有人能反抗我!反抗我的人,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 萧道赐一边说话,一边将自己面前的门打开来。 门后面是一个用铁锁吊起来的人,他浑身脏污不堪,低垂着头,长发掩盖住了脸颊。萧道赐使了个颜色,旁边一个小厮举着长鞭“啪”地一声向那人身上打了下去。 被吊着那人“嘶”地一声清醒了过来,头猛地抬起来。 虽然这个人满脸的脏污几乎看不出真实的面目。但萧练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人正是淳于敏。 只是此刻的淳于敏似乎早就不认识萧练了,他像一个野兽一样,龇着牙,对着打他的人发出“呜呜”地警告声。他的双臂不停地挥动着,铁链砸在墙上,发出整耳欲聋的响声。 那小厮又是一鞭抽了过去。淳于敏更加愤怒了,他想将双手解脱出来,却始终无法挣脱手臂粗的铁链。只听“咔”地一声,淳于敏的手臂折断了。可他就像丝毫感觉不到痛一般,还在拼命地挣扎。 萧练眼睁睁地看着淳于敏的手臂尺骨刺穿皮肉,从里面露了出来。 那小厮作势还要打。 萧练怒喝一声:“住手!” 可小厮哪里会听他的,那高高扬起的鞭子甩在淳于敏的身上,打得淳于敏皮开肉绽。 萧道赐微笑着伸出手来,一旁的小厮立马递上一根香蕉。萧道赐拿着香蕉在门上敲了敲。淳于敏立马安静了下来,冲着萧道赐“呜呜呜”叫了几声,满脸的谄媚讨好。 萧练震惊地看着淳于敏从一个暴怒的人,变成了一个乖顺的奴隶,为的,竟然只是一根香蕉? 萧道赐将香蕉扔在淳于敏的面前,淳于敏跪在地上,用嘴巴撕开香蕉皮,乳白色的果肉从香蕉皮里滚出来,裹了一圈血渍。可淳于敏毫不觉得恶心,反而很开心的样子,将那脏污的香蕉果肉又叼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萧道赐颇有些得意:“你看见了,这就是我的杰作。你面前这人不过是一只猴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竹邑5 “猴子?”萧练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面孔。虽然他与淳于敏的交情不多,但两日前,淳于敏在小竹林里救过他们一回,还对他们说:“此一别也不知多久还能相见,诸位保重。” 这个为了一个诺言,一个信念,就在蓟县这种地方卧底五年的重情重义之人,怎么会就变成了一只猴子? 萧道赐颇有些得意地说道:“对,我把他变成了猴子。”萧道赐怕萧练听不明白,特地指了指脑袋:“我把他的大脑和猴子换了,还取掉了他的痛神经。唯一有些失败的就是他的腿有些不听使唤,还不能走。” 萧练喉头哽咽,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嘶吼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道赐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养不熟的人,自然就只能变成狗。这个人,背叛我!他还以为我不知道他干的那些勾当。破坏我的生意,搜集我的证据,还想将我的罪证送进京去!他太天真了!手段也很幼稚!妄图用一个假身份来获得我的青睐。不过我还是佩服他的,他手下的人还是个硬骨头,直到我杀到第一百个,才有人供出他来。” 萧练紧紧地咬着牙关,咬到自己的嘴里都有了股血腥味:“你是个疯子!” 萧道赐摇摇头:“我是个天才!这个人给了我新的思路。人养不熟,狗却忠诚得很。如果我有这么一支又听话又不怕痛的军队,我就不用待在这个竹邑里小心筹谋了。天下都是我的!” 萧道赐看着萧练,那张似要溶掉的脸越来越狰狞:“怎么样?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跟我一起征服整个世界!” 萧练的神色一点一点冷了下来。这样的医学技术在这个时代,的确是神一般的存在。萧道赐用来控制人的,不是靠神仙玉露丸,也不是靠杀戮,而是他建立起的近似于神的形象。 一个以神权为中心的组织,类似于邪教,是没有办法从内部瓦解的,只有可能暴力镇压。现在的萧练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和被拴在这间屋子里的淳于敏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萧道赐一时兴起可以随意生杀折磨的牲畜而已。 萧练冷冷地问道:“你想要怎么做?” 萧道赐见萧练有屈服的意思,浑浊的眼睛里都透露出了兴奋。他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五年,他喜欢这个世界,但是也很怀念原来的世界。生活在现代的萧道赐,受尽了屈辱,尽管他有精湛的医术,却因为没有关系门路,屡屡碰壁。他朝前的理论与研究受到社会各界的抨击,说他是医学界的败类。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他可以为所欲为,他可以不计成本地做自己想做的研究。唯一遗憾的是,在这个世界只有崇尚医术的小华佗可以与他有些共同语言。但是也十分有限,在萧道赐的眼里,这些人都是奴隶。 他的成果,他的骄傲,应该让同样阶层的人看到,他自己应当受到“上等人”的追捧。他喜欢得到别人的赞赏,但讨厌这些阿猫阿狗的奉承。 萧练的出现,让他觉得完美,因为萧练是那个世界的人,是可以理解他的成就的人。 萧道赐命人拿来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张鬼面具来:“你把这个带上。” 萧练看着这张熟悉的鬼面,难道萧道赐就是用这样的方法,让这些人屈服于他的吗?萧练隐隐觉得事情不止这样简单。他不动声色的问道:“带上这个会怎么样?” “你将来就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到时候这个人是你还是我?” 萧道赐大笑道:“你的确要比他们要聪明些。” “他们是谁?同样戴着这个鬼面具的人?” 萧道赐一双死鱼一样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你好像知道的还不少。” “我说过,我家在姑熟是大户人家。竟陵王的西邸我也是去拜会过的。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也有人戴着这个面具。” 萧道赐轻蔑地说道:“他们不过是你的影子而已。” “影子?” “你看到的那些人,都是被我抹除了记忆的人,当我登上神坛的时候,那些人就没有价值了。但你不一样。我不会抹除你的记忆,我会让你看着我登上神坛,看着我改变这世界。” 萧练冷冷一笑:“那还要多谢你的抬举了。” “你与我才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上等人’。你看看这个世界,权贵们高高在上,可那些人有什么能力?你看那个萧子良,整日当着人在佛堂烧香,背着人和王融搞基,污成什么样子了?可就是这样的人居然是皇位的第一人选。还有那个皇帝老儿的嫡长孙,听说就是个整日里玩狗的娘娘腔。他居然也是皇位的人选?” 萧练:“……你要知道这里是封建社会。” “所以我要改变他!既然神明让我降临在了这里,那我就一定是背负了神圣的使命的。” 萧练有些困惑:“你是想提前让封建社会结束,进入社会主义?” 萧道赐轻蔑地看着萧练:“瞧你那点出息。神既然让我来了,那我就是神的使者,我要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人!我要创造一个神权的世界,而我,就是神!” “你之前在现代的时候有没有去看过精神科?” 萧道赐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好久没有人这么跟我说过话了。” “但是很可惜,你就算有超前的医术,你也无法改变历史。” “怎么没有办法?只有你这样的弱者才无法改变。但我是一个强者。是你自己不敢去想而已,我只需要一个傀儡皇帝,再让他禅位于我,这有何难。本朝可就是这样操作的。” “那你为何不自己入宫去?你会换脑子,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换当今皇上的脑子?你也有神仙玉露丸,为什么不让神仙玉露丸流入宫中?这样不是更容易控制宫闱吗?” 萧道赐低头看着萧练:“你听清楚了,我要做的是神。是这个世界的神,而不是一国皇帝。控制一个皇帝不过是我成为神的路上的第一步而已。我要的是万民跪伏在我脚下,尊我为神!” 如果说白头翁是行为上的疯癫,萧道赐就是精神上彻头彻尾的疯癫。 萧练诚恳地评价道:“我觉得你的妄想症很严重,需要去看医生。” “不管你信不信但我已经快要成功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逃出竹邑 一个小厮从殿外急急地走了进来:“老爷,小华佗送来急信。” 小华佗,就是萧道赐口中的得力助手,此人也是个祸患。 这个节骨眼上送来急信,萧练心中隐隐不安。 萧道赐也不顾及萧练在此,直接将信打了开来,随后萧道赐神色一僵:“南郡王?” 萧道赐看着萧练说不出是欣喜多一些还是震惊多一些:“你竟然是南郡王?” 萧练背靠着铁门坐着,看着面前这个人觉得莫名地好笑:“你说得自己权倾朝野,天下唾手可夺的样子,结果呢?连南郡王进了你的老鼠窝都不知道。你拿什么去完成你的理想?就靠这几只带着面具的虫子?” 萧道赐缓缓蹲了下来:“你不仅运气好,还比我想的有胆识。但是在我这里,你的运气用完了。” 忽然之间远处一声巨响,烟尘四起,红光冲天。萧道赐脸上一道讶异闪过,已经有一个小厮冲了进来:“老爷,魁星楼塌了。” “塌了?”萧道赐的胡子都抖了一抖:“三层楼呢!怎么就塌了!” 小厮战战兢兢地说道:“小的不知,小的只看见楼塌了,然后又起了火!” 萧道赐拿起长鞭“啪”地一声打在那小厮身上:“不知道还不去查!” 小厮连滚带爬地滚出了长生殿。 萧道赐缓缓的蹲下,将一张脸贴近萧练,仿佛想在萧练的眼角眉梢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似的。他语调森寒,浑浊的眼珠子里有透出了些恨意:“你的人?” 萧练不答,只是扬起了他一边嘴角,镇定地看着萧道赐。 萧道赐用匕首轻轻划过萧练的脸庞:“真是可惜了,原本想留下你陪我说话的,谁知你这么不识趣。 萧练冷冷地笑道:“就算杀了我,你的阴谋不会得逞的。你将神想得太简单了。世人礼敬神明,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为求心安。所以你永远不可能成为神。” 萧道赐似乎像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神会保护人?他们高高在上是因为他们的力量。仁慈只是强者对奴隶的施舍。何况,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了?我才舍不得呢。” 萧练一惊,脑中闪现过淳于敏那癫狂的模样。自己这次潜入竹邑的确大意了。他没想到萧道赐一开始让淳于敏进入竹邑就是为了杀他。他也没想到萧道赐对自己会下手那么快,在他到竹邑的第一日就给他下了毒。 萧道赐用拐杖将萧练的脸拨了过来,面对着自己:“听说你有个感情很好很漂亮的王妃?” 萧练眼底瞬间如同结了冰:“你想干什么?” 萧道赐猥琐地一笑,露出自己一口黄牙:“你这身躯壳再好,可你自己不会用有什么意思?不如让我来?京成里风光无限的南郡王,大齐的嫡长孙。明明那个皇位你唾手可得,你却什么都不做,不如让我来。” “你小看皇上了。” 萧道赐不怀好意地凑近萧练耳边:“听说你还有个漂亮的老婆。我用你的身体睡你的女人,怎么样?” “啪”地一声,萧道赐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若是在平时,萧练这一拳打下去,定会让萧道赐整张脸变了形,可是现在这一拳只不过让萧道赐吐出两颗黄牙而已。 不等萧道赐吩咐,三个小厮冲上前来,对着萧练就打,不过两三下萧练的嘴角就渗出了血丝。 萧道赐皱眉道:“你们别伤着他。把他关回笼子里,我还有用。” 殿外方才那个去魁星楼探查情况的小厮又急急忙忙跑了回来:“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萧道赐一脚将跑到自己面前的小厮又踹了出去:“吼什么吼!” 那个小厮在地上滚了一圈,像狗一样又爬到离萧道赐约三尺远的地方:“老爷,魁星楼的人反了。” “反了?”萧道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些一进来就被喂下了神仙玉露丸的人,居然还敢反他。 小厮低垂了头:“也不是都反了,跑了几个,反了一个。” “谁?!” 小厮头垂得更厉害了:“不清楚,是红鱼带进来,叫阿璇的女人。” “一个女人也有胆子反我?过不了两个时辰她自然就会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萧道赐冷笑道:“火就是这个女人放的?” “是我。” “什么?”萧道赐脸上闪过一丝疑惑,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也出了毛病。 “我说是我。” 还未等萧道赐看清那小厮,一道剑光已经刺道了萧道赐的面门。那小厮的毡帽脱去,一头乌黑的长发倾泻下来。 萧道赐赶紧朝着竹帘后面躲去。竹帘被瞬间撕碎,清冷的剑光,破空而出。萧道赐脚下一软,扑腾一声摔坐在地上,额角的鲜血从头顶沿着他脸上的皱褶流下,滴落在地上。“来人!快来人!” 正要将萧练扔进笼子里的三个小厮,听见萧道赐的叫喊,将萧练随意一扔,就折返了过来。 三个小厮面露凶光,拿起刀就朝着何婧英扑了过来。何婧英向左微微侧身,躲过右侧奔袭过来的第一个人,手上挽起一个剑花,折月剑顺着那人的手腕轻轻一璇就挑断了那人的手筋。血珠从折月剑上弹起,尚未落地,就已袭向了第二人的面门。 第一个人的惨叫声还未停止,第二人的惨叫声就已经响起。第三个人的情况稍稍好些,没有被挑断手筋或者刺穿脖颈,只是被一脚踹到了柱子上摔了个七荤八素。 何婧英解决掉面前的三人,一个起落就跳了萧练身旁。她没看见,那个战战兢兢,在地上又滚又爬地萧道赐,滚到了自己的王座前,扭动了王座后的机关。 此时的萧练腿上才有了些许的知觉,扶着何婧英勉强能站直:“你带来的人呢?” 何婧英尴尬地笑笑:“还没来。” “什么???” 第一百七十四章 逃出竹邑2 长生殿外,密密麻麻的人涌了过来。没有萧道赐的示意,这些人不敢踏进长生殿,将长生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殿外那些人各个都是皮肤苍白,眼眶凹陷的瘾君子,看起来瘦弱不堪,但全都是些亡命徒,手上的兵器也是各式各样什么都有,大刀,狼牙棒,长枪,还有位略微胖一些的拿的是把菜刀。 见到殿外来了人,萧道赐打开殿内一道暗门,转身就消失在了暗门里。 何婧英瞥见萧道赐要逃,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柄剑来扔了过去,结果只削下萧道赐的一片衣袖。 “我们怎么办?” 萧练冷冷一笑:“我们杀出去。” 何婧英轻轻拨开迎面刺来的短刀,皱眉看着连提个剑都费力的萧练:“要不我先打一会儿,你休息一会儿再来?” 萧练略一错身,一剑将冲过来的两人穿成一串。“我们去后殿,我有办法。” “好。”何婧英一边说着,一边反手一剑劈在来人的脑门上,手上没有使出全力,否则以折月剑之利必然回削掉那人半个脑袋。虽然没用全力,但也将来人的头上劈出一道口子,顿时血流如注,吓得那人屁滚尿流地跌坐在地上。 虽说长生殿的人多,冲进来的也都是亡命之徒,但毕竟都是些乌合之众,没有章法,能靠近何婧英与萧练的人并不多。这些人前仆后继地冲过来,往往是前面的人刚刚冲到何婧英面前,后面冲上来的就把前面的人撞倒了。 所以虽然人多,何婧英应付得并不怎么吃力,只是防着背后冷不丁冒出来的那么一两个人,且战且退。很快便退到了萧道赐的寝宫。 到得这时,萧练总算恢复了八成的力道,一脚将挡着门的人,连人带门踹了开去。 何婧英看见寝宫里的笼子顿了顿,一时的愣神便给了来人可乘之机。萧练余光瞥见一道剑光向何婧英面门劈下,将何婧英往怀里一拽,用后背生生接下一剑。他闷哼一声,一个旋身,挥剑就将身后那人开膛破腹。 萧练将何婧英往门里一推:“东西在最里面的那个柜子里。” 何婧英冲进室内,将柜子打开,一瞬间就明白了萧练的意思。这个柜子里密密麻麻放着五层褐色的小瓶子。何婧英打开一瓶看了看,果然是神仙玉露丸。 萧练挡在门口,对着要冲进门来的人,一阵乱砍。虽然招式不好看,但却有效得很。几个人被萧练劈中面门,刚捂着脸向后退了两步,就被自己人挤得摔倒在一边。 何婧英拿起一瓶神仙玉露丸猛地扔到殿外。 褐色的小瓶子一瞬间摔得粉碎,小小的烟尘腾起,猩红色的神仙玉露丸滚了满地。 萧练刚刚持剑对上来人的一刀,还未用力反击,那人就自动卸去了全部的力气蹲了下去,大刀“哐啷”一声落在地上。那人根本顾不得萧练是否会顺手就割了自己脑袋,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颗猩红的小药丸,终于战胜了周围的几十双手,从地上捡起一颗扔在自己嘴里。 何婧英见这一招有效,赶紧拿上三瓶,刚跑了两步嫌不够,又折回去将自己的衣服兜起来,再装了好几瓶,这才拉着萧练从寝殿中破窗而出。 何婧英与萧练二人落在地上,身后无一人追来。二人沿着小路一路跑,刚拐了弯迎面又是一群人。 “砰”地一声,又是一瓶子药摔碎在地上。顿时十几个人乱做一团。 那十几个人尚未分出胜负,其中两个人的人头就飞了出去。青奴与麻爷一人提着一颗头颅。麻爷提着血淋淋的人头,将地上的神仙玉露丸碾得粉碎:“谁敢再扔了手中的刀,就和这个人一个下场!” 顿时乱做一团的人瞬间就安静下来,又将自己扔在地上的剑拿了起来。 麻爷指着何婧英与萧练:“若是让这两个人踏出竹邑半步,我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麻爷话音刚落,青奴已经动了。青奴还是一身青色衣衫,如同一条毒蛇一样,柔媚里带着阴毒。麻爷与青奴二人当然不像是那群乌合之众,一招一式都透着很辣。 萧练一剑刺向麻爷,麻爷侧身避过双拳同时打在萧练的剑上。萧练手臂巨震,险些剑就脱了手。之前在销金窟时,麻爷被何婧英灌醉了,萧练没能与他交手。此时才知道麻爷的劲力大得骇人。按理说长期服用神仙玉露丸应当对劲力有损,但麻爷却气息极稳,竟然练得是纯阳的功力。 萧练被灌下十香软筋散之后,身上的劲力只恢复了九成,在麻爷面前接连几招都落了下乘。除了要与麻爷过招,还要抽出空余来照顾照顾围攻上来喂招的小厮。不过一瞬间,萧练就已使了二十余剑,萧练的额头已微微出了汗,连同着四肢百骸都有些酸麻起来,渐感难以支撑。只是无奈自己被麻爷缠住,何婧英被青奴缠住,二人均无法脱身。 何婧英从萧道赐寝殿里带出来的神仙玉露丸早就摔了一地。地上铺满了瓷瓶的白色粉末与神仙玉露丸猩红的药粉。“锵锵”两声,何婧英将青奴抛出来的暗器打落在地上,顺势脚尖一抬,将地上的粉末扬起,撒进了青奴的眼里。 “好个不要脸的婊子!”青奴怒骂。自青奴认出眼前这名女子就是吃了她一晚上豆腐的何公子时,就已经出离了愤怒。 何婧英懒得跟她斗嘴,直接一剑刺了过去。当青奴睁开眼睛时,何婧英的折月剑已经到了面门。青奴一声惊呼,赶紧侧身躲过,虽然避开了要害,但却还是让折月剑在脸上划下了一道口子。 青奴吃痛,用手轻轻摸了摸脸颊,一手的鲜血沿着指缝落在地上。就是光用手摸摸都能感受到,那道口子深得皮肉都翻了起来,就算治好了,也会留下一道疤来。 青奴最是在乎自己的颜面,顿时疯了起来,将自己周身所藏的暗器全数扔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逃出竹邑3 青奴所扔出的暗器,足足有百件,笼罩着何婧英一人。何婧英一把折月剑挥舞得密不透风,剑身上都擦出了火花。饶是如此,也没能挡住所有的暗器,有一枚十字镖“噗嗤”一声扎进了何婧英的肩头。 何婧英一声闷哼,将最后一枚暗器打落在地。 青奴见何婧英中了暗器,狂喜道:“贱人,这暗器上可是淬了七步的。你最好乖乖在那站着,被我一刀捅死,或许比毒发身亡来得痛快些。” “七步”,正如其名,是世上最霸道的毒药之一,用的是七步蛇制成的毒。中了此毒的人,七步之内必然毒发身亡,且无药可救。若是站着不动,还要活得长点。 一旁的萧练听见青奴此言顿时心急如焚,也不管自己是否周身门户洞开,逼退麻爷一步之后就向着何婧英跑来。可他才刚挪腾了一步,就被麻爷一拳打在胸口,顿时呕出一口血来。 萧练故技重施,又是一招想要逼退麻爷。何婧英已经将自己肩头的十字镖一把扯出扔在地上。 “阿英!”萧练绝望地大吼一声。 何婧英似乎未听见一般,仍然向着青奴走去,一步、两步、三步、四步。青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不要命了吗?” 萧练一边应付着麻爷,一边大声吼道:“阿英!你不要动!” 何婧英眉头微蹙,听见萧练的喊声,脚步微微顿了顿。但随后,她又毅然决然地走了一步,又一步,再一步。一共七步,何婧英停下了脚步,她离青奴还有两臂的距离。 青奴见何婧英停下,脸色有一瞬的放松,情不自禁地嘴角微微上扬。可那一抹微笑还没有绽放开来,就凝固了。是永远的凝固了。因为何婧英只是一瞬就又跑了七步,将折月剑扎入了青奴的胸膛。 折月剑直没入柄,剑尖从青奴的后背穿出,一滴鲜红的血液在漫天红色与白色相间的粉末中,欲落未落。这一幕衬着青奴青碧的衣衫,构出了一副绝美的画卷。 唯一煞风景的就是青奴脸上惊怒交加的表情。青奴不可置信地看着何婧英,她十分困惑,不明白为何“七步”会失效。 她不明白,何婧英却是明白的。 她从进入魁星楼的时候就想明白了。 魁星楼里那些“呜呜咽咽”此起彼伏的哭泣声,不是因为那些人害怕,也不是因为那些人吃了神仙玉露丸而疯癫了。是因为那些人都中了毒。毒不致命,但却会让人看到极其恐怖的东西,就像是在惊马槽时,她看到幻境时中的毒一样。中毒时间久了,就会让人变得痴痴傻傻却又因为恐惧一直不停的哭泣。 下这个毒的人正是魁星楼里年逾半百,鬓发花白的老妇人。 何婧英到了魁星楼的第一晚,将自己墙上的砖取下来一块,见隔壁一个瘦弱的小丫头蜷缩在一起,不停地发着抖。那老妇人在晚上拿着一盏烛灯走进去,拿出一个小瓶子给那小丫头闻了一闻,那小姑娘变昏迷了过去。 等到老妇人进入自己房间时,何婧英也学着小姑娘的样子,躲在桌子底下,不停地发抖。那老妇人也同样拿出小瓷瓶来给何婧英闻了一闻。何婧英便佯装晕了过去。原本以为那个老妇人会对自己出手,没想到那老妇人费力地将何婧英拖到床上,还为何婧英盖上了被子。 在老妇人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中,何婧英才明白老妇人此举的原因。 原因很简单,老爷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人,觉得不吉利。在魁星楼里日日哭着还能多活几日。可进入魁星楼里的人都是吃了神仙玉露丸的,且日日都会有专人送来,盯着每个人吞下去。 吃了神仙玉露丸的,癫狂暴戾,尖叫浪笑,哪有人还会哭。这个时候送药来的小厮就会顺便带走几个服了药后,老爷会“喜欢”的。每次带去长生殿的人,都没回来过。 老妇人心中不忍,就在魁星楼的茶水里下毒。这样因为恐惧,即便再吃下神仙玉露丸也只会变得更加恐惧胆小而已。 老妇人给何婧英闻的那瓶药就是曼陀罗花,虽说是一种迷药,但好歹能让人安安心心睡一觉。 老妇人走后,何婧英才去看了看桌上的茶水,那壶茶何婧英因为口渴,是喝完了的。 这时何婧英才发觉自己身体的异样。 在销金窟千杯不醉,服下神仙玉露丸之后毫无感觉,喝下毒药也没有中毒。这一切都发生在她误食白神珠之后。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她已是百毒不侵。 所以她刚才在中了青奴的暗器之后赌了一赌。她赌赢了。 青奴与何婧英这边发生的事情,麻爷也注意到了。当发现何婧英竟然没有中毒的时候,也是感到十分震惊。这一时的愣神,萧练已经跑到了何婧英的身旁。 萧练惊魂未定地看着何婧英:“你怎么样?” 何婧英轻轻摇了摇头,小声说道:“白神珠。” 这么一提,萧练也想到了其中关节,顿时心中轻松了大半,连同着整个人似乎都从一片混沌中缓过劲来。当麻爷再次向他袭来的时候,他回身一剑已是使出了十成十的功力。 麻爷瞬间感觉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扑面而来,惊魂之下,赶紧将自己的劲力撤回大半,伸直的手臂在空中生生转了个弯,从旁边抓过来一个替死鬼,将他送到萧练剑下。 那小厮被萧练一剑贯心,麻爷已是退到了一丈开外。 第一百七十六章 逃出竹邑4 恢复了劲力的萧练身形轻盈灵动,浑不似方才与麻爷对战时那般僵硬拖沓,剑法大开大阖轻盈之中又有万钧之势,逼得麻爷连退数丈,眼看着就要退到竹邑内里的第一个哨口前。 竹邑里的守卫小厮,虽然阴狠毒辣,六七人围攻何婧英一个女子,半点愧色也无,但眼看麻爷久战不利,长生殿里又传出老爷已逃走的消息,打得已是极不用心,一边迎着何婧英的折月剑比划,一边东张西望的,思忖自己逃是不逃。 麻爷起初被恢复后的萧练震住了,十余招过后心中渐渐有了思量。青奴已经死了,自己应付萧练已经颇为勉强,而杀了青奴的那个女子功夫也不弱,若是他二人同时攻上前来,自己毫无招架之力。竹邑里全靠老爷镇着,不仅仅是神仙玉露丸,他们更怕老爷摘了他们的肝拿去喂狗。但现在老爷不在了,自己若是糟了难,那就是个墙倒众人推的局面。难道还能盼着周围这些瘾君子来帮自己不成? 但竹邑里有一群人是对老爷绝对衷心的,那就是三个哨口的守卫。这里的人虽然人数不多,但每一个人都是老爷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器也是最精良的。塔台上四个守卫手中的诸葛弩,有数千发弩箭,同时射出,顷刻间就可取人性命。所以麻爷与萧练对招时,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将他引向哨口下方,诸葛弩的射程范围之内。 虽然萧练将麻爷逼得全无还手之力,但仍要分出神来对付那些围攻上前的小角色,不能专心御敌,一时也难以将麻爷拿下,渐渐陷入僵局,越战越是焦灼,内心也忍不住心浮气躁起来。他手下再不留情,冲上来围攻他的小角色几乎都是还没看清萧练见招就一命呜呼的。萧练脚步也追麻爷追得愈发的紧,丝毫没有注意到前方的哨口。 何婧英在萧练后方,那些守卫见前面几个人都被何婧英一剑割了喉,皆有了畏惧之心。再加上何婧英一个女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在风中飘逸纠葛,脸上却是早已染上了鲜血,黑色的束身服上看不出血迹,但那身上湿淋淋的痕迹,让人老远就闻到了一股血腥气,让她看上去如同一尊女战神一般,鬼魅妖异。 围着何婧英的这些人自然是算不得群雄的,不过即便是群鬼,这车轮战的打法,也让何婧英渐渐感到力有不支。何婧英余光瞥见萧练已离了自己一丈远,抬头一看顿时大惊:“小心!” 话音刚落,哨口上传来的“咔咔”声已经响。 箭已上膛,只等万箭齐发,将塔台下的这些人一并射杀。因为萧道赐给塔台上的这些人的命令是闯关者必须杀死。只要没有通行令的人都叫闯关者,无论是不是自己人。 麻爷早已疾速地退到了塔台的最下面。只要他不上塔台,不乱动,塔台上的人就不会对他动手。 萧练可就没那么幸运了,正好暴露在了塔台的射程范围之内。 塔台上的人几乎是一具没有感情的机器,他日复一日一的在塔台上用诸葛弩瞄准人,却从来没有真的放出过箭过。此时的他只觉得手心发热,甚至不在乎目标是谁,他只想让自己手中的诸葛弩杀死一个人,或者一群人也好。 当然他的箭尖还是对准的萧练的。只是在箭离弦的那一刻,他的箭偏了,不只是没有射中萧练,他的诸葛弩对着对面的塔台射出一箭。对面塔台正要放箭的人被一箭射杀,还没来得及“哼”一声,就仰面落下了塔台,摔成一滩肉泥。 麻爷惊愕地抬头,见塔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白衣白发的矮子老头。 此人自然是白头翁。不过他不是潜伏进来的,而是“飞”进来的。 麻爷想不通其中关窍,不过下一秒,便明白了。天空中身着黑衣的豺羽像一只蝙蝠一样落进了人群。顺手将不知从哪射向萧练的弩箭打落在地。豺羽冷冷地抬头看了眼在塔台上把玩着诸葛弩的白头翁:“白头翁,你小心点!” 他们是从与竹邑一江之隔的观星楼上空穿着蝙蝠翼飞进来的。 白头翁从塔台上伸出一颗圆圆的脑袋来,找了半天在人群中找到何婧英高喊道:“小丫头!你没说这里有这么多人,得加钱!” 何婧英心中一松,援兵终于来了。 白头翁对何婧英挥挥手:“小丫头!我还有件事给你说。” 何婧英一愣:“什么?” “你背后有人冲过来了!” 何婧英:“……” 你特么不先说这个! 何婧英一回头,一把斧头已经到了近前。何婧英还未退步,那人的脑袋就不翼而飞。下手的人身手太快,导致那拿着斧头的人,没了脑袋都还继续跑了两步。 何婧英震惊地看着那人身后的公子羽。削下那人的脑袋的兵器不是什么削铁如泥的刀剑,而是公子羽手中那把儒雅的无字扇。削下人头的无字扇上只是比平时多了滴水珠而已。 何婧英由衷地夸赞道:“好扇子。” 公子羽的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蹙。 萧练见公子羽站在何婧英身旁,拿着一把羽扇一边砍人头,一边还做着翩翩佳公子的样子,真是越看越觉得辣眼睛,没好气地问豺羽道:“他怎么来了?” 豺羽一时愣住,不知道萧练口中的他是指谁。不过顺着萧练的手看去,那个人仿佛是指的自家公子。豺羽皱着眉头,面色难看地回道:“不是你们花钱让我们来的吗?” 何婧英进入竹邑之前,让齐夫人传书元戈妘找了公子羽。在惊马槽的时候,白头翁就说过,当时是有人花钱要买萧练的命,何婧英那时就知道他们要做买卖的。当时的她还未探明竹邑的情况,究竟朝中宫中有多少人是萧道赐埋的暗桩,她还不清楚。她不敢冒险直接惊动朝中,只好冒险让元戈妘请公子羽出马。 不过此时就连公子羽都亲自下了场,元戈妘是给了多少钱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逃出竹邑5 萧道赐从密道逃走后,并未走远。毕竟竹邑是他五年的心血,他不愿也不信会毁在萧练的手上。不过他毕竟是个半死不活的老人,若论单打独斗,还不够萧练磨刀的。 密室共有两条路,一条可以直接通往蓟县,另一条却通往竹邑最核心的一个密室。 萧道赐之所以有胆子挑战皇权甚至神权,并不仅仅是因为神仙玉露丸。神仙玉露丸只是控制小角色的利器,制约一个沛郡还行,想要控制京城,控制宫闱只是天方夜谭。 他有更厉害的武器。 这道密室的门很隐蔽,只有两个人能开启,就是他与小华佗。 小华佗长年待在密室里,很少上地面去。所以竹邑里的很多人,都只知其名,不知其人。他今日本想要出长生殿去,没想到刚到殿门就看到了萧练。他便又退了回来,同时命人给萧道赐送了一封揭穿萧练身份的一封信。 小华佗戴着一张有些怪异的人皮面具,留着一脸络腮胡子,乍一看只觉得这个人脸上又僵又丑。那人皮面具制作并不精良,大致是因为没有在人活着的时候揭下,所以透着一股死灰白色,面具虽用黍酒泡过,但凑近了仍然能闻到一丝腐臭味。 这张面具是小华佗最近才戴上的,在此之前他还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年模样。萧道赐不知道小华佗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变故。他也从来没有问过。 因为在他看来,小华佗对于他来讲只是这个世界的“下等人”,他并不关心这些“下等人”的喜怒哀乐。但在这个世界里,在医学方面只有小华佗能与他有共同语言。 所以在竹邑里,萧道赐给了小华佗很高的地位,却从没把他当成过朋友。 萧道赐打开密室的大门,小华佗正对着一只狗仔细地研究着。而在小华佗身后,是一个囚笼。囚笼里放着几十张铁床,每一张床上都捆绑着一个人,每一个人脸上都戴着一张鬼面。 这些就是萧道赐的秘密武器——鬼面郎君。 并不是活跃在朝中,将朝居搅乱的鬼面郎君的,而是这些被捆绑在床上,即将变成战争机器的鬼面郎君。 萧道赐很讨厌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的人愚昧无知。可他又很喜欢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的人命不值钱。与一个用猴子做实验都要接受伦理道德审判的现代相比,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方便了。可以直接在人身上做实验,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所以萧道赐在五年之内完成了他自己的研究,还真的做出了成果。 只是用的人比较多而已。 是以萧道赐每个月都会让外界送人进来。至于“长得好看”这一条,纯属个人爱好而已。何况他可以一边做实验,一边为自己挑选一具满意的躯体。 萧道赐冷漠地看了眼小华佗:“我让你做的人呢?做出来了吗?” 小华佗看也未看萧道赐,扯着僵硬地嘴角冷漠地回道:“做了一个,不过效果不怎么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的狗错了。是只疯狗。” “让我看看。” 小华佗将手中的手术刀放下,走到一个铁门前,示意萧道赐将铁门上的小窗户打开。 萧道赐走上前去,刚一打开铁门,门里那鬼面郎君就扑了上来,白色的牙齿对准萧道赐就咬了过来。铁门的窗户很小,平时就供查看情况。 可里面那人拼了命地想把自己的脑袋从铁门中挤出来。若不是因为一张鬼面具挡着了,他还真有可能从门里面挤出来,咬萧道赐一口。 小华佗见萧道赐被那人吓了一跳,冷笑着走上前,拿起一把铁锤,大力将那人的脸推回了窗子里,然后赶紧将窗户关上。 萧道赐脸色有些不好看:“这怎么回事?难道你没有按我说的方法做?” “我的确是按你说的方法做的。但狗脑与人脑毕竟有区别,狗本身也有可能有问题……” “废物!”不等小华佗的话说完,萧道赐就破口大骂。“教你做的东西,做不好还敢有这么多的理由!若不是看你一双手还可以用,你以为你跟这些人有区别?” 即便小华佗的脸藏在人皮面具之后,也能见小华佗的嘴角往下拉了拉。 萧道赐方才在萧练那受了气,心中本就不爽,原本指着小华佗这边能做好一个不死人让他在萧练面前长长脸的,没想到却只有这么一个根本无法听懂人命令的疯狗。不过事已至此,有这么一个人疯狗人,好过什么也没有。 萧道赐指了指铁门:“你去把那只疯狗牵出来。” “牵出来?”小华佗有些为难。“那只疯狗六亲不认,根本不听命令,莫说是让他做什么了,可能一靠近他就会被他咬死,我还打算用毒气……” 萧道赐一拐杖就打在小华佗身上,还在他脸上“啐”了一口:“老子的命令你也敢不听,究竟他是疯狗还是你是疯狗?” 小华佗轻轻将脸上的唾沫擦干净,乖顺地点点头:“是的老爷,我这个就去。” 小华佗走到门口,扶着门把手,始终在犹豫要不要打开。萧道赐见小华佗磨磨叽叽的样子,心中更是恼怒,走上前去,一脚踹在小华佗身上。 萧道赐还没骂出口,脚踝就被小华佗拽住了。接着小华佗将门打开一条缝,拽着萧道赐的脚踝将萧道赐扔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萧道赐的惨叫声几乎在小华佗关门的同一时间响起。 小华佗背靠着门,任由萧道赐在里面绝望地拍打着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小华佗死死地压住门。里面萧道赐拍门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尖利刺耳的用指甲刮门的声音。 “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你什么都不是!” “你是一个畜牲!一个奴隶!” “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 终于萧道赐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鲜血从铁门下的缝隙中流出。 小华佗的嘴角牵扯起人皮面具,微微上扬。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逃出竹邑6 长生殿的一把火将殿外正在酣战的人弄得双双愣住了。 其实说酣战,并不准确,长生殿外的情况更像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萧练身前的两座塔台,被白头翁用一把诸葛弩给打下来了。那些守卫门就不再是威胁。 此时鬼卿与光知母也都赶了来。那些守卫在这几个人的面前,就如同三岁孩童般幼稚可笑。 当一个拿着斧头的健壮守卫朝豺羽冲过去时,豺羽不耐烦地往左侧让了一让,那把斧头就落在了一个拿鞭子的侍卫头上。 公子羽更是悠闲,在一旁也不出手,若有人跑到他身边来,他就用他的那把扇子拨一拨。他就差没有找个凳子坐着看何婧英打架了。 整个竹邑里,唯一棘手的就是竹邑的三道哨口。竹邑的三道哨口,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能。第一道哨口被白头翁解决了,但是第二道哨口的铁门始终没有打开过。 那是萧道赐在建立竹邑时立下的规矩,只要没有他的命令,哨口绝对不能打开,就算是所有人都死在竹邑里,也不可打开。 何婧英一袭黑衣,身上落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虽然血都不是自己的,但看上去仍然有些可怖。 萧练站在何婧英身旁,情况并没有比何婧英好多少,在他二人面前的地上,插着三百来支羽箭,都是这第二道哨口的塔台上的人射下的。 “媳妇儿,你估计他们还有多少支箭?” 何婧英摇摇头:“少说应该有上千支。” “那就再试试,等他们的箭全部用完,我看他们还能怎么样。” “咻、咻、咻”三声,三支弩箭同时射向何婧英。何婧英凌空而起,腰肢在空中翻转一圈,折月剑自胸前划过,“锵锵锵”三声,弩箭应声落地。 何婧英用折月剑指了指那扇紧闭的铁门:“这门是从外面上锁的,我们怎么过去?” 竹邑的哨口是个易守难攻的布局。竹邑三道哨口,从里往外第一道哨口的门锁在里面。第二三道哨口的门锁在外面。塔台下并没有门,塔台的侍卫吃喝拉撒睡都在塔台上小小的方寸之地间。他们自从上了塔台后,就砍断了上下塔台的绳子。一日三餐是用绳子吊着篮子提上去的。 第一道塔台,若不是白头翁直接飞了上去,想从塔台下爬上去是不可能的。 就在何婧英与萧练为难的时候,长生殿腾起的大火让竹邑里的人全乱了。 “长生殿起火了!” “老爷呢?快去救老爷!” “还救什么救?早就跑了!” “神仙玉露丸还在长生殿里!”不知是谁喊出这么一句话,大家都纷纷向长生殿跑了过去。 白头翁逮住一个人怒道:“跑什么跑!爷爷还没玩够!” 被逮着的那人在之前的打斗中,一直游走在几大战团之间,连刀都没动过,此时被白头翁钳制住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对着白头翁骂了回去:“谁他么想跟你打!别自作多情!别挡着老子抢药!” “嘿!你个丑八怪怎么跟爷爷说话呢!” 没等白头翁下手给他两巴掌,他已经将自己的衣服一把撕碎跑了出去。 豺羽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才还凶神恶煞的人群,“轰”地一声就散了。他是第一次打架被敌人晾在一边,站在人群里竟然还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萧练与何婧英对视一眼,也转身向长生殿跑了回去。 萧道赐这个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白头翁见萧练都从自己身前跑了过去,更是恼怒:“孙子!你喊老子来玩,老子还没尽兴你就想走!” 公子羽皱着眉头看着何婧英往火里冲去,轻轻对豺羽使了个眼色。豺羽立刻会意跟了上去。 长生殿的火势很猛,那些散落在长生殿各处的神仙玉露丸就是上好的引火材料。不出一炷香时间,长生殿整个都燃烧了起来。 有几个不怕死的侍卫,不管不顾地往里冲,还没走两步就被猛烈的大火熏得一片焦黑。 “老爷从密道逃走了!他身上肯定有神仙玉露丸!他是想整死我们!”何婧英藏在人群中,大声地喊出一句,人群顿时骚乱起来。 听到“神仙玉露丸”几个字周围的这些人根本没有去在意说这句话的人是谁。 一人凶神恶煞地说道:“对,他就是害怕了!自己逃了!他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 “你别这么说,老爷若是不高兴了,会把我们变成猴子的!” “十六你别太天真了,若不是我们,老爷早就被朝廷查出来了!” “查出来我们又能怎么样?你以为你还脱得了关系?没有神仙玉露丸,我们也活不了多久!” “对!十六,你在长生殿里的待过,你带我们去找密道!” 那被称之为十六的人连连摆手:“我平日里进长生殿头都不敢抬的!哪能知道什么密道!” 逮住十六的人扬了扬拳头:“你还在帮他是不是!” 萧练与何婧英站在众人身后,虽然极其的显眼,但却被那些人忽略了。杀何婧英与萧练是萧道赐的命令。现在萧道赐都消失了,这道命令就不重要了。 一个用恐惧登上神位的人,要摔下神坛也极其的容易,只需要更大的恐惧,就可让其土崩瓦解。 十六都急得要哭了出来:“我也想要神仙玉露丸啊,没有神仙玉露丸我也得死。”十六灵光一闪赶紧说道:“我知道有个人会知道!小华佗一定知道!只有他能与老爷一起进出密道!” “对对!小华佗呢!他人在哪?” “定是跟着老爷一起跑了!” “不对!”十六叫道:“我曾经在蓟县看到过小华佗。有一日我从殿中离开的时候,还看到了小华佗在与老爷叙话,可当我在蓟县碰到小华佗的时候,他似乎已经在蓟县待了半天了。他没理由比我走得快是不是?这条密道一定同往蓟县!” 听了那么许久,何婧英终于听见了她想要知道的消息。赶紧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号弹扔到空中。接着又扔出了一个,在方才那个信号弹的东南方向。 希望留在蓟县的扶桑盟门人还来得及将蓟县封锁起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围剿竹邑7 通往竹邑的路上,一百八十名轻骑快马加鞭往竹邑方向赶去,最前面的是萧子伦、元戈妘、何胤与萧昭秀。 这轻骑有五十人着猎装,连同萧子伦也是一副狩猎的打扮,只是箭筒里背的箭,比平时少一些。 曹景昭与齐珍也随行在何胤身后。 曹景昭赶回京城后,将蓟县与竹邑的情况告诉了何胤,何胤听闻萧练与何婧英被困竹邑,连续进宫三次面圣,都没能见到皇上。 第一次,朱寿客气的说皇上在午睡,将何胤请了回去。 第二次,朱寿说皇上去了昭阳殿,不宜打扰。 第三次,何胤夜里入宫,在未央宫门前等了一个时辰后,鬼面郎君从内殿走了出来。 皇上不见他,何胤自然知道圣意,此事成与不成,都只能暗查。明面上,何婧英与萧练还被软禁在南郡王府里。 皇上不救,何胤却不能不管。 何胤身后的这一百八十名轻骑,着猎装的五十人是萧子伦的府兵,以京郊围猎为由,从京城出发,绕道蓟县。 三十人是何胤的门生,由尾宿带着从小山东苑出发,在沛县与何胤汇合。 五十人,则是何胤拿着萧昭文的令牌,去豫州调的兵。没有圣旨,何胤只能调用萧昭文的五十轻兵。 另外五十人则是萧昭秀传书荆州,调来的五十精锐。 就是这强行凑出来的一百八十人,就是全部的战力。 此事也极其冒险。私调兵卒,罪名可大可小,要看言官如何上奏,皇上如何判。可何胤不在乎,萧子伦、萧昭文、萧昭秀都不在乎。若是自己的手足受困,都无法相救,那这一身官职不要也罢! 还未到竹邑,众人就已看到了竹邑中的火光。两颗烟火在空中炸开,指向东南方,曹景昭与齐珍立刻调转马头往蓟县奔去。 其余人继续前行,不一会儿就奔到了竹邑的哨口之前。 众人还未靠近哨口,诸葛弩便连声从空中射下,若不是尾宿挡着,其中一支箭就就落在何胤身上。 萧子伦满脸愠怒,将自己的腰牌高高地举起:“狗贼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伤害朝廷命官,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塔台上那人张着嘴巴:“啊啊啊啊啊啊。”手臂大力地挥着,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通。虽然是个哑巴,意思却明确“闲人莫进”。 萧昭秀一言不发对着塔台上那人“咻”地一箭射了出去。但是距离太远,箭插入了塔台的石壁里。 塔台上那人气得“哇啦哇啦”地拍着窗台,对着塔下一阵乱射。 萧子伦与萧昭秀对视一眼,从后背取下弓箭,下令道:“来人!持盾!” 一个穿着猎装的人,拿起两张盾牌,骑马走上前来。两张盾牌,左右各持一张,左手那张高举过头顶,挡在自己头上,右手的盾牌高高举起挡在萧子伦头上。 萧昭秀一看当即会意,也同样下令道:“来人!持盾!” 萧昭秀身旁的副将走出,如法炮制,也将萧昭秀护在了盾下。 “怀尚,我们看谁先把塔台上的人打下来。” 萧昭秀点点头,双腿一夹马腹向着塔台冲了过去。萧昭秀的副将叫海荣,与萧昭秀相识多年,极有默契,二人的马一直保持着两拳的距离齐头并进。 左右塔台上的弩箭,如暴雨般落下。诸葛弩射出的弩箭,劲力强,可十箭连发,熟练的弩箭手上弦神速,几乎可以做到无间断的发射弩箭。顿时萧昭秀与萧子伦的盾牌被砸出一阵巨响。 人在盾牌之下,更是震耳欲聋。 萧昭秀从背后抽出羽箭,一箭离弦,角度低了一分,箭只射在了塔台上木制的栏杆上。萧昭秀皱眉道:“海荣,盾低了。” 海荣藏在盾牌下面,弩箭落在盾牌上,震得他耳朵生疼。他回头看着萧昭秀,只看见萧昭秀嘴巴一张一合,丝毫没有听见萧昭秀在说什么。海荣大声问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萧昭秀指了指自己头顶的盾牌。 海荣以为萧昭秀说盾牌挡得不够严实,又将盾牌往前送了送。 萧昭秀一皱眉,干脆一手挑开盾牌,双腿在马腹上重重一夹,连人带马从盾牌下冲了出去。 海荣惊叫一声:“怀尚!” 话音刚落,一支弩箭已经凌空向萧昭秀射了过来,正正地对准了萧昭秀的面门。 萧昭秀双腿夹紧马腹,整个人向左一斜,躲在了马腹下面,侃侃躲过弩箭。就在下一支弩箭还未发出的时候,萧昭秀已经一箭射出,正中塔台上那人的眉心。 “好!”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 何胤看了看尾宿。尾宿当即领二十人,从左侧突袭过去。 另一边塔台上的人见萧昭秀得手,顿时慌了神,一时失手,装弩箭的动作就慢了些。趁这个人失神的瞬间,萧子伦也冲出盾牌,一箭将那人从塔台上射了下来。 …… …… 齐珍与曹景昭奔回蓟县,扶桑盟的人都已齐聚在销金窟前。今日的销金窟不同往日,连灯笼都未亮起,人去楼空。 “齐夫人,我等看到信号,就赶了过来,但这里似乎也没有。” 齐珍皱眉道:“如今竹邑里大乱,小盟主在里面放出这个信号,一定是让我们来这里等着。” 何婧英接手了扶桑佩,但未正式成为扶桑盟的盟主,所以私下,齐珍与扶桑盟的人提到何婧英时,都用“小盟主”这个称呼。 “我们查过了,销金窟里面都搬空了。应该是竹邑一乱销金窟听到风声就撤了。” “证据呢?我们拿在手上没有?” “制作售卖神仙玉露丸,勾结官府残害良民的证据我们收集了好几年了。” 齐珍摇摇头道:“这些都不致命。不知道小盟主有没有找到什么。” 五石散都未被禁绝,制作售卖神仙玉露丸算不上多大的罪名。勾结官府残害良民只是蓟县的罪责,可能连沛郡的郡守都牵连不了。 曹景昭说道:“王妃既然把我们召来此地,若不是找什么东西,那肯定是让我们等什么人。” 齐珍眉头轻轻一皱便想清楚了其中关窍:“定是有人从竹邑的密道逃走了,而密道的出口正是蓟县。” 曹景昭有些着急地说道:“蓟县如此之大,密道的出口会在那里?” 齐珍思索道:“蓟县地势平缓,没有山。密道不可能建得太长,太远。” “难道是在销金窟中?” “有可能,但是我们的人刚才进去搜过一圈,没有看到有什么密道。”为了谨慎起见,齐珍还是派了五个人重新将销金窟搜索一番。 齐珍望着竹邑的方向,思索一番,忽然心中一凛:“景昭,还有可能是在观星台!蓟县的狗官就是竹邑的狗奴才,你可还记得我们要登观星台的时候有人把守?有哪个地方的楼,会拦着人不准人上去的?” 曹景昭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齐珍与曹景昭赶紧策马赶到观星台前,看到观星台前的守卫已经倒在了一滩血波中。 自己来晚了一步,齐珍五指收拢,手上的青筋暴起,她对身后的扶桑门人简明地下了一个令:“搜!” 第一百八十张 围剿竹邑2 长生殿的大火烧了一整夜,几乎将长生殿烧成了一个空架子。 何婧英与萧练在搜查长生殿时碰到了从密道另一端走进来的齐珍与曹景昭。 在他们四人的身旁,是一间铁牢,铁床上被绑着的人全都死了。除了人,还有数不清的被打开了头颅的野狗尸体。 火势虽然蔓延到了地下室,但是火势不大,这些人还算有个全尸。只是这些人在死的时候被紧紧的捆在铁床上,见火烧过来却逃不了,再加上脸上的鬼面具,被火灼烧时应当被烤的通红,这些人的脸都与鬼面具熔在了一起,分都不分开。 虽然知道鬼面郎君并非一人,但面对这么多鬼面郎君还是令众人十分震惊。 何婧英见这些人死状凄惨,面露不忍:“这些人为什么被绑着?” 萧练看了看旁边那些同样被烧死的野狗,面色微沉:“他在做实验。” “做实验?是什么意思?” 如果解释大脑、神经元、外科移植手术这些东西,实在是太难,也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萧练避重就轻的说道:“他在用一种邪术,将人变成狗。” 将狗的大脑移植到人的头颅中,是超出这个时代的人的理解范围的。但若是加上邪术二字,就没有那么难理解了。 “那个人创造鬼面郎君就是为了这个?” 萧练摇摇头:“不止如此,他还有别的目的,他想要对皇上不利。这些鬼面郎君应当是淘汰下来的。就像是在惊马槽里那个人一样,他不用了就杀了。” 齐珍面有愧色:“王妃,我们没能抓到从密道里逃出去的人,请王妃责罚。” 何婧英宽慰道:“齐夫人不必如此,我递出消息时,那人应该已经走了一阵了。” “那人可是他们说的老爷?”曹景昭问道。 “恐怕不是。”萧练打开一扇铁门看了一眼,冷冷地说道。 铁门隔绝了大火,里面的人并没有被烧死,而是被活活闷死的。不过被活活闷死的应该只有那个形容疯癫,满身是血的人而已。 另一个人,身上没有一块好的地方,手臂上、腿上满是牙印和缺掉的肉,伤口深的地方都见了骨头。他肚腹被咬破,肠子从腹中流了出来,流在的地上的血被火烤干,只剩下一片焦黑色。这人脸上都被咬掉一块,空出个洞来,露出里面泛黄的牙齿。缺损的头皮上搭着几缕染满了鲜血的白发。这就是一个自诩为神的人的下场。 曹景昭看到眼前的画面有点恶心,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萧练指了指那被啃得见了骨架的人:“这人才是这里的老爷,叫萧道赐。” “萧道赐?”何婧英从魁星楼赶来的时候,并没有听见萧道赐与萧练的对话,到此时萧练提起才知道。“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他是谁?”曹景昭没有听过萧道赐,有些疑惑。 “鬼面郎君萧无誉、西戎将军萧元达的祖父。我没记错的话,在五年前他就死了。” “难道他对王爷谎报了身份?” 萧练摇摇头:“他没有必要,何况鬼面郎君萧无誉可是以西戎将军萧元达弟弟的身份在京城活动的,他们家人不可能不知情。” “他们是想造反?”齐珍问道。 “那就要看萧元达知道多少了。” 正说话间,何胤也走了进来,他看见何婧英浑身是血的模样不由地有些心疼,轻轻地唤了一句:“阿英。” 何婧英回头见何胤比平时的面色更加苍白,知道何胤是连夜从京城赶来救她,心中有些暖,也有些担心:“三叔,这下面烟气还很重,还是不要下来了。” “没事,我看你许久都没上来,下来看看。你们刚才说密道里逃了一人,是谁?” 萧练答道:“是萧道赐的一个得力属下,叫小华佗。三叔可有听过这人?” 何胤摇摇头。 “这个人和萧道赐一样会这门邪术,可以将人的脑子和狗的脑子兑换。” 何胤紧紧地皱着眉头,他知道萧练的身份,能猜到萧练口中的“邪术”恐怕是他们这里的人没能掌握的东西。将人的脑子和狗的脑子兑换,是他闻所未闻的。这门“邪术”的可怕程度就不止巫蛊那么简单。 萧练拿起有些发黑的手术刀递给何胤:“小华佗走得急,没有带走这个东西。这一套刀具是施行这个’邪术’最基础的工具。这套刀具需要最厉害的铁匠才能打造,造价极高,费时也久。我们可以先将此地封锁,让京城来人详查。同时去查各地要打造这套刀具的人。” 何胤点点头,吩咐道:“尾宿,你先行回京,将此地的情况密奏圣上,同时安排我们的探子盯着铁匠铺子。” “是。”尾宿转身离去。 何胤咳嗽了几声,喀出了一口血来。 何婧英赶紧扶着何胤:“三叔,我们先不要再这里了。这里我们都已经初步的察探了一番,一个活口都没有,出了那套刀具,也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了。” 何胤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阿英,你那个朋友让我告诉你,他先走了。” “朋友?”何婧英愣了愣。 “就是穿白衣服那个。” “哦。”何婧英恍然大悟,不过将公子羽说成是她的朋友,她还挺不习惯的。“三叔,你不怪我?” “什么?”何胤不解道。 “那个北朝人。” 原本何婧英以为她向北朝人求助,何胤会责怪她莽撞。因为牵扯上北朝人,被说成通敌叛国,也就是一本奏章的事。 何胤微笑着摇摇头:“只要能救你,何必在乎这个。若有人敢以此来欺负你,三叔自有办法。” 何胤忽然想起一事:“我离京之前,去宫中还见到了鬼面郎君。证明这里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京城去,若我们快些回去,还能抓住一个活的鬼面郎君,比这些死的更有价值。” 何婧英点点头:“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 第一百八十一章 戒毒 蓟县县丞也是个狠角色,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在饭食中下了毒,看着自己的一家老小全都断了气,这才自己拿了一条三尺白绫挂在梁上,一脚蹬了凳子。就在他满脸涨得通红,舌头往外伸,眼珠子快要掉出眼眶的时候,他脖子一松从三尺白绫上掉了下来。再一抬头就看见了萧昭秀一张俊秀但冷漠的脸。 萧昭秀不爱说话,只是挥了挥手,海荣便心领神会地把这个县丞绑成了一个粽子,还顺手割下了一截三尺白绫塞进了县丞的嘴巴里。 萧昭秀留在蓟县善后,光是捉拿那些竹邑的爪牙就已是忙得不可开交,查案也不是他的专长,只能把人绑起来关押在柴房,等大理寺的人到此接手此案。 竹邑的事情,不止是蓟县,沛郡中的各县应当都有所牵扯,这个县丞是整个案子的关键人物,萧昭秀希望他能受得住大理寺的那些酷刑。 此时何胤、萧子伦、元戈妘、萧练与何婧英带着萧子伦的府兵奔回京城。萧道赐毕竟与兰陵萧氏同宗,这件事没有皇上的口谕,大理寺的人就算来了这里,也不敢大肆查办。何况萧道赐的手段是用神仙玉露丸与“邪术”,皇室宗亲,王公大臣究竟有多少人受此荼毒还未可知。另外,皇上身旁有一个鬼面郎君伴驾,更是让众人担心。因此五人快马加鞭,披星戴月,一刻也不敢停歇。 不知是不是风雨兼程的原因,萧练的脸色白得瘆人,额头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一层汗珠,他双手将缰绳握得紧紧地,手被勒出了血自己都不知道。 何婧英走在前面,余光瞥见萧练的马越走越慢,赶紧勒紧了马绳退到萧练身旁:“萧练,你怎么了?” 萧练紧皱眉头,抬眼间只觉天地恍惚,何婧英虽是近在眼前,但此时萧练看何婧英却如同雾里看花,连何婧英的声音都听得不太真切。倒是远远的一座小木屋,在萧练眼中万分清晰。萧练一掌重重地拍在马屁股上,甩开何婧英朝着小木屋奔去。 到得小木屋近前,萧练心跳得极快,眼前越来越模糊,身上似被千百只虫啃噬,连同呼吸都牵扯着整个肺部,刀刮似的疼,尖锐的疼痛传遍全身,若是现在立时死去,或是晕厥过去,倒比现在轻松。他几乎是整个人摔下马来,跌跌撞撞地撞进了小木屋里。 何婧英跟着萧练奔进小院里,见木屋的门紧闭便伸手推了一推,门却被萧练从里面反锁了。 “萧练,萧练!”何婧英大力地拍着门。 回答何婧英的却是一声低沉的嘶吼。这声嘶吼被极力压制着,从喉咙里发出来,已经不似人声,更像是野兽的吼叫。 随即门里传来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皆是茶碗杯碟落地的声响。紧接着,何婧英面前的门,被里面的人大力撞响。只是发泄似的撞门,却没有要拉开门闩的意思。 何婧英用力晃着门,这看似破旧的木门,却结实的很,无论何婧英如何晃动,木门也只是小幅度的晃了一下。 何婧英脑子里一片混沌,她心急如焚却又手足无措。抬脚猛地向木门踹去,这一脚踹下去木门嘎吱一声响,木屑纷纷落下,木门的侧边被何婧英踹掉了一块板子,裂开一个缝隙。 从缝隙里何婧英才看见,原来这门后被萧练推了一个柜子来抵住。 何婧英扒着缝隙艰难的往里看着,还未见萧练人影,首先就看见一地斑驳的血迹。 “萧练!你把门打开!萧练!” 此时何胤等人也从院外追了进来。 何婧英紧紧抓着何胤,整个人都慌了神:“三叔,你快把门打开,萧练在里面。” 何胤赶紧唤来五个侍卫。五个人铆足了劲,一下一下地向木门撞去,就这力道,就是堵墙也该撞塌了,不知萧练在门背后抵了些什么东西,撞了许久,也不过只撞开一条缝而已。 何婧英焦急地跟在侍卫身后,见那木门被撞开的缝隙能供自己侧身进入,赶紧就钻了进去。 萧子伦跟在何婧英身后,也焦急地往里钻去,却被何胤抬起宽大的袖袍拦了下来。 被何胤这么一拦,萧子伦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在外站了半晌总算镇定了些:“他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受了什么伤?” 何胤摇摇头:“恐怕比伤更严重。” 萧子伦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许是神仙玉露丸。”何胤最初在调查神仙玉露丸的时候便亲眼目睹服食之人的是如何癫狂发作砍伤路人,也见过求药不得颤抖打滚,如同将死之犬的可怜模样。无论萧练是哪种情况,他现在所极力控制着的,都是常人所不能忍受。 若是常人面对此番状况,如何还能保持理智?早已狂躁不堪或着哀哀嚎叫。 不过让何胤心惊的,不是萧练此刻展现出来超越常人的忍耐力,而是他从竹邑出来,竟然一瓶药也没带走。有如此心性,倒让何胤佩服。 在来的路上,何胤已经将有关神仙玉露丸的情况,悉数告知了萧子伦。萧子伦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神仙玉露丸的厉害,但他知道能让何胤慎之又慎的东西,恐怕比之这世间的毒药更加毒辣棘手。 萧子伦叹道:“如此说来,法身能坚持走到此处,已足以令人佩服。说起来,法身变化挺大的。以前的他虽然性格乖张,做事可没有那么果断。” 萧子伦忽然又问道:“祭酒大人,王妃方才叫法身什么?萧练?” 何胤淡淡地答道:“闺中戏称而已。” 何胤担心萧子伦继续追问,便捡了些别的话,说道:“尾宿审过了几个竹邑的守卫,进入竹邑的人都会被灌下神仙玉露丸。此药虽非毒药,却有心瘾,对心性有损。且又因为不是毒药,没有解药。” 说道此处,何胤心中咯噔一声,一个念头在心头骤起,不由地一慌。何婧英也进过竹邑,莫非她也服过神仙玉露丸?此念一起,他方才发觉,整个小木屋里不知何时已没有了声响,脚下一软吩咐侍卫的声音都微微有些变了:“快,你们把门撞开!”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戒毒2 十几个人,轮番撞着小木门,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将门撞了开来。何胤赶紧冲了进去,见着满地的鲜血更是慌张,张口便要喊何婧英的名字,却在话要出口之前,瞥见了坐在角落里的何婧英。 何婧英将手指轻轻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何胤微微低头,见萧练枕着何婧英膝盖已经沉沉睡去,何婧英动作轻柔地帮萧练裹着手臂上的伤口。 萧练一条手臂上深深浅浅地布满了几十条伤口,另一只手腕上紧紧系着一截粗布条,布条的另一端断掉了,原本是系在床上的。 萧练为了抵抗这药力,竟然不惜捆绑着自己自残。 何胤轻轻走来,缓缓地蹲下来,三根手指轻轻压在萧练的腕间。 何婧英紧张地看着何胤。良久,何胤缓缓抬起来头,轻轻吐出两个字:“无碍。” 何婧英这才放下心来,将裹住萧练伤口的布条打了个结,低声道:“三叔,萧练这状况,今日恐怕不能赶路了,京城那边……” 何胤拿过何婧英的手腕,柔声道:“不要多想,京城那边有三叔在。”何胤为何婧英细细把过脉,再三确认何婧英无碍之后才放下心来:“你们在此歇息一日。我与萧云宗先行回京。” 何胤从怀中拿出一瓶药来给何婧英:“他虽然无碍,但脉象虚弱,你可等他醒来给他服食三粒这个药丸。” 何婧英点点头,细心地将药瓶收好。 元戈妘从屋外走进小屋,小声说道:“阿英姐姐,我与云宗已经将周围探过了,没什么异样。” 何婧英点头道:“多谢了。此番若不是你找来白头翁,我们恐怕没那么容易活着从竹邑出来。” “可惜还是来晚了,让法身哥哥受了这般罪。” 何婧英道:“他早已被人逼着吃下神仙玉露丸,早晚都是一样的。” 萧子伦见萧练这般虚弱不堪呢地模样,心中焦急:“要不,我们随你们一起,在这里等法身好些了再回京。” 元戈妘扯了扯萧子伦的衣袖:“京城那边还不知道情况呢,让祭酒大人一个人回去,哪里来得及。” 萧子伦正想说稍晚一两天,也应该没问题。可是抬头时正好对上元戈妘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对着他一直眨巴,萧子伦话锋一转说道:“妘儿说的是,倒是提醒我了。” 只是萧子伦还是不放心,又对何婧英说道:“王妃,我把我这些侍卫都给你们留下。这些人虽然不多,但都忠心得很。这周围虽然没什么异样,但毕竟没到京城,还是要小心些。” “多谢王爷,只是这次的事情,还不知道皇上准备怎么查,你这次出京又是用围猎的名义,哪有主子回了京,府兵还在外面的?” “这……”这么一说,萧子伦也颇觉为难。 “不如就留十人在此。如此你们回京也不算明显。” 萧子伦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法身稍好些了,你们一定要快些回来。” 何婧英一一谢过众人。何胤、萧子伦、元戈妘这才离去。 萧子伦颇有些不解地看着元戈妘:“妘儿,你为何急着回京?” 元戈妘轻轻笑道:“法身哥哥与阿英姐姐经历了这般生死患难,等法身哥哥醒来定是有许多话要说。我们干什么好意思跟着人家?” 众人走后,何婧英轻轻地挪了挪,呲着嘴将萧练枕着的膝盖换了换。她的膝盖位置衣摆上是一片血痕。那不是萧练的血,是她自己的。 何婧英刚刚闯进小木屋里时,萧练正在用刀疯狂地割着自己的手臂。何婧英想要阻止,萧练却一把将何婧英推开,那模样近乎狰狞。何婧英却不觉得怕,一心只想将萧练手中的刀夺下,让他不要再伤害自己。 萧练失了神智,全靠着一刀一刀手臂上传来的痛来让自己清醒。看着地上的鲜血,就想到那猩红的神仙玉露丸,血液的腥味冲击着嗅觉,让他越来越痛苦。他便不看,不闻,憋着一口气拼命地割着自己手臂,憋到自己满脸通红,也不愿呼吸。直到一双温软湿润,带着兰花香气的唇覆盖上自己紧咬的嘴唇,萧练割自己手臂的动作才渐渐放缓。 萧练放松下来,嘴唇在轻轻颤抖,心跳得更快了,但却终于能将周遭的人和景看得清楚。何婧英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晶莹的泪珠还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萧练的目光渐渐下移,这才看见,自己最后挥手刺的那几刀,根本没有刺到自己身上,而是刺在了何婧英的身上。 密密麻麻的心疼和愧疚,逐渐占据萧练的整个心神,他手中的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慌里慌张地说道:“阿英,你怎么样?” “我没事,我没事。”何婧英轻轻抱住萧练,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 萧练不肯再拿刀,他怕自己再失去理智。他整个人蜷缩在何婧英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指甲深深地陷入臂膀。也不知过了多久,巨大的困意袭来,浑身的痛楚如潮水般退去,萧练整个人一放松便沉沉睡去。 何婧英刚刚才挪了挪自己的腿,萧练便一下子攥住了何婧英的手。萧练喃喃道:“阿英,不要过去。” 何婧英一愣,怔怔地看着萧练。 萧练将何婧英的手攥得更紧了:“我说过,我可以将萧法身换回来,那就一定可以!” 同样的话,连同语气都一模一样,何婧英还曾暗自庆幸她所见的只是幻境,萧练不在那幻境里。现在才发觉自己怎么这么卑鄙呢?在惊马槽中,萧练受的伤明明与在幻境里受的伤一模一样,自己却选择欺骗自己。 在沼泽里,只有半幅尸骸的萧昭业对何婧英说的话又在何婧英耳边响起:“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忽然之间,萧练就像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一样,整个人颤抖起来。他嘴里含混不清地反复说着:“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何婧英赶紧抱住萧练,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何婧英也从未安慰过人,也不知应当怎样安慰。从前的萧昭业,总是冷冷的,何婧英从不知萧昭业在想什么,只知他虽然对自己极好,但从未真的打开过心扉,更不需要陪伴与安慰。 所以她只能学着曾在医馆见过一个母亲,像她安抚生病的小孩一样安抚萧练,好在这一招似乎还奏效。 何婧英安慰着萧练,自己的眼眶却湿了。她是头一次意识到原来萧练不是像他自己表现地那样,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原来是那么的想活,是那么的怕死。 何婧英心中一阵酸楚,萧练曾说他愿意将萧昭业换回来,他要回道他自己的世界去,他不稀罕萧昭业的这身皮。他说得坦率,说得轻巧,他也真的这么做的。杨珉之说要施法,他便乖乖躺着,不曾多问过一句。 他是为了什么?何婧英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她不敢去想,不敢去正视。因为答案,她承受不起。 第一百八十三章 翻墙回府 之后的一整天,萧练都浑浑噩噩的,反反复复地发着低烧,嘴里总是胡言乱语,叫着何婧英的名字。 何婧英找了快干净的布来,打了一盆水,小心为萧练擦拭着。萧练手臂上的伤口泛了红,何婧英就去林子里采些草药来,捣碎了给他敷上。如此折腾一日,实在是累了,就趴在床边休息一下,刚一合上眼就沉沉睡去。 何婧英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她刚一睁开眼,就见一袭月白的锦衣,她腾地坐起,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床上。萧练坐在床边垂眼温和地看着她。萧练的衣襟微微敞开,何婧英坐起时正好看到萧练结实的胸膛。不知怎的,何婧英的双颊腾地一下红了,脸上烧得厉害。 就这胸膛,她以前又不是没见过,可不知为何,今天心跳得格外厉害。 “你怎么了?”萧练见何婧英低着头,还以为何婧英生了病,抬手轻轻抚向何婧英的额头。 何婧英将萧练的手从自己的额头上牵下来:“我没事,你怎么样?”何婧英看萧练脸色苍白,连同嘴唇都白得厉害,赶紧从怀中拿出何胤给的小药瓶:“这是三叔留下的药。” 萧练从瓶中拿出三粒药丸服下,眼眸低垂,声音有些嘶哑:“我昨日,很难看。” “你为何不说你服过神仙玉露丸?我们明明可以从竹邑里带出一些来的,你也不用这般痛苦。”说罢,何婧英摇摇头:“是我疏忽了,我早该想到你也一样会被逼着服下神仙玉露丸的,我从萧道赐的寝宫里拿了那么多出来,也不该一并摔碎了。” 萧练微微蹙眉看着何婧英:“他们也逼你吃了神仙玉露丸?” 何婧英点点头,立即又摇摇头:“我是吃了,可是我没事。好像是白神珠的原因,只见青奴的七步毒,我也没有事。回京之后我去找齐夫人试试便知,齐夫人那里什么毒药解药都有。” “齐夫人和景昭呢?还有三叔的他们呢?” “三叔他们先行回京了。这几年扶桑盟在沛郡活动的人不少,齐夫人一边收集扶桑盟这几年搜到的萧道赐的罪证,一边清理扶桑盟门人。扶桑盟里也有人服了神仙玉露丸,淳于大哥就是被他们出卖的。萧练,你现在怎么样?可有好些了?” “我没事。神仙玉露丸没有解药,若要解,唯有此法。好在我服用时间不长,不算多么艰难。” 不算多么艰难?何婧英看了看一片狼籍的屋子。他说的不算多么艰难,就是把自己伤成这样?何婧英不由地担心道:“你日后还会如此吗?” 萧练摇摇头:“不会再像昨天那样了。” 二人稍作休整,就出发赶回京城。这间小木屋被萧练这么一闹,乱七八糟地破得不成了样子。这小木屋虽然破旧,但显是有人住的。应当是个猎户,趁着春日出门狩猎去了,所以几日未归。何婧英与萧练将自己身上的银子都拿了出来放在屋里,全当赔偿了。 二人回到京城时已经入夜了。依旨,何婧英应该被软禁在府里,而萧练也应与“皇上赌气”自愿将自己“软禁”在府里。所以入城之前,二人换了猎装,混在十人的队伍里,混进了城门。 二人回到南郡王府,走不得正门,便翻墙而入。回自己家还要翻墙的,这世上,这二人也算头两个了。 何婧英的腿上被萧练误伤之后还没好,翻墙的动作就笨拙了些,手一滑便扒拉下一片瓦来。 那瓦片“哗啦”一声碎在地上。守在南郡王府前的羽林卫大喝一声:“谁!”说着就往何婧英与萧练走来。 何婧英与萧练贴着墙角蹲在地上。眼看那人就要走了过来,远远的黑暗里走来一人,对着那个侍卫冷冷地说了一句:“一只猫跳过去你就要走开,若此时来个人,那岂不是可以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那侍卫听此诘问满脸愧色,恭敬地一辑道:“萧统领教训的是,小的这就回去。” 待得侍卫走后,萧谌回头看着何婧英与萧练做贼似地蹲在自家门口,嘴角一抽看着萧练道:“祭酒大人已经将事情上奏皇上了。皇上震怒非常,你明日有空便进宫去一趟。就你用你现在这张脸,效果好。” 萧练眉毛抬了抬:“我这张脸怎么了?” “跟鬼一样,皇上看了保准心疼得不得了。” 萧练:“……” 何婧英与萧练二人,一个翻墙进懿月阁“软禁”,一个翻墙回书房“思过”。 萧练刚一落进书房,打开书房的门,就被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倒不是因为书房里多出来一个人,萧昭文原本就是萧练叫来的。吓到萧练的是几日不见,萧昭文足足胖了一圈。不仅胖了,还神情颓废,活脱脱一个死宅男的样子,哪有半分王爷的神采? 莫不是替自己关了几天,关傻了不成?萧练小心翼翼地问道:“季尚,你这是怎么了?” 萧昭文痴痴地看着萧练,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大哥,你可要对她好点。” “啊?”这孩子怕是真的被关傻了。 萧昭文又接着说道:“王姑娘怕是对你动了真心了。” “啊?”萧练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感情都不太正常。自己走了这么些日子,若不是此时萧昭文提起,他压根忘了自己府上还有这么一个王姑娘。萧练正色道:“季尚,你大哥我不是这样的人。” 萧昭文有些着急:“大哥,王姑娘,真是个好姑娘。这几日我替你待在这书房里,王姑娘日日都亲手做了糕点送来。” “你就是这样吃胖的?” “是。诶,不是。这不是重点。大哥,王姑娘除了送糕点来,总还要说一会儿话,女儿家碍着情面话说得不明,但我总算是听懂了,她就是想说,她喜欢你。我……”萧昭文越说越难过,还好秉持着“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一方针,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萧练看萧昭文这失魂落魄的失恋状态,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何况这事情也将自己牵扯在里,更是不知应当如何说,只好找点别的话头子。正好眼光就落在了门上那一道鞭子印上。“季尚,我这门怎么回事?” “长城公主劈的。” “长城公主劈的?我那个小姑姑?萧芙琳?” 萧昭文不耐烦地说道:“哥,你现在关心这个干什么?王姑娘对你一往情深……” 萧练打断萧昭文道:“季尚,你先跟我说说我那小姑姑为什么要劈我门?” 萧昭文道:“她来找你,我又不能出面,只好让她滚。” 萧练想着萧芙琳平日里那刁蛮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你让她滚?!” 萧昭文不耐烦道:“大哥,这不是重点。” “可是我觉得这是重点。” “大哥,王姑娘真的是个好姑娘。总之,你不要太伤王姑娘的心了。”说罢萧昭文跑了出去。 萧练看着萧昭文离开的背影,觉得自己更加凌乱了,赶紧将书房门关上,喘出一口气来。 萧昭文刚走不久,萧练便听见门外走来一人,贴着门缝偷偷看了一眼,果然是王韶明。萧练赶紧将门死死拉住。 王韶明走上前来,轻轻敲了敲门:“王爷,前几日见你喜欢吃桃花酥,昨日喜欢吃榛子酥,所以我今日做了桃花榛子酥,桃花与榛子混在一起有些许苦涩,我便放了糖与猪油,希望你喜欢。” 日日吃些这些东西,怪不得萧昭文胖了整整一圈。 王韶明又接着说道:“我今日闲着没事,听人说春日里的桃花格外好看,也不知,也不知你多久愿意从书房出来。等你出来,若花还开着,我们便去看看。你这日日在书房里关着自己,可要多多注意身子,我总是希望你好的。” 萧练听王韶明这么说下去,怕是下一句就要表白了。如此桃花,自己可不能这么随便折。于是萧练把心一横,一下子就把门打了开来,对王韶明说道:“王姑娘,虽然你是个好姑娘,但你我并非良配,我此生娶阿英为妻,余愿足矣,此生我萧某绝不会另娶,更不会纳妾。希望王姑娘莫要再在萧某身上浪费时间。” 王韶明怔怔地看着萧练,手里拎着的食盒子“哐啷”一声摔在地上,桃花榛子酥摔了一地。王韶明一双圆圆的眼睛里顿时蓄了泪来,颤声道:“怎么是你?” 萧练回头看了看,确定他的确是在自己书房里,小心地说道:“这是我书房,不是我是谁?” 王韶明又急又羞道:“难道这几日在书房里的一直是你?” 萧练:“……” 王韶明见萧练不答,以为这几日真是萧练在书房中,一张脸涨得通红,急得一跺脚:“你,你,你好不要脸!”说罢,桃花榛子酥也不要了,一转头,径自跑回自己的芳菲馆哭去了。 萧练:“……”我不要脸??? 萧练只觉得自己就算在毒瘾发作时,脑仁子也没有这般疼过。看来改日是得把石斛莩请来,给萧昭文开一剂治傻病的药才行了。 萧练低头看了看落在地上的摔得粉碎的桃花榛子酥,叹道,这么好的桃花榛子酥,真是浪费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阴谋 皇上这一次几乎是用雷霆手段,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将沛郡的官吏从上到下统统换掉。入狱的入狱,处极刑的处极刑,疑罪从重,丝毫没有手软。 唯一留下的是萧元达与侍疾在侧的鬼面郎君萧无誉。 朝中,大臣皆不解此举何意,不懂皇上此举是表示着宽容还是震慑。一众大臣皆是战战兢兢,更不说那些平日里与沛郡萧氏有来往的。人人都恨不能立时与萧懿、萧无誉这些沛郡萧氏划清界限。连同西邸都冷清了许多,日日里除了王融还陪着萧子良在西邸之外,那些往日里日日喧嚣,沽名钓誉的才子门,纷纷借口有病缠身不能再来西邸相聚。 西邸就像是蔓延了一场瘟疫一般,连佛堂的香火都冷了下来。 袁锦莹将佛前的长明灯,一盏盏添上灯油,又将佛堂打扫得干干净净。做完这一切,袁锦莹对着佛像拜了三拜,默默地离去,看也未看颓然坐在佛堂里的萧子良。 她已经很久没有跟萧子良说过话了。 王融目送着袁锦莹走出佛堂问萧子良道:“王妃还是不肯跟你说话?” 萧子良苦笑道:“不说便不说,由她去罢。” “还是因为萧法身?” 萧子良点点头:“幼时法身养在我府里时,她待法身如亲子,疼爱的很,比对景胤还好。我对法身下手,寒了她的心。” 王融皱眉道:“王妃不该如此。总有一日她会明白的。” 萧子良苦笑道:“我可还能有这一日?” 王融怒道:“如何会没有!王爷只要你肯振作起来,西邸的那些旧友都会回来的。他们不过一时之间想要明哲保身,避开锋芒而已,这也无可厚非,王爷不要怪罪。” “怪罪?我还能怪罪谁呢?我只知萧无誉足智多谋,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子。却不想他背后居然有一个图谋半生的萧道赐。这一笔账,父皇怕是会算在我的头上。” “王爷,你原本对萧道赐的事情就不知情,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就冤枉在你头上?” 萧子良扯住王融的衣襟,森然地说道:“元长,你忘了四弟了么?他不过是被过继到豫章王膝下,尚被猜忌。我呢?我竟然养了一个逆贼!” “王爷,在陆良时,我们也差点折在惊马槽里面,这笔帐怎么能算到你的头上?” 萧子良摇摇头:“我们去陆良,出师无名,若是让皇上知道,我去陆良意图夺得阴兵,杀害法身,不是更坐实了我造反的名么?如今只能是吃个哑巴亏,不再提起此事。” 萧子良心中忽然突地一跳,慌张地看着王融:“元长,你说父皇留下萧无誉,难道就是为了留下我的罪证?他还是不喜欢我是不是!不想让我好过是不是!” 王融赶紧宽慰道:“王爷莫要慌张,皇上留下萧无誉或许有别的打算。这一次王爷你被软禁,是被萧云长所害啊!若不是他两天之内连下十二道奏折弹劾你,你如何会被皇上软禁?萧道赐造反,萧无誉无事,倒是软禁了王爷,哪有这般道理?” 一滴冷汗从萧子良头上落下,萧子良喃喃地说道:“元长你说的对,没有这般道理的。” …… …… 京城之中,还有一人,比萧子良更加慌张绝望。那是天牢中住着的一位无人问津的贵客。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住的牢房,正是何婧英当初被关押时住的。 此人自是萧子懋。 原本朝中关于造反一事,人人自危,这些底层小吏是断不敢碎嘴的,就算是要碎嘴也不敢在公众场合,只敢悄悄的关上房门说上几句。 可萧子懋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消息,因为萧子懋的牢笼前来了一位访客。 这位访客黑衣黑帽,面容姣好但眼眶凹陷,妆容精致却又鬓发散乱,一丝黑发若有若无地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萧子懋牢前,也对萧子懋对她视而不见习以为常。所以她并不废话,开场白极其简单:“萧道赐死了。” 短短几个字,效果奇好。萧子懋不仅抬头看了她,还连滚带爬地跑到牢门前,拽住了她的衣襟:“你说什么?!” “我说,萧道赐死了。”此人便是“疯了”许久禁闭在梅院里的徐婉瑜。 萧子懋嘴唇都哆嗦起来:“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怎么会败了的。” 徐婉瑜挑起一遍嘴角,那笑像极了平日里,萧练嘴角含着的那三分笑。不同的是,她这一笑,没有半分痞气,全是快意。一种复仇般的快意:“萧云昌,你败了。你连最后的筹码都没有了。” 萧子懋拽着徐婉瑜的衣襟,眼中布满了血丝:“你做了什么?” 徐婉瑜失声笑道:“我做了什么?我一个小角色能做什么?在你和他的眼里,我不过是一枚棋子。哦,不对,我说错了,你也不过是一枚棋子。”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中秋家宴,我醉酒在暖阁小憩,你根本没有醉酒,你明知道是我,还是进了暖阁。你不就是想要这样的结果么?让我不得不为你办事,为你所用?” “你想怎么样?” 徐婉瑜把落在耳旁的青丝挽道耳后:“我想怎么样?我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哦,不对,应该说你现在该为我办事才对。当初你唆使马澄刺杀太子,让我嫁祸给王爷,我可保留了证据。” “当初你可没有这么做!” “我只是把你们的计划改了改而已,我为什么非要当一颗棋子。比起萧法身,我更想看着何婧英入狱去死!” 萧子懋一拳捶在牢门上:“就是你这个贱货,坏了我们的好事!若当初是萧法身入狱,他恐怕现在已经死了!” “天真!”徐婉瑜鄙夷地看着萧子懋:“你和萧法身比起来,皇上更喜欢谁?皇上连你都没杀,会杀了萧法身?” 这一句话一针见血地戳中了萧子懋的痛处。“你到底想怎样?” 徐婉瑜微微一笑:“我们合作,完成你们未完成的事情。” 第一百八十五章 钓鱼 后宫苑中,萧练躺在椅子上,椅子旁斜斜插着一杆鱼竿。那鱼线动了动,萧练却视而不见。 皇上皱眉看着萧练:“你是来陪我钓鱼的还是睡觉的?” 萧练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子,看了看皇上身旁堆得满满的一桶鱼,说道:“这池子里的鱼,都是您的,我钓算怎么回事?” 皇上将自己的鱼竿收回,钓起一条又肥又大的鲤鱼。朱寿忙不迭地上前来,满脸堆笑地将鲤鱼从鱼钩上取了下来,那条肥鲤鱼还不停地摆着甩了朱寿一脸水。 皇上又一杆子高高地扬起,抛进湖里:“管他是谁的池子,只要咬了你的饵,就是你的鱼。” “可我也得是钓鱼的人,不是那挂在鱼钩上的饵。” 皇上瞥了一眼萧练将鱼竿扔给朱寿,挥了挥手:“怎么,生气了?” 朱寿心领神会地对左右使了个眼色,领着一众太监仕女退了出去。 萧练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皇上:“不敢。” “哼,你有什么不敢的。我把王慈的女儿送到你府上,你就把你那弟弟叫回来。明着不敢抗旨,背地里可有把朕的旨意当回事?” 萧练一下子坐了起来:“您老就不该乱点鸳鸯谱。” 皇上回头看着萧练:“你身为皇子,不可专情,应该以大局为重。” “若是连这一点都不能为自己做主,又怎么给世人做主。” 皇上叹了口气:“你与朕年轻的时候太像了。王氏一族对我朝影响深远,我朝半数以上的赋税都是由王氏所供。所以先帝在位之时,王氏多有制肘,先帝虽然恼怒,却不敢打压。朕年轻时不喜王氏,拒绝了先皇为我安排的姻亲,冒着抗旨的风险也要娶裴氏。虽然最终如愿以偿,但裴氏一生郁郁寡欢,在生下云昌之后,终于还是弃朕而去。你可知,有的时候放手才是一种解脱。” “可您不该杀她。” 皇上舀了一勺鱼饵,抛进湖里:“唯有如此,方可坚定你的心智。” “您不怕我反您?” 大概是第一个反贼在反动之前还要先跟皇上打招呼的,皇上笑得胡子都抖得停不下来:“你怎么反?用你那五十府兵?朕倒希望你能反了我,可是你还太嫩了。” “孙儿臣有一件事不明白,不知能不能问?” “你问。” “您让孙儿臣去蓟县端了萧道赐的老巢,为何还要留下萧元达与萧无誉?” “萧元达是良将,朕还需要用他。” “那萧无誉呢?您应当知道,他并非真的萧无誉。在您身边也是心怀不轨,为什么还要留下这么一个祸患?” 皇上面无表情地说道:“朕说他是萧无誉,这世间没人敢说不是。” 萧练更加不解了:“为什么?” “丧家之犬而已,何足畏惧。”皇上微微垂下眼眸:“何况于医术一项,他不比徐楚河差。徐楚河朕已经不放心了。“ “您就不怕他又害您?” “他害了朕,他能去哪?萧道赐倒下,他在西邸就毫无价值。” “您早就知道萧道赐在捣鬼?” 皇上将自己的衣襟理了理,仿佛这太阳晒得很舒服似的,他微眯着眼睛,缓缓地说道:“从你出使北魏的时候,朕就开始疑心了。” “你是说我在北魏遇到山匪的事情?” 皇上点点头:“两国外交不斩来使。何况你们去是求娶北魏长乐公主的。若你们在路上出事,于北魏长乐公主来说,是大不吉。而且你与云宗几乎不涉朝政,也非边关将领,北魏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但一群北魏山匪却能详细知道我们南齐使臣的行踪,若没有朝中之人透露信息,是绝不可能的。” “所以,如果幕后主使不是北魏的人,就一定是我们的人。” 皇上不置可否道:“最初朕也不敢相信。因为你与云宗对朝中之人来说,没有任何威胁。唯一能让人忌惮的,就是你嫡长孙的身份。” 萧练思索道:“当初会在意我嫡长孙身份的,就只有想与我父王一争高下的萧云英,所以您怀疑他?” 皇上点点头:“是,朕当时怀疑他。但他确实毫不知情。” “毫不知情?”一直以来,萧练都以为自己在北魏遇袭正是萧子良的手笔。 “你不相信?” “除了他,还有别人想害我?” “这也正是朕当时奇怪的。但云英他对你在北魏遇害一事的确毫不知情。” 说道此处,萧练想起一事:“如此说来,我出使雍州之时,曾有一队北魏刺客刺杀我于郢州江上。当初刺客没有得手,孙儿臣曾以为这是二叔设计,想让三叔背负上刺杀儿臣的罪名。” 皇上笑了笑:“勾结外敌,谋害宗亲?云英他没有那么蠢。云长更不会。云英虽然与云乔不和,一心想与云乔一较高下,一争那太子之位,但云英不至于是非不分到勾结外敌。这不是单纯的党羽之争,朕很早之前就与何子季认为朝中有一股暗势力在涌动。” “所以您让我暗查不让事情闹大。还能借此敲打二王叔?” “其实朕一直以来对此并无头绪。朕一直担心这背后之人是云端。此事也算是萧道赐自己先露了马脚,若不是他心急引你们去惊马槽,朕没那么快查到。” 这便是帝王家的悲哀了,至少在萧练看来,萧云端并不是奸佞之辈,可惜在皇室,手握大权就是一条原罪。皇上如此喜欢自己,也正是因为自己从来对皇位够不成威胁。 萧练面前的鱼竿又动了动,萧练随意地将鱼竿从水里拉了起来,鱼竿另一端的鱼饵已经被咬没了。“老头子,我们之前可是打过赌的,若是我能争得太子之位,你便不动阿英。” 皇上的眉毛挑了挑:“朕自然记得。” 萧练将鱼竿插进土里:“您可别食言。” 萧练走后,朱寿赶紧走了过来,抱起那满满一桶鱼,笑嘻嘻地看着皇上:“皇上,您对南郡王爷那真是好。” “哦?朕不是一直挺喜欢这孩子的吗?” 朱寿低眉顺眼地说道:“现在比以前更好了。” “这孩子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你看出来了没?” 朱寿认真的想了想:“的确是瘦了些。” 皇上笑道:“你这个老东西,到底是狡猾,不肯跟朕说实话。” 朱寿慌张道:“皇上,老臣哪敢欺君啊。” 皇上眉头一挑:“你是不敢。但你敢把朕要赐死南郡王妃的消息透露给芙琳。” 这下朱寿是真慌了,那一桶子鱼都差点没抱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老奴……” 朱寿原本想说“老奴冤枉”,但皇上冷眼一扫。朱寿惊出一身冷汗,头脑也清醒了些。朱寿伴在皇上身边,深知皇上性子,强行狡辩只怕立时就会被皇上刺个死罪。 那日萧谌食盒子里,送给何婧英的金丝血燕便是他准备的。里面放了什么他当然清清楚楚。所以他刻意出现在萧芙琳的面前,当萧芙琳问皇上是否有给人什么赏赐的时候,朱寿回答说没有。 是以此时,一句“老奴冤枉”从朱寿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老奴不冤。” 皇上轻轻抬了抬眉毛:“不冤?” 朱寿舌头打了结,苦着一张脸说道:“冤……不,不冤……老奴什么都没对长城公主说过。” “你若是直接说了,难道还有命跪在朕的面前?” 就在朱寿以为皇上会对他发落的时候,皇上又轻飘飘地将话题略过了:“法身这孩子,与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看似性格乖张,实则逆来顺受,现在不一样了。” 皇上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留下朱寿一人跪在地上。朱寿心中发苦,皇上没发话,自己就只能继续跪着。也怪自己多嘴多舌,皇上没让他去慎行司领罚就已经很好了。 过了良久,太阳都落了下去,一个小太监一路小跑着跑到朱寿面前。“朱公公,皇上说了,您抱着的这桶鱼,鱼都快死了,让您跟鱼一起下湖里去泡一泡醒醒。” 朱寿自然知道皇上这么说就是饶了自己。当即满脸堆笑地站起来:“醒醒好,醒醒好,这就去醒醒。”朱寿小跑几步,毫不犹豫地抱着那桶鱼,一起“扑通”一声跳进了湖里。 那桶鱼一遇水果然就活了过来,“噼里啪啦”地在朱寿脸上打了好几下。 那小太监在岸边找了根竹竿过来伸进湖里:“公公,够了够了,快上来。” 朱寿浑身湿淋淋的从湖里爬了上来,小太监敢紧拿出一件披风给朱寿披上:“公公,您这是何苦呢?” 朱寿哆哆嗦嗦地将披风紧了紧:“你还太年轻了不懂,但凡是人,都是渴望亲情的。皇上也是人。” 小太监自然不懂,但还是配合着朱寿嘻嘻笑了两声:“公公说的是,小的还要多跟公公学学才是。” 第一百八十六章 拜帖 皇上对何婧英的软禁次日就解了。皇上此举如同放过萧元达与萧无誉一样,众位大臣皆是不解。不过这次大臣们更安静了,连同王敬则也没了声音。那些街市上唱着童谣的小孩也忽然之间就像是对这首童谣不敢兴趣了一般,也不再唱了。 毕竟何婧英不过是一个南郡王妃而已,只是党争之中用来拿捏南郡王的,皇上既然不计较妖女一事,众大臣自然更不会去计较。 今日的朝堂,又是无事退朝。几位大臣在下朝后捻着自己的胡须,凑在一起皆是唉声叹气。只怕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买错了马,站错了队,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急。原本以为天坛祭祖之时,太子的人选就会定下。但是看现在的情况,一直以来呼声最高的萧子良被软禁,萧子敬被赶去了荆州,无诏不得回京。倒是之前大家一直不怎么看好的南郡王,竟然一举得了势。 虽然众位大臣不懂这个纨绔闲散的南郡王爷究竟因何得势,有何德何能担得起这太子之位,但是皇上喜欢就是硬道理,趋炎附势才是这朝堂的生存之道。 是以一时之间南郡王府门前人声鼎沸,送礼送拜帖的人络绎不绝。那些大臣们送来的礼物,萧练有的收,有的不收,也不按礼物的贵贱论,全凭自己喜欢,性格乖张,纨绔至极。一时间,能将礼物送进南郡王府成了朝中众位大臣相互攀比的项目。 南郡王府中,何胤正在做客,说是做客,但那桌上的鱼却是何胤亲自下厨做的。烟波亭上,桌上的菜色极其简单,却十分可口,鱼是何胤一大早从小山东苑的溪水中捉来的,青菜是小山东苑何胤自己种的那三亩田里摘下来的,腊肉是小山东苑三里外的一个农户送给何胤的。总之,今日虽说是萧练与何婧英请客,但菜全是何胤自己带来的。 因王韶明客居在南郡王府里,何婧英也着人去请了王韶明来。因现在王韶明还未到,三人只是坐在案前饮茶闲聊。 三人坐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徐龙驹就送进来十张拜帖。徐龙驹笑嘻嘻地看着何婧英道:“王妃,还是老规矩?” 在王府外面,大家都以萧练为尊,但是在这王府里关上门,这王府里话事的是谁,众人可清楚得很。 何婧英轻轻饮了一口茶,对着徐龙驹点了点头。 徐龙驹熟练地走到胖虎面前,将那十张拜帖在胖虎面前一字排开。胖虎对于做这等事也是熟悉得很了,走到拜帖前看了看,伸出脏兮兮,油污污的爪子,挑了几张自己喜欢的拜帖扒拉了两下,那几张拜帖上顿时被印上一个黑乎乎的狗爪印子。 徐龙驹笑着将那几张“盖了章”的拜帖拿起:“那就收这几份礼了。” 何婧英点点头,“嗯嗯”两声,掰了块鱼尾巴扔给胖虎。胖虎摇头摆尾地叼着鱼尾巴趴到一边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何胤好笑道:“阿英,你这个办法倒是省事得很。若是让那些大臣知道他们的礼物送不送得进王府是一只狗做的决定,恐怕又得气病几个了。” 何婧英“嘻嘻”一笑:“三叔,胖虎可是皇上钦定的孝天神犬,就是这事传了出去,他们也只能感叹皇恩浩荡啊。” 何胤看着萧练问道:“这些大臣你一个也不打算见的?” 萧练摇摇头:“这些大臣都是趋炎附势之徒,今日我得了势,便来巴结我,明日若是我失势了,恐怕就会踩着我去巴结别人。这些人,无需见。” 何胤微微一笑:“你倒是比萧云英看得明白。” “那道也不是,至少王家是真的支持萧云英的。只要王家一日还支持萧云英,萧云英就会一直得势。” 何胤眉毛微微一抬:“你想对王家下手?” 萧练无奈地笑笑:“谈何容易,都说大蛇要打七寸,王家的七寸在哪我都不知道,反而是我大齐的七寸被王家拿捏在手。伤了王家,必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否则皇上早就对王家下手了。” 何婧英问道:“三叔,此番从竹邑回来,王家一直没有动作,他们会否在天坛祭祖时动手。” 何胤摇摇头:“这几日,我一直让尾宿盯着王家的动静。除了王融一直在西邸之外,他们并无动作。何况王家内部,也不见得其心。否则他们也不会将王慈之女送进王府里来。” 正说话间,远远地就看见王韶明走了过来。王韶明还是照旧让张妈妈陪着,虽是寻常的家宴,还是被张妈妈按照她自己的审美,配了数支名贵的珠钗沉甸甸的戴在头上,衣衫也是一袭青碧色的衣裙上用金丝绣了芙蓉。幸好王韶明容貌还算清丽,衣衫虽俗,但也并不难看。 王韶明见到何胤,以晚辈礼,向何胤行了一礼,又以常礼向萧练与何婧英行了一礼。在王韶明向何婧英行礼时,张妈妈轻轻地咳了一声,王韶明只做没有听见。 何婧英微笑着将王韶明请入席中,温和地对王韶明说道:“王姑娘,今日三叔从山里采了些野味来,食物虽然简单,但胜在滋味,你可尝尝。” 王韶明看见萧练颇觉尴尬,对着何婧英却轻松许多。王韶明看了看桌上的几道菜,菜色虽然简单,但却色香味俱全,十分开心:“王妃客气了,这些菜品韶明在琅琊都未曾见过,看上去就很不错。” 张妈妈鄙夷地看了看桌上的菜,嘀咕道:“不过是些山野粗食罢了。” 张妈妈声音不大,但众人却都能听见。王韶明脸色尴尬,发作也不是,解释也不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只好拣些别的话说,她抬头看了看,看见自己座位旁边还有一张空席,便问道:“王妃,是还有人来么?” 萧练淡淡地说道:“哦,是我那弟弟要来,好久没见他了,想着今日家宴,就也将他请了来。” 王韶明心里突地一跳:“新安王要来?” 话音刚落,萧昭文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见着王韶明,萧昭文明显地脚步一顿。 之后的一顿饭,萧昭文一改往日里话多的样子,一言不发地吃着自己面前的菜。王韶明见萧昭文一脸冷漠的样子,心中越发的发起愁来,也不言语,只顾夹着自己面前的青菜吃着。 何婧英自然不知道王韶明是怎么了,只觉得王韶明脸上难看得很,问道:“王姑娘,你怎么了?可是菜不合胃口。” 王韶明轻轻地摇摇头,又因为心里委屈,又不肯张口说话。 萧昭文明明在来的时候,王韶明还是在与何婧英说着话,此时王韶明一言不发,面色不虞,萧昭文以为王韶明不愿坐在自己身旁,将自己面前的饭碗端起来,胡乱地扒了几口饭,夹了几块肉到自己嘴里。吃完后,将嘴巴一抹,对萧练拱了拱手说道:“大哥,我吃好了。明日我就要回豫州去,我先去看看母妃。” 王韶明一听顿时抬起头来:“你要回豫州去了?” 萧昭文回头看着王韶明道:“王姑娘可有什么事么?” 王韶明摇摇头:“王爷公务繁忙,我……没事。” “那既如此,我就先走了。” 萧昭文见王韶明低着头再不说话,心里一酸,扭头就走了。 何婧英不明所以地看着萧练:“他是怎么了?” 萧练翻了个白眼说道:“哈士奇成精了。” 就在众人吃着饭的时候,徐龙驹又送来一张拜帖。这张拜帖与别的帖子不同,没有什么厚礼,附带的礼物只是一只大公鸡。 “这人是谁?” 徐龙驹拿着拜帖回道:“这张拜帖是祠部尚书言执礼的。” “言执礼?”何胤笑道:“难怪送的礼是一只公鸡。” “怎么三叔,他们家开养鸡场的?” “这倒不是,言执礼掌管祠部是一个清官,与礼仪一项近乎苛刻。因为祭祀时常都要用到公鸡,言执礼嫌市场上买的鸡吃的都是脏污的鸡食,若是用市场上买来的鸡祭祀那是对神明的大不敬,所以他就自己养了一院子鸡。” “既是个清官,又如何送拜帖到我府上了?” “他倒可能真是有事要求你。” “求我?” 何胤点点头:“你可知道三日后是什么日子?” 萧练仔细地想了想:“天坛祭祖?” …… …… 三日之后就是天坛祭祖,祠部尚书言执礼此时在家,典籍散落一地,鬓发散乱形同疯魔,实际上他是真的要疯魔了。 天坛祭祖按仪程分为迎神、献爵、辞神、饮福散胙,四个阶段。迎神还好说,由国中德高望重之人——也就是他自己,带领百官迎神。关键却是在献爵一项。献爵时须由皇上捧爵立于主坛,皇上其后设初献官、亚献官、终献官,同样捧爵立于主坛两侧。主坛东侧与南侧又设两个侧坛,坛上设东献官与南献官二人,捧帛读祝。 东献官与南献官两个位置还好说,但初献官、亚献官、终献官都要求以嫡子为献官。若是没有嫡子,便是长子、次子、季子。 可这宗室里,太子过世之后就以萧子良为长,此时萧子良却被软禁西邸。除萧子良之外,萧子懋也是嫡子,可还在大牢里。此二人虽被软禁,被关押,但一直没有明旨定罪,所以虽然受罚,但又还算不上有罪之人,且此二人并未被贬谪,所以身份还是在的。按理,只要此二人身份还在,在天坛祭祖的时候就应当出面。 为此言执礼连上数道奏章,但皇上都视而不见。眼看祭祀的日子一天天的接近,皇上还是一个暗示都没有。言执礼心中焦急得快要发了疯。如今除了萧子良与萧子懋,能定下来的献官只有萧练一人。 言执礼无奈之下,只好在典籍上寻找一个折中的办法,但却久寻典籍仍未寻得只字片语可解,如今已在寻思着如何将萧练劈为几瓣,好在各坛上都放上一瓣。 正在言执礼抓心挠肺的时候,去给萧练送拜帖的小厮回来了。小厮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那张拜帖还有送去的大公鸡。 言执礼看着那只大公鸡说道:“怎么,南郡王爷不肯见我?” “不是的,大人。南郡王爷说让大人放心,他自有法子帮大人。”小厮将手里的大公鸡提了提:“至于这只鸡,南郡王爷说大人您养只鸡不容易,让您自个留着。” 言执礼有些疑惑地看着小厮:“原话?” 小厮认真道:“是原话。” “他能有什么方法帮我?”言执礼虽然贵为尚书,当是祠部尚书这样的位置,形同虚职,也只有在各种祭典的时候才能体现出他一部尚书的价值。是以朝中之人对言执礼恭敬有加,却从未想过要拉拢。言执礼十分奇怪,一个名声不怎么好的小王爷怎么愿意帮自己,还是的。 他想求萧练帮他去探探皇上口风,不过他对此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的。且不说全京城都知道这个南郡王爷性格乖张,做事全凭自己喜好,另外言执礼对这个南郡王爷一向并无好感,他大闹崇安陵的时候,言执礼可是在场的。并且生人祭祀一事,王融也曾来问过言执礼。关于生人祭祀一事,言执礼也是考据了古籍,给了王融一个肯定的答案。所以萧练大闹崇安陵的时候的当时也是打了言执礼的脸。 还有前段日子,萧练日日带着一只大黄狗步行到宫里上朝,更加让言执礼愤怒。皇宫是什么地方?那是天子居所。萧练此举简直是对皇权的藐视,对天子的大不敬。 现在若不是言执礼实在没了办法,而朝中能与皇上说上话的就萧练一个,言执礼是不会去求萧练的。可是现在看来,这南郡王爷除了纨绔了点,无理了点,闹腾了点,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第一百八十七章 罚跪 次日早朝,皇上许是昨夜睡得不好,坐在龙椅上有些昏昏沉沉地打着瞌睡。大臣们诵经似地歌颂春日百花齐放,田地丰收,冰雪融化,都是因为皇上福德庇佑。 朱寿见皇上打起了瞌睡,上前轻轻提示道:“皇上。” 皇上一下子惊醒,睡眼惺忪地看着朱寿:“完了?” 朱寿尴尬地笑笑,下面那位歌功颂德的老臣,一篇长文才念到一半而已。 “都没事那就退朝。” 皇上话音刚落,人群中一人朗声道:“臣,有本上奏。” 皇上颇有些疑惑地在人群中找了一圈,眼神看了看萧练,又疑惑地向后张望去。 萧练颇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又郎声道:“臣,有本上奏。” 这次皇上听清了,众位大臣也听清了,连王敬则都微微侧目。众臣都是奇怪,这位上朝就打瞌睡,下朝就精神十足跑步遛狗的南郡王爷,居然醒了。 皇上抬了抬手示意萧练继续说。 萧练又清了清嗓子:“启禀圣上,臣启奏,请求皇上赦免竟陵王与晋安王。” 这一次,不仅皇上,全朝堂上的大臣们都醒了。竟陵王与晋安王去惊马槽“襄助”萧练,“襄助”掉了萧练半条命。而现在捡回半条命的萧练竟然要放了这两位王爷。可谓是以德报怨之先锋,朝堂上一半的大臣心中暗自评论道:“沽名钓誉。”;另一半的大臣心中暗自评论道:“这人是个傻子。” 皇上冷冷地盯着萧练看了半晌:“为什么?” “三日之后就是天坛祭祖,竟陵王应代长子执献爵之礼,晋安王为嫡子,也应于天坛执献爵之礼。” 皇上皱着眉头拿着一本奏章随意地翻了翻,又扔在案上。 萧练继续说道:“天坛祭祖事关国运,臣恳请皇上,让竟陵王与晋安王戴罪立功。” 朝堂上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的清。 晋安王涉嫌残害宗室,竟陵王涉的案子就更加厉害,那涉及造反啊?若不是事情棘手,朝堂里怎么会没有一个人给萧子良求情。 大臣们心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特别是西邸一党,心中盘算着萧练此举是在投诚,还是只是想让萧子良欠他一个情。这人情欠下了,往后还起来划算不划算。 不过萧练能不能将这个人情卖掉,还要看皇上怎么说。 皇上把桌上的奏折翻了个遍,一本一本摔在桌上,看了许久终于把那些折子看完了,对萧练说道:“若是朕不答应呢?” 萧练一掀衣摆,直直地跪了下去:“若是皇上不允,臣便一直跪在这里。还请皇上成全。” 皇上一把将桌上的奏折掀翻在地:“你若要跪,便跪!退朝。”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一众大臣缓缓走出大殿,言执礼走在最后,站在萧练身旁嘴巴嚅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致谢,但萧练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还是这般无礼。言执礼摇摇头走了。 南郡王府里,徐龙驹牵着胖虎慌慌张张地跑向懿月阁。半途中经过小厨房,胖虎前脚一顿。猛地一脚刹车踩死,灵活地转了个弯,猛地往小厨房里冲去。 胖虎这一顿、一转、一冲,将徐龙驹拽着重重地摔在地上。徐龙驹“扑通”一声鼻梁撞在小厨房的门槛上,当即高高的肿起。徐龙驹回头看了一眼,怒道:“是谁把腊肉挂这么高的。”再一看胖虎满心满眼都是那块都是那块腊肉,哪里还有他人。 徐龙驹也顾不得胖虎,只好放了胖虎任他霍霍小厨房去,自己又连滚带爬地往懿月阁跑去。“王妃,不好了王妃。王爷被皇上罚了。” 此时何婧英正与王宝明一起玩投壶。这类似的小游戏何婧英最是拿手,面前的壶里箭都满了,有几支落在壶外的,是何婧英故意投偏的。 徐龙驹这么一嚷嚷,惊得王宝明一箭又投偏了。王宝明惊慌地抬头:“徐龙驹,你说什么?法身怎么了?” 徐龙驹这才知道太子妃也在此处,脚下丝毫未停顿,膝盖一弯先给太子妃行了一礼。太子妃急道:“你先别拘着礼,赶紧说啊。” 徐龙驹这才絮絮叨叨地把大殿上发生的事情给王宝明说了一遍。王宝明心中一慌焦急地看着何婧英:“阿英,这该怎么办啊?” “皇上可还有说什么?” “没了,就是让王爷跪着,可现在也没说放了王爷。” 王宝明急得又要落下泪,手足无措地牵着何婧英:“阿英,法身怎么老是惹皇上生气,先太子不在了,御前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何婧英柔声道:“母妃别急,此事不一定是坏事。” “还不坏?”王宝明有些不解。 “皇上只是让王爷在御前跪着。跪得越久,对王爷越是有利。” “这怎么说?” “母妃您想想,皇上为何一直没有发落竟陵王与晋安王?” 王宝明想了想,答道:“许是证据不能定罪?” 何婧英笑笑:“如何不能?惊马槽的事情虽然竟陵王能脱罪,但是晋安王却不能。即便不算他残害手足,但是私逃江洲,抗旨之罪总是要算的。但晋安王却只是被关进天牢,说是查案却迟迟没有动静,母妃你觉得这说明什么?” 王宝明虽然生性温婉,没有心机,但也不笨,被何婧英这么一点便明白了:“皇上不愿意判晋安王?” 何婧英点点头:“不止晋安王,皇上也不愿伤害竟陵王。萧道赐密谋造反,这么大的罪,虽然没有实据说明竟陵王参与其中,但谋逆之罪,向来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皇上也只是软禁了竟陵王而已。” “那为什么皇上要罚法身啊?” “总也不能就这么轻易就放了是不是?” 王宝明听何婧英这样说,心里总算是放心了一些:“那皇上会让法身跪多久啊?” “那可就不一定了。” 王宝明一听心又揪起来了:“这大殿上的石板那么冷,跪得久了,那该多难受啊。” 何婧英赶紧说道:“母妃,那我们这就去给法身熬点姜汤,回来给他擦擦膝盖。” 王宝明赶紧点头道:“好,我这就去熬。姜汤熬得越久,活血效果越好。” 萧练这一跪就是一整晚。次日上朝的大臣,刚走到殿门就看见背脊挺直,跪在大殿中央的萧练。整整一晚,大殿内的灯烛,被拨了十三次,职业的守卫换了一轮,扫洒的小厮换了两轮,可萧练仍旧直直地跪着,动也未动。 皇上上朝时对萧练视而不见,萧练也不言语,仍旧静静的跪着。萧子懋一事还好说,但萧子良一事却是涉及谋逆,谁也不愿在此事上多牵扯。但言执礼却不是趋炎附势之徒,眼见萧练因为自己受牵连,心中很是自责,上奏道:“皇上,臣恳请皇上,体谅南郡王一片赤子之心,饶恕南郡王。” 皇上抬眼看着言执礼,却兵不言语。 言执礼继续说道:“含德之厚,比于赤子。厚德方可载物,南郡王宽厚仁义,应为我大齐表率。” “你是说,朕不仅不应该罚他,还应该赏他?你可知他求的是什么吗?” “南郡王所求,是我大齐福泽绵长。” 皇上垂目说道:“你是这么想的?” “是。”言执礼说罢跪伏在地,又朗声道:“臣愿与南郡王一同请命,请皇上赦免南郡王之罪。” 言执礼此话说得别用用心。他说的是“赦免南郡王之罪”,却不是“赦免竟陵王与晋安王之罪”。虽然皇上赦免了萧练就等于同意了萧练所求,但对言执礼来说,只字之差,却是天差地别。他只说赦免南郡王,未曾提到竟陵王与晋安王,那么自然也就不算是为竟陵王与晋安王求情。谋逆也好,欺君犯上也好,与他半点都没有关系。 原属于太子一党的老臣,最是重礼,昨日觉得萧练沽名钓誉,但今日见萧练跪了整整一晚,想法自然是与昨日大不同了。先太子素来仁义,此时这些大臣皆认为这个看似纨绔的王爷,实则继承了先太子的仁义之风,心中甚是欣慰。同时这些老臣见皇上并未发落萧子懋与萧子良,心中早已揣测出了皇上的用意。只是萧子良与萧子懋毕竟不是自己人,他们自然不会希望皇上就这么放了这两人。但萧练与言执礼这一跪之后,情况就变了,以言执礼的说法,这是为“大齐祈福”。这样的理由冠冕堂皇,又可顺了皇上心意,何乐而不为? 这些老臣也紧随言执礼纷纷跪下,口中念道:“我等愿与南郡王一同请命。” 朝中别的大臣也回过味来。最先回过味来的就是王敬则。作为西邸一党,萧子良被软禁,王敬则自然是焦急万分,如今这送上门来的情面,他若是不领,又去哪寻别的法子为萧子良求情?当下也不含糊,与言执礼一样跪伏在地,朗声说道:“臣愿与南郡王一同请命。” 直到此时,皇上才抬起头来,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你们既然都这么说,那朕便准了。不过晋安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祭祖之后就让他回江州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天坛祭祖 两日之后,天坛祭祖如期举行。虽然只有短短两日时间,但整个仪程仍然是一丝不苟,盛大又肃穆,是大齐开国以来,自太祖登基后,最为盛大的一次仪奠。 言执礼今日天不亮便起,沐浴更衣,又去院子里逮了自家大公鸡,将大公鸡五花大绑放于案前,以露水净其羽,以香粉除其味,又置于案前焚香祝祷一个时辰,自己对着大公鸡三拜九叩后,再亲自用一个绑了红绸的盘子端到了天坛。 这也许是史上死得最有尊严的一只鸡。萧练如是想。 萧练因嫡长孙的身份,捧爵立于皇上之后,萧练身后是萧子懋,紧跟着再是萧子良。在祖宗面前,势力什么的并不重要,出生才是最重要的。为此萧子良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 东南二坛,分别是萧子敬为东献官,萧子伦为南献官。主坛下,百官由萧子卿带领立于东侧,女眷由范贵妃带领立于西侧。 萧芙琳站在何婧英的前面,悄悄回头问何婧英道:“你知道这两日朝中大臣都在议论什么吗?” 何婧英轻轻摇了摇头。 萧芙琳说道:“朝中大臣都在说萧法身继承太子之位的事情。我那大侄子在殿中跪了一晚,老臣都说法身有先太子的仁义风骨。他这么跪一晚,倒是比竟陵王扫了几年佛堂都还有效果。” 何婧英莞尔道:“这是好事。” 萧芙琳冷冷地说道:“对他来说是好事,对你来说却未必。” “此话怎讲?” 萧芙琳不屑地问道:“我那大侄子有没有对那王家姑娘动心思?” 何婧英:“啊?应该没有。” 萧芙琳满脸的愤懑:“你被软禁的时候我去看过几次,那王家姑娘可是个狐媚子,日日在书房门前与法身叙话。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定是我那大侄子动了歪心思。” 何婧英:“额,应该不是这样的。” 萧芙琳恨铁不成钢地盯了何婧英一眼:“我说侄儿媳妇儿,你就长点心。王家哪还能有好人?” 何婧英轻轻咳了一声:“我觉得太子妃挺好的。” 萧芙琳知道自己失言,脸色微微一红:“太子妃那是例外,她是王家一股清流,还能人人与她一样了?你们府里住的那姑娘可是太常王慈之女。王慈是个什么角色?能让她的女儿做妾?还把未成婚的女儿送到别的男人的府上居住,王慈他不要面子了?” “我觉得王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王姑娘不是,但是王慈是。以前法身声望不够的时候,王慈也许只是想把女儿送来平衡一下朝中势力。但现在法身的势头就要盖过我二哥了,这么大块肥肉,王慈难道放在嘴边也不吃?” “就算如此,我也相信法身。” “姑奶奶,你醒醒你。这事由得他做主?”萧芙琳一急,说话的声音便大了些,前方扔来一团东西,正好砸在萧芙琳的头上。萧芙琳正欲发作,一看砸到自己的那方丝帕,就低下了头不敢出声了。 何婧英再一看那丝帕。那丝帕是范贵妃的丝帕,丝帕中还包了一块小酥饼。小酥饼砸在萧芙琳头上,摔得有些碎了,饼皮落了些渣在外面。 祭祖大典上还在袖中私藏酥饼的贵妃,范贵妃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祭祀仪典程序繁杂,到了中午日头越来越毒。百官的额头上都微微出了汗。祭祀之时,祝词未完,百官只能任由汗水从额头上滴落下来,也不敢擦拭。 站立于主坛上的,皇上、萧练、萧子懋、萧子良四人,更是汗如雨下。 言执礼念了两个时辰,仍然声如洪钟,感情真挚且饱满。祝词念完,言执礼拖长了声音唱道:“献爵!” 唱毕,皇上轻抬脚步拾级而上,方才迈出第一步,便听见身后“扑通”一声。皇上有些惊愕的回过头去,竟然是萧子懋晕倒在了坛前。 言执礼心中大叫,不吉!大大的不吉! 萧练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萧子懋,萧子懋却忽然之间醒了,抛开萧练的手,大喝一声:“庶子!尔等妖孽不除,还有脸祭朕?!” 萧子懋抛开的是萧练的手,但这一句却不是对着萧练说的。而是对着皇上说的。 萧子懋自称为朕,这祭坛上能自称为朕的,除了坛前站着的那位,还有就是在天上看着的那位。众大臣面面相觑,连同皇上都脸色铁青的看着萧子懋,若不是极力忍着手上那爵就已经砸在了萧子懋的头上。 萧子懋微闭着眼,又重复一句:“朕问你,为何不除妖孽!” 萧练心中暗自感叹,萧子懋这心理素质牛逼啊!这是吃准了在坛前装神,皇上也不敢发落他啊。果不其然,百官中一人喊道:“这莫不是太祖显灵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约莫就是这个道理。萧子懋现在罪臣一个,出了祭坛就要回江州,这时候再不坑萧练一笔,以后就没这机会了。 萧练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何婧英的身上。何婧英面色不改,只是对萧练淡淡地笑笑。该她遭的罪,是躲也躲不过。 皇上明知萧子懋是装神弄鬼,可这个熊孩子偏偏还装的自己老子,百官面前总不能一脚将他踹下祭坛去,只能隐忍不发,脸色愈发的不好看。 萧子懋缓缓地站起,面对百官,准确的说是面对着站在主坛西侧的女眷,缓缓地抬起手来:“妖女!你可知罪!” 萧练森然道:“敢问我夫人何罪之有?” “太祖显灵,南郡王你怎可如此放肆?”说话者正是王敬则。 萧练向皇上求情免了萧子良的罪,王敬则虽然承了萧练的情,但该落井下石的时候却是毫不含糊。王敬则私下想着,萧练是替萧子良求情,又不是替他王家求情,他一个姓王的问心无愧。这个想法虽然流氓了些,但却能让他在做这些无耻的事情的时候心里毫无障碍。 萧练冷冷地看向王敬则反问道:“既是太祖显灵,你为何不跪?” 此问一出,众大臣都是面色尴尬。萧子懋当众发难,演技着实有些拙劣。大家都看着皇上的脸色行事,皇上若是一脚将萧子懋踹下祭坛,那众臣必然大喊:“皇上英明。”若是皇上对此事默认的话,那众臣必然大喊:“恭迎太祖。”但现在皇上都还没表态,众臣怎么敢跪呢?何况看皇上的面色,众臣都在内心数着数,也不知道数到几皇上会踹出那一脚。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天坛祭祖2 王敬则到底是老臣,并不与萧练在这些事情上纠缠:“南郡王,老夫不与你逞口舌之利。既然,咳,太祖问起了此事,那我等就不能再装作不知。” “敢问王大人,我究竟有何罪?” “我大齐乃礼仪之邦,哪能容你一个妖女在此放肆?” “王大人口口声声说我是妖女,婧英想请问王大人,何为妖?” “你施妖法御龙,伤我大齐将士数百人,甚至连前去襄助的竟陵王都受了伤,如此恶行你还不认罪?” “究竟是我救了竟陵王,还是伤了竟陵王,王大人可查清楚了?” 王敬则等的就是这一句:“皇上,既然南郡王妃如此说了,臣恳请陛下详查此事。若王妃真的是妖女,臣恳请皇上为了我大齐万民,诛杀妖女,以正民心。若此事是一场误会,也可在列祖列宗前还王妃清白。” 萧练五指蓦地收拢。王敬则此番是要用何婧英逼萧练反。不仅仅是反皇上,而是在祭坛前,在列祖列宗面前,与大齐为敌。只要萧练在此时保何婧英,那么便是祸国殃民,至大齐基业于不顾的乱成贼子,上对不起天,下了地都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即便是皇上也无法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在万民面前不顾一切地保他。 “本王若……”萧练才刚出声,话却被皇上打断。 皇上冷冷地问道:“你要如何查?” 王敬则一掀衣摆跪伏在地:“臣今日调了当日与竟陵王同去陆良的侍卫来,他们其中有不少人亲眼目睹了南郡王妃施妖法,御龙杀人一事。虽然臣知道侍卫身份卑微不可到这天坛上来,但为了能给万民一个交代,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臣恳请皇上宣那些侍卫上前来,将此事在列祖列宗前问个明白。” 一句话里,将列祖列宗搬出来两次,皇上若是不允,那岂不是成了不孝之徒? 皇上冷冷地说道:“宣!” 不一会儿,约二十名侍卫被带上了祭坛。王敬则厉声问道:“你们是否都随竟陵王去过陆良?” 为首的那名侍卫恭敬地答道:“我们都是竟陵王府的府兵,王爷听闻南郡王去了陆良之后迟迟未归,带我等前去陆良相救。” “你等可知罪?” 为首那名侍卫愕然抬头问道:“大人,小的不知道犯了何罪,还请大人明示。” 王敬则沉声道:“你等既为竟陵王府兵,理应舍身护主,为何让竟陵王受了伤,你们却完好无损?” 那侍卫慌张道:“大人,请大人明鉴。那日我等前去陆良原本是要救南郡王,却不知南郡王为何恩将仇报,竟然伤我等……” “放肆!”王敬则厉声喝道:“南郡王何等尊贵,岂容你污蔑?” 侍卫慌慌张张地摆手道:“大人,小的说的是实情。” “胡说!南郡王与竟陵王叔侄和睦,岂容你挑拨?难不成是要老夫用刑吗?” “若是如此,南郡王为何要指使妖女来伤我们?” “什么妖女?你若是再胡说,老夫可容不得你!” 侍卫磕头道:“大人,小的说的话千真万确。那日,也不是我们不愿舍命救主,而是那妖怪太过凶猛,我们好几十个兄弟都被那怪物吃掉了。” “什么怪物如此凶猛?” “小的不敢说。” “说!” “小的看见了,那是只龙。那妖女骑在龙身上,指挥着那怪物将我们一个个咬死。那龙好生凶猛,一出现就引得黄沙遮天蔽日,我等在黄沙中根本看清周围,很多弟兄就这样遭了毒手。好多兄弟都被那怪物咬掉了脑袋。我还看见站在我旁边的一个兄弟,一瞬间就没了脑袋。我们在黄沙中只能听得见声音,辨不清方向。小的当时虽然听到王爷声音但却离得远了,看不见王爷,故此,小的未能救下王爷,让王爷受了伤,小的罪该万死。” 如此一番话,说得是绘声绘色,由不得人不信。百官皆是骇然。妖怪、龙、一出现时便遮天蔽日,全了所有人对龙,对妖怪的想象。 “你可还记得那妖女的样子?” “小的自然记得。” “那你看看那个妖女在不在这里?” 侍卫抬起头来找了一圈,很快就看到了何婧英。他当即尖叫一声:“妖女!就是她!” 何婧英冷冷地笑道:“你眼力倒是好得很呐,黄沙之中看不清自家王爷的方向,倒是能看清我的样子?” 那侍卫指着何婧英道:“你那眼睛我记得!你原本是跟在南郡王身旁的,后来你用你的鲜血将怪物召唤了出来!”那侍卫向前爬了两步,状似很害怕地样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人!我想起来了!她的鲜血可以召唤出怪物!大人一定要小心啊!” 鸡血可以祭祀,有的人的血可以召唤邪祟,那么何婧英的血可以召唤邪祟,自然也没什么不妥。 王敬则回头看着萧练说道:“南郡王爷,老夫以为,此人若不是亲身经历断不会说得如此清楚。至于此人说是王爷指使,老夫倒以为未必,怕是王爷也受了妖女蒙蔽。” 王敬则这句话并不是对萧练示好,而是对皇上示好。大意可以理解为:“我没有想害你最爱的孙子,至于你孙子要自己作死的话,那便怪不得我了。” 萧练冷冷地一笑道:“王大人多虑了,她是我夫人,她做何事我都是知道的,何来的蒙蔽一说。何况本王倒想问问这位侍卫,你运气为何如此好?那怪物都把你旁边的人吃了,偏偏不吃你?” 那侍卫硬着脖子道:“小的怎么知道那怪物如何想的?” 王敬则见萧练此时还不愿舍弃何婧英,心中冷笑:“南郡王爷,你如此肯定你夫人做的事,你都知道?” 萧练冷冷地答道:“自然。” “好,那老夫还有人证。请皇上容许老臣将人带到坛前来。” 皇上眉头拧在一起:“王敬则,你来祭祀,带的人倒是挺多的。” 王敬则假装听不懂皇上的弦外之音,仍旧说道:“皇上,老臣是为了大齐着想,也是为了南郡王着想。南郡王受妖女蒙蔽尚不自知,老臣此举也是为了还南郡王清白。” 皇上不耐烦道:“宣。” 第一百九十章 天坛祭祖3 随后一人被带上前来。何婧英见道此人,心中突地一跳,被带上来的竟然是杨珉之!杨珉之身后还跟了两人。一个人穿着麻布衣衫,模样十分陌生。另有一人是名女子竟是王宝明身旁的侍女,芸香。 王宝明见芸香走上前来,十分不解,疑惑道:“芸香,你怎么在这里?” 芸香跪在王宝明身侧,面向主坛:“娘娘,奴婢实在不忍您被南郡王妃蒙骗,今日奴婢就是来说个清楚。” 王宝明眉头微蹙:“芸香,你在说什么?” “南郡王妃德行有失,不守妇道,奴婢看不下去了。” 王宝明怒道:“你在胡说什么!” 芸香指着杨珉之说道:“就是此人,娘娘你见过的。他根本不是王爷的小厮,芸香亲眼见到他进出王妃的卧室。”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这京城传说的才子佳人竟然私下里也是龌龊不堪,方才还夫妻情深的模样,现在倒要看他们怎么收场。 王宝明一着急眼中就蓄了泪来:“芸香,你再胡说,我便要掌你的嘴了!” 芸香急道:“娘娘,芸香说的都是实话。” 这出戏,演得精彩,但也不是人人都爱看。萧子卿拉了拉自己的衣领,这太阳当头晒得萧子卿心烦无比。萧子卿看着跪在一旁哭哭啼啼的芸香,心中更是烦闷,忍不住出口骂道:“你这丫鬟,你管别人家家务事。南郡王都没说什么呢,要你来操这份闲心?” 萧子卿是真心帮着萧练说话,不过他原本就是不会说话的。这句话一出倒是让不少人心中暗自好笑。萧子卿这是在说萧练心甘情愿带绿帽子么? 祭坛上皇上极为不悦地瞥了一眼萧子卿。萧子卿犹未察觉,仍然发泄怒气似地说道:“你要告发你给老子关着门跟大嫂说去啊,跑这祭坛前来说,明摆着让人难堪。满嘴里有没有实话还不知道,就算是事实,又有你一根鸡毛的事没有?你他娘的……” “咳!”主坛西侧,站在何婧英后两个位置的女子咳嗽了一声。 何婧英回头一看咳嗽的人,正是庐陵王妃郗妍。郗妍皱着眉头一个眼光扫了过去,萧子卿立马乖觉地闭上了嘴,就连拉扯着衣领的手都乖乖地放了下来。 皇上也皱眉看着王敬则:“王敬则,你把此人带上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敬则恭敬道:“皇上,若此事只是南郡王家事,老夫自然不应干涉,只是,此事恐怕不只是家事这么简单。”王敬则指着杨珉之说道:“此人,可不是一般的小厮,他是一个会术法的巫师。” “巫师?”众人心中一惊。巫师之流入得殿堂的自然受人尊敬,但如杨珉之这样暗藏在人后的,只会让人心惊害怕。而一个亲王府邸,私藏巫师,滥用巫术,那就是另外一个罪名了。 此时就连皇上的眼神也有些不善。 何婧英知道,王敬则此番前来是做足了功夫,前几日城中连唱歌谣的小孩都没了,一定是王敬则拿到了杨珉之,心中另有了计较。之前王敬则拿妖女说事,不过是拿着何婧英当炮灰,王府里用巫术的罪名可比出了一个妖女事大。 皇上沉声道:“可有证据?” “此事老夫绝不敢胡说。”王敬则指了指跪在杨珉之身旁的人:“此人就是人证。” 王敬则回头看着那人厉声道:“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那人低头道:“是,王大人。小的是崇安陵来的。南郡王住在崇安陵的时候,小的每日都会采了地里的菜给南郡王送去。一日小的送菜的时候,看见这个,这个杨公子在对着南郡王作法。” “什么?!”此言一出就连皇上都惊了。 那人被皇上这么一吼,身子颤了一下缩成一团。 皇上不悦道:“继续说!” 那人磕了个头,哆哆嗦嗦地说道:“我走过去的时候,看见王爷躺在雪地里,身下画着奇怪的图案,是用血画的。小的想上前看个仔细,还没走上前去就忽然之间就起了狂风,原本好好的太阳天,忽然就变成了黑夜。小的害怕,顾不上再看,就跑回去了。” 武将还好,最不屑于这些装神弄鬼的说辞,什么样的鬼神都不如自己手里一把刀厉害,心下皆是鄙夷。 但文臣却不同,文臣读书破万卷的人,恰巧那个时代的书籍并不科学,偏生这些人书里说什么自己除了全信之外,还会暗自多想象出几分。此时两人的证词加在一起,经过文臣丰富的想象力一加工,便想出了何婧英不守妇道与巫师有染,还与巫师一同用妖法对萧练施了咒的种种骇人听闻的故事。 皇上回头看着萧练问道:“法身,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萧练此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祭坛之下。 “这是怎么回事?” “亲王府里怎么会有巫师?” “难道这个巫师给南郡王施了法?” “这可不好说,估计是那妖女和巫师串通一气,给南郡王下了咒了。” 萧芙琳忍无可忍地冲上前去,一脚将那人踹倒在地上:“好不要脸的狗奴才!狼心狗肺的东西!” “芙琳,不可放肆。”范贵妃有些生气的提醒道。虽是提醒,但语气并不重,只是当着百官的面,这句话必须说而已。生气是因为范贵妃觉得萧芙琳这一脚踹得太轻了,应该直接捅死这个狗奴才。 萧芙琳气道:“母妃,崇安陵里之前根本就没什么人,崇安陵里的奴才都是法身在大哥祭典上救下的人。”萧芙琳怒气冲冲地走到侍卫身旁,一伸手就把侍卫腰际的刀给拔了出来:“狼心狗肺的狗奴才,当初萧法身瞎了眼了救了你这个狗杂种,当初没能生祭了你,本公主现在就砍了你!” 萧芙琳一气之下也丝毫顾不得自己身份了,什么样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听得范贵妃直翻白眼,虽然自己心里也是这么骂的,但不能当着百官这么直接骂出来啊。 眼见萧芙琳的刀就要落到那人的脖颈上,王敬则厉声道:“长城公主,现在要灭口,是否晚了些。”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天坛祭祖4 萧芙琳那砍出去一半的刀生生地收了回来。若这一刀下去了那不就说明自己真是要灭口了么?萧芙琳砍也不是,不砍又气不过,被王敬则这只老狐狸气得直跺脚。 “小姑姑不必动怒,这人说的确是实情。” “什么?”萧芙琳抬头惊愕地看着萧练。 萧练面不改色地将自己衣袖捋起来,露出手臂上数道骇人的疤痕。“此人说的用血画的图案,正是用本王的血画的。” 这些疤痕当然是萧练从竹邑回来时为了戒神仙玉露丸自己割的。不过,许你张口胡诌,他萧练便说不得么? 皇上看萧练那一胳膊的伤痕,饶是见惯了战场杀戮,也是心惊肉跳。其实算起来那些疤痕自然比不得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致命伤。只事皇上素来心疼这个孙子,此时看到这些像是被虐待了一样的疤痕,自然心疼得很,也更加恼怒:“这是怎么回事?” 萧练冷冷地看着王敬则说道:“这名小厮的确是个巫师,也的确是本王的人。” 王敬则问道:“王爷,你豢养一名巫师是想要做什么?” “我父王惨死,是由本王的小厮马澄所为。马澄跟随本王多年。本王未辨明其人,给了他刺杀我父王的可乘之机。我父王之死是本王一手造成。本王以自己的血肉祭奠父王,侍奉父王的英灵,这有什么问题?” 王敬则不曾想萧练竟然会这么说,争辩道:“南郡王,你分明是在施行邪术!祭奠先太子大可光明正大的祭奠,何必用这些伤害自己的歪门邪道?” “何必?”萧练森然地看着王敬则:“本王身为臣子,若是父王生了病,需要本王割肉放血做药引本王也舍得,祭奠先父竟要计较起伤不伤身?难不成在王司空看来,尽孝道只用做做样子?若是如此,只怕此刻王司空还是不要站在这祭坛之上了,与你这样的人站在一起,本王愧对列祖列宗。” 王敬则被萧练说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强辩道:“南郡王,老夫只是怕你中了妖女的诡计,自己中了妖法却不自知。” “妖法?”萧练冷冷一笑:“敢问何为妖法?本王可有伤害何人?再者你说这是邪术,可有证据?寻常祭奠仪程而已,却被王司空说成歪门邪道,说成是妖法。到底谁在作怪,谁是妖?” “你!”王敬则手指颤抖地指着萧练,忽然想到一事又立马指着何婧英说道:“南郡王你被妖妃所惑,此事老夫不与你计较。但当着列祖列宗,老夫绝不能让这些妖邪再乱我大齐根本。” 萧子卿听王敬则说得义正严辞,只觉得自己喉咙痒得厉害,忍不住就发出一串咳嗽声。皇上皱眉侧首看了看萧子卿。萧子卿一愣大咧咧地一笑:“儿臣就是觉得王司空这份心让儿臣颇有些感动。”萧子卿抬手指了指祭坛:“这祭的不是我们萧家的祖宗么。王司空这孙子当得怪尽心的。” 萧子良呵斥道:“三弟,王司空乃我朝开国元老,你不得如此无礼!” 萧子卿反唇相讥:“怎么他能随意掰扯我们皇室宗亲,老子便说不得他两句了?” “够了!”皇上沉声道。萧子良与萧子卿二人当即噤了声。 此事闹到现在,若是没有决断怕是不行了。皇上看何婧英的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可皇上却拿捏不准萧练。若是以前,皇上还有几分信心,以前的萧昭业性格乖张但却没有那么果断,不至于立马与他翻了脸。但现在…… 皇上回头看了看萧练,摇了摇头,若是逼得急了,恐怕会来个玉石俱焚。 正在皇上左右为难之间,立于东祭坛上的萧子敬却开了口:“皇上,妖女一事,儿臣可听到些不同的说法。” “说。” “儿臣今日也带了些人来,都是随儿臣去过陆良的。儿臣刚刚回京就听说京城传闻南郡王妃是御龙的妖女。儿臣想着此事无论如何也是要与父皇说的。不过只有儿臣一张嘴,儿臣怕做不得数,所以带了这些人来将在陆良发生的事说个清楚。” 皇上言简意骇地说道:“宣。” 不一会儿二十名安西军兵卒就上得前来。 皇上沉声问道:“朕问你们,竟陵王在陆良是如何受伤的?” 为首的一名安西兵说道:“回禀皇上,竟陵王是被怪物所伤。” 众臣面面相觑,这样的说法有何区别? “那怪物是否受人驱使?” “是。” “如何驱使?” “那怪物伤了我们很多人,但唯独不伤南郡王妃。” 众臣纷纷小声议论道:“果然这个女人是妖女啊。” 皇上又问道:“她是如何驱使那怪物伤了竟陵王的?” 为首的安西军说道:“南郡王妃并未指使怪物伤害竟陵王。怪物是晋安王引来的。” “晋安王?”众臣此时才想起那个在台上装神弄鬼的萧子懋,挑起这一番风波之后,就如入定一般在台上不言不语。 听闻安西军这样说,老僧入定般的萧子懋眉头还是微微动了动。 皇上愈加迷惑:“怎么是晋安王?” “皇上,可否让儿臣来说?坛下这些皆可证实儿臣所说的话是否是真的。” “讲。” “在陆良,儿臣的确见到了王司空口中说的怪物。不过那怪物原本是不会轻易出来的。若不是晋安王带来的人杀戮我军将士,那怪物也不会被吸引出来。” 萧子敬就这样将陆良“襄助南郡王”一事的真相赤裸裸地说了出来,朝臣顿时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萧子敬也不管众人如何想,面色如常的继续说道:“自南郡王去陆良寻找鬼兰的时候,我就一直关注着竟陵王的一举一动。我发现在南郡王离京不久之后,竟陵王也带兵去了陆良。我担心竟陵王对南郡王不利,便也带兵前去。” 萧子敬说得坦然,萧子良却是不愿他继续说下去,打断道:“五弟你在胡说些什么!本王是见法身迟迟未归朝,担心法身安危才去陆良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天坛祭祖5 萧子良在乎自己的声明,可萧子敬不在乎:“二哥,你若是去救法身的,为何守在陆良迟迟不往前走?” “五弟,惊马槽里古古怪怪,本王不是没有派人进去,只是派出去的人都未归来,想必都是被那怪物吃了。你怎可如此看你二哥?” “你是派人去救援的,还是去探明情况想要乘机杀害法身的?你若是去相救的,为什么在见到南郡王妃时又要绑了王妃?” “五弟你莫要血口喷人!莫非你也是被那妖女迷惑了不成?本王当初见只有南郡王妃一人走出惊马槽却不见法身,本王只是心中奇怪,要南郡王妃带本王去找法身而已!” “二哥,你我打了许久的肚皮官司。我自问赢不了你,如今我只是要实话实说,二哥若要狡辩大可等我说完了之后慢慢狡辩。” “你!”萧子良气结。他们自惊马槽回来,对惊马槽一事只捡着简单的跟皇上说了一些,毕竟是手足相残的事情,还是不要吵到圣上那去才好。何况萧练也不想多提阴兵一事,这件事大家就心照不宣地揭过了。可现在被萧子敬在这种场合直接讲了出来,真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管他萧子良如何生气,萧子敬却是面无表情。或者说,萧子敬的表情有些如释重负。萧子敬继续说道:“父皇,我那时见二哥要对南郡王妃不利,便前去相救,就在此时,我们听到了怪物的吼声从惊马槽传出。那吼声的确可怖,我们所在的山谷离惊马槽不远,就赶紧往陆良撤退。没想到还未到陆良就遇到了七弟带兵将我们堵在山谷。七弟还在山谷中对我们下了手,二哥的府兵大半都死于七弟之手。” 皇上越听脸色越难看:“云端,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为何之前朕没听你说过。” 萧子敬一掀衣摆跪了下去,朗声道:“因为儿臣有私心。” “什么私心?” “因儿臣与二哥相争,放不下那些功名利禄。儿臣也顾念手足之情,不忍父皇伤心。” “那你现在如何又不怕朕伤心了?” “因为儿臣错了。儿臣不能一错再错。儿臣不愿做个不忠不义之人,不愿做大齐的罪人。有宵小之辈想在列祖列宗面前害我萧氏宗亲,如今儿臣不敢再瞒。当时是七弟下了杀手,死的人太多,血腥味将那怪物引了出来。那怪物实在太过凶残,我军将士根本无法与之匹敌,唯一只有南郡王妃不受怪物侵扰。是南郡王妃用自身鲜血逼退怪物,又命人破了山谷两边悬崖,自己冒着被活埋的危险,才将我军将士救了出来。” 王敬则见萧子敬说出了全部真相,赶紧装出震怒至极的模样:“居然有这等事!原来竟陵王受伤另有隐情。王爷你怎能为了手足之情隐瞒这么重要的事?” 萧子良跪伏在皇上脚下,涕泪零下:“父皇,你知道的,我与七弟从小就感情深厚,当日事发之后,我虽然伤心,但是还是不忍心见七弟获罪啊。何况七弟私逃江州,身负抗旨之罪,若是要罚,也能罚了。此事儿臣隐瞒了父皇,儿臣知错了,但是五弟说的那些什么要杀害法身的事情,儿臣绝对没有做啊。儿臣才刚遇到南郡王妃还没问清楚法身的消息,就听到了怪物的哭声。儿臣的确是被那怪物的声音吓到了,后面的事,儿臣就只记得在逃命,别的都不记得了。” 王敬则附和道:“皇上,臣虽未亲历惊马槽一役,但臣常年征战,参与的战役也不少,知道在战场上,战势瞬息万变,有些时候不可听信人的一面之词。倒不是说谎,而是每个人看到的,听到的皆有出入。不过从安陆王的言语中,臣倒听出一点,安陆王说那怪物伤了不少我军将士,唯独不伤南郡王妃,那么妖女一说,并非是虚言。” “王司空,莫要曲解本王的意思。”萧子敬厉声呵道:“本王虽不知为何那怪物不伤害王妃,但那怪物绝不是王司空口中说的妖物,所以南郡王妃绝对不是妖女,御龙一说更是无稽之谈。” “安陆王,你为何如此笃定?安西军尚不能敌的怪物不是妖又是什么?竟陵王麾下的将士也都看见了,那怪物为龙形,安陆王既然要说实话,何必撒谎?” 萧子敬抬头看着皇上道:“皇上,儿臣并未撒谎。”萧子敬从怀里拿出一片如黑色贝壳样的东西:“儿臣在回京之前绕道去了一趟陆良,在我们曾经遇到怪物的地方找到了此物。汉朝曾有书记载,’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临渊’。请皇上细看,此物绝非龙鳞,这是四足蛇的鳞片。” “何胤,你上来看看。” 何胤恭敬道:“启禀皇上,此事臣需要避嫌。臣也曾去过陆良,当时臣到陆良到得晚了,并没有看到。臣既身在此事之中,说的话臣怕有人不信。朱公公熟读典籍,学富五车,论学问,臣也时常请教朱公公解惑,皇上可让朱公公辩个明白。” 朱寿受宠若惊,连忙谦虚道:“祭酒大人折煞老奴了。“ 皇上将那枚鳞片拿起,在阳光下看了看,纯黑的鳞片在阳光下一点光都不偷,坚硬非常。“朱寿,你过来看看。” “是。”朱寿恭敬地将鳞片接了过来,仔细看探了一番,微微笑道:“皇上,荀子曾说过‘螭龙为蝘蜓,鸱枭为凤凰’。如此说来,龙与四足蛇原本就是同宗。不过老奴以为,龙之所以为龙,而非四足蛇,定有其易于常物之处。龙是与神明接近的东西,如果说这是龙鳞的话,老臣觉得实在是过于普通了,似乎就只是大了些而已。” 皇上看着王敬则,沉声道:“王司空,你怎么说。” 王敬则还能怎么说?朱寿这话说得像是大家都不得罪的样子,但话却说得巧妙。说龙与四足蛇原为同宗,又说了此鳞片十分普通,他此时又怎么还能坚持说这陆良的怪物就是龙?那不等于说龙不过是俗物。这话给他多少颗脑袋他也不敢说啊。 王敬则作为一只老狐狸,倒也一点都不慌:“老臣并未亲眼见过,也是听信了传闻。只是事关重大,老臣必然要问个清楚。” 皇上懒得再跟王敬则多言语,转头看着萧子良问道:“在陆良,是老七的人动的手?” 萧子良脸上泪痕未干,此时不甩锅更待何时?赶紧扯着皇上的衣襟说道:“父皇,七弟一时鬼迷心窍,你就饶了他。”在萧子懋残害手足面前,自己想要绑架何婧英那点事,根本就无足轻重。 皇上将自己的衣襟收回,冷冷地看着萧子敬:“你跑去陆良做什么?” 萧子敬坦然道:“为了拿到二哥伤害法身的证据,好参上一本。” “好,真是朕的好儿子,一个个都是好儿子。”皇上一脸阴郁的回头看着在一旁如老僧入定般的萧子懋,心中越来越气,若不是此子胡闹,他能在百官面前丢了萧氏的脸面吗?皇上几步走上前去,一脚将萧子懋踹下台阶去。 众大臣原本心怀鬼胎,萧子良失势不少大臣跟着受了牵连。萧练在殿前那一跪将原本支持先太子的那些老臣们,人心收尽了。萧子懋此番和王敬则合作,打的正是这个釜底抽薪的算盘。若是皇上要杀何婧英,萧练必会阻止,西邸一党自会想尽办法借此机会将萧练一举拉下马来。 对萧子懋来说,他一个阶下囚在王敬则提出此计划的时候根本没得选。要么窝窝囊囊做一辈子阶下囚,做一辈子发配江州的王爷,要么此番与萧子良合作,为自己重新回到朝中打下基础。可没想到自己与王敬则的这番釜底抽薪的做法,柴火还没抽走,先就把锅打翻了,烫水淋了一身,还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着。 皇上将萧子懋踹下祭坛,还不解气,一想起这个熊孩子不仅让萧家颜面尽失,还装自己老子,更是气得发抖,又狠狠地一脚跺在萧子懋的脸上。萧子懋顿时脸上肿起老高,嘴角也落下血来。 皇上一怒之下从侍卫身上拔下刀来,高高举起,想立时就结果了这个熊孩子。 这祭坛上下,哪里还有人愿意救萧子懋。只有站在女眷一侧的裴婉昔跌跌撞撞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挡在萧子懋的身前,将萧子懋护住:“皇上,求皇上饶命。王爷是有错,但他是您的儿子啊,他做这些也是为了您啊。” “为了朕?”皇上气极反笑:“那还是朕的错了?” 裴婉昔跪伏在地上:“皇上,他是您的儿子,他仰慕您,他想要有一番作为,皇上若不是因为这样,他也不会犯错的啊。” 萧子懋将自己嘴角的血擦去:“不用再说了,错了就错了,大不了我就去找我母后好了!” 一提到武穆皇后,皇上那眼中的杀意总算是淡了一些。 裴婉昔赶紧说道:“王爷,你可不能这样说,母后也定是希望你能好好陪着皇上的。” 果然裴婉昔这么一说,皇上的心就软了下来。先太子已经过世了,如今只剩下萧子懋这一个嫡子。皇上杀意去了,怒意却未消,指着萧子懋骂道:“你给朕滚!朕不想再看见你!今后朕不许你踏出江州一步,永世不得回京!” 朱寿颤颤巍巍地扶住皇上,赶紧对裴婉昔和萧子懋使了个眼色。裴婉昔赶紧将萧子懋扶起退了出去。 何婧英心中冷笑,费了那么大劲,还是幽禁江州。 萧子懋走后,皇上回头看着萧子良,余怒未消:“还有你!做的那些好事!对你的亲侄子也能下得去手!” 萧子良慌张道:“皇上,儿臣冤枉啊,儿臣真的是去救法身的啊。” 萧练冷冷地对萧子良说道:“二叔,这么说,难道我还欠二叔一个人情了?” 萧子良赶紧对萧练说道:“法身,你可不要听信了小人胡说。” “二王叔说笑了,眼睛长在我自己身上,我自己看见的那还能有假?” “够了。”皇上冷冷地盯着萧子良:“还嫌不够丢人?站起来!” 萧子懋已被侍卫带走,但这祭祀不过才进行了一半而已。皇上一敛怒容,仿佛方才的闹剧不曾发生过一样。只是站在众臣最末端的大臣都能感觉到此时的皇上,比之任何时候都更为可怕,即便站在皇上都看不见的地方,呼吸也不敢重了。 皇上吩咐道:“云长,你来代云昌的位置。” 皇上冷眼扫过跪在坛下的萧子良的府兵,冷冷地说道:“这些人,连自家主子都没护住,也不用留着了。”皇上又看向芸香和崇安陵带来的那名奴才:“之前云乔的祭奠上没有用生人祭祀,现在也不晚。” 芸香脸色一白,情急之下抓住王宝明的衣襟:“娘娘,求您救救奴婢。奴婢鬼迷心窍,猪油蒙了心,奴婢知错了。” 王宝明将自己的衣襟从芸香手里抽了出来:“你虽为我奴婢,但法身是本宫的儿子,何婧英是本宫的儿媳,也算你的主子。你卖主求荣时救该想到自己的下场。” 朱寿挥了挥手,侍卫上前来,将萧子良的府兵、芸香与崇安陵那名奴才一齐拖了下去。惨叫声自祭坛下响起,不一会儿几声刀斧声响,惨叫声戛然而止。 言执礼几欲昏厥,伸手一直在自己腿上用力掐着,将一条腿掐得青紫,方才让自己保持了清醒。接下来的仪程,辞神、饮福散胙,言执礼虽然将自己该讲的台词背得熟,但再也没了那种声如洪钟的气势,气息奄奄。不过这时候再也没人去计较他失职。一场由言执礼熬了数日布置出来的祭祖仪典,就此草草结束。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天坛祭祖6 祭祀完毕,等到皇上一离去,百官都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一个祭坛上就剩下了萧练、何婧英、萧子敬、萧子真等人。 萧子真眼睛通红地冲了上去,他刚想抬手给萧子敬一拳,却见萧子敬的眼神如将死之人一般暗淡,抬起的拳头又放了下去:“五哥,你为什么!” “老九,这是我们的命。” 萧子真怒道:“什么命?你带领安西军征战多年,若不是你,我大齐不知有几个州郡被北魏拿去了!还有朝中的大臣,武将出声的大多支持我们……” “老九!你还看不出来吗?父皇从来就没打算把那个位置给我!” “那又如何?我们不比二哥差,为什么不能争。” “怎么争?带着安西军打进去吗?” “若是逼到绝境,未尝……” “住口!”萧子敬怒喝道:“老九,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我要你起誓。” “起什么誓?”萧子真不解道。 “发誓不做乱臣贼子。” “五哥!” “我要你发誓!” 萧子真喉头哽咽。他从小就敬佩萧子敬。佩服他的胸襟,佩服他的大义,佩服他在战场出生入死眉头都不皱一下。可是这胸襟,这大义,现在在他看来就是害死萧子敬的利器。 “建安王,可否让我跟安陆王单独说两句?” 萧子真双目通红地看着何婧英:“就是你,你就是妖女!若不是你,我五哥为何如此!” “老九!此事与南郡王妃无关!”萧子敬抬头看着萧子真道:“老九,你还不明白吗?我是在救我们的性命!二哥在朝中声望如何?你我加起来也比不上,可皇上对二哥如何?” “这有什么关系?”萧子真不解道:“皇上对二哥不好,我们不才有机会吗?” “建安王,你可听说过‘功高盖主’这四个字?” “不错。”萧子敬沉声说道:“二哥门下还是以文臣居多。我原本就掌管安西军,现在武将又站在我这一边。若是二哥倒下了,下一个死的就是你我。你真以为皇上不杀老七只是因为武穆皇后?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皇上杀了老七,就必然也要定二哥的罪。到时候朝中会如何?” 萧子真皱眉道:“他死了又如何?二哥被拉下马来,大不了就是原本支持二哥的人转而支持你我。哦,也许还有一半会去支持法身,也不是你一家独大,你怕什么?” 萧子敬冷冷地道:“法身势弱,支持我的那些大臣会怎么做?” 萧子真心中咯噔一跳。会怎么样?还能怎么样?武将性子直不说,脾气还急躁,南郡王这个纨绔小王爷他们以前就看不上,能不想尽办法整死他吗? 萧子敬有些无奈地笑笑:“我们的好父亲生了这么多儿子,偏偏最喜欢的是自己孙子。行了老九,你就让我与南郡王妃单独说两句。” 萧子真气归气,但话都说成这样了,他也反驳不了,只能气哄哄地走了开去。 何婧英站在萧子敬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是晚辈对长辈行的大礼。 萧子敬微微侧首,看了看跪在一旁的何婧英:“南郡王妃我年纪长不了你几岁,受不了这大礼。” 何婧英认真地说道:“婧英多谢五王叔救命之恩。” 萧子敬笑了笑:“南郡王妃,那日在惊马槽你将我安西军的兄弟都带了出来,那时我就说过,我欠你一个人情。现在还清了。” “五王叔,我那日修书于你让你替我去陆良找上一片洞螈的鳞甲。你何必将惊马槽的事情当着百官的面,和盘托出?” “你真的以为,单是一片鳞甲就能堵住悠悠众口么?” 何婧英摇摇头:“鬼神之事,一旦人的心中有了恐惧哪是哪么容易消除的?何况我是不是妖女,对王敬则来说根本没有那么紧要。他最想要看到的是王爷来救我,将自己牵连进去。若是王爷不救我,那对他也没什么损失,王府里还住着一个王家姑娘,他有后招。” “那你还让我去陆良给你找鳞甲去?” “我堵不住悠悠众口,但至少能让皇上知道什么阴兵,什么妖龙,都是陷害王爷的无稽之谈。皇上不会保我,但却会保王爷。”何婧英看着萧子敬说道:“五王叔,你刚才将在陆良的事说了,却只字未提阴兵一事。此大恩,我与王爷会一直记得。” 萧子敬摇摇头:“我不是为了你。你我都知道,陆良一事牵扯良多,无论是手足相残,还是争夺阴兵,任其一项都是会失了圣心的重罪。我不过是让自己少一项罪名而已。还有阴兵之事,皇上未必不知,但却从未提过,是因为皇上并不想提起此事。若这世上真有阴兵,有神,那么皇权在这世上算什么?被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可就不是死几个兵卒那么简单了。” “可是五王叔,你原本可以什么都不说。” 萧子敬回头看着何婧英:“方才我跟老九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虽然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示弱的方式有很多种,你何必触怒皇上?让自己没了退路?” 萧子敬无奈地一笑:“就是没有退路,才有活路。这天下是父皇的,他愿意给谁就给谁,若是去抢……”萧子敬摇了摇头:“你且看着,若这一点萧云英还看不明白,他的下场不会比四哥好多少。” 萧子敬抬头看着何婧英温和地笑了笑:“明日我就去边关守着,一时半会儿不会回京了。另外,我还给你带了件礼物。我此去陆良找到了两匹良驹,我看那马蹄上的印记,似乎是你们南郡王府丢的,过两天就给你送回来。南郡王妃,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走。” “多谢五王叔。”何婧英福了福身,走下了祭坛去。祭坛下萧练与杨珉之正等在那。杨珉之的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看他那样子,怕是受了好几日的私刑。 “珉之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珉之声音有些嘶哑:“回来的时候没落对地方。你们正好不在府里,我被驻守在府外的人逮住了。” “府外不是驻守的羽林军吗?你怎么会被王司空逮住了。” 杨珉之垂下眼眸:“我以为你们出了事,和羽林卫发生了些争执,正好被路过的王司空看见了,顺便就被带走了。” 何婧英冷冷一笑:“顺便?王司空估计是一直盯着我们呢。” “南郡王府之前为什么被羽林军围了?” “你从惊马槽消失之后,还发生了很多事情,一时半会儿怕是说不清的。” 萧练伸手拍了拍杨珉之,下手不重,还是把杨珉之拍得一个趔趄:“祖宗,你先别急着问这事。你看我这祭着祖就把祖宗您给祭出来了,总不能真让你吃台子上的贡品?先回府再说。” 何婧英摇摇头:“回府之前,我们要先去一趟太子府才行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清理王府 太子府内,王宝明自从回了府,便在院子里坐着。小丫鬟见王宝明面前的茶凉了就换了壶新的来。王宝明随意地伸手端起茶杯来,没想一下子烫了手,那杯子就摔在地上碎了。 小丫鬟一见自己办砸了差事,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宝明皱了皱眉:“芸香……”可哪还有什么芸香。王宝明心中难过,这世上哪里还有芸香。王宝明回头看了看那吓得战战兢兢的小丫鬟,想起最初芸香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也就这小丫鬟这般年岁,做事也毛毛躁躁的。 王宝明温和地说道:“平日里这些精细活都是芸香做的,你做得少,本宫不怪你,你多做做以后就好了,赶紧把这些碎瓷片收拾了。” 小丫鬟红着眼圈,向着王宝明千恩万谢。 王宝明看这小丫鬟有些失神:“本宫很好吗?” 小丫鬟愣了一愣,赶紧说道:“娘娘就是菩萨下凡,比这天上的菩萨还好。” 王宝明失神道:“本宫既然很好,为什么还要背叛本宫啊?” 这一句小丫鬟当然不敢答,见王宝明并未看着自己,只好当没听见这一句,默默地拾起地上的碎瓷片来。 王宝明回过神来问小丫鬟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恭顺道:“奴婢叫芸儿。“ “芸儿?这名字不好太过薄命,以后就叫杏雨。沾个杏字,兴许命好些。以后你就跟在本宫身边。” 那小丫鬟开开心心地谢过了。杏雨刚一出院门就见萧练与何婧英领着个落魄的杨珉之走了过来。 王宝明一见萧练,眼眶又红了:“法身,你们回来了。你们,你们没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传闻,王宝明第一个关心的仍然是自己儿子的安危。 王宝明将萧练拉过来,捋起萧练的衣袖,看到那一道道骇人的伤口,眼泪啪嗒啪嗒地就往下掉:“法身,你干嘛要做什么法啊?你父亲的死又不怪你,你怎么这样呢?”王宝明是真心疼,自从先太子过世,萧练不是被囚禁崇安陵,就是去什么陆良找鬼兰,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 想起陆良,王宝明更是心惊了:“法身,你在陆良真的遇到了怪物?差点……差点就没了?”此话一出,还不等萧练回答,王宝明自己心里先就难过了起来,眼泪落得更厉害了:“你这个孩子怎么都没给娘说呢?这么危险?难怪你从陆良回来在府里待了好几日都不曾出来,也不让人看的。”说这王宝明在萧练身上锤了一拳,可这一拳捶下去,自己就更心疼了,仿佛打在自己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哎呀,我怎么还打你,你疼不疼?找太医看过没有?” 萧练赶紧安慰道:“娘,我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萧练这一声“娘”一叫,王宝明哭得更是伤心了:“你说你们,以前父子两个总是吵架,你也不爱来我这,这好不容易好点,你爹就走了,你可不能再出什么事。” 萧练见王宝明越说越难过,赶紧对何婧英使了个眼色。何婧英走到王宝明面前跪下说道:“母妃,何婧英来给母妃请罪。” 王宝明一愣:“请罪?请什么罪?”再一看到何婧英身后的杨珉之,顿时惊起:“你不会,你不会真跟这个人……诶,这个人我之前好像见过。” 萧练说道:“娘,这是我的小厮,只是最近少于在王府里,你不熟悉。这就是帮助我抓住马澄的人。” 经萧练着么一说,王宝明就想起了当日萧练捉拿马澄的时候,杨珉之的确在场。她忽然又回过神来:“你不会真的,你们……不对不对,若是真的,法身你怎么会还带着她们到我这来。” 萧练微微一笑:“母妃明鉴。” 王宝明不解地盯着何婧英:“那你请什么罪?” 何婧英低下头:“我是为用术法的事情,来跟母妃请罪的。此事,应该早些让母妃知道。” 原本在祭祖之时,芸香指证的那些事,王宝明心中不是没有猜疑。现在何婧英主动来到自己面前请罪,她心中的疑虑稍减,当然也就不会怪罪何婧英,不过仍然心疼萧练,对杨珉之也就没有好感。她拉着萧练的手说道:“这事的确该先让我知道。我知道你父王死后你心里不好过,但是也不能这样。这些什么巫术都不过是些唬人的,你不该信。” 王宝明回头看了杨珉之一眼,见杨珉之弱不禁风的样子,估计在王敬则手里也吃了不少苦头,话也不好说重了,只好说道:“法身啊,这些事情不要再做了,等这个公子伤养好了,就让他走了。也省得落人话柄,平白惹你皇爷爷不高兴。” “母妃,今日来儿臣就是想跟您商量这事。杨珉之于我有大用,暂时还不能送走。” 王宝明皱眉道:“你有什么用?难道你还真信了那些无稽之谈?” “若是现在将杨珉之送走,那不是等于承认自己心虚,承认了芸香在祭坛前编排我的那些话。” 王宝明有些懊恼:“你这么说,也是。”王宝明将何婧英扶起:“你也别跪着了。我虽然笨,但我眼睛不瞎,你和法身的感情我看着的,你不会做对不起法身的事的。” 何婧英听王宝明这么一说,心里突的一慌,倒是觉得愧疚起来。 王宝明见何婧英低垂着头,还以为何婧英仍在担忧,柔声道:“我也不知道芸香为何会做那事。我真是……” 萧练宽慰王宝明道:“利益面前,很少有人能不做错事。” 王宝明叹口气:“芸香是我的陪嫁丫鬟,在我还在王家的时候,她就伺候着。连她都反了,太子府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芸香曾是王家的丫鬟?那道不奇怪王敬则怎么会找到芸香的了。 王宝明想到此处又有些恨恨的:“若不是你们一同去陆良,一起历经了艰险,那还不给小人挑拨了去,若是生出些龃龉来,我太子府和南郡王府不是都要被搅得不得安宁。” 何婧英心中咯噔一跳。正如她所说,她一个王妃而已,并不值得王敬则花功夫对付,对付萧练才是王敬则真正的目的。王敬则叫来芸香说出那些话来,目的就是激怒萧练而已。不是激起萧练对她的愤怒,而是激起萧练对王敬则的愤怒,从而当着百官的面为了何婧英而反了皇上。 可是王敬则怎么就能那么笃定,萧练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何婧英,不会相信芸香挑拨离间的话?除非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王敬则的手里。 难道是王韶明在暗中监视? 第一百九十五章 芳菲馆 王府里张妈妈从厨房里拿了一些榛子,又在厨房里打探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往芳菲馆里走了回去。张妈妈虽然对着府里的下人都是高人一等的姿态,但不得不承认,这王府里的吃食比他们琅琊王家府里的好了许多,更不说南郡王妃待客大方,好的东西都是紧着给芳菲馆送来。张妈妈满心鄙夷,这南郡王妃虽说是个正妃,到底还是怕他们王家的,若不是自家小姐始终在男人面前不开窍,早就该把这王妃撵走了。 张妈妈心里美滋滋地想着日后若是自家小姐真的当上了南郡王妃,她这个从小伺候小姐长大的嬷嬷也就是王府里长脸的人了。虽然太常府在琅琊也是说一不二的,但毕竟跟王府还是有差距的。 张妈妈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一时没注意从芳菲馆里冲出来的人,一头就撞了上去,“啊哟”一声摔坐在地上。抬眼一看,自己撞上的人竟然是萧昭文。萧昭文一脸怒意,看也不看摔在地上的张妈妈。毕竟是一个王爷,虽然没什么权势,但冷着一张脸也足够让张妈妈胆战心惊了。 张妈妈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跑进芳菲馆里,还没进门就听见王韶明低低的啜泣声。张妈妈心里一紧,莫不是自家小姐被那个王爷欺负了去?她连手里拿的榛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冲了进去。看见王韶明穿戴整齐,心中总算是松了松,但看见王韶明哭得眼睛红红的,心中又疼起来,赶紧上前安慰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没想到王韶明一把甩开张妈妈的手,有些恼怒的问道:“张妈妈,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露了消息给父亲?” 那日王韶明扔了一整盒桃花榛子酥在南郡王书房门口,羞愧难当地跑回芳菲馆里没多久就想明白了。她又不瞎,衣角那一支杏花是她自己绣的,她肯定没有看错。那几日在书房里吃着她亲手做的糕点,听着她说话的肯定就是萧昭文。 她虽然不知道为何萧昭文要藏在南郡王府里的书房里装萧练,但既然是藏,那此事定然是极为隐秘。她也不会去多嘴。她只怕是此事被张妈妈察觉了。 张妈妈有些不解:“小姐在说什么?我露什么消息给老爷了?” “张妈妈,我不管父亲怎么想,可我不愿做那龌龊之人。你撺掇了芸香去编排南郡王和王妃,还背着我将王府里的消息递给父亲。你是这样的人,我就容不得你留在我身边了。” 这还是王韶明长那么大,第一次赶张妈妈走。张妈妈急道:“小姐你在说什么?我编排什么了?递了什么消息了?” 王韶明摇摇头:“张妈妈,你莫要再装了,你日日在王府里转悠,还爱去那梅院偷听,我只当你是闲得无聊不曾阻止你,是我错了。可你不该背着我做事。” “哎呀,小姐,冤枉啊!这事怎么回事啊?我递了什么消息了?” “方才新安王来过了。今天祭祖的时候,大表叔找了太子妃身旁的芸香说王妃与王爷身旁的小厮有染。太子妃素来喜静,很少来王府的,王府里的是太子妃身旁的丫鬟怎么会清楚?” 张妈妈惊到:“小姐你说什么?这南郡王妃与王爷身旁小厮有染?” 王韶明急道:“张妈妈,你莫要胡说。” 张妈妈一愣:“小姐,怎么变成我胡说了?” “此事若是真的,南郡王还能在祭坛前还护着王妃么?” 张妈妈一惊:“就这样还护着呢?这个王爷是个什么心思?” 王韶明见张妈妈想歪了,心中气恼自己是个不会说话的,急得跺了跺脚:“张妈妈你不要胡说!” “怎么又是我胡说了?” 王韶明眼圈一红,说道:“方才新安王来说了,大表叔故意放出那些闲言碎语,根本就是为了激怒南郡王。定是我透露了些别的消息给大表叔,大表叔才能这么激王爷的。” 王韶明性子虽然温软,但却不笨,她察觉到书房里住着的不是南郡王,不免对懿月阁留了些心,发现那几日送进懿月阁的饭菜都几乎没怎么动过。王韶明猜到了却不愿再往下细想,这是别人的秘密,她不好去多打探。何况若是害了南郡王,萧昭文怕是会恨她了。 今日萧昭文怒气冲冲地跑到芳菲馆来,将祭坛上的事情一说,她也悟出了点大表叔的心思。她虽不知南郡王与王妃这几日去了何处,但这二人应当是在一起的。她不知道王敬则查到了些什么东西,但王敬则定是知道他指摘的那些事情是动摇不了二人的关系,反而只是会让南郡王冲冠一怒为红颜而已。 王韶明心下悲凉,她被父亲像一枚棋子一样送进着南郡王府里来。她心里虽然明镜似的,但她却怨不得她的父亲,富贵人家的女子由不得自己,这是命。但是她父亲一边让她博取南郡王的欢心,又一边不择手段地想要毁掉南郡王。他们王家为了争取自己最大的利益,想两手都要抓牢,却从来没有管过自己的死活。 王韶明心中清楚,但张妈妈却听得云里雾里的:“小姐,你说的是哪跟哪啊?怎么又是别的消息?别的什么消息?” 王韶明见张妈妈一脸茫然的样子,心下嘀咕:“张妈妈你当真不知?” 再这么对话下去,张妈妈估计要疯了,一张老脸上的褶子全都皱着在一起,无比诚恳地说道:“小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自从我们来了南郡王府,老爷从来没派人来过,我怎么去跟老爷告密啊?还有我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啊?这王府里除了那个梅院怪怪的,我看,也就王爷和王妃的癖好有点奇怪的,还要加上小厮……” “张妈妈!” 张妈妈摇摇手:“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王韶明搅着自己手中的丝帕,心中烦恼。这事情张妈妈没说过,她也没对别人提起过,可这府里就他是外人。新安王误会了此事,她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想着想着,眼眶又红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芳菲馆 王府里张妈妈从厨房里拿了一些榛子,又在厨房里打探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往芳菲馆里走了回去。张妈妈虽然对着府里的下人都是高人一等的姿态,但不得不承认,这王府里的吃食比他们琅琊王家府里的好了许多,更不说南郡王妃待客大方,好的东西都是紧着给芳菲馆送来。张妈妈满心鄙夷,这南郡王妃虽说是个正妃,到底还是怕他们王家的,若不是自家小姐始终在男人面前不开窍,早就该把这王妃撵走了。 张妈妈心里美滋滋地想着日后若是自家小姐真的当上了南郡王妃,她这个从小伺候小姐长大的嬷嬷也就是王府里长脸的人了。虽然太常府在琅琊也是说一不二的,但毕竟跟王府还是有差距的。 张妈妈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一时没注意从芳菲馆里冲出来的人,一头就撞了上去,“啊哟”一声摔坐在地上。抬眼一看,自己撞上的人竟然是萧昭文。萧昭文一脸怒意,看也不看摔在地上的张妈妈。毕竟是一个王爷,虽然没什么权势,但冷着一张脸也足够让张妈妈胆战心惊了。 张妈妈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跑进芳菲馆里,还没进门就听见王韶明低低的啜泣声。张妈妈心里一紧,莫不是自家小姐被那个王爷欺负了去?她连手里拿的榛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冲了进去。看见王韶明穿戴整齐,心中总算是松了松,但看见王韶明哭得眼睛红红的,心中又疼起来,赶紧上前安慰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没想到王韶明一把甩开张妈妈的手,有些恼怒的问道:“张妈妈,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露了消息给父亲?” 那日王韶明扔了一整盒桃花榛子酥在南郡王书房门口,羞愧难当地跑回芳菲馆里没多久就想明白了。她又不瞎,衣角那一支杏花是她自己绣的,她肯定没有看错。那几日在书房里吃着她亲手做的糕点,听着她说话的肯定就是萧昭文。 她虽然不知道为何萧昭文要藏在南郡王府里的书房里装萧练,但既然是藏,那此事定然是极为隐秘。她也不会去多嘴。她只怕是此事被张妈妈察觉了。 张妈妈有些不解:“小姐在说什么?我露什么消息给老爷了?” “张妈妈,我不管父亲怎么想,可我不愿做那龌龊之人。你撺掇了芸香去编排南郡王和王妃,还背着我将王府里的消息递给父亲。你是这样的人,我就容不得你留在我身边了。” 这还是王韶明长那么大,第一次赶张妈妈走。张妈妈急道:“小姐你在说什么?我编排什么了?递了什么消息了?” 王韶明摇摇头:“张妈妈,你莫要再装了,你日日在王府里转悠,还爱去那梅院偷听,我只当你是闲得无聊不曾阻止你,是我错了。可你不该背着我做事。” “哎呀,小姐,冤枉啊!这事怎么回事啊?我递了什么消息了?” “方才新安王来过了。今天祭祖的时候,大表叔找了太子妃身旁的芸香说王妃与王爷身旁的小厮有染。太子妃素来喜静,很少来王府的,王府里的是太子妃身旁的丫鬟怎么会清楚?” 张妈妈惊到:“小姐你说什么?这南郡王妃与王爷身旁小厮有染?” 王韶明急道:“张妈妈,你莫要胡说。” 张妈妈一愣:“小姐,怎么变成我胡说了?” “此事若是真的,南郡王还能在祭坛前还护着王妃么?” 张妈妈一惊:“就这样还护着呢?这个王爷是个什么心思?” 王韶明见张妈妈想歪了,心中气恼自己是个不会说话的,急得跺了跺脚:“张妈妈你不要胡说!” “怎么又是我胡说了?” 王韶明眼圈一红,说道:“方才新安王来说了,大表叔故意放出那些闲言碎语,根本就是为了激怒南郡王。定是我透露了些别的消息给大表叔,大表叔才能这么激王爷的。” 王韶明性子虽然温软,但却不笨,她察觉到书房里住着的不是南郡王,不免对懿月阁留了些心,发现那几日送进懿月阁的饭菜都几乎没怎么动过。王韶明猜到了却不愿再往下细想,这是别人的秘密,她不好去多打探。何况若是害了南郡王,萧昭文怕是会恨她了。 今日萧昭文怒气冲冲地跑到芳菲馆来,将祭坛上的事情一说,她也悟出了点大表叔的心思。她虽不知南郡王与王妃这几日去了何处,但这二人应当是在一起的。她不知道王敬则查到了些什么东西,但王敬则定是知道他指摘的那些事情是动摇不了二人的关系,反而只是会让南郡王冲冠一怒为红颜而已。 王韶明心下悲凉,她被父亲像一枚棋子一样送进着南郡王府里来。她心里虽然明镜似的,但她却怨不得她的父亲,富贵人家的女子由不得自己,这是命。但是她父亲一边让她博取南郡王的欢心,又一边不择手段地想要毁掉南郡王。他们王家为了争取自己最大的利益,想两手都要抓牢,却从来没有管过自己的死活。 王韶明心中清楚,但张妈妈却听得云里雾里的:“小姐,你说的是哪跟哪啊?怎么又是别的消息?别的什么消息?” 王韶明见张妈妈一脸茫然的样子,心下嘀咕:“张妈妈你当真不知?” 再这么对话下去,张妈妈估计要疯了,一张老脸上的褶子全都皱着在一起,无比诚恳地说道:“小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自从我们来了南郡王府,老爷从来没派人来过,我怎么去跟老爷告密啊?还有我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啊?这王府里除了那个梅院怪怪的,我看,也就王爷和王妃的癖好有点奇怪的,还要加上小厮……” “张妈妈!” 张妈妈摇摇手:“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王韶明搅着自己手中的丝帕,心中烦恼。这事情张妈妈没说过,她也没对别人提起过,可这府里就他是外人。新安王误会了此事,她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想着想着,眼眶又红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愧疚 就在王韶明为着这点误会在南郡王府里觉得自己抬不起头的时候。何婧英早就将这点怀疑抛诸脑后。倒不是何婧英心大,实在是王府里太忙了。 在他们回府之后,大孟也从沛郡回来了。竹邑一案交由大理寺查,大孟亲自去的,现在算是从明面上递到了萧练的手里。不过此时大孟还没来得及跟萧练汇报,因为萧练还在跟一匹马怄气。 萧子敬果然命人牵了两匹马来。骊卢与小白龙不知怎么在陆良活下来的,小白龙倒还好,骊卢几乎是瘦骨嶙峋,身上还有伤。而且脾气异常暴躁,骊卢不仅对着萧练人立而起,还对何婧英尥了蹶子,连何婧英摸一下小白龙,骊卢都会一头撞过来。 萧练一身都是泥,一脑袋的汗,顺手用沾了泥的袖子在自己脸上一擦,顿时将自己擦成了一只花猫。大孟看得直摇头,这宛若嫡仙般的王爷,现在干着马夫的事,还干得不太顺。 大孟揉了揉自己的络腮胡子将一本册子举在手中:“王爷,这是京中与竹邑一事有牵连的官员名单,你看一眼?” 萧练抹了抹被骊卢吐了一脸的口水,顺手在大孟的衣襟上擦了擦,又将册子拿来看了看。也难怪大孟这么拿不定主意,虽然皇上说了疑罪从重,但京城大半的官员都在这小册子里,这就不是大孟能拿主意的了。 萧练将册子递了回去:“你不是在写竹邑一案的折子么?你放一块,一起送上去。” “啊?这就送上去了啊?”大孟看了眼册子,凑到萧练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王爷,这多好的机会,可惜了啊。” 萧练眉毛抬了抬:“什么机会。” 大孟拍着本子:“这上面这些官员你要是去拜访一下,我再呈折子上去不是更好吗?” 萧练斜睨了大孟一眼:“就你这脑子,你也太简单了。” 大孟挠了把胡子:“王爷,我这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啊。” 萧练翻了个白眼:“小华佗的消息查到了吗?” 大孟摇了摇头:“挨个问过了,小华佗平日里都带着一张面具,没人看过他的真面目,逃出竹邑之后他只用将面具揭下,就可轻易从我们的人眼皮子底下溜走。” 竹邑一事,萧练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逃脱的小华佗,他既能换给萧道赐一双腿,也就能换别的。对小华佗来讲,摘几张人皮来给自己做面具对他来说就跟缝一件衣服一样简单。这样的人落于人海之中,就是真正的鬼面郎君。 萧练蹙眉问道:“铁匠铺子呢?查了吗?有没有人在做那种精密的刀具?” 大孟摇了摇头:“能做出这种刀具的铺子都派人盯着了,目前还没有动静。” “萧道赐的尸体呢?确认了是他本人吗?” 大孟点点头:“年龄相符,他的腿小阎王看过,与他的年龄又不符,与你之前说的倒是吻合。” “小阎王?” “我们不敢用沛郡的捕快,怕他们与此事有牵连,所以从京城带了仵作过去。” 萧练赞赏道:“这件事情你做得不错。小华佗从竹邑逃脱,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有行动。你们把铁匠铺子盯紧一点。” 大孟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布置一下,再加派一点人手。” 杨珉之眼见大孟离去,问萧练道:“大孟的提议,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有了那本小册子做把柄,的确是能要挟不少官员。” “这不长久。”萧练拿着稻草凑到骊卢的嘴边上,又被骊卢喷了一脸口水。萧练抹了把脸,顺手在杨珉之的身上擦了擦:“萧云端有一句话说得对,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他愿意给谁就是谁的,别想从他手里抢了去。” “那你在大殿上跪一晚上,跪得朝臣都称赞你仁义,你难不成还真是要给萧云英,萧云昌求情了?” “那是老头子让我跪的。” “老头子?” “那天陪老头子钓鱼,老头子特意提到了武穆皇后,我便懂了。我那一跪不过是顺着他的意而已。不过我怀疑老头子是公报私仇,特意让我跪了那么久。” 杨珉之轻轻地笑笑:“也就只有你能叫皇上老头子。” 萧练认真地看着杨珉之说道:“祖宗,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能不能等我找到了小华佗,再把真正的南郡王换回来。” 何婧英站在一旁安抚着小白龙,陡然听到这一句,心中突地一跳。 小华佗掌握的是现代医学的技术,虽然萧练并不懂神经外科,但现代医学与古代医学毕竟差距很大,只要小华佗出手,他能比其他人更先发现端倪。 杨珉之看着萧练沉默半晌,看了看何婧英,微微点了点头:“好,时间你定。” 何婧英微微回过头,将小白龙食槽前的干草又添了添,手竟然还有些微微发抖,幸好刚才杨珉之并没有将这个问题抛给她。萧练说出这句时她心里是期待杨珉之会答应的,但是又感觉这是一种背叛。 在带杨珉之去太子府见太子妃之后,这种内疚感就一直盘踞在何婧英心里。芸香在祭坛上说的那些虽然何婧英问心无愧,但毕竟也是折损了太子府与南郡王府的脸面。 何况她虽然与萧练之间有绝对的信任,但这信任是源自于二人的境遇。在这件事上这个世上除了这两人能说上些真心话来,就剩一个时不时就会消失的杨珉之。所以无论芸香说什么,也挑拨不了她二人的关系。但王宝明却不一定,心中难免生出些龃龉。 她原本以为会受一些责罚,却没想到王宝明如此明事理。在王宝明眼里,天大地大她只认自己的儿子。她儿子觉得何婧英有罪,她就端出太子妃的架子来训斥;她儿子信何婧英,她也就信;她儿子喜欢谁,她也就跟着喜欢谁。她不聪明但绝对不傻,不会任由人当枪使。 可是如此一来,何婧英更是愧疚了。王宝明哪里知道,自己心肝宝贝疼着的这个儿子,已经不是原来那个。 第一百九十六章 愧疚 就在王韶明为着这点误会在南郡王府里觉得自己抬不起头的时候。何婧英早就将这点怀疑抛诸脑后。倒不是何婧英心大,实在是王府里太忙了。 在他们回府之后,大孟也从沛郡回来了。竹邑一案交由大理寺查,大孟亲自去的,现在算是从明面上递到了萧练的手里。不过此时大孟还没来得及跟萧练汇报,因为萧练还在跟一匹马怄气。 萧子敬果然命人牵了两匹马来。骊卢与小白龙不知怎么在陆良活下来的,小白龙倒还好,骊卢几乎是瘦骨嶙峋,身上还有伤。而且脾气异常暴躁,骊卢不仅对着萧练人立而起,还对何婧英尥了蹶子,连何婧英摸一下小白龙,骊卢都会一头撞过来。 萧练一身都是泥,一脑袋的汗,顺手用沾了泥的袖子在自己脸上一擦,顿时将自己擦成了一只花猫。大孟看得直摇头,这宛若嫡仙般的王爷,现在干着马夫的事,还干得不太顺。 大孟揉了揉自己的络腮胡子将一本册子举在手中:“王爷,这是京中与竹邑一事有牵连的官员名单,你看一眼?” 萧练抹了抹被骊卢吐了一脸的口水,顺手在大孟的衣襟上擦了擦,又将册子拿来看了看。也难怪大孟这么拿不定主意,虽然皇上说了疑罪从重,但京城大半的官员都在这小册子里,这就不是大孟能拿主意的了。 萧练将册子递了回去:“你不是在写竹邑一案的折子么?你放一块,一起送上去。” “啊?这就送上去了啊?”大孟看了眼册子,凑到萧练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王爷,这多好的机会,可惜了啊。” 萧练眉毛抬了抬:“什么机会。” 大孟拍着本子:“这上面这些官员你要是去拜访一下,我再呈折子上去不是更好吗?” 萧练斜睨了大孟一眼:“就你这脑子,你也太简单了。” 大孟挠了把胡子:“王爷,我这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啊。” 萧练翻了个白眼:“小华佗的消息查到了吗?” 大孟摇了摇头:“挨个问过了,小华佗平日里都带着一张面具,没人看过他的真面目,逃出竹邑之后他只用将面具揭下,就可轻易从我们的人眼皮子底下溜走。” 竹邑一事,萧练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逃脱的小华佗,他既能换给萧道赐一双腿,也就能换别的。对小华佗来讲,摘几张人皮来给自己做面具对他来说就跟缝一件衣服一样简单。这样的人落于人海之中,就是真正的鬼面郎君。 萧练蹙眉问道:“铁匠铺子呢?查了吗?有没有人在做那种精密的刀具?” 大孟摇了摇头:“能做出这种刀具的铺子都派人盯着了,目前还没有动静。” “萧道赐的尸体呢?确认了是他本人吗?” 大孟点点头:“年龄相符,他的腿小阎王看过,与他的年龄又不符,与你之前说的倒是吻合。” “小阎王?” “我们不敢用沛郡的捕快,怕他们与此事有牵连,所以从京城带了仵作过去。” 萧练赞赏道:“这件事情你做得不错。小华佗从竹邑逃脱,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有行动。你们把铁匠铺子盯紧一点。” 大孟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布置一下,再加派一点人手。” 杨珉之眼见大孟离去,问萧练道:“大孟的提议,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有了那本小册子做把柄,的确是能要挟不少官员。” “这不长久。”萧练拿着稻草凑到骊卢的嘴边上,又被骊卢喷了一脸口水。萧练抹了把脸,顺手在杨珉之的身上擦了擦:“萧云端有一句话说得对,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他愿意给谁就是谁的,别想从他手里抢了去。” “那你在大殿上跪一晚上,跪得朝臣都称赞你仁义,你难不成还真是要给萧云英,萧云昌求情了?” “那是老头子让我跪的。” “老头子?” “那天陪老头子钓鱼,老头子特意提到了武穆皇后,我便懂了。我那一跪不过是顺着他的意而已。不过我怀疑老头子是公报私仇,特意让我跪了那么久。” 杨珉之轻轻地笑笑:“也就只有你能叫皇上老头子。” 萧练认真地看着杨珉之说道:“祖宗,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能不能等我找到了小华佗,再把真正的南郡王换回来。” 何婧英站在一旁安抚着小白龙,陡然听到这一句,心中突地一跳。 小华佗掌握的是现代医学的技术,虽然萧练并不懂神经外科,但现代医学与古代医学毕竟差距很大,只要小华佗出手,他能比其他人更先发现端倪。 杨珉之看着萧练沉默半晌,看了看何婧英,微微点了点头:“好,时间你定。” 何婧英微微回过头,将小白龙食槽前的干草又添了添,手竟然还有些微微发抖,幸好刚才杨珉之并没有将这个问题抛给她。萧练说出这句时她心里是期待杨珉之会答应的,但是又感觉这是一种背叛。 在带杨珉之去太子府见太子妃之后,这种内疚感就一直盘踞在何婧英心里。芸香在祭坛上说的那些虽然何婧英问心无愧,但毕竟也是折损了太子府与南郡王府的脸面。 何况她虽然与萧练之间有绝对的信任,但这信任是源自于二人的境遇。在这件事上这个世上除了这两人能说上些真心话来,就剩一个时不时就会消失的杨珉之。所以无论芸香说什么,也挑拨不了她二人的关系。但王宝明却不一定,心中难免生出些龃龉。 她原本以为会受一些责罚,却没想到王宝明如此明事理。在王宝明眼里,天大地大她只认自己的儿子。她儿子觉得何婧英有罪,她就端出太子妃的架子来训斥;她儿子信何婧英,她也就信;她儿子喜欢谁,她也就跟着喜欢谁。她不聪明但绝对不傻,不会任由人当枪使。 可是如此一来,何婧英更是愧疚了。王宝明哪里知道,自己心肝宝贝疼着的这个儿子,已经不是原来那个。 第一百九十七章 骊卢 到了晚上何婧英睡不着,三月里的气温不热,她就是觉得闷得慌。她走到窗前,轻轻将窗户打开一条缝。 一阵微风从窗外吹来,正值春日,南郡王府里的花开了不少,尤其以懿月阁里梨花开得最好。平常人家嫌梨花清淡,白色的花朵不够娇艳,还晦气。但偏偏何婧英喜欢,种了一院子,一到这时节白色的花瓣落了一地,软软的铺在地上,微风一起就会纷纷扬扬的落下。这时候坐在花下温上一壶酒,任由白色的梨花瓣落在酒里,那样子美得很。 以前的她很喜欢,萧昭业也喜欢,只是萧昭业很少来。他有太多心事,从不与人说,即便是她。他们说话的时候很少,少到有时候何婧英不明白当初为什么萧昭业一意孤行要娶她。但每到节日,她府里的赏赐都不会少,吃穿用度也是全京城里王妃中最好的。虽然那些金钗她不爱戴,但她也能感觉萧昭业对她是极好极好的。 只是那样的好有时她会觉得气闷,像金丝雀一样,虽然每天锦衣玉食,但有时候竟然还会怀念在破庙后面一起和小乞丐烤叫花鸡的日子。 而这一段时间过的是她之前从没过过的日子。她在鱼市里被白头翁等人追杀;在石头城的陷阱里九死一生;她入鬼域,在那些墓碑上走梅花桩;她策马入陆良,一人持剑对峙萧子良数百人兵卒;她见洞螈窸窸窣窣地从她身旁游走而过;她在蓟县乔装打扮生死一线。 没有一件是一个王妃该做的事。但是她一旦想起来却忍不住会莞尔一笑。虽然王府里穿的暖,有饭吃,没人会追着你喊打喊杀,但比起在王府里做一个富贵王妃,她似乎更喜欢在外面。 窗外传来一声马的嘶鸣,何婧英愣了愣,披了件外衣就往马房走去。马房外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挂在檐下,小白龙在马房里没有睡觉,对着一堆精饲料没有胃口的样子,打着喷嚏。 马房外的另一边,杨珉之骑在马上,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镀上一层光。杨珉之有一半鲜卑族的血统,鼻梁格外的高挺,颧骨也高,嘴唇薄薄的紧抿成一条线,单薄的衣服里藏着削瘦的肩膀,手指修长握紧缰绳的关节泛了白。 若不是连日来的折磨,杨珉之是温和的,至少不是现在这样,脸上凝了霜一样的冰冷,甚至因为颧骨的凸起还有点刻薄。 何婧英刚想打个招呼,在看清楚杨珉之在做什么的时候,她的笑脸一点一点冷了下去。杨珉之骑的是白日里她与萧练合二人之力都驯服不下来的骊卢。此时的骊卢在杨珉之的调教下温顺无比。骊卢小心翼翼地驮着杨珉之缓缓踱着步,仿佛怕自己力气大了会颠碎杨珉之身上脆弱的骨头一样。 何婧英往马房旁的墙壁里侧了侧身,躲了躲。一个下意识的举动而已,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只是在看清楚这一幕的时候,心里“突”地一下。 记得在惊马槽的时候杨珉之也骑过骊卢。当时的情况人和马一样慌乱,根本来不及细想。当时她问杨珉之的时候,杨珉之怎么回答她的呢?杨珉之好像说,他会法术? 细细想一想,上辈子杨珉之唯一用过的法术就是在火里把自己复活的咒术?其余时候杨珉之更像是南郡王府的文书。 会用法术驯马,为什么早上的时候不用? 起初的骊卢也不是那么听话的,杨珉之驯服骊卢花了不少时间,三月的天里夜里还算寒凉,但也免不了出了薄薄一层汗。杨珉之从骊卢上跳下来,拍了拍骊卢,再顺手抚了一下马鼻,顺便抓起一把干草喂道骊卢嘴边。 骊卢乖巧地吃着干草,杨珉之不知在想什么,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抚着鬃毛,眼眸垂着,看着月光在地上投下的斑驳。 何婧英手微微有些发颤,她将自己的外衣拢了一拢,退了一步。她脚步刻意放轻了,为了不让杨珉之察觉,小心翼翼地退出马房,再一路小跑回懿月阁。 何婧英跑回懿月阁,砰地将门关住,她按住自己起伏的胸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路跑的,竟然还有些喘气头晕。 太像了,那抚摸骊卢的手,会在顺了鬃毛之后,在骊卢的颈子上随意地敲两下。抚摸骊卢鼻子的时候后,大拇指会无意识地摩梭一下。这些都是萧昭业的习惯。 这是幻觉还是恰好杨珉之与萧昭业有一样的习惯? 何婧英努力地思索了一下,上辈子她在王府里面,中规中矩。萧昭业虽然送了小白龙给何婧英,但也不过是让她养着玩玩,或者在王府里骑着遛两圈。除了必要的场合,例如秋猎之类的时候能骑上马之外,何婧英是没有机会骑马的。 更谈不上与杨珉之一同骑马。她记忆中的杨珉之都是跟在萧昭业身后匆匆忙忙的样子,看见她会乖巧地叫她一声:“阿英姐姐。” 可是这样的小习惯又有几个人会有呢? 何婧英眉头越蹙越紧,最不可能的事情成了最合理的解释,杨珉之会是萧昭业吗?就想萧练借用了萧昭业的身体一样,萧昭业有没有可能借用了杨珉之的身体? 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没有对何婧英说过? 他不想让何婧英知道? 但是他找到何婧英与萧练的目的,不就是要复活萧昭业吗? 除了疑惑与不解,何婧英心里还有一些浅浅的难过。还是像上辈子那样,萧昭业有任何事情都不与她说吗? 何婧英紧靠着门,心中暗自想着,或许,只是她多心? 至少这样想,会让她少一些难过。 忽然卧房里吹来一阵风,烛火微微跳了挑。何婧英警觉道:“谁?” 窗户“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团哈巴狗似的白毛从窗户外落了进来。白头翁从窗下冉冉升起,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看着何婧英,一笑一口白牙:“小丫头,好久不见。” 何婧英:“???” 第一百九十七章 骊卢 到了晚上何婧英睡不着,三月里的气温不热,她就是觉得闷得慌。她走到窗前,轻轻将窗户打开一条缝。 一阵微风从窗外吹来,正值春日,南郡王府里的花开了不少,尤其以懿月阁里梨花开得最好。平常人家嫌梨花清淡,白色的花朵不够娇艳,还晦气。但偏偏何婧英喜欢,种了一院子,一到这时节白色的花瓣落了一地,软软的铺在地上,微风一起就会纷纷扬扬的落下。这时候坐在花下温上一壶酒,任由白色的梨花瓣落在酒里,那样子美得很。 以前的她很喜欢,萧昭业也喜欢,只是萧昭业很少来。他有太多心事,从不与人说,即便是她。他们说话的时候很少,少到有时候何婧英不明白当初为什么萧昭业一意孤行要娶她。但每到节日,她府里的赏赐都不会少,吃穿用度也是全京城里王妃中最好的。虽然那些金钗她不爱戴,但她也能感觉萧昭业对她是极好极好的。 只是那样的好有时她会觉得气闷,像金丝雀一样,虽然每天锦衣玉食,但有时候竟然还会怀念在破庙后面一起和小乞丐烤叫花鸡的日子。 而这一段时间过的是她之前从没过过的日子。她在鱼市里被白头翁等人追杀;在石头城的陷阱里九死一生;她入鬼域,在那些墓碑上走梅花桩;她策马入陆良,一人持剑对峙萧子良数百人兵卒;她见洞螈窸窸窣窣地从她身旁游走而过;她在蓟县乔装打扮生死一线。 没有一件是一个王妃该做的事。但是她一旦想起来却忍不住会莞尔一笑。虽然王府里穿的暖,有饭吃,没人会追着你喊打喊杀,但比起在王府里做一个富贵王妃,她似乎更喜欢在外面。 窗外传来一声马的嘶鸣,何婧英愣了愣,披了件外衣就往马房走去。马房外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挂在檐下,小白龙在马房里没有睡觉,对着一堆精饲料没有胃口的样子,打着喷嚏。 马房外的另一边,杨珉之骑在马上,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镀上一层光。杨珉之有一半鲜卑族的血统,鼻梁格外的高挺,颧骨也高,嘴唇薄薄的紧抿成一条线,单薄的衣服里藏着削瘦的肩膀,手指修长握紧缰绳的关节泛了白。 若不是连日来的折磨,杨珉之是温和的,至少不是现在这样,脸上凝了霜一样的冰冷,甚至因为颧骨的凸起还有点刻薄。 何婧英刚想打个招呼,在看清楚杨珉之在做什么的时候,她的笑脸一点一点冷了下去。杨珉之骑的是白日里她与萧练合二人之力都驯服不下来的骊卢。此时的骊卢在杨珉之的调教下温顺无比。骊卢小心翼翼地驮着杨珉之缓缓踱着步,仿佛怕自己力气大了会颠碎杨珉之身上脆弱的骨头一样。 何婧英往马房旁的墙壁里侧了侧身,躲了躲。一个下意识的举动而已,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只是在看清楚这一幕的时候,心里“突”地一下。 记得在惊马槽的时候杨珉之也骑过骊卢。当时的情况人和马一样慌乱,根本来不及细想。当时她问杨珉之的时候,杨珉之怎么回答她的呢?杨珉之好像说,他会法术? 细细想一想,上辈子杨珉之唯一用过的法术就是在火里把自己复活的咒术?其余时候杨珉之更像是南郡王府的文书。 会用法术驯马,为什么早上的时候不用? 起初的骊卢也不是那么听话的,杨珉之驯服骊卢花了不少时间,三月的天里夜里还算寒凉,但也免不了出了薄薄一层汗。杨珉之从骊卢上跳下来,拍了拍骊卢,再顺手抚了一下马鼻,顺便抓起一把干草喂道骊卢嘴边。 骊卢乖巧地吃着干草,杨珉之不知在想什么,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抚着鬃毛,眼眸垂着,看着月光在地上投下的斑驳。 何婧英手微微有些发颤,她将自己的外衣拢了一拢,退了一步。她脚步刻意放轻了,为了不让杨珉之察觉,小心翼翼地退出马房,再一路小跑回懿月阁。 何婧英跑回懿月阁,砰地将门关住,她按住自己起伏的胸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路跑的,竟然还有些喘气头晕。 太像了,那抚摸骊卢的手,会在顺了鬃毛之后,在骊卢的颈子上随意地敲两下。抚摸骊卢鼻子的时候后,大拇指会无意识地摩梭一下。这些都是萧昭业的习惯。 这是幻觉还是恰好杨珉之与萧昭业有一样的习惯? 何婧英努力地思索了一下,上辈子她在王府里面,中规中矩。萧昭业虽然送了小白龙给何婧英,但也不过是让她养着玩玩,或者在王府里骑着遛两圈。除了必要的场合,例如秋猎之类的时候能骑上马之外,何婧英是没有机会骑马的。 更谈不上与杨珉之一同骑马。她记忆中的杨珉之都是跟在萧昭业身后匆匆忙忙的样子,看见她会乖巧地叫她一声:“阿英姐姐。” 可是这样的小习惯又有几个人会有呢? 何婧英眉头越蹙越紧,最不可能的事情成了最合理的解释,杨珉之会是萧昭业吗?就想萧练借用了萧昭业的身体一样,萧昭业有没有可能借用了杨珉之的身体? 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没有对何婧英说过? 他不想让何婧英知道? 但是他找到何婧英与萧练的目的,不就是要复活萧昭业吗? 除了疑惑与不解,何婧英心里还有一些浅浅的难过。还是像上辈子那样,萧昭业有任何事情都不与她说吗? 何婧英紧靠着门,心中暗自想着,或许,只是她多心? 至少这样想,会让她少一些难过。 忽然卧房里吹来一阵风,烛火微微跳了挑。何婧英警觉道:“谁?” 窗户“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团哈巴狗似的白毛从窗户外落了进来。白头翁从窗下冉冉升起,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看着何婧英,一笑一口白牙:“小丫头,好久不见。” 何婧英:“???”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小公子 何婧英回头看了看确定了自己是在自己卧房里,有打开门看了一眼,是她的院子,不过此刻院子里一片安静。 何婧英皱眉看着白头翁:“你怎么进来的?” 白头翁指了指自己背后的围墙:“老子跳进来的啊。” “我王府里的人呢?” 白头翁有些不耐烦,撑着窗户就翻了进来:“有个锤子人。” 话音刚落,白头翁的脚刚沾着地,身旁地烛火动了动。白头翁下意识地闪到一边,身后一柄剑就从侃侃擦过他的肩头,削落几缕白发。 白头翁站定回头一看,正是萧练。 萧练眼中含着怒意,眼里“嗖嗖”甩出两柄冰刀子刮在白头翁脸上,冷冷地说道:“你来干什么?” 白头翁嘿嘿一笑:“我来看看小丫头。” 大晚上爬人姑娘窗户还大言不惭来看看?萧练想想都恼火,手中地剑转了转,冷冷地盯着白头翁:“滚出去。” 白头翁看萧练那样子忽然来了兴致,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早凉了,但他不介意。 不过他不介意,萧练介意。一剑劈过去,白头翁的手一晃,杯里的茶倒出半杯来,屁股还没从凳子上挪开,就往后退了三步。白头翁摇头晃脑地问萧练道:“孙子,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火?” 还哪门子火?萧练感觉自己的怒火又往上蹿了三分。 萧练冷冷地看着白头翁:“说,你来干什么的?” 白头翁砸了一下嘴说道:“孙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老子几天前还救了你,转脸就不认账了啊?” “我付过钱了。你有事走前门,送拜帖。” 白头翁手指着萧练点了一点:“我说你怎么这么生气呢,这是气我爬了你媳妇儿窗户啊。” 还好意思说?萧练又是一剑。 白头翁双脚一抬,跳上桌子,顺手还抄起了茶壶,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白头翁笑盈盈地看着萧练:“老子是贼老子爬窗户,你怎么也爬窗户?该不是你惹丫头生气了?丫头你要不要修了他,跟我们公子过去。” 何婧英:“……” 得,原本何婧英还想听白头翁说明来意的,现在还是不听得好。何婧英足尖一点就挑起一张凳子朝白头翁摔了过去。 白头翁伸手接住凳子,高高地举起:“哎,你生什么气,我家公子可比这小子好看呐!” 白头翁蹲在桌子上手举着凳子样子,真像哈巴狗顶了个球。 只不过不同的是,哈巴狗往往一脸谄媚,白头翁一脸傲气。不过这傲气下一秒就没了,因为窗户外又翻进来一个人,别的什么东西都还没动,对着白头翁的后脑勺一巴掌就拍了下来。 白头翁被这一巴掌拍得懵了,转头就看见光知母站在背后,不敢还手,但嘴上却是不饶人的:“臭婆娘,你干什么!” 光知母拖着一张老脸,瞪了回去:“公子还等着呢!你在这磨蹭什么?” 何婧英与萧练对看一眼,南郡王府的护卫是不是统统该换了? 光知母看着何婧英说道:“小丫头,公子让我们过来寻你,小公子又病了,几日都不见好。” 小公子?不就是在雍州山洞里,何婧英找到的那个小孩子吗?一提起这个小孩子何婧英心里倒是软了一下。 “他怎么了?” 光知母说着满脸都是疲惫:“又哭又闹两天两夜了,请了郎中看了也吃了药就是不见好,郎中说是患了臆症了,公子就让我们请你来看看。” 何婧英叹了口气说:“下次,你们可以走前门的。” …… …… 鱼市夜里反而没有白日里恐怖。因为夜里,鱼市里的人都睡着了,没有白日里那一双双充了血的眼睛从棺材屋里往外忘,看起来就似一个寻常的平民窟一样。 梦鹤楼里燃着灯,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檀香的味道。 梦鹤楼的一楼里,小桌上放着脸杯茶,公子羽与萧练对坐在桌前,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公子羽的脸色不好看的原因是对白头翁这买一赠一的买卖不太满意,但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罚自己的属下,何况由头也不是太好,毕竟人已经带来,现在就在二楼。 萧练脸色不好看的原因是那得了臆症的臭小子,对着何婧英一口一个“娘”的叫着,那人妖还一副挺满意的样子。 萧练饮了一口茶说道:“这茶味道不错啊。”随说是夸奖,但嘴角那一抹嘲讽和讥诮却一点不像是在夸奖。 公子羽面无表情地说道:“过奖了。说起来本公子应该叫你南郡王爷还是赵公子?” 萧练将茶杯放下:“你随意,你叫我爹都行。” 豺羽那一直板着的脸动了动,皱眉看了看萧练。萧练好无察觉似的端起茶来又喝了一口。 公子羽的脸色寒了一寒,不过并不打算拿萧练怎么样。毕竟来者是客。 这二位寒暄了这么几句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了。气氛一度十分尴尬,梦鹤楼内的空气降到了冰点。 豺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二楼上小公子的哭闹好了许多,只不过还是呓语般地叫着“娘”。 楼下的萧练脸色更寒了。心中暗骂一句,熊孩子怎么到处认娘。 光知母陪着何婧英站在二楼,叹口气说道:“小公子似乎在雍州时被吓着了,自从从山洞里回来就一直这样,时常会想起你,吵着要娘。公子都不理他。但这次是真的生病了,喃喃说了好几日,这才没办法把你找来。” 何婧英从来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和小孩子打过交道。不是她不喜欢小孩子,只不过一年里,萧昭业在懿月阁过夜的时间确实少了些。 萧昭业也没去别处过夜,就是似乎对那种事情的兴趣不大,一个月里就来上那么一两次。 不过这不妨碍何婧英喜欢小孩子。小公子的脸比之前在雍州时捡着他的时候圆了一些,小手也肉了一些。与之前一样的是,小公子一边叫着娘,一边伸出手将她的衣襟拉住。 何婧英伸出手,轻轻地拍着小公子的后背安抚着,小公子总算是好了些。 何婧英问光知母道:“他的娘亲呢?” 光知母脸色微微僵了僵:“生下小公子就过世了。” “那还真是可怜。”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小公子 何婧英回头看了看确定了自己是在自己卧房里,有打开门看了一眼,是她的院子,不过此刻院子里一片安静。 何婧英皱眉看着白头翁:“你怎么进来的?” 白头翁指了指自己背后的围墙:“老子跳进来的啊。” “我王府里的人呢?” 白头翁有些不耐烦,撑着窗户就翻了进来:“有个锤子人。” 话音刚落,白头翁的脚刚沾着地,身旁地烛火动了动。白头翁下意识地闪到一边,身后一柄剑就从侃侃擦过他的肩头,削落几缕白发。 白头翁站定回头一看,正是萧练。 萧练眼中含着怒意,眼里“嗖嗖”甩出两柄冰刀子刮在白头翁脸上,冷冷地说道:“你来干什么?” 白头翁嘿嘿一笑:“我来看看小丫头。” 大晚上爬人姑娘窗户还大言不惭来看看?萧练想想都恼火,手中地剑转了转,冷冷地盯着白头翁:“滚出去。” 白头翁看萧练那样子忽然来了兴致,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早凉了,但他不介意。 不过他不介意,萧练介意。一剑劈过去,白头翁的手一晃,杯里的茶倒出半杯来,屁股还没从凳子上挪开,就往后退了三步。白头翁摇头晃脑地问萧练道:“孙子,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火?” 还哪门子火?萧练感觉自己的怒火又往上蹿了三分。 萧练冷冷地看着白头翁:“说,你来干什么的?” 白头翁砸了一下嘴说道:“孙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老子几天前还救了你,转脸就不认账了啊?” “我付过钱了。你有事走前门,送拜帖。” 白头翁手指着萧练点了一点:“我说你怎么这么生气呢,这是气我爬了你媳妇儿窗户啊。” 还好意思说?萧练又是一剑。 白头翁双脚一抬,跳上桌子,顺手还抄起了茶壶,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白头翁笑盈盈地看着萧练:“老子是贼老子爬窗户,你怎么也爬窗户?该不是你惹丫头生气了?丫头你要不要修了他,跟我们公子过去。” 何婧英:“……” 得,原本何婧英还想听白头翁说明来意的,现在还是不听得好。何婧英足尖一点就挑起一张凳子朝白头翁摔了过去。 白头翁伸手接住凳子,高高地举起:“哎,你生什么气,我家公子可比这小子好看呐!” 白头翁蹲在桌子上手举着凳子样子,真像哈巴狗顶了个球。 只不过不同的是,哈巴狗往往一脸谄媚,白头翁一脸傲气。不过这傲气下一秒就没了,因为窗户外又翻进来一个人,别的什么东西都还没动,对着白头翁的后脑勺一巴掌就拍了下来。 白头翁被这一巴掌拍得懵了,转头就看见光知母站在背后,不敢还手,但嘴上却是不饶人的:“臭婆娘,你干什么!” 光知母拖着一张老脸,瞪了回去:“公子还等着呢!你在这磨蹭什么?” 何婧英与萧练对看一眼,南郡王府的护卫是不是统统该换了? 光知母看着何婧英说道:“小丫头,公子让我们过来寻你,小公子又病了,几日都不见好。” 小公子?不就是在雍州山洞里,何婧英找到的那个小孩子吗?一提起这个小孩子何婧英心里倒是软了一下。 “他怎么了?” 光知母说着满脸都是疲惫:“又哭又闹两天两夜了,请了郎中看了也吃了药就是不见好,郎中说是患了臆症了,公子就让我们请你来看看。” 何婧英叹了口气说:“下次,你们可以走前门的。” …… …… 鱼市夜里反而没有白日里恐怖。因为夜里,鱼市里的人都睡着了,没有白日里那一双双充了血的眼睛从棺材屋里往外忘,看起来就似一个寻常的平民窟一样。 梦鹤楼里燃着灯,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檀香的味道。 梦鹤楼的一楼里,小桌上放着脸杯茶,公子羽与萧练对坐在桌前,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公子羽的脸色不好看的原因是对白头翁这买一赠一的买卖不太满意,但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罚自己的属下,何况由头也不是太好,毕竟人已经带来,现在就在二楼。 萧练脸色不好看的原因是那得了臆症的臭小子,对着何婧英一口一个“娘”的叫着,那人妖还一副挺满意的样子。 萧练饮了一口茶说道:“这茶味道不错啊。”随说是夸奖,但嘴角那一抹嘲讽和讥诮却一点不像是在夸奖。 公子羽面无表情地说道:“过奖了。说起来本公子应该叫你南郡王爷还是赵公子?” 萧练将茶杯放下:“你随意,你叫我爹都行。” 豺羽那一直板着的脸动了动,皱眉看了看萧练。萧练好无察觉似的端起茶来又喝了一口。 公子羽的脸色寒了一寒,不过并不打算拿萧练怎么样。毕竟来者是客。 这二位寒暄了这么几句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了。气氛一度十分尴尬,梦鹤楼内的空气降到了冰点。 豺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二楼上小公子的哭闹好了许多,只不过还是呓语般地叫着“娘”。 楼下的萧练脸色更寒了。心中暗骂一句,熊孩子怎么到处认娘。 光知母陪着何婧英站在二楼,叹口气说道:“小公子似乎在雍州时被吓着了,自从从山洞里回来就一直这样,时常会想起你,吵着要娘。公子都不理他。但这次是真的生病了,喃喃说了好几日,这才没办法把你找来。” 何婧英从来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和小孩子打过交道。不是她不喜欢小孩子,只不过一年里,萧昭业在懿月阁过夜的时间确实少了些。 萧昭业也没去别处过夜,就是似乎对那种事情的兴趣不大,一个月里就来上那么一两次。 不过这不妨碍何婧英喜欢小孩子。小公子的脸比之前在雍州时捡着他的时候圆了一些,小手也肉了一些。与之前一样的是,小公子一边叫着娘,一边伸出手将她的衣襟拉住。 何婧英伸出手,轻轻地拍着小公子的后背安抚着,小公子总算是好了些。 何婧英问光知母道:“他的娘亲呢?” 光知母脸色微微僵了僵:“生下小公子就过世了。” “那还真是可怜。” 第一百九十九章 密信 在何婧英的安抚下,小公子总算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方才何婧英喂小公子喝完了药。光知母见小公子睡着了,就将药碗端到了一楼去。 何婧英将小公子平放在床上,又为他掖了掖被子,见小公子睡得沉才起身走走。 小公子住的这个房间并不是寻常的卧房,更像是书房里放了一个罗汉榻。因为在鱼市里的原因,梦鹤楼并没有修得太高,但也不算压抑,只是以何婧英的个子伸直了手臂跳一跳就能碰到房顶。 所以梦鹤楼里并没有摆放太多东西,面对罗汉榻就是一张书桌,桌上放着一副字。看样子这个二层真的是公子羽的书房。让小孩睡在自己书房里的,何婧英还是头一次见到。 何婧英随意地看了看书桌,桌子上一封书信引起了何婧英的注意。那封信被打开过,随意地压在那幅字下面。信露出一角,角落的名字十分引人注意——沈文季。 当初在石头城,沈文季引他们入陷阱,让她自己中了一箭。若不是萧谌及时赶到,他们还会被逼得跳了江。 那次的事情,因萧练一口咬定沈文季通敌叛国,而又没有实质证据,沈文季被撤了官职,罚俸一年,回京思过。 怎么闭门思过的沈文季会与公子羽有往来? 何婧英轻轻将信从字画下面抽出来一点,那落款与印章,确定是沈文季无疑。 石头城的事情,是公子羽透露的假消息给何婧英,方便进石头城偷图纸。当时的沈文季不过是借机想用石头城的陷阱杀了萧练与何婧英的。沈文季当时并没有通敌。 想起此事,何婧英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荒唐可笑,自己在敌军的家里,帮敌军哄儿子? 想到此处何婧英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但是细算起来,从陆良到竹邑,来来回回公子羽也算出手救了她三次了。 何婧英将信轻轻抽了出来,顿时有点懵。这封信不是什么泄露机密的密信,这封信甚至不是写给公子羽的,似乎是公子羽从哪截获的。 那封信是只有沈文季的落款,没有写明是寄给谁的,那上面也只有寥寥四个字:“阴山屯兵。” 如果是字面意思的话,“屯兵”二字就足够让人惊心。一个被罚在京中思过的将军囤什么兵? 再者何婧英也不知道阴山在哪里。从鬼域出来后她对带着“阴”字的东西就有一种天然的抵触感。只不过那地方叫鬼域,不叫阴山,也不是一个屯兵的好地方,那地方要是屯兵估计跟给洞螈开个粮仓没什么区别。 所以这个“阴山”或许是一个地方的代称,至于这个地方在哪就不得而知了。 何婧英正在出神,忽然听得楼梯上轻微的一声响。何婧英赶紧将信按照原样放回字画的后面。 刚放回去就看见公子羽从楼下走了上来。公子羽温和地看着何婧英,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阿欣睡着了?” 何婧英微眯了眼睛看公子羽脸上漾出的微笑,竟然有点心慌,笑笑将这份慌张掩了过去:“刚睡着。” 并非是因为窥探道隐私而心慌,偷鸡摸狗的事情,何婧英虽然不是驾轻就熟,但也不至于那么一点就心慌。这种心慌似曾相识。 公子羽点点头:“那便多谢你了。” 何婧英:“王爷不用多礼。” 公子羽眉毛微微抬了抬:“姑娘还是叫我公子好了。我不习惯别人称呼我王爷,何况这还是齐国境内。” 齐国境内? 这么四个字忽然让何婧英回过味来,那种似曾相识的心慌在什么地方也遭受过。细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公子羽,离开梦鹤楼的时候,公子羽也是这样的笑容。随后她与萧练二人就差点在石头城被沈文季活埋了。 若当时不是沈文季动了歪心思,想收拾她二人,跟随她二人前往石头城的奸细也不会那么倒霉随她二人一起被拉下了水。正常来说,那一次公子羽派去的奸细应该能成功拿到战车图纸了。 想到了这一关窍,何婧英再看公子羽的脸时,就在公子羽的脸上看出了些老奸巨猾的味道。 公子羽:“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何婧英:“我在想你不像是个会当爹的。” 公子羽:“?” 何婧英指了指元欣:“这么小的孩子,成日里跟着你们几个古古怪怪的人一起,没个正常的玩伴不利于成长。” 刚上楼来的豺羽:“?” 古古怪怪? 何婧英:“小公子既然睡下了,那我也回去了。” 公子羽回头看了看豺羽:“豺羽,帮我送送客。”说话间眼角余光看到那幅字画下翘起的一角,嘴角便噙了一个不明意味的微笑。 何婧英与公子羽擦肩而过的时候,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公子羽的笑容。她脚下顿了顿,干脆又转身回到了书桌前,将那压在书画下的书信拿了出来,在公子羽面前晃了晃:“你拿着有用没?没用我拿走了。” 公子羽断没想到何婧英会这么做,脸上的表情五光十色顿时有些好看。“姑娘你不觉得乱翻人书桌不太礼貌么?” 何婧英“呵呵”一笑:“公子真是说笑了,这不是公子你故意让我看的吗?” 公子羽眉毛抬了抬:“哦?” 何婧英:“让你儿子睡书房就算了,明知道我要来还不把东西收拾好,这不是故意让我看的么?不过这么拙劣的手法,公子应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看出来。” 公子羽轻轻笑了,这次的笑不似之前那么无害,但阴险得坦荡:“你说是便是。当是我给姑娘的礼物。” “礼物?”何婧英笑了:“公子的礼物挺别致的。” 公子羽斜斜地依在楼梯扶手上:“姑娘喜欢便好。别的不说,但这封信的确是真的。” 何婧英瞟了一眼信上落款处的印章,这倒是不怀疑,眉头更是蹙得紧了:“你什么意思?怎么得到的?又为什么要给我?” 公子羽微微一笑对豺羽说道:“豺羽,送客。” 半晌,公子羽见何婧英还盯着他,面不改色地问道:“姑娘还有什么事?” 何婧英:“你应该叫我王妃,最不济也得叫一声夫人。”说罢何婧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回,公子羽的脸僵得彻底。 第一百九十九章 密信 在何婧英的安抚下,小公子总算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方才何婧英喂小公子喝完了药。光知母见小公子睡着了,就将药碗端到了一楼去。 何婧英将小公子平放在床上,又为他掖了掖被子,见小公子睡得沉才起身走走。 小公子住的这个房间并不是寻常的卧房,更像是书房里放了一个罗汉榻。因为在鱼市里的原因,梦鹤楼并没有修得太高,但也不算压抑,只是以何婧英的个子伸直了手臂跳一跳就能碰到房顶。 所以梦鹤楼里并没有摆放太多东西,面对罗汉榻就是一张书桌,桌上放着一副字。看样子这个二层真的是公子羽的书房。让小孩睡在自己书房里的,何婧英还是头一次见到。 何婧英随意地看了看书桌,桌子上一封书信引起了何婧英的注意。那封信被打开过,随意地压在那幅字下面。信露出一角,角落的名字十分引人注意——沈文季。 当初在石头城,沈文季引他们入陷阱,让她自己中了一箭。若不是萧谌及时赶到,他们还会被逼得跳了江。 那次的事情,因萧练一口咬定沈文季通敌叛国,而又没有实质证据,沈文季被撤了官职,罚俸一年,回京思过。 怎么闭门思过的沈文季会与公子羽有往来? 何婧英轻轻将信从字画下面抽出来一点,那落款与印章,确定是沈文季无疑。 石头城的事情,是公子羽透露的假消息给何婧英,方便进石头城偷图纸。当时的沈文季不过是借机想用石头城的陷阱杀了萧练与何婧英的。沈文季当时并没有通敌。 想起此事,何婧英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荒唐可笑,自己在敌军的家里,帮敌军哄儿子? 想到此处何婧英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但是细算起来,从陆良到竹邑,来来回回公子羽也算出手救了她三次了。 何婧英将信轻轻抽了出来,顿时有点懵。这封信不是什么泄露机密的密信,这封信甚至不是写给公子羽的,似乎是公子羽从哪截获的。 那封信是只有沈文季的落款,没有写明是寄给谁的,那上面也只有寥寥四个字:“阴山屯兵。” 如果是字面意思的话,“屯兵”二字就足够让人惊心。一个被罚在京中思过的将军囤什么兵? 再者何婧英也不知道阴山在哪里。从鬼域出来后她对带着“阴”字的东西就有一种天然的抵触感。只不过那地方叫鬼域,不叫阴山,也不是一个屯兵的好地方,那地方要是屯兵估计跟给洞螈开个粮仓没什么区别。 所以这个“阴山”或许是一个地方的代称,至于这个地方在哪就不得而知了。 何婧英正在出神,忽然听得楼梯上轻微的一声响。何婧英赶紧将信按照原样放回字画的后面。 刚放回去就看见公子羽从楼下走了上来。公子羽温和地看着何婧英,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阿欣睡着了?” 何婧英微眯了眼睛看公子羽脸上漾出的微笑,竟然有点心慌,笑笑将这份慌张掩了过去:“刚睡着。” 并非是因为窥探道隐私而心慌,偷鸡摸狗的事情,何婧英虽然不是驾轻就熟,但也不至于那么一点就心慌。这种心慌似曾相识。 公子羽点点头:“那便多谢你了。” 何婧英:“王爷不用多礼。” 公子羽眉毛微微抬了抬:“姑娘还是叫我公子好了。我不习惯别人称呼我王爷,何况这还是齐国境内。” 齐国境内? 这么四个字忽然让何婧英回过味来,那种似曾相识的心慌在什么地方也遭受过。细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公子羽,离开梦鹤楼的时候,公子羽也是这样的笑容。随后她与萧练二人就差点在石头城被沈文季活埋了。 若当时不是沈文季动了歪心思,想收拾她二人,跟随她二人前往石头城的奸细也不会那么倒霉随她二人一起被拉下了水。正常来说,那一次公子羽派去的奸细应该能成功拿到战车图纸了。 想到了这一关窍,何婧英再看公子羽的脸时,就在公子羽的脸上看出了些老奸巨猾的味道。 公子羽:“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何婧英:“我在想你不像是个会当爹的。” 公子羽:“?” 何婧英指了指元欣:“这么小的孩子,成日里跟着你们几个古古怪怪的人一起,没个正常的玩伴不利于成长。” 刚上楼来的豺羽:“?” 古古怪怪? 何婧英:“小公子既然睡下了,那我也回去了。” 公子羽回头看了看豺羽:“豺羽,帮我送送客。”说话间眼角余光看到那幅字画下翘起的一角,嘴角便噙了一个不明意味的微笑。 何婧英与公子羽擦肩而过的时候,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公子羽的笑容。她脚下顿了顿,干脆又转身回到了书桌前,将那压在书画下的书信拿了出来,在公子羽面前晃了晃:“你拿着有用没?没用我拿走了。” 公子羽断没想到何婧英会这么做,脸上的表情五光十色顿时有些好看。“姑娘你不觉得乱翻人书桌不太礼貌么?” 何婧英“呵呵”一笑:“公子真是说笑了,这不是公子你故意让我看的吗?” 公子羽眉毛抬了抬:“哦?” 何婧英:“让你儿子睡书房就算了,明知道我要来还不把东西收拾好,这不是故意让我看的么?不过这么拙劣的手法,公子应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看出来。” 公子羽轻轻笑了,这次的笑不似之前那么无害,但阴险得坦荡:“你说是便是。当是我给姑娘的礼物。” “礼物?”何婧英笑了:“公子的礼物挺别致的。” 公子羽斜斜地依在楼梯扶手上:“姑娘喜欢便好。别的不说,但这封信的确是真的。” 何婧英瞟了一眼信上落款处的印章,这倒是不怀疑,眉头更是蹙得紧了:“你什么意思?怎么得到的?又为什么要给我?” 公子羽微微一笑对豺羽说道:“豺羽,送客。” 半晌,公子羽见何婧英还盯着他,面不改色地问道:“姑娘还有什么事?” 何婧英:“你应该叫我王妃,最不济也得叫一声夫人。”说罢何婧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回,公子羽的脸僵得彻底。 第两百章 夜闯沈府 楼下萧练端坐在桌前,稳稳地端着一杯茶,垂直眼帘一口一口的喝着。修长的手指端着茶杯的姿势很优雅,若不是那满脸不耐烦的神色,也可说一句“斯人如画”。 白头翁搓着手蹲在萧练面前,恨不能将自己的脸都凑到萧练跟前去:“孙子,你反正你媳妇儿还在上面跟我们家公子叙话。我们先去院子里打一架?” 叙你妹的话。 萧练眼里顿时就喷出火来。 白头翁犹自不觉得自己烦人,伸出手戳了戳萧练:“你反正在这也没事,就去打一架呗?” 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鬼卿翻了好几个白眼。以前还觉得萧练这小子毛毛躁躁的,现在看了,发觉这小子那涵养是顶顶的好,若不是白头翁跟自己是一边的,他都想上前去帮萧练拍死这货。 萧练看也不看白头翁,这时候他若是要出手,定是冲到二楼去打那个人妖一顿。不过这楼里有小朋友,不好当着小朋友的面动手。若是把小朋友吵醒了,何婧英岂不是还要在这里多哄一阵?想想都烦。 正是烦得不行的时候,萧练听见何婧英的脚步声,整个人从椅子上一弹就站了起来,差点撞到白头翁的鼻子。 萧练:“完事了?” 何婧英点点头。 萧练二话不说拉起何婧英就走。回头顺便对豺羽说了一句:“留步,不送。” 萧练与何婧英两人是跟着白头翁从南郡王府里翻墙出来的,回去自然也是要翻墙回去。但是他们也不急,干脆一路走了回去。 时间很晚了,大街上的店铺都打了烊,街道旁有着残留的酒香,时不时会在路旁看到一个醉倒在街边的醉汉。 市井凡尘的烟火气,格外的让人觉得真实。 路上没人,何婧英便把沈文季的书信拿给萧练看了看。 萧练皱眉道:“这人妖又给咱们下套呢?” 英雄所见略同。 不过,何婧英苦笑一下:“好像明知是全套还得往里跳呢。可以确定的是这封信的确是出自沈文季,那印章我曾经看到过。沈文季若真是秘密屯兵的话怎么办?” 萧练:“还能怎么办?端了他老窝呗。我们连萧道赐的窝都端了,还怕他沈文季?” 说得那么信心十足,鬼知道他哪来的信心。 何婧英:“我们怎么做?冲到沈文季府里将他绑了问个究竟?” 萧练:“也不是不可以。” 何婧英嘴角抿了抿:“他也不会说。还有公子羽故意让我看见那封信,究竟是什么目的?估计就跟上次那样,指着我们两去查这个事,他坐收渔利。但这事说到底是大齐的事,他掺合什么?” 萧练一脸冷漠:“人妖的想法或许比较特殊。” 何婧英眉毛抬了抬:“你怎么老骂他人妖?人妖是什么?到底是人还是妖?” 萧练噎了噎,随口说道:“介于两者之间。” 何婧英很希望自己现在可以短暂的失忆,或者当时看到公子羽书桌的时候短暂的失明。但这二者都不可能发生,看到了总不能当没看到。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捡了这个么烫手山芋回来。 何婧英捏着信的手都有些微微发热,忍不住便打了一个喷嚏。 萧练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何婧英身上。手下垂时无意间碰到了何婧英的手。何婧英的手微微有些凉。 何婧英的手颤了颤,下意识地就将手抽了回来。 这么一抽,气氛就有点微妙。 这种微妙怎么说呢,两人虽然一直分房睡,除了在萧练戒毒时的那一吻,两人并没有什么越界之举,但不越界不表示没有动过心。 彼此心中也清楚,什么“兄弟”一说,就是一层窗户纸而已。 窗户纸嘛,不捅破的时候也能隐隐约约窥见屋里的影子,要不要捅破就看窗户里那人了。 而此时的何婧英给萧练的感觉,竟然是想把窗户锁了。 萧练分明的指骨在虚空处僵了僵。嘴角那一抹笑不自觉地就浮了上来,看上去有些嘲讽,但不知道在嘲讽谁。 也许是自己。 何婧英垂下眼帘问道:“今日你怎么会突然就跟着白头翁进来了。” 萧练:“睡不着,想着……到处走走。” 想着来看看你。隔着窗户,远远看上一眼。 一路无话,翻墙回府,三月的夜里突然就降了几度。 回府前何婧英往马房那边望了望,马房那边一片安静,没有了声音。 何婧英有些懊恼,还有点气。 在石头城被射一箭她没觉得是绝境。在鬼域落尽满是洞螈的湖里她都没觉得闷。在竹邑被人灌下神仙玉露丸的时候,她都觉得死了算了。 但她现在就觉得王府里闷,这个自己住了好几年的王府是个绝境。 想着想着,何婧英走回墙边,向上一跃,手一撑墙顶,双腿就越过了围墙。 落地的一瞬间,何婧英掂了掂手里的折月刀。想不通就别想了,王府里闷就外面呆着。 她觉得她自己被萧练传染了,有种我行我素的疯劲。 想不通就不想了,做点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比如,去沈文季家看一看。 自从在鬼域里被白头翁踹着在墓碑上练了一回梅花桩之后,何婧英翻墙的功夫,哦,不对,是轻功好了很多。 沈文季已经有好几个月不上朝了,但是府中的守卫却是一点都没少。不仅没少,何婧英数了一数,比规制的护卫人数还多了两人。 一般来说,护卫人数多个一两人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只要安分守己朝廷不会查。就算不安分守己,多了的这两人也翻不出天来。 但是在这种月黑风高的时候多出两人就是另外一说了。 除非这些护卫可以不睡觉的,否则的话按常理,这沈府里的侍卫是现在看到的这些侍卫的两倍。 总要轮班。再剥削也不能这么剥削,打起来没精神的话,养了不如不养。 细算下来,西邸一派的文臣多于武将,不过萧子良有三个重量级的武将。 王家就有两个,王敬则与王广之。王敬则虽然一把老骨头已经不上战场了,但威望是朝中一等一的。王广之年纪也不小了,但恰恰这样的老将无论在战场还是朝堂都很一套。 剩下的一位就是沈文季,他不老,若不是石头城那一次,他前途无量。 第两百章 夜闯沈府 楼下萧练端坐在桌前,稳稳地端着一杯茶,垂直眼帘一口一口的喝着。修长的手指端着茶杯的姿势很优雅,若不是那满脸不耐烦的神色,也可说一句“斯人如画”。 白头翁搓着手蹲在萧练面前,恨不能将自己的脸都凑到萧练跟前去:“孙子,你反正你媳妇儿还在上面跟我们家公子叙话。我们先去院子里打一架?” 叙你妹的话。 萧练眼里顿时就喷出火来。 白头翁犹自不觉得自己烦人,伸出手戳了戳萧练:“你反正在这也没事,就去打一架呗?” 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鬼卿翻了好几个白眼。以前还觉得萧练这小子毛毛躁躁的,现在看了,发觉这小子那涵养是顶顶的好,若不是白头翁跟自己是一边的,他都想上前去帮萧练拍死这货。 萧练看也不看白头翁,这时候他若是要出手,定是冲到二楼去打那个人妖一顿。不过这楼里有小朋友,不好当着小朋友的面动手。若是把小朋友吵醒了,何婧英岂不是还要在这里多哄一阵?想想都烦。 正是烦得不行的时候,萧练听见何婧英的脚步声,整个人从椅子上一弹就站了起来,差点撞到白头翁的鼻子。 萧练:“完事了?” 何婧英点点头。 萧练二话不说拉起何婧英就走。回头顺便对豺羽说了一句:“留步,不送。” 萧练与何婧英两人是跟着白头翁从南郡王府里翻墙出来的,回去自然也是要翻墙回去。但是他们也不急,干脆一路走了回去。 时间很晚了,大街上的店铺都打了烊,街道旁有着残留的酒香,时不时会在路旁看到一个醉倒在街边的醉汉。 市井凡尘的烟火气,格外的让人觉得真实。 路上没人,何婧英便把沈文季的书信拿给萧练看了看。 萧练皱眉道:“这人妖又给咱们下套呢?” 英雄所见略同。 不过,何婧英苦笑一下:“好像明知是全套还得往里跳呢。可以确定的是这封信的确是出自沈文季,那印章我曾经看到过。沈文季若真是秘密屯兵的话怎么办?” 萧练:“还能怎么办?端了他老窝呗。我们连萧道赐的窝都端了,还怕他沈文季?” 说得那么信心十足,鬼知道他哪来的信心。 何婧英:“我们怎么做?冲到沈文季府里将他绑了问个究竟?” 萧练:“也不是不可以。” 何婧英嘴角抿了抿:“他也不会说。还有公子羽故意让我看见那封信,究竟是什么目的?估计就跟上次那样,指着我们两去查这个事,他坐收渔利。但这事说到底是大齐的事,他掺合什么?” 萧练一脸冷漠:“人妖的想法或许比较特殊。” 何婧英眉毛抬了抬:“你怎么老骂他人妖?人妖是什么?到底是人还是妖?” 萧练噎了噎,随口说道:“介于两者之间。” 何婧英很希望自己现在可以短暂的失忆,或者当时看到公子羽书桌的时候短暂的失明。但这二者都不可能发生,看到了总不能当没看到。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捡了这个么烫手山芋回来。 何婧英捏着信的手都有些微微发热,忍不住便打了一个喷嚏。 萧练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何婧英身上。手下垂时无意间碰到了何婧英的手。何婧英的手微微有些凉。 何婧英的手颤了颤,下意识地就将手抽了回来。 这么一抽,气氛就有点微妙。 这种微妙怎么说呢,两人虽然一直分房睡,除了在萧练戒毒时的那一吻,两人并没有什么越界之举,但不越界不表示没有动过心。 彼此心中也清楚,什么“兄弟”一说,就是一层窗户纸而已。 窗户纸嘛,不捅破的时候也能隐隐约约窥见屋里的影子,要不要捅破就看窗户里那人了。 而此时的何婧英给萧练的感觉,竟然是想把窗户锁了。 萧练分明的指骨在虚空处僵了僵。嘴角那一抹笑不自觉地就浮了上来,看上去有些嘲讽,但不知道在嘲讽谁。 也许是自己。 何婧英垂下眼帘问道:“今日你怎么会突然就跟着白头翁进来了。” 萧练:“睡不着,想着……到处走走。” 想着来看看你。隔着窗户,远远看上一眼。 一路无话,翻墙回府,三月的夜里突然就降了几度。 回府前何婧英往马房那边望了望,马房那边一片安静,没有了声音。 何婧英有些懊恼,还有点气。 在石头城被射一箭她没觉得是绝境。在鬼域落尽满是洞螈的湖里她都没觉得闷。在竹邑被人灌下神仙玉露丸的时候,她都觉得死了算了。 但她现在就觉得王府里闷,这个自己住了好几年的王府是个绝境。 想着想着,何婧英走回墙边,向上一跃,手一撑墙顶,双腿就越过了围墙。 落地的一瞬间,何婧英掂了掂手里的折月刀。想不通就别想了,王府里闷就外面呆着。 她觉得她自己被萧练传染了,有种我行我素的疯劲。 想不通就不想了,做点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比如,去沈文季家看一看。 自从在鬼域里被白头翁踹着在墓碑上练了一回梅花桩之后,何婧英翻墙的功夫,哦,不对,是轻功好了很多。 沈文季已经有好几个月不上朝了,但是府中的守卫却是一点都没少。不仅没少,何婧英数了一数,比规制的护卫人数还多了两人。 一般来说,护卫人数多个一两人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只要安分守己朝廷不会查。就算不安分守己,多了的这两人也翻不出天来。 但是在这种月黑风高的时候多出两人就是另外一说了。 除非这些护卫可以不睡觉的,否则的话按常理,这沈府里的侍卫是现在看到的这些侍卫的两倍。 总要轮班。再剥削也不能这么剥削,打起来没精神的话,养了不如不养。 细算下来,西邸一派的文臣多于武将,不过萧子良有三个重量级的武将。 王家就有两个,王敬则与王广之。王敬则虽然一把老骨头已经不上战场了,但威望是朝中一等一的。王广之年纪也不小了,但恰恰这样的老将无论在战场还是朝堂都很一套。 剩下的一位就是沈文季,他不老,若不是石头城那一次,他前途无量。 第两百零一章 夜闯沈府2 都说百足之虫,至死不僵。 萧子良就是这么一只虫子。没有触到皇上的底线,皇上舍不得杀。 可况何婧英现在也没看出来皇上的底线在哪。 既然是这样,既然是只虫子,那就一只腿一只腿的给他掰下来也不错。慢是慢了点,不过想想还挺开心的。 沈文季这个人,没什么审美,院子里不是松就是竹,变着法的夸自己清高,弄得好端端一个府邸看起来像校场。夜里除了后院几处亮灯的地方,就前院一间屋子还亮着灯。 后院一般是家眷住的地方,何婧英先到了前院。 何婧英猫在屋顶上,脚步极轻。月色下静静地伏在那,还真的很像一只猫。她将屋顶的瓦片揭开一块,往里瞄了一眼。 这一瞄,何婧英差点闪到了腰。不止是腰,还有刚想叫,又强行收住声的舌头。 屋子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睡眼惺忪,脸色发黑的沈文季。 还有个人,坐在沈文季对面,月白色的外袍,金丝束冠,竟是萧练。 两人都是揣着一样的心思,睡不着就来沈文季这里看看。不过萧练是光明正大从正门敲着门进来的。 而何婧英,咳……何婧英觉得自己应该呆在南郡王府里做自己端庄贤淑的南郡王妃的。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何婧英感觉萧练的眼神往屋顶上看了一眼,但萧练明明动也未动。何婧英就是莫名的感觉呼吸一滞,脸上有一些僵。 沈文季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萧练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一脸碰到瘟神的表情,原本就很长的脸现在拉得更长了。 在沈文季问了:“王爷何故深夜造访?”这个问题之后,萧练一直没有说话,一直在喝着面前的茶。 沈文季脸都要绷不住了,他府里的茶很好喝吗? 终于,沈文季觉得萧练再不说话他就决定送客的时候,萧练开口了。 “沈将军,您觉得?” 沈文季当即脸更黑了。这小王爷半夜睡不着,到他府上来遛他玩呢? 萧练用茶碗盖轻轻浮开茶杯里的茶叶末,又喝了一口。他将茶杯放在桌上说:“茶不错。” 沈文季想将他府里的茶都倒进池塘里去。 沈文季:“王爷,半夜造访不是来我这里喝茶的。” “自然不是。”萧练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在沈文季的书房里走了一圈,缓缓地说道:“本王若说本王是来与将军结盟的,你可信?” 沈文季这下确定萧练是在遛着他玩了。 沈文季沉住气说道:“王爷,您是在跟老臣讲笑话吗?若是如此,那么王爷请回。” 萧练回头看着沈文季,嘴角噙着那抹嘲讽的微笑:“本王看起来像是在与将军开玩笑吗?” 像啊。 萧练:“将军虽然没有出府,但也应该知道昨日在祭祖时候发生的是?” 沈文季嘴角动了动,没说话。他当然知道。王敬则想坑眼前这位纨绔王爷,没想到被安陆王摆了一道,把自己搭进去了。 不过沈文季装作不知道:“臣被罚在府中思过,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萧练拿起沈文季桌上的砚台看了看,上面刻着普通的云纹和松。 沈文季见萧练看着砚台又一言不发,耐心都快没了:“王爷喜欢这砚台便拿去。” 萧练抬头看了沈文季一眼:“那恭敬不如从命,本王就拿走了。” 沈文季:“?” 萧练:“将军没有听说祭坛上的事,本王就花点时间跟将军讲讲……” 沈文季出声打断道:“请王爷长话短说。” 萧练:“……” 萧练:“那我就长话短说。竟陵王、安陆王与晋安王都被皇上罚了。” 似乎又说得有些太短了。 沈文季等着萧练说下一句,萧练却不说了,拿着沈文季一支笔看了起来。 沈文季:“这是北狼毫……” 萧练:“那便谢谢将军了。”说着萧练又将这只笔收了起来。 沈文季:“???”南郡王府很穷吗? 萧练又继续说道:“将军应该明白。知时务者为俊杰?” 沈文季笑出了声:“臣自然知道,但是王爷,您可别忘了皇上此番并没有罚竟陵王。” 萧练:“没有罚,不代表心无芥蒂,将军跟随皇上的时间久,将军应该比我更清楚。” 沈文季默了默。 萧练继续说道:“何况在竟陵王麾下,沈将军地位还要在王司空,王广之将军之下,就算以后竟陵王能登上太子之位,沈将军的功劳还会被王家分去一半?而本王身边正好没有武将。未来若是能成事,沈将军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掌管京中军权。沈将军不考虑一下?” 沈文季脸色变了变,声音也不似方才那般急躁:“王爷此言虽然不虚,但朝中武将众多,王爷为何来找沈某?” 萧练笑了笑:“皇上早已看不惯王家了,沈大人不会不知道?” 这句话倒是让沈文季认真了起来。在萧子良麾下效力良久,对朝中动向他自然是清楚。这一点他很早就看透了,萧子良在朝中的地位举重若轻,但一直不讨皇上喜欢,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萧子良最大的助力是王家。 他早就看穿了这一点,但从来没有对萧子良说过。 在萧子良面前与王家做对,那就等于自掘坟墓。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小王爷也看穿了这一点。 沈文季不动神色地问道:“那么王爷,你为何觉得你会赢?” “赢?”萧练嘲讽地一笑:“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沈文季:“……” 得,这位王爷还是在遛他玩。 萧练又开口了:“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沈将军说输赢,是要反么?“ 沈文季脸色一白,神色就不自然起来。 萧练微微眯了眯眼睛:“本王只是开个玩笑,沈将军不用紧张。” 沈文季神色不善地看着萧练。 萧练好整以暇地微微靠着椅子,伸手从沈文季桌上拿来一张纸,开始折起来。 “虽说良禽择木而栖,但本王却不这么觉得。谁说良禽只能择一根木?”萧练顿了顿,又说道:“沈将军只需要看准时机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就好。” 沈文季拉长着脸问道:“难道王爷当真心胸如此宽广?丝毫不介意石头城发生的事?” 萧练将手中的纸折成了一只千纸鹤:“就那点过节,算不得什么。时候不早了,本王也该回去了,沈将军可以好好考虑。” 说罢萧练起身就走,走的时候还不忘顺走了用沈文季的信纸折好的千纸鹤。 砚台和笔都被拿走了,沈文季难道还会在意这一张纸么? 第两百零一章 夜闯沈府2 都说百足之虫,至死不僵。 萧子良就是这么一只虫子。没有触到皇上的底线,皇上舍不得杀。 可况何婧英现在也没看出来皇上的底线在哪。 既然是这样,既然是只虫子,那就一只腿一只腿的给他掰下来也不错。慢是慢了点,不过想想还挺开心的。 沈文季这个人,没什么审美,院子里不是松就是竹,变着法的夸自己清高,弄得好端端一个府邸看起来像校场。夜里除了后院几处亮灯的地方,就前院一间屋子还亮着灯。 后院一般是家眷住的地方,何婧英先到了前院。 何婧英猫在屋顶上,脚步极轻。月色下静静地伏在那,还真的很像一只猫。她将屋顶的瓦片揭开一块,往里瞄了一眼。 这一瞄,何婧英差点闪到了腰。不止是腰,还有刚想叫,又强行收住声的舌头。 屋子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睡眼惺忪,脸色发黑的沈文季。 还有个人,坐在沈文季对面,月白色的外袍,金丝束冠,竟是萧练。 两人都是揣着一样的心思,睡不着就来沈文季这里看看。不过萧练是光明正大从正门敲着门进来的。 而何婧英,咳……何婧英觉得自己应该呆在南郡王府里做自己端庄贤淑的南郡王妃的。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何婧英感觉萧练的眼神往屋顶上看了一眼,但萧练明明动也未动。何婧英就是莫名的感觉呼吸一滞,脸上有一些僵。 沈文季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萧练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一脸碰到瘟神的表情,原本就很长的脸现在拉得更长了。 在沈文季问了:“王爷何故深夜造访?”这个问题之后,萧练一直没有说话,一直在喝着面前的茶。 沈文季脸都要绷不住了,他府里的茶很好喝吗? 终于,沈文季觉得萧练再不说话他就决定送客的时候,萧练开口了。 “沈将军,您觉得?” 沈文季当即脸更黑了。这小王爷半夜睡不着,到他府上来遛他玩呢? 萧练用茶碗盖轻轻浮开茶杯里的茶叶末,又喝了一口。他将茶杯放在桌上说:“茶不错。” 沈文季想将他府里的茶都倒进池塘里去。 沈文季:“王爷,半夜造访不是来我这里喝茶的。” “自然不是。”萧练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在沈文季的书房里走了一圈,缓缓地说道:“本王若说本王是来与将军结盟的,你可信?” 沈文季这下确定萧练是在遛着他玩了。 沈文季沉住气说道:“王爷,您是在跟老臣讲笑话吗?若是如此,那么王爷请回。” 萧练回头看着沈文季,嘴角噙着那抹嘲讽的微笑:“本王看起来像是在与将军开玩笑吗?” 像啊。 萧练:“将军虽然没有出府,但也应该知道昨日在祭祖时候发生的是?” 沈文季嘴角动了动,没说话。他当然知道。王敬则想坑眼前这位纨绔王爷,没想到被安陆王摆了一道,把自己搭进去了。 不过沈文季装作不知道:“臣被罚在府中思过,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萧练拿起沈文季桌上的砚台看了看,上面刻着普通的云纹和松。 沈文季见萧练看着砚台又一言不发,耐心都快没了:“王爷喜欢这砚台便拿去。” 萧练抬头看了沈文季一眼:“那恭敬不如从命,本王就拿走了。” 沈文季:“?” 萧练:“将军没有听说祭坛上的事,本王就花点时间跟将军讲讲……” 沈文季出声打断道:“请王爷长话短说。” 萧练:“……” 萧练:“那我就长话短说。竟陵王、安陆王与晋安王都被皇上罚了。” 似乎又说得有些太短了。 沈文季等着萧练说下一句,萧练却不说了,拿着沈文季一支笔看了起来。 沈文季:“这是北狼毫……” 萧练:“那便谢谢将军了。”说着萧练又将这只笔收了起来。 沈文季:“???”南郡王府很穷吗? 萧练又继续说道:“将军应该明白。知时务者为俊杰?” 沈文季笑出了声:“臣自然知道,但是王爷,您可别忘了皇上此番并没有罚竟陵王。” 萧练:“没有罚,不代表心无芥蒂,将军跟随皇上的时间久,将军应该比我更清楚。” 沈文季默了默。 萧练继续说道:“何况在竟陵王麾下,沈将军地位还要在王司空,王广之将军之下,就算以后竟陵王能登上太子之位,沈将军的功劳还会被王家分去一半?而本王身边正好没有武将。未来若是能成事,沈将军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掌管京中军权。沈将军不考虑一下?” 沈文季脸色变了变,声音也不似方才那般急躁:“王爷此言虽然不虚,但朝中武将众多,王爷为何来找沈某?” 萧练笑了笑:“皇上早已看不惯王家了,沈大人不会不知道?” 这句话倒是让沈文季认真了起来。在萧子良麾下效力良久,对朝中动向他自然是清楚。这一点他很早就看透了,萧子良在朝中的地位举重若轻,但一直不讨皇上喜欢,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萧子良最大的助力是王家。 他早就看穿了这一点,但从来没有对萧子良说过。 在萧子良面前与王家做对,那就等于自掘坟墓。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小王爷也看穿了这一点。 沈文季不动神色地问道:“那么王爷,你为何觉得你会赢?” “赢?”萧练嘲讽地一笑:“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沈文季:“……” 得,这位王爷还是在遛他玩。 萧练又开口了:“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沈将军说输赢,是要反么?“ 沈文季脸色一白,神色就不自然起来。 萧练微微眯了眯眼睛:“本王只是开个玩笑,沈将军不用紧张。” 沈文季神色不善地看着萧练。 萧练好整以暇地微微靠着椅子,伸手从沈文季桌上拿来一张纸,开始折起来。 “虽说良禽择木而栖,但本王却不这么觉得。谁说良禽只能择一根木?”萧练顿了顿,又说道:“沈将军只需要看准时机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就好。” 沈文季拉长着脸问道:“难道王爷当真心胸如此宽广?丝毫不介意石头城发生的事?” 萧练将手中的纸折成了一只千纸鹤:“就那点过节,算不得什么。时候不早了,本王也该回去了,沈将军可以好好考虑。” 说罢萧练起身就走,走的时候还不忘顺走了用沈文季的信纸折好的千纸鹤。 砚台和笔都被拿走了,沈文季难道还会在意这一张纸么? 第两百零二章 夜闯沈府3 何婧英趴在房顶上,一时有些失神。 从什么时候开始,萧练就有了这样王爷的气度呢?同样都是王爷,但萧练与萧昭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记得初见萧练时,他的茫然慌张,何婧英总是担心他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便被人发现他不是萧昭业的事情。 可是萧练似乎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个事情一样。他按着自己想法做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这么一路过来,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王爷。可以在这个时代,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与别人一争高下的王爷。 萧练在何婧英面前,一直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但此时的萧练,与沈文季对立着的萧练,何婧英即便是旁观都隐隐感觉到一股压迫感。 这份从容,这份气势,似乎是萧练与身俱来的。 正是出神间,那种被人看见的熟悉感觉又传来了。 不过这次,不是何婧英的“感觉”。而是萧练真的看到了她,四目相对的那种。只不过何婧英一时失了神,眼神有些不聚焦,没发觉罢了。 萧练眉头微蹙,待得何婧英看清萧练时,萧练已经走出书房,被沈文季送出了府邸。 何婧英看着萧练走出沈府,她从房顶上轻手轻脚地原路返回,从沈府侧门的墙头一跃而下。 刚一落地就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再抬眼时,萧练微凝地眼眸落入了何婧英的眼帘。 何婧英有些尴尬。 萧练盯着何婧英问道:“你怎么没多穿一件衣服?” 还是熟悉的语气。似乎一个时辰前,从鱼市回府路上的那一点小小的尴尬并不存在一样。 萧练熟练地解下外袍,给何婧英披上了,不过这次,他十分注意没有碰到何婧英,还在给何婧英披上衣服之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一步。 何婧英将外袍拢了拢:“我心里放不下沈文季的事情,所以回府后就想着过去看看。没想到那么巧啊。” 萧练:“可惜没有找到什么。” “你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到沈文季府里,当然找不到。” 萧练眉毛一抬:“爬墙就行?” 何婧英抿了抿嘴唇:“也没发现什么,不过沈文季府里的戒备过于严格了,若说他府上没有秘密我是不信的。” 萧练一笑:“我也不信。”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方砚台,一杆狼毫,一张信纸,都是他从沈文季桌子上顺来的。 何婧英:“你拿这些干什么?我们府里没有?” 萧练将砚台递给何婧英:“你闻闻看。” 何婧英闻了闻,砚台里除了寻常墨汁的味道,还有一种类似兰花的香气,似乎是掺杂进去的。 松、竹、兰花,沈文季真是在细枝末节里不遗余力地想做个君子。这恐怕是个笑话。 萧练又说道:“从梦鹤楼里拿出的那封信,上面也有这种味道。” 何婧英由衷地赞赏道:“我还以为只有胖虎才有这样的鼻子。” 萧练:“……”这是赞赏? 忽然萧练笑了。 何婧英侧目看着萧练:“夸你一句着么开心?” 开心,至少比方才那种尴尬微妙的感觉,开心多了。 何婧英:“不过这些砚台,这些笔,并不能说明什么。也不过还是一封信而已。想要定下沈文季的罪,还要更多的证据。” 萧练眉毛扬了一下:“是定不下罪,但是如果可以仿照着写一封假的信呢?” 萧练从怀里拿出那只千纸鹤。 既然是密信,那保不齐对方会在信纸、墨汁等等细枝末节的地方都做记号。 何婧英皱眉道:“你想写一封假的信件,引对方出来?要查到这封信在哪得到的,倒是可以从公子羽那下手。但是传假的信件还需要沈文季的印啊。” 萧练将千纸鹤轻轻拆了开来:“趁他不注意,我盖了一个。就是只有这一张,可不能写错字了。” 就在萧练身后,沈府的另一个方向,半夜里一只鸽子扑腾了一下翅膀,在漆黑的夜空里落下一根羽毛,朝着东南方向飞去。 …… …… 虽然二人一前一后半夜闯了沈府,算是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但在府里南郡王府里大眼瞪小眼,四目相对的时候,总还是有一份微妙、诡异、又尴尬的气氛。 所以二人默契地决定各找各的事情做。萧练每日里准点上朝,下朝后就去大理寺兢兢业业地做自己的大理寺卿。 这可苦了大孟,好不容易从蓟县回来,收拾那么一帮子瘾君子,累得脱了一层皮,刚一回大理寺,萧练就下了令,让他把大理寺卿堆积的案子全都拿出来。 何婧英没事的时候就正经经地做做南郡王妃,与王韶明一起侍弄侍弄花草。不过二人都各怀心事,凑到一起勉强算个伴而已,偶尔走神的时候,会顺手拿起要种进土里的花草喂进胖虎嘴里。 为此胖虎最近对这两位的观感都不太好,远远地看着就绕道走。 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当然也影响到了杨珉之。不过说起来他算是此事的始作俑者,一点也不算冤枉他。他被分配了最头疼的问题——给皇上选寿礼。 若是天南海北找礼物到不算难,毕竟王府有钱,又是给皇上送礼,买什么买不来。烦人的是,现在萧练在朝中的地位忽然之间有了质的飞跃。朝中以往看轻了南郡王府的大臣们现在争先恐后地想与南郡王府搭上点关系。 这不,正逢皇上寿辰将至的佳节,朝中大臣纷纷往南郡王府送来奇珍异宝,供南郡王府从中挑选出一个称心的礼物。 这也算往年的惯例,除了一品以上的大臣,别的臣子的贺礼送不到皇上跟前。皇子们也不可能真的为了送礼去天南海北的找去。所以大部分都是由这些下臣找到好的贺礼,送到皇子的府里,再由皇子们送到皇上跟前去。 四舍五入,也就等于这些不够格的大臣给皇上送了礼了。若是皇上赏识,皇子心情又好,在皇上面前再提上一提,那便是天大的好事。 只是今年,跑来南郡王府献礼的大臣,着实多了些。府里摆不下的,都摆到府外来了。 老百姓争先恐后地在王府门口看稀奇。 “哟,仙鹤啊!这辈子第一次见!” “仙鹤有啥稀奇的,我天天都要绕过来看看,前几天还有人送来一头白色的狮子。” “狮子啊?在哪呢?” “哪能还在呢?据说送来那天,王府里的神犬刚好跑出来,看到狮子当场吓尿了。狮子立马就被送了回去。” “哦哦,那便可惜了。” 第两百零二章 夜闯沈府3 何婧英趴在房顶上,一时有些失神。 从什么时候开始,萧练就有了这样王爷的气度呢?同样都是王爷,但萧练与萧昭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记得初见萧练时,他的茫然慌张,何婧英总是担心他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便被人发现他不是萧昭业的事情。 可是萧练似乎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个事情一样。他按着自己想法做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这么一路过来,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王爷。可以在这个时代,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与别人一争高下的王爷。 萧练在何婧英面前,一直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但此时的萧练,与沈文季对立着的萧练,何婧英即便是旁观都隐隐感觉到一股压迫感。 这份从容,这份气势,似乎是萧练与身俱来的。 正是出神间,那种被人看见的熟悉感觉又传来了。 不过这次,不是何婧英的“感觉”。而是萧练真的看到了她,四目相对的那种。只不过何婧英一时失了神,眼神有些不聚焦,没发觉罢了。 萧练眉头微蹙,待得何婧英看清萧练时,萧练已经走出书房,被沈文季送出了府邸。 何婧英看着萧练走出沈府,她从房顶上轻手轻脚地原路返回,从沈府侧门的墙头一跃而下。 刚一落地就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再抬眼时,萧练微凝地眼眸落入了何婧英的眼帘。 何婧英有些尴尬。 萧练盯着何婧英问道:“你怎么没多穿一件衣服?” 还是熟悉的语气。似乎一个时辰前,从鱼市回府路上的那一点小小的尴尬并不存在一样。 萧练熟练地解下外袍,给何婧英披上了,不过这次,他十分注意没有碰到何婧英,还在给何婧英披上衣服之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一步。 何婧英将外袍拢了拢:“我心里放不下沈文季的事情,所以回府后就想着过去看看。没想到那么巧啊。” 萧练:“可惜没有找到什么。” “你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到沈文季府里,当然找不到。” 萧练眉毛一抬:“爬墙就行?” 何婧英抿了抿嘴唇:“也没发现什么,不过沈文季府里的戒备过于严格了,若说他府上没有秘密我是不信的。” 萧练一笑:“我也不信。”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方砚台,一杆狼毫,一张信纸,都是他从沈文季桌子上顺来的。 何婧英:“你拿这些干什么?我们府里没有?” 萧练将砚台递给何婧英:“你闻闻看。” 何婧英闻了闻,砚台里除了寻常墨汁的味道,还有一种类似兰花的香气,似乎是掺杂进去的。 松、竹、兰花,沈文季真是在细枝末节里不遗余力地想做个君子。这恐怕是个笑话。 萧练又说道:“从梦鹤楼里拿出的那封信,上面也有这种味道。” 何婧英由衷地赞赏道:“我还以为只有胖虎才有这样的鼻子。” 萧练:“……”这是赞赏? 忽然萧练笑了。 何婧英侧目看着萧练:“夸你一句着么开心?” 开心,至少比方才那种尴尬微妙的感觉,开心多了。 何婧英:“不过这些砚台,这些笔,并不能说明什么。也不过还是一封信而已。想要定下沈文季的罪,还要更多的证据。” 萧练眉毛扬了一下:“是定不下罪,但是如果可以仿照着写一封假的信呢?” 萧练从怀里拿出那只千纸鹤。 既然是密信,那保不齐对方会在信纸、墨汁等等细枝末节的地方都做记号。 何婧英皱眉道:“你想写一封假的信件,引对方出来?要查到这封信在哪得到的,倒是可以从公子羽那下手。但是传假的信件还需要沈文季的印啊。” 萧练将千纸鹤轻轻拆了开来:“趁他不注意,我盖了一个。就是只有这一张,可不能写错字了。” 就在萧练身后,沈府的另一个方向,半夜里一只鸽子扑腾了一下翅膀,在漆黑的夜空里落下一根羽毛,朝着东南方向飞去。 …… …… 虽然二人一前一后半夜闯了沈府,算是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但在府里南郡王府里大眼瞪小眼,四目相对的时候,总还是有一份微妙、诡异、又尴尬的气氛。 所以二人默契地决定各找各的事情做。萧练每日里准点上朝,下朝后就去大理寺兢兢业业地做自己的大理寺卿。 这可苦了大孟,好不容易从蓟县回来,收拾那么一帮子瘾君子,累得脱了一层皮,刚一回大理寺,萧练就下了令,让他把大理寺卿堆积的案子全都拿出来。 何婧英没事的时候就正经经地做做南郡王妃,与王韶明一起侍弄侍弄花草。不过二人都各怀心事,凑到一起勉强算个伴而已,偶尔走神的时候,会顺手拿起要种进土里的花草喂进胖虎嘴里。 为此胖虎最近对这两位的观感都不太好,远远地看着就绕道走。 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当然也影响到了杨珉之。不过说起来他算是此事的始作俑者,一点也不算冤枉他。他被分配了最头疼的问题——给皇上选寿礼。 若是天南海北找礼物到不算难,毕竟王府有钱,又是给皇上送礼,买什么买不来。烦人的是,现在萧练在朝中的地位忽然之间有了质的飞跃。朝中以往看轻了南郡王府的大臣们现在争先恐后地想与南郡王府搭上点关系。 这不,正逢皇上寿辰将至的佳节,朝中大臣纷纷往南郡王府送来奇珍异宝,供南郡王府从中挑选出一个称心的礼物。 这也算往年的惯例,除了一品以上的大臣,别的臣子的贺礼送不到皇上跟前。皇子们也不可能真的为了送礼去天南海北的找去。所以大部分都是由这些下臣找到好的贺礼,送到皇子的府里,再由皇子们送到皇上跟前去。 四舍五入,也就等于这些不够格的大臣给皇上送了礼了。若是皇上赏识,皇子心情又好,在皇上面前再提上一提,那便是天大的好事。 只是今年,跑来南郡王府献礼的大臣,着实多了些。府里摆不下的,都摆到府外来了。 老百姓争先恐后地在王府门口看稀奇。 “哟,仙鹤啊!这辈子第一次见!” “仙鹤有啥稀奇的,我天天都要绕过来看看,前几天还有人送来一头白色的狮子。” “狮子啊?在哪呢?” “哪能还在呢?据说送来那天,王府里的神犬刚好跑出来,看到狮子当场吓尿了。狮子立马就被送了回去。” “哦哦,那便可惜了。” 第203章 你怀疑我 杨珉之站在南郡王府里花厅里迎来送往一整天,愣是茶都没喝上一口,原本就削瘦孱弱的身体,感觉就像被人打了一百闷棍,浑身哪哪都疼。 原本这个活还有徐龙驹可以帮着分担一点的。但胖虎因为跟侍弄花草的那两位最近不太对眼,硬是要粘着徐龙驹,谁都牵不走。 牵不走那就乖乖趴在一旁也行,可胖虎偏不,看着那些花厅里走进走出的大臣,时不时就会选一些自己看不顺眼的咬上一口。 这要是被胖虎咬了,南郡王府名声有损不说,还要陪医药费,怎么看都不划算。只好让徐龙驹带着胖虎走了。 不仅如此,最烦人的是,杨珉之还必须笑。 毕竟他只是南郡王府没有品级官阶的小厮,别人看着南郡王的面子上,对他客气,他不能冷着脸。 杨珉之很不喜欢笑。但现在他站在花厅愣是笑了一天,让他觉得自己像是青楼的妓女,还连花魁都算不上,是那种站门口,没什么生意,只能摆着一张笑脸迎来送往的。 杨珉之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人,嘴角刚刚耷拉下来,就听见了又一个脚步声走了进门。他下意识地挂上一个笑脸,转身见到来人,脸色僵了僵。 来的人是何婧英。 杨珉之愣了好几秒,赶紧行了个礼:“见过南郡王妃。” 何婧英看着杨珉之给她行礼,心里滋味说不出的诡异,忍不住眉头就蹙了起来:“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是喜欢叫我阿英姐姐的。” 杨珉之顿了顿,改口叫道:“阿英姐姐。” 何婧英又迷惑了,如果是萧昭业的话,好像没有那么听话…… 何婧英轻轻咳了一声:“我就是来问问,再过五天就是皇上的寿辰了,不知道贺礼选得怎么样了。” 杨珉之恭恭敬敬地回道:“各地送来的贺礼一共三百零七十八件。奇珍异兽不计其数,任其一样都是上好的贺礼。” 何婧英点点头:“还不错,都收着。” 杨珉之目光微微凝了凝:“王妃不觉得太多了吗?以前太子府和竟陵王府也不曾收过那么多贺礼。” 何婧英点点头:“是太多了。不过王爷说都收着。” 说完“王爷”两个字,何婧英便觉得有点不自然起来。 杨珉之倒似乎没有察觉一般说道:“那就先收着,不过王府里似乎摆不下了。” 何婧英垂下眼帘,没说什么。 如果杨珉之真的是萧昭业的话,那他对自己的身份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吗? 何婧英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忽然何婧英抬起头来看着杨珉之:“珉之,我一直都没问你,你说的那个,虚无的空间,是什么样的?” 杨珉之抬头看向何婧英,何婧英神色淡淡的,但他还是在何婧英的眼中看到一丝让他不怎么愉快的情绪。“你,在怀疑我?” 杨珉之在何婧英的眼中看到了怀疑。虽然他不知这怀疑源自何处,但这样的目光仍然让他心中像被利刃轻轻戳了一下,有种细密的疼痛。 何婧英忽然笑了,这样一句回答,让她找回了面对萧昭业时的感觉。就这么一句话,让方才那些顺从的话语,像是为了能装得像杨珉之而说出口的, 何婧英一笑,杨珉之顿时知道自己失了言,赶紧说道:“我记得之前和王妃提起过,我那里是数不清的白昼,在一片白茫茫的沙漠里。也没什么可讲的。” 何婧英点点头:“幸苦你了。” …… …… 多年以前,何婧英刚刚嫁入南郡王府的时候。 那时候满京城的人都爱谈论她们二人。说南郡王对将军府的独女一见钟情,冒着抗旨的风险,娶了何婧英。郎才女貌,天下无双的一对璧人。 的确也是好的一段姻缘。何婧英现在也这样认为的。 但是再好的姻缘,也被现实所碎的生活磨掉了原本的光彩。 八年,娶了妻的萧昭业心思不在生子上,她无所出。但是人前人后她们仍旧是一对神仙眷侣。所以无所出的罪责,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何婧英的头上。 王宝明是个温和明事理的。但正是这样一种关系,才更让何婧英觉得窒息。因为萧昭业见着先太子总爱吵架,王宝明与萧昭业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所以王宝明特别喜欢拉着何婧英叙话。 说她能看出,萧昭业是如何的喜欢何婧英。 说萧昭业当初为了能娶何婧英,与先太子怎样的大吵了一架。 说她多么希望能有一个孙子。 然而这样却更让何婧英难受,这样的压力绵软又细密,是一种缓慢又温和的折磨,让何婧英找不到宣泄口。 她有时会走到小时候找食物的破庙里去逛一圈,却被萧昭业训斥要注意南郡王妃的身份。 连训斥都是温和的。 萧昭业说:“破庙里太过危险了,说不定就藏着什么贼人,你不要再去了。” 何婧英便不去了,将自己关在府里。 之后便是各式各样的药流水一样的送进南郡王府。何婧英从善如流,对这些苦得让人恶心的药,从来不会说一个不,总是将一大碗一滴不剩地喝下去。甚至在这些苦味里,她找到一丝近乎自虐的快感。 于是有一天,她忍不住了,她问萧昭业:“你是不是并不喜欢我?可以再纳个妾的。” 三妻四妾本是常事,何况是一个王爷。府里住着的那个妾不喜欢,她作为王妃自然是要为王爷再纳一个妾才是。这是她作为王妃的本份。 那时的萧昭业与方才杨珉之的表情如出一辙,连语气都一样。 “你,在怀疑我?” 之后萧昭业生了很久的气,几乎有半年的时间何婧英没再见到萧昭业。 可是细数起来,萧昭业又是对她那样的好,但凡她喜欢的都会买给她。若是能寻到任何珍奇异宝,也是送往懿月阁。 小白龙就是其中一件。 但她从未有机会骑着小白龙出去。 因为王妃要有王妃的样子。 这样抑郁的情绪几乎充斥了她婚后所有的日子。她原以为她于南郡王府,于萧昭业而言,就是个摆设。 直到徐婉瑜放火烧南郡王府时,萧昭业毅然决然地冲进火场。 她才觉得自己原来那么幼稚可笑,不懂珍惜。 如果有机会与萧昭业重来一次,她应当会有不一样的心境。那样的话,他们二人之间应当不会再有那种隔阂。 可是当杨珉之用与萧昭业一模一样的语气和表情说出那句:“你,怀疑我?”的时候,何婧英又不确定自己的想法了。 她从来不知道萧昭业在想什么,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丝毫没有改变。 第203章 你怀疑我 杨珉之站在南郡王府里花厅里迎来送往一整天,愣是茶都没喝上一口,原本就削瘦孱弱的身体,感觉就像被人打了一百闷棍,浑身哪哪都疼。 原本这个活还有徐龙驹可以帮着分担一点的。但胖虎因为跟侍弄花草的那两位最近不太对眼,硬是要粘着徐龙驹,谁都牵不走。 牵不走那就乖乖趴在一旁也行,可胖虎偏不,看着那些花厅里走进走出的大臣,时不时就会选一些自己看不顺眼的咬上一口。 这要是被胖虎咬了,南郡王府名声有损不说,还要陪医药费,怎么看都不划算。只好让徐龙驹带着胖虎走了。 不仅如此,最烦人的是,杨珉之还必须笑。 毕竟他只是南郡王府没有品级官阶的小厮,别人看着南郡王的面子上,对他客气,他不能冷着脸。 杨珉之很不喜欢笑。但现在他站在花厅愣是笑了一天,让他觉得自己像是青楼的妓女,还连花魁都算不上,是那种站门口,没什么生意,只能摆着一张笑脸迎来送往的。 杨珉之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人,嘴角刚刚耷拉下来,就听见了又一个脚步声走了进门。他下意识地挂上一个笑脸,转身见到来人,脸色僵了僵。 来的人是何婧英。 杨珉之愣了好几秒,赶紧行了个礼:“见过南郡王妃。” 何婧英看着杨珉之给她行礼,心里滋味说不出的诡异,忍不住眉头就蹙了起来:“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是喜欢叫我阿英姐姐的。” 杨珉之顿了顿,改口叫道:“阿英姐姐。” 何婧英又迷惑了,如果是萧昭业的话,好像没有那么听话…… 何婧英轻轻咳了一声:“我就是来问问,再过五天就是皇上的寿辰了,不知道贺礼选得怎么样了。” 杨珉之恭恭敬敬地回道:“各地送来的贺礼一共三百零七十八件。奇珍异兽不计其数,任其一样都是上好的贺礼。” 何婧英点点头:“还不错,都收着。” 杨珉之目光微微凝了凝:“王妃不觉得太多了吗?以前太子府和竟陵王府也不曾收过那么多贺礼。” 何婧英点点头:“是太多了。不过王爷说都收着。” 说完“王爷”两个字,何婧英便觉得有点不自然起来。 杨珉之倒似乎没有察觉一般说道:“那就先收着,不过王府里似乎摆不下了。” 何婧英垂下眼帘,没说什么。 如果杨珉之真的是萧昭业的话,那他对自己的身份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吗? 何婧英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忽然何婧英抬起头来看着杨珉之:“珉之,我一直都没问你,你说的那个,虚无的空间,是什么样的?” 杨珉之抬头看向何婧英,何婧英神色淡淡的,但他还是在何婧英的眼中看到一丝让他不怎么愉快的情绪。“你,在怀疑我?” 杨珉之在何婧英的眼中看到了怀疑。虽然他不知这怀疑源自何处,但这样的目光仍然让他心中像被利刃轻轻戳了一下,有种细密的疼痛。 何婧英忽然笑了,这样一句回答,让她找回了面对萧昭业时的感觉。就这么一句话,让方才那些顺从的话语,像是为了能装得像杨珉之而说出口的, 何婧英一笑,杨珉之顿时知道自己失了言,赶紧说道:“我记得之前和王妃提起过,我那里是数不清的白昼,在一片白茫茫的沙漠里。也没什么可讲的。” 何婧英点点头:“幸苦你了。” …… …… 多年以前,何婧英刚刚嫁入南郡王府的时候。 那时候满京城的人都爱谈论她们二人。说南郡王对将军府的独女一见钟情,冒着抗旨的风险,娶了何婧英。郎才女貌,天下无双的一对璧人。 的确也是好的一段姻缘。何婧英现在也这样认为的。 但是再好的姻缘,也被现实所碎的生活磨掉了原本的光彩。 八年,娶了妻的萧昭业心思不在生子上,她无所出。但是人前人后她们仍旧是一对神仙眷侣。所以无所出的罪责,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何婧英的头上。 王宝明是个温和明事理的。但正是这样一种关系,才更让何婧英觉得窒息。因为萧昭业见着先太子总爱吵架,王宝明与萧昭业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所以王宝明特别喜欢拉着何婧英叙话。 说她能看出,萧昭业是如何的喜欢何婧英。 说萧昭业当初为了能娶何婧英,与先太子怎样的大吵了一架。 说她多么希望能有一个孙子。 然而这样却更让何婧英难受,这样的压力绵软又细密,是一种缓慢又温和的折磨,让何婧英找不到宣泄口。 她有时会走到小时候找食物的破庙里去逛一圈,却被萧昭业训斥要注意南郡王妃的身份。 连训斥都是温和的。 萧昭业说:“破庙里太过危险了,说不定就藏着什么贼人,你不要再去了。” 何婧英便不去了,将自己关在府里。 之后便是各式各样的药流水一样的送进南郡王府。何婧英从善如流,对这些苦得让人恶心的药,从来不会说一个不,总是将一大碗一滴不剩地喝下去。甚至在这些苦味里,她找到一丝近乎自虐的快感。 于是有一天,她忍不住了,她问萧昭业:“你是不是并不喜欢我?可以再纳个妾的。” 三妻四妾本是常事,何况是一个王爷。府里住着的那个妾不喜欢,她作为王妃自然是要为王爷再纳一个妾才是。这是她作为王妃的本份。 那时的萧昭业与方才杨珉之的表情如出一辙,连语气都一样。 “你,在怀疑我?” 之后萧昭业生了很久的气,几乎有半年的时间何婧英没再见到萧昭业。 可是细数起来,萧昭业又是对她那样的好,但凡她喜欢的都会买给她。若是能寻到任何珍奇异宝,也是送往懿月阁。 小白龙就是其中一件。 但她从未有机会骑着小白龙出去。 因为王妃要有王妃的样子。 这样抑郁的情绪几乎充斥了她婚后所有的日子。她原以为她于南郡王府,于萧昭业而言,就是个摆设。 直到徐婉瑜放火烧南郡王府时,萧昭业毅然决然地冲进火场。 她才觉得自己原来那么幼稚可笑,不懂珍惜。 如果有机会与萧昭业重来一次,她应当会有不一样的心境。那样的话,他们二人之间应当不会再有那种隔阂。 可是当杨珉之用与萧昭业一模一样的语气和表情说出那句:“你,怀疑我?”的时候,何婧英又不确定自己的想法了。 她从来不知道萧昭业在想什么,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丝毫没有改变。 第204章 芳菲馆饮酒 于是这一晚,何婧英想喝酒了。 她挑了个萧练与杨珉之都不怎么来的地方喝酒——芳菲馆。 何婧英来芳菲馆饮酒,王韶明就将张妈妈支到了别处去。 何婧英要来芳菲馆喝酒,王韶明心中暗自紧张了好一阵。因为萧昭文冲道芳菲馆里指责她的那些话,还似昨天。这么些日子王韶明心中一直不舒坦,总觉得自己在何婧英面前,自己就是个贼。 可是自己并不是贼。 她一直在等着何婧英亲口来问她,她连如何解释都想好了,但是何婧英就像似乎从来这么想过一样。 何婧英当然也是怀疑过王韶明的。就在带着杨珉之去了太子府之后,她也有过这么一丝怀疑。但是这个想法刚冒个头,就被摁下了。 王韶明的确有可能知道她与萧练的动向,也有时间去策反芸香联系王敬则,但崇安陵发生的事情却是在王韶明来之前,她不可能那么清楚。 但是王韶明却不知何婧英这么想的,所以面对着煞有介事前来喝酒的何婧英还有一些紧张。 她想着就算何婧英不问,她也要找机会对何婧英好好把这事说说,现在就是个挺合适的时间。 于是接下来的画面就有点尴尬。 何婧英原本是想将自己喝醉了,要么好好的将心里的难受发泄发泄,要么干脆睡死过去也不错。 可是何婧英忘了,自从吞下白神珠之后,百毒不侵,千杯不醉。那酒喝到嘴里虽然会辣辣喉咙,但是落进胃里与白开水无异。 但王韶明就不是这样了。 何婧英眼睁睁地看着王韶明将自己灌醉,开启了话唠模式。 何婧英从来没想过,大家闺秀如王韶明喝醉了话会那么多,还会说粗话。 王韶明骂的第一句就是:“我他妈一家子都不是好人。” 原来大家闺秀骂人都是这样的,一骂一大家子。还是自己家。 “我爹对我娘不好。我娘就是被家人硬嫁进王家的,我不想成为我娘那样的人,一辈子都没得选。” “我爹让我盯你们了,可我没盯。” “我知道那段日子你们不在府里,可我没跟人说。” “你说为什么那人要躲着我啊?是不是不喜欢我啊。那他也没必要躲啊,他狗日的不是个东西。” 都说举杯销愁愁更愁,何婧英现在心里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感觉。 何婧英心想,我还想问为什么那人要躲着我呢。谁来回答我啊? 忽然王韶明直楞楞地看着何婧英:“阿英姐姐,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啊?” 何婧英愣了愣,她想到了在绝境时与她并肩作战的萧练,在沛郡的小木屋里满身伤痕的萧练。 她怎么会想到这些? 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出嫁那天,撩起盖头看到萧昭业的一瞬间吗?她记得那时候她是心动的。 隐隐约约,她觉得自己是个叛徒。 王韶明又开口了:“阿英姐姐,喜欢一个人什么感觉啊?” 何婧英喉咙有点干。 王韶明傻乎乎地一笑:“我觉得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特别像我自己。” 这句话没头没脑又不通顺,但何婧英却听懂了。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温和柔顺,对什么事都言听计从的大家闺秀,实际上活得比她明白多了。 喜欢一个人,是放下伪装,放下戒心,用最真实的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去喜欢。 说完这一句,王韶明就撑不住了,“砰”地一声撞在桌子上。脸朝下摔的,何婧英看着就疼。 何婧英正想将王韶明扶起。张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好看到这一幕,“哇啦啦”地一通乱吼就跑了过来。 张妈妈看着何婧英,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脸都憋红了。不过她不是真的不敢言,只是嘴笨一点,在组织语言而已。 “王妃,你可不要害我们小姐。以后……以后的事情哪知道,山不转水转。” 唔,还是挺恶毒的。 山不转水转。南郡王府不转,南郡王妃转呗。 何婧英喝了那么多的酒,结果自己不醉,给别人当了一把心灵导师,正是郁闷时,就被张妈妈怼了这么一句,顿时哭笑不得。 她抬头看着张妈妈,就那么笑了笑。 张妈妈被她笑得心里发慌。心想从来觉得这个王妃就是个屁都放不出一个草包,怎么笑起来还怪瘆人的。 张妈妈心中一慌,下意识将王韶明搂得更紧了,硬着脖子问道:“你把我们家小姐灌醉了是想干什么?” 转念一想,不对啊,桌子上一壶酒,两个酒杯。哪有一人醉得不省人事,另一人脸都不红的道理。 张妈妈更慌了,将王韶明眼皮子翻起来看了看,惊叫道:“你是不是想害我们小姐!你是不是下毒了?” 何婧英叹口气,往椅子上靠了靠,不知道王韶明着么温婉的大家闺秀怎么就摊上了着么呱噪的一个嬷嬷。 张妈妈见何婧英不说话,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告诉你,我们小姐可是我家老爷最疼的,你要是害了我家小姐,我家老爷跟你没完。” 何婧英挑起一边眉毛看着张妈妈:“太常大人那么疼你家的小姐的话,怎么舍得把她送这来?” 张妈妈一愣:“这是我们府里嫡出的小姐,我家老爷怎么会不疼的?就算这样,我,我也跟你没完!” 何婧英见张妈妈咬牙切齿的模样,哭笑不得。“你放心,她只事喝醉了酒。” 张妈妈有些狐疑地看了看桌上的酒壶:“那你怎么没事?再说了我家小姐酒量很好的。” 何婧英微微一笑:“我体质特殊。” 张妈妈还是不信。 何婧英随手指了指那酒壶:“你要是不信,你自己喝一口试试,看看有毒没毒。” 张妈妈看着桌上的那壶酒,有些抗拒,但还是伸出了手,刚要碰到酒壶的时候又缩回了手。 何婧英笑笑,正准备离去。余光看见张妈妈竟然真的拿起了酒壶。 在何婧英略有些震惊的目光下,张妈妈就着酒壶喝了一口。 酒里当然没毒,喝这么一小口张妈妈也当然醉不了,但她就像是找着了胆子似的,咕咙了一句:“谁知道你们这王府里的女人都怎么想的,都奇奇怪怪的。” 何婧英眉头微蹙,倒不是因为张妈妈说她奇怪。她还不至于跟一个下人去计较。 但“你们府里的女人”,这句就格外奇怪了。 这府里的女人不少,加上女婢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两百来个。但能被张妈妈关注的“府里的女人”却不多。 何婧英微微眯了眯眼睛:“有什么奇怪的?” 张妈妈以为何婧英是在训斥她。想着这王妃到底还是要给自家小姐几分情面的,自己也不能在她面前露了怯,当即回道:“我就没见过哪家夫人像你这样的。即便是庶出,也是府里的公子。主母不管,亲娘也不管。心那么狠,你们还不奇怪么?” 一打开话夹子张妈妈就有点收不住:“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娃日日夜夜都在哭,没个人管的。” 何婧英眉头越蹙越紧。 第204章 芳菲馆饮酒 于是这一晚,何婧英想喝酒了。 她挑了个萧练与杨珉之都不怎么来的地方喝酒——芳菲馆。 何婧英来芳菲馆饮酒,王韶明就将张妈妈支到了别处去。 何婧英要来芳菲馆喝酒,王韶明心中暗自紧张了好一阵。因为萧昭文冲道芳菲馆里指责她的那些话,还似昨天。这么些日子王韶明心中一直不舒坦,总觉得自己在何婧英面前,自己就是个贼。 可是自己并不是贼。 她一直在等着何婧英亲口来问她,她连如何解释都想好了,但是何婧英就像似乎从来这么想过一样。 何婧英当然也是怀疑过王韶明的。就在带着杨珉之去了太子府之后,她也有过这么一丝怀疑。但是这个想法刚冒个头,就被摁下了。 王韶明的确有可能知道她与萧练的动向,也有时间去策反芸香联系王敬则,但崇安陵发生的事情却是在王韶明来之前,她不可能那么清楚。 但是王韶明却不知何婧英这么想的,所以面对着煞有介事前来喝酒的何婧英还有一些紧张。 她想着就算何婧英不问,她也要找机会对何婧英好好把这事说说,现在就是个挺合适的时间。 于是接下来的画面就有点尴尬。 何婧英原本是想将自己喝醉了,要么好好的将心里的难受发泄发泄,要么干脆睡死过去也不错。 可是何婧英忘了,自从吞下白神珠之后,百毒不侵,千杯不醉。那酒喝到嘴里虽然会辣辣喉咙,但是落进胃里与白开水无异。 但王韶明就不是这样了。 何婧英眼睁睁地看着王韶明将自己灌醉,开启了话唠模式。 何婧英从来没想过,大家闺秀如王韶明喝醉了话会那么多,还会说粗话。 王韶明骂的第一句就是:“我他妈一家子都不是好人。” 原来大家闺秀骂人都是这样的,一骂一大家子。还是自己家。 “我爹对我娘不好。我娘就是被家人硬嫁进王家的,我不想成为我娘那样的人,一辈子都没得选。” “我爹让我盯你们了,可我没盯。” “我知道那段日子你们不在府里,可我没跟人说。” “你说为什么那人要躲着我啊?是不是不喜欢我啊。那他也没必要躲啊,他狗日的不是个东西。” 都说举杯销愁愁更愁,何婧英现在心里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感觉。 何婧英心想,我还想问为什么那人要躲着我呢。谁来回答我啊? 忽然王韶明直楞楞地看着何婧英:“阿英姐姐,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啊?” 何婧英愣了愣,她想到了在绝境时与她并肩作战的萧练,在沛郡的小木屋里满身伤痕的萧练。 她怎么会想到这些? 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出嫁那天,撩起盖头看到萧昭业的一瞬间吗?她记得那时候她是心动的。 隐隐约约,她觉得自己是个叛徒。 王韶明又开口了:“阿英姐姐,喜欢一个人什么感觉啊?” 何婧英喉咙有点干。 王韶明傻乎乎地一笑:“我觉得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特别像我自己。” 这句话没头没脑又不通顺,但何婧英却听懂了。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温和柔顺,对什么事都言听计从的大家闺秀,实际上活得比她明白多了。 喜欢一个人,是放下伪装,放下戒心,用最真实的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去喜欢。 说完这一句,王韶明就撑不住了,“砰”地一声撞在桌子上。脸朝下摔的,何婧英看着就疼。 何婧英正想将王韶明扶起。张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好看到这一幕,“哇啦啦”地一通乱吼就跑了过来。 张妈妈看着何婧英,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脸都憋红了。不过她不是真的不敢言,只是嘴笨一点,在组织语言而已。 “王妃,你可不要害我们小姐。以后……以后的事情哪知道,山不转水转。” 唔,还是挺恶毒的。 山不转水转。南郡王府不转,南郡王妃转呗。 何婧英喝了那么多的酒,结果自己不醉,给别人当了一把心灵导师,正是郁闷时,就被张妈妈怼了这么一句,顿时哭笑不得。 她抬头看着张妈妈,就那么笑了笑。 张妈妈被她笑得心里发慌。心想从来觉得这个王妃就是个屁都放不出一个草包,怎么笑起来还怪瘆人的。 张妈妈心中一慌,下意识将王韶明搂得更紧了,硬着脖子问道:“你把我们家小姐灌醉了是想干什么?” 转念一想,不对啊,桌子上一壶酒,两个酒杯。哪有一人醉得不省人事,另一人脸都不红的道理。 张妈妈更慌了,将王韶明眼皮子翻起来看了看,惊叫道:“你是不是想害我们小姐!你是不是下毒了?” 何婧英叹口气,往椅子上靠了靠,不知道王韶明着么温婉的大家闺秀怎么就摊上了着么呱噪的一个嬷嬷。 张妈妈见何婧英不说话,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告诉你,我们小姐可是我家老爷最疼的,你要是害了我家小姐,我家老爷跟你没完。” 何婧英挑起一边眉毛看着张妈妈:“太常大人那么疼你家的小姐的话,怎么舍得把她送这来?” 张妈妈一愣:“这是我们府里嫡出的小姐,我家老爷怎么会不疼的?就算这样,我,我也跟你没完!” 何婧英见张妈妈咬牙切齿的模样,哭笑不得。“你放心,她只事喝醉了酒。” 张妈妈有些狐疑地看了看桌上的酒壶:“那你怎么没事?再说了我家小姐酒量很好的。” 何婧英微微一笑:“我体质特殊。” 张妈妈还是不信。 何婧英随手指了指那酒壶:“你要是不信,你自己喝一口试试,看看有毒没毒。” 张妈妈看着桌上的那壶酒,有些抗拒,但还是伸出了手,刚要碰到酒壶的时候又缩回了手。 何婧英笑笑,正准备离去。余光看见张妈妈竟然真的拿起了酒壶。 在何婧英略有些震惊的目光下,张妈妈就着酒壶喝了一口。 酒里当然没毒,喝这么一小口张妈妈也当然醉不了,但她就像是找着了胆子似的,咕咙了一句:“谁知道你们这王府里的女人都怎么想的,都奇奇怪怪的。” 何婧英眉头微蹙,倒不是因为张妈妈说她奇怪。她还不至于跟一个下人去计较。 但“你们府里的女人”,这句就格外奇怪了。 这府里的女人不少,加上女婢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两百来个。但能被张妈妈关注的“府里的女人”却不多。 何婧英微微眯了眯眼睛:“有什么奇怪的?” 张妈妈以为何婧英是在训斥她。想着这王妃到底还是要给自家小姐几分情面的,自己也不能在她面前露了怯,当即回道:“我就没见过哪家夫人像你这样的。即便是庶出,也是府里的公子。主母不管,亲娘也不管。心那么狠,你们还不奇怪么?” 一打开话夹子张妈妈就有点收不住:“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娃日日夜夜都在哭,没个人管的。” 何婧英眉头越蹙越紧。 第205章 皇上寿诞 皇上的寿诞将至。太子服丧期也过了,阖宫上下都盼着这么一场盛世,一扫年初的阴郁气。 整个寿辰由范贵妃与王宝明一同布置。 先太子过世了,皇上还让王宝明负责寿诞的布置,这无疑是把先太子府的地位又抬了一抬。 范贵妃别出心裁,说皇上寿诞当与民同乐,所以不止将宫里布置得热热闹闹,还将宫外也布置了一番,在宫外搭设了五十四个戏台,贯通宫城外的主道朱雀大街。 五十四个戏台皆由民间艺人在戏台上表演。呼声最高的十位表演者,将由小太监列好了名单呈交给皇上,皇上可随时召表演者进宫来演出。 此消息一出,不止京城的艺人,齐国各地的民间艺人,但凡有点才艺的都赶来了。 一时间京城里人山人海,平日里门可罗雀的小客栈,如今价格都翻了三番。 在寿诞之前的一个月里,忙坏了范贵妃身边的徐美人,每日都要看数百组艺人表演,再将表演得不错的写在名单上,晚上呈回昭阳殿给范贵妃过目。 今日寿诞。朱雀大街上五十四个戏台,从早上就开始表演,每个戏台上从早到晚都有三轮表演。一时间朱雀大街上精彩纷呈。舞龙、舞狮、曲艺、歌舞、皮影戏、木偶戏,光是这些常规的表演都有好几个戏台子。还有甩铁花的,吞剑的,胸口碎大石,喷火的,踩高跷的,这些入不得皇家眼,但百姓喜欢的,也有好几个台子。 整个朱雀大街自清晨起就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到了晚上更是热闹,皇上虽然不能亲临朱雀大街,但站在城楼上就能看到朱雀大街上五光十色的戏台与欢呼雀跃的百姓。 宫宴也就搭在这城楼之上,真真是做到了与民同乐。 宫宴共在城楼的顶层与城楼下设了两处。城楼上是皇上与皇室宗亲。 城楼下是三品以上的百官,一时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宫里的歌舞与朱雀大街上的自然不同,华丽炫目又灵动轻盈,舞者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翻飞,一双如烟眸欲语还休。 若不是皇上年事已高,已经好几年没有选过秀,这个妙人儿也是个有幸能进后宫的人。 皇上不喜美色,但不表示在座的皇室宗亲都不喜欢。坐在席间的萧鸾眼睛都看得直了。 范贵妃附在皇上耳边,耳语了几句。皇上眼光扫过萧鸾,顿时笑了起来。 萧鸾是皇上的堂弟。虽说是堂弟,但萧道成幼年丧父,从小就是在太祖的膝下养大的。 皇上虽然兄弟众多,但年岁相差较大。例如皇上最小的弟弟,十九弟河东王萧铉,如今不过十三岁,比萧昭业都要小七岁。所以虽为同父异母的兄弟,反而生疏。 加之与皇上年岁相近的几个兄弟,都已驾鹤西去,现在倒是这个萧鸾这个堂弟与皇上更亲近些。 萧鸾在朝中也是肱骨之臣,太祖即位后就封了萧鸾为西昌侯,历任度支尚书、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吴兴太守,虽不算丰功伟绩,但也算建了不少功业。 可萧鸾就一个缺点,好色。自己都生了九个儿子了,还是改不了看见美人就挪不开眼的毛病。 皇上看着萧鸾说道:“景栖,你怎么酒都忘了喝?” 萧鸾回过神来,脸现一抹愧色赶紧说道:“惭愧惭愧。皇兄今日寿诞,臣弟心中开心,一时忘了。”说话间,忍不住又往那冰肌玉骨的美人身上看了几眼。 皇上嗤笑道:“你是看着朕高兴,还是看着美人高兴?” 萧鸾脸上一红说道:“皇兄这是在拿臣弟打趣呢。” 那舞者听闻皇上如此说,羞答答地低下头,脸色微微一红,更衬得一双眸子波光潋滟。 萧鸾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那一个“色”字写在脸上,隔着十张桌子都能看得清。 看萧鸾这模样,皇上“哈哈”大笑:“景栖,朕还不知道你?” 皇上大手一挥:“此女跳舞跳得不错,就赏给你了。” 萧鸾顿时喜上眉梢:“那臣弟就谢过皇兄了。” 皇上笑得如此欢畅,席间的气氛又添了一层喜气。 范贵妃举起酒杯对皇上说道:“皇上,臣妾敬皇上一杯。臣妾祝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皇上点点头,端起酒杯来饮了一口:“爱妃,今日你可是居功甚伟啊。” 范贵妃笑笑:“皇上这么说,臣妾倒不好意思了,今日的寿诞是臣妾与太子妃一起布置的,臣妾怎么敢独自居功。” 皇上:“嗯,说的对,是要好好赏赏。朱寿,年初琉球进贡了两斛上好的南珠,就赏给范贵妃与太子妃一人一斛。” 范贵妃与太子妃双双起身谢恩。 萧子良这几日,过的是如履薄冰的日子,如今逮着机会当然要在皇上面前卖卖乖才行。 当即举起酒杯起身朗声道:“父皇,儿臣愿献诗一首,恭祝父皇寿诞。” 皇上手微微一抬:“准了。” 萧子良端着酒杯唱道:“月展风转,层台气寒。高云敛色,遥露已团。彩凤朝阳,玄鹤清商。瑞此永明,千载金皇。” 萧子良才名在外,这番马屁又拍得文采斐然。在做的宗亲大臣,无不拊掌称赞。 萧子卿多喝了一些酒,脸微微有些红,他回头看了萧练一眼,见萧练端着一杯茶喝着,百般看不顺眼地嘴里“啧啧”两声。 这声音不大,但还是穿到了皇上耳朵里。皇上眉毛一抬:“云长,你觉得云英这首诗不好?” 萧子卿一愣,没想到自己这点小动作,都被皇上看进了眼里。伸手在自己后脑勺挠了两把,憨厚地笑着:“儿臣哪敢去评二哥的诗?儿臣就是想着往年法身都会给父皇献字献画什么的,今年二哥都献了诗了,也该法身献个字了。” 萧练一愣,萧子卿这厮真是……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时萧子卿还回过头来对着萧练眨巴了一下眼睛。那不怎么大的眼睛里竟然有表功的意思。 萧练:“……” 第205章 皇上寿诞 皇上的寿诞将至。太子服丧期也过了,阖宫上下都盼着这么一场盛世,一扫年初的阴郁气。 整个寿辰由范贵妃与王宝明一同布置。 先太子过世了,皇上还让王宝明负责寿诞的布置,这无疑是把先太子府的地位又抬了一抬。 范贵妃别出心裁,说皇上寿诞当与民同乐,所以不止将宫里布置得热热闹闹,还将宫外也布置了一番,在宫外搭设了五十四个戏台,贯通宫城外的主道朱雀大街。 五十四个戏台皆由民间艺人在戏台上表演。呼声最高的十位表演者,将由小太监列好了名单呈交给皇上,皇上可随时召表演者进宫来演出。 此消息一出,不止京城的艺人,齐国各地的民间艺人,但凡有点才艺的都赶来了。 一时间京城里人山人海,平日里门可罗雀的小客栈,如今价格都翻了三番。 在寿诞之前的一个月里,忙坏了范贵妃身边的徐美人,每日都要看数百组艺人表演,再将表演得不错的写在名单上,晚上呈回昭阳殿给范贵妃过目。 今日寿诞。朱雀大街上五十四个戏台,从早上就开始表演,每个戏台上从早到晚都有三轮表演。一时间朱雀大街上精彩纷呈。舞龙、舞狮、曲艺、歌舞、皮影戏、木偶戏,光是这些常规的表演都有好几个戏台子。还有甩铁花的,吞剑的,胸口碎大石,喷火的,踩高跷的,这些入不得皇家眼,但百姓喜欢的,也有好几个台子。 整个朱雀大街自清晨起就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到了晚上更是热闹,皇上虽然不能亲临朱雀大街,但站在城楼上就能看到朱雀大街上五光十色的戏台与欢呼雀跃的百姓。 宫宴也就搭在这城楼之上,真真是做到了与民同乐。 宫宴共在城楼的顶层与城楼下设了两处。城楼上是皇上与皇室宗亲。 城楼下是三品以上的百官,一时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宫里的歌舞与朱雀大街上的自然不同,华丽炫目又灵动轻盈,舞者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翻飞,一双如烟眸欲语还休。 若不是皇上年事已高,已经好几年没有选过秀,这个妙人儿也是个有幸能进后宫的人。 皇上不喜美色,但不表示在座的皇室宗亲都不喜欢。坐在席间的萧鸾眼睛都看得直了。 范贵妃附在皇上耳边,耳语了几句。皇上眼光扫过萧鸾,顿时笑了起来。 萧鸾是皇上的堂弟。虽说是堂弟,但萧道成幼年丧父,从小就是在太祖的膝下养大的。 皇上虽然兄弟众多,但年岁相差较大。例如皇上最小的弟弟,十九弟河东王萧铉,如今不过十三岁,比萧昭业都要小七岁。所以虽为同父异母的兄弟,反而生疏。 加之与皇上年岁相近的几个兄弟,都已驾鹤西去,现在倒是这个萧鸾这个堂弟与皇上更亲近些。 萧鸾在朝中也是肱骨之臣,太祖即位后就封了萧鸾为西昌侯,历任度支尚书、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吴兴太守,虽不算丰功伟绩,但也算建了不少功业。 可萧鸾就一个缺点,好色。自己都生了九个儿子了,还是改不了看见美人就挪不开眼的毛病。 皇上看着萧鸾说道:“景栖,你怎么酒都忘了喝?” 萧鸾回过神来,脸现一抹愧色赶紧说道:“惭愧惭愧。皇兄今日寿诞,臣弟心中开心,一时忘了。”说话间,忍不住又往那冰肌玉骨的美人身上看了几眼。 皇上嗤笑道:“你是看着朕高兴,还是看着美人高兴?” 萧鸾脸上一红说道:“皇兄这是在拿臣弟打趣呢。” 那舞者听闻皇上如此说,羞答答地低下头,脸色微微一红,更衬得一双眸子波光潋滟。 萧鸾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那一个“色”字写在脸上,隔着十张桌子都能看得清。 看萧鸾这模样,皇上“哈哈”大笑:“景栖,朕还不知道你?” 皇上大手一挥:“此女跳舞跳得不错,就赏给你了。” 萧鸾顿时喜上眉梢:“那臣弟就谢过皇兄了。” 皇上笑得如此欢畅,席间的气氛又添了一层喜气。 范贵妃举起酒杯对皇上说道:“皇上,臣妾敬皇上一杯。臣妾祝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皇上点点头,端起酒杯来饮了一口:“爱妃,今日你可是居功甚伟啊。” 范贵妃笑笑:“皇上这么说,臣妾倒不好意思了,今日的寿诞是臣妾与太子妃一起布置的,臣妾怎么敢独自居功。” 皇上:“嗯,说的对,是要好好赏赏。朱寿,年初琉球进贡了两斛上好的南珠,就赏给范贵妃与太子妃一人一斛。” 范贵妃与太子妃双双起身谢恩。 萧子良这几日,过的是如履薄冰的日子,如今逮着机会当然要在皇上面前卖卖乖才行。 当即举起酒杯起身朗声道:“父皇,儿臣愿献诗一首,恭祝父皇寿诞。” 皇上手微微一抬:“准了。” 萧子良端着酒杯唱道:“月展风转,层台气寒。高云敛色,遥露已团。彩凤朝阳,玄鹤清商。瑞此永明,千载金皇。” 萧子良才名在外,这番马屁又拍得文采斐然。在做的宗亲大臣,无不拊掌称赞。 萧子卿多喝了一些酒,脸微微有些红,他回头看了萧练一眼,见萧练端着一杯茶喝着,百般看不顺眼地嘴里“啧啧”两声。 这声音不大,但还是穿到了皇上耳朵里。皇上眉毛一抬:“云长,你觉得云英这首诗不好?” 萧子卿一愣,没想到自己这点小动作,都被皇上看进了眼里。伸手在自己后脑勺挠了两把,憨厚地笑着:“儿臣哪敢去评二哥的诗?儿臣就是想着往年法身都会给父皇献字献画什么的,今年二哥都献了诗了,也该法身献个字了。” 萧练一愣,萧子卿这厮真是……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时萧子卿还回过头来对着萧练眨巴了一下眼睛。那不怎么大的眼睛里竟然有表功的意思。 萧练:“……” 第206章 皇上寿诞2 萧子卿开口又说了:“父皇你知道的,每一年法身的字画在市面上价格都翻着翻呢,去年一幅画都炒到了千金。” 皇上奇道:“法身的字画都收在宫里呢,哪来的价格?” 萧子卿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儿臣那不是有一副法身小时候字么?去年儿臣一时兴起,拿出去问了问……哎哟……” 郗妍微蹙着眉,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掐了萧子卿一把。 皇上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许是今天心情好,没打算怪罪。“云长你缺钱了?” 萧子卿赶紧摆摆手道:“没有没有。父皇赏的东西儿臣哪敢拿出去卖,就是一日好奇心起,拿去问了问价格,现在那副字还在儿臣家里呢。” 萧子卿与萧练的关系似乎一直都停留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层面。萧练还曾想过可以与手握兵权的萧子卿关系稍微再好那么一点点的。 现在看来,这样的队友,他似乎无福消受。 萧子卿着么一起哄,所有人都跟着一起起哄起来。萧练一时之间可谓是骑虎难下。 萧昭业是写得一手好字,但他萧练在这方面可是个标标准准的手残党。 皇上目光扫过萧练,看不出情绪,话却是对这萧子卿说的:“云长,你不会是又想骗幅法身的字画?” 萧子卿赶紧说道:“诶,父皇,儿臣可不是这个意思。” 萧鸾也附和道:“法身,这每年一副的墨宝,可不能含糊了。” 皇上看了看萧练,未置一词。 何婧英见此番情景,心生一计,附在萧练耳边说了几句。萧练当即会意,面带微笑地站起来对皇上说道:“皇爷爷,孙儿臣愿以笔墨一副,恭贺皇爷爷寿辰。” 朱寿立即命人抬来一张案几与笔墨纸砚。 萧练却摇摇头说:“太小了。” 朱寿一愣:“什么太小了。” 萧练又说道:“这方寸之纸太小,盛不下本王对皇爷爷的祝福。” 朱寿迟疑着说道:“那王爷稍等,咱家去换个大的来。” 萧练低声对朱寿说了几句,朱寿恍然大悟转身对身后的太监说了几句,眉开眼笑地看着萧练说道:“王爷请等等。” 不一会儿,三个小太监出来了。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匹布帛,为了图喜庆,专程挑了红色。另一个小太监拿着一只巨大的毛笔出来了。 说是毛笔不如说是拖把。小太监身子骨小,沉沉的拿在手里,毛笔还是顶在了他的下颚。 鲜红的布帛在殿前缓缓铺开,萧练一身月白锦袍,金丝束冠,腰带将外袍紧紧束着,勾勒出腰腹流畅而又坚硬的线条。 方才抱在小太监怀里还嫌大的毛笔,萧练拿着却只是觉得趁手。萧练拿着毛笔站在着鲜红的布帛中央,一身清冽的气质在鲜红的布帛中央越发的显眼,犹如岩岩古松,肃肃清风。可偏生那张极为俊美的脸上,嘴角又含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眼角眉梢皆是张扬。 这大殿上,就是从小看着萧昭业长大的叔叔辈们,看到此番情景也是看得有些出神。 毕竟大家都是一个血脉的皇室宗亲,差距还挺大的。 何婧英目不转睛地看着萧练,笑靥初绽,眸子里似蓄了一层氤氲的水汽,脸颊微红,螓首蛾眉,巧笑倩兮。她静静地坐在一旁,与萧练一静一动。只觉得大殿上所有的光彩都在这二人身上。 萧练手握毛笔,脚步在鲜红的布帛上腾挪,月白的衣袂翻飞,大开大合,时急时徐,似一曲苍劲有力地舞蹈。 一曲舞毕,一个龙飞凤舞的“寿”跃然红布之上。 霎时满堂喝彩,连皇上也忍不住拊掌而笑。 若是在寻常纸上写,萧练的字迹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有异。 但若是用不寻常的笔,也就不会有人在意这字迹上的差异。 这就是何婧英出的主意。 萧子卿看着这幅字“哈哈”大笑:“就这幅字,放到市面上去何止千金!” 郗妍微微蹙眉,轻轻咳了声。萧子卿立即讪讪地收了声。 朱寿将那写着寿字的布帛小心翼翼地收起,对皇上说道:“皇上,南郡王这幅墨宝真是好。内务府里又多了一件宝贝了。” 皇上龙颜大悦,说道:“按理应该能赐酒的,不过法身不能喝酒,朕珍藏的太平猴魁就一并赏给他。” 萧练俯首谢恩,又坐回了何婧英身旁去。 萧子良方才吟诗一首,才刚出了这么一小会儿的风头,就被萧练轻而易举的盖过,脸色自是不怎么好看。 朱寿笑意盈盈地问皇上道:“皇上,王爷送的贺礼还放在后殿呢,皇上可要看看?” 皇上点点头,虚抬了一下手。朱寿就赶紧命人准备了。 皇室宗亲为皇上准备的贺礼,按照亲王的年龄辈分,一件一件地抬了上来。 最先抬上来的就是萧子良的贺礼,象牙制的鎏金云纹鼎,托着七彩八宝舍利。舍利单是一颗就十分难得,萧子良凑齐了七颗。若不是天南海北苦苦寻找,是寻不到的。 皇上见那七彩八宝舍利十分喜欢,夸奖了萧子良好一番。萧子良方才因为被盖过风头而有些绿叽叽的脸色才又润上了些红色。 皇上今日心情真的是很好,每一份贺礼他都会夸赞几句。就连俗气如萧子卿送了一只鎏金的仙鹤,皇上也都夸赞了几句。 萧子伦送上来的是一对奇石。一尊形似弥勒,一尊形似观音,皆是天然而成。轻轻转动角度,就可见弥勒宝相庄严,观音拈花而笑的样子。 上佳的玉好找,但这样的奇石却是可遇而不可求,众人看到都是啧啧称奇。 皇上也十分欢喜,夸赞了好一番,又问萧子伦道:“云宗,你跟长乐公主的婚事也该抓紧着了。你看也交由范贵妃与太子妃来操持如何?” 将元戈妘迎回之后,太子薨逝,二人的婚事就推迟了。萧子伦与元戈妘两情相悦,现在皇上又提起此事,萧子伦开心得微微都有些脸红。 再加上萧子伦的母妃去得早,他的婚典若是能由范贵妃与太子妃操持,更是求之不得,下跪谢恩时的说话声都比平时大了许多。 第206章 皇上寿诞2 萧子卿开口又说了:“父皇你知道的,每一年法身的字画在市面上价格都翻着翻呢,去年一幅画都炒到了千金。” 皇上奇道:“法身的字画都收在宫里呢,哪来的价格?” 萧子卿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儿臣那不是有一副法身小时候字么?去年儿臣一时兴起,拿出去问了问……哎哟……” 郗妍微蹙着眉,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掐了萧子卿一把。 皇上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许是今天心情好,没打算怪罪。“云长你缺钱了?” 萧子卿赶紧摆摆手道:“没有没有。父皇赏的东西儿臣哪敢拿出去卖,就是一日好奇心起,拿去问了问价格,现在那副字还在儿臣家里呢。” 萧子卿与萧练的关系似乎一直都停留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层面。萧练还曾想过可以与手握兵权的萧子卿关系稍微再好那么一点点的。 现在看来,这样的队友,他似乎无福消受。 萧子卿着么一起哄,所有人都跟着一起起哄起来。萧练一时之间可谓是骑虎难下。 萧昭业是写得一手好字,但他萧练在这方面可是个标标准准的手残党。 皇上目光扫过萧练,看不出情绪,话却是对这萧子卿说的:“云长,你不会是又想骗幅法身的字画?” 萧子卿赶紧说道:“诶,父皇,儿臣可不是这个意思。” 萧鸾也附和道:“法身,这每年一副的墨宝,可不能含糊了。” 皇上看了看萧练,未置一词。 何婧英见此番情景,心生一计,附在萧练耳边说了几句。萧练当即会意,面带微笑地站起来对皇上说道:“皇爷爷,孙儿臣愿以笔墨一副,恭贺皇爷爷寿辰。” 朱寿立即命人抬来一张案几与笔墨纸砚。 萧练却摇摇头说:“太小了。” 朱寿一愣:“什么太小了。” 萧练又说道:“这方寸之纸太小,盛不下本王对皇爷爷的祝福。” 朱寿迟疑着说道:“那王爷稍等,咱家去换个大的来。” 萧练低声对朱寿说了几句,朱寿恍然大悟转身对身后的太监说了几句,眉开眼笑地看着萧练说道:“王爷请等等。” 不一会儿,三个小太监出来了。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匹布帛,为了图喜庆,专程挑了红色。另一个小太监拿着一只巨大的毛笔出来了。 说是毛笔不如说是拖把。小太监身子骨小,沉沉的拿在手里,毛笔还是顶在了他的下颚。 鲜红的布帛在殿前缓缓铺开,萧练一身月白锦袍,金丝束冠,腰带将外袍紧紧束着,勾勒出腰腹流畅而又坚硬的线条。 方才抱在小太监怀里还嫌大的毛笔,萧练拿着却只是觉得趁手。萧练拿着毛笔站在着鲜红的布帛中央,一身清冽的气质在鲜红的布帛中央越发的显眼,犹如岩岩古松,肃肃清风。可偏生那张极为俊美的脸上,嘴角又含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眼角眉梢皆是张扬。 这大殿上,就是从小看着萧昭业长大的叔叔辈们,看到此番情景也是看得有些出神。 毕竟大家都是一个血脉的皇室宗亲,差距还挺大的。 何婧英目不转睛地看着萧练,笑靥初绽,眸子里似蓄了一层氤氲的水汽,脸颊微红,螓首蛾眉,巧笑倩兮。她静静地坐在一旁,与萧练一静一动。只觉得大殿上所有的光彩都在这二人身上。 萧练手握毛笔,脚步在鲜红的布帛上腾挪,月白的衣袂翻飞,大开大合,时急时徐,似一曲苍劲有力地舞蹈。 一曲舞毕,一个龙飞凤舞的“寿”跃然红布之上。 霎时满堂喝彩,连皇上也忍不住拊掌而笑。 若是在寻常纸上写,萧练的字迹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有异。 但若是用不寻常的笔,也就不会有人在意这字迹上的差异。 这就是何婧英出的主意。 萧子卿看着这幅字“哈哈”大笑:“就这幅字,放到市面上去何止千金!” 郗妍微微蹙眉,轻轻咳了声。萧子卿立即讪讪地收了声。 朱寿将那写着寿字的布帛小心翼翼地收起,对皇上说道:“皇上,南郡王这幅墨宝真是好。内务府里又多了一件宝贝了。” 皇上龙颜大悦,说道:“按理应该能赐酒的,不过法身不能喝酒,朕珍藏的太平猴魁就一并赏给他。” 萧练俯首谢恩,又坐回了何婧英身旁去。 萧子良方才吟诗一首,才刚出了这么一小会儿的风头,就被萧练轻而易举的盖过,脸色自是不怎么好看。 朱寿笑意盈盈地问皇上道:“皇上,王爷送的贺礼还放在后殿呢,皇上可要看看?” 皇上点点头,虚抬了一下手。朱寿就赶紧命人准备了。 皇室宗亲为皇上准备的贺礼,按照亲王的年龄辈分,一件一件地抬了上来。 最先抬上来的就是萧子良的贺礼,象牙制的鎏金云纹鼎,托着七彩八宝舍利。舍利单是一颗就十分难得,萧子良凑齐了七颗。若不是天南海北苦苦寻找,是寻不到的。 皇上见那七彩八宝舍利十分喜欢,夸奖了萧子良好一番。萧子良方才因为被盖过风头而有些绿叽叽的脸色才又润上了些红色。 皇上今日心情真的是很好,每一份贺礼他都会夸赞几句。就连俗气如萧子卿送了一只鎏金的仙鹤,皇上也都夸赞了几句。 萧子伦送上来的是一对奇石。一尊形似弥勒,一尊形似观音,皆是天然而成。轻轻转动角度,就可见弥勒宝相庄严,观音拈花而笑的样子。 上佳的玉好找,但这样的奇石却是可遇而不可求,众人看到都是啧啧称奇。 皇上也十分欢喜,夸赞了好一番,又问萧子伦道:“云宗,你跟长乐公主的婚事也该抓紧着了。你看也交由范贵妃与太子妃来操持如何?” 将元戈妘迎回之后,太子薨逝,二人的婚事就推迟了。萧子伦与元戈妘两情相悦,现在皇上又提起此事,萧子伦开心得微微都有些脸红。 再加上萧子伦的母妃去得早,他的婚典若是能由范贵妃与太子妃操持,更是求之不得,下跪谢恩时的说话声都比平时大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