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零》 第一百四十五章 辛秘 浮泽之巅,暗卫接过来者手中的玉佩,在看清形状的那一刹那,神色变得极其恭敬。 “大人请。” 成道子略一点头,收回秦风当初交给他玉佩,带着成零信步走了进去。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么?” “师父,我想我至少要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秦卿伸手折下一段枯枝,静静听着暗卫传来的消息,末了,他开口道:“去把太子叫来。” 叶起立在他身侧,“陛下……” “朕之前就说过纸包不住火。”秦卿将枯枝抛入水中,看着它飘在水面,“现在是时候让它烧出来了。” 长天殿内,成道子神色冷凝,他广袖舒展于前,躬身叩首,“参见陛下。” “平身。” 秦卿看着他与五十岚相似的脸轻轻一笑,说道:“坐。” 成道子也不推辞,落座后,淡淡说道:“陛下神通广大,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想必不用小民多说什么,您也知道了。” “那么,你想知道些什么?” 这话是对成零说的。 立在成道子身侧的成零抬眼,声音寂静无波,“斗胆恳求陛下,将十六年前的始末全部告知于我。” 秦卿往大开的殿门处看了一眼,缓缓开口。 “既然你想再听一遍,朕也不嫌麻烦。” “五十年前,不知是谁有意为之,天下流传出了一个可笑的预言——太子秦风乃武神临世,大夜必将受上天庇佑,平定天下。不久后,在与践、商、楚三国的那场战役中,我军牺牲无数,再加上有高人相助,才勉强打了场胜仗,也正因为这件事,那小子武神之名愈来愈胜,因此惹来了杀身之祸。” 秦卿的目光停留在成零身上,冰凉的凤眸中添了份像是愧对的情绪,“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初夜国不过是个还算强盛的小国,惹不来什么关注,他们连秦风是何模样,又是何岁,一概不知。探子传来消息,言说对方猜测秦风为襁褓婴孩,为了松懈他们,替之后布局,我们打算找个替死之人。”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诸臣之中,夜时元主动承了此责,以自己最小的女儿换了秦风,借此偷龙转凤。后来朕念此之功,特赐国姓,并许诺时家一女为太子妃。” 殿门外投下的影子晃了一下,转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成道子胸膛微微起伏,生生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陛下没能想到,刺客怕自己杀了天上的武神遭受天谴,没立刻至那孩子于死地,而是将她在夜都外沉了河。” 成零心头像被人生生剜了一块去,连呼吸都在打颤,她费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拜倒在地,“多谢陛下。” 她闭上眼,死死地咬住舌尖,忍着不让自己哽咽出声,直到血腥弥满了口中,溢到唇边。 成零低低咳嗽了两声,成道子一甩衣袖,站起将她扶稳,冷冷说道:“告退。” 天上的金乌被灰云遮住,一丝光也透不出来,成零跟在成道子身后,她跨过高高的门槛,步子越走越慢。 “为师说过,如果你不知道,会快活的多。”成道子停下,心疼地看着成零,“师父知道接受这些很难,想哭便哭。” 成零瑟缩了一下,她忽然撞近成道子的怀里,发出了像是啜泣的悲鸣,却没有落泪。 直到今天,成零才明白,当一个人的悲伤有太多太多时,是哭不出来的。 因为已经不知道该为什么而哭泣了。 “师父。”她轻轻说道:“我想去见秦风一面,然后再去见爹爹一面……师父,我想回源道山了。” “好,师父陪你回源道山。” 成零微微笑了,偌大的浮泽之巅,她还清楚地记得长夜宫在哪。 “成零,殿下他不在。” “他去了哪?” 清荷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不知道那就怪了。 殿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回来后就像丢了魂魄一样,只说成零若来找,便说他不在,莫非两人吵闹了? 成零眼神一黯,成道子将龙形玉佩丢给清荷,嗤笑一声,“尽管藏便是。” 他牵起成零的手,拉着她离开了。 清荷震惊捧着秦风的玉佩,不明白那个白发男人怎么会知道。 玄色身影出现的悄无声息,清荷警觉地猛地一扭头,脆弱的脖子瞬间咔啦一声,“殿……殿殿下。” 秦风默不作声地从她手里取回玉佩,看着远去的背影一动不动。 “殿下,您要去找成零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声音响起,清荷只好退下,但她不知道,秦风此时已经听不见声音了。 成零的背影在眼中越来越模糊,秦风怔怔地立在原地,伸手举到眼前。 他眼前仿佛蒙了条轻纱,远处雷声隆隆作响,银色的游龙蜿蜒在灰云,时隐时现 秦风缓慢地从袖中取出药丸咽下,疲倦地闭着眼,倚着殿门滑到了地上。 他多希望自己从靠近长天殿的那一刻就聋的彻底,什么也听不见。 再此之前,秦风从来没觉得过自己懦弱过。 夜时府。 夜时元愣在原地,成零恭恭敬敬地给他磕了一个响头,“爹,多谢你给了女儿这条命。” “柒儿……你这是?”谭夕连忙扶她起来,“好端端的这是干什么?” “夫人,多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料。” 成零吐出一口气,她抬头,眸子清亮,“爹,陛下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我这次回来收拾些东西,便走了。” 夜时元身躯一震,谭夕的似水的眼眸微微睁大,急切地说道:“柒儿,我知道你怨我们,相爷当初对你也是割舍不得啊,你不知道他知晓你还活着时,有多高兴,往后还长,你就留下让我们好好补偿你,行吗?” 成零摇了摇头,“夫人,对不起。” 夜时元长长叹了口气,挺直的背忽然佝偻下来,整个人瞬间苍老了许多。 “柒儿,是为父亏欠了你。”说着,他一撩衣摆,竟要跪。 成零连忙先一步扶住他,“您这是干什么?” 第一百四十六章 被劫 “当初把你……我在苏儿的墓前跪了一夜。”夜时元苦笑道:“像我这种小人,以她那直来直去的性子,怕是在天上也会唾弃我。” 成零苦涩地笑了笑,扶在夜时元肩膀上的手微微颤抖:“陛下告诉我,一干大臣中只有您站了出来,我没有想要质问您的意思,只是能不能告诉我,您为什么要那么做?” “柒儿。”夜时元愧不敢看她哀伤的眼,声音坚定,“君为臣死,乃为忠义。” 成零无声地扯了下嘴角,秦风为君,她为臣,她为他死,原来乃是忠义啊。 可……凭什么? 凭什么我就一定要为他而死?! 她在心里狰狞地怒吼着,面上却一片死寂。 “我知道了。”成零松开夜时元,毫无留恋地向外走去。 细密的雨丝倾落而下,朦胧中似乎有人哭泣,她恍惚地走到宛园,眼前冲过来一人,用力抓住了她的肩膀。 “夜时婉柒!我恨你!”夜时婉明宛如黄莺出谷的声音此刻变的嘶哑难听,她的眼睛红肿,发丝黏在脸上狼狈不堪,“为什么,为什么你一来!就什么都要跟我争跟我夺!” 平日里的端庄大气从夜时婉明身上消失的一干二净,身后的丫鬟害怕地来拉她,却被重重甩开,“父亲母亲的宠爱也就罢了,可你为什么连太子殿下都要跟我抢?我恨你!” 成零站在雨中一动不动,任凭夜时婉明泄恨般地在她身上乱捶乱打,直到一个耳光即将要落到她脸上,成零才动手捏住了夜时婉明的手腕。 “以后不会了。”她绕过夜时婉明,双目无神地向桃林走去,“雨大了,快些回去,五姐。” 夜时婉明呆呆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小姐,我是不是听错了?”凝梅慌乱地看着她收拾一件件的衣物,“你说你要走?” “嗯。” “为什么啊小姐?”凝霞眼眶微红,“您是惹老爷发怒了吗?奴婢这就去给您求情!” “你胡闹什么!”凝香紧紧拉住她,蹙着眉温声对成零说道:“六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小姐您倒是说话呀。”凝雪拉住她,“您要急死奴婢了!” 成零将挂在墙上的那副画取下来放进包袱,紧紧地系在身上,那支碧玉簪则贴着心口放好。 接着她转身面对着凝香她们,毫无预兆地深弯了一腰。 凝香吓了一跳,“小姐,您折煞奴婢们了。” “多谢了。”她微微一笑,“这不是夜时婉柒,是成零对你们说的。” “喵~” 成零蹲下身伸出胳膊,小黑灵巧地跃到她的肩膀上,躲到了开了个小口的包袱里。 她拿起倚在角落的油纸伞,撑开步入雨中。 雨丝斜斜地吹进眼里,走到夜府门前的成零眯了下眼,停住了。 夜时信喘着粗气,丢掉手里的伞带着哭腔扑进她怀里,成零被撞的退了一退。 她顿了顿,伸手搭在他的后背。 “阿姊,我听母亲说你要走了。”夜时信泪眼朦胧地看她,“到底是为什么呀阿姊,你不要走好不好?” 成零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她从怀中拿出干净带着暖意的帕子,擦去夜时信脸上的泪痕,嘴角一翘,笑了出来,“哭什么,阿姊……又不是不回来了。” “真的?” “是啊,阿姊现在有些很重要的事情,不去不行的。”成零将手里的油纸伞放入他手中,“快回去,若是染上风寒就糟了。” 夜时信仍是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开,“那……阿姊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成零没回答他,她从伞下退开,任凭雨落在衣上,洇湿一片。 她捡起夜时信丢在地上的伞,冲他笑了笑,迈出了夜府。 “阿姊!我等你回来!” 等候着她的成道子低声问道:“都说完了?” 成零点了点头,“师父,我们走。” 出来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她该回去了。 马车上,成零摩挲着那支碧玉簪,静静看着它发呆,雨滴落在车顶,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成道子坐在她身旁,闭目养神。 忽然间,拉车的马匹嘶鸣一声,速度渐渐变慢,直到停了下来。 成零把簪子收起来,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本应在驾车的车夫没有回应。 早已戒备的成道子睁开眼,拦住要出去的成零,沉声说道:“别出声,在这里待着别动。” 说罢,他挑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下了马车。 “师父……” 成零不安地把双手攥在一起,屏气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可惜除了哗哗雨声,她什么也没听见。 成零按耐不住,她刚想要下去,从外面忽然伸进来一只手,手心里的帕子强硬又不失轻柔地捂住了她的鼻口。 她唔唔地叫了起来,混乱的脑子想起屏气时已经晚了,成零眼前一黑,无力地向前倒去。 倒下去的那一刻,成零隐约感觉有双手稳稳地接住了她,带着令人安心的温暖。 “是谁……”意识彻底陷入混沌,她昏了过去。 当再次醒来时,她发觉自己居然是躺在床上,身上潮湿的衣服都换了下来,成零猛地坐起,在身上一阵摸索。 “我的簪子呢?” 她掀起被子,打开帷幕向外看,睡了这一觉后精神头好了许多,耳目清明。 当成零看清了四周的摆设后,脸色顿时古怪起来,她将牙咬的咯咯作响,逼出两个字,“秦!风!” “成零,你醒啦?”清荷听到声响,连忙推门进来,成零连鞋都没穿,赤脚阴沉着脸往外走去。 “诶,你去哪?”清荷忙拉住她,“鞋还没穿呢。” 成零蹙起眉,“我怎么会来这?” “这……因为……你不是……“清荷憋了半天,终于出了几句话,“你不是晕了嘛,是殿下救的你。” 成零自然不会信她这番话,她沉住性子,问道:“我的簪子去哪了?” “这儿呢。”清荷从袖中拿出来递给她,弱弱地说道:“我给你,你可不能跑了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善 成零一把夺过簪子,绕过她头也不回地向外走,“谢了。” “成零,你说话不算话!” “我又没答应你。” 清荷赶紧拉住她的衣角,用力挤了挤眼,成功逼出两滴眼泪,“好成零,姑奶奶,你就留下来,你……你要是走了,我……我也不活了!” “……好。”成零无奈停下,问道:“那你告诉我,秦风在哪?” “不知道……” “那我走了。” “别别别。”清荷连忙说道:“我真没骗你,殿下把你送回来后就又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成零伫立一会儿,沉默不语地坐回了床上。 秦风多半已经知道了,她仰倒下去,目光漫无目的地四处飘散。 清荷黏黏地凑过来,“成零啊,你饿么?” “不饿。”她闭上眼。 “诶,你是不是和殿下吵架啦?” “哈,我倒宁愿是吵架了。” “如果你真的很想见殿下。”清荷犹豫一会,鼓起勇气说道:“待他回来,我偷偷告诉你一声。” “偷偷……”成零睁开眼,轻笑了声,“他不想见我。” 清荷懊恼地拍了拍嘴,“不是的,其实……” “行啦。”她翻过身,像是困倦了,“让我再睡一会。” 成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秦风,方才对清荷连连逼问,充其只是让自己更有底气,若真见面,恐怕到时候就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杀了他。”成一忽然说道:“成零,你还真是个大善人。是因为你,夜时元才会有了莫大的光荣,是因为你,夜时婉明才会成为太子的未婚妻,更是因为你,秦风才苟活了下来,他们都欠了你!” “别说了……”成零喃喃地重复一遍,“别说了,我知道,我不想听了。” “难道你就甘心么?成零,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软弱?”成一厌烦地说道:“就是因为你一直这样,所以才会有我。” “那你要我怎么办,把所有人都杀的一干二净?” 碧玉簪抵在掌心,尖端刺破皮肤,一滴鲜血顺着缓缓流下,转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成零一怔,正要仔细去瞧,房门却被轻轻推开了。 清荷蹑手蹑脚地进来,手脚并用地比划一阵,张口无声说道:“殿下。” “成零,你若下不去手,我亦可代之。” 成零什么话也没说,她扯下凌乱的发带,任凭青丝散落,将搭在衣架上的斗篷拿下,松散地披于肩上,脸上一片冷清。 “在哪?” “就在殿外啊。”清荷疑惑地说道:“奇怪了,怎么还没进来呢。” 成零拉着斗篷的手一顿,低下头像是嗤笑了一声,她推开殿门迈入雨中,足尖轻点掠向殿顶。 磅礴雨打在暗红的琉璃瓦,溅起大片水花,秦风坐在一角,一手扶着飞檐的瑞兽,将满壶烈酒往嘴里倒去。 这是成零见他第二次喝酒,与上次不同,他表现的很平寂,但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成零也能看见他拿酒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慢慢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传出的声音被雨冲的支离破碎,“我要走了。” 秦风喉结滚动一下,闭上眼睛灌下了最后一口,随手将酒壶放在一旁,“还会来见我吗?” 成零沉默了很久,最终抿唇笑笑,“大概不会了。” 话刚落,她就被拥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别走。”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模糊不清,带着一丝卑微的祈求。 “对不起,我知道……”秦风断断续续地说道:“留下……别去我看不到的地方。” 成零一动不动,她的眼眶灼热,接着挣开了秦风的怀抱,“我不怪你,但我留不下来了。” “是我欠你。”秦风第一次对别人低了头,他晓通人情世故,善于把控人心,但到成零面前,他却没了那些善诱的话,笨拙的像牙牙学语的孩子,重复着之前的话,“别走。” 她摇着头,向后退了一步。 秦风眼中一片黯然,向她伸出手,“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徒然,但成零,你真的一丝一毫都不肯原谅我么?” “我说了。” 放在瓦上的酒壶被雨打的摇摇欲坠。 “我不怪你。” 白玉酒壶倒落,顺着倾斜的殿顶坠下,与雨击地的声音融在一起。 “不对,你说谎。”秦风的手仍留在空中,“成零,你到底是在骗谁呢?” 你到底是在骗谁呢? 成零,你还真是个大善人。是因为你,夜时元才会有了莫大的光荣,是因为你,夜时婉明才会成为太子的未婚妻,更是因为你,秦风才苟活了下来,他们都欠了你! 成一说的没错,她还真是个善人,轻而易举地原谅了所有人,过往的一切都既往不咎,这样做的对的,就像成道子说的,她该长大了,怎么能像小孩子一样歇斯底里地哭泣,吵着闹着呢,对? 可这样是在骗谁呢? 成零所有自欺欺人的防线全部被这一句话击溃,她像一个撒了大谎人,相信能把所有人都骗过去,包括自己,但现在有人轻而易举地戳穿了这道谎话,带着怜悯的眼神同情她。 喉间用力地哽了一下,将辩驳的话都推了回去,她昂起头,“是!我恨你们,我恨夜时元拿我换取荣光,我恨夜时婉明因我走运,我恨为什么要平白为太子殿下您换命,我更恨你为什要逼我把这些话通通说出来!” 她嘶吼着抓住秦风的衣襟,眼中除了快意还带着哀伤,“听清楚了,满意了么,秦风……” 我真的很想恨你啊,可为什么偏偏恨不起来呢…… 她深深地喘了口气,松手欲离。 在成零放手的那一刻,秦风紧紧地拉住了她,低声说道:“我听清了,但成零,就算你恨我入骨,我也不会放手,留下来……就当我求你。” 她翘起嘴角,讥讽地笑了,“瞧瞧我听见了什么,小女何德何能,居然能让秦国太子求我,莫不是耳朵坏了?” 她慢慢地,用力地将秦风的手指掰开,一字一顿地说道,“秦风,我们完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听戏 秦风从未如此卑微过,他觉得自己可笑到要命,他不是不知道十六年前将会有一个婴孩为自己送命,当奕怀将这件事告诉年仅三岁的他时,秦风只是淡淡点了下头。 他生性凉薄,连血都是冷的,旁人的性命他而言,有何关系? 秦风恨极了当初的自己,天意弄人,报应终于来了,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脸面奢求成零的原谅? 尖头的簪子狠狠扎进肩头,被禁锢住的成零喘着粗气,她稳着颤抖的手着将簪子拔出来,从喉咙里凶狠地逼出了一个字。 “滚。” 秦风无力地松开手,踉跄着低低笑了几声。 自作孽,不可活啊。 年轻的太子忽然就放手了,他站在夜都的顶点看着成零离去,孤独寂静。 成零走的仓皇,大雨将她手中的簪子一遍遍地冲刷,血迹散的一干二净,她带着一身浸透湿重的衣服,捂住嘴哽咽起来。 她不知道刚才怎么会下的去手,玉簪的尖头并不太锐利,她是用了多少的力气,才刺进秦风的肩头。 她的步子跌跌撞撞,恍惚间踩到斗篷的边缘,重重地摔倒在地。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作弄我……”她躺在地上,攥起拳用力打在坚硬的地面,一遍又一遍。 直到殷红染上积水,她终于放声哭了起来。 不知何时,脸上不再落下雨水,成零慢慢睁开眼,失神地念道:“秦风……” “你认错了。”秦卿俯下身,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悠悠说道:“朕就不明白了,我跟他就长的这么像吗?” 成零勉强笑了笑,“是有些像的,陛下。” “朕最近忽然看不透这个儿子了。”秦卿撑着伞,自顾自地说道:“他野心不小,面对之前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呢。” 他将伞倚在肩头,抽出了条印着暗纹的帕子,抬起成零的手,细致地将血肉模糊的手侧包好,“这仗一打起来啊,夜国也不得安生,朕不知道他要这段安生的日子干什么,直到想起了你。” 秦卿看着呆住的成零笑了笑,将手里的伞轻轻放进她手里,踱入雨中。 夜都的大街小巷都没了人影,这么大的雨,什么生意都难做,还不如在家里好好待着。 成零撑着伞在街上走着,她抬眼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忽然很期望它能放晴。 可惜老天爷哪会如她的愿,成零挪了挪站到发麻的脚,继续往前走,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寒风像在往骨头缝里钻一样,她打了个寒战,退到路边的屋檐下,听着里面热闹的人声,渴望起暖意来。 她推开门,迈了进去。 里面布置着许多的桌椅,无一例外地都坐满了人。 成零收起伞,往手中呼了口暖风,搓了搓冻僵的手,有些人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显然对这个浑身湿露闯进来的女子感到惊讶。 成零一边暖手一边打量四周,身形顿时一僵,她听着里面人声鼎沸,本以为是个饭馆,可看清后…… “姑娘。” 一个紫衫打扮的人走近她身边,恭敬地弯腰抬手,“我们老板听说您来,特意挑了上好的雅座给您。” 二楼堂皇的戏台上,身着戏服的老板半靠在栏杆,头上仍遮着薄红色的轻绡,冲她微微一点头。 这是赤阳楼! “来了!”有人兴奋地低语,“这就是夜都屈指一数的名角,赤月。” “自打听了他开嗓唱戏后,就再听不下其他角儿的啦。” “可不是,就是可惜月老板从不以真面示人,窥不得传闻中惊为人天的容颜啊。” 成零往后缩了缩,坚决地说道:“我不……” 还没等她说完,紫衫的人便一把拉扯过冻僵的成零,扣住她的脉门,抬高嗓子说道:“姑娘请。” 成零一顿,听话地迈开了腿,她不知道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会不会武功,谁知道扣在她脉门上的手是有意还是无意。 在她被引着走上二楼后,底下的人顿时议论纷纷。 “那个姑娘是谁?” “该不会是月老板的故友。” “我想是,不然怎么可能会上去呢。” 在一干人羡慕的目光中,成零被逼无奈地走上了二楼。 那儿的角落里摆了一张案,角上摆着一壶美酒,成零提心吊胆地跪坐在雪白的羊毛毯上,老板款款走过来,收起水袖亲自为她倒了杯酒。 “没想到姑娘居然会应诺,真是叫我欣喜不已。” 成零僵硬地笑着,如果上天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就是冻死在外面,也不会踏进这鬼楼一步。 她胡扯道:“那是,我一向说话算话。” “姑娘请。” “呃,我不会喝酒。”这是实话,而且就算会喝,她也不会喝,天知道鬼晓得这酒有事没事。 隔着一层轻绡,成零觉得老板好像笑了一下,只见他伸手拿起带金镶玉的酒杯,不紧不慢地从戏服上镶边的鹅黄织锦里抽出了一根长许一寸半的银针,往酒杯中搅了一搅。 银针依旧如初。 老板将酒随意往旁侧一泼,重新到了新酒,置在她面前。 成零看着那银针,眼角忍不住抽了抽,虽然不知道这戏楼老板为什么会随身带这玩意,但她敢打赌不是用来行医救人的。 成零硬着头皮端起酒杯,一闭眼一口气全喝了。 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带着灼人的温度,烧暖了心窝。 她不适地咳嗽两声,将杯子放下。 “姑娘豪爽。”老板又给她续上一杯,转身上了戏台。 成零松了口气,她嗅着空气中醇厚的酒香,生出了些许醉意。 戏台上水袖起落,赤红的身段婉转。 咿呀一声,颠倒众生。 成零支起额头,侧耳倾听,端起酒杯慢慢饮着。 她从不听戏,总觉得无聊,可这次却入了迷,成零拎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那台上正唱: “犹记与君年少策马逞风流,瞧得山河表里春至冬。” “万千纷扰皆云罗,此生盼得共白首。” 独身一人的戏子收了嗓,那轻绡下一颦一笑,无人知晓。 第一百四十九章 没银两 酒盏翻倒,成零伏在桌上,头一次知道原来酒是这么好的东西,管什么仇,管什么恨,一醉皆忘啊。 她将酒壶仅剩的薄底倒入嘴里,断断续续地唱着:“万千……纷扰皆云罗,此生盼得共……。” “白首。”老板替她把后面两字接上,跪坐在成零对面,“姑娘醉了。” “没醉!”她喊着,声音又一下子矮下来,胡乱摆着手说道:“还……还记得,忘不了。” 她听着老板笑了,没过多久,面前的酒杯被扶正,又被填满。 “请。” 成零一把抓起酒杯抵在唇上,脸颊酡红,“老板啊,你这酒怎么不醉人啊……喝不醉的话……”她猛地打了个嗝,大着舌头说道:“我……我可不给钱。” “你尽管放心就是。”老板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的酿酒还从来没不醉过人。” “什么!从来没醉过人?”成零半合的眼睛一睁,忽然捂着肚子笑了起来,“那你这是酿的什么酒啊哈哈哈。” 她干脆直接从老板手里夺过酒壶,对着酒嘴倒了起来,成零一抹嘴,重重地放到桌上,眼神迷离,“老板啊……你是鬼不?” 老板眉头一挑,“我为什么会是鬼?” “那,嗝……那你上次,为什么忽然就不见了。”她努着嘴,一把抓住他头上遮的轻绡,“底下的人都说你长的很好看,为什么遮着呢?” “我乐意。”老板及时拉住她的手,从轻绡上移开。 “切,小气。” 他嘴角一勾,忽然伸手挑起成零的下巴,“不过若是姑娘,我倒乐意与你一看。” 说着,他拉住轻绡的一角,慢慢往下扯。 成零呆呆地看着他,然后一把按住他的手,笨拙又认真地把薄红拉回去,摇头说道:“不看了。” “为什么不看了。” “万一看你要给钱怎么办!”她嘟嘟囔囔地说道:“我没带钱,不看了……” 成零一头倒在柔软的羊毛上,炫耀地说道:“而且,我已经见过这世间最好看的人了。” 老板的眼睛眯了眯,“谁?” “嗯……那个混蛋叫什么来着?” 酒劲上来,脑子里混沌一片,她合上眼睛,喃喃说道:“秦风。” 老板脸色一沉,伸手将她扳起来,“你说谁最好看?” 成零哼哼两声,忽然往前一扑,搂着老板的腰身蹭了蹭,“师父,我要睡觉……” 他手一僵,有些嫌弃地把成零埋在他身前的头推开,以防有口水沾上戏服。 老板神色莫测地看了她一会儿,将成零横抱而起,带着她往戏台后走去。 “站住。”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老板侧身,看着来人微微一笑,“借我玩玩?” “别惹我。” “真无趣。”老板一耸肩,“好,还你。” 说罢,他直接将成零凌空一抛,来者稳稳接住,头也不回地走了。 成零是被饿醒的,她睁开沉沉的眼皮,顿时感到头疼。 刚起到一半的身子又跌了下去,她抽了口凉气,一边揉脑袋一边看周围。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这是她的家。 “醒了?”一直在外面忙活的成道子走进来,催促道:“快起来吃饭,都睡三天了。” “三天?”成零吃惊地看着成道子,问道:“对了师父,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成道子没好气地说道:“在外面捡回来的,行啊你,看戏喝酒半个铜板也不花,还是为师花了银子赎你回来的。” “喝酒……”成零努力想了想,忙说道:“不是啊师父,是那个老板非要我喝的。” 成道子翻了个白眼,“是是是,我的小祖宗,是人家请你喝酒看戏的,好了,现在能去吃饭了?” 别说成道子,就是成零,也不怎么信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人家跟她非亲非故的,干嘛对她那么好? 成零下床穿鞋,怀疑那是她做的梦,事实是自己进去耍了一圈流氓,然后被丢出来扔街上。 诱人的香味很快分散了她的注意,成零迫不及待地坐在饭桌前,夹了一筷子肉塞进嘴里,成道子将汤羹推到她手边,提醒道:“要噎着了。” 成零含糊地答道:“不会啦。” 成道子没说话,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成零一顿,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师父?” “成零,现在为师要告诉你一个令人十分痛心的事实。”成道子抹了把脸,一脸肃穆,“我们已经没银两了。” 成零手里的包子“啪”一声掉进碗里,“啊?” “原本银票加银子还是有二百三十两银子的。” “师父,咱家招贼啦?” “不是。赤阳楼一场戏,你听了,一百两,赤阳楼两壶酒,你喝了,八十两。” 成零仔细算了算,疑惑地说道:“不对啊,那应该还有五十两的。” “徒儿……难道你的第一反应不该是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吗?”成道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那五十两,我不小心丢了!” “为什么你丢钱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成零嘀咕着。 “废话,那是我的钱。”成道子睨她一眼,“总之,现在为师一穷二白,已经养活不起你了。” 成零把摔在汤羹里的包子捞起来,咬了一口嚼嚼,含混不清地说道:“没事的师父,我可以养活你。” “哦?”成道子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欣慰地说道:“真没白疼你,你打算拿什么来养活为师?” “卖茶叶。” “什么?” “卖你的那些茶叶。”成零坏坏一笑,“师父,反正你也喝不完,我好像记得你那东白好像挺值钱的。” “你想都别想,你要是敢卖我的珍藏我就敢卖你。” 成道子拿起一个包子,说道:“我正好有几处医馆,你与其无所事事,倒不如去帮帮忙。” “师父,我都不知道你还有医馆。”成零睁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啊。” “唔……很多年了。”成道子把她搪塞过去,继续说道:“大部分都在夜都,一会儿你挑家。” 成零眸子一黯,“夜都啊。” 第一百五十章 瞎子 “也有在夜都外围的。” 成零沉默一阵,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又兴致勃勃地问道:“师父,我去当大夫工钱多少?” “你说什么?” “我去当大夫……” 没等她说完,成道子一口汤哽在了喉咙里,他捶胸顿足了一会儿,坚决地摇了摇头,“你大概想错了,为师是叫你去打杂的,不是去给人看病的。” 成零撇了撇嘴,“为什么啊。” “怕你把人给看死,你还没出师。” 成道子打了个饱嗝,站起来舒展了下筋骨,“记得洗碗啊,为师替你安排好,明天一早能就走。” “哦。” 成零一边收拾,忽然想起来,自己刚刚问的难道不是多少工钱么?怎么给绕大夫上去了?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亮,成零就被从暖和的被窝里拖出来,身上被成道子挎上一个大包袱,怀里塞了一只黑不溜秋的猫。 “喏,你的猫,一块带走,我可不想养它。” 小黑委屈地喵了一声,讨好地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成零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师父,可是它好像挺喜欢你啊。” “我不喜欢它。”成道子挥了挥手,“出了源道山后,找一个穿着黑衣服的车夫,他会带你去医馆的。” “知道了。” 成零将小黑托到肩头,刚迈出门口,成道子就喊住了她,“记住啊,你去权当玩玩,要是有人敢支使你,就告诉他我师父问候你是不是皮痒痒了。” 成零扑哧一笑,“可你本来就是让我去打杂的。” “说着吓唬你的,心眼怎么这么实呢。”金乌一点一点升起,成道子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嘱咐,“现在天冷了,我给你买了好几身厚衣裳,吃饭别挑,荤和素都吃一点,需银子的话就直接要,虽然医馆挣的不多,但够你一个小姑娘家买东西的了……” 说到最后,成道子冲她摆摆手,“啧,行了,快走。” 成零走了两步,忽然折返回去用力地抱住了成道子,她眼眶微红,踮起脚尖,悄悄在他耳旁说了句话。 成道子一怔,等反应过来,成零已经走远了。 他不自觉地笑了笑,带着淡淡的暖意。 刚才成零喊的……是爹爹。 “小黑,你跑慢点!” 成零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无奈地看着正在撒野的黑猫,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过幸好小黑通人性,不会离她太远。 等出了源道山,到了洛水镇,成零东张西望地瞧了半天,终于看定了一个人身穿黑衣的车夫。 她连忙跑上去,气喘吁吁地说道:“你好,我师父……” “噢!我知道我知道,成道子的小徒弟是。” 黑衣车夫转过头,冲着她咧嘴一笑。 成零下意识觉得这男人古怪。 先不说嘴上叼着的那个糖葫芦,就光凭他眼上蒙着的那条黑布,她就有点抗拒上马车。 “那什么……”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问,难道张口就说:“请问你眼睛瞎不瞎?” “来来来,别吹冷风了,上车小徒弟。” 黑衣男人哼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弯腰把马凳给她放下去。 成零莫得选择,她总不能靠两条腿走到医馆去。 一路上,她忐忑不安地往外看了许多次,生怕不小心给跌沟里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马车行的很稳,该拐弯就拐弯,甚至还高难度地避开了一条突然窜出来的狗,就是差点把惊叹连连的成零甩下去。 到了地方后,马车潇洒地一飘,两个轮子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稳稳地停住了。 黑衣车夫愉快地打了个呼哨,“到了,怎么样啊小徒弟,我驾马车的技术如何?” 成零强忍着肚子里的翻江倒海的难受劲,哆哆嗦嗦地举起大拇指,“高手。” “哈哈哈,这话我爱听。”黑衣男人一脚跨进名为“百道”的医馆,说道:“给你介绍下,这个镇呢,叫丹枫镇,离夜都不远,不过十几里路。医馆里平时也没什么大事,养着一群闲人,就是需要擦擦这儿,扫扫那儿什么的。” 成零好奇地问道:“你不是师父找的车夫么,怎么这么清楚医馆的事?” “噢,忘了介绍。”男人停下,翘起嘴角,“我呢,就是这儿医馆的老大,缪存。” 成零肃穆道:“原来是穆大夫,幸会幸会。” “小徒弟嘴倒甜,不过呢,我不算什么大夫。”谬存走到角落里,脚尖一挑,稳稳地接住上来的扫把,“而是监工。” 成零接住飞过来的扫把,“嗯?” “小徒弟,不干活吃白饭是不可能的,现在其他人都有事出去了,你呢,就先把这院子给打扫了。” “喵~”小黑靠在她脚边,拿脑袋蹭了蹭她。 成零拿着扫把在手里晃了晃,又低下头看了看小黑,扬手给它扔了回去,“我不干。” 谬存一愣,显然对她这幅态度有点吃惊,“小徒弟,你说什么?” 成零一脸无辜,“我师父说了,要是有人敢支使我干活,就问候他是不是皮痒了。” 他静默一会儿,啧啧道:“成道子什么时候这么凶了?不过小徒弟,你忍心让我一个半瞎扫院子吗?” 成零一犹豫,那扫把就又回到了她手中,谬存一闪身,溜的比兔子还快,“靠你了小徒弟,记得里面也要打扫啊。” “喂!”成零喊都喊不住,只得认命地扫起地来,医馆院子的角落里种着一颗老枣树,乱七八糟的烂叶枯枝遍地都是,活像荒废了似地。 她认命地拿起扫把,挨边挨角打扫干净,小黑侧身挤进开了一条缝的医馆里,没过一会儿,一声可谓凄厉的猫叫响起,把成零吓的浑身一哆嗦。 她连忙推开医馆的门,顾不上其他,赶快从一堆倒下的书里把小黑“挖”出来。 成零被扬起的灰尘呛的连连咳嗽,接着,她着实被惊住了。 这哪里是医馆啊,叫狗窝还差不多! 地上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乱七八糟的各种书不好好摆在书架,偏偏摞高起来,因为刚才的动静,又一层开始惊心地晃悠起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白衣大夫 “小黑,跑!” 头晕眼花的小黑软软地叫了几声,在原地转了个圈。成零只得一把将它捞起来,奋力往外一扑。 轰—— 医馆里原本还依稀可见的桌椅此刻全部被埋没,乱哄哄一团,成零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这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住下去啊。” 小黑一身光鲜亮丽的黑毛炸起来,灰不溜丢一团糟,它猛地跃上成零的肩膀,尾巴牢牢地圈着她的后颈,大有一副打死也不下来的架势。 成零咽了下口水,又往后退了几步,要是刚才晚了一步,指不定就给埋里面了。 成零深深叹了口气,把院子里的枯枝烂叶都拾掇好,又认命地挽起袖子走进医馆,把一本本书搬出来,重新摆放。 把一切都干完后,她无聊地翻开其中一本看了看,忽然发觉里面都是关于医术方面的,包括穴道,百草等等,内容稀辟,成零坐在一摞书上好奇地翻看起来,一本书看完,她揉了揉酸胀的胳膊,看着落日发呆。 “小心点,先把他扶进医馆里。”谬存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过来,成零走出去,敏锐地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谬存,这是谁?”被两人架在中间的人吃力地抬起头,眼里是浓浓的警惕。 “放心,自己人。小徒弟,来,帮个忙。” 谬存不由分说地一手捏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医馆里面走。 成零被扯了个踉跄,“诶?等等……” “喔,挺能干的,居然能把这间狗窝收拾出来。”谬存抬脚一踢,将一摞书踹翻,弯腰从底下捡起来一本。 “你踢的你摆!” “好好好。”他如善从流地答应着,哗哗翻开纸张,扯下一页贴在她头上,“去,把上面的这几种药找出来熬了。” 成零憋屈地问道:“药在哪啊?” “这儿。”谬存敲了敲立在墙上的百子柜。 成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没好气地说道:“我打扫地时候看过了,里面连半根毛都没有。” 谬存笑笑,抬手在几个不同的匣子上各敲一下,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响,随着他的手往左一推,成零忍不住睁大了眼。 百子柜后另有洞天。 谬存指了指黑漆漆的通道,扬手给她扔过去一个火折子。 “小徒弟,进去后第一个岔路右转,右边数第三个门,记住了吗?” 成零抬手接住,“记住了。” “哦,对了,还有件事要嘱咐你一下。”谬存说道:“不要乱开其他的门,否则的话……” “否则什么?” 谬存猛一弯腰,嘴一咧,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会被妖怪吃到渣都不剩哦,还有这只黑猫……”他领起小黑的脖颈,任凭它张牙舞爪地在半空龇牙,“不能进去。” 明明看不到他的眼睛,成零却从哪条黑布后隐隐感受到了警告的意味,她面无表情地地打亮火折子,抬步往里面走去,“知道了。还有,你这种谎话,我三岁就不信了。”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深处,谬存悠悠地叹了口气,“小孩儿真是越大越不好玩。” 进去时,成零就感觉比外面阴冷许多,她搓了搓胳膊放下袖子,没过多久,就看见了岔口。 一条向前,一条向右,一条向左。 她向右转过拐角,数了三个门。 门没上锁,她伸手一推,就感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 “啧,还挺沉。” 成零一转身,用后背抵住门,咬牙用力,大门沉重地开了,她趁这个当空挤进去,举起火折子打量了一圈。 里面还算宽敞,摆了三个百子柜,药香浓郁。成零从角落里拿了个药篮,借着火光记下那张纸上的药名,找了起来。 等成零全部取完,折返回去后,发觉医馆里多了不少人,受了伤的男人赤裸着上身,嘴里紧紧咬着一块帕子。 另一个男人则弯着腰,动作娴熟地处理着他腹部的伤口。 地上扔着一把沾满血的匕首,以及染血的白布。 “呦小徒弟,还呆着干什么,来煎药啊。”谬存朝她喊道。 成零哆哆嗦嗦地抬手指向负伤的男人,“你你你……” 面色苍白的人抬起头,眯眼看她,“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成零难以置信地问道。 “你们认识?”包扎的男人在两人之间看看,笑着问道:“话说谬存,这是谁?” “不认识。” “你忘了?在夜都的时候我还去你医馆里拿过药,就是忘带银子没给钱的那个。” “你这么一说,我有点印象了。”之前一身白衣的大夫往后一仰,靠在两摞合在一起的医书上,闭眼说道:“怎样,现在带够钱了没?” “呃……没有。” “原来你跟周楚湘是熟人啊,缘分。”谬存摸着下巴,拍了两下巴掌,大声吆喝着说道:“来来来,看过来!” 他一把揽过成零,大力往前一推,“这就是成道子的小徒弟——成零。” “成道子”这三个字一出来,原本各干各事的众人都猛地扭过头,目光紧紧地落在她身上。 对此,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师父不会是在外欠债了?” 第二反应是:“完了,莫非要师债徒偿?” 医馆里一时安静极了,成零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啊,我是。”接着就哑口无言了。 周楚湘捂着伤口起身,眼睛里摆明盛着震惊,他刚要张口说什么,目光对上轻轻摇了摇头的谬存,就生生咽了回去。 成零背对着谬存,当然不知道他张口无声地说了些什么,所有人几乎在同一刻将脸上的表情都收了回去。 “噢,原来是成……道子的小徒弟啊。”给周楚湘包扎的男人走过来,伸出手笑眯眯地说道:“你好啊成零,我叫罗官,你叫我罗大夫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成零总觉得罗官在叫师父的名字时有些勉强和敬畏,她伸出手跟他交握,“罗大夫。” 见罗官起了头,其他人也挨个凑了过来,其中有个人掩盖不住兴奋,见过成零后转过身叉腰笑了起来,“我居然有幸见了阁……唔唔!” 谬存一把捂住他的嘴,吊儿郎当地喊道:“行了,给我做饭去,快饿死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气 金梁被谬存一脚踢到外面,他打扑了两下手,对成零说道:“小徒弟,煎药去,跟着外面那个傻大个去隔院,小心别烫着。” 他的语气像在叮嘱一个笨手笨脚的稚童,成零翻了个白眼,拎起药篮转身离开。 待她离开后,谬存眼神一变,向罗官问道:“如何?” “解决了。”罗官点了点头,“应当是万无一失。” 谬存的眉头皱了皱,“应当?” “是我的原因。”周楚湘低头说道:“捅伤我的那个人逃了,许德元带人把他逼下了悬崖,生死不知。” “十有八成尸骨无存。”叫做许德元的人说道。 “我不要应当,也不想听十有八九。”谬存一挥手,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浑身野气,“让于朔带人去崖底下搜,我要见尸。” “要是活着呢?” “那就杀了,确保他不会活着。”谬存眼眸低垂,随手翻起本医书,“瀚云暗部啊,没想到会这么棘手。” 隔壁的院子里,成零不紧不慢地往炉子里扇着风,金梁手起刀落,不一会儿便切好了菜,她偏头看着,好奇地问道:“这里也是医馆的地方?” “嗯,不过这是个后院。”金梁爽朗地笑着,抬手指指前面,“那儿也是医馆。” “噢,两间对。” 金梁摇了摇头,“不止。” “嗯?” “这一条街都是。” 成零拿着蒲扇的手一顿,傻眼地问道:“这一……一条街?” “是啊。”金梁看着成零呆滞的表情,笑道:“难道你师父没告诉过你吗?” 成零呐呐地摇了摇头。 一条街啊!一条街都是医馆,还有比这更夸张的吗?怪不得那条暗道四通八达,她还疑惑过为什么不会被发现,搞半天,原来都是自个的地方啊。 “既然一条街都是医馆……”成零想起成道子对她说的话,不禁狐疑起来,“你们光是替人看病,一个月能挣多少银子?” “替人看病?”金梁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噢,这个嘛,我既不是大夫也不管帐,不知道这些。” 成零耸耸肩,“好。” 药已煎好,她灭了炉子,待罐子不烫手后,与金梁说了声,便走了回去。 “诶,那些人呢?”成零把汤药倒进碗里,随口问道:“怎么只剩你们了。” “我让他们回各自的医馆去喽。”谬存翻着书,懒懒地说道:“小徒弟把药给楚湘,就歇歇。” 成零瞧他看的入迷,忍不住问道:“这么暗,你看的清?” “废话,我又不瞎。” “你之前明明说自己是个半瞎!”成零一边把药递过去,一边冲他喊道。 “哦,是么?”谬存掏了掏耳朵,“那我就是个半瞎。” 成零差点气的连头发都竖起来,敢情之前那话都是耍她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她干苦力! “吃饭了!”金梁端着两个托盘,探头进来说道:“谁能摆张桌子再拿几把椅子?” 谬存顺口答道:“我瞎。” 周楚湘侧过身,“我残。” 罗官在成零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中,识时务地说道:“我没事。” 等一切都布置完了,谬存才麻利地拖着椅子过去,拿起箸毫不客气地开吃。 他眼上蒙着的黑布仿佛只是个摆设,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将每道菜里的肉都挑走,并且总是先别人一步。 成零好不容易趁谬存和罗官筷子打架时趁机夹了块肉,刚举到半空中就被打下来,落在桌子上的那一刹那被谬存稳稳夹住,得意扬扬地送进嘴里,“小徒弟,你还有的学呢。” 成零吃了一肚子的素不说,又被虎口夺食,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我要告诉师父!” 周楚湘轻轻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谬存静默一会,居然又把嚼了没几口的肉张嘴给成零看了看,真心实意地问道:“你还要吗?” “不要了!你闭嘴咽下去!” “那还告诉成道子吗?” “你管我!” 谬存笑了几声,没心没肺地。 成零整个人彻底饱了,这才来了还没一天,有这么个怪人在,简直是度日如年,她没了吃饭的欲望,有气无力地问道:“有地方睡觉吗?” “有啊。”谬存用下巴点了点地,“随你挑一块。” “睡地上?!”成零崩溃地问道。 他苦恼地想了一会儿,摊手说道:“那也没法睡天上啊。” 成零想扭头就走,她宁愿回源道山学二胖卖猪肉,也不想在这儿被活活气死。 “他开玩笑罢了。”吃完的周楚湘放下箸,一手按在伤处,站起来说道:“跟我来。” 成零心想总算有个靠谱的了,她挎上包袱,抱起吃了些生鱼的小黑来。 他带着成零出去,拐弯上了右边的医馆,推门进去后,一眼瞧到的就是摆在正中间的百子柜,周楚湘指着左侧靠着墙的软榻说道:“你可以睡在这儿。” 成零松了口气,接着又担心地问道:“那你睡哪里?” “你放心便好,这不是我的睡处。”周楚湘一顿,又接着说道:“这张榻其实是谬存前一天特意为你准备的。” “他?”成零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嗯,嘶——”周楚湘一皱眉,捂着伤处的手重了几分,成零忙扶他坐下,问道:“话说,你这是怎么伤着的?” “采药时大意了。”他轻描淡写地答道:“被崖璧划了道口子。” 成零倒吸一口凉气,“你去悬崖采药?” “因为只有那里有。” 她不禁扶额,苦口婆心地劝道:“草药么,哪里都会长的,但命可只有一条啊。” “大意而已。”周楚湘神色一冷,“不过没什么,就算我没能将他连根拔起,也会有其他人——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你歇息。” 成零目送他离开,关好门疲倦的褪去外衣,她将叠好的被子展开,盖在身上。 很是干燥柔软,像刚晒过一样,充满了温暖的气息。 小黑跳上来,乖巧地蜷在枕边,她闭上眼睛,试着睡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鸦群 “小徒弟!” 天刚破晓,熟睡中的成零猛地腾起上身,早听到动静的小黑弓着身子,在她身边示威似地摇着尾巴。 成零窝在被子里,眯缝着眼看清来人,低低地“嗯”了一声。 随后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大惊道:“你怎么进来的?我明明关好门了!” “喏。”谬存抬手一指大开的窗户,“从那里。” “……出去。”成零只穿了里衣,她紧紧地裹着被子,一手指向外面。 “哎呦,有什么关系,我向来只对美人感兴趣——嘿!”谬存灵活地一闪,避开成零扔过去的鞋子,“好好好,走了走了。” 成零忿忿地穿好衣服,在心里把谬存按在地上打了八百遍,又单脚跳着去把鞋捡回来穿上。 昨天才对他的印象有所改善,现在又倒退回去了。 小黑围在成零身边,跟着她跑去了“百道”医馆。 周楚湘伏在百子柜前的桌上,单手打着算盘,罗官见她进来,笑眯眯地说道:“来了,金梁买回来的包子,凑合吃点。” “噢,好。”成零拿起包子,咬了一大口下去,带着浓香的细肉加着筋道的面皮,味道很是不错。 她一口气吃了三个,随意抹了抹嘴,对一直哼哼着小调的谬存问道:“师父不让我行医,我该干点什么?” “嗯?”谬存诧异地一挑眉,“为什么?” “说我还没出师呗。”成零耸了耸肩。 谬存大手一挥,“在我这儿不用听他的,我准你行好了,不过……”他挠了挠头,担心地说道:“你不会把人给医死?” “我可真有能耐!”成零先是受成道子质疑,又是受他质疑,深觉有必要证明一下自己,见此刻有个普通打扮的人进来,连忙迎上去问道:“你有什么病?” 来者一愣,看向谬存,谬存轻笑了声,悠悠说道:“他哑,从娘胎带出来的,你能治?” 成零灰溜溜地把自己按回椅子上。 “周楚湘,把东西给章迟。”谬存伸了个懒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看书。 周楚湘应了声,从身后的百子柜里拉开了一个匣子,将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东西递过去。 章迟掀开一角辨认了一下,冲谬存点了下头,接着便走了。 成零无事可做地逗猫玩,偶而抬眼打量一下其他人,接着,她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谬存看书看了一个多时辰,愣是没翻一页,嘴角还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的,有那么一丝猥琐的笑。 成零一时好奇,瞧瞧地绕到他身后,探头看过去。 又厚又小的一本册子,画上身姿妙曼的女人搔首弄姿,摆着各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姿势。 “呦小徒弟。”谬存不紧不慢地又翻过一页,“没想到你对这个感兴趣。” “我才不感兴趣!”成零跳开一步,支支吾吾地说道:“你……你居然偷偷看这种东西。” “啧啧啧,男人的乐趣,小丫头片子当然不懂。” “哼,不正经。” “嗯,我乐意。” 眼见两人即将开吵,罗官连忙说道:“成零,你刚来丹枫镇,还没怎么逛过呢,不如趁这个机会出去玩玩怎么样?” “嗯,好啊。”成零抱起小黑,狠狠地白了一眼谬存。 “楚湘。”罗官走过去敲了敲桌子,“给些银子。” “不准!”谬存大声喊道:“最多给串铜钱。” “你怎么这么抠啊!” “诶~就抠了,怎么样?” “我师父说了,要是花钱让我拿就是。”成零赖不过谬存,气势汹汹地搬出成道子。 谬存翘起二郎腿,“成道子又不在,小徒弟,你有本事叫他过来啊。” “听说你找我?” 一袭青衣,绣着淡雅的莲,成道子逆着光走进来,负手而立。 “师父。”成零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走。”成道子拍了拍她,温声说道:“去收拾你的东西去。” “啊?”成零摸不着头脑地问道:“可我不是才来么……” “就是啊。”谬存站起来,“小徒弟可还没玩够呢。” “快去收拾。”成道子没理谬存。 “好。” 等成零出去后,罗官和周楚湘的表情瞬间恭敬起来,跪礼道:“阁主。” “起来。”成道子的眉头皱了皱,对谬存说道:“我叫她来可不是为了给你添乐子的。” 谬存无赖地笑着,“我猜,你总不会是因为这个就带她走。” “装什么傻,我应该给过你消息了。” 他点头,“是是是。不过阁主,您不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了点?” 成道子平淡无波地说道:“以防万一罢了,再者,她不该接触这些的。” “这么为小徒弟着想啊。”谬存托着下巴,“但可不一定是为她好。” 成道子没说话。 “让她留下。”谬存说道:“她要是被伤了一根寒毛,我提头来见,还有啊阁主,听我句劝,——你把她保护的这么严实,不是什么好事。” “不会的。” “那可未必。”谬存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就没想过,某天她万一……” 成道子瞳孔猛地一缩,厉声道:“你若敢说,我不介意让你当哑巴。” “玩笑罢了,让小徒弟见识点东西,这也是为她好。”他轻轻一笑,“快走阁主,我会解释的。” 当成零把所有衣裳都收拾好,塞进包袱背到医馆时,成道子已不见了踪影。 她傻了眼,“我师父去哪了?” “成道子啊,他忽然想起来洗了衣服没晾,就先回去了。”谬存说着半点都不令人信服的理由,大方地往她手里放了两串铜钱。 “自个儿去玩,记得天黑前回来就行。”成零背着包袱,手腕上挂着两串稀疏的铜钱,就这样被推了出去。 她无语凝噎,这叫什么事啊! 丹枫镇不大,人也少,狗叫声都稀稀拉拉的,透着一股冷清。 成零叹着气,随便买了两串糖葫芦拿在手里边吃边走。 一群乌鸦在天上盘旋着,久久不落,血红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来往的人们。 她脚步一停,眯起眼抬头往上看,不知道为什么,成零总觉得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少年 眼见快要落日,她摇摇头,往医馆走去。 谬存见她回来脸上一阵高兴,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夺走了她没吃的另一串糖葫芦,“不错呀,还知道孝敬长辈了。” 成零懒得和他计较,随口问道:“这个镇上有人家养乌鸦吗?” 谬存嚼着糖葫芦的腮帮子停了一下,吐出四粒核,“怎么说。” “我在外面看见了一大群。” 罗官和周楚湘的脸色一凝,谬存则含糊地说道:“是么,改天拿弓射两支下来给你尝尝鲜,现在呢,回右边那间医馆里,躺着睡觉去。” “这么早?”成零的肚子发出一声叫,“而且我还没吃饭呢。” “给,就这两个冷包子了,爱吃就吃。”谬存把用油纸包好的包子给她拿着,将成零送了回去。 小黑紧紧跟在后面。 成零连发问的空隙都没有,不知道这人又突然发什么病。 她把两个包子掰开,挑出肉来给小黑吃了,自己则吃了包子皮。 “这么早怎么可能睡的着啊。”成零点亮蜡烛,皱起了眉头。 话说回来,谬存这么急着让她睡觉干什么? 小黑舔着身上毛,碧绿的眼睛透亮,它慵懒地欠了欠身,跃上椅子。 成零在软榻上打坐,运转着体内的内力。 不知过了多久,成零眉头一蹙,睁开了眼。 虽然极轻,但是她听到了,那是一阵脚步声,像有人在屋顶上跑过, 而且不单是一两个人。 她翻身下床,吹熄了蜡烛,蹲靠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间,乌鸦的叫声成片响起,听的教人心烦意乱,成零不耐烦地捂了捂耳朵,去窗边掀起一条缝,一阵微风带着血腥飘散进来,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月光被黑压压的乌群撕扯的支离破碎,一道温热猛地溅过来,打湿了窗纸。 成零下意识地用手去抹,下一刻,医馆的门“砰”的一声被撞毁,一人浑身浴血地伏在地上,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她浑身一颤,连忙跑过去,赫然发现那人正是金梁。 “这是怎么回事?”成零想把人扶起来,却发现他浑身上下都是被割裂的口子,没一处好肉。 金梁又咳出两口血沫子,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勉强一笑,“失算了,没想到来了意料之外的人。” 他话音刚落,又一个人影翻滚着进来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罗官?!” 罗官紧紧咬着牙,拄着手中的长剑站起来,对不知所措的成零喊道:“快走!” “这里有谁?”随着陌生的声音响起,一个略显瘦弱的人走了进来,清秀脸上平平淡淡,一眼看去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 他静静地看着成零,忽然伸手指向了她。 罗官和金梁立刻将成零挡在身后,戒备地盯着瘦弱的少年。 “你看起来不像他们的人。”少年迈着缓慢的步子靠近,罗官手臂一抬,剑尖毫不犹豫向他攻去。 不同于他缓慢的步子,少年灵敏地侧身闪过,同时虚虚在罗官身上一抓,手指轻微一握。 “啊啊啊!” 罗官身上各处同时裂出好几道深深的伤口,鲜血肆意喷溅,他重重地跌在地上,再也没了站起来的力气。 “罗官!” 金梁一把拉住想要过去的成零,摇了摇头。 现在去猜什么都没意义,最该想的,是怎么从这个人手里逃出去。成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迅速飞身踢开窗户,一边警惕地盯着少年的动静,一边扶过金梁,低声说道:“从这里翻出去,做的到?” “不行,你先走!”金梁拉开架势,魁梧的身躯将她挡的严严实实,额头上冷汗遍布,“这个人不是轻易能对付的,你快去找……” “闭嘴。”成零打断他,从地上捡起罗官的剑,仗在身后。 “出去,不想要命了?”她眸色冷沉,“别把我想成一个废物。” “这可不行。”少年越过倒在地上的罗官,向两人走来,“我接到的命令,是抹杀窥道阁的所有人。” 金梁咬牙跳出去,把手伸向成零,“快出来!” 成零笑笑,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别进来,去找谬存。” 说罢,她伸手将窗户关上,剑锋指向少年。 “你真奇怪。” 少年走近,直到剑尖抵上他的心口,才停了下来,站在成零对面问道:“姐姐跟那个人的关系很好么?” “说实话,我们只认识了两天。” 他脸上浮起疑惑,“那你为什么不逃出去呢?不怕被我先杀死么。” 成零皱了皱眉,她忽然看不透这个与她年纪相符的少年了,本以为是个杀人如麻的侩子手,但现在看来又好像并非如此。 她把剑尖稍往后撤了撤,淡淡说道:“别看不起人啊小鬼,姐姐我就看起来那么不中用么,还有,你也很奇怪啊。” “你一定知道,金梁是去搬救兵了,刚才明明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动手除掉他,为什么不这么做?还有地上那个——你故意留了他一口气。” 少年歪了歪头,“是啊,虽然教主命令过我,但我不喜欢杀人,姐姐,我也不想杀你,你能告诉我书在哪么?” “书?”成零一愣,“什么书?” 少年看着她的反应有些失望,“看来你不知道。” 他忽然往后退了一步,轻声说道:“那些人都死了,有许多人正向这里靠拢,任务失败,我要走了。” 说罢,他转身推开门,最后向成零看了一眼,瘦弱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 谬存自黑暗中走出,收起了手中的寒芒,他咧嘴一笑,两颗虎牙尖尖地露了出来,“阁主,你有个很好的徒弟。” 成零松了口气,虽然刚才气势摆的挺足,但若真的跟少年打起来,她什么底都没有,毕竟那种诡异的伤人方式还是第一次见。 她蹲下身,搭上罗官的手腕,感受到略快的脉搏后,正准备喊人来,指尖却敏感地触到了什么东西。 成零吹亮火折子,仔细地去看,从一道细而深的伤口处捏起了像是线般的丝状物,发现那东西绕满了罗官的全身。 第一百五十五章 真假 “嘶——哎呦喂,轻点轻点。” “你不就破了道口子吗?”成零没好气把谬存手指上的伤口包起来,嫌弃道:“你瞧瞧人家,罗官比你伤的是重,也没你这么能哼唧。” “小徒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还昏着呢,哪知道疼啊。” 周楚湘已经将罗官四肢处缠绕的丝线都解了下来,扔在盛满水的铜盆中,血红的颜色四处扩散。 成零弯腰,将其从里面捞出来,无色且极韧,跟发丝差不多细,拿在手没什么重量,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非刻意去看,几乎察觉不到,怪不得罗官会中招。 她拿出帕子将其擦净,放到谬存眼前问道:“这是什么?” “铁蚕丝咯。”谬存抬头看了一眼,补充道:“还挺值钱的,这么一长段大概有一百两黄金了。” “是么,那用的起这一百两黄金的到底是什么人?”成零沉声说道:“还有你们——又是什么人?” “当然是好人了,这还用问么。”谬存笑了笑。 “那少年说你们是什么窥道阁的人,真的么?” “猜猜看,反正只有两个答案。” “谬存!”成零怒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想听你乱扯,师父他到底……” “怎么回事?”谬存不紧不慢地打断她,问道:“你知道什么人才会问这个问题么?” 成零沉默不语。 “只有悲哀无能的弱者,成零,就算我现在把一切都告诉了你,你又能怎么办呢?”谬存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向成道子无理取闹一顿,然后就痛快了?” 医馆里安静的只剩了呼吸声,成零紧紧地攥着拳,无力松开,“我不知道。” “那就想办法知道,小徒弟,这世间万物,你现在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但至少给我学着,把有力可为的事情做好。” “……好。”许久,成零仰起脸,眼神坚定,“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藏的所有东西都挖出来。” “哈哈哈!好,我就喜欢你这股气势。”谬存大笑几声,揽上她的肩膀,“这样想不就对了么,我等着哦。” —— “殿下,奴婢有事相报。” 清竹半跪在地,神色凝重道:“夏亦修死了。” 秦风立在窗边,脸上却没多大反应,“怎么死的?” “是在夜国的驿站中被烧死的,据说被救出来时早已面目全非,不过多时就断了气,现在践国使臣正闹的厉害,一口咬定是夜国派来的刺客,说要将此禀告夏王,奴婢怕……” “呵,真没想到,居然是他们先按耐不住了。”秦风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目光悠远,“夏王真是找了一个开战的好理由,也罢,就这样。” “殿下,奴婢亦可派人查清。” “查清干什么。”秦风淡淡说道:“最近过的太安生,本宫乏了。” 十二月,隆冬已至。夜都飘了好几场鹅毛大雪,寒风里仿佛藏着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天还没亮,一家卖馄饨的小摊子便早早地忙碌起来,带着白雾的热乎气引来了几个早起贪黑的人,纷纷插着手坐在磨的光亮的凳子上。 “来碗馄饨,多加些辣子!” “我也要碗,快点啊。” “好嘞,几位客官稍等!” 趁着这个档空,互不认识的几人为打发时间,主动地攀谈起来。 “唉,最近天下又不太平喽。” “谁说不是呢,听说那践国和商国合起伙来了,好家伙,真是孬种。” “嗨!怕什么,反正我们夜国有大将军坐镇,保证能打的他们屁滚尿流。” “呼——真冷真冷!老板,麻烦来碗混沌啊。”一身书生打扮的人哆哆嗦嗦地跑过来,不住地跺脚脚,“几位,可否让个座给在下?实在是冷的站不住脚了。” “来来来,坐。”一个人好心地站起来,把凳子推过去,问道:“看你细皮嫩肉的像个读书人,怎么,一大早是要去哪啊?” “多谢多谢,在下不过区区一介书生,四海为家。” “馄饨来喽!” 老板肩上搭着毛巾,手脚麻利地将几个大碗端过来,笑呵呵地说道:“几位慢用啊。” 辣子的香味飘远,走在街上一高一矮的两人同时停下脚步,矮的那个只是顿了顿,接着伸手拉住高的,“还是快走,你不是说挺急的么。” “啧,走走。” “话说谬存,不过是件武器罢了,为什么你非要亲自来取?” “小徒弟,你叫谁谬存呢?我教了你这么多东西,好歹也该叫声师父了?” 成零伸手拢住斗篷兜帽边上的白狐毛,“我敢叫,你敢应么。” “嘿,你还真当我怕成道子了?快小徒弟,叫声师父来给师父听听。” “你这人怎么总是喜欢嘴上先占便宜?”成零无奈地叹了口气,“谬师父,行了?” “嗯,这还差不多。” 吃着馄饨的书生眼中一闪,端起碗暖着手,大声喊道:“老板!再来一碗!” 成零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看去。 “怎么了?” “刚才好像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扫了一圈没看到,成零无所谓转过身,“大概听错了,走。” 破旧到几乎看不出字的牌匾,冷清的估计连只麻雀都不屑停留,很难想象这间苍老的铺子能存于以繁华着称的夜都里。 “到啦。”谬存负手走进去,大声喊道:“老头,死了没?” “臭小子,皮痒痒是!”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随之一块的是一把锋利的匕首,谬存闪身一避,同时伸手稳稳地夹住,“没有没有,看您老还这么有力气我就放心了。” 成零困难地在一堆破铜烂铁里找着下脚的地方,不知道谬存为什么能蹦的跟个猴似的。 “话说,我的袖剑您老修好没?” “早就修好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从阴影里走出来,抬手将袖剑扔给谬存,眼神锐利地看向成零,“这就是你带来的孩子?” “是啊。”谬存把袖剑收起来,一脸嘚瑟:“怎么样,我徒弟。” 第一百五十六章 雨过 老者闻言,仔细地从头到尾将她好好得打量了一番,称赞道:“根骨不错,是个好苗子,不过孩子,你怎么就瞎了眼拜这个人当师父呢?” “唉,别提了,还不就是瞎了眼么。” 谬存看着一老一小一唱一和,反驳道:“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哪里不好了?” “行了!你自己什么德行还不知道么。”老者瞪他一眼,“东西拿完了就快走,别留这里脏老夫眼。” “不走,还有件事呢。”谬存指指成零,“给她把家伙。” “老夫没空,自己进去挑。” “得咧——您今天挺好说话啊。”谬存一咧嘴,推着成零往里面走去,低声说道:“快选快选,今天这老头吃错药,平时可抠门死了。” “这方面你居然还好意思说别人。”成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他,看着铺子深处陈列的各种兵器,轻轻吸了口气。 “姑娘家的,选个鞭子匕首什么的如何?”谬存拿起一圈挂在墙上的鞭子,问道。 “还是算了。”成零一看到鞭子,总会想起被她杀了的魔宫女护法,心里实在不怎么舒服。 “那袖剑如何?” “不要,我想要把——刀。” “刀?” “嗯,长刀。”成零点了下头,四处搜罗起来。 “好,刀就刀,不过我还没见过几个女的会使长刀。”谬存随手拿下一把,“反正青平老头造出来的什么都挺好,拿到就是赚到。” 成零在架子上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了最上一层,那里就只孤零零地摆着一把兵器,她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对谬存说道:“能帮我拿下来么?” “这把?”谬存一踮脚,帮她取下,“咦,这把长刀略短啊,不过配你也倒可以。” “你要这把刀?”苟着背的青平站在他们后面,眼中有些怀念,“小姑娘,别怪老夫没提醒你,这把刀可不怎么好使。” “残品?”谬存眉头一挑,向成零说道:“要不换把。” 她没说话,拉开了刀鞘,冷灰色的寒光倾泻而出,成零失神地看着,用力将指腹按在正中的刀锋上,慢慢往下一滑。 片刻后,她拿开手,指腹连皮都没破。 “不是老头,这刀你不开刃的?” 不待青平回答,成零低声答道:“开了。” 说着,她重新将手指按在上面,将刀锋以细小的弧度往侧倾斜,轻轻往下一拉,冻僵的手指没什么疼意,但殷红的血迹却缓缓趟了下来,流过冷灰的刀身,坠落在地。 刀身洁净如初,丝毫不受鲜血沾染。 成零嘴唇动了一下,用轻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两个字。 “无尘……”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把雨过的刀锋不在正中?除了师兄和我,应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才对。”青平震惊地看着她,那双平时稳如重山的手颤抖了一下,接着又被他背在身后。 “还有一把刀,是叫无尘……” “的确如此。”青平叹了口气,“小姑娘,你应该是见过那把刀的主人。雨过和无尘都是我师兄当初用净玄铁所造,是世间绝无仅有的两把好刀。” 成零将长刀收入鞘,谬存听到她自言自语,“说什么无尘是抓阄选的名字,原来是在骗我。” “咳,小徒弟,听你的意思,是跟有无尘的人认识,而且还挺熟?” 成零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对青平说道:“我要这把刀了。” “好。”青平握拳抵在嘴上,低低地咳嗽了两声,“拿走,放老夫这里也没用。” 谬存顺手拿下一把剑,厚着脸皮问道:“既然你今天这么大方,那我能再拿一把吗?” 听动静青平似乎抄起了什么东西,“……滚出去!” 成零幸灾乐祸地看着抱头鼠窜的谬存,问道:“现在回去么?” “不回去。”谬存掸了掸肩头上的灰,从怀中拿出一块像是玉佩般的东西。 但比一般的玉佩要薄很多,雕着一头猛虎,栩栩如生。 “这是什么?” “类似于请函那样的玩意儿,最近武林盟盟主要传位给他儿子了,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成零问道:“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谬存理直气壮地答道:“忘了,这不才想起来。” 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武林盟离夜都甚远,谬存买了两匹马,两人骑着赶往。 马蹄印在雪地上,渐行渐远。 路经谷口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成零刚想下马,忽然听见前面传来连声的大喊,夹杂着几声怒吼在里面。 “救命啊,要杀人了,这里有人没有啊!” 抓住那小子,别让他跑了! “谁啊这是,喊的跟鬼嚎一样。”谬存眯起眼,将袖剑扣好,对成零说道:“拔刀出来,前面有群土匪,遇见我们算是交华盖运了。” “有多少人?” “唔……大概二三十个。” 成零手一抖,“你还真敢说。” “救命啊!前面二位,快救救在下!”一个人影屁滚尿流地跑过来,接着就被谬存一把按住,往后一推,“诶,这位老兄,我们可没答应要救你啊。” “啊……”一副书生打扮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抬起头,成零眼角一抽,书生眼睛一亮。 “成零姑娘!” “舜宴,怎么是你?” 夹在中间的谬存懵了一懵,“怎么,你认识这倒霉蛋?” 成零默默地点了点头。 “老大,人就在前面!” “小子,我看你还往哪跑!” 一群手持火把的土匪围上来,其中一个身穿虎皮地走出来,粗声粗气地说道:“这两个又是谁?算了,你们把那两匹马和身上的银子都留下,别管闲事赶紧滚蛋!” 成零和谬存对视一眼,耸了耸肩。 “爷笑了,小徒弟,你听见刚才那个傻大个说什么了吗?” “听见了,他说叫我们把马和银子都留下。”成零掰着咔咔作响的指骨,调转雨过将刀锋面向自己,漫不经心地说道:“正巧,试试你教我的招式有多厉害。” “小心别一下打死,那就不好玩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啸天山庄 一刻过后,鼻青脸肿的土匪老大被一头按在雪里,腿脚抽搐两下,彻底没了动静。 “死了吗?” “没死。”谬存嫌弃地攥了把雪给自己擦手,“这得有半年没洗头了,够油的。” 一直缩在马后的舜宴哆哆嗦嗦地抄着手站起来,作揖道:“多谢成零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成零收刀入鞘,转头问道:“舜宴,你不好好地待在瀚云,来这儿干什么?” “唉……说来话长。” “那就先别说了。”谬存催促道:“我看这附近估计有个土匪窝,暂且先赶路,小徒弟,至于这个人——”他拿下巴点了点舜宴,“你想怎么办?先说好,我是绝不可能带他去的。” 舜宴猛地打了个喷嚏,成零看他嘴唇乌紫,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给他,“总不能把他扔在这荒郊野岭,让他上我的马,寻个客栈再说。” 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哪会有人开客栈,最后谬存在山林里找了间猎户用来暂歇的小屋,又找了些还算干燥的枯枝,升起火后,一直牙关打颤的舜宴才渐渐暖和过来。 “成零姑娘,幸亏在下遇见了你们,不然我非要冻死在这里不可。” “哪能呢老兄。”靠在角落里的谬存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冻死前你就先被打死了。” “别理他,舜宴,到底发生什么了?” “在下在瀚云赚了些银子后,就打算接着游玩天下,谁知路经这里时,竟撞上了土匪。”舜宴叹了口气,“在下就试着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说不过我,就恼羞成怒了。” “然后就遇见我们了,这么巧啊。”谬存见缝插针地问道:“不知老兄你是要去哪呢?” “噢,在下是打算去啸天山庄,见一个故友。” “啸天山庄?”谬存脸色一变,接着被他脸上挂起来的假笑掩盖住,“是去见什么故友?” 舜宴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拿出羽扇,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字。 “陈?”成零念出来,疑惑地看向沉默不语的谬存。 “小徒弟,走,打两只野味给你尝尝。” 谬存一拍她,成零顿了顿,顺从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成零顶着凛冽的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里走着。 “小徒弟,你知道那书生是什么来头么?” “很早之前萍水相逢的朋友,并不知根知底。” 谬存在一颗树下站定,“我还没跟你说过,我们此次要去的地方正是啸天山庄,而山庄的主人,就是武林盟主陈聂。” “陈……那刚才舜宴所说的故友,就是他?” “虽然不能下断定,但至少十有八九。” 林间深处,谬存将眼上蒙着的黑布往上一拉,露出眼眸,掰动了袖剑上的一处机关,闪着寒芒的短刃飞射出去,打中了猎物。 “他先是与我们相遇,又是跟我们前往同一个地方,世间哪有这么巧合的事,不觉得是有意而为之么——话说,小徒弟你死盯着我干甚?” “原来你有眼睛啊,平时干嘛非要蒙着块布呢?” “那你也不是没脖子,平时干嘛非要蒙着块布?” 成零一怔,不自觉地伸手触了下,那道狰狞的伤口依旧盘踞在上面,她自己倒觉得没什么,只是不太想让别人看到。 谬存将黑布拉下来重新蒙住眼,走过去将咽气的兔子提过来,玩笑着说道:“有秘密?不如你先告诉我,我再告诉你,公平。” 她撇了撇嘴,“吓不死你。” 两人在林间走着,又打了两只兔子,回去时,谬存嘱咐道:“这一路上多防备着那个书生,知道了么。” “嗯,知道了。” 两天的奔波过后,啸天山庄终于到了,成零看着这个足足占了一座山头的庄子,由衷地叹道:“原来武林盟主这么有钱。” “不止武林盟,江湖中有钱有势的帮派多了个去了,不过乞丐帮除外。”谬存从袖中拿出虎形玉佩,递给守在庄口的人,说道:“窥道阁。” 把守的人接过,一番辨认后,恭敬地说道:“盟主早已等待贵阁的人多时,三位请进。” 谬存挑了下眉,指了指后面的舜宴,“是两个人,那个书生我不认识。” 舜宴一愣,连忙从怀里拿出了一块与谬存相同的玉佩,递过去问道:“是这个?” “没错。” 他轻摇着羽扇接回来,笑眯眯地说道:“要不是谬兄提醒,我都忘记还有这个了。” “不谢。”谬存也笑了笑,抬脚迈入山庄。 成零对此没多大意外,她从在瀚云时,就已经知道舜宴没看起来那么简单。 步入山庄后,走过一段路径,两个端庄的女子款步走来,对他们弯腰行了一礼,“几位这边请。” “劳驾。”谬存点下头。 成零跟着后面小声问道:“诶,怎么来山庄的路上没看到其他人,我们是不是来太早了?还是跟其他帮派的人都错开了?” “都不是。”谬存轻描淡写地说道:“是我们太晚了。” 成零:“……” 两个女子带他们去了一间雅致的院落,地方很宽敞,成零推门进去,抬眼打量了一番。 “几位暂且在此处休息,戍时便会送膳食来,在此之前,还请勿四处走动。” “等等。”谬存喊住她们,“为何山庄内不能四处走动,以前可没这规矩?” “这是盟主之令。”女子弯了弯腰,不再给人第二次提问的机会,“告退。” “有什么不对劲么?”成零问道。 “不对劲的地方多了。”谬存耸耸肩,一脸的不在意,“不过与我们没什么关系。” “成零姑娘!”舜宴兴致勃勃地的声音传过来,“没想到这屋里还有棋盘,不如你我手谈一局如何?” “这就来。”反正也没什么事,成零便过去了,谬存则占了里面的床,翘起腿闭着眼假寐。 金乌渐渐下落,不知不觉间,戍时已到。 成零连战连败,磨光了斗志,泄气地一挥手,“不玩了不玩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武林盟主 闭着眸的谬存睁开眼,房门被轻叩了两声,他不紧不慢地喊道:“进。” “谁啊?”舜宴探头去看,“是不是送的饭来了?” “舜兄,你这么说我可要伤心了。” 进来的一个中年男人,他两手背在身后,一道长疤顺着眼角蜿蜒至下颌,不免惊人。 “陈兄?!”舜宴连忙过去,脸上露出笑容,“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了。”陈聂脸上有些感概,继而向着谬存一点头,“谬先生。” “陈盟主。”谬存嘴角一挑,道:“本是想等着那两个美人来,没想到却先把盟主等来了。” “哈哈哈,倒是我扫聂先生兴了。” 他没脸没皮,成零没法跟他一样没脸没皮,正想先去泡壶茶,陈聂却注意到了她。 “咦,这是……” 成零刚想说话,谬存却抢一步打断了她,“我们少主。” 什么乱七八糟的!之前还不是你徒弟么! 陈聂脸上带了丝尊敬,拱手道:“听说大名已久,失敬失敬。” 成零僵硬地挤出一丝笑,继而还礼,“不敢。”她表面上恭恭敬敬,内心却大喊:“这你也信!?” “啧啧啧,了不得呀少主。”许久没出来闹腾的成一露了声,“看来成老头果然不简单啊。” 成零心里一沉,对于师父的身份,她很早就开始怀疑了,莫非真像自己想的那样,成道子是窥道阁的阁主么?若真是如此,那谬存忽然叫她少主也就有了解释,不过……谬存不靠谱的很,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一时起兴胡乱编的呢? “我之前听那两个美人说,盟主有令,不许各帮各派的人在山庄内随意走动,就感觉有事要发生。” 谬存在陈聂对面坐下,脸上一本正经,“发生什么事了。” “谬先生果真料事如神。”陈聂叹了口气,拿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推给谬存,“请先生一观。” 谬存单手抖开,一手支起下巴,藏在黑布后的眼睛里带着玩味,“继位大典之日,陈裕人头落地之时——真是狂妄,像魔宫的做派。” 成零抬头向谬存看去,“魔宫?” “是啊。”谬存放下信,“知道么,他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任魔宫宫主若想真正掌控魔宫,就必须要先杀死一任武林盟主。” “是啊。”陈聂眉头紧锁,“我一直害怕裕儿会遭华想容毒手,所以一拖再拖,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这信是在哪发现的?” “前日在裕儿的房里找到的,就放在他枕边。” “前日正好是各帮派的人初来之际,盟主是怀疑里面混进的魔宫的细作?” “没错。”陈聂正色道:“所以我想请谬先生在明天的大典上保护裕儿,事后必有重谢。” “既然盟主都这么说了,我不答应岂不是不识趣?” 听到他这么说,陈聂终于吐出一口长气,放宽了些心,窥道阁的第一高手谬存虽秉性古怪,但实力深不可测,有他出马,裕儿的性命定能得保。 “多谢。那,我就先走了。” “盟主就不觉得奇怪么。”就在陈聂离开之际,谬存忽然淡淡说道:“您居武林盟主已久,华想容为什么偏要挑陈裕动手呢?” “这……我也深是不解。” 陈聂一顿,接着便走了,成零看着他匆匆的脚步,说道:“我觉得他好像瞒了什么。” “小徒弟,你说的很对。” “陈兄,慢走啊!”舜宴靠在门口挥了挥手里的羽扇,赶紧将门闭起来,将寒风挡在外面,过了一会儿又忽然想起来什么,跑到窗边大声问道:“陈兄,饭菜什么时候才能送过来啊?” 陈聂爽朗的笑声远远传过来,“舜兄放心就是,肯定饿不着你。” 没过一会儿,先前的两个女人便将饭菜送了过来,其中一个人手里捧着暖炉,在里面烧了上好的银炭。 暖意四散开来,成零解下肩上披的斗篷,稍微松了松脖子上的布条。 女人的手脚极其麻利,不到一会儿,便摆好了一桌子的菜肴。 “三位慢用。” 成零不怎么饿,她漫不经心地夹着菜,旁边的舜宴却犹如饿鬼转世,风卷残云又不失斯文地扫荡着。 谬存打了个饱嗝,悠悠地对成零说道:“不吃就赶快就寝,明天可就靠你了。” 成零没听懂,“靠我什么?”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靠你保护下任盟主啊。” 成零腾得一下子站起来,“怎么就成我了?不是你答应的武林盟主么!” “我只是答应他保护他儿子,又没说保护他儿子的人是我。”谬存说的理直气壮。 “你这人……总之,你高看我了。”成零摇了摇头,“我遇上华想容半点胜算都没有。” “谁让你跟魔宫宫主打架了。” “嗯?难道不是他要取下任盟主的性命么?” “谁知道呢。”谬存棱模两可地说着,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不说了,我要去睡了。” “喂,你给我说清楚!”任凭成零气急败坏,谬存都没再开口,反而还打起了鼾。 长夜漫漫,成零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静静发呆。 “诶,想什么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翻了个身,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如此重要的事就这么扔给我,真不知道谬存到底想干什么。” “我有个好办法,能让他彻底不再烦你。”成一说道。 “什么?” “现在冲出去宰了他,然后烧成灰!”成一语气凶狠。 “等我能办到一定按你说的做。”成零失笑,暗自思忖,谬存虽然不怎么着调,但在重要关头绝不含糊,他既然会放心让她去保护下任武林盟主,要么是陈聂撒了谎,其实事情没那么严重,要么是他确定了什么事,比如——华想容不会出手。 她搭上身旁雨过的刀鞘,轻轻闭上了眼。 寒风在屋外怒号,一阵高过一阵,卷起地上还未化开的雪,扑向窗边。 不知过了多久,在成零快要睡着时,她隐约听见成一对她说。 “成零,你好像变了些。” 第一百五十九章 无事 “你就是爹派来保护小爷的人?” “是的。” 陈裕狐疑地看着眼前面无表情地的成零,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大汉,原来是个瘦弱的女人。” “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成零抱着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毛头小子,从这大大咧咧的架势来看,估摸着还没她厉害。 “喂女人,你是哪个帮派的,叫什么?”陈裕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下人奉上的茶。 “窥道阁,成零。” “噗——”陈裕一口茶喷出来,呛的连连咳嗽,“咳咳咳,窥……窥道阁?!” 她及时地往后一退,茶水险险地溅在脚下,“窥道阁怎么了?” “女侠!你们窥道阁还收不收人?”陈裕一改之前的态度,激动地站起来问道:“你看我根骨怎么样?够格吗?” 成零一懵,“你想进窥道阁?” “对啊,怎么样,行不行?” “这……这不是行不行,是根本不行!”成零坚决推拒,“你在说些什么啊,过了今天你可就是武林盟主了,哪有去给其他帮派当弟子的道理。” “哎呀……”陈裕烦躁地挠了挠头,挥手对服侍的下人说道:“行了行了,你们先下去。” 下人弯了弯腰,见怪不怪地退下。 “女侠,我就实话和你说了。”陈裕抓着头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小爷我根本不想当什么武林盟主!” “不想当?”成零皱了皱眉,又很快反应过来,问道:“你是怕华想容会对你下手么?” “切,华想容算什么。”陈裕一擦鼻子,不屑地说道:“小爷会怕他?” 还真是不知者无畏…… 成零轻轻摇了摇头,这陈裕实在欠缺稳重,若非陈聂是他父亲,恐怕连盟主之位的边儿都摸不着。 “既然你不想当武林盟主,那一早就跟盟主说清楚不就好了么,现在大典在即,说句不好听的,你就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那可不一定,小爷想跑就跑,谁能拦住我?” 成零哼笑一声,按着咔咔作响的指骨,“可以啊,你要是能在我手里过十招,随你去哪。” “算了。”陈裕泄气地说道:“你是窥道阁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打得过你。” 说罢,便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他脸上的不情愿不像是装出来的,成零沉默一会儿,忽然问道:“少盟主,容我问一句,你是将武林盟当成了什么?” “啊?”陈裕脸上先是迷茫,接着又开始想,好一会儿,他才有了答案:“家。” 成零微微一怔,这两个份量极重的字,让她重新审视了一遍陈裕。 “可在我看来,你把成了一个麻烦的累赘。” “这个么,也的确有点啦。”陈裕叹了口气,“毕竟小爷我想当个四处闯荡的游侠,而不是当盟主。” “既然如此,就早下好决定。”成零说道:“或许这么说是多管闲事了,但——少盟主,你若没有担起上万人性命的觉悟,还是放弃。” “打仗需要将军,酒楼需要掌柜,书院需要夫子,武林盟需要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盟主,这不是在过家家。”她看着陈裕的眼,缓声问道:“将来你一个鲁莽的决定,可能会平白葬送许多人的性命,你懂么?” 陈裕被她说的有些无措,虽然比这更重的话陈聂不是没对他说过,但面前瘦弱的女孩身上有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不同于爹对他的厉声呵斥,成零对他说的所有话都是平平淡淡,语调都没什么起伏,但却句句敲打他的心头。 成零说完后便出去了,留下陈裕一人陷入沉思。 “你还真是尽心尽力,谬存不是说随便劝两句就成么?” 她靠在门口,看着天上流动的浮云,“成一,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我从他身上,恍惚看到了以前的我。” “哼。别说,还真有点。” “对,那股天真劲儿,相似又不相同。” 成一安静一阵,说道:“没想到有天我能从你嘴里听到这番话。” 成零无声笑笑,“是么。” “你真的变了,成零。” “是人都会变的。” 陈裕没再提要逃走的事,继任大典如期举行。 一整天里,成零都处于高度戒备,但别说华想容了,连个可疑的人影都没见着。 “我怀疑那张纸只是个恶作剧。” 晚上,口干舌燥的成零灌下一大壶温茶,对谬存说道:“这一整天我连喝水的功夫都省去了,什么可疑的人都没见着。” “哦。”谬存擦拭着袖剑,往上面哈了两口气,“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成零眉头一挑,大胆猜测道:“我说,你这么放心,捣乱该不会就是你?” “小徒弟,你怎么还冤枉起我了。”谬存振振有词地说道:“陈聂都说了这纸是前天出现的,前天我可是跟你在一起的,怎么会呢。” 成零耸耸肩,“那总该不会是……”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瞳孔微微一缩。 “终于想到了?”谬存将擦拭袖剑的帕子丢到一旁,摇头说道:“真笨啊。” “原来如此,那么信笺其实是陈裕自己放的,至于原因么……我想是为了让武林盟主因担心而改变主意,这样一来,他就暂时不必继任了。” “说的很对。”谬存点了点头,懒懒地伸了个腰,“时候不早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往回赶,去睡。” “嗯。话说,舜宴去哪了?” “好像是跟陈聂喝酒去了。”提起这个,谬存脸上带了丝探究,“没想到,那个倒霉书生真的和武林盟主是故友,我越来越好奇他的身份了。” 成零对此没什么兴趣,敷衍地应了一声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没想到陈裕那么不愿意当武林盟主,是该说他笨还是傻?” “倒也能理解。”成零合衣躺下,“若是抛开作为武林盟主的所有好处,谁会愿意为此困住呢?” 子夜,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推了开来,浅睡中的成零眉心一皱,睁开眼看着来人。 “你最好是有什么要事对我说。” 第一百六十章 被杀 谬存沉声说道:“陈裕死了。” 成零猛地清醒过来,震惊地看着他,“怎么会……” “这是舜宴回来说的,真假暂且不知。” 她攥了攥手,快速拾掇好自己,跟着谬存向外走去。 舜宴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 “行了,快带路书生。”谬存说道:“别是把腿给吓软了。”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朝外面走去,成零追上去,蹙眉问道:“发生什么了?” 舜宴深深吸了口气,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带着深深的惊惧。 “我……今晚我去和陈兄喝酒,不胜酒力有些醉了,陈兄送我回来路过旗杆下时,忽然有……有冰凉的东西滴在脸上,我拿袖子一抹,发……发现那竟然是血!” 舜宴狠狠哆嗦了一下,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然后陈兄就去看,就在旗杆最上面,居然挂着颗头!正是陈裕啊!” 成零与谬存对视一眼,谬存问道:“盟主现在在哪?” “大概……还在旗杆那。” “成零,别管这书生了。”谬存催促道:“我们先过去。” “舜宴,你若害怕就先回去。”成零追上谬存。 一脸害怕的舜宴慢慢停下,一手摇着羽扇,看着两人远去背影,悠悠地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等他们到时,旗杆下已经围了许多人,低声议论的众人看到谬存,敬畏地让开一条路。 “盟主。”他长叹一声,“节哀顺变。” “到底是谁!”有人愤慨地说道:“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当诛!” “没错,居然敢在武林盟里猖狂!” “唉,新任盟主英逝,实在是教人惋惜啊。” 半夜里偶然有一两个出来溜达的人,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聚集而来的帮众越来越多。 成零沉默地看着被陈聂抱住的头颅,一根三寸有余的银针从他的眉心穿过,很明显是一击毙命,死时连声悲鸣都发不出。 裸露在外的一段针体上雕刻着妖治的花,圈圈绕绕缠在一起。 谬存弯腰辨认一阵,轻轻吸了口气,“这根银针我认得,不会错的,是魔宫主华想容之物,这也是他一贯的杀人手段。” 他的话好像是什么铁证一般,所有人都的脸色都变了变,惊疑和慌张扩散开来。 小辈们纷纷议论,“不会?啸天山庄里居然混进了魔宫的细作?” “那个魔头也来了?是真的吗?” “窥道阁的谬先生都亲口说了,怎能有假!” “那该怎么办……” 各帮主沉稳地安抚住小辈们,谬存轻声对陈聂劝道:“现在当务之急,是由您来主持大局。” 双目赤红的陈聂抬起头,蜿蜒半张脸的伤疤可怖地抖动着,他仰头长啸。 “竖子!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血债血偿!传我命令,封闭山庄,捉拿华想容!” “是!” 武林众徒正领命,忽然一阵火光从庄口处升起,伴随着滚滚浓烟。 “怎么走水了?!” “你们快看!”一个眼尖的指着前面大喊:“那是谁?” 从远处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一个人,声音嘶哑地喊道:“盟……盟主!”接着,便再也支持不住,摔在地上。 陈聂过去,俯下身辨认男人沾满鲜血的脸,随后大惊道:“你是……吴十?” “咳咳,盟主,魔宫众徒来袭,攻破庄口,杀了一干弟兄!咳咳咳,咳咳……” 男人嘴角不断地咳出鲜血,声也变得断断续续,“华……华想容也在其中,他们大约有一……一千的人……人马,我们……只有属下苟活下……来……” 陈聂紧紧按住吴十被贯穿的腹部,“好,我知道了,不必再说了,叫大夫过来!” “让我看看。” 人群中传来冷清的声音,成零挤过人群,蹲下身伸手搭在吴十的手腕上,神色凝重。 片刻后,她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从中倒了颗参丸,给他服下。 “他的五脏六腑皆受重损,回天乏术。我无能为力,只能暂且吊着他的命。” “多……多谢。”吴十困难地笑了笑,“我命该如此,姑娘不必自责,盟主……”他紧紧握着陈聂的手,眼中含泪,“属下只能为您效命至此了……若有来世,必定……” 沾满血污的手重重落下,吴十眼中的光亮渐渐散去,亲人和属下相继离去,陈聂沉重地伸手,将吴十的眼睛合上。 寂静过后,一个身着袈裟,手持禅杖的僧人向陈聂拜手一礼。 “孤灯寺,愿为盟主效力,击溃魔宫。” “无极观,也愿为盟主效力!” “金鼎宫,愿为盟主效力!” 年轻或苍老的声音此起彼落,每个帮主都出了声,带动的小辈们情绪高昂。 或许是高的昏了头,一个血气上涌的少年一手指向没出声的谬存,大声问道:“怎么偏偏窥道阁没做声,你们意下如何?” “住口!”一位帮主脸色一变,拉下少年,对谬存拱手道:“后辈无分无寸,口无遮拦冲撞了谬先生,还望您能原谅。” “那是自然。”谬存似笑非笑地朝少年看去,“不过小子,要是有下次……” 他的眼睛明明是蒙着,少年却无端感受到一股寒意,不禁瑟缩了一下,帮主连忙说道:“是,多谢谬先生。” 各个帮派,再加上驻守在啸天山庄的武林盟众徒,大约有二千之多,之前的少年洋洋得意,“我们比魔宫多了一倍的人,定能大败他们!” “真是个傻子,要是人多就能赢,魔宫还会存到现在么。”谬存摇了摇头,冷眼旁观。 “我们不出手么?”成零拭去指尖沾上的血污,问道。 “出手就坏规矩了,窥道阁在江湖中夹在正邪之间,互不沾染。” 谬存看着成零抚上刀鞘的手,有丝不好的预感,“喂喂,小徒弟,你想干什么?你与魔宫无冤无仇,何必去惹一身腥?” “错了,我和华想容算得上有怨有仇。”成零跟上几步,头也不回地摆手说道:“不过你放心,这属私人恩怨,不会牵扯上窥道阁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戈柔 庄口,燃起的大火已经被赶来的众人熄灭。 金乌还未升起,火把的光已经照亮了一片天空。 “华想容!你居然胆敢残害我儿。”陈聂手握大刀立于人前,眼中一片恨意,“定叫你以命偿命!” 赤红的身影悠闲地坐在步撵上,从喉中逸出一声低笑,一根银针以破空之势猛然袭来,孤灯寺的僧人反应极快地伸出禅杖。 禅杖剧烈地震动一下,僧人面色难看地后退一步,银针非但没被弹开,反而没入了禅杖中,寒芒危险地伸出一节。 “保护盟主!” 陈聂立刻被武林盟的众人围在中央,华想容伸手在步撵上轻扣一声,抬着步撵的四个哑人弯腰蹲下,他不紧不慢地走下来,招了招手。 随着他的动作,一个无头的尸体被抬了出来,放在他脚下。 从尸体的穿着来看,陈聂立刻认出了那是谁,不禁怒喊道:“华想容,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中盛着冰冷的笑意,华想容拔出林霖的长剑,剑锋抵上尸体,自言自语道:“是啊,该干什么呢,陈盟主,你看我把他剁成碎肉如何?” “竖子尔敢!” 华想容脸色阴沉下来,手起手落,刀锋毫不留情地贯穿了陈裕的胸口。 “陈盟主,对我说话还是留些分寸的好,你说是?” “你!”陈聂的胸膛剧烈起伏,双目充血,他紧紧地握紧双拳,深深地喘了几口气。 “将裕儿还给我。” 华想容抬起下巴,轻蔑地看着他,“好啊,只要陈盟主肯向我跪下,再磕三个响头,我就将这东西还给你,如何?” 他话音刚落,武林盟众徒皆勃然大怒。 “华想容!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将来遭报应吗?” “与这魔头说这些干什么!盟主,让我等攻上去,夺回少盟主的尸首!” “好啊!”华想容摊开双手,紧接着又是一剑劈下,斩断了陈裕的右臂,“那就来看看,是谁更快些。” 成零站在人侧,紧紧地按着刀柄,神情复杂。 “你要是想杀那个疯子,我也想,不过在那之前,要先掂掂自己的斤量。” 成一说道:“你没那个胜算——不过我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为了以前的事情,还是为那个死了的小子?” 成零沉默着,看向缓缓跪下的陈聂,“昨天,陈裕对我说……他想了许久,觉得我说的是对的。大不了以后当个老游侠,一样能四处闯荡惩恶扬善,现在么,他想试着成为像我所说的,能独当一面的盟主,他才刚下定这个决心……却没了以后。” “与你何关呢。” “是与我无关,成一,你和谬存一样,都在告诉我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但是我做不到。”雨过出鞘,她轻声说道:“你说我蠢也好,傻也罢,反正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聪明人。” 借着夜幕的遮掩,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混进了魔宫众人,立在华想容身边林霖忽然察觉到一股冷意,还没等他出声,冷灰色的刀锋迅速抵上了华想容的脖颈。 “是谁!” 火把的光亮靠过来,成零拉下斗篷的兜帽,压低声音说道:“别动。” 林霖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神色又很快镇定下来,方才他察觉虽晚,但宫主一定早已知晓,让此人得手,多半是有意而为。 华想容低低地笑了声,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居然没死呐。” 雨过往上移了一移,反正被识破了,成零干脆不再压着嗓子说话,“把尸首还回去。” 华想容丝毫不顾随时能要了他命的雨过,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陈聂,淡淡催促道:“还有两个呢陈盟主,就算我不能动手,有的是其他人。” “此人是谁?” “快杀了那个魔头!” “杀了他!” 催促声阵阵传来,成零握紧刀柄,“你就不怕死么,按我说的做。” 陈聂咬着牙,闭上眼重重地磕了两下。 华想容畅快淋漓地笑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阴柔的面孔狰狞,雨过割伤了他,鲜血洇湿了赤红的衣料,融成一色。 “原来武林之首会为了儿子的尸体向我俯首啊……”他碾上被斩断的胳膊,阴冷地说道:“我还以为陈盟主当真冷血无情呢,不然的话,当初为何将结发之妻生生抛弃!” 成零一怔,不光是她,此话一出,各帮派的人也骚动起来。 “华想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陈盟主只有一位发妻,早在几年前因重病玉陨了,哪来什么抛弃一词。” 陈聂的脸色却忽然变了,他震惊地看着华想容,嘴唇动了几下,却没说出什么来。 “呵,你们怎么会知道呢,毕竟那个叫戈柔的女人不过是个空有美貌,低贱又钟情的青楼女子,哪能比得上武林盟主之女带来的好处。” “看着我啊陈盟主。”华想容讥讽地说道:“还记得那个,怀了孩子后,被你重新卖进青楼的女人么?” 陈聂的嘴唇哆嗦了两下,目光躲躲闪闪。 “她因为不再肯接客,被打断一条腿,卖给了一个丑陋的男人,虽然她当初瞒的极好,但随着生下来的孩子越长越大,除了像她外,不随男人分毫。” 华想容慢慢说着,将一块碎裂的玉镯扔在陈聂面前,“男人与那孩子滴血后,发现他根本不是自己的种,叫来村子里的人,将女人活活沉了塘,至于孩子,则被卖给了牙婆,一但不肯听话,就用鞭子抽,拿针往肉里扎。” “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华想容问道。 天边开始泛白,除了寒风的呼啸声,无人应答。 “趁着有次吃饭,我摔碎碗,用瓷片划破了她的喉咙,然后逃了出来。” 雨过微微抖动了一下,华想容伸手抓住刀刃,倾身靠近手掌冰凉的成零,他一手缠住垂在外面青丝,在她耳旁启唇说道:“你瞧瞧,这就是武林盟主啊,为了他而向我举刀,不觉得可笑?”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人间荒唐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拿着雨过的手有些不稳,质疑争吵的声音在武林盟扩散开来,犹如一锅煮沸了的水。 “盟主,这是真的吗?” “魔头说的话怎么能相信!” “陈盟主,您倒是说句话呀!” 站在最外围的谬存看着这场闹剧,以及辩驳的陈聂,嗤笑了一声。 “怎么不说话,嗯?”华想容好奇地看着自己毫发无损的手掌,随后一脸不耐烦地说道:“他们真够吵的,沈湾——” “属下领命。” 金乌从东方撒出一缕金光。 沈湾拔出腰间的弯刀,毫无预兆地带着人攻了过去,瞬间取下一人首级。 “他们攻过来了!” 两方人马交战,华想容并没有插手,而是一直看着成零。 “为什么要杀陈裕,明明错的人是陈聂。” “他我自然也会杀,在此之前,我要让他尝到我当初的痛苦。”华想容扯了下嘴角,“可惜没让他看到陈裕是怎么死的,毕竟我,是亲眼看着她沉入河底。” 成零注视着他的脸,喃喃说道:“可是我没从你脸上看到一点快意。” 华想容微微笑了笑,“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在想我还有什么良知么。如果我第一次杀人的就是陈裕,当然会感到痛快,可在这之前我手上染的血已经太多了,杀人太多,是会麻木的。” 他细长白皙的手指慢慢抚上成零缠满白布的脖颈,“你还真是够奇怪的,没死是该说你命大,还是该说不愧是他呢。” 成零眉头一皱,“他?” “宫主。”谬存踱步过来,抬起下巴向成零一点,“真是不好意思,新收的徒弟鲁莽,喜欢到处蹿着玩,您不会介意?” 华想容直起身,声音听不出喜怒:“喜欢带着刀到处玩,那该管管了。” “哈哈哈,是,我一定好生管教她。”谬存打着哈哈,向成零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 成零刚往前走了一步,华想容忽然抬起手将她牢牢拦下,“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要放人了。” 谬存藏在黑布下的眼神一沉,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在身后,打开了袖剑的机关,“宫主真会开玩笑,她现在是我们窥道阁的人,你这么做,是要与我们作对么?” 说着,他迅疾地往前一闪,动作快的几乎看不清,紧接着抬起袖剑牢牢地对准华想容,语气不再像之前那么有礼,“虽然我是个半瞎,但以这个距离来说,还是很有把握的” 远处的林霖从混战中抽身,赶到华想容身边,“宫主!” 他手中的长剑直逼谬存后心,成零迅速打开华想容的手,雨过及时地挑开剑锋,抵在林霖的胸口,她厉声喊道:“别动!” 同时,一根银针也指向了她的颞颥,华想容蹙着眉看向林霖,“你过来干什么?” “属下……” “哎呀哎呀,这该怎么办呢?”谬存舔了舔嘴唇,说道:“宫主,不如我们同时收手,如何?” 他微一点头,“好。” 华想容将银针收回袖中,成零将刀尖移开林霖的心口,同时戒备着华想容的一举一动。 谬存伸手搭上成零的胳膊,拉着她往后退开,袖剑依旧牢牢地对着华想容。 华想容眯起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谬存利落地放下手,“宫主手段这么多,我不得不防啊。” 说着,他撇头往远处看了一眼。 成零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一片的半空中飘扬着依稀可见的白雾,武林盟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她立刻察觉了那是什么。 “毒……” “看来胜败已成定局啊。”谬存收回目光,像是不经意地挡了下成零的眼,“那我们便告退了。” 成片的鲜血将泥泞雪染成红色,武林盟的人已无半分还手之力,只得任人宰割,被活捉的陈聂忽然冲这边愤怒地大喊起来,“原来如此,你骗了我!你……” 沈湾一个手刀劈晕了他,同情地摇了摇头,与其被捉回魔宫,还不如利落地死了算了呢。 成零刚一回头,谬存就出手在她后背轻点几下,随后在她脖颈上一捏。 成零眼前一黑,顿时无力地向前倒去。 华想容挑眉问道:“她不会还不知道,窥道阁的阁主到底是什么人。” “估计猜到了。”谬存将她横抱起来,悠悠向前走去,“不过这丫头好哄的很,不让她追问我是在是太简单了。” 小镇的一家客栈里,成零慢慢睁开眼,随即清醒过来,怒喝道:“谬存!” “来啦。”谬存一脚踢开门,怀里抱着满满当当的东西,无一例外都是吃的,嘴里还叼着一串糖葫芦,含糊不清地问道:“叫我什么事?” 她伸手揉了揉酸疼的脖子,没好气地说道:“你说呢。” “我看你一副要冲过去救陈聂的架势,不打晕你莫非还要让你去?” “谁说我要去救他了。”成零皱了皱眉,“我好像记得,他似乎冲你喊了些什么东西……” “你晕糊涂了。”谬存一边吐着山楂的核,一边说道:“饿不饿?我买了很多点心。” 成零看着马上要掉出桌边的肉酥饼,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明白谬存是如何以一己之力将这么东西拿回来的。 她及时地伸手接住肉酥饼,送到嘴里慢慢嚼了起来,安静了许久,成零问道:“武林盟,是被灭门了么。” “哪能呢,武林盟可不只有那么点人。”谬存打开一袋桂花糕,解释道:“等啸天山庄的消息传出去,其他的武林盟众便会聚集起来,选出新的盟主。” 成零略点了下头,低头又咬了口肉饼。 “你在自责?” “算不上,最多……怎么说呢,我忽然想不通透了。” 她低声说道:“如果那些话都是真的,当初武林盟主若不抛妻弃子,又怎会有现在的华想容,细细想来,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但华想容纵使可怜,他杀人无数的事实也不能被原谅,这正邪——到底该怎么分呢?” “人间荒唐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军帐 正日已至,往年开始热闹喧嚣的夜国今年却显得有些沉寂,家家户户都挂念着赴往沙场的亲眷,忧虑这场战争何时才能结束。 “听说两军一直僵持不下,对夜军甚是不利啊。”罗官一边挑着草药中的杂质,一边说道。 “是啊,夜军人数众多,却一直攻不破践商两国,若是长此以往,粮草供应不及,恐怕会吃败仗。”周楚湘说道。 “怎会这样?” 谬存看了眼转着茶杯的成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答道:“听说他们不知道从哪学来了一种阵法,能困人于无形,杀敌唾手可得,夜国统帅——也就是太子,似乎已无计可施,正找寻能人异士呢。” 成零紧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叶,语气里带了些焦躁,“阵法?” “是啊。”谬存翘起腿,“很是厉害呢。” 成零神色一凝,若说到践国,她便想起了偷走禁书的夏亦修来,莫非……他已经看懂了万罗? 真是这样的话,秦风岂不是没有了胜算? “小徒弟,小徒弟?”谬存把出神的她叫回来,故意问道:“想什么呢?” “没什么。” 她迟疑片刻,复又问道:“谬存,你会易容么?” “就没有我不会的事儿。”谬存欠欠地笑着,“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不是说夜军中招能人异士解阵么,我想去试试,又不想让别人认出我是个女子。” “解阵是需要亲自去看的,战场上可不是闹着玩,一不小心就死了是常有的事儿,你去图什么?” “我好歹也是个夜国人。”面对谬存探究的目光,成零一脸坦然,“国难当前,献微薄之力难道不该么。” “哈哈哈,还真是个好理由。行,我答应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明天。”成零站起身向外走去,“那就多麻烦你了。” 等她走后,罗官忧虑地问道:“你就这样答应了?万一出了差错怎么办?” “咸吃萝卜淡操心。”谬存淡淡说道:“放宽心,这次支开她,我们才能有所行动。”说到这里,他脸上又有些无奈,“真不懂他在想些什么,当初帮夜国,现在帮践国,他到底要站在哪一边呢?” “阁主自然有他的考量。”周楚湘说着,停下了手里的算盘,“我们只需听命就是。” “小黑诶,从明天开始,就拜托让谬存他们照顾你了。”成零摸了摸正趴在榻尾晒太阳的小黑,它眯起眼睛,懒懒地叫了一声。 成零在它身旁坐下,抽出雨过,拿出软布细细地擦拭起刀身来,她看着映在刀身上漆黑又淡漠的眸子,手下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喵~” 小黑踩上她的膝盖,在成零的腿上重新窝了下来。 想来,已经隔了很久没再见到…… 她止住思绪,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算了,想这些做甚,徒增烦扰罢了。 第二天,成零起了个大早而,比她起的更早的是谬存,吃过早点后,成零就被猝不及防地按在椅子上,然后一张冰凉的东西就要往她脸上糊去。 “这是什么!” “人的皮罢了,没什么好稀奇的。”谬存支使着周楚湘牢牢抓住她的手,不紧不慢地说道:“别乱动啊,不然还要再废一张脸皮。” 成零强忍着恶心,问道:“这是真的人脸皮?” “是啊,我昨天才割下来的,可新鲜了。” “我信你个鬼!” 一番折腾后,谬存终于收手,又拿出了两只垫高的鹿皮靴,和一套男子所穿的服饰。 “嗯,不错不错。”谬存满意地点了点头,“你都不用束胸了。” 成零脑门上的青筋直跳,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金梁在外面喊道:“我把马牵过来了。” “瞅我干什么,又没说错。”谬存一脸欠打的表情,“小徒弟,你还是快赶路。” 成零拿起长刀,也没顾得上看看现在自己是什么德行,便乘上马走了。 一路上,她听了不少战场上的传言,无一列外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成零心里逐渐焦急,虽然她明白秦风不是无能之辈,但还是选择了连夜赶路。 天初破晓,她疲倦地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向前走去。 驻地。 “什么人!” 站岗的士兵很快发现了她,跑过来盘问。 她冲着拿戟的两人略一拱手,化为男声说道:“在下是一位游走四方的闲人,略通些异术,愿为我夜军排忧解难。” 听她这么说,士兵脸上的表情松了松,只是仍旧保持着警惕,“随我过来。” 成零点了点头,另一个士兵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缰绳,跟在身后。 “还真是够戒备的。”她默默想着,有些好奇这是谁带出来的兵。 成零嗅着鼻尖淡淡的血腥味,轻轻叹了口气,走在前的士兵在一间军帐前站定,对她说道:“请先生稍等。” “好。” 成零站在帐外,忽然间,她隐约听到了道熟悉的声音,隔着厚厚的帐子听的不太真切,但却轻轻地拨动了心弦。 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蹭了一步,帐子一下被掀开,秦风带着倦容的脸出现在了她面前。 成零张了张嘴,往后倒退两步,而秦风只是扫了她一眼,便掠过她走了。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她微微抬了抬手,又接着握拳放下,低下了头。 “先生请进。” 她动作迟钝地掀开帐子,走了进去。 军帐里摆放的东西寥寥无几,奕怀坐在炭火边,打量了成零一番,单刀直入地说道:“像你这样的人来了太多,若只会耍嘴皮子想趁机会混个功勋,就滚。” 成零淡声答道:“光凭嘴说自然难以让将军信服,战场上会让您见识。” 听到她的回答,奕怀有些意外,不禁笑了笑,“我看人还算准,你应该是有点能耐的。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将军,应该没人跟你说过?” “这间军帐的地方处内,并且只有您一人,在下大胆推测,能住在里面的,恐怕也只有将军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阵 成零随便想了个借口搪塞奕怀,总不能说是她认得太子,觉得秦风不可能闲到去普通兵官的帐子里喝茶。 “看来先生是个聪明人。”奕怀合起眼,“外面的人会安排好你的住处,退下。” 成零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随后,她被带到了一间三人合住的帐中,士兵说道:“这些都是和先生一样的人,三餐会定时送来,我就先走了。” “劳烦。” 成零一进帐子,就被惊了一惊,满地都是被扔成一团的宣纸,墨色在上面渲染,连处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听到动静,伏在桌上的两人头都没抬,仍旧奋笔疾书地写着什么,“今天晌饭送来的这么早?” 另一个说道:“可我记得我们才吃的饭。” 成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团纸条,展开来看。 谬存说自己什么都会这点,成零是不怎么质疑他的,在奇门遁甲这一块,他所传授给成零的东西,让她一度感觉谬存比成道子在这块懂的更多。 上面画的都是阵法,各种各样的都有,中规中矩,丝毫不出格。 她干脆坐下,捡起一张又一张的纸团慢慢翻看。 直到其中一人注意到了她。 “你是……” “在下凌承,与两位一样,都是为破解敌方阵法而来。” “噢,原来如此,我名蔡运生。”那人对她一拱手,指向另一人说,“这是我师父,邹波。” 已经面露苍老之色的男人停下手里的笔,和善地说道:“凌小友好,唉,说来惭愧,我们师徒二人早来多时,却迟迟没找出破解之策。” “不知两位这是在……” 蔡运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见笑了,这都是我们现在所掌握的阵法,想着能不能从中察出与敌军阵法的相似之处,然后破解” 成零走上前,问道:“那有结果么?” “并未……” “在下拙见,有没有可能不是规矩的奇门遁甲,而是由此衍生出的,相似而不同的东西?” 邹波摇了摇头,“不是,我们见识过一次,无任何相似。” “诶……这就奇怪了。” 成零拉过椅子坐下,支起额角静静思忖,她并不知道万罗上到底记载了些什么,目前只能等到两军再次交战,亲自去看看那阵法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成零除吃喝外,什么事都没干,直到有次吃完饭后,饱嗝刚打出来,就听到了交战的消息。 六万夜军整装待发,成零一眼就搜寻到了骑在战马上的秦风,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向同样跟来的师徒问道:“敌军用的阵法每次都相同么?” 邹波摇了摇头,“不,隔三差五会有变化。” 成零按上腰间的雨过,忽然向前走去。 “凌承,你干什么去?”蔡运生忙喊道:“前面可是很危险的啊。” “没事的。” 见她上前,一个百夫长皱眉提醒道:“你与那两人在后面便好。” “后面哪能看清?”她微微一笑,“请您放心,我不会添乱的。” 百夫长一愣,在那些能人异士中,他还是头一次看见肯上前来的,原本严厉的语气也缓和了几分,“也罢,既然你不怕死,就待着!唉……你们若能赶快破了这妖阵就好了,这样一来,我们也能少死几个弟兄。” “定当尽力而为。”成零敛眸,她乘上战车,听着声势激烈的鼓声,攥紧了手。 天上扬起了零星的雪,秦风眼中一片肃杀,随着他一声令下,大地猛地震动起来,嘶吼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白曜伴在秦风身侧,一杆红缨长枪一扫一挑,瞬间将马上的人横扫下来,凌厉之势无人可挡。 一段时间过后,敌方见大势不好,忙向后退去,白曜喝停大军,不允许众人再往前一步,他和秦风则带着部分人马,继续往前追去。 成零死皱着眉,低低地骂了声,向百夫长要来一匹战马,追赶上去。 就没见过这样冲在前面急着送死的太子! “谁?”白曜勒住马缰,猛一回头,滴着鲜血的长枪横扫间发出破空声,对准了成零。 “将军莫激动。”她及时地停下,说道:“在下凌承,是来帮助我军破解阵法之人。” 白曜收起长枪,有些怀疑地看着成零,用眼神示意两人盯好她,随后冷哼一声,“随你,但要是死了本将可不管。” “多谢将军。”成零有意无意地看了秦风一眼,却赫然发现他也正盯着自己,连忙心虚地收回目光。 过了一会儿,她又反应过来,不对啊,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又不欠他的! “凌承……”秦风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唇角忽然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弧度。 成零策马追上,追了几里后,她心口处忽然重重一跳,顿时勒停战马,没等她出声,秦风便厉声喊道:“停下。” 他翻身下马,眯起眼注视着前方。 “殿下?” “再往前进就中计了。”他单手用无尘在地上划分出一条界限,冷灰色的刀身干净的像什么都没沾过一样。 随后,秦风说了句想让成零打清醒他的话。 “我自己进去。” “殿下,不可!”白曜一惊,“您若出事,众将士该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在么,总不会成一团散沙。”用来束发的发冠已经歪斜,秦风扯下丢在地上,用了根布条紧紧缠住。 “只要这阵法一天没破,这场战役就要持久下去,践商两国无疑是要打拖耗战,他们两国轮着更换军队,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他看着将士里一张张强打起精神掩盖疲倦的脸,将帅令解下来放到马背上,“拖的越是久,对我们越是不利,为今之计,只有破了这阵。” “那就让臣来。”白曜坚定地拦住秦风,“若他们是真的撤退也就罢了,但要是埋伏其中……” “必定有来无回。”成零冷声接上。 “殿下,让属下去!” “属下愿意前往!” “殿下,还是让属下去!” 秦风抬手压住众多声音,“就算我让你们去,你们又有什么能耐?” “他们的确没能耐。” 第一百六十五章 高人 “但是我有。”成零自若地说着,“还请殿下信我。” “本宫不会把十万人的性命压在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身上。” 成零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如果在下说,已经有了对策呢?” 说着,她缓步上前,装模作样地要从袖中拿出什么东西。 “请殿下一观。” 她不由分说地拉起秦风的手,紧紧握住。 “你手里有什么!”白曜迅速捏住成零的肩膀,向秦风问道:“殿下,您没事?” 冰凉如流水般划过,接着便是掌心灼热的温度。 秦风几乎是刹那间就甩开了成零的手,她则退开一步,慢条斯理地拿出解药咽下。 “区区醉梦散,不会要您的命,最多是睡个长觉。” “你……”秦风神色一变,脚步不稳地拄着刀半跪在地,白曜连忙扶住他,将士迅速将成零围起来。 “解药!” “可以给,但将军要想好了。”说着,她利落地将解药递到白曜手里,“你这是把太子殿下往火坑里推。” 说罢,她不耐烦地睨了众人一眼,“劳驾让让,怎么,还不舍得我了?” “站住。”秦风气息不稳地说着,运起十成内力,生生将醉梦散的药效暂时压住,夺过白曜手中的解药毫不犹豫地咽下。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成零推开拦住她前路的刀戟,眸中带了丝柔意,“对不住了殿下,你刚才不该信我的。” 秦风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身形晃了一下,沉入黑暗。 “这次是真的了。”成零弯腰放下一物,迈过无尘划出了界限。 狂风带着雪花翻卷呼啸,吹起她的衣诀在半空中飞舞,猎猎作响。 白曜复杂地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吩咐道:“你们留下等那人回来,我暂且带殿下回军营。” “遵命。” 往前大约三四里后,成零抬手挡住扑往她眼上的雪,从指缝中看清了眼前的山谷,两边如万仞绝壁,中间路狭,易守难攻。 只是出现的太过突兀,有丝不太寻常的意味。 成零用刀鞘在上面敲打两下,有些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管它是不是真的,继续往前走就是了,想要为夜国献微薄之力大公无私的凌承先生。” “打趣我做什么。” 成一懒懒地说道:“小的哪敢啊,凌承凌承,反过来念就是成零成零。” “我说呢,怪不得总觉得对谬存陌生不起来,你说话跟他真是像极了,女谬存。” “嘁,那家伙……”成一打了个哈欠,“我跟他才不像。” 成零一手扶着谷边,注意着四周的情况。 “这里怎么会有座谷呢。” “愿意有就有了呗。”成一说着毫无意义的废话。 “愿意有?”成零闻言一挑眉,她忽然俯下身子顺着岩壁一寸寸往下摸去,随后她拔出雨过,开始掘挖地上的冻土。 “你干什么?” “你不觉得很奇怪么。”成零拂了拂土屑,继续手下的动作,“这片土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刚才我们走过的地方,还好歹带着些枯草呢。” 挖了有四寸深后,她翻开成块的泥土,指着地下说道:“你看这里。” 土块被翻开后,一层黄白的枯草显露出来,岩石堆积在地,底部丝毫不与大地相连。 “真是大手笔。”成一啧啧有声,“这算什么?移了座山过来?” 成零直立起身,冻僵的指尖仔细地摸索着岩石间的缝隙,她头脑里闪过一个念头,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她快步走出谷口,顶着风雪继续往前走,霜雪越来越大,阻碍了视线,成零头顶雪白一片,衣服露湿,风一吹,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嘴唇冻的微微发紫。 前方模模糊糊间有什么显露出来,似乎还不止一个。 她抱起手,顶着风雪继续往前走去。 三座山谷,相隔不算远,与之前那座如出一辙。 成零走进狭缝,拔出雨过来。 结果亦不出所料,这三座山谷,都是被移过来的。 她将翻开的土重新踩实,用力往手心里呵了口暖气。 “这几座山谷就是构成阵法的阵物?”成一问道。 “大概。”成零蹙着眉说道:“但我想不止如此,这些山谷都是累积而成,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牢固,若是加持外力,很有可能会向中间倾倒。” “如果恰巧此时有军经过……”成一哼笑一声,“那岂不是会被活埋在里面。” “对。”成零将雨过挂回腰间,“此外,我还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什么?” “这个阵好像是死的。” 成一惊讶道:“你是说这阵根本没有用?” “就现在来说的确如此。” “那可就奇怪了……” 成一想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干脆不再去想,转而催促成零起来,“现在看也看了查也查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还不是时候。”她深深吸了口气,离开了谷缝,“不可能只有这四座山谷,其他地方肯定还会有。” “疯了你,想把自己冻死在外面?” 她运转起体内的内力,淡淡说道:“那可就笑死人了。” 践商两国军营中。 夏亦修勤快地将一杯热茶奉给端坐在兽毛毡上的男人,“师父,喝杯茶,您喜欢的玉露青。” “谢了。” 男人睁开合上的双眸,刚接过茶杯,军帐便被猛地一掀,来者怒气冲冲地说道:“为什么要突然关闭谷阵?难道你不知道我们这次诱敌浪费了多少兵力吗!” “咳!”夏亦修不悦地皱起眉,“王将军,高人怎么做自然是有他的考量,你……” 男人挥手止停夏亦修,看着王越济说道:“是谁允许你们出兵的?” “我……总之兵符在我手中,我要出兵有何不可?” “那谷阵乃我所创,我想关就关,有何不可?” 男人站起身,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震人心魄。 王越济仿佛被定在原地,直到一杯滚烫的茶顺着他的头顶倒下来,刺痛了皮肤。 “你做什么!” 下一刻,茶杯猛地被摔碎在地。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七座山谷 破碎声压过了愤怒的喊叫,男人凉声说道:“诱敌?说真是好听,夜秦风不是傻的,他会看不出来么?我想你们多半是被打的落荒而逃,然后计算着借由谷阵搬回一局。” 王越济心虚地躲闪着目光,脖子上忽然一凉,他目光往下一撇,声音忍不住打起颤来,“你……你要干什么?本将军可是统帅,你要是敢杀我,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冰凉的刀身游移到他脸上,示威性地拍了拍,“王将军,你得知道,本君是夏王三顾请过来的人,他都不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倒是勇气可嘉啊。” 夏亦修见状不妙,连忙上前劝道:“高人,勿怒勿怒,王越济,你还不滚出去!” 王越济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让刀锋离开自己的脖子,慌忙离开了。 “师父,你要是真杀了他我可就难办了。”夏亦修说着,心疼地看着地上被摔碎的茶杯,“还有,这可是很珍贵的。” “大不了以后赔你个。”男人漫不经心地说着,“夏王顾虑你的身份,不肯将统帅之位交于你,反倒给了这么个废物。”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夏亦修挠了挠头,“我要是掌控了兵权,万一有什么谋反之心该怎么办?夏王大概是这么想的。” “呵,当初要不是你父亲极力拥护,他有什么本事能攀上王位。”男人眼中闪过轻蔑,复又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夏亦修笑笑,虽然只是短短一瞬,男人还是看清了他眼中的勃勃野心。 “自然是……取而代之了。” “好,这才是我徒弟。” “对了师父,你之所以关闭谷阵,该不会是她来了?” “嗯。”男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唉,只要您的作风啊,忽然变的跟之前不同了,就一定是关于小师姐的事。”夏亦修呲牙一笑,“师父就不怕这阵被她破了?” 男人轻轻笑了笑,“她要是能有这个本事,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的语气既宠溺又放纵,夏亦修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怎么就没这待遇呢,您这还是师父么,这是爹啊!” “乐意,践商两国能不能胜,对我来说无所谓,我的要对付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人罢了。” 夜晚,天上云厚的连颗星星都看不着。 成零嘴唇乌紫,哆哆嗦嗦地往前一步步蹭着。 成一在不遗余力地骂着她,“你不是挺能么,啊?接着继续蹿啊,到处蹿,随便蹿,到时候你一倒下就能进棺材里了,多好。” “闭……嘴,我要死……死了,也能乐得清净,至少没……没人天天在我耳朵根……瞎嚷嚷了。”成零断断续续地回着嘴,心里知道这次的确鲁莽了。 山谷不止那四座,一共七座,但她为了确保没有遗漏,硬是走了许多无用路。 “你居然还好意思说我!”成一喋喋不休起来,“我告诉你成零,我摊上你我这辈子就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嗯。” “嗯什么嗯?快把身体让出来。”成一催促道。 “外面很冷哦。”成零勉强笑了两声,强打起精神,“你不是说过最不喜冬了么。” “那是以前,我现在喜欢了不行么。” “是……么。” 成零在之前耗尽了内力,已经无法调动内力御寒,她知道让成一出来也是挨冻,便尝试移开她的注意。 或许是因为太冷的缘故,成零的思绪飘散,便立马被成一察觉了,下一刻,本就精神虚弱的她便被挤了下去。 成一刚一出来,便立刻打了个寒颤,身上衣服没一处干的,刺骨的寒意仿佛刀子般穿破皮肉,钻入骨缝,疼的全身麻木。 她吸了口凉气,不敢相信成零在此之前独自抗了那么长时间,换作以前的她……怕是不会这么能忍耐。 成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心里忽然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清晰地认识到,曾经那个胆小懦弱的成零,或许已经不再需要她的保护了…… “你们快看,那里好像有个人。”一个将士喊道。 “真的!那该不会是凌先生?” “快去看看!” “真的是凌先生,他回来了!” 成一脸上僵的什么表情都做不到,就连想说句话,吐出来的都是一连串叠音。 下一刻,她被一个极厚实的兽皮斗篷严严实实得包裹了起来,成一下意识想要反抗,却被一下子抬了起来放到马背上,耳边依稀传来声音。 “他被冻坏了。” “快,快回军营找大夫!” 成一原本想闭眼眯一会儿的念头顿时全被“大夫”两字给打散了。 “找什么大夫啊!到了地方直接把我扔床上不好吗!万一被揭穿成零还不得咬死我!”成一无声咆哮着,用力拧了下胳膊试图让自己保持住清醒。 下一刻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咦,怎么不觉得疼?” “大夫!大夫啊!给我找大夫过来!” 与其共乘一马的将士听见她说话,连忙答道:“好好好,到军营便立刻给先生找大夫过来。” “给我赶快点!” “是!” 将士唯恐她是受了什么伤,扬起马鞭狠狠地抽了一鞭子,战马吃痛,撒开四蹄在雪地上飞奔起来,后面的雪雾阵阵扬起。 趴在马背上的成一还没反应过来,肚子里就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了几声,幸亏肚子里没什么东西,要不是从没见过面,成一都要怀疑她和这个将士是不是结过梁子了。 “人家这是好心。”成零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很轻,“这不是怕你受什么伤了么。” “呕……咳咳咳,知道了!” 军营一到,成一便被七手八脚地扶了下来,她把头伸出斗篷外呼了口气。 一阵混乱的声音依稀传来,“您要去哪?殿下,殿下!” 因为耳朵上裹着兽皮斗篷,成一没听清是在说什么,她一边走着,一边稀奇地伸长脖子去看远处后面追着一群的人男子,口中啧啧有声,“谁啊那是,还只穿着一件单衣,是傻了吗?” 第一百六十七章 折磨 成一笨拙地把斗篷往下拉了拉,让头露出来,继续往前走。 男人的视线扫过来,单薄的身影忽然一顿,成零心中一动,感觉到了什么。 成一下巴一压,警惕地转过身,右手猛地拔出雨过横在身前。 下一刻,她愣愣地怔在原地,看清了面前嘴角带血,苍白如雪般的秦风。 凉到透心的指尖缓缓抚上她的脸颊,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眷恋。 秦风突然捂住嘴,跪在地上用力地猛咳起来,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溢出,滴落到雪上,刺疼了她的眼。 “太子殿下!”一群人向这边赶来, 成一收起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凉薄,“真是了不起,能冲开醉梦散药效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 赶来的奕怀快速解下身上的狐裘,披在秦风身上,皱着眉向白曜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殿下醒来就变成这样了。”白曜一边扶起秦风,一边向部下喝道:“把大夫找过来!” 随后,他眼中泛起杀意,看向成零,“你到底给殿下下了什么药?” “醉梦散啊醉梦散,此物药如其名,能让人陷入沉睡的同时,还能勾起心中渴望,借此编织美梦,不过么,醉于梦中万物皆得,醒后尘世一场空。” 成一弯下腰,看着秦风悠悠说道:“殿下,好好地睡一觉,就这么难么?您为了逃出梦境借用内力冲破,可是会遭到反噬的,不过我很好奇,怎么会有人不想要一场美梦。” 她面无表情地取出解药,当着奕怀和白曜的面自己吃了一半,然后放到了奕怀手里,眼里带着淡淡的厌恶,“我为了摸清阵废了不少功夫,累的要命,就先退下了。” 奕怀犹疑片刻,还是将药给秦风服下了,他注视着成一远去的背影,轻声问道:“殿下,那是谁?” 秦风沉沉地闭起眼,嘴角划出苦涩的笑,没有回答。 随着四肢渐渐回暖,皮肤的感觉也找了回来,成一把大夫搪塞走,靠着炭火伸手取暖,“放心,解药已经给他了,不会出事的,顶多就是受点内伤。” 成零应了一声,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奇了,明明你都易容成男的了,他是怎么认出来的?该不会把凌承两个字倒过来念了?” “不知道……” “啧,我说,你怎么一碰上秦风的事,就又倒退回去了?” “有么。” “你……唉,算了算了。”成一叹了口气,认真地问道:“撇开那些不谈,我问你,你还心悦秦风么?” 成零沉默一会儿,答道:“当然,否则我也不会来这里了。” “那么,你又为什么不愿意见他?” “你知道的,我不想说了。” “不,你得说。”成一坚持道:“权当我不知道。” 成零沉默一会,她不知道成一的用意是什么,“因为十六年前的事。” “如果十六年前没有发生那件事呢?” “我想不会。” “那就好办了。”成一懒洋洋地说道:“你把十六年前的事给忘了把,权当挖坑埋了坨狗屎。” 成零一愣,“你劝我忘了?” “对啊。” “你之前不是一直因为这事而记恨秦风么,怎么忽然变了?” “不,我还是恨他,不会变的。”成一张开手举到眼前,看着细而密集的掌纹说道:“我不喜欢他,所以恨起来理所当然,但你不一样,成零,你喜欢他,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但很清楚一点,那就是——同时爱恨一个人,很受折磨。” “与其天天受折磨,心肝煎熬,倒不如放下,让自己过的舒坦些。”她的声音低下来,“你说是?” “是啊……”成零喃喃说道:“我也很想忘了,师父说的对,我如果不知道,会活的更快活些。” “后悔么?” “真要说,当然是后悔了。”成零笑笑,说道:“但我知道,当初的我,是不后悔的。” “其实想想,如果没有十六年前的那件事,我便不可能会被师父救下,即使能与秦风见面,也不会是像现在这样。”成零说。 “也不会有我。”成一闭起眼,“你也不会是你了。” 紧绷了许久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海潮般的困意。 成零是被吵起来的。 她听着外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不耐烦地眯了眯眼,随后拿起已经干燥的衣服迅速穿上,抽空还打了个哈欠。 帷幕被一下掀开,带头进来的人是奕怀,重军将小小的军帐包围的密不透风,成零挑了挑眉,“将军所谓何意?” “你应该知道才对,快把真正的解药交出来。” 成零懵了一懵,连忙向成一问道:“诶!你昨天给的是真解药?” “废话,没见我还吃了。” “殿下昨晚陷入昏迷,到现在还没醒!”奕怀怒气冲冲,“你作何解释?!” 能冲破醉梦散药效的,说实话成零也就见了秦风一个,她不是没问过成道子万一对方突然醒了该怎么办,可是成道子似乎特别有自信,只跟她说这种情况一般人不会有。 “可见秦太子不是一般人,而是二般人啊。”成一幸灾乐祸地说道:“他要是死了活该。” “他要死了我们也要完。”成零对奕怀拱手说道:“在下以性命担保,解药绝无问题,在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还请让我去替太子殿下诊治。” 奕怀盯着她许久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实在没法子了,他终于开口说道:“好,本将军就再信你一回,要是殿下还是不醒,你就等着人头落地。” “是。” 他转过身,士兵为其掀开帷幕,在成零看不到的地方,奕怀得逞地笑了笑,举起手伸了个懒腰。 “殿下啊殿下,你得好好谢谢我啊。” 于是当成零火急火燎地赶到秦风的军帐内时,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一样,轰的外焦里嫩。 水雾蒸腾,四处弥漫,墨发丝丝缕缕地贴在赤裸的背上,水珠顺着优美的弧度滚落而下,没入水中的声音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可闻。 第一百六十八章 旧账 “我滴个乖乖……”成一感叹道。 “谁!”秦风察觉后立刻从水中站起,刚转过半个身子,成零便及时地蹲下捂住眼,大声说道:“在下参见太子殿下!” “成……凌承?”秦风迅速扯过搭在衣杆上的衣服,顾不上自己没干就往上套,水迹晕染出来,若隐若现间。 待穿戴完毕后,秦风稍微用力地咳嗽一声,“坐。” 成零尴尬地点了点头,在桌边坐好。 “怎么回事?说好的昏迷呢?怎么成了沐浴?”成零在心里喊着,怀疑自己被耍了。 秦风坐在她对面,表面很是平静,内心则忐忑不安。 两个人像木头一样呆坐了许久,最终,秦风先开口了。 “你……” “殿下……” 他顿了下,接着说道:“你说。” “在……在下此次前来,是听将军说殿下忽然昏迷不醒……”成零磕磕绊绊地说道:“方才我……我是无意冒犯,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 “凌先生多虑了。”秦风摆了摆手,握拳到嘴边掩去笑意,“本宫与先生同是男子,有何冒犯。” “啊……是。”成零偷偷看了秦风一眼,觉得他在装傻,不过这也好,省去了不自在。 “对了,昨日窥探阵法,有不少收获。”成零扯开话题,“殿下的纸笔借能否在下一用?” “可。” “多谢殿下。”成零刚要拉过砚台,修长的手便先一步拉了过去,秦风手执墨条,慢慢研墨。 他眼眸低垂,半干的头发未束,散散地垂在身侧,一束细碎的光从帷幕的缝隙中照进来,刚好落到节骨分明的手上。 成零仿佛受到蛊惑般,她看着秦风不急不缓的动作,忽然生出一种错觉。 仿佛这里不是随时都会血流成河的沙场,而是隐于山林中的小屋,恬淡自然。 “好了。” 她回过神,将毛笔沾饱浓墨,在洁白的宣纸上勾勒起谷阵。 “先生方才提起阵法,本宫倒是想起一事来。”秦风看着她勾画,支起额角说道:“你知不知道给太子下毒是什么罪名,嗯?” 成零本以为他要说什么关于奇门遁甲的事,谁知这是在翻旧账呢。 不过这招对她来说可不管用,成零连手都没抖一下,故意好奇道:“什么罪呀?” “往重里说,是要诛连九族的。” “轻里呢?” “只杀你一个。” “这样啊……”成零笑笑,她放下笔,吹干未干的墨痕,“看来在下只能往轻里判了。” “为何?” “因为我一人很久了,找不出什么九族来。”成零托着下巴,毫无避讳地注视着秦风的眼睛,“之前还有一个人陪着我的,不过我现在和他分开了,殿下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秦风神色未变,搭在桌缘的手却蜷缩起来,“为什么?” “因为在下和他吵了一架,当时太过激动,还连骂带打了一顿,其后来想想,当初的他也无法决定那件事的走向,现在觉得没有脸面去见他了,殿下——你说,我是不是过分了。” “没有,那是他该受着的。”秦风眼眸里倒影着她,像是在对她,又是在对自己说。 成零倏地眉眼弯弯,连带着人皮面具似乎都鲜活起来,她觉得自己喜欢极了秦风的眼睛。 那双凤眸平时目中无人,很少盛得下人影,但若一但盛下,便会满眼是你,专注而又温柔,一眼沦陷。 她低下头,把手摸到耳朵边上,伸手将薄薄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调皮地吹出一口气,将桌上的纸吹向秦风那边,“殿下,我还不想被杀头,有什么办法能补救么?” “当然有。”秦风按住宣纸的边缘,倾身探过去,靠在她耳侧带着笑意说道:“像凌先生这种才智双全的人,要杀本宫也舍不得,若是先生肯留下来呆在我身边,就一笔勾销如何?” 成零耳根泛红,她按住秦风的额头把他推回去,装模作样地说道:“看看再说咯,现在该干正事了。” “不,本宫要先生点头。”秦风无赖地一手将纸高举过头顶,“不然总是不安心呐。” “这还不要脸了是!”成一在心里头喊道:“成零骂他!” 然后成零点了点头,“这样行了么?” “行了。”秦风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忽而在成零的发旋上轻轻落下一吻,语气中搀上了喜悦,“多谢先生肯,我高兴的很。” 随后他若无其事地将纸在桌上铺开,细细观摩起来。 “我果然还是很讨厌这条老狐狸!”成一气咻咻说道。 “我喜欢。”成零坦然地说道:“说起来我还得好好谢谢你。” “哼,知道就好。” 军帐外,练完军的白曜看着鬼鬼祟祟贴在太子帐上的奕怀,疑惑地问道:“你干什么?” “我干月老啊。”奕怀得意扬扬地说道:“我就知道这两人之间不对劲,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小姑娘绝对是之前跟殿下有牵扯的那位。” “你说的我一句都没听懂。”白曜冷的像块冰的脸上一点好奇都没有,眼看他要往军帐里走去,奕怀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也不知道那松松垮垮的身架哪来的力气,硬是把八尺高的白曜拖了开来。 “你疯了?”白曜用力挣开他,剑眉死死拧在一块,“我有要事上报殿下!” “很紧急么?” “不算!” “那不行。”奕怀摇了摇头,“要不你先跟我说得了,我是绝不会让你这个无趣的武夫进去搅他好事的。” “你看出有什么玄机没?”成零向秦风问道。 “暂且能肯定的只有一点,这并非是奇门遁甲。” “的确。”成零点了点头,“奇门遁甲分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对应北方坎宫、北方艮宫、东方震宫、东南巽宫、南方离宫、中西南坤宫、西方兑位、西北乾宫。” “没错,但此阵阵物只有七座山谷。”秦风伸手从上往下将七座山连接起来,“我猜,这可能是与奇门遁甲这种秘术并存的,另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秘术。” 第一百六十九章 演天阁 “秦风,你在万藏阁时有没有看过万罗?” “没有,怎么了?” 成零说道:“夏亦修不是偷盗了禁书么,我怀疑这种秘术是万罗里面的。” “他么,已经死了。” 成零惊愕地看向他,“死了?” “没错,也因为他是死在了夜国内,夏王才趁机以此机会开战的。”秦风点着桌子,玩味地笑了笑,“但至于是不是玩的金蝉脱壳,就不得而知了。还有在夏亦修死前,万罗已经从他手里转移到了一拨身份不明的人手里,裴念得到消息后率领暗部于其交战试图夺回,但直到现在也未归来。” 提到裴念,成零就不由得想起了瀚云,也不知道现在裴殷他们怎么样了。 “殿下。”帐外传来通报,“世子求见。” “破解秘术的办法我会想,你就先回去休息。”秦风握住成零的手,用力攥了一下后又接着松开,“你答应过我了,不许跑了。” “嗯,好。” 秦风目送她离开,脸上的柔意在在夜秦端进来的那一刻撤的烟消云散。 “呦,那个不是成零姑娘吗?”夜秦端吃惊地又往外看了一眼,这才放下维幔,“她怎么来了?” “说正事。” “真小气,跟我说说怎么了。”夜秦端踱步走到桌旁坐下,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你吩咐的事情已经查到了,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禁书万罗十有八九在窥道阁手里。” “窥道阁不是向来不管闲事么?” “对啊,所以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他们连江湖事都不屑掺和,怎么突然对各国纷争起兴趣了。” 秦风沉吟一声,问道:“知道窥道阁的阁主是什么人么?” “不是没查过,是真的查不到,在没有我们天机阁前,窥道阁就存在已久了,可谓渊源深厚啊。”夜秦端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就找比窥道阁扎根更早的。” “你的意思是——演天阁?不可能不可能。”夜秦端连声说道:“他们阁主都失踪好几年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不久前去拜访了一次,你知道演天阁的众人都在干什么吗?” 夜秦端打着手心说道:“养猪养鸡养羊养牛,满阁乱跑,吃肉都不用出去买了,我还被盛情难却地留下吃了顿饭。” “吃的什么?” “最多的就是鸡屁股!早知道我就不留下了。” 秦风好笑地摇了摇头,“看来能指望的只有自己了。”说着,他看向纸上勾勒出的谷阵,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话说殿下,你今天……心情很好啊。”夜秦端奇道:“刚才你居然没嘲笑我。” 秦风斜眼瞟了他一眼,“非刺儿你两句心里才痛快?” 他连忙摆了摆手,“不,趁你心情好,我最近东跑西跑的没空,想问问你清月最近怎么样?” “是她避着不见你。” “啊……”夜秦端受伤地捂住胸口,“咱就不能不说出来吗?” “张笙在清月心里所占的分量,就跟她的命一样重。”秦风淡淡说道:“如果张笙当初没死,他们早就成亲了,秦端,我一向不喜欢说隔外的话,但如果你没有等到她彻底放下的那天的决心,放弃为上上策。” 夜秦端沉默一会儿,“这样啊……” “想清楚了?” “哈哈哈,反正我这一辈子长着呢。”夜秦端爽朗一笑,“够等很长时间了。” —— “咯咯咯!” “咩——” “哞哞哞。” “哼哼哼。” 一只年幼的小黑猪欢乐地在空地上撒蹄奔跑,途中不小心踩到一坨不知是谁的便便,然后从一双洁白的靴子上踩了过去。 羽扇晃晃悠悠地跌在地上,一股不可名状的味道蹿入鼻孔,舜宴手指颤抖地指向跑远了的小猪,几步跑出去重新确认了一遍高高挂起的牌匾。 演天阁三个大字看的他头昏眼花。 “怎么回事?这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改行了吗?还是说太久没来记错了,其实这是一个跟演天阁同名的地方?” “喽喽喽,开饭了开饭了!” 里面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舜宴一咬牙,迈过门槛喊道:“纪进!” 被喊到的人一哆嗦,喂猪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阁……阁主?!” 舜宴撩起衣摆大步走过去,脸上的表情像是要活吃了他,“日子过的挺自在啊,嗯?养猪养鸡养羊养牛,你还想干什么!” “其实……原本还想养几匹马的。”纪进诚恳地说道:“不过最近猪肉贵,就改买了几头猪崽子。” “你怎么不上天!”舜宴抬起手,欲要敲他的头,却突然发现手里的羽扇没了。 “我扇子呢?” 大牛哞哞叫着,再次从已经破破烂烂的羽扇上踩过。 纪进连忙扳正舜宴的脑袋,否则他怕今天晚上吃的就是牛肉了,“阁主,莫急啊,阁里还有很多你以前存下的呢,走走走,我给你重新拿一把去。” 舜宴重重哼了一声,困难地从一群羊中走过去。 演天阁在建造初,舜宴就特意将其扩的大了点,本是想着有空添点小山流水,多点韵味,谁知现在全都被利用起来养猪牛羊了! “什么东西啊这么臭。”阁楼内,正凑在一起划拳的几人同时嫌弃道。 “副阁主,你去喂猪的时候是不是沾上污秽了?”一人头也不抬地说道。 一个端正坐在椅子上的少年眼睛亮了亮,他抬起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 “是啊。”舜宴冲他一笑,接着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回来了。” 划拳的几人听到声音一愣,快速把脸上的白条撕下来,齐齐转过身来,“阁主?” “怎么不继续了?”舜宴接过纪进递给他的羽扇,在手心里敲了敲,走到主位上坐好。 咳嗽声此起彼伏地响起,“阁主,事情其实是这样……” “不用解释了,有什么好解释的!”舜宴用力一敲扶手,“我的眼睛是雪亮的!” “是是是,我们知道。”纪进快速思索着,狡辩道:“其实我们是听您的话,才这样做的。” 第一百七十章 七星 舜宴眼睛一瞪,“我什么时候叫你们干这个了!” “阁主你先听我说,原本咱们演天阁是靠出卖各种小道消息,和为君主出谋划策来赚银子的,但后来多了个窥道阁,再后来又多了个天机阁,把银子全摊去了,我们也努力过啊,比如之前要探听一则消息需要二百两银子,我们就降到一百九十九两银子,但无奈是在争不过人家,您以前最常说的不就是尽人事然后听天命吗,我们就顺其自然地改行了。” “呵呵呵,是么。”舜宴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看,下一秒猛地脱掉沾了不知是什么便便的鞋子往他头上扔,“挺能说啊!本阁主的尽人事听天命是这个意思?” 纪进抱头鼠窜,其余人则忍不住笑了起来,唯有端坐着的少年一脸严肃。 “笑笑笑,老脸都被你们丢光了。”舜宴嘴角扯了扯,接着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话说阁主,这次来就不走了。” 阁内一时间安静下来,舜宴嘴角的笑意慢慢隐去,最终化成了一声轻叹。 “说实话,当个养猪的阁主倒也不错,乐得自在,不必费心劳力。”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 “这次回来,算是最后一次了。” 桌上静静躺着一块朱红的玉佩,泛着轻柔的暖意,那是演天阁代表阁主身份的玉佩。 “阁主!” 众人一同喊了起来,端坐着的少年也终于按耐不住,他从喉咙中发出了几声无意义的音节,然后迅速伸手比划起来。 “我之前想的太简单了,但现在看来,你们会成为我最大的软肋。”舜宴站起身,拿起玉佩走到少年身边,脸上的笑温柔而又无奈,“祁瑞,你会是个很好的阁主。” 祁瑞推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你要闹脾气我也没办法。”舜宴将玉佩放到桌上,“不过我相信你会想明白的。” 他抬手止停跟在后面的众人,看着里面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说道:“纪进跟过来就好。” 偏僻一角,纪进眉间沉重,“看来,玥皇是不打算放过你了。” “哈,自从我做出那个决定的瞬间,就知道会有今天的后果。”舜宴耸了耸肩,“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我是两代臣,对玥萧来说,我的忠心仍是存疑。” “谭尚来找过您了。” “是啊,他等不了了。”舜宴抬起头,静静看着墙边的衣角消失。 “您故意让祁瑞听到么。” “嗯,他也该成长了。”舜宴摆了摆手,“走了,以后有缘再见。” 那道身影离的潇洒,垂在身侧的羽扇却没像平常那样在半空中摇晃,沉重地落着。 纪进伫立许久,慢而深地冲他离开的方向行了一礼,怀念的话语消散在风中。 “别了,军师。” —— “你知道这是什么阵法了?” 听到消息的成零急不可耐地跑到秦风帐中,下一句话却哽在了喉中。 秦风打了个哈欠,眼底布满血丝,眼下乌青一片,见她来,露出一丝笑,“是啊。” 她心疼问道:“这两天你都没睡?” “也睡了。”秦风拉过成零坐在她身旁,展开因彻夜翻看而发皱的纸,顺着上面新添出的痕迹说道:“你看这里,如果把这七座山谷的位置稍微变换一下,然后都连起来,像是什么?” “像……七星?”成零紧皱的眉头松开,她一边指一边说:“那么从斗身开始——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但我不明白七星怎么能够布阵。” “我曾经向五十岚学过观星象,天璇过天枢向外延伸一条线,倍增五后,指的便是帝星紫薇。”秦风提起笔,画给她看,“如果说这条路便是破阵的关键,也说的过去。” “你这么一说,我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成零敲了敲头,努力思考起来,“是很久前师父闲聊时对我说的,根据出生时辰,人们的生命被分属于七个星君所掌管:“贪狼太星君,子生人属之;巨门元星君,丑亥生人属之;禄存真星君,寅戌生人属之;文曲纽星君,卯酉生人属之;廉贞纲星君,辰申生人属之;武曲纪星君,己未生人属之,破军关星君,午生人属之。” “七君……八门……”秦风眼睛微睁,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奇门遁甲八门在布阵中,生为吉,杜、景、开、休为疑,死为凶。如果这七星君像奇门遁甲的八门一样,有凶有吉,那么必须要找到七星中的‘生门’才能破阵。” 成零被说的一愣一愣,刚才她只是忽然间想到了这些事而已,没承想能被秦风说出来这些东西。 “可,也说不定是跟帝星紫薇有关。”成零泄气地扁了扁嘴,“光凭猜根本行不通啊。” 秦风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抬手倒了杯茶推给成零。 她趴在桌子上,喃喃说道:“我好像记得……师父也曾经用七星布过阵,说不定,他会知道些?” “是么,那不如你……”秦风话还没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他眉间一冷,将斗篷往肩上一披便走了出去。 成零跟在他身后,金乌明晃晃的刺眼,不远处跪了一群人,恭敬地低着头,着金纹玄衣的男人负手而立,正向这边走来,他身边还跟着两人,成零定睛一看,本来遗忘到差不多的事又想了起了,有点后悔冲动之下将人皮面具摘了。 右边的是叶晚,左边的不正是叶起么!这下巧了,他那把刀该怎么解释? “果然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她一边默默想着,屈身道:“参见陛下。” 秦卿见到她,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起。” 秦风的语气就没那么好了,“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把牛皮吹破了的人。”秦卿睨了他一眼,嗤笑道:“这就是你的本事?” 秦风眼神阴沉,带着丝凶狠的意味,“为期的时间还没到。” “傻小子,你马上就要输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饿鬼 “没想到越、周、晋三国居然想要派兵支援践商两国。” 大帐内,十位将军围坐在沙盘边,奕怀点了点其中一个地方,说道:“陛下,若纯靠打仗,我们必然能胜,但此地有一处谷阵,敌军狡诈的很,一见苗头不好便会撤退,我们连包围都来不及,无法拿下,对我军来说是个大问题。” 白曜眉头紧皱,问道:“陛下,越周晋三国何时要派兵?” “这个么,据朕安插在那三国的探子来报,有些大臣联名上书坚决反对出兵支援践商二国。” 秦卿搭了秦风一眼,继续说道:“但这只能拖延一时,增派援兵是必不可免的了。” “那就在增派前拿下,三国在短期内派不出兵。”秦风闭了闭干涩的眼,“本宫已经知道怎么破阵了。” 成零在帐外和叶起叶晚并排站着,大风刮过,卷起衣角在空中飘荡。 叶晚被这安静的气氛弄的浑身不自在,于是他忍不住开口道:“话说,夜时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算是来帮忙的。”她悄悄看了眼叶起悬在腰间的刀,不禁有些好奇,小声向叶晚问道:“叶起的那把刀是……” “新换的。”叶起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成姑娘,好久不见。” 她立刻干笑了两声,“是啊是啊。” 几句过后,空气再次陷入沉默,秦风从帐中走出来,顺手牵起她,走到了一边。 成零肩上一沉,不明地看向忽然靠在她身上的秦风,“怎么了?” 秦风却没说话。 “秦风,秦风?”她的声音大了些,秦风一顿,抬头看向她的嘴唇,“成零,你之前说你师父会利用七星布阵,是真的么?” “嗯,真的。” “那就按你所说的,去帮我问问好不好?”秦风眼底眷恋,不舍得松开了她。 “当然好了。”成零答应的同时也有些担忧,“可是万一来不及怎么办?” “来得及。”秦风肯定地说道:“信我。” “那好,我现在就出发。”成零点了点头,她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立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的秦风,说道:“别再受伤了。” “好。” 离开夜军驻地后,成零立刻快马加鞭地赶往丹枫镇,成道子在源道山的可能微乎其微,她准备从谬存嘴里问出师父的下落。 “谬存,谬存!”她大声喊着,迈进空荡荡的医馆。 光线里的尘埃寂静地在空中飞舞,偌大的丹枫镇仿佛沉睡了一般似的,成零每个医馆都去看了一遍。 不止是谬存,连周楚湘,金梁,罗官这些人通通不见了踪影。 日渐西落,她不禁变得焦躁起来,事情越拖越急,就算她能等得了,秦风和十万夜军也等不了。 “去源道山看看。”成一出声说道:“我知道你很急,但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成零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连夜未歇的马儿已经筋疲力尽,她把马牵到马厩,拿了些干草和清水喂它。 这时,她听到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有气无力的敲门声,还伴随着凄惨的喊叫,“开门啊……有没有人啊……” 吱嘎吱嘎的抓门声接二连三响起,成功让成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噫……”成一语气是满满的嫌弃,“外面什么东西?” “谁知道是什么妖魔鬼怪。”成零一把扛起有她手腕粗细的木棍,警惕地往医馆门口走去。 “你这样——踢开门就往头上来一下子。”成一给她出谋划策,“保证能行!” “省省,这要是个人不得被我一棍子敲死?”成零在门口站定,凄惨的声音仍源源不断地往耳朵里钻,“有没有人啊……我快要饿死了……” 变调的声音隐约间有些熟悉,成零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她轻手轻脚地拉开门栓,猛地踢开门,“什么人!” 整个爬在门上的白色人影一下子向后仰去,一声闷响过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成零一愣,连忙走过去把人扶起来,等看清脸后,她不由得叫出了声。 “舜宴?怎么是你!” 舜宴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嘴唇哆嗦着像是要说什么,成零把耳朵凑过去。 他断断续续地说道:“鹅……鹅……” “鹅?”成零茫然地抬起头,“什么鹅?” 舜宴努力抬手拽住她的袖子,拼尽全力地喊出一个字:“饿!” 说完后,他头一歪,两眼一闭便没了动静。 “这是……过去了吗?”成一问道。 “应该没。”成零不确定地说着,握上舜宴的脉搏,感受到跳动后松了口气,“还活着。” 说完,她困难地把舜宴扶起来,带着他往医馆里面走去。 等将他放到榻上时,成零差点也栽下去,她揉着胳膊说道:“平时看着挺瘦啊,怎么这么沉呢?” “长的太结实了呗。”成一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个人不可信。” 除了习武之人,谁会把自己锻炼的那么结实? 成零烧好热水倒在碗里,又找了几块饴在热水里化开,揪起舜宴后,捏开他的嘴往里面灌。 “咳……咳咳咳!” 舜宴被呛起来,用力锤着胸口,“成……成姑娘,你想呛死我啊……” “醒了就好咯。”成零把剩下的半碗糖水塞到他手里,眯起眼睛问道:“说,你怎么会来这里?” “咕——”舜宴人还没开口,肚子先叫了起来,他眼巴巴地看向成零,不好意思地问道:“成姑娘,你这里有吃的吗?” “没,有。” “成姑娘……在下已经快三天没吃饭了。”舜宴哀声叹气道:“从啸天山庄离开后,本是想着原路返回,谁知又遇上了那群土匪,幸亏在下聪明,甩开了他们,可惜身上的钱袋也丢了,然后就一路到了这里……” 成零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出的啸天山庄?” “走后门啊。”舜宴一脸诚恳地说道。 “后门……好。” 成零耸耸肩,转身向外走去。 “你信他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阴沟里翻船 “没有,不过他应该是没什么恶意的。” 成零迈进旁边的医馆,从梁上取了块悬着的腊肉,和一颗菘(白菜)来。 “我看他那副蠢样也是,你真要给他做饭?” “反正我也饿了。”成零把菜洗干净,放在砧板上切了起来。 “也不知道秦风怎么样了……” 她思绪游离着,指上忽然一疼。 成一笑道:“不是,都有肉了你还要加点进去?” “加你个头。”成零把冒出来的血随意一擦,继续手上的活。 “诶,我跟你说,这个做菜啊,你知道最讲究的一点是什么吗?” 她随口问道:“什么?” “不能有杂念。” 成零弯腰用火折子点上火,“哦?是有什么意义在里面么。” “不。”成一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这是为了防止切到手变残废而已。” “……有道理。” 成零用托盘把饭菜装好,端了回去。 舜宴早已自觉地收拾好桌子摆好椅子,就差拿箸吃了。 “成零姑娘,没想到你还会做饭。”舜宴将箸递给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看来饿是真饿着了。 “被逼无奈才学的。”成零夹了一块肉送入嘴中,问道:“黄班二序还好吗?” “在下还在时,三天两头地就被他们追着问你的下落。”舜宴喝了口温水,疑惑地问道:“不过成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跟你一样,凑巧来的。”成零跟他胡扯。 “远来如此。”舜宴连怀疑都没怀疑,感叹道:“我们之间果然有缘分。” “嗯,是啊是啊。” 成零正打算吃菜,箸刚伸出去,忽然就在半空中模糊了一下。 她以为是自己没睡好,用力眨了眨眼。 舜宴嘴角划起一抹弧度,拿出羽扇不紧不慢地摇晃起来,“成姑娘,你吃饱了?” 成零用力地摇了摇头,试图把脑袋里突然起来的睡意赶走。 她拿着箸的手微微一顿,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她猛地站起来,雨过出鞘抵近了舜宴的心口,“解药!” 舜宴不慌不乱地握住刀锋推开,手中羽扇又摇了三下,伸手接住成零倒下来的身子。 —— 秦风脚步一顿,把手抵上无尘的刀鞘。 “出来。” “呦,还听得见?”秦卿自黑暗中现身,望向远处问道:“你想去干什么?” “破阵。” “是因为这样,你才会把那个小姑娘支开。”秦卿笑笑,“真会算计。” “用不着你管。”秦风脸上闪过不耐之色,他越过地上已经消失的痕迹,向前走去。 秦卿在后面叫住了他,“想清楚了,这可不是在嬉戏,统帅要是死了,大军无异于一盘散沙,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责之一字?” “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吗?”秦风冷笑两声,转过身说道:“若找不出破阵之法,你要这些士兵怎么办?一直被困死在这里么?” “是了,高高在上的夜明帝怎么会知道,什么叫做人命呢?”秦风死握着无尘的指节泛白,冷漠的面孔下悲而愤怒,“连结发之妻都能取之性命的人,谈何!” 他恨不得用世间最恶毒的话来诅咒面前的男人,可秦风看着秦卿与他同样悲伤的眸子,以及两鬓泛起的大片霜白,忽然间仿佛如鲠在喉,堵着什么也说不出。 “长君。”秦卿唇角细微地划出了一抹淡笑,“我很高兴那个姑娘能让你明白,命是何其重要。但在很多时候,我或你,都无法决定它的走向,就像当初夜时婉柒替你赴死一样,如果我没这么决定,敌国达不到目的,便会滥杀无辜之人,然后逼迫我将你交出来,长君,如果是当初的你,难道会代替夜时婉柒么?” 秦风浑身冰凉,他僵硬地转过身,低笑着自己。 是啊,说的分毫不差,都是铁石心肠的人,自己也比他好不了哪里去。 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站在远处的叶起走上前,轻声说道:“您为什么不告诉殿下呢,就像陛下说的那样,皇后的死,不也是无法改变的么?” “如果不是朕,她应该能活的更久些。”秦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缓缓握起,“眼看着她被骨疽折磨的不成人形,每次疼到失去理智,都会哭喊着求朕让她走,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该的……那天不该带那把刀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抬首看向漫天的群星,“也就是她,能骗过我了。” 身体沉的要命,似乎正顺着什么晃荡,成零乏力地睁开眼,清醒过来后,她困难地抬了抬手指,有些咬牙切齿。 这是什么地方,舜宴呢! “成姑娘,你醒啦?” 舜宴笑眯眯的脸凑过来,蓦然出现在她的视线。 “混蛋,亏我之前还相信你!”成零怒火中烧,她用力地弓起身子,试图坐起来。 可是四肢仿佛不听使唤了一般,软趴趴地用不上力气。 她费劲地转头想要看清周围,舜宴扶起成零,让她靠起来,悠悠说道:“我们现在在船上,已经走了一天一夜。” “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玥国。”舜宴坦然地说道:“别想着跑,我在你身上下了两种药,而且还特意选的水路,够全面了?” 成零听的直想抽他,奈何现在又多大的劲也使不出来,她压住火气,沉下性子说道:“为什么要带我去玥国?” “到时候成姑娘就知道了。” “舜宴,我现在真的真的有急事要办,你想要我去玥国,可以。等事情结束后,我对天发誓一定会去,你现在先让我走行吗?” “没想到居然在这个蠢书生身上翻了船。”成一懊恼地说道:“那双箸上肯定动了手脚,等药效过了我要他好看!” 成零:“我一定要把他丢下河喂鱼。” “如果成姑娘是担心战事,那大可放心。”舜宴仿佛看穿了她心里在想什么,说道:“据在下所闻,夜军昨日已经大败了践商两国,一路势如破竹,风头正勇呢。” “赢了?”成零脸上一副隐忍着要杀人的表情瞬间高兴起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真言 “慢着,你觉得他说的话还能信?”成一及时提醒道。 成零表情一滞,慢慢冷静下来,她掀起眼皮看向舜宴,质疑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还有——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担心战事?” “该说的在下已经说了,成姑娘若是不信,那也没办法。”舜宴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他把胳膊撑在桌上,拿起碟子里的糕点问道:“饿么?” “不饿。”成零闭上眼,眼不见心为净,“现在是在哪?” “还没出夜国呢。”吃着糕点的舜宴含糊不清地说道。 成零思忖起来,寒冬冷的要命,但这河竟没有上冻,看来是南下了。 话说回来,舜宴铁了心把她带去玥国干什么?她想不通的就是这一点,成零从来不记得她跟玥国的什么人有接触。 “会不会是成老头的死敌啊。”成一说道:“如果他真的是窥道阁阁主,说不定在江湖上招人记恨了。” “可就算师父是阁主,但窥道阁不是向来正邪互不沾染么,能招谁记恨?” “这不一定,要不,你先套套蠢书生的话?” 成零睁开眼,看向已经快把碟子扫干净的舜宴,语气冷静,“我说,你应该是个玥国人?” 舜宴闻言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居然就这么承认了?”成一抓狂地说道:“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成零也愣了愣,不确定地说道:“那,你也跟江湖有牵扯,是也不是?” “成姑娘,我就说我们之间有缘分。”舜宴重复了这句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激动地用力一拍腿,“没想到这你都能猜到!” 成零脸上很是麻木,因为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了。 舜宴盘起腿,一手支着头,一手扇子轻摇,他注视了成零许久,忽然轻轻地笑了,带着一丝狡黠。 “看来成姑娘是想从在下这里知道些什么啊,不过呢,重头戏还是放在后面才好看,不如先说些前戏。”舜宴身上的书卷气依旧,但又从中添了分算计。 “就当在下做赔本买卖了,成姑娘想知道什么?” “你会据实回答么?”成零紧绷着的背一松,靠在船壁上。 “当然了。” “那么,你之前说夜军……” “是真的。”没等成零说完,舜宴便打断了她,笑意吟吟,“你对他还真够上心。” 成零报之一笑,没再说话。 “不问了?” “我想知道的你可不一定知道。” “天下我不知道的事情,寥寥无几。” 这话说出来,不免让人感觉自大,但舜宴嘴角微挑,一副运筹帷幄,让成零生了些许动摇。 “比如说,为践商二国出谋划策,布下谷阵之人。” 成零眼睛微睁,不自觉地问道:“是谁?” “窥道阁阁主,佰闻。不过,他还有一个成姑娘更熟悉的名字。”舜宴摇着羽扇的手一顿,直视成零,“五十弦。” 成零瞳孔骤然一扩,她想也没想地就要反驳,舜宴却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在下有个毛病,平时说假话也就罢了,但一说真话,就很不愿意听见有人反驳我。”舜宴凑近她耳边,嘴唇微张,“不如我再告诉成姑娘一个秘密,其实你并不是夜国右丞相,夜时元的亲生女儿。” 她听见脑子里轰鸣一声,成一连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听见。 成零攥起的手微微颤着,气息不稳地说道:“撒谎……” “不过你的生母的确是苏梵。”舜宴直起身,移开手欣赏着她复杂震惊的眸子,“好了,前戏就到此为止,一口气都说完的话,就没什么意思了。” 成零脱力地倒了下去,把自己紧紧蜷起来,青丝盖住了她的眼睛,显的越发脆弱。 齿尖将唇咬破,血腥味带着疼痛一并溢出来,显的无比真实。 “骗子,说什么师父是坏人……怎么可能呢……” 成一沉默着,她对于成道子的感情远不如成零那么深厚,从理智上来说,她虽然不相信舜宴,但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从源道山所布的阵法和谷阵的阵法来看,两者都是使用了七星,虽说是巧合的可能也很大,但成一从来不相信所谓的巧合缘分,能促成这些的,只有一步又一步的算计。 —— 浮泽之巅,平日里在明处的暗卫都不见了踪影,宫门大开,似乎要为迎接谁的到来。 夜色已深,秦卿却端坐在了朝堂之上,在玄衣盘旋的金龙张牙舞爪,透出浓浓的威严。 “你退下便可。” 叶起弯了弯腰,无声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身影踏进了朝堂,脚步轻缓,竟未发出一丝声音。 “陛下还真够大胆。”来人放肆地在一张早已摆好的椅子上坐下,没有丝毫顾虑。 “你也一样。”秦卿笑了笑,“就不怕朕请君入瓮么?” “本君脱身的法子多了,不劳陛下费心。” “你变了很多。” “呵,是么。” “是啊,不过朕想,你只有在那个小丫头面前,才会变得跟从前一模一样。”秦卿注视着他,“闲话就说到这里,五十弦,你到底想要什么?” “要什么……”成道子重复一遍,拂下了斗篷的兜帽,白发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本君想要夜朝覆灭,不知这个答案陛下可满意?” 秦卿神色分毫未变,他看了眼藏在柱子后的人,忽然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有时候朕还挺希望有你这么头白发,就算老了也没人知道。” 成道子的眼神忽然一变,敏锐察觉到一股忽然出现的气息,他看着缓慢从角落里走出的五十岚,眉头不觉紧皱起来。 “兄长……”五十岚在不远站定,平时冷若冰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你在说些什么,还有,你为什么会是窥道阁阁主?” 成道子皱起眉,看向秦卿,“你告诉他的?” “朕只是帮他从府里抓了一个细作。”秦卿半合着眼,长长的打了个哈欠,“他叫什么来着?朕忘了,不过忠心的很,只好用了些手段。” 第一百七十四章 难得糊涂 成道子语气阴冷,“叛徒也配称得上忠心二字?” “兄长!”五十岚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敌国?” “不帮他们,难道还帮你们么?” 秦卿笑出了声,“这么说就不对了,如果当初不是你这位高人,能不能打赢仗还不好说呢。” “算了。”成道子冷冷站起,“既然有旁人在,本君就先走了。” “跟他说说不好么?” “陛下,别多事,你这条命,我随时来取。” 五十岚袖袍伸展,牢牢地将成道子拦下,“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就算陛下放你走,我也不会。” 成道子抬起下巴,不耐烦地撇了他一眼,“你知道些什么,滚开。” 五十岚一动未动,眼中有些自嘲,“我就这么令你厌烦么,你隐瞒了我些什么?” 秦卿居高临下地看着僵持不下的两人,轻轻摩挲指上的扳指,逸出一声低笑,“最是难缠家务事啊。” “我和你这个夜朝国师有什么好说的?”成道子往侧一掠,快的几乎看不清人影,他越过五十岚,直直向前走去。 五十岚反手钳制住他的手腕,沉声说道:“我说了,你若不给我个解释,就别想离开。” “你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拦住我?”成道子出手握住五十岚的胳膊,毫不留情地往下一扯,只听空中传来一阵响。 五十岚的右臂软趴趴地耷拉下来,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只有这点本事?” “我不想和你打。”五十岚忍着疼,用左手接上胳膊,上前几步,仍旧执着地拦在成道子面前。 下一刻,他被狠狠甩在了金龙盘绕的柱子上,后背撞上了突出的龙鳞,勉强跪起。 成道子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他忽然大步上前,扯住五十岚的领子将他拉起来,用力抵在柱上。 “对五十族来说,你一样是个叛徒!我们一族祖上历代为夜朝皇室效力,忠心耿耿,保其根基百年。可到了夜显帝一代,却听信奸臣谗言,同时畏惧我们布阵的能力,怕有朝一日生出不臣之心,派军将五十族大部分族人绞杀殆尽,活下来的族人四处逃散,隐于山林终不见天日!” 成道子甩开他,凉声说道:“包括夜文帝在世时,也曾对我族仅剩的伶仃下过毒手,此仇不报,如何祭奠我族英灵。” 五十岚喃喃道:“这些我都不知道……” 成道子讽笑了两声,转身走了,“你当然不会知道了,夜朝国师。” “可兄长,陛下不一样。”五十岚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声音恢复了从前的冷静:“他是位好君主,也从未想灭我族,否则我就不会活到现在了,你若执意扰乱天下盛世,我定不饶你。” 成道子的身形顿了顿,但仅仅只是一瞬间,他又迈开了步子,语气轻蔑,“尽管试试。” 浮泽之巅外,数百道隐匿的影藏在暗处,成道子抬手拉起兜帽,将白发藏起。 他在空中握起拳复又张开,然后一路西行,直到在一架马车前,才慢慢停了下来。 苍老的声音传出,干涩而难听。 “怎么样,夜明帝同意了么。” “没有。”隔着一层遮挡,成道子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语气平平淡淡,“睿老,你真的认为帮践商两国,便能让夜明帝同意割据南方之地给我们么?” “没错!”苍老的声音因为激动而连连咳嗽起来,“万……万罗终于回到了五十一族,对晓通其法的你来说更是如虎添翼,就算谷阵破了有何关系,五国里挑出的大慧之人已经派过去布阵了,老夫就不相,夜秦卿还能坐的住!” 成道子低着头,思绪游离,听到五十睿断续地说完,才表面恭敬地应了一声。 马车里的人又咳嗽起来,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你将此事告与五十岚了么?必要时,他也能派上用场。” “他知道了也没什么用。”成道子看向马车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意,他缓缓说道:“睿老放心即可,我必能让你,得偿所愿。” —— 七日后离开水路,又坐四天马车后,玥国的京城昭龄也终于到了。 成零这几天过的可谓不舒坦,舜宴算计的极准,只要药效退到她能活动,就会强迫她再次吃下那两种药。 她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喧闹的叫卖声,甚是乏力地掀开了车帘,向外面看去。 尘世繁华,最是迷眼。 成零靠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知不觉几天过去,她也想了许多的事,虽然很多现在理不清头绪,但她以后都会一一去查清。 舜宴厚着脸皮蹭过来,成零撇了他一眼,没说话。 “成姑娘,你看着这儿像不像夜都?” “比夜都差多了。” “在下也这么觉得。”身为玥国人的舜宴非但没有不悦,反而还笑眯眯地应和起来。 “舜宴,我真是琢磨不透你。”成零无奈地说道:“有时候看你精明的要命,有时候却又傻又糊涂。” 舜宴开怀地笑了,“如果能选,在下很是希望又傻又糊涂。” 她疑惑道:“为何?” “你想啊,人生在世,能糊涂几回?”他摇头晃脑地说道:“常是精明,难得糊涂啊。成姑娘,这世间最没有烦恼的人,当属是有傻之一字的人了。” 舜宴的目光转向天阔,脸上流露出一丝悲哀,“精明有什么好的呢……一辈子都活不痛快。”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舜宴,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重,难受的让人喘不过气。 “成姑娘,你快看那边!”不知看到了什么,舜宴脸上的悲哀迅速一扫而光,转而变得兴高采烈起来。 成零费劲地转头去看,不远处正有一群人在杂耍。 一个健壮的大汉卧躺在地,胸口上放着一块大石,另一人则较瘦小,他往手里呸呸吐了两口,抡起一把铁锤,大声吆喝道:“来瞧一瞧,看一看了!乡亲父老有钱的捧个钱场,没人的捧个人场喽!” 一阵激烈的鼓掌声响起,伴随着一声大叫,“好!” 第一百七十五章 玥皇 成零默默把自己缩回马车,想装作不认识舜宴。 他则浑然不觉,仍旧看的津津有味,甚至最后还扔了一两银子过去,引的对方弯腰作揖。 “好了,成姑娘。”舜宴从袖中拿出一方小木盒,正中间镶嵌着一粒打磨成圆形璆琳,他按下去,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那方木盒缓缓从中间开启了一条缝,露出一颗毫不起眼的药丸。 他将其一分为二,把一半递过去,“解药。” “一半儿?” “这一半只能解部分药效。”舜宴将盒子收起来,重新放入怀中,“等到了地方后,在下再把另一半给你。” 成零抬手接过,顺从的服下。 走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后,马车行驶的速度快了起来。 她靠在车帘旁,不动声色地运转起内力,感受着逐渐恢复的力气,得逞地笑了。 虽然还未完全恢复,但要逃走,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我想先打那蠢书生一顿再走。”成一说道。 “现在不可节外生枝。”成零看了眼正瞧着她的舜宴,镇定地将目光移开,“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要打他以后有的是机会。” 她身形一动,猛一掀开车帘的同时跳了下去,虽然不知道现在是哪里,但成零已经想好了,她打算借机藏在人潮中,偷偷溜走,任凭舜宴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把一街的人拦下来。 啊,这真是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如果……真跟她想的一般。 成零傻眼地看着眼前高耸的城墙,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马车在离她不远处停下,舜宴慢条斯理地踩着马凳走下来,眼中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没想到成姑娘会这么心急。” “你不要告诉我,你要带我去……”成零伸手一指,难以置信地问道:“宫里?!” “对啊对啊。”舜宴走到她身旁,居然还无辜地眨了眨眼,“方才在下刚想和你说的。” 他伸手揽上成零的肩膀,半拖半拉地带着她往里面走去,“玥国皇宫甚是堂皇壮观,在下保证,成姑娘一定不会失望的。” “这哪是什么失望不失望的事!”成零十分抗拒地踉跄着,“舜宴,你知不知道私闯皇宫是要杀头的!” “哎,什么杀不杀头的。”舜宴一路直带她走进宫门,旁边的侍卫仿佛眼瞎一般,愣是连瞅都没往这边瞅。 “看,这不是没事吗?” 成零站稳脚,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舜宴,你到底是什么人?” “立志游玩四方的书生,不过么,偶尔也当点其他什么人。”舜宴跟她兜着圈子,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成零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她看着巍峨的宫殿和错落有致的琼楼玉宇,心中不禁生出一丝震撼。 不愧是与夜国并列的三大王朝之一,与浮泽之巅比起来不遑多让,甚至比其更加壮丽。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浮泽之巅除去暗卫宫女和太监,就只剩下俩人了。 成零想着秦风,不知不觉间,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松了下来,“成姑娘,我们进去。” 她下意识抬头望向眼前的宫殿,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黎央殿?啧……舜宴,你该不会——是玥国皇子?” 舜宴一怔,顿时捧腹大笑起来,他一边抹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一边说道:“我说,你好歹也猜的准一点?” 成零倒吸一口凉气,眼神更加诡异,“那……你难道是,玥皇?” 这话刚说出口,没等舜宴有什么反应,她第一个摇起头来,“不可能不可能,要是你这样的人也能当上皇帝,那天下不乱了套?太扯太扯。” 紧闭的殿门忽然一下被敞开,谭尚自里面走出,对舜宴低了下头,“二位里面请。” “走。”舜宴拾级而上,成零犹疑一会儿,也跟了进去。 一进去,铺面而来的热意便让人感到舒适,外面东寒,殿内春暖。 屏风后,谭尚恭敬地弯腰说道:“陛下,军师已到。” “哎,什么军师,谈不上谈不上。”舜宴停下手中的羽扇,俯身拱手道:“小民参见陛下。” “娘的……”成一喃喃说道:“这是什么情况,那……你要怎么着?” 成零也想骂娘,她沉默地站在舜宴身旁,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他。 “过来。”响起的声音称得上是年轻,低扬清明。 舜宴在底下扯了下成零的袖子,她硬着头皮跟上,看清了屏风后玥帝的全貌。 一袭明黄色的衣袍,五爪金龙盘旋在上,脸庞沉静,轮廓分明而深邃,不过是闭眼端坐着,便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 这种感觉成零在秦风身上也察觉过,他们都是天生的上位者。 仅仅是一眼扫过,她便低下了头。 偌大的宫殿里轻悄悄的,谭尚奉茶上来,低声对她说道:“殿下请。” 成零愣住了,她不确定地看着眼前的茶盏,迟疑地问道:“你在叫我?” “是。” “哈?” 她忽然觉得手里的茶有点烫手,不然怎么会拿不稳呢? 玥皇眼眸睁开,看向她说道:“朕知道你已经很久了,不过还是第一次见,你长的与苏贵妃果然很像。”他打量着成零,仿佛在看一样物件,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尤其是那双眼睛,像刻出来的一样。” 成零拿着茶盏的手轻微抖了下,她动作僵硬地放下茶盏,看向玥皇。 “想知道什么,问即可。” “你……该不会是我——” “猜到了么,的确,朕是你……。” “爹?” “皇兄……” 玥皇脸色瞬间古怪起来。 舜宴一口刚到嘴里的茶全喷了,他的肩膀拼命抖动着,疯狂用力地捶地。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我不行了……哈哈哈哈……” “朕不是。”玥皇剜了一眼就差满地打滚的舜宴,镇定地说道:“朕和你同是先皇所生,只是长你许多罢了。” “噢噢。”成零讪讪地摸了摸鼻尖,不知道是不是舜宴已经跟她说过自己并非夜时元亲女的原因,此刻心里竟无多少惊讶。 第一百七十六章 玥怜 舜宴上气不接下气地撑着桌子,接到玥皇警告的目光后勉强不再笑了。 他脸色变得正经,“当初苏贵妃刚怀上你不久,玥国便发生了战乱,朝堂动荡,后宫也不得太平,敌军曾一度攻入昭龄,玥永帝为保你母亲安危,暗中将她送出了玥国前往夜国避难,后来我查到,夜时元对她一见钟情,不仅不在意她有身孕,还不顾反对将隐为平民的她娶进了府。” 舜宴摇了摇头,“可惜苏贵妃红颜命薄,生下你后血崩不止,玉陨了。” 成零低下头,隔着一层衣料触上了怀中的碧玉簪,她眼眶酸涩,轻轻呼出一口长气。 “虽然父皇后来平定了战事,但因重伤,不久后也逝去了。”玥萧抬手抿了口杯中的茶,道:“朕继位后朝堂也不安稳,有不少异心之臣,让军师找寻到你后,便没立刻接你回来。” 成零安静地听着,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像在听一个其他人的故事。 从简简单单的孤女,到丞相的女儿,再到玥国的公主,真切又荒唐。 “我在这儿有过名字么?” “玥怜,怜惜的怜。”玥萧淡淡说道:“是父皇和苏贵妃分别时,他为你取的,似乎是想你能得上天垂怜,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 她抿唇微笑,在心里认真地记下了这个名字。 “一个人能有三个名字。”成一说道:“你还是头一个。” “师父不也一样么,成道子,五十弦,还有佰闻。” “所以说你们真是天生的师徒啊,公主殿下。” “陛下。”成零沉默一阵,开口说道:“我很感谢你让我知道了这些,不过,我不想留下。” 玥萧皱起了眉,舜宴则一副了然。 “为什么?” “因为我不单单是玥怜,我还是成零。”她缓声说道:“陛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办,有很重要的人要去见。” 玥萧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成零则丝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您就当玥怜从来不存在,活了十六年的人,从来是成零,也只能是成零。” 玥萧的眼神变了,他带着些许的兴趣,第一次拿了正眼看她,“你能说出这番话,倒令朕对你刮目相看,不过——”他话锋一转,轻笑了声,“朕是不可能会让你离开去帮夜国太子的,因为朕,要吞并夜国。” 轻飘飘的几个字,却让她从心底生出了一丝寒意,成零的眼眸微凉,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你也得有这个机会。” 寒芒在空中一闪而过,成零倾着身子,刀锋与玥萧的咽喉只有一线之隔,同时,她的后心也被谭尚的剑锋所指。 谭尚紧盯着成零的一举一动,同时将目光隐晦地转向舜宴。 “看我干啥。”他摊了摊手,说道:“这已经超出在下的拉架范围了。” 谭上喉间一哽,他怎么就忘了军师这份随时随地的不靠谱呢? 玥萧依旧淡漠如水地端坐着,似乎架在他脖子上的不是随时能取其性命的利刃,而是不足威胁的玩物。 “为什么要动手呢,你明知道杀不了朕。”他侧过脸,扬起一抹早已预料的笑,“你这么不听话,可是让朕很头疼。” “陛下,太自大不是好事。”成零丝毫不顾随时能取她性命的剑锋,手腕一动,将匕首贴上了玥萧的下巴,“我想玥国一定有不少想当皇帝的,后面那把剑彻底把我杀死前,我一样能取你性命。” “说的不错,但无论是谁来当这九五至尊,都有可能对夜国虎视眈眈,现在拼个你死我亡,有何意义。” 玥萧摊开手,继续说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 “只要玥怜肯乖乖听话,朕便不会趁这时对夜国落井下石。” 成零眯起眼,“那是暂时呢,还是永远?” “这就取决于你了。” 成零慢慢移开手,谭尚也收起了手中的剑。 “但愿陛下一诺千金。” 匕首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成零被玥萧软禁起来,她能活动的范围仅限于名为景霓的宫殿内,里面不仅派了数十位宫女和太监,她还隐隐察觉到有藏在暗处的人。 “这是得多怕你跑啊。”成一吐槽着,说道:“你不觉得那个玥皇很可疑么?” “我当然知道。”成零郁闷地坐在后院的秋千上,低头瞧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晃了晃绣着大片折枝腊梅的广袖说道:“虽说好看,但我真是穿不惯这种拖拉的玩意。” “公主,您已经在外面呆了许久了。”不远处的宫女上前,弯腰说道:“奴婢让人在殿内烧上了炭盆,殿下不如进去暖和暖和。” “不用了,怪闷。”她拒绝道:“我在这儿待着就好。” 宫女没再多说什么,顺从地退了下去,显然看主子脸色已经老道。 “我估摸着自己大概是最惨的公主了,在外流离十六年,有跟没有一样。”成零悠悠叹了口气,“那么问题来了,玥皇为什么要把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公主,大费周章地找回来呢?” “加上今年就十七了。”成一纠正一句,说道:“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点,他想要利用你做些什么。” “或者,他需要我身上的什么东西。” 成一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我拿匕首威胁玥皇时,他不是对我摊了摊手么,虽然只是一眼,但我看的很清楚。”成零顿了下,她脚尖一点,停下的秋千又继续晃了起来。 “他手心内有一道长疤,从虎口那看甚至骇人,就像将手掌切了下来,如此严重的伤疤,当初一定伤到了筋骨,说实话,连废掉都没什么好惊讶的。但他那只手却稳的很,端茶倒水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兴许是找了个好大夫?”成一说道。 成零摇了摇头,她伸手触向颈间,轻轻点了两下,那里的疤痕已经是浅浅一道,“还记得么,你不觉得这种能自愈到几乎完好的情况,跟我很像么?” “懂了,看来你们是亲兄妹无疑啊。” “但,他现在应是无法做到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长生蛊 “何出此言?” “我用匕首抵在他脖子上的时候,留了道血口子,但到最后离开都没见到有好转。” 成零竖起手指,她摘下头上的发簪,用尖端在指腹划了道口子。 鲜血慢慢凝出来,聚出一滴血珠顺着纤细的手指滑下。 但很快便没再溢血,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起来。 “虽然不正常,但我觉得自己还是个人。”她放下手,撇了眼注意着她一举一动的宫女,“如果这不是天生的,那就是我身上带着什么东西。” “这么说的话,是挺有道理的。” 成一沉吟一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你说什么,她不见了?”秦风猛地站起,快步走到夜秦端身前,眼中的焦虑几乎要化为实质,“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下,你先冷静。”夜秦端脸色也极为不佳,充满了劳途奔波的疲惫。 “我们在窥道阁所占据的丹枫镇医馆内,只找到了这个。”说着,他将手中的长刀递出,“里面没有打斗的痕迹,成姑娘应该不会大意到丢下兵器,所以,多半是被迷昏后带走的。” 秦风沉默地接过雨过,拔刀出鞘。 “本宫暂且脱不开身。”他眼中蒙上一层冷静,“我现在准你调动天机阁安插在各国的人手,务必要找她回来。” 夜秦端拱手退下,“是。” 秦风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雨过,他换下腰间挂着的无尘,掀开军帐走了出去。 光将他身后的影子拉的斜长,寂寞而又孤独。 破解谷阵后,十万夜军势如破竹,但好景不长,敌军再次故技重施,挡住了前路。 夜晚,一队身披银色盔甲的将士悄无声息的没入夜色。 “殿下。”白曜跟在秦风身边,说道:“军中晓通破阵的人已经摸索出了大概,您又何必以身犯险。” “大概?本宫等不了。”秦风迈入危机重重的阵法,低声自语,“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于此同时,成零目光散漫的目光聚集起来,她看着从云中露出的弯月,听着身后的动静,头也不回地说道:“参见陛下。” “你倒挺有兴致。”玥萧在她身旁坐下,“天寒地冻的喜欢在外面赏月?” “陛下,你有话不妨直说。”成零的眼睛仍旧盯着弯月,丝毫没有向玥萧看去。 “朕打算三日后举行公主册封之礼,你觉得怎么样。”玥萧的语气淡淡的,不像是来询问成零的意见,而是不容置疑的通知。 “随便你。”成零懒散地倒在桌子上,“我随便。” 玥萧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看着她轻轻一笑,“倒是很听话了,朕有些好奇,玥怜以前过的如何?” 成零的眸色一柔,嘴角泛上了一丝笑意,或许是玥萧答应了她不会出兵的缘故,成零对他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抵触,“很好,我有一个师父,一个姊妹,虽住在山林间,但有很多可以取乐的,无忧无虑了好多年。” “朕看你的眼睛,可不像是无忧无虑的样子。” “那是因为……我不能总藏在别人身后,一直无忧无虑下去。” 成零侧过脸,乌黑的眸子里映着月光,清亮透彻。 “你呢?” “你问朕?”玥萧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继而说道:“都忘的差不多了。” “有够敷衍。”成零目光划过他的右手心,有意无意地问道:“陛下以前受过伤?” “是。”玥萧翻起手,目光有些嘲弄,“废了一只手,杀了一个人。” “那也挺值得。”她直起身,伸手将缠绕在脖子上的布条利落地解了下来,“不像我,差点把命丢了。” 玥萧目光停留在她颈间的伤口,目光变得有些复杂,“疼么?” “早就忘了。”她低下头,轻声说道:“只记得对自己很害怕,陛下,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 “既然察觉到了,那么告诉你也无妨。我们玥国皇室,祖上是巫族人,最善用蛊。”玥萧说道:“大多蛊分为两类,一类用来杀人,另一类则用来救人,其中有一种蛊极其稀少,名为长生,估计朕不用再说什么,你就已经知道它的作用了。” 玥萧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成零,“长生的蛊王,是由族长代代相传的,到开辟了玥国后,再由皇帝间代代相传,当初父皇和苏贵妃分开之际,把蛊王传给了她,大概是想在关键时刻保她一命,但因苏贵妃有孕在身的缘故,蛊王可能在机缘巧合下进入了你的身体。” 成零听的头皮发麻,她艰难地咽了下唾沫,指着自己说道:“你的意思……是现在我身体里有指活了上百年的虫子?!” 玥萧失笑地摇了摇头,“就算它叫长生,也不能长生不死,蛊王是需要不断培育的,百年一死。” 一想到自己身体里住了条虫子,成零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她想起玥萧说长生是皇帝间代代相传,连忙问道:“那我要不要还给你?” “不必了,朕还培育着一只。” 玥萧站起身,负手说道:“朕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了,还有,以后不准叫我陛下。” “嗯?” “要叫皇兄。”他用左手在成零头上揉了下,转身离去。 成零目送他离去,对成一说道:“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这位兄台甚是会演戏啊。”成一啧啧有声,“装的那么和蔼,怎么不到戏班子里发挥长处呢。” “也不知道骗过他没。” “十有八九是成了。”成一模仿者成零方才的语调,深情地说道:“很好,我有一个师父,一个姊妹,住在山林之间,有很多可以取乐的,无忧无虑了好多年~活脱脱就是一表面冷漠无情,内心天真幼稚的姑娘,话说回来,你也够扯,多了个姊妹我怎么不知道。” 成零笑而不语 走出景霓宫后,玥萧意味深长地往里面瞧了一眼,才迈开了步子。 他身旁打着灯的谭尚问道:“陛下觉得公主安分了?” “看起来是如此。”玥萧低低地笑了声,“不过也就看起来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安排 明日之后,便是册封大典。 衣裳是连夜赶制出来的,三百位绣娘两天两夜没合过眼。 成零安分地被套上华服,端坐在铜镜前打量着有些陌生的自己。 淡妆过后,清秀的脸上雍容典雅,生出一丝高贵。 身后的宫女为她带上最后一只钗,问道:“公主觉得怎么样?” 成零耷拉着眼,有气无力地答道:“我觉得脖子要断了。” “这……那奴婢先帮您摘下来。”宫女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在愣了一愣后,立刻手脚麻利地帮她拿下。 “现在虽能摘下,但明日公主就需忍耐着了。” “好,知道了。”成零疲倦地打了哈欠,困顿地说道:“我要就寝了,你先退下。” “是。” 等房门闭上后,成零脱下衣裳,将其搭在衣架上,吹灭蜡烛后,便躺上了床。 她拉过锦被盖在身上,眼中全无睡意。 “你确定今晚要逃出去么?” “对。”成零合眼假寐,在心中说道:“我已经摸清了,寅时之际那些藏在暗处的便会消失一会儿,一刻后,便会再出现新的气息。” “唔……这点时候恐怕跑不出玥国皇宫。” “搏一搏了,我不可能待在这儿任人摆布。” 半个时辰过后,房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之前的宫女小心地走进来,弯腰在成零身边轻喊道:“公主,公主?” 睡死的成零只是哼哼两声,便没了动静。 宫女松了口气,她伸出手,不知将什么东西放在了她鼻下。 一股花香味刚吸入一点,成零便警觉地不再吸气,只是慢而缓的呼气。 停顿了一会后,宫女终于移开了手,她帮成零往里掖了掖被角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她身后,成零睁开眼,得意地笑了笑。 “打赌的。”成一说道:“肯定是那位兄台派来的。” “没错,但那宫女并不会武功,不足为惧。”成零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真困啊,成一,要不要咱俩先聊会儿?” “好啊,聊什么?”成一问道。 成零想半天也没想出聊什么好,索性问了一个最简单,“你最喜欢吃什么?” “没有最喜欢的,但喜欢的有很多。” “比如说……” “糖醋鱼,卷金鱼鸭掌,琉璃珠玑金糕,栗子糕,双色豆糕,烤羊腿,龙井金鱼,琥珀鸽蛋,明珠豆腐,芙蓉鱼骨,荷包蟹肉——其实这还不是全部。”成一贱贱地笑着道:“诶,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咽口水了。” “废话,大半夜你突然跟报菜谱似的我能不饿么。”成零郁闷地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不聊这个了,说点其他的。” 本来还在好好地聊源道山,可当成一忽然提到王记的豆腐脑后,两人就激烈地开始为:豆腐脑是甜的好喝?还是咸的好喝?以及喝的时候加不加咸菜丝? 这三个问题开始了激烈的争吵,毫不夸张的说,如果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早就打起来了。 “甜兮兮的有什么喝头?不嫌腻么,不仅要喝咸的,再加上辣子才叫一绝。” “你那是没喝过甜的好,虽然我觉得咸口也一样好喝……”成零说着说着,忽然一顿。 “现在是什么时辰?” “大概……快寅时了?”成一不确定地说道:“也有可能还没到。” 成零坐起身,蹑手蹑脚地翻出自己先前的衣服,麻利地套在身上。 “走了?” “应当是,刚才和你吵的太激烈,刚静下心就发现了。” 成零从妆奁拿了几只金簪,权当做回夜国的盘缠。 “那必须要赶紧的了。”成一的声音也严肃起来,“速战速决,按商量好的来。” “嗯,不过……”成零满脸茫然地问道:“咱们商量什么了?” “我知道没商量,不过你不觉得现在说这话挺有感觉么?” “……我看你真是话本看多了。” 成零以前搜罗了一些写江湖上行侠仗义的话本,每当里面的侠客要去惩奸除恶时,都会对手下来一句,“按商量好的来,速战速决。” 她本是想着不惊动外面的宫女,可当成零发现她居然没睡时,只好下狠手将她劈晕了。 成零扶住她倒下来的身子,轻轻放在了地上,好在没惊动其他人。 她出了景霓宫后,轻盈地跃上了殿顶,迅速往城墙处赶去。 夜里起了大风,成零被吹的手脚冰凉发麻,她等着外面的脚步声过去后,手下一个用力攀上墙头,把自己翻了过去,落地发出一声轻响。 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 成零眼眸暗了暗,觉得有种一切都被安排好了的感觉。 “你管他那么多。”成一催促道:“快走。” 城墙之上,玥萧半倚在冰凉的石砖上,垂眼看着那道娇小的身影越走越远。 “很有趣,不是么。” 谭尚眼中有些意外,要知道,除了天下之外,玥萧对其他事情很少提起兴趣。 “需要臣派人保护公主安危么?” “会有人去做的。”玥萧伸手接住如撒盐般的雪粒,看着它化为晶莹的水珠。 “朕乏了,回去。” “嘶——我现在可太讨厌下雪了。”成零用力跺了跺脚,她挑了一件当铺进去,准备当些银子来花。 当铺掌柜用软布托着,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赞叹道:“从手艺来看,怕连冠称京城之最的夕倾坊也要逊色三分,小姐真的要当么?” “当。”成零点了点头。 “那……您看多少银子合适?”掌柜显然将成零当成一个赌气离家的贵小姐,最后还劝道:“这簪珍贵,小姐要不再考虑考虑?” 成零闻言摸了摸兜里的一大把簪子,眼睛不由得亮了亮。 她原本还怕靠这些东西支撑不到自己到夜国,不过现在看来,很够嘛。 “谢谢掌柜好意了,不过我真的要当,至于价钱么……”成零故作高深地说道:“你看着给。” 六百两银票到手,成零离开当铺后,又钻进一家衣铺,买了件厚实的红斗篷,引来成一一顿笑话,“年都过去了,还穿红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箐兰 “是啊,已经过去了。”成零脸上有些怀念,她迷离地抬头望向灰朦的天,迎着鹅毛般的大雪独自前行,“过的真快。” 她买了一匹上好的快马,本着是想连夜赶路,越快越好,但这个打算在成零遇到一道小胡同时被生生停止了。 “你乱管什么闲事?”成一气急败坏地说道:“让这个小东西给我闭嘴,吵死了!” 包的像个团子般的女娃娃蹲在墙角,可怜兮兮地用手抹着哭花的脸,哭声愈来愈大。 “啊……烦死了成零!”成一最听不惯的就是小孩的哭声,此刻更是抓狂。 成零束手无措地蹲在小女娃身前,伸手扫去落在她衣服上的雪,又解下身上的斗篷帮她披上,柔声细语道:“小妹妹,你爹娘呢?怎么一个人在这?” “我……我跟阿兄走散了。”小女娃抽抽搭搭地停下哭腔,怯生生地看着成零,“姐姐,你见过我阿兄吗?他长的不是很高,瘦瘦的。” “抱歉啊,没见过。”成零苦恼地挠了挠头,问道:“你跟你阿兄是在哪里走散的?” 小女娃闻言皱起了秀气的眉毛没过一会儿,她嘴角往下一耷拉,又嚎了起来,一边嚎还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忘了……” “唉……” “呜……阿兄到哪里去了,他是不是不要兰儿了……” 不要了…… 成零一怔,忽然想到了从前的自己,也是想现在这样恐惧,师父会不要她了。 “怎么会呢,你阿兄现在一定很着急,兰儿,你是叫这个名字?” 小女娃用力点了点头,脆生生地说道:“我叫菁兰,还有个姐姐叫菁华,阿兄叫一。” “菁一?” “不是哦。”菁兰摇了摇头,纠正道:“叫一。” “谁会叫一啊。”成一鄙视地说道:“这孩子是不是被冻傻了。” “胡说什么呢你。” 成零弯腰将菁兰抱起来,放到了马背上。 “喂喂喂!你想干什么?不要告诉我你想带着她一起走!”成一抗拒道:“成零我告诉你,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耍什么宝,我总不能让她在街头活活冻死,你这么善良,也一定不忍心?” “……” 成零趁机游说道:“再说了,你瞧她不是不哭了么,我保证,一找到她家人,我们就立刻走。” “……这可是你说的,不过她要是再哭的话,就别怪我脾气坏了,因为要不是你……” “什么?” “没什么!” 成零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找了家客栈暂时住下,又让店家送了些热汤面上来。 菁兰捂了捂冻到通红的小脸,接着稀里呼噜地吸着热气腾腾的肉酱面。 成零坐在她对面,将自己碗里肉酱也拨到她碗里。 她抬头甜甜一笑,声音糯糯地说道:“谢谢姐姐。” “不用谢,快吃。” 成零伸手摸了摸菁兰绑的团子头,不知不觉间露出了一丝老母亲般的微笑,成一一阵恶寒。 等吃完后,成零向她问道:“小兰儿,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 “唔……好像记得。”菁兰扁了扁小嘴,低落地说道:“可是我和阿姊阿兄都不是这里的人。” “你们不是玥国人?” “不是啊。”她摇着脑袋,认真地说道:“是夜国人。” “这样啊,那么是在夜国的什么地方?” “这个……姐姐啊,阿兄不准我跟其他人说诶。” “噢,没事没事,不跟外人说自己的家在哪儿是对的。”成零把桌子上的碗收起来,对她说道:“我先把碗放回去,你在这里乖乖待着。” “不要不要!”菁兰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紧紧握住成零的手,“我和姐姐一起去。” “好,那就一起去。”她干燥温暖的手心轻柔地将小小的手掌包裹起来,带着菁兰走出了房间。 羽毛漆黑的乌鸦高傲地昂着头,收起翅膀,在少年削瘦的肩头停下。 “她在这家客栈里?” 说话的小女娃明明是一副稚嫩的面孔,却冷漠的如同十二月天。 少年轻轻点了点头,“血鸦是不会弄错的,走。” 女娃推开门,她先是在四处打量了一番,随后才走了进去。 客栈的伙计热情地迎上来,问道:“客人打尖儿还是住店?”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娃,长的和她差不多。”少年上前,从衣中拿出了一块碎银,丢给了伙计。 “见过是见过。”伙计连忙接住,两眼有些发亮,“就在楼上住,不过她身边还跟着一位姑娘,我听着是叫她姐姐。” “姐姐?”小女娃脸上浮起一抹诧异,“她真这么叫的?” “对啊,几位是……” 少年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侧过身说道:“你上去把她带回来。” “为什么要我去?” “我不太喜欢见生人。” 小女娃撇撇嘴,小声嘀咕一句,“爬楼梯可是很累的。” “姐姐,原来你也是夜国人呀!那你是来这里玩的吗?” “算是,不过现在就要回去了。” “这么巧啊,我和阿兄没走散前,他也跟我说要回去了呢。”箐兰坐在床上,晃着两条小短腿。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伴随着不耐烦的催促:“开门。” 箐兰眼睛一亮,没待成零有所动作,她便迫不及待地从床上蹦了下来,一下子拉开了门。 成零惊讶地看着眼前和箐兰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娃娃,问道:“这就是你说过的箐华么?” “对呀对呀!”箐兰咧开小嘴,欢呼着作势要扑上去,“阿姊你终于找到我啦!” 箐华表情严肃地一手叉着腰,一手即使地按住箐兰的脑门,“笨死了,这都能走丢,傻瓜。” 她嘴上虽然说着嫌弃的话,但眼睛里淡淡的笑意和放心却出卖了她。 成零看着这两姊妹,不由得联想到了她和成一。 “你就是救了这个笨蛋的人。”箐华将目光转向成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谢谢了,要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 成零听着她的话一愣,噗嗤笑出了声。 第一百八十章 一 她故意打趣道:“是么,那你能给我什么?” “银两,如果你有什么仇人之类的,杀人越货之类的活儿我也……” 箐兰吓出了一声冷汗,她啪的一声紧紧捂住箐华的嘴,在她耳边紧张地说道:“阿姊,你不要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了啊,会吓到姐姐的。” 箐华皱了皱眉头,把她的手拿开,“那一下很疼诶。” “对不起嘛……” 成零脸上的笑意收了收,直觉让她觉得这孩子不像在开玩笑。 “对了阿姊,这个姐姐她也是夜国人。”箐兰期待地问道:“我们可以一起回去吗?” “别想了,你觉得阿兄会同意?” “唉……”箐兰脸上一阵失落,她不舍得看了看成零,可怜巴巴地问道:“姐姐可不可以送送兰儿?” “好啊。” 成零心中虽有怀疑,但对方不过是个小孩子,杀人越货什么的应该不可能,也许是像成一一样看话本看多了也说不定。 她牵过箐兰的手,多了几分考虑,指腹有意无意地蹭过了她的掌心。 柔软的跟普通孩童并无二般,看来真是自己想多了。 “阿兄!”箐兰眼睛一亮,她拽着成零往前跑去,兴高采烈地喊道:“你也来了呀。” 少年闻言抬起头,两道视线在空中相交,成零心头重重一跳,她几乎是立刻把手从箐兰抽开,袖子的匕首划出一段,紧接着向后退了一步。 “姐姐?”箐兰疑惑地看看她,又疑惑地看看少年,“阿兄你们认识么?” “一面之缘。”少年摸了摸肩上停着的乌鸦,歪头说道:“姐姐,又见面了。” 在丹枫镇时,用铁蚕丝重伤了金梁和罗官的少年——正是他! 蚕丝轻而无形,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缠上身,成零只能打着不靠近他的念头,保持安全的距离。 “原来你们认识。”箐兰高兴地拍了拍手,拉了拉一的衣袖,“阿兄,让姐姐和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这位姐姐可不见得愿意和我们走。”少年平淡地阐述着事实。 “为什么啊?” “因为她觉得我们是坏人。” 箐华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箐兰却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坏人……” 她嘴角往下一耷拉,忽然抽嗒了一下,箐华和一对视一眼,同时默契地捂住了耳朵。 下一秒,嚎啕大哭声几乎要震垮这家小客栈,掌柜忍无可忍,捂着耳朵大声喊道:“几位客人,我们这里面可还歇息着人啊!” “不是不是,我没有,压根没那么想过。”成零连忙安慰道:“姐姐怎么可能会觉得你是坏人呢,你阿兄那是胡诌的。” “成零,她怎么又哭了!”成一愤怒地说道:“既然已经帮这个的小破孩找到人了,赶快走不成么!” 咆哮声,哭声以及喋喋不休的抱怨声一同响起,成零头疼的要命,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用力拍在桌子上,堵住了掌柜欲语还休的嘴。 成零蹲下身,摸着箐兰的头发耐心安慰道:“姐姐没觉得小兰儿是坏人,真的,姐姐发誓。” 小孩子好哄,箐兰抹着眼泪的手停了下来,“真的?” “真的,不骗你。” 一静静地看着两人,忽然对掌柜说道:“还有空房么?” “有有有。” 由于刚才那一百两银票的关系,掌柜的态度十分热情,“您是和这姑娘一块的?” “一间。”一懒的废话,他低头看向箐兰,问道:“你是跟我们住还是跟她住?” 箐兰犹豫不决地在他和成零之间看来看去,最后,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四个可以一起住吗?” 成零条件反射般地大吼道:“不可以!” 说完,她有些懊恼地捂了捂脸,向委屈的箐兰解释道:“不是,是姐姐不习惯和太多人一起睡。” “哦……这样啊。” 箐华不由分说地拉过箐兰,“你就别再给人家添麻烦了不行吗?” “添麻烦?” “对啊,难道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没有,绝对没有的事!”成零心坎一软,不顾成一拼命的闹腾,说道:“不如小兰儿今晚和姐姐一起睡,如何?” “嗯!好啊。”箐兰立刻跑过去抱住成零,脸上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 箐华得逞地笑了笑,转身跟着一上了楼,“这个姐姐心挺软嘛。” “不仅心软,还很奇怪。”一站定片刻,向下看了看,“你说,为什么会有人愿意救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 “多事呗。” 成零带着箐兰去街上逛了大半个下午,点心玩意什么的买了一大堆。 夜晚,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已经熟睡的箐兰,微微地笑了笑。 “绝了,真没想到你会喜欢小孩儿。”成一恨恨地说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小孩儿了,既扰人还爱哭,简直是麻烦的结合体。” “多可爱,有什么不好的。”成零支起下巴,“我倒希望能有这么个小孩儿。” “你有本事生啊。”成一贼贼笑道:“和秦风?” 成零的脸颊变得通红,她干咳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了一阵轻微的叩门声。 她多半猜到了是谁,门开后,一向她点了下头,很有礼貌地问道:“我能进来么。” “当然。”成零侧开身,小声说道:“她睡着了,小声一点。” “没事的,菁兰只要睡着了,雷轰都吵不起来。”他拉开椅子坐下,接过成零倒给他的茶,摩挲着杯壁说道:“姐姐,今天谢谢你了。” “小事而已。”成零看着眼前人畜无害的少年,问道:“这个孩子是你妹妹?” “算是。”一稍微思考一阵,继而说道:“她们两个是我在一口枯井里捡到的。” 成零呼吸微微一滞,“捡到的?” “是。”他看向睡梦中嗒了两下嘴的菁兰,“名字也是我取的,发现她们时,菁兰已经得了严重的热病,虽然被我带回教中后保住了性命。” 一伸手点了点额头,“但可惜心智已经受损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宋羽 “等和她混熟后,你说什么她都会信,我废了很大功夫,才教会她不要告诉外人自己家在哪里。” 一托起下巴,眼光落在摇曳的烛光上,“我看的出来,她挺喜欢的你,所以姐姐,可不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夜国。” “你们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就当成我们来玩的。”一冲她笑笑,少年的眼底干净,丝毫没有危险。 “少被他给骗了。”成一反对道:“别忘了你还要去干什么。” 成零蹙起眉,她看了看睡熟的箐兰,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有事情要去办。” “那好。” 他也不做纠缠,只是说道:“那么明天可以请姐姐早些走么,不然箐兰又会缠着你不放了。” “好。” 成零待他出去后,从床上拿起斗篷围在身上,心中有丝愧疚。 出客栈前,她对掌柜嘱咐道:“那三个人花的银子,全记我上面就好。” “好嘞,姑娘慢走。” 她翻身上马,迅速离开了这里。 “她没有在夜国军营?!”成道子赫然起身,紧盯着下面的谬存:“到底怎么回事?” “前日回丹枫镇,发现医馆内有人动过的痕迹,一开始是想着小徒弟回去过,后来从夜国太子疯了般破阵的劲头来看,总觉得她没再回来。”谬存紧皱着眉,脸色有些差,“虽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成道子胸膛微微起伏,他遏制住情绪,沉声问道:“夜军攻到哪里了?” “你教出来的那群废物还算有用,但那夜秦风也不是常人,长此以往支撑不了多久的,夏王好像正着急找你,要见么?” 成道子捏了捏眉心,“不用管,你去传话夏亦修,让他一早安插下人手。” “会不会太早了?” “哼,那小子急心,估计早就等不了了。” “好,那我先走了。” “等等。”成道子思忖片刻,说道:“你去找宋羽,让他注意魔宫最近的动向。” “你怀疑小徒弟是被魔宫带走的?” “现在还不清楚。” 成道子眯起眼,“不过若真是他们,我绝不会让华想容过的舒服。” “哦?从未谋面的小师姐啊。”宋羽细细品着杯中的酒,舒服地发出一声赞叹,“她长什么样,好看吗?” 早有准备的谬存打开一副画卷,举到宋羽眼前,“给我记住了,这样。” “唔,好像不是什么大美人唉……” “有本事把这句话在你师父面前再说一次。”谬存白了他一眼,催促道:“快滚小酒鬼,天天看你我都烦了。” “知道了知道了,等我喝完这一杯。”宋羽仰头,将手腕一转,一杯酒下肚后,他满意地抹了抹嘴,提剑走了。 待成零风尘仆仆地来到夜国时,正好迎来了夜军接连击破敌军的消息。 夜国百姓沉闷好几天的脸上纷纷露出了喜色,街上也终于热闹起来,成零也终于不再提心吊胆,算是松了口气。 她牵着马在夜都上走着,迎面忽然跑过来一个人,激动地喊道:“成零!” “石康?”成零惊讶地停下步子,看向他身边的另两人,“还有段作文和张延。” “亏你还记得我们。”石康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责怪道:“你走也不说一声,我们天天缠着那舜夫子问,啥也问不出来。” “唉,还不止是你呢,没过多久后,连殷哥也不见了。”段作文愁眉苦脸地说道:“从那之后璧夫子天天紧绷着张脸,吓死人了。” “裴殷不见了?”成零忽然想到了之前秦风说过的话,心中一紧。 该不会……他是出什么事了? “对了成零,你这是要去哪啊?”张延问道。 “不去哪……” 成零说着,身上忽然察觉到了一股寒意,她下意识攥紧了缰绳,抬头望向前面。 赤红的戏服如火般耀目,半倚在栏杆上的老板眼波流转,白皙的指间寒芒一闪而过,带着致命的威胁。 成零瞳孔微微一扩,石康看着她忽然丢下马向前跑去,不禁大声喊道:“成零!你要去哪?” 不会错的,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那个古怪的老板——一定是华想容! 她推开赤阳楼的门,重重地喘着粗气。 里面空无一人,上次人满的景象仿佛只是个错觉。 成零抽出匕首挡在身前,她放缓粗重的气息,靠着墙边慢慢走上去。 二楼的戏台依旧,空空落落,整间戏楼仿佛都沉寂下来,有种曲散人终的没落。 “千万别动。” 成零步子一僵,华想容遮掩容貌的轻纱早已落下,他手中的银针正对着成零,随时都有射出去的可能。 “方才我不过是在逗你,又不是真想对那几个毛孩子动手,谁知道你居然上来了。” “宫主的心思,向来难猜。”成零冷硬地答道:“既然宫主只是开玩笑,那我便不打扰了。” “且慢。”华想容靠在一旁,看着装作没听见的成零说道:“你想知道瀚云暗部人的下落,我可以告诉你。” 成零猛地转过身,眼中暗含杀机,“是你做的?” “这就是冤枉了。”华想容翻看着自己洁白无瑕的手,微微一笑,“不如来做笔交易如何?” “交易?”成零想都没想的拒绝道:“我和宫主怕是没什么好谈的。” “我一不找你杀人,二不找你放火,有什么好担心的?”华想容淡淡道:“算了,我是无所谓,就怕那些人啊……” 成零咬紧牙关,她深深吸了口气,几步折返回去,“你想我做什么?” “别急啊。”华想容比了个手势,让她在前面走,“请。” 魔宫。 成零盯了沈湾许久,准确来说,是盯了他腰间的刀许久。 沈湾被他看的有些发毛,“看我做什么?” “你身上的刀是哪来的?” “你说这个?”沈湾摸不着头脑地看了看,反问道:“管你什么事?” 成零冷笑一声,“你告诉我我的东西怎么就不关我事了。” “你的?”沈湾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第一百八十二章 高山 “你该不会是看本护法这把刀好,就编个谎打算占位己有?” 虽然已经隔了很久,但成零确信自己没有认错,沈湾的腰间的刀,分明是当初被自己遗落的,叶起的刀! “我才不屑干这样的事。” “噫——那可说不定。” “打一架。”路过的墨阁面不改色地煽风点火道:“打一架,谁赢了就归谁。” 林霖则面色阴沉地盯着成零,他可不会忘记,就因为这个女人,不仅让他们暴露了魔宫的位置,还死了不少的人。 “打架?”沈湾闻言一愣,反正他记得成零的武功是不比他的,接着立刻同意道:“这个点子倒是不错,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反正说是说不清了,成零抬脚点了两下地,问道:“就在这个如何?” “这里啊,好,那行……” 沈湾的最后一个字刚吐出,成零身形一闪,以快到他根本看不清的速度贴近了身。 他心中一惊,反应也不慢,只是手刚放到刀鞘,喉结就被刀背威胁般的轻轻一碰。 成零笑着,眼间满是促狭。 “都说士别一日,当刮目相看,你好像没听过这句话啊。” 沈湾眉毛耷拉下来,往后退了一步,“好,是我输给你了。”虽然不怎么情愿,但他还是解下刀,递给成零。 “谢了。”成零眉眼舒展,接了过去。 墨阁打了个呼哨,鼓了鼓掌,“厉害。” 林霖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沈湾一眼,“不成器。” “小林霖你这么说就过分了啊。”沈湾不愿意地说道:“我只是轻敌了而已,换了你也反应不过来的。” “呵。” 成零有些无聊地坐到椅子上,华想容把她带进来后,非但没再跟她说些什么,反而来了句他乏了,先去睡一觉? 果然,魔头的思路都是很清奇的。 “你比他更清奇。”成一本是酝酿了一大堆话,但想说时又觉得说了成零也当是废话,啥用也没有。 “算了算了随便你。” “要不要跟我去逛逛。”墨阁说道:“刚好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我倒没什么,不过……”成零欲言又止。 “不行!”林霖立刻反对道:“你怎么能让她熟悉魔宫里的布局?” 墨阁好像没听见林霖说话一般,慢吞吞地说道:“没意见我们就走。” “喂!你……”沈湾见状连忙上前劝道:“诶诶诶,林霖,算了算了。” 这里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地下王宫了,只是占地依旧广大的很。 “这里算是魔宫的其他建地。”仿佛察觉到了成零的疑惑,墨阁说道:“像这种地方其实还有很多。” 成零忍不住问道:“那你们……哪来的钱?” 她听见墨阁笑了声,随后他认真地说道:“我们也做正经生意的,有很多铺子。” 听着武林中最大邪教,魔宫护法之一,认真说他们是做正经生意的,成零心情有点复杂的同时,还有点想笑。 这就好比你进了一家黑店,但小二跟你解释他们大部分时候是不坑人的。 “你敢信?”成一满口都是质疑。 “他都敢说了我有什么不敢信的。” 一路走一路看,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后,墨阁带着她在一处停了下来。 “到了么?” “嗯,不过,里面你可能会不太喜欢。”墨阁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门。 成零立在门外,忽然觉得自己的腿有点沉,她打量着这间连光都不愿意照进来的屋子,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毒蛇,蝎子,蜘蛛,蜈蚣,蟾蜍,光是成零能叫上名的这些,就已经占了差不多半间地方。 里面活的死的都有,她抬头望向挂在房梁上足有六七尺的黑蛇,以及关在笼子里吊在各处的蜘蛛蝎子,鬼知道是谁给她的勇气才忍住没掉头就走的。 墨阁善解人意地问道:“要不我先收拾一下,你再进来?” “不用不用。”成零艰难地迈了一条腿进去,她伸手指着滚成一团互相厮杀的一堆蜈蚣,问道:“你……这是在养蛊吗?” “蛊?”墨阁摇了摇头,“我不养那玩意,这只是没笼子分开放了。” “可万一都被咬死了该怎么办?” “那正好。”墨阁伸长手取下一只竹叶青的笼子来,“省的我再杀了。” 成零默默地闭上了嘴。 他徒手伸进去稳准快地捏住蛇的七寸,捏开它的嘴后,对成零说道:“帮我把桌上的杯子拿一个过来,小的那些。” 成零看着一排小巧玲珑的玉杯,以及里面盛放的不明液体,无奈地说道:“里面都有东西了。” “哦,那就拿喝茶的。” 她只好递了个茶杯过去,看着墨阁将毒液挤在里面,“你要做蛇毒?” “准确来说,部分是。” 墨阁满意地晃了下茶杯,将竹叶青随手塞了回去。 “对了,你要喝茶么?” 成零看看他手里的茶杯,又瞧瞧倒扣在桌上的那几个,怎么想都不安全。 “谢了,但我不惯喝。” “好。”墨阁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遗憾,“不知道为什么,沈湾和林霖他们俩平时挺能喝茶,但一到我这就不喝了。” “这就对了。”成零心中默默道:“敢喝的那都是壮士。” “今天喝茶明天入土。”成一居然还咯咯地笑了起来,“这人有点意思,上次跳蛇池里抓蛇的也是他,他怎么还没把自己作死呢?” “你来看这个,我新制出来的东西。”墨阁举起一个瓶子,意示成零过去。 那瓶子成零一搭眼,就察觉出了不同寻常。 “金刚石?” “好眼力,说的没错。” “从书中记载得知一二罢了。”成零好奇地说道:“据我所知,金刚石砂可钻玉补瓷,极其坚硬,你拿它来装什么?” 墨阁笑笑,他拨开瓶口的木堵,左手拿了一个茶杯在手中。 “看好。” 无色像水般液体从金刚瓶中缓缓流出,成零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紧接着,她惊讶地看向墨阁手中茶杯底部蚀穿的洞,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第一百八十三章 死水 “偶然调出来的东西,很有意思,我叫它死水。”墨阁将漏底的茶杯放回桌上,用木堵重新将金刚石瓶塞了起来。 “普通瓷瓶根本没有办法容纳它,连金银都不行。” “这个能用来干什么?” “毁尸灭迹之类的?”墨阁想了想,耸肩道:“把死水稀释后还有种不错的用途。” “护法。”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外面站定了一人,抱拳对墨阁说道:“大长老召集,您这次必须要去。” “知道了。” 墨阁微微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就不应该让他们找到我,那……你就在这里待会儿。” 成零看着一只正朝自己吐芯子的蛇,很是勉强地应道:“好,你去就是。” 被一群毒虫围住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成零干脆往里面走了两步,她发现在屏风后虫子就少多了后,就干脆拿了张椅子过去,想暂时在那坐下。 椅子刚放下时,她忽而听着声音有些不对劲。 成零移开椅子,蹲下身轻轻在地面上扣了两下。 “声音不对啊,这里面好像是空的。” 说着,她掀开地毯,在四周摸索一阵,找到了一个拉环。 “说不定这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哦。”成一若有所思地说道:“比如瀚云书院的那些人,有可能就被关在里面。” 成零皱了皱眉,她拉开暗门,一股带着腐臭的风从里面吹了出来。 她捏紧鼻子,面色发青。 这种味道不算陌生,人的尸首腐烂后,就差不多是这种味道。 “要下去么?” “墨阁应该没那么快回来。”成零从屋里顺了一只火折子,她把火吹起来,看了眼高度。 确保不会把人摔死后,她便利落地跳了下去。 正对着她的是一条通道,往里面看去,两旁都燃着蜡烛,光亮一直向下延伸,仿佛要通向地狱。 成零把火折子弄灭,靠着墙边向下走去。 越是往里,那股腐臭的味道就越发浓重,几乎到了令人作呕的地步。 成零没忍住干咳了两声,一道破败难听的声音却突然间从深处传了过来。 “是谁……” 成零下意识捂住了嘴。 那声音癫狂地笑了起来,“华想容,是不是你?你这个竖子,孽种!有本事就给我一个痛快!” “这是……” 她快跑几步,下过一层层的阶梯后,一个被锁在池中的男人出现在了眼前。 他神色灰暗,不久前还意气风发的面孔深深凹陷下去,如同骷髅。 此人,正是武林盟主陈聂! 成零看着他被泡在池中逐渐腐烂的下半身,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也忍不住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陈聂看着她一愣,“窥道阁的……少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成零正考虑着要说什么,陈聂的面孔忽然就狰狞起来,“我想的果然没错,你们与魔宫狼狈为奸,合起伙来陷害于我,叛徒!” “什么叫叛徒?”成零刚对他起的同情瞬间散的一干二净,“我要是没记错,窥道阁应该是正邪不沾染的,难道只是因为没对盟主你伸以援手,就该冠以叛徒一词?” “呸!”陈聂狠狠啐出一口带血的痰,破破烂烂的嗓子厉声道:“如果不是谬存一早对我说,魔宫在其他地方有所行动,我怎会将啸天山庄的人手分散出去!又怎会落到现在的地步!” 成零心神一震,她忽然想起谬存之前笃定陈裕不会被杀的话来,她只想着谬存可能一早就知道了是陈裕自己恶作剧的,却忽略了另一种可能。 谬存早已从华想容那里知道了,继任大典那天,他不会动手。 成零遍体生寒。 这算什么? “窥道阁人面兽心,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陈聂一脸仇恨地注视着她,“身为少主的你出现在这里,就是你们跟魔宫勾结的最大证据!” 成零讥笑着扯了扯唇,她弯下腰,冷漠地说道:“就算我不是好东西,陈盟主,难道你就是了吗?” “抛弃结发之妻,将怀着你骨肉的女人亲手卖进勾栏,说什么窥道阁人面兽心?”她咄咄逼人地问道:“到底是谁不人啊,嗯?陈聂!” 陈聂的目光躲闪了一下,随即面孔又扭曲起来,“她不过是个低贱的青楼女子,我当初把她从勾栏里赎出来,已经是仁义尽至!是那个贱人不识好歹罢了!” “陈盟主,你若这么想,那现在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成零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半个身子溃烂的陈聂,眼底满是厌恶,“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武林正道,简直令我作呕。” 一道掌声自黑暗中响起,成零转过头去,警惕地注视着突然出现的男人。 “啧啧啧,说的真好啊。”抱着剑的宋羽打量着眼前的女孩,眼中流露出一丝好奇,“你就是成零?” 成零没贸然出声,站在原地没动。 陈聂却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这个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呦,这不是陈盟主么,好巧好巧。”宋羽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对成零说道:“行了,我是来救你出去的,跟我来。” “你认识我?”陈聂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连忙大声喊道:“慢着,这位少侠,你要是肯救我出去,武林盟一定会对你有重谢,到时候不仅是金银财宝,就连……副盟主的位子我也能许给你!” “得了,叫你一声陈盟主是给你面子,你还在做梦呢?”宋羽嘲弄地说道:“武林盟早就有新盟主了,你之前的丑事被到捅到人尽皆知,就算我大发善心救你出去,你还有什么脸去当盟主?” 陈聂刚因为激动而有了些血色的脸顿时变的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好了,现在我们走,是成道子叫我来救你的哦。”宋羽冲她挤挤眼,“小师姐,这下懂了?” “师父……” 听到这个名字,成零的戒心顿时放下了一半。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一定还会是武林盟主,一定会是!”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宋羽 陈聂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他双目因充血而变得通红,奋力吼叫起来,“站住!你要是不肯带我出去,会后悔的!这里每天都会来人,我会怎么做,就用不着说了?” “哈哈哈,陈聂啊。”宋羽摇着头笑了笑,他抬起头来,眼中划过剑锋般的杀机,“你这是在,威胁我?” 他走到肮脏的池旁,伸手抓住陈聂的头发,狠狠往下一摁。 陈聂双手被铁链缚住,拼命地挣扎抖动着,池面上浮起几串水泡,很快又破掉。 宋羽面无表情地撤开手,听着陈聂近乎疯狂的惨叫。 准确来说,是没有声音的惨叫,成零看着他近乎血肉模糊的眼皮,知道了这池水中加了什么东西。 恐怕就是死水,原来当时墨阁所说的不错用途,就是这个,怪不得陈聂泡在水里的下半身会腐烂至此,寻常人怕是早就死了,可他偏偏内力深厚,只能忍受折磨,灌了掺着死水的水,嗓子估计已经被蚀坏了。 宋羽掏出一块帕子,草草地擦了下手,厌弃地撇了眼池中的陈聂。 “要是什么玩意也能威胁我,早就被师父给打死了。” 说罢,他一把拉过成零,催促道:“好了小师姐,快别看了,你也不嫌脏眼睛。” 成零被动地跑进池旁的一条通道,忍不住提醒道:“我是从那边进来的。” “我也是。”宋羽解释道道:“但我进来时,全是虫子的屋里进去人了。” “该不会是墨阁?”成零犯起嘀咕,问道:“这个地方通向哪啊?” “不知道啊。” 成零生生停下,瞪着宋羽吼道:“不知道?不知道你就敢带着我往里头跑?” “没问题。”宋羽故作炫耀般地挽了个剑花,“有我这个天下第一剑在,绝对没问题。” “天下第一贱?”虽然知道不太合事宜,但成零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话说,你哪位?” “窥道阁第一高手,宋羽,也是阁主佰闻的首席大弟子。” “这样啊,不过你说错了一点。”成零静下心摸索着向前走,继续说道:“我当师父徒弟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 “好好,我承认,你是比我早被师父收为徒弟,但我可不觉得他那是把你当徒弟养。”宋羽长叹一声,“简直跟亲女儿一样,还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那种。” 黑暗中,成零有些得意地笑了笑,但一想起成道子不知什么时候又收一徒弟,心里很不是滋味。 前面的通道还很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完,成零便消遣宋羽,“那么窥道阁第一高手,你排名的时候是不是把谬存给吃了?” 宋羽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会,这你也知道?” “小师弟,你也太小看我了。”成零语重心长地说道:“既然我都是你师姐了,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师父多大?” 成零一噎,搬出成道子之前说的话来,“他说自己永远二十八。” “嘁,还说你什么都知道呢。” “怎么着。”她有些酸地问道:“师父给你说过?” 宋羽信口胡诌,“三十有八。” “哦……” “你信了?” “信你个头。”成零暗暗翻了个白眼,她有所察觉地停住,拿出火折子吹亮看着前面被封住的石墙,后退一步向上看去。 “原来暗门在头顶上。”宋羽比划了一下,说道:“我上去倒没问题,你怎么样?” 成零笑眯眯地朝他招了招手。 “干嘛?” “你过来。”成零一把扯过磨磨唧唧的宋羽,两人面对面地站着,她单手搭上了宋羽的肩头。 火折子已经吹灭了,在黑暗中若有若无地发出微若的烬光,描绘着女孩长开后姣好的容颜,白皙的手指柔若无骨地搭在肩上,带着一丝妩媚动人的气息。 宋羽忍不住愣了神,就这一瞬间的功夫,方才还柔弱无骨的手仿佛压上了千斤一般,没有防备的宋羽膝盖一弯,差点跪了下去。 成零踩着他的膝盖上了肩膀,接着她伸手打开头顶的暗门,轻松地翻了出去。 “小师姐,你这么做可不地道?”宋羽抱怨着,他向上一跃,便攀住了边缘,还没等露头出来,成零忽然踩着他的头踹了下去,紧接着头顶传来一声响,暗门猛地被关上了。 “喂!小师姐,我不过是抱怨两句,你也不用这样?”宋羽郁闷地吐出一口气,他抬头看着顶上的暗门,刚准备靠蛮力,却忽然停下了动作。 华想容抱着手靠在一旁,潋滟的桃花眼甚是勾人心魄,他似笑非笑地看向踩在暗门上的成零,缓缓说道:“擅自闯进本宫主的屋内,是迫不及待想要见我了?” 成零听见成一迅速地干呕了一声,她刚想要不要溜之大吉,谁知华想容便步步朝她紧逼了过来。 “到这儿的好像还不止有你一个人啊。”他说着,左手随意地在袖口一抚,转眼间数道银针便落在了指间。 成零勉强看在成道子的面子上,她还不想让宋羽被扎成刺猬或者干脆一命呜呼。 “宫主想必是花了眼。”她打着哈哈,却一步也没从暗门上下来。 华想容目光落在暗门上,薄唇轻扯,“老鼠已经跑了,不过也罢,真杀了还惹得一身腥。” 成零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感觉华想容今天心情还算不错,至少没有像以前那般阴晴不定,趁着这个机会,她开口问道:“宫主,之前我想知道的事情,能否告诉我了?” 华想容慢悠悠地将银针收回,慵懒地问道:“如此心急?” 她淡淡答道:“没错。” “那过来。”他抬手向成零一招,转身走出了房间。 一声低沉的虎啸声传来,庞大的白虎低下头颅,亲昵地在华想容身边蹭来蹭去,许是察觉了陌生的气息,它警惕地扫了扫粗壮的尾巴,虎视眈眈地盯向了成零,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咬断她的喉咙。 第一百八十五章 歇歇 成零按住腰间的高山,眼眸冰冷。 血腥的记忆浮了上来,那个死在虎口下的侍女,无辜而悲哀。 “过来。” 华想容不轻不重地拍了下白虎的头顶,方才还张牙舞爪的白虎收起爪牙,温顺地伏了下来。 华想容走上主位,斜着身子靠上柔软的狐皮毯,“瀚云暗部的人,在窥道阁手里。”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成零的脸,想从那上面看出能令自己愉悦的表情。 沉默过后,她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佰闻和我之间有点交集,知道这些不是很简单的事么?”华想容笑了笑,“你脸色很难看呐,不相信?” “……” “不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华想容单手支起下巴,歪着头说道:“还记得你给我下的毒的那次么?” 成零猛地抬起头,她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攥在手心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血肉。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是怎么解毒的么?” 醉梦散的解药除了她外,成零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人。 “不过么,佰闻也是很后悔的,但这怪不了我头上。”他缓缓勾起垂在身侧的墨发,嘲弄地说道:“毕竟我当初可没想对你动手,只是打算着给夜国太子点教训罢了。” “你说的教训,可是人命啊……” “人命?”华想容摊开手,毫不在意地说道:“那算什么东西。” “你这个疯子。”成零狠狠吐出几个字眼。 既然已经知道瀚云暗部的下落了,成零也没心思跟他再虚与委蛇下去,正要离开之际,一道凌厉的破空声突然从身后袭来。 她旋身拔出高山,挡开了袭来的银针。 华想容从高座走下来,白虎伴在他身旁,“慢着,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 成零皱了皱眉,“你的条件。” “很简单。”他下巴向她一点,说道:“我要你留在魔宫。” “你是要我当人质,借此来威胁师父?” 华想容看着她冰凉的目光,眉心几不可查地一蹙,但紧接着便舒展开来,“不错的注意。” “想都别想。”她冷冷地说道:“我最厌恶别人利用我。” “我倒忘了,一年前的你都能蠢到那种地步,一年后……你该不会没什么长进?” “我想宫主是误会什么了。” 她这次将刀背朝向自己,淡淡说道:“当别人软肋这种事,我是万万不想干,若宫主肯换个要求,岂不美哉?” 华想容眼眸一眯,成零的掌心出了一层薄汗,就当她认为动手是避无可避时,华想容却突然松口了。 “好,那就改为,一个要求。” “要求?”成零微微一愣,没想到华想容会如此好说话,她犹豫片刻,接着点头道:“好,只要不违背良心便能做到的事,皆可。” 说着,她便伸出一只手来。 “做甚?”华想容问道。 “击掌为誓啊,你该不会不知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她耸耸肩,作势要放手。 华想容忽而快步走到她面前,垂在身侧的手像是顿了一下,然后伸到了成零面前。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摆好便一动不动的手,只得自己在华想容的掌心轻击。 三声过后,她毫无留恋地一摆手,便走了。 魔宫外,一直四处徘徊试图再次潜入的宋羽看到成零后,终于松了口气,随后便激动地迎了上去。 “小师姐!你……”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猝不及防地掐住了后颈,宋羽下意识间将长剑拔出了一半。 成零睨他一眼,问道:“怎么,敢对自己师姐动手?” “唉,小师姐,按年纪,你应该反过来叫我师兄才对。”宋羽叹了口气,将剑收了回去,“今年我可就弱冠了。” “我问你。”成零把他往前下一摁,两人目光相对,她带着审视的意味问道:“窥道阁里,是不是有瀚云暗部的人?” 宋羽看着眼前仿佛蒙了一层灰尘的黑眸,忽然觉得这跟她很不相配,那双眼睛里应该盛着漂亮的光,足以放下繁华的人间。 “小师姐……你突然这么问我,我很不知道该怎么办诶。”宋羽移开眼,就算成零的目光再怎么逼人,也不肯开口了。 “好。”成零点了点头,脸上甚至称得上是和颜悦色,“不说是,行。” 宋羽后背忍不住发毛,他不怕成零放狠话威胁他,就怕这种笑里藏刀的作风,不得不说小师姐有时候跟师父还真是蛮像的。 “我建议你在这宰了他,然后烧成灰。”成一说道:“这样一来,这只烦人的苍蝇就不会在我眼前晃了。” “你讨厌他?” “话太多,还净是废话。” “成一,我想拜托你一件事。”短暂的沉默过后,成零略带疲倦地说道:“你来替替我,我想歇一会儿了,一会儿就好。” “……怎么了?” “事情太多了,我需要稍微理理……成一,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成零带着少见的无助和惶恐,“如果真像舜宴和华想容说的,师父不仅帮助敌军对付秦风,还对裴殷他们下手,我现在几乎快要怀疑,连万罗的偷窃他也掺合其中,成一,我……” 成道子对成零来说,无疑是这世间她最亲的人,再造之恩,何以为报? 但这个最亲的人,现在被一句句亦真亦假的话冲的离她越来越远,陌生的仿佛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个叫做佰闻的窥道阁阁主,并非源道山的成道子。 “行啦,别想了。”成一声音低柔,抚平了成零愈发惶恐的心。 “睡一觉,你所想的事,接下来就都交给我。” 宋羽看着站在原地不动许久的成零,试探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小师姐,小师姐?” “姑奶奶在此!” 成一睁开眼,她反手捉住肩膀上的爪子,二话不说就是一个摔。 宋羽在空中翻了一个半圈,着地时往不得不后退几步,才勉强站稳。 “不是,小师姐,你摔我做甚?” “你管的着么?”成一不爽地拍了拍手,脚步悠闲地向前走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杀神 要不是自己一直看着,宋羽一定怀疑成零是被掉包了,不然这性格怎么忽然变恶劣了? 离开魔宫后,在一家商铺前,成一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买下了一匹马。 而宋羽只要一有钱,向来是去买酒喝的,此刻不禁囊中羞涩。 他瞧了瞧另一匹黑马,觍着脸凑到成一身旁,“那个……小师姐,你看能不能也帮我买一匹?” 这要换成是成零,指不定就同意了,但成一是谁啊,能让她看顺眼的人,估计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来。 “与我何关呐?”成一撇了他一眼,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不过我呢,向来大方善良,这样,你要是肯告诉我瀚云那群人还有没有气儿,我就给你买一匹。” “这……”宋羽不禁有些为难,不过想想,小师姐不算外人,告诉她应该也没什么…… “之前么,都有气啊,不过现在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噢。”成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翻身上马,双脚一夹马腹,甩手扔下什么东西便走了。 “咳咳咳。”宋羽在后面呛了一嘴的灰,他扫扫眼前的灰尘,看清后地上躺着什么后,表情瞬间就凝固了。 “就一文钱?!还有小师姐,你要去哪啊?” 军营中,秦风紧紧盯着眼前的的沙盘,依次对几位大将下令。 阵法被破后,五国集结了四十五万大军,准备负偶顽抗。 为保周全,秦风率领的十万夜军暂时停军,同时等待援军的到来。 “殿下,现在臣最担心的,就是援军行军的速度赶不上开战。”一位将军忧虑道。 “白曜听命。”秦风一身玄色铠甲,眼神沉着,战场早已将年轻的太子磨砺的如刀锋般锐利。 “你率领一万精兵,携五万只火箭,由今夜子时发起突袭。” “臣领命。” “殿下,这恐有不妥。”奕怀说道:“臣近日夜观天像,今夜怕是会有雪降,火很难烧起来。” “这点你不必担心。”秦风看向欲言又止的韩黎清,淡淡问道:“韩将军,你似乎有话要说。” 韩黎清心神一震,连忙抱拳道:“臣以为,还是按兵不动,等援兵到来稳妥些,如此贸然进攻,若是出了差错便不好了。” 秦风耐心听完,道:“这点本宫也想过,但若是敌军狗急跳墙,先一步攻打我们该怎么办?” “这……” “韩将军啊,既然殿下说他有办法,你又何必操心呢。”奕怀说着,一手搭上韩黎清的左肩,笑眯眯地说道:“你就放宽心。” “其余九万夜军,随时做好准备。” 秦风说着,修长的手指点上,沙盘中的城池轰然倒地。 王越济坐在军帐中,愤怒地吼道:“什么,还没找到?一群废物!” 来人战战兢兢地说道:“将军息怒,属下一定增派人手,再去寻军师。” “不必了!我就不信没有那个妖士,本将军还打不赢这场仗!还有,其他四国的统领同意明日攻打夜军的决定了吗?” “这……那几位将军说,夜军勇猛且狡猾多端,怕是再需商量。” “一群蠢才!”王越济愤怒地一脚踢翻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夜军最多不过区区十万人马,莫非四十五万大军还打不赢仗么?真是一群胆大如鼠的贪生怕死之徒!” 他烦躁地在军帐中走来走去,不耐烦地说道:“行了,你退下。” 来人的眼中划过一丝暗光,弯腰退了出去。 士兵一到帐外,脸上的恭敬散了个干净,他直起身,嘲弄的扯了扯嘴角。 夜深后,四国营中十几个身着军服,本应在巡逻的士兵悄无声息地在各个军帐中四处穿梭,手中的猛火油不断泼下。 子时已到,白曜率领着一万精兵,神情坚毅,随着他一声令下,前一排的士兵手中长弓齐齐举起,手臂肌肉紧绷,几乎要拉成满月状。 “放!” 就在那十几个人撤退的后一刻,数千道卷着火舌的光芒齐发。 火焰遇上猛火油,比遇上干柴燃的更加猛烈,刹那间便连环地席卷起来。 营中大乱,王越济被烟熏起,连衣服都没穿好,便屁滚尿流地从军帐中逃了出去,逮住一人朝他大声吼道:“怎么回事!” “走水了将军!”士兵慌乱地叫了起来,:“是夜军来袭!” 他这一嗓子喊的可谓是响,其他正在灭火的士兵都纷纷乱了马脚,甚至有的将水桶打翻,想要逃出去。 “都不准动,违令者通通处斩!”王越济被气的脸红脖子粗,他大步向其他四国的统领走去,恨不得将其通通剁成肉泥。 四个统帅显然也是在睡梦中惊醒的,一个个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不远处跑来一个商国士兵,慌乱来报:“将军,这火不知为何,根本灭不了啊!” “灭不了?”商国统帅也算见多识广,闻言立刻蹲下,捻了抹土凑到鼻子底下。 他脸色剧变,大喝起来,“这是猛火油,水是灭不了的,传令下去,迅速挖掘土沙灭火!” “是!” “报——将军,夜军来袭了!”又一践国士兵跌跌撞撞地跑来,惊惧地说道:“属下看见银色的铠甲了,打头阵的白曜!” “居然是那个杀神……”越国统帅喃喃道。 “留五千人灭火,迅速集结军队,迎击夜军!”王越济怒火中烧,“这猛火油一定与夜军有关!” “不妥,现在还是撤为上策。”周国统帅满头大汗,“李将军也说了,这猛火油的火只能靠沙土来灭,现在天寒地冻,沙土哪那么好掘,现在又刮起大风,再呆下去,我们怕是会被活活烧死。” “陈将军,你不要忘了我们足有四十五万人马!难道只因为一个白曜,你就吓破胆了吗?” “王将军!你就没想过夜军怎么敢仅凭十万人马就贸然进攻呢?一定是他们援军已到!”周国统帅怒道:“你如此鼠目寸光,迟早害死我们!” 细雪夹在风中,扑在坚硬的铠甲上,凝下雪白的痕迹。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大胜 “各位,夜军现在就要攻过来了,我们必须要赶快做出决定。”周国统帅扫了众人一眼,道:“夜国全部的兵力可有百万!要战要留,我们四人少数者服从多数者。” 王越济犹豫一阵,反驳道:“你怎么知道夜军是不是在虚张声势?依本将军来看,战才是上策!” “本将军认为,撤为上策。”越国统帅说道。 王越济的胸膛剧烈起伏,肺几乎要炸了,他怀着最后的希望看向李继,“李将军,你意下如何?” 李继的眼睛微微一眯,几番慎重的思量过后,他做出了与两人一样的决策,“撤。王将军,我知道你骁勇好战,但现在不是出风头的时候,还是说,你愿意留下来抵挡夜军,为我们争取时间?” “你……”他喉间一哽,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四国中的每国各调了两万兵力留下来抵挡夜军,剩余的三十七万军加紧撤离,火焰纷飞的军营成了战场。 匆忙间组立的八万军得知自己是去送死时,不禁一阵绝望,再加上军心不齐,战意衰败,几乎是立刻就被白曜率领的一万精兵击溃,纷纷投降。 消息回朝,立刻在夜国上下一阵欢腾。 成一脸色阴沉,她怀疑自己这次出来忘带脑子了,旁边的宋羽还在喋喋不休。 “小师姐,幸亏我追上你了,不然的话,你要怎么到窥道阁?” 成一的拳头捏了捏,挤出一丝狰狞的微笑,“你说什么?” 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被人戳穿,就是另一回事了。 “小子,乖乖前面带路,要是再敢说些有用没用的,小心丢了性命。” 宋羽方才玩笑的表情收起来,他看着成一倨傲的神情,不禁泛起一丝冷意。 成一和成零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她敢做任何事情。 窥道阁前,把守的人对宋羽很是恭敬,三言两语间,他便把成一带进去了。 “小师姐,你要现在去见师父吗?” “去啊,怎么不去。” 成一的手搭上高山,猛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光。 宋羽皱起眉头,看向她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清楚了,小子,我要是现在还认为成道子是个好东西,就是真的蠢。”成一连看都不看他,刀尖停在他心口一动不动,“带我去见你们阁主。” 话音刚落,空阔的院子中忽然落下了十人,将成一团团围住。 “退下。”宋羽抬手阻止,沉声说道:“去禀告阁主。” 说罢,他扭头看向成一,认真地说道:“小师姐,虽然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但师父对你是真的极好,这十几年来,他待在阁中的次数屈指可数,我想,大部分都在照顾你。”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有所图谋呢?” 成一讥笑着看向长身玉立的成道子,“是,佰阁主。” 成道子神情一凝,“不对,你是……” “是,看来你察觉到了。”成一手腕一抬,将刀锋逼上宋羽的脖颈,“把瀚云暗部的人放出来,不然你这徒弟,我就不能保证是死是活了。” “诶诶诶,小师姐,莫激动,有话要不我们坐下来喝盅酒聊聊?”宋羽喉结滚动一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抵住刀锋。 “聊什么?今天晚上吃什么么?”成一淡淡说道:“别开玩笑了,我又不打算在这住下。” 宋羽苦着脸,求助般地望向了成道子。 “本君可以放人,但你要让她出来见我。” “不可能。”成一想也没想地拒绝了,“她会听你的那些鬼话,以为我会么?” 两人对视片刻,成道子妥协般地转身,道:“跟我过来。” 成一看了眼宋羽,吩咐道:“在前面走。” “呦,小徒弟你来了。”迎面走来的谬存惊异地看着成一,又看了看宋羽,“不是,这怎么回事啊?” “你不是说,只有悲哀无能的弱者才会去问为什么吗?”成一慢条斯理地原话奉还,不耐烦地催促道:“成老头,走快点。” 成道子冷眼撇过来,“你叫谁?” “谁应叫谁咯。”成一翻了个白眼。 “哇,小师姐,你真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了。”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成了人质,但宋羽还是忍不住赞叹。 “等等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兄,你回来了?”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夏亦修茫然地看着前面的四个,还没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一把刀鞘就狠狠地朝他掷了过去,不偏不倚正中肚子。 他顿时哎呦一声弯下腰,大声叫道:“哪个扔我!” “姑奶奶我!” 要不是手里的刀还有用,成一说不定就把高山扔过去了,她可还没忘记,把她关在万藏阁里背黑锅的夏!亦!修! 趁成一的注意力被分散,宋羽本想偷偷溜走,但她立刻就察觉了,出声威胁道:“别动!” 作为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成一稍作考虑后,便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来来来。”她冲夏亦修招了招手,“想不想救你师兄?” “不想!”夏亦修捂着肚子离的成一远远地,坚决地摇了摇头,“要杀要剐随你便。” 宋羽:“……” 地牢内,裴殷靠在一角,上下抛玩着着手中的石子,时不时地看一眼正在吃剩菜的老鼠。 被抓后,他还以为是必死无疑了,谁知除了被关的条件差点,其他的居然还挺不错,尤其是吃食方面。 暗部所有人为确保瀚云的安全,都一度做好了服毒自尽的准备,结果这里的人既不严刑逼供也不威逼利诱,除了每天按时来送饭的和老鼠外,就没其他的造访了,好到这种程度,裴殷还曾一度怀疑,这是不是裴念给他的考验。 他侧耳听着外面不止一人的脚步声,抬手打了个响指,提醒其他人注意。 “提审的人终于来了么?” “不清楚,总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早做好准备。” “诶嘿!有本事就过来,本世子求你快打我,怎样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幼时的孩子 要论捉弄人的本事,夏亦修也是不遑多让。 他一边贱贱地笑着,一边离成一远远的,“本世子气不死你。” 成一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突起,宋羽大喊道:“冷静小师姐!冷静,你的刀要抖到我脖子上了!” 她怒喝道:“夏亦修,你等死!” 听到这个声音,坐在角落的裴殷一愣,他站起来快步走到困住他的木栏旁,紧紧向外张望。 那个声音,是听错了么…… 成道子用钥匙开了地牢的门,淡淡说道:“就在这里面。” “我最后进去。”成一扯着宋羽往后退了一步,“你们先进。” 成道子挑了挑眉,“好。” “人不大事儿还挺多。”夏亦修在成道子和谬存中间,揣着手悠悠道:“怎么,怕双拳难敌……一二三,六手啊?” “成零?”裴殷眼睛微微睁大,“原来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成一扫了他一眼,眼睛里一片都是陌生,“就是这些人了,通通放出去。” 成道子看了谬存一眼,他耸耸肩,上前将门上的铁锁挨个震开。 暗部众人惊疑不定地从中走出,将目光落在了裴殷身上,他则紧紧地盯着成零。 “小徒弟,这样该行了?” 成一脸上既没有救出人后的放松,也没有见到故友后的激动。 “他们离开五里后,我就放了这个小子。”成一扬起下巴,点了点谬存,“给我准备一匹马。” 成道子终于出声,“你打算走?” “你管的着么。”成一不耐烦地看着一群没敢轻举妄动的人,催促道:“快滚,怎么,还想再住两天?” 裴殷最先反应过来,他定了定神,沉声说道:“我们走。” 成一抓着宋羽转了个身,在裴殷后走了出去。 她掐算着成道子走出来后,便立马将地牢的门一关,单手拿过锁扣了起来。 “喂!”夏亦修愤怒地锤着门你,“女人,你最好快放本世子出去!” 宋羽不自觉地笑出了声,“小师姐,我有点好奇你跟亦修有什么仇了。” “知道太多活不长的。”成一哪肯将这种丢人的事情告诉他,她抽了抽鼻子,嫌弃地看向宋羽腰间的香囊,“我说什么味呢,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挂这种东西?” 宋羽低头看了看他空空的钱袋,笑笑没说什么。 “成零。”裴殷向她伸出手,眼神坚定,“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但谢了,一起走。” 成一看着他的眼睛,也慢慢伸出了手,两只手刚要触及的那一刹那,纤细的手毫不留情地打掉了另一只手。 “用不着。” 她背对过裴殷,如瀑般的青丝顺着风在空中飘舞,打散在后背,“走的越远越好,少给我添麻烦。” “裴殷!”暗部的人同样催促道:“眼下先离开这里,之后再想办法救这位姑娘。” 裴殷咬了咬牙,一步步退了出去,临走前他在成零耳边底语道:“我会在外面接应你的。” “喏,小徒弟,你要的马。”成一握在刀柄上手忽然有些不稳,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发觉眼皮忽然沉重起来。 萦绕在鼻端的花香越来越重,她立刻一下咬住舌尖,疼痛暂时驱赶了倦意,成一夺下宋羽腰间的香囊解开,发觉里面空无一物。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负手的成道子,推开宋羽后翻身上马。 宋羽也避无可避地中了招,连连打着哈欠。 成道子将手中玲珑的香炉扔到一旁,追了上去。 谬存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抬脚将香炉踢远,“奇怪了,也没见阁主服解药啊,他怎么跑的还那么利索呢?” 成一啐出一口血沫,狠狠一夹马腹。 寒风迎面吹来,她脱力地伏在马背上,连咒骂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整个人仿佛沉在河底深处,四面八方的水将她埋葬,动弹不得。 拉着马缰的手渐渐松开,滑落到一旁。 伏在马背上的身影翻落下来,成道子瞳孔一扩,青色的袖袍在空中一闪而过,牢牢地接住了陷入昏迷的成一。 他甚是复杂地叹了口气,神情中夹了几丝痛苦,他忽然拢着成零跪下身,费劲地咳嗽了几声。 衣袖的莲纹染上了血色,缓缓晕染开来。 —— “没娘生!没爹养!” 成零恍若回到了洛水镇,那间小小的私塾中。 她困惑地看着被一群人围在中央的小孩子,她狼狈地蹲在地上,肩膀像是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偷偷告诉你们,她师父是一个妖怪!”孩童尖锐的嗓音传入耳中,“除了很老的人,哪会有人的头发全是白的,你们有见过吗?” “我见过来接她的那个人,头发真的都是白的。” “太可怕了,那她岂不是被妖怪养大的?” 害怕又厌恶的声音响起,“说不定她还会妖术!不然的话,我们昨天打她留下的伤口怎么会好那么快?” “我可不要和妖怪养大的孩子一起玩!” 成零忽然感到一股巨大的愤怒,几乎要冲破那具小小的身躯,嘶吼着迸发出来。 她看着被围在中间的孩子攥起拳头地上爬起来,哭喊着扑向一个高她半头的孩童。 “你说谎!我师父他才不是妖怪,他是对我最好最好的人!” “她还敢打人!” “看我一会不去告诉夫子!” 紧接着,小女孩被重重推倒在地,成零眼睁睁看着一个孩童拿起石头的狠狠砸在她身上,扯乱她的头发。 她动不了分毫,嗓子仿佛失了声般,嘶叫着却没有半分声音。 倒在地上的孩子紧紧蜷缩起来,半点哀叫也不许自己发出。 等那群孩童离开后,她才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用小手仔仔细细地将衣裳上沾的灰土擦去,捡起被扯落在地上踩坏了的绢花,笨拙地想戴回发上。 等做完这一切后,她孤独地站在原地,面对着成零,抹着眼哭出了声,细小的啜泣中夹杂着微弱的呼喊。 “师父……师父……” 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了下来,成零呆站在原地,看着与她幼时一模一样的孩子。 第一百八十九章 忘记 那正是,她自己…… 成零颤抖着伸出手,想帮她梳拢散乱的头发,却无力的什么都碰不到。 “为什么?”她喃喃道:“为什么我不记得这些呢……” “因为我替你记住了。”与成零一模一样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深深的怫郁,“没有人会愿意喜欢记住这些的,你只是比别人更加不愿意。” 温热的泪珠从脸侧滑落,成零睁开眼,耳畔传来一声细微的猫叫。 她侧过脸,有些惊喜地伸出了手。 小黑蹲在她身边,歪着头,又叫了一声。 成零支起身子,发觉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一人背对着她,青色的衣袍淡雅,温润而熟悉。 “醒了?”成道子放下手中的茶盏,转过头来看她,“我本是打算再过不久便放了瀚云的人,你倒捉急。” 成零一怔,她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期间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晓。 “师父,你……” “谁是你师父。”成道子打断她,放下手中的茶杯,“之前不是叫成老头叫的挺欢么?” “呃,那可不是我叫的。” “成零?”成道子眉宇一松,脸色变得温和起来,“怎样,可还乏力?” “不了不了。”成零连忙摆手,欲言又止。 她觉得自己有很多想问的,但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若对面的人不是师父,成零或许早就毫无芥蒂地质问了,她抿了抿唇,藏在被下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带着一丝无措。 房间里安静下来,小黑爬上成零的膝盖,眯起眼睛蜷缩起来,碧绿的眸子若隐若现。 半响,成道子打趣道:“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师父,你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抢夺万罗,为什要帮助敌军,为什么会是窥道阁的阁主。 成零咬紧下唇,抑制住心中的那些话,她怕一但说出口,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想必现在骗也骗不过你了。”成道子走到她身旁,像以前一样抬手摸了摸成零的发旋,“师父拿万罗,是因为那本就是我一族的东西,只是在很久前因为一些事,丢失不见了。” 他看着成零惊讶的目光,无奈一笑,“不相信?” “信,我当然信师父。”成零拉住他的手,犹豫地说道:“只是裴殷他们,师父能不能放了瀚云暗部的人?” 成道子眉头一挑,“还用为师放?你的姊妹先是拿刀架在宋羽的脖子上,威胁着放了他们,又是把夏亦修锁在地牢,闹腾了一大番。” 成零干笑了两声,在心里对成一喊:“你干什么了你!” “干好事了啊。”成一精神头似乎不怎么足,懒懒地说道:“按你的要求,把那群废物救出来了。” “可你只要跟师父好好说说,不就行了吗?” “嘁。”成一嗤笑一声,“你动动脑子好不好,到了现在,你还觉得他是什么善人么?” 她神色一凝,“你什么意思。” “成零,你就没想过,他当初为什么救你么?”成一说道:“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也就罢了,但他是窥道阁阁主,天底下查不到的事情能有多少?” “他不可能不知道你是玥国公主,肯将你留下,自然是觉得你能有所利用。” 成零周身发凉,她细密的睫毛一颤,听着成一越说越离谱的话,“长生蛊,大概就是他真正的目的。” “可这些都是你的猜测!”成零忽然大声吼了出来,“不是么?” “成零?”成道子蹙起眉,伸手按在她肩上,“你怎么了?” 她浑身一颤,发觉自己竟出了声,她抬首勉强一笑,“我没事,师父,你不要再去帮敌军了,好不好?” “……成零,师父现在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不能?!” 即使在心底一遍遍地否认着成一说的话,但无可自抑的,一股被欺骗的愤怒感还是涌了上来,几乎要冲溃她的理智。 “你冲我发什么疯?你去问啊!”成一怒喝道:“问问你师父到底是在打什么算盘!” “别说了!” “你以为这是忍就能过去的吗?那时忍着,现在忍着,你到底要怎样啊……”成一语气里满是疲惫,“你不累么成零,拖着一身伤从地上起来,把灰尘从衣服上拍去,独自找一个角落慢慢哭够后,笑着告诉别人你很好,日复一日的,你不厌么……” 成一说的很慢很慢的,成零把脸埋进双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镇定下来。 “师父。”成零看向焦急的成道子,轻声问道:“你当初救我,是因为长生蛊么?” 成道子想替她拭去泪水的手在半空一僵,握成拳缓缓收了回去。 “你怎么会知道长生蛊?” “前段时间,舜宴把我带到了玥国,玥皇告诉了我很多事,也包括长生蛊。” 成零露出一个难看的笑,“你应该不知道这些的?可成一说,天底下鲜少有窥道阁知道的事。” 成道子垂下眼眸,神色间有些挣扎。 “你说呀师父……”成零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伸手祈求般地抓住他的衣袖。 “是……当时一时起兴救你,其实没想到你还能被我救过来。”成道子紧握的手在背后轻轻松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怎会如此顽强?后来,我从五十族中翻阅到了一本古籍,其中便记载着一种蛊,名为长生,为巫族人所养,可愈伤,亦可救性命于一线间。” 成道子抬眼看向她,“得知此事后,为师的确有了想要取得长生蛊的念头。” 说心如死灰,怕是也不过如此…… 听完后,成零静的几乎让人心慌,她紧紧地,用了死一般的力气握住脖颈上的麒麟玉坠。 “你会怪师父么?” 她慢慢地摇了摇头,“如果不是师父救我,我连活都活不下来,如果师父需要长生蛊,我会二话不说的给你。” 言罢,成零向后一躺,拉起被子将自己罩进了里面。 “师父,我想稍微睡一觉了。” 沉默半响,她听见了房门紧闭的声音。 第一百九十章 杂耍 她紧紧咬住下唇的齿贝终于松开,眼泪肆意流淌,滴进了冰凉的心底。 今天是个少见的好天气,夜晚,天上的星辰烂漫,交映着无尽的夜色。 “你不去拦她么?” 谬存看着渐行近远的背影,向身旁的人问道。 “至少现在,我还没做好再出现在她面前的准备。” 谬存叹息一声,“跟她说清楚不就好了么,小徒弟肯定会理解的。” “谬存,如果可以,我反倒希望她能一直恨着我。”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成道子自嘲一笑,“最好能恨到,永远不再来见我。” 源道山的竹楼中,成零找出那件被锁在木盒中的襁褓,慢慢抚过上面一寸寸的金纹,“成一,我不记得以前的那些事,你说是你帮我记住了,是真的么?” “真的啊——喂喂,你该不会想再有人帮你把这些给忘了?” “不想,虽然有些记忆让我很难过,但不乏也是很珍贵的东西。”成零笑笑,她想要将襁褓放回去,胳膊却不慎将木盒蹭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太老旧的关系,木盒底部摔了下来,伴随着一张张泛黄的纸飘散而出。 成零疑惑地弯腰去捡,她发现木盒的底部居然是个夹层,还有几张纸躺在里面,上面的字迹或多或少,但却让她很熟悉。 那是成道子的字迹。 她好奇地翻看起来,前几张的字迹很少。 “偶然会生出要记些东西的想法,但一提笔,又会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毕竟有些话,无法誊于纸上。” “枯燥乏味的战争,但我乐得其见,夜文帝终该为他的愚蠢付出代价。” “武神临世?哪会有这么荒唐可笑的事情,但我不想失去源道山这庇身之所,明天便前往夜都见夜秦卿,他比他那愚蠢的父亲和兄弟要聪明的多。” 翻过这张后,成零的手不自觉多用了几分力气。 “捡到了……一个孩子?又或许不是普通的孩子,从她身上包的襁褓来看,估计与皇室脱不了关系,不过,小孩子都是这么喜欢哭的么?从昨天开始,我已经无法再睡安稳觉了,明明烦躁,又莫名其妙觉得还算不错。” “看来她是很喜欢喝羊奶的,至少喝东西的时候不再哭了,还有,我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成零。今天带她去洛水镇上找一个瞎子算命,他说她命里坎坷,以后很可能会夭折,我听完后给了一文钱,便抱着成零走了,事后花了点银子叫人掀了那瞎子的摊,谁会信天命这东西。” 成零噗嗤一声笑了,眼中带着一丝泪花。 “难道是我命不该绝么?成零身上居然带着长生蛊,但她实在太小,时间还长,慢慢等她长大后,再考虑这件事。” “命不该绝……”成零的目光落在这几个字上,心里忽然一慌,什么命不该绝?师父怎么了? “往下看。”成一催促道。 她的手轻轻一抖,将这张泛黄的纸单独拿了出来。 “同时顾及两边并不容易,我正考虑着要不要叫谬存暂代我,或者让其他人来照顾这个小家伙。” “把她送去私塾是个不错的主意,至少白日里我能空出些时候,处理飞鸽传来的事务。” “成零似乎不怎么喜欢上私塾,或许是那里的夫子讲的东西太过无味,不过也罢,最近正好能歇一阵,我来教也是一样。” “近日因窥道阁有急事,所以我将她暂时托付给了洛水镇上不错的一户人家,没想到她却跑回源道山,自己待了两天……” 再往后的,都是一些零碎的记载,成零连翻过几十张,定住了手。 “看着她每天一点点的长大,从襁褓到现在,我忽然不确定自己以后还能否下的了手,长生蛊王对我来说,是将来能活下的唯一机会,但一想到这个机会将让成零承担痛苦,倍受煎熬的反倒成了我自己。” “我想,我已经下不了手了,或许是因为孤独太久了,这个忽然闯进我生活中的孩子对我而言,成了无比重要的存在,我私心将她看做了自己的女儿,虽然知道这微乎其微,但我仍希望她能平稳安乐地过完一整辈子,至少在一切的残忍来临前,能够无忧无虑。” 自这张后,成道子便断笔了,成零将它们整齐地摞在一起,紧紧抱在怀里。 她咧了咧嘴角,眼泪却落了下来,砸在尘埃中,渐渐湮灭。 成零将那一摞纸重新放进木盒的夹层,用力捏了捏拳头,下定决心。 “我要想办法把长生蛊从我身上取下来。” “两个办法。”成一说道:“但成道子不太可能会告诉你,难不成要回玥国去问玥皇么?” 成零摇了摇头,“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人可能知道。” “你是说……总穿一身白的蠢书生?”提起舜宴,成一语气瞬间变的不太好,“那家伙靠谱吗?” “这次他不靠谱也得给我靠谱!”成零将手指掰的咔咔作响,接着又苦恼道:“可我又不知道能在哪里找到他。” “狗皮膏药么,到时候就来黏住你了。”成一说道:“我有个不错的办法。” 夜都。 成零顶着来往的莫大压力,硬着头皮喊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有不少人好奇地停下,“这是干什么的?” “看她拿着那么多碟子,大概是杂耍的?” “成一,我觉得这招不行。”成零脸皮发红,悄悄说道:“要不换个办法?” “狗皮膏药不是就喜欢看杂耍吗?”成一叫舜宴又多了个新名,“上次胸口碎大石他不仅特意停下,还给了人家一两银子,纯属钱多的慌。” “姑娘,你站多长时间了,还开不开始啊?” 催促声响起,“再不开始我们可要走了啊。” “赶快露一手。” 夜都缺钱的人不多,但缺乐子的人多,成零瞧着扔在她面前的一堆铜板,觉得自己有点牙疼。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一堆随便买来的碟子,下定了决心。 第一百九十一章 逼宫 “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碟子便宜卖了,一文钱一个,买到就是赚到!” “切——” 众人一摆手,无趣地四处散了。 “我还当是杂耍的,没想到是个卖碟子的。” 成零终于松了口气。 成一毫不留情地鄙视道:“瞧你那点能耐。” “你行你来啊。” 并非所有人都走了,她先知后觉地看着面前的男子,顿时生出想把自己就地挖坑埋了的冲动。 便服打扮的夜秦端嘴角一抽,“成姑娘,在卖碟子啊……” “哈…哈……生活所迫。” “噢噢,挺不错的。” 两个人面面相觑许久。 “要不,咱们进去聊?”从震惊中回过神的夜秦端一展手,指着对面的一家茶楼说道。 “好啊好啊。” 一缕白雾自茶盏中飘起,消散在半空。 “成姑娘,这段时间你都去哪了?”夜秦端问道:“自从你上次从军营离开,就没了音讯。” “说起来有些复杂。”成零转了转手中的茶盏,将夜秦卿搪塞过去,转而问道:“我听说夜军已经击溃了敌军,是真的么?” 见她无意多说,夜秦卿也没强求,“是的,眼下太子准备先攻破践国。” 说起践国,成零就不禁想起了夏亦修,这样一来,他岂不是要沦为阶下囚了? “那个混蛋玩意儿还是你师父的徒弟呢,这你还不知道?” “他是师父的徒弟?”成零忽然想起成道子对她说过,成一将夏亦修锁起来的事,只是当时思绪太乱,一听而过了。 “难道说,师父之所以帮助敌军,就是因为夏亦修?”成零眉头一皱,猜测道。 “成姑娘,你在想什么?” 夜秦端伸手试探地在恍若出神的成零眼前晃了晃。 “没事,只是在想这场仗什么时候能打完罢了。” 成零冲他一笑,拿起茶盏抿了一口。 “对了世子,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过军营?”成零疑惑地问道:“我之前好像没看见过你。” “这个嘛,其实是殿下告诉我的。” 说着说着,夜秦端的目光忽然向她身后落去。 处于好奇,成零也向后看了一眼。 来者是个男人,平淡无奇,属于走在街上一眼都挑不出的样貌。 但夜秦端的表情却变了,他站起来匆匆对成零:“我先离开一下。” 她点了点头,不经意间扫过男人袖口上的刺绣,却猛地顿住了。 看着那个图案,成零摸出了系在手腕上的铜钱。 她不动声色对比了一下,发觉竟然一模一样。 秦风给她铜钱上的花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要说里面没有猫腻,打死我都不信。”成一说道:“要不你跟上去看看?” “好。” 成零也没了喝茶的心思,她等着夜秦卿和男人下去后,便收敛气息,悄悄尾随在后面。 “……前日唐大人已经去了,但依旧束手无策。” 声音模模糊糊地传过来,成零又稍微靠近了些。 “那殿下现在如何?” “状况很差,已经听不……” 成零的脑子里空白了一瞬,她不管不顾地从藏身的地方走出,颤声问道:“秦风怎么了?” “成姑娘,你……”夜秦端一愣,他意示身旁的男人收戒备,笑道:“你怎么跟过来了,是有什么事么?” “我听到了。”成零几步上前,紧紧地盯着他问道:“你别想骗我,他出什么事了?” 她手腕上挂着的铜钱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他不禁问道:“你也是阁里的人?” “什么?” 夜秦端吸了口气,狠狠剜了男人一眼,平时不是很机灵么,怎么现在净乱上添乱。 他默默用扇子支起额角,不敢去看成零逼迫的目光,“唉……也罢,这可不是我想说的。” “虽然殿下一直想瞒住你,不过他大概也清楚,已经瞒不了许久了……” 一道身影一骑绝尘,向着远方奔去。 —— 夏亦修迈进偌大的王宫,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风卷起地上零星的枯叶,吹向一旁,隐隐透出一抹荒败之气。 敌军压境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践国,王宫里自然也不例外,许多宫女太监想要逃出宫去,大难当前,谁会想留在这里当陪葬呢? 殿内,夏辕看着一张张示降的折子,猛地将其都摔落在地。 “该死!” 紧闭的房门开了一条缝,烦躁的夏辕吼道:“滚出去!” 进来的太监瑟缩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王上,世子求见。” “夏亦修?让他进来!” 夏辕一想起那个突然消失的军师,不禁更怒,此人是由夏亦修招来的,现在出了差错,该如何是好?! “参见王上。”夏亦修吊儿郎当地行了礼,轻飘飘地看了夏辕一眼,含着些轻蔑。 “你这是什么态度?”夏辕皱了皱眉,“本王几日前便想召见你,你却平白无故消失许久,可知罪!” “是,我知罪。”夏亦修晃晃悠悠地走到桌旁,放肆地拿起压在纸上的玉镇尺看了起来。 “不知王上召见我所为何事?” “来报说,军师无故消失,你可知道他去哪里了?”看着夏亦修,夏辕心中起了一丝杀心, “就因为这个?我当然知道了。”夏亦修缓缓将手中的玉镇尺放下,落得一声响,他抱起手,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不过么……” “不过什么?” “王上,你知道,高人的脾气向来都是很怪的。”他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不过我知道他的徒弟想要一件东西,而这件东西就在王宫之中,就看王上您肯不肯割爱了。” 夏辕虽不悦,但还是问道:“他那徒弟想要什么东西?” 夏亦修笑笑,“想要王上您的玉玺。” “大胆!”夏辕猛地拍桌而起,饱含怒气地问道:“他的徒弟是什么人?!” “不就在您面前么?” 夏亦修慢条斯理地摊开手,对上夏辕惊愕的眼神,“王上,肯割爱么?” 夏辕的心中升起一抹寒意,他后退两步,向外大喊道:“来人!” 死不瞑目的尸体缓缓倒下,殿外无一人应答。 第一百九十二章 毒 “我劝王上还是别白费力气了,除非您现在能叫王越济带着那一群残兵败将回来,否则,谁也帮不了你。” “夏亦修,你竟然敢杀本王的护卫!” 夏辕压住心中的恐慌,厉声道:“你可知道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知道,逼宫么。”夏亦修淡声道:“王上若不想受苦,还是把国玺乖乖交出来。” “你以为这样就能取代称王么?简直痴心妄想!”夏辕冷笑一声,“你怕是不知道,明王府中已经安插了本王的人手?你若敢轻举妄动,想必黄泉路上也不会是本王一个人。” 夏亦修一顿,眯起了眼睛,“王上真是好手段,莫非您忘了当初是因为谁,才能登上王位的么?” “本王用不着你来提醒,就算没有夏明义,我也一样会坐上王位!”夏辕仿佛被人掀起伤疤,怒声争辩。 “痴人说梦!”夏亦修也被激怒了,他一把抓起夏辕,冷笑着质问道:“当初我父亲大可以自己称王,可他不但没有,还费劲心力扶持你上位,到头来,你就是在他身边安插人手随时准备取其性命,剥夺实权这样来报答他的?!” 夏辕眼中的心虚一闪而过,“叔父对本王的好,我自然不会忘记……” 他在身后的手悄悄拿住桌子上的玉镇尺,“亦修,本王也是有苦衷的,所以——去死!” 夏辕的面孔狰狞,手中的玉镇尺狠狠落下。 “唉……” 夏亦修扭住夏辕的手,毫不留情地往下一折。 “啊啊啊!!!” 骨头生生掰断的痛苦哪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夏辕被甩在地上,抱着胳膊不断哀嚎。 “王上啊,你知道我为了今天,准备了多久么?”他蹲下身,低低地笑了一声,“父亲忠义,我可不一样。王上,看你这样子,该不会真的把我当成了一个纨绔子弟?” “杀了我,你就背上弑君的罪名。”夏辕满头冷汗,恶毒地笑了笑,“满朝大臣不会承认弑君的人,你就死了这条心!” 夏亦修叹息着摇了摇头,“王上,您在上面坐的太久,有看过下边么?” “你什么意思!” “为了这场仗,加征徭役赋税,百姓叫苦连连,我军败势已现,许多大臣积怨已深,这些您都听不到么?”夏亦修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至于我会不会背上弑君这一罪名,就不劳您费心了。” —— 夜国军营中。 成零喘着粗气,眼泪在她眶中止不住的打转,积蓄着想要掉下来,她狠狠抹了一把脸,看着背对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秦风……” 她轻叫了一声。 背对她的身影恍若未闻,仍是安安静静地坐着。 “秦风。” 她往前走了一步,灼热的眼泪跌碎在地,清晰可闻。 “秦风!” 明明只有几步路,成零却觉得仿佛走了很远,她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来喊他,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唐邵青转过身,不忍再看下去。 修长的背影微微动了一下,秦风垂在身侧的手摸索起放在他身旁的雨过,撑着站起来,凤眸里毫无焦距。 “方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 唐邵青叹了口气,像在说给成零听,“殿下,您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伸手拉过秦风的手,抬手招成零过来。 “想说什么,他手心里写便好,他能知道的。” 成零用力摇了摇头,啜泣道:“他那么好强,不会想我看到他这幅模样。” “唐邵青,你干什么?”秦风皱了皱眉,忽然往成零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是不是有人来了。” “劳烦你告诉她。”成零止住眼泪平静下来,迫使自己一步步往后退,腿脚像是不停使唤般,每退一步都仿佛要了她所有力气。 “就说是夜秦端来了,说成零已经找到了,她很好,不用担心。” 唐邵青在秦风手里写着,秦风原本紧皱着的眉一下松开,唇角带上了安心的笑意,“她没事啊……没事就好,来军营了么?” “没有。” 秦风神情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如释重负,“那便好,如果她来了就赶她走,现在不比待在夜国边境时了,太过危险。” 他顿了一下,唇间的笑意慢慢松了下来,“唐邵青,我想我该放手了,从我倾心于她的那刻,就知道终会有这天。” 成零的眼泪涌了上来,明知道他听不见,但还是轻声说道:“你以前问过我,如果你不是夜国太子,只是秦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秦风,沉疴缠身,比普通人都不如,到那时,我还会像现在一样待你么?” “我会啊,无论你变的如何,只要那个人是你,便足矣。” 秦风伸手抚上雨过,语气悲伤而温柔,“可又舍不得放开。” 她再也忍不住,转身跑了出去。 唐邵青站在蹲在帐外的成零身旁,望着远去的云。 “从殿下口中听说过你,不过见到还是头一次,你是叫成零对?” 她低低地应了声,眸子里有些空洞。 “你能告诉我,他是怎么了么?” 唐邵青沉默一会儿,慢慢叙述起来,“其实除夜国太子外,殿下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天机阁之主,四年前天机阁遭人背叛,殿下就是在那时不慎中了毒,下毒的人现在坟头都快平了,此毒能够逐渐毁掉人的五感,五感全灭之际,也是死期到来之时。殿下现已经失了三感,虽然他不说,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嗅觉,也开始渐渐消失了。” 成零把头埋入臂弯,她允许自己最后再掉了一次泪,便站起身来,恢复了平日的从容。 “有可解之法么?” “我看过的一本古籍上有记载,玥国巫人族,拥有一种可解百毒的至宝。”唐邵青遗憾地说道:“为此我还特意去了一趟玥国,但却丝毫没有所获,或许巫族已经消失或隐世了。” 当然不会找到了,毕竟巫族人已经成玥国皇族了。 成零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里面一片毅然。 第一百九十三章 回玥国 “我只有一个办法了。” 夜色中,成零拉住缰绳,透过茫茫黑暗,向远方望去,“还能一下解决两个问题。” “回玥国么。” “是。”成零拉起斗篷上的兜帽,挡住严严寒风,“不管是为了秦风还是师父,玥国,是非去不可了。” 白衣书生伸手接住飞来的信鸽,取下上面的信筒。 待看完后,他手中的羽扇在白鸽身上轻轻一点,白鸽便极通灵性地飞走了。 “此次一归,她怕是再难回去了。” 舜宴半倚在窗边,他听着鹦鹉不知疲倦的叫嚷,目光散漫地看向外面连天的火霞。 明明是极其亮眼的颜色,却在他眼底掀不起半分波澜。 “玥萧如期举行了册封大典,异国有什么反应么?” “听说派使臣来了。” 站在舜宴身后的女子眉目间带着一股英气,神色冷清,唯有在看向他时才会若有若无地透出一丝柔意。 舜宴闻言后,脸上划过一抹复杂,但很快又消失不见,“行了,你快走,总有事没事地来找我,就不怕玥萧起疑心么。” “舜宴,你呢,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女子丝毫不为所动,深褐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悲伤。 “呆到天荒地老我也愿意。” “那演天阁呢?” “梁玉……你是扒了我多少老底啊?”舜宴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演天阁我已经撂担子了,你就别再管这些了。” 梁玉的神色黯然,“你是不是觉得我做这些很多余。” 许是察觉了语气不对,舜宴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你打算藏在这里,或是天下间苟且着活一辈子么?”梁玉看向他,一字一顿地问道:“演顺,军师。” 舜宴沉默许久,脸上少见地燃起一丝怒火,“我说过,别再叫我那个名字。” “别叫?这可是你自己真正的名。” “现在不是了。”舜宴冷冷道:“梁玉,我说过不止一次,我不想提,也不想他人在我面前提以前的事情,行行好,你就当演顺死了,行么?” “演顺!”梁玉往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隔阂的距离被拉进,她痛心地说道:“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放过自己么?” 舜宴看着她眼里混杂着的担忧,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压制什么,“梁玉,我怎么敢放过我自己?” 他背过身去,淡淡说道:“如果你还把我当做故友,就别再说了。” 昏暗的殿内,一束暖光从外面照进来,投在游走于宣纸上的墨色。 一柱香的时间已经过去,玥萧终于停下,他慢悠悠地放下笔,抬眼看向对面的成零。 “怜儿要的东西,朕没法给你。” “为什么?”成零按耐住心中的焦急,低声下气地说道:“陛下,这件东西真的对我很重要,如果您还在为之前的事而生气……” “怜儿真是想多了。”玥萧低笑着摇了摇头,“碧通玉就在你身上,来向朕要什么?” “我身上?”成零愣住,“可我身上只有……莫非陛下说的,娘亲的簪子?” “没错,你身上的那只簪子,就是由碧通玉打造的。” 成零从怀中拿出碧玉簪,蹙眉问道:“它要怎么用?” 玥萧没立刻回答,他把玩着手中的扳指,意味深长地说道:“怜儿知道么,这世间很多事,要想知根知底,是得付出代价的。” 成零眼眸一眯,不动声色地问道:“陛下想要什么?” “你总这样跑,实在是叫朕很伤脑筋。”玥萧像是早有准备般,他伸手将桌上的一小方木盒推过去,意示成零打开来看。 她轻轻掰开盒子,看着里面深金色的圆珠问道:“这是什么?” 玥萧直言不讳:“毒,名曰辰砂。” 成零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放在膝下的手慢慢往侧移,“陛下想借此来掌控我?” “怜儿,把你的刀收起来。”玥萧仔细观摩着画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听话些,别把朕最后的耐心磨掉。” 成零顿了一下,她伸手拿起盒中的药丸,毫不犹豫地咽下。 玥萧这才露出一丝笑意,他支起头,缓缓说道:“碧通玉的用法很简单,只要用巫族人的鲜血将其浸泡,待碧通玉变为可解百毒的血通玉后,取出放在清水中,等待血色褪去便可。” “那……我算是巫族人么?” “当然,而且你的血统十分纯正。不过,朕要提醒你——要将碧通玉变为血通玉,差不多要费你全身一半的血,也就是说,你不一定还能活着。” 玥萧将手中的扳指带回拇指,“至于你说的想将长生蛊王从身上取出来一事,便算了。” “不行。”成零摇了摇头,眼神坚定,“这个我也要知道。” “如果我之前说的,是让你在鬼门关走一遭,那么现在你想知道的,是直接把自己送进黄泉。”冰冷的字眼从薄唇中吐出,玥萧看着成零震惊的眼,“只有当你彻底死去,长生蛊王才会出来,父皇那时是因为他根本没用在自己身上,所以才能转给苏贵妃。” 她的心一路沉了下去,“没有其他办法么?” “没有,不过……”玥萧话锋一转,道:“另一个长生蛊王虽不能交给你,但朕可以给你一只长生蛊。” 成零眼睛一亮,“真的?” “不过要拿怜儿的一件东西来换。”玥萧站起来,走到她身旁弯下腰,他节骨分明的手缓缓移到成零的肩膀,她的身体一下紧绷起来。 “你这辈子的自由,可否?” 他的手忽然移到成零的喉咙处,她脸色一变,还没等反抗,就被迫吞咽了一下。 “在朕面前耍小心思,是行不通的。”玥萧在她后背称得上是温柔地拍了两下,随即站直了身体。 “怜儿可不要得意忘形了,虽然朕不知道你要长生蛊给谁,但它既然能救人,也同样能置人于死地。” 他的话里含着浓浓的威胁,成零握紧了手中的簪子,半晌,她缓缓应道:“我知道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舍弃 成零目光平静地看着放在玉盒中的碧玉簪,低声说道:“成一,对不起。” “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虽然在同一具身体,但我们却是两个人,一直以来,我都是做着自己的事情,过着自己的生活,按自己的心意去决定所有……对你来说,很不公平。” 成一沉默一会儿,说道:“你能这么看我,已经让我觉得足够公平了,换句话说,成零——是因为你才有了我,我们之间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 成零唇角微抿,她挽起袖子露出皓腕,匕首的刀锋压上白皙的皮肤,鲜红的血缓缓流出,带着异样的美。 血液滴在玉簪上,积了薄薄一层,随后缓缓渗入。 嘀嗒—— 嘀嗒—— 嘀嗒—— 寂静的房间中只剩下了这种声音。 成零唇色泛白,眼前的一切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般,朦胧不清。 她吃力地半靠在桌上,看了眼玉盒中的碧玉簪。 一层淡淡的红色已经染了上去,渐渐遮住碧绿。 由于长生蛊在她体内,伤口处总是很快便凝上一层血痂,成零不得狠心将伤口割的更深一些,左臂上已经没一块好皮,都是些深深浅浅的刀痕。 “诶,成零。” 成一的声音将她昏沉的意识唤过来了一些,她用力摇了摇头,应道:“我在。” “我们来说些话?” “……好啊。”她疲倦地笑了笑,声音低的如同慢而缓的呼吸声,“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啊,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喜欢上秦风的。”成一说道:“我和你一同认识她,觉得那只狡诈的狐狸除了皮囊外,没什么好吸引人的。” 成零无声笑笑,“一开始吸引我的,的确是秦风那张好皮囊,但在后来他拉着我去践国时,吸引我的就不再是他惊为人天的外表了。” “那是什么?” “我说不上来,或许……是觉得新鲜?”成零半合着眼,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就算我没见过其他太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普通太子不会像他那样奇怪,其实在大多数时候,他经常会给我一种错觉。” 成零看着手腕上慢下来的血流,伸手攥上去,弄裂了刚长上去的血痂,或许是手臂已经疼的麻木了,她并没感受到多大痛意。 “因为这种错觉,让我有时会忘记他夜国太子的身份,总会不由自主地接近他一点儿,再接近一点儿,直到发觉靠的太近时,已经不舍得离开了。” 耳畔处传来一阵蜂鸣,成零的思绪如同夜色笼罩下来,变得一片混沌,声音也断断续续起来,“其实他并不像绝大多数人看起来的那副样子,谁会想天天藏着真的自己呢,多累啊……秦风只是被积压了太多东西,虽然他总是装作无事一身轻的样子,用脸上的漫不经心,掩饰底下的一切……” 明黄的身影步入殿内,玥萧看着已经陷入昏迷的成零,取出一枚药丸送入她嘴中,对身后的谭尚说道:“吩咐人去传太医。” “是。” 他继而看向玉盒中吸满了鲜血,只差一步将成碧通玉,拿过桌上的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半刻后,簪子通体终于血红起来,一缕金色像丝线般的东西在其中若隐若现,漂亮而又神秘。 谭尚见状吃了一惊,“陛下,您这是……” “就当作是朕对她的补偿好了。”玥萧抽出一条手帕,随意地缠在腕上,他静静地看着成零苍白的侧脸,玩味地笑了笑,“朕这妹妹,还真是像极了她的生母。” 初春之际,在践国示降后,其他三国顶不住夜军压力,同样纷纷示降,除践国外,夜国一举吞并了越、周、晋、商四国,以儆效尤,震慑了其他周边小国。 “看来这对怜儿来说,是个好消息。”玥萧看了眼压抑着急迫的成零,淡淡说道:“三日后朕便要访夜了,你大可不必这么心急。” “废话,你当然不急了!”身体已经恢复八成元气的成零皮笑肉不笑了一下,在心里幻想着狠狠揍了玥萧一顿。 “说起来,怜儿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夜国太子?”玥萧观着棋盘中的残局,缓缓落下一子,“朕说的可对?” 成零确信自己从未对玥萧提起过秦风的只言片语,可如今,他怎会知道此事? “不说话,那便是承认了。”玥萧又拿起一子,落下清脆的声响。 “不,只是因为我在夜国待了十六年,早把自己当成夜国人了,现在听到夜军获胜的消息,自然很是开心。” 成零睁眼说瞎话,低头看向衣服上的绣纹。 忽然间,她的下巴猛地被捏起,强迫着抬起头来,玥萧俯身注视着她,手上的力道慢慢加重,“总对朕撒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玥怜,你不是想要长生蛊么,好啊,朕现在就可以给你,但——你得跟夜秦卿彻彻底底断绝来往。” 她漠然地与眼前的鹰眸对视,缓缓说道:“一只受你把控的长生蛊,就要我陪上此生的自由成为你的傀儡,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点?” “没有你,朕依旧能完成我的目的,不过是难些罢了。”玥萧的手指一松,脸上带着令成零讨厌的笃定,“但若没有了长生蛊,怜儿怕是达不到你的目的。” 成零咬紧牙关,从那日昏迷醒来后,碧玉簪就不见了踪影,她敢肯定就在玥萧手里,如今处处受制于人,她像是一只蚂蚁,被肆意玩弄于股掌间,还做不了任何反抗,挫败的令人心灰意冷。 归根结底,终究还是自己无能为力…… 但只要能救得了秦风和师父,又有什么是她不能舍弃的。 “可以,陛下说的一切我都会照做。”成零说出的话极为乖顺,但那双眼睛中却没有应有的表现。 “我的要求也很简单,我要血通玉,和不受任何人控制的长生蛊,如若不然……”成零伸手拿过一枚黑子,用力往棋盘上一扔,生生打乱了棋局。 “陛下,狗急了,是会咬人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麝香 昏暗的房中,烛光不安地抖动着,将灭不灭,五位枯瘦的老者坐在长桌旁,混浊的眼中仿佛蒙了一层阴翳。 成道子关上开启的房门,走到主位上坐下。 一位老者重重地用手里的木杖敲了下地,语气中饱含质问,“五十弦,这次计划失败,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成道子淡淡答道:“您想只靠几个小国来推翻三大王朝之一的夜国,无异于天方夜谭。” “可你手中带着万罗。”另一位干枯老人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寒意,“莫非有人能破的了你的阵?” “荣老还真是说对了。”成道子毫无心虚地与他对视,像是无奈般地摊了摊手,“夜国的太子颖悟绝人,我的阵法在他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沉默过后,几位老者对视一眼,五十荣再次开始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将万罗交上来。” “几位长老这是何意,莫非是不相信我?”成道子扫了眼五人,缓缓说道:“各位大可不必心急,我听说玥国似乎有意与异国手,想要吞并夜国。” “哦?确有此事?” “十有八九。” “既然如此……”五十松布满沟壑的脸上浮出一抹算计,“我们与同为三大王朝之一的玥国联手,岂不更有胜算?” 成道子摩挲着右手指节,道:“的确,但玥皇野心勃勃生性狡诈,就算与之联手,最后他怕是不会分给我们一丝一毫的好处。” “只要能毁掉夜国,其他的事情算得了什么?” 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恶毒的疯狂,重复道:“只要能毁掉夜国便够了!” 成道子推开身后的椅子站起身来,他将右手搭在左肩,带着嘲弄笑低头行了五十族古老的敬礼,“是,那么我就先退下了。” 门外,呆在外面无所事事的谬存迎上来,问道:“怎么样,那群老家伙怎么说?” “要我交出万罗。” “那你怎么说的?” “随便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了。”成道子忽然顿住,他承受着胸口处传来如同针刺般的疼,又继续迈开了腿。 “喂,你没事?”谬存藏在黑布下的眼中有些担忧,“他们还是不肯给你解药么?” “呵,他们向来怕我不受掌控,又怎会肯轻易给我解药呢。”成道子神情阴鹜,他忽而用力咳嗽几声,狠狠啐出了涌上喉中的鲜血,“不过总有一天,我势必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 成零坐在温暖舒适的马车中,透过帘子,眼角有些抽搐地看向身后及身前足有上万的骑军。 “话说……这么大仗势,真的有必要么?” “公主说笑了。”坐在她对面的华服女人娇柔一笑,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怎能不多防范些。” “娘娘说的也对。” 成零面前的女人,正是玥萧的后妃之一,名曰兰琼清,是丞相府的嫡长女,如今皇后之位空悬,最有资格伴驾的,便是身为贵妃的她了。 在这之前,成零一直以为玥萧是没有后妃的,但看现在来看,别说后妃,说不定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说起来,兰琼清也是个极为聪明的女人,一路上,她眼中虽有好奇,却从没问及成零有关她过往的任何问题,怪不得玥萧对她如此青眯有加。 不过…… 她的目光转向兰琼清手腕上的银镯,装作好奇地问道:“娘娘手腕上的镯子甚是精巧,不知是从哪买得的?” 兰琼清低头看向手上的银镯,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买可买不到,它是陛下自我进宫时赠于我的,这银镯里面镂空,还能放些香料进去。” “噢,我说呢,怪不得这马车里的味道香香的。”成零恍然地笑了笑,“这香我从未闻过,是娘娘自己调制的?” 她掩口一笑,“我哪来这么大本事,这香料是西域所进贡来的,陛下见我喜欢,便总是送来些。” 成零嗅着空气中淡淡的麝香,看向兰琼清的眼神中多了些同情,“娘娘和陛下真是鹣蝶情深。” 偶尔闻些麝香还不算什么,但若长年下去,必然会无法生子,玥萧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为了稳固权势,他不爱兰琼清,更不想让她生下自己的孩子,于是就想了这么一策……以后若被查出什么,从后宫里随便找个替罪羊,再假心假意地安抚一下,也就瞒天过海了。 兰琼清对玥萧来说,最多算个权利的牺牲品。 成零心中叹息一声,委婉地提醒道:“娘娘,这香料一物,闻多了对身体不算好,还是少往身上带这些东西。” 她话音刚落,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谭尚恭敬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公主,娘娘,陛下准备在此山停下打猎。” “他真是好兴致。”成零翻了个白眼,她才不想去打什么猎。 成一道:“这是故意想急死你?” “谁知道,反正他心眼坏的要死,” “打猎?好啊。”兰琼清眼睛一亮,对成零说道:“公主,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 成零看着如同弱柳扶风般的贵妃娘娘,总觉得她很有可能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好啊,那便去。”她掀开帘子,无视宫女递来的手,利索地跳了下去。 趁着等兰琼清的功夫,她将这座山头打量了一眼,依稀能看到围成一个半圆的玥军 前面的空地处已经支起帐子,玥萧就站在一旁,摸着白马颈上的的鬃毛。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像是将军或大臣的人,兰琼清走过去,柔柔地向每个人见礼,成零没跟过去,她过去也不知道该干嘛,还不如发会呆。 马蹄声在她耳旁响起,成零看着玥萧牵过来的白马,挑了下眉。 “会么?” “陛下觉得我是靠两条腿走到玥国的?”成零带刺儿地回道。 “伶牙利齿,朕是问你会不会打猎。” “不会。” “是么。”玥萧慢悠悠地说道:“朕记得长生蛊……” “会会会!”成零狠狠一把夺过马缰,瞪他一眼。 第一百九十六章 狼崽子 成零脸色阴沉地牵着马走过去,与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一位大臣笑着说道:“既然是赛猎,有奖有罚才最好,陛下您看如何?” “嗯,爱卿说不错。”玥萧一笑,拍了拍身下的乌骓,“那么,谁打到的猎物最多,这匹宝马便归谁。” 许多武将的眼睛都一亮,各各擦拳磨掌地跃跃欲试。 成零瞅了眼身旁的白马,不太情愿地抓住缰绳正要上去,一道清朗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起。 “公主可是上不去?” 她扭头一看,迎面正走过来一个俊朗非凡的将军,看样子不过二十有几,剑眉斜飞,英气逼人。 长的倒是不错,但成零一想到他是玥萧那混蛋的臣子,顿时好感全无。 “需要臣来帮您么?” 成零收回目光,淡声说道:“不必。” 她娴熟地翻身上马,厚重的斗篷被她脱了下来,递给一旁的宫女。 年轻的将军赞叹道:“殿下身手不凡,看来是臣多事了。”他将手中的箭筒和弓递过去,抱手道:“到时候就请殿下多手下留情了。” “高抬,谈不上。” 成零疑惑地看着年轻将军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些奇怪。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成一肯定地说道:“一定是玥萧派过来的。” “他闲的?”成零顿时有点无语,她一夹马腹,跟在了众人身后。 一道白影快速从林间闪过,玥萧抬手从箭囊中抽了一只剑,准而快地射了出去。 成零远远跟在后面,她听着并无哀叫声,便不屑地笑了笑,对成一说道:“我跟你讲,这次他可要出丑咯。” 随从跑上去将猎物捡起,举起来示意。 白色的兔子被一箭穿喉,头颅软趴趴地低着。 成零撇了撇嘴,她调转马头,向其他地方走去。 “没事搞什么猎赛,无聊。” “你不打一两只玩玩么?”成一说道。 “没兴趣。”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从马背上下来在林间慢步走着。 “呜……” 一阵微弱的哀嚎声忽然响起,一声接一声地从前面传来。 成零侧耳听了一会儿,牵着马上前走去。 被枯枝和落叶掩盖着的陷阱中破了一个口子,她弯下腰去看,好奇地瞧着里面一团灰的幼崽。 “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不知道诶。”成零纵身一跃,跳进深而窄的洞中,小心地用脚尖踢了踢窝起来的一团。 两只尖尖的耳朵竖了起来,乌黑透亮的眼睛甚是讨喜,幼崽有些费力地支起前腿,威胁着发出呜呜声。 “嘿,小东西,凶什么凶。”成一不爽地说道:“之前叫那么惨的不是你了?” “原来是只狗崽子啊。”成零捏着幼崽的后颈将它提起来,打量着它软趴趴的左后腿,“大概是哪家猎户不小心留在这里的,腿还跌折了。” 成零无奈地看着在空中挣扎不已的狗崽子,幸亏这坑不算太深,她踮起脚便能把这小家伙送出去。 待她也出去后,幼崽正拖着断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双眼睛戒备地盯着她看。 成零从地上捡来一根粗木棍,拿出匕首将其削成了一个平面,接着,她伸出一根手指朝幼崽勾了勾,唤道:“吆吆吆。” 幼崽身子一下伏低,歪歪斜斜地扑上去咬住了成零的手指。 她一下没防备,已经锐利的犬牙深深没入,殷红流来,被啃了个正着。 成一阴森森地说道:“我听说狗肉挺好吃的,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呢,要不我们……” 成零眼睛一眯,也没撤手,蹲在地上撇着小小一团的崽子。 幼崽呲牙咧嘴地跟她对视,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没一会后儿,那双黑亮的眼睛眨了眨,仿佛是察觉了成零没什么恶意,便慢慢松开了口,粉嫩的小舌头伸出来,像是讨好般地舔了舔流血的伤口。 “还不算狼心狗肺。”成零低头看了眼快要凝起痂的小血洞,一把抱起它,将削平的木板放在断了的后腿上,又把怀中的手帕撕成一缕缕,牢牢地将断腿固定住。 “这样就行了。”她摸着幼崽身上细软的绒毛,忍不住在脸上蹭了蹭。 一旁的白马却变的有些焦躁不安,当成零靠近它时,它猛地摆了摆头,向后退了一步。 她不得不伸手拉住缰绳,以防这马跑掉,同时有些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 温顺的马匹一般不会突然躁动不安,这山林间一定是有虎狼之类的猛兽,看来不宜久留啊。 她将幼崽放进宽松且周边绕着一圈狐毛的袖子中,翻身上了马。 这座山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成零漫无目的地在山林中转来转去,也不知道是到了哪,前面传来一阵马蹄的声响,离她越来越近。 “公主殿下!” 成零抬手将挡在眼前的树枝扫开,瞧着来人说道:“你是之前的那个……” 年纪轻轻的将军笑了笑,“是,臣名元晖,是陛下派臣来寻您回去的。” 成零眉头一挑,“这猎打完了?” “还没有,不过这山间不乏有些猛兽,陛下担心殿下会因此受伤。” “笑话,玥萧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心了。”成零暗自嘀咕两声,跟上前去。 元晖落她半步,朗声问道:“不知公主您可有什么收获?” “硬要说,就只有这么个小东西了。”成零抬了抬沉甸甸的袖子,还没来得及给元晖看,伴随着狼啸声,一只上下黑白参半的母狼突然一跃而出,目光凶狠,再次仰天长啸起来。 “不好,这只母狼是在召集同伴!”元晖抽出佩剑策马挡在成零前面,神情严肃,“殿下,请您快走。” 她还没来得及应声,幼崽忽然奋力从袖子中爬了出来,仰头软软地叫了一声。 听到声音的元晖猛一回头,惊讶地看着成零手中的狗崽子,“殿下,您怎么会抓了一只狼崽子?” “狼?”成零一愣,看向它道:“你不是狗啊?” 狼崽子冲她叫了一声,湿漉漉的眼中一派单纯无害。 第一百九十七章 坏水 “绝了。”成一说道:“你这运气……” 几声穿透力极强的狼啸声接连响起,矫捷的身姿一闪而过,八九只狼在母狼身后现出,眈眈相向。 “把它还回去应该就行了?”成零安抚住害怕不安的白马,小心翼翼地上前将狼幼崽放在地上,把它往前推了推,随后离远了几步。 母狼低低地叫了一声,目光中满是警惕,它低下头将狼崽子衔到嘴里,向后退去。 元晖见状刚松了口气,一直注意着狼群动向的成零眉间却一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跑。” 虽然已是初春,但天气依旧寒冷,枝桠上的枝条也没露青,狼群许是太过饥饿,一头雄壮的公狼按耐不住,率先向他们扑了过去。 “真是狼心狗肺的玩意儿。”成零头疼地看了追逐的狼群一眼,转而向元晖问道:“陛下他们在哪?” “东南方向。”元晖不解地问道:“公主问这个干什么?” 成零勾唇一笑,立刻调转马头往东南方向冲去,她办不了玥萧,还不能恶心恶心他? “那是谁?” “是公主!她身后跟着的……是狼?” 玥萧闻言,没什么表情地看向策马奔来的成零,以及她身后的一大群狼。 “保护陛下!” 玥萧迅速被围了起来,跟随成零而来的狼群见到人多,不禁心生畏惧,头狼原地踌躇几步,还是扭头跑了。 成零一脸惊恐地跑过来,大声喊道:“快跑,这里不仅有狼,还有大虫!刚才元将军差点就被咬了,太危险了!” 一位将军见状连忙问道:“小元将军,确有此事?” 刚赶过来的元晖稍微有些茫然,反应过来后以为是在问他狼群的事情,于是干脆利落地答道:“是啊。” “没想到这个山头不仅有狼,而且还有虎。” “的确是有些危险。” 成零苦口婆心地说道:“是啊是啊,依我看,也别打猎了,还是赶快回去。” 她内心得意扬扬,“我叫你停下,我叫你打猎,整不死你!” 玥萧看了眼满肚子坏水的成零,下马走到她身边,虚心假意地关怀道:“怜儿没被吓到?” 成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有劳皇兄关心,没有。” “啊,那便好。”玥萧刚想帮她把挽上去的袖口整理好,手上便感觉一阵湿漉,仔细闻上去还有股骚味。 他脸上一青,“这是什么?” 成零单纯地眨了眨眼,如实回答:“大概是尿,皇兄不知道,我刚才抓了一只小崽子放我袖子里了呢。” 成一狂笑,“哈哈哈哈,叫他装,活该!” 玥萧深深吸了口气,他抬手搭在成零的肩膀上,用力擦了两下,低声说道:“是么,那怜儿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 “是啊,陛下不知道,我从小就这么爱管闲事。”成零摊了摊手,脸上一派幸灾乐祸。 “陛下。”一位将军抱拳说道:“真如公主所言,还是护送您尽快回驻地。” “朕要是会怕区区虎狼,岂不成了笑话?”玥萧哪能不知道成零是在胡说八道,又岂会让她如愿。 “你们不必跟过来,朕只要跟公主两个人逛逛。”玥萧特意加重了两个人。 成零咬了咬牙,心中明明不愿意,脸上还得装出一副关心的模样来,“陛下,这里面太危险,还是尽早回去。” “怜儿不必担心,有皇兄在,你怕什么。”玥萧在她后心处拍了拍,威胁的意欲不言而喻。 成零只好不情愿地拉过马,慢吞吞地跟在了他后面。 走远后,她出声道:“喂,我真没骗你,这儿确实有狼啊,你刚才不也看到了?” “那不挺好的,狼肉的滋味吃起来也甚为不错。”玥萧撇了她湿漉漉的袖子一眼,语气中多了分嫌弃,“真是在外面野惯了,看来要找个嬷嬷好好教导你了。” 成零浑然不在意地甩了甩袖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呢,以前也有人叫嬷嬷来教导过我礼仪规矩,陛下知道后来她怎样了么?” “什么。” 成零握拳举到他面前,语气凶狠,“我打的她连她娘都不认识了。” 玥萧眉头一挑,低笑了声便没再说话,他敏锐地抬头看向盘旋在空中的苍鹰,将缰绳放到成零手里,自己则抽出一只羽箭,拉满长弓。 苍鹰似是察觉到了危险,双翅一振便要飞去。 玥萧轻啧了一声,他眼睛依旧盯着空中的鹰,向前跑去。 成零百般聊赖地走着,忽然,她看着的玥萧身子歪斜了一下,整个人直直往下陷去。 她来不及思考,下意识提起内力向前冲去。 一大一小的两只手顿时交握在一起,下一秒成零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很愚蠢的错误。 她又不是天生神力!怎么可能拉住足有两个她重的人啊啊啊啊! 接着扑通一声,俩人全掉坑里了。 成零趴在玥萧的胸膛上,把自己撑起来翻到一边,感觉一阵头晕眼花。 接着,她看了眼双眸紧闭的玥萧,伸手一推,“诶,别装死了,醒醒。” 躺在地上的人毫无反应。 成零鼻子一动,她紧张地用手将玥萧的头垫起来,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只能说他交了个华盖运,后脑好死不死地磕上了一块石头,鲜血缓缓渗出来,染红了她的手掌。 成一恨不得拍手称快,“瞧瞧,这就是走道不看路的后果,天道好轮回苍天有眼啊!” 玥国皇帝的死因要是被一块石头磕破了头,传出去不知道要笑死多少人。 成零心情有些复杂,救,这不是个好人呐,不救,血通玉和长生蛊都在他手里,太拿人了。 半响,她还是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掰开玥萧的嘴给他喂了血下去。 身带长生蛊王的巫族人血有奇效,虽不能解毒,但可让寻常人的流血的伤口愈合的更快,这还是玥萧无意间对她提起的。 这人心眼黑的要死,自己还非得救他,成零越想越气,她眼珠滴溜溜一转,抬起了巴掌。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小元将军 她伸手在玥萧的脸颊上不怀好意地比划着,寻思打哪比较合适。 “两边都给他一巴掌好了。”成一坏笑道:“多使劲,反正他晕了也醒不了。” 成零一听也对,但这不乏有玥萧被打醒的可能,她便小心翼翼地伸手,啪一声给了他右脸一巴掌,算是出了小半口恶气。 昏迷中的玥萧眉心间微微一皱,转瞬即逝。 这个陷阱多半是猎户为了捕捉大猎物而用的,挖的深不说,活动空间还极其有限。 成零把浸湿了小狼尿的袖子用匕首割下来,刚想垫在玥萧后脑底下,就看见他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 “醒了?”成零顺手把袖子丢到一旁,试探地问道:“知道我是谁么?” 玥萧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你是谁?” “你爹——”成零看着玥萧一下眯起来的眼,有些遗憾的同时也识相地改了口,“的孩儿。” 玥萧碰了碰已经止住血的后脑,抬头向上看去,道“这里太深,凭一人之力很难上去。” 成零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所以……” “所以……”玥萧转向她,“你来蹲下,朕先上去。” 成零有点后悔那一巴掌打轻了。 “陛下,这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 “我这么瘦弱,您不觉得先让我上去,再叫人来救您比较好吗。” “何须。”玥萧一把按住成零的肩膀,借力向上一跃,足尖在她肩头一点时,她差点没被压趴下去。 “真他娘的不是人。”成一对此表示深深鄙视。 “说的一点没错。”成零抬头看着玥萧伸下来的手,磨了磨牙,“陛下,您能再往下伸伸么?” 那只手闻言又勉为其难地往下伸了一丁点,大有你爱抓不抓的架势。 成零只好连接蹦哒几下,这才够住了玥萧的手,她刚握住的那一刹那,一股强劲的力量由上传来,一下就把她带了出来。 两匹马一只已经没了踪影,只剩下白马在四周徘徊着,一阵冷风吹来,没了半条袖子的成零忍不住抱紧了手。 玥萧骑上马,对成零伸出了手,“上来。” 成零看都没看,她抱住马颈,有些费劲地爬了上去。 “不劳陛下。” 玥萧轻轻一夹马腹,驱着马往前走,成零刻意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擦了擦手腕上的血迹。 口中的血腥味隐隐还在,玥萧目视前方,开口问道“你不是讨厌朕么,又为什么救朕?” 成零翻了个白眼,“我哪敢不救您呐,毕竟您手上的东西还没给我呢。” 他想起那双充满紧张的眸子,“冲过来抓住朕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想的?” 成零一怔,当时她还没想那么多,身体远远快过脑子,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掉坑里了…… “救人么,当然没想那么多了。”成零一边听着成一吐槽自己老好人,一边说道:“当时换了谁我都会救的。” “为什么呢?” “为什么啊……”成零低头思考一阵,抿嘴笑笑,轻声说道:“傻呗。” 玥萧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划祸一道复杂的光。 “陛下,公主!” 呼声远远传来,玥萧的那匹马飞奔而来,后面跟着一干将军大臣。 谭尚喘着粗气迎上来,“陛下,您没事?” 玥萧的坐骑一找到他,便扯着他的袖子往这边拉,谭尚见状就知道八成是玥萧出事了,便连忙向这边赶来。 成零抬手一指玥萧,慢吞吞地说道:“你们陛下头给磕破了,哗啦啦的流了好多血。” “什么?!”谭尚大惊,他本以为凭玥萧的功夫是不可能出事的。 “朕没事。”玥萧一摆手,说道:“回去。” 帐子里,随行的太医给玥萧包扎完毕后,开了几剂药后正要告退离开,又被叫住。 “给公主看看。” “手上破了道口子罢了。”成零没骨头般地倚在铺着白色皮毛的椅子上,舒服地眯了眯眼,“没什么事。” 太医有些难为地伫立在原地,看向玥萧。 “给她开些补气血的方子便好,退下。” “是。” 太医刚出去没多久,帷幕就又被掀开来。 灌进来的冷风吹的成零打了个哆嗦,她看着眼眶通红的贵妃娘娘,故意咳嗽了一声。 闭目养神的玥萧睁开眼,平静地看向兰琼清,“你怎么来了。” “陛下,妾身听说您受了伤,不要紧?”兰琼清担心地上前几步,道:“不如这几日,让妾身贴身照顾您。” “朕没事。”他淡淡说道:“爱妃身子本就不好,更该多加休养才是。” “屁。”成一不屑地说道:“都是借口。” 成零摸了摸鼻子,起身出去了,这种事儿还是少掺和为妙啊。 “小元将军,看来这次拔得头筹的一定是你了。” “哈哈哈,果然是后生可畏!” “实在高抬。”元晖被围在一群人中,抱拳谦虚地说道:“是各位手下留情了。” 他的目光看向成零时忽然一亮,摆脱众人迈步走了过来,弯腰行礼,“公主殿下。” “呃……小元将军?”成零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斗篷披在身上,好奇地问道:“他们怎么都这么叫你?” 元晖笑笑,“因为家父是玥国的将军,大家都习惯叫他老元将军,后来臣也当上将军时,便戏称为小元将军了。” “原来如此。”成零也笑着点了点头,“那么小元将军,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大事没有,小事倒有一桩。”他眨了眨眼,忽然张开手心到她面前。 一枚小小的铜钱正躺在他手心,成零猛地睁大了眼,她看着与她手腕上挂的一模一样的铜钱,一时间舌头都有些捋不直,“这是……你……” “公主,臣先告退了。”元晖意味深长地向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成零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握紧了手,从上面的纹路来看,他势必是天机阁的人,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能以后再寻机会找元晖问个明白了。 成零缓缓吐出一口气,对现在的她而言,越是临近与秦风相关的一切,便越是沉重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昭元 浮泽之巅。 成零面上蒙着轻纱,遮掩了容貌。 她低头躲开秦卿若有若无探究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对面的夜时元,以及他身边的……夜时墨。 虽然跪坐在一旁,但他脸上的表情明显心不在焉。 成零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她想起在夜时府的日子,一切还仿佛历历在目,那段足以令她铭记的时光。 玥萧自然注意到了秦卿的目光,他把玩着手中的酒盏,笑着看向秦卿,“夜帝看起来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所册封的昭元公主,便是她。” “原来如此。” 秦卿笑笑,并未再多问。 歌舞平升间,成零再次仔细地打量了一圈所有的人,仍是没有找到秦风的身影。 按理说,身为夜国的太子,秦风应该出席才对,难道是…… 她心中不禁有些焦虑,等玥萧向秦卿敬完酒后,便悄悄给了玥萧一胳膊,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陛下,现在已经到夜国了,您之前说过的话,该践诺了?” “怜儿现在着什么急。”玥萧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宫宴结束的时间可还早着呢。” 他忽然一下顿住,余光扫向抓住他衣角的成零,“你要干什呢?”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万一我手一滑,陛下您这衣服被我拽下来,当众出丑,该那怎么办呐。”成零冲他挑了下眉,抓着他衣角的手又故意往下扯扯,意欲不言而喻。 玥萧捏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随着轻微的声响,一条裂缝从中隐隐浮现。 血红的簪子从他袖口中滑出,从底下甩到成零的手中。 她低头仔细辨认了一下真假,随后又说道:“长生蛊。” “怜儿是不是当朕蠢。”玥萧抿了一口杯中的美酒,“血通玉给你,长生蛊给你,下一步你就该跑了。” “怎么会呢,我都不答应陛下了么。” “你的答应值什么自己清楚。”他放下酒杯,缓声说道:“想要长生蛊,就乖乖听话。” 见玥萧不松口,成零只好暂时放弃,随后她又伸长脖子问道:“我现在能出去不?” “你要是想引起万众瞩目,尽管试试。” 成零悻悻地坐好,拿起箸刚想吃点东西,却又想起自己脸上带着面纱,只好放弃。 至于秦卿和玥萧之间的交谈她听着就废脑子,干脆看起中央的歌舞来。 秦卿复又看了眼成零,屈起手指在桌上轻叩了三声,隐在暗处的叶起接到命令,轻轻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挨到宫宴结束,天上的云彩已经烧了起来,大片地连接在一起,蔓延天际。 成零吩咐她身边的宫女不必跟来,独自一人前去了长夜宫。 隐藏的暗卫接到叶起的命令,都未现身阻拦。 成零靠着脑子里模模糊糊的记忆,绕错几个弯路后还是成功地找到了地方。 开门的那一刻,她的手轻微一颤,继而蜷缩起来。 殿门被轻轻推开,满脸忧愁的清荷看向来人,警惕地站了起来,“你是谁?” 成零取下面纱,嘴角微微一弯,“是我。” “成……成零?!”清荷一下睁大了眼睛,她快走几步迎上去,激动地说道:“你可终于舍得来了!” “谁来了?”一身蓝衣的唐邵青从长夜殿中走出,看清成零后有些惊讶,“成零?你怎么这身打扮?” “这个……说来话长。”成零握紧了手中的血通玉,问道:“秦风呢?” “殿下在里面。”唐邵青一边走一边说道:“进去看看他,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成零摇了摇头,她隐住不舍,上前几步拉住了唐邵青,“我……我就先不进去了,这个东西你拿好。” 她慎重地将血通玉递上,说道:“此物可解百毒,你拿它在清水中放置几天,待血色褪去后,给秦风服下即可。” 唐邵青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他忙接过,对向还未落下的余晖,里面的一道暗金色的纹路清晰可见。 “我只在古籍的记载上看过一次,没想到它真的存在。”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向成零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寻来的,但要解毒,除此物外还需一味药引,否则只能解一部分的毒性。” “药引?”成零浑身沸腾的血仿佛凉了一瞬。 血通玉需要药引,这件事玥萧从来没对她提过,但身为巫族人,他不可能不知道! 成零咬紧牙关,心中涌上强烈的杀意。 怪不得……怪不得玥萧会如此轻易的答应她,原来早就留了一手。 长夜宫紧闭的房门忽然开了一条缝,清荷望去,连忙行礼,“殿下。” 成零浑身战栗一下,她抬首看向一步步向她靠近的秦风,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委屈。 指尖冰凉,眼眶灼热。 令人沉溺的凤眸隐隐有了些焦距,秦风虽然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身影,但他还是认了出来。 修长的贴上她的脸颊,想用掌心的温度去温暖,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他终究还是忍不住,紧紧将成零拢入怀中,俯身在她耳边落下一吻。 昆仑玉碎般的声音中带上了细微颤抖,“你去了哪?我找了你好长时间,不过……回来的正是时候,趁我还能看见你……” 忍疼不是最难的,她捂住嘴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呜咽,紧紧咬住了嘴唇。 不能哭……涌上来的泪水被她逼了回去,像无法喘息般难受。 成零用力闭上眼,留恋了最后的一丝温存。 苍白的手按上秦风的肩头,像是不耐烦般得将他推了开来,成零眼中一片疏离,她向唐邵青问道:“他还能听的见么?” “暂时能。” “那就好。”成零点了点头,她微微抬起下巴,高傲地说道:“你找不到我那是当然的了。” 秦风不解地看向她。 “说起来也是造化弄人。”成零摊了摊手,“谁能想到,我的生母会是玥国先帝的后妃,而我又是他的亲生女儿呢?” 清荷吃惊地张了张嘴,“那成零你岂不是公主了?” 第二百章 刻薄 她甚是冷淡地应道:“说的没错。” 秦风察觉了她的变化,眉间一皱,“你是……不对,成零,你怎么了?” 成零挣开他的手,凉声说道:“没怎么,我只是觉得,跟殿下你在一块实在太没意思了,还不如在玥国待的开心。” 感受到握在她手上的手一紧,成零狠下心来,扬手挣开了他,“我的好殿下,你怎么就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呢?” 她抬头看向秦风苍白消瘦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已经跟你待腻了,知道了么?” “成零,你在说些什么啊……”清荷忍不住出声道。 “你在叫谁?”成零攥在掌心的指甲深深陷进冰冷的血肉,满脸不屑,“我乃玥国先皇之女,昭元公主,玥怜。” 唐邵青沉默地握着手中的血通玉,背过身叹了口气。 秦风眼中仅有的光也散了,那双凤眸渐渐失去焦距,空洞寂寥。 “成零,你是认真的么?”他苦涩地伸手到眼前,却看不到一丝一毫,“因为我变成现在这样?” “对。” “可你明明对我说过……”秦风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他闭上了眼,语气像是哀求,“成零,再等等我,好么?” “对不起了殿下,我没有理由永远等着你。”成零看着他伸到面前带着无助凄惶的手,心如刀绞。 “秦风,我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个成零了。”她向后退开了一步,“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让现在的我抛弃富贵,抛弃地位,守着一个五感尽失的废人呢?” 字字诛心。 半空中的手落了下去。 成零用尽最后的力气维持住眼中的轻蔑,转身走了出去。 长夜殿外,纤细挺拔的背影渐渐弯了下去,蹲在墙外佝偻的像个垂暮的老人。 她捂住胸口压抑地喘息着,浑身都在打颤。 疼的厉害。 那些尖酸刻薄的话,翻搅着她的五脏六腑,成零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亲手把秦风从她身边远远推开。 “不是早就想到会这样了么……”她喃喃自语着,血气翻涌间,猛地咳出一口滚烫血。 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成零迅速收起脸上的表情,她一手撑着墙,踉跄地站了起来。 “叶起?”成零抬眸看向他,“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叶起淡声说道:“陛下猜的果然不错,不过,成姑娘怎会成了昭元公主?” 成零哼笑一声,拿出帕子擦去咳出来的血迹,“造化弄人罢了。” “对了,你那把刀,我给你找回来了,明日你若有空,来取就是。还有,玥萧在哪里?” “长天宫。” 成零拔出叶起腰间的长刀,反手握住,“谢了。还有,借这个一用。” 冷彻的刀锋狠狠砍进椅背,玥萧依旧不慌不乱地吹着手中的茶盏,像是早已笃定成零不会杀他一般。 “突然发什么疯。” “陛下,你们这些久居高位的人,心是不是都是黑的。”成零语气讥讽,乌黑的眸中像冰封的河底,将里面的一切都冻了起来。 “血通玉需要药引,为什么不告诉我。” “哼,朕还以为世间除我族外不会有人知道了。”玥萧脸上没有丝毫愧色,相反,他说的坦然,承认的轻而易举。 成零手背上青筋突起,不禁冷笑一声,“我承认我心思不纯,但陛下您真不是好人。” “好人?”玥萧重复一遍,随后玩味一笑,“朕可从来没说过,怜儿,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先为自己而思虑的,若是真让你将夜国太子的毒解了,岂不平白给朕树敌么?” “所以陛下为了自己,能欺骗任何人,对么?”成零缓缓将刀拔出,“兰琼清,我,还有谁?” “很多人。”玥萧看着在热水中舒展开的茶叶,轻轻一晃,“包括朕自己。” 成零深深吸了口气,随后缓缓吐出,“我之前说过,狗急了是会咬人的,陛下不信,是么。” “怎么,你想杀了朕?” “坦白说,我还做不到。”成零耸耸肩,她手中的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转过来对准了心口 “长生蛊虽能救人于一线间,但不能起死回生,陛下之前虽然说就算不需要我,也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但若真是如此,你就不会大费周章地找到我了。” 她手腕用力,刀尖没入,刺破了端庄的华服。 “你想白白利用我,门都没有,陛下,反正我烂命一条,死了也不可惜。” 暗红的颜色在刀尖周围的衣服晕染开,仿佛一朵盛开的红莲。 成零看着玥萧逐渐难看的脸,继续说道:“我没有你那么多想要的东西,估计这辈子值得放在心上的也就一两件,临死前还能恶心一把玥国的皇帝,够赚了。” 玥萧没料到她会看破自己的话,他沉下脸,手中的茶杯击出,震开了成零的刀锋。 “血通玉的药引,朕可以给你,但要等那件事完成后。” “我等不起,陛下还是现在就给我的好。”成零说道:“放心,我不会跑的,毕竟长生蛊还在你手里。” 长天殿后的宫殿,名为芳落,暂时成了昭元公主的住处。 成零独自一人上了殿顶,任凭底下的宫女如何焦急地呼喊,她都仿若未闻。 她晃着悬在半空中的腿,对着圆月,抬头猛灌下一口手中的烈酒。 旁边已经翻倒了三个酒坛,皆是一滴不剩。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一直到了肚中,所经处仿佛要烧起来般。 一道白影轻盈地跃上殿顶,蹑手蹑脚地走到成零身边。 “谁啊!别来烦我……”成零脸颊酡红,她眯起眼睛,勉强看清了来人,大着舌头说道:“是……舜宴啊……奇怪……你怎么也来了?” “是我。”舜宴学着她的样子,双腿悬在空中轻晃,雪白的衣角随之飘荡,“在下一路上一直跟在大军中,成姑娘没见到实属正常。” 成零托着下巴听着,蓦地打了个酒嗝,她吸了吸鼻子,抱起酒坛再要往口中倒去,却被舜宴拦下了。 第二百零一章 演 “别喝了。” “你别管我!”成零想推开舜宴的手,但他却握的极紧,一点也不肯放松。 “成姑娘,你就算喝再多的酒,大醉一场后,该记得的东西一辈子也忘不了。” “舜宴啊……”她手上的力道慢慢松了下来,“你跟我说说,人这一辈子都是这么累吗?” “苦尽甘来,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嘛。”舜宴看着天上的圆月,嘴角扯了扯,“不过……也并非都是如此。” “这么说来,你也有过不去的坎儿了?”成零干脆仰倒下来,醉意的眼中带上了一丝清明。 “当然有。”舜宴叹了一声,“知道我为什么不再当军师了么?” 成零皱着眉想了想,“不想当了?” 舜宴笑笑,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往,“九年前,那时候的我还不叫舜宴,在下真正的名字……”他顿了一顿,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叫做演顺。” “演顺……”成零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一下坐了起来,“这个名字我从师父那里听过,你就是玥国很久前声名远扬的神算子?” “哎呀,原来在下这么出名么?” “嗯,不过——”成零有些诡异地看了他一眼,“我记得,你好像是死了来着……” “是啊,演顺的确已经死了。”舜宴喉头动了一下,他忽而拿过一坛还未开封的酒,拍开酒封往嘴里倒去。 酒液顺着嘴角流淌下来,一点一滴地打湿了衣领。 “因为我的年轻气盛,让五万将士中了敌军的圈套白白丢了性命。整整五万人啊……有时候我做梦都会梦到他们浑身浴血的来向我索命。” 他握着酒坛的手颤了一下,“但最让我忘不了的,是来迎军的百姓,我不敢去看他们脸上的焦急和期待,因为我自己就是凶手。虽然后来我率领玥军大败了敌军,但我清楚自己已经做不了军师了,所以我求先帝剥了我的职,对外说演顺已经死了,变卖所有家产,将银两分给了那五万人的家中,想从此闲鹤云游,不理世事。” 成零沉默许久,原来看起来没心没肺的舜宴,也有这么一段过往。 “这几年里,我有无数次的念头想一了百了。”舜宴又灌了一口酒,擦了擦嘴角,“但我不能,那五万人有不少都是家中的砥柱,没了他们来养活老小,往后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你一直都在照顾他们,对么?” “是,这也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舜宴侧脸看着成零,他眼中的悲伤一扫而光,又变成了她所熟悉的,那个满身书卷气,又带着一丝傻的温润书生。 “所以啊成姑娘,你要是遇上了什么事,就拿在下来比比,是不是就不算很难过了?” 成零很想安慰安慰他,或者冲他笑笑,可心里却压抑的沉重,压垮了嘴角。 “除此之外,在下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 天上刮起一阵冷冽的寒风,吹跑了舜宴放在身旁的羽扇。 “夜国太子身上的毒,是借我的手下的。”他看着成零复杂震惊的神色,“包括天机阁当初之所以遭人背叛,也是我一早布下的局,对不起,虽然知道说这个没什么用。” 成零听见自己声音苦涩,“为什么。” “以在下一人之力,是赎不了那么多罪的。” 她一下反应过来,“是玥萧?” 舜宴没回答她,只是说道:“成姑娘,玥萧的野心很大,如果你不再想受制于他,就趁这个机会逃,否则一但回了玥国,就都成定局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成零站起来将鬓角的碎发拢到耳后,展颜一笑,月光洒在她身上,在后面投下一片阴影,“你把这些告诉我,就不怕玥萧找你麻烦么?” “在对他还有用前,在下是不会出事的。” 夜深人静,长夜宫中一点烛光亮起,昏暗而温暖地填满了屋子。 “快点。” 秦卿一下下扣着桌子,发出规律的声响,“唐邵青,你觉得本宫成了废人,说的话就不好使了?” “殿下,亏我还替你担心那么久,敢情您都是装的?”唐邵青啧啧两声,坚决拒绝道:“不行,这药我不能再给了。” 秦风的指间停下,明明失了焦距的眼眸却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唐邵青心中刚觉不好,放才还端坐在椅上的秦风忽然就绕到了他身后,修长的手指在他袖中一勾,一瓶丹药就落到了手中。 他连忙上前去夺,却扑了个空,“殿下!你要想再次服用,至少要等三天后才行,这药效太烈,五脏六腑很可能受损!” “三天之后本宫就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她了。”秦风利落地倒出一枚,送进嘴里咽下。 “明明没有撒谎的本事,还能逼着自己说出那些话,一定是出什么事了。”秦风看着在眼中逐渐清晰起来的烛光,吩咐道:“你暗中联系元晖,问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我看不必了。”唐邵青将血通玉取出,递到他面前。 “此乃巫族人至宝,名为血通玉,可解百毒,殿下知道这是谁交给我的么?” “成零。” “没错,我之前一直以为巫族人已经隐世,所以才找不到他们,但却忽略了另外一点——如果玥国皇室,是巫族人呢?” “若这东西是至宝,那么只可能在一个人的手中。”秦风接过血通玉,缓缓吐出两个字,“玥萧。” “我也是这么想的,血通玉要想完全解毒,其实还需一味药引,但我看成零的表现,她似乎对此毫不知情。” “妄图拿本宫的命来牵制住她么。”秦风冷笑一声,凤眸中浮现强烈的杀意,“很好,玥萧……” “还有,殿下,你可知道血通玉本是无法解毒的。”唐邵青的目光落在秦风手上,“只有经巫族人的血液浸泡,通体血红金纹浮现后才行,而这所需要的血,足以让人在鬼门关走一趟了……” 秦风怔怔地握紧了手中的血簪,他眼眸低垂,嘴角难看地弯了弯,在上面落下了轻柔的一吻。 第二百零二章 编 “公主,您该起来了。” 临行的宫女手中捧着衣裳,难得还是保持恭敬的姿态对着床上圆滚滚的一团。 一只胳膊从里面出来,懒懒地伸了伸,白色里衣下的一道道伤痕若隐若现,多的令人触目惊心。 成零拨开脸上凌乱的头发,接着翻了个身背对宫女,“我起来有什么事么?” “啊……” 宫女一愣,措辞着言语答道:“这倒没有。” “那就走开,让我再睡。” “可是,一位夜国的大人已经等您快有半个多时辰了。” “找我的?长什么样?” “这个奴婢说不上来。”宫女想起那张脸来,面上不禁有些发热,“不过他说要是公主问起,便说他是来拿东西的。” 成零眯缝着的眼睛一下睁大,睡意全无。 该不会是叶起…… “把衣服给我,你退下就行。”成零下床接过宫女手中的衣服,展开往身上穿去。 宫女对这位公主奇怪的性子早已见怪不怪,弯腰行了一礼后便退下了。 她对着铜镜梳理打结的青丝,打了个哈欠。 “唉,总感觉有点头疼。” “谁叫你喝的那么多。”成一想起昨晚的事,忍不住笑了,“你和狗皮膏药昨晚惺惺相惜,你一坛我一坛地在屋顶全干完了。” “全干完了?” 成零隐约记得自己拿了不少酒,为了喝个痛快,至少在内府往返了四五次。 “是啊,一滴不剩,喝完了就开始发酒疯。” 成零闻言有些紧张,“发什么疯了?” “商量着怎么干掉玥萧啊,法子五花八门稀奇古怪,其中一条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说要把他丢茅坑里吃……” “停停停!”成零手一抖,把头发扯下来三四根,“虽然是个好办法,但实在太恶心人了,我还没吃饭。” 一想到昨晚她在殿顶上大吼大叫要把玥萧丢进茅坑里吃…… 就感觉不太好,话说他应该没听见? “哈哈哈哈,你……你居然还真信了!”成一终于憋不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好啊,敢情你刚才是在耍我!” 这一声不小心喊的有点大,宫女在外问道:“殿下,您刚才说什么?” “没事。” 她挑了一条紫棠色坠流苏的发带将长发绑好,推开门走了出去。 叶起神色淡漠地站起对她俯首行礼,“昭元公主。” 成零吓一跳,差点也对他弯腰,她还不适应现在这个名不符实的公主名号,看着叶起向她行礼着实有些受不住。 “请起请起,呃,你稍微一等。”成零在四周看了一圈,向宫女比划着问道:“我不是带来一个很长的包袱么?” “噢,奴婢这就给您取来。” 宫女离开后,两人间便陷入了安静,叶起向来不是没事会主动说话的人,她便没话找话道:“你看起来倒跟以前没什么变化。” “成姑娘变了。” “变在哪里?”成零还以为他会说冷静,稳重之类的,谁知叶起说道:“高了些。” “高……高了?”成零不确定地摸了摸头顶,这要换成是其他人,她或许还多少怀疑一下真实性,可面前的人是叶起,他多半连怎么开玩笑都不知道。 “嗯。” “公主,您的东西找到了。” 成零从宫女手里拿过递向他,“喏,这个还你。” 叶起接过,沉默地看着严严实实在刀身上缠了好几圈的蓝底碎花布,心里忽然升起种想说点什么东西,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感觉。 打量半响后,他说道:“多谢。” 成零摆摆手,“哪的话,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那么,我先告退了。” “嗯嗯,再见。”成零送他到门外,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叶起平时明明不声不响,安安静静,可一但对上他,她心里就有点犯怵。 “朕还不知道,原来怜儿在这认识不少人啊。” 她脸色一冷,看也不看地答道:“陛下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玥萧掠过她走进殿下,抬手让跪在地上的宫女起身,“退下。” “是。” 待宫女离开后,玥萧才再开了口,“不过,朕劝你还是少跟他有来往的好。” 成零眉头皱起,“什么意思?” “只要是被夜秦卿盯上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死于他手。”玥萧坐下,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听说过允国么?” “并无。” “是个小国,夜国最南之地便是。允国国君是个癫狂的疯子。” 玥萧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当年允国遭遇瘟疫时,他身为一国之主,非但没有作为,反而放任让瘟疫蔓延,大肆鼓动百姓离开允国,前往夜玥异三国,企图利用这场瘟疫毁了他国。人心是很可怕的东西,他的子民得知自己没救后,绝望之下,也想拉着其他国的人一起去死。” 成零听着心里一阵泛寒。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成一也觉得荒谬。 “后来呢?” “允国离夜国最近,这件事在我们商量后,是夜秦卿承下来的。他身边的近侍,也就是那个叶起,带着仅仅数十人在一夜间便屠光了全允国的人,一个活口也没留下,一把火着了三天,把所有东西都烧没了。” “这件事……是真的?”她有些怀疑地说道:“为什么我连只言片语都没听说过。” “夜秦卿封锁了消息,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很多人都知道允国已经灭国了,但真正的原因是什么,除了我,异帝,夜帝,叶起及当初的数十个人,没一个人知道。” 成零觉得像是听了一个故事,真实又荒唐。 “好……先不谈这件事了,陛下,你来找我是因为什么?” “明日夜帝举办蹴鞠赛,玥国要出十二人。” “怎么,陛下该不会是想我上场?”成零斜斜地撇了他一眼,指指脸上,“到时候我可就不能带着张面纱跑来跑去了。” “朕让你遮容,本是不想让人将你认出来,不过夜秦卿似已看穿,就没这个必要了。” 成一哼笑一声,“真能编。” 第二百零三章 故意 若是真怕成零会被人认出,那么不带她来岂不更好,之所以带她来,多半是因为怕身处浮泽之巅,夜秦卿会对他不利。 “总之我就是个挡箭牌呗。”成零目送玥萧离开,嗤笑一声,“真会打算。” “不过,蹴鞠赛啊……”成零懒散地重新躺回床上,她想起离开瀚云前的那场蹴鞠赛,弯了下嘴角,不怀好意。 “我可得想尽法子让夜国赢。” 第二日,夜国蹴鞠队十二人被太子召去,为首的叶晚以为是要叮嘱他们一定赢了这场蹴鞠,壮志酬酬地在秦风面前还没说完一半,便被他挥手打断。 “听好,要是敢赢了,太医院伺候。” 叶晚不禁傻眼,“殿下……您的意思是要卑职假装败给他们?” “丢脸的反正是秦卿,意思你自己体会便好。”秦风不耐烦地支起下巴,远处整装待发的成零。 唐邵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摇头小声道:“唉,男人啊……” 成零漫不经心地将长发高高束起,一身劲装,整个人整洁而利落。 浮泽之巅里的校场比瀚云的大了三倍之多,她扫了眼除她之外的十一个人,无一例外都是武将,元晖也在其中,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冲她一笑,“公主可是紧张了?” 是啊,紧张怎么输,心里这么说着,她假意点了点头。 “那么殿下一会儿在远处跟着即可,臣看您似乎也不会蹴鞠。”一位魁梧的将军说着,貌似恭敬地语中存着一丝不屑的意味。 “好啊,那就靠你了。”成零抱起手看他一眼,记住了他的样貌,随后靠近元晖身旁低声问道:“他是谁?” “回殿下,他是张鹏将军。”元晖说完后,后背忽然有些发毛,他看了眼校场外端坐着的秦风,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 裁长在校场中站好,两队对面而立。 这场蹴鞠赛的内在寓意是为了表示两国友好,外在么,谁还能拦着谁赢了耀武扬威一下么。 叶晚和成零抱着让对方赢的心思,简单地碰了一下手。 “手下留情。” “你也是。” 叶晚苦恼地盯着面前的蹴鞠,再一告诉自己不用赢,不用赢,不用赢…… 可当裁长手落的那一刻,身体动的远比脑子更快一步,身为苍青卫之首,他的能耐自然是比一般武夫大的多。 张鹏看着上一秒还放置着蹴鞠的空地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大喊道:“拦住他!” 毕竟太子的吩咐还摆在那里,暗卫们对视一眼,默契地对即将被包围的叶晚视而不见,反正陛下对这场赛事的态度比殿下还随便,他们算是临危受命,连蹴鞠赛的里的规矩都是昨晚才知道的。 叶晚被三个人同时围住,他向后退开一步,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朝成零的方向踢了过去。 接到蹴鞠的成零一愣,张鹏断定这是叶晚无路可走之下乱了分寸,“殿下,快把蹴鞠给臣!” “好,这就给你!”成零大喊一声,带着蹴鞠跑了起来,她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张鹏,忽然勾唇一笑,一个侧踢,蹴鞠冲着一个暗卫飞奔而去。 “哎呀!张将军你怎么不接呢?”成零气急败坏地说道:“难不成你连我一个弱女子的力道都接不下?” 张鹏的确接不下,方才蹴鞠翻滚的速度根本来不及给他反应的时间,更别提接下了。 到现在,他才用正眼打量了这位第一次见面的昭元公主,发觉她绝对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场蹴鞠赛除了校场上的二十四个人,还有许多大臣及他们的亲眷,接到蹴鞠的暗卫离风流眼的距离并不远,若假意失误就有故意之嫌了。 蹴鞠滚入风流眼,发出一声闷响。 夜国大臣们立即得意起来,尚书捋着胡子,笑眯眯地看向身旁的夜时元,“右丞,这下可挫了玥国的威风了。” 他看着面色凝重,且一直紧紧盯着场上的夜时元,疑惑地问道:“右丞,你怎么了?” 夜时元紧握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一松,他忽然站起来离开,向着夜秦卿的方向走去。 校场上。 “张将军,你倒是接啊!” “张将军,你能不能专心点?” “啧,你看看,刚才那个蹴鞠多好,就是擦着过去了么。”成零把手背在身后,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这都接不到,现在的人啊……” 元晖看着一脸铁青的张鹏,想笑却又不敢。 武将的心思没几个细腻的,其他人也的确看见是蹴鞠一次次从张鹏身边擦过,而他一次也没接住,不禁心生抱怨。 “张将军,你再这么下去,我们可要输了。” “到时候给玥国丢了面子,谁也担当不起!” 张鹏听的心烦意乱,成零身为公主,对她言出不逊是要扣不敬皇室的帽子,他知道万万不能在此刻失了方寸,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将目光落在元晖身上,“小元将军,你且来暂代我的位置,可好?” “这……好。”元晖应承下来,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玥萧,向本想给他几个蹴鞠的成零轻微摇了摇头。 这场蹴鞠从开始之际,夜秦卿的眼睛就没往上面看,一直低着头把玩着玉佩上的穗子。 荼白的丝线从节骨分明的指间缓缓滑落,他抬首看了眼眉头微皱的玥萧,发出一声轻笑,“玥帝此次前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多包涵。”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几分真心的意味。 “夜帝招待周全,哪有什么不周。” “朕也这么觉得。”秦卿不可置否地点了下头,轻飘飘的语气却忽然沉了下来,“不过玥帝是不是跟朕太客气了,浮泽之巅的地方大的很,算是再让几个人住进来,也够了。” 玥萧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分毫,“既然如此,就多谢夜帝了。” “区区小事,何须言谢。”秦卿十指交叉放在身前,“明日若是那几位贵客还在不该待的地方待着,朕大概就要请他们来了。” 第二百零四章 阿姊 “不劳夜帝费心。” 玥萧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夜秦卿,这个男人的城府,远比他想的更深。 “陛下。”夜时元拱手上前,低声说道:“臣有一事相问。” “那么玥帝,朕就先失陪了。”秦卿站起,轻轻拍了下夜时元的肩膀,“丞相,走。”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蹴鞠赛也到了最后一场。 如今玥国和夜国的得分都是一模一样,决定成败的,就看着这颗蹴鞠到底是落进哪家的风流眼了。 叶晚脚下带着蹴鞠,想起了秦风那句敢赢了医馆伺候的话,不禁哆嗦了一下。 他找准时机,绕过好几个人,准确无误地将蹴鞠送到了成零脚下。 她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叶晚的眼神有些不善,要不是对他还算知根知底,成零都要怀疑他是玥国安插的细作了。 “公主,快把蹴鞠踢到风流眼里!” “好,风流眼就是那个坑对?” “是……等等,殿下,不是那边!” 砰—— 下一刻,成零成功地将蹴鞠送进了自家的风流眼。 裁长张大了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会这么干。 成零眨着眼睛转过身,脸上一片不解,“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对的地方可大了。”元晖说道:“殿下,你把蹴鞠踢进我方的风流眼,得分的可是对方。” “哎呀,原来是这样的吗?”成零吃惊地捂住嘴,“我还以为踢哪个进去都行呢。” 张鹏脑门上的青筋直跳,他攥紧拳,再也冷静不下,“殿下,恕臣冒昧问一句,您不会是故意这么做的?” “你猜猜?”成零耸了耸肩膀,“对了我也不告诉你。” “你不可能连踢进哪边的风流眼才得分都不知道!”他愤怒道,“公主是存心来找乱子的?” 成零的神色很快冷了下来,“是啊,要不你去找你们陛下商量一下,告诉他下次不要再找我来?” 提到玥萧,张鹏顿时哑口无言。 “其实呢,张将军,你也不必在这儿怪来怪去。”成零看着不远去愁眉苦脸的叶晚说道:“打心底里说,你觉得他们用了真本事么?玩着对你们都能赢,更何况是认真呢。” “你们说,太医院伺候,是什么意思?”叶晚喃喃着,他问这个问题已经不下三次。 “大人,您不妨想想什么样的人才需要去太医院。”一位暗卫循循善诱。 “得了病或是受了伤的。”另一位暗卫接上。 叶晚的嘴角抽了抽,“你们的意思,是说殿下要派人打我一顿,然后扔太医院里?” “叶大人。” “诶。”仰头苦恼的叶晚顺口问道:“叫我什么事?” 没人回应他,叶晚先知后觉地低下头,眼睛里正好撞见离他几步之遥的叶起。 “噢……原来叫的是你啊。”他一笑,忽然警惕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说,是不是殿下让你来的?” 叶起有些疑惑,“殿下叫我来做甚?” “揍我啊。” “……”叶起眉头一挑,无意跟他再说下去,“陛下有令,命你暗中注意商地的动向。” 昔日的商国已不复存在,在被夜国吞并后,虽然秦卿还允许着他们自治,但已经冠不上国之一字。 “这种暗活儿不是一向你们来做么?”叶晚不解地说道:“苍青卫一直都只在明面上做事啊。” “因为玥皇在夜都撒了不少人,这几日需人手。”叶起言简意赅地答道:“我没空。” “好好。”叶晚活动了一下筋骨,眼中隐隐有些兴奋,“反正这个我也挺拿手,毕竟之前我们可没有苍青卫和影侍卫之分。” —— 成零翻来覆去地将手里的东西看了半天,“你是说,这是右丞的嫡长女给我的?” “夜秦卿是这么说的。”玥萧眼中神色难辨,隐约带着一丝烦躁,“你曾在夜时府呆过许久,对么?” “是啊。”成零将请柬放回桌上,说道:“我曾一直以为夜时元是我爹爹。话说,陛下,您看起来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啊,出什么事了?需不需要我帮你?” “怜儿有这份心就足以了。”玥萧看了眼想套他话的成零,“这曲水流觞宴,你去便好。” 她眉头一挑,没想到玥萧会这么说,“那多谢陛下了。” 夜时府的嫡长女,除了夜时婉明成零再想不出其他人,不过,她怎么会突然想举办什么曲水流觞宴呢? 翌日,成零端坐在马车中,向外看了眼跟随着的两个宫女。 她就知道,玥萧不会这么好心,从这位两个人的气息吐纳来看,绝非泛泛之辈。 成零估摸了一下,自己现在没有雨过傍身,最多能跟这个两个人打个平手。 巳时,马车缓缓停下。 “公主,夜时府到了。” 成零闻言掀开车帘,微微一怔。 夜时元与夜时婉柒正候在府前,不知已等待了多久。 “参见……殿下。”夜时元看见成零,正要拜下,一只手却先一步扶住了他。 “丞相大人不必多礼。”成零将他扶起,喉间多了一抹苦涩,“许久未见,不知丞相身体可还安康。” “多谢公主挂念,一切都好。” 夜时婉明眼中有些愧疚,又复杂地看着成零。 以往的事情她都已经从夜时元那里听说过了,本已经打算好要好好向成零陪罪,但她却一走杳无音信,再次见面,说物是人非也不为过了。 “公主这边请。”定了定心神,她脸上挂起笑容,仪态大方。 “好。” “她好像变了不少嘛。”成一说道:“来都来了,你还去看看小孩儿么?” 成零一怔,继而苦笑道:“算着日子,信儿他现在应该在瀚云。” 参加这场宴的,多半都是官家的小姐公子,从这些人中,成零还看到了不少熟面孔。 夜时墨,夜时谦,夜时让,以及……成零看着将目光紧紧黏在她身上的夜时信,嘴角一弯,不自觉地笑了笑。 他比以前长高了,脸上的稚嫩退去了些,眼中多了分稳重。 成零看着小孩儿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阿姊。” 第二百零五章 胡言乱语 狭窄的河道蜿蜒,成零坐在席上,她身旁便是夜时婉明。 随行的两个宫女在她身后站着,不离分寸。 或许是顾及成零身份的缘故,宴上较为安静,没有几人说话,就算说也是轻声交谈,夜时婉明笑着打趣道:“你们这群人呐,听说公主要来,不是一个个高兴的不得了么,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 “哈哈哈,这不是怕冲撞了公主么。”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站起来,向她行了一礼,“殿下,我是左冯翊之子,施泽生。” 有了他开头,其他人也纷纷介绍起自己的家世来,成零一边笑一边点头,放在膝上的手忽然被握了一下。 夜时婉明? 没等她开口,夜时婉明面上兴致勃勃地开口道:“不如我们来玩传酒令好了,如何?” “好啊!” “这个好,就玩这个。” 大部分人都欣然同意,一只花球被拿了上来,随后鼓声如雨点般响起,紧密而急促。 成零抬手接住传来的花球,递给夜时婉明。 鼓声戛然而止。 “没想到第一个人会是夜时小姐,请。” “唉,今日气运不佳啊。” 夜时婉明笑着放下花球,等置在水流上的酒盏飘过来时,她取起酒盏,身子忽然歪斜了一下。 成零下意识一扶,里面的酒液倾倒出来,尽数洒在了她身上。 “呀!公主,您没事?” “没事没事。” 夜时婉明自责地拿出帕子,对成零说道:“我房里还有几身没穿过的衣裳,公主若不嫌弃,不如先穿我的。” 想到她之前的动作,成零顿了下,接着说道:“好啊,那就麻烦了。” 她扭过头,对身后的两个宫女吩咐道:“你们两个在这儿等着便好。”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殿下,您自己总归不方便,不如让奴婢一人陪您去。” 没等成零出声,夜时婉明先一步欣然应道:“也好。” 成零压下心中的疑惑,随着夜时婉明一路到了她之前所居住的楼阁。 这里面也无多大变化,看的出来经常有人打扫收拾,桌面上一尘不染。 “公主随我上来。” 夜时婉明刚要推开门,忽然掩嘴发出一声惊呼,“瞧我这记性,那衣服前些日子我让身边的丫头拿去改了身段,现在还没送过来呢。” “不过,大姐房里应该有就是了。”夜时婉明对宫女说道:“让公主在这里暂时休憩片刻,你随我过去。” “这……”宫女先是凝神查探了一番阁楼,确定没有第四个人的存在后,稍放了放心,“好。” 待夜时婉明和宫女离开后,成零瞧着放在床上高摞起来的一大叠被子,走过去倚在了上面。 “怎么放了这么多被子呢。” “倚着舒服么?” “唔,还……”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成零就像被针扎了一般站了起来。 床是靠墙放着的,那一大摞被子和墙间空出了一块,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躺在其中的秦风,“你怎么在这儿?” 床的长度并不长,秦风挤在里面,膝盖还得缩着,多少有些滑稽。 “做客。” 成零眉头一挑,毫不客气地问道:“做客做到床上来了?” 秦风睁开眼,坐了起来,“这次来,其实是为了找一个故人。” 她淡淡问道:“哦?是什么故人。” “一个脑袋不太灵光的姑娘,她以前曾住在这里,样子长的和公主差不太多,就是比你还蠢些。” 成零心尖一颤,脸上却没有分毫表情,“太子殿下,你若是想和我叙旧,还是算了,我没兴趣,也不想听。” “我可没想和你念旧。”秦风一摊手,“这是你先问我,我才说的。” 成零深深吸了口气,“好,算是我打搅了殿下的雅兴,您就继续在这待着,我走了。” 秦风静静地看着她,“公主这次要是走了,以后可再也见不到我了。” “正合我意。” 成零推开门,她听见身后的秦风悠悠叹了口气。 “好,那丧葬上见了。” 她仿佛被人定住,扶在门边上的手越来越用力。 “殿下说什么?” “我说,你要是离开,我们以后就只能在丧葬上见了。”秦风声音不高,却没了以往的漫不经心,成零猛一下转过身,咬着牙冷笑一声,“殿下在胡言乱语些什么,难不成夜国要后继无人了?” “胡言乱语也好,后继无人也罢,公主着什么急?” “我……”成零喉间一哽,说不出话来。 “公主上次不是说,不想再和我这个废人有交集么?”秦风遗憾地说道:“如此看来,我们连在丧葬也见不了了。” 成零听着他说的话,心里不禁一阵委屈,面上冷漠的表情几乎快要被冲垮,她用力咬了下舌尖,眼眶泛起了一丝红意。 秦风轻叹一声,他上前几步,按着她身后的青丝拢入怀中,“小成子,就没人告诉过你,撒谎的时候不要难过么?” 原来他都已经看穿了…… 成零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听着心口处一下下搏动,忽然觉得很安心。 她吸了吸鼻子,低声问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么?” “对。”他缓缓说道:“如果因为我而让你受制于玥萧,我会自我了断。” “你是不是疯了……” 刚才压下去的泪此刻又要上涌,成零握拳无力地打在他的肩头,不舍地挣开他的怀抱。 “我若让你离开,去嫁给别人,才是真疯了。” “你说什么?”成零难掩震惊地抬起头。 “玥萧这次来,真正的目的是要摸清夜国的兵力,然后联手异国攻打我们。”秦风说道:“玥萧现无子嗣,便想利用你,成为和异国联系的‘线’。” “你是说他想利用我,与异国联姻?” “恐怕还不止如此,以玥萧为人,他极有可能会让你在目的达到后除去异帝,毕竟他之前为了登上皇位,杀了自己所有的手足。” 成零紧握着的手不断颤抖,修长的手带着温热的暖意包裹了她。 第二百零六章 楼乌史那 她很快冷静下来,脸上闪过一丝决绝,“对不起。秦风,就算是如此,我还要回玥国。” “为什么?”秦风眉宇紧皱。 “不单是为了你……我还有一个人要救,就算师父再怎么不好,但养育之恩,此生何以为报。” “不行!”他断然拒绝,“这些事情我会来想办法。” 成零苦笑着抬头看向秦风,“我知道,殿下你肯定能找到办法,可是我要等多久呢?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 “你等不了,师父也等不了……”成零摇了摇头,“所以啊秦风,这一次,就这唯一一次,你听我的,好么?” “成零……我做不到。”秦风抱紧了她,凤眸中染上一丝哀色,“听我说,玥萧现在就在浮泽之巅中,逼他把东西交出来便好。” 成零同样伸出手抱紧了秦风,缓缓说道:“玥萧那种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不能去冒那个险。” 挫败。 这种滋味着实不好受,像能一点点磨人血肉般,蚀进心里。 秦风是一个自负的人,天生的骄傲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而他这份骄傲已经被击溃过了两次。 一次在魔宫。 一次在现在。 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脱离他的掌控,再也回不来。 他心底忽然升起了一抹害怕,双臂不禁更用力了些。 良久,施加在成零身上的力道慢慢松了下来,她听见秦风在她耳旁说道:“成零,信我。” 她安心地笑了,“好。” 几日过后,玥帝启程回国。 —— 景霓宫中,成零躺在贵妃塌上,闲散地磕着手中的一把边果。 皮儿准确无误地扔在桌上的碟子里,没有一个跑出外面。 药引她已经从玥萧那里得手了,唐邵青鉴过后说是真的,再加上血通玉,心头大事算是了却一桩,接下来么,就是长生蛊,以及……辰砂的解药。 成零眼中暗了一暗,这味毒她从来没听过,多半是巫族的毒,现在玥萧每月固定给她一颗黄不拉几的药丸,难吃的要死。 磕完最后一颗边果,成零拍了拍手,她拿起斗篷,转身走了出去。 宫女连忙跟上来,“公主,您要去哪?” “随便逛逛,你想跟就跟来。” 宫女听着她的话有些吃惊,以前成零可是挺烦有人一直跟在她后面的,莫非今天公主心情很好? 顾不上多想,宫女连忙跟了上去。 成零回头看了眼跟在她后面的宫女,坏坏一笑,出了景霓宫后,她走了几步,纵身飞上了殿顶。 她一边不紧不慢地在上面走着,一边瞧着下面目瞪口呆的宫女,“能跟就跟,不必勉强。” 有长生蛊绑着成零,玥萧似乎已经不再担心她会逃跑,原本安插在暗处的人也都消失不见,自在了不少。 走到尽头后,她纵身一跃,又上了另一间的殿顶。 不远处就是玥萧所在的瑞尊殿,她眯起眼睛看着把守在外的护卫,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成零避过耳目,轻手轻脚地落在瑞尊殿顶上,掰开一块琉璃瓦露出缝隙向里面看去。 全身笼罩在猩红色斗篷中的男人坐在玥萧对面,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忽然轻微一动。 “敢问玥帝,这就是你的诚意?” “嗯?” 玥萧眉头一皱,男人将手上把玩着的珠子紧紧抵在食指,玩似的向上一击。 很难想象一颗珠子会有如此骇人的威力。 趴在顶上想听他们说什么的成零忽然感觉身下一陷,琉璃四分五裂,失去支撑的她顿时向下跌落。 碎瓦夹杂着灰土一同落了下来,成零狼狈地站稳,打扑了一下头上的灰尘。 “这位从天而降的姑娘。”男人摊开手向她问道:“请问你是谁?” 挺拔的鼻梁,五官轮廓分明,麦色的皮肤,薄厚适中的唇微微翘起,带着揶揄的笑意。 “让你见笑了。”玥萧有些头疼地支起额角,“这是吾妹,玥怜。” “噢,原来是昭元公主。”男人嘴边的笑意更深,“果然如玥帝所说的一样,不同凡响。” “我怎么听着像是在骂你呢?”成一说道:“这男的瞧着不像个好人呐。” “跟玥萧扯上关系的,能好到哪里。” “玥帝,今天这件事就先说到这里。”男人摩挲着下巴,从成零身上收回目光,“我会好好考虑的,在此之前,你是不是应该给我安排个住处?” “那么,就岳玉殿。”玥萧说道:“怜儿,你带他过去。” “啊?”她装傻充愣,“我不知道在哪。” “景霓殿向东,第三个便是。” 玥萧抬头看了眼破了个大洞的殿顶,抬手扫去桌上的灰土,继而对身后的谭尚说道:“去找人来修缮好。” “遵命。” 成零走在前面,忍不住又看了眼跟在男子身旁,魁梧高大的像座山的男人,状似无意地问道:“话说,你是不是皇兄的友人啊?” “唔……算是。”男子把玩着手中的泛着银光的珠子,朗声说道。 “噢。” 成零没再多问,虽然她好奇这个男人的身份,但还是谨慎些,以免露出马脚的好。 先是到了景霓宫,她向东方走到第三座宫殿,停下说道:“就是这里。” “多谢了,巴达,开门。” 他身后魁梧的男人上前,几乎是没用多大力气,就推开了殿门。 “真是个好地方,离着公主的宫殿很近呢。”男人抚掌一笑,介绍道:“忘了说,我的名字是楼乌史那。” “楼乌…史那。”成零将这个拗口的名字念了一遍,问道:“你不是汉人?” “嗯,我是异国人。”楼乌史那看着“哦”了一声后便无动于衷的成零,脸上的兴味不禁更浓。 “呃,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公主稍等。”楼乌史那伸手到她面前,眨了眨眼,“这就当是,我们二人之间的见面礼。” 躺在他掌心是一颗圆滚滚的铁珠,成零记得清清楚楚,方才她就是被这颗小珠子打下来的。 这算什么?挑衅还是示威? 第二百零七章 月亮 成零皮笑肉不笑地接过去,入手的那一刻,她脸色一变,手腕不受控制地往下压去。 松散的五指顿时紧紧并拢,她垂手在身侧,看向楼乌史那的眼神有了变化。 这颗貌不其扬的珠子分量极重,甚至坠的手腕都隐隐作痛,而这个楼乌史那不仅任意把玩,而且还用它将自己从殿顶上打了下来,恐怕……是个非常危险的人。 “那,我就收下了。”成零抬起手,指间捻着珠子转了一转,“多谢好意。” “公主慢走。” 出了岳玉宫后,成零立马把珠子换了个手拿,她甩了甩酸疼的手腕,又往后看了一眼。 “你觉得他是什么人?”成一问道。 “大概是异国那边派来和玥萧谈洽的使臣。”成零走回景霓宫,将手里的珠子放到桌上,“看来秦风还真说对了。” “找个机会做掉他?” 成零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值得考虑,要是能借机栽赃到玥萧身上就更好了。” 打定这个主意没多久,第二日,她又照常出去溜达时,好巧不巧地就遇到了人。 “呦,昭元公主,早好。” 楼乌史那在她面前停下,后面依旧跟着那个像山一样的男人,他手腕上戴的金腕镶嵌着形状不规的各色宝石,在光下闪着各异的光。 “早好。” 成零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有些遗憾今天没什么准备。 “我是第一次来这里做客,用你们汉人话来说,是叫做……哦……”楼乌史那苦恼地拿手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人生地不熟,公主能带我四下转转么?” 成零打量着他深绿色的眼眸,头一次知道异国人不是汉人。 不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趁这个机会探探这人的底也好。 她咳嗽一声,说道:“好啊,那我们就边走边看。” 他欣然道:“公主请。” “请。” 要说这皇宫中唯一有看头的地方,便是宫后菀了。 未等走进,一阵娇声笑语便传了过来。 “姐姐用上这蔻丹,手上更是好看的紧了。” “瞧你这张嘴会说,到时候你来我宫中,也给你染一个。” 第二个声音成零听出来那是兰琼清的,她停下脚步,略有些尴尬地拉住了楼乌史那,“前面你怕是不便过去,我带你去其他地方转转。” 他疑惑地问道:“为何不便?” “因为……”成零看他眼中的疑惑不像是装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想半天,她直白说道:“因为前面那些女子是我皇兄的后妃,你过去不太合适。” “原来如此。”楼乌史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想到汉人还有这种规矩。” “那里是什么人?”有宫女注意到他们的身影,大声喊道。 “被发现了,要怎么办?”楼乌史那从成零脸上流露出的表情,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好事。 她拍了拍楼乌史那,撂下他拔腿就跑。 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要带着两个异国使臣去见见玥萧的后妃么? 成零在迎面吹来的风中奔跑着,路很长,眼前什么也没有,所有的一切都呼啸而过,被远远甩在后面。 她忽然不想止步,不知跑了多久后,终于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只觉得畅快淋漓。 “没想到公主如此狠心,就这么把我扔下了。” 她转过身,看着楼乌史那从他随从的肩膀上下来,“这不叫狠心,叫放心。” “到里面坐坐?”她指了指不远处湖中的小亭,问道。 “好啊。” 两人在小亭中坐定,成零看着湖中游来游去的鱼,覆盖着红色鳞片的脊背微微露出,在水中泛着粼粼的光。 “我之前在想,你是不是异国遣来的使臣。”她缓缓说道:“不过现在想想,是我猜错了。” 楼乌史那一笑,托起下巴,随着他的动作,额边一缕卷曲的棕发落在脸侧,“那公主猜到我是什么人了?” “在宫后菀时你说过,原来汉人还有这种规矩,对么?” “是啊。” “那就很清楚了,这种规矩,我指的是后宫。”成零翘起二郎腿,说道:“天下间除了帝王,谁还能坐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呢?对,异帝。” 楼乌史那眼中流露出一抹赞叹,鼓了两下掌,“昭元公主当真聪明,你还猜到了什么?壁如,我来这里的目的?” 成零笑笑,“异帝有什么目的与我何关。” “那如果说,我的目的——”楼乌史那忽然靠近她,伸出手点上了成零的下巴,“就是你呢?” 成零面无表情地握住楼乌史那的手,甩到一旁,“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打算。” “我见过很多的公主,她们当中有许多比你更加惊艳美丽,但没有一个像你这样不羁。” “这是在骂你丑女加泼妇呢。”成一悄悄说道。 成零捏了捏拳头,很想一拳揍在那张脸上。 “呵呵呵呵,不敢当不敢当。” “公主不必自谦。”楼乌史那笑眯眯地说道:“等我离开时,要不要随我一起去异国游玩?我们那儿不像你们这里有太多规矩,无拘无束的很,你会喜欢上的。” “我觉得不行。”成零摇了摇头,“我比较喜欢夜国。” 楼乌史那耸了耸肩,“那真是遗憾,公主是喜欢夜国的景色么?” “我是喜欢夜国的人。”她淡淡一笑,答的模棱两可。 “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成零看了眼伫立在亭外的随从,“恕我失陪。” “请便。” 楼乌史那抱起结实的双臂,看着成零离开的背影直至消失,“巴达,她真的很有意思,对?比起那些像星一样多的女人,她就像月亮那么特别。” “是的,天可司。” 楼乌史那无奈一笑,“可是巴达,她看起来不怎么喜欢我。” 巴达沉默半响,似乎是给不出回答了。 “玥萧是一只狡猾的狐狸,我对扩张异国的领土没什么兴趣,也不想为此惹上夜秦卿那只狼。” “不过么。”深邃的面庞上挑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我很想得到这个女人。” 第二百零八章 传位 滚落的冷汗滴在衣襟,削薄的唇上泛着不正常的苍白。 秦风从喉中发出一声闷哼,脊背颤抖着弯了一弯,随即又挺直。 唐邵青在外焦躁不安地等待着,他看了眼在殿中不停来回踱步的四个,看的眼睛花,头疼地问道:“你们四个能不能停下来?”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行。” 清月不安地揉搓着手里的帕子,“唐邵青,都已经过去一夜了,殿下怎么还没出来?会不会出事了?” “你当解毒是一下就能完的?”唐邵青蹙眉说道:“殿下中毒已深,都已经渗入了五脏六腑,不废些时候才不正常。” 秦风难耐地低下头,呼吸急促而粗重,墨发被冷汗打湿,黏在脸侧,凌乱不堪。 玥萧将解药给了成零,但他却没有告诉她使用血通玉要承受的痛苦。 血通玉被巫族人称为至宝的同时也极少被动用,不光是因为它珍贵,更是因为没有多少人能承受用它来解毒时药性,最终被活活疼死。 这过程就如同百虫啃噬般,涌上四肢百骸。 秦风几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脱力地倒在榻上,咬到血肉模糊的口内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他困难地动了动嘴角,攥着碧玉簪的右手紧紧贴在心口不离分寸。 眼前模糊的景物也开始逐渐清晰,又忍耐一会儿,他将自己撑起来,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轻松感。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擦去了额上的冷汗,轻声像是在自语,“等我。” 就在唐邵青也已经按耐不住,准备进去时,房门却一下子被敞开了。 秦风靠门边,诧异地挑了下眉,“什么事?” “没事,那个……殿下你好了?” “不然呢。”秦风取下外衣披在身上,掠过他向外走去。 清竹连忙问道:“殿下,您要去哪?” “有事。”他顿了一下,忽然又转身回了书房中,“你们四个跟我过来。” 四枚穿着红绳的铜钱依次落入清月四人手中,金色的铜面上分别刻着麒麟、白矖、腾蛇、白泽。 “殿下。”清荷惊讶道:“这可是……” “除了安插在各国的暗子,将天机阁所有人都调来夜都,本宫自会有安排。” 清月低首应道:“遵命。” “那我呢?”唐邵青指指自己,“没事的话我可要回太医院悠闲自在了。” 秦风慢条斯理地扫了他一眼,取了条雪青的发带将墨发松散一绑,“随便你。” 他开门走了出去,唐邵青追上前,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看的清吗?” “嗯。” 他又伸手打了个响指,“听的见吗?” “嗯。” 唐邵青满脸欣慰地笑了笑,有种终于将心头大事放下了的感觉,“那就好,话说殿下……”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步子,“你这是要去哪?” “你不是看到了么。” “你……你要去找陛下?”唐邵青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难掩震惊。 秦风没再搭理他,转身迈进凤栖宫。 要想找到秦卿,除了这里,很少有他处。 笔墨挥洒间,一幅气势恢宏的江山图一跃而出,秦卿专心致志地低头作画,仿佛并没有察觉其他人的存在。 秦风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有件事想跟你……”他抿了下唇,似乎有些难以说出,“商量。” “商量?这倒稀奇。”秦卿落下最后一笔,将浸满墨的雪狼毛放进盛满清水的笔洗中。 “不过,我想先同你说一件事。”洗净后,他不紧不慢地将毛笔挂回笔架,“再过几日,或者你自己定个日子,我便将夜国交给你了。” 秦风一愣,没料到秦卿会说出这种话。 “你这次来为了什么,我大约猜到了。”秦卿将刚绘好的江山图折起来,将一角放在了桌旁跳动着的烛光上,任凭火苗舔舐,“这不也正合你意么。秦风,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你想说什么。” “天下于你来说,算是什么?” “可有可无的累赘。” 秦卿发出一声低笑,“一直都这么认为么?” “不。”他淡淡答道:“对于以前的我来说,那是势在必得的东西。” “长君,做为夜国君主,我只要你记住一件事。” 大片灰烬落下,秦卿松开手,江山图剩下的最后一角飘落在地。 “那就是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要做出最正确的判断,这是我唯一能教你的。” 秦风的手紧了紧,喉咙中一阵干涩,“不用你告诉我,我也知道。” “我称不上是一个好君主。”他望向秦风的眼神少见地柔了柔,“也算不上是一个好父亲。” “更非良人。”秦风缓缓扔下一句,转身离开,“放心好了,我决不会像你一样。” 染血的刀刃,倒下去的女人,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手。 酒盏被愈来愈重的力道逼出一道缝隙,下一刻便不堪重负地支离破碎。 碎片深深地扎进掌心,秦风回过神,连眉也未皱得将碎瓷从掌心中挑出,“出来。” 叶起从树上悄无声息地落下,他走到秦风面前,道:“殿下,卑职想和您说一事。” “什么?” “有关先皇后。” 秦风的瞳孔猛然一扩,里面冷的像结了冰一样,“本宫忍了三番五次,你就真想我杀了他才甘心?” 叶起忽然跪在地上,寂然的脸上添了一份沉重,“殿下,有些事情陛下从未对您开口过,请恕卑职越距,当年皇后的死,并非是陛下所为。” “叶起,那是本宫亲眼看到的!”秦风的眼中染一丝猩红。 “殿下……您可知道那时皇后已有了骨疽。” “骨疽……”他想起那个瘦的不成人形的身影,心尖一颤,“你是说,母后她有无治之症?荒谬!” “卑职发誓,所说一切无半句虚言。”叶起沉声说道:“您看见的并非真实,当初,皇后以想让殿下学刀法为由,请陛下带了一把长刀,说是要送给您后亲自教导,可后来皇后趁着陛下不备,拔刀自尽了。” 第二百零九章 恶人心 “他都告诉你了?”秦卿在窗边负手而立,延伸过来的枝条已经抽芽,染着淡淡的嫩绿。 “为什么一直不把那件事的真相告诉我。”秦风的嘴唇动了下,说出了快令他遗忘的两个字,“父皇……” “你要是知道真相,以后怕是会浑噩度日,不如就此让你恨我,变得强大起来。” 天边日落,大片的阴影将秦风笼罩,记忆深处,一些早已模糊的东西此刻又清晰浮现。 “呼——呼——怎么样,不疼了?”眉目如画的女子嘴角一弯,笑眯眯地亲了亲因擦破皮渗出血的小手。 “我根本没事。”个头矮矮的小孩从女人掌中抽出自己的手,脸颊上有些红扑扑的。 “怎么,小风儿还害羞了。” “没有,天冷冻的。” 女人偷笑了声,雪花飘落在肩头,积了厚厚一层。她握起他的手向前面走去,“好好好,是天冷冻的,一会儿回宫,娘给你做热腾腾的羹喝,好不好?” 小孩儿的眼睛亮了亮,散漫的脸上露出一丝期待,“你有空?” “那当然了。”女人拍着胸膛承诺道:“等着啊。” “夫人……”胆怯细微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瘦的皮包骨的女孩个头矮矮,身上的衣服也十分单薄,“您府上要丫头吗?我可以一辈子不要工钱,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您能不能发发善心,救救我爹……” 女人停下来,关心地问道:“你爹怎么了?” “他……他得了很严重的病,一直咳嗽治不好,娘丢下他走了。” 秦风皱了皱眉,“你娘心地未免太过……” 他话还没说完,后背就被顾落不轻不重地拍了下。 “孩子,这些钱你先拿去。”她将沉甸甸的钱袋放进女孩干瘦皲裂的手中,又看向秦风,“这位姐姐她穿的很少,又很冷诶。” 秦风无奈地将身上的斗篷脱下,伸手递向她,“拿去。” “风儿真好~”顾落将斗篷紧紧裹在女孩身上,墨色的眼中像是带着初春的暖阳,“我府上不需要丫头,好好照顾你爹,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了吗?” 女孩抽着鼻子哽咽地应了一声,接着跪下道:“多谢夫人大恩!能否告诉蝶儿贵府在哪,这些钱我以后一定会还您的。” “好啊,等你赚够了钱,我就来找你拿。”她拿出帕子拭去女孩脸上的泪痕,“快回家去。” 待女孩离开后,顾落从藏在暗处的影侍卫手中接过新买来斗篷,蹲下披在秦风的身上。 “刚才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傻小子,人家说出来心里已经够难过了,你还要往伤疤上捅刀子啊。” “太傅告诉过我,凡事都要就事论事。”秦风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看来不完全对,是么?” “唔,这个就要看是什么事了。”女人苦恼地歪头说道:“你娘亲我啊,又不晓得这些大道理,待会儿回去问你爹去。” 一高一矮的身影又继续在积满大雪的街道上走着,秦风问道:“她娘为什么离开?” 顾落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承受不了了,毕竟家的顶梁柱倒下,什么都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压的太痛苦了。” “太痛苦了就会离开么?” “这就要看是什么人了。” 秦风忽然停下,伸手拉住了顾落的衣袖,“那你,会像她娘亲一样么?” 顾落怔了怔,忽然捧腹大笑起来,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儿啊,你是怕娘亲有一天扔下你和爹去浪迹天涯吗?” “不会啦!”她一把将秦风抱起来,刮了刮他的鼻子,眸色温柔,“我丢下什么都不会丢下你和他的,娘亲保证。” “娘亲保证。”那一句轻语仿佛又再次落在耳中,秦风缓缓闭上发热的眼,却挡不住眼泪滚落。 你最终还是失诺了。 破碎的声音是如此清晰,秦风看着缓缓倒下去的女人,以及双手沾满鲜血的男人,仿佛是在做梦。 那是他第一次发出悲怆的哭喊,温热的手逐渐变得不剩一丝温度,冷的心都在打颤。 也是第一次,恨上了一个人。 他恨秦卿杀死了顾落。 更恨他又有了另一个“顾落。” 秦风不知道她是谁,但那张极其相似的脸让他觉得恶心。 秦卿却破天荒地留下了她,自顾落死后,空荡的后宫中多了一个无名无份,却过的极好的女人。 可人都是有野心的,后来秦风中毒,险些丢掉性命,虽然被太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也因此失了味觉。 此后,秦风再也没从浮泽之巅看到过她。 等有了自己的势力后,他做的第一件就是查清了送那个女人进宫的大臣,也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一些想攀龙的大臣极其想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但有了秦风这个太子,秦卿一直无意纳妃再生子嗣,他们便找了个与先皇后相似的女人送进宫中,借她的手杀了太子,这么一来,自己的女儿便可进宫诞下龙子。 最是荒唐恶人心啊…… 秦风缓缓睁开眼,他低头看向干净白皙的掌心,静静望着上面已经擦不干净的血。 “长君。”秦卿转过身,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心口,霜白的双鬓染上苍凉,“你知道么?这里装着一个人,填的太满,再也盛不下一丝其他的东西。” “……我也一样。” 秦卿微微一笑,“从前我问过你,掌在手里的权势是用来干什么的,现在我想再问你一次。” 他抬起头,眼神坚定,“为了保护某个人。” “很好,别忘了这句话。”秦卿走近,抬手落在他的肩膀,叶起将两样东西呈上。 躺在里面的,是传国玉玺和虎符。 “现在我把手里的权势交给你。”他说道:“从前的我无能保住落儿,但我希望你可以护住那丫头。” 秦风重重点了下头。 压积的云硬生生被一阵狂风席卷散开,露出了悬在天上的月牙。 成零托着双颊静静看着,嘴角露出了一丝愉悦笑意。 “你输了哦。” 第二百一十章 喜欢女人 “哪来的妖风!”成一郁闷地吐了口气,“话说,自从来了这里,你怎么就对看月这么执着了?” 成零故作西子捧心状,“我想起之前看的一个话本,里面的富家小姐和穷书生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而被迫分开,书生发誓要考取功名后来娶她,离开时,他对富家小姐说:你若念我,夜晚便抬头看月,因为我们看到的,会是同一个月。” 成一对此嗤之以鼻,“这不废话么,难道天上还有两个月亮不成?” “哎呀,这说的不是意境么。” “为什不么看日?” “……你看一个我瞧瞧?” “那书生最后和小姐在一块了么?” “像这种我看了三个不同的结尾。”成零掰着手指说道:“第一个是书生考上了状元,回来娶了小姐。第二个也是书生考上了状元,但是给被皇上看中,做了驸马爷。第三个同样是书生考上了状元,娶了富家小姐的同时还当了驸马爷。” “第二个和第三个是什么破东西。” “没办法啊。”成零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写的就是这样。” “哈哈哈,依我来看,还是第三个好。” 爽朗的笑声响起,成零警惕地看向墙头。 楼乌史那坐在上面,英俊的面孔上带着笑意,一条腿支起,另一条腿落下轻轻晃动。 “我还不知道,异帝有喜欢听墙角的癖好。” 楼乌史那一跃而下,伸出一只手指摆了摆,“不不不,我可不是那种人。”他一点儿都不避嫌地在成零身边坐下,放肆而又暧昧地盯着她看,“我只对你如此。” “呦呦呦。”成一啧啧两声,“这要是被秦风听到,岂不热闹?” 成零被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月色正好,公主为何寂寞地自言自语?” “我才没有自言自语好……”成零嘀咕一声,道:“没事给自己说着玩罢了。” “噢,原来如此,那么,我来陪公主说话可好?” “异帝不觉得我说的那些不合乎规矩?” “不,我反倒更欣赏公主了。”他悠悠说道:“公主如此不拘于小节,很好。” 她扯起一丝恶趣的笑意,看向楼乌史那,“除了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我还喜欢看些断袖之类的话本。” “断袖?”楼乌史那疑惑地问道:“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何为断袖?” “就是……”她落落大方地说道:“两个男人之间的情情爱爱啊。” 楼乌史那脸上的表情古怪了一瞬,“两个男人?” “是啊,我喜欢极了,异帝要是有兴趣我给你几本看看?”成零就不信如此还能让楼乌史那继续“赞美”她。 “原来是这样。”他耸了耸肩。 楼乌史那支起下巴,冲她眨了眨眼,“公主说这些就想把我吓跑,未免太小看我了,在我异国,你说的这个……断袖有不少,而且还有女人间互相爱慕的事情。” 成零挑了下眉,“那异帝怎么看这些事?” “唔,我觉得这没什么。”楼乌史那说道:“我之前说过,异国不像你们汉人一样有那么多繁琐的规矩,一个人无论爱的是男是女,高天神都会祝福他们。” 听他说完,成零忽然对楼乌史那没了之前的抵触,她露出一丝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我们之间或许能有很多可以聊的东西。异帝,如果你喜欢上的女人心中已经有了其他人,你会怎么办?” “嗯……公主说的这个女人,该不会就是自己?”楼乌史那点了点额头,狡黠地露出洁白的牙齿,“只要你还没有嫁给其他人,我永远有追逐你的权利。” “异帝在胡言乱语什么啊。”成零摇了摇头,她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是说我喜欢上一个女人,可是她心里已经有了其他的男人,我该怎么办?” 楼乌史那脸上无懈可击的迷人笑容露出一条裂缝,“什……什么?公主你喜欢女人?” “是呢。”成零一脸忧愁凄怅的样子,“如何,异帝能给出个主意么?” 给自己看上的女人出主意让她追逐另一个女人? 楼乌史那脑海中空白了几秒,有些僵硬地转了转脖子,“我……这个……” 她故意追问道:“什么?” “我想好后再告诉公主。”楼乌史那腾一下站起来,“先走了。” “好,慢走啊!” 成零得意地笑了笑,喝净了仅剩的半杯茶水,却一不小心咽了些茶渣进去。 “咳咳咳,呛,呛死了。”她呸呸几声吐出渣子,嫌弃地抹了抹嘴。 “没想到啊,你胡扯一通他居然还信了。”成一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会不会是装的?” 成零将茶杯往半空中一抛,又稳稳接住,她起身走进殿中,无所谓地说道:“管他呢。” 玥萧刚躺下没多久,门就被轻轻叩响,谭尚试探的声音传进来,“陛下,您睡了么?” “何事?” “异帝忽然来了,现在正在外等您。” “楼乌史那?”玥萧若有所思地起身,拿起外衣重新披在身上穿好。 莫非,是已经同意联手了? 他推开门出去,便听到叹气声连连。 “异帝,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玥萧在楼乌史那对面坐定,有些疑惑地问道。 “唉,玥帝啊,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昭元公主的事呢?”楼乌史那手撑额头,绿色的眼睛充满忧愁地看向青铜架上跳动的烛光。 玥萧看他这幅模样,多半知道是成零又说了些什么,“哦?此话怎讲?” “昭元公主已经有喜欢的女人了,她不喜欢男人,这叫我怎么办?” 玥萧额头上的青筋一跳,没想到楼乌史那居然是因为信了这种可笑的鬼话来找他,如果那丫头不喜欢男人,那夜秦风又算是什么?女人吗? 玥萧压着内心的不悦,宽慰道:“哈哈哈,绝无此事,那丫头的性子在外面野惯了,异帝这是被怜儿糊弄了。” 听了他的话,楼乌史那内心的低落一扫而光,顿时开心起来,“原来是这样!多谢你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落水 湖中,一叶扁舟正在水上任意飘荡,成零半倚在船头,手中的鱼竿上绑的线忽然轻轻抖动了一下。 “是不是上钩了?” “嗯,是啊。”她应了声,随即用了股巧劲将手腕往上一抬。 一尾大约手掌大小的红鱼破水而出,落在船板上。 “啧,太小了,这还不够塞牙缝。”她摇摇头,解下鱼钩又给扔了回去。 “再给我个饵。” “喏” 楼乌史那从手边的木盒中选了个虫子给她,问道:“不过公主,这里的鱼能钓吗?” “当然了,不然玥萧养来玩的?”成零潇洒地扬手一甩,将勾子放下。 暖春的风柔柔地扫过面颊,连着撒下的光也暖和起来,照在身上很是舒服。 成零眯起眼打了个哈欠,撇了眼脸上有些僵硬的楼乌史那,没寻思到这么个大男人还怕水。 “异帝身体是否有些不适?” “没……没有。”他喉头动了下,强装镇定。 成零笑笑,没再说什么。 远处的桥上走上了一个人影,在中间静静地站定。 她本以为是个出来偷闲的宫女,谁知那道纤细的人影往前迈了一步,直直地跌进了湖里,溅起大片水花。 成零脸色一变,扔开钓竿便往下一跳。 “等等,公主!”楼乌史那慌乱地喊道:“你要干什么去?” “这湖虽然不深,但把人淹死也足够了。”成零忍着不适,加快速度向前游去。 “诶……” 她深深吸了口气,往下扎了一个猛子。 湖底光线昏暗,一群小鱼惊慌地分散几股从成零身边穿过,冰凉的水一寸寸蔓延过她的全身。 成零托起慢慢下沉的身影,立刻向上浮去。 等破水而出的那一刻,她才看清了女子的面容。 “兰琼清?” 顾不上那么多,成零将她带到岸边,双手交叠在她腹部连着按了几下后,兰琼清难受地吐出几口水,睁开了眼睛。 “公主,救命啊!” 一声大喊从她身后穿来,成零转身一看,连打死楼乌史那的心都有了,“你下去干什么?!” 她带着满腔怒火再次下河,一把抓住他的后领便拖着他上了岸。 “呃,勒着了……” 一个楼乌史那的分量估计能抵上两个兰琼清,成零精疲力尽的躺在被太阳晒热的岸上,闭上眼抹了把脸上的水。 呜咽的低泣声活像在给她哭丧,成零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贵妃娘娘,您没事?” “我……咳咳,咳咳咳……”兰琼清捂住嘴不断咳嗽起来,成零帮她拍了拍背,对满脸歉意的楼乌史那说道:“异帝可否帮我一个忙?” 好心办坏事的楼乌史那连忙应道:“好啊,什么事?” “帮我把贵妃娘娘送回去。” 瑶琼宫中。 太医将一张帕子搭在伸出来的皓腕上,仔细地诊脉。 玥萧在一旁坐着,淡淡地向太医问道:“贵妃无碍?” “回皇上,幸亏公主救人及时,现在已无大碍。只是贵妃娘娘一向底子弱,怕是会染上风寒之症,待臣为娘娘开张方子,好好调理。” “嗯,退下。” “呜……陛,陛下……”面色苍白的兰琼清身手搂住玥萧的腰身,哽咽着说道:“臣妾以后怕是不能为陛下留下龙嗣了……” 玥萧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厌色,随即又被他很快掩盖好,甚至关心地说道:“爱妃何出此言?” 他一边轻轻抚着兰琼清背后的长发,一边看向浑身湿答答成零和楼乌史那,吩咐道:“来人,带公主和贵客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你听见他说的没?还何出此言。”成一深深唾弃道:“好像不是他干的一样。” 成零轻轻呼出一口气,“是啊,可怜兰琼清却不知道这点,再过不久,这后宫怕是会有人身死。” “公主,你这是受伤了?” “嗯?”成零低头看去,一抹淡淡的血迹染上霜色的下裙,甚是刺目。 一股钝痛又从小腹中传来,成零捂住肚子撇了眼楼乌史那,闭上嘴没说话。 看着她的动作,楼乌史那也反应了过来,不禁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宫女将她引入房间,给她衣服的同时还贴心地拿了条月事带。 等成零换好衣服后,楼乌史那已经早早在外面等着了。 他看起来不怎么习惯,衣服套在身上似乎还小了点,充满异域风情的绿色眼眸中有些无奈。 “咦,除了不太合身外,还是挺不错的嘛。” “可这袖子,是不是太宽了些?”楼乌史那晃了晃长长的广袖,“我们的袖子都很窄。” “我们也有袖子窄的。”成零走出瑶琼宫中,目光被一从盛开的迎春吸引住,“只是在宫中不多见。” “噢,原来是这样,话说……”楼乌史那回头看了一眼,无意说道:“今天怎么没从玥帝身边看到那个侍卫。” 成零脚步一顿,反应过来,不应该啊,谭尚怎么不见了? 玥萧很看重谭尚,莫非是让他去办什么事了? “公主,我先走了。”楼乌史那不舒服地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我要回去换掉这身衣服,你要来坐坐么?” “不了,我还有些事。” 楼乌史那对她的拒绝没有丝毫意外,遗憾地耸了耸肩,“那好。” 成零越想越不对劲,趁着玥萧在瑶琼宫中暂时脱不开身,她便悄悄上了瑞尊殿顶,掀开瓦片跳了进去。 里面是书房,地方宽阔而又整洁,东西都摆放的一丝不乱。 成零环视一圈,目光在桌上停了下来。 一卷摊开的竹简下正压着一角露出的信纸,明显是在匆忙间没来得及放好。 她掀开竹简将信笺拿出,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她蹙着眉越皱越深,直到看到最后落下的两字,成零的心一下沉了下来。 佰闻。 不会有人比她更熟悉这两个字了。 成零的手轻颤一下,她将信笺重新压回竹简底下放好,确认玥萧不会看出任何痕迹。 她回到殿顶,心情沉重地将瓦片重新放好。 那份信是窥道阁的。 师父,要来了么…… 第二百一十二章 势在必得 淅沥沥的雨丝在连阴的天中落地,冲洗着柳枝刚冒出的嫩芽,草的清香夹杂着一股泥腥扬散在空中,闻着不禁令人神清气爽。 成零坐在大开的窗旁,一手撑着下巴,稍加思索后落下了一颗黑子。 “确定走这?” “同样的方法诈我一次就别想成功第二次了。” 舜宴摇着羽扇笑了笑,气定神闲地落下一颗白子后,顺势收走了成零的三颗黑子。 “这做人不能好高骛远,下棋也一样。” “不是都说走一步看三步吗?” “那是对有算计的人来说,否则就是倾尽所有布了一场大局,却烂头烂尾,又有何用呢。” 成零努了努嘴,又落下一颗黑子,“说的有点道理,不过……” 她的眼神顿时变的不善起来,“你刚才的意思,是说我笨咯?” “哎呀呀,看破不说破嘛……”舜宴话说到一半,连忙抬起扇子挡住成零的拳头,“公主饶命,错了错了。” 成零唇边溢出一抹笑意,眼睛瞟向一旁小声问道:“诶,那个是谁啊?” “那个呀,是我的一位故友。”舜宴看向不远处的梁玉,压低嗓子说道:“也是个母老虎。” “母老虎?”成零笑了笑,故意说道:“是什么样的母老虎啊,只对你凶的么?” “诶诶诶,成姑娘可别打趣在下了,我可消受不起。”舜宴镇定地落下一枚白子,耳根处却可疑地红了。 “是么,我怎么看着不是那回事呢?” 舜宴掩饰性地咳嗽一声,将羽扇挡在了脸旁,“成姑娘,你该不会只想问我这个?我在你这儿待久了可会惹玥帝怀疑的。” “我的确有事要问你。”成零表情严肃起来,“不过你能说么?” “不会像你透露太多就是了,毕竟在下是玥国臣。” “如此多谢了,玥帝此次召你入宫,所谓何事?” “既然问我此事,那么在下想成姑娘多半也猜到了。”舜宴说道:“异帝已经同意与陛下联手,除此之外,我还见到了江湖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窥道阁阁主。” 成零心中一紧,“那,玥萧知道……” “不知道。”舜宴看着桌上的棋局,说道:“我未将此事告诉过他。” “那便好,他们确定下攻打夜国的时日了么?” 舜宴抬头冲她一笑,眼中有些意味深长,“这个恕在下无法告诉你,但就算说了,成姑娘又能做些什么呢?” 成零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在下之对你说过,之前在夜国时,是你逃走的唯一机会,现在成姑娘如同笼中之鸟,被困在这偌大的皇城,飞不出去了。” 她微微一笑,道:“舜宴,你知道么,我一直在等。” “等什么?” “等一个人,打破这间鸟笼,将我放出去。” —— “样式图给你,限你三天,把东西做出来。” 路过两眼放光地接过秦风手里的东西,碎碎念叨着,“总算到我手里了,真是不劳我惦记了这么长时间,不过阁主,三天实在是强人所难了啊。” “那就还我。”秦风伸手,睨他一眼,“总能有人办到。” 路过闻言连忙将样式图紧紧抱在怀中,大有秦风要跟他抢就拼命的架势,“最少四天!这玩意虽然威力无比,但要制作的件物也得精妙才行。” “好,你说的,四天之内。”秦风收回手,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殿下,叶晚大人来信。”清月躬身将一封信笺奉上,恭敬地说道:“请您定夺。” 秦风打开来看,眼睛轻轻眯起,“原来如此,是想用这个打算啊,传信告诉叶晚,杀了他即可。” “是。” 浮泽之巅外的行宫中,聚集了天机阁的大部分人马,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放眼望去,甚是壮观。 “殿下,武林盟已经答应与我天机阁联手,此外北斗坞,南无馆,青阳派,无双谷,乾坤阁也均已答应,其他帮派则还未传来消息。” “知道了。”秦风点了下头,眼底乌青一片,“边陲之国呢?” “四国均已答应归属,也愿出兵。” “很好。” 秦风隐去嘴角的笑意,他走到屋檐下,伸手接住一滴汇集滴下的雨水,缓缓握在掌中。 势在必得。 夜晚,成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觉脑子里乱哄哄的怎么也睡不着。 “楼乌史那已经同意和玥萧联手了。”她喃喃道:“万一对夜国突袭怎么办?秦风能应付的过来么?” “应付不过来你也插不上翅膀飞去帮秦风。”成一说道:“你得相信他啊。” “这个我当然知道啦。”她抱着枕头,将有些发热的脸贴在上面,“可是总会忍不住去想。” “比起这个,你不觉得更该想想舜宴临走前对你说的话么?” “他说楼乌史那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成零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是什么意思?难道迄今为止,玥萧在心里打的小九九他都知道了?” “不太可能。”成一说道:“跟玥萧比那什么破楼破屎还太嫩了。” “是楼乌史那。”成零纠正道:“你要是当着人家的面这么叫是要挨揍的。” “谁叫他取了这么一个名。”成一蛮不讲理道。 “你啊……” “诶!你可以去打探一下他啊。”成一兴致勃勃地说道:“反正他住的地方离你又不远。” “这……不太好?”成零有些犹豫。 “有什么不好的!”成一义正言辞地说道:“你忘了上次他还跑你这儿坐着墙头偷听了?我们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啧,说的也有点道理。”成零思索了一下,反正左右是睡不着,说不定还能从楼乌史那口里偷听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打定主意后,她起身穿上外衣,打开窗户翻了出去。 岳玉殿虽没人把手,但以防被楼乌史那以及他身边的随从察觉到,成零还是很谨慎地收敛了气息。 里面有交谈声传出来,成零以为是在谈什么要事,她将耳朵贴上窗缝,听到了玥怜这两个字。 第二百一十三章 祁瑞 “虽然玥怜的确很特别,但我不能在一个女人身上耗费太多时间。” “天可司打算什么时候回异国?” “两天后便启程,到时候,玥萧会按照之前的约定,将公主嫁于我。” “所以我说。”成一说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除秦风外,我对你说的深感赞同。”成零撇了撇嘴,离开了岳玉殿。 回到景霓宫,成零刚推开门,便看见一个宫女垂头立在墙边,不禁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你在这儿站着做什么?” 宫女没有应声,她心里隐约感觉不对劲,成零试探着将手扶上宫女的肩膀,轻轻一拍。 宫女的身子一歪,软软地倒了下去,成零及时接住她放在地上,伸手探上脉搏,感受到仍在跳动后,松了口气。 “阁下所谓何人?深夜来访,怕是有点冒昧?”她将盛着糕点的瓷碟在桌角上一摔,捡了块锐利的握在手里。 殿中寂静无比,成零神情一动,手腕反转间,瓷片发出凌厉的破空之声,没入了金丝楠木的房梁上。 “阁下想藏,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侧耳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弯下腰将宫女带到了自己房中藏好。 “幸亏只打晕了一个守夜的宫女。”做好一番布置后,成零脱下外衣迅速躺回床上,“要是全打晕了还真不好收拾。” “你干嘛帮他善后啊?” “你觉得谁会没事趁夜闯进皇宫中?肯定是对玥萧不利的。”成零勾起一抹笑,闭上眼睛,“我不是帮他,是要帮我自己罢了。” “开门!” 阵阵敲门声响起,睡眼惺忪的宫女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前去开门,“谁啊,来了来了。” “今夜有人闯进了宫中。”领头的侍卫说道:“我等奉陛下之命,前来搜查。” “什……什么,有这种事?”宫女脸色煞白,又连忙说道:“可是公主还在就寝,几位大人进去怕是不妥。” “怎么那么吵啊?”成零踢开门,倚在门框边皱着眉说道:“在里面都听到了。” 侍卫走上前去,对她行礼道:“卑职等本无意扰公主清梦,但现在宫中闯入贼人,为保殿下安危,请让我等搜查一番。” “原来是这样,那就请便。”成零将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房梁,心里顿时一僵。 那傻子怎么还待在那里?! 她磨了磨牙,在桌旁坐下用袖子遮住上面的碎瓷片,装作无意地问道:“那贼人闯进来,莫非是为偷盗?” “回公主,并非如此,他妄图谋害陛下,其心当诛!”领头的侍卫说完,便带人在四处搜查起来。 成零厉喝一声,叫住要打开卧房们的侍卫,快走几步将其拦下,“慢着!你们连本公主的卧房也要查不成?” “陛下有命,皇宫的每一处地方都要搜查。”侍卫有些怀疑地眯起眼,“还请公主让开。” “不行,其他地方任你们搜查,唯有这里不能进去。”成零目光躲闪地垂下眼。 侍卫越看越觉可疑,沉声说道:“那就别怪卑职无礼了。” 说着,他抬手示意一旁的几人将成零拉开,推开门迈了进去。 成零转了转眼珠,脚下毫不犹豫地用力一踩,按住她的侍卫顿时吃疼得喊了出来,她趁机甩开,跑进了屋里。 成零满脸通红地将领头侍卫手里的画卷一把抽走,气急败坏地叫嚷道:“看什么看!” 笨拙却认真的墨迹在洁白的宣纸上勾勒着长身玉立的男人,浅浅的一个侧影,凤眸中一点漆黑,带着微微的笑意。 在不善的目光中,侍卫大抵明白了成零为什么不准让人进去,他粗略地在卧房中打量了一圈,低头退了出去,“打搅。” 成零等他们离开,又吩咐太监和宫女退下,这才将昏过去的宫女从床底拖出来带到了外面。 她轻轻拍了拍宫女的脸,“诶,醒醒。” 宫女悠悠转醒,在她没开口前,成零抢先一步说道:“你这是怎么回事?竟然在守夜时睡过去了。” “公主恕罪!”宫女慌忙跪下,“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你是太累了,罢了,今夜你便去睡好了。”成零说道:“退下。” “多谢公主。”宫女感激地退下,成零关紧了门,侧过身淡淡说道:“阁下还不出来?” 藏在梁上的人影动了动,有些踉跄地落了地。 成零点上灯台,借着烛光看清了眼前的人,随即有些惊讶。 与她所想象的彪形大汉不同,这个贼人居然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面色苍白的脸上带着浓浓的警惕,紧抿的嘴角溢出了一缕鲜血。 成零往前迈了一小步,试探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的受的伤重不重啊?” “诶,我好歹救你一命,就不能说句话吗?” “诶,成零。”成一怀疑道:“他该不会是个哑巴?” 她看向一言不发的少年,返回房中取了纸笔,放到桌子上。 成零朝他招了招手,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托着下巴说道:“过来坐,放心,我对玥萧也是讨厌至极,不会出卖你的,若不然我一早就告诉那些人了,不是么?” 少年神情一动,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坐到了成零的对面。 她笑眯眯地翘起嘴角,“这就对了,来,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少年看了她一眼,拿起笔在纸上写道:“你是玥萧的妹妹。” “谁说的。”成零摆手道:“我们最多在血脉上有点关系罢了。” 少年的脸上有些疑惑,继续写道:“为什么救我?” “我不是说了么,我对玥萧也是讨厌至极。”成零一边磨着墨,淡淡说道:“既然你对付玥萧,那我们就是同一边的人了。” 他放下笔,望向成零的目光像是在判断她说的真假。 “祁瑞。”他再次提笔写道。 “成零。”她从祁瑞手中接过毛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百一十三章 祁瑞 “虽然玥怜的确很特别,但我不能在一个女人身上耗费太多时间。” “天可司打算什么时候回异国?” “两天后便启程,到时候,玥萧会按照之前的约定,将公主嫁于我。” “所以我说。”成一说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除秦风外,我对你说的深感赞同。”成零撇了撇嘴,离开了岳玉殿。 回到景霓宫,成零刚推开门,便看见一个宫女垂头立在墙边,不禁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你在这儿站着做什么?” 宫女没有应声,她心里隐约感觉不对劲,成零试探着将手扶上宫女的肩膀,轻轻一拍。 宫女的身子一歪,软软地倒了下去,成零及时接住她放在地上,伸手探上脉搏,感受到仍在跳动后,松了口气。 “阁下所谓何人?深夜来访,怕是有点冒昧?”她将盛着糕点的瓷碟在桌角上一摔,捡了块锐利的握在手里。 殿中寂静无比,成零神情一动,手腕反转间,瓷片发出凌厉的破空之声,没入了金丝楠木的房梁上。 “阁下想藏,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侧耳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弯下腰将宫女带到了自己房中藏好。 “幸亏只打晕了一个守夜的宫女。”做好一番布置后,成零脱下外衣迅速躺回床上,“要是全打晕了还真不好收拾。” “你干嘛帮他善后啊?” “你觉得谁会没事趁夜闯进皇宫中?肯定是对玥萧不利的。”成零勾起一抹笑,闭上眼睛,“我不是帮他,是要帮我自己罢了。” “开门!” 阵阵敲门声响起,睡眼惺忪的宫女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前去开门,“谁啊,来了来了。” “今夜有人闯进了宫中。”领头的侍卫说道:“我等奉陛下之命,前来搜查。” “什……什么,有这种事?”宫女脸色煞白,又连忙说道:“可是公主还在就寝,几位大人进去怕是不妥。” “怎么那么吵啊?”成零踢开门,倚在门框边皱着眉说道:“在里面都听到了。” 侍卫走上前去,对她行礼道:“卑职等本无意扰公主清梦,但现在宫中闯入贼人,为保殿下安危,请让我等搜查一番。” “原来是这样,那就请便。”成零将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房梁,心里顿时一僵。 那傻子怎么还待在那里?! 她磨了磨牙,在桌旁坐下用袖子遮住上面的碎瓷片,装作无意地问道:“那贼人闯进来,莫非是为偷盗?” “回公主,并非如此,他妄图谋害陛下,其心当诛!”领头的侍卫说完,便带人在四处搜查起来。 成零厉喝一声,叫住要打开卧房们的侍卫,快走几步将其拦下,“慢着!你们连本公主的卧房也要查不成?” “陛下有命,皇宫的每一处地方都要搜查。”侍卫有些怀疑地眯起眼,“还请公主让开。” “不行,其他地方任你们搜查,唯有这里不能进去。”成零目光躲闪地垂下眼。 侍卫越看越觉可疑,沉声说道:“那就别怪卑职无礼了。” 说着,他抬手示意一旁的几人将成零拉开,推开门迈了进去。 成零转了转眼珠,脚下毫不犹豫地用力一踩,按住她的侍卫顿时吃疼得喊了出来,她趁机甩开,跑进了屋里。 成零满脸通红地将领头侍卫手里的画卷一把抽走,气急败坏地叫嚷道:“看什么看!” 笨拙却认真的墨迹在洁白的宣纸上勾勒着长身玉立的男人,浅浅的一个侧影,凤眸中一点漆黑,带着微微的笑意。 在不善的目光中,侍卫大抵明白了成零为什么不准让人进去,他粗略地在卧房中打量了一圈,低头退了出去,“打搅。” 成零等他们离开,又吩咐太监和宫女退下,这才将昏过去的宫女从床底拖出来带到了外面。 她轻轻拍了拍宫女的脸,“诶,醒醒。” 宫女悠悠转醒,在她没开口前,成零抢先一步说道:“你这是怎么回事?竟然在守夜时睡过去了。” “公主恕罪!”宫女慌忙跪下,“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你是太累了,罢了,今夜你便去睡好了。”成零说道:“退下。” “多谢公主。”宫女感激地退下,成零关紧了门,侧过身淡淡说道:“阁下还不出来?” 藏在梁上的人影动了动,有些踉跄地落了地。 成零点上灯台,借着烛光看清了眼前的人,随即有些惊讶。 与她所想象的彪形大汉不同,这个贼人居然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面色苍白的脸上带着浓浓的警惕,紧抿的嘴角溢出了一缕鲜血。 成零往前迈了一小步,试探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的受的伤重不重啊?” “诶,我好歹救你一命,就不能说句话吗?” “诶,成零。”成一怀疑道:“他该不会是个哑巴?” 她看向一言不发的少年,返回房中取了纸笔,放到桌子上。 成零朝他招了招手,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托着下巴说道:“过来坐,放心,我对玥萧也是讨厌至极,不会出卖你的,若不然我一早就告诉那些人了,不是么?” 少年神情一动,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坐到了成零的对面。 她笑眯眯地翘起嘴角,“这就对了,来,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少年看了她一眼,拿起笔在纸上写道:“你是玥萧的妹妹。” “谁说的。”成零摆手道:“我们最多在血脉上有点关系罢了。” 少年的脸上有些疑惑,继续写道:“为什么救我?” “我不是说了么,我对玥萧也是讨厌至极。”成零一边磨着墨,淡淡说道:“既然你对付玥萧,那我们就是同一边的人了。” 他放下笔,望向成零的目光像是在判断她说的真假。 “祁瑞。”他再次提笔写道。 “成零。”她从祁瑞手中接过毛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百一十四章 嫁否 “你是独自一人来的么?” 祁瑞轻轻点了下头。 “啧,勇气可嘉啊。”成零摇了下头,问道:“你跟玥萧有什么仇?”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写道:“既然你是公主,那么一定知道很多事了。” 成零往后一躺,睨着他说道:“那要看你想知道什么了。” “玥国军师……”祁瑞的握着笔的手忽然痉挛了一下,他猛地弓起身子,捂住嘴咳出了一串血沫。 成零顿时紧张起来,“喂喂,你没事?” 祁瑞摇了摇头,一只温热的手探上他的手腕,他下意识一甩,胳膊却被成零不耐烦地按在了桌子上。 “别乱动。”她眉间稍稍一皱,说道:“你伤的不轻,恐怕在一段时间内很难再使用内力了。” 祁瑞闻言握紧了手,脸上神色难辨。 “对了,你刚才所说的玥国军师,指的是舜宴么?” 祁瑞眼睛一亮,抓起笔写道:“是的,你知道他在哪么?” “唔,这个倒不知道。”成零摸着下巴问道:“你为什么要找舜宴呢?” “他是我师父。” 成零有些惊讶,“你师父?舜宴?” 他点了点头。 “狗皮膏药居然有徒弟。”成一啧啧称奇,“小哑巴怕不是被他骗了。” “如果舜宴是你师父,那你为什么要杀玥萧呢?”成零奇怪地看着祁瑞问道:“你师父可是玥国臣。” 祁瑞面色一冷,写道:“师父明明已经不愿再回来当军师了,玥帝却拿我们来胁迫他,不肯放过师父。” “等会儿,你们是指……” 祁瑞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写道:“演天阁。” 成零嘴角一抽,“这么说来,舜宴就是阁主咯?” “嗯,但师父已经离开演天阁,传位于我了。” “这样啊。” 成零起身,她回到卧房,找出成道子以前给她用来治疗内伤的一瓶丹药,隔空扔给了祁瑞。 “事情我大概知道了,小阁主,劝你别再打杀玥萧的念头了,你还办不到,只能白白送命。” 祁瑞偏过头,脸上带着一丝倔强,他写道:“我只不过是失手罢了。” “不对。”成零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无边夜色,“我承认你的确很强,但小阁主,你有杀过人么?” 她扭头去看祁瑞的反应,也已经清楚真正的答案。 “杀过?”成零笑了笑,“如果真是这样,你就不会只是打晕我宫中的宫女,而是杀了她。” 他顿了顿,又很快低头写起什么东西,举起纸来给成零看。 “只因为杀了她,会招惹来麻烦。” “若她记起了有关于你的事情呢?不杀麻烦才会更大。”成零说道:“小阁主,你犹豫了。” 祁瑞沉默着,他将笔放下,拉开了椅子。 “你现在走无疑会被抓住。”成零及时叫住他,“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舜宴做考虑,若不嫌弃,这几日就在这里暂且藏下。” 祁瑞停下步子,转过身来面对着成零,他的嘴唇动了动,张口无声,“到底为什么帮我。” 成零挠了挠头,叹了口气,“你就当作我这人喜欢多管闲事好了。” —— “现在离玥国还有多久才能到?” “回大人,最多还有两日。” “嗯,知道了。” 马车中,一身富态之相的刘万进睁开眼,脸上一片得意之色。 当初劫走他的人便是商国之人,本是想用他这个京兆尹来了解夜都的各处防卫,但自战败后就没了他的用武之地,不过现在么…… 想到玥帝对他的承诺和将来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刘万进不禁咧开了嘴,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 区区京兆尹算得了什么?等夜国被灭后,封地称王岂不更快哉!至于他那个孽子刘允,一定要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外面马儿的嘶鸣声突然响起,护送刘万进的数十人刚拔出兵器,就有许多人连哀嚎声都没发出来,就悄无声息地倒了地。 刘万进慌乱地往马车的角落里缩去,他看着溅到车帘上的淋漓血迹,不禁一阵胆寒。 半刻过后,外面便连一丝声音都听不见了。 车帘缓缓被染血的刀刃挑开,叶晚探身进去,打了声呼哨,“呦,这不是刘大人么,真是好久不见啊。” 苍青卫! 他顿时手脚冰凉起来,不,他绝不能死在这里,一定要想办法骗过他们! “没想到,罪臣有朝一日还能见到诸位大人!”刘万进从马车中出来,脸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这些人要将我压去玥国,逼迫我说出夜都的布防,幸亏苍天有眼,及时让诸位大人救了我。” 他说着,感激零涕地看向似笑非笑的叶晚,“这一定是陛下的旨意?罪臣……” “行了刘大人,你不过是个跳梁之丑。”叶晚打断他,深色的瞳中一片肃杀之意,“我等奉殿下之命,清除叛贼。” 听了他的话,刘万进的脸色顿时灰败起来,他后退两步,刚想要逃,就被看破了意图。 叶起拿出一张白帕仔细地擦去刀身上的血迹,淡声吩咐道:“放把火将这里烧了,切记,要不留一点痕迹。” “是。” —— 瑞尊殿中。 成零翘着二郎腿,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手中的茶,像是根本没把玥萧放在眼里。 他眉宇间一蹙,多少有些不悦地看着她这幅散漫之态,“朕有事要与你说。” “哦。”成零掏了掏耳朵,又吹了吹了吹小拇指,“我听着呢。” “怜儿不是想要长生蛊么,朕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 “只要我嫁给楼乌史那,对?”成零将玥萧的话接上,斜眸看了他一眼,“这还简单呐陛下,就跟你不情不愿,却不得不娶了一后宫女人一样,很容易么?” “几日没见,你这张嘴倒是变得更利了。”玥萧非但没动怒,反倒一笑,引的谭尚忍不住捏了把汗。 “哪里哪里。” “不过你要清楚,需要长生蛊的人是怜儿你,而不是朕。” 成零将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放,“这个我当然知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 嫁否 “你是独自一人来的么?” 祁瑞轻轻点了下头。 “啧,勇气可嘉啊。”成零摇了下头,问道:“你跟玥萧有什么仇?”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写道:“既然你是公主,那么一定知道很多事了。” 成零往后一躺,睨着他说道:“那要看你想知道什么了。” “玥国军师……”祁瑞的握着笔的手忽然痉挛了一下,他猛地弓起身子,捂住嘴咳出了一串血沫。 成零顿时紧张起来,“喂喂,你没事?” 祁瑞摇了摇头,一只温热的手探上他的手腕,他下意识一甩,胳膊却被成零不耐烦地按在了桌子上。 “别乱动。”她眉间稍稍一皱,说道:“你伤的不轻,恐怕在一段时间内很难再使用内力了。” 祁瑞闻言握紧了手,脸上神色难辨。 “对了,你刚才所说的玥国军师,指的是舜宴么?” 祁瑞眼睛一亮,抓起笔写道:“是的,你知道他在哪么?” “唔,这个倒不知道。”成零摸着下巴问道:“你为什么要找舜宴呢?” “他是我师父。” 成零有些惊讶,“你师父?舜宴?” 他点了点头。 “狗皮膏药居然有徒弟。”成一啧啧称奇,“小哑巴怕不是被他骗了。” “如果舜宴是你师父,那你为什么要杀玥萧呢?”成零奇怪地看着祁瑞问道:“你师父可是玥国臣。” 祁瑞面色一冷,写道:“师父明明已经不愿再回来当军师了,玥帝却拿我们来胁迫他,不肯放过师父。” “等会儿,你们是指……” 祁瑞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写道:“演天阁。” 成零嘴角一抽,“这么说来,舜宴就是阁主咯?” “嗯,但师父已经离开演天阁,传位于我了。” “这样啊。” 成零起身,她回到卧房,找出成道子以前给她用来治疗内伤的一瓶丹药,隔空扔给了祁瑞。 “事情我大概知道了,小阁主,劝你别再打杀玥萧的念头了,你还办不到,只能白白送命。” 祁瑞偏过头,脸上带着一丝倔强,他写道:“我只不过是失手罢了。” “不对。”成零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无边夜色,“我承认你的确很强,但小阁主,你有杀过人么?” 她扭头去看祁瑞的反应,也已经清楚真正的答案。 “杀过?”成零笑了笑,“如果真是这样,你就不会只是打晕我宫中的宫女,而是杀了她。” 他顿了顿,又很快低头写起什么东西,举起纸来给成零看。 “只因为杀了她,会招惹来麻烦。” “若她记起了有关于你的事情呢?不杀麻烦才会更大。”成零说道:“小阁主,你犹豫了。” 祁瑞沉默着,他将笔放下,拉开了椅子。 “你现在走无疑会被抓住。”成零及时叫住他,“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舜宴做考虑,若不嫌弃,这几日就在这里暂且藏下。” 祁瑞停下步子,转过身来面对着成零,他的嘴唇动了动,张口无声,“到底为什么帮我。” 成零挠了挠头,叹了口气,“你就当作我这人喜欢多管闲事好了。” —— “现在离玥国还有多久才能到?” “回大人,最多还有两日。” “嗯,知道了。” 马车中,一身富态之相的刘万进睁开眼,脸上一片得意之色。 当初劫走他的人便是商国之人,本是想用他这个京兆尹来了解夜都的各处防卫,但自战败后就没了他的用武之地,不过现在么…… 想到玥帝对他的承诺和将来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刘万进不禁咧开了嘴,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 区区京兆尹算得了什么?等夜国被灭后,封地称王岂不更快哉!至于他那个孽子刘允,一定要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外面马儿的嘶鸣声突然响起,护送刘万进的数十人刚拔出兵器,就有许多人连哀嚎声都没发出来,就悄无声息地倒了地。 刘万进慌乱地往马车的角落里缩去,他看着溅到车帘上的淋漓血迹,不禁一阵胆寒。 半刻过后,外面便连一丝声音都听不见了。 车帘缓缓被染血的刀刃挑开,叶晚探身进去,打了声呼哨,“呦,这不是刘大人么,真是好久不见啊。” 苍青卫! 他顿时手脚冰凉起来,不,他绝不能死在这里,一定要想办法骗过他们! “没想到,罪臣有朝一日还能见到诸位大人!”刘万进从马车中出来,脸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这些人要将我压去玥国,逼迫我说出夜都的布防,幸亏苍天有眼,及时让诸位大人救了我。” 他说着,感激零涕地看向似笑非笑的叶晚,“这一定是陛下的旨意?罪臣……” “行了刘大人,你不过是个跳梁之丑。”叶晚打断他,深色的瞳中一片肃杀之意,“我等奉殿下之命,清除叛贼。” 听了他的话,刘万进的脸色顿时灰败起来,他后退两步,刚想要逃,就被看破了意图。 叶起拿出一张白帕仔细地擦去刀身上的血迹,淡声吩咐道:“放把火将这里烧了,切记,要不留一点痕迹。” “是。” —— 瑞尊殿中。 成零翘着二郎腿,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手中的茶,像是根本没把玥萧放在眼里。 他眉宇间一蹙,多少有些不悦地看着她这幅散漫之态,“朕有事要与你说。” “哦。”成零掏了掏耳朵,又吹了吹了吹小拇指,“我听着呢。” “怜儿不是想要长生蛊么,朕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 “只要我嫁给楼乌史那,对?”成零将玥萧的话接上,斜眸看了他一眼,“这还简单呐陛下,就跟你不情不愿,却不得不娶了一后宫女人一样,很容易么?” “几日没见,你这张嘴倒是变得更利了。”玥萧非但没动怒,反倒一笑,引的谭尚忍不住捏了把汗。 “哪里哪里。” “不过你要清楚,需要长生蛊的人是怜儿你,而不是朕。” 成零将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放,“这个我当然知道。” 第二百一十五章 安好 她继续说道:“不过,我要是嫁给楼乌史那,到时候远在异国,陛下该怎么将长生蛊给我?还是说,你打算现在就给我?” 玥萧拿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淡淡说道:“你会再回来的,因为朕要你杀了楼乌史那。” 成零眉头一挑,绷直了背,“陛下说笑了,我要是杀了异帝,难道还有活路么?” “怜儿大可放心。”玥萧将手中的扳指贴在桌面滑向成零,“打开看看。” 她拿起仔细打量一番,发现侧面有条极细的缝隙,成零按住一掰,里面赫然盛着一枚玲珑的药丸。 “此物吃下后,足有三天才会起效,待楼乌史那一死,朕便将你接回来。” 成零将玉片重新盖上,将扳指戴到了自己的手上。 “好,不过我想在我离开那日,陛下就将长生蛊交给我。” “你这是不相信朕?” “陛下,东西总是握在自己手里才觉放心。” “那好。”像是料定什么般,玥萧甚是爽快地答应了。 “我什么时候启程去异国?” “八日之后。” “这么快啊。”成零懒懒欠了个身,站起来说道:“就这样,我走了。” 玥萧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神色难辨。 谭尚问道:“陛下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你不觉得,她答应的太过轻易么?” “大概是公主觉得别无他计可施了。” “不知为何……”玥萧喃喃说道:“朕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呐。” “跟你说个不太好的消息。”成零往嘴里塞了块糕点,含糊不清地说道:“小阁主,我大概收留不了你太长时间了。” 祁瑞往砚台中倒了些清水,磨好墨后写道:“出什么事了么?” “我还有八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她答的轻描淡写,“玥萧打算将我嫁给异帝。” 祁瑞手下一顿,有些复杂地看向了她。 “诶,你那是什么眼神,同情么?” “你想嫁给异帝么?” “当然不想了。” 祁瑞写道:“那要找机会逃出去么?” “不。”成零翘起嘴角,眉眼弯弯,“会有人来救我的。” 娇嫩的幼芽悄悄探出,迎着夜风舒展起来。 一只黑猫矫捷地从墙头跃下,碧绿的眼睛中发着荧荧的光。 成零长发披散地坐在窗边,聚精会神地绘着那副还未完成的画卷,桌角上点着豆大的烛光,勾勒着她的清秀的侧脸,晕上了一层朦胧的暖意。 以免祁瑞被人发现,成零特意吩咐无需宫女守夜,也乐得自在。 她落下最后一笔,满意地拿起来吹干了上面的墨迹。 “如何,像不像?” “唔……勉勉强强。”成一说道:“只是秦风的头你会不会画的太大了些?” “啊?我觉得还好。”成零不确定地又瞅了瞅,她听着一声声猫叫从窗外传出,不禁有些疑惑,“这宫里还有人养猫么?” 说罢,她推开窗户探出身去,目光定格在蹲在外面的黑猫,眼眸一下睁大,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小黑?” “喵。” 黑猫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站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后,迈开步子向远处跑去。 成零顾不上思索,连忙翻出窗户跳了下去,她避开巡逻的侍卫,一路跟着黑猫跑到皇宫的一角,在一颗古树旁停下来喘了口气。 一道高挑身影的从树后走出,一头白发在夜色中格外引人注目。 成零愣住了,“师父?”说完后,她又忽然顿住,紧紧地皱起了眉,“不,不对,你到底是谁?” 面前的人掀开兜帽,浑然是一张陌生的脸,“窥道阁陆叙,奉阁主之命来救你出去。” 成零从惊讶中回过神,“这么说,来皇宫的人不是师父,而是你?” “正是。” “那师父他……”成零咬了下嘴唇,问道:“还好么?” “阁主一切安好。”陆叙不轻不重地握住成零的手腕,“还请快跟我走。” 小黑也在她脚下蹭了蹭,像是在催促她快走。 “怕是要辜负师父好意了,我还有要事在身,暂时不能离开。” “若你所说的要事,是指长生蛊的话,那么大可不必再担心。”陆叙仿佛看破了她的心思,“因为阁主现在已经有了解药。” “已经有了解药?”成零抬起头判断着陆叙所说的真假,有些怀疑地眯起了眼,“该不会是师父叫你这么说,来骗我的?” 陆叙矢口否认,“没有。” “可我觉得你在说谎。”成零抱起手,似笑非笑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而且敢肯定,若我识破,就打算打晕我再带走了,对不对?” “那你真的要嫁给异帝么?”陆叙脸上无端地涌上一股愤怒,“嗯?” “当然不了。”她摩挲着下巴,轻轻“嘶”了一声,“话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陆叙几不可查地一僵,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你还记得?” “呃,只是方才忽然觉得你有点……熟悉?算了,不管这些了。”她一摆手,商量着说道:“能帮个忙么?” —— 一只振翅而飞的白鸽划过天际,落入偌大的行宫之中。 清竹抬手接住信鸽,刚取下信筒,后背就突然被拍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扭过头看向身后之人,“谁啊!哦……世子,你有什么事吗?” 夜秦端收起折扇在手中一敲,故意咳了一声,“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清月在哪?” “噢。”清竹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之色,“清月姐姐向殿下请命,去了血鸦帮。” “什么?!”夜秦端心中一紧,“殿下怎么能让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世子您误会了,都说了是清月姐姐自己向殿下请命的。”清竹耐心地说道:“况且还去了许多我们天机阁的人呢,以清月姐姐的本事,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那也不行,我得赶快去找殿下一趟。” “诶,世子你……”清竹喊不住他,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殿下!” 秦风转身看着连门都未敲便闯进来的夜秦端,问道:“急急忙忙的什么事?” 第二百一十五章 安好 她继续说道:“不过,我要是嫁给楼乌史那,到时候远在异国,陛下该怎么将长生蛊给我?还是说,你打算现在就给我?” 玥萧拿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淡淡说道:“你会再回来的,因为朕要你杀了楼乌史那。” 成零眉头一挑,绷直了背,“陛下说笑了,我要是杀了异帝,难道还有活路么?” “怜儿大可放心。”玥萧将手中的扳指贴在桌面滑向成零,“打开看看。” 她拿起仔细打量一番,发现侧面有条极细的缝隙,成零按住一掰,里面赫然盛着一枚玲珑的药丸。 “此物吃下后,足有三天才会起效,待楼乌史那一死,朕便将你接回来。” 成零将玉片重新盖上,将扳指戴到了自己的手上。 “好,不过我想在我离开那日,陛下就将长生蛊交给我。” “你这是不相信朕?” “陛下,东西总是握在自己手里才觉放心。” “那好。”像是料定什么般,玥萧甚是爽快地答应了。 “我什么时候启程去异国?” “八日之后。” “这么快啊。”成零懒懒欠了个身,站起来说道:“就这样,我走了。” 玥萧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神色难辨。 谭尚问道:“陛下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你不觉得,她答应的太过轻易么?” “大概是公主觉得别无他计可施了。” “不知为何……”玥萧喃喃说道:“朕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呐。” “跟你说个不太好的消息。”成零往嘴里塞了块糕点,含糊不清地说道:“小阁主,我大概收留不了你太长时间了。” 祁瑞往砚台中倒了些清水,磨好墨后写道:“出什么事了么?” “我还有八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她答的轻描淡写,“玥萧打算将我嫁给异帝。” 祁瑞手下一顿,有些复杂地看向了她。 “诶,你那是什么眼神,同情么?” “你想嫁给异帝么?” “当然不想了。” 祁瑞写道:“那要找机会逃出去么?” “不。”成零翘起嘴角,眉眼弯弯,“会有人来救我的。” 娇嫩的幼芽悄悄探出,迎着夜风舒展起来。 一只黑猫矫捷地从墙头跃下,碧绿的眼睛中发着荧荧的光。 成零长发披散地坐在窗边,聚精会神地绘着那副还未完成的画卷,桌角上点着豆大的烛光,勾勒着她的清秀的侧脸,晕上了一层朦胧的暖意。 以免祁瑞被人发现,成零特意吩咐无需宫女守夜,也乐得自在。 她落下最后一笔,满意地拿起来吹干了上面的墨迹。 “如何,像不像?” “唔……勉勉强强。”成一说道:“只是秦风的头你会不会画的太大了些?” “啊?我觉得还好。”成零不确定地又瞅了瞅,她听着一声声猫叫从窗外传出,不禁有些疑惑,“这宫里还有人养猫么?” 说罢,她推开窗户探出身去,目光定格在蹲在外面的黑猫,眼眸一下睁大,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小黑?” “喵。” 黑猫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站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后,迈开步子向远处跑去。 成零顾不上思索,连忙翻出窗户跳了下去,她避开巡逻的侍卫,一路跟着黑猫跑到皇宫的一角,在一颗古树旁停下来喘了口气。 一道高挑身影的从树后走出,一头白发在夜色中格外引人注目。 成零愣住了,“师父?”说完后,她又忽然顿住,紧紧地皱起了眉,“不,不对,你到底是谁?” 面前的人掀开兜帽,浑然是一张陌生的脸,“窥道阁陆叙,奉阁主之命来救你出去。” 成零从惊讶中回过神,“这么说,来皇宫的人不是师父,而是你?” “正是。” “那师父他……”成零咬了下嘴唇,问道:“还好么?” “阁主一切安好。”陆叙不轻不重地握住成零的手腕,“还请快跟我走。” 小黑也在她脚下蹭了蹭,像是在催促她快走。 “怕是要辜负师父好意了,我还有要事在身,暂时不能离开。” “若你所说的要事,是指长生蛊的话,那么大可不必再担心。”陆叙仿佛看破了她的心思,“因为阁主现在已经有了解药。” “已经有了解药?”成零抬起头判断着陆叙所说的真假,有些怀疑地眯起了眼,“该不会是师父叫你这么说,来骗我的?” 陆叙矢口否认,“没有。” “可我觉得你在说谎。”成零抱起手,似笑非笑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而且敢肯定,若我识破,就打算打晕我再带走了,对不对?” “那你真的要嫁给异帝么?”陆叙脸上无端地涌上一股愤怒,“嗯?” “当然不了。”她摩挲着下巴,轻轻“嘶”了一声,“话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陆叙几不可查地一僵,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你还记得?” “呃,只是方才忽然觉得你有点……熟悉?算了,不管这些了。”她一摆手,商量着说道:“能帮个忙么?” —— 一只振翅而飞的白鸽划过天际,落入偌大的行宫之中。 清竹抬手接住信鸽,刚取下信筒,后背就突然被拍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扭过头看向身后之人,“谁啊!哦……世子,你有什么事吗?” 夜秦端收起折扇在手中一敲,故意咳了一声,“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清月在哪?” “噢。”清竹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之色,“清月姐姐向殿下请命,去了血鸦帮。” “什么?!”夜秦端心中一紧,“殿下怎么能让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世子您误会了,都说了是清月姐姐自己向殿下请命的。”清竹耐心地说道:“况且还去了许多我们天机阁的人呢,以清月姐姐的本事,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那也不行,我得赶快去找殿下一趟。” “诶,世子你……”清竹喊不住他,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殿下!” 秦风转身看着连门都未敲便闯进来的夜秦端,问道:“急急忙忙的什么事?” 第二百一十六章 怜悯 “我听说清月她请命去了血鸦帮,那种地方,您怎么能答应她呢?” “是这件事啊。”秦风淡声说道:“她早晚都要去的,秦端,你知道清月有一个弟弟么?” “她有弟弟?”夜秦端一怔,“我从未听她提起过。” “清月幼时父母双亡,只留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弟弟与她相依为命,你知道,血鸦帮是为何被称为邪派的?” 夜秦端沉声说道:“我听说过,他们所豢养的乌鸦都是吃不满三岁的婴童养大的,所以才会那么嗜血,难道……” “没错。”秦风微一点头,“清月的弟弟便是被血鸦帮的人所抓走,此仇,她是非报不可的。” 马蹄声声急促,大片灰尘在半空中扬起,清月攥着缰绳的指节紧到泛白,甚至微微颤抖着。 终于……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为阿弟报仇了! “清月姐姐?”同行的清荷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身体不舒服吗?” 她勉强冲清荷一笑,道:“没事。” 血鸦帮的真正所在之地,已经被秦风早已打探好,清荷先一步翻身下马,跪下将耳朵贴在地面,其他人则自动保持了安静。 “听脚步声,正门大概有二三十人在把手。”清荷站起来说道:“再往里就不知道了,但一定会更多。” 清月点了下头,握紧了手中的软剑,“我们走。” “清月姐姐,光靠我听的不一定准,要不先派几个人去打头阵,摸清楚情况。”清荷说完,心中多少有些疑惑。 要知道,清月在她们四人中可谓是最冷静的一个,但现在为何焦躁了?太不像她了。 “说的也对。”清月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了,她深深吸了口气,眼中恢复了从前的冷静。 抬手间,剑锋轻易割破咽喉,随即有鲜血飞溅而出,落在地上没入黄土。 清月轻手将人放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其他人也已各自解决完毕,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命令。 “叫上其余人等。”她启唇,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攻。” 杀伐往往在一瞬间就已经开始了。 血鸦帮的人也不是傻子,意识到有人攻入后,立刻集结了大片人手。 “记住,千万不能出去,乖乖待着。” 箐兰委屈地嘟起小嘴,囔囔地说道:“姐姐为什么能出去……” 箐华好笑地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你呀,叫你乖乖待着就听话好了,等回来,给你带糖吃!” “真的?”箐兰期待地冲走出去的两人喊道:“要说话算数哦!” “那当然。” 一将门锁好,对着笑意全无的箐华说道:“这次来的人似乎有些危险,不如你跟箐兰一同待在这里。” 箐华摇了摇头,眼神坚定,“不用,只有击退那些人才能保护好她。” 虽然秦风派给清月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天机阁的顶尖高手,但血鸦帮众徒的人数远远超出了清月的预料,此刻也不禁陷入了胶战。 “早知道就跟殿下多要些人了。”清月与清荷背对着背地靠在一起,说道:“这儿的声音太大,你怎么样,耳朵有不舒服么?” “没事,早拿棉花堵上了。”清荷反握软剑,旋身而上直取了一人的性命。 一番鏖战后,血鸦帮的人死伤多半,而天机阁仅有几人受了轻伤,他们不得不向后退去。 “一大人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帮徒们后退的步子不约而同地纷纷停住,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一条路被让开,身形消瘦的少年和他牵着的女童缓步走到前面。 他停下微一颔首,看着满脸戒备清月平静地说道:“赐教。” 箐兰不屑地看了眼狼狈的众人,她借着一伸出的胳膊踩上了他的肩头,跃向在半空中扬手一撒。 一层白色的粉末顿时在空中飘散,清月一把捂住口鼻,向后退了一步。 她伸手在眼前挥了挥,试图找出一的位置,以血鸦帮对他的出称呼,想必是个身居要职的人。 清月一边想着,全身忽然战栗一下。 “找我么?”一只手自白雾中伸出,眼看就要碰上她的肩膀,天机阁的人立刻眼疾手快地攻了过去。 一轻盈地向后一跃,避开了袭来的寒芒。 他带着铁环的四指缓缓握起,无波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丝怜悯。 “啊啊啊!!!” 数十道血花从清月身上喷薄而出,溅到了瞳孔骤然一扩的清荷身上。 “清月姐姐!”清荷扑过去,跪坐在地上刚要抱起清月,却被厉声阻止了。 “你不能碰她!”靳文岳拦住乱了手脚的清荷,他伸手在清月细且深的伤口处一碰,眉头紧锁起来,“早就听闻血鸦帮中有一个会使铁蚕丝的高手,但没想到居然还是个孩子。” 清荷哪顾得上这些,早就急红了眼眶,“那……是不是只要割断这些铁蚕丝就行了?” “一般的铁器奈何不了它,唯有玄铁打造的利刃才可。”靳文岳抬首看向松开手的一,沉声道:“或者,杀了那个人。” 话刚说完,他忽觉一麻,裸露在外的手背上不知何时多了条血线,渗了一丝殷红。 周围的白雾一样的东西缓缓消散,天机阁的十几个人相继闷哼一声,感到身子发麻,有四五的手上也与靳文岳一样多了条细微的伤口。 “不好,撤开!这阵白雾有问题,只要有伤口就会中招。” 靳文岳咬牙服了枚解毒丹,拖着麻痹了身子拽起清荷,“快出去,这里交给我们。” “出去?我倒要看看,今天你们谁能出去!”血鸦帮的人狞笑着围上来,一在不远处看着,丝毫没有要上前的意思。 “就这么解决了,还真够无聊。”箐华将手举到眼前,吹干净了掌心里所沾上的粉末。 “不,对方很强。”注意着天机阁一举一动的一开口说道:“他们要轻敌了。”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条被砍断的手臂落到了地上,激起尘土。 身体还有知觉的张云高等人摆好阵势,扬声威胁,“谁敢往前一步?” 第二百一十六章 怜悯 “我听说清月她请命去了血鸦帮,那种地方,您怎么能答应她呢?” “是这件事啊。”秦风淡声说道:“她早晚都要去的,秦端,你知道清月有一个弟弟么?” “她有弟弟?”夜秦端一怔,“我从未听她提起过。” “清月幼时父母双亡,只留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弟弟与她相依为命,你知道,血鸦帮是为何被称为邪派的?” 夜秦端沉声说道:“我听说过,他们所豢养的乌鸦都是吃不满三岁的婴童养大的,所以才会那么嗜血,难道……” “没错。”秦风微一点头,“清月的弟弟便是被血鸦帮的人所抓走,此仇,她是非报不可的。” 马蹄声声急促,大片灰尘在半空中扬起,清月攥着缰绳的指节紧到泛白,甚至微微颤抖着。 终于……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为阿弟报仇了! “清月姐姐?”同行的清荷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身体不舒服吗?” 她勉强冲清荷一笑,道:“没事。” 血鸦帮的真正所在之地,已经被秦风早已打探好,清荷先一步翻身下马,跪下将耳朵贴在地面,其他人则自动保持了安静。 “听脚步声,正门大概有二三十人在把手。”清荷站起来说道:“再往里就不知道了,但一定会更多。” 清月点了下头,握紧了手中的软剑,“我们走。” “清月姐姐,光靠我听的不一定准,要不先派几个人去打头阵,摸清楚情况。”清荷说完,心中多少有些疑惑。 要知道,清月在她们四人中可谓是最冷静的一个,但现在为何焦躁了?太不像她了。 “说的也对。”清月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了,她深深吸了口气,眼中恢复了从前的冷静。 抬手间,剑锋轻易割破咽喉,随即有鲜血飞溅而出,落在地上没入黄土。 清月轻手将人放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其他人也已各自解决完毕,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命令。 “叫上其余人等。”她启唇,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攻。” 杀伐往往在一瞬间就已经开始了。 血鸦帮的人也不是傻子,意识到有人攻入后,立刻集结了大片人手。 “记住,千万不能出去,乖乖待着。” 箐兰委屈地嘟起小嘴,囔囔地说道:“姐姐为什么能出去……” 箐华好笑地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你呀,叫你乖乖待着就听话好了,等回来,给你带糖吃!” “真的?”箐兰期待地冲走出去的两人喊道:“要说话算数哦!” “那当然。” 一将门锁好,对着笑意全无的箐华说道:“这次来的人似乎有些危险,不如你跟箐兰一同待在这里。” 箐华摇了摇头,眼神坚定,“不用,只有击退那些人才能保护好她。” 虽然秦风派给清月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天机阁的顶尖高手,但血鸦帮众徒的人数远远超出了清月的预料,此刻也不禁陷入了胶战。 “早知道就跟殿下多要些人了。”清月与清荷背对着背地靠在一起,说道:“这儿的声音太大,你怎么样,耳朵有不舒服么?” “没事,早拿棉花堵上了。”清荷反握软剑,旋身而上直取了一人的性命。 一番鏖战后,血鸦帮的人死伤多半,而天机阁仅有几人受了轻伤,他们不得不向后退去。 “一大人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帮徒们后退的步子不约而同地纷纷停住,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一条路被让开,身形消瘦的少年和他牵着的女童缓步走到前面。 他停下微一颔首,看着满脸戒备清月平静地说道:“赐教。” 箐兰不屑地看了眼狼狈的众人,她借着一伸出的胳膊踩上了他的肩头,跃向在半空中扬手一撒。 一层白色的粉末顿时在空中飘散,清月一把捂住口鼻,向后退了一步。 她伸手在眼前挥了挥,试图找出一的位置,以血鸦帮对他的出称呼,想必是个身居要职的人。 清月一边想着,全身忽然战栗一下。 “找我么?”一只手自白雾中伸出,眼看就要碰上她的肩膀,天机阁的人立刻眼疾手快地攻了过去。 一轻盈地向后一跃,避开了袭来的寒芒。 他带着铁环的四指缓缓握起,无波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丝怜悯。 “啊啊啊!!!” 数十道血花从清月身上喷薄而出,溅到了瞳孔骤然一扩的清荷身上。 “清月姐姐!”清荷扑过去,跪坐在地上刚要抱起清月,却被厉声阻止了。 “你不能碰她!”靳文岳拦住乱了手脚的清荷,他伸手在清月细且深的伤口处一碰,眉头紧锁起来,“早就听闻血鸦帮中有一个会使铁蚕丝的高手,但没想到居然还是个孩子。” 清荷哪顾得上这些,早就急红了眼眶,“那……是不是只要割断这些铁蚕丝就行了?” “一般的铁器奈何不了它,唯有玄铁打造的利刃才可。”靳文岳抬首看向松开手的一,沉声道:“或者,杀了那个人。” 话刚说完,他忽觉一麻,裸露在外的手背上不知何时多了条血线,渗了一丝殷红。 周围的白雾一样的东西缓缓消散,天机阁的十几个人相继闷哼一声,感到身子发麻,有四五的手上也与靳文岳一样多了条细微的伤口。 “不好,撤开!这阵白雾有问题,只要有伤口就会中招。” 靳文岳咬牙服了枚解毒丹,拖着麻痹了身子拽起清荷,“快出去,这里交给我们。” “出去?我倒要看看,今天你们谁能出去!”血鸦帮的人狞笑着围上来,一在不远处看着,丝毫没有要上前的意思。 “就这么解决了,还真够无聊。”箐华将手举到眼前,吹干净了掌心里所沾上的粉末。 “不,对方很强。”注意着天机阁一举一动的一开口说道:“他们要轻敌了。”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条被砍断的手臂落到了地上,激起尘土。 身体还有知觉的张云高等人摆好阵势,扬声威胁,“谁敢往前一步?” 第二百一十七章 嗜血鸦 天机阁的人共三百之多,但对上血鸦帮上千人,不免显的有些疲力。 地上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清荷趴在地面,她取出塞在耳朵里的棉花,凝神听着动静。 靳文岳动了动逐渐恢复知觉的手掌,问道:“听出什么了么?” “有人来了,而且……人数还不少。” “清荷……” “清月姐姐!你还好么?” 沐在鲜血中的清月缓缓睁开眼睛,冰凉的手指握上了她的手腕,“告诉他们别因我束了手脚。” 血鸦帮的人数虽多,但并不精,天机阁之所以迟迟不敢动手,就是因为牵引着清月命的丝线还握在一手上。 “若你们肯示降,我便放了这位姐姐。”一走上前,隔着人群垂眸看向清月,“姐姐也不愿意就这么死了?” 不知为何,清月心尖忽然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般。 清荷起身,她站起来看向不远处,语气肯定地说道:“来了。” 大批人马瞬间闯入血鸦帮中,为首的正是夜秦端。 一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铁蚕丝在掌中收起,坚韧的丝线再次没入了清月的血肉中,她额头上冷汗津津,死命咬住嘴唇。 “住手!”清荷怒喝一声,手持软剑便要冲上前。 靳文岳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吼道:“你疯了不成?” “放开我!”清荷眼中赤红,她失去理智般地反手打了靳文岳一个耳光,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叫你放开我!” 靳文岳任凭她打,拉过紧紧将清荷束缚在怀中,沉眸看向一,“你的要求。” “退开。”他继而伸手一点清月,“你过来。” “妄想!”夜秦端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衣角蹁跹地落在清月前面,眼中的怒火被他压在深处,手握折扇的手青筋暴起。 因为流了太多的血,清月不禁打了个寒颤,如同身置寒冬一般,她看着眼前模糊的高大身影,恍惚间,与记忆中的一人重叠了起来,她颤抖着伸出手拉住身前人的衣角,滚烫的热泪从眼角划出,“张笙……” 听到动静的夜秦端急忙转身,取出一枚丹药给清月服下,“你怎么样?” 清月怔怔地看着夜秦端,苦笑了声,“我真傻,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姐姐,你该过来了。” 清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靠在夜秦端身上,低声说道:“世子,动手杀了我。” “不可能!” “他摆明了就是要用我来牵制你们。”清月闭了上眼,继续说道:“我现在的手握不了剑了,世子,我从来没求您过什么事,但这次清月求您,在我死后能帮我报仇。” 夜秦端沉默片刻,他忽然割破手掌挤出鲜血向清月身周撒去,无色的铁蚕丝染上血红,被夜秦端一把攥住,狠狠往前一拉。 一被迫往前进了一步,于此同时,夜秦端的手也已经鲜血淋漓,但他却仿佛没了知觉一样,又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握了上去。 趁这个机会,张云高迅速带人攻了上去,目标首个便是一,他不得舍弃手中的铁蚕丝,向后退开,双方顿时交战。 清月明显感觉身上一松,她捂住嘴,眼泪从眼眶中滑落。 夜秦端的两只手都被割裂入骨,他弯下腰,清月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能像平常一样,嘴角上带着笑。 “怎么,心疼我啦?”夜秦端抬起袖子擦去清月眼旁的泪,调侃道:“唉,我这两只手万一要是废了,你可要负责照顾我下半辈子。” “世子……” 他慢慢低头,在清月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眨了眨眼,“这就当做给我的谢礼。”夜秦端说着,温柔一笑,“清月,我等着你。” 等着你不再放不下张笙的那天。 等着你重新真正笑起来的那天。 等着你……嫁给我的那天。 一阵锐利的笛声猛然响彻天际,无数只乌鸦飞起笼罩了金乌,血红冰冷的眼珠一转,像是在渴求着血腥的气味。 站在高处的人吹奏着手中的短笛,鸦青的长袍覆盖全身。 “你们快看,那是帮主!” “帮主出关了!” 血鸦帮的众徒纷纷喊了起来,眼中热切。 一抬头看着天上盘旋着的乌鸦,脸色却忽然大变,“你回去。” “什么?”箐华不明地抬起头。 “这不是一般的血鸦,你赶快离开这里,回到房间藏起来!” 一飞上屋檐,冲着那抹人影奔去。 “帮主,你为何将嗜血鸦召出来?” 手持短笛的手背透着不正常的青白,略微有些干裂的嘴唇离开吹口,“是一啊。” “您这是打算将所有人全部杀死么?” 易孚炎哼笑一声,他再次将短笛送到唇边,吹出了一声尖锐的调子。 在天上密密麻麻盘旋着的嗜血鸦顿时犹如接到指令般俯身向下冲去。 “反正我已经厌倦了,有何不可。”他的嘴角缓缓拉开,享受般地看着底下的厮杀,“快看,无论是谁,都会被我的心肝儿们咬杀的一干二净。” 一紧皱起眉头,“帮主,你没必要做的这么绝。” “我还轮不到你来说教。”易孚炎昂起头,淡淡地撇了他一眼,“不过念你为我立下过许多大功,就饶你不死。” 看着易孚炎召出血鸦,众帮徒本是以为稳操胜券的,可当他们发现血鸦的进攻根本不分敌我时,彻底慌了神。 “不好,这是嗜血鸦!不见血是不松口的!” “啊啊啊啊!!!”坚硬如铁钩般的鸦嘴狠狠啄下了一人的眼球,脖子一伸吞了下去,随即又有好几只嗜血鸦围过去,片刻过后,那名帮徒已然惨死。 “快、快跑啊!” 双手无法动弹的夜秦端用胳膊将清月紧紧拢在怀里,他们两人已然负伤,身上的血腥味是最重的。 一大群血鸦找准目标正要俯冲下来,一道轻盈的身影在空中一掠而过,指间紧紧一收。 数十只嗜血鸦在空中被割裂成两半,摔了下来。 “真是愚蠢。”易孚炎居高临下地看着,鸦青色的身影转身离开,不见了踪影。 第二百一十七章 嗜血鸦 天机阁的人共三百之多,但对上血鸦帮上千人,不免显的有些疲力。 地上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清荷趴在地面,她取出塞在耳朵里的棉花,凝神听着动静。 靳文岳动了动逐渐恢复知觉的手掌,问道:“听出什么了么?” “有人来了,而且……人数还不少。” “清荷……” “清月姐姐!你还好么?” 沐在鲜血中的清月缓缓睁开眼睛,冰凉的手指握上了她的手腕,“告诉他们别因我束了手脚。” 血鸦帮的人数虽多,但并不精,天机阁之所以迟迟不敢动手,就是因为牵引着清月命的丝线还握在一手上。 “若你们肯示降,我便放了这位姐姐。”一走上前,隔着人群垂眸看向清月,“姐姐也不愿意就这么死了?” 不知为何,清月心尖忽然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般。 清荷起身,她站起来看向不远处,语气肯定地说道:“来了。” 大批人马瞬间闯入血鸦帮中,为首的正是夜秦端。 一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铁蚕丝在掌中收起,坚韧的丝线再次没入了清月的血肉中,她额头上冷汗津津,死命咬住嘴唇。 “住手!”清荷怒喝一声,手持软剑便要冲上前。 靳文岳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吼道:“你疯了不成?” “放开我!”清荷眼中赤红,她失去理智般地反手打了靳文岳一个耳光,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叫你放开我!” 靳文岳任凭她打,拉过紧紧将清荷束缚在怀中,沉眸看向一,“你的要求。” “退开。”他继而伸手一点清月,“你过来。” “妄想!”夜秦端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衣角蹁跹地落在清月前面,眼中的怒火被他压在深处,手握折扇的手青筋暴起。 因为流了太多的血,清月不禁打了个寒颤,如同身置寒冬一般,她看着眼前模糊的高大身影,恍惚间,与记忆中的一人重叠了起来,她颤抖着伸出手拉住身前人的衣角,滚烫的热泪从眼角划出,“张笙……” 听到动静的夜秦端急忙转身,取出一枚丹药给清月服下,“你怎么样?” 清月怔怔地看着夜秦端,苦笑了声,“我真傻,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姐姐,你该过来了。” 清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靠在夜秦端身上,低声说道:“世子,动手杀了我。” “不可能!” “他摆明了就是要用我来牵制你们。”清月闭了上眼,继续说道:“我现在的手握不了剑了,世子,我从来没求您过什么事,但这次清月求您,在我死后能帮我报仇。” 夜秦端沉默片刻,他忽然割破手掌挤出鲜血向清月身周撒去,无色的铁蚕丝染上血红,被夜秦端一把攥住,狠狠往前一拉。 一被迫往前进了一步,于此同时,夜秦端的手也已经鲜血淋漓,但他却仿佛没了知觉一样,又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握了上去。 趁这个机会,张云高迅速带人攻了上去,目标首个便是一,他不得舍弃手中的铁蚕丝,向后退开,双方顿时交战。 清月明显感觉身上一松,她捂住嘴,眼泪从眼眶中滑落。 夜秦端的两只手都被割裂入骨,他弯下腰,清月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能像平常一样,嘴角上带着笑。 “怎么,心疼我啦?”夜秦端抬起袖子擦去清月眼旁的泪,调侃道:“唉,我这两只手万一要是废了,你可要负责照顾我下半辈子。” “世子……” 他慢慢低头,在清月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眨了眨眼,“这就当做给我的谢礼。”夜秦端说着,温柔一笑,“清月,我等着你。” 等着你不再放不下张笙的那天。 等着你重新真正笑起来的那天。 等着你……嫁给我的那天。 一阵锐利的笛声猛然响彻天际,无数只乌鸦飞起笼罩了金乌,血红冰冷的眼珠一转,像是在渴求着血腥的气味。 站在高处的人吹奏着手中的短笛,鸦青的长袍覆盖全身。 “你们快看,那是帮主!” “帮主出关了!” 血鸦帮的众徒纷纷喊了起来,眼中热切。 一抬头看着天上盘旋着的乌鸦,脸色却忽然大变,“你回去。” “什么?”箐华不明地抬起头。 “这不是一般的血鸦,你赶快离开这里,回到房间藏起来!” 一飞上屋檐,冲着那抹人影奔去。 “帮主,你为何将嗜血鸦召出来?” 手持短笛的手背透着不正常的青白,略微有些干裂的嘴唇离开吹口,“是一啊。” “您这是打算将所有人全部杀死么?” 易孚炎哼笑一声,他再次将短笛送到唇边,吹出了一声尖锐的调子。 在天上密密麻麻盘旋着的嗜血鸦顿时犹如接到指令般俯身向下冲去。 “反正我已经厌倦了,有何不可。”他的嘴角缓缓拉开,享受般地看着底下的厮杀,“快看,无论是谁,都会被我的心肝儿们咬杀的一干二净。” 一紧皱起眉头,“帮主,你没必要做的这么绝。” “我还轮不到你来说教。”易孚炎昂起头,淡淡地撇了他一眼,“不过念你为我立下过许多大功,就饶你不死。” 看着易孚炎召出血鸦,众帮徒本是以为稳操胜券的,可当他们发现血鸦的进攻根本不分敌我时,彻底慌了神。 “不好,这是嗜血鸦!不见血是不松口的!” “啊啊啊啊!!!”坚硬如铁钩般的鸦嘴狠狠啄下了一人的眼球,脖子一伸吞了下去,随即又有好几只嗜血鸦围过去,片刻过后,那名帮徒已然惨死。 “快、快跑啊!” 双手无法动弹的夜秦端用胳膊将清月紧紧拢在怀里,他们两人已然负伤,身上的血腥味是最重的。 一大群血鸦找准目标正要俯冲下来,一道轻盈的身影在空中一掠而过,指间紧紧一收。 数十只嗜血鸦在空中被割裂成两半,摔了下来。 “真是愚蠢。”易孚炎居高临下地看着,鸦青色的身影转身离开,不见了踪影。 第二百一十八章 师兄 “阁主说过这些鬼东西怕火,弓箭手准备!” “是!” 长弓被绷紧肌肉的胳膊拉成圆月,一束束燃烧着的火箭齐射而出,火焰舔舐上嗜血鸦的羽毛,灼烧起来。 没了笛声的指引,被烧着的嗜血鸦因为疼痛瞬时横冲乱撞起来,一撞到其他乌鸦身上,又会将火苗引到它们身上。 “放!” 更多燃烧着的火箭冲上半空,原本遮日的鸦群伴随着嘎嘎惨叫声不断坠落,清荷难受地皱了皱眉,一双带茧的大手捂住她的耳朵,挡住了那些声音。 就算不用回头,清荷也知道了那是谁,想起自己之前做的事,不禁闹了个大红脸。 “嗯……那个……刚才是我太着急了,打你的那一巴掌,还疼吗?” 靳文岳撇她一眼,淡淡说道:“你就没有不着急的时候。” 清荷:“……” 血鸦帮的人大多数全部都被嗜血鸦所杀死,天机阁中也有几人被生生扯下一大块血肉,受了重伤。 一沉重地喘了口粗气,他的左臂被抓伤,袖子已经破破烂烂,他干脆扯下扔到一旁,在天机阁警惕注视的目光中向着清月走去。 “站住。”范天抽出一只羽箭搭上弓,锐利的箭头的指向一的胸口。 一停下步子,摸出一个长许一寸的小刀丢了过去,“铁蚕丝还缠在她身上,这是玄铁。” 范天接在手中,眼中有些狐疑。 虽然很小,但那的确是由玄铁打造而成的,轻而易举地就割断了铁蚕丝。 清月被清荷扶着站起来,目光在一左肩上半月般的胎记上顿时凝固起来。 她眼中划过一抹震惊,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 “你……是弘儿?” “什么?”清荷惊讶地看向一:“清月姐姐,你是说,这个人就是你阿弟?” 清月定了定神,却掩不住眼中的激动,“你年方几何?” “十六。”一有些疑惑地打量了清月一便,“我从未见过你,可是认错人了?” “不,不会错的。”清月看着他还未长开的眉宇间,隐隐有着父亲的轮廓,眼眶不禁湿润了,“弘儿,真的是你啊……” “阿兄!”箐兰挣脱箐华的手,一路小跑着扑进一的怀中,嗫嚅着说道:“这里是怎么啦?” “没事。”一摸了摸她的发旋,目光放在了清月身上。 铁蚕丝缠上她的那一刻,他应该下杀手的,但不知为何,心里却突然犹豫了很久,一直到最后也没能动手。 他缓缓说道:“可从我记事开始,我就一直生活在这里。” 无尽头的厮杀,与血腥的争夺。 曾有一段与光丝毫都沾不上关系的往事,只配深藏在记忆的最深处,等着它一点一点地腐烂消失。 在那个深井之中,陪伴身侧的永远只有黑暗和卷了刃的刀口。 当每天的第一缕光从井口洒进之际,上面就会被放下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孩子,两人注定要互相残杀,因为只有胜者,才有继续活下去的权利。 一已经很难想清楚这样的日子到底过了有多久,只知道心底从一开始的害怕,到了麻木,最终平静。 必须活下去。 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埋葬在大雪中的诺言。 他是天生的奇才,也正因为如此,才在七岁那年被选中放入幽井。 但一没能想到,第二天被放下来的,是比他大了一岁,共同长大的师兄。 那个总将点心偷偷塞进他手心,陪他一起受罚,夏天晚上整夜整夜打着蒲扇,寒冬相互依偎取暖的,师兄…… 他怎么可能忘了师兄对他的好,又怎么可能会对他举刀相向。 只记得……那天雪飘的很大,纯白的颜色从头顶的一方天际掉下来,落在肩头。 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师兄,第一次变了脸,吼着叫他握起手中刀。 他怎么可能做得到……如果两人之间总要有一个死,一宁愿那是他。 温热的鲜血溅到脸颊,却滚烫的仿佛要烧穿皮肉,他失了魂般地呆在原地,任由师兄将他的手紧紧握在染血的刀柄上。 他又恢复了以前那个爱笑的师兄,只是脸色苍白,声音微弱,“咳咳,看来师兄以后不能再罩着你了。” “傻小子,你哭什么。”残留着温暖的手指抹去他脸上的泪痕,刀尖落下的最后一刻,他选择转向了自己。 “师,师兄,你流了好多的血,我们出去好不好?我……我不想待在这里了。你别死,师兄……为什么不杀了我……”一终于崩溃地大哭了起来,因害怕而颤抖的手捂上源源不断流出鲜血的伤口,希望而又绝望。 “我好歹也比你长一岁,当然该让服让服你啦……咳咳,咳咳咳!” “师兄!” “知道吗?其实天下好大好大,听说都没有边际呢……我们却从小就被困在这儿,你以后一定,一定要离开这里,到外面看看。”他的眼神涣散下来,逐渐没了光亮,“答应师兄,活下去……” 从那天后,一踩着一条又一条的人命,如同厉鬼从幽井深处爬了上来,他心底里还留存着的那份人性,是死去的师兄留给他的最后东西。 因为这份人性,若非易孚炎下了死命令或是受到了危险,他向来不下杀手。 “一”并不是名字,是他打败血鸦帮最后一个人时,所得的称号。 说来也真是可笑,一个活了十六年的人,却连名字都不曾拥有。 “阿兄,你怎么了?”箐兰踮起脚尖,努力伸手想碰碰一的额头,“是不是不舒服啊?” “我没事。”一敛去眼中纷杂的情绪,抬头有些迷茫地看向明净的天空。 长大后,因为箐兰箐华的关系,他没有离开血鸦帮,如今……是不是终于能够像师兄所说的,自由自在地游览天下了? “当初,是我无力保护你,才让尚在襁褓中的你被血鸦帮的人带走,分散十六年。”清月独自在一面前站定,向他伸出手,低声祈求道:“弘儿,回阿姊这儿来……” “好。” 第二百一十八章 师兄 “阁主说过这些鬼东西怕火,弓箭手准备!” “是!” 长弓被绷紧肌肉的胳膊拉成圆月,一束束燃烧着的火箭齐射而出,火焰舔舐上嗜血鸦的羽毛,灼烧起来。 没了笛声的指引,被烧着的嗜血鸦因为疼痛瞬时横冲乱撞起来,一撞到其他乌鸦身上,又会将火苗引到它们身上。 “放!” 更多燃烧着的火箭冲上半空,原本遮日的鸦群伴随着嘎嘎惨叫声不断坠落,清荷难受地皱了皱眉,一双带茧的大手捂住她的耳朵,挡住了那些声音。 就算不用回头,清荷也知道了那是谁,想起自己之前做的事,不禁闹了个大红脸。 “嗯……那个……刚才是我太着急了,打你的那一巴掌,还疼吗?” 靳文岳撇她一眼,淡淡说道:“你就没有不着急的时候。” 清荷:“……” 血鸦帮的人大多数全部都被嗜血鸦所杀死,天机阁中也有几人被生生扯下一大块血肉,受了重伤。 一沉重地喘了口粗气,他的左臂被抓伤,袖子已经破破烂烂,他干脆扯下扔到一旁,在天机阁警惕注视的目光中向着清月走去。 “站住。”范天抽出一只羽箭搭上弓,锐利的箭头的指向一的胸口。 一停下步子,摸出一个长许一寸的小刀丢了过去,“铁蚕丝还缠在她身上,这是玄铁。” 范天接在手中,眼中有些狐疑。 虽然很小,但那的确是由玄铁打造而成的,轻而易举地就割断了铁蚕丝。 清月被清荷扶着站起来,目光在一左肩上半月般的胎记上顿时凝固起来。 她眼中划过一抹震惊,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 “你……是弘儿?” “什么?”清荷惊讶地看向一:“清月姐姐,你是说,这个人就是你阿弟?” 清月定了定神,却掩不住眼中的激动,“你年方几何?” “十六。”一有些疑惑地打量了清月一便,“我从未见过你,可是认错人了?” “不,不会错的。”清月看着他还未长开的眉宇间,隐隐有着父亲的轮廓,眼眶不禁湿润了,“弘儿,真的是你啊……” “阿兄!”箐兰挣脱箐华的手,一路小跑着扑进一的怀中,嗫嚅着说道:“这里是怎么啦?” “没事。”一摸了摸她的发旋,目光放在了清月身上。 铁蚕丝缠上她的那一刻,他应该下杀手的,但不知为何,心里却突然犹豫了很久,一直到最后也没能动手。 他缓缓说道:“可从我记事开始,我就一直生活在这里。” 无尽头的厮杀,与血腥的争夺。 曾有一段与光丝毫都沾不上关系的往事,只配深藏在记忆的最深处,等着它一点一点地腐烂消失。 在那个深井之中,陪伴身侧的永远只有黑暗和卷了刃的刀口。 当每天的第一缕光从井口洒进之际,上面就会被放下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孩子,两人注定要互相残杀,因为只有胜者,才有继续活下去的权利。 一已经很难想清楚这样的日子到底过了有多久,只知道心底从一开始的害怕,到了麻木,最终平静。 必须活下去。 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埋葬在大雪中的诺言。 他是天生的奇才,也正因为如此,才在七岁那年被选中放入幽井。 但一没能想到,第二天被放下来的,是比他大了一岁,共同长大的师兄。 那个总将点心偷偷塞进他手心,陪他一起受罚,夏天晚上整夜整夜打着蒲扇,寒冬相互依偎取暖的,师兄…… 他怎么可能忘了师兄对他的好,又怎么可能会对他举刀相向。 只记得……那天雪飘的很大,纯白的颜色从头顶的一方天际掉下来,落在肩头。 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师兄,第一次变了脸,吼着叫他握起手中刀。 他怎么可能做得到……如果两人之间总要有一个死,一宁愿那是他。 温热的鲜血溅到脸颊,却滚烫的仿佛要烧穿皮肉,他失了魂般地呆在原地,任由师兄将他的手紧紧握在染血的刀柄上。 他又恢复了以前那个爱笑的师兄,只是脸色苍白,声音微弱,“咳咳,看来师兄以后不能再罩着你了。” “傻小子,你哭什么。”残留着温暖的手指抹去他脸上的泪痕,刀尖落下的最后一刻,他选择转向了自己。 “师,师兄,你流了好多的血,我们出去好不好?我……我不想待在这里了。你别死,师兄……为什么不杀了我……”一终于崩溃地大哭了起来,因害怕而颤抖的手捂上源源不断流出鲜血的伤口,希望而又绝望。 “我好歹也比你长一岁,当然该让服让服你啦……咳咳,咳咳咳!” “师兄!” “知道吗?其实天下好大好大,听说都没有边际呢……我们却从小就被困在这儿,你以后一定,一定要离开这里,到外面看看。”他的眼神涣散下来,逐渐没了光亮,“答应师兄,活下去……” 从那天后,一踩着一条又一条的人命,如同厉鬼从幽井深处爬了上来,他心底里还留存着的那份人性,是死去的师兄留给他的最后东西。 因为这份人性,若非易孚炎下了死命令或是受到了危险,他向来不下杀手。 “一”并不是名字,是他打败血鸦帮最后一个人时,所得的称号。 说来也真是可笑,一个活了十六年的人,却连名字都不曾拥有。 “阿兄,你怎么了?”箐兰踮起脚尖,努力伸手想碰碰一的额头,“是不是不舒服啊?” “我没事。”一敛去眼中纷杂的情绪,抬头有些迷茫地看向明净的天空。 长大后,因为箐兰箐华的关系,他没有离开血鸦帮,如今……是不是终于能够像师兄所说的,自由自在地游览天下了? “当初,是我无力保护你,才让尚在襁褓中的你被血鸦帮的人带走,分散十六年。”清月独自在一面前站定,向他伸出手,低声祈求道:“弘儿,回阿姊这儿来……” “好。” 第二百一十九章 放下 紧闭的房门敞开,一脸焦急的清月连忙费劲地从床上起来,“唐大夫,世子他怎么样?” “诶——你躺好别动。”唐邵青端着一碗清水在床旁的椅子上坐定,抽出一根银针在清月的指腹上取了一滴血,滴入了碗中。 两滴鲜血缓缓交融在一起,密不可分。 “好事啊清月。”唐邵青笑着说道:“如此看来,他真是你阿弟没错了。” “是啊。”清月眸色一柔,坚定地说道:“这次,我决不会再把他弄丢了。”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世子他怎么样了?” 提到夜秦端,唐邵青的脸色稍显沉重下来,他双手撑着膝盖,深深叹了口气,“他那两只手,怕是要废了。” 清月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被角,“你治不了么?” “你当我是神仙呐?”唐邵青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注意着清月的反应,同时加大力度唉声叹气,“唉,真是太可怜了。” 他看着掀开被子扯过外衣的清月,问道:“你要干嘛去?” 她浑身上下的伤口都被细布缠了起来,此刻走路多少有些困难,“劳驾扶我一下,我要去看看他。” “就不疼么。”一身边带着箐兰箐华,他看着两只手都被包成粽子一样的夜秦端,语气多少有些诧异,“你还是第一个敢徒手抓铁蚕丝的人。” 夜秦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时,我就只想到这一个办法了。” 倚在一怀中的箐兰眨着忽闪的眼睛,仰起脸认真地问道:“那大叔你疼吗?要是疼的话,兰儿给你呼呼。” “大叔……”夜秦端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裂痕,他不过二十有四啊!没那么老? 但打着一定要和月儿的阿弟打好交道的念头,他还是忍了下来。 “这点小伤,不疼不疼。话说,你这些伤疤。”夜秦端看着一指节处许多已经泛白的伤口,关心地问道:“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啊。”一低头看着手上,淡声说道:“是当初学着用铁蚕丝时留下的,把控使用的力道,要自己感受到才行。” “这样啊……”夜秦端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在那种邪帮中,想必这孩子从小也吃了不少的苦。 “世子。” “清月?”夜秦端有些惊讶地看着进来的清月,连忙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没法儿扶她。 一站起来将凳子空出,扶着清月坐了下来。 箐兰躲在一身后,露出半张脸好奇地看着清月,小声问道:“这是谁呀?” “姐姐。” “噢,姐姐好。” 听着一对她的称呼,清月先是一愣,随后心中暖了暖,“诶。” “你们先聊,我带着她们两个出去了。” 夜秦端眼中有说不出的高兴,“你怎么过来了?” “听唐大夫说,世子受了很重的伤。”想起唐邵青说的话,她的心情不禁沉重下来,随即郑重地说道:“是因为清月,才导致您受了这么重的伤,所以以后……” “以后,你要照顾我么?” “嗯,无论世子需不需要我。” 夜秦端抿了抿唇,忐忑而又认真问道:“只因为我是因你而受伤的么?” 一束暖阳从窗的缝隙中照进来,淡淡地洒在清月的侧脸,笼罩在晨曦中的她笑了笑,眸中带上了释怀,“人死不能复生,我会永远记住张笙,但也是时候从过往里走出来了。” 年少时,那抹绽在少年嘴角的笑,夺走了她全部的目光。 张笙是被捡回来的,据阁里人所说,是在执行任务时路过一个遭土匪洗劫的村子,顺手救的。 清月对这个顺手救回来的小子毫无兴趣,天机阁的人那么多,多一个少一个都不是什么大事。 但顶不住其他三个人好奇大发的心,硬是将她半拖半拉地带去了。 冰冷沉寂的脸,与她失去弘儿时一模一样,后来听其他人说,张笙的血亲全部都被土匪杀了。 说不出是同情或是沉重还是其他什么的,但清月知道自己不想再看见张笙,她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不愿被那张脸一次次勾起。 很久过后,就在清月快要将他遗忘时,阁里却忽然出了任务,有人找来,以一千两黄金的代价为报酬请求天机阁剿灭安林山的山匪。 前去的人里,有她,也有张笙。 张笙本是还不够格的,他仅仅在阁中待了一年多,但却强烈要求一同前往。 清月虽觉不妥,但无奈此事已被靳文岳应下,临行前,她特意去提醒了张笙,较委婉地说道:“你来天机阁不过一年,功夫都只学了些皮毛,用不着这么着急。” 那是张笙第一次对她笑,冰冷和沉寂在他脸上一扫而光,耀眼的仿佛能融化冰雪,也照进了她心底不见光的一隅。 “这么关心我啊,嗳,师姐,你不会是喜欢我?” 被仅仅打过几个照面的人突然这么说,当年一本正经的清月脸色顿时羞红,若不是碍着人多,她指不定就收拾他了。 “不……不知羞!” “知羞?知羞有什么用啊?”偏偏张笙还看不见她越握越紧的拳头,答的振振有词,“既不管饱也讨不到娘子。” “够了!”清月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给了他一拳,本以为耳根会就此清净,谁知这家伙又叫了起来。 “疼疼疼……师姐,你要是把我打傻了,没人要你要吗?” 气昏头的清月刚想要抽出软剑给他一个痛快之际,及时地被清竹拉走了。 “别这么对师弟嘛,他也是很可怜的。” “可怜?你没听见他方才说的那些话……” “我知道我知道。”清竹打断她,神秘地说道:“我和清影上次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大事。” 清月疑惑地问道:“什么事?” “张小师弟喜欢你呀!” 清月连忙捂住她的嘴,脸羞的不禁更红了,“瞎说什么啊你。” “我没瞎说呀,不信你去问清影。”清竹拉下她的手,凑到她耳旁说道:“有好几次,我们都瞧见他看着你入了神哦。” 第二百一十九章 放下 紧闭的房门敞开,一脸焦急的清月连忙费劲地从床上起来,“唐大夫,世子他怎么样?” “诶——你躺好别动。”唐邵青端着一碗清水在床旁的椅子上坐定,抽出一根银针在清月的指腹上取了一滴血,滴入了碗中。 两滴鲜血缓缓交融在一起,密不可分。 “好事啊清月。”唐邵青笑着说道:“如此看来,他真是你阿弟没错了。” “是啊。”清月眸色一柔,坚定地说道:“这次,我决不会再把他弄丢了。”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世子他怎么样了?” 提到夜秦端,唐邵青的脸色稍显沉重下来,他双手撑着膝盖,深深叹了口气,“他那两只手,怕是要废了。” 清月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被角,“你治不了么?” “你当我是神仙呐?”唐邵青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注意着清月的反应,同时加大力度唉声叹气,“唉,真是太可怜了。” 他看着掀开被子扯过外衣的清月,问道:“你要干嘛去?” 她浑身上下的伤口都被细布缠了起来,此刻走路多少有些困难,“劳驾扶我一下,我要去看看他。” “就不疼么。”一身边带着箐兰箐华,他看着两只手都被包成粽子一样的夜秦端,语气多少有些诧异,“你还是第一个敢徒手抓铁蚕丝的人。” 夜秦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时,我就只想到这一个办法了。” 倚在一怀中的箐兰眨着忽闪的眼睛,仰起脸认真地问道:“那大叔你疼吗?要是疼的话,兰儿给你呼呼。” “大叔……”夜秦端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裂痕,他不过二十有四啊!没那么老? 但打着一定要和月儿的阿弟打好交道的念头,他还是忍了下来。 “这点小伤,不疼不疼。话说,你这些伤疤。”夜秦端看着一指节处许多已经泛白的伤口,关心地问道:“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啊。”一低头看着手上,淡声说道:“是当初学着用铁蚕丝时留下的,把控使用的力道,要自己感受到才行。” “这样啊……”夜秦端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在那种邪帮中,想必这孩子从小也吃了不少的苦。 “世子。” “清月?”夜秦端有些惊讶地看着进来的清月,连忙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没法儿扶她。 一站起来将凳子空出,扶着清月坐了下来。 箐兰躲在一身后,露出半张脸好奇地看着清月,小声问道:“这是谁呀?” “姐姐。” “噢,姐姐好。” 听着一对她的称呼,清月先是一愣,随后心中暖了暖,“诶。” “你们先聊,我带着她们两个出去了。” 夜秦端眼中有说不出的高兴,“你怎么过来了?” “听唐大夫说,世子受了很重的伤。”想起唐邵青说的话,她的心情不禁沉重下来,随即郑重地说道:“是因为清月,才导致您受了这么重的伤,所以以后……” “以后,你要照顾我么?” “嗯,无论世子需不需要我。” 夜秦端抿了抿唇,忐忑而又认真问道:“只因为我是因你而受伤的么?” 一束暖阳从窗的缝隙中照进来,淡淡地洒在清月的侧脸,笼罩在晨曦中的她笑了笑,眸中带上了释怀,“人死不能复生,我会永远记住张笙,但也是时候从过往里走出来了。” 年少时,那抹绽在少年嘴角的笑,夺走了她全部的目光。 张笙是被捡回来的,据阁里人所说,是在执行任务时路过一个遭土匪洗劫的村子,顺手救的。 清月对这个顺手救回来的小子毫无兴趣,天机阁的人那么多,多一个少一个都不是什么大事。 但顶不住其他三个人好奇大发的心,硬是将她半拖半拉地带去了。 冰冷沉寂的脸,与她失去弘儿时一模一样,后来听其他人说,张笙的血亲全部都被土匪杀了。 说不出是同情或是沉重还是其他什么的,但清月知道自己不想再看见张笙,她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不愿被那张脸一次次勾起。 很久过后,就在清月快要将他遗忘时,阁里却忽然出了任务,有人找来,以一千两黄金的代价为报酬请求天机阁剿灭安林山的山匪。 前去的人里,有她,也有张笙。 张笙本是还不够格的,他仅仅在阁中待了一年多,但却强烈要求一同前往。 清月虽觉不妥,但无奈此事已被靳文岳应下,临行前,她特意去提醒了张笙,较委婉地说道:“你来天机阁不过一年,功夫都只学了些皮毛,用不着这么着急。” 那是张笙第一次对她笑,冰冷和沉寂在他脸上一扫而光,耀眼的仿佛能融化冰雪,也照进了她心底不见光的一隅。 “这么关心我啊,嗳,师姐,你不会是喜欢我?” 被仅仅打过几个照面的人突然这么说,当年一本正经的清月脸色顿时羞红,若不是碍着人多,她指不定就收拾他了。 “不……不知羞!” “知羞?知羞有什么用啊?”偏偏张笙还看不见她越握越紧的拳头,答的振振有词,“既不管饱也讨不到娘子。” “够了!”清月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给了他一拳,本以为耳根会就此清净,谁知这家伙又叫了起来。 “疼疼疼……师姐,你要是把我打傻了,没人要你要吗?” 气昏头的清月刚想要抽出软剑给他一个痛快之际,及时地被清竹拉走了。 “别这么对师弟嘛,他也是很可怜的。” “可怜?你没听见他方才说的那些话……” “我知道我知道。”清竹打断她,神秘地说道:“我和清影上次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大事。” 清月疑惑地问道:“什么事?” “张小师弟喜欢你呀!” 清月连忙捂住她的嘴,脸羞的不禁更红了,“瞎说什么啊你。” “我没瞎说呀,不信你去问清影。”清竹拉下她的手,凑到她耳旁说道:“有好几次,我们都瞧见他看着你入了神哦。” 第二百二十章 安林 “行了,你就别再打趣我了。”清月赶紧拉着她走远,以防两人的谈话被张笙听到。 天机阁在天下各处都有分布,只是规模不同,有大有小。 在围剿山匪的前一个晚上,他们所有人便在一处离安林山最近的客栈里歇了下来,反正就是天机阁开的,不要一个铜板。 虽然不要钱是挺好的,但是…… 清月狂躁无比地睁开眼,用力抓了抓胳膊和脸上被蚊子咬出的大红包。 咬就咬!你还非得不停地嗡嗡嗡嗡,嗡屁啊嗡! 她郁闷地看了眼睡的无比安然甚至还打起微鼾来的清竹,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打算去外面转转。 炎夏的夜晚连迎面吹来的风也是热的,清月靠在窗旁,低头无意一撇间,却看到了在客栈院子中的张笙和靳文岳。 “奇了,这两个人能有什么好说的?” 她一边想着,好奇地听了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年之久了。” “是啊,想想还真不可思议。”张笙笑笑,将目光眺向远处,“也是在这么个能热死人的夏,靳大哥把我从土匪的刀底下救了回来。” “张笙,你想复仇的心思我可以理解,但你现在还太弱,明天切记不要鲁莽行事。” 说罢,靳文岳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 清月心中一僵,两条腿就像被钉在了原地。 来不及躲闪,她狼狈地和同样转过身来,眼中还带着点疑惑的张笙对上视线,觉得自己像个买了东西没付钱的小贼。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靳文岳拍了下张笙的肩膀,进了客栈。 清月僵硬地将目光移向天空,装作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张笙故意问道:“师姐在这儿干什么?” “看,看不见啊,我在赏月!” 张笙抬头向上看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赏月?这么厚的云,师姐是在心里赏月吗?” 听了他的话,清月才先知后觉地在天上打量了一圈。 “啧啧啧,师姐肯定是在偷听了。”张笙摇了摇头,叹道:“没想到师姐对我这么在意,感动,太感动了。” 清月气急败坏地翻身一跃而下,张笙见她下来追着自己打,一边肆意笑着一边灵活躲闪。 少年带着薄茧的手掌温暖,将紧握的拳头牢牢包住,轻轻往前一拉。 黑暗中,低沉的呼吸仿佛近在迟尺,柔风般吹过脸颊。 两人同时一愣,月光羞怯地在云层后露出,让他们在彼此透彻的眸中看清了自己。 一股情愫暗自萌生,扎根在心底。 “你……”回过神的清月往外一抽手,却发现张笙依旧牢牢地握着她的手,“快放开!” “噢噢。”张笙仿佛如梦初醒般松手,讪讪地摸了摸头,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气氛陷入了沉默。 “师姐,你知道……我为什么非得来安林山不可么?” 灰云将月光遮挡,天地失了光亮。 “你大概不知道,其实我以前的家,就在安林山附近的一个村子里,一年前山匪到那里烧杀掠抢,杀了全村的人……也包括我的爹娘,是靳大哥救了我,我才有命活了下来。从进入天机阁的那天我就对着上苍发过誓,必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停顿片刻后,他的声音又欢快起来,“这不,正巧让我碰上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虽然看不清张笙的脸,但清月知道他无疑是悲伤的,她忽然意识到临走前对张笙说的话很无用,如果这次要去的地方是血鸦帮,就算本事不够,想必她也会做出与张笙同样的选择。 “我有过一个阿弟,可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因为我没有能力,让他被坏人抓去了。”清月吸了吸鼻子,看着他说道:“以后我也会为他报仇,一定。” “那师姐这次帮我报仇,我也一定会帮你的。”一根小拇指伸到她面前,清月听到他轻声说道:“我们拉勾。” “都多大了……”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无声笑着将手递了过去。 两只小拇指紧紧地勾在一起,结下承诺。 安林山的山匪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过惯了,每个人手中都至少染着四五条人命,但对天机阁来说,剿灭一群穷凶极恶的土匪并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已经听说过他们的恶名,但当清月见到山寨时,还是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一颗又一颗的白骨头颅被深深钉在寨门上,黑洞洞的眼窝静静注视着前来的众人。 “如此冠冕堂皇地将丧尽天良地恶行悬挂出来。”清影低声说道:“看来这次的敌人很危险啊。” “再危险,也会死。” 破晓过后,厮杀四起。 清月身法轻盈地与其交战的土匪周旋,手中柔软如绢的剑身如毒蛇般贴上土匪的脖子,滑动间便索了性命。 她将土匪狠狠踹到一旁,在混战中搜寻着张笙的身影。 “清月姐姐,你小心!” 清影闪到她身旁,手中剑鞭横扫,取下试图偷袭之人的性命。 “谢了清影。”清月背后出了层冷汗,她顾不上再多说什么,朝着寨子的深处跑去。 “清月,你干什么去?”清竹刚想要跟上,却又被绊住了脚步。 “喂!你这家伙。”看到眼前的张笙以及他手中牵着的孩子,清荷气喘吁吁地停下,终于松了口气,“你到哪里去了?” “刚才跟着靳大哥他们过来,本是想亲手取下那土匪狗头的首级,谁知,却救下了这么个小家伙。” “这儿怎么会有孩子?” 张笙动了动嘴唇,靠近她耳边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这些土匪都不是东西,他们吃孩子。” 紧闭着眼的小女孩儿怯怯地问道:“大哥哥,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张笙难为地看了眼四周横七竖八的尸体,哄劝道:“现在还不行,再多坚持一会儿,好吗?” “嗯。” “清月,麻烦你照顾她。”张笙将小女孩交到清月手里,转身要走。 她连忙问道:“你要去哪?” 张笙转过身,倒退着说道:“去靳大哥他们那里……” 他的声音停住,骤然扩张的瞳孔中映着在清月身后不远处,站起来挥刀向她扑去的土匪。 第二百二十章 安林 “行了,你就别再打趣我了。”清月赶紧拉着她走远,以防两人的谈话被张笙听到。 天机阁在天下各处都有分布,只是规模不同,有大有小。 在围剿山匪的前一个晚上,他们所有人便在一处离安林山最近的客栈里歇了下来,反正就是天机阁开的,不要一个铜板。 虽然不要钱是挺好的,但是…… 清月狂躁无比地睁开眼,用力抓了抓胳膊和脸上被蚊子咬出的大红包。 咬就咬!你还非得不停地嗡嗡嗡嗡,嗡屁啊嗡! 她郁闷地看了眼睡的无比安然甚至还打起微鼾来的清竹,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打算去外面转转。 炎夏的夜晚连迎面吹来的风也是热的,清月靠在窗旁,低头无意一撇间,却看到了在客栈院子中的张笙和靳文岳。 “奇了,这两个人能有什么好说的?” 她一边想着,好奇地听了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年之久了。” “是啊,想想还真不可思议。”张笙笑笑,将目光眺向远处,“也是在这么个能热死人的夏,靳大哥把我从土匪的刀底下救了回来。” “张笙,你想复仇的心思我可以理解,但你现在还太弱,明天切记不要鲁莽行事。” 说罢,靳文岳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 清月心中一僵,两条腿就像被钉在了原地。 来不及躲闪,她狼狈地和同样转过身来,眼中还带着点疑惑的张笙对上视线,觉得自己像个买了东西没付钱的小贼。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靳文岳拍了下张笙的肩膀,进了客栈。 清月僵硬地将目光移向天空,装作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张笙故意问道:“师姐在这儿干什么?” “看,看不见啊,我在赏月!” 张笙抬头向上看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赏月?这么厚的云,师姐是在心里赏月吗?” 听了他的话,清月才先知后觉地在天上打量了一圈。 “啧啧啧,师姐肯定是在偷听了。”张笙摇了摇头,叹道:“没想到师姐对我这么在意,感动,太感动了。” 清月气急败坏地翻身一跃而下,张笙见她下来追着自己打,一边肆意笑着一边灵活躲闪。 少年带着薄茧的手掌温暖,将紧握的拳头牢牢包住,轻轻往前一拉。 黑暗中,低沉的呼吸仿佛近在迟尺,柔风般吹过脸颊。 两人同时一愣,月光羞怯地在云层后露出,让他们在彼此透彻的眸中看清了自己。 一股情愫暗自萌生,扎根在心底。 “你……”回过神的清月往外一抽手,却发现张笙依旧牢牢地握着她的手,“快放开!” “噢噢。”张笙仿佛如梦初醒般松手,讪讪地摸了摸头,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气氛陷入了沉默。 “师姐,你知道……我为什么非得来安林山不可么?” 灰云将月光遮挡,天地失了光亮。 “你大概不知道,其实我以前的家,就在安林山附近的一个村子里,一年前山匪到那里烧杀掠抢,杀了全村的人……也包括我的爹娘,是靳大哥救了我,我才有命活了下来。从进入天机阁的那天我就对着上苍发过誓,必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停顿片刻后,他的声音又欢快起来,“这不,正巧让我碰上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虽然看不清张笙的脸,但清月知道他无疑是悲伤的,她忽然意识到临走前对张笙说的话很无用,如果这次要去的地方是血鸦帮,就算本事不够,想必她也会做出与张笙同样的选择。 “我有过一个阿弟,可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因为我没有能力,让他被坏人抓去了。”清月吸了吸鼻子,看着他说道:“以后我也会为他报仇,一定。” “那师姐这次帮我报仇,我也一定会帮你的。”一根小拇指伸到她面前,清月听到他轻声说道:“我们拉勾。” “都多大了……”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无声笑着将手递了过去。 两只小拇指紧紧地勾在一起,结下承诺。 安林山的山匪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过惯了,每个人手中都至少染着四五条人命,但对天机阁来说,剿灭一群穷凶极恶的土匪并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已经听说过他们的恶名,但当清月见到山寨时,还是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一颗又一颗的白骨头颅被深深钉在寨门上,黑洞洞的眼窝静静注视着前来的众人。 “如此冠冕堂皇地将丧尽天良地恶行悬挂出来。”清影低声说道:“看来这次的敌人很危险啊。” “再危险,也会死。” 破晓过后,厮杀四起。 清月身法轻盈地与其交战的土匪周旋,手中柔软如绢的剑身如毒蛇般贴上土匪的脖子,滑动间便索了性命。 她将土匪狠狠踹到一旁,在混战中搜寻着张笙的身影。 “清月姐姐,你小心!” 清影闪到她身旁,手中剑鞭横扫,取下试图偷袭之人的性命。 “谢了清影。”清月背后出了层冷汗,她顾不上再多说什么,朝着寨子的深处跑去。 “清月,你干什么去?”清竹刚想要跟上,却又被绊住了脚步。 “喂!你这家伙。”看到眼前的张笙以及他手中牵着的孩子,清荷气喘吁吁地停下,终于松了口气,“你到哪里去了?” “刚才跟着靳大哥他们过来,本是想亲手取下那土匪狗头的首级,谁知,却救下了这么个小家伙。” “这儿怎么会有孩子?” 张笙动了动嘴唇,靠近她耳边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这些土匪都不是东西,他们吃孩子。” 紧闭着眼的小女孩儿怯怯地问道:“大哥哥,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张笙难为地看了眼四周横七竖八的尸体,哄劝道:“现在还不行,再多坚持一会儿,好吗?” “嗯。” “清月,麻烦你照顾她。”张笙将小女孩交到清月手里,转身要走。 她连忙问道:“你要去哪?” 张笙转过身,倒退着说道:“去靳大哥他们那里……” 他的声音停住,骤然扩张的瞳孔中映着在清月身后不远处,站起来挥刀向她扑去的土匪。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一瞬 最后关头,张笙奋力向前一扑,清月被一下推开,跌坐在地上。 短刀扎入张笙的后心,深深没了进去,随即有大片的鲜血泼洒出来,触目惊心。 清月睁大了眼睛,嘶声喊道:“不!”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杀掉山匪,无力地摔在了地上。 “张笙,张笙……”她奔过去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手指哆嗦着抚上他失了血色的脸颊。 “嘘——”他慢慢抬起手,竖起食指贴到她的嘴唇上,看了眼旁边的小孩,“别吓着她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人!” “别去。”张笙紧紧抓住她的手,身上的温暖一寸寸低了下去。 “我等不到你找人来了,在这儿陪陪我。” “你在胡说什么。”清月紧紧抱着他,低声哽咽,“我们都约好啊,这次我帮你报仇,下次你来帮我的。” 张笙咧嘴笑了,眼角却缓缓淌下眼泪,“真不甘心……小师姐,我啊,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你把头低下来好不好?” “好……” 满脸是泪的女孩抽泣着,低头靠向怀中的少年,他的嘴角的笑意苦涩地收了回去,无比虔诚地在女孩的面颊上印下一吻。 灰白色的唇轻启,带着缠绵的爱意,“我喜欢你啊,清月。” 桂树下,嫩黄色的花落在女孩的肩头,和微敛的眼上,静谧的仿佛像一副画,被他深深藏进心底。 恨,不过一瞬。 爱,也不过一瞬。 —— “喔喔喔喔喔!”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小心冲撞了陛下!”谭尚被迫给一群伸着脖子扇起翅膀大叫的公鸡让道,拧眉看向赶着它们的宫女。 玥萧面无表情地吹去落在胳膊上的鸡毛,认出了这是景霓宫的宫女,沉声问道:“你们不好生伺候公主,在这儿干什么?” “陛下息怒。”三个宫女连忙跪下说道:“这是公主吩咐奴婢们去做的。” 玥萧眯了眯眼,没再说什么,绕过她们便往前去了。 “陛下,这……” “随她去闹,过不了几日她就走了。” 成零慢悠悠地荡着秋千,抬头看向明净的天空。 “你让那个陆什么的救了小哑巴出去,可是卖了狗皮膏药一个好大的人情。” “嗯,是啊,不过这件事,你知我知便好了。” “啧,要是能借此跟狗皮膏药弄个好处就好了,你说,小哑巴为什么不让你把他来皇宫的事儿告诉他师父?” “怕挨骂呗。”成零举例说道:“这就跟以前我干了错事,总要把痕迹清扫干净一样。” “我说,咱们要不要去上次的那个地方瞧瞧?” 成零眉头一挑,“你又不是没感觉到,那里可是有高手把手的,估计还没等进去就会被轰出来了。” “不过我还真挺好奇。”成一说道:“那里面到底住着什么人啊。” “谁知道呢。” “公主,您要的公鸡来了。”六七只公鸡一进景霓宫,就开始四处撒欢起来。 “好,现在没你们事儿了,退下。” “是。” 等宫女一离开,成零就从秋千上下来,吹着呼哨溜达到一只公鸡旁,眼疾手快地抓住鸡脖。 “喔喔喔喔!” “别怕别怕,我现在又不吃你。”成零温言软语地安慰着,成一补上一句,“留着以后再吃。” 找过一只又一只的鸡后,她终于寻到了目标,成零从鸡翅膀下面翻出了一个用细线缠紧的纸条,看了眼四周,将细线解开。 “好了,让我看看。”她在手心里展开,念道:“魔宫已来,万事小心。” “这么说的话……”成零的嘴角一抽,“华想容也在这里?” 这可就热闹了,以后出门指不定抬头就能碰到。 “玥萧这是有多怕打不过夜国。”成一口气有些嫌恶,“连那种魔头都找。” “有点担心啊……”成零的眉头蹙起。 “因为华想容么。” “不,是因为墨阁。”她将手中的纸条撕成碎屑,走进屋里倒了一杯茶,将纸屑洒了进去。 一缕墨色在浅绿的茶水中蔓延,铺了淡淡一层。 “他制毒的本事了得,很多地方连我也不及他。”她垂眸拿起茶杯摇着晃了晃,看着浸满了水而变得湿重的纸屑无力下沉。 “倒也是,如果有必要的话。”成一缓缓说道:“就只能除掉他了。” “其实墨阁不算一个坏人,应当说,是有人将他逼上这条道路的。” 想起那只空洞的眼眶,成零的手一停,推开窗将手里的茶泼了出去,“如果可能,我还挺想和他做个朋友,可惜我们现在对着站了。” 她望着外面从空中掠过的一群飞燕,说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弄懂,长生蛊应该是没有解毒作用的,但师父却十分需要,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知道。”成一懒懒地说道:“到时候你问成老头不就行了么。” 成零吐出一口气,眉间积郁的东西却一点也没减轻。 她心里现在想的事情及打算,成一都觉得头疼,她觉得还是以前的成零好懂些,但也清楚这种变化十分必要。 “要不到外面转转。”半个时辰后,成一忍不住提议道:“应该不会那么倒霉的遇上魔宫。” 成零放下撑在额头上的手,点头说道:“嗯,也好。” 不过这人一到倒霉的时候呢,连喝凉水都塞牙缝,更别提遇上什么人了。 成零往前迈出的步子中途及时地往后一撤,脖子因为被扭的太快而发出不堪重负的抗议。 华想容若有所思地盯着成零的背影看了一阵,“站住。” 她没理,而是走的越来越快。 谁知华想容也跟在了她身后,“成零。” “不是,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华想容按住她的肩膀,压在上面的力道似有百斤重,迫使成零停了下来。 她长叹一声,把挡在脸侧的手放了下来,自暴自弃地说道:“是是是,你说是那就是。” 他依旧是一身赤红色的衣袍,阴柔精致的眉宇间带着一丝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一瞬 最后关头,张笙奋力向前一扑,清月被一下推开,跌坐在地上。 短刀扎入张笙的后心,深深没了进去,随即有大片的鲜血泼洒出来,触目惊心。 清月睁大了眼睛,嘶声喊道:“不!”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杀掉山匪,无力地摔在了地上。 “张笙,张笙……”她奔过去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手指哆嗦着抚上他失了血色的脸颊。 “嘘——”他慢慢抬起手,竖起食指贴到她的嘴唇上,看了眼旁边的小孩,“别吓着她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人!” “别去。”张笙紧紧抓住她的手,身上的温暖一寸寸低了下去。 “我等不到你找人来了,在这儿陪陪我。” “你在胡说什么。”清月紧紧抱着他,低声哽咽,“我们都约好啊,这次我帮你报仇,下次你来帮我的。” 张笙咧嘴笑了,眼角却缓缓淌下眼泪,“真不甘心……小师姐,我啊,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你把头低下来好不好?” “好……” 满脸是泪的女孩抽泣着,低头靠向怀中的少年,他的嘴角的笑意苦涩地收了回去,无比虔诚地在女孩的面颊上印下一吻。 灰白色的唇轻启,带着缠绵的爱意,“我喜欢你啊,清月。” 桂树下,嫩黄色的花落在女孩的肩头,和微敛的眼上,静谧的仿佛像一副画,被他深深藏进心底。 恨,不过一瞬。 爱,也不过一瞬。 —— “喔喔喔喔喔!”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小心冲撞了陛下!”谭尚被迫给一群伸着脖子扇起翅膀大叫的公鸡让道,拧眉看向赶着它们的宫女。 玥萧面无表情地吹去落在胳膊上的鸡毛,认出了这是景霓宫的宫女,沉声问道:“你们不好生伺候公主,在这儿干什么?” “陛下息怒。”三个宫女连忙跪下说道:“这是公主吩咐奴婢们去做的。” 玥萧眯了眯眼,没再说什么,绕过她们便往前去了。 “陛下,这……” “随她去闹,过不了几日她就走了。” 成零慢悠悠地荡着秋千,抬头看向明净的天空。 “你让那个陆什么的救了小哑巴出去,可是卖了狗皮膏药一个好大的人情。” “嗯,是啊,不过这件事,你知我知便好了。” “啧,要是能借此跟狗皮膏药弄个好处就好了,你说,小哑巴为什么不让你把他来皇宫的事儿告诉他师父?” “怕挨骂呗。”成零举例说道:“这就跟以前我干了错事,总要把痕迹清扫干净一样。” “我说,咱们要不要去上次的那个地方瞧瞧?” 成零眉头一挑,“你又不是没感觉到,那里可是有高手把手的,估计还没等进去就会被轰出来了。” “不过我还真挺好奇。”成一说道:“那里面到底住着什么人啊。” “谁知道呢。” “公主,您要的公鸡来了。”六七只公鸡一进景霓宫,就开始四处撒欢起来。 “好,现在没你们事儿了,退下。” “是。” 等宫女一离开,成零就从秋千上下来,吹着呼哨溜达到一只公鸡旁,眼疾手快地抓住鸡脖。 “喔喔喔喔!” “别怕别怕,我现在又不吃你。”成零温言软语地安慰着,成一补上一句,“留着以后再吃。” 找过一只又一只的鸡后,她终于寻到了目标,成零从鸡翅膀下面翻出了一个用细线缠紧的纸条,看了眼四周,将细线解开。 “好了,让我看看。”她在手心里展开,念道:“魔宫已来,万事小心。” “这么说的话……”成零的嘴角一抽,“华想容也在这里?” 这可就热闹了,以后出门指不定抬头就能碰到。 “玥萧这是有多怕打不过夜国。”成一口气有些嫌恶,“连那种魔头都找。” “有点担心啊……”成零的眉头蹙起。 “因为华想容么。” “不,是因为墨阁。”她将手中的纸条撕成碎屑,走进屋里倒了一杯茶,将纸屑洒了进去。 一缕墨色在浅绿的茶水中蔓延,铺了淡淡一层。 “他制毒的本事了得,很多地方连我也不及他。”她垂眸拿起茶杯摇着晃了晃,看着浸满了水而变得湿重的纸屑无力下沉。 “倒也是,如果有必要的话。”成一缓缓说道:“就只能除掉他了。” “其实墨阁不算一个坏人,应当说,是有人将他逼上这条道路的。” 想起那只空洞的眼眶,成零的手一停,推开窗将手里的茶泼了出去,“如果可能,我还挺想和他做个朋友,可惜我们现在对着站了。” 她望着外面从空中掠过的一群飞燕,说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弄懂,长生蛊应该是没有解毒作用的,但师父却十分需要,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知道。”成一懒懒地说道:“到时候你问成老头不就行了么。” 成零吐出一口气,眉间积郁的东西却一点也没减轻。 她心里现在想的事情及打算,成一都觉得头疼,她觉得还是以前的成零好懂些,但也清楚这种变化十分必要。 “要不到外面转转。”半个时辰后,成一忍不住提议道:“应该不会那么倒霉的遇上魔宫。” 成零放下撑在额头上的手,点头说道:“嗯,也好。” 不过这人一到倒霉的时候呢,连喝凉水都塞牙缝,更别提遇上什么人了。 成零往前迈出的步子中途及时地往后一撤,脖子因为被扭的太快而发出不堪重负的抗议。 华想容若有所思地盯着成零的背影看了一阵,“站住。” 她没理,而是走的越来越快。 谁知华想容也跟在了她身后,“成零。” “不是,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华想容按住她的肩膀,压在上面的力道似有百斤重,迫使成零停了下来。 她长叹一声,把挡在脸侧的手放了下来,自暴自弃地说道:“是是是,你说是那就是。” 他依旧是一身赤红色的衣袍,阴柔精致的眉宇间带着一丝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二百二十二章 铳 “哦,我公主么,不住这里住哪里。”成零简洁明了地说完,摊了摊手。 “公主?”华想容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一眼,语气中满是质疑,“你?” “我。”成零瞧着他显而易见的不相信,深觉自己今天出门时应该带两个宫女。 “这身衣服拿来装装公主倒是很不错。”华想容轻笑一声,“我看到窥道阁的人了,你应该是跟陆叙一块来的。” 还真不是……成零默默想着,华想容的手指忽然点上她的下巴,沿着脖颈向下滑去。 成零一僵,她没察觉出华想容有杀意,动作便慢了一拍。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开口时,华想容终于移开了手,如玉般的两指间拿着一根……鸡毛。 一枚短刃突然凌空朝华想容身后袭去,他动也未动,指间翻出一枚银针。 两枚兵器在半空相撞后纷纷落下。 拐角处走出一人,笼在光中的脸色阴沉,露出的发丝雪白。 “离开她身边,魔宫宫主。” 华想容转过身,哼笑一声,“你当佰闻当多了,还真把自己以为是他了不成?敢对我发号施令。” 成零见这像是要打起来的趋势,刚想要劝,迎面便走来了一人。 谭尚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抱拳对成零行了一礼,“公主。” 成零松了口气,她伸手往上一抬,说道“不必多礼。” 华想容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眼中情绪纷杂。 “总算是找到两位了。”谭尚继而对华想容和陆叙说道:“陛下传召,还请快些随我过去。” 成零故意咳嗽了一声,打破沉默,“那……我就先走了。” 既然如此,那么要嫁给异帝的昭元公主,就是她了…… 华想容的眉头深深皱起,连自己都未察觉到。 一旁起了疑心的谭尚试探道:“您与我国公主相识?” “寥寥几面。”他回过神,旋即说道:“算是差点杀了她的仇人。” 谭尚想起偶而一次在成零脖子上看到过的伤疤,稍微打消心中的疑惑,虽然不知道公主是怎么想的,但要换作是他,是绝不会跟险些要了自己命的人同盟。 —— “阁主阁主!”兴高采烈的路过一边跑一边高声喊着,脸上一片兴奋,“火铳成了!” 坐在桌前的秦风岿然不动,直到路过闯进来,他手下的笔才停了一停。 “阁主,我跟你说,这……”绕到秦风身后的路过一顿,探头探脑,“呦,这是谁啊?” 画卷上的女子回首,抿唇冲他一笑,仿佛活了过来。 “别藏着掖着嘛,哪家美人啊,跟我说说呗。” 秦风吝啬地将画卷一合,推开椅子走了出去,“我的。” “什么?!”路过瞪大眼睛,连忙追上去问道:“不是阁主,你什么时候有的阁主夫人啊?还有还有,什么时候也能给我找个?” “别贫了。”秦风睨他一眼,说道:“四天到了,带我去看看。” “好嘞。”路过自信满满地笑了笑,“一定不会让阁主失望。” “拭目以待。” 到了地方,路过一把掀开遮在上面的布,自豪地介绍道:“我对你的样式图多添了些设计,配有铁爪、铁绊,发射前可用大铁钉将铳身固定于地面,形似虎蹲。” 秦风眼中滑过一丝赞赏,“不错。” “还有按你所说的,生铁熔铸,弹内灌注焰硝二斤半、硫磺十四两,砒磺一两和一些木炭的这个铁球。”路过抱着圆滚滚的铁球,期待地问道:“要不我们先试试威力如何?” “也好。”秦风在四周打量一圈,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就在这里。” “好啊好啊。”路过点完头后意识到了不对,“在……行宫里?” “嗯,这处行宫离夜都远,不会有人察觉到的。” “也是也是——不过重点似乎也不是这个……”不过既然秦风不心疼,激动过头的路过自然也不会心疼。 填弹入膛,点火。 秦风和路过立刻退开几步,抬手捂住耳朵。 轰—— 被击中的房子被砸出一个深坑,几乎垮了一半,木料上也起了熊熊大火,威力惊人。 天机阁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道声响,原本还算宽敞的地方被挤的水泄不通,顿时狭小起来。 “这里……是怎么了?” 路过淡定地应道:“走水了,去去去,打水来。” “给你一千铁匠”秦风缓声问道:“半月之内,你能再造多少?” 路过稍微思考了一会儿,肯定地答道:“毕竟不是每个铁匠都和我一样厉害,不眠的话,两千有余。” “那就再给你召一千,轮替进行。” “好啊,那样势必能造出更多。” “那就都拜托你了,好好干。”秦风摆了摆手,远远离去。 “遵命。” 一桶接一桶的水泼在燃烧着的房屋上,很快便浇灭了火。 清影同情地看了眼仍在沾沾自喜中的路过,问道:“诶,路大师,你今晚住在哪?” “当然是屋子里……” 另半边摇摇欲坠的房子终于不堪重负,倒了下去。 清影看了沉默,路大师看了流泪。 “全完了,我忘了……我的棺材板还藏在床底下啊!” 清竹摇了摇头,及时拉住要往里面冲的路过温声劝道:“不就是一点棺材本嘛,没事没事,想开点就没事了啊。”反正又不是我的棺材本。 被召来的靳文岳低首抱拳道:“阁主。” 秦风拿起桌面上绘着什么东西的白色绢布,抬手递到他面前,“你带七百人去这个地方,我要你救一个人。” “谁?” “窥道阁阁主,佰闻。” 靳文岳没多问,只是说道:“阁主,若去窥道阁,七百恐是少些。” “放心,只是要你们去接应,必要时再参战,佰闻自己也有部署。” “明白。” 国师府中。 夜色还深,房中便亮起了一盏明灯,五十岚在一方长长的木盒前静默许久,眼中有些怀念,一会儿过后,他终是掀开了上面的锁,将里面由黑金打造的古朴长刀取了出来。 金品,上则黄,中则赤,下则黑,黑金是铁,赤金是铜,黄金是金,黄金可为宝,赤金可为兵,黑金可为器。 第二百二十二章 铳 “哦,我公主么,不住这里住哪里。”成零简洁明了地说完,摊了摊手。 “公主?”华想容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一眼,语气中满是质疑,“你?” “我。”成零瞧着他显而易见的不相信,深觉自己今天出门时应该带两个宫女。 “这身衣服拿来装装公主倒是很不错。”华想容轻笑一声,“我看到窥道阁的人了,你应该是跟陆叙一块来的。” 还真不是……成零默默想着,华想容的手指忽然点上她的下巴,沿着脖颈向下滑去。 成零一僵,她没察觉出华想容有杀意,动作便慢了一拍。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开口时,华想容终于移开了手,如玉般的两指间拿着一根……鸡毛。 一枚短刃突然凌空朝华想容身后袭去,他动也未动,指间翻出一枚银针。 两枚兵器在半空相撞后纷纷落下。 拐角处走出一人,笼在光中的脸色阴沉,露出的发丝雪白。 “离开她身边,魔宫宫主。” 华想容转过身,哼笑一声,“你当佰闻当多了,还真把自己以为是他了不成?敢对我发号施令。” 成零见这像是要打起来的趋势,刚想要劝,迎面便走来了一人。 谭尚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抱拳对成零行了一礼,“公主。” 成零松了口气,她伸手往上一抬,说道“不必多礼。” 华想容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眼中情绪纷杂。 “总算是找到两位了。”谭尚继而对华想容和陆叙说道:“陛下传召,还请快些随我过去。” 成零故意咳嗽了一声,打破沉默,“那……我就先走了。” 既然如此,那么要嫁给异帝的昭元公主,就是她了…… 华想容的眉头深深皱起,连自己都未察觉到。 一旁起了疑心的谭尚试探道:“您与我国公主相识?” “寥寥几面。”他回过神,旋即说道:“算是差点杀了她的仇人。” 谭尚想起偶而一次在成零脖子上看到过的伤疤,稍微打消心中的疑惑,虽然不知道公主是怎么想的,但要换作是他,是绝不会跟险些要了自己命的人同盟。 —— “阁主阁主!”兴高采烈的路过一边跑一边高声喊着,脸上一片兴奋,“火铳成了!” 坐在桌前的秦风岿然不动,直到路过闯进来,他手下的笔才停了一停。 “阁主,我跟你说,这……”绕到秦风身后的路过一顿,探头探脑,“呦,这是谁啊?” 画卷上的女子回首,抿唇冲他一笑,仿佛活了过来。 “别藏着掖着嘛,哪家美人啊,跟我说说呗。” 秦风吝啬地将画卷一合,推开椅子走了出去,“我的。” “什么?!”路过瞪大眼睛,连忙追上去问道:“不是阁主,你什么时候有的阁主夫人啊?还有还有,什么时候也能给我找个?” “别贫了。”秦风睨他一眼,说道:“四天到了,带我去看看。” “好嘞。”路过自信满满地笑了笑,“一定不会让阁主失望。” “拭目以待。” 到了地方,路过一把掀开遮在上面的布,自豪地介绍道:“我对你的样式图多添了些设计,配有铁爪、铁绊,发射前可用大铁钉将铳身固定于地面,形似虎蹲。” 秦风眼中滑过一丝赞赏,“不错。” “还有按你所说的,生铁熔铸,弹内灌注焰硝二斤半、硫磺十四两,砒磺一两和一些木炭的这个铁球。”路过抱着圆滚滚的铁球,期待地问道:“要不我们先试试威力如何?” “也好。”秦风在四周打量一圈,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就在这里。” “好啊好啊。”路过点完头后意识到了不对,“在……行宫里?” “嗯,这处行宫离夜都远,不会有人察觉到的。” “也是也是——不过重点似乎也不是这个……”不过既然秦风不心疼,激动过头的路过自然也不会心疼。 填弹入膛,点火。 秦风和路过立刻退开几步,抬手捂住耳朵。 轰—— 被击中的房子被砸出一个深坑,几乎垮了一半,木料上也起了熊熊大火,威力惊人。 天机阁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道声响,原本还算宽敞的地方被挤的水泄不通,顿时狭小起来。 “这里……是怎么了?” 路过淡定地应道:“走水了,去去去,打水来。” “给你一千铁匠”秦风缓声问道:“半月之内,你能再造多少?” 路过稍微思考了一会儿,肯定地答道:“毕竟不是每个铁匠都和我一样厉害,不眠的话,两千有余。” “那就再给你召一千,轮替进行。” “好啊,那样势必能造出更多。” “那就都拜托你了,好好干。”秦风摆了摆手,远远离去。 “遵命。” 一桶接一桶的水泼在燃烧着的房屋上,很快便浇灭了火。 清影同情地看了眼仍在沾沾自喜中的路过,问道:“诶,路大师,你今晚住在哪?” “当然是屋子里……” 另半边摇摇欲坠的房子终于不堪重负,倒了下去。 清影看了沉默,路大师看了流泪。 “全完了,我忘了……我的棺材板还藏在床底下啊!” 清竹摇了摇头,及时拉住要往里面冲的路过温声劝道:“不就是一点棺材本嘛,没事没事,想开点就没事了啊。”反正又不是我的棺材本。 被召来的靳文岳低首抱拳道:“阁主。” 秦风拿起桌面上绘着什么东西的白色绢布,抬手递到他面前,“你带七百人去这个地方,我要你救一个人。” “谁?” “窥道阁阁主,佰闻。” 靳文岳没多问,只是说道:“阁主,若去窥道阁,七百恐是少些。” “放心,只是要你们去接应,必要时再参战,佰闻自己也有部署。” “明白。” 国师府中。 夜色还深,房中便亮起了一盏明灯,五十岚在一方长长的木盒前静默许久,眼中有些怀念,一会儿过后,他终是掀开了上面的锁,将里面由黑金打造的古朴长刀取了出来。 金品,上则黄,中则赤,下则黑,黑金是铁,赤金是铜,黄金是金,黄金可为宝,赤金可为兵,黑金可为器。 第二百二十三章 策反 宋羽吹毛求疵地从自己满墙的藏品中挑选着,还没等选好,后脑勺就挨了一把掌。 “赶快点。”谬存不耐烦地斥道:“就你这样,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大早上的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我。” 宋羽干脆闭上眼顺手摸了一把,在手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嗯,这把不错,就它了。诶,我说,师父还要多久?” “快了,他跟那些老东西已经没什么可谈的了。”谬存踱步到窗边,眼睛一眯,“之前安排你去做的事情如何了?” “成了。”宋羽将剑从上至下一劈,发出凌厉的破空之声,“不过策反这种活儿,我是真干不太来,所以呢,我就干脆全解决了。” 谬存撇了他一眼,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我看你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了。” “哎呀,看破不说破嘛。” 一滴烛泪顺着烛身缓缓而下,不到滴落又很快止住,凝成一滴。 成道子称得上是聚精会神地看着,连眼睛都甚少眨几下。 “五十弦,我问你。”蜷在椅上的老人身体已经干枯,但混浊的眼中却闪着精光,“你是否已经从万罗上掌握了万象天罗阵?” “谁知道呢。”成道子看着燃烧到仅仅只剩最后一丝的烛心,淡淡说道:“大概没。” “你这是何意?” “万象天罗阵岂是能由一般人参透的东西,我怕是办不了了,几位长者还是另寻他人。” “你!”几人中还算是年轻的老者满怀怒气地指向他,质问道:“是你当初说能参透,我们才将万罗交给了你,你却……” 最年迈的长者抬起了手,虽然身形瘦小,但他身上却仿佛有种无形的威压,能迫使他人听命于他。 “五十弦。”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却说清了每一个字,“你是我五十一族,最有资质的后辈,既然有其力,必当承其责,夜国对我们背信弃义,是他们不仁在先,推翻他们,是为了祭奠英魂!让所有人都明白,大夜之所以能百年不倒都是因为我们的存在!”他眼中蒙上了一层无比的狂热,掩盖着其中深切的欲望。 “祭奠英魂……”成道子看着逐渐熄灭,最后燃出一缕青烟的烛,讥讽地笑了笑,“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的丰功伟绩么。” “没错。” “不过大长者,你知道么。”成道子的目光依次从他们身上一掠而过,第一次没有掩盖其中的厌恶和怜悯。 “天下间还存活着的五十族人,许多都已逐渐遗忘了往事,他们与外族通婚,茶米油盐,生儿生女,或许不惬意,但也十分自在。” “你想说什么?”五十信仿佛被他的目光刺痛,脸上不禁起了怒色。 “大长者,除了你们几位之外,鲜少有族人想抛弃现在的安逸,你不该思虑一下他们么。” “贪生怕死之辈罢了,五十族以他们为耻!” “哦?那这么说来,我也是贪生怕死之辈了。”五十弦轻笑一声,道:“毕竟,要不是那件东西还握在你们手里,我又怎么会留在这儿?” 此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成道子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撕开这层遮羞布,将话明白地说出来。 几位长者对视一眼,五十信心中忽然生出了种有什么失去掌控般的感觉,“这样,若你能将万象天罗阵参透出来,等推翻夜国后,我便将解药交给你,如何?” “若是在一年前长者对我说这番话,兴许还多些引诱。”他不紧不慢地屈起手指,往桌子上叩了一声响,过后是第二声,“但现在我都不在乎这条烂命了,又有什么用呢?” 第三声重重落下后,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一下踹了开来,宋羽将长剑在肩头敲了两下,逆着光走了进来。 五十睿拍案而起,厉声呵斥,“五十弦,莫非你要反了不成!” “这话从何谈起。”成道子起身走到洒进光来的门边,走了出去,“窥道阁的阁主可是我。” “师父。”宋羽歪头问道:“是留活口呢,还是?” “直接杀了。” “黄口小儿!”五十睿冷笑一声,他虽已古稀,但内力却深厚无比,哪能是一个不过弱冠的人所能比的? 提掌之间,一股血腥忽然从喉间涌上,随即便是五脏六腑的绞痛。 “方才那点烛很亮,可惜烧的很快,不是么?” 他们脸上这才涌上了慌乱,沉浸在美梦中的幻想终于被打破,慌乱地喊道:“我们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 成道子早已远远离去。 不知不觉中,四周已经乱作一片。 窥道阁足有有一半以上的人是听从五十信他们所调遣的,多是跟他们做着一样美梦的五十族人,忠心耿耿。 当血淋淋的项上人头被宋羽提出来冠冕堂皇地扔在人群之中时,有人惊怒地喊道:“宋羽,你竟然敢杀了长者们,是要造反吗?叛徒!” “就是如此,能耐我何?” 最得长者们信任的五十尤得知此事,脸色阴沉地看向成道子,“我看一定是你下的此令,我今日必定杀你!以报此仇!” “呦,做不成高官的美梦,就恼羞成怒啦?”宋羽最看不惯的就是平日里仗势欺人的这条狗,讥讽道:“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什么人,就敢口出狂言。” 五十尤拔出剑来,心中有着自己的打算,现在那群老东西死了,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现在只要将五十弦解决掉,这窥道阁,不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吗?到时候,他便是窥道阁之主! “先杀佰闻,为长者们报仇!” 谬存守在成道子身周,袖箭上伸出一截锋芒,既可近攻也可远攻,再加上他变化莫测的身法,竟没有一人能靠近的了。 “行了,不必跟他们再做纠缠,撤。”成道子一拍谬存的肩膀,“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没了他们,任这些人的本事,是掀不起多大浪的。” “看你这波澜不惊的样子,外面应当是有接应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策反 宋羽吹毛求疵地从自己满墙的藏品中挑选着,还没等选好,后脑勺就挨了一把掌。 “赶快点。”谬存不耐烦地斥道:“就你这样,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大早上的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我。” 宋羽干脆闭上眼顺手摸了一把,在手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嗯,这把不错,就它了。诶,我说,师父还要多久?” “快了,他跟那些老东西已经没什么可谈的了。”谬存踱步到窗边,眼睛一眯,“之前安排你去做的事情如何了?” “成了。”宋羽将剑从上至下一劈,发出凌厉的破空之声,“不过策反这种活儿,我是真干不太来,所以呢,我就干脆全解决了。” 谬存撇了他一眼,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我看你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了。” “哎呀,看破不说破嘛。” 一滴烛泪顺着烛身缓缓而下,不到滴落又很快止住,凝成一滴。 成道子称得上是聚精会神地看着,连眼睛都甚少眨几下。 “五十弦,我问你。”蜷在椅上的老人身体已经干枯,但混浊的眼中却闪着精光,“你是否已经从万罗上掌握了万象天罗阵?” “谁知道呢。”成道子看着燃烧到仅仅只剩最后一丝的烛心,淡淡说道:“大概没。” “你这是何意?” “万象天罗阵岂是能由一般人参透的东西,我怕是办不了了,几位长者还是另寻他人。” “你!”几人中还算是年轻的老者满怀怒气地指向他,质问道:“是你当初说能参透,我们才将万罗交给了你,你却……” 最年迈的长者抬起了手,虽然身形瘦小,但他身上却仿佛有种无形的威压,能迫使他人听命于他。 “五十弦。”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却说清了每一个字,“你是我五十一族,最有资质的后辈,既然有其力,必当承其责,夜国对我们背信弃义,是他们不仁在先,推翻他们,是为了祭奠英魂!让所有人都明白,大夜之所以能百年不倒都是因为我们的存在!”他眼中蒙上了一层无比的狂热,掩盖着其中深切的欲望。 “祭奠英魂……”成道子看着逐渐熄灭,最后燃出一缕青烟的烛,讥讽地笑了笑,“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的丰功伟绩么。” “没错。” “不过大长者,你知道么。”成道子的目光依次从他们身上一掠而过,第一次没有掩盖其中的厌恶和怜悯。 “天下间还存活着的五十族人,许多都已逐渐遗忘了往事,他们与外族通婚,茶米油盐,生儿生女,或许不惬意,但也十分自在。” “你想说什么?”五十信仿佛被他的目光刺痛,脸上不禁起了怒色。 “大长者,除了你们几位之外,鲜少有族人想抛弃现在的安逸,你不该思虑一下他们么。” “贪生怕死之辈罢了,五十族以他们为耻!” “哦?那这么说来,我也是贪生怕死之辈了。”五十弦轻笑一声,道:“毕竟,要不是那件东西还握在你们手里,我又怎么会留在这儿?” 此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成道子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撕开这层遮羞布,将话明白地说出来。 几位长者对视一眼,五十信心中忽然生出了种有什么失去掌控般的感觉,“这样,若你能将万象天罗阵参透出来,等推翻夜国后,我便将解药交给你,如何?” “若是在一年前长者对我说这番话,兴许还多些引诱。”他不紧不慢地屈起手指,往桌子上叩了一声响,过后是第二声,“但现在我都不在乎这条烂命了,又有什么用呢?” 第三声重重落下后,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一下踹了开来,宋羽将长剑在肩头敲了两下,逆着光走了进来。 五十睿拍案而起,厉声呵斥,“五十弦,莫非你要反了不成!” “这话从何谈起。”成道子起身走到洒进光来的门边,走了出去,“窥道阁的阁主可是我。” “师父。”宋羽歪头问道:“是留活口呢,还是?” “直接杀了。” “黄口小儿!”五十睿冷笑一声,他虽已古稀,但内力却深厚无比,哪能是一个不过弱冠的人所能比的? 提掌之间,一股血腥忽然从喉间涌上,随即便是五脏六腑的绞痛。 “方才那点烛很亮,可惜烧的很快,不是么?” 他们脸上这才涌上了慌乱,沉浸在美梦中的幻想终于被打破,慌乱地喊道:“我们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 成道子早已远远离去。 不知不觉中,四周已经乱作一片。 窥道阁足有有一半以上的人是听从五十信他们所调遣的,多是跟他们做着一样美梦的五十族人,忠心耿耿。 当血淋淋的项上人头被宋羽提出来冠冕堂皇地扔在人群之中时,有人惊怒地喊道:“宋羽,你竟然敢杀了长者们,是要造反吗?叛徒!” “就是如此,能耐我何?” 最得长者们信任的五十尤得知此事,脸色阴沉地看向成道子,“我看一定是你下的此令,我今日必定杀你!以报此仇!” “呦,做不成高官的美梦,就恼羞成怒啦?”宋羽最看不惯的就是平日里仗势欺人的这条狗,讥讽道:“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什么人,就敢口出狂言。” 五十尤拔出剑来,心中有着自己的打算,现在那群老东西死了,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现在只要将五十弦解决掉,这窥道阁,不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吗?到时候,他便是窥道阁之主! “先杀佰闻,为长者们报仇!” 谬存守在成道子身周,袖箭上伸出一截锋芒,既可近攻也可远攻,再加上他变化莫测的身法,竟没有一人能靠近的了。 “行了,不必跟他们再做纠缠,撤。”成道子一拍谬存的肩膀,“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没了他们,任这些人的本事,是掀不起多大浪的。” “看你这波澜不惊的样子,外面应当是有接应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药人 谬存将手上的袖箭收起,朝自己的人大喊一声,“小的们,走了!” 宋羽闻言有些遗憾,他撇了撇嘴,刚要走人,长年修习剑道所得的敏锐感却让他查觉到了一丝寒意。 他立刻将收到一半的剑重新拔出。 剑身被震断成两截,宋羽半是愤怒半是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褐衣男人,向后退开。 “他怎么会在这里?”谬存转向成道子问道。 “按日子,今天他应该进了药池才对。”成道子蹙了下眉,转眼看向洋洋得意的五十尤,“是你把他提前放出来的?” “没错。”五十尤阴狠地说道:“这次我要让你插翅也难逃!” 成道子会挑今天动手,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今天五十睿所“制造”出的药人必须要进药池的关系,因为这是一把天生用来杀人的刀,极其危险。 “宋羽,离他越来越好。”成道子用脚尖挑起地下一把染血的长刀,握在手中。 他与谬存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攻了上去,药人挡住两人的攻击,抬腿向谬存攻去,他侧身险险避过,成道子反手握刀,横向往药人的脖颈划去,却被他一把握住,甩向一旁。 成道子脚下用力,勉强站稳。 谬存舔了舔唇,“啧”了一声,“不太好对付啊,刚才咱们那一下子至少能把普通人的胳膊给震断了,这兄弟跟没事儿人似的。” “他感受不到疼痛,但不代表没受伤。”成道子看了眼手中的多了一个豁口的长刀,“如果连我们两个联手都不行,那么其他人就只能等死了。” 五十尤接过弓,搭上箭瞄着缠斗中的成道子和谬存。 羽箭的箭头上幽绿,带着剧毒。 他阴毒一笑,松开了手,成道子为了躲避药人的攻击正朝后退去,眼看就要命中,一把通体漆黑长刀忽而从半空中掷下,斩断了羽箭,立在地上。 “什么人!”五十尤警惕地四处张望,成道子则在看到那把刀时怔了怔,“这是……师父的佩刀随遇。” 他将长刀拔起,看向衣诀蹁跹落地的来人,“你怎么来了。” 两道身影一黑一白,都是相似的容貌,五十尤吃了一惊,不定地两人间来回看,谬存也有些惊讶,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五十岚。 “听闻兄长有难,特来此助。”五十岚拔出自己的刀来,唇角隐约向上一动,“还记得师父教给我们的那套刀法么?” “当然。” 一刻后。 五十尤看着明显有些招架不住的药人,举起弓刚想要故技重施,就被脱战的谬存举起袖箭将一枚短刃射穿了肩膀。 他顾不上疼痛,直接拉过一人挡在身前,趁机闪了开来,对身后的一群人催促道:“快上,杀了五十弦!” 宋羽摇了摇头,道:“你这准头不太行啊。” 谬存抬头看了眼被流云遮住的金乌,将蒙在眼上的黑布向额上一扯,举起袖箭填上新一轮短刃,“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赌什么?” “在阁主和那个人将药人解决之前,我能让一个人都接近不了。” “好啊,就拿你的碧波坛,和我的梨花醉来赌。” 随遇贯穿胸口,药人轰然倒地,眼中的光渐渐熄灭,脸上却也划过了一丝释然。 等待已久的天机阁众人此时也进入了窥道阁中,将剩下的人一网打尽。 “不,等等,你还不能杀我!”死到临头,五十尤奋力挣扎着,向成道子喊道:“我知道解药在哪里,难道你不想活下去吗?” “他说什么?”五十岚扭头看向成道子,眼中明显是在询问什么,“解药?” 成道子冷冷地看向五十尤,吩咐道:“杀了他。” 谬存却有些犹豫,“阁主,要不……” “他不可能知道的。”成道子吐出一口长气,倦怠般地摆了摆手,“因为根本没有解药,他们所谓的解药,不过是能缓解一些的东西罢了。” “谁给你下的毒?”五十岚眼中划过强烈的杀意。 “已经死了。” 成道子脑子里忽然有些恍惚,他看着远方的天空渐渐黑下来的天,刚觉讶然,身体便一阵沉重,倒了下去。 “兄长!” 成道子垂下眼眸,就像走马观花一样,昏过去的那一刻,他再一次想起了从前往事。 燃烧着大火的屋子,他从爹娘身下将一息尚存的阿弟救出来,一根燃烧着大火的柱子倒下来,砸到了稚嫩的背上。 那是重伤。他拼着最后清醒的意识将五十岚送到师父门外,又折回去想把爹娘的尸首也一同救出来。 但终是支撑不住,在闭上眼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再次睁开眼,浑身却浸泡在冰凉的药池中,被救了回来。 而救他的人,就是五十睿,在开始之际,成道子对他们是心存感激的,但是在偶然的一次偷听过后,这份感激烟消云散。 他每天所泡的药池,目的并非是为治伤,而是为了将他练成药人。而五十岚走火入魔,也不是意外,他当初所练的那本功法,就是五十睿给的,他本想要拉拢成道子的父母加入他们,但遭回绝后便想出了这条恶计。 成道子试过逃出去,但却发现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为了让活下去后报此仇,便有意无意地展现了自己的在破阵立阵之处的造诣,借此让五十睿等改变了念头。 那药池,浸泡十日后可使人筋骨强健,一月日后可使人百毒不侵,听起来倒好,但到一定时候,药人的五脏六腑会比常人更快衰竭,在痛苦中死去。 成道子已经一月有余,虽未成药人,但也受其害,五十睿便是利用了这点来把控他不会脱离掌控。 为了不将五十岚牵扯进来,成道子故意让他误解,将两人间的裂痕越来越大。 他一直在寻找办法,直到成零出现。 没有什么比活下去然后复仇更重要。 成道子这个扎根了数十年都不曾动摇的念头,当看着成零满脸泪花地蹲在门前等的他那一刻,灭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药人 谬存将手上的袖箭收起,朝自己的人大喊一声,“小的们,走了!” 宋羽闻言有些遗憾,他撇了撇嘴,刚要走人,长年修习剑道所得的敏锐感却让他查觉到了一丝寒意。 他立刻将收到一半的剑重新拔出。 剑身被震断成两截,宋羽半是愤怒半是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褐衣男人,向后退开。 “他怎么会在这里?”谬存转向成道子问道。 “按日子,今天他应该进了药池才对。”成道子蹙了下眉,转眼看向洋洋得意的五十尤,“是你把他提前放出来的?” “没错。”五十尤阴狠地说道:“这次我要让你插翅也难逃!” 成道子会挑今天动手,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今天五十睿所“制造”出的药人必须要进药池的关系,因为这是一把天生用来杀人的刀,极其危险。 “宋羽,离他越来越好。”成道子用脚尖挑起地下一把染血的长刀,握在手中。 他与谬存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攻了上去,药人挡住两人的攻击,抬腿向谬存攻去,他侧身险险避过,成道子反手握刀,横向往药人的脖颈划去,却被他一把握住,甩向一旁。 成道子脚下用力,勉强站稳。 谬存舔了舔唇,“啧”了一声,“不太好对付啊,刚才咱们那一下子至少能把普通人的胳膊给震断了,这兄弟跟没事儿人似的。” “他感受不到疼痛,但不代表没受伤。”成道子看了眼手中的多了一个豁口的长刀,“如果连我们两个联手都不行,那么其他人就只能等死了。” 五十尤接过弓,搭上箭瞄着缠斗中的成道子和谬存。 羽箭的箭头上幽绿,带着剧毒。 他阴毒一笑,松开了手,成道子为了躲避药人的攻击正朝后退去,眼看就要命中,一把通体漆黑长刀忽而从半空中掷下,斩断了羽箭,立在地上。 “什么人!”五十尤警惕地四处张望,成道子则在看到那把刀时怔了怔,“这是……师父的佩刀随遇。” 他将长刀拔起,看向衣诀蹁跹落地的来人,“你怎么来了。” 两道身影一黑一白,都是相似的容貌,五十尤吃了一惊,不定地两人间来回看,谬存也有些惊讶,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五十岚。 “听闻兄长有难,特来此助。”五十岚拔出自己的刀来,唇角隐约向上一动,“还记得师父教给我们的那套刀法么?” “当然。” 一刻后。 五十尤看着明显有些招架不住的药人,举起弓刚想要故技重施,就被脱战的谬存举起袖箭将一枚短刃射穿了肩膀。 他顾不上疼痛,直接拉过一人挡在身前,趁机闪了开来,对身后的一群人催促道:“快上,杀了五十弦!” 宋羽摇了摇头,道:“你这准头不太行啊。” 谬存抬头看了眼被流云遮住的金乌,将蒙在眼上的黑布向额上一扯,举起袖箭填上新一轮短刃,“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赌什么?” “在阁主和那个人将药人解决之前,我能让一个人都接近不了。” “好啊,就拿你的碧波坛,和我的梨花醉来赌。” 随遇贯穿胸口,药人轰然倒地,眼中的光渐渐熄灭,脸上却也划过了一丝释然。 等待已久的天机阁众人此时也进入了窥道阁中,将剩下的人一网打尽。 “不,等等,你还不能杀我!”死到临头,五十尤奋力挣扎着,向成道子喊道:“我知道解药在哪里,难道你不想活下去吗?” “他说什么?”五十岚扭头看向成道子,眼中明显是在询问什么,“解药?” 成道子冷冷地看向五十尤,吩咐道:“杀了他。” 谬存却有些犹豫,“阁主,要不……” “他不可能知道的。”成道子吐出一口长气,倦怠般地摆了摆手,“因为根本没有解药,他们所谓的解药,不过是能缓解一些的东西罢了。” “谁给你下的毒?”五十岚眼中划过强烈的杀意。 “已经死了。” 成道子脑子里忽然有些恍惚,他看着远方的天空渐渐黑下来的天,刚觉讶然,身体便一阵沉重,倒了下去。 “兄长!” 成道子垂下眼眸,就像走马观花一样,昏过去的那一刻,他再一次想起了从前往事。 燃烧着大火的屋子,他从爹娘身下将一息尚存的阿弟救出来,一根燃烧着大火的柱子倒下来,砸到了稚嫩的背上。 那是重伤。他拼着最后清醒的意识将五十岚送到师父门外,又折回去想把爹娘的尸首也一同救出来。 但终是支撑不住,在闭上眼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再次睁开眼,浑身却浸泡在冰凉的药池中,被救了回来。 而救他的人,就是五十睿,在开始之际,成道子对他们是心存感激的,但是在偶然的一次偷听过后,这份感激烟消云散。 他每天所泡的药池,目的并非是为治伤,而是为了将他练成药人。而五十岚走火入魔,也不是意外,他当初所练的那本功法,就是五十睿给的,他本想要拉拢成道子的父母加入他们,但遭回绝后便想出了这条恶计。 成道子试过逃出去,但却发现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为了让活下去后报此仇,便有意无意地展现了自己的在破阵立阵之处的造诣,借此让五十睿等改变了念头。 那药池,浸泡十日后可使人筋骨强健,一月日后可使人百毒不侵,听起来倒好,但到一定时候,药人的五脏六腑会比常人更快衰竭,在痛苦中死去。 成道子已经一月有余,虽未成药人,但也受其害,五十睿便是利用了这点来把控他不会脱离掌控。 为了不将五十岚牵扯进来,成道子故意让他误解,将两人间的裂痕越来越大。 他一直在寻找办法,直到成零出现。 没有什么比活下去然后复仇更重要。 成道子这个扎根了数十年都不曾动摇的念头,当看着成零满脸泪花地蹲在门前等的他那一刻,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