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陛下请自重,臣不想升官》 第一章 临朝称制 盛和六年冬。 帝都洛京。 紫极城,太极殿。 早朝。 “臣,工科给事中陆晨,恳请太后还政于陛下!” 金碧辉煌的太极殿内,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瞬间在在场所有人心中掀起一阵波澜。 话音刚落。 群臣百官脸上全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错愕之色,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 就连服侍皇帝和龙椅旁边垂帘听政的太后的宫女,周围的太监,以及侍立在两侧的内卫,也全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来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由不得他们不惊讶。 自六年前,先皇和一众皇族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中离奇暴亡开始,当时的皇后赵氏用过人的手腕和血腥无比的手段迅速稳定局势后,便以太后之尊临朝称制,一直独掌朝纲,统御天下。 六年过去,如今朝野上下已经遍布太后党羽,帝京八十万禁军也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可以说,只要她想,随时可行废立之事。 而龙椅上坐着的女帝其实并不是赵太后亲生。 只不过由于只有十岁以上的皇族才能继承大夏帝国至圣之物【玉玺】,而她和先帝最后的嫡亲皇子当时却还不到四岁,因此,她不得不扶持一个傀儡皇帝直至她的皇儿可继承帝国至圣之物为止。 女帝,便是她当时从幸存的十岁以上的皇族中,选中的一个毫无根基、最容易掌控的帝姬。 现在,她和先帝最后的嫡亲皇子,那位年方九岁就已经“贤名远扬”的秦王再过一旬就要年满十岁,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一切已成定局,只等水到渠成的那一刻。 至于这六年来一直如同提线木偶一样的女帝被废以后,会迎来什么样的命运,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因此,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在秦王登基已成定局的现在,居然还会有人为了这样一个注定被废掉的皇帝尽忠,去挑战如今掌握着大夏帝国最高权力的赵太后的无上权威。 由于太过震惊,好一会,朝堂上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针落可闻。 龙椅上,不过二八年华却已名义上御宇六载的少女皇帝,那双藏在龙袍下的小手突然猛地一紧,怯生生的小脸上,原本充满了怯弱的眼眸中悄然闪过一抹异彩。 就在这时,身旁突然响起一声泛着冷意的轻凝: “哦?” 却是珠帘下的赵太后开了口。 此时的她看向陆晨的目光中,已然泛起一股无尽的冷意,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本宫年迈,耳朵不是很好使了,方才没有听清,还请这位卿家给本宫复述一遍。” 说话的同时,一股可怕的气势狂涌而出,瞬间遍布太极殿的每一个角落。 陆晨只感觉身体陡然一沉,周围的空气凝固起来,身上有如一座大山,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如果是普通的大夏官员,面对太后那恐怖的气势,此刻怕是已经当场吓破胆,跪地求饶了。 但陆晨却是咬了咬牙,竟然就这么硬生生扛了下来。 略显瘦弱的身躯虽然颤颤巍巍,一副随时都会倒地的模样。 但是,他的膝盖和腰脊却没有弯下一分! 即便如同一道风中残烛一般摇曳着,却始终没有倒下。 他的脸上满是坚定之色,没有一丝动摇。 在那股无形的恐怖气势压制下,他艰难地仰起头,然后吃力无比地张开口,一字一顿地道: “臣…工科给事中…陆晨…” 听到这极其吃力却不肯屈服的话语,一众反应过来的朝臣不由得头皮发麻。 这年轻人,难道疯了不成? 正所谓“寒窗苦读十余载,苦修不知几轮秋”。 历经千辛万苦才官袍加身,好不容易挣来的官身,谁会舍得这大权在握的地位,和那聚势成道的机会呢? 而以现在太后对朝堂的掌控力和威势,别说一个小小的七品科官,就算是内阁那几位大学士,那也是说罢就罢,说一不二。 更何况皇帝还是个毫无翻身希望的傀儡……根本不值得效忠。 就因为她在殿试的时候亲手为你提名进士,说过几句勉励的话,你就要为她肝脑涂地? 这到底是得蠢到什么地步,才会做出这等拿自己的前程当儿戏的蠢事?! 难道他不想要这大好官身了吗? 事实上,他们还真猜对了! 现在的陆晨压根不想当官。 之所以要强调“现在”这种字眼,是因为他其实并不是那个年纪轻轻就高中进士的天才儒者,而是一位来自蓝星的穿越者。 是的,穿越者。 他现在这么拼命,也根本不是因为对女帝忠心耿耿,而是因为他在消化完前身的记忆后,竟意外激活了一个名叫“为官之道”的系统。 听这名字,似乎是只要升官就能变强的系统。 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这系统就像是出了bug一般,不仅没有人工智障,不会说话,无法沟通,功能机制还非常奇葩。 简单来说,只要他不升官,维持原状,就能不断变强。 若是被贬官,直接百倍奖励! 而要是被罢黜,系统甚至能直接化身大道,让他立地成仙,仙道称王! 即便死亡也能生效。 是的,跟升官变强完全相反。 当然,系统还列了诸多比如不能请辞、不能谋反、不能做不合性情的行动之类的限制。 但只要他合情合理地被罢官,依旧可以羽化升仙! 既然如此,那还当个屁的官! 直接找机会作死去了这身官皮,瞬间成为仙王不香吗? 升官不易,被贬还不简单? 正所谓领导唱歌我切歌,领导夹菜我转桌,领导喝水我刹车……总之,照着升官的做法心得反着做就对了! 所以,在朝堂之上公然上书太后还政,力挺女帝,给自己贴上女帝天子一号忠臣的标签,直接把太后得罪死这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骚操作,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不然他吃饱了撑着去惹太后干嘛? 别说什么忠心,他才穿越到这个世界没几天,对女帝能有个屁的忠心。 于是,在对未来的强烈憧憬下,他直接顶住了太后那恐怖的气势,艰难无比地道: “臣…恳请太后…莫要贪恋权势…” 看到他如此坚韧,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般,不顾一切地为女帝尽忠,一些原本面无表情的朝臣那张扑克脸上,悄然闪过一抹动容之色。 而女帝虽然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但藏在袖子下的小手却死死地攥着,仿佛在强忍着什么一般,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中也浑然不觉。 “呵……” 一旁响起一声熟悉的冷笑,女帝顿时心里一紧。 果不其然,下一秒,陆晨周围的空气突然再次剧烈凝固,压制在他身上的无形之力瞬间加重了好几成。 “唔嗯!!” 陆晨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片刻后,一道殷红的血迹缓缓从他嘴角流淌下来。 就连一旁冷眼旁观的朝臣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太后的凌天凤威,身上的官服无风自动,可想而知太后此时是何等的震怒。 一众朝臣不由得心里一凛,心想,这小子怕是马上要坚持不住跪倒在地了。 在他们看来,独自直面太后那霸道至极的威压,别说只是一个初入朝堂的小小七品官,就算是六部侍郎那等大佬都不一定能招架住。 看着底下在太后的威势下苦苦支撑的陆晨,女帝的呼吸不由得微微一促,嘴唇下贝齿紧咬,但面上却还是往日里那副怯弱的模样,将一切最真实的想法和情绪隐藏在内心最深处。 然而,即便背后有如被泰山压下一般,身上的皮肤在这股巨力下不断裂开,强烈的剧痛传遍全身,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的景象也愈发模糊,但… 陆晨却始终没有倒下! 身体的晃动幅度越来越大,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剧烈。 发髻在晃动中落下,乌黑的长发挣脱束缚,散乱地落了下来,遮住了他的脸。 但他还是强撑着那已经逐渐失去知觉的身躯。 只见他僵硬无比地仰起头,两眼之中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看起来凄惨无比,然而那对血红的目光却依旧坚韧无比的注视着珠帘下的赵太后,用尽全力缓缓说出仿佛染上了一层血色的话语: “请太后…还政于陛下…以安…天下万民…之心……” 最后那虚弱的话音还未落下,便戛然而止,再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无论太后如何施压,他的身体都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彻底定格了一般。 见他好一会都没有反应,太后便让距离他比较近的一个朝臣上去查看。 那个朝臣走上前,在陆晨面前叫唤几声,又摆了摆手,发现他还是没有反应,便伸出手掰开他那已经披散开的黑色长发。 当他把陆晨此时的模样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一众朝臣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顷刻间呆若木鸡。 只见陆晨瞪大着双眼,布满血丝的目光紧锁着龙椅旁的珠帘,自始至终都没有偏离半分,仿佛那是他此生唯一的坚持,绝不动摇。 “太后…” 那朝臣的声音中略带着颤音:“太后…他…他晕过去了……” 即便彻底失去意识,身体还在遵从着他那强大无比的意志,没有丝毫屈服,就这么坚韧不拔地立在原地。 为了女帝,他竟然能够毫不畏惧地逼视龙椅旁那位真正掌握着大夏帝国无上权柄的统治者,哪怕丢官去职,从此沦为永不叙用的庶民,甚至被流放万里也在所不惜! 这是何等的忠义! 一些朝臣彻底动容。 女帝眼眶微微发红,但是很快便恢复了原本的怯弱之色,而后趁着太后脸色难看地站起来之际,目光极其深邃地看了陆晨一眼,默默把陆晨此时的身影深深地烙在了心底。 第二章 绝不辜负 下朝后。 盛和女帝姜承婉一脸忐忑回到紫宸殿,然后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对身后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太监问道:“吴大伴,太后今日有训示否?” 对于皇帝的问题,被称作吴大伴,实际上却是太后用来监视女帝的眼线的老太监吴忠贤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面无表情地道:“太后有言,请陛下马上起草诏书,将今日胆敢咆哮朝堂、目无尊卑的狂徒逐出朝堂。” 闻言,背对着吴忠贤的姜承婉眼中悄然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凛冽光芒。 此时的她脸上竟然彻底不见方才的懦弱和胆怯,仿佛人前那个完全屈服于太后淫威之下的傀儡皇帝不是她一般。 唇齿交碰的同时,发出的声音,却依旧充斥着难以引起别人防备的怯懦: “我…朕…朕知道了,麻烦吴大伴稍待,朕马上动笔。” 吴忠贤抬了抬眼眸,淡然道:“还请陛下快些,老奴待会还有其他要事要办。” 听到这如此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话,姜承婉龙袍下的小手顿时猛地攥紧,脸上满是冷色。 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内心之中的杀意,而后细声细气地道: “好…好的。” 说罢,她便回到龙椅上,自己研墨,而后提笔在打开的金黄色圣旨上书写起来。 吴忠贤鼻孔朝天,就这么有恃无恐地站在原地,等女帝把圣旨写完。 他却没注意到,姜承婉每写下一个字,眼中便闪过一抹痛苦的纠结,握笔的右手轻微颤抖着,似乎她的手中握着的不是笔杆,而是重若千钧的巨石一般。 亲手书写陆晨那明显是捏造的罪责,将这个极其难能可贵的忠臣逐出朝堂,于她而言毫无疑问是一种极大的折磨。 但是,她现在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这一切。 至少现在毫无办法。 一会后,她收起颤抖的右手,把笔放回原处,而后抬起头,轻声对不远处逐渐流露出不耐烦之色的吴忠贤说道: “吴大伴,朕…朕写完了,劳烦您帮朕转交给太后。” “嗯。” 吴忠贤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而后走到桌案前,毫不客气地大手一抄,将墨迹未干的圣旨拿在手中。 紧接着,不等姜承婉说话,他又道:“陛下若无要事吩咐,老奴就先退下了。” “嗯…”姜承婉表面唯唯诺诺地道:“吴大伴你去忙,朕并无要事。” 吴忠贤竟神色自然点了点头,似乎皇帝对她如此敬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然后就这么大喇喇地走出了紫宸殿,离开前还交待外面的侍卫,一定要尽职尽责,确保陛下“周全”。 啪! 紫宸殿的大门合上的刹那,姜承婉绝美的小脸上原本的卑微之色突然消失,面上再无一丝表情,眼角深处弥漫着一缕仿佛洞悉世间一切的深邃。 她收拢了一下龙袍,坐在龙椅上,而后缓缓闭上眼睛。 下一秒,一股玄奥无比的特殊力量从姜承婉体内缓缓涌出。 紧接着,四周原本平静的空气突然晃动了起来,形成一阵阵微弱的气流,带起她那乌黑的长发,随着十二道玉旒来回摇曳,让她看上去莫名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气息。 随后,她突然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道:“皇兄。” “臣在。” 仅片刻,她的脑海中便有了回应。 “陛下有何吩咐?” 对于脑海中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姜承婉面色如常,显然这种意念交流对她来说已是习以为常。 “你那边准备妥当了么?” “回陛下,沧溟境之中最精锐的玄武卫三万将士已做好万全准备,随时可以出战。” 说到这里,被姜承婉称作“皇兄”的那人停顿了片刻,而后又道: “京中禁卫军承平日久,武备松弛,且六年来深受妖后乱政影响,将兵无甚战力,加之有陛下帮助玄武卫维持圣灵力,禁卫军正面交战绝非玄武卫敌手,只待陛下以玉玺中蕴含的无上圣力构筑斗转大阵,将玄武卫传送入京,将士们定能在最短的时间控制紫极城,擒杀妖后,助陛下夺回大权,重整乾坤。” “嗯。” 姜承婉应了一声,默念道: “明日午时三刻,便是十年一遇的紫极天,届时便可借助极盛的紫薇之气开启斗转大阵,劳烦皇兄提前准备圣灵术式,且让将士们今晚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全力备战。” “臣遵旨。” 那人重重地应了一声。 “有劳皇兄了。” “陛下言重了。” 那人应了一句,而后突然笑了笑,语调颇为感慨地道: “呵呵,谁能想到,六年前那妖后为了方便控制而扶持的一位毫不起眼的帝姬,竟能开启玉玺中的圣道传承,成为有史以来第三位有资格号令圣王的至尊呢。” 姜承婉挑了挑眉。 “皇兄你不也是千百年来第一位被传说中的的圣遗物选中成为圣王的皇族么,而且还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圣王。” “哈哈哈~”那人豪迈地笑了起来:“陛下说笑了,臣可比不得陛下。” 顿了顿,他又叹了口气,道:“唉…只可惜,如今洛京士人繁盛,骄奢侈靡,忠义之风渐颓,否则若有人能在陛下掌控朝局、重整乾坤之前为陛下尽忠……” “有的。” 女帝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嗯?” 那边响起一声略带着错愕的闷响。 女帝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切断传音术式后,她缓步走到窗边,看向窗外行色匆匆的太监和宫女,脑海中逐渐浮现出方才在朝堂上,那道为了她不顾一切地站出来,独自面对太后那霸道无比的凌天凤威而死不屈服的身影。 曾经她也有过期待和憧憬,期盼着有人能为她站出来和太后斗争。 哪怕改变不了什么,只要有这份心意在,也能让孤苦无依的她在这冰冷的紫极城中感受到丝丝温暖。 她甚至暗自发过誓,只要有人敢在太后掌权之时勇敢地为她站出来,将来她若能掌权,此生无论如何都绝不相负。 结果整整六年过去,一切都没有改变,渐渐的,她的内心开始变得冰冷。 然而,就在她准备彻底放弃一切幻想,摘掉那戴了六年的怯懦面具,露出睥睨天下的气魄,以真正的帝王之姿权御天下前夕,朝中竟出现了曾经只存在于她幻想中的忠贞之臣。 一想到陆晨那视死如归的模样,姜承婉便不由得心中一颤,搭在窗台上的小手微微一紧,目光逐渐变得朦胧起来。 “尔之忠义,朕定当铭记于心,此生,绝不辜负!” 第三章 嘴脸 次日巳时。 洛京,西城。 崇德坊。 一处安静的小院内。 “唔嗯……” 陆晨缓缓睁开眼睛。 意识逐渐恢复,他下意识抬了抬手,然而下一秒—— “卧槽!好痛!!” 刺骨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力气猛地褪去,刚刚抬起一点点的手腕顿时失去力量的维持,无力地落在床铺上。 剧痛瞬间荡去陆晨脑海中的朦胧,让他立马清醒了过来,脑海中很快浮现出昏迷前的记忆。 “嘶!” 感受着身体如同散架了一般的剧痛,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不住地渗出细汗。 紧接着,之前在太极殿被太后的凌天凤威笼罩之时,那种如同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一般的无力感逐渐涌上心头。 “好恐怖的老女人,这就是权御天下之人独有的帝王之威么?果然够厉害的。” 仅仅是气势,就能隔着老远将他压成如今这幅伤痕累累的凄惨模样,太后的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缓了好一会,他的呼吸才逐渐平缓下来,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他的眼神清澈无比,丝毫没有因为这次的遭遇而对太后产生畏惧。 毕竟太后再强,也不可能跟仙人相提并论,而他只要达到目的,立马就能羽化升仙,成为这个世界无敌的存在,到时区区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人间至尊,于他而言就如同蝼蚁一般,弹指可灭。 一想到这里,陆晨便不由得琢磨起来。 “根据前身的记忆,赵太后极擅权谋,六年来对朝中反对她的朝臣动辄贬谪罢黜,而且疑心极重,只要有一丁点苗头,便会施以雷霆手段打压。” “像我这种公然表态死忠于女帝的【大忠臣】,赵太后绝不可能容下我,而且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科道言官,那老女人根本不需要玩那些虚的,直接以皇帝的名义下诏去了我的官身就行,就算皇帝不愿也没用。” “而且女帝都已经做了六年傀儡皇帝了,六年来一直屈服于赵太后的淫威下,当一个只会盖大印的工具人,几乎没什么存在感,赵太后要做的事,她肯定屁都不敢放一个。” “更何况如今的朝廷,几乎所有朝臣都已经臣服于赵太后的无上权威,对我这种愚忠之人,那些太后党羽肯定只会冷嘲热讽,不是太后党羽的人要么无动于衷冷眼旁观,要么眼不见为净,绝不可能有人站出来,冒着把太后得罪死的巨大风险为我发声。” “……” 通过前身的记忆,陆晨把从太后到皇帝,权贵到百官等如今朝野上下各方势力全部分析了一遍。 思来想去,他实在想不出,在自己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力挺女帝后,除了被贬谪罢官以外,还会有其他结果。 把情况分析完以后,陆晨的嘴角逐渐露出笑意。 “妥了!” 接下来,只需要待在家里,静静等待罢官的圣旨就好。 只要圣旨下来,这碍事的官身一去,他立马原地升仙!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而就在他设想成为仙王后的颓废生活的时候—— “李员外,请留步!” 外面突然传来一道焦急的叫喊声。 “表哥昨日受了伤,现在还没醒来……” 陆晨很快便判断出,这是前身的表妹洛小钰的声音。 当然,现在是他的表妹了。 洛小钰的话音刚落,一旁便响起一道粗鲁的嗓音。 “哼!老夫有急事找他,他不醒也得醒!” 这话一出,洛小钰的声音顿时变得更加急切了:“欸!表哥伤得这么重,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绝对不能受到任何打扰,天大的事都得放一放……” 话还没说完,洛小钰想要拦着的那人便不耐烦地道: “少废话,那蠢货只是昏迷而已,又不是死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老夫有的是办法弄醒他。” 话落,门外便响起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洛小钰喘着粗气,似乎在用吃奶的力气阻拦。 “老夫没工夫跟你纠缠,赶紧滚开,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 “不行,决不能让你过去打扰表哥!” “臭丫头,你找死!” “啊!” 洛小钰突然惨叫一声,随后陆晨便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显然是那人动了粗。 陆晨皱起眉头。 “小钰。” 他颇为吃力地冲门外轻唤一声。 “让他进来。” 陆晨一开口,门外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片刻后,方才声音狠厉的那人再次冷哼一声。 “臭丫头,居然敢骗老夫,好胆!” 洛小钰却挣扎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急切地跑上前打开房门来,一脸惊喜地道:“表哥,你…你醒了,太好了!” 李员外随后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陆晨眼见着李员外一副火冒三丈的模样,不由得眼神一动。 虽说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对这老货却一点儿也不陌生。 因为他正是前身高中进士时,用“榜下捉婿”的方式强行把前身捉到府里结亲的未来老丈人。 一个地地道道的洛京富商。 榜下捉婿算是洛京的老传统了,像前身这种出身普通、毫无背景,却凭着自己的努力拿到进士出身功名、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最是受京中富商欢迎。 只要将其招之为婿,商家披上一层官身,不仅有机会把生意做大做强,更上一层楼,还能为满是铜臭的宅院添几分书香之气,甚至就此成为“诗书传家”的书香门第。 前身对他的印象算不上好,但毕竟在授官之前受了他些许关照,欠了点人情,而且对方一直舔着个脸凑上来,简直可以说是“热情似火”,因此哪怕知道他心术不正,也不好总是摆脸色。 彼此之间,倒也勉强算得上融洽。 但是现在…… 稍微一想,陆晨便能大概猜出为何这所谓的未来老丈人对他的态度突然变得如此恶劣了。 商人的消息一般比较灵通,他此前在朝堂上向女帝表忠的事,说不定已经开始传出去了。 而且这货貌似还跟某个朝臣有那么点关系。 也就是说,他把当朝如日中天的太后得罪死的消息,极有可能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了。 得罪太后的下场,是个正常人都能猜到,因此他肯定是以为自己不仅前途尽毁,而且和自己有关的人也很可能受到波及。 这是忙赶着过来撇清关系呢! 转念之间,陆晨便把前因后果理清,而后一边挣扎着起身,一边对洛小钰说道: “小钰,先扶我起来。” 洛小钰闻言,顿时面色一急。 “表哥,你身体还没好,不要乱动。” 虽然这么说着,但她还是没有一丝迟疑地凑到陆晨跟前,而后颇为吃力地将他略显瘦弱的身体扶起。 “无妨。” 陆晨咳嗽了两下,脸上逐渐浮现出萎靡之色。 “既然岳丈来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失了礼数。” 一边说着,他一边借着洛小钰的力道站起来,面朝李员外,随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微微前身,轻声道: “小婿见过岳丈,不知岳丈如此急切地找小婿,所为何事?” 第四章 我真是太伤心了 “岳丈?呵!” 李员外冷笑一声,而后一甩他那宽大地袖子,冷声道: “陆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小民只是一介贱商,满身铜臭的市井之徒,可没资格当陆大人这等忠臣名士的老丈人。” 闻言,陆晨不由心下暗道:果然如此,好一个趋利避害,之前舔着脸求着前身结亲,一听到我得罪了赵太后,前途尽毁,马上翻脸悔婚,啧啧……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表面上他却是故作疑惑的模样。 “岳丈这话是何意?” “听不懂?” 陆晨点头:“还望岳丈解惑。” 李员外眯起眼睛,目光中透着一丝嘲讽之意:“陆大人果然是光明磊落的谦谦君子,跟陆大人说话,老夫总感觉羞愧难当啊。” 闻言,陆晨虽心下冷笑,面上还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岳丈为何如此说,小婿可是有不妥之处惹得岳丈不快?若有,还请岳丈直言。” “草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哪里敢对陆大人心生不满,更当不得陆大人的岳丈。” 李员外意有所指地道:“还请陆大人莫要消遣小民,以免引起旁人误会,说小民寡廉鲜耻,厚着脸皮攀附陆大人高枝。” 听到他这么说,陆晨顿时“大惊失色”道:“岳丈何出此言?” “没什么。” 李员外淡然道:“只是小民突然觉得,小女姿色平平,品行低劣,配不上陆公子这等高尚之士。” 稍微停顿了一下,他突然伸出手,从怀里拿出当初死皮赖脸地求着前陆晨签下的婚书,而后毫不犹豫地道: “正所谓门不当,则户不对,这门亲事,当初是小民草率了,这几日小民仔细斟酌了一番,觉得我们商贾之家,满身铜臭,实在不该对陆大人这般前途无量的大人物抱有非分之想,所以,小女与陆大人的婚事,依老夫看,就算了。” 闻言,陆晨顿时心中暗喜。 他本来就不想和前身的未婚妻有什么关系,而且在前身的记忆里,李员外那个女儿貌似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之前他还想着该怎么推掉来着,没想到在得罪太后以后,这李员外就这么干脆果断地提出悔婚。 瞬间少了个麻烦,岂不美哉? 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在一旁的洛小钰却勃然大怒,看向李员外的眼中充满了怒火,不等陆晨说话,便大声为他打抱不平道: “欺人太甚!李员外,当初要不是你强行榜下捉婿,又故意弄得人尽皆知,表哥怎么可能娶你那泼妇一般的女儿?现在表哥一有事,你就心急火燎地跑过来悔婚,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就不怕被人耻笑吗?” “胡说八道,陆大人可是文曲星下凡,将来注定会成为青史留名的大人物,能出什么事?” 李员外一脸轻蔑地扫了她一眼,而后理所当然地道: “小民只是觉得小女配不上陆大人,甚至会影响陆大人的前程,这才特意过来解除婚约,这可都是为了陆大人着想,小民一片好心,你这没见识的野丫头不领情也就算了,竟还颠倒黑白,简直岂有此理!” 听到他居然倒打一耙,洛小钰差点没气炸。 “你…你这无耻小人!你…” 她还要再说,但是陆晨却突然抬起手,阻止了她再说下去。 “小钰,别说了。” 洛小钰微微一怔,随后一脸不甘地道:“可是表哥,这老家伙…” “听话。” 陆晨摇了摇头,再次阻止了洛小钰开口。 李员外主动退婚,虽然吃相未免难看了些,但是对他而言,却完全是好事送上门。 把这条凡俗之线斩断,对他成仙以后也是有好处的,而洛小钰这激烈的反应,就好像是把这好事往外推一般。 他可不能任其坏自己好事。 而见陆晨如此坚决,洛小钰虽然一脸不忿,但还是听话地闭上了嘴,只是鼓着腮帮子怒视着李员外,就像一只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的小野猫一样。 拉住洛小钰后,陆晨微微仰起头,注视着李员外。 “李员外,你当真要退婚?” 他也不再装模作样地称呼岳丈,既然对方已经不给脸了,那他也没必要再装下去。 李员外毫不犹豫地道:“自然是真,小民虽然微不足道,但也知礼义廉耻,怎么可能拿女儿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陆晨明知故问:“可是因为在下得罪了太后?” 李员外嘴角微微一撇,“小民不知陆大人在说什么。” 虽然是在否认,但他面上却没有一丝否认的意思。 “在下明白了。” 陆晨眼眸低垂,装出一副失魂落魄的黯然之色,而后微微颔首,声音沙哑地道: “既然李员外心意已决,那在下便不再勉强,只希望李员外莫要反悔才好。” 闻言,李员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忍不住咧起嘴大笑几声。 “哈哈哈!!陆大人放心,做生意最重要的莫过于一个诚字,小民是一个商人,自然以诚信为本,决定了的事,就绝不会后悔!” 说着,他突然抬起手,豪情万丈地道:“不说后悔,若是小民心里有哪怕一丁点悔意,就让小民立马被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真是笑话,陆晨这蠢货在朝堂上公然向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傀儡皇帝效忠,直接把赵太后给得罪死,下场注定凄惨。 罢官去职是肯定的,要是太后凤颜大怒,陆晨甚至有可能被流放到天涯海角,哪怕他在科考时的成绩再好也一样。 这种一辈子都不可能翻身的废物,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别说结亲了,跟他稍微走得近一点都是罪过,赶紧撇清关系才是正经。 后悔?怎么可能?! 而见他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后悔,陆晨顿时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妥了! 不过表面上,他却还是那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既如此,这婚事,便就此作罢。” 听到这话,洛小钰虽然没有直接开口劝说,却一脸心疼和关切地看着陆晨,心道: ‘表哥本就因为上朝的事积郁甚多,这该死的老家伙竟然还过来落井下石。’ ‘接连遭到如此沉重的打击,想必表哥现在一定很伤心,看来近段时间我得多加照料表哥才行,不然,就算表哥心智坚韧,也难保不会出意外……’ 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怒视着李员外。 都是这老家伙害的!该死的奸商,总有一天要被天打五雷轰!! 这么想着的她却没注意到,一旁的陆晨“伤心”得嘴角有些抽搐。 都快笑出来了。 李员外自然注意到了洛小钰那不善的眼眸,虽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他不在乎。 想来不是今天就是明天,陆晨就会被罢官去职,到时候他就是一个庶民,而且他还得罪了太后,就算太后顾忌颜面不会直接出手碾死他,太后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一个注定下场凄凉的蠢材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因此,李员外连陆晨都不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在意他身边的黄毛丫头。 这时,陆晨看向洛小钰,吩咐道: “小钰,去取婚书。” “嗯。” 洛小钰虽然很不爽,但还是很听陆晨的话,小跑着去到一旁的柜子上,从里面拿出一份大红帖。 “爽快,陆大人果然是豁达之人,小民佩服!” 李员外终于由衷地说了句好话,同时也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说实话,要是陆晨死咬着不接受退婚,那对于他而言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还好,这家伙读书读傻了,脑子一根筋,很容易对付。 一会后,洛小钰走了回来,而后没好气地把手里的婚书重重地砸在李员外手中。 李员外倒也不恼,接过婚书的瞬间,双手便猛地用力,迫不及待地将其撕得粉碎。 等到婚书彻底变成碎纸屑后,他的脸上顿时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心道:终于和这个蠢材彻底撇清干系了! 陆晨注视着李员外手中的碎纸屑,眼中也悄然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表面看起来却是一脸沉重,仿佛沉浸在莫大的悲痛之中,难以自拔。 “小钰,送客。” “好的,表哥。” 洛小钰立马应了一声,快步走到门口,而后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李员外,闷声道:“请,李员外。” 目的达成,李员外倒也不在意洛小钰态度如何,直接迈起脚步,离开了小院。 而就在李员外刚走没多久,陆晨在洛小钰关切无比的目光下暗自窃喜的时候—— 轰! 紫极城方向,一道耀眼无比的金色光束突然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同时,整个京城的大地突然剧烈震颤了一下。 “什么情况?” 陆晨猛地抬起头,下意识看向紫极城方向那冲天而起的光柱。 不知为何,看到那光柱的刹那,他的内心深处竟没来由地涌现出一阵不详的预感。 ………… 新书上架,四更求收藏,求推荐,求一切支持!!! 第五章 沧溟王 紫宸殿。 姜承婉伫立在窗边,看向窗外暖阳高照的上空中,只有她能看到的紫气不断朝中间汇聚,眼中微微闪过一丝精芒。 筹谋多年,成败在此一举! 片刻后,红日升到正中,无数紫气汇聚成一团,如同被压缩到极致后实质化的空气弹一般。 这一瞬间,姜承婉眼神陡然一凝,心中默念道: “皇兄,将士们都准备好了么?” 与此同时。 沧溟境。 临渊城,东城校场。 整整三万名身着玄甲、身形高大的将士静静地站在呼啸不止的寒风中。 无论周围的风雪有多凌冽刺骨,他们的身形都没有动摇分毫。 就如同一块块连接大地的坚石一般。 如此军容,在沧溟镜,除了令域外异族闻风丧胆的二十万沧溟军中最精锐的玄武卫以外,再无其他。 军阵前方,一道跨坐在战马上的挺拔身影迎风而立。 只见他身披玄色重甲,没有负甲的地方也被厚重的棉服包裹着,不露一丝破绽 他的腰间别着一把雕刻着黑龙的黑色长剑,手中握着一柄长枪,头上除了黑麒麟状的头盔以外,面上还戴着一张黑光流转的金属面具,让他整个人在尽显英武的同时,又透着一丝神秘。 突然,面具眼睛位置的凹孔中猛地闪过两道金色的流光。 随后,他缓缓伸出手,抽出腰间的黑色长剑高高举起,振臂高呼:“玄武卫全体将士,愿为陛下效死!” 话音落下,身后的一众将士同时高举手中的利刃。 “愿为陛下效死!!” “愿为陛下效死!!” “” 一道道浑厚的高喊汇聚在一起,仿若惊雷一般,撼天震地。 得到肯定答复,姜承婉猛地握紧拳头。 “好!” 不再有任何迟疑,她转身来到龙椅前,双手捧起书案上的玉玺。 下一秒,她身上的龙袍突然无风自动。 一阵阵神秘的力量从她体内涌出,不断涌入玉玺之中,不消片刻,玉玺周围的空气开始诡异地扭曲起来,底下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闪过数道流光。 姜承婉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她的动作,她脚下原本平静的玉质地砖逐渐升腾起一阵乳白色的微光,将她笼罩在其中。 点点星芒充斥其间,不断汇聚成一个又一个玄奥无比的远古铭文。 铭文悬浮在半空中,呈某种规律相互连接。 与此同时,天空中原本凝聚到极限,即将如以往一般重复盛极转衰的轮回,准备崩裂四散的紫气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牵扯,陡然从高空极速落下,最后轰然砸在由无数铭文聚集而成的上古大阵之中。 作为天地之精华的紫气被大阵捕获的瞬间,姜承婉猛地睁开双眼。 “圣道·斗转星移!” 大阵之中无数紫气瞬间蒸发,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在大阵的引导下完全绽放。 霎时间,一道刺眼的光柱冲天而起。 光柱周围,由无数铭文聚集形成的术式疯狂转动,下一瞬间,以姜承婉为中心,整个紫宸殿所处的空间开始不断扭曲旋转,顷刻间形成一个巨大的空间隧道。 “哇啊?!” “怎么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 时空扭曲自然会影响到空间内的一切物质。 门外,那些负责“保护皇帝周全”的侍卫们突然感觉周围一股强烈的震动传来,仿佛有无数道巨力在撕扯着自己的身体,猝不及防之下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好不容易运转起体内的元力抵御,稳住身形,但是下一秒,他们却骇然地发现眼前的景象竟开始变得一片混沌,并且还在极速盘旋,扭曲着四周的一切。 “这这是什么?!” 只见原本空空如也的前殿,此时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金色漩涡。 那漩涡深邃无比,只一眼,就让一众侍卫有种马上就要被吸进去的不适感。 面对如此诡异的一幕,众人心底本能地感到一阵不安。 然而,还没等他们做出应对,那金色漩涡眨眼间便扩大了数倍。 紧接着,时空薄膜突然荡起一丝涟漪,而后如同平静的湖面落入一枚石头一般,一道又一道空间波纹朝四周扩散。 整片空间彻底沸腾了起来! 哗哗哗!! 金色漩涡中陡然涌出一阵凛冽无比的寒风,随后只听到“锵”的一声,一道黑影猛地从漩涡深处一跃而出,而后眨眼间便掠过了距离金色漩涡最近的五名侍卫。 “哇啊!” “啊!!” “呜哇!” 被那道黑影掠过的五名训练有素的大内高手只来得及惨叫一声,高大的身体便在轰然炸开的血花中四分五裂,惨死当场! 突如其来的巨变令余下数十名侍卫悚然一惊,瞬间回过神来,纷纷紧握住手中的枪戟,转身朝那道黑影所在的位置看去。 却见那五名侍卫碎裂的尸体中间,一匹壮硕异常的黑色披甲战马嘶鸣一声,前蹄猛地立起,将马背上手持长枪的玄甲大将那令人恐惧的英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什么人?!” 侍卫长冷斥一声。 面对侍卫长的斥问,沧溟圣王玄铁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一扬,眼中透着一丝不屑。 他没兴趣跟一群死人白费口舌。 随后他调转马头,长枪直指另一个方向的侍卫。 见状,侍卫长顿时面色一凝。 虽然不知道对方身份,但就眼前这诡异无比的情形,以及对方仅仅一招就干掉他们五名身手不凡的大内侍卫,就足以说明对方绝不简单。 他对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赶紧进紫宸殿控制女帝。 秦王登基在即,女帝在这种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所以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有什么图谋,他们都必须确保女帝万无一失。 然而,对他的示意心领神会的几名侍卫刚想有所动作,那金色漩涡中突然响起一阵令人心悸的轰鸣声—— 隆隆隆!! 听到这个声音,众人同时面色一变。 这是铁骑冲锋的声音!! 下一瞬间,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判断一般,金色漩涡中突然出现数十上百道飞驰而出的迅捷身影。 仔细看去,他们竟全是跟刚才那个黑甲将军一样策马奔驰的玄甲铁骑! 沾满冰雪的马蹄狠狠踩在地砖上,瞬间将坚硬的地砖踩得粉碎。 “不好!!” 侍卫长反应极快,来不及去想为毛宫廷重地会突然冒出这么多骑兵,便转身朝后面跑去。 他们再怎么厉害,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跟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重骑兵抗衡。 大势已去,以他们的处境,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无法改变。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留在此地白白送命。 面对极其浓烈的死亡威胁,一众侍卫反应也是极快,纷纷转身跑路。 但他们的反应再快,也快不过全速冲锋的玄武铁骑。 噗嗤! 几名侍卫见势不妙刚转过身,就被突袭而来的骑兵一枪刺死,后面的侍卫即便躲过了致命一击,也被随之而来的铁蹄直接踩成了肉泥。 侍卫长武功明显一众侍卫中最高的,但他刚跑到紫宸殿紧关着的殿门,就被沧溟王远远投掷过来的长枪一枪刺中后颈。 巨大的力量带着他的身体飞速向前,最后“嘭”的一声直直钉在了门柱上。 “咕唔” 喉咙被长枪直接贯穿,侍卫长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便没了声息。 而他的阵亡,也标志着这道困住了女帝六年之久的囚龙枷锁,终于被彻底解开。 作为大夏帝国统御九州大地亿兆生灵的无上君王,姜承婉也终于得以褪去软弱无能的伪装,露出掌控乾坤,睥睨天下的气魄。 第六章 姜承道 看着面前躬身向自己行礼的黑甲大将,姜承婉的神色莫名变得有些复杂。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而后轻声道:“皇兄不必多礼。” 说着,她将手中的玉玺缓缓放在桌案上,而后伸出手,将略显萎靡的小脸上的汗珠擦去。 开启斗转大阵,打通空间隧道,将玄武卫从万里之外的沧溟境召集到紫极城,虽说是借助汇聚在紫极城上空强横无比的紫薇之气,但构筑上古大阵并维持其运转,却需要动用自身的圣灵力。 维持上古大阵直至玄武卫三万名将士全部来到紫极城,如此巨大的消耗,对于年仅十六岁的女帝显然有些吃不消。 沧溟王自然注意到了女帝脸色的异样。 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 姜承婉坐在龙椅上,稍微缓了一会,这才抬起头,看着她,缓缓说道:“皇兄,能把面甲摘下来么?” “当然。” 沧溟王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而后抬起手,轻轻在面甲两侧按了一下。 咔哒 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金属交错声,原本牢牢固定住的面甲就这么被摘了下来。 自从被圣遗物选中,成为统御沧溟境数百万军民的沧溟王开始,就一直戴着面甲隐藏身份,整整八年没有出现在人前的面孔,此刻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女帝面前。 那是一张和女帝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的脸。 剑眉星目,俊朗非凡。 眉宇之间,有一股令人忍不住自惭形秽的贵气。 虽然早就知道在世人眼里神秘无比的沧溟王的真实身份,但姜承婉在看到他的真面目时,还是不由得一阵恍惚。 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 “多年不见,皇兄跟以前比起来变化好大,朕都快认不出来了。” 姜承道,沧溟王的真名,同时也是和她一母同胞、比她年长六岁的五皇子的名字。 是的,沧溟王姜承道,是她的亲生兄长。 八年前,姜承道突然毫无征兆地失踪,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无论动用多少人力寻找,绣衣卫和诛邪司倾巢而出,都找不到哪怕一点蛛丝马迹。 突然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姜承婉的母妃一病不起,不久郁郁而终。 临终前,她并没有对姜承婉交待什么,只是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但姜承婉却还是在心底暗自发誓,无论如何,不管是生是死,都一定要找到兄长,给九泉之下的母妃一个交待。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在意外获得玉玺中完整的圣道传承后,她便完成了誓言。 同时,也知晓了那个在她印象中一直孝顺恭谨的兄长失踪的真相。 一个只有至尊才有资格知晓的,关于圣遗物、中洲四大圣境和圣王的真相。 姜承道既不是被掳走,也不是被暗害,而是意外被世代传承于中洲北部圣境的圣遗物——【九幽】选中,然后被召唤到沧溟境成为了中洲四大圣王之一的沧溟王。 所谓圣境,是上古时期圣人为了镇压万古邪祟而构筑的无上大阵所在的地域。 圣境之中,充斥着各种虽然被压制了绝大部分力量、丧失了神志、却能够无限轮回重生的邪魔妖祟,他们会本能地用尽一切力量杀死圣境之中的生灵,削弱大阵的力量。 而圣王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圣境之民,阻止邪祟破除大阵为祸世间。 这是只有圣王本人和至尊,以及极少数存在知晓的秘辛。 世人只知道圣遗物中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力量,被圣遗物选中的每一任圣王都是当世最强者,强大到即便是鼎盛的王朝动用举国之力进攻圣境,也无法撼动其存在。 只不过这股力量基本只能在圣境内使用,否则必会遭到天道反噬。 所以圣境之外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不会在意。 乱世也好,盛世也罢。 农民起义、军阀动乱、甚至是王朝更迭。 不管外界如何风云变幻,圣境都不会有任何反应,无动于衷。 因此,四境之地在历朝历代都是极其特殊的存在。 每个圣境都相当于一个完全独立的国家。 虽然名义上属于朝廷的属国,但事实上,他们既不受朝廷管辖,也不参与外界发生的任何事,只会维系最基本的属国政策和往来。 而且他们只认掌握着玉玺的王朝,玉玺在谁手中,谁就是正统,改朝换代对他们不会有任何影响,而这,也恰恰促成了中洲大一统王朝的法统传承。 久而久之,独领风骚的大人物们也就不再在意这块没有任何威胁的硬骨头。 正因为圣王的力量极其强大,姜承婉才有翻盘的机会。 如果没有圣王这个谁都意想不到的底牌作为依仗,要不是因为四大圣王之一的沧溟王是她的亲哥哥,愿意无条件听从她的号令,任凭姜承婉再怎么心思缜密,智慧超群,都绝不可能有机会在赵太后眼皮子底下绝境翻盘。 毕竟,哪怕是至尊,要想号令圣王,也必须有足够的实力。 这方面的实力倒不是指自身的武力、功法、术法,而是身为统御者的权威、民望、信仰等。 而她一个傀儡皇帝,有个屁的权威。 以她现在的实力,连支撑圣王发挥出一成力量都难。 没有足够的实力,哪怕是至尊,圣王也可以不鸟他,因此是否帮她,全凭圣王自愿。 也或许她真是天命所归的人皇,在她深陷绝境之时,唯一能解救她的四大圣王中,刚好有一个是她如今唯一的亲人 思索间,记忆中那个拼尽一切保护她的兄长,和面前战甲浴血英武不凡的无上圣王逐渐重合。 最后合二为一。 这时,姜承道嘴角微微扬起,用颇具磁性的声音缓缓说道:“陛下给微臣的感觉,也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躲在微臣身后瑟瑟发抖的小丫头了呢,各种意义上。” 听到这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姜承婉眼神微微一凝。 “因为,朕想活下去。” 似乎是能够感受到这番话中透着的残酷和分量,姜承道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 “抱歉。” 姜承婉摇了摇头,“皇兄不必介怀,这不是你的错。” 姜承道微微一笑,而后转过头,看向窗外鱼贯而出的玄武卫。 “差不多是时候跟那个女人做个了结了。” “嗯。” 姜承婉点了点头,而后抬起双手,十指快速变幻出一个个法诀。 妙曼的身躯中不断涌出阵阵强大的圣灵力,而后在一股巨力的牵引下飞速没入玉玺之中。 几息之后,伴随着圣灵术的发动,玉玺中突然激射出无数光粒。 随后光粒不断汇聚,眨眼间便形成九个拳头大小,正不断旋转着的金色光球。 姜承婉放下手,环视了一圈围绕着玉玺公转的金色光球,随后眼神陡然一凝,圣灵力再度爆发,所有光球表面竟同时浮现出一层密密麻麻的上古咒文。 与此同时,洛京城四面城门突然诡异地颤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 城门守卫惊骇无比地环视四周。 然而还没等他们找到异常之处,甬道中突然传出数声沉闷无比的重响。 轰轰轰!! 七道厚重的城门突然重重地砸落下来,将城内外完全隔开。 不仅如此,每一道城门面上,都显现出一个中间带有“封”字的阵法,缓缓流转。 当最后一道城门落下的瞬间,四个方向的城楼顶端突然绽放出一道冲天而起的光柱,随后每一个光柱中间快速升起一层金色的半透明能量罩,将整个洛京彻底笼罩在其中,让其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 此时的洛京就好像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一般,如果没有特殊手段,别说飞禽,恐怕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飞不出去。 而洛京之中常驻的禁军,哪怕加上羽林卫,总共才不到二十万。 第七章 势如破竹 没有任何人能想到,洛京之中,或者说紫极城中,居然会凭空冒出一支完全不在太后掌控之中的军队。 突然出现的玄武卫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在极短的时间内控制了大半个紫极城。 太后一方虽然反应迅速,很快便召集常驻紫极城的数万羽林卫阻挡,同时用秘术传出消息,调集洛京内外的禁卫军赶往紫极城围剿玄武卫。 但是常年与邪祟作战的玄武卫拥有着即便是蛮荒异族都闻风丧胆的恐怖战力,而羽林卫却因承平日久,加上赵太后为了拉拢京中将领而对其采取相对宽松的御下手段,导致京中武备相对松弛,战力相当有限,只是比普通军伍强一些罢了。 更何况玄武卫除了装备精良以外,还拥有四大圣王特有的,能够大幅度提升战力的圣灵术式加持。 无论是装备还是将兵的实力,亦或者是统军将领的能力,羽林卫都处于劣势,根本无法阻挡玄武卫前进的脚步! 双方仅仅是一个照面,羽林卫便折损了一成,而后正面交战没多久便又倒下近三成,就连统军将领和几名偏将,也被玄武卫中一个面色冷峻的小将几箭射杀。 主将被杀,加上减员超过三成,羽林卫再也支撑不住,直接溃败逃散。 而玄武卫的伤亡不过数百。 当赵非凡率领五万勇士营赶到紫极城外时,看到的便是上万身着华丽无比的铠甲的羽林卫被数千玄甲军追杀到玄极门外的光景。 下意识抬头看去,赵非凡赫然发现玄极门上到处都是血迹,原本象征着太后威严的凤旗已经被斩落,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散发着白色雾气的黑龙旗,黑龙旗中间,“沧溟”两个大字散发着淡淡流光,显眼无比。 龙旗之下,沧溟圣王姜承道双手抱胸,注视着底下一面倒的战况。 那锐利而冷冽的目光中,充斥着对生命的淡漠,仿佛底下被玄武卫屠戮的不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而是一群土鸡瓦狗一般。 见数万禁卫军赶来,他的眼中却没有一丝慌乱,而是眼神轻蔑地看着领军的赵非凡。 此时,溃逃的羽林卫们看到了勇士营,发现是自己人后,就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拼了老命往赵非凡所在的地方跑去。 看到这一幕,赵非凡脸色顿时变了,而高墙上的沧溟王却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赵非凡虽然搞不清楚紫极城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现在的战况对己方非常不利,要是放任崩溃的羽林卫冲击勇士营,追杀他们的玄武卫肯定会趁势掩杀,后果不堪设想。 他赶紧冲羽林卫高喊,让他们冷静,不要动摇此时阵容规整的勇士营给敌人可乘之机。 然而被杀破了胆的羽林卫哪里会听? 此时的他们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都想着让勇士营去阻挡那些强悍异常的玄甲军,好让他们逃命。 如果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老将,根本不会白费力气去高喊,而是果断命令全军结阵,诛杀一切胆敢冲阵的活物,以凌冽的杀意威慑这些失了理智的溃兵,同时防范敌人趁势进攻。 只可惜赵非凡虽然贵为新丰伯,但他的爵位并不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挣来的,而是因为他是赵家当代的青年才俊,赵太后又正好需要在禁军中安插自己人而封的。 因此他对兵事的认知只有书中的描述,对战场的残酷根本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于是他稍微迟疑了一会。 而就是这一小会的迟疑,就断送了生性谨慎的赵太后为了以防万一而留下的后手。 “绝影!” 沧溟王突然高喊一声。 下一秒,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侧后方突然响起一声可怕的嘶吼声,紧接着一头体型高大、通体乌黑的赤眼黑马突然从女墙后窜出,速度极快地来到他身侧,极为乖巧地微微矮下身躯。 沧溟王没有丝毫停顿,一个跨步上了马,接过一旁亲兵递过来的长枪。 “全军听令!” 上马后,他突然高喊一声,同时猛地夹紧马腹。 绝影马极通人性,立即嘶鸣一声,高高抬起前蹄,狠狠一脚踩在厚重的城墙上。 砰! 厚重的城墙在这一脚之下直接碎裂开来,紧接着,借着反弹的巨大力道,绝影马一跃而起,随后化作一道黑光,重重地砸落在追击羽林卫的玄武卫前,强大的力量竟将地面砸出一个宽大的凹坑。 “随本王诛杀国贼!!” 简单明了的命令,那蕴含着无边杀意的声音,刹那间在每一个人耳畔响起。 勇士营一众将士竟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话音落下,姜承道一马当先,骑着绝影马速度极快地冲向不远处的还没做出应对的勇士营,手中长枪泛着阵阵寒光。 人未至,一朵寒芒却照射在了勇士营心底。 咔哒…咔哒… 清脆的马蹄声让四周的玄武卫将士很快反应了过来。 见圣王身先士卒朝敌军杀去,玄武卫本就高昂的士气再次暴涨。 “杀!” “杀!” “杀!” 他们紧握利刃,而后夹紧马腹,高喊着跟在那沧溟王身后,朝着十数倍于他们的勇士营发起悍勇无畏的突击。 那速度竟比之前追杀羽林卫溃兵时还要快上许多。 与此同时,玄极门中原本休整中的玄武卫也纷纷上马,提着长枪便冲了出去,紧随其后发起第二波重甲突袭。 赵非凡看到这一幕,尤其是看到冲在最前面的玄甲将军在一股特殊力量加持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的身影后,赶紧高声下令:“结阵!结阵!” “刀盾兵上前!诛杀所有冲阵之人!” “弓箭手破元箭准备,挂满弦,快!” “……” 一连串命令下达。 然而勇士营虽然个个身形魁梧,看上去凶悍异常,但他们毕竟没有上过战场,而且平日里的操练大多也只是稀松平常,压根算不上精兵,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了那么快。 直到那沧溟圣王一骑当千,将数十名羽林卫撞成肉酱,一路狂奔冲到了距离他们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时,刀盾兵才终于完成结阵,弓箭手也准备好了破元箭。 但即便如此,最后射出去的箭矢,还是只有不到十分之一飞向姜承道面甲,而且还没等靠近他的身体,便被他疾奔之时卷起的劲风荡开。 仅有的几枚朝着他面门飞去的破元箭,也被一股能够使得周围的空气产生扭曲的力量打碎,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不好!” 看到这一幕,赵非凡顿感不妙。 这玄甲将军的战力绝非一般将领可比,绝不能将其视为单骑。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很准确。 姜承道在冲入战阵后,虽只是一个人,却在一众勇士营包围中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硬生生在好不容易结起来的战阵中间撕开了一个口子,使得后面凶悍无比的玄武卫不费吹灰之力就冲了进来。 紧接着,他们就如同狼入羊群一般,将整整五万勇士营冲得七零八落,使得他们连重新组织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便彻底溃败,丢下上万具尸体后四散而逃。 赵非凡也趁乱逃了。 这仗根本没法打。 他一个没有实战经验的小白,根本就不可能是这些一看就知道是久经战阵的虎狼之师的对手。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便结束了。 等到战场上最后一声惨叫戛然而止后,此时已经变成了红甲将军的姜承道却突然意兴阑珊地长叹一声。 “京畿重地,而且还是负责守卫紫极城的禁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煌煌大夏,竟已沦落到如此境地。” 这时,姜承婉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御马走了过来。 “那个女人虽然极擅权谋,但却不通兵事,对此国之重器也不够重视,如今京中三大营,八十万禁军战力堪忧,早已不是当年追随祖父横扫漠北的百战之师。” 姜承道摇了摇头,而后笑着说道:“差不多是时候去跟太后‘请安’了,希望我这个时隔八年的请安不会吓到她老人家。” 听到这话,姜承婉的面色不由有些怪异。 “作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受到圣王亲自登门拜访的后宫之主,想来她肯定会对你的到来倍感荣幸,扫榻相迎。” 姜承道耸了下肩,对此不置可否。 第八章 后手 乾宁宫。 大殿。 被十多个身着金甲的武者牢牢保护在中间的赵太后,此时正面色无比难看地跟姜承道对视着。 她手边拉着一个穿着金色蟒袍的稚童,正是那位年方九岁就已经“贤名远扬”的秦王,姜承运。 而在他们周围,却躺着一地的尸体。 断手断脚随意散落在一旁,满地的鲜血将原本金碧辉煌的大殿染成了凄厉的红色,仿若人间炼狱。 那些尸体中,有太监,有宫女,有侍卫,也有几个极为英俊的年轻人。 之前被姜承婉称之为“大伴”的吴忠贤赫然在其中。 只见他的身体断成了好几截,身首异处,红的白的流了一地,残肢静静地躺在血泊中,立在地上的脑袋上,那张浑浊的老脸还残留着难以置信之色。 显然他到死都想不通,为何在秦王马上就要取代女帝,作为太后身边的大红人的他也要随之鸡犬升天的关键时刻,形势会如此突兀地急转直下,原本如日中天的太后一系,竟一个接着一个惨死在那些该死的黑甲丘八刀下。 不只是他想不通,他身旁同样死状凄惨的面首也想不通。 此时的乾宁宫已成了尸山血海,血流成河。 赵太后在紫极城多年的苦心经营,短短两个时辰,便被毁于一旦。 “真没想到,数万年来一直安分守己,无论中洲出现什么变故,无论朝代如何更迭,都不会有任何动作,从未表现出一丝野心的圣境,竟然会主动出兵奇袭洛京,搅动天下风云。” 对于赵太后这番暗讽的话,姜承道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没发生过的事,不代表不会发生。” 说着,面甲下的眼眸悄然闪过一抹流光。 “就好像大夏皇朝此前从未有人能够如太后这般,以帝后之位行君王之事,不是么?” 他没有否认太后的话,甚至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让在场的太后党羽误以为自己的确有意追逐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成为有史以来以第一个一统天下的圣王。 “胡说八道!” 赵太后怒斥道:“本宫向来安分守己,何时有过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圣王殿下,你如此污蔑本宫,是何居心?” 听到这话,此时就好像是被姜承道“挟持”一般的姜承婉不由得眼神一冷。 好一个安分守己。 这六年来,她为了活下来,不得不每日戴着羸弱不堪的面具,无论对谁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不敢露出一丝马脚,就怕被赵太后感觉到一丝威胁,然后被“病死”。 因此她几乎被所有人轻视,连一个太监都可以随便给她脸色看。 堂堂皇帝,却毫无威严,生活过得还不如一个普通的皇族。 这一切都是拜赵太后所赐。 她恨赵太后么? 答案是肯定的。 比任何人都恨,恨不得马上将其杀死。 原本她可以当个清闲的帝姬,毕竟她出身一般,母族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家族,才学、武学和灵根也都不出众,先帝也根本没指望她争储,从她的名字就能看得出来。 但是六年前先帝突然在一场诡异的天地异象中暴亡,连带着一众皇储离奇失踪,大夏政局动荡,她就这么被赵太后逼着当了皇帝。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六年前赵太后拿出所谓的先帝遗诏,在她摇头拒绝并且质疑诏书的时候,吩咐包括吴忠贤在内的几名太监强行摁着她跪在先帝灵前继位时,那冷漠无比的神色。 如果她真的是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傀儡皇帝,等到姜承运年满十岁可以继承玉玺的时候,接下来迎接她的,会是什么下场,她一清二楚。 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为她是当事人,也亲眼见识过太后斩除威胁的手段。 赵太后绝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对秦王造成威胁的存在。 因此,从六年前她继位的那一刻起,就和赵太后天然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急着让姜承道动手杀了赵太后,而是如之前那个不被重视的傀儡皇帝一般,一言不发,默默观察着姜承道和赵太后的唇枪舌剑,互相试探。 以她对赵太后的了解,对方肯定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底牌,急着动手不一定能将其杀死,反而有可能会留下隐患。 毕竟,太后现在还是太后,而秦王现在也还是秦王。 现在动手并不是最佳选择。 因此,现在最好不要急躁,需要步步为营,逼太后露出破绽,后发制人。 这时,赵太后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先是瞥了姜承婉一眼,而后攥紧拳头,对姜承道冷声说道:“圣王殿下,能不能告诉本宫,你是如何做到让这些玄甲兵悄无声息地来到紫极城中的?好让本宫输个明白。” 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在世代镇守圣境,长期与妖物对抗的圣王军最精锐的玄武卫的猛烈进攻下,包括羽林卫、各路供奉高手在内,太后的人基本已经死伤殆尽,紫极城已完全在姜承道的掌控之中。 此时的赵太后如同瓮中之鳖,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冲出玄武卫的包围。 只一声令下,玄武卫发起最后一次围攻,便可将那些快要力竭的金甲侍卫全部诛杀,生擒赵太后和秦王,以及几个赵家的重要人物,任由他发落。 看样子,赵太后似乎已经认命,现在就好像只想搞明白自己是怎么输的,以免死不瞑目。 然而,在这本应志得意满,很可能会得意忘形地对已经成了失败者的敌人炫耀自己如何如何高明的时候,姜承道却神色淡然地摇了摇头。 “本王没有告诉你的义务,也没有吐露秘密的习惯。” 听到这话,赵太后不由得流露出诧异之色。 都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没有得意忘形? 倒是可惜了 赵太后收敛心神,随后眼中悄然闪过一抹精芒,看似认命一般对姜承道说道:“那么,你准备怎么处置本宫?” 话音刚落,姜承道便感觉到有几道目光看了过来。 不过他依旧面色不变,目光紧锁着赵太后,淡然道:“太后虽有弄权之嫌,但毕竟也为天下黎民操劳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故,本王会为太后安排一个绝佳的养生之所,今后太后不必再像之前那样为朝事烦扰,好好在那安享天年便是。” 话落,姜承道便伸出手,对周围的玄武卫打了个手势。 下一秒,一众玄武卫同时眼神一凝,脚步微微向前逼近。 赵太后的眼中悄然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显然姜承道这中规中矩的回应并不是她想要的。 “殿下还真是仁慈啊。” 赵太后眼睛眯了起来,环视着周围逐渐逼近的玄武卫,面上逐渐流露出讥讽之色。 “不过殿下的心意本宫只能心领了,本宫的余生,还不劳殿下费心。” 说着,她突然举起手,露出宽大的袖子里的手掌。 却见她的手中竟抓着一枚已经打开了的血色卷轴。 紧接着,她猛地用力将打开的卷轴朝上一抛,随后卷轴竟然就这么悬浮在半空,诡异无比。 显然,这是太后的后手,能让她避免任人宰割的结局的底牌。 然而,看到这一幕的姜承道脸色虽然猛地一变,但内心深处却是无比平静。 显然,对于眼前这一幕,他早有预料。 赵太后毕竟掌控天下整整六年,奇珍异宝无数,其中定然会有奇门遁甲之类的宝贝。 毕竟以她的心机城府和谨慎至极的性子,肯定会给自己留有万无一失的后手。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太后的动作吸引过去的时候,姜承婉不动声色地攥紧了龙袍中的小手,心念一动的瞬间,原本黑色的瞳孔突然闪过一丝金光。 下一秒,一股无色无形的力量悄无声息地从她身上涌出。 紧接着,大殿内遍布四周的尸体下,那些凄厉的血泊在这股力量的牵引下,竟开始诡异地蠕动起来,而后如同被煮沸的开水一般剧烈沸腾,顷刻间便形成了一阵恐怖的血雾飞速朝着上方的卷轴汇聚。 从外面看起来,就好像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是太后刚才丢出的卷轴引发的。 见状,太后不由得怔了怔,而姜承道一旁的玄武卫却突然面色大变。 “不好,她想发动妖邪禁术!” 听到这话,太后瞬间反应了过来。 妖邪禁术?! 不好! 血气聚拢,赤雾弥漫。 这不正是邪祟施展邪术时经常出现的情形吗? 也只有那些喜好吞噬生灵,喜欢以人之血肉为引施展各种诡异无比的邪术的邪祟,才会在施术时出现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景。 而且此时弥漫而出的血腥味掩盖了一切,这其中极有可能隐藏着妖祟的妖气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彻底变了,刚刚拿出底牌时的游刃有余彻底消失不见,眼中透露出一丝慌乱。 怎么回事本宫用的明明是仙家宝物啊!这怎么可能?! 此时不光是一众玄武卫,就连原本忠心耿耿地护卫赵太后到最后的金甲侍卫,以及赵家的其他人,甚至连秦王姜承运都诧异无比地看着她。 “太后,您” 太后下意识地辩解起来:“不是,本宫清清白白,绝无妖祟之物,更不会用什么妖法” 然而没等她说完,姜承道便抢先‘愤怒无比’地高声斥道:“可恶!难怪本应对陛下关爱有加的太后会变得如此贪恋权势,果然是被邪祟给控制了!该死的邪祟,竟敢暗中操纵太后欺辱天家,为祸朝纲,祸乱天下,本王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听到这话,太后哪还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处境。 她很快意识到,仙家之物生效时绝不会如此骇人,很可能是姜承道的人暗中动了手脚。 但她此时很难解释,仙家之物本就极其稀少,虽比不得圣遗物,但每一件都神奇无比,拥有者大多会将其视为自己最大的秘密,外人知之甚少。 此时大殿内到处都是尸体,弥漫的血雾逐渐笼罩一切,看起来完全就是那卷轴所致,她根本无从辩解。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尤其是从曾经忠于她的人的嘴里传出去,以人们普遍对妖祟不共戴天的滔天恨意,就算她能凭借仙家宝物逃掉,她的名望声威也会受到严重影响,以后无论想做什么都会受到极大的阻碍。 除非去荡妖司核验一次。 但这可能吗? 放弃逃命的机会去荡妖司自证清白?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正所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一旦被姜承道控制,那便万事皆休,此生再无反转之机。 她必须赶紧摆脱此刻的绝境,所以这哑巴亏,她必须吃下! 一想到这,她的心里便泛起一阵寒意。 这姜承道果然不愧是有史以来第一个野心勃勃的圣王,本身实力极其强大的同时,竟还有如此心机,在察觉到她的后手后立马就能想到最大限度有利于自己的应对方式,当真可怕至极! 这时姜承道又指着赵太后,对其他人怒声说道:“邪祟已显形,尔等难道还要执迷不悟,为虎作伥不成?此时不动手擒杀邪祟,更待何时?” 听到这话,一众金甲侍卫顿时动摇了起来,但还是没有人抢先出手。 见此,姜承道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致命一击:“本王可以答应尔等,只要尔等能够及时诛杀那邪祟,戴罪立功,念在尔等都被邪祟蛊惑的份上,以往的所作所为,本王定会向陛下请求赦免尔等,既往不咎。” 话音刚落,一众能够在玄甲兵的围攻下坚持良久的金甲侍卫眼神彻底变了。 而太后也敏锐的察觉到,再不发动仙法,她就再也没机会了。 于是她只来得及充满恨意地瞥了一眼姜承道,便赶紧拉住秦王的手,心念一动的瞬间,上方汇聚了大量血气的卷轴便陡然降下一道金光,将她们笼罩在其中。 只一个刹那,没等金甲侍卫们动手,赵家众人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再没了踪影。 第九章 我都快高兴死了 洛京出现如此巨大的变故,整个京城的人都如同惊弓之鸟,紧锁着大门,惊惧无比地看着门外一队队黑甲士兵在街道上穿梭。 京中百姓无不在家中祈祷,千万不要被这变天一般的动乱卷进去。 这几年他们已经够苦的了。 自六年前太后掌朝开始,京中百姓原本勉强算得上是比较富足的生活就逐渐变得一落千丈。 赋税越来越高,税务名目越来越多,劳役也越来越繁重。 同时,京中嚣张跋扈欺压良善的纨绔子弟日益变多,尤其是太后初掌朝的两年,绣衣卫和羽林卫频繁出动,不是捉捕哪家“逆臣”“贪官”,查抄府邸,就是荡除某个“反贼”,株连十族。 频繁的动荡搅得京中百姓不得安生,那时候的他们生怕自己什么时候莫名其妙成了某个意图谋反的朝臣的“第十族”,不少颇有家资的富足人家都搬离了京城。 可以说,先皇从他那只知享乐不理朝政的父亲手中接过一个变成了烂摊子的江山以来,整整二十五年励精图治才开创出的中兴局面,积累的雄厚家底,赵太后掌权后仅仅六年便败得七七八八了。 如今京中百姓大多只能勉强维持生计,普通民户甚至连一场大病的风险都扛不住,更不用说天灾人祸了。 也就是这几年风调雨顺,不然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当然,普通平头百姓是不懂朝中时局的,只知道自己生活水平变得这么差,大抵是朝中出了奸佞,皇帝不能明察,任由奸臣欺上瞒下,荼毒百姓。 也因此,女帝在民间的威信极其有限,就算马上换一个皇帝,让“贤名远扬”的秦王当皇帝,百姓们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甚至有的人还会拍手称快。 至于盛产“有识之士”的世家豪族、宗门士绅就更不用说了。 在他们眼里,女帝不过是一个过渡的傀儡罢了,不仅在朝中无权无势,朝野之外也没有一丁点底蕴,对于军政更是没有一丝掌控力,随便来一个人都可以捏圆掐扁的铁废物。 所以,打死他们都不会想到,此时在洛京各处街道巡逻往复的虎狼之师,竟然是听命于女帝的人马。 当然,直到现在,他们也还不知道女帝已经完成绝境翻盘。 只是知道了紫极城已然易主。 因为那些身着玄甲,身上透着一股血腥煞气的玄甲士兵根本就不可能是太后的人马,而且太后掌控的羽林卫和禁卫军死的死,逃的逃,自然也把紫极城中发生巨大变故的消息传递了出来。 一整天,玄武卫都在城中奔走,街道上时不时就会响起一连串马蹄声。 有时还会在某处传来求饶声或者激烈的兵器交击声,而后那里便会弥漫出一阵令人胆寒的血腥之气。 在忐忑不安中过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彻底平静下来的宫中便发出了盖有大印的公告文书和安民告示。 而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几乎所有人都震惊无比地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太后和部分朝臣、以及羽林卫和禁军将领已经被邪祟控制,前几天丧心病狂地调动羽林卫和禁卫军图谋不轨?而陛下事先识破了邪祟的动向,秘密向沧溟圣王求救,提前做出布置,这才一举打破了邪祟的阴谋?” 洛京西城,一间略显破旧的小院内。 陆晨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一脸兴奋地匆匆跑来跟他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的洛小钰。 “而且邪祟在阴谋失败后,在沧溟军的围攻下,动用了可怕无比的邪祟秘术带着太后逃走了?” “是啊,表哥,公告上就是这么写的!” 洛小钰小手按在胸口上,压住剧烈跳动的心脏,同时兴高采烈地道:“这真是太好了,本来我还以为洛京城内发生了叛乱,外面肯定到处都是乱兵,每天都害怕有乱兵破门而入” 她语速飞快地向陆晨倾诉着这几天的心情。 说实话,这几天她一直待在家里瑟瑟发抖,害怕极了,每天听着外面时不时响起的脚步声和偶尔发出的凄厉惨叫声,面对这从小到大从未经历过的情形,她好几次差点在极度惊恐中崩溃。 整整一天一夜没合眼,就算实在顶不住小憩一下,也要往怀里揣一把锋利的剪刀。 现在看到公告,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后,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一松,彻底松了口气。 “而且现在太后被邪祟掳走,生死不明,肯定没办法罢黜表哥你的官职了。” 说到这里,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人的眼眸陡然闪过一抹明媚的色彩。 “哎呀!表哥,如今太后失踪,圣王殿下又特意从万里之外的沧溟境前来勤王,想来肯定会站出来帮陛下稳定局势,这样的话陛下岂不是要亲政了吗?而表哥你此前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进言,请求太后还政于陛下,陛下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肯定会把表哥你的忠义和这份情谊牢牢记在心里” 闻言,陆晨顿时嘴角一抽。 小钰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想到。 也正因如此,他才感觉事态似乎正在朝对自己不利的方向发展。 不详的预感愈发浓烈。 越说越起劲的小钰倒是没注意到陆晨此时脸上的异样,一脸喜色地接着道: “哇!!表哥,你很可能因祸得福了!!经过这次事件,陛下肯定知道你是一个忠义无双的贤臣,说不定马上就会对你委以重任,而且有上次的情义在,陛下想必不会像太后那般随意罢黜官员,表哥你向来以天下为己任,而且性格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沙子,很容易得罪人,但是有这份情谊在,以后陛下就算不喜表哥你直言进谏,想来也不会直接将你罢免,顶多安排一个待遇优厚的闲职,怎么样都不会亏待表哥你。” 听到这话,陆晨的眼角顿时疯狂抽搐起来,脸上逐渐流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于他而言,太后是否真的如公告里所说的那般被邪祟控制并不重要。 那些原本拼死守卫太后的顶尖高手的供词,以及诛邪司站出来证明那些高手没有说谎什么的,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惜硬抗太后的凌天凤威,只求惹怒她,进而被罢官的计划,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败了。 那本应在两天前就降下的罢官旨意,同时也是他羽化升仙的关键,就这么没了。 毕竟他得罪的是太后而已,太后没了,这份于他而言无比重要的圣旨,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胎死腹中了。 更坑爹的是,正如小钰说的那样,只要女帝不是无情的白眼狼,之前他在太极殿时的表现肯定已经被她记在了心里。 如果她真的掌权亲政,对于一心只想被合理地罢官的他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原本随随便便就能被罢官,完成系统条件直接羽化登仙,但是经过这么一茬,难度一下子就肉眼可见地提高了不少。 一想到这里,陆晨便气不打一处来。 ‘淦,这狗x的沧溟圣王,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在我马上就要被罢官的时候过来,td就不能稍微晚一天吗!!就差那么一天啊!!!’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背刺自己的混球,他要是能有一丁点好感就有鬼了。 眼看着就要到手的鸭子就这么没了,他差点没气得原地升天。 ‘狗贼,老子与你势不两立!’ 这时洛小钰终于察觉到了陆晨脸上的异样,不由疑惑地问道:“表哥,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小钰你眼花了!” 陆晨转过头,看向窗外,同时攥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 “陛下有机会亲政,大夏中兴有望,中洲亿兆黎民未来可期,陛下在我的辅佐下,以后定能成为功盖太祖,德过文景的一代圣君,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怎么可能会不高兴呢?!” 啪嗒! 说话的同时,陆晨被子下的指关节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欸?是吗?” 小钰一脸疑惑地看着陆晨,总感觉这个性格正直得让人头疼的表哥有点怪怪的。 “当然。” 陆晨头也不回,背对着小钰,紧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地道:“我现在都快要高兴死了!” 小钰:“” 虽然有点疑惑,但洛小钰向来懂事,见表哥一直看着窗外的雨景,一副想自己一个人清净一会的样子,她便没有多问,一边哼着歌一边提着脸盆离开了。 小钰走后,陆晨终于逐渐平复下心情,冷静了下来。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有这时间,还不如多思考一下后面该如何打算。 他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在穿越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社畜,被压榨到猝死的那种,既不是天赋异禀的天才,也没什么特殊才能,但却有一颗坚韧不拔、愈挫愈勇的强大内心。 一次失败而已,虽说这次失败的后果有点严重,但并非无可挽回。 想被主动罢官肯定还有机会的。 他穿鞋下床,走到书案旁拿起邸报,反复确认上面的内容,希望能从上面找到什么思路。 “嗯?” 在用自己的理解仔细读了一遍上面的内容后,他突然眼神一动。 “有点不对劲啊” 第十章 忠义无双 时隔五天,紫极城中终于再次召开朝会。 陆晨身上的伤势虽然还没完全好,但还是一大早就穿好朝服,离开崇德巷,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往北,朝紫极城快步走去。 路上,陆晨能嗅到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环顾两侧,时不时就能看到激战过后的痕迹。 最近几天,那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玄甲兵不断出动,一如当年太后初掌权时那般,京中时不时就有朝臣府邸被他们光顾。 天机阁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吏部左侍郎、绣衣卫都指挥使、羽林卫统领、工部左侍郎、刑部主事、户部主事、吏科都给事中 上至一品大员,下至从七品小官,林林总总四五十名朝臣及家属被捉到天牢,等候发落。 而朝廷捉拿他们的理由则很简单—— 在被定性为“遭到邪祟控制”的太后寝宫内,玄武卫搜出了大量内容大逆不道的书信、账本等,而这些东西全都多多少少与被捕的官员有关。 而且是直接相关。 于是,太后倒台以后的第一轮政治清算就这么开始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被捉捕的这些朝臣,基本都是和太后关系最亲近的人,铁杆的太后党羽。 他们或是赵家子弟、姻亲,或是和赵家关系密切的家族子弟、宗门门徒,以及背靠赵家的小家族嫡亲。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太后掌权后,几乎把和赵家关系密切的、能提拔的人全部提拔了个遍,位高权重的官职和重要位置大多换上了自己人,牢牢把控着朝政。 当然,要想维持朝廷正常运转,肯定是需要有能力的人真正干活的,这也是臣权的根本。 太后党羽不可能个个都是能力出众的大才,或者说完全抛弃文人风骨去跪舔太后的人,才学出众者实在是少之又少。 因此朝中也并非全是太后的人,只是这些有真才实学的人并不能改变什么罢了。 随着盖有玉玺的公文发出,而京中由太后一系控制的羽林卫、绣衣卫以及禁卫军等武装力量被玄武卫尽数击溃,整个洛京都已然落入了能够控制玄武卫之人的手中。 洛京的风向彻底变了! 赵太后此前是否真的是被邪祟控制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无论如何,以她为首的利益集团必然会被新的话事人一一拔除。 旧势力消逝后,必然会有新的势力取而代之。 而这个新势力的关键,就在于此时掌握着洛京绝对话语权的沧溟圣王。 他的态度,将决定洛京,甚至是整个大夏未来的走向。 但此时无论是朝中大佬,还是世家豪族,在没有接触到沧溟圣王之前,谁都无法揣测他此时的态度。 毕竟圣王介入世俗皇权之事,在此之前从未有过先例。 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率领数万虎狼之师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降临到紫极城,将太后一系的力量尽数铲除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是看不惯太后一系的所做所为,要替天行道;还是沧溟圣王在被圣遗物选中前,就是赵太后的仇家;亦或者是看上了女帝的绝美容颜,不惜助她夺回权力,以求一亲芳泽。 再或者,他打算“奉天子以令不臣”,以权臣为,踏出那登天的一步,成为中洲有史以来第一位以圣遗物的无上圣力统御九州的圣天子。 虽说四境圣王一直以来安分守己,数万年都未曾有过任何出格之举,只要是拥有玉玺的中原王朝,他们都会向其名义上称臣。 但是没发生过的事不代表不会发生。 兴许,这一代沧溟圣王,就掌握了某种能够破除圣遗物只能在圣境中发挥力量这一限制的能力,而后就此滋生出了野心。 这两天陆晨冷静下来后,想了很多关于沧溟圣王的事,也查阅和收集了诸多关于四境圣王的情报,借此分析如今洛京的时局,以便找出能够快速被罢官的办法。 因此他对沧溟圣王突如其来的搅局有了不少猜测。 其实不只是他,身处洛京这个天下中心的各方势力都在绞尽脑汁地猜测沧溟圣王的态度和打算。 只不过他们是为了各自的家族、师门、利益,才想搞清楚沧溟圣王的意图,只有这样才能找机会攫取资源壮大自身。 而陆晨只是单纯的想要被合理地罢免罢了。 在诸多猜测中,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沧溟圣王掌握了一定程度上能够在外界使用圣遗物力量的能力,因此想要迈出那登天一步,一如他原本世界里的尔朱荣那般。 仔细想想,还真有点像。 同样身处皇帝弱势、太后临朝称制的时代背景,同样是北境之王,而且都是率领虎狼之师进京夺权,还都把太后母子给弄走了。 这么一想,陆晨便更加觉得沧溟圣王这厮就是来篡位的。 要想实现这个目的,从一个权臣做起,逐步控制蚕食大夏的皇权,同时在高层建立自己的无上地位无疑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 以这个思路去思考的话,借口控制京师,迈入帝国中心,同时扶持傀儡皇帝等操作也就可以预想了,毕竟这都是枭雄攫取权力走向巅峰的常规操作。 那么,接下来,按照正常的逻辑,沧溟圣王要想权御天下,就得打击一小撮,笼络一大批。 当军阀和势族握手言和,皇帝就该摸摸脑袋,珍惜自己为数不多的生命了。 所以,沧溟圣王在铲除太后党羽之余,肯定会想办法立威,然后再给那些势族一点好处,培植党羽,树立亲党,同时用拉一派打一派的方式,在高层建立自己的无上权威。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只要想办法成为被沧溟圣王打击的那“一小撮”不就好了 这样一来,一切就变得简单了。 当然,这都只是陆晨的猜测而已,其他方向的猜测虽然可能性不高,但也是有可能的,因此,无论什么打算,都要等确认沧溟圣王的态度以后才能实施。 而洛京之变过后的第一次大朝会,就是最好的机会。 只需要好好观察沧溟圣王在朝会对女帝和群臣的态度,以及事后的一些布置,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想到这里,有了思路以后,陆晨便收敛起心神,而后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走进由数百名披坚执锐的玄甲将士把守的玄极门,向着太极殿所在的方向走去。 “嗯?怀宇?” 路过六科廊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略带着惊诧的声音。 怀宇是前身的字,陆晨一下子就听出那人是在叫自己,于是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去。 却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但却身着六品朝服的俊朗青年正朝自己小跑过来。 稍微搜寻了一下前身的记忆,陆晨便认出了来人—— 前身的同门师兄,一个出身豪族的豪门子弟,萧逸,字若愚。 “是你啊,若愚。” 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后,萧逸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身体抱恙的朝臣可以请假不来吗?你之前才被太后的凌天凤威所伤,现在伤势还没好,就算请假在家也没人会弹劾你。”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而后才接着说道:“而且现在朝中形势不明,这种时候更应该想方设法避开这趟浑水,能不来就不来,现在不少朝臣都用身体抱恙的借口观望,你一个真受了伤的过来做什么?” 闻言,陆晨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 “沧溟圣王态度暧昧,我放心不下陛下。” 听到他这么说,萧逸不由得愣了愣,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之前陆晨在太极殿为陛下请命,哪怕咬牙强行顶着太后的无上威势昏迷过去,也不肯屈服的光景。 看向陆晨的目光中悄然闪过一抹敬意。 回想起当初在宗门一同修行时,陆晨总是一身正气,对世间不公之事仿佛有一种天生的仇视和责任一般,立志以后要是能入仕,定会上佐帝王,下安黎民,为万世开太平的模样。 这个天赋惊人的师弟,就是这样一个纯粹的人啊 不过即便心里这么想,萧逸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提醒道:“我知道你对陛下忠心不二,可是你就算上朝又有什么意义呢?沧溟圣王如今已彻底掌控洛京,而且还用一种神秘的术法将洛京和外界隔绝开来,恐怕是打算等待沧溟军赶来,以绝对的力量彻底掌控洛京,如此一来,无论他想做什么,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更何况他作为拥有圣遗物传承的四大圣王之一,实力本就极其强大” 话里话外,充斥着对好友的关心。 正因为知道陆晨的性子,他才担心陆晨一个不好,像之前突然把太后得罪死那样,把沧溟圣王也给得罪了。 他敬佩陆晨忠贞不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赤胆忠心,但却不认可陆晨如此不顾后果的处事方式。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陆晨便摇了摇头。 “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去不去做却是另一回事,无论如何,身为盛和朝臣,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蒙羞,正所谓主辱臣死,陛下若是受辱,我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说着,不等萧逸再开口,陆晨便负着双手,再次迈起脚步,坚定无比地朝太极殿走去。 “” 看着陆晨那略显瘦弱,却莫名给人一种高大得让人心生卑念的身影,萧逸俊朗的面容上,逐渐流露出复杂之色。 第十一章 傻子 紫极城,太极殿。 姜承婉高坐于龙椅上,左右只有几个动作很不熟练的宫女扇着蒲扇,原本在龙椅旁摆着的珠帘凤辇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吾皇万岁!” 底下,分列文武的群臣高呼万岁。 “众…众卿平身。” 太后虽然不在,但姜承婉却好像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依旧是那副唯唯诺诺,不敢跟别人对视的软弱模样。 她似乎依旧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傀儡皇帝,这次宫廷政变就好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朝臣们高呼一声“谢陛下”,而后便站起身来。 居于大殿末尾的陆晨起身后,第一件事便是睁大眼睛,看向龙椅上的姜承婉。 见她面色苍白,神色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后,心下逐渐有了计较。 目光轻移,片刻后,他便在龙椅下首处的台阶上,看到了一个身着黑色重甲,头上带着面甲,腰间别着一把黑龙长剑,而且还穿着战靴的英武身影。 ‘那家伙就是传说中,拥有世上最强大的力量的四大圣王之一,统御沧溟境数百万军民的沧溟圣王么…’ 陆晨的目光在那道身影身上来回巡视了几下。 片刻后,他缓缓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兴奋。 ‘啧啧…好家伙,真够嚣张的,第一天上朝,就穿着靴子佩戴武器,而且这货刚才好像没有参拜皇帝,这叫啥来着…哦,入朝不拜,剑履上殿。’ ‘果然是和曹老板、尔朱荣一样的权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啊……’ 其他朝臣看到高台上的女帝和沧溟王时,却是面色各异。 有的神色沉重,有的面露沉思,有的却是眼珠子一转,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随后,不等朝臣们启奏,沧溟圣王便跨步走出,扬声道: “启禀陛下,经过玄武卫五天不眠不休的行动,此前借助太后凤威为祸朝纲的邪祟党羽中,罪大恶极者及其家人,共计七百三十人已全部捉捕归案。” 话音刚落,底下的朝臣神色顿时变得有些怪异。 邪祟党羽…… 不就是之前只手遮天的太后一系么…… 仔细看一下周围,就知道那些和太后走得特别近的朝臣基本都无了,就连三阁大学士这样位高权重的存在都不能幸免于难,其他朝臣就更不用说了。 能够留下的都是些没做过什么的小鱼小虾,也不知道是沧溟王暂时没这么多人手清理,准备稳住朝中局势后再腾出手来全部清理干净,还是懒得在意这些小人物。 因此这些人要么请假不上朝,要么脸色异常苍白地微微躬着身,如同等待宣判的犯人一般。 “嗯,圣王殿下辛苦了。” 众人思索间,姜承婉轻轻点了点头,而后磕磕绊绊地说道: “既然都抓住了,那…圣王殿下,朕该如何处置他们才好?” 沧溟圣王面甲下发出一阵豪迈的笑意。 “陛下日理万机,就不必过问此事了,交给微臣自行处置便可。” “啊?” 姜承婉似乎对沧溟圣王的回答有些惊讶,微微张着小嘴,一脸错愕。 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沧溟圣王便眼神一冷,声音也变得沉重了许多:“怎么?陛下可是不相信微臣能妥善处理此事?” 唰! 姜承婉本就有些萎靡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无比。 “没…没有…” 她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一脸畏惧地错开目光,不敢跟沧溟圣王对视,而后颤颤巍巍地道:“圣王殿下愿意为朕分忧…朕高兴还来不及呢,此事,就交给圣王殿下你处置,朕…朕相信你的能力……” 听到这话,陆晨顿时一阵无语。 居然就这么任人拿捏,这货还真是一丁点皇帝该有的威严都没有啊…… 而且你才是皇帝啊,圣王就算再牛逼,名义上也是皇帝的臣子,你丫堂堂大夏帝王,对一个臣子用尊称? 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在赵太后的阴影中当了六年傀儡皇帝,现在赵太后虽然大概率嘎了,但又来了个武力极其恐怖的沧溟王当权臣。 她依旧是傀儡皇帝。 无论是赵太后还是沧溟王,本质上都是一类人,无论谁上台,对女帝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 这一点连陆晨这个“政治小白”都懂,其他人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只不过他们即便能看出陛下的软弱,看出沧溟圣王狼子野心,甚至被皇帝无视,不征询他们的意见就做决定,他们也不会站出来妄图做些什么。 因为这毫无意义。 连皇帝都是任人拿捏的傀儡,他们这些一直被太后一系压制的朝臣又能改变什么呢? 如今这个时局,明哲保身才是正理。 留着有用之身,以期有生之年能等到明君权御天下,届时再一展所学,造福万民,岂不美哉? 至于他们参拜多年的女帝? 关他们屁事! 虽说《圣言》有云,为官者,当克己复礼,忠君报国,否则与禽兽无异。 但毕竟是书里的东西,稍微记一下,应付一下科举,忽悠一下无知黔首就得了,谁会真的用书里那一套去做官? 这年头谁还敢做忠臣? 更何况女帝如此懦弱,一看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完全没有一丝能够在赵太后、沧溟圣王这样的枭雄手中翻盘的希望,简直毫无价值。 傻子才会为女帝出头! 不过之前倒是真有这么一个傻子。 众人莫名想到之前赵太后临朝称制独掌朝纲的时候,那个居然宁愿丢了这身官身不要,也要站出来为女帝发声,请求赵太后还政的“傻子”,便下意识地想转头朝后面看去。 然而还没等他们转过头,陆晨便越众而出,高声喊道:“陛下不可!!” 这话如同平地一声雷一般,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朝臣们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在看清陆晨的身影后,脸上悄然闪过一抹了然之色。 众人之中,敬佩者有之,羞愧者有之,讥笑者有之。 却无一人站出来应和。 使得此时孤零零地站在朝臣中央的陆晨显得很是另类。 啪嗒… 龙椅的扶手悄然响起一声不易觉察的脆响。 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陆晨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龙椅之上,十二道玉琉的遮挡下,一双美目正紧盯着陆晨,眼神中充斥着震撼和一丝疑惑之色。 ‘他怎么来了?朕不是专程为他下旨,让身体不便者可安心在家修养,无须请假吗?’ 第十二章 一个月几十贯,你玩什么命啊! “哦?” 高台上,姜承道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看向底下一众如同鹌鹑一般的朝臣中,唯一一个胆敢站出来,一副准备和他唱反调的身影。 他还真没想到,这群被赵太后用狠辣无比的手段压制了整整六年之久的朝臣,在面对自己这个比赵太后只强不弱的存在时,居然还有人有如此血性。 莫名的,他想到之前准备传送玄武卫入京前夕,妹妹姜承婉说的那番话。 如今的朝堂之中,还是有维护正统的忠贞之臣的。 掌控洛京后,他一直忙着清理太后一系党羽,清剿城内的反抗力量,梳理太后寝宫中的各种文书、账目、宝物,以及相应的后续事务处理,只是把玄武卫的兵权交给了姜承婉,倒是没有来得及问她所说的忠贞之臣是谁。 难道就是他? “这位大人是?” 陆晨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道:“在下陆晨,字怀宇,蒙陛下圣恩,现任工科给事中一职。” “原来是陆给事。” 姜承道面甲下嘴角微微勾起,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地笑意,而后半真半假地道:“久仰久仰。” 说着,他悄然回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看了龙椅上的妹妹一眼,目光中透着一丝询问之色。 姜承婉似乎早就知道他会看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直接点了点头。 姜承道顿时了然,不由仔细打量了起来,看向陆晨的眼神悄然透出一丝好奇和欣赏。 “不敢当。” 陆晨面色冷峻无比,丝毫不给姜承道面子。 对于陆晨这不识时务的态度,姜承道暗自觉得好笑,但是面具下发出的,却是冰冷无比的冷笑。 “呵呵,陆给事可是觉得本王方才的提议有什么不妥之处?” “哼! 回应他的是一声铿锵有力的冷哼。 “这是自然。” “嚯?” 姜承道的声音中泛着明显的冷意。 “本王有何不妥之处?还请陆给事明言。” 话音刚落,一些距离陆晨比较近的朝臣脸上微微有些异样。 ‘这人……果然是个傻子……’ ‘竟然敢公然指责沧溟圣王,这家伙脑子绝对有问题!’ ‘呼……还好老夫有识人之明,早就知道这家伙就不是个能相与的,一直没跟他说过话,不然怕是要被沧溟圣王迁怒……’ ‘一个月才几十贯,你玩什么命啊?!’ ‘愚不可及,简直愚不可及!’ ‘以后得离这蠢货远点,嗯……不对,这蠢货惹怒了沧溟圣王,肯定会被逐出朝堂,哪还有以后?’ ‘……’ 陆晨自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甚至连他们那异样的目光都没注意到。 当然,就算注意到了也懒得理会。 此时的他就想着怎么激怒沧溟圣王,让这货赶紧逼女帝下诏书把他给罢免了,自然不会在意别人会在心里怎么编排自己。 陆晨清了清嗓子,而后缓缓说道:“朝中自有法度,无论太后是否被邪祟控制,无论圣王殿下口中所谓的邪祟党羽是否有罪,罪责轻重如何,都应该交由大理寺审理,或者由陛下圣裁。” 在提到女帝的时候,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向姜承婉微微躬身行礼,以示敬意。 一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女帝有一丝不敬的模样。 虽然女帝表面上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傀儡皇帝,随时都会被扯下皇位的那种,陆晨如此重视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在许多人看来毫无意义,反而极有可能惹火烧身。 但是对于陆晨而言,这种“灭顶之灾”反而是他梦寐以求的。 因此他自然不会放过任何能够公然表达自己对女帝的重视和忠诚、任何能够惹来祸患的细节。 当包括沧溟圣王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他此生只会忠于女帝,无论实际掌权者是谁,赵太后也好,沧溟圣王也罢,谁都无法动摇他的忠诚时,他离被罢免流放也就不远了。 “而且牵扯到如此多朝臣的大案,必定错综复杂,繁杂无比,一个疏忽就有可能导致冤案错案,必须慎之又慎,需要调集大量人手寻访、查证、审讯等,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务都必须交由经验丰富的相关衙署才能处置妥当。” “圣王殿下你虽是统御圣境数百万军民的一方王者,但终究没有任何审理此类案件的经验,是故,微臣绝不相信圣王殿下你能够妥善处理此案。” 说着,陆晨突然转过头,看向女帝,扬声道:“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圣王殿下虽然身份尊贵,但终究不是大理寺卿,若是此案交由圣王殿下处理,则于理不合,于法无度,此例若开,后果难料,更不知置大理寺于何地,置大夏法度于何地?” 听到他这么说,大理寺少卿李正几乎脸都绿了。 尼玛! 还置大理寺于何地? 大理寺怎么样关你屁事啊?谁t让你替大理寺着想了? 老子千里做官只为财,混日子而已,大理寺变成什么样和老子有屁关系! 虽说原大理寺卿是太后的族叔,早就被那杀神给撸掉了,现在的大理寺是他这个少卿说了算。 但牵扯如此之广的案子他躲着还来不及呢,谁t吃饱了撑的去惹这种麻烦? 沧溟圣王愿意接受这么棘手的案子,老子感激他祖宗十八代好吗? 至于于理不合?国法有损?关老子屁事啊!只要不妨碍老子喝茶养生,顺便拿点孝敬,爱咋咋滴。 就在李正在心底狂骂陆晨的时候,姜承道冰冷的目光猛地扫了过来。 李正顿时心神俱颤,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李少卿,方才陆给事的话,你觉得如何?” “简直一派胡言!” 在强烈的求生欲刺激下,李正急忙表态。 “大理寺虽掌刑狱审理之事,但此案涉及人员中有两位前大学士,三位二品大员,还有众多高品级的官员,如此大案,即便是以大理寺、刑部与都察院三法司之能都不足以处置,而陛下年幼,如何能论断此案?” 停顿了一下,他稍微压下心中的恐惧,接着说道: “所以微臣认为,陆给事所言纯粹是无稽之谈,圣王殿下英明神武,清正廉直,才学更胜我等万倍,定能妥善处理此案。” 作为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子,李正若是真想推脱一件事,瞬间就能找到借口。 而且在推脱的同时,还可以顺带给姜承道吹一波彩虹屁。 他刚说完,刑部尚书汪直和都察院右都御史谢鸿运便站出来附和。 然而他们却没有注意到,在他们拍彩虹屁的时候,姜承道的目光却变得更冷了。 第十三章 朝中激辩 “荒谬!” 陆晨怒视着不断给姜承道吹彩虹屁的三法司高官,怒斥道: “尔等身为三法司主官,代表的是国法公义,哪怕是天大的案子,无论牵扯有多广,尔等也必须迎难而上,不可推脱,并且要确保办案公正,决不能假借任何人之手,否则陛下要你们三法司何用?” “而且沧溟圣王此前一直在沧溟境,从未入京,更没有参与过朝中事务,根本不可能妥善处置此案,尔等凭什么觉得他有资格代替你们处理此事?” “把如此重要的大案交由一个没有任何审理经验之人手中,尔等这是渎职!是轻视法度!” 说到这里,他直接抬起手,指着三人大骂:“尔等如此作为,对得起身上的官服、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吗?” “哼!无知。” 刑部尚书汪直冷哼一声,沉声道: “人贵有自知之明,凡事当量力而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愚蠢!此案实在太过复杂,犯案之人身份异常特殊,唯有位高权重且德才兼备者方能确保万无一失地处置此案,虽然不想承认,但目前三法司之中,的确没有如此出类拔萃之人,如今有资格审理如此大案的,唯有陛下与圣王殿下。” “而正如方才李少卿所说,陛下尚且年幼,且自继位起,六年来一直受邪祟控制的妖后所制,鲜少接触政务,如今虽乾坤归正,但正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陛下需要从普通政务入手,慢慢熟悉政务,如此繁重的大案,暂不可交于陛下处置,所以,圣王殿下才是最适合处置此事的人选。” 谢鸿运也回过头,轻蔑地瞥了陆晨一眼,而后说道: “汪尚书所言极是,陛下,圣王殿下万不可理会这等无知狂言,虽然按大夏律法,圣王殿下的确无权受理此案,也没有任何先例,但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不可一味地固守成规。” “妖后掌朝乱政六年,如今大夏乱象横生,天灾渐显,百姓苦不堪言,且蛮荒异族异动频频,西域万国鹰视狼顾,此时正需要一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出将入相、德才兼备的盖世奇才,带领我等中兴大夏,否则,若是如以往那般墨守成规,不懂变通,即便妖后败亡,我大夏也难以重返先帝盛世,甚至国本动荡,后果难料!” 说着,他的脸色陡然变得肃然无比,扬声说道:“圣王殿下不惜万里奇袭洛京,粉碎妖后阴谋,并将其一众党羽尽数诛灭,救陛下于水火,济万民于倒悬……” 浑厚的声音响彻整个太极殿,每一字每一句,无不是对姜承道的赞扬,却是丝毫不提他为何无故带兵入京,又为何如此不尊皇帝,初次上朝就剑履上殿,对皇帝的敬畏坦然受之。 “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夏于将倾者,除圣王殿下外,更有何人?” 说到这里,他突然用力躬下身,郑重地对女帝说道:“圣王殿下文武兼备,德高望重,乃是处置此案的不二人选,众望所归,微臣恳请陛下,将此案交由圣王自行处置。” 话音刚落,他身后近一半的御史同时俯身。 “恳请陛下将此案交由圣王殿下!” “恳请陛下将此案交由圣王殿下!” 有大佬带头,自然有人跟风。 大理寺、刑部近半朝臣同时跟着俯身,请求女帝准他们所请。 而另一半虽然面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咬着牙,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表示。 多年寒窗苦读,心中的良知让他们无法像那些同僚一样疯狂对沧溟王示好,但与此同时,理智也让他们难以迈出脚步,跟陆晨一同口诛笔伐。 于是,进退两难的他们只能原地踏步,备受煎熬。 其他朝臣有的心中意动,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用鄙视的目光扫视着向女帝请奏的人。 但却没有一人站出来表态。 而看到他们竟然如此“恬不知耻”,陆晨顿时“怒目圆睁”,连带着呼吸也愈发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一副愤怒至极的模样。 “无耻之尤!” 他猛地大喝一声,仿佛失去理智一般,指着谢鸿运等人怒骂道:“身为盛和朝臣,尔等竟如此寡廉鲜耻,当着陛下的面,毫无底线地向一个狼子野心的权臣献媚!” 听到这话,姜承道眉头微微一挑,注视着底下那道即便孤军奋战,也要为女帝据理力争的身影,心下暗道: ‘蠢是蠢了些,不过…这份忠心倒是难得。’ 愚蠢的人可以慢慢培养,但是忠诚却很难培养出来。 虽然被骂了一句狼子野心,但他却看陆晨却愈发顺眼。 毕竟他现在的角色确实是一个狼子野心的权臣,这也是一开始女帝跟他商量好的计划。 因为,她需要名正言顺地扫除一些罪不至死的蛀虫。 ‘不愧是被玉玺选中的【至尊】,还没正式亲政,就有如此忠贞之臣辅佐,这气运…真是让人妒忌啊……’ 思索间,陆晨却在底下火力全开,怒斥那些称颂姜承道的朝臣,同时明里暗里指出沧溟王有不臣之心,对陛下不敬。 虽说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心里也默认了姜承道就是心怀不轨的权臣。 但知道是一回事,有没有挑明确实另一回事。 现在朝臣和姜承道之间正保持着某种默契,这时候若是有人直接挑明,基本等同于向姜承道挑衅。 因此,在一众朝臣眼里,陆晨这是已经把沧溟圣王给得罪死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不是今天就是明天,陆晨就会遭到如今已然取代赵太后,成为了新一任大夏王朝实际掌权者的沧溟圣王的疯狂报复。 没看姜承道面甲下的眼神越来越冷了嘛。 面对陆晨的指责,李正却是毫不在意地轻蔑一笑。 “陆给事莫要血口喷人,圣王殿下不辞辛劳,从万里之外的沧溟境亲自率军进京救驾,诛杀为祸朝政荼毒苍生的妖后一系,如此泼天大功,绝对当得起’国士’二字,我等只是发自内心地敬仰圣王大人罢了,何来献媚之说?” 谢鸿运接茬道:“而且,陆给事你可莫要忘了,要不是圣王及时赶到,你已经被妖后给罢免了,哪还能像现在这样大放厥词?” 汪直用力挥了挥长袖,沉声道:“谢大人说的没错,陆给事污蔑我等不忠不义之前,不妨先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明明圣王殿下于你有大恩,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竟还污蔑大功于朝的圣王殿下有不臣之心,如此行径岂不是恩将仇报?” 听到这话,陆晨想也不想,便一脸不屑地道: “就算被太后迫害,丢了这官身又如何?高官厚禄于我如浮云,若是不能为陛下尽忠,这官身不要也罢!所以这恩情从何谈起?这世上于我有大恩者,唯陛下一人而已,除陛下以外,无论是谁,圣王也好,大学士也罢,在下都只会一视同仁,绝不会因为谁位高权重而卑躬屈膝。” 停顿了一下,陆晨又对女帝拱了拱手,而后看向姜承道,毫不畏惧地与其四目相对,郑重无比地道: “在下此生所敬者,唯生我养我之父母,与陛下矣!” 没错,老子就是女帝死忠,此生绝不可能背叛女帝! 哪怕她只是一个任人拿捏的傀儡皇帝! 所以,赶紧把我这个不识时务的愚忠之人给罢免了,免得碍眼。 第十四章 忠肝义胆陆怀宇 陆晨一边慷慨陈词,一边在心底美滋滋地想着,表态+挑衅,自己这下应该是彻底把沧溟圣王给得罪死了。 要是不把他这个胆敢挑战权臣权威的皇帝死忠给清理掉,沧溟圣王的威望就有可能受损,没有足够的威望,就容易被百官轻视,不好控制朝堂。 因此,为了确保自己的无上权威,沧溟圣王大概率会马上采取行动,将他赶出朝堂。 反正女帝是个傀儡皇帝,随便沧溟圣王搓圆捏扁,罢免谁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然而就在他在为自己的演技沾沾自喜的时候,高坐于龙椅上的女帝袖子下的小手却是陡然一紧,原本平缓的呼吸莫名变得有些粗重,宽大的龙袍下,那相对于同龄人而言发育得有些过头的地方起伏逐渐变大。 五天前,陆晨在赵太后的凌天凤威下不屈不挠地为她请命时,那种异样的感觉自心底升腾,而后快速通过经络系统传遍全身,让她莫名感到一阵酥酥麻麻的舒畅感。 原本软弱无比的伪装,悄然露出了一刹那的破绽。 十二道玉旒下,紧锁着陆晨的目光中,隐隐透着一丝柔和。 与此同时,姜承道隐藏在面甲下的嘴角,也缓缓勾勒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该说傻人有傻福,还是忠义之人必有天佑呢…… 这小子,哪怕资质有限,不能成为王佐之才,也定能成为皇妹最信任的人。 日后必定贵不可言啊…… 毕竟,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锦上添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得上雪中送炭。 陆晨既然能在皇帝陷入绝境之时依旧恪守臣节,眼里只有皇帝和朝廷,毫无二心,足以证明他是一个难得的忠贞之臣。 虽然已经贵为圣王,但姜承道毕竟是皇族出身,对忠义之人天生就有好感,看到妹妹姜承婉竟然有如此死心塌地的臣子,他便下意识地生出一丝妒忌。 想当年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怎么就没碰到这么好的臣子呢…… 思来想去,也只能归咎为天命在姜承婉而不在他了。 相比于高台上两个影帝级别的皇族,底下的朝臣在听到陆晨这番话以后却是面色各异。 如李正、谢鸿运和汪直这样的朝臣自然面带嘲色,显然打心眼里看不起陆晨这种不识时务的愚忠之人。 而没有跟他们一起站出来主动向姜承道示好的朝臣脸上,原本进退两难的迟疑之色却是更加剧烈地挣扎了起来,显然内心正在进行天人交战。 更多的朝臣脸上却是微微动容,忍不住转过头,看向一脸坚定地向女帝表忠,怒斥三法司和沧溟圣王的陆晨。 像陆晨这样忠贞不二的臣子,你可以说他傻,说他不懂趋利避害,不懂为官之道,但却不能说他有错。 毕竟,忠义本就是炎夏子民世代传颂的高尚品格,谁要是说陆晨错了,那就是否认炎夏的传承。 这是原则性问题,谁碰谁死。 李正三人都是官场的老油子,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在陆晨占领的道德制高点上跟他交锋。 人家都已经可以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随意拉屎撒尿了,凑过去完全是自讨苦吃。 不过,既然陆晨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表态自己是女帝的死忠,他们也没必要再跟他废话了。 身为位高权重的朝堂高官,何必跟一个注定被逐出朝堂的废物计较? 于是李正开怀地笑了笑,而后“一脸崇敬”地道: “陆给事忠义无双,在下佩服。” 谢鸿运也搭腔道:“陆给事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在下甘拜下风。” 明面上是在赞扬陆晨,实际上却是当着沧溟圣王的面拱火,就是要把陆晨往死里坑。 在他们看来,他们夸陆晨夸得越狠,对陆晨的忠心越认可,沧溟圣王对陆晨就越忌恨,甚至当场要求女帝下旨,将这不识时务的蠢货逐出朝堂,永不叙用。 否则留着这个碍眼的愚忠之人干嘛?过年吗? “哼!” 仿佛是为了顺应他们的期待一般,姜承道适时冷哼一声。 “真没想到,世间竟有如陆给事这般赤胆忠心之人,倒是让本王长见识了。” 此话一出,李正等人顿时面带笑意。 沧溟圣王这话,基本等同于提前宣判陆晨的下场。 竟敢当着权臣的面向皇帝表忠,这不是厕所里点灯笼吗? 真当人家不远万里专程赶来洛京,是为了帮女帝夺回权力匡扶社稷不成? “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陆晨丝毫不给众人面子,冷声道:“如此惊天大案,微臣认为只有按大夏律,交由三法司审理,绝对不能让他人处置,否则朝廷威严何在?” 说着,他挺起胸膛,毫不退让地注视着姜承道,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再次开口,肃然无比地道: “圣王殿下,对于你率军入京清除妖后一党,救陛下于水火,在下感激不尽,但一码归一码,无论如何,陛下都是天下共主,而圣王和在下一样,都只是臣子而已,为人臣者,当忠君报国,恪守本分,不可逾越半分。” 闻言,姜承道不由得眯起眼睛。 “哦?陆给事是在指责本王有僭越之举?”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股磅礴的威势猛地从姜承道身上狂涌而出,顷刻间覆盖整个太极殿。 众人只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吃力。 好强大的威势,竟比太后的凌天凤威还强大! 这就是能够支配圣遗物的力量的当世最强者的威势么……果然恐怖如斯! 无差别的威压使得所有人呼吸陡然一滞,陆晨自然也不例外。 但他却如同之前面对太后的凌天凤威一般,神色没有丝毫动摇。 “没错。” 他咬着牙,颤声道:“在在下看来,方才圣王殿下向陛下进言之时,言辞之间,对陛下没有丝毫敬意,反而有逼迫之意。” 听到这话,姜承道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且不说本王是否有逼迫陛下之意,如若本王当真如此,陆给事又当如何?” 这话一出,一众朝臣顿时眼神一变。 ???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姜承道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尼玛,演都不演了,这么嚣张的吗?! 要知道照理来说,枭雄攫取权力,最后迈出那登天一步,中间是有个过程的。 占领京师,处决太后一党,威慑群臣百官,控制朝堂,甚至更换皇帝,都算是枭雄攫取权利的常规操作,但是才刚成为权臣就对野心不加以掩饰…… 虽说他刚才说的是假如,看起来就像是在开玩笑,但谁会把这话当成玩笑? 谁又敢用这种事开玩笑? 不过一想到姜承道的身份,他们就释然了。 毕竟,在姜承道之前,从未有过圣王干涉世俗王朝朝政的先例,他们过去的认知,在有史以来第一位成为枭雄的圣王身上是不适用的。 只能说不愧是圣王,拥有无上圣灵之力的中洲最强者之一,作为野心勃勃的枭雄都如此的与众不同。 陆晨听到姜承道后,也是本能地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他不由狂喜。 姜承道越是嚣张跋扈,就越容不得他这种胆敢挑战他权威的存在。 对迫切想要被罢官的他而言,也就越有利。 不过陆晨内心虽然兴奋无比,但表面上看,神色却是异常沉重。 在演戏方面,他自认不会输给任何人。 只见他握紧拳头,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道: “正所谓主辱臣死,无论如何,在下都不会坐视任何人对陛下不敬!哪怕所有人都臣服于圣王你的淫威之下,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背叛陛下,在下也绝不会抛弃陛下!” 说到这里,陆晨突然猛地抬头,慷慨激昂地说道: “除非在下不在朝堂,否则,朝中只要有我陆怀宇一日,就绝不会让陛下蒙羞!” 话音落下的瞬间,姜承婉只感觉呼吸陡然一滞,胸中似有什么不可名状之物汹涌而出,让她莫名发出一阵粗重的喘息。 她轻轻抬起手,按在愈发愈发剧烈起伏的胸口上,目光直直地看着陆晨。 片刻后,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 轰隆!! 远处的城门方向,伴随着一声震天的巨响,一阵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顷刻间将那里的天空染红。 如同一朵盛开的灭世红莲,璀璨而邪魅。 第十五章 反扑 突如其来的恐怖爆炸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太极殿内,一众朝臣同时面色一变。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事了?” “敌袭?” “……” 朝臣们有的面露慌乱之色,有的不动如山,还有一小部分朝臣脸上莫名透着一丝兴奋。 如此恐怖的大爆炸,可不是小打小闹的宵小之辈能够做到的,只有朝廷正规军才有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的武器或者术法。 而要说隶属于洛京的正规军,除了常驻城内的羽林卫和勇士营以及绣衣卫以外,那就只有驻守在洛京四周要隘,常年拱卫京师,由赵太后的同门师叔,同时也是当朝神武大将军的夏侯延统帅的八十万禁军了。 高台上,女帝和姜承道同时微微皱起眉头。 ‘果然还是来了么…’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们眼中却不见一丝慌乱之色,显然此时城门外发生的一切,完全在他们预料之中。 既然有所预料,自然也就有所准备。 两人默契地点了点头,而后姜承道大手一挥,扬声笑道:“哈哈哈……事到如今竟然还有宵小之辈胆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作乱,真是不知死活!” “诸位莫慌,且放宽心,有本王在,洛京就是中洲最安全的地方,任他千军万马,魑魅魍魉,本王亦可一力破之!” 听到身为中洲最强者之一的沧溟圣王这么说,部分朝臣顿时稍稍安下心来。 是啊,现在洛京的掌权者是传说中的圣王,能够以一己之力改变战场局势的恐怖存在。 连全盛时期的王朝竭举国之力都奈何不了圣境,区区动乱算得了什么? 虽说洛京不是圣境,圣王只有在圣境才能发挥出圣遗物的力量,但沧溟圣王明显是个例外,否则他怎么可能会有鲸吞天下的野心? 只有带着圣遗物的力量迈出圣境,才有资格角逐天下,否则无论圣遗物的力量有多强都没有任何意义。 虽然不知道沧溟圣王是怎么做到的,但他能够在圣境之外动用圣遗物的力量却是不争的事实。 否则怎么解释他能够在洛京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神兵天降,怎么解释仅仅几万人的玄武卫就能将常驻洛京的十五万人马打得落花流水,不到一天时间就让洛京易手,将洛京之中曾经不可一世的太后一系尽数诛灭? 有如此强大的存在挡在面前,那些诸如李正等刚刚向圣王示好的朝臣直接彻底松了口气。 他们之所以这么快就向圣王示好,也是看中了沧溟圣王的无上战力。 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位有意问鼎天下的圣王啊… 陆晨这时候也沉默了下来。 倒不是他不想趁热打铁,再刺激一下沧溟圣王,让他赶紧让女帝下旨把他给罢免了,而是现在突然冒出这么大的动静,这时候说这些已经不合时宜 事有轻重缓急,现在邪祟党羽一事显然没有这突如其来的动乱重要。 而且反正他已经完全表态,沧溟圣王肯定容不下他这种皇帝死忠在朝中继续存在。 被罢免是迟早的事,没必要着急。 过了一会,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响声,随后没过多久,一名身着重甲的玄武卫小将便出现在殿门口。 “圣王殿下!” 一走进殿内,那小将便半跪在地上,高声道:“东城门遭到敌人用威力极强的爆震术法袭击,虽然城门的防御术式极其坚固,没有第一时间被打破,但城防大阵的阵眼却有所动摇,敌军趁着阵眼不稳之际解除了光影术式向东城门发起猛攻,朱将军已率领一千弟兄前去迎敌。” 闻言,姜承道负着手,对那小将问道:“怀义,敌人是禁军么?” 李怀义重重点头。 “是的,圣王殿下,敌军主阵立着的是禁军的赤龙旗和前太后的玄凤旗。” “呵…玄凤旗,为了保住权势,不惜打着妖后的名号么?” 沧溟圣王冷笑一声,:“看来对于这些蛀虫而言,只要能确保他们的荣华富贵,哪怕太后是被邪祟控制的妖后也无所谓啊……” 听到这话,底下的朝臣脸色不由有些怪异。 虽说太后用邪术遁逃之事,已经经过了诛邪司认证,其中还有曾经作为太后心腹的供奉高手出来佐证,基本上已经实锤了,但事实如何…还真不好说。 只不过名义上,沧溟圣王出兵奇袭洛京之事,能勉强在法理上站得住脚跟了而已。 当然,事到如今,赵太后是否真的被邪祟控制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正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谁是胜利者,谁就能定义自己是正义的一方,是奉诏讨逆,荡除不臣。 所以在一些心如明镜的大佬眼里,沧溟圣王虽然已经掌控洛京,掌握了皇帝,拥有了“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大义”,但损失惨重的太后一系以及掌握着八十万禁军,也未尝没有翻盘的机会。 就看这位中洲有史以来第一位野心勃勃的圣王殿下,能否用圣遗物的力量彻底击溃太后一系的反扑。 若是他真能做到,就证明他的确拥有称量天下的器量。 同时,也意味着大夏气数将近,整个中洲几乎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向前迈出那登天一步,权御天下。 “走,诸位。” 姜承道右手搭在腰间的黑龙剑的剑柄上,同时缓缓抬起脚。 “随本王去见识一下,那些胆敢和妖祟同流合污的逆臣,会是一副怎么样的嘴脸。” 话音刚落,朝臣面不由得面面相觑。 不过姜承道显然没有给他们提意见的打算,只见他抬起的右脚落下的一瞬间,整个人突然化作一道黑光,仅仅不到半息的功夫,便瞬间掠过分列的文武百官,出现在大殿门口,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见状,众人虽然有心想说什么,但正主不在,而且离开前还留下了吩咐,他们只好轻叹一声,在一众玄武卫的逼视下缓步朝外面走去。 陆晨自然也不例外。 他走在人群最后面,毕竟他虽然最近声名大噪,但本质上还只是一介七品小官而已,虽说科道言官是权重而位卑的特殊官职,但官阶摆在那,他现在也只能跟在那些朝臣后面。 前面的朝臣如同躲避瘟神一般躲着他,似乎生怕和他走得太近一般。 陆晨也乐得清闲,懒得过去跟其他朝臣搭话。 他的目的是想方设法被罢官,既然如此,那他就注定了不会和其他朝臣走得太近。 毕竟,当一个人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时候,才容易遭到排斥,而一旦他被所有人排斥,那他离羽化登仙也就不远了。 这也是合理地去除这身官皮的一种思路。 虽说等沧溟圣王缓过劲来,肯定会当一个收拾他,直接将他一撸到底,但多做几手准备总归是不会错的。 第十六章 猛攻 “杀啊!” “诛杀伪王,正塑乾坤!” “取伪王首级者,赏金百万,封千户侯!” “给我上啊!兄弟们!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 洛京东城,长乐门下。 数以万计身着禁军制式铠甲的士兵发了疯似的拼命向前,冒着从空中不断落下的箭矢和滚石、滚木,踏着不断向三十余丈高的城墙延伸的一层浅蓝色的半透明能量体拼死冲锋。 而在他们身后,二十多名身着金甲、站在一个不断散发着阵阵流光的法阵之中的武者一边挥舞象征着太后的巨大玄凤旗,一边高声呐喊鼓舞士气。 法阵流淌出的光华将所有冲锋的禁军笼罩在其中,每一个被这阵诡异的流光笼罩的将士眼中几乎都布满了血色的细丝,脸上竟看不到多少身处战场直面死亡的恐惧。 有的,只是如同破釜沉舟一般的孤注一掷。 悍勇无畏! 一时间,他们仗着数倍的人数优势,竟跟战力极强的玄武卫打得难舍难分,一时间战局陷入了焦灼,不再是之前在紫极城时,羽林卫和勇士营被玄武卫三两下击溃的惨状。 “哦?” 东城城楼上,骑着绝影马火速赶到这里的姜承道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眯起眼睛。 “武神大阵么,有意思……” “殿下。” 守将朱勇很快注意到了姜承道的到来,赶忙全力一刀将面前十多名禁军砍成两半,而后一个箭步瞬间离开原地,再次出现时,竟来到了姜承道身前,单膝跪在地上,一脸愧色地大声道: “末将无能,整整三千玄武卫在末将手中竟无法快速击溃两万敌军,还请圣王降罪!” 如果不是他脸上那无比自责的神色完全不像是演出来的,怕是要被别人误会是在凡尔赛。 要知道此时正在拼命攻城的,可是大夏拥有最好的装备,最强的术法以及名义上最强大的禁军。 虽然最强大这一点水分不小,但是装备和单兵身体素质和术法却是实实在在的。 但即便如此,也只能依靠七八倍的人数优势加上强大的阵法,才能和玄武卫勉强打个平分秋色,可想而知玄武卫的战力是何等的逆天。 而且整个玄武卫都有着极强的荣誉感,即便取得如此战绩,身为玄武卫参将的朱勇还是倍感自责。 跟着姜承道过来的其他将领听到朱勇这么说,却没有丝毫安慰的意思,而是一脸肃然地站在原地,显然是认为朱勇的自责理所当然。 堂堂玄武卫在这点人数差距面前,居然不能快速破敌,简直就是耻辱! 姜承道摇了摇头。 “没事,禁军用了大夏秘传的天阶大阵,大幅度提升了禁军的战力,朱勇你能战至如此已属不易,无须自责。” 听到这话,朱勇顿时用力拱手,行了一个郑重的军礼。 “谢殿下体谅。” 稍微安抚了一下朱勇后,姜承道便开始有条不紊地调动玄武卫阻止防务,同时用圣灵之力快速修复破损的护城大阵,让对方那能够令士兵快速朝着城楼冲锋的能量体抓紧动荡起来。 而且随着圣王的到来,玄武卫瞬间士气大振,在圣灵力的加持下,本就强横的战力顷刻间突破极限,一时间,原本跟数倍于他们的禁军合起来的战力不分伯仲的玄武卫,竟开始快速反击,很快便隐隐有压制禁军的趋势。 对于玄武卫,或者说对于整个沧溟军而言,圣王就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的旗帜。 只要有他在,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要杵在那里,就能让沧溟军振奋起来,发挥出超乎寻常的战力。 很快,站在禁军中军,被上百名顶尖高手和战力不俗的禁军将领死死地护在中间的赵太后,以及她的同门师叔夏侯延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穿云术的消耗变大了,而且先锋部队的伤亡突然激增。” 赵太后紧皱着眉头,冷声道:“看来,那家伙已经赶到城楼了。” 夏侯延须发皆白,但身形却异常高大,如同一座铁塔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听到赵太后这么说,他下意识地看向远处的城楼。 远超常人的视力,让他很快便注意到了一道高坐于一匹雄壮无比的战马上的身影。 “能够支配圣遗物中的无上圣力的最强者,沧溟圣王么…” 略显苍老的面容上,一对浑浊的老眼闪烁着阵阵寒芒。 “不好对付啊,这种传说中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存在。” “哼!” 赵太后冷哼一声,道:“圣王固然强大,但自古以来一直都只能龟缩在圣境之中,无力染指中洲大地,这就说明圣遗物的力量肯定存在某种限制,让他们无法在圣境之外的地方使用圣人之力。” 毕竟是曾经掌朝六年的政治生物,赵太后无论是心机还是见识,亦或者对人心的把控,都已经到了登堂入室的地步,自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透过事物表面看清实质,然后据此做出自己的判断。 “万千年来都是如此,本宫就不信,这一代圣王会是例外,既然如此,那他就不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夏侯延神色有些微妙地扫了她一眼。 “但他既然能够悄无声息地将数万沧溟军精锐转移到紫极殿中,而且还能靠着这点人将五倍于他们的羽林卫和勇士营、以及一众绣衣卫高手击溃,就足以证明他确确实实能在圣境之外使用圣人之力了。” “任何违反常理的事物背后,都是巨大的代价,这是天道至理。” 赵太后双手抱胸,凌天凤威在妙曼的身躯周围不断缠绕,使得此时的她莫名给人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强大而高贵。 “虽然本宫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那家伙不可能肆无忌惮地在圣境之外使用圣人之力,也不可能再次发动那种能够转移数万人的神秘术式,代价和限制必然存在,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所以……”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莫名变得漠然无比。 “只要多试探几次,说不定就能找到他的破绽。” 夏侯延直接问道:“那要是找不到呢?” “暂时找不到也无妨。” “初次交锋,本宫也不求一战定乾坤,只要能试探出他现在能否使出全力,能否发挥出那传说中能够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战局的可怕力量即可,反正……” 说着,赵太后冷冷一笑。 “本宫兵力充足,八十万禁军尽数为本宫所用,本宫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而他,此时不过两万余战力罢了。” 而就在她这么说着的时候—— 轰隆! 城楼上突然一声沉闷无比的巨响,随后只见一道黑影猛地腾空而起,顷刻间跳到了正在向着长乐门城楼发起猛攻的禁军先锋上空,手中那通体漆黑的长枪猛地脱手而出,重重砸落而下。 这一刻,那个拥有当世最强者之名的存在,终于向世人露出了瘆人的獠牙。 第十七章 代价 事实证明,圣遗物那超常规级别的力量,绝对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哪怕圣王在外界无法发挥出完整的圣人之力也一样。 当陆晨随着一众朝臣来到城楼,亲眼看到城墙下那道一骑当千大杀四方的身影,便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只见一身玄色重甲的沧溟圣王跨坐在一匹同样披甲的高头大马上,不断向前发起冲锋,手中一杆银黑色长枪如同勾魂索一般,每次挥动,周围装备精良的禁军便倒下一大片。 所过之处,尸横遍野,顷刻间冲出一条狭长的真空带。 玩过无双的陆晨甚至有种在看割草游戏的感觉。 身处凶恶的战场,即便被上千名敌军团团包围,依旧能凭借及其强大的武力横扫四方,将敌人一片片地斩落马下。 这t不是无双割草是什么?! “尼玛,这么夸张的吗?!” 陆晨震惊了。 来到这个世界有一段时间了,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虽然谈不上了如指掌,但也算是知之甚多。 圣王如此特殊的存在,他自然不可能没有耳闻,也知道圣王本身就是力量的象征,一直以无上圣力守护圣境。 但也只是知道圣王很强而已,并没有直观的概念。 直到现在…… 在现实中看到真正意义上的“一骑当千”是什么概念? 难以形容。 有点像他儿时玩三国无双打到虎牢关时,那几乎是无法战胜的鬼神吕布震撼出场碾压一切的感觉。 这是一个存在术法、功法、法阵之类的超自然力量古代世界,但即便是再强大的修者,也不可能在战场这个煞气极重,对实力影响极大的地方以一敌万。 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圣王。 而且,圣王强大之处,并非只有自身的无双战力。 在圣王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快速突进的时候,身后三千名玄武卫紧随其后,将一个个被杀破胆的禁军杀死,整支队伍如同一台无情的收割机一般,飞速将周围的禁军一茬接着一茬地割掉。 数以万计的禁军,竟完全无法阻挡姜承道身先士卒的冲锋,只能以尸体稍稍拖住他们前进的脚步。 禁军的攻势受阻,原本势均力敌的平衡被姜承道直接打破,庞大的队伍即便有武神大阵的加持,也难以再接近城门半分。 战场逐渐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 “何等可怕的力量,何其可怖的虎狼之师……” 一名老臣嘴角有点哆嗦,颤颤巍巍地说出来此时众人的心声。 原本心里还打着小算盘的部分朝臣此时冷汗直冒,噤若寒蝉,而后脸上不约而同地流露出庆幸之色。 还好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太后的反扑就来了,让他们亲眼见识到了沧溟圣王那令人甚至升不起“战斗”这个概念的力量。 否则…… 一想到这里,他们便下意识地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李正、谢鸿运和汪直等已经向圣王示好的朝臣笑了,笑容中充满了得意。 姜还是老的辣。 只有像他们这么有先见之明的人,才能在大变来临之际抢占先机,提前跟圣王打好关系。 陆晨在反应过来后,也笑了。 无他,圣王的力量超乎想象,对他而言并不是坏事。 “唔嗯” 就在这时,身旁突然响起一声略显痛苦的轻吟。 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去,却见女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旁。 只见她不知为何死死攥着拳头,仿佛在强行忍耐着什么一般,脸色苍白如纸,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渗着细汗,看上去颇为狼狈,毫无帝王威仪可言。 周围的朝臣很快便注意到女帝来到了他们附近,但他们却如同没看见一般,脸色没有丝毫波动,将女帝完全无视。 “陛下!” 陆晨自然不会像他们那样无视女帝,而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正所谓演戏演到底,做戏做全套。 既然当了这个忠臣,那他明面上就不能忽视女帝。 否则他估计还没因为罢官而原地羽化升仙,就要被怀疑是否被邪祟附体,最后被诛邪司的条子逮到镇邪塔去了。 女帝摆了摆手。 “陆……陆爱卿不必多礼。” 依旧是那副微微弱弱的样子,和平时任人摆布的傀儡皇帝没有任何区别。 陆晨站起身,而后一脸不满地冲周围吼道:“尔等是要造反吗?还是耳朵聋了?眼睛瞎了?都没看到陛下在这里吗?还不赶紧向陛下行礼?” 听到这话,周围的朝臣才晃晃悠悠地转过身,很是敷衍地行了个礼,倒也没多说什么。 在他们眼里,陆晨得罪了沧溟圣王,下场注定凄惨,至少也是被罢官去职,赶回老家。 身为位高权重的盛和朝臣,他们自持身份,自然不会跟一个即将被圣王一撸到底的普通老百姓较真。 顶多等到他被赶回老家成为一介黔首的时候,让人多“关照关照”他,也好全了曾经同朝为官的情义。 见陆晨知道此时还如此维护自己,姜承婉不由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陆晨一眼。 ‘这个男人,果然和皇兄一样可靠……’ 在陆晨回过头时,姜承婉快速收回目光,同时变回那副唯唯诺诺的废物模样。 “陛下脸色有点差,可是龙体有恙?” 陆晨看着女帝一脸憔悴的模样,一脸“关怀至深”的说道。 “若是陛下龙体不适,就赶紧回去看太医,陛下身系中洲亿兆生灵的福祉,可不能出任何意外,这里交给圣王就好了,而且有这么多人在这欣赏那家伙的英姿,不缺陛下一个。” 这可怜的小姑娘,换做现代社会,不过就高一的年纪,但却接连被权后和权臣欺辱,明明怕得要死,被战场吓得脸都白了,却愣是不敢忤逆沧溟圣王之前在太极殿的吩咐,老老实实地跟着来到这里,不敢离开。 姜承婉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说,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看起来就如同陆晨所猜测的那样。 然而陆晨却没注意到,底下的沧溟圣王每一次发动某种威力极大的武技或者术法的时候,女帝的小手便猛地攥紧一分。 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她体内涌出,飞速涌向战场中正在用圣遗物【九幽】不断杀敌的姜承道,就像是一道法则屏障一般,让他免于因为在圣境之外动用圣遗物的力量而被天道灭杀的风险。 太后的判断是对的。 任何违背常理的事物,其背后都有相应的代价。 就好像的才是最贵的一样。 而姜承道在圣境之外动用圣人之力的代价,便是她所支配的玉玺中的无上圣力,和她身上的圣灵力。 很快,一面倒的趋势彻底形成,越来越多赶来的玄武卫加入战场,彻底粉碎了前军的所有希望。 禁军前军开始出现溃败的迹象,而且姜承道率领的玄武卫正在以势不可挡的力量朝赵太后所在的中军方向冲去。 赵太后当机立断,直接下令派上所有高手前去迎敌,而她自己却和夏侯延转头就跑。 第十八章 碾压 在姜承道亲自率领的玄武卫那势如破竹的冲击下,十多万前军禁军如同割麦子一般成片地倒下。 同时,由于赵太后对姜承道所能发挥出的实力判断错误,中军主帐距离战场只有十多里地,虽然这个距离对于绝大多数战争来说都是非常安全的,但面对来势汹汹的玄武卫,根本没有足够的缓冲,也来不及调整战术。 而且谁也不知道姜承道的个人实力究竟能强大到什么地步。 全盛时期的圣王如果放到现代,几乎可以等同于核弹级别的存在。 甚至更夸张。 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这种事,哪怕是无法发挥全部实力的圣王,也并非不可能。 十多里地的距离,对于面对展现出如此可怕的力量的沧溟圣王的他们而言,还真算不上安全,甚至可以说风险极大。 为了以防万一,稳妥起见,作为禁军核心的赵太后和夏侯延只能弃车保帅,令中军和一众高手上前,拼死阻挡玄武卫的攻势,自己则带着玄凤旗后撤,同时令左右两翼和后军上前。 而他们的离开,使得武神大阵瞬间失效,本就不是玄武卫对手的前军在失去武神大阵的加持后,顷刻间如同雪崩一般崩溃,并以洪水之势向着四周蔓延。 很快,前军便彻底崩溃。 士兵们哭爹喊娘地朝后方跑去,任由督战队如何狠辣,都阻挡不了禁军的颓势,顷刻间被崩溃的败兵群踩成了肉泥。 好在两翼禁军及时赶了过来,后军亦是行动迅速,三个方向数十万禁军的接应,终于勉强稳住了战局。 面对重新集结的禁军,姜承道微微握紧手中的黑色长枪。 此时的他全身染血,身上的黑色重甲不断析出暗红的血迹,坐下的绝影宝马原本漆黑的鬃毛此时也已经变得血红,就连打响鼻时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缕鲜红。 他已经不记得死在自己手里的禁军有多少了。 长枪枪尖不断滴血,上面沾着颜色各异的碎肉。 身后,上万玄武卫脚下踏着的,是成千上万禁军血肉堆砌而成的血路,而身前,却是如同乌云一般缓缓压来的无数禁军。 然而,即便如此,姜承道面甲下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畏惧。 敌虽众,一击即斩! 在他强悍无比的背影笼罩下,一众玄武卫神色虽然略显疲态,但却不见一丝动摇,依旧坚定无比地追随着姜承道的脚步。 中洲北境第一强军,不外如是! 姜承道缓缓抬起手中的长枪,准备鼓舞士气,再度发起冲锋。 不过就在他刚准备开口的时候,脑海中却突然响起姜承婉的声音: “皇兄,敌军势众,先回城休整,朕也快到极限了。” 听到这话,姜承道顿时高声喊道:“全军听令!” 玄武卫顿时神色一凛,等候姜承道下令。 “调转马头,回城!” “诺!” 几乎是本能一般,一众玄武卫立马回身,展现出了极高的服从性。 虽然他们不理解为何圣王在如此气势如虹之时下令回城,敌军虽多,即便是他们也不可能将其全部诛杀,也可以狠狠咬下一块肉,令其伤筋动骨。 而且在他们的认知中,以圣王的力量,哪怕他们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圣王也能用无上圣力带他们离开战场。 但即便再怎么想不通,他们也会一丝不苟地执行玄武卫的命令。 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服从。 玄武卫调转方向快速朝城门方向冲去,姜承道却依旧紧握长枪,傲然地伫立在原地。 断后还是有必要的。 不过,他一人断后足以! 禁军将士看到玄武卫撤退,眼中却丝毫没有喜色,哪怕留下来断后的只有姜承道一个人,亲眼目睹前军惨状的他们也不敢急吼吼地上前追击,而是稳步行军,谁都不愿充当用于消耗圣王体力的炮灰。 看着亦步亦趋朝这边行进的禁军,姜承道目光高悬,眼神轻蔑。 “堂堂大夏第一军,曾经在父皇手中大杀四方的虎狼之师,如今竟然沦落到如此境地,真是可悲。” 摇了摇头,等到玄武卫撤退到安全的地方后,姜承道便夹紧马腹。 嘶!! 绝影马嘶鸣一声,铁蹄策动,带着姜承道飞速离开战场。 而他的安然离去,也宣示着沧溟军和禁军的初次交锋,以沧溟军碾压式的胜利告终。 东城城墙下,数万禁军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经此一役,禁军前军死伤大半,活下来的士兵也被吓破了胆,即便有武神大阵的加持,也难以形成战力。 不仅如此,其他禁军在见识到玄武卫和姜承道那势不可挡的恐怖战力后,内心深处也被蒙上了一层浓郁的阴影。 这t岂是凡力所能抗衡的军队? 禁军的士气受到极大的影响,要不是赵太后和夏侯延多年以来积累的威望极强,整个禁军的军心甚至有可能动荡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即便军心没散,但数十万禁军也逐渐开始人心浮动。 圣王所带来的威慑力实在太过恐怖,尤其是亲眼目睹圣王肆虐战场的一幕后,这种心理上的阴影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克服的。 夜晚,京城大门紧闭,禁军则在距离城门三十多里外扎营。 赵太后派出绝大多数高手警戒四周,夏侯延也安排上万精锐轮流值守,严密监视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同时吩咐士兵夜不解甲,随时准备迎敌,生怕姜承道趁着茫茫夜色发起袭击。 偌大的禁军,对圣王统帅的区区三万玄武卫竟畏惧不已。 圣王之威,由此可见一斑。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姜承道现在根本没办法夜袭。 倒不是他今天体能消耗过大需要休整,也不是玄武卫太过疲惫,而是因为女帝姜承婉需要时间恢复圣灵力来支撑圣遗物的力量。 此时,紫极城中。 一脸疲态的姜承婉和姜承道相对而坐。 姜承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轻声说道:“皇兄,二十万沧溟军现如今已经行至何处?” 姜承道正襟危坐,丝毫没有仗着兄长的身份和圣王之位而做出任何失仪之举。 “日前收到消息,大军已行至云岚山一带,预计明日巳时便可抵达洛京辖区,一举助陛下彻底掌控乾坤。” 闻言,姜承婉不由得眼前一亮,脸上原本紧绷的神色悄然松开了些许。 “如此……” 她稍微沉吟了一下,眼中陡然闪过一道精芒。 “便开始下一阶段的计划。” “诺!” 次日,朝会再次取消。 姜承道带着李正、谢鸿运等少数几名朝臣,借着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率领两万玄武卫踏出洛京东城城门,在温暖的朝阳中极速前行,向禁军驻扎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十九章 义之所在 对于常年和邪祟殊死战斗的沧溟军而言,早已经被圣王和玄武卫吓破胆的禁军几乎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不堪一击。 因此,当二十万日夜兼程的沧溟军踏入洛京辖区范围的那一刹那,禁军的败局就已经注定。 “盛和六年十二月十日,妖后赵氏协同叛贼夏侯延裹挟八十万叛军猛攻京师,被玄武卫击败,大军后撤三十里。 次日辰时,沧溟圣王亲率两万玄武卫主动出击,于东城二十里外与叛军激烈交战,玄武卫勇不可当,一路势如破竹,杀敌无数,奈何叛军势众,玄武卫疲敝,逐渐不支,遂被围之。 战至巳时,二十万沧溟军突至,猛击叛军后方,叛军大败,妖后赵氏与叛贼夏侯延、伪王姜承运以及部分反贼头领携残军远遁,圣王率军逐之……” 看着邸报里的内容,陆晨不由两眼发光。 稳了! 原本沧溟圣王仅凭三万玄武卫就能控制洛京,重创八十万禁军,现在二十万沧溟军主力赶到京师,太后再无一丝翻盘的可能。 这片天下,终将归于沧溟圣王之手。 只能说不愧是中洲有史以来第一位野心勃勃的圣王,沧溟圣王仅用五天,就让洛京这个天下中枢完全易主,无论是个人实力还是谋略,亦或者是手腕都超乎想象的强大。 太后的运气实在太差,居然会在她掌权期间,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完美的五边形战士。 而且实力极强的圣王自古以来就自带威望,并不逊色于皇族,圣王只要能够在圣境之外使用圣遗物的力量,真要夺取天下,肯定要比其他势力要容易得多。 “现在沧溟圣王追亡逐北,不管能不能擒获太后,等他回朝以后,声势必然达到顶峰,届时就算当场废掉女帝都没问题。” 放下邸报后,陆晨眯着眼睛琢磨了起来。 “以我之前的表现,沧溟圣王肯定容不得我这种皇帝死忠的存在,肯定会找个由头撤了我的官打入天牢,甚至直接一刀剁了,同时解除所有官职,不管怎么样,这官…我是丢定了!” 这么一想,陆晨便兴奋了起来。 “表哥。”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洛小钰的声音: “你在里面吗?” 陆晨顿时收起思绪,坐了起来。 “在。” 洛小钰推门而入,而后轻声说道:“表哥,萧公子来了,现在正在客厅等候,你要见他吗?” 萧逸?他来干嘛? 对于前身的这个好基友,陆晨还是挺有好感的。 倒不是因为萧逸出身不俗,而是因为萧逸跟前身真挚的友情。 当初在宗门求学时,萧逸便对前身多有照顾,前身科举高中进士,获授工科给事中时,萧逸就曾劝过,前身的性格不适合在如此时局担任科道言官,甚至不适合在京师做官,不妨以“经验不足”为由自请外放。 只可惜前身没听。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前身刚就任工科给事中就发现不少朝廷工程存在大量猫腻,立即上书皇帝,结果石沉大海,一无所获。 他愤然入宫面圣,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此,听到是萧逸过来找自己,陆晨虽然不知道他这时候过来找他干嘛,但还是没多想便站起身。 “你去接待一下,我马上过来。” “好的。” 洛小钰应了一声,起身朝客厅走去。 陆晨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不至于太失礼,然后便离开了房门。 来到客厅,便看到萧逸坐在主位下首的椅子上喝茶。 陆晨走进客厅后,先是打了个招呼,跟萧逸客套了一下,然后坐在主位上,开门见山地问道: “若愚兄专程过来,所为何事?” 萧逸放下茶杯,神色有些肃然。 “怀宇,你相信我吗?” 闻言,陆晨先是愣了愣,而后重重点头:“若愚兄一直对在下多有关照,在下自然是相信若愚兄的。” 听到这个回答,萧逸悄然松了口气。 “如此便好。” 说着,他突然探手入怀,从怀里取出一份信函,递给陆晨。 “怀宇你先看一下这封信。” 陆晨不明所以,但还是将信封拆开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他突然怒目圆瞪,“啪”的一声将信纸重重拍在桌子上。 “岂有此理!!” 这封信里的内容很简单,概括来说的话,就是李正说沧溟圣王已彻底歼灭叛军,解除了洛京之危,现在大军北返,预计后日巳时便可抵达京师。 并且,圣王有意从只有皇帝才能带队走的皇极门入京,带功入朝,同时放出话来,希望后天能在皇极门看到百官出迎,给予他们这些救朝廷于为难、大功于朝的沧溟军将士足够的肯定和荣耀。 当然,要是身体“抱恙”,也可以不去,但要是“带病上朝”,那就说不过去了。 李正号召所有“有识之士”听从沧溟圣王表达出的意思,明日不要去皇宫当值,提前赶往皇极门外恭迎沧溟圣王大军凯旋。 若是身体有疾,就老老实实待在府中,莫要不识好歹,徒增不快。 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丝威胁。 此次追击“叛军”,李正也去了,一直跟随沧溟圣王左右,因此他的话可信度还是有的,而且这种事也没必要说谎,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作为女帝的“死忠”,陆晨看到这个消息,怎么可能不气愤? 虽然他“愤怒”得嘴角的笑意都快掩盖不住了,但他还是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和兴奋,对李正等无耻小人破口大骂,就这么当着萧逸的面愣是骂了他们一刻钟,所用的词汇都不带重样的。 最后还是骂了太久口干舌燥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端起茶喝了一大口。 萧逸听得目瞪口呆,他怎么都没想到,陆晨的骂功居然这么猛。 仿佛是第一次认识陆晨一般,萧逸怔怔地看着他,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无耻逆贼,竟敢背弃陛下,如此不忠不义之人,竟能位列朝堂,真是国之不幸,民之大害啊……” 听到陆晨又准备开骂,萧逸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次专程来找他,可不是来看他骂街的。 “怀宇,听我一句劝。” 萧逸语重心长地道:“当今陛下注定只是任人拿捏的傀儡,没有任何掌权的希望,根本不值得你如此效忠,而且,如今洛京尽数掌握在沧溟军手中,只等沧溟圣王班师回朝,一切都将尘埃落定,你的忠义也注定不会有任何回报,所以…你还是放弃这毫无意义的忠诚。” “明天,你若是不忍看到陛下那不忍言之事,就抱病在家装病不出,虽说你此前冲撞圣王,想必已遭到沧溟圣王的忌恨,但只要在这种关键时刻不站出来和他对着干,事态就还有挽回的机会。” 闻言,陆晨顿时眉头一挑。 什么?还有挽回的机会?这可不成! 一念至此,陆晨便摇了摇头,而后正气凛然地说道:“能被放弃的,还能叫忠诚么?” 说着,他缓缓抬起手,将手中的信件如同证物一般收好。 “若愚兄不必多言,我知道你这么说都是为了我好,也知道在此时选择效忠陛下是一件常人无法理解的蠢事,更知道沧溟圣王踏过皇极门回到京师意味着什么,但是……” 陆晨眼神一凝,而后铿锵有力地对萧逸说道: “只要陛下未曾负我,我就绝不可能背弃陛下。” 对于他的回答,萧逸似乎早有预料,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值得么?” “值得!” 没有丝毫犹豫,陆晨的回答依旧果断。 废话,只要舍弃这官身,立马原地升仙,这种划算到天际的买卖,碰上谁都要抢着做好吗? 萧逸又道:“所以,怀宇你明天早上是准备去……” 没等萧逸说完,陆晨便理所当然地回应道:“身为朝廷命官,自是要去点卯,准时参加朝会。” “紫极城中全是玄武卫,陛下被上千名能够轻松干掉羽林卫和勇士营的精锐高手牢牢【保护】着,你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陆晨没有计较萧逸接连的泼冷水,只是露出一抹无奈而坚决的笑意。 “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听到这话,萧逸内心不由猛地颤抖了一下,连带着说话声都有些微微颤动。 “若一去不回……” “那便一去不回!” 说罢,不等萧逸再开口,陆晨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厅。 看着陆晨略显瘦弱却莫名给人一种高大之感的背影,萧逸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第二十章 偶遇 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便过了两日。 拂晓时分。 陆晨快步走在行人寥寥的街道上,刚穿过崇德巷,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让他颇感熟悉的声音: “怀宇,留步。” 仅仅楞了一瞬,陆晨便反应了过来,“怀宇”是跟他同名同姓的原主的表字,那声音是在叫他,于是赶忙停下脚步,转身看去。 很快,他便看到不远处的崇德巷牌坊下,一道纤细的身影正静静地伫立在清晨的宁静中,借着东方微微泛起的晨光,那妙曼的娇躯竟散发出一股引人遐想的气息。 只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一个极具韵味的美人。 然而在看清那人的模样后,陆晨却突然抬起手,一脸正色地朝她作揖,用略带着敬意的语调开口回应道: “萧尚书。” 没错,那美人正是跟目前担任工科给事中一职的他经常有政务往来的高官——工部尚书,萧韵。 正二品高官! “嗯。” 萧韵点了点头,走到他面前,目光在他身上崭新的七品朝服停留了片刻,眼神莫名变得微妙起来。 “怀宇穿着如此正式,是准备前往皇极门迎奉沧溟圣王么?” 陆晨动了动嘴角,正想回话,这时侧面的巷道却突然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 “萧尚书何必多此一问?” 话落,一个身着正三品朝服,身形颇为高大的中年男子从巷道内走了出来。 陆晨转过头看去,很快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礼部左侍郎,吴宗云。 得,又是个大官。 陆晨礼节性地朝他作揖,“吴侍郎。” 吴宗云负着手,神色凛然地对萧韵说道: “自六年前先帝驾崩,妖后矫诏废皇储立幼帝、临朝称制伊始,朝野上下被其贼党搅得乌烟瘴气,致使万民蒙难,幸得沧溟圣王顾念苍生社稷,亲率甲兵二十余万出圣境南下匡扶社稷,以九幽之力荡尽逆贼,沧溟圣王携百胜之师正式入朝,今后乾坤必将归正,仁道盛世可期,值此万象更新大展宏图之际,我辈修士自当云集,这位后生想必也是有志之士,自然是去迎奉沧溟圣王,为即将到来的天下大治尽一份心力。” ‘牛批!’ 听到一半陆晨便不禁暗中给他竖起了大拇指,心道: ‘不愧是混政治的,居然能把卖主求荣说得如此大义凛然,正义性十足,这货能在太后掌朝时期保住三品高官的官职,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如今是个朝臣都知道,太后党羽已经彻底兵败,如无意外,最多再过两个时辰沧溟圣王就会踏过皇极门,迈出那登天的一步。 但是即便如此,哪怕只有一刻,只要女帝还坐在龙椅上,她就还是大夏皇帝,而吴宗云身为朝廷正三品高官,不仅妄言矫诏这种还没有明确定论的事,言语之间还处处站在沧溟圣王的立场,提前为他披上一层正义的外衣,这不是卖主求荣是什么? 萧韵绝美的脸上闪过一抹鄙夷。 她没有理会吴宗云,而是看着陆晨,眉头微蹙,而后莫名叹了口气。 “怀宇,你真的决定,要像那些不忠不义之辈一般,去皇极门做那让人瞧不起的趋炎谄媚之徒么?” 闻言,吴宗云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我等此举乃是顺应天命,迎奉的可是传说中的圣王,为的是苍生能够免受乱世战乱之苦,何来不忠不义之说?” “吴侍郎。”萧韵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冷冷地瞥了吴宗云一眼,道:“你师尊是不是没有教过你,在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能贸然插嘴,不然会显得你很没有教养。” 吴宗云眼睛一瞪,而后猛地甩手:“我只是看不惯萧尚书误人前途而已。” “陆给事器宇轩昂,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庸碌之辈,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如此英才怎可埋没?萧尚书,你自持清高也就罢了,只要不以刀刃相向,老老实实带病在家,以沧溟圣王之气度想必不会与你计较,但你何必阻挠有志者奔赴前程?” 事实上,他倒也不是看重陆晨,而是看重陆晨身上自带的一些东西。 比如说,陆晨此前如此硬气地正面硬刚沧溟圣王这件事。 如果有人能让他“弃暗投明”,那对于圣王的威望而言可是一个不小的提升。 连如此执拗的死忠分子都被圣王降服了,那就说明圣王的确是众望所归,有资格成为天下之主的存在。 而规劝陆晨“弃暗投明”的人,说不定能在即将权御天下的圣王殿下心中留下极好的印象。 听到吴忠云这么说,陆晨不由得嘴角一抽。 这厮想找人凑人头就直说啊,哪来这么多的屁话。 萧韵冷哼一声,“事实如何吴大人自己清楚,莫要这般自欺欺人。” “不识时务之人,真是不可理喻。” 吴宗云再次负手,不再看萧韵,而是转过身,对陆晨说道:“陆给事,莫要在此浪费口舌,耽搁前程,老夫正好也从此道去往皇极门,你我顺路,一同前去。” 萧韵也没有理他,接着对陆晨说道: “怀宇,回去,虽然沧溟圣王入主京师一事已不可逆转,但我们身为盛和朝臣,即便为了宗门、亲族,不去做那不可为之事,也不能泯灭心中的良知。” 直言了当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后,她便不再多说,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胆敢硬刚赵太后,在沧溟圣王如日中天的时候又站出来维护女帝的威严的男人,看他在此巨变之际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是坚守曾经的信念,还是顺应时局,随波逐流。 是往北走,像诸如汪直之流迫不及待摇尾乞怜的朝官一般前往皇极门迎奉沧溟圣王入主洛京,还是像她所希望的那样掉头往西原路返回西城宅邸,既不去做那不可为之事,也不趋炎附势,就这么听之任之。 后者也是相当一部分朝臣的选择。 在两人的注视下,陆晨却是摇了摇头,而后对吴宗云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道: “吴侍郎误会了” 此言一出,吴宗云的眼中陡然闪过一抹阴冷,而萧韵却是脸色一松,看向陆晨的目光中透着一丝欣赏。 陆晨接着道:“在下从未有过前往皇极门的念头,所以与吴侍郎并不顺路。” 这话让吴宗云瞬间有种被戏耍的感觉,恼怒之下当即变脸,冷笑道:“好一个‘从未有过’,年轻人,做人不要太虚伪,若你原本不是打算去皇极门迎奉沧溟圣王,为何要在此时出门,难道你是准备去衙署当值不成?” 闻言,萧韵也皱了皱眉。 的确,如果陆晨跟她一样一开始就不打算迎奉沧溟圣王,那他压根就不会出门,虽然沧溟圣王在击溃禁卫军后曾扬言,不会为难洛京城中任何一个手无刀兵的人。 但是如今大变在即,沧溟大军入城必然戒严,这时候在外面跑风险极高,所以她觉得陆晨原本的念头肯定跟吴宗云一样,只不过被她劝住了,又不想承认罢了。 至于去六科廊当值……萧韵却是想都没想过,因为这根本不可能。 虽然此时正是当值的时候,但现在天都要变了,谁还有心思去管什么政务。 而且各部院衙署都在紫极城内,那里现在已经成了所有官员避之不及的死地,在这种关键时刻谁若是去紫极城,就等同于公然跟即将登上皇位的沧溟圣王作对,下场必然凄惨。 谁都不知道女帝会是什么下场,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准备做坏事的人最厌恶的就是旁边有外人在。 沧溟圣王可以放任盛和朝臣清高,但绝不会容忍他们作死。 所以,除非是对盛和帝死心塌地绝对死忠之人,为了她可以完全不顾身后的宗门、亲族,放弃自己的前程,不顾一切,否则绝不可能会在现在去紫极城。 但是盛和帝只是赵太后因为秦王年纪太小无法继承帝位而用来过渡的傀儡罢了,哪有朝臣会为这样一个毫无威望的傀儡皇帝做到这种地步?能够坚守心中的底线不迎奉沧溟圣王已经算对得起先帝了,更不用说其他。 吴宗云提起这个也不过是为了嘲讽陆晨的虚伪而已,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选项。 然而…… 有句话叫世事无绝对。 对于吴宗云最后那句挑衅一般的话,陆晨竟然轻轻点了点头。 “吴侍郎说的没错,在下确实是准备去六科廊处理公务。” 轰! 这话竟是如同平地一声惊雷一般,瞬间震得吴宗云和萧韵脑袋嗡嗡作响,使得他们彻底愣住了,好一会没能回过神来。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陆晨居然会说出那最不可能说出的话来。 第二十一章 绝不后悔 哒哒哒哒 清晨的宁静顷刻间被沉重的马蹄声搅得支离破碎,漫天尘埃中,数万身着玄甲的骑兵在距离洛京数十里的苍云道上疾奔,由铁蹄组成的黑色洪流在无可阻挡的恐怖威势下不断将前方的一切尽数撕碎。 很快,数万铁骑行至苍云道尽头的一处岔道口前不远处。 这时,为首的姜承道突然控制胯下的绝影马放缓脚步,而后让部下打出令旗,令大军暂停前进。 “传令下去,全军原地休整。” “是,圣王殿下。” 身后一身青衫的李正打马上前,来到姜承道旁边,看着不远处的岔道口,缓缓抬起右手轻抚短须,对姜承道说道: “殿下,前面的岔道右是通往洛京南华门的思恩道,左边便是通往皇极门的圣临道了,大军从入圣临道后,以当前行军速度观之,不到一个时辰沧溟圣军便可抵达皇极门。” 说到这里,他嘴角微微扬起,流露出一抹颇为自得的笑意,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接着说道:“想必朝中诸臣此时已尽数赶往皇极门,等候迎奉殿下入主洛京了。” 咔! 铠甲交错发出的清脆响声。 姜承道转过头,瞥了他一眼,狰狞的面甲下,那冷冽的眼眸中,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深邃。 片刻后,他唤来一个传令兵。 “传本王令,半个时辰后,全军向思恩道进发,两个时辰内必须赶到南华门!” 听到这话,李正顿时愣住了。 同时,内心缓缓涌现出一阵不安。 圣王殿下,这是何意…… ………………… 洛京,崇德坊前。 萧韵率先反应过来,当即脸色大变地对陆晨急声道:“怀宇,不可妄言!” 而吴宗云却是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 “年轻人,你知道你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陆晨一脸风轻云淡:“当然知道。”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愚蠢至极”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在洛京之变即将到来之际,百官之中,迎奉派至少可以在官场保留一席之地;清高派风险高,有可能惹来圣王不满,有可能被圣王无视,但也有可能被沧溟圣王欣赏进而礼遇有加。 然而最后那几乎不可能存在的死忠派,下场却必定无比凄惨。 不仅肯定会被罢官去职,还小命不保,身后名也无法保证。 但这对于陆晨来说,却没有一丁点威慑力。 因为,这本来就是他求之不得的目的所在。 吴宗云可不知道个中缘由,对于陆晨那犹如天方夜谭一般的话,他只是缓缓眯起了眼睛,眼中闪烁起危险的寒芒: “可敢再说一遍?” “有何不敢?”陆晨依旧没有任何动摇,一字一顿地道:“在下,工科给事中陆晨,要去衙署处理公务!” 说罢,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吴宗云,淡淡道:“吴侍郎这次可听清楚了?” “好!很好!好得很!” 吴宗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看向陆晨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一般:“没想到老夫居然看走了眼,你这后生不仅没有我等心念苍生之人的豁达,反而比那些只知自持清高罔顾天下之辈还要更加愚昧不堪,简直蠢不可及,无可救药!” 萧韵张了张口,似乎是还想再劝一劝陆晨,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而后神色变得有些复杂起来,那清丽的面容上,竟隐约透着一股自惭形秽的意味。 “如果忠君爱国是一种愚蠢的话。” 陆晨没有再看吴宗云,而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平静的眼眸中浮现出难以言表的深沉和邃然,缓缓说出那重若千钧的话语: “那在下就当一辈子的蠢人。” 话音刚落,萧韵身后的巷道一处不易觉察的角落中,突然闪过一抹微光。 萧韵看着陆晨的目光浮现出阵阵异彩,而吴宗云的心里却涌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让他莫名有种想要尽快逃离这里的强烈念头。 他猛地甩手,冷哼一声,道:“哼!老夫倒要看看,等你被罢官去职,而且带着一身罪名被押上刑场后,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嘴硬!” 留下这句话后,不等陆晨说话,他便猛地转过身,不再理会两人,直接迈起脚步快步朝北边的大道走去。 在吴宗云离开后,萧韵终于说话了:“怀宇,你真的,打算如此做么?” 陆晨毫不犹豫地正色道:“在下乃是陛下亲自勾笔任命的盛和朝臣,自接过印信文书的那一刻开始,在下此生就注定了要为陛下肝脑涂地,故而,无论发生任何事,在下都绝不会辜负陛下君恩,只要陛下还未撤去在下职务,在下就一定会尽职到最后。” 感受着陆晨那坚定无比的决心,看着他那毫不动摇的眼神,萧韵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这世间竟真有如此忠贞之人…… 然而陆晨心中却因为刚才自己说的那番话而感到有些许不适。 具体来说的话,就是有点…反胃…… 他也不想说这种话,但是没办法,谁让他摊上了这么一个奇葩系统呢? 而且这也是他想展现给沧溟圣王的形象—— 一个对女帝绝对死忠的修士。 萧韵轻声问道:“你……就不害怕么?” “怕。”陆晨叹了口气,“但在下更怕百年之后无颜面对陛下天颜。” 闻言,萧韵莫名低下头。 “你的师门没有干涉你的决定么?” 陆晨淡淡道:“干涉了,但在下没有理会他们的意见,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一意孤行。” 这一点他倒是没有说谎。 就在昨天,萧逸离开后没过多久,他求学时拜入的宗门便有一位长老过来,让他不要再给宗门惹祸,同时吩咐他赶紧趁着沧溟军携大胜入京,去皇极门迎奉圣王。 否则,逐出师门! 然后他就被陆晨“一脸气愤”地赶了出去。 萧韵心中浮现出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可能,下意识地问道:“那他们……” 然而没等她说完,陆晨便一脸平静地道:“在下现在已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前身已经没了至亲,人缘同样不怎么好的师尊也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不知所踪,因此,在宗门里,跟他相熟的人不多,萧逸倒是算一个。 而且那是前身的宗门,对他而言几乎毫无意义,自然不需要考虑这些有的没的。 就像之前前身那个未来老丈人那样,断掉最好,省得麻烦。 唰! 萧韵猛地抬起头,定定地注视着陆晨。 她不可能知道陆晨被罢官就无敌,因此在她的眼中,陆晨此时的形象,竟是陡然拔高了无数层,对他原本只是欣赏的心态,现在却变成了能跟师尊相提并论的崇高敬意。 在她看来,像陆晨这样至死不渝的忠直之臣,你可以说他傻,但却不能不佩服他,因为他做到了绝大多数人无法做到的事。 “值得吗。” 好一会,萧韵才颇为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听到这话,陆晨不由地在心底翻了翻白眼。 ‘d,这些姓萧的怎么都喜欢问这种问题……’ 萧韵又道:“陛下她…自登基以来一直被赵太后控制着,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或许并不值得你做到这种地步,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挽回……” 她不希望陆晨去迎奉沧溟圣王,但同样不希望他去紫极城自绝仕途。 然而陆晨的神色却像是之前面对吴宗云时那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在下绝不后悔,而且在下一直坚信着,若陛下有机会亲政,她一定会成为德兼仁景,功盖太祖的圣皇帝。” 后悔?怎么可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触怒沧溟圣王以求被贬,否则这破官身留着过年吗? 如今沧溟圣王成为新皇已经毫无悬念,只要他在这时候去紫极城给沧溟圣王添堵,百分百会被盛怒的他当场革除官职,打入天牢。 然后…原地升仙! 如此大好形势,陆晨觉得这次自己绝对可以如愿以偿。 毕竟现在都飞龙骑脸了,你告诉我怎么输? 除非沧溟圣王真的像他刚冒出来时打出来的旗号“请诛妖后,还政于女帝,以正乾坤”那样,兴师动众起兵南下真的就只是单纯地为了帮女帝夺回政权。 但这怎么可能嘛? 因此紫极城他陆晨是去定了,圣人都拦不住,他说的! 第二十二章 莫要欺君 告别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心事重重的萧韵后,陆晨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到了紫极城。 玄极门前,平时守候在此的上百名侍卫此时却变成了数十个身着玄甲的玄武卫。 赵太后掌朝时期,自然会将紫极城牢牢掌控在手中,无论是宫女、太监还是侍卫,大部分都是她的人,现在赵太后凉了,姜承道自然不会在紫极城中留下任何隐患。 看到这时候居然有人来紫极城,那些兵士之中一名俊朗的青年皱了皱眉,稍微打量了一下陆晨后,便率领十多个玄武卫朝他走去,很快便走到陆晨面前。 “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青年一开口,他身后的玄武卫便将陆晨围了起来。 然而陆晨却没表露出丝毫慌张之色,他负着手,一脸淡然地道:“本官乃是工科给事中陆晨,来此自是为了前往六科廊办公。” 闻言,那青年下意识地仔细看了一下陆晨身上的朝服,脸上很快流露出讶异之色。 跟吴宗云和萧韵一样,他怎么都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会有盛和朝臣来紫极城办公,难道这人就不怕触怒沧溟圣王吗? 好奇之下,青年颇有些意所指地道:“圣王殿下马上就要入京了,阁下确定要在此时去衙署办公?” “沧溟圣王入京与本官何干?” 陆晨轻哼一声:“倒是你们,为何在此拦住本官去路?难道不知道阻挠公务是犯法的吗?还是说你们想造反?”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箭弩拔张,围住陆晨的玄武卫全都紧了紧手中的兵刃,同时朝他凑近了一步。 然而那青年看向陆晨的目光中却突然闪过一丝欣赏之色。 不过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一众玄武卫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然后深深地看了陆晨一眼,便转身和一众玄武卫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给陆晨让开了道路。 陆晨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穿过玄极门后,陆晨便发现,偌大的紫极城此时安静得可怕,走在两侧都是朱红高墙的道路上,他甚至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外面世界似乎与此处已经完全隔绝了一般。 以往三两同行的官员此时一个都看不到,直到他来到熟悉的工科朝房都没看到一个人影。 显然,整个盛和朝所有朝臣里就只有他一个死忠派。 虽然早有预料,但陆晨还是不禁为盛和帝感到悲哀。 在她还是懵懂无知的年纪就被野心勃勃的赵太后别有用心地扶上皇位,做了整整六年的傀儡皇帝,现在马上又要被沧溟圣王撵下皇位,下场凄凉。 这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从未真正掌握过自己的命运,一直被权力和野心所裹挟。 说是皇帝,其实本质上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罢了。 不过陆晨虽然觉得她很可怜,但他也只是稍微感慨了一下,便不再多想。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陆晨开始百无聊赖地翻动起面前那堆不知道摆了多久的文书。 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在沧溟圣王面前表个态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办公,只是装装样子而已。 接下来,只要等沧溟圣王一到,他跳出来作个死,然后等着被罢官就完事了。 打开一卷公文,陆晨的目光虽然放在公文里关于皇陵修建进度相关的汇报和提案上,但是心思却早就飞到了那虚无缥缈的仙界之中。 也不知道羽化成仙后,会是怎么样的一种人生。 那九天之上的玄女,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风华绝世。 时间也在他神游仙界之时快速流逝。 不知不觉间,朝房之中再感受不到清晨的丝丝凉意,耀眼的日光透过窗台照射在木地板上,在驱散黑暗的同时,也让朝房变得温暖如春。 “哈啊……” 陆晨放下手中的公文,而后张开手,用力伸了个懒腰,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呼~” 他呼出一口浊气,然后转过头看向窗外。 “唔…算算时间,差不多是时候了。” 呢喃了一下,他便准备起身。 然而,就在这时—— “什么时候?”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如同黄莺出谷一般的声音。 陆晨陡然一惊,赶忙转过身看去。 很快,他便看到不远处那平时都是工科都给事中坐的主位上,此时却有一个身着金黄色龙袍、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坐在那里,正单手支在桌案上,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 在看清那少女的模样后,陆晨当即起身,而后对那少女屈身行礼,郑重道:“不知陛下到来,微臣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没错,那不过二八年华却已初露风华的少女,正是大夏帝国如今的统治者,名义上统御中洲大陆亿兆生灵的大夏皇帝——盛和帝,姜承婉。 陆晨对女帝自然十分熟悉,哪怕她没穿龙袍他都认得。 别看他只是一个从七品的小官,实际上六科给事中却是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直接对皇帝负责的重要官职,是真正意义上的位卑而权重。 由于给事中直接对接皇帝,因此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前身接触皇帝的机会也不少,继承了前身记忆的陆晨自然也对女帝印象极其深刻。 见陆晨对自己正儿八经地行礼,姜承婉的目光莫名变得有些微妙。 “无妨。” 她摆了摆手,淡淡道:“是朕未告而至,怀宇并无失礼之处。” 听到姜承婉居然叫自己的字,陆晨不由得怔了怔,反应过来后他赶忙说道: “多谢陛下谅解。” 说着,他收回手,然后对姜承婉问道:“敢问陛下来此,所为何事?” 无论是言行还是态度,陆晨此时的表现都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仿佛对沧溟圣王准备篡位一事毫不在意,心中除却王事再无其他一般。 “没什么。” 姜承婉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起身,负着双手来到陆晨面前,仔细地打量着他,仿佛是想要重新认识他似的,目光中充斥着好奇之色。 “朕只是想过来看看,在几乎所有朝臣对朕避之不及,抛下所有公务一心想着如何度过难关,如何保住权位的时候,仅有的一个为了朕甘愿放弃一切的无双忠臣究竟是什么模样罢了。” 陆晨:“……” 都这时候了你居然还有这种兴致?沧溟圣王马上就要入京了诶!你就不担心那位中洲有史以来第一位觊觎无上皇权的圣王会用什么样的残忍手段对付你吗? 真搞不懂这货这么好的心态哪来的。 陆晨心中划过数道黑线,但是表面却面色如常。 他拱了拱手,淡然道:“陛下言重了。” 姜承婉摇了摇头,对于陆晨这谦虚客套的话,她竟然认真地回应了:“朕就事论事而已。” 话落,她走到陆晨的桌案前,伸出手,拿起他刚才随手丢下的公文,一边翻看一边说道:“怀宇刚才说的‘时候到了’是何意?可否告知于朕?” 闻言,陆晨眼角不由得微微一抽。 当然是沧溟圣王入京的时候啊,不过这种事我特么能直接跟你说么? 好在他反应很快,片刻之间就想好了借口:“回陛下,臣刚才所言乃是与工部……”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姜承婉却突然叹了口气。 “莫要欺君。” 她合上公文,轻声对陆晨说道:“怀宇,你刚才是准备起身前往紫微宫护驾?” 陆晨:“……” 第二十三章 黎明前的黑暗 皇极门城楼上。 数十位朝臣迎着寒冷的北风,站在门前翘首以盼,等候着沧溟圣王携虎狼之师回京。 在他们身后,还有规模颇为盛大的仪仗队。 由于皇极门前的圣临道只有皇帝才有资格率众前行,平时要么是皇帝亲征,要么是重大祭祀活动,要么是皇帝驾崩送去皇陵安葬才会用上这条修缮得极好的道路,因此平时这里基本不会有任何行人。 只要沧溟军一出现,他们马上就能发现。 然而,他们等了许久,直到午时一刻,宽敞无比的圣临道上都看不到一丝人影。 “阿嚏!” 一名朝臣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大声打了个喷嚏。 其他朝臣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们都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李正在信中说沧溟军肯定会在巳时抵达皇极门,但现在都已经午时了,圣临道上却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这显然有点反常。 李正为官多年,向来处事圆滑,没有绝对把握的事,他是肯定不会站出来的,既然言之凿凿地说圣王有意夺位,而且还肯定地说出了时辰,照理说应该不会有差错才对。 但是现在…… “怎么回事?沧溟军怎么还没出现?出什么意外了吗?” 吴宗云皱着眉问道。 汪直摇了摇头。 “不可能,圣王殿下天下无敌!怎么可能出什么意外?” 话茬打开,一众朝臣畅所欲言了一番,但还是猜不到怎么回事。 “再等等。” 汪直轻抚长须,老成持重地道:“圣王殿下兴许是被什么事稍微耽搁了一下,估计过会就会到了,我等耐心等待即可。” “汪大人说的没错,是我等急躁了。” “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以后还怎么助圣王殿下成就一番伟业,开创出一个煌煌盛世?!” “……” 人总是下意识地倾向于相信想要相信的,被汪直这么一安慰,一众朝臣便本能地按下心底的不安,继续等待起来。 然而,又是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远处的地平线上,还是看不到一丝人影。 时间流逝的同时,众人的内心也愈发不安起来。 就在这时,后面的街道拐角处,突然走出几个家丁或者管家打扮的身影。 此时的朝臣紧张不已,身后的动静一下子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而当吴宗云看到其中一个老管家时,心底猛的“咯噔”了一下,随后不等众人反应,便率先迈起脚步走了过去。 在他走后,朝臣之中又有几个老者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显然,那些下人中也有他们的人。 “老…老爷…不…不好了!!” 还没等吴宗云走近,那老管家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听到这话,吴宗云心中的不安顿时变得极为强烈。 “老福,怎么回事?你怎么来了?” 老福是吴府的老人了,在吴府做了几十年管家,深得吴家人的信任。 像他这样的人,一般是不用跑腿给主家报信的,随便使唤一个下人过来就好。 而一旦他亲自过来,那么,大抵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不好了,老爷!圣王…圣王殿下…圣王殿下他……” 听到老福断断续续的话,吴宗云的内心愈发下沉。 紧接着,没等老福说完,一个家丁打扮的男人便大声喊道:“不好了,老爷!您说的那位圣王殿下,他率军从南华门进城了!!” 此话一出,所有朝臣同时瞪大眼睛,大惊失色。 “你说什么?!!” ……………… 啪嗒…啪嗒… 紫极城,六科廊内。 一阵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压抑到几乎让人崩溃的气息,仿佛外面有千军万马正在逐步碾压过来一般,让人本能地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听到这阵声音,陆晨眼中顿时精芒一闪,漆黑的眼眸里隐藏着疯狂压抑的兴奋。 ‘终于来了么?’ “回来了么……” 姜承婉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灰尘,对对面的陆晨说道:“那么,也是时候去接一下那位大功于朝的柱国大功臣了呢。” 听到这话,陆晨心里不由一阵别扭。 他总感觉面前这个向来被所有人轻视的傀儡皇帝,今天有点怪怪的。 以前女帝在人前总是唯唯诺诺,连一句话都说得吞吞吐吐的,一看就是软弱无能之辈。 但是现在,这种风轻云淡中透着一丝霸气的模样是在闹哪样啊? 而且这种逼格满满的话感觉也不像是一个傀儡皇帝能说出来的啊…… 正常来说,面对拥有战力无双的沧溟圣王谋朝篡位,而自己又无力反抗的时候,身为一个马上就要被废掉的皇帝,她不是应该战战兢兢,在绝望中瑟瑟发抖地等待悲惨的命运吗? 你这豁达的样子让老子有点搞不懂了啊…… “怎么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陆晨的眼神,姜承婉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微微一扬。 “朕看起来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陆晨表面恭敬:“没有,陛下英明神武,绝代风华,怎会有一丝不妥?” 内心却在吐槽:丫的,你就没有一丁点正常的地方好吗? 难道是压抑到极限的反弹,在极致的绝望中,直接性情大变? 嗯……这倒是有可能。 姜承婉自然不知道陆晨的内心独白,听到他这么说,眼角深处悄然闪过一抹明媚的笑意。 很显然,她现在很高兴。 不仅仅是马上就要夺回身为帝王的无上权威,更因为陆晨的这番话。 “是么?那就好。” 轻飘飘地应了一句,姜承婉迈起脚步,朝门外走去。 陆晨收起心中的思绪,起身跟了上去,三两步走到姜承婉身旁。 “陛下,您还是回紫微宫。” 听到这话,姜承婉眼神有些微妙地看着陆晨:“为何?” 陆晨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义凛然地说道:“沧溟圣王名为夏臣,实为夏贼,此僚如今无诏而入,听这声音定是带了不少兵马,想必是想逼迫于陛下,如此狼子野心之人,极有可能会对陛下行僭越之举,甚至是谋朝篡位,是故,微臣觉得,还是由微臣前去试探一番比较好,若是有变,陛下或许还有一丝应对的时间……” “没必要!” 陆晨还没说完,姜承婉便悄然攥紧拳头,打断了他的话。 “沧溟圣王是不可能害朕的,朕相信他!” 说着,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深邃:“就像朕相信你一样。” 第二十四章 嚣张 听到女帝如此直白的话,陆晨不由得眼角狂抽。 我t真是谢谢你的信任啊… 他实在想不明白,沧溟圣王都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了,之前在朝堂上也丝毫没把女帝放在眼里,众目睽睽之下野心展露无遗,女帝的脑子究竟是坏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说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话。 算了,估计这货已经被压抑得精神失常了,没必要再跟她这个脑子不正常的人废话,还是直接去找沧溟圣王的麻烦得了。 这么一想,陆晨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跟着女帝走了出去。 紫极城中,太后的人已经被清理干净,剩下的宫人基本都是以前真正干活的,现在臣服于沧溟圣王淫威之下装模作样地服侍女帝。 来到外面,陆晨便看到几个太监和宫女正一脸忐忑地看向玄极门方向,在他们后面,则是身着玄甲的玄武卫。 看到女帝和陆晨出来,宫人们先是诧异地看了陆晨一眼,而后赶忙走到女帝身旁服侍。 玄武卫依旧面无表情,等到女帝从他们身旁经过,才有所动作,像以前宫中的侍卫一般尽职尽责地拱卫在女帝周围,却是看都没看陆晨一眼。 如同一个个冰冷的机器。 女帝目视前方,淡淡道:“怀宇,过来一些。” 陆晨怔了一下,而后应了一声,走到女帝身后。 这时女帝突然后退了两步,凑到陆晨跟前。 顿时,一股迷人的幽香袭来,几缕乌黑的发丝被微风轻轻荡起,在陆晨脸庞轻轻飘过,轻微的触感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舒畅感,莫名醉人。 “走。” 淡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陪朕一起,跟过去做个彻底的了结。” 听到这话,陆晨心底莫名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当然,更多的是怪异感。 这种气度非凡的说话方式,可不像是那个任人搓圆捏扁的傀儡皇帝能够拥有的啊…… 摇了摇头,陆晨压下内心深处涌出的一丝不详预感,沉声应道:“微臣,荣幸之至!” 女帝微微颔首,而后不再说话,就这么神色平静地带着众人朝玄极门走去。 此时,玄极门外。 姜承道跨坐在绝影马上,目光直视着不远处大开着的玄极门。 在他身后,一众沧溟军的核心将领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无论冬日的寒风如何在周围肆虐,都无法动摇他们分毫。 而如此精锐的沧溟军之中,却有几道颇为扎眼的身影,正是之前姜承道出兵追击赵太后时,特意带着的李正、谢鸿运等人。 只见他们一身青衣,一副文士打扮,而且他们或是大腹便便或是身形瘦小,加上不敢在圣王面前动用驱寒术式,仅凭身体素质根本阻挡不了寒风的侵袭,整个人不住地瑟瑟发抖着。 “圣王殿下…” 李正实在忍不住了,壮着胆子打马上前,走到姜承道身侧。 “恕小臣斗胆,敢问您在等什么?” 话音刚落,其他人也同时看向姜承道。 虽说姜承道不知为何没有按照他们所想,走圣临道从皇极门入京,强势宣告他即将掌握中洲的无上皇权,而是走思恩道从南华门入京,走的是功臣返朝的流程,让他们这些早早表态的圣王党本能地不安起来。 但姜承道只是没打招呼就走南华门而已,并没有说其他,因此就目前来看,他趁着帝势衰微之际谋朝篡位的野心还是没有变的,只是不知为何多此一举罢了。 对此,他们只能归咎为圣王毕竟和常人不同,也和他们认知中的枭雄不一样。 当然,主要是他们不敢多想。 毕竟那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若是成为现实,对他们而言绝对是灭顶之灾,因此他们想都不敢去想那种可能。 说到底,人终究是倾向于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更何况圣王都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了,几乎不可能放弃那眼看着就唾手可得的天下。 姜承道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等陛下。” “欸?等陛下?” 李正愣住了。 啥玩意?他们一大帮人在这里傻愣愣吹了这么久的刺骨寒风,就为了等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傀儡皇帝? 搞毛呢? 你可是圣王啊!中洲最强者之一啊! 而且手握雄兵,整个洛京都被沧溟军牢牢掌握,整个天下也鲜少有人敢与你为敌,都已经到这份上了,直接去紫微宫把那个软弱不堪的废物一脚踢下龙椅不就完事了?还专门在这等她做什么? 实在想不通之下,李正下意识地问道:“为何?” “呵!” 面具下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本王行事,难道还须向李少卿解释不成?” 闻言,李正顿时面色一变。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一股浩瀚无比的气息陡然从姜承道身上涌出,顷刻间压在了他身上。 “唔嗯!” 只一刹那,李正便感到背后仿佛有千钧之力压下来一般,脆弱的膝盖无法支撑如此强大的力量,顿时闷哼一声,整个人控制不住地跪伏下来。 “李少卿!” 谢鸿运面色大变,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纷纷用诧异和恐惧的目光看向姜承道。 “圣王殿下恕罪,李少卿心直口快,而且心系殿下大业,这才一时情急言语不当,失仪冲撞了殿下,绝无轻视殿下之意!” “是啊,李大人品行上佳,忠肝义胆,恪守臣节,绝不可能有意冒犯殿下,望殿下明鉴!” “求殿下高抬贵手……” 几人你一言我一嘴,帮李正,同时也是帮自己说话。 姜承道面甲下的嘴角微微扬起,一脸不屑地冷笑了一下。 品行上佳?忠肝义胆?恪守臣节? 这种卖主求荣、寡廉鲜耻的废物也配? 这种人居然能身居高位,果然大夏的官场已经没救了么 这么想着的时候,姜承道还是收回了威压,同时意味深长地冷声说道:“没有下一次了。” 他到底只是一个臣子,并没有权力处置这些背主之臣。 事后交给女帝自行处置才是最妥当的做法。 “咳咳!” 身上的巨力突然消失,得以解脱的李正猛地咳嗽了一阵,才终于缓过一口气。 下一秒,他便站起身,忙跪在姜承道面前。 “多谢殿下饶命,微臣定会记住此次教训,绝不会有下次!” 对于这番话,姜承道笑而不语。 下次?你这种人还想有下次? 就在姜承道暗自摇头的时候。 玄极门内,通道尽头的拐角处,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听到这个声音,姜承道顿时收起目光,而后打马上前,骑着绝影马缓缓朝玄极门走去。 是时候给大夏最黑暗的六年画个句号了。 第二十五章 震撼 玄极门下。 女帝面无表情地缓步上前,朝着迎面骑马过来的沧溟圣王走去。 那些宫女太监在看到沧溟王出现的那一刻便双腿打颤,走不动道了,周围的侍卫也默契地停下脚步,伫立在原地,只有陆晨一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帝身后。 而看到女帝竟然真的出现了,李正等人顿时大惊。 陆晨这个蠢货竟然还敢去紫极城当值虽然出乎意料,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这种蠢出了天际的蠢货无论做什么都不足为奇。 但女帝在这时候出现就显得很奇怪。 他们实在想不通,沧溟圣王准备强势入京的消息应该早就传遍整个紫极城了才对,女帝不可能不知道,就算再傻也应该意识到她的傀儡皇帝已经当到头了,马上就要被沧溟圣王取而代之了才对。 被赶下皇位的废帝自古以来几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所以女帝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宫中某处瑟瑟发抖,满怀恐惧地等待悲惨的命运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一连串疑问自脑海中升腾,但此时自然不可能有人给他们解惑。 不只是他们,此时跟在女帝身后的陆晨也有种脑子不够用的感觉。 干啥啊这是?怎么还主动上去送人头啊! 来不及多想,陆晨直接越过姜承婉,走到她跟前,将她挡在身后,而后朝着不远处打马走来的沧溟圣王怒声道:“圣王殿下止步!” 见他这时候主动站出来护着自己,姜承婉不由得停下脚步,微微仰起头,就这么深深地注视着陆晨的背影,没有再往前走。 啪嗒… 铁蹄踏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沧溟圣王如同没听见一般,驱使着绝影马向前步步紧逼。 见状,陆晨面色一沉,心底却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看来沧溟圣王还是正常的,接下来只要按照计划把他彻底得罪死就行了……’ 想到这里,他便深吸一口气,而后冲姜承道喊道:“沧溟圣王,你竟然敢在紫极城,在陛下面前纵马,难道你不知道这是对陛下莫大的不敬吗?还是说你要造反?!” 听到这话,刚反应过来的李正等人不由得嗤笑一声。 沧溟圣王本就是过来夺取皇权的,别说是在女帝面前纵马,就是把女帝强行这样那样也轻而易举。 除了同为被圣遗物选中的另外三个圣境的圣王以外,几乎没有人能阻止拥有无上圣力的圣王。 别说陆晨这个脑子有屎的普通文官了,就算是镇守八方的八柱将都不可能是圣王的对手,这种绝对的力量,根本不是常人能够匹敌的。 真不知道这厮哪来的勇气,竟然敢拦在圣王面前。 简直不知死活! 沧溟圣王仅凭气势就能让一个正四品官压制得动弹不得,对于陆晨这种小官,圣王都不需要拔剑,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形神俱灭。 “哦?” 姜承道目光阴冷地注视着陆晨,眼中故意透出明显的杀意。 “你在教本王做事?” “是又如何?” 面对姜承道明显不善的话语和冰冷至极的眼眸,陆晨却是一脸不屑,没有丝毫畏惧。 “别人怕你,我陆怀宇可不怕你,大不了一死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姜承道面甲下的笑意愈发浓郁,但开口时,发出的却是令人胆寒的声音:“你当真不怕死?” “哼,死又何妨?!” 陆晨冷哼一声,而后缓步上前,同时从腰间取出平时上朝用的芴板,将身上的所有灵力倾注其中,一副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 “在下本是永川一田舍郎,十余年寒窗苦读,埋头苦修所求功名,险些被小人所窃,幸得陛下明察秋毫,在金銮殿上金笔提名,委以重任,方才有在下今日,如此大恩,岂能不以死报之?!” 掷地有声的话语响彻四周,在姜承婉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原本在无数苦难的磨砺下变得坚如磐石的内心,此刻却出现了一丝动摇。 狭长的刘海下,那几乎丧失了泪腺的眼眶,竟微微泛起一丝红晕,使得眼前陆晨的身影逐渐模糊起来。 那个即便所有人都放弃了她这个傀儡皇帝,即便举目皆敌,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出来,舍身直面传说中几乎不可战胜的圣王的背影,此时在她眼中,却是与天平齐一般高大。 陆晨没有注意到女帝的目光,而是强行压抑住内心的兴奋,就这么挡在沧溟圣王坐下绝影马行进的路上,将女帝护在身后。 而后,在众人或冷然,或嘲讽,或赞赏,或敬佩的目光中,高声说道:“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身虽死,名可垂于竹帛也,有何惧哉?!” 话音落下,除了李正等人冷笑讥讽不止以外,其他人无不动容。 所谓忠义无双者,除此人外,更有何人? 姜承道头皮有点发麻。 这种人,活该他升官啊! 言语间,绝影马已经走到陆晨身前,而后只见它用力打了个响鼻,竟没有再往前走,用它那不知道踩死了多少敌军和邪祟的铁蹄将面前这“不识时务”的蠢货踩成肉泥,而是就这么停了下来。 “当真不让?” 姜承道的声音越来越冷。 陆晨单手握住芴板,冷声道:“除非在下死了,或者不在朝堂之上,否则,在下绝不会让任何人在陛下面前肆意妄为!” “螳臂当车,不知死活!” 没等姜承道再开口,身后的李正便扬声喊道:“圣王殿下何必与这等冥顽不灵之辈白费口舌?既然他找死,殿下何不干脆成全他,给他一个痛快?” 听到这话,姜承婉顿时眼神一冷。 眼角的余光微微一扫,便将李正等人此时叫嚣的模样记在了心底。 然而表面上一身正气、宁死不屈的陆晨却恨不得给李正他们一个大拇指。 好队友,会说话就多说点啊! 姜承道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而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陆晨,饶有兴致地道: “呵呵…好一个忠义无双,看在你如此忠心的份上,本王就大发慈悲,给你那位陛下一个机会好了。” 闻言,陆晨不由得眼角一抽。 搞毛啊!直接把我嫩死然后该干嘛干嘛去不好吗?为毛要多此一举? 不过吐槽归吐槽,他还是不希望节外生枝,于是直接说道:“什么意思?” “很简单。” 姜承道缓缓说道:“只要你站着挡在本王面前,本王就绝不做任何僭越之事,而要是你跪倒在本王跟前,呵呵……” 说到最后,他却是发出一声让人畏惧不已的冷笑。 虽然没有明说,但用屁股想都知道他的意思。 陆晨在心底狂翻白眼。 老子就一普通修者,怎么可能挡得住传说中的圣王? 螳臂当车?李老儿你丫也太看得起老子了。 细菌挡高铁还差不多。 这货这话简直就是脱了裤子放屁,臭不可闻。 陆晨习惯性吐槽的时候,姜承道眼神陡然一凝,眼中的焦距全部聚集在陆晨身上。 “本王倒要看看,你能阻挡本王到几时!” 嚣张的话语落下的刹那,一股磅礴无比的力量轰然从姜承道身上爆发,顷刻间聚拢起来,最后呈泰山压顶之势狠狠朝陆晨压了下去。 那力量,竟比之前压制李正之时还要强上几分! 嘭! 陆晨只感觉背后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瞬间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而且背上压制下来的力量愈发强大,一副要将他膝盖压弯,让他当场跪下来向面前的沧溟圣王臣服的架势。 好在他早有准备,将全部灵力集中在脚下和腰间,就这么硬扛着沧溟圣王的力量,死不屈服。 膝盖,也没有弯下一丝。 纹丝未动! “陛下…” 陆晨咬着牙,在圣王的力量下苦苦支撑的同时,用尽全力艰难地对身后的女帝发出无力的呼喊:“快走!!!” 第二十六章 老子又TM站错队了 咔哒…咔哒… 在圣王霸道无比的威压下,陆晨只感觉背着一座大山,身上每一寸骨头,每一处关节都不断发出令人胆寒的响声。 同时,阵阵极其强烈的剧痛从身体四周传入脑海,不断折磨着他的意志和精神。 然而即便如此,陆晨还是死死咬着牙,攥紧双拳,拼尽一切死死坚持着。 啪! 脚下的地板在巨力的肆虐下猛地裂开,强大的力量不断四散,使得陆晨脚下的裂纹飞速向周围蔓延。 看到这一幕,李正等人无不冷笑不止。 从陆晨第一次站出来为女帝发声开始,他们就看他不顺眼了。 大家都曾十余年寒窗苦读,埋头苦修,高中进士意气风发之时,也曾心怀天下,一心为民,忠君报国。 但历经多年宦海沉浮,曾经的理想被残酷的现实击碎,不得不随波逐流,而后同流合污,结党营私。 看到陆晨,他们就如同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看到了那不愿看到的,早已被抛却的理想和良知。 就如同在看一面照妖镜一般。 谁都不愿面对丑陋无比的自己,而陆晨的存在,仿佛是在提醒他们忘却初心,背弃修者最初的崇高理念是何等的羞耻。 所以,哪怕陆晨什么都没做,他们对陆晨也厌恶不已。 李正轻哼一声。 “冥顽不灵,圣王殿下可是即将开创中洲盛世之人,这厮不愿追随圣王殿下也就罢了,竟还妄图阻挡盛世洪流,如此愚昧之人竟然能够位列朝堂,果然如今的朝廷已经不值得我等仁人志士为之效力了。” “谁说不是呢。” 谢鸿运单手抚须,悠然道:“妖后乱政六年,早已把大夏国运耗尽,《易经》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既然大夏气数已尽,那就没必要再纠结于过去,如今正是迎奉新朝,协助圣王殿下开创亘古未有之新格局之时,任何妄图阻挡之人,都必将被新时代的滚滚洪流碾得粉碎。” “天下分合,朝代更迭,此天命也,岂是人力所能改之?”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附和。 “陆怀宇竟敢妄图阻拦天数更替,违抗天命,此九劫难恕之罪也,死不足惜。” “世间竟有如此愚昧之人!” “此獠,当为我辈修士之耻!” “是极是极。” “请圣王莫要手下留情,此獠罪不容诛,如若不除,不足以平天下修者拳拳之心,圣王殿下诛杀此獠,革除其功名,是为替天行道……” “……” 一众最先表态追随沧溟圣王的朝臣摇旗呐喊,企图为姜承道此举披上一层正义的外衣。 同时,也为自己披上一层遮羞布。 陆晨所言所行和此时的他们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只要否定陆晨这个人,否定他对女帝的赤胆忠心,否定他的一切做法,让世人认为他是错的,那么,站在他对立面的人的所作所为,就是对的。 这种通过否定别人从而让自己得到认可的做法,他们早已烂熟于心。 现在也一样。 胜利即正义。 只要圣王赢了,成为坐上龙椅的胜利者,一切自然会如他们所愿。 谁让他们现在代表的,是圣王的利益和立场呢… 陆晨的耳朵嗡嗡的,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起来,就连意识也越来越沉重,但还是能勉强听清李正等人的叫喊声。 听到他们这么说,陆晨虽然身体饱受折磨,但是心下却是狂喜。 对对对,就该这么说。 老子就是旧时代的残党,新世界没有能够载老子的船…啊呸!新朝绝对容不下老子这种前朝死忠。 那个喊得最凶的老头叫什么来着?哦,大理寺少卿李正! 好人啊,有你们这些人才在,我陆晨何愁仙路不通? 等老子成了仙王,定会“暴打”尔等今日之恩! 然而,兴奋不已的他却没注意到,身后的女帝和面前的沧溟圣王在听到李正等人的话后,眼中却泛起了阵阵瘆人的寒芒。 噗! 陆晨嘴角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如纸,坚定的双眸此时也呈现出一丝不正常的萎靡之色。 不仅如此,在圣王之威的肆虐下,他身上的皮肤逐渐崩裂,殷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渗出,仅片刻便在他身上崭新的官袍染出一滩滩血迹,让他看起来凄惨无比。 不过如果有懂点医术的人在此,就能看出陆晨身上都是些皮外伤。 虽然皮肉之苦对精神极其折磨,若是意志不坚定,不消片刻便会当场晕倒,但这种类型的伤势就算放着不管,几天后也能自愈,根本伤不到根本。 只是看着很惨而已。 姜承婉龙袍下的小手紧紧攥着。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面对陆晨这个世所罕见的无双忠臣,看着他宁愿身死也不肯退后半步,哪怕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也没有一丝动摇,绝不屈服地挡在她面前的背影,她只感觉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胸中的激荡。 就连身陷绝境,每日不得不戴上软弱的面具伪装自己应对赵太后时都不曾紊乱的气息,此时莫名变得有些急促。 胸口的起伏也不似往日那般平稳。 本应在六年的磨砺中变得心硬如铁的她,此时却是悄然展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软弱。 看到陆晨如此惨状,李正等人无不拍手称快,甚至恳求姜承道加大力度,赶紧将这碍眼的蠢货碾成一摊肉泥。 说出来的话,也愈发不堪。 而就在这时—— “够了!” 听着李正等人愈发不知廉耻的话,女帝终于忍不住,怒斥一声。 就在这一瞬间,陆晨身上那令他逐渐窒息的恐怖威压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周围原本在圣王之威下凝固的空气也在刹那间松了下来。 一切在此回归平静。 “诶?” 陆晨猛地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疑惑和不安。 啥情况? 而听到女帝的怒斥,李正顿时一脸不屑地轻哼一声。 帝王之怒?笑话! 别说现在圣王已经掌握洛京,就算是赵太后掌权的时候,他们也不曾把女帝放在眼里。 一个傀儡罢了,有个屁的威严,根本不需要在意。 然而他们却没注意到,陆晨正一脸懵逼地抬起头,错愕无比地注视着姜承道。 这时,女帝突然大步上前,同时伸出手,白皙的玉指指着正如同看笑话一般看着她的李正,对马背上的姜承道说到:“沧溟王,立即把那几个嘤嘤狂吠的断脊之犬给朕拿下,打入天牢!” 闻言,李正顿时忍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 他肆无忌惮地狂笑着,谢鸿运等人虽然比他稍微收敛一点,但也有些忍俊不禁。 不过是赵太后为了方便控制而扶持的傀儡皇帝罢了,怎么?难道还真当自己是所谓的天下共主不成? 居然还敢命令沧溟圣王? 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大夏帝王,也根本没资格号令传说中的中洲最强者,你一个毫无威严的傀儡皇帝,哪来的勇气对圣王指手画脚? 而且圣王殿下还有意权御天下,你这个碍眼的绊脚石不求圣王殿下给你一个痛快也就算了,竟然还不知死活地对圣王下令。 是嫌自己还不够惨吗? 哈哈哈哈 只可惜,他们高兴得似乎为时尚早。 就在他们狂笑不止时,一道对他们而言仿佛来自九幽地狱一般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臣,遵旨!” ??? 张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们如同陆晨一般,一脸错愕地看向姜承道。 下一秒,一众朝臣却同时瞪大眼睛,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只见原本不可一世的姜承道突然拱起身,左脚用力踏在脚蹬上,右脚却在快速挣开另一侧脚蹬,动作娴熟无比地翻身下马,而后恭敬无比地朝女帝行了个臣礼。 看到这一幕,李正和谢鸿运等人同时感觉到一阵极其强烈的不妙之感。 寒冷的冬日下,他们只感觉一股比周围的寒风还要冰冷的凉意猛地从脚下升腾,顷刻间传遍全身,让他们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臣礼,可不是一个马上就要当皇帝的人可以做的啊…… 霎时间,一个之前沧溟圣王拒绝走圣临道入皇极门时,在心底涌现出的某个难以置信的可能在脑海中闪过。 而后,顷刻间占据整个脑海。 “难…难道……”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测和不详的预感一般,姜承道起身后,便猛地大手一挥,高声喊道:“玄武卫何在?!” 话音未落,一众玄武卫便几乎本能一般上前一步。 “末将在此,请圣王殿下下令!” 姜承道转过身,如同看一个个死人一般看着李正等人,指着他们扬声道: “给本王拿下!” “诺!” 命令下达,玄武卫瞬间动作起来,而后如同一股玄甲洪流一般快速向还没彻底反应过来的一众朝臣涌去,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众人擒住。 伴随着女帝的第一次当众表态,仅仅几息之间,形势便彻底逆转。 直到李正等人哀嚎不止地被玄武卫押走,陆晨才终于回过神来。 看着玄武卫押着之前一直在“神助攻”的“好队友”离去的背影,陆晨不由得眼角狂抽。 “卧槽?老子又t站错队了?” 第二十七章 自带滤镜 “怀宇。” 愣神间,女帝悄然走到陆晨身旁。 “你没事?” 略带关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原本生无可恋的陆晨顿时回过神来。 他一脸痛苦面具地回过头,而后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谢陛下关心,微臣还死不了。” 没事? 尼玛,让你接连来两次过山车似的大起大落试试?! 之前他公然站队女帝,拼死得罪赵太后,在朝堂上遭了一身罪,被凌天凤威压得全身像是散架了一般,许久下不来床,就是为了得罪赵太后以求罢免。 眼看着就要盼来宣布他被罢官去职流放万里的宣旨太监,结果沧溟圣王突然神兵天降,没等他反应过来,赵太后就倒台了,他梦寐以求的罢官圣旨自然胎死腹中。 宣旨太监没等到,倒是等来了一个好心让他最好请假不上朝的玄武卫小将。 第一次立地成仙的机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气得他又躺了半天。 而后在沧溟圣王表现出觊觎帝位的野心时,他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实在想不出圣王有哪怕一丝失败的可能,毕竟圣王实在太强了,强大得让人绝望,几乎没有任何弱点。 于是他再次站队,铁了心支持女帝,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也是为了把掌权者得罪死,好被顺理成章地罢免官职。 结果…这狗日的圣王居然是女帝的铁杆忠臣?是她夺回至高无上的王权的最大依仗? 淦啊!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反转不仅来得让李正等人猝不及防,也让陆晨一脸懵逼。 然后,他很快便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对他极为不妙。 女帝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傀儡皇帝,在通过沧溟圣王的力量极限翻盘后,必然会成为权御天下的真龙天子,人间至尊! 而他,无论是在赵太后弄权期间,还是在沧溟圣王装作权臣强势掌权期间,他都矢志不移地站在了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女帝身边。 这叫什么? 这叫“奇货可居”! 在所有人都轻视忽视女帝,对女帝避之不及的时候,只有他孤身一人为女帝尽忠到最后,堪称忠臣典范,在政治意义上,这就相当于孤注一掷地将一切赌注押在了风险极高的女帝身上。 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 而现在,他押上了一切的政治投资,如果不是有那个奇葩系统的存在,他几乎要赢麻了。 只要女帝稍微做个人,都不可能辜负他这份舍生忘死的情义。 自然,也不可能像赵太后那样,随随便便革除他的官职,反而极有可能重用他,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但世上没有如果。 升官发财什么的,在飞升仙界面前屁都不是。 而要想飞升,就必须被罢黜官职。 也就是说,原本随随便便就能轻松脱掉的官服,在他接连两次站错队后,难度几乎呈指数级提升。 别说被罢官了,估计想要保住这从七品的官职原地踏步都要想方设法,不然一个不好就有可能被女帝“好心”提拔,然后系统奖励直接告吹。 搞清楚现状后,陆晨欲哭无泪,差点没被气出内伤。 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女帝,还有一旁眼神中充满了笑意的沧溟圣王,他能忍住不开骂都算是自制能力高超了,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听到陆晨这明显带着情绪的话,女帝顿时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她先是思索了片刻,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明媚的眼眸悄然闪过一抹了然。 “怀宇,你是在恼朕对你隐瞒至今么?” 闻言,陆晨不由心神一动。 嗯?气恼? 恼怒皇帝? 话说,就算是再大度的上位者,对于恃宠而骄的部下也会逐渐失去耐心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 想到这里,陆晨顿时眼前一亮,而后再次奥斯卡影帝附体,脸上逐渐浮现出冷然之色。 “臣不敢。” 不敢,并不代表不会。 姜承婉瞬间听出了陆晨的言外之意。 “唉…”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柔声说道:“朕深知怀宇忠义无双,也知道此举对怀宇有些不厚道,但是朕有不得已的苦衷,为了大局,只好先委屈你了,你放心,朕今后定会与你坦诚相待,绝不会辜负你的赤胆忠心……” 身为一个帝王,能主动对一个臣子耐心解释,甚至隐隐有认错和挽回关系之意,而且还做出了承诺,这无疑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 然而听到她这么说,陆晨的眼角却微微抽搐起来,神色莫名有些不自然。 神特么赤胆忠心! 老子求求你把我那所谓的赤胆忠心剁碎了喂狗! 而且,坦诚相待什么的…物理意义上的可以有,其他的就算了,老子只想被你罢官去职,要你这所谓的诚心有个毛用? 摇了摇头,对于女帝这番诚意十足的话语,陆晨一点不给面子地挥袖转身。 “陛下不必解释,微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七品小官,当不得陛下如此。” 顿了顿,不等女帝开口,他便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一边迈起脚步,踉踉跄跄地朝背离紫极城的方向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道:“陛下和圣王殿下想必还有许多后续事宜忙着处理,微臣就不打扰了,且先告退。” 闻言,女帝顿时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就这么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陆晨摇摇晃晃的背影在愈发浓烈的日光下渐行渐远。 这时,姜承道突然转过头,朝侍立在一旁的六名亲卫使了个眼色。 仅片刻,那六人便默契地点了点头,而后悄然动作起来,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化作一道道黑影飞速朝陆晨掠去,最后隐没在陆晨周围,悄无声息地保护着这位即将成为当朝第一宠臣的男人。 做完这些后,姜承道缓步走到女帝身后。 “这家伙,才学还不知如何呢,脾气倒是挺大。” 女帝没有说话,静静地目送陆晨离开。 直到陆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她才终于收回目光。 “这样,也挺好的。” 她缓缓转身,看了姜承道一眼,而后淡淡道:“有脾气,会为自己的遭遇感到气愤,而且还会在我面前毫不掩饰,这恰恰说明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只存在于文字描绘里的圣人君子。” 如果陆晨还在这里,听到这番话,怕是要当场圆寂。 尼玛,老子都敢在你这个皇帝面前发脾气耍性子了,你丫居然还不生气? 而且还觉得这样更好? 你丫脑子里装的都是屎? 是不是只要能入你的眼,你就自带滤镜,看啥都是好的? 就连姜承道闻言,都下意识地耸了耸肩,对此不置可否。 第二十八章 为官之道 继赵太后倒台以后,又一场官场地震,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包括汪直这个正二品高官在内,所有前往皇极门的官员被玄武卫全部拿下,连同家眷一起尽数押送天牢,和之前被抓的太后党羽隔栏相望。 一时间,天牢竟变得人满为患。 问罪,抄家,拿人,羁押,玄武卫在女帝的指派下不断在洛京城中四处穿梭。 前几天赵太后刚刚倒台时的一幕再一次上演。 谁都没能想到,那个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傀儡皇帝,竟然才是推翻赵太后统治的真正推手。 而沧溟圣王只是她手中的刀而已。 而且这把刀还被她当成了试金石,用来试探群臣的反应。 结果很明显。 除了陆晨以外,几乎所有人都没能完全通过她的试炼。 当然,部分朝臣拿不到满分,拿个及格还是没问题的。 诸如萧韵等没有响应李正的号召前往皇极门迎奉圣王的朝臣,虽然不似陆晨那般对女帝死心塌地,但到底还有身为修者的良知和作为大夏朝臣的本分,还是可用之人。 或者说他们才是女帝想要分辨出的良臣。 陆晨则是超出期待的意外之喜。 因此陆晨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忠贞之臣固然难能可贵,但那些恪守本分的良臣也并不是不能用。 只是芥蒂在所难免,不可能像对陆晨那样可以毫无保留地信重罢了。 接连两次巨变,朝堂上的官员少了近半,空出大量缺额,就连三阁大印都空了两个,整个大夏中枢行政机构几乎瘫痪。 官员选任成了当前最紧要之事。 其他的,诸如安抚人心、收拾残局、追杀太后党羽、清除残党、整肃朝堂、稳定边境等等事务也需尽快处理,以便稳固统治。 于是,在皇极门之事结束后,女帝便投入了繁杂无比的政务之中。 有姜承道所掌握的沧溟军的鼎力支持,女帝的权力过渡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平稳的。 虽然谁都不知道数万年几乎从不干涉中洲王朝内政的圣王为何会打破惯例,不远万里赶来帮助女帝夺回身为皇帝的无上权力,但无论是什么原因,只要圣王力挺女帝,女帝的地位就无可动摇。 哪怕她现在除了陆晨以外,没有任何班底也一样。 圣王之力,就是如此霸道,完全不讲道理。 忙碌中的女帝暂时还无暇顾及陆晨,只是发出盖有大印的通告,言明此次除去为祸朝纲的妖后,沧溟圣王当为首功,在着重褒奖大功于朝的姜承道的同时,也不吝对陆晨的夸耀。 甚至将其比作上古时期的万古名臣,对他予以极高的肯定,言语中满是赞扬,所用笔墨竟不比圣王少多少。 当然,那些在皇极门之事中选择闭门不出,既不迎奉圣王也不入宫保护女帝的朝臣,通告中也用寥寥几笔稍微夸奖了一下。 毕竟,不管他们是出于故作清高待价而沽的目的,还是心怀良知不愿屈从,既然他们明面上都没有背弃大夏,那么,即便他们有罪,也罪不至死,而且现在是用人之际,也没必要对他们苛责太多。 事实上,要不是有陆晨这颗耀眼得离谱的珠玉在前,女帝为了大局考虑,大抵还是会多夸奖他们几句的,比烂嘛,他们再怎么样,也比那些迫不及待地去皇极门迎奉“新皇”的朝臣好多了。 但有陆晨在,相比起来他们的表现实在太过逊色,在女帝心中自然也就无法跟陆晨相提并论,稍微夸他们几句已经算是她顾全大局的结果了。 这则相当于为此次事件定性的公告一出,那些没有参与皇极门之事的朝臣们顿时松了口气,而后同时将注意力放在了公告里被那个女帝大肆赞扬的名字上面。 此前无论是敬佩,还是鄙视陆晨的人,此时都只有一个念头: 此子简在帝心,今后定然前程似锦,前途无量,绝不可以等闲视之! 一些心思活络的朝臣甚至已经开始打听陆晨的过往、喜好和背景。 能够混迹朝堂的人基本都不傻。 陆晨接连两次对女帝死心塌地,这份情谊对于女帝而言堪比雪中送炭,其在女帝心中的地位,即便不如助她夺权的圣王,也绝对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不出意外的话,陆晨肯定会成为女帝朝的大红人,绝对的宠臣。 与之交好肯定没坏处。 虽说这人一副傻里傻气,不是很上道的样子,但说不定有朝一日权势在手就变了呢? 历朝历代的为官者,不都是这样的嘛。 正所谓处世之道,亦即应变之术,不可偏执一端。 在他们看来,这个道理,只要做官做久了,自然会懂,不可能一直奉行求学时铭记的忠君报国、以天下为己任那一套。 于是,陆晨暂住的西城小院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每天都有人过来送礼,递上拜帖。 然而陆晨对此做出的回应只有一个—— “小钰,以后无论是谁,送礼也好递拜帖也罢,全都给我轰出去!” 他在知晓通告的内容后,自然没有像那些朝臣以为的那般志得意满,反而郁闷得想死,后悔没有随波逐流,跟着吴宗云去皇极门迎奉新皇。 不然那份处置逆臣的圣旨中,肯定会有他的名字。 不过事已至此,再怎么纠结也没有意义,有这精力还不如多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毕竟现在的情况对他实在太不利了。 辞官辞不得,想改人设当个嚣张跋扈的大贪官也不行,不然还没等他被罢官,估计就会被人怀疑是不是被邪祟控制了,然后被抓到诛邪司体会破邪一条龙的极致“服务”。 要是什么都不做,肯定会被女帝不断提拔,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摸到系统奖励。 所以,必须做点什么,起码也要想好托辞怎么拒绝升官才行。 结果他正绞尽脑汁琢磨着该怎么脱掉这身碍事的官服,至少也要保住这七品小官不升,好获取一个周期发放一次的系统奖励呢,这些人就上赶着过来给他添堵。 一口一个恭喜陆大人简在帝心,被陛下青睐,今后定要平步青云,要多多提携云云。 这话简直就是在他伤口上撒盐,他要是能开心得起来就有鬼了。 而听到他这么说,忙碌了大半天的小钰不由得怔住了。 “啊?” 反应过来后,她有些迟疑地道:“表哥…这…这不好……” 陆晨一脸不屑地道:“不过是一群趋炎附势之徒,看到谁得势就会攀附过去的小人罢了,除了结党营私、欺上瞒下以外他们还会什么?这些只会蝇营狗苟的无耻小人,我迟早要向陛下参他们一本,怎么可能与他们为伍?” 说着,他又冷哼一声,“别说与他们为伍,光是和他们说话,我都深感羞耻,小钰,你要是不想你表哥我今天连饭都吃不下,就把他们赶紧打发走,我看到他们就想吐。” 如此极端的话顿时让小钰一阵无语。 总感觉自己这个正直得过分的表哥,貌似并不适合当官啊…… 哪有人这样子当官的? 一开口就把人往死里得罪,这样下去迟早敌人遍地,被所有朝臣孤立排挤。 若是到了那种境地,就算女帝再怎么宠信,不被官场所容的他迟早也会被赶出朝堂。 做官,不懂变通,不会交朋友可不行啊…… 这么想着的她自然不知道,这本来就是陆晨的打算。 他的目的是脱掉这身官服,因此,在官场之中,自然是越招人恨越好。 他巴不得整个官场都是千方百计想要把他逐出士林的“好队友”。 所以,他不仅不怕得罪人,反而要想方设法成为官场的泥石流,为他们所恶,只有这样,他才有更多的机会被罢官。 小钰张了张口,想再劝几句,但是看陆晨如此坚决,知道多说无益,只好无奈地叹息一声,转身朝大厅走去。 既然陆晨心意已决,她就只能照着他说的做。 啪嗒…… 小钰离开后,陆晨房间屋顶上悄然响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响,而后一道黑影猛地窜出,飞速朝紫极城方向掠去。 第二十九章 皇恩浩荡 夜晚,紫极城,紫宸殿。 “哦?” 姜承道颇为惊讶地看着面前半跪在地上,之前被他派去保护陆晨的亲卫方玉。 “他真是这么说的?” 方玉点头,一脸肯定地道:“回圣王殿下,卑下当时就在屋顶,陆给事的话,卑下听得一清二楚,绝无错漏!” 言语间,他的眼中透着一丝敬佩之色。 得到肯定答复,姜承道顿时满意地笑了笑,而后转过头,看向坐在龙椅上的女帝。 “陆给事果然表里如一,陛下得此良才辅佐,定能中兴大夏,开创千古未有之盛世。” 闻言,女帝轻轻放下手中的御笔,而后微微抬头,和姜承道四目相对,眼中莫名透着一丝不满。 “沧溟王。” 有外人在的时候,她自然不会称呼姜承道为皇兄。 这是要带进棺材的秘密。 “朕并未怀疑怀宇品行,也绝不会疑他,而且朕有言在先,让你派高手保护他,是为了防范宵小,而不是进他屋子监视他的言行。” 听到这话,姜承道不由得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他自然清楚女帝并没有监视陆晨的打算,也知道前几天在玄极门下,陆晨孤身一人挡在他面前拼死硬抗圣王威压为她争取一线生机时,她就已经完全认可了陆晨。 如此忠肝义胆的臣子,根本不需要监视。 但他这个做哥哥的,难免会多个心眼,而且他从小就体会过各种险恶人性,绝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他被圣遗物选中成为圣王以后,就一直戴着面甲,其中就有这个原因。 世人都知道圣人掌握着世间最强大的圣人之力,自然也会有野心勃勃之人觊觎圣遗物的力量,只不过圣境实在太过神秘,根本找不到任何能够触及圣遗物的机会。 哪怕是一丝能够支配圣遗物的机会,都足以让野心家们疯狂。 而他身为五皇子,母亲和妹妹皆在后宫,若是让先帝知道他被圣遗物选中,用屁股想想都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更何况几乎所有皇族都知道他最在意的,就是母亲和妹妹。 所以,从他戴上面甲,登上沧溟境的王座开始,曾经的五皇子姜承道就彻底消失了,这个身份也永远不可能再重见天日。 也正是因为见识过太多复杂难言的人性,他才会对所有过于完美的事物天然就有一种不信任感。 而陆晨,在他眼里,品行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所以,他才特意交待方玉等六个身手极强的亲卫在保护陆晨之余,找机会监视一下陆晨在人后的样子。 结果显而易见。 连续几天,即便是已经成了女帝跟前的大红人,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正直,不愿和光同尘,没有丝毫堕落的迹象。 真纯臣也! 这时,女帝见他沉默不语,也看不到他面具下的表情,以为他不以为然,便忍不住皱了皱眉,语气也悄然加重了些许:“怀宇是朕认定的肱骨之臣,而且朕发过誓,今后不会让怀宇受任何委屈,更不会让他寒心,圣王,你也不希望朕言而无信?” 姜承道微微躬身,郑重道:“陛下恕罪,臣今后定不会再自作主张。” 得到他的保证,女帝暗自松了口气。 她虽然气恼姜承道自作主张,但姜承道毕竟是为了她好,担心她被小人欺骗,这是兄长的保护,因此她也不好说太多。 姜承道转身对方玉说道:“方才陛下的话你听到了?” 方玉重重点头。 “卑下听到了,圣王殿下放心,卑下回去后定会转告其他人,从今往后只负责保护陆给事的安全,绝不窥视陆给事隐私。” 姜承道挥了挥手,示意方玉离开。 “卑下告退!” 方玉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而后体内的灵力瞬间涌出,顷刻间遍布身体四周。 周围的空气突然轻轻晃动起来,紧接着,只听到“啪”的一声轻响,方玉的身影竟凭空消失在原地,整个紫宸殿都找不到一丝踪影。 方玉走后,女帝表情微微一松。 姜承道突然问道:“话说,陛下,你想好要怎么提拔他了吗?” 女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桌子上拿起一份放了大半天的圣旨丢了过去。 姜承道轻松接过,打开后快速看了起来。 片刻后,他突然皱起眉头。 “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 女帝微微颔首:“嗯,朕想让他先从基层的政务开始做起,后面再慢慢委以重任。” 听到这话,姜承道却莫名翻起了白眼。 “据本王所知,考功清吏司掌管官吏的政绩考核、升迁、降职与罢官等事务,权力如此之大的要害部门,陛下你确定这是基层政务?” 他倒是没有说品级问题。 虽说六科给事中只是从七品官,就连都给事中也只是正七品的基层官员,但给事中的权能不小,就算是正二品高官也不敢轻视。 只不过由于给事中的权力跟皇帝挂钩,在皇帝昏庸、残暴或者弱势时就是一个高危职业罢了,在权力方面并不比正五品的郎官差,所以升任正五品官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大夏此前还有直接从给事中升任正三品都察院副都御史的先例来着。 当然,给事中不负责具体政务,而且太容易得罪人遭受迫害,品级低待遇差也是不争的事实,女帝想给他安排个位高权重且待遇好的官职倒是理所当然。 但是一上来就是吏部这个六部之中权力最大,甚至主官都被称之为天官的部门,而且还是仅次于吏部尚书和左右侍郎的郎中…… 虽说以陆晨之前的表现,女帝想尽可能回报他的忠义这一点无可厚非,想要提拔重用也可以理解,但直接升到吏部考功清吏司做主官…这恩宠多多少少有点过了啊…… 而且他才刚入仕几个月而已… 这都不是官升五级的问题了,这是要一步登天的节奏啊。 对于姜承道的话,女帝却摇了摇头:“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现如今妖后一系和心怀不轨的逆臣尽数伏诛后,朝野动荡,官位空额极多,正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之时,越是紧要的位置,就越需要派遣可靠之人,现如今,除了皇兄你以外,我能完全信任的人,唯怀宇一人而已。” 吏部是除了三阁以外最重要的部门,能够执掌吏部的人,基本都是掌权者的心腹。 因此,赵太后倒台以后,吏部百分百是要大换血的。 其他部多多少少都可以提拔调任,比如侍郎提尚书,郎中提侍郎,员外郎提郎中什么的,当然,大部分还是把这六年来不肯屈服于太后,被太后迫害流放的名士贤臣召回洛京,填补空缺。 但吏部的缺额实在太大,而且太过重要,那些被太后迫害的官员女帝毕竟不熟悉,不可能完全信重。 因此,在女帝心里,陆晨就应该先去吏部执掌一司重任,先积累经验和履历,然后再继续提拔,总有一天要让他入主三阁,执百官牛耳,成为辅佐她开创盛世的肱骨之臣。 给事中之职虽然权重,但毕竟没有决策权,无法触及具体政务,真正能决定大夏帝国未来走向的,除了皇帝以外,就只有三阁。 而要想入阁,就得有足够丰富的履历和政绩。 一个喷子显然是无法入阁的。 姜承道稍微思考了一下,便点了点头,认可了女帝的说法。 接着两人又商讨起其他政务。 直到月明星稀之际,姜承道才告辞离开。 姜承道走后,女帝下意识地看向桌子上的圣旨,眼中的焦距渐渐消失,目光也愈发迷离。 “官升五级,执掌吏部要害,应该能让他高兴……” 第三十章 天柱国 随着玄武卫将最后一个逆臣阖族捉进天牢,洛京城中弥漫了半个月的血色终于在盛和六年最后一天消散。 城门大开,各种禁令限制解除。 昔日繁华无比的洛京城开始恢复生气。 在这场血腥的权利更迭中,百姓们虽然每日战战兢兢,但到底没有遭受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沧溟军毕竟不是世俗军队,他们纪律严明,对沧溟圣王姜承道有着极高的服从性,姜承道一声令下,他们便不会为难任何手无寸铁的洛京百姓,自然能做到与百姓秋毫无犯。 玄武卫在京中办案也没有绣衣卫那般野蛮,捉捕妖后党羽和心中没有大夏的逆臣全家时,并不会影响到周围的百姓。 很快,百姓们便发现,这次洛京的动乱虽然闹得很大,但其实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并没有先辈说的那些趁乱冲进他们家抢夺粮食家畜,甚至对家中女眷心怀恶念的乱军强盗,反而是玄武卫一直在维持秩序,让那些平日里就不安分的泼皮无赖不敢有丝毫异动。 随着时间推移,百姓们的恐惧逐渐消散,同时愈发接受了沧溟军的存在。 禁令一解除,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出门恢复营生。 百姓恢复生产的同时,朝廷也开始正常运转。 盛和六年的最后一天,大朝会正常召开。 第一件宣布的,便是改元。 盛和是赵太后取的年号,是女帝的屈辱标志之一,现在女帝终于扳倒赵太后,得以亲政掌权,自然不会再沿用这个象征着过去屈辱的年号。 女帝亲自高声宣布:改元永初,大赦天下! 在底下群臣山呼万岁的浪潮中,女帝曾经的绝望、屈辱、愤怒、隐忍、软弱全都彻底成了过去。 女帝抬起手,虚空压了压。 太极殿顷刻间变得针落可闻。 改元之事宣布完后,接下来要进行的,便是论功行赏。 这次扳倒赵太后,功劳最大的毫无疑问是沧溟圣王与其统辖的沧溟军。 不远万里赶赴京师,诛灭妖后,荡除不臣,救女帝于水火,如此滔天之功,女帝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不过沧溟圣王本身就是凌驾于王爵之上的特殊存在,高官厚禄和爵位对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基本封无可封。 圣王真正的利益在于沧溟圣境。 于是女帝便将常规赏赐换成了对沧溟圣境有利的政策和大量物资,并且加封【天柱国】这个凌驾于八大柱国之上的专属爵位给姜承道,给予其无上的荣誉和地位。 对此,姜承道自然是千恩万谢地领旨谢恩。 其余沧溟军将领也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封赏,有的直接填补了都督府的空缺。 当然,这都是姜承道授意的结果,不然身为沧溟军将领,以他们对沧溟境的归属感和对圣王的忠诚,是不可能接受朝廷任职的。 军功封赏后,便是一系列文官的正式任命。 首当其冲的,竟然不是新入阁的两位大学士任命,而是一个正五品官的任职旨意。 没错,正是任命陆晨为吏部考功清吏司郎官,以及赏赐黄金千两、灵田百倾和各种天材地宝的圣旨! 也只有他的任命和姜承道的封赏,是单独用圣旨宣布的,由此可见女帝对他的重视和宠信。 当太监高声宣读完圣旨后,朝臣们顿时羡慕不已。 此时他们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女帝一直以来的胆怯懦弱,只是为了扳倒赵太后而做的伪装,真实的她城府极深,且英明果决,有雄主之风。 连赵太后这种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人物都在手握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被她绝境翻盘,由此可见,龙椅上那个被他们轻视了整整六年的少女皇帝,是何等的厉害。 要知道她被已经完全控制朝堂的赵太后推上皇位时,只有十岁啊! 可以预见,背靠沧溟圣境这棵苍天大树的女帝,对整个大夏必然拥有极强的掌控力。 被如此强势的帝王宠信,对于一个臣子来说,是何等的幸福? 不少朝臣开始琢磨,该怎么跟陆晨交好,最好能攀上关系。 而那两位即将入主三阁的大学士在听完圣旨的内容,尤其是听到里面对陆晨的大肆赞扬后,却是紧锁着眉头,浑浊的老脸上闪过一丝不满之色。 不只是他们,和他们一样被女帝从流放之地请回来担任要职的“名士”们脸色也有些异样,显然是对女帝如此高调地宠信一个刚入仕不久的新人有些不满。 连带着,对陆晨也莫名厌恶起来。 但他们却没有站出来反对。 女帝在沧溟圣王的全力支持下,已经彻底掌控了朝廷,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皇帝初掌朝发布的政令,脑子抽了才会公然反对,挑战皇帝的威严。 他们好不容易才重返朝堂,犯不着直接和皇帝起冲突。 就让那厮得意一阵又如何? 他们有的是手段,将这些幸进之辈逐出朝堂。 且看日后便是。 然而,在群臣眼中,受到陛下如此宠信,本应志得意满的陆晨,此时却是气得脸都绿了。 升官?正五品? 而且还是吏部的郎官? 你特么有毒? 没有丝毫犹豫,陆晨直接抬起脚步,越过旁边两位同僚,走到中间的红色地毯上。 “陛下不可!” 此话一出,群臣皆惊。 什么情况?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陆晨便扬声说道:“微臣自认能力平平,入仕至今不过一季,在政务上莫说了如指掌,连最基本的认知都没有,怎能担此要职?” 说着,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而后莫名提高声调,接着道:“而且微臣自上任工科给事中以来,并无突出政绩,寸功未立,当不得陛下如此夸耀,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另选一贤才担此要职!”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站出来反对女帝如此厚赏陆晨的人,竟然是陆晨自己! 这可是官升五级,而且还是吏部要职啊! 就这么拒绝了?! 而且还是冒着触怒女帝的风险,公然在朝堂上拒绝女帝的好意? 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大公无私、一心为公之人? 他真的不怕因为不识抬举而恶了女帝吗? 一时间,无数念头从朝臣脑海中闪过。 最先反应过来的朝臣脸上满是疑惑不解,实在想不通,陆晨为什么要拒绝这天大的好事。 不只是群臣,就连女帝都有种脑子不够用的感觉。 怎么着?给你升官你还不乐意了? 看着站在大殿中央一脸坚决的陆晨,脑海中回响着他刚才掷地有声的话语,女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久久无言。 第三十一章 不识好歹 “请陛下收回成命!” 陆晨坚决的声音再次在太极殿响起。 姜承道眼中倒没有多少惊讶,而是饶有兴致地看向自家妹妹。 陆晨的拒绝虽然在他意料之外,但对他而言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在他眼里,陆晨是一个极其纯粹的正人君子,这样的人对于名利是非常淡泊的,只要陆晨觉得自己的能力无法胜任,无论给他多高的官职,他都会拒绝。 这是一个真正的纯臣。 他会将大夏帝国的利益、女帝的利益作为优先考量,任何有可能对其产生损害的事,他不仅不会去做,还会拼命阻止。 经过这几次的接触,他非常肯定这一点。 不然实在无法解释,为什么在其他人对女帝避之不及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女帝回过神来,而后眉头微蹙,“陆爱卿莫要妄自菲薄,区区考功清吏司而已,以你的才学完全绰绰有余,朕相信陆爱卿你是有大才之人,吏部郎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罢了,朕对陆爱卿你的期望很高,也相信你绝不会让朕失望。” 劝说的言语中,却是充满了耐心,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强势扳倒赵太后,并且直接将其党羽和部分逆臣连根拔起,让朝中位置空出一半的无上帝王。 然而对于女帝耐心的劝说,陆晨却一点儿也不买账: “陛下,正所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微臣每日三省己身,自认对自己还算了解,微臣才入仕不久,方方面面都有所欠缺,蒙陛下错爱就任工科给事中一职,便时常深感力不从心,即便从未有过一丝懈怠,也无法确保所有事务都能及时妥善处理。” 说着,陆晨突然再次躬身。 “微臣甚至已经做好了觉悟,若是因微臣这里出了纰漏,导致朝廷平白蒙受损失,便恳请陛下罢黜微臣,另立贤才,以免耽搁朝中事务。” 闻言,部分朝臣顿感无语。 这人果然不是一般的傻啊 身为大夏朝官,要是自己管辖的事务出了纰漏怎么办? 出了纰漏当然是能捂就捂,捂不住了就推啊!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能保住自己的权位,其他的怎么样都无所谓。 大夏的利益?那是皇帝,是他们老姜家的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既然是家天下,那这天下出了什么问题,自然是你们老姜家来兜底了,凭什么让他们这些辛苦了大半辈子才换来一身荣华富贵的外人承担? 这陆晨倒好,出了纰漏不死命捂着不说,还要主动引咎辞职? 有你这么当官的吗?! 大家苦读苦修十余载,宦海几经沉浮才换来如今的地位,如今不过是在朝堂混口饭吃而已。 你这么刚,可曾想过其他同僚的感受? 可曾想过,你如此另类,我等如何容得下你? 一时间,他们的面色开始变得不善起来。 而女帝的反应却与他们完全相反。 此时的她那风华初显的小脸微微动容,对陆晨的这番话感动不已。 得此贤臣,朕复何求? 这么想着的同时,她更是坚定了重用陆晨的决心。 她对陆晨本就十万个满意。 无论是为了回报他此前舍生忘死的忠义,还是他在人心不古的现在难能可贵的责任心,她都必须想办法把他放在重要位置上,让他成为自己开创盛世的肱骨之臣! 更何况她还专门查过陆晨自入仕以来的所作所为。 结果就四个字:尽职尽责! 他被授任工科给事中不过三月,其中去除【魂相核验】【铭刻官印】等一系列繁杂的上任手续以外,真正在六科廊的时间不过月余,却用给事中的权能驳回了七八道和太后一系密切相关的不合理工程政令。 比其他给事中一年加起来驳回的政令还多! 如此尽忠职守,还对她如此重情重义的大才,她怎么可能让他一直待在六科廊当个惹人嫌的喷子? 尤其考功清吏司水这么深的位置,换了谁她都不可能完全放心,只有让陆晨主掌,她才能高枕无忧。 然而,就在她握紧拳头,准备打断陆晨的话接着劝说的时候,陆晨却先一步再次开口。 “仅仅是给事中一职,微臣便难以胜任,更何况是吏部这等要职?若是勉强为之,耽搁了功考大事,其后果不堪设想,微臣一人是小,朝廷损失事大,届时即便陛下不忍诛杀微臣,微臣也绝无颜面苟活于世!” 听到这话,女帝顿时面色一紧。 心里不由想到,以陆晨如此刚烈和克忠职守的性格,若是他在考功清吏司担任郎官期间,吏部出了什么与之相关的大问题,他还真有可能羞愧自杀。 别说什么人都是贪生怕死的。 他要是怕死,当初赵太后权倾朝野的时候他就不会站出来了。 而且吏部向来猫腻重重,涉及政务又复杂繁重,出现纰漏本就在所难免。 他的性情又如此耿直,尽心王事,极有可能为部分朝臣所不容,要是他们联合起来排挤使坏的话……后果难料啊…… 一念至此,女帝脑海中霎时间浮现出陆晨被那些该死的朝臣联手陷害,而后在极度羞愧中拔剑自裁的模样了。 真到了那种地步,恐怕还没等她下旨绝不追求他的任何过错,拼死阻止,陆晨就已经倒在血泊中了…… 一想到那副画面,女帝只感觉心脏猛地一抽,甚至连呼吸都微微一滞。 “陆爱卿不可!” 颇为急切的话陡然在大殿中响起。 话音刚落,朝臣们顿时有些惊讶地看向女帝。 不可? 陆晨有做什么吗? 陆晨也是一阵莫名其妙。 就连姜承道都故意轻轻咳嗽了两声,提醒女帝。 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女帝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于是赶忙深吸一口气,而后故作冷色,接着很是冷淡地道: “陆爱卿说得有道理,是朕考虑不周,陆爱卿的确需要时间积累经验,贸然身负要职确有不适,也有违公正,既如此,那此事便依陆爱卿之意,就此作罢。” 听到这话,陆晨终于在心底重重松了口气。 还好,系统奖励,保住了! 他双手紧紧捏住芴板,重重朝女帝行了个大礼: “陛下不避忠言,虚心纳谏,有过则改,此乃圣君之相!” “微臣何其有幸,能得陛下如此错爱,今后微臣定当为陛下肝脑涂地,竭力辅佐陛下开创万古未有之盛世!以报陛下圣恩之万一!” 话音刚落,周围的朝臣瞬间反应过来,而后齐声高喊道: “陛下圣明!” 第三十二章 冰释前嫌 下朝后,陆晨收拾好心情,率先离开太极殿,朝六科廊走去。 接连两次罢官失败,而且还好死不死地弄巧成拙,平白让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麻烦了许多,他现在得好好整理一下思路,看看有什么办法或者能不能找到什么机会作死。 只要出个大纰漏,给那些看他不顺眼的朝臣一个攻讦他的机会,让女帝无话可说,他就有机会脱掉这身碍事的官服。 目前暂时来说,要想被罢官,也只有朝这个方向努力了。 陆晨走得很快,而且宫中不允许跑动,一些想要跟他搭话的朝臣只能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悻悻地收起脚步。 很快,朝臣们鱼贯而出,离开太极殿朝各自的衙署走去,准备着手开始处理一天的公务。 群臣中,新任刑部尚书钱益谦、左侍郎郑忠、大理寺卿赵炳良等几位高官一同前行。 看着陆晨远去的身影,钱益谦眼中陡然闪过一丝冷芒。 “此子不可久留朝堂,否则朝堂将永无宁日!” 听到这话,一旁的郑忠谨慎地环视了周围一眼,而后小声说道:“尚书大人小声些,此言若是被那些想要攀附陆晨的小人听去,告知陛下,以陛下如今对陆晨的宠信,说不定会龙颜大怒……” “哼! 对于郑忠的好心劝说,钱益谦却一脸不屑地冷哼一声。 “老夫一身正气,岂会畏惧这等幸进之辈?” 他一脸正色的接着道:“况且,正所谓刚极必折,此子行事如此刚烈,不知变通,总有一天被士林所不容,也必将自绝于陛下,只不过方才陛下碍于颜面,且不忍公然责难此等表面忠良之人,这才没有出言责怪罢了。” “钱尚书言之有理!” 钱益谦话音刚落,一旁的赵炳良便微微颔首,单手抚须,缓缓说道: “为官者当通晓应变之术,处事需以中庸为上,决不可偏执一端,否则福祸难料,岂可久呼?而且此子表面忠良,实则愚不可及,不仅无甚才学,也没有丝毫担当,不堪重任。” “陛下好意让他升迁要职,他却拼命推脱,生怕才学不足以胜任惹来笑话,完全没有勇于任事的高尚品性,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满是鄙夷之色,而后重重说道: “朝廷虽大,却无这等废物的容身之地!” 见自家顶头上司和同为司法部门的大理寺卿英雄所见略同,郑忠稍微思索了片刻,便觉得他们说得没错,于是附和道: “尚书大人所言极是,下官惭愧,竟会对这等幸进之辈畏之如虎。” 钱益谦摆了摆手,随口勉励了几句这位下属同僚,然后说道:“为君解忧是我等作为臣子的本分,陛下此时定然不便对这等看似忠义,实则大害之辈施以惩戒,我等必须做点什么,以报陛下起复之恩!” 见自家尚书自然如此说,郑忠便不假思索地道:“尚书大人可是已有章法?” 钱益谦颔首,算是回应下属的疑问,而后目光转向一旁的赵炳良身上,一脸寻求赞同之意。 “赵大人以为如何?” 自认是因为女帝信重才得以返朝的赵炳良沉吟了片刻,随后老成持重地道: “此时乃是陛下改元重塑之时,不宜直接大动干戈,我等且静待时机,此子刚烈至此,必然不得人心,总有一天会引来诸多同僚不满,而且如此庸碌之辈办事定然错漏百出,一旦他酿成大错,便是我等为陛下分忧之时。” 听到这话,钱益谦顿时眯了下眼睛,眼中精光闪烁。 “此言大善!赵大人不愧是先帝在位时倚重的大臣,果然老成持重,的确,此子年纪轻轻,行事只知率性而为,没有丝毫大局观,我等只需静待时机,待他出了纰漏,我等便可轻而易举地替陛下除掉这个为祸朝纲的毒瘤!” 郑忠这个小弟自然也是连声附和。 此时已经走到六科廊的陆晨,若是知道朝堂之上已经有“好队友”对他不满,正想方设法地准备让女帝将他逐出朝堂,肯定会心法怒放,高呼: gkd,gkd!! 只可惜他再牛逼也没有读心技能,此时的他正端坐在自己的岗位上,表面一副专心处理公务的样子,实际上却在不断琢磨着该怎么惹来女帝不满,被她给记恨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便到了朝臣下值之时。 陆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知不觉间,大半天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看着面前虽然翻看了数遍,却没看进去一个字的公文,陆晨直接将其合上,而后直接起身离开紫极城。 一路无话,很快,他便回到了西城。 而就在他转入小巷,再走几步路就要到小院门口,却听到门前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喝骂。 “你这奸商好没道理!怎么,如今知道表哥深得陛下信重,眼看着要前途无量,你们就又想来攀附表哥,所以这是脸皮都不要了?!” “也不知当初是谁得知表哥得罪了妖后,就心急火燎地来与我表哥悔婚,还发了若有丁点悔意便不得好死的誓言,现在到是不怕天打五雷轰了?!” 是表妹洛小钰的声音。 陆晨赶紧朝前快步走去,还没等他穿过最后一道街角,一道尖锐嚣张的女子声音紧跟着响起。 “臭丫头,你给本小姐嘴巴放干净些!还有,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你只是陆晨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罢了,而本小姐可是新任刑部郎官的苏大人的表侄女,是达官亲眷!更何况表叔向来宠我,视本小姐如己出!” “陆晨虽然厉害,但也只是一介从七品的小官而已,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陆晨跟我表叔可是差了整整四级呢!说不定我表叔随便几句话,就能让陆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要是再敢对本小姐无礼,信不信本小姐马上去找表叔告状?!” 闻言,陆晨不由蹙眉,眼中满是疑惑。 这是哪家的极品?竟然敢说区区刑部郎官能决定本官生死? 拜托,给事中虽然是从七品,就连都给事中也不过正七品,但在皇帝有实权而且要脸时,权力却大得吓人! 具体有多大呢? 这么说,六部之中的绝大部分公文,基本都要经过给事中审批才能生效,甚至连皇帝御笔通过的公文都有权驳回要求更正。 当然,皇帝是至高无上的,给事中的任免权被紧紧地抓在皇帝手中,说炒你鱿鱼就炒你鱿鱼。 要是皇帝执意要通过某个政令,而给事中又不懂事地执意驳回时,皇帝大可以换个愿意听话的给事中。 只不过必然会留下一些污点罢了。 也正因如此,陆晨才坚持不升官,不仅因为是系统奖励,给事中这个特殊无比的官职本身的高风险也是他的主要考量。 连皇帝都得做到这份上,六部在给事中面前的权威可想而知。 毫不客气的说,就连一部尚书,正二品高官,都得卖给事中几分薄面,区区一介五品郎官,在他面前算个屁啊! 这是得有多官盲,多没有见识才能说出这种惹人发笑的笑话来? 这么想着时,陆晨在好奇心的趋势下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很快便穿过了街角。 当他看清在自家门前振振有词的身影时,脸上瞬间流露出了然之色。 ‘原来是这货啊,难怪难怪’ 只见小院门口,洛小钰跟前,一个身着绫罗绸缎,却长得五大三粗的“大小姐”正单手叉腰,满是横肉的脸上唾沫纷飞,把面前的洛小钰气得满脸通红,却又因为担心给表哥惹来麻烦而不敢反驳。 只一眼,陆晨便认出了那个“大小姐”的身份——前身曾经的未婚妻,李抱金。 一个被宠坏了的富家千金。 而在李抱金身旁,还有一个同样衣着华贵、满脸油光的中年男人。 除了前身曾经的未来岳丈李员外还能有谁? ‘这是厚颜无耻地上门冰释前嫌来了?’ 陆晨眼眯了眯,心下暗道:不愧是做生意的,果然消息灵通,而且这脸皮实在是堪比城墙啊,啧啧 这么想着,他直接走了过去。 李抱金见洛小钰被自己说得满脸通红却不敢还嘴,正得意着呢,洛小钰却突然眼前一亮。 “表哥,你回来啦!” “嗯。” 陆晨点了点头,而后一脸淡然地瞥了李抱金和李员外一眼,便迈起脚步朝里面走去。 “小钰,以后要是有人来我们家撒泼,你直接关门就好,若是对方敢赖着不走,你就报官,让洛京县令来处理此事,不必跟这种无故扰民之人白费口舌,浪费时间。” 听到这话,洛小钰虽然有些担忧陆晨这样说会不会把对方直接得罪死,平白惹来祸患,但还是听话地答应下来。 “我知道了,表哥。” 第三十三章 陌生 “欸!贤婿!” 陆晨刚走到门口,身后便响起李员外急切的声音。 “留步,留步啊!” 陆晨面无表情地回过头。 “李员外莫要胡言,在下与贵千金清清白白,连一缕青丝都未曾触及,可当不得李员外这一声‘贤婿’。” 闻言,李员外那满是横肉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慌了。 “诶诶!贤婿千万别这样说,之前是老夫被猪油蒙了心智,又喝了几两马尿,这才昏了头跑过来解除婚约,如今老夫已然清醒过来,这不赶紧过来重修于好嘛。” 说着,李员外赶忙拉着女儿上前,好声好气地说道: “自打第一眼看到贤婿起,老夫就觉得贤婿气质非凡,将来定有一番作为,老夫也一直坚信,似贤婿这等品行端正的正人君子,定能成为我大夏国之栋梁,为大夏亿兆百姓谋福的青天大老爷!所以老夫怎么可能会悔婚呢?这都是误会啊!” 一旁的李抱金对陆晨冷漠的态度很是不满,但似乎来之前被交待过什么,演技稀烂地搭腔道: “是啊,陆郎,我爹爹这么看重你,怎么会反对我两的婚事呢?这几天爹爹悔恨交加,在家里总是长吁短叹,头发都白了许多,如果不是真的知错,又怎会如此?陆郎你向来重情重义,想来……”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的陆晨打断了。 “李员外,李小姐,是非曲直你我一清二楚,说这种话就没意思了。” 他直接拍开李员外的大肥手,接着淡然无比地道: “之前在下年轻气盛,不顾身家得罪赵太后,下场想必凄惨,李员外你为求自保亲自上门悔婚,在下可以理解,也没有对李员外说过一句重话,干脆利落地还了婚书,从那时候开始,在下便与你们李家再无瓜葛。” “而今在下安然无恙,或许还能侥幸得到陛下一时青睐,但你也无须担心在下会挟私报复,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从此以后你们李家走你们的阳关道,在下独自走在下的独木桥便是,李员外你又何必来扰在下清净?” 听到陆晨不计较他之前的悔婚,李员外那细小的眼眸中,原本紧张无比的神色顿时悄然一松。 别看之前李抱金说得那么嚣张,但自家事自家清楚。 自古以来,商贾的地位就极其低下,大夏自然也不例外。 士农工商,商排在末尾可是切切实实的地位体现,而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他们李家的确在朝中有人没错,但如果他们家真这么牛逼,就不至于做榜下捉婿这种事了。 事实上,李抱金那位表叔,也就是他的表弟,才升任西川清吏司郎官不久的苏典与他们李家确实有点渊源,平时也偶有走动,但要说关系有多好就扯淡了。 苏典本质上,只是把他们当成摇钱树罢了,名为亲戚,实际上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怎么可能指望他真心为他们李家出头? 因此陆晨说不记恨他们,李员外便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在他看来,口头上的承诺终究没有白纸黑字的婚书保险,于是他又说道: “唉呀,误会啊,贤婿,老夫岂是那种贪生往死、只知趋利避害之辈?莫说得罪赵太后,就算得罪了陛下,只要贤婿身怀公义,老夫哪怕倾家荡产也会支持贤婿,贤婿,我们可是一家人,老夫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反正赵太后及其党羽已经凉得差不多了,他怎么说都无所谓,这种话自然是张口就来。 这一刻,陆晨对李员外是真的佩服得不行。 连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这人的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啊… 他在穿越前要是有这脸皮,也不至于混得那么惨。 不过敬佩归敬佩,对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墙头草,他是一句话都懒得搭理。 更何况李员外的女儿…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抛开颜值不谈,这货性格泼辣且不说,还如此没有见识,说话不经大脑,谁要是娶了她,以后不仅家境不宁,还随时有被她坑到裤衩都不剩的风险。 这种重量级人物谁爱娶谁娶,反正他这小身板铁定是承受不住的。 只能说前身的忍耐性是真的强,无论是物质意义上还是精神意义上…… 摇了摇头,陆晨直言道:“李员外,既然你生意能做得这么大,就说明你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那就不要说这种稚童听了都会笑掉大牙的话了,在下虽然并不精明,但也不是是非不分的蠢人,况且在下自认与李员外无冤无仇,上次解除婚约,也已恩怨两清,为何李员外今日要用此言污辱在下智商?” 说到这里,陆晨再次转身,朝里面走去。 一旁的洛小钰准备关上大门,把这两个厚颜无耻的极品挡在外面,免得污了他们家的院子。 陆晨一边走,一边郑重地道:“回去,李员外,在下与贵府千金无缘无份,更高攀不起你们李家,结亲之事莫要再多言,今日,在下就当李员外从未来过,今后也绝不会找你们李家的麻烦。” “话,在下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倘若李员外再纠缠,那就休怪在下不客气了!” 最后那句话,陆晨更是加重了语气。 李员外被吓了一跳,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在他眼中读书读傻了,脑子不大好使的青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可以随便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他身旁的李抱金见他不说话,又见陆晨决绝地离开,而那一直被她看不起的“穷亲戚”洛小钰又在拉门,顿时急火攻心,大声朝陆晨喊道: “陆郎,你当真如此狠心?要做那薄情寡义的负心郎?” 此言一出,陆晨只感觉自己三观尽碎。 眼角不住地抽搐了起来。 什么?我狠心?我薄情寡义?还负心郎? 大姐,讲点道理行吗? 当初是你老爹过来悔婚的欸,而且整个过程你都没露过一丁点面,这么长时间,你跟我说你毫不知情? 到底是谁薄情寡义? 而且前身连你丫的手指头都没碰过,就这还负心郎? 倒打一耙的功夫你们简直炉火纯青啊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愧是父女,在脸皮厚方面,我陆晨愿称你们为最强! 摇了摇头,陆晨头也不回地道:“李小姐请自重,在下与李小姐清清白白,从未有过肌肤之亲,而且你父李员外主动上门解除婚约在先,在下并不觉得此事是在下德行有亏。” “正所谓同甘苦共患难,既然李家在在下困苦之时弃之如敝履,如今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平白惹人不快。” 话落,陆晨再无停留。 小院的大门,也被洛小钰“啪”的一声关闭,留下一脸懵逼的父女两在外面傻站着,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第三十四章 顾思妙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紫极城,紫宸殿。 女帝眉头微蹙,注视着面前半跪在地上向她汇报陆家小院今日之事的方玉,脸上满是厌恶之色。 “在怀宇前程不保时果断悔婚,如今怀宇前途无量又恬不知耻地上门恳求复婚,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果然商人都是寡廉鲜耻之徒。” 一旁的姜承道耸了耸肩。 “商人嘛,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没什么好奇怪的。” 说着,他摆了摆手,让方玉回去,然后指了指女帝桌子上堆积成一座小山的公文,缓缓说道: “比起那种无关紧要的小事,陛下你应该把精力放在眼前急需处置的公务上。” 停顿了片刻,他又接着开口说道: “太后一系的党羽已经全部核查完毕,这些文官倒是好对付得很,捉拿起来就跟捉小鸡一样,毫不费力,现在京中党羽差不多都清理完了,京外的残党也基本下了缉捕令,估计这几天开始就要陆续押送进京。” 听到这话,女帝不知为何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地打开一本公文,同时随口应道: “文臣不足为虑,否则历朝历代也不会给文臣如此之高的地位,重点是武官,太后乱政六年,却能稳稳当当地掌控天下,定然跟武官的支持脱不开干系,禁军就是最好的例子。” 禁军是天子亲军,负责镇守司隶安定天下,照理来说应该是皇帝最大的依仗。 但在盛和朝却完全相反。 禁军的中高层将领被太后全部掌控,使得整个禁军整整八十万兵马彻底沦为了太后爪牙,即便太后已经被定性为被邪祟控制把持朝纲的妖后,他们也还是不遗余力地支持太后反攻洛京,丝毫没有顾及她这个皇帝的死活。 太后虽然执政能力一般,但对于权力斗争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比任何人都清楚军队的重要性。 因此,除了禁军以外,其他军队必然还有不少太后党羽。 对此,女帝倒是不怎么担心天下大乱。 毕竟她掌握着世间最强大的圣人之力,无论多强大的军队,都不可能是姜承道所统领的沧溟军的对手。 虽说因为距离的限制和圣王本身的职责,女帝只能确保司隶一代的绝对统治,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只要立身于不败之地,就不怕有人犯上作乱。 更何况大义还在她手中。 敢起兵造反的毕竟只是少数,也只有罪大恶极之辈和跟太后关系极近的残党,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才会走向极端。 他们也是女帝现在最着紧解决的隐患。 姜承道应道:“新元大典的诏书已经发出去了,届时谁若是不卸甲进京或者不派遣家中嫡子入京参拜,又拿不出正当理由的,皆可视为叛逆。” “嗯。” 女帝轻轻点头,而后莫名转过头,看向不远处墙壁上挂着的天下舆图的西北方向,面上逐渐流露出一丝凝重之色。 姜承道也看了过去,接着仿佛看穿了女帝的心思一般,沉声说道: “现在最大的问题,毫无疑问就是镇守漠天城的柱国大将,那个出身将门世家,年仅二十三岁便统御七十万苍翎军将苍雾冰原的异族打得抬不起头来,短短两年便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的当世名将,顾思妙。” 听到这个名字,女帝终于完全收敛起心神。 “大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柱国大将…么……” 姜承道微微颔首:“最重要的,是她还是赵太后最信重的赵家年青一代掌舵人赵非凡的未婚妻。” “叛军溃败之时,赵太后和夏侯延便是率领残军往西北逃窜,想来,便是去找她的好侄媳,想要借助苍翎军苟延残喘。” 闻言,女帝顿时心神一紧。 “七十万边军,也会如禁军一样倒戈么?” “谁知道呢?” 姜承道耸了耸肩。 “虽说八大柱国历来镇守边疆,不涉朝堂,但若是朝中出了惊天变故那就另当别论了,无论如何,一切当以小心为上,随时做好最坏的准备。” 女帝垂下眼眸。 “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没有。” 姜承道淡然道:“连之前发出去的诏书,也没有任何回应,这种情况下,没有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 话落,一阵清风透过窗台刮了进来,烛台中的烛火随之摇曳,使得女帝那绝美的小脸在晃动的烛光中显得有些忽明忽暗。 好一会,她悄然攥紧拳头。 “看来,是得早做准备才行。” 姜承道适时从怀里取出一份公文,递给女帝。 “旬日前,平城顾家异动频频,其在军中任职的子弟也有可疑迹象,在这个节骨眼下,总感觉有点微妙啊。” 闻言,女帝顿时眼神一冷。 ………… 宫中的事,陆晨自然是不知道的。 次日一大早,他便一如既往的前往六科廊打卡上班。 毕竟人设都立下了,要是太过于违反人设,鬼知道会不会被诛邪司请去喝茶。 今天没有大朝会,所以没必要去太极殿,在六科廊慢慢琢磨该怎么利用职权之便给自己找麻烦就行。 然而他刚坐下,屁股还没焐热呢,便看到一个年轻宦官吃力地捧着一大堆公文走了过来。 看到那堆公文,陆晨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陆大人,奴婢给您请安啦~” 他一边一脸讨好地给陆晨打招呼,一边将公文小心翼翼地放在陆晨面前的桌案上。 陆晨一脸黑人问号地看着他:“公公你这是……” “哎哟!” 听到陆晨居然用尊称称呼自己,那宦官受宠若惊地惊呼一声,而后赶忙说道:“奴婢只是一普通内侍,可当不得陆大人这’公公’之称,陆大人您唤奴婢一声’小李’,便是奴婢莫大的荣幸啦~” 陆晨:“……” 他倒是忘了,这个世界虽然跟穿越前的古代社会类似,但还是有不少差别的。 在这里,女帝当朝虽然比较少,但并非不能接受,因此这个世界女性的地位并不像他前世封建社会那般低下,女人做官经商出人头地的多了去了。 而在宫中,由于皇帝不一定是男的,为了避免宫人淫秽宫廷,因此无论是宦官还是宫女,皆是不能生育的阉人。 宦官之中,只有权力地位较高的太监,比如掌印太监才有资格被称之为公公。 他这一声“公公”确实有些折煞了。 摇了摇头,陆晨正准备开口再问,那自称小李的宦官便赶忙说道:“陆大人,这些都是陛下昨晚处理的公务,其中大多数是关于吏部的,陛下有言,陆大人您才学出众,堪称本朝无双国士,迟早要入主吏部的,是故应尽快熟悉吏部政务,早做准备,以便早日为陛下分忧。” 停顿了一下,稍微喘了口气,小李便立即补充道:“而且陛下说了,这些公文需要经过陆大人您的批示才能生效,否则驳回重做。” 听到这里,陆晨不由得嘴角一抽。 什么鬼? 吏部的公文需要我这个工科给事中审批才能生效? 那吏科给事中是干嘛的? 人家好端端地干着自己的活,向来兢兢业业,又没招谁惹谁,为毛你要这样针对人家? 呸!昏君! 第三十五章 夏言 吐槽归吐槽,陆晨其实对女帝的这个安排其实也没那么大意见。 反正对他没坏处,能接触更多公文还是挺不错的,更有利于他的罢官计划。 毕竟多做多错嘛。 他现在任职的这个工科给事中,顾名思义,就是对应六部之中最没有存在感的工部部分事务的科官。 如今女帝刚掌朝,工部还没什么动作,所以暂时没什么机会实施他的升仙大计。 不然他这两天也不至于如此心不在焉。 但吏部就不一样了。 如此要害的部门,其涉及到的政务定然错综复杂,其中极有可能隐藏着一条又一条的利益链。 毕竟吏部天官,可不只是一个口头称号而已。 因此,吏部之中肯定有不少硬茬! 硬茬,就代表着麻烦,甚至是连皇帝都不愿触及的大窟窿。 而麻烦什么的,对现在的他而言,简直求之不得! 于是,在装作一副感恩戴德,定要肝脑涂地以报君恩的样子把那宦官打发走后,陆晨便随手拿起一本公文,准备看看有没有找麻烦的机会。 然而就在这时—— “恭喜陆大人!” 同一个朝房左右工科都给事中和另外三名工科给事中同时站起身,凑到陆晨桌案前,而后拱起手,一脸讨好地对陆晨恭维道。 “陛下为了陆大人能够早日入主三阁,以首辅之尊执百官牛耳,竟不惜为陆大人打破成规,如此煞费苦心,可见陛下对陆大人是何等的重视!” “陆大人学究天人,又得陛下如此信重,将来定能助陛下开创盛世,流芳千古!” “还望陆大人平步青云以后,莫要忘记我等同僚之谊,多多提携我等。” “陆大人您还记得吗?您刚入主工科之时,下官还请您吃过饭呢~” “下官对陆大人您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 听到这炮语连珠似的马屁,一心只求被罢官的陆晨不仅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如同被人往伤口上撒了盐一般,怒火蹭的就上来了,仅片刻便传遍全身。 神t学究天人!老子真正入朝不过月余,没干过一件正事,而且连进士及第都不是,屁的学究天人啊?! 还下官?老子跟你们是同级好吗? 滔滔江水?你t是星爷请来的逗比吗? 啪! 陆晨把手中的公文一丢,然后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清脆的巨响瞬间在工科廊房响起。 “你们几个很闲是吗?!” 冰冷的话语瞬间让周围拼命吹彩虹屁的几人面色一僵。 陆晨冷声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无论陛下如何,赏也好,罚也罢,于我等臣子而言皆是这辈子都还不尽的恩德!为臣者自当荣辱不惊,泰然处之,不可因陛下赏识而骄傲自满,也不可因陛下惩处而心生怨恨!” “只要陛下没有免去我等官职,我等就必须将全部精力用在陛下交予我等的公务上,否则便是懈怠!是渎职!!” “陛下每月给尔等如此多的俸禄,难道是让尔等扎堆恭维别人的吗?啊?!” 听到这越来越重的训斥,众人不由得冷汗淋漓。 感情他们拍马屁是拍到马腿上了…… 同时也感觉陆晨这厮是不是脑子有病?否则怎么会这么另类? 他们巴结讨好不过是为了卖个好,以后就算不帮忙提携,至少也不会找他们麻烦,多少顾忌一点曾经一个公房的那点交情。 但你不接受也就算了,大不了大家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招惹便是,犯不着这么言辞激烈地斥责他们? 瞧你那脸红脖子粗的样,就好似这大夏万里河山是你家,这天下姓陆不姓姜似的。 有必要吗? 一时间,反应过来的众人在忐忑不安之余,心中亦是有些愤愤不平,甚至看向陆晨的眼神都带着一抹不易觉察的愤然和怨气。 陆晨却是懒得理会他们,骂爽以后直接埋下头,继续翻看公文。 对于那些基本没有利用价值的公文,直接全部同意,懒得在上面浪费时间。 不过同样是女帝初掌朝的原因,吏部的公文虽然多,而且量级也大,但大多都中规中矩,于他而言没有什么价值,所以他复核起来相当快,没半天就复核了大半。 直到他快要不耐烦,以为今天还是跟之前一样一无所获的时候… “嗯?” 拿着一份平平无奇的公文,他突然怔了怔。 然后,莫名有些惊喜地再次把目光放在面前已经被女帝朱笔批阅“准奏”字样的内容上,同时无意识地默念了起来。 “经查,永川县县令夏言与妖后一系关系密切,且在逆臣周永府中找到的账册中,亦有其行贿记录,贿赂赃款数额高达数万贯!现夏言阖族已尽数被捕,不日便可押解入京,臣吏部左侍郎谢迁斗胆请旨,将此獠明正典刑,以扫除妖后乱政遗留的贪腐之风,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放下公文,陆晨开始琢磨起来。 前身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永川人,对于曾经的父母官,自然不会陌生。 毕竟拜入宗门成为修者最后一步,就是拿到当地县衙出具的相关文书,而且基本每个地方的县令每年都会亲自出面组织一次欢送会,为每一届得以拜入宗门的修者送行。 而前身对夏言的印象其实并不怎么好。 在前身的记忆里,他们那一届十二个修者中,由于有一个来自京城的高门子弟,夏言特意提高了宴席的规格,餐桌上摆了许多山珍海味,给足了那高门子弟面子,甚至可以说是极尽讨好。 堂堂七品县令,竟然对一个修者如此谄媚,明明县里算不上富裕,却用这么多钱讨好一个少年。 因此,正直的前身是看不上夏言的。 只不过再怎么样,夏言也是正儿八经地款待了他,而且也没有卡当时成绩最差的他的文书,更没有因为他的出身而为难他,反而特意在最后勉励了他几句。 因此他从没说过夏言的坏话,别人提起的时候也是随便为他说几句好话,然后匆匆结束话题。 考上进士后,他也没有给夏言写过信,就当从未相识一般。 而现在,那个曾经对他有些许恩德的故乡父母官深陷牢狱,而且证据确凿,基本没有翻案的可能。 这件事,好像有点操作空间啊 第三十六章 荒州 白色的世界,雪,是唯一的旋律。 对位于大夏帝国西北部,同时也是中洲西北极境的苍雾冰原而言,这里就是一个雪的世界。 苍雾冰原地域极为辽阔,但由于大部分区域终年被大雪覆盖,因此这里适宜人类居住的区域非常少,除了一些自上古时期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幻位置的【天赐之壤】以外,就只有一些不知什么原因没有结成冻土的地带了。 漫长的历史长河中,那些周期性改变位置的天赐之壤孕育出了一个个与中原王朝农耕文明完全不同的游牧文明。 比如如今拥有百万控弦之士的突厥汗国。 历代突厥王,或者说历代天赐之壤的王者,无不对中原王朝虎视眈眈,只要有一丁点机会,几乎必然会出兵东征,一心只为占领中原王朝那富饶无比的土地。 占领不成,便改为掠夺,将中原的人口、粮食、天材地宝等资源抢回天赐之壤,为下次出兵积累资源。 中原王朝甚至有过一次被天赐之壤中的异族灭亡的记录。 那是一个极其黑暗的时代。 万里江山尽数沦陷,轩炎民族沦为了两脚羊,在异族残忍的狞笑和沉重的铁蹄中死死挣扎,险些被灭族。 因此,面对西北部的巨大威胁,每一个中原王朝都会在不冻土地带建立的军镇中部署重兵,将威胁阻隔在中原之外。 大夏亦是如此。 大夏太祖立国后,便将不冻土地带设立为荒州,同时强迁了数百万百姓过去,而后令当时战功赫赫的一位柱国大将军统军镇守,掌荒州军政大权,除了皇帝以外,不受任何人节制。 然后,由帝国仅有八位的上柱国镇守荒州就成了祖制。 近千年过去,如今作为大夏行政区域最大且最荒凉的荒州唯一的天阶城池,漠天城却还是没有天阶城池最基本的特征——繁华,正相反,这里的人口还不如一个玄阶城池。 冰雪阻碍了正经商人不畏艰险的脚步,毕竟谁都不愿意千里迢迢地来到这样一个基本没有什么商业价值的地方。 而且荒州土地极其贫瘠,别说灵粮了,就连普通粮食都难种出来,每年粮食产量非常低,只能靠打猎或者捕鱼开源,否则根本养活不了多少人。 朝廷虽然运粮过来,但一来路途遥远,人力物力消耗极大,成本极高,对国力是一个极大的考验;二来路上并不太平,妖兽魔兽异族盗匪横行,即便有军队护送,也无法确保万无一失。 在这里还要受到异族的威胁,因此对百姓也没多少吸引力,不到万不得已,根本没有百姓会愿意迁到这种鬼地方安家。 同时,由于地处中洲西北极境,与西洲那个剑与魔法的世界只有一海之隔,苍雾冰原里有一部分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区,却是矮人、兽人、巨魔、甚至是巨龙等多个非人种族的乐园。 所以,这里的生存环境可谓是极其恶劣。 简直就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 此时,漠天城内。 寂静的街道,只有寒风吹过时发出的呼啸声,以及星星点点的脚步声。 即便是寒冬腊月,街道上还是有些许行人的,只是在他们的脸上没有人类世界的欢声笑语,有的,只是冷漠,以及,面对未知命运的淡然。 原本他们的生活还算过得去,但自从太后掌朝开始,运到荒州的物资就越来越少。 物资少了,而且还要优先供应军队,百姓的生活自然越来越困苦。 没有足够的粮食,他们就只能冒更大的风险多出去捕猎捕鱼。 和天斗,和地斗,和人斗,和兽斗。 斗赢了躺几天,斗输了躺一辈子。 在这个愈发看不到希望的城市,百姓的绝望逐渐成了主流,谁也不知道哪天就会在打猎中遇到强大的妖兽,或者找不到猎物体力耗尽而冻死在冰原上,成为某只魔兽的腹中餐。 也许是一头冰原巨熊,也许是一只剑齿虎,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化为一坨龙粪,这样的命运,谁知道自己是哪一个呢? 漠天城最高处,是城主府的了望塔,在这里,能看到一个完整的白色之都。 身着轻甲的顾思妙负着手,目视远方,冰冷肃穆的眼眸中,莫名透着一丝决绝。 曾经有着平城第一美人之名的她虽已统军两载,却还是如两年前那般美得不可方物,甚至跟两年前相比还多了几分英气,只是她的身上,无时无刻不在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让人本能地不敢接近。 作为统御七十万苍翎军的柱国大将,她的实力毋庸置疑。 毕竟,她不仅仅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上柱国,还是大夏立国千年以来唯一一位在二十岁之前便突破了归一境的天才武者。 加上将门世家世代传承的战阵术法、兵法韬略,这才铸就了年纪轻轻就已威震苍雾冰原的【无双柱国】。 然而即便强大如她,眼中依旧潜藏着一缕难以觉察的哀愁。 哒哒哒…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随后一个身着轻甲的女子出现在走道口。 “小姐…” 来人正是从顾思妙记事开始就一直随侍左右的贴身侍女,绿萝。 在荒州,也只有绿萝一个人会这样称呼她。 顾思妙收敛心神,而后回过头,看向绿萝,淡淡道:“绿萝,事情都办妥了吗?” 绿萝点了点头。 “都办妥了,小姐。” “嗯,那就好,辛苦你了。” 说着,顾思妙轻轻拍掉肩膀上的白雪,随后莫名闭上眼睛,同时深吸了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的眼眸中,却再不见一丝杂念,清澈而坚定。 “那么,也是时候动手了。” 话落,她直接转过身,步履坚定地朝出口走去。 看着顾思妙的背影,绿萝脸上莫名流露出纠结之色,紧接着,她迟疑了一下,而后猛地咬了咬牙。 “小姐。” “嗯?” 顾思妙微微驻足。 “怎么了?” 绿萝鼓起勇气,沉声问道:“小姐,您真的要这样做吗?老爷他们可是” “我知道的,绿萝。”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思妙便面无表情地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但是” 短暂停下的脚步再次抬起,这一次,却没有一丝停顿。 “我别无选择。” 伴随着这句话的落下,她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周围的空气竟开始扭曲起来。 仅片刻,她的身影便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在述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虚幻而真实。 第三十七章 仗义出手 洛京,天牢。 某间死牢中。 夏言跪坐在脏乱无比的稻草上,看着面前颇为丰盛的牢饭,面色没有一丝波动。 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牢饭基本都极其难吃,不是馊掉的食物就是伴着糟糠的猪食,极其难以下咽。 但有一种情况却是例外。 那便是名义上每个死囚都享有的最后一餐——断头饭。 虽然处斩的公文不知为何还没下发,但既然皇帝已经御批,那就可以准备断头饭了。 毕竟,进了这死牢,基本上除了押送刑场行刑,就不可能再离开了。 尤其如今赵太后倒台,曾经不可一世的太后党羽尽数被捉进天牢,使得整个天牢人满为患,为了腾出位置,自然要加快犯人流动的速度。 每天都有数十人被带去刑场,也有几十人补充进来,周而往复。 像夏言这样证据确凿,而且还已经认罪了的,就是最先处决的一批,只等公文下发,便可立马押送刑场,给后来者腾位置。 片刻后,夏言突然幽幽叹了口气。 而后,仿佛认命了一般,端起那碗色香味俱全的断头饭,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偌大的死牢自然不会只有他一个人。 日光透过窗台照射进来,在不断浮动的光糜中,求饶声、喊冤声、怒骂声、忏悔声此起彼伏。 显然,当狱卒把断头饭端到面前时,面对即将到来的生命终点,其他人根本做不到如夏言这般豁达。 夏言身旁,是他唯一的儿子夏云。 他脸色阴霾地看着面前色香味十足的断头饭,却没有半点胃口。 他今年才十四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且拜入宗门这两年,他屡次得到师尊赞扬,天赋堪称上乘,如若能按部就班地成长下去,将来未尝没有一番作为。 至少可以超越他那一辈子窝在永州那种名不经传的地方当一个七品县令的父亲。 结果就在他幻想将来大展宏图之时,却被一纸逮捕令从缥缈仙踪的宗门捉进了死牢。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曾经光明无比的前程,竟然就这么成了镜花水月,他怎么可能甘心?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爹,难道我们真的在劫难逃了吗?” 听到这话,夏言肩膀微微一颤,但却只是默默吃饭,不发一言。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的这个反应,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夏云一脸不甘地追问道:“爹,你说句话啊!你入仕这么多年,肯定有不少门生故吏或者同门好友之类的?他们之中就没有混得好的吗?要是有的话,赶紧想办法向他们求救啊!” “我不想死啊!” 夏言摇了摇头,而后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抱歉,爹无能。”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便将夏云最后的希望彻底粉碎。 夏云脸色一黯,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夏言放下碗,而后侧躺了下来,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火盆中跳动的火星。 “爹做了错事,违背了圣贤之道,理应遭此报应,爹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可惜,连累了你,对不起你那早早逝去的娘亲。” 说着,夏言指了指他面前一粒米都没动的断头饭,劝道:“吃,孩子,无论如何,就算是死也不能做个饿死鬼,而且,九泉之下,有爹和你娘亲陪着,没什么好怕的。” 这回轮到夏云沉默寡言起来。 片刻后,他终于缓缓伸出手,颤颤巍巍端起饭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肉乎乎的披头散发中,逐渐落下一滴滴清澈的眼泪,落入饭中,为丰厚的断头饭平添几分苦涩。 而就在这时—— 啪嗒… 厚重的大门突然被打开,随后照射进来的刺眼阳光,悄然带来了一丝生的希望。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脚步声,数道身影快速穿过牢房中间的走道,最后笔直地朝着夏言所在的牢房走去。 “陆给事,前面就是犯官夏言关押的牢房了。” “好的,麻烦带下路。” “陆给事言重了,陛下有言,只要是陆给事您要办的事,只要不违反大夏律法,所有衙门都要予以配合,小的只是遵循陛下吩咐罢了,陆给事不必如此客气。” “……” 听到提到自己的名字,夏言的眼神微微一动,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与此同时,在几名老狱卒的带领下快步走来的陆晨也刚好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夏言的目光突然微微一缩,眼中透着明显的惊讶之色。 刚才听他们对话,他本能地以为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结果竟是一个身着绿色官袍的年轻人… 而且这个年轻人… “好久不见,县尊大人。” 陆晨走进牢房,看着里面一脸惊讶的夏言,轻声打招呼道。 “还记得在下么?” 夏言习惯性地点了点头,而后神色有些复杂地打量着陆晨。 好一会,他才缓缓开口。 “陆怀宇,对么” 闻言,陆晨顿感惊讶。 没想到这厮居然还真记得他。 陆晨轻轻点头。 “没错,是我,没想到夏大人竟然还记得在下。” 夏言摇了摇头,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转而说道:“老夫也没想到,多年不见,当年最不起眼的少年郎,如今竟已位列朝堂,真是后生可畏啊。” 听到这话,陆晨不由得嘴角微微一抽。 位列朝堂,对别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对他而言,却是避之不及的坏事。 谁让他只要不当官就能当神仙呢? 摇了摇头,一番毫无营养的寒暄后,陆晨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支开了一旁的狱卒,然后凑到牢门前。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夏言便一脸疑惑地问道:“陆大人,你来找老夫是……” 陆晨没有卖关子,直言道:“在下来此,不为其他,只为救夏大人出去,让夏大人回到你该回到的地方。” 听到这话,夏言瞬间愣住。 老夫刚才没听错? 这后生方才说,要救我出去? 是我耳朵出了毛病,还是他脑子有问题? “为什么?” 夏言下意识地问道。 “因为。” 陆晨直直地看着他,脸上满是认真之色,笃定道:“在下一直坚信,夏大人你是一个好官。” 听到这斩钉截铁的话,夏言顿时愣住了。 而后,眼神之中悄然流露出一抹动容之色。 这后生 陆晨又一脸肯定地道:“所以,在下绝不相信,如夏大人这般爱民如子的好官会做出贿赂上官、贪赃枉法、巧立名目巧取豪夺这等下作之事来,一定是被冤枉的!” “在下身为科道言官,绝不能容忍朝中出现这等不白之冤!是以!无论任何,在下都要还夏大人你一个清白!” 闻言,夏言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他身后的夏云却陡然眼前一亮。 随后他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直接把手里的断头饭往旁边一扔,激动无比地问道:“此话当真?” 落在地上的陶碗瞬间四分五裂,喷香的饭菜散落四周,白白便宜了周围的虱子蛆虫。 陆晨微微一笑:“在下从不说大话。” 得到肯定回答,夏云瞬间激动了起来。 他不傻,相反还很聪明,刚才狱卒跟陆晨说的那些话他也听见了。 虽然不知道陆晨是何方神圣,也不知道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哪来的自信说这种话,但刚才狱卒对陆晨毕恭毕敬的态度,还有那番明显非同寻常的话,都说明陆晨绝不简单。 人都是倾向于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身陷绝境之中的夏云好不容易看到一抹希望,自然会不顾一切地抓住。 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等捡回这条命再说。 夏言回过神来,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儿子一眼,眼中悄然闪过一抹黯然之色。 他心里清楚,在确凿无比的铁证面前,陆晨其实帮不了他们什么。 毕竟逮捕令中写明的罪名,他确确实实都做过,朝廷并没有冤枉他。 这是一件铁案,根本翻不了的铁案。 没有任何翻案的可能。 在律法层面,他确实德行有亏。 所以,他有心想让陆晨放弃算了,没必要为他这个必死之人白费力气。 但是看到儿子拼命挣扎,想要抓住这最后一线生机的样子,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 罢了,顺其自然。 第三十八章 你咋不按套路出牌啊 拿到夏言亲笔书写的陈情书后,陆晨安慰了夏云几句,同时对夏言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就算豁出一切,也要为他沉冤昭雪。 对于他如此态度,夏云脸上难掩狂喜之色。 “陆大人,一切就拜托你了!” 他重重跪伏在地,扬声道:“若是夏家能逃过此劫,我夏云在此发誓,此生定当结草衔环以报陆大人之恩德!” “莫要如此。” 陆晨对他摆了摆手。 “莫说在下微末之时,夏大人便有恩于在下,哪怕在下与夏大人素味平生,在下也绝不会袖手旁观,任由夏大人这样的好官含冤而死。” 听到这话,夏云顿时哽咽起来。 “还是陆大人懂家父。” 他缓缓起身,一边揉着眼角,一边哽咽着道:“人人都说家父贪得无厌,说什么’衙门只为富者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是个迟早要被下油锅的大贪官,有时候就连我这个儿子都这么以为,也只有陆大人你一直坚信家父是个真正的好官……” 沃尼玛! 听到夏云这番话,陆晨差点没尴尬得原地起飞。 你丫不会说话能不能少说点?!你这样讲我很难搞的啊! 夏言本人脸色更是怪异无比。 虽然早就知道自家儿子有点缺心眼,却没想到会这么夸张… 摇了摇头,夏言凑到牢房前,看着陆晨,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陆大人,老夫没什么可说的,只希望陆大人你量力而行,正所谓是非因果皆有定数,万不可强求,一切当以顺其自然为上。” 说到这里,他朝陆晨微微躬身,拱着手,郑重道:“不过,无论结果如何,老夫都承你这份情。” 没有跪求,更没有言辞激烈地要求陆晨一定要救他们出去,只是平静地表达着谢意。 如此态度,让陆晨莫名感到一缕极为淡薄的不详预感。 不知为何,他感觉夏言的反应有那么一丁点不对劲。 但要具体表达的话,又说不出来。 有一种淡淡的微妙感。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陆晨也只好认为夏言生性比较豁达,便没有再多想。 “夏大人放心,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说罢,为了避免夏云再说出什么让大家都尴尬的话来,他直接转过身,攥紧手中的陈情书朝外面走去。 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两人说道:“且等在下的好消息。” 看着陆晨渐行渐远的背影,夏言再次摇头,回到刚才的稻草堆中盘腿坐下。 “爹。” 夏云走了过来,有些忐忑地问道:“那陆大人,他靠谱吗?” 夏言抬了下眸子。 “靠谱如何,不靠谱又如何?事到如今,愿意帮咱们,为咱们奔走的,唯他一人而已,既然如此,就莫要想这想那,否则只会患得患失,徒增烦恼。” 闻言,夏云想了想,觉得老爹说的确实没错。 陆晨靠谱,那自然万事大吉,而要是不靠谱,他们也改变不了什么。 无论是否在意,结果都是一样的。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多想。 该如何就如何,顺其自然就好。 而在陆晨离开天牢不久,天牢中便接连走出几道人影,而后快速朝不同方向离开。 显然,他这个表面上无足轻重的小小七品官,已然开始牵动各方神经。 哪怕只是来天牢探监,也会被一些有心人盯着。 …………… 陆晨径直回到家里,直接吩咐小钰文房四宝伺候,开始起草奏折,并准备相应的申请文书。 他向来是个行动派。 而后,第二天早朝,陆晨准时走进太极殿上朝。 紧接着,太监刚尖声高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时候,他便直接越众而出,朝高台上的女帝躬身行礼。 “陛下,臣,工科给事中陆晨有本奏!” 见状,众人顿时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这货才安稳两天,怎么这么快又冒出来了?! 这次又准备搞什么幺蛾子? 女帝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陆晨。 “不必多礼。” 她虚空扶了一下,然后接着道:“陆爱卿有何事启奏?” 陆晨抓着芴板,稍微瞥了一眼上面提前写好的一些关键字眼,随后扬声道:“臣请重新审理永川县县令夏言贪污受贿、鱼肉百姓,并且勾结太后党羽一案!” 听到这话,大部分朝臣都有点懵。 什么情况? 永川县令夏言?那是哪里的哪根葱? 为什么这货会专程为那个叫夏言的出头? 紧接着,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女帝却再次开口。 “准奏!” 干脆利落的回应瞬间响彻整个大殿。 众人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永川是哪个州郡,位于哪个犄角旮旯的小县城,自己又该如何回应,是否该表现一下自己的存在感时,女帝便直接同意了陆晨的申请。 连问都没问一句! 看那架势,就好像哪怕陆晨要求马上放了夏言,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甚至还会给一堆金银财宝补偿人家一般。 就连陆晨本人都有点懵逼。 欸? 不是! 陛下你咋不按套路出牌啊! 那可是犯官啊!而且还是以谋逆大夏的妖后残党为罪名捉进天牢的好几个死刑犯啊! 正常来说你不是应该先问一句“证据确凿,为何要重新审理”吗? 你这直接答应是什么情况? 你这样我还怎么接话?怎么拍胸脯保证?怎么顺势提出用包括官身在内的一切给他作保? 一时间,陆晨竟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怎么了?” 见陆晨没有反应,女帝淡然开口询问。 “陆爱卿还有什么事要启奏吗?” “额” 陆晨回过神来,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女帝这出乎意料的干脆一下子把他给整不会了。 不过生活还要继续,现实中也没有时间让他思考。 “没没了” 他嘴唇有些干涩地回应了一下,便准备退回去。 算了,开胃菜没了虽然有点可惜,但只要不影响到后面的重头戏就行。 案子重审,又不是直接放人。 等到公堂开了再表演好了。 不过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 “陛下不可!” 伴随着这急切的阻挠声,继已经被斩首的李正、谢鸿运和汪直等人以后,陆晨的好队友,终于再次冒头。 第三十九章 胡岩 听到终于有人站出来“仗义执言”,陆晨顿时心花怒放。 这才对嘛。 偌大的朝廷,怎么能只有一个声音? 不站出来反对,把老子当做踏脚石,狠狠表现一番,你们这些碌碌无为的朝官怎么引起皇帝重视?怎么平步青云?怎么升官发财? 而就在陆晨喜不自胜的时候,方才一直风轻云淡的女帝却是眉头微蹙。 她看向百官前列,此时已经站出来躬身行礼的一名橙袍朝官。 新任刑部荆州清吏司郎中,胡岩。 “胡郎中,你对方才陆爱卿所言有何异议?” 听到这话,尤其是听到女帝直呼自己的官职,而不是像称呼陆晨那般称呼爱卿,胡岩不由得微微一怔。 淦,不是说陛下现在已经开始不喜陆晨了吗? 这么明显的偏袒是怎么回事? 她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胡爱卿”! 胡岩有种被坑了的感觉,忍不住侧过头,看向左前方的上司,也是他刚抱上不久的大腿——刑部左侍郎郑忠,和主掌刑部的顶级大佬,刑部尚书钱益谦。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郑忠默默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更前方的钱益谦也隐晦地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安心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见状,胡岩心神稍安。 而且事已至此,哪怕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于是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扬声说道: “回禀陛下,永川县隶属于荆州管辖,微臣身为刑部荆州清吏司郎官,方才陆给事所言永川县县令夏言一案,微臣自认知之甚详!” “此案证据确凿,证人证词都已经过反复推敲认证,赃款账目也极为清晰,犯官夏言对所犯罪行更是供认不讳,根本没有一丝疑点,此铁案也,就算审一千次也是同样的结果!” “所以微臣认为,重审此案不过是在浪费时间,浪费人力物力,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胡岩慷慨激昂地陈述着,脸上一副大公无私,一心为公的模样。 “况且妖后乱政六年,天下被其党羽荼毒日久,以致国本动荡,生民有倒悬之急,现如今陛下好不容易将妖后诛灭,扫尽奸邪,值此万象更新之际,正是我辈修士与陛下勠力同心,共创盛世之时,岂能为这等小事浪费陛下和诸公宝贵的精力?” 说到这里,他再次躬身。 “是以,微臣认为,陆给事所言大谬!此案断不可重审!也没必要重审!!” 话音落下,陆晨愣了片刻,才逐渐回过神来,而后颇为感慨地想道: 这就叫专业! 这胡岩明显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 明明只是一番反对的话,却能说得如此有水平,还扯出“共创盛世”的大旗为这番话加分,一副完全是为朝廷,为女帝着想的模样。 只字不提他们刑部的事。 凭他的政治智慧,真要跟这些老狐狸斗,估计怎么被人卖的都不知道。 可能被人往死里坑了,还理所当然地觉得对方是为自己着想的好人? 好在他有系统。 这些个“好队友”越厉害,对他来说就越有利。 不就是坑人嘛,他巴不得身上这身官皮被坑掉咧,自然不会对此产生畏惧。 若是对方再给力点就更好了。 女帝自然不知道系统的事,也不可能猜到陆晨真正的心思。 听到胡岩这么说,她再次眉头一蹙。 片刻后,她缓缓开口,面无表情地道:“陆爱卿,你怎么说?” 陆晨拱了拱手,道:“臣还是坚持原来的想法,希望重新审理夏言一案。” 女帝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追问为什么。 显然,夏言一案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夏言是否贪污受贿,是否贿赂妖后党羽,是否是妖后残党,杀了也好,放了也罢,她都无所谓。 现在的她也没精力去思考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只不过是陆晨在意那个叫夏言的七品知县,而她在意的是陆晨。 所以就算暂时先放夏言一马,让他多活一些时日,于她而言,其实也没什么。 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让陆晨不舒心。 毕竟,除非夏言是个真正的好官,否则等玄武卫亲自收集到能让陆晨信服的证据后,一切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 在她看来,陆晨也只是太过善良,太过正直,因而被曾经的父母官诓骗利用了而已。 君子可欺之以方嘛。 这时胡岩突然冷哼一声。 “敢问陆给事,你究竟凭什么觉得在下所核验的案件有问题?此案又有何不妥之处?为何陆给事你要如此坚持重新审理此案?” 一连三问的同时,胡岩逼视着陆晨,而后又道:“在下也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只要陆给事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哪怕只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也好,在下便不再反对。” 听到这话,陆晨不由得眼前一亮。 前戏这不就来了嘛! 这个叫胡岩的,果然是个好人啊! 看这三角眼,看这尖嘴猴腮,如此面善,难怪老子看着这么顺眼啊! 陆晨在心里给胡岩点了一万个赞。 接着,他一边不动声色地在心底对胡岩竖起大拇指,一边发挥出奥斯卡金奖级别的演技。 “理由么?” 陆晨毫不畏惧地跟胡岩四目相对,而后坚定无比地回道: “在下是永川人,而夏言就任永川县令期间,不断组织人手开垦良田,鼓励生产,打击不法,永川县百姓一直安居乐业,是为一方乐土,是故,在在下眼中,夏大人一直都是一个心怀公义,一心为民的好官!” 停顿了片刻,他又接着补充道: “所以,在下绝不相信夏大人会勾结妖后党羽,更不相信他会鱼肉百姓,用收刮来的民脂民膏去讨好追随妖后的无耻逆臣!” 听到这话,胡岩顿时笑了。 而后他毫不客气地讥讽道:“陆给事,你的意思是,你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夏言是清白的,只是单纯觉得他是个好官,就怀疑此案有问题,需要进行重审?” 话中的阴阳怪气,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陆晨的脑子很正常,自然也听出了胡岩这话是在讽刺自己。 不过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毕竟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 “是的,胡郎中。” 他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在下虽然没有证据,但在下可以保证,夏言夏大人绝对是个难得的好官,决计是做不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的!” 说着,他猛地转过身,对高坐于龙椅上的女帝声情并茂地扬声道: “希望陛下明察秋毫,令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重新审理此案,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夏言一个清白!” “哼!” 女帝还未有所表示,胡岩却突然冷哼一声。 “陆给事,你行事未免也太儿戏了?” 陆晨皱起眉头,怒视着他,“一脸不爽”地道: “胡大人此话何意?” “凡事要讲证据!” 胡岩冷笑着道:“陆给事你口口声声说夏言是清白的,那为何从妖后宫中搜出来的账本之中有那厮的行贿记录?难道妖后提前算到了陛下有重掌乾坤之日,是以特意伪造账目诬陷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不成?” “这种无稽之谈且不论在下信不信,陆给事你自己会信吗?” 第四十章 别来无恙 “夏言如若真的有罪,再审一次,他的罪名也不会被洗清,下场依旧是斩首示众。” 陆晨一脸笃定地道:“所以,重开公堂最多不过是浪费一时人力罢了,但他若是被冤枉的,重审此案却能为朝廷挽回一个好官,而一个好官,则可以造福一方十数万百姓!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胡岩扫了陆晨一眼,轻哼一声,道: “在下方才已经说了,如今朝官缺口甚巨,朝中人力严重不足,容不得一丝浪费!更何况此案铁证如山,那夏言绝对是个勾结妖后党羽、贪赃枉法的败类,怎能将宝贵的人力浪费在这种败类身上?” “更何况,那夏言只是你陆给事眼中的好官罢了,除了你以外,根本无人怀疑此案是否有猫腻。” 听到这话,陆晨顿时一脸不满。 “胡郎中的意思,是说我在胡搅蛮缠?” “那是陆给事你自己说的,在下可没这么说过。” 胡岩轻抚山羊须,淡然道:“在下只是觉得,今后如果人人都如陆给事这般,仅仅因为个人独断,就贸然重审已有定论的铁案,如此草率行事,蔑视成法,将来的后来者有样学样,用这种借口为死刑犯拖延时间延续生机,朝廷怕是要完全乱套啊。” 听到胡岩这么说,陆晨顿时心神一跳。 机会来了! 没有丝毫犹豫,他赶忙对胡岩拱了拱手,郑重道:“胡郎中放心,在下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夏言一案,既然是在下提出的重审,那在下自然要为此事负责。” 说着,他环视四周,而后一脸坚决地对女帝说道: “陛下,臣愿为夏言作保,如若微臣识人不明,夏言果真罪大恶极,微臣愿自请革职,以儆效尤!” 闻言,胡岩还未开口,钱益谦和郑忠等人却是陡然眼前一亮。 自请革职 也就是说,只要这件铁案没有变故,这个祸害就得自觉滚出朝堂? 还有这种好事?! 而见陆晨居然以自己的官身和前程为夏言作保,女帝原本古波不兴的眼眸终于出现一丝波动。 “陆爱卿莫要冲动。” 她朝陆晨摆了摆手。 “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没必要为此做到这种地步,无论此案结果如何,陆爱卿你都是朕寄予厚望的无上国士,自请革职之类的话,就莫要再说了,毕竟……” 说到这里,她莫名停顿了一下,而后稍微犹豫了片刻,才缓缓说出那让陆晨差点没当场圆寂的话语:“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朕最信重的人。” 闻言,一些朝臣看向陆晨的目光顿时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得主如此,夫复何求?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陆晨却忍不住眼角狂抽。 尼玛!至于吗?! 你丫夺权成功,明明是沧溟圣王居功至伟,就算让你以身相许都不为过,结果你只是封了一个【天柱国】就把人家丢到一边,而老子除了说几句漂亮话以外屁贡献没有,你却把老子当白月光一样供起来? 这t合理吗?! 这不合理啊!老大! 沧溟圣王才是你的白月光,你丫对老子这么好,就不怕他心里有刺? 别忘了沧溟圣王才是真正大功于朝的大功臣,而沧溟军才是你最大的依仗啊! 陆晨实在想不明白,女帝为毛对他比对沧溟圣王还好,又为毛一点儿也不怕沧溟圣王一个不爽直接反水。 不过虽然想不明白,但他还是不得不装出一副君臣相得的模样。 “臣何德何能,能得陛下如此信重?!” 陆晨半跪在地上,强忍着心中的不爽,用尽全力表现出感动莫名的神色。 “陛下对微臣恩重如山,微臣无以为报,只能殚精竭力,肝脑涂地…以报陛下恩德之万一……” d,演戏好t累…… 一边为了维持人设说着表忠的话,陆晨一边在心底吐槽。 等气氛差不多了,他才话锋一转,道:“然方才胡郎中所虑并非没有道理,若是已经归档的案件如此轻易就能重审,此例一开,定会给未来埋下不小的隐患,是故微臣认为,要想重开案亭,就必须要有足够分量的担保,提高申述的门槛,让那些意谋不轨之人好好掂量。” “就像现在,臣以自己的前程和官身作担保,如若臣看走了眼,就得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买账!” 话音刚落,站在百官前列的刑部左侍郎郑忠当即抬起手,一脸敬佩地道:“陆给事高义,本官佩服。” 此言一出,其他人顿时反应过来。 不过大部分朝臣都不敢开口表态,只是任由事态发展。 而郑忠身前不远处,也就是站在百官最前列的新任左都御史方平也同时开口说道:“陛下,陆给事此言大善!如此一来,既可给予含冤者一次沉冤昭雪的机会,也能兼顾朝廷法度,不至于乱法,两全其美!此事,可为今后定例!”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的脸上满是欣赏之色,而且不似郑忠那般隐含虚伪之意。 终于有第一梯队的大佬表态,其他朝官不由得神色一凛。 而同为三法司主官之一的刑部尚书钱益谦却是微微一笑,眼中透着一丝深意。 在他身旁,六部尚书中的一点红,工部尚书萧韵却是微微皱眉,脸上透着一抹忧色,但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陆晨这时又拱手道:“陛下,还请给夏言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也给永川百姓一个延续安居乐业的机会。” 面对陆晨的恳求,女帝稍微思索了一下,而后终于轻轻点头。 “既然陆爱卿坚持,那此事就这么定了。”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的眼眸中悄然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狡黠。 自请革职… 既然是自请,那同意与否就是她这个皇帝的事了。 想到这里,她不再有所顾虑,随后直接大手一挥,吩咐道:“夏言一案原判决暂缓执行,着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协同重新审理此案,务必仔细审理此案的每一个细节,不可放过任何疑点,将此案的一切查个水落石出。” 女帝金口一开,而且还当场指明了此事交由三法司直接负责。 要知道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同时协同审理的案件,历来都只有被皇帝重点关注的大案,也称“三司会审”。 如今女帝亲自指定,显然是对此案相当重视。 这时候胡岩要是敢再多说一句反对的话,基本跟公然表达对女帝的不满没什么区别。 无论他再怎么不甘,再怎么不爽,这时候也只能乖乖领命。 更何况郑忠这时候也传来了眼神暗示—— 事情到此为止,莫要再做多余的事。 于是他直接躬身退下。 三法司高官同时高呼“臣遵旨”,心思各异地拱手应下这道旨意,并且保证定会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审理此案,绝不会冤枉好人。 当然,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下朝后,钱益谦和郑忠一同走到胡岩身旁,微笑着言语鼓励了他一番,并扬言今后还有许多需要互相帮忙的地方。 胡岩顿时受宠若惊。 直到下值回家,一路上,自觉受到上官重视的他都感觉有些飘飘然。 然而他刚带着持续了大半天的好心情回到家门口的时候—— “胡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第四十一章 永川县 一个头戴金色发冠,身穿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悄然出现在胡岩身后,躬身一礼道: “胡大人,许久未见,小民贸然来访,冒昧之处,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略显熟悉的声音令胡岩停下脚步,收回正要跨过门槛的那只脚,有些疑惑地转过身。 在看清来人后,他莫名眯起眼睛。 随后,他收敛起心中激荡的情绪,面带肃然,眼神微眯地与来人打招呼: “是你啊,王兄,多年不见,你不在永川好好当你的富家翁,跑来洛京做什么?” 来人也不管胡岩是何语气,只笑眯眯地回道:“小民许久未见大人,想念得紧,听闻大人最近得陛下亲召,官复原职,小民特意从永川赶来恭喜大人,好好叙叙旧…”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胡岩一眼,然后接着道:“顺便到洛京来瞧个热闹,只可惜,想瞧的热闹今天它没得瞧。” 胡岩略微思索了一下,眼中悄然透过一丝了然,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或者说,他知道了这人口中所说的“热闹”是个什么意思。 所谓的顺便一说,显然他是不信的。 这种所谓的顺便,往往都是主要目的。 不过看破不说破,客套嘛,没必要较真。 于是胡岩摆了摆手,然后把手伸向门口:“哈哈哈,王兄远道而来,还请入内一坐。” “哈~哈,胡大人,那小民就冒昧打扰了。” 说着客气话的来人随着胡岩走进大门,而后边走边问:“胡大人可知,我今天想瞧的这热闹,怎么就没了呢?” “不急不急,我们先坐下,坐下聊。” 说罢胡岩就领着来人来到客厅处坐下,又吩咐仆人上茶,而后问道:“王兄是想问夏言之事?怎么,他得罪你了?” 来人正色回道:“既然胡大人知晓小民所言为何,那小民就直说了。” 他故意咳嗽了两下,清了清嗓子,而后接着道:“小民正是听说今天乃是夏言那狗官伏法之日,所以今日才专程去刑场等着,至于得罪” 说到这里,他突然冷哼一声。 “哼,他夏言自接替胡大人你就任永川县令以来,就一直打压永川所有豪绅,我们王家身为永川第一家自然首当其冲,一直被这狗官针对,使得我王家各种生意一落千丈,损失银钱无数,如今老天开眼,这狗官终于伏法,小民虽不能将其手刃,但看着他人头落地,倒也能一解小民心头之恨,怎知今日被处斩的罪臣之中竟然没有那狗官。” 说着,他对胡岩拱了拱手,问道:“敢问胡大人,可是小民记错了刑期,那狗官并非今日处斩?” 来人正是永川县内有名的豪绅王立诚。 他所在的王家以前本只是个小有资财的小家族,全靠着勾搭当时的永川县令胡岩才慢慢做大,才成为了永川第一大豪族。 胡岩看他一眼,想必是自己升官后,新任永川县令夏言胃口太大,而且吃相太难看,引起了以王家为首的永川豪族的不满 难怪这厮倒台得这么快,太后刚被扳倒,他就凉了。 想来这些豪族肯定是在背后做了推手。 这么想着时,他端起茶盏,漫不经心的呷了一口,而后放下道:“王兄没听错,今天正是夏言行刑的日子,只不过今日朝中有人上奏请求重审夏言一案,陛下已准奏,所以夏言的死刑暂缓,待此案出了结果再做决定。” “什么?!”王立诚急切地道:“陛下糊涂啊!” “王兄慎言!”胡岩忙出声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以防他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要知道如今整个洛京城,全在沧溟军的掌控之下,那实力极强的玄武卫更是为代替了绣衣卫,成了皇帝的耳目。 稍微不注意,就有下狱的风险,更别说是个诋毁陛下的罪名。 王立诚自知言语不当,可又按捺不住道:“夏言一案证据确凿,铁证如山,有何重审的必要?这不是浪费时间,浪费人力物力吗?” 顿了顿,他又一脸难以置信地道: “胡大人你身为刑部郎中,正五品大员,就没反对这种愚蠢至极的提议吗?” 胡岩冷哼一声,“王兄有所不知,申诉之人深得陛下之宠信,本官人微言轻,提出反对又有何用?” “这……”王立诚迟疑道。 “陛下这么做自然有陛下的道理。”胡岩直言,“本官这个做臣子,总不能忤逆陛下之意,否则与那大逆不道的妖后一系有何区别?” 王立诚听罢不由地呼出口气。 陛下金口玉言,既然说了要重审,那夏言之事便已成定局,唯有看接下来是如何个重审了。 “那,此案是由何人负责监督?” “哼。” 胡岩脸上瞬间带上了不悦之色,他不由想起临下朝之际女帝直接下令陆晨负责监督此案件。 “陛下钦点了陆晨,便是那上奏重审之人,负责督促三法司重新审理此案。” 闻言,王立诚顿时暗中记下了这个让他有些牙酸的名字。 与此同时。 永川县。 苏月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村姑,今日得闲,便随父母入县城采购物件,不料正好碰见王家有名的纨绔子弟王倚上街作威作福。 那王倚脑满肠肥,明显是个猥琐的货色,一看到苏月,他便眼前一亮,当即就上前去拦住苏月一家的去路。 “欸?小娘子上哪去呀?要是有空,不妨跟小爷回府赏赏花,喝点小酒?” 苏月自是不从,在父母的帮助下死命摆脱王倚的纠缠。 随后一家人也顾不上购买物件了,匆匆忙忙就回了家。 却没发现,自他们一家人一出了县城门口,身后便跟着一道猥琐的身影,一路猥琐他们到了上云村,正是今日跟着王倚一起出门的小厮。 待小厮探清楚那姑娘的住处所在,便马上回转县城告知了王倚。 王倚此时正一边咂摸咂摸着那白日的惊艳,一边暗恼那家人的不识抬举。 小厮回来时,见自家少爷心神全在了那姑娘身上,顿时嘿嘿一笑,然后凑到王倚耳边耳语几句。 片刻后,王倚突然淫笑一声。 这时那小厮又道:“少爷,您不如直接上门去将其纳进府里来,这女人啊,别看她现在闹得凶,但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一切都只会依了少爷您,到时候…嘿嘿……” 王倚听罢,顿时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便也嘿嘿笑了起来。 隔日一大早,王倚就带着一众小厮来到了那村子里,随着那跟踪小厮的带路下敲起了苏月家的大门。 门板的敲击声顿时引起在小院里干活的苏月的注意,只见她站起身来,大声问了一句:“谁呀?” 门内清脆的这一声女子声音,响在王倚耳里,犹如神丹妙药般全身舒泰,更是示意小厮继续敲。 苏月没听到回应,敲门声又这般急切,只得上前去打开了门。 只见外头那为首的正是日前县城街道上骚扰之人,不由得一惊,就要关上院门。 却不想,王倚在苏月就要关上院门之际示意小厮闯了进来,而后哈哈笑道:“小娘子,这么快关门作甚,本公子可是带了厚礼来的。” 王倚一边说着一边就想上手拉扯苏月。 “啊!”苏月边躲开边受惊大叫,“你你做什么?!” 剧烈的挣扎和惊呼声很快便引得邻居大婶娘过来。 看到苏家院子里发生的一幕,那大婶娘顿感不妙,立即高喊:“快来人啊,苏老汉家来了恶客!” 三言两语之下,便喊来了还没来得及出门下田干活的村民。 上云村的村民出奇的团结,看到有人欺负他们村的村花,当即毫不犹豫地打将上去,将那一众小厮打退到一边,然后将苏月挡在身后,怒视王倚等人。 “哼。” 见形势对自己愈发不利,计划基本泡汤,王倚顿时一脸不爽地冷哼一声。 “你们这些刁民竟敢坏小爷好事,你们可知小爷是谁?!” 说着,不等众人回应,他便一脸不可一世地道:“小爷我可是永川第一豪族王家的嫡亲长子,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整个王家,识相的,就赶紧给小爷滚开,这件事小爷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否则小爷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呸!” 回应他的,却是一大口浓痰。 却见一个身着麻布衣的汉子站出来,毫不畏惧地怒视王倚。 “不过是一纨绔子弟,狗一般的人物,有什么了不起的?” 话音落下,一旁的同伴便接过话茬怒声道:“没错,区区败类罢了,能耐我们何?” “夏大人可是说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法大于天!连皇族尚且如此,你这厮又算个什么东西?” “敢欺辱我等,我等定会请县令大人为我等主持公道!” “对!县令大人可是青天大老爷,定会为我等良善百姓做主!” “永川有青天大老爷在,我等无所畏惧!” “”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在气势上完全压倒了王倚一方。 “哈哈哈!” 王倚突然大笑几声。 “你们说夏言那狗官?哈哈!” “那厮贿赂妖后党羽,用各种名目抢夺我等大族的家产,在永川犯下累累罪行,弄得天怒人怨,如今终于被抓,定然死罪难逃,说不定早就已经被砍头了,你们竟然指望一个死人为你们出头?指望他还不如指望小爷我大发慈悲呢!” “哈哈哈!真是笑死小爷了!“ 听到这话,一些村民不由得面色一滞。 “你放屁!” 这时,一老汉出声呛道:“县太爷才不会出事!” “就是!”一旁的大娘嘴快道,“我们早已上书陈情,只要京城的青天老爷看了我等的陈请书,定会知晓县令大人是被冤枉的!” 此话一出,那老汉顿时面色一变。 “闭嘴!” 他试图制止大娘。 可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无可挽回。 大娘自知说错了话,不敢再吱声。 要知道这是好几个村子的秘密,也是县令大人最后的活路,一旦让这些为富不仁的豪族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王倚没想到自个心血来潮抢个姑娘,竟然意外得知这等事关自家利益的大事,不由得哈哈大笑,“你们且等着,看那夏言会不会完蛋!” 说罢,他便一脸得意地带着一众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厮,狂笑着扬长而去。 第四十二章 方平 洛京,都察院。 陆晨负着手,迈步走进了这个同为科道言官的衙署。 里面的御史一看到陆晨过来,稍微犹豫了一下,便起身上前,主动跟陆晨打招呼。 陆晨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下,然后直言问道:“左都御史方大人可在?” 见陆晨一副公事公办,不想跟他们攀谈的模样,一众御史不由得暗稍稍地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们并不是很想跟陆晨打交道。 虽然陛下对陆晨的宠信非常明显,这厮只要稍微有点做官头脑,稍微有点野心,处事圆滑一些,定然可以成为这永初朝的风云人物。 但这货实在太直了。 而且这厮明显是个死脑筋,别说圆滑处事了,他做事几乎只认死理,根本不懂变通。 这种人就算再怎么得宠,也很难给其他人带来什么好处。 巴结这种人有没有好处且不说,风险定然极大。 说不定你眼巴巴地凑过去,人家反手就告你一个结党营私。 所以对这种人,如果不想对付他的话,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敬而远之,保持最基本的礼节即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他再得宠,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关系。 更何况以这种人的性子,能得宠多久还不一定呢。 正所谓忠言逆耳,身为帝王,女帝就算再怎么大度,也不可能一直容忍一个直臣。 所以,照理说,这种人是蹦跶不了多久的。 静待他自取灭亡便是。 这时,一个御史轻声对陆晨说道:“方大人在里面处理公务,敢问陆大人找他有何要事?下官好去通禀一声。” 听到他自称下官,陆晨不由得嘴角一抽。 所以说,你们这些御史品级最低的都是正七品,对老子这个从七品官自称下官是什么鬼? 用得着这么卑微吗? 你们可是以不畏强权闻名的御史啊! 摇了摇头,陆晨不再多想,淡然道:“在下想找左都御史询问一下夏言一案的情况,劳烦阁下前去禀告。” 他来都察院自然是为了夏言的事。 当然,他倒不是怕身为三法司主官之一的方平对此案不尽心,而是怕他太尽心。 没办法,之前两次作死,他要么被沧溟圣王背刺,要么被女帝背刺,明明是奔着罢官去的,结果差点没被提拔到吏部这个要害部门当一个前途无量的五品郎官。 这官运也太无敌了,不得不防一手。 虽说这个案子证据确凿,基本没有翻案的可能,但之前两次也都是这样,看似不可能再有变故,结果却接连两次在最后关头直接反转,让他不仅前功尽弃,反而被女帝重点关照。 甚至只要他愿意,立马就能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接连两次失败,让他意识到,这个世界现实往往比小说更魔幻,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所以他必须把任何不对劲的苗头遏制住。 好在之前去大理寺和刑部的时候,大理寺卿赵炳良和刑部尚书钱益谦都言之凿凿地说这个案子实在查不到任何疑点,而且他们对他的态度明显透着一丝微妙。 似乎是看他不顺眼。 和他们交谈的时候,陆晨表面恼怒,实际上心里却乐开了花。 所以刑部和大理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剩下的,就只有都察院了。 虽说三司会审最终的判决结果由皇帝决定,但三法司还是有不小的作用的,若是他们一致判决夏言罪不容诛,必须明正典刑,女帝只要还要点脸,就不可能过于干涉此案判决。 只要左都御史方平和那两个好队友一样,不做多余的事,陆晨觉得这次计划,应该就不会出什么变故了。 “哦,是这样啊。” 那御史点了点头,然后应道:“既如此,陆大人且在此稍待,下官先去请示一下方大人。” 说罢,他先是躬身朝陆晨行了一礼,然后转身朝衙署内堂走去。 都察院不像六科廊,主官名义上只是一介正七品官。 事实上,都察院主掌监察、弹劾和建议,是帝国最高监察机关,地位与六部持平,其主官左都御史是正二品的高官,真正的位高权重,都给事中根本无法与其相提并论,自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 要不是陆晨身份特殊,恐怕他连都察院的门都进不来。 很快,那御史便回来了。 “陆大人,方大人请您过去。” “嗯,多谢。” 陆晨道了声谢,那御史连称不客气,然后上前带路,把陆晨带到了方平的公房。 方平此时已经放下了书案,见陆晨前来,便直接起身。 “陆给事,你来啦。” 陆晨朝他拱了拱手,稍微客套了一下,然后便单刀直入地问道:“方大人,明日便是三司会审的日子了,不知您这边可有什么新的进展?或者说有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听到这话,方平稍微迟疑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抱歉,陆给事,老夫这里,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闻言,陆晨心里悄然一松。 让我失望? 那可真是太棒了! 老子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这种失望! 心里这么想着,他的脸色却陡然一沉。 “方大人请直言,无论结果如何,下官都会坦然接受。” 见陆晨如此豁达,方平看向陆晨的目光不由流露出一丝欣赏。 对于这个在所有人都抛弃女帝的时候,为了心中的忠义,不顾一切地站出来直面当时权倾朝野的赵太后和传说中的沧溟圣王的无双国士,哪怕女帝再怎么宠信,他都没什么恶感。 如此忠义之士,本就应当得到君王的信重。 不被重视才天理不容。 更何况在他眼中,陆晨在得势以后,不仅没有盛气凌人,仗着女帝的宠信胡作非为,反而恪守臣节,秉持初心。 如此优秀纯粹的臣子,曾经在先帝时期以直言敢谏、勇于任事闻名朝野的他自然非常欣赏。 当然,也正因为他秉公办事、清正廉直,赵太后上台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这种类型的朝臣直接赶出朝堂,直到前段时间女帝掌朝,才亲自下诏把他给召了回来,官复原职。 所以他倒也不算对不起女帝,毕竟女帝式微的时候他人压根就不在洛京,就算有心也无力。 因此面对陆晨时,他也就没有摆任何架子,一改往日的严肃,整个人变得无比平易近人。 “老夫这几日一直在翻看此案的卷宗,把所有受害人的证词、夏言的审讯记录、物证、账册等等全部仔仔细细地核验了一遍,看看里面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者错漏之处。” 方平轻抚长须,颇为无奈地道: “但是很遗憾,夏言担任永川县令期间,利用职权之便对当地豪族巧取豪夺,对来往豪商的贿赂尽数笑纳,又利用贪污受贿得来的钱款买通妖后党羽,巩固其在永川的权位,这里面所有的账目都极其清晰,数额与受害者供述完全一致,所以……” 说到这里,他再次摇头。 “此案证据确凿,没有任何疑点,老夫的意见,也是维持原判。” 虽然他很欣赏陆晨,但欣赏归欣赏,让他违背原则却是不可能的。 “抱歉,陆给事,若是你执意要救那夏言,老夫实在帮不了你什么,而且,请恕老夫多嘴……” 方平注视着陆晨,缓缓说道:“正所谓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陆给事你还年轻,看待事物太过片面,也太过善良,不懂人心险恶,容易轻信他人,那夏言依老夫观之,定是个十恶不赦的败类,死有余辜,根本没必要,也不值得陆给事你如此大费周章地救他,为了这种人甚至还以自己的官身和前程作保。” “所以,陆给事,听老夫一句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纠结夏言一案,而是赶紧进宫,向陛下认错……” 听到这话,陆晨顿时明白方平的意思了。 他这是劝自己赶紧补救,跟女帝好好认个错,好保住官身和前程呢。 看得出来,方平确实是在为他着想。 不然以其堂堂左都御史的官职地位,根本没必要跟他废话,直接像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那样冷眼旁观,眼睁睁地看着他闹笑话,旁人也不会说他什么。 但是这份心意,他只能心领了。 毕竟,他本来的目的,就是脱掉这身官皮! 于是,不等方平说完,陆晨便一脸坚定地道:“方大人,多谢您的好意,但是下官还是认为,夏言绝不是那种贪污受贿、欺压良善的败类,而是一个真正的好官!” 说罢,他便站起身。 “而且,要真是下官看走了眼,白费功夫,浪费了朝廷珍贵的人力物力,下官就应该承担后果,若是事到临头,却想方设法地推脱责任,这样与小人何异?我堂堂丈夫,岂能如此没有担当?” 听到这铿锵有力的话语,方平不由得身形一震。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晨挺拔的身影,而后苦笑一声,道:“陆给事这是何苦呢?” 陆晨摇了摇头,淡淡道:“人生于天地之间,无终始者,非君子也!此事因下官而起,自然要以下官而终。” 说完,他便抬起手,朝方平拱了拱手。 “方大人,下官此番多有叨扰,来日若有机会再登门拜谢,大人事务繁忙,下官就先告辞了。” 方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朝陆晨摆了摆手。 陆晨没有一丝犹豫,转身离开。 看着陆晨离去的背影,方平的眼神微微动容。 片刻后,他突然对一旁的小吏吩咐道:“去,把此案相关的卷宗再拿过来,老夫要再翻看几遍。” 第四十三章 老贼! 在确认了三法司对此案的态度后,陆晨表面一副沉重无比的模样,但心里却无比激动,期待着明天的三司会审。 “我这么不识抬举,不听劝告,这老头应该开始看我不爽了?只要看我不爽,应该就不会再尽心尽力地办案……” 刚走出都察院的大门,陆晨便一边回六科廊,一边琢磨起来。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本来就看我不顺眼,只要左都御史也跟他们一样,加上这案子本来就是个铁案,这次…无论如何都应该不会再有反转了……” 想到这里,陆晨的脸上终于久违地流露出了笑意。 “飞龙骑脸!这次我就不信我还能输!” 一路思索,陆晨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反转的地方。 太后寝宫搜出的账本,里面的账目往来和永川豪族豪商指证的数额能够对应得上,而且夏言本人也不否认巧取豪夺、贪污受贿的事实,就连他儿子都觉得他是个大贪官,而且妖后谋逆,勾结其党羽便是死罪… 这样的人要是还能逃过此劫,简直天理不容啊! 于是他彻底安心下来。 回到六科廊,为了打发时间,他开始专心处理工科和吏科的公务,然后到点直接下值。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直到入夜,都察院内堂,也就是左都御史公房的灯火一直没有熄灭。 早已到了花甲之年的方平此时还在专心翻看与夏言一案有关的卷宗资料,即便长时间翻看文案,眼睛已经变得干涩无比,烛火更是让眼睛有种微微发辣的感觉,他也还是咬牙坚持着。 啪嗒…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随后一阵轻灵的脚步声缓缓朝方平靠近。 方平很快便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下意识地看过去。 在看清来人后,他的脸上陡然流露出惊讶之色,而后赶忙起身,朝来人躬身行礼: “微臣拜见陛下!” 没错,来人正是如今正逐步权御天下的无上君王——永初帝,姜承婉。 女帝面色平静的看着他,淡然道:“平身。” 面对这个三朝老臣,她只是保持最基本的礼仪,并没有说“爱卿不必多礼”之类的话。 像这种亲近的话语,她也只对陆晨说过。 也只有陆晨这道在她身处极度黑暗之中时,唯一照射进来的光芒,值得她放下身段去亲近。 幸好陆晨没有读心术,读不懂女帝的心思,不然要是知道女帝是这么个想法,怕是要当场自闭。 “谢陛下。” 方平直起身。 女帝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看着他,轻声问道:“这么晚了,方爱卿怎么还不回府?” 方平道:“回陛下,明日就是三司会审的日子了,微臣想尽可能把夏言一案仔细梳理清楚,看看是否还有遗漏的地方,以免真的冤枉了好人。” 闻言,女帝的眼眸不由得微微一动。 “哦?方爱卿竟为此案做到这种地步?难道方爱卿你也觉得那夏言是个好官,此案背后另有隐情?” 方平轻叹一声,道:“微臣与那夏言素不相识,其人品行能力如何,微臣一概不知,而且此案证据确凿,夏言本人也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换作平常,对这种铁案,微臣或许连多看一眼都欠奉。” 女帝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那方爱卿为何这么拼?朕此前去了一下刑部和大理寺,那里下值以后可是安静得针落可闻呢。” 听到这话,方平额头莫名渗出一丝冷汗。 他虽然清正廉直,做人做事一直都很有原则,是个极其称职的御史,否则也不会被女帝起复,专门下旨请回来主掌都察院。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懂人情世故。 像陆晨那种死心眼,不懂人情往来也不屑于在意官场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人,也就他一个了。 女帝说这话时的语调虽然很平淡,但方平要是听不出话中的不满之意,那这么多年宦海沉浮基本上算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摇了摇头,方平虽然察觉到了什么,但却没有去想那些没必要思考的事情,而是正了正神色,回道: “此案乃是陛下金口玉言交待下来的御案,微臣自然要尽力而为,不能有一丝懈怠,更何况陆给事为人正直,一心为公,将来定能成为陛下开拓盛世的一大助力,如此贤臣,微臣实在不忍见其自绝前程,黯然离开朝堂。” “是故,微臣便想着尽一下人事,哪怕什么都无法改变,也能无愧于心。” 话里话外,全是对陆晨的欣赏。 丝毫没有如陆晨所预料的那般,因为不听他的劝告而反感。 甚至隐隐有提醒女帝,陆晨这样的贤臣可遇不可求,无论如何都要想方设法把人留下,悉心培养,以后慢慢委以重任,否则就是朝廷一大损失的意味。 听到他这么说,女帝的嘴角顿时微不可察地向上扬起一丝弧度。 “那么,方爱卿你看了这么久,可有什么头绪?” 她问出了和白天陆晨来访时一样的问题。 然而这次,方平却是微微一笑,脸上却不见白天面对陆晨时那种无奈的神色。 反而有种成竹在胸的感觉。 “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那浑浊的老眼中,莫名透着一丝活力十足的光芒。 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一般。 “老臣反复翻看了十余次卷宗,终于发现了一个非同寻常的疑点。” 要是陆晨在这里,听到他这与之前截然相反的回答,估计会被气到吐血。 然后大骂一声:老贼!竟敢坑我! “哦?” 女帝闻言,却是来了兴致。 “什么疑点?” 她还真有点好奇,如此证据确凿的铁案,还能有什么疑点? 方平没有卖关子,直接转过身,从桌案上拿起从太后寝宫中搜出来的账本的誊写本,以及已经仔细核验过的受害者证词卷宗,将其递到女帝面前。 “陛下请看……” 而就在方平给女帝讲解自己努力了好几天的发现的同时。 距离洛京不到五里地的一处树丛内,七八个身着麻布衣,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老百姓的男人在树丛中快步前行。 为首者,是一个背着几枚竹筒的中年汉子。 “前面不远就是京城了。” 中年汉子指着京城方向,接着道:“如今夜已深,城门定然已经关闭,我们且先在此休整一晚,明日一大早就出发,定要赶在夏大人遇害前赶到官衙,为夏大人伸冤!” 闻言,早已疲惫不堪的众人虽然急切,但也知道那中年汉子说的有道理。 现在过去没有任何意义,洛京的城门是不可能专门为他们这些泥腿子打开的。 倒不如先休整一番,养精蓄锐,明日好为夏大人奔走。 几人席地而坐。 稍微吃了点干粮和喝了几口水后,其中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百姓迟疑了一下,然后咬了咬牙,问道:“李叔,虽然我们一路上急赶慢赶,但押送夏大人的甲士走的可是直道,速度肯定比我们快许多,你说…夏大人他会不会已经……” “闭嘴!” 话还没说完,被他叫做李叔的中年人便怒喝一声。 “夏大人可是文曲星下凡,而且像他这么好的人,定有仙人庇佑,怎么可能出事?” “可是” “没有可是!” 李叔瞪了他一眼,顿时把他吓得不敢再多嘴。 第四十四章 我儿王倚,有名士之资 夜晚。 洛京东城,一处颇为雅致的小院内。 “来,王兄,干了这一杯!” “胡大人,干!” 砰~ 瓷杯轻微碰撞的声音响起。 胡岩和王立诚端起手中的酒杯,将里面的美酒一饮而尽。 “哈!” 推杯换盏间,胡岩微醺的脸上透着明显的意犹未尽之色。 “不愧是闻名天下的【玉液】美酒,果然鲜香可口,幽雅细腻,余韵无穷啊~正如那李太白所言: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 看着他一脸陶醉的样子,王立诚脸上虽然同样一脸享受,但是眼中却悄然闪过一抹肉痛之色。 彼其娘也! 好几百两银子一坛的美酒佳酿,能不好喝吗? 这喝的哪里是酒?这他娘的喝的是银子啊! 他陪着笑,笑容却有些牵强。 这狗官,多年没见,果然还是跟以前在永川当县令时一个德性…… 酒过三巡,两人才开始说起正事。 “胡大人,那夏言一案……” 胡岩轻笑一声,道:“放心,王兄,这几日本官不眠不休地翻看卷宗,把里面可能存在的破绽尽数抹去了,而且本官今日才问过尚书大人和大理寺卿赵大人,他们都说此案绝不可能有任何翻案的可能!就连都察院那个食古不化的老古董都觉得这是个铁案,所以,明日的三司会审,定是那夏言的祭日!” 听到这言之凿凿的回答,王立诚顿时松了口气。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他一边给胡岩倒酒,一边兴奋地道:“这狗官一日不死,永川便一日不得安宁!如今胡大人为永川除此大害,还我等一个朗朗乾坤,在下代表永川各族谢过胡大人,今后胡大人若有什么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在下绝不推辞!” “哈哈哈!” 胡岩大笑一声,很是欣赏地看着王立诚。 “多年未见,王兄在人情世故方面还是一如既往的通透啊。” 显然,他对王立诚如此会做人相当满意。 王立诚谦虚了几句,而后从怀里取出一沓银票,将其放在酒桌上,轻轻压住递了过去。 看着面前的银票,胡岩眯了下眼睛,却没有马上伸手去接,而是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淡然道:“王兄这是何意?” 王立诚微笑着道:“在下看胡大人这段时日脸色差了不少,想来是胡大人为了让那狗官彻底伏法,每日在衙署废寝忘食地翻看卷宗,以致操劳过度,伤了根本,在下看着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要是胡大人您这样的青天大老爷有个什么闪失,在下的罪过可就大咯,所以这三万两还请胡大人拿去买些补品,补充一下元气,养好身子,以便日后为我等蒙受不公之人做主。” 闻言,胡岩笑了。 “王兄倒是有心了,不过这三万两拿来买补品,是否有点多了呢?本官不过是举手之劳,如此大礼,怕是受之有愧啊。” 这么说着,他却没有推开银票,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王立诚。 “不过是三万两罢了,跟胡大人为永川的付出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王立诚朝胡岩拱了拱手,道:“胡大人有所不知,自打那狗官夏言成为永川知县以来,便想方设法打压我等积善之家,编排各种名目对我等巧取豪夺,不仅如此,还处处偏袒那些不安分的刁民,纵容其欺辱我等良善之人,甚至怂恿他们抢夺我等家产田产,这厮在永川犯下的罪行数不胜数,罄竹难书!” “大人为我等除去此害,简直恩同再造,那是多少银子都抵不上的恩德!别说区区三万两,就算是二十万两,大人您也受得起!” “哦?王兄当真如此想?” 胡岩轻抚长须,对王立诚的话很是受用。 但还是没有伸手去接银票,似乎是在等王立诚的后话。 “当然,这都是在下的肺腑之言!” 王立诚毫不思索地回应道,而后仿佛是不经意间提及一件小事一般,语调很是轻松地接着道:“不瞒胡大人您说,在下得闲之时,便时常教导犬子王倚,做人当以诚信为本,不可做那偷奸耍滑的下作之事,将来若是能得朝廷恩推,拜入万川宗,甚至有幸入仕,定要像当年胡大人您担任永川县令时那般清正廉直,一心为公,做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在下既然如此教子,自然要以身作则,绝不做那谄媚妄言之事。” 听到这话,胡岩眼中悄然闪过一抹了然。 随后,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银票,接着一脸笑意地端起酒杯,将王立诚刚倒好的美酒一饮而尽。 “王兄的家风优良,本官佩服。” “多谢大人夸奖。” 王立诚一副欣喜的模样,站起身来为胡岩倒酒。 胡岩这次没有再端起酒杯,而是装作回忆一番,片刻后才开口说道:“令郎王倚本官倒是印象颇深,记得当年本官卸任县令一职离开永川之时,他还是个翩翩美少年,端的是一表人才!” 王立诚谦虚道:“大人谬赞了,犬子相貌不值一提,只是历来以大人您为榜样,一直勤奋好学,孜孜不倦,如今倒是颇通经学” 胡岩轻抚长须。 “如此,倒是个不错的苗子。” 言语间,他终于伸出手,把酒桌上的银票拿了起来,收入囊中。 动作极其自然,显然这种事他早已轻车熟路。 随后两人把酒言欢,再没有提及方才之事。 仿佛那只是他们一个不经意间的酒后闲谈,根本无关紧要。 然而相谈甚欢的他们却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屋顶上,一处翻开了一丝难以觉察的瓦片缝隙中,一对冰冷的眼眸悄然注视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尤其是胡岩一脸自然地收起银票时,那双眸子更是陡然绽放出一道冰冷的杀机。 夜色渐浓。 皎洁的月光透过乌云,倾洒在大地上,为清冷的夜色平添几分冷寂。 一阵冬日的寒风透过窗台的缝隙刮了进来,越来越投机的两人顿时打了个冷颤。 “胡大人,今日天色已晚,在下就不打扰大人您休息了,咱们改日再聚。” 胡岩礼节性地挽留了一下,在王立诚坚持要回去后,便点了点头。 “也好,王兄你回去以后早点休息。” “在下省得。” 王立诚拱手笑道:“明日在下还要去刑场亲眼看那狗官人头落地,今晚可得好好休息,免得错过了明天的好戏。” 胡岩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 王立诚又道:“胡大人您也早点休息,这段时间真是辛苦大人您了。” 胡岩微微颔首。 客套了几句后,王立诚站起身,而后在胡府管家的引路下离开了府邸。 而就在他离开的同时,屋顶上陡然闪过一道黑影,一个纵身便离开了宅邸,而后飞速朝紫极城方向掠去。 第四十五章 最后的柔软(求追读!) 浓浓夜色下,偌大的洛京一片寂静。 紫极城中。 所有衙署的公房此时已是漆黑一片,然而紫宸殿中却依旧灯火通明。 身着龙袍的女帝靠着龙椅的椅背,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面前留影石中投影出来的景象。 只见影像中,两个中年男人把酒言欢,正是才散去不久的胡岩和王立诚。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王立诚告辞离开,留影石中的影像戛然而止。 “几百两银子一坛的玉液美酒如同喝水一样豪饮,朕的臣子果然豪气干云,气度非凡啊。” 影像消失的瞬间,女帝朱唇轻启,声音中却充斥着阵阵寒意。 “三万两银子,一县之地半年税收,说给就给,朕的子民如今竟然如此富足,当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而且恩推一事,朕如果没记错的话,历来都是于国朝有功之人的后代子孙才有资格得到的恩典,由礼部全权负责,为何胡岩一介刑部郎官可以插足其中?” 一句句灵魂提问在紫宸殿中回响。 然而此时却没有人可以回答她的质问。 沧溟圣王如今并不在紫极城中,偌大的紫宸殿内,除了女帝之外,就只有一个身着黑色的夜行衣的蒙面人,正是这段时间一直监视胡岩的暗卫。 从那凹凸有致的身形,便可以判断出,她是一名女子。 此时的她正半跪在地上,纹丝不动,不发一言,整个人透着一丝干练的气质。 她的呼吸极为平稳,平稳到几乎不会引起周围无处不在的灵气波动,让人完全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这是只有达到一流武者才能掌握的特殊呼吸法,也是监视修为高深的修士的基本法门。 监视朝臣这种事,皇帝一般是不会做的。 在大夏,只有成为修者才有机会当官,士农工商中的士,指的就是修士。 修士之所以备受尊敬,是因为其能够以自身浩然之气调和阴阳五行,在某种程度影响一个地方的灵气,降低灵气聚集形成毁灭性灵灾的风险,而且修士本身并不像武者那般,修炼到一定境界便可一拳开山,一掌镇海,相对来说比武者好掌控得多,对掌权者也相对有利。 虽然修士也有一些超凡力量,比如说掌心雷什么的,但一般情况下,炼气的修士本身还是肉体凡胎,不像炼体的武者,动不动就是金钟罩铁布衫。 由于修士对灵气波动比较敏感,修为越高的修士越是如此,因此监视起来并不容易。 而能够入朝为官的修士,基本都不会太弱,要想监视,至少得派身手不凡的一流武者。 一流武者可不是大白菜,即便是沧溟军中最精锐的玄武卫,也只有寥寥四五十个,其中有一部分还被派去保护陆晨了。 如果不是因为陆晨申请重审夏言一案,而胡岩又刚好是刑部荆州淸吏司郎官,负责此案的各种卷宗归整审理,女帝压根不会注意到这个人,更不会动用珍贵的一流武者监视一个五品小官。 却没想到这个向来颇有清名,在太后上台之前每次京察都能拿到不错的考评,一路从主事升任到如今的刑部郎中的“好官”,内里竟是如此的不堪。 跟陆晨这个无论人前人后,始终表里如一的纯臣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完全没有可比性! “查!” 女帝如同丢垃圾一般,把手中与胡岩有关的资料用力丢到地上。 “将此獠入仕以来的所有过往,尤其是贪赃枉法的罪证全部给朕查出来!并且查明此獠与礼部或者其他部的干系,将这些涉及结党营私的蛀虫全部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话音落下,一直半跪在地上的那名暗卫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波动。 “诺!” 简单的一个回应后,她周围的空气突然诡异地晃动起来,下一秒,她的身影突然凭空消失,再不见一丝踪影。 一如她来时一般,无影无踪。 暗卫离开后,女帝没有再继续看奏折,而是站起身,负着手走到窗边,看向悬于天际的明月。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那明媚的双眸逐渐失去焦距,变得愈发朦胧。 片刻后,她的嘴角莫名扬起,勾勒出一抹动人心魄的笑意。 被太后当傀儡控制了整整六年,让她锤炼出了隐藏情绪和洞察人心的能力,坐稳皇位后,每次和底下的朝臣接触,她总会下意识地将其与陆晨对比。 而越是比较,她就越能感觉到陆晨的难能可贵。 她甚至有种,哪怕全天下都背叛了她,陆晨也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跟前,为她遮风挡雨的感觉。 仿佛陆晨是上天送给她的宝物一般。 月如白霜,铺在她那风华愈显的小脸上,本就白皙如雪的肌肤在月光的照耀下透着一丝晶莹,此时的她仿佛汇聚了世间一切美好,美得让人窒息。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否还在为夏言一案辗转反侧呢?” 如同呓语一般的呢喃中,透着一丝关切。 身为大夏帝国的无上君王,平日里,尤其是在人前时,她必须维持掌控天下的帝王之威,不能流露出一丝软弱。 也只有在这夜深人静无人之时,她才会稍微褪去那手揽乾坤、睥睨天下的气魄,展露出内心深处仅剩的一丝柔软。 事实上她已经猜对了一半。 此时的陆晨正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不过他睡不着却不是因为苦恼该怎么给夏言翻案。 纯粹是兴奋得睡不着而已。 明天只等夏言一案尘埃落定,他这个担保人就得马上离开官场。 然后,原地飞升!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飞升仙界,成为仙王了,陆晨哪能不兴奋? 在床上翻来覆去,陆晨始终无法压住心里那股兴奋劲。 直到深夜寅时,他才感到一阵倦意袭来。 于是等到上朝时间,他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那浓重的黑眼圈和憔悴无比的脸色,差点没把端着一盆温水过来给他洗脚的小钰吓个半死。 “表哥,你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憔悴?” 陆晨摆了摆手:“没事,昨晚喝茶不小心喝多了,有点亢奋。” 说罢,他便站起身,然后小钰在担心的目光中自顾自地穿起朝服。 “表哥,要不今天请个假。”小钰一脸关切地道。 陆晨摇头。 “不行,陛下如今初掌朝,朝廷人手不足,朝中事务却极其繁重,丝毫懈怠不得,否则若是稍有耽搁,就有可能引起非常严重的后果!” 开玩笑,他忙活了这么久,为的就是今天,如此重要的日子他怎么可能请假? 哪怕是爬,他也要爬到玄极门,参加三司会审。 而听到陆晨这么说,小钰虽然焦急,但却知道自己是劝不住这个一直以来都特别执拗的表哥的,只好不厌其烦地交待他要在有暇之时注意养神,不要太过勉强。 陆晨连声应下,然后打着哈欠离开了家门,缓步朝玄极门走去。 求追读!求追读!!求追读!!! 第四十六章 后心一凉(求追读!) 紫极城,太极殿。 早朝。 女帝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底下一名朝官的奏报,目光却隐晦地放在站在文官队伍最后面的陆晨身上。 刚上朝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陆晨的脸色有点萎靡,一副没休息好的模样。 他甚至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 看着他一脸憔悴,为了强打起精神而不断揉眼睛的样子,女帝只感觉一股怒火自心底升腾。 没有派人监视陆晨的她理所当然地认为,陆晨肯定是因为太过在意夏言的案子,即便下旨回家,也在拼命翻看卷宗,这才如此疲惫。 而作为此案主审的三法司主官,除了方平真正做到了尽心尽力以外,另外两个司法主官简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别说像陆晨这个从七品给事中一样废寝忘食地审核卷宗,身为司法主官的他们估计连卷宗都没有仔细看完,更逞论仔细核查其中是否存在疑点。 否则他们岂会是现在这般精神抖擞的模样? 没看人家陆晨累得都快站着睡着了吗? 而方平虽然看起来精神头还好,但还是能从他的老脸上明显看出些许疲态,显然是昨天过度操劳所致。 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臣尚且如此恪尽职守,反观刑部尚书钱益谦和大理寺卿赵炳良这两个不过天命之年的“重臣”,跟方平比起来简直连称职都算不上,更不用说跟陆晨比了。 这一刻,钱益谦和赵炳良这两个被她亲自下诏,从流放之地或者贬谪之地调回来授予要职的所谓名臣,在她心里的感官印象直线下降。 甚至有点后悔之前太过相信他们的名望。 有心让陆晨回去休息,但女帝一想到陆晨付出这么多努力,就是为了还夏言一个清白,而今天便是三司会审的日子,他肯定不可能缺席,便打消了让他回去的念头。 下朝以后,陆晨晃晃悠悠地来到六科廊的公房,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准备处理公务。 一般来说,每个朝官的公房都会有专门的小吏,在下朝前把最新需要处理的公务文书收集好放在对应的桌案上,以便朝官尽快开始处理。 而六科给事中由于位卑权重,历来公务繁重,是比较繁忙的部门,因此每个给事中每天都要处理相当多的公务。 哪怕一切顺利,每天至少也得有半个多时辰埋首桌案。 陆晨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当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拿公文的时候,却摸了个空。 “嗯?” 抬眼看去,却见往日里总是堆得老高的公文堆,此时却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本公文,寒碜无比。 “怎么回事?今天的公文呢?” 听到他这么问,旁边一个比陆晨大一轮的给事中笑着回道:“下官询问过传递文书的吏员了,他说是这两日工部无甚要事,没什么公文需要递到我们这儿来,所以今天应该没多少公务需要处理。” 听到这话,陆晨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既然能光明正大地摸鱼,那还计较那么多干嘛? 距离三司会审开审还有两个多时辰,没有公务需要处理的话,正好可以安心补补觉,让此时正在打架的眼皮稍微安分一些。 不知不觉间,一上午时间便过去了。 在草草地吃完午饭后,陆晨便迫不及待地前往玄极门外。 按照惯例,三司会审一般是在玄极门外进行,由负责案件的主官审完案后,再命太监将审案结果送到皇帝处,让皇帝亲自裁决宣判。 陆晨来到玄极门外时,只看到一些宫女太监在布置审案现场,其他人却是一个没来。 倒不是其他人来得晚,而是他来得太早了。 一些太监宫女眼尖,一下就注意到了陆晨的存在,赶忙走过来对他躬身行礼。 “陆大人。” 陆晨摆了摆手。 “你们忙你们的,不必在意本官。” 说完,他便走到一处凉快的地方,稍微小憩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陆晨突然感觉有人轻轻推了自己一下。 “陆给事,陆给事……” 陆晨缓缓睁开眼睛,然后便看到方平正一脸和蔼地看着自己。 “方大人!” 他不急不慌地站起身,对方平微微躬身行礼。 方平注意到他脸上还没消去的黑眼圈,顿时颇为关切地道:“陆给事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呢,昨晚没休息好吗?” 陆晨摇了摇头,把应付小钰的说辞再说了一遍。 说着,他又环顾四周,发现刑部和大理寺以及御史正陆续过来。 显然,三司会审马上就要开始了。 见此情形,陆晨陡然精神一振,昨天折磨得他睡不着的那股兴奋劲再次狂涌而出。 而对于他随便找的借口,方平人老成精,吃过的盐比陆晨吃过的米还多,哪会像洛小钰那么好糊弄? “陆给事不必如此框老夫,老夫虽然年事已高,但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 说着,方平莫名轻叹一声。 “想必陆给事是为了夏言一案,昨晚在家里连夜翻看卷宗,才会如此疲惫。” 闻言,陆晨不由得眼角微微一抽。 这老头还挺会脑补。 算了,随便你怎么想。 摇了摇头,陆晨懒得解释,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这时方平又道:“不过陆给事你放心,夏言一案,老夫已有头绪,待会待老夫仔细审问一番,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此案,或许真的另有隐情。” 嗯?等等! 听到放平这有点不对劲的话,陆晨顿时怔了怔。 什么鬼? 意外收获?另有隐情? 还让老子放心? 你丫什么意思? 一丝不详的预感自心底升腾,陆晨猛地瞪大眼睛,看着放平。 然而他刚想询问,身侧不远处突然响起“当”的一声敲锣声。 三司会审,即将开始。 方平也听到了锣声,不过他没有马上去主审席,见陆晨听到自己的话后一脸“惊喜”的模样,他不由微微一笑。 “说到这个,老夫还要多谢陆给事你呢。” 陆晨下意识地问道:“谢我?为什么?” 方平点了点头,没有再卖关子,直言道:“多亏了陆给事你毫不动摇的坚持,老夫才多核验了几遍卷宗,在最后一刻找到了此案的一处不同寻常的疑点。” 顿了顿,他突然有些感慨。 “这也让老夫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情,表面看起来一目了然,但实际上却可能内有乾坤,看待事物不能浮于表面,否则就有可能被显而易见的东西所蒙蔽,而忽略掉真正重要的东西。陆大人这是给老夫上了一课啊。” 听到这话,没来由的,陆晨突然感觉后心一凉。 随后不等他开口,方平突然大笑一声,留下一句“陆给事放宽心,且看老夫手段!”,便迈起脚步,朝主审席走去。 看着他那仿佛年轻了十岁的背影,陆晨后心莫名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第四十七章 认罪 陆晨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翻看的卷宗。 但是无论怎么想,他都实在想不出如此铁案,会有什么能够翻案的破绽。 太后的账本不可能是假的,受害者的证词也没什么大问题,夏言本人在大牢中接受审讯时也没有否认贪污受贿、攀附太后党羽权势的事实,就连他儿子夏云也觉得他是个大贪官…… 诸此种种,陆晨想破脑袋都想不通,这其中还能有什么非同寻常的疑点。 “没问题的!” 眼看着就要开堂,陆晨只好这么安慰自己。 “夏言一案的结果已经板上钉钉,绝不可能出现任何变故。” 然而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心里却莫名盘旋着一丝不详的预感。 思索间,堂上的三位司法大佬已然就位。 在简单的仪式过后,大理寺卿赵炳良便颇为迫不及待地大手一挥。 “带犯官夏言上堂!” 庄严的话音刚落下,没过多久,身着一身散发着酸臭味的囚服,一脸憔悴的夏言便被两名衙役带了过来。 三司会审,正式开始! 陆晨收敛起心神,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暂时甩去,而后以此案督办的身份站了出来,对主审席上的赵炳良肃然道: “赵大人,请注意你的措辞,夏言还没有被彻底定罪,所以他现在只是嫌犯,而不是犯人。”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的立场是坚信夏言是个好官,自然要为夏言出头。 哪怕现在明面上形势对他相当不利也一样。 而看到陆晨都这时候了还站出来维护自己,夏言不由得转过头看向陆晨,原本仿佛认命了一般,如同一潭死水的双眸悄然荡起一丝涟漪。 他看得出来,这个名叫陆晨的年轻人,是真心实意想要帮他的。 毕竟,现在的他几乎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可图的。 救他根本没有任何好处,还要冒着巨大风险,得不偿失。 沦落到如此境地还有人拼命帮自己,为此甚至不惜得罪当朝达官,要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 只可惜 “陆大人。” 没等赵炳良回应,夏言便缓缓开口,神色黯然地对陆晨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是赵大人刚才并没有说错,在下确实触犯了《大夏律》,乃是戴罪之身,而且还是如此罪不容诛的大罪,赵大人说在下是犯人并没有什么不妥。” 如此不识好人心的话顿时让在场的众人不由得微微一怔。 反应过来后,方平突然眯了下眼睛,意味深长地瞥了夏言一眼。 ‘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就用这种方式减少赵炳良对陆给事的不满,尽可能维护恩人的仕途么…不错,不枉陆给事如此帮他,倒是个知恩图报的良善之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一般,赵炳良听到夏言的话后,顿时浑身有种说不出的舒坦。 下一秒,他缓缓转过头,看着陆晨,面上透着一丝轻蔑之色。 “陆给事,你听到了吗?他夏言都亲口承认自己有罪,而不是老夫给他乱扣帽子,你还有何话说?” 听到这话,陆晨顿时脸色铁青,而后怒其不争地瞪了夏言一眼。 “好了。” 在场权位最高的方平终于开口。 他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道:“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没必要纠结于此,赶紧开始审案,早点审完早点回衙署办公,大家都很忙,就不要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了。” 都察院的大佬亲自开口,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得买他个面子。 赵炳良虽然还想嘲讽陆晨这个他早就看不顺眼的幸进之人几句,但方平发话了,他也只好把原本想说的话咽回去。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这个正三品的大理寺卿跟正二品的左都御史还是有不小差距的,而且这厮手底下一堆喷子…额,御史,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比较好。 陆晨退了回去。 他只是负责督办此案,并没有审判的权力,只有在审案过程中出现不合理的情况才能出手干涉。 短暂的小插曲过去后,钱益谦直接对底下的夏言说道: “夏言,关于永川县二十余名当地颇有名望之人和三十名商人联名控诉你收受贿赂,处事不公,以及巧立各种名目对他们巧取豪夺一事,此事是否属实?” 夏言毫不犹豫地应道: “回大人话,此事属实。” 见他回答得如此干脆利落,老老实实认罪,丝毫没有狡辩的打算,钱益谦不由地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夏言为何不挣扎,没有借口狡辩推脱,而是直接承认了这个不轻的罪名。 但只要他承认了就好。 赵炳良莫名扫了陆晨一眼,见他一脸铁青,显然是被夏言选择直接认罪给打击到了,顿时微微扬起嘴角。 然而他却没注意到,脸色很不好看的陆晨眼中,却是悄然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喜色。 啪嗒… 陆晨猛地攥紧拳头,面上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兴奋。 ‘妥了!’ 按照现在这个情况,夏言一案绝对没有翻案的可能。 只要夏言维持原判,证明他的判断是错的,根据最新出炉的担保机制,他就能如愿以偿地脱去这身官皮,到那时… 一想到这里,他的拳头便攥得更紧了。 在外人看来,他这是在拼命压抑心中的愤怒,只有他自己知道,要压制狂涌而出的喜意是何等的辛苦。 夏言认下永川犯下的罪行后,赵炳良趁热打铁,直接问道:“夏言,我等在妖后寝宫中搜出的账本里,找到了你贿赂妖后心腹大臣王裕的赃款往来详细记录,对此,你有何解释?” 闻言,夏言脸色有些复杂。 片刻后,他莫名长叹一声,而后跪伏在地。 “回大人话,此事属实,在下无话可说。” 不需要严刑烤打,也不需要用巧妙的话术诱导,甚至连逼问都不需要,夏言便对赵炳良所说的罪行照单全收,尽数承认。 如此省事的审判,赵炳良还是第一次看到。 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照理来说,面对死亡的恐惧,无论是谁都会下意识地挣扎一下,哪怕明知挣扎根本毫无意义也一样。 但夏言却连反驳的话都没有一句。 这倒是给赵炳良整不会了。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而后看向三法司中的最后一位高官。 “方大人,在下要问的已经问完了,犯官也承认了其贿赂勾结妖后党羽之罪,您还有什么要问他的吗?” 说着,不等放平开口,他又接着说道:“如果没有的话,依在下看,此案的结果显而易见,已无需再审,直接定罪量刑即可,我等可就此拟定卷宗上奏陛下。” 第四十八章 隐情 赵炳良说完,夏言的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显然是准备坦然接受这个结果。 这时,陆晨突然站了起来。 “等等!” 他对主审席上三个大佬拱了拱手,一脸肃然地道: “三位大人,此次会审从开始到现在不过一刻钟,案子还有很多细节还未审理清楚,如此草率结案,恐怕不妥?” 赵炳良冷哼一声,道:“夏言已经认罪,此案还有什么可审的?还不如早早结案,省点时间回公房处理公务。” 钱益谦也意有所指地道:“本官和赵大人向来公务繁忙,可不像某些毫无担当的人那么闲,有大把时间在一件已有定论之事上胡搅蛮缠,现在本官衙署里还有一大堆公务急着处理,容不得片刻耽搁,没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案子上。” “陆给事要是觉得本官判案不公,办事不力,大可向陛下言明,反正本官无愧于心,此案再审下去也只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就连夏言也神色黯然地说道:“陆大人,算了,在下行事的确有违圣道,理应受到惩处,陆大人莫要为了在下这种败类费心,不值得。” 然而,即便身为当事人的夏言的放弃了自己,陆晨的脸色依旧没有一丝动摇。 “无论如何。” 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夏言,坚定无比地道:“在下都不相信一个如此重视教化、把当地学子视若己出的修士,会是贪污受贿的败类。” “所以,即便证据确凿,在下也认为,此案定然另有隐情,绝非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说着,他又对主审席上的三位司法大佬拱了拱手,郑重无比地道: “在下不知道夏大人在顾忌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把一切和盘托出,但在下可以肯定,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还请三位大人再仔细审理一下,将背后的隐情找出来,以便给永川百姓留下一片朗朗乾坤,在下,感激不尽!” 说到最后,他甚至朝三人微微躬身,态度诚恳无比。 然而,对于他这番言辞意切的请求,赵炳良和钱益谦却是嗤之以鼻。 “陆给事,并非本官不讲人情,实在是此案已经没有任何疑点,根本没有任何值得仔细审理的地方。” 钱益谦淡然道:“本官知道陆给事你很急,毕竟你把自己的前程和官身都用来担保夏言的清白,本官也很欣赏陆给事的为人,不希望陆给事就此黯然离开庙堂,如果可以有任何地方可以帮到陆给事,本官定不会推辞,但是,很遗憾” “本官真的无能为力。” 赵炳良也接着说道:“隐情什么的,不过是陆给事你毫无根据的揣测罢了,本官和钱大人可是很忙的,对我们来说时间可是宝贵得紧,不可能为了一个毫无根据的揣测浪费时间精力。”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过头,看向一旁的方平。 “方大人,您说是?” 然而,在他理所当然的目光下,方平却出乎他意料地摇了摇头。 “老夫倒是觉得,陆给事说的没错,此案,的确另有隐情。” 阳了,头好晕今天实在写不了,抱歉,各位读者老爷,等小弟身体好了一定补回来。 第四十九章 问询 方平的话如同平地一声雷,在场所有人同时一怔,而后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陆晨心里更是“咯噔”一下,脸色微微一变。 难道说…这…不可能…… 赵炳良很快反应了过来,而后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方平。 “方大人,您方才说,此案另有隐情?” “没错。” 方平瞥了他一眼,神色淡然地道:“此案的确有不可忽视的疑点,老夫料定这其中必有隐情,否则根本无法解释,老夫认为,陆给事的判断是对的,夏言确实是一个好官,哪怕他的做法有些叛经离道。” 听到这话,钱益谦不由得眯了下眼睛。 “都御史大人,有件事在下得提醒你一下。” 听到这颇有些深长意味的话,方平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哦?钱尚书请讲。” 钱益谦摆弄着手中的毛笔,缓缓说道:“公堂之上容不得一句戏言,任何人都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尤其是三司会审的公堂,更不能有丝毫差错,开口之前,需仔细斟酌,三思而后行,否则一旦开口,无论是何种结果都无可挽回。” “都御史大人为官多年,这个道理,想来应该不用在下过多赘述。” 身为一个宦海沉浮数十载的三朝老臣,方平自然是一下子就听出了钱益谦的话中之意。 他稍微眯了下眼睛,而后对钱益谦拱了拱手。 “多谢钱大人提醒,不过老夫向来不会无的放矢,也不会在公堂上信口开河,老夫的每一个判断,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字,都是老夫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既然老夫敢这么说,就有足够的把握,否则断不会草率出言,只要是老夫说过的话,就一定会负责到底!” 闻言,钱益谦不知为何,眼中却是悄然闪过一抹阴霾。 “既然方大人如此有把握,那在下就不多言了。” 说着,他突然转过头,看了底下神色复杂的夏言一眼,而后接着道:“那么,还请方大人为我等解惑,此案究竟还有何疑点,又有何证据能证明夏言此人并非贪赃枉法、作恶多端之徒?他又为何对这些罪责供认不讳,心甘情愿地认罪伏法?” 话落,几乎所有人都齐齐看向方平。 这其中,自然包括站在钱益谦下首不远处的刑部荆州清吏司郎官胡岩。 刚才方平站出来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跳,毕竟方平可是当朝正二品大员,而且还是主掌都察院这个拥有闻风奏事等诸多特权的要害部门的主官,真正位高权重的顶尖大佬! 这样一个大人物摆明车马地支持陆晨,相信他那错得离谱的判断,胡岩这个小小的正五品郎官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毕竟永川是荆州治下的一个县,而他是负责整个荆州刑名的刑部郎官,这案子要是真的翻了,相当于他管辖的范围内出了一个天大的冤案! 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肯定是第一个倒霉的。 说不定直接就得被一撸到底,永无翻身之日。 如此严重的后果,他怎么可能不害怕? 然而他仔细思索了一番后,却又很快安心了下来。 这段时间他在公房梳理案件卷宗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错漏之处给处理掉了,而且自夏言担任永川县令一来所收取贿赂和巧取豪夺得来的赃款,其来源和去向极其明了,每一笔账都能对得上,绝对没有冤枉他。 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夏言本来就贪污了,还勾结妖后党羽,罪无可恕,根本没有任何翻案的可能。 那方平无论说什么,都绝对改变不了夏言的结局! “哼!” 思来想去,都找不出这个案子的任何破绽的胡岩在心底冷哼一声。 “本官倒要看看,事已至此,这老匹夫还能拿什么来为夏言翻案!” 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方平习惯性地轻抚长须,而后转过头,不再理会周围的人,只定定地看着底下的夏言,缓缓开口说道: “夏县令,麻烦你诚实回答老夫的问题。” 夏言点了点头。 “没问题,方大人您问,只要是在下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好!” 方平微微一笑,而后没有再废话,直接说道:“夏县令,老夫之前翻看案件卷宗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那些受害人的证词,关于里面提及到的,你收取贿赂和通过巧立名目等方式从他们手中收刮到的银钱、财产等,其大致数额和缘由,夏大人你现在还有多少印象?如果老夫现在跟你核对钱款,你能否回想起来,给老夫一个肯定答复。” 夏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稍微思索了一下后,才微微颔首。 “可以。” 话音刚落,钱益谦和黄炳文,以及下首处的胡岩等人便在心底冷笑起来。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夏言贪污受贿之事已是板上钉钉,连当事人都这么表态了,这个罪名是绝对推脱不了的。 于是,在他们眼中,此时的夏言几乎与死人无异。 毕竟连夏言本人都放弃治疗了,无论陆晨和方平怎么忙活都无济于事,只会徒增笑柄罢了。 方平丝毫没有在意他们异样的眼神,听到夏言的回答后,他便松了口气。 “那就好。” 随后他突然手一摆,伴随着一阵微光闪过,他面前的桌案上便凭空冒出一个卷轴。 方平打开卷轴,而后接着道:“那现在就开始核对。” 顿了顿,他看向卷轴中的第一列信息。 “盛和四年,三月初七,武川豪商李明德在醉仙楼豪掷白银百两对你设宴款待,然后给了你五千两白银,一百两黄金,让你给他在盐引一事上行个方便,对吗?” 夏言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头,承认道:“是的,在下记得很清楚,确实是五千两白银一百两黄金。” 依旧没有任何否认。 对此,方平没有丝毫意外,而后接着往下读:“盛和元年,二月初三,武平酒商携重礼上门拜访,以五千两白银,让你开放酒引给他,对否?” 似乎是此事太过久远,夏言有点记不清,这次倒没有回答地那么干脆。 他皱着眉思索了好一会,才终于点头。 “回大人,是五千两没错。” 身体稍微好点了,但还是头晕,勉强写了一章出来,希望各位读者老爷不要见怪 第五十章 杀人诛心 方平一个接着一个把夏言担任永川县令期间贪污受贿的钱款念了出来,仿佛是要数落夏言的罪责一般。 对此,夏言没有丝毫否认,就像之前毫不迟疑地承认赵炳良和钱益谦所罗列的罪状。 “那么。” 方平合上卷宗,脸上莫名透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也就是说,夏县令你担任永川县令这六年来,收受贿赂、通过各种方式惩处豪族所得折算成钱款,一共是二十一万三千七百六十二贯,老夫算得可对?” 听到这话,赵炳良和胡岩不由得轻笑一声。 赵炳良心下暗道:‘这老匹夫,看着一身正气,没想到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杀人也就罢了,竟还要诛心!好狠的心肠!’ 在他看来,方平当众和夏言核对赃款,简直就是在鞭尸,可谓是杀人诛心。 不只是他们两个,在场的大部分司法官员都忍不住会心一笑,显然是跟赵炳良有着类似的想法。 然而他们却却没注意到,在方平一笔一笔地把赃款核实,并且准确地说出赃款总额时,一旁的钱益谦却是莫名皱了皱眉。 而下方的陆晨亦是脸色微微一变。 他莫名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由此引发的一缕不安的来源,则是方平言明的赃款总额。 “这个数字…怎么感觉有点耳熟……” 是的。 二十一万三千七百六十二贯……他总感觉这个数字有种微妙的既视感。 夏言倒是没有多想,只是稍微思索了一会,很是严谨地在心底计算了几遍,这才缓缓点头。 “没错,一钱不差。” 见他承认,方平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 而他此时在陆晨眼里,却是笑得愈发变态。 陆晨心底那一丝在开审前方平说的那番话中生出的不详,此时竟莫名浓郁了几分。 “不对劲!” 他死死盯着方平那不知为何显得血气十足的老脸,似乎是想从方平的脸色中看出什么。 片刻后,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般。 “既然如此。” 方平突然站起身。 “夏县令,老夫有个疑惑,需要请教一下你。” 闻言,夏言不由得微微一怔。 额,请教? 反应过来后,他的脸色不由有些怪异。 他不过是区区正七品县令,而且还是犯官,戴罪之身,而方平可是堂堂正二品高官,名满天下的三朝老臣! 这样一个人物,竟然对他用“请教”这种屈尊之词? 摇了摇头,夏言没有多想,只是朝方平拱了拱手,道:“方大人言重了,请教之说在下实不敢当,您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就是,在下绝不会有任何隐瞒。” 方平微微一笑。 “难怪陆给事哪怕冒着舍弃前程的风险也要为你争取证明清白的机会,夏县令果然是个谦虚恭谨的诚诚君子啊……” 听到这话,夏言顿时忍不住神色复杂地看了陆晨一眼,而后摇了摇头。 “方大人谬赞了,在下对不起陆给事的信任,也当不起方大人如此高的评价。” “不,你当得起!” 方平斩钉截铁地说道。 说着,他突然抬起手,而后扬手一挥。 随着他的动作,众人中间的空地上突然出现一面四五个平方的光幕。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光幕,却见上面显示着一些简单的文字信息—— 盛和元年四月初七……吏部左侍郎陈元得永川县令夏言炭敬四千两白银,折合银钱四千贯…… 盛和元年六月二十三日……吏部尚书陆放得永川县令夏言孝敬五千两白银,玉如意一对,归灵丹一枚,折合银钱约一万贯…… 盛和二年元月初八 …… “嗯?这是……” 众人先是怔了片刻,而后很快反应了过来。 “妖后寝宫中搜出的账本?” 一个御史开口,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这话一下子就提醒了所有人。 那上面说的时间、地点、人物、宝物、折算银钱等信息,不正是妖后寝宫中搜出的账本里,夏言行贿的详细内容吗? 在场的人有不少都见过那本作为众多太后党羽的催命符的账本,而赵炳良和钱益谦身为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自然对那本账本毫不陌生。 陆晨是督办此案的朝官,这账本的誊写版他也翻看过不少次,对上面关于夏言的记录熟悉得到很。 这些记录也让夏言成了诸多曾经春风得意,此时却被打入天牢的太后党羽的狱友。 看着上面一条条熟悉的信息,陆晨起先还不觉有什么,但是越往下看,他就愈发觉得不对劲。 同时,心底深处的不安,也开始愈发强烈。 这时,钱益谦突然脸色一变。 “这…难道说……” 他的脸上逐渐浮现出难以置信之色。 见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光幕上,方平便负着手,缓步走向夏言。 一边踱步,一边催动体内的灵力。 “夏县令。” 他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夏言,一字一顿地道:“请你解释一下,为何你向那为祸朝纲、贪婪无度的妖后党羽行贿的赃款总额,跟你贪污受贿、巧取豪夺的非法所得总额,会基本一致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光幕上,所有赃款明细的最下方,突然显现出一行文字: 总赃款:二十一万三千九百六十二贯! 竟和方才夏言和方平核对的赃款总额相差无几,甚至比夏言这几年来贪污所得还要多两百贯! 这正常吗? 显然很不正常! 方平刚问出这个问题,除了钱益谦和少数几个御史郎官以外,其他人几乎同时一脸懵逼。 “行贿和受贿的赃款基本一致基本一致基本一致” 陆晨反复念叨了一小会,而后猛地瞪大了眼睛。 “卧槽!!” 他并不笨,此时已经完全反应了过来。 ‘尼玛!受贿的钱比行贿的钱还少,就算是傻子也不会做这么亏本的生意?能这么做的,td算是哪门子的贪官?!’ 想到这里,陆晨只感觉自己那强大无比的内心瞬间被一万匹草泥马践踏而过。 后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老子这t又被背刺了?!’ 与此同时,钱益谦却是脸色难看地看向陆晨,眼中悄然闪过一抹阴霾,而赵炳良则是猛地握紧拳头。 两人的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噗通 只听到一声轻响,却是那胡岩在反应过来后,身形一个不稳,直接一头栽倒在地。 此时的他哪还有之前的成竹于胸? 只见他脸色惨白无比,看向夏言的目光中,竟莫名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完了! 第五十一章 义之所在 胡岩的异样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或者说在场的人已经没有精力去在意一个小小的刑部郎官了,此时的他们全都沉浸在方平那掷地有声的质问中。 是啊,夏言贪污的钱款,为何比行贿的钱款还要低? 在他们看来,虽然几乎每个士人都在鄙视商人,歧视商贾行径,但为官者,谁又不是精于算计,谁又会做亏本买卖? 贪官是必然存在的。 在这大夏朝,做官的要是有了钱,不仅可以在拥有人上人的地位的同时享受充分的物资供应,还能有更多机会获取修行所需的资源,让修为更进一步,然后得到更多升官的机会,升官以后又能进一步攫取资源。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当然,修士的修为还跟自身心性、才学以及民望等挂钩,并非只有通过钱财收集修行资源堆积修为这一条路。 而且依靠自身才学和民望成长的修士根基更扎实,底蕴更深厚,上限也更高。 比如三千七百年前,曾经“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大唐帝国,就有一位凭借自身极高的才情通彻天地、以诗文成就亚圣的无双才子,那便是为后世留下百余篇惊世大作的传奇诗人——诗仙·李太白。 但毕竟不是每个修士都有机会追求那虚无缥缈的仙圣大道的。 出身、天赋、机缘等本就不可能对等。 既然存在捷径,那自然会有人走。 而夏言这谜之操作,他们却是完全看不懂了。 所谓才学,便是指才华和学问,夏言在才华方面定然成就不高,毕竟从没听说他有什么佳作,诗词书画一道肯定没什么天赋,学问亦是平平,否则怎会窝在一县之地当十来万百姓的父母官? 民望嘛,这个倒是不清楚,不过此人出身贫微,并非世家豪族子弟,也非名士大儒弟子,又引得永川当地一众颇有名望的豪族和豪商联名上诉,民望应该好不到哪去。 因此,照理说他大抵应该是个贪官没错。 但经过方平的提醒,众人却很快意识到,此案另有蹊跷。 没有贪官会做亏本买卖的。 贿赂上官是常规操作,这一点倒没什么问题,要是不贿赂上官,夏言这个县令也做不长久,也就没多少机会捞金。 然而贿赂上官的钱款比自己捞的还多,那就本末倒置,自相矛盾了。 夏言这么做,用贪官来解释的话根本解释不清。 因为这样他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做贪官的不为好处,那还能是为了啥?他又不欠上官的。 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而且贿赂了这么多钱财,他竟然六年都没有升官? 一时间,众人开始凝眉思索起来。 作为当事人的夏言,此时神色却愈发复杂。 他勉强抬起头,和方平颇具气势的眼神正对,却没有马上开口,回答方平的问题,而是第一次迟疑起来。 是的,迟疑。 方才面对赵炳良和钱益谦的问罪,他承认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都不带一丝犹豫的,但是在面对方平明显对他有利的问话时,他却迟迟不肯开口,明显是在犹豫不决。 似乎他也没想到方平的关注点竟然不在他有没有贪污,有没有行贿这些罪行,而在行贿的数额上。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见夏言一直不说话,方平不仅不恼,反而流露出一丝笑意。 “是否需要老夫来帮你回答?” 闻言,夏言知道自己不能再装聋作哑了。 他苦笑一声,道:“方大人何必如此?贪污受贿就是贪污受贿,无论什么理由,不管其中有什么隐情,有何苦衷,在下所触犯的贪污和贿赂上官谋求私利之罪都是事实。” “正所谓法不容情,既然犯了法,就必须明正典刑,以此警醒后人莫要重蹈覆辙,否则若是有罪不罚,任由违法之人逍遥法外,后人说不定会有样学样,以所谓的苦衷麻痹自己,事发后又以此开脱,若是如此,国法何在?百姓何安?” “所以,此例绝不可开,否则后患无穷!” 听到这话,方平不由得怔了怔,而后逐渐动容。 同时,他脸上原本胜券在握的笑意突然一收,注视着夏言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都这种时候了,竟还能说出此等话语,这夏言,了不得啊…… 夏言突然朝方平躬身行礼,而后肃然道:“在下身为朝廷命官,本应奉公守法,恪尽职守,但在下不仅没有严于律己,反而知法犯法,因此理应罪加一等。” “还请方大人以大局为重,莫要计较那些毫无干系的细枝末节,秉公执法,以罪量刑。” 说到这里,他莫名轻叹一声,而后瞥了一言不发的陆晨一眼,眼中透着一丝歉意。 收回目光后,他再次开口,声音却莫名变得有些颓然。 “如在下这般罪无可恕之人,唯有刑场才是真正的归宿,陆大人,实在抱歉,在下这几日思考了许久,还是觉得唯有死罪,才能赎清在下身上的罪责,还请陆给事和方大人成全。”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沉默了。 他们此时已经完全反应了过来。 夏言一案,并非贪腐这么简单,方平和陆晨说的没错,此案肯定另有隐情。 如果说他是贪官,那他贪图的到底是什么? 钱财?他贪腐得来的钱财没有一分落入自己口袋。 权位?他这六年一直在永川当县令,没有在太后乱政期间向上晋升哪怕一级,每次考评都是中等。 名利?他和永川各大豪族士绅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根本没有豪族为他造势。 而且明明另有隐情,他却执意认罪,不仅丝毫没有借故脱身的打算,反而一心求死,以全国法。 这是什么? 这是深明大义啊! 如此高尚之人,又岂会是那些永川豪族所说的,贪得无厌的狗官? 此时就连赵炳良和钱益谦都沉默了下来,唯有胡岩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眼前陡然一亮。 他赶忙站起身,而后急声说道:“方大人,无论此案是否有隐情,夏言贪污受贿,罔顾国法都是事实!更何况他还勾结妖后党羽谋求私利,此万死之罪也!” “而且,诸位大人,你们是否考虑过陛下的感受?” 渐渐的,他理清了思路,说话也愈发条理清晰。 “妖后乱政六年,期间时常折辱陛下,幸亏陛下天纵奇才,六年来一直忍辱负重,终于在沧溟圣王的帮助下得以重掌朝纲,如今乾坤归正,天下再无妖后党羽的容身之地,如若因为所谓的隐情而对夏言这个勾结太后党羽之人从轻发落,甚至赦免他的罪责,那将置陛下于何地?” 听到这话,原本已经对夏言一案已经完全不感兴趣,只想回家化悲愤为食欲大干一场的陆晨突然眼前一亮。 对啊! 不管怎么样,夏言这勾结太后党羽的罪名是坐实了的。 要是主张夏言无罪释放,那岂不是得罪了女帝? 这是好事啊! 想到这里,陆晨原本灰败的眼眸陡然一闪,眼中再次浮现出斗志。 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身着正三品朝服的官员在几名小吏和衙役的陪同下朝这边走了过来。 说件事哈,本书明天开始试水推,小弟在此多谢各位读者老爷的追读支持! 推荐期间,每天至少三更,看情况加更。 如果少了,就累计到上架全部清空。 要是试水推通过,当天爆更,至少五章! 希望各位读者老爷继续追读本书,因为追读对新书真的非常重要! 求追读!求推荐票!!求月票!!! 求一切支持!!! 第五十二章 爱戴(一更送上,求追读!) “嗯?” 方平看着来人,颇为惊讶地问道:“高大人,你怎么来了?” 来人乃是执掌包括洛京在内的京畿地区治安与政务的最高行政长官——顺天府府尹,高明,字永年。 正三品高官。 其他人也一脸好奇地看着快步走来的高明,完全搞不明白这位洛京父母官来三司会审的现场干嘛。 胡岩虽然想赶紧了结此案,以免夜长梦多,但现在莫名有个三品大员过来,估计现在这些大佬们要谈论一会,他一个小小的五品郎官自然不敢多言,只能等大佬们谈完。 不然就显得他太不懂事了。 却见高明行色匆匆地越过一众堂审辅官,直接走到主审台前,稍微跟三位主审客套了一下后,便看向方平,开门见山地道: “方大人,方才有几名来自荆州府永川县的百姓到顺天府衙鸣鼓喊冤,他们声称此前被捕的永川县县令夏言是一个好官,恳求在下帮他们洗清夏言的冤屈,还他一个清白,好让他早日回永川继续当他们的青天大老爷。”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喘了口气,这才接着道: “虽说那几个百姓没什么见识,找错了地方,但在下也不能对他们视而不见,袖手旁观,而且在下记得,那夏言乃是陛下亲自交待要启动三司会审重审的犯官,那几个永川百姓或许与此案有所关联,所以在下便自作主张将他们带过来了,方大人,你是三司会审的主官之一,你看是否应该让他们进来,询问一番,了解一下情况,看是否对此案的审理有所帮助?” 听到这话,方平顿时眼眸一睁。 “应该!” 没等另外两位主审有所表示,他便颇为兴奋地应道:“太应该了!高大人,你来得实在太是时候了!他们现在在哪?麻烦你赶紧派人把他们带进来!” 见向来老成持重的老友竟还有这样的一面,高明不由微微一愣。 不过他却没有马上应下,而是看向另外两位主审。 然而钱益谦和赵炳良却不似方平这般兴奋,而是再次皱起眉头。 永川百姓? 这些大字不识的无知黔首,竟然会千里迢迢跑来京城? 要知道永川距离洛京可是有好几千里呢,就算沿途的官道有灵阵加持,往返一趟也不容易,更何况走官道还得付高昂的路费,长途跋涉又要准备不少盘缠,而且如今世道并不太平,路上还有可能被强盗劫道,一个不好就是人财两空的结局。 所以,普通百姓如果不是万分迫切之事,根本不会出远门。 而这些永川百姓,竟然会甘愿付出这么多代价,冒着如此之大的风险专程赶来洛京为夏言伸冤? 这怎么可能? 夏言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而已,又不是他们的爹,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怎么可能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难道他们还真把夏言当成父母官了不成? 赵炳良思索片刻,直接开口问道:“高大人,那些人真的是永川百姓吗?有没有凭证可以证明他们的身份?” 以己度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钱益谦虽然没有质疑,但也没有开口阻止赵炳良的询问。 听到赵炳良这么说,高明脸上顿时闪过一抹不虞。 “怎么?难道在下会带一些毫不相干之人过来扰乱公堂不成?还是说赵大人你怀疑在下心怀不轨,有意阻挠三司会审?” 言语中的不满没有丝毫掩饰。 毕竟赵炳良这话简直是在质疑他的办事能力,这让他如何能忍? 大理寺卿是三品大员没错,但他也是正三品的高官,哪怕是在官阶上,他也不惧赵炳良,自然没必要给他面子。 赵炳良也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赶忙说道:“高大人别误会,在下不是质疑你,只是想确认一下” 还没等他说完,高明便冷哼一声。 “在下可以担保,这几个百姓定是来自永川,如果不是,在下就自请罢官,免得因为在下的无能,耽搁了陛下中兴大夏的宏愿。” 这时方平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赵大人,难道你不希望永川百姓进来,早日让此案水落石出吗?” “绝无此事!” 赵炳良赶忙否认。 开玩笑,这可是三司会审,任何与案件有关的事务都不能忽视,否则就是渎职! 要是故意阻挠案件的相关人员上堂,就是阻塞视听,这个罪名他可担当不起。 现在高明亲自担保,他自然不敢再多言,直接同意。 钱益谦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这些高官在主审台上交流,底下的众人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的,只能看到高明的脸色不是很好,似乎是受了气。 片刻后,高明唤来一个衙役。 “去把他们带进来。” 他们? 这次众人却是听清了,然而却还是一脸疑惑,搞不懂要带谁过来。 那衙役重重点头,拱手道: “是,府尹大人!” 应下后,他便转过身,快步朝外面走去。 没过多久,他便带着七八个身着麻布衣,面有菜色,裸露出来的皮肤粗糙无比的百姓走了进来。 这些明显是常年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的平头百姓,在一众衣着光鲜的官员面前,显得极为另类,显眼无比。 见顺天府的衙役带着一群百姓进来,众人脸上的疑惑之色顿时更浓了。 这时候带百姓过来做什么? 不过他们并没有疑惑多久,便很快知道了顺天府尹突然到来的缘由。 却见夏言看到那些百姓后,竟是突然瞪大眼睛,脸上满是惊讶之色,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光景一般。 他猛地站起身,而后对快步走来的百姓大声问道:“李大,赵二虎,陈狗儿你们怎么来了?!” 那些百姓正是千里迢迢赶来洛京营救夏言的李大等人! 夏言话音刚落,众人便齐齐一惊。 什么情况?夏言认识这些百姓? 而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李大等人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在看清夏言的模样后,他们顿时面露狂喜之色。 “夏大人!” 他们激动无比地高呼一声,同时脚步陡然加快,几乎是狂奔着朝夏言跑去。 “太好了,夏大人您还没事!” “我等可算是赶上了!” 看到这一幕,众人登时反应了过来。 “这些人…难道是…永川县的百姓?!” “永川百姓为何会出现在洛京?” “他们是专程为夏言而来?” “不会?夏言何德何能……不对,根据方大人的判断,夏言此人既不图名也不为利,贪墨所得尽数用于打点上下……如果这些百姓当真对他如此爱戴的话,那他收受贿赂所图者,难道是……” “嘶!” 一想到某个可能,众人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胡岩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无比。 他向来精于算计,之前他就从方平和夏言的交谈中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此时却是彻底确定了那个猜测—— 夏言之所以被永川各豪族和一众豪商抵制,并不是因为他胃口太大,吃相太难看,引起了所有豪族豪商不满,而是因为,他的屁股,是向着那些贱民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显然不只有胡岩。 陆晨也从那些永川百姓欣喜若狂的表情中,对夏言一案的前因后果有了大致猜测。 但他的反应却和胡岩完全相反! 看到那几个永川百姓跪伏在夏言面前尊敬爱戴的一幕,陆晨的心思彻底活络了起来。 ‘这夏言我保定了!撒旦也带不走他,我说的!!’ “各位大人!” 陆晨思索间,李大突然转过身,朝主审席上坐着的三位司法主官纳头拜下,而后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这才大声高呼道: “夏大人可是一个天大的好官,我们永川县不能没有夏大人啊!还请各位大人莫要听信那些为富不仁的恶人对夏大人的污蔑之词,夏大人绝对不是他们所说的狗官,而是我们永川县的青天大老爷啊!” 他一开口,其他人也赶忙跪伏在地,一边磕着响头一边壮着胆子高喊道: “望各位大人明查!” 求追读!求月票!!求一切支持!!! 第五十三章 挣扎 看着一众永川百姓跪伏在地不断磕头,甚至渐渐在坚硬的地板上磕出血迹的光景,众人不禁微微动容。 “各位乡亲莫要如此!” 方平赶忙起身阻止他们这近乎自残的做法。 他倒是不怪这些平头百姓弄脏了这里的地板,毕竟他知道普通老百姓不通文法,不懂得用华丽的辞藻表述以给人好感,朴素的他们只会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恳切需求和诚意。 最先磕头的李大此时已经满头是血,看起来颇为凄惨。 但即便磕得七荤八素,他还是用口齿不清地语调说道: “请大人明鉴,自夏大人当了我们的父母官,我们那原本暗无天日的日子才终于结束,这几年夏大人不仅一直为我等百姓做主,把以前被王家、李家这些恶绅之家勾结官府巧取豪夺得来的田地尽数追回,还给我等穷苦百姓,办案时秉公执法,为百姓伸冤,从不偏袒那些有钱人家,还带领我等开垦土地,组织民力引进外地良商稳定物价” “如今永川县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田种,有粮食吃,有衣服穿,每年都能省下不少结余,只要不是懒汉,肯干活的,每个人的日子都有奔头,对我等小民而言,这可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啊!” “在我们永川人心中,夏大人才是真正的父母官!以前的县令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狗官!唯有夏大人把我们当人看,让我们吃饱穿暖,日子愈发美满,简直是我等平头百姓的再生父母!” “我等虽不识字,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知道百行孝为先的道理,怎么能任由我们永川县的父母官被那些丧尽天良的恶绅奸商污蔑迫害而无动于衷?” 说着,他突然探手入怀,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沓保护得很好的暗褐色布帛。 看到那些布帛,胡岩不由得脸色大变。 “那个难道是” 三位主审也同时面色一沉,神色莫名变得凝重无比,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 然而不等他们出声询问,李大就大声说道: “各位大人,这是我等永川百姓用自己的鲜血亲手写下的【万民书】,请各位过目!” 在把那一大沓布帛交给辅官交上去后,李大便猛地重重磕了个响头。 “小民李大代表永川县六万余户百姓,求诸位大人还夏大人一个清白,我们永川少了谁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没有夏大人!如果朝廷真的要杀夏大人的话,请先杀了小民!” 闻言,感受着李大等人那不成功便成仁的决意,夏言原本坚定无比的眼神,此刻却是微微动摇起来。 他张了张口,语调复杂无比地道:“李大你们何必如此?本官不过是一戴罪之人,如何值得你们做到这种地步” 李大摇了摇头,而后毫不犹豫地道: “夏大人,永川要是没了您,便再没有青天,以后肯定又会回到以前那暗无天日的模样,让小民再过那种日子,还不如让小民去死,反正都活不下去了,倒不如随夏大人您一起,黄泉路上也好随侍左右,报答夏大人您的恩德。” 听到这番话,在场的大部分人顿时纷纷动容。 不说其他,那万民书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到的东西! 有诛邪司在,这种能够作为官员极高荣誉的事物根本无法伪造,只需将其送到诛邪司核验一遍,立马就能辨明真假,因此根本不会有人傻到伪造万民书作死。 而夏言不仅能够得到万民书,而且还是永川县民不惜冒着巨大的风险千里迢迢赶来洛京送来的。 这是何等的爱戴?!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略一思索,便彻底明白了此案的来龙去脉。 那夏言的确贪污受贿,也确实用得来的赃款贿赂上官,但他这么做根本不是为了谋取私利,而是为了永川百姓!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妖后乱政期间,整个朝堂上下贪腐成风,清正廉直的臣子除非本事极大,否则几乎没有得到提拔重用的机会,而且还会遭受迫害,被和光同尘之人挤出官场。 夏言要想保住官身,为永川百姓做一些实事,就必须适应当时的官场规则,否则一个吏部考评下来他就得滚蛋。 而他既然是为了百姓,就不可能向百姓伸手,那就只能向那些为富不仁的世家豪族和奸商下手,于是便把永川的世家豪商全部得罪了个遍,这才有了后来的联名诉讼,夏言锒铛入狱。 同时夏言本身又是个诚诚君子,对国法看得比自己还重,为了消除后患,不惜承认所有罪责,只字不提自己对永川的贡献,只为维护国法的无上权威。 这样的人值得钦佩!! 想到这里,他们便不由得看向陆晨这个哪怕赌上自己的官身和前程,也要为夏言争取一个重审的机会,并且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力挺夏言,坚定不移地相信夏言是个好官,并且为之奔走。 否则夏言估计早就被拉去砍了,哪还会有如今这震撼而感人的光景? 陆晨这厮,如果不是运气好的话,那他的眼光是真的毒啊! 夏言表面上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罪无可恕的贪官,陆晨竟能看出真正的他竟然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这份眼力,简直恐怖如斯! 以后要是再看到这厮有难以理解的惊人之举,保险起见,还是不要急着跳出来的好免得莫名其妙遭了殃。 就像现在一脸苍白的胡岩 “两位同僚。” 方平转过身,看向主席台上一言不发的两人。 “你们现在如何看待此案?” 闻言,两人同时放下手中的万言书,而后摇了摇头。 “此案因果虽已明了,但其中隐情太过特殊,在下一时也没什么想法,方大人,你宦海沉浮多年,学识和见识都胜在下百倍,不知你如何看待此案?此案又该如何判决论断?” “都御史大人,在下才疏学浅,实不知此案该如何判,所以在下就不过多置喙了,都御史大人你经验丰富,此案判决在下当以你为主,大人你无论如何判,在下都没有意见。” 黑锅被轻飘飘地甩了回来。 赵炳良话音刚落,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方平。 然而方平还没开口,人群中的胡岩便急忙站了出来,然后言辞急切地对方平说道:“都御史大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管怎么样,夏言贪污受贿、勾结妖后党羽都是事实,此人不死,国法何在?还请都御史大人顾全大局,以国法为重,莫要感情用事,否则您如何对得起陛下的信重?” 听到这话,一众永川朝臣顿时一脸愤慨地看向胡岩。 那血红的目光,仿佛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狰狞可怖。 但胡岩却没有被他们吓到,脸色没有一丝变化,准备继续为自己的荣华富贵争取机会。 然而就在这时—— “胡郎中此言差矣!”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却是陆晨终于站了出来! 第五十四章 王佐之才 紫极城,紫宸殿。 姜承婉放下手中的奏折,对不远处三个半跪在地上的玄武卫凝声问道: “查清楚了吗?” “回陛下,夏言在任期间所做之事无论巨细,卑职三人都已全部查清。” 中间的玄武卫开口回话,而后从怀里取出几份文书,递给一旁的太监。 那太监得了姜承婉的眼神示意后,便赶忙将文书拿给女帝。 “嗯,尔等辛苦了。” “谢陛下关心!” 姜承婉拿起文书,将其打开看了起来。 习惯批阅奏折后,她看文书的速度快了许多,几下就把这些文书上面的内容看了大半。 而这大半内容,全是夏言在任期间为永川县所做的一切。 “好一个一心为民的夏青天!” 看完夏言在永川县的所作所为后,姜承婉顿时赞叹一声。 “陆爱卿的判断果然没错,那夏言果真是个一等一的好官!” 说实话,一开始她也跟其他人一样,认为夏言一案证据确凿,根本没必要重审。 陆晨也只是被那夏言给欺骗了,这才站出来为他担保请求重审此案。 直到方平那天发现夏言贪污和向上官行贿的赃款存在巨大疑点,她才意识到这案子很不对劲,心里对陆晨那毫不动摇的抉择也开始重视起来。 而现在,玄武卫借助神行司在官道开启的疾行大阵,马不停蹄地赶往数千里之外的永川探寻到的消息,已经完全证明了陆晨的判断是对的。 满朝上下,只有他慧眼识珠,看出了夏言这颗真金! 放下最后一本关于夏言施政方面的文书,姜承婉的眼中陡然闪过一抹欣喜之色,也不知道她是在为发现一个好官而高兴,还是在为陆晨证明了自己而感到喜悦。 随后她又拿起剩下的文书,仔细翻看起来。 然而,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渐渐的,她面上的笑容却是逐渐消失。 紧接着,她那好看的眉梢微微皱起,脸上逐渐弥漫起一股令人胆寒的冷意。 “永川王家、谢家、刘家还有上一任永川县令胡岩,竟然能厚颜无耻、鱼肉百姓到如此地步,这些所谓的积善之家和廉直之臣,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啊。” 啪! 透着杀意的话音落下瞬间,只听到一声重响,后面的文书被重重丢到一边。 “来人,备马,起驾玄极门!” 姜承婉霍然起身,雷厉风行地吩咐道: “立即通知神行司开启皇极道,启用天行大阵和咫涯之阵!” 证据确凿,此时的她已经没必要再跟这些虚伪至极的双面人废话,直接将其灭了就行。 而且现在正是时候。 “是!” 一众宦官侍卫急声应下,而后动作飞快地忙活起来。 很快,便有一名身着宫装的美丽女官牵着缟身朱鬣、目若黄金的吉量神马来到紫宸殿外。 随行的还有十八匹顶级的汗血宝马。 姜承婉翻身上马,而后在一众玄武卫高手的护送下沿着紫极城中的皇极道朝玄极门疾驰而去。 作为只有天地至尊才有资格拥有的、身具上古血统、能够以天地灵气为食的神马,吉量自然远非普通马匹可比,不仅身形高大,长得异常神骏,看起来威武无比,而且速度极快,耐力极强,能连续疾行八千里,同时拥有雷霆和烈焰双重天阶灵脉,护主能力非常强。 甚至相传吉量还能为乘坐之人延年益寿。 即便姜承婉已经控制速度,身后那十八匹同样受到天行大阵加持的汗血宝马追赶起来还是异常吃力,可想而知其行进速度有多快。 没过多久,姜承婉便来到了距离紫宸殿近二十里的玄极门。 下马后,她把手中的马鞭一丢,而后在一众玄武卫的簇拥下迈步朝三司会审的会堂快步走去。 等到她来到会堂入口处时,还没等门口的侍卫和辅官一脸惊色的躬身行礼,里面突然传出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 “君者,舟也;民者,水也!” “众所周知,水上行舟,当如履薄冰,万般谨慎皆不为过,否则一不小心就是舟毁人亡的结局!这便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胡郎中你竟然敢说百姓如何并不重要?若是百姓不重要,那这天下岂还有重要之事?” “而且在在下看来,朝廷不仅是陛下的朝廷,亦是百姓的朝廷,百姓乃是朝廷的衣食父母,没有百姓,何来朝廷?胡郎中你身为朝廷命官,尔俸尔禄尽是民脂民膏,无时无刻不在享用百姓供奉的你竟然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胡郎中!你的良知何在?!” 是陆晨的声音! 这道曾经在她最孤寂之时给她带来一缕微光的声音,早在其对抗赵太后的凌天凤威之时,就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骨子里,绝对不可能认错。 而在听到陆晨的这番话后,她却是猛地身形一震,而后仿佛中邪了一般,愣愣地站在原地,口中呢喃不止。 “君是舟民是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朝廷不仅仅是姜家的朝廷,也是百姓的朝廷” “没有百姓就没有朝廷” “天下没有比百姓更重要的事” “” 她反复念叨着陆晨的话,一时间竟是彻底痴了。 这是何等振聋发聩的至理名言! 门口的宫人正准备通知里面的人恭迎圣驾,却被姜承婉带来的玄武卫中一个面色冷峻的女子叫住了。 那女子对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惊动里面的人。 那些宫人见状,顿时不敢再轻举妄动,留在原地等候姜承婉的命令。 方才陆晨的话不只是女帝听到了,一众玄武卫也听得一清二楚。 毕竟他们是负责保护女帝的一流武者,听力本就异于常人。 在听到陆晨的话后,原本面无表情的他们几乎同时眼神一动,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眼中透着一丝憧憬和崇拜。 那女子阻止了宫人后,便回到眼神逐渐恢复清明的姜承婉身旁。 啪嗒 只听到一声轻响,却是姜承婉悄然握紧了拳头,绝美的脸上莫名透出一股激动的潮红。 第五十五章 民贵君轻 方平瞪着双眼,一脸震撼地看着陆晨。 耳畔不断回响着他方才那震撼无比的惊世之言,脑海中顷刻间闪过无数思绪。 朝代更迭王朝兴衰盛世乱世历史演变在中洲这片辽阔无比的土地上发生的一切,那无数仁人志士前赴后继追寻的某个求而不得的答案,似乎在陆晨方才那番话中,隐约有了一丝眉目。 于是,同样在苦苦追寻答案的他这一刻竟是彻底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全然忘了自己作为三司会审主审官的职责。 其他人的反应虽然没有他这么剧烈,但对这番话亦是惊讶无比。 他们下意识地不断细细品味这番话中蕴含的道理,仅片刻,就有不少人眸子发亮,似乎是得到了什么启发一般,随后他们在短暂的兴奋后,看向陆晨的目光中竟透着一股崇敬之意。 能说出这番引人深思,发人肺腑的话,足以证明陆晨此人绝非只是运气好的幸进之辈,而是有真才实学的大才! 可为名士矣! 此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陆晨身上。 夏言无比动容地注视着他,仿佛找到了知己知音一般。 原本他也没想那么多,只是看到永川百姓实在太过困苦,心有不忍,于是不惜一切代价地治理永川,让这些可怜的百姓生活过得好一些,再好一些。 为此他不惜背离了曾经圣贤书里的教诲。 贪污受贿,巴结上官,只为给永川百姓更好的生活。 也正因自觉背离了圣道,他才一心求死,哪怕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永川百姓,从未有过一丝私心,他也依旧对所有罪名坦然接受,以全国法。 只为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但是现在,听到陆晨这么说,他突然有种拨开云雾见天明,甚至是醍醐灌顶一般的感觉。 过去多年寒窗苦读形成的固有认知,在这一刻,竟是隐隐动摇了起来。 他是真的觉得陆晨的话有道理。 具体什么道理他说不上来,但就是有一种自己在永川所做的一切都并非毫无意义,百姓那发自内心的尊敬和爱戴,以及为了救他不惜千里迢迢赶来洛京,证明了他的做法是正确的感觉。 而那些永川百姓却是激动无比地拜倒在陆晨面前。 他们听不懂什么舟啊水啊的,但他们却能听出,这位年纪轻轻的官老爷可能跟夏言一样,心里是装着他们老百姓的。 而且陆晨现在明显是在为夏言说话,他们当即就把陆晨当成了救星,恳求他一定要救夏言。 “胡说八道!” 就在部分朝臣沉浸在陆晨那番引人发醒的话语中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却见胡岩指着陆晨,大声喝道:“天下之事,在于陛下,在于各位贤能之士,何时轮得到那些毫无见识的平民?陆晨你竟然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说什么天下最重要的就是百姓,说这话时你可有把陛下放在心中?难道在你眼里,陛下还没有百姓重要吗?” 此话一出,不少朝臣纷纷皱起眉头。 夏言猛地眼神一凝。 “胡大人,你这话,过了?” “你给本官闭嘴!” 胡岩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不过是一介犯官罢了,在各位大人没有询问你的时候,你哪来的资格开口说话?” 顿了顿,他又道:“别以为你故作清高,做了些自认为高尚的事,又有几个被你蛊惑的百姓拼命为你开脱,你就能逃过一死,本官告诉你,绝无可能!” “无论你为何贪污,又为何要巴结妖后党羽,贪赃枉法就是贪赃枉法,哪怕整个永川的百姓都来洛京为你开脱都没用!法理无情!且不说本官不吃这一套,朝中的有识之士也绝不会被你的诡计影响,该如何判依旧是如何判,你绝对逃不了的!” 闻言,夏言顿时面色一沉。 正想再开口,陆晨却突然伸出手,朝他摆了摆,示意他不要再说。 见状,夏言便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冷冷地盯着胡岩。 陆晨拦下夏言后,便抬起头,注视着胡岩。 “胡大人,你可知三千多年前那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唐王朝为何能够威名远播,使得万国来朝,盛极一时,又为何突然衰落,在惊天之变后短短百余年便丢了天下?”(注:此大唐非彼大唐,只是有一丢丢类似而已,各位史学家求放过!) 话音刚落,不等胡岩一脸不屑地表示懒得理会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主审台上的方平便急声问道:“陆给事觉得这是为何?” 虽然接茬的人有点不对,不过陆晨还是接着说道:“因为在唐初之时,那位靠军事征伐杀出【天可汗】之名的太宗文皇帝吸取了前朝的教训,比过去任何一位皇帝都要爱惜民力,爱护百姓。” “他曾有言:地广非常安之术,人劳乃易乱之源,切不可求虚名而损百姓,否则便是自断根基,此取死之道也。正因为他在雄才大略的同时又深查民情,关注民生,在位期间一直致力于让百姓安居乐业,长治久安,这才缔造了大唐盛世,成就了他千古一帝的无上功绩!” 陆晨侃侃而谈,方平和不少朝臣陷入了沉思。 这个世界是存在超自然力量的古代社会,灵力、灵法、元力、功法、修士、武者、妖邪、半妖等事物的存在,让这个世界的历史和文化并不像陆晨穿越前那个没有超自然力量的古代社会。 很多对生活在信息爆炸的现代社会的现代人来说耳熟能详的思想、主张,在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的,或者说非常模糊。 圣贤之道也不是孔孟之道。 文化和思想毕竟是根据社会环境和人文认知衍生出来的,存在超自然力量的世界诞生出的思想文化自然也有其特性。 这个世界的古代王朝,在激烈的思想角逐中,逐渐占据主流的,是倾向于个体的霸道。 君王至高无上才是政治正确。 因此听到陆晨这番分析,不少朝臣都下意识地思索起来。 “在太宗皇帝莫名暴崩后,后世子孙由于出生便享有富贵与奢侈,无法和百姓共情,自知高高在上的他们和百姓断了联系,以至于逐渐失去对天下的控制,最后在那场惊天之变后,于各地不断发生的民变和暴动中逐渐走向消亡,这便是在下方才说的,水能覆舟的道理!” 说了这么多,陆晨的嗓子有点发干,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水袋打开,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这才在方平略显迫切的目光中接着说道: “所以,在在下看来,百姓是否安居乐业,事关王朝兴衰!虽说一县之民不足以搅动天下,但正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谁又能保证,此势一起,不会形成一股倾覆天下的滔天巨浪呢?这种事难道没发生过吗?” 说到这里,陆晨突然看向夏言,然后莫名对他拱了拱手,又道:“而夏言夏大人且不说他所谓的贪赃枉法,赃款没有一文钱用在自己身上,全被他拿去用于在妖后乱政之时保护永川百姓之事到底算不算贪墨之罪,光是不顾一切地让永川百姓的生活好起来,让他们安居乐业,不至于被逼到绝路后成为暴民奋起反抗这一点,就足以称得上是大功于朝!” “如此大仁大义,大忠大贤,于国朝亦有大功之人,若是被判以死罪,天理何在?” 听到这话,夏言的肩膀顿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面上满是感动之色。 然而胡岩却是冷笑一声。 “陆给事,说来说去,你的眼里还是只有百姓,难不成在你眼中,百姓真的比陛下还要重要不成?” 此话一出,连方平的脸色都彻底冷了下来。 他当然能看出,胡岩这是在给陆晨下套。 简直无耻之尤! 他下意识地就想开口阻止,以免陆晨年轻气盛,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来。 然而陆晨本来就是在等胡岩这话,在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眼中的亮光都快要掩饰不住了,怎么可能让方平给搅了好事? 于是不等方平出声,他便冷哼一声,道: “这还用问?百姓当然比君王重要!” 听到这话,方平等人瞬间脸色大变,而胡岩却是阴谋得逞一般,眼中闪过一抹狂喜之色。 紧接着,似乎是觉得自己这话还是留有余地,不够决绝,陆晨又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一个即便在穿越前的古代王朝,大多数君王在心底都不会喜欢的思想主张—— “在在下看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话如同一颗深水炸弹猛地炸开一般,顷刻间在众人心里掀起一阵惊涛。 与此同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尖长的高喊: “陛下驾到!” ……………… 还有一章…… 第五十六章 帝尊圣气(三更送上!求追读!!!) 听到太监高声宣告皇帝驾到的声音,众人近乎本能地齐齐直起身,看向大堂入口的位置。 而胡岩在反应过来后,眼中更是流露出一抹欣喜和期待之色。 陛下来得正是时候啊!! 殊不知,他在对女帝的到来倍感喜悦的时候,陆晨却比他更加期待,更加欣喜若狂。 他自然不怕女帝过来,就怕女帝不来。 甚至觉得女帝最好早就过来了,只是一直在门外,把他刚才那民贵君轻的大逆不道之言尽数听了去。 然后,龙颜大怒,让他这个思想有问题的小官直接卷铺盖走人。 而相比起陆晨和胡岩的兴奋和欣喜,方平夏言等人却颇为担忧地看了看陆晨。 众人心思各异,想法不一,但身上那本能的动作却快速无比,在姜承婉和一众玄武卫走进来时,便直接躬身行礼,齐声高喊:“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姜承婉走进来后,却没有直接让他们起身,而是面无表情地在一众负责此案的官员中扫了一眼,最后目光定格在人群中颇为显眼的胡岩身上。 眼眸悄然泛起一丝冰冷的杀意。 片刻后,她不动声色的收敛起面上的异样, “众卿平身。” “谢陛下。” 颇为繁琐的礼节过后,还没等一众站起身来的朝臣开口,胡岩便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然后急声对姜承婉拱手道:“陛下,臣请治工科给事中陆晨这个胆大包天的无知狂徒大不敬之罪!” 话音刚落,方平便眉头一皱。 他有些恼怒地横了胡岩一眼,随后站了出来,准备帮陆晨说话。 然而女帝却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见状,方平只好一脸担忧地退了回去。 其他人几乎没有任何表示,就算有几个想站出来的,在看到方平退回来后,便不敢再上前,老老实实待在原地静观其变。 女帝眯了下眼睛,而后目光直视胡岩。 “哦?为何?陆爱卿有何大不敬之举?” 胡岩没有卖关子,他也不敢在皇帝面前卖关子,于是忙说道:“这厮方才竟然说那些无知百姓比陛下更重要,堂而皇之地说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可想而知他根本没把陛下您放在眼里!” “如此目无君父之人,若不大行诛罚,恐对陛下权威不利,还请陛下诛黜此獠,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听到这话,姜承婉还没任何表示,陆晨却已经在心底给胡岩竖起了大拇指。 好队友啊!再给力点! 等老子日后成仙了一定请你吃饭! 然而对于胡岩的话,姜承婉突然冷哼一声,眼中怒意逐渐显现。 “你说陆爱卿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感受着姜承婉身上逐渐攀升的气势,胡岩颇为得意地晃了晃老脸上的横肉。 女帝越愤怒,对他越有利! 最好一怒之下把陆晨和夏言这两个超级祸害直接拉去菜市场门口砍了,一了百了。 “是的,陛下,身为臣子,定要把陛下放在首位,这是为人臣者的本分,也是圣贤书中最基本的教诲,这厮如此言之,便是大逆不道!不仅是对陛下不忠,更是对古之圣贤不敬!” 胡岩继续煽风点火。 陆晨继续在心底给胡岩加油鼓掌。 然而两人却没有注意到,女帝身旁那个姿容出众的美丽女子看胡岩时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呵…”女帝突然冷笑一声:“胡岩啊胡岩,你可真是人如其名,只会胡言乱语。” 听到这话,胡岩脸上的笑意陡然一僵。 陆晨同时眼角一抽。 卧槽?啥情况? 紧接着,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女帝又冷声说道:“若是陆爱卿对朕不忠,为何当初妖后掌权霍乱朝纲之时,朝野上下只有陆爱卿一人站出来为朕说话?还是说在你胡岩心里,朕就是个蠢笨如猪的废物,连这么简单明了的是非曲直都分不清?” “臣不敢!” 胡岩顷刻间冷汗淋漓,赶忙屈膝跪下。 姜承婉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而是接着道:“而且,朕丝毫不觉得陆爱卿方才说的那番话有什么大逆不道之处,反而字字珠玑,振聋发聩,只此一语,便可胜过万千名士百万言!”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众人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姜承婉,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认可陆晨那可能对帝王相当不利的惊世之言。 胡岩当场就傻了。 陆晨也好不到哪去。 只见他怔怔地看着姜承婉,嘴角轻轻蠕动几下,仿佛是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但是临近嘴角,却又不知为何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看起来就像是一副感动莫名的模样。 姜承婉自然注意到了陆晨的目光,直接朝他微微颔首,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陆晨:“???” 这时姜承婉又接着道:“方才陆卿所言让朕受益良多,这君民之事,正如陆卿所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故为君者,当勤政爱民,以民为本,不可乱用民力,任由爪牙欺压百姓。” “否则,天数难测!” 说到这里,姜承婉猛地抬起手,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便伸出手,朝陆晨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多谢陆卿让朕明白了如此宝贵的天地至理,陆卿请放心,今后朕定当以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为己任,严于律己,誓要创造出一个人人能吃饱,家家有田耕,户户有余粮的亘古盛世!”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极其强烈的浩然正气突然从姜承婉体内狂涌而出,而后飞速向上空盘旋。 下一秒,紫极城上方原本平静无比的天空突然开始剧烈盘旋,刹那间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金色漩涡。 漩涡高速旋转,狂暴的力量磨擦下,竟不断形成一道道金色的雷光。 唰!! 漩涡中央突然落下一道巨大的金色光柱,笔直地朝底下的姜承婉落下,最后不偏不倚地将她整个人完全笼罩在其中。 “唔嗯” 身处金色光柱中央的姜承婉只感觉体内有一股暖流飞速在奇经八脉快速流转,每流转过一处,便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同时能够明显感觉体内的灵脉突然扩大了不少。 这一切变故来得极快,众人才刚刚反应过来,那金色光柱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方才只是幻觉一般。 天空也恢复了宁静。 “陛下!” 一直随侍在姜承婉身旁的那玄武卫女子一脸惊奇地惊呼一声。 却见姜承婉那妙曼的身躯之中突然涌出一阵淡金色的光芒,顷刻间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看到这一幕,方平、钱益谦和赵炳良同时瞪大眼睛,眼中透着极度惊讶的震撼之色。 “这金色的灵气…难道是……” “帝尊圣气?!” “陛下这是参悟了帝王之道,得以突破了?!” 求追读!求推荐!!求月票!!! 求一切支持!!! 第五十七章 帝王之诺 “嘶!” 看着全身沐浴在金光中的女帝,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帝王可要比普通修士难突破多了。 到达一定境界后,修士要想突破,就不能光靠勤学苦修或者天材地宝,而必须得有自己的道,得有所追求。 大道万千。 有人追寻诗词之道,有人追求治世之道,有人苦索安邦之道,有人探索杀伐之道,有人探寻绝情之道,也有人寻求医道极致。 当然,最多的还是能够通过刻苦研究圣贤书求索先贤圣道的读书人的主流大道——圣贤之道。 悟道是需要机缘和悟性的,两者缺一不可,若是机缘未到,没有悟道的契机,哪怕穷极一生,修士也难参悟一次。 而作为至高无上的人间至尊,皇帝就只能追寻极难参悟的帝王之道。 帝王之道门槛极高,虽然每突破一次,修为都能得到极大幅度的提升,但要想突破却极难,除了开国之君和次代君王以外,很少有皇帝能够通过参悟帝王之道突破境界。 但是现在…活生生的例子就这么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而且女帝才十六岁啊! 年仅十六岁就能参悟帝王之道的帝王,简直恐怖如斯! 虽然不能说前无古人,但也绝对是屈指可数。 此圣君之资也! 而她参悟帝王之道的契机…… 一想到这里,众人便忍不住看向陆晨,眼中透着明显的羡慕之色。 很显然,陆晨方才那番“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贵君轻”的言论主张,就是女帝悟道的关键! 让皇帝领悟帝王之道,这是何其巨大的功劳?! 要知道每悟道一次,至少能增寿二十年啊! 对一个实权皇帝来说,二十年寿元有多珍贵根本不用赘述。 意识到这一点,胡岩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无比,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一般,颓然无比地瘫倒在地。 陆晨的话能让女帝当场悟道,意味着女帝方才认可陆晨那简直有违圣贤之道的言论,并非只是说说而已的场面话,而是真心实意的认同他的思想主张。 同时也意味着,他方才指责陆晨的言语,只是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陆晨才是真正的简在帝心,而他,不过是一个小丑罢了。 一念至此,胡岩瞬间万念俱灰。 完了一切都完了 回想起刚才女帝那冰冷的脸色和愤怒的模样,这时候他要是还没意识到女帝的冷漠和恼火是针对自己的,他就真的蠢得不可救药了。 然而已然成为众人焦点的陆晨,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累了,毁灭。’ 他不傻,自然知道女帝悟道的原因。 而民贵君轻这个没什么君王会喜欢的言论,却能让女帝当场悟道,于他而言,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女皇帝,几乎百分百可以确定是一位明君,而且是英明得不像话那种! 皇帝是明君,而且还越来越信重他,对一心求罢官的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 夏言一案的前因后果已经水落石出。 女帝的态度也已经非常明显了。 现在夏言一案无论结果如何,对他的目的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帮助,留在这里完全是浪费时间,毫无意义,还不如回家好好躺一躺,让乖巧可爱的小钰好好抚慰一下这颗被背刺得伤痕累累的后心。 咔哒…… 思索间,包裹住女帝的金光中突然出现一道裂缝。 众人当即身影一颤。 片刻后,裂缝处突然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轻轻抓住旁边已经实质化的金芒,微微一掰。 砰砰砰!! 如同蛋壳一般的金色光球飞速龟裂开,眨眼间便彻底碎裂成无数金色的碎块,显露出里面女帝的模样。 只见她双目紧闭,妙曼无比的娇躯周围,无数乳白色的流光来回环绕,身上的龙袍和狭长的刘海无风自动,整个人透着一阵缥缈而神圣的气息,那本就极其凌厉的气势,此时给人的感觉竟比之前强大了数倍! “恭喜陛下悟道!” “恭喜陛下悟道!” 看到女帝真容的瞬间,众人当即躬身行礼,齐声恭贺。 唰! 女帝猛地睁开双眼,霎时间一道金光闪过,却见她的眼眸竟不知为何呈现出没有一丝杂质的纯金色。 不过下一秒,那令人下意识想要顶礼膜拜的金色光芒开始缓缓褪去,女帝的眸子也逐渐恢复成往日的黑色。 面对众人的恭贺,姜承婉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似乎对此根本毫不在意,也没有任何感觉。 随后她微微转过头,在人群来回巡视,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和其他人一起恭贺,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陆晨身上。 明媚的双眸悄然闪过一抹亮光。 “陆卿。” 她抬起脚步,走到陆晨跟前,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轻声道:“朕已突破至归元境。” “???” 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赤龙靴,直男癌晚期,并且母胎单身二十多年的陆晨只感觉一阵莫名其妙。 什么鬼? 你丫是做好了作业就想被家长老师摸头夸奖的小学生吗? 心里虽然一阵吐槽,但陆晨还是微微躬身,拱手道: “陛下果然天纵奇才,不过二八之年便达到了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境界,真是天佑大夏,在朝野动荡,乱象四起的危难之际,有陛下这般绝世人杰横空出世力挽狂澜,微臣相信,以陛下之能,定能扫清大夏积弊,还天下黎民百姓一个无双盛世!” 听到这话,姜承婉终于不像之前那般板着脸。 只见她浅浅一笑,眼中波光流转。 似乎只有陆晨的夸奖,才能够真正令她龙颜大悦。 “多亏了陆卿,朕才能得以悟道。” 片刻后,她突然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由衷地说道。 “朕必定牢记陆卿今日之言,并将之作为朕毕生的信念,定要开创出陆卿你所向往的惶惶盛世,如若违背……” 说到这里,她猛地双眼一凝,脸色陡然变得肃然无比:“天诛地灭!” 帝王一诺,五岳皆轻! 听到女帝这重若万钧的承诺,众人顿时面色一凛。 而陆晨却是忍不住眼角一抽。 我的好陛下啊,求您稍微昏庸一些,给我一点成仙的机会…… 第五十八章 最终判决(求追读!!!) 夏言一案随着女帝亲临三司会审,很快便彻底尘埃落定。 这个曾经不被任何人看好,觉得既然已经证据确凿,就根本没必要重审的铁案,其重审后最终的宣判结果,却无比出人意料,让原本想要看陆晨笑话的人下巴跌了一地。 夏言虽有贪污行贿之举,但念其本心并非是为了私吞享乐,而是为了永川百姓。 而且此举不仅没有造成任何危害,反而令永川百姓安居乐业,心向朝廷,没有如妖后乱政时期的其他州县那般暴乱四起,危害社稷,毫无疑问是大功一件。 考虑到这两点,最后三法司共同决议,修改夏言原本的死刑判决,改为戴罪留职,继续担任永川县令,直至下一次考评再行考量。 虽然是戴罪留职,但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个所谓的戴罪,只是朝廷刻意留的体面罢了,谁要是真把夏言当成戴罪之人铁定要倒霉。 毕竟三司会审刚结束,夏言就被女帝召进宫中勉励了一番,上演了一出君臣相得的好戏,看得当时在场的朝官在热泪盈眶之余不免羡慕不已。 如此明显的信号谁要是读不懂,还不如赶紧回家种地去。 没过多久,夏家阖族便被无罪释放,成为了自妖后倒台以来,第一个成功翻案,进而死里逃生的犯官之家,在无数犯官及其家属羡慕无比的目光中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天牢。 但胡岩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作为刑部荆州清吏司郎官的他在管辖范围内出了这么一个大案,一个失职之罪肯定是跑不了的,毕竟夏言固然有罪,但罪不至死,他根本没有了解清楚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就草草结案归档。 哪怕这是很多刑部官员的做法,他也逃不了干系。 当然,如果只是失职,那大抵也只是降职的结果,最多被罢官去职,灰溜溜地回老家当个富家翁。 然而三司会审结束的第二天,就有人去都察院举报他贪赃枉法、勾结别部堂官谋取私利,并且还提供了很多关键证据。 于是当天晚上,就有一队玄武卫光顾胡府,在胡岩惊恐无比的眼神中大肆搜查,最后竟搜出白银三万两,铜钱五万贯,各种金银珠宝名家书法字画无数。 然后,毫无悬念的,胡岩凉了。 赃款全部收归国库,他本人和家眷尽数打入天牢,就关在夏言之前待的牢房,择日审理。 这才是真正的铁案,没有一丝悬念。 如果陆晨要求重审的是这种案子,说不定会有机会达成目的。 但是没办法,系统的限制条款里有不能进行太过违背常理的行动,他不可能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担保。 除非自然出现某种契机,让他找到可以明正言顺插手的借口。 不仅是胡岩,在这次三司会审表现差劲的赵炳良和钱益谦也好不到哪去。 虽然没有被降职或者罢官,也没有人举报他们贪赃枉法,但女帝看他们的眼神却彻底没了往日的信任,反而是充满了冷漠。 能够爬上正二品正三品大员的位置,他们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不差,女帝对待他们的态度变化,他们几乎立马就有所察觉,一时间惶恐不已。 若是为皇帝所喜,无论身份和官职有多低微,将来都必然贵不可言,反之,若是被皇帝厌恶,哪怕身居高位也极其致命。 说不定,要不是女帝现在没有合适的人选担任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早就把他们给撤掉了。 这场三司会审就如同一个照妖镜一般,让姜承婉看清了那些盛名之下的虚士,也意识到了不能太过相信所谓的名望。 毕竟这些大名鼎鼎的名士的名气和声望,大多是来自于和他们利益一致的名门望族,而不是感受最深的百姓。 这次事件中钱益谦、赵炳良和胡岩等人毫无疑问全是输家,败得一塌糊涂,其中胡岩更是深陷牢狱,没有一丝翻身的可能,算是彻底废了。 “啧啧…这陆晨,还真是不会让人感到无聊啊……” 紫宸殿内,刚回来没多久的姜承道听完妹妹的描述后,不由啧啧称奇。 “没想到我才离京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有趣的事,唉…可惜没能赶上,不然倒是可以好好见识一下他说出那番让你得以参悟帝王之道的惊世之言时的风采。” 姜承婉摇了摇头,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而是转而说道:“皇兄,平城顾家之事,现在办得如何?” 说起正事,姜承道立马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面色变得认真起来。 “陛下放心,微臣已令玄武卫‘护送’顾家阖族进京,这两日应该就到了,之前重新拟定的诏书最迟明日午时便可送到漠天城,交到镇守荒州的柱国大将顾思妙手中,只要她在半日内动身,就绝不会耽误新元大典。” 听到这话,姜承婉眼中悄然闪过一抹精芒。 “是吗?那就好,毕竟,【新元大典】如此盛事,缺个柱国大将可不行,他们为帝国镇守八方多年,劳苦功高,朕可不能忽视这等大功于朝的忠义之士。” “是啊。” 姜承道笑了。 “是得好好感谢一下他们才行。” 女帝又道:“安顿顾家的府邸准备好了吗?” 姜承道微微颔首。 “准备好了,就在东城的原吏部尚书府邸。” 女帝稍微思索了一番,然后点了点头。 “如此便好,这么好的宅邸给他们暂住,倒也不会委屈了他们,皇兄,麻烦你派两队玄武卫过去值守。” 说着,她的眼眸突然冷了下来。 “皇兄记得交待一下,顾思妙为朝廷扼守西北,打得异族不敢轻易跨过荒州,是朝廷当之无愧的大功臣,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确保她的家人的‘安全’,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一些强制性的手段。” 闻言,姜承道顿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诺!微臣这就去办。” 话落,他直接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去。 ………… 昨晚熬夜码字太伤了,今天差点站着睡着,且容小弟回口血,欠的章节后面一定补上! 第五十九章 深意 西城,陆家小院。 “表哥。” 洛小钰一脸难色地看着面前正双手枕在脑后躺在榻上,一副若有所思样子的陆晨,轻声问道:“那位夏大人和他的家眷已经在门外等候了一个多时辰了,你不去见一下他们是不是不太好?毕竟夏大人他们今日就要离京回永川了,下次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呢。” “没什么不好的。” 陆晨打了个哈欠,淡然道:“他们来的时候我既然跟你说了不见他们,让你把他们打发走,就肯定不会改主意,不管他们等多久都一样。” 这次事件他啥好处没捞着,最大的原因就是这夏言。 这厮居然是一个披着贪官狗皮的好官! 对于这个最坑爹的背刺者,他能有好感就怪了。 别说相谈甚欢了,看到他那张老好人似的脸陆晨就烦,怎么可能让他进来? 洛小钰自然不知道各种缘由,见陆晨如此决绝,不由有些担心起来。 “可是表哥你这样怠慢夏大人,夏大人要是心生怨恨” “无所谓。” 陆晨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而后慢悠悠地道:“身为科道言官,哪有不得罪人的?就算他因为这事怨恨于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只要问心无愧,自然无所畏惧。” 闻言,洛小钰知道陆晨是铁了心不见夏言一家了,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表哥这性子,竟然能在官场混到现在,而且似乎还很受陛下赏识…简直是个奇迹…… 就是不知道这个奇迹能维持多久…… 犹豫了一下,洛小钰轻声问道:“表哥,你为什么不想见夏大人他们呀?” “说了你也不懂。” 陆晨随口扯了个借口,“你只要知道我这么做肯定有我的理由和考量,其他的你就不要管了,也没必要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哦……” 洛小钰颇为失落地应了一声,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朝大门走去。 咔哒… 打开大门,外面一直等候的夏言一家以及李大等永川百姓顿时有了反应。 “洛姑娘。” 夏言朝洛小钰轻轻拱手,稍微见礼后直接问道:“陆大人得闲了吗?” 方才洛小钰为了不得罪人,或者说让陆晨少得罪人,一直谎称陆晨在忙着处理公务,没时间见客,让他们改日再来。 不只是今天,之前夏言递上拜帖的时候洛小钰也是这么说的。 但今日夏言一家便要离开洛京回永川了,下次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所以夏言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这次多亏了陆晨赌上自己的官身和前程给他担保,力求重审,甚至在他已经彻底放弃的时候,依旧坚定不移地相信他,要求把此案的前因后果彻底搞清楚,查个水落石出,他们家才得以逃过一劫,重获新生。 救命之恩,堪比再造! 如此大恩大德,夏言怎么可能不亲自上门感谢陆晨一番就离开洛京。 听到夏言颇为期待的话语,洛小钰顿时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该做的事还是得做的。 只见她摇了摇头,而后一脸歉意地道:“抱歉,夏大人,我刚才说谎了,表哥他现在并不忙,只是…他不想见你们。” 闻言,夏言顿时愣住了。 不只是他,身后的夏云,妻子李氏,女儿夏梦雨以及两个老仆全都怔了怔,而后一脸不解地看着洛小钰。 夏云明显是个急性子,立马急声问道:“什么?陆大人不愿意见我们?” 洛小钰点了点头:“是的,表哥他明确跟我说了,他现在绝对不会见你们的。” “这…这怎么可能?” 夏云一脸难以置信,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陆大人费了这么大的劲救了我们一家,怎么事了以后却连见我们一面都不肯?” 夏言朝里面看了一眼,而后问道:“洛姑娘,陆大人可曾说过为何不愿见我们?” 洛小钰再次摇头。 “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表哥只是说,他不愿意见你们自然有他的考量。” 听到这话,夏言顿时眼神一紧。 “陆大人的考量?” “嗯。” 洛小钰微微颔首,接着轻声道: “夏大人,你们还是请回,不管怎么样,表哥既然心意已决,你们就不可能见到他,再等下去也只是白白浪费时间,毫无意义。” 夏言迟疑了一下,随后长叹一声,朝陆晨所在的方向深深地行了个大礼。 “既如此,那在下就不多叨扰了,劳烦洛姑娘替在下转告一声,陆大人之恩,在下无以为报,今后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哪怕是赴汤蹈火,在下也绝不推辞。” 见夏言脸上根本没有一丝怨恨,反而郑重其事地留下承诺,洛小钰顿时松了口气。 没有额外树立一个敌人就好…… “夏大人放心,您的话我一定跟表哥转告。” “多谢!” “夏大人您太客气了。” “……” 客套了一下,夏言便带着一家人及其李大等人转身离开。 洛小钰目送他们离开后,便关上了房门。 “爹,你说陆大人他为何不愿意见我们啊?” 前往东华门的路上,夏云一脸纠结地问道: “是不是爹你什么时候得罪了陆大人,陆大人才恼怒之下连见我们一面都不肯?” 夏言白了他一眼。 这傻儿子,神经真是大条得离谱。 这种事稍微想想就知道不可能。 陆晨对他们家恩重如山,他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得罪陆晨? 一旁才到及笄之年不久的夏梦雨也是一脸无语。 “哥,你怎么能这么想?爹爹又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而且方才洛姐姐都已经说了,陆大人这么做肯定有他的深意,只是我们还没想到而已。” 很显然,夏云这个比他小三四岁的妹妹,脑子可比他灵活多了。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却是把正确答案首先排除掉了。 夏云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赶忙向老爹赔罪。 夏言摆了摆手,毫不在意。 他早就习惯了。 比起这种小事,他更在乎于陆晨不见他们的原因。 于是他一边带着一家子人赶往东华门,一边皱眉苦思,思考着陆晨如此做的深意。 这一沉思,大半天就过去了。 当一行人在几名玄武卫的护送下来到城外的一处客栈,直到走进客房时,夏言眼中突然光华一闪。 “我知道了!” 第六十章 种善因结善果 “欸?” “呀!” 夏言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叫,直接把身旁的家人吓得不轻。 缓了一会后,李氏等人同时看向夏言。 夏梦雨轻声问道:“爹爹,你知道什么了?是陆大人为何不肯见我们的原因吗?” “嗯。” 夏言点了点头,而后莫名轻笑一声,抬起手,轻抚长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见状,夏云和夏梦雨同时眼神一亮。 夏云直接开口追问道:“是什么啊,爹爹,你快说啊!” 从离开陆家到现在,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纠结无比,一路上都在绞尽脑汁地思考陆晨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深意。 现在夏言说他已经想到了,向来耐不住性子的他怎么能不急? 不只是他们,身后护送他们的玄武卫中,那个之前在三司会审时随侍女帝左右,同时也是监视胡岩的暗卫女子也同时竖起了耳朵。 夏言没怎么卖关子,在众人询问的目光中缓缓开口说道:“陆大人不肯见我们,大抵是因为,他觉得为父之所以能够翻案,将原本的死罪改为戴罪留职,甚至得到陛下亲自勉励,本质上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闻言,众人顿时一惊。 夏云首先反应过来,而后一脸不信地道:“爹你胡说什么呢?这怎么可能啊?!” 夏梦雨不知为何颇为不悦地接过话茬说道:“哥说的没错,谁不知道当初要不是陆大人坚信爹爹你是个好官,在庙堂上恳求陛下重审此案,为此案甚至豁出一切,其后更是为了我们家到处奔走,让三位主审之一的方大人为之动容,然后不辞辛劳地翻阅了无数次卷宗,这才找到了能让爹爹您翻案的关键点,否则我们家早就被押送菜市场问斩了!” 陆晨专程去天牢找夏言的时候,她也是在场的。 当时陆晨那坚定而决绝的模样,此时还深深地烙在她的脑海里,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消失了。 听到老爹这么说,她本能地感到不喜。 “我们夏家之所以逃过一劫,甚至还因祸得福,不仅得陛下重视,我和哥哥还被特许今年夏季到国子监修习,这一切可都是陆大人的功劳,是他不求回报的付出,才有我们夏家今日,怎么能说和陆大人无关呢?” 李氏虽然没有开口,但脸上却写满了不信。 对于儿女的质问,夏言幽幽叹息一声,而后解释道:“这便是陆大人品格高尚的地方啊。” “嗯?” 三人有些发懵。 倒不是质疑夏言的话,而是觉得夏言这话有些莫名其妙,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他们当然知道陆晨品格高尚,如果不是朝中有如此品格高尚的好官,他们早就没命了。 但这跟夏言说的有什么关系? 夏言没有让他们疑惑太久,直接说出自己的看法:“陆大人主张‘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认为为官者当以民为本,而为父自就任永川县令以来,施政方式和做法基本符合陆大人的主张,也正因如此,为父才如此受百姓爱戴,这才有了后来为父落难时,永川百姓自发地组织起来,签下万民书,由李大等人千里迢迢赶来京师为为父伸冤。” 似乎是一下子说了太多话,导致有些口干。 说到这里的时候,夏言稍微停顿了一下,而后从一旁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大碗茶,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这才在三人催促的目光中继续说道: “正所谓善因结善果,陆大人肯定是觉得,为父善待永川百姓是善因,永川百姓不惜一切代价进京救为父是善果,咱们家之所以能够死里逃生,完全是因为为父以民为本,施仁政,让永川百姓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日子,与他毫无干系,当不得咱们一家如此感激,所以才不愿意见我们。” 话音落下,夏云和夏梦雨顿时恍然。 原来是这样 陆大人竟然是这种想法,难怪自从三司会审结束以后,就再没跟他们家有过任何接触。 这样就说得通了! 如果陆晨知道他们的想法,怕不是得气得原地起飞。 尼玛,老子只是单纯不想看到夏言这个背刺佬,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你们td莫非有迪氏血统不成? “可是” 夏梦雨很是纠结地道:“要是没有陆大人,我们连重审的机会都没有,李大叔他们带着万民书过来的时候我们早就人头落地了,他怎么能觉得自己对我们家没有恩德呢?” 夏云也点头说道:“是啊,爹爹,陆大人怎么可以这样想啊” “你们不懂!” 夏言摇了摇头,脸上逐渐浮现出敬佩之色。 “陆大人是真正的正人君子,他不仅心怀苍生,所言所行皆是为了心中的道义和信念,而且极其高风亮节,根本不在意恩德回报,甚至不愿别人对他感恩戴德,因此特意淡化恩情,让别人莫要太过在意他的付出,毫无私心地为他人着想。” 言至此处,他由衷地赞叹一声。 “陆大人不过弱冠之年便如此优秀,为父入仕九载,也算阅人无数,见识过不少青年才俊,甚至当世人杰,但从未有一人如陆大人这般,令为父发自内心的敬重。” “陛下何其有幸,有陆大人这等无双国士在朝,大夏定能重现仁宣盛世!” 听到父亲对陆晨如此之高的评价,夏梦雨和夏云同时点了点头,觉得父亲说的完全没错,陆晨的确就是这样的人,再怎么高的评价他都当得起。 没有一丝质疑。 “云儿,梦雨,你们两个且记住。” 夏言负着手,一脸肃然地道:“将来你们若有机会入仕,定要以陆大人为榜样,如若有幸与陆大人共事,无论职务如何,哪怕只是一介刀笔吏,也要竭尽全力辅助陆大人,不得有一丝懈怠!” 闻言,夏梦雨立马面色一肃。 “是,爹爹,孩儿记住了,将来一定不会辜负爹爹期望!” 应下的同时,她悄然攥紧拳头,似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眼中闪过一抹无可动摇的坚定之色。 夏云则是大大咧咧地应道:“爹爹放心,在离开天牢那个鬼地方的时候,我就打定了主意,将来定要努力修习,在下一次科举中金榜题名,争取早日进入朝堂,成为陆大人的左膀右臂,以报此次救命之恩!” “很好!” 得到两人毫不犹豫的回答,夏言顿时欣慰地笑了笑。 “人生在世,当志存高远,看到你们有如此志气,为父就放心了。” 第六十一章 转变思路(求追读!!) 让洛小钰把夏言打发走后,没过多久,天空便暗了下来,而后一场透着冬末残留的寒意的春雨缓缓降下,很快就将整个洛京城笼罩在朦胧的烟雨中。 淡淡的梅花香气透过窗台飘进房内,一时间,满屋飘香。 独自待在房间里的陆晨便一边坐在床边欣赏庭院的雨景,脑子一边飞速运转,不断整理思路,琢磨升仙大计。 “唉,连续三次背刺” 一想到原本轻轻松松就能达成的升仙条件,在被沧溟圣王、女帝和夏言接连背刺后,现在竟然变得如此艰难,陆晨就郁闷得想吐血。 这些人居然一个比一个会演,不到最后一刻根本分不清忠奸,看不出强弱,也识不出好坏。 明明是想着作个死,好被罢官,结果看似是谋朝篡位的权臣的沧溟圣王竟然是忠臣,看似只是一个任人拿捏的傀儡皇帝的女帝竟然是幕后大佬,看似是个人人唾弃的大贪官的夏言竟然是深受百姓爱戴的好官。 连续三次飞龙骑脸水晶爆炸,他的心态也差点炸了。 只能说这个世界有毒,明明每次看着都是胜券在握,结果每次都在最后来着惊天反转,弄拙成巧,气得他差点没当场圆寂。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陆晨眉头微蹙,脑子里浮现出之前三司会审的时候,女帝对他那明显有别于别人的态度,脑壳顿时隐隐作痛。 “言官的风险并不绝对,在帝王昏庸或者平庸时,言官自然是高危职业,但君王若是英明无比的绝世明君,情况就反过来了,而且经过这三次事件,女帝对我的信重估计已经到了难以动摇的地步,光靠言官的方式作死怕是难有成效,得换个思路才行” 说实话他有点搞不明白女帝为毛对他这么好。 虽说当初妖后掌权,满朝上下全都默认她只是一个用来过渡的傀儡皇帝,就等着秦王取而代之时,只有他一个人站出来,冒天下之大不韪支持她,确实称得上是忠肝义胆,明面上看起来也确实重情重义。 女帝为此给予他丰厚的政治回报倒也无可厚非。但像现在这么毫无保留地信重他却有些过了。 陆晨始终觉得自己说到底只是动了动嘴皮子而已,终究什么都没有改变。 而且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真心实意地支持女帝。 真正雪中送炭、为女帝夺回皇权的人,是沧溟圣王才对。 人家可是出兵又出力,亲自不远万里地跑来帮女帝夺权,之后更是毫不恋权,心甘情愿地接受女帝使指,帮她明正言顺地铲除不臣,为她坐稳皇位东奔西走,甚至交出兵权,让洛京内的所有沧溟军听命于她,让她彻底掌控朝政。 如此大恩,陆晨觉得沧溟圣王让女帝和他原地成婚,就此成为大夏帝君,甚至就此结为永生厮守的道侣都不过分。 当然,女帝对沧溟圣王也不薄,给他的赏赐和荣耀也完全对得起这份功劳。但陆晨总感觉还是差点意思。 也不知道女帝是怎么想的,把本应以身相许的沧溟圣王晾在一边,却对他这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喷子好得不像话。 难道她就不怕沧溟圣王吃醋,心生不满,甚至直接翻脸纵兵夺权逼她就范吗? 陆晨就不信沧溟圣王大老远的跑过来,就只是单纯想要扶持女帝上位,一点其他想法都没有。 沧溟圣王又不是女帝亲爹,怎么可能这么无私? 更何况女帝还是个超级美人胚子,不过十六岁就已经显露出些许绝代风华的韵味,加上身为权御天下的无上君王所具备的盖世君威,将来必然会成为能让无数男人疯狂的顶级尤物。 光是现在就已经让人颇为难以自已了。 要不是仙道近在眼前,怕是心志坚定如他都得拜倒在女帝的绯玉龙袍之下,沧溟圣王能不心动? 当然,也有可能女帝和沧溟圣王已经结成道侣了,只是没有公开而已。 毕竟也有传闻沧溟圣王经常在紫宸殿待到半夜才离开,说是协助女帝处理朝政,但事实如何,谁知道呢? 这也是相当一部分人的想法。 陆晨毕竟只是一个穿越者,而不是全知者,自然不知道沧溟圣王虽然不是女帝亲爹,但却是要比她亲爹还要亲,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护着她的同胞兄长。 不过不管怎么样,陆晨要想被罢官,都必然绕不开女帝。 而能够在这个个人至上的世道,从“民贵君轻”中悟道的女帝又必然是一代明君。 因此,要是不及时转变思路,还想着单纯靠喷子这个身份去得罪皇帝,这辈子他都别指望达成系统条件原地升仙了。 稍微梳理了一下现状后,陆晨便开始琢磨可行之策来。 “既然皇帝本身不愿意罢免我,那就想办法让她不得不妥协,找个既符合系统规则,又能逼着她不得不罢免我的方式” 意识到这一点,他便赶忙顺着这个思路思考下去。约莫一刻钟后,他突然眼前一亮,嘴角微微扬起。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话说,大夏帝国虽然跟华夏古代社会中的国家不太一样,但本质上还是一个封建王朝,而既然是封建王朝,那就必然会有一些普遍的定律。” 想到这里,他突然很是放松地舒展身体,侧躺在榻上,眼睛莫名眯了起来。 “比如说,在王朝始乱更替的过程中,必然会伴随王朝的成长而不断壮大,如果上位者不彻底变法革新,必然会加速王朝覆灭的一个个庞大无比的利益集团。” 陆晨虽然自认政治才能一般,但还是知道一些历史规律的。 华夏古代的封建王朝,基本都逃不过三百年治乱更迭的王朝周期率,其表现形式各个封建王朝大体都差不多。 刚建国时,统治者有大把土地和资源可以分配,太祖皇帝励精图治,便能让王朝保持一定的活力; 中期开始,皇室和权贵日益庞大,土地和权力越来越集中,社会阶层日益固化,社会活力丧失; 后期社会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制度无法自我调整革新,摊子越铺越大,内外问题累积,税赋入不敷出,导致民不聊生,引爆社会矛盾,最终只能推倒重来,重新分配社会资源。 当然,这个世界存在超自然力量,有修士、邪祟、妖族、半妖之类的特殊存在,王朝更迭的规律要比华夏古代的封建王朝要复杂很多。 但本质上,两者依旧有许多相通之处。那伴随王朝成长而或明或暗不断壮大的毒瘤,必然是存在的。 “大夏帝国绵延千年,必然已经积累了诸多弊病,而这些弊病背后,肯定有即便是皇帝都不敢轻动的食利阶层。” 一念至此,陆晨彻底笑了,笑得很是开怀。 “为了大夏的未来,为了亿万黎民的安定,作为一个以天下为己任,有着治国安民的伟大抱负的有志之士,我直接去动这些既得利益者的蛋糕,这很合理?” 感谢读者老爷“空虚剑升”和“与你不见的未来”,以及qq阅读的读者老爷“平静_ba”的打赏支持! 万分感谢!! 顺便求追读!求推荐!!求月票!!! 求各种支持!!! 第六十二章 顾彦明 冀州,平城。 定远侯府。 “给本夫人滚开!” 一声尖锐的高喊打破了侯府门前的平静。 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怒目圆睁,指着不远处死死地挡住大门的一队身着黑甲的士兵,怒声呵斥道:“这里可是定远侯府,不是你们这些蛮横无理的丘八撒野的地方!而且我女儿可是武道通天的存在,弹指之间便可令尔等灰飞烟灭!” “不想死的滚出侯府,不然别怪本夫人不客气!” 说着,她身上的裙摆竟开始无风自动,一缕缕灵力快速涌现。 对此,那几名兵士脸上却不见一丝慌乱,面无表情。 显然对那妇人的威胁根本不屑一顾。 见即便抬出女儿的名头还是吓不到眼前的黑甲士兵,那妇人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慌乱。 而就在这时—— 唰! 一股庞大的力量突然从天而降,瞬间将她凝练起来的那点微薄灵力震散,一丝不留。 “侯夫人,请莫让在下为难。” 身着一身玄武卫将领特制重甲的朱勇缓缓出现在侯府门口,而后面色冷峻地瞥了那妇人一眼,眼神轻蔑地对这位身份尊贵的当代定远侯府女主人赵氏说道: “圣王殿下跟我等说过,顾家是我大夏开国至今硕果仅存的世袭侯爵之一,世代与国同休,尊荣无比,其嫡长女顾思妙更是作为八大柱国之一,为大夏镇守荒州的这两年屡次重创突厥异族,叫异族不敢踏入荒州一步,为荒州百姓和附近州郡百姓赢得至少十年和平,可谓战功赫赫,大功于朝。” “如今新元大典在即,为表敬谢之意,陛下特意下旨,着令定远侯府阖族前往洛京参加盛典,以示恩荣。” 说到这里,他突然上前一步,身上的威势猛地倾泻而出,顷刻间压得只是一介气旋境修士的赵氏脸色煞白,动弹不得。 “这是陛下的无上君恩,所以,无论有何缘由,定远侯府任何人都不得缺席,还请侯夫人莫要不识抬举,惹陛下不快,平白为侯府惹来大祸。” 说罢,不等赵氏回话,朱勇便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侯府大门。 但他却没有走远,而是走向门对面的一处茶肆,优哉游哉地喝起茶来。 赵氏一脸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而后狠狠地瞪了门口纹丝不动的玄武卫守备一眼,便匆匆朝内堂走去。 刚走到大厅,便看到自家丈夫,当代定远侯顾彦明正坐在主位上优哉游哉地品茶,脸上没有丝毫大祸临头的紧张感,仿佛最近侯府发生的大事都与他无关一般。 见状,赵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喝喝喝,就知道喝!怎么不把你喝死!”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顾彦明面前,直接拿起桌子上茶具狠狠朝地上摔去。 嘭! 价值百贯的茶具瞬间被摔得四分五裂。 “天都要塌下来了,你竟然还有心思品茶?!我当初怎么就嫁给了你这个没用的男人!” 茶具被砸,顾彦明微微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眼神没有一丝波动,仿佛面前的不是跟他同床共枕多年的结发妻子,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 “万事皆有定数,非人力所能为也。” 顾彦明单手支着下巴,一脸淡然地道:“既如此,何不坦然接受,在最后一刻来临前,尽享往日荣华。” 听到这认命一般的话,赵氏霎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顾彦明“你你你”个不停。 好一会,她才稍微顺气。 “顾彦明!” 她猛地大吼一声。 “你还是不是男人?之前要不是你举棋不定,犹豫不决,没有早点带着我们前往荒州投奔妙儿,我们侯府又怎会落到如此境地?事到如今,顾家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你竟还如此无动于衷?难道你想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被押送刑场,整个侯府所有人全部身首异处吗?” “呵” 顾彦明却是莫名冷笑一声。 “当初要不是你不顾为夫劝阻,一意孤行地巴结那妖后,为此不惜煞费苦心地安排妙儿与那赵非凡见面,在赵非凡对妙儿一见钟情后,又以死相逼,让妙儿与他定亲,使得定远侯府莫名其妙成了那妖后的亲家,又怎会有今日之祸?” 闻言,赵氏的声音顿时小了一些,但还是气势汹汹地道: “这怎么能怪我?我当初这么做不也是为了妙儿的将来着想吗?妙儿那样的武道天才,天下能配得上她的能有几人?而那赵非凡不仅一表人才,而且文武双全,琴棋书画、论道经邦、兵法谋略样样精通,妙儿嫁给他一点儿也不委屈,婚后定然美满幸福,难道我这个做母亲的难道还能害她不成?” “而且那时候赵家可谓是如日中天,顾家和赵家结亲,好处可多着呢,对顾家大有裨益”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心虚,连带着说话声也小了一些。 “是对你娘家大有裨益。” 顾彦明却是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谎言。 “这两年来,你的娘家人有不少得了赵非凡的关照,进入朝堂和军队担任要职,家族一下子就壮大了不少,甚至挤进了二流世家之列,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只是懒得跟你计较罢了,如今陛下亲政,将他们这些邪祟党羽尽数诛杀,这难道不是你种下的恶果所致?” 听到这话,赵氏不由得面色一白,方才的气势几乎瞬间消失不见。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顾彦明却没有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摇了摇头,打断道: “算了,这种事怎么样都好,反正我从没想过要那霍乱朝纲之辈的好处,既然你想要那些所谓的好处,我就全部给你好了,也算是尽了我们夫妻一场的情分。” 说着,他突然站起身,而后负着手,缓步朝后堂走去。 “不要妄想我会动用侯府秘传大阵给妙儿传信,我不是你,不像你这么势力,既然妙儿已经成人,那我这个做父亲的,就只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她一把,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她添任何麻烦,更不会像你一样,为了一己私欲干涉她的人生。” 停顿了一下,顾彦明的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决绝之色。 “所以,无论她这次会做出什么决定,为那妖后效力也好,自立也罢,我都不会怪她。” 话音落下的同时,顾彦明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走道入口,步伐没有一丝迟疑。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赵氏顿时面色惨白,眼中弥漫起深深的绝望。 第六十三章 多管齐下 有了思路以后,陆晨顿时心情大好。 第二天去上朝时,走路都带着风。 “接下来,就是找出大夏千年来积累的弊病了,而且得找好切入点,避开系统限制才行。” 沿着朱雀大街朝紫极城走去的路上,陆晨脑子快速运转。 “垄断人才的宗门、世家豪族、愈发严重的人地矛盾、海禁等祖制的既得利益者、皇族养猪之策导致的国库缺口、垄断官场却不适合用于治国的圣贤之道、修者不纳税制度随便一找就是一大堆啊,大夏能够延续到现在可真是个奇迹,估计也只有在这种存在圣遗物,存在各种超自然力量的世界,才会出现这种奇迹” “以女帝现在对我的信重来看,一般情况下发生什么事她是肯定会保我的,但我要是触碰到那些庞然大物的利益,他们联手向女帝施压,就算女帝想保我也保不住,为了顾全大局,她必然会顺应大势将我除掉,哪怕她顾念之前的情义不杀我,也肯定要将我罢免赶出朝堂,以安众心,维持社稷安定。” “当然,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也必然会想方设法疯狂针对我,为了保全利益,甚至可能暗下杀手,毕竟挡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这些既得利益者是不可能放过我的,而只要他们得逞,我就是能被系统判定为因公殉职。” “无论是被罢官,还是因公殉职,都符合升仙条件,能被罢官自然最好,但因公殉职也不是不能接受,虽然过程可能会痛苦一些,不过只要能达成目的就行。” 思索间,他的步伐越来越快,却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屋檐上,几道一闪而过的身影。 “要是有机会,还是得抓住时机降低女帝对我的好感。” 快要到玄极门的时候,陆晨开始梳理思路,把接下来行动的要点全部在脑海中捋一遍。 “只要被她厌恶,罢官的机会有的是,被罢官总归比被杀好。” “而且,以后得尽可能地接触和研究政务才行,里面应该会有不少可以利用的切入点,如果女帝这边实在指望不上,就去搞那些无人敢触碰的存在,作个大死。” “多管齐下,我就不信这样还不能被罢官或者因公殉职。” “话说,在飞升之前,得尽可能提升实力才行。” “这个世界还是蛮危险的,所谓的名门正派和魔道邪宗并存,江湖中人无处不在,无论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还是烧杀抢掠祸乱人间,这些人说好听点是快意恩仇,但其实本质上都是仗着自己武艺高强轻视律法肆意妄为的暴徒,不仅如此,这世上还有各种妖魔游荡世间,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有可能因为某种意想不到的原因被盯上。” “要是被某个变态魔头或者某些吸食阳气的妖魔杀死,那死因可跟做官一点关系都没有,死了也白死,别说飞升了,连能不能入轮回都不一定,所以,实力还是得有的。” “除此之外,还得多树敌才行,这个世界皇帝虽然至高无上,但却做不到言出法随,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否则要是冲动行事,一个不好就会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动乱,动摇国本,所以只要我的敌人足够多,形成足够分量的大势,总有一天,臣意汹涌之下,女帝就算想保我也不可能保得住。”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中快速闪过,不知不觉间,他已然穿过玄极门,习惯性地走向太极殿。 红色高墙隔着的通道内,朝臣们三两并行,看到陆晨,相当一部分人下意识地快步走开,与陆晨拉开距离。 剩下的人虽然没有刻意避开陆晨,但也没有主动凑过去。 陆晨的名声已经彻底传开了。 很多朝官都知道这人虽然已经成了陛下跟前的红人,但却没有丝毫培植树立亲党的打算,而且这厮极其特立独行,面对朝他示好巴结的朝官,他肯定会怒目而视地训斥一番,根本不像过去那些曾经如日中天的皇帝宠臣。 没有人愿意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既然他这么清高,那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而且这厮根本不懂为官之道,性情如此刚直,不知变通,迟早有一天要倒大霉。 现在的恩宠和地位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根本不可能长久,巴结这种人有没有好处先不说,等他倒了,到时候跟他走得近的人肯定会一同遭到清算。 所以最好还是不要跟他扯上关系。 这是大多数朝臣的想法。 当然,并非所有朝臣都如他们这般所想。 比如说,那位不知道修的什么法门,自入仕以来容貌一直都没有丝毫变化的工部尚书,同时也是六部尚书中唯一一位女官的萧韵。 此时的她正紧皱着好看的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到她的芴板上部刻满了行文,显然今日朝会是有的忙了。 “唉” 萧韵莫名叹息一声,眉宇之间透着一股难以化开的忧郁。 她缓缓抬起手,习惯性地将耳畔碍事的秀发撩到耳后,举止之间充满了成熟与知性的韵味。 这时,她突然注意到眼前一个孤独的身影,原本微蹙的眉梢顿时悄然一松,同时轻唤一声: “怀宇。”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字,陆晨顿时回过神来,而后转身看去。 然后他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大美人正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 稍微愣了一下后,陆晨便拱手行礼道: “萧尚书。” 萧韵微微点头,而后几步走到陆晨身旁,轻声道:“这么巧碰上,一起上朝。” “荣幸之至。” 对于萧韵这个自入仕以来经常照顾前身,而且无论是官声还是德行都极好的高官,陆晨自然不能为了树敌啥都不管不顾地乱喷一通。 因为实在太反常了。 不仅不符合系统限制,而且很容易被诛邪司盯上请去喝茶。 没必要惹这种麻烦。 两人很是自然地并肩朝太极殿走去。 “对了,还没恭喜你呢。” 路上,萧韵主动开口搭话:“以至理之言助陛下参悟帝王之道,突破桎梏,增寿二十余年,如此泼天之功,陛下定有厚报,而且陛下本就信重于你,又有明察秋毫,为陛下挽留夏言这等难能可贵的贤臣的功劳,这次陛下定会对你大力提拔,委以重任。” “怀宇如此年轻便得如此机遇,就连我都有点羡慕了呢。” 说着,见陆晨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一如既往的沉稳的模样,她突然心血来潮地调侃道: “话说,怀宇,虽说为官者当稳如泰山,不为外物所动,但太过稳重却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对你们这种年轻人来说。” “年轻人要有朝气,有了朝气才会有冲劲,不要像个老头子一样喜怒无形,你现在可是年少得志,虽然不能得意忘形,但也不该了无波动,这么开心的事,就该好好高兴一番,不要憋在心里,不然总有一天会憋出病来。” 听到这话,陆晨顿时嘴角微微一抽。 高兴? 我特么都快高兴死了好吗?! ……………… 被拉去加班了,现在才写完,万分抱歉!!! 第六十四章 先天下之忧而忧(求追读!求一切支持!!) “萧尚书说笑了。” 陆晨摇了摇头,淡然道:“在下不过是无心之举,何功之有?陛下之所以能够参悟帝王之道,是因为陛下乃是天命所归的无上圣君,且天赋异禀,悟性极佳,而在下不过是说了几句肺腑之言,恰好被陛下听到了罢了,就算没有在下,陛下也能很快从皇族秘典中悟道,所以在下只是恰逢其会,当不得萧尚书这泼天之功之说。”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而且在下认为,为官者,当恪尽职守,一心为公,唯有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出有利于江山社稷的成绩才能算功劳,也只有这样,才有资格妄言升迁之事,而取悦君王于治国无益,于社稷无益,亦无益于百姓,三者皆无,谈何功劳?” 听到这话,萧韵那动人的眼眸缓缓弯成了月牙儿。 似乎对陆晨的这番话很是赞赏。 随后她轻笑一声,问道:“怀宇,你当真不想升官?” 萧韵的声音很是柔软,莫名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舒畅感。 听得陆晨有点颅内那啥的感觉,酥酥麻麻的,很是舒爽。 片刻后,他才再次摇头,而后很是自然地道: “高官厚禄看似美好,但这背后却是社稷的重担,大夏亿万生民的福祉,居于此位者,不仅要才学出众、能力不俗,还要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抱负和胸襟。” “而且治大国如烹小鲜,身居高位更要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听到这里,尤其是听到陆晨随口说出的那句震铄古今的千古名句和那震耳发聩的治国言论时,萧韵脸上的笑意猛地一滞,而后瞪大了眼睛看着陆晨。 片刻后,她缓缓张开小嘴。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治大国如烹小鲜” 萧韵嘴角轻轻蠕动,发出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呓语。 一如之前女帝在听到陆晨那番“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和“民贵君轻”的言论时,那般仿佛陷入痴狂的状态一般。 与此同时,她体内原本平静无比的灵力竟然如同煮开的开水一般疯狂沸腾起来,紧接着,一股精纯无比的灵气悄无声息地渗入她那妙曼的娇躯之中,朝灵脉所在的位置涌去。 自顾自地朝前走的陆晨倒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异样,恍若未觉地继续道: “正所谓人贵有自知之明,在下虽不会妄自菲薄,但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下现在才疏学浅,能力不足以堪当重任,贸然坐上与才能不符的位置,就有可能误国误民,耽误大事。” “虽然在下无时无刻不在提升自己,但在能力不足以胜任其他官职之前,在下绝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 其实升官什么的,倒也不是绝对不行。 毕竟系统结算是以周期内的官职变动为准的。 除了最高奖励的原地飞升在条件达成后马上触发以外,另外两种奖励得看周期内官职变动情况。 周期内根据官职变动,周期结束后会有三种不同的结果和奖励: 其一,官职不变,能够得到随机基础奖励。 其二,被贬官,直接在基础奖励的基础上成倍率提升奖励。 其三,升官,没有奖励。 周期的时间随机,有长达几个月的周期,也有短到一个礼拜的周期,而周期时间越长,奖励越丰厚,本质上并没有任何惩罚机制。 因此在奖励不太高的小周期,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其他容易因为办事不力或者被群臣排挤,进而被贬官甚至罢官的官职。 毕竟在确定女帝是个明君后,现在言官这条路已经不好走了,得考虑其他高风险的官职才行。 而且系统限制里有一条——不能太过违背常理。 也就是说,要是他真的立了什么功劳,实在没有拒绝升官的合理理由时,就只能接受升迁,并不完全受他控制。 当然,升官对他来说也不是全无好处。 越高的位置不仅越容易让人眼红,受到各种针对,而且能做的事越多,能作的死越大。 所以除非是不可控的升官,不然要不要升官得看需求和时机。 陆晨话音刚落,一旁突然响起“嘤咛”一声。 却是萧韵体内的灵脉不断被突然涌入的灵气滋养和扩宽的同时,一阵让人难以言喻的舒畅感突然快速传遍全身,让她忍不住发出声音来。 紧接着,一股庞大的灵力飞速充盈被扩宽的灵脉,强大的力量感顷刻间充斥全身。 她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悟道中突破了! 对此毫无所觉的陆晨顿时一脸疑惑地转过头,看向萧韵。 “萧尚书,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萧韵忙摇头,而后抬起手,用官袍宽大的衣袖遮住半边脸,不让陆晨看到自己此时正弥漫着一片片醉人的驼红的脸庞。 “没什么,只是鼻子突然有些不舒服,倒是让怀宇见笑了。” 说话的同时,她快速调动体内的灵力,飞速调整身体状态。 很快,她的脸色便恢复了正常,缓缓放下右手,露出已经没有一丝异样的绝美脸庞。 见状,陆晨倒也没多想。 “哦。” 随口应了一下后,他便回过头。 萧韵突然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深深地看了陆晨一眼。 她自认饱读诗书,绝大多数流传后世的诗词文章她都烂熟于心,但却从没听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句能够表现出作者极其远大的政治抱负和伟大的胸襟胆魄的诗词。 而且治大国如烹小鲜这句细思之后极具哲理的话,她也不曾见过。 而说出这番能够直接让她悟道突破的话的陆晨,其身份在入仕的那一刻就已经被诛邪司和户部核验清楚,绝对是清清白白的穷苦出身。 也就是说,这是他自己根据内心真实想法悟出来的道理,和感慨之下随口做出来的诗词。 何等高尚的胸怀!何等惊人的才气!!何等深邃的学问!!! 难怪他会在太后权倾朝野时毅然决然地站出来支持陛下,在沧溟圣王露出獠牙时又悍不畏死地护住陛下,也只有他这般有大毅力大胆魄之人,才有资格被陛下如此信重。 这是一位真正胸怀天下的大才啊! 想到这里,萧韵看向陆晨的目光中顿时透出一丝感激和崇敬。 陆晨自然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又多了一层光环。 萧韵一直不开口,百无聊赖之下,他便随便朝周围看了看。 片刻后,他突然注意到萧韵手中的芴板。 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行文,他先是愣了愣,而后好奇地问道:“萧尚书,最近工部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有这么多事务要向陛下汇报?” 第六十五章 义不容辞 见陆晨注意到自己手上的芴板,萧韵倒是没有隐瞒的打算,而是将其提了起来,方便陆晨看得清楚一些。 陆晨直接忽视了那双白皙的小手,注意力放在芴板上。 片刻后,他突然心神一动,脸上浮现出思索之色。 萧韵朱唇轻启,用那独特的柔软音色说道:“自妖后临朝称制以来,便一直致力于培植党羽,迫害忠良排除异己,牢牢把控朝政,只顾一己私欲而罔顾天下,以致朝政疏缓,朝臣结党营私,贪靡成风,四方民乱不断,国本动摇。” “如今天下乱象渐显,虽然圣王殿下武道通天,沧溟军悍勇无敌,但要想真正平息动乱,却不能一味地依赖武力,还要尽快恢复生产,重视民生,让百姓安居乐业,将动乱的根源彻底掐灭。” 说着,她轻轻叹息一声,而后柔声道: “鼓励生产要制造出足够的农具,并且现在急需恢复各地的农用工程,疏通河道,恢复良田,同时,由于太后长期挪动部分用于修缮禹州和隋州境内各处堤坝的款项,负责修缮的官员又松散懈怠,导致青江近年来出现了乱洪之象,需尽快加固禹州和隋州各地大坝,组织人力开凿辅道引流泄洪,这些都需要投入海量银钱,然而现在国库空虚,朝廷就算有心也无力。” 说到这里,萧韵眼中缓缓透出一股难以化开的忧郁。 陆晨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微妙。 对于国库现状,他倒是略有耳闻。 如今国库里虽然不至于饿死耗子,但也好不到哪去,各部收支现在都极其紧张,恨不得把一枚铜板掰开当两份用。 之所以面临如此窘境,全是因为太后。 当初扳倒太后及其党羽后,众人本以为可以通过抄家得到一大笔银钱充盈国库,毕竟当年太后可是频频朝国库伸手,想来寝宫中肯定藏有无数财宝。 但是真正动手时,却发现太后寝宫中的财宝和灵丹妙药并不多,跟她掌控朝政鲸吞天下六年来理应拥有的财富比起来相距甚远。 想来应该是极其谨慎的她得到了某种能够容纳大量物品的仙家宝物,把多年来用各种手段收集和聚敛的惊人财富放在了里面。 如今太后西逃,定然带走了她多年积聚的财富,以此找机会东山再起,而没有能力逃走的太后党羽虽然家产颇丰,但却根本无法满足如今百业待兴的大夏国库的庞大支出。 可以说太后这一走,相当于把大夏小半国库给带走了,由此带来的祸患可想而知。 “所以。” 片刻后,陆晨收回目光。 “萧尚书是准备建议陛下降低新元大典规格,削减或者暂缓修建皇陵、修复内宫各处宫殿和天机阁、无双城等工程支出,同时临时加派劳役,调集邻近州郡百姓赶赴青江上中游防洪?” “嗯。” 萧韵面色有些阴郁地点了点头。 “怀宇,这事你怎么看。” 陆晨毫不犹豫地道:“就算陛下认同萧尚书你的建言,这份政令也休想从在下这里通过!” 作为工科给事中,别说一个尚书的公文了,就算是皇帝的圣旨,只要他有足够正当的理由,照样可以封驳回去。 皇帝要想强行下旨,那倒也简单,只需要把固执死板的他撤掉,换上一个听话的给事中就行。 毕竟皇帝掌握着给事中的绝对任免权。 只不过这大多是只有平庸或者昏庸的帝王才会采取的做法,真想有所作为和抱负的皇帝很少会这么做,不然陆晨也不至于如此苦恼。 听到这话,萧韵虽然眉头微蹙,但很快便舒展开来。 陆晨又道:“各项工程倒是好说,毕竟当前最要紧之事就是恢复民生,同时治理水患,但是新元大典同样意义重大,事关天下安定,决不能降低规格,而且天下百姓经历六年妖后乱政,早已疲敝不堪,难承重负,此时决不可贸然加重黎民负担!” “此时征发劳役,让家中没有余粮,腹中没有半滴油水的他们赶往坝区和泄洪区,一个不好就是用人命去填洪!” “这叫什么?这叫草菅人命!” 说到这里,他的面上已经透出一丝愠色。 “百姓缴着最多的税,干着最苦最累的活计,一有闲暇还得被官府征发劳役,自备粮食去工地为官府做工,毫不懈怠地辛劳一年,结果到头来却不见半点余粮,而朝廷吃着他们种的粮食,用着他们缴纳的赋税,享用着他们的劳力,却连最基本的生存都给不了他们,这是什么道理?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残忍的道理吗?” 听到这话,萧韵脸上顿时闪过一抹黯然之色。 看着陆晨那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眸,她的眼中悄然闪过一抹崇敬,似乎是在惊叹陆晨连这种话都敢说。 片刻后,她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而后一脸无奈地道: “我知道怀宇你心有不忿,但没有足够的人力,就无法平定水患,若是青江决堤,下游州县无数良田将在一夜之间尽数被毁,以致上半年颗粒无收,粮产一旦产生动荡,定会造成大范围的粮价波动,后果极其严重,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动这种心思,但如今国事艰难,如果不这么做,祸患更大,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也无可奈何。” 然而陆晨并不认可这种说法。 他摇了摇头,脸色肃然地道:“在下认为还有其他办法。” 听到如此笃定的话语,萧韵不由得怔了怔,下意识地问道:“什么办法?” 陆晨没有回答,而是转而问道:“萧尚书,你相信在下吗?” 萧韵感觉有点莫名其妙,这跟相不相信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怀宇身怀赤子之心,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品行高尚、难能可贵的赤诚君子,我自然是相信怀宇你的。” 闻言,陆晨不禁老脸一红。 自家事自家知。 赤子之心什么的,他估计孩童时期有过,现在肯定是没有的。 萧韵发自肺腑的这么说,让他一时有些难为情。 不过他的脸皮毕竟是磨练过的,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既然如此。” 他伸出手,在萧韵惊讶的目光中,将她手中的芴板拿了过来,而后将自己的芴板放在她手里。 “这件事就交给在下。” 感受着手中写有陆晨名字的芴板那温润的触感,萧韵不由得怔了怔。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太极殿殿门的台阶下。 “既然发现了问题,那在下就不能当做没看见,而且” 陆晨拿着萧韵的芴板,然后自顾自地走上台阶。 “直言进谏本就是言官职责所在,尤其是这种有可能会触怒陛下的谏言,在下更是义不容辞!” 这种能够降低女帝好感的好事,他自然不能错过。 看着陆晨毫不迟疑的身影,萧韵莫名握紧了手中的芴板。 第六十六章 吴岳(求追读!!!) “禹州和隋州水患?” 太极殿,高坐于龙椅之上的永初女帝姜承婉颇为惊讶地注视着底下的陆晨。 就在方才,早朝刚开始的时候,还没等前面的朝堂大佬开口,陆晨便站了出来,高声指出了太后乱政之中产生的隐祸,着重提出青江上游的禹州和隋州水患问题。 她对问题本身倒是不怎么惊讶,只是有些奇怪这个问题为什么是陆晨提出来的。 “回陛下。” 陆晨拱手道:“如今青州上游乱洪之象已显,虽然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上涨的江水暂时还不足以对大坝造成威胁,但那里的水势却一直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 “若是一直放任不管,一旦某个区域天象有变,水灵之气大量汇聚,引得水龙天降,后果不堪设想,不得不防!” 闻言,姜承婉顿时微微颔首。 “既如此,那就由国库拨款,着令……” “陛下!” 底下突然响起一道激动的声音。 姜承婉低下头看去,顿时看到一个须发皆白,身着紫色官袍的老者急急忙忙地站了出来。 他正是太后倒台以后,前不久才被女帝提拔成为户部一把手的户部尚书,吴岳。 “陛下,国库如今空虚异常,实在是拨不出任何钱款了啊!” 吴岳一脸急切,似乎说慢一拍就会导致某种不可挽回的恶果一般,语调急切地接着说道:“而且隋、禹两州已经十年未见水灾,加上此前朝廷年年拨款修缮当地水坝,想来今年就算有异,洪水也不足以完全摧毁堤坝,顶多只会造成一定损伤。” “因此微臣认为,两州堤坝大可来年国库充盈之时再大加修缮,无需急于一时。” 听到这话,没等女帝开口,陆晨便大声反驳道: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洪水决堤,就会对沿途州郡带来灭顶之灾,损失无算,而且极有可能引发大范围动乱,动摇国本,如此严重的后果,吴尚书你担当得起吗?” 他的声音中透着明显的怒意。 “哪怕只有一成决堤的可能,朝廷都得做好万全准备,这是朝廷对青江沿途州郡数以千万计的百姓应尽的责任,决不能有丝毫疏忽!” 看到陆晨明显动怒,女帝的眼眸悄然冷了下来。 她微微转过头,看向吴岳的目光中悄然闪过一丝愠色。 “哼!” 吴岳冷哼一声。 “没发生的事,自然随便你怎么说,而且此事只有你一人言之,根本不足为信……” 话音未落,站在他身旁的倩影突然有了动作。 “陛下,微臣愿意为陆给事担保,陆给事所言之事千真万确,绝无虚言,禹、隋二州水患不可不防,应早做准备,尽快修缮大坝,同时尽可能组织人力大规模挖渠泄洪,以免洪水泛滥,致使生灵涂炭,望陛下明鉴。” 见居然有人出来给陆晨担保,而且还是站在自己这个正二品高官身边的大臣,吴岳顿时一惊,反应过来后,他猛地紧皱眉头,一脸不满地看向身旁。 力挺陆晨的,自然是工部尚书萧韵。 对于吴岳不满的目光,她却是恍若未觉一般,毫不理会。 其他大佬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显然是不想趟这趟浑水。 而见萧韵表态,姜承婉先是嘴角微扬,而后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看的眉头莫名微微一皱。 “随你们如何说。” 吴岳袖子一甩,很是光棍地道:“反正国库现在是真的没钱了,你也别说老夫不近人情,老夫方才心算了几番,顶多只能帮你扣出三千贯出来,这还是老夫尽可能削减了其他部开支的结果,你若是铁了心要治水,老夫也只能帮到这里,其他的请恕老夫爱莫能助!” “你们不体会老夫的难处,老夫也没办法。” 听到这话,姜承婉一时也为难起来。 国库的情况她还是知道一些的,本以为吴岳当了这么多年的户部右侍郎,以他的能力,只要自己铁了心同意陆晨的决定,他就能想到办法帮搞到止水所需的银钱。 但看他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对人心极其敏感的姜承婉顿时觉得,估计就算宰了他也想不出办法来了。 “在下知道国库空虚。” 这时陆晨突然说道:“吴尚书能帮在下挤出三千贯治水钱款,在下已是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望其他。” 听到陆晨似乎不打算为难自己,吴岳顿时面色一松。 如果可以,他倒是不想跟陆晨交恶。 毕竟谁都知道陆晨是女帝信重的宠臣。 而且不同于一般的宠臣,这厮压根没有丝毫仗着皇帝的宠信为非作歹,培植党羽结党营私的打算,而是在得势后依旧一心为公,恪尽职守。 品行高尚得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没办法,身为户部尚书,朝廷的钱袋子,没有人比他清楚如今的国库是个什么鬼样子。 他是真的拿不出钱来了。 “那老夫就多谢陆给事体谅了。” 陆晨朝他拱了拱手,然后便懒得再看这个扣扣索索,像个整天跟人斤斤计较啰啰嗦嗦的大妈一样的老头一眼,转头看向女帝。 “陛下,两州水患不可拖延,除此之外,太后乱政六年,天下百业萧条,百姓困苦不堪” 他一股脑把萧韵芴板上的行文内容全部念了出来。 总之就一个意思,为了恢复民生,工部现在有很多关于民生的紧迫工程要做,需要朝廷拨款尽快开工,好让百姓早日安居乐业。 而陆晨每说出一个需要尽快付钱开工的项目,吴岳那黑炭一般的脸色便黑上一分。 要不是陆晨之前说了不会为难他,他现在估计都想大喝一声:你干脆杀了老夫得了。 把芴板里的内容全部说完后,陆晨便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女帝。 “微臣知道如今国事艰难,国库没有银钱,但该做的事还是得做,丝毫拖延不得。” 听到这话,女帝顿时意识到,陆晨应该是有什么提议或者谏言准备提,于是直接说道:“陆卿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朕酌情考虑便是。” …………………… 我有罪! 今天更得这么少,对不起各位读者老爷! 主要是月末了,公司丢了一堆结算工作过来,忙了大半天,晚上九点才得空写书,导致今天更得少了一些。 再次抱歉! 对了,小弟试水推过了,说好的五更也该兑现了,明天2轮推第一天,正好把月末工作忙完了,一天全部拿来写书,大概晚上十点五章一起发,敬请期待。 第六十七章 治乱更迭,天道至理 女帝话落,众人齐齐看向陆晨。 萧韵自然知道陆晨准备说什么,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注视着那道愈发高大的身影。 手中微微用力,攥紧那块崭新的芴板。 在众人的目光中,陆晨先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面色肃然地道: “为苍生计,请陛下暂缓除了紫宸殿和玄清阁以外所有内宫修缮工程,削减紫林苑规模和丹药支出,以及降低维持紫极大阵、无极大阵、天行大阵等阵法规格,以减少灵石用度。” “暂停修建皇陵、无双城、永恒大阵、天心阁……” 随着一个个象征无上皇权,几乎是每个皇帝亲政开始都会着手布置和启动的皇道工程项目被陆晨说出,众人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就连萧韵都惊了。 她原本只是想提议暂缓修建那些诸如皇陵之类少数两三个需要每年投入大量钱款修建的超大工程,减少些许阵法的规模,挪用其中的部分款项和灵石、以及一些构筑阵法需要用到的材料而已。 先把前期的治水用需凑出来,后面要是不够再另外想办法。 光是这一点就让她一阵忐忑不安了。 要知道这些工程代表着的可是皇帝的权威和脸面,历来都是不可触碰的逆鳞。 不说别的,几乎每一代帝王亲政,就会着手修建的皇陵就历来都是帝王极为重视的一个皇道工程。 其中用于布置寻仙大阵的各种天阶阵法和准备无数用于维持大阵的天材地宝,都是皇帝为了百年之后以残魂在皇陵中通彻天地、追寻仙道必须不断添置的,根本容不得丝毫停滞。 毕竟每一个要布置的阵法都要根据每年都会有的不同变化的时节、灵脉、星象来布置,决不能变动,否则顺序有误,阵法全废。 最多也只能削减时年的阵法规模而已。 而且触碰人皇逆鳞的目的还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只有黄册上一个个冰冷的数据的百姓。 哪怕是吴岳这个吝啬至极的户部尚书,都不敢对皇帝那些几乎成了惯例的大工程伸手,无论国库的情况危急到了什么地步都一样。 因为那是真的会凉的啊! 但陆晨却是把大部分跟皇权挂钩的大工程提了出来,直接要求停工,把钱粮、灵石和那些价格高昂的阵法材料全部划拨走,将其用于治水,以及划拨给工部用于发展民生。 同时,不光是这些大工程,陆晨竟然还建议降低紫极城内各种大阵的规格,这和直接削减女帝本人的衣食住行以及修炼的五个基本用度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先委屈一下皇帝? 你是觉得活着很难受吗? 萧韵怎么都没想到,陆晨竟然会这么大胆,不仅把她的提议在力度上全部上升了一个等级,把暂缓变成了暂停,把抽调部分款项材料变成了全部挪用,还把工程的数量翻了一番。 这是要上天啊! “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她轻声呢喃了一下,看向陆晨的目光中满是复杂。 好一会,陆晨才把在心底罗列出来的工程项全部说完。 话音落下的瞬间,偌大的太极殿陡然变得寂静无比,针落可闻。 一众朝臣不由自主地看向龙椅上的姜承婉,就连多日不见的姜承道也回过身看去。 然而女帝那绝美的小脸全部隐藏在十二道玉琉之下,同时在某个小阵法的加持下,众人根本看不清她此时是什么表情,自然也猜不到她对此是什么态度。 这时陆晨接着道:“微臣深知此事对陛下而言有些强人所难,但两州水患必须尽快治理,否则下游沿岸无数百姓极有可能遭受洪灾,以致生灵涂炭,而如今国库空虚,国库艰难,为今之计,只有从皇道工程中抽调钱粮和布阵材料以作治水之用。” 说到这里,他突然重重躬身,拱手行礼,扬声道:“请陛下顾念苍生,以江山社稷为重,恩准臣之所请。” 掷地有声的话语在太极殿中轻轻回响。 众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等待女帝即将到来的雷霆之怒。 开玩笑,皇道工程可是帝王无上权威的直接体现,事关皇帝在位期间和百年之后的一切利益,岂是说动就能动的? 你以为你是谁? 至于百姓? 古之圣贤都说了,国家的根本在于伟力之人,也就是修者,而不是百姓。 只要修者心向朝廷,这天下就不会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且禹州和隋州这不是还没决堤呢嘛?十年都这么过来了,怎么就今年会出事? 且不说今年各处大坝会不会决堤,就算决堤,对于朝廷而言也并非灭顶之灾。 哪怕是暴民动乱,直接派军过去平乱便是,反正那些大多只是普通人,而且瘦骨如柴的百姓基本不可能是有各种大阵加持的正规军的对手。 不仅如此,一旦暴乱地区的百姓少了,正好可以重新分配资源,让那一片地区进入下一个发展循环。 周而复始。 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自然也不差这一次。 治乱更迭,本就是天道至理,他们不过是顺应大道罢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而既然不是倾覆之祸,那皇帝就没必要牺牲自己的利益。 群臣之中,钱益谦和郑忠等人表面一副肃然无比的模样,心里却是一阵幸灾乐祸。 果然,陆晨这厮根本不用他们动手,自己就会自寻死路,压根没必要针对他做什么。 这不马上就要倒霉了? 此时站在龙椅之下的姜承道倒是没有开口的打算。 皇道工程毕竟是姜承婉自己的事,无论她怎么想,怎么决定,都与其他人无关,包括他这个兄长在内。 因此他只是环抱着双手,如同专心看戏的台下客一般,一言不发。 啪嗒… 通天冠上的玉琉微微抖动,发出几道清脆的声响。 却是女帝稍微往后靠了一下,将玉背抵在了龙椅的靠椅上,同时伸出右手,手肘抵在扶手上,用手背支撑着脸颊,一副很是放松的样子。 片刻后,她才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准奏。” 没有怒声训斥,没有任何质问,也没有一句反驳的话,甚至连一点讨价还价都没有。 就这么干脆利落的答应了。 一如之前陆晨要求重审夏言一案时那般,没有丝毫犹豫。 女帝那毫不拖泥带水的回应,瞬间让底下一众朝臣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他们知道女帝信重陆晨,却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宠信到这种地步。 这一刻,他们彻底刷新了女帝对陆晨态度的认知。 钱益谦和郑忠此时脸色却是如同吃了屎一般,难受无比。 尼玛,再怎么宠信也得有个限度? 陛下这是准备将来召陆晨进宫当帝君吗? 第六十八章 无耻之尤 听到姜承婉那毫不迟疑的回答,陆晨在短暂的愣神后,眼角陡然一抽。 不是 陛下,我可是要动你的皇陵,削减你的用度啊! 这你能忍? 你怎么能忍? 你可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啊!我一个小小的给事中竟然敢对你的皇陵动心思,还要从你的内帑拿钱,让你的日常生活水平直线下降,甚至还要影响你的修炼,如此不知死活的做法,你怎么就能忍呢? 你t就没有一点脾气的吗?你丫当初毋庸置疑地直接成批杀掉太后党羽,让洛京刑场血流成河的霸气和冷酷呢? 你的帝尊圣气呢? 就算是明君,牵扯到皇陵这等身后事的大工程,而且一停就是一年起步,肯定会对寻仙大阵整体造成影响,再怎么样也不应该如此干脆果断地答应? 你就不在意自己驾崩以后的无极仙道吗? 竟然一点意见都没有,你这脾气是不是好得有点离谱了? “怎么了?” 见陆晨好一会没有反应,姜承婉便轻声问道:“陆卿还有其他事要奏报吗?” 声音中没有一丝不耐,也感觉不到一丁点愤怒。 如同微风拂面一般,轻柔而温和。 仿佛之前对太后一系赶尽杀绝,一副杀伐果断模样的雄主不是她一般。 事实上,如果是其他人提出这个谏言,哪怕是对的,她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也就是陆晨了。 要是换成萧韵提这件事,能不能通过都是问题,更不用说现在这平和无比的态度。 听到女帝的话,陆晨顿时回过神来。 这一刻,他几乎完全绝望。 连皇陵之事都是说停就停,而且其中还包括其他几项触及逆鳞的,结果女帝答应得那叫一个爽快,都不带一点迟疑的。 都已经在绝大多数君王的底线上来回摩擦了,女帝却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根本没有丝毫在意,那还有什么事是能惹来他的厌恶的呢? 女帝对他的信重,已经到了几乎无可动摇的地步! 所以,指望她厌恶自己然后罢黜他的官职基本上是行不通了,只能走另一条路。 一念至此,陆晨心底便有了计较。 他缓缓抬起头,先是高呼“陛下英明”,而后再次拱手道:“陛下,治水不仅需要足够的钱粮和灵石材料,如若青江上游的水之灵气过于浓郁,水情太过严重,为了以防万一,还需有足够的人力挖掘水渠,以备泄洪之用。” 闻言,姜承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便再免除两州一年赋税,然后征发当地劳役,如若不够,就加征汉州和平州劳役。” 姜承婉说完,底下朝臣当即齐齐拱手行礼。 “陛下圣明!” “陛下仁德,微臣佩服!” “……” 显然,女帝这个理所当然的做法,得到了诸多朝臣的一致认同。 然而就在众人话音落下的瞬间,却突然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陛下不可!” 闻言,姜承婉顿时怔了怔。 底下从朝臣面色微微一滞,有些惊讶地看向开口的人。 “陆卿觉得此事不妥?” 出言阻止的,自然是提出要开渠泄洪的陆晨。 只见他一脸严肃地说道:“回陛下,微臣认为,征发劳役之事决不可行!” 听到这话,姜承婉却没有问陆晨自己刚才的决定有何不妥,直接问道:“那陆卿觉得此事当如何?” 竟是连一丁点让陆晨解释的打算都没有。 意识到这一点,陆晨不由得嘴角一抽,内心深处再次涌出阵阵无力感。 其他朝臣也是一阵无语。 陛下啊,这陆晨都已经直接驳回您的主张了,您怎么连问都不问一下,就直接征询这厮的意见,而到我们这,怎么就变成了无论什么事都要一问到底,不解释清楚决不罢休,甚至还要训斥一番呢? 这也忒偏心了?! 摇了摇头,陆晨没有再多想。 既然女帝不问,他也懒得解释了,反正无论他怎么说,女帝对他的态度都不会有变化。 既然如此,那还白费功夫干嘛。 于是他直接拱手说道:“微臣认为,无论从效率上,还是从情理上,挖渠泄洪所需人力,都理应由当地各县官府和驻守的禹州卫、隋州卫出,而不是两州那些在妖后乱政的六年中愈发困苦不堪的百姓。” 此话一出,众人当即一惊。 萧韵也终于知道,方才陆晨所说的办法是什么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陆晨竟然把主意打在了当地驻军和官府上。 不只是她没想到,站在太极殿右侧的武官同样没想到。 “什么?!” 其中一个身形高大、满脸络腮胡的中年大汉当即声若如雷地高声喊道:“让我麾下的儿郎去做那只有无知黔首才要做的苦力?这怎么可能?绝对不行!!!” 此人正是禹州卫、隋州卫所属的青宁军总兵官,王乾,字通玄,洞虚境强者,仅次于拥有归一境实力的八大柱将以及四大圣王的顶级武修。 听到陆晨竟是把主意打在了自己麾下的将士身上,他下意识地排斥道。 愤怒之下,言语之中透出了一股对百姓的轻视。 “无知黔首?” 看到竟然有人站出来,一脸不满的样子,陆晨心下一喜,脸上却布满冷笑之意。 “王总兵,你可知,正是你口中的无知黔首,那千千万万的百姓将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作中种出来的粮食,毫不拖延地交给朝廷,朝廷才有钱粮供养尔等训练士卒建功立业,才有你的今日,正所谓喝水不忘挖井人,尔等如今功勋赫赫,身居高位,却如此轻视百姓,这岂不是忘恩负义?” 说到这里,他猛地大喝一声:“似尔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有何面目高居庙堂,受万民敬仰?” “你!” 见陆晨这个身着绿袍的从七品小官竟然如此盛气凌人地呵斥自己,王乾顿时怒目圆睁。 “你什么你?难道本官说的不对吗?” 陆晨再次怒喝道:“你若有一点良知,懂得一丝廉耻,就该早日脱去这身由民脂民膏制成的官服,拔剑自裁,以报民恩!” “什么?你竟然说老夫不知廉耻?”王乾再也忍不住,直接怒声道:“你这黄口小儿,有种再说一遍!” “就算说一百遍又如何?” 陆晨神情冷然,一脸不屑:“百姓供养朝廷,朝廷供养尔等,追本溯源,百姓于尔等本就有大恩,如今两州百姓面临水患威胁,却因妖后乱政,家家户户没有余粮,肚饥体弱,就算想协助官府治水也有心无力,强行征发徭役,简直是让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去填洪!” “而尔等享用着百姓缴纳的钱粮,个个身强体壮,以一当十,但作为主官的你却心高气傲,自持功勋而不肯为百姓出力做实事,这岂不是无耻之尤?” 说到这里,他猛地伸出手,指着王乾怒声呵斥: “庙堂虽大,却无尔这等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立锥之地!” 先发两章,后面的章节出了点问题,现在正在改文。 第六十九章 圣王之威(求追读!!!) 被陆晨这个黄口小儿毫不留情的训斥怒骂,王乾顿时怒火冲天,脸上阴沉地几乎能滴出水来。 “黄口小儿安敢如此折辱老夫!” 他怒喝一声,身上陡然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 强大的力量顷刻间使得周围的空气扭曲了起来,而后这种扭曲开始飞速向陆晨所在的位置蔓延,转瞬之间便已到了陆晨面前。 眼看着陆晨就要被王乾的气势笼罩。 而就在这时—— “哼!” 龙椅上突然响起一声透着杀意的冷哼。 下一秒,蔓延到陆晨跟前的扭曲突然毫无征兆地停滞了下来,而后飞快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 与此同时—— “呜哇!” 王乾突然惨叫一声,死死捂住胸口半跪在地上,如同铁塔一般的高大身躯莫名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有一座沉重无比的大山压在他身上,令他完全动弹不得,只能苦苦支撑一般。 “王乾。” 冰冷的声音在龙椅上响起。 “你是想让朕在太极殿上见识一下你纵横沙场的威风吗?” 听到几乎没有一丝感情的话语,王乾顿时冷汗直流,方才被愤怒冲昏的头脑,此时却是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赶忙强撑着身体,用力挤声说道:“微臣不敢!” 虽然他是洞虚境强者,但在单枪匹马面对圣王这种无法用境界衡量的特殊存在时,却难有还手之力。 可想而知圣王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而如今虽然不知沧溟圣王为何能够摆脱不能离开圣境的限制,在外界自由行动,也不知他为何如此不遗余力地支持女帝把持朝政,御宇天下,但他既然甘愿对女帝称臣,那他的力量就是女帝的力量。 在圣王之力面前放肆,不是找死是什么? “不敢?” 姜承婉冷冷一笑:“这世上还有你王乾不敢做的事?” 话音落下的刹那,王乾突然感觉此时压在身上的力量陡然加重,顿时压得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嘴角缓缓伸出一缕鲜红。 “微…微臣知罪!” 他用尽全力抵御身上的可怕威势,而后吃力无比地道:“微臣不该对同僚动武…更不应该在陛下面前放肆…还请陛下原谅微臣一次,微臣今后绝不敢再犯!” 众人此时终于反应过来,武官们赶忙为王乾求情。 看得出来王乾人缘不错,不少在太后一系倒台以后新晋的武官都纷纷开口。 陆晨的目的本来就是招惹武官系统的危险分子,最好能让他们在愤怒之下来个极限一换一,即便不能,也可以给自己埋下一颗大雷,现在目的达成,他倒也没再落井下石。 毕竟不可能有人能在圣王眼皮子底下跟他一换一。 而且搞死王乾这个先帝时期的名将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没必要做多余的事。 “陛下。” 姜承婉的脑海中突然响起兄长的声音:“适当的惩戒能增加臣子的敬畏,过度的威压却会引起不必要的怨恨,凡事当适可而止,莫要太过。” 闻言,姜承婉虽然紧皱着眉头,却还是对姜承道微微颔首。 片刻后,王乾身上的力量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没有下次了。” 刚刚恢复自由,王乾便听到姜承婉冷然无比的话语。 听到这话,他赶忙跪下谢恩。 姜承婉没有再看他,而是转过头,看着陆晨,眼中的冷色悄然褪去,同时高声说道: “着令,停止皇陵、无双城等皇道工程,削减紫极城各类大阵规格,玄武卫负责将所有物资送往禹州,工部尚书萧韵任此次治水主官,全权负责两州水利之事,即刻前往禹州,整治两州当地水患。” “微臣遵旨!” 萧韵没有一丝迟疑,直接出列应下了这份苦差事。 姜承婉又道:“青宁军总兵王乾何在?” 王乾赶忙拱手应道:“臣在!” “即刻调集禹州卫和隋州卫前往坝区,令其听候萧韵调遣,如有违背,军令处置!” 这次他可不敢再多说一句废话,毫不拖泥带水地应道:“微臣遵旨!”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然而陆晨可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可以作死的机会。 见姜承婉当众下旨,他突然再次出列。 “陛下,微臣还有一事。” 这话一出,一众朝臣顿时面色一紧。 尼玛?还有? 这厮没完没了了是? 近段时间,陆晨几乎每次在太极殿开口,都会引得一阵鸡飞狗跳,搅得朝堂全无往日安宁。 第一次奏事,就是站出来当着当时权倾朝野的太后的面公然支持女帝。 然后太后一系全凉了。 第二次奏事,直接就找当时以权臣面目强势入朝的圣王的麻烦。 然后李正、汪直等数十个迎奉圣王的朝臣凉了。 第三次奏事,请求重审夏言一案。 这次虽然只有胡岩这个刑部郎官直接凉了,但刑部尚书钱益谦和大理寺卿赵炳良却也引得陛下厌弃,失去圣恩,迟早会被赶出朝堂。 第四次奏事,也就是这次的禹、隋二州的水患之事。 这次户部尚书吴岳当场暴走,仅仅是不惑之年的他头上本就稀疏的白发又掉了不少,而王乾更是差点当场就暴毙。 也不知道这次最后谁会凉。 说实话,到了现在,一些朝臣还真有点忌惮陆晨这个煞星。 这厮每次开口,都会引来一阵轩然大波,最后突然一个谁都意想不到的反转,接着跟他作对的人莫名其妙就凉了。 这么邪门的家伙谁不忌惮? 所以对他们来说,陆晨最好永远别开口,不然这厮一旦在太极殿奏事,他们就感觉有人要倒霉。 倒不是他们神神叨叨,实在是陆晨这厮太邪门了。 不过他们再怎么不乐意,也阻止不了陆晨开口,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朝女帝拱手,缓缓说道: “陛下,正所谓观一叶而知秋,以王乾此人观之,其统帅的青宁军定然都是些不服管教的骄兵悍将,恐怕不会轻易听从萧尚书的调动,甚至会暗中搞些自以为高明,实则难登大雅之堂的小动作,如此恐对治水大事不利。” 听到这话,王乾顿时对陆晨怒目而视。 “陆晨,你别太过分!” 陆晨瞥了他一眼。 “怎么?王总兵还想威胁本官不成?” 话音刚落,龙椅上再次响起一声透着不满的冷哼。 王乾顿时脖子一缩,冷汗直冒。 回想起经过方才那直面死亡的恐怖,他却再也不敢反还嘴。 虽然心里对陆晨恨得牙痒痒,但有圣王在,而且陛下还如此偏袒,他根本奈何不了陆晨,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听他满嘴喷粪。 另外两章成废稿了,改过文之后完全衔接不上,抱歉,今天只有三更了 明天工作日,我看看能不能摸鱼赶稿,尽量把欠的这两章补上 第七十章 决意 “陛下,微臣认为,萧尚书虽然身居高位,但却太过仁厚纯良,虽说这是萧大人难能可贵的地方,但正所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是故萧尚书并不足以约束那些骄兵悍将,他们也绝不会对萧尚书心服口服。” “就算他们不敢违抗军令,也会阳奉阴违,对萧尚书之令大打折扣,而若是他们对治水之事敷衍了事,不肯尽心尽力,和萧尚书上下一心整治水患,恐怕此次治水投入再多,也是收效甚微,后果难料。” 听到这话,萧韵眼眸莫名微微一晃。 她回过头,看向陆晨的眼神中,悄然透出一股异样的神采。 姜承婉却不知为何眉头一蹙。 她先是瞥了萧韵一眼,而后轻声问道:“陆卿认为萧爱卿不适合担任此次平息水患的主官吗?” “不,陛下你误会了。” 陆晨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萧尚书在工部任职多年,而且有过数次亲自主持治水的经验,无论是学问、资历、能力还是品性,亦或者是人望,各方各面都无可挑剔,绝对是主持此次青江水患治理之事当之无愧的最佳人选。” 听到他这么说,姜承婉便接着问道:“那陆卿你方才的意思是……” 其他人也好奇地看着陆晨。 既然你丫都说萧韵是最适合平息水患的主官,那你一开始还说那些屁话干嘛? 陆晨没有卖关子,直言道:“微臣只是觉得,此次青江水患比较特殊,由于考虑到两州百姓已经不堪重负,不像之前那般征发劳役,而是直接调动两州卫军防洪抗灾,而萧尚书需要全力应对水患,根本无暇顾及青宁军是否存在阳奉阴违等极有可能影响治水大事的问题。” “所以微臣认为,朝廷需要加派一名能够为萧尚书解决这些问题,让萧尚书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平息水患之中的副手。” 闻言,姜承婉顿时了然。 而王乾则是一脸不忿地道。 “陆晨,你别欺人太甚!” 陆晨这话无疑是当着众人的面“啪啪”打他的脸,身为曾经纵横沙场的一代名将,他如何能忍? 平日里和王乾关系好的武官们无不对陆晨怒目而视。 看着他们一副恨不得马上飞扑过来把他弄死的模样,陆晨不仅没有畏惧,反而在心里乐开了花。 按下心中的喜悦,陆晨一脸不屑地道: “身居庙堂却心无百姓,如此忘恩负义之辈,本官欺你又如何?” 言语中透着一丝盛气凌人的意味。 “你!” 王乾还待再说。 然而下一秒,一股磅礴的力量再次席卷而来。 他瞬间面色一僵,把原本准备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陆卿言之有理。” 姜承婉的声音再次在大殿中响起。 “而且既然陆卿如此说,想必是心中已有人选,还请陆卿言之。” 听到这话,一众朝臣当即面色一紧。 可千万别是本官啊! 要知道青江上游区域有相当于部分地区充斥着极其浓郁的各种灵气,因此那里的气象总是变化无常。 前一刻还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下一刻可能就会乌云遍布,转瞬之间便雷霆暴雨倾泻而下,而且还有可能一下就是一个月。 然后又是接连半个月的烈阳暴晒,直接将之前降下的雨水尽数晒干,让一大片区域变成如同炙烤地狱的大蒸笼。 这种鬼地方谁爱去谁去,反正他们是肯定不去的。 而且还要跟那些粗俗不堪的丘八打交道…… 待在洛京优哉游哉地品茶修道不香吗? 然而他们却是想多了。 陆晨压根没打算把这个有很大机会吸引武将系统仇恨和让世家豪族对他产生不满的机会让给别人。 “回陛下。” 他朝女帝拱了拱手,而后一脸严肃地道:“微臣心里的确有人选,不过此人不是别人,而是微臣自己。” “嗯?” 姜承婉怔了怔。 “你想和萧爱卿一同前往青江上游平息水患?” “是的,陛下。” 陆晨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随后接着说出了自己请命的理由:“微臣自入仕担任工科给事中一职以来,就时常与萧尚书共事,彼此之间早有默契,而且微臣向来公事公办,决不会因为任何缘由徇私枉法,定不会让任何杂事烦扰萧尚书,以便萧尚书能够心无旁骛地将精力全部放在平息水患之事上。” 说到这里,他再次躬身,脸色认真无比得道: “望陛下恩准。” 得到确认后,姜承婉顿时皱起眉头。 这次她却是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干脆利落地准陆晨所奏,而是皱着眉说道: “陆卿,据朕所知,青江上游气象恶劣,阴阳难测,非常难以适应,而陆卿你虽然才学不俗,但毕竟修为尚浅,并且缺乏应对这等事态的经验,而此事也并非一定要你去办,朝中还有不少贤能之臣,朕觉得还是让他们去比较合适。” 女帝话音刚落,一些朝臣顿时想哭。 陛下,您平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难道只有这种时候我们才会是您眼中的贤能之臣? 而且之前您答应陆晨的奏请答应得这么爽快,怎么到了真正需要陆晨为国冒险的时候却如此优柔寡断? 他陆晨不适应那个鬼地方的环境,难道其他人就能适应了吗? 他去会有危险,难道其他人去就能万无一失? 谁还不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了? 谁提议就让谁去啊?! 而对于女帝的好意提醒,陆晨却丝毫没有领情。 “为官者,重任当前,岂能惜身?” 他攥紧手中的芴板,坚定无比地道:“微臣不才,蒙陛下厚爱,就任工科给事中一职至今已两月有余,在职责之事上却无半点建树,未立寸功,如今正是微臣回报陛下知遇之恩,回报百姓供养之恩,为大夏尽一份绵薄之力之时,微臣岂能错过?” 说到这里,他突然朝女帝重重一拜,而后郑重道:“微臣并非甘于庸碌之人,也有一颗为生民立命的雄心,望陛下成全!” 听到这话,感受着陆晨言语中的决意,女帝终于动容。 她知道,陆晨已经下定了决定,要是强行阻挠,怕是会令他伤心不已。 于是稍微犹豫之后,她终于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大手一摆。 啊啊啊啊啊!!卡文!脑子都要炸了!!! 拼了!! 今晚熬夜赶稿,无论如何都得把前面的债给还了!!! 第七十一章 极道之剑(深夜还债,求追读!!!) 唰! 女帝玉手划过的地方,空间突然剧烈扭曲起来,顷刻间形成一道数尺宽的空间裂缝。 紧接着,伴随一道颇为耀眼的金光闪过,空间裂缝中突然缓缓浮现出一把包裹在金色流光中,不断散发出阵阵莫名令人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的金色长剑。 看到这一幕,包括站在群臣最前方的三位阁老,以及方平、萧韵、钱益谦等二品高官,武官系统的王乾等人在内,所有朝臣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古道无常,皇道无序,仙道无终,大道无极……” “极道之剑……难道……” “陛下这是要……” 就连陆晨本人在看到那把流光四溢的长剑时,同样直接惊呆在了原地。 什么鬼?! 这特么不是只有人皇至尊,而且还得是明君圣皇才有资格支配的的无上圣剑吗? 女帝这时候拿这玩意出来干嘛? 拜托别吓我好吗? 看着女帝面前那把金光流转的金色长剑,陆晨心底不由涌现出一阵不详的预感。 下一秒,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般。 “拟旨!” 女帝面色一肃,同时伸出手,将极道之剑轻轻握在手中,而后默默将体内磅礴无比的灵力注入其中,激活剑身之中的自动护主术式。 以及,一代君王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珍贵术式——万里传召。 紧接着,她轻轻迈起脚步,缓步走下台阶,一步一步地朝陆晨走去。 一边走,一边注视着陆晨,缓缓说道:“如今禹、隋二州水患日益严重,沿江百姓有倒悬之急,需贤能之臣前往青江上游协助工部尚书萧韵加固堤坝,防治水患。” “今有工科给事中陆晨才学出众,贤良方正,勇于任事,可当重任,故,着令陆晨暂领禹、隋两州总督,总揽两州军政一应事务,两州之地,无论军民,所有人等一律听从总督号令,不得有误!” 闻言,众人顿时头皮发麻。 两州总督?总览军政? 彼其娘也! 又不是已经发了洪水,只是加固堤坝防治水患而已,用得着给一个小小的七品官这么大的权利吗? 那可是两州军政,五万常备军,十五万辅军,数百万百姓啊! 全都得听他一个黄口小儿的号令! 这是何等的信重?何等的恩宠? 陛下您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言语间,不等众人出言反对,姜承婉已然走到陆晨跟前,随后在他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奇怪的目光中轻轻抬起手中的极道之剑。 “另,特赐工科给事中、禹隋总督陆晨极道之剑,以备治水之事。” 她一脸肃然地将手中的长剑递到陆晨面前,而后接着道:“此剑所在,如朕亲至,见其如见朕,掌此剑者可上斩罪宗,下诛不臣;亦可号令四方,为己所用。” 说道这里,她莫名停顿了一下,而后扫视了一眼周围,这才缓缓开口,语调无比冰冷地道:“如有不从,形同谋逆,连同党羽,株连十族!” 听到这话,王乾再次冷汗直冒。 拥有极道之剑的钦差大臣啊! 这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要知道极道之剑不仅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本身还是一个极其强劲的至宝。 而且,哪怕这把剑只是一堆破铜烂铁,但只要皇帝开口,让其作为人皇之剑,就没有任何朝臣胆敢小觑这把剑的持剑者。 别的不说,光是这个【形同谋逆】就足以让人忌惮不已。 一旦被冠上这种罪名,除非真的起兵谋反,把皇帝推翻自立为帝,否则阖族这辈子都别指望能在大夏有立锥之地了。 有这把至尊圣剑在,那本就看他和青宁军不顺眼的陆晨,会做出何等疯狂的事情来,根本无法想象。 一念至此,王乾的心中便不由泛起阵阵寒意。 身处温暖的太极殿中,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从头冷到脚。 ‘不行,得跟那些嚣张惯了的小崽子们多交待几次,让他们这段时间一定要安分守己,无论如何都得在陆晨这厮面前装孙子,不能给这厮挑出一丁点毛病才行!’ ‘不然到时候一旦出事,谁都保不住他们!’ 若是让陆晨知道王乾现在就有这么个想法,估计得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怒喝: 怂个屁,给老子支棱起来,抄家伙干翻老子啊! 而在王乾下定决心时,相当一部分朝臣心里正满不是滋味。 连工部尚书萧韵这个治水主官也不过是得到陛下的几句勉励罢了,陆晨这个牙尖嘴利的家伙明明只是个副手而已,竟然能被委任为两州总督! 而且还被陛下亲授极道之剑,震慑文武。 这一次,众人再次刷新了心中女帝此时对陆晨的宠信程度。 陆晨这厮怕不是已经被女帝内定为未来帝君,准备父仪天下了? 陛下对不远万里率军赶来帮她夺回权位,以无上圣力扫清太后党羽和诸多逆臣,而后毫不保留地助她君临天下的沧溟圣王也没这么好啊! 陆晨此时已经彻底麻了。 极道之剑两州总督军政大权 还特么不从者诛十族? 这一个个的,也太t烫手了? 这是要干嘛?生怕我被那些骄兵悍将给宰了吗? 好在暂任不是升官,这种临时设置的官职在事情办完后立马就会被撤掉,并不会触发系统限制,而且这次周期再过两旬才结束,下个周期还是个只有一旬的小周期,系统奖励不多,就算升官也没什么影响。 不然怕是要谢。 看着眼前比尚方宝剑还要牛逼的极道之剑,陆晨只感觉心里被一万匹草泥马践踏而过。 td,你丫这样搞,我还怎么玩? 说实话不想要。 下意识地想拒绝,但还没等他开口,看穿他心思的姜承婉便面色肃然地道: “陆卿莫要推辞,平息水患重要,陆卿你同样重要,不容有失。” 闻言,陆晨眼角不由得微微一抽。 附近的朝臣更是无语。 陛下,他是你的陆卿,不是你的陆郎! 你对他恩宠至此,让我等情何以堪啊?! 陆晨摇了摇头,挣扎道:“微臣如今毫无建树,寸功未立,陛下如此恩宠,微臣实在愧不敢当,望陛下收回成命,微臣只需以给事中之职……”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姜承婉便霸气无比地打断道: “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谁敢置喙?!” 说着,她猛地转过头,环视周围。 被她目光所及的朝臣无不低头。 “若是连陆卿你都当不起,天下谁人当得?!” 听到这话,陆晨顿时“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微臣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错爱……” 姜承婉注视着陆晨,郑重无比地道: “陆卿,你是大夏未来的国之柱石,关乎大夏国运,朕绝不允许你有任何闪失,无论多小心都不为过。” 陆晨:“……” 神t国之柱石! 而且老子是不是将来的国之柱石先不说,陛下你丫是不是应该顾忌一下现在的国之柱石的感受? 你特么就不怕沧溟圣王直接翻脸吗? “所以。” 姜承婉微微仰起头,“若是陆卿不愿接受,那么陆卿方才所请,朕只能拒绝了。” 听到女帝这么说,陆晨不由心中苦笑。 果然,要想被罢官或者因公殉职,女帝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想方设法去触碰那些庞然大物的根本利益。 意识到这一点,他便没有再犹豫,直接接下极道之剑。 “多谢陛下厚爱,微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答应的话,起码还有机会做点什么,毕竟掌握军政大权还能搞不少事的,作死的机会不少,反正已经指望不上女帝了,其他机会可不能放过。 见他终于应下,女帝嘴角微微扬起。 “那么,禹、隋两州之事,就交给陆卿了。” 熬夜还一点债先,剩下的债后面一定努力还。 求追读!求推荐!!求月票!!! 求一切支持!!! 第七十二章 聪明人(求追读!) 禹州和隋州虽然都是地处高山林立的云岚行省西北边部的行政区,但并不是隶属于云岚行省的直隶州或者属州,而是由中央直接统辖的直隶州。 虽然两州境内的青江上游区域部分地区环境相对恶劣,但其他地区的土地却比较肥沃,气候怡人,而且在大部分灵力被青江上游区域虹吸之后,刚好形成了大片大片灵气浓度非常宜居的地带。 因此两州的人口并不少,在先帝时期就已经繁华无比。 但这几年,赵太后上台后,两州百姓的日子却是过得极其艰难。 最直观的体现便是人口。 先帝励精图治中兴大夏时,两州的人口曾持续飞速增长,一度成为能跟沧澜行省比肩的税收重地,但自从先帝在一场诡异无比的天地异象中暴崩后,两州的人口却每年都在骤减。 如今两州的人口比起先帝驾崩那年,竟是少了整整三成。 可想而知赵太后临朝称制时,这天下是何等的“盛况”。 此时,禹州某个县城所属的村庄内。 村中百余户人家,数百男女老少齐聚晾谷场,一脸绝望地看着不远处那突然造访的官差。 “主簿大人,求求您高抬贵手,给小民一家留一条活路!” 今年已是花甲之年,早已面容枯槁,身形瘦弱得如同皮包骨一般的陈百钱跪伏在一名身着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面前,悲怆无比地喊道: “这几年县太爷虽然年年加税,但小民一家却从未拖欠过分毫,如今小人原本八口之家已经只剩四口,家中也只剩下十余日能够勉强度日的口粮,若在此时服劳役,根本无法自行备齐所需口粮,而且若是小民将家中余粮尽数带走,小民家人便再无活路,这不是把小民一家往绝路上逼吗?” 话音刚落,一旁同样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汉子李威也跟着跪了下来,恳求道: “大人明鉴,非是小民不愿为官府出力,实在是小民一家已经山穷水尽,连自备的粮食都没有,县太爷又不肯提供沿途口粮,我们实在是有心无力,求主簿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 有了两人开头,其他村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跪在地上给那名中年文士不断磕头。 “求大人开恩…” “求大人怜悯…” “小民一家真的活不下去了啊” 有的村民甚至激动得扑向那中年文士,想抱着他的大腿苦苦哀求。 然而 “该死的刁民,给本主簿滚开!” 唰! 伴随着一声厉喝,那名叫高平的中年文士身上突然涌出一阵灵力。 紧接着,一股狂风突然出现在他身体周围,不断盘旋,将他整个人护在中间。 砰砰!! “啊!!” “啊!” 扑向高平的村民惨叫一声,直接被那狂风卷到半空,而后重重地摔倒在地。 “爹爹!!” “大伯!”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焦急中透着稚嫩的惊呼,却是两个面黄肌瘦的孩童冲了出来,泪眼婆娑跑到那两个倒在地上的村民旁边。 却见那两个村民身体正剧烈抽搐着,而后没几下便两脚一蹬,仅片刻便彻底没了生息。 “哇啊!” 两孩童顿时嚎啕大哭,不断晃动至亲的身体,大声喊叫着,想要叫醒他们。 但很显然,这不过是徒劳罢了。 看到这一幕,一众村民顿时脖子一缩,看向高平的眼中满是畏惧之色。 甚至大部分村民都不敢再开口乞怜。 “哼!” 高平冷哼一声,同时伸出手,拍了拍身上不知道有没有的灰尘。 “该死的暴民,竟敢袭击本主簿,真是不知死活!” 袭击朝廷命官的罪名,就这么轻飘飘地安在了那两个已经无法开口辩驳的村民身上。 一旁的衙役凑了过来,满脸堆笑,一句接这一句地讨好道。 “不愧是县令大人倚重的左膀右臂,高主簿果然修为高深。” “这些贱民真是不自量力,竟敢妄图袭击高主簿,这与以卵击石何异?” “哼!这些贱民就是贱,明明乖乖听县令大人劳役之令就什么事都没有,结果偏要找死,不知死活地袭击我等,非要见点血才肯听话,活该他们祖祖辈辈都只能窝在这方寸之地。” “谁说不是呢……” 听到这话,高平顿时眯起眼睛,负着双手,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无知黔首皆是如此,不足为奇。” 看得出来,对于属下拍的马屁,他还是很受用的。 他们说话并没有压低声音,也没有丝毫掩饰,毫无顾忌地让周围的村民将他们那肆无忌惮的话尽数听了去。 啪嗒… 看着不远处那两个逐渐哭晕过去的孩子,李威猛地握紧双拳,眼中满是愤怒之色。 这就是他们每年按时缴税供养的朝廷,这就是朝廷选贤任能选拔出来的朝廷命官! 何等的吃人不吐骨头! 这种狗官,这种朝廷该死! 其他村民在畏惧之余,心中也满是怒火。 但他们都只是普通人,而且还在饥寒交迫中艰难求存了好几年,没有一天填饱过肚子,根本无力反抗,面对高平这个货真价实的修者,他们只能敢怒不敢言。 这时高平突然转过头,一脸轻蔑地环视一众村民。 “都给本官听着!” 他脸上满是不可一世地桀骜之色,言语中全无一丝客气,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村民,而是一群牲畜一般。 “天门江一带的水患已经刻不容缓,县令大人已经说了,无论如何,本县都要征集四千名青壮赶过去修缮坝区,挖掘渠道以备万一,尔等村民世受国恩,如今正是回报朝廷之时,无论是谁,无论有什么理由,都绝不允许托辞不受。”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彻底绝望。 陈百钱脸色苍白无比地呐声道:“可我们真的没有口粮了啊…主簿大人,能不能……” “县衙也没有存粮。” 没等他说完,高平便面无表情地打断道:“县衙现在忙着治水要事,没工夫理会其他,这点小困难,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便是。” 闻言,陈百钱本就灰白的眼眸彻底暗淡了下来。 已经…彻底没活路了啊… 李威咬了咬牙,道:“没有口粮,我们连能不能活着走到坝区都是问题,而且官府在坝区提供的粮食又这么少,就算侥幸去到坝区也根本吃不饱,哪干得了活?就算去了走走何用?” 高平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漠然道:“只要过去了,自然就有你们的用处。” 再不济,也能为朝廷节省一个沙袋嘛。 “好了,本主簿公务繁忙,没功夫与你们废话。” 说着,他缓缓转过身,一脸不耐地道:“你们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本主簿本是来通知你们,不是来跟你们商量的,若是你们胆敢抗命不遵……” 说到这里,他突然冷笑一声,笑容中透着一股阴狠和残忍。 “一经查证,定斩不饶!” 听到这话,一众村民顿时面如糟糠,瘦弱无比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而这一幕,此时正在禹、隋两州部分地区不断上演。 明明朝廷没有下令征发劳役,但一些有心人在得知青江水患以后,还是动作迅速地行动了起来。 按照以往的惯例,只要是治水或者平息水患,都必然会征发劳役。 虽说现在两州民力堪忧,但只要提前做好各种布置,青州水患这个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的灭顶之灾,对于他们这些聪明人来说,就是立功、表现的绝好机会。 尤其是如今女帝初掌朝,朝堂之上正在不断洗牌的时候。 这个天下,从来都不缺乏聪明人。 还有。 今天继续拼命码字还债! 求追读!求追读!!求追读!!! 第七十三章 阳奉阴违(求追读!!!) 夜幕降临,万物皆寂。 禹州。 距离天门关不远的一处空地上,上千身着制式军甲的将士迎着微凉的晚风,静静地目视着远方,似乎是在等候着什么。 就在这时—— 哒哒哒… 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仿若雷鸣。 紧接着,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速度极快地冒出两百多道急速前行的高大身影。 “终于来了!” 站在一众将士前方一个身着戎装,面色冷峻的中年人眼神猛地一凝,随后和一旁穿着同样品级的铠甲的男人同时发号施令,率领身后的一众铁骑朝来者迎了上去。 很快,两拨人在半途相遇,几乎同时勒紧了缰绳停了下来。 紧接着,为首的两个中年将领猛地翻身下马,快步朝对方走了过去。 “末将禹州卫指挥使张世平……” “末将隋州卫指挥使苏双……” “参见萧大人,参见总督大人。” 陆晨坐在一匹通体雪白、雄壮异常的高头大马上,面色肃然地看着两个正站在马前,朝他和一旁的萧韵躬身行礼的中年将领。 “嗯。” 简单地点头应了一下后,便没了下文。 对于这两个各自统帅两万五千兵马,并且明显是经历过战场,身上有一股难以掩饰的杀伐之气,一看就很不好惹的男人,陆晨脸上没有一丝畏惧之色,仿佛在看两个路人一般,眼中古波不兴。 萧韵性情温和,而且不像陆晨这样身怀系统,巴不得官场中人忌恨自己,自然不会如陆晨这般冷淡。 她微微一笑,而后朝两人拱了拱手。 “辛苦两位将军专程过来为我等接风,本官在此谢过。” “萧大人客气了。” 稍微客套了一下,禹州卫指挥使张世平便说道:“如今天色已晚,且附近水之灵气云集,怕是很快就要降下暴雨,不宜赶路,末将已在门关内备好房屋坐榻,两位大人和诸位同袍今日且在关内委屈一晚。” 陆晨点了点头。 萧韵轻声道:“劳将军费心了。” 张世平拱手:“此小事尔,萧大人莫要如此客气。” 萧韵面目含笑,为人处世一如既往地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众人一同朝天门关策马而去,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天门关下。 作为禹州第一大关,一旦天数有变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的天门关自然雄伟无比,不仅城门几乎没有一丝缝隙,与周围能够完全严丝合缝,三十余丈高的城墙也足以让绝大多数军队升不起一丝正面进攻的打算。 陆晨扫了一眼这个于现代社会而言绝对是一奇景的雄关便收回了目光。 他来这里可不是来旅游的,再怎么雄伟,也跟注定要升仙的他没什么关系。 “两位将军。” 入关后,陆晨突然开口问道: “三日前,陛下便在朝中对王乾下令,动用万里传讯,命禹州卫和隋州卫除必要的驻守外,即刻将所有兵力全部调往坝区听候萧尚书差遣,不知大军现在已行至何处?” 听到这话,尤其是听到陆晨竟然对他们的统帅直呼其名,张世平和苏双两人眼中悄然闪过一抹阴霾。 不只是他们。 两人身旁的亲兵和几个千户同时面色一沉,忍不住抬起头看了陆晨一眼,眼中充满了愤怒。 三天前王乾便通过极其珍贵的万里传讯对两卫下了调令,同时言明,如无意外,三日后的戊时,陆晨和萧韵以及一众护送他们的玄武卫高手便会通过玄行道的大阵火速赶到天门关。 不仅如此,王乾还把那天朝堂上发生的事告诉了苏双和张世平,并且用严厉无比的语气再三交待,让他们无论如何,都千万不要招惹手握极道之剑的陆晨。 不管陆晨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必须照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与他争执,更不能抗命不尊。 能忍则忍,不能忍也要忍! 作为两卫的将领和亲信,他们自然也知道了,就是面前这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不仅在朝中当众折辱他们青宁军统帅,还向陛下大进谗言,让他们堂堂青宁军将士去做那本该是民夫黔首干的苦力活。 这和羞辱他们有何区别? 青宁军又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他们恨不得一刀把陆晨给剁了。 而就在他们用饱含愤怒的目光怒视着陆晨时,陆晨身后一个身着玄武卫特制的黑色劲装的女卫眼眸陡然一冷,打马上前凑到陆晨身旁,同时右手用力按在了腰间的长剑剑柄上,浑厚无比的灵力飞速涌入剑身。 刹那间,剑鞘内寒光流转。 萧韵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陆晨自然注意到了周围不善的目光,心里却毫无波动,毕竟这本就是他的目的。 苏双和张世平倒是没有在意那个漂亮得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子,在压抑住内心深处一刀把陆晨剁了的冲动后,苏双强忍着内心的愤怒和厌恶对陆晨道: “回总督大人话,在收到陛下之令后,各地关隘和军营驻军于前日开拨赶往最近的坝区,最快的已赶到了半路,最迟七日,两卫全军五万将士便可尽数抵达坝区。” 听到这话,萧韵顿时眉头微蹙,陆晨更是在心底冷笑一声。 出发前,他就和萧韵仔细研究过禹隋二州的地图和在官道阵法的加持下的行军速度,就算算上恶劣气象,两卫最晚也能在六天内全部赶到坝区。 现在都过去三天了,还要七天?这其中要是没人搞事,他隔壁家的狗子都不信。 想到这里,他便无表情地道:“太慢了。” 张世平和苏双似乎早料到就陆晨会“为难”他们,直接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非是我等有意拖延,实在是禹州境内道路崎岖,而且最近春雨不绝,许多道路泥泞无比,马蹄难踏,将士们难以行军,望总督大人体恤将士,耐心等待几日。” “体恤尔等?再等几天?” 陆晨面色冷淡地漠然一笑。 “本总督可以等,灾情会等你们吗!” 他懒得戳破两人狡辩的托辞,直接冷声道:“如今青江上游水患形势日益严峻,多耽搁一天,便多一分决堤的风险,一旦决堤,中下游沿岸定然生灵涂炭,我体恤尔等,上天会体恤沿岸无数百姓吗?” 听到这话,两人却是不以为然。 在他们的普世观念里,他们是武将,是行伍之人,要考虑的是怎么打胜仗,是军功,百姓怎么样那是文官要考虑的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陆晨可不管他们怎么想,丝毫不给他们再开口辩驳的机会。 锵! 一道金光闪过,象征着无上皇权的极道之剑被猛地拔出。 “传本总督令,命隋州、禹州卫全军加速行军,务必在四天内赶到坝区,逾期不至者,按延误军机之罪论处!绝不姑息!” ……………… 昨天码字码着码着睡着了,现在才发,抱歉………… 第七十四章 暗卫 极道之剑出窍的瞬间,一道霸道无比的帝王之气猛地倾泻而出,顷刻间将在场的所有人笼罩在其中。 “唔嗯” 几个亲兵突然闷哼一声,面露痛苦之色,就连身手颇为不俗的两卫千户都突然皱紧眉头。 苏双和张世平两人只感觉周围仿佛有什么不可名状之物压了过来,身体陡然一沉,四周的空气都变得沉重了许多,让他们呼吸猛地一滞,下意识大口喘息了几下。 随后两人同时面色一变,脸色颇为难看地注视着陆晨手中的极道之剑,原本想要再与陆晨辩驳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咽了回去。 剑至如君至, 面剑如面君。 陆晨这时候所说的任何话语,所代表的,除了身为总督的权威以外,还有皇帝的无上君威! 违抗他的命令,就等同于不遵帝令。 这可是杀头之罪! 仅仅挣扎了片刻,他们便彻底放弃了继续诡辩的想法。 “末将……” 苏双和张世平一脸挣扎地伸出手,朝极道之剑拱了拱,而后紧要牙关,用力挤出几个字: “谨遵总督之令!” 无论他们现在有多不忿,都只能憋在心里,否则要是一个不好,被陆晨抓住捉住把柄借题发挥,到时候可就不是如以前那般随便糊弄几下就能应付过去的了。 极道之剑,可上斩罪宗,下戮逆臣。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就连皇室宗亲,那也是说杀就杀,而他们只是一介卫军指挥使罢了,除非被逼到铁了心谋反,不然根本不敢在极道之剑面前放肆。 “哼!” 见两人妥协,陆晨依旧一脸不满地冷哼一声,心中更是不屑。 虽然早有预料,但他却没想到这两货居然这么干脆利落,一看到极道之剑立马认怂。 不过无所谓,只要用能规避系统限制的正当理由,合理地把这些掌权者得罪死,让他们厌恶到容不得他存在的地步就行。 就算一两个敌人掀不起什么风浪,动摇不了他现在的地位,但正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只要他一直不遗余力地积累敌人,向“环目四顾,举目皆敌”的目标奋进,总有一天,偌大的朝堂将不会再有他立锥之地。 到那时候,女帝就算再怎么信重他,为了大夏的安定和国本,也只能顺应人心大势。 想想“拗相公”的下场就知道了。 在官场上,只要得罪的人够多,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 到了那种地步,无论是被罢官还是被杀,他飞升仙界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再没有人能阻止。 而树敌的办法简直不要太多,尤其是那些已经通过蚕食国本、压榨百姓等方式不断壮大,如今已经成了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的食利阶层。 最简单的方式,莫过于去动他们的蛋糕。 对于那些只进不出的貔貅老怪而言,让他们把吃进肚子里的利益吐出来和百姓分享,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只要陆晨敢动他们的蛋糕,他们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这个巨大的威胁彻底消除掉。 张世平和苏双这两个明显是在阳奉阴违的实权武将于陆晨而言不过是开胃小菜,可以随便拿来练手的小角色。 但凡他们有种,敢直接跟他来个极限一换一,或者暗中谋害他,他都会稍微高看他们一眼。 见他们领命后没有任何动作,陆晨便面无表情地收回极道之剑。 刹那间,众人只感觉身体一松,顿时贪婪地大口喘息起来。 这时萧韵缓缓打马上前。 “时辰不早了。” 她的的声音莫名少了几分柔软,多了几缕刚硬。 “两位将军,劳烦你们吩咐众将士今晚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以待明日。” “诺!” 两人抱拳应下。 他们早就想走了,看到陆晨那张冷脸他们就觉得烦,对于这个明明只有自己儿子般大,却因缘际会成了女帝宠臣的黄口小儿,既然现在奈何不了他,那最好的应对方式自然是敬而远之。 苏双吩咐几个亲兵,让他们带陆晨一行人去休息,然后便准备转身离去。 然而两人刚想转身,陆晨却再次开口: “今晚寅时,第一批治水物资便会送至关口,故我等辰时一刻立即出发,天门关除了必要的守卫以外,所有人等必须提前做好所有准备在校场待命,不得有误!” 闻言,两人顿时脚步一顿。 张世平回过身,看向陆晨的目光中闪过一抹阴霾。 “总督大人,卯时一刻,会不会太早了?” 陆晨把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 “怎么?张指挥使是想等洪水来了再出兵不成?” 苏双赶忙应道:“总督大人您误会了,张指挥使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用眼神对张世平示意了一下。 然而张世平却是摇了摇头,而后稍微迟疑了一下,便沉声对陆晨问道:“总督大人,末将有一事不明,大人能否为末将解惑?” 陆晨淡淡道:“说。” 见陆晨应下,张世平先是深吸一口气,而后面色沉重地道: “敢问总督大人,我等青宁军将士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非要与我等过不去,让我等去做那黔首之事?在下所统领的禹州卫虽不敢说大功于朝威名赫赫,但也都是有功于朝的忠勇之士,总督大人你如此对待我等将士,就不担心我等寒心么?” “而且总督大人你简在帝心,深受陛下信重,如无意外,想必将来定会平步青云,甚至登堂拜相,入主三阁执百官牛耳。” “但总督大人你现如今不知为何如此如此折辱我等,就不怕此事传将出去,而后所有武臣与你离心离德,耽搁你的无量前程吗?” “哪怕是青宁军中有人不开眼得罪了你,大人你这样的大人物也不该如此羞辱我等?” 陆晨就这么静静地听他述说,面上无悲无喜。 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 等到张世平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说完了么?” “末将言毕,望总督大人解惑。” 萧韵有些担忧地瞥了陆晨一眼,而一直紧跟着陆晨的那名女将却是悄然全身紧绷,顷刻间做好了暴起战斗的准备。 一阵清冷的寒风刮过,荡起她腰间的衣摆,露出一块刻着强大而沉稳的玄武神兽图的腰牌。 如果细细查看的话,便能看出,腰牌上刻着几个不起眼的小字—— 玄武卫指挥使,符嬅,令。 没错,她正是那仅凭三万军力就将驻守洛京的二十万禁军打得溃不成军,其后又追随沧溟圣王在数十万由妖后和前神武大将军率领的禁军中来回冲杀的沧溟军最强卫军,玄武卫指挥使——苻嬅。 也只有她这个沧溟军仅次于沧溟圣王的最强者,取代绣衣卫的暗卫指挥使,以及一众兼任暗卫的玄武卫高手随行保护,才能让女帝真正放心陆晨离京。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看出陆晨的升仙之路,是何等的艰难。 第七十五章 欺辱(求追读!!!) 这个存在超自然力量的古代世界,其主流思想里,遇事之时思考解决问题的首要考量并不是合不合适、能不能,而是应不应该。 在张世平的认知里,哪怕他们禹州卫的士兵个个身强体壮,高大勇猛,甚至以一当十都不在话下,而隋、禹两州百姓瘦弱不堪,家无余粮,连能不能长途跋涉活着走到坝区都是问题,官府的组织又极度无力。 这治水之事也应该由两州百姓去做,与他们这些需要为国征战,用强大的武力去战场奋勇杀敌,以赫赫战功换取破天富贵、恩荫后代子孙的忠勇之士毫无干系。 让他们去协助一个文官治理水患,就像是把袜子套在头上,不仅极不合理,而且是在羞辱他们。 来到这个世界快四个月了,陆晨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因此他懒得扯什么效率之类的理由,而是直接说道: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本官倒也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闻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张世平面色微微泛冷。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还是总督这种照理说应该只有位高权重者方可担任的特殊存在,而且td陆晨现在还是手握极道之剑执掌两个直隶州军政的逆天大佬。 他自然不敢说“大人不肯明言便罢了,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之类的话。 于是他在心中冷笑之余,还是点头应道:“总督大人想问什么直接问便是,只要是末将知晓之事,一定知无不言。” 萧韵和苏双等人同时看向陆晨,只有苻嬅和一众玄武卫警惕无比地环顾四周,只要周围稍有异动,他们就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将一切危险扼杀于无形,确保陆晨安全。 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中,陆晨缓缓松开缰绳,而后面无表情地道:“张指挥使,敢问你们禹州卫粮草和军饷从何而来?” 听到这话,张世平顿时想也没想地就答道:“自然是朝廷颁发。” 陆晨又接着问道:“那尔等立功之时,犒赏的饷银从何而来?” 张世平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主帅大人如实上报功绩,为我等用命之士争取而来。” “那赐下饷银的是谁?” 张世平朝东边拱了拱手:“自然是陛下。” “很好。” 陆晨点了点头,随后说道:“那陛下的银钱和粮草,又从何而来?” 这一回张世平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愣了愣,似乎是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么?还是不想说?那…本官替你说。” 陆晨凝视着张世平,铿锵有力地说道:“无论是粮饷,还是饷银,尔等不管是平日练军还是修炼,一应用度,皆出于朝廷,出于陛下,而朝廷用度,则出于那千千万万不被尔等放在眼里的百姓,换句话说,是百姓通过陛下和朝廷之手,供养着尔等!” 听到这话,张世平心底却是愈发不屑。 说什么我等是百姓供养,难不成我等还能是百姓的兵将不成? 放tn的狗屁! 区区无知黔首,若是不上缴钱粮以求朝廷庇佑,他们焉有活路? 明明是我等拱卫朝廷,而朝廷庇佑这些无知黔首,这厮竟然反过来说,明显是为了折辱我等而找的撇脚借口。 当真可恶至极! 这时陆晨又道:“本官再问你,陛下派尔等前往凶险无比的战场,让尔等与敌人以命相搏,奋力杀敌,所为者何?” 闻言,张世平这次终于思索了一下,才缓缓答道:“为了开疆拓土,为了拱卫皇朝,为了不世功业,为了江山社稷……” 对此,陆晨既没有出言否认,但也没有赞同。 而在注意到张世平眼中的不屑后,心情大好的他却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观点—— “为了天下清平,为了百姓安宁。”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道:“在本官看来,百姓供养朝廷,朝廷供养尔等,尔等保境安民,彼此之间的关联本就密不可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来毫无干系之说?” “军如鱼,民如水,水可无鱼,鱼却不可无水,没有百姓,尔等岂有安身立命之所?军与民又岂能没有鱼水之情。” 说到这里,他突然冷冷一笑,语气猛地加重: “正所谓滴水之恩,当泉涌相报,尔等备受民恩,若不思报民,与禽兽何异?” 这话就有点重了。 听在张世平和苏双等武将耳中,陆晨这完全就是在辱骂他们。 几人脸色顿时微微涨红,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不少。 ‘竟然敢骂我们是禽兽,这黄口小儿真是该死!’ ‘小贼别落老子手里!’ 如果不是顾忌陆晨手中那象征无上皇权的极道之剑,他们估计早就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把陆晨宰了。 但是没办法,这世上没有如果。 要是一时冲动之下,公然对手握极道之剑的陆晨动手,后果谁都承受不起。 萧韵这个凭实力当上二品高官,修为必定高深的修士怎么样且不说,那“形同谋逆”的罪名就足以让他们不敢轻动分毫。 谋逆之罪,那可是要株连十族的大罪啊! 注意到他们愈发不善的眼神,愤怒值显然在直线飙升,陆晨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接着他又往里面添了把火:“你说本官欺辱尔等,这倒是没说错,似尔等这般忘恩负义之辈,本官欺辱尔等又何妨?谁又会跟禽兽讲仁义之理?” 闻言,见陆晨竟然如此毫不掩饰,附近的禹州卫顿时气得面色涨红,彻底被激怒,看向陆晨的眼眸中满是血丝,两眼通红,目光中尽是愤怒之色。 却是再也忍受不了陆晨的挑衅。 “狗官,你……” 一个亲卫按捺不住,一脸愤怒地抬起手,就想指着陆晨。 然而下一秒—— “住口!” 饱含愤怒的声音响起,却是张世平大喝一声,阻止了那名亲兵的出口之祸。 随后不等众人再有所动作,他便抬起双手,一边咬紧牙关,一边强忍着内心的怒火对陆晨拱手行礼,确实冷然无比地道:“多谢总督大人为末将解惑,大人果然高见,末将受教。” 陆晨瞥了众人一眼,脸色以及没有一丝变化。 “本官言至于此,尔等耗子尾汁。” 说罢,陆晨便没有再理会众人,直接带着萧韵和一众暗卫在苏双安排的几个一脸愤然的亲兵的带领下,朝两人安排好的房屋走去。 看着陆晨离去的背影,张世平和苏双同时握紧双拳。 “该死的狗官,给老子等着!” “张将军莫要冲动。” 苏双虽然同样愤怒,但他却很好地克制了下来,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这厮如今圣眷正隆,而且主帅大人特意交代,决不可与这厮正面冲突,莫要如以前那般随心所欲,可想而知这厮在朝中是何等的如日中天,连主帅大人都要退避三舍,若是直接将此人得罪死,定会引来陛下雷霆震怒,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好友这么说,张世平顿时拧起眉,但很快便舒展开来。 “在下明白,苏将军且放心,在下绝非感情用事之人。” “如此便好。” 苏双笑了笑,而后小声道:“不过张将军也不必太过介怀,此子为人处世如此乖张,吾观这厮言行皆是取祸之道,其隆隆圣眷定不长久,待他失势,我等有的是办法雪去今日之耻。” 张世平微微颔首。 “苏将军言之有理,且看日后便是。” 今天最后一章送上。 求追读!求月票!!求一切支持!!! 第七十六章 担忧(求追读!!) 洛京,紫极城。 紫宸殿。 “陛下…陛下!!” 刚一直在发愣的姜承婉猛地惊醒,抬头看向叫自己的姜承道。 然后便看到姜承道正一脸无语的看着自己。 尴尬… 就像是上课开小差被老师当场捉到的学生一般。 “陛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啊。” 姜承道摇了摇头,道:“自四日前萧尚书他们离京开始,你就经常心不在焉,要么在处理公务时走神,要么盯着西方,怕是心儿都飞到禹州去了?” 闻言,姜承婉下意识地抬起手,将耳畔的秀发轻轻拨弄到耳后,眼中的尴尬之色一闪而逝。 “皇兄误会了,朕只是最近有些劳累过度,精神略有恍惚,这才如此失态。” 姜承道眼角微微一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家妹妹,那眼神仿佛在说:妹妹,你看为兄像个傻子吗? 咳咳… 姜承婉轻咳两声。 “皇兄如此看着朕作甚?” 姜承道再次摇头,而后轻叹一声,道:“陛下,虽说青江水患确实需要重视,但你身为大夏皇帝,不能把目光全部放在一隅之地,陛下现在初掌朝政,而妖后乱政六年,如今虽然乾坤归正,但其留下的烂摊子数不胜数,以致天下乱象渐显,必须尽快处理。” “尤其是这恶妇如今必然在暗中积蓄力量,只等时机一到,定会打着诸如【清君侧,塑正统】之类的名义卷土重来。” “她独掌朝纲多年,天下不知有多少党羽隐伏,且其性格极为谨慎,多年来一直疯狂聚拢财富,收集天材地宝仙家法器,手中定然掌握着难以想象的财富和宝物,所以,即便听命于她的禁军几乎全军覆没,她也依旧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莫名有些凝重。 “而且荒州那位千年难遇的绝世人杰所统帅的苍翎军最近亦是异动频频,即便顾家已被控制,也不能确保她不会不顾一切支持太后,此事必须早做打算。” 说到正事,女帝顿时面色一肃。 “朕知道了,皇兄,朕会集中精神处理此事的。” 接着她便收敛起心神,专心和姜承道处理起庞杂无比的政务。 直到丑时一刻,姜承婉才把最后一本批阅过的奏折随手丢到一旁的桌案上。 终于批完了…… 她忍不住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陛下辛苦了。” 姜承道在一旁收拾奏折,一直和女帝商讨政务的他此时脸上却没有丝毫疲态。 “皇兄也辛苦。” 姜承婉轻声道。 姜承道微微颔首,而后缓缓起身,对姜承婉拱了拱手:“时候不早了,陛下早点休息,微臣也该回府了。” 姜承婉应了一声,但是看向姜承道的目光中却透着一丝犹豫。 似乎是在迟疑着什么。 姜承道一下就注意到了妹妹的异样,顿时问道:“怎么了?陛下,是有什么事想跟微臣说么?” “嗯。” 姜承婉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陛下请直说。” 姜承婉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看着悬于天际的明月和无垠的星辰,面上莫名透出一股忧郁之色。 片刻后,朱唇轻启: “皇兄,你说,朕当初是否应该阻止怀宇亲自前往禹州。” 停顿了一下,她又仿若自语一般说道:“怀宇虽然志存高远,而且才学不俗,但毕竟入仕不久,资历和经验尚浅,贸然托付如此重任,而且还要离开洛京去数千里之外的禹州,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不是太勉强了……” 闻言,姜承道不由感觉有些无语。 感情你这阵子一直在琢磨这个啊…… 不过姜承婉既然问了,他也就没有多想,直言道:“陛下多虑了,陆给事虽经验欠缺,但他品行高洁,且勇于任事,不畏艰险,百折不挠,之前几次事件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如此忠心耿耿又心怀天下的贤才,陛下无论托付何等重任都不为过。” “而且他虽都督两州诸军事,统筹两州政事,但其文有萧尚书协助,武有符嬅辅佐,方玉等一众暗卫保护,又手握陛下钦赐的极道之剑,身兼陛下的无上权威,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亦或者是朝廷大义,陆给事此行都没有丝毫破绽,所以无论此次整治水患的结果如何,他都不可能有任何闪失。” 听到姜承道这么说,姜承婉顿时眼神稍安。 但动人的眼眸中,依旧残留着一股化不开的忧色。 “皇兄,仅凭符嬅方玉他们真的足够应对一切突发情况,确保怀宇万无一失吗?” 她缓缓转过身,看着姜承道,而后不等姜承道回答,便接着说道: “要不还是多派一千…三千玄武卫去禹州。” 你干脆别管洛京防务,直接把整个玄武卫近三万将士全部派去保护陆晨一人得了。 姜承道翻了翻白眼。 “陛下你就放心,在微臣看来,如果只是保护陆给事的话,根本不需要出动那么多暗卫,只派符嬅一人便绰绰有余。” 听到这话,姜承婉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之前被她派去监视胡言等人,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收集完胡岩以及礼部的不少蛀虫的犯罪证据,诸此种种,为她办过不少不好摆上台面的事的女高手。 姜承道接着道:“符嬅身为沧溟军最精锐的玄武卫的指挥使,其实力自然毋庸置疑,虽不是归一境的顶尖强者,但哪怕只是洞虚境,她也比绝大多数洞虚境高手强大许多,甚至能跟传说中的八大柱国大将正面交手数十回合而不败。” “所以陛下且放宽心,哪怕禹、隋二州卫军指挥使不顾一切地袭杀陆给事,除非陆给事自己找死,不然符嬅肯定能带着他从万军之中脱身。” “是吗?” 姜承婉垂下眼帘。 “那就好……” 伴随着这句话的落下,紫宸殿终于彻底恢复了平静。 而就在姜承婉离开紫宸殿前往紫微宫三个时辰后,整个大夏的天空才蒙蒙亮之时—— 轰隆!! 禹州,某处官道上。 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天际,片刻后,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天地。 紧接着,夜幕中突然不断落下豆大的雨滴,顷刻间形成一面厚重无比的雨幕。 哗哗哗…… 倾盆大雨突然降临在天门关方圆千里的土地上,这一刻,仿佛整个天地都被笼罩在磅礴的雨水中。 刚出发没多久,才走到一处突然在前几天因为“年久失修”而导致神行司大阵在近期无法启动的官道的陆晨和一众天门关守军,原本急行军的脚步终于逐渐放缓。 看到这突如其来的暴雨,陆晨不由得眼神微眯。 随后他环顾了一下周围,发现无论是张世平和苏双等军官还是两卫将士,此时脸上透着明显的不虞之色。 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些许不满的目光。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两州卫军的将士在心底埋怨陆晨这个狗官的时候—— 轰! 附近的山体突然响起一声巨响。 巨大的轰鸣声中,隐约能听到一阵凄厉的哭嚎和尖叫。 小弟得调整一下作息了,最近老是熬夜写书,状态下滑得厉害。 从明天开始,以后定点更新,每天晚上十点半上传章节,不分开一章一章发了,直接一下发完当天的更新内容,这样看着应该爽一点 顺带求下支持!! 求追读!求月票!! 尤其是追读!追读数据对新书真的超级重要,因为这关系到后面的推荐位。 请各位读者老爷尽可能追读一下,让本书上个好一点的推荐位。 第七十七章 训斥 哗哗哗!! 磅礴暴雨越下越大,雨滴拍打在人脸上,甚至能让人感到丝丝痛楚。 正快步在雨中艰难前行的天门关守备将士即便穿着蓑衣,雨水还是从缝隙处渗了进来,顷刻间便将里面全部浸透,使得他们全身上下都没有一丝干的地方。 实力强大的修者自然能调动体内的灵力在身体周围形成灵气护盾,用来挡雨,比如张世平和苏双,此时的他们身体周围就被一层水帘包裹着,如同一个大水球一般,严丝合缝的灵气护盾使得雨水根本无法渗进去分毫。 陆晨现在的实力还达不到展开灵气护盾的地步,但他身为总督,自然也不会被雨淋到。 此时的他正跨坐在马背上,目光直视远方,面上看不到任何表情,无悲无喜。 在他身旁,符嬅和萧韵同时朝外不断释放出灵气,维持方才张开的,将自己和陆晨同时包裹住的大范围灵气护盾。 约莫过了一刻钟,陆晨看着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咔哒…咔哒… 雨幕中,十余道轻骑的身影速度极快地朝着大部队疾驰而来。 没过多久,为首的一个身着轻甲,面容俊朗的青年便冲到陆晨跟前不远处,没等胯下战马停稳,便纵身一跃,动作潇洒无比地落在陆晨面前,然后朝陆晨微微躬身,抱拳行礼。 “见过总督大人。” 陆晨轻轻点头。 “方千户,查清楚了么?那边发生了何事?” 方玉放下手,面色莫名有些沉重。 “回总督大人,那边的民道附近有一座无名小山山体不稳,在暴雨的冲刷下部分山体崩塌形成了泥石流,正好下方有数百不知为何结队前行的百姓,一些百姓直接被泥石流砸中,掩埋在了下面,现在侥幸逃过一劫的百姓有的在四散而逃,有的在拼命刨土救人……” 听到这话,苏双和张世平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下意识地驱散面前的水帘,看向陆晨。 然而还没等他们看清陆晨此时的脸色,耳边便响起了他果决的声音: “全军听令!” 两人顿时面色一紧。 随后陆晨缓缓打马上前,接着扬声说道:“除了辎重部队和萧大人,以及保护萧大人的暗卫以外,所有人等随本总督去救人!” 隆隆水声中,经过秘法加持的陆晨的声音在所有将士耳边响起。 听到这话,周围一众禹州卫将领当即脸色一变,看向陆晨的眼眸中逐渐透出一股负面情绪。 然而不等他们开口,方玉便面色大变地抢先阻止道:“总督大人不可!” 闻言,陆晨的眼神当即冷了下来。 “方千户为何阻挠本官?” “总督大人息怒。” 方玉赶忙拱手解释道:“末将方才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那里泥石流过后,山体虽然暂时平稳了下来,但要是这场雨这么下下去,估计还会有第二波泥石流,而且这第二波泥石流恐怕要比第一波更可怕,极有可能瞬间便可将山脚下的所有人尽数掩埋。” 听到这话,陆晨不由得面色一动。 一直观察着他脸色的方玉见状,以为他是被自己劝住了,不由得松了口气,而后趁势继续劝道: “末将知道总督大人心系百姓,但那里实在太危险了,总督大人万金之躯,怎可轻易涉险?更何况我等离京前,陛下特意嘱咐我等一定要保护好您,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总督大人您有任何闪失,否则我等万死莫赎,还请总督大人莫要为难我等。” 听到这里,陆晨的眼眸中却是悄然闪过一抹微光。 哦?那里竟然如此危险? 要是过去救人,极有可能会被泥石流直接活埋,因公殉职? 还有这等好事?! 淦,这又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啊! 想到这里,陆晨眼中顿时精光闪烁。 而随着方玉的劝说,苏双张世平等人不约而同地面色一松。 好小子,会说话就多说点! 赶紧把这不知死活的狗官劝住,别在让他犯傻了! 这种恶劣气象下强行军也就算了,竟然还让我们冒着天大的风险去危山山脚?而且还只是为了救那些怎么样都无所谓的百姓? 这狗官脑子里装的是屎? 你他娘一个文官,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千金之子不坐危堂”吗?而且你万金之躯不自惜也就罢了,竟还拉上我们一起,凭什么?! 老子堂堂将门人杰,凭什么要为那些毫不相干的百姓做到这种地步? “放屁!” 就在苏双等人期待方玉能劝住陆晨的时候,陆晨突然的一声大喝却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却见他双目圆瞪,怒不可遏怒视着方玉。 “什么狗屁万金之躯,我陆晨和百姓一样,都不过是肉体凡胎,被杀会死,受伤时也会痛,有哪一点比他们高贵?我这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之人,又凭什么比一直供养朝廷的百姓高贵?” 闻言,符嬅和萧韵那绝美的脸上,竟同时浮现出动容之色。 陆晨陆给事,真乃当世至仁至善之士也! 而被陆晨训斥的方玉脸上却没有一丝恼怒,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敬意,就连鞠躬也比之前深了一些。 “方千户,看在陛下的份上,本总督可以不苛责你,但你务必记住。” 陆晨把手轻轻搭在极道之剑的剑柄上,面色肃然无比地道:“尔俸尔禄,民脂民膏,身为朝廷命官,既然拿了百姓的供养,在百姓遇事之时,就不可惜身推脱,否则,出纳不平,得失失衡,岂能久乎!” 听到这话,方平不由得怔了怔,反应过来后,他猛地单膝下跪,郑重无比地应道:“多谢总督大人金玉良言,末将…受教!” 看到这一幕,苏双和张世平顿时大失所望。 陆晨冷哼一声,没有再看方玉,而后转过头看向萧韵。 “抱歉,萧尚书,接下来的路不能与你同行了。” 他颇为歉然地说道:“看此地的气象便知,如今水患形势定然已经相当严峻,丝毫耽搁不得,劳烦萧尚书带辎重部队先行一步,赶往坝区主持治水之事。” 第七十八章 泥石流 萧韵自然知道事有轻重缓急,陆晨身为两州总督,掌管两州政事的他可以以民为重,留在这里救助百姓,而她身负治水重任,必须尽快赶往坝区,调集各种人力物力和灵石等资源加固和布置法阵,丝毫耽搁不得。 因此她也就没有说要和陆晨一起过去救助百姓之类的话,而是直接点头,毫不拖泥带水。 “怀宇,你也莫要太过勉强自己。”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 “虽然你说的有道理,百姓的确是国之根本,为官者当以民为本,不可失了本分,但凡事当量力而行,若实在是事不可为,当果断放弃,哪怕是为了天下百姓,你也该爱惜自身,只有活着,才有机会身居高位,造福天下百姓。” 闻言,陆晨倒也没有反驳,只是微微颔首。 “萧尚书放心,在下自有分寸。” 说着,陆晨又对一旁的符嬅交待道:“符指挥使,劳烦你率领所有暗卫,护送萧尚书和辎重部队安然抵达坝区。” “抱歉,陆总督。” 符嬅面色淡漠,仿佛一块永远都不会化开的寒冰,就连声音都充斥着淡漠的气息。 “陛下对暗卫的旨意,是无论如何都要护卫陆总督你的安全。” 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猜到了陆晨要说什么,她直接说道:“陆总督别白费心思了,在下虽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也可以听从你的一些命令,但是,一旦涉及到你的安全,在下便绝无妥协的可能,无论是百姓被泥石流活埋,还是洪水泛滥,不管发生什么,在下都会优先考虑陆总督你的安全,毕竟,在在下眼里,辎重也好,水患也罢,没有任何事能与陆总督你的安危相提并论。” 说到这里,她陡然眼神一凝。 “这是在下绝对不会动摇的底线!” 听到这话,陆晨不由得眼角一抽。 陛下啊陛下,你丫就不能给老子一丁点机会吗…… “符指挥使说的没错。” 萧韵也一脸认同地道:“无论如何,怀宇你的安危都是重中之重,绝不容有失,所以暗卫还是跟你一起去救人,这样我也好放心地去坝区。” “可是萧尚书,妖后乱政六年以来,禹州境内就一直不甚太平,甚至可以说山匪横行,没有暗卫随行,就算调集禹州卫,也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还是……” 陆晨还想坚持,把身边的所有高手全部赶走,好给现在已经如同一个火药桶一般的禹州卫机会。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萧韵便摇了摇头,道:“谢谢你的关心,怀宇,但你也太小看我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庞大的灵力瞬间从她那妙曼的身躯中狂涌而出,顷刻间如同实质化一般,让众人只感觉身体陡然一沉,呼吸猛地一滞,忍不住惊讶无比地看着她。 这股磅礴的威压来得快,去得也快。 仅一瞬间,众人便感觉身体一松,随后便听到萧韵接着说道:“身为六部尚书之一,我虽比不得符指挥使,但也不惧山匪之流,怀宇你且放宽心便是。” 闻言,陆晨顿时无语。 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放弃支开暗卫去保护萧韵的打算了。 随后陆晨便做好安排,派遣一支禹州卫精兵护送辎重部队,随萧韵一起赶往坝区,其他人等全部和他去救人。 转瞬之间,陆晨便做好了安排,这时萧韵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难于言语。 最后,她只是对陆晨拱了拱手。 “那我就先走了,怀宇保重。” “萧尚书保重。” 互道保重后,萧韵便一夹马腹,带着两千多人的第一批辎重部队离开了大部队。 萧韵离开后,陆晨便带着剩下的卫军和暗卫,在方玉的带路下,飞速朝百姓出事的地方疾驰而去。 没过多久,众人便冒着暴雨来到了一处地形颇为复杂的山坳。 还没等陆晨打量四周,山坳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嚎。 “爹爹,爹爹你快出来啊!” “狗儿,狗儿你在哪!求求你吱一声!” “谁…谁来救救我那可怜的孩儿!!” “求求你了,救救我家男人” “苍天啊!!!” “……” 听到这一道道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绝望的哭嚎声,陆晨顿时面色一凝,脑子里的各种想法在这一刻莫名消失。 “快!” 他猛地加紧马腹,骑着这匹光看就能感觉到非同凡响的宝马快速向前。 “跟上本总督。” 话音落下的瞬间,符嬅却是几乎瞬间就追上了陆晨, 看着如同两道白光一般逐渐消失在雨幕中的陆晨和符嬅,苏双和张世平不禁暗骂一声,但还是控制着马匹快速跟了上去。 不过将士的战马和陆晨胯下的御马终究不是一个概念的存在,等到他们追上陆晨时,陆晨已经在一处山坡上站了有一会了。 众人快步上前。 下一秒,不远处那被雨幕遮盖了大半的景象出现在众人眼前。 当将士们看清那里的光景时,脸色却是同时微微一变。 只见不远处一座已经没了一部分山腰的小山上,能够清晰地看到其断面两侧不断有水流涌出,持续侵蚀着剩下的山体。 他们甚至看到了其断面的泥土正在如同浓妆艳抹的女人脸上不断落下的粉底一般,寸寸裂开。 在山脚下,正如方才方平所说,有数百名百姓正发了疯似的刨着地上的新土,显然是在妄图救出被活埋的至亲,却对头上那已经摇摇欲坠的山体浑然未觉。 见状,回想起刚才陆晨那坚决的模样,苏双和张世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种情况去救人,怕是没把人救出来,自己就得搭进去了? 陆晨这家伙,为了百姓真是什么都不顾了么? 听到身后的动静,陆晨缓缓回头。 “都来了。” 环视了众人一眼,他接着道:“事不宜迟,随本总督过去救人。” 听到这话,张世平和苏双顿时面色一沉。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同时站了出来,朝陆晨拱手道:“陆总督,以末将观之,那座山已经临近崩溃,随时都有落下泥石流的可能,要是一个不好,我们很可能就要跟那些百姓一起陪葬了,此事……” 铿! 不等陆晨说话,苻嬅便猛地拔出长剑。 “总督大人说过,身为朝廷的人,在百姓遇事之时,必须挺身而出,否则便是忘恩负义!”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尔等救人期间,本指挥使会尽力阻止山洪暴发,保全尔等,但尔等若是胆敢退缩一步……” 说到这里,一股只有洞虚境强者的力量猛地涌出,顷刻间将周围的所有军官笼罩在其中。 众人顿时脸色大变。 他们曾经见识过身为洞虚强者的王乾愤怒之时的强大威势,那绝对是能让人生不出一丝反抗念头的碾压性的力量。 而苻嬅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美人,此时给他们的感觉,竟比王乾还强! 第七十九章 感悟(感谢本书票王“华钦”的月票支持!!) 苏双和张世平硬着头皮带着一众禹州卫朝还在疯狂刨土的百姓们冲去。 陆晨回过身,看向一旁的符嬅。 “符指挥使,阻止山洪之事,就拜托你了。” “嗯。” 符嬅点了点头,然后猛的抬起手中的长剑。 却见那把长剑通体暗红,剑身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蚊蚁大小的金色铭文,剑刃即便在昏暗的雨幕中,以及散发着瘆人的寒光,一看就不是凡物。 下一秒,伴随符嬅体内那强大无比的灵力涌入,那把剑的剑刃开始疯狂颤动起来,而后在一阵仿若龙吟的轻鸣中,上面的无数金色铭文仿佛活过来一般,不断漂浮了起来,形成一道道流光,悬浮在剑身四周。 紧接着,符嬅眼神陡然一凝,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她的动作,那些铭文形成的流光飞速朝远处那不断颤动的小山飞去,顷刻间便遍布缺失的山体表面。 同时,符嬅的脚下逐渐形成一个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法阵。 “地之灵·五岳召来!” 唰! 长剑猛地插入脚下的阵眼之中,顷刻间,阵法光芒大盛,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轰隆隆隆!! 远处的山体突然响起一阵沉闷的轻响,却是那山口出原本凹凸不平的断裂面下突然冒出一根根石柱,石柱不断向上蔓延,而后如同栅栏一般,填充了山体缺口。 随着术法的完全展开,原本不断颤动的山体缺口终于停息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后,符嬅的脸上悄然闪过一抹萎靡之色,白皙的皮肤逐渐渗出一层细汗。 显然,施展范围如此之大的术法,对她这个灵武双修的天才而言也并不轻松。 “总督大人切记。” 她维持着驻剑的姿态,一边不断将体内的灵力灌注于长剑之中,一边轻声对陆晨说道:“此术消耗极大,在下最多只能维持两刻钟,所以,在下快要支撑不住之时,无论有没有把所有百姓救出来,总督大人你都必须尽快离开那里。” 闻言,陆晨默然点头。 “嗯,本官记住了。” 说罢,便转过身,准备过去。 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符嬅突然看向一旁的方玉等人,朝他们使了个眼色。 方玉等人心领神会,朝符嬅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驾!” 陆晨一夹马腹,驱马朝前疾驰而去。 很快,他便来到了那片被泥石流肆虐的区域。 数百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百姓正双眼血红地不断刨土,即便双手已经伤痕累累,暗红色的血液夹杂着泥土遍布手掌,即便指甲已经不堪重负,倒翻了出来,那钻心的疼痛,依旧无法阻挠他们半分。 他们就像一个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一般,机械而麻木地重复着动作。 明明是一阵风就能刮倒的薄弱身躯,却不知哪来的力量,刨出一个个大坑。 然而,毫无意义。 他们根本无法判断至亲被掩埋在何处,是否还活着。 但无论生死,他们都要把至亲找到。 这个世界也讲究一个入土为安,哪怕至亲已经没了生息,他们也要将其尸首好生安葬。 打马朝正在组织人手准备实施救援的苏双和张世平走去的陆晨,看着周围那一个个骨瘦如柴,如同皮包骨一般的百姓,环视着他们那一个比一个空洞而麻木的眼神,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这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真正接触京城外的百姓。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像京城这样的首善之地,百姓即便再怎么困苦,只要朝廷还在正常运转,他们起码还能勉强过得像个人,但是京城之外,即便是隋、禹二州这样的直辖州,底层百姓也极有可能命如草芥。 他们活着,就是只是活着而已。 或许,连活着本身,都是一种奢望。 陆晨穿越前,虽然生活各种不如意,曾经还算过得去的品格也在职场的各种尔虞我诈、蝇营狗苟,以及时常碰壁的郁闷,还有信息大爆炸时代各种人间清醒和魔幻现实的短视频中,逐渐被遗忘。 但是,那毕竟还是生活,不用为基本的生存烦扰,大不了当个三和大神的生活。 而现在,看到眼前这些比贫困山区还要困苦不知道多少倍,挣扎在生存最低线的百姓,看到他们那仿佛除了皮就是骨头的身躯,看到他们身上即便只是三寸布丁尤显宽大的衣服,陆晨只感觉仿佛有什么曾经被遗忘的东西,逐渐涌上心头。 他终于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片刻后,他缓缓收回目光。 “方玉。” “末将在。” 陆晨看向一旁这个长得有点像阿祖,帅得不像话的青年暗卫,沉声问道: “天下之民,大多如此吗?” 他突然想到,前身年幼之时,正值先帝励精图治,中兴大夏之时,生活虽然困顿,但还是能吃上饭的。 赵太后掌朝后,永川却来了个一心为民的夏言,因此生活上并没有太大变化,而后顺利拜入宗门,最后高中进士,步入仕途。 然而,天下又有几个夏言? 在没有孔孟之道,没有民贵君轻,没有“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思想浪潮,只有“皇帝与修士共天下”的古代高武世界,当掌权者是暴虐之主时,此时的禹州底层百姓,似乎就是某种常态。 闻言,方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莫名握紧了拳头。 他仰起头,和陆晨四目相对。 “虽并非多数,但也不在少数。” “是这样么……” “是的,总督大人。” 得到肯定回答,陆晨微微颔首,而后转过头,再次看向那些不知为何会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中成群沿着崎岖无比的民道前行的百姓。 “如果没有特别好的机会,那就…稍微…做点什么。” 片刻后,他莫名仰起头,透过方玉为他张开的灵气护盾,看向暴雨中昏沉无比的天空。 “而且,这也是升仙最稳妥的办法。” 恍惚间,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目的和民众的利益虽不一致,但是,却相当契合。 毕竟,他需要一个能够稳定地绕开系统限制,无论用官职做什么都必然符合前身的性情,能够让他合情合理地作死的理由。 而挣扎在这个高武王朝底层的民众,完全符合所有条件。 “共赢…么……” 他轻轻呢喃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语。 “既如此,那没有罢官的机会之时,就用这求死之身,尽可能为这个天下做点什么” 他不确定这是真心实意,还是一心求仙的手段。 即便是他自己,也看不懂此时自己的内心。 但这,并不重要。 就如夏言,哪怕他真的贪污受贿,永川百姓也依旧得利,成为了赵太后的黑暗统治之下少许的光芒。 一念至此,陆晨便没有再纠结。 片刻后,他缓缓收回目光,原本颇为狭隘的眼眸中,悄然流露出一丝深邃。 同时,明明还没有到那个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系统的结算周期,系统奖励毛都没看到,体内的灵脉却莫名躁动了起来…… 求追读!求月票!!求一切支持!!! 第八十章 谛听之术 “快快快!!” “动作快点!!” “那边的蠢货,给老子住手!你他娘的是哪个百户手下的人才?竟然想用剑挖!你他娘的是在挖尸体吗?!” “快分散开,等候指挥使大人用谛听之术寻找活口位置!” “廖百户,我等分头行动,你带人去东边,我在西边,等指挥使大人做好标记后立马开挖!” “好!” “……” 一众禹州卫将士在土地上动作迅速地开始忙活起来。 底层的大头兵自然不知道大人物们为何突然大发善心,专程跑过来救这些身无二两肉,全无一点好处的穷苦百姓,但既然将军们发话了,而且又不是让他们冲锋陷阵,只是去救父老乡亲而已,他们行动起来自然飞快。 而禹州卫的到来所带来的巨大动静,也让一些还没完全绝望麻木的百姓反应了过来。 看到一群披坚执锐的士兵冒着大雨到处行动,他们几乎是本能地脖子一缩,眼中浮现出明显的畏惧之色。 但是在看到他们竟然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而是不断收起手中的刀剑,然后拿出随身的盾刃准备刨土,一副像是要救人的架势后,百姓们原本逐渐麻木的眼神陡然一亮。 仿佛在绝望中看到了一束光。 “军爷!!” 对深埋在泥石流中的至亲焦急无比的百姓们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连往日对兵士的畏惧也暂时压了下来,呼嚷着跑向最近的禹州卫将士。 “军爷!求求您救救我们家孩儿!” “军爷!我阿爷被山洪埋了,求求您大发慈悲,帮我救救他…只要能救下阿爷,我…我为您做牛做马!” “军爷……” 恳求的声音此起彼伏。 此时在他们眼中,那人高马大的禹州卫却是全无往日的凶神恶煞,不近人情,而是救苦救难的大圣人,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见百姓们看自己时,那仿佛看到了救世主一般的目光,禹州卫一众被强令救人的将士不知为何,内心竟有一股异样升腾。 这种感觉,似乎还不错。 然而还没等他们开口,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如同狮吼一般的怒喝: “都给本将闭嘴!” 却是张世平开了口,那粗狂的嗓门就连陆晨都耳朵嗡嗡的,众人听到这惊雷一吼,当即噤若寒蝉。 张世平又大声喊道:“本将和苏指挥使准备施法了,待会谁若敢出声惊扰,军法处置!都听到没有?!” 众将士瞬间站得笔直:“诺!” 一旁的百姓畏畏缩缩地看着张世平,一些体弱的甚至直接被他的怒吼声给震晕了过去。 “还有你们!” 张世平伸出手,指着那些百姓:“本将现在准备用谛听之术搜寻被山洪掩埋之人的位置,然后才能施救,若是你们真想救人,就给本将闭嘴,谁若是胆敢再发出一点儿响动,妨碍本将救人,本将决不轻饶!” 闻言,原本畏惧无比,准备继续刨土的百姓们顿时面色一喜,而后下意识地就想对张世平纳头拜下。 但很快他们便反应过来,那位凶巴巴的将军大人已经说了,这时候要是发出动静,就是妨碍他们救人。 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于是他们赶忙收敛动作,又见不远处还有一些如同活死人一般的乡亲还在无意识地刨土,赶忙自发地跑过去阻止。 没过多久,这片区域便只剩下“哗哗”的暴雨声。 陆晨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看得出来,张世平御下还是有些门道的,这些个禹州卫士兵大都本能地服从他的命令,几乎没有迟疑,而且方才这些士兵赶到现场后,立马就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该站位的站位,该指挥的指挥,彼此协调一致,毫不拖沓。 这要是在战场上也能表现出这么高的服从性,那他们毫无疑问就是一支精兵。 这厮,倒是个将才。 不过是不是将才跟他陆晨也没什么关系,很快他便收回了目光,顺便吩咐暗卫们如果会谛听之术的话也跟着一起施术,如果不会就老老实实待在原地,不要发出太大声响。 最后只有方玉一个人站了出来。 谛听之术毕竟不是烂大街的术法,大多时候都是用在战场上探听敌方动向或者搜寻敌人藏身之地的招式,像现在这样用来救助百姓还是第一次。 这也并非是陆晨的主意,而是苏双想出来的办法。 此时的他正和张世平一同双手合十,灵力飞速外放,顷刻间在脚下形成一个小型法阵,而后灵力通过法阵疯狂涌入地下,向四周不断蔓延。 两人就这么借助谛听之术仔细感知地下的所有动静,尤其是生息。 只要人还活着,而且不是故意隐藏声息,就能通过谛听之术找到具体位置。 修为越高深,对这个术越精通,探听的效率越快,位置也越准确。 约莫盏茶时间,三个术者便同时睁开眼眸。 与此同时,原本平静的地面上,突然冒出一个个亮度不一的光点,显眼无比。 “是指挥使大人的灵印标记!” 光点出现的瞬间,几个禹州卫的千户同时站了出来。 “所有人听令,以五人为一组,朝最近的标记挖掘,把里面的百姓救出来!” “快!” 命令下达,三四千名将士同时行动,动作飞快地朝着最近的标点冲去,然后抄起手中的盾刃就开始挖了起来。 三人一组,一个人挖出一块,另一个人立马接上,随后第三个人再次接上,如此往复,整个挖掘的过程没有一丝停滞,衔接得恰到好处,彼此之间的配合极为默契。 “各位,一定要注意灵印虚实。” 一名千户再次高声提醒道:“幸存者位远则虚,位近则实,当凝实至极致时,定要改用双手去挖,免得盾刃伤人。” 闻言,众人当即应下,然后继续挖了起来。 有极强的组织性和纪律性的军队的效率,比百姓快了不知道多少倍,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没过多久,就有被埋藏得比较浅的百姓被挖了出来。 “爹!!” 一个小童在看到挖出来的一个全身泥泞的身影后,当即大喊一声,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而后一把扑到那人怀里。 也幸好禹州靠近坝区的地方灵气极为浓郁,使得这里的一切都蕴含灵气,土质也跟外界有很大的不同,不然被泥石流掩埋了一刻钟的百姓估计就算被挖出来也已经没了。 “放心,小娃娃。” 身着千户制式铠甲的张世平之子张裕看着自己和将士们亲手救出来的汉子,之前的愤恨不知为何突然就消散了不少,甚至心情好了许多。 他看着正伏在那百姓身上嚎啕大哭的孩童,轻笑一声,道:“你爹没事,只是太过虚弱,昏过去罢了,好好休养一阵便可痊愈。” 听到这话,那孩童很快止啼,而后猛地从父亲身上站了起来,瘦弱的身躯朝张玉种种拜下,同时口齿不清地道: “多…多谢军…军爷救…救下阿父,军爷…请…请受虎子一拜!” 看着郑重其事地跪在面前的小娃娃,张裕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狠狠触动了。 胸中似有某种不可名状之物涌出,却不知为何哽在喉中,难以言述。 第八十一章 计划通 在三千多训练有素、配合极为默契的禹州卫和上百个实力惊人的暗卫的全力高效施救下,不过一刻多钟,底下的百姓全都被救了出来。 就连死去的百姓尸体都被顺便扒出。 距离符嬅约定的两刻钟时间还有好一会。 原本陆晨还以为禹州卫救人起码需要半个小时,也就是两刻钟,这也是正常军队的效率,却没想到禹州卫的效率竟然如此惊人,妥妥的一支精兵。 而且到后面,那些大头兵和百户千户不知道为毛,竟突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明明已经一秒不停地挖了十多分钟,后面竟然还越挖越快,没几下就在一众百姓喜极而泣的欢呼和感恩戴德的感激声中完成了任务。 使得陆晨原本想着在符嬅支撑不住的时候,强行用自身的灵力催动极道之剑中的霸者术式稳固山体,掩护众人撤退,最后完全耗尽灵力,因力竭而殉职的计划,就此流产。 然而,这次临时起意的计划失败,陆晨倒是没什么感觉。 看着不远处不断朝禹州卫磕头的百姓,以及对此不发一言的禹州卫将士,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再多想。 来日方长,作死的机会多的是,没必要在意一两次失败。 他轻轻吸了口气,而后突然高声喊道:“全军听令!” 此话一出,禹州卫所有将士顿时齐齐看向张世平。 百姓们则是一脸好奇地看向那个骑着高头大马,被两百名身着玄甲的侍卫护在中间的年轻人。 “看本将作甚?!” 注意到众人的目光,刚一脸不耐烦的让几个方才朝他磕头磕破了头皮的百姓起身的张世平顿时眉头微皱,而后一脸冷然地道:“本将不是已经交待过了吗?总督大人在时以他为主,现在总督大人下令,尔等直接听令便是,不必在意本将。” 闻言,一众将士顿时看向骑在威风凛凛的御马上的陆晨,这个和他们之中大多数人差不多大的年轻文士。 陆晨打马上前,在众人齐聚的目光中,高声下令:“扶百姓上马,全军撤退!” 又是一个看起来很容易加大禹州卫将士愤恨的命令。 听到这话,百姓们顿时大惊失色,连忙高呼道:“使不得,使不得!” “这位大人,我等自行离去便是,怎敢劳烦各位大人?!” “我等卑贱之人,岂能脏了各位军爷的战马?” “各位军爷大发慈悲救下我们的至亲,已是我们这辈子都偿不尽的大恩,怎么能让军爷们为我们这样卑贱的人做到这种地步?” “我等小民,实在当不起军爷如此啊……” “……” 百姓们不断推脱着,陆晨却毫不犹豫地坚持道:“本总督说你们当得起,你们就当得起。” 说着,他环视不远处的禹州卫,毋庸置疑地道:“时间紧迫,尔等莫要浪费时间,马上带上他们离开这里!” 似乎是不习惯陆晨的直接下令,禹州卫们稍微停顿了一会,才同时大声应道: “诺!” 见他们回应,陆晨便点了点头,而后再不看他们一眼,直接一夹马腹,让马匹调转方向,准备离开这里。 虽说没能达成最终目的,但加深禹州卫对他的怨念,以此为,逐渐让整个武官体系容不得他,甚至到势不两立的地步,这个目的就目前来看,还是很顺利的。 要知道朝廷由君臣组成,君除了皇帝以外还有皇族,代表着无上皇权,而臣分文武,武臣在朝廷同样是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 要是能被整个武官体系憎恶针对,陆晨距离仙界就近了。 当然,文臣系统这个甚至能跟君权抗衡的庞然大物,他是绝对不可能放过的,毕竟只要能引起文臣不惜一切代价地群起攻之,形成能够令皇帝都不得不妥协的滔天大事,他百分百会凉。 只不过现在刚好有机会再武官体系这边下手,所以就先练练手罢了。 所以别看他总是一副看不上禹州卫的样子,不仅把张世平和一众军官当孙子一样训斥,还把他们当成工具人呼来喝去,甚至还让他们涉险,但这只是为了引起武官系统的憎恶罢了,实际上他压根没打算把禹州卫怎么样。 毕竟,张世平他们活着才能更好的实现他的目的。 而且,升仙必先去魔。 带着心魔哪怕能够飞升,也必然后患无穷。 而正在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加深张世平等武官的戾气的陆晨转身之时,却没有注意到,以张裕为首的几个年轻武官看向他的目光中,却莫名透着一丝异样。 他们撇了一眼一旁喜不自胜的百姓,又看向陆晨的背影,那棱角未除,因此显得英气十足的脸上,剑眉下的星目中,流露出一股沉思之色,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跟陆晨有关的问题。 原本每次看向陆晨时的愤怒和戾气莫名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惊异和好奇。 就在他们看着陆晨,思索着什么的时候,其他禹州卫轻骑却是快速行动了起来。 禹州卫的行动效率出奇的快,所有轻骑兵直接走到百姓面前,不顾他们“使不得使不得”的惊呼,直接将其抗上马背,而后翻身上马,整个过程如同经验丰富的山贼马匪一般行云流水,动作那叫一个利索。 带上百姓,众人很快便跟着陆晨离开了泥石流肆虐的危险区域。 轰隆! 众人刚离开,身后便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巨响。 却是符嬅见众人离开,便直接中断了维持术法的灵力输送。 术法停滞的瞬间,小山断口处不断积聚的泥流直接带着已经极度不稳的山体落下,顷刻间便将底下的一切尽数掩埋。 “幸亏你了,符指挥使。” 陆晨走到符嬅身前,拱手道谢。 “这次多亏了你,百姓才得以保全,待回朝之时,本官定会为你表功。” 符嬅的脸上满是萎靡之色,显然持续消耗大量灵力对她造成了不小的负担,面对陆晨时已然难掩面上的疲惫。 她抬起手,朝陆晨拱了拱手,随便客套了几句。 众人完全汇合后,陆晨没有马上下令启程赶往坝区,而是缓步走向那一个个受宠若惊,刚到安全的地方便急着下马的百姓走去。 最后,他走到一个身形瘦弱的汉子面前,在其充满了敬畏和感激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问道: “这位乡亲,能不能告诉本官,尔等为何要结伴来此,据本官所知,此处毗邻坝区,灵气过于浓郁,气象无常,绝非百姓久留之地。” 听到这话,那汉子不知为何,脸色突然阴郁了下来,甚至还微微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陆晨注意到了他脸上的异样,不由得心中一动,在停顿了一下后,便接着问道:“尔等百姓来此,所为何事?” 今日三更送上,感谢读者老爷“小杀煞”的打赏支持! 也感谢各位给本书投月票的读者老爷们的支持! 小弟在此拜谢!!! 第八十二章 俺也一样 “回这位大人的话,我等乃是沟儿村和曲儿村的村民,之所以来此,乃是前几日官府征劳役,令我等前往天门江大坝服役,我等不敢不从官府之令,于是稍微收拾行囊便出发了,没想到来到此处时突然天象大变。” 李威如实回答着,而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眼中突然透出一股恨意。 随后他先是看了一眼周围刚救了他们,此时已经疲惫不堪的禹州卫,而后猛地咬了咬牙,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接着道: “原本小民见附近山体不稳,又突遭暴雨,有山洪爆发之象,便跟负责我等劳役之事的衙差言明,建议改道,但那厮不仅不许,还以小民偷奸耍滑妄图延误行程为由杖责小民,然后强令我等先行通过那处年久失修的民道,他们则远远地躲在后面观望,结果我等行至中间,正上方的山陵突然崩溃,形成山洪落下,要不是各位军爷及时赶到,我等怕是已经被山洪活埋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过身,朝不远处不知为何一脸复杂的张世平猛地跪下。 “小民李威在此多谢将军大人救民之恩。” 说着,他不顾地上的泥泞,直接一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大人大恩大德,小民铭记于心,将来若有机会,定会不惜一切报答将军。” 方才把他从泥土里挖出来的,正是张世平。 为了尽可能快地完成任务,以免山洪再次爆发,张世平这个禹州卫最强者也只好放下身段,亲自动手,和将士们一起掘土救人。 明明是为了保全禹州卫将士,救他们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看到李威如此真情实意地朝自己重重跪倒,张世平心底还是不由涌出一股复杂难言的感觉。 不过片刻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嗯?” 刹那间,他便意识到了这一丝不对劲来源为何。 “不对,不是说这次治水不征发劳役,而是让我等军伍之人协助萧尚书平息水患吗?为何他们还……” 一念至此,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陆晨。 然后,他便注意到,陆晨的目光此时已经冷了下来。 眼中,似有一股万年都化不开的寒冰一般,使得他莫名感觉周身一寒。 那眼神,竟比之前听到他蔑视百姓的言论时还要冷。 “方玉何在!” 方玉一个纵身,瞬间落在陆晨跟前,躬身拱手应道: “卑职在此,大人请吩咐。” 陆晨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握紧极道之剑,这把可“上斩逆宗,下诛不臣,先斩后奏,皇权特许”的人皇之剑的剑柄,在剑刃悄然散发出的无上威势中,淡然无比地道:“这位乡亲方才说的衙差,现在应该还没走远,去把他带过来见本官。” “卑职领命!” 唰! 话音落下的瞬间,方玉突然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原地,仅仅两息过去,周围便再也感知不到他的一丝生息。 吩咐方玉后,陆晨再次看向李威。 “这位乡亲,你确定是官府的人去你们村子征发劳役吗?” 闻言,李威顿时感觉到了一丝非同寻常。 眼前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文士,身上似乎有种令人本能地敬畏的威势,让他下意识地撇开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仿佛他才是真正能决定在场所有人命运的大人物一般。 李威摇了摇头,把心底里那股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压下,而后一脸笃定地道:“回大人话,小民确定就是官府给我们下的劳役令,那天来我们村子宣布此令的,正是每次县衙收税都会亲自过来的县主簿。” 一想到之前高主簿那嚣张跋扈的模样,想到被他仗着身怀伟力,如同捏死蝼蚁一般杀死的同村发小,李威眼中便闪过一道愤恨的光芒,忍不住把当天村里发生的事告诉了陆晨。 陆晨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就这么静静地听他说完。 刚死里逃生的百姓们也回想起了自己被征发劳役的悲惨遭遇。 想到世道如此艰难,想到一个个曾经被压迫致死的至亲好友,不由悲上心头,掩面痛哭起来。 听着百姓们悲戚无比的哭声,一众禹州卫眼中原本的自豪和莫名的喜悦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后集体默然。 这些百姓,也是他们的父老乡亲啊,如今竟过得如此悲苦… 明明身体如此瘦弱,连走路都如此困难,甚至连一捆柴火都挑不起,却要自带口粮长途跋涉去往气象愈发恶劣的天门江大坝,去干那比砍柴挑水重无数倍的活。 那可是连他们这些身强体壮的忠勇之士都倍感着力的苦力活啊! 这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吗? 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这一刻,无论是底层的大头兵还是百户千户军官,对突然让自己前往坝区平息水患的任务的排斥,竟莫名小了许多。 甚至有人觉得让他们这些身强体壮的行伍之人去做这些事,乃是应有之义。 他们终究是人,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还没有铁石心肠,而是会为他人共情的人。 等到李威再次跪下哭诉的时候,陆晨才缓缓抬起头。 “本官知道了。” 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啊!” 紧接着,伴随一道破风声,两个身着衙门差服,肥头大耳的身影突然从半空落下,最后重重地砸在陆晨跟前不远处。 与此同时,方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陆晨身旁,一如他去时那般,来无影去无踪。 “总督大人,卑下幸不辱命!” 陆晨看了他一眼。 “辛苦你了。” 方玉再次躬身,而后退到一边。 李威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看向地上那两个正哀嚎不已的身影,在看清他们的脸后,顿时两眼一瞪,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那两人,不是之前时常欺辱他们这些劳役,故意让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去探路的官差还能是谁? ‘居然…真的把他们捉过来了,而且还这么快!’ 李威抬起头,看向陆晨。 在李威和一众百姓震惊的目光中,陆晨缓缓打马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两个鼻青脸肿,身上满是泥泞的衙差。 两人很快便察觉到了战马的靠近,顿时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忙一骨碌爬起来,而后跪伏在地,也顾不得看清周围的情况,直接求饶道:“大王饶命,各位好汉饶命!小的家中有纹银两百两,愿意修书一封给家中婆娘,让其取银两来献与大王,最多三日定能送来,求大王莫要杀了小的!” “俺也一样!” 显然,两人是把陆晨等人当成了某个山寨的山大王,想要花钱求命,破财免灾。 第八十三章 真相大白 陆晨冷眼看着两人拼命磕头求饶的模样,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抬起头来,看着本官。” 听到对方自称“本官”,两人不由得愣了愣,而后猛地抬头,在看到坐在御马上的陆晨那一身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官服后,顿时重重地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山匪就好。 家里的纹银,算是保住了。 大家都是朝廷的人,照理说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他们。 然而他们高兴得似乎为时尚早。 “本官问你们。” 陆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尔等是哪个衙门的官差?又是谁命令尔等带劳役去天门江大坝的?” 闻言,两人不由得怔了怔,而后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顿时看到那些之前被他们拿鞭子驱赶着赶路的百姓正一脸复杂难明地看着自己。 而在那些百姓身后,竟站着一大群身着轻甲的士兵,正用一种感觉有点不对劲的目光看着他们。 这情况…怎么感觉不太对? 锵! 一直侍立在陆晨身旁的符嬅突然拔剑,一脸冷意地看着两人,冷声道: “不想死就赶紧回话!” 声音中,竟透着一丝杀意! 两人顿时一阵哆嗦,而后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说道:“我等…我等乃是平县栾宇栾县令手下的官差,栾大人忠君体国,见天门江附近水患愈发严峻,便令我等去县内各地征集青壮,把他们带去天门江大坝…平…平息水患……” 闻言,陆晨下意识地思索了片刻。 几息后,他突然眯了一下眼睛。 “那么,你们的县令大人有没有说,把人带过去之后,要作何安排?” 两人摇头。 “没有,县太爷说,我们只要把人带过去,然后好好看管他们即可。” 听到这话,一众百姓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呵…” 陆晨冷冷一笑。 “好一个忠君体国的栾县令。” 两人微微抬起头,而后忐忑无比地问道:“大人您认识我们栾大人?” “不认识。” 陆晨淡淡道:“不过,马上就要认识了。” 听到他这意味深长的话,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陆晨又问了他们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比如最近县里是不是有人高价收购粮食,县衙是不是经常有贵客上门之类的。 在生存的威胁下,两人对陆晨的问题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同倒豆子一般把陆晨想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全无隐瞒。 问题问完后,陆晨突然转过头,看向不远处一脸复杂的苏双和张世平。 “传本总督令!” 此言一出,那两个官差顿时傻眼。 总督? 这个年轻人竟然是个总督? 那可是皇帝信重的大臣才能担任的大官啊! 这种大人物怎么会来天门江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愣神间,禹州卫将士却是猛地身形一颤,而后本能地站直身躯,面色肃然。 张世平和苏双业收敛起心神,朝陆晨躬身拱手,一副听候吩咐的模样。 “着令禹州卫指挥使、隋州卫指挥使立即率军前往天门江大坝,协助萧尚书修缮所有防洪工事,若是坝区有被各地区县令无视律法,自作主张征集过来的劳役,则从辎重之中拨出部分钱粮,分发给百姓,令其返乡,同时调集兵马护送其安然离开坝区,不得有误!” “诺!” 这次一众将士果断领命,毫不拖泥带水,就连那平日里意见最多的张世平,这次都没再开口多说一句。 而听到陆晨以总督的身份下达的命令后,无论是百姓还是那两个差役都彻底愣住了。 李威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晨,壮着胆子问道:“这位大人,您的意思是…朝廷根本没有下令征发劳役,让我等去平息水患,这一切,都是县衙自作主张?” 其他百姓也紧盯着陆晨,眼中满是希冀之色。 陆晨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在众人充满希望的目光中,轻轻点了点头。 “没错,陛下深知如今禹州民生艰难,决不可动用民力,因此下令禹、隋二州卫军前往坝区治水,并且令本官暂时掌管两州军政,协助萧尚书平息水患,从未有过任何一道征发劳役的政令从朝廷发出。” 听到这话,李威等一众百姓在短暂的愣神后,那一张张枯槁的脸庞上,逐渐浮现出狂喜之色。 朝廷…并没有让他们去送死的打算。 这一切,都是那些狗官的自作主张,胡作非为! 而那两个官差听到陆晨的话后当场傻眼,肥胖的身躯逐渐颤抖了起来。 这时,陆晨突然看了过来。 “劳烦两位带个路。” 说话间,他的嘴角缓缓扬了起来,脸上终于再次弥漫起一丝笑意。 咕咚 两人同时咽了口唾沫,而后呐声问道:“去…去哪?” “平县。” 陆晨淡然道:“本都督倒要好好领教领教,你们那位栾大人的风采。” 闻言,两人顿时面色一白。 …………… 紫极城,太极殿。 早朝。 女帝准时走进殿内,高坐于龙椅之上,沧溟圣王侍立在下首。 “拜见吾皇,吾皇圣安。” 分列两侧的文武百官齐齐躬身行礼。 女帝点了点头。 “众卿平身。” “谢陛下。” 众人直起身,随后随侍龙椅两侧的太监高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文官阵列中,站在最前列的一位身着紫袍的中年人突然向前踏出一步。 见状,其他朝臣顿时神色一凛。 太极殿中,无论文武,能够排在最前面的,无一不是在朝中拥有极大话语权的当朝大佬。qqxδnew 位置越靠近皇帝,就越是位高权重。 比如三阁重臣的站位,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一眼就能看到,显眼无比。 这些大佬平时很少开口,但只要上书奏事,事情就不会小,这种时候,除了御史和给事中这些科道言官以外,其他人一般不会开口打扰。 而那中年人的位置虽然不及三阁,但也是相当显眼的地方。 事实上,他正是先帝时就已经官拜兵部左侍郎,如今被女帝授予兵部尚书要职的当朝重臣——苍石公,刘东阳。 刘东阳站出来后,便紧握手中的芴板,扬声道:“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女帝微微颔首。 “刘爱卿请言之。” 刘东阳微微躬身,而后说道:“陛下,据可靠消息,柔然汗国近期异动频频,柔然王阿浑图集结数十万控弦之士屯兵白野一代,似有趁势出兵之象,而镇守荒州的苍翎军却对此视而不见,没有丝毫阻挠之举。”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最近西川行省、荆襄行省、天澜行省等西部七省各地卫军似有异动之象,其统军将领或告病,或借故返乡,时常不在军中,一走便是十余日,行迹相当可疑” 听到这话,女帝顿时面色一紧。 终于还是来了么 第八十四章 欺瞒 轰隆隆隆!!! 耀眼的紫色雷电划破天际,在浓厚的乌云中不断闪烁,不断发出阵阵令人惊惧无比的巨响,仿佛云层中有一头即将灭世的吞天巨兽一般,惊颤而可怖。 感受着天空中那阵阵让人心颤的天地之威,刚来到天门江大坝不久的萧韵,那绝美的小脸上,面色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所以……” 她负着双手,脸上看不到往日的柔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整个人透着一种干练而果决的气质。 “怀宇他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后,就放弃了原本来此的打算,让你们自行来此,而他则带着玄极卫部众赶往禹州城主持大局吗?” “是的,萧大人。” 张世平微微躬身,抱拳拱手道:“总督大人和我等分开后,便带着获救的百姓朝禹州城的方向赶去了,以官道的行程和他们座下那非同寻常的宝马的脚力,预计今天晚上就能抵达距离禹州六百里左右的平县。” “是嘛……” 听完张世平的讲述后,萧韵的眼中逐渐浮现出一层忧色。 她倒不是担忧陆晨的安全。 不说别的,光是符嬅这个她完全看不透的玄极卫指挥使,就基本可以确保陆晨的安全,更何况还有两百多名玄极卫随侍左右。 陆晨身边的防卫从外部根本无懈可击,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真正忧心的,是陆晨那正直刚烈、百姓至上且嫉恶如仇的性格,加上他手中那把代表着无上皇权,且有“先斩后奏”特权的极道之剑,这两者相加的结果,可不是一加一这么简单。 禹州的官场,从这次事件便可管中窥豹。 她刚来到坝区,便看到两千余名瘦弱无比的“役夫”如同等死一般在原地待命,仅片刻她便意识到了一丝非同寻常。 毕竟,若是真有心平息水患,是不会让这些肩不能挑的百姓过来浪费粮食的。 而如今,整个禹州,包括禹王在内,除了她能用以前多次帮助陆晨在官场站稳脚跟所得的一丝薄面,能够稍微阻止陆晨意气用事以外,根本没人能够阻拦手握人皇剑的他。 更何况他还有符嬅那等绝世高手护卫左右… “事情,开始变得麻烦了啊……” 萧韵轻轻呢喃了起来,面露纠结之色。 现在女帝初掌朝,虽有圣王不遗余力的支持,但毕竟根基浅薄,目前只是完全掌控了司隶一带,权威还没有渗透到整个天下,要是这时候禹州的官场被陆晨闹个天翻地覆…… 然而即便意识到这一点,她却除了给陆晨修书一封以外毫无办法。 她身负治水大任,在如今形势明显已经严峻无比的水患未平之前,绝对不能离开。 否则一旦洪水绝地,令青江中下游数省两岸之地一夜之间变成一片泽国,后果更加严重,严重者甚至会动摇大夏的统治根基。 所以,面对如今这种情况,她只能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强行按下心中的担忧,而后向洛京上奏的同时,给陆晨修书一封,便转过身,开始投入治水之事。 ……………… 就在萧韵有条不紊地安排逐渐赶到坝区的禹州卫和隋州卫修缮堤坝,布置大阵和挖渠泄洪等事务时,陆晨等人如同张世平所料的那般,在天色天暗这时来到了平县地界。 从天门江大坝到禹州城的官道是经过平县的,因此来这里也算是顺便。 不过陆晨并没有急着去平县,而是先送百姓们回村。 然而当他把兴高采烈的李威等沟儿村村民护送到村口,看着他们迫不及待地朝家中跑去的背影时,突然感觉周围飘来一股令人颇感不适的阴冷之气。 与此同时,符嬅眼神一凝,目光颇为凝重地注视着不远处那静悄悄的村庄。 “是死气!” 说话的同时,她的面色变得愈发冷冽。 “只有活物尽丧的悲凉之地,才会出现的死气。” 听到这话,陆晨不由得面色一凛。 “也就是说……” 符嬅默然点头。 “这个村子,在我们来这里之前,已经没有活人了。” 下一秒,仿佛是为了印证符嬅的判断一般,不远处某间农舍内,突然响起一声悲戚无比的惊呼: “娘!!” 紧接着,仿佛是推倒的多骨牌一般,周围的农舍中接连响起一声声凄厉的悲呼—— “爹!” “太公!!” “祖母!” “娘亲!不!!!” “……” 惊呼声此起彼伏,好一会,才逐渐平息下来。 陆晨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愈发沉重。 “走。” 他缓缓打马上前,朝距离最近的一间房舍走去。 玄极卫紧随在后。 走到房门大开的房舍前,陆晨翻身下马,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去。 而当他穿过小院,来到里屋时,看清里面的景象的刹那,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他还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却见昏暗而简陋,四处漏风的屋舍下,李威正紧紧抱着一具尸体嚎啕大哭。 “娘!您不是说家中尚有余粮,让孩儿放心带上口粮离去的吗?为何……” “您为何要骗孩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不适的腐朽之气。 此时李威抱着的那具尸体,此时已经完全没了人样。 全身没有一丁点肉感,不是皮就是骨头,那四肢竟比擀面杖还细,干瘪至极的胸口呈现出极其清晰的肋骨轮廓,脑袋的位置,两个深凹下去的空洞中,散发着一阵瘆人的气息。 那是饥饿到极致的人,才会呈现出的模样。 她是被活活饿死的! 第一次在现实世界看到如此凄惨,比电视里所谓的恐怖片还要凄厉数倍的一幕,陆晨好一会没能反应过来。 啪嗒… 回过神来后,他深深地看了那具尸体一眼,而后转身离开了房舍。 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离开李威的家后,陆晨带着众人来到晾谷场,静静地在雨幕中等待。 约莫一刻钟后,村民们陆续从已经毫无生机的家中走出。 瘦弱至极的他们轻松无比抱着已经死去的,几乎连二十斤都没有的亲人的尸体,来到陆晨等人面前,缓缓跪下,而后在满是泥泞和水洼的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悲戚无比 “大人!请为我等做主!” 陆晨没有马上开口,而是转过头,看向一旁给自己撑起灵力护盾挡雨的符嬅和方玉,淡淡道:“撤掉灵力护盾。” 说完,他便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中,缓缓回头,看向面前那一具具凄惨无比,比李威母亲还要悲凉的尸体,而后缓缓开口。 “本官想见识一下,这禹州的天,到底有多冷。” ……………… 身体有点不舒服,先更一章…… 第八十五章 笑话 入夜。 平县。 醉仙楼。 已经被某个豪商包场,整个三楼仅有的一处雅座上。 “来,栾大人,干了这杯!” 一个山羊胡中年人站起身,对不远处端坐着的平县父母官敬酒道:“这一杯乃是敬栾大人奉公职守,为平县百姓安居乐业尽心尽力,正是因为有栾大人你这样的好官,平县有如今这等繁华之象,在下虽不是平县人,但对栾大人这样德才兼备的好官也是佩服得紧。” 听到这话,栾宇顿时心花怒放,面上闪过一丝受用之色,不过很快便收敛了得色,而后一脸谦虚地道:“廖管家过奖了,本官身为平县县令,自然要为平县百姓谋福,这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当不得廖管家如此夸耀。” “哈哈栾大人果然谦虚。” 两人推杯换盏,不断说着对方的好话,酒桌上的氛围愈发欢快。 酒过三巡,廖管家终于说起了正事。 “栾大人,听说,你最近在征发劳役,派人带那些役夫去天门江大坝修缮工事,预防水患?” “哈哈…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廖管家你啊。”栾宇笑了笑,而后道:“没错,本官的确有令高主簿去穹仁岭附近的村庄征召劳役,现在那些役夫应该快到天门江大坝了。” 听到这话,廖管家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那穹仁岭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正如它谐音所描绘的“穷人岭”一般,那附近的村子一个比一个穷,几乎半点油水,瘦弱无比,干不了什么重活,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价值。 派他们去,正合适! “大人果然忠君体国啊。” 廖管家眯着眼睛赞叹道。 “没什么。”栾宇摇了摇头,而后一脸大义凛然地地道:“水患形势愈发严峻,身为平县的父母官,本官自然要早做准备,预防水患,如此也好给朝廷一个交待。” 闻言,廖管家再次夸奖起来,而后再次站起来给栾宇倒酒。 而后,他又说起了另一件正事。 “话说,栾大人,王爷让在下过来问问,他之前跟你说的【粮证】之事,不知现在……” “廖管家放心!” 栾宇一边给碗里自己夹菜,一边说到:“此事易尔,绝对万无一失,过两天在下就将粮证准备好,亲自去禹州城,送到王爷府上,廖管家且耐心等着便是。” “如此,便有劳大人了…” 廖管家笑着说道。 “廖管家太客气了,来来,喝酒喝酒……” 两人又是一阵觥筹交错。 就在两人酒足饭饱时—— 咚咚咚!!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 浓郁的夜色下,突如其来的鼓声宛若惊雷,使闻声者顷刻间惊醒。 “嗯?” 栾宇酒醒的瞬间,面色霎时间阴沉了下来。 能够发出这等雄浑的鼓声的,只有县衙的登闻鼓。 这是击鼓鸣冤! 而在如今的氛围下,简直和打他的脸没什么区别! 廖管家有些意味深长地瞥了栾宇一眼,而后微笑着道:“栾大人青天之名果然名不虚传,都这么晚了,竟然还有百姓击鼓鸣冤,看来百姓们都对栾大人爱戴得紧呢。” 栾宇干摇了摇头。 “公务繁忙,倒是让廖管家见笑了。” “哈哈” 廖管家笑道:“机会难得,在下正好想瞻仰一下大人你办案的风采,不知栾大人可否让在下同去?” 栾宇干笑了一下,而后点头应道:“正有此意,自无不可。” 很快,两人便离开了醉仙楼,结伴朝衙门走去。 外面的雨虽然很大,但对于一个奢侈到能把灵石随意用在灵气护盾这种基础术法上的县令来说,却根本算不了什么。 然而他们却没注意到,在他们离开酒楼的时候,几道敏捷无比的身影突然从酒楼楼顶窜出,而后猛地掉头朝另一边,也就是栾宇府邸的位置掠去,顷刻间便消失在了茫茫雨夜之中。 醉仙楼距离衙门并不远,没过多久,一行人便来到了衙署。 然后,众人便看到了一个赤着上身,身形瘦弱无比,却在暴雨中两手各自握着一根比自己手臂还要粗的鼓槌拼命敲击登闻鼓的汉子。 那汉子身后,竟聚集了数百名衣衫褴褛的瘦弱百姓。 在百姓身旁,各自摆着一张破布,里面似乎盖着什么东西,在雨水中呈现出某种莫名瘆人的轮廓。 那汉子还在继续敲鼓,仿佛不知疲倦一般。 隆隆的鼓声摄人心魄,听得栾宇感到一阵心烦。 方才他就已经喝得半醉,而且被打扰了兴致,此时对擂鼓之人自然充斥着一股怒气,也就懒得仔细观察周围,直接一脸不耐地大声喝道:“何人在此擂鼓?” 在扩音术式的加持下,他的声音即便在暴雨中,也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擂鼓声戛然而止。 那汉子和一众百姓同时转过头,面色冷然地看着不远处那曾经比天还大的平县父母官,目光中,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恨意。 栾宇很快便注意到了他们那异样的目光,当即面色一冷。 “尔等又是何人?为何夜半聚集在此?莫非是有什么图谋不成?” 话音刚落,栾宇身后的官差和廖管家带来的二十多个身形高大的家丁同时站了出来,挡在两人面前。 “我等乃是永川县下沟村和曲儿村的村民。” 李威放下鼓槌,面色沉重无比地朝栾宇走了过去。 “站住!” 看到他过来,一众官差和那些明显有点身手的家丁同时怒喝一声。 “来人止步!” 而栾宇在听到他报出自己的身份后,不由微惊,而后皱眉问道:“下沟村和曲儿村的村民?本官记得已经让高主簿征派尔等去天门江大坝协助加固堤坝,尔等不好好在坝区劳作,来此作甚?” 闻言,李威和一众百姓顿时咬了咬牙。 李威咬牙道:“我等夜半来此,自然是为了击鼓鸣冤。” “不知轻重!” 栾宇厉声喝道:“如今天门江水势汹汹,随时都有决堤的可能,在如此大难面前,天大的冤情都得放一放,尔等身负治水重任,竟然不听官府调遣,为了一己之私,私自回县,可知这是何等大罪?” 如果是以往,面对如此义正言辞的话语,被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李威估计人都要被扣傻了。 但是现在 把他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老母亲都被逼得活活饿死了,他哪还会在乎其他? 无论如何,他都要为惨死的母亲讨个公道。 如果朝廷不能帮他讨回公道,那他也要用自己的方式,报答母亲多年的养育之恩。 于是,面对栾宇的质问,他毫不退缩地站了出来,冷冷地注视着这个所谓的父母官。 “草民不知,也不想知道,草民只知道,若是不能陈述冤屈,为我下沟村和曲儿村数百乡亲讨个公道,草民即便是死,也绝不瞑目。” 见他竟然没有被自己的官威吓到,而且一副死不屈服的样子,栾宇不由得有些惊讶。 不过,也仅仅是惊讶罢了。 一个无知黔首,死了就死了,瞑不瞑目的关他屁事,有什么好在意的。 “哼!” 他冷哼一声,淡然道:“尔等有何冤屈,又要状告何人?” 停顿了一下,他又一脸不屑地道:“本官倒要看看,你的冤屈究竟有多重,竟然连治水大事都比不得,若是不能说出一个让本官信服的理由,到时候,呵” 说到最后,他却是冷笑一声。 显然,这时候无论李威说什么,有什么理由,他都已经打定了注意,让这些胆敢打扰自己接待贵客,坏他雅兴,而且如此不识抬举的刁民付出代价。 听到他这么说,李威却是丝毫不惧。 他现在已经连死都不怕了,区区县官,又有何惧? “草民,下沟村李威,代表下沟村和曲儿村八百余口村民……” 李威站得笔直,口齿清晰地说出那位年轻得不像话的大人物教他的说辞:“状告平县县令栾语贪赃枉法,为一己私欲,不惜民力,私征劳役,食民而肥!状告平县主簿高平滥用法器,残害无辜,草菅人命,状告平县衙役” 听到李威口里说出的一个个熟悉无比的名字,栾语等人不由得愣住了。 片刻后…… “哈哈哈哈哈哈!!” 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栾语突然狂笑不止,看李威等一众村民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个滑稽无比的傻子。 紧接着,其他被点名的官差和廖管家也跟着笑了起来。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止住笑意,准备对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说些什么的时候。 “很好笑么?” 一道仿若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缓缓在众人耳畔响起…… ……………… 昨天身体不舒服,少更了一章,现在补上,抱歉…… 第八十六章 本总督接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栾宇等人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透过丝毫不见减弱的雨幕,他们很快便看到,不远处原本空无一人的街角,突然出现两道人影。 那是一对男女。 那女子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一眼看过去便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只是面色很是冷淡。 如同冬日暖阳下的寒冰,绝美而刺骨。 她穿着一身特制的黑色劲装,及腰的乌黑长发旁,别着一把暗红色的长剑,另一边,则是一个用黑绳挂着的腰牌,一副武人打扮。 而那男子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跟那绝美的女子比起来,并没什么出彩之处。 看着就像侍从。 只不过,方才开口质问栾宇的,显然是他。 两人一出现,便迈起脚步,步履稳健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看到两人腰间佩着的长剑,一向小心谨慎的栾宇顿时厉声呵斥道:“给本官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来人自然是陆晨和符嬅。 面对栾宇地呵斥,符嬅不屑地冷笑一声,而后仿佛没听到一般,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很快便跟随陆晨来到了衙署门前。 见状,栾宇身后的捕快和廖主管带来的人高马大的家丁同时面色一紧,纷纷抽出腰间的武器,警惕无比地看着两人,一副随时准备上前拼杀的架势。 面对面前明晃晃的利刃,陆晨面色没有一丝变化,依旧如同闲庭散步一般朝栾宇走去。 感觉到对方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栾宇顿时恼怒不已。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令,让捕快们上前将其擒住的时候—— “回答我的问题。” 陆晨突然开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栾宇,冷然无比地道: “方才沟儿村百姓的话,对你这个平县父母官而言,很可笑么?” 闻言,栾宇一脸不屑地冷哼一声。 “本官懒得与你这来历不明之人废话,来呀!给本官拿下这不敢表明身份的鼠辈!” “是!” 得到命令,平县衙门十余个捕快和廖管家身后的一众明显不是普通人的家丁同时应了一声,而后脚下猛地用力,迎着陆晨和符嬅便冲了过去。 “呵…” 符嬅冷冷一笑,而后握住长剑剑柄的右手猛地一紧。 “地源…” 咔哒… 伴随着一阵强大无比的灵力涌入,长剑的剑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归尘!” 随着术法的悄然发动,那些朝两人冲来的捕快和家丁突然感觉身体一沉,而后脚下仿佛被灌了铅一般,仅仅是抬起脚这个在平时轻而易举的动作,此时却变得无比艰难。 同时,地上仿佛突然冒出一个极其强大的吸力,将他们整个身体吸在了地上,不仅动弹不得,身体还控制不住地朝地上倒去。 “呜哇!” 片刻之间,只听到一阵凄厉的惨叫声,所有人便被那股突如其来的巨大吸力牢牢困住,死死地吸附在地上的石板上。 锵! 符嬅突然用力抽出一小截剑刃。 而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小动作,众人突然感觉身上的吸力猛地增强,随后在那股力量的肆虐下,四周的石板竟开始丝丝龟裂,而他们的身体在那飞速龟裂开的石板中不断下陷。 众人再次发出痛苦无比的惨叫。 好在符嬅只是想给他们个教训,并没有直接杀了他们的意思,不然她要是再向上拔出一缕剑身,这些人的血肉之躯必然会和那坚硬的石板不断挤压,最后,逐渐融为一体。 反手之间便可施展出威力如此强大的术法,绝对不是普通的灵武双修能做到的。 沧溟军除却掌握圣遗物的圣王之外的第一高手,实至名归。 “什么?!” 看到手下竟然眨眼间就全部倒下,栾宇和廖管家顿时大惊失色。 “这…这怎么可能……” “我再问你一遍。” 陆晨此时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的台阶下,缓缓仰起头,注视着两人,同时向前迈上台阶。 即便居高临下,两人还是莫名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 “你们…方才在笑什么?!” 伴随着这句话的落下,符嬅体内汹涌无比的灵力再次释放,顷刻间将两人所在的地方笼罩在其中。 “啊!” 两人同时惨叫一声,而后毫无抵抗之力地倒在了地上。 “你…” 修士毕竟是修士,只要意识尚在,就能催动体内的灵力,在绝境中挣扎求存。 哪怕只是一介七品县令,栾宇也是正儿八经通过科举得到功名的修士。 因此,他还能勉强开口说话,而不像一旁的廖管家那般,只能如同一条死狗一般趴在地上,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栾宇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已经走到了身旁的陆晨。 “你到底…是…是什么人?!” 此时已经轮到陆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两人。 “本官,工科给事中,陆晨。” 听到陆晨终于报出身份,栾宇顿时怔了怔。 紧接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陆晨便如同宣判极刑的判官一般,淡漠无比地说道:“同时,蒙陛下错爱,现暂领禹、隋二州总督一职,暂掌两州军政机要。”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漫不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枚金镶玉材质的玉牌,随后直接越过栾宇,朝李威走去。 仿佛刚才那番话,并不是对栾宇说,而是特意说给李威听的一般。 而在看清那玉牌上刻着的龙纹和只有人皇才能刻录的文印后,栾宇只感觉两眼一黑,浑身发冷,再无一丝抵抗的力量,整个身体重重地伏在地上,和一旁的廖管家一样,完全动弹不得。 总督! 这个年轻得不像话,和他儿子一般大的年轻人,竟然是总督! 身为朝廷命官,他对御赐的令牌虽然不是很熟悉,但也是见过的,自然能认出陆晨方才手上那明显不是凡品的令牌,绝对是只有地方总督才能拥有的玄极令! 因此,哪怕再怎么难以置信,事实就是事实。 而最要命的是,这个大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督,明显极其厌恶自己… 莫名其妙惹到这么一个煞星,天亡我也啊…… 有心想开口解释一下,化解一下误会,但此时正在“面壁思过”的他即便想再开口说些什么,也已经有心无力。 陆晨此时已经懒得理会这个和夏言两极分化的“父母官”了。 因为,那些百姓见他到来,直接稀里哗啦跪倒一大片。 “大人!请为我等做主!” “大人!请为我等做主!” “……” 听到百姓们仿佛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齐声高呼,陆晨心底沉甸甸的,思绪莫名有些复杂。 片刻后,他缓步走到李威面前,而后伸出手,将他扶了起来。 “这个案子。” 陆晨说道这里的时候,身后突然影影绰绰地窜出数十道身影。 正是之前入城的时候,被他分派到城中各地收集信息的玄极卫。 看到他们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陆晨便知道,此番提前派他们入城的收获,定然不小。 一众玄极卫快步朝陆晨赶去。 见他们过来,陆晨嘴角顿时微微扬起,“本总督接了!” 伴随这句话的落下,整个禹州和隋州的官场,悄然卷起一股毁天灭地的飓风。 第八十七章 圣贤之道 随着陆晨入主禹州,整个禹州和隋州原本如同一潭死水的官场彻底躁动了起来。 那些没有得到朝廷政令就直接征发劳役的官员,无论官职大小,包括其参与此事的爪牙、下属及其家眷尽数被玄极卫捉拿,押到禹州城大牢,听候发落。 私自征发劳役的官员总共十九名,其中如栾宇这般逼死百姓,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的官员有五名,全部被陆晨当场宣判处以极刑,三日后直接问斩。 另外十四名官员虽然没有造成严重的恶果,但都对民生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影响,而且私自征发劳役本就触犯了朝廷律法,因此他们虽然没有被处斩,但陆晨也没有放任其官复原职,而是上书女帝,让女帝亲自发落。 当然,单纯的破坏没有丝毫意义。 哪怕他处斩那五个极品县令时,围观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陆晨也不会觉得仅仅是杀了他们就能解决问题。 生活终究还得继续。 一县之地,不可能长时间没有县令,没有主簿,没有官差,没有衙门,否则迟早会生出乱子。 所以,在除去那些作恶多端的狗官同时,必须尽快安排能够取缔,至少也得是能够暂代县令的人上位应个急。 而且这个人不能是传统的官僚。 他可不想刚宰了几个明明已经吃撑了却还想吃的肥鸭子,再直接扶持一个肚子空空,整天想着该怎么填饱肚子的饥鸭子上台,不然最后百姓的苦难不仅不会好转,还会更加深重。 官员之间的利益关系本就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一下子空出十九个县令空缺,对于禹州官场简直就是一场地震。 于是,他能想到的人选…… “什么?让卑下等武人暂任县令、主簿等职?” 知州衙门,大堂。 方玉等玄极卫瞪大了眼睛,看着陆晨。 “这如何使得?” 没错,陆晨的打算就是派这些曾任玄武卫千户、百户,以及沧溟军其他卫军的指挥使、同知的玄极卫暂时当个县令代理。 而听到他的指派,方玉等被点名的玄极卫却是如同拨浪鼓一般拼命摇头,拒绝道:“卑下等只是一介粗人,虽然识字,但却不通文墨,而且只是懂得一些战阵要法,也懂得些许数算之道,但从未修过圣贤之道,如何能胜任县令、主簿之职?” “圣贤之道?呵……” 陆晨突然不屑地冷笑一声:“你们觉得只有修行圣贤之道才有资格当官吗?” 闻言,方玉犹豫了一下,而后还是老老实实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千百年来皆是如此,总督大人,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陆晨眯了下眼睛。 玄极卫,可是女帝的耳目,肯定会把禹州的见闻,他这个总督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所思所想尽数汇报给女帝。 要是知道他是个叛经离道之人…啧啧…… 一念至此,陆晨便撇了撇嘴,淡然道:“圣贤之道教的是忠君爱国,教的是修身养性以求大道,教的是孝顺父母、敬爱长辈,教的是忠义礼信、奉廉知耻,主张的,乃是【修士安,则天下定】,却没有教如何宽政爱民,在百姓有倒悬之急时又该任何行事,也没有教如何提高粮产,如何治理水患,如何令百姓富足,又如何令百姓安居乐业,亦无【宽政爱民】之念。”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圣贤之道只是做人的基本道理,是修士的基础,虽然重要,但终究不是做事之道,并不足以富国强民、安定天下。” 听到这从未听说过的言论,包括符嬅在内,一众玄极卫全部怔住了。 尤其是符嬅。 她可不仅仅是一个武将而已。 虽说她武道通玄,但文道亦不差。 文武双全,可不是一个单纯用来夸奖吹捧别人的词,仅仅是识字或者能写几篇简单的文章,可当不得这么高的评价。 所以,陆晨的话对她的影响,比未曾通晓圣人之道的其他玄极卫要大得多。 对于陆晨这番打破传统认知的言论,一时间,她竟彻底陷入了沉思。 陆晨突然叹了口气,接着道:“本官不怪尔等固守成规,毕竟本官也是在亲眼目睹了栾宇等人的荒唐之举,看到了沟儿村和曲儿村的惨状,见识到了那些不顾百姓死活的昏官,感受到李威等村民对平县官府那刻骨铭心的仇恨后,才想明白一个道理。” 方玉小心翼翼地瞥了自家顶头上司一眼,见她一副皱眉沉思的模样,于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轻声问道:“什么道理?” 陆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过头,看向东方,幽幽道: “这是事关王朝国运,治乱更迭,陛下需要知晓的道理。” 此话一出,众人同时神色一凛,不敢再问。 “总之。” 陆晨转过身,缓步走到方玉面前,肃然道:“尔等只要记住,为官者,当心怀百姓,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只要做到这一点,你们便胜过那些只会抱着圣贤书寻字摘句,只知修行不易,整日埋头苦修,不知民生艰辛,不顾百姓死活,任由爪牙欺凌百姓的昏官千百倍,更不用说栾宇之流。” “只要尔等能令百姓劳有所得,吃饱穿暖,安居乐业,无论尔等是否有功名,修为如何,才品如何,是否通晓圣人之道,都是一个好官。” 闻言,众人心底顿时升出一股异样的情绪。 不过方玉还是有些顾虑。 “可是,总督大人,我等乃是玄极卫,陛下有言,我等的职责乃是保护大人您,若是去当了那县官,且不说名不正言不顺,陛下那里,我等如何交待” 对此,陆晨只是默默地拔出了极道之剑。 “本总督身负皇命,只要是两州政事,本总督皆可一言而决,此乃陛下钦命,如何不是明正言顺?若是有人对此有所异议,本总督自会周旋,汝等无需担心,做好尔等分内之事即可。” “至于陛下那里,本总督自会禀明,汝,勿虑也。” 听到这话,方玉等人顿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于是纷纷看向符嬅。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符嬅顿时收敛心神,而后思索了一会,才微微颔首。 “听陆总督的,至于陆总督这里尔等不必担心,有我在,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陆总督。” 听到这话,陆晨不由嘴角一抽。 你丫别这么牛逼,给那些宵小之辈一点机会好吗?! 方玉自然不知道陆晨此时的想法,既然老大都这么说了,他们也就没有再迟疑,直接躬身领命。 而就在这时,一个玄极卫走了进来。 “总督大人,禹、隋二州知州崔固、赵平求见。” 第八十八章 国难财 “什么?栾宇被那什么狗屁两州总督给斩了?” 禹州城,华美至极的禹王府内。 年过半百却不见老态的禹王姜允平,在听到底下一个身着制式轻甲的男人汇报后,面色陡然一沉: “而且居然连廖极都他被打入了大牢,那狗东西连本王的人都敢动?” “是的,王爷。” 男人半跪在地上,供着双手说道: “卑职在禹州大牢找到廖总管时,廖总管已身受重伤,和他一起的侍卫全军覆没,廖总管让卑下替他向王爷您禀报,前几天他和平县县令栾宇把酒言欢,王爷您交代给他的事也已经办妥,谁料准备返程的时候,却被那新上任的两州总督刻意刁难,对方不仅以下沟村和曲儿村那些偷奸耍滑的刁民为借口搞垮了栾县令,连他也不放过,即便报了王爷您的名号,对方也全无顾忌,强行把廖总管扣押到了大牢之中……” “之后卑职也试着以王府的名义要求衙门放人,但却被打了出去……” 听到这话,姜允平顿时皱紧眉头。 片刻后,他才再次开口。 “粮证拿到了吗?” 男人摇头:“没有,栾县令还未来得及办粮证之事,就被那狗官给害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姜允平陡然面沉如水。 “朝廷派萧韵担任治水主官,并且调动禹州卫、隋州卫总计五万军力赶往坝区,以两卫取代以往的劳役,听命于萧韵平息水患的消息,确认得如何了?” 男人点了点头。 “消息已经证实,工部尚书萧韵如今已抵达天门江大坝,五万卫军赶到坝区者超过九成,现在正在紧锣密鼓地布置大阵加固大坝。” 闻言,姜允平蟒袍下的大手猛地握紧了拳头。 极擅治水的萧韵,加上一个个人高马大,训练有素的卫军士兵,以及两州总督主持两州军政,调动各种资源支援坝区…… 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亦或者是治水主管,几乎都无懈可击。 除非今年洪水极大,非人力所能阻挡,不然…之前王府的一系列动作,都将变成无用功…… 好一会,姜允平才缓缓松开双手。 “看来,这场大水,大抵是发不起来了。” 姜允平站起身,负着手,思索片刻后,面色愈发沉重起来。 “那件事到此为止,本王亲自去州府衙门把廖极捞出来,尔等把与此事有关的首尾全部处理掉,至于那些粮食…先就近找个地方暂时屯着。” 听到姜允平的吩咐,男人却没有马上领命,而是一脸纠结的对姜允平说道:“王爷,卑职听说,那位被陛下委以重任的两州总督手持极道之剑,拥有对两州境内所有人等的生杀大权。” 说到这里,他莫名停顿了一下,而后迟疑片刻,才缓缓说道:“陛下特许持剑者有先斩后奏的特权,以至如今整个禹州和隋州,几乎没有人敢跟那位总督作对,更不敢对被他亲自捉捕的人施以援手,就算王爷亲自去,恐怕……” 啪嗒… 男人还没说完,姜允平一旁的白瓷瓶突然凭空碎裂开,而后眨眼间便碎成了无数碎片。 再看姜允平的脸色,此时却已是阴云密布,杀意凛然。 “哼!” 他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地道:“狐假虎威的小人物罢了,也就吓唬吓唬那些胆小如鼠的废物,区区两州总督,狗一样的东西,还真以为手握极道之剑就真能【上斩宗室,下诛不臣】,在本王的禹州地界为所欲为不成?” 说罢,他猛地站了起来。 “本王乃是先帝唯一的胞弟!而且当年要不是本王的鼎力支持,乾坤归于谁手还未可知,又岂会轮得到当今圣上坐拥天下?如今本王作为当今圣上的嫡亲皇叔,那狗东西除非放着大好前程,甚至是身家性命不要,否则他绝对不敢碰本王一根汗毛!” “先斩后奏?笑话!他给本王斩一下试试?” 说话间,姜允平右手突然一挥。 随着他的动作,他手掌周围的空间竟是剧烈扭曲了起来。 下一秒,一把剑柄上刻着九龙御天图的金黄色长剑突然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况且本王有皇兄在世时御赐的龙临剑在手,亦可上打昏君,下诛逆臣,又岂会惧他一个名不经传的小角色?” 咔哒… 言至此处,他缓缓迈起脚步,缓步朝外面走去。 一边走,一边霸气十足地道:“立即备车,今日本王就是要屈尊去州府衙门一趟,把廖极给带回来,本王倒要看看,到时候谁敢阻拦本王!” 此言一出,男人顿时不敢再说,直接抱拳应道: “喏!” ………… 就在禹王府快速动作起来的时候。 禹州衙署内。 陆晨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面前两个中年官员。 就在刚才,这两个相当于两府之地的直隶州数百万百姓的父母官,正五品的地方官专程跑来,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招惹禹王府,把那廖极给放了,免得惹来大祸,后果不堪设想。 总督大人你这么年轻,将来定然前途无量,没必要给自己树立如此大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话里话外,都明显透出一个意思—— 禹王,惹不得! 听完他们的讲述后,陆晨这才一脸淡然地缓缓开口:“听两位这意思,那廖极,本总督不仅动他不得,还得亲自给他赔礼道歉,礼送他回禹王府不成?” 感受着话中明显压抑着的怒火,崔固和赵平这两个顿时冷汗直冒,而后赶忙说道:“总督大人恕罪,下官绝无此意!” “过了过了!大人不必如此,虽然禹王我等惹不起,但那廖极毕竟只是王府总管,还不至于让总督大人您亲自送他回王府,您只需要下令放人即可,其他的,下官自会为大人您办得妥妥当当,保证不会令禹王怪罪大人您。” 听到两人这么说,陆晨顿时笑了。 “哈哈哈!!” 笑容逐渐放肆。 听到这愈发张狂的笑声,两人不由得面色一僵。 “好一个权势滔天的禹王爷,居然能令当地地方官畏惧到这种地步,当真让本总督长见识了。” 说到这里,他脸色微冷地注释着两人:“真不知道在尔等心中,这禹州是那禹王的禹州,还是陛下的禹州。” 闻言,两人顿时瞳孔一缩。 这话,对他们来说可太重了,根本承受不起…… 两人赶忙起身,朝陆晨重重地躬下身。 “总督大人明鉴,在下官心中,禹州永远都是陛下的禹州,亦只忠于陛下,绝无二心!” “下官亦如是也!” 陆晨摇了摇头,对此不置可否。 “尔等所思所想,本总督并不在乎,也不想听尔等任何保证,只想看到尔等做事如何,至于那廖极……” 说着,他的眼中悄然闪过一抹寒光。 “这厮罪大恶极,无论如何,只要本总督在朝一日,就绝不会让这等恶徒活着离开衙门!” 言语中,满是毋庸置疑的态度。 崔固和赵平不由得对视一眼,而后赵平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总督大人,这廖极究竟犯了何事,令大人如此雷霆震怒?” “你们自己看。” 陆晨懒得解释什么,直接从怀里拿出一份卷轴,丢到桌面上。 两人赶忙拿起卷轴,将其打开看了起来。 仅仅过了一会,他们便两眼一颤,身体颤颤巍巍地哆嗦起来,仿佛看了什么自己不该看的东西一般,脸上弥漫起一层恐惧之色。 卷轴里的文字其实不多,而且内容相当简单。 全是廖极以自己的名义,从汉州、江州等中下游州府大肆收购粮食的清单。 而在这水患形势愈发严峻,随时都有可能溃坝决堤、洪水泛滥的当儿,千里迢迢跑去其他州府收购粮食…这种行为,可就有点耐人寻味了啊…… 毕竟,王府又不缺粮食。 无论饿着谁,也不可能饿着一个王爷啊。 “这…这怎么可能……” 崔固伸出颤动的手,缓缓合上卷轴,而后看向陆晨:“总督大人,这个卷轴…您是从哪里得来的?里面的内容可信吗?” 陆晨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本官愿以身家性命担保,这些内容绝无问题。” 听到陆晨这么说,两人顿时“咕咚”一声,用力咽了口唾沫。 陆晨又道:“如果本总督没记错的话,根据大夏律,任何意图趁天灾降临时大发不义之财之人,都当被处以极刑,并夷平三族,而这廖极,在本总督看来就是意图大发国难财!” “如此奸诈险恶,为一己之私而不顾万千百姓死活,损众人而肥自身的恶徒,若不诛伐,天理不容,本官有岂能容之!” 闻言,崔固和赵平顿时无话可说。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一脸忧色。 就算那廖极当真做了这种缺德事,禹王也肯定不会对他置之不理,毕竟这事关禹王的脸面。 按照国法,那廖极自然要被处以极刑。 但是对的事却不一定是合适的。 做官,更多时候要懂得妥协,知晓审时度势之道啊 他们有心再劝陆晨几句,但是看到陆晨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显然再怎么劝也是徒劳,顿时不由得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总督大人竟然这么刚,定然会把向来目空一切惯了的禹王得罪死。 而总督虽然位高权重,但比起亲王还是大有不如的。 得罪了禹王,以后的日子岂能好过? 说不定禹王修书一封给他的侄女皇帝,陆总督那原本前途无量的仕途,就此断绝。 两人不由有些感慨,果然年少得志不是什么好事啊 求追读!求月票!!求一切支持!!! 第八十九章 禹王(4k大章送上!) “驾!驾驾!!” 禹州城内,一架由五匹通体雪白、眉生尖角的白马拉着的豪华马车在街道上毫无顾忌地狂奔。 “啊!!” “快跑!!” “禹王出行,大家快跑!” 沿途的百姓们惊叫着朝两边跑去,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隆隆的马蹄声中,风灵气在阵法的作用下飞速汇聚,使得周围的空气诡异地沿着马车前行的方向快速流动,而在这股顺风中,马车本就飞快的速度再次得到提升,犹如一股白色的巨浪一般,在逐渐形成的飓风中,顷刻间将面前的一切尽数荡飞。 “啊!我的腿!!” 有几个运气不好的百姓虽然躲过了车驾的直接冲击,但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压打飞,撞倒在附近的房屋墙壁上,落下来时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马车所过之处,犹如狂风过境,周围的百姓如同一粒粒尘埃一般,被这股大风吹得四处飞散,狼狈无比。 在这驾象征着禹王权威的马车面前,百姓们就像一片片无足轻重的草芥般,被肆意割除践踏。 禹王姜允平坐在马车内,对马车之外那早已习以为常的惊呼和惨叫声毫不在意。 没有灵根的普通百姓罢了,死了就死了,跟不小心踩死几个蚂蚁没什么区别。 反正这个世上又不是只有他如此行事。 没有灵根的废物,谁又会真的在乎呢? 马车四周,二十四名身着橙色劲装的高手一脸默然地跨坐在战马上,目光不断在周围来回扫视,在为马车开道的同时警惕四周,保护马车内的禹王。 而在车厢周围,还有四道身着金麟服、身体周围散发着极强的灵力的身影。 “还没到么?” 姜允平突然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下一秒,外面便传来回应:“回王爷话,王驾现在已是全速前进,以现在的速度,最多半刻钟便可抵达禹州衙署。” 姜允平轻哼一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豪华无比的马车在街道上肆意狂奔,而百姓们则熟练地快速躲开。 等到马车走远,百姓们才惊魂未定地站起身,而后不约而同地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眼中除了畏惧之外,还透着被荼毒日久的愤恨。 “那就是宣皇帝除了那权倾朝野的妖后以外,一生中最大的污点,人称【暴王】的姜允平的王驾么?” 人群中,一个文士打扮的翩翩公子手摇折扇,在用眼角的余光环视了一下周围百姓们的面色后,便注视着离去的马车,眼中逐渐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之色。 “官府竟然对这种残暴不仁的恶贼示弱不见,任由其欺凌百姓,践踏生民,想来这禹州上下定然尽是为虎作伥、食民而肥的狗官!” 在他身旁,一个身着红色劲装,腰间佩着一把长剑的年轻女子一脸气愤地道: “而且禹州如此大的民怨,狗朝廷却没有丝毫察觉,就好似整个禹州百万生民都被赐给了那禹王为奴为仆一般,这样的狗朝廷若是不亡,天理何存?” 闻言,那公子不由得摇了摇头,对此不置可否。 片刻后,他再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禹王已经远去的马车后,便回过身,迈起脚步,朝城外的方向走去。 “走,红玉,圣公派我们来此可不是为了见识那暴王究竟有多残暴的,该办正事了。” 被叫做红玉的女子只好收起愤然的目光,跟着那公子离开了禹州城。 而就在禹王赶往禹州衙署的时候。 衙署内,赵平和崔固两人同时惊诧无比地看着陆晨,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消息一般。 “总督大人,您方才说什么?您要派身边的侍卫去平县等地暂时担任县令?” 陆晨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淡淡道:“嗯,你们去帮他们准备一下公文、官印、灵纹之类的手续。” 听到这话,两人顿时大惊失色。 “总督大人不可!” 他们急切无比地道:“县令虽只是七品小官,但也是朝廷命官,非修士不可为之,即便是暂代也决不可行!否则此例一开,各地有样学样,乱了规矩,定然遗祸无穷啊!” “是啊,总督大人,非是下官瞧不起大人您的侍卫,实在是他们不仅没有功名,就连圣贤之道都一窍不通,一介武人,岂能代天牧民?历朝历代,武人的归处一直都是战场,岂有高坐衙堂之理?” 陆晨早就料到他们会反对,自然不会被他们那坚决的态度所影响。 “你们,似乎误会了什么。” 他缓缓放下茶杯,面无表情地道:“本总督不是在跟尔等商量,而是在通知尔等。” 听到这话,两人顿时面色一沉。 “陛下既然任命本官为两州总督,而且将两州军政尽数托付于本官,那么,两州所有政事,包括人事任命,皆由本官一言而决,若是尔等觉得本总督处事欠妥,可向陛下上书,本总督绝不阻挠,若是陛下也觉得不妥,本总督自然会遵照陛下之命行事,但是在陛下没有下旨之前,禹州之事就是本总督说了算!” 如此不讲情理的话,顿时惹火了崔固。 他站直了身,朝陆晨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道:“总督大人决定之事,下官的确没资格阻拦,但总督大人您行事如此荒唐,就不怕传将出去,为世人耻笑,甚至为士人所不容吗?” 陆晨一脸不屑地道:“不敢为天下先,还当什么官?!” 崔固还想再说,赵平却站出来阻止了他,稍微帮崔固打了下圆场后,便对陆晨拱手道:“总督大人可是因为人手不足,方才行此无奈之举?” 说着,不等陆晨回应,他便接着说道:“若是如此,那下官可为总督大人引荐几位贤才,下官可以担保,他们皆是贤良方正之士,以他们之才,暂代县令绰绰有余,绝不会似那栾宇之流那般昏庸无能。” “呵…” 对于赵平的“好意”,陆晨却是冷哼一声。 “栾宇是因为无能才被本总督处以极刑的么?错!他是因为聪明过了头,忘却了本分才为本总督所诛!” “这……” 赵平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再开口。 “功名?圣贤之道?”陆晨又道:“栾宇没有功名吗?其他十八个县的县令没有功名吗?他们难道不通圣贤之道吗?但是结果呢?这半数禹州知县都在食民而肥,罔顾百姓死活!这样的人,难道就配代天牧民了吗?” 闻言,崔固不由得皱起眉头:“总督大人,您这就有点强词夺理了?我大夏幅员辽阔,纵横十万里有余,无论哪个地方都有害群之马,又不是只有我禹州,天下修士何止十万,有些许败类岂不是很正常?” 赵平也跟着道:“总督大人切不可因噎废食,这文治之事,终究还是得交给精通圣贤之道的有识之士,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可谓至理。” “那么…” 陆晨转过头,看向赵平,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冷淡的笑意。 “赵知州,你敢以自己的官身,甚至是身家性命为你推荐的人担保,担保他们绝对不会像栾宇等败类一般食民而肥,能够在在任期间清正廉直,一心为民,让那里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就此安居乐业,彻底消弭那里的民怨吗?” 面对陆晨的质问,赵平顿时面色一僵,而后理所当然地迟疑了起来。 虽然他相信自己引荐的人一开始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能力也尚可,但要做到陆晨所说的清正廉直、一心为民,还有让那里的百姓过上安稳的好日子,那就有些强人锁男了。 而且还要以自己的身家性命做担保… 这怎么可能?! 谁会这么傻,为别人冒这么大的风险?! 他就算对自己引荐的人再怎么有信心,也绝对不会把自己拼尽半生,好不容易得到的官身和地位送上赌桌。 一想到这里,赵平就下意识地想要反驳陆晨。 他赵平好歹引荐的还是正儿八经的修士,就算有那么一丢丢私心,好歹也能说得过去。 但陆晨却要让一群歪瓜裂枣的武夫去当县令,如此荒唐的行径,不仅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叛经离道,将来定为士人所不容,而且那些不通文墨,不懂圣贤之理的武夫又怎么可能会有治理一地,造福一方的本事? 更何况陆晨的要求还这么高。 若这真是连修士都做不到的事,又有哪个武者能做得到呢?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陆晨便冷声说道:“不敢为你引荐的所谓贤才担保是么?但本总督敢!” 说着,他猛地站起身,掷地有声地道:“本总督今天就把话撂这了,方玉等人在暂代县令期间,无论是为非作歹、贪赃枉法,还是因无能而害民,所有有意或无意的罪行,本总督甘当同罪!而他们若是不能造福一方,本总督自请罢官,永不入仕!”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崔固和赵平愣愣地看着当众说出这番话,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这厮…竟然真愿意为那些粗俗不堪的武夫做到这等地步…而且仅仅因为栾宇等人他就如此不信任他们推荐的贤才,竟然宁愿相信武夫也不相信其他修士! 这是何等的叛经离道! 而隔着两堵墙的方玉等即将前往各地县衙就任的代理知县、代理主簿、代理县丞的玄极卫,在通过术法加强的五感听到陆晨这话后,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们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如鲠在喉。 最后,他们只好握紧拳头,在心底暗自下定决心。 “既然总督大人心意已决。” 好一会,崔固才缓缓开口。 他用一种仿佛在看无可救药的蠢材的眼神瞥了陆晨一眼,而后一脸生硬地道:“下官奉命便是,只希望总督大人将来莫要后悔,这世上,什么灵丹妙药都有可能存在,唯独后悔药,是决计没有的。” 而赵平则是心里冷笑不止,不发一言。 这件事就这么在陆晨强硬的态度下确定了下来。 既然事情再没有辗转的余地,崔固和赵平便准备告辞去办理相关文书。 然而就在这时—— 哒哒哒哒哒!!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颇为刺耳的嘶鸣声,一股庞大的灵力陡然冲天而起,顷刻间化作一阵强大无比的威压,将大半个衙署笼罩在其中。 陆晨只感觉肩膀陡然一沉,呼吸微微一滞。 不过这种不适感仅仅出现一瞬,陆晨身旁的符嬅便猛地眼神一凝。 “哼!” 伴随着一声冷哼,陆晨瞬间感觉身体一轻,周围的一切刹那间恢复原状。 而后下一秒,隔壁屋突然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仅片刻,方玉等一众玄极卫便出现在了陆晨身前,警惕无比地看着正门外。 “这是…” 崔固和赵平也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门外。 片刻后,外面陡然响起一声高喊: “禹王殿下驾到,尔等还不速速迎接?!” 闻言,崔固和赵平同时面色一凝。 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陆晨。 然而,他们在陆晨脸上完全没看到一丝预想中的惊慌,反而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外面来的不是来找他麻烦的,名副其实的禹州之王,而是一个无感紧要的小人物一般。 “来人。” 陆晨淡然道:“去告诉禹王,本总督公务繁忙,无暇接待禹王,他若有事,便自行进来找本总督,若无事,请他自去。” “是!” 一个玄极卫高声应是,而后转身快步朝外面走去。 没过多久,一脸阴沉的姜允平便在一众高手的随同下,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进来后,他直接无视了向他行礼的崔固和赵平,直接看向坐在主位上的陆晨。 “你就是那两州总督陆晨?” 话语中满是怒意,没有一丝客气的成分。 陆晨一脸淡然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朝他拱了拱手,而后直接开门见山地道:“禹王殿下找本官何事?” 本官? 姜允平眼中陡然闪过一抹怒意。 这厮,竟然敢在他面前自称本官? 还真把自己当一个人物了! 下意识地就想训斥一番。 然而陆晨却仿佛不经意地把手搭在了腰间的极道之剑剑柄上。 见状,姜允平顿时面色一冷。 4k大章送上! 小弟说件事。 本书应该是三江无望了,也差不多该准备上架了,初步打算上架六更,看情况加更。 虽然没有三江,但小弟还是会拼命更新。 上架以后肯定会多更不少,希望各位读者老爷多多支持! 第九十章 我剑也未尝不利! 看着陆晨一脸平静的模样,姜允平不由得眯了下眼睛,鹰眸中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 片刻后,他也伸出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 “本王来保人。” 懒得跟陆晨废话,他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来意。 若是这狗屁两州总督识相,乖乖放人,大家相安无事,要是不识相…呵…… 龙临剑砍过的硬骨头已经不知凡几,他不介意再给龙临剑见见血。 陆晨心中泛冷,淡然问道:“禹王殿下想保谁?” “本王王府的总管,廖极。” 说着,姜允平突然抬起脚步,向前走了两步,走到陆晨跟前,强大的王者威压悄然释放,向陆晨侵袭而去。 而就在这时,陆晨身旁的符嬅却是眼神一凝,右手的玉指微微一动。 仅仅是这么一个微不可察的动作,姜允平的威压便被一股庞大的灵力挡住,无法伤到陆晨分毫。 陆晨瞥了符嬅一眼,而后仰起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面前散发出惊人气势的姜允平。 “理由。” 简短无比的回答,透着一丝不让须臾的意味。 姜允平握紧手中的龙临剑,嘴角微微泛起一股森寒的气息。 “本王行事,还需要理由么?” 对于这桀骜之中明显带着一丝威胁的话语,陆晨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动摇,回答一如既往地简短: “需要。” 啪! 陆晨话音落下的瞬间,身旁的桌子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重响,仔细看去,那桌面仿佛被一股巨力碾压下来一般,上面坚硬的苍元石不断裂开,整个桌面不断向内凹陷,眨眼间便彻底碎裂开来。 乱石翻飞间,姜允平阴沉的声音再次响起:“陆总督,你好像搞错了什么,本王现在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在命令你们!” 言语中,充斥着一股唯我独尊的王霸之气。 然而,对于姜允平那强势无比的态度,在场的人,除了赵平和崔固一脸忐忑慌乱不已以外,其他人却没受到一丝影响。 根本不买账! 锵! 方玉等一众玄极卫几乎同时拔剑,而后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陆晨身旁。 而在他们拔剑的瞬间,姜允平身后的王府侍卫也同时动作了起来,纷纷拔出腰间的剑刃,一个箭步来到姜允平身前。 看到陆晨的侍卫竟然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面前,没有一丝迟疑地对他刀刃相向,姜允平顿时勃然大怒。 这些人,眼里还有他这个王爷吗?! 自从兄长宣皇帝继位到现在,在禹州这片土地,还从未有人胆敢对他这个禹州之主如此不敬,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忘了被人用利刃正对是什么感觉了。 而现在,这些卑贱的武夫,狗一般的东西,竟然敢对身为当今圣上嫡亲皇叔的他如此不敬,就好像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一般,他岂能不怒? 然而,就在他准备第玄极卫发飙的时候,陆晨却缓缓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搞错的人,是禹王殿下你。” 他伸出手,搭在方玉的肩膀上,轻轻将他拨开,而后目光平静无比地直视着被侍卫牢牢保护在中间,几乎看不到人的姜允平,淡然道: “本官乃是陛下钦命的两州总督,是朝廷命官!而非禹王殿下你的私臣,当今天下,唯有陛下能够命令本官,其他人,无论是禹王殿下你这样的皇族长辈也好,皇子帝姬也罢,任何人都没资格对本官发号施令,本官也没有义务听从任何除陛下以外的人的命令。” 说到这里,他那平淡至极的眼眸中,陡然闪过一抹不屑之色。 “所以,禹王殿下你的无理请求,恕在下不能答应!” 闻言,姜允平彻底怒了。 “你这狗一样的东西,竟然敢不听本王号令?!” 说着,他又看向面前的玄极卫,怒声呵斥道:“还有你们,本王可是与先帝一母同胞的嫡亲皇族!竟敢对本王亮刃,尔等是想造反吗?!” 此话一出,现场的氛围陡然变得无比凝重。 就连空气都沉重了许多,压得一旁的赵平和崔固有些喘不过气来。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陆晨和姜允平,一边是女帝御赐极道之剑的两州总督,位高权重,对整个禹州、隋州官场都有“先斩后奏”的生杀大权,而姜允平自就封禹州以来,便凭借着先帝的溺爱目空一切,胆大妄为,整个禹州人人对其畏之如虎,敢怒不敢言。 面对新皇宠臣和先帝胞弟这两个大人物的争锋相对,赵平和崔固连个屁都不敢放,自然不敢贸然开口插个嘴。 那是真的会死人的啊! 然而被禹王如此呵斥的方玉等一众玄极卫却没有退缩半分。 甚至看着面前的禹王有些不屑。 他们会害怕世俗王爵? 笑话! 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圣境中人,而且还是追随圣王诛杀邪祟,守卫圣境安宁的沧溟军最强大的玄武卫中的精英,在他们眼里,圣王才是无上的存在,圣王全力支持的女帝也有资格和圣王平起平坐,对他们发号施令。 但区区亲王算哪根葱? 他们凭什么要敬畏一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权贵? “禹王,你可不要太过分。” 陆晨的声音开始泛起一丝冷意。 “禹州是陛下的禹州,亦是禹州人的禹州,而不是你的私宅,禹州人也不是你的奴仆,你要是再这样无理取闹,可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他面带愠色,一副动了真气的模样,但内心如何,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无理取闹?笑话!” 姜允平怒极反笑,嗤笑道:“本王乃是先帝钦封的禹州之主,禹州之事,尽在本王,本王今为之,谁敢不从?” 陆晨冷哼一声,冷然道:“禹州之事,在于百姓,在于陛下,在于各位胸怀大志、一心为民的忠臣贤才!而你…不过是一食民而存的蛀虫罢了,若是你安分守己,不做那等伤天害理之事,本官还会看在先帝的份上懒得与你计较,但你若是太过分,本官绝不姑息!” “你!” 听到陆晨毫无顾忌地当面训斥自己,姜允平顿时怒目圆睁。 然而还没等他怒斥陆晨,陆晨却再次迈起脚步,直接越过一众玄极卫,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站在一众王府侍卫面前,冷声道:“禹王殿下,你可莫要忘了?依大夏律,所有王爵不可干涉封地所属官府行政,亦不可与当地官员交往过甚,否则以谋逆论处!” “而且,禹王殿下你如此维护一个大肆收购粮食、意图趁着青江决堤大发国难财的无耻恶徒,不惜亲自来此,妄图用皇权逼迫我等放人,莫非你与此案有所关联,或者说幕后主使就是禹王殿下你不成?” “混账!” 被陆晨如此轻慢蔑视,姜允平再也忍耐不住,怒火中烧之下,右手猛地用力抽出龙临剑,剑刃直指陆晨。 “竟敢污蔑本王,尔是要试试本王的剑是否锋利吗?” 锵! 姜允平拔剑的瞬间,陆晨的手中同时闪过一道金光。 “本官的剑” 极道之剑瞬间出鞘,剑锋直逼禹王的刹那,陆晨那毫不退让的声音陡然响起。 “也未尝不利!” 今天事情太多,加班到十点才回到家。。。抱歉。。。。。。 另外,本书16号上架,准备下周一开始年休赶稿,首订对后续的推荐位极其重要,希望各位读者老爷到时候能支持一波。 小弟在此拜谢!!! 第九十一章 剑拔弩张 “混账!” 见陆晨竟然真敢拔出极道之剑和自己争锋相对,姜允平当即怒斥一声,眼中杀机毕现。 “竟敢用极道之剑对着本王,你是把本王当成了逆宗不成?” “以势压人,企图用王权为不法之徒脱罪,甚至妄图掩盖其滔天罪行的皇族。” 陆晨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姜允平那饱含怒火的眼眸。 “如此皇族,不是逆宗是什么?” “胡说八道!” 姜允平怒斥道: “本王只是顾念旧情罢了,何来以势乱法之说?廖极为本王王府效力多年,一直尽心尽力,劳苦功高,却不想临到老了却莫名深陷牢狱,本王不忍其重病缠身还要饱受牢狱之苦,这才专程过来保他,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心怀不轨的恶徒?!” “而且你口口声声说廖极收粮是为了借青江洪灾牟利,此事可有十足的证据?如果没有,你又有何权力扣押本王的人?难道我大夏律有规定,水势一起,就不许买卖粮食了?你又怎知廖极买粮,不是为了以备不时?或者为了酿酒,做点酒水生意,以便日后年纪大了,离开王府颐养天年之用?” 对于这番说辞,陆晨却是冷冷一笑。 “以备不时?酿酒?可笑!” 他一脸不屑地道:“什么家庭需要准备数十万石粮食作存粮?又有什么生意需要动用足够十万大军数月消耗的粮食?而且这厮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收集到这么多粮食,本官有理由怀疑其有可能与购粮之地的官服有所勾结,动了官仓!更何况这厮不过是一王府总管,却身怀能够一次性买下这么多粮食的巨款,可见其后极有可能还有幕后黑手!” “民乃国本,粮乃民基,粮若不稳,民心必乱,国本定然动荡,此涉及社稷存亡之事,本官岂能不查?又岂能放任这等国之大害为祸天下?这廖极涉及如此大案,本官岂能让其脱离官府视线之外?” 听到这话,姜允平面色不由得微微一滞,而后眼中闪过一缕危险的光芒。 这狗官……知道得有点多啊。 而不远处的赵平在听到陆晨提到“官仓”这个字眼时,却是莫名猪躯一震,油光满面的脸上透着一丝惊惧之色。 “哼!” 姜允平冷哼一声,“本王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懒得跟你废话,本王是来保人的……” “不让保。” 没等姜允平说完,陆晨便毫不犹豫地打断道,回应简短而有力。 见陆晨如此不给面子,姜允平顿时眼神一凝,身上的灵力猛然爆发。 唰! 随着灵力的飞速涌入,龙临剑的剑身随之绽放出一道道流光。 下一秒,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龙临剑之中涌出,在姜允平周围快速环绕。 啪嗒! 伴随阵阵清脆的响声,姜允平脚下的地板完全承受不住龙临剑爆发出的力量,开始不断以姜允平的位置向四周龟裂开来,形成一道道蛛网状的裂纹。 碎石被那股力量卷起,悬浮在半空。 狂暴的劲风随之涌起,蟒袍来回摇曳,在灵力狂涌之下,此时的姜允平气势极为惊人,压迫感十足。 若是普通官员,面对如此震怒的皇族,怕是早就吓趴下了,然而陆晨在姜允平的注视下,确实泰然自若,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狗东西,有种再说一遍!” 面对姜允平猛然爆发的气势,陆晨先是眯了下眼睛,接着伸出手,拦住了想要上前的方玉。 “莫说一遍,就算十遍百遍,本官也绝不改口!” 说着,他再次跨步上前,无所畏惧地道: “本官现在关着的人,你带不走!” “找死!” 姜允平愤怒至极,直接手一抬,龙临剑顿时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乳白色的剑花,紧接着,一道锐利无比的剑芒猛地从剑刃飞出,伴随着剧烈的破风声朝陆晨面门飞去。 剑芒的速度很快,转瞬之间就飞到了陆晨跟前。 而陆晨却是波澜不惊地立在原地,没有丝毫阻挡的动作,脸上也不见一丝畏惧。 眼看着陆晨就要葬身姜允平剑下,身后的符嬅却突然动了。 只见她微微抬起眼眸,按在腰间剑柄上的小手微微往下一压。 叮~ 腰间长剑发出一声轻吟的同时,原本即将劈中陆晨面门的剑芒瞬间解体,刹那间便化作点点星芒,须臾之间便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看到这一幕,姜允平身旁的一众高手顿时面色一沉。 禹王的修为并不差,而且还是双道齐修,又有无数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滋养,实力堪比天元境,如此强者一剑之下虽不至于惊天动地,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挡下的。 但是现在,对方不仅轻而易举地挡下了禹王的剑气,而且他们这些归墟境强者竟然对对方的动作毫无所觉。 这种情况,要么,是对方有什么秘宝之类的底牌,要么,就是有高人在场! 一念至此,他们赶忙通过意念传音提醒姜允平。 得到提醒的姜允平微微一惊,而后稍稍冷静下来。 难怪这厮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是手里握着底牌。 意识到这一点,姜允平的脸色顿时微微一沉,但却依旧不见多少慌乱,只是眼中多了些许顾忌。 陆晨有底牌,他这个正儿八经的禹王,在封地经营了这么多年,加上数十年最高规格的亲王待遇,又岂会没有底牌? 而且陆晨再怎么样,也是外臣,而他是是嫡亲皇族,若是陆晨胆敢对他有任何出格之举,哪怕他有极道之剑,他这历经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得来的官身,也基本上别想要了。 无论如何,哪怕他禹王名声扫地,皇族的威严也绝对不容侵犯,一旦陆晨动手,整个皇族都必然容不下他。 到那时候,无论皇帝有多宠信他,他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即便如此,姜允平也丝毫不觉得陆晨能威胁到自己,一旦动真格,倒霉的肯定是陆晨,而不是他。 立身于不败之地,就是这么自信! 而符嬅挡下姜允平的攻击后,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似乎只要陆晨安危没有受到威胁,她就不会出手。 不过她却是凑近了陆晨几步,整个人都贴在陆晨身旁,如同一个贴身侍女一般。 “怎么?” 陆晨再次靠前,整个人都暴露在了王府亲卫兵锋之下,对于眼前一道道已经缠满了灵气,随时都有可能刺过来的利刃视若无物,淡淡道: “禹王殿下以势压人不得,还要动武强逼本官不成?” 姜允平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再次出剑,一剑劈死陆晨的冲动,而后冷着脸说道:“你当真不给本王一点面子?” “法不容情!” 陆晨紧握手中的极道之剑,一脸肃然地道:“似廖极这等妄图借助天灾谋取私利的无耻之徒,必须处以极刑,并且揪出同伙尽数诛之,否则这些人定然贻害无穷,若是任由其逍遥法外,国法何存?苍生何安?所以别说是禹王殿下,就算是陛下亲至,本官也绝不妥协!” 姜允平冷声道:“若本王今日一定要带他走呢?” 言语之中,威胁之意已然毫不掩饰。 说话的当儿,一股狂暴的灵力猛地从他体内涌出,下一秒,他那本就凌厉无比的霸者威压竟再次增强了几分。 陆晨没有再回答,而是笔直地站在原地,同时运转起体内的灵力,将其灌注于极道之剑中。 下一秒,那帝王至宝陡然光芒大盛,金色的光华便布满整个大堂,与此同时,一股无上至尊特有的威压从极道之剑中狂涌而出,与姜允平的霸者威势狠狠相撞。 咔哒……咔哒…… 两股争锋相对的威压不断挤压在一起,使得两人中间的空气开始不断扭曲,同时发出一阵令人齿酸的声音。 仅仅是气旋境的陆晨,通过极道之剑施展出的威压,竟然能跟归元境的姜允平直接抗衡。 虽然这其中有先帝已故,龙临剑威力大减的缘故,而且威压也并不等同于实力,但跨越五个大境界的威压对抗,已经足以说明极道之剑是何等的强大。 唯有圣君才有资格唤醒的至宝,恐怖如斯! 第九十二章 威慑 “总督大人,禹王殿下,请莫要冲动!” 眼看着陆晨和禹王针锋相对,一副准备大打出手的架势,而玄极卫与禹王亲卫也已蓄势待发,这小小的州衙门马上就要迎来一场恶战,不知为何突然鼓起勇气的赵平终于开口,同时快步走了过来。 “两位都是国之栋梁,可千万莫要因些许小事伤了和气。” 赵平这个和事佬此时介入,对陆晨可能不是很美好,但对姜允平而言却是恰到好处。 紧接着,赵平有极力劝慰,试图把双方被激起的火气给消下去。 然而两个大人物的火气一旦激起,又怎会轻易消除? “哼!” 姜允平袖子一挥,“既然这狗东西如此狂妄,那本王也懒得废话,明日本王便修书一封送往洛京,让陛下和各位大臣知晓这狗东西究竟有多狂妄,本王倒要看看,陛下知道此事后,还会不会继续宠信你这目无尊卑、胆大包天,连本王这个嫡亲皇叔都不放在眼里的狂徒,这偌大的大夏,是否还会有你这等蔑视皇族之人的容身之处!” 听到这话,陆晨表面依旧一脸冷色,内心更是冷笑不止。 笑话,他一个半化外之人,岂会怕这种威胁? 就算姜允平毫不自持,明着用皇族的身份打压他,他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这件无意中发现的,处处透着三夏王朝千年积弊和封建王朝黑暗的大案子,他查定了! 此事结果没出来之前,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起初的时候,他只是想为沟儿村的村民讨个公道,宰了栾宇和弄掉两州所有“聪明人”,没想到竟然意外抓到廖极这条大鱼,通过他牵扯出了有可能波及到整个青江流域官场的惊天大案。看书溂 在高武世界的古代王朝,天灾对于普通人来说是灭顶之灾,但是对于士人和武人等中上层阶级而言,却有可能是敛财、聚势、立功、升迁、突破的绝好机会。 毕竟,这世上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有人得利,也都会有人利益受损。 青江洪水泛滥,对百姓有害,对大夏王朝有害,但对一些早有准备的“聪明人”却是有利的,即便他们的利益建立在无数百姓的尸山血海之上。 陆晨穿越前的古代封建社会对平民而言可谓是相当残酷,高武世界的平民又何尝不是如此? 甚至犹有过之! 陆晨去沟儿村之前,就特意问那两个平县官差栾宇最近有没有接待什么粮商、故旧之类的,就是预想到可能会有人想从水灾中牟利。 洪灾极其可怕,那些抛却了人性的修士于百姓而言,却是更加可怕。 虽然目前陆晨手中的证据还不是很充分,但扣押廖极却是足够了,而廖极这个禹王府的总管事发,也必然会涉及到禹王本人。 这件案子全力查下去,就算拼着这条命不要,他也要将那些荼毒百姓的毒瘤彻底铲除。 这样一来,青江流域官场和与之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朝臣、氏族、豪商,以及身为皇室正统的禹王,都必然会彻底站在他的对立面,想尽一切办法搞死他。 而不管这次事件最终如何,案子水落石出,罪大恶极之人尽数伏诛,拔除掉这些食民而肥的毒瘤,让百姓得以喘息也好,他被这些人联手绞杀也罢,无论是什么结果,他都能接受。 既然横竖都不亏,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直接莽上去便是! “禹王殿下想做什么自便即可,无需跟本官汇报。” 陆晨注视着姜允平,意有所指地道:“毕竟殿下如今还是自由身,本官现在还没有权力限制殿下你的行动。” 但是以后就不一定了。 姜允平虽然目中无人惯了,但并非蠢人,一下子就听出了陆晨的言外之意。 凌厉的眼眸中顿时闪过一抹杀机。 “你什么意思?!” 他大声质问陆晨,然而陆晨却只是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本官什么意思,禹王殿下自己清楚。” “你!” 姜允平怒火中烧地抬起手,指着陆晨,正要怒斥,一旁的赵平见状,赶忙站出来劝慰。 现在这种情况,惹毛陆晨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还不如暂时稳住他,再做计较。 姜允平在知道陆晨有底牌,或者背后有高手以后,就意识到今天即便是动武也奈何不了陆晨了,便没有再动手的打算,赵平的话正好给了他一个台阶。 他直接一甩手,不再看陆晨,一副懒得与之计较的模样。 随后他转过身,看向赵平这个禹州知州,毫不客气地颐指气使道:“赵平,禹州大牢囚恶之阵的灵钥在你那里?去,把廖极给本王放出来。” 不仅直呼其名,而且指使起来如同奴仆,毫无尊重之意。 赵平眼中闪过一抹阴霾,但下一秒还是满脸陪笑地道:“在本官这,本官这就去……”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陆晨,苦口婆心地道:“陆总督,正所谓展颜消宿怨,一笑泯恩仇,虽然您是两州总督,我等都得听您的命令,但殿下毕竟是禹州的王,得罪禹王殿下对您没好处的,听下官一句劝,此事就到此为止,您和禹王殿下都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即便合不来,也不该如此针锋相对,顶多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便是,更何况那廖极之事虽有些许证据,但毕竟没找到粮食,没有关键证据,还无法彻底定论,您又何必对这种没有定论之事纠缠不放,平白得罪禹王殿下呢?” 闻言,陆晨顿时眯了下眼睛,看着赵平,目光泛着一阵令赵平莫名一颤的冷意,却是一言不发。 “赶紧去!” 姜允平一脸不耐地催促道,仿佛是把赵平这个堂堂五品朝官当成了出气筒一般,把刚才面对陆晨时忍下的怒火尽数发泄在其身上。 “还跟他废什么话?!还以为这狗东西能继续当这两州总督不成?!” 赵平皱了皱眉,但还是敷衍地朝陆晨拱了拱手,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枚淡黄色的符咒,符咒中间用朱砂标记的区域内,刻着无数以灵髓为引、比蚂蚁还小的咒文,显然便是方才禹王说的囚恶大阵的灵钥。 “王爷稍待,下官这就去。” 说罢,他便转过身,准备朝牢房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他转过身的瞬间—— 咔哒! 伴随着一声脆响,极道之剑的剑刃猛地浮现出阵阵寒光,同时一股令人下意识地想要顶礼膜拜的至尊威压瞬间笼罩整个大厅。 刚想动身的赵平只感觉背后一阵冰冷无比的杀意袭来,顿时面色一僵。 “今天,无论是谁……” 陆晨的声音缓缓响起。 “胆敢触碰囚恶大阵者……” 轰! 话音落下一般的刹那,一道金色的剑芒猛地飞出,速度极快地从赵平身体左侧擦肩而过,笔直地砸在他面前的墙壁上,而后仿若无物一般,瞬间穿墙而过,在留下一道光滑无比的剑痕的同时飞速向远方飞去,仅片刻便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斩!” 听到这杀意十足的话,赵平那肥胖的身躯顿时本能地立在原地,不敢再妄动一步。 咔哒。。。 灵力再次汇聚,极道之剑再次响起方才凝聚剑气时的轻响。 “去啊!” 姜允平强势的声音传来。 “这狗东西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根本不敢动手杀人,而且有本王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赵平听到这话,不由在心底暗骂一声。 但却还是不敢不从。 而且禹王说的也没错,就算有极道之剑,陆晨大抵也不敢杀官。 除非他以后不想在官场混了。 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一道剑气瞬间从他耳畔飞过,将耳边原本颇为碍事的发丝瞬间切去。 赵平惊住了。 这时,陆晨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本总督奉劝你一句,不要妄图去动囚恶之阵,否则,本总督就请你的晚膳吃一道剑芒。” 唰! 赵平瞬间冷汗直流。 他能感觉到,自己若是胆敢往前一步,陆晨极有可能真的会动手。 “去!” 姜允平冷着脸再次催促。 但这次赵平却没有干脆地应下,也不敢拒绝禹王的命令,就这么纠结无比地僵在了原地。 “呵” 赵平纠结间,陆晨突然冷笑一声,一边再次动用体内仅剩不多的灵力,将其涌入极道之剑中,准备第三发剑芒,一边转过头,看向姜允平,冷然无比地道: “赵知州,本都督建议你,把灵钥交给禹王,看看他敢不敢碰囚恶之阵。” “看本总督敢不敢请他的晚膳吃一道剑芒!” ………… 顶不住了…… 今天先更这么多,虽然只有两章,但也差不多六千字了…… 且容小弟稍微适应一下,找一下状态,最近卡文有点严重…… 第九十三章 斩! “哼!” 对于陆晨的威胁,禹王一脸不屑地冷哼一声。 “你以为本王不敢?” 话落,他直接大步流星地走到赵平面前。 “没用的废物,把灵钥拿来。” 说着,他一把从一脸惊惧的赵平手中夺过灵钥,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准备朝外面走去。 一边走,一边无所顾忌地道:“什么狗屁两州总督,本王可是嫡亲皇族,而你不过是一出身卑贱的外臣罢了,真以为本王会怕你不成?今日本王就当着你的面把廖极带走,有种你就砍了本王!” 咔哒… 禹王话音落下的瞬间,陆晨手中的极道之剑陡然光芒大盛。 “陆总督…” 身旁的符嬅微微抬起头,看了陆晨一眼。 她这个沧溟人倒是不怕女帝和姜氏皇族发难,大不了被赶回圣境,但陆晨可是世俗臣子,要是真对皇族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对于她的提醒,陆晨面色却没有丝毫动摇。 “符指挥使,动手,此事,无论有何后果,本官都会一力承担,绝不会牵连尔等。” 闻言,符嬅没有马上行动,而是看着陆晨,似乎还想再劝一下。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陆晨便猛地眼神一凝。 “不要让本官再说一次。” 感受着陆晨话中的决意,符嬅顿时心下一沉。 下一秒,她无奈地叹息一声,而后缓缓抬起手。 轰隆!!! 极其庞大的灵力猛然爆发,淡蓝色的光芒顷刻间如同实质化一般,在她妙曼的娇躯周围快速流转,须臾之间便形成了一个个精密无比的灵阵,使得周围的地之灵气飞速汇聚了起来。 不消片刻,整个大厅便完全被灵阵完全笼罩! 符嬅的施法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直到这时,包括那四位供奉高手在内,禹王一众亲卫才反应过来。 然而这时候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 符嬅右手举过头顶,猛地虚空一握—— “古道·神威!” 嘭! 灵法发动的瞬间,圣王和一众亲卫只感觉身体陡然一沉,全身各处都犹如被泰山重重压下一般,无论如何抵抗,都完全动弹不得。 一个几乎瞬发的灵法,便压制住了包括四个归墟境高手在内的数十个王府亲卫,令他们只能任人宰割。 沧溟军第一高手,恐怖如斯! 禹王亲卫大惊失色。 不好! 仅仅一个照面就令所有人失去了反抗能力,陆晨背后的高人,竟然比他们预想中的还要可怕! 就连禹王本人的面色都变了,心底莫名涌出一阵不详的预感。 这狗东西,难道… 一念至此,他的眼中莫名闪过一抹肉痛之色,而后毫不犹豫地用意念从指尖乾坤中唤出一件他当初费尽心思才弄到的,只能使用一次的玄门至宝。 与此同时,仿佛是为了印证禹王那难以置信的猜测一般—— “本官说过了,任何胆敢妄动囚恶之阵者…” 在赵平等人惊诧无比的目光中,陆晨缓缓抬起手中的极道之剑。 “斩!” 唰! 金色的剑芒瞬间从极道之剑的剑刃飞出,那轨迹,竟是毫无偏差地与禹王上身要害完全重合! 没有一丁点留手的打算! 眼看着禹王整个上半身就要被斜着切成两半,禹王身体周围突然冒出一团浓郁的黑雾,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下一秒,金色的剑芒猛地落下。 噗嗤! “啊!!” 伴随着一声利刃入肉切骨的轻响,黑雾中陡然响起禹王凄厉无比惨叫。 紧接着,在剑芒穿过黑雾的瞬间,只见一道血光闪过,一条套着蟒袍、连着半个肩膀的手臂和一截大腿伴随一阵血雨飞出,“啪”的一声,如同垃圾一般落在地上。 而就在这时,那黑雾突然剧烈收缩,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不断发出杀猪一般惨叫的禹王。 原地只留下一条还在不断渗出所谓的至尊血脉的手臂和大腿,在述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逃了么。” 陆晨面无表情地收起极道之剑。 “倒是可惜了。” 说着,他直接转过身,一脸淡然地回衙署内堂办公,仿佛对于他而言,方才之事只是一件无须在意的小事一般。 听到这话,赵平瞬间回过神来。 他一脸难以置信地从禹王的断手断脚中收回目光,而后惊恐无比地看着陆晨离去的背影。 这厮,竟然真的连皇族都敢杀?! 我的天,这世上还有他不敢做的事吗?! ……………… 洛京,紫宸殿。 “什么?!陆卿和禹王起了冲突,在禹州衙门令玄极卫指挥使符嬅出手制住禹王等人,并且亲自出手,用极道之剑将禹王打成重伤?” 女帝眉头微蹙,看着面前的兄长。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姜承道摇了摇头,回道:“陆晨没事,估计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在禹州衙门办公,禹王用秘宝逃回了王府,现在正在全力疗伤,不过他手脚被斩,想来……这辈子是与修炼无缘了,陆晨斩他仙缘,这等不死不休的死仇,怕是永远无法化解了。” 闻言,女帝的眼眸顿时泛起一丝冷色。 片刻后,她又问道:“陆卿为何会与禹王起冲突?” 姜承道轻叹一声,道:“皇叔自从被父皇封为一品亲王后,向来目空一切,嚣张跋扈,在禹州作威作福数十年,甚至两度引起民变,而陆晨为人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在他眼里,除了陛下你以外,其他人,无论三阁阁老,还是我这个圣王,亦或者是整个皇族,他都不会放在眼里,禹王若是在他面前放肆,他大抵是不会容忍的,更何况……”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才缓缓把陆晨意外抓到廖极,进而牵扯出的一个惊天大案告诉女帝。 符嬅和方玉一直跟着陆晨,自然也知道这个案子的情况,而他们身为玄极卫,在保护陆晨的同时,肯定也会把与他有关的大事尽数上报。 比如之前的压制两卫指挥使,拼死救下被山洪淹没的百姓,连夜为那些可怜的百姓主持公道,诛杀栾宇等事,姜承道都是知道的。 而在知晓以后,姜承道只是对陆晨愈发欣赏,倒是没有干涉陆晨的打算。 但是现在…陆晨这次闹得实在有点过火了,而且,禹州,或者说整个青江流域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水患的问题了…… 随着姜承道的讲述,女帝的眼眸逐渐阴沉了下来。 啪! 姜承道话音落下的瞬间,女帝突然伸出手,重重一拳打在面前桌案上,顿时发出一声重响。 “岂有此理!” 她猛地怒斥一声,脸上满是怒色:“难怪陆卿会愤怒到不惜动用极道之剑的地步,禹王和这些狗官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当真该死,别说陆卿,就算是朕也恨不得把那些漠视民生、草菅人命,妄图以天灾牟利的恶贼全部杀了!” 字里行间,却是丝毫没有把禹王放在心上。 姜承道轻轻摇头。 “陛下,此案目前只是有点眉目,事实如何还未有定论,陆晨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此事,暂时不宜大动干戈,可即刻派遣玄武卫前往青江两岸各县暗访,调查当地是否存在陆晨所猜测的情况。” “若有,则令他们收集证据,暂且引而不发,一则防止他们狗急跳墙,贻害百姓,二则观望朝中动向,尤其是那些出自三省之地,比如赵寺卿……” 相比起陆晨,他显然更在意整个青江三省,不断老成持重地给女帝分析现状,提出建议。 “至于陆晨。” 直到最后,他才皱着眉说起陆晨的事。 “他这次亲自动手,险些杀了禹王,如此挑战皇族权威之事,天宗府和文武百官定然不会坐视不理,想必明日就会向陛下发难,陛下若铁了心要保他,还需早做准备。” 闻言,女帝却是冷冷一笑。 第九十四章 不准 次日,早朝。 例行公事般的君臣礼仪过后,兵部尚书刘东阳便率先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本奏。” 女帝微微颔首:“刘爱卿请言之。” 刘东阳双手握着芴板,微微躬身,一脸肃然地道:“陛下,前些时日发往荒州的万里传音已有回讯,荒州总领顾思妙再次以荒州不稳为由,拒绝参加新元大典,而且…根据可靠消息,妖后及其残党已进入漠天城,现在就在城主府中。” “顾思妙不仅没有听从朝廷的命令,把被通缉的妖后残党尽数拿下,还将其迎入漠天城,让荒州成了那妖后的容身之处,其谋逆之心昭然若揭,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此獠已彻底背叛朝廷,带着苍翎军大部倒向了妖后。”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大部分朝臣几乎同时面色一凝。 大夏八大柱国将军,几乎每一个都是维系大夏朝廷的定国之柱,虽然柱国大将向来常驻八方之地,不涉朝堂,但由于其事关大夏安定的巨大重要性,因此,他们即便不在朝中,也拥有着超然的地位。 柱国大将并非世袭,而是能者居之,每个柱国大将都是当世强者,至少也有归一境大圆满的境界,绝对是武道通天的存在。 虽然比不上圣王这种根本无法用境界衡量,不在常规之内的特殊存在,但也是中洲大陆常规存在的天花板级别的强者了。 而顾思妙更是以二十三岁的芳龄问鼎荒州的绝世人杰。 她选择倒向妖后,背叛朝廷,对刚掌朝不久的女帝而言不仅是一个巨大的损失,还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毕竟,荒州,距离洛京实在太远了,远到姜承道不敢冒着圣境中的邪祟失控破境的风险,亲自带兵去平定荒州动乱。 而且沧溟圣王,也不可能一直待在洛京,助她掌控司隶这个大夏帝国中心。 一念至此,女帝面色愈发沉重起来。看书溂 “陛下,顾思妙此贼既已反叛,那么整个荒州估计都已经落入妖后手中,大夏西北地区都将再无屏障,妖后极有可能趁势出兵,借助顾思妙和苍翎军的力量,出兵进攻与荒州接壤的西川行省、河西行省、凉州行省,而且这三个行省各处驻军承平日久,武备松弛,怕是难以阻挡苍翎军兵锋……” 刘东阳继续汇报此事,把朝廷通过各种手段收集到的,关于荒州动向,以及各地有所异动的武官的情报一一告诉女帝,并言明如今朝廷的情况并不乐观。 好一会,刘东阳才把芴板上的内容全部说完。 随后他再次躬身,“陛下,此事已刻不容缓,必须在妖后有所动作之前完成所有布置,并且继续向三省增兵,加强各地关隘的防御,务必确保三省不失,再做打算!” 女帝思索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淡淡道:“刘爱卿所言甚是,此事就按刘爱卿所言去办。” 刘东阳躬身退下。 紧接着,刘东阳刚回到原来的位置,他身后的兵部左侍郎苏文炳便猛地越众而出。 “陛下,臣请诛杀顾家。” 说着,他便开始数落顾家的罪行,着重说出顾家在妖后掌朝时期那些令人不齿的做法,把顾家这个传承了三百年,曾经有“世代忠良”之名的将门世家说得无耻至极。 而且依大夏律,谋逆之罪,当诛九族,以全天威。 从顾思妙被定义为谋逆叛臣的那一刻,顾家的下场,几乎就已经注定了。 苏文炳说完,女帝的脸上便泛起了一抹冷意。 “准奏。” 一脸冷色地应下苏文炳的奏请后,女帝又对下首的姜承道说道:“圣王,今日下朝后,你立即派人去顾府,将顾家人全部拿下,打入天牢,九日后的此时…若是顾思妙依旧执迷不悟,就将顾家人全部押送玄极门外,斩首示众!” “诺!” 姜承道干脆利落地应下。 苏文炳也退了回去。 荒州的事说完,外面的太阳已是高高挂起,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台照射进来,为太极殿平添几分柔和。 然而,朝堂之上,无论君臣,今日所言之事,几乎都透着一股寒意。 “陛下!” 沉默了好一会,底下的文武百官中,才终于缓步走出一个须发皆白,身着紫金朝服的老者。 只见他颇为佝偻的身形晃晃悠悠地走到文武中间的赤色地毯中,轻轻仰起头,直视着坐在龙椅上的女帝,声音颇为沙哑地道: “臣,天宗府大宗正姜旭,有事起奏。” 终于来了么… 女帝轻轻用力吸了口气,这才看向底下朝自己躬身行礼的皇族长辈。 “大宗正有何事启奏?” 姜旭把手中的芴板微微下压,浑浊的老脸上,此时完全不见一丝身为长辈的和蔼,反而莫名给人一种颇为凌厉的感觉。 “臣,代表我姜氏皇族……” 他重重躬下身,大声道:“请诛工科给事中陆晨!” 听到这意料之中的话,女帝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姜旭周围的大部分文武百官则是精神一振,颇为惊讶地看着姜旭,有点想不通这老货怎么突然跟陆晨杠上了。 而且一上来就是死手,几乎不留一丝余地! 这厮对陆晨是有多大的怨气啊…… 女帝心下冷笑,面上却不见一丝悲喜,淡漠无比地道:“理由。” 姜旭看着手中的芴板,再次高声道:“陆晨此獠在禹州胡作非为,妄用陛下所赐权柄,欺压两州卫军,强令其冒着极大的风险去做毫无意义之事,还做出让不通圣贤之道的武人取代原本的县官这等亘古未有的荒唐之举,根本不配陛下如此信重!” “而且这厮竟敢指使部下攻击禹王亲卫,其后更是亲自出手,想要致禹王于死地,若非禹王有秘宝护身,怕是当场就死在了他剑下。” “即便如此,禹王也被其斩断手足,身受重伤,如今已是生死不知。”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逐渐涌出一股怒火,表情也愈发愤怒起来。 “自大夏建国至今,从未有如此獠这般胆大包天,敢对一个亲王下死手的恶徒,可见此獠根本没把我姜氏皇族放在眼里,若是不杀此獠,我大夏皇族威严何在?皇族乃大夏国本,威严有丧,国本动摇!” “望陛下以皇族为念,诛杀此獠,以全皇威!” 话音落下的瞬间,众人面色一惊。 什么? 陆晨在禹州对禹王下死手,而且还差点把人给宰了? 这厮…竟然连皇族,而且还是一个一品亲王都不放在眼里,说杀就杀? 这人也太猛了?!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此前一直信重陆晨,把陆晨当做未来的国之柱石的女帝。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陆晨闯下如此大祸,女帝还会像之前那样力保他吗?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和姜旭强势的眼神中,女帝只是轻飘飘地回答了两个字: “不准。” ……………… 16号上架前先每天两更,上架后爆更。 另外,主角的性格也塑造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加快节奏,绝对不会因为上架故意拖延剧情。 第九十五章 极尽恩宠(4K字大章送上) 听到女帝如此简洁而果断的回应,众人不由得微微一怔。 没有细问,也没有交涉。 就这么……决定了? 姜旭反应过来后,顿时皱起眉头。 “陛下,陆晨犯下如此骇人听闻的罪行,莫非您还要重用他不成?” 面对姜旭的质问,女帝的回答依旧简短而有力: “朕并不觉得陆卿有错,亦未犯下任何罪行。” 确定女帝的态度后,姜旭脸上顿时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陛下,陆晨那厮可是堂而皇之地对禹王下死手啊!” 女帝微微后仰,颇为慵懒地靠着椅背,手肘撑在扶手上,单手支着白皙的下巴,一脸无所谓地道:“那又如何?” 闻言,姜旭猛地用力握紧手中的芴板,接着深吸一口气,肃然无比地道: “依大夏律,皇族之事,皇族自断,非皇室之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插足,否则便是大逆不道,必须处以极刑!” “而禹王无论品性如何,在禹州做了什么,只要不是谋反之事,不管有何缘由,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更不用说置他于死地,陆晨此举完全是漠视皇家威仪,挑战天威!” 说到这里,他再次重重躬身,扬声道: “如陆晨这般蔑视天家威严,挑战皇权,对皇室正统全无敬畏之心的恶徒,若不大行诛伐,我姜氏皇族的无上权威必然受损。” “皇族乃是天下根本,如果这次陆晨杀伤禹王后能够安然无恙,必然会有下一次,甚至下一个陆晨,下下个陆晨,从此以往,天下人如何还会一如既往地敬畏我等皇族?我等又如何威压天下?是故,此例决不能开,否则定然遗祸无穷,甚至国将不国啊!” 姜旭说到最后,近乎声嘶力竭,如同一个拼死向君王进谏的无双忠臣一般。 在他身后,几个天宗府的皇族脸上满是动容之色,那表情仿佛在说:八皇叔真国士也! 然而,在姜旭的长篇大论落下后,女帝的面色却没有一丝波动。 她微微垂下目光,注视着姜旭,而后,朱唇开合的同时,说出了一句如同直击灵魂一般的话语: “宗正,朕问你,陆卿杀伤禹王,用的是什么灵装?” 听到这话,姜旭脸色顿时微微一僵。 “陛下,不管陆晨用的是什么灵装,他对禹王下死手……” 他没有直接回答女帝的问题,就连语气都没有方才那么铿锵有力。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女帝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无比,没等姜旭说完,便出声打断道: “回答朕的问题!” 姜旭眼神微微发沉,而后莫名轻叹一声,道:“回陛下,陆晨用的,乃是极道之剑。” 女帝又道:“告诉朕,极道之剑意味着什么?” “天命圣君,皇极之道,以及……”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了片刻,语气愈发苦涩起来:“生杀之权。” “很好。” 咔哒… 女帝缓缓站起身,红菱龙袍龙袍离开龙椅的同时,通天冠十二道玉琉在轻微的晃动中发出一缕清脆的响声。 “朕再问你,当初,朕把极道之剑交给陆卿时,说了什么?” 姜旭苦笑。 “面剑如面君,且持剑者,可【上斩逆宗,下诛不臣,先斩后奏,帝王特许】,亦可号令四方,除陛下外,不受任何人节制。” “宗正好记性。” 女帝不咸不淡地夸了一句,接着道: “既然你记得,那你就应该知道,在朕收回极道之剑之前,陆卿所言所行,皆为朕意,他的命令,等同圣旨,如有不从,甚至胆敢违抗者,形同谋逆!哪怕禹王是一品亲王,亦不能忤逆违背。” 说着,她轻轻抬起脚步,缓步走下台阶,朝姜旭走去。 “而禹王当时不仅不遵从陆卿之令,还要以势压人,强行为他的人开脱,其后更是嚣张至极地无视陆卿几次三番的警告,当着陆卿的面去禹州大牢,宗正,你告诉朕……” 看着逐渐朝自己走来的女帝,感受着一股愈发凌厉的帝王威压,姜旭脸上逐渐渗出冷汗,脸上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气势。 说话间,女帝已经走下台阶,来到百官中央的地毯前,略带冷意的目光直视着姜旭那动摇不已的眼眸,不急不缓地道:“到底是陆卿挑战皇权,对禹王下死手;还是禹王轻视朕这个皇帝,不把朕放在眼里?” “面剑如面君,陆卿手持极道之剑,就与朕亲临无异,禹王面对朕时竟敢如此嚣张跋扈,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而你身为天宗府宗正,却如此维护于他,甚至为此混淆视听,倒打一耙,是不是觉得朕没资格当这个皇帝,应该把这个位置让给禹王或者秦王?!” 这话,对于臣子,尤其是对于皇室而言,不仅极重,而且相当致命。 姜旭当即大惊失色,而后急忙为禹王解释道:“陛下息怒,微臣绝无此意,更不敢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请陛下明鉴!” 不仅是姜旭,其他朝臣,包括那些站在靠近台阶的地方的重臣,面上也不由浮现出一丝惊色。 陛下对陆晨的恩宠,竟恐怖如斯! 那些朝堂大佬当然知道这件事要是较真起来,手握极道之剑的陆晨在法理上,并没有什么问题。 面剑如面君,这可不是一句空话。 禹王在极道之剑面前如此嚣张跋扈,不把陆晨放在眼里,就等同于挑战皇帝的权威。 这是取死之道! 但,手中有剑是一回事,能不能用却是另一回事。 无论如何,禹王都是一品王爵,而陆晨本身终究只是个外臣,一旦动了真格,当真动用极道之剑的权威对一个皇族中地位不低的长辈下杀手,虽然名义上不是以下犯上,但在皇族眼里,就是以下犯上,挑战皇权! 毕竟,在大夏帝国,有些时候并不是法理不失就是对的。 做官,不仅要合理,还要合情。 要懂事,要知进退,要把握尺度。 尤其是在皇族问题上,不要皇帝给你一个“上诛逆宗,先斩后奏”的权力,就真的动手砍杀皇族,很多时候这种权力只是一种威慑,对外臣的威慑,要是完全当真,给皇帝惹来麻烦,就太不懂事了。 显然,陆晨就是这样一个“不懂事”的臣子。 而且还惹了个天大的麻烦。 要知道禹王可是先帝唯一的胞弟啊…当初先帝夺嫡之时,禹王出力不少,而且他还是当今圣上的嫡亲皇叔。 无论是功绩还是权力、地位、财富、血统和辈分,他都是一等一的大人物。 女帝大可把陆晨推出去平息皇族的怒火,以此稳定人心,就算要保他,也应该跟姜旭这个天宗府宗正一样装糊涂,隐去极道之剑的事,先把陆晨罢官去职,打入天牢,以此堵住皇族的悠悠众口,等风波过去了,再找机会重新启用。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抬出极道之剑,为陆晨披上一层法理外衣,这样一来,他不仅没有任何过错,反而还是拼死维护皇帝权威的大忠臣。 身受重伤的禹王直接成了德行有亏、以势压人的逆宗。 三种选择,她偏偏选了最激进的方式。 如此,这次获益最大的,反而是陆晨这个愣头青。 到了如此地步,女帝还如此维护他,连一品王爵都奈何不了他,今后朝堂之上,不是涉及根本利益之事,或者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谁还敢轻易招惹这个煞星? 没见所有跟他作对的人,上至赵太后,下至胡岩这个五品郎官,几乎全都倒了血霉吗? 连禹王这等高贵无比的皇族他都是说杀就杀,之后还能安然无事,女帝的这番操作,足以让他的威信和权威提升到一个非常恐怖的地步。 而女帝自己不仅没什么收获,反而有可能因此与皇族离心离德,甚至被冠以暴君之名。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用禹王之事让陆晨在禹、隋二州确立无上权威……女帝如此用心良苦,令一众大臣不禁咋舌,就连方平心底都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羡慕。 得君如此,夫复何求啊…… “呵…” 众人思索间,女帝已经走到姜旭身旁,对他冷冷一笑。 “此事到此为止,这次朕可以不与尔等计较,但若有下次……” 说到这里,女帝没有再往下说,但姜旭却是冷汗直冒,不敢再多言。 他这个天宗府的宗正不敢开口,其他朝官自然不会傻乎乎地找死,介入这等稍不注意就是人头落地的皇族之事。 很快,朝会便在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了。 下朝后,女帝便和姜承道一同回到了紫宸殿。 “陛下。” 女帝刚坐下,将左右屏退以后,一路上一直一言不发的姜承道便走到女帝面前,开口说道: “微臣觉得,还是得尽快把陆晨召回来才行。” 闻言,女帝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为何?皇兄觉得陆晨不适合担任两州总督?” “微臣并无此意。” 姜承道摇了摇头,继续道:“符嬅一直跟在陆晨身边,据她所说,陆晨入主禹州后,不仅每日体察民情,秉公办案,抑制豪强,将其用各种不法手段夺取的田地、房屋、店铺等还给原主,清除无德无才无能的官宦,想方设法改善民生,调配资源协助萧尚书治水,还连夜审查过往卷宗,排查冤情,思索富民之法,设计发展谋划……” 他一桩桩一件件地向女帝罗列出陆晨这段时间,作为两州总督的所作所为。 “到后面,他干脆住在了衙门里,一到晚上就埋首于各种文书之中,几乎彻夜不眠……” 听到这话,女帝不由呼吸一滞。 下意识地就想在姜承道还没说完的时候,直接同意他的建议。 这时姜承道突然感慨一声:“莫说尽职尽责,陆晨这个总督做的,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鞠躬尽瘁,微臣阅人无数,从未见过如他这般品行高尚、才学不俗,而且一心为民,心怀天下的无双国士。” 女帝龙抛下的小手陡然一紧,心跳莫名加快了些许。 自己何其有幸,竟然能得这等极尽忠义的忠贞之臣效死。 片刻后,她稍微用力吸了口气,接着问道:“那皇兄是何意?” 姜承道微微一叹。 “陆晨实在太正直了。” 他莫名说了这么一句,女帝下意识地思索了一下,片刻后,她突然眼神一凝。看书喇 “你是说,涉及到青江流域各处官仓的案子?” 姜承道点了点头,而后轻叹一声,颇为无奈地道:“陆晨既然发现了这个案子,而且有了线索,以他的性情,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查下去,这样一来,势必会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人在走投无路之下,无论做出什么来,都不足为奇,更何况他们还是有权有势的修士。” 听到这话,女帝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姜承道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这个惊天大案,陆晨要是明着继续查下去,随着调查的深入,青江沿岸三省之地的那些人肯定会被逼成亡命之徒,然后拼尽一切除掉陆晨。 哪怕陆晨手中有极道之剑,哪怕明知他被一众高手保护着,他们也不会放弃。 同时,陆晨明着去查这间案子,势必也会打草惊蛇,第他们接下来的行动相当不利。 正直虽然是个优点,但在有些时候,却有点麻烦。 而且,她还不能直接下旨组织陆晨调查,否则麻烦更大。看书溂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借着禹王之事,把他叫回来,装模作样地申饬一番也好。 想到这里,女帝便点了点头。 “嗯,皇兄说得没错,陆卿现在,的确不适合待在禹州了。” 说着,她稍微思索了一会,而后接着道:“既如此,那就下旨召陆卿回京,让萧韵多加劳累一下,由她接任两州总督,全权负责两州军政机要与平息水患之事。” 闻言,姜承道面色不由有些怪异。 治水本就是极为耗神之事,不仅统筹各种资源,还要负责设计和布置各种大阵,加固坝区,指挥大军开渠泄洪。 现在还要兼任两州总督 自家妹妹莫不是跟萧韵有什么过节? 第九十六章 我特么谢谢你哈 “什么?!”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但却失去了一手一脚,刚苏醒不久的禹王震惊无比地看着面前不远数千里赶来传旨的宫人。 “你是说,本王差点被那狗官杀了,结果那狗官屁事没有,本王明明身受重伤,却被陛下申饬了一番?” 那宫人一脸冷漠地点了点头。 “是的。” 说出这个对禹王而言难以接受的答案后,她又接着道:“陛下有言,念及禹王身受重伤,行动不便,故领旨时可直接免礼,且整饬之事不必急于一时,可待日后康复再行之。” 听到这话,禹王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陡然浮现出一股异常的潮红。 阴郁的眼眸中,瞬间布满怒火。 片刻后,他猛地抬起头,注视着宫人,眼中满是狰狞的血红之色,对宫人一字一顿地道:“陛下当真如此说?” “是的,禹王殿下。” 宫人淡淡道。 禹王沉默了。 好一会,他才微微抬头,看着宫人,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臣,领旨!” 声音中透着一丝沉重。 宫人闻言,先是微微颔首,而后直接将圣旨放在一旁的案台上,转身离开。 咔哒… 宫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外面走廊的瞬间,禹王仅剩的左手突然青筋暴起,指关节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被他用力抓着的锦被瞬间破开,一股一股名贵的絮状灵蚕丝不断从破口处流淌而出,短短两息之间便布满了整个床铺,让禹王整个人都如同沐浴在云层之中一般。 “呵呵…不愧是本王的好侄女,果然‘英明神武’啊!” 漫天的飘絮中,禹王压抑着极致的愤怒的冷笑声缓缓响起。 自言自语的同时,他突然仰起头,看向窗外漆黑无比的雨夜。 轰隆!! 遥远的天际突然闪过一道耀眼无比的惊雷,将整个禹州大地照得明亮无比。 那一瞬间,宛若白昼。 同时,雷光闪过的瞬间,禹王那本就惨白无比的面色,此时在雷光的映衬下,更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阴沉。 哗哗哗! 屋外的雨声骤然变大,瓢泼大雨再次笼罩整座禹州城。 嘭! 金黄色的圣旨如同垃圾一般,被用力丢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不远处的石柱上。 “天地玄黄何在?!” 隆隆的雨声中,禹王的怒喝声陡然响起。 唰! 伴随着几声微不可察的轻响,四道身着劲装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床前,朝禹王微微躬身行礼。 “王爷有何吩咐?” 禹王强忍着身上的剧痛,缓缓直起身,看着面前这四个他花费巨大代价才得以收服的供奉高手,冷声说道:“帮本王杀几个人。” “王爷要杀谁?” 禹王冷冷一笑。 “该杀之人。” 说着,他突然朝旁边招了招手。 下一秒,一名娇眉的侍女便端着一个盛放着几份卷轴的托盘走了过来。 “这里面便是那些人的资料,凡事名单上面的人,尔等务必将其全部诛杀,然后…再略施手段……” 说话的同时,他的脸上透着一股明显的恨意。 原本已是天命之年却还未显老态的他,此时却是萎靡之态尽显,脸上布满了各种纵横交错的纹路,与之前几乎判若两人。 显然是被陆晨那一剑伤到道基后,灵力外泄让他再也无法维持威仪。 但即便如此,他身上那股皇族特有的贵气却依旧在四周弥漫着,脸上的嚣张跋扈少了许多,但却多了一股阴狠与疯狂。 而就在禹王准备着什么行动的时候。 州衙门,宽敞无比的知州公房内。 来自宫中的传旨宫人缓步走了进来。 她的面色却不像去禹王府传旨的宫人那般冷漠,而是挂着温和的微笑,似乎生怕冲撞了即将传旨的贵人一般。 就连走路的动作都很轻。 然而她刚进门没走两步,身旁却突然出现一道倩影。 “陆总督已经休息了。” 却是一直随侍陆晨左右的符嬅。 宫人面色微微一惊,而后很快回过神来,看向符嬅,轻声道: “劳烦符指挥使去跟陆大人说一声。” 符嬅摇了摇头:“陆总督这几天一直忙于公务,几乎没有片刻休息,就连现在,也是因为方才处理公务之时实在支撑不住,才不知不觉失去了意识,如今他好不容易能得这片刻的休憩,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被打扰。” 听到这话,那宫人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敬佩之色。 但很快她就为难了起来。 “可是…符指挥使,这可是圣旨……” “要是陛下怪罪,本指挥使一力承当。”符嬅淡然道:“总之不会令你为难便是。” 那宫人思虑再三,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让宫人下去安歇后,符嬅便转过身,来到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陆晨面前。qqxδnew 却见陆晨此时大半张脸都埋在公文上,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支毛笔,脸上满是萎靡之色,浓重的黑眼圈显眼无比,一副随时都有可能挂掉的模样,让人看得揪心不已。 看着陆晨那精疲力尽的模样,符嬅脑海中回想起今天陆晨冒着暴雨前往附近的八个村庄体察民情,天黑回来后,又去审讯廖极及一些被抓到的奸人,最后埋首于成堆的公文中直至在极度疲惫中失去意识的模样。 清冷的眼眸中,莫名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唉…” 她熟练地解下身后有冬暖夏凉之效的灵光披风,走到陆晨身旁,动作熟稔盖在他的肩膀上。 此时的她这番动作,看上去宛如一个贤妻良母一般,熟练而自然。 “要是你早点崭露头角,那该多好……” 想到陆晨为禹州百姓做的一切,想方设法把他们从地狱中拉回人间的做法,她便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 她想到了自己儿时还是夏国人,在一个毫无名气的小县城生活时,在自己面前活活饿死的父母的惨状。 她不由思考,如果陆晨当时是他们的县令,自己的父母是不是就不会惨死了? 只可惜,这个思考终究毫无意义。 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事实不可能改变。 多想无益。 一念至此,她便摇了摇头,而后突然抬起手,缓缓朝陆晨的太阳穴伸去。 下一秒,她的手中突然涌出一股精纯至极的灵力,在一道眨眼间便形成的七星阵法中,飞速朝陆晨的脑海涌去。 随着这股精纯无比的灵力涌入,陆晨那疲惫不堪的面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恢复起来,逐渐变得如以往那般红润。 而她自己的脸色,却变得愈发苍白起来。 显然,这个能让陆晨快速恢复的术法,即便对她这样的高手而言,负担也是极大。 并非是人人都能使用的功法。 这段时间陆晨一直维持超高强度的连轴转工作,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完全换成其他人,怕是早就猝死了。 陆晨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全靠符嬅的默默付出。 这件事除了符嬅以外,连陆晨本人都不知道。 他要是知道这回事,也不晓得他会不会当场感谢符嬅祖宗十八代。 脸色渐浓。 直到陆晨脸上的萎靡之色彻底消失,一脸疲惫的符嬅才缓缓收回手。 接着,只见她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细汗,随后深深地看了陆晨一眼,便站起身,走到一边打坐。 平静的夜晚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陆晨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焦急无比的声音传来: “总督大人,不好了,廖极……廖极他……畏罪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