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贼王》 第1章 手艺人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十二月,淮泗城火车站。 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坐在售票厅门前的台阶上,望着车站广场上的小吃摊,眼睛里冒着幽光。 少年小名叫顺子,大名有些文气,叫陈智信,今年只有十三岁。 就在这天清晨,顺子怀揣十个铜钱从淮河对岸坐摆渡的小船来到淮泗城。 他清清楚楚记得,坐船花了一个,身上还有九个铜子儿。 有了这九个铜钱,顺子相信自己省吃俭用,能够支撑到在淮泗城找到一份工作。 可就在他迈步走向早点摊时,却发现怀里的铜钱不见了! 仅有的这点家当,顺子一直贴身装着,时不时伸手摸摸,确定那硬硬的还在不在。 这钱绝不可能是自己弄丢的。 顺子低头看向装钱的位置,棉袄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棉絮,像水面上翻白的鱼腹。 他努力回想从上岸到早点摊这一路经过的地方,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就在他靠近早点摊的那一刻被人撞了一下。 那人撞了他之后沿着淮河堤坝匆匆离去,顺子只看到一个背影。 一顶破棉帽之下,全身上下衣服破破烂烂。 尤其是棉袄的肘子处,露出了有些泛黑的棉絮。 像这样的穷苦人在淮泗城码头上到处都是,顺子当时并没有多看他一眼。 此时想想,肯定是那人趁着早点摊前人多,下手偷走了自己的钱袋。 该死的小贼! 要是再让老子遇到,老子非弄死他! 顺子暗暗在心中发狠。 可摆在面前的问题却是: 身无分文,人生地不熟,该怎么活下去。 当务之急是找份工作。 顺子强压心头怒火,沿码头一路找下去,终于在三号码头看到了招工启事。 他顺着人流走进去,远远望见一人膀大腰圆,穿着绸缎面料的薄棉袄,正指手画脚指挥工人干活。 这人定是码头上管事的。 顺子走到那人跟前,看着旁边过往工人扛着沉重的麻包,有些心虚地问道:“老板,这里还招人么?” 那人斜眼看了顺子一眼,双手环抱在胸前,“干哈?当码头是吃白饭的地方?” “叔,我有的是力气!” 顺子瞥了一眼脚边的麻包,弯下腰,咬紧牙关双膀一用力,把麻包提了起来。 但瞬间脸色涨得通红,双手像是抹了油,无论怎么用力,都抓不牢麻包的尖角。 只能眼睁睁看着麻包滑落在地上。 麻包太沉了,足足有一百多斤。 对他这么岁数的半大孩子来说,想要扛起来太难了,更何况又饿了一夜。 几名路过的搬运工人发出一阵哄笑:“看不出这小屁孩倒是有把楞劲儿!” 顺子争辩道:“要是有人把麻包放俺肩上,我准能行!” 绸缎棉袄男子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小屁孩子,不要在这死么碍眼的,耽误事。” 顺子咬了咬嘴唇,离开三号码头。 转遍了淮泗城的大街小巷,没一家工坊愿意招半大孩子。 这些年江淮省督军曹思东横征暴敛,民生凋敝,各行各业都不景气,不管是工坊还是店铺,家家都一个伙计当两个用。 谁家都没阔绰到请个孩子来帮工。 眼看到了天黑,街上的店铺纷纷关门,街面上一片漆黑。 顺子忍着腹中饥饿,像孤魂野鬼一样在街上游荡。 见淮泗火车站还亮着灯,便来到售票厅外坐下歇脚。 一天下来,顺子没吃任何东西,甚至连水都没喝一口。 嘴唇被冷风吹得干裂,咽唾沫时咸咸的。 是血丝的味道。 刚坐下不久,一名旅客扔过一枚铜钱,落在顺子的膝上。 顺子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但随即他就反应过来: 这人是把自己当乞丐了! 他打量了一眼自己,旧棉袄满是补丁,还露出一缕棉絮在风中招摇,旧布鞋上满是尘土。 跟小乞丐真没有什么两样。 顺子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为乞丐,心里产生了莫名的抗拒。 他一直相信,人只要有勤劳的双手,走到哪里都不会饿死,不需要乞讨。 他连忙起身:“叔,俺不是…” 可那人早已走远,身影消失在候车的人群中。 顺子叹息一声,无奈坐下。 没多久,又有人扔下两枚铜钱。 再坐下去,就成真乞丐了。 顺子忍受不住腹中火烧一般的饥饿,捡起铜钱起身前往小吃摊。 这时,附近的十几个小乞丐围了过来。 “小子,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么?懂规矩不?” 领头的乞丐居高临下看着顺子,一副随时能把他按在地上揉搓的样子。 顺子站起身,“干啥?这火车站难不成是你家开的?” “哟呵,遇到个不醒黄的。大头,瘦猴,骚狗,你们几个让他知道知道,啥叫规矩。” 不醒黄,淮泗话的意思是不懂事。 大头、瘦猴等七八人一拥而上,抢了铜钱,拖住顺子就打。 这些家伙,细胳膊细腿的,顺子怕一不小心给他们弄折了,索性双手抱头,任凭小乞丐们的拳脚像雨点般落下。 不一会,顺子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小乞丐们见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煞白,立时停了手。 要是闹出人命,火车站这片地方以后可就没法来了! 大头和瘦猴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一哄而散。 领头的那名小乞丐倒是个狠角色,临走时丢下一句狠话:“小子,不去拜山头,以后在这儿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待众乞丐走远,顺子缓缓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动作轻松自然,根本不像是刚刚挨过一顿打。 “小子,倒是很能装的!”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到俺这边来,那帮小子不敢再拿你怎样。” 顺子循着声音望去,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一名衣衫褴褛的老乞丐。 满脸的褶子,瞧不出真实年纪。 顺子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说道:“谢谢你,大爷。” 随着夜色渐深,车站的旅客越来越少,顺子再没讨到一个铜子。 老乞丐的铝钵内,更是一个子儿都没有。 位置偏,两人都不愿开口讨要,自然难有进账。 估摸着等下去也不会再有收获,顺子缓缓摊开手掌。 右手食指和中指根部,稳稳地夹着一枚铜钱。 这是刚才挨打时留下的。 老乞丐看向顺子的手,不由浑身一震。 让他惊讶的不是这小子被打成狗还能留下一枚铜钱,而是他的一双手。 这双手白皙修长,食指和中指几乎一样长。 天生的“手艺人”! 窃贼从不称自己为贼或者小偷,而是自称手艺人,或者老荣。 可这小子的手指光洁细腻,该起茧子的地方却没有一丝老茧,根本不像荣门中人。 老乞丐不动声色地看着顺子,一双眼睛中精光闪闪。 第2章 做买卖 “大爷,您稍等一会,我去买点吃的。” 不用说,这老乞丐肯定一天没吃东西了。 顺子起身到了小吃摊,买回两个杂粮馒头,给了老乞丐一个 “大爷,俺就一个铜子,只能买杂粮的,您凑合着吃。” 老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接过馒头咬了一口。 “晚上就在这外面喝风,你小子不去候车厅找个地方猫着?” 老乞丐瞄了一眼墙上的列车时刻表,站起身,颤巍巍离去。 第二天一早,顺子刚走出候车厅,老乞丐就在向他招手:“小子,这里!” 顺子来到老乞丐身边坐下,他暗暗下定决心,只要讨够了一天的饭钱,就绝不再做这种向人伸手的勾当。 两人所处的地方虽然背风向阳很舒服,可实在没几个人能走到这里。 偶尔有人路过,也都吝啬得很。 一直等到傍晚,顺子已经饿得头晕眼花,迷迷糊糊看见一个军人走了过来,始终在面前晃荡。 老乞丐似乎扛不住饿,用手肘抵了抵顺子,示意他开口讨要。 顺子左右张望一眼,见没别人,刚要开口说话,却感觉声音像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实在张不开这个口。 都快饿死了,还放不下架子? 老乞丐叹息一声,开口道:“军爷,行行好,可怜可怜咱们爷孙!” 军人看似有些焦躁,急匆匆来回踱步。 老乞丐不停念叨,军人嫌恶地看了两人一眼,抬起皮靴一脚向老乞丐踹去。 饿得半死的人,可受不了这一脚,顺子赶忙侧身护住老乞丐。 老乞丐叫得更凶了,“军爷,可不能这样欺负咱穷苦人,您就行行好!” 军人厌烦地从怀中掏出一块大洋,恶狠狠丢在老乞丐面前,喝道:“老东西,闭嘴!” 大洋在地上打了个滚,最后躺在顺子面前,不动了。 不远处的小乞丐们见了,眼睛里仿佛能滴出血来。 那可是银光闪闪的袁大头呐! 片刻之后,一名大腹便便的军官走来,身后跟着四人,明显都是警卫。 先前那名军人匆匆迎了上去,“曹督军,您老终于来了,火车五分钟之后发车。” 曹督军一脸凶相,留着八字胡。 他朝那名军人呵呵一笑:“汤副官辛苦了!” 见六人走进候车厅,顺子低声问道:“这人凶巴巴滴,就是江淮省督军曹思东?” 老乞丐并不答话,示意顺子收摊子走人。 看着地上的大洋,顺子有些激动。 他颤抖着手缓缓伸过去,就在这时,小乞丐瘦猴和骚狗猛扑过来,抢走了那块大洋。 大头迅速带人挡在了顺子和老乞丐身前,替瘦猴和骚狗打掩护。 面对一块大洋的诱惑,老乞丐的那点威慑,实在不算什么。 顺子嗖地站起身,骂道:“干哈,想干架?有种谁都别跑!” 钱到手了,小乞丐们迅速撤退,顺子撸起袖子就追。 不料左手被老乞丐死死攥住。 顺子甩了甩手,竟没有甩脱。 老乞丐的手指好似铁箍子一般,牢牢地套在他胳膊上。 顺子诧异地看了老乞丐一眼,没想到老乞丐又瘦又驼,饿得半死,力气竟然这么大。 “大爷,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块大洋至少能买两袋子大米呢!” 老乞丐对那一块大洋丝毫不在意,笑眯眯站起身。 “小子,带你去吃顿好的。” 老乞丐佝偻着身子,一手拉着顺子向西而行。 过了天桥,闪进一处小巷。 看看左右没人,老乞丐脱下外衣丢进垃圾堆,接着便是取下了头套和人皮面具,放在一个皮包里装好。 等他转过脸面对顺子时,差点没把顺子吓死。 简直大变活人一样。 此时的老乞丐顶多只有五十多岁,身形瘦削,头发乌黑发亮,七成新的羊皮小袄透着几分贵气。 若不是裤子和鞋子拉胯了点,活脱脱就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或者督军府的文房清供。 “我姓张,以后你叫我张叔就行。” 对于顺子满脸惊愕的表情,他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你小子仗义,要不是你,俺老张昨天可就要饿肚子了。” 老张的话,让顺子心里涌起了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忍不住骂道:“张老张,你他娘的这两天干嘛骗老子?!” 老张爽朗一笑:“老子骗你啥了?杂粮馒头?那可是你自愿给的。” 说完,老张转身出了巷子,直奔铜元茂酒楼,脚步轻捷更胜少年。 顺子在后面紧紧跟随,两人找了个雅间坐下。 待服务员拿上菜单,老张往顺子面前一推,豪气说道:“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瞧他那嘚瑟劲,顺子纳闷:你既然这么有钱,干吗去装神弄鬼当乞丐? 这么上杆子想要挨宰,俺这一刀要是不砍下去,那岂不是太见外了? 佛跳墙、烤全羊、神仙鸡、鱼咬羊、东坡肘子 顺子足足点了十几道大菜。 老张惊讶地看了顺子一眼,从服务员手里抢过点好的菜单。 “原来你小子识字啊!咱们虽然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 在当时,流落街头的孩子,几乎没一个识字的,难怪老张有些惊讶。 顺子嘴硬道:“吃不完,我尝尝味儿还不行?刚刚是谁说随便点的?” 老张从服务生手里接过笔,把佛跳墙、烤全羊给一一划掉,只留下了鱼咬羊和东坡肘子,又加了两道家常素菜,这才交给服务生。 待服务生退出雅间,顺子看向老张:“张…张叔,您看俺这一身行头,也值不了一碗鱼咬羊?” 老张认真地看了顺子一眼,微微点头,“嗯,是值不了!” 但他瞬间回过味来,差点跳了起来。 “不是,你小子啥意思?怕老子中途开溜?” 顺子毫不避讳地点头承认:“跟你这种鬼鬼唧唧的人在一起,不留个心眼子,岂不成了肉头?” 淮泗话肉头,指脑子反应慢,不会见机行事。 老张的表现太过神秘,让顺子不得不防着,弄不好真的会被撂在这里当肉票。 对于顺子言语中的不敬,老张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哈哈大笑:“你小子倒也不算是个傻吊,贼精贼精的,算俺老张没有看错人。” 老张的淮泗话十分地道,不带一点外地口音。 “说说看,昨个挨打时咋个不还手?是害怕那些小乞丐身后的人?” 顺子挨打时,总是巧妙地躲过重击,或者将对方的力道卸掉,这一切老张全都看在眼里。 至于说小乞丐们背后有人,顺子还真不知道。 “我不是怕谁给他们撑腰,是怕打残了他们。出来混口吃的,都不容易。” 顺子祖传的拳法,出手刚猛,势若雷霆,那些小乞丐身子骨弱得很,极易打伤致残。 “从你的身法和步法来看,很像是少林关东拳。” 老张沉吟了一会,猛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姓陈?” 顺子猝不及防:“你你怎么知” 这个老张可真是神了,自己没出一招半式,他居然能够看出武功家数。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能猜得出自己姓陈! 老张看向顺子,目光变得柔和,“你这底子打得牢,只是现在年纪小了些。” 说话间菜已上齐,老张把东坡肘子撕成小块,放在顺子面前的餐盘里,自己则倒了杯酒,慢条斯理地吃着几道素菜。 “陈小子,你昨天要是动了手,或者没骨气去拜了山头,只怕你永远都摆脱不了那些丐头的控制。” “叫我顺子。” 老张的话,让顺子有些后怕,没想到当叫花子,背后的水这么深。 席间,顺子狼吞虎咽,可一双眼始终在老张身上打转,生怕他中途溜了。 老张无奈苦笑:“我想走,谁也留不住。” 吃完饭已是深夜,老张在顺子耳边压低了嗓音:“走,俺老张今晚带你去做一趟大买卖!” 顺子感觉脑子有些短路,买卖都论趟的么? 出了饭店一路向东,过了火车站再向东不远,是一处宽敞的大宅院。 顺子定睛观看,这院子围墙足有三米多高,宅门上方蓝底匾额上写着三个金字: 曹公馆。 顺子压低了嗓音,“那个屠杀讨逆淮泗军,追杀宋门弟子的曹屠夫,就住在这里?” 老张点点头,随后嘿嘿笑道:“曹屠夫这不是进京了么,所以这趟买卖小不了。” 顺子似乎明白过来,老张假扮乞丐守在火车站,就是要看着曹督军离开淮泗城。 他这是要干啥? 第3章 闯窑堂 顺子正要张口询问,老张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领着他径直向东,到东院墙处折而向北,走到院墙一半的位置,老张立住脚步。 左右张望了一眼,似乎在确定位置。 此时已是深夜,又是阴天,四下里黑魆魆的一片,不知老张能看出个什么。 顺子正在疑惑,猛然间觉得脚下一轻,整个身子腾空而起。 待回过神来,顺子发现自己已经稳稳地坐在了墙头上。老张正伏低身子,侧耳倾听附近的动静。 老张压低了嗓音:“顺子,伏在墙头上不要动,不要出声,等俺回来。” 顺子惊魂未定,连连点头。 不等你回来还能咋滴,这要是跳下去闹出动静,曹屠夫看家护院的淮武军听到,指定跑不了。 再说了,吃这么饱,这么高的墙头跳下去,还不得全都颠出来,我舍得么? 顺子心中正在吐槽,却见身边黑影一闪,老张已经跳了下去。 落地无声! 老张的身影在宅院里一闪,便消失在黑影处。 没过多大一会,一队淮武军士兵从墙下巡察路过,配枪撞击着腰间弹匣,铿锵作响。 刺刀在正房屋檐灯光的映照下,闪着幽幽蓝光。 这要是被发现,铁定完犊子。 顺子把后背贴在墙顶,大气都不敢喘,一颗心扑扑直跳。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顺子虽没见过啥世面,也早听爷爷说过,任你武艺再好,遇到拿枪的只能认输,别想跑,再快也快不过子弹。 不好! 一名卫兵的手电筒照了过来,沿着围墙跟脚一直向上。 顺子汗毛顿时立了起来,全身肌肉紧绷,像一只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 手电筒的光照一直向上,下一秒,顺子就会暴露在手电筒的光柱下! 顺子急中生智,左手手腕勾住墙头内侧,呲溜,整个身子滑了下去,挂在墙外,只留一只手搭在墙头。 顺子仰起头向上看,一道明亮的光柱从头顶扫过,接着光柱很快转向,消失在院墙内,随后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脚步声渐远,顺子另一只手搭上墙头,双手一用力,身子翻了上去。 把身体摆平在墙顶上,长呼了一口气。 还真亏了老张的这一顿饱饭,不然非摔下去不可。 黑暗处,老张见顺子重新出现在墙头,心头悬着的石头也终于落了下来。 他心里暗暗赞叹:这小子贼精贼精的,还有功夫傍身,更难得的是为人仁义,若是好好调教一番,将来定能扭转荣门的歪斜之风。 若是顺子失了风,那就只能跟这些卫兵开干了。 顺子是陈家后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出事。 失风,荣门黑话,是指失手,或被抓了现行。 老张转身向里走,转过主屋墙角,一队卫兵迎面走来,差点碰了个照面! 像老张这种入室盗窃,在荣门叫做闯窑堂。 闯窑堂又大致分为白日闯、踏早青和跑灯花。 白日闯就是摸准了户主家没人,大白天入室盗窃。 踏早青则是趁着户主早起倒马桶或买早点时趁机溜入室内,窃取财物。 白日闯和踏早青一般都是针对普通人家的小偷小摸,夜间入室盗窃的跑灯花,往往针对大户人家。 古往今来货值巨大的大案要案,多为跑灯花的窃贼所为。 《水浒传》里梁山好汉时迁,盗取金枪将徐宁的传家宝雁翎甲,就是典型的跑灯花。 跑灯花最讲究心静如水,临危不惧。 只有心静下来,才能从容面对各类突发状况,化险为夷。 老张承认,刚才因为顺子他分心了,不然卫兵走路那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提前发现不了。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曹屠夫这老狐狸离开了淮泗城,府内护卫竟然增加了人手,换成了双岗,不然这会儿正是巡逻中间的空档。 卫兵就在对面十几步外,跑是不可能的了,他自己飞高走低可以如履平地,可顺子要是被捉住了咋办? 老张身子向黑暗处一扑,瞬间在身后抖开一块黑色斗篷,将身子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奇怪,老子明明看见这块有一个黑影,怎么一眨眼没了?” 因为距离太近,一名卫兵还是觉察到了不对。 “就你小子成天疑神疑鬼的,怕是你成天看那些不该看的,看多了,眼花!” 一名卫兵一边打趣同伴,一边持手电筒朝老张藏身的地方照过去。 伪装再好,都只是障眼法,经不住细看。 这要是被手电筒强光照着,肯定会被瞧出破绽。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老张藏身时,因为动作太快,灌木底下一只躺着的老猫没来及逃走,被他一把掐住了脖子。 就在手电筒光柱要扫过来时,老张挥手把老猫顺着墙根丢出,同时学了一声猫叫。 “喵呜~” 声音凄惨怪异,像极了春天猫叫春的声音。 “他娘的,原来是这畜生!” “都啥季节了,还叫春!喂,大胡子你们几个说说,后面楼上的那位,会不会也哈哈哈哈!” 这卫兵把声音压得很低,显然是担心后面楼上听见。 另一个声音道:“督军不在家,那小浪蹄子不知道在勾引谁呢!王二,你小子也想去开开荤?” 叫王二的声音咋舌道:“啧啧,老子要是有那福气,就是明个吃枪子儿也值了!” “王二,李全,尽他妈给老子胡几吊扯,肩膀上的脑袋扛得不耐烦了?!” 李全笑道:“胡子哥,咱兄弟们看得见摸不着,过过嘴瘾,打打嘴炮,也犯法?” 这些个当兵的没啥文化,说的话也是不堪入耳。 一队人嘻嘻哈哈从老张面前路过,竟没有丝毫怀疑。 等几人走远,老张从黑影处现身,直接奔向后面的那栋小楼。 曹公馆占地二十多亩,地方很大,正房那栋楼一直空着,曹思东也从不去住,那是给大老婆留的。 他的大老婆一直留在省城同安,曹公馆建成后,曹屠夫一直不让她过来。 闹心又碍事。 自己则成天和小老婆在后面小楼上,夜夜笙歌。 这栋小楼老张早已踩过盘子,墙上哪里有坑、哪块砖松了,都早已谙熟于胸。 老张来到楼下,一阵助跑,脚尖在墙上的一处凹槽微微借力,身子猛然向上窜起。 半空中,脚跟在马头墙上轻轻一点,身子乘势在空中一个翻转,下一秒,人已经稳稳落在了二楼阳台上。 第4章 入室 这栋小楼是典型的徽派建筑,窗户是木质的栅格窗棂,铰链安装在上方,平时开窗时要把木质栅格从底下向外推出,然后用木棍支起。 这种窗棂一般都在下方设有窗栓,大冬天的,窗栓肯定早已栓死。 要想悄无声息地开窗,只能将窗栓拔起。 老张从腰间拔出匕首,从窗棂下缘的缝隙插进去,轻轻横移,咯噔,匕首碰到了窗栓。 老张动作极其轻柔,这声音微不可闻。 他将匕首轻轻向上挑动,木栓渐渐出槽。 就在窗栓脱离木槽的瞬间,老张右手猛然掀起窗户,左手闪电般伸出接住木栓,不让它掉在地上发出声响。 与此同时,他整个身体已经沿着窗台滑进室内。 冬日进屋,不仅要静,不能弄出声响,还要讲究一个快字,否则外面冷风进屋,主人若是没睡,极其容易察觉。 老张进屋的过程,同样堪称完美,但还是弄出了声音! 由于前段日子阴雨,窗棂受潮涨大,开启时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 跑灯花不仅是一项技术活,还要精准算计到每一个细节。 尤其是像曹公馆这样的龙潭虎穴,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谁?是谁在那里!” 房间里传来一个男子慌张的声音,随即咔嚓作响,显然是在拉枪栓。 老张此时早已闪身到了墙角,拉过窗帘遮住了身形。 对于男子的喝问,老张一点都不担心。 这人不可能发现自己,只是做贼心虚罢了。 对这一点,老张有足够的自信。 两人同样都是贼,所不同的是,一个来偷钱,一个来偷人,阴差阳错之下碰到了一起。 “吱吱吱~吱吱吱~” 老张学起了鼠叫。 “出息!不就是两只老鼠打架,看把你吓得,第三条腿都软了!” 一个娇媚的女声响起。 其实老张本来根本不用这么费事,他只需把窗纸戳个小洞,把迷香吹进去,等里面的人迷晕,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去。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将两人打晕。 但这种暴力手段,老张最为不屑。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跟江湖上土匪打家劫舍砸窑子有什么区别? 行走江湖几十年,老张一直恪守荣门规矩,靠手艺吃饭,绝不越雷池半步。 他三十岁后,便不滞于物,对自己的手艺极为自信,懒得再用这些江湖上下三滥的手段。 还有一个原因,老张在外面听到了里面不可描述的声音。 中途坏人好事,这样缺德的事情,他老张从来不做。 从男子慌张的声音,老张早已听出:汤副官! 这小子没有跟着进京,反而折返回来跟曹屠夫的小老婆幽会。 老张觉得有几分好笑,这小子可真够贼的! 大盗窃国,曹思东凭借自己是一方诸侯,大肆窃取百姓血汗,现在自己的小老婆却趁着他不在家偷人,当真是报应不爽。 他娘的什么督军大人,督军府副官,跟老子都是一路人! 房间里,汤副官的声音变的轻松起来,笑嘻嘻道:“雨晴,你说会不会是一只公的跟一只母的?” 原来曹屠夫的小老婆叫雨晴。 雨晴娇笑道:“你呀,胆子要是有这老鼠大就好了。奎之,俺还要!” “这都第几次了,还要啊!” “好你个小没良心的,这就烦了?你不想想你多久没来了!” 雨晴的声音娇媚中透着哀怨。 “哪有,俺都想死你了,只是天天跟在督军身边,哪里得空?” “你少跟我提他,一天到晚就是瘾头大,一点都不顶事。” “雨晴,俺顶事不?” “那你就顶事一个给我看看!” 雨晴的声音,腻得能拧出水来。 随即床板发出一阵响动。 “啊~奎之,就是这样!” 雨晴的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这小骚货真够浪的,老张虽然一大把年纪,仍然听得血脉偾张。 “啊~啊~啊呜!”雨晴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随后只听到汤副官一声闷哼,一切归于平静。 片刻过后,传来一粗一细两道鼾声。 老张掀开窗帘,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嫌弃道:“就撒泡尿的功夫,俺还以为多顶事呢!” 这两人做下这桩好事,老张心中更加笃定,即便是自己行迹败露,他们也不敢声张! 他径直走向床头,把副官汤奎之的配枪抄在手里,20响的盒子炮,也叫大肚匣子。 老张掂了掂分量,死沉死沉的,应该还有十八发子弹。之前汤副官上膛一发,如果不出意外,此时弹夹里还有十七发。 他顺手把盒子炮别在腰间,随后双掌翻飞,将衣架上两人的衣服摸了个遍,在汤副官的裤腰上摸出了一把袖珍手枪。 最新款的勃朗宁1906! 这枪老值钱了,看来曹屠夫对汤奎之这小子真是不错。 床头柜、梳妆台,一切目之所及的地方,老张都搜索了一遍,除了些金银首饰、胭脂水粉,就是些时尚的内裤胸衣。 老张做这一切看似多余,实则非常必要。 万一汤奎之中途醒来,把枪握在手里,老张就会很被动。 在跑灯花的窃术当中,这个项目有个专门的名字,叫“打茶围”,就是要消除周围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险。 窃贼千里奔波只为财,要是把命玩没了,那可就亏大发了。 老张打完茶围,便沿着墙边,用手指不停轻轻敲击着墙体,感受声音和手感的微弱变化。 从之前踩点的情况来看,曹思东搜刮来的金银财宝绝对藏在这里。 可房间里除了一张宽大的西式卧床,便是床头柜、梳妆台和一面靠墙的衣柜。 这些都不是藏宝的地方。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房间里另有藏宝的暗室。 一圈转下来,手指敲击之处,墙体厚重,手感沉实,声音略显清脆,绝对都是实打实的砖墙,里面不可能是空的。 老张把目光投向衣柜,只能是这里了! 他打开柜门,身形一闪而入。 在关上柜门的瞬间,老张扫了一眼床上。 沉浸在温柔乡里的两人,睡得像死猪一样,只怕明天日上三竿都不会醒来。 第5章 开锁 衣柜内漆黑一片,目不能视物。 老张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巧的手电筒,拨开悬挂的衣物,打开手电筒沿着衣柜后壁逐一扫过。在大衣后面,与人等肩高的地方,赫然是一个圆形转盘。 本来以为打开暗室会很麻烦,老张没想到曹屠夫的暗室藏得虽然巧妙,打开暗室的机关设计得也太糙了! 他轻轻转动转盘,轻微的吱呀声中,衣柜的后壁徐徐向侧面移开。 有着柜门隔音,床上的那对野鸳鸯根本就听不见。 衣柜的后壁沉重厚实,是暗室的一道移门。待门开尺许,老张已闪身进入室内。 手电筒扫射一周,暗室内的一切老张尽收眼底。 里面空间不小,可东西不多。除了几个散乱放置的卷轴,便是一台硕大的保险柜。柜身嵌入墙体,只留了柜门露在外面。 想必值钱的东西,都在保险柜里。 老张随手打开一筒卷轴,在手电筒昏黄的灯光细细观看。 嘶—— 老张不禁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激动得手指都有些哆嗦。 五代南唐画家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 卷轴又窄又长,除了中间的画作外,前题后跋,各种名人题字、印钤,传承有序,还有那纸张的质感,绝对是宋摹本真品。 妥妥的国宝级名画,曹思东他娘的这个土老帽,竟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扔在保险柜外面。 老张是个识货的,禁不住对着半人高的保险柜冷笑:即便里面装满了黄金,也未必赶得上这幅《韩熙载夜宴图》的一半。 小心地收起画轴,老张仔细打量着黑沉沉的保险柜。虽说有古画在手已经不虚此行,可既然来了哪有不打开的道理? 不得不说,曹思东这老屠夫是真的有钱,这个保险柜是米国人设计的盘式密码保险柜,刚刚上市没几年,老张也是第一次见到。 柜体和柜门全都是精钢打造,要是没有密码,即便是用上了tnt炸药,也无法打开。 老张打量着锁盘,立即看出了门道。 这是借用锐士钟表技术打造的转盘式密码,内部采用的是机械联动多锁栓结构,从密码盘上精密的刻度来看,这保险柜的密码绝对在十位以上。 倒是个新鲜玩意儿,考验手艺的时候到了! 好几年没碰这些洋玩意儿了,老张兴奋地搓了搓手,取下手套放进裤兜,双手伸向密码盘,一只手按在柜门上,一只手轻轻转动密码盘正中的旋钮。 一般来说,老张干入室的买卖,很少赤手上阵,大多都要戴上胶皮手套,为的是不留痕迹。 但是这种密码锁不行,要想打开它,必须要靠细致入微的听力和精准的手感。 戴着手套,多少会对手感有些影响。 随着旋钮轻轻转动,锁盘上的数字68对准了红色指针的位置,柜门发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震动,旋钮转动的声音也有一丝滞涩。 这是箱体内部锁栓移动的信号。 老张立即回拨密码盘,到了17的位置,再次回拨,熟悉了箱体震动和旋钮声音的那种微妙感觉,老张动作越来越快。 93,57,21,85,9,74,2,45,18,35,44! 当数字18再次对准红色指针的时候,啪!柜门打开了一丝缝隙! 足足十四道密码,也就是说箱体内部有十四道锁栓,真是他娘的高级货! 不知道这些杂乱无章的数字,曹屠夫究竟是怎么记住的。 老张抬手擦了擦额头细汗,承认自己有些老了,这要是放在二十年前,他打开这个保险柜,至少能快上十秒。 十秒虽短,有时足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伸手拉开门上的把手,果然不出老张所料,上层错落有致摆放了二十根金条,下层则是一卷一卷的大洋,堆得满满当当。 像曹屠夫这样的俗人,只认得黄白之物! 老张丝毫也不客气,从衣柜里取过一件呢子大衣摊在地上,率先把金条摆好,再就是大洋,摆了一尺多高,再摆怕是大衣裹不住了,便随手抓起一沓沓票据放在金条之上。 还有小半柜子大洋,老张只能作罢。 一是实在装不了那么多,二是荣门中的规矩,做贼要留一线。洗劫一空的话,失主弄不好会跟你拼命。 虽然用不着跟曹屠夫这样的大军阀讲半分道义,但规矩不能破。 老张把大衣下摆、袖子打成死结系好,又把几根卷轴全部塞了进去,一个厚实沉重的大包裹就这么成了。 回身擦掉保险柜上的痕迹,背上包裹,老张钻出了衣柜。 床上的两人依然在酣睡,鼾声此起彼伏。 累成这样,至于么? 老张瞥了二人一眼,来到窗前,确认外面没人后,掀开窗棂先把包裹递出去,随后像一条泥鳅一样溜出了雨晴的卧房。 外面墙头上,顺子早已等得心焦。墙头上冷风呼呼的,吹得顺子感觉快要成了冰棍,还得强打精神躲避卫兵的巡察,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正在他咬牙忍受寒风的时候,老张背着个大包裹,从黑影处现身。 来到顺子藏身处,老张纵身一跃,轻飘飘上了墙头。 他在顺子耳边低声道:“买卖做成了,跟俺回去!” 顺子心中有些不快,嘟囔道:“你他娘的不会是进去睡了曹屠夫的婆娘,怎么这么久?” 老张一巴掌拍在顺子肩上,正色道:“没大没小的,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没正经到三秒,倒是他自己先绷不住了,嘿嘿笑道:“看了一场活色生香的西洋景,不然早他娘的回来了!” 随后他伸手在顺子腰间一搭,揽着顺子跃下墙头,落地的瞬间,脚尖在地上一点,飞速奔向十几米外的黑影处。 老张带着顺子一路向北,尽捡黑影处走。 顺子感到有几分奇怪,老张手臂就那么往自己腰间一搭,自己行走时脚下竟不发出一点声音。 穿过了几道街巷,来到一处普通的宅院旁,老张也不开门,直接把包裹扔进院子。 包裹落地,只是发出一声闷响,显然院内早就垫有柴草。 老张扔包裹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停顿,手法熟练得让人匪夷所思。 顺子就算再傻,此时也知道老张是干啥的了。 面前的这处院子,绝对是个贼窟! 第6章 放风 进还是不进? 顺子站在院墙外,心里满满的都是抗拒。 虽然老张对自己不错,而且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可他心底深处就是不喜欢。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老张一把抓住顺子的裤腰纵身跃起,这次直接越过了墙头,稳稳地落在了院内。 伸手从一片稻草堆上提起包裹,老张朝顺子展颜一笑:“到家了,跟我进屋。” 顺子吓了一跳,老张的那张脸阴森恐怖,笑起来格外难看。 不知他何时又换了一张面具。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只能硬着头皮闯一闯了。 开锁、进屋、关门插门闩、点亮油灯,老张熟门熟路,显然这里就是他家。 准确地说,应该是窝点。 老张拉过条凳子示意顺子坐下,随即把包裹放在八仙桌上,挥手之间,包裹上的几个死结已全部打开。 灯光下,黄灿灿的十分耀眼。 这是金条,足足有二十根。 在金条旁边,则是细长的红纸卷儿,层层叠叠堆了老高,不知道是啥玩意。 从包裹放到桌面时沉闷的声音来判断,这玩意死沉死沉的。 再往边上则是一把盒子炮,还有一把小巧的手枪,手柄上还有一串英文字母。 顺子不认识,也懒得去琢磨。 反正都是偷来的东西! 曹思东那老屠夫坏事做尽,盗了他家一点都不冤枉,顺子甚至还有些暗暗高兴。 可是,他又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那九个铜子儿被偷,在他心里埋下了深深的阴影,顺子恨死了这些损人利己不劳而获的偷儿。 若不是被偷,自己这时说不准已经找到了正经活儿,堂堂正正在靠力气吃饭。 根本不用去行乞,或是跟人前去偷盗! 虽然这一大堆都是金银财宝,可顺子还是带着几分嫌弃的眼光打量着它们。 在红纸卷儿上面,是几根老旧的卷轴,想来是些有年头的名人字画。 老张走到东边山墙边上,伸脚在墙根处轻轻一踢,吱呀呀一阵闷响,一扇小门徐徐移开。 小门里面黑洞洞的,顺子定睛细看,灯光摇曳时,里面似乎泛着金光。 原来这是藏宝的暗室。 顺子有些纳闷,老张这是拿自己一点都不当外人啊。 老张折返身,提起包裹,把一大堆东西在暗室内分类放好,这才回到桌边坐下。 “顺子,放风辛苦了,这五十块大洋是你应得的。” 老张顺手把一根细长的红纸卷儿丢在顺子面前。 五十大洋?! 顺子有点晕,那么大一堆红纸卷儿,不得有一千多? 在这之前,顺子见到钱最多的一次,还是离开老家卖房子那次,仅仅五块大洋而已。 这得是多少院子? 顺子狠狠咽了口唾沫。 财帛动人心,那一刻顺子心动了。 他伸出手,想要收下那五十大洋,手伸到半途,硬生生停了下来。 “你说啥,俺就在墙头躺了那么一会,就算是放风了?” 顺子抬头看向老张,继续说道:“第一,俺事先不知道你去干哈。第二,俺在墙头上啥也没干。这咋能算是放风,你休想拉我下水!” 老张被气笑了,“哟呵,你个小屁孩子,还嫌钱压手了,今个俺可是第一次见。” 顺子没好气道:“来路不正的钱,就是压手!” 老张站起身,竖起了眉毛,“照你这么说,俺老张的这一身手艺,你是不稀罕学了?” “不稀罕!” 老张叹气:“年少不知嬢嬢好,错把妹妹当成宝。多少人上赶子想跟我学,老子还懒得教哩!等你小子回过味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顺子坚定地摇摇头:“俺不后悔。” 爷爷生前常说冤死不告状、饿死不做贼。 这虽不算是谆谆告诫,也没让顺子答应过什么,可顺子就是觉着,爷爷尸骨未寒,自己转脸就做了贼,以后有什么脸面见他老人家? 再就是,他深切感受过被偷之后的那种无助、绝望。 诱惑再大,顺子也不愿做贼。 老张疑惑:“为啥啊?” “能不说吗?说出来伤人。”顺子对老张印象不错,有些话不想说得太明白。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嘴上留德也是一个道理。 “看把你能耐的,不想说就睡觉!” 这一番折腾,马上鸡都要叫了。 尤其是顺子这小子,脸色熬得蜡黄蜡黄的。 老张到床前拉开被子,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空床,“被子都在墙边柜子里,自己拿!” 说完老张倒头便睡。 次日起床时,旁边床上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顺子已经不见了人影。 桌子上的五十大洋,连封皮都没拆。 老张看着空床笑了笑:这小子,倒是挺会耍心眼。 老陈家的人,一代代的,一个比一个倔。 想在我老张眼皮子底下溜走,真当老张一辈子江湖白混了? 不过传手艺这事不能着急。 牛不饮水强按头,也学不出个啥名堂。 至于老陈家的其他事,老张还没来及问,不过他也不着急,他就是冥冥中觉着,顺子这小子迟早会回来。 至于顺子会不会去告发他,老张更不担心,他对自己看人的眼力极为自信。 这孩子宅心仁厚,损人利己和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都不会去干。 老张换了绅士打扮,除了吃饭便是闲逛,等着顺子回来。 两天过去了,院子内外丝毫没有顺子来过的痕迹。 老张一拍脑袋:按照陈家人的脾气,怎么可能自己回来! 这小子要是入了丐帮,到时候找丐头要人,倒是桩麻烦事。 次日天刚蒙蒙亮,老张便起身奔往火车站,径直来到候车厅。 看到长凳上蜷缩的那个身影,老张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老张笑吟吟地在长凳上坐下,等着顺子醒来。 小样,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还不是到火车站重操旧业来了? 想想也是,这小子身无分文,除了乞讨没别的办法。至于给人帮工,没哪家会有那个善心。 老张就这么静静坐着,等了半天,这小子才动了一下,翻身把手臂从脸上拿开。 老张低头看向顺子,脸上有拳印,有抓痕,还都是新鲜印子。 陈家人脾气倔,知进退,但是眼里从不揉沙子。 从这受伤的规模来看,这小子肯定和小乞丐们开干了,不然不会伤成这样。 只是这脸色,红得太不正常了。 老张伸手搭上顺子的额头,吓了一跳:咋这么烫! 他二话不说,伸手把顺子扛上肩头,就向外走。 刚出候车厅大门,就见外面五个精壮男子领着一帮小乞丐,乒乓二五一字儿排开。 领头的那人朝老张喝道:“这小子打伤了老子的手下,哥们,识相点,把这小子留下!” 第7章 鬼手张 “哥们?你还不配!” 老张看了为首那人一眼,嘴角挂上一丝冷笑,迈步就往前走。 那人手臂一翻,从背后抽出一把一尺多长的砍刀。 “咋啦,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老子让你把那小子留下!” “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 老张的脸色瞬间变得阴冷,右手抓牢顺子的身体,伸左手指了指自己鼻子: “在老子面前称老子,何东强你他娘的也配!这些年你们虽然坑蒙拐骗,强乞硬讨,好歹还不算太过分,老子懒得跟你们计较!” “我肩上这孩子,你们动他一根汗毛试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老张红了眼,声色俱厉。 顺子被吵醒,微微睁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迷糊。 何东强被骂懵了,自己不认识这人,他怎么对自己啥都知道,还这么嚣张,啥来路? 可淮泗街的无浪神(混社会的地痞流氓)从来就不是吓大的,在人前决不能倒了架(认怂)。 何东强把脖子一拧,一股子狠劲上头,劈空砍出一刀,带出一阵劲风。 “哥几个,别听他哈牛逼,干死他个驴揍的!” 五个人五把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一起杀向老张和顺子。 顺子一阵绝望,没让小乞丐们打死,这下倒是被老张给害死了。 这五人个个身形彪悍,手里又有家伙,老张再有本事也不会是人家对手。 谁知老张不退反进,迎着五人走了过去。 双方接触的瞬间,发出咔咔五声骨骼脆响,接着便是一连串五声惨叫。 五人的刀瞬间脱手,却没有一柄掉在地上。 全都被老张握在手上! 这一切虽然发生在顺子的眼皮底下,可老张的动作太快,顺子连残影都没瞧清楚。 更让顺子惊讶的是,老张竟然只用一只左手,就稳稳抓住了五把砍刀的刀柄。 老张面沉如水,左手随意一挥,手中砍刀嗖嗖飞出,齐刷刷扎进候车厅墙上的一处缝隙。 五把刀看似同时出手,落下时却有先有后,挨个儿插入缝隙。 排列得整整齐齐,丝毫不乱。 这人要是取自己性命,也就是抬抬手的事。何东强吓得脸色煞白,半晌说不出话。 他的一名手下更是被吓得尿了裤子,脚下洇湿了一大片。 见几人吓傻了,站在原地不动,老张问道:“何丐头,老子管走了么?” 何东强如梦方醒,立即点头哈腰道:“管管!您老贵姓?府上在哪里?” 淮泗街的无浪神最会见风使舵。 拿捏得住时,能把别人玩死;被拿捏时,倒架比谁都快。 “咋地,想上门寻仇?”老张竖起了眉毛。 “不敢不敢,老弟寻摸着逢年过节去孝敬孝敬您老!” 何东强的腰差点弯到了地上,旁边四个帮手,则把头勾到了裤裆里。 “老弟?你也配!” 何东强的谄笑凝固在脸上,嗫嚅道:“爷…爷,您请便!” 顺子见麻烦解决,心头一松,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老张正坐在床沿上两眼瞪得溜圆,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顺子有一丝恍惚,面前这个飞檐走壁的大盗,竟像个慈父。 “水,给我水” “哎,来了!” 老张端起早就冷好的水,扶顺子靠起来,把水杯递到他嘴边。 顺子双手接过,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 “大夫说了,你这就是点皮外伤,主要是夜间受了寒,没多大事,别担心。” 顺子点点头,向老张投去感激的目光。 “那那什么,跟你说点事。” 顺子有些奇怪,老张这样的人,说话也有吞吞吐吐的时候。 “说,只要不让我当贼,咋都行。” 顺子一杯温热的茶水下肚,感觉舒服了不少,身上也有了力气。 “顺子,你你知道陈子璜么?” 顺子茫然地摇了摇头。 老张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继续问道:“那么陈克昌是你什么人?” 顺子神色一紧,咬住下唇不说话。 半晌才反问道:“干啥?你这是要跟我套近乎?” 从顺子的神色间,老张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 “怂样,就你这穷得浑身上下没半个铜子儿,我巴结你啥?” 顺子气结,争辩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啥,还不是想让我做贼,以后帮你偷东西。” 老张眼底的笑意消失殆尽,指着自己的鼻子,怒冲冲道:“就老子前几天做下的这案子,在你小子的眼里就是平常的偷东西?” “你知道江湖上荣门都是怎么收徒的么?老子要是那些人,这会儿你小子早就皮开肉绽,跪着求着老子拜师了。” “你小子要不是陈家人,老子他娘的会这么管你?” 老张发怒的样子很可怕,跟之前满脸慈爱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 顺子年纪虽小,却一身傲骨。 为了给爷爷治病,直到办理后事,他把东西当了,房子卖了,一直到离开老家来到淮泗城,从未开口求过任何人。 老张的话激起了他的倔脾气,当即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抓起破棉袄就往身上套。 “俺也没求着你管我呀!这次算俺顺子欠你一个人情,以后必定还你!” 老张没想到这小子反应这么激烈,赶忙伸手按在顺子肩头,让他重新躺下。 顺子暗暗运劲相抗,可老张的手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重如泰山。 柔和中带着一股沉劲,让他丝毫无法反抗。 老张换上了一张笑脸,“你们老陈家人都是这个犟脾气,行了不说了,等你养好病,咱们再慢慢说。” 接下来一连几天,老张把顺子换成了普通小伙计打扮,自己则扮成商铺掌柜模样,天天领着顺子出去吃香的喝辣的,照顾得极为周到。 只是在淮泗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淮武军士兵身影,在盘查形迹可疑的窃贼。 督军大人家里被盗,这些当兵的弄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一个个豁出命来,见谁有一丝可疑,便盘问个不停。 顺子见老张整天除了带自己吃喝,便无所事事,终于忍不住问道:“张叔,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咋个不跑呢?” 老张轻轻笑了笑:“本来么,是要跑的,这不是有人不省心么。” 似乎觉得这话说的有点倒架,老张随即挺起了胸膛,竖起了眉毛。 “跑啥?我鬼手老张做下的案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从不留下蛛丝马迹。别看淮泗城就这巴掌点大的地方,他们想破脑袋也找不到这里。” 顺子瞬间瞪大了眼睛,脱口道:“你是侠盗鬼…鬼手张?” 第8章 劝说 鬼手张的名号,顺子是从爷爷那里听到的。 当年陈克昌虽是私塾先生,却当真称得起“秀才不出门,知晓天下事。” 曾不止一次在顺子面前提起过鬼手张,说此人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是江湖上人人景仰的大英雄。 但此人在江湖上飘忽不定,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这人长啥样,年龄几许,陈克昌从未说过。 老张不仅姓张,而且能飞檐走壁,偷的还是曹思东这样飞扬跋扈的权贵。 尤其是在火车站夺了何东强几人的刀,手法更是神乎其神。 不是鬼手张,谁还有这个本事? 顺子以为老张即便真的是鬼手张,也不会直接承认。 问完之后,他两眼死盯着老张,想看他的表情有什么变化。 “嗯呐!没想到俺老张退隐江湖很多年,江湖中还有俺老张的传说。” 老张直接朝顺子竖起了大拇指,“俺就说你小子不是傻吊,果真有些眼力劲儿,这么轻易就被你瞧出来了。” 鬼手张可是官府通缉的要犯,一颗人头绝对比老张偷回来的那一大堆红纸卷儿值钱,这名号哪有这么轻易承认的。 可这家伙承认得太快了,顺子直接从心底跳出两个字:老新! 老新,淮泗话的意思是假的,冒牌货。 他斜眼看向老张,“张叔,你要是这么说可就让人瞧不起了。像你这样的好人,又是一身本事,干哈要冒充别人?为啥不自己闯出点名头?” 这么轻轻巧巧就承认了,把俺顺子当傻吊呢? “不是”老张有些急了,眼睛眉毛拧到了一起,“咋说真话就没人信呢!” “我信你个鬼!” 顺子一脸嫌弃,小脸扬起,“俺虽然年龄小,可也不是没脑子的。你要真是鬼手张,敢在火车站大庭广众之下露那一手?这一天天的还瞎晃悠,你就不怕官府抓你?” “他们又没证据,老子怕什么?” 荣门收徒向来不易,没人会心甘情愿做贼。 这小子天资卓绝,又是故人之后,老张从知道顺子来历的第一刻起,就想把他收为弟子,传承衣钵。 所以他入室盗窃显露手段,露财之后拿钱收买,大吃大喝拉近关系,能想的办法都想了。 可这小子对做贼太排斥了,死活都不松口。 老张看着顺子扬起的小脸,恨不得一巴掌拍下去。 “陈家的倔小子,如果你是何东强,你觉得是赏金重要,还是自己脖子上的脑袋重要?” 顺子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头,“你要硬是这么说,倒也能说得通。不过我更担心的还是那些东西。” 说话间,顺子伸手指了指暗室的方向。 “你小子还算有点脑子!就咱们这破院子,他们要是真的挨家挨户掘地三尺,还真藏不住,放在这里只会夜长梦多。不过你放心,俺已经安排好了。” 老张沉思了一会,猛然抬头:“俺老张的这门手艺,你就真的不想学?” 打从心眼里说,顺子对老张是贼并不排斥。 他看得出来,老张即便不是鬼手张,也是实打实的侠盗。甚至心里还有几分景仰,想着自己将来也能高来高去,督军府、将军衙门,如入无人之境 可他就是别不过心里的那股子劲。 “想让俺跟你学也行,除非你能证明自己就是鬼手张!” 老张一阵苦笑,别人收徒弟,都是择徒而授。自己纵横江湖大半辈子,竟被人择师了! 哪有这样当徒弟的,这小子太欠揍了! 好歹这小子总算是松口了。 老张本来深沉的面皮绽开成了一朵花,眼神中满是欣喜。 可渐渐地花瓣收起,一张脸又变得跟原来一样深沉。 怎么证明? 老张虽然在江湖上闯下了鬼手张的名头,可出去作案时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也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唯一能在江湖上证明自己身份的,就是那张票布。 宏门飞龙山红旗五爷、隐堂堂主的票布。 那片不到手掌心大的票布,足以在江湖上掀起惊涛骇浪。 以这小子的江湖阅历,他能看出个屁。 拿那玩意出来,就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但是面对这位资质绝佳的“弟子”,老张的耐心好到了极致。 他脸上又堆起了笑:“顺子,张叔就这么跟你说。其实这天下人,人人都是盗贼。” 见顺子瞪大了眼睛,老张继续道:“你还别不信,这话可是圣人说的。《阴符经》有云:‘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俺们人活着,自然就偷取了天地自然的东西。鸡鸭牛羊,瓜果菜蔬,它们并不是天生有罪,凭什么就给咱们吃?” “人之所以有善恶之分,就看心里有没有这两个字:道义。” 顺子读过的书不少,《阴符经》上的这句话爷爷曾给他详细讲解过。 但老张的这种解释颇为新颖,他不由自主把双手放在八仙桌上,身子也挺直了几分。 对顺子的表现,老张愈发满意,笑容都能溢出眼角的褶子。 “正是因为人心有道义、江湖有道义,所以贼道又分为红道、黑道和白道。” “红道么,就是俺老张这样的,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白道就是割你棉袄那样的,大多是些小偷小摸的窃贼。” “黑道就是土匪绺子,四处劫掠。白道黑道虽然可恨,但也有义偷、义匪。” “偷盗这门手艺,本身并没有好坏之分,关键是看掌握在什么人手里。在你顺子手里,就是侠盗,在割你棉袄的那小子手里,就是人人不齿的小贼。” 关键看掌握在谁手里 这句话让顺子陷入了沉思,这么多天堵在心口的一块石子,终于渐渐松动,移开 “顺子你一身正气,心怀仁义,将来若是学了俺老张的手艺,定会是另一个鬼手张,鬼手陈,或者说是鬼手顺爷” 见顺子有所意动,老张趁热打铁,大灌迷汤。 顺子腾地从凳子上站起:“张叔,别扯这些没用的!” 老张差点一口老血喷出,这小子咋就这么油盐不进呢! 第9章 拜师 顺子的下一句话,让老张的一口老血又咽了回去。 “俺跟你学!” “真的?” “真的!” “以后都听师父的话?” “听!” “等师父老了,你跟亲儿子一样给师父养老送终?” “这是必须的!” 老陈家人倔归倔,一旦决定了的事绝不会轻易反悔。 但必须趁热打铁,把这事给办瓷实了。 连珠炮似的一串话问完,老张激动得双手一拍: “这事就这么定了!今个带你去剃个头,买一身新衣裳,俺张永泰收关门弟子,可不能太寒碜。” 张永泰?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顺子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看了老张一眼,“就你这破院子,不寒碜还能咋地?要不,咱去督军府拜师?” 第二天一早,老张身着长袍,外罩马褂,右衽盘扣扣得整整齐齐,穿得极为隆重。 顺子也是同样打扮,只是长袍的里面又加了一层薄薄的羊皮小袄,好看又暖和。 人靠衣裳马靠鞍,顺子这么一捯饬,玉树临风,没一点小叫花的落魄,像极了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老张把关公像擦拭干净,整理好香案,端坐在八仙桌旁慢条斯理喝茶。 “咚咚咚!” 声音一长两短,外面有人敲门。 老张抬起眼皮,“顺子,开门去,有客人来了!” 顺子疑惑道:“师父,您不都是独来独往的么,咋会有客人?” “废什么话,麻溜点!” 顺子答应拜师后,老张言行举止都变得威严起来,不再像之前嘻嘻哈哈起来没个正形。 待打开院门,顺子愣在了那里。 三号码头的绸缎袄子! 俺还以为他娘的啥贵客呢,顺子双手用力,就要关门。 “别别呀,这是干哈呢!” 绸缎袄子赶忙把头伸了进来,生怕顺子把门关上。 顺子一身崭新,这人根本就没认出他来。 见一个大脑袋杵在面前,顺子总不能真用门把人家脑袋给夹了,只得放他进来。 绸缎袄子见顺子面生,忍不住笑问:“谁呀,这是?” 顺子关上院门,没好气道:“小屁孩子!” 绸缎袄子有些尴尬,跟在顺子后面一路小跑来到正屋,向老张躬身行礼,“五爷,我师父正在安排人准备明个要用的车马,一会儿就到。” 老张看了顺子一眼,又转向绸缎袄子,“咋了春生,有过节?” 春生挠了挠大脑袋,一脸懵逼。 顺子说道:“俺去三号码头找过工。” 春生顿时想起,一拍双手,“我就说嘛,哪有半大小子力气那么大的,果然是师出名门!” 老张笑骂道:“以后都是自己人,用不着这么拍马屁!” 说话间,敲门声再次响起,没等老张开口,春生壮硕的身子灵活异常,兔子一样窜向大门。 老张也拉着顺子的手,一起迎了出去。 大门打开,一名清瘦精悍、干净利落的中年男子率先走进。 在他身后还有一人,刀条脸,神色郁郁,看着不像什么好人。 待老张走近,当胸一掌拍向清瘦汉子,汉子身形微侧,左掌立于胸前,将老张手掌向外横推,右掌拍向老张左肩。 刹那间两人过了三四招。 老张笑道:“仲元,有长进啊,已经跟俺老张旗鼓相当了!” 宋仲元双手抱拳:“是张叔手下留情了,恭喜张叔!” 老张看向后面那人:“小刘子,到你了!” 两人哈哈一笑,互相伸手拍向对方的肩膀,随后各自退开。 站定时,老张手里拿了一支钢笔,小刘子手里则多了一枚银元。 顺子就纳闷了,老张的外衣口袋里喜欢放钱,这个他知道,可小刘子的上衣外面口袋里并没挎笔,哪来的? 果然小刘子说道:“张叔连俺内衣口袋都给掏了,俺刘高望尘莫及!” 几人一阵哈哈大笑。 老张拉过顺子,介绍道:“这是顺子,马上就是俺老张的关门弟子了。顺子,这位是宋门传人宋仲元,叫宋叔。这位是淮泗城东区荣门当家的刘高,叫刘叔。” “宋叔,刘叔!”顺子躬身一一叫了。 宋仲元和刘高连忙躬身还礼,“不敢,不敢!” 老张不高兴了,“他才几岁?这声叔你们当得起!” 宋仲元极为豪爽,哈哈一笑便把这事放在一边,朝老张笑道:“张叔,您还不知道?刘高这小子现在已经是刘爷了!前天的事。” 按照荣门规矩,一座城市的偷儿大多分若干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一个当家的,一般称叔,全城则有一个总瓢把子,同行见了一律称爷。 任你本事再大,没走到那个位置,同行顶多敬一声叔,绝不会称爷。 女性在荣门中地位高的,可称姑,当了总瓢把子,则要称奶奶。 老张拍了拍刘高肩膀,笑道:“不错不错,出息了。不过小刘子,可别怪俺说你,怎么跟俺老张还藏着掖着呢!” 刘高嘿嘿一笑,刀条脸有些狰狞,“在张叔面前,那玩意儿不值一提,没必要拿出来显摆。” 下一刻,刘高收起了笑容,“张叔,淮武军已经全城搜查了,当真是掘地三尺。不过最快也要明个午后才能搜到这里,那批货还是尽早转移为妙。” 宋仲元道:“车已经备好,明日一早俺送张叔出城。” 老张点了点头,扫了一眼众人,“人都齐了,仲元,咱们开始!” 宋仲元起身,看了眼案台上的关老爷,有些疑惑:“张叔,咱们是走宏门规矩,还是荣门?” 老张摆了摆手,“宏门开香堂收徒规矩繁琐,还没个屁用!再说俺老张早已不是飞龙山红旗五爷大管事,隐堂堂主也早就换人了,按什么宏门规矩?” 宋仲元笑着看向刘高,“那就按荣门规矩,刘高你来!” 老张再次摆手,“虽说隐堂的老兄弟大多进了荣门,可俺老张啥时候进的荣门?” 刘高起身朝老张作了一揖:“您老就是荣门永远的神!” “少他娘的舔腚眼子!” 老张粗话一出口,宋刘二人脸色明显都轻松了不少,屋内的气氛也变得更加融洽。 老张来到屋子正中的条几旁整理衣襟坐好,手臂轻轻搭在八仙桌上,身姿挺拔,面容威严,一派宗师气象。 在刘高的主持下,顺子先是拜了关公,上了三炷香,再朝老张磕了八个响头,老张坦然受了。 “敬茶!” 随着刘高清亮的嗓音响起,顺子单膝点地,双手捧起茶杯敬上。 老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这拜师礼就算走完了。 老张心愿得成,哈哈大笑,“顺子,知道为师为啥要你拜关老爷么?就是要你以后行走江湖,时时刻刻都不要忘了一个‘义’字!” 宋仲元和刘高哪里不知老张的言外之意,一起躬身向关公拜了三拜。 宋仲元见老张高兴得合不拢嘴,对春生低声道:“还不趁张叔今个高兴,让他老人家传你一手?” “啥好处都想给自己徒弟捞点!” 老张哈哈一笑,“俺今个好说话,只要猜对了俺手里的扑克,想学什么俺老张教什么!” 老张右手袖子一抖,一副扑克牌出现在右手掌心,无名指和小指一挑,一张扑克翻了过来。 是张红心j。 老张那两根手指,比雀儿捉虫时的小尖嘴还要灵活。 他看向春生:“记住了吗?” “记住了!” 春生话音刚落,老张手指一挑,那张牌又翻了回去。单手五指轮动,一副纸牌就像活了一样,在他的掌心上下翻飞,时不时发出唰唰的洗牌声。 老张随手在桌面上一抹,一副牌整整齐齐一字儿排开。 “是哪一张,挑!” 第10章 上门 老张挑了挑眉毛,有点儿嘚瑟,跟刚才端坐时的宝相庄严判若两人。 顺子虽然机灵,仍是看得一头雾水。春生就更不用说了,大脑袋都快挠秃了。 刘高看着牌面,陷入了沉思。宋仲元对此丝毫不上心,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众人。 “哎哟俺的亲娘,这让俺上哪找去!” 春生挠了半天脑袋,只得随手挑了一张,翻过来一看:黑桃3。 刘高跃跃欲试,老张看他目光落下的地方就知道他不会选对,于是把右手边第四张牌掀开。 红心j,分毫不差! 宋仲元带头鼓掌,“张叔,您这手单手洗牌可真是绝了!” “这玩意练的是眼力和记性,其他的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把戏。” 老张手一挥,从摊开的纸牌上拂过,所有牌全都翻了过来。每种花色从2到a,依次排开,一张不乱。 他微微扬手,一摞牌整整齐齐码到了手掌心,顺手递给了旁边的刘高,“小刘子,这牌还给你。” 刘高左手悄悄摸了把左下方的衣袋,右手接过扑克,脸有些红,“张叔,您老还是那么爱跟咱们小辈开玩笑。” 刚才掏了老张的一枚银元,他心里还有些小得意,谁知道两人手艺的差距,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不过能从老张的口袋里掏钱,这牛逼足够他吹一辈子的,随即心中也就释然。 刘高正在细思老张下手的细节,只见老张板着脸问道:“码头上割顺子棉袄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五不偷七不取,荣门规矩还要不要了?” 老张说的五不偷七不取,其中一条就是不偷老人孩子。 刘高立即站起身,“原先那里不归我管,不太好插手,眼下这事已经在办。” “不要再玩剁手指那一套,关键要把规矩立起来!” 老张的声音有些严厉。 刘高连连点头:“是,是!” 见到这一幕,顺子感到无比痛快,压在心头多日的恶气,终于散了。 这时宋仲元靠近老张身边,低声道:“丐帮瓢把子杜奕衡托俺打听那天火车站的事,想替何东强登门道个歉,您看这事” 老张摆了摆手,“记住了,在淮泗城,除了你家那小子,只有这屋子里的人认识俺。老杜那人,俺老张信不过!” “明白!” 宋仲元点头,抬头看了眼屋里众人,哈哈笑道:“今个是张叔和顺子大喜的日子,您老就不传大伙儿一手?” 顺子两眼一翻,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好,那就传一手五鬼盘珠!” 老张手一扬,右手掌心出现四颗钢球,清一色大拇指甲大小,也不知他从哪变出来的。 他伸出左手,拇指和小指夹起一粒,竖起手掌,然后手指微动,钢球就在竖立的五根手指间游动起来,像一个悬浮在空中的气泡。 待钢球转了几圈,他右手手指一弹,左手游动的钢球增加到两个,随后三个,四个! 顺子看得两个眼珠子像是被钉在了那里,可就是看不出老张是怎么不让钢球掉下来的。 刘高静静地看着,手指微微晃动,似乎在感受其中的玄妙。 就在春生摇着脑袋不断赞叹时,老张左手一抖手掌摊开,四颗钢球弹起,高度各有不同。 可当它们落下时,立刻被手掌弹起,霎时间四颗钢球在手掌上空上下翻飞,泛着点点银光,煞是好看。 顺子傻傻地看着老张的手掌,见他手掌似乎静立不动。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老张左手一挥,把钢球收起,笑道:“这玩意儿就是个练手的基本功,练的是手指的力度和对外力的感应。手法都演示给你们看了,也不指望你们能学会。今个就是图个高兴!” 说着他得意地看了顺子一眼:老子是不是鬼手张,你小子还看不出来? 他话音刚落,宋仲元立即附和:“今个这大喜的日子,俺已在铜元茂备下筵席,就咱们几个,中午好好乐呵乐呵!” 老张哈哈一笑,指了指宋仲元和刘高,“就你们两个,在淮泗城跺跺脚,土地老爷都得蹦出来,太招风!就在家里吃得了,菜你们自己弄,酒管够!” 中午的酒席上,老张三人尽谈些江湖轶事,西川袍哥谁新近上位,沪申市清帮的黄宗启又开了几次香堂,津门市的混混儿被赵其瑞打压得抬不起头,一桩桩一件件,听得顺子一头雾水,也琢磨不明白,只是忙着给几人不停倒酒。 长辈们说话,春生不敢插嘴,安静得像个小学生。 宋仲元三杯酒下肚,撸起了袖子,一只脚搭在条凳上,双手不停比划,“就在前几天,小鬼子又在东北搞事情,搞得傅松林战败身亡,真是越来越不把咱们华夏人放在眼里!” 老张气得把手在桌面上一拍,“这帮军阀成天狗咬狗,没一个靠得住的!小鬼子整天在咱们华夏挑事,肯定也没安啥好心,早晚得把他们赶出去!” 正喝着酒,老张猛然站起身,看向宋仲元、春生和刘高,眼神变得凌厉:“咋了?来的时候尾巴没甩干净?” 宋仲元和刘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摇了摇头,表示并没发现有人跟踪。 老张拉起顺子就走,“跟我回大屋换衣服,你们三个想好用什么办法应付!” 到了屋里,老张右手在顺子身上一拂,外面的马褂,里面的长袍,所有盘扣都已解开! 他从床头丢过那套小伙计衣裳,朝顺子说道:“赶紧穿上!” 顺子二话不说,手忙脚乱换衣服。待他穿好衣衫,老张已经恢复了前几日的掌柜打扮,脸上已贴上了一张面具,面容十分和善,看不出一丝破绽。 在顺子愣神的时候,老张已经把衣服收拾好,放进了箱笼。 一切收拾妥当,老张这才拉着顺子来到厢房餐桌坐下。 就在这时,大门被敲的山响,中间还夹杂着踹门声。 “他娘的,磨蹭个鸡巴,还不给老子开门!” 老张听得出是那晚曹公馆内卫兵头目大胡子的声音,他朝顺子使了个眼色,“顺子,你去开门!” 两边院子都没搜,单单先搜这里,肯定被发现了! 顺子起身时感觉两条腿都是软的,但今天第一天拜师,不能让人小看了自己。 他强撑着口气,径直走向院门,开门后满脸笑容问道:“各位军爷,什么事?” 第11章 搜查 “小屁孩子,闪开!” 当先一人正是大胡子,他一脚把门踹开,带着人就往里冲。 老张、宋仲元、刘高、春生几人立即起身,一个个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刘高径直走向大胡子,笑道:“胡队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刘高带着一帮荣门兄弟在淮泗城混饭吃,平日里少不了使钱贿赂军警,大胡子他自然是认识的。 见到刘高出现,大胡子似乎并不意外,问道:“刘爷,你今个怎么会在这里?” 刘高赔笑道:“俺这同乡来这里做茶叶生意,一直没时间拜会。这不,趁着年前来会会老乡。” 说话间掏出一个钱袋,迅速塞到大胡子兜里,大胡子感受到那分量,足有十块大洋之多。 “给兄弟们喝酒,还请胡队长吩咐兄弟们一声,手脚轻点,莫要打坏了东西。” 大胡子脸色缓和了几分,为难道:“刘爷您不知道,前段日子督军府失窃,上面盘查得紧,谁都担待不起,小弟可不敢丝毫藏私!”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十名淮武军士兵,挥了挥手,“兄弟们,搜!” 刘高还要再拦,老张用眼神制止。刘高气得直搓手:这孙子,收钱毫不客气,办事一点都不讲情面。 众人跟在士兵身后,一起进了正屋。 士兵们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把衣服被褥扔了一地。顺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暗室所在的地方,可还是忍不住瞟了两眼。 士兵们搜完了几间屋子,一无所获。 大胡子看了一眼刘高,眼神里都是猜疑,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下令道:“墙上、地上都敲敲看,可别有什么猫腻!” 说完他自己率先操起门后的门闩,沿着墙壁一路敲过去,渐渐靠近了那处暗室所在的地方。 顺子的一颗心顿时揪到了一起,感觉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 怎么办?! 他看向老张,老张一脸的气定神闲,似乎什么都不在乎。 顺子猛然想起,刚才换衣服时老张似乎掀开过床板,里面肯定有猫腻,但绝不会是那些金银财宝。 他手掌暗暗在床板上猛一用力,床板发出咔一声响。 大胡子转过身,看向了顺子,“什么东西?闪开!” 顺子只得闪开身子,老张靠了上去,陪笑道:“军爷,真的没有什么!” 大胡子一张脸冷得像一块铁板,“少他娘的废话,兄弟们,把床给老子掀了!” 几名士兵冲上,二话不说把床板掀了。 床板下面四面都是木板,好似一个大木箱,床板就是箱盖。在“大木箱”一角,整整齐齐码放着几个包裹。 老张赶紧合身扑上,“别呀,俺做了一辈子的生意,值钱的家伙都在这了!” 老张的表现,让大胡子更加警觉,宋仲元、刘高、春生都有些懵,心中暗暗为老张捏了一把汗。 大胡子一把扯住老张后背,骂道:“起开,让老子看清楚了!” 老张一副哭腔:“那些茶砖都是百年老茶,比金子都值钱,可别糟践了!” 大胡子命手下把包裹拿起打开,果然都是一块块陈年普洱,除此之外再没别的。 宋仲元、刘高等人都长呼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大胡子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掂起两块茶砖放进怀里,朝手下们挥了挥手:“兄弟们收队,下一家!” 看在刘高的份上,大胡子没敢把茶砖全掳走。 待大胡子领人走后,顺子向老张问道:“师父,那个大胡子差点就就您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老张笑道:“暗室门跟墙壁一样厚,那孙子用棍子根本敲不出来,除非他有俺老张这个耳力。” 听老张话里的意思,房间里几人都知道暗室的存在,没必要隐瞒。 刘高走到顺子身边,说道:“顺子,得亏你师父身手好,不然你今天可就坏了大事!” 不是自己成功转移了大胡子视线么?怎么就差点坏事了?顺子转脸看向老张。 老张从怀里掏出两张人皮面具放在桌上,摆手道:“这事怨不得顺子。事先俺没跟他说明白暗室的构造,再者刚才时间太紧,是我自己没处理干净。相反俺倒是觉得这小子机灵,有这份胆魄更不容易!” 他夸起自家徒弟,那是一点都不吝啬。 这两张面具刚才定是和茶砖放在一起,顺子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这要是被搜到,绝对说不清楚。 把茶砖和刘高说的做茶叶生意联系到一起,顺子才明白,在他前去开门的瞬间,老张他们已经预想到了接下来会出现的种种可能。 宋仲元道:“我看大胡子疑心很重,只怕这会儿已经留下探子眼线,早晚还得杀个回马枪。” 老张点头道:“不能再耽搁了,明早就走,先不要打草惊蛇,临行前一并把探子除去。” 老张和顺子整理屋子,宋仲元三人离去各自准备。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阵车轮响动,一辆拉粪的牛车在门前停了下来。 老张起身和宋仲元将打包好的东西装车。 顺子听到动静,一骨碌爬起身,揉着惺忪睡眼到外面帮忙。 刚到牛车边上站定,就差点把隔夜饭给吐了出来。 牛车上椭圆形的大木桶里,满满当当都是大粪,刘高站在前面牵着牛绳。 春生在旁边一脸憨笑:“都是大清早刚捞的,新鲜着呢!” 这家伙,恶心不恶心! 老张和宋仲元丝毫不以为意,蹲下身子把那些沉甸甸的包裹,塞进木桶下面的暗格里,放好之后装上木板糊上腻子,外面又装了一层隔板。 春生拿起大粪勺,舀起半勺粪便,扑哧,浇了上去。 宋仲元转身面向春生:“和你刘叔各自去忙,不要误了时辰。” 听他话里的意思,即便有暗探也早已搞定,只要做好下一步接应即可。 “好嘞!”春生应了一声,颤着一身肉,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中。 刘高朝老张抱了抱拳:“张叔,稍后见!” 老张、宋仲元和顺子易了容,这次老张和宋仲元变成了邋遢老农,顺子则恢复了原来小叫花装扮。 三人在车辕上坐好,老张一挥鞭子,唱了声:“走嘞~” 牛车向东缓缓而行,尚未出城天已放亮,早点铺子已经出摊,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见牛车到来,无不掩住口鼻避之不及。 在一处早点摊前停下,宋仲元跳下车子,来到摊子前,“老板,二十个包子,包三份!” “二十文!”淮泗城相对闭塞,老百姓习惯把一分的铜钱称为一文。 “好嘞!”宋仲元伸手接过包子,一摸口袋,咦了一声。 “俺这口袋里零钱明明够的,怎么只有十七文了?” 老板没好气地挥挥手,“十七文就十七文,不给钱都行。您老下次把粪车停远点,行不?” 宋仲元回来把包子分了,老张拿起一个一口咬了一大半,吃得十分香甜。 顺子瞪大眼睛,这都能吃得下? 向东不足百米,就是出城的东关卡子,淮武军设有哨点、路障。 “张叔坐好,俺来!”牛车到哨点前停下,宋仲元跳下车,径直走向执勤的士兵。 老张嚼着包子,对顺子道:“你宋叔只要贿赂超过十个铜子儿,当兵的定要来查车,你可要瞧好了,这里边都是学问。” 顺子一阵紧张,刚才他分明听见宋仲元说没零钱了。 果然下一秒,当兵的背着汉阳造,朝牛车走了过来。 第12章 出城 来到牛车旁边,士兵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用枪筒捅着粪桶,“啥呀这是?” 宋仲元一脸憨厚,拿起粪勺搅了搅,“还能是啥?大粪呗!军爷,您闻闻这味儿。” 他一边搅着大粪一边叹气:“没我大粪臭,哪来的大米香啊!” 新搅起的粪汁奇臭无比,熏得顺子一阵阵作呕,心中暗暗祈祷:可别再搅了,放下你手里的搅屎棍子! 见宋仲元搅得卖力,士兵更加怀疑,把汉阳造背在肩上,伸手夺过宋仲元手里的粪勺,左一下右一下用力翻搅,把桶底撞击得咚咚作响。 目测粪桶的深度跟外面瞧着差不多,士兵丢下粪勺,用枪筒用力地捅着桶身。 因为宋仲元刚才出手就是一块大洋,引起了士兵的警觉。 一个掏大粪的,啥时候都变得这么阔绰了? 因此士兵料定,这个粪桶绝对有问题! 这时候老张坐不住了,他从怀中掏出药膏在顺子的双手和脸上涂抹,同时不停地朝顺子使眼色。 顺子点头,表示明白。 老张转身扯住士兵的手臂,哭丧着脸道:“军爷,可不能这么捅了,捅漏了咱这大半夜可都白忙活了!” 他暗中递眼色给宋仲元,偷偷指了指顺子。 手臂被老张扯住,士兵不由怒火上涌,骂道:“咋了,想造反了这是?给老子滚开!” 甩脱了老张,士兵捅得更加用力。 啪嗒! 暗格外面的那块木板掉了下来! 见到那块木板,顺子的一颗心立时悬了起来。他可是亲眼看到师父和宋叔把财宝从那里塞进去的。这下算是完了,躲过了十一,终究没躲过十五。 弄不好大伙儿的命都要丢在这,顺子额头的冷汗蹭蹭蹭往外直冒。 好在脸上有人皮面具遮挡,并没被士兵发现。 士兵听到声响脸色一变,伸手向木板掉落处的缝隙摸去。发现里边有木板挡着,就顺手摸向两侧。 下一秒,士兵的手像触电一样收回,眉头拧得像一块抹布。 手指上黏糊糊的,都是屎! 不得不说,春生的那勺子大粪,浇得可真是地方。 士兵把手在桶壁上擦了擦,骂道:“真他娘的晦气!” 老张凑近一步:“军爷,咱这不是着急走么,就想让军爷行个方便。这孩子怕是得了麻风,得赶紧出城,一刻都不敢耽搁。” 说着掏出五块大洋,在手里掂了掂,塞进士兵的衣袋,“您要是再嫌少,就把这车大粪给您留着,咱们赶着牛先走。” 这家伙居然愿意把粪车留下,士兵顿时对粪桶没了兴趣。 这时宋仲元拉着顺子走过来,“孩子,快来给军爷看看,病得可真不轻呐!” 顺子暗暗运劲,一张脸憋得通红,把一双手递到了士兵面前。 士兵打眼一看,一双手黏糊糊的,都是烂疮,可不就是麻风病么! 吓得士兵连连后退,“小屁孩子,给老子滚远点!” 顺子可怜兮兮地看向老张:“爷爷,俺难受!” 他娘的,敢对俺师父自称老子,这会儿让你做一回儿子! 这边闹出的动静太大,岗哨的几名士兵连连高声喝问出了啥状况,迈步就要过来。 盘问的士兵用手偷偷压了压沉甸甸的衣袋,脸上闪过一丝紧张,随即朝老张等人挥了挥手,“他娘的,还不给老子快滚!” 士兵打开路障,嘴里骂骂咧咧:“臭拉大粪的,还带个麻风病孩子,真他娘的晦气!” 其他几名士兵听这么一说,全都缩回了岗楼里。 待牛车走出一段距离,宋仲元由衷赞道:“顺子,你这小脑瓜子可比俺好使多了!” 刚才急于出城,他随手贿赂了当值士兵一块大洋,出手的一刹那就感到了不妥。但是钱已出手,接下来只能随机应变。好在老张和顺子配合得好,终于蒙混了过去。 老张笑道:“所以啊,什么人办什么事,一定要符合自己的身份。” 他看着顺子,满眼都是笑意,把剩下的一个包子一股脑塞进嘴里。 顺子忍不住问道:“师父,宋叔,你们真能吃得下去,就不嫌臭?” 宋仲元哈哈一笑:“咋个就不嫌臭了?但是咱们装一行要像一行,哪有掏粪的嫌粪臭的?” 老张意味深长地看向顺子,“处处留心皆学问,你小子以后行走江湖,半分娇气不得,不然迟早要露馅。” 宋仲元打趣道:“张叔,这就开始教徒弟了,真是一点时间都不浪费啊。” 想着刚才的经历,顺子仍然心有余悸,问道:“若是刚才真的被发现了,怎么办?” 宋仲元哈哈笑道:“凭我和你师父的身手,就那七八个破当兵的,你还没数到十,咱就能让他们全趴下。” 老张摇了摇头,笑道:“咱可是手艺人,讲究的是技术。你那硬打硬闯的,跟土匪有啥区别?” 三人有说有笑走出了两里多地,老张问道:“仲元,看看后面谁来了!” 宋仲元站在车辕上,探头向后张望,随即停下了牛车。 “是刘高来了,瞧着状况有些不对。” 老张跟顺子下了车,站在路边等待,刘高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飞奔而至。 宋仲元问道:“咋了这是,忙得跟屁急似的?” “好事大好事!” 刘高把自行车扔在一边,大口喘气,“曹督曹屠夫回来后,不知怎么查出了汤汤副官的配枪也是那晚丢的,设计套出了小老婆雨晴跟副官的奸情” 宋仲元催促道:“少喘两口憋不死你,赶紧说!” 刘高一手扶着车辕一手扶腰,继续道:“这大绿帽子戴得老家伙气血攻心,昨个半夜翘了辫子,这会儿淮武军全乱套了,前面暂时不会再有危险。” 宋仲元笑道:“早知这样明个再走,也不用遭这洋罪了。” 老张叹气:“他娘的,倒是便宜了汤奎之那小子!” 顺子此时已经把手上的药膏擦干净,可大肉包子还是一口都吃不下。 刘高的刀条脸充满喜气,说道:“从前面的小路径直到淮河边上,春生已安排了小船在那里接应。” 老张打开了牛车上的暗格,取出了一个细长的包裹,除去外面的油纸包,直接背在了肩上,然后丢给了顺子一包裹衣裳。 顺子看得出来,包裹轻飘飘的,只有几个卷轴,并没有金银。 宋仲元问道:“那些金银怎么处置?” 老张道:“还是老规矩,一半拿出来赈济穷苦百姓,一半送到宋冠清那里。冠清兄一向主张‘驱除外侮,恢复华夏’,这甚合我心。他最近在组建淮泗自治军,送给他买些枪炮!” 宋冠清是讨逆淮泗军名将,嫉恶如仇,英勇善战,老张十分敬佩他的为人。 宋仲元点头答应,随即赶着牛车没入旁边的村庄。 刘高把二人送上小船,朝老张道:“下个渡口有小客轮,到那里换船。” 春生在码头组织搬运货物,在淮河航道上人头极广,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到下个渡口换了客轮,两人进了一间雅间,老张这才向顺子问起这么多天一直想问的问题。 第13章 离乡 “顺子,如果俺没猜错,陈克昌是你爷爷?” 老张知道,此时发问,顺子定然不会有丝毫隐瞒。 顺子自离乡以来,跟孤儿没啥区别,是老张收留了他。 这段时间老张的所作所为,他一切都瞧在眼里。 即便老张不是鬼手张,也是大名鼎鼎的侠盗。 在他小小的心里,不仅把老张当成了大英雄,更是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 顺子毫不犹豫点头,“俺爷爷的名字是叫陈克昌。” 老张的眉头拧了起来,“据我所知,你爷爷文武双全,你怎么会落魄成这样?是家里出现了变故?” 一句话勾起了顺子的伤心事,他抹了把眼泪,叙述起了过往。 …… 半个月前。 荆涂镇老西门一处衰败的院落。 卧病在床三年的老人陈克昌,与世长辞。 守在床前的顺子眼泪夺眶而出,随着爷爷蜷缩的双手变得冰冷,这个世界没有了温暖。 自六岁那年爸妈离开小镇后,顺子就和爷爷相依为命。 从那之后爸妈再也没有回来过,倔强的爷爷哪怕卧病在床也不愿让儿子回来。 他知道,儿子和儿媳在外面干的是大事。 不想拖累他们。 为了照顾爷爷,顺子把家里能拿出去的东西全当了,换成了米面和草药。 无论如何他也要想法治好爷爷。 爷爷在,家就在。 守着这个家,就能等回爸妈。 几间大屋,渐渐变得家徒四壁。 远近邻居对爷爷的称呼,渐渐从陈先生变成了陈老头。 顺子从无忧无虑的孩童,渐渐变成了尝尽人间冷暖的少年。 “顺子,陈爷爷怎么了?” 听到哭声的祥子赶了过来,用力晃动着顺子肩膀。 他是顺子最好的玩伴,比顺子大不到两岁。 祥子轻声劝道:“顺子先别哭,俺去喊俺妈过来。” 片刻后,一个中年妇人风风火火进了房间。 妇人是祥子的母亲,顺子喊她袁婶。 袁婶环顾一眼旁边,见屋里除了一张床啥也没有,索性站在顺子旁边。 “顺子,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伤心,眼下最要紧的是让你爷爷入土为安。” 顺子止住哭声,抬头看向袁婶,眼神有几分迷惘。 他一个孩子,真不知道丧事该怎么操持。 袁婶又道:“咱们软葬还是硬葬?” 硬葬是用棺材,软葬则是用草席,把死者裹好草草埋了。 陈克昌久病,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袁婶经常接济他们爷孙,知道他家里不可能有余钱,因此有此一问。 顺子扫了一眼屋子,坚定地吐出两个字:“硬葬。” “家里还有钱吗?要不要…” 顺子知道祥子家日子过得也不容易,打断她道:“俺把这房子卖了。” “那你以后住哪?”袁婶和祥子同时问道。 顺子抹了把眼泪,“我爷爷为我爸妈,为我,吃了那么多苦,我不想他死了还让人看不起。” 顺子和爷爷感情极深,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爷爷的丧事办得太寒碜。 袁婶知道这小子脾气随他爷爷,比驴还倔。 她点头道:“照。你叔帮人送货去了,俺去看看他回家了没有。” 卖房子这样的大事,十来岁的孩子急切间可办不了,顺子没和袁婶客气。 傍晚时分,袁叔匆匆忙忙赶来,领着顺子出去满世界找买家。 最后,老西门的赵财主出了五块大洋,买了顺子家整座院子。 黑壮憨厚的袁叔急得脸色涨红:“这…这事闹得…你说你这孩子,咋就非要卖房子,这也太亏了,唉…” “叔,我不后悔。” 一场丧事办下来,五块大洋花个精光,袁叔还贴补了少许。 出完殡回来,顺子发现自家院子铁将军把门,赵财主已经把院子上了锁。 顺子气不过,朝门上狠狠踹了两脚。 赵财主在不远处双手拢袖,挺着个大肚子,嚷嚷道:“干嘛呢?自己家的房子卖了,心里就没点数?” 袁叔把顺子拉开,“跟个东西撒什么气,到叔家去,有祥子吃的就有你吃的。” 顺子当天在祥子家住下,午饭是红薯米饭配腌咸菜。 若不是他来,红薯米饭估计只有红薯,绝对见不到一粒米。 装穷不难,装阔却不易。 袁叔袁婶怀着顺子长久住下去的心思,没必要再装,晚饭便只剩下了红薯。 稀饭清得像一面镜子,能照出人影。 当晚顺子和祥子在一张床上歇了。 睡到半夜,顺子悄悄起身穿好衣服,从祥子身上跨过,蹑手蹑脚溜出院子。 祥子家日子过得不容易,不能拖累人家。 借着月色,顺子朝着淮泗城的方向迈开脚步。 只走出一里多路,一个黑影匆匆追了上来。 “你这事干什么,咋还知道偷跑了?” 是祥子的声音。 顺子只得停下脚步:“祥子,我想好了,到淮泗城码头扛麻包,我能养活自己。” “就你?豆芽菜似的还扛麻包,有人要么?” “祥子,咱俩五岁开始就跟俺爹一起练拳,我有没有力气你不知道?” 祥子笑了笑,把一个小布包塞到顺子手里。 “这是十文铜钱,你带着路上多少能应个急。要是找不到工,就赶紧回来。” 祥子知道顺子的性子,并不苦劝他留下。 顺子刚想拒绝,祥子死死按住他的手,一字一顿说道:“陈爷爷教我识字习武,不收一个铜子儿,这恩情一辈子都还不了。” “陈智信,你要是不收,俺袁兆祥就没你这个兄弟!” 陈智信,袁兆祥,这两个名字都是陈克昌取的,希望他们智慧诚信,事事吉祥顺遂。 燕及皇天,克昌厥后。 老爷子一肚子墨水,给两个小辈取的名字也不带一点土腥味。 顺子含泪把钱揣进怀里,扭头向东而行,哽咽着丢下一句话: “俺爸妈要是回来找我,让袁叔给俺留句话!” 家没了,但念想不能断。 那个夜晚,少年的肩头扛着一弯残月。 顺子抹了把眼泪,“就这样俺来到了淮泗城,接下来的事,您都知道了。” 老张一阵唏嘘,“四十年了,我还是没能再见陈叔一面” 随即他眼神变得严厉,“顺子,不管你爷爷临终跟你说了什么,对任何人都不要说起!” 顺子哽咽反问:“为啥?” “因为,那涉及到一个天大的秘密!” “可是俺去挖野菜了,到家时,爷爷已经” 说到这里,顺子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 老张劝慰道:“你年纪太小,不知道这个秘密对你未必不是好事。” 两人坐船一路顺流而下,到了夹山县女山湖的一处码头上岸,沿湖边崎岖山路步行了二十多里,来到一处山坳。 老张停下了脚步。 山坳深处,一处简陋的宅院背靠苍山,面朝湖水,视野极为开阔。 此时已经日薄西山,落日的余晖映照在湖面上,随着水面波动,泛点金色粼光。 顺子打量着周围一切,想不到世上还有如此静谧的好地方。 老张指了指那处宅院,朝顺子道:“这里是卧牛谷,咱到家了!” 顺子一阵雀跃,跟着老张来到院门前,老张打开门锁回头招呼顺子进门。 突然,一支冰冷的枪管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下一秒,老张温和的笑脸,笑容变得有些尴尬和诡异。 第14章 师娘 此时顺子正面朝院内,清清楚楚看到在老张的身后,站立着一名面容俏丽、身姿妖娆的女子。 因为事发突然,顺子丝毫没有发现老张变脸时眼底掠过的那一丝笑意。 女子大概三十多岁,下身穿红色棉襦裙,上身着灰色窄裉皮草小袄,一身装扮火辣中带着几分野性。俏脸上两条柳叶眉,透着一股子英气。 顺子刚张口想叫,女子用枪管朝前捅了捅,扫向顺子的眼神,凌厉中带着杀气。 “你小子要是敢叫,老娘就一枪崩了这糙老爷们!” 顺子嘴张到一半,朝她身后努了努,示意她身后有人。 女子的俏脸掠过一丝惊异,“没被吓得尿裤子,倒不像个吃咂儿的(吃奶的孩子)!” 随即她嫣然一笑,语气却咄咄逼人:“别整那些没用的!这旮沓有没有别人,老娘会不知道?一边儿闪着去!” 一开口,一股东北大碴子味。 就在她开口的瞬间,老张身形微侧,双手闪电般探出,随即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飘落到一丈开外。 站定脚步的同时,老张手里多了两把盒子炮。他手指微动,双手弹夹各自脱落,落入两边袖中。 “差不多得了,老这么虎了唧的,毛愣三光吓到孩子。” 老张也换上了一口纯正的东北话。 女子也不答话,迅速从背后掏出一把勃朗宁手枪,继续指着老张。 “咋了这是,怎么不摸了?接着摸呀,你倒是把老娘的这把枪也给摸去呀!这会儿瘪茄子了?” 女子的言语当中带着几分得意。 老张本来有些拉长的脸缓缓堆满笑意:“咋了这是,啥时候带三把枪了?不嫌累赘?” 女子笑道:“成天给你摸来摸去的,还不兴人家防一手?” 女子言语无忌,让老张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尴尬笑了笑,朝顺子道:“顺子,快来见过你柳姨,柳如烟。” 柳如烟站立不动,冷冷看了顺子一眼,随即看向老张,“张永泰,能耐了啊,这才多少日子没见,孩子都整这么大了?” “瞎白话啥呢,这是俺刚收的徒弟。” “这么多年都不收徒弟,咋就这么急吼吼回来收徒弟了?是想儿子了?张永泰,这事你不给老娘整明白了,老娘跟你没完!” 老张见她越说越不成话,板起了面皮,“柳如烟!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成天盯着俺这老么咔哧眼的,有意思么!” 见老张变了脸,柳如烟双眼含泪,怒道:“俺就知道,你不愿待在俺们黑风岭,就是想整事儿呜呜” 话没说完,柳如烟便呜呜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偷眼打量着老张。 “咋就急眼了呢!俺老张是啥人你难道不知道”老张不惧刀光剑影,却扛不住女人的眼泪,急得直搓手,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 怎么应付女人,老张显然并不在行。 尽管他们说话很多地方顺子听不太懂,但还是听出了个大概。 这个地方这么隐秘,老张不说,柳如烟绝对找不到,可见两人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 “师娘!”顺子走到柳如烟身旁,脆生生地喊了声,“我是师父新收的徒弟陈智信,小名叫顺子,以后您就叫我顺子!” 一声师娘喊得柳如烟心花怒放,梨花带雨的俏脸瞬间阳光灿烂,“嗯呐!挺明白一小子,将来肯定出息,不像你师父,成天五迷三道的。” 顺子算是明白了,她刚才说自己是老张儿子,是故意跟他找茬。 老张在一旁慌忙道:“顺子,饭可以乱吃,人可不能乱喊!” “能不能像个爷们?嘎不溜脆(爽快点)就这么难?”柳如烟拉起顺子的手就往里走,“来,顺子,师娘今天给你做猪肉炖粉条!” 老张臊眉耷眼地跟在身后,嘟囔道:“干咱们这一行的,迟早都没有好结果,你这么几千里路的赶来,不怕被连累了?咱们就做朋友,不是挺好” “俺就是稀罕你,成不?”柳如烟立住脚步,立起了眉毛,“张永泰你要是个带把的,就也稀罕稀罕俺。” 老张想发火却又不敢,直吐噜嘴:“你这疯婆子,孩子在呢” 柳如烟爽朗一笑,“那成,等孩子睡了,咱们好好唠唠。” 老张: 这性格,真是白瞎了一个婉约的好名字。 顺子肚子里暗笑,没想到老张纵横江湖叱咤风云,却被这不知哪来的“师娘”给拿捏得死死的。 晚饭果然是猪肉炖粉条,老张取出一坛珍藏多年的老酒,跟柳如烟对饮。 顺子一口一个师娘叫着,叫得老张直翻白眼,当着柳如烟的面却不敢否认。 这娘们,一张破嘴就没个把门的,荤的素的一股脑往外蹦,没来由教坏了孩子。 柳如烟却被叫得眉开眼笑,不停给顺子夹菜。 见吃得差不多了,老张放下筷子,朝顺子道:“你师” 话说一半,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狠狠瞪了顺子一眼:差点被你小子带沟里去! “你你柳姨虽是奉天省凤山县绺子出身,却为人豪爽仗义,处处跟小鬼子作对,当地百姓都称她义匪,枪法更是神鬼莫测。” 被老张夸了几句,柳如烟纤细的腰杆立即挺直了几分,拿出盒子炮往桌子上一拍,“嗨,过去的事不要再提,兄弟们都交给了我那叭叭地(话痨)大兄弟了。” 顺子点了点头,难怪柳姨的性格这么豪爽彪悍,比起男人也毫不逊色。 老张继续道:“你们陈家的少林关东拳威猛霸道,不能荒废了,但也要多跟你师你柳姨学学枪法。” 柳如烟一只脚抬起踩在凳子上,“就是,任你拳法再好,还能快过子弹?即便是你师父,只要距离五步开外,师娘拿枪指着他,他照样屁都不敢放一个。” 相处时间虽短,顺子已经把柳如烟的性格摸了个七八分,附和道:“要不,师娘您给俺露一手?” 柳如烟一拍桌子,“行啊,这有啥难的!” 老张看了一眼外面天色,朝柳如烟道:“虎了唧的,这外面都黑成啥样了?” 柳如烟拍了拍高耸的胸脯,笑道:“要整就整点有技术含量的,让顺子开开眼。永泰,麻溜地,掌灯!” 老张提着桅灯来到院子,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眼柳如烟,柳如烟向他微微点头,老张掏出五枚大洋撒向空中。 微弱灯光的映照下,翻滚的银元在半空中反射着淡淡黄光。 第15章 护犊子 柳如烟仰头望着空中翻滚的银元,细长的双眸微微眯起。 待银元升势略缓,她猛然从腰间拔出双枪,朝着天空连连点射。 啪啪啪啪啪! 五声枪响过后,漆黑的夜空中传来周围山谷的阵阵回响。 顺子有些懵,就这么一挥手,五枚银元都能打中? 老张从腰间掏出一支手电筒递给顺子,“还愣着干啥,赶紧把大洋给找回来!” 顺子打着手电筒满院子搜索,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 银元正中,袁大头的光溜溜的脑袋上,被打了一个光滑的圆孔。待找到其余四枚,也都一模一样。 这枪法可真神,就是有些烧钱。 一座“祖宅”,眨眼间就这么糟践了,顺子心疼得直抽抽。 回到屋子,顺子把银元码成一摞放在桌上。 “师娘,您这枪法可真是绝了,比师父那空手夺刀还要厉害!” 柳如烟嘴角翘起,斜了老张一眼,朝顺子道:“师娘这手枪法铁定传你,保证你比俺那嘚嘚的大兄弟分毫不差!” 老张恶狠狠瞪了顺子一眼:马屁精! 他随即把目光投向桌上的大洋,只见五块大洋中间的圆孔连在一起,就像洋人工厂的钻头打出来的一样,齐刷刷的,每一块大洋上的圆孔几乎没有偏差。 这枪法跟眼力着实不凡,让他不得不由衷佩服。 老张向柳如烟竖起了大拇指,“如烟,你这枪法贼噶的,越来越牛掰了!” “那可不,自家老爷们仇家多,老娘们儿可不能拖了后腿。” 柳如烟一脸的得意。 “一天天的净胡咧咧,”老张嘟囔了一句,随即看向顺子,“早点睡觉,明个开始传你手艺!” 柳如烟把顺子领到侧面厢房,铺好床铺,又拿来一床被褥,这才关门离去。 奔波了整整一天,顺子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迫不及待钻进暖暖的被窝躺下。 正要进入梦乡,却听正屋那边传来一阵争吵。 “咋地,你一个糙老爷们有啥磨不开的?上床睡觉!” “不是如烟,咱俩这样算怎么回事!” “尿性,你要是有本事就睡地上!” “成,那俺就在地上将就将就。” “张永泰,你就不是个爷们!成,你睡地上,俺就陪你睡地上!” 听了一会,顺子实在熬不住困,终于沉沉睡去,梦中似乎听到了某种不可描述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老张哈欠连天,柳如烟哼着小曲张罗着早饭。 饭后,老张正襟危坐,顺子侍立一旁。 “顺子,要想练得跟师父一样,或者超越师父,从今天起,你每天必须要做五件事,一样也不能落下。” “第一,双腿双臂绑缚砂袋,先绑十斤,以后慢慢加。除了睡觉洗澡,一刻也不能取下。” “第二,每天早晨五点起床慢跑一个小时,绑着砂袋跑不动,你走也得给我走下来!” “第三,慢跑回来练武一个小时,就练你陈家的少林关东拳。” “第四,早饭后双手练习‘五鬼盘珠’各一个小时。看清楚了!” 老张取来一枚山核桃,用右手拇指和小拇指夹起,随即两指轻轻拨动,核桃在指间轻盈旋转,来到了拇指和食指中间。拇指和食指再动,核桃就跟活了一样,在他的五指间穿行。 “练熟了一颗核桃之后,再加到两颗三颗,或者是四颗,之后换成玻璃球,再就是铁球。能练到什么程度,那就要看你有多努力。手法都看清楚了?” 顺子点头答应。在淮泗城露这一手的时候,师父并没说明其中练习的诀窍,看来他这手艺并不是谁都传的。 这家伙,看起来豪爽得很,私下里精明着呢。 “第五,练习手指夹豆,每次食指和中指只许夹起一粒,必须练足一个小时。” 老张搬来一竹筐黄豆放在顺子面前,右手双指缓缓探出,夹起一粒一粒黄豆,放入旁边的竹篓里。随后双手齐发,越夹越快,顺子几乎看不见他的双手,只能看见他的衣袖不断抖动。 仅仅两分钟,便夹取了满满一竹篓。 “待你练到十分钟夹满一篓,换成同样大小的钢珠。” 看到这个动作,顺子打心眼里有几分排斥。 “师父,练这个有什么用?” “这功夫练成了,掏兜又快又准。要想练成荣门所谓的‘兜风’,这是必须的基本功。” 柳如烟本来性格泼辣,一刻都不闲着。 这时老张授徒,她却一声不吭,笑咪咪地眯起眼眸在一旁看着师徒俩,像极了贤妻良母。 老张所说的“兜风”,是指瞬间将迎面而来的行人财物偷走。 所有动作都在行走间完成,难度可想而知。 “师父,俺不学这个!” 老张竖起了眉毛,“咋了?” “掏兜,街上的小偷小摸才这么干。我要做侠盗,飞檐走壁的侠盗!” 老张急了,涨红着脸骂道:“你小子懂个屁!采毛桃、拾帐头、捞月亮、飘白纸,这些下三滥的窃术,师父教你哪样了?” 他说的这些窃术,都是荣门黑话。 采毛桃指的是偷鸡。 拾帐头是偷取人家田地里的农作物。 捞月亮指顺手偷取木盆。 飘白纸,则是指顺手偷走别人晾在外面的衣物。 柳如烟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两人,朝顺子笑道:“师娘问你,若是曹督军传令给淮武军,前去征剿淮泗自治军,命令就在传令兵手里,你偷还是不偷?” “当然要偷!” “那你是不是要等他晚上睡了,飞檐走壁翻墙进去偷偷拿走?” “哦,这…” 顺子语噎,他没想过这一层。 老张脸色变得冷峻,接过话茬:“等他睡下,怕是命令早传出去了。我还是那句话,手艺没有好坏之分,关键是看你拿来干什么。从今往后,我教你什么,你便学什么!” 言语之中,隐隐带着一种为人师长的威严。 顺子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立时变得乖顺,躬身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柳如烟在一旁赞道:“顺子这孩子,贼机灵” “俺这教徒弟呢,你娘们儿别插话!” 对于顺子的挑三拣四,老张明显还没有消气。 “嗯呐!”柳如烟乖巧得像个小媳妇,对于刚才捋顺了顺子的犟脾气,一点也不邀功。 老张接着道:“每天下午练习‘五鬼盘珠’两小时,夹豆一小时,晚上睡前练武一小时。这些都记住了吗?” 顺子点头道:“都记下了!” 老张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递给顺子,“自己掌握时间,眼下切不可贪多。” 见老张一脸严肃,柳如烟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挑眉道:“不可贪多?除了吃饭睡觉,连个放屁的功夫都没有,他才多大点孩子?” 第16章 无影手 相识还不到一天,性情直爽的柳如烟已经把顺子当成了亲儿子。 她那火爆脾气,压不了三分钟就已经开始护犊子了。 老张把两眼往上一翻,“严父出孝子,慈母多败儿。你一娘们懂个什么!” 听到这话,柳如烟竖起的眉毛渐渐弯成了两道弯月。 “你说啥?俺没听清,再说一遍!” “严父算了,当我没说!” 老张止住话头,这娘们就是想抓住自己话语里的漏洞,让自己承认跟她是夫妻,自己差点上当。 “啥意思你这是?拉完屎还想往回坐呢?” 柳如烟话虽难听,一双美眸却始终含笑,笑意中带着几分凌厉:生米已经做成熟饭,想反悔,门都没有。 老张觉得在徒弟面前失了面子,阴沉着脸不说话。 见老张被拿捏得死死的,顺子赶忙道:“师娘,别担心。师父当年肯定就是这么练过来的,师父能做到,俺一定也能做到。师娘,可别让人小瞧了咱!” 这两声师娘,喊得柳如烟嘴咧到了耳根子。 她朝老张道:“我说你这瞎么乎眼的,收的徒弟咋就这么灵光开窍呢!” 老张朝顺子佯怒道:“你小子到底是谁徒弟?” 顺子不做声,嗖的一声窜出去,到厢房绑好沙袋,慢跑去了。 他们床上那点事,让他们自己慢慢掰扯去。 一晃半个月过去,顺子已经适应了砂袋的重量。因为食指和中指长度特殊,夹豆子特别顺利,若不是手臂上绑有砂袋,顺子相信自己绝对能够做到十分钟一篓。 只是五鬼盘珠始终不得要领,小核桃在指缝间的移动甚为缓慢,有时还要借助第三根手指的帮助,才不至于从手上脱落。 老张对此并不过问,只是督促他不要偷懒。 练习五鬼盘珠,不仅要手指灵活,还要找到那种感觉,感觉找到了,自然就成了。 说多了没用。 一直过了三个多月,顺子才能做到一颗核桃运转如飞。 练习用的黄豆,早已换成了小钢球。 身上绑缚的砂袋,也慢慢加到了十五斤。 对顺子的进展,老张极为满意,这天让柳如烟多做了几个菜,两人喝起了小酒。 几杯酒下肚,老张对顺子道:“这些天师父虽从未夸过你,但你这进度确实不慢。从明天开始,午后的夹豆,改为练习听盘。” “啥是听盘?”顺子问道。 “听盘就是把球放在盘子里滚动,听声音分辨出有几颗球儿。” 说着话,老张起身拿出一个木盘,里边放进一颗木球,右手微晃,木球在盘底滚动。 “一颗!” 这当然没有什么难度,顺子瞬间答出。 老张微微一笑,又放进两颗。 顺子侧耳凝神倾听,迟疑了一会,疑惑道:“三颗?” 老张的脸上绽满了笑意:“你小子可以啊,倒是有点儿天赋!” 老张说的听盘,是荣门练习听力的一种秘术。 就是通过球体在盘底滚动和相互碰撞的声音,判断小球的数量。 这门功夫练得好了,耳力极为惊人,甚至能听出几百米外行人的数量多少,高矮胖瘦。 听出一颗两颗极为容易,到了三颗之后,声音变得杂乱,难度跨越了好几个层次。 顺子没经任何指点,一下子就能听出三颗,这让老张极为满意。 心里一高兴,老张便有几分嘚瑟,朝顺子道:“今个师父给你露一手,你以后争取超过师父。” 他取过一个铁盘,抓了一大把钢球放了进去,递给顺子,“你到旁边屋里使劲摇晃,看看师父能不能猜的出来。” 顺子一看,钢球足有十五颗之多,这都能听得出? 还到旁边屋子? 这牛逼吹得怕是有点大? 顺子接过铁盘,来到隔壁屋里。 柳如烟也有些不信,跟着顺子一起过去。 她怕老张使诈,轻轻捏起两颗藏起来,这才让顺子使劲摇晃起来。 不到二十秒,老张喊道:“回来!” 两人一起走到老张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说话。 “十三颗!”老张回答得极为自信。 顺子和柳如烟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向老张竖起了大拇指。 老张嘿嘿一笑:“其实俺还可以听出更多,这不怕玩砸了么,没敢一下拿太多。” 柳如烟道:“你这玩意儿咋练出来的?” “先练木盘,一颗一颗加木球,加到二十颗时,换瓷盘玻璃球,再往后就是铁盘钢球。木盘练好了,后面倒是容易” 不等老张说完,柳如烟急眼了,“咋这么多花样,那得练到啥时候?” 老张整天有模有样地教徒弟,可她那一手神出鬼没的枪法却一点儿没教,早就急得抓心挠肝了。 只是老张每天把顺子时间排得太满,几个月来一直插不上手。 她心疼顺子,一直没让他加练。 “古往今来,哪一个飞天大盗不是熬鹰熬出来的?” 说起手艺上的事,老张一脸严肃,“都是些水磨功夫,任你天赋再好,功夫不到也是白瞎。” “那我不管!” 柳如烟朝老张嘟起了嘴,“那就下午练习五鬼盘珠的时间,挤出来一个小时跟我练枪。” 老张略一沉吟,点头道:“午后的五鬼盘珠不用练了,加一个小时的听盘。但是睡觉前,蹲茅坑,这些时间都得练起来” “哪怕以后练成了,也要像师父这样,钢球随身带着,时不时拿出来练练,保持手指的力度和触感。” 顺子早就想跟师娘练习枪法,到了此时方才得偿所愿。 一晃半年过去,顺子各项功夫都有所精进,五鬼盘珠已经能够双手同时各盘两颗核桃,单手则能盘到三颗,有时甚至是四颗。 听盘已经能听出十一颗木球。 枪法也有长足长进,开枪打三十步外的玻璃瓶,已经弹无虚发。 但是顺子身上砂袋的分量一直没加,用老张的话说,轻功更是水磨功夫,一点也急不得。 此时正当盛夏,夹山县酷暑难耐,好在卧牛谷紧靠湖边,早晚还算凉爽。 见顺子进步神速,老张心情大好,这天一大早,他扛着钓鱼竿,把顺子领到湖边的一处大纱帐边上。 老张指着纱帐对顺子说道:“从今天开始,便教你师父的成名绝技,无影手!” 第17章 苦练 第17章 苦练 顺子瞥了一眼大纱帐,纱帐里隐隐传来一股股臭鱼烂虾的味道。 谁把纱帐摆在这里,怕不是有病? 这里除了自己跟师父师娘,没别人,肯定是师父设下的。 只听老张说道:“我这无影手绝技。并没有江湖上传说的那么玄乎,主要是讲究一个快字。快了之后,再做到一个变字。有了快和变,这无影手便算是练成了。” 由于那纱帐里边太臭,招引的蚊蝇在两人面前不停飞过。 老张左手探出,顺子只觉得眼前一花,脸上一阵轻风拂过,老张的手已经收了回去。 他左手掌心摊开,上面躺着五只苍蝇,三只蚊子。 “看清楚了没?俺再演示一遍。” 老张右手伸出一个剪刀手,竖立在胸前。 待眼前一道黑影飞过,他手指倏忽探出,夹住了一只牛虻。 牛虻被夹住身体两侧,却并没有死,着急得两只前爪不停地直搓搓。 老张手指微微张开,牛虻振翅而飞。 这一幕,让顺子感觉更加惊讶。 夹住牛虻而不让它受伤,对力道的掌控太精妙了。 老张指了指那处纱帐,说道:“这就是你练功的地方,啥时候里面苍蝇蚊子抓完,啥时候出来。” 说完他头也不回,拿起钓竿到湖边找了一处树荫坐下,钓鱼去了。 顺子掀开帐子钻了进去,只见纱帐四角各放了一个洋铁盆,盆里面的鱼早已腐烂,散发着阵阵恶臭。 一阵阵苍蝇在里面互相追逐,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太恶心了,顺子差点一口吐了出来。 这段日子有了师娘照顾,顺子的衣裳里里外外全都洗得干干净净,院子也被他跟师娘收拾整洁利落,此时乍一见眼前的场景,着实有点受不了。 他干呕了几声,只听老张在湖边远远说道:“想早点出来,就快点儿练!” 顺子一阵腹诽:什么无影手,臭鱼手还差不多! 为了少吸进臭气,顺子尽量屏住呼吸,双手伸指不停地向空中飞过的苍蝇夹去。 让顺子没想到的是,屏住呼吸之后,反而出手更快。 他虽然手上功夫很有根基,但苍蝇反应太快,想夹住它们太难了! 一个小时过去,顺子只是误打误撞地夹住了三只,每一只都被夹得血肉模糊。 日头渐高,蚊帐里通风不好,变得闷热起来。 顺子满头大汗,浑身早已被汗水湿透,可他依旧双手不停挥舞。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仅夹住了十几只,这还是他看准了苍蝇落下时下的手。 他看向了两只手臂上的砂袋,若是把砂袋取下来,肯定能要好很多。 刚刚取下一只砂袋,老张的声音响起,“把砂袋都取下来,到湖里洗个澡,喝饱了水,回去绑上继续。” 师父的耳朵太灵了,想偷懒根本就不可能。 到清凉的湖水里泡了一会,上岸后顺子拿起老张带来的大水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蚊帐外的世界,简直就是天堂。 回到了蚊帐里,顺子又绑上砂袋,开始了地狱般的练习。 不过这次他学精了,脱下上衣不停挥舞,把苍蝇蚊子驱赶得精疲力尽,这才开始伸手去夹。 这么一来,效果十分显着。 对于顺子的投机取巧,老张听之任之不闻不问,只是每隔一个小时让顺子喝一次水,泡一次湖水。 到了正午时分,顺子终于把苍蝇捉完,整个人已累得两眼昏花,近乎虚脱。 到了老张旁边,他拿起怀表一看,正好十二点,就跟计算好的一样。 老张递过来一块粉红色的洋胰子,顺子伸手接过,感觉面前的空气都香喷喷的。 顺子以前洗头洗澡用的都是普通的胰子,这香胰子还是第一次见。 “师父,这玩意儿哪来的?” 老张笑眯眯道:“你师娘的,俺偷拿出来的。” 顺子赶忙还了回去,“还是省着点,这玩意老贵了。” 这段日子,老张一直逼着顺子学说东北话,顺子的东北话已经十分地道。 老张竖起了眉毛:“你师娘有多疼你你不知道?你就是一天用十块,这老娘们眼都不会眨一下。” “你要是这么臭烘烘回去,下次还想再练?” 顺子想想也是,立即解下砂袋,跳入湖水清洗。 等顺子上岸时,老张贼兮兮道:“俺这拿手绝活的练法,可不能在师娘面前说秃噜嘴!” 从此,五鬼盘珠、夹豆、听盘这些基本功练习,都放到了午后。 待到秋去冬来,蚊蝇渐渐不见踪影。 顺子的这项功夫也大有长进,捉完蚊帐里面的苍蝇蚊子,从半天缩短到了半个小时,哪怕是给苍蝇留个全尸,一个小时就能完成。 已经不需要再去使用那些作弊手法。 对顺子的进步老张并不满意,说是练到最后,能够做到两指夹着刀片,专劈苍蝇翅膀,而苍蝇其余的部分却毫发无伤。 这功夫练成了,便是传说中的无影刀。 老张苦于天赋所限,这项功夫始终没有练成,一直引以为憾。 顺子食指中指几乎等长,简直就是练习这门功夫的天选之子。 但季节转换,苍蝇难找,老张只得改变了练法。 在上午增加了易容术、变声术、口技、伪装术、爬行术和提纵术几个科目。 提纵术是练习轻功的基本功,主要是一些运气和发力的技巧。 待顺子掌握后,每天又增加了一个科目:跳坑。 绑着砂袋从坑底往上跳,随着功夫渐长,坑也渐深。 见顺子轻功渐渐有了根基,老张又教了纵跃术,壁虎游墙功,顺带着把开锁术也给教了。 老张除了跟柳如烟出去采购生活用品,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教徒授艺上。 时光荏苒,转眼又过去了三个寒暑,到了入秋时节。 顺子已经十八岁,个头快要赶上了老张。 见顺子从臭烘烘的纱帐走出,老张笑道:“你小子不仅晚上开枪打萤火虫百发百中,无影刀也有模有样了。现在缺的就是眼力、心境和经验!” 三年来,砂袋渐重,跳坑渐深。 去掉砂袋,顺子已经能轻轻松松跃上一丈多高的墙头。 尤其是听盘,已经能够听出隔壁的十七颗钢球,甚至超过了老张。 现在的顺子,对自己极为自信。见老张这样说,连忙问道:“师父,眼力和心境该怎么练?” “这个就需要外出历练了!” 老张嘿嘿一笑,“回去准备准备,师父和师娘带你去这个江湖,好好闯一闯!” 第18章 出手 淮泗城火车站。 张永泰、柳如烟、陈智信三人化妆成一家三口,踏上了前往津门市的火车。 三人已经约定,出门在外都用化名。此时老张化名李如泰,柳如烟化名柳青,顺子化名李来顺。 上车之前,老张已经给顺子下了死命令,必须在这趟车上做下第一单,完成自己盗贼生涯的首秀。 顺子一上车,便把车厢内的所有乘客打量了一遍。 这是一节三等座车厢,共有116个座位,但是只坐了83人,还有不少座位空着。 其中一名乘客二十多岁,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亮亮的,苍蝇落上去都会脚下打滑翻跟头。 这人身边放着一个皮包,右手搭在皮包上。 瞧他这装扮,绝对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或是军阀权贵的公子。要下手的话,必须宰这样的“肥羊”(荣门黑话:下手对象)。 顺子正想挑个靠近“肥羊”的位置坐下,老张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咱们在二等车厢。” 二等车厢要干净整洁不少,被隔成了一个个隔间,每个隔间有四个卧铺,分上下两层。 老张为了避免被人打扰,直接买了四张二等车厢的卧铺,把一个隔间给包了下来。 放好行李之后,老张问道:“顺子,你确定向那人下手?” 顺子点了点头,“我看那小子不像什么好人。” 老张微微一笑,朝柳如烟道:“青青,你坐在这里看好行李。” 柳如烟一愣神,随即扭腰笑道:“讨厌,怎么这样喊人家!” 顺子憋着笑,跟着老张来到之前的三等车厢。发现“肥羊”身边又换了几名乘客,邻座的一人一双眼睛不停地在“肥羊”身上上下打量。 在“肥羊”的左后方还有一人,懒散地靠在靠背上,一双细眼眯成了一条缝,有意无意瞄着“肥羊”方向,那双眼只要微微睁开一点,立即精光四射,想必是个厉害角色。 很显然,“肥羊”已经被同行盯上了! 顺子本来不屑于干这些翻包掏兜的勾当,更不屑于在这种事上跟同行争食。但是师命难违,只有练熟了这些最见不得人的手艺,老张才会带他去干大买卖。 那就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这些个“跑轮子”的小贼,还能厉害到哪里去! 荣门的买卖分类很细,像这种专门在车辆上行窃的窃贼,叫做“跑轮子”;专干船上营生的叫“摆泊”;在车站、商场、歌舞厅等公共场所行窃则叫做“赶趟子”。 不管是跑轮子还是赶趟子,他们大多是团伙合作。 顺子判断,在“肥羊”附近,这伙人至少还有一个,才能凑齐一佛出世、二仙传道和三豕涉河这样最简单的团伙。 一佛出世又叫“下手”,就是出手行窃的那一个。 二仙传道重在一个“传”字,主要是转移财务。偷窃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职业,这个角色风险低,大多由有资历的老贼担任。 三豕涉河没啥技术含量,主要是在“下手”行窃时打掩护,“下手”失风时制造混乱,便于同伙逃跑。 顺子此时对自己极为自信,个小毛贼根本不放在眼里。顺子再次打量了一眼“肥羊”,一套板正的西装,穿在身上甚是熨帖,不像是藏着贵重东西。 从他那只手须臾不离皮包来看,好东西肯定都在皮包里。 可这小子把皮包护得太死了,根本没办法下手,必须想个法子。 顺子灵机一动,从衣袋里取出两个核桃,一边行走一边将核桃抛起接住。走到“肥羊”身边时,脚下一个趔趄,核桃掉落在“肥羊”的座位里边。 顺子身子靠过去,歉意笑道:“不好意思先生,麻烦让一点儿!” “肥羊”倒是个好说话的,手臂从皮包上拿开,身子向外边让了让。 要的就是“肥羊”手臂拿开的瞬间! 顺子顿时心潮澎湃,紧张得手指有些微微发抖。 他此时的心里,不仅有初次行窃时紧张惶恐,有忐忑,还有一丝丝的兴奋和激动。 必须心如止水,才能做到出手准确无误。 顺子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但就在这眨眼间的工夫,“肥羊”又把手放在皮包上,还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老张在不远处看得直摇头,多好的机会就这么错失了。再想不留痕迹地下手,就只能另找机会了。 这样的行窃,下手只能有一次,绝对不能有第二次! “肥羊”就算再没防范意识,接二连三被同一个人“找事儿”,也不可能不起疑心。 老张顺手从行李架上取过一个大包裹走了过去,到了“肥羊”身边站住,把包裹放上行李架。 可他举着包裹十分“吃力”,无论怎么向里推,都差了一把劲儿。 “肥羊”站起身,帮老张放好包裹,迅速坐回座位上。 “年轻人,谢谢啊!”老张朝肥羊嘿嘿一笑,随即装模作样从大包里取出搪瓷缸,去车厢的尽头去打水。 就在“肥羊”起身的瞬间,顺子迅速拉开皮包拉链,左手探进包内,五指张开,凭借五指和手掌的敏锐触感,顺子立即判断出皮包内除了几本书籍外,只有一个皮夹子。 很多人出门,喜欢把钱放在皮夹内,然后再放入包里,认为这种“包中包”拉开拉链更加费时,因此也更加保险,殊不知却给窃贼留下了一网打尽的机会。 在“肥羊”坐下身子拉过皮包时,里边的皮夹早已到了顺子的腰间。此时顺子调整好了心态,动作行云流水。 皮夹到手,顺子心中大定。他大摇大摆捡起掉落的核桃,上下抛弄着离去。 刚刚进入二等车厢,顺子便感觉到身后有三个人跟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是刚才发现的同行。 顺子站住脚步,等着他们过来。 三人靠近顺子后,立即在过道里呈三角形把顺子围在中间。 那名一佛出世的“下手”对顺子道:“小子,懂规矩不?” “咋啦?这火车是你家的?”顺子故意装糊涂。 这时老张打开了隔间门,说道:“都进来说话!” 充当二仙传道的那位狠角色丝毫不把老张和顺子放在眼里,朝剩下两人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走入包厢。 “在下快刀李!”狠角色看向老张,“并肩子,报个万儿!” 他说的是江湖黑话,意思是:同行的,报上名来。 老张呵呵一笑,“巧了,原来是本家。老朽李如泰,幸会幸会!” 李如泰是哪路神仙?快刀李想了一瞬,根本就没听过这名号,立即冷着脸道:“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不?” 老张毫不在意,笑道:“啥地盘不地盘的,刘高那小子来了都得喊俺一声叔。” “一佛出世”一脸讥笑:“见过能吹的,还没见过这么能吹的!” “三豕涉河”道:“他娘的,怕是把村里母牛全吹死完了?” 半躺在上铺的柳如烟看着下面几人,咯咯笑道:“贼搞笑,笑死个人了!” 这让快刀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朝身边两人道:“废什么话,干他娘的!” 第19章 比刀 快刀李身后的两人就要动手,老张朝他们摆了摆手,“慢着,有话好好说。” 快刀李眉头一挑:“咋了,不是挺能装吗?这就怕了?” 老张面不改色,看向快刀李,说道:“快刀李?刀究竟有多快?” 快刀李身后的两人哈哈笑道:“有多快?快到吓破你的狗胆儿!” 顺子被三人挡在了门外,听到这话,他伸长了脖子,“你们要是这么说,那我可就要见识见识了。” 柳如烟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得花枝乱颤,“儿子,今个就露一手,让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子开开眼。” 出门在外,柳如烟的东北话收敛了很多。 见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硬是朝枪口上撞,快刀李顿时心里有了底。 “这位小兄弟既然这么说了,我快刀李也不能不给面子。” 老张对顺子的刀法自然是心里有底的,当下点了点头,“顺子,就陪这位李哥练练手,把握好分寸,不可伤人。” 老张这话说的极为客气,快刀李以为老张怕了。 不可伤人?是怕伤到自己? 他看向老张,“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你们下手时,咱们按照荣门规矩没有当面撞破,比试要是输了,不管皮子肥不肥,可都得归咱们。” 皮子肥不肥,是指皮夹子里面钱多不多。 津浦线上跑轮活的,南至浦子口,北到彭城,都是刘高的地盘。 刘高手下的兄弟算是道上最守规矩的,这也是老张为顺子打掩护,不怕当场失风的原因。 老张朝快刀李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快刀李转身面向两名同伴:“你们两个先出去!” 包厢空间狭小,实在施展不开手脚。 他这么做,显然对自己的刀法极为自信,根本不把包厢内的三人放在眼里。 待那两人退出包厢,老张对顺子淡淡道:“关上门。” 快刀李变了脸色,两道眉毛竖起,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姓李的,什么意思?” 瞧这意思,是想打自己的闷棍? 老张微微一笑:“在你们的地盘上,你怕个什么?咱们要真是不讲规矩,还能走出这节车厢?” 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快刀李狰狞一笑,右手一晃,一柄细长的尖刀出现在手里。 他看向顺子:“小兄弟,亮家伙!” 顺子看了看快刀李手中的尖刀,握在手中仅露出几厘米刀刃,刀尖细窄,近手处猛然一宽,显然握在手中极好用力。 再看了眼自己的家伙,实在有些寒碜。 一片刮胡子的刀片掰做两半,双手食指和中指中间各夹一半。 见快刀李手中只有一把刀,老张向顺子说道:“用单刀,不可欺负人。” 顺子点了点头,把右手刀片收了起来。 还有这么找死的,快刀李眼中闪过一丝冷笑:非给这小子一个教训不可,不然谁都敢到老子的地盘上撒尿了。 唰!唰唰! 快刀李瞬间划出了三刀。 第一刀划向顺子的喉管,凶险狠辣。 当然这一刀只是虚招,出来跑活儿弄出了人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接下来的两招才是实招,分别划向顺子左右两侧胸口衣袋。 尖刀虽短,却唰唰作响,挟着劲风,果然不负快刀李之名。 顺子与他面对而立,见寒光袭来,没有丝毫退让,空着的右手手指虚点,尽数点在快刀李的手肘处,让他的每一刀都功亏一篑,在距离顺子身体不及一厘米时,再也无法向前递出。 与此同时,顺子的左手并没闲着,双指挟着刀片,只是在快刀李的“正三楼”点了点,又随手开了他的“左右厢房”。 在荣门黑话中,正三楼是指上衣左右两侧上面的口袋,正二楼则是上衣下面两侧的口袋。 左右厢房,则指的是左右两边裤子口袋。 顺子下手力道掌握妙到巅毫,只是划破衣服,却不牵动其余。 对此,快刀李浑然不觉,只是觉得对面的小子有点儿邪门,竟然能毫不费力让他刀刀走空,心中感觉老大不忿。 唰! 快刀李再次挥刀划向顺子,这一刀从下向上,力道极猛,若是被划中,即便不被开膛,也会从下到上衣衫尽毁,无法出去见人。 顺子身形猛然后退,背靠包厢门站定,朝快刀李抱了抱拳,“李哥,多谢指教!” 快刀李还要再战,只听上层铺位俏丽女子笑道:“胜负已分,还比个什么?” 他本来就觉得对面的小子邪门,听柳如烟这么一说,顿时感到了几分惶恐。 低头一看,上衣胸口两侧各被割开一个不到两寸宽的口子。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中刀,快刀李心中大骇,额头汗珠滚滚而下,连忙将尖刀收入腰间。 这时他才发现,两侧裤子口袋也被沿着裤缝,分别划开一道三寸多长的口子。 对面的小子下手极有分寸,虽划破了衣袋,却不让他太狼狈,显然已经是手下留情。 快刀李心中尚存的那一丝不甘和不忿,顿时消失殆尽,向老张抱拳躬身:“在下李传啸,甘拜下风。” 输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快刀李脸上发烧,感觉在包厢里多待一秒都是煎熬,转身就要开门离去。 不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相逢是缘,作为本家,老朽送你几句话。” 快刀李只得停下转身,“前辈请说!” “出刀力有三分余,刀影连绵了无痕。” 快刀李出刀一向求快求狠,不留余力。老张所说,正是他刀法的不足之处。 不把力道用到十足,刀势才能更加灵活。 快刀李似有所悟,当即大喜拜谢:“多谢前辈指点!” “回去告诉刘高,以后手下人出来跑生意,一定要把眼睛睁大点,切不可误伤了好人。” “是,晚辈一定把话带到。”快刀李躬身退出包间。 老张的话让顺子心里咯噔一下,快刀李他们明明和自己盯上的是同一个人,怎么会误伤好人?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待顺子重新关上包厢,老张说道:“顺子,把皮夹子打开看看!” 柳如烟忙不迭把脑袋凑了过来,“儿子,快点打开看看,闹这么大动静,皮夹子肯定老值钱了!” 顺子打开皮夹,里面有七八块大洋,一小沓纸币,然后是叠的平平整整的一张花纸。 这年头纸币不值钱,顺子直接略过,那张花纸极有可能是银行票据啥的。 打开一看,第一行大字映入眼帘:彭城师范学校聘任书 顺子感觉脑袋嗡的一下:那个头发油亮亮的年轻人是教书先生! 荣门规矩中的五不偷七不取,教书先生就在不偷之列。 这时他才想起老张之前问过:你确定向那人下手? 顺子看向老张,红着脸,内心一阵窘迫。 第20章 侠盗 老张早已确定前后包厢都没有人,安慰顺子道:“第一次出来做买卖,看错人很正常,没什么丢脸的,咱们还回去就是。” 顺子低头沉思,想着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还回去。 老张笑道:“不着急,那人肯定在彭城车站下车,待下车时人多,自然就好下手。” 顺子暗暗惭愧,自己的阅历和经验,跟师父比起来差了太多。 “看人不仅要看衣着举止,还要看眼神。那人眼神干净温和,多半不是坏人。” 老张谆谆教导:“顺子,咱们要做侠盗,知错就改丝毫也含糊不得。” “师父您怎么知道俺要做侠盗,还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教我?”顺子笑着问道。 他看似漫不经心,还带着几分半开玩笑的味道,其实这个问题他一直想问,已经憋在心里很久。 “因为一个馒头,一个包子。” “就这?你也太能扯了!”柳如烟这时已经从上铺下来,坐在一旁忍不住吐槽。 老张笑着把火车站顺子买馒头和包子的事说了。 柳如烟听得直流泪,“你这老贼头咋就这么坏,让俺孩子饿肚子” “越是困苦,越是能够考验人心。顺子,你要记住,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心里存着仁义,行事合乎道义。” “若你是奸猾之人,即便你是陈家后人,俺也不会跟你有师徒的缘分。” 顺子忍不住问道:“师父,您跟咱们陈家究竟是什么关系?” 老张曾不止一次提到陈家,可他跟陈家的关系却一直没说清楚。 “我们张家跟你们陈家是世交,你的曾祖和我的祖父是结拜兄弟。这里面牵涉到的秘密太大,你知道这么多就行了。” 老张脸上表情变得凝重,继续说道:“其实收你做弟子,俺还有一份私心。” 不能让徒弟一张白纸闯江湖,很多事必须说一说。 “你师父我原先是宏门飞龙山的红旗五爷大管事,管理山门的大小事务。山门设有仁义礼智信五大堂口,还有一个堂口,因为专事偷盗,手段见不得人,山门称之为隐堂,师父就曾兼任隐堂堂主。” 柳如烟对老张的过去只是听说,了解并不多,忍不住问道:“当了那么大的官,要说你这小日子倒是挺滋润的,咋就不干了?” “虽说天下宏门是一家,但是山门不少,各自为政,咱们飞龙山是最大的一个。这些年兵荒马乱,山主投靠了军阀,飞龙山成了军阀揽财、欺压百姓的工具,暗杀、绑票、开窑子、办烟馆,坏事做尽。不仅是飞龙山,还有好几个山门,均已沦为黑帮。” 柳如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宏门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她柳眉竖起,怒道:“老张你他娘的就是个软蛋,这样的山主,还不一枪给他崩了!” “你黑风岭二当家的想篡位,你咋不崩了他?” 柳如烟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 老张一句话把柳如烟噎住,“都是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俺老张真下不了手。一气之下就离开了山门,从此独来独往。隐堂堂主被我的大弟子接任,隐堂从此毫无底线,乌烟瘴气。江湖上别有用心的人向我泼脏水,把责任推到俺老张头上,这也是俺这么多年不愿再收徒的原因。” 顺子心中猜测:师父所说的私心,难道这是让俺去帮他老人家清理门户? 只听老张继续道:“顺子,俺收你为徒,就是想向世人证明,俺鬼手张是侠盗,鬼手张的弟子,依然可以是侠盗!” 柳如烟噌地从座位上站起,怒道:“你这人一身本事,做事一点也不爽快。那样的徒弟,你还留着他?” 老张一脸无奈,“隐堂数千兄弟,想除去堂主谈何容易。且我那徒弟天分极高,身手并不比俺差。顺子,你现在很多功夫都还差着火候,以后若是遇到他,需要格外小心。” 顺子还想再问,见老张脸色凄然,便忍住了不再开口。 三人无言相坐良久,柳如烟劝慰道:“永泰,顺子这孩子仁义,将来肯定不让你闹心。” 老张性情本就豪爽,心头阴霾沉积仅只一瞬,转眼间嘴角露出了笑容。 他这样的英雄豪杰,又怎会让心爱女子为自己担心? 在柳如烟的面前,老张不愿展现一丝忧虑。 他当即哈哈一笑:“时间差不多了,咱们把人家东西还回去!” 老张和顺子来到那节三等车厢,李传啸等人已经不在,想必是上一站下车了。 彭城是个大站,很多旅客已经开始起身收拾行李,大部分座位空了出来。 那个头发油亮的年轻人已经起身,左手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右手一个皮包,顺着人流朝车厢门口走去。 顺子赶紧跟上,与那人并肩而行。 嘎吱,咣当! 火车进站前刹车。 随着车身顿挫摇晃,很多乘客站立不稳,身体倾斜,纷纷伸手抓牢扶手、座椅靠背。 就在这个瞬间,顺子已经将皮夹子还了回去,他伸手扶住年轻人身体,一语双关提醒:“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年轻人点头致谢。 回到二等车厢,老张又跟顺子说了些看人的技巧、江湖规矩,偶尔有柳如烟插科打诨,一路谈谈说说,倒也热闹得很。 直到第二天午后,火车才到达津门市老龙头火车站。 下车前,老张让柳如烟和顺子都换上了洋装。 柳如烟本就个子高挑身材妖娆,穿上小西装后更显风姿,只要她不开口说话,怎么看都像是大家闺秀、社交名媛。 出了火车站,老张叫了两辆人力车,和柳如烟坐一辆,顺子自己坐了一辆。 “伊泰利租界,施密特花园。”老张对车夫淡淡说了句。 那地方清一色的花园别墅,住在那里的人非富即贵。 车夫吃惊地看了老张一眼,没敢多说什么,扶起车把转上大路,奋力奔跑。 人力车从大街上穿梭而过,街道两侧楼房鳞次栉比,街面上有轨电车、小汽车、人力车、沿途叫卖的独轮车,往来穿梭,熙熙攘攘,一派繁华。 津门市比淮泗城繁华太多,顺子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大城市,好奇地看着街道两边的商铺,同鑫和、盛西福、隆顺容 感觉眼睛根本不够使。 到了一处纪念碑前,车夫停下脚步,“先生,只能送到这里了。” 老张点了点头,付了车钱,领着两人向里走。 顺子扭头看向纪念碑上的雕塑,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背生双翼,手里拿着一截树枝。 就这玩意儿,还专门建个老高的台子供起来? 他正疑惑间,老张在一栋两层的花园别墅前站定,打开院门,扭头喊道: “如烟,顺子,到家了!” 第21章 老乡 花园的门房住着一对中年夫妇,见老张等人进来,夫妇俩赶忙迎了上来。 “老爷您这都多久没回来了!这位想必是夫人?” 老张老脸有点红,点了点头,介绍道:“嗯,她叫柳如烟,你们以后叫她如烟就行。” 夫妇俩转向柳如烟躬身行礼,“夫人好,冯礼赵岚给夫人请安。” 两人这么客气,弄得柳如烟有些不好意思,忸怩道:“都是自家人,不要这么多礼。” 当中年夫妇把目光投向顺子,老张笑道:“老冯你两口子不要客气,这位是我的关门弟子顺子,都是自己人。” 老冯正要向顺子行礼,顺子马上躬身道:“冯叔叔赵阿姨好!” 从师父的表情和语气,顺子早已观察出老张跟这对夫妇的关系不一般,因此他对二人极有礼貌。 老冯回了一礼,赶紧接过顺子手里的行李。 老冯名叫冯礼,妻子名叫赵岚,都是老张当年隐堂的部下,眼下负责给老张打理这处住处。 这里老张虽然只是偶尔来一次,庭院内依然收拾得整整齐齐,屋子里面更是一尘不染。 柳如烟看着房间内豪华的装修,不停啧舌:“贼老张,你倒是有钱的很啊,放着这么好的房子不住,真是白瞎了!” 老张笑道:“俺一个糙老爷们,躺下也就只占五尺多长的地方,在哪住还不都一样?” “那你还整这么大一地方,多糟践钱呐!这还连佣人都用上了,也不知道让俺早点来享受几天贵夫人的日子!” 老张压低了嗓音:“你看看这旁边住的,哪一个不是肥羊?俺要是进进出出的大白天来踩盘子,别人肯定生疑。在这整下一栋宅子,也就是图个方便。这院子不能荒着,只能让冯礼两口子来了。他们都是我曾经隐堂的手下,不可真把人家当佣人使唤。” 柳如烟惊讶地捂了捂嘴,“就他俩那老实巴交的样子,都是贼?” “怎么说话呢?叫老荣!”老张随即转向顺子,“从明个起,你开始练练摊子活手艺,去旭街、中街转转,天祥、劝业、泰康几大商场都去瞧瞧。” “你师娘没见过啥世面,接下来这段日子,我带着她好好转转。” 对于趟子活,顺子极为自信,当即笑道:“师父放心,徒弟绝不给您惹纰漏。这几年师娘跟咱们待在山窝里可吃了不少苦,您得好好补偿她。” 这话说的柳如烟心里舒坦,朝顺子笑道:“师娘本就是山窝子里住惯的,没那么娇气,啥苦不苦的。” 她随即转向老张,“说谁没见过世面呢?那奉天城不老小了是,俺不照样带着兄弟们七进七出!” “是是,你是奉天赵子龙!” 老张嘿嘿一笑,随即继续吩咐顺子道:“也不要急着下手,你瞅准了,只要是住这一带的公子少爷,逮着他们德愣准没错。万事都要小心谨慎,不可出了差错,做事尽量低调,不要和同行起冲突。” 这会儿,老张换上了一口纯正的津门口音。 接下来几天,顺子西装革履,把附近花园别墅,几条繁华街道,生意兴隆的大商场,都给逛了个遍。 不仅要观察各色人等,还要刻意学习津门话。 学习各地方言,是老张对顺子的一项硬要求。 不管在什么地方,一口外地口音,极易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样会在很大程度上导致失风。 做贼的诀窍之一:从不引人注目,泯然乎众人。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顺子每天均斩获不少,他观察细致,出手敏捷,从未失手。 下手对象无一不是纨绔子弟,老张对此甚为满意。 这天晚上,顺子刚回到别墅,就见柳如烟踢飞了两只高跟鞋: “那些外国娘们一个个贱了嗖的,穿这玩意不是给自个儿找罪受么?明个别说是法朗西公园了,就算是维多利公园老娘都不去了!” “你这人真没情调,那地方多漂亮。”老张在一旁嘿嘿憨笑。 见顺子回来,老张本来微笑的脸色变得严肃,“顺子你准备一下,今个晚上师父带你做大买卖。” 顺子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啥大买卖?” 老张故意卖关子,“先吃饭睡觉,下半夜咱们出去。” 下半夜是人一天中最困的时候,也往往是睡得最死的时候。 顺子知道,师父这是要带他去闯窑堂了,兴奋得躺在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眼巴巴等到凌晨两点,老张来敲门:“准备好黑斗篷、飞虎爪,咱们走。” 两人均是一袭黑衣,从别墅后门出来,老张指着附近的一栋栋别墅,问道:“不用我说,这些地方你早就物色过了?” 顺子点头道:“左手第三家看上去最有钱,家主似乎是姓赵,只要在家,就一天天昂首挺胸耀武扬威的。” 这段时间老张的耳提面命,让顺子养成了小心谨慎的习惯,周围的大户都被他观察了个仔仔细细。 “不错,赵其瑞这老小子也是江淮省的,跟你还是老乡呢!” 老张低声嘿嘿一笑,“这家伙官做得不小,这些年捞了不少钱。今晚,师父就陪你去老乡家里转转。” 两人沿着路边黑影,折过两个路口,来到别墅东墙外面。 老张纵身一跃,越过围墙,轻飘飘落在院内。 顺子紧随其后,先是跃上墙头,再轻轻跳下。 他虽然年轻,终究练习轻功日短,比起老张还是差了一筹。 两人进院后,立即在绿化带下隐身。 老张指了指别墅的二楼,又指了指自己,示意自己先上。 几步助跑之后,老张的身形猛然跃起,脚尖在左面墙上一点,身子向右飞出,稳稳落在二楼的窗台上。 老张用的是纵跃术,不仅要轻功底子好,还要善于利用墙体、凹槽或者附近的树干借力。 若是全靠纵身跳起,谁都无法克服地心引力。 顺子如法炮制,来到老张身旁。 老张朝窗户努了努嘴:“麻溜的,开窗!” 这种西洋样式的建筑,窗户的插销极为简单。顺子用刀尖沿着窗缝探入,轻轻向上一挑,窗户便闪开了一条缝。 两人随即像泥鳅一样闪入,分别躲在窗户两侧,借助窗帘遮住身体。 身法,手法,如出一辙。 下一刻,两人同时从藏身处现身,低声说道:“没人!” 确定房间没人,两人便放开了手脚,将所有家具搜索了一遍,仅收获了五百大洋。 最后老张把目光定格在房间里的保险柜上。 “这次带你过来,主要是教你开保险柜。在夹山县这玩意实在难找,所以这段时间得把这一课给补上。” 老张伸出两只手,一只扶住柜门,一只手握住密码盘旋钮。 “这种盘式密码保险柜,开锁之前先清零,然后要细细感受箱体的微弱震动和旋钮声音的变化。看清楚了!” 老张把密码盘沿顺时针方向连续转动三圈,置零结束,随即示意开始开锁。 他一开始转得极慢,随即越来越快,顺子只见他右手不停来回转动,看得有些眼花。 最后“啪”的一声,保险柜门开了。 顺子打眼一看,满满的一柜子全是金条! 他正要伸手去拿,老张却轻轻关上柜门,来回转动了几下密码盘,朝顺子说道: “该你了!” 第22章 坑娃 顺子按照老张的演示,先是顺时针转了三圈,然后缓缓转动密码盘,数字从0转到99,顺子始终没感觉出保险柜有什么异样。 师父是怎么做到的? 自己成天老想着做大买卖,没想到差着远咧! 就是保险柜放在你面前,里面的钱你都拿不走! 顺子一阵羞愧,瞬间额头的汗水就流了下来。 “不要着急,再来!” 老张在一旁低声引导,“尽量放松,调整好呼吸,心里不可有一丝杂念,仔细感受双手的震动,锁盘转动声音的差异” 顺子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随即微微闭上眼睛,缓缓转动密码盘。 嗤嗤嗤密码盘转动的声音极小,微不可察。 嗤! 这一声响,比之前的声音略重了几分,同时柜体似乎发生了微弱的震动。 此时顺子的五鬼盘珠,已经练到三颗钢球,比起老张虽然还有些差距,但手指和手掌的敏锐触感,已经足以感受到柜体传出的震动。 顺子心中一喜,立即回拨密码盘,转了大半圈,熟悉的声音和震动再次出现。 回拨两次后,老张低声道:“睁开眼,看着刻度盘,以后每次都要把密码记下来。” 顺子停下手,不解问道:“记这些密码有什么用?” 老张解释道:“有的保险柜除了密码锁之外,还装有门锁。密码锁解开之后,柜门并不会自动打开。若是你不知道密码是多少位,继续往下转,密码锁就会重新锁上。这时候,就必须重新开锁,并保证停留在密码的最后一位,再去打开门锁” “原来是这样。那么,您干嘛不不先打开门锁?” 呃?还有这种操作?! 老张激动得一拍脑袋:“要不怎么说年轻人脑子好使,俺怎么就没想到?” 看顺子在一旁嘿嘿偷笑,老张一巴掌拍过去,“傻乐呵个啥?抓紧干活!” 顺子双眼盯着密码盘边上的刻度指针,轻轻转动密码盘,一串串数字从指针下划过。 在某一位置,箱体微微震动,旋钮转动的声音也有异样,顺子立即回拨。 基本功在,找到那种感觉之后,一切都变得简单。 前后总共用了五分钟,顺子把保险柜顺利打开。 老张向顺子翘起大拇指,“不错,第一次开保险柜就有这个速度,不愧是俺老张的徒弟。” “师父您可真够自恋的,夸人的时候也不忘把自己捎带上。” 顺子一边小声嘟囔,一边拉开柜门。 满满一柜子金条。 这么多,该怎么弄回去? 老张横了顺子一眼,“傻愣着干什么,能搬多少是多少!” 顺子从衣柜里拿出两张床单,抖开一看,花花绿绿的,太招眼,不好用。 刚想放回去,老张已经拿了两件黑色呢子大衣出来,“先放被单里,再用大衣裹上,不得漏。” 顺子把金条拿出来放在被单上一层层码放好,两百五十克的金条只摆了六十根便不敢再放。 这玩意儿太沉了! 两包一百二十根,这个分量不影响两人翻墙。 看着保险柜里还剩下一小半,顺子问道:“师父,咋办?” “还能咋办?走了!” 擦去留下的痕迹,老张背起包裹来到窗台,顺子紧紧跟上。 “师父,您说老赵一下子丢了这么多,会不会” 老张低声笑道:“他娘的都被逼着下野了,还能咋样?他要是敢报官,老子包管他还要再被剥层皮。” 顺子立即放心了不少,原来老张这是痛打落水狗来了。 下楼要比上楼轻松多了,老张一手搭着窗户旁边的下水管道,悄无声息地滑到了一楼。 两人落地后,迅速奔向东边围墙,老张纵身一跃,“飞”了出去。 顺子把两个包裹扔出去给老张,作势就要跃上墙头。 只听墙外传来一道声音:“谁呀?谁在那里?” 对,就是墙外! 以顺子的耳力,绝对听得出这是老张的声音。 尽管他变了声。 顺子心中暗骂:这个贼老张! 来不及多想,顺子拿出一个黑色斗篷披在身上,就地倒在墙边的黑影里。 啪! 别墅一楼的灯亮了,将前面半个院落照得一片通明。 绿植斑驳的树影只把顺子的身子遮住了小半,还有一大半暴露在灯光下。 顺子偷眼望去,别墅一楼走廊里出现两名精壮汉子,每人手持一把手枪,探头向外查看。 这两人定是赵宅看家护院的。 赵其瑞之前地位显赫,又在这里放了这么多金条,没几名好手看家,那就不正常了。 顺子心中盘算,这两人在走廊里看完,至少会有一人到院子里巡查,必须尽快转移! 他深吸一口气,身体紧紧趴伏在地面上,紧靠胸腹肌肉的收缩,推动身体向前移动。 身子就像一条黑色的爬虫,平稳而又缓慢,不发出一丝声响。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起身。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对移动的物体极为敏感,哪怕仅是出现在对方眼角的余光里,只要是快速移动,也很容易被发现。 顺子心中默念:123 当数到10时,他轻轻回头查看,双脚已经没入了阴影中。 顺子用的正是老张传授的伪装术和爬行术,这两种技术合用,果然效果非凡。 除非你瞪大双眼盯着他看,否则还真不会发现墙角边有什么变化。 他刚想起身,走廊那边传来了脚步声。 根据声音测算,那人需要穿过花坛才能来到东墙边的这片空地,他若是边走边看,至少需要十五秒以上。 十秒已经绰绰有余! 顺子不再犹豫,瞬间在地上纵身而起,一只手稳稳搭上墙头。 他手掌猛然发力,身子借势横甩,迅速掠过墙头,落在外面的地上。 就势往地上一躺,顺子借助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线,打量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只见老张把两个包裹摞在一起,后背靠在上面,优哉游哉地抖着二郎腿。 顺子轻手轻脚过去,怒冲冲道:“师父,俺是不是你徒弟?” “是呀,不过你小子也太弱了!”老张一脸嫌弃,“从俺喊出那一声,到里面灯亮,至少有一秒的时间。这一秒,足够你翻墙出来的!” 还真是这么个道理,等到那两人出来查看,时间更远不止一秒。 原来师父早已盘算过每一个细节,看来自己心虽然够细,但心境和应变能力显然还不够。 顺子仍然强辩,“哪有这么坑徒弟的!您猜俺跟师娘告状,她会怎样?” 第23章 踩盘子 老张本来有几分嘚瑟的脸色立即变得温暖和煦,嘿嘿笑道:“你小子要是敢,老子打断你的腿!你师娘这会儿估计还没睡,咱们快点儿回去。” 回到住处,柳如烟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客厅里,一边喝着红酒,一边一脸嫌弃。 这玩意儿酸溜叽的,怎么都没有白酒喝着带劲。 若不是心里不踏实,她才不愿意整这玩意儿。 见两人各自背着一个大包裹进来,柳如烟把大半杯红酒一饮而尽,猛然从沙发上站起身。 “得手了?没出啥事儿?” 老张把包裹往地上一放,“俺老张出马能有啥事儿。倒是你,装斯文倒是装得像点儿,红酒有你这么喝的吗?” 柳如烟柳眉一挑,“老娘爱咋整咋整!顺子,打开包裹,让师娘看看你俩都整了些啥!” 顺子把两个包裹提起放到茶几上,快速一一打开。 两大堆金条在灯光下,泛着金光。 “俺滴个亲娘,咋这么多?比老娘砸窑子可带劲多了!”柳如烟一声惊叹。 老张翻了翻白眼,“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德性,这才去了一家而已。” 顺子在一旁看着两人斗嘴,忍不住直想笑。 柳如烟看着两堆金条,愣了一会,朝老张道:“你们做下这么大的案子,还不赶紧走!要不先去咱黑风岭避避风头?” 顺子笑道:“师娘不要担心,师父说了,那姓赵的刚被逼着下野不久,咱们这是痛打落水狗,那老小子绝对不敢声张。” 老张在沙发上坐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笑眯眯看着柳如烟:“如烟,黑风岭还真得去。这些黄鱼,你给承道送些过去,能整多少,看你本事。” 柳如烟扬起眉毛,“咋地?想赶俺走?俺这贵夫人的日子还没过够呢!” 不等老张说话,她又一巴掌拍在茶几上。 “小鬼子前年在奉天弄死了东北王,这段日子又在增兵,怕是没安啥好心。是得给俺大兄弟多送点过去买枪买炮,干他娘的小鬼子!” 顺子满是不舍,“师娘,再住段日子,待俺跟师父做完了这批买卖,陪您一起过去。” 他知道师父在这里置下宅子,绝不可能只为了赵其瑞一家。 柳如烟笑道:“黄鱼在手,俺是一天都等不及了!” 老张道:“你这娘们闲得没事还知道看报纸,都知道小鬼子想对辽东动手了!成,明个俺让赵岚陪你过去。她身手不错,你们路上好有个照应,也能多带点儿。” 见老张没有丝毫迟疑,柳如烟展开笑靥,随即斜眼睨向老张,“要不说你就是个糙老爷们!还不如人家顺子,就不知道挽留一下?” 老张憨笑着搓了搓手:“那什么,你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这趟回去,怕是需要不少日子,咱们完了还在夹山县女山湖会面。” 顺子最新心思细腻多了,忍不住小声问道:“师父,师娘跟赵阿姨两个女子,路上会不会被人欺负?” 老张哈哈一笑:“她们不欺负别人,别人就该烧高香了!” 说完他朝旁边指了指,示意顺子立正站好。 “你小子,这趟买卖表现总体来说还算过得去,但还有不足的地方。特别是乍遇变故,要瞬间做出最正确的反应。这就需要事先把每一个细节都想到…” 分别在即,柳如烟本想跟老张再赖噻几句,见他一本正经授徒,便安安静静上楼补觉。 第二天,柳如烟又磨叽了一天,老张打包好了两个包裹和一只柳条箱,总共装了三十根黄鱼。 柳条箱虽然不引人注目,毕竟承受能力有限。装太多,路上也容易被人盯上。 有老张亲自打包的柳条箱,又有赵岚随行护送,路上只要不出大的意外,应该可保万无一失。 送走了柳如烟,老张带着顺子又盗了几个大户,都是失了势的权贵,包括北羊的晁仲山,前商会总长祁兆严,丢了官之后去卖盐的章延厄。 用老张的话说,这叫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过老张下手极有分寸,都给他们留了些家底,不至于让他们狗急跳墙。 再说了,这些人都贼精贼精的,也不会把财产全都放在一个地方。 周围能偷的都偷完了,顺子忍不住问老张,“那些洋鬼子领事、洋行老板,一天天耀武扬威的,咱们怎么不去他们家里干一把?” “你当老子不想?” 老张把盗来的金银、字画放进暗室,头也不抬,“这些家伙跟咱们下手的肥羊不一样,他们无所顾忌,弄不好就来个全城通缉。咱们倒是不怕,只怕就要苦了街面上的那些小荣了。” 顺子立即明白过来,一旦全城搜捕,街上的那些同行绝对要被过一遍筛子,不少人都要遭受天降之灾。 他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恨恨道:“难道咱们就拿他们没有办法?” 老张放好了东西,回到茶几边坐下,“也不是没有办法。这些洋人不喜欢把钱财放在家里,大多放在银行。正好这段日子你已经把保险柜见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咱们就去银行见识点新鲜的高级货。” “去了银行,咱也未必能见到保险柜?”顺子这么多天在大街上转悠,对各行各业多少有些了解。 银行里面防卫极严,要找到藏保险柜的地方可不容易。 “这个为师自有办法!” 第二天一早,老张一身西装革履,尤其是一双皮鞋,擦得锃亮,左边腋下夹了个皮包,一副绅士派头。 顺子西服笔挺,手里提着一个银灰色的密码箱。 两人出了别墅,坐上冯礼早已备好的出租汽车,一路直奔中街最大的银行——会丰银行。 中街位于法朗西租界和仰格兰租界的中间,街道两边各国银行和商行林立,号称“东方华尔街。” 老张戴着人皮面具,拄着手杖,昂首挺胸,气势十足。顺子退后半步,亦步亦趋,同样气势不凡。 进了会丰银行大厅,顺子直接找到大堂经理:“我们需要寄存贵重物品,要最好的保险柜。” 大堂经理躬身行礼,满脸堆笑:“请问先生,您需要寄存什么物品?” 老张板着面皮,冷冷道:“这是你该问的么?!” 客人存放的东西大多都要保密,他这么一问,可就坏了行业规矩。 大堂经理连忙道歉:“对不起先生,请随我来。” 到了贵宾接待处,乔治和路易两名服务人员热情招呼。 两人都是华夏人,但是在外国银行上班,都取了洋名字。 乔治奉上茶水,“二位请稍候,物品交给我,一会把取件的号牌和钥匙给您。只要您需要,可随时前来取件。” “no!no!no!” 老张连连摇头,“我要最好的保险柜,并且要亲手把东西放进去。” 乔治面有难色:“先生,这恐怕不合规矩!请您相信咱们银行的工作人员。” “钱不是问题!”老张取出一摞子大洋,轻轻放在茶几上,“我要的是绝对安全!” 顺子目测了一下高度,足有二十元之多。 路易朝乔治点了点头,乔治迅速收起大洋,面露喜色,点头道:“好,两位请随我来!” 第24章 仔细 在乔治和路易的引导下,两人穿过两道回廊,来到一处厚重的铁门前。 顺子早已瞥见门头上的字牌:地下金库。 铁门是双开门,两扇门上各有一个钥匙孔。 乔治和路易各自掏出一把钥匙,同时插入锁孔一拧,啪嗒一声响后,两人用力一推,两扇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两人所插的锁孔形状各不相同,一个是“人”字形,一个是“工”字形。 这种形状的钥匙,在外面根本就见不到,更没有人能够配制出来。 下了十几级台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验枪区。 这是担心武装押运人员的枪械走火,所有持枪人员到这里都需要验枪。 验枪区极为宽敞,地面铺着大理石,打磨得光可照人。 在验枪区的对面,又是两个厚重的铁门。左边门侧铭牌上写着:保管箱库房;右边则写着:现金库房。 乔治掏出钥匙打开保管箱库房的铁门,招呼老张和顺子进去。 顺子注意到,保管箱库房门上的钥匙孔,依然是异形钥匙孔。 “人”字形的。 保管箱库房面积不小,足有三四百平米。 左手边是一排排柜子,柜门和四壁全都由精钢打造,柜门上分出一个个栅格,每个栅格上均标有数字,在数字的下方是两个钥匙孔。 右手边则是一排排整齐的保险柜,造型不尽相同,每一种造型至少都有上十台。 路易指着左手边的“栅格”,微笑说道:“两位先生,平常的小件放在这里保存就可以。钥匙租户一把,工作人员一把。您尽可放心,租户不到场,工作人员绝对打不开。” 顺子这时方才明白,这个保管箱库房是专门为租户准备的。租户在这里保存东西,自然有权进入。 刚才乔治说的不合规矩,分明就是想揩油。 老张对那些普通保管柜看也不看一眼,冷冷说道:“我说过,我要的是保险柜,要最安全的。” 路易脸上笑容不变,抬了抬右手,“二位先生这边请!” “咱们会丰银行的保险柜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到了保险柜区,路易一一介绍,“先生请看,这些保险柜全部淘汰了弹子锁和叶片锁,一律采用了最先进的码盘锁技术。这台保险柜箱体为什么这么厚?因为它兼容了火龙保险柜的防火技术…” 这小子还挺专业的,介绍起来头头是道。 顺子注意到,路易所谓最先进的保险柜,也只不过比赵其瑞家的保险柜多了个锁孔,增加了一个异型锁。 一路看过去,老张连连摇头,“没想到会丰银行的保险柜,也不过如此。” 受到蔑视,路易明显有些不服,微笑着停下脚步,“先生瞧您说的,咱会丰从来都不会让租户失望!” 说着话,路易加快了脚步,径直走到保险柜的最后一排。 “二位请看,这是本行引进的最先进的分时保险柜,因为造型像炮弹,又被称为炮弹保险柜。二位来的正是时候,本行五台炮弹保险柜仅剩下一台还空着。” 顺子有些纳闷,这库房半天没一个人过来,生意能有那么好? 老张见到这些炮弹保险柜,眼睛顿时一亮,走到保险柜前说道:“打开看看,空间究竟有多大。” 这台保险柜只有半人多高,下面一半全是底座,在底座的上方才是保险柜的箱体,像一只巨大的炮弹向后面延伸出一米多长,柜门也就是“炮弹”的底部,是一个圆形的铁盖,厚度绝对超过两英寸。 这让人很容易联想到箱体的壁厚,老张提出看看保险柜的空间大小,合情合理。 空着的这台保险柜并没上锁,路易轻轻转动门把手,向外一拉,厚重的柜门缓缓打开。 老张和顺子的眼神同时看向柜门背后,在锁栓机构的上方,是三个横向排列的钟表表盘。 这玩意倒是新鲜,老张也没有见过。 好在路易是个爱显摆的,朝老张和顺子道:“这是定时装置,定时之后,保险柜每天只能在规定的时间段打开。不过你们至少半年需要过来一次,咱们若是不更换电池,表盘就会失效。” 老张和顺子对视一眼,眼神中均有几分讶异。 老张煞有介事地朝箱体里看了一眼,点点头道:“空间小了点,不过还算够用,就它了!” 他朝顺子使了个眼色,顺子从密码箱内取出两个黑色檀木盒,盒体乌黑发亮,花纹古朴,一看就是好东西。 亲眼看着顺子把檀木盒放进保险柜,路易轻轻合上柜门,告诉了老张和顺子密码设置方法,随即转过身去。 保险柜和保管箱不同,不需要租户和工作人员共同开启,密码由租户单独持有。 保存好物品,出来签订物品保管协议。按照协议,物品丢失或焚毁,会丰银行会按照租户的报价赔偿。 老张开口就报价一百万大洋,十分豪气。 路易嘴角隐隐闪过一丝不屑,显然觉得老张范儿不小,东西可不咋地。 像他们这样的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动辄报价几百上千万的租户见得多了。 缴纳保管费用时,贵得让顺子直咋舌:每天的保管费需要两块大洋,还要缴纳一千大洋的押金,以防租户逾期。 真他娘的黑!一根250克的金条放在里面三个多月,就成人家银行的了。 回到施密特花园的别墅,老张问道:“说说看,都看到了什么。” 顺子理了理思路,缓缓答道:“银行的楼顶,也就是四楼的阁楼,有一个观察哨,里面有两名保卫,配有长枪。一楼大厅墙上每隔五米有一个警铃按钮,通往地下金库的墙上,两边各有三个观察窗。” 老张点点头,“金库里边呢?” “验枪区大厅左右两侧墙上各有一处观察窗,可能还有一处射击孔,用于射杀非法闯入人员。在保管箱库,没有观察孔,可能是银行为了保护租户的隐私,但是四周墙顶有八个圆形通风口。” 对顺子的回答,老张十分满意,继续问道:“保安巡逻呢?” “从金库外面的脚步声判断,每班巡逻的保安应该是六个人,每十五分钟巡逻一次。” “观察得倒是挺仔细,咱们今夜进去转转。”老张轻描淡写说了句,给自己慢慢斟了杯茶。 顺子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不是,师父,这也太…银行大门防卫森严,一至三楼的窗户都被铁栏杆焊死,咱们怎么进去?” 老张白了顺子一眼,“进不去?那俺还在里面存东西,糟践银子?白天好好睡觉,晚上咱去把这买卖做了!” 凌晨两点,老张和顺子一袭黑衣,各自背了一个黑色包裹,直奔中街会丰银行。 第25章 潜入 到了距离会丰银行不远的一处黑影地,老张停下脚步,指了指大楼的三楼楼顶。 “看到没有,那里有一个通风口,咱们从那里可以进入大楼内部。” 银行大楼,每一层都比普通楼房高出不少,顺子粗略估算,通风口距离地面高度至少有十五米。 顺子点了点头,两人同时把目光投向楼顶阁楼的观察哨。 待保安转过身背对他们的那一刻,两人同时闪电般跃出,飞奔至银行大楼楼下,那处通风口的正下方。 老张轻声问道:“知道怎么上吗?” 见顺子点头,老张做了个手势示意顺子先上。 顺子从背包里取出飞虎抓,向前急窜两步,身子猛然跃起,然后脚尖在大楼外墙装饰的砖缝上一点,身子借力继续向上。 半空中顺子双手探出,稳稳抓住了二楼的窗台,双手猛地一用力,身体上翻,整个人稳稳地站在了二楼的窗台上。 深夜时分,窗户里面黑洞洞的,啥也看不见。 为避免意外,顺子身子一侧,像狸猫一样躲到了窗户的旁边,仅留一只脚搭在窗台上。 他目测了一下脚下到地面的距离,推算出自己距离通风口的高度,取出飞虎爪轻轻向上一甩,随后听到啪嗒一声轻响。 这点响声在城市的夜晚,微不可闻。 顺子用力拉了拉绳索,飞虎爪越抓越紧。 他手里的这只飞虎爪,是老张延请手艺高超的匠人专门打造,爪头上有五根精钢打造的手指,掌心是一个控制机关,只要拉紧绳索,五指会越抓越紧。 而在绳索的中心,却包裹着一个细细的钢丝绳,只要用力一扯钢丝绳,整个手爪就会瞬间松开。 确认飞虎爪抓紧后,顺子顺着绳索攀援而上,顺利来到通风口旁边,背靠墙壁,双脚搭在楼房外墙凸起腰线上。 嘀呖呖~ 顺子轻声学了声鸟叫。 一分钟后,老张来到顺子身旁,朝顺子点了点头。 顺子把绳索系在腰间,双手抓住通风口的铁栅格,用力往外一拉。 铁栅格脱落,通风口的出口完整显露出来。 顺子双手一探,率先钻入通风管道。 师父年纪大了,虽功夫精深,身子却不如自己灵活,顺子必须先进去探路。 爬行几十米后,前方管道出现了分叉,在管道里分不清方向,顺子略一思索,沿着左侧的管道爬下。 数分钟后,顺子掀开管道盖板,纵身跳下。 落脚的这间屋子,是一个公共卫生间。 这样的地方,好处是比较隐蔽,坏处就是别人很容易来到这里。 幸好是凌晨,没那么多人在这个时间上厕所。 顺子侧耳倾听,瞬间确定外面楼道没有人。 以他现在的耳力,外面就是有人站立不动,仅靠呼吸声,就能判断那人体型大小,距离远近。 吱吱吱~ 一声鼠叫过后,老张听到暗号从通风口跳下。 “顺子,从咱们爬过的管道长短判断,这个卫生间应该是在二楼。” 顺子点头,低声说道:“师父,咱们现在去一楼金库!” 他作势就要往外走,却被老张一把拉住。 “你小子误打误撞来的这个地方倒是挺好,咱们把身上清理干净,不然所过之处都会留下痕迹。” 顺子心中顿感惭愧,跟师父比起来还是不够细致,面对这种大买卖,心思也不够沉稳。 他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了师父和自己一眼,两人的黑衣都灰蒙蒙的,在地上留下的脚印依稀可见。 管道里面的灰尘太大,粉尘已经几乎把两人糊成了“泥人”。 拍打动静太大,清洗更不可能。 老张把包裹放在地上,使劲抖了抖,随即迅速脱下身上衣服,把地上擦拭干净,卷起放进包里,又取出一套崭新的黑衣换上。 “跟你说要多带一套夜行衣,现在明白了?” 果然是师父经验老到,把每一个细节都算得死死的,顺子心里由衷佩服。 换好衣服,老张递来一副胶皮鞋套,“就知道你没有,赶紧套上,以后多学着点!” 这次出来历练,让顺子明显感觉到,作为“手艺人”,不仅要有敏捷的身手,更要心细如发。 不仅要算计到每一个细节,还要想到可能会发生的种种意外,事先想好应对之法。 这也是有些人从未失手,有些人却屡屡失风的关键所在。 一切收拾妥当,二人出了卫生间,摸向楼梯方向。 刚到楼梯附近,楼下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巡逻人员马上就要上楼。 必须在巡逻队上楼之前藏身在楼梯转角处,否则只能退回卫生间藏身。 根据楼下脚步声的距离判断,时间足够。 顺子心中一喜,正要向前迈步,却感觉身子一轻,已经被师父从后面提了起来。 他回头一看,只见师父一脚踏在墙上的消防栓上,身体紧紧贴着墙壁,就像一只壁虎。 顺子立即明白了师父的用意,一脚搭上消防栓,借助师父的提力,尽量让身子紧贴墙壁。 吱呀~ 几乎就在同时,两人身侧值班室的房门打开了! 一名中年男子捂着肚子,猫着腰出来,前后左右看都不看一眼,就急急忙忙奔向卫生间方向。 好险,差点被这人开门撞上! 顺子惊出一身冷汗,刚才急着到楼梯口藏身,竟忽略了身边的房间,差点酿成大错! 正像师父说的那样,闯窑堂要处处如履薄冰,沉着冷静,心情动宕起伏,容易让你忽略一些重要的东西! 这么一耽误,再想赶往楼梯转角已经来不及,返回卫生间,难保不被刚才那人面对面撞上。 弄不好,就会被巡逻人员和刚才那人夹在中间。 这人上厕所门也不关,只能进去避一避了! 顺子落地之后,就要钻入房间,耳畔却传来老张细若蚊吟的声音:“不可!” 顺子反应倒是极快,一闪身靠向另一个房间,掏出腰间的一根细铁签,插入锁孔轻轻一拧,门开了! 这种普通门锁,对于顺子来说,已经形同虚设,开锁不存在任何难度。 两人迅速进屋掩上门,就听楼道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巡逻队已经上来了! 咣咣咣,咣咣咣!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来到门前停下。 第26章 通风口 “去看看,这间值班室的门怎么开着!” 一人的说话声响起之后,紧接着就是打开电灯开关的声音。 “房间里没人,估计老李是上厕所去了!” 是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把门关上,继续巡逻!” “是!” 旁边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 这时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是一阵大喊:“嘛呢,嘛呢!俺没带钥匙!” 这就回来了,这家伙拉稀比撒尿还快。 “老李,你他娘的又吃坏肚子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旭街小鬼子那些半生不熟的嘛玩意,不能吃!” 紧接着一阵嘻嘻哈哈的打趣声,巡逻队迈着整齐的脚步走远。 老张在顺子身后问道:“知道俺为啥不让你进那间值班室么?” 顺子歉意道:“师父,是俺考虑不够细致。” 老张道:“说说看。” “第一,咱们进去不关门,会引起巡逻队生疑,关门,老李回来会生疑。第二,不知道老李啥时候回来,很容易被堵在屋里。第三,老李回来若是一直不睡,咱们不太方便出去。” 老张嘿嘿笑道:“不错,基本都想到了!咱们来想象一下一楼金库门口的情况。” 顺子道:“金库这么重要的地方,一楼过道肯定会开灯,观察窗里肯定有人24小时值守。” 老张问道:“想好了怎么过去吗?” 顺子摇了摇头,“只要咱们过去开门,就会暴露在灯光之下。要不,俺去把大楼的电闸拉了?” 老张忍不住笑道:“你是不是要再放一把火,咱们来一个趁火打劫?” 趁火打劫是荣门常用的偷盗手法,目的是为了转移视线,为行窃创造机会。 老张沉下声音:“干咱们这一行的,最难的就是做到来无影去无踪,毫无痕迹可寻。即便他们后来发现被盗,也只能束手无策。你这么干动静太大,很容易被发现。” 顺子问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老张道:“这个会丰银行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设计的,金库的大门正好在几个观察窗的死角上,观察室的人只能看得见通道。咱们只要能站在大门前,他们人不出来,就绝对不可能发现。” 顺子回想一下金库大门和观察窗之间的距离,可不就是老张说的这样! 师父不愧经验老到,早就把一切可能都想到了。 老张继续问道:“一个工字形锁,一个人字形锁,你开哪一个?” “我都行!” 老张道:“那好,出发!” 按照巡逻队的脚步声去向判断,巡逻完二楼之后,他们还会去三楼,然后应该会小憩十分钟,然后下到一楼,开始下一个循环。 如果不出意外,中间的时间已经足够。 老张和顺子迅速来到一楼,摸到观察窗一侧,向里面观看。 两侧的值班室各有三人值班,都配有枪械。 这些人有的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有的则仰面躺在沙发上,呼声如雷。 会丰银行设立几十年,一直防备严密,从未出现被盗被抢的情况,他们早已懈怠。 这个时间段,正是大家最困倦的时候。 顺子和老张猫下身子,从观察窗下急速而过,飞速来到金库的大铁门前。 老张直接站在工字形的锁孔前,这个锁孔形状更为复杂,相对更加难以打开。 虽说这些锁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难度,他还是担心顺子年轻,心不够沉静。 顺子见老张抢占了自己想要的位置,微微一笑,从腰间取出一根细长的铁签,插入人字形锁孔,一阵搅弄。 十秒之后,两边铁门同时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打开了一条细缝。 老张和顺子同时双手发力,打开铁门尺许,飞快闪身而入,轻轻合上大门。 一番有惊无险之后,两人终于顺利进入了地下金库。 两人下了台阶,来到验枪区。不出意外,两侧观察窗内灯火通明,值守人员却早已酣然入睡。 两人身形一闪,来到保管箱库房门前。 顺子指了指旁边的现金库房,低声道:“要不要去那边看看?” 老张嫌弃道:“没啥好看的,咱也搬不了多少,主要还是带你来见识保险箱。再说了,说不定这边的东西更好!” 说话间,顺子已经打开了门锁,两人进屋,轻轻关上大门。 顺子把偌大的大厅打量了一遍,黑魆魆静悄悄的,墙顶的八个通风口,六个黑黝黝的,剩下的两个泛着灯光。 定是伪装成通风口的观察窗无疑了。 这些个邪恶的资本家! 顺子本以为他们会保护租户的隐私,不在这里设立观察窗,谁知道人家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白天自己和老张进来,不仅被人家看了个仔细,说不定还被拍了照。 幸亏两人都化了妆,易了容。 老张指了指一排排整齐的保险柜,“抓紧练手,咱们四点之前离开,你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按照老张的要求,顺子先易后难,依次开锁。 不到十分钟,第一排十台保险柜全部打开,顺子走向第二排保险柜。 而老张主要负责“善后”。 他所谓的善后,就是收取保险柜里的值钱货。 金条和大洋他已经不放在眼里,根本拿不动多少! 老张把目光投向了古玩字画,津门市的有钱人,到手的值钱玩意儿不敢放在家里,肯定会放到这儿来。 老张一路搜寻,竟意外收获了好几幅古字画,其中两幅尤为名贵。 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打量,一幅是王献之的书法《中秋帖》,另一幅则是宋代的绢画《纺车图》,都是珍品中的珍品。 其余则是收取了一些米刀和仰格兰镑,听说这些外币在买洋人的东西时,贼好使。 老张见面额都不小,一沓沓码得很整齐,便顺手捎带了一布包。 两人各自忙得不亦乐乎,墙顶伪装成通风口的一个观察窗突然传来响动,紧接着便是一道明亮的光柱,射向保管箱库房大厅。 原本黑魆魆的大厅,刹时变得一片通明! 在灯光亮起的瞬间,老张轻轻合上柜门,整个身子突然弹出,落在一侧的墙角。 弹出之前,他已经精准计算过,那里正是光柱照不到的死角。 至于顺子,两人距离有点远,根本照顾不上。 接下来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只能随机应变了。 第27章 童子尿 顺子正在全神贯注开锁,此时的听力极为敏锐,比老张甚至还要胜上一筹。 当通风口内的声音响起,他立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从包裹内迅速取出一张灰色帆布披在身上,与此同时侧滑一步,蹲下身子躲在保险柜的侧面。 万事需谨慎,是师父的一再告诫,这让顺子养成了时刻保持警惕,处处如履薄冰的习惯。 光柱射在保险柜上,阴影恰好将他的身子全部挡住。 白天过来时,顺子就发现这里的保险柜的外壳,大多为灰色,因此特意准备了一张灰色布蓬,以备不时之需。 关键时刻,老张教的这套伪装术很好用。 此时顺子的身子与保险柜的颜色浑然一体,只要不是刻意查看,根本就不会发现。 正是应了老张的那句话,事前多想一步,便会少一分失风的风险。 之前顺子一直觉得自己身手不凡,出来之后足以独当一面。这笔买卖,让他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 一分钟之后,通风口内的光柱熄灭,一阵响动过后一切归于寂静。 老张无声无息地来到顺子身边,见他正在将斗篷装进包裹,低声道:“臭小子,终于知道用脑子了!” 顺子笑道:“成天跟在师父身边,若是没有一点长进,那不成傻贝儿了!” “别在这臭白话,麻溜地干活儿!” 老张小声说着,指了指仅剩下的五台炮弹保险柜。 顺子问道:“师父您拿我打镲(津门话:开涮)来,这嘛玩意咋开啊?” “不试试咋知道?做买卖不能做个半参子。”老张挠了挠脑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好办法。 这炮弹保险柜上的密码锁倒是不难打开,关键是里面的表盘,任谁都不会把打开时间设置在凌晨。 最主要的,表盘在柜门的里面,从外面根本就没法下手。 顺子犹豫了片刻,问道:“师父,咱们自己的保险柜偷不偷?” 老张一愣,随即笑道:“你小子怕是晚上吃撑了,那都定了时,你能弄开?” 顺子狡黠一笑,“师父,白天关柜门时,俺趁着路易那小子转身的时候,把电池抠离了卡槽。” 老张顿时来了精神,“好小子,赶紧试试!” 顺子先将密码归零,然后飞速转动密码盘,所有密码到位之后,柜门闪开了一道细缝。 老张拉开柜门,将两个檀木盒拿出放进了包里。 “师父,嘛玩意宝贝成这样?” “几个练手的钢球而已!过几天咱们好好来讹这些开银行的洋人资本家一笔!” 顺子一愣,随即脸上挤满了笑容。师父转瞬之间就想到了这种操作,真是绝了! 乐呵完之后,两人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剩下的四台炮弹保险柜。 戏要做得像,可不能只偷自己的! 顺子来到一台保险柜旁,随后拧动密码盘。不管能不能打开,只能先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这些保险柜的型号一致,密码的位数肯定一样。顺子早已知道只有十五位密码,轻轻松松便将密码锁解开。 解开密码锁之后,柜门仅仅闪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再想开门时,却纹丝不动。 缝隙太小,连头发丝都塞不进去,想伸东西进去做手脚,显然是不可能了。 顺子低声问道:“师父,你说电池最怕什么?” “当然是水啊,见没见过那些电钟,一个个见了水,一时三刻就瘪犊子了。” 听老张这么一说,顺子差点跳了起来,“师父,有办法了!俺这童子尿,专破洋鬼子这些邪门的法子!” 黑暗中,老张两眼放光,朝顺子点了点头,“动静小点儿!” 顺子解开裤子,蹲在保险柜的顶上,把尿液控制成一股细流,缓缓浇在那道缝隙之上。 老张说道:“还得等会儿,咱们先浇下一个。” 下一台密码锁解开之后,照例只是打开一道微小的缝隙。 老张朝顺子努了努嘴:“继续!” 顺子苦着脸,“师父,俺这没了。” “这种事还要师父亲自出手?!” 老张嘀咕一声,跳上保险柜,对着那道缝隙缓缓将尿液浇下。 “师父,留着点儿!”顺子指了指剩下的两台保险柜。 “臭小子,你当老子是抽水机!” 这玩意一旦开了闸,是你想留就能留的? 老张从柜顶上跳下,取出之前满是灰尘的夜行衣,递给顺子道:“地面擦拭干净,把衣服收好。” “为啥是俺?”一想到把尿液浸湿的衣服放进包裹,顺子心里一阵嫌恶。 “不为啥,俺这包裹里有古字画,不能弄湿了。” 擦干净地面之后,两人背靠墙壁,一边静静等待,一边盘算着如何出去。 时间转眼过去了半个小时,距离事先计划的四点还有二十分钟。 这种闯窑堂不同于住户家里,未知的突发因素太多,要在时间上留足充分的余量,一旦拖到了天亮,出门后极易行迹败露。 老张焦急地又看了一遍怀表,“再等五分钟,要是没动静,咱们立刻就走。” 若是尿液起到作用,表盘定时器失去控制,柜门多多少少会发出细微的声响。 可等了这么长时间,两个柜门啥动静都没有。 老张向顺子示意,背起包裹准备离开。然而就在这时,柜门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微声响。 两人循着声音望去,是第三台! 老张走到近前伸手一拉,柜门缓缓打开,他扭头看向顺子,“还童子尿?屁用没有,姜还是老的辣!” 这也太打击人了,顺子默然不语,上前扶住柜门帮忙。 老张伸手进去,入手一片温润,是一件玉器。 能放到这个地方的,东西定然差不了。 老张取出手电筒,伸进柜体内部打开,在亮光的照射下,一件晶莹剔透、造型别致的玉器呈现在眼前。 辽代玉魁! 干了二十多年的宏门飞龙山隐堂堂主,见过的珍宝不计其数,这些东西,老张一眼就能看出真假。 八国洋人进京之后,这件国宝就已经流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张打量着保险柜里边,除了几封信函之外,没别的东西。 打开一看都是些洋文,这件玉魁想必也是洋人所藏。 老张将玉魁小心翼翼收好,把包裹牢牢缚在背上,朝顺子道:“关上柜门,没时间再等了。” 童子尿没比过老溺溲,顺子有些不服,“师父,再等一分钟,就一分钟!” 第28章 拔谱儿 这时,顺子身后的第二台保险柜突然传来一道轻微的声响。 老张回转身伸手一拉,柜门开了! 顺子把手伸进去打开手电筒,借着手电筒并不明亮的光线,两人发现保险柜空间虽然不大,但是里边放的两件东西,更是小得可怜。 一件是一尊小巧的金佛,佛祖端坐在莲花之上,佛像虽小,却慈眉善目,栩栩如生。 另一件则是一片翡翠荷叶。 老张将荷叶拿在手里,入手微凉。凝神细看时,发现这件翡翠不管是质地还是润泽度,均为生平罕见,绝对是传说中的玻璃种。 荷叶雕工精美,绝非出自普通匠人之手,极有可能是皇家之物。 这玩意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难道是东陵被盗之后,有人藏在这的? 见老张看得入神,顺子提醒道:“旁边有纸片儿,看看上面写了嘛玩意。” 老张抄起纸片一看,都是洋文,一个字也不认识。 尽管不认识上面写了什么,用脚趾头想也能想明白洋人这些东西怎么来的。 “这些该死的洋鬼子,迟早把你们都给赶出去!”老张恨恨地骂了句。 时间紧迫,来不及细细研究。老张把东西和纸片儿一股脑塞进怀里。 “顺子,咱们抓紧时间离开!” 顺子点头,纵身飞跃至铁门旁,倾听外面的动静。 铁门外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想必值班人员都已入睡。 顺子正要开门,老张问道:“你的缩骨功近日可有进境?” “还行,只能持续两分钟。两分钟之后,怕是就要恢复原形。” 师父突然问起这个,其中必有深意,顺子只得实话实说。 “这么厉害?足够了!” 老张抬手指了指墙顶上的通风口,“咱们从那里走!” 这些通风口顺子早已仔细看过,只比平常人的脑袋略微大了一圈。 以自己的身手,只要脑袋能过,身子绝对能过去。只是师父年纪大了,身子的柔韧度可能会赶不上自己。 “师父,您能行么?” 老张轻轻点了点头。 顺子打量了一眼室内,左手边的保管箱柜体较高,距离那些通风孔只有三尺多高的距离。 爬上柜顶就可轻松揭开通风口盖板,这里确实是离开金库的捷径。 顺子纵身一跃,上了柜顶,猫腰取下盖板,对老张说道:“师父您先上,俺来断后!” 老张上了柜顶,深吸一口气,骨骼咔咔作响,双肩顿时变窄了不少。他双手一探,微微借力,整个身子没入通风口中。 顺子正要开口询问,只见洞口垂下一条绳索,接着传来老张蚊咛般的声音:“穿过三尺多厚的墙壁,外面的通风管道足够宽。把包裹系上!” 把包裹系在绳上之后,再将剩下的绳索系住自己的脚踝,待包裹缓缓拉上,顺子头下脚上,将身子探入通风口。 在身子即将全部进入的那一刻,顺子停了下来,伸长手臂将柜顶的脚印除去,灰尘抹匀,这才缩进身体,盖上通风口盖板。 即便精通爬行术,头下脚上向上爬行还是太费劲了,顺子几乎有一半是被老张拖着走的。 再就是管道内灰尘太大,顺子差点没被呛死,到后来只得任由老张拖拽,自己用衣襟掩住口鼻。 直到二楼的管道交叉处,顺子才调整为头上脚下,感觉轻松了不少。 接下来的行程则变得极为轻松,不到五分钟,两人便爬出了三楼通风口。 比起下楼的步步惊心,上楼可以说是毫无风险。 两人歇息了几分钟,老张说道:“走!” 回到住处,顺子迫不及待问道:“师父,您不是会洋文么,那块翡翠和金佛什么来历?” 除了yes和no,老张顶多还会一句thank you,还说不标准。 他朝顺子翻了个白眼,“废什么话,站好了,说说今个哪儿做得不够好!” 一番剖析之后,顺子笑着问道:“师父,咱们啥时候把那一百万大洋取回来?” “着什么急?让着急的先上!” 老张略一思索,继续道:“今个歇一天,明个咱俩去一趟燕京,一边等消息,一边带你见见世面。” 燕京是数朝古都,自然另有一番繁华。 当天傍晚,燕京正阳门东车站走出一老一少。 老的一脸皱纹,步态蹒跚;少的皮肤黝黑,像个乡下少年。 两人刚走出车站,就围上了一群小乞丐,纷纷伸手乞讨。 之前在火车站有过不愉快的经历,顺子见到他们就感到心烦,不由瞪圆了眼珠子。 老张却极为大方,一把大洋甩出去,笑骂道:“小妹妹儿的,谁带咱们去见严堂主,重重有赏!” 听到这话,小乞丐们变了脸色,一哄而散。 有两个胆大的,转过头对老张和顺子做了个鬼脸,“傻帽!” 老张对小乞丐们不再理会,领着顺子向西而行,穿过两条街道来到水井胡同,向里走了几步,在一座大宅院门口站定。 顺子抬头一看,门头的字极为低调:严宅。 老张朝顺子挥挥手,示意顺子敲门,“就说李如泰和李来顺,要见严曼才。” 顺子扣响门环,大门应声而开,门房一身衣服干干净净,却在衣襟上打了个大补丁。 他笑容和煦:“请问您是” 顺子躬身道:“麻烦通报一声,李如泰和李来顺,要见严曼才。” 听到严曼才的名字,门房立即变了脸色,语气也变得很不客气。 “不是,你们谁啊?” 老张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顺子,语气十分傲慢,“我,李如泰;他,李来顺。” “哪里来的山猫野猴儿,到这里拔谱儿(耍横)来了!” 门房见两人面生,名字听都没听说过,一身打扮更是看不出什么门道,一口骂人的京片子脱口而出。 顺子感到有些纳闷,按理说门房大多都是好脾气,更不会一言不合就开骂。 他转头看向老张,发现老张一脸欠揍的表情,朝那门房道:“你就说你让不让进!” 门房用力关门,“哪儿凉快哪呆着去!” 老张闪电般出手抵住门边,门房用力推门,却始终再难关上一寸。 瞧着门房的一脸讶异之色,老张问道:“咱们若是一定要进呢?” 门房松开双手,脸上闪过一丝狠辣,点头道:“那成,闯三关!” “闯三关”三个字说得特别响亮,似乎是在通知内院。 老张把顺子向前推了推,打了个响指:“好,闯了!” 第29章 挑战 门房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师父在旁边,顺子底气十足,昂然进院,只见对面一名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从内院中快步而来。 距离顺子不足十步,汉子向顺子抱拳道:“怕做人间公与侯,手持竹杖过九州!” 这人行抱拳礼,多半是个武人,且用江湖切口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丐帮的人。 天下丐帮向来就不是一个整体,大多以地域为界,相互独立。但大致来说,可以分为五大堂口。 范、伍、李、高、索。 在燕京地界的丐帮,多数属于范堂的人。 范家堂口尊奉祖师范丹,行乞多为强乞硬讨,但最讲究江湖道义。 这些人对师父一点也不客气,顺子也就没打算给他们好脸色。 但是见此人作风硬朗,多半是丐帮范堂弟子,顺子压了压心头怒气,抱拳回礼,“双脚踏开英雄路,一肩挑起千古愁!” 这是称赞丐帮向来颇多英雄好汉,为世人所敬仰。 这些江湖切口要是答错了一句,别说见不到严曼才,极有可能被人家立刻扫地出门。 见顺子不像是来挑事的,汉子紧绷的脸色有所缓和,微笑问道:“小兄弟开什么花,报什么蔓?” “规矩蔓儿。” 顺子告诉他自己姓李。 汉子继续问道:“小兄弟走什么路,乘什么船?” 这是问顺子哪条道上的,做什么买卖。 此人这么问,虽然语气还算客气,但显然有盘问的嫌疑。 在江湖中大家见面大多先寒暄几句,这么直接问很犯忌讳。 老张只说带他来见见世面,并没说要见什么人。自己的身份还有做的买卖,自然是不能跟陌生人说的。 顺子想问问师父的意思,一扭头,却发现身后早没了老张的人影。 汉子不顾江湖忌讳,他回答得也就毫不客气: “路不是路,船不是船,相见不是命,相逢即是缘!” 这话的意思是,我做什么买卖跟你没关系,问了也不告诉你。 咱们能够相见,都是缘分! 汉子变了脸色,这小子倒是够狂的,显然是上这儿求人办事来了,却说是缘分,真是拔谱儿拔得没边了! “敬茶!”汉子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即侧身站在一边。 他声音刚落,正屋又走出一名精壮汉子,手捧茶盘在顺子面前站定,说了声:“请!” 顺子看了一眼茶盘,顿时感觉有些头大。 茶盘之中只有一个茶杯,而茶壶嘴正对着茶杯杯沿。 这不合规矩! 一般试探对方来意,根本不用茶壶,而是三个茶杯并列摆放。 来者取中间一杯饮了,“中”与“忠”谐音,表示是一家人。取左边的饮了,表示有要事商量,取右边的则是有事相求。 用了茶壶,则带有挑战的意味。 然而挑战也有挑战的规矩,应该是三只茶杯并列,若是应战,则把三杯茶一起喝了,单取中间一杯,则表示不应战。 只给一杯茶,那就只能应战,这也太欺负人了! 顺子见三人神色不善,师父多半被他们扣了。他再是小心谨慎,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怒火上冲,当即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你要战那就战! 这几人虽然都有武功在身,他此时决不能退缩。 首先出来的那个精壮汉子走到院子中间,朝顺子抱了抱拳:“小兄弟请了!” 顺子走到距离汉子五步的位置站定,抱拳道:“请指教!” 汉子不再废话,拉开拳架挥拳直击顺子面门,这一拳呼呼生风,来势极快。 但对于长年练习无影手和无影刀的顺子来说,还不够快。 顺子微微侧身,使出一记缠手,左手搭上对方手臂乘势向前一引,右手崩拳直击对方肋下。 少林关东拳向来以威猛着称,一出手就势若奔雷,豪气十足。 汉子被一记缠手拉得站立不稳,只得向前奔出,不料正撞上顺子右手的崩拳,直打得他五脏六腑移位,肚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忍不住吐了出来。 他咬牙死死忍住,不能在一个毛头小子面前丢了面子。 一连窜出五六步,汉子才觉得呼吸顺畅稍许,对着院子里面喊道:“并肩子,点子硬!亮青子,招呼!” 他这是在说:兄弟们,对方太厉害我一个人拿不下,大家抄家伙,一起上! 门房已关上了大门,手里抄了一根齐眉棍,端茶汉子早已从腰间取出了九节鞭,一起冲向顺子。 此时内院也已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顺子通过声音判断,来者五人,其中三人身高体壮,另外两人脚步虚浮。 师父究竟带自己来的是什么地方? 此时已经容不得他多想,若是迟疑稍许,对方一拥而上,就算自己功夫再好,也敌不过对方这么多人。 他右手一晃,半片刀片出现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迎着端茶汉子冲了过去。 在两人交错的瞬间,顺子手臂连挥,快得让其他人连残影都看不见。 当啷啷! 九节鞭落地。 紧接着,碎布纷飞。 不管是外套还是衬衣,都被顺子的快刀割成了碎片,只留下一圈领子还挂在脖子上。 待众人看清楚时,顺子嘴角挂着冷笑,手指稳稳夹着半片刀片,压在端茶汉子的颈动脉上。 他低沉着嗓子向众人说道:“不要动,动一动就给他放放血!” 师父出了火车站,径直就找到了这里,想必跟这些人有些渊源。 因此他语气虽狠,下手却极有分寸。 端茶汉子看着飘飞的碎布有些失神,喃喃道:“不不动便是。” 门房停下了脚步,内院的五人也赶了出来,见到面前的景象,不禁呆立在那里。 顺子抬起右手指着门房,“说!你们把我师父带去了哪里!”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茫然。 门房脸上堆笑道:“小兄弟放下刀,都是误会。你师父,他是自己走的。” 师父怎么可能在那个当口走人? 顺子正在疑惑,只见内院并肩走出两人。 一人锦衣华服,下摆不合时宜地缀了好几个补丁。 另一人正是他师父,鬼手张。 两人谈笑风生,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第30章 请托 老张见顺子死死地把端茶汉子控制住,脸色微微一冷,朝顺子道:“胡闹,还不快点撒手!” 顺子见师父安然无恙,立即明白了七八分,双手一抖,两个半片刀片没入袖中。 那名华服男子约摸四十来岁,国字脸,一脸正气,不怒自威。 众人见他出来,纷纷收起家伙,肃立两旁。 华服男子收起笑容,冷冷扫了一眼众人,怒斥道:“对典、破阵、比拳脚,好端端的闯三关,怎么弄成群殴了?你们还有没有点出息?” 他所说的对典,就是通过江湖黑话试探对方的来意,判断是不是自己人。 江湖黑话向来有南春北典之说,黑话在南方叫春,在北方叫典。 很多黑话涉及到各帮派的自身秘密,因此江湖上有着“宁舍一斗金,不传一句春”的说法。 他说的破阵,指的是破茶碗阵。 锦衣男子话音刚落,门房立即躬身道:“堂主,您不知道,这小子太” 话说到一半,端茶汉子猛拽他的衣襟,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锦衣男子看向端茶汉子,见他整个上半身几乎全部露在外面,忍不住啧啧惊叹。 “一身衣裳差不多割碎完了,身上却连一道血痕都没有,这刀法真是绝了!仲礼,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端茶汉子躬身道:“堂主,都是属下一个人的错,属下把茶碗阵弄成了必应之局。” “别把责任都自个儿揽着!”锦衣男子怒道:“想仗着人多欺负人是不是?” 众人一起躬身:“属下知错了!” 锦衣男子不再理会他们,看向了顺子,一张脸顿时变得和颜悦色。 “这位就是小师弟?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老张在一旁说道:“顺子,还不见过燕京丐帮范堂严堂主!” 老张只传过严曼才几手拳脚功夫,从来不承认他是自己弟子,所以只是让顺子见过严堂主,而不是严师兄。 原来这人就是师父要找的严曼才,顺子朝他抱拳行礼,“李来顺见过严堂主!” 误会已经化解,礼数却不能缺了,顺子向门房、挨打的汉子和端茶汉子一一行礼致歉。 一番寒暄之后,才知道原来门房名叫余通,对典的叫鲁元宗,端茶的叫梁仲礼,后两人是范堂的分坛坛主。 几人都是豪爽汉子,对于刚才的冲突倒也不挂在心上。 梁仲礼打趣道:“没想到小师叔倒是个好裁缝,以后我这一身行头出去行乞,谁都比不过我!” 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严曼才上前挽住顺子的手,笑道:“小师弟,请随我和张师叔到内堂叙话。仲礼,元宗,你们也过来!” 老张不认他这个徒弟,他只好称之为师叔。 这处院子是个三进院落,极为宽敞,想必是燕京丐帮的总舵了。 到第三进院子的正屋坐定,老张开门见山:“曼才贤侄,我和顺子此次前来,一是带顺子前来历练,二是有要事相托。” 严曼才恭敬道:“师叔请说!” “我也不跟你客气,一是给咱们师徒俩安排个安静点的落脚地方,再就是派人去津门施密特花园把那些黄鱼和大洋分批拿过来,我已经跟冯礼交待过。老规矩,一部分资助苦难百姓,一部分作为你们的活动经费。” 听了这话,严曼才立即起身向老张致谢,“多谢师叔大力支持,但是弟子办事不力,十分惭愧。” 严曼才眼眶有些湿润,抬起袖子擦了擦,“前年咱们组织弟子中的好手前去刺杀赵其瑞,不仅没有得手,还损失了好几名弟兄。前段日子,咱们的人跟小鬼子的间谍干上了,还损失了一名坛主。” 老张一拳砸在案几上,“小鬼子如此猖獗,必欲对我华夏不利!咱们七尺男儿,就应该人人都像他们一样,甘洒一腔热血,迟早把这些东洋的西洋的,统统赶出去!” 顺子从没见过师父这样须发戟张、横眉立目的样子,不禁气为之滞、色为之动,血为之涌。 严曼才和鲁梁二人再度向老张躬身,齐声道:“弟子定当不负所望!” 当晚,老张和顺子被安排在一处单门独院的小四合院,位置极为隐蔽。 待丐帮众人退下,老张问顺子道:“今个是不是感受到几分江湖的味道了?” 顺子心思细腻,早已经想明白,从一进燕京师父就开始挖坑了,他白了老张一眼,“这是第几次了?” 老张嘿嘿笑道:“这次不是和上次不太一样么!不过你今儿表现真不错,以后你独自行走江湖,俺都可以放心了!” 数次坑徒弟,老张自知理亏,随手一个高帽子送上。 顺子没好气道:“没有下次!” 老张连连点头,“对对,没有下次,明儿带你去街上转悠转悠,做点小买卖,顺便见识见识燕京的繁华。” 他所说的小买卖,就是些“跑轮儿”或是“赶趟子”,顺子一向兴趣不大,但老张在这些买卖上对他要求极高,并且一再告诫他,这些手艺不练好,以后在道上行走可不太方便。 第二天,顺子照例天不亮起床,绑砂袋练拳、跑步、纵跃,随后便是练习五鬼盘珠、无影手、无影刀。 直到日上三竿,老张才起床,带着顺子到胡同口,一人要了一碗豆汁两根油条。 饭后两人满大街闲逛,紫禁城、亲王府、后海、烟袋街,一一逛了个遍。 直到夜色低垂、华灯初上,老张才和顺子登上返回水井胡同的电车。 落座不久,老张偷偷指着前面车门附近刚上车的乘客,低声道:“看见没,生意上门了!” 顺子兴致恹恹,没精打采道:“哪有!” 老张指了指一个身着旗袍身材火辣的女子,说道:“就是她。” 顺子低声反驳道:“点子不正!” 荣门规矩五不偷七不取里边,有不偷女子这一条。 老张一巴掌拍在顺子的脑袋上,“你小子是不是傻,贪官污吏的官太太点子还不正?” 顺子倔强道:“规矩就是规矩,谁都能破,还叫什么规矩?” 那么漂亮的女子,顺子实在不忍心下手。 见顺子倔劲儿上来了,老张板起了脸:“从即刻起,我张氏门下就废了这一条!” 师父显然不想跟自己讲理,顺子无奈撇嘴,低声道:“师父,您老成天摸师娘腰里的枪也就算了,您让我去这不太好?” 老张凝声成线,对着顺子的耳朵道:“我盯了一天了,这女人有一件价值连城的碧玺,就放在胸衣里。考验你小子手艺的时候到了,快去!” 他说得字字认真,不容一丝质疑。 凝声成线这门气功顺子也会,只不过还差了点火候。他从座位上怏怏起身,慢慢向那名站立在车厢里的女子靠了过去。 第31章 失风 那名女子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身高一米七多,纤细窈窕,凹凸有致,横看成岭,侧看成峰,让人不由怦然心动。 顺子“不经意”瞄了一眼女子胸前,果然如师父所说,似乎藏着碧玺。 师父还特别交待,左边是假的,只为掩人耳目,右边才是真的碧玺。 以师父的眼力,盯了一天了,绝对不会看错。 出来历练这么久,师父说肥羊的钱财放在什么位置,隔了几层衣服,从没错过一次,顺子对师父有着绝对的信心。 离女人还有三四步远,顺子便不再动,这个时候不太适合下手。 车上人太少了! 站着的人没几个,那个位置又敏感,想要人不知鬼不觉把东西拿过来,太难了。 顺子在等待时机。 等待时间不长,机会来了。下一站电车刚刚停下,便有大量乘客涌上,而那女子站在原地没有动。 此时乘客挨挨挤挤,有人不停喊着:借过!借过! 还有几个男子见那女子背影窈窕动人,经过时有意无意地把身体蹭上去,女子嫌恶地不停闪躲,随着车身摇晃,站立更加不稳。 时机不容错过,顺子果断出手! 不能用刀,把女人这个位置衣服划破,太缺德了。 要体现真正的技术! 他左手轻拂,瞬间解开了女子右侧旗袍的一粒盘扣,手飞速探了进去。 他出手又快又准,然而“碧玺”入手的感觉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让顺子有些面红心跳。 根本就不是碧玺,而且并没有师父所说的胸衣! 这让十几岁的顺子,微微有些失神。 就在他失神的瞬间,女子左手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腕,抓着扶手的右臂也同时放下,把顺子的手臂夹在了腋下。 随着车身的晃动,女子顺势倒在顺子的肩头,在顺子的耳边吐气如兰:“小伙子你可真体贴,真是个好人儿!” 这话在别人听来,会以为是在她站立不稳时,顺子伸手扶住了她。 顺子此时手感虽好,心中却有苦难言。 就在女子抓住他手腕的同时,他清楚地感觉到,女子的手指间夹着一片锋利的刀片,按住了他的脉门。 如果他敢缩手,手筋和手腕处的动脉立刻就会被划断! 这个女子绝对是荣门中人,用燕京话说是个佛爷,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快的手速。 顺子空着的左手一抖袖子,想取出刀片反制对方,没想到却抖了个空。 藏在袖子里的刀片呢? 他此时方才想起,上午临出门时师父说他衣服不好看,急匆匆地让他换上了长袍马褂。 刀片没带! 又被坑了?师父跟那女子这些天就没打过照面,不应该呀! 顺子顿时汗如雨下,额头汗水沿着脸颊滚落。 都是荣门的人,双方相互之间心知肚明,顺子已经没有必要开口解释,只能见招拆招了。 女子笑道:“这汗流的,挺帅一小伙子害什么臊儿,姐就喜欢你这样的。”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顺子嘴上不能怂了,嘿嘿笑道:“你现在喜欢没用,等会有你求饶的时候。” 女子笑意更浓,还随手给他起了个小名儿。 “狗剩儿,跟姐这些日子没见,长本事了?今儿去姐家,姐姐下面给你吃!” 看来这女子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顺子无奈道:“姐姐,弟弟能跟你打个商量么?” 车上人太多,好多话不能明说,顺子只能先敷衍着,慢慢寻找脱身机会。 “商量个啥?咱姐俩好好唠唠!” 不管怎么说,这女子就是不撒手。 下一站电车停下,女子牵着顺子下车,夹刀的手没有丝毫放松。 趁着下车的当儿,顺子转眼瞄向师父。却发现师父拿着一张报纸看得津津有味,头也不抬,更没有下车的意思。 顺子心中吐槽:好你个贼老张,又坑我,说好的碧玺呢?这次就不该相信你! 下了车,女子径直走向东方饭店,路上顺子只能服软:“姐姐,小弟有眼无珠惹了您,想要什么条件,您只管提!” 女子媚笑道:“姐只想求饶,不想别的。” 她向服务生要了间房,一直到服务生打开房门进屋,全程没给顺子逃脱的机会。 待服务生走出房间,女子伸脚一勾带上房门,对顺子媚笑道:“咋样狗剩儿,是不是很舒服?” 顺子长这么大,从没如此零距离接触过女子,在心慌的同时,早已唇干舌燥。 女子这么一问,顺子更是血流加速,全身一阵燥热。 “你到底到底想怎么样?咱们有话好好商量!” 极度紧张下,顺子说话有些不太顺畅。 女子左手不松,右手轻轻托起顺子的下巴,娇声笑道:“我想怎样你难道不知道?莫非你还是个雏儿?” “你什么意思?我我” “哈哈哈!” 女子一阵娇笑,“狗剩兄弟,你这身手很不错,以后跟着姐姐混咋样?在燕京城里跟着我尖姑,包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这女子自称尖姑,自然在荣门中地位不凡。 男子能称叔,女子能称姑,肯定都是某一区域的瓢把子。 顺子勉强定住心神,开口道:“尖尖姑,您老就不要跟我这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般见识了,想要什么条件,您老只管开。” 女子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悦,“说什么呢?姐姐哪里老了?我说狗剩儿,你到底是不开窍儿,还是抹不开面儿?” “都都不是” 这女子两只手都不撒开,对于血气方刚的顺子来说,那滋味太煎熬了。 “今儿老娘还就真不信了,要是拿不下你这毛头小子,老娘这么多年真他娘的白混了!” 女子松开右手,一只刀片出现在手中,她挥动手臂,一颗颗盘扣被削开,手法干净利落。 待她手臂落下,身上的旗袍瞬间滑落在左手臂弯,跟她的坤包搭在一起。 顺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女子蜂腰肥臀,白皙修长的颈项犹如优美的天鹅。 师父所说的“碧玺”,让顺子不敢直视 。 他只感觉到口干舌燥,心口好似被大锤连连重击狂跳不止,嘴唇蠕动想要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他感觉上唇有温热的东西在流动,低头一看,地上绽开一朵朵梅花,自己竟然流鼻血了! “咯咯咯,果然是个雏,真是有趣!” 看到顺子鼻血流淌,女子笑得花枝乱颤,满脸娇媚道:“狗剩儿,是你自己脱,还是姐姐帮你呢?” 第32章 脱困 “我我”顺子想要拒绝,可心底隐藏的一丝希冀,硬生生把拒绝的话扯了回来。 这个年纪的顺子,对于男女之事自然有过无数次憧憬和向往。 想象中的世界,纯洁而又朦胧,绝没有这么直接。 他从内心深处想要拒绝,却发现自己手臂酸软,使不出一点儿力气。 女子笑意更浓,手臂一挥,削去顺子马褂上的盘扣。 “狗剩儿放心,尖姑会好好疼你!” 尖姑只是道上对她的称呼,女子的本名叫做俞曼香,本是个“吃攒子钱”的窃贼,因“抹子活”玩的极溜,在道上渐渐闯出了名头。 “吃攒子钱”指专门在娱乐场所等繁华处行窃,“抹子活”则指的是用刀片划开别人的衣袋或者挎包。 俞曼香因为容貌艳丽,体态妖娆,刚出道时同行都称她为尖果儿(燕京话漂亮姑娘),成名之后人人都敬她一声尖姑。 称姑之后,手下有了一批“弟子”,俞曼香胃口渐渐大了起来,成了一名“妖黑”,专对有钱的老男人下手。 “妖黑”是指以骗窃为主的女性窃贼,有的装可怜博人同情,找机会下手偷窃。有的则打扮得花枝招展,以色诱人,只要上当,万贯家财都能被卷得一干二净。 俞曼香就是后者,被她相中的老男人无一不是大户。 之所以选择老男人,是因为这些人太好骗了,她从来就没失手过。有的人恨不得把钱双手奉上,还生怕她不要。 这些人是真有钱,可就是在床上差了那么点意思。 这个年纪的俞曼香,就像一只熟透了的柿子,碰一碰就能冒出水来。 需求不满的她一直想找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子,来弥补心中的缺憾。 而顺子正是她想要下手的“小鲜肉”。 在电车上,当顺子迈步走向她时,她便有所察觉,故意挺胸收腹随车摇摆,等着顺子上前搀扶。 顺子的出手,跟他的外貌一样让她惊艳,解开盘扣时,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若不是顺子一点没见过“世面”,傻了唧地夹住“碧玺”,她还真不知道他出手了。 人帅,手艺好,还是个雏儿,这简直就是一份意外的惊喜。 只要做成了“好事”,这个年纪的雏儿没有谁会不沉迷在女人裙下。 再让他帮助自己做“买卖”,那就是财色双收的大好事。 这样的好事,俞曼香岂能错过! 所以她使尽了浑身解数,要把顺子弄到手。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小子太有定力了,鼻血流得哗哗的,空着的那只手愣是没有任何动作。 无奈之下,她只能霸王硬上弓了,看着顺子被削开的马褂,俞曼香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不不要”香艳当前,顺子陷入天人交战,但并没有丧失最后的理智。 就在俞曼香挥刀准备划开顺子的长袍时,背后一记手刀袭来,狠狠地斩在她天鹅颈一样的脖子上。 俞曼香身子一软,倒在了顺子怀中,失去了知觉。 老张不知何时已经现身,他提起俞曼香的身子用力丢到床上。 看着那不停颤动的白花花一片,老张撇了撇嘴:“这娘们,铁汉都能磨死!” 顺子身上一松,终于回过神来,“师师父” 老张嫌弃地看向顺子,“瞧你那点出息,俺还以为你都办成事了呢!” 顺子紧张兴奋,心有余悸之余又有些莫名遗憾,嘟囔道:“是谁说的,坏人好事,就是掘人祖坟” 有你在,能办成事儿才怪!顺子故意嘴上找补一下。 老张丢过两个棉球,“把你那不争气鼻孔儿塞上,回去咱俩再好好掰扯掰扯。” “有什么好掰扯的?知道您今儿给我挖了多大的坑么!” 顺子回过神,不禁又羞又怒。 老张不再说话,拉起顺子的手,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回到住处,老张的一张脸板得好似一块铁板,“站直点儿,给我说说你今儿哪里做的不对!” 顺子赌气道:“今儿我就不该信您!” 气归气,师父待自己是真的好,就算是师父把自己卖了,顺子也不可能跟他翻脸。 老张点了点头,“你这虽然是赌气话,可理确实是这么个理。干咱们这一行的,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对任何事情,都要有自己的判断。别人踩过的盘子,也能算盘子?” “以后要记住,要出手做买卖,盘子必须亲自踩!” 顺子也知道,自己就是太过于相信师父,接连两次被坑,早该长记性才是。 见顺子低头不吭声,老张脸色缓和了几分,继续问道:“还有哪里不对?” 顺子想了想,脸色涨红,惭愧道:“捏住假‘碧玺’之后,走神了。” 这称呼,差点让老张没绷住笑。 端起桌上的茶壶狠狠灌了一口,他这才一字一顿说道:“顺子,你给我记住,过不了女人这一关,你迟早要栽在女人身上。” “管她美也好,丑也罢,在咱们手艺人眼里,她只是肥羊!遇到情况不对,要果断收手,不能有丝毫犹豫。记住了没有?!” 回想刚才惊心动魄的经历,顺子内心一阵震颤,抬起头看着老张的眼睛,认真答道:“师父,弟子记住了!” 老张的手段是黑了点,可教训深刻,让顺子看到了自己的很多不足,不得不心服。 见顺子态度诚恳,老张展开了笑脸,“不得不说,你小子定力是真不错,换做师父怕是早就提枪上马了。不过话说回来,万一师父真去得晚了,你也没有必要以死相抗,做那贞洁烈妇,毕竟小命重要。” 顺子翻了个白眼,您老可省省,怕是刚进屋您就到了,西洋景都被你看完了才出手,这时候又来说风凉话。 “师父,您让我下手时谎话编得倒是不错,挺让人相信的。难道,您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个佛爷?” 老张笑道:“你师父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燕京又是常来的地方,这地界上的爷叔奶姑,虽说并没有啥交情,可底细都是知道的。” “您就不怕她划了我?” 老张哈哈一笑:“都饥渴成那样了,里面啥也不穿,她舍得么?” 顺子点点头,朝老张狡黠一笑:“师父,等师娘回来,我让她好好问问您,是怎么看见人家把碧玺藏进去的。” 老张双眉一竖:“你小子敢!” 接下来的日子,老张不再带着顺子天天往外跑,只是看着顺子在院子里练功,闲着没事就挑挑刺,凶几句,把师父的范儿拿得十足。 可他的眼神却出卖了他,顺子的天赋、努力、进步之快无不让他满意,眼底的赞赏掩都掩不住。 除此之外,每天的报纸老张是必看的。 半个月后的一个早晨,老张一手提着早点,一手拿着报纸,兴冲冲地回到院子。 “顺子,别练了,快点儿吃,吃完咱回津门取那一百万去!” 第33章 演技派 会丰银行门口,老张和顺子恢复了当天寄存物品时的面相和装扮。 顺子拿着当天的报纸,不解地问老张:“师父,您说租户已经发现银行被窃,这上面怎么说是租户摆了个乌龙,自己弄错了呢?” 老张笑眯眯地拍了拍顺子肩头,呵呵笑道:“年轻人,你还是太嫩了点。” 又装! 顺子没好气道:“您老能不能别卖关子?” “你小子也不想想,人家会丰银行是多大的银行,还能搞不定租户?为了自己的声誉,洋鬼子肯定找到租户私下和解了。这事若不及早压下去,会丰银行名誉扫地,势必会被挤兑。” 老张看了看会丰银行门头上的四个大字,继续说道:“别看洋鬼子在咱们华夏横行霸道,但是有一条好,人家做事规矩讲信用,咱这一百万大洋,妥妥的了!” 他又跟顺子交待了几句,两人这才走进银行大门,直接到贵宾接待处,找到了贵宾接待经理路易。 顺子知道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他取出号牌,“路易先生,咱们要取回寄存的物品。” 路易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随即转作一脸微笑,“咋了这是,才存了几天啊,难道两位先生是信不过咱们?全华夏还有哪家银行比咱们更靠谱?” 老张站在旁边一动不动,手拿金光闪闪的手杖,一脸傲然。 顺子表情严肃,语气丝毫不容商量:“不瞒您说,咱们存的那两件东西,都是大块的纯玻璃种翡翠,好不容易找到了买家,人家急着看货,一天也耽误不得。” 保管箱库房失窃,路易自然是知道的。租户找上门来,银行花了两倍的价钱才终于把这事给平下来。 见顺子语气坚决,而且要求合情合理,路易也不好拒绝,心里存着几分侥幸,万一他们的没被偷,这事不就过去了? 稍一犹豫,他跟乔治一起领着老张和顺子走进保管箱库房。 来到那台炮弹保险柜旁,路易做了个请的手势,跟乔治两人四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顺子打开柜门。 顺子“笨手笨脚”地解开密码,抓住把手,徐徐拉开柜门。 路易和乔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当看到保险柜里空空如也,两人的脸立即拉长了,不约而同惊呼:“怎么会这样?!” 见到东西失窃,顺子“急得”涨红了脸,一把抓住路易的肩膀,“说!我的东西呢!你们把它弄哪去了?!” “这这我们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紧张之下,路易开始口吃起来。 这处保管箱库房归他管理,虽然用不着他赔钱,可接二连三出事,他绝对逃脱不了干系。 这份花大价钱谋来的银行职员差事,怕是保不住了。 顺子着急地看向老张:“爸,人家下午就要看货,怎么办?” 老张冷冷地看向路易和乔治,“还能怎么办?找银行赔钱!” 顺子苦着脸道:“可是咱们的两块翡翠,价值远远不止一百万大洋!都是你,为了省那一点保管费,只报了一百万。” 他越说越急,几乎要哭了出来。 老张向路易道:“咋还愣在这里?这事你们能做得了主?” 路易躬身连连道歉,“是,是我们失态了,二位先生请随我们去见行长。” 路易在前面带路,乔治在后面跟随,不急不缓来到三楼行长室。这是路易故意压低速度拖延时间,来认真思考如何撇清自己。 在行长室门前,路易的手抬起又放下,始终不敢敲响房门。 老张一个狠厉的眼神丢过去,路易狠了狠心,终于敲了下去。 笃笃笃! “e !” 这句洋文明显让路易身躯一震,他轻轻推开房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见到四人走了进来,宽大办公桌后面的洋人并没有起身,而是微微抬起眼睛,用汉语问道:“什么事?” “租户保管的物品失窃了” 路易的身体弓成了一条弧线,卑微得像一条狗。 待简要说明了情况后,他这才向老张和顺子介绍道:“这是咱们会丰银行行长艾伯特先生。” 老张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是傲然的微微点了点头。 艾伯特终于站起身来,客气地招呼两人坐下,与刚进门时判若两人。 待老张和顺子落座后,艾伯特问道:“两位先生,保管物品的合约可曾带来?” 顺子从皮包内取出合约,交给路易。他有些奇怪,这个高鼻深目的洋鬼子,汉语竟然说的这么流畅。 看到合约上签署的金额只是一百万大洋,艾伯特明显松了口气。 路易趁机谄媚道:“fortunately,i lowered the otation fro 5 illion to 1 illion” 他这话翻译成汉语:幸运的是,我把报价从五百万压到了一百万。 压低报价,等于少收了租费,若是不出事,他绝对不敢这么无中生有的乱说。 老张和顺子面面相觑,一个字也没听懂,只见艾伯特向路易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目光。 艾伯特转向老张,说道:“先生不必着急,仰格兰帝国的会丰银行,是最值得信赖的银行,咱们按照合约价格赔给你们。” 顺子坐不住了,噌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啥?合约价?那咱们岂不是亏大了?” 他来回踱了两步,大声道:“我不管你是会丰银行,还是花七银行,我只要我原来的东西!” “你们不是说东西放在你们这里可以绝对放心吗?我们的东西呢!” “那我们可就爱莫能助了,毕竟我们也是受害者。”艾伯特身子瘫向沙发后背,耸了耸肩,摊了摊手掌,“你们也可以去审判厅告我们。” 艾伯特打着小算盘:才不怕你们去官府,他们可欠着咱们几亿两白银呢。 一直不动声色的老张开口了:“成,一百万就一百万!顺子,去外面把咱们邀请的记者都喊过来!” “好嘞!” 顺子转身就要往外走,路易一把拦住,“李先生,先不妨坐下来,这事咱们慢慢商量。” “商量个啥?”顺子有些急眼,“咱们几百万上千万的东西,放在这没几天,就变成一百万了!换做是你,你能答应?!” 路易转脸看向艾伯特,艾伯特朝他点了点头。 “李先生您看,您这东西就是找到了买家,也未必一定能卖得出去。” 路易把顺子扶到沙发边坐下,“您看,咱们折中一下,双方都吃一点亏,赔付给你们两百万大洋怎么样?” 两百万现大洋,那可是好大的一堆,一辆洋人的小卡车都未必拉得动。 顺子压抑住心头的狂喜,看向老张,询问师父的意见。 第34章 遇袭 老张一脸无奈,接过路易的话茬。 “路易先生这么说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这种事情,银行毕竟也是受害者,咱们不能全想着自己。” 顺子明白,老张这是要见好就收了,万一真给人家逼急了,事情不一定能这么容易收场。 至于见报,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毕竟两个人都是假身份,来历根基根本经不住推敲。 路易闻言大喜,身子也直了几分,对老张道:“多谢李先生能为咱们银行考虑。” 艾伯特站起了身,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对老张道:“这事还希望李先生能够保守秘密!” 他快步走向老张和顺子,跟他们一一握手,随即对路易道:“就这么定了,你这就带他们去办。” 顺子有些惊讶,帝国主义的资本家真是有钱,被讹了两百万大洋,眼都不眨一下。 接下来他又有些发愁,那么老大一堆银元,该怎么弄回去? 路易和乔治领着二人来到一楼大厅,对出纳员说道:“给两位李先生办理一份往来存款存折。” 之前来办理保管业务时,用的是顺子的化名,还专门制作了户牌,存折的持有者就理所当然地变成了李来顺。 片刻工夫,存折办好交到了顺子手中,看着手中薄薄的小册子,顺子有些疑惑。 就这玩意儿,能值两百万大洋? 可他不敢说话,生怕自己没见过世面露出了马脚。 老张看到存折,核对数字无误后,脸上也呈现出一丝不满的神色。 路易连忙解释道:“两位不必在意,有了这张存折,全国通存通兑,只要是会丰银行,支取现大洋或是外币都没有问题。再说了,两位若是都换成了现大洋,也不好拿是不?” 他说的也是实话,如今很多生意人都用存折和汇票,带着现大洋太不方便。 更重要的是银行不用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现大洋,因为失窃出现的亏空可以慢慢填补,这也是艾伯特行长的意思。 这种存折和汇票,老张在曹思东家的保险柜里就见到过。 老张对顺子点点头,“就这样,好歹算是挽回了一点损失。还是银行靠谱,要是放在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哭都没地方哭去!” 路易连连附和:“要不说有钱还是要放在银行!两位慢走啊,欢迎以后常来!” 这次的事,路易不仅没有受到斥责,还有可能升职,因此心情大好。 顺子有些无奈,恐怕以后李来顺这个名字要跟随自己很长时间了。 好在他母亲姓李,自己小名又叫顺子,取这个化名倒也贴切得很。 回到施密特花园住处,老张向顺子翘起了大拇指:“臭小子这些日子跟着师傅没白混,你这演技可真是倍儿盖了,就跟真的一样。” 巨款到手,穷人乍富的顺子总感觉心里有几分不踏实,忍不住问道:“师父,您说这些洋鬼子会不会找咱们的麻烦?” 老张摇了摇头:“洋人多给的那一百万,就是给咱们的封口费,是怕这事张扬出去,说明很多人还不知道银行失窃,或者说没想到这事会落到自己头上。只怕再有人去,洋鬼子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顺子,你知道洋人这些年从咱们国家弄走多少银子吗?”老张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总共好几亿两,这还不包括割地,出让租界,开辟通商口岸,咱们这点钱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对于这些,顺子还是第一次听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所以咱们华夏人一个都不能当孬种,任由洋人在咱们头上拉屎拉尿,迟早要把他们赶出去!” 老张一双眼睛看着顺子,神色有些沉重。 “咱们明儿回去,暂时远离这是非之地。算着日子,你师娘要不多久也该回来了!” 两人离开津门时,那些金条和现大洋一点没带,只打包了古玩字画。 用老张的话说,冯礼绝对值得信赖,交给他看管没什么不放心的。 …… 三日后,淮泗城老张居住的那处破旧小院。 老张、顺子、春生、刘高四人围坐在一起喝酒,这次少了宋仲元。 春生的脸色有些沉重,“五爷,前年新来的督军王连甲不知怎么知道了师父和左冠清走得近,四处追杀宋门弟子。师父在淮泗自治军养伤至今未回,小师弟宋颀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提起小师弟宋颀,老张忍不住叹了口气。 “几年没见到这小狐狸了,他要是见到顺子,两人肯定投脾气。” 见老张意兴阑珊,刘高挑起话头。 “张叔,俺手下跑彭城线的快刀李前不久跟我说起,说是遇到了前辈高人,让他刀法突飞猛进。这位前辈高人,想必就是您?” 老张嘿嘿一笑:“刘大瓢把子,你这是上门讨公道来了?” 说罢,四人一起哈哈大笑。 次日傍晚回到女山湖卧牛谷之后,老张第一件事就是把字画古玩放到后山山顶的秘密石洞收好,然后才回到院子,一一查看自己出门之前留下的印记。 各处门窗系着的长发,屋里窗台故意撒上的灰尘,内室转角处放置的小石子,一切都和原来一模一样。 老张约略放心,让顺子去张罗晚饭。 连日舟车劳顿,顺子晚饭后倒在床上便进入了梦乡。 这个年纪入睡极快,而且睡得死沉。 睡到半夜,顺子被院子里激烈的打斗声惊醒,他从窗户缝隙向外望去,只见两个黑影激烈缠斗在一起。 两人的身法招式几乎一模一样,出招都迅捷无比,暗夜里根本就瞧不出他们是怎么出手的。 只能听到一连串拳脚互击之声连绵不断,不绝于耳。 其中一个略显瘦小的身影极为熟悉,赫然就是自己的师父鬼手张。 是谁胆子这么大,竟然敢上门来寻仇,难道是活腻了? 但他细看之下,师父似乎并不占上风,被那人逼得连连后退。 “哈哈,拳怕少壮,张永泰,没想到你这大名鼎鼎的鬼手张,有一天会败在我的手下?” 这个声音极为陌生,顺子从来没听见过。 只听老张怒斥道:“天明,隐堂堂主我已经让了出来,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第35章 玄铁牌 “你那是叫让?你倒是看看,原先隐堂的好手还留下了几个!” 名叫天明的人越说越气愤,出手也越来越快。 “天明,你自己多行不义,又怎么能怨别人?” 老张一步步后退,眼看后背就要抵到了正屋的墙壁上。 而且他一向迅捷无比的左手,此时要明显慢于右手,显然是受了伤。 顺子哪里还能再等半秒,立即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师父曾经说过,他离开宏门隐堂后,大弟子段天明接任了隐堂堂主,那么此人便是自己的大师兄段天明无疑了。 “养不熟的白眼狼,竟敢对自己的师父动手!” 顺子怒不可遏,一记崩拳向着段天明后心直击而去。 段天明侧身避开,对着老张冷笑道:“老东西,没想到你教出来的小东西跟你一样自负,跟人动手竟然不用家伙,哈哈!” 不是顺子不想用家伙,情势危急,救师父心切,一向谨慎的他连带一片刀片都没顾上。 老张对段天明根本不予理会,直接对顺子喝道:“顺子快走!他不敢拿俺怎样,快走!” 师父面临危险,弟子哪有先走的道理。 顺子倔强道:“师父,咱俩联手,不信治不服他!” 老张知道这徒弟的脾气,此时劝他离开绝不可能,只能由他。 顺子当即施展少林关东拳中的厉害招数,掏心锤、蝎子摆尾,一一朝段天明身上招呼。 段天明身法灵活,连连躲开几记狠招,手持一把寒光闪烁的小刀,在攻击老张的同时,一刀刀划向顺子身上要害。 刀光灿若星辰。 他这刀跟快刀李李传啸的小刀有几分相似,锋利趁手,刀身轻薄,能将速度发挥到极致。 对方有刀在手,而且出手比自己丝毫不慢,顺子有了顾忌,顿时落于下风。 段天明的身手远非燕京范堂的鲁元宗、梁仲礼之流可比,招招狠辣,逼得顺子险象环生。 好在此时老张合身扑上,为顺子挡去了数招险招。 顺子初遇强敌,一时间招数处处受制,这时有师父的照拂,辗转腾挪有了余裕,出招越来越得心应手。 两人渐渐占了上风,把段天明压制得招架多,还手少。 突然,顺子感觉似乎有雨点打在身上,带着丝丝血腥味。 他立即意识到,师父中刀了。 顺子转脸看向老张,关切问道:“师父,您怎么样?!” 高手过招容不得半点分神,就在他转脸的瞬间,段天明的尖刀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老张右手举起的手掌,悬在段天明的头顶,骤然停住。 这一掌要是落下,定然可将段天明击晕,但难保顺子颈间的动脉不被划开。 段天明阴恻恻笑道:“老东西,你倒是下手试试,看看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刀快!” 老张无奈收回手掌,颓然道:“想要什么,你就直接说,不要绕弯子了!” 段天明看了眼繁星密布的天空,笑道:“老东西,不着急,咱们何不进屋说话?” 瞧他这神情,似乎已经把老张拿捏得死死的。 老张垂着左手,右手单手打开房门,点上油灯,在八仙桌旁坐定。 段天明刀压在顺子脖子上,进屋后在居中而立。 顺子此时才发现,师父的左手鲜血涔涔而下,手臂上衣衫已被染红。 老张冷冷道:“你倒是说说看,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段天明似乎并不着急,嘿嘿笑道:“要不是你在曹思东督军府做下大案子,我也想不到你会在这里,找了你三年多,终于找到了你的踪迹。你倒是幸运,我找到你的第一天,你们就离开了这里。” “你为何不一路跟着我们?” “跟踪鬼手张,能藏得住吗?你以为我傻?我就不信你们不回来!” 顺子暗暗心惊,这人潜伏在这里这么久,师父和自己竟然都没有发现蛛丝马迹,可见此人心思极其缜密。 换做是自己,师父留下的那些暗记,破坏后就未必能恢复成原样。 “你这么处心积虑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段天明不答,一脚踹在顺子的腿弯,顺子站立不稳,噗通一声单腿跪在了地上。 “这样说话舒服多了!”段天明手中尖刀如影随形,始终不离顺子脖颈。 他看向老张,眼神中透着狠辣,“说,玄铁牌在哪里!” 老张故作不知,反问道:“什么玄铁牌?” 段天明哈哈大笑,“老东西,你聪明一世,这时候怎么装起了糊涂?我既然这么问,就必然知道你手里有一块。” “你怎么知道我手里有?是听谁说的?” “别管我听谁说的,你只管交出来便是!” 段天明手中尖刀往下压了压,划破了顺子皮肤,鲜血染红了刀刃。 “老东西,我劝你还是不要玩花样!” “好,我拿给你!” 老张作势就要起身,“不过你得答应,东西到手后,立即放了你的小师弟。” 段天明答应得十分爽快,“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顺子看向老张,嘶哑着声音阻止,“师父,不要给他!他这种人背叛师门,禽兽不如,怎能相信!” “哟,你倒是个有义气的,那是你看到的诱惑还不够大!” 段天明一脚踢在顺子的屁股上,转头看向老张,“在你去取玄铁牌之前,必须再做一件事,不然我不放心。” 老张站起身子,问道:“什么事?” “自断右臂!” 老张左手受伤甚重,除了拇指和食指外,其他三指蜷缩在一起无法伸展,显然是被伤到了经脉。 这时再自断右臂,等于完全失去了还手之力。 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段天明瞧在眼里,冷笑道:“不断也行,那我就先宰了这小东西,咱们再慢慢过招。你现在有伤在身,又流了那么多血。拿下你,不算难?” 他看向老张,一双眼睛阴毒而犀利。 老张知道这个徒弟心狠手辣,当即点了点头,高高抬起右手手臂。 “师父,不要!” 顺子大声喝止,他脖子被控,身体僵直,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嘭! 老张没有丝毫犹豫,挥起的小臂狠狠摔击在八仙桌厚实的桌沿上。 再抬起时,小臂扭曲出一条可怕的弧度。 “师父” 顺子感觉心中如同电击,一浪高过一浪,心口拧成了一团,嗓子早已干涩,泣不成声。 老张眉头拧起,额头汗水犹如豆粒般滚落,他冷冷问道:“现在可以放开顺子了?” 段天明虽然为人狠辣,但依然看得心惊肉跳,转而一股嫉恨涌上心来。 “老东西,你对这小子真不是一般的好,甘愿隐居几年传艺,还亲自带他出去历练,可真让人羡慕!” 老张目光冷峻,缓缓摇了摇头,“你当年若是行得端,走得正,我对你何尝不是一样!” 段天明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少提当年的事,快把东西拿出来!我段天明说话算话,东西到手,决不食言!” 第36章 轻信 一个小时前。 躺在床上的老张猛然睁开眼睛,听到了窗外一丝微弱的动静。 判断来人的方位后,他立即起身藏到床头一侧,单手开锁拉开床头柜子抽屉。 遇到危险还是要找个趁手的家伙,可事先放柜子里的刀没了! 显然屋里早已被人动了手脚。 老张不由心里一阵发毛,来人绝对是高手,而且对自己极为熟悉,不然那么多暗记不可能原封不动。 似乎听到了屋里的响动,外面的脚步声变得沉重,来人径直打开了房门,进屋点燃了油灯。 老张从内室走出,不由有些惊讶:“段堂主,怎么是你?” 段天明看着老张,红了眼眶,“师父,弟子找了您好久,总算找到您老人家了!” 老张知道,他半夜赶过来,绝对没什么好事,冷冷说道:“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不知段堂主夤夜造访,所为何事?” 段天明突然双膝跪地,泣不成声,“师父,弟子知道错了,决心痛改前非,还望师父让弟子重入师门!” 段天明的头不停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这徒弟的秉性老张心知肚明,不可能心软。 “天明,我早已说过,我张永泰已经不是你的师父。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段天明跪着朝前挪了两步,哭诉道:“是,弟子当年是有错,不该帮着晋绥军阀苗百川做事,可弟子不知他是复辟逆党啊!” 当年段天明仗着自己一身本事,带着一帮人投靠晋绥大军阀苗百川,帮助其压榨百姓筹备粮饷,干了不少昧良心的坏事。 老张忍无可忍将其擒下,决定执行宏门家法,挑断他手筋脚筋,废去一身功夫。 当时冯礼、赵岚等一帮隐堂老人,都知道他们师徒情深,劝老张再给段天明一次改过的机会。 与段天明亲近的一帮隐堂成员,也都纷纷苦劝。 老张于心不忍,终究没能下手。 后来不仅是隐堂,整个宏门飞龙山为了在乱世中立足,抢劫绑票什么坏事都干,在黑道上愈行愈远。 老张愤而宣布退出宏门,跟段天明也不再联系。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时隔多年之后,段天明居然找到了这里。 “我当年曾多次提醒过你,你为何屡教不改?” 段天明跪着向前挪了几步,“师父,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您终究不肯原谅我么?” 老张冷冷道:“你既然真心认错,为何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地前来?” “弟子本该明日来的,只是今夜无处栖身,是有些过于急切了。” 段天明垂首,不再看着老张。 老张道:“你走,咱们从此再无瓜葛。” “不——师父!” 段天明低声啜泣,“我就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你当年不是要断我手筋脚筋么,我现在就断了,从此侍奉您老人家左右!” 说罢,他取出尖刀狠狠扎入自己左臂,刀刃没入寸许。 “不要,天明!” 老张终究是心软了,左手出手如电,来抓段天明的右手。 段天明故意让老张抓住自己手腕,他手掌迅速回旋,抓起抖落的刀柄狠狠插在老张的手臂上。 迅速扭转刀柄,一阵搅动! 原来段天明左手手臂包裹着一层海绵,手臂明显粗了一圈。 老张情急之下,还是着了道儿。 段天明不给老张喘息的机会,刀交右手,连绵不断刺向老张身上各处要害。 “哈哈哈,老东西,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还是那么蠢!” 老张来不及包扎伤口,深恨自己过于看重师徒情义,咬牙道:“天明,你为什么这么做?” 段天明并不答话,狠招迭出。 老张忍着手臂剧痛,见招拆招,两人从室内打到了院子里。 一直到顺子惊醒,冲出屋子,老张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顺子没被暗算。 一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在老张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眼底闪过一丝冷笑:我要是再信你,真是蠢到姥姥家了。 他嘴上却道:“好,我这就拿出玄铁牌!” 顺子不知道玄铁牌是什么,但绝对意义非凡。 他不顾一切失声大叫:“师父,不要!有那东西在,他不敢杀您。给了他,咱俩都活不成!” 老张摇头道:“区区一块玄铁牌而已,给他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转身走向门侧墙边,缓缓蹲下身子,用左手仅有的两根能活动的手指,抠下一块松动的墙砖。 他接着向上又拿出半块砖,探进去半尺有余,掏摸了一会,不由脸色一变。 之前藏在里面的勃朗宁袖珍手枪不见了! 他藏枪的事情,只有柳如烟一个人知道。 这疯女人爱枪如命,定然是她拿走了。 失去了最后倚仗,老张暗自叹了口气。 似乎这一切都是命,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他又掏摸了半晌,这才拿出一个绸缎布包。 这里段天明曾经找过,只是习惯性地向下翻找,除了找到十几块大洋,再没别的东西。 “老东西,机关里面暗藏机关,真是狡猾!” 老张对于段天明的话不再理会,步履沉重返回桌边,缓缓打开包裹。 段天明始终两眼一瞬不瞬盯着老张,生怕他耍什么花样。 随着绸布打开,一件通体乌黑的铁牌呈现出来。 在闪烁的灯光下,乌沉沉的,没有任何反光。 老张拿起铁牌,朝段天明亮了亮,铁牌上似乎雕刻着某种图案,顺子看不清楚,但依稀觉得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只听老张说道:“玄铁牌就在这里,你还不放开小师弟!” 段天明并没有见过玄铁牌,但是从外观来看,这铁牌跟那人描述得一模一样。 他伸手抓过铁牌放入怀中,对着老张哈哈大笑: “老东西,没想到啊没想到,骗了你这么多次,你居然还这么信我!现在,你们可以死了!” 见他就要伸手割开顺子脖子,老张连忙制止,“玄铁牌的秘密,你就不想听?” 段天明又是一阵大笑:“我既然已经知道了玄铁牌,难道会不知道玄铁牌隐藏的秘密?” “哈哈哈,去死——” 在段天明的狂笑声中,顺子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而且这脚步声,他极为熟悉! “院子里有人!” 顺子发出一声喊,身子迅速后仰,抬脚踢向段天明的手腕。 第37章 山洞 砰!砰! 顺子的脚刚刚抬起,突然传来两声枪响。 段天明右臂陡然一震,尖刀落在了地上。 但他反应极快,身子就地一滚,窜入了内室。 紧接着顺子和老张都听到喀喇一声响,显然是这厮撞开后窗,逃向了后院。 顺子从地上一跃而起,抱住老张的身子,哭道:“师父,您怎么样” 这时外面一个俏丽的身影飞快进屋,人未到声先闻:“你爷俩可真埋汰,一个小子就把你俩整成了这样?” 待看到老张扭曲的手臂,柳如烟心头如同针扎,痛得直抽抽。 她杏眼圆睁,从腰间抽出一把盒子炮掂在手上,“死老张,你给俺等着,老娘去灭了他全家!” 老张摇了摇头,“他只是伤了右臂和左肩,轻功还在,你和顺子都追不上的!” 柳如烟和顺子对望了一眼,两人迅速退出正屋。 两人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好几年,配合十分默契,顺子直奔后院而去,柳如烟则沿着院子察看了一圈,确定没有危险后,返回房间。 她飞快取出绷带给老张包扎伤口,然后接骨,上夹板。 前些年带着黑风岭的绺子打鬼子砸窑子,手下弟兄没少受伤,柳如烟对包扎接骨十分在行。 她一边忙碌一边埋怨,“你当初就不该手软,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养虎为患。” “你一天天虎吵的,枪法不也就那样!” 老张手臂疼痛缓解,有了力气反驳。 柳如烟给老张换了衣服,扶到床上躺下,这才狠狠瞪了老张一眼,“要不是怕误伤了你们爷俩,那小子不脑袋开花才怪!” 当段天明开口狂笑时,柳如烟正从外面赶到了院子里。从她所在的角度向屋里看,刚好段天明的身影和老张重合在一起。 第一枪击中段天明的手臂之后,第二枪本该爆头的,但开枪的瞬间向旁边挪了挪枪口,不然的话极有可能伤到老张。 老张看着柳如烟风尘仆仆的脸庞,心里一阵怜惜,“要说你可真够虎的,怎么大半夜的赶回来?” 柳如烟拍了拍胸脯,似乎心有余悸,“这些天,天天右眼皮直跳,就担心你们爷俩出事,这就可着劲儿往家赶,好歹总算是赶上了!” 自断手臂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句“往家赶”却让老张红了眼眶。 他一声长叹:“想我张永泰,纵横江湖大半生,最后连个安稳的家都不能给你!” 柳如烟斜倚在老张身侧,柔声道:“等顺子出师,咱们重新寻个偏僻地方,远离江湖,过几天安稳日子。” 老张抬起左臂,将柳如烟揽在怀里,问道:“承道如今怎么样?” 提起弟弟柳承道,柳如烟顿时来了精神,“俺和赵岚送去的这批黄鱼,俺那大兄弟可高兴了。他现在手下已经有了五六百弟兄,正缺家伙事儿呢!要说带队伍的本事,他可比俺强多了。” 两人久别重逢,又突遭大难,都没有睡意,谈谈说说直到天明,才见顺子返回。 柳如烟问道:“抓到了没有?” 顺子摇了摇头,“俺本以为段天明定然会逃向渡口方向,沿路追过去,确实发现了血迹。可没走多远就没了,直到天亮,俺才在湖边发现了脚印,估计是把我骗去渡口之后,他自己划船走了。” 老张点了点头,说道:“这小子受伤不轻,暂时不会回来了。” 顺子来到床边,从怀中掏出黑乎乎的玄铁牌,放到了师父面前。 老张有些讶异,“顺子,你” 这孩子果然对自己一片赤心,这么重要的东西毫不犹豫拿了出来,老张讶异中掩藏着欣慰和激动。 顺子眼中垂泪,哽咽道:“就在段天明大笑之时,俺听到了外面有脚步声。把俺烧成灰俺都能听出来,是师娘回来了!” 柳如烟听得眉开眼笑,“瞧瞧咱们顺子,可比那糙老爷们聪明多了。” 老张没好气道:“别在这瞎嘚瑟,俺还没找你算账呢。墙洞里的那把袖珍勃朗宁,是不是你拿去的?咱们差点被你害死,你知不知道!” “咋啦,救了你的狗命还得罪你了?” 柳如烟跳了起来,“刚才疼的咬牙切齿的时候咋不跟我算账?张永泰,不是老娘看不起你,就刚才那情况,给你枪你又能咋地?” 老张赌气不吭声,柳如烟说的不错,就算自己有枪在手,也未必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救下顺子。 为不让老张尴尬,顺子接着前面的话题道:“师娘枪响时,俺趁机把玄铁牌拿了回来,只是那小子身法太快,弟子只扯下了一块衣衫,却没能留住他。” 老张摇头叹息,“你这孩子,师父一开始让你走,就是因为你练功日短,功夫不够精纯。你要是听话,咱们也不至于输得这么惨。” 顺子知道两人若是一明一暗,胜算自然要大得多,仍然倔强道:“师父,那个时候俺若是走开,还算是人么?” 老张看向顺子的眼神满是赞赏,人有的时候就是要有这种不管不顾的血性。 他沉思了一会,说道:“顺子,你知不知道,这块玄铁牌是假的。” “假的?”顺子感觉有些懵。 老张点了点头,“你师娘若是没有赶回来,那我只能在他下手前的最后一刻说出真相,到时候会怎样,实在难以预料。最坏的结果,就是咱们三个一起死。” 顺子咬牙道:“就算死了,也不能让这坏得脚底流脓的段天明得逞!” “傻孩子,尽说傻话!” 老张绝对不能让顺子把命也搭上,但他就是喜欢顺子身上的这股子血性。 “顺子你听好,在后山的那处山洞,打开洞门向里走,有一段狭窄的通道,地上两排石砖并列,左三右一,左边一步跨过三块,右边只能跨一块,先左后右,不能跨错。” 顺子听得一头雾水,问道:“师父,您说这个做什么?” 老张不理顺子,继续道:“通道走到尽头,是一面石壁,石壁上有很多像门把手一样的石块,只能拉最左边从下往上数的第三块,错了任何一处,洞口的断龙石都会放下,石壁上的空洞会立即向外喷射毒气,洞里的人绝对无法活着离开。” 说完,老张静静地看向顺子,问道:“顺子,你记住了么?” 顺子见老张说的郑重,好像在吩咐临终遗言,不禁流了出了眼泪,“师父,俺不要听这些,想要什么您自己去拿!” 柳如烟在一旁埋怨:“你这人真是,像交待后事似的,别吓着孩子!” 老张看向柳如烟,目光中满是柔情,微笑道:“顺子已经长大,有些事情应该让他知道了。” 第38章 秘密 见老张有要紧话说,柳如烟便不再插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 她虽然风风火火,性格泼辣,但在大事面前从来不糊涂,也不会因为一些小事无理取闹。 有时候安静起来,就像一个贤妻良母。 老张继续说道:“那块真的玄铁牌,还有俺这些年盗来的名贵字画,都在那个石柜里。” 顺子声音有些哽咽,“师父,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您好好的。您的手” 老张笑道:“你师娘接骨的手法很好,已经没有大碍了,将养一段时日,就会好起来。只是这左手,怕是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顺子忍不住问道:“怎么会这样?” “那一刀伤到了经脉,就算伤势复原,没个十年八年,手指恐怕难以达到正常人的水平。” 老张神色黯然,自嘲道:“只怕以后鬼手张,要变成残手张了!” 他的这副样子,柳如烟最看不过眼,忍不住道: “多大点事,大不了以后老娘养你。再不行,俺把这手枪法传了你,咱们自己拉起人手干,可比你今儿给这个送钱,明儿给那个送钱,靠谱多了!” 老张这么些年资助了不少队伍,不是被打散,就是最后变了节,真正能成大事的却一个都没有。 柳如烟说自己拉队伍也是一个办法,不过小打小闹终究成不了大事。 老张独来独往惯了,对带兵打仗又是一窍不通,想轰轰烈烈干一场,哪有那么容易? 老张无奈笑道:“好,那俺老张就跟着你吃几年软饭。” 柳如烟笑道:“你要不是受点伤,哪能这么听话?” 老张抬起左手拿起块玄铁牌,对顺子道:“这块玄铁牌是我请高手匠人秘密打造的,正面图案跟真的一模一样,只是背面流纹有所不同。除了我自己,任何人都不知道真假。” 说着,他把玄铁牌递给了顺子。 顺子接过一看,只见玄铁牌一面雕刻着水波一样的花纹,看不出什么名堂。 另一面则雕刻着一个宫装仕女,怀抱一只琵琶,遮住了半张面容。 图形线条流畅,雕工十分精美。 顺子脱口而出:“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老张摇了摇头,说道:“错了,这块玄铁牌的名字叫‘徐妃半面’。这样的玄铁牌还有三块,分别是‘洗尽铅华’‘倚庐望远’和‘淡扫蛾眉’。” 他顿了一顿,接着微微点头。 “对,就是这个顺序,《徐妃半面》、《洗尽铅华》、《倚庐望远》、《淡扫蛾眉》,把这四块玄铁牌依次摆好,背面的流纹拼在一起,就是一个藏宝图,上面标有宝藏的位置。” “而这四块玄铁牌,就是打开宝藏的钥匙。” 老张说话的语气,让他有些惶恐。 听着有点像交待后事。 顺子慌忙起身道:“师父,我不要听这个,也不要什么宝藏,只想和您一起杀富济贫,做一个侠盗!” 以他和师父的身手,想要什么财宝没有,真没必要挖空心思去掘取什么宝藏。 老张挥手示意顺子坐下,“这个秘密不仅关系到我,还关系到你们陈家,你真的不想听?” 听了这话,顺子感到一阵愕然,随即想起了什么。 他拿起玄铁牌仔细端详,喃喃道:“难怪这铁牌我有些眼熟,在六岁的时候,我曾经见过!” 老张和柳如烟一起把目光投向了顺子,眼神中充满询问。 “六岁那年,俺爸妈最后一次离开荆涂镇时,俺爷爷曾经拿出一块这样的东西,让他们妥善保管。” “还说这世上谁都不要相信,除了张张爷爷当时好像提到了师父您的名字。我当时年纪还小,记忆太模糊,直到看到这玄铁牌,才依稀想起来一点。” “那应该是《洗尽铅华》牌。” 老张微微点头,以他对陈克昌的了解,那么重要的东西,绝对不会交给年幼的顺子。 这也是他知道顺子卖掉祖宅后,没有着急去赎回的原因。 想起那段模糊的往事,顺子心中无限感慨。 “真没想到,我不仅遇见了您,还成了师徒,也许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安排。” 老张微笑点头,“顺子,你知道这四块玄铁牌是怎么来的么?” 顺子和柳如烟都把目光投向了老张,静静等待下文。 “当年,天国翼王离开天京时,携带了大量金银财宝。大军开到西川时处处受挫,翼王便把携带的财宝埋藏起来,就在西川省玉泉县的太平山。” “那里群山环绕,没有藏宝图,别人根本不可能找到 “翼王把藏宝图刻在四块玄铁牌的背面,就是为了记下藏宝的位置,以图日后东山再起。 “大渡河一战,翼王陷入绝境,选择了舍生取义,只身前往敌营,请求对方放过自己手下的两万多兄弟。” “临行前,把玄铁牌交给了他的四大护卫,让他们离开大军先行逃出去,日后有机会再举大旗,将蛮夷赶出中原。” “翼王虽然义气可嘉,却怎么这么傻?两军交锋,对方怎么可能不斩草除根!”顺子摇了摇头,忍不住感叹。 柳如烟也道:“石将军英明一世,最后还是做了糊涂事,他这不是与虎谋皮么?” 老张看了一眼柳如烟,揶揄道:“哟,黑风岭的大绺子还真不简单,都知道啥叫与虎谋皮了!” 柳如烟一巴掌拍在老张肩头,“你少看不起人!后来咋样?” “翼王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知道,自然不必说了。那四大护卫分别是张重八,陈子璜,潘永年和秦伯宣。四人是结义兄弟,张重八是俺祖父,陈子璜便是顺子的曾祖。 “张重八轻功独步天下,陈子璜的少林关东拳罕逢敌手,潘永年精通鹰爪拳,秦伯宣擅长螳螂拳,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四人逃出来后,潘永年和秦伯宣雄心勃勃,四处奔走,集结天国战败的兄弟。而张重八和陈子璜则在夔州乡下的两个乡镇比邻而居,相互照应等待时机。” “潘秦两位屡战屡败,后来就和咱们两家没了联系。 “直到四十多年前,就是俺十五岁那年,变故突起。多年不见的潘永年和秦伯宣突然到访。” “他们带着两家子侄气势汹汹杀来,逼着俺祖父张重八交出玄铁牌” 第39章 回忆 四十多年前的事,似乎不堪回首,老张两眼直直地望着屋顶半天,这才徐徐开口 1886年春,夔州临江县东河镇。 少年张永泰正在自家的院子里练习家传轻功,窜高伏低,身形飘忽不定,显然轻功已经有了不错的根基。 笃笃笃!笃笃笃! 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正在院子里编竹筐的张孟远冲着正在练功的儿子喊道:“永泰,快去开门,看看谁来了!” 张永泰一溜烟跑去打开大门,门前六人一字排开,他一个也不认识。 “请问,你们找谁?” 这些人个个神情彪悍,一身短打装束。 当先一人六十来岁,一部虬髯十分扎眼,他伸手拍了拍张永泰的肩膀,拍得张永泰浑身剧震。 “幺儿,个头都长这样高了!” 虬髯老者随即面孔转向院内,朝张孟远笑道:“孟远,你老汉在家吗?” 张孟远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去,“潘叔,秦叔,你们怎么来了!快点屋里坐,老汉就在后面菜园里,我这就去喊他。永泰,倒茶!” 老兄弟十几年没见,张重八让儿子跟媳妇张罗了一大桌子菜,开了一坛藏了多年的老酒,热情招待。 席间,秦伯宣敬了张重八一满杯,开言道:“大哥,你怎么日子还是过得这般清苦?守着那么大一个宝藏,亏不亏啊?” 虬髯老者潘永年附和道:“就是啊大哥,四弟说得对。咱们哥几个把那宝藏掘了,都过过富家翁的日子,也不枉咱们当年陪着翼王出生入死一场。” 啪! 张重八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语气变得严厉:“老三,老四,你们两个想得倒是好巴适!当年翼王跟咱们怎么说来着?” 秦伯宣陪笑道:“大哥,这些年我跟三哥也水里火里都闯了,还差点丢了性命。就不兴咱们也过几天安稳日子?” 张重八道:“都是有手有脚、全须全尾的,咋就过不了安稳日子?若是有人举起驱除蛮夷的大旗,咱们这宝藏就捐给他,可不能自己拿来享福了!” 潘永年捋了捋胡须,一巴掌拍在桌上,猛地站起了身。 “大哥,这宝藏是咱四个人的,取出来咱四人平分。你的那一份爱给谁给谁!” “咱四个人的?那是翼王手下全体兄弟的,只是让咱们暂为保管而已!那些死去的兄弟,他们得到了什么?你这么说就不昧良心?!” 张重八变了脸,一场酒喝得剑拔弩张。 潘永年一双环眼瞪得溜圆,朝张重八怒道:“这么说,那宝藏你是不取了?” 张重八点点头,“就是取,也不能为了咱们自己!” 秦伯宣看了左右一眼,低声喝道:“动手!” 潘永年当先出手,一招鹰爪拳抓向张重八的喉咙。 张重八身法灵动,闪身避开。 潘永年六人立即一拥而上,将张重八父子围在垓心。 张重八哈哈大笑,“啥子来找我分钱,你们早就预谋好,是要来抢走玄铁牌?” 秦伯宣脸色阴沉,“你知道就好!乖乖交出来,我们放你一家老小一条生路!” 张重八仰天大笑,“咱们四人出生入死情同手足,没想到今日却为了身外之物反目!可你们想错了,我张重八岂是受人胁迫之人!” 仓啷! 张重八从腰间抽出软剑,挽开一个剑花,将众人逼退数步。 “孟远,我挡住他们,你带着翠芬和永泰快走!” 张孟远抄起一条板凳,奋力冲杀出去,来到后院找到媳妇和儿子永泰,把一个包裹塞到儿子手中。 “永泰,快跟你娘去西河镇,给你陈爷爷报信!” 张永泰道:“我不走,要死咱们一家人死在一起!” 张孟远一巴掌扇在永泰脸上,“糊涂!去得迟了,你陈爷爷一家也得遭殃!” 这么一耽误,四名大汉追到了后院,将张孟远一家三口围在当中。 张孟远和翠芬对视一眼,抄起后院的钉耙锄头,冲向四名大汉。张孟远一声大喝:“凤岐,凤玄,别怪哥哥我下手无情!” 两人竭尽全力,将四大汉死死缠住。 翠芬对着张永泰喊得声嘶力竭,“永泰,不想害了你陈爷爷一家,就快去报信!” 张永泰无奈,飞身跃过墙头,向西河镇而去。 走了一里路不到,他终究割舍不下父母和爷爷,仗着自己轻功不错,又偷偷潜回自家院子。 打斗早已止歇,爷爷张重八在前院倒在血泊之中,父母则双双死在了后院。 转眼之间,一个其乐融融的普通农家,变得家破人亡。 一股剧烈的悲痛涌上心头,张永泰握紧双拳,想哭却不敢哭出声,两行泪水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 秦伯宣,潘永年,秦凤岐,秦凤玄,不要让我张永泰有生之年找到你们! 这几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但是听爷爷和父亲喊过他们的名字,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永永泰” 就在他暗暗对天发誓时,耳边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 张永泰瞬间惊觉,扑向血泊中的爷爷,把张重八抱在怀里。 “爷爷!爷爷,你怎么样?!” “永泰包裹里是玄铁牌,所有秘密都写在一张纸上除了纸还有八字密语:背山面水,宝藏其间。你看完之后就就烧烧” 张重八还没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张永泰草草将祖父和父母埋了,立即赶往河西镇陈家。 翻墙进去后,眼前一片惨烈,尸横遍地。张永泰仔细查看还有没有人活着,陈爷爷老夫妻均已辞世,唯独不见了他们的独子陈克昌。 他暗自庆幸陈克昌逃了出去,却又深深自责没有及时赶过来。 埋了陈家一家老小尸首,张永泰从此浪迹江湖,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神偷田元业,学了一身盗术,而且青出于蓝。 再加上他轻功厉害,渐渐在道上闯出了名头,直至后来当上了宏门飞龙山红旗五爷,兼任了隐堂堂主。不管职位高低,张永泰从未放弃过报仇的念头。 手下有了大批兄弟,张永泰四处寻找潘家、秦家下落,可这些人都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就连陈克昌,也是杳无音信。 直到遇到了顺子,他才知道陈克昌一直隐居在荆涂镇,然而那时陈克昌已经仙逝。 经历了江湖的风风雨雨,生死仇杀早已看淡,但是埋藏在内心深处四十年的愧疚,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守护顺子平安。 好在顺子年纪虽小,却一点也没长偏,跟陈家老辈人一样,正直,倔强。 听老张一口气说完这么多事,柳如烟柳眉倒竖,怒道:“潘秦两家的后人,最好不要落到老娘手里!” 顺子在一旁早已红了眼,他重重一脚跺在地上,“师父,您老好好养伤,宝藏不宝藏无所谓,这个仇俺陈智信一定要报!” 老张叹了口气,对顺子道:“陈叔虽然隐居,估计从没停止过寻找他们,你爸妈的离开,应该也是跟这个有关。抓住段天明这条线,就不怕找不到他们。顺子,知不知道你爹娘去了哪里?” “当年的事实在记不清了,”顺子抬头看了屋顶半天,才满脸狐疑地吐出几个字:“好像是申什么对了,还有十六铺!” 老张和柳如烟相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申沪市!” “顺子,你明日就去申沪,尽快找到你的父母,不要让他们遭了贼人暗算!” 第40章 回乡 顺子看了眼师父和师娘,摇头道:“茫茫人海,一时半会也不容易找到,不急在一天两天。倒是这地方,你们不能再住了。万一哪天段天明杀个回马枪,可就不好了。” 年纪越长,顺子的心思越密,做事也愈加谨慎。 柳如烟怒道:“那小子要是敢来,看老娘不打得他脑袋开花!” 老张微笑看着顺子,觉得他经历过这件事之后,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 他转头对柳如烟道:“你这老娘们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还是顺子说得对。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柳如烟咯咯一笑,“哟,还知道自己是贼啊?” 老张白了她一眼,问顺子道:“你觉得咱们去哪里合适?” 看他的眼神,顺子就知道他心里早已有了主意,只是怕师娘反驳,想借自己的嘴说出来。 顺子故意沉思了一会,说道:“师父的伤不能多耽,咱们今日启程,先去淮泗城的教会医院找洋大夫看看。然后就去俺老家,把祖宅赎回来,以后你们就住在那里。正好俺也要回去打听打听,俺爸妈有没有回来过。” 他短短几句话,就把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柳如烟不由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柳如烟只要跟老张在一起,其实到哪都无所谓,但还是忍不住嘀咕道:“住在那个破镇子,成天还要装模作样的做个普通老百姓,还不得给人闷死!” 老张道:“住在这个破山沟子里你就不闷?” “这里多自在,只要老娘高兴,放枪打猎,想咋地咋地!” 卧牛谷就跟世外桃源一般,突然要离开,柳如烟是打心眼里舍不得。 顺子看二人打了一会嘴仗,狡黠地眨了眨眼,朝柳如烟笑道:“师娘,当年赵财主花五块大洋,就从俺手里把宅子买了去,哪有这样趁火打劫的!这个场子咱们要不要找回来?” 柳如烟顿时柳眉竖起:“那必须滴!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谁都敢蹲咱们头上拉屎了!” 她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说走就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当日午后,三人就赶到了淮泗城,到教会医院找大夫看了,老张右臂断骨接得让洋大夫都直竖大拇指。 倒是左臂的伤势让洋大夫直摇头,重新给老张做了手术,说是恢复到原样希望极其渺茫。 对此老张早就有心理准备,倒也不怎么失望。 第二天,三人早早起床,坐小船渡过淮河,雇了一辆马车,晌午时分便赶到了荆涂镇老西门。 顺子到街上买了些酒菜,又割了十来斤猪肉,三人一起来到了袁叔家。 袁婶见顺子长高了不少,出落成了大小伙子,满心高兴,不住口称赞:“从小看大,打小俺就知道顺子这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 袁叔在一旁搓着手陪笑,一脸憨厚。 顺子介绍了双方认识,只说老张和柳如烟是自己干爸干妈,随后朝袁婶笑道:“袁婶过奖了,这些年在外面,多亏了俺这干爸干妈照顾,不然早饿死了!” 说话间,袁婶已经摆好了酒菜,招呼众人落座。 顺子问道:“袁叔袁婶,这几年俺爸妈回来过吗?” 袁叔两口子一起摇头,“你走的这几年,他们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见顺子眼神中掠过一缕失望,老张劝道:“你爸妈干的肯定是大事,不然你爹临终不会不让他们回来,你不要怪他们。” 顺子微微点头,随即问道:“祥子呢?怎么没见他在家?” 袁婶叹了口气,“这孩子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去年就跟着他那不着调的舅舅出去混世了,到如今一点音信都没有。” 席间老张和柳如烟都没再怎么说话,袁叔是个闷葫芦,好在袁婶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一顿饭吃得倒也不沉闷。 吃完饭,顺子道:“俺干爸身体不好,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把祖宅买回来,以后干爸干妈就住在这,还仰仗叔叔婶婶多照顾点。” 袁叔嘿嘿傻笑:“你这孩子说哪里话,以后都是自家人!” 告别了袁叔袁婶,顺子在前面带路,三人直奔赵财主家。 门房正要阻拦,柳如烟大马金刀往大门正中一站,一脚把大门踹开。 “瞧清楚没!你家顺爷回来了,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柳如烟双手叉腰,一声怒喝。 顺子本想好言好语把房子买回来,反正手里又不缺钱,这样以后师父师娘住在这里也会少些烦心事,没想到师娘一出场,就不给对方留一丝情面。 几年没见,顺子变化太大,门房匆忙之间没认出来,只当有人上门寻仇来了,片刻不敢耽搁,立即进去通报。 赵财主快步流星走了出来,一双眼睛在柳如烟妖娆的身上不停打转,好大一会才注意到旁边站的是顺子。 他神色立即变得倨傲起来,朝顺子道:“你这是想弄往子?当年咱们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公平买卖!” 不等柳如烟开口,顺子凑到赵财主身边,“赵叔,咱们进屋说话!” 见柳如烟和她身后的老张神色不善,赵财主悻悻道:“都是乡里乡亲的,多年不见,进屋喝口茶也是应该的。” 他家里有人看家护院,对顺子三人并不如何惧怕。 赵财主把三人引进屋,分宾主坐下。他正要开口,顺子把十块大洋拍在桌上,一脸傲气道:“我要把我陈家的祖宅给买回来!” 这事顺子早已想过,自己出两倍的价钱,赵财主没有理由拒绝,房子毕竟卖出并不太久,赵财主也没整理翻盖过。 赵财主顿时两眼放光,没想到这小子出去混了几年,发了洋财了。 送上门的肥羊,不宰白不宰。 他顿时面现难色,勉强笑道:“顺子,不是赵叔坑你。你也知道,这几年物价上涨得厉害,如今十块大洋可买不下来了!再说了,这房子俺也没打算卖呀!” 赵财主还住在自己原来的大院,买下顺子家的祖宅后,多半是租了出去,他这么说,只是想抬价而已。 没想到出了两倍的价钱赵财主都不答应,顺子有些不高兴,沉声道:“咱们也别绕弯子,到底多少钱能卖,你开个价!” 赵财主眯起了一双小眼,伸出了五根指头,在顺子面前晃了晃。 “五十?” 没这么狮子大张口的,顺子涨红了脸,“才多久就涨了这么多,你这也…太黑了!” 赵财主缓缓摇了摇头,“不不不!五百,少一个子儿不卖!” 明显是拿自己当凯子,这根本就没法谈了,顺子恨不得一巴掌扇在他那张胖脸上。 柳如烟早就看得不耐烦了,怒道:“就十块,多一个子儿没有,你今天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老张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就是不说话。 赵财主一双色眯眯的小眼再次把柳如烟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你谁啊,轮到你说话了吗?” 柳如烟站起身,一脚踏在板凳上,“见过不开眼的,还没见过你这么不开眼的!还五百大洋,就你脖子上的那颗胖脑袋,值这么多钱么?” 她从腰间掏出一把盒子炮,重重拍在桌子上,“这玩意儿见过吗?” 第41章 刨杵 在这个小镇上,能有一条长枪,都能赶走三条庄子的老百姓。赵财主哪里见过这玩意儿? 听那沉重的声音,可不像是个假的。赵财主神色一紧,哆嗦道:“见见过” 他只是小镇上的有钱人,凭着巧取豪夺积攒下了点家业,大家都称他一声财主,其实他连看家护院的一条枪都没有。 这时候见到真家伙,立即吓得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柳如烟粉脸含笑:“俺说那宅子现在只值五块大洋了,赵大财主,你说呢?” 赵财主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连声道:“是是是五块!” “哈哈哈,咋结巴了这是?”柳如烟一阵娇笑,“剩下的五块大洋赏你了,快把房子腾出来,麻溜点儿!” 赵财主肥胖的身子立即从椅子上弹起,安排人去腾空房间。 不到一个小时,钥匙交到了顺子手上。 柳如烟对赵财主道:“赵大财主,出去怎么跟人说,不用老娘教你?” “知道,知道!”赵财主点头哈腰,对待平民百姓,他拼了命往死里压榨,对这样腰里别着枪的狠人,是半点也不敢得罪。 “以后老娘就住在这里,要是听到半点不好的消息,小心你脑袋开花!” 柳如烟取出两把盒子炮,在手里打了个转,重新插回腰间,“滚,别杵在这里碍眼!” 赵财主不敢有半刻停留,脚底像是抹了油。 老张哈哈大笑:“什么酒什么菜,什么人什么待。顺子,这看碟子下菜的本事,你可要跟你师娘多学学!” 顺子笑着向柳如烟拱手:“师娘这一身本事,俺一辈子也学不完!” 这小子就知道处处拍老娘的马屁,怎么就拍得老娘这么舒服呢?柳如烟顿时眉开眼笑,没了刚才的狠辣。 有了住处,顺子张罗着添置家具被褥,一直忙碌到天黑,才一切安排妥当。 第二天老张、柳如烟和顺子一起来到陈克昌坟上。老张潸然泪下,满心悔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靠着墓碑喝了半坛子闷酒。 回到住处他就催促顺子动身,顺子嘴上答应着,拖延了十几天,见老张伤势一天好似一天,赵财主那边也没啥动静,这才开始收拾东西。 临行前,老张让顺子把两百万存款和假玄铁牌都带上,对顺子说道:“到了申沪,先置办一处宅子,慢慢找。你要是有机会能够聚齐四块玄铁牌,咱们就把宝藏取出来,交给真正能为咱们老百姓打天下的队伍。过去的军阀不能信,如今的金陵政府,也不能信!” 顺子点头答应,心中依依不舍。 柳如烟向老张翻了个白眼,“啥宝藏不宝藏的咱不在乎,千万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要是在外面不开心,你就回来!我和你师父就在这里住下了,哪也不去。” 分别之际,风风火火的柳如烟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顺子知道,她这是心疼自己。 含泪告别了师父师娘,顺子到淮泗城火车站,登上了前往浦子口的火车。一路不少干“跑轮子”买卖的,都是刘高的手下,一个个专盯着有钱人下手,顺子全当没看见。 到浦子口下车,坐轮渡到江对岸,脚下便是六朝古都金陵,也是现今的国府所在地。 顺子本想在城里游览一番,但想着玄铁牌的事,心中着实不踏实,便赶往金陵火车站,买了前往申沪的火车票。 刚上车坐下不久,前面几排上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怀里抱着个一周岁左右的孩子。 孩子一上车就哭闹不止,女人耐心地哄着:“囝囝不闹,到了申沪,妈妈给你找最好的大夫!囝囝好好睡一觉,一睁眼就到了…” 周围乘客都投来厌恶的目光,孩子哭闹已经够烦人的了,还哄那么大声。 顺子心中暗自感叹,这女人年纪轻轻,就一个人独自带孩子出去求医,生逢乱世谁都不容易。 想必也是穷苦人家,金陵到申沪一张三等座票就要四块大洋,一般人家还真舍不得多出一个人来陪着一起去。 到了半夜,旅客们实在耐不住困,一个个东倒西歪,有的还打起了呼噜,跟婴儿的哭闹声混合在一起。 整个车厢污秽、混乱、让人心烦。 车厢的尽头,四名乘客站起身,两人一组慢慢向前走。 从他们起身开始,顺子就已经知道,这四个人是“宰死猪”的。 所谓“宰死猪”,就是窃贼趁着旅客熟睡,掏取旅客衣袋里的财物。 从这几人的手法来看,肯定是常跑这条线的,一个个掏兜掏得肆无忌惮,连挂在车窗上的衣物也不放过。 有人迷迷糊糊被掏醒了,啥也不敢说,裹紧了衣服继续睡,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顺子半眯着眼睛,“宰死猪”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窃术,他看都懒得看一眼。 但让他气愤的是,那么多年轻力壮的大男人,知道自己被人宰了死猪,居然连吭都不吭一声,这样毫无血性的人,被扒成了光屁股也是活该! 只要这些人不对那对母子下手,他就不会过问。 毕竟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来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名窃贼到顺子身边,伸手插进顺子衣兜。顺子的手藏在衣服下面,伸出两指夹住那人的手,低声提醒:“并肩子,适可而止”。 见顺子单身一人,那人狠狠瞪了顺子一眼以示警告,抽回手继续向前摸去。 渐渐地,四名窃贼靠近了那名年轻的母亲,其中一人伸手掏向了女子的衣兜,其余人则把手伸向了邻近的乘客。 顺子正想设法阻止,那本来低声啜泣的婴儿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女子猛然惊醒,四名窃贼纷纷缩回了手。 典型的做贼心虚,其实他们不缩手,被孩子惊醒的乘客也不敢说什么。 一名乘客嘟嘟囔囔道:“这才消停多大一会,又哭了!” 旁边一人嫌弃道:“哭闹个没完,还能不能让人睡会儿?” 顺子嘴角挂上一丝冷笑,要不是那孩子一声哭,你们几个不被掏干净了才怪! 窃贼见邻座的几人都醒了,只好悻悻然收手,继续向前赶。 这特么的,就是典型的地毯式搜索,真嚣张。 四人“打扫”完了一节车厢,其中两人返回了那对母子身旁。 这两人长得都很有特色,一个大头,一个尖脸,让人看过一眼就很难忘掉。 尖脸蹲下假装系鞋带,大头则拿出一颗糖果伸向女子:“看这孩子哭的,赶紧拿着!” 顺子知道,这两人是要向女子下手了。 尖脸是典型的一佛出世,负责下手,大头则是三豕涉河,负责掩护。 但是,这个时候顺子既不能出手阻止,也不能提示“肥羊”防范。否则就是坏了道上的规矩,叫做“刨杵”。 若是刨了对方的杵,从此之后,他就会和这条道上的窃贼结下死仇。 一出道就和人结下仇恨,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想帮助这对母子,他只能另想办法。 顺子眼睁睁看着尖脸亮出一片刀片,划破了女子的衣服,一个钱袋无声无息地滚落在尖脸手中。 第42章 截胡 尖脸下刀的手法干净利落,手艺倒也说得过去。钱袋到手,他迅速起身走了开去。 大头迅速跟上,两人一道朝着车厢尽头走去。 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人绝对是去和之前的两人汇合,然后交给二仙传道转移钱袋。 要是让他们成功转手,再想追回来可就麻烦多了。 眼看就要到姑苏市了,这些人肯定会在这一站下车,必须抓紧动手。 顺子立即起身,悄悄跟了上去。 就在他要挤上去下手时,对面走来一个瘦削的少年,脸色白净如纸,仿佛透着一股菜色,一身破旧的西装污秽不堪。 少年走路摇摇晃晃,从那两人中间穿过,左右各撞了一下,口中喃喃道:“好大个人,走路不长眼睛啊!” 就在他撞击尖脸的瞬间,把那个钱袋给下了,装入自己兜里。 他动作虽快,却怎么能瞒过顺子的眼睛,整个过程被顺子看得一清二楚。 在这关键的当口竟然被截胡了! 顺子一咬牙:俺要不把这钱袋还回去,这几年的手艺真是白学了,都没脸回去见师父! 就在他与少年错身的瞬间,顺子探出手臂,瞬间将钱袋取了过来。 这小子“兜风”玩得溜,顺子玩得比他更溜。 少年毫无知觉,继续摇摇晃晃向前走,走到那带孩子的女子面前停下,脸上带着微笑看着那母子俩。 就在他伸手掏向自己衣兜的时候,笑容在脸上僵住。 掏了几个衣袋,少年才掏出一颗糖来,递给那名女子,“这位大嫂,这糖果给您哄孩子。” 顺子有些纳闷:难道这条道上的窃贼,都喜欢玩糖果哄孩子这一手? 以后要不要自己也随身装一些? 但他也看得清清楚楚,这小子是想把钱还回去,自己刚才把他的钱袋下了,纯属多此一举。 少年回头深深看了顺子一眼,就这几步路,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刚才是顺子下的手。 顺子朝他微微点头,示意自己会把钱还回去。 谁知少年瞬间变了脸色,转身就往下一节车厢飞快走去。 顺子回头,发现大头和尖脸已经急匆匆追了过来。 少年的手法虽快,但痕迹明显。两人发现钱袋丢失后,很容易想到是他。 顺子来到女子身边,拍了拍哭闹的孩子,随即轻声提醒:“嫂子,出门在外,可得把钱给看紧喽!” 在他拍孩子的同时,已经悄无声息把钱袋塞进了女子衣服里面的口袋。 说完话,他立即起身向着少年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少年孤身一人,绝对不是那几个人的对手。 这事儿尽管很危险,既然遇到了同道中人,顺子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追过了一节车厢没见到人影,顺子继续向前追,到了车厢接头处,突然伸出一条腿来,绊向顺子的脚踝。 顺子抬腿躲过,一拳击向那条腿伸来的方向,里边的人接了一拳,力道不小,反应也快,是个会功夫的。 不能轻敌了,顺子转身看过去,只见一名老者驼着背,留着两撇胡须站在车门旁边,显得有几分猥琐。 尽管他上衣换成了马褂,顺子还是从他的身形一眼认出,此人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 跟师父学了这么多年易容术,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顺子朝他抱了抱拳,轻声道:“放心,钱袋已经还了回去。” 少年装作耳聋,把手搭在耳朵边,“大侄子,你说啥?大点声,大爷我听不见!” 这是个不愿吃亏的,刚下了他的钱袋,他就想在别处把便宜占回去。 这人虽然讲究道上规矩,但顺子并不惯着他,飞快出手将他胡子摘下,又迅速给粘了回去,“装什么装!” 手法快得让少年有点迷糊,但他转瞬间展开笑颜,“我说哥们,能不能给人留点面子?兄弟我好歹江湖人称玉面小郎君,有你这么拆台的么!” 这人说话油腔滑调,顺子不想跟他有过多的交集,好心提醒道:“你这个扮相有点怪异,太招眼,未必能瞒得过他们。告辞!” “别别呀,你我虽说萍水相逢,可相逢总是缘分,通个名报个蔓儿” 少年还没说完,顺子已经走远。 几分钟后,火车进了姑苏站,顺子靠门站着,观察着站台上的动静。 不出他所料,火车刚刚停稳,那名少年就下了车。在他身后,有四人紧紧跟了上去,正是大头尖脸他们。 这小子还是没蒙混过去! 就算顺子再嫌弃他,这时候也不能不管了,飞快从车门跳下,赶了过去。 少年倒也不是个怕事的,发现自己无法脱身,立即回转,向着那四人站定,笑道:“四位这么紧紧跟着我玉面小郎君,是家里有妹子着急嫁出去?来来来,一并带过来,我全收了!” 这家伙嘴是真贱,顺子恨不得扭头就走。 大头朝少年抱了抱拳:“道上的朋友,这么做怕是不合规矩?” 按照荣门规矩,到别人的线路上行窃,属于“越线”。完事之后一定要跟线上的窃贼打一声招呼,三七分账。 当然坐地贼分七成,毕竟人家是跑这条线的,出的人手多,火车上的“老柴”(警察)也要打点,越线的“飞贼”只能分三成。 要是不愿意这么分,双方就要比试手艺,“飞贼”若是赢得人家心服口服,则能分得七成。 少年玩的这一手“截胡”,可比普通的越线严重多了,硬生生从人家的口袋里把钱给掏了回去,让人家坐地贼脸面往哪搁? 今天双方非分个高下不可。 大头话没说完就开始捋袖子,劫了钱袋就想走,这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少年一脸的不在乎,指了指大头:“规矩?你就是这样跟俺讲规矩的?就你这撸袖子的动作,就没打算跟俺讲荣行的规矩!想讲武行的规矩?行,俺玉面小郎君今个就陪你过几招!让你送妹子也送得心服口服!” 荣门道上的规矩是比手艺,大头撸袖子显然是要动手了。 少年话一多,露出了一口淮泗口音。 没想到还是个老乡,顺子对这少年渐渐有了兴趣。 四人当中一人向前走了几步,这人又黑又矮,像个铁塔一样。 黑铁塔朝少年笑道:“玉面小郎君,既然你自己找死,那我黑子就先陪你过几招!” 黑子当胸一拳劈了过去,是江湖上最常见的黑虎掏心。 少年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侧身避过,随后一拳狠狠轰在黑子的腮帮上。 黑子只觉得脑袋一懵,眼前金星直冒,他晃了几下脑袋,朝旁边三人连使眼色,示意大家一起上。 窃贼一般都没什么武艺,打架全凭人多、下手狠。 四人同时朝着少年出手,顿时占尽了上风。 少年虽然处处受制,却并不是没有逃走的机会。 可他却突然跳开几步,对着不远处的顺子招手:“大哥,还愣着干哈?俺哥俩一起上,不信咱弄不死他们!” 顺子气结:这小子太狡猾了,明显是要拉自己下水。 第43章 三局两胜 顺子双手抱胸,做出了一副旁观者的样子,微微笑道:“这位小哥玉树临风,风姿卓然,在下高攀不上!” 什么玉面小郎君,肯定是假名字。就你那贱兮兮的样子,跟这五个字沾边吗? 小心谨慎的顺子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既然你自己能搞定,那我就绝不会插手。 玉面小郎君拉长了脸:“别呀,大哥!咱俩可是说好的,俺在前面把他们引开。你咋转脸就不认人了呢!” 这时又有三人靠了过来,显然是对方来了帮手。 大头顿时来了底气,神色不善看向顺子:“刚才还跟这小子联手呢,这么快就想把自己摘干净?” 刚才在火车上,顺子虽说截了少年的胡,可在外人看来,明显就是二仙传道。他就是想分辩,一时之间也难以说清楚。 顺子不愿出手,大头认为顺子这是怂了。他们本就占了上风,现在自己这边又来了三人,自然稳操胜算。 对方既然来了帮手,顺子自然不能立即抽身离开,那个玉面小郎君一人对付七人,恐怕会有些难度。 他走过去说道:“大家都是一条道上的,有道是不打不相识,几位大哥能不能卖我个面子?” 尖脸哈哈大笑:“小子,卖你个面子?你自己面子够用吗?” 这人年纪轻轻,又是二仙传道,能有多大本事?他朝黑子努了努嘴,“动手!” 顺子不慌不忙,朝那少年道:“玉面小郎君,要不这四个交给我,剩下的三个,你来?” 玉面小郎君朝顺子伸出了大拇指,“要不怎么说你是大哥呢,还是大哥仗义!” 他二人一唱一和,丝毫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倒是把对面的七人搞懵了。 黑子愣在了当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出手。 七人之中一个长脸汉子站了出来:“慢着!这位小兄弟说了,大家都是道上的人。那么咱们就按道上的规矩来办!” 顺子退后了一步,从车上交手的情况看,玉面小郎君的手艺自然胜出了对方一筹,他没有必要出手。 果然,玉面小郎君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就划出道儿来,我玉面小郎君怕过谁了?” 长脸汉子道:“好,那咱们就来比三局,三局两胜!” 他走到站台上昏暗的灯光下,从衣袋里掏出两粒山核桃,“第一局我来,五鬼盘珠!” 玉面小郎君看了他一眼,咋舌道:“啧啧啧,没想到你还会这个,真不简单!你珠子呢?没有珠子,你这条老鬼盘什么珠?我看是小猴偷桃!” 长脸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怒道:“你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你有珠子,你先来!” 玉面小郎君从兜里掏出三颗玻璃球,他右手一抖,三颗玻璃球立即在他的五指间游走起来,越转越快,在灯光的照射下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长脸汉子看得眼有些发直,喃喃道:“这还真有人练成了!” 顺子也有些惊诧,他练到三颗玻璃球的境界可是花了整整一年的功夫,还是在师父的悉心教导和严厉监督之下。 师父曾经说过,能把五鬼盘珠练到玻璃球的层次,已经算是高手了,在江湖中并不多见。 这小子居然能把五鬼盘珠练这么好,让他不由想搞清楚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玉面小郎君脸上充满了得意,笑道:“接下来还比么?” 长脸汉子脸上闪过一股狠辣,对尖脸道:“朱三,你来跟他比刀!” 玉面小郎君装作没听清楚,手扶着耳朵问道:“啥?猪头三?你让猪头三跟我玩刀?” 随后,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长脸汉子被戏弄,心中十分不爽,不耐烦道:“小子,比不比,不比就认输!” 玉面小郎君笑道:“我玉面小郎君乃是谦谦君子,从不与人动刀动枪。你还是换个别的!” 黑子在一旁双臂抱胸,一脸冷笑,“道儿已经划下来了,是你说改就能改的?” 好不容易抓住对方一处软肋,他们岂能轻易放手。 玉面小郎君把脸转向顺子,苦兮兮道:“哥,这玩意儿俺玩是玩过,可真的拿不出手。” 顺子想看看他接下来怎么出手,故意冷冷道:“那就认输,不是还有第三局么!赢了第三局,还是你胜出!” “他们这帮人没一个好东西,谁知道他们又会出什么幺蛾子?哥,你这么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就真的见死不救?哪有你这么当哥的?” 这小子变脸真快,立即在顺子面前装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顺子坚定摇头,决不为他妖言所惑:“要想赢,就拿出你自己的本事!” 玉面小郎君还想再说什么,只听对面的长脸汉子一声长笑,“哈哈哈,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一对怂包软蛋!手艺怕都是师娘教的?” 在他身后,其余几人一起发出一阵哄笑,猥琐中带着银荡。 师娘教的,在江湖中是句骂人话,其中所包含的意思极为肮脏。 自从柳如烟出现以来,为了让顺子专心练功,她不仅照顾了他们师徒的生活起居,更是传了顺子一手出神入化的枪法。 虽然顺子一天天在柳如烟面前溜须拍马,可心里对师娘十分敬重。 此时对方的言语辱及师娘,让顺子胸中怒火顿时升腾而起。 他向前跨出一步,怒道:“这第二局,我接了!” 玉面小郎君向他竖起大拇指:“哥,够意思!” 长脸汉子嘿嘿一笑,显然觉得这一局胜券在握。他朝朱三和大头挥了挥手,道:“你们先来!” 大头拿了一摞报纸在朱三面前站定,说道:“三哥,下手准点,只能割破第十二层报纸,要是割破了十三层,或是只割破了十一层,就算我们输!” 微弱的灯光下,朱三取出一片锋利的刀片夹在两指之间。 他朝着大头跟前走近几步,猛然挥动手臂。 嗤啦! 大头双手间的报纸应声而开,只剩下了几层连在一起。 黑子上前数了数:“1,2,312!一层不多,一层不少。” 顺子怕他们使诈,走近一看,果然是割破了十二层,但是第十三层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要是再多用一点力,第十三层铁定就要裂开,手艺还是糙了点。 顺子嘴角向上翘起,发出一声冷笑。 朱三有些得意,傲慢地看向顺子,说道:“该你了!” 长脸汉子挥手示意暂停,说道:“两位小兄弟都是道上的高人,岂能跟咱们一样?” 他随即转脸看向顺子:“十三层半,就说你行不行!” 划开半层的难度,可比划开一层的难度高多了。这旧报纸又脆又硬,对力度的把握要求更高,跟朱三的十二层绝对不在一个层次。 玉面小郎君虽然不擅长玩刀,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他立即反驳道:“俺承认,咱们兄弟是风流倜傥,是玉树临风,可这招谁惹谁了?你们这么比,不公平!” 长脸汉子冷笑道:“跟老子讲公平?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顺子知道跟他们掰扯这些没用,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玉面小郎君,哥哥我今天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刀法!” 第44章 小白狐 大头忙不迭又拿出一叠报纸,在顺子面前几步外站定。 就在他迈步之前,长脸汉子朝大头使了个眼色。他的这个小动作,根本瞒不过心细如发的顺子。 这些人想使诈! 顺子一声冷笑,就让你们使诈,你们也赢不了! 他向大头走近两步,右手猛然挥出。 在刀刃接触报纸的瞬间,他明显感觉到大头的手腕抖了抖,报纸回撤了几分。 顺子在这手刀法上下的功夫不少,飞行的苍蝇他都能将其翅膀一刀斩下,而不伤到苍蝇分毫,大头耍的这点小手段,在顺子眼里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他手臂挥出之后立即回撤,站在了原来的位置。 身法之快,犹如鬼魅。 众人都看得眼前一花,在大头手中报纸飘开的同时,似乎还有东西飘落。 大头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长脸汉子提醒大头:“快看看,划破了多少层!” 朱三和黑子凑了过去,玉面小郎君自然也要盯紧了,不能让他们随口乱说。 数了十三层之后,第十四层报纸果然被划开了一半,剩下一半的厚度依然连着。 朱三和黑子一脸沮丧,大头扔了报纸,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众人这才发现,大头右手衣袖已经被割成了网格状,隐隐露出了里面隆起的肌肉。 刚才飘落的东西,是被割碎的布屑。 长脸汉子脸拉长了半尺,黑子更是脸黑成了锅底,其余几人均是呆立当场。 “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个人了,哈哈哈哈!” 玉面小郎君一手指着大头,一手捂着肚子,笑得蹲在了地上,“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露肉给谁看呢,干嘛不把米国的网格丝袜也给穿上?” 对方要是下狠手,大头的这根手臂还有吗? 长脸汉子脸红到了耳根,朝着其余人道:“咱们走!” 按照道上的规矩,即便是输了还能分得三成,他们显然是没脸开这个口。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顺子大声道:“我不管你们的爷叔是谁,宰死猪,取妇女孩子的救命钱,什么脏活都干,还要不要一点脸了?!” 几人被骂得身形矮了几分,脚下步伐更加快了。 玉面小郎君对顺子道:“哥,你看这折腾了大半夜,肚子早饿了,咱们吃饭去!俺跟你说,姑苏城的蟹壳黄和油汆紧酵,味道真是绝了!” 此时天色渐明,顺子还真有些饿了。人家已经这么热情邀请了,不能不给面子。 再说了,折腾了这么久,还错过了那班火车,这忙可不能白帮了! 两人出了火车站,玉面小郎君收起了人皮面具和假发,放进了兜里。 他一张脸是真白,相貌还算俊俏,就是脸儿有些尖,活像一只小白狐狸。 顺子忍不住问道:“小白狐儿,你在江湖上的绰号真的叫玉面小郎君?” 小白狐连连点头:“嗯呐,江湖上的太太小姐嫂子妹妹们都这么叫我。俺本来不想答应,可她们非要这么叫,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顺子当然不信,笑道:“你这脸皮怎么练的?朱三的刀怕是划不破?” 小白狐嘿嘿一笑,领着顺子来到附近一家颇为气派的早茶店,挑了个靠窗的位置,蟹壳黄、油汆紧酵、生煎、酒酿饼,点了一大桌。 顺子有些奇怪,点这么多吃得完么? 反正有人请客,他也懒得再问。 两人吃得满嘴流油,十分过瘾。小白狐吃得尤其多,一大桌子小吃被吃了个七七八八,并没浪费多少。 小白狐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朝顺子道:“谢谢哥啊,你可真是仗义,帮了俺这么大的忙,还请我吃这么一大桌子好吃的!” 这让顺子有些措手不及,疑惑道:“不是你请我吃饭吗?” 小白狐点点头,“按道理说,这顿是该我请,可我真的没钱。” 这人可真光棍,道理我讲,但钱我没有。 说完他把自己的口袋全都翻了过来,除了几颗玻璃球,真的啥都没有。 看得早茶店老板和伙计直翻白眼,下一秒他们就把注意力全都放到了顺子身上。 小白狐身上有没有钱,还真瞒不了顺子。顺子目光从他身上扫过,果然这家伙身上比水洗得还干净,一个子儿都没有。 可刚才他走路时,左脚好似鞋里面硌了沙子,有点不对劲。 顺子微微一笑:“小白狐儿,把你左边的鞋子脱下来!” 小白狐的尖下巴拉长了几分,苦着脸道:“别呀哥,给小弟留点,全部家当都在这了!” 顺子身上不缺钱,可他不想平白无故当冤大头,笑道:“初次见面请人吃饭就赖账,这要是传出去,玉面小郎君在江湖上还怎么混?” 小白狐一咬牙,脱下鞋子,取出仅有的一块大洋拍在桌上,“不就是一顿饭么,俺玉面小郎君啥时候在乎过!” 出了早茶店,顺子朝小白狐拱手作别:“山高路远,江湖再见!” 一块大洋抠抠搜搜好不容易才给逼出来,这种抠逼手加骚包鬼,最好再也不见。 他转身刚走几步,小白狐就快步跟了上来,“哥,你这是到哪去?” 顺子没好气道:“到申沪有要紧事,被你耽误了半夜,这会儿着急赶火车。” “巧了,兄弟我正好也要到申沪去,咱哥俩正好一道。有玉面小郎君相伴,正好一路为哥哥排解寂寞!”小白狐跟得很紧,亦步亦趋。 “谢谢你的好意,哥哥我真的没那个爱好!” 顺子投去一个嫌恶的眼神,严重怀疑这人是二倚子,不由加快了脚步。 小白狐气喘吁吁跟上,生怕把顺子给跟丢了。 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施展轻功,顺子想甩掉他还真有些难。 他伸手挠了挠脑袋,笑道:“小白狐儿,哥先去姑苏城里买点东西,要不你先走?” 小白狐立住脚步,“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咱哥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街同逛有事同办。有小弟陪着,姑苏城里的大姑娘小娘们儿,她们要是敢撕你,就让她们冲我来!别的本事小弟不如你,这事最” 他话还没说完,顺子已经消失在原地,奔着姑苏城内而去。 “哎,哥” 小白狐朝着顺子消失的方向奋力追赶,却哪里还能追得上? 顺子怕被这只白狐狸缠上,故意在姑苏城内晃悠了半天,直到午后才登上前往申沪市的火车。 傍晚时分,顺子在申沪北站下车,他回头看了一眼,所幸那小白狐儿没有跟上来。 这家伙,太烦人了! 他长吁了一口气,走出出站口,望向南边繁华的租界。 “哥,旅途劳累,还没吃饭?” 顺子伸手扶住额头一脸苦笑,小白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面前。 第45章 试探 小白狐伸手就去接顺子手中的箱子,顺子把箱子藏到身后。 “不敢劳烦大驾,我有的是力气!” 箱子里装的可都是好东西,顺子怎么可能交给刚认识没多久、又奸又滑的小白狐? 小白狐脸上堆笑:“哥,咋这么见外了呢?我人虽然帅气了点,可也没帅到招人恨的地步。侬要是嫉妒,就跟兄弟我直说!” 这货还拽起了申沪话。 顺子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侬怎么在这里?” 小白狐摊了摊手:“莫得法子,追不上侬,又莫得铜钿,只能来这里等着喽。饿了一天了,阿拉一起去吃饭,好伐?” “好你个头!没钱吃饭还有钱坐车?”对于这家伙的话,顺子一句都不敢相信。 小白狐一脸的不屑:“坐火车还花钱,侬看不起谁呢?” 像他这样的人,自然有无数种逃票的办法。可坐火车来蹭饭,顺子还是第一次遇见。 “小白狐儿,要说你的手艺也不差,又有功夫在身,怎么就混成了这个惨样?” 顺子故意套他的话,想搞清楚他的来历。 “侬以为我跟猪头三他们一样,什么脏活都干?” 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有节操的贼,顺子不由高看了他一眼。 顺子点点头,道:“难得遇到一个你这么讲究江湖道义的,今晚请你吃大餐!” 其实从这小子出手“兜风”开始,顺子便对小白狐的身份产生了几分怀疑,待到他使出了五鬼盘珠,顺子心中的惊讶更甚。 虽说五鬼盘珠是荣门大多数流派打基础的功夫,入门却极为不易,想达到玻璃球的层次更是难上加难。 很多人只停留在一颗山核桃的层次,终极一生也难达到三颗。 至于老张的四颗钢球,在江湖中就像一个神话,很少有人亲眼见过。 所以长脸汉子在拿出两颗核桃时信心满满,以为稳操胜券。 小白狐轻轻松松玩转三颗玻璃球,这太不正常了。 顺子心中一直有个疑问,莫非这小子跟师父有什么渊源? 等到他跟四人动手打架时,身手却一点不像。 后来想问时,这个家伙又贱得让人心烦,就一气之下把他给甩了。 心平气和之后,顺子隐隐有些后悔,同时也感到有些心惊。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他这手艺如果不是老张传的,很大可能就跟段天明有关。 这事非得探明白了不可,顺子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嫌他嘴贱,果断请他吃饭。 听说有大餐吃,小白狐笑得一双细长眼眸眯成了一条缝,“大哥真是敞亮,老结棍(真厉害)!要不阿拉去那边吃西餐,好伐?” 说话间,他使劲指了指火车站对面不远处的公共租界。 这家伙真够无耻的,你要是给他个梯子,他都能上天。 顺子白了他一眼,“就你这一身行头,进得去门么?” 小白狐理了理破旧的马褂, 自嘲道:“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那咱们的钱就省着点花,过日子还是要细水长流。” 咱们的钱? 顺子暗笑:这货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 两人就在附近找了一家像样的饭店,要了个雅间。 小白狐嘴上说细水长流,点菜时却一点都不客气。 顺子一切随他,还要了两坛好酒。 酒菜上齐之后,看着小白狐一顿胡吃海塞,顺子问道:“小白狐儿,你是淮泗人?” 小白狐神色一凛:“侬怎么知道?” 顺子道:“别装了,在姑苏火车站,俺已经听出来了。俺也是淮泗人,咱俩可是正儿八经的老乡。” 小白狐依然放不下筷子,笑道:“所以哥,我这身上没一个吊壳(没钱)的人,就更不拿你见外了。” 这家伙心真大,吃得越发坦然。 顺子试探道:“你这五鬼盘珠造诣可不一般,谁传的?” 小白狐瞥了顺子一眼,见他一脸严肃,嬉笑道:“嗨,好大点事,都是俺自个儿瞎琢磨的。” “那么“兜风”呢?”顺子紧追不舍。 “啥兜风不兜风的,常年练功夫,手快了点而已。” 这家伙虽然嘴贱、自来熟,却是一点口风都不露。 “你练的是什么功夫?拳法可不一般。”顺子继续追问,就不信找不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小白狐终于放下了筷子,意味深长地看着顺子。 “哥,不是俺说你,你在江湖上怎么混的?交浅不能言深懂不懂?哪有刚认识就追问人家师承来历的?” 都吃得满嘴流油放不下筷子,你好意思跟我说交浅不能言深? 顺子差点笑出来,他端起酒杯,敬了小白狐满满一大杯,笑道:“是哥哥唐突了!” 小白狐干了一大杯酒,大呼痛快。 顺子则在心里不停盘算,梳理着淮泗城里可能跟师父有关的人。 脑子里灵光一闪,他猛然想起拜师那天师父曾经跟宋仲元说过“在淮泗城,除了你家那小子,只有这屋子里的人认识俺”。 这小子莫非是宋叔的儿子? 后来师父又说好久没见那小狐狸了,这小子可不就是一只小狐狸,师父说的莫非就是他? 顺子琢磨,若是直接问,这小子顺水推舟应了,那么你说他究竟是,还是不是? 这家伙如果是段天明的人,就更加要摸清楚他的底,趁早变被动为主动,找到段天明的下落。 两人又是一大杯酒下肚,顺子故意一声长叹,道:“有些日子没见着段大哥了,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样,手臂的伤好了没有。” 说完,他一双眼睛有意无意盯着小白狐,注意着他脸上每一丝表情的变化。 小白狐神色泰然,笑道:“这位段大哥既然让你这么挂念,肯定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你哪天要去见他,带上俺一道!”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表情更是看不出任何变化。 这小子要么就是江湖经验太过老道,要么就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总而言之,顺子的这一招丢出去,屁用没有,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顺子看着小白狐没心没肺地大吃大嚼,恨不得一把掐死他,这家伙真是太难搞了。 见顺子陷入沉思,一双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自己,小白狐不乐意了,“哥,俺虽说帅气点,还有那么点潇洒,却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俺只喜欢大姑娘小媳妇,你不要老是这样看我,我真的不是!” 顺子差点无语凝噎。 一坛子酒下去了,这家伙还是没有醉意。 顺子知道,就算自己喝醉了,也未必能把人家喝倒,灌酒这法子是没法用了。 他思索了半晌,猛地一拍脑袋,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拜师那日师父曾和宋叔过了三四招,那也是顺子仅仅见过的几招宋门心意六合拳,若是能把小白狐逼出来一两招,就能确定他的身份。 顺子一兴奋,立即站起身,说道:“小白狐儿,俺看你身手不错。正好这雅间够大,要不咱哥俩过几招?” 第46章 硬扒 “不不不,吃饭时动手多煞风景,君子动口不动手!” 说着话,小白狐拿起一只鸡腿往嘴里直塞。 顺子循循善诱:“咱们既然都是谦谦君子,不妨学学古人的风雅。你看,高俅到了梁山还跟燕青比试小厮扑呢!” 小白狐停下了塞鸡腿,满脸狐疑地看着顺子:“那么,咱俩谁是高俅?” “这” 顺子有些语噎,立即换了个说法,“楚霸王跟刘邦喝酒,是不是也让项庄舞剑来着?” 小白狐从嘴里抽出大半截鸡腿扔在桌上,瞪大了眼睛,“咋啦哥,你这是摆鸿门宴呢?” 这家伙知道的还真不少,贼精贼精的。 跟着家伙来软的是不行了,顺子不想再拖延下去,点头道:“就是鸿门宴,看招!” 话音没落,他一掌迅疾劈向小白狐胸口。 在出手之前,他已经把老张和宋仲元当日交手的情形,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 他这一掌跟老张当时的第一掌一模一样,又快又狠,就是要逼出小白狐最真实的反应。 小白狐微微侧身,左掌立于胸前,将顺子的手掌向外横推,随即右掌拍向顺子的左肩。 作为练武之人,这是受到突然袭击后产生的本能反应。 他出手像极了宋仲元,区别是小白狐坐着,身法不够灵动。 顺子连连出招,逼得小白狐手忙脚乱,转瞬间又过了七八招,小白狐竟有三招跟宋仲元当日一模一样。 到了此时,顺子心中大定。他收招坐下,给两人各倒了一满杯酒,端起来跟小白狐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他长呼了一口气,“痛快,真是痛快!” “你爽了,怎么不考虑考虑对方的感受?” 小白狐噌地站起身,“不行不行,被你撩得上火了,咱们再来一次!” 顺子笑眯眯地摇着头,示意他坐下,“小白狐儿,这会儿这酒喝得才有点意思!” 他撕下一只鸡腿,塞进嘴里畅快地大嚼起来。 小白狐有点懵,慢吞吞坐下,疑惑道:“哥,你到底啥意思?这是玩的哪一出?” 顺子微笑问道:“小白狐儿,你为啥总是要跟着我?” “还不是看你身手不错,为人仗义,还有侠义心肠!” 这马屁拍的,舒服! 顺子心中一喜,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最愿意结交的,就是侠义之人。 小白狐端起一杯酒喝干,“还有一条,看你这一身西装革履的,怎么都不像个缺钱的!” 这话让顺子差点把嘴里的鸡肉喷出来,他本以为是两人意气相投,可人家就是奔着蹭吃来的。 “你是不是姓宋?”顺子冷不丁发问。 小白狐猛然抬头:“啊?!你怎么你怎么净瞎猜!” “赵春生是你师兄?” “哥,别说这些我听不懂的。” 顺子继续追问:“宋仲元是你爸?” 小白狐嚯地站起,眼神中满是警惕:“是,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俺是宋颀。不管你想咋样,俺都奉陪!” 这人把自己老底扒拉得透透的,难道是旧督军王连甲的人?这让宋颀心中充满了警惕。 王连甲虽已不再是督军,部队却被编入了国府军序列,势力还在,而且跟宋门结下的仇怨依然没有了结。 见这家伙一脸紧张,顺子感到心中一阵畅快,这一下轮到你小子憋屈了? 他差点笑出声来,挥挥手示意宋颀坐下,低声说道:“俺是张五爷的弟子。” 宋颀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一脸的警惕渐渐收起,伸手指着顺子哈哈大笑。 “顺子!对?我就说嘛,还有谁能帅得跟我旗鼓相当!” “顺子也是你叫的?”顺子故意板起了脸,一副长辈做派。 宋颀飞快挨着顺子坐下,贱兮兮道:“虽说俺爸敬张爷爷一声叔,但是江湖不论辈,俺以后还得管你叫哥!” 两人年纪相仿,顺子还真不能仗着辈分卖老。 见他这副样子,自己先绷不住了,笑道:“就依你,各亲各叫。以后在俺师父面前,你可别叫乱了。” 见他这么爽快,宋颀兴奋地一拍顺子后背,“成,咱哥俩开房去!” 顺子晃开了他的手,问道:“你知不知道十六铺?” “太知道了!只要来过申沪的,谁还不知道十六铺码头?” 顺子提起手提箱:“小白狐儿,带路!” 两人穿过租界,来到老城厢边上的咸瓜路找了家像样点儿的旅馆,开了两间房。 顺子刚想关门洗漱,宋颀像条泥鳅一样溜了进来。 顺子斜眼问道:“你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宋颀嘿嘿一笑,“晚上跟你睡一块儿,你要是半夜跑了,俺明天到哪吃饭去?” 顺子关上门,斥道:“一天天的净想着吃!俺这次来,是找父母来了。” 随即把父母的名字跟宋颀说了。既然确定了宋颀是自己人,顺子便放下了戒备。 宋颀挠了挠脑袋,皱眉道:“只知道名字,住处、干什么的都不知道,这上哪找去?” 顺子叹了口气:“俺也知道不好找。告诉你这些,你还不明白?快点回去睡觉,明天跟俺一起找,别想着成天吃白食。” 两人到了房间了里,自然改回了一口淮泗话。 第二天一早,两人早早起床,走出旅馆的瞬间,顺子便感受到了申沪的另一种繁华。 昨夜的华灯璀璨,让他隔着条马路,都能闻见租界内的纸醉金迷。 而此时街道巷弄人声喧哗,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空气里飘荡的早点香味中,夹杂着丝丝缕缕酱菜味儿。 穿西装洋服的,穿马褂旗袍的,各色男男女女混杂在一起,每个人都忙忙碌碌。 破旧而喧闹的街景,让顺子感受到了浓浓的人间烟火气,以及市井百态自然流露出的百姓艰辛。 两人一路向东,穿过老太平弄,来到了繁华的外马路。 黄甫江西岸码头林立,江面上停泊着各色船只。 有悬挂着外国旗号的远洋货轮,也有来自内地的小火轮、乌篷船。 码头工人正在忙忙碌碌搬货卸货,管事的一个个指手画脚,口中不停呼喝。 顺子和宋颀一路打听过去,不管是沿街商铺,还是码头工人,没一个认识陈一山和李昭水的。 茫茫人海,这样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顺子知道着急不得。 宋颀每天有好吃好喝的供着,更加不急。 还能抽空缠着顺子教他点手艺,以前老张不愿教的,他要拼命从顺子这里补回来。 只是看到顺子大把的银元花出去,着实有些心疼。 一晃十几天过去,顺子也没了之前的着急劲儿,见一家小吃铺生意十分红火,便和宋颀找了个空位坐下。 老板是个爱说话的,铲起几个生煎包用牛皮纸包好,笑着递给一个憨厚汉子,“于师傅,码头上今朝开支了?不然侬可不会到我这里来花铜钿!” 于师傅憨厚一笑:“可不是么王老板,小囡在家几天没吃饱饭了,就嚷着要吃一口侬家的生煎呢!” 顺子远远瞧着于师傅掏出钱袋,取出零钱交给王老板,那钱袋足有七八块大洋。 都是血汗钱。 就在于师傅准备收回钱袋的那一刻,旁边一名年轻人突然伸手抢过钱袋,撒腿就跑。 于师傅大惊失色,随手丢下生煎包,大喊着抓小偷,飞奔追赶而去。 宋颀向顺子道:“哥,硬扒人家血汗钱,真是葬良心,侬管不管?” 顺子噌地起身,“管,这事必须得管!” 他掏出一把零钱拍在桌上,身子立刻消失在原地。 这一带他早已和宋颀摸熟了,追过两条里弄,两人把那名扒手堵在了一条小巷中间。 第47章 斧子帮 所谓“硬扒”其实并没有太高的技术难度,主要是眼尖手快。 因为硬扒油水丰厚,城市里的“硬扒”扒手,一般都有爷叔直接支配,时间和路段都是事先划定,不允许外人插手。 顺子和宋颀对这些都是知道的,但两人血气方刚,实在是看不过眼。 这样不讲规矩的小荣,不管他背后的爷叔是谁,必须出手教训。 在申沪又没有人认识自己,处理完这事立即离开,绝不会有任何麻烦。 小心谨慎的顺子,倒也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 宋颀虽是一路飞奔,却脸不红气不喘。走上前去一记崩拳轰在那人肋下,顿时将其轰成了虾米。 他取出钱袋,朝远处正在赶来的于师傅扬了扬手,“拿去给囡囡买生煎,这里没侬什么事了。” 于师傅小跑着取过钱袋,千恩万谢地去了。 顺子踢了踢躺在地上的扒手,斥道:“还不快滚,还在等着咱们请侬吃生活?” 申沪话请侬吃生活,就是揍你一顿的意思。这些日子顺子走街串巷,申沪话已经说得十分地道。 扒手艰难起身,恶狠狠地用手指点了点顺子和宋颀:“小赤佬,给老子等着!” “侬个昂三,皮还在痒是不是?”宋颀作势一脚踢过去,扒手被吓得一个趔趄,转身飞也似地逃走。 “册那,这小瘪三真不经打!”宋颀明显没打过瘾,“要是再来个练练手,也好让我活动活动筋骨。” 顺子知道这些人背后都有人撑腰,不过他并不在乎,笑道:“瞧侬神兜兜的样子,这些人只怕没这么好对付。咱们快点离开!” 顺子放开五感,仔细感受着周围的一切变化。两人刚走进老白渡街,顺子便发现了不对。 “小白狐儿,咱们被跟踪了。” 小白狐甩了甩头发,满脸的不在乎,“就那个瘪三?侬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街道走到一半的位置,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顺子早已听了出来,总共五个人,每个人身体都很强壮,肯定是来给那个扒手撑腰的。 这处街道,两侧都是高大的围墙,只有到了前面街口才能转弯进入洞庭山路。 按照顺子预测,前面洞庭山路的路口绝对会有伏兵,这样对方才能把他们堵死在这里。 事情已经解决,顺子不想跟对方有过多纠缠,越早脱身对两人越有利。 “小白狐儿,你轻功怎么样?” 宋颀看了看两侧的高墙,摇摇头道:“我上不去。” “给你绳子呢?” 宋颀指了指自己鼻子,一张白脸涨得有些红,“哪来的绳子?再说了,就那几头货,你让我翻墙走,看不起谁呢?” 顺子指了指前面的街口,影影绰绰站了七八个人,有的抱胸,有的靠墙,显然是在等着他们。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两头先干掉一头再说!” 不等顺子说话,宋颀撸起袖子,转身向身后的追兵冲去。 顺子摇了摇头,这家伙精明起来是真精明,怎么一遇到打架的事就这么冲动呢? 说到底,宋颀终归是宋门弟子,属于武行的人,他的处事方式跟荣门有着截然不同。 荣门遇事走为上策,武行的人则说干就干。 顺子只得紧紧跟上,两人并肩对敌,仅仅几个回合便把对面五人打翻在地。 荣门的人主要靠手艺吃饭,打架的本事大多都不太行。 像老张、段天明和顺子,都是荣门中的顶尖人物,绝对是例外。 两人轻而易举冲了出去,进入大豆市街,飞奔出一段路,再转入紫霞街,随后钻入高头巷。 就这么七转八转,终于将后面追赶的人甩了个干干净净。 顺子在巷子口的石凳上坐下,对宋颀道:“小白狐儿,咱不能这样打来打去的,时间久了这边街上可就没法来了!” 宋颀笑道:“怕他个妹子的,成天躲躲闪闪的,哪个妹子还能瞧得上侬?有点志气好伐!” 这小子好像就不知道什么叫怕,真不知道他之前的机灵劲儿哪去了。 两人专走背街小巷,兜兜转转返回了住处。 一进旅馆大门,顺子立即感觉到不对,拉起宋颀抽身就走。 院子突然多了好多人,且都是精壮汉子。 两人还没走到院门,大门就已经被关上。 这些人足有十五六个,一个个从腰间抽出斧头,向他们二人围了过来。 “斧子帮?”宋颀的脸色变得煞白,“哥,有没有绳子?咱们翻墙走!” 瞧他神色,斧子帮在申沪绝对是个厉害角色。 但此时已经被包围起来,想翻墙根本没了机会。 顺子也没想到,揍了一个硬扒的扒手,竟会惹上斧子帮这样的帮派。 事到临头,躲避也不是办法,况且这些人也未必能拦得住他们。 他跟宋颀一声大喝,各自朝着不同方向挥拳冲了过去。 宋颀展开宋门心意六合拳,三拳两脚打翻了一个,刚想抢过一柄斧头,旁边两三柄斧子同时朝他砍了过来。 他只得闪身避开,在人缝中不停躲闪,寻找机会出拳。 因为手里没有家伙,宋颀处处受制,险象环生,只过了十几招,衣服便被对方划开了几条口子。 顺子要比宋颀轻松得多,他身法灵动,手法奇快,仅一个照面,就夺了三柄斧子,但是用起来极不趁手,就随手扔了。 这些人都有功夫在身,被打倒之后,一瘸一拐爬起来再战,一时之间双方陷入了缠斗。 在一脚踹飞一名大汉之后,顺子猛然发现一人举起斧子向宋颀的后脑劈去,而宋颀正在全力应付对面三人,根本腾不出手来! 若迟疑片刻,小白狐儿定将脑袋开花! 顺子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飘飞过去,在电光石火之间伸臂挡在了宋颀脑后。 咔嚓! 斧子结结实实砍在了顺子的手臂上。 宋颀听到身后动静,猛然转身,一脚踢在偷袭那人裆下,将其踹飞出去。 见顺子手臂被砍,这小子红了眼,下手已经不分轻重。 他傻愣愣地看着顺子手臂,着急大叫:“哥!” 顺子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捋起衣袖,手臂上绑着的砂袋被砍开了一道口子,砂子倏倏而下。 宋颀一拳砸在顺子肩上,“都啥时候了,还戴着这玩意!” 顺子早已养成了习惯,不做“买卖”时,除了洗澡睡觉,手上腿上一直绑着砂袋。 “好,那就取下来!” 他弯下身子手臂一挥,取下了手臂和腿上的四个砂袋,扔在一旁,“咱俩背靠背防止别人偷袭,一起打出去!” 斧子帮已经有三四人失去了战力,剩下的十来人把顺子和宋颀围在了当中。 顺子突然向前跨出一步,再退回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柄斧子。 他把斧子递向身后:“侬拿着,这玩意我用不惯!” 斧子在手,宋颀如虎添翼,对方已经下了死手,他下手也变得狠辣,眨眼间砍到了两人。 顺子这边丝毫不慢,一记掏心锤打翻一个,一脚朝天蹬将一人踹飞出去。 不到生死关头,顺子不想使用无影刀。 一旦抹了对方的脖子,可就真的结下了死仇。 就在顺子想要再次出手时,听到了身侧子弹上膛的声音。 同时一道狠厉的声音响起:“把手举起来,否则让侬脑壳开花!” 第48章 被抓 顺子侧脸看去,只见一名黑衣人手持一把马牌撸子,黑洞洞的枪口遥遥指着宋颀的太阳穴。 顺子一见这马牌撸子心就动了,这款枪是米国造的柯尔特,枪身小威力大,带在身上不易被人发现。 不像盒子炮,又长又大,装在身上极不方便。 其实顺子在进门的那一刻,目光就扫过了所有人,这些人总共十六个,人人都带着斧子,其中一人腰里别着枪。 如果不是这样,顺子也不会选择第一时间退出去。 但是对方人多也有一个坏处。 那就是,有枪并不一定好使,这也是顺子选择留下来硬刚的原因。 黑衣人一脸狰狞,持枪走近宋颀,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小子,不是很能打么?再跟老子动一下手试试?” 宋颀吃了一个耳光一点也不生气,嘿嘿笑道:“这位大哥相貌堂堂,小弟对侬仰慕已久,刚才都是误会,误会!” 这家伙脸变得是真快,不要钱的马屁随口奉上。 顺子在心中盘算,这人要是敢这么指着自己,自己就有机会夺枪。 这也是自己和宋颀脱身的唯一机会。 他故意讥笑宋颀道:“这就怂了?能不能有点骨气?” 宋颀苦着脸道:“哥,要不阿拉投降,人家手里有枪,阿拉输了不丢人!我刚才砍的几个都不致命,他们应该不会要了阿拉小命。” 他刚才下手虽狠,却不失分寸。知道人家是一个大帮派,他也不会往死里得罪。 顺子故意扬起了下巴,笑道:“有枪又怎样,侬以为伊真的敢开枪?” 斧子帮众人早已退开,持枪黑衣人走到顺子面前,用枪管抵住他的脑门。 “哟,小子,都到这个时候还敢嘴硬!侬是真想尝尝枪子的滋味?” 黑衣人一脸嚣张,抬脚踢在顺子腿上,骂道:“侬个昂三,让侬狂!侬还有狂的资格吗?” 顺子右手倏然伸出,眨眼间黑衣人的手枪就到了他的手中。 他抬起手臂,枪口指向了黑衣人,“老子就是这么狂!说,谁是昂三?” 黑衣人迷迷糊糊间,就被对方下了枪,他一脸惊恐,慢慢举起手,“我是昂三!我是昂三!” “老子有没有狂的资格?” “有,有!小兄弟,有话好说,千万别走了火!” 顺子冷声喝道:“让人打开院门,放阿拉出去!” 只要控制住了其中一人,想要走出这家旅馆就会容易得多。 黑衣人应道:“是,是,是!” 他装作转身走向院门,却突然倒下身子,趴伏在地上。 剩下的五六个还站着的斧子帮帮众,也都噗通一声猛然趴下。 这帮人配合默契,训练有素,好像是有人在喊口令一样。 整个院子里,只有顺子和宋颀两人站着。 鹤立鸡群。 顺子心思急转,立即明白对方这是要他们暴露在枪口之下。 对方在暗处,肯定还藏着其他帮手。 顺子急忙冲向那名黑衣人,想要控制他作为人质,突然背后院墙上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别动!” 砰! 一声枪响,子弹打在顺子脚下的水泥地上,溅起了一道火星。 顺子只能停下脚步,扔下枪,双手举过头顶。 紧接着只听噗噗噗数声,从围墙上跳下足有六人,个个脚步轻盈,都是身负武功之人。 其中一人朝黑衣人吼道:“罗虎,你他娘的就是个废物,带着你的人赶紧滚蛋!” 罗虎在地上爬出去几步,这才敢起身,对着顺子身后道:“孔哥,这两人惹了江淮帮,必须让他们给江淮帮一个交待!” 姓孔的道:“这个还用你说?别在这里碍眼!” 这人口音跟淮泗话有些接近,却又有着很多不同。 顺子估计,这些人有可能都是来自一个地方: 江淮省。 跑到了千里之外的申沪,没想到竟惹上了自己的老乡。 姓孔的走到两人十步外站定,同来的几人一起端枪指着顺子和宋颀。 这些人精得很,始终不敢离顺子太近。 姓孔的朝宋颀道:“还不把斧子扔了?” 宋颀满脸堆笑,“那个孔孔哥,这斧子用起来挺顺手的,要不你给我兄弟也弄一把?” 姓孔的被气笑了:“咋了,这是想加入咱们斧子帮?” 宋颀赶紧顺杆子往上爬,“可不是嘛,想加入一直找不到门路,成天东闯西荡的,今个总算是逮到机会了。孔哥,俺知道斧子帮威名赫赫,一直求贤若渴,咱们兄弟” 遇到了老乡,他早已换成了一口家乡话。 “少他妈废话,把你的裤带解下来,把你兄弟捆上,捆结实点!” 在六支黑洞洞的枪口面前,宋颀丝毫耍不了滑头,只能解下裤带,把顺子的双手牢牢绑在背后。 绑完了顺子,他自己也变得十分狼狈,从膝弯处拉起裤子,用一只手提着,只要稍一松手,裤子便会滑落下去。 姓孔的看得十分满意,朝身边的人说道:“这小子也是个不老实的,把他给绑结实点!” 宋颀慌了,着急道:“大家以后都是兄弟,犯不着这样?我跟你们走还不行么?” 姓孔的不理他,掏出两个黑色布套,分别套在了顺子和宋颀头上,低喝一声:“带走!” 顺子眼前顿时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他感觉自己出了院子就被塞上了一辆黄包车,身边一人用尖利的匕首指着他的肋下,让他无法动弹分毫。 此时夜色已深,街上行人渐少。黄包车夫的脚踏在石板路上,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出门左转,一百五十步后右转,此时已向前跑出了两百步。顺子用心感受着车辆行走的方向,还有奔跑出的距离。 若是不出意外,再向前三百步,便能闻见酱黄瓜和腌萝卜干的味道。 在这里住了不短日子,细心的顺子早已记下了附近的一草一木。 就连地上哪里有一个坑,哪里有一道坎,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用师父的话说,这叫诸葛一生唯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对周围的环境,再熟悉都不为过。 按照顺子的判断,车夫此时行走的街道正是会馆弄,路上必然会穿过里外两条咸瓜街。 果不其然,下一个路口一股风刮过来,空气中都是咸菜的味道。 这是前往十六铺码头! 这些人大半夜的,把自己跟小白狐儿带到码头上干什么? 难道那里是这些人的老巢? 但是当黄包车踏上外马路之后,便转而向南,一口气奔出两三里路,然后再折回头 顺子细心感受车辆转弯的幅度。 这些人是在故意兜圈子,最终目的仍然是十六铺码头。 到了码头之后,顺子明显感受到一段路是下坡,随后便是打开厚重铁门的声音。 等到被除去头套,顺子发现自己和宋颀被带到了一间办公室,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子海带味。 办公桌上摆满了各种账本,顺子偷偷瞄了一眼,见上面记满了海带、鱼干等货物的进出数量和价钱。 那个叫罗虎的人出现在办公室里,朝姓孔的刻意恭维了几句,姓孔的带着手下离开。 罗虎来到宋颀面前,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你小子还牛逼不!再牛一个试试!” 宋颀把脸色一冷,怒道:“小虎,俺劝你识相点!孔哥已经答应咱们加入斧子帮,你要再敢这么下手没轻没重的,你给老子等着!” 宋颀的心里却在吐槽:你牛逼,你倒是敢对我哥动手呀! 他突然迸出的一口淮泗话,倒是把罗虎吓了一跳。 罗虎立即反应过来,冷笑道:“唬谁呢!老实交代,是不是黄宗启派你们来的!” 第49章 报仇 黄宗启是申沪市大名鼎鼎的清帮大佬,门生新近又当上了国府军总司令,老黄此时在申沪可谓是炙手可热,一直想把荣门江淮帮挤出十六铺码头。 一边扩大自己的势力,一边打压斧子帮。 宋颀呸了一声,道:“小虎,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咱们要是老黄派来的,现在能轮到你跟咱们说话?” 随即他脸上呈现出不忿的神色,“不过老黄那人欺男霸女,欺行霸市,老子最看不惯的就是他那种人!” 顺子心中暗笑,小白狐儿这会儿的机灵劲又回来了。 对方那么问,显然是跟黄宗启有过节。他逮到机会大骂黄宗启一顿,这是变着法儿跟罗虎套近乎。 谁知罗虎根本不吃这一套,他朝旁边两人挥了挥手,“这小子嘴太臭,根本就没一句实话。拿臭袜子把他的嘴塞上!” 两人冲上去把宋颀按住,随手拿过两只臭袜子塞进他嘴里。 罗虎转向顺子,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小子,咱俩究竟谁是昂三?” 顺子静静地看着他,并不答话。 从这人的身手和率领的人手来看,应该是江淮帮或者斧子帮里面的一个小头目,比那位孔哥估计还要差了一点。 罗虎黑着脸:“说,你们为什么要找江淮帮的麻烦?” 来申沪这么久,对斧子帮顺子略有耳闻,只是搞不清对方势力到底有多大。对于这个江淮帮,他更是一无所知。 顺子反问道:“江淮帮是干什么的?” 罗虎哈哈一笑,“干什么的你不都看到了,还在这装什么糊涂?” 顺子明白过来,江淮帮原来是荣门的,估计是申沪地方太大,各省的荣门各占了一块地盘,各成一派。于是就有了江淮帮,江宁帮,余杭帮 这人既然是荣门的,怎么又跟斧子帮扯上了关系? 顺子把身体靠在办公桌上,懒洋洋道:“跟你说不着。让孔哥过来,就问他答应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罗虎一巴掌扇到了顺子脸上,“给你脸了是?你就是进了斧子帮,还不得在老子手下待着!回答老子的问题!” 艹,被人打脸了! 顺子双手被绑,气得眼珠瞪得溜圆,怒道:“你个昂三给老子记住了,这一巴掌老子迟早还回去!” 罗虎撇了撇嘴,斜眼道:“你小子倒是还一个试试!” 他语气虽狠,却没敢继续下手。 很明显,刚才加入斧子帮的话他差不多已经信了。以这小子的身手,若是加入斧子帮,以后的地位绝对在他之上。 顺子侧过脸不再理他,没必要多说,言多必失。 罗虎转身走出办公室,对手下道:“把他们关在里面饿个三天,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好好说话!” 等两名手下走出房间,罗虎锁上铁门扬长而去。 两扇铁门闪开一道拳头宽的缝隙,大铜锁挂在铁链上不停晃荡。 顺子侧耳倾听他们的脚步声,似乎并未走远。 在这间办公室附近,肯定还有别的房间。 从办公室铁门闪开的缝隙向外看去,只见外面堆满了一堆堆货物,这里想必是一个大仓库。 顺子扭头看向宋颀,带着几分戏谑,“小白狐儿,滋味咋样?” 宋颀脸都绿了,一双眼睛瞪着顺子,示意顺子快点帮忙。 顺子走到宋颀面前背过身,把手伸到宋颀嘴边,抽出了袜子。 “小白狐儿,顺便用你的嘴,把我手上的腰带解了!” 宋颀趴在地上干呕了几下,再看向顺子时,眼神中满是乞求,“哥,刚塞完袜子,你就让我去啃裤带,我这嘴以后还能吃饭吗?” 这小子事儿真多! 这些人刚走,短时间应该不会回来,顺子催促道:“废什么话,麻溜点儿!” 宋颀咬住裤带撕扯了半天,“哥,绑得太紧了,扯不开!” 顺子恨不得踹他一脚,道:“绑俺的时候,俺就怀疑你跟他们是不是一伙的!都不知道系个活扣,还把俺袖子里的刀片一起给绑了。” “哥,那活扣俺没学会!” 老张曾经教过顺子系活扣的方法,那扣子在一般人眼里,比普通的死扣都牢,但只要抓住暗藏的绳头用力一拉,扣子就会瞬间解开。 顺子懒得跟他废话,把后背靠过去,“俺西装后领的夹缝里有一块刀片,你把它咬住了,割断俺手上的绳索。” 自从那次在燕京受制于俞曼香之后,顺子出门都会仔细检查所带的东西,并会另外暗藏一片刀片和小铁签,以备不时之需。 宋颀用嘴掀开顺子的后领,果然看到用胶布粘着的半片刀片,嘟哝道:“你要是敢把刀片放进了袜子里,俺今个情愿死在这里!” 他用牙齿紧紧咬住刀片,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割着顺子手上的裤带,来回割了几下,裤带断为两截。 这小子活干得倒是挺利落,割开了绑缚,却没伤到顺子分毫。 顺子活动活动手腕,笑道:“你口活儿不错,这张嘴是不是专门练过?” 宋颀的白脸气得涨红:“我不想跟你说话!” 顺子呵呵一笑,帮宋颀解开双手绑缚,宋颀立刻捡起断为两截的腰带,接起来系在腰间。 他指了指铁门,“看你的了!” “你没学过?” “还没来得及学!” 这家伙,除了拳脚功夫和一手还算过得去的兜风,就剩下一张嘴了。 顺子拿出小铁签,侧身来到大铁门边上。 他侧耳凝听,只有远处传来几声鼾声,旁边一个人都没有。 把铁签插入锁孔轻轻搅动,顺子口中默念:一,二,三! 啪嗒! 铜锁开了。 真快! 宋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羡慕不已。 顺子轻手轻脚打开房门,迅速闪身到了黑影处。 宋颀紧随其后,只是稍稍慢了分毫。 这小子一身功夫,手脚灵便的很。 顺子小声道:“小心点儿,那个叫罗虎的应该还在这里。” 宋颀一听顿时来劲了,一双略显狐媚的挑花眼满含怒意:“哪儿?老子今个非找他报仇雪恨不可!” 顺子也想找他,那把枪扔在地上后,又被罗虎捡了回去,这次一定要拿回来。 自从枪法练成以后,他对枪有着特殊的偏爱。 “就在不远处,咱们先把仓库看门的解决了!” 两人摸到仓库大门处,只见大门紧闭,一张木床拦门放着,两个汉子在床上睡得呼声阵阵。 顺子和宋颀对望一眼,相互点了点头,一人一记手刀,将两人砍晕过去。 宋颀故法重施,用两人的裤带把他们的双手绑在身后,然后塞上嘴巴。 不远处还有一间房子亮着灯,门大开着,里边传出轻微的鼾声,罗虎和两名手下应该就在那里。 顺子和宋颀摸到门边向里一探,果然三个人都在。罗虎睡在床上,两名手下一人占据了一张沙发。 顺子问道:“三个人,怎么分?” “哥,你手快,那两名手下归你,小虎归我!” 顺子点了点头,飞身抢进,两记手刀将两人砍晕过去。 再看宋颀,也已经将罗虎击晕。 顺子走过去,毫不客气地从罗虎腰间掏出柯尔特手枪,别在了自己腰里。 宋颀则解下罗虎裤带反绑了他双手,把罗虎的一双臭袜子脱下塞进他嘴里。 大仇得报,宋颀一脸的畅快,“哥,咱们走!” 顺子道:“不着急!” 他抓起桌上的茶壶,一下子把剩下的茶水泼在罗虎脸上。 罗虎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 第50章 王老板 看到顺子和宋颀就站在面前,罗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顺子双手左右开弓,扇得罗虎脸颊噼啪作响,“你个死昂三!老子是个讲究人,你给了老子一下,老子还你十下,你小子是不是赚了?” 罗虎被打懵了,瞪大双眼嗷嗷嗷说不出话来,急得两条腿在床上乱蹬。 宋颀见顺子打得畅快,上前又补了两脚,骂道:“以后再见到咱哥俩,绕着点走!” 两人出了大仓库,外面静悄悄的,几盏昏黄的路灯没精打采地眨着眼睛。 顺子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是一处宽敞的大院,除了他们俩刚才待的那个仓库外,还有五个同样大小的仓库,整齐排列在院子里。 宽大的院门两边是几间普通的房屋,都亮着灯,里面肯定有人看守。 院子后面没有院墙,直接连接黄甫江江面。 这里是某位大老板的江边仓库无疑了。 两人不由自主在心里感叹,这次真的是踢到了铁板上,惹到了申沪市不该惹的人。 顺子看了看两侧的围墙,朝宋颀道:“咱们翻墙走!” 两人沿着仓库墙边黑影,一路摸到围墙边上。 宋颀看着两丈来高的围墙,有些心虚道:“哥,这怎么上去?” 两人白天外出,只是为了寻人,并没打算做“买卖”,飞虎爪、面具啥的都没带在身上。 这围墙虽高,却难不倒顺子。 他瞄了一眼凹凸不平的墙面,一阵助跑来到墙边,身子猛然跃起,中途脚尖在砖缝上一点,身子接着上窜,下一刻他的左手已经搭上了墙顶。 他探下右手,朝宋颀道:“小白狐儿,抓住我的手!” 宋颀摇了摇头,低声道:“太高了!” 顺子无奈,只得双脚勾在墙顶,将整个身子探下,双手伸向了宋颀,“这样你再够不着,就死在这!” 宋颀见状大喜,“哥,你这倒挂金钩的本事,真是绝了!” 他后退几步一阵助跑,借助上冲之势一脚踏在砖缝上,身形上窜,但伸出的右手距离顺子还有半尺之遥。 顺子眼疾手快,挂钩的双脚改单脚,伸出的双臂改单臂,把身体拉长到了极致,终于一把握住了宋颀的右手。 宋颀有了借力之处,立即变得十分灵活,沿着顺子的身体爬上了墙顶。 顺子身子一翻,从墙顶跃下,落到了外面。 落地的声音,微不可闻。 宋颀纵身从墙顶跳下,顺子赶忙伸手搭了一把劲,不然这货非把地上砸个坑不可。 围墙外是一条小路,两人沿着小路一路上坡,来到了外马路上。 宋颀有些奇怪,“咱们坐车跑了那么久,怎么还在十六铺码头这边?” 顺子道:“他们只是带着咱们兜圈子,其实并未跑远,咱们回去拿行李。” 之前在旅馆被人包了饺子,说明这些人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踪,两人片刻不敢耽搁,径直返回旅馆。 打开房间一看,里边被翻的乱七八糟,顺子新买的皮包衣服被扔的满地都是。 房间的门锁和窗户丝毫没有被撬过的痕迹,这家旅馆肯定有问题! 顺子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个手提箱要是被人提走,事情可就麻烦了。 那里边不仅放着人皮面具,飞虎爪,斗篷,盒子炮,还有假玄铁牌和两百万大洋的存折! 他来到卫生间,站到马桶盖上,伸手揭开了吊顶。 在看到手提箱的那一刻,顺子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这时宋颀已经到了顺子的房间,“哥,咱们快走!” 顺子取下手提箱,拿出盒子炮扔给宋颀,“这家旅馆有问题,要处处小心!” 两人到了旅馆前台结账,服务生表面客客气气,办事却磨磨蹭蹭。 顺子不耐烦了,一把将三块大洋拍在桌上:“不用找了!” 服务生赶紧拦住二人:“二位先生,咱们旅馆可不敢多收顾客一文钱,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来咱们这里?” 宋颀一脚把他踹开,“啰不啰嗦!” 两人越过门厅来到院子里,明亮的灯光下齐刷刷站了一整排黑衣汉子,这些人个个手持短枪,腰间别着一把斧子。 这些家伙默立无声,在黑夜里就像鬼魅一样。 在他们前面,悠闲地站着一人。 这人四十多岁,西装革履,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饶有兴致地看向迎面走来的顺子和宋颀。 顺子在心中盘算,斧子帮真是不容小觑,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要是被斧子帮缠上,以后必定举步维艰。 他立即折返身上楼,到了房间推开后窗,只见窗户下的围墙外,十几名持枪黑衣人在不停来回走动。 后路也被人堵死了,这些人反应好快! 宋颀问道:“哥,咋办?” 顺子要是想开杀戒,门前拦着的十人根本就不够看。不过对方也没打算下狠手,否则刚才已经开枪了。 看明白了这一节,顺子心里反倒安定了几分,他反问宋颀:“小白狐儿,你怕了?” 宋颀白脸涨红了几分,“我怕他个鬼!咱就这么出去,看他们能把咱们怎样!这些家伙要真是有种的,咱们刚才出去他们就已经开枪了。” 难怪这小子在外面混了几年还没被人弄死,遇到事一点都不糊涂。 顺子点点头,把手提箱递给宋颀,说道:“好,我去会会他们,你待在楼上不要动,咱们楼上楼下好有个照应。” 宋颀有些急了,“哥,他们那么多人,咱有话好好说!” 顺子大摇大摆重新走了出来,对着那名眼镜男说道:“这位先生,这么死盯着咱们兄弟二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眼镜男脸色从容,来到顺子面前站定,操着一口浓重的庐城口音说道:“本来没有好大事,可是你打伤了我帮里的兄弟,又抢走了我手下的枪。要是不来找回面子,以后我这个老大还怎么做?” 顺子问道:“你想怎么样?” 眼镜男哈哈一笑,“我听鹤鸣说你们两兄弟想要加入咱们斧子帮,所以我就亲自过来,看看你们的成色究竟够不够。” 听眼镜男的口气,在斧子帮中地位绝对不低。 顺子根本没打算加入斧子帮,语气也就有了几分不客气:“已经交过手了,成色够不够你难道不知道?” 这时一名黑衣人从队列中站了出来,喝道:“小子,怎么跟王老板说话呢!” 顺子一看,正是当初带人救援罗虎的孔鹤鸣。 他不由冷笑道:“我怎么说话,还轮不到你插嘴!” 孔鹤鸣脸色一僵,从腰间拔出手枪,指着顺子的脑袋,“你小子也特么的太狂了一点!” 手里有枪,确实够他牛逼的。 可他距离顺子太近了! 顺子单手一扬,孔鹤鸣只感觉手腕一麻,都没看清楚人家是怎么出手的,手枪就已经到了顺子手中。 下一刻,只见顺子双手一搓,一柄崭新的柯尔特手枪变成了一堆零件,叮叮当当掉在了地上。 第51章 家法 顺子手法极快,在丢落手枪零件的同时,悄无声息把弹夹装入了衣兜。 要真是翻脸打起来,那把枪里的一个弹匣可不够用。 这种柯尔特1911手枪,弹匣装满只有七发子弹。顺子从罗虎身上取过手枪的同时,便已判断出弹匣中只有五发子弹。 加上这一匣满满的子弹,也不一定够用,不过心里踏实多了。 孔鹤鸣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伸手摸向了腰间的斧头。 剩下一字排开的九人齐刷刷把手伸向腰间,掏枪的动作整齐划一。 顺子身体就地一转,像一只陀螺转了过去,眨眼间从九人身侧掠过,留下一路叮叮当当的声音。 前面几人的枪还没完全拔出,就成了一堆零件,只有最后一人勉强把枪举起了一半,枪就到了顺子手中。 顺子两只柯尔特在手,心里更加有了底气,他冷冷看向王老板:“怎么,想凭人多欺负人么?” 王老板正要说话,孔鹤鸣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王老板身前,大喝一声:“短枪队,保护老板!” 顺子听到旅馆围墙一阵响动,他瞥眼一看,四周墙上伸出二十多个脑袋,每人手里拿了一支盒子炮。 在顺子身侧的九人瞬间闪开,聚拢在孔鹤鸣两边,把王老板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个王老板,排场可真不小。出来一趟,竟带了这么多手下,显然不是一般人。 王老板被一圈肉盾死死护住,这样一来,顺子等于完全暴露在了对方枪口之下。 但他丝毫不惧,王老板就近在咫尺,你们敢开枪? 凭借自己的轻功纵跃,如果拼个玉石俱焚,他完全有能力在对方开枪的瞬间将王老板一刀割喉。 顺子左手持枪,右手手腕一抖,一片刀片已经出现在了指缝当中。 他五感全开,感受着周围的每一丝变化。 面对如此突变,王老板的脸色一直云淡风轻,像一池潭水,深不见底。 让顺子看不清,猜不透。 王老板突然脸色一冷,朝孔鹤鸣道:“干什么呢!都散开,让他们都把枪收起来!” 他的这个表现,让顺子有些错愕。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王老板还有这份气魄,让顺子十分佩服。 见对方示好,他也就收起了刀枪,不想把事情弄得太糟。 在江湖上混,多个朋友多条路,处处树敌只会寸步难行。 王老板对着顺子哈哈一笑:“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这位小兄弟,你只要加入咱们斧子帮,以后短枪队队长的位子就是你的了!” 对加入什么斧子帮,顺子没有半点兴趣,笑着反讽道:“一个恃强凌弱的江湖帮派,俺不加入也罢!” 王老板的好脸色立时变得冷厉,朗声道:“斧子帮乃是由我江淮劳工组成,自助自救之余,经常扶危济困,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这事咱们可得好好说道说道,屎盆子可不能乱扣!” “乱扣?”顺子神色间有几分轻蔑,“硬扒码头工人的血汗钱,让人家一家老小衣食无着。这都不算伤天害理,那么请问王老板,什么才叫伤天害理?” 王老板本来严肃的脸色和缓了几分,朝顺子微笑道:“年轻人,骂得好啊!” 这家伙脸色变得太快,让顺子正有些懵。 但是转瞬之间,王老板的脸色又变了回去,朝孔鹤鸣道:“鹤鸣,怎么回事!” 孔鹤鸣只是半路前来支援罗虎,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时之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让公则把罗虎那小子带着,一起过来见我!” 王老板训斥过孔鹤鸣之后,再转向顺子时,又变得一脸和煦。 他这脸色变得,就跟川剧变脸似的。 顺子在心中暗想,这个家伙不去做演员真的是屈才了。至于这个王老板为什么待自己,却一时之间想不明白。 “小兄弟,请到咱们旅馆会客厅一叙,硬扒之事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原来这个旅馆就是人家的,顺子这时才明白,为何自己和宋颀才回来片刻,就被人家再次包了饺子。 人家既然愿意化干戈为玉帛,不管怎么说,也不是坏事,顺子也不能不给面子。 他招呼宋颀下楼,两人一起跟随王老板走进了旅馆会客大厅。 待顺子和宋颀坐定,旅馆服务生点头哈腰地端上了茶水。 王老板笑眯眯地看向顺子,问道:“听两位小兄弟口音应该是淮泗人,不知两位高姓大名?” 这人这么客气,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顺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欠了欠身,说道:“王老板太客气了。俺姓李,叫李来顺。这位是我兄弟,叫张颀。” 王老板问道:“两位来申沪多久了?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宋颀道:“不瞒王老板说,咱们兄弟来这里不过半个多月,一直住在你这旅馆里。” 三人正说着话,外面进来了两人。 当先一人年近四十,一身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一张脸白白净净,显得比王老板还要儒雅。 在他身后跟着的,正是罗虎,两颊红红的还没有消肿。 见两人走进,王老板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子,“公则,坐。” 这人正是江淮帮的总瓢把子冯公则。 冯公则到王老板的身侧坐了,罗虎不敢坐,靠在门边站着,一脸的诚惶诚恐。 王老板朝冯公则道:“说说,怎么回事?” 冯公则看向王老板,一脸讪笑:“大哥,你看这事闹的,怎么把您给惊动了!” 王老板面带寒霜,“别想跟我打马虎眼!我要是再不出来看看,都不知道手下的兄弟们在外面究竟做了什么!” 冯公则虽是江淮帮的总瓢把子,但荣门做的多是见不得人的买卖,一向在夹缝中求生存,根本无法跟那些大的帮派抗衡。 斧子帮崛起后,王老板因为跟冯公则交情甚厚,又都是江淮省人,他一直为江淮帮提供庇护,这才让江淮帮在十六铺码头一带站稳了脚跟,否则这块地盘早被清帮大流氓黄宗启给占了去。 因为两位大佬关系莫逆,江淮帮跟斧子帮更是盘根错节,江淮帮的很多骨干都在斧子帮担任职务。 所以罗虎一声招呼,孔鹤鸣毫不推辞,立即带着斧子帮帮众前来支援。 见王老板眼神不善,冯公则的脸色也变得冷峻起来,向罗虎说道:“罗虎,你来说!” 罗虎走到大厅正中,恭恭敬敬叙说了事情经过,“今天的事,都是因为徐通硬扒一位码头工人所起。错在属下平时对手下管教不严!” 冯公则冷冷道:“现在知道错了?把徐通给我带过来!” 片刻之后,徐通被带了过来。 见两位大佬正襟危坐,徐通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这人虽然跪下,说话却十分硬气:“徐通一时猪油蒙了心,犯了帮规,请求冯爷家法处置!若是俺挺不过去,还望冯爷代为照顾妻女。” 荣门的所谓家法一向极为严厉,重则三刀六洞,轻则剁去一只手掌。 所谓三刀六洞,就是用一条长凳装上三个长长的刀刃,犯错者把身体扑上去,扎出六个透明窟窿。 有的帮派甚至更为残忍,在地上挖个深坑,坑底埋着三把刀刃向上的尖刀,让犯错的人自己跳下去。 冯公则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说道:“这个你尽可以放心。罗虎,你呢?” 罗虎咬牙道:“按照家法,该当斩去左手。” 冯公则咬紧了后槽牙,缓缓站起身,大声喝道:“既然你们心里都清楚,那也怨不得我了。来人,执行家法!” 第52章 推荐 别人在管理帮内的家务事,顺子和宋颀在一旁不好插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直到要三刀六洞剁去左手,两人都不由脸上变色。 真的要这么狠吗?顺子有些不敢相信。 尤其是这个王老板,一直对他笑眯眯的,肯定是有什么企图。 他这个时候就想看清楚,王老板和冯公则究竟是不是演戏。 这么严厉的惩罚宋颀只是听说过,却并没有亲眼见过。他斜眼看了看顺子,见顺子正襟危坐,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顺子此时并没闲着,他看似漠然看着眼前一切,其实眼角余光一直盯着王老板和冯公则,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变化。 却见两人面带严霜,目光直直地看向罗虎和徐通,并没有中途停下来的意思。 这时一名帮众搬上来一条矮脚长凳摆在了大厅正中,凳面上竖立着三根锋利的刀刃,刀刃泛着点点寒光。 另一名帮众则端来一块砧板,旁边放了一把斧头。 罗虎和徐通之前说得大义凛然,此时见到刑具上来,眼神中都有几分畏惧之色,但却没有一个人求饶。 在帮会中,犯错受刑是天经地义之事。坦然受刑者,往往会被其他帮众视为英雄,即使后来残废,也会衣食无忧。 若是临阵求饶,则为帮众所不齿,即便被饶过,以后在帮里也无法立足。 冯公则冷冷看向二人,问道:“你们两个谁先来?” 徐通略略有些迟疑,毕竟是三刀六洞,弄不好就要命丧当场。 他刚要说话,却被罗虎抢先了一步,“我平时管束不利,我先来!” 他走到砧板跟前蹲下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右手猛然举起斧头,朝着放在砧板上的左手奋力斩下。 顺子从罗虎的表情,出手的力度和方向,早已判断出他这一下,绝对是真的。 而王老板和冯公则的脸上,同时露出了不忍之色。 当! 就在斧头即将落下的那一刻,一个黑色物件疾飞而至,撞击在斧头上,溅出点点火星。 斧头被撞击得偏离了原来的轨迹,落在砧板的边缘,深深嵌了进去。 众人定睛看时,那个黑色物件,原来是一个弹匣。 斧头沉重,而弹匣则相对较轻,能够一击之下将斧头撞偏出去,发射之人不仅时机、方位掌握得极好,手劲也极为惊人。 “啊?怎么回事!” 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敢于阻止执行家法的,定是大逆不道之人。不仅不把本帮家法放在眼里,也没有把帮主放在眼里。 众人表情错愕,一起望向弹匣飞来的方向,寻找发射之人。 顺子从座位上长身而起,来到大厅中央,朝王老板和冯公则深深鞠了一躬,这两人执行家法没来一点虚的,让他由衷敬佩。 “二位前辈,我李来顺有话说!” 显然刚才出手的就是顺子无疑了,他虽然打断了江淮帮执行帮规,在场的帮众却没有一人怪罪,都对他投来了赞赏的目光。 好在顺子不是江淮帮的人,这么做也算不上大逆不道。 因此王老板并没有生气,欠身向顺子道:“小兄弟,请说。” “在下恳请两位前辈,放过罗虎和徐通二人!” 冯公则道:“他二人犯了帮规,若不处罚,以后还如何服众?咱们江淮帮从今以后,只会越来越乱。” 没看到血腥的场面,宋颀长长舒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胸口。 顺子朗声道:“我虽不敢妄议贵帮帮规,但还是觉得这刑罚过于严厉。若是因为我们兄弟的一时仗义之举,致使贵帮二位兄弟或死或伤,这让我们于心难安。” 宋颀听顺子这么说,立即起身站到顺子身侧,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又不是什么大错,没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 冯公则脸上表情缓和了几分,说道:“我江淮帮帮规一向如此,若是今天不办了他们,以后别人犯了同样错误,我们又该怎么处置?” 顺子拉了拉宋颀的衣襟,示意他不要插嘴,接着说道:“这种刑罚这么严厉,必定不能常用。所以这项帮规,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冯公则还要说话,却被王老板挥手制止,他饶有兴致地看向顺子,问道:“那么依你说该怎么办?” 还真被顺子说中了,这项家法已经多年不用,早已导致江淮帮很多人无视帮规。 顺子略一思索,缓缓道:“江淮帮人手众多,大家出去做买卖只有事先做好谋划,明确分工,有组织有纪律,才能减少此类事件的发生。做好事前的管束,胜于事后的惩罚!” 王老板双手一按椅子扶手,站起身来连连鼓掌,“好一个事前管束胜于事后惩罚,说得太好了,真是难得的人才!公则,你得好好琢磨琢磨,以后买卖究竟该怎么做。” 听到这话,冯公则心里一松,朝顺子道:“那么你说该怎么处罚?” 开什么玩笑?得罪人的事老子可不干! 顺子朝冯公则笑了笑,“冯前辈大智大慧,就不需要我来说了?” 王老板在一旁笑道:“既然两位小兄弟开口了,这个面子必须给!” 顺子心中暗笑,这叫给我面子?怕是顺坡下驴? 冯公则朝王老板点了点头,转向罗虎和徐通道:“你们两个家法不必领了,每人杖责二十,闭门思过十天!” 二人得蒙大赦,心中喜不自胜,齐齐向王老板和冯公则致谢。 冯公则道:“还不谢过两位小兄弟!” 罗虎和徐通一起向顺子和宋颀躬身致谢,这两人甘冒大险捋虎须救了自己,让他们心中的怨恨一扫而空。 顺子和宋颀回礼,然后向王老板和冯公则道:“二位前辈,咱们兄弟在此多有叨扰,就此告辞!” “且慢!” 王老板挥手示意二人留下,问道:“两位小兄弟真的不愿加入咱们斧子帮?” 顺子有要事在身,他又受老张影响,喜欢来去自由,不愿受帮规约束。 再者,王老板的为人他并不十分清楚,于是推脱道:“不瞒二位前辈,我们兄弟千里迢迢来到申沪,是为了求学,万万不敢耽误了学业。” 他找父母的事牵涉极大机密,自然是不能跟人说的。 宋颀虽知道顺子是在找借口,却立即顺杆子往上爬,说道:“我们要好好学习洋鬼子的科学技术,将来造出飞机大炮,把他们一个个都打出华夏去!” 这话王老板深以为然,他深深点了点头,“咱们华夏积贫积弱,被人家打得割地赔款,就是因为科技落后。既然你们主意已定,我也不好强留你们。” 冯公则来到二人身旁,问道:“二位小兄弟有没有找到学校,入学了没有?” 宋颀最会见风使舵,立即接茬道:“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一直都没找到。” 王老板哈哈一笑,“这个好办!” 他让人拿来纸笔,唰唰唰片刻间写好了一封书信,交到了顺子手中。 顺子接过来一看,封皮上写着一行大字:伯伦兄亲启,小字落款为“元申缄”。 王老板道:“两位小兄弟拿着这封信到平章大学,去找校长董伯伦,想念哪个系,只管开口。” 二人致谢,顺子把缴获的手枪放在茶几上,转身告辞。 就在两人即将出门的那一刻,王老板朗声说道:“李兄弟,啥时候见到张五爷,代我向他问一声好。就说我王元申恭喜他收了个好徒弟!” 顺子心中一惊,这个王元申看似云淡风轻,其实早已知道了自己的底细。 他蓦然止步,回头微笑道:“王老板您怕是认错人了,晚辈可不知道谁是张五爷!” 第53章 送上门 王元申这个名字,顺子倒是听师父说过,说此人暗杀过不少汉奸走狗,为人更是侠肝义胆刚正不阿,连师父都对他极为佩服。 眼前的这个王元申文质彬彬,根本就看不出一点侠气。况且那个王元申不是南下参加北伐了么,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而且此时还不知段天明身处何处,顺子绝不会贸然透露自己身份。 小心驶得万年船,顺子可不敢贸然确认此人就是师父所说的那个王元申。 王元申笑着朝冯公则道:“公则,你刚才没看见李兄弟拆枪的手法,快到你根本看不清。除了张五爷的弟子,谁还能有这个身手?” 冯公则脸上现出几分吃惊的神色,朝顺子拱了拱手,惊喜道:“既然是张五爷的弟子,咱们这可是怠慢贵客了!” 顺子装作一脸无奈的神色,摇头道:“二位前辈猜错了,晚辈真的不认识张五爷。” 王元申爽朗大笑起来,“李兄弟不要多心,当年若不是张五爷资助,岂会有我王元申的今天?严格说起来,咱们斧子帮起家的第一批斧子,还是张五爷给买的!” 这就差不多对上了,师父曾经在说起当今江湖豪杰时,说自己当年曾资助过王元申十万大洋。 没想到王元申没在军界任职,竟来到了申沪。 到这个时候,顺子的戒心放下了不少。 但人都是会变的,这么多年过去,谁还能保证现在的王元申还是当年的王元申? 顺子连忙躬身致歉,“师父曾经交待晚辈,不可打着他老人家的旗号四处张扬,还望两位前辈恕罪!我们兄弟虽然没办法加入斧子帮,但斧子帮只要需要帮忙,我们义不容辞!” 不管信不信他,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再说了,多一个朋友总胜过多一个敌人。 顺子这话让王元申由衷高兴,他快步上前,一手拉着顺子,一手拉着宋颀,“咱们真是不打不相识!两位就在这里住下,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顺子正要拒绝,宋颀连忙道:“那就多谢王老板和冯爷了,咱们这就不用急着另寻住处了!” 这个家伙真是穷怕了,见到便宜就占。 王元申道:“折腾了一夜,二位且休息一天,晚上咱们再畅饮几杯!” 顺子把两支短枪还给王元申,王元申不仅没要,还把自己腰间的一把勃朗宁给了宋颀。 宋颀顿时高兴得眉开眼笑,毫不客气把枪收起来,“多谢王老板了!” 回到房间,顺子一脚踢在宋颀屁股上,骂道:“你个猪头,人家让你住这里你就住啊!” 宋颀嘻嘻笑道:“有张爷爷的关系在,他王老板好意思收钱?” “你是不是傻?天天住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吹牛说要去上学,你好意思不去?” 顺子这么一说,宋颀立即反应过来,“这可咋办,咱们见过洋学堂长啥样吗?就别去充大尾巴狼了!” “不去?俺丢不起那人!” 顺子虽对上学有些发怵,但他好歹见过了不少世面,知道知识的重要性。 当初津门盗出的那几件古玩洋文说明,他和师父看着就跟睁眼瞎一样,一个字都不认识。从那时起,他就意识到自己在很多方面还存在不足。 “小白狐儿,要不咱们去试试?洋学堂里女学生可漂亮着呢!” 顺子知道苦劝没用,随手丢出了一个诱饵。 “啥?试试?哥你说啥呢?怎么叫试试?” 宋颀本已四仰八叉倒在床上,闻言立即像弹簧一样弹起,“学必须上!我还就不信了,上学能比练功还累?” 没想到这招这么好用,顺子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晚上王元申在老沪兴菜馆备下了酒宴,只有冯公则作陪。 顺子知道,王元申这是想知道师父的近况。 席间,顺子捡能说的说了,对师父受伤的事只字不提。 冯公则介绍了申沪荣门的势力分布,以及道上的规矩,时不时说一些江湖趣事,一顿酒喝得十分融洽。 临别之际,王老板一再交待,学业是大事,不能耽误,明天就去报到。 因为有老张的关系在,王元申把顺子和宋颀当成了自家晚辈,说话虽然客气,却有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威严。 第二天一早,顺子早早起床把宋颀喊起来,换了身崭新的西装,前去平章大学报到。 平章大学距离十六铺码头甚近,就在老城厢裕园附近,步行只要二十分钟。 可宋颀磨磨蹭蹭处处耽搁,一直磨叽到十点多,两人才来到学校门前。 平章大学校门高大气派,门前十分开阔,正对着明国路,马路对面就是繁华的法朗西租界。 看着年轻男女学生夹着厚厚的书本进进出出,宋颀有些心虚,“哥,要不还是算了了!” “这就怂了?” 顺子指了指对面马路上趾高气扬的洋人,“连洋学堂都不敢进,还能指望你把洋鬼子赶出去?” 两人迈步走向学校大门,远远看见校门前停着一辆小汽车。 车旁站着一名年轻人,正在拉扯一名女学生的手臂。 “展如,坐我的车,我送侬回家!” 女学生甩开手臂,“展如也是侬喊的?请叫我陶小姐!” 年轻人牢牢抓住陶小姐手臂,脸色变得有几分难看,“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赵锡诚看上的女人,没有谁能逃得掉!” “无耻!放手!”陶小姐使劲甩动手臂,却没有甩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瞪着赵锡诚,“你再敢这样,我爸绝对不会放过你!” “少拿侬爸爸出来吓唬人,侬要是惹得我不高兴了,就让我爸把侬家的产业给收购了!” 赵锡诚用力把陶小姐向车里拉扯,却感到手臂传来一阵剧痛,同时耳边一个声音响起: “这位小姐让侬放手,侬没听见?” “侬他妈谁啊!”赵锡诚见顺子面相陌生,便不再放在眼里,“敢管老子的事,侬活得不耐烦了?” 顺子手上加力,赵锡诚痛得差点流出眼泪,松开了拉着陶小姐的手,朝车里大叫:“德拉,侬是聋了还是瞎了!” 陶小姐朝顺子道:“你们快走,他不敢拿我怎样!” 顺子站在原地,屹立如山。 车门打开,驾驶位下来一个又高又壮的音度人,凶神恶煞一般。 他快步来到顺子跟前,不由分说挥拳便打。 宋颀知道有架要打,早已在旁边恭候多时,猛地一脚踹在德拉肋下,“臭阿三,在咱们华夏人的地盘上也敢猖狂!” 德拉被一脚踹翻在地,半天爬不起身来。 “别让我在申沪再遇到你们!”赵锡诚恶狠狠看了顺子和宋颀一眼,转身上车关上车门。 德拉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开车带着赵锡诚离去。 陶小姐向顺子和宋颀致谢,并提醒道:“你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不然会有麻烦!” “阿拉才不怕他!”宋颀一脸的不在乎。 当看向陶小姐的脸庞时,他的一双眼睛顿时直了,再也挪不开半分。 这张脸太漂亮了,让宋颀有些失神。 顺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还不快走,校长马上下班了!” 有了王元申的推荐信,事情办得极为顺利。 白白胖胖的校长董伯伦对二人极为客气,仔细询问他们想学什么专业。 顺子毫不犹豫道:“阿拉想学洋文!” 董伯伦笑了笑,说道:“那好,就安排你们去西文系上课!” 当天下午,两人被带到西文系教室,没想到一进教室就遇到了赵锡诚。 看到顺子和宋颀,赵锡诚开心地笑了起来,“正愁没地方找侬,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54章 校董 见赵锡诚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宋颀笑咪咪地迎了上去:“赵大少爷,天涯何处不相逢,咱们这可真是缘分啊!” 他身体背过领着他们前来的老师,偷偷朝赵锡诚扬了扬拳头。 对于赵锡诚这样的富家少爷,宋颀有一种本能的仇视。 那位老师见状笑道:“既然你们相识,以后要好好相处,互相帮助。” 赵锡诚脸色一僵,随即笑道:“胡老师放心,我以后肯定会好好‘帮助’他们!” 见他一副嘚瑟的样子,顺子懒得搭理,这样的富家少爷一般都没多大本事,就是仗着家里有钱而已。 他随意瞄了班级一眼,见上午遇见的陶小姐竟然也在这个班,赶忙过去打招呼:“陶小姐侬好,我是李来顺,上午见过的,真是巧啊!” “你好,我叫陶展如!”陶小姐说的是北方官话,她站起身,朝顺子伸出纤纤玉手。 顺子伸出手跟她握了握,入手柔嫩软滑,让人不舍得放开。 上午忙着制止赵锡诚,没怎么看清她的面容,此时面对面站着,顺子顿时被对方的容貌吸引。 一张典型的瓜子脸,肤色白里透红,两道娥眉淡扫,显得更加清纯脱俗。尤其是一双细长眼眸,含着淡淡的笑意,真诚而又礼貌,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如果说之前的俞曼香是一朵妖艳的玫瑰,眼前的女子则好似山谷独自绽放的百合。 顺子脱口道:“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这句话出自《诗经》,大意是“多诚实可爱的人啊,真是倾城倾国的美女”。 陶展如收回玉手,掩口轻笑:“除了咱们的老师,这帮同学还没人知道我这名字的出处,你是第一个。” 顺子心中暗笑,你这帮同学可真不咋地,连《诗经》都没读过,但还是谦虚道:“我只是读过几天私塾,可没学过洋文,还请陶小姐以后多多指教!” 陶展如微笑道:“不用这么客气,以后叫我展如就行。” “展如是,我是宋颀!”这时宋颀挤了过来,向陶展如伸出了手。 赵锡诚见片刻之间陶展如已经和两人都牵了手,眼睛都绿了,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这时胡老师走到讲台上,朝全班学生说道:“今天咱们班上来了两位新同学,他们是李来顺和宋颀,大家认识一下!” 顺子和宋颀朝全班同学鞠躬致意。 有的同学听到了李来顺这个名字,忍不住发出了几声嗤笑,没想到有人名字会这么土气。 安排座位时,顺子在陶展如旁边坐了,宋颀则和另外一名女生同桌。 这个女生名叫林素,长得娇俏可爱,性格也十分活泼。 在有人嘲笑李来顺这个名字时,她朝发笑之人投去了几个白眼。没多大一会,宋颀便和她聊得热火朝天。 安排好顺子和宋颀,胡老师回去复命。 赵锡诚紧紧跟在胡老师身后,离开教室时,朝顺子和宋颀投来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宋颀美滋滋地在林素身边坐下,没想到洋学堂的待遇这么好,连上课都有美女陪伴。对赵锡诚那个恶毒的眼神,也就不怎么介意了。 可接下来的课程,却让他感到分分钟都是煎熬,不仅先生说的话听不懂,在黑板上写的字更像是绕狗尾巴圈子一样,一环套一环的,没一个认识的。 坚持了十几分钟,他便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 顺子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一节课没上到一半,就上下眼皮打架。他强打精神苦苦支撑,但依然向授课老师频频“点头”。 两人差点就成了课堂上的“哼哈二将”。 这也怨不得他们,毕竟两人一点基础都没有,突然从大学阶段学起,能跟得上才是怪事。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教务处的胡老师又来了,他径直走到顺子跟前,说道:“李来顺同学,董校长让你和宋颀同学过去一趟。” 才睡了一节课而已,这就被校长给发现了? 顺子和宋颀的困意一扫而空,两人都是一阵心慌,心惊胆战地起身去往校长室。 董伯伦见到二人,微笑着示意他们坐下,问道:“你们怎么才来第一天,就惹上了赵校董的儿子?” 原来是这个原因,顺子心里一松,却听宋颀问道:“校长,校董是干什么的?” 这个家伙嘴巴贱,脸皮也厚,一点都不怯场,不懂马上就问。 顺子偷偷朝宋颀瞪了一眼:小白狐儿,不懂就老老实实听着,别这么丢人行么? 没想到董伯伦耐心极好,开口解释道:“你们应该也知道,咱们平章大学是一家私立大学,全靠社会各方的资助。对出资帮助咱们办学的人,校方都给了一个校董的身份。推荐你们来的王先生,就是校董中的一个。” 原来家里掏钱了,难怪在学校这么牛。 但是在学校强行拉扯女学生,这事校长总不能不管? 顺子立即解释道:“也不是咱们惹他,是他在校门口纠缠女同学被咱们制止了,他是因为这事记恨在心。” 董伯伦脸上没有出现任何讶异神色,似乎对赵锡诚平时的所作所为早有了解。 他叹了口气,“若是在校内,这决不允许。在校门外,学校就不好过问了。他刚才来找过我,说是要以他父亲的名义把你们赶出去。” “他父亲是咱们学校的校董,学校正在建设的理化实验室,正等着各位校董出资。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父亲要真是出面让你们退学,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你们要不要跟王校董说一声,让他与赵校董沟通一下?” 顺子算是听明白了,他和宋颀来上学和即将面临的退学,全是钱闹的。 听董校长说到这里,宋颀的小白脸更加白了几分,布满了无奈的神色。 人家王老板好心好意推荐来上学,才待了半天就被赶回去,这脸没地方搁啊! 见两人脸色都不太好,董伯伦安慰道:“你们也不要太担心,赵校董虽然极为宠爱这个儿子,未必什么事都听他的。我这么说,只是想让你们事先有个准备。” 咋准备?关键是张不开这个口啊! 看着宋颀惨白的小脸,顺子有些不忍,问道:“董校长,学校建设理化实验室,需要多少钱?” 凡是钱能解决的事,在顺子眼里都不叫事。 董伯伦眼睛一亮,毫不隐瞒道:“实验设备都要从国外采购,需要八万大洋。几个校董凑一凑,应该问题不大。” “我出十万大洋,但是我要一个校董的身份。”顺子语气坚定,掷地有声。 做贼还不偷教书先生呢,拿点钱出来支持教育,师父肯定不会反对。 再说了,要是刚到学校就被人扫地出门,师父师娘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觉得失了面子。 平章大学开办不久,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董伯伦担心顺子红口白牙,根本拿不出钱来,将信将疑问道:“十万大洋可不是小数目,你确定?” 这小子才多大年纪,他哪来的钱?他家里要是有钱,又怎么会通过王老板来学校? 顺子早已想清楚,回答得斩钉截铁,“确定,三天之内把钱送过来!” 董伯伦脸上绽开了笑容,“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 宋颀在旁边听着,一张脸吓得煞白。 两人离开校长办公室,宋颀心虚问道:“哥,咱吹牛逼能不能悠着点,我都不敢像你这么吹!你哪来的钱?” 顺子低声道:“赵锡诚那小子不是狂得很么,咱们这就去看看他家到底多有钱!” 以顺子的性格,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如果你脸不是脸腚不是腚,那老子就让你好看! 宋颀心领神会,放学后两人叫了辆出租汽车,尾随赵锡诚而去。 第55章 三件宝 顺子虽有两百万存款,他可不敢轻易说出来,以宋颀这小子的德性,还不该每天躺平了胡吃海喝? 再者,再有钱也不能坐吃山空,师父把钱给自己带着,可不是让自己享受来的。 小汽车从明国路转入霞飞路,便进入了法郎西租界。 宽阔的马路,林立的钟楼,大气恢宏的法式建筑,穿着入时的洋人,让顺子和宋颀应接不暇。 那些孟莎式屋顶,造型各异的浮雕廊柱,看起来确实赏心悦目。 顺子由衷赞道:“小白狐儿,你别看这些洋鬼子一个个长得红发碧眼青面獠牙的,盖的房子还真是有点意思。” 宋颀尽管两只眼睛不够使,依然嘴犟道:“有啥好看的,还能比得过紫禁城?倒是这些个外国娘们,一个个看起来都是好生养的。” 原来两人关注的,就不在一个点上,人家小白狐一直留意的是女洋鬼子的大屁股。 顺子懒得再理他,用心记住各个路口。 车子到了贝勒路右拐,直接进了公共租界,到了着名的跑马场附近左拐,上了西川路。 顺子远远看见赵锡诚的小车徐徐开进了一所大宅子,院子里种着花花草草,中间空旷地带草坪嫩绿,显然平日里打理得极好。 院子四周是一圈矮墙,矮墙上面是镂空的铁栏杆,栏杆顶端竖立着一根根锋利的尖刺。 院门上方的牌匾上写着三个烫金大字:赵公馆。 顺子让车继续向前开了一段路,下车找了家路边餐馆坐下吃饭。 宋颀喊来服务生点菜,完了之后嬉皮笑脸问道:“旁边的这家赵公馆好气派伐,侬知不知道他家做什么营生?” 服务生看看左右没人,低声道:“侬不常来咱们家吃饭伐?这一带谁不知道花七银行的赵有德大买办,牢铜钿额(可有钱了)。” 通俗点说,买办就是洋人雇佣的狗腿子,贩卖鸦片,放高利贷,什么赚钱干什么。 当时在申沪就流传着一句话,叫“洋人吃肉,买办喝汤”。 这些买办,就是洋人盘剥华夏人的帮凶。 洋行买办和银行买办虽然干的买卖不一样,但本质上都差不多。 赵有德平时肯定没少捞油水,不然绝对住不起这么豪气的大房子,而且还是在寸土寸金的租界里。 得到这个消息,顺子心中大定,赞助平章大学的十万大洋,就着落在赵买办身上了。 两人吃了晚饭,返回十六铺码头旅馆,换了一身时下最流行的格子西装,戴上礼帽,扮作三十来岁的商人。 顺子随身背了个时髦的斜挎包,里面放了不少东西。 虽说第一次去多数只是为了踩点,但还是要做足准备。 宋颀朝顺子道:“咱们做成了这一票买卖,可不能再住在这里了,人多眼杂的多不方便啊!” 顺子抬腿就给了他一脚,“当初是谁哭着喊着要在这里住下的?” 宋颀捂着屁股,谄笑道:“要不俺怎么喊你哥呢,还是哥英明神武,有远见!咱要是也买一套赵公馆那样的院子,俺非娶七八房姨太太,一间房都不让空着!” 做贼要处处小心,哪有这么高调的? 顺子笑道:“真有志气,这是怕巡捕房的人找不到你?” 二人等到午夜时分,从二楼后窗翻下,叫了辆黄包车,到跑马场附近下车,捡灯光幽暗的小路,摸向赵公馆。 到了赵公馆附近,宋颀低声道:“哥,日间来看时,俺发现赵公馆有两个阿三看门,腰里都有枪。门西首的仆人房间,住着德拉跟一个阿三婆娘。估计这个德拉,是他们家的专职司机。” 顺子有些意外地看了宋颀一眼,这小白狐儿眼睛真够毒的,在门口惊鸿一瞥,就掌握了这么多信息。 “要说这阿三婆娘可真够丑的,又黑又壮,腰比水桶还粗。难怪那个德拉这么不经打,一脚就踹翻了。” 顺子想不通这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问道:“为啥?” “被榨干了!” 什么脑回路,顺子瞪了他一眼:“别整这些没用的,俺进去仔细探探。门房要是亮灯了,就学两声猫叫,” 这个家伙虽然说话不靠谱,但望风绝对是把好手。 眼力和细心程度,比顺子也不差多少。 不然他也不可能在火车上一眼就看出朱三是何时下的手,钱袋藏在了什么地方。 顺子助跑两步,脚尖在矮墙上微微借力,身子翻过栏杆顶部的尖刺,稳稳落在赵公馆院内。 双脚落地的瞬间,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他对面,三只体型庞大的黑色猎犬趴伏在地上。 这是赵锡诚家看家护院的烈性犬,看门狗一般都在前院,顺子绝没想到它们会出现在这里。 顺子一向仔细,但黑狗藏在暗处,融入了黑暗中,顺子进院前还是没有发现。 听到动静后,三只恶犬微微弓起身子,露出尖利的牙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准备随时发起攻击。 绿幽幽的狗眼在幽暗灯光的反射下,像一颗颗绿宝石悬浮在面前,诡异且可怕。 咬人的狗不叫,这种猎犬一旦咬到人,不撕下一块肉来绝不松口。 顺子脚尖点地,身形疾退数步,与此同时一个黑色斗篷披在了身上,将身体与黑暗的角落融为一体。 三只恶犬感觉眼前一花,稍微有些迟疑,随即沿着顺子的足迹摸了过去。 犬类嗅觉极其灵敏,顺子用的这种隐藏术没有多大用处,他要的只是多争取几秒钟的时间。 荣门盗术五花八门,闯窑堂、跑轮子、趟子活,大多是对人下手。 还有一些不入流的杂偷,专门针对动物下手,而且各有各的绝活。 偷羊用饴糖,偷猪用酒糟,偷牛用豆粕,偷马要挠痒。 唯独对付恶犬,一直没有什么好办法。 有的恶犬训练有素,陌生人投喂肉骨头,它们理都不理。 恶犬把门,是闯窑堂的“手艺人”最为头疼的事情。 犬类最薄弱的地方是鼻子,老张翻阅古往今来所有资料记载,并结合自己的经验,研制出来一种药水,喷在犬类鼻子上有奇效。 飞虎爪,断魂香,发情水。 这三样东西被老张誉为闯窑堂三件宝,其中发情水就是专门用来对付恶犬的。 顺子心思细腻,既然准备出来做买卖,这三样东西,他一样都不会落下。 待三只恶犬靠近,顺子忍不住笑了:两只公的,一只母的,这下有热闹看了! 他手臂闪电般伸出,三只恶犬还没反应过来,鼻子均被喷上了药水。 它们后退几步,分别摇了摇脑袋,两只公狗同时望了一眼母狗,低吼着对峙了不到一分钟,一只公狗落荒而逃。 剩下的两只狗挨挨挤挤磨蹭了一会,欢快地奔向前院草坪。 赵公馆是一栋三层小楼。这样的小洋楼一楼一般都是客厅和仆人居住的地方,藏钱的地方绝对不会在这里。 顺子从黑影处出来,仔细听了下四周动静,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失风,大多是因粗心大意而起。 就像刚才,那三只恶犬若是善叫,这次行动极有可能就算失败了。 确定周边没有危险,顺子从东侧墙边飞身而上,直接掠过一楼,落在了二楼的窗台上。 第56章 毁三观 此时季节已经来到了深秋,但申沪的天气并不太冷,风吹在身上甚至还有几丝凉爽,小楼几乎所有的房间都开着窗。 顺子听到里边毫无动静,轻轻松松翻窗而入,迎面是一条狭长的过道,过道两边所有房门都关着。 他从津门市闯过的那些豪宅来判断,赵公馆这样的三层小楼,二楼应该都是卧室,究竟哪一间是赵有德的,还需要验证一番。 他随手打开左手边的卧室,进去后轻轻掩门,紧贴着墙壁倾听房内动静。 吱呀! 这声音细不可闻,是床垫的声音。 不好,有人要起床。 这个时间点起床,多半是尿憋的。 从房门直接进房间,方便,动静也小。 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不像是窗口,有窗帘可以藏身,或者退出窗外。 这个时候要是开门,极其容易被发现。 若是被发现,顺子虽然有把握安全脱身,但要是闹出了动静,接下来的计划可就难以完成了。 他急中生智,手脚张开像一只大蜘蛛,撑着门两侧墙壁迅速上移,把身体紧紧贴在天花板上。 啪嗒! 床头灯打开,昏黄的灯光像金色的流水,瞬间溢满了整个房间。 而顺子所处的位置,正是墙壁转角后面的阴影。 在他的左手边是一个玻璃门,不用想,里面肯定是卫生间。 起床的这人十有八九是要上卫生间,这就意味着,他极有可能会跟顺子打个照面。 顺子一阵吐槽,啥破别墅,这卧室连个衣帽间都没有,害得他如此局促。 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飞速逃走。 要么赌。 赌这人昏昏沉沉的根本不会抬头看。 赌输的话,只能瞬间把他击晕,然后撤离现场。 这是顺子离开师父后第一次出来做买卖,不甘心就这么失败,他决定赌一把。 床头灯亮起不过短短一秒钟时间,这么多念头在顺子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他瞪大了双眼,紧盯着卧床的方向。 一阵吱吱呀呀的轻响,紧接着是赤脚走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一步,两步,三步 床尾转过一个窈窕的身影,金黄的头发,全身上下不着寸缕,随着她脚步迈动,两座山峰不停颤动。 是个洋妞!难道走错了地方? 尽管眼前春光大好,顺子不敢有丝毫其他想法,眼睛死死盯着洋妞的面孔。 洋妞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看着脚下,迈过一地凌乱的内衣裤,摇晃着走到卫生间门前。 她没有丝毫停顿,打开门进去,啪的一声打开电灯,随手关上了门。 紧接着,便是一阵酣畅淋漓的哗啦啦溪水声。 玻璃门外的顺子,就像一只巨大的蝙蝠悬挂在屋顶。 卫生间灯光透过毛玻璃,均匀地撒在他的身上。 这洋妞只要眼不瞎,出来时绝对会发现他。 在溪水开闸的短短时间里,顺子松开手脚,轻轻落在地上,随即快如鬼魅,飞速奔向窗户的位置,隐身在窗帘后面。 瞥眼看向床上,发现床上竟然还有一人。 “达令,ickly e back” 床上发出一阵梦呓般的声音,典型的洋泾浜英语。 顺子听不懂他说什么,但听得出是赵锡诚的声音。 这家伙在床上翻了个身,手脚搭在旁边空出的位置,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有了洋妞还去纠缠陶展如,这个渣男! 洋妞从卫生间返回,在顺子面前扭着腰肢走过,上床也不盖被,就那么仰面朝天躺着,几分钟之后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这西洋女子不仅身材好,身体也棒,就这么光溜溜躺着,也不怕冻坏了。 这间屋子没必要逗留了,重要的东西绝不会在赵锡诚这里。 顺子从窗帘后走出,大摇大摆开门出去,打开了下一间卧室。 这间卧室要宽敞多了,仅仅是衣帽间,就快赶上了赵锡诚的卧室。 顺子进屋,首先要确定里面人员的状况。 因为是踩点,“打茶围”可以直接省了,房间里的人却省不得,一旦有人醒着,就得万分谨慎。 他贴墙站立,侧身倾听,房间里两道均匀的呼吸声,一道深沉厚重,一道轻微绵长,都处在深度睡眠中。 床上的两人定是主人赵有德和主妇无疑了。 赵家值钱的东西极有可能就在这里! 趁着主人熟睡,顺子快速把卧床周围检查了一遍,小巧的床头柜里,放着少量的米刀和银元。 另外还有几件简单的家具,用来摆放摆件和花草,根本就不是藏钱的地方。 剩下的都是实打实的墙壁,没有任何异常。 顺子把衣帽间和化妆间仔细搜索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难道这不是主人的卧室? 他来到床前,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打量着床上两人,男的高鼻深目,一脸的大胡子,是个洋人。 女的徐娘半老,一张俏脸颇有几分姿色,跟床头柜上相框里那个女的长得一模一样。 而这个大胡子洋人,显然是出来打野食的! 相框里的男人是华夏人,眉宇间跟赵锡诚有几分相似,肯定是赵有德。 赵有德哪去了? 这家伙要是玩一手串放白鸽(仙人跳),自己岂不是会被堵在屋里? 但他仔细一想,放白鸽哪有这样真的撒手把鸽子放出去的? 到了这个时间了还没有收网,肯定不是。 儿子泡了洋妞,母亲则勾搭了洋人。 这一家人,让顺子三观尽毁。 不出意外的话,二楼还剩下的两间肯定也是卧房,已经没有必要再看。 万一赵有德那老小子头顶绿色大草原睡不着,撞上了反倒麻烦。 那么赵有德会把钱藏在哪里?该不会是书房? 顺子轻手轻脚上了三楼,打开一间房门,顿时一股酒味扑鼻而来。 一名中年男子侧脸伏在书桌上,睡得口水流了一大片,脸旁边放着一个空空的洋酒瓶,手里还握着小半杯洋酒。 顺子走近一看,男子露出的半张侧脸跟楼下主卧相片上一模一样。 好一个大买办赵有德,真是高风亮节。 把老婆让给别人,自己跑书房借酒浇愁来了。 难道楼下的大胡子洋人是花七银行的老板,抑或是工部局的董事? 不然,赵有德怎么会甘愿把老婆奉献出去? 这些买办,为了钱已经毫无道德底线,顺子恨不得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这个书房很大,中间一张夸张的大书桌占去了不小地方,书柜沿着四面墙壁整整齐齐排列。 顺子一路看过去,终于在西南角的角落里看到墙上有一个毫不起眼的按钮。 果然有暗室! 他轻轻按动按钮,一面书柜轻轻向侧面移开,里面的暗室极大。 这暗室建筑质量极好,开门的声音几不可闻。 关上暗室,顺子打开手电筒仔细查看起来,里面有不少画轴,打开后一看,署名都是申沪市的画家,顺子便没了兴趣。 暗室靠墙放了几幅油画,画的都是洋人女子,没羞没臊的不穿衣服。 顺子不懂这个,也不知道值不值钱。 他把目光投向了暗室正中的保险柜。 第57章 黑账本 这台保险柜用的是当下最流行的盘式密码锁,在顺子的眼里毫无出奇之处。 当初在津门会丰银行,他曾一晚上开过十几台跟这同款的。 顺子深吸一口气,一手扶着柜门,一手扭动旋钮,不到一分钟,便轻轻松松打开了柜门。 柜子里没有金条银元,也没有外币,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沓沓文书。 顺子随机抽出一本打开一看,记录的都是银行跟外国洋行以及华夏各大商户之间的资金往来。 这个赵有德,真是花七好员工。 再看下一层,是一些公司的汇票,这玩意虽然说也是钱,但没有公司的公章,绝对不能贴现。 这让顺子有些意外,赵有德付出这么大,真的是全心全意为了银行? 鬼才相信! 一个道德上毫无底线的人,怎么可能会对公司兢兢业业? 那么,赵有德会把钱放在哪里? 三楼已经没有其它放钱的地方,二楼其它卧室的可能性也不大。 这栋宅子,只剩下一楼没有看了。 那里是会客的地方,像赵有德这样的大买办,上门找他办事的人绝对不少,钱不会藏在那里。 人来人往的,不安全。 莫非是有地下室? 顺子取出一块绸布垫在屁股下面,沿着光滑的楼梯扶手一滑而下。 如丝般顺滑,且不留任何痕迹。 刚到一楼的转弯处,他猛地停了下来。 一楼大厅有人没睡! 顺子探头向下望去,只见客厅巨大的餐桌上杯盘狼藉,显然是宴会过后还没有来及收拾。 估计客人都喝了不少,“好客”的赵家人顺便就安排客人在楼上睡了。 小赵好歹算是为国争光了,老赵干的这叫什么事! 顺子目光缓缓扫过,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在靠近餐桌的沙发上,一个洋人光身半躺着,在幽暗的灯光下,叼着的雪茄烟头猛然一亮,随后一股烟雾升腾而起。 沙发后面走过一名俏丽的年轻女子,容貌和楼上的那位主妇有几分相似,身上只披了一层薄纱,妖娆身姿若隐若现,十分诱人。 她走过去,躺在洋人怀里,撒娇道:“彼得,吃完东西了,还不抱人家上楼!雪茄再好抽,还能有海鲜好吃?” 洋人嘿嘿一笑,说了句洋文,把未抽完的雪茄扔在烟灰缸里,拦腰把女子抱起。 这句洋文顺子一点没听懂,发克啥的,想必是上楼的意思,顺子连忙退到三楼暗处。 这洋人身高马大,抱着一个人上楼毫不吃力,只是脚步有些沉重,踩得木制楼梯咚咚直响。 好在女子娇声阵阵,好客又知趣的赵家人,绝不会这个时候开门出来,打搅了客人的雅兴。 顺子一点都不担心有人会开门查看外面的动静。 待两人进门后,顺子从楼梯一滑到底,直接到了一楼地面。 靠近后门附近,果然还有楼梯通向地下,位置极为隐蔽。 顺子拾级而下,地下室两扇厚重的铁门锁得严严实实。 这种普通的门锁,在顺子面前基本形同虚设,他掏出铁签,十秒钟后,人已经到了室内。 地下室内十分宽敞,一边靠墙放着一个博古架,上面放了不少精美陶瓷;在另一边则摆放着一张台球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米式花球。 从整个地下室的布局来看,根本就没有放钱的地方。 这怎么可能! 即便是赵有德还有别的宅子,也不可能把钱全都放在不常去的地方。就算是都存银行了,也该有存折才对。 顺子把手电筒的光亮放大,沿着墙壁仔细查看,终于发现博古架下面安装着小小的脚轮,他伸手一推,博古架向一侧缓缓移动,一扇铁门慢慢呈现出来。 这就对了! 赵有德如此拼命,好东西应该都在这个房间里。 铁门的锁孔是工字型的,可见赵有德对这个房间的重视,这种异形锁只是稍稍多耗费几秒而已,根本难不倒顺子。 十几秒过后,铁门打开,呈现在顺子眼前的是一个大书柜。 只不过格子里放的不是书,而是外币和金条。 银元只有寥寥一点,顶多不会超过三千大洋。 金条的数量也不多,两百五十克的大黄鱼,还不到二十条。 其实这已经不算少了,只是顺子早已见过大世面,这么点儿金条还入不了他的眼。 倒是大面值半新的米刀,摆了满满两格子。 顺子粗略计算了一下,足足有七八十万元。 到了申沪这么久,顺子早已知道米刀这玩意比银元还要好用,而且一米刀能兑换24银元。 这还是银行的兑换价格,要是到了黑市,怕是能兑换到3个银元。 这只肥羊真够肥的,估计这还不是他的全部家当。这些买办都是人精,绝不可能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看着这些米刀,顺子开心地笑了。 赵有德真是体贴,怕银元太沉不好搬,差不多都换成了纸币,那还跟他客气什么! 虽说这趟来,起初只是为了踩点,哪有入宝山空手而回的道理? 如果再来一次,又会增加很多风险,不如一次性把事情给办了! 顺子从背包中拿出布袋,毫不客气把成沓的米刀往里装,可第一把抓下去就发现有些不对。 在米刀的上方靠里的位置,放着一本厚厚的账本。 这账本不在书房的暗室里,而是在这个更加隐秘的地方,肯定有蹊跷! 顺子打开一看,只见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一家家洋行和国内的公司,在借款后按照比例给赵有德的返账。 也就是回扣。 有的账目后面打勾,有的标上三角,有的则是一个问号,不用问,这些记号肯定是代表了不同的交易状态。 满满的一本子黑账。 这也是赵有德把大量现金放在家里的原因,他身份敏感,存在银行太容易引起股东和董事们的注意。 一旦暴露了,赵有德多年的辛苦将会毁于一旦。 有了这个账本在手里,就等于捏住了赵有德的七寸。 要是告到花七银行老板那里,绝对会让赵有德丢官罢职倾家荡产。 顺子把米刀、金条和账本装入袋子里,满满当当的一大袋,分量真是不轻。 大洋只拿了五百元,这玩意太他娘的重了。 顺子第一次感觉到,袁大头也有让人讨厌的时候。 要不是有大量纸币,同样数目的钱十个顺子也搬不动。 将地下室恢复原样擦去痕迹,顺子来到二楼,选择从原路返回。 这也是闯窑堂的一贯做法,若是走一楼大门出去,虽然轻松,却有很多未知因素,无形中会增加失风的风险。 路过二楼的次卧门前,彼得和那位年轻女子正在酣战,差点没把楼给拆了。 有了这么大的声音做掩饰,顺子轻松下楼。 落地后,见一只黑犬孤零零地趴卧在地上朝着他龇牙,顺子早有防备,顺手向它鼻子喷了些药水,又扔了一只从一楼餐厅顺手捎带的烧鸡。 处处留心,就不会遇到变故时束手无策。 恶犬叼起烧鸡走了开去,不再理会顺子。 来到围墙边,顺子朝着外面学了声鸽子叫:“咕—咕咕!” 一长两短,是得手的信号。 这次进去的时间有点长,不知小白狐在外面咋样了,顺子在焦急等待他的回应。 第58章 好搭档 然而,让顺子意外的是,围墙外面毫无动静。 顺子侧耳听了听,果然外面没人,宋颀这是去了哪儿? 这个小白狐儿,第一次出来合作做买卖,竟然这么不靠谱。 顺子不能再等,必须尽快离开。 他站上矮墙,把大布包举起挂在铁栅栏的尖刺上,单手抓住尖刺下方的圆钢,手臂一用力,整个人翻了出去。 他飞快取下布包,蹲下身子,藏在矮墙下的黑影里,观察周围的动静。 还是不见宋颀的影子。 租界里有巡捕夜间巡逻,这家伙该不会是因为行迹可疑,被巡捕抓了去? 顺子的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 要是这样,这一晚上除了看了场热闹,其他的都白忙活了,说不定还会招来很多麻烦。 还好,有那个账本在手里,大不了到时候拿出来跟赵有德交涉,谅他也不敢不依不饶,说不定丢了这么多钱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顺子把心一横,背起布袋沿着路边暗处快速行走。 刚走出不到一百米,一辆黄包车骤然窜出,停在了顺子面前。 车夫穿着一件破旧的对襟马甲,头戴破毡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总算赶上了。客官,请上车!”车夫侧身站定,撩开马甲下摆,露出了一把崭新的勃朗宁手枪。 顺子把布袋放上车,坐下身子后问道:“你这枪哪来的?” 宋颀嘿嘿笑道:“你绝对想不到,咱们回去再说!” 这家伙虽说有点神出鬼没,但确实是一个得力的好帮手,坐黄包车回去,又快又不引人注意。 宋颀拉起黄包车一路飞奔,故意绕了几个圈子,接近凌晨四点,才回到十六铺码头附近的旅馆。 到了旅馆后院,顺子取出飞虎爪甩出,直接抓牢在自己房间的后窗上方,他自己则飞身而起,落在了窗台上。 宋颀在下面早已用飞虎爪的绳索把布袋系牢,顺子进屋后,很轻易就把大布袋提了进去。 有帮手跟着一起干活,确实舒坦。 顺子坐在床上休息了一会,窗下传来鸽子的叫声:“咕—咕咕!” 这是宋颀处理完黄包车回来了,顺子抛出绳索,把他提了进来。 “哥,你可真是够老逼的。说好的只是去相亲,没想到你直接把人家给睡了!” 这小子一高兴起来,嘴里就没有句正经话。 顺子不理他那一套,没好气道:“小白狐儿,你跑哪去了?可把俺担心死了。” 宋颀笑道:“你进去那么老半天,一点动静没有,估计是当了赵锡诚的新爸爸。俺作为你的好兄弟,整不了花轿,总得弄辆黄包车?不然怎么接人?” “你少给俺扯犊子,那把枪又是怎么回事?” 宋颀盯着满满当当的大布袋子,两只眼睛直冒火星子,“哥,俺能先看看赵锡诚他娘长啥样不?” 两人配合做买卖,决不能有一人分心,顺子必须搞清楚他去干了什么,斩钉截铁道:“你必须先老实交代,不然以后不带你出去。” 宋颀一听以后不带他玩了,立即老实起来,交待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在顺子刚进入赵公馆不久,外面就来了两名巡捕,手里拿着明晃晃的手电筒到处乱照。 宋颀一看那架势,在矮墙下面绝对没办法待下去,只得起身到马路上,使劲抖了抖裤子,装作刚解完小便。 不等两名红头阿三走近,宋颀装作喝多了酒,摇摇晃晃离去。 没想到两个阿三紧紧跟随,想要盘问一番。 宋颀不想跟他们纠缠,有些后悔自己装作了醉汉,没法走得太快。 好在旁边有一家赌场,里面喧哗阵阵,正赌得热闹,宋颀一闪身走了进去,两名巡捕紧挨脚跟着走进。 赌场够大,人也多,宋颀迅速摆脱巡捕视线,去卫生间换了衣服和人皮面具。 出来时见赌场看场子的正在和巡捕交涉,他从三人身边路过,神不知鬼不觉顺走了看场子那人腰间的手枪,然后迅速离开赌场。 等看场子的发现手枪没了,多数会怀疑到阿三身上,让他们狗咬狗去好了。 来到赵公馆外,宋颀还是没见顺子出来,他心里一阵紧张,设想了种种可能。 但是从赵公馆的动静来看,顺子绝不可能是出事了,极有可能已经把事办了。 不然怎么会需要这么长时间? 想到大堆的金条和银元不好弄回去,他溜到一个偏僻的巷子,寻摸了辆黄包车,顺便换上了黄包车座位底下的衣服。 不得不说,小白狐这一手干得确实漂亮,为顺子省去了很多麻烦。 看着鼓鼓囊囊的大布袋,宋颀眼神中的热切渐渐散去,“哥,你这包东西看起来也不咋地,怕是不够肥?” 要都是黄鱼和银元,这么大一袋子,还不该死沉死沉的? 顺子扬起了下巴,傲然道:“自己打开看看!” 宋颀手脚麻利,飞速打开布袋,很快被里面的东西震惊。 “我滴孩来!我滴孩来!” 小白狐儿用淮泗话连声惊叹。 这小子贼精贼精的,果然十分识货。 “哥,这些东西放在这里可不成,咱们得寻摸一处自己的房子!” 顺子早有此意,点头道:“咱们先把要紧的事办了!” 两人留下五万米刀,大洋留平时零花,剩下的金条、米刀和账本,全都藏到了卫生间的吊顶上面。 顺子随口说了赵公馆里边的见闻,听得宋颀瞪大了眼睛,“我滴孩来!还能这么玩?要是俺这玉面小郎君进去了那还了得?哥,赶紧整处宅子,俺天天跟你练轻功!” “成,今个就开始绑砂袋!” 宋颀现在开始练轻功虽说晚了点,但是愿意练功总是好事,顺子大力支持。 这小子一直对顺子飞檐走壁极为羡慕,二话不说就绑上了砂袋。 这么一折腾,天光已经大亮,两人吃了早饭,提着一个手提箱直接赶往平章大学校长室。 见到了校长董伯伦,顺子把手提箱放到了办公桌上,神色平静,低调中尽显豪阔,“董校长,这是五万米刀,您清点一下。” 董伯伦先是一怔,随即脸上绽开了笑容。 五万米刀可比十万大洋值钱多了,不仅能买齐所需的试验设备,还能添置一大批图书。 远远超出了预期,没想到这两个嘴边没毛的小子,竟然大有来头! 顺子道:“给咱们一个校董的身份,监管这笔资金的后续使用,这个要求不过分?” 董伯伦忍不住笑道:“哪里过分了?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咱们办学,就是要把每一笔钱都花到刀刃上。” 看得出来,董伯伦是个热心教育的人。 宋颀问道:“咱们在这里上学的事,用不着再打招呼了?”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有什么事我董某一力承担。” 为了学校上规模,董伯伦把姿态放得极低。 再说了,就赵有德那抠抠搜搜的德性,啥时候出过这么多钱了? 在董伯伦这里,话说的再漂亮,都没有真金白银好使。 办好了捐款手续,拿到了校董聘书,顺子和宋颀喜滋滋走出校长办公室,却迎面遇到了匆匆赶来的赵锡诚。 第59章 补课 赵锡诚出言不逊:“你们两个昂三,这是找校长求情来了? 顺子对赵锡诚视而不见,转脸对宋颀笑道:“小白狐儿,这是谁裤子拉链没拉好,把这只鸟给放出来了?” 瞧这小子的豪横劲儿,估计还不知道自己家里被盗。 有钱人真是任性,这么多钱放在那里,难道都不经常去看几眼? 在整个平章大学,从没有人敢对赵锡诚如此无礼,他气得脸色涨红,怒道:“侬给老子等着,不等侬回教室,就会被学校勒令退学!” 顺子看了眼校长办公室,笑道:“校长办公室门还开着,老子就在这里等着,侬要是弄不走老子,怎么说?” 赵锡诚气得咬牙切齿,手指遥指顺子面门:“我要是弄不走侬,老子就是侬孙子!” 宋颀呵呵一笑:“侬变成了我哥的孙子,那你该喊我什么?” 顺子懒得再跟他废话,朝赵锡诚冷冷道:“打嘴炮算什么本事,快点进去,少在这磨叽!” 赵锡诚气得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手指狠狠点了顺子和宋颀两下,转身走进了校长室。 顺子和宋颀见状,索性就在门外等着不走了。 没几分钟赵锡诚走了出来,满脸的气愤、无奈和不可思议,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见他这副样子,宋颀伸手挡在他面前,“孙子,校长怎么说?” 赵锡诚铁青着脸不说话。 顺子不用想都知道是这个结果,他嘴角翘起,嘿嘿一笑:“孙子,叫咱们两兄弟一人一声爷爷,这事就算过去了,毕竟咱们都是同学。” “这事还没算完!”赵锡诚甩开宋颀的手,出了办公楼,直奔校外而去。 宋颀笑道:“这乖孙子肯定是回去找他老子了。” 顺子道:“随他怎么折腾,咱们回去上课。” 从董伯伦的态度来看,在这里上学的事已经完全不用担心。顺子心里十分踏实,跟宋颀返回了教室。 这一节课上的是国文,两人都能听得懂,可架不住一夜没睡,实在太困了。 坐下仅仅十几分钟,宋颀就伏在桌上进入了梦乡。 邻座的林素实在看不过眼,伸臂将他捣醒,低声问道:“姓宋的,你昨晚不会偷人去了?” 宋颀迷迷糊糊惊醒,这丫头怎么这么问,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他这是典型的做贼心虚,一旦听到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好在他脸皮厚,善于耍无赖,一惊之后,立即装出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林素这丫头长得好看,性格开朗。跟陶展如相比,宋颀觉得还是她更适合自己。 尽管对她颇为喜欢,但他嘴上却从来都不愿吃亏。 他不假思索回道:“侬怎么知道的,昨晚那小媳妇盘亮条正,折腾得我一夜没睡。” 这家伙太无耻了,林素瞬间羞红了脸。 她气得朝宋颀挥了挥拳头:“你还能不能要点脸,人渣!” 宋颀放心下来,刚才迷迷糊糊的,还真以为这丫头知道了啥。 他头一低,趴在桌上继续睡了。头落下得有点重,桌面发出“咚”的一声响。 林素虽然又羞又气,还是忍不住好笑,赶紧伸手掩住嘴巴,旁边的同学都笑出声来,只有顺子困得死去活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先生听到动静,停下板书转头看向讲台下面,见大家都一脸认真,只有顺子频频点头。 他看向顺子,笑道:“这位同学想必是都听懂了。” 在这个班,前来混日子的纨绔见得多了,先生丝毫不以为意,挥挥手示意大家继续上课,不愿因为个别人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好不容易撑到下课,顺子立即趴在课桌上补觉。 陶展如拿派克笔捅了捅顺子,“你们两个怎么天天上课睡觉?” 她很好奇,平章大学学费不菲,这两人难道是有钱烧的? 顺子撇了撇嘴,揶揄道:“我的陶大小姐,侬是不知道普通百姓的辛苦。夜里去码头扛麻包,白天来上课,谁能撑得住?别耽误我睡觉!” 说完又倒在课桌上继续睡,这次不管陶展如怎么敲他,顺子总是不理。 陶展如白了他一眼:“辛辛苦苦挣钱,就这么糟践了岂不是可惜?” 但她还是高看了顺子一眼,毕竟在这个班靠自食其力来上学的,少之又少。李来顺和宋颀这样的,难得的很。 陶展如长得太漂亮,一直是班里同学关注的焦点。 别的同学把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不禁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这什么状况?居然有人敢对陶大校花这么冷漠。 陶大校花不仅家世好,长得好看,学习成绩更是让众人只能望其项背。 小子,能不能放尊重点!老子天天找机会跟她说话,她认真理过老子一次么?你他娘的还有心思睡觉? 还有那个小白脸宋颀也是,林小校花又岂是好相与的?全班除了陶大校花,你见她跟谁好好说过话? 这两头猪猡,占据了那么好的位置,不去搭讪,只知道呼呼大睡,真是浪费。 赵锡诚不在,男生们开始意动。 似乎陶大校花也没那么冷傲,还是愿意跟男生说话的。 崔皓第一个没忍住,来到陶展如身边,“展如同学,我这里有两张大世界” 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展如同学,我这有百乐门的门票,晚上一起去跳舞?” 崔皓一眼横过去,见是孙畅,嘴巴瘪了瘪,没再言语。 这班上,除了赵锡诚,就数孙畅不好惹,人家老爸是洋行大买办,要是惹怒了这小子,他老爸说不定一伸手就把崔家的公司给买了。 转眼间陶展如面前围了五六个人,有乔氏实业的公子乔义伟,闫氏集团的少董闫兴,不是请吃饭,便是邀约礼拜天出去游玩。 这些人虽然非富即贵,可一个个游手好闲。 在陶展如看来没一个顺眼的,还不如趴在桌上睡觉的李来顺。 不管怎样,人家是靠自己挣钱来上学! 陶展如不胜其烦,起身道:“都闪开!素素,陪我去洗手间。” 望着两人离去时的窈窕身影,一帮纨绔跟出教室,在走廊里嘻嘻哈哈说笑不停。 第二节课从头至尾,顺子跟宋颀伏在桌上始终没有抬头,课间睡得太死,中间没醒,直到下课,两人才来了精神。 陶展如用臂弯轻轻抵了抵顺子,低声道:“你们扛麻包也不容易,没必要这么浪费钱?” “趁年轻多学点知识,浪费点没啥!” 顺子坐直了身子,扬起下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老师在黑板上绕的那些狗尾巴圈圈,咱不认识。等咱们自学把进度追上来,自然就不会这样。” 你管那些字母叫狗尾巴圈圈? 陶展如差点笑哭,她随手在白纸上写了几个字母,俩货居然一个都不认识。 在英文面前他们就是睁眼瞎。 “要不要我去跟校长说说,把你们转到别的系?” 宋颀连忙制止,低声道:“别别别,连洋文都不认识,咱们以后怎么把洋人赶出去?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宋颀的话,让陶展如眼睛一亮。 没想到这小子一张脸白白净净的,倒是很有志向,比班里其他人强多了。 其实对宋颀来说,学什么都无所谓。别的班,有这么漂亮的大小校花吗? 顺子不理小白狐儿,一脸真诚朝陶展如道:“多谢展如同学一番好意,咱们再抓点紧自学,不会有问题。” 连字母都不认识,你们自学的该不是倭文? 陶展如给了他一个白眼,想了想后低声道:“这个礼拜天,还是这间教室,我来给你们补课,你们来不来?” 第60章 打听 难道是我听错了? 顺子有些疑惑,这么个千金大小姐居然愿意给扛麻包的补课? 这让顺子对她增加了不少好感,却又感到十分意外,“这这不太好,我们还要扛” 宋颀是个有便宜就要占的,赶紧抢过话头,“咱们扛麻包都是晚上,这有什么不好的,就这么定了!” 能跟大校花近距离相处,机会岂能错过。 一直到放学,宋颀心里都美滋滋的。到了教学楼下,他远远看见赵锡诚跟着一名中年男子从办公楼出来。 “哥,你孙子估计又在使坏了!” 其实顺子早发现了赵有德和赵锡诚父子,一直在凝神静听他们的对话。 赵锡诚:“爸爸,您就咬咬牙把这学校给买下来,不然我成天看着那两个混蛋,根本没法安心学习!” 你小子竟敢说自己要安心学习?鬼才相信! 赵有德为人一向吝啬,因为替洋人放高利贷没少挨老百姓骂,他投资助学只是为自己博取一点好名声,一直是校董中出钱最少的一个。 学校这种地方,费心费力,还赚不了几个钱,他才不会去买。 赵有德朝儿子眼珠子一瞪,怒道:“侬这个败家子,给老子闭嘴!阿拉就是再有钱,也经不住侬这样折腾!” 董校长说了,要是赵公子觉得没法和同学相处,不妨换一家学校。这话虽然没有明说,其实就是当面在打赵有德的脸。 赵有德气不过,刚想拿钱砸人家,谁知人家买设备的钱早已到位。他在申沪混了大半辈子,用屁股想也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跟儿子不对付的这两个小子,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对儿子道:“申沪滩鱼龙混杂,侬不知天高地厚,以后少给我惹那两个小子!” 王元申的名字已经够让人胆寒的了,这两个小子不仅跟王元申有关联,背后的经济实力还那么雄厚,大家没必要撕破脸。 赵锡诚虽然纨绔,却不是笨蛋,立即意识到了什么,极不情愿地答应下来,见到顺子和宋颀时,低下头装作看不见。 顺子早已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昂首从两人面前走过,他不仅要利用课余时间找父母,还要出去找房子,没时间搭理他们。 到老城厢,顺子和宋颀一人吃了一碗牛肉面,就在各处老宅转悠。 靠近裕园边上,还真有一栋宅院正在出售。两进的院子,每一进都有七八间屋子,尤其是后院,地方极为宽敞。 门前就是方浜路,交通十分方便,顺子一眼相中。 房东是个前清举人,要随儿子出国,急于出手。 宋颀软磨硬泡,一千八百大洋的报价,硬是给他磨到了一千二百元。 第二天下午没课,两人跟房东交接了房款地契,告别王老板、冯公则,接着便是搬家,购买家具被褥家具,收拾房间,一直忙碌到深夜。 宋颀来到顺子房间,挑眉问道:“哥,明天陶大美女补课,咱去不去?” 顺子翻身睡觉不理他。 废话,能不去么? 有了自己房子确实方便,第二天一大早顺子就把宋颀拽起床,在后院练功。宋颀眼馋顺子的一身手艺,练得格外卖力。 看看时辰差不多了,这才收拾东西,准备前去学校。 原房东是个读书人,家里藏书不少,但老头儿嗜书如命,国学书籍全都带走了,只留下了一些花花绿绿的洋文书,顺子和宋颀还没来得及收拾。 这些书上的洋文两人都不认识,只认得一本封面有“入门”两字,另一本写有“初学者”,应该是用来学洋文的。 一人抓起一本揣在怀中,到且华街吃了早饭,沿校场路直奔平章大学。 进了教室,陶展如还没到,倒是林素坐在了教室里。 在林素面前,宋颀是个口无遮拦的,毫无顾忌地问道:“小素素,咋个换人了呢?” 林素自然没给他好脸色,讥笑道:“怎么了?失望了?要不是展如姐姐硬让我来,人家才懒得来呢!” 见两人说不上三句话就要吵起来,顺子走到两人中间,笑眯眯道:“林素同学,跟你打听个事。” 顺子不仅长得帅,也不像班上其他男生整天色眯眯的,除了不听课之外,没啥大毛病。 林素对他印象不错,脸色缓和了几分,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向顺子。 “给咱们上课的先生怎么脾气都那么好?上课睡觉也不打手心?” 还打手心?侬以为是私塾?林素差点没笑出来。 “侬不知道?阿拉班上的同学,不是校董子女,就是校董亲戚朋友,先生才懒得管。” 原来是贵族班,董伯伦倒是有办法,把这些人扔到一个班里,省得去影响别人。 顺子嘴角噙着笑,继续问道:“你和陶展如长得这么漂亮,怎么一直没有同桌?” 宋颀暗暗向顺子竖大拇指,这马屁拍的,丝毫不露痕迹。 林素有些得意,又有些忸怩,说道:“展如说了,谁要是敢坐到咱们旁边,咱们立即转系。” 宋颀一听来了兴致,凑近了几分,“怎么咱们来了,你们就同意了,是不是因为咱俩长得帅?” 林素没好气道:“帅你个猪头!全班就两个空位了,难道把你们挂墙上?” 顺子朝林素抱了抱拳,笑道:“多谢林大小姐收留!” 林素笑了起来,两只眼睛弯得像月牙,促狭道:“主要是看他长得土,不像是个会惹事的,谁知道” 宋颀不服气了,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长得土?江湖人称玉面小郎君,哪里土了?” “哟,你们几个聊得好热闹!” 林素正要回怼宋颀几句,见陶展如到了,赶忙起身迎了上去。 陶展如今天换了一身白色百褶长裙,微微扫了些淡妆,更显气质高雅,像一枝出水芙蓉。 顺子和宋颀看得眼都直了。 陶展如拉着林素坐下,朝顺子和宋颀道:“李来顺宋颀,把你们自学的书拿出来看看。” 两人收回目光,磨磨唧唧把书本从怀里掏出来,放到课桌上。 林素打眼一看,立即笑得趴在桌上直不起身,陶展如也忍不住嘴角上翘。 两人拿的,一本是俄文入门,一本是倭语初学者。 陶展如实在憋不住了,笑道:“咱们西文系以仰格兰文为主,法朗西文也会偶有涉猎,也就是主修英文兼修法语。这两本书以后不用带来了。” 宋颀伸长了脖子,“有什么不对吗?” 林素拿起书拍在他脑袋上,“你那是倭文!小鬼子的文字!” 两人被拆穿了西洋镜,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 陶展如不想让他们继续难堪,和林素从英文字母开始教起,然后是音标,再就是单词。 顺子和宋颀学习方言极快,都有语言天赋,学起洋文也不慢。 一上午便掌握了字母和音标,还学会了几句简单的问候语,可以说进步极快。 林素对宋颀道:“没想到你整天油嘴滑舌的,脑壳倒是不笨。” 人家教的用心,顺子真心感激,立即发出了邀请,“两位大美女辛苦了,中午我请客,地方随便你们选!” “哟,口气倒是不小,”林素忍不住笑了,“扛麻包能整几个铜钿,请得起么?” 陶展如微微一笑:“素素别闹。我家司机就在门外一直等着呢,改天再一起吃饭。” 顺子也不勉强,接着说道:“陶小姐,向你打听一个人。” 他心里存着一线希望,陶展如家世不凡,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认识他父母。 第61章 线索 “不要这么客气,你直接问就是。”陶展如总是十分礼貌,举止落落大方,让顺子感觉可亲可近,却又有着一定的距离。 不像林素没心没肺,宋颀可以跟她随便开玩笑,即便是惹生气也用不着哄,几分钟就能自愈。 顺子沉吟了半晌,低声道:“陈一山。” 很显然,说出这个名字时,他十分谨慎。 不像他跟宋颀说的时候那样毫无戒心,毕竟师父对宋颀青睐有加,虽然师父收徒弟曾经看走了眼,但眼光大部分时候还是非常准的。 陈一山是他父亲的名字。 自从到了申沪,顺子和宋颀在十六铺码头一带走遍了大街小巷,问遍了商铺老板伙计,始终没有半点线索。 当然,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始终没有忘记暗中查找段天明的下落。若是找到这个忘恩负义的贼子,他绝对不会像师父那样手下留情。 他决定改变策略,陶展如家世好,跟那些市井百姓接触的完全不同,说不定还真认识他的父母。 听到这个名字,陶展如明显一怔,脸色严肃起来,问道:“侬怎么知道伊?侬是伊什么人?” 她明显有些意外,突然蹦出了申沪方言。 陈一山是她父亲的老朋友,前几年也是她家的常客,向她传播了不少民族独立思想。 受陈一山影响,陶元高积极资助教育事业,支持民族独立。陶展如则更为激进,背着父亲偷偷为民族独立奔走。 她和父亲陶元高虽然谁都不说,但是父女俩心里都清楚,陈一山极有可能是地下党。 奇怪的是,陈一山两年前突然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陈一山的身份太敏感,不是能随便乱说的。她连问两句之后,立即意识到自己透露了什么。 她不知道顺子究竟是什么来历,神色变得有几分紧张起来。 李来顺如果是中统申沪站或者倭国领事馆特高科的,接下来陈一山可能会遇到很多麻烦。 陶展如神色的每一丝变化,顺子都瞧在眼里。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顺子发现陶展如虽然是资本家的大小姐,却没一点大小姐的做派,不仅乐于帮助穷苦人,对那些游手好闲的财阀子弟、银行小开反而极为冷漠。 这让顺子心里无形中增加了对她的好感。 他从陶展如的眼神中已经知道,想得到更多父亲的消息,只能选择坦诚。 “陈一山是我父亲,李来顺是我的化名,我的真名是陈智信。我和宋颀都从江淮省过来不久。”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林素,“关于化名的事,希望你们不要说出去。” 陶展如眼神中的惊讶更加明显。 这就对上了,父亲的朋友陈一山,就是江淮省人。天下同名同姓的虽多,但绝不会如此巧合。 但是也不排除,顺子这是在套她的话。 “你放心,只要你自己不说,这个名字不会走出这间教室。” 陶展如嘴上虽然这么说,一双眼睛却在仔细观察顺子表情的变化。 见顺子眼神清澈,热切中满含期待,显然没有说谎。 她不禁有些同情顺子,这个家伙真是可怜,连爸爸去哪了都不知道,还要向别人打听。 陶展如红了眼眶,低声道:“陈叔叔原先是东方印刷厂厂长,只是这两年突然没了消息。你要想找他,可以去那里试试。” 好不容易找到线索,就这么突然断了,顺子明亮的眼神瞬间黯淡了几分。 但他依然不死心,继续追问道:“李昭水呢,我母亲,你有没有见过?” 因为心情激动,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爸妈都不见了,这小子跟孤儿有什么区别? 陶展如眼底闪过一丝同情。 同情归同情,她还是无奈地说出实情,“我没有见过阿姨,陈叔叔到我家,每次都是一个人。” 顺子颓然坐在凳子上,眼神中的失落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宋颀从没见过顺着这副表情,坐在他身边安慰道:“哥,咱不难过。眼下好歹是有了点头绪,比之前像无头苍蝇一样好多了。哥,下午我就陪你过去看看。” 陶展如见顺子嘴角抽动,不忍心再看,拉着林素轻轻离开教室。 中午顺子没有心思吃饭,和宋颀在街上胡乱吃了几口,便匆匆赶往淞北永兴路,找到了东方印刷厂。 好话歹话说尽,门卫就是不给进,说厂里压根没有这人。 宋颀掏出两块大洋塞到门卫手里,门卫这才松口,“跟我去劳资科看看,厂子里的所有人劳资科都有记录。” 当顺子问起陈一山的名字时,劳资科的几人同时摇头,没有一丝犹豫。 就算是说谎,也不可能做到这么整齐。 顺子的一颗心沉到谷底。他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自己找不到,段天明肯定也找不到。 至少父母现在是安全的。 从陶展如的神色判断,她绝对没有说谎。 难道父亲在这里用的也是化名,只有对信得过的人才会说出真名字? 那么他跟陶展如的父亲又是什么关系? 不管怎么说,陶展如提供了一条重要信息:父母在申沪市身份绝对不一般,之前所有的努力,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他问起两年前厂长的名字,劳资科的人和门卫立即变得神色不善,不仅没说,反而将两人盘问了一番。 这越发说明,陶展如说的没错。父亲果然在东方印刷厂待过! 第二天来到学校,陶展如关切问道:“李来顺,有消息么?” 顺子摇摇头,轻声道:“不着急,我已经知道该怎么找了。” 说到父母的事,顺子显然比平时严肃多了。 陶展如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顺子已经猜到父亲身份神秘,陶展如不愿多说,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父母在我六岁时便离开了我,之后就没见过面。陶小姐,你既然认识我爸爸,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这小子命真够苦的,陶展如心头一阵抽痛,同时也更加敬佩陈一山,为了民族独立,竟然抛弃幼子四处奔走。 她咬住嘴唇,坚定地说道:“你放心,陈叔叔绝对是好人,他离开你,肯定有他的原因。” 说完这话,陶展如别过脸去,不敢再与顺子对话,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当众流泪。 两人之间的交流,可逃不过班里其他男生的眼睛。这些家伙,有事没事就喜欢盯着陶展如。 有人已经开始偷偷议论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因为赵锡诚请了病假,他们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放学后,顺子和宋颀慢悠悠回家,孙畅、崔皓、闫兴和乔义伟几名同班同学跟了上来。 孙畅似笑非笑拦住顺子,“你小子艳福不浅,跟陶大校花关系不错呀!” 顺子根本不把这几人放在眼里,挑了挑眉,正色道:“孙畅,我跟伊是清清白白的同学关系。侬再乱说,老子撕了侬的嘴!” 他和陶展如之间清清白白,不能让这些家伙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孙畅没想到这小子精瘦精瘦的,火气竟然这么大。 他神情为之一愕,随即笑了起来。 “侬要这么说,我可就放心了。来顺兄弟,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说着,他把手臂搭上了顺子的肩膀。 荣门的人,对这个动作有着本能的抗拒,顺子晃动肩膀把他甩开,趁势把他身上摸了个遍。 身上没有枪,皮子也不肥,这小子凭什么这么跩的? 第62章 阿三 顺子动作极快,这些个棒槌根本就不知道他出手。 他朝孙畅不耐烦道:“别勾肩搭背的,有话不能好好说?” 孙畅也不生气,笑道:“也没啥要紧话,就是想请侬帮个忙。” 宋颀看着他,眼神满含深意:“都是同学,啥请不请的,太客气了。” 一旁的崔皓凑了上来,笑道:“必须要请的,今晚我请客,就在大世界,李哥,宋哥,愿不愿赏光?” 见孙畅对顺子和宋颀客气,崔皓马上过来拍马屁,间接讨好孙畅。 宋颀笑眯眯道:“崔哥既然说了,我们两兄弟总不能驳了崔哥的面子。” 小白狐儿一撅屁股,顺子就知道他想拉什么屎,偷了一个赵锡诚让他有些上瘾,想乘机摸摸这几人的底。 他自己也正想去高档场所转转,崔皓的邀请正中下怀。 “好啊,来到咱们班级,一直没和大家聚过,今朝我请客。”顺子毫不犹豫答应。 到了大世界餐厅四楼,崔皓要了个豪华包间,六个人坐了张二十人的大桌子,宽松得有些空旷。 顺子摆出了主人的姿态,十分豪气,什么贵点什么,生猛海鲜山珍海味,一口气点了十几道。 “孙哥,崔哥,闫哥,乔哥,你们几个都别客气,今朝我请客,大伙儿放开了吃!” 孙畅要请老子帮忙,崔皓作为他的跟班,敢让老子掏钱? 顺子现在虽然富得流油,却一分钱都不愿花在他们身上。 酒菜上齐后,没喝几杯酒,大家就把话题转到了陶展如身上。 孙畅连连咋舌,“陶展如真是漂亮,阿拉申沪这么大的地方,就没几个女人能比得上伊。” 崔皓附和道:“那是那是,唱京剧的苏小如,演电影的蔡蝶,跟陶小姐比,就是丑小鸭见白天鹅。” 话题聊到这了,顺子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要帮的忙肯定跟陶展如有关。 他朝孙畅道:“说,侬要帮什么忙,兄弟我尽力效劳!” 孙畅拿出一个信封交到顺子手里,态度变得谦恭起来,“来顺兄弟,拜托把这个交给陶小姐。” 这家伙真是怂,送个情书还要帮忙。 顺子不接,下巴扬起,丢过去一个轻蔑的眼神:你他娘的,送个情书的胆子都没有? 见顺子这副表情,崔皓和闫兴狗腿一样靠过来。 “陶小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时说句话都难,更别说送这个了。这点小忙应该难不到李哥?” 两人说着话,偷偷塞了两个信封到顺子手里。 顺子捏了捏,厚度还不错,不知道是米刀还是仰格兰镑,这些纨绔出手还真阔绰。 他换上一张笑脸,说道:“转交可以,人家愿不愿意看,我可管不了。” “那是自然!”孙畅连连点头。 宋颀在一旁笑道:“有没有送给林小姐的?交给我就好,我跟她关系不错。” 乔义伟拿出一个精美的方盒,递给宋颀,“这是一只派克笔,就说是我送她的。” 宋颀差点晕倒,没想到还真有。 宋颀拍着胸口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凭我跟伊的交情,我转交的,伊一定会收下。” 见宋颀很快跟大家打成了一片,顺子借口上厕所,溜了出来。 第一次到这种高级的地方,他要四处转转碰碰运气,说不定能看到父母的身影。 跟师父出去“做买卖”多了,顺子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会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和地形。 看完四楼的构造,他信步来到三楼。这里的格局与四楼略有不同,过道北边是包间,南边的卡座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东张西望的,心思好像都不在吃饭上。 对面则有四名巡捕装扮的红头阿三迎面走来,眼神有意无意地盯着顺子左手边的包间。 租界的巡捕,华夏人极少,多半都是音度的阿三,这些家伙就是洋人的狗腿子。 洋人说咬谁他们就咬谁,洋人不说松口他们绝不敢松口。 这些洋鬼子的狗腿子想干啥? 顺子来了兴趣,故意在包间门前停下脚步。 四名阿三盯了顺子一会,似乎在等他进去,顺子躬身向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先走。 顺子虽然对他们没有好印象,但还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对他们还算有礼貌。 阿三见顺子谦恭有礼,而且神色泰然,只得继续向前走。 四人走过顺子身边嘀咕了几句纷纷停下脚步,伸手放在腰间。 顺子眼神一扫便已经知道,他们腰间鼓鼓的,这是随时准备掏枪。 显然,这个包间被巡捕盯上了。 一向谨慎小心的顺子,当然不愿趟这趟浑水,抬脚就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他迈步的瞬间,听到包间里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是林素。 顺子对自己的耳力有着绝对自信。她怎么会在这里? 林素这丫头没心没肺的,怎么会惹上巡捕?她成天跟陶展如在一起,陶展如会不会也在里面? 不管里面还有谁,林素是一定要救的。 顺子脑子飞速转动,在思考对策。 那四个死阿三耐心好得很,就站在几步外等着,显然是想等顺子进去,一下包了饺子。 这时候进去,不仅救不了人,还有可能把自己也给搭上。 还有卡座的那几人,一个个眼神有意无意瞥向这边,显然是知道什么,但他们神色并不紧张,应该不是林素她们的人。 要救人,只能靠自己。 数秒之间,顺子设想了种种可能和对策,似乎都不好用,只能随机应变,大不了到最后来硬的。 不能再等了,顺子抬手敲门,敲得急促且杂乱无章。 他这么做,是在向阿三表明,老子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敲门声一响,里面顿时没了声音。 肯定有古怪! 顺子再敲门,还是没有人开门。 他开口喊道:“小素素,顺哥接侬回家,快点开门!” 几秒钟后,果然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了林素半张俏丽的小脸。 她有些惊讶,疑惑道:“李来顺,怎么是你?” 顺子敲了敲林素的小脑袋,大声骂道:“侬个小丫头片子,一点弗听话,都几点了还不回家,抓紧把东西收拾了!” 说话的当口,他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屋内,将屋里看了个清清楚楚。 除了陶展如,里边还有一名女子,两名男子。 那三人都很年轻,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的样子,顺子一个也不认识。 听到是顺子道声音,陶展如走了过来,她有些意外,生气道:“李来顺,你不是在码头扛麻包么?怎么会在这里?你嘴里还有没有真话?” 顺子嬉皮笑脸,没个正形:“我的陶大小姐,侬一个大家闺秀,不也是到处乱跑好伐,还说我?” 他猛然压低声音,“一共来了四个,都在右边。” 顺子语速极快,同时竖起了三根手指。 陶展如心思敏捷,立即明白过来,借着顺子身体的掩护,她探头把外面看了个大概,回头低声对林素道:“我跟李来顺引开阿三,你们抓紧离开。” 陶展如走出包间,伸手理了理顺子西服衣领,这动作有点像情侣,弄得顺子有些心猿意马。 她满脸笑容,说话很小声却十分严肃:“情况万分紧急,千万不要开玩笑。” 顺子会意,脸色变得冷傲,推开陶展如的手臂,怒道:“说好了跟我去四楼会朋友,侬老是不去,侬说说,让老子面子往哪搁?” 这丫头还挺会演戏。和美女搭戏,顺子自然乐意。 陶展如赔笑道:“好啦好啦,侬不要耍小孩子脾气,我这就跟侬上去!” 此时,四个阿三盯着他俩,神色不善。 第63章 漠视 陶展如挽住顺子手臂,跟他并肩朝楼梯口走去。 这入戏的速度,让顺子都有些惊讶。 四名阿三见了,更是满脸的疑惑,显然事情跟他们预想的不一样。四人商量了几句,两人留在原地,两人跟了上来。 顺子在陶展如耳边低声问道:“陶小姐,他们叽里咕噜的鸟语,说的什么?” 陶展如道:“声音太小,听不清楚。” 顺子耳力强,记忆力好,随口学了一串出来,他只是死记,并不知道什么意思。 陶展如脸色一变,“他们是说两人来抓我们,剩下两人把房间看死,一个也不能放走。” 顺子心中冷笑,这几个阿三他还不放在眼里,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免得以后被租界的巡捕盯上。 “卡座的那些人好像都带着枪,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你们认识不认识?”顺子心存侥幸,希望那些人能够派上用场。 “不认识,可能是中统的人。” 顺子有些懵,问道:“啥叫中统?” 没想到被这么多人盯上,陶展如心里不由自主感到几分紧张,两只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现在没时间说,以后再跟你慢慢讲。” 说着话,两人到了楼梯转角处,顺子把陶展如推进了楼梯间,自己则一闪身躲到了楼梯扶手后面。 两名阿三大摇大摆走来,顺子突然从楼梯扶手后转出,站在了他们面前,“嗨,你们是在找我吗?” 阿三一惊,下意识伸手去腰间掏枪,却发现腰间已经空了。等他们回过神来,顺子双手持枪,抵在他们的脑门上。 顺子嘴角挂着一丝邪笑:“臭阿三,别出声!否则打穿你们脑袋!” 这一手玩得太快,陶展如根本没看清楚,感觉就跟变戏法一样。 不过她反应极快,立即从楼梯间走出,把顺子的话翻译成了英文。 两名阿三乖乖闭嘴。 顺子挑了挑眉,低声朝一名阿三喝道:“把你的裤带解下来,把对方绑了!” 陶展如意外地看了顺子一眼,这小子太损了,脸颊不禁有些发红,但还是把顺子的话原封不动翻译成了英文。 那名阿三看着同伴,迟迟不愿动手。 顺子枪管向前抵了抵,“ickly!” 阿三解下裤带,肥大的巡捕服裤子哗啦掉在地上,陶展如想转脸避开,却听顺子道:“你拿枪指着他们!” 她只得接过枪,盯着两人。 顺子把另一人裤带解下,把两人牢牢绑在楼梯间的扶手上,扯下他们的袜子塞在嘴里,这才转身从陶展如手里接过一支枪,别在腰间。 “走,咱们去救林素!” 陶展如点点头,随即摇头道:“不,所有人都得救。” 说完挽着顺子的手臂原路返回,果然剩下的两名阿三死死守在包间外面。 到了阿三面前,陶展如低声说了句英文,意思是你们的同事在楼梯间让你们过去。 他们二人安然无恙回来,已经让两名阿三感到十分意外,听到这样说,两人起身飞快奔向楼梯间。 顺子只想把他们引开,不想再节外生枝,侧身放他们过去。 陶展如打开包间大门,沉声道:“音度巡捕已经被支开,大家赶紧走,马上来不及了!” 房间剩下四人迅速起身,来到包间外面。众人来不及打招呼,快步奔向走廊另一头的楼梯。 砰! 三楼过道尽头响起了枪声,显然是那两名阿三过去后发现情况不对,开枪示警。 砰砰! 紧接着又是两声枪响。 这两声来自楼下,与第一声枪响相呼应。 很显然,楼上楼下的巡捕用枪声作信号,已经互通了消息。 紧接着,楼下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顺子微微凝神,立即听出楼下至少有十几人脚步一致,奔向楼上。 “不好!他们有人接应,咱们下不去了!”顺子赶紧出声提醒。 果然楼下大厅传来喊声:“关上大门,一个人都不许离开!” “这位小同志,我跟蔡真带着庄妤离开,陶小姐和林小姐就交给你了!”说话的这人,是之前包间里稍微年长一点的男子。 那个叫蔡真的男子,文质彬彬,十分帅气。 他眼角余光扫过陶展如时带着几分炽热,当看到陶展如亲热地挽着顺子手臂,立即对顺子显露出怨毒的表情。 顺子目光犀利,所有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这个蔡真,立即被他视作空气人。 漠视,是最高级的轻蔑。 六个人一起走谁也走不掉。 对这种安排,顺子自然没有异议。既然他们有办法离开,顺子也懒得多事。 他一手挽着陶展如,一手挽着林素,直接奔向了卫生间方向。 三人刚到卫生间门前,就见宋颀急匆匆从楼上赶了过来。 “哥,不是针对你?” 宋颀本来一脸担忧,但看见顺子一手挽了一个,顿时有些急眼。 他死死盯着顺子挽着林素的那只手,“哥,不能这样?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顺子一脚踢过去,怒道:“瞎说什么,枪声就是冲着咱们来的。林素还给你,你带她从卫生间窗户爬下去,我来断后。” 什么叫还给你? 陶展如意外地看了顺子一眼,脸色有些微微发红。 不过她并没有说话,此时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顺子已经打探过环境,卫生间窗户外面有直通一楼的下水管道,沿着管道下楼极为方便。以宋颀的能力,绝对能轻易做到。 宋颀扯过林素,直接进了女厕所,没有一丝犹豫。 林素挣扎道:“姓宋的,你这个流氓,女厕所你也进!” 宋颀反驳道:“你是不是傻,这个大楼里女客极少,这样不易被人撞见。” 这两人,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斗嘴。 经过顺子一段时间的指点,宋颀的纵跃攀爬已经十分厉害,他本身又有武功在身,带着一个人从水管滑下并不是难事。 见宋颀和林素从窗户翻出去,顺子立即牵着陶展如来到窗户下面,他轻轻巧巧翻到窗户外面,随后抓住陶展如的双手把她提了出来。 体重不足百斤的陶展如,在他手里就像一个婴儿一样,提起后顺手挟在肋下。 这丫头不仅身材好,身体也很有弹性,绵绵软软的手感极好。 顺子只细细感受了一瞬,便顺着下水管道一滑而下。 在宋颀和林素落地之后,仅一眨眼的工夫,顺子和陶展如也落到了地上。 陶展如和林素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这两个家伙什么来头,翻窗户下楼就跟走平地似的! 就在她俩惊讶的同时,旁边黑暗处闪出七条身影,持枪向他们围拢过来。 第64章 邀请 尽管顺子挟着陶展如腰肢时,心头不停恍惚,但他并没有忘记观察外界环境。 虽然阿三都在里面,但谁也不能保证外面没有埋伏。 只有万分小心,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在身体下坠过程中,顺子已经观察到不远处的黑影地里藏着有人,只是光线太暗,看不太清楚。 听着这些人粗细不一的呼吸声,应该是七个人。而这七人,正是楼上卡座消失的那几人。 据陶展如说,应该是中统的人。 不等七人持枪靠近,顺子迎面走了过去。 此时,宋颀已经把林素和陶展如挡在了自己身后。 陶展如掏出顺子留给她的手枪,对宋颀道:“你去帮他,我来保护素素。” 宋颀朝陶展如嘿嘿一笑:“真不愧是女中豪杰,居然还会玩枪。” 陶展如好看的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 说来奇怪,一向性情温婉的陶展如,却让宋颀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甚至还有几分敬畏。 他不敢再说笑,快步走到顺子身边。 瞄准顺子的七支手枪,立刻分出三支指着宋颀。 这七人十分嚣张,枪越抵越近,差点抵到了顺子和宋颀的脑袋上。 陶展如和林素看着七个黑洞洞的枪口,吓得心脏噗通噗通乱跳,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只听顺子淡定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劝你们最好还是收起枪!” 为首一个高大汉子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跟我们走一趟,你们自然会知道我们是谁。” 顺子看着高大汉子,眼神中尽是嘲讽,“刚才红头阿三在抓捕咱们华夏人时,倒是没见你们这么勇猛,一个个都当了缩头乌龟。” 宋颀嘿嘿一笑:“这会儿不知从哪里爬了出来,就不怕阿三把你们捉住炖了?” 高大汉子神色一冷,朝宋颀怒道:“你小子放老实点,小心老子一枪崩了你!” 他怒斥宋颀的同时,却将枪口顶在顺子的脑门上,眼神冷厉狠辣。 看到这一幕,林素差点惊叫出声,幸亏陶展如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巴,不然肯定引来更多人的注意。 就连站在顺子身边的宋颀,都微微变了脸色。 只有陶展如略显淡定,她觉得顺子不是莽撞的人,没有十足把握,绝不会激怒对方。 果然,只听顺子冷冷说道:“把你的枪拿开!老子最讨厌别人拿枪指着我!” 高大汉子不仅没收枪,反而又向前伸出寸许,“老子就是拿枪指着你,你不服?信不信下一秒让你脑袋开花!” 他有些气急败坏,从没见过有人被拿枪指着,还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顺子这么做,可不是愣头青。从这几人鬼鬼祟祟的行踪判断,他们绝不敢开枪。 他根本不理会高大汉子,朝宋颀道:“小白狐儿,你那边三个要不要帮忙?” 宋颀知道顺子这是让他夺枪,他的手上功夫虽然不错,但瞬间夺下对方三支手枪还是有一些难度。 他略一迟疑,顺子已经明白,宋颀是担心一旦自己下手慢了,可就连累了大家。 顺子嘿嘿笑道:“那你就什么都不要管,无论我给你什么,你都拿结实了!” 对面七人见他兄弟二人自说自话,一个黑脸男人不耐烦了,骂道:“小子,未免太狂妄了!当老子几个人是空气?” 顺子直接忽略了这人,而是看向高大汉子,嘴角微微翘起,笑道:“你这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啊!下次拿枪指着别人时,能不能先确定一下枪里有没有子弹?” 高大汉子见他说得如此笃定,不由心中一惊,想收回手枪看个究竟,其他六人也把视线一起投向了他。 毕竟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开这种玩笑。 顺子想要的,就是他们分神的这个瞬间。 他身子一晃,双手各多了一把手枪,而宋颀则捧了五支手枪在怀里。 那七个人的手上,空空如也! 高大汉子七人顿时拉长了脸,一脸惶恐。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里的枪就诡异地到了对方手里。 见顺子双枪缓缓指向他们,一个个双手举过了头顶。 顺子嬉笑的脸色变得冷峻,怒斥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见到阿三抓捕自己的同胞不敢出手相助,就是怂包!见同胞逃出来趁火打劫,就是卑鄙无耻! “看在咱们都是华夏人的份上,今日暂且放过你们。下次再让老子看到你们这样,定让你们脑袋开花!” 高大汉子举起的双手缓缓放下,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嘴唇颤抖道:“谢谢谢这位小兄大哥教训的是。” 过度的恐惧,让他一时之间说话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滚!” 顺子一声怒喝,双手扬起,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枪响。 砰砰砰砰砰! 他双枪连发,周围的几盏路灯应声而灭,众人所处的区域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高大汉子一个哆嗦,回神后立即率领几名手下,撒腿就跑。 生怕跑得慢了,被顺子一不高兴一枪击中。 这个家伙是真狠,在租界里说开枪就开枪,也不怕引来巡捕。 而且那枪法,真他娘的神了! 七人刚刚跑到光亮处,刚好遇见赶来支援的巡捕,情急之下只得一头扎入一条黑暗的小巷,十余名巡捕持枪追了过去。 在开枪前,顺子已经观察好了地形,旁边的一条小巷路边停着两辆黄包车,打灭路灯后,正好可以借着黑暗的掩护奔过去。 顺子和宋颀一刻也不敢耽误,分别拉着陶展如和林素快步如飞赶过去,坐到黄包车上。 车夫正在探头探脑看热闹,不料车上猛然上来两个人,下意识问道:“客官,到哪里去?” 这动静闹得不小,顺子不可能让车夫知道自己去哪,随口说道:“去老北门。” 到了老北门之后,又接连换了两次车,顺子才问陶展如道:“你家住在哪里?” 他这么做,不仅是为了甩掉追踪,就连黄包车夫,也无法知道他们具体的行走路线。 陶展如惊讶于顺子处事的谨慎和老练,对车夫说道:“洛克路,陶公馆。” 另一辆车上,宋颀不等车夫发问,立刻吩咐道:“跟着前面车走!” 陶公馆位于法租界和申沪老城厢交界的明国路不远,转过一道弯,拐过宁波路上了爱来格路,在第二个路口向左一转即到。 顺子确定后面没人跟踪,在陶公馆门前下车,付了车钱,打发车夫离去。 下车后,陶展如对林素说道:“素素,今晚你不要回去了,就跟我住一起,我回头跟叔叔阿姨打个电话。” 宋颀见陶公馆豪华气派,在灯光掩映下透着贵气和神秘。 他缩了缩脖子,向陶展如道:“陶小姐,早说你们家这么有钱啊,我也好狠狠巴结你一下!” 林素瞪了他一眼,“你这样的势利眼,展如姐才不会给你巴结的机会!” 宋颀连忙道:“小素素,这么说你愿意给我机会巴结了?” 这个家伙,总能抓到别人言语中的漏洞。 林素的脸红到了耳根,嘴上本来想说不要痴心妄想,心里却希望他更加靠近自己。 她不愿口不随心,只得顿足骂道:“你这人,真讨厌!” 顺子看得心里一阵偷笑,朝陶展如道:“陶小姐,太晚了,我和小白狐儿该回去了。” 陶展如正笑眯眯地看着林素,听到顺子的话,她立即收起笑容,“别着急,到我家坐一会儿,我爸妈今天不在家。” 第65章 反帝联盟 陶展如这话,信息量有点大。 一向沉稳内敛的陶展如,突然变得这么热情,让顺子和宋颀都有点措手不及,心情不禁激动起来。 尤其是顺子,心情起伏更大。难道是刚才挟着她下楼,让她心里产生了异样? 这个丫头是不错,人长得漂亮,性格很好,家世也不错,是个男人都会喜欢。 不过师父已在告诫自己,千万不可轻易对女人动心,否则将会后患无穷。 动不动心先不说,进去看看总是可以的? 正好心里还有很多问题要问,顺子刚想开口答应,宋颀却挠了挠头,嘿嘿笑道:“这么晚了,怕怕是不太方便?” 嘴上说的谦虚,一双脚却已迈向了陶公馆大门。 “怕什么怕,有什么不方便的?咱们又不是外人!” 顺子更加不客气,步子迈得比宋颀还快。 陶展如站在原地不动,抿嘴一笑,伸手制止二人道:“我觉得宋颀说得对,正好明天是礼拜天,咱们有话补课时再说!” 幸福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顺子心有不甘,扭头道:“我这口渴得厉害,都到家门口了,也不让人喝口水么?” 陶展如有些发窘,指了指马路斜对面还在亮灯的酒,“到那里,想喝什么都有!” 说完,她拉起林素快速打开院门,逃也似的走了进去。 刚才她急于知道顺子的身份来历,又为何有这么好的身手,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 还好,宋颀的话让她有了挽回的机会。 刚走几步,陶展如只听背后传来顺子的低声呵斥:“我说小白狐儿,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嘴贱?” 宋颀道:“哥,俺也就是嘴上客气一下” 第二天的补课,陶展如和林素到得都很早,陶展如还是一袭白色长裙,纤尘不染。 林素则是精心装扮了一番,脸上不仅抹了粉,还涂了淡淡的眼影。 顺子和二人打了招呼,然后看向陶展如,揶揄道:“都说大家闺秀最懂礼数,我看也不一定,现在我的嗓子还在冒烟呢!” 陶展如微微一笑,“昨晚是我失礼,改日一定补上。” 旁边的宋颀却一双眼睛盯着林素的脸庞不愿挪开,“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小素素,打扮这么漂亮给谁看呢?” 被人夸漂亮林素自然高兴,可宋颀这话哪里是夸人,就是欠揍。 林素冷下了脸,斥道:“给我自己看不行吗?咱们女孩子打扮得美美的,只为自己高兴,干嘛要给别人看!” 宋颀故作失落,摇摇头道:“我还以为是给我看的,原来是自作多情了!”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林素被气得脸色涨红,心里却有一丝甜蜜。 昨晚宋颀带着她从楼上滑下,亲密的接触早已让她心生涟漪。 这两人一旦斗起嘴不知要斗到什么时候,陶展如轻轻咳嗽一声,说道:“都别闹了,咱们说正事。” 她转脸看向顺子,表情变得严肃,“李来顺,你到底什么来历,昨晚为何胆子那么大?你就一点都不害怕?” 顺子看向陶展如清秀的面庞,本想调侃几句,见她这副神色,只得老实答道:“我算准了那些人不敢在租界里面开枪,似乎还想抓活的,所以就没了顾忌。” 他避重就轻,还是没说自己是干什么的。 陶展如可不好糊弄。 她紧盯着顺子,双眼炯炯发光:“你的身手为什么那么好?是受过专门训练?” 自己是荣门的事岂是能胡乱说的? 顺子点点头,一本正经胡说道:“从小就跟村里玩杂耍的老艺人学习变戏法,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身手。夺枪的那一手,小白狐儿也会。” 他掏出笔拿在手上,朝宋颀使了个眼色。 宋颀果断出手,陶展如只觉着眼前一花,顺子的笔就到了宋颀手上。 她将信将疑道:“那么爬下水管呢?也是变戏法?” 顺子不想让她在这上面紧追不放,挑了挑眉嘿嘿笑道:“要不怎么说你是大小姐呢,咱农村孩子,翻墙爬树,哪一样不是家常便饭?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倒是你们两个,是怎么被巡捕盯上的?昨晚那另外三个,都是什么人?” 这些话他憋在肚里一晚上了,这会儿一股脑问了出来。 从顺子说话办事的表现,陶展如觉得他值得信赖,本不想对他隐瞒,正在想着怎么措辞,只听林素说道: “别以为救了咱们,咱们就会把什么都告诉你们!” 林素虽然心直口快,但也知道什么事能说,什么不能说。 说完她得意地朝顺子和宋颀做了个鬼脸,一脸邀功地看向陶展如。 陶展如沉思了一会,低声道:“那三人,跟我们一样都是反对洋人压迫的人,他们已经着手在申沪成立反帝联盟,想让我们也参加。” “难怪红头阿三要抓你们。” 阿三都是洋人的狗腿子,顺子心头的疑惑只解开一半。 他继续问道:“中统的人,为什么也要对你们下手?” “那个年长些的潘先生,有可能是地下党。自从前几年4月12日发生那次事变之后,国府一直在追杀他们,咱们被中统特务盯上并不奇怪。” 说到这里陶展如停了下来,脸上满是气愤之色。 这让顺子不禁警惕起来,荣门的人可以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却从不和当官的人明面上开战。 否则,天下将再没有立足之地。 那些中统特务,无论怎么说,都算是官家的人。 宋颀却不管这么多,他一拍桌子,怒道:“这些个中统特务,全特么都是软蛋,有种的倒是枪口对外,跟洋人好好干一场!” 顺子也一向看不起这些窝里横的家伙,但他更担心陶展如的安危。 这种事一旦牵扯太深,将来可能会面临杀身大祸。 “既然知道他们有可能是地下党,你们两个就不该参与,多危险!” 陶展如立即反驳顺子,“如果人人都遇到危险就退缩,什么时候才能把侵略者赶出去?”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顺子还是劝道:“赶走侵略者,有我们男人就够了。你们女孩子,还是应该安安静静读书。” 进入平章大学以来,顺子一直喜欢看着同学们伏在书桌前的样子。 尤其是陶展如,那份文雅娴静更是让他怦然心动。 宋颀在一旁帮腔,“就是,打打杀杀这种事还是要靠咱们,你们可不能再去冒险。” 陶展如看了一眼顺子和宋颀,郑重道:“李来顺,宋颀,我希望你俩也能加入反帝联盟,你们要是同意,我去跟潘先生说。” 林素有些雀跃,压低声音拍手道:“对对对,你们变戏法和翻墙那么厉害,能为我们做很多事。” 宋颀把两只眼睛往上一翻,斥道:“危险的事情都交给我们,你们好去跟那个什么姓潘的一起喝茶聊天?有了潘安,就忘记宋玉了?” 这话有着一股浓浓的酸味,让林素心里很受用。 她微笑道:“咱们可不是单纯喝茶聊天,都在商量重要的事。只有把反帝的思想通过报刊杂志宣传出去,才能唤醒更多的人,一起来打击侵略者。” 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宋颀眨巴着眼睛,有几分意动。 要是加入这个反帝联盟,就能经常跟林素在一起。 他把目光投向顺子,征求他的意见。 此时陶展如也一瞬不瞬地看着顺子,希望他能点头答应。 第66章 谈崩 顺子见三人眼神灼灼看着自己,知道他们每个人都很想自己加入,但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陶展如感觉有些意外,惊讶问道:“为什么?” 宋颀和林素也都看着顺子,想知道他拒绝的理由。 顺子看着陶展如俏丽的脸庞,内心一直在挣扎。自从他跟随老张学艺的那一刻起,老张就不停地教导他,早晚有一天要把洋鬼子赶出去。 眼下加入反帝联盟,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一想到这么多年师父资助过的那些个组织或者队伍,就没有一个能成事的。这让顺子不敢轻易做出决定,他还需要仔细观察,不停地权衡。 除此之外,他心里还有一个疑问:就那么几个一身书卷气的年轻人,能成什么事? 对他们,顺子打心眼里有些看不上。还有那个蔡真看他的眼神,让顺子很不爽。 “不为别的,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宋颀自然是听顺子的,顺子不答应,他就不会松口。 被拒绝了! 陶展如愕然,她原本以为让顺子加入轻而易举,有他和宋颀在身边,自己和林素以后也会更安全。 而她自己,对李来顺也十分欣赏,尤其是他面对阿三和中统特务的惊艳表现,昨夜躺下睡觉时一直萦绕在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 经过深思熟虑,她这才向顺子发出了邀请。 没想到却被拒绝了,这让她感到有几些难以理解,“有什么事,比赶走外国侵略者还重要?现在的华夏,还能放得下一张安静的书桌吗?” 陶展如蹙起好看的眉毛,心中有些不服,更有些气恼,语气也变得有些激动。 还没有哪个男人这么直接拒绝过她。 宋颀好像长着狗鼻子,立即闻到了空气中不一样的味道,在一旁嘴角噙着笑,笑眯眯等着看热闹。 他知道,顺子虽然名叫顺子,但是一旦自己决定的事,从来都不会顺着别人的意思。 下一秒,顺子果然满脸的歉意,语气也变得委婉,“对,你说的都对。可我还是觉得出去演讲印报纸什么的,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对了,还有那个蔡真,你以后离他远一点儿!” 一说到蔡真,顺子的语气又变得有些激动,那人明显没对陶展如怀着什么好心思。 这家伙还来管自己了?陶展如心中有些生气。 她从座位上站起身,郑重道:“唤起同胞的觉醒才是根本!大家都觉醒了,亿万华夏人才能攥成有力的拳头。人各有志,你不愿加入,我也不强求。更何况,人家潘先生答应不答应,还不一定!” 她从来就不喜欢求人,更不会苦口婆心地劝说别人。 林素见陶展如嗓门越来越高,这可不是她的风格,显然是真生气了。她刚想开口劝说几句,就听陶展如说道:“素素,咱们走!” 她只得起身来到陶展如身边,跟她并肩向教室外走去。 林素心中困惑,一向性格温婉的展如姐,什么时候脾气变得这么火爆了? 她在心中默念:1,2,3不等我数到10,这两头猪猡必定会有一人开口挽留。 91,92!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跟陶展如已经走到了教室门边,屋里的两个男人,没有一个开口说话。 她心中暗恨宋颀,好你个小白狐儿! 平时不是巧舌如簧吗? 这时候怎么不知道给人家搬个梯子过来? 就在这时,陶展如猛然立住脚步,转过身子看向顺子和宋颀。 林素有点想捂脸,这还不到一分钟就自己先绷不住了? 但她却听见陶展如冷冷开口,语气凛冽:“什么天天晚上去码头扛麻包,从一开始就是骗人的,别把旁人都当傻子!” 从一开始,她就对顺子真诚相待,可顺子今天就没跟她说过一句实话。 这让她很生气。 陶展如把目光转向宋颀:“还有你,也帮着一起骗人。你们两个,嘴里还有那句话能让人相信?” 林素担心陶展如继续向宋颀开炮,赶紧抱住她手臂拉她走出教室:“姐,宋颀跟他是哥们,自然要帮他说话,可不关他的事。” 两人刚走出几步,就听教室里传来顺子带有几分玩味的声音:“咱们没去扛麻包,让陶大小姐失望了!” 陶展如气得直跺脚,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离去。 教室里,宋颀坐在课桌上,似笑非笑看着顺子,“哥,以后别老说俺嘴贱,你这嘴也够贱的,不说那最后一句能死?” 顺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微笑说道:“这丫头什么都好,但是她说啥就要是啥,这可不行,不能惯着她,得拧过来。” 再说了,谁还没有一点秘密,你想知道,我就必须说吗? “咋拧?就是驯牛也得先套上头?你就不怕人没拧过来,反而跑去找那什么蔡真了?先答应了,以后才能死死看紧了” 宋颀正说得唾沫横飞,顺子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瞧你那点出息!女人是你想看就能看得住的?” “哎哟哥,你还懂这个?” 宋颀从桌子上跳下,把脸抵到了顺子面前。 “还有没有别的,好好传兄弟几招!以后让申沪的这些大姑娘小媳妇们,成天跟在老子屁股后面。老子对她们理也不理,只喜欢小素素一个” 这家伙真够贱的。 顺子不再理他,拿起书本走出教室。 宋颀赶紧跟上,“哥,不是我说你,好好的一场补课让你弄成了这样。” 顺子微笑回头看向宋颀,“刚才陶展如和林素离开的时候,你怎么不喊住她们?” 从宋颀失落的眼神,顺子早已瞧出了他的心思。 尽管宋颀刚才忍得很辛苦,他还是扬了扬下巴,笑道:“哥,重色轻友的事,我玉面小郎君从来不做!” “算你小子够义气,中午我请你吃西餐!” 两人离开学校进入法租界,尽捡高档的场所转悠,一直晃荡到中午,找了一家西餐厅吃饭,饭后转悠到晚上,这才返回方浜路住处。 大半天的时间,无论顺子目光如何搜寻,就是没有发现父母的身影,哪怕有些相似的身影都没瞧见。 不过顺子并不着急,他知道这本来就是大海捞针的事。 第二天来到学校,平时飞扬跋扈的赵锡诚像是被霜打了一样没了生气,看来已经知道了家里被盗的事。 顺子估计,这一次肯定是让赵家伤了元气。 倒是孙畅,比以前神气多了。他悄咪咪来到顺子身旁,低声道:“来顺兄弟,东西送了没?” 遭遇那么多事,顺子早把这个给忘了,敷衍道:“送是送了,可人家根本没看。” 没想到孙畅却豁达得很,“不看没关系,知道是谁送的就行。” 他把嘴巴凑近顺子耳边,低声问道:“前天晚上,侬和宋颀后来藏哪去了?怎么一直找不到侬?” 顺子故意没好气道:“侬请的什么客,选了那个破地方,差点没吓死老子,害得我跟宋颀在女厕所整整待了一个晚上!” 孙畅一脸的好笑,憋了半天才忍住没笑出来。随后塞了个胸针到顺子手里,顺子秒懂,这又要他帮忙送东西了。 孙畅朝他挤了挤眼,“就今晚,到我家喝酒,不见不散!” 一听说到孙家做客,旁边的宋颀眼神立刻就亮了。 第67章 化妆 待到陶展如走进教室,孙畅灰溜溜地返回了自己座位,一分钟都不敢多做停留。 陶展如放下书本坐下,两眼直视前方,低声道:“我还以为多有志气,原来天天跟这种人沆瀣一气!” 顺子微微一笑,也不解释。把胸针递到陶展如面前,“那种人送给你的,你收还是不收?” 陶展如气得嘴唇撅起,看也不看一眼。 林素在旁边看了,偷偷对宋颀道:“展如姐气还没消,你让李来顺以后小心些。” 没想到宋颀一点都不担心,咧开嘴直笑:“越生气说明越在意,怕是以后要喊嫂子了。她要是不生气,反倒麻烦了。” 林素伸手狠狠拧住宋颀胳膊,“你们男人,怎么都是一肚子坏心思!” 宋颀被拧得龇牙咧嘴,低声争辩:“我哥喜欢陶展如是坏心思,那么我喜欢你,也是坏心思喽?” 林素瞬间红了脸,松开手怒道:“你这人真讨厌,不理你了!” 陶展如是真能沉得住气,接下来一整天都没搭理顺子。 顺子倒也落得情景,免得后背被那些家伙的目光像针芒一样扎上。 到了下午放学,一走出教室,孙畅、崔皓跟闫兴几人就围住了顺子和宋颀。 “来顺,宋颀,今晚到咱家吃饭没忘记?咱们这就过去!” 面对孙畅的邀请,顺子谦让道:“哪能呀,第一次去府上,还有叔叔阿姨在,我们两兄弟就这么空着手去,也太没有礼数了。” 饭还没吃,踩点已经开始了,他这是要探明孙畅家里还有什么人,方便不方便四处走动。 孙畅伸手臂搭上了顺子肩膀,“他们晚上都有应酬,就咱们自己,不用管那些!” 这个可是个好机会,顺子嘿嘿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宋颀一点都不知道客气,笑道:“哥,咱们都是好同学,不能太见外了。” 一行人下楼,摇摇晃晃向校外走去,这些人走起路来没个正形,恨不得横着走。 顺子和宋颀入乡随俗,跟这些人在一起,走起路来也变得张牙舞爪。 陶展如发现顺子又跟孙畅他们混在一起,忍不住鼻子里哼了一声。 孙畅家住在公共租界西区新闸路上,面对着苏州河,寸土寸金。 孙公馆倒是没有赵公馆那么气派,家里的佣人都是华夏人,也没有烈犬看家。 佣人有两人明显是看家护院的,一身腱子肉,眼神也十分犀利。 孙畅早已跟家里佣人打过招呼,众人一到,酒菜就摆上了桌,孙畅热情招呼着众人坐下。 这帮纨绔虽然好酒,但酒量却十分有限,几个来回便被顺子和宋颀灌得东倒西歪。 尤其是孙畅,早已喝得舌头根发硬,不停地让崔皓给自己倒酒。 趁着上厕所的时间,顺子和宋颀把孙家小楼上上下下摸了个遍,最后两人一致认为,孙家的值钱玩意儿,都藏在三楼书房的暗室里。 至于孙畅的父亲,他们早已打探清楚,是渣马洋行的大买办孙允南。 渣马洋行是洋人在华夏最早创办的洋行,也是规模最大的一个,从创办之初就一直从事烟土和茶叶贸易。 这里特别说一下,很多人搞不清洋人银行和洋行的区别。其实两者有着很大的不同,银行就不需要说了,洋行主要是从事贸易,有的还开办工厂。 这家洋行成立将近百年,早已在华夏挣得盆满钵满,但是看中了烟土的巨额利润,始终不愿舍弃烟土生意,大赚黑心钱。 而孙允南,正是洋人赚黑心钱的帮凶。 重新回到酒桌,孙畅等几人早已趴在桌上睡了,顺子和宋颀把他们一个个扶到沙发上睡了,跟孙家的佣人打了声招呼,两人离开了孙公馆。 回到住处,宋颀问道:“哥,孙畅那小子平时虽然有些跋扈,可我怎么觉得有些下不了手呢?” 顺子耐心解释道:“荣门五不取中有一条,就是身边的人不取。人太熟了下不去手,强行下手时就会容易出错。这些规矩不是胡乱定的,都有一定的道理。” 宋颀有些不甘心,“照你这么说,那咱们就放过他们家?”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他老爸坏事做尽,得给他一点教训。”顺子连连摇头,“没被盯上也就罢了,既然被咱们盯上,岂有放过的道理。” 宋颀咂咂舌,“按理说,孙畅这小子人倒也不算太坏。” 这家伙典型的吃了人家的嘴短。 顺子拍了拍宋颀肩膀,“小白狐儿,放心,哥哥我自有分寸。” 这些日子,顺子教了宋颀不少手艺和轻身功夫,宋颀则教了顺子家传的心意六合拳,两人天天勤练不辍,武功和手艺都大有长进。 第二天早上两人练完收功,前去学校的路上,宋颀低声道:“哥,你跟嫂子到底要冷战到什么时候,我在边上看着可难受了!” 顺子给了他一个白眼,斥道:“别瞎喊,人家可是资本家的大小姐,能看得上咱?” 人家是资本家的大小姐,自己只是一个贼,顺子明白,两人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 宋颀嘿嘿一笑:“这么说,你是看上人家了?” 这都是什么逻辑,顺子瞪了他一眼,一脚踢了过去。 宋颀闪身避开,笑道:“咋啦?踢到你的痛处了?” “小白狐儿别瞎说,陶小姐是个好姑娘。” 顺子脸色严肃起来,宋颀不敢再插科打诨,嘟囔道:“要不是好姑娘,我能把她当嫂子?” 一连几天,陶展如都没跟顺子说上几句话,态度十分冷淡。 林素在一旁偷偷劝说宋颀,让他们加入反帝联盟,可顺子就是不松口。 转眼到了礼拜天,宋颀问道:“哥,你猜嫂子跟素素今天会不会去给我们补课?” 顺子也有些拿不准,“她们既然没说不去,应该还会继续?毕竟陶展如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两人匆匆吃了早饭来到教室等着,一直等到十点多,也不见陶展如和林素的影子。 宋颀捏着嗓子道:“谁说人家不小气了,人家今天就小气一个给你看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听话!” 他忸怩作态,把陶展如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 顺子没想到他还有这个本事,差点笑喷出来,心中的不快也消减了不少。 第二天到了教室,顺子问陶展如道:“你们昨天怎么没来?让我跟小白狐儿苦等一个上午。” 陶展如冷若冰霜的脸庞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语气却依旧冷淡:“补了课是不是晚上就不用自学了,好去跟那些纨绔厮混?对不听话的人就该这样!” 说完她自顾自看起书来,对顺子不再理会。 顺子本想说几句讨好的话,可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一晃到了周末,回到住处后宋颀迫不及待说道:“哥,这几天可别扭死我了!不管怎么说,你今晚必须带我去出一口恶气!” 他所说的别扭,自然是陶展如在跟他们打冷战,出恶气则是另有他指。 顺子知道他的意思,问道:“都探明白了?” 宋颀点点头,“孙允南有两个贴身保镖,据说功夫都很不错。不过老孙今天在大都会有应酬,小孙也去了,估计很晚才回家,机会难得!” 顺子点点头,笑道:“这次要辛苦你化妆成女的,咱们扮成情侣,夜间出去不容易引起怀疑。” 如今他们有了自己的住处,顺子变得格外小心。 晚上九点多,方浜路附近一条黑暗的小巷走出一对男女,男的三十来岁高大帅气,有几分瘦削,手里提了一个精致的手提箱。 女的面容精致身材窈窕,一头长发披在肩上,是时下最流行的大波浪。 第68章 恶心 宋颀原本身材瘦削个子不高,可一扮成女人,穿上高跟鞋,立即变得身材高挑亭亭玉立起来。 这货穿上女式洋装后,在胸口垫上了两个气球。 顺子让他气球少吹点气,宋颀死活不肯,“哥,你不喜欢大的?” “太大会引人注目,干咱们这一行的,越是不起眼,越不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做买卖一定要严谨细致,处处都要想到,可不是出去闹着玩。 宋颀无奈,只得缩小了一半。尽管这样,还是显得胸有丘壑,风姿诱人。 两人走在大街上,宋颀挎着顺子胳膊,不停搔首弄姿,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男的眼神火辣辣的,把宋颀上下打量,完了之后多半还会向顺子投来羡慕的目光。 女的则在欣赏完宋颀的身段之后,偷偷在心里骂一句不要脸。 宋颀丝毫不在意路人的眼神,扭动着腰肢,拿起一颗巧克力塞到顺子嘴里。 “哥,这巧克力是法朗西送过来的,味道可好了,喜欢吗?” 顺子强行装出眉开眼笑的样子,笑道:“好吃,味道真不错!” 别人看着他们肯定浮想联翩,觉得顺子此时羡煞旁人,其实他身上早已起了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 一个男的紧紧贴着你,不停地喂你吃东西,这谁能受得了? 关键宋颀这货说话还专门模仿陶展如的声音,几乎跟本人无异。 声音是好听,但在这个情境下,让顺子几乎有了心理阴影。 到了人少处,顺子用胳膊肘捅了捅宋颀,“小白狐儿,差不多得了,别演得太过分!” 嘭! 顺子用力过大,捅破了一只气球,宋颀一侧的胸部瞬间瘪了下去。 这要是被人看见,可就穿帮了。 宋颀反应够快,立即扑入顺子怀里,娇嗔道:“讨厌,没碰过女人啊,用那么大力干吗?” 他把顺子抵在街边墙上,取出一个气球递给顺子,挤了挤眼,一脸的坏笑。 “吹,最好两个一样大,你懂的。” 这次,他倒是没有变声。 看着那张娇媚的女人脸庞,耳中听到的却是哥们的声音,顺子一阵恶心,差点把晚饭吐在他胸口。 从墙角出来,两人叫了一辆黄包车,沿西藏路一直向北,到燕京路下车。 这一带是公共租界最为繁华的地方,洋行林立,各种娱乐场所繁多。 大街上人来人往,两人扮成情侣穿梭其中,一点也不起眼。 两人向西钻入偏僻的牯岭路,右手边是洋人的公墓,这个时候里面静悄悄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顺子拉着宋颀钻进公墓,躲在一块墓碑后面飞快换装。 转眼间由一对偷情的野鸳鸯,变成了两个拾荒的老头。 如此诡异的一幕,要是有人看见,胆小的非吓死不可。 两人出了公墓沿着长沙路一路向北,越过新闸路,前面就是孙公馆了。 路灯下面的黑影地里,顺子提着半截麻袋,对宋颀道:“还是老规矩,你在外面等。这次与上次不同,我会很快出来,你不要乱跑。” 宋颀一脸讨好地看向顺子,“哥,带我进去呗,让我也看看有钱人晚上都怎么浪的。” 顺子瞪了他一眼,“他家人还没回来,你现在是‘望风’,遇到情况好给我通风报信。再说了,你以为谁家都跟赵家一样?” 宋颀小声嘟囔道:“老是望风,真没劲。” “你的手艺适合干趟子活,不适合闯窑堂,等你轻功练好了再说。” 顺子扔下破麻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刚从路边捡的旧搪瓷盆,放在宋颀面前。 “看到孙允南回来,你把搪瓷盆踩碎,我能听得见。” 说完,他转身投入路边黑影地,向孙公馆的后院摸去。 宋颀穿着一身破衣烂衫,守着半袋子垃圾,坐在路灯下面,像极了拾荒的难民。 他斜靠在路灯杆上,一副懒散的样子,任谁看到了都不会起疑。 只是身边的垃圾味道有些让他难以忍受,不知道这么臭的玩意顺子一路是怎么背过来的。 他站起身东张西望,想要再寻摸一辆黄包车,却没有了之前的好运气。 面前的马路一眼望过去,黄包车倒是也有不少,可车主都在。 宋颀悻悻然从路边捡起一个铁罐头盒,夹在胳肢底下,正要再去捡下一个,一辆小汽车从他身旁疾驰而过。 小车过了长沙路口迅速右拐,直奔孙公馆大门而去。 不用想,这是孙允南回来了。 这老东西怎么回来这么快!可顺子才刚进去几分钟,也不知得手了没有。 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让顺子被人家堵在家里。 宋颀快步来到路灯杆下,把搪瓷盆摔在地上,又狠狠跺了几脚,待跺扁了之后,跟铁罐头盒一起收入破麻袋中。 动作娴熟自然,俨然就是一个老牌的垃圾瘪三。 顺子刚刚进入三楼书房,就听到对面马路边传来刺耳的吱呀声,知道这是孙允南父子回来了。 他在心里盘算,孙氏父子回家之后不可能立即上楼到书房来,只要再有两分钟时间,他就能将孙家保险柜搬空,并且全身而退。 30秒,保险柜被顺子成功打开,里面全是仰格兰镑和米刀,顺子来不及细看,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裹,可着劲儿往里装。 他正装得不亦乐乎,隐隐听到楼下大厅有人说道:“畅儿,侬去书房把书桌上的合同给我拿来。” 顺子心中一惊,从楼下到三楼,最快可能都不到三十秒。 看着还剩下将近一半的外币,顺子尽管有些不舍,还是关上了柜门,飞快擦去地上和柜门上的痕迹。 仅仅二十秒的时间,书房门前就传来了脚步声。 孙畅这小子到底是年轻,脚步好快! 没有一丝犹豫,顺子迅速翻出窗户拉上窗帘。 就在他轻轻关上窗户的那一刻,啪嗒,书房的门开了! 顺子身体贴着墙壁,仔细倾听屋内的动静,一阵书页翻动的声音之后,便是一连串下楼的脚步声。 果然是孙畅这小子上楼来了。 他本来想要再次进入,但想到孙畅这小子,摇了摇头,翻身跃下窗台,轻飘飘落在地上。 看在同学的份上,暂且给他家留下一半现金。 不然的话,最多只给他家留三分之一。 这倒不是顺子跟孙畅的交情有多好,而是通过这几天的了解,他们知道孙允南的势力很大。 一旦这个家伙狗急跳墙,绝对会连累不少荣门子弟。 别的帮派他管不着,但王老板和冯公则人都不错,不能连累了江淮帮。 顺子翻过院墙躲在暗处,见宋颀正围着路灯杆焦急地打转,他猛地从黑影地里窜出,来到宋颀的面前。 “哥,咋样?急死我了,得手了没?” 顺子点点头,微笑道:“走,咱们去换衣服。” 宋颀拿起麻包把地上收拾干净,扔到不远处的垃圾堆上,现场不留任何线索。 待到两人再次从洋人的坟场出来,又变成了一对情侣。 所不同的是,手提箱重了不少,顺子的脸上脖子上多了几道唇印。 第69章 分赃 这次闯窑堂因为事先准备工作做得好,所以闯的时间较早,只不过是晚上十点多钟。 这个时间段,大街上人来人往,类似于过去的跑灯花,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这也是顺子和宋颀选择化妆的原因。 从洋坟场出来,顺子手臂被宋颀紧紧抱着,软绵绵的气球抵在膀子上,让他说不出的难受。 他斜眼看向宋颀,怒道:“小白狐儿,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大晚上的,画那么多唇印给谁看呢?” 宋颀扭了扭腰,撒娇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吃饱喝足就想抹嘴走人?” 顺子见他一副得手后的兴奋样子,懒得再废话,看到一辆黄包车路过,赶忙伸手拦下,跟宋颀坐了上去。 车夫看着他们二人直摇头,小声嘀咕道:来这种地方干那种事,也不怕阳气外泄鬼上身! 宋颀兴冲冲的正想怼回去,被顺子用眼神狠狠制止。 出来做买卖,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低调,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两人到了老城厢西门下车,车夫见两人箱子沉重,深深地看了一眼。 见顺子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车夫原本放光的双眼立即变得呆滞,还带着些许憨厚的笑意。 车夫刻意的表演,自然逃不过顺子的眼睛。 他和宋颀绕过两条小巷,重新换了辆黄包车,到了咸瓜街又换了一辆车。 见顺子如此谨慎,宋颀也变得安静起来。 直到顺子确定再没有人注意自己,这才赶到城隍庙附近,从黑暗的小巷回到住处,翻墙进了自家院子。 开灯后,宋颀迫不及待扯过箱子,“哥,让俺好好瞅瞅!” 不管钱多钱少,这货数起来从来不嫌累。 他一沓沓仔细清点,米刀足有三十万元,仰格兰镑也有十万。 宋颀拿起一沓子米刀亲了亲,兴奋道:“哥,这要是都换成大洋,该有一百多万?” 按照当下的汇率,1仰格兰镑可以兑换5米刀,仅仰格兰镑一项就超过了一百万大洋。 顺子忍不住摇头叹息,“特么的时间太紧了,不然把仰格兰镑全拿光。” 除去捐给平章大学的五万米刀,这两次闯窑堂合在一起,两人手里的现金和金条,折算成大洋,足足超过三百万。 宋颀穷人乍富,感觉浑身骨头都轻飘飘的,忍不住问道:“哥,这么多钱咱们怎么花?” 这一问,还真难倒了顺子。 他受师父教诲,知道闯窑堂弄来的钱,决不能为了自己享受。 老张一再教导顺子,若是只为自己享受,不为天下穷苦百姓,那你就永远只是一个贼,一个见不得光的贼! 可他也深深知道,像师父那样,把辛辛苦苦弄来的钱全都送出去,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他看着天花板愣怔了半晌,这才问宋颀道:“小白狐儿,你说咱们华夏怎么这么穷?洋鬼子一个个的,谁都敢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拉尿?” 他们自从到了申沪之后,书看得不少,各种报刊也多有涉猎,见识虽比之前广博了不少,却从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宋颀挠了挠头,愤愤然道:“还不是国府军无能,遇到洋鬼子跑得比谁都快。前月的奉天事件,一个大营八千多人,面对五百多小鬼子竟然不敢还手,这不是伸着脖子让人家往你头上撒尿么?” 奉天事件顺子自然知道,因为双方之间经常有摩擦,一开始他并未太在意,只是近日报纸上说小鬼子快打下了整个东北,这让他心里不由紧张起来。 师娘的家在东北,师娘要是知道这事,她能坐得住? 肯定二话不说,就赶到东北跟小鬼子开干了! 想到这里,顺子掏出腰间的枪牌撸子,狠狠拍在桌面上,“特么的小鬼子,真是欺人太甚,真当咱们华夏都是怂瓜软蛋么!” 宋颀也从沙发上跳起来,“哥,咱们这书不读了,去东北干他娘的!” 顺子点点头,说道:“咱们手里这些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估计飞机都能买上十几架了,咱们先妥善保管好。” 离开家乡这么长时间,顺子对师父和师娘着实有些放心不下,处理好手头的事之后,他必须回荆涂镇一趟。 第二天,两人经过一番商讨,把金条埋在了后院的桂花树下,米刀和仰格兰镑分成十几份,分别在几家大银行存了起来。 在存钱时,顺子已经把钱分好,一半存在李来顺的名下,一半存在宋颀名下。 宋颀眉开眼笑,嘿嘿笑道:“哥,这不太好?我可没出什么力。要不是你,说不定我还天天饿肚子呢。” 两人虽是好兄弟,也是搭档。 但顺子明白,账不分明白,以后怕是很难长期合作下去。 道上因为分赃不均,散伙的搭档多了去了。 他拍了拍宋颀的肩膀,笑道:“钱给你存下了,以后娶十个老婆还是八个,随你高兴。” 话虽这么说,他对宋颀的人品心里还是有底的,这家伙虽然嘴贱,却从来不乱花钱。 都是过惯苦日子的。 宋颀也不矫情,点头应道:“你要是像张爷爷那样需要往外面掏钱,招呼我一声就行。” 对老张资助穷人,支持军队打洋鬼子,宋颀早就知道,说这话时他特别认真,没有一丝玩笑的味道。 干完了这件大事,顺子决定再等几天,看看孙家有什么动静,然后选择时机离开申沪。 毕竟这次闯窑堂跟上次不一样,手里没有孙允南的把柄,老孙绝不会像赵有德那样忍气吞声。 周一两人跟平常一样,练完功上学。可一到教室,顺子就发现陶展如脸色不对。 他刚坐下,就听陶展如冷冷道:“你们昨天又出去瞎混了?怎么不来补课?” 她说话时目光直视前方看着黑板,并不想听顺子解释。 能不能讲点理?你也没说昨天要补课呀! 存钱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说是瞎混? 顺子也不解释,微微一笑道:“下个礼拜天,行么?” 陶展如轻轻点头,低声道:“看你表现。” 之后几天,陶展如跟顺子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弄得顺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相反,这几天报纸上的消息倒是很热闹,一开始刊登了孙公馆被盗,紧接着便是租界的巡捕和华界的警察搜捕窃贼的消息。 城南、淞北以及各个租界,各帮派被抓起来足有三四十人。 孙畅依然纨绔,动不动请同学吃饭,努力装出一副丝毫没伤及筋骨的样子。 用孙畅的话说,抓住的这些窃贼只是明面上的,清帮私下里捉住的远远不止这个数。 看来孙允南的能量不小,不管是租界还是申沪警察厅,就连清帮这样的大黑帮都能说上话。 顺子心中冷笑,凭自己的手段,就算警察和清帮把申沪翻个底朝天,也查不到一点头绪。 但是这个节骨眼上离开申沪,显然并不是明智之举。 顺子耐下性子等待,只等风头过去,立即去看望师父师娘。 转眼到了礼拜天,顺子和宋颀练功完毕,宋颀道:“哥,嫂子让你去补课,今个再不早点去,以后是不是嫂子可就难说喽!” 顺子笑了笑,“为了不让你小子失望,今个必须去!” 两人还没出院门,就见孔鹤鸣当先走来,身后跟着王元申和冯公则。 看见两人出门,王元申开口道:“你们先别走,我有事跟你们说!” 第70章 定心丸 自从顺子搬到方浜路,王元申和冯公则只在最开始来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王老板一现身,顺子就知道了来意,连忙邀请三人进屋,王元申和冯公则进屋坐了,孔鹤鸣在门旁侧立。 孙家被盗,江湖上传得风言风语,王老板是帮派大佬,自然早已得到了消息。 顺子身手他是见过的,这个时候过来,而且十分匆忙,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只是顺子还弄不清楚,这个王老板究竟是什么意思。 宋颀勤快地倒上茶水,笑道:“王老板,冯爷,有日子没见了,最近又发大财了?” 顺子故意绕开话题,打趣道:“莫非是董校长到王老板和冯爷那里告了黑状,您二位这是检查我们学业来了?” 王元申掏出一包哈德门香烟,抽出一根点上,狠抽一口,吐出一团烟雾,手指轻点着顺子和宋颀: “你们两个小子,倒是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顺子知道,王老板这是在说孙公馆被盗的事。 这种事情,只要被抓到死手,打死也不能承认。 他故意装出迷惘的眼神,随即不好意思起来,“可不是么王老板,真后悔当初选了西文系,现在是越学越糊涂。” 王元申笑眯眯地看着顺子,悠闲地抽着烟,看他怎么往下编。 冯公则外貌虽然文雅,说话却不绕弯子,对顺子和宋颀低声道:“你们两个,差点把申沪市的天给捅破了,知不知道!” 偷个买办就能捅破天? 顺子以为他们是来当和事佬的。 一般这样的事,只要有人出面找到偷盗的人,偷盗的人立即就会明白,人家已经注意到你了,得赶紧把赃物还给苦主。 不然的话,苦主会想尽各种办法对付你。 不过,顺子对自己的手艺有着绝对的自信。 他把书本放到桌上,朝宋颀笑道:“小白狐儿,你瞧瞧冯叔对咱们评价多高,念个书都能把天捅破,莫非咱们是文曲星下凡?” 顺子这个语气,明摆着是在表示心中的不满。 宋颀最会察言观色,立即配合顺子演戏。 他拍了拍顺子肩膀,“哥,咱俩明个就去东洋西洋,全他娘的留学一圈,把洋人的天都给捅喽!” 冯公则心中暗自叹息,王老板都亲自来了,这事你们还能瞒得过去?你们这个态度,分明是不给王老板面子啊。 王元申也不生气,笑呵呵道:“荣门申沪老兄弟有个家伙平时喜欢拉黄包车踩盘子,前几日被清帮老大黄宗启抓了起来。据他招供,孙公馆被盗的那晚,他从洋人墓地拉了一男一女出来,送到了老城厢西门。据说,那两人进了老城厢,还去了城隍庙。” 说到这里,王元申停了下来,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可一双眼睛却像鹰眼一样犀利,不停在顺子和宋颀脸上打转。 “啧啧啧!” 宋颀突然笑出了声,“这两个人脑子是咋长的,招惹了洋鬼,来求咱们自己的神灵。哥,你说这事城隍老爷能管吗?” 顺子则是心中一惊,没想到申沪老兄弟竟然有这样的高人,跟踪到了老城厢自己都没有发现。 不过他脸上不动声色,语气也装作十分轻松。 “管,必须得管,在咱们华夏的土地上还能让洋鬼耍威风?” 顺子附和一声,随即转向王元申,“王老板,那后来呢?” 王元申心中好笑,这两个家伙真能装,竟然一丝破绽都看不出来。 孙公馆被盗之后,从孙允南的反应来看,损失定然不小。但是这种漫天撒网的抓捕方式,显然是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若不是申沪老兄弟的人招供,警局和清帮的人也不会怀疑到老城厢一带。 而老城厢一带能有这个身手的,只能是他面前的顺子和宋颀。 王元申淡淡说道:“后来也没什么,清帮把公则的江淮帮抓去了不少人。” 宋颀佯怒道:“这个清帮霸道得很呀,抓那对狗男女不就行了,干什么胡乱抓人?” 顺子把脸凑近王元申几分,低声道:“这个黄宗启长啥样,要不要咱们兄弟教训教训他?” 既然连累了人家,顺子总要有个态度。 冯公则在一旁笑了笑,有些话他不好说出口。 在申沪,各种帮派林立,仅仅是荣门,就分为江宁帮、余杭帮、江淮帮和申沪本地的老兄弟。 至于清帮、宏门和斧子帮,更是势力通天的庞然大物。只是近些年申沪宏门有些没落而已,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 就凭你们这两个小子,也想去教训清帮大佬,有点太自不量力了? 王元申也是嘴角勾起,轻轻摇了摇手,“在申沪想动江淮省的人?未免也太不把斧子帮放在眼里了。前天咱们烧了清帮两条大船,砸了一家船坞,昨天黄宗启就乖乖把咱们的兄弟送了回来。” 他语气淡定,好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已经在顺子和宋颀心里引起了巨大震动,没想到自己仅仅是盗了一个洋行买办,就会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看来以后行事还需谨慎再谨慎,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以免波及无辜。 冯公则在一旁道:“江宁帮和余杭帮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被清帮抓去了好几十人,两帮为了赎人花了不少钱,黄宗启可是趁机大赚了一笔。” 居然还能这么操作? 顺子和宋颀面面相觑。 从顺子和宋颀脸上表情的变化,王元申已经把实情猜到了七八分。他也没有点破,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他看了看顺子和宋颀,认真地说道:“我这趟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们,你们两个是江淮省人,虽然没入斧子帮,却是我王元申的座上宾。” “在申沪,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只管放手去做。” 说完话,王元申放下手中的茶杯,一双眼睛精光闪闪,充满霸气。 他虽然一个字没提孙公馆的案子就是顺子和宋颀做的,但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们做就做了,谁想动你们,必须先过我王元申这一关。 这也是提醒他们,以后要是做了坏事,说不定就连斧子帮也不会放过你们! 一场谈话下来,早已到了中午时分。 尽管中途顺子掏出怀表看了几次,但王元申就好像没看见,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顺子只得说道:“时间也不早了,几位难得来一次,中午就在紫金路上的燕云楼,咱们兄弟好好陪你们喝几杯!” 王元申拍了拍顺子肩膀,微笑道:“我这啰里啰嗦一上午,没耽误你会女朋友?” 顺子红了脸,“咱们刚来申沪不久,哪来的女朋友。” 王元申站起身,四处打量一番,说道:“你们这宅子不错,可没人打理还是不行。你们两个没人洗衣做饭,也不是个事儿。我那码头上很多工人家里婆娘闲着没事,要不要挑一两个手脚麻利的过来帮佣?” 对于王元申这个提议,顺子早就想过,但初来乍到,想找到合适的人太难了。 有人帮佣,生活上是方便了,可做起“买卖”来就有点碍事。 王元申这时提起这事,会不会是想派个眼线? 顺子眼中闪过一道警惕,他刚想拒绝,就被宋颀抢过话头,“王老板,这个您不用担心,我宋颀没啥优点,就是勤快,洗衣做饭对我来说都不算事。” 王元申哈哈一笑,“我就是随便一说,你们要是学业忙了需要人手,只管跟我说,来的人绝对只帮忙不添乱。” 顺子赶忙岔开话题:“要不,咱们现在就去饭店?” “不必了,中午我和公则还有应酬。” 王元申摆了摆手,随即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明晚新仙林有一场舞会,你们两个跟我一起过去,带你们见见申沪所谓的上流人物。” 说完话,王元申不顾顺子和宋颀的挽留,带着冯公则和孔鹤鸣一起离去。 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宋颀朝顺子笑道:“哥,这会儿嫂子怕是早回家了?” 顺子没好气地一个白眼瞪过去,“啥嫂子不嫂子的,我看你就是在惦记林素。” 第二天一进教室,陶展如就没给顺子好脸色,“交上狐朋狗友是不是就不想学习了?知不知道其实我昨天有重要的事找你!” 顺子心里一阵愧疚,解释道:“昨天真是有事走不开。什么重要的事,现在说也一样。” “已经不需要了,没有你,我们一样也能完成。” 不是什么事都能在教室里说的,而且这事陶展如几人已经一起谋划过,现在再说,已经来不及了。 陶展如虽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但顺子昨天没来,还是让她十分失望。 她不再给顺子解释的机会,一头扎到书本里。 顺子没话找话,陶展如总是不予理会。 在哄女孩子上面,顺子跟宋颀比起来要差得远了。 顺子可不会低声下气求人,他不像宋颀那样,没羞没臊的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只能由她去了。 到了晚上,顺子和宋颀各自换上一身崭新的西装,到新仙林舞厅参加舞会。 这个舞厅是一处独立的院落,靠北是一栋三层的洋楼,楼前院子草坪收拾得齐齐整整,两边桌案上摆着各色美食和洋酒。 音乐声中,草坪上男男女女翩翩起舞,一个个打扮入时气度不凡,都是申沪的社会名流、富家太太小姐。 王元申和冯公则带着顺子宋颀四处跟人碰杯,还专门给他们介绍了几个富家小姐。 顺子不会跳舞,跟一个漂亮的富家小姐应酬几句,便躲在一旁喝洋酒。 宋颀也不会跳舞,但胆子贼大,专门邀请漂亮姑娘,一直跳个不停。 待音乐停了,顺子对宋颀低声道:“实在无聊得很,你在这里待一会,我进去撒泡尿!” “好的,哥。” 宋颀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随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神里有几分不舍,“想尿遁是?哥你真没劲,这里的娘们可比咱们平章大学的带劲多了!” “小心我把这话学给小素素!” 顺子瞪了这货一眼,“我嫌吵得慌,进去透口气。” 顺子走进一楼大厅,却见二楼的挑台上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陶展如。 她怎么在这里? 第71章 调包 陶展如身着一字肩黑色晚礼服,衬托得肩膀晶莹白皙,愈发显得高贵优雅。 尽管她穿着跟平时风格迥异,二楼的灯光也十分昏暗,但她充满青春气息的齐颈短发,俏皮的嘴角,跟成熟的礼服多少有些违和。 顺子一个眼神扫过,立即认出了是她。 就在两人眼神即将对上的一刻,陶展如却突然转身,挽住了身旁一个男人的手臂。 陶展如显然没看见顺子,更何况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顺子会在这里出现。 让顺子心中不平的是,她挽住的那人,竟然是蔡真。 这让顺子心里一种莫名的酸楚。 他可以强制自己不对陶展如动心,但是心中那份感觉依然存在。 他呆呆在原地立了半分钟,陶展如早晨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没有你,我们一样也能完成。” 看来这件事原本是让他也参加的,只是中途被王老板耽误了。 她说的“我们”会不会是反帝联盟? 她来这里难道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会不会有危险? 想到这里,顺子迅速走向二楼。 这次舞会由倭国人举办,邀请各国商行的代表人物前来洽谈生意。 王元申作为华夏有名的商户老板,自然在受邀之列。 所不同的是,华夏本土的商行老板多半都被安排在一楼,邀请他们来只是做做样子。 真正的贵客,是洋人。 洋行的董事和买办则都在二楼,还有就是一些亲倭的华人老板。 王元申他们并不是没有资格上二楼,一是他们不愿,二是洋行董事也未必待见他们,于是一楼和二楼之间便形成了默契。 大家各玩各的,互不干扰。 顺子进入二楼,自然没有任何阻碍。只是在他到了二楼之后,便发现气氛有几分诡异。 二楼虽然歌舞升平,但很多角落都有精壮男子或坐或立,他们看似悠闲,但当眼神扫过全场时,却都十分警惕。 在通向三楼的楼梯口两边的座位上,坐了八个人,这些人不仅没有舞伴,桌上也没有酒水。 跟那些角落里的人一样,这些人个个腰里都别着手枪。 以顺子的眼力,很轻易就判断出他们的手枪比枪牌撸子甚至还要小一点。 莫非就是师娘曾经说过的鸡腿儿撸子? 鸡腿儿撸子又叫王八盒子,正规名字叫南部十四式手枪,是倭人的制式武器。 倭人在这里布下这么多人手,谈的是什么大生意? 或者是,在保护什么重要的人? 顺子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想看看这些倭人究竟在出什么幺蛾子。 他端起一杯红酒轻轻抿了一口,悠闲地看向舞池。 陶展如正在和蔡真跳着伦巴,蔡真精神抖擞,跳得极为卖力。陶展如虽然舞步娴熟,却显然心不在焉。 在他们旁边的卡座,一名风姿妖娆的女子在和洋人聊得热火朝天,满脸都是笑容。顺子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明显能够感觉到那女子在极力讨好洋人。 片刻之间,妖娆女子转了三四间卡座,一直春风满面,与她交谈的洋人也都含笑点头,想必谈的十分愉快。 顺子猜不出她在做什么,便把注意力放在了陶展如身上。 陶展如和蔡真始终保持着距离,两人之间也没多少互动,这让顺子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他满意地放下酒杯,悠闲地抖着腿。 突然,那名妖娆女子来到他面前,伸出了纤纤玉手:“先生,可以一起跳个舞么?” 顺子抬起手跟她轻轻握了一下,欠身道:“不好意思小姐,我不会跳。” 女子嫣然一笑:“很容易学的,我教你好了!” 她握住顺子的手不松,微微用力拉顺子起身,顺手把一个手提包放在顺子面前的茶几上。 顺子不好再拒绝,只能起身。 在起身的瞬间,顺子发现角落里的那些人把目光投向了手提包上。 女子牵着顺子的手来到舞池边缘,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随着音乐的节奏,告诉顺子如何迈步,如何收脚,何时旋转,教得一丝不苟。 女子年纪大概二十四五岁,身材高挑,容颜秀丽。 顺子容貌清秀,帅气中带着刚毅。 两人一下场,立即成了全场的焦点。 顺子明显感觉到,后背有一种针扎的感觉。他眼角余光扫过,发现很多洋人一脸嫉妒地盯着自己。而角落里的那些人看向女子,眼神中明显有着一丝敬畏。 这个女人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陶展如自然早已注意到了顺子,却装作素不相识,目光在顺子身上只做短暂停留。而她看向那名女子的眼神,则极不友善。 尽管陶展如伪装得极好,却逃不过顺子的眼睛。 好不容易等到一曲终了,顺子告辞落座,女子亦步亦趋跟了过来。 “先生真是学舞的天才,只要再跳上一曲,绝对能够轻松驾驭。” 顺子自幼学武,这些舞蹈动作自然一教就会。 他端起酒杯轻轻举起示意,微微一笑:“还是小姐教导有方,谢了!” 女子正要说话,陶展如和蔡真两人匆匆坐到了他们对面,陶展如把手里的皮包放到桌上,端起红酒轻轻喝了一口。 顺子注意到,陶展如的手提包跟女子的十分相似,不仔细看绝对分辨不出来。 “抱歉,我去化妆间补个妆!” 陶展如放下酒杯起身,把手伸向了女子的手提包。 她要玩调包计! 调包术,是荣门窃术之一。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完成调包,必须提前谋划好一切,还要创造有利的时机下手。 陶展如这样的千金大小姐,显然对这项窃术并不精通。 这么硬生生调换,太容易失风。 她虽然动作果断轻快,但在顺子的眼里还是太慢了。 在陶展如的手伸向手提包的那一刻,顺子已经注意到那些藏在角落里的男子,有几人已经把手放到了腰上,做出了掏枪的动作。 不等陶展如接触到手提包,顺子已经起身,握住了陶展如的手,笑道:“小姐妆容如此精致,何须再补?陪我跳一曲如何?” 不等陶展如回答,顺子就把她拉到了舞池中央,凝声成线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那个女人的包有很多人盯着,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最好马上离开!” 陶展如一惊,如此巧妙的调包计,这么轻易就能被人看出来? 细想之下,她不由冷汗直冒。 她深深看了顺子一眼,低声道:“现在怎么办?” 顺子的回答简单有力,“放弃,离开!” 陶展如内心挣扎片刻,坚定说道:“不可能,那东西我一定要拿到手。” 第72章 交给我 顺子明白过来,陶展如早上所说重要的事,原来就是为了获取人家包里的东西。 从那个妖娆女子的举止来看,很像是倭国人。反帝联盟想要对付倭国人,再正常不过。 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顺子的心里更加舒坦了几分。 他低声问道:“那个女子是倭人?” 陶展如轻轻点头,生怕说话多了被别人听到。 顺子带着她旋转到一个相对偏僻的位置,问道:“那个女人跟洋鬼子谈的都是什么?” 陶展如没好气道:“她叫川岛加奈,在为倭国领事馆做事。她跟洋人倒也没说什么大事,就是倭国想从那些洋行采购布匹、肥皂,还有一些日用品,还真的是谈生意来了。” “这些东西倭国人自己做不出来?” 这句话问得陶展如一怔。 但她冰雪聪明,立即明白过来,低声分析道:“这么说倭国人是故意向洋人示好,这更加说明那份情报的重要。” “什么重要的情报,需要你这位大小姐冒这么大的风险?” 让陶展如亲自出手做这种事,让顺子很不理解。 陶展如轻声道:“据说倭国要对申沪动手,那份文件里有行动计划。” 顺子本来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要保证陶展如的安全即可。 但是这种事,他却无法回避。 对陶展如的话,顺子没有丝毫怀疑。 像她这种大小姐,平时想要什么没有?除了那份文件,她怎么可能去觊觎别人的东西。 “放心,交给我!” 对顺子来说,在众目睽睽之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拿走那名女子包里东西,几乎就没有可能。 但是涉及华夏国的利益,甚至华夏万千百姓的生死,这让他无法后退。 他低声对陶展如道:“你现在就走,去院子里找宋颀,让他送你离开,其他的事你不要管!” 顺子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陶展如顺从地点了点头,跟着顺子到了楼梯口的位置,飘然下楼,守在楼梯口的侍应生见了没有任何反应。 顺子回到茶几旁坐下,对蔡真道:“你的女伴有些不舒服,已经走了,你要不要去找她?” 蔡真脸色立即变得极不自然。 在他看来,陶展如已经败露,而来历不明的顺子,说的这些话在他听来句句都是威胁。 蔡真匆匆起身直奔楼梯口方向,连陶展如落下的皮包也不管了。 怂包!顺子朝蔡真的背影投去一个轻蔑的眼神。 “来,咱们认识一下,我叫金素珍,你呢?”川岛加奈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端起酒杯跟顺子碰了一下。 一个倭人能把华夏北方官话说得这么好,让顺子有些惊讶。 他抿了口酒说道:“我叫赵锡诚,很高兴认识侬。” 面对一个倭国人,顺子不可能说出自己的真实名字。 李来顺虽然只是化名,但对此时的顺子来说,跟真名也差不了多少。 嘴上说很高兴,表情和语气中却很难让人感觉到高兴的意思。 这让川岛加奈感到有些意外,以她对男人的认知,只要自己一个微笑,很多人就会心甘情愿拜伏在脚下。 这个小子居然对自己如此冷淡,让她顿时来了兴趣,娇笑道:“赵先生是哪里人?” 顺子随口瞎诌道:“我就是申沪人,帮助家里做点生意而已。” 在一楼和二楼都没有见到赵有德父子的身影,估计是赵公馆被盗之后,赵氏父子低调了很多,因此顺子说起谎话来底气十足。 川岛加奈笑看向顺子的目光变得热切起来,似乎对申沪赵家早有耳闻,她站起身来,再次邀请顺子跳舞。 眼角余光扫过桌上的手提包,顺子有些犯难,那么多人盯着,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除非突然停电,或者人为制造混乱,转移别人的视线。 但是他现在是一个人,不可能做到这些。 顺子随着川岛加奈进入舞池,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心里却在一直想着对策。 这种状况他也没有好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离开众人的视线之后才可能有机会。 川岛加奈的舞技极好,很快便带着顺子在场地里飞旋起来,而顺子的表现也没让她失望,第一次跳舞就能跟她配合得这么好,倒是难得的很。 一曲终了,顺子返回座位,始终看都不看那个手提包一眼,对川岛加奈道:“金小姐,感谢你的盛情邀请,今晚跳得真欢实,不过我接下来还有事,失陪了!” 这个川岛加奈对自己太过热情了,绝对不正常! 顺子故意提出要走,就是要看看她的反应。 川岛加奈掩口笑道:“赵先生,这样做人可不地道,你怎么能只顾着自己欢实,一点也不考虑对方的感受?难得遇到你这么好的舞伴,让人家也好好欢实一下么!” 她一双明艳动人的大眼睛,带着动人心魄的狐媚,直勾勾地看着顺子。 顺子明白过来,因为他上楼显得突兀,从进入二楼的第一刻,就已经被川岛加奈盯上。 “荣幸之至!”顺子牵着川岛加奈的玉手再次走进舞池。他改变策略,极力迎合她,看她接下来会出什么招。 这次跳的是一曲华尔兹,旋转动作较多,几个来回之后,顺子便已掌握了技巧,带得川岛加奈舞步飞旋,像一只飘飞的蝴蝶。 川岛加奈跳得非常过瘾,两颊飞上了两朵红云,额头也已经微微出汗。 跳完一曲回到座位,川岛加奈一手挽着顺子的手臂,一手提起自己的手提包,媚眼如丝地看向顺子:“锡诚,今天我真的很开心。” 跟那些洋人打交道,让她很不爽。 一个个浑身的狐臭味,再浓的香水都盖不住。 一只只西洋咸猪手,还总是有意无意地占她便宜。 这让她内心极为反感,还是东方男子看起来舒服。尤其是眼前这小子,不仅气度不凡,浑身散发出自然的阳刚气息,让她有些沉醉。 锡诚?顺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册那! 顺子差点骂出了声,这倭国娘们真他娘的肉麻。 只听川岛加奈继续说道:“难得你我有缘,咱们到楼上小酌几杯如何?” 这一来正中顺子下怀,他一直都在寻找机会避开众人的视线,机会终于来了。 但他不能表现得太过于急切,推脱道:“金小姐,这怕是不好?” 他眼神有些炽热,有意无意扫过让她优美的身段,目光移过她饱满的胸前时,总是多停留几秒。 “有什么不好?能认识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可是人家的荣幸呢!” 川岛加奈含羞一笑,轻轻掩住樱桃小口,胸口又挺起了几分。 顺子刚才的表情让她十分满意,这才是男人面对她时该有的样子! 她此时心中笃定,只要自己勾勾手,这个年轻男子绝对会毫不犹豫跟着走。 川岛加奈扭动腰肢轻移莲步,向着楼梯口方向走去。 顺子紧紧跟上,伸手扶住川岛加奈手臂。 这时守在楼梯口的两名精壮男子连忙起身,神色不善看向顺子,悄悄把右手伸向腰后。 顺子对两人视而不见,只是紧紧贴着川岛加奈。 川岛加奈快步向前跨出一步,朝两名精壮男子狠狠瞪眼,示意他们做好守卫,别的事不要多管。 两人立即变得一脸谦恭,缓缓退回自己的位置。 和二楼宽敞明亮的大厅有所不同,三楼对着楼梯口是一条过道,过道两边是一间间客房。 很显然,这些客房都是为前来跳舞的顾客准备的。 跳得累了,可以到房间休息。 若是舞伴之间擦出了火花,到客房灭灭火,也是不错的选择。 此时三楼冷冷清清,只是在过道的不同位置站立着三个脸色冷峻的彪形大汉。 显然,三楼已经被倭人清场。 川岛加奈毫不犹豫打开301房间的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就在她开门的瞬间,顺子已经把手伸进了她的手提包。 第73章 引诱 顺子在手伸进包里的瞬间五指张开,凭借手指敏锐的触感,感知到这个倭国女人的包里除了装化妆品的瓶瓶罐罐之外,还有一份纸质的小册子。 陶展如想要的,绝对不会是那些化妆品。 不过他并没有把小册子取出,而是迅速收回了手掌。 这个时候拿到小册子,绝不可能轻易离开。 刚才在上楼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楼梯口的那八个人神色一紧,绝对是收到了川岛加奈的某种命令。 不出意外的话,此时这些人定然在楼下加倍警戒。 突然离开,根本不可能做到。 若是在楼上继续跟川岛加奈待在一起,此时下手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果然,川岛加奈进屋之后,随手打开手提包取出一支口红,对着墙上的镜子轻轻抹在唇上,使原本娇艳的双唇更加显得娇艳欲滴。 抹完口红,又朝两侧腋下喷了些香水,这才朝顺子娇媚一笑:“赵先生,这边请。” 顺子在进门时已经发现,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客房,内外套间,装修得十分奢华。 随着川岛加奈到沙发上坐下,顺子看似随意,实则在关注着川岛加奈表情的每一丝变化。 他想知道,这个女人把自己带来这里,究竟想干嘛。 这时两人独处,气氛显得有些暧昧。 川岛加奈丝毫不觉得尴尬,指了指茶几上的红酒,对顺子娇声道:“赵先生,要不要喝两杯?” “有美人相伴,不喝点酒怎么行!” 顺子立即起身,拿起两个高脚杯走进卫生间仔细冲洗,完了之后亲手打开红酒,给自己和川岛加奈分别倒了一杯。 小心驶得万年船,谁知那杯子有没有事先做了手脚? 在开酒的同时,顺子以快捷无伦的手法取出银针蘸了些酒液,藏在手指缝中。 川岛加奈伸手端起酒杯,正要向顺子示意,顺子抢先开口道:“金小姐,听你口音不是申沪人,来这里是做生意来了?” 川岛加奈微微一笑,“这么说也没错,我这次来申沪就是为了做一笔大生意。赵先生有没有兴趣,咱们合伙?” 顺子摇了摇头,笑道:“大生意我可做不了,小打小敲赚点零花钱而已,都是捡一些洋行吃剩下的。” 他偷偷瞄了一眼指缝间的银针,颜色没有丝毫变化,说明酒中并没有下毒。于是举起杯子,朝川岛加奈道:“先干一杯,预祝金小姐生意兴隆。” 川岛加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叹气道:“赵先生,机会摆在眼前,难道你就不想把生意做大,甚至超越那些洋行?” 顺子顿时眼前一亮,一脸讨好地笑道:“金小姐,到底是什么机会?我可是做梦都想着挣大钱呢!” 川岛加奈一杯红酒下肚,脸色微微有些酡红,她脱去洋装小西服,双臂贴近胸前,挤出深深的事业线。 “赵先生,不瞒你说,我是扶桑人。你要是帮咱们扶桑做生意,我保管你的生意能做得足够大。” “有多大?” 顺子看着川岛加奈胸前,表现出一丝迷惑。 川岛加奈故意晃了晃手臂,媚笑道:“到底有多大,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言下之意,只要顺子答应下来,绝对可以财色双收。 顺子擦了一把嘴角流出的口水,目光有些呆滞地摇了摇头,“我不相信,天底下会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刚才还是一本正经,这会儿就流口水了,这小子是不是在演戏? 川岛加奈右手倏忽伸出,直指顺子颈间大动脉。 她出手极快,挟着一股劲风。 只要她的手指接触到顺子的颈中,凭借手指甲上贴着的一层薄薄刀片,绝对可以将顺子的颈动脉划开。 她要试探一下,这小子是不是真傻。 顺子对川岛加奈的出手视而不见,没有任何反应。 在老子的面前玩刀,你还嫩了点! 顺子看到川岛加奈的出手,就在心中有了判断,只要她的手指距离自己的皮肤还有半寸距离,他就足以能将其拦下。 他虽然没有任何动作,川岛加奈还是看出了他眼底流露出的自信。 她不由心中一惊,手伸到中途微微上扬,慢慢拂向顺子的脸庞,娇笑道:“天上自然不会掉馅饼,只是需要你按照咱们扶桑的要求,提供一些帮助而已。” 在她手掌靠近脸颊的那一刻,顺子身子后仰,巧妙地躲了开去。 川岛加奈暗自庆幸刚才没有真的下手,故作不悦道:“怎么了?你一个大男人还怕吃亏了不成?” 川岛加奈的声音甜得发腻。 此时倭国在申沪还没有建立起完善的情报网,她要想在申沪做出一番成绩,特别需要熟悉申沪当地人的支持。 对于赵有德,川岛加奈早有耳闻。只是这个赵锡诚,会不会跟那个大买办有关系? 这小子能够参加这次酒会,在申沪的身份地位绝对不一般,极有可能就是赵有德的儿子。 若能将这小子拿下,肯定能成为以后的一大助力。 川岛加奈相信,凭借自己的磨豆浆技术,绝对能让这小子欲罢不能。 面对如此年轻的男人,她有足够的自信。 倭国特高科里的那些男人,就没有一个不吃她这一招的。 没有这一点,川岛加奈也不可能在关东派遣军特高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此时的她斜倚在沙发扶手上,身体扭出一道诱人的曲线。 有着超乎寻常观察力的川岛加奈,明显发现顺子的喉结动了动。 这小子真能装,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顺子的表现,越发引起了她的兴趣。 相反,若是太轻易就能上手,她反而会对顺子失望。 毕竟,她需要的不是一个草包。 川岛加奈端起半杯红酒,对顺子扬了扬,笑道:“赵先生,你还在犹豫什么?” 顺子两只眼睛始终不离川岛加奈胸前,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终于把目光移开,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金小姐,我不明白,侬究竟看上了我什么?” 川岛加奈身子向顺子靠近一些,眯起眼睛说道:“就凭你长得帅,这一条够不够?” 说完她把身子倚在顺子腿上,仰头直勾勾地看着他。 她嘴上虽这么说,但直觉告诉她这小子精明强干,为了帝国的利益,个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不过分。 或许,这对她来说,并不算代价。 顺子感受着腿上的绵软,看着已经空了的酒瓶心中暗骂:册那,这倭国娘们酒量真特么大!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在酒量上藐视女人。 眼看无法将对方灌醉,顺子从裤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门香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问道: “金小姐,介意抽烟吗?” 川岛加奈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事后烟,抽什么劲?” 第74章 哪个重要 顺子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倭国女子都是这么生猛,不知廉耻的么? 尽管他心里一阵嫌恶,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甚至眼神里依然透着一股热切。 这骚货,要真是跟她有了那一层关系,到底是谁睡谁还不一定呢。 这种事,主要还是看一个心态。 他才不管川岛加奈同意不同意,直接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香烟,狠狠吸了一口,吐在川岛加奈的脸上。 色眯眯笑道:“雾里看美人,才更有味道!” 川岛加奈伸手从顺子嘴里夺过香烟抽了一口,吐出一连串烟圈,一环环渐渐扩大,飘向顺子的脸庞,画面充满了迷幻。 顺子本来从不抽烟,他这香烟经过特制,里面添加了迷药,在叼烟的同时,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把解药塞进了嘴里。 川岛加奈不知就里,以为只是普通的香烟,因此抽了一口反过来调戏顺子。 若是被动吸烟,她只会慢慢被迷倒。 这么狠狠地吸一口,立即加大了迷药的吸入量,川岛加奈顿时感觉有些头晕。 “酒喝太多了,我有些头晕。锡诚,抱我上床,我要躺一会。” 说完话,她整个身子已经黏在了顺子身上,浑身软绵绵的,媚眼如丝。 她对自己的头晕并没在意,以为只是酒喝多了,想借着酒劲,趁势把顺子拿下。 顺子把烟叼在嘴里,猛吸几口,双臂一用力将川岛加奈抱起,走向里间的床榻。 “不会抽烟,逞什么能!” 他声音有几分宠溺,像是在轻斥热恋中的情人。 此时他心中严重怀疑,小白狐是不是错把迷药换成了春药,怎么竟会起到这样的效果。 他一边走一边抽烟默念:快点倒下,不然到了床上,他非得掏枪亮剑不可。 在这种事上若是临阵退缩,可就丢了华夏人的面子。 到了床边,川岛加奈终于闭上了眼睛,发出了均匀绵长的呼吸。 这是进入深度睡眠的表现。 药效挺不错。 顺子心中一喜,将臂中的骚货丢在床上,嫌恶地掸了掸衣袖。 川岛加奈的身子在柔软的床垫上弹了几下,胸前波浪起伏。 但她并没有醒,而是侧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倭语继续呼呼大睡。 顺子知道,如此大的剂量,不到明日天明,川岛加奈绝对不会醒来。 他把烟蒂掐灭,扔进马桶里冲走,这才来到沙发上拿起川岛加奈的手提包,取出了那本小册子。 打开一看,每一页上都写满了被肢解了的汉字,只隐隐约约认出了申沪两个字。 倭国人真是无耻,连文字都偷咱们的,偷完了还不认账,反过来侵略自己的祖宗。 真是他娘的数典忘祖。 要破解这玩意究竟写的是什么,估计还得要陶展如出手。 顺子把这本薄薄的小册子塞进贴身的衣兜,转身想要离开,忍不住看了看床上睡姿妖娆的川岛加奈。 就这么走了,会不会让她太失望? 他回转身,把川岛加奈身上的衣服剥了个干干净净,扔的一地都是。 像极了大战之前的奋力撕扯。 顺子在这方面没啥经验,以为这样的场面足够逼真。 整个过程,顺子没有动手占丝毫便宜。 这女子身材太过诱人,他怕把持不住自己。 随后他拿出一张人皮面具戴在脸上,打开卧室的窗户,探头向下望去。 窗外是一条偏僻的街道,街道两旁路灯昏暗,像无精打采的眼睛。 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顺子心中一喜,原来从这里跳下去可以直通外界,这样可以省去许多麻烦,不必再刻意躲避外面和二楼的那些守卫。 他轻轻站上窗台掩上窗户,纵身跳下,下降途中,脚尖在墙体腰线和凸起的装饰上微微借力,身体轻飘飘落地。 在落地的瞬间,顺子迅速扭转身形,躲到了一根路灯杆的背后。 这个位置正好处于灯光的死角,属于灯下黑,不刻意观察,一般人绝对不会发现灯杆背后有人。 顺子刚刚站定,突然感觉脊背一冷,似乎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 他转脸望去,果然看见不远处墙角的黑暗处站着一个娇俏的身影。 瞧那身高和体型,竟和川岛加奈有些相似。 顺子心中一惊,背上冒出了一层冷汗:这倭国娘们身手这么好,难道是鬼魅不成? 待定睛看时,顺子不由长吁了一口气。 这女子竟是陶展如! 她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宋颀护送陶展如离开后,她回到家找个借口又溜了回来。 那份文件实在太过重要,不拿到手她实在放心不下。 她藏身的那个路口,是新仙林舞厅后面的重要通道,她估摸着,顺子若是得手,多半会从这里离开。 果然,陶展如在这里和顺子碰了个正着。 只是她看到的这人,身材跟顺子极其相似,而且穿着顺子之前的衣服,只是面容大不相同。 这人三十多岁,一脸阴鸷,根本不是李来顺。 难道顺子中了此人毒手? 陶展如心中一阵难过,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段日子她只顾着和顺子斗气,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一颗心时时刻刻都放在了顺子身上。 若是一点都不在乎,又何必置气? 陶展如从黑影处闪出,伸手指着顺子,厉声道:“你是谁?怎么穿着他的衣服?” 悲痛和情急之下,她已经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 顺子见她如此着急,心里有些感动,又有几分恼火。 这丫头胆子太大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她竟然敢一个人藏在这里。 他做了个压低声音的手势,故意变换了声调,问道:“你是陶小姐?李来顺他没事。” 随后他掏出贴身装着的小册子,在陶展如面前晃了晃。 “你是不是想要这个?” 虽然此处光线昏暗,但小册子封面的字体很大,陶展如一扫眼便认了出来。 用倭文写的《申沪戦争発起の计画》! “这是什么东西?它有什么用?” 陶展如并不伸手去接。 此人不知是敌是友,若是贸然承认,极有可能中了人家的圈套。 但是顺子的眼神何等毒辣,早已从陶展如的眼底看出了那一份隐藏的热切。 他淡淡说道:“想得到这份文件并不难,但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作为李来顺的大哥,这事我得帮他问清楚。” 李来顺的大哥? 陶展如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嗫嚅道:“什么问题?” “在你心里,李来顺和蔡真,到底哪个更重要一点?” 第75章 发小 刚刚开口说出“什么问题”四个字,陶展如就有些后悔。 自从这人现身以来,就没从她嘴里吐出过“李来顺”三个字。 而这句话一出口,就等于承认自己认识李来顺。 若是李来顺已经落到了倭人的手里,这一下可就真的暴露了自己。连通风报信展开营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心思电转,连忙改口道:“真是够无聊的,你说的这两个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顺子心中暗笑,这丫头够机灵的啊。 不过,现在改口已经晚了。 若自己是倭国间谍,就凭开始的那一句“怎么穿着他的衣服”,就已经可以下手抓人了。 “都知道我穿着李来顺的衣服,你却说你不认识他?现在想撇清关系已经晚了!” 顺子扬了扬手中的小册子,继续说道:“顺子说了,这本小册子只能亲手交到陶小姐手里。既然不认识他,看来是不想要了?” 显然对方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陶展如略一迟疑,问道:“是李来顺让你问的?” 顺子阴鸷的面皮上露出一丝笑容,显得有些恐怖。 他嘿嘿笑道:“这倒不是。只是他跟我说过你和蔡真走得比较近。我觉得蔡真那小子远远赶不上我兄弟,想来劝劝你。” 劝自己跟顺子?陶展如心头猛烈跳动几下,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 这种问题哪有直接问的,让人家一个女孩子怎么回答? 迟疑了片刻,她只回复了两个字:“无聊!” 顺子感觉跟女孩子打交道真是麻烦,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晃了晃手里的小册子,朝陶展如笑道:“你要是不正面回答,别想拿到这个。” 本想恶作剧一下,没想到陶展如变了脸色,怒道:“这事可不是玩笑!你知道这东西对有多重要吗?” 说完话,她不顾形象伸手便去抢夺。 顺子身形一闪,躲到了一侧。 陶展如再要去抢时,从街道对面快速冲过来一人,对她说道:“陶小姐,你到边上等着,这事交给我。” 其实,陶展如再次返回新仙林时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从反帝联盟叫了一个帮手,两人分别躲在街道的两侧。否则,她怎么敢大半夜的躲在这里。 那人二话不说,对着顺子的小腹狠狠一拳轰了过去。 见到此人出手,顺子狠狠吃了一惊。 这人出手内外合一,势若奔雷。 正宗的少林关东拳! 这一记崩手,显然是经过名家指点,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顺子不敢怠慢,后退一步躲开,看向此人的面容,忍不住在内心笑了起来。 原来是他! 这人竟是他数年不见的儿时好友,袁兆祥。 祥子的上唇毛茸茸的,长起了一层细密的小胡子,整个面庞也变得更加棱角分明,所以他猛然冲过来,顺子没有立即认出。 顺子刚退了一步,祥子紧跟着又是一招白虎望路,左右互打,丝毫不给顺子喘息的机会。 因为顺子戴着人皮面具,祥子不可能认出他来,下手也就不留余力。 分别多年,顺子有意想试试他的功夫有没有进境,并没和他立即相认,而是应了一招跨虎式。 这一招专门用来应对白虎望路,原本是顺子和祥子小时候练得极熟的招数。 只是顺子此时的身法和出手的速度,比原先不知快了多少倍。 祥子虽然这些年功夫从没落下,心中还是猛然一惊。 这人怎么出手这么快!而且用的还是跟他一模一样的少林关东拳! 他几乎本能地应了一招外摆莲,想要借力把顺子引向一侧。 顺子顺势侧身,自然而然地使出一招勒马回头望。 他们二人出手的顺序,跟当年在荆涂镇对练时一模一样。 祥子见到这一招,竟然忘记了拆解,而是呆呆地望着顺子,问道:“你究竟是谁?” 顺子停下招式,凝声成线对祥子说道:“祥子,我是顺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果然是你!” 祥子刚想喊出他的名字,顺子赶紧用眼神制止,说道:“咱们暂时不要相认,我现在化名李来顺,等你有时间去平章大学外文系找我,咱们再好好聊。” 他指了指陶展如,拼命朝祥子使眼色,要是让陶展如知道自己就是顺子乔装的,他还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说完,他赶紧把那份文件交给了祥子,“这上面全是半拉子汉字,具体写的什么,我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你拿去给陶小姐看看。” 见两人停手,陶展如已经走了过来,对祥子说道:“袁兆祥,我看看上面究竟写的什么。” 祥子把文件递了过去,陶展如打开封面细细阅读。 仅仅翻了一页,她便气得脸色发白,颤抖着手指,怒道:“倭人真是无耻,他们怎能这样!” 顺子和祥子同时问道:“倭人究竟想干什么?” 陶展如咬牙道:“他们计划在申沪制造事端,引起华夏人和倭人的矛盾,给他们制造出兵申沪的借口。” 她扬了扬手里的小册子,“而这个,就是倭人的详细计划。” 祥子一脸惊讶,立即道:“这么重要的东西,应该尽快送到国府军十九陆军蒋总指挥的手里,他好及时作出应对。” 他话音刚落,不料顺子和陶展如都缓缓摇了摇头。 “不行!”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陶展如惊讶地看了顺子一眼,不知他理由是不是跟自己一样。 而且这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 顺子发现自己忘记了控制声音,立即变声说道:“要是让小鬼子发现文件丢了,他们肯定会改变计划,这份文件就成了废纸。” 陶展如深以为然,她点了点头,说道:“这位大哥,麻烦你找到李来顺,让他想办法把文件送回去,最好不要让倭人发现。” 祥子沉吟道:“得到这份情报已经是难上加难,再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回去,谈何容易?起码咱们知道了小鬼子的意图,也是一件不小的收获。” 顺子看了一眼陶展如,腹诽道:李来顺在你心里是万能的么? 使唤起来李来顺,你倒是一点也不怜惜! 不过他还是说道:“这事虽然危险,但是以李来顺的身手,一定能做到。” 有机会自己吹自己,顺子可不会放过。 祥子领着两人进了巷子里的一间民房,朝陶展如道:“赶紧拍照,拍完了让这位大哥把文件送回去。” 拍完照,陶展如把文件交给顺子,“麻烦大哥交给李来顺,告诉他一定要注意安全。要是没办法还回去,就把这份文件毁掉!” 总算还有点良心! 顺子接过文件贴身装好,笑道:“李来顺啥时候不行过?” 他原路返回,来到新仙林的后墙外面,一阵助跑之后跃起,脚尖在墙面凸起上借力,身形不断拔高。 等到停下时,顺子已经落脚在三楼的窗台上。 他把手伸向窗户,究竟该如何应对屋里的这位,不由感到有些棘手。 第76章 过关 不远处街道上的黑暗处,陶展如望着顺子的身影狸猫一样窜上三楼窗台,眼神散发出异样的光芒。 这个身影她太熟悉了,尽管换了面孔,但是身体的胖瘦和个子的高矮,都和顺子一模一样。 尤其是那一身她不久前才见过的衣服,太合身了。 她不由呆呆望着新仙林舞厅方向,喃喃道:“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我觉得他好像就是李来顺。” 想起顺子之前问过她的话,不由嘴角涌起了一阵甜甜笑意。 祥子在一旁笑道:“陶小姐,不要瞎想。李来顺要是有这么好的身手,怎么会耗在平章大学,成天跟那些书本打交道。” 李来顺的身手陶展如可是见过的,虽然下楼要比上楼容易得太多,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陶展如幽幽叹了口气,同时心里也产生了一丝警惕。 上一次在大世界面对中统特务,她已经见识过顺子的身手,带着一个人从楼上滑下如履平地,并且枪法出神入化。 这小子身上绝对隐藏着极大秘密! 他来平章大学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为何要一次又一次帮助自己? 很多事情陶展如一时之间想不明白,无奈地摇了摇头。 但她是思想极为冷静的人,知道当务之急是把那些文件给破译出来,当即对祥子道:“袁兆祥,咱们需要找个地方,尽快把这些文件翻译出来。” 祥子点点头,“咱们只有知道了小鬼子想干什么,才能尽快找到对策,跟我来!” …… 新仙林舞厅三楼客房,顺子重新进入房间内,第一时间便是把那本小册子整理平整,放回了川岛加奈的手提包内。 一切恢复了原样,他看向床上昏睡的川岛加奈,不禁有些发愁。 谨慎的他,把房间里所有东西都看了一遍,可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究竟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一切变得合理? 尽管这个倭国女子足够诱人,他却绝不会去碰她。 这娘们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天知道她跟多少人干过那种事。 用师娘柳如烟的话说,太埋汰! 动了她,吃亏的究竟是谁还真不好说。 看着川岛加奈沉睡中娇美的面容,顺子不停地挠头。 他处理这种事,没有一点经验。 唯一知道一点那方面的知识,还是听小白狐吹牛时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管不管用。 这个时候,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当即按照宋颀说的,在川岛加奈的脖颈和胸口种起了樱桃。 因为他在香烟下的迷药足够多,川岛加奈睡得死沉死沉的,整个过程只是发出咿咿呀呀沙哑的低吟,并没有醒来。 反倒是弄得顺子,差点没把持住自己。 忙活完了川岛加奈之后,他来到卫生间镜子前面,硬生生在自己胸前和脖颈挤出了几处清淤。 这么一来,可就逼真多了,真像是两个人大战了一场。 但是,似乎还有哪里不对。 他仔细回想小白狐描述过的那种事,不由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这么做,真是把女人当傻子了。 接下来,真正考验自己定力的时候到了。 顺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把浴缸放满热水,从床上把川岛加奈提起放到了浴缸里。 而他自己,则把身体慢慢淹没在浴缸的热水中,与川岛加奈躺在一起。 和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女零距离接触,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顺子把脖子搭在浴缸的边沿,放空自己的思维,强迫自己不去想任何事。 随着热水慢慢冷却,窗帘透过了一丝光亮。 受到冷水的刺激,川岛加奈慢悠悠醒来。 感觉头脑昏沉沉的,她用力甩了甩脑袋。 昨晚酒喝得是有点多,但是也不至于醉得这么厉害? 也许是这几天太忙了,川岛加奈没有多想。 睡梦中感觉那小子似乎有所动作,忙活了很久。只是她觉得有点可惜,没能好好享受一下。 看到自己光溜溜地置身在浴缸中,她不用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从床上转战到浴缸里,这个姓赵的小子倒是挺会玩的。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顺子,而身旁的顺子,则是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这小子定是折腾累了,在冷水里都能睡着! 她赶忙打开了热水,以免两人着凉。 感受到水温的变化,顺子立即“醒来”。 他朝川岛加奈自嘲地笑道:“你看看我,居然这样就睡着了。你没事?” 川岛加奈朝顺子温柔一笑,“我没事。你这是太累了,要不要上床休息一会?” “做这种事怎么会累,要不,到床上再来一次?” 顺子看向川岛加奈的眼神充满火热。 像她这样出卖色相的人,身体就是她达到目的最有力的武器,顺子赌她绝不会这么轻易答应自己。 一抹殷红飞上了川岛加奈的两颊,她娇羞道:“锡诚,你这样不知节制,是会伤身体的。咱们来日方长,又何必在意这一时的欢愉?” 听起来真是温柔体贴,情深意长。 其实像川岛加奈这样风月场上的老手,最会拿捏年轻男子的心思。 他们越是着急,越是要吊着他们,决不能一次性把他们喂得太饱,这样才能让他们俯首帖耳,更加听话。 狗喂饱了你都使唤不动,更何况是人? 顺子一脸的失望,可内心却是一阵窃喜:这样误打误撞,居然蒙混过关了? 难道是洗澡水掩盖了一切? 川岛加奈看着顺子的神色,嘴角微微翘起,起身擦干身子,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穿到身上。 “你住在什么地方?接下来我会去找你。” 顺子失望的神色立即化作惊喜,“真的?我住在西川路和威海卫路交叉口不远处的37号公寓,你可一定要来找我啊!” 他说的是赵公馆,赵锡诚的家。 这倭国娘们要是发现了什么,就让他们跟无良买办狗咬狗去好了。 川岛加奈抿嘴一笑,脸上风情无限,“你个傻小子想什么呢!到时候只要你乖乖听话,自然少不了给你的奖励。” 她放出诱饵,不怕这小子不上钩。 更让她惊喜的是,这小子居然住在跑马场附近,肯定是有财力的,估计是赵有德的儿子无疑了,这样合作起来会更加轻松。 虽然脸上柔情蜜意,但她的行动却丝毫也不拖泥带水。迅速洗漱完毕,对顺子道:“我今天还有事要忙,记得在家等我哟!” 川岛加奈拿起手提包翻了一会,发现没有异样,取出口红在唇上迅速涂抹了几下放了回去。 然后飘然离去,只留下顺子一个人在房间里。 看到川岛加奈下楼,一群护卫连忙围了上来。 川岛加奈吩咐道:“不要惊动他,你们查查西川路37号公寓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尽快!” “嗨!”两名领头的护卫躬身答应。 房间里,顺子估摸着川岛加奈早已离去,迅速离开新仙林,返回平章大学,在校园里等待陶展如出现。 第77章 活腻了 等见到陶展如,顺子赶忙把她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迫不及待问道:“陶小姐,那本小册子究竟说了些什么?” 陶展如眼圈有些发黑,原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布满了血丝。 见到顺子时,她的脸色有几分不自然,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跟往常没有多大差别。 她警惕地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这才向顺子说道:“李来顺,谢谢你!那份情报非常重要。那个小册子送回去,没露出什么破绽?” “出了破绽我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顺子微微扬起嘴角,“看你的样子,肯定已经把照片冲洗出来了。快跟我说说,小鬼子究竟是打的什么坏主意?” “照片?” 陶展如似笑非笑地看向顺子,眼神意味深长。 你小子,不打自招了? 顺子坦然若素:“是我大哥跟我说的。” 他这副神色,让陶展如心里有些失落。 “其实,那本小册子是倭国人制定的一个详细计划。” 本来陶展如对顺子的身份有所怀疑,但从他的所作所为来看,绝不是坏人。 告诉他这些,将来也会多一份抗倭的力量。 顺子神色明显变得沉重起来,追问道:“那你给我详细说说。” “具体来说,分为三个方面。一是利用倭人攻占东三省引起的仇恨,挑动学生上街游行,抵制倭货,引发华夏人和倭国侨民的冲突,造成倭国侨民死亡。” 这一招确实够毒的,只要倭人乔装混入游行队伍趁机挑事,真是防不胜防。 “二是倭国黑龙会的浪人以及武馆的武士污蔑华夏武术,到申沪的武馆踢馆,造成倭国浪人伤亡。” 顺子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其中的关窍,这么上杆子去送死,是很难不死人的。 他瞳孔猛然一缩,问道:“那么第三呢?” “第三个方案,也是他们最终的方案。是组织倭国僧侣在大街上‘徒步修行’,为在东三省死于战场上的倭人亡灵祈福。” 这是公然在向华夏人挑衅,到时候这些僧侣肯定会遭到有良知的华夏人围殴,想不造成伤亡都难。 顺子心中升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么周密的计划,背后又有庞大的组织策划实施,凭借个人的力量很难阻止。 即便是阻止了又有什么用,人家想动手,还怕找不到理由吗? 归根结底,还是华夏太弱、国府军太怂。 如果不出所料,华倭申沪之战已经近在眼前了。 想到之前国府军对战倭军的表现,顺子不由焦急起来。 他朝陶展如道:“得想办法通知国府军申沪驻军,让他们积极备战,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咱们得想办法破坏倭人的计划,为国府军备战争取时间!” 陶展如点点头,低声道:“袁兆祥已经在想办法通知国府军,其他的事反帝联盟都已经在着手安排,你不用担心。” 对于反帝联盟,顺子了解不多,对他们并不是很放心。 “这么大的事,反帝联盟的力量够不够?” 陶展如的眼神里现出了担忧之色,毕竟反帝联盟在申沪刚刚成立不久,她也是才加入,反帝联盟的实力究竟怎样她也不是很清楚。 但是从顺子对蔡真的态度来看,顺子对这个联盟并不是很欣赏。 但她还是说道:“反帝联盟在申沪各高校都有自己的眼线,倭人的第一步计划,我们随时都能掌握动向。” 在陶展如看来,只要他们提前知道了消息,组织好学生,绝对不会出多大乱子。 而顺子的眼里则闪过一丝深深的担忧,这事可不是控制好学生就行的,万一别有用心的人混进学生队伍,事态就会完全失控。 见陶展如信心满满,显然对反帝联盟充满了信心,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说道:“你先去教室上课,我去办点事。” 仅仅几分钟的时间,顺子在心里已经想好了对策。 小鬼子处心积虑想要闹事,必定不择手段。在申沪的侨民、浪人、武士,还有潜伏的间谍,肯定都会用上。 对付这些人,必须要有非常的手段。 陶展如望着顺子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这小子真的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说缺课就缺课。 他这一去,会不会走漏了风声? 陶展如不由笑了,情报就是人家帮忙弄来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这个真名叫做陈智信的家伙太过神秘,还是要处处留心才是。 出了平章大学,顺子径直前往十六铺码头,找到那处曾经关押过他和宋颀的江边仓库。 刚到大门口,顺子就被一胖一瘦两名门卫拦了下来。 “先生,仓库重地,非请莫入!” 顺子立住脚步,神色淡然地看向两人,淡淡说道:“我要见你们王老板,有要紧事!” 顺子自从跟斧子帮有了接触之后,暗地里把斧子帮调查得清清楚楚。 这些年斧子帮着实干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 从申沪警察厅长,到江淮省建设厅长,再到申沪招商局总办,这些人的死,多多少少都跟斧子帮有关系。 而这几个人,不是贪官污吏,就是暗中勾结洋人出卖利益的汉奸。 这些年斧子帮名声不好,是有些人在故意抹黑它。 事实上,斧子帮小处可能做得不是足够好,但在大是大非上从不含糊。 这也是顺子愿意来斧子帮找王元申最主要的原因。 两名门卫看着顺子神态自若的样子,不由得嗤笑一声,“你谁呀,口气倒是不小!咱们老板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顺子急于见到王元申,自然不跟想他们啰嗦,冷冷道:“我劝你们识相点,要是耽误了事,只怕你们吃罪不起!” 胖门卫发出一声冷笑:“小赤佬,就你这嘴边没毛的样子,喘什么大气呢!” 他朝旁边的瘦子使了个眼色,“连社,这小子没有眼色,给他打出去!” 瘦门卫连社倒是个狠人,一句废话没有,立即从腰间抽出橡皮棍,朝着顺子当头砸下。 顺子身形一侧,左手微微一扬,手里便多了一根橡皮棍。 连社看了眼空了的右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朝胖子道:“李李哥,这小子会变戏法,快去喊队长!” 胖门卫没有丝毫犹豫,撒腿就往里边仓库区跑去,肥胖的身材竟十分灵活。 半分钟之后,一道威严的声音从里边传来,“哪个不开眼的,敢到淮海货运商行来闹事,活腻了是!” 第78章 密会 声音一出,顺子不由自主笑了起来,这声音太熟悉了。 只见罗虎带着七八人走了出来,个个神情彪悍。 顺子站在原地不动,瘦门卫恶狠狠瞪了顺子一眼,“小子,你死定了!” 顺子只是微笑着,并不答话。 罗虎远远看见大门口站着的是顺子,神情为之一愕,随即大步流星赶了过来。 “李爷,怎么是你?!” 罗虎脸上挂着笑,声音客气中带着恭敬。 上次顺子让他免受家法,他不仅感激,还有发自内心的敬佩。 这一声称呼,让胖瘦两名门卫脸上微微变色。 能让罗虎客客气气称一声爷的人,定然不是普通人。 顺子朝罗虎拱了拱手,“罗队长,我找王老板。” 那天晚上发生在旅馆的事,在斧子帮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早已被王老板严令不许外传,顺子这一拱手,算是给足了罗虎面子。 罗虎自从那次过后,就没再见过顺子。此时顺子突然前来,想必是有要事。 他挥退了众人,对顺子低声道:“李爷,王老板事务繁忙,要是不着急的话,我帮您转达一声?” 顺子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道:“此事万分紧急,一刻也耽误不得。” 谁知道小鬼子什么时候动手,多耽误一刻,就会多一分危险。 见顺子言语铿锵不容置疑,罗虎不敢有丝毫迟疑,把顺子引进了库房中的办公室。 招呼顺子坐下,他立即 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打了出去。 “孔哥,李爷要见老板。” “哪个李爷?” “淮泗市来的李来顺。” 说到李来顺三个字的时候,罗虎用带着敬畏的眼神看了顺子一眼。 “我知道了,老板正在吃早饭。你带着他来九号公寓。” 顺子的耳力极好,隐隐听得出对面是孔鹤鸣的声音。 罗虎放下电话,对顺子道:“李爷,咱们这就过去。” 两人出了办公室,早有手下开着汽车在院子里等候。 罗虎跟顺子上车后在司机耳边低语一声,司机点了点头,开车出了仓库,上了外马路一路向南,直到洞庭山路,拐进路口便停了下来。 罗虎招呼顺子下车,七拐八拐,到了高头巷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前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虽处老城厢闹市,却相对僻静。 估计谁也不会想到,让申沪清帮大佬挠头,让贪官丧胆的王元申竟会住在这里。 顺子和王元申虽然见过几次,但都是王老板主动找他,而他却从不知道王老板的确切住处,不然顺子也不可能直接去码头仓库。 后来随着对了解不断增多,顺子越发理解王元申为何如此行踪谨慎。 笃,笃笃! 罗虎有节奏地敲动门环,三次之后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迎门站着的一人,正是孔鹤鸣。 见到顺子站在罗虎身后,孔鹤鸣微微一笑:“顺子兄弟,老板已经在客厅等着了。” 顺子跟着孔鹤鸣进入客厅,只见王老板坐在主位上,端着茶杯,锐利的眼神透过厚厚的镜片,向他扫了过来。 顺子正要拱手行礼,王老板连忙站起身来,“咱们斧子帮不讲这些虚礼,快坐快坐!” 王元申一挥手,示意顺子在旁边的位置坐下,呵呵笑道:“顺子兄弟,你不来找我,我也正要去找你呐!” 顺子神情一愕,疑惑道:“莫非王老板也知道了?” 王老板笑着点了点头,朝门口挥了挥手。 孔鹤鸣和罗虎立即退了出去,掩上了房门。 顺子疑惑,这王老板真是神通广大,从陶展如拿到情报,这才几个小时? 他正想着怎么开口,只听王老板感叹道:“整整十年了,直到前段日子才听到张五爷的声音,五爷言语之中,豪气不减当年。可敬,可叹!” 顺子像屁股下面装了弹簧一般,立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师师父他来申沪了?” 王元申朝顺子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顺子坐下,微笑道:“五爷找到了江淮劳工总会的电话,因此也找到了我。” “他在电话里对你评价颇高,而且让我有事需要帮忙,不要跟你客气。” “嘿嘿,我就说嘛,除了五爷的亲传弟子,谁还能有这么好的身手。” 原来他和王老板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不过这个消息,让顺子十分惊喜。 他忍不住追问道:“我师父他他现今在什么地方?他怎么样?” 王元申道:“他是在津门给我打的电话,说一切都好,让你不要挂念。听说你去了平章大学可高兴了。让我暂时不要告诉你,等他的书信寄到之后,一并跟你说。” 说话间,王元申取出一封书信,放在顺子的面前。 顺子一看封面,上面写着“李来顺亲启”,尤其是“顺”字的三撇,第一笔与第二笔间隔较大,而第三笔的起笔和第二笔微微相连,果然是师父的笔迹。 他迫不及待打开,里边只有一张信纸,展开之后,上面就简简单单一行字: 家里一切安排妥当,俺陪你师娘回一趟娘家,勿念。 顺子明显感觉心头一紧,师父和师娘这个时候去东北,显然是去和小鬼子拼命去了。 就算荆涂镇消息再闭塞,奉天事变后小鬼子在东北闹出那么大动静,师父和师娘不可能不知道。 更何况师父的知交故友遍布五湖四海,只要他稍一打听,便能知道得明明白白。 以师父和师娘的性子,怎么可能在家里坐得住。 顺子不用想都知道,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师娘肯定急眼了。 可是这信这么短,也不留个地址啥的,要过去找他们,怎么找? 顺子表面装作平静,默默把信纸折好,重新装进信封,贴身装入衬衣口袋。 王老板见顺子脸上阴晴不定,也不追问,只是笑道:“你师父听说了你的事,让我带话给你,要你一定完成学业,其他的事不要着急。” 顺子叹了口气,说道:“只怕申沪旦夕之间就会迎来战火,哪里还能好好读书!” 于是他把获取的情报向王老板详细说了一遍。 王老板听完紧紧攥起拳头,重重地砸在茶几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 “狗x的小鬼子,真把咱们华夏当面团了,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王老板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心情稍稍平定了几分。 他看向顺子,“你来找我,是想让斧子帮帮忙做什么?” 顺子也不客气,直截了当说道:“一,让斧子帮兄弟混入学生队伍,不让学生与倭人发生冲突。二是利用王老板您的关系,联络各武馆,让他们保持克制。三是时刻关注倭人僧侣动向,及时采取应对措施。只有这样,才能给国府军争取更多的备战时间。” 他这一番说辞,早已在路上打了好几遍腹稿,自认为应对十分得当。 不料王元申摇了摇头,轻声道:“这怎么行,让我斧子帮以后在申沪如何立足?” 顺子听后一阵错愕,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第79章 书信 这个王老板,刚才还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难道转眼之间就变卦了? 很多人就是这样,动起嘴来一个个义正严词,一旦让他们行动,立刻就现出了原形。 有这样一个帮主,真不知道斧子帮的名头是怎么闯出来的! 顺子嘴角挂上一丝冷笑,“既然这样,王老板就当我没来过,行么?” 这个王元申要是能保守秘密最好,他要是敢把消息泄露给倭人,顺子绝对会不念旧情,亲手杀了他。 王元申拍了拍顺子手臂,笑道:“顺子兄弟,稍安勿躁。” 顺子侧脸看向王元申,眼神冰冷而犀利。 王元申道:“在这个当口,咱们华夏人无不恨倭人入骨,小鬼子正是在利用国人的仇倭情绪。” “咱们只能顺势而为,一来,让倭人计划难以得逞;二来嘛,倭人一旦打来,国人才能更加团结,一致对外!” “咱们出面让大家处处忍让,岂不被人骂死?今后咱们斧子帮在申沪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说完,他低声在顺子耳边说了自己的计划。 顺子听完之后,立即站起身,朝王元申深深鞠了一躬,“王老板,刚才是我误会您了!” 王元申的话让顺子由衷佩服,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能想出这么完美的对策。 顺子扪心自问,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尤其是应对这些大事,根本就没法跟王元申相比。 王元申哈哈一笑:“就凭我跟五爷的关系,咱们兄弟之间用不着这么客气。” 他写了一个电话号码交给顺子,让顺子一旦有事,就打这个电话给,绝对能找到他。 “孙家被盗的事查不出什么名堂,估计也就不了了之了。你先回学校,时刻关注学生动向,一有消息,就及时跟我联络。” 顺子起身告辞,并没有回学校,而是直接回到了方浜路住处。 此时宋颀已经去了学校,偌大的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顺子回到自己的房间,掏出师父寄给自己的信,左看右看,想看出这信内中藏着什么玄妙。 师父这次去东北肯定极其凶险,很有可能就是生离死别,他不会只给自己留下这寥寥数语。 肯定还有别的交待! 信封只是普通的牛皮纸,看不出有什么门道,而信纸却和普通信纸有着很大区别。 纸张稍稍厚了些许不说,字迹也有些洇墨。 顺子心中一动,起身到窗口展开信纸迎亮一看,果然信纸上有一道道浅浅的划痕。 那是钢笔笔尖留下的痕迹,若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想从这些划痕上辨认字迹更不可能。 顺子心中了然,倒了一盆清水,把信纸浸湿,随即一行行清晰的小字出现在信纸上: 顺子,王元申此人赤肝义胆行事果决,足可信赖,遇有不明之事,可向其求助。 另:吾与汝师娘前去奉天,一为杀敌,二为清理门户。门下出逆徒,乃吾终生之憾。东北沦陷,逆徒转而成为倭人走狗,不除之寝食难安。 倭人觊觎华夏久矣,申沪乃华夏之经济命脉,倭人必欲取之。汝学业之余,可助元申共襄抗倭大计,不可须臾擅离。 国恨大于家仇,切记,切记! 顺子读完书信,两行泪水滚滚而下。 信中言外之意,早已溢出纸面。 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果决,也隐隐有几分交代后事的味道。 顺子擦干眼泪,一溜烟跑到大街上电话亭,拨通了津门伊泰利租界施密特花园别墅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冯礼。 “冯叔,我是顺子。师父他” 电话那头,冯礼的声音有些无奈,“五爷和夫人已经走了半个多月,他老人家特别交代,让我在他们走后十天才可寄出信件。顺子,你可不要怪我” 冯礼还想解释,顺子已经将他的话打断,“师父手臂的伤势怎么样了?” “五爷手臂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看来师父的伤已经恢复了不少,至少外表是看不出什么了,顺子略略放心。 但是,看信里的意思,师父这次去东北,除了抗击倭寇之外,还要清理门户。 他所说的逆徒,难道是段天明? 顺子这段日子一直也在暗中寻访段天明,但一直没有头绪。段天明难道是在东北? 师父受伤后,能不能敌得过正当壮年的段天明? 对于师父是怎么受伤的,他不想多说。 跟冯礼敷衍了几句,交代他注意保重,便挂断了电话。 顺子心里好似一团乱麻,想去帮助师父师娘,可眼下这个当口,又怎么能离开? 他没有心情再回学校,一个人默默走回住处。 走到住处门前,顺子心里一动,家里若是有了电话,以后办事岂不是更方便? 平时和宋颀一出门,偌大的院子一个人都没有,也不安全。 看门做饭的人,也必须要有。 反正手里也不缺这点钱。 他立即折返到街上,要了一辆黄包车,直奔电话局,当天就装上了电话。 不管什么时代,有钱能使鬼推磨。 电话装好之后,顺子立即拨通了王老板的电话,告诉他自己的电话号码,并请王老板帮忙找两个人帮佣。 王元申呵呵一笑:“怎么了,你小子想通了?不怕我派人监视你?” 这个王老板可真是人精,就像能看透人家的心思一样! 电话这边顺子脸上微微一红,笑道:“我们就是想腾出更多的时间,来做点大事。” 王元申道:“这就对了,这事交给鹤鸣去办,一会让他带人过去。” 当天下午,孔鹤鸣就领着两人提着包袱行李,来到了方浜路顺子住处。 听到敲门声,顺子赶忙出来迎接。 孔鹤鸣带的两人是一对中年夫妻,男的叫刘耕农,体格强壮,走路步伐稳健,一看就有功夫在身。 女的叫苏芩,相貌清秀,衣着虽然朴素,但是全身上下齐齐整整,干干净净,让人看着就很舒服。 顺子对这两人都很满意,当即安排他们在前院住下。 一切安排妥当,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宋颀肩头斜挎着书包,蔫头耷脑回家。 一推门,院门应手而开。 从没见院子这么整齐过,他不由兴奋起来,扯着嗓子大喊:“哥,哥——” 顺子赶紧出来,给宋颀和刘耕农夫妇作了介绍,领着宋颀来到后院。 看到整齐的院落,崭新的电话机,宋颀连连咋舌。 “真不错,知道过日子了,俺还以为你被哪个娘们给勾搭走了!” 这家伙,嘴可真够毒的,差点就被他说中了。 顺子一脚踢过去,“少扯淡,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被咱们遇上。” 他又把获取情报的事跟宋颀说了,宋颀细长的眼眸瞪得溜圆。 “小鬼子真是作死,以为咱们华夏,人人都是好欺负的?” 顺子问道:“小白狐儿,你今个在学校,有没有听到啥风声?” 宋颀道:“听孙畅那小子几个人暗地里嘀咕,有人组织后天早上到明国路游行,抵制倭货,不去的就是汉奸卖国贼。” 川岛加奈这娘们,行动可真够快的! 第80章 审讯 让顺子惊讶的,不仅是川岛加奈的个人能力,还有小鬼子在申沪拥有的暗藏势力。 不然不可能这么快就放出了消息。 第二天顺子和宋颀早早来到学校,见班里同学很多人脸上带着兴奋,忙着制作标语横幅。 只有陶展如和林素脸上带着忧虑。 宋颀来到林素身旁,问道:“咋个愁眉不展的,还不过去帮忙?” 林素白了宋颀一眼,“你瞎起什么哄!” 宋颀朝她眨了眨眼,“号召全民抗倭,怎么是瞎起哄呢,快来快来!” 他拉着林素一起加入了忙碌的队伍。 陶展如不解地看着二人,问顺子道:“宋颀难道不知道?你没跟他说?” 顺子把陶展如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低声道:“我都跟小白狐儿说了。这事闹起来,未必只有坏处。” 随即他把王元申的计划跟陶展如说了,陶展如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神色,随后和顺子一起前去忙碌。 第二天一大早,大批学生涌上明国路,手里举着标语和横幅。 还我东北! 倭寇滚出华夏! 坚决抵制倭货! 这些学生,不仅有平章大学的,还有震旦大学、东武大学等学校的。 大家一边挥动标语,一边喊着口号,群情激愤。 更有男女学生站在手推车上,唾沫横飞地演说。 渐渐地,看热闹的市民也加入了队伍,他们手中没有标语,就挥舞着拳头高喊: “小鬼子,滚出东北!” “坚决不用倭国货!” 人越聚越多,宽阔的明国路渐渐显得拥挤,交通也变得拥堵起来。 陶展如朝顺子道:“谁说咱们华夏人麻木不仁了,只是没有好好把大家组织起来!” 顺子一双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四周,低声道:“先别忙着高兴,咱们可要盯紧了。” 他已经提前跟王元申通报了消息,早已有大批斧子帮帮众混入游行的队伍。 见到交通受阻,申沪的警察上前劝阻,却丝毫不起作用,反而被汹涌的人流冲挤到路边。 接连两天下来,游行的影响越来越大,不少工人和小商小贩加入了队伍,渐渐有人跟街边店铺发生冲突,都被斧子帮的人制止,事态没有扩大。 不知什么人提议,第三天转战公共租界,到倭侨聚集区游行。 这一提议,立即得到了大多数人赞成。 顺子和陶展如意识到,真正的考验来了。 王元申得到消息后,也做出了周密的部署。 这天一大早,学生队伍浩浩荡荡来到倭侨区,一路高喊着抵制倭货口号,从倭人店铺前走过。 跟前两天不一样,长长的大街上连一个巡捕也没有。 学生游行呼喊、散发传单根本没有人制止,只有看热闹的倭侨。 这很不正常,哪次在租界游行,音度阿三不是手持警棍到处乱打? 倭侨的店铺依然敞开着大门,丝毫不把游行的学生当一回事。 更有胆大的倭侨对着学生大声辱骂: “支那猪!” “不敢咬人的狗就只会瞎叫唤!”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把鸡蛋和菜叶扔向倭侨,一倭国男子被鸡蛋砸中眉梢,蛋黄蛋清流了一脸。 “八嘎!” 男子愤怒地朝游行队伍吐了一口唾沫。 游行的人本来就群情激愤,这一声骂把大家气得纷纷撸起袖子,就想动手。 “小鬼子,不打死你,以为咱们华夏人都是软蛋吗!” 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随后一块石头飞向那名倭侨。 “对,打死他!” “打死他!” 人群中有人纷纷附和,手持棍棒冲向街边的倭侨。 顺子感觉那道清亮的声音有几分熟悉,猛然想起,是川岛加奈的声音! 这个小娘们真会把握时机!今日何不趁机连这条大鱼一起捉了! 顺子问身边的宋颀:“小白狐儿,有没有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宋颀明显一愣:“谁啊?” 顺子道:“就是跳舞那天,二楼的…” “哈哈哈,我知道了。难怪你一夜没回,原来是被娘们勾了去…” 这事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顺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少废话,跟我来!” 两人循声过去,却只看见了一群男人,并没有川岛加奈的影子。 显然川岛加奈煽风点火之后,立即转移了地方。 人太多,顺子根本没法找。 好在向倭侨发起冲击的人很快被斧子帮帮众控制,几名激进分子被挟制在人流当中,根本不引人注目。 接下来,斧子帮的人又接连抓了几批激进分子。 但顺子始终没有发现川岛加奈的身影,暗暗觉得有些可惜。 队伍出了公共租界,把挑头闹事的人带到一个偏僻的院落,斧子帮要逐个审问。 王元申对这次行动极为重视,亲自到场逐个提审。 平日里儒雅的王元申,一改往日风范,神情变得狰狞可怖。 对那些又倔又硬的家伙,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一波审讯下来,除了二三十名被鼓动的学生之外,倭国人竟有四十多人,其中有二十多个浪人。 起初这些浪人嚣张无比,他们心中打定了算盘,只要自己报出身份,这些华夏人绝对不敢动他们。 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一个懦弱的国度。 然而,王元申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什么才叫真正的狠人。 浪人们一个个被打得皮开肉绽,全身没有一寸好地方,就连顺子和宋颀看了都觉得头皮发麻。 一个浪人不堪折磨,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王元申冷冷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人,小的名叫小野半次郎。”浪人华夏语说的还不错。 才半次,你野个什么? 顺子和宋颀对望了一眼,心里发出同样的疑问。 只听王元申继续问道:“是谁指使你参与的这次行动?” “这这个” 小野半次郎踟蹰不语。 王元申朝两旁使了个眼色,立即有手下拿着烧红的烙铁走了过来。 小野半次郎吓得脖子一缩,脱口道:“是是川岛加奈,给了我们一人十块大洋。说打死了侨民,帝国还有重赏,侨民也会得到优厚的抚恤。” 得到这个答案,王元申并不意外,顺子之前已经跟他说过川岛加奈的情况。 只是,他不相信一个倭国女子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王元申缓缓摇了摇头,冷冷道:“看来你还不太老实!” 他轻轻挥了挥手,一名手下将烧红的烙铁放在小野半次郎的大腿根部。 滋啦! 一股青烟冒出,伴随着阵阵焦臭,紧接着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王元申点上一支香烟,淡淡道:“还有谁?再不老实,我不介意让你的命根子变成烤红薯。” “还有还有田中少佐。” “田中什么?” “扶桑领事馆武官田中基隆少佐。” 这个时候的领事馆,基本都是设在别国境内的谍报机构。 这么说就合理了,王元申微微点了点头。 没有倭国官方在背后支持,个人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又审了一个浪人,得到的答案跟小野半次郎完全一致。 王元申朝手下挥了挥手,让把这些倭人全部带下去。 这些虽然都是小鱼小虾,可王元申一样不会客气,让人把他们全都押送到一处闲置的仓库里关押起来。 他才不会把这些人送去警局,这些家伙弄不好就会前门进后门出,一转脸又变成了满大街咬人的疯狗。 这些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小鬼子领事馆想挑事都没有证据。 王元申嘴角翘起,又恢复了一副儒雅模样,朝顺子和宋颀笑道:“没抓住大鱼,接下来咱们估计要更忙了!” 第81章 踢馆 倭人策划的学生反倭游行,不仅没有达到预定的目的,反而搭进去了好几十人,还激起了申沪百姓高亢的反倭情绪。 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王元申知道倭人接下来的行动,只会更加凶残。 带着顺子和宋颀来到淞北宝山路一处不起眼的院落,车子刚停下,便有人上来热情地打开车门。 进了院子,一群人面带微笑迎了上来,恭请王元申和顺子宋颀进屋。 这些家伙个个神情彪悍,有的腰间还别着斧子。 顺子一看就知道,这些人都是王元申的手下。 王元申先是向众人介绍了顺子和宋颀,然后指着身边的四人,一一介绍: “这位是朱朝真,行动部部长。这是李远奎,执行部部长。这位是罗静农,监察部部长。这是何允之,情报部部长。他们四个,都是斧子帮的柱石。” 这四人长相各有特色,朱朝真一脸憨厚,李远奎文质彬彬,罗静农神情彪悍,何允之温文尔雅。 顺子通过之前的调查知道,斧子帮完成的每一起暗杀,都有他们的参与,这几人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 尤其是一脸憨厚的朱朝真,行事果断下手狠辣,跟他的外表完全不符。 每介绍完一个,顺子就和宋颀喊一声大哥,四人微笑点头应了。 对老板亲自带来的人,他们自然也高看一眼。 顺子注意到,早在审讯一开始,除了孔鹤鸣外,朱朝真和何允之两人一直跟随在王元申左右。 只是王元申忙活了一夜,一直忙着审讯,根本没来及介绍,直到这时才介绍大家认识。 王元申做事雷厉风行,没有过多的废话。 他掏出记事本摔在桌上,手指着川岛加奈和田中基隆的名字,咬牙道: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这两个人必须死!” 何允之向顺子询问了川岛加奈的外貌,随即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王元申看了看手表,对顺子和宋颀道:“休息两个小时,跟我去雄风国术馆。” 两个多小时后,王元申、朱朝真、何允之、孔鹤鸣以及顺子、宋颀六人在一帮斧子帮兄弟的簇拥下,出现在雄风国术馆门前。 在路上王元申向顺子交待,雄风国术馆馆主戴振雄的身份极不简单。 表面上是开武馆的,实际上是宏门龙华山的山主,在江湖上极有号召力。 申沪大部分武馆的馆主,都是宏门兄弟。 只要跟戴振雄说清楚倭人可能要采取的行动,就一定能得到整个申沪武馆界的支持。 戴振雄刚正不阿,为人侠义。虽然王元申与其从未谋面,但对于此行他极有信心。 因为老张出自宏门,顺子对宏门并不陌生,对宏门中的很多规矩切口都极为熟悉。 宏门龙华山的前身是申沪苗刀会,顺子在心中猜测,山主戴振雄肯定是玩刀的。 他猜的一点不错,戴振雄善使一柄苗刀,壮年时期曾行走江南七省未遇对手,闯下了苗刀无敌的名头。 因此雄风国术馆是申沪武馆中名声最大的一个,只是戴振雄已经年逾六旬,身体多病,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今年才二十岁,刀法尚不精纯。 在戴振雄的众多弟子中,只有大弟子蔡文鼎天赋较高,尽得戴振雄真传,勉强帮助戴振雄撑着武馆门面。 六人到了武馆门前,却见大门紧闭。 王元申沉吟道:“这里不仅是武馆,还是洪门龙华山总舵,不该没有人才对。” 顺子早已听出院子深处有人练功,而在武馆的大门前不显眼的位置,整齐地摆放着五块石头。 从石头的摆放方位来看,应该是五石挡路阵。 这是宏门留下的暗号。 只有破得了阵,说对了切口,院内才会有人过来开门。 显然山门正在处理要事,不方便接见外客。 顺子向王元申低声道:“王老板,要不咱们改日再来?” 王元申沉吟了一会,“这事延误不得,迟则生变。先敲门试试!” 孔鹤鸣正要前去敲门,顺子伸手拦住,将那五块石头的中间两块后移,高声道:“五员大将平天下,同心一片保国家!” 他声音刚落,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身着短打装扮的精壮汉子探出头来,脸上带着笑容。 开门倒是够快的,这家伙肯定一直在暗中观察众人。 见王元申和顺子等人面生,汉子脸上笑容渐渐僵硬,疑惑道:“请问阁下,梁山有多高,周围有几里?” 顺子把右手放在胸前,拇指和食指抵在一起,其余三指竖直向上贴在胸前,深深一躬,答道:“山高三百六十丈,周围水泊八百里。” 见对方“盘梁山”,顺子规规矩矩行了个“三把半香”礼,用宏门切口作答。 汉子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将两扇大门彻底打开,朝顺子深深一躬,“各位兄弟里边请!” 王元申对此见的多了,一点不感到奇怪,和顺子等六人到了会客室,其余斧子帮兄弟均在院中等候。 汉子给众人倒上茶,微笑看向顺子,反倒把领头的王元申冷落在一边。 王元申对此毫不在意,面容平淡沉静。 顺子知道,接下来肯定继续“盘梁山”或者“盘海底”,探清他们的来历。 这是宏门规矩,不知道对方根底,很多话没法说。 可他不是宏门中人,根本经不住盘问。 顺子赶忙起身,躬身道:“兄弟只能算是半个宏门中人,咱们这次前来,只为求见戴老山主,有要事相商。” 他指了指身边的王元申,“这位是斧子帮的王老板,麻烦兄弟通报一声。” 斧子帮在申沪名声赫赫,听说帮主王元申亲自来了,汉子略显惊讶,神色变得恭敬,朝王元申鞠躬行礼。 “王老板,各位请稍候!” 说罢,转身去了内院。 听说王元申来了,戴振雄领着一帮弟子和宏门手下亲自过来迎接。 “山门俗事缠身,未能远迎,还请王老板和各位兄弟见谅!” 戴振雄虽然和王元申素未谋面,但早就在报纸上看过王元申的照片,一眼就认出了他。 寒暄了几句,戴振雄邀请几人到内堂说话。 戴振雄身高不足一米七,一脸病态,弱不禁风。 若不是名声太大,顺子根本无法想象这么一个干瘦的老头儿,竟然是武林高手。 戴振雄连声咳嗽,赶忙用手帕捂住,调整好呼吸,这才开门见山问道:“王老板今日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王元申把小鬼子第二步计划大致说了,接着道:“雄风国术馆是申沪武术界执牛耳者,还请戴老先生跟各家武馆招呼一声。到时候小鬼子真的打来了,大家也好共同出力。” 戴振雄越听脸色越往下沉,怒道:“小鬼子真够毒的,这一招可不好对付。” 倭人要真是上门踢馆,打出火气来,难免不出人命。 更何况,倭人硬是派人前来送命,可不太好阻止。 总不能各家武馆都关门大吉? 武馆众人脸上均现出了一丝担忧之色。 王元申也觉此事颇为棘手,沉吟道:“可否请戴老山主邀请各家武馆,一起商量应对之法?” 戴振雄咳嗽一声道:“这事好办,正好今日我山门有事,申沪几家大一点的武馆馆主都在。” 正在这时,武馆大门被人突然一脚踹开,两扇大门飞进院子里,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有人踢馆来了! 第82章 一次郎 戴振雄领着众人来到院子里,只见一行九名倭国武士站在院子正中,人人都是一脸的傲气。 当先一人身材矮壮,一脸横肉,怀抱一柄打刀,腰间横插一柄肋差,神色极为狂傲。 武士刀大致分为太刀、打刀、肋差和短刀。 打刀长短适中,适合于进攻和防守。 倭国武士大多喜欢把打刀和肋差共同佩带。 见戴振雄等人出来,这人用不太熟练的华语说道:“久闻雄风国术馆馆主戴先生刀法精湛,今日特来领教。” 顺子心中暗暗惊诧,这些人来得太快了,就跟打仗一般,抵制倭货游行计划失败之后,立即启动第二步计划。 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幸亏王老板来得及时,不然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戴振雄咳嗽了几声,深吸了一口气,将咳嗽压住,朝倭国武士拱了拱手,一副宗师风范。 “老夫戴振雄,不知来者何人?” 领头的武士梗了梗脖子,傲然道:“二刀流,佐佐木一次郎。” 顺子和宋颀站在众人的最后,听到佐佐木的答话,宋颀忍不住笑了,对顺子低声道:“哥,这二流子厉害得很啊,半次变一次了。” 顺子道:“先不要笑,这家伙只是站在这里,全身上下法度谨严,瞧不出一丝破绽,肯定是个高手。” 跟吊儿郎当的宋颀相比,顺子则时刻保持着谨慎。 只见佐佐木抬起右手,点了点戴振雄身边的几人,嗤笑道:“今天真是巧了,好几家武馆的馆主都在,正好一并领教。” 佐佐木一次郎把“领教”两个字咬得极重,好像不是向众人领教,而是要教训众人。 戴振雄面不改色,平静地说道:“一次郎先生,非常抱歉。今日乃是我雄风国术馆第七代祖师忌日,不宜动刀。咱们改日再战如何?” 在没想好对策之前,戴振雄不会仓促应战,随便找个理由先拖延时间再说。 不料佐佐木一次郎嘴角发出一声冷笑,“东亚病夫果然名不虚传!咱们若是明天过来,会不会是你们第十八代祖师的忌日?雄风国术馆,难道只会当缩头乌龟?” “住口!”戴振雄身边一名大汉一步跨出,伸手遥指佐佐木一次郎,“倭人竟敢如此放肆!” “文鼎,退下!”戴振雄朝着大汉一声低喝。 蔡文鼎神色一敛,扭头朝戴振雄低声道:“师父,这都打上门来了!” 蔡文鼎是戴振雄的大弟子,刀法早已尽得戴振雄真传,不仅刀法出众,脾气也十分火爆。 戴振雄的女儿戴青筠皱了皱眉,朝戴振雄道:“爹,你看小鬼子狂的,就是欠收拾。” 戴青筠虽然正当妙龄,但出身武术世家,说话极为直爽,没有一点脂粉气。 佐佐木一次郎欠揍的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就怕你全体当乌龟,有愣头青出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拍了拍双手,笑道:“没想到病夫中居然还有一个有血性的,敢不敢下场比试?” 到了这时候,蔡文鼎已经不可能退下,再憋着不出声,可就真的成了缩头乌龟了。 他向前迈出一步,昂然道:“怎么比,你狗日的划下个道儿!” “既然是领教,当然是点到即止。不过刀枪不长眼,难免涉及生死,你们不会怕了?咱们扶桑武士可不是华夏人,不敢见血,听见枪响就当逃兵。” 佐佐木一次郎句句话都暗带讥讽,甚至把东北国府军不抵抗拿出来说事。 他的话激起了众人的怒火,就连沉稳的戴振雄也不再阻拦弟子出手。 大丈夫死则死矣,气节不能毁,气势不能丢! 戴振雄朝蔡文鼎使了个眼色:揍他娘的! 蔡文鼎走到兵器架前挑了一柄大苗刀,朝佐佐木一次郎道:“小鬼子,出手!” 王元申低声问戴振雄道:“胜算多少?” 戴振雄道:“没见对方出手,还不清楚。对文鼎来说,起码自保没有问题。” 王元申道:“切不可伤了对方性命。” “文鼎脾气虽然火爆,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王元申一时之间也没想好对策,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佐佐木一次郎朝蔡文鼎摇了摇头,“跟我比,你还没有资格。” 他看向了身旁一名矮小的武士,说道:“吾孙健二,交给你了!” 顺子和宋颀同时感到纳闷,这人的孙子都这样大了。 吾孙健二一步跨出,一手握着刀鞘,一手扶着刀柄,满不在乎地看着蔡文鼎,嘴角挂着邪笑: “支那病夫,让你先出招!” 戴振雄领着众人站到边上,给二人留出比武的场地。 顺子站在众人身后,一直仔细观察着倭国武士的一举一动。 从这些倭人的举手投足来判断,佐佐木一次郎是高手自不必说,另外八人当中,有五人步伐沉稳,气度不凡。 剩下的三人则脚步虚浮,握刀的神态也不够自信,想必是带来送人头的。 其实这次佐佐木前来踢馆,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他早就得知戴振雄近年有病在身,而且年事已高,弟子当中除了蔡文鼎能拿得出手,没有几个厉害人物。 一举将雄风国术馆给挑了,不仅能打压华夏武术界,也可使二刀流在倭国各剑道流派面前大大地露一次脸,挽回二刀流近些年的颓势。 若是逼得雄风国术馆狗急跳墙,把带来的三个弱鸡给宰了,那可是一举两得,刚好趁机完成了领事馆交给的任务。 吾孙健二是这帮人当中,除了佐佐木之外的第一高手,只要他能打败蔡文鼎,剩下的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让他唯一的意外,就是没有想到其它几家有名的武馆馆主也在这里。 不过没关系,他还带了几名二刀流高手,一起收拾了便是。 佐佐木并不急于自己下场,他知道戴振雄绝不会轻易出手,不知这老家伙生病是真是假,得防着一手。 苗刀有大小之分,大苗刀刀身长近五尺,竖起来比有的小鬼子还高,在对战中具有一定的优势。 蔡文鼎双手紧握刀柄,摆开一个起手式,双目紧盯对手,并不利用刀身较长的优势急于出招。 高手对决,最忌讳的就是贸然出手,给对手留下攻击的空挡。 吾孙健二双目收紧,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神态无比认真。 对于武士来说,轻视对手无异于自寻死路。刚才言语的轻蔑,只是为了激怒对方。 此时两人就像两头猎豹,互相紧盯对方。 蔡文鼎目光中战意昂扬,吾孙健二眼神中则是杀意重重,有如实质。 这一番对视,让现场的气氛立时凝重起来。 吾孙健二脚下缓缓移动,围着蔡文鼎打转,寻找合适的出手时机。 蔡文鼎则凝立当地,身子随着吾孙健二微微转动,刀尖指着地面。 突然,吾孙健二身形晃动,向着蔡文鼎直扑过去。 因为在转动中,他发现蔡文鼎的刀尖有一丝下垂。这显然是在双方的对峙当中,有了一点儿松懈。 而这些许松懈,正是他出手的最佳时机。 第83章 赌命 仓啷! 打刀出鞘,伴随着快速移动的黑影,一道寒光直袭蔡文鼎右边脸颊。 吾孙健二这一招是有名的居合斩,在拔刀的瞬间将速度发挥到极致,讲究的是一击必杀。 蔡文鼎反应极快,双手紧握刀柄,苗刀迅速上撩,对着黑影斜劈过去。 当! 苗刀和打刀在空中相撞,发出一串耀眼的火星。 吾孙健二打刀迅速下压,直切蔡文鼎胸口。 这一招来得又快又急,十分突兀,蔡文鼎慌忙横刀挡下。 没想到吾孙健二身形一矮,打刀向着蔡文鼎腰间横扫而来。 吾孙健二刚才的急速前冲,已经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蔡文鼎的苗刀太过于狭长,反而有点施展不开,让吾孙健二占尽了优势。 眼看吾孙健二的这一刀无法遮挡,蔡文鼎跳开一步,急速后退,刀刃横甩,扫向吾孙健二颈中。 吾孙健二身形一矮挥刀直进,刀刃狠狠上撩,想将蔡文鼎的腹部划开。 蔡文鼎见势头不对,苗刀立即下压。 这一进一退之间,苗刀长度上的优势又发挥出来。 吾孙健二若不回撤,只怕刀还没沾着对方的身子,自己就已经被一刀捅了个洞穿。 然而吾孙健二不闪不避,脚下发力迅速前窜,刀势也来得更加凶猛。 刚才,蔡文鼎能够躲过他的居合斩连环三击,让他十分心惊。 最厉害的招数已经用过,再打下去,怕是只有输的份儿。 一咬牙,吾孙健二采取了两败俱伤的打法。 他在赌,一是赌蔡文鼎的刀没有他的腿快。 像苗刀这种长刀一旦形成劈砍之势,越是到末端威力越大。 距离越近,反而威力越小。 只要他距离蔡文鼎足够近,这一刀对他的威胁就会大大的降低。 而自己的打刀,却足以将蔡文鼎开膛破肚。 二是赌蔡文鼎不敢杀他。 在他的印象中,华夏是礼仪之邦,华夏人温良恭俭让,绝不会轻易杀人。 这种赌法无耻至极。 不过,却让他给赌对了。 蔡文鼎见他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不禁心中一惊,猛然想起王老板的话: 不可伤了倭人性命。 但是此时收手已经来不及,他刀锋略转,斩向吾孙健二的肩头,同时脚下略略偏移,想要避开对方的锋芒。 苗刀的刀锋深深嵌入吾孙健二的肩头,让他身形一滞。 吾孙健二一咬牙,脸色变得狰狞,脚步继续前冲。 嗤啦! 苗刀在吾孙健二的肩头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大裂口,鲜血迸射而出。 只要蔡文鼎将长刀下压,保持好角度,凭借吾孙健二前冲的惯性,他自己就会把自己划拉成两半。 然而,蔡文鼎没有动。 不能伤了小鬼子性命! 就这么念头一转,酿成了大错。 眨眼间,吾孙健二的打刀也已经袭到,上撩的刀身挟着一缕寒光。 咔嚓! 蔡文鼎的身前炸开了一片血雾,一条手臂横飞了出去。 当啷一声,苗刀落地。 蔡文鼎身形疾退到一丈开外,看到自己右臂被齐刷刷地齐根斩下,一脸的震惊与错愕。 除此之外,还有后悔和不甘。 若是以命相搏,吾孙健二绝对不是蔡文鼎的对手。 可事实却是,蔡文鼎输了。 他忍着剧痛,满脸不解地看了王元申一眼。 若不是王元申之前说了不能伤小鬼子性命,他绝对会把这个小鬼子给剁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王老板前脚刚说,小鬼子后脚就到了。 这个王元申究竟是何居心? 王元申一看蔡文鼎的眼神,立即知道自己这是被误会了,但是在这个时候又不好出言解释。 他无奈地看向戴振雄,想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戴青筠恶狠狠地瞪了王元申一眼,向戴振雄道:“爹,这个王老板不会是倭国人派来的奸细?” 戴振雄脸色沉重,冷冷地看了王元申一眼,说道:“我相信王老板的为人。先把文鼎抬下去治伤,接下来最重要的,是应对好倭人的挑战。” 那冷厉的眼神,看不出一丝感情,但王元申能够明显感觉到,戴振雄此时对他已经不再信任。 爱徒伤了一臂,戴振雄心中又悲又怒。 但他一生从不向人低头,更不会向倭人认输,他强忍悲愤,决定跟倭人血战到底。 王元申此时百口莫辩,急得在原地来回踱步思索对策。 这时已经有倭人替吾孙健二包扎了伤口,止住了血。 佐佐木一次郎看向戴振雄,傲慢地说道:“我听说戴馆主门下人才济济,下一个派谁上?” 这家伙虽然狂妄,但心机深沉。 他这句话,就是想要把戴振雄僵住。 只能派雄风国术馆的人上场,拿下了雄风国术馆,其他几名馆主不足为虑,一个一个就解决就是。 雄风国术馆近年来境况有些尴尬,戴振雄门下,除了蔡文鼎以外,其他弟子的武艺一直停留在二流水准,很难拿得出手。 武馆的名声,这些年全靠戴振雄和蔡文鼎两人撑着。 戴振雄眼光毒辣,早已看出对方还有好几个高手,虽然实力不及我孙健二,可也不是他门下其他弟子能够匹敌的。 在他身后,虽然站着几家武馆的馆主,但是他们的功夫尚不及蔡文鼎,对战倭人武士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几人虽是他宏门的手下,但这是在他雄风国术馆的地头,以戴振雄的性格,绝对不会这个时候让别人援手。 这不是他上了佐佐木一次郎的当,是他一生豪迈的性格使然。 刺啦一声,老馆主脱去长衫,露出了里面一身短打。 他默默从地上捡起苗刀,朝佐佐木拱了拱手,“一次郎先生,就由老夫来领教领教你的剑道如何?” 佐佐木一次郎正要答话,两名弟子已经挡在了戴振雄身前。 “师父,你病体未愈,这个时候怎么能跟人动手?” “是啊,师父。就算弟子们死绝了,也不能让你老人家亲自上场呀!” 戴青筠焦急地拉住戴振雄手臂,“爹,您病得那么重,让女儿替你出手!” 戴振雄缓缓摇了摇头,说道:“青筠,你的功夫还差了点火候。你记住,以后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说完,他有意无意看了王元申一眼。 王元申心中一阵难过,今天若不让小鬼子铩羽而归,这通敌的嫌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听得出来,戴振雄这是准备搏命,想用自己的性命保全雄风国术馆的面子,甚至是华夏武术界的脸面。 王元申想出手,但是手下却无人可用。 朱朝真、何允之跟孔鹤鸣三人虽然都有武功在身,但更善于用枪。论武艺,绝对不会是倭国武士的对手。 在他身边,只剩下了顺子和宋颀。 顺子的身手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但顺子年纪太轻,又刚来申沪不久,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顺子出手。 王元申的目光从顺子和宋颀身上扫过,迅疾收回,陷入了无奈的沉默。 仅仅是这一瞥,顺子已经领会了王元申的意思。 他走到场地中间,朝戴振雄道:“馆主,有咱们小辈们在,还用不到您老上场。” 第84章 生死状 以顺子的谨慎,绝不该这么贸然出手才对。 刚才的观战,他已经看出,若是单论刀法,自己跟这些倭人相比,还有很大差距。 但是想要取胜,也不是没有机会。 前提是,他必须用自己的刀。 此时王元申面临窘境,他若是不出面力挽狂澜,今日的局面将彻底失控。 而且,还会坏了王老板的名声。 有了师父的来信,结合这些日子王元申的表现,顺子必须出手相助。 抛开个人情感,哪怕是为了国府军从容备战,为了申沪百姓, 顺子今日也必须出手。 看到顺子下场,戴振雄有些错愕,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他从没见过。 申沪武术界的年轻俊彦,没有他不认识的。 带着几分狐疑,他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王元申。 王老板带来的人居然愿意出手,让他对王老板的猜疑消除了几分。 他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即便自己上场,也逃脱不了失败的命运。 如果王元申的话是真的,这一场比试就不能输,输了之后还怎么有脸出去,传话让各家武馆小心应对? 那样的话,在别人眼里自己岂不是被倭人给打怕了? 但是,这个小子如此年轻,能有多点真实功夫,能打的赢吗? 看到戴振雄眼神中的疑问,王元申朝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对于顺子的身手,他心中有数,但是胜算能有多少,王元申却并不清楚。 不过从顺子的行事风格来看,绝对不是莽撞的年轻人。 而且此时,王元申要洗清汉奸的嫌疑,只能选择相信顺子。 一旁站着的戴青筠不愿意了,她狠狠瞪了顺子一眼,怒道:“你才多大,毛都没长齐出来添什么乱?知道刀怎么使吗?” 这丫头可真够虎的,比试武艺跟毛长没长齐有个毛关系? 顺子无奈道:“差不多长齐了,对付个小鬼子绰绰有余。” “小伙子口气未免太大了些,有咱们这些武馆的馆主在,什么时候能轮到你出手?” 这时,四海武馆的馆主韩四海站了出来。 韩四海也是用刀的,在五虎断门刀上下了二十几年苦功,手上功夫仅次于蔡文鼎。 在雄风国术馆这边,让韩四海出手无疑是最佳选择。 然而,戴振雄却挥手制止了他。 戴振雄想要看看,王元申带来的这个小子是不是真的出手,以此来验证王元申究竟是不是汉奸。 王元申要是投靠了倭国人,绝对不会让这个年纪轻轻的手下去送命。 倭国鬼子若是跟这小子耍花招假打,可瞒不过老夫的眼睛! 心中盘算已定,戴振雄朝顺子抱了抱拳,“小兄弟,有劳了!” 顺子回礼道:“戴老先生说哪里话,作为华夏人,理当给这些小鬼子颜色看看。” 戴青筠在一旁急得跺脚:“爹,让他上管什么用!” 佐佐木一次郎早已等得不耐烦,冷笑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要是没商量好,那就一个一个上,谁也别落下。” 顺子转身面向佐佐木一次郎,勾了勾手指,“小鬼子,来!”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值得老子出手? 佐佐木一次郎回头看向自己的一名手下,沉声道:“高田佳彦,这个小子交给你了!” 敢于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的肯定不会是庸手,佐佐木并没有对顺子太过于轻视,他派出的高田佳彦实力也十分强大,比起吾孙健二差不了多少。 高田佳彦正要迈步上前,顺子却朝佐佐木摇了摇头,“一次郎,我就要跟你打。你这个倭国矮子,该不会是怕了?” 宋颀在一旁看着,心提到了嗓子眼,毕竟这些人都是倭国的剑道高手,弄不好小命就没了。 他快步来到顺子身旁,大声道:“哥,把这个小鬼子交给我!” 宋颀的武艺是淮泗心意六合拳宋门嫡传,这两年在拳法和器械上又有进境,他对自身也越发自信。 更主要的,他从没见过顺子使用兵器,以赤手空拳对战小鬼子锋利的倭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弄不好,都有可能被人家劈成两半。 他是担心顺子的安危。 顺子扭头看向宋颀,问道:“小白狐儿,难道你的实力强过我?” 宋颀被他一句话噎住。 论拳脚,顺子只是出拳更快,招式却没他精妙。 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只一个快字,就已经足够。 两人平时在院子里练武,宋颀没少挨揍。 他知道顺子在大事上很少顺着别人,便不再劝,只是道:“哥,你千万小心!” 顺子点了点头,转脸看向佐佐木,“怎么了矮矬子,不敢应战吗?” 佐佐木向来以武士自居,岂有不应战的道理。 况且面前的小子,口口声声称他倭国矮子,更让他怒不可遏。 他向前跨出一步,一脸横肉拧在一起,变得凶恶无比,朝顺子怒道:“小子,既然你着急投胎,那我就成全你!” 见两人就要动手,王元申心里反而没了底,他快速到顺子身旁,低声问道:“怎么样,可有必胜的把握?” 顺子低声回复:“若是以命相搏,我必杀他。若只比刀法,我肯定不如他。” 见识过吾孙健二出手,顺子自然知道这些倭国人在刀术上有着独到造诣,跟他们玩这种长刀,自己绝对玩不过。 只能依靠自己快捷无伦的手法割了对方脖子,出奇制胜。 但是这其中有一个难处,要是这个时候杀死倭国武士,则正好如了倭国所愿。 若不伤他性命,则会处处受制。 蔡文鼎就是吃了这个亏,被吾孙健二斩去一臂。 想用小刀片斩下一次郎手臂可不容易,最多只能断了他手上经脉。 顺子的话一出口,王元申就想到了这其中的关键,顿时额头汗水就流了下来,喃喃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王元申来回踱了几步,终于想明白了其中利害。只有不计生死,顺子才能放手一搏。既然顺子有把握杀了这个小鬼子,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朝佐佐木挥了挥手,朗声道:“一次郎先生,刀剑无眼难免误伤,不知你有没有种,敢不敢签下生死状?” “只要签下了生死状,各人生死自负,不得找对方麻烦。” 佐佐木看了一眼顺子高挑偏瘦的身材,有点像豆芽菜,眼中更多了几分轻视。 “签就签,有什么不敢的?你们要不要每个人都签一份?等下老子一并宰了!” 佐佐木语气十分轻蔑,想激起所有人的仇恨。 顺子摇头冷笑,“对付几个倭国矮子,签我一个人已经足够!” 此时,戴振雄已经让弟子搬上了桌案,摆好了纸笔。 佐佐木正要在生死文书上签字,王元申摆了摆手,“想要去死也用不着这么着急,等警察厅的人来做个见证。” 纳尼?搞这么正式? 这么一来,自己这边死了人,岂不是白死了? 佐佐木一次郎转念一想,反正自己死不了,就签自己一个人的。 反正这一趟来就没想过要一次性完成任务,先扬名立威激起华夏人的仇恨,接下来不怕完不成任务。 片刻功夫,申沪警察厅派出的两名警察到场,见证双方在文书上签字画押按手印,并取了一份作为留存。 佐佐木和顺子来到场地中间,佐佐木刀腹向上,左手握着刀鞘,右手扶住刀柄,朝顺子道:“小子,亮兵器!” 第85章 杀了他 顺子解下手臂和小腿上的砂袋,卷起袖子,扬了扬双手淡然说道:“对付几个倭国矮子,还能用得上刀?” 此言一出,不仅是佐佐木一次郎气得脸色铁青,就连后面站着的几名倭国武士脸上也是怒气横生。 这个小子竟然空手应对持刀的倭国武士,这根本就不把倭国武士放在眼里! 对于讲究武士道精神的他们来说,这是莫大的侮辱。 在场的戴振雄和王元申等人也感到十分意外,这怎么能行,不是拿自己的小命在开玩笑吗? 戴青筠当时就急了,朝着顺子嚷道:“小子,没有你这么送死的,不行就换个人上去,也好过你坏了咱们武馆的名声!” 韩四海跟其他几名武馆的馆主在一旁摇头叹息,看来这一次的脸是丢定了。 他们想要阻拦,此时已经来不及,毕竟双方已经签了生死状。 按照武林中的规矩,接下来就是双方的生死相搏,任何人也不能阻止。 佐佐木一次郎强忍着怒气,摇了摇头,“扶桑武士不对赤手空拳的人动手,你最好还是选择一样兵器。” 顺子也不坚持,慢吞吞从衣袖上取下两片刀片,朝着佐佐木一次郎扬了扬。 “既然你想比刀,那老子就陪你玩刀!” 他这么做可不是装逼,选择长刀,他不仅用不惯,也发挥不出速度。 没有了速度,想要出奇制胜,谈何容易? 此言一出,除了宋颀,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开什么玩笑! 一寸长一寸强,谁不明白这个道理?你用这个,不是在找死吗? 戴振雄疑惑地看向王元申,王元申的眼神中也满是惊疑之色。 而对面的倭国武士,则是发出了一阵哄笑。 就这样还签生死文书?就没见过这样上赶子找死的。 估计这小子是想借自己的死,来羞辱倭国剑道。 绝对是这样! 佐佐木一次郎两眼喷出怒火,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就拿这个跟老子玩?你这不是看不起老子,这是看不起大扶桑帝国剑道! “小子,去死!” 佐佐木不愿再多说一句废话,身形瞬间发动,化作一道灰影冲向顺子。 在他发动的瞬间打刀迅速出鞘,仓啷一声直劈向顺子颈中。 与此同时,顺子的身影也在原地消失。 现场几乎所有人都只觉得眼前一花,什么都没看清。 顺子的身法太快! 众人纷纷收起之前的轻视,揉揉眼,凝神仔细观战。 没等他们揉完眼,两道人影已经重新出现,站立在了场地中央。 只是佐佐木和顺子交换了位置。 众人这才看清楚,顺子的腹部插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而佐佐木一次郎背对着顺子站着,双手依然保持着握刀的姿势。 倭国武士轰然发出一阵叫好声,而王元申、韩四海等人则长长叹了口气,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顺子输了比赛。 然而下一刻,佐佐木一次郎手中的打刀当啷一声落地。 他双手迅速抬起紧紧捂住自己脖子,在他的手掌下,一道血箭喷射而出。 无论如何也捂不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场的很多人都瞪大了眼睛。 只有戴振雄和宋颀,瞧得还算明白。 就在顺子和佐佐木一次郎身体交错的刹那,顺子不仅完美地避开了对方的刀锋,还双手不停挥动,手指夹着刀片袭向佐佐木的脖颈和手臂。 顺子出手太快,只留下一道道残影。 究竟出手多少次,他二人也没法看得清楚。 总之,肯定是顺子赢了。 其实顺子赢下比赛,远比他二人看见的要凶险得多。 佐佐木一次郎作为二刀流高手,最擅长的是使用双刀。 在顺子避开他刀锋的那一刻,立刻意识到不对,再想回刀劈砍已经收势不住。 电光石火之间,佐佐木一次郎收回左手拔出腰间肋差,狠狠刺向顺子小腹。 顺子眼力极好,佐佐木一次郎身形一晃,他立即意识到了危险。 他右手向下一挥,割断了佐佐木一次郎左手手腕上所有经脉。 佐佐木一次郎手中的肋差,无论如何也握不住了。 但是两人的速度太快,那柄肋差还是借助惯性,插进了顺子的小腹。 毕竟肋差分量不重,只插进皮肉寸许。 顺子吸气收腹,小腹的肌肉猛然绷紧,让肋差再难深入,就这么硬生生立在小腹之上。 他所受的伤,看起来极为凶险,其实所受伤害并不大。 站定脚步后,顺子缓缓转身,看向佐佐木一次郎。 佐佐木眼中的光华渐渐暗淡,他凝聚起所有力气,吐出了一句话: “这小子使诈,给我杀…杀了他!” 顺子一声冷笑,“输了就是输了,临死还自欺欺人不愿承认,你们倭人就是这副德性!” 当着其他倭人的面,顺子杀人,还要诛心! 佐佐木一次郎此时根本无法反驳,身子噗通一声倒在血泊之中。 顺子伸出右手,刀片上一滴鲜血滴落尘埃。 显然,佐佐木一次郎就是被用刀片割了脖子。 “不!” 高田佳彦几人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武士刀瞬间出鞘,向着顺子冲了过来。 就连肩头受伤的吾孙健二也不例外。 一群倭人用倭语高喊: “杀了他!” “杀了他!” 顺子拔出肋差,迅速脱去上衣紧紧勒住伤口止血,手法快得匪夷所思。 而他的一双眼睛,则死死盯着冲过来的八名倭国武士。 “他娘的小鬼子,群殴是?也不看看这是在谁的地盘上!” 宋颀见顺子受伤,立即红了眼,从兵器架上抄起一杆大枪,挽起一个枪花,冲了过来。 韩四海、戴青筠等人见状,也各自操起了兵器,迎着倭国武士向前冲。 一场混战眼看就要发生! 顺子心中一紧,这要是混战起来,双方必定会造成伤亡。 余下的这八个倭国武士,可都是没签生死状的。 若是弄死了一两个,倭国绝对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顺子连忙挥手制止,“你们干什么?看我打赢了,都想来抢功劳是不是?” 韩四海和戴青筠同时脚下一滞: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咱们这是来帮你,你看不出来? 顺子伸手朝对面的倭国武士点了点: “这几个倭人,都是我的!” 戴青筠差点气哭,伸手拦住韩四海,“四海哥,这小子不是逞能么,让他逞个够!” 宋颀可不管那么多,他朝顺子嘿嘿一笑,“哥,什么你的我的,咱们两兄弟没必要分这么清楚?” “好,那么咱们兄弟俩并肩作战!” 宋颀对他的情谊,始终不掺半点水分,让顺子不忍心拒绝。 以宋颀的脾气,即便想劝他回去也绝不可能。 顺子大声提醒:“小白狐儿,只要别扎死,就给我往死里扎!” 第86章 剖腹 “好嘞,得令!” 宋颀立即明白了顺子的意思,展开缠丝六合枪法,长枪一抖,直指高田佳彦胸口。 在心意六合拳的器械中,宋颀最喜欢长枪。 虽然他枪术赶不上拳术,但是面对手持利器的鬼子,自然是用兵器更加有利。 高田佳彦正在前冲,突然面前枪花一闪,胸前锅盖大的一片地方已经被枪花罩住。 不知对方的枪尖,要刺向哪里。 他猛然立住脚步,横刀胸前严阵以待,只要对方枪尖刺过来,立即用打刀劈砍。 宋颀手腕一抖,枪尖闪电般刺出。 噗!噗!噗! 高田佳彦胸前立时被扎出三个小洞。 “死了!死了!” 高田佳彦顿时感觉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心底升起了一股绝望。 宋颀嘴角挂着冷笑,“小鬼子,从老祖宗这里学去了刀法,回去胡乱改改,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年刀月棍一辈子的枪,你们要学的多着呢!” 七百年前,小鬼子的战国时代,曾吃尽了蒙古兵长枪的苦头,后来才学着用枪。 然而他们的枪法是由刀法演变而来,只注重劈砍,根本没有华夏枪术这么博大精深。 冷兵器时代,小鬼子更加注重用刀,大多数人对长枪这类兵器关心甚少,也不注重对枪法的破解。 宋颀一出手,就让高田佳彦吃了大亏。 高田佳彦低头看看胸前,几个小洞只流出了一点血,看来伤势并不重,不过他再也不敢冒进,双手握住打刀,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凶神恶煞一般瞪着宋颀。 宋颀一招得手精神大振,枪尖上下翻飞,把高田佳彦逼得连连后退。 其他两名武士见状,迅速赶来帮忙,三人把宋颀围在当中,缠斗在一起。 宋颀一杆长枪面对三柄打刀丝毫不惧,长枪使得风生水起,一点不落下风。 小鬼子稍有不慎,便被他枪尖在身上戳个小洞。 顺子这边,吾孙健二单手持刀,冲在了最前面。 顺子双腕一翻,两只刀片出现在了指缝之中,朝着倭国武士冲了过去。 面对如此众多的倭国剑道高手,顺子还真没有取胜的把握,尽管宋颀帮助他拦住了三个,他这边压力依然很大。 尤其是没有长兵器,一旦被这些小鬼子围住,则很难脱身。 要想镇住这些倭人,同样只有出奇制胜。 但是这些家伙跟佐佐木一次郎不同,他们都没签生死状,不能随便杀。 刀片除了割脖子,对其他部位杀伤力极小,只能另辟蹊径。 顺子打定主意,两眼紧盯着冲在最前面的吾孙健二。 吾孙健二觉得自己第一场虽然胜了,却受了刀伤,这是奇耻大辱,他要在顺子身上把场子找回来。 他有点不信邪,不相信顺子的小小刀片竟然真的有那么厉害。 就在他与顺子相距不足五步时,打刀瞬间出鞘,用的依然是他的拿手绝招居合斩。 因为已经见过他用这一招,顺子在他手臂挥动的那一刻,便已经算准了他的出刀轨迹,身子微侧,避开锋芒。 双指夹住刀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吾孙健二的胸口嗤啦一声划下。 顺子轻功好,身法快,划完了吾孙健二,已经转向了下一名武士。 剩下的四名武士根本看不清顺子的身影,只看见一条灰影迎面扑来。 而在灰影的身后,传来吾孙健二的哇哇怪叫! 顺子嘴角微微上挑:小鬼子不是凶残得很么?这就受不了了?鬼叫个屁啊! 原来这一刀,不仅划开了吾孙健二的衣衫,更是把他的肚皮划开。 顺子力道掌控极好,只是划开了肚皮,却并没有伤及内脏。 两人身形交错之后,吾孙健二突然衣衫炸开,肠子哗啦一声流了出来。 滚落一地的肠子差点绊住他的双脚。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肚皮已经向两边裂开,腹腔内已经空了大半。 血腥恐怖的场面,把吾孙健二吓得当即大小便失禁。 浊黄的尿液湿透了裤子,漫过脚面,流到了地上,裤子里还散发出阵阵新鲜大便的恶臭。 “魔鬼!这家伙是个魔鬼!” 吾孙健二用倭语哇哇大叫,虽然杀人无数,他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是这个下场。 当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鸡仔一样任人宰割,随时都会被别人取走性命,他才明白那种感觉究竟是何等恐怖。 顺子下手虽狠,却丝毫没有伤及内脏,哪怕那些滑落一地的肠子,依然完好无损。 这也是吾孙健二看起来伤得那么重,还能够哇哇大叫的原因。 只要把他肠子重新装进去,肚皮缝好,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 只是这场面过于震撼,只怕从今以后,吾孙健二的心里都会留下阴影。 对于这些凶残的小鬼子,顺子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就是要他们产生发自内心的惧怕,不然以为咱们华夏人都是泥捏的? 第二个跟顺子打照面的武士见一个灰影冲了过来,本能地向后一缩,刀不由慢了几分。 顺子没有丝毫手软,左手扬起刀片割裂了对方虎口,对方的打刀当啷一声落地。 与此同时,顺子右手刀片已经沿着其腹部划下。 宋颀的一杆大枪虽然缠住了三名武士,但小鬼子的武士刀极其锋利,他的枪杆要不多久就会被斩断。 顺子必须速战速决,缠斗下去不管是对宋颀,还是对自己,都十分不利。 出手必须狠。 嗤啦—— 一腔热乎乎的肠子滚落而下! 那名武士怪叫着双脚直跳,生怕被自己的肠子绊住,一把抱起肠子疯狂逃向门外。 “魔鬼,这个支那人是魔鬼,他用的是妖法!” 随着怪叫声渐渐远去,其他几名武士不由怔住了,这小子用的什么功夫? 居然这么恐怖! 难道真的是妖法? 众人心头剧震,巨大的恐惧,把他们武士的骄傲和刚来时的狠劲冲刷得荡然无存。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尤其是跟宋颀对战的三人,浑身上下一片殷红,不知被扎伤了多少处。 若不是对方没有下死手,他们早就撑不下去了。 众武士确认过眼神之后,不约而同快速逃向武馆门外。 正在收拾肠子的吾孙健二,却没有一个同伴敢过来搀扶。 顺子对宋颀道:“小白狐儿,收工!” 宋颀看着倭国武士狼狈的背影,笑着骂道: “这就是他娘的武士道?输了不是要剖腹自杀吗?怎么有人帮着剖腹,还不乐意了?” 第87章 让位 王元申和戴振雄等人目睹这一场血腥的大战,一个个惊讶得目瞪口呆。 等倭国武士走远众人才回过神来,拥到顺子和宋颀身边。 戴青筠是个直爽性子,见顺子和宋颀联手打跑了倭国武士,之前顺子说话让他们产生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她来到顺子身前,关切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不碍事?” 顺子对之前的话感到抱歉,脸上微微一红,点头答道:“没事,不用担心。” 戴振雄朝顺子和宋颀拱手道:“多谢两位小兄弟,不然我雄风国术馆真的要名声扫地了!” 见顺子生龙活虎,王元申不再担心他的伤势,而是担忧地问道:“顺子,那两个武士会不会死?” 顺子有些担忧地说道:“我心里有数,只是割开了肚皮,绝不会伤及内脏,缝上就没事了。会不会被他们自己人趁机弄死,赖在咱们头上,那可就难说了。”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王元申。 这些倭人无耻至极,不得不防一手。 他们若是上来一动手就主动寻死,哪怕是自己撞墙上死了,诬赖是武馆杀死的,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佐佐木一次郎若是没有那么多私心,手段再狠一点,这第二步计划说不定还真给他办成了。 王元申神色一紧,把何允之叫到了身旁。 “允之,你去安排一下,让帮里的兄弟们盯着这些家伙,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不要放过。另外,带上报馆的记者,他们路上有没有就医,以及今天前来挑衅的事,都给宣扬出去。” “哼!我看这些狗x的小鬼子还怎么拿这事做文章动手脚!” 憋了老半天气,忍受了半天白眼,王元申此时终于轻松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到了这时候,戴振雄对王元申哪里还有半分怀疑,王元申若是跟小鬼子暗中勾结,绝不会让手下的人下如此狠手。 他朝王元申抱了抱拳,脸上掠过一丝惭愧之色,他虽然嘴上没说,心里还是产生过一丝怀疑。 但他生性磊落,对自己的内心竟没有丝毫隐瞒。 “王老板,今天老夫差点就误会你了,还望见谅。且随老夫到内堂说话。” 顺子勒了勒腰间的上衣,朝雄风国术馆众弟子和其余几家武馆的馆主深深一躬,“刚才小弟怕大家打出了火气,误伤了人命,言语之中多有不敬,还希望各位不要挂在心上。” 韩四海性格爽朗,哈哈笑道:“亏得顺子兄弟用言语把咱们僵住,不然真的会劈了几个小鬼子,那可就上了小狗x的当啦!” 戴青筠白了顺子一眼,“有话不知道好好说,就知道逞能是!” 顺子有些语噎,这小娘子,我跟你很熟吗?竟然这样跟我说话。 宋颀在一旁看着嘿嘿直笑,这个小娘们有点儿意思。 众人正要转身进入内堂,戴青筠伸手拉了拉戴振雄的衣袖,低声道:“爹!” 戴振雄看向女儿,问道:“青筠,怎么了?” 戴青筠悄悄指了指顺子,低声道:“你没看见人家受伤了吗?得赶紧医治呀!” 说完,她的一张俏脸飞上了两朵红云。 戴振雄一时高兴,再加上向王元申表达愧疚之意,竟没顾得上顺子的伤势。 他看向顺子,问道:“顺子兄弟,你的伤势怎样?伤口有没有发痒?” 顺子道:“没事,就是点皮外伤。” 戴振雄正色道:“小兄弟不可大意,小鬼子心狠手辣,谁知道刀上有没有淬毒。老夫略懂医道,治疗刀伤更是拿手,且到屋里让我仔细瞧瞧。” 还是稳妥一点好,这小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那宝贝女儿还不该找自己拼命? 这个丫头,你啥时候见她脸红过?八成是对那小子动心了。 戴振雄年纪虽大,却一点也不糊涂。 众人到了内堂会客室,武馆的人早已备好了药箱。 戴振雄解开顺子裹在伤口上的衣服,见伤口鲜红,已经没有鲜血继续渗出,确认刀上没有淬毒,伤口也不深,这才给顺子上了金疮药,用纱布仔细包扎。 随后他又问了蔡文鼎的伤势,得知爱徒已经性命无碍,他一张黄如金纸的脸上才重新焕发了几分光彩。 戴振雄朝顺子道:“刚才真是凶险,这一刀若是再深一点,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从今以后,只要用得着咱们武馆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这个人情真是太大了,为了挽回雄风国术馆的败局,人家顺子几乎是冒着生命危险。 顺子微微一笑:“老先生不必客气,咱们都是华夏人,一致对外是咱们的本分。” 王元申眉头深锁,看向戴振雄,“戴馆主,小鬼子输了这一场,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应对?” 戴振雄看了看顺子和宋颀,挺直了胸膛,傲然道:“王老板,两位小兄弟不是武行的人,尚且不惧生死,咱们武行的人自然也不怕。” 王元申道:“这不是怕不怕死的问题,是不能中了人家圈套!” 戴振雄拍了拍王元申的肩膀,笑道:“王老板,今天可是你教会了咱们一招。以后再遇到小鬼子踢馆,就跟他们签下生死状。” “我不相信小鬼子都是铜头铁臂,咱们兄弟拼了性命,总能砍死他们三个五个。跟他们放手一搏,哪怕死也死的轰轰烈烈,倒也是一件快事!” “四海,知会各家武馆,遇到小鬼子上门挑衅,怕死的就闭门不出,不怕死的就签下生死状,放开手脚杀个痛快!” 戴振雄虽然年逾六旬,拖着一副病恹恹的身体,依旧豪气干云。 韩四海转身出去,立即安排人手通知各家武馆。 王元申朝戴振雄拱手道:“戴老山主老当益壮,豪气不减当年!小弟这次前来,使命已经完成,这就告辞!” 戴振雄连忙摆手道:“王老板虽然事务繁忙,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半会。今天,老夫还有个不情之请。” 王元申刚刚站起身又重新坐下,一脸询问地看向戴振雄。 戴振雄沉吟了一会,这才开口说道:“不瞒王老板,就在你们到来之前,老夫把山门里边几位当家的兄弟叫来,商议推举山主之事。” “老夫年纪大了,近来身体也不好,没有精力再处理山门事务,想要另选山主,但是山门内却找不出一位足智多谋、众望所归的兄弟。” 说到这里,戴振雄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精光闪闪地看着王元申。 涉及到人家山门的内部事务,王元申不好插嘴,众人也是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待下文。 戴振雄站起身,朝王元申深深一躬,沉声道:“老夫戴振雄,恳请王老板加入宏门,接任龙华山山主之位!” 第88章 开香堂 戴振雄话一出口,众人都是一惊。 宏门龙华山在申沪势力不小,这几年虽然受到清帮碾压,但是也不能这么说让就让? 王元申连忙起身还礼,推辞道:“万万使不得,元申何德何能,怎能担当山主大任!” 戴振雄正色道:“如今的宏门,不是成了汉奸,就是沦为贪官污吏的帮凶。王老板是不是连带着,把咱们龙华山也看不上了?” 说完之后,他不停地咳嗽。 不等王元申答话,戴振雄继续道:“不得不说,这些年不少宏门兄弟变了节,早已把五祖的教训抛在脑后。咱们龙华山虽然人数越来越少,可留下来的兄弟,无不秉承苗刀会列位先辈的遗志,个个行得正,走的端!” 顺子心中暗暗明白,这个龙华山的山门,果然是苗刀会的余脉。 当年苗刀会在申沪抗清军斗洋人,深得百姓拥戴。 而申沪租界面向华夏人开放,也是因苗刀会起义所致。大批华夏人涌入租界,洋人趁机建造大量简陋的石库门建筑出售,挣得盆满钵满…… 顺子正在胡思乱想,只听王老板道:“戴老山主,元申岂能不知龙华山一直秉承忠义,只是元申才疏学浅,怕耽误了兄弟们…” 戴振雄不好再劝,转脸看向自己武馆的弟子和山门的一帮兄弟,沉声问道:“各位兄弟,雄风国术馆的各位弟子,老夫在这里问一句。” “你们想不想像斧子帮一样,跟着王老板杀贪官,斗洋人?” 众人齐声答道: “跟着王老板,杀贪官,斗洋人!” “跟着王老板,杀贪官,斗洋人!” 这些人都是练武之人,一个个中气十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斧子帮这些年干了不少大事,不仅贪官惧怕,汉奸和洋人也不敢公然跟他们作对,确实长了华夏人志气,让他们一个个羡慕不已。 再看宏门龙华山,这些年人才凋零,被清帮欺压得只能偏居武行一隅,在夹缝中求生存。 大家憋屈的久了,都想跟斧子帮一样扬眉吐气一番。 最重要的一条,大家都不是傻子,老山主是铁了心要把宏门龙华山交到王元申手里,谁都看得出来。 尤其是这一战对战鬼子武士,那叫一个解气! 因此,一个个叫得格外大声。 看到手下兄弟和门下弟子的反应,戴振雄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静静地看着王元申,并不说话。 王元申见众人眼神中都是恳切之情,知道自己若是再推辞,未免就有点不近人情了。 其实收了这些人也好,这些家伙武功底子好,稍加训练,人人都能成为刺杀高手。 以后刺杀贪官、汉奸和洋人,成功率也会更高。 想到这里,他朝众人团团一揖,正色道:“既然大家看得起我王元申,元申也不能冷了大家的心,担任山主就不必了,元申就此加入宏门,听从戴老山主调遣。” 见王元申答应加入宏门,戴振雄脸上露出喜色。 至于当不当山主,开了香堂再说。 他看向顺子,问道:“老夫听手下人说,你只能算半个宏门,这话是怎么说的?” 顺子本不愿说出有关师父的事情,但对于侠肝义胆光明磊落的戴振雄,他又不愿意说谎。 只得说道:“晚辈的师父曾经出自宏门,后来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 对于顺子说的原因,戴振雄早已猜到了几分,多数是因为山门沦为了下三滥,他师父不愿与之为伍。 顺子不愿多说,他本不该再问,但见识过顺子的身手,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尊师原先是在哪个山门?” “宏门飞龙山。”顺子回答的极为简洁。 “哦,难怪!” 戴振雄自然知道飞龙山投靠了军阀,成了军阀欺压百姓的帮凶。 他随口应了一句,随即瞳孔一缩,整个人显得十分激动,伸手颤抖地指着顺子,“莫非…莫非…你师父就是人人景仰的张五爷?” 顺子无法否认自己的师门,只得点头。 戴振雄拍了拍自己脑袋,“你瞧我可真是老糊涂了,除了他张五爷的弟子,谁还能有这么快的手法?” “哈哈,真是太好了!老夫早年受了他的恩惠,一直没找到机会报答,这下可好,遇到你小子了!” 戴振雄心中激动,眼角都笑出了泪水。 王元申在一旁道:“可不是么,咱斧子帮起家的那一批斧子,还是五爷资助的呢!” 戴振雄向顺子继续问道:“一晃有近二十年没见了,张五爷近来可好?” 张永泰一直行踪隐秘,极少把自己的行踪透露出去。 顺子对此也不想多说,于是微笑道:“师父近来一切都好。” 戴振雄年龄要比张永泰大上几岁,又是山主,身份比飞龙山红旗五爷要高得多,但他一口一个五爷,可见对张永泰极为尊重。 他知道张永泰的为人,因此也不追问,转脸看向已经返回内堂的韩四海,说道:“四海,准备一下,开香堂!” 韩四海迟疑道:“山主,现在开香堂是不是仓促了点?” 戴振雄咳嗽着摆了摆手,“无妨,今日高兴,乘兴把这事给办了,也好让我这一身老骨头轻松轻松。” 韩四海当即吩咐下去,命人准备开香堂的各种物品。 雄风国术馆弟子众多,大家分头行动,很快准备好了香炉、果品、活公鸡等一应物事。 待其他几位山门兄弟赶过来,香堂的外堂、中庭和红花亭也已经布置完毕。 红花亭中高悬“忠义堂”匾牌,匾牌下方悬挂着关羽夜读《春秋》像,案台正中供奉着始祖洪英牌位,稍稍往下,从左到右依次供奉的是前五祖、中五祖和后五祖。 案台前整齐地摆放着两排交椅,正对着案台的方向,则留出一条通道。 戴振雄走到左手边第一把交椅上坐了,向亭中众人招招手,示意山门兄弟按照各自位次落座。 一坐到交椅上,戴振雄立时变得神态庄严,表情凝重。 他整了整衣襟,朝堂下站立的兄弟挥了挥手,立时有人上前点燃案台上的香烛。 戴振雄清了清嗓子,这才朗声道:“宏门龙华山,今日开香堂纳新人!” 因为龙华山兄弟太少,很多堂口有名无实,连十排三十六部半大爷都没有办法凑齐,开香堂的程序也极其简化。 戴振雄自己也主动担当起了主持仪式的白纸扇。 他话音刚落,站在门口的兄弟立即高声道:“请新人敬香!” 王元申手持三把半香当先跨入门槛,朱朝真、何允之和孔鹤鸣依次而进。 只有顺子和宋颀依然站立在中庭。 宋颀忍不住问道:“哥,咱俩不进去么?” 顺子早就想了很多,对加入宏门并没有多大兴趣,规矩太多,太束缚人。 况且此时乃是乱世,那些规矩能束缚的只是君子。 小人还是想干啥干啥,该怎样还是怎样。 他正要闪到一边,不想杵在中间那么显眼,不料戴振雄高声问道:“顺子和宋颀两位小兄弟,你们两个不入会么?” 第89章 六排大哥 宋颀双手插兜,一副看热闹的神色。 跟哥混有肉吃,反正顺子不加入,他是绝对不会加入的。 顺子没想到戴振雄会拉他入会,当面拒绝就太不给面子了。 在这个当口,拒绝的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他不由自主地看向王元申,想看看他是什么意见。 王元申回过身来,朝顺子道:“顺子,宏门龙华山的兄弟都是忠义之士,不要错过了好机会,你和宋颀都一起入会!” 这个时候要是再拒绝,就等于驳了现场所有人的面子。 顺子从武馆弟子手中接过三把半香,朝宋颀道:“小白狐儿,一起来!” 宋颀倒是无所谓,只要能跟顺子在一起,就是油锅他也跳了,更不要说是加入帮会。 两人跟在孔鹤鸣的身后,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七八名斧子帮兄弟这才拿着清香跟上。 王元申双手举起清香恭恭敬敬插在香炉中,然后回到原地,其余众人依次敬香。 跪拜关老爷和宏门的列祖列宗之后,便是传谕宏门三十六誓七十二例。 一名武馆的弟子担任执事红棍,操起一柄大刀在各位新人后背轻拍一下,高声宣读三十六誓七十二例各项条款,众人一一跟誓。 这三十六誓,动不动就三刀六洞,死于万刀之下,吓得宋颀直吐舌头。 顺子倒是无所谓,宏门发展到现在,已经遍布海内外。真正能恪守这些誓言律例的,早已寥寥无几。 宣誓完毕,执事红棍抓起事先准备好的大公鸡,嘴里念叨着不成章法的凤凰诗: “男儿共聚凭一胆,丈夫同盟无二心。天地开辟兄弟合,风云际会义长存” 突然间,执事红棍手起刀落,斩下鸡头,将鸡血沥入一大碗白酒中,摆放在案台正中。 “歃血为盟!” 戴振雄率先起身,来到案台前,伸手指蘸了点鸡血啜入口中。 其余各位兄弟包括新入会的众人依次上前,蘸鸡血入口。 至此,开香堂仪式已基本完成。 戴振雄脸上露出微笑,连连咳嗽了几声。 待咳嗽止住,他神情庄重,目光一一扫过堂内所有兄弟,“今日既然已经开了香堂,那就索性连新山主一并选了。” “老夫以龙华山山主的名义提议,由王元申出任新一任山主,大家赞成不赞成?” 除了斧子帮过来的众人,大家异口同声高喊“赞成”。 这也不是不给戴振雄面子,大家都知道老山主的脾气,他的每一项决定都经过深思熟虑,反对只会惹他生气。 王元申连忙推辞。 戴振雄把脸一沉,问道:“王老板,你们刚才宣誓的七十二本律例,是怎么说的?” 不听山主号令, 不敬尊上, 违逆众人之意, 无论哪一条,最轻的都能够上“剽刀”之刑。 剽刀,就是拿刀割自己的肉。 王元申一声苦笑,对戴振雄深深一躬,“小弟恭敬不如从命。” 戴振雄脸上露出笑容,哈哈一笑:“王山主,这才对嘛!” “接下来,由新山主任命内八堂外八堂各位兄弟的职司。” 这是宏门惯例,新山主上任,必定把各重要位置都换成自己的心腹。 不然的话,山主只是摆设,换山主还有什么意义? 对这一点,戴振雄丝毫也不藏私。 老山主的话一出口,除了四海武馆馆主韩四海之外,其他几人表情都有些古怪。 尚义振武堂的馆主严尚义,东方精武社的馆主褚东方等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惊疑不定。 虽然他们也想在王元申的带领下,像斧子帮那样轰轰烈烈干一场,但还是担心王元申把他们清理出内八门。 王元申本来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宏门龙华山的龙头老大,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导致山门原有元老心中不服,内斗不断。 搞帮派就要心齐,大家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这样才有战斗力。 靠斧子帮成名的王元申,自然深谙其中道理。 他轻轻咳嗽一声,开口道:“既然戴老山主说了,兄弟我就暂且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排人选,不妥之处请各位兄弟斧正。” 按照宏门的组织构架,山门总舵共有十排大哥,分为内八堂和外八堂,总共三十六部半职位。 一排大哥都属于内八堂,而二排至十排,则属于外八堂。 因为宏门的四排和七排曾经出过奸细,四和七在宏门犯忌。 这两排只收女子,不在内八堂和外八堂之列。 由于山主戴振雄过于刚直不懂变通,龙华山活动经费一直捉襟见肘,很多兄弟投入了别的帮派。山门虽然还在,但三十六部半职位却已经空了一多半。 这也是戴振雄让出山主之位的原因之一,不然的话,山门恐怕真的支撑不了多久。 前任山主卸任,照例成为一排大哥中的首位——制皇。 这个位置听起来好听,其实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没有任何职权。 在宏门三十六部半职位中,只占半部职位。 王元申再三恳请,戴振雄做了内八堂的副山主,山主不在时,总领山门之事。 随后王元申宣布,原先内八堂和外八堂的所有兄弟职位不变,保留原状。为龙头大哥服务的几个职位依然空着。 “如今,枪械越来越重要,不会用枪,跟汉奸斗,跟洋人斗,肯定是要吃大亏的。我提议,由朱朝真担任一排大哥中的执堂,负责操练人马。兄弟们可有意见?” 斧子帮虽然名字中带有斧子二字,但在行动中还是以用枪为主,很多时候用斧子只是为了表明身份,起到震慑作用。 龙华山堂口的兄弟们平日只会舞刀弄棒,与人对峙时没少吃现代武器的亏,很多人瞧着别人拿枪就眼热。 王元申此话一出,原先山门的人轰然答应。 除了执堂之外,王元申还任命何允之为外八堂的二排大哥贤者。 贤者在宏门中相当于军师,何允之策划刺杀行动算无遗策,担任这个职位最为合适。 大家对何允之早有耳闻,无不拍手叫好。 至于顺子和宋颀,两人虽然对战倭国武士功劳不小,但是年纪太轻,有学业在身,又是王元申亲自带过来的,他实在不好给二人安排职位。 安排朱朝真和何允之是为了帮会发展需要,属于不得不为之,跟他们两兄弟有些不一样。 待王元申安排完毕,戴振雄有些意外,指着顺子和宋颀道:“王山主,他们两个不仅身手好,功劳也大,理当安排职位才是。” “他们两个还是平章大学的学生,怕平常难以兼顾帮派事务。” 顺子之前入会时的犹豫,王元申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 “有功则奖,才能激励兄弟们奋勇向前。” 在戴振雄的再三坚持下,顺子被任命为镇山,宋颀担任了巡山。 这两个职位属于六排,是六排大哥花冠的副手,负责巡查山门,清除内奸。 王元申朝二人道:“戴青筠是六排大哥花冠,山门有事时,你们两个需听从她的调遣。” 顺子答道:“谨遵山主号令!” 宋颀应了一声,随即看向顺子,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作者的话只能容纳300字,放不下,挪到这里了,不喜欢的直接跳到下一章。 宏门不管男女老幼,互以兄弟相称。所以在宏门也有着“兄不大,弟不小”之说。 宏门组织结构严密,按排编制,几排又称行几,或者x排大哥,又或者几爷。 一排有制皇,龙头,副龙头,香长,盟证,坐堂,陪堂,刑堂,执堂,礼堂,管堂,护剑,护印,新服。共十三位半大爷。(管堂相当于现在单位的办公室主任,护剑和护印,相当于山主的左右护卫。) 二排有圣贤或者称为贤者。一位二爷。 三排有桓侯,披红,插花。共三位当家三爷。(这三人主要负责掌管钱粮) 五排有红旗,黑旗,蓝旗,执法,青刚。共五位管事五爷。(红旗大管事专管外务,包括各方交际和联络各码头堂口,能弹劾内八堂大爷,约束外八堂兄弟。权力大,交际广。顺子的师父张永泰,曾经担任过宏门飞龙山红旗五爷大管事。) 六排有花冠(也叫巡风),镇山,巡山。共三位六爷。 八排有白旗,八德。共两位八爷。 九排有九江,江口,检口,守口,斗口。共五位九爷。 十排有大幺满,小幺满,铜章,铁印。共四位幺爷。 总共三十六位半。 宏门按照内部和外部分工,有内八堂和外八堂之分。 内八堂:龙头,副龙头,坐堂,陪堂,管堂,执堂,刑堂,礼堂,盟证,香长。 外八堂:新服,圣贤,桓侯,红旗,蓝旗,黑旗,巡风,白旗,江口,幺满。 宏门核心堂口为坐、陪、刑、执、礼。(坐堂大爷相当于左丞相,陪堂大爷相当于右丞相,权力仅次于山主和副山主。刑堂相当于御史台或者大理寺。执堂相当于兵部,负责管理军事,组织训练。礼堂负责教导宏门礼仪,以及春典切口。) 各位职司一一介绍太繁琐,大家要是感兴趣,可在评论区留言。 若有错漏之处,大家可以理解为这是“宏门”,而不是“洪门”,嘿嘿~~~ 第90章 求助 宋颀这小子最善于察言观色,早就把戴青筠的一举一动和表情看在眼里。 尤其是顺子胜了佐佐木一次郎之后,戴青筠看顺子的眼神明显在发光。 对于戴振雄坚持把他们俩放在外八堂的巡风,宋颀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顺子不仅让那丫头动了心,就连老岳父这一关也过了,接下来怕是有热闹瞧了。 反而是顺子自己对此毫不知情,他一直在全神贯注对付倭国人,心无旁骛,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他虽然五感全开,注意力全都放在倭国人身上,哪里会去注意这个小丫头表情的变化? 对于这个新授的职位,顺子甚至还觉得很不错。 反正只是个副手,管事不管事都不重要。 新山主上任,各种事务千头万绪。 但王元申有着管理大帮派的经验,对帮会事务驾轻就熟。 仅片刻功夫,便把会员操练、新会员学习礼仪春典等各项事务安排的井井有条。 当天中午,戴振雄命人在雄风国术馆大摆宴席,全员庆祝。 席间,王元申问何允之道:“允之,那些倭国武士怎么样了?” 何允之道:“他们刚出武馆不久就发现有记者跟拍,急急忙忙把伤者送进了医院。” 王元申担忧道:“他们若是不治身亡,该怎么办?咱们得赶快想好对策。” 何允之笑道:“老板,这个你不用担心。记者已经采访过主治大夫,他们都是轻伤,很快就能治愈。” 戴振雄、韩四海、严尚义、褚东方等人脸上都显出轻松的神色,纷纷称赞王元申办事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王元申摆了摆手,“这事还得归功于顺子,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换做别人根本没法做到。” 顺子正要谦虚几句,宋颀已经接过了话茬。 “那是,我哥给他们开肠破肚,比杀鸡仔还要轻松。你们是没见过,我哥曾经一挥手,就把人家袖子割成了镂空丝袜。” 众人一阵哈哈大笑,不停地恭维顺子,不过都当宋颀是吹牛,没几个人相信。 戴青筠一双眼睛始终有意无意扫过顺子的脸颊,发现他神态若素,竟然毫不脸红,也不加否认,难道是真的? 她笑着说道:“你们两个都是咱们巡风堂的人,以后可要好好让我们开开眼界。另外,还有很多宏门礼仪要学,让你们一个礼拜来总舵一次,不过分?” 她语气虽然客气,但她是六排大哥的老大,这话在顺子和宋颀听来,多少有几分对待下属的味道。 其实她这也是为了争取多跟顺子见面的机会。 顺子点点头,淡淡说道:“不过分,我们尽量争取。” 宋颀性子跳脱,立即站起身朝戴青筠深深一躬,“大哥有命,小弟不敢有半分违拗。” 他心里却在说,这小丫头,倒是挺着急的。 宋颀动作有些夸张,倒是弄得戴青筠有些不好意思。 返回途中,孔鹤鸣亲自驾车,顺子宋颀和王元申同坐一车。 见车上没有外人,顺子问王元申道:“王老板,李一山和段天明这两个人,你认不认识?” 这话他早就想问,但是涉及到的机密太多,一直不敢轻易出口。 师父在信中交待王元申足可信赖,顺子对他已经放下了戒心,说话也比以前恭敬多了。 这两天他们虽然一直在一起,直到此时方才找到机会。 王元申沉思了一会,摇摇头道:“这个李一山,好像是东方印刷厂的厂长,几年前倒是听说过。段天明,是做什么的?” 很显然,以王元申交际之广,尚且不认识他们。顺子心里一阵失望,又有些担心。 以段天明的身手,他要是在申沪,多半会跟王元申有所交集。 这么说,段天明真的是在东北? 那个阴险小人,师父遇到他会不会有危险? 他暗中盘算,等这边事情告一段落,哪怕暂时找不到父母,也要前去东北帮助师父师娘。 见顺子半晌没有回话,王元申道:“难道你们两个来申沪,就是为了寻找他们?” 宋颀不知道顺子收到信件的事,对王元申依然保持着戒心,连忙道:“我哥就是随口问问,我们主要还是想来学点文化。” 王元申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学校干了啥?学知识有你们这样的? 其实这还真有点冤枉两个家伙了,他们除了出去做点买卖,在大街上东游西荡找人,还有这次对抗倭人。 其他时间都在认真学习。 顺子朝王元申道:“这个段天明,十有八九是荣门的。王老板人头广,交际宽,能不能帮忙打听打听?” 随即说了段天明的体貌特征,至于段天明右臂受伤会不会留下残疾,顺子不可能知道,也就没说。 王元申笑道:“这事交给我了,只要他在申沪出现,很难逃得过我的眼睛。” “只是,我不想让外人知道,也不想让段天明知道我在这里。” 顺子的脸色变得极为严肃。 王元申很少看到顺子这种神色,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你放心。” 当天下午,王元申就安排人手前往公共租界,监视倭国寺庙僧侣的一举一动。 然而,倭国寺庙平静得出奇,没有任何异常。 第二天,顺子和宋颀练完功前去学校上课,一进校门便远远看见两道俏丽的身影,站立在林荫之下。 一人身材高挑,风姿卓然。 另一人个子稍矮,十分娇俏可爱。 正是陶林双姝。 见到顺子和宋颀走来,林素赶紧踮起脚尖,使劲地摇手。 “这里!这里!” 两人快步过去,宋颀嘴贱道:“哟,小素素,这才一天不见,就着急成这样了?” 林素一个白眼瞪过去,“谁找你了?是展如姐有话要问李来顺!” 到了校园里僻静无人的地方,顺子问道:“陶小姐,倭人那边又有情况了?” 陶展如点点头,“倭人已经开始第二步计划,反帝联盟这边对武馆并不熟悉,你和宋颀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顺子微微一笑,脸上有几分得意,“已经解决了!” 他朝宋颀招了招手,“拿出来!” 宋颀赶忙从书包里掏出上学路上买的当天出版的《申沪早报》,指着头版正中的位置,“来来来,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林素斜了宋颀一眼,“瞧你那得瑟劲儿,好像这事儿就是你们干的一样。” 陶展如顺着宋颀手指望去,只见头版头条位置写着“倭国武士挑战华夏武馆铩羽而归,中途送医所幸性命无碍”。 她微微一笑,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一次解决了,他们就不会有下一次?” 顺子简要把各武馆都要签订生死状的事说了,“就是有下一次,他们也不会得逞。” 林素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这么多,还真是你们干的?” 宋颀微微扬起下巴,“嗯呐,我哥还受伤了呢!” 陶展如一阵紧张,脱口问道:“李来顺,你伤在哪里了?” 第91章 迫在眉睫 看着陶展如露出紧张的神色,顺子的心里流过一股温暖。 他笑着说道:“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宋颀却故意在一旁添柴加火,“刀都插在肚子上了,你还说没事?” 他这么说,陶展如和林素神色都变得紧张起来。 “还是要及时到医院看看,防止伤口感染了。”陶展如言语中充满关切。 顺子道:“戴老馆主精通医道,已经帮我处理过了。” 说着,他接连跳了几下,“你看,这能有什么事?” 林素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天哪,那些武士真是你们打跑的?” 宋颀连连点头,“可不是么,这下知道哥哥们的厉害了?” 林素上下打量宋颀几眼,“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陶展如对此倒是没有多少疑问,毕竟顺子身上隐藏的秘密太多,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事,她都不会感到意外。 宋颀撇撇嘴,一脸的不屑,“不信你问我哥!” 顺子不想多说这事,以免自己的实力过多暴露出去,赶紧说道:“好了好了,快上课了,咱们赶紧回教室去。” 四人肩并肩回到教室,顺子一脸淡定,陶展如满面春风,宋颀眉飞色舞,林素脸上写满疑问。 班里同学看得一头雾水,眼神里写满了羡慕。 尤其是孙畅、崔皓等人,更是看傻了眼。 崔皓问道:“孙哥,这是啥情况,他们什么时候这么亲热了?” 孙畅心中十分不爽,怒道:“侬问我,我问谁去?” 整整一节课,他们都没有心思听课,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排的四人,看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互动。 谁知道四人极为认真,全程都在听课做笔记。 顺子观察力敏锐,一进教室他就发现了孙畅等人眼神的异常。 他不想拉仇恨,下课后立即拉着宋颀到走廊上放风,避免跟陶展如有更多的交流。 宋颀是个闲不住的,看着楼下广场上来来往往的女学生,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身姿妖娆,不由感叹道:“哥,大城市的女孩子就是会打扮,侬看看,一个个都风骚的紧。” “这都能看出来,没想到侬目光这么有穿透力!” 宋颀脸上露出贱嗖嗖的笑容,“哥,还是侬懂我。要不要给侬约一个?” 顺子没好气道:“侬自己先约上一个再说,天天就一个十足的嘴把式。” 宋颀竖起了眉毛,不服道:“哥,瞧不起谁呢?” 他还要再争辩几句,却见顺子一脸坏笑。 “你这人,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怎么不学学你哥?” 身边一阵香风飘过,这时宋颀才发现,林素不知道啥时候来到了他们身后,跟陶展如携手昂着头走过。 “哥,侬太坏了,小素素过来了都不告诉我!” “让侬好好练听盘,侬就是静不下来心,能怨谁呢?” 顺子还想再打趣他几句,却听到楼下有人高喊:“外文系的李来顺,有人找!” 他循声望去,只见袁兆祥站在楼下。 一身西装革履,显得气度不凡。 他赶紧挥了挥手,“祥子,我在这!” “小白狐儿,带侬去见个好哥们!”顺子不由分说,拉起宋颀就冲向楼下。 三人见了面,袁兆祥微微笑道:“侬这学上的比当老板都忙,都第三趟了,可算见着侬了!” 祥子申沪话说得有模有样,显然到申沪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祥子,这是我最好的兄弟宋颀。小白狐儿,这是我的发小袁兆祥,从小穿一条裤子的。大家都是自己人。” 这次见面,顺子和祥子自然有很多话要说。他也不磨叽,直接把祥子领回了自己住处。 招呼刘耕农夫妻俩张罗茶水,然后去准备午饭招待贵客。 祥子扫了院子一眼,笑道:“顺子,几年不见,发达了啊!” 顺子呵呵一笑,把这几年的经历和这处宅子的来历以及寻找父母的事情简要说了。 三人围坐在顺子的书房,顺子给每人倒了一杯茶水,问道:“祥子,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祥子看了看宋颀,欲言又止。 顺子道:“小白狐儿不是外人,你就把他当成俺。” 祥子朝宋颀歉意一笑:“宋颀兄弟不要生气,只是我这身份过于敏感,需要保密。既然你跟顺子关系这么好,我就没有必要对你隐瞒。” “当年你离开荆涂镇去了淮泗城,不久俺跟着舅舅外出寻找生路,在赣南遇难被革命队伍所救,随后跟着队伍去了赣西根据地。” “不久俺就入了党,组织上看俺识字,又会武功,就把俺派往金陵,加入了中统。俺这次来申沪,就是要在潘先生的领导下,破坏倭人的攻沪计划。” 顺子和宋颀现在对社会的了解远超从前,自然知道祥子身份的特殊性,一旦暴露出去,有可能是要被杀头的。 如此隐秘的身份能够和盘托出,足以看出祥子对二人的信任。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很多事情不需要用语言来表达。 顺子问道:“既然你有着中统的身份,有个个子高高大大的家伙,你认不认识?” 他问的是那晚从大世界逃出来后,领头拦截他们的男子。 “中统在申沪有好几个行动组,我们不在一个组,”祥子表情慢慢变得惊讶,“莫非是你,下了他们的枪?” 顺子点点头,继续问道:“消息送出去了吗?” 祥子自嘲道:“有了中统的身份就是好用,直接就找到了国府军十九路军总指挥李光昱。” “不过形势比俺们想象的还要糟糕。十九路军已经探听到倭国在抚顺海港集聚了数万倭军,一旦找到开战借口,倭军战舰就会立即南下。” 宋颀的思路比较清奇,问道:“那么多人,一天吃喝拉撒的就要不少银子?” 顺子刚想笑,却见祥子点了点头,“所以小鬼子不会等多久,他们很快就会发动战争。” 顺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小鬼子这是根本不把俺们华夏放在眼里,俺们这次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宋颀霍地站起,朝顺子道:“哥,只要小鬼子敢来,俺们兄弟俩就去把他们司令部给炸了!” 祥子看着两人,笑道:“在一个国家的面前,个人的力量太小了,还是需要大家团结起来。” 当天午饭后,祥子跟顺子交换了电话号码,匆匆离去。 接下来几天,不断有倭国武士向武馆挑战,双方各有损伤,不过大家都签了生死状,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 倭国领事馆。 田中少佐脸色铁青,对着川岛加奈骂道:“你看看你找的都是什么货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帝国丢尽了脸面!” 川岛加奈苗条的身体站得笔直,头使劲往下一点,“嗨!属下知错,这次绝对会万无一失!” 几分钟后,川岛加奈变身为一名面容白净身形瘦削的男子,走出办公楼,钻进了一辆小汽车。 “出发,去西川路赵公馆。” 第92章 老狐狸 这些日子,何允之一直安排斧子帮的好手在公共租界盯梢,特别是倭国领事馆这里,更是加派了人手。 老板想让田中基隆和川岛加奈死,他就必须摸清楚两人的行踪,然后才能找到下手的机会,确保万无一失,不会打草惊蛇。 在外面监视的兄弟远远瞧见一名年轻男子走出办公楼,长相身材和田中基隆一点不像,便没有人在意。 半小时后,法新租界跑马场附近。 西川路赵公馆门前,一辆黑色的小汽车缓缓停下。 车门徐徐打开,走下车时,川岛加奈已经换回了女装,袅袅婷婷,身姿摇曳。 她款步走向赵公馆大门,门房见了远远地迎上来。 这定是大公子哪一位相好的,要是怠慢了,大公子得罪起来,那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川岛加奈把领事馆开好的拜帖交给门房,轻声道:“告诉赵锡诚赵大公子,就说他的好朋友金素珍来了!” 送出拜帖后,川岛加奈就这么俏立在门旁等候。 这些日子她已经调查清楚,大买办赵有德只有赵锡诚一个儿子,虽然只是学生,却已经开始学习接手父亲的生意。 这些日子没见,这小子的胃口估计已经被吊足了? 川岛加奈一边想,一边傲娇地抬起头。 门房拿着拜帖一路小跑走进小楼,见赵有德和赵锡诚父子正在一楼会客厅喝茶。 他赶忙把拜帖呈上,向赵锡诚道:“大少爷,外面有个名叫金素珍的年轻女子,让我告诉您,她来了。” 赵锡诚一头雾水,老子啥时候认识啥金素珍了?难道是大世界的舞女? 不会是哪次酒喝多了忘了给钱? 这就找上门要嫖资来了?这小女子真是不懂事,老子看她是活到头了! 他心中一阵发狠,抬起头时,却畏惧地看了赵有德一眼,这才伸手接过拜帖。 这两年,赵有德正慢慢让他接手生意,对他寄予了厚望。 要是让舞女找上门讨债,会给老爹留下什么印象?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仅以后没那么自由了,零花钱也会被严格控制。 上门撒泼的还搞这么正式?就算有了这玩意,也别想进来。 “德叔,给她两块大洋,让她滚蛋!” 赵锡诚朝门房德叔吩咐一声,随手就想把拜帖扔进垃圾桶里。 赵有德深深看了儿子一眼:瞧你小子在外面干的好事! 但当他的目光扫过那份拜帖时,不由瞳孔紧缩,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赵大买办是个识货的,见拜帖十分精致,镶着金边,右上角还印着倭国的膏药旗,跟倭国领事馆的请帖造型一模一样。 “慢着,那女子是什么来历?”赵有德挥手制止德叔,开口问道。 德叔道:“她没说,就说是少爷的好朋友。” 赵有德带着几分疑惑,从儿子手里扯过拜帖打开,见上面文字极其简单,用华夏文写着:兹有军事上尉川岛加奈小姐,前去拜访赵锡诚先生,洽谈相关事宜。 落款是大扶桑帝国申沪领事馆经济商务部。 赵有德脑子转得极快,瞬间明白金素珍就是川岛加奈的中文名字。 这些外国人傲得很,关系不到一定程度,根本不会跟你说自己的中文名。 他有些赞赏地看了儿子一眼,“有贵客来了,还不赶快出去迎接?” 赵锡诚不敢怠慢,慌忙跟在父亲身后出门迎接。 见了川岛加奈,赵有德深深鞠了一躬,恭敬道:“不知有贵客降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里面请!” 川岛加奈嘴角挑起一条弧度,对赵有德的态度十分满意。 果然是崇洋媚外的买办,估计接下来的事情要好办多了。 只是,跟在这家伙身边的年轻人是谁? 进了会客室,赵有德亲自把盏,给川岛加奈泡上了上好的龙井。 赵锡诚则一双眼睛不停在川岛加奈身上打转,这小娘子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尤物。 没想到倭国这种地方,还能生出这样身材高挑的美人来。 这小娘们为什么认识我?还直接报出了自己的中文名字。 他忍不住问道:“不知川岛小姐找在下有什么事?” 这小子就是赵锡诚?上次跳舞的那小子呢?川岛加奈神情有些错愕。 可恶,居然被耍了! 那晚跳舞的小子,不要让老娘再遇见你,否则非给你剁成肉酱不可! 吃干榨净抹抹嘴就这么走了?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也不看看老娘是谁。 自从出道以来,川岛加奈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不由怒火中烧。 不过她控制情绪的能力极强,仅仅只是一瞬,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她眉头轻轻挑起,娇声说道:“早就听说赵大公子不仅相貌英俊,更是商界奇才,小女子仰慕已久。我这次来,一是想结识赵公子,二是想跟你们赵家做一笔生意。” 受到美女的吹捧,赵锡诚不禁有些轻飘飘的。 他连忙站起身,伸手去跟川岛加奈握手,“川岛小姐,这不已经认识了么,阿拉从今以后就是朋友了。生意上的事,侬只管说!” 川岛加奈松开手,刚才这轻轻一握,她已经感觉出赵锡诚跟那晚跳舞的小子绝不是一人。 眼神可以演,容貌可以易容。但是手上的区别太大了。 赵锡诚的手粗短、微凉、僵硬,远远比不上那小子的手,白皙修长,温暖有力。 身上被那只手拂过,不仅让人沉醉,还会让人产生无限遐想。 川岛加奈心中一声叹息,不禁有些失落。 失落之外,还有些恼怒。 之前下的诱饵,全都白费了,现在还需要再来一次。 她强行按捺下心中的情绪,微笑着看向赵锡诚。 见儿子色迷心窍大包大揽,赵有德有几分不悦,不过在“外国友人”面前没敢表现出来。 他开口道:“我家财力不比从前,跟扶桑国领事馆这样的大客户做生意,恐怕会力有不逮。” 赵有德在租界混了几十年,自然知道领事馆象征着什么,跟他们做生意注定都是大生意,而且还不会是一锤子买卖。 领事馆出面做的生意,都是涉及一国经济民生的大买卖,其中的利润大得难以想象,随便分出来一点,都能养活几十上百家企业。 只是,这样的好事怎么会突然落在自己头上?难道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只怕未必是什么好事,绝不可轻易答应。 就算是好事,人家主动找上门来,肯定也是另有所图。 必须以退为进,把好处捞足了。 第93章 勾结 川岛加奈看向赵有德,见对方眼神中泛着精光,知道对方正在心里打着如意小算盘。 对付这样老奸巨猾的商人,必须要让他见到实实在在的利益。 不然他绝不会上钩,也不会听从自己的摆布。 川岛加奈微微一笑,说道:“赵先生可不要妄自菲薄,谁不知道赵先生名誉上是银行买办,手里却有很多产业,说赵先生富甲一方也不为过。” 赵有德谦虚道:“哪里哪里,川岛小姐有所不知,这些年老朽名下的产业经营不善,收入已经大不如前了,跟那些洋行名下的企业根本没法比。” 其实哪里是什么经营不善,而是财产被顺子偷去了大半,伤了元气。 不过这种话,他怎么可能对外人说起。 赵锡诚则想彰显自己家的实力,引起川岛加奈的注意,忍不住道:“爸,咱家的剿丝厂和棉纱厂生意不是红火得很么?” 仅仅交谈了几句,川岛加奈就已经看出,赵锡诚只不过是个草包而已。 在赵家,还是赵有德说了算。 她饶有兴致地看向赵有德,“赵先生既然有厂子有设备,难道就不想打一场翻身仗,把那些企业都给压下去?” 赵有德是个守财奴,财产被盗后,早就想加倍捞回来。 但是因为账本失窃,怕被别人抓住把柄举报,他在榨取银行客户时收敛了很多。 来钱慢了之后,他的心里越发不平衡。 于是又组建了剿丝厂和棉纱厂,专门给花七银行贷款客户供货。 不要我的货,对不起,那就别想用银行的钱。 因此,赵有德的厂子生意十分红火。 但是建厂房买设备花的那些钱,让他心口抽抽地疼,做梦都想着把这这些钱赚回来。 尽管赵有德迫切想要赚钱,还是说道:“办实业哪有那么容易,只是赚一点辛苦钱而已。” 言下之意,办厂子来钱慢,要是有其他的生意倒是可以商量。 他这是典型的以退为进。 川岛加奈怎么能看不出他这点小心思。于是说道:“赵先生何不一边办实业,一边做贸易?” “咱们扶桑地小人多,资源缺乏。特别是现在冬天来了,需要大量的棉纱制作棉衣。赵先生要是能组织到货源,帝国愿意每吨高出市场价一块大洋的价格收购。” 川岛加奈虽然没有明说需要多少,但赵有德明白,跟一个国家做生意,出货量最低都是以万吨计算。 他手里有客户资源,一年弄个百万吨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而且那些棉纱厂还得拿他当大爷供着。 只要他稍微压点价,一年的利润可就不是一百万了,甚至两百万都不在话下。 但是赵有德明白,从来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立即满脸堆笑问道:“川岛小姐这么做,是需要我做什么?” 川岛加奈微微一笑:“赵先生也知道,最近申沪人对扶桑抵制得厉害。帝国只是想,咱们扶桑人再搞什么活动时,若是华夏人出来闹事,赵先生能够制止。” 跟洋人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守信用,答应的事要是做不到,得到的好处人家有的是办法弄回去。 赵有德面现难色,说道:“这个阿拉可办不到,毕竟申沪这么大。” 川岛加奈摇了摇头,“赵先生多虑了,帝国怎么可能要求您负责整个申沪。只要赵先生管住厂子里的人,还有周边的区域就行。” 他们两个在谈生意,赵锡诚一直插不上话,这个时候忍不住说道: “这个简单,在厂里组织一个纠察队就行,谁要是不听话,就往死里打。周边那些穷鬼,见到咱们还不该躲得远远的?” 川岛加奈向赵锡诚抛了一个媚眼过去:“赵公子真是有魄力,赵先生,您看呢?” 赵有德心中盘算,有钱不赚王八蛋,什么抵制倭货,纯粹脑子有病。 前些年还抵制鸦片呢,现在申沪还不满大街都是烟馆? 赚钱才是硬道理。 手里有钱才有安全感。 他咬了咬牙,朝川岛加奈笑道:“既然锡诚已经说了,纠察队的事就交给锡诚去办。川岛小姐,咱们啥时候把合同签了?” 商人讲究契约,任你红口白牙说得天花乱坠,到时候交货了你不给钱,那老子岂不是砸手里了? “这个简单,明天请赵先生前去领事馆先签三千吨的合同,咱们先付一半定金。赵先生是要米刀还是大洋?” “米刀,米刀!” 没想到这东洋女子做生意这么爽快,赵有德忙不迭起身鞠躬。 身为花七银行的大买办,赵有德对米刀和大洋的汇率十分清楚。 这两年华夏时局不稳,大洋的购买力有所下降。美元对大洋的汇率已经从1比24,上升到了1比25,还是米刀来的坚挺。 选择米刀还是大洋,对赵有德来说想都不用想。 当晚,赵有德准备了丰盛的晚宴款待川岛加奈。父子二人相陪,就连夫人都没让上桌。 三人都喝了不少酒。饭后,川岛加奈两颊酡红,媚眼如丝,问赵锡诚道:“听说赵公子在平章大学读的是外文系,想必学问深厚得很,何不带我到你的书房看看?” 这… 书房可是相对私密的地方,川岛小姐提出这个要求,岂不是想跟自己单独相处? 接下来会不会发生点什么? 赵锡诚热血上头,两眼发直,呆立在那里浮想联翩。 见儿子这副模样,赵有德心里有一种怒其不争的感觉。 但同时又感叹,若是换做自己是赵锡诚,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可惜,这扶桑美人没看上自己,赵有德也不好跟儿子去争。 他连连朝儿子使眼色,“还不快去,愣着干什么?” 这东洋小娘们可是赵家的财神娘娘,不管她有什么要求,都必须满足了。 赵锡诚是个不读书的,在他卧室旁边的小书房里,就没有几本书。 仅有的几本,还都是艳情小说。 这个怎么能给外人看见? 赵锡诚仗着酒胆,把心一横,摇摇晃晃领着川岛加奈进了自己的卧室。 大不了,就说自己喝多了,走错了房间。 谁知刚进门,川岛加奈玉手一勾,啪嗒一声,给门反锁上了。 第94章 挑衅 (感谢碌碌无为的老书虫h和喜欢紫酢草的天罗伞剑,连发三个用爱发电。虽然感冒发烧,还是忍不住加更一章表示感谢!这可是真爱啊,兄弟们~) 这一夜两人春风几度,川岛加奈还给赵锡诚解锁几种新姿势,让赵锡诚感受到从没有过的舒爽,心中连呼捡到宝了。 第二天一早,赵锡诚就在川岛加奈的催促下扶着墙下楼。 赵有德早已让佣人准备好了早餐,在餐厅等候。 用餐后,川岛加奈脸上带着几分“羞色”,朝赵有德道:“赵先生,您去领事馆找田中少佐,他自会安排人跟您签约。我和锡诚去厂子里看一看,顺便把纠察队的事办了。” 纠察队的事也没这么着急?扶桑人这是想干什么? 赵有德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这点事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也不愿去多想,点了点头,对赵锡诚道:“锡诚,一定多听听川岛小姐的意见,把这事给办妥帖了!” 出门前,川岛加奈精心打扮一番,戴了一顶法式平顶小礼帽,垂下的白纱遮住大半边脸,朦胧中更显妩媚。 这些年,申沪老百姓看洋人戴这种帽子十分好看,年轻女子纷纷效仿,这种打扮在申沪极为常见,并不十分显眼。 川岛加奈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目的,那就是避开有心人的盯梢。 随着赵锡诚上车,开车的依然是车夫加保镖德拉。 见少爷带的这名女子是往日没见过的,而且更加漂亮,忍不住朝赵锡诚竖起了大拇指:“少爷,厉害的!” 见这家伙一双色眯眯的眼睛不断瞄向川岛加奈,赵锡诚没好气的说道:“废什么话,好好开你的车!” 德拉一踩油门,小汽车拉起一股烟尘,直奔淞北马玉山路锡诚纺纱实业公司。 从此以后,申沪再无锡诚纺纱实业公司,取而代之的是锡诚纺纱株式会社。 …… 平章大学。 顺子和宋颀疯狂学习,除了正常的仰格兰文外,还在恶补倭文。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顺子感觉到,不懂倭文太吃亏了。 不要说看不懂情报文件了,就算人家用倭文骂自己,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在学习的同时,顺子丝毫不忘关心时局的动向。 可倭人这段时间太平静了,什么动作都没有。 就连川岛加奈,也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斧子帮派出的兄弟,始终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宏门龙华山那边,顺子和宋颀每个礼拜去一次,一是跟兄弟们多熟悉熟悉,二是多探听一些情报。 龙华山大哥不多,但底下的兄弟不少,却同样不了解倭国人的动向。 就连陶展如都说,这种平静不正常。 宋颀说得更加浅显易懂:小鬼子这会儿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就像那句话说的:做贼容易,防贼太难了。 主要还是因为华夏太弱了,就连倭国这样的弹丸小国都敢惦记。 顺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做我们能做的,其他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其实真没必要在破坏倭人的计划上太过纠结。 强者对弱者动手,有时候根本不需要理由。 要不是申沪租界太多,让倭国有了顾忌,小鬼子早动手了。 他们要的所谓借口,只是为了给各国势力一个合理的说法而已。 既然想要动手,还怕找不到理由? 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还是自身不够强大。 不光是顺子认识到了这一点,很多申沪的有识之士早就想到了。 陶展如的父亲,申沪四联实业公司董事长陶元高,已经在毛巾厂和制衣厂成立了工人纠察队,每天安排人在厂区内训练。 时光飞逝,转眼过去了一个多月,申沪已经进入隆冬季节。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往年从不结冰的杨浦河竟然数度被薄冰封住河面。 大街上的行人也是缩头缩脑,穿上了厚厚的棉衣。 这一日,四联毛巾厂的纠察队长石正南,早早来到厂里集合队员,手持木棍练习刺杀术。 大家练得十分卖力,没多大一会,一个个就满身大汗,脱去了棉衣。 石正南对队员们的表现十分满意,对大家说道:“休息五分钟,喝口水,然后继续练!” 队员李丰一路小跑来到墙边,拿起水壶倒了满满一大杯水,仰头正要喝下,不料院墙外飞进一块石块,正中他的额头。 李丰额头被砸破一个小洞,顿时血流如注。 石正南不由一惊,连声喊道:“快,送李丰去厂医务室包扎!” 他话音未落,天空落下了一阵石雨。 啪啪啪! 一块块拳头大的石块落在地上,有的则砸在纠察队员的身上。 转眼之间,又有几人受伤。 如果一块石块可以解释为意外,这么多,那肯定就是挑衅了。 石正南立时怒火中烧,安排伤者就医后,立即带着二十名队员打开厂门,来到围墙外面。 那些寻衅的人并没有逃走,而是三个一丛五个一群站在那里。 一个个嬉皮笑脸流里流气,用挑衅的眼神看着纠察队员。 就这帮地痞流氓,也敢来厂子里惹事? 典型活得不耐烦了,看老子不揍扁了你们! 石正南手持训练用的木棍,第一个冲了过去。 可冲到近前,他却发现了不对。 这些人当中,有一人留着板刷胡,还有一人更加离谱,大冬天的穿着人字拖。 倭国侨民! 石正南陡然立住脚步,挥手制止了身后的队员。 因为陶元高最近特别交待过,这段时间不管是上街,还是在厂子里,无论如何都不要跟倭国人发生冲突。 难道老板早就知道了什么? “大家都跟我回去,关上大门!” “凭什么呀,打伤了咱们那么多人,难道就这么算了?” 石正南话音刚落,立即有队员反对。 他们一天天刻苦训练,就是为了保护厂子,保护工人不被欺负。 这下好了,被人直接欺负到自己头上了,很多人都咽不下这口气。 “少废话,服从命令!” 石正南当过兵,对手下的队员采取的也是军事化训练,服从命令听指挥是最重要的一条。 他一声令下,众人尽管心中不解,还是默默收起长棍,跟在了他身后。 “哈哈哈!一群胆小的支那猪!” “天天舞刀弄棒,是耍猴的么?” “还是回家跟娘们学绣花去!” 这些倭国侨民用并不熟练的华夏语,一句接着一句,骂得极为难听。 就连石正南都有点抱不住火,想要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他身后的队员早就忍不住了,纷纷停下脚步,手持木棍朝倭国侨民怒目以对。 “td的小鬼子,你t再骂一句试试!” 石正南强忍住怒火,喝道:“干什么?想把事闹大是?快点给我回去!” 队员们悻悻地转身,不料身后又传来倭人的声音:“想走?可没那么容易!老子不仅要骂你,还要揍得你们支那猪满地找牙!”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一场争斗一触即发。 第95章 杀戮 果然是一帮欺软怕硬的家伙,你越是忍让,他们就越是嚣张。 石正南立住脚步缓缓转身,只见一个倭人手持树棍朝着一名队员当头砸下。 那队员早就憋着一口气,挥起手中木棍向前直捣出去。 这一下又准又狠,正是石正南传授的刺杀动作。 那倭人一声惨叫,向后倒去。 见自己的队友一下把对方捅翻在地,队员们一阵哈哈大笑,心中畅快无比。 队员看了一眼石正南,一双眼睛满是无辜,意思是说:人家都这样了,我总不能等着挨打不还手? 石正南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注意警戒,慢慢后退。 其他倭人见自己的同伴倒下,嗷嗷一声怪叫,纷纷拿着桌腿、木棍、拖把等武器冲了上来。 纠察队员们站成一排,端平了手中木棍直指前方,就等着小鬼子撞上来。 对这种防守阵形,石正南比较满意。 小鬼子,不是想闹事吗,看你们怎么向前冲? 不料前冲的小鬼子队伍一阵混乱,冲在后面的一人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背后的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地面。 石正南看得真切,只见一名倭人手持短刀,迅速捅向自己的同伴。 哟,倭人当中也有明白人,知道行侠仗义了? 这事怎么就这么蹊跷呢? 一眨眼的功夫,又有两名倭人后心中刀,倒在血泊之中。 周围的倭人被吓得哇啦哇啦一阵大叫,纷纷丢下手中的“武器”疯狂逃窜。 那名行凶的倭人在同伴的衣服上擦去刀上血迹,转身匆匆离开,消失在旁边一条热闹的小巷。 石正南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把老子一大帮人引出来,就是为了表演杀人给老子看? 但是三具渐渐冰冷的尸体,就躺在自己的厂门前。 你能说四联毛巾厂跟这件事没有一点关系? 石正南立即意识到,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他无法控制的地步。 把所有人收拢到厂门内,锁好大门,石正南立即打电话向老板汇报。 陶元高接到电话脸色变得无比凝重,千防万防,不仅没有防住倭人,还让这种事跟自己扯上了直接关系。 不过小鬼子成心闹事,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对此陶元高并不感到气恼,而是冷静地回复: “石队长,赶紧打电话报警,交给申沪淞北警察局处理。另外,找到旁边看热闹的目击证人,越多越好。其他的事,我来处理。” 四联毛巾厂这一带紧邻公共租界东区,相对比较繁华。 因为地处华界,地价便宜,周边又居住着大量华夏人,劳动力丰富且廉价,在这里自然而然就形成了申沪市的工业区。 申沪警察厅早已在这里设立了警察局,不仅维持治安,还充当洋人和买办企业的打手。 听说死了倭国人,而且还不止一个,淞北警察局来的很快。 仅十几分钟,两辆警车八名警察就来到了现场。 拍照取证,调查现场。 然后石正南的纠察队,就成了重点调查对象。 好在石正南提前做了准备,不仅所有队员众口一词,还有周围居民作证,很快洗清了杀人嫌疑。 接下来就是抓捕凶手,然而接连两天下来,淞北警察局一无所获。 凶手早已在公共租界藏匿起来,公共租界又岂是华夏警察能够插手的地方? 事情就发生在自家厂子里,陶展如自然很快就知道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她赶紧向反帝联盟汇报,会长潘先生表情凝重,向众位骨干成员说道: “这样的事情,多半通过外交斡旋就能解决,大家不要太过担心。当务之急,还是要积极组织引导好老百姓,平时不可情绪过激,真的打起来也不要惧怕。” 第二天是星期天,又到了给顺子和宋颀补课的日子。 陶展如早早起床,精心打扮一番,就要赶往平章大学。 李来顺和宋颀这两个家伙最近进步很快,就连后来学的倭文已经能够简单的对话,阅读能力比对话还要好,毕竟倭文里有很多华夏文字。 教这样上进的学生,就是有成就感。 想到这,陶展如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看到女儿满面春风地出门,陶元高忍不住问道:“展如,啥时候带回家来,让爸爸给你掌掌眼?” 一到礼拜天,就这么急吼吼地往外跑,肯定是谈恋爱了。 陶展如一怔,随后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爸,您别瞎说,我这只是去补课,要您掌什么眼?” 看到女儿脸红了,陶元高心知肚明。 不过他对这个女儿绝对放心,知道她不会在外面乱来。 只是微笑说道:“我就是随便说说,记得中午早点回来吃饭,现在外面很乱。” 路上接了林素,陶家的司机把陶展如送到学校门口后,就在外面等候,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把小姐送到了立即离开。 进了教室,陶展如和林素都感觉有些意外。 因为教室里多了一个人。 袁兆祥。 带着几分狐疑,陶展如指了指袁兆祥,又指了指顺子和宋颀,“你们认识?” 祥子呵呵一笑,“陶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那一晚咱们三人不是见过面吗?” 他早把那晚顺子朝他使眼色的事给忘了。 顺子: 他咳了一声,朝祥子道:“那晚你怕是在做梦?” 随后他转向陶展如,微微笑道:“袁兆祥跟我是老乡,前不久咱们在街上碰巧遇到,听说你和素素在教我们倭文,他就跟着来了。” 袁兆祥无意中的一句话,解开了陶展如心里的很多谜团。 她也不点破,而是把这两天四联毛巾厂发生的事情,跟四人详细叙述了一遍。 顺子感叹道:“看来小鬼子前两项计划失败,已经改变了策略,第三步已经不仅仅是僧侣‘徒步修行’这么简单了。” 祥子沉思了一会,说道:“这仅仅是民间的小规模冲突,还不至于引起两国之间的战争。接下来,小鬼子肯定还有大动作。” 林素瞪着一双大眼睛,迷惑的问道:“那要怎么样,才能引起两国开战?” 祥子道:“除非除非大规模屠杀倭国侨民。” 宋颀一脸惊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册那,小鬼子对自己人不会这么狠?” 陶展如摇了摇头,沉思道:“我觉得这不太可能,行动规模大,一来不太好组织,二来容易出现漏洞,不太好坐实罪名。” 顺子看着几人,说道:“别瞎猜了,倭人想要动手,只是需要借口,并不需要什么实打实的罪名。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他们会怎么折腾。” 大家都觉得顺子的话有道理,一起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宋颀耐不住了,一张白脸涨得通红,“难不成咱们什么都不做,就这么任由他们折腾?” “说得对,咱们必须要跟他们针锋相对。”林素连声附和。 不知道人家接下来要做什么,怎么应对? 顺子沉思了一会,霍然起身,对宋颀道:“小白狐儿,回去准备一下,咱们今晚去倭国领事馆转转,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这时顺子想起师父的一句话:进了荣门,若只为财,那你就永远只是一个贼。 第96章 倭领馆 听顺子这么说,宋颀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其他三人均是一脸的担忧,陶展如嘴唇动了动,正在想着怎么劝阻顺子,旁边的祥子已经开了口。 “顺子,你这么做太冒险了。倭国领事馆那么屁大点地方,足足配备了一个中队的兵力,而且装备精良。你们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陶展如语气中带着担忧:“李来顺,不管他们搞什么活动,咱们小心应对就是,你们真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顺子笑道:“其实,大家认为越是危险的地方,往往越安全。大家都充满畏惧,他们的防卫自然就会松懈。大不了,情况不对,咱们立刻撤出。就凭我和小白狐儿,逃跑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说得十分轻松,好似有着十足的把握。 其实,他这并不是盲目自信。那天跟随学生队伍游行,他已经暗中打量过倭国领事馆的建筑。 那是一栋三层楼房,虽然层高比较高,但是墙体上有各种装饰以及腰线,他徒手就能攀爬到楼顶。 至于宋颀,也不会有太高的难度。 这些日子,宋颀跟随顺子苦练,轻功已经有所长进,虽远不及顺子,但是有飞虎爪相助,攀援一般的楼房丝毫没有问题。 这也是顺子提出跟宋颀一起去的原因。 至于围墙上的电网,只是为了防止普通人翻越,对顺子没有多大威胁。 围墙太矮了,多助跑几步而已。实在不行,就垫上橡胶皮垫。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小鬼子的巡逻频次。 好在还有时间。 林素一脸惊疑不定,问宋颀道:“小白宋颀,你们能行吗?” 宋颀一脸贱笑,说道:“放心,我跟我哥就没有不行过。” 见两人已经拿定了主意,大家也都不再反对。 祥子说道:“到时候,我带人到北扬子江路接应你们。” 顺子摇了摇头,“这事越隐秘越好,人太多了反而容易走漏消息,也容易暴露。” 商量已定,顺子和宋颀回到住处开始化妆。 顺子装扮成中年富商,宋颀则化妆成年轻漂亮的富家小姐。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从方浜路住处走出,宋颀脚踩高跟鞋,一步三扭,倚在顺子身侧。 家里的帮佣刘耕农苏芩夫妇见了,投去了异样的目光。 顺子向他们点点头,示意他们不要大惊小怪。 夫妻俩立即会意,不过两人还是奇怪。 那女的是谁?难道是顺子新交的女朋友? 不管看到什么他们都不会张扬,因为来之前王老板和孔就交待过,在这不管看到什么怪事,都要守口如瓶。 顺子和宋颀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公共租界北区。 闲逛了一圈后,买了一大包零食抱在宋颀怀里,悠闲地来到吴淞江河口北岸,两人找了一片干净的草地坐下。 在他们身后,就是领事馆一条街,米、德、俄领事馆就在附近。 而正对着他们的,就是倭国领事馆。 宋颀斜躺在草地上,头枕着顺子的大腿,时不时塞一块零食到顺子嘴里。 像极了一对出来偷情的野鸳鸯。 冬日正午,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这里正处在黄甫江河吴淞江的交叉处,江水滔滔,视野开阔,是一处看水赏景的胜地。 黄甫江边像这样出来谈情说爱的情侣不在少数,顺子和宋颀这一对显得十分平常,并不显眼。 连吃了几口零食之后,顺子腻味得想吐,“小白狐儿,你能不能消停一会?” 宋颀给了他一个白眼,“是谁说的,要演就要演得像一点。来来来,张嘴” 顺子没好气道:“装女人有瘾是?下次我演女的,看我不撑死你!” 宋颀捏着嗓子,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就你那身高,演大洋马还差不多。” 他模仿女声惟妙惟肖,若是不知道他是个男的,确实挺悦耳的。 可这声音落在顺子的耳朵里,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真亏了这小子了,还真是天赋异禀。 “别只顾着玩,看到了啥情况?” 宋颀的脸正对着倭国领事馆,透过铁栅栏,能把里边换防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两个小时换班一次,每次18人。” 这跟顺子听到的动静一点不差,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想跟宋颀验证一下。 宋颀问低声道:“哥,怎么才这么点人?一次不该是一个小队么?” “你是不是傻,里面的驻军总共就一个中队。按照倭军的配置,一个中队三个小队,要是按照你们所说的,他们啥都别干了,一天天就忙着换防了。” 听顺子这么一说,宋颀恍然,他朝顺子展颜一笑:“还是我哥心细,来,奖励一颗爆米花!” 顺子无奈,张口接住,问道:“他们佩戴什么装备?” “18人每人配一柄长枪,枪上上刺刀,其中三人另外配有鸡腿儿撸子。” “他们在旗杆下集结后,每个配撸子的鬼子带领五人组成一组,一组在门口岗亭,一组在一楼大门,还有一组直接上楼了。不知道他们多久在楼道内巡察一次。” 不得不说,这小子虽然爱玩,但是能观察这么仔细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料顺子说道:“你这不行啊,楼道里面不了解清楚,咱们怎么进去?” “楼道里边你让我怎么看?”宋颀不服气地翻了一个白眼回去。 顺子微微一笑,说道:“小白狐儿,踩盘子这事一定要仔细又仔细。多一分了解,咱们进去后就少一分风险。” “你以后跟哥学的地方还多着呢,给我听好了!” “在这个领事馆里,大门一进去两侧都有楼梯,楼梯正对着的是巨大的透明窗户。” “窗户上虽然装着毛玻璃,但巡逻队每次走过楼梯,窗户都会忽明忽暗。而且通过他们的步伐大小,能够计算出他们向楼梯两侧巡察的深度。” “这样我们就能知道,哪些地方是不需要巡察的,或者说是他们巡查的禁地。” 宋颀惊讶地张大了嘴,“哥,还能这样?” “不然呢?每次踩盘子都要亲自进去,你以为处处都像百货商场那么容易?” 宋颀不是出自荣门,欠缺的技术还很多,顺子已经教给他了,接下来就看他的表现了。 当然,这么重要的事,以顺子谨慎的性格,肯定会亲力亲为,不会全都指望宋颀。 一个小时后,宋颀得意地说道:“他们每十五分钟巡察一次,一楼和二楼的左侧他们并不进去,三楼的右侧也只是稍作停留。” 这跟顺子观察到的基本相符,顺子承认,小白狐儿在这一点上的天赋远远超过自己。 他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回去吃饱了好好睡一觉,后半夜行动。” 第97章 进馆 这一天,陶展如早早回家,身边跟着林素,两个人都是闷闷不乐,眼角眉梢都是担忧。 晚饭时,陶元高见平时凑到一块就叽叽喳喳的两个姑娘,突然安静了下来,不由感到十分奇怪。 他知道林素嘴快,故意问道:“素素,是谁欺负了你们,告诉叔叔,叔叔帮你们出气。” 林素赶紧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没有的事,叔叔您别担心,在申沪,谁敢欺负咱们呀?” 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但两人的表现太反常了,陶元高还是忍不住问道:“展如,真的是这样吗?” 陶展如挤出一丝笑,“爸,真的什么都没有,别瞎操心了。” 顺子和宋颀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去。 陶夫人在一旁看着几人,微笑道:“你爸年纪大了,就希望着你们能找个好人家,等你嫁出去,他就不操心了。” 这件事,老陶两口子没少在女儿耳边絮叨。 陶展如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今天她心情烦躁,不想再听下去,没好气道:“我谁也不嫁!素素,跟我上楼。” 说完,起身蹬蹬蹬上楼去了。 林素尴尬地起身,朝陶元高夫妇行个礼,飞也似地追过去,生怕叔叔阿姨把她拦下,再追问些什么。 雄风国术馆。 餐厅里,戴青筠面色不善,喝了半坛子酒,吃了大半只烧鸡,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旁边的武馆弟子见了,想劝又不敢劝,只得离她远一点,防止被她的怒火烧到。 “这两个小子倒是能耐了,不来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还把我这个六排大哥放在眼里么?” 戴青筠嘟囔一声,端起酒杯仰头一口喝干。 “师姐,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离得近的一名年轻弟子忍不住搭了一句。 戴青筠眉梢一横,一个冷眼瞪过去,“子林,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夜色渐深,被称作领事馆一条街的北扬子江路,依然是灯火通明,显得十分热闹。 尤其是米国领事馆,不时有闪烁的灯光射出,空气中弥漫着动人的音乐,显然是在举行舞会。 跟米国领事馆隔着一条天通路的倭国领事馆,则显得冷清许多。 大门处宪兵队荷枪实弹,士兵们个个眼神凌厉,不停地扫视着四周。 特高课课长办公室,茶几上摆放着几道小菜,田中基隆和川岛加奈并肩而坐。 川岛加奈敬了田中基隆一杯酒,娇笑道:“田中少佐,这次四联毛巾厂的事,办得你还满意吗?” 田中笑道:“是还不错,两国外交人员已经打起了嘴仗,也成功引起了各国的注意。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川岛加奈道:“知道,我会按照你的意思立即加快推进。” 两人几杯酒下肚,川岛加奈双颊微红,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妩媚。 田中基隆看着面前的这张俏脸,忍不住心痛的直抽抽,“加奈,这次把锡诚棉纱厂改名,你付出的代价有些太大了?” “只是采购他们的棉纱,稍许多付了一点钱而已,对帝国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 “我不是说帝国,是说你!” 见田中基隆怒火渐起,川岛加奈瞬间明白过来,她前段日子跟赵锡诚出双入对,让他吃醋了。 我成天出生入死,还要陪人家睡觉,我容易么? 川岛加奈忍不住怒火上冲,“田中先生,你应该明白,我们作为间谍,身体早就不属于自己,只属于帝国。只要帝国需要,我们就应该随时付出一切!” 这话田中基隆根本无法反驳,他狠狠把酒杯拍在茶几上,“可是可是你根本用不着这样,帝国有的是钱” “给钱就能让赵锡诚俯首帖耳乖乖听话,给钱就能把咱们的人悄无声息地安插进棉纱厂的纠察队?” 田中基隆无奈地叹了口气,“等这事一过,老子非杀了那小子!” 川岛加奈可不想赵锡诚死,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一个亲信,说不定以后还有用。 她也不敢说话太刚,让田中基隆一直下不来台,毕竟田中少佐是她的顶头上司。 她放下酒杯,把身子斜倚在田中基隆身上,娇声道:“先生,你跟一个支那猪置什么气,我的心一直在你这里,他只不过是我手里的一个工具而已。你要是不高兴,我明天就把他的厂子烧了!” 田中基隆怒气渐收,嘴角露出了笑容,“这样可不够!知道你接下来还需要做什么吗?” 说完,他的一双眼睛色眯眯地盯着川岛加奈的胸前。 方浜路顺子和宋颀住处。 祥子看着收拾停当的二人,惊讶道:“你们两个真是神了,半夜三更的说醒就醒了,可熬死俺了。” 祥子下午就赶了过来,说是给二人做好接应,不带旁人,就他自己。好说歹说,顺子总算答应下来。 顺子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我们可没逼你。” 宋颀则哈哈大笑:“我哥对这种事有瘾,说总能看到西洋景。所以,时间一到自然就醒。” 顺子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怒道:“你脑子里净装着这些腌臜事,出发!” 乘着夜色,三人分头出了院子。拐过一个巷口,顺子和宋颀已经换了面皮,成了两位中年大叔。 到了路边,顺子把手一招,祥子拉了一辆黄包车飞奔过来。 嗯,有人打下手,行动方便多了。 两人上了车,宋颀道:“黄沽滩路,外国公园。” 这个地址就算有别人听到也不怕,因为去那里的人太多了。 祥子心知肚明,到了外国公园并没有停车,而是直接穿过外白渡桥,来到北扬子江路,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让两人下车。 顺子和宋颀立即闪入黑影地,摸向黄甫江边。 倭国领事馆就在江边上,从那里进入最不引人注目。 讨厌的是,倭国领事馆是一栋单体建筑,跟旁边不连不靠,围墙栅栏离着楼体还有一段距离。 要想进去,就必须翻越围墙上的高压电网,还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考验技术的时候到了! 顺子问宋颀:“你怎么样,不要关键时刻掉链子!” 宋颀点了点头:“没问题!” 待巡逻队从墙边走过,脚步声渐远,顺子道:“我先上!” 他后退几步一阵助跑,来到围墙铁栅栏下面,脚尖在栏杆上一点,身子已经腾空而起。 在电网上方轻轻巧巧一折身,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子里。 第98章 忘本 顺子落地之后,并没有直起身,而是左右扫了一眼。 见没有任何异常,这才向院子外面招了招手。 宋颀得到信号,猛然向后退了几步,向前加速奔跑。 动作和顺子一模一样,只是助跑距离长了些。 到了铁栅栏底下,身子猛然拔高,脚底几乎与栅栏上方的电网平齐。 还是差了点! 这个高度想要在空中越过电网,几乎不可能。 而且以宋颀的轻功,很难做到落地无声。 到时候噗通一声响,两个人只能被人瓮中捉鳖了。 宋颀在半空中身体一横,右手迅速挥出,飞虎爪飞向楼顶,咔嚓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抓牢在楼顶的墙沿上。 就在宋颀下落的同时,绳索陡然收紧,他微微借力,身子荡到了一楼窗口上方。 他脚尖在墙面一点,止住了前冲的势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此时顺子则收回张开的双臂,向墙角靠了过来。 即便刚才宋颀失手,顺子也能把他前冲过来的身子牢牢接住。 两人对翻越电网的动作已经预演了无数遍,因此宋颀在半空中并不心慌,出手十分精准。 宋颀回头朝下方的顺子笑了笑,一脸的得意。 只见他双臂用力,整个人如猿猴一般,顺着飞虎爪的绳索攀爬到了楼顶。 顺子不能确定楼顶的墙沿到底能承重多少,不敢和宋颀同时共用飞索,而是利用墙面的凸起,手脚并用向上攀爬。 他动作飞快,没有丝毫停滞,四五丈高的楼房墙面被他踩在脚下,就像普通人行走在平地上一般。 在宋颀到达房顶的同时,顺子也到了房顶。 宋颀朝顺子低声一笑,“哥,td小鬼子,终于被老子踩在脚底下了,哈哈!” 顺子在黑暗中翻了一个白眼,“别得意,咱们要是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把小鬼子踩在脚下,那才叫解气!” 两人在白天已经观察过,在这栋楼的楼顶,有个三角形的木制百叶窗。 那是典型的通风口。 原本两人计划打开通风口偷偷爬进去,可现在看来,已经不必了。 因为在他们爬上来时,看见顶楼的一扇窗户半开着。 从那里进去更加方便,而且不受通风管出口的限制,进去以后更加自由。 那一次在津门盗取会丰银行,顺子被师父在通风管内拖了一大段,已经被拖出了心理阴影。 黑暗中身体挺直,灰尘簌簌落在脸上,连折回手臂掩住口鼻都做不到,那滋味贼难受。 不到万不得已,顺子绝不想重来一次。 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上楼有人搬梯子。 顺子来到窗户上方,脚尖挂住墙上腰线,身体倒垂而下,头已经探入了窗户内部。 他向里一看,窗户正对着公共楼梯,左右两边都是走廊通道。 估计是谁白天在这里抽烟开窗透气,走的时候忘了关。 虽然是冬天,但这里是公共区域,很少有人想着专门过来关窗户。 顺子凝神倾听,三楼的楼道里面没有脚步声,只有二楼有整齐的脚步声响。 他在心中计算了一下时间,鬼子巡逻队要走到这里,至少还需要三分钟时间。 “吱,吱!” 顺子低声学了两声鼠叫,双臂微微用力,脚尖一松,整个人像一条泥鳅,滑进了楼道里。 在他身后,宋颀不敢有丝毫耽搁,如法炮制,也翻了进去。 因为是两个人同时行动,他们早已事先约定好,一声又尖又长的鼠叫表示危险,必须赶紧撤。 两声鼠叫则代表安全,三声鼠叫表示需要原地等候。 这是宋颀第一次出来闯窑堂,而且又是龙潭虎穴,顺子必须事事想在前面。 在两人原先的计划中,这栋楼的三楼右侧和一楼二楼的左侧既然是巡察禁区,那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两人取出布鞋套,套住双脚,防止留下脚印,同时擦去地上的灰尘,迅速摸向三楼右侧的那片区域。 尽管此时走道内一片黑暗,但是借着外界的灯光,依稀能够看得清楚,三楼的这片区域十分空旷。 中间是一个茶几,四周是几张真皮沙发,靠墙还摆放着咖啡机、热水壶等物件。 很显然,这是一片公共的休闲区域。 在区域的尽头,是一间办公室,房门宽大气派。 在北侧还有两间办公室,房门略小。 这是啥地方?这些家伙倒是挺会享受的。 顺子和宋颀靠近一看,那间大办公室门上挂着牌子,上面写着: 总领事事务室 在这行字的下面写着一行中文小字:领事办公室。 再看看旁边两个办公室,门牌则一模一样,都写着: 领事事务室。 下一行同样是中文小字:领事办公室。 “哥,你看这有区别吗?除了发音改成鸟语,啥都没变!” “这些王八蛋小鬼子,要不是学了咱们的华夏字,这会儿还在撒尿和泥玩?真tn的忘本!” 宋颀在不停地吐槽。 顺子耳朵极灵,在顺子吐槽的同时已经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方向正是朝着楼上。 “有人来了!”顺子低声喝止,拉着顺子想要转移,却发现一道光束从下面照了上来。 是巡逻队的手电筒。 宋颀转身就要躲在沙发后面,顺子一把抓住他的后领给拽了回来,紧紧贴在门边上。 沙发后面藏身虽快,却不保险。 谁都不能保证这些小鬼子不会朝里面多走几步,一旦有人进来,那就直接照面了。 虽说顺子有足够的自信能逃掉,但这次行动也宣告失败了。 门边陷进去极浅,根本藏不下两个人。只要巡逻队的手电筒照过来,两人就会暴露在对方的灯光之下。 宋颀有些急了,低声道:“哥,这也藏不住呀!” “能不能闭上你那张臭嘴!” 顺子没好气地低骂一声,右手在背后轻轻旋转插入锁孔的铁签。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不等宋颀反应过来,顺子一把捂住他的嘴,把宋颀拖进了身后的领事办公室。 “哎哟我滴孩,俺还以为这门里边有人唻!” 顺子一松手,宋颀紧张情急之下,一连串的淮泗话蹦了出来。 “瞧你那点出息,遇到情况要冷静,不能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躲。” 宋颀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继续吐槽道:“第一次跟你出来,就带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真是看得起我。” “谁还没有个第一次?第一次越刺激,印象就越深刻。” 顺子低声笑着,“这样,以后就不用教得这么费劲了。” 宋颀朝顺子竖起大拇指,“哥,你真不愧是过来人!” 他渐渐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指着办公桌旁的一个保险柜。 “哥,把这玩意弄开,里边钱铁定不会少!” 第99章 以偏概全 顺子瞄了一眼那保险柜,门上装的是眼下最为安全的盘式密码锁。 开这种保险柜,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 反正时间充裕,不妨打开看看。 他对宋颀道:“你看仔细了,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保险柜,争取自己开。” 走到保险柜前,顺子把密码盘左右转了转,将密码归零,随后把左掌放在柜门上,右手不断来回转动密码盘。 他嘴里低声解释着开锁步骤和要领,手上却丝毫不停,不足三十秒,啪嗒一声,柜门开了。 若不是为了给宋颀演示,顺子开这种锁,顶多也就十来秒。 宋颀从背上小包内掏出小型手电筒,朝柜子里面照去,只见最下层金灿灿的摆满了金条。 上面一层是米刀和倭元,还有一些大洋。 最上面一层,则整齐地码放着几摞文件。 宋颀直接把手伸向了金条,“艹,还是这玩意看着舒服!” 顺子伸手打在他的手背上,“这些钱不要动!” “干啥?小鬼子的钱,不拿白不拿!” 顺子怒道:“不要光想着钱,别忘了咱们干啥来了。一旦小鬼子发现这里失窃,肯定会调整计划。咱们就算拿到了小鬼子的行动方案,也不过是废纸一张。” “对不起哥,俺这是穷怕了,怎么也改不了见钱眼开的毛病。” 顺子不再理他,拿起上面的文件翻阅,第一摞是一些会议记录,写得太潦草,顺子只能认个大概。 大意是借着四联毛巾厂事件,抓紧向申沪市政府施加压力,造成舆论影响。 没啥新鲜的。 第二摞是一些外交往来文书,里边有仰格兰文、法朗西文,还有俄文的,说的都是构建长期友好合作关系。 顺子对这个也不感兴趣,失望地把文件放回去,按照原来的秩序放好。 “小白狐儿,你说小鬼子的行动方案最有可能在什么地方?” 宋颀想了想道:“小鬼子的那个骚娘们,还有那个叫田中的鬼子,成天都在忙活这些事,他们手里肯定有。” 顺子点了点头,“对,特高课!” 看来这些具体行动都是特高课在执行,这些领事馆的头头们并不亲自过问,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默契地同时起身。 “把留下的痕迹都擦了!” 说完,顺子来到门边,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听不出任何异样。 他们进屋后交谈开锁,再到顺子来到门边,大约五分钟的时间。 这段时间,巡逻队一直没有再上来,看来巡逻频次并没有改变。 距离他们再次上来,还有十分钟,时间已经足够。 宋颀飞快清理完现场,来到顺子身边。 顺子拉开房门,大摇大摆的走出,随后把门轻轻地关上。 沿着过道,两人轻手轻脚地向右侧摸去,一路办公室不少,有秘书课,联络课,就是没有特高课。 在三楼过道的尽头,是一间休息室,里边亮着灯,传来叽哩哇啦的倭语和啪啪声。 看来是在打扑克。 原来这里是巡逻队休息的地方,里面肯定没有什么机密,没有必要再看。 顺子拉着宋颀,直接走向楼梯口。 咣当,休息室的门开了。一道明亮的光线照射出来,映得门对面的白墙上影影绰绰。 在灯光的反射下,楼梯上的光线也变得明亮起来。 房间里嘈杂的声音中,有一道明显的脚步声。 有人出来了! 那道门紧贴着楼梯,只要转过墙角,整个楼梯就会尽收眼底。 顺子和宋颀此时再想下楼,任你动作再快,也已经来不及了。 世间万事都是这样,任你事先筹划的再好,总有你想不到的意外。 宋颀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呆立在原地,右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腰间的短刀。 顺子不敢出声,拉起宋颀的手臂迅速迈过楼梯口,进入对面的卫生间。 他目光扫过整个卫生间,里面干干净净,除了小便池便是一个个装着拉门的隔间,连个放清洁器具的杂物间都没有。 要想藏身,只能躲在隔间的拉门后面。 但问题是,这个小鬼子要是进来上厕所,你知道他会进哪个隔间? 此时此刻,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两人拉开隔间木门,狸猫一样闪身进去。 为了避免撞上小鬼子后宋颀不知如何应对,顺子故意把他推向最里面一间。 三间隔间,两人选择了中间和最里面的两个。 按照概率,这个小鬼子要是进来上厕所蹲个大的,最有可能打开的是第一间隔间。 脚步声渐近,那名小鬼子果然是上厕所来了。 顺子和宋颀暗自祈祷,最好这鬼子撒泡尿就走。 小鬼子进了房门,竟直接奔着最里面一间隔间去了。 真他娘的有病,第一间隔间不香吗? 顺子悄悄拉开木门,手腕一抖一片刀片出现在指缝当中。 若果宋颀躲不开,他只有抹了这小鬼子的脖子。 小鬼子拉开木门直接走了进去,然后是解裤带的声音,紧接着口哨声响起,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竟然什么都没发生,宋颀这小子牛气了啊! 待小鬼子提起裤子远去,顺子重新打开木门,只见宋颀从最里面的隔间走了出来。 大冬天的,头发都汗湿了。 顺子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小白狐儿,怎么做到的?” 宋颀扬了扬脖子,有些骄傲,“我手脚并用撑在墙两边,把后背贴在了穹顶。那个傻逼进来后,看都没往上看一眼。” 顺子赞道:“真不错,再跟我出来混两次,就能出师了。” “哥,我跟你说个秘密!” 这货傲娇不到三秒,立即现出一副奇货可居的表情,凑到顺子耳边低声说道: “你知不知道,倭国人不穿内裤,中间那玩意就用白布裹着。” “结果那话儿掏出来还没有知了狗子大,我就不明白了,倭人那么丁点大怎么就没绝种呢?” 知了狗子,在淮泗话里指的是蝉蛹。 “这么小?不会?” 顺子一脸惊讶,随即低声对宋颀说道:“我跟你说,不能以偏概全了,倭国女人是穿内裤的。” “这你都知道?不愧是我哥!” 宋颀头更加凑近了几分,“说说看,哥你啥时候见过的?” 顺子不想把跟川岛加奈那段独处的经历说出去,别人知道了,谁也不会相信他啥都没做。 他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别整这些没用的。刚好小鬼子这一轮巡逻结束,咱们该下楼了!” 第100章 特高课 二人轻手轻脚下楼,左手边就是他们白天观察的那片不用巡察的区域。 靠近楼梯口是一道铁皮门,锁的严严实实,铁门挡住了视线,不知道里边有些什么。 在铁门的上方挂着一块匾牌,上面书写着三个大字: 特高课。 搞不清楚状况,顺子不敢贸然开锁。 两人顺着楼梯来到一楼,大厅里亮着壁灯,灯光有些昏暗。 而特高课的楼下则灯光明亮,大门里射出的光线,将大厅切割出亮白的一道。 靠近大厅大门右侧一间屋子亮着微弱的灯光,窗口的倒影人影绰绰,想必是三组执勤宪兵中的一组。 大厅门外,两个倭国士兵站得笔直,枪上刺刀在路灯的照耀下泛着寒光。 两人斜倚在楼梯上朝一楼看去,竟然也是特高课。 特高课一个部门竟然占了两个楼层,可见小鬼子对特高课的重视。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楼和二楼之间必然有内部通道相连。 只是要进入特高课一楼,必然要穿过那处光线明亮的大门。 亮光的照射下,一切都会显露无遗。 这是荣门闯窑堂的大忌,尤其是这样大型的场所,你永远无法知道,会不会在那个角落里,有人的目光会无意中扫过这里。 顺子摇了摇头,带着宋颀退回到二楼。 他转身去开锁,宋颀背靠着他负责放风。 顺子先是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倾听,里面隐隐约约有人声,不过离得很远。 确定没有危险后,他把铁签插入铁门的“y”型锁孔中。 几秒钟过后,门锁发出一声低沉的啪嗒声,顺子轻轻拉动门把手,把铁门拉开一道缝隙。 他顺着缝隙往里看,里面黑沉沉的,只有一间房间亮着灯,似乎隔着窗帘,透出来的灯光极其昏暗。 其他所有房间都黑着,过道里一个人也没有。 顺子把门推开一些,拉着宋颀悄悄进入,随手把门掩上。 借着外面散射进来的微弱光线,两人一间间房间摸过去。 第一间是会议室,直接略过。第二间是庶务室,管理杂事的,也没有探查的必要。 第三间房间的门上,写着机密室三个字。 多半就是这里了,顺子看了宋颀一眼,宋颀立即会意,靠在顺子的身后负责观察,开锁的事依然交给顺子。 这间办公室的房门虽然用了“工”字型的锁芯,顺子打开也没超过十秒。 轻轻推开房门,两人闪身进屋。 宋颀低声道:“哥,厉害了,还有什么锁是你打不开的?” 顺子道:“开锁凭借的是手感,你五鬼盘珠练得那么好,学起来应该很快。” 简单交谈两句,两人迅速将房间内打量一遍。 房间中间是一张办公桌,两侧全都是文件架,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排牛皮纸文件夹,文件夹的侧面贴着白色标签。 顺子和宋颀各自打开手电筒,一排排看过去,就没有一个是他们需要的。 宋颀朝中间办公室的椅子上一坐,低声叹气道:“哥,找个东西咋就这么难呢?” “这才哪到哪,这点耐心都没有,以后若是大户家的钱藏得深,你该怎么找出来?” 现在时间不过才凌晨两点多,距离天亮还早,顺子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 宋颀点点头,笑道:“说的也是!” 他顺手一拉抽屉,抽屉应手而开。 他不由惊喜地看过去,里面放着一沓整齐的文件,显然还没来及归档。 抽出来一看,第一页上写着四联毛巾厂事件死者名单,以及家属抚恤金发放情况。 第二张纸上则是锡诚棉纱株式会社纠察队组建情况,浪人多少,倭侨几人,都用倭文写得清清楚楚。 这就有意思了。宋颀赶紧招呼顺子过来,两人一起翻阅。 一沓文件看完,大多写的是发生过的事,并没有所谓的行动计划。 把这些文件按照原样放好,两人又打开了其他抽屉,依然没有收获。 顺子说道:“看来咱们最想要的行动计划,多半在课长田中基隆的手里。这一层就剩下里边一间了,肯定是课长室。” 宋颀脸上现出一副便秘的表情,“课长室亮着灯诶,要不咱先去楼下看看?” 外界一直把特高课传得神神秘秘的,不妨下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两人沿着走廊向里走,越过课长室,果然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条简易楼梯通向楼下。 拐过楼梯转角,光线陡然变得明亮起来,走廊里偶尔会传来脚步声。 顺子来到一楼站定,不敢贸然探身出去,从背包里取出一面小镜子,慢慢从墙边伸了出去。 一楼的大门已经锁上,过道里依然灯火通明,时不时有人走过。 他把镜子扬起,那些房间的门牌一一在镜子中显现。 依次是外务一室、外务二室、外务三室、谈话室和休息室。 在谈话室的旁边,还有一个黑洞洞的楼梯口,似乎是通往地下室,阴森森的,透着一股股凉气。 顺子侧耳倾听,谈话室里时不时传来华夏语的问话,还有痛苦的呻吟。 这明明是审讯室,这些小鬼子怎么好意思写成是谈话室? 不用想,外务室肯定是外出执行任务的,也就是大家平时所说的特高课行动组。 这些倭人真够无耻的,好好的领事馆,硬生生整成了特务机构。 没有必要靠过去看个仔细,风险太大,而且不会有想要的东西。 顺子绝不会为了满足好奇心,甘冒巨大风险。 他朝宋颀摇了摇头,指了指楼上,两人转身向楼上走。 到了课长室门口,宋颀贴在顺子耳边说道:“再不进去,这一趟咱们可就白来了。” 顺子点点头,凝神仔细倾听屋里的动静,有一男一女在对话,可又听不真切。 不应该啊,凭他的耳力,只隔着一道木门,只要他想听清楚,绝对不会漏掉一个字。 里面肯定有隔间! 既然是这样,那就先进了外间再说。 顺子轻轻打开房门,跟宋颀闪了进去。 不用顺子交待,宋颀早已闭嘴,紧张得手心冒汗。 进屋后,里屋一男一女交谈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 “你最近老是呆在厂子里,是不是看上了那小子年轻?” “先生,烧厂子的命令已经发出去了,赵锡诚那小子只是咱们的工具而已,这边任务完成,咱们就一起前去奉天。您别多心,是不是伺候得您不够开心?” 男子停顿了一会,似乎仍然心有不甘,继续说道:“年轻人能做到的,我也一定可以。咱们再来一次!” 原来这个家伙不服气的,是在这个地方。 紧接着,里间传来了一阵阵异样的声响。 尽管两人说的都是倭语,顺子还是第一时间就听出了那女人是谁。 第101章 行动计划 是川岛加奈的声音! 她出现在这里,顺子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让顺子疑惑的是,她怎么会提起赵锡诚? 这让他不由联想起刚才在机要室看到的那份文件。 这个赵锡诚什么时候跟川岛加奈搞到一起了?难道是自己无意中牵的线? 这个锡诚棉纱株式会社绝对是之前的锡诚棉纱厂。小鬼子在纠察队安插了倭人,绝对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里面的房间并没有装门,而是装了一道厚厚的布帘子。 隔音的效果并不好。 宋颀经不住里面声音的诱惑,将布帘子拉开一条缝隙,偷偷向里面张望。 随着一道微弱的灯光打在宋颀的脸上,他赶紧伸手捂住了自己嘴巴。 我艹,里面的场面这么香艳。 里面的两个人,正在磨豆浆! 宋颀差点叫出声来,随后再也挪不开眼睛。 不就那点事么,有什么好看的。 顺子鄙夷地看了宋颀一眼,把头凑了过去。 他要确定,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川岛加奈。 果然没有听错。 只是川岛加奈一头秀发已然不见,剪成了短发,留着时下流行的中分。 若不是那一张脸过于秀美,单从发型上判断,还真像个男人。 怨不得何允之派出的人一直没发现这娘们的踪迹,原来她早已改妆成了男人。 顺子心中一阵嫌恶,这个无耻下贱的女人真他娘的埋汰,幸亏老子当初没对她下手。 里间的两个人都微闭着双眼,表情十分陶醉。 男人大概四十来岁,脸型瘦削,额头有点秃,留着人中位置留着小胡子,也就是倭人的板胡。 这人的眉毛和眼睛距离比较近,若是睁开眼来,绝对十分阴鸷,肯定是个心思阴沉的家伙。 出现在课长室里,并且胆大包天地做这种事,绝对是特高课的课长田中基隆无疑了。 看了一会,顺子悄悄退后,扯了扯宋颀的衣襟。 宋颀喉结狠狠地动了动,十分不舍地放下布帘,退到顺子的身侧。 顺子悄悄拉着宋颀来到窗口,躲到窗帘后面。 万一这两个家伙完事了出来喝水,不提前藏好,到时候只会手忙脚乱。 万事都要想在前面。 一旦暴露,面临的可能就是一场混战,能不能安全离开都得两说。 两人刚刚藏好,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高亢。 在“哟西哟西”和“一个一个”的男女声二重唱中,一切归于平静。 顺子紧紧拉住宋颀的手臂,两个人保持静立不动。 这个时候,里面的人会不会出来,谁也说不准。 等了片刻之后,里面传出响亮的呼噜声。 顺子侧耳静听,在那道呼噜声的掩盖之下,还有一道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两个人都睡了,而且是深度睡眠。 折腾了这么久,就是铁打的人也要睡死过去。 顺子推了推身边的宋颀,低声道:“里边那男的又不是你,回味个啥?抓紧干活!” 两人来到办公桌旁,打开微型手电筒,轻轻拉开抽屉。 里面果然是一沓沓文件。 摆在最上面的是一份手写的草稿,开头一栏写着: 近日実行の事项。 下面还有四行字,第一行四联毛巾厂几个字后面打了个勾。 下面三行字分别是: 锡诚棉纱株式会社; 副领事伊藤苍树官邸; 僧侣冬日修行。 四联毛巾厂事件顺子和宋颀都是知道的,打着对勾显然是表示已经完成的了。 那么接下来的三个事项,肯定是近期需要完成的。 看来原先的“徒步修行”一直没有顺利实施,现在改成了“冬日修行”。 那么其他两个呢?倭人究竟想做什么? 两人接连翻了几份文件,都没有看到对于这些事项的具体描述。 反而意外地翻到了清帮头目黄宗启、张万凌、秦怀林的家庭住址和联系电话。 顺子狠狠地看了这些名字一眼,死死地记在心里。 这些家伙,竟然跟小鬼子暗中勾结。 但是,当目光移回到那份行动计划上时,顺子不禁有些发愁。 具体的行动方案,肯定是田中基隆、川岛加奈和手下们口头商定,并没有形成文件,大家都记在了脑子里。 这么重要的东西,一旦形成文件,一是容易泄露,二是流失出去,则会形成外交上的证据,让自己一方处处被动。 要想知道内容,必须抓住特高课的知情者严加拷问。 但是拷问出来之后,依然还是一张废纸。 一旦消息泄露,小鬼子一定会改变计划。 看来这一趟想获取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已经不可能,顺子在宋颀耳边低声道:“咱们走!” 二人原路返回,路过三楼时,宋颀不舍地指了指那间副领事事务室。 “你就缺那点钱?这会儿祥子怕是已经等急了。” 顺子靠近窗边站定,让宋颀先出去。 两人在窗沿外面等了一会,待巡逻兵走过,宋颀这才拿出飞虎爪,牢牢地固定在墙沿上。 顺着绳索一滑到底,宋颀手臂一挥收回飞虎爪,装入背后的背包当中。 顺子一阵助跑,轻声翻越围墙之后,立足在铁栏杆上,取出绝缘橡胶皮垫,垫在了高压电线上。 出来时没有飞虎爪可以借力,宋颀老老实实爬到栏杆顶部,小心翼翼从电网上跨过。 待到重新落地时,宋颀长呼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胸口。 “哎哟妈呀,真特么的刺激!哥,以后再有这样的大买卖,你可不能落下我!” 顺子当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揶揄道:“西洋景还没看够?有本事下次自己当主角。” 宋颀扯开嘴角,笑道:“我倒是想啊,可是谁愿意配合呢?” 顺子一个白眼扫过去,“就你那看见别人吃肉就走不动路的德性,要是自己出来做买卖,非折在里面不可!” 宋颀无所谓道:“有你这根定海神针在,不看白不看。” 两人沿着皇甫江边,一直走到天通路口,沿着天通路一路向北,直奔百老汇路方向。 刚过一个路口,小巷里一辆黄包车飞奔而来。 拉车的正是祥子。 二人也不说话,直接上车。 祥子道:“怎么搞了这么久?可担心死我了!” 顺子歉意一笑:“让你在外面受冻,辛苦了!” 宋颀则嘿嘿笑道:“里面可热闹了,祥哥我跟你说,啥时候跟我哥学点轻功,到时候咱哥仨一起,那才叫带劲。” 顺子拍了拍他的手背,“回去再说。” 过了外白渡桥,穿过公共租界中区,很快来到了顺子的方浜路住处。 顺子和宋颀翻墙进院,祥子则把黄包车甩在了城隍庙的围墙外。 等到三人聚齐,顺子把了解到的情况简单说了。 祥子的眉毛,立即拧成了一团。 小鬼子的这些东西,让他根本理不出头绪。 第102章 乌里王 沉思一会,祥子说道:“小鬼子越来越狡猾了,当务之急,咱们要把情报送出去,大家分头加强防范。”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该怎么防? 赵锡诚的棉纱厂已经改名为锡诚棉纱株式会社,看名字就像是倭国的工厂。 至于那个倭国副领事的官邸,你根本就不知道人家接下来要做什么。 况且那是人家自己的地盘,想做些什么还不容易? 能防的只有倭国僧侣了,可你知道人家什么时候行动? 三人均想不出来好办法,最终决定知会各方,尽人事听天命。 天亮之后,祥子去通知反帝联盟和中统申沪办事处,宋颀去了宏门龙华山总舵。 顺子给王元申打了电话,孔鹤鸣接的,约他直接到祥福旅馆。 就是顺子和宋颀刚来申沪时住的那家旅社。 祥福旅馆和顺子的住处都在老城厢,距离很近,步行十几分钟就到。 进了旅馆大门,罗虎把顺子引到了二楼的会客大厅。 顺子扫眼一看,王元申、朱朝真、李远奎、罗静农、何允之、孔鹤鸣都在。 在王元申的身边,坐着荣门江淮帮的总瓢把子冯公则。 重要首领都来了,显然斧子帮对顺子的消息十分重视。 顺子向众人一一行礼,把了解到的内容向众人叙述了一遍。 何允之恨恨道:“这对狗男女,要么待在领事馆不出来,要么就女扮男装,难怪兄弟们找不到。” 朱朝真道:“原来清帮的几个家伙早就跟倭人勾结,老板,要不要我带人灭了他们?” “那几个人也不是吃素的!”王元申摆了摆手,“现在还不到咱们内讧的时候,能够枪口一致对外,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得不说,王老板身为斧子帮帮主,确实有一种将帅的气度。 围绕倭人未完成的三个项目,众人展开了议论,推测的可能有很多种,根本就没办法防。 众人都是一筹莫展。 偌大的会客厅由纷扰杂乱陷入了一片沉默。 这时候楼下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罗虎探进头来,朝孔鹤鸣道:“孔哥,情报部的兄弟有重要情况汇报。” 王元申坐在主位上,朝门口的罗虎招了招手,“快点让他进来!” 一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何允之抬头一看,原来是情报部第三行动组的牧云龙。 这小子在申沪早报当记者,消息最是灵通。 见到是他,何允之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道:“云龙,捡重要的,长话短说。” 牧云龙点了点头,作了一个四方揖,算是给众位高层行过礼了。 “据我们报馆得到的消息,今天凌晨五点左右,锡诚棉纱株式会社厂房被烧,死了五名倭侨。凶手已经被抓获,是淞北当地的小混混,至于幕后指使是谁,小混混拒不招供。” “在锡诚棉纱株式会社被烧后不足半个小时,倭国驻申沪副领事伊藤苍树官邸起火,没有人员受伤。肇事者高喊着‘抵制倭货’潜逃,公共租界巡捕和申沪警察厅正在抓捕。” “据报馆资深编辑分析,这极有可能是倭人自导自演的闹剧,目的就是为了向咱们身上泼脏水。” 牧云龙身材不高,但长得十分精干,说话口齿十分流利,简简单单几句话,把两件事说得十分清楚。 说完后,他朝众人拱了拱手。 其实最后一段分析他不说,在座的各位大佬也都是心知肚明,这绝对是小鬼子自己吃自己,成心挑事。 但问题是:你虽然知道是我干的,但你没有证据。 朱朝真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怒道:“小日子真他娘的无耻!” 王元申摇了摇头,看向顺子道:“这么一来,顺子昨晚真是白辛苦一趟了。” 随后他问何允之道:“允之,你怎么看?” 何允之欠了欠身,说道:“这两件事已经严重威胁到倭侨,以及倭国官员在华夏的安全,再加上之前四联毛巾厂的事,已经足够他们做文章的了。” 执行部部长李远奎道:“接下来他们还要搞‘冬日修行’,咱们索性不闻不问,把兄弟们都撤回来,让小鬼子自己狗咬狗去得了。” 王元申摇了摇头,“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不然他们咬起来不够用力。” 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王元申道:“都散了,各自回去组织操练申沪抗倭义勇军。公则,你留下。” 众人纷纷离去,房间里只剩下了王元申、冯公则和顺子三人。 王元申向顺子道:“上次你打听的段天明,至今没有丝毫头绪。既然他是荣门的,不妨问问你的同行,把他的体貌特征跟公则再说一遍。” 顺子不仅介绍了段天明的体貌特征,附带着连他的身手也简要说了。 冯公则沉吟道:“申沪荣门四大帮,除了咱们之外还有江宁帮、余杭帮,以及申沪本地的老兄弟。” “四帮虽然勾心斗角,为了抢地盘互相争斗,但是称叔称爷的,大多都相互认识。” “照你说的这人身手这么好,我不该不认识才对。” 顺子问道:“有没有可能,这人一直隐藏在某个帮会里,只会在办大事时才出手?” 他一直冥冥中觉得,段天明不在申沪就在金陵,如果是在辽东,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段天明很难知道师父的行踪。 冯公则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么说倒是提醒我了,前两年申沪老兄弟接连干了两件惊动整个荣门的大案。” “一个是一夜之间连盗三户申沪本地的实业家,另一件是盗了申沪华夏银行。” “虽然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他们干的。别的帮派一般不会轻易对这些人下手,也不可能把银行内部环境摸得那么清楚。” 顺子听了心中暗笑,那是你没有见识过真正的高手。 自己和师父两人,才多长时间,就把津门的权贵偷了个遍,还顺带讹了会丰银行一笔。 手艺这玩意,有时候也会限制一个人的想象力。 冯公则接着说道:“这几桩大买卖,不是顶级飞黑,根本没有办法完成。这两年同行们都在骂,有这个本事,怎么不去把洋人的银行盗了?” 他说的“飞黑”,是荣门行话,专门指那些入室行窃的高手。 “顶级飞黑”又被称作“乌里王”,入室盗窃飞贼中的顶级强者。 乌里王一年只做一次买卖,或者几年只做一次,一旦出手,必定案值巨大。 按照冯公则所说,这个“乌里王”很多方面跟段天明都很像。 难道说段天明改了名字,一直隐藏在申沪? 第103章 看门头 想到段天明有可能在申沪,顺子心里不由一喜,这样一来,师父去东北就会少了不少危险。 毕竟段天明是个不讲情义、阴险狡诈的家伙,师父跟他相比,有时候心地太过于仁厚了。 只是师父在信中说,这次去东北要铲除逆徒,他身处荆涂镇那么偏僻的地方,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莫非师父还有别的弟子? 不过这事也难说的很,顺子和江湖上的荣门高手接触不多,不知道其他帮派有没有隐藏的高手。 毕竟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那人要真的是段天明,自己寻找父母的步伐,还得抓紧些。 若是被段天明抢了先,父母可就危险了。 见顺子沉默不语,冯公则安慰道:“别担心,只要他再次出手,咱们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王元申也道:“在申沪,找个人对咱们斧子帮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等咱们得空了,再好好寻摸寻摸。” 三人正说着话,孔鹤鸣进来禀报:“老板,冯爷,牧云龙又传来消息,锡诚棉纱株式会社那边又出事了。” 原来这天一大早,公共租界内的倭国和尚就来到了锡诚棉纱株式会社,说是给死去的倭国侨民亡灵超度。 结果到了现场,这些个东洋和尚突然打出横幅,祭奠东北战死的倭国战士亡灵,并且沿着马玉山路一直向北招摇过市。 倭人侵占东北本来就引起了华夏国民的极大仇恨,僧人们的举动更是激起了周边华夏居民的愤慨。 大家纷纷拿起树枝、石块、烂菜叶,怒不可遏地砸向东洋僧人,马玉山路上一时变得极为混乱。 就在大家投掷、辱骂的同时,一群人手持利刃闯入倭国僧侣队伍,捅死了几人后扬长而去。 不等事件发酵,立即有大批倭国侨民在公共租界集聚,打出横幅前往倭国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部,要求倭国海军派出武装力量出面干涉。 这一连串的动作连接极其紧密,显然就是事先策划好的。 王元申拍案而起,脸色变得无比凝重,“鹤鸣,叫上允之,随我去一趟国府军十九路军司令部,我要见见他们的总指挥李光昱。” 说完脚下生风径直向门口走去。 这个家伙还真是雷厉风行,想到什么说干就干,没有丝毫的犹豫。 顺子问冯公则道:“冯爷,王老板跟李将军很熟?” 冯公则嘿嘿笑了笑,“你还是不够了解王老板,他这人虽然急公好义雷厉风行,小算盘可打得精得很呢!抗倭义勇军弄了好几千人,不去要点军火怎么行?” 顺子笑了笑,朝冯公则拱了拱手,起身告辞。 这么长时间消失不见,怕陶展如和林素挂念,急匆匆赶到学校。 这时间已经赶上放学了,顺子索性不再回教室,就在教学楼下等着。 过了不大一会,陶展如和林素蔫头耷脑地下楼,完全没了往日那种傲视群芳的气势。 一群男生照旧嘻嘻哈哈地远远跟在她们后面。 看到顺子在路边站着,林素立即来了精神,蹦蹦跳脱来到顺子身旁,“宋颀呢?怎么就你自己?” 说完之后,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伸手捂住了嘴巴。 顺子看得心里想笑,故意装出一副难过的表情,“小白狐儿他他可能没法过来了” 林素一张俏脸立即失去了血色,瞪圆了一双好看的大眼睛,“他他他怎么了?” 她嘴唇颤抖,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你就这么关心他?也不关心我一句?” 顺子不敢再逗她,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林素知道自己上当了,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不就好好的在这儿吗?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时陶展如走了过来,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顺子看了一眼左右,此时正是放学人流高峰,根本找不到安静的地方。 “走,去我家,中午在我家吃饭!” “切,就你们两个在申沪还有家?家里能进人吗?” 林素狐疑地看着顺子,满脸的不信。 因为有要事要谈,陶展如没有拒绝,对林素道:“走,随便对付几口。” 她虽然平时家教极严,但是在重要事情面前,陶展如从来不墨守成规。 三人到校门口上了车,顺子说出了地址,陶展如轻声道:“成叔,走。” 司机成叔以为只是捎带一个同学,应了一声,开车就走。 方浜路跟平章大学距离很近,开车只需要两三分钟。 到了地点,三人一起开门下车,陶展如对成叔道:“跟家里说一声,就说我和素素中午不回去了。” 成叔明显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由追问了一句,“小姐?” 陶展如朝成叔点了点头,示意没事,便不再多说,挽着林素的手臂,跟在顺子的身后进了院子。 刘耕农苏芩夫妇见顺子领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家闺秀进来,两个人笑得合不拢嘴,立即张罗茶水。 顺子道:“刘叔,苏姨,这是我的同学,中午饭够吃吗?” 苏芩笑道:“够,够,怎么会不够!” 她打量了陶展如和林素几眼,由衷赞叹道:“这洋学堂里的女学生,长得就是俊!” 陶展如微微一笑,“苏姨,您过奖了,您年轻的时候一定比我们还好看!” 一句话捧得苏芩浑身轻飘飘的,站在一旁傻笑。 刘耕农笑着道:“净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端饭?” 夫妻二人把煮好的米饭全端进了内院餐厅,两个人重新淘米下锅。 听到外面有动静,宋颀揉着惺忪睡眼走了出来。 “好呀侬个小白狐儿,阿拉都担心死了,侬居然在家里睡大觉!” 林素一顿小拳拳捶在宋颀的臂膀上,激动得申沪话都出来了。 见到是陶展如和林素,宋颀露出一脸狐疑的神色,惊讶得半天才说出话来。 “这就来看门头了?家长来了吗?” 从宏门龙华山回来,宋颀第一时间就是补觉,真正进去闯窑堂,比在外围打掩护要紧张多了,一旦松懈下来,极其容易犯困。 顺子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能不能正经一点,赶紧洗把脸过来吃饭!” 江淮省的风俗,姑娘出嫁之前,要在长辈的陪同下到男方家里看看,主要是考察男方的家庭环境,一些重要的社会关系。 当地称这种上门察访,叫做“看门头”。 林素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显然是没听懂。 陶展如则有些忸怩,脸上飞起了两朵红云。 第104章 战斗打响 其实,在华夏的很多地方都有“看门头”的风俗,陶展如显然是在书上或者哪里看到过。 顺子尴尬地挠了挠头,笑道:“这个小白狐儿,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就知道信嘴乱说,来,咱们吃饭,不等他。” 刘耕农夫妇手脚麻利,端饭的当口已经把菜摆上了桌。 一大盆红烧肉,一盘红烧鱼,还有麻辣豆腐和青菜炒香菇,两荤两素,不奢不简。 江淮菜浓油重色,并不符合申沪人的口味。 “主要是小白狐儿看见别人吃肉就走不动路,刘叔和苏姨成天给他做红烧肉。” 顺子嘿嘿笑着,有意无意地看了林素一眼,给两人盛上了米饭,歉意道:“临时起意,没有提前准备,估计不合你俩口味,将就吃一点。” 从一进门开始,陶展如就有些惊疑不定,这两个家伙不仅住这么大的院子,居然连厨师门房都配齐了。 她看着顺子,揶揄道:“在码头上扛麻包,能置办下这么大的家业,也挺不容易的。” 这时候宋颀跑了进来,显摆道:“可不是么,我哥可有钱了!” 见陶展如脸上的表情愈发惊讶,顺子赶紧岔开话题,“赶紧吃饭,吃过饭谈正事。” 虽然他偷盗的都是不良买办,但毕竟入室盗窃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不愿多说。 更重要的一点,他不想在陶展如面前暴露自己的窃贼身份。 虽然这身份未必瞒得住,他总想着拖一天是一天,瞒得越久越好。 饭桌上有宋颀和林素在,一个没心没肺,一个嘴贱的一刻不停,一顿饭倒也吃得十分热闹。 吃完饭来到客厅,宋颀给客人倒上茶水,顺子道:“我们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昨夜咱们找到了那份计划书,今天倭人已经全部完成了。估计双方很快就要开战。” 他把昨夜看到的,以及上午听到的,详细叙述了一遍。 宋颀一脸的不在乎,“小鬼子要是来,看咱们不打得他们家都找不着。龙华山那边,兄弟们天天都在操练,就等着这一仗呢。” 陶展如和林素不知道龙华山是啥,听得一头雾水。 要是跟她们说清帮或者宏门,她们肯定知道,毕竟这两大势力在申沪影响力极大,具体到山门,以她们的经历不可能清楚。 顺子摇了摇头,“打起仗来还是要看正规军,咱们只能做些辅助。要想打赢这一仗,主要还是看金陵政府的态度。” 陶展如和林素本来见到顺子宋颀后十分高兴,此时一颗心又沉了下去,两个人的脸上都是愁云密布。 宋颀安慰道:“你们两个担心个什么,真要打起来自然是我们爷们冲在前面,你们躲在家里就好。” 作为普通或者不怎么普通的老百姓,在这样的国家大事面前,他们真的是无能为力。 他们所拥有的,仅仅是一腔热血。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华夏和倭国双方一边在外交上不断扯皮,一边在集结军队。 倭国对这一战早有准备,短短数日时间,便在海上集结了24艘军舰,40余架飞机,另有海军陆战队2000多人,倭侨武装分子4000余人,分布在租界和黄甫江畔。 申沪市的上空笼罩着战争的阴云,申沪市民人心惶惶,有的摩拳擦掌,有的则连门都不敢出。 由于形势紧迫,陶展如已经被父亲陶元高禁足。 经过几天的扯皮,倭国驻申沪总领事向申沪市政府发出了最后通牒。 要求申沪市府对伤害倭侨事件公开道歉,逮捕严惩肇事者,对被害者家属进行经济补偿,并且取缔解散申沪一切反倭组织。 倭国驻申沪第一遣外舰队司令盐泽浅四郎随后狂妄叫嚣,若是申沪市府不作出令倭国满意的答复,倭国海军将采取必要行动。 申沪不仅是华夏的经济中心,而且租界外资企业众多,一旦开战,将影响到各方利益。 一时间,洋行、华资企业老板,还有畏战的社会名流,纷纷向金陵国府施加压力。 身居华夏高位的江委员长和一众智囊认为,这极有可能是倭国发动的全面侵略战争。 眼下,国府军刚刚经历了清除异己的江冯阎战争,元气尚未恢复,国库也极度亏空。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切不可与之战,战则必亡。 第二天下午,申沪市市长叶泽成在金陵国府和各方压力下,被迫全盘接受倭国领事馆提出的四项要求。 倭国总领事后藤苍松没想到,这么无理的要求申沪市府都能答应。 好像狠狠挥出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 若是这事就这么了结,之前费尽心思做的那些事,等于全都白费了。 此时倭国“能登日”号航空母舰已经抵达申沪,倭国不可能再等下去。 后藤苍松于是提出:为保障倭国侨民安全,华夏所有军队必须撤出淞北。 这个要求无礼至极,即便是一向畏战的金陵国府也不可能答应。 小鬼子根本就没打算听取答复,在信件发出的同时,立即命令倭军驻申沪海军陆战队向淞北驻军展开了攻击。 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国府军十九路军398旅,不等上峰指示,立即组织反击。 申沪战役由此打响。 霎时间,淞北地区火光冲天,枪炮声连绵不断。 当时正值午夜,很多申沪市民在睡梦中被枪炮声惊醒。 陶展如来到楼顶阳台上,望着淞北方向的熊熊火光,心中愤慨不已。 倭国不仅占领了东北,这次又打到了家门口,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气得在楼顶直跺脚,完全忘记了冬夜的寒冷。 一件呢子大衣轻轻披在她的肩上,同时耳边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展如,也不是我非要把你关在家里,这个时候出去太危险。” 陶展如生气地看了父亲一眼,“作为一名华夏人,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同胞们流血拼命,而我却什么也不做?” “你一个女孩子,在家连饭都不会做,上了战场除了添乱,还能做什么?” 陶展如气得嘟起了嘴,不说话。 陶元高道:“爸爸已经通知了纠察队长石正南,让他明天一早就多点人过去,听从十九路军安排。他们去了,难道不比你去强?” 当夜,趁着父母睡去,陶展如给顺子打电话,“李来顺,你翻墙的本领高,能不能把我偷出去?” 话一出口,陶展如就感觉脸有些发烧,这话说的,太容易产生歧义了。 如果不是这些日子被看得太紧,她也不至于如此着急出去。 只是这么一来,李来顺会怎么想? 陶展如红着脸,心情忐忑地等着对方回话。 不料这货在电话那头迷迷糊糊回了一句: “偷人?这种事我不干!” 第105章 耿直 什么人呐! 陶展如气得拳头直挥,差点把电话机摔掉。 再想说话时,那边已经挂断了。 不行,必须打过去把话给说清楚。 再次拨通了顺子电话,陶展如气呼呼道:“李来顺,是我,陶展如!” 顺子知道她气得不轻,连忙说道:“哦,是陶小姐,我还以为谁打错电话了呢。” 都叫出你的名字了,怎么可能打错,这个家伙就是故意的。 陶展如怕说话声惊醒父母,也不在这件事上纠缠,压低声音道:“我被父母禁足了,你能不能过来偷偷过来把我接出去?” “不过你别多想,我只是想出去住旅馆,这样好配合反帝联盟那边行动。” “现在么?”顺子立即来了精神。 他和宋颀本来就没睡,打电话给王元申,想问问接下来怎么行动,结果王元申忙得很,说现在战斗刚打响,国府军那边暂时还帮不上忙,先等等看。 两人就这么听着远处的枪炮声,等来了陶展如的电话。 “废话,不是现在,我会半夜打电话给你 ?” 这丫头火气很大,一点没有了平日里的淑女风范。 顺子不敢再拨火,爽快应道:“好,你等着。你的卧室在几楼?” “三楼最东边!” 陶展如说完,立即把电话挂了,悄悄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宋颀的两个嘴角咧到了耳根上,“哥,厉害了。大半夜被主动喊去偷人,这种好事怎么轮不到我头上?” 顺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翻了一个白眼过去,“你就不知道主动打电话?” “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打电话过去,怎么可能是小素素接!” “万一呢?” 见宋颀不上当,顺子笑道:“我一说打电话,你就说小素素,不打自招了?你不是在申沪相好的大姑娘小媳妇,多得数不过来吗?” 两人收拾妥当,到城隍庙边上取了那辆黄包车,一路直奔洛克路陶公馆。 虽然这种里应外合的买卖没有什么难度,但是陶家上下基本都没入睡,也不能太大意。 陶公馆的一楼和三楼全都亮着灯,看家护院的大黑狗也在院子里不停转悠。 这丫头,让咱们来偷人也不提前把狗关起来。 这得是多大的信任! 顺子猫着腰来到院墙外的黑影处停下,静静地等着黑狗走到前院,他立即飞身而起,翻过了围墙。 陶公馆是法式建筑,外墙上装饰极多。顺子手脚并用,转眼间就来到了三楼阳台。 见里面亮着灯,他抬起手轻轻敲打窗棂。 陶展如打开窗户,见顺子一身黑衣,就蹲在窗台上,顿时吓了一跳。 “你来了,这么快!” 东西还没收拾完呢,这小子就到了。 顺子点了点头,跳进屋里,见陶展如已经打包好了两个大皮箱,忍不住问道:“咋了?被父母逼婚了?” 陶展如打了他一下,嗔道:“你明知道原因,还瞎说!” “又不是不回来,哪里用得着两大箱子,这怎么往外搬,你真当我是神了?” 确实,带两个箱子出去太麻烦,弄出动静太大还容易被发现。 一旦被父母发现自己这个时间还跟李来顺在一起,那可就不好解释了。 她做事十分干脆,立即把两个箱子都打开,挑选了几件换洗衣服,放到了一个箱子里。 顺子取出飞虎爪,先用绳索把箱子顺下去,然后把飞爪在窗台上固定。 因为有过一次下楼的经历,陶展如很自觉地把双臂环在顺子脖子上。 因为害羞,她把脸转了过去,不敢看顺子的眼睛。 这样的环境,还有这样的动作,像极了一对偷偷幽会的情侣。 顺子只觉温香满怀,心跳飞速加快,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他嗫嚅道:“陶陶小姐,咱咱们是不是太快了点?” 这个家伙究竟是什么脑回路,怎么又想偏了。 平时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是不是都是装的? 陶展如生气地扭过头,“怎么了?不是要下楼么?” 顺子无奈地指了指窗口:“咱们先站到窗台上,难道让我抱你过去?” 陶展如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松开了双臂。 这浑小子,还真是耿直啊! 顺子轻盈跨上窗台,然后把陶展如拉了上去,抱着陶展如的细腰,顺着绳索一滑而下。 双脚刚刚落地,一条大黑狗就站在面前,龇牙咧嘴发出呜呜声。 大意了。 刚才心烦意乱,没有仔细倾听下面的动静。 以顺子的耳力,就算是一只猫从草地上跑过,他也能听出来。 他刚想从背包里掏出发情水喷过去,就看见一只白皙的手掌抚摸在狗头上。 随后耳边响起了轻柔的声音:“大黑乖,快点回去睡觉!” 大黑低声嗯了一声,迅速地跑向前院。 两人带着箱子翻过围墙,坐到了黄包车上,陶展如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宋颀扶起车把,转身看了看身后坐在车上的两人,羡慕得心中直掉眼泪。 他一边拉车,一边忍不住吐槽道:“我说陶展如同学,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 陶展如微微一笑,问道:“怎么了?” “你自己跑出来,自由了,就不管小素素了?” 顺子立即明白了这家伙的心思。 看见别人吃肉,眼馋了。 陶展如认真地说道:“还真是,怎么忘记了这茬,要不咱们明天给她打电话,事先约好。” 这些日子林素跟陶展如一样,被家人关在家里,不准出来乱跑,整天急得心里跟猫爪的一样。 看着两人肩并肩坐在车上,宋颀眼里透过一股不加掩饰的羡慕。 “展如姐,要不咱们趁热打铁,现在就去把这事给办了?省得明晚还要熬一宿。” 姐都叫上了,一张小嘴真够甜的。 就这么着急吗?顺子想笑又不敢笑。 陶展如沉吟了一会,说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不然的话,你们两个就太辛苦了。前方路口右拐,去华成路。” “好嘞!” 宋颀甩开双腿一路飞奔,绕过皮少耐路,拐上华成路没多远,就看到了路边单门独院的林公馆。 林家在申沪的产业很大,林氏实业集团名下不仅有灯泡厂,还有面粉厂和榨油厂,比起陶家的四联实业公司,也差不到哪里。 因此,林公馆也建得十分气派。 不过此时林公馆已经灭了灯,看来林家人经历了一开始的紧张和担忧之后,已经睡去。 到了林公馆后院墙外的黑暗处,顺子指了指面前的林公馆,问宋颀道:“你来还是我来?” 宋颀把下巴一扬,“当然是我来!” 这种事情,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给顺子。 陶展如低声道:“三楼最左边的那一间,你小心些!” 宋颀点了点头,一阵助跑之后轻轻跃起,伸手搭住围墙立柱稍一借力,整个身子横飞了进去。 第106章 遭遇 见宋颀进了院子,陶展如忍不住问道:“你们两个究竟是干什么的?翻墙入室跟走平地一样,还置办了那么大的院子!” 顺子就知道,以陶展如的聪明,这事迟早瞒不过。 他打哈哈道:“其实也没啥,咱们两个就是练了点轻功。至于买院子的钱,那是我师父留给我的。” 陶展如不信,揶揄道:“你师父对你可真好,就跟对亲儿子似的。” 事实上,师父和师娘对他来说,真的比亲爹亲妈还要亲。 毕竟他从小是爷爷带大,跟父母相处的时间比较少,而经历丧家之痛后,是师父师娘收留了他,不仅教他手艺,生活上也照顾得无微不至。 这种感觉,其实跟真的爹娘没啥两样。 只是师父师娘他们,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被陶展如一句话勾起了思念,顺子不禁陷入了沉默,眼眶内有泪花闪动。 这家伙这么脆弱的吗? 陶展如没想到会这样,连忙道歉道:“我不知道你跟师父感情这么好,我相信你了还不行么?” 顺子擦了擦眼角,低声道:“没事,我只是有些想他们了。” 说完,他把目光投向了林家的院子里。 此时宋颀已经猫着腰来到了楼下,他没有顺子爬楼的本事,老老实实取出飞虎爪。 “嗖!” 飞虎爪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到了楼顶的墙沿上,咔嚓一声轻响,抓牢在上面。 他抓住绳索,蹭蹭蹭到了三楼,在站到窗台上的那一刻,突然发现了异常。 宋颀的耳力跟顺子相比,有着不小的差距,但他的目光极其敏锐。 就在他直起身子想要敲打窗棂时,眼角瞥见了一道黑影在楼顶闪过。 尽管是黑夜,有远处的灯光映衬,这样的黑影根本逃不过宋颀的眼睛。 有人! 而且是一身黑衣,这个时间了,就不可能是林家的人。 难道是林家招贼了?既然被我玉面小郎君遇上了,那就不能不管! 他伸手搭上墙沿,一翻身站上了楼顶。 脚跟尚未站稳,宋颀就感到一股劲风袭来。 明知楼顶有人,宋颀不可能贸然上楼没有防备,他顺势往旁边一侧,倒伏在楼顶。 势大力沉的一脚从他身体上方越过。 这个黑衣人真是够狠的,想要一脚把他踹下去。 宋颀怒火升腾,双脚连环,猛然踹向对方的膝盖,以及…命根子。 盛怒之下,宋颀出招怎么狠怎么来。 那人陡然一惊,疾退一丈有余,身法快得让宋颀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楚。 遇到高手了! 自从出道以来,宋颀打架就没怕过谁,难得遇到一次高手,他立即来了精神。 手掌在楼顶地面一拍,瞬间站直了身体,宋颀双眼死死盯住了对面那个人。 这人身材高大,足足比他高了半个头,一身黑衣,背后背了个沉重的包裹。 很显然,这人是个贼! 林家虽然有钱,可人家是正儿八经做实业的,你怎么不去偷那些洋人和买办? 宋颀心中怒火更甚,脚跟在地上微微用力,身体借势向那人冲了过去。 冲到那人五步之外,一记崩拳轰向对方胸口。 心意六合拳讲究拳由心生,以意化招。他此时心中愤怒,出拳更加凶狠,双拳连环击出,势如奔雷。 那人轻轻咦了一声,右边背着的包裹并不放下,只是后退了一步,左手闪电般挥出,瞬间将宋祁连环击出的十几拳挡下。 噗噗噗噗… 两人拳掌相交,发出了一连串急促的声音。 宋颀惊出了一后背冷汗,这人手法太快了! 快得几乎跟顺子不相上下。 他知道这么打下去,自己非败不可。 此时置身人家楼顶,不能开口喊顺子来帮忙,打又打不过,只能咬牙支撑。 若是自己逃了,估计林家的损失不会小。 宋颀心思急转,双拳速度丝毫不减,却冷不丁踢出一脚,直击那人胯下。 那人没想到宋颀会有这一招,不过他反应极快,身形微侧躲过了要害。 然而胯部却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身子滚出了一丈多远。 这人极其自负,再次起身时,依然没有放下背后的包裹。 不过他此时心中十分疑惑,哪里来的毛头小子,一点都不懂规矩,这么拼命干什么?肯定是才入行的新人。 按照荣门道上的规矩,大不了见面分一半。 这种情况下应该是先盘盘道,然后再提出怎么分钱。 这么不要命的上来就打,肯定是想独吞了。 既然你不讲规矩,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黑衣人依然一言不发,眼睛里却闪过了两道凶光。 顺子在黄包车上听到了动静,他立即意识到了不对。 林家不可能安排看家护院的埋伏在楼顶,肯定是招贼了。 这些个毛贼,真是太缺德了,趁着战事刚起,社会一片纷乱,趁机出来盗窃。 在荣门这叫趁火打劫,有时候故意放火制造混乱,给偷盗创造机会。 可此时燃起的是战火! 这个时候出来偷盗,只会造成百姓更大的恐慌,还有没有一点贼品? 能跟宋颀连续过招,说明这名窃贼的实力绝对不弱。 顺子丝毫不敢耽搁,从黄包车上起身,抱起陶展如,挟在自己肩上,脚下一阵助跑,飞身来到林公馆院内。 不知道这个人有没有帮手在外面接应,把陶展如一个人丢在外面,他实在不放心。 为了争取时间,他只能这么做。 陶展如低声挣扎,“李来顺,你发什么疯!” 顺子没有时间解释,只是一脸严肃地说道:“待在这片黑影地里,不要动!” 说完不顾陶展如疑惑的眼神,脚下生风,飞奔至林公馆楼下身子猛然跃起,在二楼阳台脚尖一点,身子继续上窜,眨眼间来到楼顶。 就在上窜的途中,顺子多了个心眼,从背包里取出一张人皮面具贴在了脸上。 他手法极快,贴面具丝毫不影响上楼。 此时的楼顶,宋颀跟那人正在激烈打斗,两个人都不说话,只发出拳脚相交的噗噗声。 那人此时左手已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宋颀的双臂棉袄袖子被割破多处,裸露出的棉花,白花花的在黑夜中显得有些耀眼。 顺子已经明显看得出来,这个人的右手有些不便,所以才背着包裹没有放下。 若是双手齐出,有可能宋颀已经被他抹了脖子。 他脚在地上一点,来到宋颀身侧,“小白狐儿,这个人交给我,你把陶小姐带回去!” 宋颀低声道:“我不,今天非弄死这小子!” 素素家的事,就是我宋颀的事。 小白狐儿当仁不让。 “少废话,快去!” 顺子一把将宋颀扯到身后,连连挥拳击向对方。 他用的拳法跟宋颀一样,是宋颀这些日子传授给他的心意六合拳。 只是顺子出拳更快,身法更加灵动。 那人见对方又来了一人,放下了背上包裹,右手从腰间又拔出了一把尖刀,双手持刀狠狠刺向顺子。 顺子身子略侧,双手齐出,从对方双刀的缝隙中,一拳接着一拳,专攻对方的右臂。 那人右臂没有左臂灵便,慌乱之下连连吃了两拳,整条手臂隐隐作痛。 先前上来的那小子已然不弱,没想到后上来的这家伙更加厉害,那人心中有些虚了,知道一时半会占不到便宜。 他也不恋战,尖刀脱手掷向顺子,身子倒纵而出。 连打好包的包裹也不要了。 顺子闪电般出手接下双刀,那人已经来到楼边,身子一闪,沿着墙体一滑而下。 想跑?没那么容易! 第107章 私奔 刚才的打斗,顺子不用自己最拿手的无影刀,也不用少林关东拳。 而是用的心意六合拳,就是怕对方认出自己。 虽然此人看起来面相陌生,可从他的身高体型还有身手,顺子已经几乎可以判定,这个家伙就是段天明。 自己会戴面具易容,难道段天明不会? 很明显,这个家伙右臂受伤后,到现在还没有恢复,甚至说留下了残疾。 但是此人的身法很快,比自己甚至还要强上一筹。 顺子可以确定,自己若是全力施为,段天明此时已经不是自己对手。 但是段天明的轻功底子还在,只要他想逃命,有的是机会。 万一这家伙认出了自己,再想找他可就难了。 这也是顺子不想暴露自己的原因。 至于此人是不是真的段天明,没看到真面目之前,顺子也不敢百分之百确定。 看到“段天明”从楼顶跳下,顺子快步追了过去,从楼顶飞身跃下。 身体下坠到中途,他伸手在墙体腰线上轻轻一搭,减缓下降速度,随后轻轻巧巧落在地上。 听到身后的轻微声响,先行落地的“段天明”明显一怔。 这小子轻功竟然也这么好? 他不敢作任何停留,飞速冲向院墙外面。 距离围墙还有五六步,“段天明”身子陡然拔高,从围墙栅栏顶上飞跃而过。 林公馆的围墙本来不高,连宋颀都能轻轻松松翻越。 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家伙踪迹,顺子怎么可能放过,脚下加速奋力追赶。 躲在黑暗处的陶展如看得呆了,只见一道黑影越过了墙头,紧接着又是一道,现在的人都这么厉害? 怎么楼顶还有一人呆呆站着,除了顺子和宋颀之外,难道还有一个“飞人”? 尽管她见识过顺子飞檐走壁,但是这样的场景在她的面前反复出现,还是打破了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黑暗中看不清,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影哪一个是顺子,她气得银牙紧咬,在心里把顺子骂了无数遍。 大冬天深更半夜的,把人家一个人扔在林公馆院子里算怎么回事? 宋颀在楼顶上见顺子飞身下楼,吓得嘴巴张大,差点喊了出来:“哥,你不要命了?” 好在顺子落地无声,这才让他放心下来。 让顺子这么拼命去追的,肯定就是他的仇家段天明了。 这两个家伙跑得太快了,他根本追不上,只得重新回到三楼窗前,轻轻拍打窗户。 一连拍了七八遍,房间里没有任何反应。 宋颀都想放弃了,人家陶展如还在楼下等着呢。 正在他转身想要下楼时,啪嗒一声,房间里的灯亮了。 他赶紧又敲了几下,一阵脚步声走到窗前,咯噔一声窗户被推开,传来林素轻柔的声音:“谁呀~” 这丫头心真够大的,这都敢开窗? 起码先拉开窗帘看清楚? 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平时养尊处优,没体验过社会的险恶。 宋颀闪身在一边,见窗户被推开不少,身子趁势挤了过去,伸手捂住林素的嘴巴,将她扑倒在地上。 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让林素陡然看见自己,以她那个性格,还不该叫得整栋楼都听见? 把林素扑倒,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窗台上他立足不稳,万一林素一个挣扎,搞不好就会把他给弄下去。 好在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倒在上面还很舒服。 见林素还在拼命挣扎,宋颀牢牢将她按住,低声道:“我是宋颀,你别怕!” 林素依然奋力想要挣脱,宋颀有些无奈。 这丫头性子怎么这么烈?对我这么排斥?平时不是对我很好的吗? “都跟你说了我是宋颀,你怕什么,是不是吓傻了?” 林素连连点头,口鼻发不出任何声音。 见她点头,宋颀才松开了手掌。 林素一双大眼睛瞪着他,“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差点捂死我了!” 怎么忘了这茬,宋颀嘿嘿一笑,“见到你一高兴,下手就没轻没重的,你多担待些。” 林素小脸一红,“你是不是…想我了,这个时候来看我?” 宋颀想都没想,开口答道:“可不是么,天天见不到你,想死我了。”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你和你哥不是有电话吗?” 在宋颀的身子下面,林素露出了一脸娇羞的模样。 看着眼前娇俏可爱的面庞,宋颀真舍不得挪开身子,可是现在,他明显被人家误会了。 他翻身下来,坐在地毯上,看着林素的眼睛,一脸严肃。 “我不是来跟你幽会的,我这次来,是带你私奔。你敢不敢?” “不就是私奔么,谁怕谁呀” 话说到一半,林素突然止住。 停顿了一会,这才惊疑不定地说道:“是挺浪漫,可这也太突然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你展如姐姐都来了,就在楼下等着呢!” “啊!” 林素差点叫出声,“展如姐那么稳重,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看林素左右为难的样子,宋颀心里美得开了花。 见逗弄得林素差不多了,他这才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林素气得不停捶打他的胸口,“你这个家伙太坏了,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 宋颀站起身,“赶紧的,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你家招贼了,有东西遗落在楼顶上,我先去处理一下。” 他又重新翻上楼顶,把“段天明”丢在的那个大包裹拿下来,打开林素的房门,放在二楼的楼梯口,这才返身回来。 帮林素收拾好东西,关了灯,宋颀挟着林素从楼上滑下。 到外面找到了陶展如,她此时已经冻得浑身发抖,还是忍不住关切问道:“宋颀,你哥呢?” “追仇家去了,放心,那个家伙不是他对手,我哥不会有事。” 带着两女出了林家大院,上了车,宋颀拉起黄包车一路飞奔。 陶展如坐在车上暖和了不少,但一颗心还是七上八下。 李来顺,或者应该说是陈智信,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们这才来申沪多久,怎么会有仇家? 陶展如心中有很多疑问,想问清楚,可顺子似乎对于自己的来历始终不愿意多说。 唉,这个家伙嘴严得很,只能问眼前的这个“车夫”了。 “宋颀,你和你哥来平章大学上学之前,是做什么的?” 小白狐儿回头一笑,“来上学之前,我和我哥才刚认识。他之前干什么的,我就没问过。有句话不是说的好么:英雄不问出处!” 想套我的话?我哥可是仔细交待过,咱们的事任何人都不能说。 见平时不着调的宋颀也是守口如瓶,陶展如索性不问,安安静静坐在车上。 反倒是林素,短暂的兴奋过后,这个时候心里才开始慌了起来。 “姐,我们两个离开家,以后住哪?” 陶展如笑道:“申沪那么多旅馆,还怕没地方” 说到这里,她突然一脸紧张,“素素,你带钱了吗?” 第108章 追逐 她们两个千金大小姐,平时就没为钱的事操过心,就连收拾东西时,也只是考虑平时穿什么、用什么。 完全忽略了钱的事。 “啊!”林素一声尖叫,“我我只顾着收拾衣服,忘记带钱了!” “宋颀,先借我们点呗~” 林素此时跟宋颀说话语气都变了,有点撒娇的味道。 宋颀摇了摇头,“我一个扛麻包的,哪来的钱?再说这大半夜的,你们上哪住去?先到我们家,等我哥回来了再说!” 好不容易给拐出来的,宋颀怎么可能往外推。 三人来到了方浜路住处,宋颀道:“要不你们先在我床上休息,我到我哥那边眯一会?” 林素看了一眼宋颀的床铺,嫌弃道:“你这乱糟糟的,连狗窝都不如,谁愿意睡啊!” 顺子那边倒是收拾得整整齐齐,可两个姑娘家,怎么可能在一个男人的床上睡觉。 这个时候陶展如和林素才发现,宋颀的两只棉袄袖子被割的稀烂。 林素担心地问道:“你的手,有没有受伤?” “想伤到我?他想得美!我当初一杆大枪对战三个倭国武士,他们连我一根毛都没沾到!” 宋颀在林素面前,总是抓住一切机会吹嘘自己。 林素道:“那怎么有血,棉絮都红了!” “还真是” 宋颀低头,脸上得意的笑容立即垮了,“嘶~还有点儿疼。” 陶展如问道:“家里有酒精和纱布吗?赶紧处理一下。” 其实伤势不重,只是左手手臂被划了两道口子,伤口不深,血却流了不少。 简单处理过后,三人就这么坐在房间里,一边聊天,一边等着顺子回来。 从林公馆越墙出来,顺子不敢丝毫放松,加快脚步追赶,可距离还是被越拉越大。 离开师父这么久,他始终坚持练功不辍,除了外出有重要活动,砂袋始终不离身。 饶是如此,他的轻功跟师父相比,还是有些差距。 他很难想象师父巅峰时候,轻功究竟高到了什么程度。 也许正像师父所说的那样,练轻功是水磨功夫,需要日积月累。 但是到了一定年龄之后,随着身体机能的下降,功力自然也会减退。 这个人要真是段天明,此时应该已经三十出头,差不多过了功力的巅峰期。 顺子坚信,只要自己咬牙坚持,这个家伙在体能上绝对拼不过自己。 他猜的不错,这个人正是段天明。 见后面的人跟自己距离越拉越大,段天明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他对自己的轻功有着绝对自信,除了师父,他就没见过轻功比自己强的。 在奉天的那个师弟,由于资质较差,跟他根本没法比。 至于师父新收的小师弟,还嫩着呢! 起步那么晚,估计这辈子也赶不上自己。 段天明的心情有所放松,脚步自然而然放缓了下来。 没过几分钟,他就听到了身后沙沙沙的脚步声,快捷而轻盈。 怎么还没有甩掉? 他回头一看,后面那人跟他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不足二十米。 段天明心里一惊,立即加快脚步。 这个时候天还没亮,大街上行人稀少,处处都亮着路灯,若是沿着繁华路段走,很难把尾巴甩掉。 段天明身子一晃,隐入了路边的黑暗处,身子窜高伏低,跨越路边的障碍,只要遇到路边小巷,不分青红皂白立即闯入。 就这么闯过了不知多少大街小巷,身后的脚步声却始终都在,并没有被甩多远。 这个人怎么这么拼?不要命了?难道是仇家? 段天明知道,后面这人的身手绝对不比自己弱,要是被追上了会很麻烦。 就是逃走,也要狠狠地大绕圈子,不能让他知道了自己的住处。 于是段天明咬牙奔向老城南,在老街巷中不停地兜圈子。 顺子不管他跑到哪,始终紧紧咬住。 但是他越追心越慌,天色快要放亮,一旦街上有了大量行人,追赶起来可就麻烦多了。 顺子想到了这一点,段天明也早想到了。 他此时奔跑的方向,正是老城南的一处大菜市。 蔬菜贩子为了讨生活,已经早早出摊,菜市场里一片忙乱,声音嘈杂,大家都在摊位前忙着摆放物品。 到了菜场门前,段天明的身影一晃而入。 顺子不敢怠慢,紧紧跟上。 等他进入菜场时,段天明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眼神扫过整个菜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段天明不可能这么快,这么大的菜场,不可能眨眼间窜出,肯定是躲在了那里。 这种追赶一旦变成了捉迷藏,难度要大了无数倍。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段天明的体力也能得到恢复,接下来的追赶会更难。 顺子紧张地搜寻两边摊位,始终不见段天明踪影,不知道他躲在了哪里。 一路寻过去,一直没有任何发现。眼看菜市场快走到了尽头,顺子猛然转身,在视野尽头,一道黑影,迅速地钻入了旁边的小巷。 顺子正想再追,突然天空传来阵阵轰鸣,数架倭国飞机从菜市场上空飞过,丢下一枚枚炸弹。 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整个菜市场渣土横飞,硝烟弥漫。 顺子飞身扑到一处矮墙底下,躲过了炸弹气浪和纷飞的碎石、弹片。 待硝烟散去,顺子走出菜市场,哪里还有段天明的影子? 他心中狠狠问候了倭军十八代祖宗一遍,心有不甘地跺了跺脚,返回方浜路住处。 虽然没有追上段天明,顺子也不是丝毫没有收获。 从追踪的情况看,段天明对老城南一带十分熟悉,他居住的地方绝对离那里不远,或者说经常去那里。 确定段天明就在申沪,师父那边就会安全一些。 返回住处时,顺子早已脱去了外面的黑衣,里边的衬衣早已湿透。 老城厢一带因为距离法朗西租界较近,敌机并没有光顾。这次轰炸,主要是针对老城南和淞北一带。 宋颀三人站在院子里望着天空,一脸的担忧。 见顺子回来,宋颀赶忙问道:“怎么样?追上了没有?是他吗?” 顺子跟陶展如和林素打过招呼,这才向宋颀说道:“没追上,但我确定是他!” 宋颀点了点头,脸色露出一股狠厉,“敢那样对待张爷爷,看我下次不弄死他!” 顺子拍了拍宋颀肩膀,表示感谢他这份心意,“下次遇到了要千万小心,他若不是后来心虚了,我未必能打得过他。” 若是宋颀以后跟段天明单独对上,这么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拼命,很可能会吃大亏。 随后他转向陶展如和林素,“你们两个过来后,怎么不补个觉?” 陶展如笑了笑,没说话。 林素瘪了瘪嘴,“到处都是臭男人的味道,怎么睡啊?” 顺子这才意识到,这两个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跟自己一样,随便找个地方都能窝一夜。 陶展如要出去住,顺子坚决反对。 此时战争已经打响,头顶的飞机不时飞过,出去住根本不安全。 除此之外,他还有更充分的理由,“我这两进的大院子,难道住不下你们两个?” 第109章 谎言 住在这里是很舒服,可男男女女混住在一起,陶展如总觉得有些不像话。 她轻声道:“李来顺,谢谢你的一番好意,可我们住在这,实在有些不方便。” 林素嘟着嘴道:“尤其是宋颀,坏死了,跟他住在一起,我可不放心。” 宋颀嘴硬道:“咋啦?刚才不知道是谁,差点就答应私私那什么来着!” 林素给了他一个白眼,“你还说!” 不就是避嫌么,这个好办。 顺子微微一笑道:“把这两个房间被褥都换新的,给你们住。内院再收拾一间出来,让刘叔和苏姨陪着你们,我和宋颀到前院住。这样总行了?” 陶展如脸上有些犯难,“这样的话,多不好意思,我和素素岂不是恶客欺主了?” 对于顺子的一番操作,宋颀在心中发自肺腑地叫好。 到底是我哥,咋这么知道我的心呢! 见陶展如还有些犹豫,宋颀连忙说道:“咱们谁跟谁啊,什么客人主人的,到这里,你们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你说是不是,小素素?” 林素脸上露出笑意,“就你嘴巴甜,会哄人。” 见他们都这么说,而且外面确实危险,陶展如不好再坚持,只得答应下来。 吃了早饭,宋颀就急吼吼地张罗着出去买家具被褥。 陶展如做事目的性极强,她可不是出来享受的,忍不住问顺子道:“前线那边什么情况,我们什么时候过去帮忙?” 顺子道:“现在两边打得十分激烈,咱们老百姓根本插不上手。王老板说,让咱们先保护好自己,有需要时咱们再上。” “你们两个暂时不要管那么多,先打个电话回家,估计家里已经炸锅了?” 陶展如和林素赶忙起身前去打电话,顺子和宋颀自去上街采购。 这天一大早,天色刚刚放亮,外面到处是飞机炸弹的爆炸声声,林公馆也一样炸开了锅。 佣人王妈在打扫卫生时发现楼梯上有一个大包裹,想要提起来放在一边,却发现十分沉重。 待她双手用力时,嗤啦!包裹被撕开了一角,露出了里面的洋钞票,还有老爷书房里的字画。 她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大声叫嚷着:“老爷,夫人!不好了,家里招贼了!” 林家家主林轻舟听到叫声连忙赶了出来,见到满满当当的包裹,不由有些发懵。 这些字画,有些是挂在书房,有的收在书柜里,想取出来并不困难。 可那些米刀,都是锁在保险柜里的,密码只有他自己知道。 贼人本事倒是不小,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发现? 林轻舟喊来管家,让他安排人手加强守卫,院子里里外外,绝不允许外人进来。 安排好一切,他这才问道:“王妈,小姐还没起床?” 街市上和家里动静这么大,这个风风火火的小丫头怎么可能不出来凑热闹,林轻舟感到有些奇怪。 “还还没?” 王妈也不确定,待上楼查看后,又是一声惊叫,“不好了,老爷,小姐不见了!” 家里上上下下全都交待过,决不允许小姐私自出去,她怎么可能不见,难道是出事了? 林轻舟本能地把手伸向电话机,想要问问林素是不是去了陶公馆。 叮铃铃! 林轻舟手刚伸到一半,没想到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吓了他一跳。 老陶不可能这么早打电话,是不是素素被绑了,这是敲诈来了? 他正想着怎么应对,这时夫人走了出来,着急地说道:“老林,赶紧接呀!女儿都丢了,你还真能沉得住气!” “你懂个什么!” 林轻舟横了夫人一眼,伸手接起电话。 “啊?是素素!你怎么样?贼人没有伤害你?” 心情紧张之下,林轻舟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贼人?” 林素小脑瓜子反应极快,立即顺着父亲的话说道:“贼人挟持了我” “啊,你现在在哪里?!” 短短几秒钟时间,林素已经想好了措辞。 “爸,您别担心,我没事。本来贼人到我家只是偷东西,被我发现了,他就劫持了我。” “刚出院子就遇到了我的同学,同学打跑了贼人,把我救了下来。” “我现在很好,展如姐姐也来陪我了,你们放心好了!” 她的一张小嘴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啦啦说个不停,说起谎话来丝毫没有停顿。 由不得人不信。 “你在哪?我去接你回来!”林轻舟急于知道女儿的下落,声音显得有些焦急。 “爸爸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见?这什么破电话!” 林素快速挂断了电话,一脸的得意。 哼!你个臭小白狐儿,我都这么帮你了,你要是敢不好好对我,看我不收拾你! 陶展如惊讶地看着林素:“素素,没看出来,你倒是挺机灵的啊!” 林素笑道:“我是不是很棒?先让他在我爸脑子里留个好印象。” “这才哪到哪,你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林叔知道该伤心了。” 取笑完林素,陶展如拿起电话,眉头紧锁,表情有些忧愁。 “爸,昨晚林素被人…被人劫持了,幸好被…同学救了下来,我过来陪她了,在…在同学家里。你们不要担心。” 此时的陶元高正在对家里的管家大发雷霆,家里丢了大小姐,而且外面战火纷飞,他怎么能不担心。 接到电话后,陶元高顿时火气降了下来,朝管家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听完女儿的话,陶元高不由问道:“大门你打不开,你是怎么出去的?” “爸,我夜里…夜里睡不着,结果…结果电话响了,是林素打来的,我就来陪她了。” 陶展如一向稳重,不像林素那样风风火火、有时候还会装疯卖傻。 她一说谎就有些卡顿,也不敢像林素那样突然挂了电话。 “我问你是怎么出去的!” 家里所有人都交待过,还是让女儿跑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陶元高经营了一辈子企业,在管理上追求尽善尽美,多年来养成了习惯,必须把问题找出来,以后才好弥补。 陶展如当然知道父亲的脾气,支吾道:“我我是从后院翻墙出去的。” “敌机都来轰炸了,你你居然还敢翻墙?!” 这闺女看着柔柔弱弱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他气得拿电话的手直哆嗦。 “爸,我没事,现在…在这里好得很,你不要担心!” 陶展如不敢再说下去,赶忙挂断了电话。 老爸可不好糊弄,再说下去,只有用一个谎言掩盖另一个谎言,早晚有穿帮的时候。 陶元高见女儿挂断了电话,立即给林公馆拨了过去。 虽然验证了林家遭了贼,女儿也确实跟林素在一起,但他还是不放心。 跟夫人舒问梅两个人把女儿的所有同学梳理了一遍,除了林家,女儿还能去哪? 直到下午敌机停止了轰炸,夫妻俩四处寻找未果,才从司机成叔口中得知,前些日子女儿有一天中午没回家,是去了方浜路那里。 陶元高立即安排:“海成,带我们过去看看!” 第110章 识破 方浜路,顺子住处。 顺子和宋颀舍得花钱,又赶上战乱,卖家急于把货物出手,购置的家具被褥,当天下午就送到了家门口。 两人忙忙碌碌,帮陶展如和林素收拾好了房间,又在前院把闲置的两间屋子打扫干净,布置得整整齐齐。 即便以后陶展如和林素回去,这里也可以用作客房,祥子来了也有地方住。 咚咚咚!咚咚咚! 两人正在忙活,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这个时候能上门找自己的,只能是祥子。 以为祥子带来了什么新消息,顺子微笑着快步前去开门。 打开门后,见门外停着一辆小汽车,成叔站在门前。 顺子脸上笑容一僵,随即又堆起了笑。 这来得也太快了点,上次就不该让他在门口停车,顺子心中一阵懊悔。 “成叔,是您啊,快点请进!” 成叔站着没动,而是问道:“这位同学,我家小姐是不是在你这里?” 都找上门了,还怎么隐藏? 况且这么大的事情,顺子也不可能说谎。 他点了点头,“陶小姐是在这里。”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成叔快速走到小车旁边打开车门,“老爷,小姐找到了!” 陶元高夫妇下车,快步走到了顺子跟前。 陶元高道:“我们是陶展如的父母,过来看看展如。” 尽管他语气十分客气,但顺子还是能够感觉到,陶元高言语之中带着些许怒气。 他赶忙满脸堆笑,“原来是叔叔阿姨来了,快点进屋。” 然后他歪着头向里面喊:“宋颀,赶紧倒茶,有客人来了!” 宋颀一溜烟跑出来,一头一脸都是灰尘,“哥,好奇怪啊,怎么不喊我小白” 顺子赶忙向他使眼色,“这是陶小姐的父母,这是宋颀,我叫李来顺,都是陶小姐的同学。” 陶元高朝两人点了点头,“有劳你们了。茶水咱们就不喝了,展如她们在哪里?” 对面前的这两个小子,陶元高可不怎么放心,天知道展如是不是他们拐骗出来的? 但他还是保持着克制,说话尽量彬彬有礼,不失身份。 顺子有些紧张,转身看向内院。 巧了,两进院落中间的那道门关着! 他快步过去,使劲敲打木门。 为了防止林素心直口快,不小心透露出些什么,连忙高声喊道:“陶展如,你爸爸妈妈来看你了!” 陶展如心中一惊,对林素道:“这下糟了,不管他们问什么,咱们都按照以前说好的来,可不能穿帮了!” 她立即想到,可能是成叔带过来的,连忙整了整衣襟,前去开门。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陶展如心知做错了事,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展如,你还真在这里!” 陶元高强压住内心的欢喜,不再理会身后的顺子,携着夫人,不由分说走进了院子。 顺子知趣地退了回来,人家的家务事,他可不好掺和。 弄不好真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无论是帮哪边,都是出力不讨好,不如出来陪着成叔喝茶。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宋颀极不甘心,扒着门缝向里面偷偷张望。 要不是成叔在,他爬房顶上顺子都不会过问。 见他这样,顺子忍不住道:“宋颀,去通知刘叔和苏姨,晚上多准备些饭菜。” 宋颀这鬼鬼祟祟的样子,搞得他们像成心拐骗似的,让顺子实在看不过眼。 内院。 陶元高将院子打量了一圈,发现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心里怒气平复了一些。 但还是说道:“展如,你说你平常多懂事,多让人放心。这次怎么就不辞而别了呢?鬼子的飞机来轰炸,我们却找不到你,知道我跟你妈有多着急吗?” 陶展如嗫嚅道:“当时听听说素素出事,我一着急,就没顾上” 陶元高强忍着怒气,绷着脸说道:“展如,长本事了啊!这就学会离家出走了,以后翅膀硬了,那还了得?” 其实在接电话时,陶元高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从小到大,陶展如不论做什么事都干脆利落,十分果断。但是一说谎话,就会结巴。 尤其是对最亲近的人,这种特征更加明显。 今天见面,女儿的语气和神色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测。 “你究竟想骗我和你妈到什么时候?素素,你这么乖巧,竟然也跟她合起伙来骗我!” 林素从未见过陶元高生气的样子,心里有些害怕,低声道:“陶叔叔,我家里确实招贼了。” 陶元高忍不住笑了,从林素的表现,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林家遭贼是真,林素被劫持是假。 因为,她的眼神当中有心虚,有甜蜜,就是没有劫后余生的失神和恐惧。 陶展如本来就有些心虚,听父亲这样说,索性就直接承认了。 “爸,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支持前线的将士!” “前线枪林弹雨的,你知道有多危险吗?”陶展如的态度让陶元高心情好转,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 对女儿的脾气,他最了解,你要是处处跟她呛着,只会使矛盾激化,最后不欢而散。 夫人舒问梅见女儿低眉顺眼,说话拔高了嗓门,“打仗那么危险,侬说说看,侬一个女孩子家家能做什么!侬呆在家” “妈!” 陶展如打断了母亲的话,声音有些激动,“不错,是很危险!过去咱们华夏人处处忍让,这不,人家的飞机就往咱们头上扔炸弹来了!” 舒问梅还想再说,陶元高赶紧制止。 虽然那小子没跟过来,但在别人家里吵架,成何体统? 他将妻子拉向自己身后,和颜悦色道:“你和素素住哪儿?” 他握紧妻子的手掌,朝她使了个眼色:吵什么?你闺女什么脾气你不知道? 陶展如领着父母进了顺子的房间,说道:“我住这里,素素住在隔壁。” 崭新的被褥,窗明几净,环境倒是不错。 “你的同学还有家人,他们住哪?” 院子里的其他很多房间,门窗都有灰尘,显然没有人住,因此陶元高有此一问。 “他们两个住在前院,怕我们夜里害怕,让佣人刘叔和苏姨住在这边耳房,好有个照应。” 对这样的安排,陶元高倒是十分满意,心里对顺子的不满减少了几分。 但是,他不可能让女儿留在这里。 “你是今天跟我回去,还是明天自己回去?” 这话的意思,不管怎么样都得回去。 以这种询问的语气说出来,陶元高是想给闺女一个台阶下。 以陶展如的聪明,他相信女儿会做出他想要的选择。 可旁边的舒问梅一听就炸了,着急跳脚道:“怎么还明天?住在男同学家算怎么回事?赶紧收拾东西!” 她这话一出口,陶元高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个傻婆娘,有话就不知道好好说? 这下肯定完犊子了。 第111章 送还 果然,陶展如气得涨红了脸,“妈,我出来是为了前线战士更好地打鬼子,可没做丢人现眼的事。我不回去!” 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舒问梅当时就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林素忽闪忽闪大眼睛,“阿姨,您别着急,要不我再劝劝她!” 陶元高轻轻叹了口气:“走,今天看来是不行了。” 夫妻俩告别林素,转身向外院走。 舒问梅气呼呼地说道:“肯定都是叫李来顺的那个小子,要不是他,展如敢翻院墙?” 陶元高看了看舒问梅,“你怎么到现在还搞不明白,你女儿要是不愿意,那小子能带她出来?” “那他也有责任,等下看我怎么说他!”舒问梅心中仍有些不忿,就想找一个地方出气。 陶元高狠狠横了她一眼:“你自己生的女儿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事情都坏在你手里,等下你不要说话。” 听到中间那道门响,顺子赶忙起身迎了出去。 “叔叔阿姨,你们晚上就别走了,留在这里吃饭,正好晚上再跟陶展如聊聊。” 夫妻俩哪有心情吃饭,不过陶元高还是露出了笑脸。 毕竟女儿在人家手里,不能把事情弄得太僵。 “李同学,展如住在你们这里,还拜托你们多加照顾,这丫头任性,你们多担待。” 顺子笑道:“我们是同学,应该的。陶展如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叔叔阿姨,要不我再帮你们劝劝?” 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就是想把女儿带回去。 他们一来,顺子就想到了这个结果。若是装憨,就这么把陶展如留下,只会给人家留下坏印象。 顺子心里的小算盘,早就已经算得明明白白。 陶元高明显有些意外,这么好的机会都愿意放弃? 他脱口问道:“你真的能劝?” 顺子笑了笑,这事还不都是你们逼的? 只要你们能双方各让一步,处理起来并不难。 “只要叔叔阿姨稍稍做点让步,不把她限制得那么死,她自然是愿意回去的。她来之后一直怕你们担心,一大早就往家打电话。” 听他这么说,舒问梅的脸色缓和了些许,“现在兵荒马乱的,她要是天天往外跑,安全怎么保证?” 战事已起,枪炮无眼,待在家里未必就是安全的。 说不定在家正吃着早饭,头上就会掉下鬼子的炸弹,这样的事谁也说不准。 舒问梅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并不是很足。 顺子沉吟了半晌,说道:“叔叔阿姨,我今天去了很多地方。从鬼子轰炸的范围来看,主要是集中在城南和淞北地区。” “也就是说,他们还不敢对租界或者租界附近的地方动手,现在租界和老城厢还是安全的。她们只要不乱跑,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从之前倭国大肆造势,寻找开战的借口,陶元高就分析,倭国这是担心米国、仰格兰等国插手,为自己制造有利舆论。 租界自不用说,租界附近因为洋人较多,倭国人暂时还不敢对这些地方下手。 没想到这小子出去转了一圈,竟然有这样的见识。 陶元高轻轻点了点头,“那先这样,这事就交给你了。” 夫妻二人告辞离去,顺子来到后院。 “陶小姐,小姐脾气闹一闹就行了,你难道真不回去?” 陶展如从屋里出来,没好气道:“我就要闹小姐脾气!他们不让我出门,我难道天天在家待着?” 顺子劝道:“我跟叔叔阿姨已经谈妥,他们以后不会禁止你外出。不过,危险的地方你不能去。” 宋颀这时跑了进来,对陶展如道:“展如同学,我哥这小算盘精着呢!他这是提前为自己铺路,你可不能拆台啊!” 顺子有些无语,搞得像他刻意讨好老丈人似的。 疏不间亲,他只不过不想他们一家闹得太僵而已。 而且陶元高这个人一身正气,组织员工对抗倭人也是不遗余力。在这个档口,他不想陶元高再为女儿操心。 陶展如冰雪聪明,立即领会了宋颀话里隐藏的意思,一张俏脸红到了脖颈。 她赌气道:“好,面子要给就给得十足,我今晚就回去。素素,你过去陪我!” “别呀!” 宋颀急得跳脚,连拍自己的嘴巴,“你看我这张臭嘴,我就不该说,这跟素素私奔还不到一天呢!” 林素红着脸,狠狠踹了宋颀一脚。 晚饭时间,院门又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宋颀连忙起身,看着林素道:“这一次,不会是你家来的?” 顺子看着他,有些幸灾乐祸:“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快点去开门!” 宋颀扭了扭身子,作态道:“人家哪里丑了?” 顺子摇摇头,这家伙心是真大。 宋颀一路小跑,打开大门一看,见外面站着的竟是袁兆祥,心里的忐忑顿时一扫而空。 他咧嘴一笑:“祥子哥,你来的可真巧,我们正在吃饭。” 祥子来到餐厅,见陶展如和林素都在,桌子上摆了一大桌菜,忍不住笑道: “顺子宋颀,你们俩真不够朋友,重色轻友啊!我哪次来有过这样的待遇?” 一句话说的陶展如和林素红了脸。 顺子白了祥子一眼,“也不瞧自己长得什么磕碜样,有的吃就不错了!” 祥子皮肤黝黑,浓眉细眼,相貌确实不怎么好看。 不过他对此一点也不介意,嘿嘿一笑,从宋颀手里接过米饭,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只鸡腿放到自己碗里。 “那也没办法,谁让我赶得这么巧呢!” 他看了看陶展如和林素,收起了笑容,认真说道:“正好你们两个都在,顺子他们也不是外人,我就把潘先生的话直接传达了。” “我们党虽然跟国府党政见不一,但只要国府军一心抗倭,我们就大力支持。” “眼下战斗激烈,去前线容易被误伤。咱们反帝联盟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发动学生集会游行,激发百姓的抗倭热情,这样也会给金陵政府施加压力,让他们加大对十九路军的支持。” 听到有任务下达,陶展如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顿时光芒焕发,“好,我和素素明天就去学校。” 饭后,顺子向陶展如和林素说道:“咱们该走了,送你们回去。” 陶展如犹豫道:“可是,咱们明天” “没事,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会耽误你们明天的任务。” 陶展如自然知道,只要明天自己出了家门,究竟去了什么地方,父母不可能知道。 到了陶公馆后,陶元高夫妇喜出望外。 尤其是陶元高,对顺子十分客气。 顺子问陶元高道:“陶叔叔,明天一大早她们要赶去学校,要不要我和宋颀来接她们?” 他这话一出口,舒问梅立即不高兴了:怎么了?你小子说让步,咱们就让步啊? 第112章 一点点 陶元高知道夫人是个直筒子脾气,心里藏不住话,赶忙握紧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自己家这闺女看着柔弱,主意大着呢,再把她气走,可就再难劝回来了。 他连忙开口道:“不用不用,明天让她成叔送她们俩过去。” 待顺子和宋颀离去,舒问梅悄悄向陶元高道:“我就看那个叫李来顺的不是啥好人,要不是他,展如怎么可能跑出去!” 陶元高忍不住笑了,“咱们又不是没有年轻过,当年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讨厌,跟你说正经事呢!” 在淞北战场,经过一天一夜激战,倭军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双方均伤亡惨重。 在米国领事馆的调停下,默契地选择暂时停战,双方都在等待援兵抵达。 整个申沪,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雄风国术馆距离老城南较近,不知有没有被轰炸波及,顺子有些不放心,交待宋颀好好保护正在组织学生游行的陶展如和林素,独自来到国术馆。 放眼望去,远处到处是断壁残垣,很多地方被倭国飞机炸成了一片废墟。 幸运的是,雄风国术馆在这次轰炸中得以幸免。 顺子刚到大门外边,就听到了里边练功的呼喝声。 小鬼子的这一轮轰炸,让武馆的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大家在练功的时候更加卖力。 顺子来到院子里,见武馆学员少了很多,还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 练功的,多半都是宏门的兄弟,还有老馆主戴振雄的门人。 在一处偏僻的角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左手持刀,把一柄单刀舞得虎虎生风。 只是,他的右臂袖管空着。 顺子快步过去,笑道:“蔡大哥,这一手左手刀可俊得很呢!”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蔡文鼎伤势已经基本痊愈。 由于失去了右臂,已经不再适合使用需要双手握刀的苗刀。 现在,他练的是单刀,刀法也改成了五虎断魂刀。 他原先武功底子好,因此上手极快。 见是顺子来了,蔡文鼎赶紧收起了单刀。 “让顺子兄弟见笑了,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顺子当日的解围,让蔡文鼎对顺子极为尊敬。 他客气的话语中,难免带着几分落寞。 失去一条手臂虽不能说武功尽废,毕竟再也无法回到当初的状态。 顺子把蔡文鼎的神色看在眼里,低声道:“蔡大哥,兄弟想跟你聊一聊。” 说完,顺子走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蔡文鼎嘿嘿一笑,走过去坐下,把单刀靠在石桌上。 “蔡大哥,小鬼子飞机昨天的轰炸你也看到了,当今时代,杀人还是用刀,可就过时了。” 顺子指了指天空,说话开门见山,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对于蔡文鼎这样的血性男儿,顺子心中充满敬佩,话语中没有一点轻视他的意思。 蔡文鼎的脸色有些尴尬,“咱们武人,除了舞刀弄棒还能做些什么?” 顺子摇了摇头,从腰间掏出一把枪牌撸子放在石桌上。 “你可以用枪,可以像山门中其他兄弟一样,跟着朱堂主练枪。” 蔡文鼎看着石桌上的柯尔特手枪,眼神中透着火热。 可当他目光扫过自己空着的袖管,神色立即变得黯淡起来。 “兄弟,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不敢想那么多了。” “蔡大哥,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说话间,顺子左手单手拿起桌上的手枪。 哗啦! 紧接着便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 一支完整的手枪,瞬间变成了一堆零件,掉落在石桌上。 顺子也不说话,单手一挥,咔嚓咔嚓一连串声音响起。 仅仅十几秒,一堆零件在他手里又变回了一支手枪。 而顺子的右手,一直垂在身侧未动。 蔡文鼎看得眼都直了,一张大嘴张得老大,半天说不出话来。 “蔡大哥,想不想学?” “想!” 因为单手换不了弹匣,蔡文鼎这段时间只能看着别人被朱朝真带出去练枪,心中充满羡慕,却不好意思开口。 他自己心里清楚,即便平时练习的时候有人给换弹匣装子弹,要是出去执行任务呢? 自己多半会成为别人的拖累。 看到顺子单手就能拆装手枪,换个弹匣可比这容易多了。 他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顺子微微一笑,“好,那么接下来你看仔细了!” 他放慢了手速,把刚才的动作又演示了一遍。 直到蔡文鼎完全看明白,顺子才停了下来。 “蔡大哥,你个子高,手掌大,练起来要容易得多。并且,不需要练得这么复杂,只需要练成单手换弹匣就行。” 蔡文鼎双眼放出兴奋的光芒,伸手抓起手枪。 可无论他手指怎么用力,不是老弹匣掉在地上,就是新弹匣塞不进卡槽。 于是,顺子把无名指和小指如何夹住弹匣,其他三根手指如何操作枪身,所有的技巧详细讲解。 “一般人无名指和小指不够灵活,也没有力度,这个需要勤加练习。” 长期练习五鬼盘珠的顺子,每一根手指都异常灵活,想要蔡文鼎达到他的高度根本不可能。 但是练习到熟练换弹匣的程度,却要不了几天。 在顺子的指点下,蔡文鼎埋头苦练,仅仅十几分钟,他就成功完成了一次弹匣装填。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蔡文鼎兴奋地大笑起来,“顺子兄弟,你可真是太棒了!” 这时距离他们不远处,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当是谁呢,还知道自己是宏门的兄弟啊!” 戴青筠俏丽的身影款款走来,额头还带着一层细汗,显然刚才是在练功。 她也不看蔡文鼎,两眼直视顺子,“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你有没有把我这个六排大哥放在眼里?” 顺子看了蔡文鼎一眼,笑道:“蔡大哥不要见怪,咱们巡风堂规矩大,我得听大哥调遣去了。” 戴青筠也不生气,反而展颜一笑:“你知道就好,赶紧准备准备,跟我去各堂口转转,千万不要在咱们宏门中出了投靠小鬼子的汉奸。” 顺子正要起身,蔡文鼎着急道:“顺子兄弟别着急,这个动作再教我两遍,我总是做不到位。” 伸手接过手枪,顺子无名指和小指夹住弹匣,喀喇一声,弹匣入槽。 接着食指一拨,子弹已经上膛。 蔡文鼎默默记住动作要领,而一旁的戴青筠则惊讶地瞪圆了杏眼。 “哟,你小子不简单啊,居然还会玩枪呢!” 顺子点点头,淡然道:“会一点点。” “什么叫一点点?瞧你那语气,好像很会的样子!” 她看得出,顺子枪玩得很熟,只是他那淡然的态度,让她有些生气。 “玩的熟有什么用,关键要打得准。镇山大哥,敢不敢跟我比一比?” 戴青筠是武馆最早练习枪法的一批,而且是同一批人当中枪法最好的。 连教官朱朝真都表扬她很有天赋,因此戴青筠对自己的枪法极为自负。 她目光闪烁盯着顺子,希望他能答应下来。 第113章 小师妹 戴青筠在宏门龙华山是六排花冠大哥,她故意称呼顺子镇山大哥,就是不想让他拒绝。 她这时似笑非笑地看着顺子,不相信一个人能把刀玩那么好,在枪法上也能胜过他。 其实按照顺子的心思细腻程度,早已看出了戴青筠这小丫头对自己不一般。 只是这丫头表达情意的方式,跟别人有些不一样。 对戴青筠的表达方式,顺子并不喜欢。 他不想处处都听从别人的意见,被牵着鼻子走。 顺子只是冷冷地说了句,“我没那么无聊!” 对于顺子冷淡的态度,戴青筠并不生气,笑道:“咋啦,你还来劲了是不是?今天必须比。” 蔡文鼎早已知道了小师妹的心意,看着两人嘿嘿直笑。 戴振雄只有戴青筠这一个女儿,又是老来得女,对她极为宠溺。 在武馆里,又都是一伙糙汉子,人人都把戴青筠呵护备至,犹如众星捧月一般。 因此,也养成了戴青筠骄纵的性格。 她说出的话,要做到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顺子可不想惯着她这个毛病,微笑着答道:“有这些子弹,还不如用来打鬼子。” 戴青筠眉毛挑了挑,心中有些发怒,这小子本事是不小,可这脾气有些大了? 蔡文鼎见小师妹眉毛一动,就知道她可能要发飙。 他对顺子笑道:“要不,咱们找个地方练练,正好顺子兄弟也教我几手枪法。” 顺子也知道,仅仅是教了换弹匣还远远不够。 接下来让他在执堂的统一组织下训练,进步也会很慢。 索性就给他开个小灶,做好事做到底。 顺子站起身,说道:“蔡大哥,到什么地方练?在这里可不行。” 雄风国术馆地处南城闹市,要是传出一连串的枪响,势必会引起周边老百姓恐慌。 戴青筠撇了撇嘴角,没好气地瞪了顺子一眼,“我知道个好地方,场子大,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她说了半天,这小子就是不答应,师兄一开口,这小子立刻就应了下来,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不过目的已经达到,她也不跟顺子计较那么多。 三人收拾了家伙,到外面大街上叫了黄包车,直奔制造局路而去。 沿制造局路一直向南,拐弯处是一个戒备森严的大院子,院门上写着一行大字: 申沪兵工厂 顺子侧目望去,只见兵工厂的围墙倒塌了不少豁口,有的已经堵上,有的还没来及堵,就用临时焊接的铁栅栏挡着。 围墙里边的建筑也塌了几处,不少工人正在忙着修补。 宽敞的大院里,有人在试枪。 这么重要的地方,小鬼子昨天的轰炸,肯定不会放过这里。 再向南则是长满衰草的一片滩涂,紧邻着黄甫江。 这片滩涂面积足有数千亩,衰草连天没有人清理,藏几个人进去,外界根本发现不了。 在这里打枪,那就更加不用担心了。 兵工厂里时不时有人试枪,传出时而紧促时而稀疏的枪声。 来到这里,顺子不由朝戴青筠竖起了大拇指,“到底是咱们花冠大哥,就是会找地方!” 受到顺子的称赞,戴青筠嘴角翘起,之前的不快一扫而空。 她得意地向顺子一笑,“跟着老大混,以后好地方多着呢!” 顺子趴伏在干燥的草地上,问蔡文鼎道:“蔡大哥,支架和靶纸都带了吗?” 蔡文鼎点点头,选了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地方,在枯黄的蒿草下插好支架,贴上了靶纸。 他猫着腰跑回顺子和戴青筠身边,低声道:“你们要不要先比划比划,分出个高下?” 戴青筠掏出一把盒子炮放在面前草地上,笑眯眯地看着顺子,“咱们一人十发,谁的环数多谁赢,咋样?” 瞧她这笑容,似乎已经是胜券在握。 顺子点了点头,“不着急,我先跟蔡大哥说一下握枪的姿势和击发要领。” 把握枪和瞄准的基本要领说了,顺子低声道:“下面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击发。一定要做到其他手指不动,食指单独” 说到这里,顺子猛地停了下来。 戴青筠不满地看着他,“继续说呀,咋还卖关子呢?” “别说话!” 顺子轻声制止,语气果断而坚决。 见他一脸严肃,戴青筠瘪了瘪嘴,终究还是把不服气的话语咽了回去。 顺子把脸贴在地上,过了一会轻轻抬起。 他看向蔡文鼎和戴青筠,脸色凝重,“有七个人向我们这边走来,听他们说话,应该是倭国人。” “别装神弄鬼的,小鬼子怎么会” 戴青筠正要说小鬼子怎么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却被顺子一个狠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她此时除了听到风声,枪声,远处轮船的汽笛声,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根本就不相信这个地方会有别人过来。 蔡文鼎此时双眼紧盯着远处,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其实他肚子里早就憋着笑: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平时风风火火、性格张扬泼辣的小师妹,终于遇到能管住她的人了。 顺子指了指身后的申沪兵工厂,低声道:“小鬼子肯定是冲着这个来的,咱们跟过去,不要被他们发现。” 戴青筠低声道:“可可是,咱们还没分出高下。” 顺子没好气道:“你要是非得分,就看咱俩等会谁杀的鬼子多。” “好嘞!这才像个爷们说的话!” 戴青筠激动得一巴掌拍在顺子肩膀上。 “你能不能动静小点?跟着我先藏好,他们马上过来了。” 顺子一个眼神,就让戴青筠讪讪地收回了手。 三人迅速收起了枪靶,躲在一处一人多高的枯草堆里。 几分钟之后,果然有三个人鬼鬼祟祟从他们面前走过,其中一人手里拿着枪,一人手里拿着小画板和笔。 另一人则手指比比划划,咕噜咕噜的说着倭语。 戴青筠回头瞪视着顺子,好像是说:尽吹牛,那四个人哪去了? 顺子伸手轻轻指了指身后,戴青筠透过枯草的缝隙,果然看见四个人,也在摸索着走向兵工厂的方向。 这些人,显然是为着兵工厂来的。 戴青筠朝顺子赞赏地看了一眼,指了指那些人,然后挥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蔡文鼎看着顺子,也是一脸急切。 他的右臂被倭国武士斩断,让他恨死了小鬼子,恨不得立即冲出去跟小鬼子拼命。 顺子摇了摇头,“瞧他们这偷偷摸摸的样,肯定是昨天飞机轰炸没找准目标,破坏得不够彻底,他们这是绘图来了。” “小鬼子不仅人多,还不好对付。咱们这会儿正好找个有利地形,等他们回来时打一个伏击。” 戴青筠生怕比试输了,说道:“这两组鬼子,四个人的归我,你和师兄对付人少的那组。” “师妹,别胡闹!” 别的事蔡文鼎可以一概不问,戴青筠这么危险的想法,他必须制止。 戴青筠拔出腰间的短刀,“就算开枪打不死,我也得拿刀把小鬼子剁了!” 第114章 伏击 顺子忍不住笑了,这丫头可真够争强好胜的。 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行,这事就这么定了,即便是刀砍死的,也一样算数。” 蔡文鼎正要说些什么,顺子立即以眼神制止。 过了一会,七个倭国人绘制完图形返回。 居然走的还是原来的路线,这下倒是省事了,只需要就近再找一个又密又深的草丛,分头埋伏就行。 “记住了,等小鬼子靠近了再打,要快,不要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顺子临走之前有些不放心,仔细地交待戴青筠。 戴青筠皱眉道:“知道了,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 蔡文鼎无奈,只得跟在顺子身后,走向旁边的一处深草。 刚走到一半,顺子就停下了脚步,“蔡大哥,你回去给戴小姐打个接应,确保她的安全。” 戴青筠是练枪虽然已经有一个多月时间,但毕竟没经过实战,蔡文鼎和顺子都不放心。 蔡文鼎向顺子点了点头,摸到戴青筠附近,用厚厚的枯草盖在自己身上。 顺子也懒得朝深草里面钻,就地找了片枯草把自己埋了。 他只留出两只眼睛,观察着外边的动静。 而离他藏身处只有十几步远,就是刚才倭国人走过的地方。 眼看倭国人越来越靠近,顺子不由有些紧张,他伸手打开了枪上的保险,等待着戴青筠那边枪响。 这几个小鬼子,顺子还不放在眼里,他担心的是戴青筠和蔡文鼎。 毕竟这些鬼子人人有枪,战斗力如何谁也搞不清楚。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啪! 戴青筠的藏身处,发出了一声枪响。 这丫头倒是沉得住气,把小鬼子放的距离刚刚好。 但是,这一枪打偏了。 因为戴青筠过于激动,扣动扳机时用力过大,导致枪身发生了倾斜。 啪!啪! 紧接着又是两枪,这两枪依然没有打中,子弹反而越打越高。 戴青筠用的是盒子炮,这种枪看着枪身较大,给人一种威力十足的感觉,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这枪后坐力太大,一枪击发过后,枪口会自然上抬,若是连发,控制不好就会枪口越打越高,最后导致子弹都打向空中。 这也是很多人使用盒子炮连发,喜欢横握的原因。 横握可以借助枪口上跳产生的旋转,连发的子弹就像扫射一样。 尤其是对方人多的时候,一次连发就能击倒一大片。 三枪连续打空,戴青筠不由慌了,把盒子炮丢在地上,拔出了腰间短刀。 她心中一阵咒骂,“这玩意平时看着挺厉害,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却屁用没有!” 那四个鬼子一阵惊慌之后,立即哈哈大笑,掏出王八盒子朝着戴青筠的藏身处一阵乱射。 顺子在听到鬼子枪响的那一刻,他立即向身边的鬼子开枪。 啪啪啪! 三声枪响,三个鬼子应声而倒,人人都被贯穿眉心。 顺子不敢有片刻停留,立即弹射而起,向戴青筠那边飞掠。 此时,那四个鬼子已经对戴青筠藏身的那片深草形成了合围之势。 深草之中没有任何动静,蔡文鼎也在旁边蛰伏不动。 顺子不知道戴青筠有没有受伤,但他知道,戴青筠和蔡文鼎都在等待最佳的时机,给鬼子致命一击。 但他不能等,多等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待那四个鬼子全部从草丛中现身,顺子举枪连击,四个鬼子像是草垛遇到镰刀一样,依次倒下。 顺子看都不看那四个鬼子一眼,他对自己的枪法有着绝对的自信。 他转向那处深草,沉声问道:“戴小姐,你没受伤?” 戴青筠从深草中爬出,头发上沾满了碎草。 她倒是机灵,放了空枪之后,立即找了一处洼地趴在里面。 小鬼子的一通乱射,子弹从她头顶嗖嗖飞过,却伤不到她分毫。 她看着顺子,有些不好意思,“这次不算,是这盒子炮一点都不好用!” 这时候蔡文鼎已经从藏身处跃起,把四个中枪的鬼子挨个检查了一遍,以防有人装死。 这一检查,差点让他惊掉了下巴。 这四个鬼子,人人都是眉心一个小洞,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而他们的后脑,则炸得稀烂,死的不能再死。 蔡文鼎大踏步走到顺子身旁,向他竖起了大拇指,“顺子兄弟,你这枪法可真是绝了!” 顺子看了戴青筠一眼,怕她受到刺激,谦虚道:“没啥,就是手熟一点,练多了,你们也会跟我一样。” 这次戴青筠倒是没有较劲,看着倒在地上的七具尸体,反而是一脸的羡慕。 “镇山大哥,你可不能藏私啊,得把你这枪法教给我们!” 这让顺子很意外,戴青筠竟然放下了姿态。 她不再趾高气昂,顺子对她也自然客气了很多。 他点了点头,低声道:“不要着急,咱们先去江边看看,把小鬼子留在江边的人给一锅烩了。” 三人摸到一处,趴在草丛中向江边张望,发现果然有一条快艇停泊在水边等候。 船上两个鬼子全副武装,一架歪把子机枪架在船头上。 这架机枪,看得顺子有些眼热。 他听师娘说过,那玩意威力很大,一旦扫射起来,任你功夫再好,也无法靠近。 顺子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二人伏低身子,然后低声说道:“看见船头架的那玩意了吗?” 蔡文鼎和戴青筠都是一脸茫然,他们除了步枪和手枪之外,还真不认识啥热武器。 顺子低声道:“那玩意叫机枪,一扫一大片。我要是把那两个小鬼子引过来,你们有没有把握把他们拿下?” 戴青筠撇撇嘴,不屑道:“杀两个小鬼子,还不跟杀小鸡仔似的。” 顺子揶揄道:“那是我好不好?刚才是谁被逼在乱草丛中,头都不敢抬的?” 蔡文鼎在一旁低声道:“这不还有我在吗,这次咱们用刀,一人一个,绝对干脆利落。” 顺子点了点头,“咱们去找地方!” 三人走出不远,发现面前有一条小路,直通江边。 显然这条路是申沪百姓到江边游玩时,踩踏出来的。 小路的两边杂草丛生,即便已经枯黄,有的还有一人多高。 戴青筠和蔡文鼎藏在道路两边,身上覆盖上杂草,只留出两只眼睛。 即便是走到他们跟前,如果不仔细看,也不会发现杂草下有人。 两人分别向顺子眨眼示意,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顺子把一支枪牌撸子压满子弹,插在裤腰后面。 从那条小路慌慌张张跑出,直奔江边。 第115章 贱种 顺子一边跑,一边向着鬼子的快艇挥手。 “出事了,出事了!” “咱们的人中埋伏了!” 顺子的倭语,喊得很大声。 快艇上的两名倭军士兵顿时警惕起来,一人端起三八大盖瞄准顺子。 “停下!再往前一步,我就开枪了!你是什么人?” 端枪的小鬼子用倭语高声喝问。 顺子立即停下脚步,双手举过头顶。 “你们是谁的部下?怎么这么啰嗦?再耽误可就来不及了!” 顺子用日语反问,带着几分责问的语气。 端枪的鬼子一怔,枪口略略下垂,随即又把枪端平,喝道:“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什么人!” “我是申沪领事馆特高课的,究竟是谁,也是你能问的?” 顺子一句反问,让船上的两人都现出狐疑的神色。 特高课的人,身份都是机密,普通士兵根本无权过问。 可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守在船上,不接到命令,切不可擅自行动。 顺子见两人没有下船的意思,手指着他们骂道:“你们两个懦夫,简直是帝国军队的耻辱!前面的英雄在流血,你们却在这里享清闲,跟缩头乌龟有什么两样!” “嗨!” 那名机枪手立即站直了身子,朝顺子行了个倭军军礼。 端枪的士兵,同时兼任开船的机手,依然端着枪凝立不动。 顺子骂道:“八格牙路!只知道端枪对着自己人是?这事我定会向盐泽司令官禀报。帝国,不需要你这样的军人!” 他最近倭语越学越好,尤其是骂人的话,更加底气十足。 被他的气势震慑,那名端枪的士兵放下枪,朝顺子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嗨!三浦秀男听从长官指挥!” 路边的草丛里,蔡文鼎和戴青筠瞪大着双眼观察着江边。 江边发生的事,让他们感到匪夷所思。 顺子别的话他们听不懂,但那句“八格牙路”还是听明白了。 戴青筠不解地低声问道:“师兄,小鬼子是不是都是贱种,不骂他们几句,他们就浑身不舒服?” 蔡文鼎道赞叹:“这叫兵不厌诈懂不懂?顺子兄弟到底是学外文的,真是了不起。” 顺子向两名倭军士兵招了招手,“快点,把枪都带上,救人要紧!” 两名士兵立即端枪上岸,跟在顺子身后。 顺子领着两名鬼子沿着小路返回,到了蔡文鼎和戴青筠两人藏身的地方,他故意放慢了脚步。 “他们就被困在兵工厂围墙不远处,咱们得加快脚步!” 他嘴上说加快脚步,手上却给小鬼子比划路线,分散鬼子的注意力。 两个鬼子停下脚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前观察。 就在此时,他们身后两道身影突然从草丛中窜起。 两道寒光闪过,两柄锋利的短刀分别刺入两名鬼子的后心。 直接刺了个对穿! 与此同时,顺子双手夹着两片刀片,沿着鬼子的手腕飞速划过,将他们手上的经脉切断。 他担心两人出刀不准,鬼子要是没死透,在死前搂出一梭子,伤到谁都不好。 小心驶得万年船。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蔡文鼎和戴青筠出刀又准又狠,不愧是从小玩刀长大的,一刀贯穿鬼子的心脏。 在蔡文鼎的脸上,展露出一丝复仇的快意。 而戴青筠则呆呆望着自己的右手,喃喃道:“天哪,我杀我杀人了!” 她一张娇艳秀丽的脸庞,此时已变得苍白无比。 蔡文鼎知道这是她第一次杀人,而且用的还是短刀。 近距离接触那种血腥刺激的场面,确实会引起人的极度不适。 他安慰道:“师妹,你杀的不是人,而是一群畜生!一群侵略咱们华夏的畜生!” 顺子在一旁点头道:“戴小姐,你就不该把这些小鬼子当人看。昨天他们开飞机扔炸弹时,把咱们华夏人当人了吗?” 戴青筠拔出短刀,在鬼子身上擦去血迹,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咬了咬牙,“对,这些小鬼子,一个个都是畜生!” 到底是出自武术世家,平时没少见血,戴青筠恢复得倒是挺快。 顺子见她已经没事,弯腰捡起了歪把子机枪和三八大盖。 “走,咱们去快艇上看看,可别有什么遗漏。” 三人登船,发现船上除了两箱机枪子弹,一桶汽油,别的什么都没有。 顺子把机枪子弹搬上岸,对蔡文鼎道:“蔡大哥,搭把手!” 两人合力把快艇掀翻过去,沉入河底。 这玩意带不走,也不能留给小鬼子。 三人返回刚开始埋伏的地点,把七名小鬼子的身上又搜索了一遍,把武器弹药全部取下。 这一次缴获当真不小,除了一挺机枪,一支三八大盖,还有八支王八盒子,二十枚手雷。 望着这一大堆东西,戴青筠有些发愁。 “这么大一堆东西,怎么弄回去?” 拿着这些东西走在大街上,太扎眼了。 顺子带着几分戏谑,向戴青筠笑道:“看把你愁的,有好东西还怕弄不回去?” 半个小时后,顺子戴着人皮面具,身穿粗布棉衣,头戴厚毡帽,拉着一辆全新的黄包车,返回江边码头路。 就在三人朝黄包车座位底下放东西时,顺子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异响。 沙沙沙,沙沙沙! 跟风吹枯草的声音极为相似,只是这声音不是杂乱无章,而是极有规律。 这绝不是风声! 难道还有小鬼子没杀干净? 顺子猛然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那片草丛,一个黑影在草底一闪而逝。 啪啪啪! 顺子迅速从腰间掏出枪牌撸子,掏枪,开保险,子弹上膛,单手瞬间完成。 从掏枪,到连开三枪,总共没超过两秒。 然而,并没听到草丛中传来惨叫声。 这人的速度好快! 顺子果断除去手臂和腿上砂袋,向草丛中扑去。 为防止被对方开枪击中,顺子走的是之字形路线。 他身子在草丛中左摇右晃,眨眼间来到那黑影的藏身处。 除了一片被压伏的干草,现场什么也没有。 这让顺子心中一阵发毛,这人逃得好快! 第116章 给大佬们找点麻烦 顺子不敢再追。 这片地方草太深,而且自己在明,对方在暗,弄不好就会中了对方的暗算。 回到路上,蔡文鼎和戴青筠同时问道:“是什么人?” 顺子摇了摇头,“只看到一个黑影,再追过去什么都没发现。不过可以断定的是,这人没有穿倭国军装。” 蔡文鼎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咱们赶紧离开。” “两位赶紧上车,我拉你们回去,我跑得快!” 等二人上车,顺子拉起黄包车就走。 他走的并不是来时的路,而是绕道陈家桥,经闵沪路过卢家浜。 在经过陈家桥的那一刻,顺子就感觉到背上犹如针扎一般,极不舒服。 这是有人在背后偷偷跟着自己! 一直到卢家浜上的永兴桥,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 顺子自信自己脚程极快,绝非一般人可比。 而这人脚程更快,尽管他有意加快了速度,仍然没把对方甩掉。 过了永兴桥,顺子索性把黄包车停在桥墩下,斜倚桥栏杆隐藏起来。 究竟是什么人跟踪,今日定要好好会一会! 等了几分钟,如芒在背的感觉竟然消失了。 为了保险起见,顺子换了一件灰色外套,跟旁边拉车的大叔换了一辆旧车。 待搬出车上的东西时,大叔吓得一张脸没有了血色。 蔡文鼎挥舞着仅剩的左手,威胁道:“侬就当什么都没看见,知道吗?” 大叔忙不迭点头:“没看见,不敢说!” 从桥下出来,顺子绕道文斜街进老城厢,确认没有人跟踪后,这才从老南门出来,返回雄风国术馆。 蔡文鼎和戴青筠都是江湖人士,不用问也知道顺子这是被人跟踪了。 进了国术馆,蔡文鼎问道:“顺子兄弟,是什么人?要不要手下的兄弟帮忙?” 戴青筠也说,敢跟踪咱们,这是活腻歪了。 这一路奔跑,顺子已经隐隐想到了是谁。 他朝二人笑了笑,说道:“这个忙估计你们帮不了,还需要我自己解决。” 看来昨天追段天明时虽然戴着面具,还是让他想到了自己是谁。 只是让顺子没想到的是,这么快就再次遇上了。 眼下自己在明敌在暗,形势对自己很不利。 就算段天明不知道自己住哪,也肯定会想到自己跟雄风国术馆有关联。 被段天明找到方浜路住处是早晚的事,必须尽快想办法除去此人! 顺子一边心中盘算,一边和戴青筠一起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此时朱朝真已经带着山门兄弟练枪回来,看到地上一堆武器弹药,眼珠子差点掉到了地上。 “哪来的歪把子?顺子兄弟,这可是好东西!” 顺子嘿嘿一笑:“朱大哥,您还稀罕这玩意?” 朱朝真是斧子帮行动部部长,专门负责执行各种刺杀任务,什么样的枪械没见过。 “这玩意哪来的,要不咱们再去搞一点?” 朱朝真一脸认真,这些东西要是在黑市上买,怕是要上千大洋。 关键是,还买不到歪把子机枪这样的大家伙。 戴青筠和蔡文鼎同时笑了起来,“朱大哥,这样的机会再想遇到可就难了!” 顺子把江边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自己击杀鬼子一句话带过,把蔡文鼎和戴青筠杀人夺枪的过程描述得惊心动魄。 大家听后,心情十分激动,纷纷对戴青筠和蔡文鼎竖起了大拇指。 这两人,一个是妙龄女子,一个刚刚断臂不久。 他们都能手刃鬼子,自己也一样能够做到! 顺子想要的,正是这样的效果。 正在大家群情高涨时,朱朝真不苟言笑的一张黑脸却变得更黑了。 “看样子小鬼子还想继续轰炸,今天的停战只是暂时的。难怪老板在忙着组建抗倭义勇军!” 他喊惯了王元申老板,尽管此时是在宏门龙华山,他还是习惯于原来的称呼。 宏门的兄弟听说成立抗倭义勇军,一个个摩拳擦掌,决心找到机会跟鬼子大干一场。 顺子抑制不住心中激动,说道:“朱大哥,跟王老板说一声,算我一个呗!” 朱朝真脸上依旧没有一丝笑容,摇头说道:“老板特别交待过,谁参加都可以,唯独你和宋颀不行!” 戴青筠第一个沉不住气了,向朱朝真道:“山主可真是,你不知道顺子的枪法有多好!” 经历过江边这一战,戴青筠彻底服气,之前心里的一点小傲娇一扫而空。 她现在对顺子,除了爱慕,便是仰慕。 朱朝真难得地朝戴青筠露出一丝微笑,“正是因为这样,好钢才要用到刀刃上。”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王元申这是不想把顺子和宋颀当作普通士兵使用。 顺子点头道:“好,我等候王老板的消息。” 趁着中午还没开饭,顺子又把用枪要领跟蔡文鼎和戴青筠仔细说了。 “好枪法都是子弹喂出来的,你们以后一定要强加练习。” 说着,他变戏法似的从腰间掏出两把枪牌撸子,分别放在蔡文鼎和戴青筠的面前。 “蔡大哥,盒子炮枪身太大,不适合单手更换弹匣,这个你收下。” “戴小姐,给你换一把枪,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好好比试比试。” 戴青筠俏脸一红,笑道:“这么好的枪我怎么好意思?你不会是想看我的笑话?” 枪牌撸子要比盒子炮秀气多了,戴青筠嘴上客气,手上却没有丝毫犹豫。 伸手拿过枪不停把玩,像是一个孩子收到了心仪已久的玩具。 蔡文鼎把枪插在腰后,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对顺子又佩服又感激。 “顺子兄弟,我蔡文鼎名字带个‘文’字,实则是个大老粗,感激的话我也不会说,今后兄弟但有用到我的地方,我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 顺子道:“咱们都是自己兄弟,用不着这么客气。” 从武馆出来,顺子一路步行,绕过几处偏僻的街巷,确认没有被跟踪,这才返回方浜路住处。 在住宅后院,顺子寻摸了一根圆形樟木,打磨平整后,在上面刻下了一个“段”字。 正巧宋颀陪陶展如她们组织学生游行回来,看到顺子正拿着杯口粗的印章不停地朝纸上盖印。 “哥,这才一天不见,你就改行刻印了?” 顺子不答,而是反问道:“小白狐儿,你说申沪老兄弟背后都有那些人撑腰?” 宋颀翻了个白眼,“那还用说,不就是黄宗启、沈万奎、章振林、余世通他们几个!” 这几个人,都是申沪清帮的大佬,各自势力很大,不管是谁,在申沪跺一跺脚,地面都要晃三晃。 申沪老兄弟作为本地的荣门组织,自然跟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顺子微微一笑,“好,那咱们就先给这些家伙找点麻烦!” 第117章 总董府 顺子当即把再次遇到段天明的事说了。 看着顺子手中的印章,宋颀顿时明白过来。 “哥,你这是要栽赃嫁祸在段天明头上?” “对,不管他是不是在申沪老兄弟,咱们这么闹腾一番,他绝对没法坐得住。咱们把他引出来,就有机会下手!” 宋颀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好,干了!” 宋颀这小子虽然贼精贼精的,但是一遇到这样的事,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顺子和宋颀一边配合陶展如他们组织学生游行,一边暗中观察法朗西租界公董局董事住处。 很快两人便摸清了总董罗伯特,执董鲁瓦兹、弗雷德的住处位置,以及防卫力量。 这些董事在法兰西租界都有自己独立的花园式别墅,夜间有巡捕房专门安排巡捕值班。 值班巡捕夜间每十五分钟巡逻院子一次,雷打不动。 这天晚上过了十二点,两人不再扮做情侣。 宋颀直接扮做黄包车夫,拉着顺子出了老西门,一路向西飞奔。 越是向西,路边越是荒凉,道路两侧除了新建的厂房都是农田,偶尔会有一些低矮农舍。 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宋颀忍不住吐槽道:“这些法朗西人是不是脑子有病,把房子建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大冬天的,宋颀跑出了一身臭汗。 顺子低声道:“这些洋鬼子精明得很,他们远离闹市区,一是为了安全,二是为了方便租界向外扩张。” 宋颀笑道:“跑得远就安全了?咱哥俩今晚就让这些洋鬼子开开眼!” 前方不远就是总董罗伯特的府邸,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把黄包车藏好,捡没有路灯的小路,摸到总董府邸院外。 院子大门两侧是两间普通的砖瓦房,里边亮着灯,有巡捕在值班。 一进门是一片占地极大的草坪,再往北才是主楼。 主楼是典型的法式建筑,地上两层半,底下半层。 大门前有露天双抱楼梯,可从左右两边上一楼平台。在两侧楼梯的转角处,各有一处券门。 券门内有灯光闪烁,显然是有人在电灯下走动。 从院门到主楼券门,这一路足有七八十米距离,路灯把院门到主楼一带照得亮堂堂的如同白昼。 宋颀伏在顺子耳边,低声道:“哥,这些洋鬼子傻不傻?一个个顾头不顾腚,咱们去后院。” 顺子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你就在前院,有任何风吹草动,你都能看清楚。” 宋颀找了个阴暗地方藏身,朝顺子挥了挥手,做了个三的手势,学了声夜猫子叫。 咕咕哇~ 声音凄厉,带着几分阴森恐怖,跟真的没啥两样。 总董府绿植茂密,夜猫子深夜发出这种叫声一点都不奇怪。 一旦发现情况,宋颀会以三声夜猫子叫作为示警。 顺子不再多说,沿着院外黑影处摸到后院,翻过铁栏杆,轻而易举地进了院子。 总董府这样的法式建筑,墙上装饰极多,根本不需要要飞虎爪。 攀上二楼窗台,顺子挨个窗户摸了过去。 很不凑巧,每一个窗户都关的严严实实。 顺子继续上攀,三楼的窗户依然关得严丝合缝。 房屋都拉着窗帘,丝毫看不见里面。 顺子把耳朵贴在玻璃上仔细倾听,三楼两个房间里,有轻微的鼾声。 像楼上的这种大扇玻璃窗,最省事的办法,是用金刚石划过之后,用吸盘把玻璃吸住,然后轻轻敲下。 既省力又不会发出声音。 但是顺子不想这么做。 这个地方空旷,又是冬天,一旦少了一块玻璃,会有大量冷风灌进屋里。 太容易失风。 顺子只好攀上楼顶。 楼顶的两侧各有一间平房,房门都上了暗锁。 这种平房其实不是什么房屋,里面肯定都是楼梯,方便楼主人修缮楼顶。 顺子走到门前,掏出铁签插入锁孔。 咔哒! 一声轻响之后,门锁开了。 里面的洋鬼子竟然连插销都没插,这倒是省了顺子不少事。 这种暗锁虽然简单,一旦插销从里面销死,却极难打开。 若是那样,顺子只能选择从南面窗户切玻璃了。 推开木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洋鬼子的房间里真是暖和。 顺子低头一看,楼梯扶手一直延伸到门边,脚下就是木质楼梯,上面铺着厚厚的地毯。 沿着楼梯向下走,转过转角,是一处空旷的大厅。 在大厅正中的壁炉里,炉火正旺。 “他娘的,真是糟蹋钱!” 顺子一边吐槽,一边侧耳倾听,空空荡荡的大厅里一个人也没有。 摸到有人的卧室,顺子轻轻推开房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见床上两个洋人睡得正酣,男的大概五十多岁,留了一部大胡子。 瞧着年龄和气度,必然是总董罗伯特无疑了。 女子只有二十多岁,全身未着寸缕,肌肤在床头暗淡灯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晶莹剔透。 顺子轻轻打开一侧床头柜,里面是厚厚一沓仰格兰镑,瞧厚度和面值,足有两万多镑。 旁边是一把小巧玲珑的左轮手枪,弹仓里满满的五发子弹。 另一侧的床头柜里,则是一些金银首饰,以及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钻石戒指。 这可是好东西! 他二话不说,把这些东西全都收到了背包里。 “打茶围”的工作是必须做的,不是为了多取点东西,而是为了扫除潜在危险。 收拾完床边,顺子放眼望去,在床的另一头梳妆台旁,有一条半人高的保险柜。 打开保险柜,里面除了金条,再没别的。 这些洋鬼子,大部分钱都存在银行里,留下一部分换成金条,以防货币贬值。 顺子一点也不会跟洋鬼子客气,把背包装得满满当当。 两百五十克的大黄鱼,装了足足六十根。 要不是担心背包撑破,顺子还会再装上一些。 擦去开保险柜的痕迹,顺子掏出印章,沾上印泥,在保险柜边的墙上,清清楚楚地印了一个“段”字。 看着打开的保险柜门和床头柜,顺子微微点头,但他还嫌不够。 既然要嫁祸于人,那就把事情再做绝一点。 跨过满地凌乱的女子衣物,顺子有些无耻地笑了。 他弯下腰,把那名女子的衣物一件一件捡起,放到了背包里。 包括胸衣和蕾丝内裤。 第118章 公董局施压 顺子轻轻退出房间,按照原路返回。 咕咕哇~ 咕咕哇! 翻到院墙外面,顺子学了两声夜猫子叫。 连叫两声,是得手的信号。 这个声音,以宋颀的耳力,他应该能听得见。 这些洋人平时趾高气扬的,根本就想不到有人敢盗窃总董府。 除了外围,里面一点都没有防范。 这也导致顺子这次买卖十分顺利,他没有必要再绕到前院,来增加失风的风险。 等了片刻功夫,宋颀猫着腰从黑影处摸了过来。 顺子低声道:“这里!” “哥,咋这么快?” 顺子的速度让宋颀感到有些惊讶。 “咱们这次来不是求财,没必要把每个房间都扫一遍。” “既然搓火了不妨把火再烧高一点,要不咱把鲁娃子和不来的两家也给端了?” 宋颀故意把两个董事的名字说错,以表示对洋鬼子的蔑视。 “对,反正时间还早,这两家离得也近。” 顺子点头答应,跟宋颀一起把东西藏到黄包车上。 鲁瓦兹和弗雷德的府邸就在总董府不远处,顺子和宋颀索性就把黄包车放在原地。 一个小时后,两人一人背着一个包裹返回。 有钱不拿王八蛋,顺子这次同样没有手软,这两个包裹都不小。 把东西放在车上藏好,顺子上车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宋颀拉起车向老城厢飞奔,他一边擦汗一边吐槽,手艺好就是牛气,从来都不想着拉车。 确定一路没有跟踪后,顺子让宋颀把车放在城隍庙附近,两人提着包裹返回住处。 进了房间,宋颀一脸兴奋,“哥,打开看看,这次都弄了些什么宝贝?” 顺子把总董府的那个包裹丢在宋颀面前,“自己看!” 宋颀打开包裹,伸手一抓,结果抓出来一把女人的内衣裤。 “哥,你这品味有点特殊了啊!” 顺子不接话茬,反问道:“小白狐儿,这些洋董事不仅丢了钱,还连老婆的裤衩都丢了,你猜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那还不该炸毛了!” 宋颀一边向外掏着金条外币,一边说道:“第一,租界里边的巡捕肯定全部出动,把大街小巷的小荣整个清扫一遍。” “第二,则是向华董黄宗启施加压力,全城搜捕姓段的。” “一点不错,咱们等着看戏好了!” 顺子说完,在床上倒头便睡。 对于收拾钱财,宋颀总是乐此不疲,从来不感觉累。 就像是老农,看着地里收上来的黄澄澄稻谷。 清晨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照进法朗西租界总董罗伯特的卧房,把房间里撒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总董罗伯特第七任夫人索菲娅躺在床上,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仿佛远处的枪炮声是来自另一个世界,跟这里没有任何相干。 “亲爱的,把我的内衣裤递过来!” 索菲娅伸出莲藕般的手臂推了推身旁沉睡的罗伯特。 “真是被我给你宠坏了!” 罗伯特嘟囔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觉。 毕竟年岁不饶人,昨夜的辛苦耕耘让他劳累不堪,直到此时还没有缓过劲来。 “啊!天哪!我的衣服呢?还有那保险柜!” 正当罗伯特想要继续睡觉时,索菲娅发出了一声尖叫。 “你们女人就知道大惊小怪!” 罗伯特不耐烦地坐起身,打量着房间里。 当看到洞开的保险柜门,还有墙上鲜红的印章,罗伯特感觉脑袋有些发懵。 咋回事? 难道是招贼了?! 短暂的失神之后,罗伯特立即反应过来,伸手打开床头柜。 左轮手枪不见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拽动床头的拉绳。 只要他这里的拉绳一动,楼下券门里的警铃就会被敲响。 仅仅过了两分钟,卧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紧接着巡捕队长安德逊在门外恭敬问道:“总董大人,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饭桶,你们这帮人全特么都是饭桶,给我滚进来看清楚了!” 罗伯特披上了睡衣,朝着门口大声咆哮。 安德逊惶恐地走进房间,当明白房间里发生的一切,立即小心说道: “总董大人,属下失职。这肯定是华夏的小贼干的,只要黄董出手,破这个案子应该不难。” 罗伯特怒目圆睁,狠狠地瞪着安德逊,“你们呢?养着你们都是吃干饭的?” “是是总董大人教训的是!属下这就安排人手,争取尽快破案!” 安德逊退出房间后,罗伯特也没有了睡意。 自从几十年前苗刀会作乱后,租界内虽然经常发生盗窃事件,却从来没有人敢对总董府下手。 这让罗伯特十分生气。 他穿好衣服,草草吃了早饭,来到法朗西租界公董局。 “通知下去,立即召开公董局董事会议!” 罗伯特对秘书下令之后,铁青着脸坐在办公室里,一言不发。 不到半个小时,秘书来到总董办公室,小心翼翼道:“总董大人,请移步会议室,其他董事都到了。” 不知道总董大人今日脾气为何这么暴烈,秘书处处透着小心。 罗伯特来到会议室,见其他六位董事都到了,走到中间的位置坐下。 “黄董,总董府昨晚被盗,这事该怎么处理?” 罗伯特开门见山,直接向公董局唯一的华董黄宗启发问。 黄宗启原是法朗西租界巡捕出身,不管租界内发生什么样的盗窃案,只要到他手里,不出三天便会追回失物。 正是因为他办案得力,深得上届总董赏识,由普通巡捕,迅速提升为探长。 而黄宗启又善于经营,利用探长手中的职权,网罗了一大批帮会势力,在申沪的地位快速崛起。 正是因为黄宗启善破盗窃案,且在董事中的地位最低,因此罗伯特直接向他发问,并且问得极不客气。 这已经是罗伯特在极力压制怒火了。 毕竟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不能把老婆内裤被人偷了的事也给说出来。 不等黄宗启答话,鲁瓦兹和弗雷德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叫。 “天呐!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们家也被盗了,而且还在墙上留下了个‘段’字!” 一夜之间,连盗三家,并且是防卫严密的董事府邸,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在申沪叱咤风云几十年,凡是有点本事的江湖人物,黄宗启基本都认识。 可这个姓段的,却从没听说过。 他从罗伯特的脸色早已判断出,这次租界失窃事件绝对非同小可。 公董局散会后,黄宗启立即找到了申沪老兄弟总瓢把子汤令先。 “汤爷,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天之内,必须把荣门姓段的飞黑给我找出来!” 第119章 烧把火 一夜之间连盗三家公董局董事,还有一位是总董,这可不是小事。 总董一旦迁怒于自己身上,自己花巨款打点来的这个华董身份,未必还能保住。 因此,黄宗启虽然称汤令先一声爷,语气却极不客气。 申沪清帮四大亨:黄宗启,沈万奎,章震林,余世通。 这四人各自把持着一块生意,各自势力极大。 黄宗启早年发家,就是因为手下掌管着一批荣门兄弟,在洋人面前做一些捉贼放贼的游戏。 指使手下人偷盗,自己亲自带领巡捕将他们抓获。 然后再在巡捕房慢慢打点,把自己的手下一个一个放出去。 这种手法,可谓刀切豆腐两面光,为自己赢得了好名声。 待家大业大之后,他便看不上这些小把戏,渐渐把生意放在贩卖军火和烟土上。 前几年还盘下了申沪大世界,生意越做越大。 作为申沪荣门的老兄弟,则沦落到了余世通的手上。 因为汤令先已经归余世通管辖,黄宗启语气虽冷,但还是称了一声爷。 汤令先立即躬身行礼,“黄爷,令先在您面前怎么能当得起一个爷字。” 这些年余世通背后有怀社撑腰,暗中跟黄宗启较着一把劲。 怀社是清帮通字辈大佬秦怀林组织成立的清帮社团,核心成员有好几千人。 秦怀林和黄宗启拜的是清帮同一个大字辈的老头子,两人向来面和心不和,谁都不服谁。 对于黄宗启的要求,汤令先可不敢随便答应。 在申沪混黑社会的,哪一个不是八面玲珑的人精。 他态度极为谦恭,笑着道:“黄爷,这个姓段的小贼,要是令先的手下,今晚我就给您送过来。” “如果不是的话,这三天之限,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黄宗启在清帮一直颐指气使惯了,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他本想让申沪老兄弟帮忙拿人,毕竟同行抓同行要容易得多。 谁知吃了个不疼不痒的软钉子,这让他心里十分不痛快。 黄宗启冷漠地看了一眼汤令先,静静地拿起电话。 待电话拨通之后,黄宗启立即说道:“世通,你到法朗西租界公董局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说完,黄宗启便挂断了电话。 他这么做就是要给汤令先看看,在申沪清帮,究竟谁才是老大。 半个小时后余世通急匆匆赶了过来。 “大哥,什么事这么着急,火急火燎的?” 黄宗启把法朗西租界被盗的事说了,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余世通。 “你说,这事是不是你们的人干的?” 余世通背后的怀社虽然势力不小,但还不具备与黄宗启掰手腕的实力。 想叫板,还需要找到合适的时机。 余世通一脸认真地说道:“大哥,咱手下的老弟兄你又不是没带过,小偷小摸的还行,啥时候干过这样的大案啦?” “兄弟我这就回去好好查查,有消息了立即跟大哥回复。” 说完,他转身叫起汤令先,“令先,这就跟我回去,好好查!要是这些小崽子干的,看我不剥了他!” 下了公董局大楼,两人坐上余世通的小汽车,回到位于老城南的余家花园。 余世通向汤令先说道:“令先,把你属下那些管事的爷叔都叫过来,看看有可能是谁干的这个案子。” 这时,一名男子正半躺在花园的躺椅上晒着太阳。 他懒洋洋说道:“余先生,这事用不着这么费事,根本就不是咱们的人干的。” 这人名叫郑天明,秦怀林安排他在余世通身边,专门负责管理荣门事务。 这样也好让余世通腾出手来,搞轮船货运等更挣钱的买卖。 这位郑天明极其神秘,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对荣门的事也并不怎么过问。 他话一出口,余世通就来了兴趣。 “郑先生,您怎么就这么肯定?” 郑天明道:“荣门向来做事讲究低调隐秘,不会在现场留下痕迹。这人留下这么明显的‘段’字,就只有两种可能。” 余世通和汤令先一起把目光投向了郑天明。 “郑先生,什么可能?” “第一,这人真的姓段,这么做只是为了扬名立万。” “但是选择盗窃总董府扬名,没有这么找死的。” “第二,这人跟姓段的有仇,想借咱们的手,把姓段的揪出来,加以报复。” 说完话,郑天明从躺椅上起身,拍了拍手掌上沾着的落叶。 他的右手并不灵便,显然是受过伤。 他双目炯炯看着余世通和汤令先,“不知道二位先生对孙公馆失窃案,可还有印象?” 汤令先立即说道:“有啊,那案子做得真是漂亮。只是不知道斧子帮的王老板为什么那么强硬,差点为这事跟黄宗启撕破脸。” 余世通看着郑天明,突然明白了什么。 “郑先生,你是说这事是江淮帮的人干的?” 郑天明微微笑了笑,“或许我跟这人打过照面,不过这人是不是江淮帮的,很重要吗?” 这个郑天明自然就是段天明,此时他对顺子的意图已经再明白不过。 就是想引他露面! 他这时候要祸水东引,趁机摆顺子一道。 段天明的话一出口,余世通和汤令先立即明白过来,异口同声道: “怎么不重要了?这个人就是江淮帮的!” 挨到天色将晚,余世通这才拿起电话,打给了黄宗启。 “大哥,经过一天的排查,咱们老兄弟确实没有姓段的。况且也没人有这个本事!” 电话那头,黄宗启沉默了一会,才缓缓说道:“那么依你看,这个人有可能是哪个帮派的?” 余世通犹豫了一会,方才开口说道:“我听手下人说,最近江淮帮倒是来了两个飞黑,本事都很不一般。” 其实余世通早就想好了说辞,他只是故意犹豫,好让黄宗启更加深信不疑。 果然听到这话之后,黄宗启心中咯噔一下。 好你个余世通! 知道斧子帮的王老板不好惹,这就想让我去跟他直接干上? 余世通等了一会,没听见对面回话。 于是小心翼翼道:“孙公馆被盗后,王元申那么急于出面护着自己的人,这还不很明白吗?” 对面一阵死寂,黄宗启还是没有回话。 不过余世通已经知道,黄宗启对他的话已经至少相信了五六分。 只是,还需要再烧一把火。 “大哥,这事不能继续纵容下去了。上次偷了孙公馆,这次就敢偷总董府,那么下次”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电话那边黄宗启突然挂断了电话。 余世通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冷笑。 第120章 重色轻友 上次偷了孙公馆,连累了很多江淮帮的兄弟。 这让顺子学精了,早早就打电话知会了王元申和冯公则。 对于王元申,顺子特别多解释了几句。 说他已经跟段天明打过照面,这次务必要找出段天明,拼个你死我活。 不然今后在申沪,恐怕都要寝食难安。 这也是顺子来申沪以后,第一次跟王元申说这么掏心窝子的话。 对此,王老板特别理解,也特别支持。 “顺子兄弟,如果需要人手你只管说话。” 王元申立即让冯公则传令下去,江淮帮的所有荣门兄弟,只在自己的范围内活动,谁都不要越界。 特别是遇到老柴和青皮,一定要收敛。 老柴是申沪警察厅的警察,青皮则是清帮的小弟。 顺子和宋颀跟着陶展如、林素她们在大街上组织学生散发传单,时不时看到有荣门的人被抓走。 抓他们的人,有巡捕,有申沪警察厅的便衣,还有清帮的小弟。 把陶展如和林素送回家后,顺子对宋颀道: “小白狐儿,这会儿这些家伙已经沉不住气了。咱们走近点瞧瞧热闹去?” “要不,咱们先去大世界瞧瞧?” 看热闹这事,宋颀从来不会落在别人后面。 况且大世界是黄宗启名下的产业,吃喝玩乐听戏观影,一应俱全,是全申沪最为热闹的场子。 黄宗启想要抓人,大世界下手的力度肯定最大。 去那里,也最有热闹看。 两人化妆成洋行小开模样,一身西装革履,大摇大摆走进大世界。 到了酒区域,顺子找了个座位坐了,打了个响指。 一名打扮入时的靓丽女子立即走了过来,“先生,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一杯威士忌,加冰。” 宋颀在心里忍不住吐槽,装什么范啊,大冬天的还加冰? 待服务生问道他时,宋颀撇了撇嘴,指了指顺子,“跟他一样!” 两人慢条斯理喝着酒,偷偷打量着大世界里边的动静。 果然今晚很不太平,荣门的人频频“掏响”,或者说是失风。 时不时有人被巡捕押着,从酒门口走过。 法朗西租界是荣门中申沪老兄弟的地盘,看来黄宗启这次下手很重,连自己人都没给留面子。 这也难怪,毕竟法租界和公共租界中区这边油水大,经常有人越界。 顺子暗暗发出一阵冷笑,不知道黄宗启这次又要借着抓人收多少钱。 不过,这次想收江淮帮的钱,估计有点难。 宋颀忍不住低声向顺子道:“哥,这个老黄是不是傻,他这样查能查出个毛来?” “他不需要查出来,只要让这些混荣门的人活不下去,各帮各派就会找上门,哭着喊着自己查。” 宋颀向顺子竖了个大拇指,“到底是我哥,就是通透。” 俩人正低声说着话,一名打扮妖艳的年轻女子,端着酒杯,身姿摇曳走了过来。 这女子二十多岁,容颜俏丽,若不是妆容妖艳了些,倒也十分耐看。 她大咧咧地到两人旁边坐下,娇笑道:“两位先生这么喝酒,就不觉得气闷?” 顺子侧脸冷冷看了女子一眼,没有搭话。 这种混欢场的女人,大多数来路不正,走偏门的特别多,需要格外小心。 宋颀却不管那么多,立即满脸堆笑靠了过去。 “那就一起喝两杯,不知小姐贵姓?” 女子端起酒杯,跟宋颀轻轻碰了一下。 “叫我雨欣就好。不知先生在哪里高就?” “原来是雨欣小姐,幸会幸会!” 宋颀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随后叹气道:“哪里有什么高就,还不是被家里人安排在洋行里,管着纱厂的一堆破事。” 这个时候申沪的纱厂遍地都是,洋行开办的不在少数,华夏资本家的棉纱厂更是多如牛毛。 因此,宋颀撒起谎来底气十足。 听到宋颀的话,雨欣的眼眸陡然一亮,随即脸上笑意更浓。 “没想到先生这么帅气,本事还这么好,这么年轻就管理起了纱厂。” 这女人一连三个“这么”,就是在没话找话套近乎。 顺子眼角余光瞥了两人一眼,发现雨欣放在下面的那只手,竟然悄悄伸向宋颀的衣服口袋。 手法虽然算不上高明,但贵在自然,不容易引起怀疑。 顺子心中暗笑,出来这么一溜达,竟然遇到同行了。 这女人极有可能是在这样的场所吃攒子钱的,当然也不排除串放白鸽的可能。 所谓的串放白鸽,基本类似于仙人跳。 由女子出面盯上有钱人,勾引上床,然后同伙出来捉奸,大大地敲诈一笔。 在申沪,串放白鸽是老兄弟和青皮们惯用的合作伎俩。 这让顺子对这个女子顿时来了兴趣,接下来就看自称玉面小郎君的宋颀怎么应对了。 宋颀作为兜风高手,雨欣的这点小手段当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微微侧身,似乎是调整一个更为舒服的坐姿,巧妙地避开雨欣的那只手。 “这算个屁的本事,天天被家里看得死死的。要不是这位朋友帮忙把我喊出来,早在家闷死了!” 宋颀说着,还端起酒杯朝顺子举了举。 顺子朝宋颀点了点头,跟他碰了一杯,示意他继续演下去。 宋颀的话,处处露着自己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就是想看看雨欣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果然雨欣接话道:“既然先生难得出来一趟,何不好好放松一下?” “哦?怎么放松?能跟雨欣这样天姿国色的大美女在一起,倒是荣幸得很。” 宋颀把酒杯放在桌上,看着雨欣眼睛放光。 雨欣理了理波浪卷发,含羞一笑,半边身子靠在了宋颀身上,腻声道:“先生是想怎么放松呢?” 说话间,雨欣已经把手伸到了宋颀的衣服里。 她那只纤细柔软的小手,已经摸到了宋颀衣服里面的皮夹子。 瞧那厚度,皮子还很肥。 只是这个小子老是有意无意地护着皮夹子,让她无法下手。 宋颀微微用力,把雨欣的手压伏在臂膀下面,贴在自己身上。 力度用的刚刚好,一点也不刻意,看起来还有几分享受。 两人这动作十分暧昧,怎么看都像是雨欣在抚摸他,不愿收手。 “既然雨欣小姐这么着急,不如侬来选地方?” 雨欣正着急无法下手,这机会可不能错过。 她当即答道:“在大世界这个地方,想要什么没有?先生跟我上楼就好!” 宋颀立即起身,拉起雨欣就走。 他还不忘回头警告顺子:“王哥,这里没侬什么事了,回头不要在我爸妈面前乱说!” 顺子撇了撇嘴,语气十分不满,“知道了崔少,重色轻友!” 第121章 串放白鸽 雨欣跟着宋颀出门,不经意地理了下头发,只是朝旁边坐着的几个人扫了一眼。 她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顺子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这娘们难道就只是个吃攒子钱的? 这样的话,宋颀应付起来可就轻松多了。 就在顺子起身结账时,旁边的四个人不约而同起身离去,而且朝着同一个方向。 这让顺子觉察到了几分不对。 这些人刚开始分作两拨,看似相互并不熟悉。 他们此时行动如此统一,那就只有一个理由,是奔着宋颀去的。 顺子不紧不慢,跟在他们后面,悄悄上了大世界七楼。 其中一个高大男子说道:“那个小子看着油头粉面的,其实就是个雏儿。雨欣这次出手,不要五分钟就能拿下。” “强哥,这几年雨欣跟你配合,多搞了不少铜钿?” 另外一人嬉皮笑脸,好像做这种事就跟家常便饭一般。 强哥好像没心思跟他说笑,而是一本正经道:“咱们抓点紧,忙完这一单,还要去十六铺码头那边帮忙!” 这些人去十六铺码头干什么?那里可是江淮帮的地盘。 听到这话顺子心里一紧,正要仔细打量几人一番,没想到强哥十分警惕,立即眼神凌厉地扫向身后。 为避免被发现,顺子身子一闪,躲进了楼道的公共卫生间。 大世界的七楼都是客房,有来住宿的,也有在下面玩累了上楼休息的。 雨欣挎着宋颀的臂膀,上楼开了房间。 一进屋,雨欣就脱去大衣,挂在衣架上,露出里边就姣好的身材。 她扭动着腰肢,来到宋颀的面前,轻轻解开宋颀的棉衣扣子。 宋颀顿时感到有些口干舌燥,呼吸急促起来。 但他还是强作镇定,嘿嘿笑道:“这种小事还是我自己来,等会侬再好好忙活。” 他自己脱下棉衣外套,就要伸手挂在衣架上,却被雨欣一把接过。 “这有啥,我又不是忙活不过来!” 雨欣一脸妩媚,眼角含春。 就在她挂衣服的那一刻,已经将宋颀的钱夹放到了自己的大衣口袋中。 再返回身时,见宋颀只是傻傻坐在床上,雨欣笑道:“咋啦这是,是等着我给你脱?” 宋颀平日里虽然嘴上说得厉害,却从没见过真的阵仗。 此时雨欣如此主动,倒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要要不,咱们先喝点酒?” 雨欣一屁股坐在宋颀的大腿上,抬手点着他的鼻尖。 “刚才是谁急吼吼地让人家选地方,这又不着急了?” 宋颀笑道:“美人如美酒。美酒要细品,雨欣小姐这样的大美人,自然要细心呵护。” “不喝点酒调节调节气氛,岂不唐突了佳人?” 这时雨欣已经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知道自己的人已经来了。 只要把宋颀的衣服脱光,这笔买卖就算是做成了。 就这么个小白脸,在拳头和刀子面前,即便什么都没做,让他掏多少钱他都得掏。 可这家伙偏偏就这么磨叽,让雨欣心里十分着急。 她耐着性子,给宋颀倒了一杯酒,“给你喝杯酒壮壮胆,待会可得好好卖力哟!” “小样,等一会看看谁先求饶!” 宋颀嘴上应承着,心里却在直打鼓。 顺子示意自己演戏,可他却不见了踪影。 按照正常的剧本,不是等这妞上来后,直接制服好好盘问的吗? 现在这情况,难不成真的陪她演下去? 看着雨欣俏脸含春,宋颀有几分意动。 他伸手去解雨欣的衣领,雨欣轻轻一拧身子,躲了开去。 “讨厌,你先来嘛!” 说着话,雨欣已经转到了宋颀身后,胸口抵在宋颀的后背上。 背后舒爽的触感,让宋颀身体顿时有些僵硬。 胸前的纽扣被雨欣一粒粒解开,他这才反应过来。 宋颀刚要拢住棉衬衣,却被雨欣一把扯了下来。 “侬这人怎么能这样!本姑娘可不是随便的人!” 衣服到手,雨欣立即扯着嗓子对光着膀子的宋颀吼叫起来。 宋颀倒是并不慌张,反而笑了起来。 “终于不装了?说,侬究竟是哪个帮派的?” 砰砰! 还没等雨欣答话,房门已经被人踹开。 强哥领着三个男人闯了进来。 “强哥,就是他,把我骗到这里,想要羞辱我。侬一定要为我做主!” 雨欣表现得一脸委屈,楚楚可怜。 强哥看向宋颀,皮笑肉不笑说道:“小子,事情既然做了,侬想怎么解决?” 宋颀见这四人个个凶神恶煞,都不是啥好人。 但他并不害怕,而是冷笑道:“把老子带到楼上,左哄右骗把老子衣服脱了,还能怎么解决?让这贱人帮老子把衣服穿上!” 强哥身边的一个尖脸汉子从腰里抽出一把匕首,指着宋颀道: “侬小子还挺横,要不要老子先给你放点血?” 宋颀扬起下巴,怒道:“再横也没有侬横!侬几个串放白鸽,倒是让鸽子飞一会呀!” 他这话的意思,是对方太着急了。 这连裤子还没脱呢,就来捉奸了,吃相有点太难看。 强哥差点被气笑了,朝尖脸挥了挥手,示意他收起刀。 他转向宋颀道:“小子,咱们串放白鸽?这要是来晚了一步,妹子就让你给睡了!” “跟他啰嗦什么,给钱,不给钱就把他送巡捕房去!” 尖脸在一旁帮腔。 宋颀冷笑道:“送巡捕房最好,这样也好让你们知道,巡捕房究竟是谁家开的!” 面对几人的虚张声势,宋颀表现得比他们还要豪横。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来路,所谓的送巡捕房只是为了吓唬人。 想都没想,就顺口把牛逼吹出去了。 强哥自从串放白鸽以来,还没遇到过这么强硬的人。 大多都是踹门进来后,不需要怎么废话,一个个乖乖掏钱。 不知道这个家伙是混不吝还是滚刀肉,既然今天犯到了自己手里,就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还巡捕房是谁家开的,放狠话吓唬老子? 以为咱们放白鸽的人,都是没有一点眼力见的? 强哥把抽了一半的香烟,狠狠丢在地毯上,一脚碾碎。 他朝着身边三人狠狠一挥手:“这小子不识相。兄弟们,给我狠狠干他!” 第122章 打听一个人 强哥话音刚落,尖脸等三名手下向着宋颀围了过来。 宋颀把手一挥,原先死死攥在雨欣手里的上衣,已经回到了自己身上。 他穿衣的手法快得出奇,让强哥等人眼前一花。 谁都瞧清楚,他是怎么穿回去的。 只有雨欣看出了一点门道,心里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惧怕,身子火速躲到了强哥身后。 唰! 尖脸再次抽出腰间匕首,朝着宋颀腹部猛然刺来。 宋颀一声冷笑:“来,朝这扎,不扎侬就不是个带把子的!” 嘴上说着,他还把肚子往前挺了挺。 尖脸匕首刺到距离宋颀小腹不足一寸,猛然收手。 他们这些捞偏门的小青皮,大多都是吓唬人而已。 在没搞清楚对方的来历之前,谁都不敢下死手。 宋颀把他们心态拿捏得死死的,所以才敢这么嘚瑟。 尖脸手停在半途,眼却在看着强哥。 强哥眼神当中一阵迷茫,朝尖脸摇了摇头: 对付这样的家伙,没有必要那么狠,拳打脚踢教训教训就够了。 万一真是踢到了铁板上,还有回旋的余地。 尖脸正想收回匕首,却觉手腕传来一阵剧痛,匕首已经脱手。 待他回过神来,铮亮的匕首已经到了宋颀手中,正指着他的喉咙。 “就侬这脓包样子,还出来放白鸽?谁给你们的胆量!” 宋颀不待话说完,一记肘击狠狠捶在尖脸胸口。 肘击在近身格斗中伤害性极大,俗语中有宁吃十拳,不吃一肘之说。 他两人距离得近,宋颀出招又十分突然。 尖脸根本就没有躲避的余地,这一记肘击击打得结结实实。 疼得尖脸脸色苍白,身体渐渐蜷缩在了地上。 旁边两名青皮看了,脸上肌肉不由抽了抽,缓缓向后退了两步。 强哥一声怒喝:“怕什么!一起上,我就不信弄不死他这小白脸!” 两名青皮刚想掏刀,早被宋颀一记崩拳放到一个。 而他手里的匕首,则已经抵在另一名青皮的脖子上。 青皮背靠墙壁,双手轻轻举过肩膀,“爷,小小心,这刀可不是闹着玩的” 宋颀没有一句废话,狠狠一膝盖,顶在他的胯下。 啊~ 小青皮惨叫一声,两眼一翻,立即昏死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宋颀没有丝毫停顿。 他身子一拧,横移出去数步,手中的匕首向着强哥猛掷过去。 因为就在小青皮惨叫的同时,宋颀听到了手枪子弹上膛的声音。 匕首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在强哥端起枪的那一刻,精准插在他的手腕上。 “嘶~” 强哥一声痛哼,正要枪交左手继续拼命,却感觉眼前一花,手枪已经到了宋颀手中。 他刚想夺枪,却听到身后噗通一声闷响。 回头一看,雨欣的身子已经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在夺枪之余还有时间去制服雨欣,这个家伙的身手究竟得有多快? 强哥的心头顿时被巨大的恐惧弥漫,不敢再做出丝毫反抗。 他看向门口的方向,喊道:“刘三,快去通知光哥!” 对方已经痛下杀手,强哥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毕竟都是在申沪横着走惯的,哪能受得了这口恶气。 青皮刘三此时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身,悄悄摸向门口。 听到强哥的一声喊,刘三猛然起身,向着门口疾冲。 这时一道人影闪了进来,回手轻轻关上了房门,身体挡在刘三身前。 “滚开!” 刘三向前一扑,双拳直击对方胸口,想要夺路而逃。 嘭! 一声闷响,刘三的身体飞起,倒飞回尖脸的身侧,重重落在地上。 顺子这一脚结结实实踹在刘三小腹,刘三落地之后,立即呕出了一口鲜血。 大世界是清帮的产业之一,里边的青皮不计其数,顺子心里自然清楚。 他迟迟不出现,就是为了防止对方有人逃脱。 宋颀似笑非笑地看着强哥,问道:“雨欣的哥哥是,怎么称呼?” 这种情况下,强哥不想服软也不行了。 他脸上堆出笑容,朝宋颀道:“这位大哥,敝人清帮宗社光哥的手下华强,敢问你们怎么称呼?” 宗社的光哥名叫许承光,是黄宗启手下四虎之一。 这人武艺高强,手段狠辣,在申沪帮会中威名赫赫,提起光哥无人不知。 华强搬出光哥的名头,就是想让面前的这两个年轻人有所顾忌。 谁知顺子和宋颀自从来到申沪以后,跟黑帮接触甚少,根本就不知道光哥的名字。 宋颀吊儿郎当地抖了抖腿,“还光哥?听起来很拽的样子。” 他指了指昏迷倒地的雨欣,问道:“那么她呢?什么来头?” “她是雨欣啊,我的妹妹。” 宋颀一巴掌扇在华强脸上,“就侬这一副猪头三样子,也配?跟老子说实话!” 华强十分意外,搬出了光哥的名头,这家伙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 他伸手捂住脸,怒道:“小子,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小心侬今天走不出这个大门!” 宋颀闻言笑了起来,把手枪别在腰带里,唰的一下把匕首从华强的手腕上拔出。 “都这个时候了,还跟老子嘴硬?” 下一秒,他笑容一收,一连十几记半步崩拳,轰击在华强腹部。 拳拳到肉。 只打得华强呕吐不止,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 此时的顺子却异常低调,只是默默地把地上几人的裤带解下来,把他们的双手双脚牢牢绑住。 然后再用臭袜子,把他们一个个嘴巴都塞严实了。 宋颀打完收手,好整以暇地坐在床沿上。 “华强是,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说话了?” 华强满脸恐惧,双眼紧盯着宋颀,默默点了点头。 “这个雨欣,是哪个帮派的?” 华强老实答道:“她是老兄弟云姑的手下,因为跟我相熟,经常一起搭伙做生意。” 宋颀抬脚踢了过去,“少他娘的糊弄老子!老兄弟帮已经归清帮怀社管辖,怎么可能跟你们宗社的人搭伙?” “千真万确呀爷,她真是老兄弟的人。她只是跟我走得近,偷偷出来帮我跑个单帮。” 这么说也能说得通。 见华强不像说谎,宋颀伸手提起雨欣放到床上,拍拍她的脸蛋,将她弄醒。 雨欣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满脸都是恐惧,问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 宋颀邪魅一笑,说道:“放心,哥是好人,从不伤害美女。哥今天跟你来这里,只是为了打听一个人。” 第123章 水老鼠 雨欣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问道:“谁?” 宋颀伸手在雨欣光滑的脸蛋上摩挲了一下,感受那细腻的手感。 满脸享受地说道:“这个人姓段,是一个飞贼。是不是你们老兄弟的?” 雨欣瞪大了眼睛使劲摇着头。 “你真没见过?”宋颀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真没见过!” 雨欣尽管心中畏惧,但还是不敢说谎。 她知道,一旦自己谎称认识,接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个问题在等着自己。 问道这里,宋颀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折磨这样一个年轻女子,他实在有些下不去手。 顺子在一旁瞧得清清楚楚,当宋颀问出那个问题时,华强的脸色明显出现了变化。 很显然,他对这个姓段的飞贼是知道的。 或者说,他知道现在满世界都在寻找这个姓段的飞贼。 顺子来到宋颀身边,微微笑道:“想让一个女人说实话很容易,让一个漂亮女人说实话,更加容易!” 宋颀朝旁边挪了挪身子,朝顺子挥手道:“王哥,你来!” 顺子左手微微一扬,一片刀片已经出现在指缝中。 他伸手向前猛地一划,嗤啦一声,雨欣胸前的衣物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只剩下了里面一层薄薄的衬衣,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顺子出手太快,雨欣吓得本能地闭上了双眼。 待她睁开眼时,见自己的衬衣竟然完好无损,不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顺子对着雨欣冷冷道:“再不说实话,接下来咱们兄弟,可就要看看活色生香的春宫图了!” 他微微瞥了华强一眼,左手再次慢慢挥起。 “我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说知道的人,正是华强。 其实在宋颀审问华强时,顺子就已经看出华强和雨欣的关系不一般。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逼雨欣说实话,没想到却收到了意外的效果。 他把脸转向华强,“哦?你知道?那就说说看。” 顺子想看看,这个家伙为了不让自己相好的春光外泄,究竟会编出什么样的花样。 华强看着顺子手中的刀片,眼神中满是畏惧,“你们说的姓段的,不在申沪老兄弟,而是在江淮帮!” 听了这话,顺子和宋颀不约而同对望了一眼。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可就有意思了。 他们两个多多少少跟江淮帮有些关系,难道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了? 这绝不可能,顺子对自己的手艺有着足够的自信。 他嘴角轻轻翘起,笑道:“那么,理由呢?” 华强道:“我傍晚接到消息,光哥今天午夜要带着大批人手,前去十六铺码头,捉拿那个姓段的飞贼。” “还要我们几个前去帮忙,我们本来想做完这一单就过去,却遇到了你们,没想到都是误会,误会!” 华强觉得他们找的既然是同一个人,就算不能算是朋友,至少也不会是敌人。 因此他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想让顺子和宋颀尽快放了自己。 顺子顿时想起,华强之前说过要尽快赶去十六铺码头。 连华强这样不入流的小青皮都派上了,看来这次黄宗启的动作不小。 是自己真的被识破了,还是黄宗启想借题发挥,狠狠打压王元申一把?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都要小心应对。 他把手一扬,刀片抵在华强的颈动脉上,“说,光哥是谁!” 华强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人居然不知道光哥! 他无奈道:“光哥就是宗社四虎许承光。” 顺子也不知道宗社究竟有几只老虎,但是能感觉到许承光的地位不低。 “他打算带多少人过去?” “至少有三四百人。” “去十六铺码头什么位置?” 已经说了这么多,华强索性不再保留,把自己知道的完全说了出来。 “计划是两个地方,一个是淮海货运商行,另一个是淮海望夜公司。” “究竟是去哪一处,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两个地方,都是斧子帮名下的产业。 淮海货运公司,顺子已经去过几次,自然十分熟悉。 至于淮海望夜公司,则是直接归冯公则管理的一家防盗公司。 所谓望夜,就是帮人守夜看东西的。 十六铺一带,码头密布,南来北往的货船不计其数。 船只夜间停泊在码头上,东西难免不会丢失。 只要到望夜公司缴纳一定的费用,公司就会保你万无一失。 但你如果想要省了这笔钱,麻烦就会接踵而来。 因为淮海望夜公司表面是一个公司,其实暗地里是申沪荣门大名鼎鼎的“水老鼠”集团。 水老鼠是干“水活”的窃贼,这个称呼,自然是码头商船对他们的蔑称。 这些水老鼠大都水性极好,每到黑夜,他们便会驾驶小船,偷偷靠近不缴费的商船搬运货物。 要是遇到那些又臭又硬的奸商恶霸,一夜之间能把他搬得鸡犬不留。 遇到反抗,甚至还有放火烧船的。 因此淮海望夜公司是在黄甫江上,少有的几家一本万利的公司之一。 黄宗启对淮海望夜公司觊觎已久,但一直都没能拿下。 听到这里,顺子已经理出了些头绪,心里有了猜测。 黄宗启大张旗鼓抓窃贼是假,想借机对淮海望夜公司下手,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看来再想多问出些什么,已经不可能了。 顺子冷冷看了华强一眼,“你可以去死了!” 他一记手刀斩在华强的脖子上,华强的身子立即软瘫下去。 “啊~” 雨欣发出了一声尖叫,以为顺子真的杀了他。 “瞎叫唤什么,女人真是烦人!” 宋颀嫌弃地看了雨欣一眼,一掌斩在雨欣后颈。 料理完众人,顺子看向宋颀,问道:“崔少,你怎么看?” 宋颀道:“王哥,事情可能变得有些复杂了。” 顺子点了点头,“走,咱们出去说。” 这些人除了被捆结实的,都被击昏,一时半会不会醒来。 两人不用担心他们会去通风报信,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房间。 出了大世界,到了街角僻静处,顺子说道: “小白狐儿,老黄要对王老板手下的人动手了。时间紧迫,咱们分头行动。” 第124章 够不够 其实黄宗启在接到余世通电话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意识到: 余世通这个家伙不老实! 他是想利用这次租界被盗事件,挑起自己和王元申火拼。 但是一天的撒网式搜捕下来,黄宗启发现,余世通说的话,竟然很有几分道理。 在这一天抓获的窃贼当中,大多都是余杭帮和江宁帮的,老兄弟的人寥寥无几。 江淮帮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有。 这太不正常了! 难道江淮帮的人,也跟申沪老兄弟一样,提前得到了消息? 汤令先不会这么好心,把大搜捕的事告诉冯公则。 这次江淮帮绝对有问题,难道租界被盗真的是他们的人干的? 好你个王元申,老子不想跟你火拼,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黄宗启当即命令手下四虎之一的许承光,组织人手,当夜就袭击淮海望夜公司。 此时的申沪租界华灯璀璨,然而灯红酒绿之下暗流涌动。 大批的清帮流氓成群,慢慢向十六铺码头一带集结。 顺子和宋颀看在眼里,心头暗暗焦急。 经过简单商量,由宋颀先去通知两家公司做好准备,顺子来通知组织后援。 宋颀没有丝毫犹豫,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向着淮海货运商行飞驰而去。 而顺子则找到了一处公用电话亭,拨打王元申的电话。 往常这个电话只要一响,立即就会有人接听,而且多半是孔鹤鸣。 然而这一次,却出乎顺子的意料。 电话连续响了三次,对方一直无人接听。 顺子额头的汗水,顿时就流了下来。 不能再等了! 他等不到出租汽车,直接叫了辆黄包车,直奔雄风国术馆。 不到晚上十点,这个时间还不算晚。雄风国术馆大部分人都还没睡,有的人还在练功。 蔡文鼎正在庭院里捯饬着那把勃朗宁,时不时举起瞄准前方。 见顺子走进,蔡文鼎赶紧起身迎了过去。 “顺子兄弟,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看到顺子的身影,蔡文鼎有些意外,也有几分惊喜。 顺子也不跟他客气,说道:“蔡大哥,时间紧急,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现在武馆里能集合起来多少人?” 蔡文鼎略一迟疑,说道:“被山主抽了一部分去抗倭义勇军,眼下最多只有四十多人。” 顺子问道:“能不能留下十人看家护院,其他的人我全都带走?” “能呀,太能了!”蔡文鼎满口答应。 对于顺子,他是百分之百信赖。 若不是顺子豁出性命保住了雄风国术馆的颜面,现在的申沪,早已没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 对于顺子这样的恩人,性格直爽的蔡文鼎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 顺子点点头,“那就好,立即集合所有人,带着家伙,跟我走。” 这点人数虽然有点少,但总是胜过什么都不做,让淮海望夜公司坐以待毙。 蔡文鼎也不问为什么,立即把武馆里的精干兄弟叫了出来,总共三十五人。 “顺子兄弟,能打一点的,都在这里了!” 这些人已经准备停当,一身短打打扮,腰里都别着刀。 顺子忍不住问蔡文鼎道:“上次那些鸡腿儿撸子还在不在?” “在呢,都在!” 世道这么乱,王元申也想给雄风国术馆留下一点家伙事,起码遇到事有能力保护自己。 “都给大家配上!” 听说这些短枪都在,顺子心里踏实了不少。 有了这玩意在手里,对方即便去了几百人,也未必就怕了他。 待大家分配完短枪,蔡文鼎朝顺子笑道:“那把歪把子也在,要不要一起带上?” 顺子疑惑道:“那玩意朱大哥没带去打鬼子?” 蔡文鼎笑得有些无奈,“那天咱们青筠大小姐脾气上来了,说是她和你一起缴获的,死活不让别人拿走。” “那现在在哪里?” “就在青筠房里。” 这个大小姐脾气桀骜不驯,能不打扰顺子还是不想打扰。 顺子摇了摇头,笑道:“那还是算了!” 他转身面向人群,朗声道:“现在,清帮宗社正在组织人手,袭击山主的淮海望夜公司。愿意去帮忙的,跟我走。不愿意的,自行留下!” 这些日子,武馆有了斧子帮支持,经费有了保障,训练得有声有色,大家整个的精气神都变了。 三十多人异口同声答道:“愿意!” “那好,跟我走!” 顺子转身走向武馆大门,蔡文鼎紧紧跟在顺子身侧。 蔡文鼎知道,只有自己在场,顺子指挥起这些人来才能更加顺畅。 “都给我站住!” 众人还没走到大门口,背后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镇山大哥就很了不起了吗?还把不把我这个花冠放在眼里!” 顺子只得停下脚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想惊动她,还是没躲掉。 戴青筠一身劲装,背后斜插着一柄长刀,显得风姿飒爽。 她脚步轻盈,从台阶上跨步而下。 在她的肩膀上,赫然扛着一挺歪把子机枪。 到台阶下,戴青筠站定脚步,朝身后招了招手:“都搬出来!” 两个武馆兄弟,立即搬出上次缴获的满满两大箱机枪子弹。 她得意地看向顺子,“李来顺,带上这些够不够?” 这丫头长得秀气,性子也十分爽直。 顺子看到歪把子机枪,心里一阵狂喜。 有了这玩意在手,任你清帮四百人还是五百人,只要你真敢往上冲,就全给你打成筛子! 顺子立即答道:“这真是太好了!不过枪弹我带走,你得留下看家护院。” 出去打打杀杀太危险,他不能带上戴青筠。 戴青筠俏脸一变,怒道:“镇山,看不起谁呢?打那些个小青皮,能有啥危险?” 顺子心急如焚,已经没有时间在这些小事上掰扯,只得答道:“那好,咱们一起出发!” 戴青筠满脸含笑地看了顺子一眼,“这不就对了!” 蔡文鼎已经让武馆的人架上了两架马车,戴青筠扛着机枪率先登上。 就因为这机枪是跟顺子一起缴获的,她当做宝贝疙瘩一样,别人谁也碰不得。 其他人坐不下的一律步行,一路小跑冲向十六铺码头。 路过淮海货运商行时,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顺子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 宗社的人,肯定是袭击淮海望夜公司去了。 他伸手朝江边西南方向一指:“这个方向,全速前进!” 第125章 破门而入 此时年关已近,国府军又在淞北跟倭军打得热火朝天,内马路和外马路大街上,很少能看到人影。 在江边码头这一带,更是鬼影子也难见到一个。 只有黄甫江水映衬着街上的霓虹,反射着惨淡的光芒。 大家沿着江边向前走了一里多路,离淮海望夜公司已经不远。 前面突然一片光明,无数人手持火把,将淮海望夜公司团团围住。 现场叫嚷声,辱骂声,不绝于耳。 显然,宋颀通知得比较及时,宗社的青皮还没有将公司攻破。 顺子走到队伍的前面,向众人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停下。 对方的人太多,粗略估计至少有三四百人。 看来那个华强,并没有说谎。 自己这三十多人如果冒冒失失冲上去,一旦被对方围起来,即便手里有枪,也不太好使。 顺子不由感到,在这些大帮派面前,个人的力量太薄弱了。 要想在申沪立足,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否则会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以往他曾觉得自己和宋颀闯窑堂能把日子过得很滋润,还是想得太单纯了。 那是因为,这些大佬们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顺子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眼神里透出一股火热。 此时清帮宗社的人正在砸门,大铁门发出咣咣咣的巨响。 四虎许承光腰里插着两把短刀,叉腰站立在大铁门前。 “里面的冯公则,你他娘的给老子听着!赶紧把那个姓段的小子交出来,否则你就跟他同等罪过!” 在许承光的身侧,站着的四个人,个个面目狰狞,凶神恶煞。 公司大院里,冯公则站在院子正中,身后十几人一字排开,都是江淮帮的骨干。 冯公则朗声道:“许四虎,咱们望夜公司并没有姓段的,你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 “等一会王老板带人回来,小心你们宗社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冯公则与院门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在跟许承光打嘴仗。 他表面上保持着镇定,其实心里慌得一批。 对方这次来了这么多人,显然是有备而来。 要是给他们冲破大门,院子里的人估计一个也跑不掉。 他作为王元申的得力干将,肯定是第一个被除去的对象。 在申沪这么多年,黑帮相互之间的打打杀杀他见得太多了,对黑帮的手段再清楚不过。 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他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咬牙坚持,希望等来转机。 “哈哈哈哈!” 许承光发出一阵怪笑。 “不要再做梦了!这次谁也护不了你!” “黄老板已经打听清楚,王元申正带着抗倭义勇军,在真如跟鬼子打阵地争夺战。” “你听听这远处的枪炮声,他能赶得回来吗?” 说完,许承光大手一挥,“给我使劲砸,就凭这道铁门,就想挡住老子!” 顺子耳力极好,透过嘈杂的人声,依然把两个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黄宗启可真是够无耻的,趁着王老板带人抗倭,他居然在背后下黑手。 这次盗窃租界给他找麻烦,一点都不算亏待他。 在许承光的命令下,几个青皮抡起大铁锤,朝着大铁门上不停招呼。 两扇铁门被砸的变了形,已经摇摇欲坠。 顺子把自己的人收拢在江边软堤边,众人都伏低了身子,以免被对方发现。 顺子把蔡文鼎和戴青筠叫到身边,仔细叮嘱了一番,道:“我先进院子看看,你们却不可轻举妄动,一定要按计划行事。” “不行,你一个人进去太危险,我跟你一起!” 戴青筠想都没想,就提出反对。 顺子指了指那一丈多高的墙头,反问道:“花冠大哥,你能翻得进去?” 戴青筠瘪了瘪嘴,嘴里依然不服,“行,你有本事,你自己去!但是我不允许你出事!” 蔡文鼎在一旁低声笑道:“青筠妹子放心,这些青皮比倭国武士差远了,顺子兄弟出不了事。” 顺子沿着江堤摸到围墙边上,脚下一阵助跑,身形猛然向上窜起。 围墙外的数百人,只是恍惚间看到一个黑影,越过了墙顶。 顺子双脚落到院子里,径直向冯公则走去。 此时他才看清楚,宋颀正站在冯公则身侧,手扶在腰间的枪柄上。 “哥,怎么就你一个人?” 宋颀看到顺子只身前来,一脸的惊讶。 顺子朝宋颀微微一笑:“小白狐儿,你怕了?” 宋颀把脖子一拧,“怕?小鬼子武士我都不怕,还怕这几个青皮?” “顺子兄弟,你何必也来趟这一趟浑水?” 在冯公则看来,顺子此时只身前来,除了多送一个人头,不会改变事态的任何进展。 顺子低声道:“冯爷放心,我带的人都在外面,但是人手太少。咱们必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一听来了帮手,冯公则顿时精神一振。 “你说,究竟该怎么打?” 顺子道:“把宗社的人全都引进院子里,咱们就有胜算。只是,这样公司的人会有很大伤亡。” 面对这么多青皮,想要没有伤亡,怎么可能? 只要还有一搏的机会,就胜过坐以待毙。 冯公则当机立断,对顺子道:“怎么安排,我听你的!” 顺子道:“只留精干人手在院子里跟我和宋颀一同应敌,其他人全都躲到楼上安全的地方。只要对方不放火烧楼,死都不要出来!” 冯公则立即转身说道:“俞平山,你进去安排,其他人留在院子里,跟我应敌!” 在冯公则身后,一个三十多岁的精瘦汉子,立即返身走进大楼。 而与此同时,淮海望夜公司大门轰然倒塌。 门外的清帮宗社成员,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哈哈哈,冯公则,你倒是跑呀?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许承光领着四名大汉,径直走向冯公则,一脸的狂妄。 冯公则凛然不惧,朝着许承光冷冷一笑,“许四虎,你真是一个痴人,死到临头了还不自知!”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兄弟们,给我弄死他!” 许承光手臂一挥,身后四名大汉拔出短刀,冲向冯公则。 顺子身形一闪,挡在冯公则身前。 “慢着!想动冯爷,先过我这一关!” 第126章 宗社四狗 许承光眼神冷漠地盯着顺子,“年轻人,别着急,你们都得死!” 他转脸看向身后,“都愣着干什么,大家一起上,把这十几个人给老子搓成肉饼!” 在他的身后,已经有一百多人冲进院子。 这些人分成三股,分头冲了进来。 冯公则把手一挥,手下十几人立即化成三个小组,分别应对。 俞平山不知何时已经返回院中,领着三四人向一队人马迎了上去。 宋颀当仁不让,领着五名江淮帮骨干,迎上了一支队伍。 顺子则站立在冯公则身边,跟七八名江淮帮兄弟一起,应对最大的一拨青皮。 除了顺子、宋颀和冯公则之外,江淮帮的兄弟,人人手里都握着斧头。 三组人马形成三角形阵势,不至于被对方大批人马立即围死在当中,还有稍许活动的余地。 冯公则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居然临危不乱,应对起来很有章法。 这时,那四名大汉已经冲到冯公则身边,挥起短刀向着冯公则胸口猛刺。 冯公则身子一闪,错开几步,险险躲过第一个人的短刀。 就在他错身的那一刻,手掌已经搭上了那人的手腕,用力猛夺对方的短刀。 没想到对方腕力极大,短刀牢牢握在手上,竟然纹丝不动。 顺子看得分明,冯公则的这一手夺刀,是荣门中有名的拂花手。 这招用来掏兜非常实用,手一晃,在别人眼花之时,就能把正三楼给掏个遍。 正三楼属于荣门黑话,是指上衣左右口袋。 拂花手用来掏兜自然高明,用来对战,则显得力度不够。 冯公则脸色微变,赞道:“宗社七狗,果然个个名不虚传!” 黄宗启名下的宗社,向来有四虎六豹七狗之说,这十七个人,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这次第四虎许承光一次就带来了四狗,可见对这次行动极为重视。 就在冯公则神情错愕的一瞬,宗社三狗郭吉的短刀已经刺到。 五狗赵庆,也在向着冯公则逼近。 他们自动忽略了顺子,就是要以最强战力,瞬间拿下冯公则。 只要拿下了冯公则,其他的人都会束手就擒。 就在他们以为即将得手的那一刻,顺子身形微动,一道黑影从冯公则身前一掠而过。 “啊~” 三狗郭吉和五狗赵庆同时发出一声惨叫,手中的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顺子仅仅一次错身,就用指尖刀片划断了两人手腕上的经脉。 出刀又准又快,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在冯公则身后的两名江淮帮兄弟,立即挥舞着斧头,向着三狗五狗身上招呼。 三狗五狗左手紧紧捂着右手手腕,脚步连连后退。 二狗王成和七狗乔义连忙挥刀护住,但到了顺子跟前,两人都不约而同停住脚步。 四只凶狠的眼睛,此时已经充满了畏惧。 顺子并不急于进攻,他现在需要的,就是跟对方僵持住。 宋颀早已从对方青皮手中夺过两把短刀,在面前挥舞出一团白光。 对面的青皮,只要上前,便被割伤,一个个畏惧不前。 倒是俞平山那边,江淮帮兄弟打得极为惨烈。 虽然砍倒了两个青皮,他们四人已经人人身上带伤。 许承光看着场中的形势,忍不住大骂一句: “一帮就知道吃喝嫖赌的废物!他娘的一点屁用没有!” “外面的人都给老子冲进来,老子今天还就不信了,这么多人弄不死他们几个!” 此时院子外面的宗社门徒已经全部涌进院子,把偌大的淮海望夜公司大院挤得满满当当。 这些人改变了策略,手持短刀站成整齐的一排排,慢慢向里面推进。 想把冯公则他们十几人,慢慢挤压到人群中间。 顺子看时机已到,立即放开嗓门对着大门口高喊:“花冠大哥,让他们这帮畜生听听响儿!” 此时,戴青筠和蔡文鼎早已领着众人堵住大门。 剩下几个还没冲进院子的青皮,也已经被武馆的人料理干净。 听到喊声,戴青筠俏丽的身影一跃而起,把机枪架在了大门边上。 嗒,嗒嗒,嗒嗒嗒 一阵密集的枪声过后,传来一阵阵凄惨的哀嚎。 戴青筠按照顺子吩咐,只是对着青皮们的下盘扫射,并没有对准他们要害。 尽管如此,还是有十几人瞬间倒下,躺在地上哀嚎不断。 除了这些哀嚎声,原本嘈杂不堪的院子,立即变得安静下来。 许承光狰狞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停滞片刻,他猛地一咬牙,大喝一声:“兄弟们,随我冲出去!” 机枪堵门,他这种打法就是不要命。 许承光并不是傻。 因为他知道,拼命往外冲,多少能带出去一些兄弟。 要是被困在院子里,只能全军覆没。 到最后即便他自己侥幸逃出去,损失了这么多人,黄宗启也不可能放过他。 许承光脚步微动,转身迈向大门方向。 就在他转身的一刻,突然感到脖颈中传来一阵冰凉。 同时一道凛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可没有那么便宜!” 不知何时,顺子已经手持刀片,抵在了许承光颈中。 许承光身体僵立在当场,侧脸瞥了顺子一眼,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平时凶恶惯了,此时性命握于人手,依然丝毫不惧。 “我叫什么名字,你还不配知道!” 顺子一声冷哼,转身下令道:“所有青皮放下武器,靠墙站好,还有活命的机会。” “否则,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这些平日里飞扬跋扈的青皮,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 纷纷丢下手中的武器,靠到墙边站得整整齐齐。 这些清帮流氓,其实就是社会底层的一些混混。 平时凶残,只是仗着人多一点,下手狠一点,背后有人罩着。 此时性命攸关,谁都不会强出头。 许承光见大势已去,长叹一声,微微闭上了眼睛。 看那样子,颇有一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味道。 院子里大势已定,顺子朝门口招了招手。 蔡文鼎和戴青筠领着三十多名武馆兄弟鱼贯而入。 顺子看向冯公则,问道:“冯爷,这些人怎么处置?” 第127章 震怒 冯公则向蔡文鼎等人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随后冷冷扫了院子里一眼,偌大的院子被挤得满满当当。 这帮宗社青皮,足有三百多人。 这么多人,还真不好处置。 放回去,太便宜了他们。 全都宰了,根本不可能。 那就代表着,斧子帮从此和清帮宗社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冯公则略一沉吟,沉声道:“把这些人全都绑起来,押往货运商行仓库!” 有戴青筠的机枪架着,旁边还有十几名武馆兄弟手持鸡腿儿撸子严阵以待,这些青皮一个个乖巧得像一只鹌鹑。 俞平山走进大楼,片刻之后带出四十多名兄弟。 这些都是望夜公司干“水活”的游黑,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水老鼠。 他们人人手里都拿着绳索,片刻功夫,便把清帮所有人捆绑到位。 他们这些水贼,战斗力不行,手脚却灵便得很,干起活来极其麻溜。 对四虎许承光,他们更加仔细,把他捆得像只粽子一样,直接丢在一架板车上。 “平山,把所有人都带过去!” 冯公则一声令下,俞平山领着几十名兄弟,押着三百多名青皮,向着淮海货运商行仓库浩浩荡荡而去。 深夜的江边,一只只火把,亮成了一条火龙。 待众人离去,冯公则双手抱拳,向蔡文鼎和戴青筠深深施了一礼。 “多谢两位前来相助,虽然咱们早就是一家人,冯某却一直没有机会前去拜会,惭愧,惭愧!” 王老板一手托两家,这些日子斧子帮和宏门兄弟交往越来越密,早有合为一家的意思。 他这么说,蔡文鼎和众人都是微微一笑,“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不要这么客气。” 戴青筠收起机枪,扔给旁边一名武馆兄弟,对顺子说道: “李来顺,你这人可真不痛快!” 看戴青筠眉头紧锁的样子,顺子不由有些想笑。 “怎么了?花冠大哥几天机枪没打痛快?” 戴青筠跺了跺脚,恨恨道:“你不知道这些家伙平时多可恶,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真想把他们都给突突了!” 这个戴家大小姐,脾气可是真够火爆的。 冯公则在一旁笑道:“暂且寄下他们的狗头,以后他们再犯,就让戴小姐杀个痛快!” 冯公则善于察言观色,这一记马屁拍得戴青筠十分受用。 她展颜一笑:“就他们,还敢有下次?” 宋颀来到几人面前,笑道:“戴大小姐,以后咱们俩合伙做买卖,包管次次让你干得尽兴!” “你?还是算了!” 戴青筠毫不犹豫拒绝,还有些幽怨地看了顺子一眼。 宋颀朝顺子挤了挤眼,继续说道:“我说戴大小姐,我和我哥都是六排大哥,你作为花冠,不能厚此薄彼?” 戴青筠把眉毛一横,“我花冠大哥,就是喜欢镇山,不喜欢巡山,有问题吗?” 宋颀嘟囔道:“他镇山有啥好的,像根木头似的。” 没想到戴青筠竟然点头附和,“对,是有点木。” 顺子在肚子里暗暗好笑,这个丫头,真是太耿直了。 他怕这两个家伙口无遮拦继续乱说,赶忙揽过话头,说道: “这次清帮出动了这么多人手,未必不留后手,咱们需尽快赶去仓库那边,以免再生意外!” 冯公则神情一凛,立即点头:“顺子兄弟说的是,咱们这就过去!” 众人收拾好东西,锁好望夜公司大门,远远尾随前方的火龙缓缓而行。 将到码头仓库时,前方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响。 火把长龙立即停了下来。 不好,肯定是前方被堵了! 顺子一把抓过宋颀臂膀,“小白狐儿,走!咱们过去看看!” 两个人身子一晃,隐入了江边的黑暗之中。 待来到队伍的最前方,顺子定睛一看,前面上百人挡在道路的正中。 这些人个个蓬头垢面,衣服破损,有的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 但是,这些家伙个个神情彪悍。 尤其是站在中间那人,身材十分魁梧,腰间插着两把盒子炮,双手叉腰而立。 那一张黑脸,在夜色下更加瞧不清楚面目。 以顺子的眼力,从这人的身材就能判断,此人正是斧子帮行动部部长,宏门龙华山执堂大哥。 朱朝真。 “朱大哥!” 顺子和宋颀从黑暗里现身,向着朱朝真走去。 朱朝真一张黑脸展开笑容,一口白牙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 “嘿嘿,原来是你们,我还以为这些青皮得手了呢!” 接到冯公则的求援之后,朱朝真立即组织人手脱离真如战场。 紧赶慢赶,此时方才赶到这里。 见到顺子和宋颀之后,他精神立即为之一松。 “有你们在,我就放心了,王老板马上就到。” 这时俞平山已经从后队赶了过来,把当晚发生的事,简要跟朱朝真说了。 朱朝真点点头,说道:“如此处理甚好,咱们暂且到仓库休息,等老板到了,这些人由老板亲自发落!” 半个小时之后,三辆黑色的轿车驶进淮海货运商行仓库区。 当先一辆车上,王元申轻轻打开车门,从容走下。 在他的身后,跟着孔鹤鸣和何允之。 冯公则和朱朝真带着众人匆匆迎了上去。 冯公则面带愧色,沉声道:“老板,若不是顺子和宋颀两位兄弟,咱们此时怕是见不到了!” 王元申一改往日儒雅风范,白净的面皮勃然变色。 两片厚厚的眼镜下面,一双眼睛喷出熊熊怒火。 “他娘的黄宗启,趁着老子在前方打鬼子,竟然在背后偷偷下黑手,还算是人么!” 他猛然转身,朝朱朝真道:“把宗社的四虎,给老子带上来!” 两名水老鼠,推着一辆板车,来到大院正中。 看着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许承光,王元申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你就是宗社四虎之一的许承光?” 许承光一双阴森的眼睛瞪着王元申,怒道: “正是你家许爷。今日之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我们老板无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人果然是个狠角色,难怪能在申沪混得风生水起。 王元申微微一笑:“跟黄宗启无关?就凭你,能有这个胆子?” “鹤鸣,先把这小子的腿,给老子废了!黄宗启的一条狗而已,也敢这样跟老子说话!” 孔鹤鸣从腰后拔出斧头,走到板车跟前,斧子高高扬起,斧背向着许承光的小腿落了下去。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许承光的小腿立即扭曲出诡异的弧度。 “啊~” 许承光发出一声惨叫,再看向王元申时,眼神中充满了畏惧。 王元申呵呵一笑:“我还以为有多硬气呢,好了,现在给黄宗启打电话。” 第128章 批发价 对于这次突袭淮海望夜公司,黄宗启有着必胜的把握。 虽然不能一次性把淮海望夜公司据为己有,但让他们实力大打折扣,以后也好把自己的势力,向江面上发展。 此时已经是深夜,黄宗启依然没有丝毫困意。 他正满脸兴奋,在等着许承光的电话。 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黄宗启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他慢条斯理拿起电话,轻轻放在耳边。 “承光,收获怎么样” 一句话还没说完,黄宗启的笑容已经僵硬在脸上。 “黄宗启,许承光在我手里。现在让他跟你通电话!” 黄宗启把电话听筒贴在耳朵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老老板,对对不起,属下带来的人,全军覆没!” 黄宗启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给你几百人,居然拿不下来?废物,都他娘的废物!” 电话那头传来王元申的声音,“好了好了,想耍威风,也得等把你的手下赎回去。” 黄宗启闻言一愣,问道:“王元申,你什么意思?” 王元申嘿嘿笑道:“抓人赎人,不是你黄宗启惯用的手法么?怎么,别人让你赎人,是不是有些不习惯?” “你想要多少赎金?”黄宗启狠狠咬了咬后槽牙。 不管怎么样,这些人他必须赎回来。 否则的话,以后人心散了,谁还给你卖命? “老黄,我也不欺负你,就按照你平常的价格。不过这次人有点多,我给你按批发价,三千大洋一个人。不算多?” 电话那头的声音,处处透着嘲讽。 让黄宗启比吞了一只苍蝇还要难受。 但是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黄宗启手下门徒上万,产业不计其数。今天这里吃了亏,下次未必就没有机会找回场子。 他努力平复了下心情,问道:“需要多少钱?” 王元申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春风和煦,“人太多,不知道是三百几还是四百多,给你凑个整,一百万大洋,够优惠了?” 黄宗启的门徒遍及申沪,跟各种势力又是盘根错节。 凭借这一次小小的事件,根本不可能彻底扳倒他。 王元申此时狮子大开口,就是想狠狠讹他一笔。 “行,我知道了,我这就让人筹钱。” 黄宗启也不讨价还价,满口答应下来。 王元申知道,黄宗启绝不会这么轻松答应。 他于是威胁道:“老黄啊,提示你一句。你那个四虎,已经废了一条腿。狗呢,也残了两只。” “你这钱要是付得痛快,说不定还能多剩一条腿,两只狗啥的,你想清楚了!” 此时黄宗启涵养再好,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他对着话筒吼道:“王元申,你要是敢乱来,我黄宗启就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好,我等着!”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随即挂断。 黄宗启长叹一声,无力地放下电话机。 在座位上呆坐半晌,方才重新拿起电话。 “世通,是我。” 思前想后,黄宗启还是拨通了清帮四号人物余世通的电话。 余世通虽是清帮大流氓,但表面上的职务却是江宁水上警察厅厅长。 手里掌握着大量水警,在黄甫江一带江面上说话很有分量。 凡是做水上生意的,谁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老城南江边,余家花园。 此时一楼大厅依然灯火通明,余世通正和汤令先、郑天明坐着喝茶聊天。 电话铃响后,余世通赶忙接起了电话。 “大哥,怎么是你?有什么吩咐,您说话!” 余世通接电话的语气十分客气。 “承光带人去砸淮海望夜公司,失手了。所有人被扣,王老板要拿一百万赎金,你看” 黄宗启已经很多年没有开口求人了,这个时候忍不住在想着怎么措辞。 他话还没说完,余世通就接过了话茬。 “他王元申是不是疯了?就这么点事,他也敢要一百万?” “唉,人在人家手里,我不能因为钱的事,寒了兄弟们的心。” “大哥,您别着急。明天跟王元申约个地方,我来帮你谈。” 说完,余世通挂断电话,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看向郑天明,笑道:“天明兄弟果然好计策,这次咱们终于摆了黄宗启一道。” “我倒是很想看看,他明天见到我,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汤令先道:“不让他吃一点苦头,真的以为在申沪,就他黄宗启一个人说了算?” 三人各自端起一杯洋酒,相互碰了一下,一起哈哈大笑。 余世通笑道:“话虽然这么说,该帮忙还是要帮忙的。毕竟咱们大家拜的老头子,都是秦老爷子。同门之谊,还是要讲的。” 三人说笑了一会,郑天明突然正色道:“余老板,您觉不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余世通一愣,问道:“哪里蹊跷了?” “按说这次老黄下手可一点都不慢,怎么就失手了呢?看来那个姓段的,真的在江淮帮。不然江淮帮,不可能提前做好防备?”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这个姓段的,只是一两个非常厉害的飞黑而已。江淮帮盗窃法朗西租界,只是为了做局,让黄宗启入瓮。” 郑天明分析得头头是道,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 余世通沉思了一会,摇了摇头道:“按理说,王老板不会在这个时候跟黄宗启撕破脸。” 眼下两国开战,王元申组织人手抗倭,忙得不可开交,确实没这个闲心。 汤令先的脸上带着担忧,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个姓段的飞黑不能留。哪天要是盯上了咱们,可是要吃大亏的!” “令先说得对。” 余世通轻轻点了点头,随后看向郑天明。 “郑先生,要捉这个飞黑,你有没有好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不过咱们也不能白忙活一场,是?” 郑天明欠了欠身子,继续说道:“咱们秦老板,可是眼馋宁波航运班线很久了。” 说完,他把嘴巴凑近余世通的耳边,轻轻低语了一番。 余世通点头道:“好,就这么办。事成之后,我定从黄宗启手里把航运班线要过来!” 郑天明站起身,挥了挥那条并不灵便的右臂,笑道: “早点睡了,明天的谈判宴会,别忘了带上我!” 第129章 碰面 对于顺子和宋颀这两个年轻人,王元申是越看越满意。 这次两人虽然是误打误撞提前得到消息,但最终的处置,却是难能可贵。 表扬的话就没必要说了,毕竟大家都看在眼里。 反而是对戴青筠,王元申着重夸奖了一番。 “青筠小姐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很有乃父风范!” 戴青筠俏脸含羞,偷偷瞥了顺子一眼。 “山主谬赞了,这都是我外堂的镇山兄弟安排得好。” 王元申是何等样人,从戴青筠的一个眼神,便已经知道她心有所属。 他嘿嘿一笑,问道:“青筠小姐还没许配人家?” 戴青筠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王元申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一张俏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 她忸怩道:“申沪滩的这些臭男人,一个个娘们叽叽的,我看不入眼。” 王元申意味深长地看了顺子一眼,笑道:“在申沪,青年才俊有的是,不着急,慢慢来。” 仓库大院里,一众男人一阵哈哈大笑。 王元申吩咐朱朝真道:“今晚这一场架,武馆难免以后会被盯上,要加强人手保卫。” 朱朝真道:“明日属下就抽回几名武馆精干人手,轮流看家护院。” 王元申点点头,随后转身对众人高声道:“大家忙了一天都累了,除了做好仓库守卫,其余人一律随我去泉彰旅馆休息。” 泉彰旅馆,就是顺子刚到申沪时住的那家旅馆。 斧子帮名下的产业之一。 第二天一大早,黄宗启打给王元申的电话,便辗转接到了旅馆这里。 此时王元申早已洗漱完毕,正和冯公则、蔡文鼎、戴青筠等人一起吃早点。 他起身接过电话,懒洋洋道:“哦,原来是法朗西租界公董局的黄董。这么一大早找王某,有何贵干?” 电话里,黄宗启的笑声有些尴尬,“呵呵,王老板真是贵人多忘事,今天中午,老弟在宝善街满庭芳大饭店设宴。” “一是为王老板抗倭凯旋接风,二是为昨晚的事赔罪!” “哟,不错嘛,黄董还知道我王某人是打鬼子的,真是难得!” 幸亏是隔空电话,两人要是当面,这句话能让黄宗启臊得把头插到裤裆里。 听对面半天不出声,王元申也不为己甚,嘿嘿一笑道: “请黄董放心,我王元申中午准时赴约!” 王元申早已料到,黄宗启肯定要找中间人,出来调停压价。 大家都是申沪街面上混的,手下大批兄弟需要吃饭,相互间都要给几分面子。 黄宗启选的地方很讲究,位于公共租界中区。 既不在法朗西租界,也不在老城厢。 对于王元申和黄宗启来说,属于一个相对中立的地方。 见王元申满口答应赴宴,何允之忍不住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老板何不让他们派人把钱给送过来?” 他这是担心黄宗启摆下鸿门宴,趁机下黑手。 王元申嘿嘿笑道:“允之,你还是太书生气了,这才叫江湖!” 何允之是斧子帮的情报部长,也是王元申的智囊之一。 对于中午赴宴之事,自然由何允之着手筹划。 “老板,这是中午赴宴随行名单,请您过目。” 只片刻功夫,何允之便做好了谋划。 甚至是遇袭后如何撤退,都想好了退路。 王元申接过名单一看,随行人员除了冯公则和孔鹤鸣外,还有四大部长,十三太保。 他拿起笔,将朱朝真、李远奎、罗静农的名字划去。 笑道:“这要是被包了饺子,咱们斧子帮可就真完了。” 想了想,又将十三太保划掉,添上了陈飞彪和陈铜锣两个名字。 “又不是去打架,去那么多人干嘛。” 陈飞彪和陈铜锣两人,是斧子帮十三太保里面一等一的好手。 “老板,人是不是少了些?” 王元申笑道:“那就把顺子和宋颀带上,他们两个跟飞彪和铜锣充当护卫,谈判桌上的事交给我们。” 这边人员刚刚敲定,朱朝真和李远奎立即各带一支人马,赶往公共租界中区。 将宝善街一带,里里外外彻底清查一遍。 并在满庭芳大饭店对面的旅馆楼上,开了几个房间,时刻监视对面动静。 中午十二点,两辆黑色轿车在满庭芳饭店门口,一前一后缓缓停下。 前面一辆车上下来四人,分别是冯公则、何允之、陈飞彪和陈铜锣。 四人下车后,静静侍立一旁。 第二辆车门打开,首先下车的是孔鹤鸣。 他轻轻拉开后排车门,王元申从容下车。 在他身后,跟着的是顺子和宋颀。 此时顺子和宋颀均已化妆,改变了装扮。 顺子一身休闲小西装,看起来还算体面。 只是一张面皮焦黄,好似成天在江面上摸爬滚打的水老鼠。 而宋颀则化妆成了虬髯大汉,一脸的络腮胡子,站在王元申身后,倒也威风凛凛。 黄宗启早已在饭店门口等候,见王元申下车,赶紧迎了过来。 “王老板真是信人也,说准时赴宴,半分也不差!” 王元申嘿嘿一笑:“黄董,客气啦。” 两人拉了手,黄宗启道:“这位是我的结拜兄弟余世通,想必王老板是认识的。” “这位是郑先生,在帮助世通做事。” 顺子跟在王元申身后,打眼一看,竟觉得这位郑先生有几分熟悉。 再仔细一看面容,却没有丝毫似曾相识之处。 这次宴会,黄宗启也并没带多少人手。 酒桌之外,除了在家的三虎,还有六豹,总共就九个人。 酒过三巡之后,余世通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 “王老板,这次的事,一百万大洋是不是多了点?” 顺子和宋颀,一左一右,站在王元申身后。 两人明白,这场酒喝到这个时候,才算进入了正题。 王元申微微笑了笑:“一百万,多吗?” 谈判这种事,谁先松口,谁的让步就会最大。 余世通道:“这几年世道不好,赚钱都不容易。王老板能否给余某一个面子,以后做水上生意,也会更加方便。” 在他的话里,水上生意几个字,格外加重了语气。 他是江宁水上警察厅厅长,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王元申笑道:“既然余厅长发话了,这个面子一定是要给的。” 他随即看向黄宗启,问道:“黄董,你觉得给多少钱合适?” 黄宗启略一犹豫,轻轻伸出了两根手指。 王元申愤然变色,怒道:“二十万?黄宗启,你他娘的打发要饭的?” 第130章 宴会 王元申一怒之下,满口脏话,一点都不给黄宗启面子。 “就因为这事,朝真紧急撤出战场,多伤亡了多少兄弟!你这点钱,够买他们的命吗?” 大家都知道,战事胶着时,谁都不可能不计损失地往下撤。 王元申是故意拿着这事说事,想多要些钱。 黄宗启已经算过账,就算被抓去了四百人,二十万大洋,每人五百,已经不算少了。 他忍不住怒道:“王元申,你也别太过分!弄不好,说不定你们江淮省的劳工哪天就会横死街头。” 从前一天晚上开始,一直到这时候,黄宗启一直在忍气吞声。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王元申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拍,嘴角发出一丝冷笑,“吓唬老子?” 他伸手指着黄宗启的鼻尖,“黄董的大儿子黄裕安,是不是经常去泰安坊烟馆?” “还有,黄董新相好的苏小如,新戏《斩黄袍》是不是大年初一,要在德庆楼开唱?” “黄董,你说他们是房子塌了好呢,还是出车祸好呢?” “跟老子来这一套?告诉你们,我王元申在申沪就寡汉条一个,老子谁也不怕!” “不像你们,人人都有割舍不下的心头肉!” 王元申这一发飙,原本和和气气的酒宴,立即变得剑拔弩张。 顺子和宋颀全神戒备,一旦发现异动,两人会立即出手。 一人制住黄宗启,一人制住余世通,这样就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被一通痛骂之后,黄宗启变了脸色,怒道:“王元申,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今天走不出满庭芳!” 王元申浑然不惧,笑道:“你倒是试试看,要是我今天回不去,你今晚也会看不见黄家花园。” 对于没有丝毫家国情怀的黄宗启,王元申一点面子都不给。 他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这种背后对自己国人下黑手的人。 不过,王元申的话听在在场各位的耳朵里,谁都不觉得是吹牛逼。 他手下有好几千人的抗倭义勇军,荡平占地五六十亩的黄家花园,倒也不算是难事。 眼看着一场宴会就要不欢而散,余世通连忙站起身,双手往下压了压。 “太刚易折,两位都不要火气这么大。要真是这么闹下去,兄弟们各有损伤不说,可就真的便宜了那些洋鬼子。” 余世通端起两杯酒,分别放在王元申和黄宗启面前。 “大家都在申沪讨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闹那么僵?两位喝了这杯酒,听我余某一句劝,怎么样?” 王元申伸手接过酒杯,向余世通淡淡问道:“那赔款的事,怎么说?” 黄宗启连忙向余世通使眼色,让余世通发话。 看来两人先前,已经对赔款的事有过沟通。 余世通笑道:“王老板,这事是我大哥做得不对,五十万大洋,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这个价位,已经超过了王元申的心理预期。 他原本以为,能要个三十万就不错了。 毕竟黄宗启要真不给钱,那几百条人命,还真不能硬生生给弄死。 养在仓库里,纯属糟蹋粮食。 得到这个结果,王元申已经很满意。 他起身端起酒杯,朝余世通举了举,随后一饮而尽。 “既然余厅长这么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黄董,以后在申沪,大家还是好兄弟!” 黄宗启和余世通双双起身,端起酒杯一起喝了。 重新落座时,余世通突然问道:“王老板,那个姓段的飞黑,你真的不知道?” 顺子注意到,在余世通问这句话时,他身边的郑先生,一双眼睛明显一亮。 王元申神态若素,长呼了一口气,感叹道:“这人要是我的手下,早八百年就已经这么干了!” 他说的这么干,自然是指盗窃公董府。 王元申这么说话,倒是符合他这放浪不羁的性格。 “王老板豪气干云,实在让人佩服,郑某敬您一杯!” 郑天明站起身,伸出右手去拿桌上的酒杯。 手还没伸到一半,便探出左手,轻轻将酒杯端起。 他右手下意识的动作,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可顺子清清楚楚瞧在眼里。 他不由心头剧震,难怪这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原来他就是段天明! 尽管他易了容,变了声,一旦识破了那些伪装,只会越看越像。 顺子藏着身后的双手轻轻颤抖,他恨不得立即掏枪把段天明给毙了。 但是此时,并不是下手的好时机。 首先,不能搅了王老板的局。 再者说,段天明也不是易与之辈,仓促之间,未必就能一击得手。 再就是,一旦失败,再想对付段天明,无疑将变得难上加难。 现在有利的条件是,已经知道段天明就在余世通身边。 想要下手,以后有的是机会。 顺子强忍着心中怒火,脸上不露丝毫声色。 直到酒宴结束,王元申朝黄宗启笑呵呵说道: “黄董,咱们兄弟归兄弟,但是生意场上的规矩还是要讲的。只要钱一到,兄弟我立即放人。” 回去的路上,顺子和宋颀依然与王元申同乘一辆汽车。 此时的王元申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儒雅,半点没有酒桌上滚刀肉的样子。 他朝顺子和宋颀嘿嘿笑道:“你们两个,学到了没有?对付他们那样的人,只有你比他更狠,他才会老实。” 顺子忍不住问道:“这次黄宗启吃了这么大的亏,他肯善罢甘休?” 王元申点了点头,“当然不会。只要咱们有实力,不管他出什么幺蛾子,兵来将挡就是。” 另外一条路上,余世通和郑天明驱车向着老城南余家花园疾驰而去。 余世通看了看身侧的郑天明,“郑先生,今天王元申带来的人,有两个生面孔,你有没有看出什么?” 郑天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目前倒是没看出什么。” “但是在你问起姓段的飞黑时,那个络腮胡子的眼神,明显有些不对。” “哦,怎么不对?”余世通顿时来了兴趣。 “那双眼睛里,有嘲讽,甚至还有几分戏谑。这个人肯定有问题!” “余老板,接下来咱们按照原定计划下点猛料,不怕他们不上钩!” 第131章 不按套路出牌 战事一天紧似一天,旧历新年的脚步也在一天一天临近。 今年的申沪,大街小巷气氛有些肃杀,少了往年的欢快和年味。 大街上的顽童偶尔燃放一只鞭炮,甚至都会引来人群一阵紧张。 很多人因为惧怕战争,开始变得神经质起来。 尤其是那些有钱人,忙着把家里的现金兑换成金条储藏起来。 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 不管到什么时候,还是黄灿灿的大小黄鱼,放在家里比较放心。 毕竟,这玩意才是硬通货。 明天就是除夕了,陶展如和林素不再出来活动,在家陪着父母准备过年。 顺子和宋颀百无聊赖,戴了面具化了妆,到外滩一带闲逛。 外滩外国银行林立,前来兑换金条的有钱人络绎不绝。 宋颀忍不住低声笑道:“哥,咱们弄了几个公董,看来一点没让这些人长记性。把黄鱼放在家里,他们就不怕?” 顺子白了宋颀一眼,“有谁老婆内裤丢了到处说的?总董府被盗,也只有少数人知道而已。” 两人在花七银行对面,找了一家咖啡店坐下,四只眼睛时不时瞄向银行大门。 宋颀见这两天大户人家不停往家取钱,手早就痒了。 决定在过年这两天,再干一笔大的。 顺子经不住他软磨硬泡,只得陪他过来转转。 两人坐了不到半个小时,宋颀突然低声发出一声惊叹。 “我滴孩来,这箱子可真够沉的!” 他一激动,又蹦出了淮泗话。 顺子侧目望去,果然看见两人抬着一个木箱,在往车上装。 而那辆车,正是那天宴会余世通乘坐过的座驾。 待那辆汽车离开后,顺子和宋颀打了一辆出租汽车在后面远远跟随。 那车出了外滩,沿着西川路一路向南,穿过法朗西租界,直奔老城南方向。 两人跟到皇甫江边,那车果然进了余家花园。 余家花园占地三十多亩,是一处中世纪伊泰利风格别墅。 余世通是老城南一带土生土长的余家浜人,当上江宁水上警察厅厅长后,斥巨资在家乡建了这处别墅。 其实他可以选择更为繁华的租界区建房,但余世通没有这么做。 他把别墅建在江边,就是为了光宗耀祖,好好显摆一番。 顺子和宋颀让出租汽车开到申沪南站,这才急匆匆下车,装作赶火车的样子。 在火车站绕了一圈,两人折向东南方向,来到余家浜一带。 顺子问道:“小白狐儿,你有没有觉得这事有点怪?” 宋颀坐在江边草地上,嘴里叼了根干枯的狗尾巴草,反问道:“哪里怪了?” “咱们尾随前一辆车过来,按理说前面的车早该发现才对。可它就是开得不紧不慢,像给咱们引路似的。” 宋颀眼神一凝,“哥,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盯着余家花园方向看了好一会,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余世通,弄这么多金条回来,也不增加人手,他这是想干什么?” 此时的余家花园,只有门房处有几人在值班。 还有两个人在草坪边晒着太阳,几乎没有人在院子里四处走动。 顺子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小白狐儿,你说那些黄金是不是专门为咱俩准备的?” 宋颀意外地看了顺子一眼,随即两只眼角眯了起来。 “嘿嘿,哥,我觉得也是!” 顺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是一个局!” 宋颀把身子靠近顺子,低声问道:“哥,为啥这样说?” “你知道人心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啥?” “贪心!” 顺子伸手在宋颀头上狠狠敲了一个栗凿, “我发现你自从迷上林素后,差不多快变白痴了!” 宋颀伸手挠了挠头,自嘲道:“哥,我玉面小郎君心里就这点秘密,都被你发现了。” 顺子不理他的插科打诨,继续说道:“贪心不足,是天下人通病。放在老荣身上,这一点尤为明显。” “稍微动动手就有巨大收益,谁都不会立即收手。就算前面是个坑,也会毫不犹豫跳下去。” “眼前的余家花园,就是一个大坑!” 宋颀眨了眨细长眼眸,表情有几分迷糊。 顺子也不解释,而是反问道:“咱们闯了总董府,收益大不大?” 除了闯窑堂的收获,还让王老板附带讹了五十万,这收益自然不小。 宋颀毫不犹豫点头,“大!” “咱们的目的有没有达到?” “没有!” “再有这样的堂口,你还闯不闯?” “闯!” 顺子问一句,宋颀答一句,没有丝毫犹豫。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顺子指了指不远处的余家花园,突然问道:“余世通干嘛这么贱,在家洗白白等着咱们?” 见宋颀还是不明白,顺子继续为他解释。 “前天的《申沪早报》,说余世通得到了老佛爷嘴里含的夜明珠。” “当时我就觉得奇怪,这种事藏都怕藏不住,哪有拿出来说的?” “现在不奇怪了,余世通的种种做派,就是想设局,让咱们俩往里钻。” 宋颀晃了晃脑袋,笑道:“哥,你说这么半天,我总算是有些明白了。” 他伸手拍了拍顺子肩膀,低声道:“我怕你打草惊蛇,一直没敢跟你说,余世通身边那个姓郑的,绝对有问题。” 顺子点点头,“对,他就是段天明。我猜,余世通这次设局,就是他的意思。” “毕竟只有他最清楚,我们是在找他。也只有把我们除去,他才能待得安心。” 顺子没有想到,宋颀也已经发现了端倪,这份眼力当真不俗。 宋颀怏怏起身,懒洋洋道:“都这样了,那还有什么搞头?咱哥俩早点回去洗洗睡。” 让他没想到的是,顺子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这次余家花园必须闯。只有这样才能正面对上段天明,我才有机会亲手杀了他!” 宋颀有些惊讶地看着顺子,两只眉毛渐渐立了起来。 “哥!你不能这样!你这根本不是闯窑堂,你这就是砸窑子!” 在宋颀看来,荣门的人不是土匪,砸窑子几乎跟送死没什么两样。 毕竟老荣跟绺子,两者不是一个专业。 顺子冷冷看了一眼余家花园,低声道: “他段天明,想用荣门的路子来套路我。” “而我今天,偏偏不按套路出牌!” 第132章 陷阱 两人打定主意后,立即返回方浜路住处。 宋颀思前想后,总是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哥,既然是砸窑子,咱们就不用顾忌那么多。” “找孔大哥蔡大哥他们,多调集一点人手。把这个窑子,一举砸个稀巴烂。” “小白狐儿,怎么尽说傻话呢?” 顺子从床底下掏出两把勃朗宁,熟练地换上弹匣。 “人家是设局人,只要咱们过去,一举一动人家都会清清楚楚,人多了没用。” 宋颀道:“那咱们就这样过去,岂不是等着被捉?” 顺子摇了摇头,“不会。以段天明的手段,他绝对知道,若是我一进院子他就动手,绝对留不住我。” “他一开始只能假戏真做,引我越陷越深,最后突然发难。” 宋颀撇了撇嘴,有些无奈道:“明知道这样,你还要以身涉险?” 顺子轻轻点头,“因为我知道,再完美的计划都有漏洞,而我现在,就要找到他的漏洞,迫他现身。” 宋颀深深地看了顺子一眼,这个家伙是真倔。 他一旦决定的事,任你如何阻挠反对,一点用都没有。 并且脾气,也比以前要更加霸道。 “小白狐儿,我不管你怕不怕,你今晚必须去。” “怕?我玉面小郎君啥时候怕过!” 宋颀虽然担心顺子的安全,但真要行动,他还真没怂过。 “这一次,你还跟往常一样不用进去,在花园东南角负责接应。我能不能安全脱身,全看你隐藏得够不够好。” 当晚,顺子在纸上画了草图,把余家花园周边的大小道路,沟沟坎坎,又重新理了一遍。 对最终撤退的线路,也是反复验证。 最后两人达成一致,只有从水上撤退最为安全。 午夜时分,一辆破旧的黄包车拐出老城厢城隍庙。 宋颀半新不旧的布鞋踩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昏黄的路灯,渐渐拉长了他的身影。 宋颀左右打量了一眼,见大街上静悄悄的,随即甩开脚步,朝着老城南方向飞奔而去。 刚到余家浜地界,两人便把黄包车扔到一边,步行摸向余家花园。 余家浜一带十分荒凉,靠近江边的马路上,甚至连路灯都没有。 倒是余家花园大院里,各种造型的夜灯层出不穷,把偌大一个花园院落点缀得别有情致。 在主楼前方,弯弯曲曲的花廊交叉错落,使占地二十多亩的院落并不显得空旷。 花园大门入口处的门房,一名守卫斜靠在沙发上,仰面朝天打着呼噜。 在他旁边并没有别人,似乎这里所有的人都已经入睡。 对看到的这一切,顺子并不感到奇怪。 这种看似漫不经心,就是为了让他入局。 顺子对宋颀低声道:“我现在进去,不管等多久,只要枪响过后十分钟我还不出来,你立即去通知王老板前来捞人。” 宋颀知道说什么都没用,轻轻点了点头,“哥,你保重!” 顺子沿着花园外墙,摸到一处灯光黑影处,身子轻轻一跃,手掌已经搭上了墙顶。 他脚尖在墙体上微微借力,身子迅速沿着墙面上移。 好似一只壁虎,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墙顶。 顺子探目四望,不出所料,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侧耳仔细倾听,除了风吹草木的声音,没有任何杂音。 顺子可以肯定,在这曲折繁复的花廊一带,绝对没有埋伏。 他轻轻从墙顶跳下,顺着墙边黑影处,径直向着主楼摸索。 余家花园的主楼是一栋三层小楼,一楼正中是门厅,左右对称。 要想进入小楼内部,要么走门厅,要么翻窗,要么从楼顶潜入。 走门厅显然不行,大门口亮堂堂的,不管是谁经过那里,绝对都会无处遁形。 顺子沿着小楼外墙摸索了一圈,猛然发现二楼的一间屋子,窗户竟然开了一条缝。 他忍不住笑了,这个段天明还真是用心良苦,连进楼的通道都给留好了。 你给的,老子偏偏不用。 谁知道里面是不是陷阱? 他摸到小楼东首,脚尖在墙体上用力一蹬,身子窜上了二楼。 贴着横梁,顺子全身肌肉不停扭动,推动着身体不断前移。 就像一条爬虫一样,渐渐挪到了门厅的上方。 顺子用的这一手功夫,叫蠕行功。 身子可以像蠕虫一样爬动,没有任何起伏,也不会发出声音。 在门厅顶上待了片刻,顺子眼角余光瞥见旁边屋子里的守卫打了个哈欠。 随后转身拿起茶杯,弯腰去倒水。 顺子立即倒转身形,双脚夹住廊柱,头下脚上,一滑而下。 这样做的好处是,不仅能轻松做到落地无声,还便于隐藏身形。 落地后,顺子双手在地面用力一撑,身子横甩而出。 再次落地,他已经藏身在门厅内一楼的黑影处。 顺子没有着急挪步,而是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 对于段天明设下的这一局,他必须拿出超乎寻常的谨慎。 然而,现场的气氛太诡异了。 除了一楼值班守卫发出的五道呼吸声,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 这栋小楼的暗处,难道真的没有埋藏人手? 段天明设的这个局,究竟是怎样一个局? 他既然不暗藏人手,引老子过来,又有什么屁用? 心中带着几分疑惑,顺子仔细打量旁边的环境。 他突然发现,一楼的楼梯扶手,还在向下延伸。 很显然,旁边就是地下室的入口。 顺子心里不由一动,余家花园的地下室,会不会跟赵公馆一样,好东西都藏在里面? 既然已经来了,不妨过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端倪。 顺子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子腾空飞起,轻飘飘落在扶手边上。 没有丝毫停顿,他立即沿着台阶下探,把身子隐藏在暗处。 此时,他已经置身在地下室门前。 挡在他面前的,是一扇厚重的铁门。 顺子从腰间掏出铁签,插入铁门锁孔,轻轻搅动数秒。 啪嗒一声轻响,铁门开了。 轻轻推开铁门,顺子闪身进去,小心翼翼关上铁门。 就在他准备开灯的那一刻,脚下陡然一空,身子猛地陷了下去。 第133章 闯关 糟了,翻板机关! 在这种机关下面,一般都会铺满利刃。 一旦身体坠下,绝对会被刺穿几十上百个透明窟窿。 顺子顿时感到,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 当此危急之时,他没有片刻犹豫的余地。 右手飞快取出飞虎爪,立即朝着头顶正中抛出,然后立即回拉绳索。 头顶传来咯噔一声轻响,顺子立即拉紧绳索。 于此同时,他把身体绷得笔直,就像一支横在空中的筷子。 尽管他反应够快,后背还是传来隐隐的疼痛。 幸亏是冬天,穿衣服较多。 要是夏天,后背肯定已经被扎破。 顺子手臂用力拉动绳索,把自己身体缓缓吊起。 他取出手电筒打开,发现身下几个平方的地面,竟然竖立着上百根锋利的刀刃。 这些刀刃在手电筒的光照下,散发着微微森寒,距离他后背,仅仅不足半尺。 他如果反应稍许慢了半拍,此时已经变成了筛子。 好你个段天明,算准了老子会下地下室,就用这种机关来算计老子! 到了这个时候,顺子才算摸到了这个局的轮廓。 接下来,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机关需要面对。 顺子翻身上了翻板,再次看向地下室时,眼神中处处透着谨慎。 这间地下室面积不小,足有两百多平方。 正对门的这条通道,一直延伸到墙边。 墙上是一个透明壁柜,玻璃柜门内放着一只琥珀色的玉碗。 在碗的正中,一颗直径足有五公分的大珠子,发出璀璨的光芒。 就这,老佛爷的夜明珠? 尽管这处地下室气氛压抑得可怕,顺子还是忍不住笑了。 用脚趾头想,这颗珠子都不可能是真的。 但是,他仍然想把这珠子拿到手里把玩一番。 甚至,认真鉴定一下真伪。 人,往往就是这么奇怪。 顺子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停作祟的好奇心,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段天明还真是人精,对人心的把握几乎到了极致。 窃贼在这里遇到这颗珠子,不管是真是假,谁都不可能置之不理。 既然这样,那么这颗珠子的周围必然暗藏玄机。 顺子仔细观察,壁柜的玻璃盖板下一目了然,没有任何异常。 但是想要取下玉碗,或者拿出夜明珠,必须靠近墙壁,双脚踩在墙角的台阶上。 这台阶光滑平整,在微弱光线的映衬下,显得黑沉沉的。 这台阶绝对有问题! 顺子缓缓蹲下身子,用手电筒的光线照射着台阶的上沿。 果然,台阶上铺的面砖,跟下方有着一丝缝隙。 他取出铁签沿着缝隙插入,将近一拃长的铁签全部没入缝隙,竟然还没到底。 顺子缓缓抬起头,向着壁柜的上方看去。 在黑魆魆的房顶,赫然悬挂着一个铁笼。 原来那光洁平整的台阶,竟是机关的触发踏板。 只要人的双脚踩上去,头顶的铁笼瞬间就会落下。 把人牢牢地扣在,铁笼底下。 既然已经瞧破了其中奥秘,这处机关便形同虚设。 顺子冷冷一笑,身子腾空而起,伸左手搭上壁柜顶端。 右手轻轻打开壁柜玻璃门,将玉碗轻松取出。 他此时的身体,就像秋风中迎风挺立的芦穗。 轻盈,且坚韧。 玉碗到手后,顺子轻轻弯曲身体,将脚掌紧紧贴合在墙壁上。 左手松开柜顶的同时,脚掌猛然发力。 他身子像一根弹簧,从墙上弹射而出,准确无误地落在地下室正中的空地。 而他手中的玉碗当中,那颗珠子也只是有轻微的晃动。 拿起夜明珠一看,顺子差点失手把它扔了出去。 这就是一块高级一点的萤石,只要白天用强光不停照射,晚上在暗处就会不断发出幽幽蓝光。 这玩意虽然不值钱,但个头这么大,品相这么好,打磨的这么精致,倒也十分难得。 将萤石收入囊中,顺子再次打量着地下室。 偌大的空间内,他此时只剩下一片区域尚未涉足。 在右手边的位置,是一个巨大的“展台”。 展台高出地面半人多高,正中的位置,是一个玻璃罩。 玻璃罩的下面,是一件工艺品。 像这种样式的展台,在很多博物馆里都有,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顺子打开手电筒,把光柱调亮,照射在展台正中的玻璃罩上。 玻璃罩罩下,顿时散发出晶莹璀璨的绿光。 玻璃种,帝王绿! 而且还是大块的! 顺子的心头不禁为之一震。 不过他的双脚依旧立在原地,纹丝未动。 有了前两番经历,这个时候再贸然上前,那就傻到家了。 顺子仔细观察了展台四周,地板变成了黑白相间的一块块方格。 这些方格围拢在展台四周,有些像国际象棋棋盘。 除了地板跟周围不同之外,看不出任何蹊跷。 看不出,不代表没有。 段天明设了这么大一个局,而且迟迟不现身,应该是有十足的把握把自己困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顺子心头不由一惊。 自己在这玩闯关游戏,岂不是正中了段天明的圈套? 他看了展台上的翡翠一眼,把心一横: 反正已经到这了,也不多这最后一哆嗦。 他从背囊内抓出一把石子,手腕一抖,一颗石子准确地落到白色地砖上。 当! 声音清脆悦耳。 石子继续扔出。 笃! 黑色地砖发出的声音,有些沉闷。 但也仅仅是声音沉闷而已,没有任何异状发生。 顺子再次扔出石子,这次加大了力度。 啾! 破空之声猛然响起,一股劲风从顺子面前疾扫而过。 顺子本能侧身闪开,只见一道黑色箭矢直射向展台。 “嘭”的一声,箭矢直直地插在展台侧面。 他再次扔出一颗石子,敲击在另一块黑色地砖上。 啾! 又是一枚箭矢射出。 顺子发现,在地下室屋顶的凹槽处,均匀地排布着许多暗孔。 在这些暗孔的里面,肯定事先布下了弩机。 而那些黑色地板,则是触发机关。 只要踩着那些白色地砖,就可以安全到达展台,轻易将翡翠取出。 顺子向前走了几步,心念一动,止住了脚步。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谁能断言那些白色地砖,没有别的玄机? 第134章 突围 顺子右手一挥,飞虎爪快若一颗流星,飞向展台的正中。 当啷! 玻璃罩被击得粉碎,而飞虎爪的五根手指,已经牢牢抓住了中间的那颗翡翠。 地下室铁门厚重,隔音极好,这也是顺子出手如此粗暴的原因。 再者,这次闯窑堂,类似于砸窑,没有必要在细节上要求尽善尽美。 顺子手腕一抖,飞虎爪腾空飞起,返回了手中。 取下翡翠放入背囊,顺子迈步向着地下室大门而去。 不管那些黄金是不是在这处地下室里,他都不会再去过问。 尽管他练功从没放松,但也没有自负到,背着几十斤黄鱼,依然能够碾压段天明。 已经在地下室耽误了太多时间,必须尽快离开。 越过门口的那处翻板,顺子双手抓住铁门轻轻用力。 随着两扇大门打开,门外一股强光照射进来。 随即便是咣当一声巨响。 一个巨大的铁栅栏从门头上方落下,将出口挡得严严实实。 栅栏上的钢筋,足有拇指般粗细,且排列极其紧密。 即便是五六岁的孩童,也无法把脑袋从钢筋中的缝隙探出去。 顺子此时已经身陷囚笼,插翅难飞。 “哈哈哈!小师弟,别来无恙!” 段天明出现在栅栏外,看着顺子,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 “没想到你跟老东西一样自负,浪费了我这么长时间。不过这样也好,让你玩玩闯关,满足一下好奇心。” 在段天明的身后,站着四个大汉,人人腰里别着盒子炮。 顺子冷冷看着段天明,问道:“你是在为余世通做事?” 段天明双手抱胸,嘴角翘起一道弧度。 “告诉你也无妨。我和余老板,只是合作关系。” “那么夹山县卧牛谷,也是余世通让你去的了?” “你可以这么认为。但事实是,让我去卧牛谷的,却另有其人。” 段天明向铁栅栏走近几步,“你要是把玄铁牌乖乖交出来,我告诉你也无妨。” 他正一脸得意地看向顺子,然而下一秒,他的脸色陡变。 因为段天明发现,顺子的手臂有了微微晃动。 他当即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立即弹飞出去。 砰砰砰砰! 四声枪响过后,原本站在段天明身后的四个大汉同时倒地。 每个人的脑门正中,都有一个血洞。 “小师弟,你逃不出去的,多杀几个人又有什么意义?” 段天明躲在门外的死角,心里无比震惊。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小师弟的枪法,比卧牛谷的那个疯女人丝毫不差。 “那咱们就这么耗着!” 顺子一阵冷笑,“段天明你信不信,只要你敢在我面前现身,我就能把你打成筛子!” 这时,又有两人冲向地下室方向,顺子微微扬手,顿时将两人击毙。 均是一枪爆头,没有浪费半颗子弹。 余家花园的守卫听到枪声,纷纷涌向主楼。 看到脚下几人炸开的头颅,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段天明心中暗骂一声:都他娘的废物! 他脱下脚上的鞋子,猛然扔到地下室门前。 砰砰! 顺子见黑影飞过,立即开枪射击。 待看到是两只皮鞋,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谢特!” 在鞋子之后,还有一道黑影,飞驰而过。 顺子再要开枪,已经来不及了。 “小师弟稍安勿躁,师兄去多招呼些手下,过来好好陪你玩儿!” 说这句话时,段天明已经到了一楼的门厅。 顺子把身体紧贴墙壁,极目向外张望。 发现余家花园的人,全都躲在一楼角落里,没有人敢伸头。 见一人的脑袋越过墙角不足半拳,顺子扬手一枪打了过去。 “啊~” 一声惨叫之后,那人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这一枪虽然致命,那人却没有立刻就死。 而是满脸血污,躺在地上哀嚎。 “徐…徐哥,救我…” 叫声沙哑凄厉,充满着绝望。 这人阴森的惨状,让人不寒而栗。 紧接着,顺子只听脚步声杂沓,是众人后退的声音。 顺子断定,对方没有人再敢探出头来。 毕竟他已经被困死在了这里,对方只要等着便是,没有必要再来冒险。 顺子打量了一眼铁栅栏,伸手抓住上面的钢筋,用力向两边拉扯。 钢筋只是微微向两边弯曲,缝隙并没有变大多少。 只能勉强把脑袋塞进去,想要整个身子从缝隙中穿过,根本无法做到。 因为,一根根竖立的钢筋之间,有横连的钢筋加固。 顺子深吸一口气,全身骨骼咯咯作响,整个身躯瞬间变小了不少。 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立即把脑袋伸出栅栏之外。 紧接着,他的身体像一条游鱼,从栅栏的缝隙中翻越而出。 待双脚落地的那一刻,顺子心中大定,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次的经历真是险之又险,铁栅栏上的横连钢筋要是再密一点,即便是使出缩骨功,他也无法逃脱。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的是,在玄铁牌到手之前,段天明绝不敢要他的命。 只要自己还活着,王元申就有办法把自己从这里捞出去。 这也是顺子敢于以身犯险的原因。 否则,以顺子一向谨慎的性格,余家花园的金银财宝再多,他也不会丝毫心动。 顺子向门厅方向看了一眼,连一个鬼影子也没有。 但是从耳中传来呼吸声可以判断,至少有十几人躲在房屋墙体的转角之后。 他从地上缓缓捡起段天明那两只被打烂的鞋子,朝着门厅方向扔了出去。 砰砰砰砰! 两只鞋子甫一落地,立即爆发出一阵密集的枪声。 子弹撞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冒出点点火星。 枪声一停,顺子立即闪出。 双枪连发,瞬间将弹匣内的子弹打空。 只见他手臂微晃,双枪已经换上装满子弹的弹匣。 在他对面幸存的两人还没回过神来,就发现,黑洞洞的枪口又已经指了过来。 砰砰! 顺子随手挥出两枪,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像狸猫一样纵跃到了门外的廊柱之后。 他侧身向外张望,发现段天明正领着三十多名枪手,从南面花园向主楼这边形成了包抄。 第135章 迷惑 顺子以身犯险闯入余家花园,为的就是和段天明正面相对的这一刻。 没有任何犹豫,顺子举枪便射。 段天明眼力极佳,看到廊柱后黑影一晃,他立即身形疾退,躲到了众人身后。 砰砰砰! 挡在段天明身前的三人应声而倒。 啊~ 其余众人发一声喊,纷纷隐身在花廊之中。 有几个胆大的,把身子伏在花廊下面,举枪朝着廊柱这边射击。 顺子把身体紧贴着廊柱,借助廊柱上的浮雕,展开壁虎游墙功,身子沿着廊柱缓缓而上。 在到达柱顶的那一刻,他身子猛然探出,翻上了二楼平台。 此时居高临下,楼下的花廊尽收眼底。 他放眼望去,曲曲折折的花廊之中,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 段天明带来的人,远远不止这些。 很显然,有人躲在了花廊之后。 顺子随手放了几枪,地面便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 于是,所有人都紧紧伏在地面,一动不动。 顺子伏低身子,仔细观察着对面,却始终不见段天明的身影。 片刻后,只听花廊后一个声音大叫:“怕什么,他一个人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都给老子冲!” 是段天明躲在暗处发号施令。 然而,所有人都伏在地上装死,一动不动。 顺子正要举枪对着发出声音的地方射击,突然院门处传来一阵轰鸣。 一辆大卡车疯了一般冲进院子,嘎吱一声刹死在院子正中。 大批青皮手持短枪,从车厢内跳下。 看人数,足有上百人之多。 再耗下去已经毫无意义,只会徒增危险。 顺子手臂一挥,飞虎爪飞出,抓牢在院墙边上的高树上。 他用力一拉绳索,身子向院墙外荡出。 “给老子弄死他!” 就在顺子身躯悬在半空的当口,段天明越众而出。 他双手扬起,两柄飞刀挟着点点寒光,激射而来。 顺子左手抓牢绳索,右手枪牌撸子连环点射。 打落两柄飞刀之后,所有子弹尽数向段天明倾泻。 段天明身形微晃,立即抓过一名大汉挡在了自己身前。 在顺子落地前的那一刻,他清清楚楚瞧见,那名大汉的胸口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他娘的,又便宜了这小子!” 顺子恨恨地骂了一句,朝宋颀藏身的地方飞奔而去。 到了约定的地方,宋颀正手握怀表,一脸焦急。 见到顺子,宋颀长呼了一口气,擦了擦手心的汗珠。 “哥,只剩最后一分钟了,你再不出来,我就冲进去了。” 其实,顺子一直担心的就是他这句话。 这也是为什么顺子主动放弃射杀段天明,主动离开余家花园。 万一两人同时失陷在余家,局面将会变得极其被动。 好在宋颀没有轻举妄动,在恪守两人之前的约定。 “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段天明绝不会杀我。你要是进去,咱们同时被困住,可就糟了。” “小白狐儿,咱们不管做什么,都要留有退路。而王老板,就是我们这次行动最后的底牌。” 宋颀收起怀表,将信将疑地看着顺子。 “你就这么相信王老板?” 顺子郑重点头,“这个人,值得信赖!” 这时,大量青皮涌出余家花园,上百人举着火把四面散开,展开搜捕。 “给我守好几个路口,所有人向江边搜索,他绝对逃不掉!” 这一带位置偏僻,若是走大路极易被人发现。 段天明料定,顺子极有可能潜逃至江边,沿着江堤逃走。 他判断的方向,与顺子和宋颀事先确定的撤退路线大致相似。 顺子和宋颀相互看了一眼,顺子低声道:“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两人猫下腰,沿着江边滩涂向着水边一路飞奔。 待奔至江边,果然看到一艘小船停在那里。 船舷上坐着两人,黑魆魆的身影就像两只黑夜从水里窜出的水怪。 “俞大哥,是我!” 宋颀对着小船一声低喊。 “顺子兄弟出来了吗?”俞平山低低应了一声。 “出来了!” 说话间,宋颀和顺子已经来到了水边。 俞平山和另外一名水老鼠不再说话,而是挥起船桨,用力撑在江岸上。 船体受力,立即荡向江心。 此时顺子和宋颀脚尖点地,身子双双跃起,扑落在船舱中。 俞平山和另外一人不愧是长年混迹在江面的水老鼠,撑船技术绝对一流。 两人的船桨吃水很深,却不发出一点声响。 狭长的木船在两人的操持下,像一支离弦的箭,飞速划向黄甫江心。 小船直直划出了上百米,岸边才有人举着火把出现。 “淮海望夜公司的人听着,这事不算完,你们给老子等着!” 段天明看着远去的小船,一股无名的怒火直往上涌。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船绝对是淮海望夜公司的。 这一次害得余世通死了这么多手下,必须讨回一个说法。 远远听见段天明的叫嚣,俞平山发出一声嗤笑。 “这人该不会是傻子?你说老子是望夜公司的,老子就是了?” 几人均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俞平山朝顺子笑道:“早就听冯爷说过顺子兄弟身手不凡,上次在公司大院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顺子谦虚道:“上次在大院里边情况紧急,下手伤了两只恶狗也是迫不得已。” 俞平山道:“你这杀狗的本事,啥时候也教给兄弟们一些,大家以后也好上岸去活动,免得总被人骂作水老鼠。” “术业有专攻。我倒是觉得,你们这一手撑船技术,就很了不起!” 顺子这一句夸奖,让俞平山心中十分受用。 众人一路说说笑笑,在淮海望夜公司登岸。 上岸后,各自换了衣服行头,顺子和宋颀悄悄返回方浜路住处。 两人照例不惊动刘耕农和苏芩夫妇,翻墙进了后院。 让他们惊讶的是,顺子的房间内,竟然灯火通明。 孔鹤鸣正和祥子面对面坐着喝茶,两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急。 祥子身份特殊,经常神出鬼没。 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顺子都不会感到奇怪。 但,孔鹤鸣这个时间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看样子,他和祥子还认识。 这让顺子不由感到有些迷惑。 第136章 出云舰 见顺子和宋颀回来,孔鹤鸣和袁兆祥赶忙起身,迎了出来。 孔鹤鸣笑道:“不用说,你们两个这是又出去做大买卖了?” 顺子不答,而是反问道:“你们?这是…” 祥子连忙解释道:“我跟孔大哥也是刚刚认识,因为有重要的事找你,这就一起来了。” 两人深夜到访,而且一直焦急等待,事情肯定小不了。 顺子和宋颀立即招呼两人坐下,添了热茶。 祥子一脸凝重,说道:“我们得到消息,倭国海军巡洋舰出云号已经开进了吴淞口。小鬼子扬言大年初一,要给咱们华夏送一份大礼。” “小鬼子说的大礼,就是用舰炮轰炸咱们申沪市区。” 宋颀啪地一拍桌子,怒道:“小鬼子这也太猖狂了,就把军舰停在咱们家门口?小心老子炸了它!” 祥子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王老板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就让我和孔大哥找你们来了。” 原来,中统申沪行动处得到情报,倭军不断向申沪增兵,其中就包括倭国外遣第三舰队。 出云号巡洋舰作为外遣第三舰队的旗舰,已经到达吴淞口。 倭国军舰的到达,对国府军形成了极大的威慑。 十九陆军总指挥李光昱与王元申商讨,决定由王元申组织淮海望夜公司的水老鼠,袭扰倭国军舰,支持国府军正面作战。 孔鹤鸣接着祥子的话补充道:“出云舰船身太过高大,老板担心望夜公司的人无法安装炸弹,所以希望你们两个能够参与这次行动。” 顺子早就意识到,王元申不让自己和宋颀参加抗倭义勇军,肯定是有更为重要的任务等着自己。 对此他没有感到任何意外,而是平静地问道:“王老板希望我们做什么?” 宋颀一直没有机会参加对倭作战,早已急的心里跟猫爪的一样,此时忍不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哥,不管让咱们干什么,我宋颀绝没二话!” 孔鹤鸣道:“出云舰舰炮火力太猛,多耽误一天,咱们申沪军民就多一批伤亡,老板此刻正在桃园里住处等着你们呢!”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王老板居然还没有入睡,一直挂心着抗倭大业。 这让顺子对他,内心又增添了几分敬佩。 他也不避讳祥子和孔鹤鸣,把从余家花园盗来的夜明珠和翡翠,收到床底下的暗格。 转身说道:“咱们这就过去,可不能让王老板老是等着咱们。” 顺子和宋颀换了一身衣服,四人一起出了方浜路住处,刚走上校场路,一辆黑色轿车飞驰而至。 开车的正是斧子帮十三太保的老大,陈飞彪。 他摇下车窗玻璃,低声道:“各位请上车!” 桃源里44号位于公共租界中区,是个典型的石库门建筑。 在一楼客厅里,王元申坐在主位,手里拿着一张军舰草图,眉头拧在了一块。 在他的旁边,分别是何允之、罗静农、冯公则和俞平山。 听到脚步声响,王元申立即放下草图,看向院子里。 见是顺子他们,王元申立即起身,笑呵呵道:“顺子宋颀,你们两个赶紧过来!” 待顺子和宋颀走近,王元申指着草图上的一个个圆孔,问道: “要是给你们两个几十斤的炸弹,你们有没有办法给塞进去?” 顺子盯着草图看了半晌,发现上面标着尺寸,那些圆孔距离水面足有两丈多高。 他略一沉吟,说道:“应该问题不大,不过还要现场看过才知道。” 王老板笑道:“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仅靠平山他们潜水安装炸弹,未必能炸毁这铁王八。要是能上下一起起爆,把握就大多了!” “大家暂时先去休息,等天亮后,安排人手送你们过去,再好好打量打量。” 当晚众人都在桃源里44号休息,第二天一大早,王老板便安排车辆把顺子等人送往江边。 刚走出桃源里,顺子就感觉后背一紧,浑身都不自在。 难道这是被人盯上了? 王老板暗杀的人太多,树大招风,被人忌恨并不奇怪。 可顺子的感觉,盯梢的人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一路上顺子暗中留意,被人盯着的感觉若隐若现,一直都在。 直到众人来到江边下车,顺子加强了戒备,那种感觉却已经消失不见。 顺子心生警惕:这人绝对是跟踪高手,能力绝不在自己之下。 不管你是谁,等干完这一票,老子再跟你过过招! 倭军出云号巡洋舰极其猖狂,进入黄甫江如入无人之境。 已经把舰船开到了外滩对面的江面,在旗舰周围,十几艘护卫舰来回游弋,好似闲庭信步。 穿过江边滩涂的芦苇荡,众人在水边伏低身子。 俞平山指着中间那一艘巨无霸,说道:“这艘军舰,便是倭军出云号。” 顺子和宋颀顺着俞平山手指望去,只见江面上好似横亘着一座小山,中间三根粗大的烟囱向外冒着黑烟。 旭日旗在阳光下随风招展,倭国海军在甲板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而舰身两头的主炮,则高高扬起粗大的炮管,轻轻旋转,好似随时都会向申沪市区发射炮弹。 顺子看着旭日旗,低声咒骂了一句:“他娘的小鬼子,这军旗,搞得跟带血的菊花似的。” 这比喻,还真让他歪打正着了。 小鬼子的旭日旗上发散的红色条纹,其实并不完全代表太阳的光芒。 还有,倭人天皇家族的族徽。 ——16瓣菊花。 宋颀用肩膀挤了挤顺子,贼眉鼠眼道:“哥,英雄所见略同,咱们这次非让他们菊花流血不可!” 孔鹤鸣在一旁低声解释道:“出云舰的主炮射程三十公里,在这个位置,一炮就能轰到淞北。” 宋颀伸了伸舌头,“这王八壳子,他娘的有这么厉害?” “想当年甲午海战之后,清政府签署了《中倭马关条约》,前后赔了两亿多两白银,小鬼子就是用这笔钱,从仰格兰买了一批战舰。出云舰就是其中之一” 很显然,孔鹤鸣对这艘战舰已经做了很多功课。 “花了老子的血汗钱,反过来打老子?” 不光是顺子吐槽,俞平山和宋颀也跟着一起附和。 “可不是么。咱们的军舰太弱,看看把他们狂的!” 看着远处战舰上倭国海军肆无忌惮的样子,孔鹤鸣满脸气愤。 轰! 几人正在小声嘀咕着,突然轰隆一声巨响。 出云舰主炮旋转至东北方向,打出了一发炮弹。 舰身微微晃动,炮口冒出缕缕青烟。 在炮声的巨大震动下,众人均是脖子一缩,趴伏在地上。 紧接着,出云舰主炮再次旋转,对准了众人潜伏的方向。 轰! 一发炮弹带着刺耳的啸鸣,向着众人飞来。 第137章 寒夜渡江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炮弹已经从头顶飞过。 紧接着,十六铺码头西南方向发出一声巨响,一栋楼房倒塌了半边。 随后,阵阵烟雾升腾而起。 宋颀从芦苇丛中探出头,忍不住惊叹:“我滴孩来,这要是轰到人窝里,该炸死多少人?” 孔鹤鸣看向炮弹炸开的方向,一脸凝重,“炸毁的那栋楼,好像是淮海货运商行的。” 顺子看向出云舰的方向,沉声说道:“孔大哥,不管多难,咱们今晚都要把出云号给炸了,决不能让它明天继续耀武扬威!” 此时他已经看清楚,出云号舰身侧面的圆孔,不停有水排出。 那些圆孔都是排水孔,并不是观察敌情的观察窗。 这些排水孔距离水面虽远,借助飞虎爪爬上去却并不很难。 只要里面没有人观察,把炸弹放进去就不会立即被发现。 孔鹤鸣点了点头,“走,咱们这就回去跟老板汇报。” 返回途中,顺子如芒在背的感觉再次出现。 他暗暗留心,终于在一辆小车上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段天明! 顺子立即明白,这家伙昨晚吃了个闷亏,肯定在想办法对付自己。 不过顺子此时重任在肩,没时间搭理他。 等老子干完这一单,咱们再做了断! 回到桃源里44号,王元申正在和何允之等人商讨行动计划。 见到众人,王元申招了招手,“赶紧过来,你们回来得正好。” 孔鹤鸣把这次江边所见详细说了。 王元申点点头,“都跑到外滩了,这样咱们行动反倒方便些。” 他随即问顺子道:“你跟宋颀,可有办法把炸弹装上去?” 顺子如实说道:“舰身光滑,不比楼房,但还是能爬上去的。咱们今晚,就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 “十九路军改造的定时炸弹已经到位,咱们今晚就安排行动,绝对不让小鬼子的出云舰见到壬申年的太阳。” 王元申大手一挥,脸上豪情万丈。 俞平山跟几位手下,也都群情激动。 宋颀兴奋得握紧了拳头,全身的血液顿时沸腾,一张白脸渐渐变得通红。 倒是顺子显得十分平静,陷入了沉思。 那些炸弹,每一枚都有好几十斤。 他在想着如何才能把数十斤重的炸弹,躲开敌人的监视,悄无声息地安装到舰体上。 王元申看着顺子和宋颀,沉思了一会,突然开口说道:“眼下,还有一个问题。” 听到这话,大家都是心头一震,同时把目光投向王元申。 “为了躲避敌人侦查,咱们只能潜水把炸弹运过去。顺子宋颀,你们两个水性怎么样?” 听到王元申发问,宋颀有几分嘚瑟地笑了起来,“我从小在淮河码头长大,枯水期时,我一个猛子就能扎到河对岸。” 王元申露出满意的表情,他看向顺子,有些担心地问道:“顺子兄弟,你呢?” 顺子是这次行动的关键人物,他若是水性不好,行动效果可能就会大打折扣。 见王元申神色有几分担忧,顺子说道: “王老板放心,我在女山湖生活过几年,下水没有问题。只是负重潜水,还难以做到。” 顺子心思细密,每遇大事总会多想一步。 俞平山也道:“即便是咱们这些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人,负重潜水也十分困难。” 何允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思片刻,开口说道: “咱们可以制作小型木筏,把炸弹绑缚在上面,尽量少露出水面,这样就可以缩小目标。” “不过,这样还是存在暴露的风险。要是老天能够帮忙,那就会好很多。” “好,那咱们先做准备。” 王元申是个急性子,说干就干,立即安排人手着手准备木筏。 见王元申一切安排妥当,祥子向众人告辞。 “大买办赵有德勾结倭人,兄弟今晚有锄奸任务,咱们各自行动!” 祥子告辞离去,屋里剩下的众人此刻心情复杂,有激动,也有担忧。 尤其是宋颀,时不时跑到院子里,抬头察看天色。 这时年关已至,天气虽然寒冷,却始终晴空万里,连一丝云彩都没有。 只有微微的东南风,轻轻拂面。 这样的天气,哪怕到了夜间,只要有探照灯,也能把江面看得清清楚楚。 宋颀难免心中焦急,唉声叹气。 而何允之却面露喜色,笑道:“宋颀兄弟,不要着急,看今天这天气,多半能成大事。” 果然,到了晚上九点多钟,天空开始降下薄雾。 何允之召集众人,说道:“真是天助我也,咱们即刻行动。” 俞平山领着二十名水性极好的水老鼠,连同顺子和宋颀,换上一身黑衣,悄悄摸到黄甫江边。 到了白天藏身的那片芦苇地,众人耐心等候。 此时的黄甫江面,夜色深沉,浓雾低垂。 雾气比市区更重,十几米外便瞧不见任何东西。只有身后街面闪烁的霓虹,隐约可见。 顺子低声问俞平山道:“俞大哥,雾气这么重,咱们在江上怎么辨认方向?” 俞平山低声道:“兄弟不要担心,咱们在这江面上,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等会你和宋颀兄弟跟着我们就好。” 过了一会,王元申与何允之、朱朝真等人赶到。 在他们身后,一帮斧子帮帮众手推平板车,运来了改装好的定时炸弹。 还有一车烈性烧酒。 王元申朝朱朝真挥了挥手,让把车上的白酒打开。 他自己先接过一瓶,掂在手中。 待所有人都拿到了白酒,他拧开瓶盖,举起酒瓶向众人示意。 “各位壮士,赶走倭寇,谁都靠不住,只能咱们华夏人自己!为江山计,为百姓计,为申沪计,咱们唯有殊死一战!” 王元申虽声音低沉,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让所有人胸襟一振,血为之沸。 他举起酒瓶,咕咚咕咚喝下了一小半。 “这一杯酒,一是为各位壮行,二是为了给大家御寒。只要不喝醉,大家能喝多少喝多少!” 二十几人举起酒瓶,咕咚咕咚喝下一半,便不再喝。 俞平山看了众人一眼,低声道:“脱衣服,用冷水擦拭身子!” 待身体渐渐适应了外界的寒冷,众人把装好炸弹的木筏推入水中。 “出发!” 俞平山光着身子,一身结实的肌肉慢慢浸入江水。 随后众人纷纷入水,江水冰冷刺骨,一股透体的寒意顿时涌遍全身。 “嘶——痛快!” 顺子和宋颀同时发出一声低呼,奋力甩开手臂,推着木筏,向江面中间游去。 第138章 杀机暗藏 顺子和宋颀虽然水性不错,却是第一次在冰冷刺骨的江水中游泳。 黑魆魆的江水好似一眼望不到边的深潭,让人心生恐怖。 刚下水不久,顺子便冻得牙齿打颤。 他看了看身边的宋颀,忍不住问道:“小小白狐儿,你现在一个猛子还还能扎多远?” 宋颀被冻得咬紧牙关,发狠道:“今儿就就算是冻死,也得先让让小鬼子喝上一壶!” 顺子由衷赞道:“不愧是俺的好兄弟,小白狐儿,好样的!” 两人都是长年练武,身体素质极好。 咬牙坚持了几分钟后,两人渐渐适应了水温,动作开始轻松舒展起来。 看到水老鼠们一个个奋勇争先,他们也不甘落后,紧紧跟在俞平山身后。 看到顺子和宋颀一点也没落下,俞平山对两人愈发佩服。 他低声嘿嘿笑道:“二位兄弟不仅身手好,水性也不差。” “你们怕是不知道,我俞平山干了十几年的水老鼠,这还是第一次冬天在黄甫江游泳!” “不过,这也是我游得最痛快的一次!” 被俞平山的豪迈感染,旁边的水老鼠孙朗笑道:“俞大哥,干完这一单,看看申沪荣门的人,还有谁敢瞧不起咱们!” 半个多小时后,众人渐渐靠近出云舰。 江面漆黑如墨,出云舰像是一道黑色的山岭,横亘在众人面前。 舰上的探照灯扫过浓雾,众人只能看到一道白茫茫的光柱。 偌大的出云舰上,只有少数几个舱房还亮着灯光。 舰首舰尾的甲板上,连一个鬼影子也没有。 小鬼子海军在黄甫江面上骄横惯了,从不把华夏军民放在眼里。 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此时竟然有一批水贼,正在靠近军舰,要对他们下手。 俞平山借着军舰传来的微弱灯光,看到手下的兄弟们均已到齐。 他举起右拳在水面上用力一挥,“兄弟们,行动!” 水老鼠们拖着木筏,沿着舰身散开,分头下水安装炸弹。 俞平山则留在原地,他看向顺子和宋颀,低声道:“兄弟,我来稳住木筏,登舰就看你们的了!” 顺子和宋颀抓住木筏边缘,双膀一用力,身子顿时像跳出水面的大鱼,翻到了木筏上面。 “嘶——” 出水的瞬间,两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江面虽然风力不大,可吹到湿漉漉的身上,比刀割得还要难受。 “这真他娘的酸爽!” 宋颀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顺子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他屏住一口气,绷住丹田,慢慢适应周围冰冷的环境。 若是冻得手脚僵硬,不仅自己爬不上去,半路掉下来,还可能会连累其他人。 看着两人浑身打颤,俞平山也是一脸紧张。 “定时炸弹设置的引爆时间是二十分钟,十分钟之内,咱们若是装不上去,就必须离开!” 两分钟之后,顺子沉声道:“可以了!小白狐儿,把我放在木筏角上的背包拿过来!” 宋颀递过背包,感觉沉甸甸的,低声道:“哥哥哥,飞虎爪啥时候变这么重了?” “为了防止意外,我带了几把枪牌撸子。小鬼子要是敢追咱们,干他娘的!” “哥,牛掰,我玉面小郎君,这辈子跟定你了!” 宋颀嘴上废话连篇,手上动作丝毫不慢,早已取出飞虎爪递到了顺子手中。 顺子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臂,感受自己在极度寒冷的情况下,究竟能发出几成力道。 嗖—— 顺子猛然挥动手臂,一道黑光陡然升起,飞虎爪准确飞向舰身侧面的排水孔。 咔嚓一声轻响,飞虎爪抓牢在排水口的边沿上。 顺子拉了拉绳索,感觉没有松动后,立即沿着绳索攀援而上。 不到三十秒,顺子的右手已经搭上了排水孔。 他慢慢收回绳索,系牢在自己腰间,将另外一条飞虎爪轻轻放下。 宋颀早已打开铁皮匣子,取出密封在里面的定时炸弹。 飞虎爪的绳索一垂下,立即将改装好的定时炸弹绑缚在绳索上面,随后使劲抖了抖绳子。 顺子在上方接收到信号,缓缓将炸弹提了上去。 双手举起三十多斤的炸弹,轻轻塞进排水孔,启动了定时装置。 没有丝毫停滞,顺子解开腰间绳索,一滑而下。 他刚刚落到木筏上面,俞平山就紧张问道:“顺子兄弟,感觉怎么样?还能不能坚持?” 俞平山只有半截身子露出水面,便感觉寒风刺骨。 他能体会到,顺子身体吊在半空,肯定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顺子的嘴唇已经冻得乌青,但在黑夜中,俞平山根本就看不清。 他咬牙道:“来都来了,剩下的一枚炸弹可不能浪费!” “好,接下来咱们快一点!” 待顺子收回飞虎爪,俞平山和宋颀立即将木筏滑向另一个排水孔下方。 顺子故技重施,很快将另一枚炸弹安装完毕。 待他返回木筏,俞平山道:“快走,只剩下十分钟了。距离太近,咱们难免会被炸伤!” 三人丢开木筏奋力划水,沿着来时的方向返回对岸。 刚刚游出两百多米,就听身后传来巨大沉闷的巨响。 顺子转身望去,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等了两分钟之后,才看到江面上发出一阵火光,随后是巨大的爆炸声。 顺子知道,之前的爆炸,是安装在船底的炸弹。 此时舰体上的火光,才是排水孔中的炸弹所发。 从火光中可以发现,出云舰并没沉没,这让他不由有些惋惜。 而此时,出云号巡洋舰上已经炸开了锅。 从第一声闷响开始,舰身就开始了摇晃。 随着闷响不断,水浪冲天而起,出云舰巨大的舰身猛然蹿起老高,随后又重重落下。 溅起巨大的波浪,不停荡漾开去。 舰上的倭国士兵嗷嗷怪叫着乱作一团,在舱室里滚来滚去。 十几名士兵刚刚站稳脚跟,随即拼命冲向甲板。 万一军舰沉没,他们可获得更多的生还机会。 可迎接他们的,是两声更为剧烈的爆炸。 几名士兵直接被气浪掀飞,落入冰冷的江水。 余下的人立即趴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待一切归于平静后,大量士兵从舱室涌出,操起枪械对着黑暗的江面一阵乱射。 俞平山望了一眼四周,没看到其他人。 兄弟们分头返回,此时已经无法聚齐。 他对顺子和宋颀道:“咱们快走,跟大家到江边会合。” 十几分钟后,三人靠岸。 刚刚爬出水面,顺子突然脊背一阵发冷。 这不是寒风带来的刺骨痛感,而是浓重的杀机! 第139章 暗夜追踪 刚刚出水的顺子身体有些僵硬,但是感觉到危险后,他还是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 他双脚猛然发力,身体横向弹出,在推倒俞平山的同时,一把抓住宋颀,倒向一旁的芦苇丛。 在危险面前,求生欲让他冰冷的身体依然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他此刻头脑变得异常冷静,多次闯窑堂的经历,不仅让他养成了时刻保持警惕的习惯,更提高了他应对危机的能力。 在身体落地之前,他已经打开背包,将两把枪牌撸子抄在手中。 砰砰! 就在顺子落地的那一刻,身边黑暗的芦苇丛中发出两声枪响。 枪口冒出的两团火光,在黑暗中显得更加耀眼。 砰砰! 顺子立即扬起手,朝着火光亮起的方向,连开两枪。 啊~ 芦苇丛中立即传来两声惨叫。 黑夜里打香头,夏夜打萤火虫,他都几乎可以做到弹无虚发。 此时这么近的距离,顺子更加没有打不中的道理。 发出两枪之后,顺子拉着宋颀向旁边跃出。 砰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枪声响起,不知多少子弹打向了刚才顺子的立足的地方。 顺子惊鸿一瞥,已经发现对方足有十几人之多。 他心中不由发出一声冷笑,黑夜里伏击老子,你们算是找对人了! 顺子塞给宋颀一把枪牌撸子,凝声成线,朝着宋颀的耳朵低声道: “轻易不要动,打一枪之后,必须换一个地方!” 交待完之后,顺子纵跃而出,朝着刚才发出亮光地方,迅速把弹匣打空。 对面传来一连串惨叫,究竟打死打伤多少,顺子已经无法知道。 他迅速转移方位,在身体跃起的同时,双手已经完成了更换弹匣。 但是此时,对方似乎学精了,不再轻易开枪。 他们不开枪,顺子眼力再好,在这漆黑的夜里,也无法发现对方的踪迹。 双方陷入了紧张对峙,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俞平山知道这时自己无法插手,只是安静地躲在芦苇丛中的洼地里。 此时的平静,对顺子三人来说极其不利。 江边阵阵寒风吹过,顺子上下牙齿不停敲击,身体也在瑟瑟发抖。 经历最初的紧张之后,刺骨的寒冷比刚出水时更加难熬。 宋颀此时也是浑身发抖,牙齿不停打颤。 顺子的这两轮枪击,他已经看出了门道。 只要对方开枪,顺子就能置他们于死地。 “咕咕咕!” 宋颀强忍着刺骨的寒意,向顺子发出信号。 “咕咕,咕咕咕!” 顺子知道,宋颀这是要开枪引对方出手,他立即作出回应。 意思是自己已经准备好,让宋颀自己小心。 他把身子伏低,双眼紧紧盯着对方埋伏的方向。 旁边不远处的宋颀,趴伏在枯草丛中,感觉身上有了些许暖意。 待身体略一恢复,他猛然横向窜出。 在身子掠起的同时,向着对面开了一枪。 枪响过后,他已经转移了位置。 与此同时,对面又是七八声枪响。 顺子在黑暗中瞧得真切,八处火光闪耀,总共是八个人开枪。 他毫不犹豫,双枪齐发。 迅捷无伦的八次点射,立时又有八人中弹。 顺子转移位置之后,静等宋颀再一次开枪。 宋颀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再次向对方连开两枪。 然而这一次,对方却没有还击。 顺子侧耳倾听,前方芦苇丛中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对方这是要走! 顺子立即沿草丛摸了过去,没走几步,便碰到一个软绵绵的身子。 伸手一摸,黏糊糊的,带着一股子血腥味。 他伸手摸出夹在裤衩上的刀片,手臂一挥,将对方的裤子划开。 在燕京失风之后,顺子不管做什么总是留有后手,刀片更是时刻不离身。 他伸手一摸对方内裤,竟是平角短裤。 不是倭国人! 这些人究竟是哪来的? 竟然把自己的行踪掌握得这么清楚,难道是斧子帮出了内奸? 顺子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种种可能。 斧子帮一向对纪律严明,尤其是对汉奸走狗,上起王老板,下至罗虎那样的小头目,无不对汉奸恨之入骨。 即便出了内奸,也不可能短时间组织起这么多人手。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在这次行动之前,自己和这帮水老鼠,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就这么一瞬间的犹豫,不远处传来沙沙沙的脚步声,正在远离江边的这片区域。 显然对方知道这次伏击已经失败,要迅速撤离战场。 顺子来不及扒下死者衣服,立即快步跟上。 只见几条黑影,向着外滩方向快速移动。 领头一人的背影竟然有几分熟悉的感觉,而且那人身法极快。 身体几次晃动,便把其他人拉下一大段距离。 段天明! 没错,就是段天明。 顺子瞬间胸中怒火升腾而起,这人居然这么无耻,趁着自己执行任务时背后下黑手。 而且选择的时机,正是自己和宋颀最为虚弱的时候。 若不是自己事先留了一手,准备了充足的枪弹,此刻他们三人已经成了冰冷的尸体。 这次决不能再便宜了这个家伙! 顺子从芦苇丛中钻出,朝着几条黑影开了几枪,那几人瞬间倒地。 段天明听到身后枪响,立即加快了速度,行进路线忽左忽右,在防止背后的人对他开枪。 确定身边没有危险后,顺子甩开脚步,快速追赶。 刚跑出芦苇荡,脚下便传来一阵剧痛。 申沪百姓每到冬天就会来江边收割芦苇,拉回去盖房子,或者用作烧火做饭的柴禾。 此时的黄甫江边,满地都是芦苇茬,一根根竖立在地面上,像竹签一样锋利。 光着脚在上面奔跑,其酸爽可想而知。 顺子小心避开芦苇茬,咬牙忍着剧痛,飞奔出芦茬区域。 当脚步落在柔软的杂草上时,顺子双脚已经麻木,没有了任何知觉。 但他丝毫没有降低速度,决不能让段天明逃出自己的视线。 于是,黄甫江边的黑夜里,上演了诡异的一幕。 一个光着身子的少年,迈开血淋淋的双脚,在奋力追赶一条窜高伏地的身影。 奔跑出一段距离之后,顺子感觉身体不再僵硬,速度也越来越快。 而段天明为了防止顺子在背后开冷枪,并不敢直线奔跑。 于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 第140章 僵持不下 在黄甫江边,俞平山早已起身。 他对着刚才发生枪战的地方轻声呼喊:“顺子兄弟,宋颀,你们在哪?” 宋颀看到顺子飞速追赶对手,便意识到可能是遇到段天明了,不然顺子不可能这么玩命。 两人的速度太快,他无法追上,于是循着声音来到俞平山身边。 “俞大哥,我是宋颀!我哥追赶仇家去了,咱们想办法前去帮忙!” 俞平山道:“好,咱们快去找衣服穿上,否则不等咱们找到顺子,就已经冻僵了。” 由于夜色太黑,俞平山他们三人登岸的地方距离下水的地方偏出了好几百米。 而他们三人体力最好,虽然出发最晚,却是最先登岸。 于是,他们就成了段天明最先攻击的目标。 虽说段天明的目标只是顺子一人,但黑夜中无法分清面容,便下令对上岸的水老鼠进行无差别攻击。 不管是谁上岸,都必须死! 一群从冰冷江水里爬上来的人,要杀他们简直比宰一只鸡还要容易。 只是,现实却远远超乎他的预料。 这边枪声大作,远处在岸边率队接应的孔鹤鸣早已听见,却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吩咐手下人全神戒备,只要发生变故,立即全力还击。 俞平山和宋颀沿着江边向西南方向走出一段距离,又遇上了陆续登岸的几拨水老鼠。 他把众人归拢到一起,低声道:“情况有变,咱们先去跟孔队长会合,再去帮助顺子兄弟。” 共同经历了几次事件,顺子在众水老鼠的心里,早已是人人景仰的英雄。 此时众人没有完成任务后的欣喜,一个个均是义愤填膺。 “他娘的,顺子兄弟跟咱们在前面卖命,他们却在背后捅刀子,非弄死他们不可!” 大家加快脚步,赶到会合地点。 俞平山和宋颀向孔鹤鸣说明了情况,孔鹤鸣当机立断,分出三名兄弟照顾众人,带着十几人向着顺子消失的地方追赶而去。 “你们先回货运商行仓库休养,我带人前去帮忙!” 宋颀已经快速穿好衣服,立即跟上孔鹤鸣的队伍,“孔大哥,算上我一个!” 他此时极为担心,顺子只身追赶段天明,又是光着身子。 不要说寒风刺骨,要是再遇上埋伏,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个时候回去休养,却让别人前去帮忙,那还算什么兄弟! 顺子越追越近,眼看段天明的身影已经到了手枪的射程之内,立即举枪射击。 经过柳如烟的严格教导,手枪只要握在手中,就几乎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一边奔跑一边开枪,丝毫不影响行进速度。 段天明身体左摇右晃,躲开了顺子的枪击。 两人之间的距离,再一次被拉近。 顺子心中一振,只要再近一些,段天明就算背后长了眼睛,也无法躲开自己的子弹。 然而就在他再次举枪时,前方出现了一排杂乱的民房。 段天明身子一晃,躲入了一条巷弄之中。 顺子快速追到巷口,双足猛然发力,身子腾空跃起。 半空中,顺子举起枪,向段天明躲入的那一侧连开数枪。 寂静的黑夜里,枪声显得格外刺耳。 几间民房发出了几声尖叫,随后窗格透出了丝丝亮光。 这时巷子里传来段天明阴恻恻的声音: “小师弟,没想到你跟老东西一样自负。” “你枪法那么好,师兄我怎么可能不留后手!” 顺子把后背紧贴小巷墙壁,伸出手去,对着段天明说话的方向就是一枪。 子弹打在坚硬的墙壁上反弹而出,发出一声啸鸣。 “师弟,看看你的前后左右,都是我的人。放下枪老老实实跟师兄走,我或许还能看在师出同门的面子上,留你一条小命。” 顺子侧耳倾听,果然周围的屋顶上,隐约能够听见呼吸之声。 虽然无法听出确切有多人埋伏,但估计不会少于二十人。 他朝段天明朗声说道:“段天明,你这个无耻小人,趁着老子去炸鬼子军舰,却在背后下黑手,还算是华夏人么?” “师父早就后悔收你为徒,已经申明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是我师兄,我也不是你师弟!” “你他娘的根本就不配算人,连个畜生都算不上!还有你的这些手下,不把枪口对着倭人,却来对付自己同胞,跟汉奸有什么两样!” 他把这次偷袭倭寇军舰的事公开说出来,就是希望段天明手下的青皮,能够心生惭愧。 哪怕只有一个人心思动摇,也会少一分危险。 “哈哈哈,小师弟,这么跟师兄说话可就没有礼貌了!” 段天明的语气中透着得意。 “不要再逞口舌之利了,咱们委员长都说过,攘外必先安内。等解决你这个祸患,我定然会带着兄弟们跟鬼子大干一场。” 不得不说,段天明很会蛊惑人心。 他这几句话说得振振有词,手下人刚有几个心思产生了动摇,被他几句话一说,又握紧了手中的短枪。 顺子一边观察着周围动静,一边反驳道:“段天明,不要再往自己脸上贴金。小鬼子对申沪用兵多久了?你段天明做过什么?” “带着兄弟们打鬼子,这话你自己信吗?” 段天明哈哈一笑,“小师弟,我段天明堂堂七尺男儿,自然说话算话。” “倒是你自己要想想清楚,光着腚在冷风里,要不多久就会被冻成冰棍。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他话一出口,手下有几人在屋顶发出一阵嗤笑。 更有人探出头来,寻找顺子藏身的位置。 顺子听到一阵瓦楞声响,知道有人动了。 他目光扫过周围,立即瞧见一颗脑袋露出屋顶。 在背后霓虹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 砰! 顺子抬手就是一枪,那人连惨叫声都没发出,头颅炸开一团血雾。 身子软绵绵的顺着屋面滚下,噗通一声摔落在地上。 “我草~” 旁边一人被溅了一脸血沫,一股脓肿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吓得他手枪差点掉落,慌忙向下趴伏,用屋脊挡住身体。 段天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低声叱骂: “怕什么?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我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第141章 哥,别怕! 段天明说得一点不错,顺子此时确实陷入了非常困难的境地。 一路狂奔之后,此时身子愈发感觉寒冷。 尤其是麻木的双脚,经过短暂的休息,此时已经恢复了知觉,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之前段天明一直近在咫尺,他总感觉自己只要再追近一点,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将其击毙。 但是这个家伙太狡猾了,每次都是失之毫厘,功亏一篑。 全凭一口气撑着,顺子才追到了这里。 此时顺子全身不停颤抖,上下牙齿敲击得咯咯作响。 巨大的寒意,仿佛浸透了身体内部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一阵困意袭来,顺子感觉脑袋一阵眩晕。 体力上的巨大透支,以及寒风的不停侵袭,让他身体极度不适。 顺子咬住舌尖,抬手掴击自己的脸颊,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 他知道,自己必须挺住一口气。 这口气若是泄了,说不定会立即倒在这里。 听到巷子里传来掴击的声音,段天明忍不住一阵哈哈大笑。 “小师弟,看来已经不需要我亲自动手了。咱们就这么耗着,到时候别说师兄对你不客气,这可是你自找的!” 段天明有些得意忘形,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顺子知道,宋颀绝对不会对自己置之不理。 他此刻定然在带人寻找自己,自己要做的就是咬牙挺住,并且制造出动静,给他们明确寻找的目标。 想到这里,顺子灵机一动,向着段天明藏身的那处屋顶说道: “师师兄,我我承认我还是太年轻,不是你的对手” 他一边说话,一边发出牙齿打颤的声音,显然已经无法抵御严寒的侵袭。 “哈哈小师弟,你要是早就有这个觉悟,又何必多吃这么多苦头?” “以后跟着师兄,咱们兄弟联手,在申沪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黄金美女,想要什么没有?” 一番利诱之后,段天明继续说道: “小师弟,要服软必须拿出诚意。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丢下枪,走到巷子中央!” 顺子沉声道:“我凭什么信你?” 段天明倒是极有耐心,反问道:“小师弟,你现在只能信我。因为你别无选择!” “好,我李来顺对天发誓,以后就跟着你。以后若是有违此誓,不得好死!” 反正李来顺是自己的化名,发再毒的誓言,顺子也无所谓。 “好,好,很好。不过空口无凭,先把你的手枪丢在地上!” 还没等顺子出手,段天明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跟师兄玩花样,把枪丢远一点!” 没有丝毫犹豫,顺子把一柄枪牌撸子远远丢了出去。 “哈哈哈,小师弟,看来你还是不老实啊,还有一把枪呢?” 顺子快速取出另一只枪中的弹匣,丢到了远处巷子中间。 “子弹早打光了,一把空枪而已。师师兄,这样总可以?” “很不错,你现在举起双手,走到巷子中央的开阔处!” 顺子依言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没有段天明的命令,谁也不敢贸然开枪。 玄铁牌没到手,段天明此时还舍不得他死。 所以顺子有底气,把自己置身于对方的枪口之下。 见顺子迈步走出,两侧的屋顶上,立即探出七八颗脑袋。 而段天明则是一脸兴奋,从藏身处冒出,向着顺子这边移动。 一瞥之间,顺子已经记准了现身几人的方位。 他猛然脚下发力,身子倒纵而出。 与此同时,他已经从背包里取出最后一柄枪牌撸子。 朝着屋顶,将弹匣打空。 枪声停歇,顺子已经回到了墙边。 啊~ 对面屋顶传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顺子听得出来,这声音是段天明的。 紧接着,便是一阵噗通噗通的声音,几具尸体从屋顶滚落。 因为段天明一直在移动,顺子并没有选择一枪爆头,那样命中的几率太低。 而是选择击穿他的心脏,这样即使打偏,也能造成段天明重伤。 可就在他倒纵的瞬间,段天明意识到不对,放慢了速度,于是这一枪打在了他的右臂上。 刚好还是先前中枪的地方,老伤加上新创,这条手臂怕是废了。 跟师父张永泰不一样,段天明的右手速度要比左手更快,这也是他一直赖以自豪的地方。 段天明捂住中枪的伤口,不由怒火中烧。 他向着顺子恶狠狠吼道:“姓李的小子,一条道走到黑是不是?今天老子要是不弄死你,老子跟你姓!” “都给我狠狠地打,老子今天还不信了,火力压制之下他还能伸出手来!” 在他的一番痛斥之下,手下的青皮趴在屋脊的另一侧,探出手,向着下面开枪。 这种打法,不会对顺子造成任何威胁。 段天明急怒之下果断出手,左手挥刀抹了一人的脖子。 鲜血喷溅而出,旁边一人被溅得满脸是血,顿时裤裆一热,尿了裤子。 “谁他娘的再畏畏缩缩,就跟何虎一样!” 受到段天明的威吓,青皮们纷纷从屋脊上探出身子,向着顺子藏身的位置开枪。 顺子被夹在巷道中间,不停挪动身子,子弹在身侧乱飞,溅起的砖石碎末敲击在脸上,隐隐生疼。 这样的密集攻击,他绝对坚持不了太久。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哥,别怕!小白狐儿来了,这些王八羔子,一个都别想逃!” 这么密集的枪声,顺子肯定被包围了,宋颀怕他撑不住,放声高喊。 听到宋颀的声音,顺子精神为之一振,激动得差点流泪。 小白狐儿,我的好兄弟! 他身上顿时有了力气,几个闪跃,让对方的又一轮枪击悉数落空。 “兄弟们,四人一组,四面合围,别放走一个!” 孔鹤鸣的声音远远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很显然,孔鹤鸣带的人已经四面散开,要将对方困死在这里。 另外有两人的脚步声则十分清晰,直奔这处巷弄而来。 不用想,来者肯定是宋颀和孔鹤鸣。 顺子正要再次腾挪,屋顶的枪声戛然而止。 段天明的声音再次传来,“所有人立即撤退,谁走得慢了,生死自负!” 不得不说,这个家伙极其冷血,把手下的命根本不当一回事。 相对于取顺子性命,显然自己的命更加重要。 段天明立即在屋脊上伏低身子,向前急窜,对身后的青皮不再理会。 想走?可没这么容易。 顺子憋足了气力,血淋淋的双脚在墙体上借力,身子腾空而起。 窜到了屋檐之上! 第142章 你哥没死 顺子抬脚搭上屋檐,想要置身于屋檐之上,却发现自己早已力不从心。 他果断放弃,举起手枪对着段天明的背影,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连八声枪响,顺子瞬间打光弹匣里的子弹。 在身子下坠途中,他眼角的余光发现,段天明的身影在黑暗中明显一滞,随后轰然倒下。 得手了! 顺子对自己的枪法,有着绝对的自信。 终于亲手击毙了师父的孽徒,顺子心中一阵兴奋。 他正要更换弹匣,却突然感觉胸口一麻,全身失去了力气。 不知是哪个青皮,朝着顺子这边开了一枪。 顺子此时早已精疲力尽,全靠一口气撑着,并且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段天明身上。 对剩下的几名青皮,根本无暇防范。 顺子的身子在下坠途中已经变形,变得头下脚上。 若是这样落下,即便没被打死,也会撞死在石板路上。 保留着心里的最后一丝清明,顺子奋力勾起脑袋,想要背部着地。 然而在后背触地的那一刻,由于惯性巨大,后脑还是重重地落在地上。 他只感觉脑袋嗡地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这时,段天明带来的人只剩下了五六人。 领队的已死,所有人都没了斗志。 孔鹤鸣带来的斧子帮兄弟,轻而易举便把他们围在垓心。 “把枪丢在地上,举起双手!否则,死!” 孔鹤鸣铁青着脸,声音低沉,话语简短有力。 一阵叮当声响,所有青皮都把枪丢在了地上,乖乖地举起双手。 孔鹤鸣大手一挥,“把这几人绑了,再搜索一遍,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这里还有一个!” 一名帮众押着一人走来,他忍不住笑道:“这个家伙趴在屋顶装死,若不是尿湿了裤子扛不住冷,还真给他逃了!” 孔鹤鸣忍住笑,一双锐利的眼睛四处搜寻,他在寻找顺子的踪迹。 “顺子兄弟,你在哪里?” 连喊了两声,没有任何回应。 孔鹤鸣不由心中一紧,他知道顺子在老板心中的分量。 就是把这些青皮都杀了,也抵不上顺子的一条命。 当时江边枪声大作,他就应该分兵过去探查情况。 因为当时太过黑暗,而且距离较远,估计水老鼠不会在那里登岸,他便选择了按兵不动。 这件事无论怎么说,孔鹤鸣都难辞其咎。 他正要从屋顶跳下,却听脚下的巷道里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 “哥——你可不能死啊,你说过的,要给小白狐儿找全申沪最漂亮的娘们,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见到张爷爷,可怎么向他老人家交待!” 孔鹤鸣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宋颀脱下了帮众给他的棉衣。 自己光着膀子,拼命把衣服往顺子身上套。 随后把顺子紧紧抱在怀里,抬起手不停抽自己嘴巴。 “什么怎么交待,你他娘的宋颀还有啥脸面活着!” “你凭什么让顺子一个人追,自己不跟上去!” 啪啪啪,又是一连串嘴巴抽响。 “搬救兵俞大哥一个人难道不够?就少你宋颀一个?你他娘的就是个怂货!” “你哥不在边上,你就是一个软蛋!” 宋颀不停抽自己嘴巴,就跟疯魔了一样。 孔鹤鸣赶紧从屋顶跳下,赶到宋颀身边。 打开手电筒一看,顺子脸色发青,嘴唇乌紫,左边胸口一个圆洞,伤口的血液已经凝固。 伸手一探,顺子浑身冰冷,这让孔鹤鸣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抱着一线希望,他伸手探了探顺子的鼻息,似乎有微弱的气息吹在手指上。 有点像是幻觉,又有点像是外界的风吹在手上。 他也不能确定顺子死没死,又伸手搭上了顺子的颈动脉。 “宋颀,别发疯了,你哥没死!” 感受到顺子颈动脉的跳动,孔鹤鸣的心中一阵狂喜。 抛开他自己对顺子的敬佩不说,顺子若是真死了,王老板这一关他也过不了。 以老板的脾气,非亲手毙了自己不可。 王元申看起来儒雅,一旦发起火来,连阎王都怕。 “啊?你缶(说)啥?” 宋颀脸颊高高肿起,说话已经不利索,脑子也有些发懵。 “你哥没死!” 孔鹤鸣不再跟他废话,伸手拉起顺子背在自己背上。 “别愣着了,跟我一起送你哥去医院!” 不等说完,孔鹤鸣撒腿便走。 宋颀醒过神来,立即快步跟上。 见街边一辆黄包车锁在路灯柱上,宋颀立即上前,开枪打断锁链,将黄包车推到孔鹤鸣身边。 “你扶着我哥,我送你们去华声医院。” 华声医院就在外滩,是仰格兰人开的一家教会医院,也是全申沪最好的医院之一。 孔鹤鸣把顺子放在车上,又把大衣脱下裹在顺子身上。 “出发!” 孔鹤鸣对着宋颀一声令下,他已经顾不上自己是什么语气,救人要紧。 残局自然有手下回去收拾,他无需过问,也顾不上。 宋颀甩开脚步一路狂奔,十几分钟后,在华声医院急诊部门前戛然止步。 孔鹤鸣抱起顺子奔进大厅,不住口地嘶喊,“医生!医生在哪?赶快救人!”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闻声跑出,她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 见顺子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立即意识到问题很严重。 她回身高喊:“刘曼,夏珊,担架!检查室准备!” 这时候一个大胡子白人走了出来,操着生硬的华夏语向女医生问道:“doctor李,你这是要做什么?” 宋颀不愿看到片刻耽误,急眼道:“洋鬼子,你他妈瞎呀!没看见医生在救人吗?” 洋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no no no!先交一千大洋或是五百米刀押金,否则把人带走!” 宋颀和孔鹤鸣晚上都是在执行任务,哪里会带这么多现金在身上。 孔鹤鸣从腰间拔出手枪,抵在了洋人的脑门上,骂道:“老子给你一粒子弹够不够?” 洋人并不担心孔鹤鸣会开枪,一脸的蛮不在乎,摇头骂道:“真是一群野蛮人,不可理喻!” 姓李的女医生见伤者已经进了检查室,快步走了进去。 在检查室门前,她丢下一句话:“威廉,救人要紧!他们要是交不起钱,全都算在我头上。” 第143章 老结棍,勿要波 掏枪的这名男子穿着不俗,而且李医生似乎在哪里见过,她毫不犹豫便把医疗费应承下来。 况且此时救人要紧,已经顾不上那么多。 威廉摊开双手,耸了耸肩,“遇到了doctor李,算你们走运。” 说完,转身走回了办公室。 孔鹤鸣心中有些奇怪,这个李医生看起来柔柔弱弱,见到枪竟然神色如常,面不改色,绝对不是普通人。 这一番闹腾,顺子迷迷糊糊睁开眼来,看着四处都是白墙,忍不住问道: “我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李医生一脸和蔼,眯眼微笑着安慰道:“不要担心,你这是在医院里!” 虽然李医生戴着口罩,可顺子还是觉得她的笑容有几分熟悉,而且话语听起来让他特别安心。 “妈是是你么?” 他突然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安,脑袋一偏,又昏睡了过去。 李医生一边快速检查伤口,一边吩咐:“刘曼,通知手术室,准备手术,缝合伤口!夏珊,准备一间病房,暖气开到最大!” 昏睡中,顺子似乎看到了母亲的身影。 母亲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衫,带着他在草地上快乐地奔跑。 他在母亲身后叽叽喳喳地笑着,迈开小短腿追到河边,掬起河水,奋力向水面上挥洒,驱赶水里的游鱼。 “智信,你长大了准备做什么?” “妈,俺长大了什么也不做,就在你身边孝敬你!” 母亲伸手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笑道:“没出息!好男儿志在四方,以后要像你爸爸一样,做个有本事有担当的男子汉!” “俺不,俺就要跟俺妈在一起!” 梦中的一切,清晰而又真实。 让顺子沉浸其中,他希望这个梦,可以一直做下去,一直享受着只有在梦中才能感觉到的温馨。 手术室外,孔鹤鸣坐在长椅上闷头抽烟。 宋颀在过道里不停踱步,焦急地来来回回走个不停。 孔鹤鸣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抬头道:“宋颀兄弟,你能不能消停一会,转得我头晕。” 宋颀到他身边坐下,拉着他胳膊,“会没事的,孔大哥,我哥会没事的,你说是不是?我哥会没事的” 瞧他已经语无伦次,孔鹤鸣安慰道:“看得出来,这个李医生是个好医生。放心,顺子不会有事。” 这时走廊的入口处,一名男子快步走来。 他身材不高,戴着眼镜,一副儒雅风范。 在他的身后,跟着四名随从。 来者正是斧子帮帮主王元申,四个随从则是斧子帮四大部长。 来到孔鹤鸣身前,王元申瞬间变了脸色,问道:“人怎么样了?” 孔鹤鸣站起身,恭敬道:“老板,医生正在抢救!” 王元申一把抓住孔鹤鸣的领子,怒道:“你他娘的怎么搞的,让你接个人,你居然给老子搞成这样!” “孔鹤鸣你信不信,我他妈现在就毙了你!” 王元申咆哮着,伸手从腰间掏出短枪,咔嚓一声,子弹上膛,枪口抵在了孔鹤鸣的脑门上。 孔鹤鸣微微闭上眼睛,声音中充满惭愧,“老板,是我没照顾好自己兄弟。不需要你亲自动手,顺子兄弟要是救不回来,我自行了断!” 在王元申的身后,何允之和罗静农见状大惊,两人同时扯住王元申的手臂。 “老板不要冲动,当时江边太黑,分不清敌我,这事也不能全怪鹤鸣!” 王元申收起枪,心中怒气不平,朝何允之吼道:“把牧云龙那小子给老子叫过来,今天的《申沪早报》上,我要看到怀社伏击抗倭英雄的消息!” 正在这时,手术室的房门打开稍许,李医生探出头来。 她没好气朝王元申道:“你们能不能小点声,病人需要安静!” 王元申转身看向李医生,两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是你!” 这个李医生,王元申不久前才见过。 在淞北真如镇,王元申带着抗倭义勇军,协助十九路军作战。 而李医生 ,则是民间医疗救护队的领队,在前线帮着抢救伤员。 两人匆匆见过几面,王元申叫不出李医生的名字。而李医生,却对这位抗倭义士的名字如雷贯耳。 王元申走到手术室门旁,低声道:“里面的这小子,几小时前才去炸了鬼子军舰,实打实的抗倭英雄,不管花多大的代价,都要救活他!” 李医生摘下口罩,微笑着说道:“王司令,不用担心。病人没有大碍。” 王元申是抗倭义勇军司令,李医生的一声王司令,喊得极其自然。 “他胸口的枪伤,没有伤到心脏和脊柱。子弹从前纵膈的间隙射入,从后背射出,没有留在体内。” “这种贯穿伤,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王元申急切问道:“病人醒了没有?” 李医生摇了摇头,“病人失血不多,各项体征都在恢复。脚部有一处贯穿,但没伤到骨头和经脉,伤口都已经做了处理。” “可不知为什么,病人就是不愿醒来。可能是长时间经历低温造成的,静养一段日子,应该没有大碍。” 王元申长舒了一口气,朝李医生道:“李队长,谢谢你!” 李医生笑道:“不用谢我,救护抗倭英雄,我们每个有良知的华夏人,都会去做。” 王元申转过身,伸指遥点孔鹤鸣,脸色已经变得柔和。 “算你小子幸运,以后给我长点记性!李来顺一天不醒,你就一天不准离开病房!” 孔鹤鸣满脸喜色,把身体站得笔直,朝王元申道:“是,老板!” 手术室的房门打开,两名护士推着顺子走出。 此时的顺子双眼紧闭,脸上已经恢复了几分血色。 天亮之后,云开雾散,天空一片清明。 只有黄甫江面,还有些许微薄的雾气。 申沪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报童的卖报声。 “卖报卖报!” “最新出版的《申沪早报》!” “鬼子出云号巡洋舰遭受重创!清帮怀社成员伏击炸舰英雄!” 申沪百姓纷纷涌上街头,抢购当天的报纸。 大家奔走相告,称赞英雄的壮举,痛斥怀社青皮的卑劣行径。 而此刻的法租界秦公馆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沙发上,一脸怒气。 旁边站着的余世通,满脸愧色,神态恭敬。 “社长,世通都是按照郑先生的要求来办的。要人给人,要枪给枪,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中年男人怒气不减,“我生气不全因为你!这个段天明竟然存着私心,找到线索了也不跟我汇报!” “世通,不管花多大代价,都要把段天明要对付的人给我找出来!” …… 黄甫江边。 申沪百姓一大早就赶到外滩公园,想要看看鬼子的军舰被炸沉了没有。 外滩的高楼上也挤满了人群,就连附近江边滩涂,也到处都是闻讯赶来的申沪百姓。 大家都想亲眼见证,平日嚣张跋扈的小鬼子,究竟是一副什么样子。 没有让大家失望,出云舰正中三个高大的烟囱已经不再向外排放黑烟。 几艘巨大的拖船,正在拖拽着出云号巨大的舰身,缓缓离开外滩段黄甫江水域。 周围几艘护卫舰,守护在出云舰两侧。 申沪百姓击掌相庆,“小鬼子军舰不是老结棍么?勿要波呀!” 这话的意思是:小鬼子,你不是牛吗?别跑呀! 这时候,顺子静静地躺在华声医院的病床上。 宋颀守护在一旁,满脸都是泪痕。 第144章 全城欢庆 宋颀紧紧抓着顺子的手,低声说道:“哥,我跟你说,咱们虽然没把出云号炸沉,但是那水中的铁王八已经趴窝了。” “尤其是咱们安装在排水孔的炸弹,更是把舰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 “小鬼子已经把出云号拖走,所有军舰都撤出了黄甫江面,估计是吓破胆了。” “申沪的老百姓都在江边看热闹呢,都夸赞咱们干得漂亮!你要是见了,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王老板已经让人在报纸上发文申讨清帮怀社,现在这帮青皮已经成了过街老鼠,根本就不敢出门!” 尽管宋颀不停念叨,可顺子静静地躺在床上,表情安宁祥和,就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哥,段天明那小子后心被你打了八个窟窿,整个心脏都成了马蜂窝。” “咱们再也不用担心,段天明这忘恩负义的家伙对张爷爷背后下黑手了!” “哥,你倒是快点醒来呀,小白狐儿要跟你学枪法,打鬼子,除汉奸,痛痛快快干一场!” 宋颀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在他眼里,顺子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这次受伤倒下,让他内心始终无法接受。 孔鹤鸣在一边劝说道:“宋颀,你不要太难过,李医生都说了,顺子很快就会没事的。” 听到“李医生”三个字,顺子的眼球似乎动了一下,很快又归于平静。 这时俞平山轻轻推开病房房门,走了进来。 这个黝黑精瘦的汉子,走起路来轻手轻脚,有点像个娘们。 在他身后,跟着二十多名淮海望夜公司的兄弟。 大家都是没有文化的粗鲁汉子,不管走到哪里都满嘴粗话,闹个不停。 这会儿却没有一人出声。 得知顺子身体没有大碍,俞平山等人均是喜形于色。 俞平山低声道:“顺子兄弟,知道全申沪我最佩服谁吗?” “一个是王老板,第二个就是你,咱们冯爷都要往后面靠靠。” “你不知道咱兄弟们现在有多开心,一个个走在路上都扬眉吐气的,看看今后谁还敢指着咱们脊梁,骂一声水老鼠!” “你快点醒来,咱们在一起去干一票大的,真他娘的过瘾!” 俞平山越说越兴奋,声音也越来越大。 他身后众人附和道:“是啊,兄弟你快点醒,你醒得迟了,咱们可把鬼子都给打完了!” 众人一起开口,房间里顿时嘈杂起来。 但顺子依旧紧闭双眼,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 孔鹤鸣朝众人挥了挥手,低声道:“都不要说了,让顺子兄弟好好睡一会。” 俞平山做事干脆利落,立即对手下众人道: “顺子兄弟没事,咱们就放心了,都走,在这呆着不说话,估计能把你们憋死!” 众人刚刚离开,袁兆祥匆匆赶到。 “什么情况,怎么伤得这么重?” 宋颀垂泪说道:“祥子哥,我哥这次是不幸中的万幸,枪弹打穿了胸口,却没打到心脏。” 祥子立即脸色变得凝重,脱口道:“难道怀社的人有狙击步枪?这帮龟儿子,最好不要落在老子手里!” 按照常理来说,一般只有步枪和狙击枪子弹能贯穿人的身体。 而手枪子弹因为射程短,威力小,子弹进入人体后,一般都会留在体内。 除非近距离射击,而且射击的位置阻力又特别小,才能形成贯穿。 “医生说了,看伤口的大小,应该是毛瑟手枪所伤。那帮青皮一个都没跑掉,他们手里拿的,确实也都是盒子炮。” 孔鹤鸣在一旁连忙解释。 祥子忍不住低声骂道:“这帮孙子,跟汉奸有什么两样!” 骂完之后,他在床边坐下。 看着睡梦中的顺子,祥子低声道:“顺子,知道不,哥哥我昨晚带人把赵公馆给屠了。” “上至赵有德,下至司机德拉,一个都没放过。不过跟你这相比,咱们那点活儿,连个屁都不算。” 他絮絮叨叨把昨晚刺杀赵有德的事说了,可顺子就是没有丝毫动静。 祥子忍不住看着宋颀道:“这家伙怎么不愿意醒?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鬼压床了?” 宋颀摇头道:“问过医生了,我哥有可能是睡眠瘫痪,也有可能是梦境太美好,他不愿意离开。” 祥子盯着顺子看了好一会,突然笑了起来。 “臭小子,还治不了你了!” 他猛然起身,朝宋颀道:“宋颀,跟我去把陶展如给请过来!” “你看他那表情,肯定是梦到陶展如了!” 宋颀一拍大腿,“祥子哥就是厉害,我怎么就没想到。换做是我,梦到了小素素,谁喊也没用。” 他着急忙慌地起身,“祥子哥,咱们这就走!” 两人赶到洛克路陶公馆,却发现陶展如不在。 听说宋颀是陶展如的同学,门房阿姨两眼放光,对着两人说道:“小姐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外滩看看。” 宋颀客气说道:“阿姨,陶小姐要是回来,麻烦告诉她一声,就说宋颀在华声医院,有重要的事情找她。” 门房阿姨眼神中闪出几分失望,但依旧保持着微笑。 “原来你就是林小姐成天念叨的宋颀?放心,我记下了!” 宋颀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跟祥子一起离开。 来时的路上两人就已经发现,外滩黄甫滩路上早已人山人海。 申沪的百姓顾不上在家过年,纷纷涌出家门,要到江边看个究竟。 看到倭军军舰离开,个个兴高采烈。 人丛中,林素激动得小脸通红,对陶展如道:“展如姐,这事谁干的?我要知道是谁,非嫁给他不可!” 陶展如笑道:“估计没有那么容易嫁,这事一个人可干不了。” 林素笑道:“我不管,我知道有谁就嫁给谁。” “你要是这么稀里糊涂把自己嫁了,宋颀怎么办?” 林素嘟起了小嘴,不再说话,显然是割舍不下宋颀。 陶展如拍了拍她肩膀,“好了,豪言壮语都说过了,咱们再四处看看。” 大街上已经有不少百姓自发组织起来,带着蟹壳黄、排骨年糕等早就准备好的年货,赶往淞北。 申沪,在多日恐慌之后,终于有了节日的喜庆。 看到报纸,大家都已经知道,抗倭义勇军和十九路军,正在和倭寇血战。 他们要去慰劳前线将士,向他们表达心中的敬意。 之前宋颀跟顺子念叨的那些,只是听说,此时亲眼见到,顿时感到心中震撼,又有几分自豪。 看着涌向淞北的人群,祥子忍不住感叹:“谁说咱们华夏国人冷漠了?你究竟做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 在人山人海中,想要找到陶展如,太难了。 回到医院病房,顺子依旧在打着点滴,他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 虽然没有醒来,但嘴角却带着笑意。 宋颀忍不住吐槽:“哥,你倒是爽了,把别人都给急死了!你就别做梦了,马上真人就到了。”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时分,陶展如蓬乱着短发,和林素两人匆匆赶到。 见到病房里的顺子,陶展如快步走近,问道:“李来顺,你怎么样了?” 第145章 我是一个贼 宋颀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林素见到宋颀,双眼含羞,脸庞发红。 她本来以为,宋颀会第一个跟她打招呼。 没想到宋颀就跟没看到她一样,也不跟她说话,直接面对着陶展如。 他扬了扬手中的报纸,说道:“陶小姐,这是今天的《申沪早报》,你已经看了?” 陶展如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第二条新闻,清帮怀社伏击的就是我哥!他估计没多少时间了,你好好陪陪他!” 说完,他脸色沉重,伸手拉住林素的手,走向病房门外。 孔鹤鸣和祥子默契地一脸悲戚,低着头离开病房。 出门时,祥子轻轻关上了房门。 房门刚刚关上,林素就忍不住跳了起来。 “宋颀,这事真是你们干的?” 宋颀骄傲地抬起下巴,“那还用说,出云号舰身上方的豁口,就是我和我哥炸的。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 他一脸得意地看向林素,没想到林素踮起脚尖,一口亲在宋颀依然红肿的脸上。 完全不顾忌,孔鹤鸣和袁兆祥就在旁边站着。 他们哪里知道,早晨林素就在江边发过狠话,要嫁给炸舰英雄。 这时她发现,既可以嫁英雄,又不用舍弃宋颀,心中的喜悦自然抑制不住。 宋颀伸手摸着被亲过的脸颊,神色有几分尴尬地瞟了祥子和孔鹤鸣一眼。 “素素,我哥在里面生死未卜,咱们这样,不合适?” 林素一脸惭愧,“对不起,我知道你参加行动,心里一高兴,就没想这么多。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别呀,这样多好!”宋颀立即忙着纠正。 祥子回过头,朝林素笑道:“别听这条小狐狸瞎说!顺子没事。你们刚才干了啥我们没看见,继续,继续!” 病房里。 宋颀的话,让陶展如顿时愣怔在原地,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她快步走向病床,见顺子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双脚缠着厚厚的绷带,像大象腿一样。 陶展如连忙抬手捂住自己嘴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看着顺子平静的面容,她艰难挪动脚步走到床边,在凳子上坐下。 她伏下身子抓住顺子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仔细感受着他的温度,生怕一松开手,这只手就会变得冰冷。 “顺子,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天一直在生你的气。” “你总是神出鬼没的,不在我身边。” “你知道吗?只要你在身边,我不管做什么都很心安,哪怕遇到危险也不会害怕。” “尤其是这段日子,你不在我身边,我总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我生你的气,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都是轰轰烈烈的大事。你能原谅我吗?” 顺子依旧面容平静,嘴角带着笑意,就是不睁开眼睛,看着有几分诡异。 见他这副样子,陶展如泪流不止,忍不住低声啜泣。 “顺子,你什么都好,就是这一条不好,什么事都隐藏在自己心里,去做什么也不跟我说。” “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抗击倭寇这样的事,我又怎么会拦着你?” “顺子,你快点好起来,以后带着我一起,你说好不好?” 一连问了三句,陶展如抬起手背,轻轻擦拭被泪水模糊的双眼。 她原本性格比较内敛,许多话都埋在心里。 但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这些话现在不说,要是以后没有机会说呢? 那样,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她突然发现,顺子紧闭的双眼,眼球似乎在不停转动。 陶展如心中一阵狂喜,止住了哭泣,“顺子,我的话你能听见,是不是?” 她不停摇晃着顺子的手臂,顺子全身绵软无力,没有丝毫回应。 “顺子,你别把我当傻子。你在骗人是不是?” “上次问我‘李来顺和蔡真哪个重要’的人,就是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顺子,你就是个傻子,就是一块木头!我喜欢你,难道你看不出来?” “在我心里,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说到这里,陶展如有些激动,握紧了顺子的手,贴在脸上不停摩挲。 “顺子,好好活着,别离开我好么?” 突然间,陶展如感觉顺子的手指动了动。 她看向顺子的脸庞,发现顺子的眼皮底下,眼球在不停转动。 于此同时,顺子的嘴唇微动。 “妈是你么?那…为什么…你会离开我?” 陶展如: 这个家伙,自己在这说了半天,他竟然一句都没听进去。 陶展如心中微微不平,但看到了顺子将要醒来的迹象,心中还是喜不自胜。 她忍不住脱口道:“顺子,是我呀,是喜欢你的展如!” 她话音刚落,顺子猛然睁开眼睛。 “展如,怎么是你?我这是在哪里?我妈妈呢?” 这话问得陶展如有些发懵,也有些心酸。 她平复了下心情,紧紧握住顺子的手。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顺子,你终于醒了!” “你这是在医院里,放心,你很快就会没事的。” 顺子看向陶展如,眼神中满含深情。 “展如,你的话,我其实都听见了,我只是感觉很遥远,很遥远,似乎在另一个梦境当中,一切都不真实。我还以为,是妈妈在喊我。” 陶展如展颜一笑,带着几分娇羞,如风落桃花,美得动人心魄。 “陈智信,你坏死了!你明明听见了为什么不醒?就是想听我说下去,是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给我看病的女医生,让我想起了我的妈妈。我沉浸在小时候的梦里,就是不愿意醒过来。” 顺子的心中充满了快慰喜乐,但他还是轻轻抽回手掌,语气带着几分歉意: “展如,你刚才说的话,我都记在了心里。可是,我不值得你这样!” 顺子的眼神中,有快乐,有挣扎,还有一丝决然。 陶展如感到有些讶异,禁不住脱口问道:“为什么?难道是我不够好?” 随即她的眼神有些黯然,“我知道,有时候我是很任性,还喜欢耍小性子。这些,我都可以改。”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没想到一向清高的自己,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爱情,有时候真的会让人迷失自我。 顺子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展如,你是个好姑娘。我这么说,是因为我不够好。” “因为我是一个贼,我根本就配不上你!” 说出这句话,顺子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静静看着陶展如娇美的面庞,心中在痛苦地挣扎。 陶展如抓过顺子的手,紧紧握在自己胸前。 “陈智信,你在骗我。你要是不喜欢我,你直接说,无论什么原因,我都能接受。但是,你不能骗我!” 要是在以往,这样的话陶展如根本不可能说出口。此时既然已经表明了心迹,就索性把话都说明白。 但是,她又有些恨自己不争气,竟然把身段放这么低。 她不解地看向顺子,两行泪水不知不觉流在脸庞上,好似梨花带雨。 第146章 谁怕谁呀 顺子不敢看她的眼睛,狠狠心,把脸转向了里面墙壁。 “我没有骗你,我真是一个贼。我这一身本事,都是师父教给我的。师父绰号‘鬼手张’,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江洋大盗。” “所以,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在一起,估计也不会长久。” 听了顺子的话,许多积压在心里的谜团终于解开。 陶展如清醒地知道,顺子绝对没有骗自己。 他说的,全都是真的。 但是在陶展如的心中,依然不愿面对这个事实。 她下意识反问道:“你真的只是一个贼?” 顺子转过脸来,朝陶展如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去平章大学,只是一个幌子。就是为了扩大交往范围,趁机寻找父母。” 这就越发合理了,前前后后都能对的上,容不得人产生一丝怀疑。 但陶展如生在申沪,从幼年开始,便接受了很多新思想,根本不会被世俗观念所束缚。 她正当憧憬爱情的年纪,一旦心有所属,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再加上她本身骨子里就有一种不服输的性格,这样的结果,她不仅不愿接受,更要执意扭转。 顺子是盗贼又怎么样?可他是抗击倭军的英雄! 即便是贼,也肯定是一个侠盗。 她心里有他,便把一切都往好处想。 陶展如抬起手背擦干眼泪,咬了咬牙,沉声说道: “陈智信,你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顺子抬起头,见陶展如平日黑白分明的眼球,已经布满了血丝,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你问,我绝不说谎。” “陈智信,你喜不喜欢,我,陶展如!” 陶展如认真看着顺子的双眼,说到最后,一字一顿。 顺子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跟陶展如四目相对,沉默不语。 “既然你不说话,你就是默认了。只是我没有想到,你陈智信连倭国的军舰都敢炸,却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陈智信,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顺子被激起了心中傲气,不就是相互喜欢吗?谁怕谁呀! 难道自己真的要像师父那样,一直孤家寡人。 但是到了五十多岁,还不是让师娘给拿下了? 白白浪费了多少年光阴! 人生在世,要快意恩仇,更要快意情仇。 否则这一辈子,对不起自己,也辜负了和自己相互喜欢的人。 想明白了这一点,顺子的一双眼睛顿时精光四射。 他朝着陶展如郑重点头,“是!陶展如,我喜欢你!” “从你第一次开始给我们补课,我就已经开始喜欢你了!” 陶展如芳心大慰,喜极而泣。 她探身扑到顺子怀里,不停捶打着顺子胸膛。 “陈智信,你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什么事都瞒着我。以后,不许这样了!” 顺子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但心里却十分快慰。 他伸手抚摸着陶展如的短发,答应道:“只要你为我保密,我什么都不瞒着你。” 陶展如抬起头,微笑着捏了捏顺子脸庞,“臭小子,这次要不是受伤,什么时候才能跟我把话挑明?” “这一点,你可比不上人家宋颀。” 顺子咧了咧嘴,“我怎么能跟他比,小白狐儿那脸皮,比城墙还厚。” 见顺子表情有些痛苦,陶展如赶忙起身,轻轻掀开了被子。 见顺子胸口偏左的位置,雪白的纱布上渗出了一片血迹。 她不禁大惊失色,“怎么会伤在这里?” 顺子轻轻点头,“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回头得好好谢谢昨晚那个医生。” “她不仅救了我的命,还让我做了那么美好的梦。” 不等陶展如说话,顺子继续说道:“进手术室前的第一眼,我迷迷糊糊中就觉得她很像我的妈妈。那双眼睛,我不知梦到过多少次。” 听着这话,陶展如有些心酸,轻声劝慰道: “只要确定你父母还在申沪,我们大家一起找,就肯定能找到,不要担心。你先别说话,防止扯着伤口。” “都是皮肉伤,没事!” 顺子想起身坐起,但十分虚弱,身子刚刚抬起一点,又无奈躺了回去。 “展如,那个女医生在哪里?我想见见她。” “好,我让宋颀去找她。” 陶展如起身,快步打开房门,对着外面喊道:“你们都进来,顺子醒了!” 顺子醒了这么久,总不能把别人一直关在门外。 宋颀携着林素的手,率先走进。 他满脸都是笑容,嘚瑟道:“我就说,只要展如姐一来,我哥铁定醒!” 祥子忍不住打趣道:“这话怎么成你说的了?” 陶展如在一旁羞红了脸,明艳的脸上更显娇艳。 她转头看向宋颀,一双美丽的眼睛里,眼神凌厉得似乎能杀人。 “宋白狐,你捉弄我?” “没有,嫂子。” 宋颀舔着脸笑着,“我曾经发过誓,我的这个外号,只有我哥跟嫂子能喊。连素素都不行。” 随即他压低声音,贱贱地说道:“嘿嘿,展如姐,你是不是该谢我?要不是我,那些话你怕是永远都不会说出来!” “你居然还偷听?!”陶展如的脸更红了。 他们的对话自然瞒不过顺子,他知道陶展如脸皮薄,连忙岔开话题,“给我看病的医生在哪?推我去见她。” 宋颀和孔鹤鸣同时说道:“你是说李医生?” 顺子反问:“你们确定她是姓李?” 宋颀用力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了什么。 他转身离开病房,向医生办公室飞奔而去。 片刻之后,宋颀蔫头耷脑地回来。 到了床边,他朝顺子摇了摇头,“李医生不在,那个大鼻子威廉说她去淞北了。” “淞北?” 顺子有些失望,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孔鹤鸣此时心情大好,他笑着对顺子说道:“老板认出她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在真如战地医院,我们曾见过她,李医生带人在那里抢救伤员。” 顺子追问道:“这个李医生,叫什么名字?是不是李昭水?” 孔鹤鸣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医疗队的人,都称呼她李队长。” 顺子的话,让孔鹤鸣之外的其余四人,心里均是一惊。 宋颀、祥子、陶展如和林素都知道,顺子的母亲就是姓李,名字他们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叫李昭水。 陶展如担心顺子会过于激动,不利于身体恢复,柔声安慰道:“既然李医生就在这里工作,她肯定会回来的。” “咱们就在这好好休养,不要着急。你什么都不用想,你是她的病人,说不定她那边一忙完就会过来看你。” 不管这个李医生是不是李昭水,这个时候都不适合让他们见面。 如果真是顺子母亲,天知道他会激动成什么样。 如果不是,估计打击会更大。 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又突然彻底破灭,任谁都会心情大起大落。 顺子眼神焕发出动人的光亮,喃喃道:“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忙完。” 这时护士刘曼和夏珊前来为顺子更换床单,陶展如迎了出去。 她在门外低声道:“病人还比较虚弱,待会他问你们李医生的情况,什么都不要说,免得病人情绪激动。” 以顺子的耳力,早已把陶展如的话听得一字不剩。 第147章 争风吃醋 待两名护士走进房间,顺子硬生生忍住没问。 他跟陶展如此时两情相悦,不忍心拂了她的一番美意。 反正段天明已死,顺子少了一份后顾之忧,寻找父母的心情也没有先前急切。 唯一遗憾的是,他并不能确定段天明身后的人,是不是余世通。 好在有了线索,就有验证的机会。 只是余世通在申沪的势力太大,就算是王老板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虽说这一次,王老板几乎和余世通撕破了脸。 他们都是在申沪混社会的,两人虽然都心知肚明,却也没有上升到明面上。 余世通这样的人,顺子现在还没有跟他掰手腕的资格。 要想跟余世通、黄宗启这些清帮大佬抗衡,必须自己有足够的实力。 顺子在心中暗自盘算,王老板虽然实力不错,但他似乎并不想让兄弟们豁出性命,跟这些黑帮人物一争高下。 只要这些人不招惹江淮劳工,王老板也都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与其相安无事。 他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抗击倭人,以及刺杀贪官和锄奸上。 即便他挂了一个龙华山山主的名头,对龙华山的事务也无暇过问。 这个时代武馆没落,除了雄风国术馆之外,其他几家武馆,自己都难以养活自己。 要是能把宏门龙华山给做大,倒是一股不错的势力。 可自己只是龙华山三位六排大哥中的老二,根本就无从下手。 即便是可以做,也会有一种跟王老板争权的意味,顺子也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顺子正在胡思乱想,刘曼和夏珊已经更换好了被褥,重新放置了热乎乎的热水袋。 刘曼微笑着看向顺子:“病人好好休息,李大夫已经交代过,要不了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两人刚刚离去,蔡文鼎和戴青筠便推门走了进来。 戴青筠快步走向窗前,大声问道:“顺子兄弟,你怎么样了?谁把你伤成这样?看我不带人剁了他!” 顺子欠身想要坐起,牵动了伤口,皱了皱眉,又重新躺下。 他微笑着说道:“没事,伤我的人都去见阎王了!” 戴青筠笑道:“我就说嘛,我外堂的巡山大哥,可不是谁都能惹得起的。” 蓦然间,戴青筠看到顺子和陶展如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 她这才注意到,顺子的床边坐着一位身材姣好的女子。 戴青筠脸色微微一变,把陶展如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看得陶展如浑身不自在。 顺子嘴角现过一丝苦笑,介绍道:“这位是我在平章大学的同学,陶展如。展如,这两位是雄风国术馆的蔡文鼎蔡大哥,戴青筠戴大小姐。” 戴青筠心中涌过一阵浓浓的醋意,忍不住道:“顺子兄弟,不错啊!我还一直说你是木头,这手都牵上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本就性格直爽大大咧咧,快人快语。 此时情感波动,说话更加口无遮拦。 宋颀在一旁偷笑,拉着林素悄悄走出房间,这下有热闹看了! 孔鹤鸣和祥子跟蔡文鼎他们不熟,打了声招呼也离开了房间。 出门后,祥子问宋颀道:“这个戴大小姐,什么情况?” 宋颀嘿嘿一笑:“我也不明白,哥人没我帅,又闷骚,怎么就这么招人惦记!” 说完,他还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 林素在一旁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你这脸皮,可真厚的!” 孔鹤鸣和祥子一起哈哈大笑。 宋颀朝房间里指了指,低声道:“咱们别出声,好好瞧瞧热闹。” 林素气得跺了跺脚,“你这人真是,也不知道帮帮展如姐!” 宋颀摊了摊手,“怎么帮?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病房里。 陶展如被说得一脸尴尬,缓缓松开了手。 她站起身,向着两人微微鞠了一躬,微笑道:“蔡大哥,戴姐姐,谢谢你们来看望顺子。” 陶展如的语气,礼貌当中带着亲热。 戴青筠这才看清楚,这个陶展如不仅身材好,长得更是像仙女一样。 尤其是身上高贵的气质,还有彬彬有礼的微笑,让人心里生不出一丝嫉恨。 甚至还会在心里,产生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感。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抗拒。 “顺子是我自己兄弟,陶小姐,用不着你来谢我。” 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在戴青筠的心里,还是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顺子。 有这样一位倾国倾城的佳人相伴,他此生一定不会寂寞? 可自己又差在哪了?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 还有一身好武功,可不像这个娇娇弱弱的大小姐。 想到这里,她感觉心里又有了几分底气。 顺子本事这么大,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现在男人三妻四妾的多得是,大不了到时候把老大的位置让给他。 顺子这人厚道,会不会两头大也还说不定。 她在武馆,一向被父亲和众位师兄宠着。 想要什么从没有得不到的,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主动放弃。 她此时正当桃李年华,好不容易喜欢上了一个男子,想要放弃哪有那么容易。 跟无数情根深种的少女一样,戴青筠心思电转,各种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 一旁陶展如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她掩饰得极好,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招呼两人坐下。 举止大方得体,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她越是这样,戴青筠心中醋意越浓。 蔡文鼎一直都知道这位小师妹的心思,自从她第一次见了顺子之后,就对顺子一往情深。 他生怕戴青筠闹出什么笑话来,连忙向顺子道: “以后再有行动,你就招呼一声。这样偷偷撇开咱们,太不把龙华山的人当自己兄弟了!” 顺子道:“这次行动怕走漏了风声,王山主下了严令,我连展如都没说。” 听他这话的意思,陶小姐才是他最亲近的人,戴青筠心中一阵难过,狠狠地瞪了顺子一眼。 只听顺子继续道:“蔡大哥,你枪法练得怎么样了?” 蔡文鼎嘿嘿一笑,“兄弟,不是我吹牛,我现在单手换弹匣,比很多师弟都快。你教得那手是真管用!” 蔡文鼎断臂之后,一度极为消沉,认为自己成了废人。 自从顺子教他之后,一直苦练枪法,单手用枪已经不输于众多师弟,让他重拾了信心,整个人也变得爽朗起来。 顺子问蔡文鼎:“武馆的现在怎么样?日子还能过得去?” 对雄风国术馆的境况,顺子还是比较清楚的。 蔡文鼎有些惭愧,“师父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还是怪我没有本事,靠王山主接济了不少。唉,都是堂堂的五尺汉子,咱么可不能这么下去。” 陶展如在一旁静静听着,她此时方才明白,顺子离开学校,不知干了多少事情。 提到武馆的境况,戴青筠有些不平的心头,也不禁蒙上了一层阴霾,脸上现出了一丝担忧。 顺子看向蔡文鼎和戴青筠,低声道:“蔡大哥,戴大小姐,我能不能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第148章 其乐融融 蔡文鼎连忙道:“兄弟,你咋这么客气,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戴青筠也把一双美目投向顺子,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忙,需要别人来帮。 顺子指了指陶展如,笑道:“其实也不是我要帮忙,是她。” 陶展如有些意外地看了顺子一眼,怎么把自己给扯上了,没看见人家戴大小姐对自己是什么态度吗? 这个家伙,还真是个木头。 “主要是想给你们拉一点生意。陶小姐的父亲是四联实业的董事长,想给她找一个保镖,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你们能不能在武馆帮忙物色一个?” 顺子的话,让陶展如愈发感到惊讶,这根本就是没有的事。 自从倭国攻打淞北以来,除了顺子和宋颀,她出行一直都有石正南派人暗中保护。 根本就不需要再另外加派人手。 但顺子这么说了,一定有他的道理。 她立即接着顺子的话说道:“我经常参加学生活动,难免会遇到一些意外。一个月三百大洋,要是不够,还可以再加。” 她给出的这份工资,远超平章大学的教授,已经着实不低。 三百大洋,足够养活整个雄风国术馆了。 说完,她得意地看了一眼顺子。 你小子主动给我找保镖,这个钱总不会让我开口找爸爸要?看你怎么出! 这丫头,情商可真不低,顺子不由向她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不料两人的目光正好对上,顺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眼神里的欣赏,怎么都掩饰不住。 陶展如没想到顺子的这么从容,甚至还有几分高兴,没有丝毫担心忧虑。 她不由感到惊讶,原来这个家伙这么有钱! 自己一口许诺出去这么多钱,他竟然连眼都不眨一下。 谁知蔡文鼎连连摆手,朝陶展如道:“陶小姐,有顺子兄弟在,咱们若是收钱,那还算是人么?” 陶展如没想到顺子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心里一甜,瞥了顺子一眼,随即朝二人微笑说道: “咱们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你们要是不收钱,这事以后就不用再提了。” 蔡文鼎有些犯愁,要是不答应,就驳了顺子的面子。 可顺子交待的事要是收钱,那就太不仗义了。 戴青筠看着顺子和陶展如眉来眼去,心里一阵醋意翻涌。 情敌的钱,不赚白不赚。 她把心一横,沉声道:“既然顺子兄弟已经说了,这活儿咱们武馆必须接下来。也不用找别人,就我了。你们看怎么样?” 赚钱尚在其次,主要还能看着他们俩,不然的话,连人家抱娃了自己都不知道。 众人哪里知道,她在心里打着这样的小算盘。 蔡文鼎知道师妹向来说一不二,于是笑道:“由师妹来保护陶小姐,比谁都要合适,还不引人注目。” 陶展如一阵错愕,她万万没有想到,戴青筠会自己把这个活儿给接下来。 其实,顺子在提出请求帮忙时,就觉得戴青筠是最好的人选。 只是他没有想到,戴青筠会主动应承下来。 这样反倒好了,免得自己多费一番口舌。 他朝戴青筠笑了笑,说道:“这样最好,也不用你24小时贴身保护。只要她离开家门和学校时,你帮忙照应着就好。” 戴青筠给了顺子一个白眼,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你小子勾搭别人,还让我来保护? 要不是看在三百大洋的份上,我会接? 陶展如见她表情不善,立即拉住她的手,说道: “戴姐姐,真是太好了。你要是不嫌弃,也可以搬到我家去住。我爸爸妈妈,都很好客的。” 陶展如人漂亮,声音甜美,语气又亲热,让戴青筠想恨她都恨不起来。 戴青筠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陶展如扬起脖子,对门外朗声道:“请进!” 孔鹤鸣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朝顺子道:“顺子兄弟,咱们炸了出云舰,小鬼子现在疯狂报复,在江湾对国府军展开了猛烈攻击,我这就去保护老板。” “你安心养伤,医院门外都有兄弟们把守。余世通就算是心里有怨气,也不敢把你怎样。” “袁兆祥也已经去安排人手,监视余世通的动静。” 顺子立即说道:“你不用管我,这里有小白狐儿已经足够。” 孔鹤鸣也不拖泥带水,跟旁边三人打了声招呼,转身就走。 “过几天,我再过来看你!” 孔鹤鸣走后,蔡文鼎和戴青筠也都起身告辞。 顺子笑着道:“戴大小姐,从明天开始,可不能偷懒哦!” 戴青筠没好气道:“大过年的,也不放几天假?” 顺子和蔡文鼎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这个戴青筠,还真是直爽中透着可爱。 两人走后,房间里只剩下顺子和陶展如二人。 陶展如伸手拧住顺子耳垂,装出一副严厉的表情。 “你这家伙怎么想的?你能出得起那么多钱?不会真的让我向爸爸开口?” 顺子嘿嘿笑道:“怎么会,我钱多得你无法想象。不过你这价码开的刚合适,有点管家婆的潜质。” 别想插科打诨糊弄本小姐,戴青筠的事必须问清楚。 陶展如表情依然严肃,“这个戴大小姐对你有意思,你就没看出来?” “怎么会看不出。不给她找点事做,以她的性子,还不知道怎么发疯。” 说着,顺子狡黠地笑了笑。 “这样,你也更放心一点,是不是?” 这话让陶展如很开心,忍不住笑出声来,嗔道:“美得你,一个码头扛包的,除了我,还有谁看得上你。” 两人正在有说有笑,宋颀和林素从外面走了进来。 宋颀老远就朝顺子竖起了大拇指,“哥,你可真厉害,不愧是我哥!” 这段时间,宋颀的耳力已经练得不俗,众人在屋里的对话,他已经听了个大概。 顺子不解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宋颀脸上挂着贱笑,让人不忍直视。 “一下就搞定了两个,这一石二鸟之计实在太高明了,简直就是我辈楷模。” 林素虽然没听清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但也能猜出宋颀的意思。 她一把扯住宋颀耳朵,“楷模?宋颀,你是不是想作死?” 宋颀捂住耳朵朝陶展如大叫:“嫂子,救命!” 一声嫂子,喊得陶展如脸色涨红。 她绷着脸,对林素道:“素素,别撒手!” 一时间,病房里其乐融融,风光旖旎。 顺子有些恍惚,觉得这一切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在他的经历当中,从来没有这样轻松惬意过。 接下来几天,陶展如和林素每天都来,苏芩也每天送来炖排骨,炖鸡汤,给顺子补身体。 然而,李医生却一直没有出现。 到了第五天,顺子双脚已经能下地行走,胸口也已经结痂。 他忍不住向宋颀道:“小白狐儿,陪我去一趟真如,或者江湾!” 第149章 相见不相识 宋颀自然知道,他这是要去找李医生,确认一下她究竟是不是自己母亲。 顺子这样的身体情况,他可不敢随便答应,下意识地看向了陶展如。 陶展如极有主见,知道顺子忍了这么多天,已经不可能再等下去。 她点了点头,说道:“我陪你们一起先去真如,正好下午反帝联盟组织的一批粮食要送过去。” 下午四人乘坐运粮车,穿过公共租界西区,过苏州河不远,便到了真如镇。 经过数场激烈争夺,真如已经回到了国府军手里。 顺子现在车上篷布放眼望去,这里和租界内就是浑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原来本该绿油油的麦田,已经变得遍地焦土,弹坑一个挨着一个,弯弯曲曲的战壕不知蜿蜒到何处。 很多村庄房屋倒塌,一片断壁残垣,已经没了人烟。 惨相,让人目不忍睹。 可以想见,当时的战争是多么惨烈。 顺子紧咬着牙关,心中充满愤怒。 多少安居乐业的百姓,因为外族的入侵,或惨遭横祸,或流离失所。 宋颀看着外面,忍不住骂道:“这帮小鬼子,就是他娘的禽兽!” 陶展如低声道:“咱们华夏,什么时候才能强大起来,真正摆脱洋人的欺侮。” 顺子抓住她的手,沉声说道:“只要咱们华夏人不屈服,奋起反抗,会有那么一天的。” 林素叹了口气,没了往日无忧无虑的模样,“看报纸上说,金陵政府一再要求十九路军撤军,真是让人寒心,看不到希望。” 陶展如拍了拍林素肩膀,说道:“好在有李光昱将军在,有王老板这样的人在,有申沪百姓在,这场仗打得虽然艰苦,小鬼子却也没讨到便宜。” 随即她微微一笑,看了顺子和宋颀一眼,“还有陈智信和宋颀他们在,我相信,咱们华夏人一定能把侵略者赶出去。” 她看顺子的眼神,带着赞赏,鼓励,和希冀,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现在战事的中心已经转到了江湾和庙行一带,真如相对安全。 十九路军把战地医院设置在这里,同时一并接受申沪广大百姓的捐赠。 顺子心情急切,下车便赶往战地医院。 所谓的战地医院,其实就是一排排帐篷。 为了御寒,重伤员的帐篷上方还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草褥,看着就像淞北贫民区简易的窝棚。 顺子掀开一个帐篷走了进去,只见一排排行军床上躺满了伤员。 满屋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高高低低的呻吟,不绝于耳。 这些伤兵有的少了胳膊,有的少了腿,还有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只露出一双眼睛。 顺子扫了一眼,见几名护士正在为伤员擦洗伤口,面前堆满了带血的绷带。 没有见到李医生的身影,顺子迅速退了出来。 他不忍心再看,也担心陶展如和林素看见这副惨状,受不了刺激。 他们一路找下去,始终没找到李医生。 顺子问宋颀道:“小白狐儿,李医生会不会不在这里?” 宋颀道:“不知道,咱们再看看有没有落下的地方。” 在医院的东北角,四人看到一处民房,房门上挂着白布,上面写着手术室三个字。 门口站着两名国府军士兵,每人抱着一支长枪,在门口警戒。 陶展如说道:“既然李医生是外科大夫,她极有可能就在这里。” 四人到了门前,就被卫兵拦了下来,“里面正在手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四人无奈,只得在外面等候。 一个多小时后,李医生从手术室走出。 一身洁白的白大褂上,满是血污。 一出房门,她就摘下口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长时间的手术,让她疲惫不堪,心情也愈发沉重。 此时虽然已经暮色降临,但顺子依然看得十分真切。 李医生四十上下的年纪,但依然显得年轻,好似三十出头。 尤其是那一张脸,顺子从幼年起,便已经印在了脑子里,这么多年一直在梦中出现。 那张魂牵梦绕的面容,此时真实地在面前出现,让他心情激动,一颗心狂跳不止。 向前跨出几步,顺子脱口喊道:“妈——是我呀,你不认识我了吗?” 听到顺子的喊声,李医生转脸看向顺子,有些意外地说道:“怎么是你?怎么不在医院好好躺着,谁让你跑出来的?” 时隔多年,顺子已经从懵懂稚童长成了高大少年。 他容貌变化太大,李昭水仓促之间根本认不出。 更何况,她也不可能想到顺子会出现在这里。 妈妈没有认出自己,顺子感到一阵伤心难过,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他正要走近母亲身边,这时一名男医生步履匆匆赶来。 “李大夫,你总算做完手术了!” 他看了顺子等人一眼,随即向李昭水低声道: “愚园路58号,十万火急,一刻也不要耽误!” 李昭水点了点头,向顺子说道:“你的身体还需要休养,快点回医院去!” 说完,她转身便走。 出了战地医院大门,匆匆登上一辆汽车。 显然是有重要任务,那名男医生已经做好了安排。 顺子顾不上脚上还有些疼痛,一路追到院外,母亲已经上车。 他放开喉咙高喊:“妈,我是陈智信,是顺子啊——” 然而就在他声音发出的那一刻,嘭的一声,车门已经关上,轿车快速驶离。 顺子迈开双腿就追,脚上刚刚愈合不久的伤口有些撕裂,传来锥心般的疼痛。 他已经完全顾不上,只是拼命向前奔跑。 这时宋颀不知从哪里弄了一辆破旧的黄包车,风一般赶到顺子身边。 “哥,上车,咱们追!” 顺子转脸一看,陶展如和林素已经在车上。 他一跃上车,坐到了陶展如身边。 “愚园路58号,快!” 宋颀使出吃奶的力气,撒开双腿一路飞奔。 到了公共租界西区,四人迅速换了一辆出租汽车。 好在真如距离公共租界北区较近,过了苏州河便到,宋颀步行奔跑的这一段,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 赶到愚园路58号,那辆黑色的小汽车已经不见。 李昭水此时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白大褂,背着一个急救箱。 她伸手打开院子侧门,快步进了院子。 第150章 愚园路58号 愚园路58号,是一栋三层的小洋房,房顶上爬满的爬山虎已经枯黄,外面的小院依然绿荫如盖。 在满街都是洋房的愚园路上,这处小楼显得很普通,并不格外显眼。 顺子和宋颀率先来到侧门跟前,刚想推门进去,就被里面的一名男子拦住。 这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一张精瘦的脸上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这里是私人住宅,外人不得随意入内。” 顺子指着母亲背影消失的一楼廊道,急促说道:“刚才进去那女的,她是我妈妈。” 精瘦男子一脸警惕地看向顺子,神色慢慢变得有些不善。 “侬看错了,刚才并没有人进来,侬赶快离开!” 宋颀见这人的神色,便知道跟他好说没用,侧过身子就想往里面闯。 他身子刚动,咣当一声铁门关上。 精瘦男子迅速插上插销,啪嗒一声,给铁门上了锁。 顺子着急道:“她真的是我妈妈。” 精瘦男子瞥了顺子一眼,沉声说道:“侬以为咱们这是育婴堂?多大的人了,还到处找阿妈娘!” 说完对顺子等人再不理会,快步走向院子深处。 顺子愣怔在当场,没想到近在咫尺,却没有办法跟母亲相见。 他看了一眼侧门旁边的大铁门,高不及两米,要是在平时,他伸手一搭,便能轻轻巧巧翻进去。 可此时他一脸茫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来这里,而这名男子又为何对他们如此警惕。 站在门外,他叹了口气,对宋颀和陶展如三人道:“咱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妈妈肯定会出来。” 陶展如有些疑惑道:“顺子,你会不会真的认错人了?” 顺子坚定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苦涩,“不会,我妈的面容没有多大变化,尤其是她笑起来时,那双眼睛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过了几分钟,李昭水还没有出来,可顺子明显感觉到了不对。 在周围的树荫下,街道的拐角,同时出现了几道身影。 这些人都有意无意地盯着自己这边,偶尔扫过的一道目光,都显得十分凌厉。 这个愚园路58号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处处充满着怪异? 顺子低声对陶展如和林素说道:“你们靠近墙边站着,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管。” 宋颀也已经觉察到,周围的这些人肯定是冲着他们四人来的。 “哥,这些人一个个神色不善,他们会不会对阿姨不利?” 顺子摇了摇头,“我看不像,他们应该是刚才那人喊来的,估计是想对付咱们。” “不管他们是谁,今天都阻止不了我!” 顺子来申沪大半年时间,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寻找自己父母。 此时终于见到了自己母亲,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 又过了十几分钟,李昭水终于在一楼廊道里出现,手里拿着一张黄色的窄纸片。 她仔细地看了一眼纸片,随即放进了衣袋,快步走向院门。 顺子和宋颀都眼力极好,早已看出她手里拿的,是一张火车票。 自己朝思暮想的亲人,她已经走过来了! 李昭水的脚步声,就像一记记重锤,敲击在顺子的心坎上。 顺子感觉一颗心噗噗乱跳,似乎窜到了嗓子眼,喉咙也有几分干渴。 这时精瘦男子已经回到了侧门旁边的小屋,见李昭水走来,赶紧出声将她拦下。 “李医生,请稍等。” 李昭水立住脚步,一脸警惕地看向门外。 与此同时,院子外面八条大汉已经走近顺子四人。 三人一组分别围向顺子和宋颀,而另外两人,则虎视眈眈地看着陶展如和林素。 围向顺子和宋颀的六人,右手全都背在身后。 这个动作,显然是在掏枪。 顺子看了宋颀一眼,说道:“我五你三,动手!” 宋颀在点头的同时,身子瞬间移动,从三人身边一闪而过。 停下脚步时,他的手里已经多了三把盒子炮。 一旁的顺子动作比他还要快,像一条游鱼一样从围过来的三人身边滑过,瞬间来到陶展如和林素面前。 他手臂略动,手里又多了两把盒子炮。 而他的腰间,棉袄高高鼓起,刚刚缴获的盒子炮,显然就插在裤腰里。 他看向站在陶展如和林素面前的两人,语气冰冷: “我来只是寻找姆妈,我劝侬不要多事!” 顺子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跟母亲是什么关系,并没有拿枪指着他们。 这两人当中,一人朝旁边使了个眼色,迅速从腰间抽出匕首,猛然刺向顺子胸口。 这人出手又快又狠,看得陶展如和林素同时发出一声惊叫。 她们叫声未落,匕首已经到了顺子手中,压在了那人的脖颈当中。 “我劝你们都不要乱动,谁动一动我就抹了他脖子!” 顺子声音低沉,却冷厉得不容抗拒。 这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让人遍体生寒。 就连陶展如跟林素,都不由打了个冷战。 她们从没见过这样的,急红了眼的顺子。 宋颀把一柄盒子炮插在腰间,双手各拿着一柄,枪口对着面前呆若木鸡的六人。 这一切变化太快,从夺枪到拿枪指着众人,只在转瞬之间。 院子里的精瘦男子见状,立即大惊失色。 从腰间拔出短枪,隔着铁门栏杆,远远指着顺子。 他不知道的是,在暗处已经有枪瞄准了他的头颅。 只要顺子稍稍暗示,精瘦男子立即就会脑袋开花。 借着大门前昏黄的灯光,李昭水已经看清,持刀的顺子,正是自己的病人。 她立即对精瘦男子道:“马振兴,收起枪,他是我的病人!” 精瘦男子马振兴有几分狐疑地看向她,说道:“李医生,可是” 不等马振兴说完,李昭水说道:“倭国海军的出云号,就是他们炸毁的,他们都是抗倭英雄。” 见马振兴犹豫不决的收起枪,李昭水说道:“打开门,让我跟他们谈谈。” 见侧门打开,顺子手臂一挥,手中匕首闪过一道寒光,挟着劲风,贴着马振兴的脸庞飞过。 他还没来及反应,就听身后的门板发出噗的一声。 匕首已经破门而入,只露出手柄。 马振兴这才发现,以这人的身手要想杀他,在他掏枪时已经取了他性命。 而顺子露这一手,也正是要警告他,在自己面前,不要玩任何花样。 还没等马振兴回过神,只觉着眼前一花,已经多了一道身影。 顺子站在李昭水面前,看着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面庞,禁不住热泪滚滚而下。 第151章 母子相认 “妈!是我,陈智信,顺子!妈,你不认识我了吗?” 顺子的语气当中,带着一丝哭腔。 开心,难过,激动,各种感觉一起涌上心头。 陶展如和林素在门外暗自垂泪,一个母亲竟然生疏到不认识自己的孩子。 她们无法想象,顺子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听到顺子的喊声,李昭水浑身剧震。 肩上的急救箱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丝毫也没察觉。 一双好看的眼睛,紧紧盯着顺子。 半晌之后,她颤抖着抬起双手,抚摸着顺子面庞。 “智信,你长大了,也长变了,只有一双眼睛还是那么像我,难怪妈认不出你了” 两行热泪,顺着她的脸庞滚落而下。 下一秒,李昭水张开双臂,将顺子紧紧拥在怀中。 她肩膀不停耸动,低声呜咽。 这么多年她没有回荆涂镇,没有把顺子带在身边,心中一直存着深深的愧疚。 两行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溪流。 “孩子,妈这么多年没有回去看你,有没有怪妈妈?” “妈,我没有” 年少时经受的苦难和委屈,一起涌上了心头。顺子依偎在妈妈怀里,早已泣不成声。 尽管有埋怨,但在他心中,妈妈一直是他内心深处最温情的念想。 李昭水的深情拥抱,让他感觉无比幸福,把一切委屈和埋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院门外,陶展如和林素在悄悄抹眼泪,宋颀也收起了枪。 以他的眼力,早已看出顺子母亲跟这些人关系不一般。 李昭水吸了吸鼻子,平静了一下心情,问道:“智信,你怎么自己来了?爷爷呢?” 她觉得“顺子”这个小名太土气,一直都喊他智信,或者信儿。 顺子离开母亲的怀抱,伸手擦了擦眼泪。 “爷爷在床上瘫痪三年,六年前去世了” 李昭水一阵难过涌上心头,太多的话想问,但当着众人的面,又不想问太多。 她强行忍住眼泪,对顺子说道:“这些人都是妈妈的朋友,他们是来保护妈妈的,把枪还给他们。” 顺子和宋颀还了枪,李昭水已经到了门外。 她看了眼宋颀、林素和陶展如,说道:“智信,带着你的这些朋友,跟妈妈回家。” 李昭水带着顺子四人,叫了两辆黄包车,直奔徐家汇路方向。 藏在暗处的戴青筠看得一头雾水,不知为何,顺子跟那个女医生会如此亲近。 而旁边的陶展如还跟着抹眼泪,真是太奇怪了。 她赶紧上了一辆黄包车,紧紧跟了过去。 徐家汇路不在租界内,但是紧贴着公共租界西区,依旧十分繁华。 李昭水领着众人在路边的小餐馆,要了一间雅间,点了几样小菜。 几人刚刚坐下,戴青筠推门走了进来。 她朝顺子笑道:“这么晚了,你们吃饭竟然不叫上我,还算是兄弟吗?” 顺子起身笑道:“你来的刚好,我来介绍一下。” “这是我妈妈,华声医院的李医生。” 随后,他又将宋颀、陶展如和林素,一一给母亲作了介绍。 李昭水微笑着看向众人,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先吃饭,吃完饭跟智信回家认认门。” 吃饭时,因为戴青筠在,陶展如有意无意地给顺子夹菜,好像在宣誓主权。 这么做之后,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没想到自己会变得这么俗气。 戴青筠对此却毫不在意,对李昭水一口一个阿姨,喊得那叫一个亲。 而一旁的宋颀和林素,除了偶尔招呼一声“阿姨吃菜”外,两个人有说有笑,眼里似乎没有旁人。 李昭水看了看陶展如,又看了看戴青筠,一双好看的眼睛,眯成了两弯月牙。 这两个姑娘,她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吃完饭,李昭水带着众人来到徐家汇路21号。 这是一处典型的石库门建筑,两层小楼外面,带着一处窄小的院子。 李昭水将众人领进屋子,微笑着说道: “这里是我家,也就是智信的家,你们知道了地方,以后常来玩儿。” 顺子张罗着要给众人倒茶,陶展如低声道:“你们母子相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注意不要太激动,伤还没全好。在愚园路那边,我都有些担心。” 顺子悄悄拉了拉她的手,低声道:“我的伤已经没事,你们路上小心。” 宋颀也早已看出李昭水满怀心事,听到顺子两人的对话,赶紧拉过林素,对李昭水说道: “阿姨,今天太晚了,改天我们再来看您!” 众人告辞后,李昭水看着顺子,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爷爷瘫痪之后,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想起爷爷临终前的日子,顺子有些难过。低声道: “我把家里能当的东西,全都当了,十三岁那年卖了房子,安葬了爷爷。” “为了活下去,我离开荆涂镇,来到淮泗城,是师父收留了我,还教了我一身本事。” 听到这里,李昭水已经泣不成声。 她无法想象,一个几岁的孩子,究竟是怎样承担起生活重担的。 “信儿,是妈妈对不起你!” 此时没有别人,她对顺子的称呼,变得更加亲切。 她抱着顺子的手臂,眼泪一颗颗滴落在顺子的手背上。 顺子拍了拍母亲后背,安慰道: “师娘已经帮我把祖宅买了回来,妈,你不要担心。” 顺子在愚园路58号门前,展示出的身手太过惊艳。 这让李昭水心里欣喜,又有些担忧。 她忍不住问道:“你师父是谁?你又怎么会去炸出云号?” 顺子把拜师和认识王老板的事,简要说了。 “你说你师父,是鬼手张,张永泰?” 当年陈子璜把玄铁牌交给他们夫妻二人时,曾经郑重提起过张永泰的名字。 “是的,碰巧遇到的,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来历。” 从进屋到现在,他始终没看见父亲的身影,也没听母亲提起。 顺子忍不住问道:“妈,我爸他去哪了?怎么不住在这里?” 看着顺子一脸紧张,李昭水微微一笑,说道: “不要紧张,你爸他没事,两年前被派往法朗西,学习印刷技术。等学成之后他会回来,去赣西南。” 祥子就曾去过赣西南! 说到这,顺子对父母的身份,已经猜到了几分。 “妈,你和爸爸都是地下党,对不对?” 与此同时,他也已经想到,为什么这么多年父母一直没有回荆涂镇。 心里对父母积攒多年的怨气,渐渐开始彻底化解,消散。 他们跟师父一样,都是在为华夏的独立和强大,一直在奔走。 尽管方式不同,但都是他敬佩的人。 李昭水正在为顺子整理床铺,回身低声道:“信儿,这话可不能乱说,弄不好是要杀头的。” 她声音低沉温柔,但语气却极为严肃。 顺子点头,“放心,妈。我不会跟任何人说!” 李昭水走到顺子身边,柔声说道:“你伤势还没痊愈,就跟人拼命。肯定累了,早点休息。” 虽然有很多话要说,但她更担心顺子身体,硬生生忍了下来。 第152章 匆匆离别 这一夜,顺子睡得十分香甜。 当醒来时,窗外的阳光已经照到了床上。 黄灿灿的,看着就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他舒展了一下身体,胸部的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再仔细一听,房间里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 难道母亲已经出门,去了医院? 顺子赶紧起身,发现客厅的餐桌上,放着一张信纸,上面压着一个茶杯。 在茶杯旁边,放着一串钥匙。 他快步走过去拿起信纸,发现上面有很多水渍。 娟秀的钢笔字迹受水渍浸泡,许多已经变得模糊,只能勉强分辨出来。 只见上面写着: 信儿,妈妈有紧急任务,不能陪你了! 你长大了,又有一身好本事,妈妈很开心,也很欣慰。 妈妈没有尽到抚养你的责任,本来没有资格说你。 但妈妈还是希望你,跟帮会不要走得太近。 毕竟帮会里鱼龙混杂,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妈妈的床头柜里,还有三百多大洋,够你在申沪生活几年的。 钥匙已经给你,守着这座屋子。 妈妈执行完任务,就回来找你! 记住,就算遇到了天大难事,也不要卖了这处房子。 ——永远爱你的 妈妈 看着手中薄薄的信纸,顺子心中怅然若失。 妈妈好狠心,才见面就再次抛下自己,他忍不住泪水滴落在信纸上。 伸手一擦,信纸上的字迹变得更加模糊。 顺子这才想起,信纸上的那些水渍,原来都是妈妈的眼泪。 可以想到妈妈离开时是多么不舍,她肯定有着难以言说的苦衷。 顺子本来以为,已经找到了母亲,有的是时间,很多话可以慢慢问起。 包括,那一块玄铁牌的下落。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猛地一拍脑门,想起母亲从愚园路58号楼上走下时,手里拿的东西。 火车票! 昨晚心里一高兴,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战地医院的那个男医生,曾经说到十万火急。 母亲去愚园路根本不是出诊,而是接受任务去了。 问题肯定出在愚园路58号! 母亲去了哪里,执行什么任务,答案只能从那里寻找。 本来兴致盎然的顺子,立即变得像一只霜打的茄子。 坐在沙发上发呆,盘算着怎么才能潜入愚园路58号。 由于鬼子飞机轰炸,申沪一带的火车站和铁路被毁,火车早已停运。 几经辗转,李昭水来到坤山。 火车上,李昭水坐在卧铺包厢内,手里端着水杯默默垂泪。 信儿,别怪妈妈狠心,才见面又抛下你! 这次任务很重要,也很危险,不要怪妈妈什么都不告诉你。 希望你能在申沪完成学业,每天都过得开心快乐。 你爷爷给的那块玄铁牌,就在徐家汇路21号的房子里,等妈妈回来,就会告诉你所有秘密。 你现在太年轻,什么都不知道,反而会让你更安全! 想到这里,李昭水把行李箱又朝铺位底下塞了塞。 徐家汇路和愚园路近在咫尺,此时急于知道母亲离开的原因,顺子在家根本就坐不住。 从长浜路进租界,绕过静安寺,便来到了愚园路上。 顺子一路漫不经心的步行,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却暗暗把愚园路58号前前后后打量了很多遍。 院子围墙有多高,楼房墙上有几处凸起,几个凹坑,一个都没有放过。 至于小楼外围暗藏了多少人守护,这更加瞒不过顺子的眼睛。 还是昨天那八个人,以他们的身手,顺子很轻松便能躲过他们的监视。 不等天黑,顺子便回到老城厢方浜路住处。 一进院门,就见宋颀在厨房里大快朵颐,手里的鸡腿,只剩下了一根骨头。 “咋啦,怎么这就回来了?阿姨呢?” 见顺子步履匆匆,宋颀问了一声,扔了鸡腿骨头,赶忙追了过来。 “走了!” 顺子回答得简短有力,脚下没有丝毫停顿。 回到自己的房间,顺子拿出一个新背包,装上飞虎爪、枪牌撸子,十几个压满子弹的弹匣。 “哥,你这是要干啥去?” 顺子起身,将收拾好的背包放在桌上。 “小白狐儿,看到我妈昨天下楼时手里拿的什么吗?” “火车票呀,怎么了?” “我妈今天早上坐火车走了!” “那你怎么不追?回来这里干啥?” 宋颀看着顺子,一脸奇怪。 顺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宋颀,“知道火车车次,去哪,还用你说!” “你拿这些准备做什么?” “小白狐儿,你就不觉得奇怪?” 顺子给了宋颀一个白眼,“哪有医生到病人家里拿车票的?那个地方肯定有问题,今晚我要进去一探究竟。” 宋颀立即来了精神,脸上堆起笑容,“哥,算我一个呗!” 这个家伙虽然出身于武行,却对荣门的事有着浓厚兴趣。 顺子没好气道:“你还有心思管我,啃你的鸡腿去!” 宋颀笑道:“大过年的,小素素天天往外跑,这几天家里人不让她出来了。反正我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 话音一落,他就返回自己屋子,拿着打包好的背包跑了过来。 宋颀脚步刚踏进门,顺子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展如,我是顺子!”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顺子立即答道。 话筒里传来陶展如好听的声音:“昨天走得急,没留你家里的电话,想问一下小白狐知不知道。顺子,你怎么回了方浜路?” “我妈一大早就离开了,但是我不知道去了哪里。” 陶展如心中一惊,停顿了几秒钟,劝慰道:“阿姨昨天急匆匆的样子,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办,相信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啧啧啧,嫂子可真会安慰人呐!” 宋颀一直在旁边听着两人对话,见两人聊得热乎,他一脸的羡慕。 这个家伙,看见人家两人打个电话都眼馋。 顺子挂了电话,问宋颀道:“小白狐儿,要不在你屋里也装一部?” “还是算了,得不少大洋呢!” 顺子虽然分给宋颀不少钱,但这个家伙极为吝啬,在方浜路白吃白住,一个子儿都不往外掏。 洛克路陶公馆。 陶展如挂了电话,立即让成叔开车送她到方浜路。 她担心顺子心里着急,去找愚园路58号的麻烦。 然而苏芩却告诉她:“陶小姐,两位少爷出门有一会了。要不您到我们屋里等等他们?” 陶展如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顺子要是回来,让他给我打个电话。” 暮色降临,愚园路58号亮起了灯光。 顺子和宋颀已经在外围,转了好几圈。 “小白狐儿,你猜我妈昨天最有可能进了哪个房间?” 宋颀伸手一指,“二楼东边那间。” 昨天在双方对峙之前,他清楚地看到那间屋子有人走出。 随后,李昭水的身影就出现在一楼廊道里。 顺子点点头,“对。等他们熄灯,我们就进去。” 第153章 绝密文件 两个人在马路斜对面找了家咖啡馆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而他们的目光,却时不时瞄向愚园路58号院子里的小楼。 谁知这一等,竟等到了将近凌晨两点钟。 楼上的灯陆续熄灭,有几个人先后离开。 从亮灯的房间和离开的人数判断,肯定有不少人就住在楼上。 过了一会,顺子背起背包,对宋颀道:“小白狐儿,干活。” 愚园路58号临街而建,院子大门向北开,正对着愚园路。 两人绕到院子南面,这里较为偏僻,也是那些人监视最为松懈的地方。 顺子来到围墙边,借着墙边树木,左蹬右窜,轻松上了墙头。 他此时伤势未愈,脚上还不敢太用力。 要是在平时,这个高度的围墙,他一个助跑,便能直接跃过去。 反倒是宋颀,翻墙比他轻松了很多。 到了小楼东侧墙根下面,宋颀低声问道:“现在可管上楼?” 他虽然耳力已经练得不错,但他知道顺子耳力远胜自己。 “上去!” 顺子点点头,两人同时挥出飞虎爪。 咔嚓一声轻响,飞虎爪抓牢在楼顶。 两人顺着绳索攀援到二楼,跳上廊道。 收了飞虎爪,大摇大摆走向二楼东边的房间。 顺子掏出铁签,随手打开房门,两人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他们早已断定,这间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之所以没有让宋颀在外面放风,一是有人监视,留人在外面反而容易被发现。 二是外围的那些人对付普通人还行,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宋颀打开手电筒,在屋子里四处照了照,发现进门的这一间,是个会客室。 屋子装饰极为简朴,跟楼体外部的洋房风格极不协调。 房间正中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一个茶壶,八个杯子,旁边是四条长凳。 除此之外,房间里空无一物。 顺子不由感到有些意外,怎么会是这样? 他仔细打量着房间的构造,除了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以外,完全看不出异样。 宋颀低声道:“这间空荡荡的屋子,阿姨怎么可能待那么长时间?” 这房子肯定有猫腻! 顺子轻轻摇了摇头,一张张掀开墙上的字画。 果然,在一幅仿作的《千里江山图》下面,发现了一个机关。 这间屋子有暗室! 顺子伸手在机关上轻轻一拧,旁边的一幅画微微一动,缓缓向旁边移开。 那幅画挂在移动的侧门上,不注意看,谁都会自然而然认为,移门跟后面的墙壁是一个整体。 宋颀心中一阵激动,抬脚就要进去。 顺子伸手制止,掏出一根大前门香烟。 点着猛吸了几口,烟雾全都吐到暗室里边。 因为暗室门打开的瞬间,他听到了里面的呼吸声。 听声音好似刚刚入睡,这种情况下极易被吵醒。 都是母亲的朋友,没必要撞见伤了和气。 片刻后,顺子重新打开暗门,朝宋颀甩了下头,两人同时走了进去。 在顺子关上暗门的同时,宋颀已经用手电筒扫了一圈。 暗室的墙上,连一个窗户都没有,只在两个墙角留有通风口。 顺子随手打开电灯,屋里顿时充满了光亮。 暗室面积不小,右手边是两排整齐的书柜,墙角还有一个老旧的保险柜。 在左手边是一张单人床,上面的人已经进入沉睡。 顺子走近一看,心中不由一惊。 这人,他在大世界见过,是跟陶展如他们见面的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位。 陶展如似乎对他挺尊重,称他为潘先生。 神秘的愚园路58号,在顺子的脑海中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 这里应该是地下党的一处秘密处所,而自己母亲,跟他们有着极大关联。 母亲肯定是受组织派遣,外出执行重要任务。 可母亲究竟去了哪里?怎样才能找到她? 顺子的目光不停在那几架书柜上游弋,发现柜子里整齐摆放着一摞摞文件。 他走过去随手拿起一摞仔细翻阅,想要发现蛛丝马迹。 映入眼帘的第一页,记录的是江宁茶馆的收入和支出,新进了哪些伙计,又有哪些伙计离开。 再往下翻,是绍兴餐馆的记录,内容跟江宁茶馆大同小异。 好似愚园路58号的主人,就是一个生意人。 看不出什么名堂,顺子未免有些失望。 继续找下去,书柜里始终没发现有价值的东西。 他不由把目光投向了那台老旧的保险柜。 这台保险柜上盖和柜体全都由厚厚的铸铁打造,高度只有六十公分。 从顶盖上垂下两只厚重的锁扣和柜体相连,上面挂着两只拳头大的铜锁。 顺子一眼认出,这是申沪本地产的麒麟牌保险柜,没有密码锁,防盗等级并不高。 尽管两只铜锁够大,也是异形锁孔,但在这顺子眼里没有任何难度。 他掏出铁签,随手打开铜锁,把保险柜顶盖打开。 保险柜里面,一摞厚厚的文件,用牛皮纸封着。 上面写着两个大字:绝密。 在文件旁边,是两根金条,还有数百大洋。 就这么点钱,这个地下党的办事处可真够寒碜的。 顺子对金条和大洋视而不见,伸手拿起了那份绝密文件。 顺子在一边忙活,宋颀默契地躲在暗门旁边,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防着躺着的那人突然醒来。 翻开牛皮纸,第一页被整整齐齐撕去了一半,剩下的半页纸上,印着半面鲜红的印章。 纸上写着: 派遣证(存根联) 兹有我处李一川同志,前往你处开展工作,请妥为接洽。 申沪办事处 潘余声 看到这里,顺子眼睛一亮,如果自己继续找下去,肯定能找到母亲的信息。 他继续往下翻,见第二页的方格纸上写着半页小字: 金陵政府错估了战争形势,倭国进攻申沪只是为了转移国际视线。 其真正目的,是成立傀儡政权,让东北彻底成为他们的殖民地。 组织经过慎重考虑,命你处李昭水同志,前往奉天组织劳工开展活动,破坏倭国计划。 若无法阻止,则在当地发展武装,组织百姓奋起反抗。 看到这里,顺子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母亲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够担当得起如此艰巨的任务? 他再往下看,只见剩下的半页空白纸上写着一行小字: 李昭水同志已化名李一川,次日赶往奉天。 下面写着年月日,署名依然是潘余声。 顺子放回文件,重新锁好保险柜。 对宋颀说道:“小白狐儿,跟我回去!” 第154章 乳燕投怀 “哥,贼不走空啊!” 看到顺子两手空空,宋颀忍不住提醒。 “废什么话,你小白狐儿缺那点钱?” 看到那份绝密文件后,顺子不由对愚园路58号心生敬意。 并对昨天的出手,感到了一丝歉意。 在他看来,这里的人,每一个都值得尊敬。 这里即便金银如山,他也不会动一个手指头。 回到方浜路住处,顺子变得心事重重。 坐下沉思了半晌,他向宋颀说道:“小白狐儿,我妈去了东北,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我要过去帮她。” “怎么会这样?” 他们母子见面只有一个晚上,转眼又要相隔数千里,就连宋颀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顺子点了点头,“千真万确,我已经看到文件,我妈是去东北打鬼子。” 这事妈妈连自己的亲儿子都瞒着,绝对事关重大。 顺子也不敢说太多,只是点到即止。小白狐儿机灵归机灵,但有时候嘴上却没个把门的。 “阿姨她” 宋颀话没说完,顺子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可能这次去的不是她一个人,但我妈只是一个弱女子,我必须去帮她!” 顺子声音不大,但语气极为坚定。 宋颀向前探了探身子,一双细长的眼睛紧紧盯着顺子面孔。 “你跟陶展如这才刚刚勾搭上,你舍得吗?” 顺子一脚踹了过去,“勾搭?你当都像你似的?” “为人子者,不能替父母分忧,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顺子这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此时他跟陶展如两情相悦,心中自然万分不舍。 但是现在,师父师娘和母亲都在东北,申沪的战争估计不久就要结束,他已经没有不动身的道理。 顺子蹲下身子,打开床板底下的暗格。 除了银行存款,埋在树底下的金条,他还有大量现金放在暗格里。 粗略数了数,大概还有将近二十万米刀,不到两万仰格兰镑。 顺子掏出两万米刀,用牛皮纸包好,放到了背包里。 想了想,又放了几沓米刀在包里。 “哥,真的要走啊?” 宋颀惊讶地看向顺子,“就是要走,也用不着带这么多钱?多累赘!” 在他看来,以他和顺子的身手,想要钱,遍地都是,根本没必要这么累。 顺子到宋颀身边坐下,认真地说道:“小白狐儿,我准备明天就走,这处宅院,就拜托你帮忙照看了。” “不是” 宋颀张大了嘴,半天合不上。 过了一会,才喃喃说道:“哥,你啥意思,这是要抛下我?” 两人自从到申沪过后,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同甘共苦,几经生死。 宋颀从来就没想过,有一天会跟顺子分开。 “你还有素素,那边太危险,万一咱们要是回不来,你可就辜负了人家。” “小白狐儿,我跟你不一样。我妈、师父师娘都在那里,我是责无旁贷。” 到了东北,必定要跟鬼子真刀真枪干起来。 子弹不长眼睛,到时候会不会死在战场上,谁都说不准。 宋颀把狭长的眼睛瞪得溜圆,沉声道:“哥,看不起谁呢?我宋颀脸白一点,难道就不是爷们了?” “打鬼子这种事,哪次能少得了我?” 顺子认真地看着宋颀,说道:“既然你要跟我一起去,那就回屋踏踏实实睡觉去。” 第二天一早,顺子早早起床,给陶展如打去了电话。 陶展如心里挂念着顺子,一夜都没睡好,天刚亮便起床守在电话机旁。 电话铃声刚响,她就接了起来。 “展如,我是顺子。上午九点,在你家对面的咖啡馆,咱们见个面。” 陶展如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自从昨天知道顺子母亲离开,她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顺子可能要离开自己! 爱情这种事,勉强不来。 顺子是去是留,她都会尊重他的选择。 在医院里那么主动,她是情难自制。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为了爱情,一味地迎合顺子。 她可以主动表达情感,但她也有自尊和底线,绝不会用感情来要挟他留下。 女人,必须保留应有的矜持。 尽管心中有些难过,她还是答道:“好的,九点钟,咱们不见不散。” 按照约定的时间,顺子准时来到陶公馆对面的赛维咖啡馆。 顺子推门进去,见陶展如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两杯热腾腾的咖啡。 在陶展如对面坐下,顺子把母亲离开的原因,捡能说的说了一遍。 “展如,我必须离开你了。” 顺子看着陶展如,眼神中尽是不舍。 “师父师娘需要我,我妈妈也需要我。他们在东北打鬼子,我不能是总缩在后面。” 尽管陶展如早就想到是这个结果,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紧紧握住顺子的手,低声道:“去最危险的地方抗击倭寇,这才是一个热血男儿应该做的。” “顺子,我不会拦你,但我希望你活着回来。” 陶展如本来思想就比较激进,潘先生甚至有意把她发展成地下党。 顺子的决定,在她看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是这一别,有可能此生永难再见。 想到这里,陶展如不由黯然神伤。 “展如,有你在这里等我,就算阎王亲自来请,我也会把他给打回去!” 顺子和陶展如四只手紧握,心中热浪翻涌。 “嗯,我等你!只要我陶展如活着一天,就等你一天!” 她声音轻柔,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一双美目看着顺子,眼波流转,情浓如水。 顺子与她对视着,不知不觉沉溺于她的眼眸。 如饮醇酒,如沐春风。 顺子喉结动了动,欠起身,轻轻一吻,印在她的唇上。 陶展如抬起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努力回应着。 两人似乎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这是在咖啡馆,忘记了身边还有来来往往的顾客。 良久之后,两人分开,陶展如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她娇羞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握住杯子,努力平复剧烈的心跳。 顺子重新坐下,从背包里拿出用牛皮纸包好的米刀,放到陶展如面前。 “展如,这是两万米刀,以后按月付给戴青筠费用。你知道她的性子,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帮他们。” 陶展如点了点头,把钱放进了挎包里。 顺子为朋友能够做到这样,让她感觉心里暖融融的。 “我已经跟祥子和山门说过,我不在的时候,他们都会尽力保护你。” 陶展如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会保护好自己,一直等着你回来。” 出了咖啡店,两人难舍难分,顺子一直把陶展如送到陶公馆门前,这才向陶展如挥挥手,转身离去。 “顺子!” 听到陶展如的呼喊,顺子蓦然回身。 陶展如快步如飞,冲出陶公馆大门。 来到顺子跟前,她猛地投入到顺子怀里。 第155章 我要把他办了 顺子收拢双臂,将陶展如紧紧拥在怀中。 两个人都不说话,仔细感受着对方的温存。 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李来顺!上次拐了咱们展如到你家,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你你们这真是!唉!” 舒问梅正要出门,刚好看见女儿跟一名男子抱在一起。 仔细一看,竟是她的同学李来顺。 本来她对顺子印象就不好,看到这副场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本想骂一句你们伤风败俗,立即想到连自己的女儿也给骂了。 她硬生生忍住,跺了跺脚,叹了口气。 随即她又恶狠狠说道:“展如,跟妈妈回家!” 顺子松开陶展如,对舒问梅说道:“阿姨,我即将离开申沪,来跟展如道个别。” 舒问梅神情冷淡,沉声道:“离得越远越好,最好不要回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家庭,也能配得上咱们展如!” 顺子家她去过,就是两进老院落而已,而且父母一直没露脸,好没礼数! 自从那次去过方浜路,她对顺子就没好印象。 顺子尴尬站在原地,目送舒问梅母女走进陶公馆。 陶展如不愿顺子受委屈,申辩道:“妈,你不能这样看人,倭国军舰出云号,就是他们炸的!” 谁知舒问梅态度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加坚决。 “这种人你更不能跟他在一起,万一他哪天死在鬼子手里,你怎么办?” 陶展如停下脚步,气得直跺脚:“妈!” 她万万没想到,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陶元高听到动静,这时已经到了前院,把母女俩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问梅,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很过分吗?!” 这段时间陶元高为支持抗倭掏了不少钱,看到前线将士流血牺牲,心中对倭寇愈发仇恨。 听到舒问梅这样说话,他十分生气,语气也变得格外严厉。 见陶元高动了真怒,舒问梅心里有几分害怕,拉着陶展如快步进屋。 陶元高转向门口,对顺子道:“李来顺同学,要不要来家里坐坐,喝杯茶再走?” “谢谢陶叔叔,我还有事,今天就不打扰了。” 顺子赶忙告辞,尽管很想跟陶展如多待一会,可他不想挨骂。 这个未来丈母娘,好像看他就没有顺眼的地方。 幸亏上次把陶展如给送了回去,不然现在她估计都能把自己吃了。 离开陶公馆,顺子马不停蹄赶往泉彰旅馆。 一打听,才知道王老板今天极有可能在桃源里住处。 赶到桃源里44号,只有何允之在。 说王老板正在庙行战场,有可能下午才能回来。 顺子要离开申沪,必须跟王老板道别。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王老板风尘仆仆,一身棉衣满是灰尘,上衣还有几个破洞。 他身后的孔鹤鸣和罗静农更是灰头土脸,满身硝烟。 三人一进门就抓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个不停。 见顺子在客厅坐着,王元申有些意外,问道:“顺子,你怎么在这?” 顺子并没说明来意,而是问道:“王老板,申沪之战是不是快要结束了?” 王元申有些意外地看向顺子,“你怎么知道?” 顺子的意外并不亚于王元申,他心中感叹,这些地下党还真不是吃素的,消息掌握竟然这么准确。 只听王元申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李光昱将军跟我说,前几日川岛加奈去了十九路军,要求十九路军停战,撤出战场,被李将军回绝了。” 顺子赞道:“凭什么啊,他说打就打,说停就停,当咱们都是泥捏的?华夏军人就应该像李将军这样!” 十九路军这么有骨气,你王老板叹什么气? 王元申道:“可金陵的那位根本不敢再打,现在还断了补给。十九路军伤亡惨重不说,没了武器弹药,让士兵上去送死么?” 领导无能,累死三军。 国府军的江委员长不愿打,下面的将士累死了也没用。 顺子忍不住道:“这个江中石,名字好歹有个‘石’字,咋就软得跟一滩烂泥似的?” 王元申把手中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这个江中石,老子早晚取了他的狗命。” 他语气阴森冷厉,牙齿咬得咯咯响,看来并不是随便放放狠话。 这都敢干? 顺子在心里悄悄为王元申竖起了大拇指,这个王老板看起来儒雅,发起狠来可真是个狠人。 刚才王老板说到了川岛加奈,顺子心中一动,脱口问道:“川岛加奈那骚娘们有没有离开申沪?” 王元申再次意外地看了顺子一眼,这小子不简单啊,咋消息这么灵通? “据可靠消息,川岛加奈已经离开申沪,据说是去了东北。这个男装女谍真他娘的狡猾,咱们的人想对她下手,始终没找到机会。” 王元申摇了摇头,没把川岛加奈弄死,他一直引以为憾。 顺子沉声道:“王老板不要遗憾,这次去东北,我要是逮到机会,一定弄死她!” 他这话一出口,不光是王元申,何允之和孔鹤鸣都觉得有些奇怪。 不等王老板开口询问,顺子便把今天的来意说了。 他只说去东北帮助师父师娘打鬼子,母亲的离开只字未提。 毕竟那份文件是绝密,顺子不敢随便乱说。 王老板点点头,说道:“你去了也好,这样你师父师娘也好有个帮手。不过” 说到这里,王老板两眼看着顺子停了下来,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出口。 “不过什么?王老板只管说。” 对于王元申,顺子现在是足够尊重。 王元申道:“既然张五爷和夫人去了这么久,你去找他们也不必急于一时,迟几天也无妨。” 这话说的,让顺子有些疑惑。 自己去东北要干的可都是正经事,以王老板嫉恶如仇的性子,应该大力支持才对。 顺子试探着说道:“王老板要是有事需要帮忙,您尽管开口。” 王元申迟疑了半晌,咬了咬牙,说道:“照理说,我不该留你。可申沪这一仗要是就这么结束,咱们华夏也太够憋屈了!” 他双目炯炯,坚定地看向顺子,“顺子兄弟,在你走之前,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王老板要做的,绝对跟打鬼子有关系,顺子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只要我能做到的,绝无二话!” 王元申双手一拍,“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这几天,你给我好好调查一下小鬼子司令官白川一则的行踪,我要把他给办了!” 第156章 戒备森严 顺子没想到,王老板还真不跟自己客气。 不管是从个人情感,还是民族大义,这事都容不得他拒绝。 顺子重重点头:“王老板你放心,有我和宋颀在,一定能把这孙子的行踪,给摸得清清楚楚。” 估计是考虑到他跟宋颀要离开,王老板只是让他调查行踪,并没让他出手。 不知道王老板怎么打算的,即便是王老板让自己出手,顺子也会把任务给接下来。 辞别了王老板,顺子回到方浜路住处。 宋颀听到动静,忙不迭地赶过来,“哥,火车票可不好买啊。” 自从申沪开战以来,火车站和铁路受到倭寇飞机轰炸,火车早已停运。 要坐火车,只能辗转到附近的崑山或者姑苏。 火车票是不好买,可你别一身脂粉味啊! 顺子白了宋颀一眼,道:“你不会说你今天买火车票去了?” 宋颀恬不知耻地点点头:“嗯呐!” 顺子一脚踢过去:“说人话!我日子都没定,你买啥票?” “嘿嘿,这不熟门熟路么,一大早从后窗翻进去,跟小素素腻歪了一天。” 你这么说我可就信了,不然还是你宋颀么。 顺子微微笑道:“你还能再腻歪几天。” “哥,咋了这是?怎么又不着急了?” 对顺子的心情,宋颀还是比较了解的。 “王老板让咱们摸清楚小鬼子司令白川一则的行踪,说要想办法弄死” 顺子还没说完,宋颀便跳了起来,“不愧是王老板,带劲!哥,咱们临走之前就踏马干一票大的!” 这货跟小素素待了一天,估计是亢奋劲儿还没过。 顺子朝东边宋颀的房间方向努了努嘴,“那还愣着干什么?收拾收拾,走!” 等宋颀离开,顺子给陶展如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可能还要等几天才能离开申沪。 十分钟后,顺子和宋颀出现在校场街上。 这次两人没再扮做情侣,而是扮做两名衣衫破烂的码头工人。 申沪开战后,淞北大量难民涌进了老城厢和租界,这种打扮在人群中一点都不招眼。 两人从明国路坐上电车,过老永安街折而向北,便进入了法租界。 刚进了法租界,顺子便感觉到不对。 新上车的乘客中,有三个人在人群中磨磨蹭蹭,挨挨挤挤,慢慢挤向电车后门。 跑轮子活的小贼,荣门中人! 那个一佛出世的手艺还算不错,是个清手,没多大一会便收获不少。 所谓清手,就是行窃时不借助镊子刀片等工具。 这样的人,一般都是高手。 当然,用工具的窃贼,也并不都是手艺不行。 公共租界中区也就是原来的仰格兰租界,跟法租界都是申沪荣门老兄弟的地盘。 这些人不用想,肯定是老兄弟的人。 自从段天明死后,余世通虽然不敢和王元申撕破脸,却一直在寻找那晚对段天明下手之人。 对这一点,顺子从这几天的外出,或多或少能够感受到。 在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顺子不会跟余世通正面开干。 不能总是依靠王老板,他不是这样的性格。 所以他不想跟这些小贼纠缠,对这些人只是视而不见。 电车一路向北,穿过法租界进入公共租界中区,再往前走便是外滩公园了。 顺子冷眼看着三人,下一站外滩花园再不下车,等过了外白渡桥,那可就越界了。 过了外白渡桥便是公共租界北区,属于江宁帮的地盘。 果然,到了外滩公园站,那三名申沪老兄弟果断下车。 不管新上车的人皮子肥不肥,他们一律置之不理。 几个人刚下车,宋颀便挤到了顺子身边,把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放到了顺子的背包里。 肯定是这家伙看得别人行窃手痒,趁他们下车时,下了他们的货。 “有点出息好不好?还记得咱们来干啥的吗?”顺子狠狠瞪了宋颀一眼。 “知道,知道!这也不耽误正事,对?” 顺子把宋颀拉到自己身边,凝声成线,对着宋颀的耳朵道:“余世通吃了大亏,正在满世界找咱们,你知不知道?” “怕他个球!” 宋颀把脖子一拧,满脸的不在乎,但还是老老实实在顺子身边坐了下来。 电车过了外白渡桥左拐上了北姑苏路,再折而向北上了西川路,不多时便到了倭国申沪派遣军司令部。 两人下车之后,装作漫不经心从鬼子司令部门前走过。 倭国申沪派遣军司令部位于西川路和崑山路交叉口,东接维斯林街,北邻润德里。 是个四四方方的院落,旁边跟别的建筑不邻不靠。 顺子一眼从鬼子司令部门前扫过,不由心中一惊。 小鬼子的防卫够谨慎的! 此时院子里正巧有两队巡逻队走过,迈着整齐的步伐,在膏药旗下交错而过。 仅仅一眼,顺子便已经瞧出这两队鬼子足有七十人之多,整整的一个加强小队编制。 这些士兵人人肩上扛着三八大盖,腰间挎着三枚手雷,有三分之一的人腰间还配着王八盒子。 大门两侧的警卫室里,除了站岗的士兵,还架着机枪,在窗外露出黑洞洞的枪口。 从人员数量、精神状态到武器装备,这里都远非倭国总领事馆可比。 两人隔着宽阔的西川路面,徐徐走过,向北转入润德里巷。 润德里巷虽被称作巷子,却比老城厢那边的普通街道还要宽阔。 两人本想隔着围墙上的镂空,向院子里面多观察观察。 谁知这里的围墙跟总领馆完全不一样,围墙不仅没有镂空,还十分厚实高大,足有一丈来高。 站在巷子里,抬头只能看到天空,以及院角岗楼里站岗的士兵。 岗楼高出墙头不少,视野十分开阔。 两人面前不远的这处岗楼里灯火通明,三名士兵扶着三八大盖,呈三角形背靠背站立。 这三人不停转头,警惕地观察着各自眼前的120度弧度范围。 宋颀忍不住低声吐槽:“围墙这么高,四个角还都设有岗亭,他娘的小鬼子真变态!” 两人脚步刚有停滞,岗楼里的一名倭国士兵便端起了三八大盖,远远瞄准他们。 用生硬的汉语喝道:“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宋颀小声嘟哝道: “老子在自己国家,想怎么走路就怎么走路,关你娘的小鬼子屁事!” 第157章 得手了没 两人虽然心中不服,但手上都没有任何动作,立刻加快脚步向前走。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打草惊蛇,不然到时候王老板的计划可就要落空了。 顺着倭国申沪派遣军司令部转了一圈,两人发现大院四个角落的的岗亭基本差不多,士兵个个都保持高度警惕。 这段日子,王老板的铁血锄奸团杀了不少倭国间谍,还有离开军营到租界寻欢作乐的军官。 这让小鬼子保持了高度警惕,要不是前不久出云号被炸,鬼子司令部这会儿估计还在军舰上。 逛荡了一圈,顺子心中大概有数。 他低声对宋颀道:“小鬼子司令部这周围,就广庆医院的楼房最高,咱们去楼顶看看。” “这些小鬼子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太不正常了。” 宋颀连连点头,“他娘的,咱们在围墙外面站一下都不行,这些龟孙子难道是才抽过大烟,咋精神这么好?” 广庆医院是倭国的军方医院,主要为倭国军方和侨民服务。 但是跟派遣军司令部相比,这的防卫就太弱了。 顺子和宋颀毫不费事,便登上了广庆医院楼顶。 找了个面对鬼子司令部的隐蔽位置,顺子从背包内拿出斗篷两人披上藏好。 这玩意不仅能隐身,大冬天的还能保暖。 宋颀两眼紧紧盯着灯火通明的岗亭,轻声道:“俺还就不信了,这些小鬼子能亢奋一夜!” 果然,没过几分钟小鬼子换班了。 一个岗亭内三名鬼子,一次只换一个,二十分钟换一次。 难怪这些家伙不困了,中间不停有打岔的。 再看院子里面,顺子不由吃了一惊。 好几十亩的院子,除了中间的主楼,后面两栋副楼,四面沿着围墙全是士兵的营房。 这里边得驻扎多少鬼子兵? 两人正看着院子发呆,突然远远听到一声哨响。 几分钟过后,一群群小鬼子从营房里冲出,跑到主楼西侧的广场上。 顺子打眼一看,足足有六百人之多。 再加上其他执勤的,小鬼子的司令部里,足足驻扎了三个中队。 这些小鬼子,有拿三八大盖的,有扛机枪的,还有抱着掷弹筒的。 宋颀低声道:“哥,这小鬼子大半夜的不睡觉,折腾啥呢?” 顺子摇了摇头,他也搞不清楚。 只见这些小鬼子七十人排成一个方阵,围着广场跑了十圈,各自回房睡觉。 看来这是鬼子军官,在检查士兵的反应速度。 两人就这么在楼顶静静待着,见鬼子司令部院内巡逻兵每十分钟巡逻一次,每次到岗楼附近,都要对着上面喊话。 得到三人的全部回应后,才继续前行。 顺子看了宋颀一眼,低声道:“小白狐儿,咱们想潜入鬼子司令部,看来是不行了。” “要知道白川一则的行踪,只能另想办法。” 宋颀说道:“要不咱们继续在这趴着,看看明天那老鬼子怎么出去。” 两人在楼顶熬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看到辅楼走下一名鬼子军官。 肩头的三颗将星,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 两人临来之前,已经知道如何从肩章上分辨鬼子军衔的高低。 这个鬼子军官,肯定就是申沪派遣军司令白川一则了。 这老鬼子直奔主楼去了,过了一会,主楼下面开过来四辆汽车。 第一辆是敞篷火车,车厢里满满都是倭国士兵,个个荷枪实弹,足有三十多人。 第四辆和第一辆一样,也是运兵车,同样载了三十多人。 中间两辆是黑色轿车,车身擦得锃亮。 几分钟过后,白川一则在一群鬼子军官的簇拥下,走出主楼上了第二辆轿车。 待众人全都上车后,车队出了司令部大院,沿着西川路一路向北而去。 这老鬼子真够谨慎的,随随便便一次出行,便带上一个武装到牙齿的满编小队。 莫说你事先不知道他行踪,就算知道了,打伏击得带上多少人马才有胜算? 再说了,租界以北的彭浦一带如今都是鬼子的占领区,想打伏击可不太容易。 两人一连观察了几天,发现白川一则出行的时间并不固定,行走的路线每次都有变化。 这就让人无法下手了。 这时前线传来了好消息,申沪战役结束了! 不过坏消息是,十九路军撤出了滩北,退守崑山一带。 而倭军只是退出占领的彭浦、庙行等几个镇,退居到公共租界之外的越界筑路区。 如此一来,整个申沪就好像一块肥肉,摆在饿狼面前。 这一场战争,华夏并没有输在战场上。 而是,输在了政治上。 申沪百姓虽然迎来了安宁,却并没有欢欣鼓舞。 不少有识之士怒不可遏,在报上撰文痛斥金陵政府。 顺子和宋颀看了报纸,也是怒火中烧。 顺子对宋颀道:“咱们先不管那么多,非弄死那老鬼子不可。猫儿还有打盹的时候,我就不信他会没有一点破绽。” 两人这段时间不是在倭军申沪派遣军司令部门前晃悠,就在对面的粤秀坊喝茶。 虽说战争已经结束,但白川一则这老鬼子的防卫一点也没减弱,两人愣是没找到机会。 这天,两人正在粤秀坊喝茶,对面鬼子司令部开出一辆轿车,到粤秀坊旁边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从车上走下一名中年男子。 西装笔挺,留着板胡,典型的倭国人。 顺子朝宋颀一使眼色,两人迅速出了粤秀坊大门。 在粤秀坊旁边,有一溜排整齐的香烟铺子。 那名倭国人来到香烟铺前,挑三拣四半天,买了一包大前门,一包哈德门,放进了手提包里。 宋颀夹了一支烟,吊儿郎当凑了过去,拍了拍倭国人的肩膀。 “老板,借个火!” 就在这个当口,顺子跟倭国人擦身而过。 倭国人冷冷地看了宋颀一眼,呵斥道:“没规矩的支那猪!” 随即转身,头也不回上了小汽车。 在他上车前,宋颀用倭语骂道:“谁裤裆没扣好,放出这么一只鸟来?” 倭国人听到骂声,犹豫了一下,朝车外吐了一口浓痰,重重地关上车门。 顺子走回宋颀身边,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知道咱们手艺人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宋颀有点懵,“什么?” 顺子扬了扬下巴,“就是要在肥羊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把他们的货给下了。” “你刚才又何必多此一举,跟那小鬼子置气?” “草率了,阿拉就看他不顺眼!” 一秒钟不到,宋颀就换上了一副贱嗖嗖的笑容。 “哥,你直说,得手了没?” 第158章 你们难道永远做贼? 顺子不再说话,朝宋颀使了个眼色: 你不废话吗?你哥出手还能落空? 刚才宋颀借火,成功转移了倭人的注意力,让顺子有了更多余暇。 他双手并用,左手在拉开倭人皮包的同时,右手已经将包内物品摸了个遍。 待他取出东西离开,也只是在一瞬之间。 就算有人站在旁边,也未必能看清楚是怎么回事。 此时顺子更加深刻体会到,为何师父在这些他当初看不上的手艺上,要求那么严格。 这绝不仅仅是艺多不压身那么简单。 两人迅速绕过粤秀坊,进入保安里。 从巷子钻出,顺子和宋颀已经换了一副面具,此时俨然是两个中年大叔。 叫了一辆黄包车,两人一直跑出两里多地,在河南路锡顺里的一家茶楼找了个雅间坐了。 行窃后安全转移,也是荣门的一项必修课。 待茶博士倒茶退去,宋颀低声道:“哥,拿出来看看,是啥玩意儿。” 顺子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纸大小的厚纸片,放在桌上。 宋颀打眼一看,原来是一张请柬。 只见上面用倭文写着: 恭请: 参加天长节庆祝活动,观礼阅兵式。 地点:虹口公园 时间:4月29日,上午10点。 下面是一行小字:届时白川一则大将、公使重光奎、野村三郎中将,将恭候阁下光临。 受邀人的名字处是一片空白,倭人估计只是传递材料的,后续估计会有人填上。 虹口公园地处公共租界北区以北的越界筑路区,现今已被倭人完全控制。 小鬼子在那里搞庆祝活动,对于他们来说,相对比较安全,人员也比较容易控制。 宋颀盯着请柬看了半晌,满脸狐疑地看着顺子,“哥,这个请柬要不要送回去?” 顺子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哥是无所不能的?能不能再碰到那孙子且不说,就算碰到了,还能有这么好的机会?” “那要是小鬼子发现请柬丢了,那咱们是不是就暴露了?” 顺子嘿嘿一笑:“没事,小鬼子的包里厚厚一沓,少了这一张,他们未必就能发现。” “再说了,丢了东西,那孙子未必敢声张。这样的活动,肯定人多,小鬼子也没有必要严格保密。” 不得不说,顺子分析得很有几分道理。 宋颀不由微微一笑,“哥,那这么说的话,咱们的任务算不算是完成了?” 顺子点头,“走,咱们先去见了王老板再说。” 桃园里44号。 王元申看到请柬,满脸都是笑容。 “这老王八,不是天天把自己装在王八壳子里么?这下总要探出头了?” “只要你伸头,老子就一斧子剁了你!” 宋颀在一旁拍马屁道:“别人那叫快刀斩乱麻,王老板这是快斧剁龟头,厉害,厉害!” 王元申: 顺子在一旁硬憋着笑,差点没喷出来。 王元申叫来何允之,吩咐道:“允之,你最近好好调查一下,小鬼子的庆典怎么组织的,究竟怎么才能混进去。” 何允之立即安排人手,前去探听消息。 相比于顺子和宋颀,何允之的手下门路更多,这样的大型活动,探听起来也不会多难。 王元申看着请柬,沉思了一会。 他抬头看向顺子,眼神中有几分不舍,“顺子兄弟,距离那老王八伸头日子还早,我也不能再留你们了。记住,到了那边,要多给我写信,打电话就算了。” 他自己行踪不定,经常更换住处,打电话找他还真有点麻烦。 辞别王元申,顺子和宋颀回到方浜路住处。 刚进后院,老远就听到了电话铃声。 顺子赶紧进屋拿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陶展如的声音。 “顺子,你这几天忙什么去了,怎么老是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呢!” 顺子道:“最近是有点小事,离开怎么可能不跟你说。” “那你不要走啊,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话刚一说完,陶展如就挂断了电话。 干嘛这么火急火燎的? 人家可是正人君子,即使见面也不会有什么越轨之举,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顺子一脸笑意,对接下来的见面满是期待。 半个钟头后,陶展如跟戴青筠并肩走进顺子的小院。 顺子有些奇怪,这才几天没见,这两个女人竟然亲密得跟好姐妹一般。 到客厅坐定,倒上了茶水,宋颀对戴青筠说道:“大哥,咱们外堂的人好歹也得有点眼力见?” 戴青筠有点懵,斜了宋颀一眼,“小白狐儿,咋地啦?” 你居然也喊我小白狐? 宋颀看了看陶展如,发现她脸色有些不对,立即道:“展如姐,我之前发过什么誓,这会儿可全都忘了。” 陶展如微笑:算你小子识相! 他随即朝戴青筠道:“咱们就别在这碍事了,我屋里有好酒,要不咱们去弄几口?” 戴青筠这丫头性子豪爽,酒量也大,一听到有好酒,立即有几分意动。 她刚想随宋颀离开,就听陶展如说道:“宋颀,你哪都别去,就在这儿听着。” 宋颀一脸狐疑,“你确定?你们办事,我在这儿听着,不合适” 不等宋颀说完,顺子一脚踢了过去。 他朝陶展如道:“这小子满嘴跑火车,别跟他一般见识。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陶展如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找你,可急死我了。” “申沪战事结束,申沪政府对之前铲除的汉奸进行了清算,他们名下的资产要拿出来拍卖,就在明天。” 她说完之后,长舒了一口气。 顺子和宋颀几乎同时开口,“拍就拍呗,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陶展如看向顺子,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之前是谁跟我说,我钱多得你无法想象?” 顺子点点头,说道:“这话我是说过,可咱的钱那也是辛苦钱,不能随便乱扔?” 因为戴青筠在场,顺子恬不知耻地把自己的钱说成了辛苦钱。 不错,的确够辛苦的。 宋颀则对顺子竖起了大拇指,“哥,厉害了,泡妞都知道炫富了!” “你给我闭嘴!” 没等顺子开口,陶展如已经厉声制止,并且给了他一个白眼。 宋颀对陶展如是真怕,立即闭口不言。 陶展如抬手指了指顺子和宋颀,有些怒其不争,“你们两个难道一直就这么下去,永远做一个贼?” 她话一出口,宋颀和戴青筠顿时一惊。 第159章 万一呢 戴青筠之前只是隐约知道一点顺子和宋颀的身份,此时陶展如直接点破,还是让她感到了几分惊讶。 宋颀心中惊讶更甚,哥你可真够耿直的,这也是能说的? 就这,嫂子都没跟你闹掰,真是牛啊! 顺子瞟了一眼戴青筠,脸上的不自然一闪而逝。 他随即向陶展如淡定说道:“这究竟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给咱们好好说说。” 陶展如道:“你们劫富济贫,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万一潘先生所说的世界,真的建立了呢?富者既富且仁,百姓自食其力,你们怎么办?” 顺子迟疑了一会,开口道:“我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世界。” 这丫头书读得多,有时候有些太理想化。 宋颀在一旁帮腔:“我也不信。” 戴青筠见三人争执不下,果断地站在了顺子这一边。 “展如妹子,有钱人要是要是都能有良心,母猪都能上树。” 戴青筠说完,赶忙捂住了嘴巴。 陶展如家可不就是很有钱,自己这么说,岂不是把陶展如也给骂了? 陶展如涨红了脸,目光在三人脸上一一扫过,“万一呢?” 看着陶展如着急的样子,顺子有些不忍。 无论怎么说,这丫头是自己喜欢的人,不能让她太难堪。 并且她这么着急地赶来,肯定是为自己好。 顺子连忙点了点头,说道:“说不定还真有这么一天,你就直说,那些资产跟咱们能有什么关系?” 陶展如脸色略缓,说道:“那些拍卖的资产,大部分都是在淞北一带的工厂。仅仅是赵有德一家,就有棉纱厂、肥皂厂,还有造纸厂。” “你们既然有钱,何不买下几家厂子?” 顺子踟蹰道:“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买这些厂子有什么用?” 宋颀对陶展如的想法也很不理解,问道:“你们家那么有钱,为什么不自己买?” 陶展如看了宋颀一眼,说话声音低了几分,“我们家的厂子在鬼子炸毁中受损严重,我爸爸大力支持抗倭,这些都需要钱。” 她随后向顺子道:“买下来之后,我找人帮你们打理,等你们回来。” 说到最后,她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听到这里,顺子算是明白了,陶展如作为资本家的大小姐,手里肯定有一些人脉,把厂子经营起来应该不难。 再者说了,自己有产业在这里让陶展如看着,她心里也好有个念想。 至于这些钱会不会打水漂,顺子倒是一点都不在乎。 反正这些钱都不是自己的,自己只是个搬运工,只要她开心就好。 以陶展如的性子,绝对不会乱来,并且没有一定把握,她也不会来找自己。 这时戴青筠有些惊讶地朝顺子说道:“顺子兄弟,你俩真这么有钱?” 顺子听到戴青筠的话,猛然想起了什么,顿时心里有了底气。 雄风国术馆和其他几家武馆现下生存都成问题,买下厂子后,何不从武馆招一些人过去? 不仅解决了武馆一部分人的吃饭问题,厂子的安全也有了保障。 想到这里,顺子朝陶展如道:“好,明天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宋颀眉毛拧成了一团,对顺子道:“哥,你还真” “买了!” 顺子看向宋颀,淡淡的道:“小白狐儿,格局小了。别人的钱,都是咱们的身外之物。” 这个小白狐儿,不管手里有多少钱,总是那么抠。 宋颀朝顺子撇撇嘴,心里在说:哥啊,为了讨好自己女朋友,没必要这么下血本? 还买厂子,资本家也是咱们能当的吗? 戴青筠看着顺子,心里波澜起伏,震惊不已。 以前只知道这个家伙身手好到离谱,没想到人家钱也多到离谱。 买厂子这么大的事,三言两语就作出了决定。 第二条一大早,宋颀和顺子早早租了车,来到陶公馆门前等候。 八点不到,陶展如带着林素和戴青筠从里面走了出来。 三人均化了淡妆,头发微微盘起,穿着华丽的旗袍,肩上搭着裘皮坎肩。 她们本就面容姣好,这么一打扮,更是典雅中透着高贵。 只是陶展如和林素从容自如,戴青筠却显得略微有几分别扭。 可能是平时没这么穿过,乍一穿,感到有些不自在。 宋颀看着迎面走来的三人,两眼发直,哈喇子差点流到了地上。 草!平时只是感觉她们好看,没想到竟然这么好看! 顺子笑道:“你们三个打扮得这么漂亮,越发衬托得我和小白狐儿,跟泥腿子似的。” 陶展如红了脸,戴青筠和林素则是一脸骄傲。 顺子拍了拍宋颀,“小白狐儿,盯着一个看就行了,眼睛不要乱瞟!” 宋颀回过神来,打开车门,跟林素上了第一辆车,陶展如和戴青筠跟顺子上了后面一辆。 拍卖场所设在河南路天后宫旁边的申沪总商会,这里紧邻姑苏河,与公共租界中区隔河相望,十分繁华。 两辆汽车徐徐驶进商会大门缓缓停下,早有服务人员赶过来打开车门。 当陶展如三名女子下车的那一刻,服务生的眼睛再也无法挪开,两颗眼珠子差点掉到了地上。 呆呆看着三女好几秒,这才做出请的手势,引着众人向里走。 然而,陶展如却站在原地未动。 她看向顺子,低声道:“我爸妈一早就出来了,他们肯定在这里,我不想被他们看见。怎么办?” 你不早说? 不就一起出来参加个拍卖会吗,至于这么激动么? 顺子看了陶展如一眼,微微一笑,说道:“这算什么事,跟我来!” 林素焦急道:“李来顺,还有我!” 顺子回身,“找你家小白狐去!” 四人进了商会一楼大厅洗手间,再出来时,每人都换了一副面容。 顺子和宋颀变成三十多岁的老板模样,陶展如和林素则化身为美貌少妇。 若不是戴青筠经常见到顺子更换面具,非惊掉下巴不可。 进门之际,顺子环顾大厅。 一眼扫过,发现在前排位置,王元申、黄宗启、余世通等一众大佬都在。 在稍微靠后的位置,则坐着陶元高和舒问梅夫妇。 至于林素她爸,顺子还不认识。 但从林素的表情上来判断,林家肯定已经有人在大厅落座。 这么多重量级人物都来了,这场拍卖会肯定不简单。 第160章 跟我吹呢? 五人落座后不久,拍卖会开始。 主持人一番开场白之后,邀请申沪市市长叶泽成上台致辞。 叶泽成一身西装革履,气度不凡。 他缓步来到台上,朝台下微微鞠了一躬,拍了拍话筒,朗声说道: “前来参加竞拍的各位,都是申沪的实业精英。大家都知道,经历中原大战之后,国民政府国库非常紧张,早已捉襟见肘。” “而申沪,则是咱们华夏的经济命脉,每年的国库收入,很多都来自申沪。” “这次淞沪战争,让很多工厂遭受破坏。我们组织这次拍卖,就是想让这些工厂尽快恢复生产,振兴国民经济,同时也为国库提供收入来源。” “大家放心,申沪政府是为了繁荣经济,绝不是为了杀鸡取卵。所以,这次拍卖的起拍价都很低!”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叶泽成走下主席台,到观众席第一排正中坐下。 宋颀向顺子低声道:“以国民政府的尿性,真的能这么好?” 对于这个,顺子也摸不准,低声道:“看情况,价格离谱,咱就不举牌便是。” 陶展如在顺子耳边低声道:“你们放心,据可靠消息,这次拍卖价格确实很低。帮会的那些人,只是被拉来装面子的,他们对实业并没有多大兴趣。” 说话间,拍卖师拿着拍卖锤走到台前,拍卖的第一宗项目,是非凡火柴厂。 起拍价只有五千大洋。 虽说厂子在战火中受损严重,除去地表建筑和剩下的设备不说,光是地价,在战前都不止五千大洋。 拍卖会给出的价格,确实公道。 果然,拍卖师话音刚落,下面就有人举牌了。 拍卖师伸手向下一指,“十七号,五千大洋一次!” 宋颀在顺子耳边低声道:“哥,你看,余世通那孙子举牌了!” 顺子白了宋颀一眼,“我没瞎!” 这个时候,顺子还不想引起余世通的注意。 余世通举牌之后,其他人都都默契地保持沉默。 本来王元申根余世通不对付,但他还不想跟余世通明面上开战。 拍卖师环顾全场,高声道:“十七号,两次!” 全场鸦雀无声。 “十七号,三” 拍卖师正想落锥,顺子举起了号码牌。 “八千大洋!” 若是让这家伙这么便宜就拿下,也太便宜他了。 按照规矩,一次举牌一千大洋,谁都没想到顺子直接提高三千大洋。 拍卖师有些兴奋,高声道:“好,137号,八千大洋一次!” 余世通回头,深深看了顺子一眼。 怎么不认识这个家伙,哪来的愣头青? 竟敢跟老子作对,你给老子等着! 余世通不由心头火起,迅速举牌。 “九千大洋!” 顺子也不看他,举牌喊道:“一万两千!” 跟余世通一次只加一千相比,顺子显然豪阔多了。 在气势上,完全碾压余世通。 陶展如在顺子耳边低声道:“非凡火柴厂是个小厂,最多只值一万。” 很显然,陶展如事先做了功课。 宋颀心疼得直抽抽,“哥,拿这个破厂,钱烧的?” 顺子淡定地低声道:“没事,这是第一个项目,余世通必定还要举牌,他丢不起这个脸。” 果然不等拍卖师叫第二声,余世通举牌喊道:“一万五!” 与此同时,恶狠狠地看了顺子一眼。 顺子举起号牌,“一万六!” 他这次少加点,只想再稍微恶心恶心余世通算了。 没想到余世通愤然举牌,沉声道:“两万!” 这第一单,余世通势在必得。 否则,他将会在申沪这些老板面前丢了面子。 所以这一次,他索性一次抬高四千大洋。 喊价之后,他挑衅地看着顺子:小子,还跟么? 傻逼! 顺子收起号牌,目的已经达到,他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最后,余世通以两万大洋的价格,买下了非凡火柴厂。 第一个项目就溢价拍出,叶泽成满脸都是笑意。 虽然钱不多,总算是个好的开始。 第二个项目是永安榨油厂,起拍价一万大洋。 受第一轮拍卖影响,拍卖会气氛不再沉闷,好多人纷纷举牌。 最终林轻舟以两万八千大洋拿下。 林素忍不住问道:“展如姐,高出拍卖价这么多,咱家会不会吃亏?” 陶展如低声道:“这个厂子虽然不大,但是距离越界筑路区比较近,值这个价。” 接下来几个项目,竞争虽然激烈,但价格抬得并不高。 毕竟战争刚刚结束,大家都比较谨慎。 顺子没有得到陶展如的暗示,索性一直按兵不动。 “下面一个项目,锡诚棉纱厂,起拍价八万大洋!” 拍卖师话音刚落,陶展如就对顺子低声道: “这个厂子是赵锡诚家的,规模大位置好,虽然前期遭受火灾,但损失不大,十五万大洋买下都不亏。” 顺子点点头,一脸淡定。 他知道陶展如家里有棉纱生意,她对这个产业也比较熟悉,所以希望他把这个厂子拿下。 宋颀在旁边听了,一张白脸变得煞白。 十五万?疯了吗? 跟顺子这么久,还从没花过这么多钱。 见顺子淡定的神色,陶展如暗暗惊讶。 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点头什么意思? 难道是真有钱? 顺子并不着急,等价格举到十万大洋后,直接举牌,加了一千。 余世通本来对棉纱厂没有兴趣,见到顺子举牌,立即来了精神。 “十万五!” 余世通一举将价格举到了十万五千大洋。 小子,敢阴我,老子也阴你一把。 顺子举牌,将价格喊到了十一万。 余世通还想举牌,旁边一人在他耳边低声道:“够了,给申沪政府几分面子行了,毕竟咱们不是干实业的。” 那人说完话,余世通立即放下了号牌。 顺子有些奇怪,余世通这样的大佬,难道还要听别人的? 他正在疑惑,王元申举牌了,喊价十一万二。 他娘的,易容有时候未必是好事。 这下好了,自己人干起来了。 王元申举牌之后,别人都没了动静。 顺子果断选择了放弃,跟谁争,他都不愿跟王老板争。 陶展如不知那人就是王元申,频频向顺子示意。 见顺子就是不举牌,她忍不住问道:“不是说有钱吗?跟我吹呢?” “钱多的是,只是我不能” “有什么不能的!” 这时拍卖师已经将十一万二喊了两次,正要喊第三次。 陶展如果断打断顺子,把号码牌举了起来,脆生生道: “十一万五!” 第161章 钱不是问题 王元申对这个厂子本来没有多大兴趣,而且最近打鬼子消耗较大,手里也没多少资金。 他并没有想着把这个厂子拿下,但是听到一个女声响起,还是有些意外,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顺子趁他回头的瞬间,飞速做了个三柱半香手势,脸上带着一丝歉意。 这是谁? 怎么知道自己是宏门的? 王元申心中惊讶更甚,天下宏门皆兄弟,既然是一家人,就没必要在这上面耗费银子。 他朝顺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再抬价。 王老板果然仗义,难怪在江湖上名声这么好。 得到王元申的回应,顺子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作出“六”的手势,看似不经意地下巴上蹭了蹭。 待看到他身旁的戴青筠,王老板心中更加了然,不动声色转回身去。 等到其他人转脸看过来时,顺子已经收回手掌,正襟危坐。 见王元申这副神色,其他人心里不由犯嘀咕:这女子什么来头?王老板都要给他面子? 连王老板都不愿惹的人,我才不会去惹。 老子不傻! 此时王元申风头正劲,整个申沪不管是黑道白道,还是平民百姓,没有不知道他的。 就连以清帮老大自居的黄宗启,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压过王元申一头。 这个时候举牌,肯定是要把王元申比下去,不仅要招王元申忌恨,还要招王元申畏惧的那名女子忌恨,我老黄不傻。 于是,黄宗启也选择了按兵不动。 一时间,大厅内寂静无声。 没有任何意外,顺子以十一万五的价格,拿下了锡城棉纱厂。 陶展如兴奋得攥紧了拳头,小脸涨得通红。 宋颀在陶展如身边低声道:“嫂子,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谁呀?”陶展如有些茫然。 顺子压低声音:“王元申,偷袭出云舰就是他策划的。” “啊?我岂不是帮你们得罪人了?”陶展如有几分愧疚。 顺子微微一笑:“没事,做就做了。王老板不是小气的人,回头我向他解释。” 宋颀在一旁嘀咕道:“哥,哪有你这么宠老婆的?” 顺子身子向后一仰,靠在座位上,开心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陶展如红了脸,狠狠地瞪了宋颀一眼,“小白狐,再胡说,我让素素把你的嘴给缝上!” 宋颀立即闭嘴:素素最听你的话,我惹不起你行了? 你拿捏了我哥,我只要逗你开心就好。 不过这丫头也真是的,明明自己心里乐开了花,干嘛非要装出生气的样子? 接下来的拍卖,王元申和顺子形成了默契。 只要顺子两次举牌,王元申就不再加价。 只是在需要时,举牌镇一下场子。 最终,王元申以二十万大洋的总价,分别拿下了一个榨油厂和一个造纸厂。 这两个厂子都距离淮海望夜公司不远,对他来说,最合适不过。 而顺子又拿出了三十七万大洋,分别拿下了孝宗针织厂和华友印染厂。 这两个分别是汉奸王孝宗和宋华友名下的产业,在倭寇轰炸时受损比较小。 这两个厂子本身规模就很大,因此报价也比别的厂子高出许多。 虽说报价只有其实际价值的一半,竞拍的人却很少。 这一场申沪战争历时虽短,但对实业界的影响可不小。 物流不畅,大多数厂子减产裁员,有的甚至已经停产。 很多企业家厂子说没就没了。再去投资新厂,没有心里不打鼓的。 顺子几人转眼拿出将近五十万,一口气入手三个厂。 在他们看来,要么是真愣,要么就是真有钱。 顺子发现,拍卖结束后,众人投过来的眼神都变了。 有的带着惊讶,有的则有些敬畏。 入手三个厂后,顺子名下的产业,从棉纺到针织,再到印染,基本形成了配套,降低了对其他公司的依赖。 顺子自然不懂这些,陶展如让他买什么,他就拍什么。 “你确定你有这么多钱?交割不了,可是要交巨额违约金的。” 陶展如心里没底,语气有些发慌,大冬天的手心都沁出了细汗。 顺子神色淡定,奇怪地看了陶展如一眼,“放心,这才哪到哪啊?” “你就不担心,这些厂子砸手里?”有了厂子,陶展如反而有些心虚起来。 没想到这家伙语气十分轻松,微笑着答道:“我还信不过你?你开心就好。” 这就让陶展如有些看不懂他了,这个家伙究竟有多少钱? 将近五十万大洋花出去,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接下来还有厂房重建,购进设备、原材料,招进高水平技术人员,哪一样不需要花钱? “这些厂子都要运转起来,估计还需要三十万大洋。” 顺子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安慰道:“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 “嘿嘿,没人。怕把你给累着。” “你——坏死了!” 哪有说话这么大喘气的,陶展如终于放心下来,在顺子手背上狠狠拧了一把。 “找职业经理人便是,想累着我可也不容易。” “啥?咱的厂子,你让别人当经理?” 这下轮到顺子心里没底了。 “说点你能听懂的,就是你当老板,给你找几个掌柜的。” “那我不在的时候,你这个老板娘可得给我看好了。” 陶展如心中一甜,狠狠剜了顺子一眼。 “你就不怕我卷款外逃?” 顺子嘿嘿一笑:“你要是真敢,我就连人带钱,一起都给偷回来,反正熟门熟路了。” 想起上一次离家经历,陶展如一阵窘迫,双手死死掐住顺子臂膀。 “哥,嫂子,你俩腻歪啥呢?去后台交钱交割了!” 宋颀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将两人的甜蜜打断。 众人到了后台,王元申已经办理完了手续,正在与叶泽成闲话。 他一双眼睛不停瞄着门厅入口处,显然是在等人。 见顺子等人进来,王元申立即迎了上去,紧紧握住顺子双手。 “李老板,好久不见了,这次是准备回申沪发展?” 顺子神情一愕,随即明白过来。 好你个王老板,这是想跟我飙戏是? 第162章 唔今朝请拿吃大菜 不就是演戏么,这有什么难的? 顺子立即飚了几句仰格兰文,表示自己在国外待着不习惯,还是想回来建设自己的国家。 王元申只会几句半吊子洋泾浜英语,听得一愣一愣的。 但旁边的叶泽成却听得明明白白,不由得对顺子肃然起敬。 顺子故意对叶泽成视而不见,向王元申介绍道: “王老板,这是我的未婚妻,展如。她不认识你,刚才多有得罪啊!” 王元申哈哈一笑:“这有什么,我本来就对那个厂子没兴趣。” 顺子继续一本正经介绍道:“这小两口是我的好朋友,宋颀,林素。这位是我的私人秘书,戴青筠。” 还私人秘书,这逼装的,让王元申都佩服。 顺子继续说道:“这边一忙完,我就要外出一段时间,厂子里的事都交给我的未婚妻打理,还希望王老板照拂一二。” 王元申哈哈一笑,“回国发展实业是好事,我肯定全力支持。有话你就只管说!来,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申沪市的叶市长。” 顺子与叶泽成握手之后,一会洋文一会汉语,向叶泽成表达自己产业报国的志向。 叶泽成心中十分高兴,一定要跟这样的青年才俊搞好关系,要是能拉来更大的投资,对自己的政绩将会大有帮助。 因此他对顺子等人极为客气,笑着说道:“李先生,你只管放心,我跟手下人打声招呼,剩下的手续给你以最快的速度办理。” 实业界人士,还有帮会的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各自在心里掂量着这位李老板的分量。 顺子交完钱,很快拿到了地契、营业执照,生产许可证。 这些厂子手续齐全,只需要到申沪市实业局办理名称变更即可。 倒是比自己买地建厂,省去了不少事。 到了商会院子里,宋颀迫不及待凑过来,问道:“哥,王老板怎么认出你的,真是神了!” 顺子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晃了两下,“在咱们老家那边划拳,六六” “大顺!靠!” 宋颀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终于解开,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难怪你们后来那么默契。” 顺子看了戴青筠一眼,笑道:“要不是咱俩的大哥,戴大小姐在旁边,王老板未必就能确定是我。所以呀,还得感谢戴大小姐。” 戴青筠忍不住道:“没想到啊顺子,你竟然这么有钱。中午还不请我们吃顿好的?” “必须的!” 既然资产已经暴露,顺子就不能再表现得抠抠搜搜的。 他大手一挥,“唔今朝请拿吃大菜!” 这句申沪话的意思是:我今天请你们吃西餐。 戴青筠一巴掌拍在顺子肩上,“兄弟,够意思!” 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西餐。 林素则跳了起来,拍手不停叫好。 顺子指了指林素,对宋颀道:“瞧见没,以后知道怎么讨人家欢心了?” 宋颀撇了撇嘴,道:“哪有这样过日子的?” 林素在宋颀脚背上狠狠踩了一脚,“还没结婚,谁跟你过日子!” 五人上了车,直奔位于法租界的马塞尔西菜社。 要了一间雅间坐下,顺子指着菜单,霸气道:“只要不浪费,你们想吃什么点什么!” 宋颀难得硬气了一把,在顺子身边大声道:“我买单!” 马塞尔西菜社,是法租界内最大也是档次最高的西菜馆。 五个人敞开了吃,没有五百大洋怕是拿不下来。 陶展如看着顺子和宋颀,忍不住问道:“你们究竟有多少钱?” 宋颀忸怩:“这个,我不敢说。” 林素瞪眼:“说,吓不死我!” 本小姐好歹家里有钱,见过世面,不怕。 宋颀无奈地把目光投向顺子。 顺子翻了个白眼,说道:“哪有问得这么直接的,你们就不能含蓄点?” 他伸出两根手指头,故作高深道:“除了这个数,小白狐儿跟我的钱应该差不多。” 别人看不明白,宋颀心里却很清楚。 那两根手指头,代表的是他那两百万存款。 顺子嘿嘿一笑,朝三名女生道:“小白狐儿难得请客,都别给他省钱!” 他这么一说,大家心里就都有底了。 酒过三巡之后,顺子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对戴青筠说道: “戴大小姐,这三家厂子要运转起来,需要不少人手,还需要你们武馆那边多帮忙。” 戴青筠朝嘴里塞着法式鹅肝,连连点头。 她明白顺子的意思,这是想给武馆的人找一份工作。 虽说她现在当保镖收入不菲,但四海武馆他们,光景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这样的话,他们也不会生活得那么艰难。 陶展如看了眼顺子,轻声说道:“学校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学,我想尽快把厂子运转起来。我说的那三十万,你什么时候给?” “这个钱,我暂时还不想给,我得先问一个人。” 顺子的话,让众人都是一惊。 你之前不是牛得很么,怎么还要问别人? 顺子看向宋颀,认真问道:“小白狐儿,你愿不愿意入股?” “啊?入股,啥意思?”宋颀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是跟我们合伙!” 宋颀这下懂了,说道:“哥,咱俩有啥说的,你出多少我出多少。” 这小子平时抠门,大事上一点都不含糊。 况且他的钱怎么来的,他心里有数的很。 他话一出口,林素立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好你个宋颀,我还一直以为你是穷光蛋呢!” 宋颀嘿嘿一笑:“也没多少,百把万大洋还是能拿出来的。” 顺子看了大家一眼,说道:“我再拿一万五千大洋出来,小白狐儿拿五十万,咱俩凑个整数。” 有这么多钱在手里,陶展如心里有了底气,但也有些心慌。 虽然她对家里的生意耳濡目染,知道的不少。 也帮助父亲完成过几笔生意,却从没经手过这么大的数目。 她看了看顺子和宋颀,低声道:“万一我把厂子弄砸了,怎么办?” 顺子安慰道:“展如,不要担心,这些钱给你拿来做实业,总比被那些家伙挥霍了强?” “我哥不是说了么,咱们的钱财,都是别人的身外之物。你担心什么?” 宋颀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道细缝,显得贱嗖嗖的。 顺子笑道:“你这么说,跟我之前说的意思也差不多。” 他突然止住笑,脸色变得认真起来。 “这个生意要想真的做起来,咱们必须把每个人的股份分清楚。” 宋颀道:“这有什么好分的,咱俩一人一半。” 顺子摇了摇头:“这样可不行,生意非干砸了不可。” 众人均是一脸疑惑:怎么了?宋颀说的有问题吗? 第163章 送你见阎王 大家都怀着一样的心思,把目光投向了顺子。 顺子首先问林素道:“素素,咱们这几家厂子,你愿不愿意帮忙?” “当然愿意呀!”林素回答得很干脆。 小白狐出了一半的钱在里面,她自然没有不愿意的道理。 顺子点点头,说道:“那好,咱们五个人,一人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跟小白狐儿出钱,展如跟素素出力,青筠负责出人,这样很公平。” 他虽然没做过生意,但他知道,只有用利益把大家绑在一起,大家做事才能尽心尽力。 顺子第一次称呼戴大小姐为青筠,让她脸上不由一红。 正在她失神的当口,陶展如和林素同时反对:“这绝对不行!” 戴青筠有点后知后觉:“我我也反对。” 顺子反问:“那你们说怎么分?” 顺子自然知道,他那样分,这三个女的谁也不会同意。 他只负责把问题提出来,自然会由陶展如去解决。 经过反复讨论,顺子和宋颀的一再坚持,最终顺子和宋颀各占三成股份。 陶展如和戴青筠各占股百分之十五,林素占百分之十。 戴青筠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出来当了一趟保镖,竟会坐拥十五万大洋的资产。 她坚决推辞,无论如何也不答应。 顺子最后只得说道:“我们走后,指望她们两个弱女子能撑起三家工厂?青筠,算我求你了,行吗?” 看着那一双真诚的眼睛里满是祈求,戴青筠实在不忍心拒绝。 于是,一家名为来顺实业公司的各位股东,就这样定了下来。 接下来签订股份协议,工厂改名、产权变更手续,招回工厂遣散的工人 一桩桩,一项项,众人忙得不亦乐乎。 为了保障工厂的安全,顺子和宋颀专门去了雄风国术馆,邀请蔡文鼎出山,带领一批兄弟成立来顺实业公司工人纠察队。 看着职业经理人到位,工厂也终于运转起来,顺子心里总算踏实下来。 临行前,顺子和宋颀专门在庙前大街画锦坊设宴。 宴请王元申、冯公则,斧子帮四大顶梁柱朱朝真、罗静农、何允之、李远奎,孔鹤鸣。 雄风国术馆的老馆主戴振雄,现任馆主蔡文鼎,四海武馆馆主韩四海,尚义振武堂馆主严尚义,东方精武社馆主褚东方,都在邀请之列。 戴振雄身体不适,本不想出门,但经不住戴青筠软磨硬泡。 得知是顺子和宋颀即将离开申沪,也强撑着身子前来赴宴。 席间,顺子把陶展如和林素一一介绍给大家认识。 这些人,将来或多或少都会给陶展如提供帮助。 王元申自然明白顺子的心思,他扫了一眼饭店大堂的众人,起身高声道: “今日在座的不是斧子帮的,就是咱们龙华山门的,都是一家人。顺子兄弟的来顺实业公司若是被人欺负,就是在打咱们大家的脸!” 这时候,戴振雄颤巍巍站起身子,朝着一众武馆弟子道:“王山主的话,你们都听明白了没有?” 他看顺子这个年轻人,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对顺子的产业,戴振雄是百分之百的支持。 “听明白了!”众人中气十足地高声答应。 老爷子不知道的是,他自己闺女在里面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不然这话也不会说得这么底气十足。 酒足饭饱之后,顺子和宋颀跟众人告别。 此时已经是三月初,顺子心急如焚,一天都不想再耽搁。 王元申向二人说道:“此时铁路未通,你们俩个委屈一下,明日坐淮海货运商行的货车,到崑山坐火车。” 顺子道:“这样就多谢王老板了!” 当晚,顺子回到徐家汇路21号,找遍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始终没有找到玄铁牌的下落,连一丝线索都没有。 母亲在留言中,让自己看好这座房子,显然带有深意。 难道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顺子对自己找东西的本事极为自信,只要这屋里有的东西,就没有他找不到的。 这是师父教的一手绝活,也是荣门飞黑的基本功之一。 他相信,自己找不到,别人更加无法找到。 反正就要去东北,见面再好好问个清楚,他也没在这事上纠结。 第二天天没亮,顺子和宋颀就来到淮海货运商行,坐上了前往崑山的货车。 等到陶展如和林素赶到方浜路这边送行时,顺子和宋颀已经在崑山登上了火车。 见陶展如和林素呆怔在院子里,苏芩笑道:“两位小姐,我们少爷有书信留给你们。” 说着拿出两封书信,分别递给陶展如和林素。 陶展如迫不及待撕开信封,打开一看,见上面总共也就写了十几个字: 展如 舍不得看你哭,抱歉。回来补偿你! 顺子。 多写几个字能死?陶展如气得直跺脚。 再看林素,手里拿着三四张信纸,看得一会哭一会笑的。 陶展如心里更加发酸,恶狠狠道:陈智信,你给我等着! 火车上,顺子和宋颀坐在三等车厢,被咣当咣当的火车摇晃得昏昏欲睡。 顺子索性裹紧了棉衣,靠在墙上睡了。 宋颀凑近顺子耳边,低声道:“哥,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顺子懒洋洋斜了他一眼,“我担心啥?就他们那几只小泥鳅,还能翻起什么大浪?” 原来,他们刚在崑山站上车,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两人都眼力极好,一扫眼便认出了是朱三、黑子和长脸等人。 从他们找到座位起,朱三一行五六个人,轮番过来盯梢,生怕他们中途溜了。 最后见顺子大咧咧地睡了,朱三也就胆大了起来。 他对长脸道:“常哥,这次没必要让咱们程爷动手了,兄弟我先做了他!” 常哥名叫常鸿志,是这伙人的头儿。 常鸿志冷冷地点头:“下手利索点!” 朱三拍了拍暗藏在腰间的刺刀,沉声道:“这次有这玩意,绝对不会失手。” 这把刺刀长将近五十公分,被朱三磨得锋利无比。 有了这玩意在手,老子还怕你那米粒宽的刀片? 当下朱三轻手轻脚走进七号车厢,越过人丛,来到顺子和宋颀身边。 朱三猛然拔出刺刀,向着顺子胸口猛刺。 小子,真他娘的狂妄,在老子的地盘上都敢睡! 你家朱爷,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霎时间,朱三的一张瘦脸变得异常狰狞。 第164章 李爷,宋爷 雪亮的刺刀划过一道寒光,在车窗的亮光反射下显得格外刺眼。 刹那间,刀尖距离顺子的身体不及一寸。 朱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表情也更加狰狞。 下一瞬,朱三突然感觉手腕一麻,接下来脖颈中传来一阵凉意。 刚才刺刀突然一晃,他差点被亮瞎了眼睛,根本就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待感觉到脖子发凉时,朱三才发现刺刀不知何时到了顺子手中。 此刻刺刀锋利的刀刃,正紧紧地贴在他的脖子上。 “啊~鬼鬼手” 朱三失声尖叫,差点被吓破了胆。 这个家伙的手太快了,除了江湖中传说的鬼手张,谁还能有这么快的手速。 “闭嘴!”顺子冷冷喝道。 就你那怂样,老子师父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爷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爷你就放了小人一马” 朱三差点吓尿,两条腿不停打颤。 “在火车上你也敢杀人?” 顺子语气凛冽,他不知道朱三这伙人为什么胆子这么大。 “不不敢!” 朱三一伙人长年跑这条线,早已跟车上的老柴(警察)成了一家人。 不管他们在车上做什么,只要不把火车给烧了,乘警都不会管。 杀个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找个僻静地方从车上扔下去便是。 但此时刀压在脖子上,给他十个胆子,朱三也不敢说实话。 从朱三下手前狠辣的表情,和此时躲闪的眼神,顺子便已经判断出,这伙人真敢杀人。 估计在这条线上,他们这种事并没少做。 只是顺子没想到,今天朱三竟敢这么明目张胆。 旁边座位的人看到动了刀子,一个个噤若寒蝉,纷纷逃离是非之地。 顺子看了眼旁边空出的座位,朝朱三道:“坐下说话。” 知道朱三他们在车上,顺子和宋颀根本不可能睡。 他们只是在等,看朱三等人究竟会不会对自己下手。 朱三面容僵硬地坐下,颤声道:“爷,有事您说,能不能把刀拿开?” 宋颀在旁边道:“猪头三,你咋就不长记性呢?在我哥面前你还敢玩刀?” 朱三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家伙这么厉害,刚才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连声道:“不敢了,不敢了!” 顺子朝车厢的另一头努了努嘴,“把那个脸有一尺多长的家伙叫过来!” 朱三有些迟疑,见刺刀依然压在脖子上不松,想起身却又不敢。 宋颀道:“猪头三,你这张嘴是留着吃屎的?” 朱三僵硬着脖子,不敢稍动。 他抬起手向车厢的尽头招了招,喊道:“常哥,你过来一下!” 自己的手下被人制住,常鸿志想走已经不可能了。 他走到顺子三人附近,向顺子拱手道:“金陵荣门常鸿志,道上都称在下一声常叔。还希望这位小兄弟给几分面子,有话好好说。” “小兄弟,你也配!” 宋颀狠狠瞪了常鸿志一眼,“叫爷,你家李爷!” “李李爷!” 为了自己兄弟,常宏志豁出去了,躬下身子,叫了一声。 宋颀指了指自己鼻子,“还有我,宋爷!” 在荣门,不是什么人都能称爷的。 常鸿志歪着一张长脸,斜眼看了宋颀一眼,嘟囔了一声。 “宋爷。” 见他这一声喊得极不情愿,宋颀忍不住想发火。 顺子用眼神制止了他,对常宏志道:“快去,把你的手下都叫过来!” 常鸿志不知道顺子到底要做什么,却丝毫没有犹豫,迈开大步便走。 把人都叫过来更好,说不定能找到机会制服这两个小子。 几分钟之后,常鸿志领着五个人过来。 顺子朝宋颀使了个眼色,宋颀立即迎了上去。 从几人身边穿过,又迅速返回。 在他的手里多了几把匕首,还有一支盒子炮。 宋颀把盒子炮在手里掂了掂,向黑子说道:“哟,不错啊,鸟枪换炮了!” 黑子脸色一阵涨红,他跟另外四人根本就不知道宋颀是怎么出手的。 等到看到宋颀手里的东西时,才知道身上的家伙被取走了。 顺子抬起左手向常鸿志点了点,“姓常的,你不老实!” 常鸿志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颤声道:“人我都带来了,东西也都交出来了。” 这话说的,就像枪和匕首都是主动上交似的。 都这样了,还死要面子。 这个常叔,虽然手艺不咋地,倒也算个人物。 顺子微微一笑,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还少一个人呢?” 常鸿志心中一惊,这两人一上车就在睡觉,居然把自己几个人都掌握得清清楚楚。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估计刚才是在厕所,错过了” 顺子道:“是去搬救兵了?没事,车还没停,把他叫过来。” 片刻之后,常鸿志又领了一个人过来。 正是上次在火车上,伸手掏顺子衣兜的家伙。 顺子看了一眼众人,笑道:“既然大家人都齐了,我就多说两句。” “今后在沪宁线上,我不想再见到你们。见到一个,捉住了便剁一只手。” 说到剁手,顺子人畜无害的笑脸,变得十分冷峻。 就凭你的一句话,就把老子跑了多年的专线给拿了,过分了? 黑子第一个不服,拧着脖子道:“不是,你谁呀?” 宋颀双手抱在胸前,斥道:“小黑,咋这么没礼貌呢?叫爷,李爷!” 就这嘴边没毛的小崽子,让老子喊爷? 黑子眼中露出一股杀意,但看到朱三颈中的刺刀,立刻将杀意收了起来。 宋颀晃了晃手里的盒子炮,指了指自己,“我,宋爷!” 爷不是这么叫的,想威胁老子?老张偏偏不叫! 黑子黑着一张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常鸿志看了几名手下一眼,冷冷说道:“大家见过李爷、宋爷!” “李爷,宋爷!” 黑子和余下几人,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顺子道:“我刚才说的,都听清楚了?” 常鸿志怕手下人添乱,抢先道:“都听清楚了,李爷!” 他心里打着小算盘,先应下来再说。 等我转过脸腾出手,看我不弄死你! 顺子收回刺刀,向众人问道:“按照荣门规矩,主动行凶杀人,该怎么处置?” 第165章 金陵小贼够猖狂 按照道上规矩,荣门子弟行凶,就算是被人打死,也不得上门寻仇。 荣门的人杀人越货,那就是越界。 杀人失手被捉,自然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人根本没有插手的权力。 即便是找到人出面说情,最轻的处罚也是剁手剁脚。 听到顺子这么说,常鸿志脸色微微一变,躬身道: “李爷,看在大家都是荣门的面上,这事能不能就这么算了?” 宋颀把眼一横,“算了,你说得倒是轻巧!要是咱们真睡着了,此时怕已经是横死荒野了?” “要不要不咱们补偿你们些钱?”常鸿志语气变得愈发谦卑。 荣门子弟出门在外只为求财,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 如果解决不了,那就是你出的钱还不够。 没想到顺子把嘴撇了撇,冷笑道:“你以为咱们缺你那三瓜两枣?” 这些跑轮活儿的,除了打点老柴,自己手里还真没多少钱。 就算有钱,顺子也不可能看得上。 自从跟师父学艺的那天起,老张就教导过他,除非遭遇生死,规矩绝不能破。 若是任由这些家伙这样下去,这条线上还会死多少人? 常鸿志见顺子把刺刀拄在地上,沉声问道:“李爷,你究竟想怎么样?” 顺子沉声道:“简单,留下他一只手!” “李爷,能不能商量商量?” “不能!” 想杀老子,留下他一只手,已经太便宜他了。 按照道上的处罚,这已经是最轻的了。 顺子虽然有仇必报,但也不是嗜杀之人。 “他要是识相的,就自己来,免得老子脏了手!” 见顺子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余地,常鸿志脸色陡然一变。 他朝手下人一声低喝:“走!” 黑子等人转身便走,常鸿志不等自己话音落下,已经挪出了好几步。 朱三虽然差点吓尿,但反应还是极快。 常鸿志话一出口,他就明白了意思,立即起身向旁边冲了过去。 他们都不相信,面前的两个年轻后生,有那个胆子突下杀手。 朱三刚冲出不到一步,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啊!我的手!” 随后,他收住脚步,呆立在那里,两只眼睛看着顺子,充满了恐惧。 其他人听到叫声,也都停了下来。 只见朱三左手握着右手,鲜血从指缝中汩汩而下。 而车厢的地板上,则掉落一根食指。 看那长度,这根食指肯定是齐根而断。 朱三长年苦练右手刀,没了这根手指,他苦练多年的手艺算是废了。 这还不如自己动手呢,好歹能把右手留着。 常鸿志惊讶地看着顺子:“你” “你什么你?只是一根手指而已,够便宜他了!” 宋颀瞪了常鸿志一眼,继续说道:“咋地,还嫌少?” “不不少” 常鸿志自从领人跑这条线以来,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顺子看他一张长脸毫无血色,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不由心中一阵厌烦。 他冷冷地说道:“记住我说的话,滚!” 常鸿志从怀中掏出手帕,包起朱三的断指,朝众手下道:“我们走!” 待几人离去,其他乘客依然不敢过来落座。 看向顺子和宋颀的眼神,都带着几分畏惧。 宋颀收起枪,凑到顺子身边,低声道:“哥,真就这么把他们放了?要点钱不香吗?” “拿了他们的钱,我怕脏了手!” 见顺子余怒未消,宋颀嬉皮笑脸劝道:“哥,你这话说的不对。他们的钱要是干净,咱还不要了呢!” 顺子突然看向宋颀,说道:“小白狐儿,你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这个时代火车速度极慢,折腾了这么久,才刚过无锡。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火车才到达金陵火车站。 顺子对宋颀说道:“咱俩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早晨再去浦子口坐车。” 从金陵坐火车北上,必须先渡江到浦子口。 此时若是渡江,怕是不等到浦子口就已经天黑。 更何况金陵乃是国都,两个人都想在城里逛逛。 夕阳渐渐西下,昏黄的阳光撒下,整个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层惨淡的黄色。 鸡鸣古寺的钟声若有若无,飘飘荡荡,从玄武湖上空悠悠传来。 整个金陵,显得沉闷、无力,好似一位垂垂老者。 顺子和宋颀混在人流中,出了火车站广场,走上中央路。 刚到中央门附近,顺子便感觉到了几分不自在。 他看了眼宋颀,低声问道:“小白狐儿,咱们打了小的,你说会不会招来老的?” 宋颀用鼻子嗤了一声,笑道:“长脸跟猪头三?都多大人了,还好意思回去找家长告状?” 他话音一落,眉头就皱了起来。 “哥,咱们下车一点也没停留,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咋这么快?” 此时在距离他们不远处,有七八名男子不远不近盯着。 他们走,这些人则走。 他们停,这些人则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旁边晃荡。 顺子朝宋颀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荣门有专门传递信息的暗号。这会儿他们当家的还没来,咱们先逛逛,吃点饭。” 宋颀有些不解地问道:“哥,咱不把他们给甩了?” 以他们两人现在的眼力和身手,甩开这些家伙,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甩了,还有什么意思?” 顺子嘿嘿一笑,随即两眼盯着路边墙角的一个图案,停了下来。 “小白狐儿,看看这是什么?” 宋颀低头看去,只见墙角的一块青砖上画着密密麻麻的圆圈,在圆圈的边上画着一个加号和一个减号。 “啥意思?” 这显然是传递信息的暗号,但宋颀一点都不认识。 顺子解释道:“‘+’号在前,表示白天有人,‘-’号在后,表示晚上没人。” “这两个符号要是调换一个位置,则代表的意思正好相反。” 宋颀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犯迷糊。 走出了好几步,他才恍然大悟。 他瞟了瞟旁边的大院,低声道:“哥,你是说这里被踩过点了?旁边的那些圈圈是啥意思?” 顺子笑着反问,“你看那些圈圈像啥?” “大洋呗,还能像啥!” 顺子拍了拍宋颀肩膀,夸赞道:“不愧是我兄弟,这脑子就是好用!” “刚才那个记号,就是荣门的暗号。圆圈多,表示这家院子钱多。” 两人脚步不停,又走过几处院落,宋颀猛然停下脚步。 “卧槽,这是啥意思?” 顺子打眼一看,墙上一个圆圈内画了个对勾。 “已偷,勿进!” 听了顺子的解释,宋颀一翻白眼:“这金陵的小贼够猖狂的啊!” 顺子点点头,“今晚咱就会会他们!” 第166章 下三重小贼 顺子跟宋颀二人沿着中央路一直向南,走着走着,发现盯梢的人越来越多。 待走到马家街时,后面已经尾随了十几个人。 顺子对他们视而不见,转脸对宋颀道:“小白狐儿,咱先找个地方住下。” 两人就在马家街上的悦来旅社要了个房间,把行李放在卫生间的天花板上藏好,随即锁门下楼。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金陵城华灯初上,倒是比黄昏时多了几分生气。 此时在悦来旅社门前,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人。 宋颀忍不住低声问道:“他们来了这么多人,怎么还不动手?” 顺子低声道:“他们当家的还没到,这些下三重的小贼,还不敢擅作主张。” “等一下,哥。啥叫下三重?” 宋颀之前靠着自己手艺不错,在江湖上瞎混过一段时间,对于窃贼的等级划分却是一无所知。 “下三重分为入行、求艺和问技。简单点来说就是刚入行的小贼,或者说入行很久,但手艺差得还远,不入流。” 顺子一边解释,一边向前走,转眼间便来到了童家巷路口。 国民政府的中央党校灯火通明,将周围的街巷也照得十分明亮。 童家巷里的夜市十分热闹,各色小吃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宋颀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噜噜的叫声。 顺子微微一笑:“咱们找个地方吃饭,让这帮孙子看着。” 两人找了一家小餐馆坐下,分别叫了两份鸭血粉丝汤,两笼蟹黄汤包。 金陵的这两道小吃确实美味,宋颀一口气吃下半笼汤包,开口向顺子继续问道: “哥,照你这么说,是不是还有中三重和上三重?” 这个家伙,对荣门的事特别来劲,一旦开了头,再也止不住。 哪怕这时店外一大群人盯着,他也全没当一回事。 “是呀,这里面门道多着呢,三言两语你也未必听得懂。” “哥,说说呗!” 顺子往嘴里塞了个汤包,猛嚼了几口咽下,正想说话,店老板又端上了满满一大盘盐水鸭。 吃这么一点小吃,绝不可能送一大盘盐水鸭。 顺子有些奇怪,问道:“老板,咋回事?” 店老板看了眼顺子,笑道:“你们刚才点的呀!” 这不睁着眼说瞎话嘛! 宋颀最是心疼钱,立即反驳道:“我们啥时候点的?你这盐水鸭怕是卖不掉了?” 店老板转向宋颀,脸色有些不善,“这位小哥怎么说话呢?点了就是点了。” 宋颀涨红了一张白脸,怒道:“俺们真没点!” 他一着急,淮泗口音竟然脱口而出。 店老板脸色阴沉,朝宋颀道:“外码子,我说你点了就是点了!不点怎么够吃?” 外码子在金陵话里边,就是外地人的人的意思,甚至还带着几分贬义。 堂堂国都,委员长脚下,竟然还有人强买强卖。 宋颀不由怒火上涌,把老子当凯子剥? “老子明明白白告诉你,这盐水鸭老子没点,现在也没动,还请你端回去!” 店老板脸色变得有些狰狞,怒道:“小子,老子劝你识相点,在老子的地盘上,别想着赖账。” 金陵人说话在自称老子时,总是把“老”字咬得重,而“子”的发音几近于无。 “在你的地盘上,你就能为所欲为?老子今天还就不信了!” 宋颀正要暴起,顺子连连朝他使眼色。 “小白狐儿,有人请客干嘛不吃?” 说着,他手指还朝店老板点了点。 宋颀瞪圆的双眼渐渐眯成了一条缝,笑道: “对,对,点了,点了!你这店里的牛肉锅贴再给我上一点,完了再给我打包两份桂花糕!” 你要的越多,花钱就越多,管你能不能吃完! 老板脸色变得极快,立即换上了一副笑脸:“好嘞,二位请稍候!” 老板转身离去,宋颀咬了咬牙,向顺子道:“金陵的小老板咋这副德性?” 顺子笑道:“像这样的人哪都有,不奇怪。” 吃完饭,顺子喊来老板付账。 老板老实不客气要了两块大洋,顺子没有一丝犹豫,立即掏钱付账。 付完钱之后,他伸手在老板的肩上拍了拍,赞道:“老板,你这店味道不错,下次来金陵,还到你家来吃!” 老板嘿嘿一笑:“欢迎,欢迎!” 心里却在暗骂:傻逼! 这样的傻逼自然是来的越多越好。 宋颀提着桂花糕,待走出童家巷后,一脸贱笑从怀里掏出个钱包来。 打开一看,里面足有十几块大洋。 顺子笑了笑,说道:“你这手艺越来越有长进了啊!小白狐儿,让这些人跟着,咱们先逛逛!” “他们怎么还不动手?倒是弄得人家心里痒痒的。” 别人不动手,宋颀还有些着急起来了。 以他的性子,只想痛痛快快干一场,把事情了结。 顺子指了指玄武湖的方向,说道:“他们不动手,是没找到好地方,我看那里不错,咱们过去等着。” 两人从中央路出来,穿过玄武门,进了五洲公园。 此时正当樱花开放,樱洲樱花遍布,在灯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美轮美奂。 顺子和宋颀刚刚站定,便有船娘迎了上来。 “两位小哥好雅兴,要不要夜游玄武湖?船上有好茶,还有好曲儿!” 一名船娘操着一口金陵话,热情地邀请二人。 宋颀透过樱花树向一艘游船望去,只见船上灯火通明,靠中间的位置放着火炉。 火炉旁边,一名俏丽的女子抱着琵琶,正在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琴弦。 宋颀看着俏丽女子,顿时有些挪不开眼睛,朝顺子道: “哥,要不咱上去喝杯茶,这会儿我口渴得紧。” 你这是饥渴! 顺子没好气地看了宋颀一眼,转念一想,反正着急的是金陵荣门的人,索性就让他们在岸上多吹一会冷风。 两人上船,船娘倒上茶水,宋颀倒也不着急听曲,只是围着抱琵琶的女子没话找话,问长问短。 顺子在一旁吃着桂花糕,喝着茶水,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小船绕菱洲划了一圈,重新回到樱洲时,顺子已经慢条斯理地把桂花糕吃完。 见岸上站满了人,他对宋颀道:“这会儿估计该到的都到了,咱们上去看看。” 两人付了钱上岸,刚走到路灯下面,一名老者就迎面走了过来。 “小子,就是你废了朱三的一只手?” 第167章 让你开开眼 这名老者气势十足,神色傲然,仿佛顺子和宋颀此时已经任由拿捏。 顺子并没有急于答话,而是目光从对方所有人身上一扫而过。 对方总共有四十六人,这些人虽然个个面色不善,却都没有带枪。 这名老者大约六十多岁,颌下留着一部花白胡须,穿着一身长款棉袍。 在他的身侧,还站着两名中年男子,大概都是五十来岁,看顺子的眼光,带着几分不屑。 顺子徐徐将目光转到老者身上,淡淡问道:“阁下是谁?朱三跟你是什么关系?” 老者身旁的一名中年男子向前迈出一步,开口说道:“这是便是金陵荣门的总瓢把子,程松平程爷。你废了朱三,不该给程爷一个说法?” 顺子冷冷看了这名男子一眼,只见他个子不高,一张脸圆滚滚的,倒是一双眼睛大得出奇。 此人莫非就是“南眼北耳”中的南眼? 对于南眼的名头,顺子倒是听师父说过。 这人因眼出名,倒不是他的眼力有多好,功夫却在一双手上。 据说南眼的成名绝技乃是阴阳手,一双手神出鬼没,快速绝伦。 在行窃时可以双手互为掩护,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让人搞不清他到底是哪只手下的货。 单凭眼大,顺子并不能判定这人就是南眼。 他对大眼男看也不看一眼,而是向程松平抱了抱拳,“原来是程爷,失敬了。” “我为什么废了朱三,有人比我更清楚。程爷为什么不把他叫过来问个明白?” 顺子抬起手,指着人群中的常鸿志,说道:“那个叫常什么的,过来跟你家程爷说说!” 程松平看着顺子,不由感觉有几分惊讶。 这小子这么淡定,难道是有什么依仗? 常鸿志来到程松平身旁,躬身道:“程爷,但是咱们已经认错道歉,还愿意给出补偿。可这小子执意不肯。” 啪! 程松平举起手掌,狠狠掴击在常鸿志的长脸上。 “在老子的地盘上,你跟人道歉?老子金陵荣门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是,是!” 常鸿志捂着脸退下,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看着这一幕,顺子不由笑了起来,“看来,程爷倒是御下极严啊!” 宋颀站在顺子身侧,一双眼睛来回转动,警惕地盯着众人。 程松平看着顺子,冷冷说道:“小子,懂不懂规矩?” “不知程爷所说的规矩,是金门的规矩,还是荣门的规矩?” 顺子站在樱花树下,一脸的不以为然。 他所说的金门,是江湖中的说法,其实就是老百姓口中的武行。 “按照金门的规矩,我完全可以杀了他。按照荣门规矩,至少可以断他一只手。” “我只是废了他一根手指,难道程爷会觉得很过分吗?” 程松平嘴角抽了抽,差点被气晕过去。 你那叫废了一根手指?朱三的一身功夫,整个全被你给废了! 他咬牙道:“在我金陵荣门的地界上,就得讲我的规矩!” 顺子道:“你的什么规矩,说说看。” “在我的地界上,不管是谁犯了错,都有自家的爷叔处置,外人不得插手!” 说话间,程松平一双手叉在腰间,胸膛挺起,气势又拔升了几分。 “呵呵!” 顺子一声冷笑,“好一个自家爷叔处置。看看你们都处置的什么!手下宰死猪,偷救命钱,艺不如人就下手偷袭。金陵荣门一团乌烟瘴气,你程松平还好意思出来为手下说话?” 程松平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伸手指着顺子,怒道:“小子,你未免太狂了!艺不如人?我金陵荣门未必人人都不如你!” 顺子一阵无语,这是重点吗? 宋颀瞪着程松平,怒道:“我说老头,你管不好手下,干嘛拿手艺说事?” 大眼男看向宋颀,斥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宋颀反唇相讥:“牛蛋眼,难道有你的份?” “你他娘的说啥?” “老子说你牛蛋眼,难道错了?” 老实说,宋颀的这个比喻还真贴切。 两人几句一吵,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即变得有些怪异。 那感觉,有点像两个泼妇在骂街。 “公祖,够了!” 程松平实在听不下去,朝着大眼男一声怒喝。 他话音刚落,宋颀差点笑喷出来。 “就他,还公主?” 顺子看向大眼男,神色严肃了几分。 南眼的本名,叫做罗公祖。 看来这个大眼男,就是南眼本尊无疑了。 名字能被师父提起过的,绝不是等闲之辈。 顺子看向程松平,带着几分戏谑,说道:“程总瓢把子,带这么多人来,是想打群架?” “群殴?” 程松平不屑地笑了笑。 “我程松平好歹也算是个要面子的人,这要是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见人?” 宋颀实在看不惯他这副居高临下的德性,笑道:“什么脏活都干,还讲究面子?” 程松平狠狠瞪了宋颀一眼,恨不得把他这张臭嘴给撕了。 不过他并没跟宋颀计较,而是对顺子道:“小子,你口口声声手艺不手艺的,看来你对自己的手艺很自信?” 顺子淡淡说道:“一般般,自出道以来没遇到过对手。” 在燕京遇到俞曼香那一次,只是自己经验少,并不是手艺不行。 这事虽然深深地印在骨子里,他还是采取选择性忘记。 “哟,小子还挺狂。那今日咱们就按照荣门规矩,在手艺上分个高下。” 程松平一脸得意,根本没把面前的两个年轻人放在眼里。 “你说比,我就要跟你比?天下荣门可没有这个规矩!” 顺子一句话给程松平怼了回去。 这又不是两伙人在“买卖”上起了争端,以手艺高低来争夺话语权。 你他娘的纯粹来寻仇的,比这些根本没有意义。 仗着人多比输了不认账,到最后不还是要武力解决? 哪有上来就动手,来得痛快。 宋颀对着程松平一阵冷笑,“老头,你该不会是说,带这么多人过来,就是比手艺的?” 这阵仗,确实有几分仗势欺人的样子。 程松平转回身,对数十名手下说道: “大家都往后让让,老子今天就让这两个小子开开眼,见见天!” 第168章 快点拿出来 吩咐完手下,程松平转回身,朝顺子道:“小子,你今天比也得比,不比也得比!” 有人想自取其辱,干嘛不答应。 顺子点了点头,“好,跟你比!不过咱们得事先说清楚,输赢有什么讲究?” 程松平道:“你们要是输了,老子也不欺负你,同样要你一根手指。” “你们要是输了呢?”宋颀忙不迭追问。 程松平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宋颀,老子会输,可能吗? 不过他还是说道:“若是咱们输了,朱三的事就此揭过,老子金陵荣门对你们既往不咎。” 顺子冷笑一声,“程当家的,天底下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程松平有些意外地看向顺子,问道:“小子,你还想咋样?” 顺子冷冷说道:“我输了,留下一只手。你们若是输了,我要程当家的一只手。” 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当老子是吓大的? 就凭你们两个毛都没长齐的东西,就赢了一个朱三,也敢跟老子叫板? 程松平冷冷看了顺子和宋颀一眼,说道:“好,就依你,可别怪老子欺负你!” “老子说的是老子,不包括老子的兄弟。” 顺子伸手指了指宋颀,“所有的事都是老子做的,跟老子的兄弟没关系。” 从程松平出现开始,开口小子,闭口老子,言语之中甚是不敬。 就算是倚老卖老,也该有个度。 顺子终于忍无可忍,一口一个老子怼了回去。 宋颀虽然眼力好,手艺也长进了不少,但是跟荣门的顶尖高手相比,还有一点差距。 在动手之前,他必须把宋颀给摘干净。 宋颀撇了撇嘴,说道:“哥,说啥呢?这件事本来就是因我而起,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 小事随便他插科打诨也好,胡说八道也好,顺子从不跟他计较。 但在大事面前,顺子极有原则。 他狠狠瞪了宋颀一眼,怒道:“小白狐儿,闭嘴!” 宋颀不再说话,但心中极为不甘,一双眼睛左右乱转。 顺子向程松平毫不客气问道:“你想怎么比?” 程松平嘴角露出一丝奸笑,嘿嘿说道:“在金陵这块地盘上,好歹老子也要尽一尽地主之谊。比赛的规矩,就由老子定了。” 顺子挥了挥手,“随你,老子洗耳恭听!” 这小子真不懂礼貌,待会看你怎么死! 程松平不满地看了顺子一眼,说道:“咱们按照荣门规矩,三局两胜。” 他朝身边的大眼罗公祖说道:“公祖,第一场便由你跟这小子比。” “看到场子里这么多人了么?你们两个去把他们身上钱下下来。谁下得多,谁便是赢了。” 宋颀听了,气得差点骂娘。 这不明摆着欺负人么! 樱洲小广场上站着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你的手下? 牛蛋眼去了,他们还不一个个自己把钱掏出来送上? 再说了,哪有下手之前跟人明说的? 不等顺子过去,一个个都把钱包捂得死死的,这让顺子还怎么下手? 这局就是个死局,神仙也赢不了。 宋颀伸手指着程松平,骂道:“老东西,你耍赖!” 程松平也不跟他置气,嘿嘿笑道:“不比也行,直接认输。接下来还有两局,你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顺子朝宋颀摆了摆手,“别说了,我跟他比。” 当年师父老张在提及此人时,还说了一句话。 这人名头不小,手艺也只是能说得过去。 至于那位北耳,老张一个字也不愿意提。 既然只是过得去,那就没啥好担心的。 顺子转过身,并肩站在罗公祖身侧,淡淡说道:“开始!” 罗公祖点了点,说道:“请!” 他话音刚落,迈开两条圆滚滚的短腿,向对面的人群冲去。 别看他又矮又胖,可动作却十分麻利。 一转眼,便来到金陵荣门子弟身边。 果然,程松平的这些手下一个都没有躲闪,任凭罗公祖双手上下翻飞,把他们衣袋掏了个遍。 有的甚至把自己里边衣服口袋里的钱,拿到外面衣袋。 不得不说,这个罗公祖手上确实有几分真功夫。 他双手变幻不定,忽上忽下,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究竟是怎样出手的。 而此时的顺子,依然站在原地未动。 宋颀忍不住催促,“哥,别愣着了,马上公主都掏完了。” 程松平则是一脸奸笑,斜眼看着顺子。 在他身旁的另一名中年男子,则是微眯着双眼,看着面前的一切。 罗公祖搜罗了一圈返回,顺子迎面走了过去。 待两人走近,顺子伸手拍向罗公祖肩膀,笑道:“并肩子,有没有给俺留一点?” 罗公祖急忙闪身避开,生怕顺子的手掌接触他的身体。 谁知顺子身法极快,在他闪避的同时,如影随形贴了上去。 罗公祖急忙抬左手招架,右手探向顺子的衣兜。 顺子身子微微一晃,避开罗公祖的右手,他伸出去的手臂在空中急转,依然按向罗公祖的肩头。 这一掌,还是结结实实地拍在了罗公祖的肩膀上。 罗公祖一阵惊讶,这人身法怎么这么快? 就在罗公祖错愕之际,顺子已经跟他交错而过。 “嗯,不错!金陵荣门也不全是草包,还算有一两个能人。” 与罗公祖拉开距离之后,顺子还不忘夸赞他一句。 来到那群金陵小贼中间,顺子身子快速掠过,迅速返回到宋颀身边。 宋颀知道这次必输无疑,还是问道:“哥,咋样?有啥收获?” 顺子笑道:“你又不是没看见,都被清扫过了,还能留下什么?” 程松平也是这么想的,况且他手下这些人就算是手艺不行,难道捂紧了口袋还不会? 其实顺子的话一语双关,只是他手法太快,宋颀和程松平都没看清楚,自然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程松平不耐烦道:“别啰嗦了,赶紧过来清点清点,也好分个高下。” 顺子一脸轻松地走了过去,朝宋颀招了招手,“小白狐儿,你也来做个见证。” 罗公祖来到程松平跟前,伸手一摸口袋,一张胖脸立即拉得老长,神色变得无比尴尬。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刚刚只是一个照面,顺子就把他所有口袋都掏了个遍。 而且自己竟然没有任何知觉! 这说明两个人的手艺,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程爷,属下给你丢脸了!” 程松平一脸灿烂笑容,“公祖,你的手艺我还不知道?跟这毛头小子,有必要这么谦虚吗?” “程爷,我没有!” 罗公祖胖脸扭曲,都快哭了。 “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娘们唧唧的,快点拿出来!” 在程松平的催促下,罗公祖只好翻起了口袋。 让程松平失望的是,罗公祖翻遍了所有口袋,竟然连一个铜子儿也没有。 程松平变了脸色,怒道:“罗公祖,你他娘的钱呢?” 这诡异的一幕,让金陵荣门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十分意外。 第169章 大破飞牌刀 “不要难为他了,钱都在我这里!” 顺子走到公园里供游人休息的石桌边,从衣袋里不停地朝外掏钱。 大部分都是法币,还有少数银元。 在金陵这样的地方,法币还是比较流行的。 他看向程松平,微微笑道:“刚才一时手热,连罗前辈的钱也给下了。” 程松平脸色陡变,没想到这个小子这么厉害。 他狡辩道:“小子,你这么做可就违规了!” 顺子知道他会来这一手,笑着反问道:“哪里违规了?你说下了这场子里人的钱,难道罗前辈不在这个场子里?” 罗公祖胖脸上满是羞愧,朝程松平道:“程爷,输了就是输了。输了却不敢认,我罗公祖丢不起这个人!” 顺子和宋颀不约而同看向罗公祖,没想到这个胖子竟然这么光棍,很讲江湖规矩。 程松平讪笑了两声,说道:“好,好,第一场就算是咱们输了。接下来还有两场。” 宋颀嗤笑一声,斜眼看着程松平道:“输了就是输了,什么叫就算?” 程松平对宋颀不予理会,而是看向身边的另一位中年男子。 “复礼,这一场交给你了!” 这名男子名叫严复礼,身高跟罗公祖相仿,但身材截然不同。 精瘦精瘦的,就连脸上也没有二两肉。 好似湖面上一阵风吹来,便能把他吹走。 但这人的一双眼睛精光闪闪,格外有神。 他向前跨出一步,从衣袋中掏出一副崭新的扑克,单手把扑克牌洗得哗哗作响。 严复礼冷冷看了顺子一眼,随意在扑克上翻出一张,摊在顺子面前。 “这张牌,你记住了没有?” 顺子扫了一眼,是一张梅花9。 他疑惑地问道:“这位先生,咱们比的是手艺,可不是千术,你确定拿扑克牌跟我比?” 严复礼以为顺子这是怕了,忍不住哈哈一笑。 “小子,我不妨告诉你,老朽的这套玩法,不仅考验的眼力,还考验记忆力。怎么就不是荣门手艺了?” 你要硬是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 顺子点点头,说道:“先生,你说怎么比?” 严复礼道:“你站到我对面一丈远处,能把我的牌接下来,并且准确亮出刚才的这张牌,便算你赢。” “就这么简单?” “简单吗?”严复礼一双小眼睛向上一翻,懒得再理顺子。 小子,有你哭的时候。 “好,既然你要这样比,依你便是。” 顺子应了一声,站到严复礼对面一丈处,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他手中的扑克。 “小子,看好了!” 严复礼单手把扑克牌洗了几遍,随即双手合拢,猛然分开。 一副扑克在他双手之间,被悬空拉成了一个长条。 如此反复几次,扑克不停拉开收拢,让人目眩。 旁边金陵荣门子弟轰然叫好,第一场输得太惨,他们都想着这一场能够扳回一局。 在一阵阵叫好声中,严复礼手腕猛然一抖,一张扑克挟着劲风,飞向顺子胸前。 飞牌刀! 顺子没想到这个瘦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手劲。 一张薄薄的扑克,在他手里,就好似一柄飞刀。 扑克虽快,但是跟快速飞舞的苍蝇比起来,还是慢了点。 顺子双指倏地伸出,将扑克稳稳地夹在指缝中。 他勤练五鬼盘珠从不间断,早已练到了四颗钢球的程度。 五根手指不仅格外有力,对力度的掌控更是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 纸牌虽快,毕竟分量极轻,他轻而易举便卸去了纸牌上的力道。 严复礼发出一张纸牌之后,越发越快,霎时间一张张纸牌向顺子飞来。 纸牌反射着路灯的黄光,好似一只只金色的飞刀。 顺子双目微凝,感觉面前纸牌飞舞,几乎遮挡了视线。 他凝立不动,深吸一口气,双臂猛然挥出。 眨眼间,便将所有纸牌收入手中。 顺子左手持牌,平放在胸前,五指轮动,单手将一副扑克洗得哗哗作响。 这手洗牌术,是老张独创,他曾给这手法起了个名字,叫弹挤洗牌术。 在洗牌时,依靠纸牌本身的弹性,利用五指的挤压,完成穿插洗牌。 纸牌怎么穿插,厚度多少,全凭手指控制。 洗完牌之后,还要知道每一张牌的位置。 为了训练顺子的记忆力和手感,老张曾对顺子进行过严格的训练。 看见顺子走来,严复礼一张本就难看的焦黄脸皮,变得更加难看。 他自从年轻时出道以来,还没有人能够轻松地接下他密集发出的飞牌刀。 他原本以为,这个小子这么年轻,能够接下一片,都是他的造化。 可他,凭什么一口气接下这么多? 心中怀着一丝侥幸,严复礼开口说道:“年轻人,还能找出那张牌吗?” 严复礼对顺子的称呼,已经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 顺子把一整副扑克伸到严复礼面前,说道:“你能吗?你要是能找出,算我输。” 在扑克入手的那一瞬,顺子就已经感觉出,这副牌上并没有任何记号。 因此,他放心地把扑克递到严复礼面前。 顺子这一手单手洗牌,让严复礼十分惊讶。 他没有想到,有人一只手洗牌竟然能快到这个程度。 尽管他两眼死盯着顺子左手,还是没有看出任何门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这副牌已经被彻底洗乱。 牌已经被你洗成这样,你让我怎么找?我又不是神仙! 严复礼自然不会去找,而是说道: “咱们事先已经约定,你要是能找出那张牌,算我输。年轻人,你莫非是想认输?” 把牌彻底洗乱,你这是自己找死。 在飞牌快速攻击的情况下,他不相信顺子能够记住那一张牌。 洗牌时你自己看都不看,除非凭借洗牌时的手感,通过纸牌的厚度,来确定那一张牌的位置。 这还不算,还要知道洗牌时,两边扑克的插入方式。 有一点做不到,都无法准确找出那张牌。 以严复礼的认知,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谁知顺子微微一笑,说道:“机会我已经给你了,是你没有好好把握。” 话一说完,他依旧单手拿牌,看似随意地伸指一挑。 一张牌从一摞扑克中翻出,稳稳地落在最上面。 赫然便是那张梅花9! 严复礼瞪大了双眼,一张嘴半天合不上,惊声叹道:“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顺子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在你拉牌炫技时,我就记住了这张牌的位置。在你发飞牌刀偷袭时,我便知道这张牌第几张到。根本用不着看。” 严复礼发射飞牌刀,又快又狠,确实有偷袭的意思。 若是寻常小贼,怕是此时已经被扑克划破了脖子。 心机被顺子一语道破,严复礼不禁脸上一红。 但他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那你洗牌” 顺子知道他想问什么,解释道:“你自己洗牌,厚度多少,怎么穿插,你自己心里没数?” 严复礼朝顺子拱了拱手,“这位小哥,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这人倒也敞亮,输了就是输了,干脆利落。 顺子把牌还给严复礼,转向程松平,问道: “三局两胜,程当家的,你可还有话说?” 第170章 原来是个浑手 顺子连胜两局,全都是靠实力碾压,胜得所有人无话可说。 宋颀也没有想到顺子的纸牌会玩得这么好,此刻还沉浸在兴奋当中。 当顺子开口时,他才回过神来。 “对,老头,这下你没话说了?” 程松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看了看站在身侧的罗公祖和严复礼,怒道:“白养你们了!尽给我丢人现眼。” 那小子确实强啊,咱们也不想这样。 严复礼瘪了瘪嘴,正想申辩几句,却被罗公祖一个眼神制止。 “复礼,咱俩且到一边等着,这事程爷自有办法处理。” 程松平抬头望向天空,愣怔了半晌,长叹了一口气。 “按理说,我金陵荣门这次是输了。但是老朽有个不情之请。” 此时的程松平,说话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傲气。 “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不要请了!” 宋颀反应极快,立即接过话茬。 “老头,刚才比试之前是怎么说的?赶紧留下一只手,麻溜点走人!” 这家伙嘴是真狠,一点情面都不给人留。 程松平冷冷地看向宋颀,说道:“这位小兄弟,刚才你的同伴可是说了,这事跟你没关系。” 宋颀撇了撇嘴,“切,你这张老脸,皮可真够厚的。你请,你请!” 顺子抬手制止宋颀,向程松平说道:“程当家的,你请说!” 既然程松平说话已经不再把老子挂在嘴上,顺子也就不再咄咄逼人。 程松平道:“朱三是我的亲传弟子,他折在了你的手上,作为师父,我无论如何也要为他讨回一个说法。” 面对程松平的不依不饶,顺子顿时怒火就上来了。 “朱三在火车上暴起偷袭,想要杀人,你还来找我讨说法?” 程松平狡辩道:“他可能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吓唬吓唬你。可你对他下手也太重了!” 这样的话也能说出口,这个老东西真是无耻。 顺子道:“你金陵荣门已经输了!” “可我没输!” 程松平的眉头竖起,“朱三的事,是咱们之间的个人恩怨,跟金陵荣门无关!” 他作为金陵荣门的总瓢把子,带这么多人来,竟然输给了两个毛头小子。 这要是在江湖上传出去,他还有什么脸面再做这个当家人? 程松平此时已经起了杀心,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两个小子弄死。 不然,以后将无法在江湖上立足。 宋颀没想到程松平竟然这么无耻,在旁边怒喝道:“卑鄙,刚才你们要是赢了,就不是个人恩怨了?” 他转身看向罗公祖、严复礼等人,“你们金陵荣门,难道都是这个德性?我很想知道,你们在江湖上是怎么立足的?” 顺子对宋颀低声道:“小白狐儿,少说两句,我尽他胳膊弯子酸就是。” 尽某人胳膊弯子酸,是淮泗土话,也就是奉陪到底的意思。 既然这老家伙不要脸,那就把他的面皮彻底撕下来。 顺子向程松平冷冷问道:“程当家的,你想怎样?” “我想和你比一场。这一战,我只代表程氏快刀门,和金陵荣门没有关系。” 宋颀在一旁看着冷笑,程氏快刀门,好像牛气哄哄的。 难道是我见识太浅,怎么没听说过? 只是这个老阴货,说好的个人恩怨,怎么又把门不门的给带上了? 程松平双手缓缓伸进腰间,两只手各拿出一柄小刀。 他双手握住刀柄,只露出两寸多长的刀刃。 短短的刀刃,在路灯下闪烁着寒光。 他这刀又短又窄,正是做“片子活”的趁手工具。 所谓“片子活”,就是用刀片划破别人的衣袋或者包包,窃取里面的财物。 跟使用镊子夹取别人财物的“镊子活”一样,都是属于浑手。 顺子看了一眼程松平手中锋利的小刀,淡淡道:“想不到程当家的,还是一个浑手。” 他这么说,并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 并不是只有清手(不借助工具)手艺才好,毕竟有很多活儿,清手根本无法完成。 而浑手,尤其是做“片子活”的,却能轻轻松松完成。 就好比有人把钱缝在内裤上,清手还真不好下手。 而借助刀片就不一样了,真正的高手能把钱下了,还让人毫无知觉。 甚至等到上厕所,或者冷风吹屁股了,才发现自己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其实根本就靠不住。 程松平点点头,声音有一些落寞,“这两把刀,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用了。” 他眼皮猛然一抬,问顺子道:“小兄弟,你是清手还是浑手?” “我都行。”顺子无所谓道。 “既然这样,就请小兄弟亮出趁手的家伙。” “不着急。” 顺子依旧一副无所谓的语气,“看程当家的这个意思,这是要生死战?” 程松平表情有些狰狞,“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他正想动手,宋颀突然喝止。 “慢着!” 程松平见又是这个嘴碎的家伙,怒道:“有你什么事?” 宋颀道:“谁知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待一会又会耍什么幺蛾子?胜负有什么彩头,咱们事先说好。” 看到程松平要跟顺子比刀,宋颀顿时有了底气。 这个老东西既然想倒霉,那就使劲阴一把。 程松平咬了咬牙,恨恨道:“要是我输了,就当众抹了自己脖子。要是他输了,我就抹了他脖子!” 这么狠? 宋颀吐了吐舌头,突然脸色一变,说道:“这不划算,咱不比了!” 这老头突然变得凶巴巴的,让宋颀心里反而没底了。 本来就已经赢了,干嘛要跟你拼命? 他指了指罗公祖、严复礼,还有小广场上的众人,说道: “你们可都看见了,刚才我哥可是实打实赢了两场,这老家伙还要再比,还要不要脸了?” “小白狐儿,别说了!” 顺子连忙制止,“能动手就不要动口,早点打完好回去睡觉。” 说完,他朝程松平勾了勾手指,“程当家的,请!” 他这一番骚操作,似乎根本就不把程松平放在眼里。 程松平早已成名多年,哪里能受得了这个气。 他嘴上不说什么,脑门上早已一根根青筋暴起。 顺子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程松平双刀一挥,划出两道寒光,直奔顺子脖颈而来。 顺子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两片刀片就已经到了眼前。 快!太快了! 此人的刀法不仅远超他的弟子朱三,甚至比淮泗荣门的快刀李,还要快出几分。 顺子猛然后退几步,双手拂上了程松平的手腕,让他的双刀顿时偏离了方向,堪堪躲过了这雷霆一击。 “等一下!” 顺子站定脚步,平推双手,示意暂停。 程松平阴恻恻地笑道:“小子,现在想反悔,晚了!” 第171章 害怕脏了手 在程松平看来,顺子这是怕了。 好不容易逮到一局彻底翻本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弃。 当下,他一步步向着顺子逼近。 顺子有些无语,有必要这么急吗?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而已。 但也仅仅是刀法比较快而已,在身法上,老头你还差得远了! 顺子身形急速后退,与程松平拉开了一段距离后,猛然停下。 程松平感到有些不解,眼神有几分迷茫。 这个小子,能有这么好的身手不容易。 你要真是这么跑了,老子也就不再追究,好歹算是挽回了面子。 可你停下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见顺子缓缓脱去外面的棉衣,紧接着便是取下手臂和腿上的砂袋。 取下砂袋后,随手跟棉衣扔在一边。 从砂袋落地沉闷的声音来判断,那一小堆砂袋,足有二三十斤。 程松平的眼角不由抽了抽,这个小子究竟是什么怪胎? 身上绑了那么多砂袋,居然还能这么快? 不仅手法快过了罗公祖,还轻松挡下了刚才自己生平的最快一刀。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弥漫了他的心头。 小广场上,其他人也都感到无比惊讶。 尤其是罗公祖和严复礼,更是感到脸上像火烧的一般。 刚才人家跟自己比试,根本就没用全力! 罗公祖摇了摇头,低声问严复礼,“复礼,这家伙是谁的门下?” 严复礼低声道:“有可能是传说中的那人,可他已经消失多年,也没听说他再收徒呀!” 场地正中,顺子向前几步,再次朝程松平勾了勾手指:“程当家的,继续!” 此时,程松平已经有了惧意,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脚下猛然加速,向着顺子疾冲,手上的两片短刀,在身前舞出了两团白光。 顺子身子不停晃动,眨眼间与程松平过了十几招。 在外人看来,顺子就像在刀影中穿梭一般。 一边的宋祁看得也有些眼花,但程松平的短刀挥向哪里,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一道道白光,全都指向顺子的颈动脉,招招致命。 “哥,这老头阴得很,不要对他手软!” 也难怪程松平出招阴险,他现在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完全不是顺子的对手。 除了以命相搏,他别无选择。 因此,他每一招都力求快、狠! 顺子去掉砂袋之后,身子更加轻灵。 但他那小小的刀片,跟对方的短刀相比,还是有些吃亏。 所以他并没有急于出刀,而是在观察对方的招式。 不得不说,这个程氏快刀门确实有点东西。 出刀不仅快且狠,而且招式怪异,不管程松平从哪个角度出刀,最终总能指向他的致命之处。 十几个回合之后,顺子已经摸清了程松平的路数,不再是一味躲闪。 他双手手腕微振,两片刀片出现在指缝中。 在外人看来,此时的顺子只是一味躲闪,毫无还手之力。 而程松平则是额头冒出了冷汗,双刀在手,竟然拿不下这个毛头小子! 拳怕少壮,一旦自己气力不继,定然会输在这小子的手里。 然而,顺子并没有给他气力不济的机会。 只见顺子脚下步伐突然加快,围着程松平不停打转。 就好似一团黑影,将程松平层层包裹。 数秒之后,顺子突然跳出一丈开外,双手背在身后。 沉声说道:“程当家的,你输了!” 围观的众人,除了宋颀,所有人都还以为顺子没有出刀。 因为顺子的身法和手法太快,他们根本就看不清楚。 顺子话音刚落,只听当当两声,程松平的两柄短刀掉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他的身周飘起一团白雾。 湖面一阵冷风吹来,白雾随风而散。 众人这才看清楚,那团白雾,却是一团团飘飞的棉絮。 程松平此时只穿着单薄的衬衣,身上的棉袍已经被割成了一寸一寸的碎片。 而他的双手手腕,则鲜血汩汩直流。 “罢了,罢了!想不到我程松平一世英名,竟折在一个无名小子手里!” 程松平呆立在原地,口中喃喃自语,一双眼睛空洞无神。 整个人就像秋后的衰草,毫无生气,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老头,输得裤子都没了,就是说你?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程松平虽然看着凄惨,但宋颀一点都不觉得他可怜。 如果顺子技不如人,现在凄惨的就是他们兄弟。 一向喜欢痛打落水狗的宋颀,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绝好的装逼机会。 程松平惨然一笑,喃喃道:“是我学艺不精,输得无话可说。” 他随即面向顺子,问道:“这位小兄弟,请问您高姓大名,出自谁的门下?” 顺子冷冷看了程松平一眼,心道:现在终于知道说句人话了? 就你这副德性,只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真正输在谁的手里。 他只是淡淡说道:“我叫李来顺。我师父的名讳,你还不配知道!” 这时候樱洲小广场上,已经有十几人掏出了小刀,向着顺子和宋颀围拢过来。 他们手里的小刀,跟程松平的短刀一模一样。 这些家伙,应该都是程松平的徒子徒孙。 不等他们靠近,严复礼已经手握纸牌,厉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罗公祖也抬起手臂,摆开了一个门户。 “谁都不要乱动!你们那点微末手艺,也敢出来献丑?是嫌自己活得长了?” 程松平不顾双腕鲜血直流,对着一帮手下厉声制止。 他缓步走到场地中央,环顾了一眼左右,颤声说道:“我程松平活到了快入土的年纪,才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我这一双手,算是废了。从此之后,金陵荣门,再也没有我程松平这号人物!” 说完,他不顾手上伤势,迈开脚步走出樱洲,向着玄武门方向走去。 “师父!” “师公!” 在他身后,传来徒子徒孙的阵阵呼喊。 程松平头也不回,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他那些呆怔的徒子徒孙,这时才反应过来,迈开脚步,奋力追了过去。 看着远去的人群,宋颀骂骂咧咧道:“他娘的不要脸的老东西,不是说抹了自己脖子吗?这就走了?脸呢!” 顺子一边绑着砂袋,一边说道:“他想抹,也抹不成了。” 罗公祖和严复礼双双走近,对着顺子深深一躬。 “多谢李爷手下留情,保全了程爷性命。” 顺子穿好了棉衣,拍了拍手,淡淡说道:“没啥,我只是怕脏了手。” 第172章 当贼王?我没空 宋颀瞪大了眼睛,一脸奇怪地看着顺子,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一般。 这一波装的,逼格简直高出了天际。 连宋颀都在心里自愧不如,暗暗竖起大拇指。 罗公祖和严复礼一阵尴尬,“这” 严复礼脑子反应稍快,瞬间整理好了措辞。 他上前一步,躬身道:“李爷,您看咱们金陵荣门也不全是不明是非之人,未必人人都铁了心追随程松平。” “你什么意思?”顺子有些不解地看向严复礼。 严复礼恭恭敬敬说道:“今夜一战,李爷定然名震金陵。程爷也没脸再在金陵待下去,李爷,您能不能出任金陵荣门总瓢把子?” 在荣门是有这么一条规矩,总瓢把子被人挑了,获胜之人只有资格继任。 这也没啥奇怪的,他想当老大,别人即便心中不服,还能咋地? 实力不够,永远都没有说话的资格。 听到这话,宋颀的小眼神瞬间就亮了。 他不停用胳膊肘捣着顺子臂膀,示意他答应下来。 谁知顺子却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们兄弟并无此意,今晚的争斗也是被逼无奈。” “我们只是路过金陵,明天还要赶路。” “相信金陵荣门有你们两位在,定然会大大改观,不会再像之前那般乌烟瘴气。” 反正高帽子不要钱,他随手丢出去两顶。 让他接手金陵荣门,他可没有这个闲心。 这两个家伙急于扶顺子上位,一方面是心中对程松平不满。 另一方面,未必没有试探顺子的意思。 程松平在金陵盘踞多年,手下徒子徒孙成千上万,想要肃清收纳,要耗费大量的精力。 这股势力虽然有用,顺子却没这个时间。 至于金陵荣门将来会怎样,随他们怎么折腾去。 看得出来,罗公祖和严复礼不仅在金陵荣门的地位极高,做事也还算光明磊落。 只要他们不内斗,金陵荣门说不定会呈现另一番气象。 严复礼和罗公祖都表现出一副失望的神色。 罗公祖道:“李爷,可否到金陵饭店一叙,让咱们略表地主之谊?” 顺子摆了摆手,“不了,折腾了这么久,该回去睡觉了。明天一早,还要到下关坐轮渡去浦子口。” 见顺子真的没有留下的意思,严复礼朝众手下挥了挥手。 “来人,随我跟罗爷送李爷回去休息!” 这一战他们输得心服口服,对顺子的态度也格外恭敬。 当下,顺子和宋颀走在前面,严复礼和罗公祖一左一右护在两旁。 身后则是三十多名小贼,一路浩浩荡荡,颇有几分气势。 到了悦来旅社门前,罗公祖和严复礼止住脚步,恭恭敬敬向顺子行礼。 顺子回身抱拳,说道:“都去忙,一大摊子事呢,不要管我。” 程松平肯定没有脸再在金陵待下去,金陵荣门接下来肯定有一波大清洗。 看破不点破嘛,干嘛说得这么直接! 罗公祖和严复礼尴尬地笑了笑,朝顺子抱了抱拳,“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行告退。” 回到房间,顺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行李。 还好,各种标记都在,行李原封不动地放在卫生间天花板上面。 洗完澡躺在床上,宋颀向顺子吐槽:“哥,金陵贼王都放在面前了,你干嘛不当?” 顺子笑道:“你当我不想?有一群手下伺候着,天天有人上贡,那日子多舒坦。” 宋颀双手一拍,“对呀,那你还” “咱们都耽误多少日子了?你不着急,我可都恨不得一步跨过去。” 前段日子,顺子在报纸上看到,哈尔滨已经沦陷,整个东北都落入小鬼子手中。 他心中为师父和母亲感到十分担忧,就连跟陶展如道别,都给省了。 “谁说我不着急了,我可是天天盼着去看张爷爷。” 这个家伙正经不到一秒,立即话风就转了。 “哥,那个柳奶奶漂亮不?有没有给我生个小师叔出来?” “师娘是很漂亮,性子也火爆。” 顺子刚一开口,神色就变得有些难过。 “师娘当年带人打南满铁路的鬼子,肚子受了伤,从那以后便不能生育。你小子嘴贱,等见了我师娘,不该问的别问!” “啊,还有这样的事?他娘的小鬼子!” 宋颀咬了咬牙,一拳捶在床板上。 “等老子去了东北,定要跟小鬼子好好干一场!” 顺子点点头,沉声说道:“东北的国府军可以怂,但咱们华夏儿女不能怂!” 两人刚躺下,宋颀又开口问道:“哥,你花那么多钱买几个破厂,就不心疼?” 虽然宋颀的名下有很多钱,他也从来没把那些钱当做自己的。 可是大把大把的银元花出去,他还是觉得心里抽抽地疼。 “我跟你说多少遍了,那些钱并不是我们自己的。与其放在那发霉,还不如给她们拿去折腾。万一厂子真能办起来,能多养活多少人?” 顺子翻了个身,不耐烦道:“睡觉睡觉!” “哥,那么多钱,你怎么不像张爷爷那样捐出去?” 这个家伙还没完了。 顺子索性坐起身,看着宋颀说道:“没遇到合适的。国民政府太不争气,捐给政府我又不甘心。” “我可不想像师父那样,成天捐钱,到最后一个都没扶起来。” “哥,你牌玩得那么好,哪天咱去一趟赌场,大杀四方,狠狠赚一笔!” “哥哥哥,哥个屁,睡觉!” 赌场的水深得很,那些老千的千术层出不穷,顺子知道自己这点手段,进了赌场根本不够看。 宋颀喃喃应了一声,随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顺子无语地看了这货一眼,仰面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一早,两人刚下楼,便有金陵荣门的人在台等候。 “李爷,宋爷,房费已结清。罗爷和严爷在隔壁订了早餐,正在等您二位。” 两名三十多岁的男子站在台旁边,彬彬有礼,态度十分恭敬。 吃了早饭,罗公祖和严复礼亲自坐着小汽车把两人送到下关码头,买了船票。 目送两人上船之后,罗公祖和严复礼才挥手离去。 “啧啧,看看人家这贼当的!哥,啥时候咱也买一辆小汽车?” 宋颀看着罗公祖的小汽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一脸的羡慕。 “买车干啥?方便你装有钱人,骗人家小姑娘?” “什么叫装,咱们本来就很有钱好不好?” 不得不说,有宋颀这小子在身边,顺子一点也不感觉闷。 两人有说有笑进了浦子口火车站,登上了直达津门的火车。 两人买的是卧铺,刚从三等车厢挤过,就发现了一个老熟人。 宋颀在顺子耳边低声道:“潘先生,他怎么会在这趟车上?” “哥,你说这个潘先生,会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潘余声?” 顺子立即一个眼神制止,“不要说出他的名字!” “你注意到没?他被人盯上了!” 第173章 动静尽量小点 (昨天催更首次突破一百,今天加更一章) 宋颀回头望去,果然看到两人西装革履,带着礼帽,帽檐压得极低。 这两个家伙的腰间都别着手枪,眼睛时不时瞟向潘先生座位的方向。 这两人的衣着打扮,在三等座车厢太过显眼,宋颀一眼便看了出来。 顺子低声说道:“你把行李送到咱们的车厢去,我在这里盯一会儿。” 在申沪,警察和中统特务大肆搜捕地下党,顺子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却也早有耳闻。 他之前对此虽然愤慨,却也没有过于关心。 但现在不一样了,有了母亲的这一层关系在,他无论如何也要保护潘先生的安全。 那两人十有八九是中统特务,只是不知道是金陵这边的,还是申沪的。 即便他俩是祥子的手下,顺子也一样不会放过他们。 从他跟祥子的日常交往中,顺子早已知道,祥子要不是怕暴露身份,自己都想除掉那些追杀地下党的狂热分子。 顺子在一处座位的后背上靠着,装作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实则一刻不停地盯着那两人的动向。 果然,那两人慢慢从人满为患的车厢里挤了过来。 潘先生十分警惕,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对。 他连忙站起身,侧过脸去取行李架上的行李。 转眼间,那两人已经挤到潘先生的座位旁边。 其中面容清瘦的那位,伸手拍了拍潘先生身旁的乘客。 那名乘客脸色倏变,惶恐地起身离开。 顺子注意到,清瘦男子的另一只手上搭着围巾。 在围巾的下面便是手枪,难怪刚才那位乘客如此害怕。 潘先生意识到不对劲,收起了手里的书本,一脸警惕地看着清瘦男子。 他刚想把手伸向腰间,清瘦男子便把搭着围巾的手抵了过去。 “潘先生,请你不要乱动,跟我们去软卧车厢坐坐。” 清瘦男子声音阴森低沉,不容别人有半分抗拒。 潘先生镇定道:“谢谢你的好意,我在三等座车厢就挺好。” 清瘦男子皱了皱眉,沉声道:“听不懂人话是?别以为老子不敢开枪。” 顺子心中暗笑,你要是敢开枪,还用得着这么费事? 他把身子靠近一点,刀片已经夹在了指缝中。 只要清瘦男子和同伙稍有异动,他便会毫不犹豫出手。 “盛情难却,那我便随你们一起过去。” 潘先生站起身,拿起随身携带的手提包,脸色虽然变得阴郁,却没有丝毫慌乱。 清瘦男子拿枪的手依然紧紧抵着潘先生腰间,他的同伙则趁势从潘先生腰间,搜走了他的勃朗宁手枪。 车厢内的乘客看到枪支,立即发出一阵惊叫,纷纷向两旁闪开。 清瘦男子指着空出来的过道,对潘先生道:“走,别耽误时间!” 潘先生迈开脚步向前便走,清瘦男子和同伴在后面紧紧跟上。 这时顺子和潘先生之间,已经被两人隔开。 若是两人在前往软卧包厢的途中下手,顺子则很难施救。 他在后面跟了几步,大声喊道:“潘先生,你这是要去哪里?” 潘先生脚下略一迟疑,立即装作听而不闻,继续向前走。 清瘦男子一把抓住潘先生肩膀,“停下!” 都叫出你名字了,还想把同伙撇开,没那么容易! 他朝同伙使了个眼色,“李超,上!” 他的手下李超刚刚转身,顺子就已经来到他们身边。 顺子装作一脸茫然,大声道:“怎么了潘先生,咱们一起出来,你这是要撇下我?” “你是谁?” 潘先生见过顺子一面,顺子那次帮了他们大忙,因此他对顺子印象极深。 但是他不能因为自己连累顺子,极力装作跟他不认识。 “别演戏了!正好一起走!” 在清瘦男子看来,潘先生跟顺子肯定是同伙。 说话间,李超已经拿枪抵在了顺子腰间。 “都老老实实的,不要乱动!” 李超一边说话,一边去搜顺子身上的枪支。 想搜顺子的枪,可没那么容易。 只要顺子愿意,瞬间便能把枪在身上换好几个位置,而且手法快得让人瞧不出丝毫痕迹。 然而顺子并没有动,任由腰间的马牌撸子被搜去。 枪支到手,清瘦男子和李超神色顿时轻松了几分。 两人押着潘先生和顺子经过卧铺车厢,迎面遇到了宋颀。 顺子朝宋颀使了个眼色,宋颀立刻领会了顺子的意思。 在经过两人旁边时,宋颀故意分别撞了他们一下,用金陵话骂道:“姑苏,走路不长眼睛啊!” 清瘦男子两人此时有地下党在手,不想跟宋颀啰嗦。 他们径直来到软卧车厢,清瘦男子伸手打开包厢门,低声喝道:“进去!” 潘先生率先走进,顺子则故意磨磨蹭蹭。 待两人半推半搡把顺子推进包厢,顺子瞬间发难。 他身子往旁边一侧,双手齐出,瞬间就把两人的枪夺了过来。 清瘦男子和李超只感觉手腕一麻,手中的枪便不见了。 这两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特工,心里虽然吃惊,却并没有慌乱,他们立即伸手去摸缴获的配枪。 没想到一摸之下,身上竟空空如也。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道声音:“还摸什么,都在这呢!” 清瘦男子更觉惊讶,自己的枪什么时候到了外面这小白脸手上? 这小白脸正是宋颀,他正端着两把手枪,从背后指着两人。 他们两人从申沪追踪潘先生到浦子口,一直没发现他有同伙接应。 直到确认潘先生没有同党,这才决定在火车上下手。 只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突然跳出两人人来。 顺子用枪往里面指了指,说道:“都进来,咱们好好聊聊。” 背后被人用枪指着,清瘦男子和李超只能乖乖进了包厢。 宋颀进入包厢后,把门关上,包厢内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顺子收起枪在铺位上坐下,问清瘦男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清瘦男子色厉内荏,“小子,我奉劝你一句,这火车上的乘警都是咱们的人,一旦弄出动静,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顺子嘿嘿笑道:“谢谢提醒,等下我动静尽量小一点。” 他回头问宋颀道:“小白狐儿,你说怎么才能动静小点?” 宋颀笑道:“哥,这个我最拿手,要不我表演给你看看?” 说着话,他已经站到了清瘦男子和手下的中间。 第174章 对死人最放心 没有给两人任何反应的机会,宋颀瞬间出手。 他脚下微微错步,右拳拳眼向上,拳心向里,猛然击向清瘦男子腹部。 出拳飒然有风,势若奔雷。 他这一招动作幅度虽小,却大有来头。 是宋门心意六合拳五行拳法中的半步崩拳,最讲究蓄势隐劲,短促急发,用的都是寸劲。 宋颀乃是宋门嫡系传人,早已深得拳法精髓,一拳挥出,便集全身之力于拳锋。 一拳轰在清瘦男子的腹部,拳劲立即力透脏腑。 一股剧痛传来,清瘦男子立即弓下了身子。 然而他的身子只躬到一半,宋颀双拳齐出,咚咚咚一阵闷响,一连十几拳轰击在清瘦男子的肚子上。 清瘦男子只感觉腹部一阵翻涌,早上吃的包子豆浆一起涌向了喉咙。 他刚张嘴要吐,不料早被宋颀算到,一伸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 涌到口腔里的早饭,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只短短瞬间,清瘦男子便脸色惨白,没有了一丝血色。 从宋颀出手,到捂住他的嘴巴,清瘦男子竟然连一声叫声都没发出。 宋颀显然对自己的这一手很满意,转脸看向顺子道:“哥,可还说得过去?” 顺子点点头,“好是好,可你不能厚此薄彼啊!” 李超听了这话,心中顿时一紧,对着顺子的胸口就是一拳。 这一下偷袭他出手极快,没想到却落了个空。 顺子贴着他的手臂,像泥鳅一样转到了他身后,手指夹着刀片,紧紧贴在他脖子上。 “不要动,动一动就抹了你的脖子!” 李超顿时举起双手,僵立在原地。 潘先生此时已经紧贴窗口站着,给顺子和宋颀腾出地方。 宋颀对潘先生笑了笑,说道:“昨晚看别人打架,我实在手痒,这会儿实在没忍住。” 他话未落音,转身便是十几记崩拳,击打在李超肚子上。 噗噗噗一阵闷响,就像打沙袋一般。 打完之后,他一把捂住李超的嘴巴,笑道:“好不容易吃进去的,别浪费了!” 这个家伙,真够恶心的。 顺子有些嫌弃地看了宋颀一眼,随后踢了踢半跪在地上的清瘦男子。 “喂,现在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清瘦男子吃力地抬起眼皮,恶狠狠地看了顺子一眼: “老老子名叫季梁川,我劝你记住这个名字,以后不要落在老子手里!” 都这个怂样了还嘴硬,顺子不由感到好笑。 他看向潘先生,问道:“您听没听说过这个人?” 潘先生思考了几秒,说道:“好像是中统申沪办事处的,不知具体是哪一支行动队。” 顺子点了点头,问季梁川道:“看来你们是一路从申沪追到了这里,为什么?” 季梁川这时算是听出来了,顺子和宋颀跟姓潘的只是巧遇,说不定只是朋友关系。 他朝顺子道:“既然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我劝你不要趟这个浑水,你趟不起。” 这话听得宋颀不乐意了,他甩开一巴掌,狠狠抽在季梁川的脸上。 “给你脸了?怎么跟我哥说话呢!” 季梁川没想到对方丝毫不忌惮自己的中统身份,眼神里出现了几丝恐慌。 顺子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对宋颀道:“这家伙挺横,你换个花样,让他好好说话。” 宋颀活动活动手腕,向季梁川靠近了几分。 季梁川连忙向顺子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倒是挺识相!” 顺子点点头,继续问道:“你们为何跟踪潘先生?” 季梁川闭口不答。 顺子朝宋颀使了个眼色,宋颀笑道:“行,这次包管让他欲仙欲死。” 说完,他左手单手将季梁川提起,右手一记钻拳击在季梁川肋下。 钻拳最讲究使用暗劲,一拳挥出,劲力绵绵不断,一浪高过一浪。 季梁川只感觉肋下一阵阵剧痛直透心肺,一阵痛似一阵。 他感觉猴头一甜,一口鲜血涌了上来。 宋颀眼明手快,见他要张嘴,立即死死捂住他的嘴巴。 季梁川脸色憋得通红,两股鲜血顺着鼻孔流下。 宋颀在季梁川身上擦了擦手,嫌弃道:“真他娘恶心,一点都不经玩!” 季梁川一阵喘息,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知道,若是任由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折腾下去,非被折腾死不可。 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是是我们得到内线情况,潘余声要去山东省帮助发动暴动,对抗韩主席” 顺子当即问潘先生道:“韩主席是谁?” 潘余声向顺子点点头,示意季梁川说的多半是真的,“山东省主席韩福生,这两年抓了咱们不少人。” 这么说,就能说得过去了。 不过这么大的事,祥子怎么不知道? 顺子当即问道:“内线情报?谁提供的?” 季梁川道:“办事处顾主任直接下达的命令,只说是内线情报。” “这件事袁兆祥知不知道?” 顺子这话一出口,季梁川和潘余声均是一惊。 季梁川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两个人,竟然会认识袁兆祥。 而潘余声则有些担心,你这么问,难道就不怕袁兆祥暴露? 咱们安排一个人潜伏到敌人内部,是那么容易的吗? 季梁川摇了摇头,说道:“他不可能知道,我们不在一个行动队,为了行动保密,我们所有行动都由顾主任直接安排。” 顺子笑了笑:“嘿嘿,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就知道,我那兄弟还是能信得过的。” 潘余声被气得直翻白眼,你可少说两句。 要是让这两个特务跑了任何一个,袁兆祥都将面临危险。 下一秒,顺子收起了笑容,对季梁川道:“既然让你知道了祥子是我兄弟,你觉得我会怎么对你?” 季梁川突然双膝跪地,哀求道:“这位小哥,求求你放过我,你那兄弟叫什么,我根本就不记得了。” 顺子看向李超,问道:“你呢,也不记得了?” 李超忙不迭答道:“不记得不记得。” 潘余声看着顺子,心里有些疑惑,难道就这么把这两个家伙给放了? 他刚想开口说话,就听顺子说道: “要保守秘密,我还是对死人最放心。” 第175章 我不能透露一个字 听到顺子这句话,潘余声不由对顺子高看一眼。 他经历过很多次逃亡和被追杀,亲眼看到过同志和战友死在自己面前。 他深深懂得,对待敌人不能有丝毫手软。 一旦手软了,将会留下无穷后患。 但是,在这狭小的包厢里,该怎么下手? 潘余声不畏惧死亡,可就这么把两个活生生的人,在脸面前弄死,他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下的下去手。 道理都懂,可真正做起来却很难。 季梁川和李超听到顺子的话,则立即变得面如死灰。 李超浑身颤抖,像是在筛糠一样。 季梁川强自镇定道:“小子,你要是弄出动静,你也活不了!” 宋颀最不愿意受人威胁,撇嘴道:“吓唬谁呢?就车上那几个老柴?有你这一把枪,老子能把他们全灭了。” 他说这话还真不是吹牛,只是还没到那个地步而已。 顺子朝宋颀笑了笑,说道:“要不,你来?” 宋颀瞪了季梁川和李超一眼,“我来就我来,先崩了他们,再扔下去!” 话还没说完,他就咔嚓一声,把手枪子弹上膛。 枪口刚刚对准季梁川的脑袋,众人就闻到了一股子尿骚味。 顺子有些无语,季梁川只是浑身发抖,眼神中充满绝望。被吓尿的,竟是旁边的李超。 宋颀用枪口抵住季梁川脑袋,慢慢转过脸去。 这个小白狐儿,还真是一点都不怂,该下手时,一点都不手软。 顺子连忙制止道:“小白狐儿,我来!他们不是说动静小点吗?满足他们。” 干这种脏活,宋颀虽然没有二话,但顺子看得清清楚楚,这么近的距离杀人,宋颀还是有些手抖。 顺子自从到申沪以来,虽然杀人不少,却从没有过这种近距离面对面的情况。 他的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并不是害怕,而是觉得太过于残忍。 尤其是看到这两人眼神中的绝望和乞求,顺子甚至有些觉得,就这么活生生把他们弄死,实在有违人性。 但理智告诉他,这两个人必须死。 而且此去东北,肯定还要面对很多这样的场景,他必须过了心理这一关。 顺子咬了咬牙,右手搭上了季梁川头顶,左手扶住他的脖颈。 双手迅速一拧,咔嚓一声,拧断了季梁川的脖子。 季梁川顿时像一根面条一样,软瘫瘫倒在了地上。 潘余声虽然此时已经转过脸去,听到声音后,身子还是明显颤抖了一下。 宋颀则呆怔地看着顺子,半天回不过神来。 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这种视觉冲击力确实有点大。 旁边的李超早已吓得屎尿齐流,狭小的包厢内弥漫着难闻的臭味。 顺子虽然知道这两个人留不得,但心里还是感到极度不适。 他明显感觉手心里全都是汗水,而且有一阵阵反胃。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剧烈的心跳,对李超道: “现在到你了!” “啊~” 李超本能地想要发出惨叫,可刚张嘴,就被顺子捂住了嘴巴。 顺子索性随手一拧,把李超的脖子也给拧断。 有了第一次之后,这次动手之后感觉明显好多了。 顺子长长舒了一口气,对宋颀道: “小白狐儿,打开窗户,把这两个家伙扔出去!” 处理完尸体,顺子对潘余声说道:“潘先生,请到我们的包厢休息一会。” 进了自己的包厢,顺子招呼潘余声坐下,递上一杯水,开门见山问道: “潘先生,李昭水是我母亲,我想向您打听一件事。” 李昭水同志跟他竟然是母子? 潘余声心中感到有些诧异,但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痕迹。 他喝了一口水,轻声说道:“咱们都是自己人,你用不着这么客气。” 顺子微微迟疑了一下,问道:“我母亲化名李一川去了奉天。我想知道,她具体去了什么地方。” 他话音刚落,就发现潘余声眼角猛地一抽,随即舒展开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顺子从他的这个表情中,已经知道母亲去做的事情关系重大,潘余声绝不会轻易说出来。 果然,潘余声放下杯子,来到窗前,看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半晌后,他才朝顺子说道:“上次你救了展如和林素,这次又救了我,按理说我不该瞒着你。” “但是,李昭水同志的行动属于绝密,按照组织原则,我不能对任何人透露一个字。” “这不是我怀疑你身份的真实性,而是为李昭水同志的安全考虑。” 潘余声说话声音很小,但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语气十分坚定。 他的回答,让顺子有些失望,心里又有些不甘。 但看到潘余声不容置疑的神色,他把想要追问的冲动硬生生压下。 自己怎么证实身份?仅凭一句话,或者就因为帮助过人家一次? 潘先生又怎么去验证弄死季梁川二人不是苦肉计? 换做自己是他,又该怎么做? 霎时间,顺子理解了潘余声的难处,轻声道:“潘先生,您就当我没问过好了。” 一旁的宋颀听着不愿意了,语气中带着怒气,“奉天那么大,你让我们怎么找?” 潘余声没有回答宋颀,而是反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李医生去了奉天?以我对她的了解,这事她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是在怀疑顺子和宋颀,窥探他们组织的秘密。 此时潘余声看顺子和宋颀的眼神中,已经充满了警惕。 在上火车看到潘余声时,顺子心里就闪过一丝希望,说不定能从他这里打听到什么。 待帮助潘余声解决了麻烦,顺子甚至有些笃定,他会将母亲的行踪告诉自己。 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目前这种状况。 不仅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还引起了人家的怀疑。 宋颀感到有些无法理解,他竖起了眉毛,张开嘴就要争辩。 顺子连忙挥手制止,然后对潘余声道: “潘先生,我母亲离开申沪的第二天,你醒得是不是特别晚?” 轻轻松松的一句话,让潘余声顿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一天他莫名其妙地醒得很晚,这个家伙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愚园路58号已经暴露? 第176章 又遇故人 一旦愚园路58号暴露,这条线上的申沪地下党组织,将面临灭顶之灾。 潘余声下意识把手伸向腰后,想要掏枪。 他这才发现枪早已被季梁川收走,宋颀和顺子夺枪后,并没有还给他。 见到他这个动作,宋颀一阵冷笑。 “干啥?想掏枪?你手里有枪又能怎样?” 宋颀一边说话,一边把那支勃朗宁递给了潘余声。 潘余声接过枪,迟疑了一下,把枪插在了腰后。 这两人刚才夺枪的速度太快,他连看都没看清,若是此时拿枪跟他们对峙,明显不是明智之举。 他紧紧盯着顺子的眼睛,问道:“你去过愚园路58号?” 顺子点点头,没有丝毫隐瞒,“去过两次,第一次是去找我母亲,跟你们的人发生了冲突。” “第二次是去查找我母亲的相关信息,进了二楼的密室。” 他说的轻巧,却在潘余声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愚园路58号内外都有人值守,他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上楼的? 他要是敌人,咱们该怎么应对? 潘余声面沉如水,两只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顺子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带着几分歉意道: “没错,我是打开了你们的保险柜,可我只看了我妈妈的那一项,其它文件和钱我动都没动。” 啥?连保险柜都开了? 那咱们愚园路58号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潘余声惊讶更甚,脱口问道: “你不仅进了密室,还打开了保险柜?” 宋颀在旁边一阵冷笑,“愚园路58号有什么了不起,咱们连小鬼子的总领馆都进了!” 从潘余声不愿说出李昭水的去向开始,宋颀就对他没了好印象。 啥地下党,一点江湖义气都不讲。 宋颀话刚出口,就见潘余声伸手拔出手枪,指在了顺子脑门上。 “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现在必须搞清楚,面前这两个家伙是什么身份。 申沪的斗争形势太复杂,父子之间,兄弟之间,因为阵营不同,反目成仇的太多了。 别说这个年轻人只是声称自己是李昭水同志儿子,就是李昭水亲自承认又怎么样? 不把这两个人的身份调查清楚,愚园路58号这处地下联络站,就存在着未知的危险。 顺子虽然没有参与过地下党和中统特务之间的斗争,但他从祥子嘴里知道,中统申沪站一直在竭尽全力诱捕、追杀申沪地下党。 申沪地下党一旦身份暴露,就将会面临着生命危险。 对于潘余声的表现,顺子并不感到意外。 他镇定地说道:“潘先生,请你相信我。李昭水是我的母亲,陶展如是我的女朋友,袁兆祥是我的好兄弟。” “所以,你尽可以放心,关于愚园路58号的事,只会烂在我们肚子里。” “袁兆祥经常去我们在方浜路的住处,若是我们身份可疑,祥子会不向组织汇报?” “你不妨想想看,我们若是中统的人,愚园路58号早就被连锅端了!” 这一番话说出来,潘余声终于放下了戒心,把枪收了回去。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们了。现在斗争形势复杂,稍有不慎,就会给组织带来巨大损失,请你们能够理解。” “你妈妈跟上级单线联系,我虽然签发了派遣证,但是她去跟谁接头,怎么开展工作,我都无权知道。” 此时潘余声眼神清澈,显得无比真诚。 顺子对观察人的表情十分仔细,他知道潘余声没有说谎。 他点了点头,说道:“潘先生,我相信你。您先在这个包厢住下,我和宋颀去那两个特务的包厢。” 潘余声没有想到顺子办事这么干脆果决,一时间竟没有想到怎么拒绝。 顺子和宋颀拿起行李转身就走。 来到季梁川和李超的那个包厢,宋颀吐槽道:“来这里,多恶心啊。哥,你对这个姓潘的也太好了?” 顺子把包裹放上行李架,对宋颀认真说道:“用他们的话说,潘先生是我妈的同志和战友,不管他说不说真话,咱们都必须保护他。” “可他一点都不讲义气!” 顺子忍不住笑了,“你以为他们说的革命,能跟咱们闯江湖一样?动不动就跟人掏心窝子?” 宋颀心里的不快终于平息,他轻轻一拳砸在顺子肩头。 “除了自己兄弟,傻子才跟人掏心窝子。哥,咱们出去看看。” 两人出了包厢,把整列火车从头到尾排查了一遍,再没发现可疑人员。 倒是顺子,看到了一个熟人。 快刀李,李传啸。 顺子当先走了过去,向李传啸抱了抱拳:“李大哥,别来无恙!” 见是顺子,李传啸连忙带着手下过来见礼。 “李兄弟,好久不见。” 李传啸在跟顺子比刀之后,刘高并没有跟他点明老张的身份。 他还以为老张和顺子都姓李,一直对他们心存感激。 顺子也不跟他客气,直接问道:“最近有没有见到宋仲元,宋叔?” 李传啸心里闪过一丝惊讶,这师徒俩真是够厉害的,不仅认识淮泗城荣门总瓢把子。 居然跟宋门当家的宋仲元,也是这么熟悉。 一听到顺子提到自己父亲的名字,宋颀一个激灵,顿时来了精神。 只听李传啸道:“还是年前见到他老人家来着。他如今在淮上自治军,担任格斗总教官。” 宋颀一把抓住李传啸的手臂,激动地问道:“俺爸他他之前是不是受伤了?伤势恢复了没有?” 他一连串问话,让李传啸一阵错愕。 顺子微笑解释道:“这位就是宋叔的儿子,名叫宋颀。” 李传啸连忙躬身行礼,“原来是宋少当家的,失礼了。” “宋当家的现如今身强体壮,龙精虎猛的,俺哪里知道他有没有受过伤?” 他只是刘高的手下,和宋仲元并不熟悉,只是见过而已。 听了他的话,宋颀还是放心了不少。 顺子看着宋颀,有些意味深长地笑道: “小白狐儿,马上要到家了。你是留在淮上,还是跟俺去东北?” 第177章 鬼门关 顺子本来以为,宋颀可能会选择留在淮泗,毕竟他已经有好几年没见父母了。 谁知这货眯起了眼睛,笑道:“哥,看不起谁呢?谁不知道现在关东最危险?管它是龙潭还是虎穴,俺宋颀跟你闯定了!” 顺子明显看出了他眼里的不舍,忍不住问道:“你真不回去看看?” 宋颀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知道他们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哥,这话还是你教我的,等跟你打完了鬼子,我就回来找他们。” 李传啸在旁边听着两人对话,不由对二人肃然起敬。 他朝宋颀抱了抱拳,说道:“少当家的,日后见到宋当家的,俺向他老人家给你报一声平安。” 宋颀笑道:“那就多谢李大哥了,别的不要多说,就说我跟顺子哥在一起。” 李传啸点头,“明白!” 顺子对李传啸道:“李大哥,请你帮我一个忙,三号车厢第五包厢的乘客是我朋友。要是有人去找麻烦,帮我给解决了。” 他知道,既然快刀李在这里出现,肯定带了不少手下。 这些家伙的一双眼睛,一个比一个贼,要是再有人盯梢潘余声,绝不会逃过他们的眼睛。 有他们帮忙,这一路一直到彭城,都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因此,他说话丝毫也不客气。 他这么说话,反倒让李传啸十分高兴,这位李爷的弟子,是拿他当自己人。 交待完之后,顺子直接领着宋颀回包厢睡觉。 第二天晌午,火车才到了彭城。 火车进站之前,李传啸前来道别。 “李兄弟,一路没有异常,放心。俺再跟道上的人打声招呼,让他们沿途照应。” 顺子不想节外生枝,连忙挥了挥手,说道:“不必了,俺这朋友只愿意麻烦咱们自己人。” 接下来的一路十分顺畅,路上虽有同行做买卖,顺子和宋颀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过问。 火车到了济南站,顺子对宋颀道:“小白狐儿,带上行李,咱们下车。” “干哈?到津门还远着呢!”宋颀有些疑惑。 顺子道:“把潘先生安全送到地方。” 这个潘先生虽然警惕,也有几分反追踪能力,但还是太弱。 两人一路悄悄跟随潘余声到了济南黑虎泉附近的半边街小巷,见有人把潘先生接了进去,两人这才返回火车站。 一路到了津门,顺子带着宋颀直接到了施密特花园,到了老张的别墅。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冯礼夫妇正在忙活着做午饭,见顺子领人过来,夫妇俩赶紧起身迎接。 冯礼微笑着看着宋颀,问顺子道:“少爷,这位是?” 他知道,老张夫妇一直都把顺子当儿子看待,因此一直称呼顺子少爷。 顺子笑道:“冯叔,赵姨,这位是我的好兄弟,名叫宋颀。” 宋颀连忙躬身行礼,“冯叔好,赵姨好!” 冯礼夫妇笑道:“好,好,都好。正好午饭做好了,先一起吃饭。” 顺子的到来,让冯礼两口子特别高兴,冯礼专门开了一坛珍藏多年的燕泉春。 赵岚给四人倒上酒,说道:“老爷跟夫人去了关外快有小半年了,至今一点消息没有。如今关外很乱,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顺子道:“我跟宋颀这次过来,正要去找他们。赵姨,你去过黑风岭,给我们详细说一说黑风岭的位置。” 赵岚当下用筷子蘸了酒水,在桌面上画了去往黑风岭的路径,并且详加解释。 待她说完,冯礼一脸凝重,向顺子和宋颀说道:“二位少爷可能还不知道,小鬼子已经扶持末代皇帝,在关外建立了满洲国。” “这个时候想要出关,可没那么容易。山海关,已经变成名副其实的鬼门关了!” 这么快傀儡政权就建立起来了?顺子心中一阵惊讶。 这也就是说,母亲到了东北,根本就来不及阻止。 那么母亲现在在做什么? 按照那份绝密文件上所说,阻止不了,就要组织当地武装,奋起反抗。 说直白点,就是带领当地老百姓,拿起武器跟小鬼子开干。 可母亲是拿手术刀的人,让她去拿枪,真的行吗? 顺子的心中越发焦急起来,问冯礼道: “冯叔,我们俩怎么才能出关?” 冯礼道:“想要到关外,必须要走山海关。此时鬼子和满洲警察,在山海关设了好几道关口,所有出关的人,都要经过严格盘查。” “要想到关外,除非有入境证和判定书,没有别的办法。” 冯礼语气肯定,不容怀疑,显然是对出关的事极为了解。 顺子忍不住追问道:“啥是入境证,啥是判定书?” 冯礼喝了一口酒,说道:“入境证是专门给内地人办的,只有大东公司介绍去做苦力的劳工,才有机会持有入境证。” “判定书则是满洲人来内地办事,返回时由山海关边境警察署出具的证明。” 宋颀听了,恨得牙根发痒,怒道:“冯叔,这小鬼子太他娘的可恨,咱们内地人只有做苦力才能出关?” 冯礼点了点头,“其实以你们的身手,就算去做苦力,也没有哪个地方能留住你们。” 不得不说,冯礼的眼力够毒的,只是看了宋颀几眼,便知道宋颀身手不凡。 “只是这样一来,你们在关外行动将极其不便,还处处都被当做下等人对待。” 津门是交通要道,距离山海关又很近,冯礼对情况知道的极为详细。 在关外,要是没有合法的身份证明,处处都要受到盘查,几乎是寸步难行。 这些顺子倒是不怕,即便是被抓住,对他来说,越狱也不是难事。 但处处受到制约,也是一件麻烦事。 顺子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问道:“冯叔,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冯礼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没有了。” 宋颀腾地站起身,“这也太欺负人了!他娘的小鬼子,难道就不去关外了?” 冯礼听了这话,苦笑了一声道: “小鬼子在关外,身份高人一等,他们进出山海关,只要有身份证明,可以自由出入。不仅如此,火车还免票。” 听了这话,顺子的眼神顿时就亮了。 他笑了笑说道:“冯叔,我有办法了!” 第178章 要守荣门规矩 第二天,顺子和宋颀换了一身西装,皮鞋擦得锃亮,挎着手提包,来到了倭国租界的旭街。 旭街路面宽阔,道路两旁店铺林立,十分繁华。 不过很多店铺都已经关门歇业,取而代之的则是烟馆和妓院。 小鬼子为了赚钱,推行烟馆合法化,一时间数十家烟馆集中到了倭租界。 在旭街上,隔不多远便能见到一家门面装饰豪华的烟馆。 与之相邻不远,定会有妓院相伴而生。 有的烟馆还搞起了多种经营,在招徕顾客抽大烟的同时,还组织了一批烟花女子,前来操持皮肉生意。 这些烟馆,就是个销金窟。 男人但凡身上有几个钱,进去后,很快钱财就被榨得一干二净。 这还不算,人还被弄得形销骨立,瘦的只剩皮包骨头。 究竟是为啥,大家都懂。 看着街道两边,脸上涂着厚厚胭脂水粉的女子不停向自己招手,宋颀不由心花怒放。 “哥,你这是带我来开洋荤呢?我可告诉你,这种事我绝对不做。” 他撇了撇嘴,继续道:“我玉面小郎君,还没堕落到这个地步。” 顺子斜了他一眼,说道:“你不妨进去看看,门口招揽生意的大多是老鸨,上得了台面的都在里面呢,她们呀,就六个字。” 宋颀眨了眨眼睛,“啥,那六个字?” “盘亮条正活好。” “真的?” 宋颀停下了脚步,“哥,你说我大老远的来一次津门,总不能白来?” 顺子问道:“咋啦,嘛意思?” “哥,咱进去看看呗,俺跟你保证,以后绝不告诉嫂子。” 顺子拍了拍宋颀肩膀,笑道:“好兄弟,够义气!” 他突然脸色一变,怒道:“小白狐儿,别忘了咱们干啥来了!” “不就是掏兜么,还不是捎带手的事。” 两人刚到旭街,顺子就跟他说过,见到倭国人,只管尽可能地掏,把他们身上能下的东西,全都给下了。 这种小买卖,没有啥难度,就连宋颀现在都懒得做了。 “少废话,先办正事。”顺子一脸严肃。 两人沿着街道一直向前走,大街上行人如织,络绎不绝。 留着板胡的男子,穿着和服的女人,随处可见。 遇到倭国男子,顺子总是与他们擦身而过。 遇到人多时,顺子则是从几名倭国男子中间挤过去。 一条街走下来,顺子已经悄无声息地掏了十几个人的衣袋。 他小小的手提包已经装满,口袋里还装了两个皮夹子。 宋颀懒得拎包,衣袋里已经装得满满当当。 “哥,这些小鬼子真是他娘的羊祜,这一个个不都是白给么?” 这些倭国人平日里在租界横行惯了,还真没多少防范意识。 顺子对宋颀道:“小白狐儿,我看你是有点飘了。最后一次出手慢了点,怕是被人看出来了。” “这会儿咱们已经被人盯上,先随我去旁边的小巷里待会。” 顺子不由分说,领着宋颀闪身进了旁边的小巷。 果然,身后有七八个人跟了过来。 见左右没有别人,顺子立住了脚。 对宋颀说道:“小白狐儿,荣门每个爷叔都有自己的管辖的地盘,咱们来到这里做买卖,属于越界。” “所以咱们得格外小心,不仅不能让肥羊发现,也不能让同行发现,否则会很麻烦。” 他朝巷子口努了努嘴,“你看,麻烦已经来了。” 宋颀满不在乎道:“就这几个人,是够你打的,还是够我打的?” 顺子正色道:“小白狐儿,你以后要是走荣门这条道,就要守荣门的规矩。” “咱们打过走了,他们要是找到冯叔和赵姨的住处,该怎么办?” “就凭他们,还想跟踪咱们?”宋颀明显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津门荣门子弟多如牛毛,防不胜防,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正说话间,那八人已经走近,把顺子和宋颀围了起来。 顺子赶忙向众人拱了拱手,说道: “江湖路上一枝花,天下荣门是一家。合字道儿,一碗水端来大家喝。” 他这话的意思是,大家都是荣门的同道,今天弄的这些钱,大家一起分了。 那八人中领头的是一个瘦小男子,年纪大概三十多岁,一张面皮微微有些发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黄疸型肝炎。 不过这人一双眼睛贼亮,精光四射。 他看了一眼顺子,有几分意外。 拱拱手说道:“青天高,黄地厚。三十六宫皆神明,不知阁下哪一尊?” 他这话的意思是:你是哪里来的,我怎么不认识你? 顺子见这人说话还比较客气,于是笑着说道: “在下无名小卒,李来顺。今日碰巧路过此地,手里有点紧,做了点小买卖,多有得罪。” 那人一听到李来顺三个字,神色明显一紧。 江湖上的事,传播速度极快。尤其是门内的事,有时一夜之间就能传遍大江南北。 金陵贼王程松平被人挑了的事,已经传到了津门。 而挑了程松平的人,据说是一个年轻人,名字正是李来顺。 黄脸男子不由一阵心惊:这个家伙想干什么?会不会连津门荣门也一起挑了? 顺子提出的分钱,他本来想拿走七成,这时候却有些犹豫起来。 这钱不好拿啊,有些扎手。 这家伙这么年轻,该不会是冒名顶替的? 稳妥起见,还是先盯住这两个小子,让当家的决定究竟怎么出手。 他微笑着再次拱手,“大家都是同门,既然李爷手紧,那也不必分了。” 旁边一人说道:“白叔,他们这明摆着就是摽杵子,道上可没有这个规矩。” 摽杵子,意思就是分别人的钱。 宋颀心里觉得好笑,这人脸都黄成这样了,你喊他白叔? 没这么骂人的。 只见白叔朝那名手下瞪了一眼,说道:“闭嘴,你小子懂个屁!” 白叔的其他几名手下,脸上也都有不平之色。 顺子对这些钱倒是无所谓,他想要的,是这些小鬼子身上带的身份证明。 只要把小鬼子的身份证明留下,钱随便他们怎么分,不给冯叔添麻烦就行。 他当即把手提包打开,朝众人说道:“来来来,大家把这些东西分了!” 众人见到满满一包的银元纸币和皮夹子,都有点愣神。 一路上,只见到那个白脸的小子下了一次手,这么多东西哪来的? 第179章 身份证明书 这些家伙一个个虽然心惊,但包里的东西更让他们心动。 除去那些倭元纸币不算,仅银元都有两百多。 咱们这些人,做多久的买卖才能弄这么多? 一名手下觍着脸向白叔说道:“白叔,咱们也不是非要分这钱,万一要是惹到了咱惹不起的主儿,咱还不得把钱还回去不是?” 各地荣门大多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财物到手三天后才能处置。 万一下三重的小贼不开眼,偷了惹不起的人物,这些人找到当地的爷叔,损失的财物都要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毕竟荣门社会地位低下,在夹缝中求生存,还需要黑道或者官场上的人罩着。 能不得罪的,他们一个也不敢得罪。 白叔听手下这么一说,眼珠子一转,对顺子说道:“李爷,多有得罪,毕竟咱们在这片地盘上混碗饭吃也不容易,各方都需要打点。” 顺子点了点头,说道:“理解,居米子尽管拿走,其它的给俺们留下。” 居米,道上指的银子,或者钱财。 顺子在津门待过一段时间,津门话说得十分地道,比宋颀要强多了。 宋颀在一旁看着,也不开口,不知道今日顺子为什么这么好说话。 白叔朝顺子微微示意,随后朝手下道:“都听清楚了没?除了居米,其它的不要动。” 白叔的一众手下正要动手,就听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长眼的东西,谁的东西你们都敢动!” 众人回身望去,只见一个矮小的老头一副管家打扮,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 “你谁呀?别多管闲事,一边凉快去!” 白叔的手下,一脸的不耐烦,想尽快把老头赶走。 此时白叔却变了脸色,他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说道: “冯爷,您老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冯礼,在津门荣门,冯礼是各路小贼的总瓢把子。 老张在津门待过多年,一手把冯礼扶上了总瓢把子的位置。 这也是老张敢于把施密特花园里边大量财物,交给冯礼夫妇保管的原因。 如果冯礼没有自己的势力,一旦露了财,他们夫妇俩根本守不住。 只是冯礼行事极为低调,一向深居简出,手底下的这些下三道小贼,根本就不认识他。 冯礼朝白叔说道:“白长风,知道这是谁吗?” 白长风低声道:“冯爷,还真是金陵来的” 冯礼点了点头,随即转向顺子,“少爷,金陵贼王程松平都拿得下,还跟他们几个客气什么?” 顺子微微一笑:“出来做买卖,道上的规矩还是要讲的。” 他算是看明白了,冯礼在津门荣门地位很高。 师父和他一直都瞒着自己,估计是那段时间,为了让他出门练手能更加谨慎。 冯礼的一声少爷,让白长风手下众人都懵了。 白长风的眼神,却变得更加敬畏。 冯礼转过身,对白长风手下众人道:“你们留着招子有个屁用!没看见两位少爷下手的,全都是倭人?” “倭人要是来找麻烦,都他娘的给老子抹了他脖子!” 此时的冯礼,不再是一副唯唯诺诺老管家的形象。 他脊背挺得笔直,话语中充满威严。 一帮小贼张大了嘴,搞不明白这个冯爷为何这么霸道。 白长风朝手下们喝道:“冯当家的话,你们没听明白?!” 原来是大当家的,众人连声道:“都听明白了,以后跟倭人,绝不客气!” 冯礼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骂道:“都他娘的滚蛋,别在这里碍眼!” 一众小贼一溜烟走了。 冯礼朝白长风道:“你也去!” 宋颀扯了扯顺子的衣袖,低声道:“哥,张爷爷家看门的都这么厉害?” 顺子低声斥了一句,“别瞎说,师父从来没拿他当下人,一直当兄弟。” 这时冯礼已经转身面向顺子,又恢复了老管家的样子。 “少爷,前面有家茶馆,咱们进去看看,有没有你需要的身份证明书。” 顺子有些惊讶地看向冯礼,笑道:“冯叔,这都被你猜到了?” “少爷对这样的小买卖这么上心,肯定是另有所图。” 说话间,冯礼领着两人进了路边一家茶馆。 茶博士见是冯礼来了,立即躬身把三人引到了里边的一间雅间。 上完茶之后,退出房间,随手把门掩上,全程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三人坐定之后,冯礼笑道:“这里安静,没人打扰,你们好好看看,有没有收获。” 顺子朝宋颀努了努嘴,道:“小白狐儿,看看有没有倭国领事馆颁发的身份证明书。” 宋颀最喜欢做这个,当即把所有东西全都倒在桌上,一样一样清理起来。 大洋有两百七十多元,花花绿绿的倭元纸币倒是不少,足有七千多元。 宋颀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些倭元,嘟囔道:“小鬼子这钱,看着就恶心,烧纸都懒得用。” 冯礼嘿嘿笑道:“宋公子,你可别小看了这玩意,老值钱了。一倭元跟咱们一块大洋差不多。” “尤其是在满洲国,特别好用。这下好了,你们倒是不用兑换满洲圆了。” 宋颀把所有皮夹子翻了个遍,证件倒是有一些,身份证明书却只有一份。 是津门倭国领事馆签发的,一个八岁小女孩的身份证明。 宋颀叹了口气:“哥,你确定小鬼子出门都把那玩意带在身上?” 这个时代,还真的很少有人没事把身份证明随身带着。 顺子抿了一口茶,突然一拍桌子,说道:“我知道一个地方,小鬼子去办事,必定会带身份证明。” 宋颀和冯礼同时问道:“哪里呀?” 顺子嘿嘿笑道:“法朗西租界里面的横滨正金银行!” 横滨正金银行是小鬼子开办的银行,当时倭国租界起步较晚,倭国人就把银行开在了法租界。 就在金融街,跟仰格兰的会丰银行隔着一条马路。 小鬼子的侨民,存钱取钱,多半都会去那里。 宋颀把那些没用的皮夹子用牛皮纸包好,一股脑塞到手提包里。 对顺子说道:“哥,咱们这就过去看看。” 冯礼起身,说道:“你们办正事要紧,我就不在这里碍手碍脚了。” 对顺子的身手,冯礼没有丝毫怀疑,根本就用不着自己帮忙。 顺子和宋颀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径直来到金融街横滨正金银行。 刚进入银行大厅,就有一名年轻的倭国男子取完钱出来。 顺子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手已经探到了他的包里。 第180章 出关 因为已经见过一份倭国领事馆签发的身份证明书,顺子已经感受过那玩意的大小和厚度。 在手掌插入提包的那一刻,顺子五指张开,凭借敏锐的触感,立即感受到那玩意的位置。 他双指一夹,轻轻巧巧将身份证明书取了出来。 至于那厚厚的一沓倭币,顺子动也没动。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一般人即便站在旁边,不仔细盯着,也看不出他有任何动作。 他这一手清手,不借助任何工具,对方一时半会儿根本发现不了。 更何况没动他的现金,即便这个倭人发现自己身份证明书丢了,也未必会怀疑到别人身上。 他多半还会以为,是自己不小心遗失的。 这也是顺子的聪明之处,他在下手之前,就想好了种种可能。 他不动那些倭币,正是出于这种考虑。 顺子之所以果断下手,还有一个原因。 是因为这个倭国年轻侨民,长得跟宋颀很有几分相似。 进了大厅,顺子大模大样把身份证明打开。 只见上面最右边用倭文和汉字印着两竖列文字:身份证明书。 再往左,依然用汉字和倭文写着: 姓名:小林正合,年龄:二十三,性别:男。住址:津门倭租界寿街137号。 左边的一页贴着照片,盖有倭国领事馆的印章。 照片的下方,分别是右食指和左食指的指纹。 顺子对着照片端详了一会,朝宋颀笑道:“你别说,和你还真的挺像的。” “我和他像?还真是日了狗了!” 宋颀仇恨小鬼子,就连小鬼子跟自己长得像,都觉得是一种耻辱。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快速拿过身份证明书,放进了自己的衣袋。 接下来,他把银行大厅里前来办事的,扫了一个遍。 “哥,想找个跟你长得一样的,可真难!” 顺子下巴扬了扬,低声笑道:“倭人想长我这么帅,还真是难为他们了。” 两人在银行大厅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可就是没有发现跟顺子长得相似的,就连年龄相仿的也不多见。 又等了一会,才见到一个年轻的倭国男子走了进来。 这人虽跟顺子长得不像,但脸型相差不大。 顺子站起身,对宋颀说道:“就他了!” 宋颀会意,起身跟着顺子来到大厅门外。 等了十几分钟,那名倭国青年步履匆匆出来。 在他出门的同时,宋颀正好进门,“不小心”跟他撞到了一起。 宋颀连忙用倭语说了声对不起,请多多包涵。 倭国青年躬身说了句没关系,转身离去。 下手对象不好找,这次宋颀主动当起了“掩手”。 掩手,荣门黑话,顾名思义就是打掩护的。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保证顺子这次下手万无一失。 两人走到僻静处,顺子把身份证明打开一看,差点晕倒。 在姓名一栏,赫然写着:佐藤健男。 宋颀在边上打趣道:“哥,这名字才符合你的气质。” “滚一边去!” 两人回到施密特花园,顺子又把佐藤健男的照片研究了老半天,上楼去制作人皮面具。 等到他下楼时,宋颀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哥,你这手制作面具的功夫真是绝了。这会儿,变成真贱男了!” 冯礼和赵岚在一旁看着二人,忍不住嘿嘿直笑。 顺子对冯礼说道:“冯叔,东西已经准备妥当,我跟宋颀明个儿就走。” 冯礼善意提醒道:“你们俩虽然有了身份证明,还是尽量少说话,免得露馅。” 宋颀笑道:“冯叔放心,露不了。” 冯礼还不知道,两年不见,顺子倭语已经说得相当流利。 第二天一早,两人从南仓站买了直达山海关的火车票。 待到达山海关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前来山海关的人,除了少数几个衣冠楚楚人模狗样之外,大多衣衫褴褛,补丁摞补丁。 都是穷苦人,想要到关东讨生活。 尽管他们衣衫破烂,但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兴奋。 大家聚在一起,嘴里所谈论的,也是关东如何富庶,遍地都是煤矿、工厂。 到了关东,不仅工作好找,工钱还比内地高了不少。 看着大批乘客迤逦走出火车站,宋颀忍不住问道: “哥,听这些家伙说的,关外就像天堂一样,这怎么可能?” 顺子无奈苦笑:“这些家伙肯定是被什么人洗了脑,咱们走着瞧。” 在顺子看来,自然冯礼的说法更加可信。 基本可以断定,这些家伙是被诱骗过来的。 等到了关东,他们才能发现现实的残酷。 不过这样也好,不经历过磨难,也激不起这帮愚民对鬼子的仇恨。 出了火车站,顺子抬头仰望,只见山海关高大的关城上,站满了国府军士兵。 一个个荷枪实弹,密切监视着关城北面的动向。 大批乘客涌入关城,经过简单检查,便被允许出关。 向北一步跨出山海关城门,便算是到了关外。 自从小鬼子扶持末代皇帝建立满洲国后,山海关一带便成了国境线。 东起老龙头,西至喜峰口,都设置了层层警戒。 此时顺子站在山海关北门外,一眼望去,隔不多远便有一重哨卡。 每一个哨卡都有好几名满洲国警察执勤,每一个都全副武装。 肩上背着长枪,腰间插着短刀。 而在左手边不远处的东罗城上,则插着旭日旗。 也就是他们在出云舰上见过的菊花旗。 在东罗城的城墙上,有倭军的固定岗哨,还不停有倭军小队来回巡逻。 再转脸看四炮台方向,似乎也有倭军的大量驻军。 转眼间,顺子和宋颀随着人群来到第一重关卡。 执勤的满洲警察面带笑容,对每一个人都十分客气。 遇到带行李多的,则格外热情,甚至还帮忙把行李搬上载客的马车。 顺子跟宋颀上了一辆马车,跟随人流奔向第二道哨卡。 他心中不禁也感到有些疑惑,冯叔所说的鬼门关,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 第二道关卡与第一关相隔里许,拦路而建,是一处大院落。 把门的警察,只是淡漠地看了众人一眼,便打开了关卡大门。 把所有人都放进了院子里,似乎对来的这些人是什么身份,并不关心。 随着众人走进,马车退出,关卡大门咣当一声关上。 铁门巨大的撞击声,震得众人心头一震。 顺子立时感觉到了院子里的气氛不对,一双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第181章 舔狗自打耳光 随着铁门关闭,大批满洲国警察从对面房子里走了出来。 一个个手持警棍,满脸凶神恶煞的表情。 “排好队,带好随身物品,接受检查!” 众人原先一脸轻松,此时不由变得神色紧张起来。 大家依次站好了长队,有两个人因为行李多,动作慢了一点,警察快步上前,挥棍便打。 其中一人还想解释两句,警棍便已经当头落下。 那人双手抱头,乖乖站到了队伍中间。 宋颀此时站在顺子身前,他不由回头看了顺子一眼。 “哥,这满洲警察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顺子低声道:“已经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人家还跟你客气什么?” 看来冯礼说得一点不错,只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顺子向检查室内望去,只见一名倭国人坐在东首的位置,面前摆了一张宽大的木桌,桌上放着皮鞭和警棍。 一杯茶水,还在冒着热腾腾的热气。 倭人眼睛微闭,懒洋洋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第一名旅客按照当值胖警察的指示,把随身携带的物品放到检查台上,然后拿出了入境证。 胖警察仔细查看了入境证,没发现问题,便把目光投向了桌上的物品。 旅客点头哈腰地打开行李袋,除了衣物之外,便是十几斤大米,还有两小瓶香油。 “把米和油拿出来,这是违禁物品!” 这都不能带? 旅客神色间略有一些迟疑,胖警察立即将警棍重重敲击在桌面上。 “懂不懂规矩?在满洲国,除了扶桑人和满洲人,都是下等人。就你们,也配吃大米?还香油?” 旅客解释道:“就这么点,带来孝敬我家老爷子。” “你家老爷子,也配吃米?” 胖警察二话不说,掏出大米和香油放到里边地上。 旅客还想说话,警察抡起警棍,狠狠抽在他手臂上,喝道: “走不走,不走麻溜儿滚回去!” 旅客忍气吞声,拿起行李从警察身后的小门出去。 第二名旅客倒是没带多少东西,都是衣服鞋袜之类。 胖警察翻了半天,神色有几分气恼。 盯着旅客半天,指了指他身上,说道:“你这怀里里鼓鼓囊囊的,藏着什么?拿出来看看!” 旅客畏畏缩缩半天,掏出了一个钱袋。 胖警察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块大洋,还有几张倭元。 他眼睛一亮,随即变得凶狠起来。 拿起警棍,直指旅客的面门,怒道:“你一个劳工,带这么多钱干什么,难不成是想贩卖违禁物品?” 旅客脸色大变,争辩道:“你们盘查这么严,俺就是手里有,也运不出去呀!” “咋啦,你这是对咱们国境警察署有意见?” 胖警察狠狠斥责一声,转脸对身边的警察道:“小王,让他知道知道咱们满洲国的规矩。” 姓王的警察操起警棍上前,“其他人都闪开!” 不等其他人挪步,他手中的警棍便雨点般地落到那名旅客身上。 直打得那人双手抱头,手背都被打出一片片淤青。 待警察停手后,旅客胆战心惊地站起身,颤巍巍道:“那啥,大洋都是拿来孝敬各位官爷的。” 当值的胖警察露出了笑脸,说道:“你早这么说不就没事了?赶紧滚蛋!” 几十人排查下来,胖警察身边的东西堆成了一座小山,桌子抽屉里收了一堆大洋。 待宋颀走到面前时,胖警察 把宋颀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 这家伙穿得人模狗样的,让他搞不清宋颀多大的来头。 但他吃拿卡要惯了,管你是谁,就是大雁飞过,也要拔几根毛下来。 胖警察看着宋颀,冷冷道:“把手提包打开!” 这手提包外面的牛皮油亮亮的,价值不菲,里边的东西绝对差不了。 对于宋颀背上背的背包,胖警察暂时掠过。 宋颀刚把手提包放在桌上,胖警察就伸手过去,想要打开。 宋颀甩开右手,狠狠一巴掌掴击在胖警察的脸上。 他这一巴掌快得匪夷所思,等胖警察反应过来,想躲已经来不及。 那一张肥白的胖脸上,立即出现了五条殷红的指印。 胖警察捂着脸,一脸懵逼地看着宋颀。 旁边的几名警察,也被这一场景搞懵了,一脸迷惑地看着宋颀。 坐在东首的那名倭人立即操起皮鞭,快步走了过来。 宋颀对这些人置之不理,从容地从包里取出身份证明书,狠狠摔在桌面上。 “八格牙路!老子的包也是你能查的?” 他早就看这胖警察不顺眼,一记耳光,再加上一句倭国国骂,让他觉得十分解气。 胖警察连忙打开身份证明书,看了一眼照片,再看了一眼宋颀。 立即将身份证明书合上,双手恭恭敬敬还了回去。 “小林先生,多有得罪,还望阁下多多包涵!” 胖警察随即向走来的倭人点了点头,示意宋颀的身份没有疑议。 至于查验指纹,有了这一巴掌在先,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这尊瘟神,还是早早送走为妙。 那名倭人看了宋颀一眼,用倭语说道:“抠你几把,一路顺风!” 死变态,我抠你老娘! 宋颀在心里怒骂一句,但还是用倭语说道:“撒由那拉,有空去奉天,请你喝酒!” 说完,他提起手提包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等到了顺子时,胖警察一脸恭敬,问道:“先生,请拿出你的证件。” 刚才宋颀不停跟顺子交头接耳,两人自然是认识的,胖警察不敢有丝毫怠慢。 顺子从包里拿出身份证明书,递了过去。 胖警察打开象征性地瞄了一眼,立即还了回去。 恭敬说道:“佐藤先生,一路走好!” “八格牙路!搞得跟遗体告别似的,会不会说人话?” 顺子板起了脸,用倭语狠狠骂了一句。 “你看我这张臭嘴!” 胖警察委屈的要死,这是怎么了?为啥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举起手掌,狠狠抽了自己两下,这才躬身对顺子说道: “佐藤先生,顺风顺水,一路平安。” 那名倭人已经回到了座位上,他笑着向顺子挥了挥手,说了句撒由那拉。 顺子把身份证明书装到包里,出门快步赶上宋颀。 宋颀正在外面等候,见顺子过来,立即笑道:“哥,解气不?” 顺子笑道:“你真埋汰,也不怕脏了手。” 他随即把胖警察自打耳光的事说了。 宋颀竖起大拇指:“哥,厉害啊!” 两人正有说有笑地走着,身后传来一句倭语。 “你们两个,不要着急走!” 这语气,让顺子和宋颀心里都咯噔一下。 第182章 村口吃屎,辛苦你了 顺子和宋颀同时立住脚步,转身望去。 只见检查室里的那个倭人快步走来,两只眼睛十分警惕地打量着二人。 顺子和宋颀对望了一眼,心里同时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身份证明书,那可是真真的,一点都不带假的。 倭人走到两人身边,未说话先鞠躬。 “嗨!麻烦二位先生把身份证明书拿出来,我再看一眼。” 在顺子和宋颀转身离开检查室时,这个倭人看着二人的背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喝了两口热茶,这才猛然想起,扶桑人进出山海关,哪有规规矩矩排队的? 除非这两个人之前没来过,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出关就这么横?按理说不应该。 他赶紧放下茶杯,快步追了出来。 这个时候,顺子和宋颀不用想也知道,倭人是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了。 顺子取出身份证明书,走了过去。 见身份证明书递到了面前,倭人正要伸手去接,却见眼前一花。 暗红色的身份证明书,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黑乎乎的柯尔特手枪。 柯尔特手枪,又叫马牌撸子。 跟枪牌撸子勃朗宁不同,马牌撸子威力更大,射程更远。 顺子一直对马牌撸子,格外偏爱。 倭人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正要抬手揉眼,却见顺子右臂一振,袖子突然长了稍许。 刚好遮住了枪身,只留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在外面。 顺子微笑看着倭人,用倭语朗声道:“长官,你贵姓?” 倭人一阵慌乱,连忙伸手到腰间一阵摸索。 顺子笑道:“别摸了,枪在我这里。” 他取出那把鸡腿儿撸子,在倭人面前扬了扬,又迅速插到腰间。 “这这” 倭人涨红了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操你奶奶个熊,我哥问你话呢,磨叽个几把!” 宋颀在旁边看得不耐烦,狠狠瞪了倭人一眼,用才学的东北话骂了起来。 “我我叫川口持史,国境警察署保安股长。请请多多指教。” “啥?村口吃屎?” 宋颀差点笑喷出来,“我告诉你啊,下次吃屎在自家茅厕就行,不用到村口了。” 这个家伙真够恶心的,胆子还贼大,从不知道啥叫怕。 即便是在鬼子窝里,这种话还是张口就来。 顺子无奈地看了宋颀一眼,抬起手臂搂住川口持史的脖子。 “川口股长,你干嘛非要亲自送咱们上车,真是太客气了!” 说着话,顺子搂着川口持史上了一驾马车,宋颀随即跟上。 赶车的汉子看两人跟倭国的股长勾肩搭背的,眼神立马变得尊敬起来。 在这里赶马车挣钱的,平日都没少贿赂满洲警察,要么就是这些警察的亲戚。 看着长得高大威猛,多半是个没脊梁骨的。 顺子没给他好脸色,用倭语说了句:“到前面火车站。” 汉子不懂倭语,傻站在那里,不知该干什么。 顺子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了枪,手里换成了一把尖利的小刀。 他用刀尖抵了抵川口持史肋下,嘴巴朝前努了努。 川口持史无奈,只得把顺子的话翻译成了汉语。 让股长亲自当翻译,这身份绝对尊贵! 汉子脸上显出几分讨好的表情,笑道:“好嘞!您三位请坐稳了!” 能拉十几人的大车,汉子不敢再拉别人,扬鞭赶车就走。 不多时到了南关车站,进站后顺子才发现,长城下面的火车通道上,已经装上了厚重的铁门。 所有出关和入关的人,都要经过几道关口的盘查。 有了小鬼子股长作伴,坐火车倒是省事,三人畅通无阻来到了站台上。 见有一列直达奉天的火车正在等客,顺子跟提小鸡似的搂着川口持史走了上去。 这个时代小鬼子是真矮,这个家伙瘦瘦小小的,体重估计都不过百。 上车后,顺子把川口持史放下,拍了拍他肩膀,用倭语说道: “川口股长,你这么客气,我怎么好意思,都快上千里路了,真是辛苦你了!” 川口持史脸都绿了,我踏马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他正要开口说话,宋颀在边上催促道: “麻溜点儿,要个软卧包厢!” 川口持史一脸苦相,点头答道:“是是,这就去办!” 宋颀斜了他一眼,骂道:“你他娘的怎么跟死了娘似的,脸上能不能带点笑?” 川口持史勉强挤出一点笑意,对顺子道:“佐藤先生,请随我来。” 顺子一路严密监视着川口持史,一旦他表情微微有些变化,刀尖便扎进他的肉里。 川口持史受顺子胁迫,不敢有任何反抗举动。 他一身满洲国境警察署的制服,这列火车长期跑山海关,乘务人员都认识他。 火车上管事的,对他都十分客气。 川口持史板着一张脸,对列车长发号施令:“给我找一间最好的软卧包厢!” 列车长躬身点头答应,立即安排下去。 不多会,一名列车员走了过来,把三人领到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包厢。 关上包厢门,宋颀指了指川口持史,问顺子道: “哥,你还真打算把这头猪带到奉天去?” 顺子指了指窗外,笑道:“等火车一开,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哪里放不下他?” 听了两人对话,川口持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两位爷,你们能不能放过小的,小的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需要侍奉,孩子年龄还小,你们要是杀了我,他们可怎么办?” 川口持史头不停点在地上,像小鸡啄米一样。 顺子冷冷一笑:“他娘的小鬼子,你现在知道自己有幼儿老母了?” “你看看咱们这些华夏人,他们哪一个没有父母,没有妻儿?” “你们小鬼子在来咱们华夏时,有没有想过这一点?” 川口持史张口结舌,被顺子怼得无话可说。 愣怔了一会,他伸手掏遍了衣袋,把所有钱都掏了出来。 “我给你们钱,只要你们不杀我,这些钱都是你们的。” 宋颀瞄了一眼,这些纸币面值都不小,十元的有一沓,足有两百多。 五元和一元的钞票,加起来也有好几十元。 没想到劫持个小鬼子,还有意外收获,宋颀立即眉开眼笑。 “好说,好说!还有没有了?” 正说话间,火车开动,一个多小时之后,钻入一片崇山峻岭之中。 顺子朝小鬼子努了努嘴,对宋颀道: “小白狐儿,这次你来出手!” 第183章 三八二十一 宋颀嘿嘿一笑,“哥,那是自然,这种脏活,哪能总是让你出手!” 下一秒,他收起笑容,慢慢蹲下身子,伸手搭在川口持史的脑袋上。 “别杀我——” 川口持史脸色大变,浑身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宋颀咬了咬牙,左手伸出,双手在川口持史的颈间一拧,顿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川口持史脑袋一歪,软瘫瘫地倒在地上。 宋颀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呆愣了半晌。 这种感觉,让他有几分心悸,还有一丝快意,而更多的则是觉得紧张,甚至还有些恶心。 总之十分复杂,还有些想吐。 跟拿起大枪扎小鬼子武士,感觉完全不同。 杀完了川口持史,宋颀颓然坐在铺位上,朝顺子说道: “哥,你把他扔出去,我喘口气。” 顺子发现,宋颀的一双手,一直在抖个不停。 他不久前才有过这种经历,知道这种感受心里不舒服。 这种感觉必须让宋颀经历一次。 以后有可能杀死鬼子,溅自己一脸血。 要是在战场上出现这种心理不适,极有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生命危险。 提前让他把心理这一关过了,权当是练手了。 宋颀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哥,咱们走荣门的,手上沾血不太好?” “生逢乱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顺子打开车窗,一股冷风立即吹了进来。 关外的天气贼冷,山阴处还有厚厚的积雪。 顺子抬手将川口持史的尸体扔了出去,顺手关上了车窗。 外面是莽莽大山,估计要不多久,尸体就会被野狼吃了。 他重新坐到铺位上,抬手拍了拍宋颀肩膀。 “小白狐儿,凡事都有第一次,痛过一次,以后就不痛了。” 宋颀搓了搓手,活动活动手腕,这才感觉一双手似乎重新变成自己的。 他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顺子,看得顺子心里有些发毛。 杀个小鬼子就癔症了,至于吗? 谁知宋颀咧嘴笑道:“哥,刚才那话,是嫂子跟你说的?” 这个家伙的情绪转换有点快,让顺子有些意外。 他笑骂道:“滚,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早早跟素素把啥事都给办了!” “哥,我没有!” 两人一番笑闹之后,宋颀明显开朗起来。 而顺子则渐渐沉静起来,一双眼睛呆呆望着窗外,眼底埋藏着深深的眷恋。 他和陶展如正当情浓于水时骤然分开,心中自然有万分不舍。 此时宋颀提起陶展如,让他的一颗心又飞回了申沪,思念像潮水一般决堤。 然而,不管为国为家,还是为了师徒情谊,这一趟关外,他都必须来。 良久之后,顺子收回目光,对宋颀歉意道: “对不起了小白狐儿,让你辛苦了!” 顺子推己及人,估计宋颀这会儿也一定想素素想得很苦? 谁知宋颀一脸懵懂,没心没肺道:“咱们哥俩,以后这种话一个字都不要提!” 不得不说,川口持史安排的这个包厢真是不错。 除了列车员把饭菜送到门外,一路上没有任何人打扰。 第二天中午时分,两人顺利到达了奉天火车站。 在小西道门附近的奉天站下车,顺子和宋颀一脸好奇,四处张望。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来到关外的大城市。 张大帅经营奉天多年,想必十分繁华。 在这样一个大城市,想找一个人并不容易。 两人信步向南,行不多远,便是米国领事馆,向西则是倭国总领事馆。 看着倭国总领事馆的小门窄窗,宋颀嫌弃道:“小鬼子个子矮,就把门窗弄得跟狗洞似的,还是米国大鼻子大气。” 顺子没好气道:“都不是啥好东西!” 再往南,便是小鬼子修建南满铁路强行划走的附属地。 房屋排列整齐,道路就跟用尺子画出来的一样,齐齐整整。 街道上倭国人来来往往,有普通倭国侨民,也有浪人武士,偶尔还能听到远处军营操练的声音。 看到两人东张西望地走近,倭国人一个个神色不善,眼神中充满了蔑视。 还有几分警惕。 宋颀轻蔑地扫了远处的倭人一眼,低声道:“哥,还是回咱们自己的地盘上,在这里我浑身别扭。” 其实从他们踏入关外的那一刻起,脚下的土地都已经成了小鬼子的殖民地。 国民政府已经对关外失去了控制,严格意义上说,已经不能算是自己的地盘。 顺子低声道:“赶走这些狗日的,这里都是咱们的地盘!” 两人转身向回走,经过翠花南胡同。 胡同口一溜排好几家小饭店,卖的都是当地小吃。 热腾腾的老边饺子和熏肉大饼,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宋颀喉结动了动,咽了下口水,“哥,俺这会儿有些饿了,咱们找地方吃点饭。” 顺子瞄了一眼几家小吃店,感觉熏肉大饼还不错,便径直走了过去。 走近几步他发现,在大饼旁边有家七星茶馆,暗红色的大幅店招在门外随风摇摆。 因为这店招做的比平常茶馆都要大,顺子不由向茶馆里多看了一眼。 这一看之下,顿时停下了脚步。 店里的伙计给人端茶,用的竟然是宏门中的三把半香手势。 天下宏门是一家,要是有当地宏门帮忙,找人肯定要容易很多。 有了在申沪寻母的经历,顺子不再像以前一样,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只是不知道这个伙计的手势,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他回头朝宋颀道:“小白狐儿,先别吃了,咱们先喝点茶解解渴。” 宋颀揉了揉肚子,“哥,空肚子喝茶,越喝越饿!” 话一说完,他瞄了一眼茶馆,立即明白了顺子的意思。 笑道:“先喝点浓茶刮刮油水也好,不然还真吃不下去。” 两人到茶馆里找了个位置坐下,要了一壶西湖龙井。 少顷,店伙计拎着茶壶,拿了两个茶杯过来。 伸手倒了一杯茶递给宋颀,顺子在旁边看得真真切切。 店伙计食指圈起,拇指搭在杯沿上,剩下三指托在杯底。 标准的三把半香手势。 宋颀右手拇指在左手臂弯处碰了一下,伸手把茶杯接了过来,手型也是三把半香。 店伙计微微一怔,随即不动声色又倒了一杯茶,递给顺子。 端茶的手势依然不变。 顺子用跟宋颀一样的方式接过茶杯,开口道: “三八二十一,何处寻商圻?” 把“洪”字拆开,就是三八二十一。 顺子的这句话,是天下宏门的通用切口。 只要是宏门中人,听到这句话,便知道对方是自己人。 果然,小伙计脸上露出了笑意,说道:“二位先生,里边还有空着的雅间,请到里面喝茶!” 第184章 俺是个跑腿 小伙计笑吟吟地领着顺子和宋颀,到雅间坐下。 几分钟之后,雅间门被推开,一个粗壮大汉走了进来。 这汉子大概三十来岁,脸上挂着笑容,憨态可掬。 他冲着顺子和宋颀抱了抱拳,说道:“松拍二枝分左右,中节洪花结义亭。” 顺子和宋颀立即拱手作答:“五人分开一首诗,身上洪英无人知。” 对过了切口,双方都可以确定对方是自己人了。 粗壮汉子哈哈一笑,朗声道:“兄弟我名叫许长生,是奉天宝春山的小幺满。兄弟贵姓?” 听了这话,两人立即明白,宏门在奉天有个叫宝春山的堂口。 这个许长生,是山门里的十排大哥小幺满。 小幺满属于宏门的外八堂,在十排大哥中排名最后一位,专门负责迎来送往。 人家已经自报家门,顺子就不好再藏着掖着。 他看着许长生微微一笑,说道:“义兄问我姓和名,家居原住申沪城,李树成林花满地,花亭结义改姓洪。” “忠义堂前侍五祖,明月当空一剑飞。” 他这话的意思是:我来自申沪,姓李,在山门大哥中排行第六。 明月当空一剑飞,是一个字谜,指的是“申”字。 申在宏门暗语中,是指数字六的意思。 许长生的脸色出现了一丝惊讶,朝顺子拱手道:“失敬失敬,原来是龙华山六排镇山李大哥!” 顺子拱手回礼,“正是小弟李来顺!” 许长生看了看宋颀,问道:“这位兄弟是” 宋颀抱拳道:“龙华山六排巡山宋颀。” “久仰久仰!”许长生看起来憨厚的脸上笑开了一朵花儿。 顺子招呼许长生坐下,倒了杯茶递过去。 “咱们初次见面,哪里谈得上久仰,都是自家兄弟,用不着这么客气。” 许长生哈哈一笑,摇头道:“你们兄弟在申沪雄风国术馆痛殴倭国武士,谁不知道?尤其是李哥你,划开了小鬼子的肚子,真是壮了咱华夏人的威风。” 这件事即便是在申沪,知道详细的人并不多。 这个家伙远在关外,他是怎么知道的? 顺子疑惑道:“这消息怎么传过来的?” 许长生解释道:“江湖中的事,传的要比街市坊间快得多。各地山门门主之间经常互通消息,还有大幺满专门收集各地山门信息。” “那件事,别人听了可能只是为了一时热闹,门内的人却会格外留心。” 这么说来倒也合理,毕竟有了电话、电报,信息传输已经远非几十年前可比。 所以他们刚到津门,冯礼就已经知道他把金陵荣门瓢把子给挑了。 顺子摆了摆手,说道:“小事一桩不值一提,咱们东北终究还是让小鬼子给抢了。” 许长生摇头,低声道:“这事可不能这么算了,咱们迟早要再抢回来!” 他这么一说,顺子和宋颀不由都高看了这个一脸油腻的家伙一眼。 果然宏门都是英雄豪杰,没几个人是软蛋。 许长生嘿嘿一笑:“都这个时间了,两位六哥肯定饿了。兄弟就在这里招待二位,还请不要嫌弃小店寒酸。” 顺子和宋颀同时说道:“打搅了贵山门已经不该,哪好意思再叨扰?” 两人起身要走,许长生变了脸色,着急道:“兄弟干的就是招待兄弟们的行当,要是让你们走了,天下宏门怎么看宝春山?山主还不该活劈了我!” 宏门确实有这一条规矩,外地宏门来人,当地宏门不仅要好好接待,临走时还要送一大笔路费。 顺子看了宋颀一眼,笑道:“那就听许大哥的,咱们就在这里随便吃点。” 许长生叫来伙计,收拾了茶壶茶碗。 不大一会,酒菜上桌。 熘肝尖、大盘鸡、锅包肉、猪肉炖粉条,摆了满满一大桌。 许长生招呼二人吃饭,有些自豪地说道:“要是在外面,想吃到这些东西可不容易。” “看到外面那几家小饭店没?那些面食只有倭人和满人能吃,精米饭则只供应小鬼子。咱们汉人,只能吃高粱小米,或者玉米碴子。” 宋颀有些不服,怒道:“咱们进去吃,脸上又没写字,店家凭什么不卖?” 许长生摇摇头,“没有身份证明书之类的东西,店家是不敢卖的。不然的话,最轻都要脱一层皮。” “他娘的,小鬼子真是欺人太甚!” 顺子把筷子拍在桌上,狠狠骂了一句。 许长生笑着劝道:“兄弟不要生气,吃饭吃饭!” 当下殷勤劝酒,招待极为热情。 吃了饭,顺子要走。 毕竟第一次见面,很多话还不方便说,也不放心说。 不料许长生说道:“你们大老远从申沪赶来,肯定有事要办,哪有这么快就走的!” 许长生不容分说,带着两人到四平街吉顺旅馆住下。 “这处旅馆是咱们宝春山名下的产业,两位只管放心住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顺子和宋颀每日长街溜达,寻找有关李一川的消息。 许长生则每天为二人安排好三餐,殷勤周到。 没事跟顺子和宋颀聊天时,也不瞎打听,只是说一些道上传闻。 总而言之,就是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二人一连住了几天,都感觉心里过意不去。 这一天,许长生照例来给顺子和宋颀安排早饭,只是神色间有些闷闷不乐。 这跟他平时一脸憨笑的样子,大相径庭。 宋颀忍不住问道:“许哥,这是遇到啥难事了?” 许长生叹了口气,说道:“也不是啥难事,只能是怪俺本事不够。” 顺子本不想多事,但吃人家的嘴短,还是问道: “什么样的难事,能难倒咱们宏门的十排大哥?” 许长生苦笑一声,看了一眼左右,见旁边没人,这才低声道: “不瞒两位兄弟,其实俺是个‘跑腿’的。” 他说的“跑腿”,是宏门暗语,指的是窃贼。 顺子和宋颀在龙华山山门待的不算长久,这些基本的春典还是知道的。 两人心中均是一动,这个家伙难道知道咱们的身份?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而是不动声色地看着许长生。 看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许长生再次扫了一眼旅馆的就餐大厅,放低声音说道: “兄弟得到一个消息,大汉奸李凤翔昨天从附属地鬼子军营回来,带回大量倭元,要给鬼子军队采购粮食。” “只可惜我本事低微,没能力把这批倭元给下了。” 听到这话,宋颀的眼睛顿时放起光来。 要是能把小鬼子买粮的钱给下了,当真是大快人心。 顺子知道宋颀心意,刚要提醒他不要着急,谁知宋颀脱口说道: “许大哥,你放心,这事包在咱们兄弟身上!” 第185章 李家大宅 这个家伙精明起来滑得像泥鳅,冲动起来却又什么都不管不顾。 顺子拍了拍宋颀手背,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毕竟跟这个许长生认识才几天,他说的话未必都是真的。 人家随便说几句话就信以为真,在江湖上迟早要吃亏的。 顺子朝许长生笑了笑,带着几分歉意: “许大哥不要在意,俺这个兄弟就爱冲动,其实咱哥俩的手艺未必就能及得上许大哥。” 在荣门,只有高手才称自己为手艺人。 那些不入流的下三重小贼,有谁敢称自己是有手艺的? 顺子说出手艺两个字,许长生忽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抬手拍了一下自己脑门,笑道:“你看我这脑子!前不久挑了金陵贼王的李爷,可不就是李兄弟么!” 顺子轻轻点头,也不否认。 这事既然宋颀已经夸下海口,他无论如何也得应承下来,不能让宋颀丢了面子。 但很多事情,必须问个清楚。 “许大哥,如今整个关东都被小鬼子控制,他们买粮干嘛要找一个汉奸?” 许长生道:“关东人痛恨鬼子,他们直接买粮,很多粮商未必肯卖。” “李凤翔的汉奸身份,知道的人并不多,由他出面,不仅好买得多,价格也便宜些。” 这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顺子追问道:“这个李凤翔,是干什么的?” “这个家伙早先是奉天省参事,满洲国建国后,李凤翔愤然离职,一心经商。其实,这家伙暗中早就跟倭人勾结在一起。” 许长生一边说话,一边恨得咬牙切齿。 宋颀好奇道:“这个李凤翔,他又何必要玩这一出?” 许长生笑道:“宋兄弟,这你就不懂了!他这就叫刀切豆腐两面光,在华夏人当中,着实收获了不少好感,如今生意做得贼大。” 顺子听他这么说,一点也不奇怪,反倒觉得更加可信。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低声问道:“这个李凤翔,住在什么地方?” 许长生道:“离这儿不远,就在钟楼南边的灰市胡同,单门独户的大院儿,好找得很。” 顺子点点头,“今个白天咱兄弟俩先去认认地方,晚上再去踩盘子。” “那敢情好,说实话,俺就等着李爷你这句话呢,晚上咱一起去,那边前后街坊俺都熟悉。” 许长生赶紧把话头接了过来,显然对这事极为上心。 其实不管他说什么,顺子早已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不管这个许长生能不能靠得住,只要李凤翔真的是汉奸,这个买卖他都接了。 即便对方布下天罗地网,以他和宋颀的身手,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吃过早饭,顺子和宋颀来到灰市胡同,刚进胡同不远,便看到了一户大宅院,门上写着两个字:李宅。 按照许长生所说的方位,这里定是李凤翔的宅邸无疑了。 两人到旁边大街上一家茶馆,在二楼要了个雅间,推开窗户一看,李家大宅的后院尽收眼底。 这是一个两进院落,每一进都十分宽敞。 顺子把窗户关得只留一条缝,时时关注着李宅的动静。 过不多久,见一名西装笔挺的男子,胳肢下夹着个皮包,走进了后院。 一名五十多岁的精瘦男子,快步从里面迎了出来。 随着院门关闭,夹包男子朝精瘦男人微微鞠躬,“嗨,李桑,这里是增补的采购计划。” 顺子耳力本来就好,这里又没有街面上的嘈杂,因此把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这位夹包男子,显然是倭人,不然不会用桑这种称呼。 而他口中的李先生,自然是李凤翔了。 夹包男一边说话,一边从包里掏出了一沓文件,递给了李凤翔。 李凤翔躬身接过文件,谄笑道:“荣仓先生,请进屋喝杯茶。” “李桑,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叨扰了。” 倭人微微鞠躬,转身离开。 李凤翔只是轻声说了声慢走,把倭人送到了前院便不再送。 顺子低声对宋颀道:“这个李凤翔真的有问题,看来许长生说得都是真的。” 宋颀点了点头,低声道:“这里看不清前院,我去打探一番。” 说罢,宋颀拿起一个背包走了出去。 转入旁边的小巷,宋颀已经换了一身破烂衣衫,头戴一顶破棉帽。 来到李宅大门口,宋颀用力拍打大门。 良久之后,院门打开,管家一看是个叫花子,立即用力关门。 宋颀立即用手臂挡住,乞求道:“大爷,行行好,俺好几天没吃饭了!” 说话的同时,他一双眼睛把前院扫了个遍。 管家一声叱骂:“臭要饭的,滚蛋!” 宋颀把脸一沉,“你要是这么横,俺今天还就不走了。” 他把手臂收回,坐在李宅门外唱了起来: “莲花开在水中央,花落人去水空茫。有钱不行仁义事,有朝一日钱败光!” “一更唱到二更头,我来唱个十二愁,不知唱得投不投” 宋颀正要再唱下去,李宅大门忽然洞开,里面走出四名大汉。 四人走近宋颀,不由分说抓起他的四肢,用力扔出两丈多远。 “再不滚,弄死你!” 宋颀一身功夫在身,这一摔自然摔不到他。 他装作被摔得七荤八素,半天才挣扎着起身。 拍拍身上尘土,发现李宅大门已经关了。 他这才返回茶馆,对顺子说道:“哥,已经看清楚了。没有狗,前院有八个看家护院的,手底下的功夫倒是一般,不过腰里都有枪。” 顺子点了点头,“这里白天没法下手,咱们晚上再来。” 当天下午,顺子和宋颀就在旅社养精蓄锐。 一直捱到凌晨两点,两人换了身衣服,悄悄下楼。 刚到一楼大厅,便见到许长生笑吟吟地坐在收银台边上。 “两位兄弟,你俩这就不够意思了,说好的带俺一起的。” 顺子笑道:“这不是怕许大哥睡不好么,既然你没睡,那就一起去。” 出了旅社,到了一处僻静巷子,三人换了身夜行衣衫。 来到李宅院外,顺子朝许长生低声说道: “许大哥,辛苦你一下,在外面给咱们把风,一旦听到前院有动静,立即学一声猫叫。” 第186章 必须让他们睡了 此时三人落脚处,就在李宅第二进院落的围墙外边。 顺子侧耳听了听,院子里没有任何动静。 脚尖在地上一点,飞身纵上了墙头。 他在墙上蹲下身子,向宋颀伸出手臂。 宋颀默契地纵身跃起,抓住顺子的手,顺子轻轻一提,宋颀也落在了墙顶。 墙顶虽然盖有薄瓦片,两人落脚后,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这让许长生不由啧啧赞叹,自愧不如。 顺子把墙顶的瓦片揭起,把许长生的胖大身躯,也提到了墙头上。 “许大哥,这里视野开阔。” 说完,顺子和宋颀从墙顶跃下。 两人在院子里猫下腰,摸向主屋的墙边。 走出了一段距离,宋颀低声道:“哥,这次怎么不让俺放风了?” 顺子道:“这个许长生,咱们毕竟不知道他的根底,还是交给他。” 宋颀站定脚步,心里有些惊讶,许长生要是真有问题,这么做可就太危险了。 “哥,你是咋想的?” “我就是想看看,今晚会不会出状况。要是真有事,咱们以后要对这个许长生防着点。” 老张早就告诉过顺子,如今的宏门,早已和以往大不相同。 尽管龙华山的宏门兄弟大多忠义,别的山门未必都跟龙华山一样。 万事小心,才能少入坑。 宋颀还是感到有些不理解,低声问道:“你就这么防人的?” 顺子低声道:“你哪来这么多废话,就那八个人八条枪,咱俩还能逃不出去?” 靠近了主屋窗前,顺子听不到屋子里面的呼吸声,便掏出小刀,挑开了窗户插销。 打开窗户,顺子更加确定,这间屋子没有人住。 为了保险起见,把窗户打开拳头宽的缝隙,顺子轻轻丢入一粒石子。 这在荣门,有一个专门说法,叫投石问路。 石子落地,在静夜里发出清晰的声响。 然而,屋里却没有任何动静。 顺子确定,与这间屋子连着的另一间卧室,要么与这间屋子有门隔着,要么就是有段距离。 即便里边的人没有熟睡,也听不见这边的声响。 顺子这才放心地打开窗户,跟宋颀轻轻翻入房间。 虽说已是三月下旬,奉天依然贼冷,李宅还烧着热炕。 要是从李凤翔的卧房开窗进去,一旦冷风灌入,极有可能把他弄醒。 尤其是像李凤翔那个年龄,觉少,夜间更易醒来。 顺子选择从侧屋进去,正是这个原因。 两人进屋之后,穿过中间的客厅,摸向东边的卧房。 到了门边,顺子伸手推门,发现屋门已经反锁。 他当下收起小刀,掏出铁签,插入了锁孔。 这种深夜溜门撬锁的“吃洽子活”,最是考验技术。 一旦稍微弄出点声响,都可能前功尽弃。 顺子轻轻拧动铁签,细心感受着锁簧的变化。 待锁簧拨动到位后,轻轻一拧,打开了房门。 将房门推开尺许,顺子正要闪身进去,不料门框铰链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老李,刚才啥声响?”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听音色,年纪应该跟李凤翔相仿。 宋颀连忙在屋外搓动了两下竹筷,发出老猫咂食物的声音。 女人听见声音,心中释然,自言自语道:“这个咪咪,老是半夜偷东西吃。” 这时李凤翔的声音响起,“你说,不会是咱家招贼了?” 说罢,估计是自己觉得好笑,嘿嘿干笑了两声。 女人道:“有人有枪守着,哪个小贼不要命了敢来?” 李凤翔道:“你还别说,自从钱弄回来,我这天天提心吊胆的睡不着。” “出息,亏你还是个大老爷们,心跟针眼儿似的。” “嘿嘿,”李凤翔干笑一声,“媳妇,钱都放好了?” 女人说道:“就在床脚的烟道边上。要不,你再起来看看?” 这汉奸两口子还真够辛苦的,替小鬼子办事,那叫一个兢兢业业。 顺子心中暗骂一句,侧身缓缓进屋。 在背靠墙边的那一刻,顺子心里猛然一惊。 凌晨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候,年龄再大,这个时候也该入睡了。 难道他们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无论怎样,今晚都得让他们睡了! 他取出迷药的解药,放入口中,朝门外的宋颀身上点了三下。 宋颀立即会意,背过身蹲下,取出一根火柴在鞋面上擦了一下。 不等火柴完全燃起,宋颀立即敞开衣襟挡住光线,取出一支装有迷药的香烟点燃。 狠狠抽了一口,将浓烟徐徐吐进屋内。 过了一会,屋里传来李凤翔夫妻二人均匀的呼吸声。 不得不说,迷药这玩意儿确实好用。 老张过去最不屑于用这玩意,说没有技术含量,体现不了手艺。 顺子一开始对使用迷药也很排斥,但经不住宋颀一再在耳边念叨。 现在想来,宋颀的想法还是对的。 就今晚这个情况,即便是在门边上守到天亮,李凤翔夫妇也未必会睡着。 在白天踩盘子时,顺子二人便看得真切,李宅第二进院子的主屋东侧,有一个高大的烟囱。 那是烧炕用的。 尽管顺子对关外的大炕不熟悉,但也能猜得出,烟道必定从东边山墙通过来。 李凤翔夫妇的火炕靠东边山墙而砌,在炕西头和墙体之间留着一段空隙。 顺子摸过去极尽目力察看,果然在炕头与西墙中间的空地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手提箱。 李凤翔媳妇儿说的都是真的?顺子不敢相信有这么巧的事。 必须打开箱子看个仔细,若是这箱子有诈,必须立即逃走。 因为这足以说明,他和宋颀已经中了人家的圈套。 他拿出手电筒,把光线调到最弱,叼在嘴里。 拿过箱子一看,左右各有一个三位数字的密码锁。 这种密码锁,在顺子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他左右双手同时轻拨转轮,不到五秒,轻轻按动锁扣,啪嗒一声,箱子打开。 手电筒的微弱光线照在箱子里,一沓沓花花绿绿的倭币呈现在眼前。 顺子随机挑出一沓,捏住中间一张摸了摸,感受倭币纸张的质感。 因为之前已经摸过不少倭币,凭借敏锐的手指触感,顺子可以肯定,这沓倭币绝对是真的。 他又摸了另外几沓,也都是真的。 这趟买卖做得可太轻松了! 顺子合上箱子,对宋颀低声道:“走!” 两人还没到门边,就听前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接着便是阵阵呼喝:“抓贼啊!一个都别让跑了!” 第187章 那些钱飞不了 顺子立即返回身,把箱子放回了原处。 宋颀不解问道:“哥,干嘛放回去,等他们赶过来,咱们早走了!” “既然已经被人发现,再强行拿走,那就不是贼了,那是匪。咱们不能越界!” 顺子答了一句,拉起宋颀就走。 宋颀嘟囔道:“反正都是汉奸手里的,管他那么多,敞开了干得了!” 顺子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只顾向外走。 他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只是还不能跟宋颀说破。 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许长生身上有几分古怪。 得借着这件事,把他给弄明白了。 两人从进屋的窗户窜出,沿着墙根下面,快速摸向围墙。 刚到围墙边上,后院的电灯亮了。 顺子抬头一看,在围墙上放风的许长生不见了! 而此时,从前院冲进后院四名大汉,人人手里拿着盒子炮。 这四人,径直冲向主屋方向。 顺子和宋颀脚下猛然发力,双双从围墙顶上越过。 待那四名大汉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到了院外。 李宅的院墙并不太高,之前进来时,在许长生面前,顺子和宋颀都隐藏了实力。 脚步落地之后,顺子扫了一眼左右,还是不见许长生。 就在他们打算离开时,前院传来杀猪般的嚎叫。 声音凄惨,在深夜显得格外瘆人。 顺子听得出来,那是许长生的声音。 他怎么去了前院? 难道是被人拖过去的? 顺子只是觉得这人有些古怪,并不能确定他就是坏人,或者说跟李凤翔有什么瓜葛。 这个时候要是对他置之不理,那就太不仗义了。 他对宋颀道:“小白狐儿,咱去救人!” 两人来到前院,翻过院墙,就见昏黄的灯光下面,四名大汉正在围殴许长生。 许长生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血,也不知究竟伤成了啥样。 两人向四名大汉飞奔而去,他们脚步轻捷,到了跟前,那四人才听到动静。 他们发现情况不对,立即把手伸到腰间去掏枪。 不等他们摸到枪柄,就感觉眼前人影一闪,腰间已经空空如也。 四人一阵错愕,真是见了鬼了! “干他娘的!” 顺子一声低喝,跟宋颀二人拳脚齐施,瞬间将还没回过神的四人打翻在地。 他二人一人抓住许长生一只手一只脚,飞快奔向围墙。 待距离围墙还有不足两丈,顺子低声道:“一、二、三,起!” 两人竟提着一百七八十斤的许长生,硬生生越过了前院围墙。 许长生只觉得耳畔生风,突然噗的一声就落到了地上。 他心道:这下完了,没被打死,也该被摔死了。 谁知竟然落地轻柔,没有丝毫痛感。 他这才发现,手脚还被两人提在手中。 就听李来顺说道:“小白狐儿,把这胖熊放到俺背上。” 还胖熊,真当俺被打晕了? 许长生双眼已经被血水糊住,什么都看不清,只感觉自己被扶上了一副宽阔的后背。 接下来就感觉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身子不是刮蹭到围墙,便是撞击到路灯杆子。 他心中暗骂:你小子跑得快是快,能不能先看清路? 对方就好像能听到他的心声一样,顿时停下了脚步。 “听你这呼吸,早就醒了。下来试试自己能不能走!” 顺子说完,就把许长生从后背上放下,手扶着腰,直喘粗气。 许长生被打得看起来惨,其实都是皮外伤,身子并无大碍。 他站在地上活动活动腿脚,抬起衣袖擦去眼上血迹,挣扎道:“俺试试,自己走应该能撑住” 当下,他跟在二人后面,一瘸一拐,返回吉顺旅馆。 到了旅馆楼上,顺子和宋颀给许长生检查伤势,发现这家伙的胖脸被打得跟猪头似得。 尤其是鼻血,流的满脸都是。 好在样子虽惨,却没有明显的伤口。 顺子满怀歉意,对许长生说道:“许大哥,真是不好意思,害你受累了,赶紧找个房间躺下,好好养伤。” 把许长生扶去休息,两人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宋颀一脸坏笑,朝顺子道:“哥,这身子不行了啊,是不是被嫂子掏空了?” 顺子低声道:“俺故意的,老是背着他,他倒是舒服了。” “你就没瞧见,俺把他放下,他照样能走。照理说,他但凡是个汉子,就不该这样。” “哥,你是怀疑他有问题?” 宋颀满脸疑惑,“那他干嘛让人把他打成这样,不是找抽么?” 他这话说的,让顺子心里也有些犯迷糊。 “反正我就是觉得他有问题,他不去,反倒没有这些幺蛾子。” 许长生死乞白赖非要去,去了就拖后腿,这让顺子不由得不怀疑。 宋颀有些惋惜地说道:“哥,多好的机会,那一箱子倭币,差不多就到手了啊!” 顺子嘿嘿一笑,说道:“小白狐儿,放心,我盯上的东西,绝对跑不了。” 他继续放低声音说道:“我怕他们留有后手,拿了箱子,咱们再回旅馆,有可能就是进了龙潭虎穴。” “人家要是想搞你,没拿箱子,旅馆一样也可以是龙潭虎穴。然而,并没有。”没拿那一箱子钱,宋颀耿耿于怀。 顺子安慰道:“万事多留一个心眼,才能确保平安无事。放心,俺保证,那些倭币飞不了!” 宋颀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顺子道:“只能见机行事了。天一放亮,你去监视那老汉奸,俺去准备几个箱子。” 天亮之后,顺子和宋颀分头行动。 宋颀照例去茶馆盯梢,顺子则去准备需要之物。 当天晚上,两人回到旅馆。 宋颀低声道:“今个俺监视了一天,李宅的管家去了火车站,买了两张火车票。都是明天下午两点半,去往新民县的。” 新民距离奉天很近,地势平坦,是奉天省有名的产粮大县。 顺子估计,李凤翔这是准备出去买粮了。 最好是在李凤翔登上火车之前下手,这样会省去很多麻烦。 经过昨晚的那一出,李凤翔肯定已经加强了防范。 再想入宅偷窃,难度可想而知。 第二天顺子索性和宋颀就在旅馆睡觉,吃过午饭后,两人这才一人提着一个手提箱,早早赶往火车站。 只是这时顺子戴上了佐藤健男人皮面具,宋颀也刻意修饰了一番。 与以前不同的是,两人都在唇上粘上了一撮小胡子。 第188章 炫一次牌技 奉天火车站为倭人所建,取名为奉天驿。 此时暖阳高照,春风和煦。 车站广场上聚满了旅客,摆摊卖零食的到处都是。 尤其是玩杂耍的区域,早被旅客围得水泄不通。 一些小贼挤在人群中,专挑那些看得入神的旅客下手。 顺子瞄了一眼,便看到六七个小贼,有的用自己身体遮掩,有的则由同伴掩护,把手偷偷插进旅客的衣兜。 他看了一眼便没了兴趣,这些跑趟子活的小贼,基本没什么手艺可言,眼力也差得很远。 有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掏了一个兜,却一无所获。 有时旅客身子一动,他们便像惊弓之鸟一样,迅速把手收回。 下手慢,胆气也不够。 也不知他们的爷叔是怎么教的。 其实顺子虽为荣门中人,对荣门底层的事儿了解并不太多。 不管关内还是关外,凡是能称叔的贼头,手下至少都有几十上百的徒子徒孙。 这些人大多只学了些皮毛,便被爷叔逼着出去做买卖,所得的钱财也都要全部上交。 爷叔再根据每个人的表现,给予奖励。 谁若是敢私藏,一旦被发现,轻则一顿毒打,重则断手断脚。 这些小贼看似有所斩获,实则每个人能分到手的并不多。 所以尽管他们成功率不高,而且担着极大的失风风险,一个个依然锲而不舍。 宋颀看着这些小贼,嘴角带着笑,不停地摇头。 顺子在他耳边道:“没啥好看的,赶紧进去。” 两人并肩走进候车大厅,用倭语谈笑风生。 在走进大厅的那一刻,顺子的目光便已经扫过了大厅的角角落落。 在新民方向后车牌下方的座位上,坐着李凤翔和他的管家。 在他们的旁边,衣着各异的八名大汉看似随意的坐着,实则目光中带着警惕。 此时刚刚下午一半点,距离开车还有一个小时。 李凤翔正在和管家聊天,那八名护卫对他们的谈话充耳不闻,好像跟他们不认识一般。 那个手提箱,就放在李凤翔的腿边。 顺子和宋颀对这些人熟视无睹,谈笑自若地到李凤翔身边坐下。 管家朝两人皱了皱眉,但听到他们说的是倭语,眉头立即舒展,朝他们谄媚地点头示意。 顺子看了他们一眼,神色傲然,只是微微点头。 待气势拿捏十足之后,这才用“生硬”的汉语缓缓问道:“你们是” 管家连忙起身,鞠了一躬,媚笑道:“这是我家老爷,李凤翔,李先生!” 李凤翔连忙起身,朝顺子和宋颀鞠躬,自我介绍道:“在下李凤翔,请多多指教。” 说完,伸手想跟顺子握手。 顺子微微一笑,伸指尖跟他一握即分,用倭语说道:“原来是李桑,在下佐藤健男,曾听板垣将军说起过您。” 他转身指了指宋颀,“这位是我的随从,小林正合。” 到了奉天这几天,顺子早已知道,倭军驻奉天的最高长官是板垣良吉。 板垣良吉是少将旅团长,顺子一提他的名字,李凤翔的神色变得更加恭敬。 谄笑道:“原来是佐藤先生,小林先生!” 顺子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在痛骂李凤翔。 好好的一个人,干嘛活得跟狗一样。 一点尊严都没有。 同时也在心中暗暗高兴,既然李凤翔把他和宋颀当做倭人,防范意识肯定会大大降低。 顺子示意大家坐下,跟李凤翔有的没的闲聊了几句。 李凤翔这人虽然没有气节,但行事极为谨慎,对自己去新民究竟做什么,竟是只字不提。 说了一会话,顺子觉得太无聊,从怀里掏出一副扑克,对李凤翔道: “反正时间还早,咱们打几牌玩玩。” 李凤翔连连摇头,“在下从来不玩这个,很抱歉,扫了阁下的兴。” 顺子摇了摇头,随后扬起手中扑克,用汉语对旁边八人道: “有没有会玩牌的,一起玩儿!” 那八人知道李凤翔想讨好倭人,刚有人想点头,却瞧见李凤翔朝他们频频使眼色。 几人连忙摇头,均表示自己不会。 “纳尼?这么多竟然没人会玩牌?” 顺子顿时兴味索然,一脸的扫兴。 他当即炫起了洗牌技艺,双手间纸牌翻飞,哗哗作响。 “既然都不会玩牌,那咱们就玩个简单的。” 他看了李凤翔一眼,笑道:“李桑,你随便抽一张出来,看看我猜得对不对。” 说完,他就把扑克牌伸到了李凤翔面前。 李凤翔本不想分心,但顺子的这个要求实在不好拒绝。 只得伸手到那一摞扑克当中,随意抽取了一张。 他看了一眼,用手捂住,等着顺子说出牌的花色和大小。 顺子指了指旁边的管家还有那八名大汉,“让他们都看看,做个见证。” 李凤翔随即把扑克背面对着顺子,把牌朝其他几人亮了一下,微微笑道: “佐藤先生,您猜猜看。” 顺子笑道:“你们要不要押个注,这样玩起来才有意思。” 李凤翔不知顺子跟板垣良吉是什么关系,哪里敢有半分得罪。 他掏出五倭元,放在手提箱上面。 他这注押得不大不小,分寸掌握得极好。 顺子看了其他人一眼,问道:“还有没有押的?” 李凤翔一个眼色丢过去,管家押了一元,其余八人中有两人各押了一元。 顺子嘿嘿一笑,“我要是猜对,这些钱就都是我的了。大家有没有意见?” 众人都说没意见,顺子于是说道:“黑桃8,对不对?” 李凤翔把牌亮开,果然是一张黑桃8。 顺子毫不客气地把钱拿过来,随后把扑克拍在箱子上。 他指了指李凤翔身边的管家,“我自己洗牌,有点欺负人。这位先生,你来洗牌。” 管家是个好赌的,拿过扑克熟练地洗了两把,认为把牌已经全部洗乱,这才交到顺子手上。 顺子对李凤翔道:“李桑,还是你来抽。” 李凤翔只得又抽了一张。 顺子道:“这次还有没有人押注?” 李凤翔还是只押了五倭元,管家这次信心十足,也押了五倭元。 见管家加大了押注,那八人按捺不住,围了过来,纷纷掏钱押注。 其中一个急性子,对顺子说道:“佐藤先生,猜!” 第189章 啥变态都有 这人瞧得清清楚楚,顺子全程没有摸牌,他不信顺子这次还能猜得中。 管家看着顺子,也是一脸笑意。 以为这一次,是必胜之局。 李凤翔狠狠瞪了管家一眼:你个王八犊子,谁的钱你都想赢,等会再跟你算账! 这会儿佐藤先生正玩在兴头上,他可不敢扫了兴。 那名大汉催促之后,其余几人也都连声催促。 “猜呀,快猜!” 旁边旅客看这里玩得热火朝天,也都纷纷凑过来看热闹。 顺子微微一笑:“红桃j。” 李凤翔把牌翻开,果然是一张红桃j。 几名大汉摇头叹气,管家连连咋舌: “真是奇怪,佐藤先生,您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顺子笑道:“这是我的压箱底本事,可不能轻易告诉你!” 其实在管家洗牌之时,他已经看清楚了每张牌的穿插方式,并凭借自己超强的记忆,记住了每张牌的位置。 这项本事,他在女山湖卧牛谷,练功之余,苦练一年多才练成。 管家有些不服气,说道:“佐藤先生肯定是认识牌,不然的话,绝不可能。” 顺子收起牌,笑道:“你带牌了没有?” 管家正要说带了,却被李凤翔偷偷一个眼神制止。 这些倭国大爷,逗逗他们开心就行了,可千万不能得罪。 这时人丛中早有乘客举起一副扑克,大声道:“我这有,崭新的!” 顺子朝管家道:“你去拿过来!” 不等管家起身,早有护卫把牌拿了过来。 他们这边玩得热闹,却把宋颀愁坏了。 他带的手提箱,跟李凤翔的一模一样。 两人原先计划好,进了候车大厅,见到李凤翔后,故意制造混乱,然后趁机把李凤翔的手提箱调包。 这也是荣门常用的偷窃手法。 可是哥啊,你玩牌就玩牌,让大家把注都押在箱子上,这叫我怎么下手? 谁知顺子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对李宅的那名护卫招招手,“把牌打开,我验一下牌!” 那名大汉有些犹豫,看了一眼管家。 管家经常混迹于赌场,知道有些厉害的老千,只要牌一沾手,就能在牌上做上记号,或者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牌换了。 他一时之间踌躇不决,不知该怎么办。 顺子笑道:“放心,我不碰牌,只许把牌打开我看一眼。” 那名大汉用手一抹,把一副扑克打开成扇面,递到顺子面前。 顺子看了一眼,说道:“行,没问题。洗牌!” 管家接过牌,前前后后洗了好几遍,把牌递给顺子。 顺子把手一推,笑道:“我不碰牌,李桑,你随便抽一张!” 李凤翔有些无奈,这些个倭人,什么样的癖好都有。 有的嗜杀,有的好色,有的好赌,啥变态的都有。 他虽极不情愿,还是抽了一张牌藏在手中。 顺子看向大家,高声道:“这次还是一样,猜对了钱归我。猜错了,你们押多少,我赔多少!” “快点啊,下注了,下注了,手快有,手慢无!” 在他一番吆喝之下,众人纷纷下注。 尤其是管家和李宅的护卫,连输了两把,心里早已不服。 他们纷纷在心里较劲,还就不信这个邪了,这一把看你怎么赢! 管家和八名护卫都下了大注。 战场上咱赢不了小鬼子,赌台上难道也赢不了? 顺子等他们都下了注,对外围的人群道:“还有没有下的,大家一起玩,那才叫热闹。” 他一口生硬的汉语,这样极力吆喝,有一种让人啼笑皆非的喜感。 在他的蛊惑下,有几名旅客纷纷掏钱下注。 顺子对李凤翔歉意一笑:“李桑,你这箱子太小,换我的大箱子!” 他话音未落,已经将李凤翔的手提箱推到了自己身后,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大箱子,推到了面前。 这么一划拉,他已经感受出来,这箱子跟李凤翔炕头放的,不仅外观一样,分量也是丝毫不差。 众人下注的钱,也都被他移到了自己的箱子上面。 李凤翔双手捂着牌,见自己箱子被挪走,立即将手提箱用脚尖勾了回来。 殊不知,就在这一推一勾之间,他的手提箱已经被宋颀调包。 接下来,就要看顺子怎么脱身了。 对宋颀的手法,顺子有足够的信心。 在临来之前,他们已经演练了很多遍,直到宋颀手法快得平常人无法察觉,这才作罢。 这种调包手法,在荣门有一种说法,叫“硬调”。 就是利用自己的手速,趁人不备,强行把别人的包裹行李给换了。 还有一种,是“软调”。 比如火车的行李架上,羊祜已经放好了自己的行李。 羊祜,指的是行窃对象。 跑轮活的把事先准备好的外观差不多的行李,放在旁边。 等到下一站火车停车前,不由分说拿起羊祜的行李就走。 若是没被发现,这买卖就算做成了。 就算被发现,也不会有失风的危险。 大不了说一句对不起,不小心拿错了。 物归原主便是。 所以,这种“软调”的偷窃手法更为隐蔽,也更常见。 大家出门在外,对这样的偷窃,要小心防范。 言归正传。宋颀手提箱到手之后,最好的办法是立即转身离开,脱离现场。 顺子在里面,随便怎么折腾都行。 捉贼拿赃,顺子手里没有赃物,又有倭人的身份做保护伞,没人敢拿他怎样。 就在宋颀准备离开之时,立即发现不妙,总感觉有好几双眼睛盯着自己。 他凑到顺子耳边,低声道:“咱们被人盯上了!” 顺子心里一紧,怎么会这样? 自己和宋颀乔了装,而且过来时没有通知任何人。 以自己和宋颀的反追踪能力,怎么可能在这里被人盯上? 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大声问道:“还有没有押的?没有押的,我就猜了啊!” 李凤翔连忙道:“佐藤先生,你赶紧猜!” 这么多人围着,他带那么多钱在身边,着实有些不放心。 顺子笑道:“这一次是方块10,开牌!” 李凤翔把牌亮开,果然丝毫不差。 这一次,大家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顺子和李凤翔,害怕他们换牌唱双簧。 在众目睽睽之下,根本做不了假。 真是奇了怪了! 顺子嘿嘿一笑,把手提箱上面两百多倭元和大洋全都装了起来。 在一片唉声叹气中,顺子笑道:“大家还要不要玩?” 正在这时,闸口的铁门打开,车站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喊道:“新民、锦州方向,检票上车!” 大批旅客纷纷起身,涌向检票闸口。 第190章 这箱子,俺必须搜一搜 围观的旅客瞬间走了大半。 他娘的,这个小鬼子太邪门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小鬼子是真他娘的阴坏,明知道自己稳赢,还不停地忽悠大家押钱。 老子再也不上当了! 抱着同样的想法,旅客们走得一个比一个快。 这个时候,李凤翔也终于舒了一口气。 这么多人围着,让他心里一直七上八下。 他站起身,拎着手提箱,在管家和护卫的簇拥下,走向检票口。 这个箱子,里边装的全都是废旧书本,重量跟原来的箱子差不多,李凤翔根本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顺子回身对宋颀道:“咱们分开走!你要小心,不要跟他们发生冲突。” 其实,在玩牌时,顺子也早已发现,有七八个人在盯着他们。 两人从人丛中挤出,宋颀拎着箱子立即离开。 顺子则提着大箱子,悠哉悠哉离开候车厅。 果然,在宋颀离开候车厅后,立即有七个人围了上去。 宋颀加快脚步,穿过车站广场,迅速进入小西道门。 在他身后,七个人紧追不舍。 宋颀跟着顺子练了这么久的轻功,虽说比顺子还有差距,但比这些人要强太多。 要想甩开这些人,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然而,他却不用全力,总是跟这些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身后的七人,跑得气喘吁吁,却始终跟宋颀差着二三十米的距离。 其中一人喘着粗气,对身边几人道:“兄弟们,别歇气,咱们散开点,把他逼入北小西胡同!” 其余六人立即分散开形成一个半圆,加快脚步向宋颀包抄过去。 宋颀见其他几个方向已经无路可走,只得闯进北小西胡同。 走不多远,前面出现两人,站立在狭窄的巷道正中,一脸不善地看着宋颀。 宋颀停下脚步,想要回身时,身后的七个人已经追了上来。 领头的一人一脸横肉,眼睛像铜铃一样,又圆又大,凶神恶煞一般。 他瞪着一双圆眼,朝宋颀冷笑道:“小子,装得倒是挺像,老子看你今天还往哪里跑!” 宋颀怒视着圆眼男,骂道:“八嘎!老子装什么了?!” 圆眼男嘿嘿一笑,“装扶桑人还上瘾了是?你要是有种,就把你的身份证明书拿出来看看。” 宋颀不由心中一凛,看向圆眼男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在华夏,只要不是汉奸,要么称倭人,要么说小鬼子,很少有人把东洋人称为扶桑人。 这一群人绝对有问题。 他冷冷一笑,从怀中掏出身份证明书,丢给圆眼男。 “睁大你的狗眼,给老子看仔细了!” 圆眼男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把身份证明书打开,看看照片,再看看宋颀,不由脸色微变。 照片和真人,还真是同一个人。 圆眼男心有不甘,忍不住问道:“怎么照片上没有胡子?” 宋颀骂道:“八嘎,老子突然想留胡子了,不行?” 圆眼男气势立即矮了几分,问道:“那你跑什么?” 宋颀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圆眼男,怒道:“你他娘的是不是智障,一帮人不怀好意地追你,你不跑?” 圆眼男被他怼的一时语塞,别说,这个家伙话虽然难听,却很有几分道理。 可他如果是扶桑人,为什么不去铁路附属地,而是来了这里? 不管怎么样,这个家伙去了候车厅却没上车,肯定有问题。 上面的人下了死命令,说是有两个人要偷李凤翔的箱子,并且务必要把这两个人抓获。 这家伙手里的箱子跟李凤翔的一模一样,又刚刚从李凤翔身边离开,不是他还能是谁? 万一搞错了,大不了道个歉。可要是让这家伙跑了,那罪过可就大了。 圆眼男犹豫片刻,对宋颀道:“俺不管你是谁,今儿个你这箱子,俺必须搜一搜!” 宋颀立即变了脸色,“搜老子的箱子?凭什么?” 见到他这副神色,圆眼男更加笃定,他手里的箱子就是偷来的。 “俺怀疑你这个箱子有问题!” 宋颀嘴角翘起,露出一抹邪笑,“老子要是不给搜呢?” 圆眼男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冷笑道:“这可由不得你了!” 他双手一挥,其余八个人立即围了上去。 宋颀表现得有些惊慌,伸手制止那八名手下,对圆眼男说道: “想搜我的箱子可以,要是搜不出可疑的东西,你得给老子一个交待!” 圆眼男冷笑:“你想要什么交待?” 从宋颀惊慌的表情,他已经断定,宋颀手中的箱子,就是之前李凤翔携带的那一只。 想拿话来吓唬老子,你当老子都是吓大的? 只要搜出来东西能对上,即便你是扶桑人又怎么样? 交给上面的人,让你们扶桑人自己掰扯去! 宋颀的目光从九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沉声说道:“要是搜不出可疑的东西,你们每个人给老子磕三个响头,喊三声爷爷!” 这个交待不用花一分钱,只是丢了点面子而已。 在扶桑人面前,面子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怎么可能输呢? 大家可都看得真真的,这个家伙从李凤翔身边走后,出门就跑,不是心虚是什么? 圆眼男嘿嘿一笑,“就依你说的,麻溜的,把箱子交出来!” 宋颀把箱子丢在面前三四步远的地方,眼神中满是担忧。 圆眼男朝一名手下挥了挥手,“赵二,你来开箱!” 赵二到箱子跟前,掰了一下锁扣,发现锁扣纹丝不动。 他对圆眼男道:“孙老大,这是密码锁,咋办?” 孙老大看了宋颀一眼,带着几分戏谑问道:“这位先生,密码多少?” 别人的箱子,你要是能知道密码,那真是怪了。 装,看你还怎么装! 不料宋颀淡定说道:“左边123,右边456。” 赵二按照宋颀说的,将数字拨动到位,按动锁扣。 啪嗒一声,密码锁开了。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孙老大听来,却好似炸雷一般,全身上下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这怎么可能?! 但他仍然不死心,对赵二道:“把箱盖掀开,让大家看个仔细!” 第191章 双重调包 赵二抓住箱盖把手,用力一掀,把箱盖彻底掀开,摊放在地上。 众人凑过去定睛一看,顿时一个个全都傻眼了。 哪里有什么成沓子的倭元,就只是一件叠得平平整整的衣服! 孙老大只感觉自己浑身冷汗直冒,头发都竖了起来。 钱呢?说好的十万倭元呢? 难道这个家伙费这么大劲儿,就只是去玩的? 鬼才相信! 他走到箱子跟前,伸手抓起衣服抖开。 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和服,而在衣服的下面,却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是这样? 孙老大感觉有点懵,但他反应极快。 扶桑人岂是自己能得罪得起的!不赶紧跑还等什么? 他转身就要走,不料棉衣后背被人牢牢抓住。 “就这么走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孙老大正要奋力挣脱,却感觉一个又冷又硬的东西,正抵着他的后脑。 是枪! 他的感觉很敏锐,也很准确。 此时,宋颀正拿着从川口持史那里缴获来的鸡腿儿撸子,指着他的脑袋。 “扶扶桑爷爷,饶饶命!” 孙老大两股颤颤,冷汗顿时从额头流了下来。 此时的关东,华夏人的命在扶桑人面前一文不值。 杀了也就杀了。 孙老大怎么可能不怕。 而他的那些手下却不管这么多,撒开腿就跑。 刚跑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暴喝:“我倒是想看看,是你们腿快,还是子弹快!” 孙老大的八名手下立时止步,转回头看向宋颀。 只见宋颀正拿着枪指着孙老大脑袋,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立即跪在了地上。 “爷爷,爷爷,好汉爷爷,多有得罪,小的们给您赔不是了!” 这些家伙风向转得真快,前一刻一个个还不可一世,这会儿就磕头如捣蒜了。 宋颀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直接踢了孙老大一脚,“到你了!” 孙老大转过身,朝宋颀跪下,恭恭敬敬地喊了三声爷爷。 宋颀把眼一翻,收起枪骂道:“都他娘的滚蛋!” 这些个汉奸,宋颀见到他们就来气。 顺子交待的不能发生冲突,早被他抛之脑后。 待几人走远,宋颀随手把箱子扔到垃圾堆,快步走出北小西胡同。 待确定无人跟踪后,这才返回吉顺旅社。 在返回的路上,宋颀在心里越发佩服顺子。 这一手双重调包计,真是绝了! 半个多小时前,候车厅。 在旅客涌向检票口的那一刻,顺子立即转身。 迅速在自己的箱子上一拍,一个跟宋颀手中一模一样的箱子,从他的大箱子下面脱离出来。 他把大箱子的空壳,往宋颀的箱子上一罩,空壳与箱子立即合二为一。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宋颀手中的箱子,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变了身。 而那个装满倭元的箱子,则到了顺子手中。 他的这一手,在荣门中也是有说法的,叫罩棺材。 只不过平常的罩棺材,并不是这么用的。 而是把中空的箱子底部的一面去掉,趁羊祜不备,把空箱罩在羊祜的箱子上,把想要下手的箱子顺走。 只要手法够快,别人根本就发现不了。 就算别人事后发现箱子丢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到窃贼的大箱子上。 第一次,宋颀用一模一样的箱子把李凤翔的箱子调包。 第二次,则是顺子用罩棺材的手法,将宋颀调包过来的箱子,再次调包。 他策划的先后两次调包,就是为了转移所有人的视线。 顺子从始至终都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担心这是有人在中间做局。 现在箱子到手,他并不能确定,这个箱子就是李凤翔床头的那一只。 一定要找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打开箱子看一看。 如果箱子是假的,则足以说明许长生有问题。 而吉顺旅社,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待了。 可他刚走出候车大厅,就发现有两个人盯上了自己。 这两个人,一人穿着长风衣,一人穿着一件对襟棉袄。 这些人还不算太蠢,没有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没有把所有人都派去追踪宋颀。 但是,他们是怎么发现自己和宋颀可疑的? 这个谜团在顺子心中一直没有解开。 顺子心中冷冷一笑,正愁找不到人解开谜底呢,这就送上门来了。 当下他对追踪的两人视而不见,步履依旧从容。 从火车站向南走出一段路后,他向右一拐,快步走进关帝庙胡同。 他从眼角余光发现,身后两人已经紧紧跟了上来。 顺子加快脚步,走到一处墙角,闪身躲到了一处大宅的墙角。 这个地方左右无人,正是下手的好地方。 听到脚步声近,顺子把箱子放在墙角,猛然现身,身子从两人中间穿过。 待他站住脚步时,两人腰间的配枪,都到了他的手上。 顺子把两支盒子炮在手里晃了晃,朝二人冷冷道: “说,是谁派你们跟着老子的!” 风衣男子争辩道:“这这位爷,讲讲道理好不好,咱们正巧也要路过这里。” 顺子看着二人,一阵冷笑,“还在狡辩,看来不让你们吃点苦头,你们不会说实话!” 他把两支盒子炮插在腰后,右手一抖,手指间出现了一片薄薄的刀片。 顺子右手连连挥动,风衣男右臂袖子立即变成了片片碎布,半截赤裸的右臂露在外面。 “再不老实,老子把你右手的皮肉全都给剔了!” 风衣男脸色大变,迅速退后一步,挥拳击向顺子面门。 顺子微微侧身,右手迎着风衣男拳峰探出,瞬间在他拳面上划出十几道口子。 风衣男的右拳,顿时变得血肉模糊。 “啊~”风衣男一声痛叫,挥拳再想出击,却见顺子的手又迎了上来。 他心中一阵抽搐,本能地缩回了拳头。 于此同时,棉袄男在顺子身后,挥拳击向顺子后脑。 这一拳势大力沉,要是打中了,顺子非死即晕。 谁知顺子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微微侧身避开,回手就是一刀。 这一刀从上到下,将棉袄男的对襟棉袄从领口到下摆,连同内衣齐刷刷地划开。 棉袄男立时感觉一股冷风灌入怀中,他低头一看,胸膛和肚皮,全都露在了外面。 而自己,竟然毫发未损。 他正在错愕之际,却发现顺子猛然疾退数步,将盒子炮握在了手中。 因为在全力应对两人的同时,顺子突然听到了不属于他们三人的脚步声! 第192章 帮俺打听一个人 这时一个粗壮的身影从一处宅院的小门旁边闪出,朝着风衣男和棉袄男扑去。 这个身影太熟悉了,是许长生! 顺子微微一愣,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许长生此时动作十分灵活,不再是憨憨的模样。 在顺子一愣神的当口,双手短刀分别刺入了风衣男和棉袄男的胸口。 棉袄男哼都没哼一声,就缓缓倒在地上。 风衣男则一脸诧异地看着许长生,刚想说话,却被许长生伸手按住汩汩冒血的嘴巴向后一推,立时栽倒在地。 身体不断抽搐,渐渐没了呼吸,鲜血将地面染得一片殷红。 “想杀俺兄弟,先过老子这一关!” 冲着两具尸体狠狠骂了一句,许长生转过脸面向顺子,又恢复了一副憨憨的模样。 “李爷,李兄弟,你没事?” 老子费了好大劲把两个人弄到这里,你一出手,就把他们宰了,你说老子有没有事? 顺子脸色煞白,看了许长生一眼,冷冷说道:“没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长生道:“旁边这栋宅子的主人是我的朋友,真是巧了。兄弟你要是在咱奉天出了意外,俺许长生以后在道上可就臭了!” 他见顺子仍是一脸狐疑地看着他,连忙拉起顺子,“咱们杀了人,不能被人撞见,赶紧走!” 什么叫咱们杀了人,明明是你一个人杀的。 顺子到墙角提起手提箱,返回身来。 许长生道:“兄弟,跟俺走,这奉天的大街小巷,没有俺不熟悉的!” 杀人灭口之后,还能这么从容坦荡,顺子不禁佩服起了许长生的演技。 他面露冷笑,老子今个就跟着你,看你把老子往哪里带! 要是去往军营或者警署,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然而,许长生的表现,跟顺子预想的并不一样。 他领着顺子在胡同中七拐八拐,竟从第一小学后院墙外穿出,过马路,直接去了翠花南胡同。 到了七星茶馆,许长生直接领着顺子进了包间。 不等许长生坐下,顺子就问道:“许大哥,你怎么知道巷子里的人是我?” 许长生嘿嘿一笑,对顺子道:“兄弟,不瞒你说,你和宋兄弟离开吉顺旅社时,俺就认出你们来了。” “你俩虽说面容有了变化,可身高,走路的姿态一点没变。” 这话说得顺子心中一惊,还真是这个道理,以后要想易容骗过认识自己的人,不仅容貌声音要改,走路的姿势也要跟着变。 甚至连自己平常不经意的一些习惯性小动作,都要彻底改掉。 这么看来,自己是错怪这位许大哥了? 他朝许长生笑道:“许大哥,先陪俺去旅社,俺跟俺那兄弟分开走的,俺老是不回去,他得担心死。” 随即他装出几分腼腆,自嘲道:“不瞒许大哥,这会儿俺腿还有些抖,刚才那场面太吓人了。” 许长生放下刚刚端起的茶碗,拍了一下脑门,笑道:“你看看俺,怎么忘记了这一茬!” 他心中却在暗笑:这小子名声虽大,但还是太年轻,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这个乱世,杀几个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许长生笑嘻嘻出门,跟顺子一起赶往吉顺旅社。 顺子之所以让许长生陪着,自然有他的目的。 一旦箱子打开,跟原先设想的不一样,他想听听许长生究竟怎么解释。 毕竟这个家伙出现得有些太奇怪了,实在是让人难以完全放心。 回到房间,宋颀早已等候多时。 “哥,你总算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俺可要出去找你了!” 宋颀连忙迎了上去,跟许长生打过招呼后,问顺子道:“哥,东西带回来了?” 顺子点点头,朝宋颀道:“小白狐儿,打开看看。” 他一点也不避讳许长生,看样子是把许长生当成了自己人。 宋颀接过箱子,打开密码锁,掀开箱子一看,顿时嘴巴咧到了耳根子。 满满一箱子全是倭币! 看到这么多钱,说实话,顺子是有一些意外的。 这么多人都知道了,李凤翔能不知道? 他若是知道,为什么不把里边的钱换了? 这说不通呀,难道自己怀疑许长生怀疑错了? 宋颀看着钱,嘿嘿笑道:“哥,这下咱们发达了!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呢!” 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咱们以前那些米刀仰格兰镑都不是钱? 顺子瞪了他一眼,想要钱没必要演得这么夸张? “小白狐儿,这钱可不是咱们的。咱们之前已经说过,只是给许大哥帮忙。” “都是好兄弟,帮个忙你好意思要钱?” 片刻功夫,宋颀把钱款数目点清,整整十万倭元。 顺子把箱子合上,递给许长生,“许大哥,您这个忙,咱们兄弟可没有食言?” “别,别,别!你们辛苦一场,这是你们应得的!”许长生连连摆手。 他看着顺子,脸色难得变得严肃,一脸真诚地说道: “其实从一开始,俺就没有要拿这笔钱的意思。俺只是痛恨这些汉奸!” “要是没有这些汉奸开道,咱们关东哪有这么快被小鬼子拿下!” 他这话说得顺子和宋颀暗暗点头,堡垒往往都是最先从内部攻破。 若是大家众志成城,精诚团结,铆足劲跟小鬼子拼命。 别说整个关东了,当初奉天事件那一战,就能借机把小鬼子赶出关东去。 许长生拍了拍顺子的手,继续说道:“俺就是奉天人,成天在家门口,要这么多钱也没啥用。” “倒是你们,出门在外,啥都要花钱,这钱还是你们拿着。” 许长生要是跟李凤翔一伙的,肯定要把这钱拿回去,绝不会往外推。 他一脸的认真和真诚,让顺子对他增添了不少信任。 宋颀狐疑道:“许大哥,毕竟信息是你提供的。要不,咱七,你三?” 许长生板起了脸,声音中有几分怒气,“宋兄弟,你这不是骂人吗?俺啥忙没帮上,还让你们救了我一命。” “让俺拿钱,这不是打俺的脸吗?” 顺子赶忙接过话茬,说道:“既然许大哥执意不收,那咱们暂且收下。” 许长生的脸上这才露出笑容,说道:“这样才是好兄弟!你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有啥需要,尽管开口!” 顺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许大哥,俺还真有事需要帮忙。” 许长生微笑道:“啥事?” “帮俺打听一个人,她是个女的,名叫李一川。” 第193章 佐佐木小次郎 许长生面露为难之色。 沉吟了半晌之后,他方才说道:“虽说咱们宝春山的兄弟遍布奉天,但是只知道名字,找起来还是很困难。” “能不能大约母说一下,这女的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做什么的?” 许长生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顺子,显得特别真诚。 顺子想了想,说道:“年纪大概四十一二,看起来像是三十多岁。鹅蛋脸,皮肤很白净。” “至于是做什么的,这个很难说。有可能是医生,也有可能在工厂当工人。” 许长生拍了拍手,笑道:“这就好办多了!兄弟你等着,不到明个晌午,俺就给你回话。” 说完之后,许长生一点也不耽误,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对那一箱子钱,竟是连看也不多看一眼。 许长生走后,顺子又把自己刚才的话,反复思量了好几遍。 这些信息应该都是公开的,说出去也没有关系。 确定没有暴露母亲身份的漏洞后,这才安下心来。 许长生办事效率极高,第二天一大早就出现在吉顺旅社餐厅。 见顺子和宋颀走来,立即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李兄弟,跟你说个好消息。” 说到这里,他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 “李一川找到了!” 顺子知道自己母亲身份隐秘,自然不会急着追问。 找到一个偏僻的位置坐下,他这才问道:“李一川现今在哪里?” 许长生压低声音道:“你们要找的这个李一川,还真是不简单。” “虽是一个娘们,却比爷们还要爷们!” 他这个说法,顺子并不感到意外。 母亲到关东来做什么,他早已知晓。 只听许长生继续说道:“据说前不久,奉天纺纱厂、奉天制麻会社,还有满蒙毛织株式会社的工人罢工,就是她组织的。” “把穷苦人组织起来,跟小鬼子对着干,一个娘们有这个胆魄,真是让人佩服!” 许长生说着,露出一脸钦佩。 宋颀听得心里直着急,催促道:“许大哥,你先别卖关子,先说说这个李一川现今在哪里。” 许长生看了顺子和宋颀一眼,然后继续说道:“工人罢工被小鬼子镇压了,李一川也隐藏了起来,就在奉天制麻会社。” “幸亏工人里边有咱们宏门的兄弟,不然还真找不到她!” 听到这里,顺子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连忙说道: “许大哥,现在方便不方便带我们去见她?” 许长生拍了拍胸脯,低声道:“两位兄弟的事,就是我许长生的事。咱们吃完饭就过去!” 顺子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囫囵往嘴里塞了两个大肉包子,喝了几口粥压下。 对许长生道:“许大哥,咱们这就走!” 看着顺子着急的样子,许长生笑了笑,放下了碗筷。 出了吉顺旅社,三人叫了一辆马车,沿着四平街一路向西。 过小西门继续向西,到了小西道门向南拐,走不多远,进了一条宽阔的街道。 原来奉天制麻会社就在第一小学边上,紧邻奉天附属地。 三人到了厂门口,立即被厂里的保卫拦下。 “你们三个鬼鬼祟祟,干什么的?” 宋颀在心里暗骂:老子光明正大,哪里就鬼鬼祟祟了? 当了倭人工厂的看门狗,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为了不耽误正事,宋颀强压着心头怒气。 顺子朝保卫赔笑道:“大哥,俺们来找个亲戚,麻烦通融一下。” 保卫把下巴抬得老高,不屑道:“你以为扶桑人的工厂是菜市场,你想进就进?” 许长生赶紧凑了上去,偷偷把十倭元塞到保卫手里。 不料保卫狠狠把钱摔了回去,“少跟老子扯犊子,没有出入证跟扶桑人开的条子,谁来也不好使!” 这看门狗可真够敬业的。 顺子凑了过去,用倭语说道:“你今天表现不错,回头给你加工资!” 说着拿出身份证明书,把封面朝保卫扬了扬,径直走进了厂区。 保卫一脸惊讶,这个扶桑人怎么这么拽? 难道是会长家的大少爷? 任凭宋颀跟许长生从他面前走过,不敢再伸手阻拦。 许长生快步追上顺子,低声道:“往左边走,在织布车间的车间办公室。” 当下他一路小跑,领着顺子和宋颀,来到一栋宽大厂房,直接上了厂房东头的二楼办公区。 办公楼下,车间里的机器轰鸣声不绝于耳,工人们在织布机前往来穿梭,没有一刻空闲。 顺子问道:“许大哥,李一川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见?” 许长生把两人领到了会议室坐下,“两位请稍候,俺这就去让山门的那位兄弟去喊了过来!” 不等顺子说话,许长生粗壮的身躯已经闪了出去。 宋颀看着顺子,有些忐忑地说道:“哥,俺怎么感觉这里有点怪怪的?” 其实这种感觉,顺子在进入厂区的那一刻就已经出现了。 但是急于见到母亲,顺子也没当回事。 此时宋颀一说,这种感觉愈发强烈起来。 他低声对宋颀道:“小白狐儿,不管怎么样,先见到俺妈妈再说。” 两人等了片刻,突然嘭的一声,会议室大门被人踹开。 五个倭国士兵端着长枪,率先冲了进来。 随后一个身材高大的倭国军官快步走进,许长生像一条哈巴狗一样,紧紧跟在倭国军官身后。 进屋后,倭国军官居中一座,五名士兵分列两旁。 他们手中的长枪,始终指着顺子和宋颀。 许长生指了指顺子,躬身对倭国军官道:“佐佐木先生,这个家伙就是申沪的李来顺!” “他旁边的那个,就是他的同伙,名叫宋颀。” 佐佐木微微点头,朝许长生道:“许桑,你做得不错!” 这个变化让顺子有些措手不及,他怒视着许长生,喝道: “许长生,没想到你踏马居然是个无耻小人。说,你为什么这么做!” 许长生脸上依然带着笑,得意地对顺子说道:“李来顺,李爷,你可能还不知道。” “我身边的这位佐佐木少佐,是佐佐木一次郎的弟弟,佐佐木小次郎,奉天宪兵队队长。” 第194章 她是你祖奶奶 此时的佐佐木小次郎一脸傲然,看着顺子和宋颀,就像看着砧板上的鱼肉。 这两个人在他的眼里已经必死无疑,让他们多说几句也无妨。 顺子盯着许长生,远远指着佐佐木小次郎,怒道:“这么说,你早就投靠了这个小鬼子?” 就在这时,又有几名穿着奉天制麻会社工作服的男子持枪走进,从背后拿枪指着顺子和宋颀。 被十几支枪指着,顺子和宋颀此时已经面临着必死之局。 许长生含笑看着顺子,忽然神色一冷,说道:“李来顺,你要搞清楚,如今的关东,是谁说了算,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顺子冷冷说道:“许长生,不要忘了,你是个华夏人!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许长生哈哈一笑,“跟着扶桑人,有钱有枪!终有一天,整个宝春山都是我许长生的!十排大哥,小幺满,他娘的啥都不是!” 宋颀看着许长生,怒气上涌,一双原本黑白分明的细长眼眸,已经布满了血丝。 他朝着许长生怒斥道:“好一个痛恨汉奸,原来你自己就是汉奸!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亏老子还这么相信你!” 许长生嘿嘿一笑:“那是你自己傻,还能怨着别人?” 顺子目光朝左右扫了一眼,发现除了那五个持枪的鬼子兵外,还有六名身穿工作服的人,拿着王八盒子指着自己和宋颀。 看来今天想要逃出这里,不容易了。 恐怕只要自己和宋颀一动,立即就会被打成筛子。 说不慌,是不可能的。 他在心里一再告诉自己:要沉着,要冷静! 师父曾经不止一次告诫过他,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能自乱阵脚,只有从容冷静,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反应。 顺子在思忖着如何破局,然而遗憾的是,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只能拖延时间,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把目光转向许长生,问道:“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有的是机会下手,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许长生道:“看在你们两个都是宏门兄弟的份上,不妨让你们死个明白。” “说实话,李来顺,宋颀,你们两个身手不错。俺曾想自己亲手弄死你们,但俺担心一着不慎,反丢了自己性命,何苦来哉?” “第一次想要杀你们,是跟你们一起去李先生府上踩盘子。” “俺故意让那几个人痛打俺一顿,把你们引过来。谁知道那几个家伙太脓包,竟然让你们跑了。” “第二次就是在火车站了。跟踪宋颀的几个人胆子太小,居然被他的假身份吓住。一个个,都踏马吃干饭的!” 许长生眼神变得冷厉,痛骂了一句。 他冷冷看向顺子,继续说道:“没想到你小子果然有些手段,跟踪你的两个人,是俺身手最好的两个手下。他们在你面前,竟然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顺子不由心里一惊,这个家伙平时看着笑嘻嘻的,竟然这么心狠手辣。 瞬间杀自己的两个手下,竟然眼都不眨一下。 之后还跟他谈笑风生,似乎杀了两只鸡仔一样。 顺子忍不住问道:“你的手下?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许长生一声冷笑,“李来顺,你当时不杀他们,别以为俺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是想问出他们背后是谁在指使。俺若不出手,他们未必能经受得住你的折磨。” “死人,才能最好地保守秘密。” “至于俺一分钱不要,只是为了取得你们的信任而已。只要你们落入了老子手中,那些钱,还怕拿不回来?” 宋颀目眦欲裂,破口骂道:“许长生,你踏马就是卑鄙无耻的小人!” 许长生反问道:“你不卑鄙?你口口声声相信俺,一口一个大哥叫着,可你真的相信过老子吗?哪一次吃饭,你小子不是等着俺先动筷子?” 至此,顺子心中的谜团完全解开,他长叹一声:“俺千算万算,处处小心,没想到最终还是落入了你的圈套。” 他缓缓举起双手,颓然道:“你们赢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他转头看了宋颀一眼,说道:“宋颀,不要反抗,免得被打成筛子,不然死得会太难看!” 宋颀心里一动,他什么时候喊过自己名字了? 顺子这么说,必定另有深意。 在顺子目光的催促下,宋颀跟顺子一样,也是缓缓举起了双手。 看到这一幕,佐佐木小次郎冷漠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用生硬的汉语问道:“李来顺,你跟李一川是什么关系?” 顺子装作一脸真诚,用倭语说道:“李一川,她是你祖奶奶!” 许长生没听懂顺子说什么,却把佐佐木小次郎愤怒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顺子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朝顺子身后几名穿着制麻会社工作服的汉子道: “把他们两个捆起来!佐佐木太君要请他们去宪兵队,让他们好好尝尝皇军宪兵队的手段!” 佐佐木小次郎终于找到了为兄长报仇的机会,他可不想这么轻易弄死顺子。 要在弄死他们之前,折磨得他们生不如死,把知道的都说了,最后像狗一样跪在地上求饶。 他要让这些华夏人知道,敢跟扶桑人对抗,最终是什么样的下场。 当下,佐佐木小次郎铁青着脸,朝那几人点了点头。 那六人中立即有两人收起枪,掏出绳子前来绑缚顺子。 “动手!” 顺子一声大喝,立即身形移动,人已经来到一名大汉的身后。 喀嚓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拧断了那人的脖子,把尸体挡在身前。 就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瞬间,那人腰间的王八盒子已经到了顺子的手中。 五名宪兵队员见顺子有所动作,毫不犹豫开枪。 被拧断脖子的那人胸前,立时炸开五个血洞。 这些小鬼子把这些穿制麻厂工作服的汉奸,视同草芥,根本就不怜惜他们的性命。 顺子知道机会转瞬即逝,他抬手便是五枪,将站在佐佐木小次郎身侧的五名宪兵,个个爆头。 佐佐木小次郎和许长生反应极快,在顺子开枪的同时,钻到了会议室的桌子底下。 宋颀几乎与顺子同时而动,一手勒住另外一名大汉的脖子挡在自己和顺子的身前,一手持枪向余下的四人连开四枪。 四人心口中枪,顿时毙命。 顺子回身,伸手拧断最后一名大汉的脖子,对宋颀道:“小白狐儿,快走!” 宋颀回头看向会议室另一头的桌子,怒道:“哥,俺今天非弄死他们!” 第195章 秘密通道 “来不及了!” 顺子拉住宋颀往外便走。 站在他们这个角度,并不能看到桌子底下。 毕竟那两人是躲着的,贸然过去,等于把自己暴露在了对方的枪口下。 更重要的是,顺子听到了轰鸣的机器声中掺杂着杂乱的脚步声。 倭军士兵的皮鞋,踏在水泥地面上,声音清脆,与织布机的噪音截然不同。 很显然,听到枪声,对方的大量人马正在赶往织布车间。 若是再耽误一会,极有可能被对方的援军堵在这间屋子里。 要是再次被堵住,想要破局,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走到门边时,顺子猛然停住脚步。 利落地脱下西装外套,用力甩了出去。 立即砰砰两声枪响,外套上被打出了两个弹孔。 外面果然有埋伏! 不等外套落地,顺子就地一滚,窜出门外。 他不等站起身子,就已经看清会议室的前门和后门各守着一个鬼子。 砰砰! 顺子左右手双枪齐开,两个鬼子眉心各中一枪,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他把枪平端在面前,快步走向楼梯方向。 此时宋颀默契地靠在他的背后,全神戒备,以防佐佐木小次郎和许长生从会议室探出头来偷袭。 他们一起出生入死很多次,配合已经十分默契。 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能把自己的后背,放心地交给对方。 顺子脚下加速,头也不回说道:“小白狐儿,下面车间里一排排的都是织布机。” “只要咱们能下到车间,他们就是来了几十上百人,也未必能抓得住咱们!” “哥,俺都听你的!” 跟随顺子这么长时间,宋颀早已对顺子无条件信任。 会议室内。 桌子底下的佐佐木小次郎对许长生怒目而视,两只眼想要喷出火来。 朝着许长生狠狠骂道:“八嘎!你个胆小的支那猪,快给老子去追!” 许长生表面惊慌,心中却在痛骂:外强中干的小鬼子,你踏马的不胆小,你倒是去呀! 尽管他心里不爽,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只能听命于佐佐木。 到了门边,他刚探头,砰就是一声枪响。 宋颀毫不犹豫开枪射击,一颗子弹从许长生的耳边飞过。 许长生只觉得耳郭好似被虫子咬了一下,随后传来一阵剧痛。 他伸手一摸,满手都是鲜血。 虽然受伤,他还是暗自庆幸,刚才开枪的要是李来顺,只怕他脑袋要跟那五个宪兵一样,要开花了。 那个小子,枪法太恐怖了。 许长生索性捂住耳朵,趴在地上不动了。 老子当汉奸只是为了过得更好点,可没必要卖命。 走廊里,顺子和宋颀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顺子凝神细听,杂沓的脚步声就在楼下,估计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就要上楼。 “不要再管身后,跟我一起跳下!” 顺子纵身跳到楼梯一半的转角处,他脚刚刚落地,宋颀也跟着跳下。 两人不敢耽误,向下走了几步,抓住楼梯扶手翻身跳了下去。 这时大量的鬼子兵和满洲警察便衣队,已经到了门口。 要是从这个位置冲向设备区,必定会暴露在对方的枪口下。 从楼梯口到第一排织布机的距离,虽然只有十几米。 就算自己两人速度再快,对于训练有素的倭军士兵来说,还是有足够的时间开枪。 “哥,俺开枪吸引他们注意,你冲过去!” 宋颀转身就要出去,却被顺子一把抓住。 “小白狐儿,不到最后关头,不要轻易死,素素还在等你!就算被抓住,凭咱俩的手段,逃出去也不难!” 顺子带着宋颀躲到了楼梯下面。 宋颀苦笑道:“哥,这能藏得住人么?小鬼子一个手雷扔过来,咱俩全都得报销。” “先躲一时算一时” 顺子话没说完,就隐约听到身后有呼吸声。 虽然车间噪音很大,但这呼吸声太近了。 顺子猛然转头,只见一双黑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这人身着奉天制麻会社工作服,用黑布蒙着脸,瞧不清相貌。 顺子立即调转枪口对着他,问道:“你是谁?” 蒙面人不理顺子,径直来到宋颀身旁,掀开几条破麻袋。 在破麻袋的下面,竟然是一张木制盖板。 他伸手将盖板揭起,对顺子和宋颀道:“快,你们先下!” 顺子跟宋颀身法极快,呲溜一下,便钻进盖板下的地道。 不管怎么说,这人都不会是在害他们。 若是想害他们,直接开枪或者把他们推出去就行,没必要这么费事。 再差也不会差过现在的绝境,因此两人进入地道没有一丝犹豫。 蒙面人将破麻袋搭一半在盖板上,快速滑下,轻轻盖上盖板。 地道内立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但顺子和宋颀已经顾不了那么多,沿着湿漉漉的地道,快速向前摸去。 走出一段距离,嚓的一声,蒙面人点着一根火柴,快速跟了上来。 蒙面人开口说道:“李来顺,你们等一下!” 顺子闻言立即站住脚步,心中惊讶不已。 在这个倭人的厂子里,怎么会有人认识自己? 蒙面人取下蒙面的黑布,朝顺子和宋颀笑道: “刚才你们在会议室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刚下楼要想办法帮你们,你们就下来了!” “我叫雷振明,曾跟随李一川同志在这里发动工人罢工。” 说着话,他向顺子和宋颀伸出了手。 两人分别与他握手后,顺子问道:“雷师傅,我我想知道李一川在哪里。” 这人曾是母亲的同事,必然知道母亲的去向。 他一激动,差点说成“我妈妈在哪里”。 雷振明从地道的墙洞里掏出一团沾满机油的棉纱,用火柴点亮。 这才继续说道:“李一川去了庄河县,在那里组织抗倭武装。而我留了下来,继续组织工人,跟小鬼子斗争。” 雷振明的话,跟那份秘密文件上的安排,完全对得上。 顺子再没了半点怀疑,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知道了母亲的下落。 他心情一激动,双手握住雷振明的手掌,“谢谢您,雷师傅!李一川是我妈妈,我这次来,就是要跟她一起打鬼子!” “真是太好了,希望你们早点打进奉天来!” 雷振明顿了一顿,随即说道: “这条地道通到厂区后院墙外面。你们快点走,再晚一会,小鬼子全城通缉,你们可就走不掉了!” 第196章 走,已经来不及了 顺子回头担忧地看着雷振明,问道:“雷师傅,你不走吗?” 雷振明坚定地摇了摇头,“俺不走,等小鬼子撤了,俺还要回到厂子里,继续带领大家跟小鬼子斗!” “雷师傅,谢谢你!” 顺子和宋颀同时向雷振明表示谢意。 雷振明微微一笑:“不要谢我,这条地道就是李一川同志留下的。工人罢工遭到镇压,她就是从这里带领大家撤退的。” 说完,他转身便走,朝着来时的方向摸了过去。 顺子跟宋颀二人,继续沿着地道前行,大概走出一百多米,地势越来越高,地道内也越发变得干燥。 他们知道,这条地道马上就要走到头了。 果然又走出十几米,地道变得狭窄,前方十几米远处,透着丝丝亮光。 顺子躬身摸到近前一看,只见这是一处洞口,上方盖着一张破旧的盖板。 木板已经破损,外面的亮光从破损处射了进来。 他把耳朵贴着木板听了听,外面除了偶尔响起的鸟叫,便是远处厂区内传来的吆喝声。 顺子轻轻掀开盖板,立即眯起了眼睛。 枯枝败叶夹杂着尘土倏倏而下,让他根本睁不开眼。 等尘埃落定,顺子探出头去。 发现对面同样有围墙挡着,院子里的高楼墙面上写着六个大字: 奉天师范学堂。 在两座围墙之间,则密密麻麻地种植着槐树油松。 那些槐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 树下并没有行人踩踏的痕迹,显然这个地方人迹罕至。 顺子朝身后招了招手,“小白狐儿,出来!” 出了地道,隐藏好洞口,宋颀问道:“哥,咱们去哪?” 顺子往四周打量了一番,见一棵油松甚为高大。 他当即来到树下,轻轻一纵,跳上了最低的一根横枝,然后手脚并用,像一只猿猴噌噌爬到了树顶。 将身体隐藏在油松的枝叶间,稳住身子向制麻会社厂区内望去。 只见各个车间门口都有倭军士兵持枪站立,车间里的工人,一个个被驱赶出来。 而身着便衣的满洲警察,则在挨个儿对工人进行检查。 远处的街道上,鬼子宪兵队的摩托轰鸣阵阵,在前面开道,后面跟着一队队整齐的士兵。 这些鬼子每到一个路口,便分出一支,四散开来。 很显然,小鬼子已经开始了全城封锁。 顺子转过身再看,附属地那边的鬼子军营,大批士兵已经冲出营区,分散向各个方向。 小鬼子的动作好快! 让顺子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小鬼子竟然如此兴师动众。 为了抓自己和宋颀两个人,竟然出动了至少上千人。 顺子从树上爬下,来到宋颀身边,摇了摇头说:“小鬼子已经开始封城了,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之前因为轻信了许长生,出来并没带多少东西,此时想换一件外套都不可能。 若是就这样走出去,很容易会被抓住。 宋颀有些急了,旅馆里不仅放着飞虎爪和大量盘缠,还有新到手的十万倭元。 虽说这些都藏在了卫生间的吊顶上面,十分隐秘。 但许长生回去之后,必定会掘地三尺。 这些东西,藏不了多久。 “哥,咱们的东西,还有那些钱!” 顺子点点头,沉声道:“我知道,咱们不仅要把那些东西和钱拿回来,还要取了许长生的性命!” 其实顺子对那些钱并不在意,别人的身外之物而已,遍地都是。 他在意的是那两套飞虎爪和假玄铁牌。 那飞虎爪打造得极为精巧,用起来十分顺手,又是师父送的,顺子把它看得比那两百万大洋的存款还重。 至于那一块假玄铁牌,若是流入江湖,落在有心人手里,不知会不会掀起惊涛骇浪,至少会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对于许长生这样变着法子害自己人的汉奸,太可恶了,让他多活在世上一天,顺子都觉得是罪过。 他可不想像师父那样以德报怨,即便是教训,也是点到即止。 你敢阴老子,那就要吞下自己酿成的苦果! 顺子看了看宋颀,说道:“小白狐儿,接下来的日子,咱们怕是比较艰难。检查一下,你还有多少子弹。” 顺子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宋颀身上有两支枪,一支枪牌撸子,一支在会议室缴获的王八盒子。 王八盒子,在关东一直被称为鸡腿儿撸子。 宋颀摸了摸衣袋,低声道:“还有四个弹匣,加上枪里的,总共三十五颗子弹。对了,鸡腿儿撸子里还有三颗。” 这小子,看着好像啥都无所谓,没想到竟带了这么弹药。 顺子点点头道:“够用了。” 他弹无虚发,在会议室楼上打出去七发子弹,现在身上还有三个满弹匣,加上枪里余下的,也差不多有三十颗子弹。 只要不遇上小鬼子的大队人马,这些子弹已经足够。 顺子站起身,“走,咱们出去转转。” “啊?” 宋颀有些不敢相信,“现在出去,不是朝小鬼子的枪口上撞吗?还不如藏在地道里,等天黑再出去。” 这个问题顺子不是没想过,但是万事就怕万一。 那个隐藏在楼梯下的地道口一旦被小鬼子发现,到时候若是内外封堵,则很容易被困死在里面。 “你放心,跟着俺走,不会有事。” 顺子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和杂草,把那件被打出破洞的西服外套搭在肩上。 沿着师范学堂的围墙向西走去,出了这片区域便是师范学堂门前的大马路。 那边靠近附属地,被小鬼子经营得十分繁华,马路两边店铺林立,可以藏身的地方不少。 再者说了,小鬼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逃的两人,会胆子大到在小鬼子的大本营旁边溜达。 两人左转上了马路,向前走不多远,店铺越来越多。 卖成衣的、胭脂水粉的,卖小吃的,一家挨着一家。 但是每隔不远,必定会有一家妓院,或者烟馆。 妓院和烟馆的顾客有着截然不同,去烟馆的多半是华夏人,而去妓院的,则多数是倭人。 来到一家成衣店,顺子和宋颀各自买了一套崭新的西服换上。 刚出店门,就见一队鬼子兵排着整齐的队伍,迎面走来。 第197章 坐死他个狗崽子 越是危险,越是要镇定。 况且老子脸上又没写字,你咋知道老子就是你们要追捕的人? 顺子和宋颀用倭语轻声谈笑,神态自若地迎面走了过去。 与鬼子兵擦肩而过,除了带队的军曹,其他小鬼子甚至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就在双方拉开不到十步的距离时,鬼子的队伍突然停了。 顺子立即意识到可能有事发生,低声对宋颀道:“小白狐儿,不要慌,听我口令。” 宋颀点头,表示明白。 果然,一道刺耳的男声在他们身后响起:“你们两个,站住!” 顺子转身,用倭语微笑问道:“有什么事吗?” 军曹快步走到顺子面前,问道:“你们两个是扶桑侨民?怎么这么面生?请把身份证明书拿出来。” 这个家伙虽然嗓音比公鸭还要难听,但语气还算礼貌。 顺子心中恶寒,没想到搞了几句倭语,竟然弄巧成拙了。 因为之前已经在李凤翔面前透露过身份,身份证明书是万万不能拿出来的。 告诉对方自己是佐藤健男,那就等于自投罗网。 “长官,请稍等!”顺子微微一笑,把手伸进了怀中。 军曹看到了身份证明书的封面,伸手就要去接。 不料顺子手臂疾挥,指间锋利的刀片从军曹的颈中飞速划过。 “走!” 顺子沉声低喝,身子像一道灰影滑向路边。 于此同时,宋颀就地一滚,来到顺子的马路对面。 两人停下身形时,各自手里多了两支手枪。 砰砰砰砰! 一阵枪响过后,军曹带领的十名士兵,全部中枪倒地。 这一切变化太快,那些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连那名军曹,这时才知道用手去捂自己的脖颈。 然而颈中的鲜血,却不停地向外喷出,怎么捂也握不住。 这边枪声一响,整条街道立即乱成一团。 行人纷纷涌入小巷,店铺则着急忙慌地关门。 就连那些妓院门口的老鸨和浓妆艳抹的窑姐,也都纷纷退进了院子。 顺子和宋颀随着人流,进入一条小巷。 刚走不远,便听到满大街响起了警报声。 宋颀跳上一处墙头朝四处张望,见大批鬼子兵奔向这条街道。 而在奉天老城区那边,则有大批鬼子和满洲警察,也在赶来支援。 这个时候跑上马路,就等于把自己暴露在鬼子的枪口下。 两人无奈,只得向人群少的小巷奔跑。 跑出一段才发现,这一带的小巷曲曲折折十分古怪,折腾一趟似乎又到了原点。 此时马路上传来叽里咕噜嘈杂的无语,肯定是大批倭军赶到,正在勘察现场。 两人正想伸头看看来了多少鬼子,不料后背衣服却被人抓住。 这人怎么跟鬼似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和宋颀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前面大街上,完全没注意身后。 顺子心里一惊,连忙回头。 只见胡同院墙的侧门里,一名浓妆艳抹的大姐一脚院里,一脚院外,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小样,胆子倒是贼大,你俩还敢回来?” 这大姐大概三十多岁,身材高大,姿色中上。 一件窄裉小棉袄,几乎包裹不住胸前的硕大。 这大姐虽然人高马大,却把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 顺子正要开口说话,却猛然神色一紧。 因为他清楚地听见,嘈杂的倭语声中,有一道威严的声音: “大家分散开,到各处巷弄去追!” 随后便传来街上杂沓的脚步声,这时候再想顺着巷子往里面跑,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他正要挣脱女子想要翻墙,却被女子用力一拖,拉到了院子里。 顺子和宋颀对望一眼:这窑姐儿力气好大! 就在他俩愣怔的瞬间,大姐已经轻轻关上了院门。 “你们干了这么大的事,这个时候出去就是找死,跟俺来!” 大姐说完,扭着腰肢迈步就往屋里走。 顺子这才发现,这是一个单门独户的小院。 巷子里开了一道侧门,还有一道小门通向妓院的前厅。 顺子连忙低声道:“姐,咱们不能留在这里,连累了你罪过不小。” “哟,小兄弟长得带劲,心眼儿也是贼好。” 说话间,大姐已经进屋。 “这些狗日的要是敢进来,看老娘不坐死他个狗崽子!” 宋颀不由自主把目光移向女子臀部,她这话可真不是吹牛。 这么大的腚,真能坐死人。 他朝顺子看了一眼,用目光询问:哥,咋办? 这时院子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不进去还能咋办? 顺子把嘴往里面一努,率先跟大姐走了进去。 进屋后两人才发现,这屋子虽然很大,但被一张大床占去了近一半。 屋子正中摆放了一张小圆桌,桌上放了一个茶壶,旁边还有一些点心。 很显然,这里就是个接客的地方。 估计这位大姐,在这家妓院的地位还不低。 两人刚在圆桌边坐下,就听见院门被敲得震天响。 大姐并不慌张,而是伸手在床下的柜门上一拉,柜门被拉开大半。 这柜门原来是个移门,里边并不是火炕的烟道,而是一个暗格,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 “还愣着干啥,快点进去,麻溜地!” 既然已经进了这位大姐的房间,此时已经别无选择。 顺子和宋颀对望一眼,先后钻了进去。 他们进去之后才明白,这个窑姐儿的床为啥这么大了。 因为有一半的床下并没有烟道,而是用来存放一些私人物品。 在床底下留着这么大的空间,倒是不会引人注意。 因为在关东,人们都会下意识认为床底下全是火炕的烟道,根本不会去想其他。 至于这片区域的上方床上,则堆放着被褥。 即使客人在炕上打滚,也滚不到这里。 这让顺子不禁觉得,这个窑姐儿身上处处透着古怪。 他正在想着这些,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向屋外。 “来了,来了!这大白天的咋猴急成这样!”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 窑姐儿看着外面的五六名倭国士兵,神色立即变得不悦。 她看着领队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怒:“冈田太君,你自己来就成,咋带这么多人?是不想让老娘活了?” 第198章 哟西个啥? 冈田浩介是倭军少尉小队长,本来一脸凶相,见对方脸色不好,立即堆上了笑脸。 “云珠小姐不要介意,刚才的枪声估计你也听见了,只是个例行搜查而已!” 这个小鬼子,汉语说得倒是贼溜。 云珠的脸色这才好转,对冈田浩介道: “让你的人麻溜点儿!” 冈田浩介朝门外挥了挥手,带来的十名倭兵,五个进了院子,五个留在外面。 冈田浩介拔出鸡腿儿撸子拿在手里,率先进屋。 五个手下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云珠在后面高声道:“冈田太君,你可得搜仔细了,别到时候说老娘窝藏凶犯。” 她语气中带着不快,跟在倭兵后面进了屋。 冈田浩介在屋里四处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便坐下倒了一杯茶水喝了起来。 他这副神态,就好像到了自己家一样随意自然。 而一名倭兵则弯下腰,盯着大床下的木制柜门。 这个举动,让云珠心中一惊。 她表面不动声色,赶忙靠了过去,挡在顺子他们藏身的那一边。 “太君,不放心就打开看看,可别怪老娘的烟气熏人!” 冈田浩介不满地看了手下一眼:傻逼,烟道有啥好看的! 但是,他并没有出言制止。 士兵拉开柜门,滚滚热浪夹杂着烟尘,立即扑面而来。 这里边要是藏人,估计没几分钟就会被熏死。 士兵神色一松,随即把目光转向了云珠这边。 用生硬的汉语说道:“你,让开!” 云珠心里一阵惊慌,脸上微微变色。 但她还是强自镇定道:“太君,这边就不用再搜了?” 冈田浩介见云珠神色有变,立即朝手下士兵使了个眼色。 他的几名手下立即变得神色警惕,一人哗啦一声拉开柜门,另外一人用长枪的刺刀立即捅了进去。 云珠脸色变得煞白,幸亏脂粉抹得厚,不然人人都能看得出来。 好在,她并没有听到痛哼,也没有听到惨叫。 反倒是捅枪的小鬼子,发出了“咦”的一声。 小鬼子神色紧张,慢慢抽回长枪。 云珠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甚至有些不敢去枪上的刺刀。 待小鬼子的长枪抽回,众人这才发现,刺刀上挑着一个包裹。 他随意把包裹抖开,里边胸衣亵裤,还有肚兜儿,立即被抖落一地。 见刺刀上没血,云珠心中大定。 来到冈田浩介身边,捶打着他的肩膀,撒娇道: “冈田太君,你的这帮手下跟你一样,没一个好东西。这些东西,你可得赔给我!” 冈田浩介朝手下挥挥手,示意大家出去。 他伸手在云珠的肥臀上狠狠拧了一把,笑道:“赔给你,怎么赔都行!” 待手下全都出去,冈田浩介又在云珠身上摸了几把,这才恋恋不舍起身。 云珠发嗲道:“冈田太君,你这都几天没来了!不开盘子,也不拉条子,咋说得过去?” 她说的开盘子和拉条子,都是奉天妓院的行话。 开盘子,就是妓女陪嫖客嗑瓜子聊天,不办那事儿。 拉条子,则是直接办事,办完事提裤子就走。 这两项都是白天做的生意,花钱都不多。 晚上做的生意则叫包宿,可以一整夜不走,不仅办事,还要请妓女吃饭,花钱是拉条子的好几倍。 冈田浩介砸砸嘴,咽了口唾沫,“这不还要搜查么!” 云珠咯咯咯笑了起来,“小样,就你那小身板,半袋烟功夫就完了,不耽误事儿!” 冈田浩介嘿嘿一笑,起身把门关上,走了回来。 顺子和宋颀在床下手脚齐施,用床板底下的横梁借力,把身体紧紧贴在床板上,这才没被发现。 而小鬼的那一记猛刺,则极其危险。 若不是顺子急中生智,随手拿起一个包裹挡了一下,宋颀非受伤不可。 听到关门声,两人这才放心,缓缓把身子放下,随即便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只听云珠问道:“冈田太君,你们在抓什么人?” 冈田气哼哼地说道:“两个小子,都是佐佐木少佐的仇人。这次搜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不是闹着玩的。” 云珠故意说道:“奉天驿和沈州驿那边可得看牢了,不能让凶犯坐火车跑了。” 只听冈田嘿嘿贱笑了一声:“那是自然,咱们云珠就是知道疼人。” 云珠的声音里充满魅惑,“乖孙儿,就让老娘好好疼你!” 紧接着便听到炕床上一阵响动,随后便是皮带抽打皮肉的声音。 每一阵抽打过后,冈田浩介都大叫一声呦西。 这小鬼子竟然这样糟践人! 宋颀顿时怒了,他拔出匕首,慢慢爬向柜门。 顺子连忙将他拉住,聚声成线,在宋颀耳边说道: “看看再说,不能连累了大姐。” 宋颀把柜门打开一条缝隙,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不到半袋烟的功夫,两条满是黑毛的短腿,从炕上探下。 这个时候的小鬼子身材极矮,平均只有一米六左右,说他们小短腿一点都不算夸张。 宋颀惊讶地发现,这小鬼子的双腿沿着腿弯向上,竟然布满了一道道紫红的血印子。 这个鬼子真是贱,哟西个啥?纯属找抽。 他在心中感慨:小鬼子的变态,让你永远无法想象。 小鬼子穿好衣服,云珠也跟着下炕。 将冈田浩介送到了院门处,云珠笑道:“冈田太君,记得晚上来包宿啊!” “一定,一定!” 冈田浩介出了院门,在一群手下面前立即挺起了胸膛,神色变得高傲。 见云珠发髻蓬乱回到了房间,顺子和宋颀都有些尴尬。 两人一人捧着一个茶杯,红着脸,不知说什么好。 云珠看着两人,忍不住笑道:“俺都不嫌磕碜,你们两个大老爷们磕碜个啥?” 果然,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顺子无奈问道:“姐,鬼子既然走了,你干嘛还把他留下?” 云珠理了理头发,“俺这么做,就是让小鬼子再也不会怀疑这里。” 她这么说,顺子不禁深深看了她一眼。 这个云珠,究竟是干什么的? 第199章 海东青 顺子有些疑惑地问道:“姐,那你咋个还让他过来包宿?是不是” 说着,他手掌横空一斩。 他是怀疑,小鬼子晚上再来,这个云珠一定会弄死他。 不料云珠摇了摇头,看着顺子和宋颀,意味深长地笑道: “你以为他们都像你俩,早被掏空了。姐敢保证,这个冈田三天之内都不会再来。” 见两人都红了脸,云珠便不再逗他们,而是一本正经说道: “就凭你俩藏在床下的那手铁板桥功夫,肯定都不是一般人。但是有句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你们俩在城里这样打鬼子,难免会有失手的一天。” 话说到这里,顺子和宋颀都知道,下面马上要切入正题了。 “你俩这么好的身手,去连山关的黑风岭,他们大当家的肯定会收留你们。” “那里有支叫天胜的绺子,可是真正打鬼子的!” 听了这话,顺子和宋颀都是一惊,师娘的黑风岭,正是在连山关附近。 只是不知道,这个天胜是什么来头。 那里虽然通火车,但崇山峻岭连绵不断。 小鬼子大队人马和重武器进不去,根本拿他们没辙。 不过隔着几百里路,这个云珠怎么会突然提起黑风岭? 宋颀心里也感到有些疑惑,他故意问道:“上山投靠绺子,是不是要交投名状啊?” “就凭你们杀了这么多鬼子,还不够?” 云珠一拍大腿,“他们要是不信,你就提俺廖云珠的名字,没有人会说个不字。” 两人这才知道,这个窑姐儿的全名叫做廖云珠。 她既然跟黑风岭有这么好的交情,怎么会沦落到这里? 顺子试探着问道:“咱们要是去了,怎么才能找到天胜绺子?” 顺子早在女山湖时,便听师娘说过。 关东土匪绺子遍地,有时一座大一点的山头,就有好几股土匪。 这些土匪有的互相配合一起砸窑子,有的则相互之间黑吃黑。 对于外人,土匪则对自己的山寨位置讳莫如深。 也许是杀鬼子博得了廖云珠的好感,她对二人竟没有丝毫隐瞒。 “从沈州驿坐火车去本溪湖和凤凰城方向,过连山关不远,在通远镇下车。” “从通远镇向南,过了二道梁子,你们只要说找大来妈,准能找到。” 这个大来妈,莫非是黑风岭的花舌子? 而这个廖云珠,难道是插千的? 顺子心中疑惑:师娘在黑风岭拉起的天胜绺子,不会都是一帮娘们? 花舌子和插千的,都是关东绺子黑话。 在关东,规模大一点的绺子,除了几个当家的外,还有管理各种事务的“里四梁”和“外四梁”。 外四梁就包括秧子房、花舌子、插千的和字匠。 花舌子主要负责联络、送信,而插千的则主要负责搜集情报。 难道黑风岭把插千的都派到几百里外了? 这怎么可能! 顺子忍不住问道:“姐,俺瞧你身手也不错,怎么会” “怎么会当窑姐儿是?” 廖云珠哈哈一笑,把话头接了过去。 “瞧你俩杀鬼子的狠劲儿,俺也就把实话跟你们说了。” “俺就是黑风岭的绺子,是个插千的。” “做这个皮肉生意,主要是探听小鬼子的动向,同时暗中购买枪支弹药。” “比起那些整天出生入死的兄弟,俺遭这点罪,根本就不叫委屈!” 她一脸认真,说着话时,眼眶里有泪花闪动。 说着说着,她突然笑了起来,把半截皮带扔到了炕上。 “把小鬼子的腚给抽花,贼他娘的解气!” 宋颀差点把一双细长眼眸瞪圆了:姐,你这解气的方式,也太特别了些。 关东绺子太多,顺子一向小心谨慎惯了,生怕把廖云珠的身份弄错。 他低声问道:“姐,你认不认识柳如烟?” “啥?!” 顺子话一出口,就像在廖云珠耳边放响一个炸雷一样,惊得她立即站起身。 “你认识俺们大当家的海东青?” 在关东,绺子当家的一般都有匪号。 顺子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师娘的绰号叫做海东青。 海东青在关东,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那是满人的图腾,象征着勇敢、智慧、正直、坚忍。 顺子没想到,师娘的绰号竟然这么霸气。 这时候,廖云珠围着顺子和宋颀来回转圈,嘴里小声念叨着: “我就说嘛,你俩这个枪法,真是绝了” 宋颀的枪法是顺子教的,虽然练习的少,比顺子差得很远,但还是比一般人强很多。 顺子对廖云珠便不再隐瞒,起身说道:“廖大姐,俺这枪法,就是师是海东青教的。” “兄弟,咋变磕巴嘴了?” 廖云珠在顺子和宋颀肩上重重一拍,“你俩不老实啊,干嘛非问去黑风岭咋走?” 顺子赶紧站起身,歉意道:“姐,俺真不是试探你,俺是真不知道。咱俩刚从江淮省过来。” 廖云珠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这小子原来是鬼手张的徒弟。 她哈哈一笑,“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不说两家话,整起来!” 廖云珠出门到前台,说有人包宿了,吩咐上几道硬菜和一坛子关东大高粱。 酒菜上桌,廖云珠身上再没半点风尘味,变得豪爽起来,频频给顺子和宋颀倒酒。 这一顿酒,一直喝到了黄昏。 顺子和宋颀酒量不差,却被喝得连连摆手。 “姐,放过咱们,真不能再喝了!” “喝多了就在这睡呗,咱炕又不是不够大!” 见顺子和宋颀一脸苦笑,廖云珠把眼睛一瞪,“咋了?是怕姐把你们办了?还是嫌姐埋汰?” 顺子连忙起身,正色道:“姐,咱真没别的意思。咱们兄弟要趁天黑,去盛京故宫边上,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啥东西这么着急?等风头过去再说!” 不得不说,廖云珠是真担心他们。 顺子道:“这东西很重要,一旦有个闪失,怕是再难找回来。” 廖云珠知道道上规矩,便不再追问。 她只是叮嘱道:“要小心,能不开枪,就不要开枪。” 第200章 天罗地网 顺子和宋颀辞别了廖云珠,出了小巷来到三经街上。 此时街上大多数店铺都关了门,但依然霓虹闪烁。 只是街上行人很少,那些还在开门的店铺,不是妓院就是烟馆。 两人抬头一看,才知道廖云珠所在的这家妓院,名字叫做群仙书院。 还书院?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读书来了。 两人不禁哑然失笑,叫了一辆马车,直奔四平街。 沿途过去,隔不多远便有一队倭国宪兵在巡逻,遇到年轻男子便要仔细盘问一番。 虽然已经入夜,鬼子的搜查依然没有放松。 四平街在盛京皇宫的这一段,被奉天人习惯性地称为中街。 这里商业极其繁荣,绸缎铺、钟表行、洋货店,各种店铺一个挨着一个。 白天这里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即便是晚上,也有不少裁缝店和小餐馆依然开着门。 但是因为白天小鬼子全城搜捕,这里所有的店铺都早早关门。 平日繁华的街道,此时显得冷冷清清。 只能偶尔听到,小鬼子巡逻队铿锵的脚步声。 顺子和宋颀乘马车从吉顺旅社门前走过,发现旅馆门两旁各站着一个背长枪的小鬼子。 显然,吉顺旅社已经加强了戒备。 说不定里边也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正在等着他们。 顺子和宋颀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都没有说话。 两人都是一样的心思:找个僻静的地方,从后院摸上去。 让马车转到东顺城街,见鬼子巡逻队走远,顺子立即让马车停下。 两人付了车钱,立即闪身进了钟楼南巷。 顺着小巷向西走一段,再折而向北,便是吉顺旅社的后院。 顺子朝宋颀招了招手,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 刚到朝北的巷道口,顺子便发现了不对。 他贴墙站着,用手指了指巷子口两边,凝声成线告诉宋颀: “巷口左右两边各藏有一人,俺俩一人一个。” 宋颀点头,表示明白。 两人贴着墙,蹑手蹑脚走近,到巷子口后脚下猛然发力。 在黑夜里,只见两道黑影从巷口一闪而过。 两边躲藏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在两声喀嚓脆响之后,垂下了脑袋。 顺子和宋颀靠近一看,这两人都穿着满洲警察的制服。 给鬼子当狗,死了活该! 别说是满洲警察,即便是普通人,这个时候躲藏在这里,也是冲着他们来的。 顺子和宋颀一样不会手下留情。 解决了对方两个暗哨,两人心里并不轻松,里面的人只会更多,也更加警惕。 顺子贴墙凝听,这条偏僻的小巷一片死寂,竟然没有一点声音。 他可以断定,从巷口到吉顺旅社后院,不会再有埋伏。 当下和宋颀沿墙边黑影处,悄悄摸了过去。 吉顺旅社的后院倒是静悄悄的,后院上楼狭窄的通道也早已锁死。 顺子在后院的耳房边仔细倾听,倒是听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 这个房间平时并没有人看守,只是不知道这个特殊时期会不会加派人手。 为了保险起见,顺子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他侧身躲在门旁,掏出铁签轻轻一搅,门锁啪嗒一声开来。 里面立即有几道警惕的声音响起:“什么人?!” 顺子用倭语问道:“有没有发现什么动静?” “没有!”一人用生硬的倭语答道。 宋颀这时已经到了顺子身边,在顺子耳边低声道:“哥,冲进去,我左你右!” 顺子用力一推把门打开,与此同时两人的身影一闪而入。 喀嚓两声轻响,两名满洲警察被拧断了脖子。 剩下的两名旅店伙计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刚想开口大叫,便被两人一人一记手刀,分别斩在脖子上。 两名伙计顿时晕了过去。 宋颀一脚把一人踹醒,那人刚想叫唤,便发现一柄明晃晃的尖刀抵在自己脖子上。 指了指倒在地上的两名警察,宋颀威胁道: “你小子要是敢叫,我敢保证,你比他们死得还惨。” 伙计立时闭嘴,眼睛里满是惊恐。 顺子沉声问道:“前面楼上究竟埋伏了多少人?” “不不知道” 伙计看着压在脖子上的尖刀,连摇头都不敢。 宋颀把刀用力向下一压,低声喝道:“不老实,老子割了你的脖子!” 伙计看着宋颀狠辣的眼神,浑身抖如筛糠,战战兢兢说道: “中午来了一个小队,大概六十多人,这会儿,俺真不知道还有多少。” 顺子见他不像说谎,一掌斩在他后颈,伙计立时又晕了过去。 宋颀低声问道:“哥,你说鬼子在上面会留多少人?” 顺子想了想,伸出了两根手指。 “他们在旅社前后都留了岗哨,我猜里面至少不会低于二十人。” 楼上的这些人,肯定都在守株待兔,瞪大了眼睛等着他们。 这个时候想要神不知鬼不觉上去,势必难如登天。 面对这么多鬼子,想要不动枪,根本不可能。 可一旦动枪,周围的鬼子势必都会聚拢过来,把旅社围得水泄不通。 到那时候,两人就真的是插翅难逃了。 宋颀问道:“哥,怎么办?” 顺子把心一横,说道:“只能硬闯了,一会巷口蹲守的警察换班,发现尸体,咱们将更加危险。” 宋颀看着地上躺着的两名满洲警察,忍不住嘿嘿笑了。 “哥,你说换班的是不是他们?只可惜咱们下手太快,给弄死了。” 顺子朝宋颀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小白狐儿,你这脑子确实好用!” 说完,他毫不犹豫,一脚把那名伙计再次踢醒。 伙计看着屋顶昏黄的灯光,心里有些迷糊: “俺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咋又回来了?” 顺子把冰凉的刀刃放在他的脖子上,“俺继续问你,你要是说实话,就留你一条狗命!” 伙计连连点头,“爷,你问,只要俺知道的,俺都告诉你!” 顺子指了指地上的两名警察,问道:“这两个满洲警察,是不是跟巷口的两个轮流换班?” 伙计知道能够保命,立即谄媚道:“爷,您说得真对,他们一个小时换班一次。” 顺子又是一掌将伙计砍晕,对宋颀道: “小白狐儿,咱在这里歇会儿,等会上去杀个痛快!” 第201章 夜闯吉顺旅社 这个时间不过是晚上十点钟左右,楼上的小鬼子肯定都还没睡。 顺子指了指地上的两个满洲警察,对宋颀道: “把他们的衣服扒下来换上,这样咱们好歹行动会方便一点。” 这两个满洲警察个子一高一矮,跟顺子和宋颀差不多,就是胖了点。 两人把警察的警服脱下来,分别套在自己身上,长短倒不是太离谱。 就是肥了些,穿在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顺子在炕沿上坐下,问宋颀道:“小白狐儿,你要是鬼子队长,会把人手放在什么地方?” 宋颀想了想,说道:“俺要是佐佐木小次郎,肯定会让人埋伏在床底下。” “等咱们一进屋,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倒是极有可能,旅馆楼上没有火炕,烧的全是暖气。 床底下都是空的,藏个七八人倒是没有问题。 顺子想了想,补充道:“你确定他们不会安排人手接应?” 毕竟他们之前两次出手,都是瞬间干掉对方十人左右。 小鬼子这次若是布局,必定会加派人手。 之前那名伙计说的一个小队,就是尽数留在楼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宋颀道:“旅社二楼的中间是个大通道,小鬼子肯定会在两头布下重兵。” “一旦有动静,肯定会两头夹击。” 顺子摇了摇头,说道:“你说的这种情况,肯定会有,但是并不全面。” “许长生那厮,可是见识过咱们翻墙的功夫,他就不怕咱们取完东西,直接翻窗走了?” 宋颀挠了挠头,笑道:“哥,那你说他们会咋整?” 顺子低声道:“俺要是佐佐木小次郎,肯定会在旁边的两个房间加派人手。” “只要你敢翻窗下楼,必定把你打成筛子!” “哥,小鬼子要不要这么毒?” 顺子嗤笑一声,“小鬼子在咱们华夏,做的事比这毒的多了去了。” “把你那带迷药的香烟,给俺一包,等会按照俺说的做。” 宋颀从怀中掏出一包大前门,递给顺子。 两人当下便在后院的小屋里,把旅馆内部的结构再梳理一遍,商量着如何行动。 吉顺旅馆二楼。 中间过道尽头的房间里,倭国奉天宪兵队的小队长堂本忠义亲自坐镇。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有些不耐烦地看向许长生。 “许桑,已经十二点了,你确定他们今晚肯定回来?” 许长生躬身倒了一杯茶水,给堂本忠义恭恭敬敬递上。 “堂本君,稍安勿躁,那两个小子,今晚必定会来。” 堂本忠义满脸横肉,一脸凶相。 他把怪眼一翻,朝许长生道:“你要是敢戏弄黄军,罪过大大的!” “堂本君,您老不知道做贼的心理,这么多钱放在这里没带走,他们肯定不死心。” 堂本忠义一脸的不以为然,冷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没带走,房间里你不都搜过了?” “房间里没有,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这两天他们根本就没把钱带出去,肯定藏在了咱们旅社哪个隐秘的角落。” 对这一点,许长生有着足够的信心,毕竟旅社里的伙计都是他的手下。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可能有错。 堂本忠义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对许长生道:“你们多留点神,我迷瞪一会。” 许长生朝堂本忠义谄笑道:“堂本君,您就放心,今日您肯定是大功一件!” 在这间屋子里,还有十几名倭军士兵。 见长官睡了,大家也都眯上了眼睛。 毕竟折腾了一整天,谁都不是铁打的。 后院的小房间里,顺子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快到凌晨两点。 他踢了正在假寐的宋颀一脚,“小白狐儿,行动!” 两人关了灯,轻轻溜出房间,纵身一跃,来到旅馆的墙根脚下。 顺子数了数窗户的数量,确定了自己房间的位置。 低声对宋颀道:“老规矩,你左我右!” 宋颀点头,助跑几步纵身跃起,伸手抓住了二楼的窗沿。 他双膀猛一用力,脑袋已经探到了窗台上。 向里边一看,厚厚的窗帘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透过窗帘,也看不到一丝灯光。 难道顺子的估计有错? 他不由狐疑地看向顺子那边,只见顺子早已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正在抽着烟,用细长的小竹管把烟雾缓缓吐进屋里。 顺子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以他那个耳力,难道会听不出屋里有人没人? 当下宋颀不再犹豫,用尖刀轻轻挑动窗棂。 窗棂应手而开,里面竟然没有栓死。 很显然,小鬼子是为了听到动静时,行动更加迅速,早早便把窗户留着。 宋颀不再犹豫,立即将浓烟吐到房间里。 片刻过后,顺子转过脸,朝宋颀这边点了点头。 宋颀回了一个手势,立即拉开窗户,侧身跳了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把窗帘拉开,借着外面微弱的灯光一看,房间里的大床上竟然躺了六个鬼子。 这些鬼子个个全副武装,六支长枪放在床头,每个人的腰里,都配着王八盒子。 腰间的弹药包里,还配有四枚手雷。 这些个王八犊子,每一个人都武装到了牙齿。 宋颀在心里痛骂一句,毫不客气走过去,喀嚓六声脆响,拧断了六个人的脖子。 此时的宋颀,早已没有了最初杀人的那种不适感。 听着小鬼子脖子发出的喀嚓声,甚至觉得有几分悦耳。 他把小鬼子身上的手枪弹匣全部搜走,放进缴获的一个帆布弹药包内,斜挎在肩上。 从窗户探出头来,宋颀发现,顺子已经把他们之前居住过的房间窗户打开。 正在向着房间里,不停地吹着烟雾。 在顺子的肩上,同样斜挎着一个弹药包。 跟他不一样的是,顺子的弹药包圆鼓鼓的,很显然,里边有缴获的手雷。 他一伸头,顺子便已经发现,立即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抓紧时间过去。 宋颀从窗户出来,踩着与窗台平齐的墙体腰线,慢慢趟了过去。 等宋颀的脚尖搭上旁边房间窗台的那一刻,顺子已经打开窗户,钻了进去。 宋颀不敢耽误,立即跟进。 他拉开窗帘,蹲下身子一看,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床底下满满的都是人。 全都是全副武装的小鬼子。 第202章 弄一票大的 两人都没有说话,默契地一左一右,走到床的两边。 同时弯下身子,将六个小鬼子的脖子拧断。 这些小鬼子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在异国他乡见了阎王。 宋颀把小鬼子一个个从床底下拖出来,发现这些鬼子清一色配的都是短枪。 一人一只王八盒子,枪里都压满了子弹,腰间的弹药包里,还有四个满满的弹匣。 宋颀把鬼子枪里的弹匣退下,全都聚拢到一起,足足有三十个之多。 他低声感叹:“他娘的,这些小鬼子真够肥的,真想把他们弹药库给炸了!” 顺子斜眼看了看宋颀,撇嘴道:“咱们华夏最大的沈州兵工厂,都拱手让给人家了,炸个弹药库有屁用!” 宋颀恨恨地骂了句:“这个败家” 没等宋颀说完,顺子便捂住他的嘴巴,同时指了指外面。 宋颀仔细一听,果然过道的另一头传来了脚步声。 顺子快速来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轻柔虚浮,根本不是小鬼子的制式军靴落地的声音。 这人穿的是旅社伙计的布底鞋,并且只有一人。 顺子听声音越来越近,把房间门缓缓打开。 待那名伙计走到门前,他突然窜出,伸手捂住伙计嘴巴,把人拉向门里。 那伙计精明得很,突然受到袭击,原本紧握果盘边缘的双手,立即松开。 任由那只果盘,向水泥地面掉落。 顺子早有防备,他右脚立即探出,在果盘底下轻轻托住,卸去下坠的力道。 这样即使果盘落地,也不会发出多大的响声。 他刚要把果盘轻轻放在地上,宋颀已经赶到,端起果盘,在顺子进屋后,轻轻掩上房门。 顺子用尖刀抵住伙计喉咙,低声喝道:“你小子不老实啊!” 他刀尖微微用力,划破了伙计的皮肤,鲜血立即染红了伙计颈项。 感受到鲜血流到了衣服里,伙计立即大惊失色。 “李李爷,您老手下留情” 伙计浑身颤抖,说话也在哆嗦。 因为之前在楼上伺候过二人,伙计因此认识顺子。 顺子沉声问道:“许长生在哪里?” 伙计指了指过道的另一头方向,低声道:“就在就在过道尽头的那个大房间里。” “还有什么人在里面?” “还有个倭军宪兵队的小队长,嗯还有” 顺子见他吞吞吐吐,立即把刀尖抵紧,“说,里面还有什么人!” “里面另外还有十个鬼子,全都配有长枪短枪。” “过道里为什么没有鬼子站岗?” “许爷哦不,许长生说了,让大家都藏起来,就是要引你们回来。” 想知道的已经问完,顺子懒得再跟他啰嗦,立即解下伙计的裤带,将他的手脚绑牢。 他又随手从床单上扯下一块,把伙计的嘴巴塞得严严实实。 “小白狐儿,看看咱们的东西还在不在。” 宋颀来到卫生间,揭开屋顶的吊顶,两个包裹和一个小箱子都还放在原来的位置。 他仔细看了看,没有别人动过的痕迹,这才把箱子和包裹取了出来。 顺子打开检查一番,果然东西都在,没被翻动过。 他把之前缴获的四支盒子炮,拿出来装满子弹,跟宋颀一人两支插在腰间。 除了两人原先携带的枪牌撸子和马牌撸子,每人各留了一只王八盒子。 其余的王八盒子全都扔在了房间里。之前在奉天缴获的盒子炮还有几支,也都扔了。 这些枪支都是好东西,可实在太重,他们根本带不了。 顺子指了指地上鬼子的尸体,说道:“小白狐儿,换上他们的衣服。” 宋颀直撇嘴,“哥,你让俺换上那身狗皮?” 顺子沉声道:“少废话,快点!” 换上这身衣服,自然是为了方便他们逃跑。 可这些小鬼子身材太矮了,衣服扒下来根本就套不上,两人只好作罢。 顺子把那只装钱的箱子,用扯成长条的床单绑缚在背后。 腰前面则用小鬼子的皮带,系着那个弹药袋。 这副形象,就跟刚打完劫的绺子似的。 收拾停当之后,宋颀低声问顺子道:“哥,你真打算这么干?” 顺子反问道:“不这么干,你还有啥好办法?” “确实没有!” 宋颀摇了摇头,随后他又点点头,咬牙道:“干了,弄一票大的!” 顺子来到伙计身边,把他松了绑,掏出嘴里的棉布。 伙计见他二人枪玩得娴熟,而且地上死了一堆鬼子,早已吓傻了。 他呆愣地看着顺子,“李李爷,只要您不杀不杀俺让俺做啥都行。” 顺子点点头,冷声道:“算你识相!现在,你把果盘送过去!” 伙计战战兢兢起身,颤抖着双手,端起果盘,起身就要往外走。 他刚刚迈步,顺子枪口就抵到了他的腰上。 顺子怎能看不出来,这个伙计表面上装得怂,内心却在想着玩花样。 他冷冷道:“你不妨试试,看看是你的腿快,还是子弹快!” 宋颀在一旁道:“你要是乖乖听话,俺保证留你一条狗命。” 伙计立即老实起来,这两人鬼子都敢杀,弄死自己还不跟杀鸡似的?于是乖乖端着果盘在前面领路。 到了走到尽头的大房间门口,伙计腾出一只手,轻轻敲门。 里面传来许长生的声音,“谁呀?” 伙计答道:“俺是福生,许爷您要的水果!” 许长生在里面骂骂咧咧道:“你他娘的真是磨叽,这都多久了?太君都快睡着了!” 话音刚落,房间门吱呀一声打开。 许长生的一张胖脸出现在门内,脸上都是不耐烦的神色。 他开门之后随即转身回去,然而,刚刚转过身,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身子立即僵立在那里,双手下意识去腰间掏枪。 因为他看得清清楚楚,在伙计的身后,站着顺子和宋颀。 顺子和宋颀岂会给他反应的时间,就在大门洞开的同时,把四枚手雷扔到了房间里。 第203章 都解决了 而他二人,则躲到了伙计身后。 顺子更是在躲避的同时,把许长生一枪爆头。 接下来便是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整个房间火光四射,浓烟滚滚。 爆炸声结束,顺子一脚把伙计踹开,跳进屋里。 借着火光,他双枪横握,一通速射,将两支盒子炮子弹打空。 在对方人多的情况下,还是盒子炮管用。 横握枪身,枪口借助后坐力横移,有点像机关枪扫射一样。 不管死的活的,顺子一人赏了一枪。 返身退出房间,他对宋颀道:“都解决了,快走!” 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把远近的鬼子全都招来。 此时,一刻都不能耽误。 宋颀毫不犹豫,一脚跺开左手边的房门。 两人跨步进去,打开南窗,朝着楼下一跃而下。 出了吉顺旅社后院,两人直接跳上南面民房的房顶,向着盛京故宫一路狂奔。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鬼子,迅速涌向四平街。 顺子一声冷笑:“小鬼子,你们好好折腾,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宋颀则有点惋惜地说道:“哥,这玩意手雷真他娘的过瘾,咱们就该多带点。” “你呀,就是太贪心,就咱们这副样子,到时候都没法上火车。估计还得扔!”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盛京故宫边上。 盛京故宫围墙高达五米左右,这个高度,顺子倒是有可能徒手登上。 但是,没有必要浪费这个时间和体力。 两人不约而同甩出飞虎爪,待飞虎爪抓牢后,立即沿着绳索攀援而上。 眨眼间,两人落脚在故宫院内。 宋颀深深呼出一口气,感觉轻松了不少。 他们之前对许长生的突袭,还有这条逃跑路线,都是两人在吉顺旅社后院事先商量好的。 宋颀不得不佩服,顺子的心思比自己细密多了。 一环套一环,中间没有任何阻碍。 那个伙计的出现,则无异于给两人打了一波助攻,让突袭变得更加顺畅。 两人穿过故宫,沿正阳街一路向南。 身后不断传来稀稀落落的枪声,不知道小鬼子发什么疯,估计在滥杀无辜。 他们已经顾不了这么多,过大帅府,向南进入通天街,直接来到南面城墙上。 此时大南门和小南门必然有重兵把守,从那里走,无异于自投罗网。 盛京城垣并不高,只有一丈左右,城墙下面有缓坡,到处都是低矮的民房。 这些民房大多破旧不堪,路边的路灯也是稀稀疏疏,泛着昏暗的黄光。 在城垣之外,轻易避开小鬼子巡逻队,两人顺利过了浑河。 浑河以南是郊区,基本见不到鬼子。 虽然逃到了安全区域,但让他们发愁的是,如何找到上火车的位置。 火车站自然是不能去的,只能摸到铁道边,等火车来了,扒上去。 要想坐上去往本溪湖方向的火车,必须从城南绕过奉天附属地。 仅凭两条腿,估计要跑到天亮。 宋颀有些无奈,问顺子道:“哥,咋整?” 顺子问道:“小白狐儿,你会不会偷马?” 宋颀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骑马还行,偷马却是一窍不通。” 深更半夜偷马,遇到性子烈的,搞不好会被马踢死。 顺子忍不住揶揄道:“小白狐儿,除了掏兜数钱,你还能干啥?” 宋颀一脸尴尬,自嘲道:“俺倒不是喜欢钱,就是喜欢数钱的感觉,贼爽!” 顺子拍了拍宋颀的肩膀,笑道:“不过,你会骑马已经够了,比俺强。” 随后,他在宋颀的耳边,把盗马的技巧,跟他一一说了。 宋颀立即来了精神,“哥,咱这就去试试。” 在关东,很多大户人家都有马匹,大多用来拉车驮东西。 奉天城郊,大户人家尤其多。 两人毫不费力,便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看找到了马匹。 马匹早已卸了马鞍,拴在槽头。 此时天空云开雾散,明月西斜。 洁白的月光如水银泻地,整个院落像是泛着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辉。 院子里微风轻拂,寂静无声。 这时只要稍微弄出一点动静,都会显得特别刺耳。 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 这个时候行窃,是荣门大忌。 但是时间紧迫,两人已经顾不得这么多。 宋颀轻轻走到马槽边,伸手抚了抚马头。 见马没有反抗,便用顺子传授的搔刷手法,不停地给马搔痒。 片刻之后,这马便不停地用头蹭着宋颀身子。 宋颀嘿嘿一笑,成了!这法子还真管用。 他刚刚解开缰绳,顺子便拿来鞍辔,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对于顺子的偷技,宋颀自愧不如。 顺子拿出一沓倭币,估计有一百倭元(这时候满洲还没有出绵羊币,否则一张就够了),放在这户人家的窗台上,这才前去打开院子后门。 宋颀用破布包住马蹄,牵着马跟着顺子出了后院。 两人共骑,朝着西南方向一路飞奔。 半个时辰之后,来到奉天附属地南边的铁路边上。 宋颀把缰绳绕在马脖子里,拍了拍马背,说道:“辛苦你了,回家去。” 两人坐在铁道边上等得心焦,直到天色微明,才有火车过来。 车头喷着滚滚浓烟,待火车开近,两人才发现这是一列货车。 宋颀问道:“哥,咋办?” “不管他了,先走了再说!” 夜长梦多,难保天亮之后鬼子不会扩大搜索范围。 顺子一跃而起,跟着火车跑了几步,抓住车厢边上的把手,微微用力,将身子荡起,轻轻飘落在车厢里。 他双脚刚刚落地,身体便被溅起的烟尘弥漫。 顺子刚刚捂住鼻子,宋颀也跳了进来。 这原来是一截空车厢,到处都是煤灰,多半是到本溪湖拉煤的。 这个时代的火车时速很慢,只有三四十公里,扒车对他们来说没有难度。 两人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坐下。 宋颀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响声,他苦着脸道:“哥,忙活了一夜,饿死我了!” 他四处扫了一眼,满眼黑乎乎的,到哪找吃的去? 此情此景,让他不由怀念起在申沪的日子。 第204章 别让他们跑了 顺子拍了拍宋颀的肩膀,安慰道: “奉天到本溪湖很近,大概三个小时就到,你忍一忍就好。” 之前一直在奔波,倒是没觉得冷。 此时静下来之后,清晨的冷风吹在身上,两人都不由打了个冷战。 宋颀看着东方尚未消失的启明星,感慨道: “哥,这逃亡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咋这么矫情了?这才多大一会儿,之前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这么快就忘了?” 宋颀嘿嘿笑道:“那不是遇见你了么,过了舒坦日子,才知道什么是真的苦。” “难怪那么多人情愿被欺负死,还是要当亡国奴。” 这话不由让顺子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道:“是啊,正是因为咱们得过且过,不思进取,才会被小鬼子欺负成这样。” 他站起身,拉起宋颀来到车厢的边上,指着一片白霜的大地。 “你看看关东,还有哪一处地方不在倭人的铁蹄之下?” 两人极目远望,晨曦之下,远处的村落还有些黑魆魆的。 但隔不多远,便有一处炮楼,显得格外扎眼。 “等这块土地把小鬼子养肥了,鬼子迟早要打进关内,就怕到时候,不管是津门还是申沪,都会跟奉天一样。” 他有点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着,猛然看了宋颀一眼,问道: “小白狐儿,你说有一天申沪要是变成奉天这样,展如和素素她们,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宋颀心里不由一惊,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在奉天这几天,他们接触的女子不多。 唯一说过话的,便是群仙书院的廖云珠。 廖云珠经历过什么他不知道,但是他可以肯定,廖云珠必定经历过别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他一拳砸在车厢内壁上,咬牙道:“这点苦算什么,为了展如姐和素素她们过上好日子,俺宋颀就算豁出这条命又算什么!” 顺子取出一块卤牛肉丢给宋颀,笑道:“这才像个爷们儿!” 宋颀接过牛肉咬了一口,这才发现双手满是煤灰。 他一点也不嫌弃,吃了几口,这才问道:“哥,哪来的牛肉?” 顺子道:“你觉得,俺花那一百倭元,只是为了借马骑那么一会?” 宋颀这才发现,在顺子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包裹。 火车一路颠簸,穿越群山,早上九点多钟,便到了本溪湖。 进站之后,火车停下换了车头,没有继续向前,而是换了一条铁道,驶向来时的方向。 两人正在疑惑,只见火车过了太子河之后,左拐面向莽莽大山,径直驶向前方的矿区。 宋颀忍不住骂道:“草,还真是来拉煤的!” “小白狐儿,下车!” 顺子果断起身,抓住车厢的边缘,纵身跳了下去。 关东的矿山,现在多半都在小鬼子手里。 顺子不想再横生枝节,果断选择跳车。 宋颀毫不犹豫,跟着跳了下来。 下车之后,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穿的黑色警服,已经变得油光发亮,袖口的蓝色袖线,早已变成了黑色。 用手一拍,衣服上顿时飘起阵阵烟尘。 而两人的脸上,也早已黑一块白一块,像个花猫一样。 宋颀把警服脱掉,在脸上抹了一把,狠狠摔在地上。 “他娘的,终于能把这身狗皮给脱了!” 两人脱了警服,把包裹解下。 这些东西不能老是绑在背上,太可疑了,怎么看都像个逃犯。 顺子从包裹里掏出两件棉袄,递了一件给宋颀。 “穿上,再穿西装,难免会被人盯上。” 宋颀接过棉袄穿上,正合身。 “哥,哪来的?” “一百倭元买的。” 宋颀向顺子竖起了大拇指,这个家伙不仅心细,去了一趟大户人家,活可真没少干。 过了太子河,便是宫原镇。 宫原镇是这里的一个大镇,镇东头竖立着一个高大的炮楼。 进镇的主要道路,都有倭军设置的关卡。 两人主动放弃了从宫原火车站附近扒火车的打算,而是继续东行。 走到小镇边上,见有一家面馆,锅灶上还冒着热腾腾的热气。 顺子立即站住了脚步,这会儿他是真饿了。 “小白狐儿,咱们去吃点热乎的。” 两人来到店里坐定,宋颀大咧咧道:“老板,上两份牛肉面,多加点汤。” 老板三十多岁年纪,五短身材,圆圆的脸,一脸和气。 来到桌旁,老板微笑着对宋颀道:“客官,要不您换一个?” 宋颀指了指小店墙上,说道:“那上面不是写着有牛肉面吗?干嘛要换?” 老板脸色有几分不悦,语气也变得冷硬:“给你脸了是?咋还蹬鼻子上脸了?” 顺子见老板这副神色,心里顿时升起了几分怒气。 哪里得罪你了? 他朝老板冷冷道:“好好说话!” 老板小声嘀咕道:“精米白面是你这些下等人吃的?一嘴的大碴子味,还想吃扶桑人吃的东西!” 这个时候,关东人被分为三等。 一等人是倭人,可以吃精米白面,想吃啥吃啥。 二等人是朝鲜人和满人,可以吃精米。 三等人是汉人,只能吃高粱米、玉米碴子。 顺子和宋颀学方言都极快,两人一口的关东话,还穿着老式的对襟棉袄,怎么看都不是扶桑人。 老板的语气让宋颀顿时怒了,他腾地站起,掏出身份证明书狠狠摔在桌上。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老实实给老子牛肉面端上来!” 老板吓了一跳,颤抖着手拿起身份证明书,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宋颀瞪眼喝道:“咋了,不认识字?!” 老板狐疑地看了宋颀一眼,强笑道:“认识,认识!” 过了一会,牛肉面端上桌,顺子和宋颀呲溜呲溜吃了起来。 再看老板时,已经不在店里。 顺子低声道:“小白狐儿,你这冲动的毛病得改一改。” 宋颀得意地笑道:“咋了哥?要不是俺,你能吃上牛肉面?” 顺子道:“那个身份证明书,拿出来你不怕惹事?” “嘿嘿,吃完这顿,咱就远走高飞,怕他个熊!” 两人刚吃完面,就听面馆外传来老板的呼喊: “就在那,别让他们跑了!” 第205章 别着急,稳住 顺子和宋颀对望一眼,立即意识到不妙。 两人立即拿起行李,冲出面馆,直奔铁路方向。 出门时他们看见,在面馆老板的身后,跟着十三个鬼子。 按照倭军的编制,十三人是一个满编的小分队。 可见小鬼子对这次行动十分重视。 原来,店老板在查看身份证明书时,便发现了宋颀身份可疑。 当时在关东,倭侨大多居住在铁路附属地附近。 而乡下的倭人,多半是倭国移民过来的。 此时倭国还没开始组织开拓团,只是进行小规模的武装移民。 也就是征集退役老兵,到关东后强占土地,让当地老百姓给他们耕种。 这些人平时相当于地主,打仗时就是士兵。 这些家伙平日骄横惯了,根本不屑于说汉语和满语,而且他们证明身份的东西,也不是身份证明书。 而是倭国关东军发放的居住证。 这两个津门倭侨不仅穿着老棉衣,还来到了关东小镇。 这太奇怪了! 老板端上面条后,便立即溜出面馆,一路小跑,向附近的鬼子驻军禀报。 倭军小队长一听对方名字叫小林正合,立即知道这两人便是奉天宪兵队发出的通缉对象。 他二话不说,便派出了一支满编小分队。 顺子和顺子刚跑出不远,便发现身后的鬼子分散开来,从他们身后包抄。 这些鬼子跟奉天的鬼子有着明显不同,不管如何跑动,阵形始终不乱。 而且两侧持长枪的鬼子不停放枪,子弹从他们头顶嗖嗖飞过,让他们根本抬不起头来。 要是沿着开阔的路段跑下去,非中枪不可。 顺子猫下腰,向铁路附近的一处山丘跑去。 只有找到有利地形,把距离拉近,两人才有可能形成有力反击。 这些鬼子的速度不慢,而且距离保持得极好。 手枪射程有限,两人偶尔还击几枪,对鬼子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 顺子和宋颀只能采用之字形路线,一边跑一边躲避鬼子的射击。 两人心中均是叫苦连连。 这帮鬼子,是他们进入关东以来,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之一。 前方是一片丘陵地带,火车道像一条长龙,从起伏的山丘间穿过。 只要越过铁路路基,以路基为掩体,他们便能支撑一段时间。 一旦火车到来,扒上火车,就算逃出了生天。 两人均是心中一喜,脚下不断加快。 在距离铁路还有十几米时,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了突突突的机枪声。 两人来不及多想,纵身一跃,躲到了路边的一堆乱石后面。 这些鬼子,每个分队都配有一挺歪把子。 刚才在追赶时,鬼子的机枪手一直没有开枪。 这时突然开枪,顿时让两人压力倍增。 身边不远处的石块被打得火星直冒,压制得他们根本无法抬头。 宋颀躲在顺子身边,骂道:“这帮小鬼子,还真是他娘的邪门!” “咱们奉天那么大的风浪都闯过来了,不会折在宫原这小旮沓?” 顺子点头道:“这帮鬼子是比城里的鬼子厉害,咱们得小心点!” 两人话音刚落,鬼子的机枪停了。 “让你突突突,老子还真以为你个鳖孙子弹打不完呢!” 宋颀骂了一句,起身就要往外冲。 顺子一把扯住他的腰带,把他拽了回来。 透过石块的缝隙,顺子看到远处有三个鬼子站到了高处,正端着枪瞄准这里。 只要把头探出去,立即就会成为活靶子。 而其余七名鬼子,则伏低身子,不断向他们藏身的区域靠近。 那名机枪手,则把机枪架到了一块巨石上。 顺子一向不把小鬼子放在眼里,此时也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照目前的形势,他和宋颀极有可能被困死在这里。 想要冲出去,必须要有一人吸引鬼子的注意,另外一人才有可能突过铁道线。 但是这样太危险了,不管是谁出去做诱饵,都有可能死在这里。 这个结果,是顺子不愿看到的。 宋颀急得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忍不住骂道: “那个驴揍的面馆老板,只要老子活着,非弄死他不可” 他话音未落,突然两眼瞪得直直的。 “草,手雷!” 就在这时,七颗手雷落在石堆外面,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两人耳膜嗡嗡作响。 滚滚的浓烟,立时将两人藏身处覆盖。 顺子意识到,小鬼子第一次投弹,未必有那么准。 只要再让小鬼子投第二次,他们就绝对没有这么幸运。 趁着浓烟未散,顺子一拍宋颀肩膀,“快走,不能留在这儿!” 两人刚刚翻出石堆,趴伏到一块巨石下面,对面的机枪便再次响起。 那处乱石堆四周,立时火星四溅。 “小鬼子真够狡猾的,想用机枪把咱们压制在下面,然后再来一次投弹!” 顺子话音刚落,果然第二轮手雷嗖嗖嗖飞了过来。 有两枚准确地落到了他们刚才的藏身处。 然而,让鬼子失望的是,爆炸声后,他们并没有看到残缺的肢体被炸飞。 不确定两人有没有被炸死,小鬼子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敌我双方寂静无声,都在观察着对方的动静。 宋颀在顺子耳边低声道:“哥,咱们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小鬼子等会肯定会发现不对!” 顺子知道宋颀说得很有道理,但他并没有说话,而是仔细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忽然,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小白狐儿,不要着急冲出去,再等一会儿。” 宋颀着急道:“越等对咱们越不利,不如趁现在,俺突然冲出去,你才有逃生的机会!” 顺子抬手死死压住宋颀的身子,生怕他冲动之下,冲出去跟鬼子拼命。 他在宋颀耳边低声道:“火车已经来了,顶多五分钟,就会开到这里。” 宋颀回头看了看,低声道:“来了又能咋样,这里距离铁道还有十几米,咱们一旦现身,还不是给鬼子当靶子?” 顺子拍了拍身后的背包,“小鬼子有手雷,难道咱们没有吗?” 宋颀有些疑惑,“哥,你想干啥?” 第206章 一路奔逃 顺子在宋颀耳边低声道:“俺这里还剩下四颗手雷,等火车快到时,咱们手雷从四个方向扔向鬼子。” “借助爆炸和浓烟的掩护,咱们立即翻越到铁道的那一边,有火车挡着,咱们便能轻松扒车。” 他拿出手雷,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接下来便是耐心等待。 两人都觉得,这短短的几分钟甚至比一个世纪都要难熬。 尤其是宋颀,握枪的手早已全是汗水,感觉枪柄握在手里滑唧唧的。 顺子低声安慰道:“不要担心,咱们投弹不要求准确,只要能扰乱鬼子视线就行,没什么难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两分钟过去,小鬼子已经失去了耐心。 派出一个鬼子,沿着缓坡,悄悄向那堆乱石方向摸去。 鬼子想确定,顺子和宋颀到底死了没有。 顺子眼角瞥见鬼子的钢盔在枯草丛中一起一伏,心里不由一紧。 他们一旦开枪,便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而不开枪,等这个鬼子摸上来,必定会被发现。 他连忙和宋颀压低身子,把鬼子放近,尽量拖延时间。 好在小鬼子十分谨慎,行进中不断改变路线,遇到高坡便匍匐前进,在低洼处,则猫着腰猛冲。 总体来说,速度并不快。 几十米的距离,这个鬼子足足用了一分多钟。 在这段时间里,远处铁轨发出的咔哒声,在顺子耳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一声声,都仿佛敲击在顺子心口。 不够,距离还是不够! 距离火车赶到,至少还有一分多钟。 翻越铁路太早,则等于给鬼子留了更多的追击时间。 弄不好,反而会前功尽弃。 然而,眼前的形势已经容不得他精准计算。 那名鬼子已经冲到那处乱石堆,而顺子和宋颀已经暴露在鬼子的眼皮底下。 没有任何犹豫,顺子抬手一枪,正中鬼子的眉心。 “干!” 位置已经暴露,不能再给鬼子反应的时间。 他和宋颀立即拔去手雷上的保险销,相互对磕一下,默数三声,立即扔了出去。 鬼子的机枪刚刚突突两声,便立即停下。 接着便传来一阵惊恐的叫喊。 随着爆炸声响起,顺子和宋颀同时跃出,极速奔向铁轨方向。 烟雾散开的那一刻,两人纵身从铁轨上跳下,把身子隐藏到到了路基下面。 他们刚刚藏好,头顶便有子弹嗖嗖飞过,打在旁边的山石上。 远处火车头冒出的浓烟,距离两人还有好几百米。 这个时候鬼子要是一个冲锋过来,他们将再也无法躲藏。 宋颀低声道:“哥,好像还是不行啊!机枪手只要压得咱们抬不起头,其他鬼子还是能冲过来。” 虽然没能争取到最佳时机,但是境况已经比原先好得太多。 顺子拍了拍宋颀后背,“你是不是被打傻了?咱们顺着路基下面,向火车那边冲过去!” 他们刚跑出不远,鬼子就已经登上了铁路对面的高坡。 等鬼子想开枪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顺子等待已久的火车终于赶到,将他们跟鬼子分割开来。 两人跟跑几步,迅速翻上车顶。 靠近鬼子附近时,顺子和宋颀均是双枪齐发,向鬼子频频射击。 此时他们居高临下,又是突然出手,立时便有五个站立的鬼子中枪倒地。 其他鬼子纷纷躲藏,找不到掩体的,索性就地趴在地上。 这些鬼子的战斗素养和反应速度,都远非奉天城里的宪兵可比。 宋颀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他站起身,放开嗓子哈哈大笑: “长不高的小鬼子,都他娘的回家吃奶去!” 顺子一阵无语:你小子能不能别嘚瑟! 这可是一列客车,你知道里面都坐着什么人? 万一里面有一队鬼子兵,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行了,别喊了!” 宋颀蹲下身子,坐到顺子身旁,问道:“哥,钱没丢?” “都啥时候了,就知道惦记着钱!” 顺子给了他一个白眼,起身坐下。 那个装钱的箱子,刚才就被他压在胸口下面。 宋颀笑道:“还说俺,你刚才打枪的时候,不是也担心箱子滑走!”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发现车头方向,有两个鬼子翻上了车顶。 在他们身后,跟着六名满洲警察。 很显然,他们刚才与鬼子的激战,已经引起了车上鬼子的注意。 这列火车虽然不是军列,但小鬼子为了防止百姓闹事,普通客车上,除了伪满警察外,还配有倭军士兵。 不等对面的鬼子和满洲警察走近,顺子和宋颀便呲溜一声滑下。 一左一右,藏到了车厢接头的空隙处。 “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一个鬼子用倭语大声呼喝,六名警察立即向顺子和宋颀藏身处追了过来。 听着脚步声近,顺子对宋颀那边喊了声:“三十步,干他!” 顺子三枪将三名警察爆头,宋颀击中两名警察胸口。 剩下的一名伤了左肩,顺子刚想补枪,那名警察就惨叫着滚下了车顶。 即便是当时不死,恐怕也很难活命。 这些满洲警察,或许并不是每个都罪该万死。 但他们甘愿充当小鬼子的帮凶,顺子自然就不会跟他们客气。 两个鬼子见眼前的六人眨眼间就没了,顿时惊慌起来。 立即端起长枪,推子弹上膛。 不等他们瞄准,顺子已经砰砰两枪打了过去。 距离有点远,一个鬼子腹部中弹,一个鬼子伤了大腿,分别从车厢两边滚落。 顺子朝旁边喊道:“小白狐儿,补枪!” 收拾完了两名鬼子,两人重新回到车顶。 宋颀问道:“哥,咱们还去不去车厢里?” 顺子想了想,说道:“这上面也不算很冷,咱们就在上面晒太阳得了。” “咱们要小心,下一站一旦火车有停下的意思,咱们立即跳车。” 宋颀问道:“为啥啊?” 顺子白了他一眼,“你平时的机灵劲哪去了?是火车跑得快,还是电话快?” 宋颀立即明白,火车一旦沿途停下,随时都有可能面临小鬼子的搜查。 好在这趟车似乎拽得很,沿途桥头和南攻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下一站是连山关,因为地势险要,鬼子有重兵把守。 火车还没进站,便慢慢降下了车速。 第207章 这些绺子不是人 在奉天时,廖云珠曾特别交待过。 经过连山关时,要特别小心。 顺子为稳妥起见,对宋颀道:“咱们走,步行去通远镇。最多也就五六十里,天黑前就到。” 对于这一段路,顺子早已向廖云珠打听得十分仔细。 万事做到心中有数,遇到变故才能不至于慌乱。 据传,连山位于连山镇东南,因棒槌岭中间凹下,形如马鞍,自明代开始,关口便设在这里。 因地势险要,又是交通要道,自古以来连山关便有重兵把守。 小鬼子也不例外,在连山关驻扎了守备队,一个大队建制,一千一百多人。 鬼子的标准大队,一般都配有一个机枪中队和一个火炮小队,战斗力极其强悍。 当然,这些顺子和宋颀并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连山关鬼子多,得绕着走。 两人下了火车之后,也不进镇子,直接沿着山脚的河道向南走。 早在女山湖时,师娘就告诉过顺子,别看关东群山起伏,连绵不断。 有时候顺着河谷走,不仅不要翻山越岭,碰巧了路程还会更近。 尤其是在摩天岭一带,更是这样。 连山关向左便是摩天岭。 在这个地方,沿着河道走,只要方向不偏,准没错。 河道边有人行的小路,路上还有车辙印,看来从这里走小路抄近道的人不少。 两人更加放心,沿着小路向南走不多远,便看到路边草丛里立着一块不起眼的石碑。 上面写着两个字:细河。 细河沿岸并不荒凉,每隔几里便有一个村落。 直到下午两点多,顺子和宋颀才来到细河边一个大一点的市镇,河西镇。 说是个镇子,只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村落而已。 在镇子正中,是一条宽阔的石板街道。 街道两边的豆腐坊、裁缝铺、洋货店,跟肉铺菜摊混杂在一起,虽然乱,倒也十分热闹。 两人站在镇东头,向街道里看了一眼,便再也挪不动脚。 经过跟鬼子的激战,两人体力消耗都很大。 早上的一碗牛肉面根本不顶事。 宋颀还好一点,顺子早已饿得前胸靠后背。 “小白狐儿,咱们去找点吃的,不然遇到事,可没力气跑。” “嗯呐!” 宋颀答应得极为干脆,吃饭这种事,他从来就没拒绝过。 两人来到一家餐馆坐下,饭桌和板凳都油腻腻的,他们根本没工夫计较。 人饿极了,只盼着饭菜早点上桌。 谁知餐馆老板对他们并不欢迎,冲着两人嚷嚷:“也不看看啥时辰了,哪有这个时间来吃饭的?” 顺子朝老板微微一笑,说道:“忙着赶路,错过了饭点。店里要有现成的,咱们随便吃点就好。” 老板性子耿直,说话直来直去,“秫米饭早卖完了,哪还有现成的?” 他说的秫米饭,是把高粱去皮后煮出的米饭。 宋颀掏出十倭元,轻轻放在老板面前。 老板把眼睛瞪圆了,怒道:“俺是贪钱的人么?你就是给一百,也没现成的!” 宋颀眯起眼睛,笑道:“咱们没时间等,只要是这条街上能吃的,麻烦你快点给咱们弄来。” 路上装逼惹了不少事,现在宋颀低调多了。 老板接过钱,小心问道:“水豆腐,成么?” 顺子怕宋颀不耐烦,连忙道:“成,有豆腐、豆干,一起都整点!” 老板性子虽直,却是个讲究人。 给两人上了豆腐脑之后,又把豆干炒了下,豆腐撒上盐,拌了小葱。 顺子和宋颀正吃得欢实,隔壁豆腐坊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听那声音,绝对是盒子炮。 两人身子同时一震,把脸转向门外,啥情况? 从他俩的位置看过去,只能看见一点马屁股。 顺子和宋颀同时放下碗筷,起身来到餐馆外面。 只见一人站在豆腐坊门外,左手牵着缰绳,胁下挟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右手拿着一支盒子炮,枪口还在冒着一缕青烟。 这人个子不高,五短身材。 跟他的身材相比,头却小得极不相称。 像是在一个香瓜上面,装了颗马泡。 这人头发打着卷儿,眼睛不大却冒着凶光。 胁下夹着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屋里,哇哇大哭。 这人对孩子置之不理,而是把盒子炮朝屋里扬了扬,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刘寡妇,欠俺的两块大洋,是不是不打算还了?” 刘寡妇围着围裙,站在屋里一脸惊慌。 她慌忙向前走了几步,“葛老三,你这是干啥?前天晚你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葛老三小眼睛里冒着邪光,笑道:“俺说刘寡妇,你多大年纪了?咋不照镜子自己瞧瞧,你值那个钱吗?” 刘寡妇看着孩子,又羞又急,脱口说道: “葛老三,你自己说的,只要俺陪你一宿,欠的账就一笔勾销。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说话不算话?” “哈哈哈!” 葛老三仰天一声大笑,“俺提上裤子就后悔了,不行?” 此时大街上,渐渐聚满了人,远远地围观。 看到绺子手里有枪,没人敢靠近。 听到葛老三的话,人群中竟有人发出了笑声。 宋颀在顺子耳边低声道:“哥,这事咱管不管?” 顺子点点头,“必须管,先等等看。” 这时刘寡妇扑到门边,一手扶门,半跪在地上。 哭诉道:“葛老三,只要你放了俺儿子,你想要啥都行!” 葛老三把盒子炮插回腰间,冷下脸,“老子没工夫跟你扯闲篇,十天之内,带上五十大洋,到磨盘岭赎人!” “要是晚了,就等着收尸!” 葛老三说完,转身跨上马背。 刘寡妇痛哭着趴在门外地上,骂道:“这些绺子真不是人!” “抢了俺两麻袋大豆,好说歹说还给俺了,却要俺写下两块大洋的欠条。” “如今又要五十大洋,你让俺到哪弄去” 她哭得凄惨,马背上的儿子更是哭得声嘶力竭,手脚不停挥舞。 葛老三掏出盒子炮,抵在孩子脑袋上。 “给老子老实点!再闹,崩了你!” 刘寡妇脸色大变,抓起门边的一把柴刀,向葛老三冲了过去。 刚冲出两步,却被背后一只大手死死按住。 第208章 泼妇骂街 “他娘的葛老三,你个畜生,老娘跟你拼了!” 刘寡妇嘴里怒骂着,肩膀奋力挣扎。 可身后的那只大手,怎么都甩不脱。 在刘寡妇的身后站着一个黝黑大汉,身高足有一米八几。 留着一脸络腮胡,看不清楚相貌。 整个人的气势,十分威武。 细看之下,这黝黑汉子却长了一双桃花眼,顿时让他的威武霸气打了折扣。 顺子看了一眼身边的宋颀,低声道:“你看,帮手来了。” “咱们刚才若是贸然出手,说不定事情就搞砸了。” 宋颀道:“这大汉交给我,你枪法好,对付葛老三。” 两人刚想动手,就听大汉开口说道:“刘寡妇,你给俺说清楚,绺子咋个就不是人了?” 刘寡妇气急,朝身后怒道:“两袋大豆都抢,还还还来绑票,这算人吗?” 汉子道:“刘寡妇,话可不能这么说,葛老三是葛老三,你可不能连着所有绺子一起都给骂了!” 宋颀看了顺子一眼,低声道:“这人缠杂不清,看着不像是跟葛老三一伙的。” 顺子摇头,“说不准是故意迷惑外人的,咱再看看。” 这时,马背上的葛老三朝黝黑汉子抱了抱拳。 “兄弟,谢了!你跟刘寡妇好好掰扯掰扯!” 他缰绳一抖,就要拨转马头。 汉子一声暴喝:“葛老三,老子让你走了吗?” 葛老三一惊,立即扯住缰绳,回头问道:“咋地,兄弟你还有话说?” 汉子抬起手,遥指葛老三脑门。 “就你这小逼样子,也配跟老子称兄弟?” “长成这副鸟样,也配当绺子?” 葛老三最忌讳别人拿他的长相说事,但不知这人底细,也不敢贸然发作。 他耐着性子,问道:“那你说,长成啥样才能当绺子?” 黝黑汉子丝毫不把葛老三放在眼里,松开刘寡妇,向葛老三走近几步。 “葛老三,绺子的三规四局五不准,七不抢八不夺,你哪一条做到了?” 他说的三规四局这些东西,顺子倒是听师娘说过。 所谓三规,即上马不嫖,下马不赌,不许奸淫。 七不抢则是指,红白喜事不抢,邮差不抢,做小买卖的不抢,鳏寡孤独不抢,出家人不抢,行医郎中不抢,窑姐儿不抢。 其它的不准,跟上述这些基本类似,只是加了一些忌讳。 汉子嘴巴不停,问完之后继续说道:“现如今又绑起了童子票,你他娘的就不嫌害臊?” 他指了指棒槌岭那边,继续骂道:“你他娘的要是有种,就去绑一个倭国娘们回来!” 骂得真痛快! 宋颀在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他侧脸看向顺子,发现顺子也正在看着他。 两人相视一笑,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真有些意思。 葛老三被一通痛骂也不生气,反问道:“那边驻扎了一千多鬼子,也是你能惹的?” “老子没工夫在这里跟你扯闲篇!” 说完,葛老三拨转马头。 汉子朝葛老三道:“你要真是个带把的,就把孩子放下,跟老子单挑!” 葛老三拍马便走,嘴里骂道:“你他娘的脑子有病,傻逼!” 汉子朝葛老三背影破口大骂:“你个有娘养没娘管的,你们大当家的不管你,老子就连他一起教训了!” “你他娘的回去告诉谢驼子,太阳落山之前,不把孩子还回来,老子把他打出屎来!” 宋颀低声问顺子:“这家伙这么牛,怎么只打嘴炮,不玩真的?” 顺子摇摇头,这大汉的表现,让他想起了老家的泼妇骂街。 当地的绺子在各村各镇都有眼线,有时对付了一个,并不能解决问题。 反而会招来大批绺子,惹下更大麻烦。 他迟迟没有动手,正是担心大批绺子前来报复。 这大汉这么做,究竟是不是因为这个,顺子还没有看明白。 只见汉子走到刘寡妇身边,安慰道:“这事包在俺身上,不等天黑,这些绺子一准把你儿子送回来。” 刘寡妇好似有了主心骨,立即止住了哭泣。 不过她并没完全相信,只是将信将疑地看着汉子。 汉子嘿嘿一笑:“你还别不信,俺这就去会会他们大当家的。” 宋颀快步来到大汉身边,笑道:“大哥,您可真是条好汉,几句话就骂走了葛老三,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汉子眯起桃花眼,有些意外地看着宋颀。 “兄弟,看不起谁呢!骂走?俺这要去把他们连锅端了!” 宋颀向汉子竖起大拇指,笑道:“大哥,您不会是在吹牛皮,就你一个人?” “嗯呐!” 汉子朝宋颀点了点头,谁知道下一句话,却有些英雄气短。 “大不了,俺去把刘寡妇的儿子给要回来。” 顺子来到汉子的身边,问道:“大哥,这磨盘岭上的绺子,有多少人?” 汉子想了想,说道:“怎么着也有十几二十号人。除去像葛老三这样在外面晃悠的,山上估计得有十几条枪。” 听了这话,顺子心里有了底。 磨盘岭上的绺子倒是不多,他跟宋颀两人摸上去,绝对能把这些土匪给解决了。 不过这黑大汉看着倒是有几分可爱,不妨陪他一起玩玩。 顺子笑道:“你这都要把人打出屎了,人家肯定防着你,你还敢去?” 汉子把眼一翻,朝顺子道:“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颗钉。尤其是跟娘们说过的话,你好意思反悔?” “再说了,那帮孙子,借他们十个胆,也不敢动老子!” 也不知这家伙什么来头,口气倒是不小。 只不过这话,顺子和宋颀听起来,总觉得有几分色厉内荏的感觉。 顺子凑近大汉低声道:“大哥,俺们两兄弟跟你一起去,说不定还真能把磨盘岭给挑了。” 汉子这才认真地看了顺子一眼,疑惑道:“你谁呀?这牛逼吹得,都快赶上俺了。” 宋颀在旁边有些失望,叹了口气,“大哥,原来你真是在吹牛逼啊!” 汉子立时不高兴了,怒道:“谁吹了?带上你们两个累赘,可不就真成吹牛逼了?” 第209章 东胜绺子 顺子在旁边有些无语,一个大老爷们,嘴老是这么嘚嘚的,还真是少见。 宋颀却一点都不以为意,反而伸手拍了拍大汉肩膀。 “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俺虽然长得带劲,可不代表俺只会哄小娘们。” 他伸手把顺子拽到自己身边,伸手指了指顺子。 接着说道:“大哥,他长得磕碜,枪法俺也懒得教他。” 他又指了指对面矮墙上的三个玻璃瓶,“看见没,打碎那三个酱油瓶,我兄弟不用第四枪。当当当,都不带停顿的。” 那矮墙距离他们可不近,将近四十米,用手枪打这么小的目标,确实很难做到。 大汉斜了宋颀一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俺见过能吹的,还没见过这么能吹的!你要是再在这待几天,河西镇的牛肉肯定便宜!” 宋颀有些迷糊,问道:“为啥?” “牛都被你吹死了!” 听这两人说话没完没了的,顺子心中暗暗着急。 说好的天黑前,这大汉怎么就能这么淡定,像个没事人一样。 宋颀朝顺子努努嘴,对大汉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把枪给他试试!” 顺子在心中好笑,这个小白狐儿,太能装逼了。 大汉点头,“今个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骡子还是马。要是真像你说得那样,这么远都能打中,俺都要喊他一声哥。” 说着话,他从怀里掏出盒子炮,递给了顺子。 这次说话却一点都不啰嗦,十分干脆利索。 “兄弟,麻溜儿滴!” 顺子接过枪,打开保险,砰砰砰三枪打出,三个玻璃瓶应声而碎。 把枪还给大汉,顺子笑道:“哥就别喊了,咱们麻溜点,去把磨盘岭挑了。” 大汉嘿嘿一笑,“你当俺想跟你们磨叽?也不知这会儿马喂饱了没有。” “走,跟俺过去看看。” 汉子从豆腐面门前的矮凳上站起,领着顺子和宋颀向镇西头走去。 到了牛马行附近,汉子老远就扯着嗓子喊,“老王头,马喂饱了没有?” 一个六十多岁的瘦小老头应声出来。 “早喂饱了,您吩咐的事,俺老王哪敢耽误。” 汉子看着老王头,指了指顺子和宋颀,“挑两匹好马,把鞍镫都配齐了。” 老王头面露难色,“您也知道,这兵荒马乱的,马匹可真不好搞。” 汉子把眼一瞪,“卖给谁不是卖?你这是怕俺不给钱还是咋滴?” 话说完,汉子掏出两张十元的倭币,交到老王头的手里。 “够不够,不够俺回头再给你送来!” 这汉子,让顺子有些看不懂。 啰嗦起来婆婆妈妈,该爽利的时候干脆利索。 老王头拿到钱,立时喜笑颜开,“够了,足够了,不用再拿了。” 这个时候的倭元,以金本位计算,一倭元跟一枚袁大头,基本价值相当。 此时虽然马匹较贵,七八块大洋也就够了。 多给了钱,老王头自然高兴。 不大一会,他便把马牵到了院子里。 顺子和宋颀重新把包裹和箱子绑缚在背上,上马跟着大汉,直奔磨盘岭方向而去。 顺子本不会骑马,但有功夫在身,适应一段路后,越骑越稳。 大汉一左一右瞥了两人一眼,问道:“两位兄弟真是好胆色,你们有枪吗?” 宋颀拍了拍右边裤腰,“没枪怎么敢去挑了人家山寨?” 谁知汉子神色立即一紧,把盒子炮抄在了手里,问宋颀道:“兄弟,你咋用小鬼子的鸡腿儿撸子?” 这个家伙的眼够尖,警惕性也很高。 隔着衣服,就认出了宋颀这支枪是王八盒子,并且做出了反应。 宋颀笑道:“大哥咋见外了呢?这枪是从小鬼子那里抢的。” 说着,他拿出一个弹药包,“你看,里边都是鸡腿儿撸子用的。” 汉子没想到宋颀这么坦诚,立即笑道:“能从小鬼子那里抢到这玩意,俺跟你称兄道弟倒也不亏。” 一个小时后,三人来到磨盘岭。 两名绺子站在山口道路两边,见到三人赶来,立即端起枪。 汉子也不下马,也不拔枪,而是冲着两名绺子开口便骂: “小逼崽子,在老子面前也敢动枪?问问你们大当家的谢驼子,见到俺大来妈,他敢不敢动枪?” 顺子和宋颀对望一眼,满脸都是惊讶。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黝黑汉子,就是廖云珠口中的大来妈。 这个家伙除了嘴碎一点,骂起人来像个泼妇,哪里像个娘们? 只听大来妈继续骂道:“麻溜儿滴,让谢驼子给老子滚出来!他娘的连寡妇的童子票都绑,还讲不讲点规矩?” “他娘的要是不把人家孩子送回去,信不信老子把你这山寨给灭了!” 大来妈嘴里不停咒骂,却苦了顺子和宋颀。 两人本以为大来妈熟悉这一带的地形,找个隐秘的地方偷偷摸上去。 谁知道这货,到了人家山门前就破口大骂,这不是找死么? 让两人没想到的是,两个绺子不仅没开枪,也没还嘴。 一名绺子一转身,一溜烟向山上跑去。 小绺子来到山寨聚义大厅,一五一十向大当家的谢驼子禀报,没有丝毫隐瞒。 谢驼子一拍椅背,腾地站了起来。 好你个大来妈,仗着自己山头大,人手多,竟然如此欺人太甚! 你他娘的这么骂,不给老子留半点面子,让老子以后还怎么做老大? 谢驼子怒气上涌,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强压着心中怒火,问道:“他娘的大来妈,带了多少人手过来?” 小绺子答道:“回大当家的,总共就三个人!” 谢驼子嘿嘿冷笑,“好,很好!今天老子就让他知道,咱们这支绺子,为啥叫做东胜!” 在关东,每支绺子都有自己的名号,他这支绺子取名东胜,就是想压过东边的黑风岭一头。 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没想到这个小子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终于可以出一出憋在胸中多年的恶气了。 谢驼子对小绺子道:“传令下去,就说谢爷有请,让他们上山!” 第210章 下手阴,出脚狠 小绺子刚走,谢驼子便吩咐道:“大家演武场上准备,看看今个究竟谁把谁的屎打出来!” 很显然,葛老三早已回来,把镇子上的事跟他说了。 当下,山寨上的十七八名兄弟,一起涌向聚义厅前面的开阔地。 也就是谢驼子口中的演武场。 谢驼子让人把太师椅搬到聚义厅门口,正对着演武场。 他今天要好好看着,大来妈是怎么挨打的。 老子不敢弄死你,教训一顿挽回面子,就算黑风岭找来,他也占着理。 谢驼子双手拢袖,笑眯眯地等着好戏上演。 山下。 小绺子到了山口,朝大来妈喝道:“咱大当家的说了,人可以进去,马匹必须得留在山下。” 大来妈立即翻身下马,笑道:“俺还当谢驼子是条汉子,没想到这就怕了!不骑马,老子照样能把你山寨给踏了!” 他大咧咧招呼宋颀和顺子,“宋兄弟,李兄弟,跟俺一起上去。” 刚才在山下,顺子和宋颀已经跟他通了姓名。 大来妈跟宋颀互拍马屁,臭味相投,聊得不亦乐乎。 招呼上山时,自然而然把宋颀放在了前面。 经过山口哨卡时,另一名绺子伸出手臂,挡住三人去路。 “按照东胜的规矩,外人上山不得携带武器!” 大来妈拍了拍腰里的盒子炮,笑道:“枪就在这里,你个小崽子来拿试试!” 绺子立即闭嘴,他的同伴则催促道:“莫要耽误时间,大当家的在山上等着呢!” 小绺子在前面带路,径直将三人领到了演武场。 磨盘岭地形奇特,从山下看一点都不起眼。 到了半山腰,山势猛然变陡,到了山顶,却又变得开阔平坦,好似一个巨大的磨盘。 通向山顶只有一条小道,周围都是陡峭的山崖。 只要在路口布下防卫,绝对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顺子打眼一看,对方气势摆的很足,弄得跟三堂会审似的。 演武场上聚着十三个身强体壮的大汉,五个相对体弱的,则在外围端着枪,严密监视着场上。 谢驼子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问道:“来者何人!” 看着谢驼子这副样子,大来妈忍不住笑了。 “哈哈哈,谢驼子,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摆出这副鸟样给谁看呢?是想让老子把你的驼背,给捋直喽?” 这个家伙嘴巴是真损,骂了几句似乎觉得不过瘾,伸手左右点了点,“就这几个毛人,你谢驼子装出这副德性,就不嫌害臊?” 顺子和宋颀搞不清楚,这个大来妈是真有本事,还是脑子真有病。 他们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大来妈身侧,全神戒备。 谢驼子朝一旁的手下努努嘴,不屑道:“把这小子的枪给老子下了,看他能不能好好说话!” 当即一名绺子端着盒子炮走向大来妈,“别动,乖乖让老子把枪收了!” 大来妈刚想动,就见顺子身子一晃,挡在了他身后。 随后便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绺子手中的盒子炮,竟变成了一堆零件,掉落一地。 众绺子一阵惊愕,尤其是外围的五个绺子,刚刚下垂的枪口,立即又端平了,同时指向顺子。 大来妈饶有兴致地看着顺子,笑道:“李兄弟,你这两下子不错,有点贼老张的味道!” 这货心真大,这是扯闲篇的时候吗? 顺子不理他,目光迅速扫过五个端着长枪的绺子。 见其中一人目光凶狠,杀气四溢,并且有扣动扳机的迹象。 他一把扯过身边的绺子挡在身前,抬手一枪,打在那个满脸杀气的绺子手上。 当啷一声,长枪落地,绺子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从顺子转身,到拔枪,再到射击,谢驼子等一众绺子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谢驼子目光一凝,立即向剩下的端枪四人挥了挥手。 这个家伙枪法太好了,跟他们动枪,只会死得更快。 好在咱们人多,双拳难敌四手,老子今天就捶死你们! 谢驼子笑道:“大家都是绺子,动刀动枪的未免伤了和气。兄弟们,跟他们试试拳脚!” 他大手一挥,演武场上的绺子顿时把顺子三人围在了中间。 顺子问大来妈道:“大哥,你说的贼老张是谁?” 尽管顺子已经隐隐知道了答案,他还是忍不住问个仔细。 毕竟老张在江湖上名声显赫,熟识的人都要喊一声张五爷。 即便是不认识的,也只会称他为鬼手张。 喊他贼老张的,除了柳如烟,顺子还没见过第二个。 这个大来妈既然来自黑风岭,怎敢如此称呼师父? 谁知大来妈对顺子翻了个白眼,说道:“都啥时候了,还在这瞎白话!先干翻这帮小逼崽子再说!” 他立即挽起袖子,朝着三四名绺子冲了过去。 顺子和宋颀也不敢怠慢,各自使出家传武艺,全力应敌。 顺子的家传拳法虽是少林关东拳,可在关东会这套拳法的却并不多。 这些个绺子各个都是庄稼把式,打起架来,主打一个下手阴,出脚狠。 他们这三脚猫功夫,在顺子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宋颀的拳法,要比顺子更胜一筹,他尽得宋门心意六合拳真传。 两人施展拳脚,仅仅几个来回,便打翻了九个绺子。 剩下的四个绺子围着大来妈,正在苦苦缠斗。 顺子和宋颀一眼就看出来,大来妈虽然动作敏捷,下手又狠又重,可招式却十分难看。 全都是平时打架练出来的,白白丧失了很多击倒对方的好机会。 顺子和宋颀拍拍手,站到一边,同时笑道:“大哥,加把劲儿!” 大来妈回身朝二人一笑,说道:“俺是怕打得太快,让俺兄弟面子上不好看。” 他手脚不停,嘴上继续吐槽,“你俩是不是有些不讲究?俺照顾你们面子,你们却不照顾俺面子,有你们这么做兄弟的么?” 说话间,大来妈一脚踢在一名绺子裆下。 这一脚,够阴狠。 那绺子立即倒地打滚,身体蜷缩成了一只虾米。 谢驼子一看情况不对,立即从椅子上起身,准备开溜。 却听见大来妈一声暴喝:“谢驼子,你试试看,有没有俺子弹跑得快!” 第211章 幸亏这么理解 谢驼子对大来妈的呼喝置之不理,掏枪在手,转身便走。 他娘的,老子惹不起,还能躲不起? 他刚刚抬脚,就听砰的一声枪响,头顶顿时一片清凉。 大来妈好整以暇地吹了吹枪口冒出的青烟,身边的三个绺子愣怔在当场。 而谢驼子帽子已经被打飞,露出了寸草不生的光头。 他手扶着椅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双脚就像灌了铅一样,再也无法挪动。 谢驼子早就听说,黑风岭几位当家的,个个枪法如神。 今日亲眼所见,让他心里再没了半分侥幸。 大来妈朝着谢驼子嘿嘿笑道:“他娘的,磨盘岭就没一个听话的。老子早就说过,不要在老子面前动枪。” “你们这帮小逼崽子,咋个就是不听劝呢!” 大来妈回转身,对顺子和宋颀道:“这三个还站着呢,把他们给俺打趴下!” 这装逼的境界,让宋颀自愧不如。 两人刚想动手,三名绺子噗通一声跪下,求饶道:“大来妈,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的们计较。” 大来妈收起枪,“哟,你仨倒是挺识相,话也说得中听。行,你们就在这演武场中间跪着!” 顺子和宋颀见大来妈露了这一手,心中也是暗暗佩服。 难怪这个家伙狂得没边,原来人家是真有本事。 大来妈似笑非笑地看向谢驼子,“谢驼子,咋还愣着呢?快到演武场中间站好。” “看在你是他们大当家的份上,就别跪着了。” 谢驼子忍气吞声,走到场地中间站着,一张脸铁青,比鞋底都要难看。 大来妈走向太师椅,大马金刀地坐下。 他拍了拍椅子扶手,“嗯,这椅子不错,有点意思。” 见顺子和宋颀已经跟过来,站在他的两侧,大来妈感觉心里更加舒坦。 他抬起手,指了指外围的绺子,说道:“想活命的,都到谢驼子旁边站好,听俺跟你们好好说道说道。” 顺子硬生生憋住笑,要是任着这家伙说起来,怕是要到天黑了? 果然,绺子人聚齐之后,大来妈开口了。 “本来嘛,俺还觉得你谢驼子名声不坏,也没做什么出格的坏事。打家劫舍砸窑子,哪个绺子不干?不然怎么活下去?” 谢驼子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对大来妈躬身道:“二当家的说得是,咱们绺子也有绺子的难处。” 大来妈把眼一瞪,怒道:“你他娘的说啥?你是大当家的,俺是二当家的,老子成你手下了?” 谢驼子立即恭敬道:“柳爷教训的是。” 这几句对话,在顺子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大来妈,不仅是黑风岭二当家的,还姓柳,莫非是他? 他怎么孤身一人跑到这里来了? 不过既然找到了他,也就不用再着急去找师父师娘,慢慢陪他玩。 宋颀却没想这么多,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双手扶着枪柄。 眯着一双细长眼眸,饶有兴致地看着。 只听大来妈说道:“本来俺不想动你们,没想到你们连寡妇家的童子票都绑,这他娘的,把咱们绺子的脸都丢尽了!” 谢驼子立即向前跨了两小步,颤巍巍道:“柳爷,俺这就让人把刘寡妇的儿子给放了。” “放了?亏你他娘的说得出口!” 大来妈抬手指着谢驼子,“这荒山野岭的,让人家孩子出去喂狼?得派人送回去,还得给人家刘寡妇赔不是!” “是,是,俺这就让葛老三去办!”谢驼子忙不迭答应。 “你是想借这个机会放走葛老三?他人呢?给老子滚出来!” “三当家的下山去了,俺让别人去办,柳爷放心,保证不会出事。” 一个山寨二十多人,被人家三个人收拾得服服帖帖,谢驼子虽然心里憋屈,却也只能忍着。 尽管他处处讨好逢迎,大来妈依然语气不善:“你他娘的还磨叽个啥,还不派人过去!” 谢驼子转过身,对一名又高又壮的绺子道:“老五,你去秧子房,把孩子带出来,送回家去。” 待磨盘岭五当家的下山,大来妈这才继续说道:“既然你们连童子票都绑,那么东胜,就没必要留着了!” 谢驼子神色一慌,以为大来妈这是要把磨盘岭给灭了。 他赶忙说道:“别呀,柳爷!俺这二十多条枪,好歹也能帮您些忙儿!” 大来妈嫌弃地看了看谢驼子,“就你这些小逼崽子,一个个弱得跟鸡似的,老子还真看不上!” 他话一出口,群匪立即色变。 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充满了无助。 他们知道,这个时候要是想反抗,只会死得更快。 红马快抢大来妈。 今日算是见识了,这名声可真一点都不是虚的。 正当众人绝望之际,大来妈却又忽然说道:“你们要是真想归顺黑风岭,也不是不行。” “只要明儿一早交上合适的投名状,你这山头,俺也就勉强收了!” “毕竟你们这支绺子,取名叫做东胜,也还算识相。” 谢驼子又是一阵心慌,他当时取名,就是一心想胜过东边的黑风岭。 这怎么就叫识相了?这家伙莫非故意拿这个说事,说得是反话? 大来妈嘿嘿笑道:“东胜东胜,东边一直胜。咱们黑风岭在东边,祈祷黑风岭打仗一直胜,小崽子们,有心了!” 众匪一阵恶寒,原来你是这么理解的? 幸亏你是这么理解的! 谢驼子小心问道:“柳爷,那个投名状,送什么合适?” “这个还让老子教你?老子今天是干什么来的?” 大来妈不屑地看了谢驼子一眼,“这事要是想不明白,你这一大把年纪,都他娘的活到狗身上去了!” 大来妈说完站起身,对宋颀和顺子道:“宋兄弟,李兄弟,咱们走!” 说完他扭头就走,根本不怕身后的土匪打冷枪。 走到“磨盘”边上,他猛然回头,朝众匪高声道: “投名状要是送得好,以后有人打上门来,就提俺大来妈的名号!” 下山途中,顺子试探着问道:“柳爷,您就是柳承道?” 大来妈神色一紧,“你怎么知道?” 第212章 别瞎打听 在摩天岭一带,不管是绺子,还是富户商贾,提起大来妈,无人不知。 不过,大家也只是知道大来妈姓柳而已。 至于柳承道三个字,则无人知晓。 除非是他的至亲好友。 大来妈听顺子叫出了自己本名,不由感到奇怪。 这个小子来历绝对不简单,就凭在山上拆枪的那一手,就一点都不比老张差。 他一脸严肃地看着顺子,随即脸上露出了笑容。 大来妈猛地一拍自己脑袋,“你看看,俺大来妈见谁都要称一声爷的,这一路亏大发了!”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发出一阵大笑。 宋颀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哥,大哥,你们俩莫不是疯了?” 柳承道不理宋颀,又把顺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抬手一拳,捶在顺子的肩上,“好小子,你能来,可真是太好了!你师父师娘,可是没少念叨你。” 听到这话,顺子眼眶瞬间红了。 自从离开老家荆涂镇,他没有一刻不念着他们。 此时见面在即,顺子心里又激动,又急迫。 他忍不住问道:“师父师娘都还好?从这里去黑风岭还有多远?” 柳承道笑道:“不着急,咱们先把正事办了。” 宋颀跟在两人身后,见这两人突然亲密了很多,不由感到奇怪。 他快步跟上,“两位,俺总觉得你们有事瞒着俺。” 顺子看了看宋颀,突然问道:“小白狐儿,有道题考考你。爸爸的叔叔的老婆的弟弟,你该喊什么?” “舅爷爷呀,这有什么难的!”宋颀回答得十分干脆。 “师父的老婆的兄弟,你怎么叫?” 宋颀挠了挠头,“不就是你师娘的兄弟么,干嘛绕这么大圈子。师舅舅?要不,你就喊师舅!不过哪有这么叫的,也太难听了。” 说完,他意识到有些不对,看了柳承道一眼,然后问顺子道:“哥,你啥意思?” 顺子朝宋颀点了点头。 宋颀随即明白过来,拍了拍柳承道臂膀,“大哥,你是俺舅爷爷?” 柳承道: 有你这么喊人的? 真他娘的够乱的! 柳承道瞪了宋颀一眼,“滚犊子,这混差了个蛋的,俺懒得扯这些。” 下山后,三人要回了马匹。 赶到河西镇上时,早已天黑。 刘寡妇家的豆腐坊大门开着,昏黄的油灯,照亮了门口巴掌大一块地方。 柳承道来到门前,拍了拍门框,问道: “刘寡妇,儿子送回来了?” 这家伙看着粗犷豪迈,其实心细如发,对那些绺子根本就不放心,专程前来确认一下。 刘寡妇听到声音出来,一看是柳承道,立即双膝跪地。 “恩人呐!送回来了!俺还在担心找不到你,你这就来了!” 她这么一说,柳承道倒是有些手足无措,连忙上前扶起刘寡妇。 “您用不着这样,捎带手的事儿!” 刘寡妇道:“都说大恩不言谢,不谢怎么成!俺整几个小菜,打几斤老酒,今晚好好款待你们几个!” 柳承道连连摆手,拒绝道:“别别别,寡妇门前是非多,俺可还没娶媳妇呢!” 刘寡妇: 她一脸尴尬,不停地搓着双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宋颀实在憋不住笑,转过身去,伸手捂住了嘴。 这个家伙,不由让顺子另眼相看。 颠覆了之前对他的认知,真是绝了! 顺子赶忙走上前,对刘寡妇道:“大嫂,咱们还有要紧事,今儿个就不让您破费了!” 刘寡妇不便挽留,关切道:“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你们要多加小心。” 出了豆腐坊,柳承道嘿嘿一笑:“走,咱们自己找地方喝酒去,多自在!” 顺子笑道:“柳爷,不想在那儿吃饭,也用不着说话这么伤人?” 柳承道哈哈一笑,一巴掌拍在顺子头脑勺上,“看把你小子能耐的,啥都知道!” 他随即看向宋颀,问道:“宋兄弟,晚上想吃点啥?” 宋颀连忙道:“舅爷爷,您老可别这么喊,让张爷爷知道了,非打断俺的腿!” 柳承道摇了摇头,叹气道:“你们这两个小屁孩儿真是没劲!难得俺大来妈今个高兴,想咋叫咋叫!” 三人把马匹寄存在老王头的牛马行,找了一家酒馆坐下。 柳承道咋咋呼呼,点了一份杀猪菜还觉得不过瘾,又点了笨鸡蘑菇,红烧马口鱼,清炒山野菜。 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柳承道开怀畅饮,对顺子和宋颀的敬酒,更是来者不拒。 酒过三巡之后,顺子好奇地问道:“师舅,您这大来妈的绰号是怎么来的?” 师娘的这个弟弟,威猛豪爽,怎么会有这个绰号? 难道就是因为一张嘴,老是嘚嘚个不停? 谁知一提这事,柳承道一点都不嘚。 一巴掌扇在顺子后脑勺上,斥道:“小孩子不懂事,不该问的别问!” “还有,啥师舅不师舅的,太难听!你以后就喊柳爷!” 他这一端起长辈的架子,顺子不好再问,笑道:“俺就是觉得您这绰号,挺别致的。” 比人家矮了一辈,太吃亏了。 宋颀敬了柳承道一杯酒,问道:“舅爷爷,您上山当了绺子,估计仇家不少。怎么就一个人出来?” 柳承道一脸的不悦,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 “俺说你们两个小屁孩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长辈的事,别瞎打听!” 顺子和宋颀对望一眼,不由笑了起来。 这肯定是踢到人家疼处了! 不想说就不说,却不编瞎话骗人,这性格两人倒是很喜欢。 顺子和宋颀一左一右走到柳承道身边,一人给他捶腿,一人给他揉肩。 柳承道这才露出了笑脸,“看样子当长辈,是比当兄弟要舒坦!” 见柳承道高兴,顺子趁机问道:“柳爷,啥时候带俺们去黑风岭?俺早就急得抓心挠肝了!” 柳承道嘿嘿一笑,“也就是你,还有这小白脸宋颀,要是别人来,俺还真不回去。” 宋颀问道:“柳爷,为啥呀?” 柳承道指了指顺子,“只要把他带去,一天乌云就都散了!” 第213章 将功补过 顺子还想再问,柳承道却念起了闭口禅,什么也不说。 让他这张嘴闲下来,还真是难为他了。 吃饱喝足之后,柳承道起身,“到牛马行睡一晚,明个一早回山!” 宋颀向柳承道夸赞道:“柳爷,当绺子就是牛掰,吃饭都不用付钱!” “俺的钱都给你们买马了!” 酒馆掌柜的一听柳承道这话,立即一脸紧张。 难道真遇上绺子吃白食来了? 谁知柳承道看了顺子一眼,继续说道:“跟贼老张的徒弟出来吃饭,你身上那点钱好意思往外掏?寒碜谁呢?” “麻溜的,把饭钱付了!” 顺子: 咱俩究竟谁是东道主? 顺子一夜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睡。 马上就要见到师父师娘了,让他心情怎能不激动。 第二天一早,三人草草吃了早饭,出了河西镇,向着黑风岭出发。 黑风岭是摩天岭支脉,位于主峰东南。 山体高度虽不及摩天岭,却十分险峻。 站在山下仰视,只见山高石险,峰壁如削。 除了主峰绝壁之外,整个山体松林覆盖,灌木丛生。 在山下,只能看见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逐渐向上,消失在林间。 三人刚到路口,顺子便听到林中传出一阵轻微的响动。 随即只见柳承道摆了摆手,林中便即归于无声。 原来,这山下的林中,布有黑风岭的暗哨。 沿着小道行出里许,一道山梁横亘于前。 顺子和宋颀以为到这里就没路了,谁知柳承道向左一转,在山梁的正中出现了一道豁口。 豁口两边站着七八名持枪汉子,见到柳承道,汉子们纷纷行礼,面露喜色。 “二当家的回来了!” “大当家的正要派人四处找你呢!” 柳承道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知道!一天天的,就这些屁事。” 众汉子一起偷笑。 转过这道豁口,面前豁然开朗。 顺子抬头望去,只见面前摩天岭奇峰耸立,四周群峰环绕。 而中间的上千亩区域,虽然地势依然高低起伏,高度却陡然下降。 好似天地造化捧在手心的一个摇篮。 其间房舍依山而建,门前溪水潺潺。 在一些平坦开阔区域,一畦畦青菜绿意盎然,旁边还有牛舍羊圈。 面前的景象,让顺子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女山湖卧牛谷。 随柳承道转过一处低矮的山丘,一片平整的场地出现在面前。 场上有人在练武,有人在练习射击动作。 场地的正中央,一位高挑的女子斜倚在一名略显瘦弱的男子肩上。 这两道身影,顺子极为熟悉,早已刻在了骨子里,不知多少次出现在梦中。 师父和师娘! 顺子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脚下一路飞奔,冲着场地中央高喊:“师父,师娘!顺子来看你们了!” 老张和柳如烟猛然回头,见到是顺子,两人均是一愣,随即脸上泛出惊喜的笑容。 等回过神来,老张嘿嘿一笑:“臭小子!” 柳如烟则加快脚步迎了上去,激动得两眼泛出泪花。 不等柳如烟走近,顺子便已经跪在地上,朝师父师娘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师娘,在申沪的日子,俺没有一天不想你们!” “你看你这孩子,咋万里迢迢的往这跑,多危险!路上没遇上小鬼子?” 柳如烟将顺子上上下下打量,嘴上虽在埋怨,脸上却早已堆上了笑容。 “快点起来!真不错,长高了,也壮实了,长成了大小伙子了!” 她搀起顺子,始终笑得合不拢嘴。 顺子眼圈早就红了,擦了一把喜悦的泪水,“师娘,俺带了宋颀过来,帮你和师父一起打鬼子!” 说着话,顺子将身后跟来的宋颀,介绍给柳如烟认识。 宋颀连忙喊道:“柳奶奶好,张爷爷好!” 柳如烟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笑道:“好,好,都是好孩子!” “师父,您的手咋样了?”顺子关切问道。 柳如烟抢着道:“好,好多了!比俺的手还灵活,可他总是不满意。” 老张双手负后,慢步走到顺子和宋颀近前,沉着脸道: “元申说你们两个在读书,怎么书也不读了?咱们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你知不知道,做什么事最怕半途而废!” 他神态威严,语气清冷,一副高人风范。 柳如烟狠狠剜了老张一眼,嗔道:“你个贼老张,一见面就凶俺顺子!” 顺子挽着柳如烟的手臂,笑道:“师父面冷心热,这叫严师出高徒。” 老张朝顺子瞪了瞪眼,本来想装出一副高冷的师父范儿,可心里高兴,实在装不下去了。 笑着斥道:“你倒是大言不惭,哪里高了!” 他伸手拉过宋颀,问道:“小狐狸,你爸妈怎样?家传的功夫学到了多少?” 宋颀道:“咱们着急赶过来,经过淮泗时没有回家。但是听李大哥说他们都在淮上自治军,俺也就放心了。” 几人正聊得热火朝天,柳承道凑到柳如烟身边,笑得一脸谄媚。 “姐,这俩小子可都是俺带过来的,怎么样,功劳不小?这总可以将功补过了?” “人家没长腿,需要你带?” 柳如烟的一张笑脸顿时阴沉下来,柳眉竖起,一点也不给柳承道好脸色。 “将功补过?咱们大来妈能有什么过错,你倒是说说看,你哪里错了?” 柳承道挠了挠头,左右看了一圈,小心问道: “姐,那死心眼的丫头还没走?” “徐家妹子一直住在山上,就在等你给个准话!” 柳承道眉头拧成了一把,随即谄笑,“姐,求求你,把她给送回去。” 此时的柳承道,一脸的无奈和无助,对柳如烟又是极尽谄媚。 跟他在山下时的意气风发,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 他这副样子,再次颠覆了顺子对他的认知。 顺子好奇问道:“师娘,咋回事这是?” 他一开口,柳承道立即恢复了威猛面目,朝顺子喝道: “小屁孩子,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该问的别问!” 第214章 双喜临门 柳如烟一脚踹了过去,“给你脸了是?你再凶一个试试!” 柳如烟在顺子耳边,低声将事情经过说了。 “七八天前,徐家堡遭绺子打劫,绺子滥杀无辜,徐青梅父亲惨死。” “这边到处是山,村里猎户多,很多人家都有猎枪。徐青梅回家后,拿起猎枪就找绺子拼命。” “刚巧俺这嘚嘚的大兄弟,带着几个兄弟打探消息路过徐家堡,把青梅姑娘给拦下了。” “俺这兄弟嘴贱,跟人家姑娘说,你这么漂亮一闺女,去跟人家拼命,这不是上赶子去给人家当压寨夫人吗?” 顺子笑了笑,这大来妈嘴虽然贱,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柳如烟继续道:“你说你帮忙就帮忙,哪来那么多废话。” “俺兄弟说,你要是答应给俺当媳妇,俺就把那绺子大当家的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 “青梅姑娘报仇心切,二话不说就当众答应下来,弄得俺兄弟骑虎难下。” “这家伙不仅嘴贱,还最要面子,带着那几个兄弟,还真给那股绺子灭了。” “他把那股绺子大当家的脑袋提去,算是给了青梅姑娘一个交待。人家青梅姑娘说一不二,当即就要嫁给他。” “谁知道这个没出息的,一张脸涨红得跟猴子腚似的,说俺杀这绺子,是因为看不过眼,可不是图你身子。说完,一溜烟跑回来了。” “人家青梅姑娘是真看上他了。这不,找上山来,说什么也不走。” “要说也巧,这姑娘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还对俺脾气,俺是看着哪哪都喜欢。” 顺子听了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柳承道瞪着顺子:“笑笑笑,有什么好笑!” 这家伙就像川剧变脸似的,立马又变作一张笑脸,朝柳如烟谄媚: “姐,俺就是不喜欢她那破马张飞的样子,娶了她,还不得把房子拆了?” “咋滴?就你那样,还想娶个学堂里的女学生?” 柳如烟嘿嘿一笑,“人家上马能打枪,下马能铺床,腚大能生儿子,哪里不好了?” 顺子在一旁早已解下了背后的手提箱,双手递给柳如烟。 “师娘,一路只顾着逃命,只能送您这个了!” 柳如烟打开箱子一看,满满一箱子全都是倭币,立即高兴得眉开眼笑。 她朝顺子道:“顺子,可不是师娘见钱眼开,咱们被小鬼子逼得,这段日子可不好过。有了这些钱,咱黑风岭心里踏实多了!” 在他们夫妻路过津门时,带了不少钱过来。 把黑风岭由原先的一百多人,近百条枪,扩充到如今的三百多人,三百多条枪,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再加上散布在附近各地的眼线,钱越发不够用。 小鬼子自扶持了满洲国之后,在边境封锁得厉害,老张在关内聚集的财富,根本带不进来。 到了关东之后,柳如烟无论如何也不让老张再去闯窑堂,生怕他伤势未复,有什么闪失。 也正是黑风岭兵强马壮,柳承道才有底气独闯磨盘岭。 老张一手拉着宋颀,走到柳如烟身边,“如烟,趁着现在手里宽裕,抓紧把承道的事给办了!” 柳承道苦着一张脸,朝老张道:“不是,姐夫,咱用不着这么着急上火的?” 老张正色道:“咱们成天跟小鬼子打打杀杀的,说没了就没了。俺可不是说不吉利的话,你好歹得” 话说到一半,老张看了一眼柳如烟,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柳如烟立即明白了老张的意思,朝柳承道说道:“你总得给咱老柳家留个根?这事就这么定了!” 她看了眼老张,低声道:“永泰,俺俺柳如烟这辈子都欠你们老张家的” 说着说着,她声音竟有些哽咽,眼眶也红了。 老张哈哈一笑,拍了拍柳如烟肩膀,“你欠俺老张家什么?要不是你,俺老张到如今还不是光棍一条!” 柳如烟有些忸怩,“贼老张,啥时候这么会哄人了!” 没能给老张生下一男半女,柳如烟一直引以为憾。 因此对老张十分体贴,对顺子也格外溺爱。 顺子把一切看在眼里,自然明白柳如烟的心思。 他拉起师父师娘的手,低声道:“师父,师娘,没有你们,俺说不定早就饿死在淮泗城街头了。从今以后,俺就是你们的亲儿子!” 老张笑呵呵地看了顺子一眼,“马屁精!拜师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非得当着师娘的面再说一遍?” 顺子给了老张一个白眼,“您老爱听不听,俺这话是跟师娘说的!” 这马屁拍的,越来越精准到位。 顺子跟师父师娘在一起,又变得跟之前一样,性格愈发开朗,话也多了起来。 不得不说,他们三个人在一起,还真有点一家三口的味道。 柳如烟一直把顺子当儿子看,听了这话,她心里感觉十分舒坦,脸上也展开了笑靥。 “今儿顺子和宋颀来了,是咱们寨子的大喜事。干脆咱们就来个双喜临门!” “粮台,吩咐下去,置办酒席,今个就让二当家的跟青梅姑娘洞房!” 柳如烟说的粮台,是山寨的里四梁之一,专门负责管理山寨的衣食住行,也就是专管钱粮的。 绺子的里四梁分别是炮头、粮台、水香和翻垛的。 炮头是带着大家冲锋陷阵的,枪法准,胆子大,众人服气。 黑风岭的炮头,自然非柳如烟和柳承道莫属。 水香是管理站岗放哨和纪律的,翻垛的则是军师。 在黑风岭,柳如烟一旦只喊职务,不含名字,那就是以大当家的名义,在发号施令了。 一个精瘦汉子走到柳如烟面前,深深一揖,“大当家的,邓希元领命!” 说完之后,立即转身匆匆离去。 柳承道急了,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姐,你玩真的?” 柳如烟:“可不是么,军中无戏言!” 柳承道转向老张,“姐夫,你看她,你也不管管!” 顺子和宋颀在一旁看着直想笑,这时候的柳承道,就像是一个委屈的孩子。 他们搞不明白,这个家伙在山里山外为什么能区别这么大。 柳承道看起来粗犷,其实心里十分明白,自家老姐最听老张的。 只要老张开口,多半能把这事给掰回来。 第215章 名字是这么来的 谁知老张笑着说道:“承道,你姐的意思,就是俺的意思。” “切!怕老婆!” 柳承道嘟囔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柳如烟道:“好你个大来妈,你觉得你还能走得掉?” “俺今儿不想绑你,不是给你留面子,是怕人家青梅姑娘脸上不好看。” 柳承道僵在原地,臊眉耷眼不说话。 对姐姐柳如烟,他是又敬又怕。 “小样,俺还治不了你!” 柳如烟对柳承道不再理会,招呼顺子和宋颀道:“走,跟俺到屋里说话。” 顺子和宋颀跟着老张柳如烟,进了柳如烟夫妇居住的土坯房。 顺子把离开荆涂镇之后,怎么认识的宋颀,如何结识的王元申,直到在连山关下火车,挑重要的叙述了一遍。 宋颀在一旁添油加醋,说得眉飞色舞。 不过两人很有默契,遇到危险的关头,总是轻描淡写几句话带过。 老张和柳如烟始终脸上带笑,显然对两个孩子的表现十分满意。 “张爷爷,柳奶奶,你们不知道,俺哥这枪法可真是神了。一抬手连着八枪,把段天明后心打成了马蜂窝” “哦不,俺顺子叔。” 话说一半,宋颀猛然想起顺子交待过,不能在老张面前乱了辈分。 这称呼咋这么别扭,他在心里连连呸了好几声。 听到顺子亲手杀了段天明,老张有一些伤感。 他唏嘘几声,问道:“顺子,有没有问出段天明背后的人是谁?” 老张知道,这人既然会利用段天明,自然还会继续利用别人。 不搞清楚,始终是个隐患。 顺子道:“他在给清帮怀社的余世通做事,但是看起来,余世通对他并不能完全掌控。” “余世通?他是哪里人?” 老张沉吟了一会,这个名字他似乎听说过,却并不熟悉。 宋颀道:“这个余世通,就是土生土长的申沪人,他在黄甫江边建的余家花园,就是为了光宗耀祖。” 老张道:“这么说来,天明的背后,应该另有其人。” 他深深地看了顺子和宋颀一眼,说道:“你们要是再回申沪,一定要加倍小心。你们除掉了段天明,早晚会被那人盯上。” 顺子无所谓道:“盯上更好,俺正要找他呢!那个家伙,说不定就是咱们两家的仇人。” 老张叹气道:“都是老一辈的事了。估计当年潘家和秦家,参与追杀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跟下一代也没多大关系。” “这个仇报与不报,已经无所谓了。” 说着说着,他目光一凛,说道:“要是能找到天明背后的那个人,说不定能追出一块玄铁牌的下落。” 这些年秦潘两家音信全无,老张一直报仇无门。 随着外敌入侵,国内纷争不断,老张一向认为国恨大于家仇,渐渐把自家的私仇放在了一边。 对寻找玄铁牌,更是提不起兴趣。 有人利用段天明对付他,让他隐隐觉得,秦潘两家的后人,对玄铁牌还是不死心。 既然你们不仁,就别怪俺老张不义,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玄铁牌落在心术不正之人手里。 要是顺子能够拿到玄铁牌,那是最好的结果。 顺子心中明白,当年师父把玄铁牌的秘密告诉他,并非完全只是让他知道自家祖上的事。 同时心里也怀着一丝希望,就是想让顺子寻找玄铁牌的下落。 只是此事必将面临很多危险,师父没有明说而已。 他当即说道:“师父放心,只要打听到玄铁牌下落,俺一定把玄铁牌拿到手。” 老张点点头,接着问道:“王元申作了龙华山山主,应该错不了。其他人怎么样?” 宋颀道:“龙华山的兄弟,差不多个个都是好汉。老山主的闺女戴大小姐,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对俺俺顺子叔,是真好。” 柳如烟笑眯眯看向顺子,问道:“那戴家大小姐俊不?腚大不大?” 顺子无奈笑道:“师娘,您还这么年轻,就这么着急抱孙子?俺有喜欢的人了,不是她。” “臭小子,开窍了啊!” “咱顺子,比你师父强多了!” 老张和柳如烟一脸惊喜,同时开口。 柳如烟瞪了老张一眼,“你别说话!” “顺子,跟师娘说说,谁家的姑娘,长得俊俏不?” 顺子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双手递给了柳如烟。 柳如烟刚刚接过照片,老张就把头凑了过来。 只见照片上的姑娘眉目如画,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好像会说话一样。 一身小洋装,把纤细修长的身材勾勒得极好。 宋颀看着照片惊讶道:“哥哥搁哪弄的?陶展如看着挺害羞的,咋把照片都给你了?” 顺子笑道:“小白狐儿,咋结巴了?你翻窗进素素房里,就不知道顺一张?” 宋颀撇撇嘴,嫉妒道:“顺子顺子,原来你名字是这么来的。” 老张听了宋颀这话,憋着笑,捏着照片一角,瞪着顺子说道: “这是你在洋学堂里勾引的女学生?你说你才上了几天学,心思都放哪去了?” 柳如烟夺过照片,“贼老张,你咋说话这么难听?啥叫勾引,那是咱顺子本事。” 她随即转向顺子,问道:“这是谁家姑娘,咋比奉天的赵四还漂亮?” 老张在一旁哼哼道:“娶媳妇不能光看相貌,没本事可不行!” 宋颀附和道:“就是,还没咱云珠姐腚大。” 柳如烟脸色闪过一丝惊讶,“你们见过云珠妹子了?” 顺子和宋颀本不想提群仙书院的事,现在柳如烟问起,只得把遇见廖云珠的事说了。 柳如烟红着眼眶,说道:“云珠也是个苦命人,二十岁那年被小鬼子杀了父母兄弟,自己还被小鬼子糟蹋” “这丫头脾气犟,俺给她找了个山上的好兄弟,她说什么也不嫁。” “非得作贱自己,给咱们山上打探消息。云珠这辈子,都被小鬼子毁了” 柳如烟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 老张三人也跟着一起唏嘘。 这时水香来到门外,敲了敲门,问道: “大当家的,磨盘岭谢驼子来拜山,见还是不见?” 第216章 太隆重了些 老张和柳如烟相互看了一眼,心里同时在想,这个谢驼子小子可真够灵通的。 刚说要给承道办喜事,他就得到了消息。 柳如烟擦了擦眼睛,对门外道:“来者都是客,传令下去,让他上山!” 众人一起起身,随柳如烟向外面的广场走去。 粮台邓希元办事十分得力。 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山寨已经装点得披红挂彩,喜气洋洋。 顺子老远就看见,柳承道果然乖乖待在山上,在场上对着操练的兄弟们指手画脚。 众人刚到广场边上,就见一红衣女子骑着一匹白马,一阵风一样赶到。 她勒住缰绳站定,看着柳承道忙碌的身影有些失神。 “承道,你咋回来了呢?” 柳承道一溜烟跑到女子跟前,嘿嘿笑道: “这不着急跟你成亲么,办完事就着急忙慌往回赶,一刻也没敢耽误!” 无耻,真无耻! 顺子和宋颀心中同时惊叹,这个家伙居然把谎话说这么溜,脸都不带红的。 仿佛刚才想要逃走的人,根本不是他似的。 女子展颜笑道:“在外面奔波了这么些天,回来也不知道歇会。” 不用说,这女子定是徐青梅了。 不得不说,柳如烟眼光果然不赖,徐青梅个子高挑,长得也漂亮。 最主要的,一看就是一副泼辣性格。 这一点,绝对合柳如烟胃口。 柳承道继续无耻,说道:“一听今个就办喜事,俺这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柳如烟和老张站在场地边上,忍不住笑出了声。 徐青梅看到老张夫妻,连忙翻身下马,过来招呼道:“姐,姐夫!” 顺子刚忙喊道:“舅妈好!俺是顺子。” 宋颀张了张嘴,想喊舅奶奶,却喊不出口。 正在这时,广场下面的山脚转过一行人来。 当先一人弓着后背,老远便朝着柳如烟抱拳。 “大当家的,惭愧啊,您您这让俺如何担待得起!” 柳如烟扫眼一看,见是谢驼子,迈开脚步迎了上去。 她疑惑着问道:“谢大当家的,你有啥好惭愧的?” 谢驼子一脸诚惶诚恐,差点就跪下了,“大当家的,咱们磨盘岭就二十几个人,十几条枪,当不起啊!” “黑风岭披红挂彩地欢迎咱们,您这阵势,弄得也太隆重了些!” 柳承道走了过来,一脸的不屑: “俺说谢驼子,你他娘的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就凭你,配吗?” 这时候喜字还没贴上,难怪谢驼子会误解。 他脸上笑容僵住,疑惑道:“那这是为啥?” 柳如烟瞪了眼自己兄弟,“承道,怎么说话呢!谢当家上门是客,不能这么无礼!” 这个谢驼子看来并不知道柳承道要成亲,肯定是误会什么了。 她随即向谢驼子解释道:“谢当家的来得可真巧,正好今个咱们二当家的成亲,待会好好喝几杯!” 这误会大了,谢驼子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他一张老脸红到了脖子根,向柳承道拱手道:“恭喜二当家的!” 柳承道对他依然没有好脸色,翻着一双桃花眼问道:“投名状呢?带来了吗?” “带带来了!” 谢驼子忙不迭答应,然后向身后招了招手。 广场下方,两名磨盘岭绺子押着五花大绑的葛老三走了上来。 两名绺子在葛老三的腿弯处各自踹了一脚,葛老三当即跪在了地上。 谢驼子有几分讨好地看着柳承道:“二当家的,这个投名状可还满意?” 柳承道嘿嘿一笑:“你小子还没傻到家,算你识相!” 昨天在磨盘岭,谢驼子当面撒谎,说葛老三不在山上。 柳承道并没有立即揭穿,算是给了他几分面子。 但他并没打算放过葛老三,于是撂下了话,让谢驼子自己想。 要是谢驼子一心护短,他非亲手毙了葛老三不可。 此时葛老三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拿一双小眼睛偷偷瞄着柳承道。 柳承道走过去,一脚踹在葛老三脸上。 “在河西镇你小子不是狂得很么?你倒是说说看,到底谁是傻逼!” 话一说完,柳承道立即掏出盒子炮,抵在葛老三的脑袋上。 顺子和宋颀这才知道,柳承道在磨盘岭上那么好说话,见孩子被送下山,便带着他们返回。 原来人家早留了后手。 徐青梅在一旁看着柳承道威风凛凛的样子,两只眼睛直冒小星星。 老张双手附后,淡定地看着。大来妈要杀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承道,不可!” 柳如烟最了解自己兄弟脾气,他对自己要杀的人,从来就没手软过。 “今天是你大喜日子,见血不吉利。跟俺说说,到底咋回事!” 柳承道走到姐姐身边,把前一天发生的事说了。 柳如烟低声道:“以后不可如此胡闹,要是真有人发狠,给你来了一枪,让俺以后怎么有脸去见死去的爹娘?” 柳承道无所谓地笑笑,低声道: “就这方圆百十里的地方,谁不了解谁啊。有咱们海东青在黑风岭,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在摩天岭一带,黑风岭势力最大,大大小小的绺子谁也不敢得罪。 有时砸不下来的窑子,还要请黑风岭帮忙。 因此每到逢年过节,周围大小绺子,凡是跟黑风岭能说上话的,都会送来贺礼。 柳承道这马屁拍得柳如烟心中舒坦,她嘴角勾起笑,看向谢驼子了道: “谢当家的,你既然有心加入黑风岭,可能守得了黑风岭的规矩?” 谢驼子不敢再乱说话,连忙答应:“能守,啥规矩都能守!” 柳如烟神情变得严肃,缓缓道: “除了三规四局七不抢八不夺之外,咱黑风岭又加了两条规矩。” “一是敢跟鬼子拼命,不当逃兵。二是砸窑子,只砸汉奸走狗。” “这些规矩,不管犯了哪一条,轻的断手断脚,重的摘瓢。” 她说的摘瓢,是绺子黑话,是砍头的意思。 “俺丑话说在前面,你们要是守不了,可不要自讨苦吃!” 第217章 你小子上道 上山当绺子,整日里铤而走险,就是图一个逍遥快活。 俺谢驼子手底下就这几个人,几条枪。 打鬼子?那不是送死吗? 他虽然知道,黑风岭之前没少打鬼子。 但柳如烟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让他有些吃惊。 谢驼子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脸色犹豫不定,双眼偷偷瞟着大来妈。 柳承道说话可没柳如烟说话那么客气,桃花眼一翻,怒道: “大老爷们儿,就应该他娘的嘎崩溜丢脆。你要是不干,就带上你的人,麻溜儿滚蛋!” 你这副样子,是真让人走的意思么? 摸不准老子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杀过来了。 谢驼子心中一阵气苦,就是你真让老子走,老子也不敢走啊。 那不就等于是说:俺磨盘岭不得罪鬼子汉奸,只祸害老百姓? 他沉默了一会,抬头向柳如烟说道: “大当家的打鬼子痛快淋漓,俺磨盘岭的兄弟们那是个个仰慕,就想跟大当家的一起打鬼子!” “这不,今儿咱们把绑童子票的葛老三,给带过来了!” 柳如烟岂能看不出他这点小心思,当下她笑着说道: “谢大当家的好气魄,你放心,只要你跟着咱们打鬼子,就是咱黑风岭的好兄弟!” 她转头对邓希元道:“粮台,收拾出几间房子,给磨盘岭的兄弟们住下。” 邓希元领命。 柳如烟对葛老三说道:“你要是在黑风岭,绑童子票是要摘瓢的!” 葛老三小脑袋贴在地上,浑身一个哆嗦,冷汗直冒。 只听柳如烟继续说道:“今个是承道的大喜日子,暂且放你一马,以后可得好好守着黑风岭的规矩!” 这话的意思,显然是要收留葛老三了。 葛老三逃过一劫,心中一喜,连忙磕了几个响头。 “多谢大当家的不杀之恩,俺葛老三一定痛改前非,拼了命的打鬼子!” 柳如烟拍拍手,笑道:“好了,这事就这么结了。承道,去把你那钢锥似的的胡子剃了,别扎着人家青梅姑娘!” 一句话,让徐青梅脸红得跟她那身大红棉袄一样。 当天中午,黑风岭大摆宴席,一是给柳承道和徐青梅成亲,而是欢迎谢驼子入伙。 柳承道剃去了络腮胡,显得十分高大帅气,整个人都好似年轻了好几岁,跟徐青梅挨桌敬酒。 徐青梅得偿所愿,嘴角一直挂着笑容。 这顿酒一直从中午喝到了晚上。 关东人个个都是好酒量,老张、顺子和宋颀都有些吃不消。 见顺子和宋颀都有了七八分酒意,老张笑道: “顺子,小狐狸,跟俺去屋里说话。” 到了师父师娘屋里,顺子张罗着给师父倒水。 谁知老张却冷下了一张脸,朝二人道:“你们两个在奉天到底做了什么?凭你俩的身手,会甩不掉小鬼子?怎么会钻进群仙书院?” 顺子和宋颀这才把轻信了许长生,在奉天遭到全城追捕的事说了。 听说二人杀了二十多鬼子,老张心中十分高兴,却又有点后怕。 “你们两个以后可不能这么冒失,不是所有鬼子都是那么好对付的。” 顺子心道,幸亏没把宫原镇的事说出来,不然师父该有多担心。 老张继续道:“你确定那个许长生就是宏门的?” 顺子点头道:“对过手势春典,捞过海底,许长生的确是宝春山的小幺满。” “见过他们山主了?” 顺子摇头,“许长生始终没带咱们见山主。” “宝春山的山主,便是你的二师兄,名叫周孟虎。” “俺之前在信中跟你说的逆徒,不是段天明,而是他。” 顺子这才明白,师父为什么多年不愿再收弟子。 而且在他面前不止一次说过,要让天下人瞧瞧,鬼手张的弟子,并不是每一个都品行不端。 宋颀问道:“张爷爷,你把他杀了?” 老张摇了摇头,“俺跟你柳奶奶在奉天待了十几天,并未见到这小子。” “最后得知他去了新京,咱们便回了黑风岭。” 顺子问道:“难道许长生做的那些事,他并不知道?” 老张摇了摇头,“不能这么说,如果是他授意的呢?所以这事还需要查个明白。” 顺子安慰老张道:“师父放心,一旦让俺查实他跟鬼子有一腿,俺绝不放过他。” 宋颀附和道:“对,还有俺!” 三人正说着话,柳如烟风风火火推门进来。 “好啊,你个张永泰,带着你的徒子徒孙,背着俺说体己话来了?” 顺子赶紧过去搀着师娘手臂,扶着她坐下。 宋颀立即沏好茶,端到柳如烟面前。 这个家伙极有眼力见儿,才到黑风岭一天,就知道拍柳如烟的马屁,准没错。 顺子笑道:“师娘,师父就是跟俺说了一点师门的事,也没别的。” “肯定是周孟虎?” 见顺子点头,柳如烟立即摆手,说道: “这事先放一边儿。云珠从奉天那边得到消息,小鬼子要向铁路线以外占地盘。” 奉天事件之后,小鬼子迅速拿下了东三省,但主要控制的还是大城市和铁路沿线。 腾出手来之后,才将势力向深山密林延伸。 为了断绝绺子里的抗倭队伍跟老百姓的联系,鬼子后来甚至修造了大量“人圈”。 见三人静静听着,柳如烟继续说道:“咱们的线头子刚刚来报,小鬼子已经在二道河建了个转角子,封锁了张庄线。” 她说的转角子,是指鬼子炮楼。 老张神色一紧,说道:“这样一来,咱们岂不是被困死在了长腚沟这一带了?” 柳如烟点点头,“等承道新婚三天一过,咱们就得把这转角子给砸了!” 第二天一早,顺子早早起来练功。 此时天刚亮,柳承道正笑眯眯地四处晃荡。 宋颀连忙凑了过去,“舅爷爷,咋这么早就起了,舅奶奶呢?” 柳承道摇了摇头,“你这个舅奶奶,怕人家说咱俩贪床,天一亮就把俺踢出来了” 没说两句,他立即把眼一翻,“滚犊子!俺跟你一小屁孩子扯这些干嘛!” 宋颀一脸贱笑,凑近了几步,低声道:“大哥,洞房啥滋味?” 柳承道嘿嘿一笑,拍了拍宋颀肩膀,低声道:“你小子上道,跟你说说也无妨。” 第218章 过来搜身 柳承道最烦顺子喊他师舅,宋颀喊他舅爷爷。 弄得他时不时要端着长辈的架子,说话都不痛快。 虽然称呼改了,但在他心里,还跟在河西镇上一样,把这两个小子当兄弟。 宋颀猛然间改口,让他心里一阵舒坦,嘴皮子一秃噜,居然就答应了。 宋颀心中大喜,急得直搓手,在一旁催促道:“大哥,快说说看。” “其实么也没啥。” 就你那一脸春心荡漾的样子,能没啥? 宋颀立即沉下脸,说道:“你要是不说,俺以后见到你就喊舅爷爷,烦死你!” “好好,俺说!” 柳承道是个言出必行的直性子,答应过的事从来没有不作数的。 他左右瞥了一眼,见不远处老张和顺子正在专心练功,于是压低了嗓音: “俺这么跟你说,第一回合,是俺翻山越岭,攻城略地。” “第二回合,攻守形势逆转。” 宋颀显然不满意,追问道:“后来呢?” “还能有啥后来!全线失守,彻底沦陷” 宋颀一阵无语,这个大来妈真是绝了。 剃了一脸匪气的络腮胡,竟然说话都文绉绉的了。 他朝柳承道竖了个中指:“大哥,鄙视你!” “承道,别瞎白话了,带兄弟们操练去!” 柳承道正要再说,却被老张打断。 他转脸看过去,只见老张一脸严肃,而顺子则捂着嘴偷笑。 这么远都能听见? 两天之后,老张正在广场上指点顺子功夫,传授宋颀手艺。 柳如烟走过来道:“永泰,今个咱俩去二道河子,去打探打探。” 顺子连忙道:“师娘,您一个大当家的,在山上坐镇就行了。这事,交给俺跟小白狐儿。” 老张道:“二道河子离这里好几十里地呢,你俩又是生面孔,怕是不太方便。” 宋颀拍胸脯道:“咱几千里路下来,不也啥事没有,几十里根本就不是个事。” 柳如烟笑道:“好好好,就你俩去。第一,不许逞能,第二,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这是正事儿,顺子也不再拍师娘马屁,认真说道: “师娘放心,咱兄弟咱们又不凶他们还能咋滴?包管给小鬼子摸个底儿掉。” 柳如烟看着顺子,眼神中满是不舍。 “距离二道河子还有十里地,有个夹石山,山脚下的棒子沟村,东头第一家,住的就是咱山上的线头子。” “你们骑马去太扎眼,到了棒子沟,把马放在线头子刘二虎家里,你们步行过去。”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取下胸前衣服上的铜鎏金别针,递到顺子手上。 这只别针造型别致,像一只展翅的蝴蝶,栩栩如生。 “你们两个面生,把这个拿在手上,对上了暗号,孙二虎自然明白是俺派你们过去的。” 她絮絮叨叨,交代得十分仔细。 她说的线头子,是插千的手下,专门分散在各处专门打探消息。 老张在旁边笑着朝柳如烟道:“你看看你,车轱辘话都说了好几遍了,娘们唧唧的。” 在关东,车轱辘话指的是说话絮叨,重复。 可这些话顺子听了,心里却倍觉温暖。 顺子和宋颀收拾一番,骑马下山。 “哥,这几天憋死俺了,不管见谁,不是爷爷就是奶奶,俺是来当孙子的吗?” 下了山,宋颀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顺子笑道:“你还在乎这个?刚才在山上,你不照样管舅爷爷叫大哥?” 一个小时后,两人来到夹石山。 找到山下的棒子沟村,两人都是一阵心酸。 一眼望去,整个村庄房屋破旧不堪,有的泥坯院墙还倒了半边。 村口的老太太坐在院门口,端着破碗喝着玉米碴子稀饭。 见顺子和宋颀路过,只是无精打采地看了他们一眼。 关东胡子太多了,经常看到骑马扛枪的绺子路过,她们已经见怪不怪。 反正就一把老骨头,家里也没啥好抢的。 两人径直来到村东头第一户,没想到这一户房屋院落却十分气派。 顺子把马缰绳交给宋颀,抬手在门环上两短一长扣了三下。 不到一分钟,院门打开,一个高大肥胖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 顺子把蝴蝶胸针拿在手上,问道:“老板,有没有新鲜野味卖?” 肥胖男子看了眼胸针,立即摇头道:“这年岁,吃一口押腰子都犯法,谁家还敢留那玩意?您去别家!” 顺子继续道:“顶水子总该有一些?” 押腰子指的是白米饭,顶水子说的是鱼,都是绺子黑话。 肥胖男子连忙把大门打开,“二位请进,是大当家的派你们来的!” 不用说,这位就是刘二虎了。 院子里摆满了山货,像是在做山货买卖,这倒是很好地掩饰了他的线头子身份。 顺子点点头,“俺们要去二道河子查探转角子,不能耽误,连子暂且寄放在这里,傍晚来取。” 刘二虎也不挽留,而是说道:“二位请随我来。” 他领着二人出了后院,前面便是一片密林,直连着夹石山山坡。 刘二虎道:“两位从林子里的这条小路穿出去,便上了张庄线,晚上还从这条路回来。” 很显然,这条道很少有人知道,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毕竟像刘二虎这样的坐地户线头子,想隐藏身份并不容易。 顺子和宋颀上了张庄线,向东走了不到十里,便到了二道河子炮楼。 炮楼旁边的路上,老百姓排起了长队。 所有路过这里的人,都要挨个检查。 这处炮楼背靠杨家岭,依山而建。 炮楼脚下是张庄线公路,路左就是二道河。 河流和公路均在这里绕着杨家岭,拐了个“乙”字形大弯。 炮楼的位置,正在那个大转角上,通过炮楼上层的观察孔,可将河道和路面尽收眼底。 这么个庞然大物,水泥疙瘩,用枪怎么能打得下来? 两人虽然身手好,枪法不错,但都不懂军事。 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均是一片迷惘。 “你们两个,偷瞟什么呢?过来搜身!” 一名满洲安国军士兵,对着两人大声暴喝。 顺子扶了扶腰间的马牌撸子,跟宋颀一起向士兵走了过去。 第219章 运筹帷幄 为了防止路上发生意外,顺子和宋颀都带着枪支,弹药也很充足。 然而面对这样的搜身,两人都是满不在乎。 安国军士兵这样的羊祜,就算是再来三个,也搜不出他们的枪藏在哪里。 顺子大大方方走过去,在士兵搜到左边时,他早已神不知鬼不觉把枪支弹药转到了右边。 宋颀的兜风手艺本就练得不错,这两天又得老张亲手指点,手艺又增进了不少。 顺利过了检查站,两人走出一段路,又转了回来。 隐身在杨家岭山脚的树林,慢慢向炮楼靠近。 距离炮楼还有五六十米,山坡上的树林被砍伐殆尽,再往前去,就已经无法藏身。 顺子和宋颀用枯败的树叶盖在身上,认真观察着炮楼的动静。 许久之后,顺子低声对宋颀道:“小白狐儿,你在这里盯着。俺去山崖上看看,小鬼子的炮楼顶上,有没有啥古怪。” 顺着密林上山,来到一处悬崖边上,顺子将身体隐藏在一棵大树后面,刚好可以看见炮楼的顶部。 只见炮楼顶部架着两架歪脖子机枪,一个倭军士兵在站岗。 在倭军士兵身后,是一个巨大的探照灯。 顺子看了一下怀表,十分钟后,鬼子哨兵换岗。 他靠着树干晒着太阳,静静地等着。 半个小时后,鬼子哨兵再次换岗。 顺子由此可以判断,鬼子哨兵半个小时换一次岗,而且换岗的过程极短,只有十秒不到。 想趁着鬼子换岗时,带着队伍摸到炮楼底下,这点时间根本无法做到。 继续待下去,也不可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顺子回到林中,低声问宋颀:“怎么样?发现了什么?” 宋颀道:“炮楼里应该有十二个鬼子,二十名安国军的二狗子。” 正说着话,一名鬼子从炮楼中走出,到山崖边上,拉开裤子对着岩石上撒尿。 宋颀摇了摇头,“不对,鬼子应该是十三个!这个鬼子还是第一次出来。” 他眼力极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虽然看不清面目,他依然能够通过鬼子的体型和走路姿态,判断是不是同一个人。 看看将近中午,顺子低声道:“小白狐儿,咱们去二道河子镇上转转。” “嘎哈?咱们又不去打镇子。” 宋颀一脸的不解。 顺子给了他一个白眼,“长时间见不到素素,你是不是傻了?” “咱们在这边弄出了动静,万一镇上鬼子来增援,咋办?” “还真是!”宋颀起身把身上的落叶抖落干净。 两人穿出林子,上了张庄路。 “哥,你别说,俺还真想素素了,这心里跟猫抓的似的。” 其实顺子也一样,有时正在赶着路,陶展如的身影就会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他摇了摇头,打趣宋颀道:“早也没听你说过,这是见你舅爷爷洞房,馋了?” 宋颀笑骂:“滚犊子!” 两人有说有笑来到二道河子镇上,转了一大圈,一切打探明白之后,找了一家小餐馆坐下。 一人要了一碗星星闪(小米饭),一大碟子泡菜,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旁边一桌的满洲人,则吃着羊肉宽面,油花滚滚,香气四溢。 周围的食客看了,眼里直往外喷火星子。 关东老百姓生活太苦了,小鬼子来了之后,长年见不到荤腥,吃不上米面。 两人各自叹了口气,付了饭钱,返回夹石山棒子沟村。 取了马匹,带了两大袋子山货,大摇大摆从刘二虎家出村。 搞的像是前来采购山货的商人。 见顺子和宋颀早早回来,老张和柳如烟都有些意外。 老张问道:“咋回来这么早?都打探清楚了?” 顺子点点头,一脸沉重。 柳如烟关切问道:“咋啦,这是?” 顺子道:“师娘,这个转角子不好打,要是强攻,去多少人都是白搭。” 他随即把炮楼周边的地形和兵力配置说了。 宋颀补充道:“在二道河子镇的东边还有一个转角子,兵力配置一模一样。” “两个转角子相距不到五里地,这边一旦打响,那边一定会过来支援。” 小鬼子的战斗力十分强悍,柳如烟深深领教过。 她不禁神色一紧,朝柳承道说道:“把粮台、水香都喊过来,到议事厅议事。” 老张因为见多识广,在山上自然而然,充当了翻垛的这一角色。 他虽然没带过兵打过仗,却在宋冠清的讨逆淮泗军待过几天,亲眼见识过几场大仗。 待顺子把草图画出来,地形说清楚,众人都有些傻眼。 老张沉吟了半晌,说道:“这两个转角子,只要留下一个,下次再想拔,可就难了。” 柳如烟一脚踏在板凳上,一手叉腰,咬了咬牙,说道: “那就两个转角子一起拔了!” 粮台邓希元一脸无奈地看着柳如烟,说道: “大当家的,拔第二个转角子不难,问题是这第一个转角子,狗咬刺猬没办法下嘴啊!” 柳承道看着顺子画出的地图,也陷入了沉思。 他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不傻。 强攻鬼子的炮楼,就等于让兄弟们白白去送命。 他抬手重重地拍在桌面上,“他娘的小鬼子,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地方,妈了个巴子!” 柳如烟瞪了他一眼,“别整这些没用的,说说你有啥办法。” 柳承道说道:“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沿着河边摸过去,翻过马路冲过去。” “二是从杨家岭悬崖上滑下去。杨家岭俺去过,上悬崖必须经过转角子。这不扯淡么!” 很显然,这两个办法都行不通。 老张看了看顺子和宋颀,问道:“你们两个去了大半天,就没想到啥办法?” 顺子看了看众人,说道:“办法倒是有,只是俺不确定能不能行得通。” 他一开口,众人齐刷刷把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鬼子三八大盖打得准,咱们只能夜袭。但是鬼子有探照灯。” 他伸手在草图上炮楼和河道之间划了划,“这个距离太远,足有三四十丈,撸子根本够不着。” “要是能出其不意打灭探照灯,咱们就能拿下这个转角子!” 第220章 唠唠嗑 柳如烟和柳承道均是枪法如神,但顺子知道,他们用的都是短枪。 在黑风岭,长枪用得好的兄弟并不多。 没想到柳承道一口就应承下来,“这就不算个事!” “选五六个枪法好的兄弟一起开枪,俺就不信一个都打不中!” 顺子微微一笑,“有柳爷的这句话,俺就放心了。” 于是他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听得老张点头赞许,柳如烟则是一脸担忧。 老张拍了拍柳如烟手臂,“别担心,这两个臭小子本事大得很,让他们放手去干。” 他在柳如烟耳边低声把偷袭出云舰和夜闯吉顺旅社的事说了。 这两件事因为太过凶险,顺子和宋颀在叙述经历时,都选择了略过。 柳如烟柳眉竖起,低声道:“这俩浑小子,这都瞒着俺?” 老张看了看围在桌边的粮台水香,便不再说话。 柳如烟会意,胸有成竹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今个好好歇着,明个午后准备,晚上出发!” 第二天下午,上山的兄弟都在忙忙碌碌,准备枪支弹药,干粮。 柳承道在自己的新房里,把盒子炮拿出来擦了又擦。 桌上的五个弹匣,也早已压满了子弹。 徐青梅在一旁托腮看着柳承道专注的样子,央求道: “承道,晚上带俺一起去呗?” 柳承道眼皮都没抬,“打鬼子,是咱们爷们儿的事,你们娘们儿少掺和!” 徐青梅鼻子嗤了一声,不屑道:“哟,看不起谁呢?俺玩枪的时候,你怕是毛都没长齐呢。” 徐家好几代都是猎户,到了她这一代,家里就她一个闺女。 从小就当小子养,六七岁便开始学打猎枪。 柳承道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笑道:“俺今年二十七,那时候毛是没长齐。” 说完,便没了下文。 这是毛的事么?俺有那么无聊么? 徐青梅气得腾地站起身,怒道: “大姐不也是女的,她能去,为啥俺不能去?俺不管,不带俺去,以后你别想上炕!” 柳承道依然不为所动,“好,不上炕就不上炕,看咱俩谁先扛不住!” “哟,来劲了是?大来妈你试试看,老娘俺说到做到!” 徐青梅转身倒了杯茶水,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气呼呼地在板凳上坐了下来。 这个丫头脾气倔,在成亲前柳承道就已经领教过。 他嘿嘿一笑道:“成,你跟着就好,啥也不用干。” 柳承道在炕洞里摸了半天,摸出一把枪牌撸子,递给徐青梅。 “拿上这玩意,留着防身。” 徐青梅转怒为喜,笑道:“承道,打完这一仗,回来咱俩好好唠唠嗑。” 柳承道:“嗯呐,唠一整夜!” 徐青梅:“没羞没臊的,还一整夜,你行么!” 柳承道: 天黑之后,所有出战的人马在广场上集合。 几位兄弟在广场边举着火把,将四周照得一片通明。 柳如烟腰间系着九龙带,上面插着镜面匣子,身披大氅,显得威风凛凛,气势十足。 她这支镜面匣子,是德国原厂生产的伊泰利海军版。 枪身平整光滑,性能稳定,配在身上特别有排面。 老张站在她身边,腰间只是扎了根布腰带,盒子炮别在腰间。 盒子炮的准星已经磨平,这是为了拔枪方便。 柳承道则是腰两侧一边一把盒子炮,弹药包斜挎在肩上。 顺子宋颀也都换上了盒子炮,站在老张身侧。 他们两人,还一人配了两颗甜瓜手雷。 这玩意在黑风岭特别金贵,平常小打小敲,柳如烟根本舍不得用。 再看看场上,兄弟们大半配着长枪。 这些长枪,有三八大盖,金钩式,老套筒,还有麟春造。 顺子只认识三八大盖,但用的人并不多。 倒是第一排队伍最前面的一挺歪把子机枪,让顺子眼前一亮。 没想到黑风岭,还有这么好的东西。 师父和师娘把黑风岭扩充到这么多人马,确实砸了不少银子。 谢驼子跟一帮手下站在第一列,小崽子们全都配上了麟春造,一个个美滋滋的。 柳如烟来到前排正中,朗声道:“咱们今晚的行动,共分作三队。” “第一队,由二当家的率领。第二队,跟着俺跟翻垛的。第三队,跟着粮台。每队五十人,剩下的随水香看守山寨。” “枪响之后,有不听号令的,临时掉链子的,就地格杀!都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场上众人轰然答应。 吩咐完毕,众人骑着战马,旋风般冲下山去。 黑夜里,星光下。 蹄声隆隆,马嘶阵阵。 一百五十骑浩浩荡荡向着二道河子方向飞奔。 距离二道河子还有二里多路,柳如烟翻身下马。 命令每队抽出五人,把所有战马,全都隐藏到杨家岭后山,妥为看管。 剩下的人沿着张庄路一直向东,摸向鬼子炮楼。 待距离靠近,所有人潜伏于路基下面的河道边,慢慢向前推进。 到了炮楼的正对面,队伍停了下来。 柳如烟对顺子道:“今天就看你跟宋颀的了,你们要是拿不下来,咱们就只能啃硬骨头了!” 顺子低声道:“师娘放心,绝不让您失望。” 柳如烟回转身,低声吩咐:“第二队第三队听着,这边探照灯一灭,咱们立即冲出去,沿路向东,不跟鬼子交火!” 由于地形特殊,这处炮楼顶上的探照灯,并不是三百六十度旋转,而是只转过九十度,立即回转。 九十度角,已经足够把路面和河道看清楚。 探照灯来回扫射的时间间隔太短,顺子和宋颀根本无法冲到炮楼底下。 顺子提出打掉探照灯,就是为了给他和宋颀争取突袭的时间。 柳承道看着手下的六名持金钩步枪的兄弟,问道:“准备好了没有?” 众人低声答应:“准备好了!” “好,瞄准,接下来听我口令!” 柳承道双眼紧盯探照灯的角度,确保一击必中。 “三,二,一,放!” 六人同时扣动扳机,六声枪响几乎同时发出。 然而,探照灯只是微微摇晃了一下,依然亮着。 第221章 神枪手 探照灯没有打灭,等于是暴露了自己的火力点,将己方置身于对方的眼皮子底下。 柳如烟反应极快,一声低喝:“趴下!” 所有人立即将身体紧贴地面,躲藏在路基下面。 与此同时,炮楼顶上两挺机枪喷出火舌。 嗒嗒嗒,嗒嗒嗒! 子弹像雨点般倾斜向马路对面,压制得所有人抬不起头。 不得不说,黑风岭虽然兵强马壮,武器配备在绺子里也是顶级的。 但所有人都没经过正规训练,枪法比小鬼子差得远了。 柳如烟和柳承道这样的,属于天赋异禀,千里挑一。 用长枪想要打得准,不仅要射击技术好,还要心态沉稳。 在黑夜里打枪,难度更大。 柳承道一巴掌拍在地上,连叹可惜。 想要再组织射击,几人都被压制得无法从容出手。 本来在路面站岗的几名安国军士兵,有的躲在了麻包后面,有的则钻进了炮楼里。 徐青梅从一人手里抢过一只金钩式步枪,低声道:“你们一个个菜鸡,拿着这玩意跟拿烧火棍有啥区别!” 柳承道见了,立即阻止道:“虎了唧的娘们,看把你能耐的!” 徐青梅道:“闭上你的臭嘴,让队尾的兄弟放机枪,把火力吸引过去,看老娘的!” 柳承道还想再说,却听柳如烟道:“承道,命令下去!” 果然,队尾的枪声一响,鬼子的机枪立即锁定了那片区域。 徐青梅持枪在手,整个人气质为之一变。 身体极度放松,面容沉静如水。 徐青梅手指轻动,扣动了扳机。 砰! 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炮楼顶上的一挺机枪顿时哑火。 徐青梅拉动枪栓,推子弹上膛,再次扣动扳机。 一声枪响过后,炮楼顶上溅点火星。 火星的位置,就在机枪的枪口一侧。 这一枪虽然没有打中,却也让鬼子惊出了一身冷汗。 机枪的枪口明显抬高,对着下方一阵乱射。 很显然,鬼子的机枪手根本不敢抬头瞄准。 炮楼下方的射击孔,同时响起了枪声。 这几乎等同于盲射,对路基下面的人不造成威胁。 徐青梅从容举枪,砰的一枪,躲在垛口边上的鬼子哨兵,脑袋应声开花。 旁边的柳承道心中一阵狂喜,赞道:“俺的姑奶奶,早知道你有这个本事,俺还跑个屁!” 难怪她敢拿着猎枪就去追绺子,人家不是虎,是真有本事。 徐青梅抬头:“跑?啥意思?” 只有打掉探照灯,才能执行下一步计划,柳如烟早已心急如焚。 “少扯犊子!青梅,打探照灯!” 她一声令下,徐青梅立即举枪射击。 一声枪响过后,周围陷入了一片漆黑。 “师娘,你们把机枪带上,咱这边用不上!” 话音刚落,顺子和宋颀一跃而起,冲向马路对面。 柳如烟、老张和邓希元,则分别带着队伍,冲向二道河子镇方向。 顺子冲到马路对面,立即跳到安国军士兵藏身的麻包后面。 手指夹着刀片,闪电般从几名士兵的颈间划过。 士兵们刚刚反应过来,便惊恐地捂住了脖子。 顺子这一次下手极狠,直接划断了他们的颈动脉。 为了防止血溅自己一身,顺子得手后毫不停留,就地一滚,窜向炮楼门口的方向。 此时宋颀已经将身体贴在了门边的墙壁上,手里的盒子炮已经打开了保险。 一旦有鬼子和安国军出来,他会毫不犹豫开枪。 顺子来到门边,发现炮楼的铁门已经从里面销上。 任你开锁技术再高,也无法从外面打开。 顺子低声在宋颀耳边道:“用手雷,咱俩一左一右散开!” 宋颀点头,取出手雷拔出插销,在墙上磕了一下,扔到门边。 两人一左一右,向门两边闪开。 轰! 随着一声巨响,炮楼大门洞开。 里面的小鬼子和安国军一阵恐慌,以为是遭到了炮击。 而炮楼顶的探照灯,也再一次亮起。 一声清脆的枪响过后,再次熄灭。 顺子和宋颀已经不管这么多了,取出剩余的三颗手雷,尽数扔进了炮楼里面。 轰轰轰!伴随着三声巨响,炮楼内部火光冲天,硝烟弥漫。 两人不敢稍有耽搁,立即钻进炮楼,双枪齐发,将炮楼一层幸存的鬼子,尽数射杀。 扫除一楼残敌之后,顺子和宋颀立即后背贴着墙壁,抬头看着通向二楼的楼梯口。 一楼总共杀了十个安国军士兵,四个鬼子。 算上刚才外面杀死的四个安国军士兵,楼上应该还有六个安国军士兵,九个鬼子。 两人都是一脸警惕,慢慢向楼梯口挪动脚步。 就在顺子想要抬脚跨上楼梯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他回头一看,一名安国军士兵正向他缓缓举枪。 顺子心中一凛,立即拉起宋颀闪向墙边。 闪身的同时,将那名士兵一枪爆头。 在士兵身后,明显有半截身子矮了下去。 这炮楼地下还有一层! 顺子对宋颀道:“你守在这,下来一个弄死一个。俺过去看看!” 炮楼里边虽然空间不大,但地下室的开口很小,旁边还堆着弹药箱,十分隐蔽。 刚才冲进来时,浓烟尚未散尽,顺子和宋颀只顾盯着楼上,居然都没发现这里。 顺子到地下室门口,发现底下亮着灯,也不知还有多少人在下面。 他朝底下喊了声:“都他娘的滚出来,老子数三声,不出来扔炸弹了!” 他炸弹早已用完,鬼子炮楼里的炸弹还没来及搜,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底下立即传来一阵惊恐的求饶:“好汉,别别呀!” “咱们都是华夏人,都是被逼的,咱们有话好好说” “华夏人?你们也配!都他娘的放下枪,举着手出来!” 顺子一声暴喝,地下室里弓着腰举着手,走出来五名安国军士兵。 安国军的人数算是对上了,还剩下九个鬼子。 不过这九个鬼子,最多还有七个活的。 顺子看了眼地下室,问道:“下面还有没有人?” “没了!真没了!” “小白狐儿,看着他们!” 顺子交待一句,身子一闪,到了地下室门口。 第222章 大号烟囱 顺子伸头往里一张,迅速缩了回去。 这匆匆一瞥,他已经瞧得十分清楚。 这几个安国军士兵没有说谎,底下确实没人。 他来到宋颀身边,示意宋颀继续盯好这几个二鬼子。 顺子抬头看着楼梯口,问道:“嘿,小白狐儿,楼上还有几个鬼子呢,我们该咋办?” 他话没说完,楼梯口处伸出一只手臂,手里拿着王八盒子,就要向一楼开枪。 这些个小鬼子,都成空中王八了,还在负隅顽抗。 顺子抬手一枪,正中那名鬼子手臂,王八盒子当啷一声掉在楼梯上。 宋颀顿时不高兴了,用倭语朝着楼上喊道:“再不下来,信不信老子扔两个手雷上去?” 楼上枪声停下,却没有人下楼。 宋颀从鬼子尸体上摘下两颗甜瓜手雷,来到楼梯边上就要上楼。 楼上的鬼子肯定都在盯着,不知多少枪口正指着楼梯口。 此时上楼,定然十分危险。 顺子正要开口制止,却见宋颀身体倒纵回来,口中大喊:“哥,手雷!” 这下倒好,自己手雷还没扔呢,倒是提醒鬼子先扔了。 果然,三四枚手雷从楼梯上叮叮当当滚落。 炮楼内的空间极小,顺子和宋颀根本就没有地方躲藏。 这个时候想进地下室,根本就来不及。 顺子当机立断,喀嚓一声扭断一名安国军士兵的脖子,把尸体扔给宋颀。 “小白狐儿,肉盾!” 宋颀伸手接过,挡在自己身前。 顺子则早已躲在安国军士兵身后。 一阵爆炸声过后,楼上三个鬼子冲下楼梯。 宋颀一枪打死一个,另一个肩头中枪,从楼梯上滚落。 剩下的一个,则鬼哭狼嚎着跑了回去。 不等摔下来的鬼子起身,顺子一枪将其脑袋爆开。 剩下的四个安国军士兵被炸死三个,还有一个吓得浑身哆嗦,跪在地上面如死灰。 宋颀看着鲜血直流的尸体,摇头叹道:“这么好的甜瓜给他们吃了,真是可惜!” 随即他两眼一眯,笑道:“哥,你说这转角子从外面看像什么?” “真他娘的像个大号的烟囱!” “对啊哥,咱们今天就把它当一回烟囱,让楼上的鬼子好好抽袋烟!” 顺子立即明白了宋颀的意思,一脚踢在安国军士兵屁股上: “别他娘的装死了,去把外面的劈柴搬进来!” 柳承道在马路对面一直盯着炮楼这边的动静。 只见顺子端着枪站在炮楼门边上,安国军士兵在不停地往里边搬柴火。 他问徐青梅道:“媳妇儿,他们这是弄啥?烤火?” 徐青梅道:“看看你这脑子,知道咱村里怎么捉黄大仙的吗?” 柳承道忍不住笑了,原来这两个小子是要用烟熏,把上面的鬼子给熏下来。 他当即下令所有人不要再开枪,等着就好。 这边枪声一停,整个夜空变得十分寂静。 柳承道不由嘟囔了一句,“咋个俺姐那边还没接上火?” 这么大的动静,还没把那边鬼子引过来? 他随即下令:“兄弟们,随便放几枪,听个响儿!” 按照他们事先的计划,柳承道带人主攻杨家岭炮楼。 柳如烟带人在路上埋伏,阻击二道河子炮楼过来的援军。 而邓希元则带人直插敌后,等二道河子炮楼倭军出击后,乘虚把炮楼拿下。 柳承道不知道柳如烟具体埋伏在什么位置,按照时间来算,差不多敌我双方已经碰头了。 但是没听见枪声,他心里不由焦急起来。 果然这边又放了一阵乱枪之后,二道河子镇方向传来了密集的枪声。 柳承道兴奋地一拍地面,“成了!这事准成了!” “瞧你那嘚瑟劲,一大老爷们来这儿在地上趴半夜,好意思说自己打鬼子了?” 徐青梅给了他一个白眼。 柳承道正要继续跟媳妇拌嘴,只见面前的炮楼浓烟滚滚。 就连上层的射击口,都在向外面冒着黑烟。 片刻后,就见顺子和宋颀押着六名俘虏出来,在炮楼门口一字儿排开。 宋颀朝着马路对面高喊:“舅爷爷,舅奶奶,过来打扫战场!” 柳承道从路基下面一跃而起,大声赞道:“你两个臭小子,好样的!” 见他这一队人马都上了路面,柳承道立即下令:“赵栓柱,带十个人,去把战马全都带过来!” “刘三虎,带二十个人把转角子里边的东西全搬出来,一个不留!” “其他人跟我来,去支援大当家的!” 他分拨已定,转身就走。 身后跟着徐青梅,肩上扛着一支金钩式步枪。 “承道,这玩意贼好使,比俺爹那铳子好使多了,以后这枪就归俺了!” 柳承道脚步不停,回头笑眯眯道:“必须滴,给别人岂不白瞎了!” 他这时候看徐青梅,哪哪都顺眼。 但他也有些担心,这一仗打完,怕是媳妇儿要骑到自己头上了。 他们正往前赶,顺子和宋颀追了上来。 宋颀嘴快,边跑边嚷:“舅爷爷,太不够意思了啊,不叫上咱们就走!” 柳承道恨不得把他嘴给缝上,年龄差了不到十岁,一声声爷爷叫的人心烦。 “滚犊子,叫柳爷!” 众人越是赶路,前面传来的枪声就越是清晰。 柳承道突然意识到了不对,枪声太密集了。 这么多人伏击,就算是鬼子的一个满编小分队,也该拿下了。 怎么还打得这么激烈?肯定出状况了。 他神色一紧,回头对徐青梅道:“媳妇儿,加把劲,咱得快点过去看看!” 原来,在顺子和宋颀放火时,鬼子的援军正好赶到了柳如烟的伏击点。 她手下四十多名兄弟,隐藏在道路两侧。 待鬼子靠近,柳如烟举起镜面匣子,朝鬼子放了一枪,喝道:“打!” 两边埋伏的人同时开枪,临时带过来的机枪,也在不断喷出火舌。 鬼子队伍排在前面的人,立即像割麦子一样倒下。 但后面的鬼子反应极快,立即匍匐在地,寻找路边的石块和树木当做掩体。 小鬼子的机枪手躲在大树后面,不断向对面扫射。 鬼子机枪手比黑风岭的强太多了,压制得众人根本抬不起头来。 第223章 看俺媳妇的 小鬼子边打边退,相互之间火力交叉掩护。 柳如烟想干掉对方机枪手时,却发现对方已经拉开了距离。 再想用手枪射击,已经很难打中。 老张在一旁看着,不由焦急起来。 如果让这伙鬼子退回去,邓希元那边极有可能会遭到前后夹击。 他一声大喝:“兄弟们咬住了,不能让他们退回去!” 柳如烟从藏身处跃起,藏到一棵大树后面,着急喝道:“兄弟们,追!” 但是黑风岭的人,一直被对方机枪压制,根本无法直起身追赶。 只要黑风岭这边的机枪一响,立即便会有鬼子向着机枪手开枪。 这才开打了几分钟,已经重伤了两名兄弟。 众人追出一段距离,这才发现第一波放倒的十人,全都是满洲安国军的二鬼子。 此时的满洲国只是倭国扶持的傀儡,安国军藏污纳垢,收留的全都是地痞流氓,被打散的土匪。 小鬼子拿他们当炮灰,再正常不过。 柳如烟气得朝满洲安国军士兵的尸体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 “让你们当汉奸,该!” 她身子一转,就要继续向前追。 却被老张按住肩头,拉了回来。 “如烟,让俺带人上去。俺虽然枪法不如你,但动作比你快!” 柳如烟急得直跺脚:“快,你能有多快!能快过小鬼子的子弹?” 两人正在争执,柳承道带着徐青梅赶到。 柳承道笑眯眯地看着姐姐姐夫,“都别争了,看俺媳妇的!” 不久前已经见识过徐青梅的枪法,见她到了,柳如烟心中一阵狂喜。 “青梅妹子,先把小鬼子的机枪手打掉!” 她随即对着其他人喊道:“不要心疼子弹,大伙儿一齐开火!” 一时间长枪短枪,同时朝着鬼子那边招呼。 鬼子的火力受到压制,纷纷寻找掩体。 徐青梅靠在树干旁边,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金钩式步枪慢慢举起。 透过准星,她能清楚瞧见对面的机枪不断向外喷火。 在火光映衬下,鬼子机枪手的面孔忽明忽暗。 虽然看不清楚,但已足够判定其所在的位置。 徐青梅轻轻放慢呼吸,双眼全神贯注盯着准星正中,手指轻轻扣动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甚至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为了保持枪身稳定,她扣扳机的手指极其轻柔。 以至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扳机扣动到位。 一个好的枪手,就是要尽量做到击发时不知不觉。 这样才能做到枪身不晃,子弹打出去不会跑偏。 果然,对方的机枪应声哑火。 徐青梅立即猫下腰,来到路边的一块大石旁,伏下身子。 又是一声枪响过后,一名鬼子九零式钢盔正中的帽徽被打穿。 脑浆崩裂在钢盔内壁,顺着盔沿缓缓滴落。 剩下的几名倭军见状大惊,训练有素的他们自然明白,这是遇上狙击手了。 再打下去,所有人都会死在这。 让他们不明白的是,对方究竟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竟然会配备狙击手? 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巨大的恐惧让他们此时只有一个想法: 撤离战场! 仅剩的六名倭军士兵朝对面虚晃一枪,转身上了马路,立即撒开双腿飞奔。 再也顾不上战术配合,只恨自己的爹娘把他们的腿生得太短。 “兄弟们,给俺追!” 柳如烟第一个从大树后现身,一挥手中的镜面匣子,追了上去。 这时鬼子的后背完全留给他们,一个个都成了活靶子。 老张身形从树后跃起,落在柳如烟身旁。 “你可真够虎的,也不先知会俺一声。” 他是真担心柳如烟有个闪失,不料柳如烟斥道: “你懂个屁,战机出现一眨眼就没,来得及么?” 老张在一旁低声笑道:“那叫稍纵即逝!” 这时黑风岭众兄弟已经涌上路面,随着一阵杂乱的枪响,对面的六名倭军倒在路面上。 柳承道吩咐道:“上去看看,有没有装死的,这些小鬼子,一个个比泥鳅还滑!” 这一场阻击战打下来,击毙倭军八名,二鬼子十个。 缴获更加亮眼,除去两把短枪,十六枝长枪,还有一挺歪把子,二十多枚甜瓜手雷。 可把柳如烟给乐坏了,她向柳承道问道:“你们咋来这么快?” 柳承道指了指身边的顺子,“还不是你亲儿子干事利落!” 老张嘿嘿直乐:“怎么样,没受伤?” 顺子道:“没有,俺跟小狐狸都好着呢!” 宋颀最会琢磨柳如烟心思,立即说道:“柳奶奶,那边正在打扫战场,马匹一会儿就到。” “要不,咱们趁这会儿功夫,把剩下的转角子一鼓作气端了?” 此时镇东头已经传来枪声,很显然,邓希元已经带人跟鬼子交上了火。 柳如烟微微一笑,朝众人挥挥手,“走,大伙儿一起过去看看!” 她早已得到消息,鬼子在通远镇上驻扎了一个小队。 距离二道河子还有四十多里,中间有山岭阻隔,这点动静根本就惊动不了他们。 所以,完全不用担心鬼子过来增援。 来到炮楼附近,众人发现炮楼果然空虚了不少。 除了顶上的机枪,只剩下两个射击口冒着火光。 但是这三个火力点配合十分默契,将路口封锁得死死的,邓希元的人根本就冲不过去。 老张问顺子道:“在杨家岭那边,你们用的什么办法?” 顺子笑道:“咱俩看着转角子像烟囱,就用了一回火攻!” 这两个小家伙,脑子还真是好使。 老张笑了笑,指着旁边的空地,“你们从那边绕过去,再给小鬼子来一次!” 柳如烟赶紧让人递过几枚手雷,交待道:“这玩意咱们现在有的是,别舍不得!” 这次缴获不少,让她说话也有了底气。 顺子和宋颀从旁边绕了个圈子,向炮楼门前摸去。 柳如烟和老张并肩看着交战双方,不由叹了口气。 “唉,咱们的人,还是枪法太差,得想想办法了。” 炮楼下方的邓希元,指挥着手下不断向炮楼上射击。 可不管怎么开枪,子弹就是打不进射击口。 他正在焦躁,猛然听见一声巨响。 片刻后,对面的炮楼冒起了滚滚浓烟。 第224章 大获全胜 邓希元正在感到奇怪,却发现对面炮楼所有枪支全部哑火。 他正要带人冲上去,发现柳如烟夫妇二人已经到了近前。 邓希元赶忙迎过去,招呼道:“大当家的,翻垛的!” 柳如烟指了指对面炮楼,说道:“你不用带人过去,看着就好。” 邓希元转头过去,只见炮楼的门前,两个身穿黑风岭服饰的年轻人持枪而立。 五个鬼子双手抱头,挨排儿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他们身后,还有三名安国军士兵。 宋颀邀功似的朝着对面大喊:“柳奶奶,过来抓俘虏!” 柳如烟呵呵一笑,跳到道路中间,“他奶奶的,抓这些畜生有个屁用,浪费粮食么?” 在以往,他们抓到小鬼子,全都就地咔嚓了,从不留活口。 宋颀忍不住挠了挠头,让他杀了这些不再反抗的小鬼子,他还真下不了手。 不是他心慈手软,只是觉得那样太残忍。 他转头看向顺子,“哥,要不,你来?” “喊一声顺子叔,俺就宰一个给你看看。” 顺子没好气地瞪了宋颀一眼,随后朝对面喊道:“师娘,把小鬼子带回去,俺有话问他们!” 柳如烟不知他留这些鬼子有什么用,点头答应,朝邓希元挥了挥手。 邓希元带人过去,把八名俘虏捆了个结结实实。 柳如烟和老张并肩走来,到炮楼门口立住脚步。 老张笑道:“臭小子,有什么好问的,你会讲倭语还是咋地?” 顺子点头,“嗯呐,俺媳妇教的。” 老张笑骂:“看把你能耐的,估计以后跟承道一个样。” 柳承道和徐青梅刚巧赶到,不服气道:“姐夫,你这话俺怎么听着,咋就不像是好话呢?” 老张笑道:“你要是不服,就凶青梅一个试试?” 柳承道挽着徐青梅,立即换上一副笑脸,“哪能凶呢,媳妇是用来疼的。” 此时的徐青梅,可是整个山寨的宝贝。 徐青梅一手拧住柳承道耳朵,“少跟俺打马虎眼,跑啥的,俺还一直没问你呢!” 柳承道连连叫痛,“好好好,唠嗑,今晚回去好好陪你唠嗑!” 徐青梅脸一红,松开了手。 他们说话的这会儿,手下人已经把炮楼里边的东西全都搬了出来。 五箱三八大盖子弹,两箱甜瓜手雷,十五枝步枪,一柄王八盒子。 大米两麻袋,牛肉罐头上百听。 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圆滚滚的钢筒,大家都不认识。 邓希元问道:“大当家的,这钢筒是啥玩意?” 柳如烟盯着钢筒打量了一会,“不认识,让人给砸了,不能给小鬼子留下!” 别的不说,光那五箱子子弹,就足有五千发。 三八大盖的子弹,跟金钩式步枪还是通用的。 这早就让柳如烟心里乐开了花,不认识的东西,她也就不怎么看得上了。 老张赶紧挥手制止,“慢着,这个大一点的钢筒好像叫迫击炮,这玩意可是好东西!” “再让人进去找找,里边应该配有炮弹。” 他在淮上讨逆军,倒是看过人摆弄迫击炮,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有些模糊印象。 过了一会,两名手下一人抱了一箱炮弹上来。 其中一人骂道:“他娘的小鬼子还真会藏,放到了地窖的边角上。” 这么多东西,还有八名俘虏,想弄回去可不容易。 柳如烟看了眼镇上,朝柳承道说道:“承道,去镇上找几辆大车,多找点儿!” “得令!” 柳承道应了一声,带着十名兄弟,用黑布蒙上脸,潜入镇上,专找富家大户。 他蒙脸,是不想让人认出来。 干了这么一大票买卖,小鬼子肯定会报复。 要是被镇上的汉奸狗腿子认出来,麻烦可就大了。 半个多小时后,柳承道带着五辆大车返回。 当然,还有拉车的骡马。 “姐,只能借到这么多了,将就着用!” 柳承道虽然说是借的,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 镇东头的炮楼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镇上的大户早已得知。 绺子来借车,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绺子赢了。 哪个大户敢向他们要钱? 况且这些家伙蒙着脸,会跟你好好借东西? 这边东西差不多装完,赵栓柱已经把马匹带了过来。 伤员不能再骑马,邓希元把他们扶上车,亲自护送。 众人各自上马,向着杨家岭而去。 四五里地,一会儿便到。 刘三虎早已把东西放在路边,一队人马在路边列队等候。 见大当家的带着马队过来,刘三虎快步迎了上去。 “大当家的,这一仗打得真是痛快!” “有伤员没有?”柳如烟问道。 每次打仗,柳如烟最在意的,就是人员伤亡。 “没有!” 听说这边没人受伤,柳如烟展开笑颜,“把东西都装上车,一件都不要落下!” 她生怕这些手下,把自己不认识的东西给糟蹋了。 这边炮楼虽然弹药不少,却没有老张所说的迫击炮。 想必那东西比较金贵,并不是每个炮楼都配了那玩意。 她挥了挥手,朗声道:“把俘虏都装在一辆大车上,开拔!” 这一仗打得痛快,黑风岭只重伤两个,轻伤六人。 却击毙倭军和二鬼子42人,俘虏14人,缴获武器弹药无数。 可以说,战果远远超过了预期,是黑风岭从未有过的大胜仗。 一直忙碌到天色微明,大队人马才回到黑风岭。 谢驼子带过来的人手,一直跟随在柳承道的后面。 亲眼见识了这一仗,一个个心里彻底服气。 回到山寨,柳如烟第一时间安置伤员,让郎中抓紧救治。 邓希元则安排人手生火做饭,忙碌了一夜,大家早已人困马乏。 不过柳如烟却精神抖擞,显得格外高兴。 她把顺子叫到跟前,笑道:“顺子,你不是要问小鬼子话么?你好好问,师娘在旁边听着。” 她很好奇,这大半年没见,顺子究竟能把倭语学成什么样。 会这玩意儿,以后跟小鬼子打交道太有用了。 那14名俘虏被带回山寨后,早已关进了秧子房。 秧子是绺子黑话,指的是人质,也就是肉票。 秧子房,则是关押人质的地方。 顺子跟在师父师娘身后,一起前往秧子房。 宋颀快步跟上,笑道:“柳奶奶,俺给您当翻译。” 刚到秧子房门前,天空下起了大雨。 老张和柳如烟抬头迎着雨点,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ps:感谢各位读者支持,跟读的比较多,本书的评分已经上升到了89分。 只要大家持续跟读、催更,评分还会涨。 以后每涨01分,加更一章! 第225章 小鬼子也怕死 天空的乌云又浓又厚,似乎压到了远处摩天岭的山尖上。 瞧情形,这场雨肯定小不了。 老张被淋得满脸都是雨水,他却一点都不在意。 朝柳如烟嘿嘿笑道:“如烟,偷雨不偷雪,你们绺子,跟咱荣门还真有点像!” 柳如烟的脸上丝毫不见困意,附和道: “嗯呐,那些马蹄印、车辙印,俺还担心三虎清理不干净,这下彻底放心了。” 自从老张夫妻从关内回来,黑风岭主要对付鬼子汉奸。 从来不留活口,原先的一排五六间秧子房几乎全都空着。 黑风岭的兄弟不待见鬼子和安国军士兵,把十几人一股脑塞进一间房里,还剩了好几间。 捡了一间干净点的屋子坐下,顺子朝山寨的兄弟道:“带一个小鬼子过来!” 赵栓柱带了两名手下,押了一个鬼子进屋。 两名手下各自朝鬼子腿弯踹了一脚,小鬼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但是这小鬼子硬气得很,立即像弹簧一样站了起来。 气得柳如烟伸手就把镜面匣子掏了出来,远远指着小鬼子脑袋。 赵栓柱的两名手下,也想抬脚再踹。 顺子连忙挥手制止,朝小鬼子用倭语说道: “既然当了俘虏,就要有当俘虏的觉悟。接下来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他一开口,老张和柳如烟都是一惊:这小子行啊,还真像那么回事。 不料鬼子把头昂得老高,反驳道: “扶桑人为了民族协和、倭满亲善,帮你们修铁路,开矿,种地,你们凭什么这样?” 宋颀把这些话翻译给老张和柳如烟,柳如烟又忍不住又想拔枪。 只听顺子反驳道:“民族协和?你们倭人侵占了咱们多少土地?运走了多少矿产?杀害了咱们多少百姓?” “要不,咱们华夏人也去你们倭国协和一下?” 小鬼子被怼得哑口无言,但仍不服输,瞪着一双小眼,向顺子骂道: “八嘎!支那猪,你凭什么跟天皇子民这样说话!” 顺子一巴掌拍在凳子上,猛然站起身,怒视着小鬼子。 扶在腰间枪柄上的手不停颤抖,他在努力平复着胸中怒气。 别说师娘那暴脾气,就连他自己,都想亲手把这小鬼子毙了。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对赵栓柱道:“栓柱哥,再带两个鬼子过来。” 等两个鬼子带进来,全都被踹得跪在地上,顺子朝宋颀做了个手势。 “小白狐儿,你来招呼这个又臭又硬的家伙!” “嘎哈?俺是来当翻译的,不是来当打手的!” 现在山上有的是人手,让宋颀出手教训小鬼子,他显然不太愿意。 比起在张爷爷柳奶奶面前当翻译,打手的逼格太低了。 顺子笑道:“谁让你内家拳厉害,打死人外面都看不见伤,让人家天皇子民尝尝味儿。” 宋颀脸上的不屑,立即转变为开心的笑容。 “你要是这么说,那俺可就不藏着掖着了!不过这鬼子小鸡仔似的,能经得住么?” 顺子道:“一拳打死了,就没得玩了,你慢慢加力。” 宋颀挽起袖子,来到那又臭又硬的鬼子面前。 他突然出手,一拳击在鬼子小腹,用的全是寸劲。 打得小鬼子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 赵栓柱的两名手下,立即把鬼子提了起来。 宋颀接着一拳,打在鬼子胸口,这一次用的则是柔劲。 小鬼子只觉得一阵阵钻心似的痛,却不知具体痛在何处。 但他咬牙硬挺着,哼都不哼一声。 宋颀嘀咕一声:“看来是俺力道不够,下一拳给你加点力!” 他话一说完立即出手,不给鬼子丝毫准备的时间。 这一拳依然击在胸口,直打得鬼子五内翻滚,气血上涌。 这鬼子还真是硬气,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不过,两道鲜血还是顺着他的鼻孔流了下来。 宋颀的这一拳,让他受了很重的内伤。 跪在地上两个鬼子,眼神中满是恐惧,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顺子看着鼻血长流的鬼子,用倭语问道:“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这鬼子眼睛中神采全无,却尽力憋着,对顺子的话不予理睬。 顺子对宋颀道:“小白狐儿,你那崩拳嘎嘣脆,让他尝尝!” 宋颀来到鬼子面前,缓缓拉开拳架。 他正要再次出手,不料小鬼子瞬间破防。 开口求饶道:“不要再打了,再打我就回不了扶桑了。你问什么,我都说!” 顺子又叫两个鬼子过来,本来是想杀鸡儆猴的。 没想到这个小鬼子服软了,倒是省了很多事。 宋颀甩了甩手,回到柳如烟身边坐下,把鬼子的话翻译给老张和柳如烟。 柳如烟抚掌笑道:“他娘的,俺还以为小鬼子骨头有多硬呢,原来都他娘的是软蛋!” 顺子朝赵栓柱道:“栓柱哥,让人把缴获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搬进来!” 赵栓柱带人把缴获的大小钢筒,还有在赵家岭炮楼带回来的一台洋机器搬进屋,摆在众人面前。 顺子走到缴获的物品前,说道:“这些都是什么,给我说清楚了,可以留你一条狗命。” 待他手指指向细一点的钢筒,鬼子说道:“这是掷弹筒,也叫超轻型迫击炮,可以发射手雷,比手掷的要准。” 这倒是个好东西,顺子琢磨等下让他演示一下,只是不知道宋颀下手重不重,这个家伙还能撑多久。 “这个呢?”顺子指向了大一点的钢筒。 “这是大正十一年式70毫米曲射步兵炮。” 这名小鬼子一开始说得不情不愿,到后来索性毫无保留,越说越专业。 他只盼着说得详细一点,能够保住小命。 “啥玩意?”顺子显然没听懂,把眼一瞪,脸色也阴沉下来。 小鬼子心里一慌,连忙道:“是是轻型迫击炮,用来发射炮弹” 顺子立即追问:“这玩意怎么用?” 小鬼子:“这这” 这玩意用语言描述,可不是三句两句能说清楚的。 顺子朝赵栓柱招了招手,“栓柱哥,把他带出去,给咱们演示一下。” 没想到,这个小鬼子还是个炮手。 刚才宋颀要是下手再重一点,还真就可惜了。 没想到柳如烟却摆了摆手,高声道:“慢着!” 第226章 炮手 柳如烟站起身,对赵栓柱道:“栓柱,把三虎叫过来。他不是想当炮手么?今个就让他见识见识!” 刘三虎是线头子刘二虎的弟弟,腰间盒子炮指哪打哪。 他的枪法,在整个黑风岭也是排得上号的。 现在已经在柳承道手下做到了杆头,管着五十来号人。 在绺子内部,除了当家的以及里四梁外四梁之外,地位最高的就是杆头。 也就是平常所说的小头目。 平常的小绺子,一般都称作崽子。 因此柳承道到了磨盘岭,喊那些小绺子,一口一个小崽子。 黑风岭从起局(拉山头)开始,就一直以打鬼子为主,跟普通的绺子并不一样。 所以柳如烟和柳承道,更愿意称呼手下为兄弟,从不喊崽子。 不一会儿,刘三虎赶到,“大当家的,咋不去吃饭呢?这都忙活了一夜了。” “这可比吃饭有意思多了!” 柳如烟指了指小钢炮,“把这玩意儿扛到野地里,让小鬼子教你放两炮。” 刘三虎看着面容惨淡的小鬼子,眉毛顿时就立了起来。 “就他?手下败将还教俺?俺他娘的今天非弄死他!” “一边儿闪着去!” 柳如烟把眼一瞪,“一天天净虎吵的,整一个俘虏算啥本事,学着点!” 被大当家的一顿骂,刘三虎立时收起狰狞的表情,变得低眉顺眼。 他扛起小钢炮就往外走,冒雨来到柳如烟指定的地点,把炮筒子放在地上。 刘三虎脾气爆,但是有一点好,当家的决定的事,就是让他跳悬崖,也会毫不犹豫跳下去。 柳如烟和老张跟在顺子宋颀身后,也来到秧子房旁边的空地上。 其他兄弟听说要放炮,饭都不吃了,一起冒雨赶过来看热闹。 柳如烟指着对面悬崖上的一棵枯树,朝小鬼子道:“你要是能把那树枝打下来,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顺子把柳如烟的话,翻译给小鬼子。 鬼子看了一眼对面,足足有500多米。 这个距离虽在射程之内,但是想准确命中,却难度极大。 见小鬼子犹豫不决,柳如烟怒道:“原来是个嘴把式,拉出去毙了!” 鬼子虽不懂柳如烟的话,但能看明白她的表情和手势。 立即求饶道:“让我试试,但不能保证命中。” 柳如烟挥挥手,表示同意。 赵栓柱让人给鬼子松绑后,鬼子步履艰难走过去,准备将炮架支起。 “没让你亲自动手!” 顺子制止了鬼子,指了指刘三虎,“你动嘴,教他怎么做!” 让鬼子自己放炮,开什么玩笑! 他要是一炮放到营房里,得炸死多少兄弟? 师娘让刘三虎过来,就是让他学放炮的,何不让他在小鬼子的指导下,亲手操作一遍。 小鬼子闻言立即面如死灰,他自己亲手操作都没有把握,这又让一个外行来操作,哪里还有准头? 但事已至此,为了活命,他也只能试一把。 当下他在旁边指指点点,顺子充当翻译。 组装,测距,测风速,调整射角,一步步指导刘三虎操作到位。 看看炮口指向的位置,正是对着悬崖方向,顺子这才放心。 柳如烟早就等不及了,下令道:“把炮弹搬过来,装弹!” 刘三虎拿起炮弹,轻轻放入炮筒。 他双手一松,轰的一声,炮弹飞了出去。 吓得他一个哆嗦,一屁股坐在泥地上。 柳如烟笑骂:“怂货!” 其实不光是刘三虎,除了那名鬼子,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她话音刚落,就见对面悬崖上冒出一团浓烟,随后传来一声巨响。 浓烟散去,悬崖上留下一个黑洞。 那棵枯树,早已被炸得灰飞烟灭。 刘三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玩意,真他娘的厉害!” 柳如烟心中格外高兴,笑问道:“三虎,都学会了?” “嗯呐!” 刘三虎点点头,“要是让俺多放几炮练练手,包管指哪打哪!” 柳如烟撇撇嘴,“想得美,就那两箱子炮弹,用一颗少一颗,你抱着空炮筒自己琢磨去!” 掷弹筒的用法就简单多了,大家都是一看就会。 至于那台洋机器,顺子问了好大一会才问明白,原来是一台发电机。 东西虽然是好东西,但在这山上根本就没法用,只得扔在一边。 柳如烟倒是敞亮得很,也不让小鬼子白忙活。 让人给那名小鬼子端去了一大碗牛肉面,这才和老张他们一起去吃早饭。 得了几样子宝贝,柳如烟脸上一直挂着笑,甚至还整起了早酒。 柳如烟先是敬了老张一杯,“永泰,你这徒子徒孙,可真是了不得,待在咱们黑风岭,委屈了!” 顺子连忙道:“师娘,俺就是您亲儿子,只要能打鬼子,待在哪儿都不委屈!” 宋颀也附和道:“打了这么长时间鬼子,就数昨晚最痛快!” 老张笑眯眯地端起酒抿了一口,“有了他们,还有承道,咱俩以后就享福喽!” 柳如烟左右看了一眼,连忙问道:“对了,承道呢?” 宋颀立即挤眉弄眼道:“舅爷爷刚回来,就跟舅奶奶回房唠嗑去了。” 老张和柳如烟对望一眼,不由哈哈大笑。 顺子趁着师父师娘高兴,这才把憋在心里好几天的话说了出来。 “师父,师娘,其实俺这次来关东,还有一个目的。” 见顺子说话一脸认真,柳如烟停下了筷子,有些紧张地问道:“快说,啥目的?” “俺妈也来了关东,据说现在就在庄河县。” “俺这次来,就是想找到师父师娘,还有俺妈,跟着你们一起打鬼子。” 当下顺子不再隐瞒,把在申沪费尽千辛万苦找到母亲,母亲却留下一封信件,突然不辞而别,一五一十都说了。 以及后来在奉天制麻株式会社遇到雷振明,得知母亲前去庄河组织力量抗倭,也都和盘托出。 本来一见面时就想说的,可当时看到师娘泪花闪闪,怕说出来让她难过,便硬生生把这些话憋在了肚子里。 说完之后,顺子怕师娘失落,有些担心地看着柳如烟。 ps:各位读者大大真是太给力了,本书今天评分就上了90分,加更一章。 衷心希望各位读者继续跟读、催更,俺努力码字,继续奉上精彩故事! 第227章 这不是好奇么 让顺子没想到的是,人家柳如烟根本就没那个意思。 她反而瞪着顺子,说道:“你看看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儿你也能憋得住!师娘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快说说,你娘在庄河哪里,说不准咱们哪天还一起并肩打鬼子呢!” 顺子摇摇头道:“俺只是听说在庄河,却不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 其实,第一天跟顺子见面,老张就想问他有没有找到母亲。 见顺子一直没提,他也没敢追问。 怕顺子的亲娘没了,问起来反而惹他伤心。 此时顺子主动提起,老张的脸上泛起了笑容。 他嘿嘿笑道:“俺这个弟妹,俺还一直没见过面呢!” “咱们拔了小鬼子的两个转角子,鬼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等天放晴,咱们去凤凰城探探消息。” 通远镇一带虽然离连山关很近,却属于凤凰城管辖。 二道河子镇出事,肯定是凤凰城的倭军最先作出反应。 “咱们黑风岭在凤凰城有插千的,说不定能知道一点庄河那边的消息。” 顺子听了,心中暗暗高兴,却按捺住心头的喜悦,只是轻轻说道: “一切听从师父师娘安排。” 老张沉思了一会,看着顺子说道:“瞧你娘给你信里留言的意思,你们家的那块玄铁牌,应该就在徐家汇路21号。” 顺子点头道:“俺也是这么觉得,可俺搜遍了屋里所有角落,什么都没发现。” 对顺子的本事,老张自然清楚。 在自己家,放开手脚去找,却还没有找到,这就奇怪了。 但他还是笃定,那块玄铁牌就在申沪。 “肯定是藏在什么隐秘的地方了,不然你娘不会在信中那么郑重地交待你。” 顺子左思右想,把母亲住的地方在脑子里反反复复过了很多遍,还是想不出自己究竟遗漏了哪里。 他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只能当面问俺妈了。” 聚齐玄铁牌,挖出宝藏,这事在柳如烟看来有些玄之又玄,不切实际。 她看了看老张和顺子,说道:“你们爷俩别扯这些没用的。” “俺倒是听说,在庄河、岫岩和凤凰城中间的这一块三角地带,不少人起局打鬼子,打了不少胜仗。说不准你娘就在那里!” 顺子心中不由觉得好笑,师娘自己以绺子自居,别人拉队伍,也成了起局了。 不过师娘的话,确实很有道理。 顺子觉得自己母亲,极有可能就在这些抗倭队伍里。 接下来顺子安心待在山上伺候师父师娘,等待天气放晴。 这天刚吃过晚饭,宋颀就悄悄把顺子拉到一边。 “哥,你知道不,秧子房里的俘虏想闹事。” 顺子不屑道:“就那几个人,手里又没枪,闹什么?” 宋颀嘿嘿笑道:“你不知道,这些家伙饿了一夜,早上吃上了马牙子散,别提多香了。” 他说的马牙子散,指的是玉米饭。 小鬼子不准汉人吃米面,黑风岭便让他们一粒米都见不到。 马牙子散用纯玉米煮出来,又糙又硬,不饿急了根本吃不下去。 “午饭又给他们吃马牙子散,这些吃惯精米白面的家伙就不干了。” “小鬼子叽哩哇啦怪叫,把门踢得山响,山上的兄弟们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可二鬼子的抱怨,大家还是听得懂的。兄弟们一个个气得横眉立目的,都要把这些家伙给毙了。” “要不是柳奶奶拦着,他们早没命了。” “俺过去听了会,小鬼子骂咱们山寨不遵守《日内瓦公约》,虐待俘虏。” 顺子看了宋颀一眼,笑道:“这帮小鬼子,真是作死。他们是怎么虐待咱们老百姓的,还想优待?” 宋颀低声道:“俺也觉得这帮畜生是在作死。以大哥柳爷的脾气,绝对不会让他们活到明天。” “哥,要不咱们偷偷摸过去,瞧瞧热闹?” 顺子也是少年心性,两人一拍即合,“走,看看去!” 这时大雨早已停歇,山地一点也不泥泞。 两人顺着暗处,摸到了柳承道住处旁边。 顺子耳力好,远远便听到柳承道在训斥手下。 “好你个栓柱,要不怎么说你那脑袋是榆木疙瘩呢!” “这些家伙鬼哭狼嚎的,让俺都没法跟媳妇好好唠嗑!” 随即顺子便听见徐青梅的声音,“承道,你咋这么没羞没臊的,啥都往外说!” 顺子和宋颀都感到奇怪,唠嗑有啥好害羞的? 只听柳承道继续道:“俺这说正事呢,你别插话!” “俺说栓柱,你就不知道让兄弟们给他们留个门,只要他们一跑,立即就给咔嚓了!” “敢翻秧子房逃跑,在咱们黑风岭可是死罪,俺姐也没法怪罪咱们。” 赵栓柱连声应道:“还是二当家的脑子好使,俺这就去安排。” 顺子只听房门吱呀一声,随后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远。 很显然,这是赵栓柱离开了。 顺子跟宋颀刚想走,就听柳承道在屋里说道:“媳妇儿,这下好了。来,咱俩好好唠唠!”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里边唠的什么嗑,非听明白不可。 只听徐青梅道:“你看看你,咋猴急成这样!寨子里的兄弟们都还没睡呢。” 宋颀立时明白过来,把身子缩在墙根下面,一动不动,静静听着。 没想到顺子一把抓起领子,把他给提了起来。 往回走了一段路,顺子这才低声骂道:“好你个小白狐儿,跟谁学的这臭毛病?” 宋颀红着脸辩解,“哥,俺这这不是好奇么” 顺子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被跟你一样好奇的撞见,看你明天怎么见人!” 山上的兄弟光棍多,没文化,一个个私下里聊天时满嘴荤话。 柳承道成亲当晚,不少人偷偷跑去听墙根。 柳如烟想得周到,派刘三虎整夜值守,但一点用没有。 只要刘三虎前脚一走,兄弟们后脚就围过来了。 对于这些,宋颀自然是知道的,他挠挠脑袋,笑道:“还真是!” 两人刚回到住处,就听秧子房那边传来喊声: “不好了,秧子逃跑了!” 顺子道:“咱们还是过去看看,别让栓柱哥弄巧成拙了!” 第228章 杀俘 顺子和宋颀刚刚挪动脚步,便听到秧子房那边传来一阵枪声。 两人快步赶过去,只见赵栓柱领着两名手下从黑暗中走出。 在旁边的矮树林里,几道黑影迅速奔往附近的营房。 赵栓柱和两名手下边走边骂,“他娘的小鬼子,老子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竟然还想着逃跑!” “这要是放你们这帮狗崽子回去,还不该带人来把咱们山寨给端了?” 顺子和宋颀心中一阵好笑,这个赵栓柱看起来憨厚,演起戏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顺子问道:“栓柱哥,有没有漏网的?” 他最担心的,别真的弄巧成拙了,要是跑了一两个回去,麻烦可就大了。 赵栓柱笑道:“哪能啊,俺还能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不对。 连忙改口道:“顺子兄弟,你别误会。俺的意思是,要是弄不死这几个逃跑的秧子,俺在秧子房这些年也就白干了!” 顺子过去检查了一遍,十四具尸体一个不少,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阵枪响惊醒了不少人,柳如烟和老张提着马灯赶了过来。 远处不少兄弟点着了火把,也在向这边聚拢。 柳如烟问道:“栓柱,究竟怎么回事?” 赵栓柱答道:“大当家的,这些个小鬼子不老实,趁咱们看守的兄弟睡着,撬开了门逃跑!” 柳如烟道:“兄弟们有没有人受伤?” 赵栓柱正要回答,只见柳承道双手各拿着一只盒子炮,一路飞奔而来。 他口中不断吆喝:“栓柱兄弟,还有没有活口?他娘的小鬼子,竟然敢跑,看老子不亲手毙了他!” 顺子和宋颀一阵无语,这个家伙大老远跑过来,一句没问,就知道是小鬼子逃跑。 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不过柳承道脸皮厚,知道老姐不会拿这事兴师问罪,所以他一点都不在乎。 “瞎咋呼个啥?” 柳如烟瞪了柳承道一眼,随即问赵栓柱道:“人都抓回来了?” 赵栓柱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当家的,兄弟们一时没搂住火,全都给毙了。” 柳如烟嘿嘿一笑,“行啊,这事办得不错!承道,你亲自带人,把这些畜生挖坑给埋了。” 柳承道: 回去的路上,老张问柳如烟:“你咋看出来这事就是承道干的?” 柳如烟笑道:“就俺那嘚嘚的大兄弟,他一撅屁股俺就知道拉什么屎。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咱们成天端吃端喝的伺候。” 第三天一早,天气放晴。 黑风岭下的山谷里,雾气袅袅,溪水淙淙。 山寨里的牛羊,时不时地“哞哞”“咩咩”叫上两声,一切显得宁静而又安详。 这里就好像一片永远不会有战争的世外桃源。 太阳升起时,老张已经收拾妥当,头戴狗皮帽,身穿棉布小袄,一副大户人家管家的打扮。 顺子和宋颀结伴前来,问候过师娘之后,顺子问老张道:“师父,什么时候动身?” 老张打量了他们一眼,见二人都是跟班的打扮,问道:“你们这一身,是不是要换一下?” 宋颀道:“张爷爷,总不能你当管家,俺们当老板?” 老张嘿嘿笑道:“要不怎么说你小子是小狐狸,还真得这样!” 顺子疑惑道:“师父,为啥呀?” 老张笑道:“你们两个都长大了,总不能老是让我一个老头子顶在前面?” 他现在对这两个年轻人,是越来越满意,也想趁这个机会让他们多历练一番。 等顺子和宋颀换好衣服后,刘三虎已经套好了大车等候。 路过二道河子镇时,众人看到倭军已经在修复被炸毁的两处炮楼。 一名鬼子手持皮鞭监工,二十多名当地百姓穿着单衣,依然累得满头大汗。 他们动作稍有迟缓,小鬼子的皮鞭便会落到身上。 在镇东头的路边,鬼子设置了岗哨,对过往人员盘查甚紧。 所有人员都要搜身,对大车上的货物,更是逐一打开查验。 刘三虎提前把盒子炮藏到了大车底板下的暗格里,老张和顺子三人则完全不予理会。 好在车上没啥货物,老张三人身手了得,小鬼子搜了一遍,啥也没有搜出,只得放行。 过了二道河子不远,刘三虎对老张道:“翻垛的,俺二哥说,昨天鬼子在二道河子镇上加派了一个小分队,估计要不多久就会派大队人马过来。” 老张笑道:“二道河子离咱们那里还有好几十里地,这边山多水多,没个七八天,小鬼子找不到黑风岭。” 刘三虎道:“小鬼子大队人马要是找上门了,咱们咋办?” 老张面色一沉,“还能咋办,干就完了!” 顺子和宋颀只是在申沪见识过战争过后的惨烈,却没真正见识过大规模的战斗。 对鬼子的大队人马根本没有概念,一点也不担心。 大不了就到时候跟鬼子痛痛快快打一场,让小鬼子好好吃点苦头。 刘三虎把三人送到通远镇便即返回。 老张心思细密,早已准备好了一切,三人都办了身份证明书。 顺子和宋颀的身份是药山镇上王家药铺老板的儿子,一个叫王顺,一个叫王奇。 老张则是药铺的二掌柜,名字直接省了一个字,叫做张永。 腰间的一根旱烟袋,让老张跟乡间的掌柜愈发有几分神似。 王姓和张姓都是关东大姓,像这样普通的名字遍地都是,根本不会引起怀疑。 三人顺利买到火车票上车,赶到凤凰城火车站时,已经是中午时分。 出了火车站,三人叫了一辆马车,直接赶往凤凰城城区。 过了叆河,便是集瑞门。 城楼有些破败,城门上方的城墙上,一棵矮树枝条横生,已经吐出了些许嫩芽。 两边城墙甚是高大,足有两丈多高,城墙上灌木丛生,处处透着一股破败感。 进了城门之后,却让老张三人眼前一亮。 南大街上人来人往,店铺摊贩随处可见,小吃店门前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街道两边林立的电线杆,路面上巡逻的鬼子,让顺子有一种回到奉天中街的感觉。 老张来到一个卖烟叶的摊位前,买了一把烟叶,塞在腰间的小布包里。 抽出一片揉碎把烟袋锅塞满,划一根火柴点着。 他嗒嗒抽了两口,对顺子和宋颀说道: “东家,咱们先去吃饭。” 三人挑了一家像样的饭馆刚坐下,老张就向顺子和宋颀低声道: “嘿嘿,遇见同行了!” 第229章 熟悉的味道 老张也不点破,拿起烟袋锅在板凳腿上敲了敲,慢条斯理地把烟袋杆放在桌面上。 其实顺子和宋颀早已发现,在他们刚进门时,店里就有一名漂亮女子,不停地打量着他们。 二人都没有自信地以为,是自己长得帅。 因为那女子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扫过顺子的正二楼和左右厢房。 正二楼,上衣的左右口袋。 左右厢房则是裤子两边的口袋。 看来这女子还是个跑趟子活的,只是不知道手艺咋样。 顺子凝声成线,对老张道:“师父,她好像要对俺下手诶!” 老张神色不变,同样凝声成线,“正事要紧,不要理会,装憨就好。” 顺子道:“咱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难道真让她给下了?” 老张嘿嘿笑了,这小子到底还是年轻,不管什么时候心里都憋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他点点头,“成,只要你不惹事就行。” 宋颀在一旁坐着,也不管他们师徒俩说啥,只是用眼角余光仔细打量着女子。 女子面容姣好,身着淡紫色韩服棉裙。 中分的发髻从两侧缓缓梳向耳后,露着淡青色的发沟和光洁的额头。 整个人显得十分清爽,清新可人。 凤凰城地处边陲,再向东百里,便是安东。朝鲜的新义州,与安东城只隔着一条鸭绿江。 鬼子占领东北后,大量倭侨和朝鲜人涌入关东。 尤其是凤凰城这样的边陲小镇,随处可见倭侨和朝鲜人。 女子的这身打扮,原本并不扎眼。 难得的是,她穿上韩服女裙并不臃肿,反而更显体态妖娆,让人浮想联翩。 宋颀用眼角余光打量后,再也挪不开眼睛。 顺子正想提醒他,别像馋死鬼似的。 不料这时饭馆的门帘打开,从那女子的方向飘过一阵香味。 这香味没有一丝甜腻,十分水润干净,有一股樱花的味道。 好熟悉的香味! 顺子凝神静思,猛然间有了几分明悟。 他结识的女子并不多,自然很容易想起这种香味在哪里见识过。 他掏出身上的派克笔,在纸上用倭文写下一行小字,折成十元倭币一样大小,夹了一张倭币,塞进了口袋里。 老张在一旁静静看着,不知顺子究竟想做什么。 尽管心里有些好奇,却并不开口询问。 对于现在的顺子,老张没什么好担心的,觉得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不大一会,饭菜上齐,三人有说有笑开吃。 吃完结账时,那名女子果然跟了上来。 这时饭馆的食客较多,结账的柜台前略显拥挤。 女子在顺子身上轻轻一碰,挤到前台,结账后匆匆离去。 顺子清清楚楚看见,女子手法飞快,将他衣袋里的纸条掏了去。 这女子手艺还行,但比起宋颀还是差了点。 出了饭馆,宋颀抹了抹油乎乎的嘴巴,有些好奇地问道: “张爷爷,咋个这饭馆里能吃肉呢?” 老张解释道:“小鬼子的《米谷管理法》规定,咱们不能吃米面,肉还是能吃的。只是不能私自屠宰猪羊,要经过小鬼子同意。” (注:伪康德五年八月,伪满政府才颁布《米谷管理制度要纲》,同年十一月颁布《米谷管理法》,这么写是为了情节需要。) 宋颀躲了躲脚,“嗨,前几天俺们去二道河子,只吃了星星闪和酸菜!” 走出一段距离后,老张问顺子道:“臭小子,纸条上写得什么?” 顺子低声笑道:“师父,你可别笑话俺。俺写的是:小娘子长得不错,下午一起喝杯咖啡。” 老张把脸一沉,训斥道:“你个臭小子,让你不要惹事,你咋就记不住!” 顺子挺了挺胸脯,正色道:“张二掌柜,俺可是东家!” 老张气结,“臭小子,回去看俺怎么收拾你!” 见老张有些生气,顺子连忙低声解释道:“师父,这娘们身上的香味有些古怪。在申沪时,俺曾在川岛加奈身上闻见过。” 听顺子说出这个名字,老张明显一惊。 “臭小子,你知道川岛加奈是谁吗?” 顺子道:“鬼子的间谍。申沪之战,一开始就是她在中间兴风作浪。” 老张点点头,“不错!申沪之战还没结束,她便来了关东,现如今是满洲安国军总司令。” 顺子到此时才明白,之前杀死的二鬼子,都是那个放荡女谍的手下。 “师父,这么说来,刚才那女子的身份,俺更要弄清楚了。” 宋颀刚才的注意力一直在那名女子身上,此时听着两人的对话,才知道顺子暗中搞了小动作。 他朝顺子嘿嘿笑道:“哥,都学会写小纸条了,回头看我不告诉嫂子!” 老张虽然早已知道他俩私下里兄弟相称,但听他喊得这么顺畅,还是不由看了宋颀一眼。 宋颀连忙笑着解释道:“二掌柜,咱俩现在可不就是兄弟么!” 而顺子则有些心不在焉,看着天空,长叹了一声,“俺这心里还真想得慌,小白狐儿,你不想么?” “想啊,怎么不想!” 宋颀看了看街边的电话线杆,叹道:“要是能打个电话过去,听听素素的声音,该有多好!” 老张看着两个年轻人,心中不由感慨:要是没有鬼子入侵,那该有多好! 说不定要不多久,就能抱上孙子了。 为了下一代,就算是拼了老命,也要跟鬼子死磕到底。 沿着南大街又走出百米,老张确定那名韩服女子没有跟来,便领着二人走到了街对面。 径直进了一家药铺,顺子抬头一看,门上牌匾写着:苏记中药行。 老张来到掌柜的面前,拍了拍案台: “掌柜的,给俺来一斤当归。” 掌柜的连忙站起身,满脸堆笑道:“当归配上熟地,效果会更好。俺这里刚好有一些,您要不要?” 老张摇头:“不用了,家里有。您还是给我抓半斤杜仲。” 掌柜的道:“杜仲配上牛膝,可是活血化瘀、强筋壮骨、止痛消肿的良药。” 他突然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向您这把年纪,每天服用一点,还能补肾。不出一个月,保管让您龙精虎猛的。要不要给您来一点?” 老张嘿嘿一笑:“要,那必须要。给我来最好的!” 掌柜的道:“上好的牛膝都在后面库房,三位请跟我来看看,包管都是正宗的川牛膝,条长肉肥,色泽黄白。” 他随即交待伙计看好店面,引着老张三人穿过前堂,来到后院客堂。 掌柜的向老张躬身行礼,“老家终于来人了,前几天通远镇那边闹出的动静可真不小!” 老张还礼道:“您就是大掌柜苏文卿,俺是翻垛的,张永泰。” 苏文卿招呼三人坐下,朝老张道:“翻垛的,您来得可真是时候!” 第230章 发电报 老张神色一紧,眉毛拧了起来,“苏掌柜,快给俺们说说!” 苏文卿给三人倒上茶水,问道:“翻垛的,二道河子那事,不会是大当家的带人干的?” 老张展颜一笑:“不是她还能有谁?” 端掉二道河子炮楼,打得漂亮,自己亲徒弟又立了大功,老张一直引以为傲。 苏文卿道:“眼下,小鬼子已经准备报复。据说要由井野次郎少佐率两个中队过去,把北到叆阳南到药山的绺子全部剿灭。” “这两个中队当中,还包含了一个步炮小分队,这是鬼子特别增加的配置。” “小鬼子对这次行动特别重视,原本计划后天集结出发,不知道会不会有变化。” 顺子忍不住问道:“这么大一片区域,绺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鬼子这点兵力怎么够用?” 苏文卿微微一笑,“这位小兄弟才上山不久?小鬼子打仗厉害得很,一个满编小队就能把咱们黑风岭给打残了。” 老张知道小鬼子战斗力强悍,在一边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了担忧之色。 苏文卿继续道:“这可不是俺长小鬼子的志气,事实就是这样。好在,小鬼子并不知道那是咱们干的。” “只要小鬼子的兵力散开,咱们倒也不怕他们!” 老张道:“我们这趟来,就是想知道小鬼子的动向。在庄河县那边,你们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苏文卿笑道:“翻垛的,您还真问对人了。庄河那边有三支队伍抗倭,其中一个叫关东抗倭义勇军,才成立不久,就打了一场大胜仗。不过” 听到这话,顺子的心不由一阵狂跳。 苏文卿说的关东抗倭义勇军,极有可能就是母亲过去组建的。 他赶忙问道:“苏掌柜,不过什么?” 苏文卿道:“不过他们在土城一带打死了倭军大佐森正树,小鬼子极为震怒,反扑得厉害。” “据说他们已经撤出瓦房街一带,正在转入西部山区。” 辽东到处崇山峻岭,一支几千人的队伍,扔到山区里也丝毫不起眼。 顺子推测,母亲的队伍组建不久,人肯定不会很多。 一旦他们进入山区,该到哪里找去? 却听老张在一旁说道:“只要他们顺利进山,这仗就有的打了。” 苏文卿叹了口气,“据说他们武器很差,很多人拿着砍刀长矛就上战场了,装备还不如普通的绺子。” “要是遇上了,咱们非帮他们一把不可!” 老张说着挥了挥手,“暂时不管了,遇到了再说。苏掌柜,您知道哪里能打电话吗?打到申沪津门的那种。” 苏文卿苦笑着撇了撇嘴,“这个还真没有!” 自从小鬼子在东北扶持傀儡政权之后,国民政府坚决否认满洲国的合法性。 于是从关外大规模撤邮,各地邮政人员纷纷返回关内。 这直接导致关内关外断邮,出现了在华夏土地上不能通信的局面。 电话通讯则大部分由满铁关东递信局管控,民用电话审核严之又严。 长途通话只限于关外四省,根本打不到关内。 (注:伪满洲成立之初,只有黑龙江、吉林、奉天三个省,长城抗战之后才将热河省纳入版图。) 宋颀在旁边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本以为到了县城能打个电话,听听素素的声音,没想到又成了泡影。 苏文卿继续介绍说,也不是电话不通,是鬼子控制得严。 在鬼子军中,通过军用专线就能打长途到关内。 普通老百姓,想也别想。 要想跟关内联系,只有一个办法:发电报。 但是想发电报到关内,只有倭侨才有资格。 而且发报内容,还要经过满铁凤城电话局的严格审核。 价格也贵的要死,十个字两倭元,相当于两块大洋。 听到这里,顺子和宋颀均是脸上一喜。 只要钱能解决的事,都不算事。 关键是如何搞到倭侨的身份。 两人之前的身份证明书不能再用,早已毁弃。 顺子和宋颀同时想到,可以如法炮制,像在津门一样,重新弄一份身份证明。 顺子有些心虚,对老张道:“师父,这电报俺跟小白狐儿必须想办法发了,不然那两个丫头还不该急死。” 老张打趣道:“看把你能耐的,不会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宋颀道:“张爷爷,咋这么瞧不起人呢!想我玉面小郎君” “到处都是人家姑娘追着你是?” 老张笑着打断宋颀,拍了拍手,“这事就这么定了,俺老张就陪你们去电话局一趟!” 辞别了苏文卿,三人再次来到南大街。 没办法,整个凤凰城,就数南大街人多。 走出不到两百米,顺子和宋颀各自到手两个身份证明书。 三人转进一处人员稀少的胡同,再出来时,顺子和宋颀容貌全都变了。 有老张亲自给他们易容,别人绝对看不出他们的相貌跟证书上有什么差别。 按照身份证明书上的名字,顺子此时叫石原信介,宋颀则叫小林俊彦。 三人大摇大摆来到电话局,顺子将身份证明书递给管事的,用倭语说道: “小妹在申沪多年未见,发电报报个平安。” 管事的是个倭人,他微微一躬,拿过顺子和宋颀的身份证明书仔细核对。 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核对无误后,对顺子说道: “请把发报内容拿出来,我们需要审核。” 看这副样子,肯定什么敏感的东西都发不了,顶多就是报一句平安而已。 但是怎么报,往哪里发,既能让她们收到,又不会引起申沪倭国间谍的注意,这就难了。 弄不好,还会给陶展如和林素惹来麻烦。 这样的结果,是顺子不愿看到的,他不由陷入了沉思。 宋颀在旁边对倭人管事笑道:“我妹妹跟他妹妹在一块,他发了,我署个名就行。” “嘿嘿,省钱!” 顺子没好气地看了宋颀一眼,这家伙,还真会偷懒省事。 把这么耗心的事儿,推得是一干二净。 第231章 煞费苦心 顺子不敢耽搁太久,怕引起倭人管事的怀疑。 他慢腾腾地拿过案台上的纸笔,手上在拖延时间,大脑却在飞快转动。 他突然灵机一动,用倭文在电报纸的正文部分写下: 爱心一点春常在,智信传家不可丢。妹勿忘家训,哥一切安好。 落款就简单多了,顺子直接写上了石原信介和小林俊彦两个名字。 他不由苦笑,小白狐儿何德何能,凭啥每次倭国名字都比自己好听? 然而,当看着收信人那一栏的空白时,顺子连苦笑的冲动都没有了。 这玩意太伤脑筋了。 宋颀看着顺子刷刷写出的两行字,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忍不住在一旁用倭语催促道:“哥,快点儿,填完了咱喝咖啡去!” 说完,他还朝顺子挤了挤眼睛。 顺子把心一横,在地址栏写下:申沪市锡诚棉纱株式会社管理部。 收信人:石原如子,小林素子。 申沪虽然不在倭人手里,但倭人在暗中的势力并不少。 这份电报又是从倭人占领区发出去的,必然会引起倭人的注意。 不管能不能收到,安全是第一位的。 只能这样碰运气了。 万一申沪那边电话局的人认真负责,还真就把这份电报给送去了。 填完之后,顺子长长舒了一口气,宋颀屁颠屁颠跑去把钱付了。 出了电话局,宋颀有些心虚地问道:“哥,你确定嫂子跟素素能收到吗?” 顺子摇摇头,“也只能这样了,听天由命。” 见两人都有点闷闷不乐,老张引开话题,说道: “还是读书识字好啊,以后咱们回关内,你们都要有把书给读完了!” 宋颀连连摇头,“不读了不读了,才读几个月,就为一个姑娘抓心挠肝的,要是继续读下去,那还了得?” 说完之后,他竟自顾自嘿嘿贱笑起来。 这家伙,万事不萦心,愁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老张笑看着宋颀,无奈地连连摇头。 宋颀突然收起笑容,向顺子道:“哥,你真不去喝咖啡?” 顺子刚才想着电报的事,其他的事,全都抛在了脑后。 宋颀这么一说,他才想起了给韩服女贼留的字条。 他看前面有家春风茶馆,对老张道:“师父,您和小白狐儿去春风茶馆等俺,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 老张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也不啰嗦,当即领着宋颀进了春风茶馆。 顺子当时写纸条时并没想那么多,甚至带着几分调侃意味。 也不知道这个小县城,究竟有没有咖啡馆。 他进入一处小巷,把脸上清理干净,恢复了本来面目。 回到南大街信步向前,他一边走一边细心观察着街道两边的店铺。 这一仔细观察,他才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 凤凰城虽然只有一个南大街较为繁华,但街上应有尽有。 走不多远,就见一处建筑极为气派,走近一看,大门上写着凤凰城信义神道女子学校。 原来是一家教会学校。 学校的门两旁,一边是“讲书堂”,一边是“各国书籍”,都是教会开的店铺。 再往前走,在学校的边上,便有一家咖啡馆,名为比利咖啡馆。 店面虽然不大,但干净整洁,客人来往不断。 小鬼子侵占东北全境之后,特别注重城市建设。 尤其是奉天、新京和宾江三大主要城市,不仅拓宽了道路,增加了电车,还普及了抽水马桶、管道煤气。 仅仅几年时间,便把新京打造成为亚洲第一大城市,繁华程度超越东京。 然而这只是倭人刻意营造的表面繁荣,让外界造成一种倭满协和的假象。 倭人和伪满权贵,却享受着奢靡生活。 他们脚下的每一块地砖,都凝聚着底层百姓的血泪。 在满洲国,除了倭人和满洲权贵,选择当一名高级汉奸,的确可以生活得十分惬意。 在出卖良心、人格和道义之后,可以细细品味“亚细亚的摩登生活”。 凤凰城作为满洲的边陲重镇,地位虽不及安东,城市面貌却也大为改观。 城墙内外,好似是两个天地。 顺子走进咖啡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杯咖啡,耐心等待。 半个小时不到,便见韩服女子袅袅婷婷走了进来。 来到顺子面前,女子腼腆一笑,大大方方坐下。 “嗨,我是郑孝真,朝鲜族人。” 让顺子惊讶的是,这个女子虽然自称朝鲜族,倭语却说得十分流利。 顺子微微点头,向郑孝真伸出手,用倭语自我介绍道:“我是王顺,在做药材生意。” 郑孝真伸手跟他轻轻一握,笑道:“你这名字,怕不是真的?” 切,你的名字难道就是真的? 顺子在握手的瞬间,已经凭借敏锐的手感感觉到,这女子的手指细腻柔软,没有老茧。 她的手艺,只是手法巧妙,并没经过苦练。 郑孝真笑起来十分好看,嘴角梨涡若隐若现,脸上媚态横生,让顺子有些微微失神。 那梨涡,跟陶展如的太像了,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忽隐忽现,让人忍不住沉沦其中。 顺子稳了稳心神,笑道:“你不是叫孝真么,真名说出来怕你笑话。” 郑孝真捂住嘴一阵咯咯娇笑,“你这人还真是风趣!” 但她的一双大眼睛勾魂摄魄,直勾勾地看着顺子,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哦,那就跟你实说了,我叫石原健男。” 他随口撒谎,把佐藤健男和石原信介的名字,随意拼凑在一起。 郑孝真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上下仔细打量着顺子,称赞道: “还真是名如其人!” 顺子: 老子哪里贱了? 郑孝真继续道:“在扶桑,像你这么高大帅气的男子,还真不多见。” 以顺子的身高,在关东顶多只能算是中等,高大绝对算不上。 要说帅气,顺子倒是承认。 自己绝对要比报纸上汪季新的照片,强那么一点。 啥狗屁的民国美男,还不是因为顶着行政院长的头衔,一群马屁精拍出来的。 可一个女子当面夸赞男人高大帅气,意味着什么? 撩老子? 顺子不为所动,拍了拍自己被掏过的那只口袋,笑道: “跟我一起的那小子比我有钱多了,你为何对我下手?” 第232章 行动提前 郑孝真抿嘴微笑,过了一会才悠悠说道:“石原君,你真想知道为什么?” 顺子毫不避讳地点点头,仔细观察着郑孝真表情的变化。 “那是因为,从你进入饭馆开始,从没认真地看过我一眼。” “还没有哪个男子,在看了我一眼之后,不再看我第二眼。” “就连跟你一起的那个糟老头,在吃饭时都偷偷瞄过我。” “所以,我就想小小地惩戒你一下!” 说着话,郑孝真自顾自咯咯咯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就是个假正经,原来早就留意我了。咱们还真是好缘分!” 郑孝真脸颊微红,一手托腮,目光如水,温柔地看着顺子。 她这副神态,像极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郑孝真语气平淡,好似在叙述一件简单的事实,却又处处透露着引诱。 只是她掩饰得极好,自然而不刻意。 若不是她身上的香味,顺子还真的会以为她只是个刁蛮俏皮的女贼而已。 顺子装出一副不解的神色,说道: “以郑小姐的容貌,还有这份雍容的气质,凤凰城这样的小县城,绝对生不出你这样的女子来。” “你这是夸我好看?” 郑孝真把脸凑近几分,追问道:“好看吗?” 这他娘的,也太勾人了,跟她安静起来时,就完全是两个人。 顺子有些无语,老子是来试探你身份的,不是来操青皮的。 操青皮是淮泗话,意思是跟异性套近乎。 他耐着性子,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调侃道:“这样一个大美女,在凤凰城这小地方,还真是埋没了。” 郑孝真对顺子的回答十分满意,笑道: “其实我是新京来的,这次来凤凰城,一是为了游玩,二是为了看望朋友。” 新京来的,会讲一口流利的倭语,还这么会勾人。 这让顺子心里一惊,不由想到了川岛加奈。 但是他表面上不动声色,而是伸出两只手指,用汉语说道:“你这个,是跟谁学的?” 既然是新京人,那就用不着再说倭语,累得慌。 这女子的手法,顺子看起来有几分熟悉,但又觉得似是而非,所以想问个明白。 顺子提起手艺上的事,郑孝真脸上明显有些不忿。 “其实俺也只是会一点点,跟你闹着玩的。石原君,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顺子笑道:“你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老是盯着人家的口袋看,肯定不正常。” 被夸赞容貌,郑孝真立即开心起来,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哼!那个家伙总是不愿教俺!” 她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愿多说,话题一转,问道:“石原君家是哪里的?为什么来凤凰城?” 顺子淡淡道:“京都的,郑小姐要是有兴趣,明年带你去看樱花。” 新京的那个家伙,能是什么人? 顺子正在沉思,却见门外走进一个倭国军官,年纪大约四十多岁。 四名倭军士兵护在身旁充当警卫,神色警惕,目光来回扫动。 士兵的站位显然经过严格训练,虽不是贴的很紧,却恰好挡住前方可能攻击军官的线路。 顺子心中一阵冲动,伸手摸向腰后。 想掏枪把军官给毙了,但眼前的状况却很难一击奏效。 经过宫原一战后,让他对鬼子兵有了重新认识,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 顺子慢慢收回手臂,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静静等待时机。 看那军装上的竖肩章,军衔不低,是个大佐。 在他身后,一左一右两名倭军站在咖啡馆门两边,站岗警戒。 见倭军军官走进,郑孝真的脸色有几分尴尬。 她站起身,借着身体的遮挡,迅速丢给顺子一个小纸团。 顺子立即伸手接住,藏在手心。 只见郑孝真快步向鬼子军官迎了过去。 从护卫中间穿过,伸手挽住军官的手臂,声音也变得又甜又腻。 “干爹,您来啦!” 郑孝真身材高挑,站在鬼子军官身边,比他高出了半个头。 大佐一脸宠溺地看着她,问道:“让你待在屋里,怎么到处乱跑?” 郑孝真嘟起嘴,“你又不在,人家一个人无聊死了!” 大佐咧嘴笑着,露出满是黄斑的牙齿。 “井野君明天就要带兵出发,干爹在跟他们商讨作战方案。这下好了,可以好好陪你几天了!” “干爹就会哄人家,明天不知道又会有什么事。” 能把倭语说得这么腻人,顺子还是第一次听见。 真不知道,这个美艳的郑孝真,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干爹。 顺子正要继续听下去,谁知这位大佐有些急不可耐,揽住郑孝真的腰肢就往外走。 走到门边时,还狠狠在她臀部拧了一下。 从始至终,大佐都没正眼瞧过顺子一眼。 但是郑孝真在出门的瞬间,丢给顺子一个幽怨的眼神。 而大佐的四名警卫则紧紧跟上,中间不留一点空档。 顺子想下手,却始终找不到机会。 待鬼子军官一走,顺子立即起身离去。 从那名大佐短短几句话当中,他已经得到了一条重要信息。 小鬼子行动提前了! 必须跟师父和宋颀立即返回黑风岭,通知师娘早做准备。 顺子来到春风茶馆,找到师父和宋颀。 “师父,咱们必须尽快回去,情况有变。” 老张也不多问,提起行李就往外走。 宋颀紧紧跟在老张后面,问顺子道:“哥,你咋这么快?你不会,难道就真的只喝个咖啡?” 顺子没好气道:“没时间跟你扯犊子!” 宋颀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立即闭嘴。 老张回头淡淡问道:“见到了?” 顺子点头:“见到了。” 老张立即追问:“有没有问出来,这个女子跟你二师兄是什么关系?” 难怪觉得郑孝真的手法有些熟悉,只是没想清楚为什么,顺子心中一直不敢妄下定论。 老张一说,顺子心中立即了然。 师父果然眼光毒辣,匆匆一瞥,便知道了郑孝真手法的来历。 看来这个名叫郑孝真的女子,身份必定非同一般。 他这才想起,在咖啡馆里,郑孝真丢给他的那个小纸团。 第233章 全都带走 过了集瑞门向南,喧闹的街市立即被城墙挡在了身后。 顺子拿出纸团慢慢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 新京,西一条通,128号。期待再次见面! 倭人建的城区,街道一般都叫某某通。 郑孝真留下的,显然是一个住址。 啥意思,这是想约会呢? 顺子承认,这个郑孝真确实很漂亮,但是他没兴趣。 这女子,跟他心目中端庄优雅,又美又有才华的陶展如根本没法比。 就是能比又怎么样,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他只是想搞清楚,这女子究竟跟川岛加奈是什么关系,会不会又是小鬼子的间谍。 宋颀眼尖,早已看清楚纸条上写的什么。 他啧啧叹道:“哥,进展倒是挺快啊,见面的地方都约好了!” 老张也看向顺子,投过两道询问的目光。 顺子摇摇头道:“这女子精得很,什么都不说。刚想多说几句,一个鬼子军官就来把她带走了。” “可恶,这不是横刀夺爱么!多大的官,哥你咋不弄死他?” 顺子苦笑,“一个大佐。想弄死来着,但没找到机会下手。就是这个大佐说的,小野明天出发。” 顺子于是把当时的情形说了。 老张道:“这个消息应该不会假,咱们必须尽快赶回去。回去晚了,弄不好,你师娘他们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柳如烟虽然对附近百姓不错,但人心难测,谁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出一两个领路的汉奸? 三人不敢再有片刻耽误,立即赶往火车站。 然而下午的火车班次却很少,三人扒运货的火车赶到通远镇时,夜色已深。 赶七八十里夜路回黑风岭,怎么走? 顺子和宋颀看着镇子外面到处是黑魆魆的一片,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张道:“别愣着了,跟俺去偷马!” 沿火车道向西走出二里多路,是一处大宅子,前后共有三进。 这宅子原先是大地主吴宪良的,小鬼子来了以后,被征做兵营。 通远镇上的倭军小队,就驻扎在这里。 这里老张已经来过很多次,地形无比熟悉。 他带着顺子和宋颀沿里边黑暗处快速向前摸索,不一会便到了宅院门前。 三人远远就能看见,吴宅的大门前亮着惨淡的灯光。 一个小鬼子抱着比自己还高的长枪倚门而立,不停地打着哈欠。 老张指了指对面,说道:“左边侧门进去,是个单独的小院,就是小鬼子养马的地方。” “大门口站岗的鬼子,一个小时换一次班。瞧这情形,这个鬼子快换班了,咱们抓紧进去!” 顺子和宋颀不由奇怪地看了老张一眼,心中暗道:要偷鬼子的军马,您是认真的吗? 您确定这么做,不是在给鬼子带路? 只怕偷了马之后,小鬼子连汉奸都不用找,直接顺着马蹄印就找到黑风岭了。 谁知老张根本就没打算跟他们商量,直接在后背上披着斗篷。 沿着地面,像一条蠕虫一样,朝着吴宅左侧爬了过去。 三人轻轻松松翻过院墙,刚到院子里,便听到旁边传来小鬼子的对话声。 小鬼子站岗的换班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顺子不由对师父的判断力暗暗佩服。 老张对顺子道:“饲料房里有个养马的老头,镇上的人。看他把马养得膘肥体壮的份上,得给他点教训!” 说完,他不再理会顺子,对宋颀道:“小狐狸,撸马!” 顺子摸到饲料房,里边果然传来均匀的鼾声。 他慢步摸到床前,一手捂住养马老汉的嘴巴,一记手刀狠狠斩在老汉脑后。 老汉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昏死了过去。 这一下顺子下手极重,没个大半天醒不过来。 这样也好,不至于让小鬼子怀疑他监守自盗。 顺子折回身子,就见师父和宋颀二人,不停地给马梳理马鬃,挠痒痒。 宋颀偷过一次马后,动作已变得非常娴熟。 不一会儿,院子里拴着的六匹马,就被他两人伺候得服服帖帖。 也不知老张从哪里弄来了泡豆子,一把一把塞进马嘴里。 那些马乐的,把头往他身上直蹭。 老张看看这些马调理得差不多了,朝顺子做了个手势。 意思是让他从墙上爬过去,把放哨的鬼子给咔嚓了。 顺子指了指宋颀,又指了指自己,问道:“为啥总是我?” 老张没好气道:“你爬墙本事高,还是他叔!” 宋颀问道:“张爷爷,挑哪三匹马?” 老张瞪了宋颀一眼,低声道:“挑什么挑,全都带走!快点儿,把马蹄子裹起来!” 战马可是好东西,老张一匹也不想给鬼子留下。 顺子不敢耽误,翻身跃上墙头,将身体紧紧贴着墙顶,向正门方向爬去。 他身体只是微微起伏,不注意看,根本就发现不了有人在墙头上面。 夜已深,鬼子哨兵扛不住困意,索性把三八大盖上的刺刀取下,把下巴放在枪筒上,眯盹了起来。 顺子单脚勾住墙顶,轻轻把身子探下,双手突然抱住鬼子的脑袋用力一拧。 只听咔嚓一声,小鬼子立即像一滩烂泥一样软倒在地上。 隔壁院子老张耳朵微微一动,便知顺子已经得手。 他立即打开院门,跟宋颀把六匹马全都牵了出来。 等顺子走到身边,老张递给他两根缰绳,“一人两匹,出发!” 说完,老张翻身上马,双腿轻轻一夹马腹,拨转马头朝着张庄路方向而去。 顺子和宋颀上马紧紧跟上。 待两人靠近,老张道:“不知二道河子镇的转角子有没有修好,里边住了小鬼子没有。” 三人骑马一口气跑出三四十里,马蹄子上包裹的破布早掉了。 马蹄掌敲击在路面的石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距离二道河子只有四五里,老张勒马停下。 宋颀连忙问道:“张爷爷,要不要再把马蹄子裹起来?” 老张摆摆手,“不用了。让马匹歇会儿,前面的那个转角子不管有没有鬼子,咱们都一口气冲过去。” “顺子,你枪法好,只要鬼子探照灯照过来,立即把它给灭了!” 第234章 夜涉二道河 顺子有些心虚地问老张:“师父,这黑灯瞎火的,您能找到回去的路?” 老张嘿嘿笑道:“贼不认路,还怎么做买卖?” 老张到这一带已经半年多,地形路况早已十分熟悉,他这话说的底气十足。 三人坐在路边休息了十多分钟,老张起身率先上马。 “俺冲在前面,小狐狸居中,顺子断后。听俺口令,俺让加速,你俩就全速前进!” “明白!” 老张拍马慢行,到距离二道河子镇东头的炮楼还有半里路时,他低声喝道:“加速!” 他猛夹马腹,坐下战马前蹄跃起,向着前方奋力狂奔。 宋颀和顺子在后面紧紧跟随。 待冲到炮楼附近时,三匹马的速度已经踢到了极致。 炮楼上的鬼子远远听到了动静,但分不清敌我,不敢贸然开枪。 待看清楚时,三匹马已经从他们面前一闪而过。 炮楼顶上的鬼子哨兵端起枪,咔嚓一声推子弹上膛,就要朝三人开枪射击。 顺子眼明手快,抬手一枪,将哨兵放倒。 又一枪把探照灯打灭,漆黑的夜色立即将三人笼罩。 炮楼上的射击口,随后传来嘟嘟嘟的枪声。 鬼子看不到目标,只是一通乱射。 老张三人马速极快,眨眼间已经奔出一大段距离,将鬼子子弹的落点,远远抛在了身后。 跑出了两里地,老张勒马停下。 “顺子,这一手可是你师娘教俺的,咋样,是不是还凑合?” 老张笑眯眯的,一脸的得意。 刚才的这一手玩得确实漂亮,完美地打了一个时间差,让炮楼上的小鬼子根本来不及反应。 但现在的问题是,这里的炮楼根本就不是一个。 这里的枪声肯定会引起杨家岭炮楼鬼子的警觉,再想用这个办法闯过下一个炮楼,那可就太危险了。 顺子点头道:“俺就知道,这个办法不是您想出来的。” 他指了指杨家岭方向,问道:“前面还有一个,咋办?” 老张嘿嘿笑了一声,朝顺子和宋颀道:“把身上的衣服脱了!” 没等顺子和宋颀反应过来,他已经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手法快得不可思议。 “麻溜点儿,不要让小鬼子追上来,镇里还驻扎一个分队的鬼子呢!” 老张说完,把衣服鞋子抱在怀里,牵着马来到河边,径直走了下去。 顺子和宋颀立即明白,老张这是要趟过河水,绕路回去。 两人当即不再犹豫,把衣服脱得干干净净,牵马下水。 这六匹战马训练有素,起初有点畏惧水凉,但三人微微用力牵动缰绳,纷纷进入水中。 此时正是枯水期,河水最深处,方才漫及顺子胸膛,还没漫到东洋马的马背。 整个二道河,也只有这段河面最宽,河水最浅。 五六十米的河面,转眼便趟了过去。 过河之后,宋颀嘿嘿笑道:“张爷爷,这也是柳奶奶教你的?” 老张一巴掌拍在宋颀后脑勺上,“小屁孩子,瞎想什么呢!跟紧了,别落下。” 三人穿上衣服,重新上马。 老张带着二人绕道石门沟,然后重新返回张庄路。 虽然多走了将近二十里,却完美地绕开了杨家岭炮楼。 冰冷的河水,也让马蹄印无迹可寻。 返回黑风岭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见老张三人连夜返回,柳如烟有些诧异,又有些心疼。 “这黑灯瞎火的,你们咋回来的?咋不等天亮再走?” 老张道:“俺没那么娇气。如烟,鬼子两个中队今天从凤凰城出发,咱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一听鬼子要来两个中队,柳如烟也有些紧张。 哪怕鬼子只派一个小队来清剿黑风岭,黑风岭也不一定能挡得住。 她沉思了一会,朝顺子道:“去跟承道说,让所有管事的,来议事厅商讨对策。” 待里四梁和一帮杆头到齐,柳如烟道:“承道,你看该怎么应对?” 柳承道看了众人一眼,说道:“不管鬼子派多少兵力过来,山寨里的老弱病残,必须先转移到老虎沟密营去。” “鬼子要是来人少,咱们打完再走,鬼子要是人多,咱们边打边撤。到山窝里,慢慢耗死他们。” 柳承道说完,柳如烟立即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别看柳承道平时咋咋呼呼没个正型,遇到大事,一点也不糊涂。 大家纷纷附和道:“二当家说得对,只有这样咱们才能放开手脚跟小鬼子干一场!” 柳如烟当即分派任务,转移老弱妇孺、山寨饲养的牛羊,构筑防线,加强警戒,一项项安排得井井有条。 当天下午,一切安排妥当,人员均已到位,只等着鬼子到来。 申沪倭国总领事馆,这天下午收到一份奇怪的电报。 这份电报,正是顺子发给陶展如的。 自从倭国扶持满洲国以来,关东发往申沪的电报,全都发到申沪总领馆。 由总领馆侨务课甄别后,再发到收件人手中。 侨务课长铃木和也拿着电报找到特高科长野村明彦,问道:“锡诚棉纱株式会社不是已经拍卖了吗?怎么还有咱们的侨民?” 野村明彦接过电报看了一眼,感觉一头雾水。 哪有发电报提醒不要忘了家训的? 电报费那么贵,只留最后一句已经足够。 他沉思了一会,猛然想起了什么,对铃木和也说道: “赵锡诚一家全都是华夏锄奸队杀的,锡诚棉纱株式会社也已经改名,不可能再有侨民。” “也就是说,这份电报有问题。铃木君,你把电报交给我,我让人送过去。” 半个小时后,三名特高课宪兵身穿便衣,来到锡诚棉纱株式会社旧址。 也就是现在的来顺实业公司棉纱分厂。 因为这里设施建得好,公司总部就在这里。 申沪战役后,国民政府意识到必须发展实业增强国力,大力推动工业企业发展。 从第一次申沪大战,到第二次申沪大战,这中间的几年,申沪的企业迎来了黄金发展期。 来顺实业公司刚起步就实现了盈利,公司大门已经修缮一新。 蔡文鼎作为整个公司的工人纠察队长,这天下午正好在公司总部值班。 远远看到三个人在厂门口东张西望,嘴里嘀嘀咕咕的好像在说着倭语。 蔡文鼎不由警惕起来。 第235章 怎么就不能加个筠子 他娘的小鬼子,竟然敢找到老子厂里来! 蔡文鼎连忙走出保卫室,拦在三个倭人面前。 “你们想干什么?” 其中一个倭人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我们是扶桑总领馆侨务课的,请让这两个人来取电报。” 这三人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出来接收电报,然后才好进一步跟踪。 因此这个倭人的汉语虽然生硬,语气还算客气。 蔡文鼎伸手接过电报,见接收人写着石原如子和小林素子的名字,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再看发报地点,竟然是辽东凤凰城的。 尽管他跟鬼子有着刻骨仇恨,可他一点也不傻。 见到林素两个字,他心里就已经有所怀疑,看到是关东发来的,他心里就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他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强忍着心中对小鬼子的厌恶,装作语气冷漠地说道: “这两个人是不是阿拉厂里的人,吾也搞不清爽。三位请稍等,等吾通知负责人来辨认一下。” 将三个倭人关在厂门外,蔡文鼎返身走进了厂区。 不大一会,陶展如走了出来。 她瞄了一眼电报,对三人冷冷说道:“对不起,这两个人早已离开了来顺实业公司,你们再到别处找找。” 陶展如冰雪聪明,只是匆匆一瞥,便记下了电报的简短内容。 从三个倭人的表情,她已经判断出这三人不怀好意。 为了不被倭人盯上,她强压下心里的狂喜,不露声色将倭人支走。 “哈依!” 三个特高课便衣宪兵一脸失望,生硬地鞠躬行礼,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 陶展如脚步轻盈,不急不缓返回厂区。 待三名倭人走远,她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一路小跑着上楼。 在办公室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激动地说道:“素素,青筠姐,顺子和小白狐儿来信了!” 这天下午刚好学校里没课,陶展如和林素都来厂里处理事务。 戴青筠作为陶展如的保镖,除了她上课外,其它时间自然不离左右。 两人闻言,不约而同跳了起来。 “信呢?拿出来看看!” 陶展如兴奋地拿过纸笔,手指颤抖着写下了电报内容。 林素有些失望地看着陶展如,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 “展如姐,就凭一个小林素子,你就说这电报是发给咱们的?你是想顺子想疯了?” 戴青筠看了一眼电报内容,瞪大了眼睛,“就这,你不会弄错了?” 陶展如耐心解释道:“爱心一点春常在,是个字谜,谜底就是宋字。” “智信传家不可丢,顺子的真名就叫陈智信啊,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林素这才彻底明白过来,雀跃着拿起纸张亲了又亲。 “这个死宋颀,还算有些良心,我还以为他早把我忘了呢!” 戴青筠则明显有些失落,说道:“好歹我也是股东之一,如子素子都有了,怎么就不能再加上一个筠子!” 陶展如岂能不知道戴青筠的心思,这明显是吃醋了。 她知道顺子对戴青筠根本没有那种意思,更多是把戴青筠当做兄弟。 只是看到戴青筠一脸的失落,她还是忍不住安慰道: “青筠姐,你可能无法想象,他们发电报时有多难,不仅用的是假名,电报内容还要发字谜。” “青筠姐,你见过发电报发字谜的吗?” 说着说着,陶展如不由流下了眼泪。 “他们为了发这份电报,不知经历了多少困难,经过了倭人怎样的盘查,我真有些担心他们的处境” 戴青筠性子本就豪爽,陶展如一哭,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抚摸着陶展如柔顺的短发,反过来安慰陶展如道:“展如妹子,他们两个家伙,一个比一个精,身手又好,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份,有什么可担心的。” 林素也在一旁劝道:“姐,他们能照顾好自己。倒是咱们三个,要把厂子经营好,等他们回来,好好给他们一个惊喜。” “不要让宋颀那个小白脸,反过来笑话咱们没本事!” 她这话说的,正合陶展如和戴青筠的心意。 这两个女子,不仅长得好看,骨子里都要强的很。 特别是戴青筠,更是心里憋着一口气,要帮助陶展如把来顺实业公司做大,到时候让顺子对她另眼相看。 眼下,来顺实业名下的三家厂子,除了棉纱厂之外,针织厂和印染厂也都步入了正轨,生产规模在不断扩大。 有王老板的关照,祥子的暗中帮助和龙华山兄弟的鼎力支持,三人对发展实业都很有信心。 戴青筠道:“素素说得对,咱们姐妹争口气,不要让那两个小没良心的,看扁了咱们!” 陶展如心里一阵苦笑,人家怎么就没良心了? 关东,黑风岭。 在柳如烟的安排下,黑风岭布置下了两道防线。 第一道防线,安排在入山口,三十多名兄弟埋伏在入山路口的两侧,时刻观察着敌人的动静。 第二道防线,便是黑风岭前面横亘的那道山梁。 这道山梁,被黑风岭的兄弟们称为头道梁。 在头道梁上,黑风岭布下了重兵,五十名枪法好的兄弟在山梁上寻找有利位置,构建掩体。 刘三虎的小钢炮,被放在了头道梁的最高处,视野十分开阔。 在头道梁的那道豁口两侧,一左一右配了两挺歪把子机枪。 这样的防守火力配置,让柳如烟有信心,即便是小鬼子来了一个满编中队,黑风岭也能跟鬼子打个旗鼓相当。 而磨盘岭,则派了杆头杨正德带了二十名兄弟驻守。 柳如烟严令:一旦遇上鬼子,不能跟他们硬拼,边打边撤向后面深山。 不求立即就能消灭鬼子,拖住鬼子的力量就行。 只要把这些鬼子拖入深山,不怕弄不死他们。 这日午后,柳如烟和老张又将两道防线检查了一遍,叮嘱兄弟们切不可懈怠。 刚刚检查完毕,就见一人一骑,从山下旋风般赶来。 马上之人,正是棒子沟村的线头子刘二虎。 “大当家的,鬼子的一个中队,已经过了丁家峪,正在插向朝阳沟方向!” 第236章 偷袭 朝阳沟距离黑风岭还有三十多里地,按照正常行军速度,大概需要三个小时。 柳如烟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小鬼子要是直接来黑风岭,天已经黑了。” “他们初来乍到,绝对不敢这么冒险,连夜跟咱们开战。” 老张沉思了一会,说道:“咱们要是能弄清楚他们今晚驻扎在哪里,今晚就去给他们一下下马威。” 柳承道在边上一拍手,“姐夫,这计策好呀,趁鬼子立足未稳,打他个措手不及!” 老张笑了笑,“少拍马屁,你说,小鬼子最有可能驻扎在哪里?” 柳承道极目南望,看着连绵群山。 片刻后说道:“俺觉得,小鬼子最有可能驻扎的地方,有可能是黑背山附近。” 黑背山距离黑风岭只有不到十里,是座小山,周围地势开阔,是个扎营的好地方。 只要在营地周围设置好岗哨,就能有效防止敌人偷袭。 柳承道的判断,的确很有道理。 柳如烟道:“打鬼子又不是摸瞎乎(蒙上眼睛捉迷藏),瞎猜有个屁用。水香,加派人手,把小鬼子的行踪给俺探清楚喽!” 水香孙兴才立即安排人手出去查探。 暮色降临,出去打探的兄弟陆续返回。 孙兴才来到议事厅,见山寨众位管事的都在,立即开口说道: “二当家的猜的一点不错,小鬼子果然驻扎在黑背山。” “就在黑背山的山顶,除了山顶之外,四面山坡都安排了岗哨。” 听到汇报,众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黑背山虽名为山,其实就是一个大点的土坡。 鬼子占据山顶之后,尽得地利优势。 以小鬼子的火力和战斗能力,就是把整个黑风岭的人手全压上,也未必能拿得下来。 老张叹了口气:“这么一来,偷袭计划只能放弃了。” 柳承道急了,“别呀姐夫,小鬼子跑了一天的路,晚上就想好好睡觉,美死他们!” “承道说得对!” 柳如烟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这一仗必须打,但是有一条,不求杀多少鬼子,只要让他们睡不成觉就行!” 众人听了,均是暗暗点头,都觉得这个计划可行。 跟鬼子面对面硬拼肯定要吃亏,但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这些当绺子的再拿手不过。 柳如烟看了看柳承道,说道:“承道,黑背山一带的地形你熟悉,你挑几个枪法好,腿脚麻利的兄弟,今个晚上去跟小鬼子过过招。” 老张立即说道:“承道,你把顺子和宋颀带上,这两个小子别的不行,逃命的本事绝对一流。带上他们,打不过也不会吃亏。” 柳如烟本已想到派顺子和宋颀过去,但这么危险的任务,她还是有些不忍心。 水香孙兴才说道:“为了稳妥起见,俺带十几名弟兄,在杜岔村附近接应。” 柳承道站起身,“好,俺这就去准备。” 当下柳承道挑选了五名兄弟,加上顺子和宋颀,总共八人。 这八个人,人人配足了枪支弹药,每个人腰间,还额外加了三枚甜瓜手雷。 八人在广场上列好队伍正要出发,徐青梅扛着金钩步枪挡在了众人面前。 “咋滴,大来妈,又想自个儿单溜啊?” 柳承道虎着一张脸,“媳妇儿,打仗不是儿戏,你少掺和,好好在家睡觉。” 徐青梅指了指自己鼻子,“自己男人去跟鬼子拼命,你让俺在家能睡得着?” “成,你们去,俺跟着就是。你们要是能把俺甩掉,算你们本事!” 徐青梅是猎户出身,自小跟着父亲钻山打猎,追踪野兽,下卡子抓兔子,样样精通。 想把她甩掉,还真不容易。 柳承道知道犟不过她,只得服软,“带你去也不是不行,不过不能跟在自家床上似的,你得听俺的!” 众人听了,一阵偷笑。 顺子差点没憋住,赶紧把腰间的弹药袋又勒紧了些。 宋颀连忙转过背去,生怕脸上的笑被徐青梅看见。 徐青梅拍了拍手中的金钩步枪,“成,俺男人说打哪,俺就打哪!” 一行九人,乘着夜色,向着黑背山方向奔去。 在他们出发之后,孙兴才立即组织了十五人的队伍,潜往杜岔村方向。 柳承道十几岁就跟着姐姐柳如烟上山当了绺子,对这一带地形和路径极为熟悉。 他们脚程极快,虽然是夜路,也只用了一个多小时,便赶到了黑背山脚下。 顺子趴在山脚向上望去,只见山顶搭了十几个帐篷。 还有几个帐篷被山坡上的巨石挡住,隐约只能看见帐篷顶部。 在正中的大帐篷门前挂着马灯,影影绰绰有人影来回走动。 人影背上的刺刀,在灯光下闪着点点寒光。 柳承道对身后几人道:“左手边有一条上山的小路,路口肯定有鬼子把守,俺先过去看看。” 顺子伸手按住柳承道肩膀,“柳爷,让俺过去,你跟舅妈好好待着。” 柳承道知道顺子身手,也不跟他抢,只是吩咐道:“注意小鬼子暗哨。” 黑风岭安排兄弟站岗放哨,一般都有明有暗,双方好有个接应。 因此柳承道猜测,小鬼子差不多也是这样。 顺子点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黑色斗篷披在身上,整个身体立即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顺着山坡缓慢爬动,渐渐摸向上山的路口。 不出柳承道所料,路口的大石上,一个小鬼子抱枪坐着,正在警惕地四处张望。 顺子趴到他附近便不再动,仔细倾听着周围动静。 在距离这名小鬼子不到二十米处,传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还真的有暗哨! 顺子立即转换方向,向着鬼子暗哨摸了过去。 前方是一片低矮的灌木,灌木下方厚厚的全是落叶。 那名暗哨就藏身在落叶下面。 这鬼子倒是挺聪明,藏在这地方不仅隐蔽,还能保暖。 顺子确定了暗哨的位置,轻轻爬了过去。 尽管他动作轻柔舒缓,地上的落叶还是发出了沙沙声。 刚到暗哨身旁不远,充当暗哨的鬼子就有所察觉。 鬼子立即伸手拉动枪栓,发出喀嚓一声轻响。 他随即调转枪口,指向了顺子爬过来的方向。 第237章 讨不到便宜不干 顺子跟鬼子的距离已不足两米,再想躲避已经来不及。 要想自保,只能凭借自己的快速出枪,和精准的枪法,毙了这个鬼子。 但是这样一来,就等于暴露了目标。 必将会引来山上大批的鬼子追击,行动效果将大打折扣。 他急中生智,用倭语低声道:“喂,旁边那个家伙有没有偷懒?” 纳尼?竟然有查哨的。 鬼子暗哨心中一惊,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他低声回答:“村上君没有打盹,一直在盯着” 没等鬼子说完,顺子已经来到他身边,喀嚓一声拧断了他的脖子。 路口放哨的鬼子听到动静,立即站起身,向着顺子这边张望。 “黑田君,什么声音?” 顺子模仿暗哨的声音道:“村上君,没什么,一只田鼠而已。” 姓村上的鬼子嘿嘿笑了一声,转过身继续注视着山下。 他万万没有想到,顺子此时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顺子一手按着鬼子下巴,一手扶着鬼子后脑,双手迅速一拧,立时发出喀嚓一声脆响。 他动作极快,鬼子哼都没来及哼一声,便见了阎王。 顺子取下鬼子身上的装备,猫着腰来到众人的藏身处。 “柳爷,一明一暗,两个哨兵都解决了!” 柳承道大喜,“好小子,姐姐姐夫没白疼你!所有人,跟俺上山!” 他从藏身的那处洼地爬起,猫着腰向山顶冲去。 距离山顶还有五十多米,柳承道在一块大石后面躲了起来。 他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停下,找地方藏身。 等大家藏好,柳承道说道: “大家听俺命令,俺先把鬼子帐篷前的哨兵灭了。只要俺枪一响,大家就朝着帐篷开枪。听清楚了没?” 众人低声应道:“听清楚了!” 柳承道看了看身边的徐青梅,低声笑道:“媳妇儿,大家都开枪之后,小鬼子肯定会冲出来。” “你一枪把马灯打灭,咱们就往山下跑。明白不?” 徐青梅道:“你们都打鬼子,老是让俺打灯,啥意思?” 柳承道立即板下了脸,“来的时候你是咋说的?!” 徐青梅听柳承道语气严厉,气势立即矮了,低声道:“听你的,还不行么!” 柳承道不再言语,两眼紧紧盯着山顶那名晃来晃去的鬼子哨兵。 等那名哨兵走到无遮无挡的空旷处,柳承道掏出盒子炮,当当当连开三枪。 那名鬼子立即倒在了血泊之中。 与此同时,顺子宋颀和其他五名兄弟,众枪齐发,对着帐篷射击。 山顶立即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显然是有鬼子受伤。 小鬼子反应极快,这边枪声一响,旁边帐篷立即有十几人端着枪冲出。 徐青梅早已端枪瞄准了马灯,见鬼子冲出,她轻轻扣动扳机。 砰! 一声枪响,马灯应声而灭。 柳承道丝毫也不恋战,低喝一声:“走!” 大家立即转身,沿着道路两侧飞速下山。 刚跑出不远,背后就亮起了一道刺眼的光束。 跟他们这些泥腿子绺子不一样,小鬼子有手电筒。 这时候再沿路往下跑,后背就全露了出来,等于是给鬼子当了活靶子。 柳承道心里一惊,立即喝道:“散开,找地方藏身!” 除了顺子和宋颀,剩下的五人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一个个反应极快。 柳承道一声令下,众人纷纷躲在大石或者灌木后面。 山上的鬼子越聚越多,叫嚷着冲向山下。 顺子瞄了一眼,少说也有四五十人。 跑在前面的鬼子,不停拉动枪栓,朝山下放着空枪。 一时间,呼啸的子弹从众人的头顶掠过。 柳承道看了眼上方,对徐青梅道:“媳妇儿,看准了,先把拿手电筒的鬼子打掉!” 他们下山跑得快,此时双方已经有七八十米的距离,短枪谁都没有这个准头。 徐青梅低声道:“看过黑夜里泛绿的狼眼睛吗?这个要好打多了!” 她话音刚落,枪声已响。 山上传来一声惨叫,手电筒掉在了地上。 刚有鬼子捡起手电筒,砰,又是一声枪响。 因为电筒光照在鬼子脸上,这一次徐青梅看得真切,一枪将鬼子爆头。 “不好,敌人有狙击手!” 随着山上传来一声倭语尖叫,鬼子立即闪向道路两旁。 与此同时,鬼子的一架机枪响了起来,密集的子弹倾泻在众人藏身处的路面。 柳承道高声道:“小鬼子不敢追那么快了,咱们快跑!” 众人散开,沿着山坡一路下山。 到了山下,柳承道见鬼子没有跟上,立即停下了脚步。 他自言自语道:“咱们要是现在回去,小鬼子可又该睡觉了。” 宋颀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来之前咱们领的任务,就是不让小鬼子好好睡觉,可不能现在回去。” 柳承道拍了拍宋颀肩膀,“还是小狐狸最知道俺,咱们先等一会,不要急。” 上山的鬼子用机枪扫射了一会,见山下没有动静,便停了下来。 紧接着,山坡上亮起了五六道手电筒光束,一边搜索一边向山下推进。 顺子仔细听了听山上传来的脚步声,人数不多,应该是鬼子的一个小分队。 其实鬼子从刚才的枪声已经判断出,山下的人并不多,顶多十个人而已。 小鬼子对自己的战力足够自信,认为一个小分队对付十个绺子,绝对绰绰有余。 顺子低声对柳承道说道:“柳爷,鬼子来了一个小分队,咱们该怎么应对?” 柳承道挠了挠头,说道:“这一带地形太平整,不好埋伏。跟他们硬刚,咱们占不到便宜。” “讨不到便宜的事,王八蛋才干!” 顺子问道:“这里距离杜岔村还有多远?” “三里多地。” 柳承道应了一声,随即问道:“咋滴,你现在就想回去?” 顺子嘿嘿一笑:“柳爷,那边不是有人接应么。” “跟兄弟们说一声,做好准备。咱们边打边退,把鬼子引过去。” “好,就这么办!” 柳承道双手一拍,立即拍板: “大牛,这边地形你熟悉,你去找水香,让他们准备好!” ps: 感谢各位读者大大支持,本书评分达到了91分,加更一章。欢迎大家继续追读,催更! 第238章 被困黑背山 王大牛已经跟随柳承道多年,腿脚麻利,地形也熟。 接到命令后立即前往杜岔村,寻找黑风岭的队伍。 刚到杜岔村外的岔路口,就被孙兴才带人发现。 “大牛,咋就你一个人过来了呢?” 孙兴才看着王大牛,满脸的疑惑。 待知道柳承道的意思后,孙兴才立即着手准备,让王大牛回去报信。 黑背山这边,鬼子的搜索十分谨慎,除了手持手电筒的人外,其他人全都保持持枪瞄准状态。 毕竟对方有狙击手,小鬼子也不敢贸然行动。 柳承道看着行动像蜗牛一样的鬼子,内心不由焦急起来。 “这他娘的,等把他们引到杜岔村,天都亮了!” 此时鬼子跟他们拉开的距离已经有近百米,短枪已经无法击中。 柳承道向徐青梅道:“媳妇儿,这小鬼子跟鳖爬的似的,来一枪,给他们提个醒儿。” 徐青梅道:“提啥醒?咱子弹都是大风刮来的?” 她舍不得浪费子弹,静静地趴伏在地上,举枪仔细瞄准。 这个距离对于步枪来说,已经很近。 但此时是黑夜,光线太差。 连自己步枪表尺上的照门在哪都看不清,瞄准起来难度极大。 徐青梅调整了一下呼吸,将目光紧紧盯住枪口上方的准星,缓缓移动枪口。 渐渐地,对方的手电筒光点,出现在准星护罩内。 借助光点的亮光,徐青梅缓缓移动枪身,终于让照门缺口、准星和远处的亮点出现在一条直线上。 然而,亮点并不是固定不动,而是左右摇摆。 徐青梅保持握枪姿势不变,静静等待三点下一次重合。 终于,远处的手电筒光点出现在准星上方。 徐青梅毫不犹豫扣动扳机,砰的一声枪响,远处发出一声惨叫。 手电筒当啷一声掉在山石上,失去了亮光。 这一枪打得太准,直接打中鬼子握住电筒的那只手。 其实,徐青梅并不是要有意打掉鬼子手电筒。 她心里十分清楚,只要枪口稍微偏移一点点,子弹打过去就会偏移很远。 四处全都黑漆漆的,枪口偏移多少,根本就没办法估算。 这一声枪响过后,对面还剩下的几只手电筒立即熄灭。 鬼子的警惕性很高,害怕继续开着手电筒,会成为下一个被击中的目标。 紧接着,顺子便听见对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这是小鬼子发现了他们的位置,展开了分散包抄。 柳承道嘿嘿一笑:“就怕你们不追,咱们走!” 他带领众人,退向杜岔村方向。 刚走出不远,顺子低声道:“柳爷,小鬼子不追了。咱们咋办?” 柳承道趴伏在地上听了听,还真是 他根本啥也没听见。 再看远处,小鬼子的手电筒又亮了起来,正在一边警戒,一边爬上山坡。 这些鬼子可真够精明的,黑夜里,他们根本就不愿跟你捉迷藏。 这时王大牛已经返回,向柳承道禀报:“二当家的,水香那边已经在上山的岔路口布下了大口袋,就等着鬼子钻呢!” 菜都上桌了,客人就是不落座,这可咋整? 柳承道把手一挥,“兄弟们,咱们再干他们一次,老子不信小鬼子真就这么怂!” 一行九人快速奔向黑背山,鬼子小分队已经接近路口,双方距离已经不足百米。 柳承道下令道:“手里有长枪的,不管打得准不准,一起对着鬼子放!” 一连串的枪响之后,鬼子迅速分散开,隐藏在道路两旁。 鬼子的手电筒,也随之熄灭。 顺子把脸贴在地面上,仔细听着对面动静。 他转回脸,对柳承道说道:“柳爷,小鬼子全都找掩体在路边藏起来了。” “要不要俺跟宋颀,一起摸过去?” 柳承道摇了摇头,“对方人多,你们过去一旦被发现,恐怕脱不了身。” 他们正说着话,突然对面山坡发出嗖的一声巨响。 一个光亮的火球,迅速升上半空,然后发出耀眼的光芒,把周围几百米方圆照得如同白昼。 柳承道九人,就仿佛站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 “找掩体,趴下!” 柳承道反应极快,立即抱起徐青梅就地一滚,趴伏在一处凹坑当中。 顺子和宋颀动作更快,早已纵身躺到一块大石后面。 此时对面山坡上机枪声响起,子弹像雨点一样倾泻过来。 两个兄弟动作稍慢,被子弹击中,发出一声闷哼。 他们虽然已经藏身,但一人被打中手臂,一人被打中大腿,鲜血顿时浸透了棉衣。 柳承道被压制在凹坑里无法抬头,沉声喝道:“大牛,给伤员包扎!” 宋颀抬头看着天空的光球,问顺子道:“哥,这是啥玩意儿,咋这么邪门?” 顺子低声道:“俺在申沪时,听朱朝真朱大哥说过,这玩意儿叫照明弹,最多只能亮一分钟。” 柳承道听见两人的对话,才明白这火球,原来是照明弹。 小鬼子追到半路返回,原来是憋了一招阴招。 柳承道差点气炸了胸膛,老子成天溜鹰,没想到竟然让鹰啄了眼! 一分钟是,等照明弹灭了,老子非好好收拾你! 看着天空照明弹徐徐下落,柳承道心中一喜,还真是不到一分钟! 他低声下令,“兄弟们准备,等照明弹一灭,咱们就冲” 柳承道话音未落,对面山坡上的机枪又响了起来。 在枪响的同时,对面又有一颗照明弹升空。 机枪和照明弹无缝衔接,把众人死死压制在斜坡下面。 顺子有些疑惑,难道鬼子的照明弹打不完,要把他们在这困到天亮? 他仔细观察着周围,果然有两队鬼子,一左一右从山坡上往下冲。 鬼子这是想包饺子! 顺子立即向柳承道报告:“柳爷,鬼子有两队人马,包抄过来了!” 柳承道知道,再这么下去,所有人都会陷入绝境。 他问徐青梅道:“媳妇儿,照明弹能打灭吗?” 徐青梅道:“这玩意老在动,不好打,俺试试。” 顺子在旁边的大石后低声道:“舅妈,这个照明弹离俺近,交给俺!” 他有打萤火虫的本事,只要照明弹距离够近,他绝对有把握打灭。 柳承道急忙开口,“都别着急,听俺命令。” “顺子打灭照明弹后,大牛你们立即开枪吸引鬼子火力,这时候青梅负责打掉鬼子机枪手。” “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回去,就看这一下了!” 第239章 放火烧山 此时的柳承道,神情无比紧张,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空中照明弹。 待照明弹缓缓飘向顺子这边,他立即下令:“打!” 此时照明弹距离顺子不足五十米,顺子抬手一枪,照明弹突然爆开一个火球,顿时熄灭。 王大牛毫不犹豫,带领身边的三名弟兄,隐藏在低洼处,立即朝着山坡方向开枪。 枪口冒出的点点火光,立即吸引了鬼子机枪手的注意。 机枪子弹顿时像雨点一样,倾泻向王大牛那边。 王大牛等人不求伤敌,只求吸引鬼子注意,朝着山上不停放枪。 徐青梅这边没了压力,立即端枪射击。 砰! 鬼子的机枪顿时哑火。 柳承道大喝一声:“兄弟们,冲!” 他和徐青梅从凹坑中跃出,猫腰向着杜岔村方向撤离。 王大牛身高体壮,把大腿受伤的兄弟扛在肩上,在其他几位兄弟的掩护下紧紧跟上。 顺子和宋颀则负责断后。 负责包抄的小鬼子行动极快,东边的一队鬼子,距离他们已经不足五十米。 借着微弱的星光,顺子能够看见一个个黑魆魆的身影,在附近不停晃动。 他立即双枪齐发,几声枪响过后,五个鬼子应声倒下。 宋颀将盒子炮调整到速射模式,一连串枪响之后,一个鬼子惨叫着倒下。 其他的鬼子,立即卧倒,不敢再向前逼近。 顺子低声道:“小白狐儿,走!” 两人都擅长纵跃之术,在山坡下左纵右跳,专检低洼处落脚。 几个起落,便与鬼子拉开了距离。 山上的鬼子立即又发射了一颗照明弹,虽然能够看清顺子等人的动向,但距离已远,枪弹难以射中。 顺子一边奔跑,一边清楚地听见鬼子指挥官的大叫: “支那人有人受伤,他们跑不快,给我追!” 顺子回头一看,足足有二十多个鬼子追了上来。 他奋力追上王大牛,说道:“大牛哥,把伤员给俺,咱们加快脚步!” 王大牛跑得气喘吁吁,仍然是脚下不停,“就凭你那小身板,能行?” 对顺子的功夫,柳承道心里清楚。 他立即下令,“大牛,给他!你们快走,俺来断后!” 顺子接过伤员,奋力奔跑。 他平时腿上绑着砂袋,从不间断。 两条腿的耐力和爆发力均非常人可比,由他背负伤员,大家整体速度立即加快了不少。 鬼子在后面追赶,虽然能看见柳承道枪口冒出的火光,却始终无法追上。 鬼子指挥官在远处狂叫:“盯紧了!不要让这几个可恶的支那人逃了!” 此处距离杜岔村本就两三里的距离,孙兴才等人埋伏的那处路口,距离更近。 十几分钟过后,众人就抵达了那处路口。 王大牛对顺子道:“顺子兄弟,这边!” 顺子背着伤员闪进上山的岔道,柳承道等人则在路口停了下来。 待小鬼子靠近,众人朝着鬼子一起开火。 小鬼子立即闪到路的两边,一边还击一边向前推进。 见鬼子没有放弃的意思,柳承道带人边打边退。 待鬼子全部进入岔道之后,柳承道命令道:“兄弟们趴下,干他娘的!” 这条岔道两边,密密麻麻全是低矮的冷杉,将路两旁遮的严严实实。 鬼子指挥官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对,刚想下令撤退,却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五六枚甜瓜手雷,落在了他们脚下。 轰轰轰! 一连串爆炸声响起,鬼子被炸得肢体横飞。 二十多名鬼子立即死伤一半,剩下的鬼子拼命原路撤退。 孙兴才藏身在树林里,对着手下一声令下:“打!” 一阵枪声过后,鬼子只剩下了五六人,全部向着来路疯狂逃窜。 这时,柳承道已经带人追了过来,朝着鬼子连连开枪射击。 小鬼子精得很,立即躲入道路两边的树林,四散逃窜。 在这漆黑的夜里,想把他们尽数歼灭还真不容易。 柳承道带人追了一段,怕兄弟们再出意外,便不再追。 待众人回到黑风岭,已经是后半夜。 柳如烟和老张的房间,依然亮着灯。 听到外面动静,柳如烟和老张立即走出房间,迎了过去。 柳如烟关切问道:“承道,有没有伤亡?” 看到顺子宋颀和徐青梅均是毫发无损,柳如烟和老张都长舒了一口气。 柳承道答道:“姐,伤了两名兄弟,不过伤都不重。” 见伤员已经安排救治,柳如烟这才问起战斗的详细经过。 听完之后,柳如烟和老张神情都变得有几分严峻。 老张开口道:“这些鬼子战斗力不弱,明个他们肯定会拼命报复。” 他们跟鬼子打交道已经半年多,早已摸透了鬼子的脾气。 这一晚鬼子吃了这么大的亏,明天一旦找到这里,绝对疯狂反扑。 柳如烟朝众人道:“大家抓紧时间休息,明天还有一场恶战等着咱们。” 第二天一大早,黑风岭刚刚生火做饭,便有山下兄弟上山报信。 “大当家的,一百多鬼子已经到了山下,正在朝着咱们这边开进。” 柳如烟看了一眼山寨里的炊烟,便已经明白鬼子为什么会直接盯上这里。 不过她也不怕,除去转移的老弱病残,现在黑风岭还有两百六十多名兄弟。 而且又是以守待攻,以逸待劳,这一仗小鬼子绝对讨不到便宜。 她立即传令下去,命令各道防线所有兄弟各守其位,随时准备战斗。 黑风岭外,鬼子少佐小野次郎亲自率领一个中队,抵达进山路口。 这个中队虽然少了二十多人,但建制没乱。 有这一百六十多人在手,小野次郎底气十足。 关东的绺子只不过是泥腿子而已,小打小敲搞搞偷袭还行。 正规的战斗,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 看着路口两边浓密的树林,小野次郎把手一挥,一队鬼子立即朝林子里开火。 一阵枪击过后,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连一只飞鸟都没有。 小野次郎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毒的笑容。 他朝手下的一名小队长下令道:“山口少尉,放火烧山!” “把这些藏在林子里的土匪,全给烤成烧鸡!” 第240章 对轰 黑风岭外围的这片区域,长满了桧柏、冷杉。 密密层层的,一眼望过去,一片翠绿。 这么大的林子里,竟然一只鸟都没有。 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林子里埋伏有人。 小野次郎笃定,绝对有土匪埋伏在里面。 只要他一带着人进山,绝对会遇到伏击。 山上的这些树木虽然翠绿,但都是松柏之类,沾火就着。 他一声令下之后,山口次郎少尉立即带人拎着油桶走向林边。 把柴油撒在树下的落叶上之后,立即点燃。 此时正刮着东南风,风向正对着头道梁方向。 干枯的落叶遇火就着,此时又借着风势,大火迅速蔓延开来。 上山路口埋伏的黑风岭暗哨早已退回,第一道防线的其他兄弟都布置在半山腰。 大家只等着小鬼子靠近,打他个措手不及。 谁也没想到,小鬼子这么狠毒,竟然来这一招。 什么民族协和,全都他娘的狗屁,这是真不拿这里当自己家啊,说烧就烧。 柳如烟和老张站在头道梁高处,远远就能看到一大群鬼子在山下影影绰绰。 他们本以为小鬼子要攻山,在耐心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恶战。 没想到山脚的树林突然冒起大火,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老张立即意识到了不对,“不好,小鬼子这是要烧山,咱们布置在山腰的兄弟怕是要危险了。” 柳如烟气得咬紧牙根,精心布置的第一道防线,算是废了。 更可恨的是,小鬼子竟然没有耗费一枪一弹。 她当机立断,下令道:“水香,让山下半山腰的兄弟全部撤回来,马上!” 山腰的兄弟前脚刚走,身后的树林便被熊熊的大火淹没。 大家都不由后背生出一层冷汗,要是走得慢一慢,估计不少人要葬身在火海之中。 头道梁与山下的缓坡之间,有一段乱石区域,将树林与山梁隔断。 柳如烟等人站在山梁上,并不担心大火蔓延上来。 她担心的是,大火过后,头道梁将直接呈现在鬼子面前。 如果头道梁守不住,身后的整个山寨都将无险可守。 她看了一眼身旁不远处的刘三虎,问道:“三虎,看见山下的鬼子了没?给这帮狗娘养的来一炮!” 刘三虎看了看山下,小鬼子的影子就像一只只蚂蚁在蠕动。 这距离,至少有一里多。 他迟疑道:“大当家的,这也太远了?” 柳如烟把眼一横,“那个小鬼子不是说,这他娘的啥步兵炮,能打三里多吗?” 刘三虎嘟囔道:“小鬼子还说三八大盖能打五里远呢,您见过隔着五里枪还能打着人的吗?” 这个距离他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实在舍不得浪费炮弹。 柳如烟怒道:“你小子抬杠是?让你放你就放!小鬼子放火烧山,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她在黑风岭起局十几年来,一直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小鬼子一把火烧了山前的天然屏障,柳如烟觉得心里疼得直抽抽。 不给小鬼子来两炮,她心里实在憋屈得难受。 刘三虎知道大当家的脾气,不敢再磨叽,立即测距,调整支架角度。 一切调整好之后,双手拿着炮弹塞进炮筒口,轻轻松开。 轰! 炮口冒出一阵青烟,炮弹向着山下呼啸而去。 结果,炮弹落在鬼子身后不远处炸开,虽然让鬼子吃了一惊,却没造成任何伤亡。 井野次郎吃惊地望着山上,他没想到山上居然有迫击炮,泥腿子们竟然还用得像模像样。 他立即挥手下令,“所有人散开,寻找掩体,等大火一灭,立即攻山!” 一百几十名鬼子迅速散开,有的躲在大石后面,有的趴在灌木底下。 再不像之前那样,整齐列队站在道路当中。 刘三虎摇了摇头,大叹可惜。 他搞不清楚为什么,方向角度都对,可炮弹打出去,飞的还是远了。 顺子在一旁看着,解释道:“三虎哥,你站在平地上扔东西,跟站在山上往下扔东西,哪个远些?打炮也是一样。” 刘三虎恍然大悟,微微抬高了射角,又是一炮轰了出去。 炮弹竟然准确地落在了刚才鬼子列队的位置,虽然没造成杀伤,却让刘三虎增强了信心。 井野次郎趴伏在一块大石后面,用望远镜向山上观察。 发现山梁上人数不少,却只有一门迫击炮。 他立即来了精神,喝道:“步兵炮小分队,立即还击!” 这次为了攻击土匪营寨,井野次郎特别申请,步兵炮小分队多携带了两门70毫米九二式轻型迫击炮。 (这里暂且称为小钢炮,因为真正的小钢炮,要在几年以后才投入战场,口径也达到了90毫米) 步兵炮小分队立即分散在三处,分别装弹,对着山上射击。 宋颀眼尖,早看见鬼子在校准射击角度,向柳如烟道:“柳奶奶,小鬼子也在玩炮!” 柳如烟仔细一看,鬼子三人一组,正在装填炮弹。 刘三虎能够打到鬼子那里,鬼子的小炮定然也能打上山。 根本不用多想,柳如烟立即下令:“所有人找掩体,趴下!” 她话音刚落,三发炮弹呼啸而来,落在山梁上炸开。 炮弹落下带着一定弧度,并不像枪弹,我看不见你,你就打不着我。 尽管兄弟们躲避及时,还是有不少人受伤。 还没等其他人救治伤员,小鬼子又是一轮炮弹落下。 黑风岭又有几名兄弟,倒在了血泊之中。 鬼子步兵炮小分队配合默契,训练有素,发射起炮弹,要比刘三虎快多了。 柳如烟躲在大石后面,看了一眼左右,见鬼子两轮炮击,自己这边已经有十几人受伤。 如果再待在山梁上,大家都成了鬼子试炮的靶子。 她立即下令:“把受伤的抢下来,所有人退下山梁。等鬼子小炮停下,咱们再上去!” 在鬼子的炮火声中,黑风岭所有兄弟,退到了山梁的背面,静静等待着炮声挺直。 山下,井野次郎缓缓放下望远镜,朝步兵炮小分队挥了挥手。 “停止炮击,让山火再烧一会!” 第241章 黑风岭失守 鬼子炮声一停,柳如烟立即对孙兴才道:“水香,派人上去看看,注意隐蔽。” 过了一会,探查人员回来禀报,小鬼子已经把小钢炮放在了一边,所有人都隐蔽了起来。 柳如烟点点头,命令道:“所有人返回头道梁原先位置,要注意藏好。” “小鬼子手里举着的玻璃片儿挺邪门,好像能看见咱们。” 没有受伤的兄弟,全都返回了作战位置。 这一次他们再也不敢像之前一样,就那么毫无畏惧地站在山梁上。 这个时候,双方都在等待大火熄灭。 大家都知道,刚才的炮击只是开胃小菜,真正激烈的战斗,要等到山火熄灭之后。 这一场大火足足烧了六个多小时,直到午后方才熄灭。 不过小鬼子并不急于进攻,估摸着地面的死火完全熄灭,这才开始组织进攻。 三个小队倭军,以小分队单位,在山脚下一字铺开,向着山梁步步紧逼。 柳如烟看着山下越来越近的小鬼子,心情不由激动起来。 他娘的小鬼子,待会儿看老娘怎么教训你! 顺子和宋颀枪里早已压满了子弹,守护在老张和柳如烟身旁。 柳如烟尽管激动,却十分冷静。 她低声向孙兴才下令,“水香,传俺的命令下去,俺的枪不响,谁都不准开枪!” 上下的鬼子一边爬坡,一边偶尔向山坡上放着冷枪。 黑风岭的人躲藏在掩体内,冷冷地观察着鬼子动静,静静等待大当家的枪响。 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 这个距离已经进入最佳射距,然而柳如烟紧紧握着镜面匣子,一动不动。 待小鬼子靠近至三十米,柳如烟抬手便是一枪。 她口中同时大喝:“兄弟们,打他娘的!” 这时,不远处的柳承道大喊:“兄弟们,把甜瓜都扔出去,让小鬼子好好吃一顿!” 一时间枪声大作,轰鸣四起。 徐青梅就在柳承道身边,一直急得直搓手,到这时候才有机会开枪。 冲在前面的鬼子,顿时倒在血泊之中。 后面的鬼子立即就地卧倒,紧紧贴伏着地面。 柳如烟正要喝令所有兄弟冲出,跟鬼子近身相搏。 却听到山脚下传来一声声轰鸣。 这声音太熟悉了,刚刚才领教过。 炮击又开始了! 小鬼子太精了,发现山梁上有人,立即开炮轰击。 因为有过几轮轰击,这次小鬼子的炮弹落点极准。 几乎每一发炮弹,都落在山梁上。 第一轮炮弹刚刚炸开,第二轮炮弹又呼啸而至。 柳如烟立即下令:“所有人,带着伤员撤下头道梁!” 头道梁虽说是道山梁,宽却不及三十米,转眼间所有人都退了下来。 三轮炮击之后,趴伏在地上鬼子立即跃起,嗷嗷叫着向山梁上猛冲。 山梁这边,柳如烟等人还不能确定鬼子的炮击有没有结束。 等听到鬼子的喊叫,这才带人冲上山梁。 然而,小鬼子利用步炮配合,打出的这点短暂的时间差,已经足够让他们冲到山梁上。 待黑风岭的人冲上时,敌我双方已形成短兵相接。 山寨的兄弟们再也没了地利优势,跟小鬼子面对面举枪互射。 柳如烟、老张、柳承道和顺子等人枪法好,反应快,在这种近战中自然占据优势。 可其他兄弟就不行了,他们的枪法比小鬼子相差太远。 虽然射杀了十几个鬼子,黑风岭这边却倒下了四十多名兄弟。 见山梁上依然还有百十个鬼子,而自己这边的兄弟越来越少,柳如烟不敢硬拼,只得带人边打边撤。 只要小鬼子敢冲下头道梁,在豁口那边埋伏的便可从后面追击,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他们刚刚撤进营区,山梁豁口那边便传来了密集的枪声。 听声音,是双方在用机枪互射。 眼下的这种形势,豁口守与不守,已经毫无影响。 柳如烟长叹一声,对孙兴才道:“水香,让人通知富贵带人退下来,直接退入山林,前往密营跟我们会合。” 孙兴才看了看身边的营寨,眼神中万分不舍,“大当家的,这一退,家就没了啊!” 柳如烟柳眉竖起,怒道:“有人才有家,兄弟们都战死了,那就啥都没了!” 孙兴才含泪前去传达命令,柳如烟带领剩余的一百多名兄弟,一边打一边退。 顺子和宋颀均感到十分疑惑,这还能往哪退? 身后便是峭立的石壁,环绕了大半圈,就像是太师椅的靠背,怎么会有出路? 然而黑风岭的兄弟却极有默契,不约而同退向秧子房的后方。 柳如烟、老张、柳承道和徐青梅则在后面断后。 利用熟悉环境的优势,在跟小鬼子周旋。 见所有人都已经退到秧子房后面的小路,柳如烟朝柳承道说道: “承道,你带着青梅、顺子和宋颀先走,俺跟你姐夫断后!” 柳承道双目含泪,“姐,这么多年都是你护着俺,这一次,就让兄弟护着你!” 面对上百名鬼子的追击,断后的危险最大,随时都有可能丢了性命。 柳如烟摸了摸柳承道长出的胡茬,忽然凄然一笑。 “承道,你是俺们老柳家仅剩的独苗,还靠你传宗接代呢,你必须带着青梅离开。” 说完,她举起镜面匣子,指着自己太阳穴。 “承道,你要是不走,姐就死给你看!” 柳承道急得直跺脚,“姐,你这是干啥,咱们一家人,要走一起走!” 在他们姐弟说话的同时,老张、顺子和宋颀在旁边巷口警戒。 突然,顺子和老张听到了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鬼子在营区四处追人,已经有人追到了这里。 老张向顺子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来了十二个人,自己和宋颀承包一半,剩下的一半交给顺子。 顺子点头答应,双枪在手,就地一滚出了巷口。 他双枪齐发,丝毫不给鬼子反应的时间,抬手间便击毙了八人。 老张和宋颀枪法稍差,但也完美地料理了剩下的四个鬼子。 顺子向老张揶揄道:“老头,你如今不行了啊!” 三人迅速返回巷内,却见柳如烟拿枪指着自己脑袋。 老张立即凝声成线,对顺子道:“快,把这疯婆娘的枪给下了!” 第242章 逃生 顺子知道,师父这是害怕师娘跟他秋后算账,不敢亲自下手。 他忍不住反问道:“师父,您怎么不自己来?” 老张把眼一瞪,怒道:“就你小子废话多,麻溜点儿!” 其实他们两人都清楚,刚才的枪声,肯定会引来更多鬼子。 顺子也不敢再拖延,来到柳如烟旁边,装出紧张的样子,问道: “师娘,您这是干什么?快把枪放下!” 柳如烟见是顺子,立即变得不再疾言厉色,用急迫的语气说道:“顺子,你跟舅舅先走!” 顺子点头答应:“好的,师娘。” 柳如烟听顺子答应得爽快,神色立即为之一松。 谁知顺子嘴上答应的爽快,就是想让柳如烟神经有所松懈。 他闪电般出手,将师娘的镜面匣子拿到了自己手中。 柳如烟陡然感觉手中一松,不由惊讶道:“顺子,你” 她话未说完,就被老张一记掌刀,斩在后颈。 柳如烟的身子立即软了下去,柳承道连忙伸手扶住。 老张对宋颀道:“小狐狸,背上你柳奶奶,和承道、青梅快走,俺和顺子断后!” 宋颀心道这哪里是背人,简直就是背锅。 等柳奶奶一醒,肯定以为是他把她打晕的。 以她那火爆脾气,能轻松饶过自己? 时间紧迫,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个了。 宋颀看着老张,倔强说道:“张爷爷,您来背!俺和顺子断后!” 老张把眼一横,怒道:“小狐狸,张爷爷的话也不听了?!” 顺子在一旁劝道:“小白狐儿,以俺和师父的身手,还能逃不掉?你们放心去!” 宋颀眼神中带着几分狐疑,看了看老张和顺子,“你们千万小心!” 老张朝宋颀摆了摆手,微笑道:“放心,俺师徒俩逃命的功夫那可是一流的!” 宋颀转过身,将柳如烟轻轻放在背上,向柳承道说道: “柳爷,带路!” 黑风岭的这么多兄弟都涌向后山,顺子猜测,在秧子房的后面,肯定有藏身的地方。 柳承道看看柳如烟,又看看老张,不由泪流满面。 他大声对老张喊道:“姐夫,您保重。要是挡不住,就不要挡,大不了大家一起拼了!” 老张扭头回了一句:“你个大来妈,关键时候少婆婆妈妈的,快走!慢一步,俺先崩了你!” 说完,他抬起手枪,远远指着柳承道。 柳承道咬了咬牙,一跺脚迈步就向前走,宋颀和徐青梅在后面紧紧跟上。 只见柳承道向前走出十几步,向右一转,便来到秧子房后面的一条狭长小道。 这条小道弯弯曲曲,直通向黑风岭后山的绝壁。 宋颀从石壁的距离来判断,这条小道足有上百米长。 在道路的前方,还有黑风岭的兄弟在逃向绝壁方向。 有的人被人搀扶着,依然行动缓慢,显然是受了伤。 宋颀跟在柳承道和徐青梅身后,快速向前方奔去。 大家心里都清楚,他们转移得越快,留下断后的老张和顺子,压力就会越小。 众人顺着小路,来到绝壁脚下。 宋颀发现,在绝壁的侧面,有一条人工开凿的小路。 这条道路紧贴着绝壁,极其狭窄,只能容纳一人一骑通过。 有山下的丛林掩映,这条小路显得极为隐秘。 宋颀和顺子这几日,除了打探消息,便是跟随柳承道前去偷袭。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黑风岭还有这样一条秘密通道。 沿小道奔出十几米,道路陡然右转,绕到了绝壁后方,与前面的黑风岭营寨完全隔离开来。 这条人工开凿的小道,就像是一处隘口,扼守着黑风岭的后山。 这时他们四人已经追上了前方的伤员,柳承道和徐青梅赶紧过去搀扶伤员加快脚步。 宋颀已经远远能够听见,前方的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 待宋颀和柳如烟转过绝壁的转角,柳承道立即对着来时的方向高喊: “姐夫,俺们已经过了青峰口!” “知道了,俺们没事!” “放心,柳爷!” 老张和顺子的声音先后传来。 听两人的声音都是中气十足,柳承道这才略微放心。 他的声音太大,震得柳如烟悠悠醒转。 柳如烟睁开眼睛一看,自己竟然伏在宋颀背上。 她虽然不想骂宋颀,但还是忍不住道:“你个小狐狸!贼老张让你打晕俺,你就打?臭小子,长本事了!” 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宋颀只得赔笑道:“柳奶奶,您先喘口气。” 柳如烟见身旁只有柳承道和徐青梅,不由神色一紧,紧张问道: “你张爷爷呢?还有顺子呢?” 还没等宋颀回答,绝壁的那边枪声已经停歇,靠近绝壁的转角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是小鬼子的军用皮鞋,踩在乱石上的声音! “隐蔽,准备截击!” 柳承道大喝一声,带着徐青梅迅速躲到一块巨石后面。 这一带因为之前人工开凿的原因,遍地都是巨石,宋颀和柳如烟也顺利找到了藏身地点。 四人持枪在手,八只眼睛紧紧盯着那处转角。 柳如烟沉声问道:“小狐狸,快说,他们在哪!” 宋颀指了指青峰口,心虚道:“还在外面。” 柳承道在旁边的大石后说道:“姐,您放心,以姐夫和顺子的身手,绝对能逃出来,咱们做好接应!” 柳如烟顿时就怒了,朝柳承道喝道:“好你个大来妈,你还有脸说这话,咱们老柳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软蛋!” “姐,不是” 柳承道满脸委屈,却无法分辨。 先走了就是先走了,这是不争的事实,让他百口莫辩。 宋颀赶忙在一旁解释道:“柳奶奶,张爷爷执意这样,不是舅爷爷的错。” 徐青梅在一旁面露羞愧,虽然这事不怪自家男人,但也不好替柳承道解释。 柳如烟伸手在大石上一拍,腾地站起身,大声道:“你们在这里守着,俺去救他们回来!” 她刚要迈步,就见绝壁下转角处,两个鬼子探出头来。 在这两个鬼子的身后,还伸出好几根枪筒。 柳如烟开枪便打,顿时将两个鬼子脑袋爆开。 柳承道和徐青梅同时开枪,在鬼子胸前打出几个血洞。 在这两个鬼子身后,其他人不敢再探头,只是把王八盒子伸出,朝着柳如烟这边打冷枪。 现在的青峰口,就像是一道鬼门关。 两边的人,谁也别想冲过去。 第243章 攀岩 宋颀赶忙把柳如烟拽到巨石后面,安慰道: “柳奶奶放心,他们会没事的。” 柳如烟别无他法,只能躲在大石后面耐心等待。 她心里最清楚,青峰口这条路,是目前老张和顺子逃离黑风岭的唯一通道。 她盼望着老张和顺子能把外面的鬼子全都干掉,安安全全地走出来。 但这怎么可能,外面至少还有一百多鬼子。 他们俩就是身手再好,也无法做到。 二十分钟前,秧子房背后小巷。 老张和顺子看着众人离去,都深吸了一口气。 眼下,就是对他们生死考验的关键时刻。 顺子看了眼老张,指了指秧子房的房檐。 “师父,您还上得去吗?” 老张没好气道:“俺还没老成那样!” 他轻轻一纵,伸手抓住房檐,身体借势一甩,整个人已经横卧在屋檐上。 顺子朝老张竖了竖大拇指:“师父宝刀未老!” 与此同时,他身体微微下蹲,嗖的一声窜上了房檐。 两人刚刚上房,便有三个鬼子闯入小巷,不管三七二十一,举枪便射。 顺子居高临下,三枪将三个鬼子爆头。 老张此时已经爬到屋顶,刚刚探出头,便立即缩了回来。 “足有五六十鬼子围过来了,再耽误一会,咱俩就会被包了饺子,边打边走!” 说完,老张当先便走,沿着屋檐,来到拐弯处,“顺子,这边!” 顺子几个纵跃,来到老张身边。 他刚刚停下,便有十几个鬼子涌入巷子口。 顺子立即伏低身子,对老张道:“这一次来了十几个,一下打不完。” 老张丝毫不惧,反而嘿嘿笑道:“也有你小子打不完的时候,跟俺来!” 他纵身从屋檐上跳下,来到通向石壁的那条小路旁,迅速将身子藏在树后。 顺子如影随形,在老张旁边另一棵大树后藏身。 两人刚刚藏好,便有四名鬼子从秧子房那边拐了过来,正对着两人。 不等老张出手,顺子双枪齐发,顿时将四个鬼子击毙。 老张忍不住赞道:“谁说师娘教的不行?俺看着不赖!” 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顺子不满地看了老张一眼,“师父,咱们从哪撤出去?” 老张指了指小道的尽头,说道:“只有那一个地方能出去,咱们再坚守一会。” 顺子侧目望去,透过树木,隐约能看见柳承道正领着徐青梅和宋颀向前飞奔。 只听老张继续说道:“只要他们过了青峰口,就没事了。” “顺子,咱们爷俩今天怕是要交待在这了,你后不后悔?” 顺子道:“为了师娘一家和自己兄弟,就是豁出性命也值了。后悔个啥?” 老张嘿嘿一笑:“这才是俺老张的徒弟!今个,俺老张便带着你玩一招险棋!” 他话音未落,对面的小巷里突然落下两个手雷,就在两人面前不远处炸开。 一片火光过后,立即升腾起一片浓烟。 顺子神色一紧,立即拉起老张向前奔出十几米,躲在一株大树后面。 果然,不等浓烟散去,那处巷子里传出一阵密集的枪声。 小鬼子连续吃亏之后,已经学聪明了。 遇到道路的转角处,看不到前方,便用手雷开道。 这一招确实管用,只两颗手雷,便为鬼子争取了主动。 二三十鬼子涌上小道,不停开枪射击,把顺子和老张逼在大树后面,无法现身。 只要他两人无法移动,很快就会被鬼子合围。 顺子低声骂道:“他娘的小鬼子,你有手雷,老子没有吗?” 他掏出两颗手雷,拔去保险对磕一下,向着鬼子扔了过去。 鬼子见有手雷落下,立即闪避卧倒。 顺子毫不犹豫,拉起老张便走。 待身后爆炸声起,两人躲到了一块大石后面。 老张在顺子耳边道:“前面还有一个巷子口,通向这条小道,防止那边也有鬼子过来。” “那处巷子更加隐蔽,小鬼子不一定能发现,但还是小心为妙。” 顺子朝老张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面前的小路在那里有一道豁口。 而那处豁口,已经有七八个鬼子从里面钻了出来。 顺子回头看向老张,问道:“师父,现在怎么办?” 老张道:“前有追兵,后有堵截,还能怎么办?跟俺上山,攀绝壁!”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柳承道的喊声。 他们已经到了青峰口。 老张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朝顺子道:“咱们回一嗓子,别让你师娘担心!” 两人各自发出一声大喊,同时纵身跃起,向着北面窜出。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向北,便是峭立的绝壁。 老张在前,顺子在后,在山石丛林间不断纵跃。 仅仅几分钟后,就来到绝壁脚下。 这处绝壁连绵不断,向西延伸出一段后,中间戛然而止,忽然断开。 断开处,正是青峰口。 鬼子听到动静,已经分兵追了过来。 但是鬼子的速度,远远比不上顺子和老张。 老张从怀里掏出飞虎爪,向着山崖上一甩,拉了拉绳索,抓得十分牢固。 他向顺子道:“快点,爬上去!” “我有!” 两个人同时用一个飞虎爪,难免岩石会有松动。 他立即掏出飞虎爪甩了上去。 两人同时顺着绳索爬了上去。 刚刚站到一块巨型岩石的顶端,顺子就听到崖下传来了脚步声。 只要鬼子再往前十几步,出了那片松柏林,便会发现他们。 他和老张迅速收起飞虎爪,藏身在岩石的缝隙中。 老张笑道:“这地方不错,咱爷俩先喘口气,让小鬼子在下面干着急去。”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鬼子在下面喊话。 “那两个土匪,你们跑不了了,快点下来,皇军饶你们不死!” 顺子嘿嘿冷笑:“鬼才信你!” 老张不再说话,抓起几块碎石,朝着发声的地方扔去。 接着只听见一阵怪叫, 和杂乱的脚步声。 鬼子不敢太靠近崖下,留出了一段距离。 顺子想开枪射击,却被老张拦住。 “到底是年轻,容易冲动。你知道现在下面有多少支枪瞄着上面?” 第244章 咋滴,你们还想翻了天? 顺子不由感到奇怪,师父从始至终一直一脸淡定。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揶揄他几句。 他忍不住反问老张:“师父,不打他们几枪,难道咱们就在这上面等死?” “等死?想让俺老张死,可没那么容易。” 老张神色从容淡定,他朝顺子笑了笑,继续说道: “顺子,师父跟你说,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以备不时之需。” 顺子不由感到有些惊讶,看了眼身后像刀削一样的绝壁,问道: “师父,您该不会说,在这种地方,你还有办法?” 老张微微点头,“本来是没有的,就在前段日子,俺把这处绝壁又摸排了一遍。” “咱们身后的这处绝壁,叫青石峰,虽然陡峭,却并非完全不可攀爬。” “顺着咱们身下的这道岩石缝隙,斜着向上爬出二十丈左右,是一处小平台。” “咱俩沿着小平台,能一路走到青峰口附近。这条道,你师娘都不知道。” “俺估摸着,这会儿青峰口已经被鬼子堵死。咱们只能从青峰口旁边的峰顶翻越。” “好在那里距离峰顶只有五六丈,咱俩有轻功在身,又有飞虎爪,怕他个球?” 老张一口气说完,两眼看着顺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他一生经历无数,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做到临危不乱,这一点让顺子心里十分佩服。 顺子有些奇怪地看着老张,“师父,您又笑个啥?” 老张道:“师父让你留下断后时,你小子就没点怨气,从头至尾屁都没放一个?” 顺子没好气道:“俺可是答应过您,要给您养老送终的。您要是死在小鬼子手里,谁给你收尸?” 老张一巴掌拍在顺子后脑勺,“好呀你小子,原来是等着给俺收尸来着!” 师徒俩笑闹了几句,老张正色道: “好了,俺也歇得差不多了,咱们抓紧过去。再等一会,那疯婆娘该带人打回来了!” 老张说完,从怀里掏出两根长长的布条,扔给顺子一根,自己留下一根。 他把布条截作三截,一截紧紧系在腰间,让棉衣贴服在身上。 另外两截,则用来绑腿。 “顺子,上面的平台非常狭窄,必须把自己收拾利落,一不小心刮着了,都有可能坠崖。” 等顺子收拾好,老张率先向斜上方爬去,顺子在他身后紧紧跟上。 这段岩石缝隙,有一段没有遮挡,两人必须快速通过。 鬼子们在崖下束手无策,上面两人躲藏的地方,枪打不到,扔手雷万一扔不上去,掉下来则会炸到自己人。 一名军曹在下方来回踱步,思考破解之法。 两分钟后,军曹猛然停步,向身旁的一个小鬼子道:“渡边浩二,去山下调两个掷弹筒过来!” 说完,军曹的脸上出现一丝狞笑。 有了掷弹筒,就可以远距离投射。 就算这两个土匪缩进了王八洞里,也能把你炸出来! 他踌躇满志地向前走出几步,回身一看,却见崖壁的岩石缝隙间,两道身影一闪而过。 军曹刚想举枪射击,那两道身影便被巨大的岩石挡住,消失在视线中。 “八嘎!给我追!” 军曹立即带人,向着老张二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然而崖下灌木密布,沟壑纵横,他们根本就无法靠近。 等他们再看到顺子和老张时,只能远远看见悬崖的半山之中,有两个人头晃动。 他们的下半身,全都被断石遮挡。 此时老张和顺子,已经走过那段最为狭窄的路段,再往前走不远,便是青峰口。 在悬崖绝壁上攀援行走将近里许,老张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年岁不饶人,老张的体力已经没法跟顺子相比。 他把后背靠在岩石上,歇息了一会,对顺子说道: “这里崖下路窄,鬼子站在下面根本看不到咱们,走!” 两人来到靠近青峰口的位置,顺子抬头一看,果然峭壁内缩,坡度变大。 就像在他脚下这片区域,陡然隆起一个馒头。 而峰顶距离他们,也只有十几丈高。 老张看准峭壁上的一块岩石,右手用力一甩,把飞虎爪抓牢在上面。 他向顺子招呼一声,奋力向上攀爬。 顺子怕师父体力不济,始终让老张高出两个身位。 一旦老张坚持不住,他能够及时伸手救援。 好在这处峭壁有一定坡度,攀爬起来并不十分费力。 他们找到一个落脚地点后,立即收起飞虎爪,再寻找下一个可以落爪的地方。 如此反复三四次,便来到峰顶。 将近一个小时过去,青峰口下,柳如烟早已等得不耐烦。 她瞪圆了双眼,看着柳承道,“大来妈,你领过来的人呢?” 柳如烟此时心中焦急,怒火上升,对自己弟弟根本没有好语气,直接喊起了他的绰号。 柳承道已经猜出了柳如烟的意思,他此时的想法跟姐姐一样,就是要冲出去把老张和顺子救回来。 就算是两人都已经战死,也不能让尸体落在鬼子手里。 他红了眼圈,说道:“姐,除了让重伤员去了密营,其他人都埋伏在附近。” 按照他们的事先安排,在大家逃出黑风岭后,立即在这一带布下埋伏。 利用这里的险要地势,对鬼子予以还击,让其不敢继续追赶。 柳承道顺着小道的缓坡向下走出七八十米,抬手吹响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片刻过后,粮台邓希元带着百十号兄弟,从大树和巨石后面走了 出来。 “二当家的,你们怎么不退回来?” 邓希元看着柳承道,满脸的不解。 柳承道解释道:“翻垛的还在外面,带上兄弟们,跟我走!” 老张来到黑风岭后,经常指点兄弟们功夫,跟大家关系都很不错。 大家心里都清楚,翻垛的没回来,大当家的绝不会退。 邓希元毫不犹豫说道:“二当家的放心,俺邓希元就是拼了命,也要把翻垛的救回来!” 众人跟柳如烟会合后,柳承道突然下令:“赵栓柱,带十个弟兄,看好大当家的,其他人跟俺走!” 赵栓柱立即带人围在柳如烟前后左右,满脸堆笑道:“大当家的,俺也是没有办法,您多多包涵!” 柳如烟柳眉一竖,“包涵个屁!咋滴,你们还想翻了天?” 第245章 急赤白脸 柳如烟没想到柳承道会来这一手,当时就急了。 持双枪在手,向柳承道说道:“承道,长本事了啊,都敢拦俺了!” 她随后冷冷看了赵栓柱和其他兄弟一眼,怒道:“你们几个小屁孩子,拦老娘一个试试!” 赵栓柱等人左右为难,一脸无助地看向柳承道。 徐青梅和宋颀在旁边看着,同样左右为难,帮谁都不是。 两人都默不作声,紧紧盯着青峰口的出口,以防鬼子偷袭。 柳承道涨红了脸,向柳如烟道:“姐,你要知道,俺们老柳家,女人不怂,男人也不是软蛋!” 说完,柳承道深深地看了一眼徐青梅,眼泪湿了眼眶。 “媳妇儿,这次要是没怀上,等俺回来,咱俩再好好唠唠!” 柳承道猛然转身,不让两个女人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迈开大步就往前走。 他刚走出几步,就听山上传来一道声音: “师娘,舅舅,俺和师父回来了!” 这道声音,在山谷中不停回响,在众人耳边萦绕不绝。 柳承道惊喜抬头,却被崖边的树木挡住了视线。 “你们在哪?俺不会听错了?”柳如烟心头狂跳,快步扑向崖边,不停地向着山顶张望。 宋颀和徐青梅距离悬崖较远,视野开阔。 两人一抬头,便看到了峰顶的两道身影。 宋颀霍地站起身,伸手指着峰顶:“柳奶奶,他们在悬崖顶上!” 柳如烟喜极而泣,一边倒退着看着崖上,一边抹着眼泪。 “真是太好了,你们还活着。” 待看到两人身影时,柳如烟突然变了脸色,指着峰顶大骂: “你个贼老张,吓死老娘了!顺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娘跟你拼命!还在上面愣着干啥,快给老娘滚下来!” 老张在上面哈哈大笑:“疯婆娘,咋还急赤白脸了呢!” 顺子忍着笑,在老张耳边轻声道:“师父,没想到你这么怕老婆,被骂成这样,还能笑这么开心。” “你小子懂个屁!等你娶了婆娘,你就知道了。她要是不骂你,不跟你生气,那就是不稀罕你了!” 老张说完,取出飞虎爪抓牢在一棵树根上,抓住绳索缓缓而下。 不愧是老张,怕老婆都能怕得这么理直气壮。 这歪理顺子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咂咂,好像还有那么一点道理。 下山要比爬山轻松多了,片刻功夫,老张和顺子便来到了众人面前。 他二人平安回来,众人均是喜笑颜开。 只有柳如烟,面带怒色。 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老张,“贼老张,是你下的手?” 身边的这些人,除了老张敢把她打晕,其他人谁也没这个胆子。 老张装作没听见,抬头看了看天色,嘿嘿笑道: “大当家的,得抓紧赶路了,不然不等赶到密营,天就黑了。” 柳如烟收起怒色,低声道:“别给俺打马虎眼,这事没完。” 她随即看向邓希元,问道:“粮台,咱们逃出来多少弟兄?” 邓希元脸色有些沉重,“大当家的,咱们加上伤员,只回来177人,不算李富贵的20人,阵亡65人。” 这些人都是山寨的生死兄弟,一仗下来就死了这么多人,柳如烟只感觉心口抽抽的疼。 她眼中噙着泪,继续听着邓希元汇报。 “杆头阵亡一人,三虎舍不得小钢炮,抱着炮筒撤退跑得慢,左腿中枪,还好没伤着骨头。” “守豁口的李富贵和水香那边单独撤退,目前情况不明。” “磨盘山那边的杨正德,不知有没有跟鬼子交手,情况还不清楚。” “让俺没想到的是,葛老三那个混蛋,打仗时半步不退,被鬼子捅死在头道梁上。原磨盘山的兄弟死了好几个,谢驼子左边膀子受了伤。” 柳如烟点点头,说道:“回到密营,通知下去,以后谁也不准对磨盘山过来的人另眼相看。” 其他人都静静地听着,心情沉重,谁也不说话。 这一仗虽然是黑风岭有史以来杀鬼子最多的一次,但也是伤亡最大的一次。 精心布置了几道防线,鬼子只一次冲锋,便拿下了头道梁,逼得所有人退出了黑风岭营寨。 说是一次惨败,一点也不过分。 柳如烟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众人,说道:“都给俺打起精神来,先回密营,找到机会再给兄弟们报仇!” 说话间,柳承道已经安排赵栓柱带领二十名兄弟,埋伏在青峰口附近。 邓希元领人在前面开道,柳如烟和老张居中而行。 一行人沿着青峰口小道走出里许,向西南一拐,翻过了一道山梁。 山梁下面,是东洋河谷。 河谷内山清水秀,流水潺潺,倒是关东难得的景致。 但柳如烟等人没做任何停留,直接穿过河谷,进入一片青松翠柏密布的丛林。 在丛林中走出将近二十里地,来到一处山谷之中。 一排排简易的木屋,还有临时搭建起的帐篷,呈现在众人面前。 山谷的草地已经泛起浅浅的绿色,不少牛羊正在草地上啃着草皮。 顺子不由惊叹,这个密营果然隐秘。 没有人带路,小鬼子就是跑断了腿,也找不到这里。 柳如烟径直来到中间最大的那间木屋,向邓希元说道: “不忙着吃饭,喊所有副杆头以上管事的,过来议事。” 顺子和宋颀没有职司,他们刚想离开,就被柳如烟留了下来。 “你们两个别走,一起听一听,议一议。” 顺子和宋颀点头,在老张和柳如烟身后,靠墙站着。 片刻功夫,管事的到齐,刘三虎拄着拐杖,谢驼子臂膀上缠着绷带。 十五六个管事的,有四五个身上带伤。 柳如烟目光扫视一周,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她开口说道:“咱们这处密营,位置虽然隐秘,但警戒不可放松。所有哨卡设明暗双哨。” “附近三间房、坎子和傍什堡三镇的线头子,都要加强联络,随时获取鬼子动向。” 说到这里,她突然话锋一转: “今天把大家饿着肚子喊到这里,就是想让大家说说,咱们这一次为什么会败,败在哪里。” 第246章 战后总结 柳如烟话一出口,大家顿时鸦雀无声。 这一仗打的,很多人都憋着一肚子火。 武器装备不差,弹药也不算缺,还守着地利优势。 尽管这样,两百多人还是被一百多鬼子追得满山跑。 最后连大本营都没守住。 见大家都不说话,老张开口道: “大当家的意思,就是想让大家一起找找原因,下次咱们再跟小鬼子对上,不至于再吃这么大的亏。” 刘三虎是个直性子,一巴掌拍在那条没受伤的腿上,率先说道: “大当家的,别的俺不知道,俺打炮不仅没鬼子快,也没鬼子准。这些新家伙,以后还得好好学习怎么用。” 谢驼子一脸惭愧,“大当家的,俺的兄弟们枪法太差,跟鬼子没法比,所以吃了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谁也没有抱怨别人,这就很难得。 柳如烟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承道,你说说看。” 柳承道清了清嗓子,“大当家的,各位兄弟们,那俺就长话短说了啊。” 每次只要他说长话短说,必定都是长篇大论。 见众人脸色有异,柳承道继续说道:“这次俺真的是长话短说。” “俺觉得,是咱们以往打得太顺了,所以都没把鬼子放在眼里。” “以往咱们跟小鬼子干,基本上都是偷袭。要么就是小鬼子人少,还没来及还手,就被咱们灭了。”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小鬼子是一个中队,鬼子枪啊炮啊啥的,配合得特别好。” “俺也不是长小鬼子之气,面对面硬刚,咱们确实不是小鬼子对手。” “所以,咱们以后要是遇上小股的鬼子,直接干他,没说的。” “遇到鬼子人多时,还是要躲进山里,跟他们藏猫猫,慢慢耗死他们。” 他话一说完,众人都是暗暗点头。 柳如烟道:“二当家说的,也是俺想说的。” “这一仗失败的原因,主要在俺。是俺舍不得放弃,咱们经营了十几年的寨子。” 其实大家心里想的都差不多,黑风岭跟其他绺子不一样。大家都把营寨当成了家,谁都不愿放弃。 邓希元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大当家的早就想到了,只是看大家一个个摩拳擦掌的,不忍心寒了大家的心。” 柳如烟朝他摆了摆手,“想到没有做到,那还不是一样?” 她回头看了一眼顺子和宋颀,说道:“你们俩都是读过书的,有没有啥要说的?” 顺子看了眼众人,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俺觉得,大家在打鬼子的时候,多数都是各自为战,相互之间缺少配合。”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大家都把目光投了过来,想听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咱们缺少一个指挥员,懂得各种武器相互配合的指挥员。” 他说的,不仅是黑风岭的缺点,也是关东绺子普遍存在的通病。 大家都是泥腿子出身,小鬼子的那些新鲜玩意,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看到。 即便是抢过来,也用不熟练,相互配合,就更加谈不上了。 宋颀看了眼众人,开口道:“我哥我和顺子叔想的一样,没啥补充的。” 柳如烟点点头,说道:“顺子说的对,不然老是小打小敲的,啥时候才能把鬼子灭干净?” “不过这样的人可不好找。咱们一边跟鬼子周旋,一边慢慢物色。” 接下来几天,黑风岭的人就在密营休整。 孙兴才和李富贵带着守豁口的兄弟,第二天就已经返回。 好在柳如烟命令下达及时,李富贵手下的二十名兄弟,只有三人受了轻伤。 黑风岭的两件宝贝—歪把子机枪,也都完好无损地带了回来。 五天之后,杨正德带着十七名兄弟,回到了密营。 他们按照柳如烟的命令,边打边退,杀了十几个鬼子,自己只损失了三人。 待所有人休整差不多后,柳如烟召集各位管事的,下达命令。 “轻伤的已经恢复差不多了,重伤员继续留下养伤。其他人,也该出去活动活动了!” 柳承道立即问道:“姐,这是要去给兄弟们报仇?” 他们休整的这段日子,插千的、线头子可一点都没闲着。 柳如烟三天前就已经得到消息,小鬼子拿下黑风岭后,看上了那片营地,留下了一个小队驻扎。 以便鬼子在清理别的绺子时,有地方休整,也有人接应。 柳如烟道:“黑风岭营寨如今驻扎着鬼子一个满编小队,共计62人。俺琢磨着,是不是可以趁夜摸过去,把他们给灭了?” 孙兴才专门负责管理线头子,传递消息,对鬼子在黑风岭驻扎的情况也最为清楚。 柳如烟对孙兴才道:“你把情况跟大家说说,看看能不能想出好办法。” 孙兴才看了看众人,拿起一个茶碗摆在桌子正中,说道: “这里是咱们营房门前的豁口,鬼子在那盖了间土坯房,有五人值守。” 他在桌上画了个大圈,在圆圈的尾部,又放了一个茶碗。 “这只碗的位置,便是青峰口。鬼子在咱们开凿的通道上方,搭建了木屋,里边也有五个人值守。” “在头道梁上,鬼子也建了土胚房。咱们想要偷袭,基本没有可能。” 所有的进出口都被鬼子严密监视,他们想回去报仇,几乎无机可乘。 正面硬刚,无疑会损失很大。 老张看了眼孙兴才摆的几个茶碗,嘿嘿冷笑。 “水香,你这话说的,怎么就没有可能了?你难道不知道俺和顺子是怎么回来的?” 孙兴才微微一笑,“翻垛的,您那是白天,要夜里翻越悬崖,还不能弄出动静,哪有那么容易?” “再说了,进去之后,还要把鬼子哨兵无声无息地干掉,这太难了。” 只有解决掉哨兵,才能把大队人马放进去。 老张点点头,笑道:“俺承认,俺的体力是不行了,俺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 他转头看向柳承道,说道:“承道,让人把顺子和宋颀叫来!” 第247章 潜回青峰口 几分钟之后,顺子和宋颀赶到。 明白了任务之后,顺子说道:“青峰口西面的悬崖太陡了,夜里爬上去,俺根本做不到。” 青峰口的西面悬崖,就是面对着密营的这一面。 当时老张和顺子是从上面滑下,自然很轻松就能做到。 老张瞪了一眼顺子,“你这孩子是不是傻?就不能跟小狐狸白天找个位置上去,躲到晚上再从东面下来!” 众人听了,都是眼前一亮。 悬崖那么长,而且崖边还长有灌木,找个小鬼子看不到的地方爬上去,并不难。 不料顺子却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办法虽然可行,但是太累,还容易暴露。” “谁也不能保证,下山的时候不碰下石块什么的。一旦有石块落下,这次行动差不多就算失败了。” 柳如烟本来信心满满,听顺子这么一说,不由皱起了眉头。 “顺子,你可有别的办法?” 顺子笑了笑,朝柳如烟道:“师娘,俺觉得俺跟小白狐儿,可以直接过去。” 他指了指孙兴才摆在后面的茶碗,伸手从圆圈外围,一直划向茶碗。 照他的意思,就是直接过去,把鬼子的哨兵干掉。 众人均感到惊讶,这怎么可能! 柳如烟问道:“你和宋颀怎么过去?” 顺子道:“师娘你怎么忘了,俺师父他是做什么的?” 老张一拍脑袋,不由暗叫惭愧。 人的思维定式真是可怕。 翻悬崖逃走成功之后,就想着再回去也只能翻崖。 弄得他连老本行都给忘了。 柳如烟也明白了顺子的意思,看了一眼老张,笑道:“翻垛的咋成翻崖的了?到底是年轻人脑子活。” 当下柳如烟拍板决定: 由顺子和宋颀除掉鬼子设在青峰口的岗哨,为其他人打开通道。 她和柳承道各带五十名兄弟悄悄摸进去,把小鬼子弄死在营房里。 她一再严令,所有人不得开枪,必须做的悄无声息,让小鬼子猝不及防。 一旦枪响,所有人都必须撤回。 从议事的那间木屋走出,顺子问宋颀道:“小白狐儿,你抹脖子手法咋样?” 对宋颀的轻功和爬行功夫,顺子都心中有数。 他最担心的,是宋颀用刀不够快。 宋颀朝顺子嘿嘿一笑,“哥,张爷爷最近可没藏私,你那快刀手法,俺多少也学到了一点皮毛。” 他当即取出一把小刀,刀刃又短又窄。 跟程氏快刀门程松平的用刀差不多,刀刃只有两寸多长。 宋颀一挥手,眨眼间在木屋的墙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划痕。 他手法快的,已经跟程松平不相上下。 这要是在江湖上,也已经算得上是用刀高手了。 顺子点点头,并不感到奇怪,毕竟宋颀有兜风底子在身,手法本来就快,学起快刀要比一般人快很多。 “你能练到这个程度,已经够用了。” “咱们先分好工,摸进鬼子哨卡后,俺三你二,俺左你右。” 两人商量好之后,各自回去准备。 柳如烟和老张一起,挑选了一百名身手好的兄弟。 把这些人分作两组,每组五个小分队,一个小分队由一名杆头带领。 柳如烟和老张带领一组,柳承道带领一组,剩下的人负责看守密营。 当天下午,一行人便穿越丛林,向着青峰口进发。 到了青峰口附近,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柳如烟命令所有人就地休息,拿出干粮清水,饱食之后养精蓄锐。 过了子夜时分,老张对顺子和宋颀道:“时间差不多了,小心点儿!” 宋颀笑道:“张爷爷,您就瞧好了,肯定不让您失望。” 顺子想了想,说道:“师父,咱们得手之后,俺用手电筒朝着这个方向闪三下,你们看见了回应一下,就直接带人过去。” 说完,他从背包里掏出斗篷披在身上。 这是他忙碌一下午的杰作,斗篷的布料土黄色,跟青峰口附近的地面和落叶颜色差不多。 他还在斗篷的外面,缝了无数根破布条。 要是把斗篷直接扔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堆落叶,或是杂草。 宋颀在他的监督下,也缝制了一件。 两人披好斗篷,立即向着青峰口出发。 距离青峰口还有五六十米,两人突然发现对面扫过一道强光。 是鬼子在用强光手电筒扫视路面! 两人不等强光照到身上,立即靠在树后躲避。 待鬼子扫视完毕,两人都静静立在原地,谁也没有动。 他们在休息时就已经知道,这些鬼子精得很,扫射一次后,停顿一到五分钟,会再扫射一次。 每次间隔的时间不等,但连续两次扫射之后,中间会间隔半个小时左右。 然而等了十几分钟,却不见有强光扫射过来。 不知道鬼子又在玩哪一处,顺子不想再等,低声对宋颀道:“走!” 两人同时从树后跃出,放轻脚步,朝着青峰口方向快速移动。 距离青峰口还有十米时,顺子突然听到通道上方的木阁楼传来一阵响动。 他一拉宋颀,两人一前一后,趴伏在道路两边。 就在此时,一道强光照射在两人的身上。 透过斗篷的布缝,顺子能够清楚地瞧见手电筒的轮廓。 从对方手电筒照射的角度,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此时正置身在对方的强光之下。 顺子静静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对自己制作的斗篷,有着足够的自信。 只要鬼子不走到跟前,任你手电筒再亮,也发现不了异常。 但只要身子一动,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果然,鬼子的手电光并没在他们身上多做停留。 等鬼子手电筒熄灭之后,两人立即起身,甩掉斗篷,快速纵跃至阁楼底下。 落脚之后,两人互看一眼,点头之后,一左一右迅速攀上。 鬼子的阁楼搭建的十分坚固,两人动作轻盈,到了门前,阁楼也没有丝毫摇晃。 顺子习惯性地把手伸向门锁位置,却发现这阁楼根本就没有上锁,而是从里边用木栓栓死。 如果想开门,只能用匕首挑开。 那么小的空间里面有五个鬼子,想挑开门栓却不被发现,根本就不可能。 第248章 快意恩仇 宋颀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黑暗中他的一双眼睛冒着精光,紧紧盯着顺子。 顺子也没想到会是这样,都到门口了,却被一道木门给拦住。 他猛然想起在黑背山清除鬼子暗哨的经历。 当即使用变声术,把自己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又威严,用倭语说道: “开门,查哨!” 阁楼里面顿时传来一阵响动,顺子从声音判断,果然是五个人。 而且这五个人,全都靠墙站着。 他话音刚落,左手边传来脚步声,一个鬼子走到门边停下。 顺子和宋颀躲在门的两边,内心一阵激动。 一个夹着刀片,一个手持短刀,紧张地等待着开门的那一刻。 然而,门并没有立即打开。 而是啪嗒一声,门内亮起了强光手电。 这个阁楼是鬼子临时搭建,虽然坚固,门板却极为简陋,处处透光。 缝隙里射出的强光,已经照射到了木门之外。 借着亮光,顺子看了眼木门,只是一些碎木临时拼凑的,几乎形同虚设。 鬼子把门栓上,只是让自己心里多了一些安全感。 顺子和宋颀都站着没动,两人都在想,鬼子既然到了门边,肯定要开门。 没想到鬼子十分谨慎,见门口没人,立即把手电筒从墙上的缝隙向外照射,想要看个究竟。 肯定是这些天从未有人查哨,这深更半夜的突然查哨太过蹊跷,让小鬼子生疑了! 两人若是继续在门两边躲着,只是让鬼子更加怀疑。 顺子意识到,再不现身,这次行动多半就要失败。 他伸手朝宋颀伸出三根手指,做了个手势。 宋颀立即回了两根手指,表示你三我二,他已经做好准备。 顺子不再隐藏,迈开脚步走到门前。 鬼子的强光手电,立即照了过来。 顺子不等鬼子看清自己,一脚踹开木门,冲了进去。 在他进门的同时,指间的刀片已经从鬼子的颈间划过。 借助手电筒的余光,他迅速靠近左手边的两个鬼子,双手同时挥动,将其抹了脖子。 在他身后,宋颀同时发动,旋风一般冲进木屋,挥手划过两个鬼子的颈间。 他下手快且狠,把鬼子的颈动脉连同气管同时划断。 五个鬼子没有立刻就死,有的捂着脖子惊恐的低嚎,有的则双手乱摸,想要鸣枪示警。 顺子和宋颀岂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得手之后,立即收走了他们的枪支。 见一个鬼子不停扭动哀嚎,宋颀一脚踢在他脑袋上,鬼子立即没了声音。 顺子弯腰去拿强光电筒,却发现自己根本弯不下腰。 狭小的空间里,到处都是喷溅的鲜血。 此时他和宋颀,全都被喷得血淋淋的,就像刚刚从地狱走出的魔鬼。 他不由哑然失笑,都喷成这样了,何必在意那么多。 顺子弯腰拿起电筒,又被鬼子喷了一脸鲜血。 他抹了一把脸,来到西边的观察口,拿起强光手电,对着师父他们藏身的方向,闪了三下。 老张柳如烟和柳承道等人心情一点也不比顺子他们轻松。 一个个都瞪直了双眼,观察着青峰口的动静。 大家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听到对面传来枪声。 待看到强光手电的三次闪烁,众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成了! 老张嘿嘿笑着,拿出手电筒朝着顺子那边闪了一下。 发现对面阁楼上的强光顿时熄灭,一切都归于平静。 柳如烟对各位杆头吩咐道:“你们每个杆子,原来住在什么地方,就杀回什么地方,一点都乱不得。都明白了没有?” 众人立即轻声回应:“明白!” 这次行动,主要任务是偷袭。大家携带的武器,除了短刀便是盒子炮。 其他什么都没带,大家的行动极为迅速,很快就到了青峰口。 百十号人从阁楼下穿过,上面渗出的鲜血,不停滴落在众人身上,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尽管这些人个个杀人不眨眼,但还是感到一阵阵心惊。 让柳如烟奇怪的是,已经带人行进了近百米,却始终不见顺子和宋颀身影。 她正要询问老张,却见前方道路边的一处岔口处,两个黑影在不停地向他们招手。 她心中一喜,立即带人轻轻奔了过去。 靠近之后才发现,这两个小子的脸全都被血糊满了,比黑夜还要黑。 顺子在柳如烟耳边低声道:“师娘,俺大致看了一遍,里边的鬼子都睡熟了。” 对顺子的听力,柳如烟再清楚不过。 他说鬼子都睡熟了,就绝不会有醒着的。 这小子办事还真是靠谱,柳如烟心情大好。 她有些怜惜地摸了摸顺子脸蛋,低声笑道:“瞧你这孩子,磕碜成啥样了,还到哪找媳妇去。” 话音刚落,她脸色一变,朝身后挥了挥手。 十只小队接到命令,立即分头行动,赶往原先各自居住的营区。 这片地方,他们每个人都熟门熟路,就算是闭上眼睛,也不会摸错地方。 随着众人的身影消失,一场血腥杀戮悄然开始。 二十分钟后,柳如烟和老张来到议事厅,静静等待各位杆头前来复命。 他们早已事先约定好,完成任务后,其他人原地待命,由杆头前往议事厅汇报战果。 几分钟后,杆头陆续到齐,每个人都是浑身血迹。 这次行动出奇顺利,战果统计上来,包括顺子和宋颀杀的五个鬼子,总共杀敌52人。 一个中尉小队长,四个少尉组长,还有七名准尉,无一幸免。 孙兴才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向柳如烟低声汇报: “大当家的,还剩十个鬼子。不出意外,他们就在前面的岗哨里边。” 说着话,他抬手指了指豁口和头道梁方向。 此时议事厅内黑灯瞎火的,他的手势别人根本就看不见。 营房里的鬼子一个个睡得跟死猪一样,哨卡里的可不一样,他们十分警觉。 把这十个鬼子灭了,而且不闹出任何动静,这一战才算圆满收官。 柳如烟低声对老张道:“翻垛的,接下来该怎么打?” 第249章 誓不两立 他们此前已经得到消息,鬼子在黑背山的山顶,已经修建了炮楼。 这边一旦有枪声传出,黑背山那边肯定能听到动静。 若是鬼子派出大队人马前来增援,他们所有人都必须立即撤出。 否则,上一次的惨败极有可能重演。 他们这次行动,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报仇,还有别的任务。 老张自然知道柳如烟的心思,他低声说道: “头道梁的哨卡,交给顺子和宋颀。豁口的那处,俺和承道亲自走一趟。” 以老张的身手,杀几个鬼子不是难事。 难就难在要瞬间将五个鬼子全部杀灭,不给鬼子开枪的机会。 顺子知道,老张受过伤的左臂虽然看起来完好如初,却远没有原来灵活。 他单手虽然能快过宋颀双手,却不足以一个照面,就抹了五个鬼子的脖子。 柳承道的身手顺子在磨盘岭上已经见识过,打架虽是一把好手,却都是野路子。 老张杀剩下的,他能不能眨眼间都给灭了,真的很难说。 不等老张和柳承道离开,顺子开口说道: “师父,为了稳妥起见,两处哨卡都交给俺和小白狐儿。” 柳承道一听这话,顿时就不服气了。 “咋滴,摸了一个哨卡,就把尾巴翘天上去了,看不上舅舅了?” 顺子微微笑了笑,低声道:“师舅舅,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真赶不上小白狐儿。” 柳承道一掌拍在桌面上,站起身,“今个俺还就不信了!咱们就比试比试,谁先回到议事厅,算谁赢!” 柳如烟低声喝道:“二当家的,坐下!你的强项是带兵打仗,不是暗杀,等着。” “嗯呐,那俺就听大当家的。” 柳承道挠了挠脑袋,坐了下来。 他虽然没能去成,但柳如烟说他的强项是带兵打仗,却让他心里十分受用。 从小到大,姐姐从未夸奖过他,这不经意的一句话,算是对他极大的肯定。 柳承道像是受到老师表扬的孩子,心里乐开了花。 宋颀在一边贱嗖嗖道:“舅爷爷,咱们今个就让你见识见识,啥叫速度。” 说完,他把斗篷披在身上,跟着顺子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应敌的环境他们非常熟悉,确定了两处哨卡的位置后,很快便摸到了哨卡旁边。 不到二十分钟,顺子和宋颀每人背着五支三八大盖返回。 在他们的腰间,各自挂了一圈甜瓜手雷,还有三只强光手电筒。 两人进了议事厅,把缴获的武器通通放在了桌上。 营区内的鬼子已经消灭完毕,众人也就没了后顾之忧。 柳如烟让人点上油灯,偌大的议事厅顿时变得亮堂起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几乎人人满脸血污,却笑得非常开心。 憋在心里多日的恶气,终于释放了出来。 柳如烟朝众人压了压手,房间里立即安静下来。 “大家先别忙着高兴,不要忘了咱们今天是干什么来了。” “一是报仇,二是好好安葬战死兄弟们的尸骨。” “水香,安排人到岗哨值守!” “承道,带人挖坑把小鬼子随便埋了,看着碍眼。” 柳承道: 怎么挖坑埋人这种事,总是让俺去干? 他起身刚要走,却被老张拦住。 “承道,捡个子高的鬼子,把军服扒下来,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还真是,顺子和宋颀都会倭语,以后要是穿上鬼子军服,装鬼子绝对跟真的一样。 待柳承道带人离开,柳如烟道:“翻垛的,各位杆头,拿上手电筒,跟俺去找找,兄弟们的尸首埋在哪儿。” 然而众人找遍了营地周边的空地,始终没有发现新埋的坟头。 甚至连一个泛着新土的土堆都没有! 找了两圈之后,柳如烟的心里不由生起了一股绝望。 本来想着把这些生死兄弟好好安葬,没想到他们最后却尸骨无存。 天杀的小鬼子,真的是吃人不吐骨头! 找到最北面悬崖边时,柳如烟已经彻底绝望。 这里到处都是山石,小鬼子绝不可能把山石凿开,埋葬黑风岭战死的兄弟。 她打开强光手电筒,朝前面扫视了一圈,颓然说道:“兄弟们,都回。” 老张站在原地未动,他伸手接过手电筒再次打开,定定地照射着前方乱石中的一片区域。 众人顺着光束看过去,不禁吓了一跳。 乱石丛中,散乱地扔着一片白骨! 骷髅头,大腿骨还有盆骨,依稀可辨。 这些骨头残缺不全,一片焦黑。 显然是小鬼子把黑风岭阵亡人员的尸体没烧完全,不耐烦再烧,随意丢弃在乱石岗上。 看到这一幕,柳如烟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小鬼子,禽兽!老娘跟你誓不两立!” 一声怒喝之后,她面对白骨缓缓跪在地上,早已泣不成声。 顺子和宋颀搀着柳如烟,在一旁暗暗落泪。 老张看了眼众人,说道:“大家一起动手,把尸骨都捡起来,送到营区西边坟地,好好安葬。” 众人把尸骨全都捡起,正好65具头骨,一个不差。 其他的骨头早已支离破碎,无法拼凑起来,也分不清谁是谁的,最后只能埋到一个大坑里。 老张让人竖了块木牌,上面写着:黑风岭六十五义士。 对他们来说,这块木牌意义非凡。 不仅寄托着哀思,记录着仇恨,也时时提醒着他们: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轻敌。要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黑风岭虽好,却不能再待。 天色微明,柳如烟便让众人带上鬼子的所有装备,从青峰口返回密营。 这一战不仅大获全胜,还补充了之前一战消耗的弹药。 掷弹筒多了三个,机枪又多了两挺。 粮食和牛肉罐头也有不少。 有了这些东西在手,众人感觉心里踏实多了。 再发现小鬼子的行踪,非摸过去狠狠干一票不可。 回到密营已经接近中午,柳如烟让所有人吃饱喝足,好好休息。 众人刚刚端起饭碗,便有线头子前来禀报: “大当家的,不好了,坎子镇方向过来一支队伍,足有上千人,奔着咱们密营方向来了!” 第250章 另一支队伍 柳如烟等人,不由都是神色一紧。 这附近一带的小绺子,早已被柳如烟和柳承道收入麾下,按理说不该有别的队伍出现。 柳如烟问道:“对方什么装扮,来干什么的?” 那线头子回道:“对方穿的都是当地老百姓的衣服,手里的家伙也很杂,有大刀,长矛,带枪的不到三成。” “继续打探,弄清楚他们是干什的!” 此时柳如烟已经基本能够确定,这些人不是土匪绺子。 极有可能是一支民间组织起来的抗倭队伍。 这些人怎么到了这里,难道是被打散了? 柳如烟向孙兴才道:“水香,能不能抓个舌头过来,咱们好好盘问。记住,不要伤人。” “大当家的,俺知道轻重。万一是自己人,没来由伤了和气。” 孙兴才立即起身,去安排人手。 顺子在一旁听着,心思起伏不定。 按照线头子所说,这一千多人从坎子镇方向过来,极有可能来自庄河县。 说不定这些人就是关东抗倭义勇军的人。 顺子向柳如烟道:“师娘,让俺跟着水香一起过去。” 柳如烟早已猜到了顺子的心思,笑问道:“你小子打了一夜鬼子,不好好睡一觉?” 顺子摇头道:“师娘,俺不累。” 宋颀赶忙凑了过来,“柳奶奶,俺也不累。让俺一起去呗!” “好啊,跟着你顺子叔,要听你叔的,不能乱来。”柳如烟满口答应。 她知道这两个家伙形影不离,留下的那一个肯定会抓心挠肝的。 宋颀: 这一口一个叔的,咋这么别扭。 当下,孙兴才领着顺子和宋颀来到一处帐篷前,向里边喊道: “穿山甲,给老子滚出来!” 帐篷里一名精壮汉子掀开布帘,走了出来。 “孙大哥,有什么安排还要您亲自来,让人说一声不就行了。” 穿山甲说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 孙兴才向顺子和宋颀介绍道:“这位兄弟是吕永年,因为善于钻山越岭,所以绰号叫穿山甲。” 他接着指了指顺子和宋颀,向吕永年介绍了一遍。 吕永年虽未参加昨晚的行动,但对行动的经过已经知道了大概。 见两位立下大功的兄弟就站在自己眼前,不由肃然起敬。 他笑着向顺子和宋颀道:“俺穿山甲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在两位兄弟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孙兴才笑骂:“俺带他俩过来,不是跟你切磋的,少在这嘚瑟。” “立即挑两个身手好的兄弟,带上他俩,去抓一个舌头回来。” “在顺子跟宋颀兄弟面前,俺有啥好嘚瑟的!” 吕永年嘿嘿一笑,转身离去。 几分钟之后,他带了两个兄弟过来,对顺子和宋颀道: “这一带地形俺熟悉,俺来带路!” 一行五人稍作准备便即出发,沿着山岭脚下的密林,一路向南。 走出了十几里地,果然见前方有大量人马活动。 只是这些人并未继续进入林子深处,而是就地休息。 有个背着大砍刀,有的手持红缨枪,散乱坐在地上。 大片的人群当中,搭起了简易的帐篷,估计是指挥人员休息的地方。 顺子粗略估计,这些人并没有上千人,只有三百人不到。 他问穿山甲道:“吕大哥,其他人去哪了?” “或许是线头子没看清,自己吓唬自己,咱们再看看。” 穿山甲说完,带着众人从一道山梁上翻过。 向南走出不远,又发现了一大群人在宿营。 这些人的衣着打扮,还有手中的武器,跟前面那伙人一模一样。 想也不用想,这两伙人肯定是一个队伍的。 那个线头子说的多半是真的,只是这些人进了林子之后,相互之间拉开了距离。 穿山甲道:“咱们不用再找了,估计不远处还有他们的营地。” 众人伏在树后观察对面的动静,一番搜索之后,果然发现在人群的外围,有人放哨。 放哨的人背着一杆三八大盖,子弹袋斜挎在肩上,双眼不停扫视着四周。 宋颀低声问道:“吕大哥,要不咱兄弟俩过去抓一个过来?” 穿山甲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时候去抓人,岂不是捅马蜂窝?等晚上。” 此时日头当空,阳光透过黑松稀疏的枝叶洒在地上,留下斑驳的树影。 林子里边的光线明亮,一眼望出去,周围几十米都能瞧得清清楚楚。 再远一点,视线便会被树木层层遮挡。 所以放哨的人并不是站立在一个地方不动,而是不停来回走动。 至于有没有暗哨,现在还不能确定。 顺子笑道:“吕大哥放心,咱兄弟俩保证不会惊动其他人。” 瞧这些人的宿营方式,好像并不打算长时间停留。 要是等到天黑,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穿山甲闻言,有些不太相信地看了顺子和宋颀一眼。 他虽然听说这两个家伙身手不凡,但这也太扯了。 光天化日的,就要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把人抓回来,这也太难了。 但来之前水香孙兴才一再交待过,他主要负责带路,具体行动还是要听顺子和宋颀的。 穿山甲不好阻拦,只是低声道:“你们俩千万小心,不要被对方发现了。” 顺子坐在地上,从背包里取出斗篷披在身上。 这个斗篷正是他昨晚使用的那个,颜色跟落叶极为相似。 斗篷披在身上的那一刻,顺子全身除了脑袋之外,几乎跟树下的落叶融为一体。 穿山甲见状,两颗眼珠子瞪得溜圆。 这玩意可真是太好了,要是自己有一件,以后钻树林子打探消息,该有多方便? 看他一脸羡慕的样子,顺子笑道:“等这次任务完成,这件斗篷送你了!” 穿山甲一脸惊喜,对顺子道:“你们俩兄弟快点行动,早去早回!” 宋颀在旁边忍不住笑了,想要斗篷,也没必要表现这么明显? “你们在这里等着!” 两人告别穿山甲三人,悄悄摸向那名岗哨,距离四十多米时停下。 趁那人挪步观察别处时,顺子和宋颀立即跃起,将距离推进到十几米。 顺子侧耳倾听,在距离他们不远处,传来了一道粗重的呼吸声。 第251章 抓舌头 还真的有暗哨! 听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跟顺子中间隔了好几棵大树。 对方是怎么伪装的,顺子还不清楚。 这两个岗哨一明一暗,大白天的想拿下,确实十分困难。 不管动了哪一个,另外一个都会及时发现。 顺子推了推宋颀,指了指来回晃悠的那个岗哨,又指了指宋颀。 指了指暗哨的位置,接着指了指自己。 让后两只手握成拳头,撞击到一起。 他这是用手语在告诉宋颀,你明我暗,同时行动。 宋颀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他随即趴卧在树下不动,静静地等着那名岗哨回来。 而顺子则悄悄摸向那名暗哨,转过几棵大树一看,只见一堆厚厚的松针堆在地上,周围并没有人。 很显然,暗哨就藏在松针下面。 这种暗哨优点是隐蔽性极好,缺点是观察视野小,稍微一动,松针脱落,又要再重新伪装一次。 所以那人只是趴在那里,几乎一动不动。 顺子手脚轻盈,落地无声,绕到了那人的后面,那人也没有丝毫察觉。 顺子朝对面望去,只见宋颀正使用爬行术,贴着地面缓缓移动。 就像一只枯黄色的巨大毛毛虫,缓缓爬过树下,看起来有些瘆得慌。 几分钟后,明哨返回。 宋颀立即停了下来,把身体放平,趴在松树下面。 那人毕竟在这里晃荡了好几圈,周围哪里有棵大树,哪里有片杂草,都十分熟悉。 陡然看到面前多了一片落叶,他不由感到有些讶异。 起初还以为是暗哨改变了位置,他回头看了一眼暗哨的位置,见暗哨还在,不由神色大变。 他刚想拉动枪栓把子弹推上膛,就听到了一声鸟叫: 咕咕咕! 这声鸟叫,正老子暗哨的位置。 他扭头一看,只见暗哨的身后,一人身子跃起,一掌砍在暗哨的脖颈中。 暗哨哼都没哼一声,便软瘫瘫趴在了地上。 明哨的第一反应,立即明强示警。 他伸手哗啦一声拉下枪栓,正要往上推,却发现左手一空,枪支已经脱手。 刚想开口大叫,却发现脖颈中传来一阵冰凉。 明晃晃的三八大盖刺刀,已经抵在了他的颈中。 宋颀低声喝道:“你要是敢出声,俺就抹了你脖子!” 他和顺子现在都是杀人无数,眼神一凛,便透着森寒杀气。 在宋颀逼人气势的压迫下,明哨神情为之一滞。 他微微犹豫一下,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毅然决然之色。 不好,这个家伙要喊! 宋颀连忙收刀,明哨的嘴巴已经张开。 遗憾的是,他还没喊出声,便已经软瘫瘫地倒下。 不知何时,顺子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抬手一记掌刀,把他砍晕了过去。 顺子对宋颀道:“快走!” 片刻功夫,顺子和宋颀一人手持一把长枪,肩上各自扛着一人,匆匆返回。 瞧他们奔跑的速度,竟丝毫不比常人空手跑得慢。 穿山甲惊讶地张大了嘴,半天才发出声来:“兄弟,这都行?” 顺子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宋颀则是一脸嘚瑟,“嗯呐,可不是咋滴!” 穿山甲当即对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他也不闲着,怕那两个家伙中途醒来,让手下把他们五花大绑。 随后又掏出两块破布,把两人的嘴巴塞得严严实实。 五人轮流背负着两名俘虏,一个小时后,返回密营。 见这么快就抓了舌头回来,柳如烟十分高兴,对柳承道说道: “承道,你去审问,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头!” “嗯呐!” 柳承道答应一声,朝顺子和宋颀道:“你两小子,跟俺一起!” 来到了附近的一间木屋,柳承道居住坐定,顺子和宋颀一左一右站在两旁。 穿山甲押着那个明哨走进房间。 这人早已醒来,但嘴里的破布还在。 此人横眉立目,极为气愤,嘴里嗯嗯啊啊的不知在说着什么。 从他的表情不难猜出,肯定没什么好话。 柳承道挥了挥手,淡淡的道:“穿山甲,把你那擦腚沟子的破布拿开!” 明哨脸都绿了,擦腚的布,你往人家嘴里塞? 待穿山甲把破布拔出,他立即破口大骂: “你们这帮子土匪,一个个都他娘的是软蛋!” “只会躲起来,欺负咱们华夏人,打劫老百姓。” “你们要是有种,倒是去跟小鬼子干啊!” 柳承道静静地听着,并不生气。 等那人骂完,柳承道嘿嘿笑道:“好,骂得好!就凭你这一通骂,老子敬你是一条汉子。” 他这么说,让那人不由脸色为之一变,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 柳承道继续道:“说说,你们是什么人,靠近咱们的密营,究竟想干什么?” 那人张了张嘴想说话,随即神色变得警惕起来。 “想套俺的话,门也没有。” 柳承道一拍大腿,指着那人的脸,怒道: “俺说你这人怎么好歹不分呢?敬酒不吃吃罚酒,跟你好说没用是?” 他随即站起身,双手负后,慢慢踱到那人身前,“想要吃点苦头,那好办得很。” 柳承道看了眼屋外,摇了摇头,“还真是不巧,这个季节挂甲和穿花都没法玩了。” “也就只能玩玩鸭子凫水、钉马掌这些无聊的玩意儿了。” 他说的这些,都是关东绺子常用的酷刑。 挂甲,是指冬天把人质剥光衣服绑在室外,不停往身上浇水,把人质冻成冰棍。 穿花听起来好听,实则同样残忍。 是指夏天把人质扒光绑在外面吸引蚊虫叮咬,直至把人叮死。 鸭子凫水则是把人绑起来挂在梁上,身上坠着百十斤重物,让人苦不堪言。 钉马掌比前面几项形象得多,是用铁钉或者竹签,把人质的手脚钉在墙上,防止逃跑。 这些酷刑,胆小的听见,估计立马就得尿裤子。 不料那明哨直挺挺地站着,神色丝毫不变。 没搞清楚这家伙的身份之前,柳承道不可能来真的。 他不由心中来气,飞起一脚踹在那人小腹。 “你他娘的骂老子是软蛋?” 柳承道伸手指了指自己鼻子,“老子杀过的鬼子,你就是把脚趾头都加上,也未必数得过来!” 顺子知道,柳承道最烦人家骂他是软蛋,这是想借题发挥。 他连忙制止柳承道,突然问道:“你们关东抗倭义勇军来了多少人?是八百还是一千?” 明哨转脸看向顺子,一脸惊愕。 第252章 妈,我来帮你打鬼子 顺子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那人脸上。 他突然发问,就是想打他个措手不及,看看这家伙表情的变化。 从那人错愕的表情,顺子已经知道了答案。 不料那人惊愕的表情一闪即逝,随即变得一脸冷漠。 “你说啥,俺听不懂。” 顺子嘿嘿一笑,还装,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的心。 只是顺子不能确定,母亲李昭水是不是就在关东抗倭义勇军。 当时离开奉天时,雷振明只说他母亲来庄河发展抗倭力量。 在凤凰城,苏文卿说庄河有三支抗倭队伍,关东抗倭义勇军只是其中一支。 自己母亲究竟在哪一支? 会不会这么巧,正好来到了这里? 顺子抑制着内心的激动,继续问道:“在你们关东抗倭义勇军中,有没有一个叫李一川的?” 明哨暗叫糟糕,这个小子真是厉害,从自己的一个表情当中,就猜到了来历。 这次他吸取了教训,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但他又担心自己的眼神会透露出某种信息,强作镇定之后,立即闭上了眼睛。 他不闭眼倒还好,这突然一闭眼,立即让顺子有了自己的判断。 顺子朝宋颀说道:“小白狐儿,快给这位兄弟松绑,自己人!” 松开绳索之后,明哨深深吸了一口气,表情明显放松了不少。 顺子赶忙走近几步,歉意说道:“这位兄弟,都是误会,让你受委屈了。” 明哨脸上带着狐疑,咋了这是,恐吓不成就来拉拢是? 他看了看顺子,又看看柳承道,说道: “别呀!鸭子凫水,钉马掌,是啥味道,不妨让俺都尝尝。” 柳承道一巴掌拍过去,“尝个屁,少跟俺大来妈来这套!以顺子的眼力,还能错了?” 他这话一出口,那名明哨脸上立即现出惊讶,甚至比顺子刚才突然询问时还要夸张。 “啥?你是说你是大来妈?” 明哨神情激动,说话都有些哆嗦。 “嗯呐!”柳承道点点头,“又不像海东青,大来妈这么难听的绰号,俺有必要冒充吗?” 明哨神情激动,朝柳承道抱了抱拳: “咱们政委这次还交给俺侦察分队一个任务,就是遇到了海东青,或者大来妈,一定要交个朋友。” “俺们早就听说,黑风岭的大来妈,打鬼子一点都不含糊。今个总算是见到真人了!” 柳承道哈哈一笑,“好说,好说。请随俺去议事厅,见见大当家的海东青。” 他转头对穿山甲道:“另外那名兄弟也给松绑,一起请过去。” 顺子顾不得跟他们扯这些,焦急问道:“这位大哥,俺想知道,李一川究竟在不在关东抗倭义勇军。” 那人看了眼顺子,点点头,“政委就在军中。俺叫罗铁牛,比你年长几岁,喊俺铁牛哥就行。” 顺子快步赶往议事厅,其他杆头早已散去,只有老张和柳如烟夫妻。 他一进门,便忙不迭把知道的消息说了。 “师父,师娘,俺妈就在这附近,俺要过去找她!” 柳如烟一拍大腿站了起来,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带俺一起过去看看你亲妈!” 老张道:“人家来了就把亲儿子给带走了,你高兴个啥?” “贼老张,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是个白眼狼?” 老张的话让柳如烟明显有几分紧张。 老张嘿嘿一笑,“你这娘们虎吵的,跟你开个玩笑咋还当真了!” 见柳承道带人过来,老张立即收起笑容,对柳如烟道: “这么大的山寨,你离不开,俺带顺子和宋颀过去。” 等众人进屋,老张和柳如烟跟罗铁牛二人客套几句,柳如烟便直奔主题: “你们关东抗倭义勇军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 罗铁牛面露难色,笑了笑说道:“这个俺不能说。不过俺能保证,咱们不是有意闯入你们的地盘,很快就会离开。” 听说对方很快就走,老张立即说道:“承道,备马!俺跟顺子送他俩回去,顺便见见李政委。” 不多时,穿山甲牵了五匹马在门外等候。 见顺子出来,立即点头哈腰,满脸堆笑。 顺子岂能不知道他的意思,立即拿出那件枯黄色的斗篷,塞到穿山甲怀里。 “这个,归你了!” 穿山甲如获至宝,立即笑道:“顺子兄弟真够意思,以后有事只管吩咐。” 顺子点头接过缰绳,递给师父。 宋颀则早已把缰绳递到了罗铁牛二人手中。 老张飞身上马,出了密营之后,沿着旁边山谷一路疾奔。 走出十几里,他朝罗铁牛二人道:“你们前面带路!” 前方便是关东抗倭义勇军藏身的密林,罗铁牛二人在前面带路,上了山梁,在密林中缓缓穿行。 十几分钟后,一队人马挡在了众人面前。 领头的见是罗铁牛带人回来,立即惊喜道:“铁牛哥,你可回来了!” 他看了眼罗铁牛身后,立即又变得警惕起来,问道:“铁牛哥,他们是谁?” 罗铁牛翻身下马,说道:“快去通报政委,就说是黑风岭的兄弟来了。” 那人应了一声,转身便朝着义勇军宿营的方向跑去。 老张和顺子宋颀也都下马,其他人立即接过缰绳,领着他们走向密林深处。 刚到宿营区边上,顺子远远便看到母亲身后跟着一名年轻男子,一前一后迎了过来。 顺子心头一阵狂跳,感觉一大堆话想要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却只凝结成一个字: “妈——” 他发现自己喉咙有些干涩,声音也变得沙哑。 双脚立在原地,竟然无法迈出。 李昭水听见儿子喊声,浑身一震,随即有些踉跄快步跑了过来。 “智信,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担心自己看错了,她使劲揉了揉眼睛,随即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不是让你在申沪吗?你怎么找到了这里?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昭水一边问,一边走近顺子,伸手摸着他的头发,轻轻摩挲。 “傻孩子,这一路受了不少苦?” 顺子早已湿了眼眶,哽咽道:“妈,我来帮你打鬼子!” 第253章 互相吹捧 李昭水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顺子面庞,再也无法挪开。 她轻声说道:“傻孩子,你知不知道,不好好读书,咱们就要永远落后挨打。” 顺子说道:“妈,咱们打跑了鬼子,才能让更多的人好好读书。” 李昭水展颜一笑:“对,对,说得好!” 顺子回头,“妈,我来给你介绍” 李昭水刚刚抬起眼睛,宋颀立即开口喊道:“李阿姨,我也来打鬼子!” 李昭水连连点头,“好,好,都是好孩子!” 见老张一直微笑着站在旁边,李昭水伸出手跟老张握手,说道: “您莫非就是黑风岭来的兄弟?” 老张嘿嘿一笑:“别人可以喊我兄弟,你不行,必须喊我大哥!” 见李昭水眼神有些迷茫,顺子立即介绍道: “妈,他就是我师父,张永泰。黑风岭大当家的,是我师娘!” 李昭水再次伸手,紧紧握住老张双手。 “大哥,闻名十几年,今日终于相见,真是太好了!” 老张笑道:“这声大哥喊得不亏?我那兄弟如今在什么地方?” “先不说他,”李昭水连忙请老张走进营区,一边走一边介绍: “我身边的这位,是咱们关东抗倭义勇军的参谋长,名叫钱满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钱满山与老张、顺子和宋颀见礼,待他们走进帐篷后,给每人倒上一茶缸清水。 他歉意笑道:“咱们在这不能生火,只能喝这个了。” 老张端起茶缸喝了一口,问道:“弟妹,你们怎么会来这个地方?” 李昭水看了钱满山一眼,笑道:“大哥,您不是外人,我就跟你直说了。” “咱们得到消息,倭军靖安游击队骑兵第七联队,今天有可能要在坎子镇落脚,琢磨着晚上去镇上打一仗。” “咱们把部队带过来,就是为了等天黑,行动方便。” 出了这片密林再向南五里,便是坎子镇。 从这里出发前去偷袭,确实比较方便。 可李昭水说的,是鬼子的一个联队。 按照倭军的编制,一个骑兵联队,大概有一千四百人。 凭这点人去打鬼子的一个联队,是不是太冒险了? 老张听了微微变色,问道:“你们这点人打鬼子一个联队,怎么打?要不要咱们黑风岭帮忙?” 李昭水微微一笑,说道:“鬼子的靖安游击队,其实不是正式编制,没那么多人。” 她当即向老张解释了当前的抗倭形势。 最近一段时间,在凤凰城、岫岩和庄河一带,抗倭力量不断壮大。 鬼子在各地布防的小股兵力不断被消灭,弄得鬼子在很多乡镇不敢驻军。 在一些乡镇,甚至连伪满政权也建立不起来。 这些乡镇完全处于失控状态,老百姓连税都不用交。 抗倭队伍受到老百姓的拥护,越来越壮大。 关东军司令对此极为恼火,从铃木、坂本和冈部几个师团中,临时抽调了一万人,组建了讨伐师团。 倭军中将大岛康介任师团长,下设三支讨伐队。 庄河一带的倭军,属于西路讨伐队,也就是所谓的靖安游击队,由倭军少将木村敏夫率领。 听到这里,老张和顺子宋颀三人,方才对当前的抗倭大势有了些许了解。 三人都感到有些惭愧,之前打鬼子,眼界真是太小了。 老张忍不住追问道:“那么鬼子的这个骑兵联队,究竟有多少人?” 李昭水道:“这个联队总共才三百人,这一次究竟会过来多少,还要等消息。” 她掏出怀表看了看,接着说道:“最多再过两个小时,咱们侦察队的人就会回来。” 自打从外面走进来,老张三人便把关东抗倭义勇军的装备看得一清二楚。 这边人虽然多,枪却很少,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人配有枪支。 老张毫不掩饰地说道:“弟妹,你们义勇军的装备太差,跟鬼子打实在太吃亏。我这么说绝不是看不上你们,只是想帮帮忙。” 李昭水立即拍手笑道:“要是有你们帮忙,那可真是太好了!” 老张一点都不磨叽,立即起身,对顺子道:“你在这里陪你妈妈,我和宋颀回去带人过来。” 顺子心道,你们俩回去单独少了我,师娘肯定该伤心了。 他站起身,说道:“师父,咱们还是一起!” 听说黑风岭的兄弟都在附近密营,李昭水连忙道:“刚好时间来得及,我跟你们一起去!” “没想到叱咤风云的海东青,竟是自家嫂子,今天必须先见一见!” 顺子在李昭水耳边低声道:“妈,黑风岭那边刚刚打过大仗,很多重伤员还没恢复,要不要把药箱带上?” 李昭水点点头,让一名勤务员背上药箱,一行五人来到黑风岭密营。 听说是李昭水来了,柳如烟早早便迎了出来。 她腰间插着两把镜面匣子,当先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见到李昭水跟老张并辔而行,柳如烟快步迎了上去。 “哈哈,你就是顺子他妈?咋这么漂亮,像个大姑娘似的!” 李昭水容貌姣好,人也显得年轻。 虽然比柳如烟大了将近十岁,但看起来两人的年纪相差并不大。 柳如烟夸赞得这么直接,让李昭水有些不好意思。 她脸色微微一红,翻身下马,朝柳如烟道: “嫂子过奖了,我早就听说了海东青的大名。本来以为是个五大三粗的女魔头,没想到却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 从柳如烟的言行举止,李昭水早已猜出了她的身份。 老张、顺子和宋颀坐在马上,相视一笑:这两个女人,可真不简单。 见面一句相互吹捧,就拉近了距离,气氛顿时变得融洽。 柳如烟被夸得眉开眼笑,上前拉住李昭水双手,笑道:“妹子,你这话俺爱听,快跟俺进去说话!” 老张早已下马跟了上来,向柳如烟打趣道:“你这妹子喊的还真自然,人家可是义勇军的政委,还兼着总司令呢!” 李昭水笑道:“嫂子是哥挣的,可不就该喊我妹子!” 李昭水一路向里走,一路心惊。 这支绺子太不正常了,完全打破了她对土匪的认知。 第254章 惊喜不断 从密营外面走到议事厅,李昭水看到的黑风岭兄弟,不是腰间别着盒子炮,就是肩上背着长枪。 这些长枪,除了三八大盖和金钩步枪,最差的也是麟春造和老套筒。 连一支汉阳造都没见到。 这跟很多人还拿着大刀长矛的关东抗倭义勇军比起来,可要富裕得太多了。 看得李昭水两只眼睛直冒小星星。 众人来到议事厅坐下,顺子站在母亲和师娘身后,低声对李昭水道: “妈,师娘可是个神枪手,你抽空跟她学学,关键时候也好有个自保的本事。” “这个先不说。”李昭水对顺子摆了摆手。 她看了看老张,又看了看柳如烟,渐渐的眼眶有些湿润。 “大哥,嫂子,感谢你们这么多年照顾顺子,还把他教得这么好,真让我这个当妈的惭愧。” 老张看了眼顺子,眼神中透露出掩饰不住的宠爱。 “这个臭小子,算是没跑偏。” 柳如烟呵呵一笑:“你个贼老张,这一次总算是没看走眼。” 顺子挽着柳如烟的臂膀,笑道:“师娘,您都不知道师父当初是怎么骗俺的。” “先是给俺大洋,见俺不动心,又装起了文化人,说什么天地是万物之盗,把《阴符经》都搬出来了。” 老张朝李昭水笑道:“你们老陈家人,一个比一个倔。把这小犟驴的毛捋顺,费了俺老鼻子劲了。” 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笑完之后,李昭水正色道:“顺子,你师父师娘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你以后一定要像亲儿子一样侍奉他们。” 顺子看了眼柳如烟,认真说道:“其实在俺心里,师娘的这个师字,早就给省了。” 言下之意,他早就把师娘当娘了。 听得柳如烟一双英气逼人的柳叶眉,弯成了两道月牙,一张嘴更是笑得合不拢。 老张微微有些失落,在旁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顺子笑道:“师父嘛,那就更不用说了!” 老张这才嘴角翘起,笑骂道:“臭小子,马屁精。”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李昭水下意识伸手去掏衣袋中的怀表,手伸到一半,停了下来。 老张知道李昭水时间紧迫,赶忙朝她使眼色,让她有需要尽管提。 李昭水看了眼门外,直接问道:“嫂子,我看你们山寨兵强马壮的,现在还有多少人手?” 她一问这个,柳如烟神色立即黯淡下来,叹了口气,说道: “前些日子,鬼子一个中队攻打黑风岭,咱们损失了六七十名兄弟,现在还有两百八十多人。” 顺子在一旁插话道:“妈,现在还有几名重伤员,恢复很慢,您帮忙看看。” 刘三虎大腿受伤后,自己一直没当回事,这几天伤口化脓,已经不能下床。 还有几位重伤员,伤情也有恶化的倾向。 柳如烟虽然懂得接骨包扎,可寨子里毕竟医疗条件有限,很多大型创伤,他们根本就无法处理。 出去医治更不可能,那等于是朝鬼子的枪口上撞,对此柳如烟也很着急。 柳如烟高兴得一拍手掌,“对啊,俺可是听顺子说过,妹子你还是洋人医院的医生,这可太好了!” 李昭水微微一笑,“给兄弟们治伤,那是应该的。” 她从勤务兵手里接过药箱,对顺子道:“智信,带我过去看看。” 她神态娴雅语气轻柔,跟柳如烟形成了鲜明对比。 顺子知道义勇军那边晚上还有行动,丝毫不敢怠慢,立即带着母亲前去检视伤员。 柳如烟、老张和顺子跟在身后相陪。 李昭水一一查看伤员伤势,做了简单处理。 她对柳如烟道:“嫂子,有三名伤员还需要进一步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这些抗生素先给他们用上,等我今晚打完鬼子,明天再过来。” “不要担心,他们都会没事的。” 柳如烟闻言大喜,连忙道:“妹子,你今晚就要打鬼子,咋个不跟俺说?这也太见外了!” 李昭水知道关东娘们豪爽,却没见过这么豪爽的。 她当即不再隐瞒,说道:“嫂子,实话跟您说,咱们人手是不少,可就是枪支太少了。今晚这一仗能不能打的赢,还真没有胜算。” 柳如烟道:“俺把兄弟们带上,咱们姐妹今晚一起打鬼子,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回俺这里躲起来。” 经历黑风岭之战,柳如烟再不提跟小鬼子正面硬刚的事。 李昭水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微笑道: “嫂子的心意我领了,可时间来不及了,我现在必须回去” “不急在这一会!” 柳如烟打断李昭水的话,朝柳承道说道:“承道,召集两百名兄弟,立即出发,把你媳妇叫来,跟俺一道!” 仅仅五分钟左右,两百名兄弟就在密营中间聚齐。 一个个精神抖擞,背后枪上的刺刀闪着寒光。 这让李昭水十分惊讶,没想到绺子的队伍竟然能集合这么快,而且军容极为整肃。 她在心中暗暗喝彩,激动地朝柳如烟道:“嫂子,这可真是太好了!” 这时,老张在柳如烟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柳如烟侧目瞪了老张一眼,“你咋不早说?” 她随即向邓希元道:“粮台,三十条三八大盖,一挺歪把子,两箱子弹,快点拿过来!” 邓希元立即安排人手,去取枪支弹药。 柳如烟朝李昭水道:“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李昭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她怎么也没想到,柳如烟会出手如此阔绰。 关东抗倭义勇军一千人的队伍,总共才一挺歪把子机枪。 老张在柳如烟身边打趣道:“哟,啥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柳如烟笑道:“只要是打鬼子,给谁都不浪费。不像你,金银财宝到处送,结果呢?” 老张一脸尴尬,不再接她话茬,挺起胸膛,轻轻咳嗽了几声。 顺子见师父吃瘪,连忙上前解围,“师娘,枪支弹药都到了,咱们走!” 柳如烟目光扫视了一圈,见徐青梅已经背着长枪,俏生生地站在柳承道身旁。 她立即高声下令:“粮台水香看守营寨,其他人随我出发!” 第255章 合谋 一个多小时后,李昭水领着两百多人来到关东抗倭义勇军营地。 此时夜幕已降,林子里黑魆魆的,只有营地正中的那个帐篷,透出几丝昏黄的光线。 听说李昭水带人回来,钱满山赶忙掀开门帘迎了出来。 见到李昭水身后黑压压的一大群人,钱满山着实吓了一跳。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黑风岭竟然这么敞亮,眨眼间便拉来了两百人的队伍。 钱满山快步向前拉着老张双手,说道:“张大哥,真是太感谢了!” 老张淡淡一笑,介绍道:“这位是黑风岭大当家的海东青,这是二当家的大来妈” 见黑风岭当家的和管事的基本都来了,钱满山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 李昭水笑道:“别愣着了,快点进去说话。” 顺子随众人进了帐篷,只见帐篷正中临时搭起的木板桌上,放着一张草图,旁边放着一只铅笔。 两个人正盯着草图,眉头紧锁。 见众人进屋,那两人连忙起身,肃立一旁。 李昭水对其中一人道:“志刚,过来给大家说说情况。” 待大家在木板桌周围落座后,孙志刚走了过去。 他指着草图中间的一块阴影区域,说道: “这块地方,就是坎子镇。鬼子骑兵第七联队来了三百人,就驻扎在镇西头的空地上。” 柳如烟、老张和柳承道闻言均是一惊,三百人的骑兵,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如果偷袭走漏了消息,三百多人的骑兵冲杀起来,不仅对黑风岭,对关东抗倭义勇军,都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钱满山看了眼众人,接着说道:“所以咱们这次偷袭,必须隐蔽,而且要快得让他们来不及反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看着草图上的一个黑圈,陷入了沉思。 李昭水在旁边介绍道:“钱满山同志是组织上派过来专门帮咱们打鬼子的,现在是关东抗倭义勇军参谋长。” “奉天讲武堂步兵科毕业,在张大帅手下当过营长。” “我来关东时,就是他带人去山海关接的我。” 顺子闻言不由把目光投向钱满山,见这人大概二十七八岁年纪,面容棱角分明,一脸刚毅。 哪怕是在沉思时,依旧脊背挺直。 李昭水介绍完,钱满山回头朝众人微微一笑,指着草图上的圆圈说道: “鬼子的骑兵队,咱们可以半夜摸上去,打他个措手不及。问题就在这里!” 他手指在那个圆圈上点了点,“这里驻扎了鬼子的一个步兵满编小队,距离骑兵宿营的地方只有五百多米。” 这么点距离,只要骑兵营寨闹出动静,步兵小队很快就会赶到支援。 柳如烟盯着草图,看着上面画的道路走向,问道:“钱兄弟,你画的这个圆圈圈,莫非就是大财主郭富仁的宅院?” 钱满山点了点头,一脸诧异地看着柳如烟,“没想到,大当家的对坎子镇竟然这么熟悉。” 柳如烟呵呵笑道:“郭家大宅谁不知道,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响窑,多少绺子都没砸响,反而折了人手。” 关东土匪入室抢劫,叫做砸窑。 入室抢劫成功,叫砸响了。反之,则没砸响。 而窑又分响窑、硬窑和软窑三种。 响窑一般都是深宅大院,围墙有炮台枪眼,户主还有看家护院的队伍。 有钱有人有枪,还有坚固的防御工事,着实不好对付。 硬窑不像响窑那样有高墙大院,但围墙四周也会留有炮台枪眼,有人看家护院。 软窑则是接近普通人家的富裕户,没有围墙炮台,有的甚至还是篱笆墙,比较容易砸响,但是没多少油水。 这里所说的炮台,并不是架设大炮的位置。 而是供炮手(看家护院的枪手)射击的高台。 柳如烟说的这些绺子黑话,不是什么切口,大家基本都听得懂。 孙志刚笑了笑,“大当家的说的对,郭家大宅确实建得跟转角子差不多。” 柳承道对郭家大宅也很熟悉,忍不住道:“钱兄弟,你们打你们的,这宅子交给咱们,咱们不攻进去,但他们一个人也别想出来!” 钱满山看了看柳承道,神色之中带着些许犹疑。 “二当家的,你们这两百多人,有多少条枪?” 李昭水在一旁忍不住笑了,“钱参谋长,你这小家小户的日子过惯了,没见过富得流油的大财主。” “人家这两百多人,长枪一百九,短枪三十,还配了一挺歪把子机枪。” “这还不算,他们这次来,还送了咱们三十条三八大盖,一挺歪把子,两箱子弹。” 钱满山双手一拍,腾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李政委,你早说啊,有这么多枪在手里,还能打不下来一个郭家大宅?” 李昭水道:“打是能打得下来,大家都想一想,怎么打才能把咱们的损失降到最小。” 她虽然不会带兵打仗,但是知道集思广益。 哪个办法可行,哪个办法不行,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老张、顺子和宋颀对打仗的事并不在行,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钱满山看了柳承道一眼,说道:“咱们这么多条枪,若是不把鬼子的这个小队灭了,实在是可惜。” 柳承道眼睛一亮,笑道:“钱兄弟,要不咱们来个调虎离山?” 钱满山拍了拍柳承道肩膀,“行啊兄弟,我也正是这个意思!” 他伸手指了指郭宅和骑兵宿营的中间区域,“这里是小鬼子救援骑兵的必经之路,路两旁树高林密,正好可以埋伏。” 柳承道点头,“俺也是这么想的。” 柳如烟在一旁提醒道:“鬼子的一个小队,未必完全出动,咱们得留人看着郭宅,不能让剩下的鬼子跑了。” 李昭水道:“嫂子说得对,这一仗,争取让一个鬼子都跑不掉!” 众人商量了半天,一个完整的作战方案已经基本形成。 钱满山看了看李昭水,又看了看柳如烟和柳承道,说道: “政委,两位当家的,接下来我来宣布作战方案!” 第256章 狙击手该怎么用 李昭水虽是政委兼总司令,但作战计划都由钱满山制定。 临场指挥,也多半由钱满山来完成。 由参谋长来宣布作战计划,在关东抗倭义勇军再正常不过。 李昭水点了点头,“只要方案可行,我全权授权给你。” 为了方便指挥作战,她早已推荐钱满山担任关东抗倭义勇军总司令。 只是此时关内关外党组织联系被隔断,发出的申请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李昭水想用将士们推举的方式,把钱满山推上总司令的位置,但钱满山一再逊让,这事便暂且搁置了下来。 钱满山道:“政委率大刀队和长矛队七百人,负责突袭鬼子骑兵营地。” “分出一百人的长枪队,协助政委。” “剩下的两百条长枪由我率领,跟二当家的一百名兄弟,负责伏击鬼子小队。” “大当家的带一百人,看住郭宅大门,不要让剩下的人跑了。” “等拿下营地完成伏击之后,咱们合兵一处,打下郭家大宅。” “攻打营地,要突然,攻击之前,不能让鬼子有丝毫察觉。” “义勇军的两挺歪把子,全部调到伏击阵地。” 他说的两挺歪把子,自然包含了柳如烟刚送的那一挺。 说完之后,钱满山扫了众人一眼,“不妥之处,请大家提出修改意见。” 柳如烟心里就觉得很不妥,看不起谁呢? 让老娘带一百人过去,就为了看住大门不让人跑了? 但她第一次跟人家合作,也不好直接反对。 于是说道:“看个门,俺要不了一百人。不如这样,伏击打响之后,俺抽出八十人,断了鬼子后路。歪把子朝中间一架,鬼子退回来多少,咱们就收多少。” 钱满山本来考虑鬼子战斗力强,一次伏击很难将其全部歼灭。 等鬼子退回大宅,再慢慢收拾。 柳如烟这么一说,无疑使整个作战方案更加完美。 钱满山立即赞道:“大当家的果然厉害,这样一来,全歼鬼子就轻松多了。” 柳如烟笑道:“钱兄弟,俺这里还有三个宝贝,你打算怎么用?” 她于是把顺子宋颀和徐青梅三人的特长说了,想看看这个钱满山在用兵方面还有啥过人之处。 钱满山略一沉吟,说道:“顺子和宋颀两位兄弟去政委那边,帮助咱们队员除掉鬼子哨兵,这样更为稳妥。” 他看了眼徐青梅,问道:“你从小就打猎?” 徐青梅的猎户出身,柳如烟刚才已经简略介绍过。 “嗯呐!”徐青梅毫不犹豫点头。 钱满山指着地图上的黑圈,“你跟大当家的过去,盯住郭宅的炮台,不让他们背后打冷枪。” 鬼子兵枪法好,三八大盖射程远,700米以外都能打中群体性目标。 这两处距离只有五百多米,还真不能不防。 钱满山话一出口,柳如烟和柳承道都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钱满山继续说道:“打伏击跟打猎一样,枪响之前,鬼子是你的猎物,一旦枪响,你则成了鬼子的猎物。” “所以,一枪过后,你要不停地变换位置,这样你才能一直占据主动。” “一个神枪手,不,应该说是狙击手,是战场上的幽灵。他行踪飘忽,永远让人捉摸不定,却总能打掉敌人的重要目标。” 说完之后,钱满山看向徐青梅,目光灼灼,“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徐青梅愣怔了一瞬,随即笑了。 “钱兄弟,你咋说的这么文绉绉的,俺还真没听明白。” 钱满山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这些绺子大多没文化,很多作战术语,解释起来很麻烦。 他正想着怎么措辞,却听徐青梅说道:“不过” “不过什么?”钱满山立即追问。 徐青梅道:“不过大概意思俺还是懂的。就是到了战场上,俺打俺的,你们谁都不要管俺。” “鬼子那啥重要目标,无非就是指挥官、机枪手或者探照灯之类的。俺说得对不对?” 没想到徐青梅的领悟能力这么强,钱满山有些意外。 他补充道:“你在独自行动的同时,还要注意战场的形势。” “比如咱们左边鬼子比较顽强,不要命的冲锋。谁冲在前面,你就将他一枪毙命。” “几次之后,鬼子锐气必然受挫。” 徐青梅微微一笑,看了柳承道一眼,“这有什么难的,要是俺男人或者兄弟们顶不住了,俺就远远的帮上几枪。” 钱满山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柳如烟和柳承道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都暗暗感到惭愧。 手里捧着个大宝贝,他们俩一直都不知道怎么用。 钱满山的一席话,仿佛在柳如烟、柳承道和徐青梅的眼前,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柳如烟和柳承道都在想,要是真像钱满山所说的那样,不把徐青梅留在身边,而是让她隐藏起来,不停打掉鬼子的指挥员和炮手,黑风岭一战绝不会输成那样。 见众人都没有提出异议,李昭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这个方案,就各自安排人手,午夜十二点准时行动!” 柳如烟和柳承道各自前去安排人手,钱满山则急不可耐地前去分发枪支。 看到柳如烟带来的枪支弹药,钱满山乐得合不拢嘴。 “咱们要是早些有这么好的玩意,得多打死多少鬼子!” 李昭水在一旁神色严肃,向领到枪支的队员说道: “这些枪支弹药都是黑风岭的兄弟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你们要好好爱惜!” 午夜十二点整,一弯上弦月早已西坠,天空泛着淡淡星光。 关东抗倭义勇军和黑风岭的一千两百多人,分成八支队伍,悄悄摸向坎子镇。 大刀队和长矛队分作四支,从四个方向包围鬼子骑兵营地。 李昭水带着顺子和宋颀到了鬼子骑兵联队营地外围,远远便能看到鬼子哨兵在昏黄的马灯下打着瞌睡。 她看了身边众人一眼,低声道:“志刚,你带着顺子、宋颀干掉鬼子岗哨。” “其他人听我号令,只要我枪一响,同时冲进鬼子营区!” 第257章 军法从事 孙志刚领着顺子和宋颀回到侦察队,挑选了九名精明强干的队员。 加上他们三个,正好是十二个。 侦察队的队员个个身手了得,倒是好挑得很。 孙志刚对众人道:“你们三人一组,加上我跟黑风岭的两位兄弟,正好是四组,负责除掉四处岗哨。都明白了没?” 顺子不知道这些人的身手怎么样,万一对方除了明哨之外还有暗哨,三组人手不见得每一组都能圆满完成任务。 为了稳妥起见,顺子开口道:“孙大哥,这四处岗哨,都交给咱们兄弟两个。人少,不容易暴露。” 开什么玩笑,两个人摸掉四处岗哨,那得搞多久? 等你弄到天亮忙活完了,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孙志刚看了看顺子,心里有些鄙夷,“顺子兄弟,这是打仗,不是开玩笑。服从命令!” 罗铁牛在一旁低声对孙志刚道:“队长,您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多厉害。让他俩去,肯定行。” “俺跟二梆头两个还没看清人,就被打晕了。” 罗铁牛在侦察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能轻易把他拿下,绝不是一般人。 见孙志刚还有些狐疑,罗铁牛继续道:“队长,不信你问问二梆头。” 他扭头看向二梆头,问道:“二梆头,被打晕前你看到啥了?” 二梆头道:“铁牛哥,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孙志刚知道他们所言不虚,但决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任务,全都交给别人去完成。 这样不仅侦察队很没面子,他也不放心。 孙志刚朝顺子道:“顺子兄弟,前面的两个岗哨交给你们兄弟,营地后面的,交给咱们侦察队。” 营地前方视野开阔,想要除掉岗哨难度不小。 顺子淡淡道:“我无所谓,哪里都行。” 他从背后随身背包里取出黑色斗篷,往身上一披,和宋颀消失在夜色中。 几分钟后,顺子和宋颀返回李昭水身边。 宋颀道:“李阿姨,营地前面的岗哨解决了。” 李昭水点头称赞,“干得不错,后面的岗哨解决了没有?” 宋颀嘿嘿一笑:“那个孙队长带人去了,我哥让他全都交给咱们,他不愿意。” 顺子道:“这不能怪他,要是啥都不干,他脸上挂不住,是我冒昧了。” 李昭水笑道:“信儿,你想的倒是挺周到。不管他了,解决前面的两个岗哨已经足够。” 她回身向传令兵道:“命令第一队和第二队,快速靠近鬼子营地,等我枪声。” 李昭水说完话,掏出一把枪牌撸子(勃朗宁),喀嚓一声,把子弹推上膛。 传令兵刚走几分钟,在营地后方,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紧接着,鬼子营地发出一阵骚动。 几个帐篷,几乎同时透出了昏黄的光亮。 很显然,鬼子被惊醒了。 李昭水当机立断,立即朝天鸣枪。 第一队和第二队听到李昭水的枪声,立即挥舞着大刀长矛,猛虎一般冲进鬼子营地。 掀起鬼子帐篷,挥刀就砍。 霎时间,杀得鬼子人头滚滚,血流遍地。 很多鬼子还在睡梦当中,脑袋和身体就分了家。 也有反应快的,立即拿起马刀和短枪还击。 于是,双方陷入了混战之中。 第三队和第四队已经顾不得岗哨有没有解决。 枪声就是命令,随着他们的加入,战局立即逆转。 三百名鬼子一上来便被砍死四十多人,剩下的人分割包围成三个小块。 长枪队跟在大刀队和长矛队身后,也围了上来。 只要看见鬼子手里有枪,他们便毫不犹豫射击。 于是包围圈越来越小,长矛队手持长矛不断捅刺,把长兵器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看到身边的同伴一个个被捅出透明窟窿,剩下的鬼子吓得肝胆欲裂,纷纷跪地投降。 队员向李昭水汇报,“政委,剩下的鬼子全都投降了。” 李昭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谁投降了,我怎么没看见?通知下去,不要浪费子弹。” 她跟柳如烟一样,一点都不想要俘虏。 除了浪费粮食之外,屁用没有。 不过她话说得含蓄,一点漏洞没有。 顺子站在李昭水身边,低声笑道:“妈,你这话说的,赶不上师娘霸气。” 李昭水哦了一声,问道:“她怎么说?” 顺子低声道:“留着这些畜生糟践粮食,给老娘剁了!” 李昭水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郭家大宅那边,驻扎的鬼子听到枪声不断,早已有人向长官汇报。 小队长渡边次郎来到大宅正房,恭恭敬敬敲门。 等到里边有了回应以后,这才恭敬说道:“木村将军,黑木联队长那边,似乎受到了攻击!” 屋里传来了一道威严的声音:“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前去救援!” “可是您的安全” “没有可是,小股匪徒而已!” 从传来的枪声判断,除了王八盒子,其他枪声稀疏且杂乱。 木村敏夫断定,前来偷袭的匪徒并不多。 渡边次郎来到院中,对一名士兵喝道:“登上炮台,看看那边什么动静。” 士兵快步登上炮台,举起望远镜观察。 徐青梅早已守在郭家大宅外面的隐秘处。 奇怪的是,郭家炮台上一直没人,把她着急得手痒。 木村敏夫亲自出行,不想引人注意,严令炮台禁设岗哨。 而是在郭家大宅内部,加强了防卫。 用他的话说,这叫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这下弄的,徐青梅想开枪都找不到目标。 直到这个鬼子出现,终于让她找到了出手的机会。 砰! 一声枪响,鬼子士兵立时脑袋开花。 纳尼?狙击手? 渡边次郎吓得双腿下意识往下一蹲,十分狼狈。 这时关东军讨伐师团西路讨伐队司令,木村敏夫少将从正屋走了出来。 见到渡边次郎一副怂相,立即骂道:“八嘎!渡边,你这是在给帝国军人丢脸!” “嗨!将军!”渡边次郎立即站直了身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木村敏夫一巴掌抽在渡边次郎脸上,“你聋了?让你速速前去支援黑木君!” “可可是外边有狙击手” 木村敏夫喝道:“笨蛋!对方派狙击手来这里,正说明他们兵力不够。” “快点冲出去,你若是贻误了战机,军法从事!” 第258章 照个亮儿 木村敏夫料定,对方若是大队人马来了,肯定已经将郭家大宅围住,集中火力攻打。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留一个人在外面放冷枪。 一个狙击手而已,根本挡不住大队人马的冲锋。 木村敏夫懒得跟渡边次郎废话,语气果决,不容他有丝毫质疑。 渡边次郎无奈,只得留下一个分队保护木村敏夫,带着剩下的五十人冲出郭家大宅。 徐青梅躲在一株大树后面,冷冷地看着倭军从不远处向西而去。 尽管她有把握一枪撂倒一个鬼子,但他却没有动。 因为她知道,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口袋阵,在等着这些鬼子。 木村敏夫站在郭家大宅内,听附近没有枪声传出,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冷笑。 土匪就是土匪,在帝国军队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有个把枪法好的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吓跑了? 他对自己的英明决策,愈发感到自信,轻轻踱回屋子,重新上床睡觉,等着渡边次郎带回捷报。 郭家大宅外,柳如烟和老张早已带着一百兄弟赶到。 见到鬼子从大院内鱼贯而出,老张赞道:“如烟,你别说,这个钱满山还真有两下子。” 柳如烟低声道:“是个打仗的料。你带二十人,守住郭富仁这老狗家的大门,俺带人截断鬼子后路!” 老张点头:“小心!” 柳如烟点了八十名兄弟,立即尾随鬼子而去。 走出没多远,徐青梅跟了上来。 “姐,俺跟你们过去,帮忙打冷枪。” 柳如烟道:“你负责打掉鬼子的机枪手,还有拿指挥刀的,其他的你不用管。” 说完,她回头招了招手,“穿山甲,你跟着青梅,一旦她被鬼子盯上,你负责引开鬼子。” 穿山甲腿脚灵便行动迅速,有他随行,徐青梅安全更有保障。 吕永年答应一声,跟徐青梅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渡边次郎带人一路向西,毫无阻碍。 奔出三百多米后,突然面前枪声大作,周围的林子里喷出点点火光。 他带出的五十人,瞬间倒下了七八个。 不好,中埋伏了! 幸亏是夜里,视线不好,对方枪打得不准。 要是白天,损失会更大。 渡边次郎就地卧倒,拉过一具士兵尸体挡在面前。 “卧倒,立即还击!” 鬼子兵训练有素,反应迅速,眨眼间便架起了机枪。 机枪刚刚喷出火舌,渡边次郎就听到咔嚓一声脆响,机枪手的头盔被子弹击穿。 机枪手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趴在了地上。 旁边的弹药手拿起机枪,就地一滚,藏到了路边干涸的小沟里,继续开枪射击。 不得不承认,鬼子兵的战斗素养确实不一般,短时间内就能组织起像样的还击。 可机枪一响,弹药手就突然倒下,机枪再次哑火。 渡边次郎低声道:“九点钟方向,去两个人,干掉对方狙击手!” 连续干掉两个鬼子,徐青梅没有丝毫得意。 她知道,现在她已经成了鬼子猎杀的目标。 “穿山甲,鬼子估计要摸上来,咱们走,去另一边。” 吕永年低声道:“嫂子,鬼子摸上来,俺正好宰了他!” 徐青梅低声骂道:“你小子懂个屁,咱们要打鬼子的重要目标,懂吗?” “啥?” 吕永年突然有点晕,二当家的媳妇怎么说话有点文乎了。 “就你废话多!”徐青梅把眼一横。 咦?旁边怎么没人! 她伸手一抓,提起一个斗篷,这才露出吕永年的一身黑衣。 徐青梅道:“这啥玩意?有点意思,归俺了!” “别呀,嫂子,俺还没焐热乎呢!” 徐青梅把眼一瞪:“就你废话多,走!” 她把斗篷往身上一披,立即从鬼子背后摸向另一边。 黑夜里,四处一片漆黑,只有周围的枪口在冒着点点火光。 鬼子趴伏在地上,只要他们不主动开枪,就不容易被对方击中。 钱满山和柳承道带人不停射击,却大多数打了空枪。 渡边次郎低声下令:“所有人不许轻易还击,掷弹筒准备!” 对方的火力太密集了,前方和左右两侧均是火光点点,枪声连绵不断。 渡边次郎准备用掷弹筒精准投弹,延缓对方的攻势,然后乘机撤退。 嗖嗖两声之后,两枚手雷在前方不远处爆炸,左右两侧的枪声立即停了下来。 渡边次郎感觉压力骤减,立即挥起战刀,喝道:“所有人,原路撤回!” 他们刚一转身,背后就传来了阵阵枪声。 柳如烟已经带人赶到,见前面不少黑影站起身,她立即下令射击。 渡边次郎感觉眼前一阵发黑:完了,被合围了! 但他作为一名职业军人,还是保持了高度冷静。 他立即卧倒在路边,低声下令:“所有人不准开枪,趁着夜色分散突围!” 剩下的三十多个鬼子,立即把刺刀握在手中,向四周匍匐散开。 在渡边次郎转身之际,柳承道和钱满山已经带人向前推进了二三十米。 鬼子突然一枪不发,立即让他们感到了危险在迫近。 柳承道下令道:“所有人注意,防止小鬼子趁黑摸上来!” 而另一边,钱满山则向鬼子阵地发出一声冷笑。 他回头低声下令:“立即点燃火把,给鬼子扔过去!” 从鬼子机枪的两次哑火,钱满山已经断定,徐青梅就在附近。 把火把扔到鬼子阵地,不仅能给徐青梅照个亮儿,也能让小鬼子失去夜色的掩护。 霎时间,几十个蘸着松油的火把被点燃。 鬼子还没来及朝着火把射击,就见这些火把一个个腾空而起,朝着他们飞了过来。 他们在地上并没爬出多远,身边就被投过来的火把照亮。 柳如烟在远处看了,不由伸出了大拇指。 这一招,真是绝了! 这边火光一亮,周围顿时枪声大作。 霎时间,十几个鬼子被击毙。 头顶子弹横飞,渡边次郎想要下令把火把扑灭,却发现根本就无法做到。 他身子一滚,躲到一处凹坑内。 “所有人,朝两边冲出去!” 没有夜色掩护,只能硬闯了。 待手下士兵站起冲锋之后,渡边次郎立即起身跟在后面。 让他没有想到是,此时他已被黑暗中的一个枪口牢牢锁定。 第259章 不能让人小瞧咱们 徐青梅早已迂回到了道路的另一侧,鬼子阵地的火把亮起,她顿时兴奋起来。 她此时正身披斗篷,趴伏在一块高地上。 透过枪口上方的准星,徐青梅可以隐约瞧见地上鬼子一个个黄不拉叽的身影。 只是她不能确定,究竟哪一个才是重要目标。 在渡边次郎站起身的那一刻,闪光的军刀显得十分耀眼。 徐青梅立即牢牢将他锁定,手指轻轻扣动扳机。 砰! 这一声枪响十分清脆,跟远处的盒子炮和歪把子的声音明显不同。 随着枪声响起,渡边次郎的眉心绽开一朵梅花,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旁边的鬼子见状,顿时慌了神。 但他们知道,只有冲出去,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于是活着的鬼子,手持刺刀拼命向前,向没头苍蝇一样,四处逃窜。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无情的子弹。 徐青梅抬起枪口,瞥了一眼身边。 穿山甲那小子不在。 她顾不上管吕永年,立即换了个地方,收割小鬼子的生命。 一旦让鬼子跑远,火光照不到,目标可就不好找了。 刚刚开了两枪,前方柳承道和钱满山已经带人把鬼子合围。 随着一声声枪响,不断有鬼子倒下。 徐青梅背起枪,立即返回郭家大宅方向。 她刚刚迈步,身后就有一人跟了上来。 徐青梅回头一看,原来是穿山甲这小子。 “你跑哪去了?咋个一点都不靠谱?” 徐青梅打了十几年猎,在林间的穿行能力和观察力都十分出色。 但在迂回时,却没发现穿山甲啥时候溜掉的。 吕永年拍了拍肩上的两支长枪,笑道: “嫂子,看你们打鬼子,俺实在手痒得难受,就回去把想偷袭咱俩的鬼子给弄了。” 徐青梅没好气道:“算你小子还有点本事,下次再偷跑时能不能吭一声?” 坎子镇西头,鬼子靖安游击队骑兵第七联队营地。 战斗早已结束,地上躺满了鬼子尸体。 李昭水一面带人给伤员处理伤口,一面安排人打扫战场。 顺子和宋颀听到东面枪声一时稀疏,一时密集,心里急得跟猫抓的似的。 顺子凑到母亲身边,低声说道:“妈,这边没啥可忙的了,我和宋颀去那边看看?” 李昭水点了点头,轻声道:“去,注意保护自己!” 看着顺子和宋颀消失的背影,李昭水不由陷入了沉思。 在她看来,以顺子和宋颀的本事,放在这样的战场上,实在有些浪费。 应该让他们去更适合的地方。 但是儿子万里迢迢赶来,她又实在舍不得让儿子离开。 郭家大宅内,木村敏夫一直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枪声。 枪声已经停了十几分钟,他仍然没有等到渡边次郎回来汇报。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木村敏夫腾地从床上坐起,飞快穿上衣服,阔步来到门外。 一个军曹立即迎了上来:“将军!” 木村敏夫问道:“怎么回事?枪声停了,渡边君怎么还没有回来?” 军曹立即躬身道:“将军,我这就让人到炮台上看看!” 他回过头朝身后挥了挥手,一个士兵立即快步登上炮台。 士兵刚一探头,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立即火光一闪,传来了一声枪响。 那名士兵噗的一声倒下,趴在了炮台边上。 军曹大惊失色,高声道:“狙击手!将军快快回屋!” 木村敏夫站在原地未动,很显然,渡边次郎已经败了。 对方既然派出狙击手盯住这里,十有八九已经发现了他的行踪。 区区一个小分队,根本就守不住郭家大宅。 这个时候进屋躲起来,最后只能被对方瓮中捉鳖。 他看了面前的一个小兵一眼,说道:“把你的衣服脱下来,换上我的!” 不等话说完,木村敏夫已经快速脱着衣服。 换上士兵的服装后,木村敏夫对军曹下令:“所有人护在我的周围,咱们立即冲出去!” “嗨!” 军曹手持王八盒子,指挥士兵冲向院子大门。 到了门后,所有人闪在两边,派出一人猛然将大门拉开。 就在大门打开的那一刻,对面陡然枪声大作。 开门的士兵,立即被打成了筛子。 木村敏夫立即回身,下令道:“关上大门,通过墙上的射击口还击!” 这个时候冲出去就是送死,木村敏夫只能选择退回防守。 随着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关上,鬼子士兵立即分散开,守住大宅各处。 此时顺子和宋颀已经来到老张身边,顺子问道:“师父,鬼子里边还有多少人?” 老张道:“估计还剩几个臭鱼烂虾,没啥搞头了。” 顺子道:“师父,难道您今晚过来,就看个热闹?” 老张微微一笑,说道:“臭小子,手痒了?” 顺子道:“总不能让人家小瞧咱们?” 老张道:“嗯,不错。找到亲娘了,还没把师父忘掉。不过你师娘下了死命令,不让俺干别的。” 宋颀在一旁笑道:“张爷爷,您现在跟在淮泗城可大不一样了啊!” 当年老张叱咤风云,在宋仲元和刘高面前,更是说一不二。 老张早已听出宋颀是在暗讽他怕老婆,一巴掌拍在宋颀的后脑勺上: “你小子胆子肥了啊,这是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 “俺和小白狐儿先去看看再说。” 顺子看了看对面郭宅的高墙,回身又在老张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老张微微点头,低声道:“去,不可莽撞,不行立即回来!” 顺子把身上包裹紧了紧,拉起宋颀,悄悄摸向大宅院墙。 射击口虽然安全,但视野太小,顺子和宋颀很容易就摸到了墙根边上。 顺子对宋颀说道:“小白狐儿,老规矩,我左你右!” 宋颀笑道:“哥,你就瞧好了!” 他从背后包裹里掏出飞虎爪,向着墙顶一甩,随后轻轻一拉。 咔嚓一声,飞虎爪在墙顶抓牢。 他选择的位置极其巧妙,就在射击口边上。 此时宋颀的身子紧紧贴着墙壁,鬼子从里边根本就看不见他。 宋颀沿着绳索爬起两米多高,抬头向上望去。 这个位置,伸手就能够着射击口。 他嘿嘿一笑,掏出一颗手雷,在墙上一磕,轻轻扔到射击口内。 随后他顺着绳子快速滑下,躲到了墙根一侧。 顺子在左侧动作丝毫不慢,等宋颀手雷出手之后,他立即把手雷扔了进去。 两人刚刚站定,就听宅子里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第260章 发现条大鱼 在爆炸声响起的同时,射击口冒出了火光。 顺子本来担心墙不够结实,会被炸塌。 他和宋颀都躲开了好几步远,没想到郭家大宅极其坚固。 爆炸的巨大冲击,只是让墙体晃了晃。 但是射击口里边的枪支,已经哑火。 顺子和宋颀立即顺着绳子爬上,再次拿出手雷,放在射击口的墙上。 两人顺着绳子一滑而下,立即收起飞虎爪。 这一次,两人比上一次躲得更远。 轰隆巨响过后,郭家大宅的射击口被炸成了两个大洞。 宋颀看着洞口一声冷笑:“想缩在王八壳子里,炸烂了壳子,看这些龟孙还往哪跑!” 他和顺子不约而同再次掏出手雷,扔到了洞口里面的房间里。 一连扔出三颗手雷,两人都觉得有些肉疼,这玩意太金贵了。 待爆炸声响起之后,顺子和宋颀没有丝毫停顿,身子一纵,从洞口跳了进去。 他们没有选择翻墙,是因为他们知道,徐青梅正端着枪在黑暗处守着。 万一两人脑袋探出墙头,很容易被徐青梅当做鬼子给咔嚓了。 他们不敢翻墙,可有人敢。 在射击口第一次响起爆炸声时,木村敏夫就已经料到,郭家大宅根本就不可能守住。 只有翻墙逃走,才能寻得一线生机。 为了能活着离开郭家大宅,木村敏夫只能拼了。 他向军曹命令道:“去在院子的东北角,搭上两部梯子,快!” 军曹立即明白了木村敏夫的意思,现在大门口和西边炮台都有人盯着。 只有东北角有可能安全一些,将军是想从那里逃走。 搭两部梯子,显然是想带上他。 军曹心中一喜,飞快跑到库房,亲自扛过梯子,放在院墙的东北角。 “将军,快!” 木村敏夫身材矮胖,显得有些臃肿,但此时竟然敏捷得如同少年。 他顺着梯子噌噌蹭爬上,将到墙顶时,见军曹也已经爬到了墙顶的位置。 木村敏夫低声道:“我试探一下外面有没有枪手,你做好准备。枪手开枪之后,你立即翻出去!” 军曹差点感动得痛哭流涕,他含泪朝木村敏夫点了点头。 将军真是为小兵着想啊! 军曹侧过头,只见木村敏夫用指挥刀挑着士兵的钢盔,探了出去。 徐青梅早已在外等候多时,她虽不担心鬼子冲出去,却在防着鬼子翻墙逃走。 从西边战场返回后,一直死死盯着郭家大宅院墙上的动静。 在她的视野里,夜幕下的郭家大宅院墙,就像一条平整的黑线。 突然间,一个黑点慢慢从黑线上伸出。 有人想逃走! 徐青梅毫不犹豫扣动扳机,一声枪响过后,对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当啷声。 木村敏夫撤下头盔,对军曹道:“趁匪兵瞄着这边,快点翻墙!” 军曹激动地点点头,飞快爬上墙头。 就在他准备跳下的那一刻,对面不远处又传来一声枪响。 军曹的脑袋立时开花,噗通一声从墙头上摔了下去。 几乎在军曹中枪的同时,木村敏夫肥胖的身影出现在墙头上。 徐青梅立即调转枪口,刚想扣动扳机,却发现墙上的黑影不见了。 随即她便听见对面传来噗通一声。 很显然,鬼子害怕被击中,毫不犹豫跳墙了。 小鬼子太狡猾了,用一个做引子,来吸引她调转枪口。 而另一个,利用这短暂的瞄准时间,果断跳墙逃生。 徐青梅气得伸手一拍地面,拿起枪就要追,却被吕永年拦下。 “穿山甲,你干啥?” 吕永年笑道:“嫂子,你看着墙上就行,这个小鬼子交给俺了!” 他话音一落,身影立即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 郭家大宅内。 顺子和宋颀跳入炸开的洞口,立即猫下身子躲在墙边。 他们仔细观察着房间里边的动静,却发现只有地上躺着三具尸体。 两人一左一右,闪到门旁边,侧目向院子里边望去。 只见里边的鬼子,都在快步赶往院子的东北角。 顺子只是一扫眼,便发现跑过去的是六个鬼子。 在院子里马灯的照耀下,一个士兵的肩头还隐隐闪耀着将星。 顺子对宋颀道:“跟过去看看,有大鱼!” 宋颀也已发现那个鬼子的竖肩章不同寻常,双手各持一把盒子炮,追了过去。 两人转过墙角,发现在院墙边上搭着两部梯子。 六个鬼子三人一边,正在奋力向上爬。 小鬼子见守不住,这是想跑了! 这六个鬼子要是一起上去,徐青梅怕是根本来不及打。 顺子低声对宋颀道:“老规矩,打!” 两个人四支枪同时开火,梯子上的六个鬼子就像被剥离的糖葫芦,噗通噗通掉在地上。 消灭完鬼子,两人同时走了过去。 顺子打开手电筒,从鬼子的身上一一照过去。 那个肩上有将星的鬼子,胸口中了两枪,还在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宋颀伸手扯住那鬼子的衣服,将尸体翻了过来。 顺子随即把手电筒照在鬼子脸上。 咦?不对啊! 鬼子的将军怎么可能这么年轻,还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 顺子摇摇头道:“这条不是大鱼,真正的大鱼,可能已经跑了!” 宋颀道:“哥,咱们再把这宅子好好检查一遍,说不定大鱼就躲在哪个旮沓里!” 顺子道:“你去打开大门,让师父他们进来,大家一起找。” 说完,他独自从大宅正屋走进去,发现前后两进院子,竟然空无一人。 找了一圈,最后发现院子西北角,一间厢房房门紧锁,里边却传来杂乱的呼吸声。 里边明显不止一个人。 顺子神色一紧,会不会是鬼子埋伏了人手在里面? 他悄悄走近,贴在墙边,突然说道:“里边的人听着,把枪扔出来,不然老子放火烧房了!” 他刚想用倭语再说一遍,就听见里边传出一个颤巍巍的声音。 “好汉爷,行行好,放咱们出去!皇军一来就把咱们看家护院的枪都收走了,哪里还有枪!” 原来鬼子来了之后,怕他们走漏消息,把大财主郭富仁一家主仆,全都锁了起来。 听这声音,估计是郭宅当家的。 顺子喝道:“你就是郭富仁?给老子滚出来!” 第261章 这么个玩意儿 里边那个颤巍巍的声音说道: “好汉爷,这房门锁着,俺想滚,也滚不出去呀!” 还真是郭富仁。 顺子掏出铁签,随手打开门锁,朝里边喝道: “郭富仁出来,其他人别动!” 他把门打开一尺宽的缝隙,打开手电筒,举枪指着里边。 就听里边一个女人带着哭腔喊道:“好汉,你想干什么都行,千万不能伤害老爷啊!” 房门内,郭富仁怒道:“小骚货,不出声没人把你当哑巴!” 这两人的对话,太有意思了。 顺子心中暗笑,估计郭富仁口中的小骚货姿色不错。 趁着这个机会开口,是想让绺子发现自己,当个压寨夫人什么的,好歹能有条活路。 顺子懒得琢磨这些,用当地绺子的粗活骂道: “还磨叽个几把,再不出来,老子把这房子点了!” “好好,来了,来了!”郭富仁慌忙从房间里伸出头。 顺子用手电筒照在他脸上,肥肥胖胖的,像个财主。 他一把将郭富仁薅出,随手把门关上。 “里边人老实待着,有人轻举妄动,别怪子弹不长眼睛!” 顺子咣当一声把房门关上,重新上锁。 “好汉爷,您可要对老爷好点,也别忘了咱们!” 房间里,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带着些哀怨。 随后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小婊子,着什么急,等会绺子第一个就轮了你!” 顺子对这些污糟事懒得理会,伸手扯着郭富仁臂膀,向前院走去。 在把郭富仁薅出来的那一刻,顺子已经将他身上摸遍,确实没枪。 到了前院,老张已经带人赶到。 得知整个宅院已经拿下,老张立即让人传递消息,通知大宅外围的众人。 消息刚刚发出,李昭水、柳如烟、钱满山、柳承道和徐青梅便先后赶到。 李昭水招呼众人到正屋落座,统计战果。 这一仗,战果颇丰。 鬼子骑兵第七联队黑木雄率领的300个鬼子,被打死280多个。 黑木雄被乱刀砍死,只逃走了十几个鬼子。 缴获了200匹战马,三挺机枪,步骑枪150支,弹药无数。 渡边次郎的步兵小队被全歼,缴获了四十条三八大盖,七支鸡腿儿撸子,两挺机枪,三个掷弹筒。 把这些战利品全部收集起来,当真消耗了不少时间。 不然的话,大家早赶过来了。 待大家统计完外围战果,老张补充道:“郭富仁的宅子里面,总共打死十个鬼子,似乎少了两个。” 徐青梅说道:“姐夫,一个不少,两个鬼子翻墙,被俺打死一个,另外一个穿山甲去追了。” 李昭水对鬼子队伍的编制十分清楚,当即感到有些疑惑。 “这么说来,鬼子的步兵小队,应该是多了一个人。” 渡边次郎带走五十人,总共是五十一个,这边应该剩下十一个才对。 顺子猜测道:“多出来的这个人,应该是一条大鱼。” 他当即把鬼子衣服上的将星说了。 柳如烟第一个没沉住气,腾地站起身。 “顺子,那鬼子将军在什么地方?快带咱们去看看!” 顺子押着郭富仁来到正屋前的院子,对孙兴才道: “孙大哥,让人把鬼子的尸体全都搬过来,让这个老家伙认一认。” 几分钟后,包括院子后边掉下的军曹,还有炮台上的一个,十一具尸体全都摆到了院子里。 宋颀这才明白,顺子一直押着这个糟老头,原来是让他认人来了。 “看看哪个是将军!” 郭富仁一路看,一路摇。 顺子沉声道:“你他娘的给老子瞧清楚了,要是敢撒谎,别怪老子请你吃枪子儿!” 郭富仁双腿打颤,差点尿了裤子。 “好汉爷饶命,您就是借俺十个胆子,俺也不敢呀!” 倭军等级森严,一个小兵绝对不敢平白无故穿上将军服。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将军换上小兵的衣服逃走了。 逃走的将军,极有可能就是吕永年追赶的那一个。 李昭水问道:“钱参谋长,要不要派人出去一起追?” 钱满山摇了摇头:“这黑灯瞎火的,不太好追。” 他看了下怀表,继续说道: “若是岫岩和傍什堡的鬼子赶过来支援的话,最快需要六个小时。咱们还有三个小时,必须尽快撤离了。” 众人的脸上都掠过一丝遗憾。 这时外面传来吕永年的声音:“他娘的,这个鬼子死沉死沉的,应该官职不小!” 他肩上扛着一人,阔步走到院子里,顺手把人丢到了尸体堆旁。 就着灯光一看,他扛回来的鬼子竟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二等兵。 吕永年气得抬脚就踹在尸体上,骂道: “他娘的,老子累一身臭汗等着领功,就背回来这么个玩意儿!早知道,扔林子里喂狼了。” 他正要抬脚再踢,却听郭富仁失声叫道: “木村将军!” 顺子一把将郭富仁提起,“你确定?” “好汉爷,千真万确!皇鬼子军官都这么叫他。” 李昭水在一旁低声道:“他说的应该没错。” “这个家伙应该就是鬼子西路讨伐队队长,木村敏夫少将。” 她虽然没有见过木村敏夫,但是从名字来看,很容易对上。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只是搞了一次伏击,竟然击毙了这样一条大鱼。 柳如烟激动的一拍镜面匣子,“穿山甲,干得漂亮,回去就给你升个杆头!” 众人均是一阵开怀大笑。 李昭水对柳如烟道:“嫂子,我跟你们去密营,天亮后给重伤员手术。” 柳如烟早就担心这一仗打的,李昭水一高兴把救治重伤员的事给忘了。 她连连点头,“好,咱们这就走!” 一个多小时后,李昭水随众人来到黑风岭密营。柳如烟安排好了房间,让她好好休息。 李昭水笑道:“嫂子,打了这么个大胜仗,我哪里还能睡得着?” “让大哥和顺子也过来,我想跟他们说一会话。” 等老张和顺子过来后,李昭水对老张和柳如烟说道: “大哥,嫂子。我总是觉得,像顺子和宋颀这样的身手,放在咱们身边,大多数时间只能当小兵使用,太浪费了。” 老张眼睛顿时一亮,难道她这是要让顺子去找玄铁牌? 第262章 线头子 关于玄铁牌的消息,老张自见到李昭水之后一直没来及问。 此时没有外人,李昭水这话让老张不由自主想到了玄铁牌的下落。 他脱口问道:“弟妹,你是说让顺子去寻找玄铁牌的下落?” 李昭水神情愕然,显然没想到老张会这么问。 她有些疑惑地问道:“大哥,玄铁牌隐藏的秘密,您还真的相信?” 当初公公陈克昌把玄铁牌交给他们夫妻时,并没有说的太详细。 只是说玄铁牌背后隐藏着宝藏的秘密,两人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但陈克昌说的郑重,他们夫妻到申沪以后,还是把玄铁牌藏在了隐秘的地方。 “弟妹,这是真的,不是传说。” 老张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把玄铁牌如何出现,以及和潘、秦两家的恩怨详细说了一遍。 李昭水这才知道,一块小小玄铁牌的背后,竟然真的隐藏着这么大秘密,以及潘秦两家欠下的血债。 她沉思了一会,随即摇了摇头,“几十年过去了,已经很难找到潘秦两家的后人。” 老张道:“弟妹你不要太悲观,就在前不久,这事已经有了些苗头。估计,想要找到第三块玄铁牌,并不是很难。” 随即他把段天明欺师灭祖,索要玄铁牌的事情说了。 “在段天明的身后,必定有主使之人。查出段天明之前跟哪些人接触过,应该能找出那个人。” 顺子插话道:“师父,俺觉得那个人就在申沪。” 老张笑道:“也不一定,说不定在西川呢?这些人阴险的很,不能以常理推测。” 顺子道:“师父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咱们两家原来都在西川,后代留在西川的可能性比较大,说不定他们在那边寻找咱们老陈家人。” 老张拍了拍顺子肩膀,说道:“幸好,他们不知道你是老陈家后人。不然的话,你在申沪可就危险了。” 李昭水微微点头,朝顺子招了招手,说道:“智信,我给你留下的信中说,让你守着徐家汇路21号的房子,其实有两层意思。” 见顺子把脑袋凑近,李昭水看了看老张和柳如烟,微笑道:“大哥和嫂子都不是外人,我今天就索性把这个秘密说了。” “其实那块玄铁牌,就在徐家汇路21号的房子里。把二楼窗户下外墙正中的第一块砖拿开,你会发现那块砖被削薄了一半。” “那块玄铁牌,就在这块砖的下面。” 顺子双手一拍,笑道:“妈,您藏东西真是绝了。哪有藏在外面的,难怪我想不到!” 李昭水笑道:“其实我让你守着那处房子,不光是让你看护玄铁牌。主要是想让你留在申沪,好好读书。” “没想到你还是找过来了。你们姓陈的呀,一个一个都不听话!” 说罢,李昭水微微摇头,看着顺子的目光充满宠爱。 柳如烟在旁边笑道:“说明咱们顺子有孝心,不然的话,咱们姐妹也不可能这么快遇到。” 说着话,她又朝李昭水连连摆手,“我说妹子,那啥宝藏不宝藏的,真的无所谓。以他们师徒的身手,想要啥宝贝没有?” 李昭水道:“寻找另外两块玄铁牌,必定费时费力,暂且放下不说。” “我要跟大哥和嫂子说的,是想让智信和宋颀做别的事情,而不是放在咱们身边。” 老张疑惑道:“弟妹,什么事情?” 柳如烟连连摇头:“俺觉得,他们俩在身边就挺好的。” 李昭水拉起柳如烟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嫂子,您说今晚咱们这一仗打得好不好?” 柳如烟道:“好呀,连鬼子将军嗝屁了,那还有啥说的!” 李昭水道:“这是因为咱们碰巧提前得到了消息,消息对咱们来说,太重要了。” 老张在旁边点头道:“咱们之前灭了鬼子的一个小队,也正是因为对他们情况知道的多,所以下手又准又狠。” 柳如烟点点头,说道:“妹子,俺知道了,你是想让这两个小子去当线头子!” 她其实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有点模糊,没太想明白。 此时李昭水提起,柳如烟的想法立即清晰起来。 李昭水微微一笑:“对,嫂子,俺就是这个意思。” 跟他们一起说了一会话,李昭水竟不知不觉说上了关东话。 柳如烟十分爽快,立即说道:“就这么说定了,天一亮,俺就让他们俩,去凤凰城苏记中药行当伙计去。” 让两个小子成天跟着枪林弹雨的,未必能有当线头子安全,因此她答应得十分干脆。 “以后见不到儿子,妹子你可别着急啊!” 柳如烟话一说完,其他三人都笑了起来。 李昭水道:“嫂子,最着急的估计就是您!” 四人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已经天光放亮。 李昭水让人打来冷水,洗了把脸,草草吃了几口早饭,便去给重伤员清创,重新处理伤口。 两个多小时后,李昭水长舒一口气,对柳如烟道:“嫂子,他们几个已经没有大碍了。” 柳如烟道:“妹子,把你手下的人,都喊过来吃早饭,咱密营没啥好的,好歹能吃口热乎的。” 李昭水也不跟她客气,立即派人去招呼手下人过来。 昨晚打完仗之后,关东抗倭义勇军的人一直驻扎在密营外面。 待所有人都过来之后,总共只有三百多人。 老张和柳如烟都忍不住问道:“你们那么多人,都哪去了?” 李昭水道:“咱们关东抗倭义勇军,名字听起来挺像回事的。其实士兵大多数都是农民,有仗打,就召集起来打仗,没仗打,就在家种田。” 关东抗倭义勇军属于草创阶段,没有那么多军费养人。 这样聚则成兵,散则为民,也有利于隐藏力量。 最大的缺点是训练不到位,士兵的纪律性和战斗力都跟不上。 其实在关东,很多绺子也都是这样。 每到冬天,绺子各自回家猫冬,到来年开春行动方便了,再到山上聚齐。 还有受伤失去战斗能力的,则回到村子里养老。 老张和柳如烟对此并不感到奇怪,毕竟像黑风岭这么富裕的绺子并不多。 李昭水指了指过来的这三百多人,解释道: “这些兄弟,都是钱参谋长原来营里的生死兄弟,还有几十人是归降过来的绺子。” 众人吃完早饭,李昭水见顺子和宋颀还没动身,便走过去对顺子说道: “坎子镇距离凤凰城很近,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鬼子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你去瞧瞧,凤凰城那边有啥反应。” 第263章 倭兵换将 见李昭水表情严肃,语气甚至还有些急迫,顺子立即意识到这事十分重要。 弄死了鬼子这么大的军官,鬼子必定会大规模反扑。 不提前掌握消息,他们将会极为被动。 顺子立即点头道:“好的妈,我和宋颀这就动身。” 找柳如烟要了接头信物,拜别师父师娘,顺子和宋颀立即骑马赶赴三间房镇。 从三间房取道黄花甸,再翻越姜家岭,方才能赶到安奉铁路上的刘家河镇。 然后再从刘家河镇坐火车,过秋木庄、四台子,方能到达凤凰城。 比当初直接从通远镇坐火车,多走了一百多里。 要说近,还是岫岩县城比较近,大概只有七八十里。 但鬼子一向把安东和凤凰城作为关东重镇,并且驻有重兵。 庄河和岫岩,鬼子并没真把它们当做县城,只是大一点的镇子,驻军一直很少。 想要打听到重要消息,还是要到凤凰城和安东这样的大地方。 到了刘家河镇,顺子和宋颀把马匹交给镇上的线头子饲养,直接坐火车前往凤凰城。 两人从火车站出来,还没到集瑞门,便感觉到气氛有些异常。 大街上鬼子的巡逻队比之前多了一倍,并在集瑞门设置了卡点。 所有进出人员,都要查验身份证明书。 好在顺子和宋颀早有准备,每人带了一个苏记中药行伙计的身份证明。 顺利通过关卡,两人来到苏记中药行。 先是装模作样挑选药材,等左右没人后,宋颀立即掏出信物,对掌柜的道: “苏掌柜,大当家的让咱俩在你这当伙计。” 顺子接着道:“当然了,更重要的是当线头子。” 掌柜的苏文卿闻言色变,低声道:“你们两个,进来说话。” 苏文卿让小伙计照看生意,把顺子和宋颀领进了后堂。 “两位兄弟,大当家的是不是又弄出大动静了?” 宋颀嘿嘿一笑,嘚瑟道:“也没啥,就是弄死了一个少将,叫木村敏夫,还有一个大佐,叫黑木啥的。” “漂亮!也就是咱们大当家的!” 苏文卿双手一拍,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接着说道:“难怪俺得到消息,说是鬼子要重新任命一个少将。” “就是之前驻扎在凤凰城的鬼子步兵第五联队联队长,吉田信夫大佐。” 顺子赶忙问道:“掌柜的,啥时候任命?” 苏文卿道:“就在今天下午,集瑞门外南校场,举行授衔仪式。” 宋颀低声道:“难怪街上鬼子多了不少,集瑞门还设置了哨卡。” 他随即朝顺子嘿嘿一笑,“哥,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顺子点头道:“咱们肯定要过去看看。” 他随即问苏文卿道:“掌柜的,这个只有几天幸福的鬼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苏文卿低声道:“这个吉田信夫,俺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个家伙之前攻打凤凰城时,打了不少胜仗,特别擅长阵地战。” 顺子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估计距离授衔开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 他对宋颀说道:“咱们这就过去看看。” 两人来到南大街转了一圈,专门找倭国侨民下手,偷取他们身上的身份证明书。 没多久,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巷。 顺子掏出五份身份证明书,逐一查看,挑出一张照片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留了下来。 宋颀手里的身份证明书,则有男有女。 他掏出一女子的身份证明,啧啧道:“哥,你看这个,跟俺在申沪时的扮相是不是有点像?” 顺子道:“你要是装成这个女的,脸上倒是不怎么需要化妆,只是这衣服和假发不太好搞。” 宋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哥,你没见这南大街上有很多卖倭国衣服的商店?” 这个家伙扮起女的来,瘾头倒是不小。 顺子道:“抓点紧儿,你去买衣服,我去给你弄假发。” 二十分钟后,两人在集瑞门城墙下一个偏僻的角落见面。 再出来时,则变成了男的英俊挺拔,女的一袭和服的一对情侣。 宋颀挽着顺子手臂,低声道:“哥,当初在申沪时的感觉,是不是又回来了?” 顺子撇了撇嘴,说道:“俺要是不知道你是个男的,这感觉倒也还不错。” 宋颀扭动着腰肢,作态道:“切,重色轻友!” 到了集瑞门,两人发现不少倭国侨民从城门迤逦而出,络绎不绝。 这些人都朝着南校场方向,显然是去观礼。 宋颀拿出身份证明书,递给哨卡执勤的士兵,捏着嗓子用倭语说道: “麻烦快一点,我们赶时间!” 顺子站在宋颀身旁挺胸而立,态度有几分傲慢。 他的这份身份证明书上的倭侨,是个有钱的商人,他必须把气势拿足了。 士兵瞄了两人一眼,迅速还回了身份证明书,做了个请的手势。 城门外不远,便是南校场。 此时校场上已经站满了人,前排整齐排列着四五百个鬼子兵,个个荷枪实弹。 在他们身后,则是服装各异的倭国侨民。 男的大多西装革履,女的则全都身着和服。 主席台上已经站了一排尉官和佐官,主席台旁边搭了一个军用帐篷。 看样子,授衔仪式马上就要开始。 几分钟后,一名大佐走到了台上,用倭语高声说道: “帝国军人吉田信夫大佐,在建立满洲国,以及推进民族协和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今日将晋升为少将!” 台下立即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掌声甫落,大佐继续说道:“关东军司令部对这次授衔极为重视,特授权讨伐师团师团长大岛康介中将亲自授衔!” 紧接着,台下又是一阵欢呼鼓掌。 大佐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不要出声,现场立即安静下来。 他转身向主席台一侧说道:“下面有请大岛中将为吉田少将授衔!” 这次台下没有鼓掌,所有士兵均举起右臂,手指着自己太阳穴,行起了军礼。 一个倭国大佐缓步走上主席台,向台下敬了一个军礼,随即转身背对着观众。 顺子一眼就认出了这人:卧槽,郑孝真的干爹? 第264章 碗里的吃不下 吉田信夫刚刚背转身去,一名肥肥胖胖的军官走了上来。 这人个子不高,五十多岁年纪。 竖肩章上的两颗将星,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想也不用想,这个人必是大岛康介无疑了。 大岛康介走到吉田信夫对面,先是敬了军礼,然后握住吉田信夫的手,微笑道: “吉田君,欢迎加入讨伐师团!” 吉田信夫躬身致意,待直起身后,这才说道:“属下唯大岛将军马首是瞻,随时听候调遣!” 大岛康介微微一笑,拍了拍吉田信夫的肩膀,从旁边的大佐手中接过少将肩章,给吉田信夫换上。 然后携着吉田信夫的手,面对全场观众。 台下士兵热烈鼓掌,观礼区的倭侨则是热烈欢呼。 尤其是贵宾区,有个女子的声音显得格外高亢。 吉田信夫向着台下挥手致意,待掌声平息之后开口说道: “这段日子,凤凰城西部,岫岩和庄河一带,匪徒作乱,严重影响了帝国侨民安全,阻碍了协和进程。” “我将与西路讨伐队的将士们一道,荡平匪寇,还一家一个清平世界!” 说完,吉田信夫躬身邀请大岛康介站到了主席台后排正中。 那名大佐重新走到台前,开始了长篇大论。 大肆宣扬所谓的五族融合、倭满亲善、王道乐土。 顺子在下面听着,不禁皱起了眉头。 就这? 啥信息量也没有。 他正想跟宋颀一起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香水味。 不露痕迹地把宋颀向旁边推开一点,顺子把身躯站得笔直。 忽然,一只纤细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传来一道娇媚的声音。 “石原君!” 顺子蓦然回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郑孝真俏生生地站在对面,也是一脸惊讶。 她微微躬身行礼,用倭语道:“您的背影跟他太像了,对不起,认错人了!” 顺子夸张地擦了一下口水,变声用倭语道:“没关系,很高兴认识你。小姐,你贵姓?” 郑孝真捂嘴娇笑,“你们男人真是贪得无厌,身边有了一个,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顺子尴尬地看了宋颀一眼,随后一本正经道: “碗里的吃不下,想尝尝锅里的味道。小姐若是愿意赏光,咱们一起共进晚餐?” 郑孝真连连摇手,“不行啦,人家已经有喜欢的人啦!” 顺子紧追不舍,“没关系,把他也给叫上,人多了热闹。” 郑孝真眉梢挂上了几分愁绪,神情也变得有些低落,“那个贱男,也不知道这些天去了哪里!” 顺子嘿嘿一笑:“像小姐这样花容月貌的女子,天下再难找出第二个。谁这么狠心,竟然舍得让你独守空房?” 宋颀在一旁看着两人,一双细长的眼眸越睁越大。 原来顺子是这样的,展如姐她知道吗? 他一手叉腰,扭动着腰肢靠近顺子,一把挽住他臂膀。 朝郑孝真说道:“你谁呀?大白天的出来勾引男人,连天黑都等不得了?” 他不等郑孝真答话,转向顺子腻声道:“佐藤君,你跟我说说,碗里的怎么就吃不下了?是我技术不好吗?” 郑孝真忍俊不禁,转身就向贵宾区走去。 顺子带宋颀离开人群,狠狠甩开宋颀的手臂,斥道:“小白狐儿,你瞎捣什么乱!” 宋颀一点也不生气,嘿嘿笑道:“俺没捣乱呀,俺这是替展如姐好好看着你!” 顺子道:“你知不知道,她就是郑孝真!” “我知道呀,确实挺漂亮的,是我的话,也会淌口水。” 顺子被他气笑了,“你知不知道,她喊那个吉田信夫干爹,两个人很亲密。要想知道吉田信夫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多半要从她身上下手。” 宋颀低声道:“俺觉得,你要是还以石原健男的身份出现,说不定会容易些。你没见她对石原君还是念念不忘的?” 顺子道:“当时用的是石原信介的身份证明书,里边的照片早就扔了。化妆还怎么化回去?” 这里边的关系有点乱,得捋一捋。 顺子第一次与郑孝真见面用的是王顺的身份,顺子化妆成药行老板,两人只动手没说话。 第二次见面,则是在咖啡馆,顺子按照石原信介身份证明书上照片化的妆,见面时谎称自己叫石原健男。 因为他容貌有了变化,所以说自己是王顺时,郑孝真并没有相信。 这次他只是微微化了点妆,大部分都是自己本来的样貌。 没想到郑孝真对这样他竟然没有兴趣,真是日了狗了。 老子相貌堂堂,哪里比那个贱男差了? 宋颀在他旁边笑道:“别担心,俺包管能给你化回去。” 小白狐儿记忆力超强,很多人他都是过目不忘,兴许还真能重新化出石原健男的样子。 回到苏记中药行,顺子立即对宋颀说道:“小白狐儿,赶紧试试,能不能化出来!” 宋颀撇嘴:“你就这么着急去见那个骚娘们?” 顺子没好气道:“麻溜点儿,要是不行,咱再想别的办法。” “小瞧人了不是?” 宋颀说动手就动手,十几分钟之后,他拍了拍顺子的肩膀。 “贱男,自己照镜子瞧瞧去!” 顺子找到镜子,对着镜子一看,竟然跟上一次化的妆一般无二。 他不由朝宋颀竖起了大拇指,“小白狐儿,真有你的!” 宋颀问道:“你确定,化成这个样子,就一定能见到她?” “说不定那个骚狐狸,这时候正和她干爹,不知道在哪个旮沓里快活呢!” 顺子笑道:“你是不是傻?你顶头上司来了,你还能顾得上风流快活?你在这儿等着,俺去街上碰碰运气!” 他换上了一身西装,出了药铺,来到南大街上。 一路逛过去,却始终没有发现郑孝真的影子。 眼看夜幕降临,顺子竟然没有一丝头绪。 路过凤凰城信义神道女子学校,顺子不禁心中一动。 何不到比利咖啡馆看看? 进了咖啡馆,顺子目光一扫,果然见到郑孝真还坐在上次的位置上。 只是此时她已换下和服,穿上了那件淡紫色韩服。 郑孝真,ai画图,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_ 第265章 你不要瞎想 郑孝真百无聊赖坐在那里,用汤匙心不在焉地搅弄着杯子里的咖啡。 一双眉头紧锁,带着淡淡愁绪。 顺子吊儿郎当走到郑孝真对面坐下,淡淡地道:“你不是去新京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郑孝真猛然抬头,见到是顺子,顿时变得一脸惊喜。 确切地说,在她眼里应该是石原健男。 此时在凤凰城,应该还有跟他长得差不多的人,石原信介。 只是石原信介个子太矮,入不了她的眼。 郑孝真站起身,兴奋道:“石原君,还真的是你!” 顺子抬了抬手,示意她坐下,语气中带着嗔怪: “让我去新京找你,你倒好,还在这里不走。是舍不得干爹?” 郑孝真脸色微红,竟不敢抬眼看顺子的脸。 这样的女子,竟然还有害羞的时候? 顺子心中感到有些奇怪,琢磨女人的心思他一直都不擅长,他索性也就不再往深里去想。 只要能够利用郑孝真对石原健男的好感,得到有用的情报,便达成了目的。 他装出一副酸溜溜的表情,把脸凑近郑孝真,用鼻子深深嗅了嗅。 “好香!我很喜欢这个味道。你要是说出这个香水的名字,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郑孝真怯生生地抬起眼睛,反问道:“真的?” 顺子微微点头,一双眼睛在她面部扫过,缓缓下移。 郑孝真左右看了一眼,见旁边没人,这才低声说道:“这是我们组织专用的香水,我跟你说了,你要保密。” 组织? 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 顺子极力压抑住心中的惊讶,淡漠地点了点头。 “这个香水叫花樱,是专门定制的。是” 说到这里,郑孝真突然止住,抬手捂住了嘴巴,一脸的懊悔。 顺子道:“其他人离得远,根本听不见。只有你知我知,你怕什么?” 郑孝真把声音压得极低,有如蚊吟:“其实,这味道也是我们组织的暗号之一。” 顺子忍不住追问:“是什么组织?竟然这么有情调。” 郑孝真不再答话,而是剜了顺子一眼,“这么久不见,你就不知道聊点别的?” 顺子笑道:“对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还不是为了等你!”郑孝真语气中带着哀怨。 “今天是你干爹大喜的日子,怎么没去陪他庆祝?” 顺子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引到了吉田信夫身上。 郑孝真脸上现出了几分不快,“他在陪他上司喝酒。那个老狐狸,他的上司谁都别想接近。” 听到这话,顺子心里有了几丝明悟。 在授衔观礼时,他就已经听出来,贵宾区叫得最响的女声,就是郑孝真。 她难道是想引起大岛康介的注意,从而找机会接近? 那么郑孝真所在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在这样的组织里,她又怎么会对一个男人动了真心? 人心难测,女人的心思,更加让人难以捉摸。 想到这里,顺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郑孝真柔声问道:“石原君,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没有!” 顺子摇了摇头,笑道:“我是替你干爹感到不值。” “怎么了?”郑孝真疑惑。 顺子低声道:“堂堂关东军步兵联队的联队长,却去了讨伐队这样临时拼凑的队伍,成天跟土匪绺子打交道,这不是明升暗降是什么?” 郑孝真低声道:“你一个做药材生意的,不懂这些。” “关东军司令部这次对剿匪特别重视,不仅给吉田信夫提拔了少将,还让他把步兵第五联队,全建制带过去。” “另外还有骑兵联队,炮兵大队,手下的兵马比原来多多了。” 一个全建制步兵联队,兵力在3800人左右。 整个讨伐师团才一万人,西路讨伐队一下子又增加了一个整编步兵联队,实力无疑大幅提升。 顺子笑了笑,酸酸地说道:“这下你干爹更忙了,估计更没时间陪你了。” 见顺子这副表情,郑孝真明显开心起来,但她还是皱了皱眉。 “你不要瞎想,我和吉田信夫并不是那种关系!” 我信你个鬼!哪有干爹捏干女儿屁股的? 顺子也不点破,而是试探问道:“吉田将军新官上任,你要不要跟过去?” 他已经注意到,郑孝真已经两次直呼吉田信夫的名字。 很显然,她这是不想表现得跟吉田信夫太亲近。 于是顺子也把你干爹,改成了吉田将军。 “我才不去岫岩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闷都闷死了。明天过后,我就回新京。” 说话间,郑孝真一脸幽怨地看着顺子。 顺子本不知道吉田信夫要去岫岩,没想到随口一问,竟有意外收获。 他紧接着问道:“吉田将军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中午,吉田和大岛一起宴请部下所有大尉以上军官和家属,最快也得明天午后。” 说完之后,郑孝真眼神显得有些兴奋。 “吉田要是明天就走,明晚我要你陪我!” 她轻轻嘟起嘴,竟然有几分少女的娇俏可爱。 这么直接的么? 顺子措手不及,神情明显有些错愕。 但他反应很快,知道这不是他该有的表情。 他立即装出惊喜的样子,双手颤抖着伸出,握住郑孝真柔嫩的双手。 “那那真是太好了!可是” 郑孝真轻轻抽回双手,看了眼窗外,显然是害怕有人看见。 她有些担心地问道:“可是什么?” “可是明天中午我想参加那个宴会,结识这些军中权贵,对以后的生意也有帮助。你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 郑孝真看着顺子,眼神中流露出犹豫。 有戏,她绝对有办法! 想让她帮忙,只能出卖色相了。 顺子一脸深情地看着郑孝真,“等我再多赚点钱,就带你去京都,过我们想要的日子。” 郑孝真犹豫的脸上出现了幸福的笑容,她拿过坤包,从里边掏出一份请柬,递到顺子面前。 “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就说是我表哥。” 顺子一阵惊喜,能不能获取更加有用的情报,就看明天了。 第266章 这事俺不干 顺子把请柬收入衣袋,朝郑孝真微微一笑,“孝真,多谢了!” 郑孝真羞赧地点了点头,“石原君,希望你能一直这么称呼我。” 说完,她悠悠地叹了口气,好似有什么打不开的心结。 顺子关切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是我想多了。像我这样的人,不配去想这些东西。” 郑孝真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神情有些黯淡。 顺子故作惊讶道:“孝真,像你这么漂亮,又有吉田将军这样的后盾,还有什么得不到的?” 郑孝真微笑着不说话,只是摇头。 无论顺子再怎么把话题向吉田信夫身上引,郑孝真总是不接话茬。 顺子知道已经无法从郑孝真这里得到更多的消息,继续问下去,只会引起郑孝真的怀疑。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顺子注意到,窗外不停有人影晃动,并且有人不断向窗户里边张望。 顺子立即意识到,这些人有可能是吉田信夫派来保护郑孝真的。 郑孝真担心顺子再有什么亲密举动,站起身,朝顺子道:“石原君,我得回去了。” 顺子起身,陪郑孝真到了门外,问道:“孝真,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郑孝真微微一笑:“健男表哥,不用了。你放心,干爹会照顾你的生意。” 这时她的表情和神态,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 显得端庄优雅,好像一个大家闺秀。 顺子点点头:“好的,那你小心。” 郑孝真朝旁边招招手,两个看似在街上闲逛的西装男子立即走了过来。 “郑小姐,您请吩咐。” 郑孝真淡淡道:“送我去老爷街烟袋胡同。” 一名男子叫了两辆黄包车,搀扶着郑孝真上车后,跟另一名男子上了后面一辆。 从身材看,这两个人都是倭人,说不定还是士兵穿的便装。 顺子目送他们远去,转身进入魏家胡同,穿过小桥,到清真学校,再转到南柴市。 确定没有人跟踪后,这才返回苏记中药行。 一进门,宋颀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你这脸色潮红的样子,肯定没干好事?” 顺子掏出请柬在宋颀面前晃了晃,“别成天吹什么玉面小郎君了,要办大事,还得是哥!” 苏文卿在一旁看着,现出一脸惊讶,“顺子兄弟,怎么做到的?” 顺子淡淡笑道:“没什么,刚好遇到了一个熟人。” 回到屋里,顺子对宋颀道:“小白狐儿,哥求你个事?” 宋颀翻了个白眼,“哥,你这么大的本事,俺能帮上啥忙!” 话音刚刚落下,宋颀似乎明白了什么,两只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那笑容,要多贱有多贱。 “哥,是不是明天郑小姐有好姐妹缠着走不开?交给俺,保证让她明天没工夫打扰你们。” 顺子笑道:“你这么贱,素素知道吗?” “哥,你就这么对待好兄弟的?好好好,等到了申沪,俺立马就把郑小姐的事告诉展如姐,保证一分钟都不耽误。” 宋颀有些气急败坏,竖起了眉毛。 顺子笑道:“好了好了,不闹了,跟你说正经事。” 随即他在宋颀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宋颀本来眯着的一双细长眼眸,立刻瞪得溜圆。 “坏人好事,等于掘人祖坟。哥,这事俺不干。” 顺子从包裹里拿出从密营带来的鬼子军装,交给宋颀。 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小白狐儿,这事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宋颀拿起军装,嘿嘿笑道:“看在你还有点良心的份上,这活儿俺接了。” 第二天中午时分,顺子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来到老爷街烟袋胡同等候。 几分钟之后,郑孝真一身和服,袅袅婷婷地走出。 见到顺子后,微微鞠躬,含笑说道:“表哥,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她举止大方得体,亲切中保持着距离。 顺子微微一笑:“孝真妹妹,我也是刚到。” 两人的言谈举止,像极了两个亲戚。 郑孝真朝胡同转角处招了招手,两个黄包车夫立即拉着车飞奔过来。 她朝后面一辆车指了指,朝顺子道:“表哥,请上车。” 而她自己上了前面一辆,轻声道:“走!” 她并没说去哪里,只见黄包车夫点了点头,拉起车就走。 车夫沿着眼袋胡同一路向西,穿过南大街,径直进入衙门胡同。 胡同里原来的县署,已经改为凤凰城倭军司令部。 现在的凤凰城县署,已经搬到了前清的镇守使署,给倭军腾出了地方。 黄包车到司令部门前停下,顺子发现门前站着双岗。 站在门口,就能看到大门里边斜对面的宴会厅。 宴会厅门前,同样是荷枪实弹的双岗。 庭院内,一个分队的倭军正从花园的拱门穿过。 在倭军司令部内,防范依然如此严密,可见吉田信夫的谨慎。 对这一点,顺子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他第一次在比利咖啡馆见到吉田信夫,这个家伙就把自己前后左右防的死死的。 顺子不便多看,下车来到郑孝真车旁等候。 郑孝真一只手搭着顺子手臂,轻盈下车。 “表哥,咱们进去!” 顺子点头,稍微退后郑孝真半步,走向司令部大门。 两名哨兵对郑孝真并不阻拦,而是抬手敬了军礼。 郑孝真停下脚步,轻声对哨兵说道:“这位先生,是跟我一起的。” 哨兵不为所动,伸手拦住顺子,顺子只得拿出请柬递了过去。 哨兵查验过之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随郑孝真进了宴会大厅,顺子的目光迅速扫过大厅内每个角落。 只见大厅内摆了二十几张八仙桌,有几桌已经坐满了穿军装的鬼子。 郑孝真没有说谎,这些人当中,军衔最低的都是大尉。 正中的一张大桌还空着,显然是给大岛康介和吉田信夫留的。 在大厅的四角,各有一名倭军身体站得笔直。 顺子跟着郑孝真,找了个没有人的位置坐下。 旁边一桌,有人穿着中山装,看起来像是县署的人,还有穿着丝绸马褂,则像是做生意的。 不用说,这些人都是凤凰城当地的名流,为小鬼子作过不少“贡献”。 几分钟后,凤凰城倭军司令部的几名军官走进,热络地跟郑孝真打着招呼,在他们身旁坐下。 郑孝真一一给顺子介绍,显然她跟这些人都很熟悉。 他们正说着话,靠近门口的几桌军官突然站起身,朝着门外鼓掌。 宴会的主角,要出场了。 第267章 保甲制 顺子跟着众人一起站起身,卖力地鼓掌。 虽然很不情愿,但他必须装出一脸崇拜的表情。 在热烈的掌声中,大岛康介走到正中间的位置坐了。 他朝吉田信夫招招手,示意坐在他旁边。 两人落座之后,其他几名大佐和中佐才依次坐下。 一名传令兵,背着文件包,始终站在吉田信夫身后。 倒上酒之后,吉田信夫端起酒杯,站起身说道:“各位,承蒙大岛将军厚爱,我们得以加入讨伐师团。” “从今以后,我们都将追随大岛将军。誓死效忠天皇,绥靖奉天省东部秩序,还天地一片安宁!” “这一杯酒,让我们一起敬大岛将军!” 大岛康介满脸笑容,慢吞吞站起身,端起酒杯微笑道:“希望大家精诚合作,义勇奉公,为天皇而效忠!” 大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口中高呼“义勇奉公,为天皇而效忠”。 顺子偷偷把酒倒了,滥竽充数地动了动嘴皮子。 这种恶心的话语,他实在喊不出来。 酒过三巡之后,参加宴会的军官和凤凰城的社会名流,开始起身敬酒。 郑孝真领着顺子来到主桌,先是对吉田信夫道:“干爹,这位是我的亲戚石原先生,您见过的。” 吉田信夫朝顺子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自从郑孝真走过来,大岛康介的一双眼睛就上下打量着她,再也无法挪开。 郑孝真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对大岛康介道:“大岛将军,请允许小女子敬您一杯酒,以表达敬仰之情。” 吉田信夫连忙起身,站到郑孝真身侧,微笑道: “大岛将军,这是小女孝真。我们父女一起敬您!” 顺子在一旁看的明白,吉田信夫这老家伙很护食啊。 连一个女人都舍不得,以后怕是少不了小鞋穿,他这个少将怕是要做到头了。 要是两个人能打得头破血流,那就更好了。 大岛康介眼神中的兴奋渐渐转为失落,脸上挤出几丝笑容,夸赞道: “吉田君,你可真是好福气,竟然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干闺女!” 大岛康介对吉田信夫寄予厚望,指望他能一举扭转西路讨伐军的颓势。 对于下属的干闺女,他还真不好下手硬抢。 “大岛将军谬赞了,小女子相貌丑陋,怕是到将军府上做个佣人的资格都没有。” 郑孝真微微一笑,身子向吉田信夫靠近几分。 很明显,她是想巴结大岛康介,但当着吉田信夫的面,又不能做得太过分。 顺子气结,尽管他不太喜欢郑孝真,但心里仍然像是被灌了一坛老醋。 要老子今晚陪她,这话就像不是她说的一样。 果然,郑孝真这话引起了大岛康介极大的兴趣。 “哟西,孝真小姐想要到我那里去,可真是太好了。” 吉田信夫偷偷瞪了郑孝真一眼,随后对大岛康介说道: “小女不懂规矩,待属下好好教导一番,平定岫岩庄河一带匪患后,就给您送过去!” 看来,吉田信夫经过权衡,已经做出了决定。 大岛康介大喜,端起酒杯对吉田信夫道:“吉田君,祝你马到成功!” 郑孝真看着两人,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顺子在一旁站着,有几分尴尬。 他端起酒杯对吉田信夫道:“吉田将军,在下只是个生意人,还望您以后多多关照!” 吉田信夫正要说话,一名倭国士兵背着文件包,手持文件夹来到吉田信夫身旁,低声道: “将军,电报!” 士兵把电文摊开,递到吉田信夫面前。 吉田信夫连忙把文件夹合起一半,挡住别人的视线。 尽管他动作极快,但顺子眼神好使,一眼扫过,已经看清楚了几个关键词: 坎子镇、大王村、牛家堡。 吉田信夫看完电文,签字后重新坐下。 士兵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电文,交给吉田信夫身后的传令兵。 传令兵接过,收入文件包内。 顺子通过眼角余光发现,传令兵接过的电文,正是吉田信夫签过字的复写件。 吉田信夫这么谨慎,究竟是啥玩意儿? 他见吉田信夫不再理会自己,便从他身后绕过,走向大岛康介。 途经传令兵身边的那一刻,顺子轻轻在传令兵身上一碰,身子一晃而过。 他向大岛康介敬完酒,返回郑孝真身边,说道: “孝真,失陪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间。” 郑孝真轻声道:“快去快回,干爹的酒还没敬呢!” “很快回来!” 顺子答应一声,快步走进卫生间。 关上槅门后,他迅速掏出一沓文件。 最上面的一张,就是吉田信夫刚才签过字的复写电文。 只见上面用倭文写着: 现已查明,攻打坎子镇的匪徒,现已分散至大王村、牛家堡等村,具体人数不详。 请指示下一步行动。 再往下,是吉田信夫的签字:不可轻举妄动,等待川崎步兵大队到达。 顺子心中一惊,看来母亲所料不错,鬼子的反扑力度果然很大。 一个步兵大队,兵力至少有上千人。 正面作战,一个中队的鬼子就能把黑风岭打散。 如果没有防备,让他们遇上鬼子的一个大队,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再看那张电文下面,是一份计划书,只有薄薄的两页纸。 第一页抬头写着:保甲制计划书 下面是具体内容,大致是每个村设置一名保长,每十户为一牌,设牌长。 每一百户为一甲,设甲长。 保长甲长负责维持一村的治安,出现问题施行连坐制。 一户出事,一牌遭殃。 顺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这份计划书推行下去,关东抗倭义勇军的那些成员,将在各村无法存身。 这两份文件太重要了,一旦遗失,吉田信夫肯定很快就会发现。 必须尽快还回去! 他生怕有所遗漏,又飞速把两份文件扫了一眼,这才装入衣袋藏好。 返回途中,他装作有几分酒意,走路微微有些摇晃。 经过传令兵身边时,碰了一下他肩膀,用倭语说道:“对不起,酒喝多了,走路有点不稳。” 传令兵十分警惕,轻轻退后一步,双手捂紧了文件包。 第268章 樱花 顺子手法极快,在传令兵捂住文件包之前,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将文件还了回去。 从郑孝真的手里接过酒杯,顺子向吉田信夫歉意道: “刚才失陪了一下,吉田将军,我和孝真表妹敬您!” 吉田信夫明显对顺子存在敌意。 估计他已经想到,郑孝真的这个表哥,未必就是真的。 但郑孝真敢把他带来,估计他们之间至少不会有那层关系。 他有足够的自信,郑孝真在他面前还不敢太放肆。 但是郑孝真带来了这么个高大帅气的男子,还是让他十分不快。 他端起酒杯向顺子微微示意,轻轻抿了小半杯,便将酒杯放下。 顺子迈步返回自己的座位,郑孝真刚要移步,却被大岛康介出言留下。 郑孝真一脸娇笑,向大岛康介频频敬酒。 顺子远远看见,心中在猜测着郑孝真的身份,脸上却不动声色。 而大岛康介身边的吉田信夫,却脸都绿了。 他一再防着郑孝真跟大岛康介接触,没想到她还是从司令部弄到了请柬。 吉田信夫深深地感觉到,他已经无法完全掌控这个女子。 满心的不快,却无法表现出来。 这一场酒一直喝到下午三点,大岛康介掏出怀表看了看,说道: “吉田君,时间不早了,你们这就出发!” 吉田信夫立即站起身,点头道:“嗨!” 他随即朝同桌的一名中佐道:“川崎君,集结队伍,立即出发!” 川崎里章立即起身,整了整腰带,向大岛康介和吉田信夫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去。 大岛康介站起身,看了看郑孝真,又看了看吉田信夫,说道: “吉田君,我等着你胜利的好消息!”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就差明抢了。 不等吉田信夫开口,郑孝真微微一笑,说道: “大岛将军,我明天回新京,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就去安东看您。” 吉田信夫本来想把她带在身边,就算最后免不了送出去,能风流快活一天是一天。 没想到她却来这一出,把吉田信夫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但在大岛康介面前他不好表现出什么,只好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一脸关切问道:“孝真,要不要干爹安排人护送?” 郑孝真回绝得十分干脆,“干爹,不用了。我来回这么多次,哪一次要人护送了?” 护送?监视或者挟持还差不多。 郑孝真早已猜到了吉田信夫的心思,直接当着大岛康介把话挑明了。 以往都没护送过,我要离开了,你却要护送,安着什么心? 吉田信夫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说道:“既然这样,那你路上自己小心。” 顺子懒得理会他们之间的这些腌臜事,转身走入人群。 他要尽早离开,把掌握的消息送回去。 没想到他刚刚迈动脚步,就被郑孝真叫住。 “表哥,我还有一些行李要准备,你去帮我一下。” 顺子只得停下脚步,返回郑孝真身边,微微笑道: “孝真,你先回烟袋胡同,我等一会过去。” 郑孝真装出生气的样子,拉长声音道:“表哥,大岛将军还在这里,你怎么能先走呢?以后你把生意做到安东,还要仰仗大岛将军。” 大岛康介腆着肚子,微笑道:“孝真小姐的亲戚,肯定没话说。” 顺子只得陪着郑孝真,跟两个鬼子将军敷衍。 倭军战斗素养高,集结速度快,仅仅十几分钟,就集结完成了三个中队。 川崎里章一路小跑,来到大岛康介和吉田信夫面前。 “将军,运输中队和第一、第二步兵中队已经集结完成。机枪中队、步炮小队和第三步兵中队已在驻地待命。请指示!” 吉田信夫挥了挥手,沉声道:“出发,另外两个中队和步炮小队自行前往岫岩!” 送走了大岛康介,吉田信夫带着几位军官直接奔西门校场而去。 郑孝真伸手挽住顺子臂膀,笑道:“表哥,咱们走!” 她笑容甜美,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顺子本能地把胳膊往后缩了缩,没想到郑孝真挽得很紧。 要是硬把胳膊抽出,痕迹就太明显了,只能任由她把自己的臂膀抱在胸前。 到了他们第一次会面的那家餐馆,郑孝真忽然说道:“表哥,我要喝酒!” 顺子只想早点脱身,苦着脸说道:“刚才不是才喝过么,怎么还要喝?” 郑孝真道:“跟他们喝酒有什么意思,我只想跟你喝!” 她用的虽然是撒娇的语气,但脸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表情。 顺子无奈,只得跟她进了餐馆。 郑孝真要了个包间,并没有点菜要酒,而是要了一壶龙井。 待茶水上桌,她轻抬皓腕,给顺子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双手捧着茶杯,郑孝真幽幽说道:“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喝喝茶,散散步,才最有意思。” 顺子微微笑道:“你喜欢我什么?你怎么可能相信我只是个卖药的?” “你是不是卖药的,是不是倭国人,我都不关心,我只知道我喜欢你。” 郑孝真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看着顺子的眼睛说道: “石原君,你相信一见钟情吗?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在惊讶,一个人的眼睛竟然能这么清澈,干净。” 她深情款款,一双美眸含情脉脉。 “像我这样的人,就像生活在污泥里,永远都无法拥有你这样的眼神。” 顺子不知道她究竟是做什么的,但一个追求纯净爱情的女子,绝对不会是丧心病狂的坏人。 他突然有些心疼这个神秘的女人,轻声劝慰道:“你跟倭军高官周旋,肯定有你的苦衷。” “能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为什么吗?” “我是樱花” 说到这里,郑孝真突然止住,柔情似水地看着顺子眼睛。 “算了不说了,知道得越多对你来说越不安全,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就好。” 她突然起身,坐到了顺子腿上,手臂环住顺子脖颈。 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健男哥,还记得你昨天答应过我什么吗?” 第269章 劫持 顺子反问道:“我答应你什么了?” 郑孝真伸手指点了点顺子鼻子,娇笑道: “人家可是为了你,才去参加这个宴会的,还惹了吉田不高兴。你该不会反悔了?” “逗你的,我说话算话,今天一整晚都会陪你!” 顺子一边说话,一边焦急地敲了敲桌面。 郑孝真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他情绪激动时下意识的动作。 她双手搂紧顺子脖子,娇声道:“健男哥,我要你抱我回烟袋胡同!” 顺子坐在座位上没动,又敲了敲桌子。 这次敲击的声音,比上一次更大。 “健男哥,你不会是第一次?竟然紧张成这样。” 一边说话,郑孝真一边把嘴巴贴在顺子脖子上。 顺子感觉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轻轻打了个哆嗦。 他心中却在暗暗咒骂:好你个小白狐儿,竟然这么不靠谱,怎么还不下手! 这谁扛得住。再不下手,老子贞节不保了! 在进入餐馆之前,顺子早已发现宋颀远远跟在自己后面。 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跟郑孝真一起上来。 到餐馆坐下,就是为了方便宋颀下手。 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别人也不会发现。 到了包间之后,顺子早就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 他知道宋颀就在门外。 所以他不停地敲击桌面,给宋颀发信号。 他甚至都能听见宋颀的呼吸声,可宋颀就是不买账。 顺子无奈,猛然侧过脸看向门口,怒道:“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这时一道黄色人影一闪,一个身穿倭军大尉军服的军官,来到顺子和郑孝真的面前。 同时一支王八盒子的枪口,也指在了顺子脑袋上。 顺子僵立在桌椅上,一动也不敢动。 “八格牙路!将军的女人你也敢动,你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军官说完,一记掌刀斩在顺子后颈,顺子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郑孝真吓得花容失色,但她丝毫也不慌乱,对军官怒斥道: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军官嘿嘿笑道:“你见没见过我不要紧。现在我想知道的是,吉田将军见到你们这副样子,会是什么表情?” 他用枪口挑起郑孝真的下巴,猥琐着笑道:“还真是漂亮,难怪将军会喜欢。” 顺子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着宋颀表演。 他同时心里也在怒骂:小白狐儿,你够了! 郑孝真怒道:“你这样对我,就不怕将军杀了你?” 宋颀收起枪,伸手在郑孝真脸上捏了捏。 “看在你是将军女人的份上,今天就饶了你。回去老老实实待着,再背着将军鬼混,我只能杀了你!” 面对宋颀的威胁,郑孝真丝毫不惧,指着顺子问道: “你想把他怎么样?” 宋颀笑道:“咱们司令部自会处置,这个不需要你操心。” 郑孝真两眼冒火,怒道:“你们司令部要是敢动他一根毫毛,我定会让大岛将军要了你的命!” “聒噪!” 宋颀掏出王八盒子,指着郑孝真,“你再不走,估计你永远也见不到你健男哥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子还真的对顺子动了真情。 居然对他态度这么强硬,不来点狠的,还真没法把顺子弄走。 不料郑孝真面对枪口竟然神色淡然,垂下眼睛,轻轻说道: “你要是想杀他,就请你先杀了我。” “没想到世上还有你这样的傻女人!好的,如你所愿!” 宋颀说完话,一掌斩在郑孝真后颈。 郑孝真立时倒在椅子上,晕了过去。 宋颀看了看顺子,低声道:“别装了,起来!” 待顺子起身,宋颀解下腰带,把顺子的双手牢牢绑住,大摇大摆地下楼。 餐馆老板见一个倭国军官押着一名倭侨下楼,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问都不敢问一声。 到了一处僻静的胡同,宋颀脱去鬼子军装,揭下面具收了起来。 顺子也早已将绑缚在手上的腰带抖落。 宋颀看着顺子,贱嗖嗖地笑道:“健男哥,你究竟哪来的魅力,把人家一个小女子迷得五迷三道的?” 顺子不接他话茬,而是问道:“你为什么早不下手?” 宋颀嘿嘿一笑,“做什么事都要把握火候,下手早了,没西洋景可看。” “也试探不出来,这个女子对你有没有真心。” 顺子怒道:“你尽扯这些没用的,你知不知道现在情况有多紧急?” 他不再理会宋颀,在胡同间左拐右拐,回到了苏记中药行。 凤凰城虽然城镇不大,却没有一个死胡同,东街、南大街、老爷街处处通联,很容易甩掉追踪。 跟药店掌柜苏文卿交待情况后,顺子对宋颀道: “抓紧跟我去火车站,咱们走来时的路,争取赶在他们前面。” 吉田信夫离开司令部后,带领士兵直接向西。 顺子已经猜到,他们是要经过诗讶甸,再去小洋河子镇,然后赶往岫岩。 这条路,是凤凰城赶往岫岩最近的一条道路。 顺子现在要做的,就是在鬼子赶到坎子镇之前,先找到母亲和师父师娘。 他不敢有片刻耽搁,不等客车发车,就和宋颀扒上了安东方向来的货车。 到刘家河镇下车,两人到线头子家里取了马匹,连夜赶往黑风岭密营。 直到第二天晌午,两人方才赶到,两匹马都已跑得口吐白沫。 柳如烟见两人这副样子,心疼地问道: “出什么事了,咋这副着急忙慌的样子!” 顺子把打听到的情报跟师娘说了。 柳如烟立即变了脸色,“他娘的,小鬼子这一手够阴的啊。” 她立即跟老张来到李昭水和钱满山的营区,商量对策。 李昭水道:“鬼子的保甲制确实厉害,一旦实施起来,咱们根本就没有办法破解。” 钱满山道:“现在的办法,就是尽快把咱们分散在各村的队员集合起来。” 李昭水立即让人喊来孙志刚,吩咐道:“立即让你的队员到各村,让所有人归队!” 人派出去没多久,全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政委,大王村、牛家堡几个村,都有鬼子和保安队巡逻,不准三人以上集会!” 第270章 转移 众人均感到惊讶,鬼子的行动也太快了。 顺子和宋颀赶路的速度,要远远超过吉田信夫的大队人马。 钱满山推算,吉田信夫到达岫岩县城,至少也在今天晚上。 李昭水拧起了眉头,说道:“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吉田信夫在接到任命之后,就下令原西路讨伐队的人马开展行动。” 吉田信夫担任西路讨伐队队长之后,自然有权调动原先各部。 在岫岩县城,就驻扎着西路讨伐队的一个步兵大队。 岫岩距离坎子镇和三间房镇,都只有几十公里。 吉田信夫下令之后,步兵大队当天就能分兵赶到附近各镇。 柳如烟道:“那他搞那么大阵势的授衔仪式,就是为了骗咱们注意?” 李昭水说道:“是有这么个意思,不过顺子和宋颀也没白去,带回的情报很有用。” 几人正说着话,孙志刚又带人前来汇报: “李政委,柝木城、黄花甸和傍什堡三个镇传来消息,鬼子在各镇均进驻了一个中队人马。” “并且这些天分派小分队到各村巡逻,开展治安联防。我们的人,根本就出不来。” 关东抗倭义勇军的大部分人马,都已经分散到这几个镇。 这样一来,兵力至少损失一半以上。 李昭水和钱满山,同时皱起了眉头。 李昭水沉吟道:“必须抓紧让队员们出来,越晚对咱们越不利。” 钱满山则是盯着面前的一张草图,指着一个地方说道: “孙队长,通知下去,所有人不必集合,分散赶往梨树沟,我和政委去那里跟大家汇合。” 柳如烟看着地图上的梨树沟,轻轻点了点头。 梨树沟位于这几个乡镇的中间地带,位置十分偏僻。 估计鬼子的力量暂时还延伸不到那里,应该还算安全。 孙志刚前脚刚走,黑风岭水香孙兴才就走了进来。 “大当家的,鬼子在原来骑兵第七联队营地的位置,搭起了三层木塔,成天用望远镜四处了望。” 柳如烟神色一紧,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有多久了?” 孙兴才道:“才一天,一开始兄弟们不认识望远镜,不知鬼子手里拿的什么。” 黑风岭的兄弟们,大多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 对望远镜这样的洋玩意,更是从没见过。 击毙木村敏夫一仗缴获不少,望远镜有好几副。 直到这时候,黑风岭杆头以上的头领,才知道望眼镜是干啥用的。 “胡闹!为什么不早报告!” 柳如烟一脚踏在椅子上,竖起了眉头。 “通知下去,立即准备离开!” 对这一带的地形,柳如烟太熟悉了。 坎子镇地形东高西低,一旦在镇西头架起高塔,向西一眼能望出好几十里。 这处密营虽然林子密,藏得深,但是在山洼里,地势很低。 虽然与坎子镇隔了二十多里,依然处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柳如烟虽然性情直爽,但行事却并不鲁莽。 自从搬到密营以来,她严禁白天烧火做饭。 一般都是夜里把饭烧熟,白天只吃凉的。 为的就是避免炊烟升起,暴露了密营的位置。 但是这几天为了照顾重伤员,还是开了小火做饭。 虽然升起的烟火不大,只要被鬼子发现,必定会引起怀疑。 孙兴才转身走出木屋,迎面遇到了穿山甲吕永年。 “孙大哥,俺正要找你。” 孙兴才摆了摆手,示意道:“这地方怕是要暴露,俺去通知准备撤离,没时间跟你瞎白话。” 吕永年笑道:“咋就瞎白话了?俺跟你说,咱们不用撤了!” 他一脸得意,接着又在孙兴才耳边低语了几句。 孙兴才一脸惊讶,问道:“真的?” “嗯呐!”吕永年连连点头。 孙兴才怒道:“嘚瑟个屁!快把人带去,让大当家的好好审一审!” 原来,吕永年在外面巡察时,见到一人虽然穿着黑风岭兄弟的服饰,但面孔极为陌生。 他上去问话,对方支支吾吾装哑巴。 吕永年顿时觉得对方行迹可疑。 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除了黑风岭的兄弟,义勇军的那三百多人,还能有谁? 他不由分说逮住对方一顿胖揍,没想到这个家伙咿咿呀呀说起了倭语,气得吕永年差点没弄死他。 既然鬼子奸细已经抓住,在吕永年看来,撤不撤已经无所谓。 把鼻青眼肿的鬼子带到柳如烟面前,吕永年道: “大当家的,翻垛的,这个小鬼子贼头贼脑的,在咱们营区外面转悠。” 果不其然,鬼子已经注意到了这里。 李昭水看着柳如烟,问道:“嫂子,要不要把顺子和宋颀叫过来,好好审问一下?” 柳如烟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咱们必须尽快离开。” 她转脸向吕永年道:“你小子真是个福将,把这小鬼子宰了,通知外围加强警戒!” 在深山发现炊烟,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又折了。 吕永年终于明白,鬼子的脑子就算是浆糊,也能想到这片密林有问题。 李昭水问道:“嫂子,你们准备去哪?” 他们两支队伍合作打了胜仗,只是暂时驻扎在一起,并没合并成一支人马。 柳如烟道:“我们黑风岭在凤城县清凉山,还有一处密营。妹子,要不咱们合窑算了,一起过去。” 合窑,是绺子黑话,意思是两支队伍合在一块。 李昭水听了这话,明显犹豫起来。 她到庄河发展队伍,虽然人员比较杂,一直自己占主导地位,确保武装力量在组织的领导下。 现在要是匆匆合窑,究竟是谁说了算? 柳如烟见李昭水犹豫不决,立即说道:“先跟咱们过去,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李昭水点点头,“听嫂子的,不过我的队伍还没聚齐,你们先走,我们随后就去找你。” 柳如烟道:“你们不要耽误,立马就去梨树沟,我们在杨家堡青河口等候。” 老张在一旁对李昭水道:“弟妹,你那里午夜之前必须动身。那个时间,能回来的,都该回来了。” 柳如烟行事果决,把所有能带走的物品,都装上马背,从林间小道,向青河口出发。 看到顺子和宋颀紧紧跟在黑风岭队伍后面,柳如烟和老张立即纵马过去。 柳如烟笑着问道:“咋啦,连亲妈都不要了?” ps:感冒发烧两天,扛不住了,还有一章迟一点更新,实在抱歉! 第271章 情况有变 顺子停下脚步,笑眯眯问道:“师娘,你说俺要还是不要?” 老张板着脸瞪了顺子一眼:“臭小子,滑头!” 你要是真想走,干嘛不跟在队伍中间?知道师娘会来巡察队伍,才故意这么走。 柳如烟懒得理会这些,朝顺子道:“废什么话!快跟小狐狸去保护你娘,就算出现什么意外,你两个就算扛,也要把你娘活着扛回来!” “好嘞!” 顺子答应一声,和宋颀转身走向梨树沟方向。 “慢着!” 柳如烟开口叫住二人,追上几步说道:“还有那个钱满山,也不能让他出事。” “师娘,保证完成任务。您和师父也要多多保重!” 在顺子心里,师父师娘和母亲这两头,哪一头他都放不下。 但目前的形势,自然是师娘这边更好一点。 而母亲那边存在许多不确定因素,让他更加放心不下。 见顺子迈步又要走,柳如烟怒道:“着什么急!” 她回身招了招手,“让穿山甲把他们那一杆子人手,全都带过来!” 片刻之后,杆头穿山甲领着二十名兄弟赶到。 “大当家的,有什么吩咐?”吕永年问道。 柳如烟道:“他们两个地形不熟,你带人跟着过去,负责给他们带路。” 吕永年感到有些奇怪,问道:“带个路哪能需要这么多人?俺一个人去不就够了?” 柳如烟微笑着眯起眼睛,看着吕永年,“穿山甲,行啊,真把自己当副将了?” 吕永年见大当家的笑容不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果然,下一秒柳如烟脸色一变,怒道:“万一你半路嗝屁了咋办?少废话,带上你的人,滚蛋!” 吕永年不再说话,带着二十多名兄弟,领着顺子和宋颀前往梨树沟方向。 有了穿山甲带路,一路十分顺畅。 走出十几里地山路,翻过大石砬子,下面就是梨树沟。 在梨树沟东头的密林里,远远就能看见有人在活动。 顺子对宋颀道:“那边应该就是关东抗倭义勇军的人了。” 宋颀也已经看见,不断有人向梨树沟东头的树林靠近。 穿山甲道:“我过去看看!” 说完话,他已经藏身到乱石丛中,慢慢向那边靠近。 虽说已经被提拔为杆头子,但他独来独往惯了,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 过了一会,穿山甲返回,向顺子和宋颀说道:“你们没看错,李政委和钱参谋长都在那片林子里。” 顺子点点头,“走,咱们现在过去。” 穿山甲看着顺子,趴在乱石边上没有动,腆着脸笑道: “顺子兄弟,你那啥玩意斗篷,还有么?” 顺子有些疑惑,仅有的一件土黄色的,已经给了他,怎么还要? 见顺子有些犹豫,穿山甲笑道:“那啥,俺那件被二当家的媳妇抢了去,俺也不敢要回来。” “那你是不敢!”宋颀在一旁笑道。 就徐青梅那脾气,柳承道都得让着三分。 只有大当家的一个人,能在她面前说一不二。 宋颀二话不说,从自己的背包里把土黄色斗篷拿了出来,扔给穿山甲。 “吕大哥,拿着,俺背的东西多,挺沉的。” 穿山甲接过斗篷,对二人道:“你们俩先过去,俺到外围转悠转悠,这些人从鬼子封锁的村子过来,俺不放心。” 有了这件东西在手,吕永年藏身要方便多了。但他的话,引起了顺子和宋颀的警觉。 一下子有几百人要过来,弄不好就会有人被鬼子跟踪。 再往坏一点的地方想,要是有人变节,故意给鬼子带路,问题可就大了。 顺子说道:“发现异常,立即回来跟政委和参谋长汇报。” 宋颀道:“跟踪的人可没有木村敏夫好搞,不要冲动。” 穿山甲点点头,说道:“大队人马要紧,俺知道轻重。” 交代完吕永年,顺子和宋颀立即赶往梨树沟东头林子。 刚到林子外边,便被站岗的罗铁牛拦下。 宋颀笑道:“铁牛哥,还想挨揍?” 罗铁牛笑道:“政委下了严令,所有队伍之外的人,不准靠近。” 宋颀反问道:“那咱们算什么人?” 顺子则板着脸说道:“哪来这么多废话?带咱们去见政委!” 见到李昭水后,顺子说道:“妈,师娘派我和宋颀来保护你和参谋长。” “黑风岭的这些兄弟,都是师娘派来给咱们带路的。” 钱满山在一旁满脸感激,“大当家的真是仁义,咱们对这一带还真不熟悉。这样一来,心里踏实多了。” 一直到夜幕降临,义勇军的队员陆陆续续返回了两百多人。 路近的已经到的差不多了,还有一些路远的,还在不断有人赶来。 但来人的数量,远远赶不上预期。 钱满山说道:“政委,之前的几仗,咱们牺牲了不少队员,有人开小差,估计回不来那么多了。” 他们的队员,很多都是骨干从自己村里带出去的。 一旦死了人,这些骨干回村根本没法向人家家里人交待。 虽然不断有人加入队伍,但脱离队伍,依然是家常便饭。 李昭水情绪有些低落,说道:“是我思想工作没做到位,咱们再等一会,能来多少是多少!” 她刚来时间不长,党组织还没有建设完善,这种状况一时之间难以彻底改变,只能慢慢来。 众人吃了干粮,又在林子里等了两个小时,又回来了将近一百人。 距离老张所说的十二点,还有三个小时左右,李昭水决定再等一等。 这个时候,穿山甲急匆匆地赶来了。 “政委,参谋长,俺有话跟顺子和宋颀两位兄弟说。” 见他这副神色,顺子就知道情况不妙。 两人把穿山甲拉到一边,顺子低声问道:“吕大哥,什么情况,快说!” 穿山甲道:“俺潜伏在梨树沟村子里,发现有几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然后只有一人进了这片林子。” “再后来,俺在进入林子的沿路,看到树皮上有新割的印子,隔不多远便有一个,肯定是有人留下的记号。” 宋颀问道:“那怎么办?” “别着急,俺已经把记号破坏,引向了林子北边。” 顺子听完,立即回身对李昭水道:“妈,不能等了,情况有变!” 第272章 搂草打兔子 李昭水和钱满山闻言都是神色微变,一起把目光投向了顺子。 顺子微微点头,瞥了眼周围的其他人。 李昭水会意,开口说道:“满山你留下,其他人退到十米以外!” 其他人立即散开,孙志刚和罗铁牛带人隔离出了一个半径十米的圆圈。 顺子把吕永年打探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李昭水和钱满山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李昭水摇头叹息,“真是可惜了,还有不少队员正在赶过来。” 见她神色还有些犹豫,钱满山态度坚决地说道: “政委,不能再等了。咱们必须立即出发!” 李昭水道:“咱们走了,后续赶到的队员,岂不是要遭殃?” 她这么一说,钱满山的神色也开始犹豫起来。 理论上说,义勇军队员还有三百几十人没到。 若是这些人接下来都到了,完全有可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敌人包了饺子。 两人作为队伍的主帅,都陷入了艰难的抉择。 全体留下等待,所有人都会陷入不可预知的危险。 聚齐的人先走,可以保证大部分人的安全。可后来的人咋办? 本来就有一部分队员跟过来打鬼子,就是一时冲动。 要是丢下他们不闻不问,以后谁还来参加义勇军? 李昭水看了看钱满山,语气坚定地说道:“参谋长,你带这六百人先走,我和侦察队负责留守。” 钱满山面容坚定,不容置疑地摇了摇头,“政委,你是队伍的灵魂,你要是出了意外,这支队伍就散了。我留下!” 顺子和宋颀在看着,直感到一阵牙酸。 两个人再这样争执下去,只怕所有人都会被拖入一场围堵战当中。 顺子忍不住在一旁说道:“你们俩这样,讨论不出结果。我建议,你们带领大部队先走。侦察队留下分散开,逐个劝返。” 钱满山是职业军人出身,处理这样的事情比李昭水更加果决。 他立即点头道:“就这么办!为了尽可能降低暴露行踪的风险,咱们的去向,只能让队长孙志刚一个人知道。” 李昭水低声道:“咱们队伍里的奸细怎么办?” 顺子低声道:“奸细应该还不知道自己行迹暴露,这个交给咱们。” “阿姨,您不要管那么多。有我哥还有吕大哥在,奸细绝对跑不了。” 宋颀知道时间紧迫,在一旁帮忙劝说。 李昭水终于下定决心,对钱满山道:“通知集合队伍,立即出发!” 关东抗倭义勇军集合队伍比黑风岭这边简单多了,除了武器装备外,只有少量一点粮食。 剩下的,就是每个队员携带了三天的干粮。 仅仅几分钟,队伍就集合完毕。 孙志刚已经接到密令,将队员分散到各个主要路口,劝返迟到的队员。 李昭水性格本来十分干练,一旦作出决定后,就绝不拖泥带水。 她立即宣布:“所有人,跟随黑风岭的兄弟出发!” 黑夜里,山林行军难度极大。 为了保证行动的隐密,除了政委参谋长和队伍前面带队的人,其他人一律不允许使用手电筒。 遇到林子密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后面的队伍战马必须首尾相连,队员们甚至手牵着手,才能确保不掉队。 对于穿山甲来说,黑灯瞎火钻密林虽然是家常便饭,但也没少迷路。 这一次他自然格外小心,只走出了十几里,他感觉后背已经湿透。 第一次带这么多人,吕永年感觉压力巨大。 顺子和宋颀跟在队伍中,一刻也不敢放松。 越是黑暗难走,地形复杂的地方,越是要格外留心。 这样的地方,奸细留下记号的可能性极大。 果然,在一处黑暗的密林里,顺子听见杂乱的脚步声中,夹杂着一道异样的声音。 顺子听的真切,有人用刀在割树皮! 他身子微晃,加快脚步靠了过去。 模模糊糊的几个黑影,正在艰难向前赶路。 顺子只能确定做记号的人在这几人之中,却并不能确定是谁。 但是这样的环境,绝对不会只做一处记号,顺子在耐心等待奸细再次出手。 刚刚走出几步,一个黑影突然撞到了树上,紧接着就传来了树皮被割裂的声音。 顺子脚步在地上轻轻一点,人已经靠了上去。 “小心,别撞着了!” 顺子在伸手扶住那人的同时,已经把那人身上摸了个遍。 眨眼间,身上配的弹药和背后的长枪,都到了顺子身上。 那人一愣神,刚想开口问话,就觉得手上一空,匕首已经脱手。 接下来就觉得肋间一痛,已经被匕首紧紧抵住。 顺子低声道:“别出声,出声就要了你的命!” 那人果断闭嘴,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颀眼力好,已经觉察到这边不对劲,连忙凑了过来。 “哥,咋回事?” 顺子低声道:“已经逮住了一个,把他嘴塞上,带过去见政委和参谋长。人交掉再回来找我!” 宋颀也不废话,立即绑住这人双手,撕块破布把嘴堵上。 用尖刀抵着奸细背后,前去追赶李昭水和钱满山。 顺子摸到树皮被割断处,又改了几刀,画了一个向左的箭头。 他知道这样做基本没用,敌人找到这里,从地上的马蹄印,绝对能找到部队的去向。 树皮割了痕迹无法抹去,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他收起匕首,想要迈步向前走,继续寻找目标。 毕竟奸细不一定只有一个。 顺子脚步刚动,便有一人靠了上来。 他不由心中一惊,真操蛋,被人发现当奸细了! 顺子立即全神戒备,只要感受到来人有异样举动,绝对毫不犹豫将其拿下。 不料那人低声说道:“你已经做过记号了?” 顺子粗着嗓子,低声嗯了一声。 那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喜,低声道:“那俺就省事了,咱们继续分开,下一处!” 顺子做梦也没有想到,搂草打兔子这种好事,竟然会让自己遇上。 他当即应道:“走!” 就在那人转身之际,顺子已经将其武器下了,匕首也夺到了手中。 他用匕首抵住那人后背,低声喝道:“别动!” 第273章 遭遇阻击 那人立即举起双手,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顺子有些无语,这人能不能长点脑子,这样挡在路上,后续队伍看见会怎么想? 他一把薅住这人后领,把他按在了大树边上。 这时宋颀已经返回,看到两个黑影迭在树干上,他低声问道: “哥,是你吗?” “嗯呐!”顺子应了一声。 宋颀赶紧凑了过去,“哥,你要是这么搞,俺可忙不过来啊!” 顺子低声道:“就你废话多,嘴堵上带走,继续!” 又向前走了几里地,顺子没再发现可疑之人。 但就在这时,在他们身后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听声音,应该是在十几里地以外。 好在,枪声持续的时间不长,接下来变得稀稀落落。 顺子猜测,肯定是孙志刚的人跟鬼子交上了火。 侦察队应该没有被全歼,否则后续就不会再有枪声。 队伍走出不远,宋颀再次找到了顺子。 “哥,李阿姨让你过去!” 顺子低声道:“知道了,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他摸到了队伍最前面,找到穿山甲,说道:“吕大哥,你让别人带路,咱们去找政委。” 两人一起停下脚步,等待李昭水等人赶上。 见到队伍中间两人并排骑着马匹,顺子立即判断,这两人必定是母亲和钱参谋长。 他低声喊道:“妈,参谋长!” 两匹马停下,李昭水出声问道:“智信,我正要找你。” 待李昭水和钱满山下马来到路边,顺子低声道: “目前只抓到两个,不能确定还有没有。” 李昭水道:“这事先放一放,鬼子追上来了,咱们必须保证大队人马的安全。” 穿山甲在一旁说道:“李政委,咱们还有时间。这枪声听起来不远,鬼子要想追上来,至少还有两个小时。” 山路崎岖,听着十几里远,走起来,说不定二十里都未必能追得上。 钱满山担心道:“鬼子一旦发现记号,行进速度会比咱们快。” “咱们必须想办法隐藏痕迹,不然会连累黑风岭暴露下一处密营的位置。” 顺子问道:“奸细审了没有?” 李昭水道:“来不及了,先赶路要紧,等找到安全的地方,再审也不迟。” “黑风岭的兄弟,能不能改变一下行军方向,咱们不能直接赶往青河口。” 穿山甲道:“李政委,青河口一带地形单一,咱们出了关门山,前面都是开阔地,咱们只能出山以后走水路。” 此时虽然已是四月下旬,但关东天气依然很冷。 夜间的温度不到十度,河水虽不至于冰冷刺骨,但涉水肯定不好受。 钱满山问道:“这一带的河水有多深?” “出了山就是六岔河,直接流入青河口,最深处不过及腰,咱们只为隐藏痕迹,没必要涉水那么深。” 穿山甲对这一带地形,如数家珍。 钱满山道:“咱们立即出山,下水行走,在天亮之前,再次进山!” 钱满山的决定非常理智,这也是义勇军队伍当前面临的最佳选择。 李昭水道:“我赞成,黑风岭的兄弟,立即改变路线。” 吕永年毫不犹豫,立即来到队伍的前端,引导大队人马进入六岔河。 沿着河沿浅水处走出五六里,天色已经微微见明。 穿山甲迅速将队伍带出,隐入对面的山林。 涉水行军比走山路还要费劲,几里路下来,所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 大队人马刚刚坐下休息,河对面众人下水处,便传来了战马的嘶鸣。 鬼子追击速度很快,已经赶上来了。 虽然河水隐藏了足迹,但距离太近,鬼子想追上来,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顺子从密林探出身,拿出望远镜观察着对面。 只见河滩地上整齐地站立着一队鬼子,足有一百七八十人。 很显然,鬼子追上了一个满编中队。 一名鬼子军官拿着望远镜四处张望了一会,回身说了点什么。 一个鬼子兵立即从背上取下了箱子,就地坐下。 顺子虽看不清鬼子在捣鼓什么,但大致能猜到,小鬼子有可能是在发报。 他返回身,向李昭水汇报:“鬼子一个中队停在河边,好像正在发报。” 不等李昭水说话,钱满山说道:“鬼子有可能在通知周边的鬼子四面围堵,咱们必须尽快离开!” 顺子知道,目前关东抗倭义勇军虽然有六百多人,但未必能打得过鬼子一个中队。 一旦行动迟缓,被黄花甸和秋木庄的鬼子围过来,更加难以脱身。 更何况青河口距离黄花甸极近,必须争分夺秒。 他当即对穿山甲道:“吕大哥,接下来咱们全速赶往青河口!” 穿山甲点头道:“放心,大家跟我来!” 密林中,一支六百多人的队伍迎着晨曦,一路向北急速行军。 一个多小时后,日头高过山顶,队伍已经来到黑家堡。 再向北走,就是青河口。 眼看胜利在望,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马背上的钱满山,神色却变得无比阴沉。 他轻轻放下望远镜,对众人说道:“前方河口,已经有一个小队鬼子赶到,目前正在布置火力。” “大家不要慌,听我安排!” 到了这里,钱满山已经知道路径。 按照约定,队伍应该向东走,去往杨家堡方向,就能跟黑风岭的人马会合。 当前最主要的,就是阻止敌人追击,让大队人马安全转移。 钱满山当机立断:“胡保中,你带领一百人的长枪队,正面阻击敌人。其他人掩护政委,向东进入杨家堡一带!” 胡保中立即挑选出一百名枪法好的队员,寻找有利地形。 他们刚刚找到阻击位置,钱满山便下令大队人马转移。 人马刚刚行动,对面就响起了枪声。 胡保中的一百支枪,立即展开还击。 他们机枪一响,鬼子的掷弹筒就找到了目标,迅速投弹过来。 一轮轰炸之后,义勇军的机枪顿时哑火。 在鬼子的火力压制之下,百人长枪队根本组织不了有力的反击。 转眼间,几十名鬼子压了上来。 顺子和宋颀没有想到,鬼子的作战能力这么强。 两人立即分开,分别守护在李昭水和钱满山左右。 第274章 救援 一个小队的鬼子只有六七十人,面对一百多人的阻击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鬼子枪法精准,义勇军队员只要一冒头,就面临被击中的风险。 一轮攻击之后,鬼子只损失了两三个,义勇军却阵亡了七八人。 这还不算,剩下的人全都被压制在土坡下面,抬不起头来。 顺子和宋颀在一旁看得面面相觑,小鬼子的战力着实强悍。 难怪人家只用了两万人的兵力,就能迅速占领东北全境。 几十人的小队,面对着近百人的防守,竟然发起了冲锋。 这是完全没把义勇军放在眼里。 上百米的距离,鬼子冲到一半时,又将义勇军队员击倒了十几人。 面对这么大的伤亡,长枪队队长胡保中心里一阵慌乱,喝令道: “大家寻找有利地形,边打边退!” 这道命令一下,义勇军立即出现了溃败之势。 见自己的队伍节节败退,钱满山脸色立变。 这个时候退,就会导致整个大部队被鬼子死死咬住。 况且在六岔河那边还有鬼子一个中队,这边枪声一响,一个中队的鬼子很快就会赶到增援。 届时,义勇军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 钱满山从身边队员手里抢过一支长枪,喀喇一声推弹上膛。 他飞速奔至胡保中身边卧倒,喝道:“所有人顶住,为大部队撤退争取时间!” 钱满山举枪便射,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应声而倒。 他身边的几名队员见状,顿时精神大振,纷纷举枪还击。 鬼子冲锋的势头受阻,迅速匍匐在地,寻机反击。 就在这时,鬼子后方的掷弹筒及时发射,将甜瓜手雷准确投向钱满山所在的方向。 宋颀眼尖,远远看见鬼子掷弹手在准备发射。 他迅速抱起钱满山就地一滚,藏身在一处洼坑里。 两人刚刚落地,身后就传来了三声爆炸。 胡保中全身被尘土覆盖,身边的队员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 钱满山迅速起身,补上胡保中的位置,连开数枪,阻止鬼子的攻势。 宋颀跟在他身边,使劲摇晃着胡保中。 几秒钟之后,胡保中才悠悠醒转。 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立即找到枪支还击。 钱满山高声下令:“所有人坚守阵地,就算人打光了,也不能后退半步!” “只有这样,政委才有机会带领大批人马撤退!” 参谋长顶在一线率先垂范,所有人都打消了边打边撤的念头,战斗变得胶着起来。 义勇军减员虽然很大,但守住了阵地。 在他们身后,顺子护持着李昭水带领大队人马快速撤退。 只走出了一里多路,便迎面遇上了柳如烟。 远远听到枪声,柳如烟便知道义勇军遇到了麻烦,赶紧带领一百多人前来支援。 在她身后,是柳承道、徐青梅。 再往后,便是刘三虎、赵栓柱、李富贵、刘三虎等一众杆头,各自领着二十多人的队伍。 吕永年见柳如烟来到,快步迎了上去,“大当家的,人俺给你带到了!” 李昭水握住柳如烟的手,说道:“嫂子,人交给你了,我手下还有两百多人没交出来,我得返回接应。” 柳如烟脸色一变,一点没给李昭水面子,说道:“就你那枪法,接应谁?带上你的人,跟我走!” “承道、青梅,带人上去接应。顺子,看好你妈!” 宋颀和钱满山在前方打得极其惨烈,顺子根本就放心不下。 他朝柳如烟斩钉截铁道:“师娘,我妈交给你了。我的兄弟还在后面,我必须回去!” 吕永年也说道:“大当家的,还有我!” 柳如烟点点头,沉声道:“把人救出来,立即返回!” 时间紧迫,她也不跟众人啰嗦,伸手拉过李昭水战马缰绳,转身便走。 柳承道拔出腰间双枪,朝身后一声喊:“兄弟们,跟我上!” 他这时候络腮胡又长了出来,一脸的匪气,显得十分狠辣。 众人齐声呼应,飞速向前穿插。 到了一处乱石遍地的缓坡,柳承道缓缓抬手,身后众人立即停了下来。 前方两百多米,就是钱满山的阻击阵地。 柳承道高声下令:“各位杆头,带着你们的人寻找掩体,做好埋伏!” “顺子,你去通知钱参谋长和宋颀带人撤下来。俺柳爷要在这里给小鬼子当头一击!” 顺子闻言,立即冲出,在乱石杂草丛中快速穿行,很快便来到宋颀和钱满山身边。 他低声道:“钱参谋长,黑风岭的兄弟已经赶到,咱们尽快退下!” 钱满山眼看便守不住了,一百人的队伍,只剩下了三十多人。 他闻言一阵惊喜:“大当家的果然是女中豪杰!胡保中,传我命令,所有人即刻退下!” 撤出战斗不是转身逃跑,一旦溃败,就成了鬼子枪口下的活靶子。 胡保中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下令道:“每人扔出一颗手雷,手雷爆炸之后交互撤退!” 一连串的爆炸响起,升腾起阵阵烟雾。 借助烟雾的掩护,三十多人迅速退出好几十米,立即跟鬼子拉开了距离。 在他们身后,柳承道一只脚踏在大石上,对杵着拐棍的刘三虎道: “看到没,鬼子队伍后方那几个拿着掷弹筒的,能不能给俺一炮干掉?” 刘三虎道:“不好说,先试射一炮才能有准头。就怕一炮没打中,给他们吓跑了。” 柳承道瞪眼道:“废什么话,鬼子要是死的,还要你来打?给俺放一炮瞧瞧!” “打不中,接下来就往人多的地方打!” “好嘞!” 刘三虎答应一声,立即让人架好小炮,调整好角度,一炮轰了过去。 距离对方掷弹手十几米远处,炮弹炸开。 鬼子小队长和掷弹手吓得立即散开,卧倒在地。 刘三虎一拍大腿,“嗨,可惜了俺一发炮弹!” “三虎,你那腿还能拍吗?不怕给拍断了?” 一旁的徐青梅看着刘三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不等柳承道下令,已经背着长枪隐入了旁边的树林。 就在她身形消失的那一刻,树林里立时传来三声清脆的枪响。 第275章 转悠转悠 顺子和钱满山他们退得快,鬼子追的也快。 仅几个喘息的功夫,鬼子又将距离拉近了二三十米。 徐青梅刚进入树林,就看到外面的鬼子,像恶狗一样紧紧咬住义勇军队伍。 她毫不犹豫开枪射击。 这一次出枪只求快,而不再像以前那样枪枪爆头,只要打中即可。 砰砰砰! 冲在前面的三个鬼子,立即中枪倒地。 剩下的鬼子立即趴伏在地,其中的一名军曹抬手指了指徐青梅藏身的方向。 徐青梅嘴角一挑,立即改变了位置。 她刚刚离开,身后便有几颗子弹嗖嗖飞过。 钱参谋长说的一点不错,只要你枪一响,就有可能成了鬼子的猎物。 她透过树林向阵地观望,只见鬼子分出两名士兵,向她这边追了过来,其他人继续向前追击。 随着枪声不断响起,义勇军仍有队员倒下。 徐青梅藏身在树后,强忍怒火,举枪瞄准一个鬼子,轻轻扣动扳机。 砰! 那个鬼子的头颅立即绽开一团血花。 剩下的鬼子立即卧倒,用倭语大声叫唤:“分队长,有狙击手!” 徐青梅不再跟剩下的这个鬼子纠缠,返回藏身在一块巨石后面。 她举起枪,透过准星位置,慢慢寻找鬼子队伍的指挥官。 就在鬼子军曹举起战刀,下令继续冲锋时,徐青梅扣动了扳机。 军曹的命令还没发出,便脑浆炸开,栽倒在血泊中。 剩下的鬼子,立即趴伏在地上,不敢再动。 毫无疑问,狙击手的精准打击,给小鬼子带来了巨大的震慑。 鬼子进攻受到了极大阻滞,钱满山和顺子等人迅速撤回到了柳承道布下的防线。 顺子朝柳承道说道:“柳爷,俺师娘下令要保护的参谋长,小白狐儿给你全须全尾地带回来了。” 宋颀在一旁道:“大哥,要说打仗,咱只佩服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钱参谋长。” 柳承道一愣,问道:“还有一个是谁?” 宋颀笑道:“就是大哥你呀!” “少拍马屁!”柳承道嘿嘿一笑,显然这话听着十分受用。 “小狐狸,你瞧好了,这一次俺要一雪前耻,把小鬼子打得家都不认识!” 柳承道刚想组织人手打鬼子一波反击,就见青河口的坡道下面,黑压压地来了一大队鬼子。 粗略估计,有一百七八十人。 对方来了这么多鬼子,再打下去,肯定打不过。 如果现在就撤退,根本就不能保证柳如烟和李昭水她们到达了安全位置。 毕竟时间短,她们也走不出多远。 见对面的鬼子渐渐压上来,柳承道本来有几分得意的眼神,渐渐变得血红。 他看着吕永年,果断下令:“穿山甲,带着你的人前去追赶大当家的,沿途清理行军痕迹,不可让敌人发现蛛丝马迹!” “三虎,把你那不着调的小炮,朝着鬼子人多的地方打,炮弹打完立即撤退!” “栓柱,富贵,正德,跟我坚守阵地,为大当家的争取时间!” 众人齐声答应,没有丝毫含糊。 柳承道看了看返回的徐青梅,含泪说道: “媳妇儿,这一次为了整个山寨,咱俩怕是要交待在这了,你后不后悔?” 徐青梅走到他身边,摸了一把柳承道的络腮胡,语气中没有丝毫害怕。 “不到最后一刻,不准说丧气话。这胡子,俺还没被扎够呢!” 柳承道抹了把眼睛,哈哈大笑:“这才是咱老柳家的人!” 他转身看向黑风岭的兄弟,继续说道:“半个小时后,不要等我下令,大家分头撤退,四散返回清凉山密营,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二当家说的四散返回,对于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有时他们还会把枪支藏起来,装作老百姓,等风头过去了,再拿回枪上山。 黑风岭的这些兄弟,大都来自安奉铁路沿线,跟南满铁路株式会社的鬼子都有血仇。 他们的战斗意志,比起义勇军的部分队员要强得多。 柳承道一声令下,所有人各自归位。 刘三虎那边,炮弹已经开始发射。 有了第一次发炮的参照,这一次他有了准头,第一炮便在鬼子的队伍中炸开。 他甚至能够看见,一个鬼子被炸上半空,又重新落下。 有黑风岭之战的经历,刘三虎知道,鬼子这么多人的队伍,一定也配有小炮,而且还不止一部。 一旦鬼子还手,他就有可能失去再次发炮的机会。 因此他发炮极快,迅速将两箱炮弹发射完毕。 柳承道见状,立即对刘三虎道:“丢下你那破玩意,带上钱参谋长,快走!” 刘三虎不舍,“那炮可是好玩意” “好个屁,丢了不能再抢?滚蛋!” 大来妈平时有点不着调,打仗时从来说一不二。 刘三虎立即站起身,拉起钱满山就走。 钱满山道:“二当家的,我留下,义勇军其他队员先走。” 柳承道最烦紧要关头拉拉扯扯,他立即点头:“三虎,出发!” 他随即又向顺子和宋颀道:“你们两个,跟着滚蛋!” 顺子道:“大来妈,咱俩还没加入黑风岭呢,你管不着!” 这种时候,他和宋颀都不会走。 他们打仗不在行,但关键时刻救人却是好手。 柳承道和徐青梅要是有个闪失,顺子有什么脸面去见师父师娘? 钱满山留下,他是担心柳承道的这些人,抵挡不住半个小时。 他看了一眼黑风岭的火力分配,立即说道: “把两支机枪,调整到道路的两侧,形成火力交叉,鬼子就算是到了跟前,也冲不上来。” “所有人找好掩体,鬼子应该很快就会用火炮还击,炮声一停,大家立即返回作战位置,切不可慌乱!” 众人刚刚四散藏好,就听天空传来一阵呼啸。 一发炮弹,落在刚才刘三虎发炮位置旁边十几米外,轰的一声炸开。 弹片和碎土高高溅起,落到众人身上时,弹片已经毫无力道。 如果众人没有散开隐藏,至少要有十几人受伤。 柳承道刚要下令众人返回作战位置,钱满山连连阻止。 “不可!打炮不是打枪,没那么大准头,第一轮基本都是试射,第二轮才是来真的!” 他话音刚落,天空又传来一阵呼啸,这一次声音更大,也更密集。 三发炮弹,同时从空中落下。 其中一发炮弹,准确落在刘三虎之前用过的小炮上,将其炸成了一堆废铁。 柳承道朝钱满山竖起了大拇指,赞道:“可以啊!兄弟们交给你指挥,俺带媳妇过去转悠转悠!” 第276章 攻守逆转 也不是柳承道心大,实在是钱满山在指挥作战方面有过人之处。 另一方面,身边放着徐青梅这样一个神枪手,不弄死几个鬼子大官,他觉得这买卖有点亏。 对面鬼子那么多,让徐青梅独自出去,他又不放心。 于是柳承道对杨正德、李富贵和赵栓柱三人道: “你们几个这会儿都听钱参谋长的,半个小时后我会回来,我要是没回来,你们带着参谋长分散撤退!” 他这话说的,有点告别的味道,三个杆头立即红了眼睛。 赵栓柱道:“二当家的,俺跟你一块去,要死大家死一块儿!” 柳承道把眼睛一瞪,骂道:“栓柱,你他娘的想啥呢?俺跟你嫂子就去打个猎,啥死不死的,老实待着!” “就凭你嫂子这杆枪,不弄死几个拿指挥刀的,这一趟岂不亏大了?” 他这样一说,三个杆头和一帮兄弟才放下了心。 钱满山点头道:“快去快回,我这边保证不让你失望!” 柳承道拉着徐青梅,钻进道路一侧的树林,悄悄向前移动。 他们俩一个是老猎户,一个是老绺子,在林子里藏身手段都很出色。 见柳承道夫妻离开,顺子对宋颀低声道:“小白狐儿,照看好钱参谋长,俺过去照应一下。” 说完,顺子伸手指了指柳承道夫妻的藏身处。 宋颀点点头,从地上操起一杆长枪,在钱满山身边找了个射击位置。 他和顺子一样,都没怎么用过长枪。 后来在徐青梅的指点下,算是掌握了一点窍门。 但始终找不准目标、准星和照门三点一线的感觉,要不是手感好一点,一百米之外估计全都要脱靶。 顺子比他好点,但还是不喜欢长枪,因为找不到短枪近距离射击时,那种百发百中的痛快感。 但他还是拿起了一杆长枪,在腰间系了个子弹袋,向着柳承道那边摸了过去。 鬼子炮击结束,果然重新组织了进攻。 因为忌惮这边有炮,鬼子以小分队为单位,借助地形分步向前推进。 鬼子一个分队每前进一段,就寻找掩体藏身,掩护后面的分队前冲。 如此交叉推进,很快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了一百米左右。 钱满山伏在大石后面,淡定地看着前方阵地,沉声道:“都别慌,放近了再打,打早了浪费子弹!” 不管是义勇军还是黑风岭,弄来一点子弹都很不容易,必须省着用。 阵地左侧林中,柳承道指着前方缓坡上的一个小土丘,低声道: “媳妇儿,瞧见了没?那后面有个拿指挥刀的,等他一伸头,就把他爆了!” 徐青梅侧脸给了他一个白眼,“这还要你说?” 她刚刚转回头,就见一名倭军挥舞着指挥刀高喊:“杀个鸡鸡!” 徐青梅果断扣动扳机,一声枪响,那名倭军噗地倒地。 柳承道低声道:“你杀个几把!” 两人就地一滚,换到了旁边的位置。 再抬头时,另一名倭军捡起指挥刀,继续举起,“杀个鸡” 徐青梅这一枪,没有给他喊出第四个字的机会。 柳承道一巴掌拍在地上,赞道:“媳妇儿,真尿儿性,贼啦牛逼!” 没想到徐青梅却摇了摇头,“当家的,咱这样打不成啊,你看” 柳承道抬头看过去,见又一个鬼子已经捡起指挥刀冲了出去。 他眉头一皱,这他娘的鬼子真邪性,咋人人都能拿指挥刀? 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不要命地往前冲。 这样的拦截,根本阻挡不了鬼子的攻势。 看来鬼子的指挥官已经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对面的阵地。 “妈的巴子,还真是日了狗了!”柳承道恶狠狠骂了一句。 这时顺子凑了上来,说道:“舅舅,舅妈,俺在申沪时听说过,小鬼子冲锋时,曹长倒下,军曹顶上,军曹倒下,伍长顶上,打不完的。” 柳承道和徐青梅同时扭头问道:“那咋办?” 顺子指了指敌人后方远处,“看看那边!” 两人转过脸去,只见一个鬼子挥舞着战刀来回走动,嘴里在不停地叫嚷着。 隐约能够看到刀柄上的穗子,在随风飘动。 徐青梅忍不住问道:“大侄子,这小鬼子叽歪的啥?” 尽管顺子耳力极好,这么远的距离,也听不清楚对方说什么。 他低声道:“有枪声干扰,听不太清。大致意思就是玩了命也要把咱们的防线攻破!” 徐青梅点点头,当即调转枪口,远远瞄准那名鬼子指挥官。 这个距离,至少在两百米以上。 柳承道低声问道:“媳妇儿,这么远,能打中吗?” 徐青梅眼皮都没抬,生硬地回了句:“你别说话!” 话没说完,她抬手调整枪上标尺。 又吮了下左手大拇指,翘在空气中感受风力风向。 她嘴里念叨了句:“让你叫!让你叽歪!” 话一落音,她整个人便放松下来,静静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感受着风速风向,观察着鬼子指挥官移动的方位,寻找最佳的出手时机。 砰! 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柳承道和顺子都是一哆嗦。 一点防备没有,咋说开枪就开枪了呢! 抬头再看,那名鬼子军官身子往后一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旁边的几个鬼子一阵慌乱,连忙围拢了过去。 徐青梅并未挪动,而是再次扣动扳机。 砰! 又一个腰间佩刀的鬼子,倒在了地上。 顺子看见,围在一圈的鬼子立即散开,其中一个伸手指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朝着旁边的士兵一阵怒吼。 紧接着,十几个手持长枪的鬼子向三人藏身的地方冲了过来。 这些鬼子狡猾的很,一个个并不走直线,在迅速推进的途中,不停地改变方向。 有时还借助地势,故意窜高伏低。 徐青梅的枪口跟随着鬼子不断移动,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下手机会。 她气恼地一拍地面:“当家的,咱们走!” 随着鬼子距离的拉近,他们之间的攻守之势已经逆转。 原本是猎手的徐青梅三人,此时已经成了猎物。 第277章 近距离肉搏 徐青梅话音落地,三个人都没有动,而是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待对面的鬼子突然从土堆下现身,三人同时开枪。 这个距离,柳承道的盒子炮只是听个响,能不能打中全靠蒙,主要是形成震慑。 三人打完枪之后立即跃起,借助乱石和树木的遮挡,快速后撤。 一旦双方接上火,后撤的一方永远是被动的一方。 鬼子一边追一边放枪,速度不断加快,追得也更加肆无忌惮。 顺子只听见耳边子弹不停呼啸而过,只要一个躲避不善,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十几人的鬼子分队呈扇形散开,几乎封死了他们所有还击的角度。 在对方的压制下,顺子三人已经无法形成有效的还击。 柳承道和顺子都意识到,再这么跑下去,早晚会有人中枪。 到了一片乱石区,柳承道指了指身后的一块大石,示意徐青梅躲到后面。 他自己则躲到一棵大树后,对顺子道:“那块大石是你的,咱爷俩在这打一次伏击!” 顺子点头,“俺也正是这个意思,等放近了,好好干他们!” 他取下长枪上的刺刀,扔给柳承道,“拿着,留到最后再用!” 柳承道接过刺刀,对大石后的徐青梅说道: “媳妇儿,小鬼子过一会不一定全扑上来,说不定会留两个人在外面打冷枪,你给俺盯紧了!” “咱们仨能不能全都活着回去,就看你的了!” 徐青梅沉声道:“当家的,放心干,谁打冷枪,俺让谁脑袋开花!” 三人刚交待完,鬼子就冲到了前方五十多米处。 顺子已经能够从脚步声清楚地判断,十三个鬼子,正面五个,左右两侧各四个。 而且左右两侧的鬼子分得很开,其中一人远远站在后面。 突然现身,很难一举将四人同时击毙。 这个距离对顺子三人来说,危险性极高。 只要被鬼子发现位置,向前一个疾冲,就能把手雷扔到他们脚下。 顺子不敢出声,用手势告诉柳承道鬼子的分布。 柳承道抬手示意表示知晓,同时把两支盒子炮抄在手中,打开了保险。 鬼子追了一段距离,没有发现前面动静,已经判断出他们就藏身在这片乱石区。 一个个端着枪,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 顺子凝神静听鬼子的脚步声,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鬼子已经到了跟前。 顺子突然出声:“舅妈,看好舅舅那边!” 于此同时他手臂探出,砰砰砰三枪,将右翼的三个鬼子射杀。 对后面远远吊着,准备打冷枪的鬼子,顺子选择了置之不理。 打完之后迅速撤回,等那个鬼子准备开枪时,他已经藏身到了大石后面。 左手边的柳承道动作丝毫不慢,双枪齐发,将靠近的三个鬼子击倒。 他身手没有顺子灵活,打完三个鬼子后,第四个鬼子已经举枪向他射击。 砰! 一声枪响过后,柳承道对面的鬼子头颅被炸开,仰面倒下。 徐青梅这一次开枪没有任何犹豫,又准又狠。 此时三个人位置,全都暴露在对方的眼前。 正面的右翼剩下的六个鬼子,随时都可能会发起攻击。 在顺子出击退回的那一刻,他就没闲着,立即掏出两颗手雷,拔出保险销相互一磕,朝对面的鬼子扔了出去。 轰! 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六个鬼子同时卧倒在地上。 柳承道大喝一声:“走!” 三人同时后撤,换了一个位置藏身。 这一次柳承道和顺子同时藏到了一块大石后面,徐青梅则藏得更远。 她的优势是长枪,拉开距离,视野更加开阔。 柳承道拍了拍顺子肩膀,笑道:“你小子行啊,有点像俺年轻时候!” 顺子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可别吹了!你现在老了,剩下的鬼子我四你二!” “谁老了,看不起谁呢?问问你舅妈,俺都怎么跟她唠” 柳承道话还没说完,就被顺子伸手制止。 顺子伸手指了指刚才自己藏身的位置,竖起五个手指。 又指了指远处,伸出一个手指。 这是告诉柳承道,鬼子有五个人围了过来,有一个人在外围掩护。 顺子刚才藏身的巨石,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只有十几步。 距离已经非常近,用步枪伸长一点的话,都能抵到对方的脑袋上。 这个时候再用步枪射击,就显得非常累赘。 手雷也没法用,时间控制得不好,说不定会被对方捡起扔回来。 顺子对这些不太了解,柳承道却是懂的。 他朝顺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随即从裤腰旁边拔出了刺刀。 顺子收起双枪,双手一抖,两片刀片同时到了指缝中。 柳承道一脸络腮胡,眼睛瞪得溜圆,手握军刺,就像凶神恶煞一般。 顺子侧耳听着旁边动静,只听一阵细碎的响声之后,突然传来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鬼子看他们两人一直不露头,果断选择突然出击。 十几步的距离,一个纵跃便到了跟前。 鬼子的枪上都装上了刺刀,从大石旁转过身,立即朝着柳承道和顺子猛刺。 柳承道一闪身躲开,手持军刺跟两个鬼子形成对峙。 一个鬼子对着柳承道小腹用刺刀猛刺,另一个鬼子则刺向他的胸口。 柳承道一脚将刺向腹部的刺刀踹开,把刺向胸部的刺刀向旁边一推,顺手一刀抹向了对面鬼子的脖子。 小鬼子本能地把头一低,刺刀从他的脸上划过。 顿时皮肉绽开,鲜血汩汩而出,让鬼子的面目变得更加恐怖狰狞。 “八嘎!” 鬼子对自己的拼刺技术十分自信,一个回合就受伤,不仅没感到害怕,反而被激发了凶性。 两个鬼子没有后退,反而举枪继续冲了上去。 另一边顺子跟鬼子的战斗,则显得轻松写意。 在三个鬼子举枪刺向他的同时,顺子准确找到了三人之间空隙,跟他们擦身而过。 在顺子身形飘过的瞬间,闪电般出手,割断了鬼子的颈动脉。 三个鬼子本能地丢下枪,捂着颈中向外狂飙的鲜血。 得手后,顺子立即变换位置。 因为他知道,就在不远处,还有一个鬼子,在准备打冷枪。 砰! 顺子刚刚停下脚步,枪声响了。 第278章 诱敌 听到枪响,顺子也不回头,径直朝徐青梅藏身的地方竖起了大拇指。 “舅妈,厉害的!” 此时柳承道正在跟两个鬼子恶斗,鬼子被踹倒后立即爬起,拼了命拿刺刀向柳承道身上捅刺。 柳承道虽然不落下风,但也没有余暇伸手拔枪。 远处的徐青梅解决了远处那个鬼子后,枪口随着三人不断晃动,始终不敢轻易开枪。 柳承道的身形跟两个鬼子不断交替,弄不好就会误伤。 顺子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快速飞掠过去。 在他经过一名鬼子身边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划开了他的脖子。 那鬼子陡然瞪大了双眼,扔下枪,双手死死握住脖子,眼神里尽是恐惧。 “舅舅,老了就是老了,别不服气。给你留点面子,剩下的这个自己解决!” 柳承道反而收起了刺刀,朝顺子瞪了一眼,骂道:“就你小子屁话多,有你这么好的打手,老子干啥费那个劲?麻溜滴!” 说完,他一转身,猫腰去捡拾附近鬼子身上的装备。 长枪、子弹、手雷一样不落。不愧是当过家的人,知道过日子的艰难。 顺子眨眼间料理了最后一个鬼子,收取了鬼子身上装备。 柳承道回到顺子身边,说道:“快点回去,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 三人返回之前的防线位置,都有些傻眼。 地上到处都是弹坑,一个接着一个。 他们临走时留下的六十多名兄弟,阵亡五六个,还有十几个受了伤。 剩下的四十人个个灰头土脸,就剩下眼珠子是白的。 宋颀一身衣服早已破烂不堪,脸也抹得乌黑,好在没有受伤。 钱满山左臂上缠着破布,被鲜血湿透的破棉袄,布满发黑的血渍。 他藏身在乱石后,一双眼睛鹰一样盯着前方。 在前方的阵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鬼子尸体,已经有将近20个鬼子丧生在这里。 看着继续向前冲锋的鬼子,钱满山头也不回,沉声下令: “约定时间已到,打完这一波,立即撤退!” “大家不要节约子弹,这一次把鬼子打得越疼越好!” 撤退前的最后一击,必须打出气势。 给小鬼子形成震慑,才能让他们不敢肆无忌惮地狂追不舍。 柳承道一见大家这副样子,感觉一阵阵心疼。 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大家早已手足情深。 但这就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天倒下。 柳承道一咬牙,说道:“钱参谋长,俺回来了!” “栓柱,把枪支弹药分下去,快!” 钱满山回头,看到几人拿回二十多颗手雷,还有几百发子弹,眼中顿时精光一闪。 “太好了,有了这些玩意,让小鬼子喝一壶大的!” 说话间,小鬼子的第四轮冲锋已经发起。 一个小队的鬼子正在快速向前冲锋。 距离将近一百米时,鬼子陡然降速,寻找掩体,穿插着前进。 前几轮冲锋始终没有奏效,这一次小鬼子学精了,不再硬打硬闯。 又往前冲了二三十米,所有的鬼子都突然静默不动。 钱满山见状不由大惊,高声喊道:“鬼子要开炮,所有人隐蔽!” 他话音刚落,对面阵地上便传来小钢炮的隆隆炮声。 一发发炮弹带着破空声,呼啸而来。 众人刚刚藏好,炮弹便即落地,轰隆隆在旁边炸开。 尽管躲避及时,还是牺牲了两人,几名兄弟被弹片划伤。 宋颀此时躲在一个弹坑里,用身子死死地压着钱满山。 钱满山抬头问道:“宋兄弟,冲上来的鬼子有没有动?” 宋颀回身看了一眼,“没有!” 钱满山立即高声命令,“所有人不要动,鬼子还会继续开炮!” 顺子见他们两人这样,便知道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形成了默契。 钱满山话音刚落,又是一轮炮弹落下。 等炮弹炸开后,宋颀立即探头观望前方阵地。 他动作极快,探头之后马上缩回来,每次探头必变换位置。 观察几秒后,宋颀立即返回,“参谋长,前面冲锋的鬼子动了!” 钱满山立即返回作战位置,并同时下令: “所有人,准备战斗!” 在大家返回的同时,鬼子已经抓住时机,快速向前推进了一大段距离。 此时已呈短兵相接之势。 “手雷,全部扔出去!” 钱满山一声令下,二十多枚手雷,全部落在鬼子脚下。 前两轮冲锋,鬼子都没遇到手雷攻击,以为对方手雷早用完了。 突然落下的手雷,让鬼子小队长大惊失色。 高喊着:“卧倒,就地卧倒!” 他话音刚落,徐青梅将他一枪爆头。 与此同时,黑风岭的防线上枪声大作,机枪、长枪、短枪同时开火。 爆炸过后,鬼子刚刚起身,便又有十几人倒下。 这一下鬼子被打懵了,丢下二十多具尸体后,连忙撤回五六十米外躲避。 和上次一样,鬼子躲好后,再次保持静默。 很显然,鬼子是在等待炮火的再次支援。 钱满山果断下令:“所有人撤出战斗,分散撤退!” 杨正德、李富贵和赵栓柱立刻起身,带人搀扶起伤员,分散到两侧的树林。 柳承道、徐青梅和顺子立即上前,拉起钱满山和宋颀,向着河口北面的树林穿插。 他们刚刚离开阵地,身后便传来隆隆炮声。 这次阻击战打得极其惨烈,黑风岭的兄弟们虽然打死了四五十鬼子,他们也付出了惨重代价。 弹药几乎用光,阵亡了十几人,还伤了二十几名兄弟。 一轮炮声过后,鬼子立即冲了上来。 柳承道心里清楚,三位杆头都带着伤员,根本跑不快。 他们这一组没有伤员拖累,必须放慢脚步,把鬼子吸引过来。 柳承道向顺子和宋颀道:“你们带着参谋长径直向北,过关家堡,再折向东,绕道大甸沟、青羊堡,再向东南方向一直走,就能找到清凉山!” 交待完,他带着徐青梅立即回身,来到林子边上。 等鬼子一露头,他们夫妻俩三枪齐发,立时撂倒三个鬼子。 剩下的三十多个鬼子一怔,随即散开,向着他们藏身的方向围拢过来。 第279章 激将法 柳承道和徐青梅并不恋战,打完枪转身就走。 刚跑出几十米,却发现顺子宋颀和钱满山并未走远,而是躲藏在附近,等待接应他们。 柳承道冲到顺子身边,“臭小子,咋个还不走?!” 顺子手持柯尔特,语气坚定道:“舅舅,鬼子这么多,你们两个挡不住,交给俺和小白狐儿!” 对面的鬼子越来越近,柳承道急得脸色涨红,怒道: “你们两个毛都没长齐,偷鸡摸狗还行,打鬼子能打过老子?少废话,快走!” 这时宋颀和钱满山凑了过来,宋颀劝道:“柳爷,听俺哥的,咱们不认识路,先走也是白搭。” “您和舅奶奶带着钱参谋长先走,咱们挡一阵,就是打不过,也比你们跑得快!” 柳承道看了看身边的四个人,气得一跺脚,手指点着顺子和宋颀,骂道: “你两个小子,要是俺手下的兄弟,早晚也是被俺给毙了!” 除了他之外,这四个人少了哪一个,他回去都没法交代。 柳承道早已横下心,就算自己死在这,也要把钱满山、顺子和宋颀送出去。 自己媳妇儿,只能要死一起死了,决不能落在倭国人手里。 他还想再说什么,钱满山突然把手往下一压,喝道:“迎敌!” 已经有七八个鬼子,冲到了附近三十几米处。 鬼子的身影在林子里左右交替,依托树干的掩护,不断向前推进。 在树木的缝隙中,鬼子的身影忽隐忽现。 顺子果断举枪,朝着树影里当当两枪,对面立时传来两声惨叫。 他的眼力和出枪速度,都快得让人无法想象。 这一点毋庸置疑,连卧牛谷的萤火虫都知道。 他这时用的又是最顺手的柯尔特,准头自然更加非同一般。 对面的鬼子不敢冲得太快,变得更加谨慎,但周围的鬼子,却迅速围拢过来。 柳承道低声喝道:“快走!” 众人立即转身奔向林子深处,刚跑出十几米,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 鬼子发现有人跑动,所有人同时开枪射击。 在密林里这样开枪命中率极低,目的只是为了压制对方奔逃的速度。 突然,柳承道身子一晃,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当家的,你怎么样了!” 徐青梅立即回身,抱起柳承道的身子,见他左边肩头鲜血汩汩地往外冒,顿时慌了神。 “你快走,俺没事!”柳承道挣扎着坐起,将身子隐藏在树后。 顺子和宋颀动作快,早已一左一右赶到旁边。 “小白狐儿,俺警戒,你包扎,快!” 顺子一眼扫过,便看清楚了柳承道的受伤的位置。 伤口在左肩以下,虽不致命,却伤得不轻。 宋颀手法极快,从背包里抽出一条斗篷,刺啦一下撕去一段,裹在柳承道肩头。 接着又撕下一块,揉成一团,压在伤口位置,对顺子说道: “哥,成了!” 顺子沉声道:“走!你和舅妈警戒,俺背人!” 他返回身二话不说,提起一百多斤的柳承道放在背上,转身就走。 在林子里左冲右突,速度竟然不比之前慢多少。 宋颀和徐青梅一左一右,护持在顺子两侧。 钱满山按照柳承道之前说过的路径,在前面引路。 奔出了一里多路,柳承道咳出一口血,人也变得清醒了些。 他挣扎着想要从顺子背上下来,却被顺子死死扣住手脚。 “臭小子,放俺下来,这样跑,咱们谁都跑不掉!” 顺子听他语气倒也不是十分虚弱,便把柳承道轻轻放下。 柳承道看了一眼左右,说道:“再向北走不到一里地,有一道山谷。向北去往大甸沟,沿山谷向东北则是去往小汤沟,咱们分开走!” 钱满山问道:“二当家的,你自己能不能走?” 柳承道笑了笑,“又没伤着腿,有啥不能走的?” 顺子在一旁看了看柳承道脸色,倒也不算十分苍白,想来出血已经止住。 但他这样的枪伤,必须及时治疗,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让他回到清凉山,让母亲李昭水给他重新清理伤口,取出子弹。 盯着柳承道看了一会,顺子突然邪邪一笑。 “舅舅,既然你还能跑,那就不要拖累咱们!” 钱满山和徐青梅闻言,神色都突然一变。 只听顺子继续说道:“你负责把舅妈和钱参谋长带回去,俺和小白狐负责把鬼子引到大甸沟。” “怎么样?你不会受了点小伤,就怂的不行了?” 按照大甸沟和小汤沟的位置判断,从小汤沟附近返回清凉山密营应该更近。 只是从小汤沟走,更加容易暴露清凉山的位置。 把鬼子引向大甸沟方向,则没有了这个担心。 徐青梅对这一带的地形也很熟悉,她性情直爽却一点不傻。 顺子话一出口,她就猜到了顺子的心思。 这是想用激将法,让柳承道跟她和钱满山先走。 柳承道平时贼精贼精的,就是有一条,谁都不能说他怂。 “臭小子,看不起谁呢!看老子怎么把他俩带回去的,走!” 柳承道一咬牙,起身便走。 钱满山和徐青梅起身跟上,两人同时回头看了顺子和宋颀一眼。 他们虽然都没说话,但眼神中都是关切。 顺子朝他们点点头,低声道:“舅舅就拜托你们两位了!” 背着一百大几十斤的柳承道,他体力再好,也有耗尽的时候。 分开走,是最稳妥的办法。 只要能把鬼子全都引开,钱满山和徐青梅两人,绝对有办法把他给弄回去。 宋颀凑到顺子身边,嘿嘿笑道:“哥,没看出来,你把柳爷的脾气摸得倒是挺透的。” 顺子道:“对付他这样护犊子的倔驴,只能用激将法。接下来,就看咱们俩兄弟的了!” 他们几人这么一耽误,远处的鬼子已经围了过来。 顺子通过山林中的脚步声判断,最近的已经到了百米以内。 他侧脸看了眼宋颀,“小白狐儿,你还有多少子弹?” 宋颀的短枪一直没怎么用,他嘚瑟地扬了扬脖子。 “多到你无法想象,接下来就一个字:干!” 第280章 绝地求生 听到鬼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顺子和宋颀同时向两侧就地一滚,分别躲到了两棵大树后面。 宋颀这些日子短枪用的多了,枪法大有长进,三十米以内,几乎可以做到弹无虚发。 他手里拿着枪牌撸子,嘴角噙着一丝狠辣,“哥,你就瞧好了!” 两人均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在等待猎物的两头狮子。 等鬼子越靠越近,两人同时跃出,四枪齐发,顿时有四个鬼子倒下。 不等鬼子还击,两人已经改变了位置。 两番出击之后,鬼子死了六个,重伤两人。 其余的鬼子不敢冒进,在林子里缓缓散开,慢慢从四周合围。 在鬼子散开的同时,顺子和宋颀迅速后撤,再次寻找有利的藏身位置。 由于两人身法太快,鬼子虽然人多,却始终没法将他们击中。 半个小时过后,剩下的不到三十个鬼子才向前推进四百多米。 眼看到了柳承道所说的山谷入口位置,顺子低声道: “小白狐儿,这个地方放近了打,争取把鬼子全都引过来!” 这个时候,顺子已经隐隐听见青河口那边鬼子大队人马的脚步声。 特别是马踏山石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鬼子还剩下不到一个中队的兵力已经向东推进,看来是去追赶黑风岭和义勇军的大部队了。 顺子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追得上,但他知道,这些鬼子即便追上去,也不会有好下场。 当前要做的,就是把面前的鬼子引往大甸沟方向。 等鬼子压上来,顺子和宋颀再次现身,朝鬼子开枪射击。 这次他们不再寻找藏身的地方,而是在林中不停穿梭,边打边撤。 鬼子见有机可乘,不停疯狂追击,注意力全都在顺子和宋颀身上。 对山谷的入口,看都没看一眼。 见鬼子全都追了过来,两人同时都松了一口气。 宋颀朝顺子嘿嘿笑道:“哥,你说咱俩能不能把这么多鬼子,全都给弄死?” 顺子白了他一眼,“打死了几个鬼子,你就有点飘了!” “你没见现在鬼子散得很开?只要咱们跟一个鬼子交上手,就会有好几个鬼子举枪瞄着咱们。” 对吉田信夫带过来的这批鬼子,顺子不得不更加重视。 这些鬼子不仅枪法好,应变速度极快。 吃亏受挫之后想到的不是撤退,而是改变战法。 这样的对手,最是让人感到头疼。 他看了看宋颀,继续说道:“咱们留着条小命,说不定还有机会回申沪去,见见展如和素素她们。” 宋颀点点头,眼睛有些泛红,“哥,这些日子打鬼子打的,俺差点都忘了素素长啥样了,真想她啊!” 顺子低声笑道:“所以咱们都不能死,死了就便宜别的王八蛋了!” “什么叫别的?好像你也是王八蛋似的!” 宋颀嘿嘿一笑,跟在顺子身侧,两人不停变换行进方向,曲折向北。 背后的鬼子不停打冷枪,枪声越来越密。 顺子猛然开口问道:“小白狐儿,你听没听出来,有点儿不对劲?” 宋颀脚下不停,随口问道:“有啥不一样?” “枪声密了,鬼子的大部队,有一部分过来增援了。” 宋颀撇撇嘴,“鬼子还真看得起咱俩,都追过来才好!” 他们两人都不认识路,以为只要方向不错,就能到达大甸沟。 可是走着走着,却发现脚下没路了。 他们沿着山林一路北撤,此时已经到了山梁的尽头。 前方是一片乱石,乱石之下,是一处高达数十米的断崖。 悬崖之下一汪碧水,水面甚为宽阔,在阳光下更加显得清幽。 这处水面,想必就是大甸沟了。 顺子有些无语,这么宽阔的水面,能叫沟么? 再向东边上游看,水面猛然变窄,想必那里才是最好过河的地方。 可现在再想改变路线,已经来不及了。 宋颀问道:“哥,咋办?咱跳下去?” 顺子忍不住笑道:“水要是浅,你就不怕跳下去一头栽死?当然是爬下去!” 说完,他伸头看了眼峭壁上的山石,立即取出飞虎爪,抓牢在一块山岩上。 “看清楚了,落到那块岩石上,立即收回飞虎爪,再找下一个落脚点。” 宋颀有样学样,两人顺着绳索,快速落到峭壁的岩石上。 此时悬崖顶上,已经传来鬼子的脚步声。 两人丝毫不敢怠慢,再次用飞虎爪抓了岩石,将身子下滑。 如此反复几次,两人顺利来到崖下。 他们刚刚把后背靠在崖壁上,头顶便传来密集的枪声。 上方有岩石遮挡,子弹根本打不到他们,大都落在了水面上。 河水清澈,水并不甚深。 两人甚至能够听见,子弹撞击河底的铿锵声。 宋颀看了看左右,发现河水宽阔处,也就只有他们面前这一段。 左右各有一里多路的距离,鬼子一旦从两边包抄,两人就会成为瓮中之鳖。 他忍不住问道:“哥,咋办?” 顺子低声道:“等鬼子包抄。” “那咱们不是等死吗?” 顺子指了指水面,说道:“你看,水面发黄的地方一般都很浅。咱们悄悄向西移动,到水浅处。” “只要鬼子向两边散开足够远,咱们立即奔出去。趁他们包抄合围之前,咱们快速过河!” 宋颀指了指背后悬崖上方,问道:“小鬼子要是留人在上面守着,咱们一露头,不就成了活靶子?” 顺子低声道:“所以咱们要向西走,至少走出一百米。” “到时候咱们猛然窜出去,等小鬼子反应过来,再想打咱们,可就打不准了!” 宋颀点头道:“这办法不错,就这么干。” 两人轻轻挪动脚步,无声无息向西边移动。 在他们原先位置的上方,鬼子在稀稀落落打着冷枪,以防他们突然涉水逃走。 而在悬崖上方,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分散向悬崖的两侧。 很显然,鬼子这是分散包抄去了。 顺子和宋颀来到预先看好的位置,停下脚步。 顺子把耳朵贴在悬崖上倾听了几秒,猛然转头,对宋颀道: “小白狐儿,裤子脱了,跑向对面,快!” 第281章 伤兵回营 关东山岭纵横,水系众多。 头道岭,二道梁,三道沟,四道河,像这样的地名几乎遍地都是。 在清凉山一带,更是如此。 从青河口到清凉山,沿途不仅要涉虎沟、石槽沟、闹沟,还要翻越新开岭,东平砬。 进入帽盖山折而向西,才能到达位于清凉山以南的密营。 密营设在半山腰上,背靠清凉山,南边悬崖之下,是河面宽阔的大汤沟。 黑风岭的这一处密营,位置十分隐秘,也是柳如烟为山寨准备的最后一个藏身之处。 从青河口到清凉山密营,迤逦上百里,一路跋山涉水,崎岖难行。 柳如烟接到李昭水后,一路马不停蹄,直到深夜时分才到达密营。 一到地方,柳如烟立即安排孙兴才布置岗哨,所有重要位置,全都设置双岗。 到第二天天亮,吕永年和刘三虎带人先后赶到。 “你们来了,参谋长呢?顺子宋颀呢?二当家的跟青梅呢?” 没见到这几个人,柳如烟当时就急了。 吕永年臊眉耷眼,说话都不敢大声,“大当家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当家的脾气,他让咱们先走,咱们谁也不敢留下。” 柳如烟腰间插着两把镜面匣子,在营地里急得来回乱转。 她突然站住脚步,手指着吕永年,骂道:“穿山甲,给老娘滚回去休息!吃完午饭,就带人出去找,少一个,你就死在外面得了!” 李昭水连忙上前安慰,“嫂子,满山和二当家的都是打仗好手,有他俩带着兄弟们,吃不了亏。” 老张也在旁边劝道:“有顺子和小狐狸在,他们几个都能逃出来,放心。” 柳如烟心中略定,简单吃了早饭,安排各位杆头做好防卫。 午后时分,杨正德、李富贵和赵栓柱带着三十多名兄弟赶到清凉山密营。 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大部分人身上都带着伤,。 没受伤的背着重伤员,轻伤员们相互搀扶,到达密营时,早已人人精疲力尽。 柳如烟、老张和李昭水闻讯连忙迎到山下,见他们这副样子,都是一阵心疼。 李昭水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安排人手准备药品器械、热水、纱布,对伤员展开救治。 见赵栓柱没有受伤,柳如烟伸手把他薅了过来。 “栓柱,跟俺进去说话!” 进了一间破木屋,柳如烟让赵栓柱坐下,问道:“说说,咋回事,怎么就回来这么点人?” 赵栓柱哪里敢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道: “大当家的俺对不起二当家的跟嫂子” 柳如烟心头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即涌上心头。 她强自镇定心神,板起了脸,指着赵栓柱大骂: “栓柱,你他娘的是软骨头?都是自己兄弟,给老娘站起来说话,到底怎么回事!” 老张扶起赵栓柱,低声道:“栓柱,捡要紧的说,大当家的一夜没合眼了。” “二当家的说,只有咱们拼死挡住,给你们留出时间,才能甩掉鬼子” 赵栓柱双目含泪,断断续续将昨天惨烈的战斗,描述了一遍。 “最后咱们实在挡不住了,二当家的让俺和正德、富贵带人先撤。” “他带着嫂子、参谋长,还有顺子宋颀两位兄弟,把鬼子引向大甸沟方向去了。” 得知这几个人都没出事,柳如烟终于松了一口气,在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 老张开口问道:“他们引过去多少鬼子?” “大概三十多个,鬼子后来的中队有没有再派人过去,就不知道了。” 老张和柳如烟相互看了一眼,脸上又充满了担忧之色。 老张平静说道:“栓柱,你去吃点饭踏实歇着,承道他们不会有事。” 其实他和柳如烟心里都清楚,五个人被那么多鬼子追着打,肯定凶多吉少。 到底能活着回来几个,真的很难说。 吃过午饭,柳如烟再也压不住性子,早早便把吕永年派了出去。 “穿山甲,装作老百姓,遇到鬼子尽量避开,去把二当家的他们找回来!” 吕永年答应一声,带上十几个兄弟乔装出去。 天黑时分,吕永年还没消息,倒是柳承道三人先回来了。 钱满山胳膊上扎着绷带,背上背着柳承道,在徐青梅的搀扶下,步履蹒跚赶到清凉山密营脚下。 柳承道脸色潮红,浑身虚弱无力,他抬手指着山上,“密营,就在上面” 话未说完,他脑袋一歪,在钱满山的背上晕了过去。 “当家的,你怎么样?你不要吓俺!” 徐青梅使劲摇晃着柳承道,语气焦急万分。 钱满山回头安慰道:“妹子,你男人没事,他是太虚弱了。” 这时,旁边的树林里突然钻出几人,当先一人正是孙兴才。 见到是柳承道三人,孙兴才大喜过望,立即安排人手把柳承道抬上山。 消息早已报到山上,柳如烟、老张和李昭水在半路便迎了上去。 李昭水伸手一摸柳承道脑门,好烫! 她立即问道:“青梅,二当家的伤在哪了?” 徐青梅哽咽道:“政委,俺男人他左边胸口中了一枪” 李昭水等人心中均是一惊,伤在这个位置,又过了这么长时间,能不能救过来,就连李昭水心里都没底。 柳如烟声音有些哽咽,问道:“弟妹,俺大兄弟他” 李昭水声音沉稳,“有我在,二当家的不会有事!” 到了营寨,李昭水立即吩咐封闭一间木屋,点亮灯火,打开强光手电筒,准备药品器械 一切准备到位,李昭水让人把柳承道放在木板床上,立即开始消毒,清创,实施手术 两个多小时后,随着一颗弹头当啷一声掉在托盘内,伤口开始缝合。 李昭水长舒了一口气,对守在旁边的柳如烟和老张道:“大哥,嫂子,没事了。这一枪只是伤到了一点肺叶,很快就会好起来。” 过了一会,柳承道悠悠醒转。 他睁开眼睛,看到老张和柳如烟等人正关切地看着他,虚弱地问道: “姐,姐夫顺子和小狐狸回来了没?” 第282章 空手就能弄死你(9.2分加更) 自从柳承道被带回密营,李昭水和柳如烟等人一直忙着救治,一直没来及问顺子和宋颀的下落。 柳承道的问话,让李昭水身子微微一震,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到密营后,她一直在救治伤员,始终没有开口询问自己儿子下落。 不是她心肠硬,是怕给黑风岭增添负担。 为了义勇军,黑风岭死了那么多兄弟,她实在开不了口。 况且有老张和柳如烟在,也不需要她开口。 她只是在心里默默忍受对儿子的思念,默默祈祷他和宋颀一路平安。 现在,该回来的都回来了,唯独不见了顺子和宋颀。 李昭水的内心再强大,也忍不住想到了她最不愿意面对的结果。 柳如烟红了眼圈,想骂柳承道两句,但看到他脸色苍白的样子,硬生生忍住。 老张俯下身子,对柳承道嘿嘿笑道: “那两个小子有啥好担心的?你安心养伤!小鬼子就是把整个关东军都调过来,也未必能抓住他们!” 出了木屋,柳如烟低声问道:“贼老张,你就这么确定?” 老张早已从徐青梅和钱满山那里知道,顺子和宋颀引走了所有鬼子。 被那么多条枪满山追着打,能不能活下来,老张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但他知道,这口气必须撑着。 他要是先泄了气,身边的这两个女人,非崩溃了不可。 老张咬了咬牙,微微笑道:“俺教出来的徒弟,俺没你心里有数?” 他侧过脸看了看李昭水,安慰道:“弟妹,好好去睡一觉,顺子他们不会有事。” 等李昭水离开,柳如烟忍不住道:“贼老张,你刚才咋笑得那么假,跟哭似的?” 老张把眼睛一瞪,“咋滴?咱山寨死了这么多兄弟,伤了这么多人,俺能笑得开心?” 三十多小时前,大甸沟,悬崖下。 顺子和宋颀飞快脱下裤子抱在怀里,光着两条腿,飞快奔入水中。 果然不出顺子所料,这一处河水不深,只漫到膝盖。 这个水深,对奔跑的阻力并不太大,两人一口气奔出好几十米。 这才听到身后的悬崖上,传来鬼子咿咿呀呀的怪叫。 两人加快脚步,左闪右突,不断改变行进方向。 鬼子仓促之间开枪,全都打到了水面上。 等鬼子指挥官组织起密集射击,顺子和宋颀早已上岸,躲到了岸边岩石后面。 两人飞快穿好裤子,顺子说道:“小白狐儿,两边的追兵马上就到,青羊堡方向不能去了,咱们一直向北走。” 宋颀点了点头,脱口问道:“向北是啥地方?” “管他啥地方,只要不把鬼子带去清凉山就行。” 他们此时还在背后鬼子步枪的射程之内,一点也不敢大意,依托岸边岩石遮挡,迅速向北移动。 到达安全地带时,顺子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听,说道: “咱们快走,左右两边的鬼子都还有一里多远,甩掉他们不难。” 两人一路向北,走不多远便看到山脚下一个村落。 一打听,这个村名叫麻屯,总共也就二三十户人家。 村子太小,根本藏不住人,弄不好还会连累当地百姓,两人索性继续向北。 翻过锅铁峪,再向北走出十几里,才见到一处规模稍大的小镇:青城子。 两人这时都是灰头土脸,衣服早被树枝碎石刮得破破烂烂,跟叫花子没多大差别。 这副样子太过于惹眼,不敢贸然走进镇子。 在镇子外面一处破庙捱到天黑,顺子出去一趟,再回来时,全身上下已经焕然一新。 他穿着干净的薄棉袄,外搭一件坎肩,下身穿一条崭新的大腰裤,就连鞋子也换了新的。 这身打扮,看起来很像大商行的伙计。 顺子把肩上的布包朝香案上一放,朝宋颀道:“包里有牛肉烧酒,吃饱了把衣服换了。” 宋颀一脸惊喜,问道:“哥,哪来的?” 顺子没好气道:“尽说废话,借的呗。” 宋颀嘿嘿一笑,“最近打鬼子忙的,都忘了自己是干啥的了。” 吃饱了喝足了,两人也没进青城子镇,就在破庙将就了一夜。 两个人都清楚,必须早点回去,不然柳如烟和李昭水她们该担心死。 第二天一早,两人天刚亮就起身,到溪边洗了把脸。 一路向东,一边吃一边赶路。 关东一带向来山谷连绵,沟壑纵横,有九山半水半分田之说。 不熟悉地形,极容易迷路。 两个人一直走到中午,越走越觉得不对。 本来想回锅铁峪的,算算时间,早走过了。 再往东走,是一座巍峨大山。 要翻过山头,不知道需要多久。 两人索性折而向南,寻找来时的道路。 反正已经甩掉了鬼子追兵,怎么回去都无所谓。 两人刚刚走下一处山坳,两边的林子里突然窜出二十多人,把他们挡在了中间。 顺子打量了这些人一眼,这些家伙穿得五花八门,有的上身穿破旧的中山装,有的则是旧夹袄。 帽子也各不相同,有的戴狗皮帽,有的则戴着毡帽。 裤子则清一色的都是大腰裤,还扎着绑腿。 正面当中一人身高马大,十分魁梧,腰间插着盒子炮。 在他的身边,两人各持一支汉阳造步枪,其他人则拿着砍刀和棍棒。 顺子和宋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都笑了。 也不知这是哪来的绺子,竟然这副穷酸相,连枪都配不齐,比黑风岭差太远了。 这么多人,总共就三条枪,顺子和宋颀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中间的魁梧汉子把上衣往两边拉了拉,露出盒子炮枪柄,向前走了几步。 他伸手往盒子炮上一拍,向顺子和宋颀喝道: “你们两个,把背上的包裹留下,身上的新衣服脱了,麻溜儿滚蛋!” 宋颀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拍什么拍,枪里有子弹吗?小心拍散了装不起来!” 魁梧汉子没想到对面这个瘦小子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当时就怒了。 他戟指向宋颀斥道:“小子你信不信,老子不需要用枪,空手就能弄死你!” 第283章 一边凉快去 宋颀好久没跟人打架,手脚早就痒了。 按照他以往的脾气,肯定二话不说,早就撸起袖子下场了。 经历了这么多,如今他已经没那么莽撞。 面对魁梧汉子的挑战,宋颀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顺子。 顺子点点头,在他耳边凝声成线,“陪他玩玩,不要做得太绝,防止他们留有后手。” 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不知道这些人身后还有没有埋伏。 再说了,这些绺子只图财,并没想害命,也没必要下手太狠。 宋颀心里有了底,转脸看向魁梧汉子,笑道:“大哥,你要是弄不死俺,咋办?” “就你这细胳膊细腿,俺弄不死你?” 大汉轻蔑一笑,猛地扑向宋颀,当胸就是一拳。 宋颀微微侧身,让过拳锋,身体就势往大汉身上一靠,喝道:“起!” 他话音未落,大汉的身子已经飞起。 汉子直冲出一丈多远,才稳住身形。 他回身骂道:“小子,竟然敢跟老子使诈,再来!” 在这个大汉出手的那一刻,宋颀就已经看出来,这家伙打架,全靠着一股狠劲,手上功夫平常得很。 他使出这一招背山靠之后,对方但凡是个练家子,就应该明白,两人的功夫不在一个档次上。 没想到这家伙死鸭子嘴硬,显然没意识到这一点,接下来必定是死缠烂打无疑了。 宋颀抿了抿嘴唇,静立原地不动,决定好好教训这汉子一番。 魁梧汉子再次扑上,拳脚齐施,虎虎生风,看起来很是威猛。 宋颀冷冷一笑,瞅准了大汉的出拳,伸手搭上大汉手背。 顺势向前一扯,大汉脚步立即变形。 宋颀乘势脚下一勾,汉子双脚离地,飞出了两米多远,摔了个狗吃屎。 大汉挣扎着站起身,一张脸涨得通红。 在一帮手下面前,被摔成这个惨样,他脸上实在挂不住。 他几次想伸手去腰间拔枪,又硬生生忍住。 顺子在一旁手扶枪柄,冷眼看着,觉得这大汉倒有几分可爱。 好歹算是说话算话,说了不用枪,竟然还真能忍住。 见大汉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宋颀连连摆手,语气中带着不屑: “大哥,输了就得认,咱们兄弟俩没时间跟你在这儿磨蹭!” 谁知这大汉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怎么输的,他把脖子一拧,从手下背后抽出一把砍刀。 “小子,竟然偷袭老子。看老子今天不剁了你!” 他作势劈了两刀,大刀片子在风中呼呼作响,气势倒也有几分吓人。 宋颀看向大汉,笑道:“给你脸不要脸,可就别怪俺不客气了!” 他躲过大汉迎面劈来的一刀,随手一记崩拳,击在大汉肋下。 大汉顿感一阵气血翻涌,五脏好像移位了一样。 但他十分倔强,咬牙死死忍住,回身一刀,横扫宋颀腰间。 宋颀疾退数步,让开锋芒。 待对方大刀片子横扫过身侧,随即一步跨上,双拳齐出,一连十数拳轰击在汉子胸口。 宋颀拳上用的是内劲,虽然只用了一半力道,大汉还是支撑不住。 只见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实在忍受不住胸口的剧痛,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宋颀一脚把大汉踢翻,踩在脚下,向其他人拱了拱手。 “咱们兄弟俩今个着急赶路,不想跟你们掰扯,众位可有意见?” 他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是希望大家今日到此为止,一拍两散。 对宋颀的表现,顺子十分满意,分寸火候掌握得都还不错。 对方领头的被制,对宋颀的话肯定会无条件接受。 顺子弯腰提起宋颀的背包,正准备要走,却听山林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五匹战马从林子里窜出,旋风般赶到众人面前。 当先一人从马上一跃而下,身手十分利落。 他来到宋颀面前,把宋颀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小兄弟身手不错,敢不敢跟俺过两招?” 这人大概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皮肤黝黑,面容精瘦,看起来十分精明强悍。 他一到场,现场的二十多绺子同时叫了一声“大当家的”,立即退到一边。 从这位当家的下马的动作,顺子就已经看出来,这人绝对有功夫在身,而且还绝不一般。 他同时也在暗中庆幸,刚才要是急于赶路,下手黑了点,说不定这时候自己和宋颀已经被人家包了饺子。 顺子不想惹事,上前抱拳道:“咱兄弟俩急着赶路,没想到误闯宝地,还请大当家的多多包涵!” 他伸手拉过宋颀,准备离开。 没想到这大当家的丝毫不给他面子,朝顺子喝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一边凉快去!” 不等顺子答话,大当家的又朝宋颀抱了抱拳,语气倒是十分客气: “小兄弟好身手,俺来关东二十年,今儿还是头一次遇见你这样的练家子,可真是难得了。” 见这人似乎没有恶意,宋颀抱拳还礼,说道: “大当家的还请恕罪,咱兄弟俩还有要紧买卖,耽误不起。告辞!” “这话怎么说的?” 大当家的一脸怅然若失,他站在宋颀对面,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见宋颀和顺子执意要走,大当家的脸色突然一变,喝道:“兄弟们,俺不发话,谁也不许放他们走!” 这人手下的绺子们立即散开,将顺子和宋颀围在中间。 顺子本能地摸了摸腰间短枪,随即松开了手。 这些绺子虽然凶悍,却没有动枪的意思。 对方人多,要是自己率先动枪撕破了脸,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况且这些人来历不明,顺子也不想滥杀无辜。 见顺子二人被围,那大当家的又换上了一副笑脸。 他朝宋颀笑道:“小兄弟,过几招而已,也不是多大的事。你他娘的就这么芝麻绿豆点大的胆量?” 看这状况,不比一场看来是不行了。 宋颀再次看了眼顺子,征求他的意见,顺子不动声色地向他微微点头。 都这样了,不打还能咋滴? 宋颀当即后退两步,亮出宋门心意六合拳的起手式。 沉声道:“大当家的,请!” 第284章 天龙绺子 那大当家的神色一喜,朝顺子挥了挥手,“靠边上点儿!” 他当即挪开几步,站到宋颀对面,身子微微下沉。 与此同时,他神色变得凝重无比,再没了之前的嬉笑模样。 顺子见他双腿微曲,沉肩坠肘,双手食指和中指竖直向前,像极了一只螳螂。 螳螂拳?! 没想到关外也有螳螂拳,顺子不由神色一紧,站到一边凝神观战。 宋颀本来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见到这位当家的身子往下一沉,整个人的气势全都变了,也不由感到惊讶。 这位大当家的曲腿沉肩,双臂悬立,法度谨严,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处破绽。 宋颀不知道对方深浅,随手一记劈拳挥出,直击对方面门。 江湖中比武,抬手就打脸,是极为无礼之举。 但此时对方的整个身子几乎全都俯下,宋颀击打其面门,实属无奈之举。 他这一招用的是虚招,劲力只用了三分,想看一看对方接下来如何应对。 大当家的身子微侧,避开宋颀拳锋,双臂一振,后腿猛然抄起,身子从边门急闪而进。 与此同时,大当家的双手食指和中指犹如四根铁钩,不停挥向宋颀胸腹之间。 其手法快得令人匪夷所思,阳光下双手只留下一道道残影。 啪啪啪啪! 一连串响声之中,宋颀身子连退,大当家的则如影随形步步跟进。 连响十几声后,两人乍然分开。 宋颀崭新的衣衫,已经被撕开好几道口子,露出了洁白的棉絮。 他的一张白脸,此时也变得更加苍白。 只有一双眼睛,比之前更加凌厉。 那位大当家的一张黑脸,则变得有些潮红,微微喘着粗气。 “好!大当家的牛掰!” “大当家的威武!” “大当家的,弄他!” 观战的绺子们,不停地为那位大当家的叫好。 顺子在一旁看得清楚,宋颀的样子虽然看起来惨了点,却并没受伤。 那位大当家的除了气势有些慑人,却没讨到多大便宜。 连吃了两三记崩拳,估计这会儿心里难受得够呛。 果然,大当家的对一帮手下的叫好声置之不理,反而神情变得更加凝重。 他看着宋颀,腰臂一抖,身子微微下沉,右手刁手立于耳侧,左手横曲于胸前,摆出了一个坐虎式。 宋颀向前轻挪两步,右臂举起后缓缓下压至膝侧,左手掌心向前微微横推,立了个虚步。 顺子没少跟宋颀练习心意六合拳,自然认得这一招拳架。 鸡形拳! 心意六合拳是内家三大拳法之一,内容博大精深。不仅有五行功法,还有十二形拳架。 五行功法练的是内劲,还有发力的方式。 十二形拳则各具特色,重在攻防搏击。 鸡形拳最讲究身法轻灵,争斗之勇,攻击精准。 摆出这个拳架之后,宋颀浑身的气势为之一变,两只眼睛随对手身形的摇晃来回转动。 两人对峙了几秒后,大当家的身子向前一探,一记刁手袭向宋颀胸前。 宋颀侧身躲过,还了一招摇闪把,挡住对方刁手,右脚猛然踹向对方膝盖。 大当家的身子回撤,右手刁手顺势勾向宋颀下阴。 这一招又快又狠,甚是毒辣。 螳螂拳的拳法有一种讲究,叫做:攻则连环紧扣,退则搜裆地躺。 他这一招是自然而然使出,倒也不能说他为人狠毒。 宋颀家学渊源,眼界开阔,见这位大当家的没有用地躺身法,便料到了他有这一招。 他当即身子一沉,一记崩拳轰向对方右手刁手。 啪! 拳指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大当家的脸色微微一变,立即侧向斜行,回身勾打,又与宋颀斗在一起。 二十多个回合之后,双方依旧未分胜负。 大当家的身子一晃,纵身跳出丈余,向宋颀抱拳道: “哈哈哈,小兄弟,真是好功夫!俺潘海鹏纵横关东二十年,从来没今天打得这么痛快!” 宋颀抱了抱拳:“潘大当家的,承让!” 随后他指了指顺子,又指了指自己,向潘海鹏道:“潘大当家的,咱们兄弟俩,可以走了吗?” “小兄弟,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兄弟一见如故。到了天龙的地盘上,哪能不喝两杯就走?” 潘海鹏语音爽朗,一腔诚意,一点都不似作假。 宋颀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这个家伙名字叫做潘海鹏,他的诨号叫做天龙。 在关东绺子当中,很多大当家的诨号,也是队伍的代号。 跟东胜绺子差不多,潘海鹏带领的这一支,很有可能就叫天龙绺子。 关东义匪不少,丧心病狂的更加大有人在。 宋颀不确定要不要跟这支绺子继续攀扯,不由自主再次看向了顺子。 却发现顺子气定神闲,若有所思,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 见宋颀目光投过来,顺子嘿嘿一笑,上前一步拱手道: “既然潘大当家的这么热情,咱们兄弟却之不恭。那就到大当家的山寨里叨扰几日!” “哥—” 宋颀感到十分不解,之前是谁说要尽快赶回去的? 他正要问个清楚,却见顺子手掌向他一推,斥道: “不要再说了,咱们那点小生意,扔了也没啥可惜的,值不了一个大洋。像潘大当家这样的英雄豪杰,岂是容易结交的?” 顺子说话间,语气跟以往大不相同,有点儿文绉绉的,这让宋颀越发有点懵了。 不过他有一点比较好,就是对顺子的无条件信任。 顺子这么说,想必自有一番深意。 他当即对潘海鹏笑道:“潘大哥,既然俺哥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 潘海鹏本来对顺子并不太待见,但见他说话中听,不由对顺子高看了一眼。 他朝顺子笑道:“这位小兄弟看起来文弱,没想到却是个爱交朋友的,对俺天龙的胃口!” 潘海鹏回身扫了众绺子一眼,高声道:“小崽子们,收拾家伙,跟俺回山!” 于是,顺子和宋颀在一帮绺子的簇拥下,向北而行。 走出两里多地,一座大山横亘于前。 上山的小道旁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歪歪斜斜写着三个大字: 大磨山。 第285章 推杯换盏吃打食 潘海鹏领着顺子和宋颀沿着小路上山,顺子一路走一路观察,尽力把一草一木都记在心里。 向山上走了不到一里地,面前陡然变得开阔,树木环绕当中,是一片平整的山地。 一排简易的木屋,背靠山岭,依山而建。 让顺子感到奇怪的是,天龙的这片寨子,建起来并没有多久。 房屋的门窗和梁架,都还透出些新鲜木质的颜色。 来到正中的一间大屋,潘海鹏招呼顺子和宋颀坐下,双方正式通报了姓名。 顺子躬身抱拳,一本正经说道:“今日能够结识潘大当家,实乃三生有幸!” 宋颀见他这样说话,便把顺子的心思猜到了几分。 他这么装,估计是不想让别人看出他身上的功夫。 宋颀立即接话道:“对对,俺哥说得太对了。今儿能遇上潘大当家的,打得真是过瘾!” 他随即装模作样揉了揉手背,笑道:“潘大哥,您这刁手功夫,可硬得很呐!” 其实在刚才的比武当中,早已分了胜负。 宋颀在熟悉了对方拳路之后,便不再主动出击,而是以防守为主,想让潘海鹏知难而退。 拳怕少壮,二十几个回合之后,潘海鹏已经额头见汗,而宋颀依然气定神闲。 所以他及时跳开,主动收手。 对于宋颀的夸赞,潘海鹏连连摆手,笑道:“宋兄弟,俺这刁手虽硬,却还硬不过你的拳头。”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 潘海鹏对着屋外那名曾跟宋颀动手的壮汉喊道:“大壮,别他娘的愣着了,吩咐下去准备酒菜,俺跟李兄弟、宋兄弟好好喝几杯!” 片刻之后,酒菜上桌。 潘海鹏向马大壮招了招手,“大壮,让麻子和石头也过来。” 马大壮扭头对外喊了一嗓子,随后两人走了进来。 一人一张麻脸,年纪大概三十多岁。 另外一人二十多岁,一脸憨厚。 潘海鹏先介绍了顺子和宋颀,随后道:“这位是张天放,咱们都喊他张麻子,这位是王石头。嘿嘿,天龙四位当家的,都在这儿了。” 待众人坐定之后,顺子双手端起酒杯,对潘海鹏道:“潘大哥,俺李来顺生来最佩服习武之人,今后要是有机会,多向您学几手。” 潘海鹏哈哈一笑,“好说,好说!” 他随后转向宋颀,问道:“宋兄弟,你这一手心意拳当真俊得很,师父是哪一位?” 宋颀自从上山的那一刻,就知道潘海鹏会有此一问。 从顺子的表现,他自然知道不能说真话,在路上就准备好了说辞。 他神色显得有些黯淡,低声道:“家师杨凤堂老先生,已经过世了。” 潘海鹏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道:“没想到宋兄弟,竟是来自河南周口的心意拳名家,难怪功夫这么厉害。” 宋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师父一家世代为农,师父过世后,家里穷得实在过不下去。两年前,俺就回老家跟表哥一起来关东谋一条生路,没想到这一来,就回不去了。” 这个家伙瞎话连篇,竟然编的天衣无缝。 宋门的心意拳本来出自河南,对于师门的事,宋颀自然知道不少。 他瞎话编的虚虚实实,倒也不容人不信。 顺子在一旁说道:“潘大哥,俺听您说话,也不完全是关东口音,莫非是来自西川?” 潘海鹏神情一愕,奇怪地看了一眼顺子,随即摇了摇头。 从潘海鹏的表情变化,顺子已经知道自己猜对了。 对这个潘海鹏,心里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只听潘海鹏长叹一口气,说道:“不瞒两位兄弟,俺原本是山东莱芜的,二十年前闯关东做生意,折了本钱没脸回去。仗着一身功夫,在关东一带做了绺子。” 顺子哈哈一笑,说道:“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天涯沦落人。” 潘海鹏和三名手下同时一怔,随即一阵哈哈大笑。 潘海鹏道:“对对对,就是这话!还是李兄弟肚子里有点儿墨水,说话一套一套的,就是好听。” 顺子趁机问道:“潘大哥,俺瞧您这寨子建了也没多久,咋就二十多年了?” 潘海鹏一阵苦笑,说道:“不怕两位兄弟笑话,咱们原来在本溪县那边,被人赶了过来。” 他随即认真地看了看顺子和宋颀,“两位兄弟一个识文断字,一个一身好功夫,你们要是不嫌弃,就跟着哥哥一起吃打食,咋样?” 潘海鹏说的吃打食,是绺子黑话,也就是当胡子,这是邀请他们入伙来着。 宋颀迟疑道:“可是通远镇那边,咱们还有点小生意要处理” 他话未说完,顺子朝他连连摆手,“俺说小颀,你就这点不好,拿不起放不下的。不到一个大洋的生意,成天惦记个屁。以后跟着大哥,那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见顺子这么说,宋颀连忙改口道:“对对对,跟着大哥吃香的喝辣的!” 潘海鹏和张麻子、马大壮、王石头四人一阵爽朗大笑,同时举起酒碗,“欢迎李兄弟、宋兄弟,加入天龙!” 这么一来,酒桌上的气氛变得更加热烈。 尤其是马大壮和王石头两人,更是频频向宋颀敬酒。 关东大汉最是敬仰英雄好汉,宋颀在山下的表现让他们发自心底的佩服。 这一场酒一直喝到暮色降临,每个人都早已喝得东倒西歪。 顺子仗着手法快,把酒水倒了大半,没喝进去多少。 他讲话舌头发硬,走路腿发飘,全都是装给别人看的。 潘海鹏大着舌头,吩咐手下收拾出一间木屋,给顺子和宋颀居住。 到房间里躺下,宋颀听了听房屋前后左右没人,赶忙凑到顺子身边。 他压低了嗓音问道:“哥,你到底咋想的,咋还入伙了呢?咱不回去了?” 顺子低声反问:“小白狐儿,还记得俺的玄铁牌不?” 宋颀点头道:“记得,到了黑风岭你一直交给张爷爷保管,可那不是假的么?这跟天龙又有啥关系?” 顺子低声答道:“如果俺没猜错,潘海鹏手里,应该有一枚真的。” 第286章 只捡软的捏 “啥?怎么会这么巧?” 宋颀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刚躺下又坐了起来。 顺子嘿嘿笑道:“不然呢?你以为俺为什么留下来?就凭他们那几条枪,能留得住咱俩?” “哥,你就不能说说你咋看出来的?真是急死个人!” 顺子低声道:“这里边的故事太曲折,跟你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总之,你踏踏实实待着,看我眼色行事。我不让你惹事,你就别惹事!” “行!” 宋颀重新在床上趴下,说道:“张爷爷柳奶奶那边,你总得想办法报个信?” 顺子点点头,“是得说一声。咱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他们得担心死。我猜师娘肯定派人出来找咱们了,这几天咱们留心点儿。” “行行行,我的哥,我都听你的!” 想到要在大磨山待上一段时间,宋颀满心的不情愿。 刚刚躺下,他又猛地掀起被子坐起身,朝顺子道: “哥,你咋做事这么磨叽?咱们今晚就趁他们喝醉,把玄铁牌盗了,岂不是省事?” 顺子抬手一巴掌拍在宋颀后脑勺上,笑道:“事先不踩盘子,一股脑挨个摸过去?有你这么做贼的吗?” “再说了,咱俩全都没喝醉,人家就真的醉了?” “还真是!”宋颀重新躺下盖上了被子。 只听顺子低声说道:“小白狐儿,这个潘海鹏要是个好人,玄铁牌的事,咱就跟他商量着来。他要是坏事做绝,咱就好办了,直接给他来个痛快的。” 第二天一早,天龙四当家的王石头前来敲门,喊两人洗漱吃早饭。 两人嗯嗯啊啊半天,装作宿醉未醒的样子。 到了饭堂才发现,除了马大壮依然有些醉眼朦胧,潘海鹏和张麻子都精神得很。 宋颀有些意外地看了顺子一眼,还真让他给算着了。 在潘海鹏等人面前,放着一竹篮窝窝头,一大碗咸菜,还有一盆玉米糊子。 潘海鹏和张麻子坐着都没有动,只有马大壮已经自顾自吃了起来。 招呼三人坐下,潘海鹏自嘲地笑了笑,“不怕两位兄弟笑话,再不出去做点买卖,咱这山寨还真快揭不开锅了!” 顺子和宋颀不约而同对望了一眼,脸上均出现了失望的神色。 那意思很明显,咱们跟你上山,是想着吃香的喝辣的来的。 潘海鹏拍了拍顺子和宋颀肩膀,继续说道:“今个大哥就带你们出去转转,踩踩盘子,争取晚上就干一票!” 吃过早饭,潘海鹏让张麻子看守山寨,亲自带着顺子宋颀和马大壮王石头四人下山。 五个人也不骑马,下了山径直朝最近的市镇高家堡而去。 高家堡距离大磨山只有六七里地,镇子倒也不小,足有好几百户人家,高墙大户就有十好几户。 进镇后顺子和宋颀四处张望,没看到治安巡逻队的身影。 想必吉田信夫的保甲制,还没推行到这里。 镇子一条大街贯穿南北,卖骡马的,卖小吃的,卖山货柴草的,都在一条街上。 熙熙攘攘的,倒也十分热闹。 到了一家羊肉汤馆,潘海鹏大咧咧地坐下。 “李兄弟宋兄弟快坐,早上吃的差,这会儿好好补偿你们一下。” 不等顺子和宋颀进屋,潘海鹏就吆五喝六,让老板盛汤。 顺子和宋颀应了一声,迈步进屋。 刚一进门,两人都是心里都是一怔。 在羊肉汤馆进门的位置,赫然坐着两个熟人。 一个是穿山甲,一个是穿山甲的手下! 穿山甲一愣神,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两天掘地三尺都没找到两人的影子,没想到竟在这地方遇上了。 他刚想打招呼,顺子连忙用眼神制止。 进屋喝了半碗羊肉汤,顺子端着碗来到穿山甲的桌上坐下。 “这位大哥,跟您打听个事!” 穿山甲装作跟他不认识,冷漠地看了顺子一眼,斜眼道:“打听事哪有你这样的?把俺这一桌的账付了,想问啥俺说啥。” 顺子嘿嘿一笑,摸了摸口袋,“这不是没钱么!” 他指了指前面的一座大院,问道:“大哥,俺想打一份短工,那户人家人怎么样?” 穿山甲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于财主可不是什么好人,自己小老婆娶了三四个,对下人倒是吝啬得很。去不得,去不得!” 顺子又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相对小一点的宅院,“这一户咋样?” 穿山甲点点头,“这个樊老板倒还行,是个做山货生意的,说不定需要人手,你倒是可以去试试。” 顺子趁穿山甲说话的功夫,背过潘海鹏几人,凝声成线对穿山甲道: “吕大哥,你左边衣袋的纸条,一定要交给翻垛的,我和宋颀过几天回去。” 穿山甲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表示明白。 顺子站起身,拍了拍穿山甲肩膀,笑道:“这位大哥,谢了!” 喝完羊肉汤,潘海鹏领着四人四处晃悠,到处打听。 探听到的消息,竟和吕永年说的差不多。 到了一个僻静的场所,潘海鹏道:“就今晚,咱们把樊家大院给端了。” 顺子试探性问道:“咱们一路打听,这个樊老板名声不坏。干嘛对他家下手?” 宋颀远远指着于财主家的高墙大院,说道:“这一家,肯定贼有钱,咱们要干,还是干这样的!” 潘海鹏摇了摇头,“你们两个不懂。于家大院四角都有炮台,一看就是响窑,岂是咱们这几条枪就能砸得响的?” “倒是樊老板家,比软窑强不了多少。他不是人好心善吗?今个咱们就试一试。” 土匪入室抢劫称为砸窑,抢劫成功了则叫砸响了。 抢劫对象又分为三种:响窑、硬窑和软窑。 响窑和硬窑一般都是大户人家,有炮台,有枪看家护院。 而软窑,则是一般的富裕户,比普通人家强一点。 看来这个潘海鹏,不管好人坏人,他只捡软的捏。 顺子跟宋颀交流了一下眼神,开口问道:“大哥,俺看樊家的院子也不矮,咱们打进去,是不是动静太大了点?” 潘海鹏嘿嘿一笑:“兄弟,你就瞧好了!” 第287章 农夫与蛇 见潘海鹏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顺子和宋颀都有些疑惑。 难道这个家伙也是轻功过人,翻墙入室不费吹灰之力? 宋颀摇头道:“那么高的院墙可不好翻,弄不好,脚还没落地,里边看家护院的一棍子就给打晕了。” 潘海鹏道:“咱又不是荣门的人,不搞这套。” 他看了眼王石头,笑道:“石头,这次砸窑能不能砸的响,就看你的了!” 王石头有些迟疑,“大当家的,咱们好歹也要找个名声臭点的下手?” 马大壮在一边帮腔:“是啊,大当家的。这窑子也没多大油水,砸个响窑,那才叫痛快!” 潘海鹏把眼睛一瞪,怒道:“你们两个懂个屁,那些个响窑,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咱们能刚得过人家?” 马大壮嘴唇瘪了瘪,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退到一边。 王石头是个倔脾气,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争辩道: “大当家的,这也太那啥了,俺俺不干!” 顺子和宋颀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干什么,都在一旁静静看着。 手下的两个兄弟接连反对,让潘海鹏觉得很没面子。 他板着一张脸,伸手指了指马大壮,骂道: “老三,你当初失手杀了人,投奔俺时怎么说的?让你上刀山下火海,眉头都不皱一下,这么快就忘了?” 马大壮低下头,嘟囔道:“大哥,俺以后听你的就是。” 潘海鹏一脚踹过去,“看你这不情不愿的样子,再有下次,俺直接弄死你!” 骂完马大壮,潘海鹏转向王石头,嘿嘿冷笑:“石头,吃上几顿饱饭了是?你当初快饿死时,是怎么答应俺的?” 王石头阴沉着脸,低声道:“大当家的,别说了,俺干就是了!” 潘海鹏拍了拍手,看向顺子和宋颀,说道:“两位兄弟既然进了天龙,就得跟咱们一条心。” “俺跟你们说,咱们当绺子的,就得心狠手辣。不然的话,指望什么吃香的喝辣的,指望什么发财?” 顺子连连点头,说道:“大哥说得对,这个不能碰,那个不能动,剩下的都是硬茬子,让兄弟们喝西北风去?” 潘海鹏哈哈一笑,拍了拍顺子肩膀,“到底李兄弟识文断字,更明白事理。” 五个人在镇上一直转悠到黄昏,顺子依然不见潘海鹏有啥动作。 他正感到疑惑,就听潘海鹏说道:“石头,该准备准备了!” 王石头应了声,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取出破衣烂衫换上。 配上他那憨憨的表情,整个人眨眼间从乡下农民,变成了一个乞丐。 顺子和宋颀都没想到,外表憨厚的王石头竟然有这一手。 在他俩惊讶的同时,王石头从包裹里掏出一个铁盒,伸手抠出一块膏药,在脸上抹了抹。 随即卷起右腿裤腿,在小腿上也抹了一些。 顺子定睛再看,发现王石头的脸上和腿上,就像长了烂疮一样,让人不忍直视。 宋颀忍不住赞道:“王大哥,你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 王石头摆手道:“这哪叫什么易容,就是前几年讨饭时,跟老丐头学的卖惨的法子。” “到底管不管用,还要看装得像不像。” 说完,他从路边抄起一根木棍,颤巍巍站起身。 “大哥,俺这就过去!” 王石头拄着木棍,一瘸一拐走向樊家大院。 快到门口时,他步履显得更加艰难。 一步一步捱到门前,王石头艰难地抬手敲门。 连敲了数声,樊家大门开了一条缝。 王石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好人家,行行好,俺已经三天没吃上饭了!” 开门的人微微有些迟疑,回头向院子里看了一眼。 院子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樊武,给他弄点吃的,可别饿死了。这年头,谁活着都不容易。” 樊武关上大门,过了一会打开门出来,拿了几个高粱窝窝头和煮红薯放到王石头怀中。 “省着点吃,够你捱两天的。这天都黑了,赶紧找地方歇脚去。” 樊武说完转身回院子,刚想关门,就听门前传来噗通一声。 他定睛一看,门前的乞丐已经扑倒在地上,脸色蜡黄,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很显然,是饿晕了过去。 樊武一溜烟跑到正屋,问家主道:“老爷,那人在门口饿晕了,咋办?” 樊家家主樊振文白白净净,略显富态。 跟传闻中一样,这人心眼不坏。 他起身看了眼门外,对樊武说道:“扶进来,给他喂点热水,让他在厢房将就一夜。这要是死在门外,倒成了咱家的罪过了。” 说完,樊振文回房上炕,跟媳妇喝酒说话。 樊武不敢耽误,连忙到屋外,把王石头搀扶进去。 潘海鹏领着三人躲在暗处,远远的把一切瞧得清清楚楚。 潘海鹏兴奋地拍了拍手,笑道:“成了!兄弟们跟俺回山准备人手,半夜过来砸窑,不可误了时辰!” 宋颀装出一副震惊的神色,赞道:“潘大哥,四哥这一手可真是绝了!” 顺子嘿嘿一笑:“小颀,知道不,这就叫兵不厌诈!大哥,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 潘海鹏笑道:“那倒也不是俺想的,只是比石头这小子会用。刚才你说什么诈来着?” “兵不厌诈。”顺子懒懒补了一句。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到底是肚里有墨水的,说出来就是中听!” 其实,王石头玩的这一手,顺子和宋颀虽然是头一次见,但他们都不陌生。 荣门里边玩这一手的不少,叫做滚烂尸。 就是瞅准了被窃对象,装可怜甚至自残,取得对方的同情,混进人家院子。 待到夜深人静,主人家所有人睡得熟了,起来行窃后走人。 顺子和宋颀对这种做法极为不齿,也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不入流下三重小贼。 顺子觉得,这就是眼面前的农夫和蛇的故事。 难怪王石头一开始那么排斥,说明他还是个有良心的。 回到大磨山,潘海鹏挑选了八名精壮兄弟,每人都配了马匹。 午夜时分,潘海鹏朝众人一声高喊: “兄弟们,下山砸窑!” 第288章 兔子不吃窝边草 午夜时分,黑风岭清凉山密营。 营地正中的那间大木屋内,穿山甲吕永年内衣湿透,额头依然挂着汗水。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端起茶壶一饮而尽。 柳如烟有些怜惜地看着他:“慢点儿喝,就不怕烫死你!” 在高家堡镇上跟顺子分别后,吕永年立即让手下通知分散出去的各路兄弟返回。 他独自一人,一口气赶了一百多里地,连夜返回清凉山密营。 大当家的霹雳火爆的性格他清楚得很,再晚个两天回去,大当家的非疯了不可。 回到密营,柳如烟和老张都还没睡,正和李昭水、钱满山在议事房说话。 他顾不得打招呼,就径直闯了进去。 “大当家的,翻垛的,顺子” 他话没说完,就掏出衣袋里的小纸团递了上去。 柳如烟本来面色如常,听了这话突然间神色一紧,整个人都有点慌乱起来。 “穿山甲,顺子他他怎么了?” 李昭水突然脸色煞白,身子往后一仰,晕了过去,钱满山赶紧伸手扶住。 老张则猛然站起,身子一晃,来到吕永年身前,沉声道:“备马,俺去接徒弟和小狐狸回家!” 话音未落,老张两行老泪夺眶而出。 吕永年的话,让老张自然而然地认为,顺子跟宋颀已经没了。 他这是要拼了老命,去给两个小子收尸。 穿山甲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就像扔下一枚炸弹一样,杀伤力竟然这么大。 “呸呸,俺这张破嘴!” 吕永年连打自己两个耳刮子,重新举起纸团,“顺子兄弟让带回来的!他和宋颀都在大磨山,说过几天回来。” 柳如烟喜极而泣,“俺就说,顺子和小狐狸那么大本事,哪有那么容易死的。” 老张抹了把眼泪,嘿嘿笑道:“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 李昭水这时已经醒转,脸色虽然苍白,但满眼全是喜色。 她提醒道:“快打开纸团看看,里边写的什么!” 柳如烟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抢过纸团,打开后读了出来: “大磨山,潘海鹏,螳螂拳。” 她把纸条往桌子上一摔,“这孩子,咋写个这玩意儿,啥意思?” 再看老张和李昭水时,柳如烟发现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古怪。 她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对吕永年和钱满山道:“你们俩先回去,其他的事明天再商量。” 待两人离开后,柳如烟掩上门,到老张身边,低声问道:“贼老张,顺子是不是” 老张点点头,低声道:“这个臭小子,这个当口能留在那,肯定是找到了线索。” 老张仰头看向屋顶,半晌后才喃喃道:“潘家后人,俺找了大半辈子,没一点头绪,没想到却让这小子给遇上了。” 遇见老张后,李昭水自然知道了张陈秦潘四家祖上的恩恩怨怨。 对玄铁牌隐藏的秘密,也开始坚信不疑。 她想了片刻,说道:“大哥,这人虽然姓潘,又会螳螂拳,会不会只是一个巧合?” 老张摇头道:“不会,以顺子的眼力,这个潘海鹏的螳螂拳功夫绝对非同一般。” “这两项出在同一个人身上,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李昭水道:“这个潘海鹏身上究竟有没有玄铁牌,也还不好说。” 老张点点头,笑道:“这倒是有可能,相信顺子,他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咱们等他回来便是。” 夜幕下,大磨山天龙绺子十一匹快马风驰电掣,穿越沟壑丛林,来到高家堡边上。 潘海鹏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手下一个崽子。 “猛子,把马看好,等咱们回来!” 潘海鹏领着顺子宋颀等人,直奔樊家大院。 到了院墙外面,潘海鹏拍了三下手掌,院门应声而开。 王石头探出头来,“大当家的,快!” 潘海鹏拔出盒子炮,径直走向正屋。 在他身后,马大壮拿着盒子炮,还有三个绺子扛着长枪。 这几条枪,差不多已经是天龙绺子的全部家当。 潘海鹏飞起一脚,把正屋房门踹开,高声喝道:“樊老板,出来见客!” 东边的里间发出一声女人的尖叫,随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屋里的灯也亮了起来。 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朋友,灯笼扯高点儿,咱这只是个黄草窑子!” 随即房门打开,樊振文颤巍巍走了出来。 关东绺子多,樊振文外出做生意,多少学了些绺子黑话。 他这话的意思是:朋友,把眼光放长远一点,我家没多少钱。 潘海鹏嘿嘿一笑,说道:“没想到樊老板是个懂规矩的,那就不需要老子废话了,把钱拿出来!” 樊振文倒不是十分惊慌,他点了点头,“只要各位爷不伤人,钱的事好说。” 他刚想转身进屋,却看到王石头站在潘海鹏身侧,忍不住道:“怎么会是你?” 王石头一脸羞愧,低下了头。 这买卖做的,确实有点丧良心。 樊振文叹了口气,转身进屋。 潘海鹏一挥手,两个端着长枪的崽子跟了进去。 两个手下进去之后,潘海鹏这才跟了进去。 顺子和宋颀跟在潘海鹏身后,只见樊老板打开炕头的箱子,拿出一个铁盒打开,里边的大洋显露出来。 顺子一眼扫过,便已经知道钱数不多,大概只有二十几元。 樊振文道:“俺所有家底都在这了,希望各位大爷信守承诺,不要伤害俺的家人。” 潘海鹏伸手抢过铁盒,朝手下一个崽子使了个眼色,“搜!老子不信堂堂的樊老板,就这么大家底!” 那个崽子翻箱倒柜,到处摸索,在墙角的一双破棉鞋里,又搜出了十几块大洋。 潘海鹏举枪指着樊振文的脑袋,骂道:“樊老板,你小子不老实啊!” 樊振文哭丧着脸,说道:“各位爷,总得给俺留条活路?” 顺子连忙上前,拉住潘海鹏的臂膀,劝道:“大当家的,俺瞧着差不多了,兔子不吃窝边草,咱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 潘海鹏嘿嘿一笑:“窝边草不吃,难道留给别人吃?” 第289章 做个样子 潘海鹏的话,让顺子感到有些奇怪。 关东绺子一般绝不会骚扰方圆十里的百姓,就连那些大户,也都会想方设法搞好关系。 这么做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遇到清剿时,有人能给他们通风报信。 这个潘海鹏,咋就这么拽? 顺子被他噎得有些尴尬,说道:“大哥,俗话说不怕贼广,就怕贼想。万一把人逼急了,人家变着法儿对付咱们,可不是好事。” 宋颀也在一边劝道:“要是这老小子豁出命不要,一把火烧了咱寨子,那可咋整?” 潘海鹏笑道:“看把你两个急的,要不了几天,咱就搬大寨子了,怕他个球!” 他把枪重新插回腰间,指了指樊振文,“樊老板,今儿就给俺两兄弟面子放你一马,往后可得放老实喽!” 樊振文连声道:“是是,以后手里有了钱,定会上山孝敬你老人家。” 潘海鹏把手一挥,喝道:“兄弟们,走!” 他话音一落,樊振文媳妇抬起头,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潘海鹏一眼瞥见,立时停住了脚步。 他两眼发直,死死盯着樊振文的媳妇,半天没有挪开。 那一对眼神,燃烧着浓烈的慾火。 “等一下!” 潘海鹏再次抬起手,喝止了手下崽子。 他向炕前走了几步,端过油灯,抵到樊振文媳妇面前。 打量了一番之后,潘海鹏啧啧赞道:“这娘们倒是有几分姿色,老子要了!” 他此言一出,不仅是樊振文夫妻大惊失色,就连顺子和宋颀也感到猝不及防。 再想不被怀疑,又能救下这对夫妻,可就真有些难了。 毫无疑问,这个潘海鹏表面上十分豪爽,骨子里却不是啥好人。 其恶行是否罪不容诛,暂时还确定不了。 眼下还没打探到玄铁牌的下落,顺子现在还不想跟他撕破脸。 但是再劝阻下去,就有点跟大当家的对着干的意思了。 顺子和宋颀对望了一眼,两人都不好再次开口,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 樊振文一侧身,挡在了自己媳妇跟潘海鹏中间。 他脸色涨红,胸口起伏不定,朝潘海鹏怒道:“你要是敢动俺媳妇,就从俺尸体上踏过去!” 潘海鹏掏出盒子炮,用枪口挑起樊振文下巴。 “樊老板,老子踏马的今天让你明白个道理,谁手里有枪,谁踏马就是大爷!” 樊振文微微闭上眼睛,不敢看潘海鹏凶恶的眼神,还有那黑洞洞的枪口。 但他的脚步,却坚定地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他娘的,不要脸的臭胡子!老子好心好意给你拿吃的,留你住下,你他娘的给东家来这一手,你踏马还是人吗?!” 这时樊武从侧边厢房冲到院子里,手里端着鸟铳,对着正屋这边破口大骂。 在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伙计,各自手持棍棒。 按照天龙绺子一贯的做法,一人潜入羊祜家中,一定要尽可能提前解决所有麻烦。 王石头在众人半夜熟睡之后,实在不忍心对樊武等人下手,只是把他们的房门从外面反锁上。 院子里闹出这么大动静,樊武自然知道是主人家招了胡子。 他抄起鸟铳冲到院子里,看到正屋的王石头,便明白了一切。 樊武的一通臭骂,让王石头更加羞愧。 若不是晚上光线不好,他这一张脸,估计红得无法见人。 “老子跟你们拼了!” 樊武带着两名伙计就往正屋里边冲,刚冲出几步,就被斜刺里几个崽子一通闷棍撂倒。 解决了樊武,接下来必定就是潘海鹏出手抢人了。 看樊振文夫妻的那副样子,接下来不是樊振文丢了性命,就是他媳妇儿贞洁不保。 顺子心头一阵着急,他瞥眼看到王石头一副羞愧难当的神色,立即心中一动。 他身子一闪,来到王石头身边,凝声成线,在他耳边一声断喝: “没你这么做人的,太丧良心了!” 王石头一个激灵,猛然抬起头,看了看潘海鹏,又看了看樊振文夫妻,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大大哥,樊老板是个好人,咱不能这么待他!” 他抱住潘海鹏的手臂死死压下,开口苦劝,神色中带着几分对潘海鹏的畏惧。 “哟,石头,长本事了啊,敢跟老子对着干了?” 潘海鹏甩了一下手,没甩开。 他气愤骂道:“好人怎么了?老子他娘的当年也是个做正经生意的好人,如今还不是混成这个鸟样?” “老子告诉你,这世道,你心不狠,手不黑,就永远被别人踩着!” “这个女人,老子要定了!” 顺子并未指望王石头能劝下潘海鹏,他需要的是一个开口的契机。 他连忙上前,说道:“大哥,咱们绺子三规四局还是要讲的,不然道上谁还看得起咱们?石头哥,您说是不是?” 绺子的三规只有三句话,十二个字:上马不嫖,下马不赌,不准奸淫。 这倒不是说绺子们有多高尚,主要是认为出门办事接近女色不吉利。 途中下马休息,若是赌博,很容易耽误事。 尤其是上马不嫖,各支绺子都看得极重。 一旦犯了这一条,在道上名声就算臭了。 想跟人合伙砸一个响窑,都找不到帮手。 宋颀连忙接着顺子的话说道:“大哥,咱要是毁了名声,以后谁还来投奔咱们?” 潘海鹏看了看宋颀,又看了看顺子,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你们两个新来的兄弟,还真是不错,挺会替咱们山寨着想的。” 他把枪重新插回腰间,继续说道:“大哥今儿对你们的考验,算是过关了!” “俺今个就是做个样子给你们看,大家伙儿都记住了,以后谁要是敢这样,老子第一个崩了他!” 顺子和宋颀偷偷对望一眼,心里均在暗骂:考验老子?你他娘的能不能要点脸? 就你刚才那副表情,恨不得把人家樊老板媳妇就地办了。 潘海鹏看了一眼众手下,抬高嗓子说道: “各位兄弟,都给老子记住了,不管什么时候,三规四局不能破!咱们要打出好名声,把队伍拉起来!” 专捏软柿子,还想打出好名声? 顺子心中充满不屑,但却是第一个发声: “跟着大哥,打出好名声!” 第290章 别有用意 顺子开口之后,宋颀也跟着喊了起来。 随后其他崽子们跟着一起高喊,吓得樊振文一家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潘海鹏志得意满,大手一挥,“崽子们,回山!” 到镇外取了马匹,一行人一阵风回到山上。 潘海鹏立即召集所有人来到最大的那间木屋,把大洋拿出来,一人分了一块。 这个家伙倒是爽快,分赃都不带隔夜的。 拿到钱的绺子立即发出一声欢呼。 顺子双指掐住大洋两侧,用力一吹,随即放到耳边仔细倾听。 他一脸惊喜地抬头,“小颀,这他娘的,是真的诶!” 宋颀也是一脸惊喜,他看了眼潘海鹏,说道:“哥,这样赚钱也太容易了?咱哥俩累死累活,一个月也未必能赚一块大洋。” 潘海鹏拍了拍宋颀肩膀,笑道:“俺就说,以宋兄弟的身手,不来当绺子,真是白瞎了。俺这里正缺人手,跟着俺好好干!” 宋颀用力地点点头,“跟着大哥好好干几年,俺回家第一件事,就把镇上的小春花给娶了!” 潘海鹏哈哈大笑:“瞧你那点出息,以后有了钱,想要啥样的女人没有?” 众人笑闹了一会,各自回房睡觉。 一个小时后,宋颀推醒了顺子,低声道:“哥,潘海鹏这老小子可不是啥好东西,咱俩不去踩踩盘子?” 顺子翻了个身,低声道:“没必要这么着急,咱们才来,容易被人盯上。” “再说了,大磨山就这几间破屋子,有啥好踩的?找机会各屋溜一圈,不就啥都清楚了?”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顺子和宋颀挨个上门去拜访山寨的兄弟,王石头就已经上门了。 经历昨晚的事,王石头对两人客气了不少。 “李兄弟,宋兄弟,昨晚要不是你们俩,俺石头这辈子心里都堵得慌。” 顺子摆摆手道:“石头哥说的哪里话,主要是高家堡离这里太近了,咱们得为山寨以后着想。” 王石头偷偷瞥了门外一眼,压低声音道: “不瞒你们哥俩,要不是吃不上饭,俺真不想当这绺子了,就没哪天像个人。俺真不知道你哥俩咋想的!” 有了在樊家大院的经历,王石头对两人印象不坏。 他这人实诚,上来就掏心窝子。 可是他这话,顺子和宋颀都不敢往下接。 顺子嘿嘿笑道:“如今这世道,啥人不人的,有钱就能过上好日子。只要不变成鬼,就不错了。” 宋颀道:“石头哥,大当家的人少枪少砸不了响窑,也是没法子。等咱有钱了多买些枪,就会好起来。” “你们说的也是!” 王石头叹了口气,随即说道:“大当家的让俺来叫你俩过去,说是要去镇上。” 两人来到大木屋,潘海鹏已经收拾妥当,张麻子在一旁等候。 见到顺子和宋颀到来,潘海鹏笑道:“二位兄弟,昨晚辛苦,今个大哥带你们到镇上开开眼!” 说话间,马大壮已经牵过四匹马来。 潘海鹏飞身上马,手臂一挥,豪气说道:“走!让你俩见识见识,咱们平日打生打死的,快活起来,那才叫一个痛快!” 顺子和宋颀紧跟其后,打马而行。 他们两个心里都在纳闷,这个家伙头天晚上才在镇上闹了一场,这又公然前来镇上,胆子可真够大的。 谁知到了高家堡之后,潘海鹏并不进镇,而是折而向东,一路飞奔。 上了一条大路之后,顺子猛然发现,这条路竟是如此熟悉。 张庄路! 这条路一直向东,则是去往通远镇。 而且他们所处的位置,距离通远镇并没有多远。 顺子在心里盘算,大磨山距离通远镇,最多不过三十里。 在通远镇以北,则是草河口,再往北就是连山关。 这三个镇都在安奉铁路上,鬼子都有驻军。尤其是连山关,更是驻扎了一个守备大队。 大磨山距离安奉铁路这么近,不怕鬼子清剿吗? 这个潘海鹏,看来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通远镇通火车已经二十多年,比高家堡繁华何止数倍,足有居民几千户。 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 潘海鹏来到一家小旅馆,将马匹寄存,随后领着众人来到一条偏僻的街道。 街道的入口有一个牌坊,上面写着三个字:上林街。 街道上铺设的青石板,早已被踩得油光发亮。 道路两旁的房屋,清一色的青砖青瓦。 房屋虽不甚高大,却有着同一个特点。 每间房屋都半掩着门,门前全都站着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 顺子一眼扫过,便知道这是一条花街柳巷。 此时还是上午,显然还没到女子们的营业时间,有的在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有的则隔着石板路肆无忌惮地大声聊天。 见到潘海鹏一行人过来,众女子停止了聊天,收起了瓜子,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到他们四人身上。 更有女子开始扭动腰肢,搔首弄姿。 “几位爷好雅兴,这么早就来照顾咱们生意!” “这位爷好威猛,好久都没见过你这样呢!” 几个年龄稍大的女子,生怕被人抢了生意,忙不迭出言挑逗。 潘海鹏哈哈一笑,径直走到一个细腰宽腚的娘们面前,狠狠在她屁股上拧了一把。 “这位大爷里面请,待会儿小妹定会让你神清气爽的。” 这娘们扭动着腰肢,双手紧紧抱着潘海鹏手臂不放。 “哈哈,你这小娘们够劲,比老子还急哩!” 潘海鹏一拍女子屁股,指了指隔壁的三间房,“你这一间,还有里边的三间,老子都要了!” “麻子,你去最里边一间。李兄弟宋兄弟,剩下两间你俩随便选。这一间,俺要了!” 他一弯腰把那女子拦腰抱起,推门进屋。 刚进去一半,他又返身回来,对正在迟疑的顺子和宋颀道: “快点儿进去,今儿给俺可劲嗨,不到天黑,谁都不准出来!” 潘海鹏的一双眼睛,闪着灼灼精光。 顺子知道,今天要是不进去同乐一番,本就不信任他们的潘海鹏,会对他们更加不放心。 潘海鹏和张麻子把他和宋颀夹在中间,肯定别有用意。 第291章 用钱砸最有效 顺子一脸惊喜,朝潘海鹏嘿嘿一笑:“大哥,您要是这么说,俺可就不跟您客气了!”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宋颀,率先推门进屋。 宋颀不敢耽搁,只得“喜笑颜开”地推门进去。 进屋之后,宋颀心中叫苦不迭,这接下来该咋整? 他在心中暗骂:好你个李来顺,你竟然来真的!啥破玩意玄铁牌,值得你这样! 看着扭腰走向自己的女子,宋颀感觉背后冷汗都出来了。 这女子,脸上至少抹了半斤粉。不笑还好,一笑起来,脸上的白粉簌簌往下掉。 这他娘的,谁能下得去手? 宋颀脑筋急转,突然想起了廖云珠整治冈田浩介的那一次。 不来真的,难道俺还闹不出动静? 他瞅了眼房屋右边的山墙:哥,这可是你自找的,你就自求多福! 隔壁房间,窑姐儿半解罗衫,拧着细腰,踏着碎步,笑意盈盈地走向顺子。 一边走一边啧啧赞叹:“小兄弟长得可真带劲儿,这买卖真是划算!” 顺子心中一阵无语:姐姐,能别这样吗?到底是谁嫖谁来着? 待窑姐儿走近,顺子忽然嘿嘿一笑,问道:“姐姐,有绳子吗?” 窑姐儿一愣,随即掩口笑了:“讨厌!竟然好这一口。跟倭国人学的?年纪轻轻的,就不知道学点好!” 顺子笑道:“老是玩那一套,没意思。” 窑姐儿在床沿上一屁股坐下,“想要有意思也成,你得加钱!” 顺子点点头,淡淡道:“没问题。” 本来以为遇到个帅哥,没想到却碰上个变态。 窑姐儿把心一横,只要能多赚点儿,这活接了。 她起身从炕头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捆小指粗的红色棉绳。 不等顺子动手,窑姐儿脱得只剩贴身亵衣,用红绳把自己的双腿缠绕起来。 随后,她又在腰间缠了两道,双手背后,把绳头递给了顺子。 顺子毫不客气地接过绳子,把女子的双手反绑在背后。 女子皮肤白皙,红白相间,有着说不出的诱惑。 顺子不敢细看,连忙别过脸去,说道:“叫!” 窑姐儿道:“你不动手,让俺怎么叫?” 顺子翻了个白眼,“你干这一行的,还让俺教你?” 窑姐儿回头看了顺子一眼,媚笑道:“也不是不行,得加钱。” 顺子掏出一块大洋,直接扔到了旁边的桌上。 “俺不喜欢动手,就喜欢听个声儿!” 窑姐儿见有一块大洋进账,立刻眉开眼笑,哼哼唧唧叫了起来,声音学得惟妙惟肖。 顺子年方二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受得了这个。 他赶紧拉过棉被,把女子身体盖上。 “小心点儿,别着凉了!” 窑姐儿越发高兴,笑道:“没想到小兄弟倒是个会体贴人的!” 顺子对她不再理会,细心倾听着隔壁动静。 在他的隔壁,是潘海鹏的房间。 这会儿隔壁激战正酣,不时传来桌椅板凳倾倒的声音。 过了一会,隔壁声音停下,随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吱呀一声,隔壁房门打开,一阵沉重的脚步走了出去。 这样沉重的脚步,只能是潘海鹏的。 顺子心中暗骂,这个潘海鹏还真是不老实。 说好的不到天黑不准出来,他怎么自己先走了? 顺子掏出两块大洋扔在桌上,对窑姐儿说道:“你自己先叫着,俺出去办点事,这两块大洋是赏你的。” “自己看着时间,一个小时叫一次,要是误了时辰,一个子儿没有!” 对付这个贪财的窑姐儿,还是用钱砸最有效。 果然,窑姐儿拼命点头,笑道:“放心,这点儿事要是办不了,你把俺脑袋拧下来!” 顺子起身来到后窗,身子一闪,便从后窗翻了出去。 开窗,翻越到关窗落地,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窑姐儿侧头一看,不禁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这人咋跟鬼魅似的,眼一花人就不见了。 顺子故意露了这么一手,就是想警告这位窑姐儿好好干活,不要想着偷懒。 到院子外面时,他已经换了一身打扮,脸上也覆了一张面皮。 此时的他,看起来像是个三十多岁的店老板。 快步来到上林街,顺子伸头一看,潘海鹏的身影正好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顺子快步追过去,远远跟在潘海鹏后面。 潘海鹏步履匆匆,左拐右拐,上了通远街,径直来到镇公所门前停下。 不知他跟看门的满洲警察说了句什么,随即转身离去。 不过潘海鹏并没回上林街,而是走进了附近的一家茶馆。 这个家伙在满洲乡镇衙门里还有熟人? 真是小看他了,顺子顿时来了兴趣。 他跟进茶馆,见潘海鹏进了包间,随即要了隔壁包间坐下。 顺子要了壶茶,一边喝茶一边静静等待。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人走进了隔壁房间。 只听潘海鹏压低了嗓音道:“刘镇长,能见到您老可真不容易。皇军那边怎么说?” 刘镇长同样把声音压得很低:“皇军倒是答应了,你要是真能把周边一带小山匪都给灭了,啥都好说。只是” 说到这里,刘镇长停了下来。 只听潘海鹏紧张问道:“只只是啥?” 刘镇长继续道:“只是皇军答应给的枪支,一直都没想好,不知道能给多少。” “小野健太大尉说给二十支,井野少佐却说只给十支,不好办啊” 刘镇长说的这个井野少佐,多半就是上次带兵攻打黑风岭的井野次郎。 这个鬼子军官,跟黑风岭有着血海深仇。 顺子气得紧紧握住拳头,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潘海鹏一身武艺,竟然会去给小鬼子当走狗。 这些话一字一句,都好似刀子一样,捅在顺子心口。 他生怕听漏了一个字,索性把耳朵贴在墙上,听个仔细。 随即便听到了大洋落在桌面上的声音。 以顺子的听盘功夫,很轻易便确定那是十五块大洋。 只听潘海鹏说道:“刘镇长,谁不知道您跟井野太君关系不一般,还请您给俺美言几句。” 接着传来一阵大洋入袋的声音,刘镇长嘿嘿笑道:“那必须的。不为别的,就为你曾经救过俺,也得劝劝井野少佐。” 潘海鹏问道:“麻烦您再问问,俺跟兄弟们啥时候能搬过去。” 刘镇长笑道:“你们明天就搬家,等你们到了,枪支立马就到。” 难怪这个家伙连窝边草也吃,原来早就想好要挪窝了。 听到这里,顺子连忙起身,匆匆赶回上林街。 第292章 搬去更好的地方 刚到上林街,顺子就发现张麻子鬼鬼祟祟地伏在自己那间屋子窗前,兴致勃勃地听着里边动静。 张麻子听了一会,不住摇头赞叹:“这个小子,装得像是文化人,折腾起来比谁都来劲儿!” 顺子大摇大摆从张麻子身边走过,心中暗自好笑: 这个窑姐儿虽然爱财,倒也是个实在人,干活儿挺卖力的。 同时他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个潘海鹏看着对他和宋颀不错,其实一直在观察他们。 想看看他们哥俩,跟他们究竟是不是一路人。 张麻子见有人过来,意犹未尽地回身,返回自己房间。 顺子折回自己的那间屋子,又扔了一块大洋在桌上。 对窑姐儿道:“姐姐挺勤快的,这块大洋赏你了!” 窑姐儿一怔,止住了叫声,对顺子道:“小兄弟,你到底是人是鬼,怎么进出一点声儿都没有?” 顺子冷冷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要是不嫌钱扎手,不该问的就别问。” 窑姐儿闻言,脸上立即现出笑容:“您放心好了,这点规矩姐姐还是懂的。” 已经不打算再出去,顺子便给她解开了绳子。 窑姐儿没想到顺子这么体贴,心里有几分感动。 以往的客人,出了点钱就把自己当大爷,啥时候把她们当人看过? 她侧目看着顺子,腻声道:“小兄弟,你真的不来一下?这么多大洋岂不是白瞎了?” 顺子目不斜视,淡淡说道:“哥就好这一口,这钱你要是不挣,俺找别人。” 窑姐儿羞赧一笑:“只喊号子不出力,母猪打架光动嘴。你看这事整的,让俺怪不好意思的。” 难得遇上这么好的主顾,窑姐儿生怕毁了这桩好生意,不再出言撩拨顺子。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自顾自喊号子。 这么一来顺子倒是省心了,专心倾听着隔壁动静。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隔壁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听脚步声,是潘海鹏回来了。 潘海鹏似乎心情极好,刚回来就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一时事毕。潘海鹏道:“骚娘们儿,真够劲。去通知准备饭菜,四个房间一样!”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后,又一道沉重的脚步声进屋。 随后传来张麻子的声音:“大哥,事情办得咋样?” “都妥了!” 潘海鹏把声音压得很低,继续道:“那两个小子咋样?” 张麻子嘿嘿笑道:“这两个小子,一看就是没开过荤的。一直忙个不停,到底是年轻。” “尤其是李兄弟,看起来肚里有点墨水,谁知纯踏马憋的,动静那叫一个大。” 潘海鹏笑道:“只要他们俩贪财好色,以后肯定会死心塌地跟着咱。”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了隔壁屋的叫声。 张麻子笑道:“这个小子,别看他文文弱弱的,可比姓宋的小子厉害多了。” 潘海鹏哈哈一笑,声音大了起来:“回屋去,吃完饭好好睡一觉,得留着点力气收拾东西!” 张麻子走后,各屋饭菜端了上来。 顺子一看,饭菜还不错,炒米叉子、酸汤子、煎焖子、粉饺各一份。 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顺子对窑姐儿道:“你也够累的了,多吃点。” 窑姐儿今个钱挣得多,显得格外兴奋,吃饭时一张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吃完饭歇了一会,顺子躺在炕上,拍了拍窑姐儿,“你再忙活一会,今个就算收工了。” 动动嘴的事而已,窑姐儿当然乐意,这一次喊得格外卖力。 一边喊一边媚眼如丝地看着顺子,希望他能有所意动。 谁知顺子根本不看她,只是看着墙壁发呆。 倒是隔壁的潘海鹏受不了刺激,骂咧咧地低声道:“这小子真他娘铁打的,比老子那会儿强多了!” 下午三点多钟,潘海鹏起身来到门外,对着旁边屋子一声高喊: “兄弟们都悠着点儿,还真他娘的整到天黑?都起床了,跟俺回去!” 顺子衣衫凌乱,扶着墙出来,埋怨道:“大哥,怎么这么突然,说话咋就不算话呢?” 潘海鹏和张麻子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的宋颀更加夸张,一手提着裤子,脚上趿着鞋,边走边整理衣服。 百忙之中,他还不忘朝潘海鹏竖起大拇指: “大哥,今儿可真是过瘾,开了洋荤了。啥时候再来?” 潘海鹏嘿嘿笑道:“跟着俺好好干,等咱们发了财,那还不是想来就来?” 众人收拾妥当,去小旅馆取了马匹,径直返回大磨山。 回山之后,潘海鹏立即召集天龙绺子所有成员。 “大磨山无险可据,不可久留,咱们明日一早,就搬去更好的地方,今晚大家好好收拾收拾,明个天一亮就走!” 马大壮忍不住问道:“大哥,咱去哪儿?” 潘海鹏微微一笑:“去了你就知道,保证比这里强一百倍!” 顺子心里也很想知道,潘海鹏究竟会去哪里落脚。 但是他忍住没问,而是附和潘海鹏道:“那是,跟着大哥还能有错?” 潘海鹏满意地看了顺子一眼,笑道:“到底是有文化的脑子活,带起来省劲。” 待众人散去后,顺子和宋颀来到潘海鹏屋里,一脸讨好地问道: “大哥,咱们没啥好收拾的,正好来帮帮大哥!” 潘海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上,随后朝两人摆了摆手。 “俺这就几件破衣服,不用收拾,明早用被单一裹就走,省事。” 顺子的眼睛随潘海鹏目光扫过,发现他这屋里确实没啥东西。 只是床上的被褥鼓起了老高,显然底下藏着什么东西。 顺子猜测,若是潘海鹏有玄铁牌,并且带在身边,多半就藏在那里。 不管他藏在哪里都不打紧,明天一上路,啥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朝潘海鹏谄媚一笑:“既然这样,咱哥俩先回去。大哥,有事您说话。” 回到房间,宋颀把顺子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又一遍,啧啧啧地不停咋舌。 “没想到啊没想到,哥,你竟然这么厉害,都快赶上吕纯阳大战白牡丹了!” 顺子不答,反问道:“你又没有冈田小鬼子的皮带,俺想知道,你用的啥?” 第293章 还有谁要走 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潘海鹏便集齐人马,带上所有能带走的,沿着山路迤逦下山。 顺子细致观察,发现潘海鹏屋子里搬出来的东西,都被放在一辆大车上。 无非是些衣服被褥,没啥稀奇的。 倒是潘海鹏斜挎在背后的细长牛皮箱,格外引人注目。 作为大当家的,亲自背负的东西,自然不同寻常。 顺子心中冷笑,等到了地方,非把这箱子打开仔细看看不可。 一行人到了山下路口,早有一人坐在马背上在路边等候。 潘海鹏连忙打马过去,向那人抱拳道:“于先生,辛苦你了!” 于先生抱拳回礼:“受刘镇长委派,岂敢怠慢。” 潘海鹏回身,对自家崽子们道:“这位于宗汉于先生,是来领着咱们去新地方的,可是咱们天龙的贵客,大家路上千万不可怠慢!” 于宗汉微微一笑:“大当家的客气了!” 他随即转身,与潘海鹏并辔而行。 马队出山以后,从马家堡方向上了张庄路,一路向西而行。 过了二道河子,再到药王山,随后竟折而向北,朝着长腚沟方向。 这一路足有一百多里,从早晨走到午后,越走让顺子和宋颀越是心惊。 这一带他们太熟悉了,外出打探消息,打二道河子的转角子,两人曾经走过很多次。 一路上,两人压抑着心中的惊讶,表面上不显露出分毫,跟张麻子马大壮等人有说有笑。 到了黑背山附近,顺子心中已经确定,这个于宗汉绝对是把天龙绺子带往黑风岭。 果然,走出不到十里,一道缓缓上升的斜坡出现在众人面前。 山坡上林木焦黑,淡黑的地面已经泛起浅浅新绿。 黑风岭外那处被井野次郎烧掉的护坡,草木已经发芽。 时隔不足一月,顺子和宋颀再次来到这里,心中均不胜唏嘘。 当时黑风岭兵强马壮,人人意气风发,跟鬼子的几场大仗之后,死了至少上百兄弟。 如今被鬼子逼迫得只能在密营躲藏,而他们经营多年的营盘,也将被鸠占鹊巢。 马队顺着缓坡缓缓而行,于宗汉一马当先,率先从头道梁的缺口奔入。 过了一会,他重新在缺口处现身,朝着潘海鹏远远招手: “潘大当家的,请带人进来!” 在他的身侧,各有六个鬼子持枪而立,一个鬼子军曹远远站着,嘴角挂着冷笑。 马大壮和王石头见了这等状况,立时停下脚步。 在他俩的身后,七八名崽子也是停步不前,满脸狐疑。 潘海鹏似乎早想到了这种情况,他早已操起盒子炮,对马大壮等人怒道: “还他娘的愣着干啥?快点带人进去,麻溜的!” 马大壮迟疑道:“倭国鬼子兵” 潘海鹏一脸冷笑:“咋啦?在关东谁才是真正的老大,你不会到现在还搞不清楚?” “抱对了粗腿,以后才有肉吃!” 马大壮眼神中露出一丝倔强,“大哥,跟着您打家劫舍俺没有怨言,可当汉奸,俺不干!” 王石头赶忙上前,拉住马大壮马匹缰绳,劝道:“哥,别说那么难听,这不过是大哥的权宜之计。” 说着话,他不停地朝马大壮使眼色。 顺子和宋颀跟着劝道:“大哥一身功夫,怎么能久居人下?等咱们有了枪,肯定干他娘的。” 马大壮把脖子一拧,朝手下道:“崽子们,走!” 他打马向北进入缺口,张麻子持枪在侧,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马大壮等人。 马大壮的手下,竟有一人站在原地未动。 在马队的后边,也有人开始观望起来。 潘海鹏勃然大怒,打开保险,抬手一枪打在那崽子胸口。 “他娘的,不听老子号令,就是这个下场!” 他随即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沉声问道:“还有谁不愿进的,这狗崽子就是例子!” 剩下还在犹豫的崽子们浑身一哆嗦,脸上均出现了畏惧之色。 潘海鹏拨马侧立一边,冷冷看着马队徐徐进入黑风岭营区。 里边的营房果然漂亮,让很多崽子眼前一亮。 这里的房屋不再是简易的木屋,有石块和干打垒砌成的墙壁,屋顶虽是茅草的,却比一般农村屋顶厚实。 从竖立的一座座烟囱可以看出,几乎每排房子都有火炕。 住这样的地方,不仅冬暖夏凉,冬天实在太冷,还能烧炕。 之前住在木屋对过冬的担心,顿时一扫而空。 很多的崽子的脸上,甚至出现了欣喜的神色。 把队伍带到中间的广场上,潘海鹏并不急于分配住处,而是让大家整齐列队等候。 于宗汉和鬼子带队的军曹说了几句,那军曹让几名鬼子从屋子里搬出二十条枪,四箱子弹,放在潘海鹏面前。 东西放下后,鬼子军曹立即带着队伍整理东西下山。 于宗汉来到潘海鹏面前,笑道:“这黑风岭一带的防务,就交给你们了。不可辜负了井野太君对你的厚望!” 潘海鹏满脸堆笑,说道:“明儿回去麻烦跟刘镇长说一声,就说俺潘海鹏绝不会让他和井野太君失望!” 在他转过身时,一张笑容可掬的脸,顿时变得冷峻异常。 他目光扫过场上所有崽子,冷冷说道:“什么情况你们都看到了,不需要俺多说。愿意留下的,过来领枪,不愿留下的,立马滚蛋!” 所有人均站在当地一动不动,有几个人出现了犹豫的神色。 尤其是马大壮和王石头,两个人均是一脸便秘的表情。 其中一名崽子一咬牙,站了出来。 “大当家的,帮鬼子办事,开枪打咱们关东自己人,这事俺要是干了,就是到了地下,都没脸见自己祖宗!” 说完话,崽子从后背摘下大刀片子,迈开大步,头也不回下山。 “好好,很好!” 潘海鹏冷冷说了一句,随即掏出盒子炮慢慢举起。 砰! 一声枪响过后,那名崽子右肩中弹。 崽子身体摇晃两下,咬咬牙,继续迈步前行。 砰砰砰! 潘海鹏连开三枪,崽子后心中了一枪,身子扑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 潘海鹏转回头,冷冷问道:“还有谁要走?” 第294章 谨慎开箱 霎时间,整个广场鸦雀无声。 顺子和宋颀站在队伍旁边,默不作声。 他俩都知道,潘海鹏这是在杀人立威,用强压手段镇伏这些崽子。 这一招杀鸡儆猴,儆的猴当中自然也包括他们两个。 两分钟后,一道刺耳的公鸭嗓响起,显得有些突兀。 “俺张天放誓死追随大当家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皱一下眉头,让俺不得好死!” 原来是张麻子第一个站出来表忠心。 马大壮和王石头互相看了一眼,迟疑地迈出一步,同时说道:“俺马大壮(王石头)誓死追随大当家的!” 紧接着,各位崽子齐声高喊:“誓死追随大当家的,如有异心,不得好死!” 顺子和宋颀混在众人当中,跟着喊了一句。 后面赌咒发誓的八个字,自然省了没说。 潘海鹏枪交左手,嘿嘿笑道:“这还差不多!” 他随即脸色一冷,“绺子的规矩大家都清楚。请你们都记住今天的话,万一有谁开小差,是挂甲还是穿花,到时候自己选!” 张麻子一脸谄媚,笑道:“不跟着大当家的,咱兄弟们早就饿死了,开什么小差!” 潘海鹏点点头,说道:“既然大家都愿意留下,手里没枪的,过来领枪!” 崽子们争先恐后丢下手里的大刀长矛,纷纷涌到潘海鹏面前。 张麻子殷勤得很,立即拿起枪支发了下去。 天龙绺子总共二十几名崽子,有枪的只有三四个,二十条枪发完,还有两人没有。 但四箱子弹,却一发也没往下发。 潘海鹏哈哈一笑:“不着急,过几天就会有的,咱们有了这么多枪,还怕抢不到枪?” 顺子和宋颀受到格外照顾,一人领了一支。 两人接过一看,枪差了点,比不上小鬼子的三八大盖和金钩式。 但也是全新的麟春造,沈州兵工厂出产的,在市场上至少卖到四十大洋一支。 分完枪支之后,现场的气氛不再沉闷,渐渐变得活跃起来。 满场都是咔嚓咔嚓拉枪栓的声音,还有崽子们兴奋的讨论声。 潘海鹏领着张麻子、马大壮和王石头,把整个营房转了一圈。 最后,潘海鹏选中了老张和柳如烟原先的住房,张麻子挑中了柳承道的那间。 顺子和宋颀看着这些房屋心中难受,随便挑了两间屋子。 谁知潘海鹏却道:“你俩干啥离俺那么远?就住这两间,也好跟大哥亲近亲近。” 潘海鹏指定的这两间房子,都紧贴柳如烟的房子西边,是原先孙兴才和邓希元的住所。 顺子心中暗喜,距离近点,夜间下手也更方便些。 黑风岭房舍众多,最多时住有将近四百人。 此时除了几个当家的,只有二十几人。 分配起住处来,自然十分轻松。 待众人安排妥当,潘海鹏吩咐开伙设宴,款待于宗汉。 白天奔波了一天,一场酒喝到午夜时分,众人实在支撑不住,各自回房睡了。 半个多小时后,宋颀摸到了顺子房间。 他低声对顺子道:“哥,俺看潘海鹏这老小子不是啥好玩意,要不今晚就把他给做了!” 顺子点点头,说道:“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收拾了一番,悄悄出了屋子。 在营地转了一圈,所有崽子都已经睡得昏天黑地。 就连几个放哨的崽子,也都在各自的哨位上昏昏入睡。 潘海鹏的房间里,更是鼾声如雷。 顺子挑开门栓,跟宋颀轻轻走了进去。 宋颀持刀在手,低声道:“哥,俺现在就弄死他!” 这段日子,潘海鹏虽然对他俩不错,但两人都早已下定决心,既然潘海鹏甘心做汉奸,那就不能留他活在世上。 顺子低声道:“先别着急,等找到玄铁牌再说。” 万一玄铁牌不在潘海鹏身边,或者潘家还有别的后人掌管,此时弄死他,就彻底断了线索。 他轻轻打开手电筒,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线,在房间里检查一番。 各个角落都看了,竟没找到那个白日里潘海鹏片刻不离身的牛皮箱子。 这个房间顺子和宋颀都十分熟悉,两人不约而同都把目光投向了炕上。 在火炕靠墙的位置,有一个暗格,顺子是知道的。 那个细长牛皮箱,只有两尺长,不到一尺宽,刚好能放得进去。 而此时潘海鹏的枕头,正好压在暗格的盖板上。 宋颀低声问道:“哥,咋办?” 顺子道:“打晕他!” 宋颀轻轻摇了摇头,“功夫练到他这个程度,受到袭击时多半事先会有感应,万一一下没打晕,接下来动静可就大了。” 跟潘海鹏交过手,宋颀自然知道他的深浅,行事也变得谨慎起来。 顺子白了他一眼,“既然这样,有省事的办法干嘛不用?” 他随即掏出解药跟宋颀一人含了一颗,点起一根烟卷一阵猛抽。 霎时间,房间内烟雾缭绕。 熟睡中的潘海鹏翻了个身,呼吸渐渐变得更加平缓均匀。 宋颀一把拽起被褥,连人带被把潘海鹏拽到了一边。 那块方方正正的暗格盖板,顿时显现出来。 顺子走上前,轻轻按了一下暗格旁边的小木栓。 啪嗒! 暗格盖子弹起,那个牛皮箱赫然就在其中。 顺子拿起箱子一看,见这小小的箱子上面,竟然装了两把异型锁。 他忍不住笑了笑,装这么复杂的锁,难道破开箱子很难吗? 对于讲究手艺的鬼手张弟子,自然不会选择暴力破拆,毕竟开锁对他来说也不是啥难事。 顺子掏出铁签,插进锁孔轻轻搅动,感受着锁簧的位置变化。 几秒之后,啪嗒一声,锁开了。 待两只锁都打开,顺子朝宋颀道:“这箱子分量有些重,可别藏着什么机关,咱们小心。” 待宋颀离开箱子稍远,顺子用木棍挑开锁扣,轻轻顶起箱子上盖。 箱盖分量还算轻巧,只是掀起时有一种阻涩感。 若是普通的铰链,应该很顺滑才对。 这种感觉很奇怪,应该是箱盖的转轴下面,压着机关的触发机构。 箱盖越往上挑,顺子越是谨慎。 当箱盖开到一半时,突然啪的一声脆响,两道寒光激射出来。 第295章 淡扫蛾眉牌 两人此时都是全神贯注,两道寒光显现,他们立即便反应过来,同时伏低身子,紧贴在炕上。 两道疾风从顺子身上掠过,紧接着传来啪啪两声轻响。 顺子回头一看,只见两根钢针扎在门板上。 针尾犹在震动,发出嗡嗡的响声。 由此可见钢针的发射力度之大,若是毫无防备贸然开箱,必然会被钢针扎透胸口。 宋颀拍了拍心口,心有余悸道:“他娘的,谁设计的箱子,好阴险!” 顺子笑道:“你不偷别人箱子,他阴险给谁看?” 宋颀指了指箱子,“他娘的太吓人了,快看看还有没有了!” 顺子举起棍子继续挑,箱盖挑到上一次的位置,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异响。 两人同时趴到炕上,反应比上一次还要快。 然而这一次,却并没有钢针射出。 顺子猜测,箱子里的机关只能发射一次。 万一猜错了呢?两人都不敢确定钢针只能发射一次。 顺子扯过棉被挡在胸前,再次挑起箱盖。 当箱盖开启到触发机关的位置,果然再次出现了异响。 顺子把棉被轻轻前移,棍上微微用力,彻底将箱盖打开。 这一次,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两人靠近箱子伸头一看,只见箱子外面由牛皮包裹,内部则全部为金属打造。 内部正中间位置有两个小指粗细钢管,管口微微倾斜向外。 钢管倾斜的角度,正是刚才钢针发射的角度。 在管子的侧面开了一道细槽,外面的拉环连着里面的弹簧,拉动拉环就能使弹簧压缩。 很显然,刚才的钢针就是里面的弹簧弹射出去的。 而在箱子靠近锁扣的一侧,有一个连杆。 顺子伸手将连杆一压,钢管缓缓下移,被放平在下面的凹槽里。 想必在箱子打开一条缝隙后,用手按住连杆,再打开箱盖,就不会引发钢针发射。 他仔细观察发现,箱子另一侧的铰链转轴有一小段类似半圆形圆柱,下面压着一个可伸缩的钢球。 开启箱盖时,转轴翻转的同时会将钢球缓缓压下,到达固定的位置,就会触发机关。 不得不说,这个箱子设计十分巧妙。 宋颀看着箱子两眼放光,笑道:“哥,这箱子回头咱送给柳奶奶,她肯定乐坏了。” 顺子打趣道:“你小子长进不小,知道在黑风岭该讨好谁了。” 他伸手抓起一侧空格内的绒布包裹,入手十分沉重。 凭借敏锐的手感,顺子已经断定,绒布包里的东西,分量和那个假玄铁牌几乎不差毫厘。 他心里一阵激动,迅速打开绒布包,一个黑沉沉的玄铁牌立即呈现在面前。 正面雕刻的是一幅仕女图,图画中,一名宫装女子正在描眉。 不用想,这幅图画正应了那四个字: 淡扫蛾眉! 这块玄铁牌正面做工十分精美,美女眼波流转,呼之欲出。 而背面则是数道流纹,纹路交错,一条条并不完整,看不出什么门道。 顺子回忆当年师父在女山湖卧牛谷叙说的关于玄铁牌的秘密,潘家掌管的那一枚正是淡扫蛾眉牌。 全都对上了,这一块玄铁牌绝对是真的。 如此一来,顺子、老张和李昭水,已经各自有一块玄铁牌。 四块已经聚齐了三块,距离最后的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顺子强压着内心的激动,把目光投向箱子内部的另一侧。 除了用红纸卷着的两百大洋,还有三个精致的小瓷瓶。 打开一看,里边都是药粉,颜色各不相同。 分别为白色、黄色和粉红色。 顺子拿过白色药粉轻轻一闻,没有任何气味,随即轻轻放下。 再闻黄色药粉,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味,跟他和宋颀放在烟卷里的迷药味道毫无二致。 他随手递给宋颀:“小白狐儿,这个你拿着,以后做烟卷用。” 宋颀接过黄色药粉,指着粉红色的药粉道:“哥,你鼻子尖,快闻闻那个。” 顺子拿起粉红色药粉,轻轻吸了吸鼻子,脸上忍不住现出了一丝戏谑的笑容。 宋颀道:“啥呀,你笑什么?” “这药粉气味芳香,闻了之后余味有一种甜腻感,正是江湖中有名的阴阳和合散。” 宋颀听了猛然眼睛一亮,笑道:“这瓶药粉,也归俺了。” 顺子笑道:“拿去拿去,用量过大伤身,切记。” “好的!”宋颀爽快地答应,随后指了指潘海鹏,“他咋办?” 顺子没有答话,而是看向那瓶白色粉末,问道:“小白狐儿,你猜这一瓶是什么?” 宋颀道:“俺猜不出来,多半也是好东西,不然不会收得这么仔细。” 顺子点点头,“我猜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说完,他拿出宋颀的小刀,挑起一点粉末放入潘海鹏的口中。 在收回小刀的同时,刀尖在潘海鹏的唇上划开一条细细的口子。 随即他一手提起宋颀,猛然跳开数步。 “咱们躲远点儿,防止他垂死挣扎。” 两人刚刚落地,就见潘海鹏的脸已经变得青紫,随后嘴角溢出了一丝黑血。 顺子伸手搭上潘海鹏的颈动脉,发现已经没了脉动。 速度也太快了,前前后后也就半分钟时间。 这药粉的毒性,远远超过了传说中的雷公藤、鹤顶红,多半是洋人传进来的氰化钾。 顺子小心把药粉收好,合上了箱子。 宋颀连忙道:“哥,等俺把钢针收了,给柳奶奶送礼,可得送个完整的。” 他转身就去拔插在门上的钢针,却被顺子一把拉了回来。 “没见这小子怎么死的?万一钢针上淬毒了咋办?” 顺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宋颀双脚一跳,脸色有些发白,“还真是,弄不好今个就给他黄泉路上作伴了。” 顺子从床单上撕下一块破布,小心包住钢针尾部,一根一根拔下包好,放到箱子里,重新把箱子锁好。 他提起箱子的背带,把箱子斜挎在背后,对宋颀道:“张麻子和于宗汉这两个汉奸走狗,一样不能放过!” 宋颀点头,笑道:“这次咱俩分开行动,一人一个!” 第296章 快马神枪胭脂柳 余下的这两个人,顺子和宋颀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顺子直接来到柳承道的房间后面,发现后窗透出点点灯光。 侧耳一听,里边的张麻子早已睡着。 他用刀子挑开窗栓,身子一纵,便跃进了房间。 在双脚落地的那一刻,顺子已经瞅准了张麻子的位置。 张麻子此时正头朝里,脚朝外,仰面朝天躺着。 一把表面斑驳的盒子炮,放在枕头边上。 顺子没有丝毫停留,双脚在地上一点,身子即刻弹起,不等落到炕上,他已经把盒子炮抄在了手里。 因为熟悉房间里的结构,他这一连串动作好似行云流水一般,快且无声。 当顺子双手搭上张麻子脖子的那一刻,他才有所察觉。 然而他还没来及出声,便被顺子扭断了脖子。 这些日子,顺子亲眼目睹那么多兄弟惨死在小鬼子枪下,对于这些帮鬼子卖命的走狗,他下手毫不留情。 处理完张麻子,顺子打开房门,径直向于宗汉休息的那间屋子走去。 刚走到门前,宋颀便打开门出来,手里多了一把王八盒子。 他朝顺子嘿嘿一笑:“弄这些菜鸡,一点意思没有。哥,剩下的人咋办?” 顺子稍一思索,说道:“咱俩把他们的枪支收了,再把所有人叫醒。” “这些家伙大部分都不愿当汉奸,咱没必要为难他们。他们要是愿意跟咱们走,就带去清凉山。” 宋颀点点头,随即跟顺子分头行动。 几分钟后,两人在议事厅会面,此时桌上已经堆了二十几条长枪。 马大壮和王石头的盒子炮,已经到了顺子腰间。 顺子对宋颀道:“你去把马大壮和石头叫醒,让他们到这里来。” 片刻后,马大壮和王石头跟在宋颀身后,赶到议事厅。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七名崽子。 顺子看着马大壮,沉声问道:“大壮哥,潘海鹏、张麻子和于宗汉已死,你们有什么打算?” 马大壮摇了摇头,“俺能有什么打算?不不是,大大当家的他” 话说一半他才意识到不对,开始变得慌乱起来。 还是王石头比他聪明,立即想到了这件事可能引发的后果。 他哆嗦着嘴唇说道:“李兄弟,他们几个死了,小鬼子很快就会知道,这么多兄弟有可能都会死!” 顺子淡淡说道:“俺知道,所以把你和大壮哥叫过来,征求你们的意见。” 王石头神色有些迷惘,“还能怎么办,今晚就走,即便是讨饭,也强过当汉奸!” 顺子追问道:“要是有机会打鬼子,你愿不愿意?” “愿意啊,怎么不愿意,要不是狗日的小鬼子,俺以前怎么会沦落成讨饭的叫花子!” 顺子道:“石头哥,要是带你到海东青的手下当一个小崽子,你干不干?” 没等王石头开口,一旁的马大壮先笑出了声。 “李兄弟,不是俺看不起你,人家海东青是什么样的人?快马神枪胭脂柳,也是你能认识的?” 顺子没想到师娘的名气这么大,被一顿抢白,他不仅不生气,反而嘿嘿直笑。 他笑着反问:“这么说,大壮哥你是认识海东青的了?” 马大壮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俺跟大当家的在本溪县起局时,就听说过。人家虽然是一介女流,打起鬼子比咱爷们还爷们。” “要是让俺遇上她,别说是鞍前马后了,就算是给她提尿壶俺都愿意。” 这粗人,好好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不是那个味。 顺子知道他想说的是誓死追随的意思,也不和他计较。 于是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住的地方,就是海东青之前的营房。前不久,他们在这里消灭了鬼子的一个满编小队。” 马大壮和王石头同时张大了嘴巴,一脸的惊讶。 王石头几秒之后回过神,率先开口道:“李兄弟,俺王石头,愿意跟着海东青打鬼子,绝不后悔!” 顺子点点头,问马大壮道:“你呢,咋想的?” “那还有啥好说的,这机会哪找去?” 顺子道:“既然两位大哥这么说,咱们今夜就走,前去投奔海东青。” 王石头看了看身后,问道:“李兄弟,还有这么多兄弟怎么办?” 顺子微微一笑,“这事就交给你和大壮哥了。愿意跟着打鬼子的,带走。不愿的,发一块大洋连夜遣散。切记,不可强求。” 王石头点点头说道:“好的,俺和大壮哥这就去办。” 半个钟头之后,马大壮和王石头领了十个崽子过来。 马大壮道:“那十几个崽子,实在他娘的不听劝,只能让他们滚犊子了。” 顺子赞了句干得不错,随即吩咐道:“咱们一人双马,带上枪支弹药粮食,立即出发!” 来时带的被褥大车一律丢下,所有人轻装上路。 顺子和宋颀两人,一人在前面带路,一人在后面断后,带着队伍绕过二道河子炮楼,一路向南。 翻过水獭岭天光已经大亮,顺子抬头一看,朝宋颀笑道:“你看,前面就是大甸沟了!” 到了这里,顺子已经知道了路径。 折向东过鞭杆沟,再向南穿越罗圈背峡谷,便进入到新开岭地界。 路上偶尔遇上鬼子的巡逻兵,顺子总是巧妙避开。 他倒不是怕这些小鬼子,只是离清凉山越近,越容易给密营招麻烦,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一直到日薄西山,他和宋颀才带着十几人二十几匹马,赶到清凉山。 这一路马不停蹄跑了将近两百里,再跑下去,估计所有马匹都得废了。 不等顺子上山,孙兴才早已让人上山通风报信。 顺子等人刚到半山腰,就迎面遇上了柳如烟、老张、李昭水和钱满山等人。 柳如烟当先飞身下马,呵呵笑道:“你两个臭小子,可算回来了。你妈最近可没少担心你!” 顺子笑道:“最担心的,怕还是师娘您?你看看,还是你跑得最快。” 他转头看向马大壮和王石头,一脸嘚瑟道: “你们俩看清楚了,这位就是快马神枪胭脂柳!” 第297章 龙原抗倭联军 柳如烟本来笑吟吟地看着顺子,听了这话脸色立即绯红。 “这都是那些粗人无聊编排的,你小孩子家不要乱说!” 顺子和宋颀立即明悟,估计受这名声所累,柳如烟没少被绺子当家的纠缠。 马大壮看着柳如烟,半天挪不开眼睛。 良久之后方才说道:“这…这…这怎么可能,咱们绺子怎么会有长这么好看的!” 一名男子当面夸赞素不相识女子长得好看,多少有些无礼。 顺子和宋颀都有些担心,以柳如烟的脾气,说不定立马就会掏枪把马大壮给崩了。 没想到柳如烟丝毫没有生气,反而开心一笑,朝马大壮道: “这位兄弟虽然长的糙了点,眼光倒是不错。既然来投奔咱黑风岭,那就跟着俺上山!” “上山?” 马大壮兀自没转过弯来,他迟疑道:“俺一直觉得那胭脂两个字是吹出来的,难道是真的?” 顺子在旁边听了,恨不得把这家伙一脚踹翻。 就这脑子,难怪潘海鹏一直把他当做冲锋陷阵的炮灰。 一下子添了这么多人枪马匹,柳如烟心情极好。 她笑着问到:“咋滴?不相信?” 此时,路边林中一群麻雀振翅而起,从众人头顶飞过。 柳如烟腰肢一扭,从腰间拔出两支镜面匣子。 她皓腕微举,双枪对着天空,砰砰砰砰连开数枪。 枪声一落,天空的那一小群麻雀,竟然一只没剩。 这份枪法和眼力,让现场众人无不啧啧惊叹。 顺子听得十分清楚,师娘总共开了九枪,左手四枪右手五枪。 即便是以他的手速,瞬间连开九枪,也已经达到了极限。 柳如烟将手中的镜面匣子转了个漂亮的“枪花”,利索地插回腰间。 “不信的话,自己过去数数。” “好嘞!”马大壮一溜烟跑过去,把地上血淋淋的麻雀数了数。 他屁颠屁颠跑到柳如烟面前,激动地说道:“俺滴个亲娘,五枪打死九只麻雀,除了海东青,谁还有这个本事!” 以马大壮的浑浊耳力,另外的四声枪响,他自然听不出来。 柳如烟笑着骂道:“滚犊子,俺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一句话,把围观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顺子赶忙介绍双方认识,随后来到师父身边,拍了拍背后的箱子,不露声色地点点头。 老张自然明白顺子的意思,只是点点头,却什么都没说。 李昭水在旁边看了,早已猜到了几分。 她开口问到:“智信,回山上把这事好好说一说。” 顺子和宋颀不在的这些天,李昭水不停向柳如烟、老张和柳承道灌输抗倭救国思想,让他们有了彻底的转变。 三人的境界有了巨大变化,从自发的抗倭勇士,不知不觉转变为置身全国大局的抗倭斗士。 黑风岭对战井野次郎的巨大伤亡,曾给他们心头蒙上浓重的阴霾。 他们甚至觉得,永远无法战胜倭寇。 打鬼子,只是为了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然而此时,他们就像黑暗海面上的船只,突然看到了远处明亮的灯塔。 知道了整个华夏,有很多他们这样的人在打鬼子,只要坚持下去,终究会有胜利的一天。 于是,两支队伍整合成一支,也变得极为顺利。 就在顺子到来的前一天,黑风岭绺子和关东抗倭义勇军完成了“合窑”。 因凤凰城古名为龙原,整合后,改名为龙原抗倭联军。 几经商议,最后李昭水任联军政委,柳如烟担任总司令。 柳承道为黑风支队支队长,钱满山为关东支队支队长。 老张不会带兵,坚决不受任何职务,只求陪伴在柳如烟左右。 柳如烟曾坚持让钱满山担任联军总司令,李昭水权衡再三,怕冷了黑风岭原来兄弟的心,让钱满山暂任支队长之职。 马大壮和王石头带来的队伍,一来就被安排到了黑风支队。 不为别的,柳承道管理起这些崽子来,绝对得心应手。 安排好招纳事宜,柳如烟、老张和李昭水,把顺子和宋颀叫到了议事厅。 不等老张和李昭水开口询问,顺子便把遇见潘海鹏从头至尾,详细说了一遍。 老张有些唏嘘,“这都是钱闹的。张陈秦潘四家,要不是因为那处宝藏,无论如何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宋颀笑道:“张爷爷,你就是心软。现在不想找宝藏了,他不还是成了汉奸?” 老张呵呵笑道:“他不想找了,可这宝藏咱们得找!” 他看了看李昭水,说道:“如今四块玄铁牌已经有了三块,最后一块多半也在申沪。顺子回到申沪,有王老板相助,应该不是很难。” 听了这话,顺子和宋颀心里均是一动。 离开的这段日子,他们对申沪是日思夜想。 准确的说,是对陶展如和林素日思夜想。 但他们又不能离开。 李昭水沉思了一会,说道:“过段日子,就让他们俩回申沪去。” 顺子道:“妈,咱们不走。即便是找到宝藏,也运不过来呀!” 李昭水笑了笑,说道:“傻孩子,华夏抗倭的队伍很多,不止咱们一支。” “咱们党组织就领导了不少抗倭队伍,运不过来,就让祥子牵线,送到组织领导下的抗倭队伍,给他们改善装备。” 老张一拍双手,说道:“对,就是这么办!俺一直在愁那些财宝怎么弄到关东来,还是弟妹有办法!” 柳如烟也道:“只要把钱真正花在打鬼子上,关内关外,还不都是一样!” 顺子心中虽不愿离开,但知道这是抗倭大事,只能应承下来。 他把牛皮箱递给宋颀,笑道:“小白狐儿,献宝去!” 宋颀嘿嘿一笑,朝柳如烟道:“柳奶奶,这个牛皮箱可不简单,俺一眼就相中了,送给您盛放胭脂水粉儿!” 柳如烟连连摆手,“俺又不是赵四,用不上那玩意!” 待顺子把箱子演示一番,柳如烟顿时就乐了,笑道:“小狐狸,有心了!” 顺子和宋颀刚把箱子里的其他东西收好,孙兴才就匆匆赶到屋外。 他来不及敲门,隔着窗户大喊:“大当家的,有情况!” 第298章 两出戏一起唱 柳如烟、老张和李昭水互相看了一眼,三人的脸色都变得严峻起来。 这些日子,密营分派出去的侦查人员不断传回消息,周边乡镇不停有鬼子前来搜索。 为了不打草惊蛇,柳如烟和李昭水都下令,侦查人员不能跟小鬼子正面冲突。 但是他们都知道,小鬼子迟早会找到这里。 因为吉田信夫绝对不会任由一支几百人的队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 只是他们三人都没想到,小鬼子会来得这么快。 柳如烟立即打开房门,说道:“水香,进来说!” 待孙兴才进了屋,柳如烟道:“俺昨天怎么说的?以后不要喊俺大当家的,要喊总司令。” 孙兴才挠了挠头,笑道:“您刚才不也喊俺水香来着?” 柳如烟瞪了他一眼,“这些称呼以后都得改,快点说正事!” 孙兴才道:“刚才俺几名手下,见山下有两个鬼子硬是朝山上闯,实在引不开,只好把两个鬼子给抓了上来。现在咋办?” 柳如烟道:“鬼子在这里失踪两个人,明儿绝对会找过来。” 李昭水点头道:“总司令说的不错,咱们得提前做好准备。现在鬼子关在哪里?让智信和宋颀过去审一审。” 孙兴才道:“政委,鬼子关在秧子哦不,关押室。” 顺子和宋颀连忙起身,跟着孙兴才来到关押室。 两个鬼子被打得鼻青眼肿,绑住了手脚,此时正无精打采地坐在地上打盹。 顺子朝宋颀努了努嘴,“小白狐儿,该你表演了。记住,可别弄死了!” 宋颀点点头,笑道:“俺练了这么多年拳,下手心里还能没数?” 他走到一个鬼子身前,一把抓住领子将其提起。 那鬼子立时就不困了,瞪圆了双眼看着宋颀。 谁知宋颀啥也不说,一记崩拳轰击在他的肋下。 鬼子刚刚发出一声惨叫,另一边肋下又传来一阵剧痛。 这鬼子再也支撑不住,弯下身子呕吐不止,却啥也吐不出来。 五脏移位的感觉,让他的脸色一片煞白。 宋颀用倭语问道:“滋味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一次?” 小鬼子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说倭语,神色一怔,随即咬牙说道:“八嘎,竟然敢殴打皇军!” 宋颀笑道:“哟,既然你想多吃点苦,那我就等会儿再问!” 话未落音,他的拳头就像雨点一样落到鬼子身上。 小鬼子只感觉一阵阵钻心的疼,难受得根本无法发出声音,就连骂一句八嘎,也只能喊出第一个字。 八、八、八,不停地往外蹦。 “没出息,才这么几下就喊爸爸,真他娘的软骨头!” 宋颀口中骂个不停,手上动作却一点不慢。 一句话的时间,又落下了四五十拳。 打完之后,他拍了拍双手,后退两步。 不等他站定,被打的鬼子就有气无力问道:“别别打了,你想想问什么” 顺子在一旁朝孙兴才的手下招了招手,让他们把另外一个鬼子带去其他房间。 他向那鬼子靠近几步,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那鬼子本不想说,但见宋颀捋了捋袖子,立即打了个冷战。 “是井野少佐,说是吉田将军电令,让加强搜索。” 顺子一脚踢在这鬼子的大腿上,骂道:“什么井野,什么吉田,把名字说清楚!” “井野次郎,吉田信夫。” 顺子道:“你也知道井野次郎只有几天幸福了?说,井野小鬼子在哪里,带了多少人。” “井野次郎已经到了秋木庄以西的暖窝堡,有一个小队的人马。” 顺子点点头,对小鬼子的表现表示满意。 他随后问道:“这个小队是什么小队?配有什么武器?” 鬼子答道:“是步兵小队,与普通步兵小队不同的是,多配了两门小钢炮。” 听到这里,顺子朝孙兴才道:“把这鬼子带走,换另外一个进来。” 不到两分钟,另一个鬼子被带了进来。 顺子朝宋颀挥了挥手,宋颀立即开始挽起袖管。 那名鬼子见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别打,别问什么我答什么!” 顺子把刚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结果得到的答案,跟刚才大致相同。 这已经足以说明,两个鬼子都没有说谎。 顺子和宋颀回去复命,孙兴才让人锁好房门。 回到议事厅,顺子和宋颀把问到的情况如实向柳如烟和李昭水汇报。 柳如烟和李昭水两人的眼神顿时就亮了。 鬼子只来了一个小队,这一仗可以打! 柳如烟道:“暖窝堡一带地势相对平缓,鬼子虽然无险可守,但咱们硬打的话,也容易吃亏。” 老张道:“咱们若是主动出击,一路上必定经过帽盔山和新开岭,这两个地方都不好走,只怕不等咱们到暖窝堡,鬼子就已经知道了消息。” 李昭水道:“跟鬼子面对面硬打,咱们伤亡太大,不划算。” 她对孙兴才道:“孙队长,麻烦您去把钱满山和柳承道喊过来。” 十几分钟后,钱满山和柳承道赶到。 柳承道的肩头,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搞明白状况后,柳承道说道:“这一仗要是能在新开岭和帽盔山之间的东明砬子开打,定然能让小鬼子有来无回。” 钱满山道:“以咱们的装备跟鬼子干,最好是偷袭和伏击。按照柳队长所说的,咱们争取在东明砬子打一场伏击战。” 柳如烟看了几人一眼,笑道:“那咱们就把暖窝堡的鬼子给引出来!” 她见孙兴才还在旁边,于是问道:“兴才,鬼子带进来时蒙眼了没有?” 孙兴才道:“那必须的,密营的规矩决不能破。” 柳如烟双手一拍,站起身道:“那真是太好了,通知所有人撤进西北方向林子深处,整个大营只留五十人留守。” 钱满山笑道:“总司令,您这把群英会蒋干中计和诸葛亮大摆空城计两出戏一起唱,小鬼子哪有不上当的?” 在座的人对这两个故事都非常熟悉,立即明白了柳如烟的意思,纷纷朝她竖起大拇指。 柳如烟道:“这一仗,俺非亲手毙了井野次郎那小鬼子不可!” 第299章 想走?没那么容易! 被孙兴才手下人擒获的这两个小鬼子,一个叫黑田次郎,一个叫加藤贤一。 天色黑下来之后,两人被关到旁边的了同一间屋子里。 之前胖揍黑田次郎的那个小白脸,又来了。 他阴沉着一张脸,一进屋就不由分说把两人乒乒乓乓打了一顿。 这一次,加藤贤一终于明白,之前黑田次郎呕吐的动作一点都不夸张。 痛得他在地上直打滚,半天爬不起身。 那小白脸丢下一小筐玉米窝头,一瓦罐清水,恶狠狠道: “像猪一样用嘴吃,吃不着就饿死你们两个王八蛋!谁要是敢跑,老子立即弄死他!” 黑田次郎和加藤贤一在外面折腾了一天,中午只吃了点干粮,这会儿都是饥饿难耐。 两人各自用嘴叼起一个窝窝头,各自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同时吐了出来。 这玩意又干又糙,哪里是人吃的? 两人索性忍着饿,靠在屋子里的木桩上打盹。 过了半个小时,那个魔鬼一样的小白脸又来了。 小白脸一进门,就朝着两人邪邪一笑:“他娘的,老子今天不知咋了,手痒得很!” 说完扭了扭手腕,抓起二人又是一顿胖揍。 打完之后,扬长而去。 待房门重新关上之后,加藤贤一低声说道:“黑田君,再打下去,估计我会被打死在这里。” 黑田次郎道:“不被打死,明天也会被枪毙。这些土匪,抓住帝国军人,从来就没留过活口。” 加藤贤一浑身一哆嗦,紧张道:“那那怎么办难道咱们就在这里等死?” 黑田次郎把声音压得极低:“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不然会被活活折磨死。” “可可是咱们手脚都绑死了,怎么逃?” 黑田次郎狠狠瞪了同伴一眼,低声骂道:“你难道真的是猪?嘴只能用来吃东西?” 加藤贤一猛然醒悟,对黑田次郎道:“黑田君,你把手伸过来,我试试” 黑田次郎把手伸了过去,加藤贤一咬住绳结,使劲甩头拉扯,片刻之后,绳结松了。 加藤贤一心中一喜,加快了速度,磨破了牙龈,终于把黑田次郎手上的绳结打开。 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简单。 黑田次郎很快便解开了两人身上所有绳索,他活动活动手脚,低声道:“咱们试试后面的窗户,能不能打开!” 他悄悄走到窗户边,用手使劲一拉,窗户纹丝不动。 很显然,窗户已经被从外面钉死。 他伸手出去一摸,果然窗户扇上钉着一根横木。 只要拔除这根横木,就能打开窗户。 他伸手握住横木,用力往外推,渐渐地横木有些松动。 黑田次郎低声道:“加藤君,过来帮忙!” 两人合力一推,嘎吱一声轻响,横木掉了下来。 黑田次郎连忙伸手接住,两人都吓得一身冷汗。 仔细一听,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于是胆子便大了起来。 加藤贤一抓住窗扇用力一拉,两扇窗户应手而开。 望着黑乎乎的窗外,加藤贤一低声道:“黑田君,快走!” 黑田次郎点点头,当先翻了出去。 把加藤贤一拉出来后,两人悄悄摸到前门,见两名土匪正靠在门边打着哈欠。 他们不敢靠近,绕到没人的地方,加藤贤一说道: “我们来的时候一路都是上坡,只要我们向下走,就能走出去!” 两人向下走了一段,见一排排木屋,全都是营房,不由心里一惊。 这么多房子,该住多少土匪在这里? 但这些房子全都黑着灯,也没有人声,又不禁感到有些怀疑。 加藤贤一道:“据说土匪一到晚上都在赌钱,这里怎么这么安静,不会没人?” 黑田次郎胆子要大得多,他低声道:“你在这里等着不要动,我过去仔细看看。” 他来到一个木屋前,轻轻推门,没想到里面根本没插门栓,一推就开。 没听到屋子里有动静,他随即走了进去,借着微弱的星光仔细一看,房间里空空如也,床上连一床被褥都没有。 再看了两间,也是一样。 黑田次郎心中笃定,这个土匪窝占地不少,却并没有多少人。 他咬了咬牙,想放把火给营房烧了,却突然听到下方不远处传来呼喝声。 他招呼加藤贤一循声慢慢靠近,却发现下面是一个广场,很多土匪正在广场上训练。 广场上大概有四五十人,正在练习拼刺刀。 两人一瞥之下,都有些想笑。 这些土匪的拼刺技术,实在是不堪入目。 他们正要离开,只见场上一人大声吆喝一声,四五十人立即列成方阵,站到那人面前。 只听那人说道:“上次被鬼子追击,很多人害怕了,开小差了,但我相信,留下来的都是好样的!” “这次两个小鬼子找到了这里,下次就会有更多的鬼子找到这里!” “今天是最后一天训练,明天开始收拾东西,后天一早,咱们离开这里!” 黑田次郎和加藤贤一作为鬼子的侦查人员,都接受过汉语训练。 这人的话,他们虽然不能完全听明白,但也听了个大概。 土匪就这么点人?咱们一个小队灭了这些土匪还不是轻而易举?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均重重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不再耽搁,加快脚步下山。 路上巧妙地避开几处岗哨,顺利来到下午被抓的地方。 黑田次郎低声道:“接下来的道路咱们都熟悉了,得快点赶回去通知井野少佐!” 加藤贤一道:“少佐带兵打下这里后,我非杀了那个小白脸不可!” 山路崎岖,又是黑夜,两人回去并不容易。 直到天色放亮,两人才回到暖窝堡。 井野次郎见到两人衣衫褴褛,鼻青眼肿,脸上带着一道道划痕,忍不住问道: “你们这是怎么了?” 加藤贤一抢先一步,上前躬身答道:“井野少佐,我们被俘虏了,所幸跑了出来!” 他随即把营房里看到的情况详细叙说了一番,把自己和黑田次郎描绘成了刺探情报的英雄。 “他们果真只有五十多人?” 加藤贤一和黑田次郎重重点头。 “他们后天就走?” 两人再次点头。 井野次郎仰头一阵哈哈大笑:“想走?没那么容易!” “通知所有人集合,立即出发前往清凉山!” 第300章 算有遗策 清凉山,练武场。 接到手下汇报,两个鬼子已经下山,奔着帽盔山方向而去,柳承道笑得一脸大胡子不住颤抖。 他抬手拍了拍钱满山肩膀,笑道:“钱队长,你这招可真是够绝的!一筐窝窝头,就让他们知道了猪嘴该怎么用!” 钱满山道:“柳队长,您千万可别这么说,还是总司令的点子出得绝,俺只是锦上添花。” 宋颀在一旁笑道:“要不是俺力道控制得好,他们现在能爬得起身?” 这时,一道爽朗的女声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好,好,你们干得都好!” 见是柳如烟来了,柳承道和钱满山立即站直身子,尤其是钱满山,还敬了个军礼。 柳如烟举手回礼,动作有些僵硬。 很显然,她还不习惯这个动作。 柳如烟朝众人微微一笑,说道:“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柳承道学着钱满山的样子敬了个军礼,朗声道:“总司令请放心,这次绝对让小鬼子有来无回!” 柳如烟关切问道:“承道,你的伤势怎么样?要不要俺和你姐夫替你过去?” 柳承道拍了拍胸口,笑道:“没事姐,早好得差不多了。” 柳如烟点点头,“那就好,你把顺子和宋颀带上,他俩负责保护你。” 钱满山道:“这次由咱们正面迎敌,你们负责背后扎口袋,这样会轻松些。” 柳承道立即说道:“作战方案已经确定,怎么能说改就改?” 柳如烟挥挥手,“不要争了,就按当初的作战方案执行。你们立即集合队伍,半个小时后出发!” 在宋颀第二次去痛打小鬼子时,他们已经针对当地的地形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 位于帽盔山和新开岭之间的东明砬子,是一条一里多长的峡谷。 峡谷呈s形,转了个大弯。 中间是一条可供大车通行的小道,道路两侧巨石林立,地势十分险要。 按照作战计划,柳承道埋伏在峡谷转弯处正面伏击,钱满山则带人埋伏在峡谷两侧。 待正面战斗打响后,钱满山的人从后面截断鬼子退路,把一个小队的鬼子聚歼在狭窄的通道中。 黑风支队的人对这一带的地形,都十分熟悉。 当下,黑风支队在前,关东支队在后,很快便摸到了东明砬子。 柳承道立即布置人手,他们的位置处于急转弯处,鬼子不到近前,都发现不了他们。 因此他们不需要特别注意隐藏,而是要保证火力足够猛烈。 钱满山那边,对隐藏和反侦察能力要求较高。 孙兴才亲自带人,打着手电筒,指导关东支队寻找藏身位置,做好伪装。 原先黑风岭的人,在这方面个个都是好手。 待安排好人员,布置好火力,天色已经放亮。 孙兴才安排人除去道路上的痕迹,带着侦查人员分散开,等着小鬼子到来。 一个小时过后,穿山甲吕永年悄然出现在柳承道身旁。 “队长,做好准备,再有十分钟小鬼子就到了。” 他话音刚落,顺子就听到了远处的摩托声。 在轰隆隆的摩托声中,还夹有马蹄声。 顺子忍不住问道:“吕大哥,小鬼子的队伍怎么这么杂,你们看清楚了没有?” 吕永年道:“着急赶回来,没看太清楚。鬼子队伍前面是两辆摩托开道,第一辆摩托上架着机枪。” “中间是一名骑着马的军官,腰间挂着指挥刀。” “最后面是两匹战马,牵着走的,但马匹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的,估计驮着重东西。” 柳承道点点头,说道:“估计驮的是小钢炮和炮弹,这个不可怕,离近了鬼子根本没法用。” “咱们需要注意的,是鬼子的机枪。” 他回头看了徐青梅一眼,继续说道:“媳妇儿,你藏远一点儿,俺枪声一响,你立即干掉鬼子机枪手。” 徐青梅微微一笑:“当家的,你放心,你让俺打哪,俺就打哪!” 待徐青梅离去,柳承道问道:“穿山甲,知道小鬼子这次为啥跑这么快吗?” “为啥?”吕永年不解。 “小鬼子想趁着咱们收拾东西,来一次突然袭击。只是没想到,却成了送死鬼。” 柳承道说完,看了眼众人,沉声道: “所有人就位,只要俺枪声一响,都不用心疼子弹手雷,给俺敞开了打!” 在他们斜前方,钱满山早已下令,所有人不准乱动,就算鬼子的子弹打到身上,也不许哼一声。 几分钟后,鬼子的摩托车赶到,刚过峡谷的转角,机枪手立即开枪扫射。 尽管这次行动是突袭,但前面地形复杂,鬼子还是害怕前面有埋伏,选择使用火力侦查。 顺子眼明手快,立即把柳承道的身子压下。 雨点般的子弹从众人的头顶飞过。 柳承道单手握枪,气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小鬼子竟然会来这一手。 幸亏所有人都隐蔽得极好,没有人受伤。 看着四名鬼子在摩托车上嚣张跋扈地四处张望,柳承道悄悄举起盒子炮,又缓缓放下。 鬼子的大队人马还没有跟上,他现在必须忍。 哪怕是把小鬼子的两辆摩托放过去,也要把鬼子的大部队放近了才能开火。 问题是,鬼子的摩托车一旦到了他们身后,大部分人的隐藏位置都会暴露。 看着小鬼子的摩托车在面前越来越近,柳承道急得额头汗珠滚滚而下。 顺子和宋颀虽然不会打仗,但还是看出了点门道。 顺子在柳承道耳边低声道:“舅舅,俺和小白狐儿把这四个鬼子干掉。” 柳承道低声道:“不能用枪,手枪和机枪的声音不一样,鬼子能听出来。” 顺子道:“俺知道!” 他拉过宋颀,趁鬼子转脸的瞬间,闪身到了路边的一块巨石后面。 两人刚刚站稳脚跟,两辆摩托便缓缓驶到了巨石边上。 这个位置,峡谷的弯角正好挡住了后方的视线。 顺子向宋颀说道:“你前我后,动手!” 陡然听到有人说话,四个鬼子顿时一惊,同时侧脸看了过来。 第301章 动点脑子 鬼子发现有人,立即调转机枪枪口,想要来一通扫射。 然而不等他们枪口完全调转过来,顺子和宋颀已经来到他们跟前。 顺子出手如电,指缝间的刀片迅速从后面两名鬼子的颈间划过。 看都没看一眼,他立即调转身形,奔向前面的鬼子。 顺子对自己的刀法有足够的自信,从位置和手感,他早已判断出这两个鬼子被割断了颈动脉。 在鲜血激射情况下,鬼子绝对没有办法反击。 他不放心的,是宋颀的手法稍许慢了一些,有可能会给鬼子留下开枪的机会。 这种以命相搏的生死之战,稍有差池,便会带来生命危险。 这也是顺子让宋颀在前面的原因,他有足够的把握,为宋颀解决后顾之忧。 在他到时,宋颀的刀也到了。 然而此时,小鬼子的手指已经搭在枪机上,而枪口则正好对着宋颀的腹部。 顺子来不及多想,以闪电般的手法切断了鬼子的手指。 与此同时,宋颀的小刀也从鬼子的颈中划过。 躲过了一场灾难,宋颀心有余悸地说道:“他娘的,这小鬼子动作好快!” 顺子沉声道:“记住了,以后谁手里有枪就先弄死谁!” 宋颀道:“俺这是担心,前面的鬼子一加油门跑了。” 顺子道:“他要是跑了,俺就在后面用机枪把他打成筛子!” 他俩正在说话,柳承道猫着腰跑过来,“小鬼子大部队停下了,你俩快用那难听的鸟语喊几句!” 宋颀犯难道:“空手去喊也不像啊!哥,你会不会骑摩托?” 顺子道:“在申沪,朱朝真大哥教过一次,练得不熟。” 柳承道着急道:“会就行,麻溜滴!” 两人迅速剥下鬼子衣服穿在自己身上,顺子跨上摩托,让宋颀坐在旁边的车斗里扶着机枪。 他挂好档位扭动油门,摇摇晃晃把摩托开到了峡谷转弯处。 好在山路崎岖,坎坷不平,道路弯度大,离远也看不出什么。 刚过转角,顺子便把摩托停下,跳下车朝着对面挥手。 “没有危险,快速前进!” 用倭语连喊两遍,顺子跳上摩托,把车开了回去。 对面的井野次郎万万没想到前去探路的手下已经被解决,更想不到土匪中竟然有人会说倭语。 他想也没想,拔出战刀举起,厉声喝道:“杀个鸡鸡(倭语:冲锋,前进)!” 井野次郎一声令下,一个小队的鬼子加快脚步,一路小跑向前赶路。 看到鬼子迈着整齐的步伐逐渐靠近,柳承道笑得嘴角翘起老高。 他压低声音道:“机枪手,架起机枪准备,身上有手雷的,拔掉保险销,等俺枪响!” 顺子和宋颀把摩托熄火,推到大石后面,重新来到柳承道身边。 这时小鬼子已经越来越近,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 柳承道把两只眼珠子瞪得溜圆,从石缝里看着前方。 三十米,二十米! 柳承道猛然大喝一声:“打!” 他随即把枪伸出去,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 柳承道瞬间打光了一弹匣子弹,趁他换子弹的当口,宋颀把他紧紧拉住。 “柳爷,这时候你就没必要出风头了,看兄弟们的!” 柳承道把眼睛一瞪,“小狐狸,这么痛快的事,你不让俺过过瘾?” 在宋颀拉住柳承道的同时,乱石后面的手雷雨点般飞向鬼子队伍,两挺机枪也突突突地响个不停。 “敌袭!” 井野次郎把战刀一举,喝道:“散开,躲入乱石,边打边撤!” 他话音刚落,率先扭转身子,扑向旁边的一块巨石后面。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 井野次郎来及不弯腰,太阳穴位置就出现了一个血洞,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徐青梅打完一枪后,两眼紧盯着前方。 这个时候鬼子乱成了一锅粥,她根本没有必要转移位置,而是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一轮攻击下来,鬼子被打死打伤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鬼子借助乱石掩护,边打边撤。 驮着小钢炮的马匹,他们早已弃之不顾。 刚刚退出不足三十米,前面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 鬼子小队长高桥毅接过指挥权,立即下令道:“受到夹击,散入乱石,寻找机会突围!” 他话音刚落,头顶便飞来一片黑点。 “卧倒!手雷!” 在喊话的同时,高桥毅的身子已经扑向乱石丛中。 轰轰轰! 一阵爆炸过后,鬼子所在的乱石区升起浓浓的黑烟。 没死的鬼子有的捂住口鼻趴伏在地上,有的则被呛得怪叫着跑开。 等他们一跑出浓烟区,迎接他们的便是无情的子弹。 等浓烟散去,高桥毅组织士兵开展反击。 但他的士兵一露头,便会有一人脑袋被击穿。 渐渐的所有的鬼子被压缩在一片狭小的区域,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只能零零星星开着冷枪。 柳承道和钱满山为了减少伤亡,都下令所有人静静等待鬼子冒头。 冒一个打一个,慢慢把鬼子全部耗死在这里。 他们队伍手雷不多,扔完一轮后,就已经全部告罄。 原本打得热火朝天的战场,枪声渐渐变得稀少起来。 双方手雷均已用完,都在静静等待对方露出身子。 柳如烟、老张和李昭水带着一百人的司令部直属队,沿着峡谷缓缓而行前去观战。 走着走着,老张突然说道:“枪声变稀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有停下?” 李昭水对打仗的事不是太明白,她看向柳如烟,问道:“嫂子,这是怎么回事?” 柳如烟皱了皱眉,说道:“不应该啊,这么多人对付鬼子一个小队,早该打完了。” “难道情报有误,鬼子来的根本就不止一个小队?” 老张和李昭水闻言都是神色一变,李昭水道:“走,咱们过去看看!” 不等他们赶到前沿阵地,柳承道便迎了上来。 “姐,你们来的真是太好了,小鬼子藏在乱石堆里不出来,快把手雷拿出来!” 龙原抗倭联军手雷不多,全靠缴获。 这么一会黑风支队就把带来的手雷全部造完了,让柳如烟一阵心疼。 她瞪了柳承道一眼:“你个败家子,能不能动点脑子!” 第302章 夜袭秋木庄 柳承道撇撇嘴,跳脚道:“姐,别舍不得,是手雷值钱还是兄弟们的命值钱?” 柳如烟道:“俺也没让你的人闭着眼睛冲锋啊!你就不知道让人把松油火把扔进去?” 柳承道一拍脑袋,嘿嘿笑道:“这个俺怎么没想到!打这种大仗,还是离不开咱们总司令!” “少拍马屁,快去!” 柳如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从身后的士兵肩上摘下长枪,端起枪远远瞄着鬼子藏身的地方。 她枪刚刚举起,身旁不远处响起一声清脆的枪响,远处一个鬼子刚冒头便被打翻在地上。 柳如烟朝旁边笑道:“青梅,那个井野小鬼子有没有给俺留着?” 徐青梅从乱石后面出来,来到柳如烟身旁。 “姐,哪能等到这时候,俺撂倒的第一个鬼子,是个少佐,应该就是井野那个王八蛋。” 徐青梅话音刚落,立即举起了手里的长枪,向前方瞄准。 因为这时,前方的乱石堆里,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赵栓柱命人拼命朝鬼子藏身的地方扔干柴,随后又把夜间行军准备的火把点着,全都扔了过去。 干柴遇到松油火把,还能有不着火的? 小鬼子怪叫着从藏身处冲了出来,有的一边跑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火苗。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对峙,鬼子所有能现身的地方都已经被封死。 鬼子一冲出来,立即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片刻之后,滚滚浓烟之中走出一人,他双手高举,一脸绝望。 此人正是倭军大尉,小队长高桥毅。 所有部下损失殆尽,顽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高桥毅选择了投降。 徐青梅缓缓放下枪,对柳如烟道:“姐,这家伙是个大尉,要不留给您?” 柳如烟举起枪,砰的一声,打在高桥毅肩头。 她气得把枪扔还给士兵,说道:“青梅,把他给灭了!” 徐青梅抬手一枪,将高桥毅爆头。 柳如烟跨马来到阵地边缘,对柳承道说道:“抓紧时间打扫战场,立即带人返回密营!” 说完之后,她立即跟老张、李昭水救治伤员。 这一战全歼鬼子一个满编小队,外加指挥官井野次郎少佐。 而龙原抗倭联军只付出了重伤五人,轻伤七人的代价。 战果远远好于当初大家的预料。 一个小时后,柳如烟、李昭水、柳承道和钱满山并肩走进议事厅。 在他们身后,是支队下面的各队队长。 柳如烟说道:“这次伏击战离咱们密营太近,这里已经不能再待了,必须尽快转移!” 她话一出口,所有人神色都有些黯淡。 黑风岭营寨丢了,仅有的两处密营也已经暴露,接下来大家该怎么藏身? 柳承道率先开口问道:“总司令,咱们还能去哪儿?” 有密营藏身,冬天都很难熬。如果舍弃密营,到了冬天该怎么办? 关东的冬天,那是真能冻死人的。 柳如烟道:“俺已经跟政委商量过,咱们先去宽甸,那里地广人稀,鬼子不好封锁。” 见众人都是一脸的不解,李昭水道: “大家想一想,这一仗咱们已经暴露,即便鬼子不来进攻,只要他们封锁周边村镇,不出半个月,我们就会断粮,那个时候再走,就会十分被动。” “现在鬼子还没调兵前来围堵,是最佳的转移时机。” 现在整个龙原抗倭联军接近八百人,粮食消耗十分惊人。 原关东抗倭义勇军过来时,每人只带了三天的干粮,人猛增两倍多,密营储存的粮食,根本就支撑不了多少时间。 柳承道想了想,说道:“咱们必须打一次小鬼子的营房,不然咱们积攒的家底子,慢慢就消耗完了。” 钱满山在一旁补充道:“俺同意柳队长的意见。井野次郎来自秋木庄,他们被消灭后,秋木庄必定空虚。” “咱们向宽甸转移翻越铁路线时,不妨顺手把秋木庄给打下来。” 李昭水微微一笑,说道:“柳司令也是这个意思,大家回去休息,下午出发,今晚夜袭秋木庄!” 从清凉山到宽甸县,最近的距离,就是从秋木庄翻越铁路线,一直向东。 直线距离将近两百里,算上山路水路,可能要有三百里。 这一路上不仅有鬼子,还有绺子拦路。 不打一仗补足装备和补给,只怕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队伍就已经弹尽粮绝。 柳如烟和李昭水的这一次谋划,可以说是未雨绸缪。 明白了其中利害之后,所有人都十分支持。 柳承道和钱满山立即下令,各队回营房休息,午饭准备,在天黑前到达小河口。 黑风支队和关东支队各三百人,负责主攻秋木庄。 而司令部直属队的两百人,则负责运送粮草辎重。 秋木庄位于安奉铁路线上,虽是个小镇,却建有火车站,交通极其方便。 所以这次夜袭,必须速战速决。 顺子和宋颀回到上山草草吃了早饭,便主动请缨,前往秋木庄探听消息。 柳如烟和李昭水做出突袭决定之前,只是从原先黑风岭的线头子(如今已经是龙原抗倭联军侦查人员)那里得到消息,秋木庄驻守鬼子,已经只有三个分队。 以鬼子的兵力建制,一个标准分队基本上是十三人。 以六百人的队伍,偷袭这么点鬼子,胜算很大。 问题是秋木庄交通方便,变数很大,必须时时关注鬼子动静。 柳如烟正愁找不到合适人选,立即同意了顺子和宋颀的请求。 但她还是关切问道:“你们一夜没睡,不休息怎么行?” 顺子笑道:“师娘,您又不是不知道,俺跟师父学艺这些年早练出来了,越到夜里越精神。白天把活干了,晚上照样不耽误事。” 柳如烟道:“你们直接骑马到秋木庄,去镇南头的牛马行,找掌柜的左连成。” 不用问,这个左连成肯定是黑风岭原先的线头子。 李昭水道:“探听明白后,天一黑就把鬼子兵力部署,送到小河口。” 顺子笑道:“师娘,妈,俺和宋颀肯定不会耽误事!” 第303章 请客吃饭 秋木庄距离清凉山六十多里,一路需要跋山涉水,顺子和宋颀不敢耽误,简单准备后立即出发。 到达秋木庄时,已经是中午时分。 秋木庄在当地百姓口中被称为镇,其实比普通的村落大不了多少,只有几百户人家。 安奉铁路在秋木庄旁边几乎转了个九十度的大弯,转过弯向东便是秋木庄火车站。 若不是有这个火车站,秋木庄估计还只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镇子正中一条街道纵穿东西,牛马行就在火车站正对面靠南位置,十分好找。 两人骑马来到牛马行,将马匹交给伙计,径直来到门厅。 见掌柜的正坐在柜台前打盹,顺子走上前开口道:“头道梁上两棵柳,面朝青寨背靠山。” 掌柜的立即不困了,睁大眼睛看着顺子和宋颀。 这两个人好面生,他有些疑惑地说道:“人间四月柳絮飞,不做英雄不做贼。” 这暗号,让顺子有些无语。 也不知道师娘当时是咋想的,有没有问过师父。 见对方对上了暗号,顺子开口问道:“掌柜的,想必您就是左连成左大哥了?” 说话间,顺子把柳如烟的蝴蝶胸针拿在了手上。 掌柜的见到胸针,立马站起身,“俺就是左连成。两位小兄弟,请到里面说话。” 左连成把两人引到里边的暗间,问道:“大当家的这一仗打得怎么样?” 宋颀嘿嘿一笑:“这一仗打得那叫一个痛快,今个一大早,就毙了井野小鬼子。” 左连成本来有些担心的脸色,立马换成了一脸笑意。 顺子道:“咱们着急赶路,还没吃饭,先给咱俩弄点吃的,边吃边说。” 几分钟后,伙计端上了卤牛肉和温乎乎的白米饭。 宋颀端过米饭就吃,疑惑地问道:“左大哥,你这里怎么会有白米饭?” 左连成低声道:“两位兄弟不要见怪,俺为了打探消息,早把镇上的保长喂熟了,盘查也就不是那么紧了。” 顺子和宋颀一边吃饭,一边把来意说了。 左连成道:“大当家的要打秋木庄?那可真是太好了,俺早就看这些小鬼子不顺眼了!” 顺子道:“现在我们需要知道鬼子的兵力部署,还有途经火车的班次。” “鬼子的三个分队,有两个在火车站,还有一个在镇西头,铁路大拐弯处。” 怕两人听不明白,左连成继续道:“火车一到大拐弯就要慢下来,鬼子怕出事,加强了防卫。” 鬼子的三个分队都不在镇子里面,打起来倒是方便。 但是这里处在铁路线上,最怕的就是鬼子临时增兵。 顺子问道:“晚上的火车有哪些?” “晚上九点以后,直到夜里十二点以前,这段时间没有火车。十二点的火车走完之后,下一班要到凌晨两点。” 左连成就住在镇上,每天伴着铁轨声入眠,对火车的班次再清楚不过。 九点钟之后突袭,鬼子肯定没睡,打起来不轻松。 十二点之后赶到小河口传递消息,打完之后带着辎重队伍转移,时间肯定不够。 这中间万一被鬼子运兵车赶上,麻烦可就大了。 见顺子眉头紧锁,宋颀问道:“这不都问明白了吗?你愁啥呀?” 顺子道:“最佳的突袭时间是九点之后,俺担心那时候鬼子和保安队,都在巡逻。” 宋颀看了看顺子,又看了看左连成,猛地一拍脑袋,笑道: “刚才左大哥怎么说来着?左大哥何不让保长把鬼子当官的都喊到一起,请他们喝场酒,不就啥事都没了?” 左连成眼睛一亮,笑道:“保长顾嘉满是个酒鬼,跟鬼子黑川小队长经常偷偷在一块喝得昏天黑地,俺这就去试试。” 三人商议了一番,顺子化妆成牛马行小伙计,跟左连成去见保长,宋颀四处晃悠,查看地形。 在秋木庄镇街道正中,一处大宅十分显眼。 门头匾额上写着两个大字:顾宅。 跟着左连成来到大门前,顺子立即上前扣响门环。 刚响了两声,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一看门前只是个小伙计,一脸的不耐烦,抬手就想关门。 左连成连忙笑着问道:“五哥,顾保长在家吗?” 管家连忙把门打开,“原来是左掌柜,老爷正在正厅喝茶,跟我来。” 一进正厅,顾嘉满连忙招呼左连成坐下,管家递上了茶水。 顺子站在左连成身后,顾嘉满和管家顾五都把他当成伙计,对他视而不见。 顾嘉满开口道:“左掌柜近日生意咋样?皇军那几匹伤病的军马可还好卖?” 左连成哈哈一笑:“托保长的福,扶桑马又高又大,那些买马的不知内情,都抢着要呢!” 说话间,他把十块大洋不动声色地放到顾嘉满面前。 “保长,能否跟皇军说说,再弄几匹?” 顾嘉满把大洋收进口袋,叹气道:“黑川太君倒是好说,井野太君岂是那么好说话的?” “井野太君这两天不在,估计黑川太君也不敢擅自做主。” 左连成立即装出一副惊喜的神色,低声笑道:“井野太君不在?那可真是太好了。保长何不把黑川太君喊出来,大家一起喝几杯?” 井野次郎治军极严,顾嘉满平日里跟黑川翔太喝酒都要偷偷摸摸的,有时候还喝不痛快。 听左连成这么说,顾嘉满的喉结狠狠动了动。 “没来由让左掌柜破费,那怎么好意思!” 这家伙真不要脸,左连成还没说要请客,他已经顺着杆子爬上来了。 左连成笑道:“喝酒能要几个钱?下次病马当中夹着一匹好马,啥都有了!” 顾嘉满一拍桌子,哈哈笑道:“对,对!可不就是嘛!” 左连成趁热打铁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咱们趁着井野太君不在,痛痛快快喝一场。” 顾嘉满笑道:“好说,好说!庆丰楼的烤全羊不错,有日子没去吃了。” “不知黑川太君喜欢喝什么酒?” 顾嘉满脸上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自打来到咱们这里之后,黑川君非征东烧锅酒不喝。” 听了这话,左连成的眉毛禁不住跳了跳。 他娘的鬼子狗腿子,当老子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第304章 手砍麻了 左连成自然知道顾嘉满仗着跟鬼子亲近,平日里吃拿卡要惯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家伙会把刀子磨得这么快。 之前提出吃烤全羊,他咬牙忍了。 现在又要喝征东烧锅,那可是关东第一名酒,上了年份的一坛子至少都要两块大洋,或者两倭元。 瞧顾嘉满不停砸嘴的那副德性,没有个四五坛,怕是打不住? 见左连成犹豫着没有答话,顾嘉满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俺以后在黑川太君面前多给你美言几句,不就啥都有了?” 顺子在一旁见了,心中暗暗着急。 这事眼看就成了,不会因为几坛酒就泡汤? 他连忙上前几步,给顾嘉满添上茶水。转身给左连成倒茶时,不停给他使眼色。 得到顺子的授意,左连成心里定了下来。 他咬了咬牙,脸上使劲挤出一丝笑,“顾保长,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俺这就去安排。您老面子大,多请几个皇军当官的过来。” 顾嘉满起身笑道:“左大掌柜的面子,肯定要给足的!” 顺子和左连成出了顾宅,顺子道:“左大哥,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他随手拿出两百倭元,递到左连成手里。 左连成接过钱,心里立马踏实了。 要没这些钱,晚上还真没钱请客。 这世道兵荒马乱的,借钱都没处借去。 到了傍晚时分,顾嘉满挺着肥圆的肚子,早早来到庆丰楼最大的包间。 左连成和顺子已经在房间里等候,宋颀已经前往小河口传递消息。 看到墙角放着的二十年陈酿征东烧锅酒,顾嘉满肥肥胖胖的一张大圆脸,终于笑出了褶子。 约摸过了半个多小时,门外传来一阵皮靴叩地的声音。 顾嘉满连忙站起身,笑吟吟地来到房间门口。 他抬头一看,走在最前面的,果然是倭军少尉黑川翔太。 在黑川翔太的身后,还有一名准尉,两名曹长、两名军曹。 顺子心中一阵冷笑,这帮小鬼子还真是给面子。 估计三个分队,每个分队只留下一名军曹带队。 长官不在,下面的防卫自然会松懈很多。 房间里的宴会,顺子作为伙计自然是没有资格上桌的。 待烤全羊上来之后,顺子殷勤给众人倒酒。 三巡之后,鬼子们一个个喝开了,拼命要酒喝,顺子围着桌子倒酒,就像走马灯一样。 一个多小时过去,三坛酒已经见底。 这个时候要是给小鬼子们下药,他们根本就喝不出味来。 顺子趁着倒酒时,伸手握住了怀里的小瓷瓶,想了想,最后还是放了回去。 不能下毒! 这几个鬼子要是死在庆丰楼,等他们走后,小鬼子肯定会找庆丰楼报仇。 以鬼子的德性,不要说庆丰楼,说不定到时候能把整个秋木庄给屠了。 五坛酒喝完,黑川翔太已经醉了八九分。 他摇摇晃晃起身,用蹩脚的汉语说道:“谢谢左掌柜款待,今天的酒大大的好!” 左连成强装笑脸,说道:“太君要是喜欢,明儿就让人给您送几坛过去!” 哼!送给你,你有命喝吗? 黑川翔太朝左连成竖起大拇指,“你的,大大的良民!” 他扶着墙转身,朝一帮手下道:“回营房,不要让井野少佐回来发现。” 顺子赶在鬼子前面快步下楼,套好大车,把鬼子一个个扶上车,送回火车站附近的营房。 送回鬼子后,顺子悄悄绕到火车站附近,等了大约二十分钟,一列火车缓缓进站。 车上没下来几个人,上车的倒是不少,全都赶往奉天方向。 鬼子兵力没有增加,让顺子放心不少。 他火速把大车赶回牛马行,跨上自己的马匹,全力赶往小河口。 柳如烟、柳承道和钱满山得到消息后,立即调整了作战计划。 就那么点鬼子,没有必要把所有兵力都压上。 柳如烟当即拍板决定,由柳承道和钱满山各带一百人,骑快马奔赴秋木庄。 柳承道负责突袭鬼子火车站营地,钱满山则负责攻打镇西头的鬼子驻地。 秋木庄地势西高东低,走出西边的山地,东边一马平川。 秋木庄镇与西边山地,只隔了一道铁路线。 黑夜里,两队人马一阵疾驰,出了山地,所有人立即下马,悄无声息越过铁路线。 柳承道与钱满山约定,只要镇西头的枪声一响,火车站这边立即发起攻击。 借着夜色,柳承道带人悄悄把鬼子火车站营地围了个严严实实。 黑川翔太和几名手下都喝多了,这个时候早已躺下。 岗楼上的哨兵正拄着长枪打盹,门岗的位置压根没人,鬼子都躲在房间里偷懒。 顺子压低声音对柳承道说道:“舅舅,正中的那一排房子,是鬼子军营,两边都是仓库。鬼子士兵都在东边的两间,黑川翔太住在东边的第三间。” 柳承道点点头,随后朝身后低声下令:“媳妇儿,西边枪一响,立即干掉岗楼上的哨兵。栓柱,你带人直接冲向第三间。” “富贵,你带人直接灭了东边两间的鬼子。留下十个人跟着俺,看看有没有漏网的!” 二十分钟后,镇西头传来一阵枪响。 偏僻寂静的山村,这枪声显得格外刺耳。 岗楼上的鬼子浑身一个激灵,刚想站直身子,就被一枪撂倒。 与此同时,顺子已经闪身进了门岗,没等里边的鬼子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抹了脖子。 赵栓柱和李富贵带人冲进大门,将东边三间营房前后堵得严严实实。 不等鬼子冲出,他们便砸碎窗户,将一颗颗手雷扔了进去。 随着爆炸声响起,三间屋子立即浓烟滚滚,燃起了大火。 房间里顿时传来鬼子的惨叫。 片刻之后,幸存的鬼子焦头烂额爬了出来。 李富贵手持砍刀站在门旁,出来一个,当头就是一刀,砍得他手都麻了。 这一战极为顺利,仅十几分钟就结束了战斗。 柳承道早已带人把整个营区巡察了一遍,他兴奋地高声下令: “都别闲着了,抓紧往外搬东西,大当家的和政委马上就到!” 第305章 进军鸽子洞 柳承道一声令下,队员们立即打开库房,往外搬东西。 在打开库房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秋木庄这样的小地方,鬼子竟然存放了这么多东西。 东边的库房是武器库,里边放着三架小钢炮,五箱炮弹。 歪把子十挺,三八大盖一百多支。 靠墙的位置,子弹箱码起了半人多高,足有好几十箱。 “发财了,发财了!” 李富贵兴奋地一路小跑,前去向柳承道汇报。 柳承道两只桃花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撇撇嘴道: “瞧你那德性,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哪天咱们把沈州兵工厂夺回来,你还不该嘚瑟死?” 西边的仓库,存放了足有上万斤大米,上千盒罐头。 在这一排仓库的后面,则是一个马棚,里边圈养着上百匹战马。 看到这么多东西,柳承道忍不住疑惑,“他娘的,就算井野次郎的一个小队都是从这带走的,也用不着屯这么多东西?” 从秋木庄向北,是通远镇,向南则是凤凰城,都是较大的市镇,鬼子有东西放在哪里不好,干嘛放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事出反常必有妖,柳承道看了看顺子和宋颀,问道:“咋回事这是?” 顺子道:“俺也不清楚,俺把左大哥喊过来,您问问他。” 这边战斗打响后,左连成赶忙带着伙计过来帮忙,这会儿正在忙着搬东西。 “二当家的,您不知道,在这军营的北边有个大饭堂,连着秋木庄火车站。” “经常有鬼子下车在这里吃饭,有伤病的军马,就会送到后边的马棚里。” 虽然黑风岭绺子已经改组,但左连成喊二当家的喊习惯了,一时之间还改不过来。 原来这里是供过路鬼子吃饭休息的地方,柳承道追问道:“最近鬼子来的多不多?” 左连成道:“那比以前多了去了,这段日子,几乎天天有。” 柳承道嘿嘿一笑,朝正在院子里忙碌的赵栓柱招招手,“栓柱,带人去后面饭堂看看,把能吃的都给带过来!” 不得不说,这个家伙真会过日子。 过了十几分钟,赵栓柱领着一帮手下,扛着两个半片的白条猪,挑着十几筐土豆白菜,从营房西侧的通道走了出来。 更夸张的是,走在最后的两名队员,抬着一大桶烧好的红烧牛肉。 柳承道捏起一块尝了尝,还是温的。 他转头问道:“栓柱,饭堂里边没人?” “没有,案台上还有切好的大白菜,就是没见到人!” 赵栓柱回答得十分肯定。 徐青梅在一旁笑道:“当家的,鬼子的火头军听到枪声,还能在那里守着等死?肯定早跑了。” 这段时间没有火车路过,鬼子火头军想跑也跑不远。 柳承道当机立断,向赵栓柱吩咐道:“你带二十个人,把火车站这一带仔细搜搜,小鬼子一个活口都不留!” 同时他心里也在犯嘀咕,小鬼子提前烧了硬菜,夜里多半是有接待。 必须在夜里十二点之前,把所有人撤到安全地带。 人多力量大,一个小时后,鬼子军营里能挪动位置的东西,差不多都被搬了出来。 李昭水带着大队人马,在柳承道他们出发之后,便赶到了小河口。 不等对面镇上枪声停下,柳如烟便催促队伍出发。 李昭水笑道:“嫂子,这一仗您就这么有把握?” “两百多人对付三十多个鬼子,指挥官还都灌足了黄汤,他俩要是打不下来,俺立马把他俩支队长撤了!” 话是狠话,可柳如烟嘴角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对手下的两员大将,她有着足够的信心。 大队人马赶到秋木庄火车站军营时,钱满山也带着队伍赶了过来。 跟柳承道这边不同,西边的军营缴获甚少,但好在这一仗打下来,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 柳如烟听了两边情况汇报,略一思忖,说道:“那几个小鬼子的火头军,跑了就跑了,咱们抓紧转移。” 她当即下令,把能带走的东西全部装上大车,立即出发。 左连成见这一仗打得漂亮,忍不住在边上说道:“大当家的,咱们要不要等等看,把夜里来吃饭的鬼子一起收拾了?” 柳如烟微笑着看向左连成,说道:“左大掌柜,你这是有点飘啊。” “连对方要来多少人都不知道,这仗怎么打?” “麻溜点,把你牛马行的牲口大车都带上,跟着队伍一起走。” 左连成也早已想到,办了这么大的事,自己在顾嘉满和巡防队面前早已暴露,镇上已经没法待下去。 柳如烟替他想的周到,他心里不由一暖,说道:“大当家的,俺这就去办。” 柳如烟笑道:“怎么还跟个胡子似的,以后要喊总司令。” 大队人马出了秋木庄,过四道河之后一路向东。 天亮时分,一座大山横亘于前。 山上松林茂密,远远望去黝黑一片。 黑山向北不远,一道绵延的山岭到此戛然而止,好像被开山利斧劈去了一半,与南边的黑山中间,留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吕永年骑着快马返回,向柳如烟和李昭水报告: “司令政委,前面就是大黑山,向东还有三十里,过叆河就是宽甸县。” “咱们已经打听清楚,车马过河只能走鸽子洞和铁佛寺两个地方。” “东北方向是鸽子洞,旁边的喜鹊岭上有支绺子,名叫得胜,有一百多条枪。” “东北方向是铁佛寺,没有绺子,但是要多走二十里山路。” 李昭水寻思,队伍已经行走一天一夜,早已人困马乏,要是再遇上绺子,多半会吃亏。 她问柳如烟道:“嫂子,要不咱们走铁佛寺?” 柳如烟摇摇头道:“铁佛寺那边离凤凰城很近,咱们绕道过去,反而会被人盯上。” “咱们就走鸽子洞,俺倒是要会会喜鹊岭的得胜,看看他们这回能不能胜!” 大队人马向着东北方向迤逦而行,柳如烟和老张拍马来到队伍前面。 她向柳承道说道:“带上你的黑风支队,咱们今天中午能不能在喜鹊岭上吃顿热乎的,就看你的了!” 第306章 赌局 队伍穿过半拉岭和大黑山之间的峡口,向北过砬子沟不远,前方便是喜鹊岭。 一条道路从山下蜿蜒而过,在山脚位置,道路折而向东,通向鸽子洞方向。 道路两旁树高林深,怪石丛生,正是打埋伏的好地方。 柳如烟远远勒住马缰绳,身后的队伍随之停了下来。 吕永年纵马向前,向柳如烟道:“总司令,前面不到转弯处,有一条小道上山,山上便是得胜绺子营寨。” 柳如烟微微点头,这么多人马过来,山上的绺子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 前方的转弯处,多半会有埋伏。 她双腿一夹马腹,座下马迈步向前,铁掌敲击在山石上,发出嘚嘚的清脆响声。 老张、顺子和宋颀担心她有什么闪失,纵马赶上,护在两旁。 柳承道打马追了过来,嚷道:“姐,你安心等着,待俺前去会会他们。” 黑风岭距离喜鹊岭隔着两百多里,这边的绺子他们都没打过交道,不知对方深浅。 当下柳承道催动座下枣红马,一马当先直奔喜鹊岭脚下。 “俺过去看看!”顺子拍马赶上,紧紧跟在柳承道身后。 顺子刚刚一动,宋颀就跟了上来。 老张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淡淡笑道:“这两个小子,孟不离焦焦不离梦!” 柳如烟道:“咱们把大队人马往前压,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顺子和宋颀跟在柳承道身后,远远便看见道路转弯处,乱石和树木后面有人影闪动。 不等三人赶到跟前,对面树林里闪出三人三骑。 为首一人身穿羊皮背心,敞着怀,腰间插着两把盒子炮。 这人倨傲地骑坐在马上,冷冷看着缓缓走来的柳承道三人。 距离对方还有十几米远,柳承道勒马停下。 他双手抱拳举过左肩,向后一扬,接着颠了三下。 这是关东绺子见面的规矩,只要见面做出这个动作,说明都是道上的人。 言下之意,大家都是绺子,有事好好商量。 身穿羊皮背心的匪首见状,抱拳回礼,开口道: “出门在外走风尘,哪路神仙来登门?” 这话的意思,是要跟柳承道盘盘道儿,问清楚他的来历。 柳承道神色傲然,问道:“西北连天一片云,兄台可是话事人?” 他这话一点都不客气,要跟对方管事的说话。 羊皮背心神色一凛,沉声道:“得胜大当家,东边好。并肩子,报个迎头!” 柳承道没想到这个羊皮背心竟是得胜绺子大当家的,绰号叫东边好。 他当即再次抱拳,“失敬,失敬!头道梁上两棵柳,红马快抢大来妈。” 两人的对话,听得顺子和宋颀一头雾水。 柳承道的最后一句还是能听得懂的,这是告诉对方:我姓柳,绰号大来妈。 黑风岭绺子人多枪好,管子直(枪法好),这些年打鬼子远近闻名。 柳承道没听说过东边好,东边好却听说过他。 他话一出口,东边好便将信将疑把柳承道上下打量一番。 “就你,还红马快枪?” 柳承道也不跟他磨叽,点头道:“嗯呐!” 东边好身边的两人凑到他身边,耳语了两句。 东边好突然仰头哈哈大笑,“就你这一脸大胡子的大老爷们,也敢冒充大来妈?” 顺子和宋颀忍不住一阵暗笑,原来江湖上以讹传讹,把柳承道传成女的了。 宋颀嘿嘿笑道:“俺说这位大当家的,谁说大来妈是女的了?您叫东边好,东边就一定好?” 说着,他还抬手指了指东边好身后。 过了喜鹊岭向东,就是宽甸,山高沟深地广人稀,还真没有凤城这边富裕。 可人家当初取这个绰号,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喜鹊岭地处凤城最东边,他取这个绰号,其实是标榜自己仁义。 听宋颀的话语里没有半分敬意,东边好不由怒气上涌。 “好得很!既然你非要说大来妈是个男的,那就是个男的。你们要是能整个红马快枪出来,俺也认。” 柳承道骑坐在马上,淡淡问道:“怎么整法,大当家的只管说!” 东边好从衣袋里掏出一把铜钱,说道:“俺把手里铜钱撒出去,你纵马过来,能把铜钱全都打落,俺就认了。” 柳承道嘿嘿一笑:“你认了俺是大来妈,有什么好处?” “请你们上山好好搓一顿,不管你们去哪,咱得胜都送出三十里。” 野毛子(外地土匪)路过,按照道上规矩,都是来合子(自家兄弟),招待一次也是理所应当。 毕竟谁也说不准,以后有没有用到对方的时候。 东边好声音洪亮,说话掷地有声。 对方要是真有这个本事,还需要去冒充别人的名号? 这个大来妈,多半会是真的。 他一向敬佩黑风岭的两棵柳,只是无缘相见。 这次遇见了,一定要尽尽地主之谊。 柳承道嘿嘿一笑,说道:“说过的话,可不准反悔。俺大来妈,这顿饭是吃定了。” 枪打铜钱顺子没见过,却见过枪打大洋。 不过那是在灯光下,要比这光天化日的难得多。 要是师娘在这,这事肯定妥了。 顺子和宋颀都知道柳承道出枪快,枪法好,却不敢相信他也有这个本事。 谁知柳承道一脸的无所谓,他晃了晃左肩,说道:“但是不巧的很,前不久左肩受了伤,只好让俺的徒弟代劳了。” 他看了顺子一眼,随即说道:“大当家的,俺这徒弟学艺不精,俺的十成本事,他顶多学去了一成,有没打中的,您多担待。” 这逼装的,要比宋颀的逼格高多了。 顺子心中一阵无语,肯定是师娘跟他透了底,不然他哪来的底气? 东边好始终没把柳承道身边的年轻人当回事,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毛才刚刚长齐,能有多大本事? 他冷冷看了顺子一眼,沉声道:“要是打不中,各位就请回!” 已经给了你面子,自己没接住,那可怨不得别人,得胜的粮食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顺子从腰间抽出两支马牌撸子,朝东边好微微一笑: “大当家的,请!” 第307章 大开眼界 见顺子掏出的是柯尔特手枪,东边好不由得眼睛一眯。 关东绺子的短枪,多半是盒子炮,差一点的则是土制的撅把子(一次只能打一发子弹)。 用勃朗宁和柯尔特的少之又少,偶尔有人使用,必定是爱枪之人。 就像柳如烟,之前用盒子炮,后来去关内找老张,又渐渐喜欢上了枪牌撸子(勃朗宁)。 回到黑风岭之后,她又嫌枪牌撸子不够霸气,换上了德国产的镜面匣子。 东边好见顺子肯定是个会使枪的,握着铜钱的右手又放回了口袋。 他本来第一把只抓了三颗铜钱,在他看来,瞬间能打落三颗铜钱,枪法已经算是逆天了。 这小子的枪透新锃亮的,肯定经常擦拭,想必枪法不错。 手重新放回衣袋之后,他又加了两颗,有意来试一试顺子的深浅。 他倒不是有意为难,其实在他心里早有打算,这个嘴边没毛的小家伙,即便是只打中两颗,这顿饭他也请了。 东边好向顺子勾勾手,示意顺子放马过来。 随后他右手用力向上一抛,五颗铜钱被他高高抛起。 顺子用力一夹马腹,座下马猛地向前一窜。 借助马匹向前的冲劲,顺子就势把后背贴在马背上。 他面孔向上,空中的五颗铜钱尽收眼底。 铜钱升空的速度越来越慢,升到最高处时近乎不动。 顺子果断出枪,双枪齐发,砰砰砰连续五枪,将五颗铜钱打得无影无踪。 这五声枪响太密,听起来就像三声,又像是拉长的一声。 东边好一直仰着头,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空。 “好!” 见天空五个黑点瞬间消失,东边好忍不住发自心底的叫好。 顺子收枪回马,来到柳承道身旁。 “师父,俺这枪法可还能入得了您老法眼?” 柳承道傲然点头,淡淡说道:“回去还要好好练,下次争取打到十颗。” 这家伙跟宋颀一样,装逼有瘾。 顺子没好气道:“可是人家也没扔十颗啊,俺怎么打?” 东边好心里是彻底服了,对面的大胡子,必是大来妈无疑了。 他当即向柳承道拱了拱手,说道:“俺萧致远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请柳当家的上山,咱们好好喝几杯。” 柳承道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萧大当家的了。” 他扭头看向宋颀,说道:“小狐狸,去知会司令政委一声,让他们上喜鹊岭。” 萧致远看了看远处道路上泛起的烟尘,两三百人而已,请顿饭没啥大不了的。 他随即向顺子笑道:“这位小兄弟刚才说啥来着,能不能让咱们兄弟开开眼?” 这小子刚才吹牛逼,说是十颗铜钱都能打落,他倒是想见识见识,天底下到底有没有人真有这个本事。 顺子还真不是吹牛,不过他还是撇了撇嘴,看向柳承道说道: “萧大当家的,俺师父不发话,俺可不敢动手。” 你不是喜欢装逼吗?那就让你好好装一次! 他这话可是给足了柳承道面子。 柳承道嘿嘿一笑:“好小子,没白教你。今儿个,你就好好给萧大当家的好好露一手!” 萧致远和身边的两名手下,脸上都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萧致远一边把手插进衣袋,心里一边在盘算: 这小子用的是马牌撸子,一支枪八发子弹,刚才至少打了五颗铜钱,怎么说也得用去五发子弹。 也就是说,他现在的两支枪里最多只有十一发子弹。 他朝顺子嘿嘿一笑:“小兄弟,这一次你可得瞧好了,看看能不能全都打下来!” 他手中暗暗抓了十二颗铜钱,用力向天空一抛,把铜钱高高抛起。 顺子看他手在口袋里摸索半天,并且脸上表情有些古怪,便已经猜到他有可能要出花招。 他定睛向天空一看,立时发现天空根本不是十颗铜钱,而是十二颗。 好在东边好手劲大,抛得高,时间够用。 顺子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淡定地掏出双枪,举枪朝着天空,迅速打空了弹匣。 他动作太快,东边好萧致远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开保险推子弹上膛的。 更加让他奇怪的是,枪声停下后,只隔了一眨眼的功夫,便又重新响起。 这明显是换弹匣了,这小子怎么能这么快,他是怎么做到的? 东边好转脸看向顺子,只见他吹了吹枪口冒出的烟雾,把枪管在裤子上蹭了蹭,重新插在腰后。 这个动作,娴熟而自然。 东边好兀自不死心,竖起耳朵听了几秒,却始终没有听到铜钱落下的声音。 他不禁心中骇然,谁要是跟这小子怼上,十几个人一眨眼就没了。 见东边好半天没回过神,柳承道嘿嘿笑道:“萧大当家的,俺这徒弟可还行?招待咱们中午吃一顿,不亏?” 萧致远笑道:“一顿饭算个什么?能见到这样的枪法,那才是难得。人人都说枪法如神,小兄弟这一手,真是神了!” 他调转马头,面向对面的山坡高声喊道:“崽子们,回山列队,欢迎贵客!” 柳承道高兴得眉开眼笑,嘴上却说道:“咱们兄弟用不着这些虚礼,在这吃饭,已经让大当家的破费了。” “您这说的哪里话,红马快枪大来妈,哪里是那么容易见的。今个见到真人了,那是天大的缘分。” 东边好一边说话,一边领着柳承道和顺子,转向上山的小路。 喜鹊岭高耸巍峨,进山的道路却很狭窄,最宽处只能容两辆大车并排通过。 柳承道在路口站定,朝东边好微微笑道:“不着急,等等咱们后边的人,大当家的还在后面。” “你你是说快马神枪胭脂海东青她老人家也来了?” 东边好心里一阵激动,能被大来妈称作大当家的,自然是他的姐姐。 除大来妈之外,还能一睹胭脂柳的芳容,让他怎能不激动。 几分钟后,柳如烟和老张骑马并肩而至。 柳承道迎上去几步,笑道:“姐姐姐夫,这位就是得胜大当家的,东边好,萧致远!” “老萧,这位是俺们大当家海东青,旁边的是俺姐夫,翻垛的张五爷。” 当柳承道看向萧致远时,却见他呆呆站在那里,对自己的话好像没听见一样。 第308章 宏门茶碗阵 萧致远呆愣地看着柳如烟,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老张在边上看了,嘿嘿嘿地傻乐。 倒是柳如烟从容大气,她向萧致远抱拳道:“柳如烟见过得胜大当家的。” 跟柳承道一样,她也没有抬出龙原抗倭联军的名号。 既然是以绺子的规矩跟对方见面,那就一切都按照绺子的规矩来。 见柳如烟行礼,萧致远这才回过神来。 “这位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快马神枪…海东青?” 激动之下,萧致远说话竟然有些结巴起来。 柳如烟微微一笑,“对,就是俺,快马神枪胭脂柳。” 对于这个被众多绺子意淫的绰号,她是一点都不介意。 她这么说,萧致远顿时感到几分亲切,神色也放松了下来。 他朝老张抱了抱拳,“萧致远见过大当家的当家的!” 这话说的,有点跟绕口令似的。 老张抱拳回礼,笑道:“有劳了!” 上山的通道上,崽子们已经列起了长队,有的肩扛长枪,有的腰间插着盒子炮。 很显然,他们把家里能上得了台面的家伙事都拿出来了。 柳如烟扫眼一看,崽子们一个个精神头还不错,手里的家伙也还说得过去,比最初见到的关东抗倭义勇军强上不少。 看来这个东边好,带队伍还真有两下子。 东边好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大当家的,张先生,请上山!” 柳承道连忙打马靠近,笑道:“老萧,不着急,不着急,让兄弟们先上,咱们兄弟陪着大当家的再等一会。” 他这家伙自来熟,才这么一会,就跟萧致远亲热得跟自家兄弟似的。 萧致远立即对手下说道:“二当家的,带着黑风岭的兄弟们先上山。” 前面两百人的队伍进山之后,后面绵绵延延都是大车,一辆接着一辆,足有四五十辆。 再估计一下人数,哪里还是一开始见到的那两百多人? 这怕是没有上千人? 难怪这个大来妈一再跟他说,说过的话不要反悔。 原来是在这个地方等着他呢。 但东边好为人豪爽,微微感到意外之后,立即哈哈笑道:“今个咱们得胜真是荣幸,能见到这么大的绺子,也是生平头一遭了!” 他看向柳如烟,脸上带着几分歉意,笑着说道:“大当家的,咱们山寨小,今个可能要委屈兄弟们了。午饭只能分作三停,一停吃完再来下一停。” 柳如烟挥挥手道:“这算什么事?咱们有的是锅灶,饭做好了大家一起吃。” 待李昭水押着后队上山,柳如烟介绍道:“萧大当家的,这位是咱们的政委,李一川。” “俺也不瞒你,咱们黑风岭已经并入龙原抗倭联军。咱们在凤城跟鬼子打了几场恶仗,这一次要整体转移到宽甸县去。” 人马都已经上山了,再瞒着人家有点不仗义。 萧致远对此并不感到十分惊讶,毕竟黑风岭之前一直都在打鬼子,那么多人枪,甚至连砸窑都很少。 他对黑风岭是发自内心的佩服,忍不住关切问道:“李政委,大当家的,你们可是找好了去处?” 李昭水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但是宽甸山高沟深,地广人稀,这样的地方应该不难找。” 萧致远点头道:“是啊,这么多人手,打下几个山头,绝对是很轻松的事。” 招呼众人上山之后,萧致远殷勤招待,安排龙原抗倭联军就地休息,让崽子们准备饭菜。 柳如烟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吃白食,只是想借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她喊过邓希元,让人把从秋木庄搜罗来的蔬菜牛肉全都拿出来,跟着得胜绺子一起做饭。 中午时分,萧致远把山寨存下的好酒全都拿了出来,陪着众人一番豪饮。 老张、李昭水和钱满山酒量都不大,喝了几杯便放下杯子。 柳如烟巾帼不让须眉,端着酒碗,向着得胜几个当家的挨个儿敬酒。 这样一个传奇人物,居然一点架子没有,让得胜的几位当家的都倍感亲切,很有面子。 柳承道酒量甚宏,别人敬酒来者不拒,还频频向别人敬酒,他嘴上话又多,很快便和众人打成了一片。 酒足饭饱之后,其他人各自散去,聚义大厅里只剩下得胜三位当家的,柳如烟、李昭水、老张、柳承道和钱满山等人。 顺子和宋颀刚想离开,便被萧致远留下,“两位小兄弟,一起留下来喝杯茶如何?” 顺子枪法惊人,因此萧致远也对他高看一眼。 两人本想找个地方猫一会,现在只得留下。 只见萧致远朝手下一名杆头挥了挥手,那名杆头立即转身离去,过了一会,端了个茶盘上来。 顺子一见茶盘,不由感到几分意外。 这么多人,茶盘里只放了一个茶碗。 这显然不合常理。 他细看之下,发现茶壶和茶碗摆放很有讲究。 茶碗放在茶盘正中,茶壶的壶嘴则正对着碗面。茶碗里的茶水倒的满满的,几乎要溢了出来。 看到这里,顺子已经明白,这是宏门茶碗阵当中的一个,名字叫做单刀独马阵。 这个阵法听起来有点单刀赴会的意思,其实却是要求人办事。 得胜绺子一百多人马,还有什么事自己处理不了? 他正在疑惑,只见萧致远接过茶盘,恭恭敬敬地端到柳如烟面前。 开口唱道:“单刀独马走天涯,受尽尘埃到此来,变化金龙逢太吉,保主登基坐禅台。” 宏门的很多阵法都配有歌诀,歌诀配上阵法,那才是正宗的宏门茶碗阵。 不然的话,有人无意中摆出茶碗阵的阵形来,误会可就大了。 萧致远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柳如烟有些不明所以。 老张把嘴巴凑到她的耳边,低语了一阵,柳如烟先是点头,然后又是摇头。 老张用的凝声成线,别人一点都听不见。 见柳如烟一会点头一会摇头的,萧致远的脸色也跟着阴晴不定。 顺子知道,萧致远是遇到了难事,这又不好直接开口,于是用茶碗阵来试探。 要是愿意帮忙,直接把茶碗端起来喝了便可。 不愿帮忙,则把茶水倒了,另外再倒一碗。 顺子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师娘,看她究竟会如何决定。 第309章 有办法了 老张的一番低语,柳如烟已经明白了萧致远的意思。 总的来说,她对萧致远印象不坏。况且,这会儿又是吃人家的嘴短。 她朝老张嘿嘿一笑,双手端起了茶碗。 这一刻,萧致远神情变得有些紧张,看着柳如烟的一双手,生怕她把茶水倒了。 柳如烟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然后轻轻放下。 “这一大碗茶,一口气还真喝不下去。嗨,大兄弟,有啥事直接说便是,一点都不爽快!” 萧致远脸上展开笑容,连声道:“大当家的教训的是,咱们江湖儿女,直来直去最好。” 老张有些无语,这娘们真够虎的,啥也不问就把茶喝了。 万一人家有啥过分要求,咱们办不到呢? 顺子倒是有些佩服师娘的慷慨大气,能不能帮忙先接下来,办不到再说办不到的。 喝了茶,只是表明一个态度。 不过他和老张都对宏门怀着戒心,不想去跟萧致远盘海底。 李昭水和钱满山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只见柳如烟坐回座位,缓缓问道:“萧大当家的,咱们痛快人说痛快话,究竟遇到啥难事了?” 萧致远微一踌躇,说道:“咱们喜鹊岭按说人枪也不少,可前不久到宽甸砸了个响窑,结果回来的路上被人劫了。” “东西丢了不说,还损失了好几个兄弟,这口气一直咽不下。” “今儿看到大当家的兵强马壮,就动了糊涂心思。想请大当家的帮忙,讨回个公道。” 柳如烟眉毛一挑,问道:“还有这样的事?谁这么大的胆子?贼窝在什么地方?” 萧致远没想到柳如烟这么爽快,连忙答道:“咱们被劫的地方是在双山镇,对方得手之后,迅速过了靉河向东去了。” “俺派了人盯梢,那支绺子名叫天照应,当家的绰号草上飞,手底下有两百多人。” 柳如烟听了之后,半晌没说话。 如果萧致远说的是真的,天照应这只绺子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一点不讲江湖规矩。 但初次见面,可不能什么话都信。 见柳如烟没做声,萧致远道:“柳大当家的,咱们合兵一处,把天照应灭了,好处你七我三。” 柳如烟看了看萧致远,只是微笑。 萧致远犹豫了一下,试探道:“你八我二,咱们打头阵!” 柳如烟转头看向钱满山,问道:“钱队长,有宽甸县地图吗?” 钱满山在随身的包里翻了翻,说道:“有是有,只是不太详细,也没标等高线。” 这个时候的地图,好多都是写县志的人手绘的,错漏之处很多。 他把地图拿出来摊在桌上,众人全都围拢了过去。 萧致远指着地图靠上方的位置,说道:“就是这里,天照应的营寨就在登台岭。” 按照地图所示,登台岭位于宽甸县北部,向东是北股河,向西则是靉河的支流牛毛生河。 登台岭被夹在两道河流中间,周围水系纵横,山岭交错,正是易守难攻的好地形。 看到这里,钱满山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看向李昭水,说道:“这个登台岭倒是个好地方。” 李昭水轻轻点头,“这个地方是不错。” 柳如烟自然知道他们两人的意思,向萧致远问道:“这个天照应的名声咋样?他们要是恶匪,这个忙俺柳如烟就帮定了。” 萧致远道:“草上飞来无影去无踪,什么人都抢,登台岭方圆几十里之内,老百姓深受其害,无不怨声载道。” 柳如烟嘿嘿笑道:“萧大当家的这么说俺就放心了!咱们先在这里住下,等准备好了,就一鼓作气把天照应拿下。” “那可真是太好了!” 萧致远忙不迭去安排营房,给柳如烟等人休息。 龙原抗倭联军的人实在太多,山寨的营房根本就住不下。好在队员们早有准备,找了片空地,搭起了帐篷。 待众人安顿好之后,柳如烟来到黑风支队,向孙兴才道: “让穿山甲带几名队员前去登台岭附近,给俺打听清楚了,绺子天照应究竟是啥样。还有这个萧致远,究竟名声咋样,你也让人给我问明白了。” 第二天中午,孙兴才的人回来汇报,说是周边都打听了,萧致远此人还算不错,从不骚扰百姓,劫大户也只劫那些祸害乡邻的。 到了晚上,穿山甲带人回来,向柳如烟汇报说:“天照应还真他娘的丧尽天良,周边百姓提到他们没有不怕的。” “这些家伙跟镇上的富户勾结,收了钱给富户当打手。这都不算啥,很多绺子都这么干。” “最可气的是,今天一大早,天照应二当家的,在老平坨强抢了人家的大闺女,说回去做压寨夫人。” 柳如烟二话没说,转身去了李昭水那里,问道:“弟妹,孙队长的人回来没有?” 李昭水道:“刚刚回来,说是天照应还真跟萧大当家的说的一样,除了祸害老百姓,啥都不干。” 柳如烟当即在屋子里坐下,说道:“把承道、满山还有各队队长都喊过来,好好商量商量这一仗怎么打。” 众人到齐之后,孙志刚拿出一张草图交给李昭水。 “政委,这是俺匆忙之中画的,配合支队长那张图一起看,能更明白一点。” 钱满山忍不住赞道:“志刚,可以啊!” 柳如烟也道:“还是识字好的,明个让兴才他们跟你好好学学。” 看了孙志刚的草图之后,众人都深深叹了口气。 登台岭的地形十分复杂,东西横亘两道大山,分别是蚂蚁岭和金坑岭。 在南边,除了纵横的水系之外,还有千石岭半拉岭好几道山岭遮挡。 而在登台岭的北面,则是葫芦套,山虽然不高,却是群山连绵,一环套着一环。 想要前去登台岭来个突然袭击,根本就没有可能。 强行开进去攻打,伤亡肯定很大,那可就划不来了。 难怪萧致远在天照应手里吃了大亏,一直忍气吞声。 柳如烟看着地图沉思半晌,始终想不出好办法。 老张在一旁笑道:“既然不好攻进去,咱们干嘛非要攻进去?” 李昭水眼睛一亮,问道:“大哥,你有什么好办法?” 老张摇了摇头,“办法还没想出来,只是想让大家换个思路。” “到底是翻垛的,果然厉害!” 钱满山朝老张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句,随即指着地图上的三个圆圈,说道: “有办法了!” 第310章 骂战 钱满山指向第一个圆圈,“大家看,这里就是之前萧大当家的被劫持的双山镇,这个地方咱们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大家再看,这是黑古洞,北边连着登台岭,这里的富户不少,他们要是出事,天照应必然来救。” “最后这个地方,名叫沙尖子镇,正好连着登台岭的东出通道。” 柳承道在旁边嘿嘿一笑,“行啊你小子,是想让咱们去砸窑,把天照应给引出来。好久没砸窑了,手还真有点痒。” 李昭水看了一眼柳承道,微笑道:“柳支队长,咱们现在已经是革命队伍,可不能再跟之前那样,要把握好分寸。” 她对柳承道有救命之恩,而且有知识有文化,柳承道对她一直非常敬重。 她话一出口,柳承道立即收起了笑容,“知道知道,不是恶贯满盈的家伙,俺绝不伤了他们性命。” 柳如烟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个屁,这次砸窑跟以往不一样。即便能砸响也不要着急,得让他们怕,这样才能把登台岭的绺子给引出来。” 钱满山点头道:“俺也是这个意思,咱们去砸窑的人不能多,每个地方只去二十人,人多了天照应反而不敢出来。” 柳承道笑道:“这个俺还能不知道?这样,俺负责砸窑,引出来的绺子全都归俺,老钱,你负责截断他们后路。” 柳如烟道:“你们俩把活都包圆了,让俺这个总司令在家闲着?” 柳承道和钱满山对望一眼,同时把手指指向了登台岭的位置。 钱满山道:“端掉天照应老巢这样的大仗,还得总司令您亲自来!” 李昭水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看明白。 原来钱满山是要把天照应引到三个地方,分而歼之,让柳如烟趁着登台岭空虚,一举拿下天照应老巢。 她轻声说道:“咱们初来乍到,天照应还不知道有咱们这支队伍,出手一定要快,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柳如烟笑了笑,低声道:“弟妹,你就放心。让你儿子留在山上保护你,看好了咱们全部家当。不要等咱们回来了,啥都没了。” 顺子这才明白,师娘看着豪爽仗义,其实处处都留了个心眼,对萧致远并不是太放心。 第二天一早,龙原抗倭联军整队出发。 萧致远连忙整合队伍,向柳如烟道:“柳大当家的,咱们人手虽然少,多少能帮上点忙,您别看不上。” 柳如烟连连摆手,“萧大当家的,俺这一千人的队伍,拿不下小小两百人的天照应,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你在家等着消息就好。” 其实龙原抗倭联军总共只有八百多人,她这么说只是虚张声势。 这次行动,她直接带走了两百人的司令部直属队。 黑风支队和关东支队各留下五十名精干队员,帮助李昭水看守辎重。 柳如烟知道,有顺子宋颀和这一百多人在,即便萧致远有异心,也不敢对李昭水怎么样。 这次作战,跟他们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战线拉得很长,绵延了七八十里,她必须要做到后顾无忧。 自从打掉了靖安游击队骑兵第七联队的一部,他们的战马已经很多。 再加上从秋木庄缴获了一百多匹,这次出战的七百人,人人都配了一匹战马。 一时间,喜鹊岭上人声鼎沸,战马嘶鸣,气势十分雄壮。 柳如烟和老张并肩骑坐在马上,她把手臂一挥,一声娇喝:“兄弟们,出发!” 老张坐在马上一脸得意,这样意气风发的柳如烟,才是他喜欢的样子。 把钱花在这样的队伍身上,他心里才踏实。 大队人马从鸽子洞边墙下过靉河,向东到达土门岭,便开始分头行动。 柳如烟带队过柏林川、三台、茨儿沟,渡过牛毛生河,埋伏在天桥沟一带,静静观察着登台岭方向的动静。 柳承道亲自带着一百人的队伍,来到双山镇外,在老平坨一带,隐藏在山林里。 赵栓柱带七十人前往黑古洞,李富贵率八十人奔赴沙尖子。 钱满山也把队伍分成了三股,分别埋伏在马道、头道营和缸窑等处,一旦天照应分兵出来,立即截断他们退路。 柳承道和赵栓柱、李富贵约定,当天晚上便开始砸窑。 这天晚上,夜黑风高,柳承道带着二十人骑着快马,一溜烟闯进双山镇。 到了镇上刘家大院门前,柳承道掏出盒子炮朝天放了两枪。 “刘安常你他娘的给老子听着,老子是牛毛岭大当家的野猫子,老老实实把家里的金银细软都拿出来!你那才娶的第六房姨太太,老子也要了!” 他们早已打探清楚,镇上的大财主刘安常欺男霸女,强占土地,无恶不作,当地百姓无不对其恨得咬牙切齿。 刘家大院四角砌了四个炮台,炮台上都有人把守。 柳承道这一通喊,炮台上的炮手们纷纷举起了枪。 柳承道指着炮台骂道:“他娘的不开眼的家伙,在老子面前还敢玩枪?老子玩枪的那会儿,你他娘的还穿着开裆裤呢!” 他对这些大户看家护院的门清,这些个炮手,有些是财主自己请的,但这样的极少。 跟山上绺子关系好的,基本都是绺子派人下山,到大户家里充当炮手。 这些家伙都知道规矩,一般不会轻易动手。 遇到小股绺子,自然有大当家的出面交涉,最后谈不拢,才会真的动手。 一名炮手在炮台上高声骂道:“你他娘的话真多!知道这里是谁罩着的吗?天照应!哪凉快给老子滚哪去!” 天照应是附近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绺子,炮手根本不把柳承道放在眼里。 柳承道自然不甘示弱,指着炮台骂道:“他娘的天照应管得真宽,老子还就不信了,他能管到牛毛生这边来?” 登台岭跟双山镇隔着好几十里,在双山镇边上,还有牛毛生河隔开,柳承道这么说倒是合情合理。 炮手懒得跟他掰扯这些有的没的,抬手朝天放了一枪。 “滚蛋,再哔哔老子崩了你!” 柳承道一勒马缰绳,“哟呵,还真敢开枪,媳妇儿,给他点颜色瞧瞧!” 徐青梅,ai绘图,大家觉得怎样? 第311章 生意上门(9.3分,加更) 徐青梅有些拿不准火候,问道:“当家的,给几分颜色?” 柳承道嘿嘿一笑,说道:“给个七八分,要不,五六分也行。” 徐青梅瞪了他一眼,“你这人啥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那就给个七八分。” 柳承道笑着反问:“你又不是不知道俺的绰号!” 他话未说完,徐青梅抬手一枪,打在炮手的右肩。 炮手啊的一声,倒了下去。 其他三个炮台上的炮手有些慌,顿时把身子藏在了矮墙下面。 柳承道纵马在刘家大院门口来回奔驰,不断对着里边叫嚣。 “刘安常你他娘的要是当缩头乌龟,老子就一把火把你这宅子烧了,尝尝烤王八究竟是个啥味道!” 过了一会,炮台的矮墙上露出半个大胖脑袋。 “好汉,有话好商量,动枪动炮的伤了和气。” 柳承道哈哈笑道:“你就是刘安常?那么多姨太太,忙得过来吗?” 刘安常连连点头,“忙得过来,忙得过来!” “就你那小身板,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老子告诉你,明儿太阳落山时,把人和钱送到牛毛岭下,少一样,小心自己脑袋!” 柳承道话音刚落,腰间就传来一阵剧痛。 徐青梅捏着他腰间软肉,怒道:“姓柳的,你还真要!” 柳承道低声道:“你懂什么,不要他的心头肉,他能跟你拼命?” 徐青梅低声道:“看你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俺还以为你来真的呢!” 柳承道嘿嘿一笑,对着身边的几名队员朗声道:“崽子们,今个不忙着动手,赶明儿刘大财主要是不听话,咱们把他这房子拆了!” 说完之后,他一提马缰绳,兜转马头,奔着镇西方向而去。 二十名队员在身后紧紧跟随,杂沓的马蹄声,在小镇的石板路上传来一阵喧闹。 刘安常赶忙让人给受伤的炮手包扎,找郎中。 他惊魂稍定之后,对着另外三名炮手说道:“明儿这帮绺子还要来,这可怎么办?” 一名炮手道:“牛毛岭的野猫子,是啥山猫野猴子?难道是新起的局?” 另一人道:“没听说过,多半是新起局的绺子。手里有几条枪,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明儿一早咱们就回去搬兵,不好好教训教训他们,谁都敢骑在咱们天照应头上拉尿了!” 旁边的炮手连声附和,一脸的气愤。 第二天一早,两名炮手骑马离开双山镇,渡过牛毛生河,直奔马道方向而去。 晌午时分,天照应大当家的草上飞在演武场上,斜靠着躺椅,端着一杯茶水,慢条斯理喝着。 在他身后,一名身材妖娆的女子,正在轻轻地给他揉肩。 山花烂漫,美人在侧,这日子过得倒是舒坦。 他把茶杯轻轻递给身边女子,嘿嘿笑道:“他娘的,这日子过得真是舒坦,就算是让老子做满洲皇帝,老子也不干!” 女子娇笑着讨好道:“大当家的,您就是咱这登台岭的皇帝,这方圆上百里,谁敢不听您的?” 女子话音刚落,上下两匹快马向着山上飞奔而来。 草上飞见了,不由神色一紧,怒道:“他娘的,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老子说过多少次了?山寨里边,只有几位当家的能纵马,这是把老子的话当放屁么?” 说话间,两匹快马已经到了演武场上。 两名崽子飞身下马,一路连滚带爬来到草上飞近前。 “情况紧急,大当家的恕罪!”两个崽子慌忙跪在地上。 草上飞挥了挥手,“起来说话,啥事惊慌成这样?” 这两个崽子,正是山寨派去刘家大院的炮手。 两人当即把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草上飞腾地从椅子上直起身,怒道:“老子管得宽?是不是老子最近没出去活动,都不把老子当回事了?” “去,把二当家的黑龙,给老子喊过来!” 过不多时,一名剃着平头的壮汉,光着两条膀子,快步来到演武场上。 “大哥,找俺啥事?” 草上飞道:“双山镇那边的牛毛岭出了个野猫子,你知不知道?” 黑龙连连摇头,“咋了?这野猫子不听管教?” “这个野猫子带着二十来人,十几条枪,就想跟老子抢地盘了!” 草上飞从女子手里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继续说道:“老子给你五十人,今晚就把这股小绺子给灭了。你黑龙要是弄不死一个野猫子,就别他娘的回来了!” “俺带了这么多人要是搞不死他,以后就改名叫黑蛇!” 双山镇距离登台岭五六十里,黑龙不敢耽搁,点齐了人马,立即出发。 中午时分,草上飞在聚义大厅吃着手抓羊肉,喝着东征烧锅,对三当家的大下巴和四当家的李扁头说道: “几天没做买卖,这买卖就上门了,还真是想不到!” 大下巴举起酒碗,向草上飞道:“大哥,二哥这次收拾了那支小绺子,非狠狠敲刘大财主一笔不可!” 李扁头嘿嘿一笑:“那是自然,你还真当咱们大哥是活菩萨?咱们打生打死的,图个什么?” 草上飞想了想,阴沉沉地笑道:“不过这小绺子倒是提醒了老子,要是没他们,咱们还真不好意思狮子大张口。” 他端起酒碗,猛喝了一大口,伸手指了指在座的众人,低声道: “等咱们把野猫子灭了之后,你们几个以后轮流给老子扮演绺子,把这些大户们挨个敲一顿!” 大下巴和李扁头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发出一阵大笑。 众人一起朝草上飞竖起大拇指,“大哥,这计策真是妙啊!” 喧闹声中,山寨的水香急匆匆走进大厅。 “大当家的不好了!黑古洞的王家被劫了,要扬言今晚把李家也给劫了!” 草上飞放下酒碗刚想说话,四当家的李扁头先开口了。 “他娘的,对方什么来头?连老子的老家也敢动?” 水香说道:“派出的炮手回来汇报,说是椴树岭的绺子,名叫一阵风,有十七八个人,不到十条枪。” 草上飞嘿嘿一笑:“刚说生意上门,这生意就连着来了。” “老四,那是你老家,带五十人过去,把一阵风给老子灭了!” 第312章 调虎离山 黑古洞距离登台岭只有二十多里,路也比双山镇好走。 李扁头不慌不忙,喝完酒之后,这才点了五十人下山,直奔黑古洞村李家大院。 他们刚刚下山,便有崽子快马直奔山上。 崽子到了山上向草上飞汇报,说是一大早大中午就有绺子到沙尖子镇上砸窑。 这次人手稍微多点,有二十几人,将近二十条枪。 听到汇报,草上飞不由神色一凛,眉头紧锁起来。 一天之内三处砸窑的,这也太巧了。 肯定是有人想搞事,这是在针对登台岭的天照应。 他狐疑地看了眼水香,问道:“咱们这周边,最近真没大的绺子出现?” 水香道:“周围各乡各镇都有咱们的人,有点风吹草动咱们能不知道?” “这几支,估计也是临时起局的小绺子,赶巧了碰到一块。” 草上飞沉思了半晌,随即嘿嘿笑了起来,“这些个小王八蛋,这是想跟老子掰手腕。他们要是合到了一起,倒是有些难对付。” “现在各玩各的,就是在找死!” 他翻了翻怪眼,看向报信的崽子道:“你刚才说沙尖子的绺子叫什么?” “捅破天!咱们说沙尖子是天照应罩着的,捅破天的大当家的横得很,说要把天捅破了,让阎罗王来照应咱们!” 草上飞怒气上涌,啪的一声摔碎手中的茶碗。 站起身对大下巴道:“老三,你给七十人,把捅破天给老子灭了。留下一个活口,俺就把你灭了!” 草上飞这人极其迷信,当初取天照应这个名字就是想讨个好彩头。 没想到竟然有人会来触这个霉头,简直就是找死。 草上飞虽然觉得这一天的事太过蹊跷,但是这事绝对不能忍。 况且他在这一带作威作福惯了,突然之间发生这样的事,他哪里能咽的下这口鸟气? 看着大下巴带人出发,草上飞依然觉得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泄。 他独自一人来到演武场上,掏出盒子炮对着靶子不停扣动扳机。 直到身上的子弹全部打完,草上飞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来到聚义厅坐定,倒了一杯茶,茶杯还没举到嘴边,山下就传来一阵喧哗。 草上飞心里正在烦躁,气得他伸手把茶壶和茶碗全都扔了出去。 “这才消停多大一会,又吵吵他娘的啥吵吵!” 草上飞气哼哼地来到门外,正想扯开嗓子大骂几句,却见山下的几个崽子跨马飞驰上来。 “大当家的,不好了,咱们山寨被围了!” 崽子不等下马,便高声喊了起来。 一个小时前,柳如烟接到吕永年汇报,登台岭最后一拨人马已经离山。 三拨人马,总共170人。 按照掌握的情报,此时登台岭上的绺子,最多也不到50人。 柳如烟一拍手掌,“那还等什么,天黑之前把登台岭拿下来!” 登台岭地形怪异,只有南、西、北三个方向有出山通道,东边悬崖之下便是沟壑,根本无法行走。 南面和西面的通道都是山水相连,道路狭窄。只有北面宽阔平整,适合作为战场。 柳如烟分兵一百人,守住登台岭南边和西边出口,从葫芦套方向径直来到登台岭下。 她时间把握得刚刚好,哪怕最后出去的大下巴,这个时候也来不及回援。 一个多小时,估计大下巴已经到沙尖子镇了。 柳如烟在山脚下对着山上高喊:“山上草上爬的玩意听着,老老实实带着小崽子下山投降,十分钟之内不下来,老娘就放火烧山了!” “怎么还有女的骂街?” 刚到半山腰的草上飞,听到女子的声音,顿时来了兴致。 这他娘的要是弄上山来做个压寨夫人,岂不是爽歪歪? 他站上一块巨石,伸头向下一看,不禁眼前一亮。 只见山下一名女子,骑着东洋战马,身披红色披风,在山下来回走动。 女子身材颀长,即便是骑坐在马上,也难掩迷人身姿。 再看女子身后,草上飞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娘们,竟然带了一百多人过来。 在山下的空地上,竟然还架上了小钢炮。 绺子能有这玩意? 这娘们莫非是小鬼子靖安游击队的? 草上飞扶着岩石,挺直了身子,扯开嗓子向着山下喊道: “皇军娘娘,有话好好说,你要什么咱们给什么,给咱们山头留着,行吗?” 柳如烟气得柳眉倒竖,这个家伙竟然把自己当成小鬼子了。 她勒住马,转身道:“三虎,看见草上飞那小子没有?把他一炮给俺轰下来!” 老张在旁边连忙制止,说道:“俺听草上飞的语气,倒是做汉奸的料。咱们不妨把他骗下来,免得强攻上去。” 柳如烟立即醒悟过来,笑道:“俺看到这种没骨气的就来气,还是翻垛的想得周到。” 她朝刘三虎摆摆手,随即朝山上喊道:“知道皇军来了还不下山?还有五分钟,草上爬你自己看着办!” 草上飞有些疑惑,这娘们说话一股东北大碴子味,怎么会是倭人便衣? 那些小钢炮多半是纸糊的,弄到山底下来吓唬人的。 他当即点了十个崽子,沉声道:“随俺下山看看,这娘们到底什么来头!” 十一人骑上快马,直奔山下而来。 草上飞算定,以自己的身手,还有十个手下掩护,万一谈不拢,脱身还是不难的。 况且上山的路上隘口,几名手下守住,几十人也未必打得下来。 来到山下,草上飞勒紧缰绳,降下马速。 他提起马鞭遥遥指着柳如烟,“你这疯婆子,到底是什么人?可知道登台岭是什么地方?” 柳如烟和老张对望了一眼,两人均感到诧异。 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草上飞,还真敢下山来。 老张低声道:“方圆半里之内,没有伏兵。” 柳如烟向老张点点头,转头朝草上飞朗声道:“老娘是皇军,你他娘的认不出来?那就靠近点儿,认个清楚!” 她纵马向着草上飞飞奔过去,老张紧紧跟在身侧。 草上飞见状大喜,低声道:“崽子们,准备好了,管她是不是东洋女人,先拿下再说!” 第313章 让你表现一下 草上飞一声令下,身后的十名崽子纷纷伸手去腰间拔枪。 这十个崽子,都是草上飞精心挑选出来的,个顶个的都是好手。 就在他们伸手拔枪的那一刻,柳如烟已经把两把镜面匣子抄在手中。 不等崽子们手枪举起,柳如烟的枪已经响了。 砰砰砰砰! 连续十声枪响,十个崽子应声栽落马下。 草上飞心中一惊:这疯婆子这么厉害?! 他连忙伸手拔枪,枪刚拔出,柳如烟抬手又是两枪。 草上飞手中的两支盒子炮应声掉在地上,他来不及细想,拨转马头,往山上便走。 就在他转身的一刻,老张已经策马来到他的身旁。 老张探出左手牢牢抓住草上飞背心,右手已经把他身上摸了个遍。 眨眼间,弹匣和短刀都已经到了老张手中。 草上飞刚想拔刀还击,却发现身上已经空了。 他反应极快,立即滑落下马,想利用自身的重量,来挣脱老张的左手。 老张虽然左手受伤已经恢复,但经脉受损,一直有些使不上劲,被草上飞这么一挣,竟然没有抓住。 草上飞双脚落地后,身子立即弹起,快步窜向山上。 他身子左摇右摆,不停改变路线,让柳如烟无法瞄准。 老张凝神一看,这一带一马平川,百十米内只有灌木,后面并没有绺子埋伏,他不由冷冷一笑。 老子控马技术不行,难道在地面上还跑不过你? 他当即飞身下马,脚尖在地上轻点,身子立即化作一道灰影,飞速掠至草上飞身旁。 老张探出右手,抓住草上飞后领,用力朝后一拉,草上飞壮硕的身躯立即停了下来。 草上飞惊讶回头,看到竟是精瘦的老张,心中惊讶更甚。 他身子沉重,奔跑起来前冲的力度更大,这人精瘦精瘦的,竟然能一把给他拉住,可见此人手臂的力量之大。 让他更为惊讶的是,这人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他绰号草上飞,就是因为轻功了得,在地面上奔跑,无人能够望其项背。 这精瘦老者,难道是鬼魅不成? 不等他回过神来,老张左手一记掌刀,斩在他颈中。 草上飞哼了一声,立即晕了过去。 老张身子趁势向上一靠,把草上飞扛在了肩上。 柳如烟跨马来到老张身旁,嘿嘿笑道:“好你个鬼手张,宝刀未老啊!” 老张道:“宝刀老不老,你还能不知道?” 柳如烟把镜面匣子插回腰间,俏脸一红,嗔道:“老不正经!俺没把这小子毙了,还不是想让你在大伙儿面前表现一下。” “免得这些家伙在背后嚼舌根子,俺男人虽然年纪大点,可比他们强多了!” 老张笑道:“你一天天虎吵的,还在乎这个?” 两人正说着话,邓希元已经带着带着大队人马压了上来。 柳如烟道:“希元,把这个草上爬的绑了!” 两名队员过来把草上飞绑了个结结实实,柳如烟一脚把他踢醒,骂道: “草上爬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啊,这回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草上飞晃了晃脑袋,感觉有些恍惚,看着柳如烟问道: “女英雄,你究竟是谁?” “黑风岭,海东青!”柳如烟神色冷峻,淡淡吐出六个字。 草上飞一脸惊讶,脱口道:“快马神枪胭脂” “住口!” 不等他说完,柳如烟一声断喝,“那绰号也是你叫的?!” “是是是!柳大当家的,你倒是早说啊!俺要是知道您来了,哪敢跟您动刀动枪的,您吩咐一声不就行了。” 对柳如烟的名声,草上飞自然是听说过的。 不过他心里一直并不怎么服气,一个女人,能闯出什么样的名头! 但是刚才见识了柳如烟的枪法,接着又被老张制住,他心里已经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说话也把姿态放得极低。 柳如烟指了指山上,说道:“咱们都到门口了,你不请咱们上去?” “上上去!柳大当家的,请跟俺上山!” 草上飞被反绑着双手,并不影响走路。他当即迈开双腿,向着山上便走。 他已经在心里盘算清楚,大家都是绺子,顶多只是黑吃黑,大不了把山上的财物分一部分出去。 客客气气送走了海东青,老子以后还是这一带的土皇帝。 因此他走得没有丝毫犹豫。 老张带着两名队员持枪紧紧跟在草上飞身后,生怕他耍什么花样。 柳如烟和邓希元则跟在后面,招呼大队人马上山。 沿途遇到的崽子,见大当家的已经被拿下,哪里还敢反抗,纷纷交了枪高举双手,在前面带路。 到了山上天照应营寨,柳如烟道:“草上爬,吼一嗓子,把你的人都叫出来!” 草上飞哪里敢说半个不字,立即对着营寨大喊:“在家的崽子们,大小娘们,都给老子滚出来!” 过了一会,出来七八个崽子,六个压寨夫人,全都站到了演武场上。 这六个女人,有三个是草上飞的,另外三个,则分别是黑龙、大下巴和李扁头的。 人到齐之后,柳如烟疑惑道:“就这么点人?其他人呢?” 草上飞不敢隐瞒,说道:“在西边和南边的营寨出口,还有人守着。” 柳如烟朝邓希元挥挥手,“让几个崽子带路,把崽子和咱们的人都带回来。” “老规矩,各个入口隘口,设双岗,闲杂人员不许进入!” 柳如烟上山之后,不提要钱的事,这让草上飞心里慌得不行。 只要你开出价码,一切都还有商量的余地。 这个海东青上山之后啥也不说,只顾着抓人,她这是想干啥? 他忍不住向柳如烟问道:“柳大当家的,您老这次来登台岭,想要什么,您只管开口。” 柳如烟斜了草上飞一眼,笑着问道:“真的?” 草上飞连连点头,“真的!只要俺天照应能做到的,绝没有二话!” 他心里在暗暗发狠,只要过了眼前这一关,等老子的人回来,绝对要你好看。 快马神枪胭脂柳,你给老子等着。 不让你跪着求老子收你做四房压寨夫人,老子就不是草上飞! 第314章 该怎么处置 半个小时后,三十多名散落在登台岭各处的崽子们回来了,一个个蔫头耷脑,高举着双手。 在他们身后,则是意气风发的龙原抗倭联军队员。 柳如烟看着自己的部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她朝邓希元道:“找个地方,把这些崽子都关起来。” 对于草上飞的话,柳如烟选择了置之不理。 这家伙没见到棺材,还不到谈判的时候。 再说了,用得着谈吗? 两小时后,赵栓柱带人上山。 当先押着的,是天照应四当家的李扁头。 在李扁头身后,则是焦头烂额的三十多名崽子。 又过了一个小时,钱满山押着大下巴上山,俘虏了五十多人。 李富贵则带人跟在后面。 除了双山镇方向,其他两处的黑风支队和关东支队队员已经全部到齐。 再加上柳如烟的直属队,已经到了五百多人。 看着山上黑压压的队伍,草上飞的一颗心好似掉到了冰窟窿里,涌上来的全是绝望。 他有些觉得,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就是个笑话。 难怪他磨破了嘴皮子,人家海东青对他理都不理。 对于砧板上鱼肉,人家有必要理你么? 此时的草上飞,心里再没了之前的狠劲,臊眉耷眼地站立在一旁,只求柳如烟能饶了他一条狗命。 老张看了眼来到聚义厅的众人,向柳如烟道: “如烟,承道那边打完赶过来,怕是要到明天中午,先让兄弟们好好休息。” 柳如烟点点头,对邓希元道:“把这些家伙身上搜干净,找个地方关起来,等政委来了再做处理。” 李昭水是处理俘虏的专家,这些家伙是杀是留,柳如烟懒得去想。 还没等邓希元出门,柳如烟继续道:“把山上的东西清点清点。另外,明个开始建房子,这山上营房太少,住不下!” 邓希元点头答应,带人押着草上飞出门。 草上飞挣扎着回头,哭丧着脸看向柳如烟,“柳大当家的,您这是啥意思?是要占着咱们的山寨不走了?” “嗯呐!” 柳如烟微微一笑,问道:“你有意见?” 草上飞把头一扭,铁青着脸跟着邓希元出去。 都这样了,老子还能有什么意见? 第二天一早,柳如烟起床便坐不住了。 她把众人召集到聚义厅,向钱满山道:“满山,你负责做好山寨和周围防卫,希元,你带人盖房子。” “富贵、栓柱,选一百人一百匹快马,跟俺去喜鹊岭接政委!” 尽管在喜鹊岭留了一百人,还有顺子宋颀在身边保护,柳如烟对李昭水的安全还是放心不下。 毕竟跟萧致远接触时间不长,万一李昭水出了意外,就算是捉了一百个草上飞,也弥补不回来。 吃了早饭,柳如烟便带人匆匆下山,走马道方向,抄近路返回喜鹊岭。 刚走到半路,便遇上了柳承道和关东支队的分队长郏尚农,押着四十多名崽子,向登台岭而来。 在双山镇外,柳承道和郏尚农打了个漂亮的伏击,徐青梅直接击毙天照应二当家的黑龙。 剩下的崽子们在一阵乱枪过后,直接举手投降。 黑风支队和关东支队两支人马,都没有任何损伤。 他们早已接到消息,总司令已经兵不血刃拿下了登台岭。押俘虏的路上,队员们一个个神采飞扬。 见到柳如烟,柳承道慌忙打马迎了上去,“姐,不去山上庆功,这是到哪去?” 柳如烟没好气道:“打了点小胜仗就把政委忘了?尚农,你押着俘虏上山。承道,跟我回喜鹊岭!” “好嘞!” 柳承道虽然一路奔波,却没有一丝犹豫。 对于李昭水的处境,他也不是很放心。 顺子和宋颀虽然身手不错,却不会带兵打仗,万一出了啥意外,他们两个还真应付不了。 姐弟二人合兵一处,一百七十多人的马队,在山道上拉开一条长线,向着喜鹊岭飞奔而去。 中午时分,终于赶到喜鹊岭山下。 柳如烟勒住马缰绳,向着山上望去,不由感到有些奇怪。 山上原本像酒旗一样的得胜大旗,已经换上了一面红旗。 红旗随风摆动,上面绣的黄字却没法看得清楚。 她扭头看向老张,“贼老张,你眼神好,看看旗子上面写的啥!” 老张凝神一看,忍不住笑了。 他在柳如烟耳边低声道:“如烟,你太小看弟妹了。” “咋了?”柳如烟拧起眉毛,“她除了看病,只会跟人讲道理,又不会打仗,俺哪里小看她了?” 老张指了指红旗,笑道:“那面旗子上面绣的是:东胜支队。这个萧致远,估计已经是你手下的支队长了!” “咋个叫东胜了?”柳承道有些奇怪。 他回头看了一眼队伍里的谢驼子,笑道:“葛老三,你要是在俺这里不好好干,就把你踢回老家去!” 谢驼子连忙谄媚道:“二当家的,俺就跟着你。不管打鬼子还是打绺子,就俩字,过瘾!俺哪都不去!” 柳承道把桃花眼一翻,骂道:“谢驼子,你咋个就匪性不改呢?叫支队长!” “是,支队长!” 谢驼子立即站直身子,行了个军礼。 其余队员见谢驼子歪戴狗皮帽,斜插盒子炮,配上这身姿,都觉得有几分滑稽,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老张心中暗自感慨,把这些绺子带成正规军,并不是那么容易。 众人正想移步,远处道路两旁闪出几名持枪的崽子。 远远看到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的柳如烟,一个个把枪背到背后,快步飞奔下山。 “柳司令,政委一直在等着你的消息,快随咱们上山!” 柳如烟呵呵一笑,“哟,崽子们倒是挺上道的,有点联军队员的意思了!” 队伍刚到半山腰,李昭水和萧致远并肩迎了下来。 在他们身后,是顺子和宋颀。 隔着老远,李昭水就开口问道:“大哥,嫂子,战况咋样?” 柳如烟道:“有嫂子亲自出马,那还有啥说的!四个当家的,抓了三个,打死一个,抓了两百多崽子。”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萧致远,问道:“萧大当家的,天照应的绺子,该怎么处置?” 第315章 这就去申沪 萧致远朝柳如烟微微笑了笑,“总司令客气了,咱们喜鹊岭没出一枪一弹,哪有说话的份儿。” “再说了,现在得胜已经改名为东胜支队,我萧致远就是您的属下。俘虏怎么处置,全凭您和政委说了算。” 还真让老张给说中了。 柳如烟看向李昭水,问道:“弟妹,咋回事这是?” 李昭水微微一笑,“嫂子,先让队员们上山,咱们边走边说!” 原来萧致远出生在临江县中江镇一带,当地林地密布,萧家世代伐木,家境殷实。 自从倭人进入东北以后,倭国木业财团强行侵占萧家林地,大肆采伐,逼迫得萧家和当地村民无以聊生。 萧致远父母带领村民堵住鸭绿江采木公司大门,想讨个说法,结果遭到倭军守备大队的疯狂镇压。 父母惨死,萧致远带着十几个村民逃了出来,上山当了绺子。 一心报仇的萧致远,一直在暗中跟鬼子作对。 得知龙原抗倭联军是真正的抗倭队伍,李昭水都没怎么劝说,萧致远就自愿加入了联军。 李昭水这次倒是爽快,没和柳如烟商量,便给了他一顶支队长的帽子。 柳如烟向李昭水竖起大拇指,笑道:“弟妹,咱们搬到登台岭,可以高枕无忧了。” 到了议事厅,柳如烟拿出地图,对李昭水道: “弟妹你看,咱们在登台岭这个位置,跟喜鹊岭互为犄角,中间的靉河和牛毛生河,全都被咱们抓在了手心里。” 自从吉田信夫推行保甲制以来,李昭水一直在思考对策。 若是任由吉田信夫把保甲制推行开,以后不管联军跑到哪里,都没有立足之地。 虽说密林之中可以藏身,但粮食从哪搞?枪支弹药怎么来? 唯一的办法,就是建立稳固的根据地。 柳如烟想到的这些,李昭水早已想到。 她微微一笑,说道:“再往北则是三不管的井峪、老帮岭一带,派几个分队长过去,以后这些地盘都是咱们的。” “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连绺子都不愿意待,让承道或者满山,随便派几十人过去,就能拿下。”柳如烟对那一带却是熟悉得很。 两个女子你一言我一语,渐渐地各自脑海之中,有了根据地的雏形。 李昭水把柳承道和萧致远都招呼过来,说道: “以后像双山、柏林川,还有马道这样的乡镇,咱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砸了大户转身就走。” “咱们要建立自己的乡公所,镇公所,以后不需要砸窑,就能保证咱们有经费跟鬼子周旋。” 她话一出口,听得柳如烟、老张、柳承道和顺子等人都是一头雾水。 虽然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大家都忘记了吃饭,瞪着一双双眼睛,看着李昭水。 李昭水笑了笑,接着说道:“这就是基层政权,只有把政权掌握在手里,咱们说话办事才有底气。” “萧支队长,让人把饭菜端上来,咱们边吃边说。以后,登台岭上要开个培训班,所有人都要接受培训。” 趁着吃饭的时间,李昭水把如何建立政权,如何寻求老百姓的支持,向众人简要介绍了一番。 她语音温柔,话语生动,仅仅半个小时时间,便给众人推开了一扇窗户,让他们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柳如烟感慨道:“早知道这个法子,这么多年下来,怕是奉天省都是咱们的了。” 李昭水微笑着点头,“只要咱们得到老百姓的衷心拥护,整个华夏迟早都是咱们的。” 吃过午饭,柳如烟催促李昭水启程。 毕竟百废待兴,还有一帮子土匪要处理,外围还有土匪余孽要肃清,一刻也耽误不得。 临下山,柳如烟对萧致远道:“萧支队长,咱们来之前冒充绺子蹭饭吃,怪不好意思的,不过咱也不白吃你的。” 萧致远笑道:“什么你的我的,都是龙原抗倭联军的,俺现在就是您部下,招待上司还不是应该的!” “挺懂事的!” 柳如烟夸赞一句,随后朝柳承道说道:“柳支队长,留下两挺机枪,五箱子弹,两箱手雷。” 尽管柳承道在秋木庄缴获甚多,一下子拿出这么多东西,还是疼的他直抽抽。 回到登台岭第二天,李昭水便让人把所有俘虏的崽子带到演武场,表明自己的队伍是打鬼子的队伍。 愿意留下的就收编,不愿留下的立即遣散。 对于三位匪首,先关着,待调查清楚罪行,再决定是杀是留。 与此同时,肃清天照应余孽也在同步进行。 李昭水对打仗不甚精通,但对于打土豪分田地的土地革命做法却极为熟悉,一项项工作安排得有条不紊。 整个联军上至支队长,下到小兵,人人都忙碌个不停。 眼看将要入冬,不少农户分到了土地和林子,都期盼来年有个好收成。 虽然老张和李昭水早就说过,让顺子和宋颀前去寻找玄铁牌,但两人一直没有动身。 一是大队人马迁移,他们走不开。 等到大家在登台岭站稳脚跟了,两人又都舍不得走。 夏去秋来冬将至,他们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这一天中午,李昭水在培训班讲完课,来到柳如烟和老张的住处,跟大家一起吃午饭。 老张看看李昭水,又看看顺子和宋颀,嘿嘿笑了笑。 柳如烟横了他一眼,“你这笑得阴森森的,贼吓人。顺子和小狐狸在这里猫冬有什么不好?出生入死一年了,就不能歇几天?” 老张道:“俺不是不想让他们歇,是怕他们再晚两年回去,媳妇都变成别人的了。” “你当都跟你们男人似的,见到新的就忘了旧的?” 老张当年为了躲她,在外面跑了好几年,终究还是没有逃出魔掌。 柳如烟这话,让他无话可说。 他夫妻二人提起顺子的事,李昭水这才猛然想起,马上就要冰封千里,整个东北将进入漫长的冬季。 她当即对顺子道:“智信,你跟宋颀早点儿动身,这就去申沪,不能再耽搁了。” 第316章 这事咱们管不管 尽管顺子心中对陶展如十分想念,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师父师娘和母亲冒着枪林弹雨,而自己却抽身离开。 他看了眼宋颀,想知道这个家伙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料宋颀正眯着一双细长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以他对宋颀的了解,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你自己决定,俺啥都行。 顺子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在这里打鬼子,俺怎么能离开?” 李昭水笑道:“找到宝藏,经费充足,咱们就能带着更多的人打鬼子,就凭咱们这点人,怎么打得完?” 老张不再说话,朝柳如烟努了努嘴。 柳如烟转身从身后的箱子里拿出两个包裹,递给了顺子和宋颀。 顺子打开一看,都是自己随身常用的东西,黑斗篷,飞虎爪,存折,假玄铁牌都在。 原来这些日子,师父师娘早把他这些东西准备好了。 柳如烟道:“顺子,师娘也舍不得你走,可很多事必须要你去办。” “你们去凤凰城坐火车,告诉苏文卿,以后有情报啥的,想办法送到这里。还有奉天的云珠,也要知会一声。” 柳如烟话音刚落,李昭水接着道:“到了奉天,你要想办法找到雷振明,让他联络满洲省委。” “咱们只有在组织的领导下统一作战,各支队伍之间才能相互支持。要是还像以往那样独自为战,咱们辛辛苦苦建立的这片根据地,只怕还是保不住。” 老张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顺子,一脸严肃说道:“这可是大事。你以为俺真是让你去找媳妇?” 顺子和宋颀都知道这是关系到龙原抗倭联军未来的大事,必须尽快去办。 而且寻找雷振明这事,别人绝对无法替代。 顺子当即点头道:“师父师娘,妈,你们放心,俺和小白狐儿一定把这事给办妥当了。” 宋颀嘿嘿一笑:“俺最喜欢干这跑腿的活儿了!” 柳如烟眼中满是不舍,叮嘱道:“见了苏文卿,要两份良民证,就是那啥,身份证明书!” 老张笑道:“就凭他俩的身手,能用到那玩意?” 李昭水笑道:“嫂子说得对,有备无患,免得需要的时候抓瞎。” 第二天一早,顺子和宋颀告别众人,骑马过喜鹊岭后,绕道三官庙,经康家堡,直奔凤凰城。 走的都是巡逻线,只要避开鬼子和巡逻队即可,不用担心路上有绺子伏击。 一路骑马狂奔,中途在三官庙和康家堡换了两次马,天黑时方才赶到凤凰城。 见两人风尘仆仆地赶来,苏文卿有些发慌,“你俩这是咋了,身上尘土这么厚?” 进了内堂,顺子和宋颀把来意说了,苏文卿激动道:“从今往后,咱们是打鬼子的军队,可不是绺子了!” 上次顺子和宋颀过来,苏文卿给他们准备的身份证明书都还在,倒是省了不少事。 吃过晚饭,宋颀问道:“哥,不去那啥烟袋胡同看看?人家郑姑娘可是对你动了真感情的。” 顺子笑道:“说不定人家演戏给你看呢,你还真信?” 其实顺子心里清楚,郑孝真在茶馆里的表现,还真不是演戏。 那天想了那么个馊主意才脱身,这一次他更加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 万一郑孝真没走,自己被黏住咋办?估计宋颀这小子巴不得看笑话呢。 宋颀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妾有意郎无情,可怜呐” “让你酸,”顺子一脚踹了过去,“好好睡觉!” 第二天一早,两人告别苏文卿,踏上前往奉天的火车。 虽然不缺钱,但顺子低调得很,只买了三等座。 他和宋颀离开奉天以后,坐了好几次火车,但大多都是赶时间扒货车,从来没这么从容过。 不得不说小鬼子火车的三等座比内地舒适了不少,也没那么拥挤。 但票价贵的让人咋舌,从凤凰城到奉天的一张三等车票竟然需要八倭元,一般人还真坐不起。 顺子在车厢内坐下,放眼望去,车厢里乘客多数都是商贩打扮,只有少量倭侨。 宋颀是个闲不住的,刚坐下就凑在顺子耳边说道: “哥,咱们这一次办完事,一定要到新京去瞧瞧,看看那假皇帝和小鬼子,究竟把那个屁股大点的县城,捯饬成了啥样儿。” “小声点儿!” 尽管宋颀把声音压得极低,但车厢逼仄,顺子还是担心别人听了去。 他应了一声,便闭目养神,对宋颀不再理会。 消停不到五分钟,宋颀便用胳膊肘抵了顺子几下。 顺子睁眼,问道:“小白狐儿,又咋啦?” 宋颀低声道:“哥,他娘的,小鬼子的火车上咋这么多跑轮子活的?还真奇怪了,满洲警察看见了都不管。” 顺子抬眼望去,果然有四五个跑轮活的正在“做买卖”。 这些家伙嚣张得很,乘客刚上车,还没到困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动手了。 他们的手法并不高明,用的大多是“遮挡”。 遮挡手法没什么技术含量,大多是行窃时一只手臂上搭一件衣裳,或者手里拿着帽子,遮住羊祜的视线,另一只手去掏兜。 隐蔽性更高一点的,则是怀里抱着孩子,用孩子来遮挡对方的视线。 再隐蔽一点的,则需要几个人配合,有人下手,有人挡拆。 如果速度不够快,这种偷盗手法,根本不适合在公共场所使用。 因为除了羊祜,旁观者稍加留心,就能把整个偷窃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顺子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轻人用帽子遮住羊祜视线,把手插进了人家上衣口袋。 摸了一会啥也没摸到,年轻人竟肆无忌惮地把手伸向那人的裤子口袋。 那人似乎有所察觉,身子动了动,侧脸看向帽子后边。 年轻人收回手,尴尬地笑了笑,起身寻找下一个目标。 迎面走来的满洲警察慢吞吞走过,像是什么都没看见。 宋颀低声道:“哥,这家伙动作这么慢,老柴难道是瞎啊!” 顺子低声道:“你没看见,这几个人根本就不对倭人下手?” 宋颀看了一会,低声道:“还真是!哥,当个小荣都能当成汉奸,这事咱们管不管?” 第317章 关帝庙胡同 他这么一说,顺子猛然想起了些什么。 师父的二弟子在奉天的地位可不低,这些小荣,会不会是那位二师兄周孟虎的徒子徒孙? 当初在奉天,他们俩就被许长生给狠狠摆了一道。那个许长生,就极有可能是周孟虎的弟子。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周孟虎还真有可能投敌当了汉奸。 怪不得师父一直憋着一口气,说俺鬼手张的弟子,并不是个个都那么不堪。 由此可见,师父当初对于他寄予了多么高的期望。 想到这里,顺子微微闭上眼睛,低声道:“先不要管,咱们最好是想办法找到这些小子的爷叔。” “再说了,被偷的这些人大多都是常年出门在外的,不会有多大损失。” 宋颀见顺子执意不管,便跟顺子一样,靠在座椅靠背上假寐。 但以他狗拿耗子的性格,实在是憋得难受,时不时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观察着小贼的行动。 他和顺子两人一身小西装,收拾得干干净净,有几分像是倭侨。 小贼们从他们身边经过,只是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并没对他们下手。 南满铁路跟内地一样,实行车厢等级制度。 头等车设备华丽,座位宽大,地下铺有地毯,化妆室、卫生间等一应俱全。 二等车装饰设备略逊于头等车,也是软垫椅,座位较为宽敞。 三等车座位是硬板,而且极为逼仄。 这三等车厢的价格差距极大,头等座的票价一般是三等座的四到五倍,设施豪华的,有的要高到十倍以上。 坐三等座的,即便是倭侨,也多半是没钱没地位的穷光蛋。 所以即便是车上行窃的小贼,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不屑。 大家一路相安无事,下午三点多顺利到达沈州驿。 火车一靠站,顺子立即睁开眼睛,对宋颀低声道:“跟上这伙下三重小贼,看看他们究竟什么来头。” 下三重小贼上面都有管着他们的爷叔,下了货之后,到手财物他们不能自己处置,而是要上交给爷叔。 财物放置三天后,爷叔再根据他们的贡献大小,进行二次分配。 小贼一般只能分得三成,爷叔瓢把子则要分到七成。 荣门的规矩极严,小贼一旦私分财物,轻则打个半死,重则剁去手掌。 这些小贼做了一路买卖,回到老巢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把财物上交。 顺子和宋颀一路尾随,紧紧跟在小贼们后面。 众小贼出了火车站向南走不多远,便向右一拐,进了关帝庙胡同。 最后一人走进胡同时摘下帽子,警惕地向身后看了一眼。 这个地方对于顺子来说,虽然只来过一次,印象却十分深刻。 他刚想说话,就听宋颀在他身边低声道:“他娘的,孙老大!” “怎么了?你认识?” 宋颀低声道:“上次掉包之后咱们分头行走,就是这个孙老大带人拦的俺。” 顺子嘿嘿一笑,“巧了,那一次,俺在这里遇到了许长生。” 此时他们心中都已笃定,这些小贼都是宝春山跑腿的。 既然是宝春山的人,很多事情就变得明朗起来。 宏门宝春山,有问题的可不止许长生一个。 山主周孟虎,极有可能就是这些小贼背后的总瓢把子。 在荣门,一个地方能够称爷的不少,但总瓢把子只有一个。 两人重新换了一张面具,加快脚步跟上。 进了胡同不远,众小贼进了一户大宅院。 宋颀纳闷道:“哥,荣门的爷叔这么有钱吗?都能住得起这样的宅院了?” 顺子道:“有的爷叔管着一大片城区,还有铁路线,手下徒子徒孙几百上千,你说他们有没有钱?” 知道了贼窝在哪,两人默契地退出胡同,即便想进去探个究竟,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 顺子道:“咱们先去找云珠姐,等晚上再过来。” “俺也是这么想的,今个晚上俺倒是要好好瞧瞧,爷叔都过的啥日子。” 宋颀一想到晚上有买卖要做,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兴奋。 “你想象不到,娶七八房姨太太的都有。”顺子脚下不停,一边走一边笑吟吟地看着宋颀。 宋颀一脸吃惊,连连摆手,叹道:“可惜了,可惜了!当初你要是做了金陵贼王,俺至少也是个爷叔?” 顺子没好气道:“俺看你不是想当爷叔,是想着七八房姨太太!” 宋颀: 俺玉面小郎君是那样的人么? 来到满铁附属地附近的群仙书院,两人径直来到后院,取下人皮面具,轻轻叩响门环。 这个时候生意还没上门,廖云珠正在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 听到门响,她起身扭动着腰肢走向院门,高跟鞋在石板地面上敲击得蹬蹬作响。 “谁呀,这个点过来,开盘子拉条子可不成!” 她把声音提得很高,门外的嫖客自然能听得清楚。 若是嫌包宿太贵,那就少啰嗦,直接走人。 廖云珠一声过后,叩门声依然响个不停。 她心里有些烦躁,猛地打开院门。 “怎么是你们?!” 廖云珠立即变得一脸惊喜,一手扯住一个,拉进了院子,“快进来,这段日子可把俺给急死了!” 顺子和宋颀离开奉天没几天,廖云珠便一直没有黑风岭那边的消息。 中间离开奉天去通远镇附近打听一次,却得知大当家的带人去了密营,因此一直放心不下。 她招呼两人坐下,通知前台有人包宿,即刻安排酒席饭菜。 顺子和宋颀两人一边吃饭,一边把黑风岭的事情说了。 廖云珠听得心潮澎湃,激动道:“听你俩这么一说,俺都想回去打鬼子了!” 顺子道:“师娘说了,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回去。” 廖云珠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随后看了一眼大炕,说道: “要不,今晚你们就在姑姑这里住下。” 知道了他们跟柳如烟的关系,廖云珠也改了称呼。 宋颀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顺子笑道:“咱们没有别的意思,今晚还有大事要办。” 告别了廖云珠,两人向北来到关帝庙胡同,找到那处大宅。 宋颀低声道:“哥,这次别想让俺放风,咱俩一道进去!” 第318章 办事不扰 顺子想也没想,立即点头答应。 这倒是让宋颀感到有些意外,他忍不住问道:“哥,这次咋这么爽快?” 顺子道:“这里是贼窝,跟普通的人家不一样。” 按照荣门规矩,小贼下货上交之后,拿到爷叔的分成,只要爷叔不让留下,所有人都要立刻离开。 要是晚上有大买卖,爷叔则会在院子里留灯。 小贼得手之后,看到院子里有灯才敢敲门。 这个两进的院子,前后院都黑灯瞎火的,显然晚上没什么大事。 顺子掏出怀表看了看,才晚上九点多。 这个时间,东北人大多已经上炕。 他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听了听,前院的门房住了一个人,已经发出沉重的鼾声。 其他房间没有人声,只有后院隐隐传来男女的交谈的声音,距离隔得太远,听不太清楚。 他拍了拍宋颀肩膀,朝后面指了指,两人沿着院墙下的黑影,来到后院位置。 顺子再次凝神细听,这次声音明显变得清晰起来。 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丁爷,俺二哥孙东力天天勤勤恳恳的,啥时候能成叔啊?” “孙东力,你是说孙老大?”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响起。 “在丁爷面前,他怎么称得起老大?” “称得起,称得起!”男子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睡了人家妹子,叫一声老大那是应该的!” 女子娇声道:“丁爷,您可不能光睡不办事呀!” 丁爷嘿嘿笑道:“那事好办的很,但是现在,咱先把眼前的事办了。” “讨厌,看你那副猴急的样子!赶明儿俺二哥要是没成叔,你可别想再碰俺。” “小样儿,在老子面前还敢摆谱儿,老子这就把你给” 听到这,顺子直起身,对宋颀道:“前院门房有一个人,已经睡着,你去把他打晕,然后来后院找我。” 他已经确定,后院里的人并不是周孟虎。 听师父说,周孟虎生性鲁钝,功夫心智均比不上段天明。 但这人有一个优点,就是肯下苦功,手底下的功夫倒也不弱。 要是周孟虎在这里,则需要小心谨慎。现在的这个丁爷,功夫再厉害,只怕也无法超越正当壮年的周孟虎。 交代完宋颀,顺子纵身一跃,跳上了墙头。 他探下手准备拉宋颀一把,却见宋颀助跑几步,一只脚在围墙侧面轻轻一点,身子飘向旁边的一棵大树。 然后双脚在树干上从容借力,身子一翻,稳稳落在了墙头上。 在黑风岭的那段时间,老张每天手把手教他纵跃之术,让宋颀功夫长进了不少。 他朝顺子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前院,然后轻轻跳了下去,毫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顺子来到后院正房,侧耳一听,里面激战正酣。 这个时候进去,最容易得手。 但顺子站在原地未动,把后背靠在墙上静静等待。 荣门很多人迷信,认为把人截断在半路上,不吉利。中途坏人好事,也有点缺德。 久而久之,办事不扰,就成了道上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等了好几分钟,里边仍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宋颀打晕了门房赶了过来,低声问道:“哥,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顺子伸手指了指里面,在宋颀耳边道:“小白狐儿,再等会儿。” 宋颀侧耳一听,顿时瞪圆了双眼,随即猥琐地笑了起来。 “哥,你啥时候有了这个癖好?在黑风岭你装得倒是挺像,原来跟俺玉面小郎君是同道中人啊!” “滚蛋!,荣门规矩,办事不扰。” 宋颀笑道:“咱今天不是来偷东西,用不着讲那些规矩。” 他伸手指了指门锁,“来,麻溜点儿!” 正房的大门从里边反锁了,顺子刚想挪步过去开门,就听到里边一声断喝: “谁?!” 这个丁爷耳力倒是不错,能隔墙听到宋颀那么低的声音,听盘的功夫,至少也在五颗铁球以上。 在江湖上能达到这个层次的,极为罕见。 “丁爷,没事你瞎吵吵个啥?继续干活!”里边女子的声音,慵懒中带着一丝埋怨。 既然已经被发现,就没啥好说的了。 顺子掏出铁签插入锁孔,顺利打开房门,跟宋颀就地一滚,冲了进去。 两人刚刚直起身,啪嗒一声,里间卧房的灯开了,随即房门打开,丁爷光着上身出现在门前。 这家伙虽然称爷,年纪却并不甚大,只三十来岁的样子。 到了门前,丁爷开口便骂:“他娘的,哪个不开眼的,这个时候来搅老子好梦!” 顺子身子一闪,来到丁爷身前,手中的马牌撸子,已经指在丁爷的太阳穴上。 “以为有人来上贡是,想得倒是挺美。小白狐儿,把里边的娘们砸晕了!” 宋颀一闪身进了卧室,随即传来女子啊的一声,便再没了动静。 被手枪指着太阳穴,丁爷竟然丝毫不惧。 他斜眼看了看顺子,说道:“小子,吃恰子活儿干得不错,报个蔓儿。” 都这样了还气定神闲地问人家名号,够嚣张的。 顺子不由心头火起,一脚扫在丁爷的腿弯处。 他常年腿上绑着沙袋,这一脚扫下去分量极重。 丁爷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毫无防备之下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昏黄的灯光下,丁爷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太他娘的丢脸了! 堂堂奉天城大和区的丁爷,竟然在一个小子的面前就这么跪了。 他刚想直起身,宋颀一脚踹在他的大腿面上,刚抬起的膝盖,又喀嗤一声,落回到地面上。 一股钻心的疼痛直入心扉,丁爷头上冒出了丝丝冷汗。 他顿时勃然大怒,朝着顺子道:“小子,你他娘的再动老子一下试试!知道老子是谁吗?” 顺子沉声道:“老子管你是谁,能买得起这么大的宅子养小老婆,还能没钱?把钱都拿出来,老子饶你一条狗命!” 丁爷看着顺子冷冷一笑,“就怕你小子有命拿没命花,奉天警察厅的副总监是俺师父。” “他老人家还兼着首都警察厅的特务课长,你觉得你拿了钱,能跑得掉?” 第319章 出大事了 顺子没好气道:“不吹牛能死?奉天跟新京隔着这么远,谁他娘的能兼?” 宋颀则一脚踢在丁爷屁股上,骂道:“你师父都警察厅总监了,你还用得着做贼?” 他这一脚力度极大,丁爷感觉自己尾椎骨都快被踢断,不由怒气大盛。 “小子你还别不信,出去打听打听,看看不吓死你两个驴马烂儿!” 顺子心中暗暗好笑,自己还没问他师父是谁,他倒是把自己师父的官职都给报出来了。 他装出了一脸狐疑的神色,问道:“你是说,你师父是是宝春山的大掌柜周孟虎?” “嗯呐!” 听顺子语气有些发憷,丁爷豪横地一拧脖子,“现在知道怕了?” 顺子侧过脸看向宋颀,“小白狐儿,踢到铁板了,咋办?” 宋颀道:“打晕这小子,咱们溜” 他话还没说完,顺子就感觉手里一空。 握在手上的那支柯尔特,已经到了丁爷的手中。 丁爷手中有枪,胆气顿时壮了,他直起身,拿枪指着顺子脑袋。 “他娘的,太岁爷头上都敢动土,是嫌活得长了?” 宋颀看着眼前的一切,竟有些呆了。 这个丁爷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从顺子的手上把枪夺过去,这手艺可真不简单。 顺子晃了晃手中的弹匣,嘴角挂着一丝邪笑:“东西到手了都不知道分量,你师父没教过你这一招?” 他手一扬,给了丁爷一个响亮的嘴巴。 在手掌收回时,马牌撸子又到了自己手上。 丁爷只觉着眼前一花,传来咔嚓一声子弹上膛的声音,黑乎乎的枪口又指到了自己脑袋上。 顺子刚才回头跟宋颀说话,就是故意想试探这个丁爷的手艺。 他要是真有本事,绝不会心甘情愿束手被擒,绝对会想办法反制。 果不其然,丁爷出手了。 手法虽然跟自己一脉相承,但火候却差得远了。 至此,他心中已经笃定,这个丁爷绝对是周孟虎的弟子。 估计是半路学艺,基本功没打扎实。 被一个师侄辈的家伙骂了半天,顺子心里早窝着一团火,这一巴掌打得极重。 丁爷的半边脸立即肿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牙齿都松了好几颗。 但顺子夺枪的这一手,更让他感到惊讶。 跟周孟虎学手艺时,也没见他这样快过。 但他在道上混的久了,心里怂了架子却不倒,咬牙骂道:“小子,你他娘的是真不怕死啊!” “你他娘的还横!” 顺子又是一巴掌甩过去,打在他另一边脸上。 丁爷见顺子肩膀微微一晃,就知道他要动手,刚想要躲,这一巴掌不知如何就扇到了脸上。 这一巴掌比刚才更重,丁爷感觉满嘴咸咸的,至少有三四颗牙齿已经脱落。 “姓丁的,你给老子听清楚,以后要是再被老子发现,你帮着倭人和满人当官的欺负华夏人,不会让你活到第二天!” 这一巴掌下去,丁爷不敢嘴硬,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这个时候,顺子已经确定,周孟虎不仅当了汉奸,还在满洲国当了大官。 满洲国首都警察厅的特务课长他不知道咋样,但奉天警察厅总监几个字,听起来就感觉牛气轰天的。 顺子不想再跟他啰嗦,朝宋颀努了努嘴,宋颀一记掌刀斩在丁爷的后颈上。 丁爷轻轻哼了一声,身子软瘫瘫地倒了下去。 宋颀看着顺子,嘿嘿笑道:“哥,俺就奇怪你今个怎么用枪了,原来是拿来试探这小子的。” 顺子微微一笑,说道:“来都来了,那就别空手回去,看看有啥值钱玩意儿。” 两人一番搜索,在卧房里搜出了两根金条,三百多大洋,两千多倭币。 其他零零碎碎的金银首饰和零钱倒是不少,估计都是小贼上贡的,两人都看不上眼,直接选择忽略。 跟着顺子做惯了大买卖,宋颀对这点钱有点看不上。 他撇了撇嘴,“都他娘的称爷的人了,就这么点碎银子?” “你咋知道人家就这一个住处?再说了,五十块大洋一支盒子炮,你算算这些够买多少了?” 听顺子这么说,宋颀连忙过去,想把抽屉里的零钱和首饰打包。 顺子摆了摆手,说道:“咱们没地方立脚,带不了那么多东西,走!” 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先把大事办了,再想办法收拾这个周孟虎。 两人出了关帝庙胡同,换了一张人皮面具,向北去北市场,在二十二圣路奉天剧场边上,找了家旅馆住下。 第二天天还没亮,两个人就来到第一小学边上的奉天制麻会社。 翻墙进去转了一圈,在工厂里现身时,两人都是一身制麻会社工作服。 等到工人上班后,两个人把工厂的大大小小车间,包括办公区全找了个遍,就是不见雷振明的影子。 无奈之下,顺子和宋颀重新返回当初来过的织布车间。 见一名女工长相和善,一脸淳朴,顺子靠了过去,在她耳边问到:“大姐,雷振明雷大哥去哪了?” 女工一脸奇怪地看着他,反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 宋颀在一旁笑道:“大姐,咱俩昨天刚来,还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女工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两人一眼,“就是昨天早上的事啊,这事整个奉天城,谁不知道?” 宋颀的笑容僵在脸上,不能再问了,再问下去,这假冒的工人身份可就穿帮了。 “咱们昨天下午才来,所以还不知道。大姐,谢谢了啊!” 顺子给宋颀圆了句场,立即拉着他离开车间。 啥也没打听到,宋颀心有不甘,拧着头朝顺子道: “哥,难道咱们就这么走了?找谁打听去?” 顺子反问道:“全奉天城谁都知道,还不好打听?” 两人换回自己的衣服,在厂区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翻了出去。 从奉天制麻会社后院墙绕出来,对面就是南市场的八圣路,紧贴着满铁附属地。 看到眼前的环境,宋颀低声问道:“哥,你这是要去找你姑姑?” 第320章 首都警察厅 顺子点头笑道:“昨天人家已经自称姑姑了,你这个大侄子上门,不送点礼,好意思么?” 两人返回旅馆,把昨晚搜刮来的财物一股脑放进背包,直奔群仙书院。 廖云珠见他二人去而复返,一脸惊喜。 “你俩咋这么快回来了,事情办得咋样?” 顺子摇摇头,说道:“不太好办,咱俩回来,是向你打听些消息。” 说着话,顺子把倭元、金条和大洋从背包里掏了出来,放在茶桌上。 宋颀嘿嘿笑道:“姑姑,咱们也没啥好送您的,这些东西虽然俗气,但也是咱们兄弟的一番心意。” 顺子偷偷瞪了他一眼:不装逼能死?! 廖云珠看到桌上这么多钱,立即变了脸色,不悦道:“咱们什么关系,你俩用得着这样吗?全都拿回去,你们留着路上花!” 顺子把东西推到廖云珠面前,一脸认真地说道:“廖姑姑,这钱可不全是给你的。除了您的日常用度,其他的,还请您想办法送去登台岭。” 登台岭根据地刚刚建立不久,收入来源不多,而且人多枪少,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 在他带去那十万倭元之前,黑风岭应付各项开支已经捉襟见肘。 顺子猜测,师父师娘入关带去的钱财已经所剩不多。 听他这么说,廖云珠脸上挂上笑意,说道:“你俩放心,这事俺绝对想办法办到。你们这次来,是想打探什么消息?” 顺子压低声音问道:“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奉天制麻会社,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廖云珠听了,脸上微微变色,说道:“巧了,这事俺还真知道。” “昨个一大早,大批满洲警察,还有奉天附属地独立守备队的一个分队宪兵,就去制麻厂抓人,说是厂里有反倭地下党。” 顺子听了心头一紧,立即追问道:“有个叫雷振明的,被抓走了吗?” 廖云珠摇摇头,“有没有雷振明俺不知道,当时抓走了三个。” 雷振明不见了,多半就在这三个人里面。 顺子问道:“廖姑姑知不知道,人现在被关在哪里?” 廖云珠虽然不知道谁是雷振明,但知道的却不少。 “听冈田浩介小鬼子说,因为奉天制麻会社是倭人的厂子,他们的宪兵只是配合。” “真正抓人的,是新京的首都警察厅特务课,课长亲自带队来的。” “课长是不是叫周孟虎?”宋颀在边上忍不住插了一句。 廖云珠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宋颀道:“这个周孟虎坏事做尽,咱哥俩正想收拾他。” 廖云珠点点头,继续说道:“你们可别小看了这个特务课。首都警察厅归民政部总长直接领导,权力大得很。” “特务课专门负责抓捕反倭反满人员,全满洲都归他们管,不光是地下党,还有咱们这样的。” “他们抓的人,一般都会先关押在留置场审问。你们要去对付周孟虎,可得千万小心。” 到底是插千的,各方面消息知道得详细得很。 顺子和宋颀心中暗自佩服,要不是来这一趟,估计两人现在还跟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种种迹象表明,雷振明多半就是那三个人当中的一个,极有可能就关押在留置场里。 之前顺子还在心里笑话宋颀爱凑热闹,现在看来,新京是非去不可了。 他二人也不耽搁,告别了廖云珠,立即穿过满铁附属地,来到奉天驿。 从奉天驿坐火车前往新京,不需要转车,更加快捷。 上午十一点左右,顺子和宋颀登上了前往新京的列车。 途经北大营时,两人透过车窗向右边望去。 只见营区一片破败,大部分被烧毁的营房并没有复建。 大营门前放置了几台破旧的山炮,炮口正对着烧毁的营区。 眼前的一幕幕景象,随着火车的飞驰迅速倒退。 当小东屯映入眼帘时,顺子和宋颀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相互看了一眼。 从顺子紧绷着的腮帮子,宋颀能感觉到,他此刻正牙关紧咬。 宋颀握了握拳头,仍然没有说话。 这趟火车从大连开往新京,往来于关东军总部和满洲国都之间,车上的乘客鱼龙混杂。 反满反倭话语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极有可能会招来麻烦。 宋颀学精了不少,不再像往常一样胡言乱语。 晚上六点,火车到达新京驿,出了火车站向南穿过火车站广场,再向南就是大同大街。 两人沿着大同大街走不多远,宋颀低声道:“哥,饿死俺了,得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两人向右一转,一个路牌映入眼帘: 西一条通。 顺子心中一怔,选择视而不见,径直走向一处小吃摊。 宋颀在他耳边低声道:“哥,俺怎么觉得这地名有些耳熟呢?” 顺子没好气道:“你吃不吃饭?不吃咱们就走!” “吃吃吃,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干活?” 宋颀到铺子里大咧咧坐下,点了两份酱骨头,两份炒粉,十串鸡汤豆腐串。 似乎觉得不够,他又要了两大碗豆花,把他的吃货本色发挥的淋漓尽致。 吃完之后,宋颀揉了揉肚子,“哥,知道留置场在哪吗?” 对新京这地方,两人都是极为陌生。 顺子也不知道留置场在哪,只是说道:“俺也不知道,但是有人带路。” 他伸手招来一辆黄包车,率先坐了上去,等宋颀上车后,他淡淡说道:“师傅,去首都警察厅。” 黄包车夫调转车头向东,经过中央邮局、满铁病院,上了一条宽阔的大路。 一路走过来,到处都是工地。 虽然已经入夜,仍有不少工人在工地上忙碌着。 这些工人衣衫褴褛,有个甚至在寒风中裸露着脊背。 跟中央邮局附近的繁华相比,这些人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新京宽阔的马路,拔地而起的新建楼房,不知这些人付出了多少血汗。 两人正在感慨,车夫停下了脚步,“警察厅到了,一角钱。” 顺子付了钱,抬头张望,马路对面昏黄的路灯下,一栋城塞式两层小楼格外醒目。 楼前大门边的木牌上写着一列大字:满洲国首都警察厅。 第321章 开窑 顺子不确定留置场是不是就在警察厅里边,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师傅,留置场在什么地方?” 车夫奇怪地看了顺子一眼,朝警察厅旁边努了努嘴,“就在右边一点儿。” 此处位置偏僻,出了门前站岗的警察,入夜以后连个鬼影子也看不见。 车夫应了一句,立即调转车头,快步离去。 宋颀远远看着对面的警察厅,嘟囔了一句:“他娘的,这警察厅建得跟转角子似的。” 警察厅大门两侧是两个圆形筒子楼,看起来还真跟碉堡很像。 在筒子楼的后面还有了望塔,上面亮着灯,里面有满洲警察背着长枪在站岗。 这个满洲首都警察厅,怎么看怎么像监狱。 了望塔比周围建筑高出一大截,视野极好,想要翻墙进去并不容易。 雷振明要是被关押在这里,救出来的希望极其渺茫。 两人此时心里均存着一丝侥幸,希望奉天制麻会社被抓的人并没有关在这里。 沿着道路向东走出几十米,宋颀指着对面的一处院落,说道:“哥,你看,还真是首都警察厅留置场!” 留置场虽然跟警察厅大门隔着好几十米,但两处的围墙连在一起,从远处看就是一个整体。 留置场这边的建筑都只有一层,没有了望塔,估计首都警察厅草创之初,还没来得及建。 (其实他们不知道,伪满洲国建立不久,为加紧对长春的控制,紧急成立首都警察厅,办公地点临时借用吉林第二监狱,新址在大同大街,此时正在建设中。) 留置场院落距离了望塔稍远,从东边围墙进去要容易得多。 顺子低声道:“咱们先把周围的环境摸清楚,再想办法进去。” 这一带十分荒凉,向南走不远便是杂草丛生,路灯也照不到这里。 两人换了一身夜行衣,从黑暗处摸到留置场围墙下,沿着围墙转了大半圈。 除了留置场大门,整个院子与外界连接的只有一处排水沟,散发着阵阵恶臭。 要进留置场,翻墙进去最为稳妥。 来到东院墙外,顺子选了一处僻静处,腾地一下跃上墙头,把身子放平。 平躺在围墙顶上,静静观察着里边的动静。 留置场围墙高大,躺在上面一眼望去,院子里的建筑尽收眼底。 院子里总共有三排砖瓦房,每排房子中间是一条通道,左右并不相连。 巡逻的满洲警察一组十人,从南边大门出发,沿着中间通道径直向北,走到头后折返回门岗,其余各处并不过问。 顺子在围墙上静静躺着,半小时之后基本确定,这些满洲警察十五分钟巡逻一次,其余时间全都缩在大门旁边的值班室内。 待满洲警察返回,顺子用脚勾住墙顶,把手臂探下,低声道:“小白狐儿,咱进去看看!” 宋颀轻轻助跑两步,脚尖在墙体上微微借力,身子高高跃起,伸手抓住了顺子手臂。 顺子微微用力,把宋颀提了上来,在他耳边说道:“中间一排右手边的房子里边有动静,咱们过去看看。” 留置场很多房间都亮着灯,但大多数静悄悄的。 只有中间一排的那处房子,里边不时传出说话声,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惨叫。 两人蹑手蹑脚地摸过去,透过窗户向里面观察。 只见一人被捆绑在十字形立柱上,双臂张开,浑身血肉模糊。 这人精神萎靡,低着头,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面目。 两名满洲警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手里捧着纸笔。 一名警察站立在被绑者旁边,嘴角挂着一丝阴笑,腰间挂着一柄黑鞘长刀。 而旁边一个警察则拿着烧红的烙铁,恶狠狠地按压在被绑者的胸膛上。 嗤嗤! 一阵青烟过后,传来阵阵皮肉烤焦的味道。 “啊~” 被绑那人发出一声惨叫,猛然昂起头,甩了一下头发,随后头又垂了下去。 就在这人抬头的一瞬,顺子和宋颀都看清了他的面容。 雷振明! 他们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巧,一进来就见到了雷振明。 他们自然也没有想到,才仅仅一天时间,雷振明就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更可恨的是,拷问他的都是满洲警察,并没有鬼子在场。 顺子和宋颀都不明白,这些满洲警察拷问起自己的同胞来,为何这么卖力。 佩刀警察一把抓住雷振明的下巴,冷笑着说道:“姓雷的,你的同伙都招了,你又何必硬挺着?是不是都想尝一遍?” 雷振明垂着头,并不说话。 佩刀警察嘿嘿一笑,朝拿烙铁的警察道:“换个玩法,让他尝尝辣椒烤肉!” 那名警察放下烙铁,拿起一壶辣椒水,猛地一下泼在雷振明身上。 辣椒水沿着身体流下,迅速腌遍了身上的伤口。 顺子和宋颀在窗外看了,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烤肉加辣椒,不翻炒几下怎么成?” 佩刀警察继续向手下挥了挥手。 那名警察放下辣椒水,拿起一根皮鞭,朝着雷振明身上遍抽了下去。 看到这里,两人不忍再看,悄悄摸到西边的围墙边。 宋颀问道:“哥,雷大哥被打成了这个样子,咱们怎么把他弄出去?” 背着一百好几十斤的人翻越那么高的墙头,他和顺子都无法做到。 顺子沉思了半晌,说道:“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开窑。” 通过警察巡逻队伍的身形大小,脚步轻重,两人已基本确定,值班室的警察至少有三十人。 想不惊动警察厅那边把这么多人全部干掉,根本不可能。 听了顺子的话,宋颀忍不住摇头咋舌。 在荣门闯窑堂的技法中,像老张顺子这样能够高来高去的,一般被称为高采,或者钻天。 本事稍次一点的,则是先爬到屋顶,然后掀瓦挑梁,把房屋弄个洞,捋着绳索下去。 这叫摘天窗儿。 本事再次一点的,那就只能入地了。 要么挖地道,要么开窑。 所谓开窑,就是在墙上挖个窟窿。 一般开窑盗窃,都选择在狂风暴雨的黑夜,风声雨声能够掩盖砸墙的声音。 可现在对方戒备森严,怎么才能把墙砸开? 第322章 劫狱 宋颀忍不住问道:“哥,这要是砸墙,得弄出多大动静?” “那就是老黄历了。现在要是工具趁手,开窑并不是很难。” 顺子正低声说着话,远远听见了巡逻的脚步声,连忙扶住宋颀肩膀,一起压低了身子。 等巡逻警察走后,顺子掏出一个鹅蛋大的圆球,“有了这个,开窑跟切豆腐也差不了多少。” “那咱们先去开窑,然后再来把雷大哥弄出去!”宋颀不知道那圆球是什么玩意,但听顺子说得笃定,顿时来了精神。 他想的是,先把墙弄个洞再来救人,出去的时候就会方便很多。 一旦弄个活人在手里,却没有办法出去,那就很容易暴露。 不料顺子摇了摇头,说道:“这些满洲警察手段太黑了,不知道雷大哥能不能挺得过去。” 此时的满洲警察,长期受倭人压迫,心理都有些变态。 天天喊着“为大东亚共荣而努力,为天皇陛下效忠”,但在倭人警察面前,他们屁都不算。 倭人警察成天对他们呼来喝去,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即便是做到了警正,依然要对普通的倭人警察点头哈腰。 少数警察为了发泄不满,在伺候倭人警察时,偷偷在他们的米饭里吐痰,挠头皮屑。 但这仅仅停留在发泄私愤的层面,远远没达到国家仇恨、民族仇恨的高度。 只有极个别的满洲警察,心怀家国大义,暗中发动满洲警察起义。 大部分满洲警察心里有怨气,不敢对倭人发泄,只能发泄到自己的同胞身上。 因此折磨起自己的同胞来,手段一个比一个狠。 面对如此残酷的严刑拷打,雷振明极有可能被折磨死。 哪怕没死,变节招供了,顺子和宋颀的这次任务也就失败了。 宋颀有些担忧地看着那间审讯室,顺子则凝神仔细倾听。 房间里,噼里啪啦的鞭子声中,夹杂着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 很显然,雷振明正在咬牙挺受,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顺子果断挥手,“走,咱们进去!里面三个归俺,门边的一个归你!” 他当即起身,阔步来到审讯室门前,用倭语说道: “审讯得怎么样了,关东军司令部想知道最新结果!” 声音低沉而威严,听来让人觉得不可抗拒。 听到声音,佩刀警察脸上一惊,随即站得笔直,朝一名准备记录的警察挥了挥手。 那名警察立即起身前去开门,不敢耽误分毫。 吱呀一声,铁门开了。 顺子的身影像一道旋风般闯进,从那名捧着纸笔的警察身边一闪而过,直奔佩刀警察而去。 佩刀警察只觉着眼前一花,就发现那名做记录的警察颈部喷出一道血箭。 他正想看清面前来人是谁,突然双手捂住了脖子,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拿皮鞭的警察见状,来不及呼喊,就觉着脖子一凉,皮鞭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在顺子进门的瞬间,宋颀也跟着进屋。 之前顺子说里边三个外边一个,他还有些疑惑。 进屋后他才发现,屋里的情形跟顺子预料的一模一样,果然门口只有一个警察。 他果断出手,一刀划开了开门警察的脖子。 这个警察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宋颀转身,轻轻关上房门。 此时顺子已经来到雷振明的身边,他手臂左右连挥,把雷振明身上的绳索尽数割断。 雷振明虚弱的身子,摇晃着向前面倒下。 顺子赶紧伸手扶住,把他放在了自己的背上。 雷振明微微睁开眼睛,有气无力说道:“两位兄弟不要管我,逃不出去的,不要为我送了性命。” “你放心,我有办法带你出去!” 顺子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轻轻把雷振明放到旁边的案台上。 瞧着那佩刀警察身形与雷振明相仿,三下五除二把那身警服扒了个精光,给雷振明穿在身上。 宋颀来到顺子身边,说道:“哥,俺来背他,你枪法好,在俺身后守着。” 等警察巡逻队回到值班室,顺子轻轻打开房门,守在雷振明身后,沿黑暗处朝着东边围墙摸去。 来到东边围墙正中的位置,宋颀停下脚步,问道:“哥,怎么开窑?” 这处围墙有房屋遮挡,正好处在路灯的阴影里,屋顶遮住警察厅那边了望塔上的视线。 在这个位置,不管是翻墙还是开窑,都是最佳选择。 顺子低声道:“你先翻墙出去,就在这个位置,等我把这个钢丝从砖缝伸出去,咱俩一人拉住一头,把砖墙锯开一个小洞。” 说罢,他半蹲着身子,双手掌心向上,放在小腹的位置。 宋颀将信将疑地看了顺子一眼,向前一步跨出,踩在顺子的手掌上。 顺子双臂用力向上一送,宋颀的身子飘然上了墙头。 他身子丝毫不做停留,伸手在墙顶一搭,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围墙外面。 宋颀刚刚落地,就听沙沙几声轻响,身边墙体上的砖缝,漏出了一丝亮光。 随后就见一只匕首在砖缝里晃动了两下,缩了回去。 紧接着一个钢环伸了出来,钢环上连结着一根钢丝,钢丝上刺刺牙牙的,全是锯齿。 顺子隔着砖缝低声说道:“顺着砖缝走,两尺见方即可。” 两人拽着钢丝锯的两头,一来一回扯动起来。 留置场是临时搭建,围墙并不宽厚,施工也有些偷工减料,钢丝锯横向游走在砖缝中并不困难。 纵向锯开墙体时,则需要锯开一层层青砖。 好在这些青砖都是灰土烧制,前些天又刚下过雨,锯得虽慢,声响却极小。 半个小时后,一个口字型的锯缝终于合拢。 顺子向着墙外低声道:“小白狐儿,接住了,别让砖块散了。” 说完,他用力向外一推,被锯下一摞砖块向外移动了寸许。 再推几下,墙上豁然露出一个两尺见方的大洞。 宋颀兴奋地低声道:“哥,成了!” “要你说!接住雷大哥!” 顺子轻轻托起雷振明,把他从洞口送了出去。 第323章 你的枪就是摆设 没想到这两个家伙还真能把自己弄出来,雷振明顿时精神一振。 他受的本都是皮外伤,休息了这么半天,体力渐渐恢复了一些。 但稍微一动,浑身都是钻心地疼。 他靠在墙上,忍不住问道:“新京到处都是伪满警察和倭兵,咱们去哪?” 这一句话,还真把顺子和宋颀给问住了。 这黑灯瞎火人生地不熟的,又带了个遍体鳞伤的“警察”,究竟能去什么地方? 要是住旅馆,只怕刚进门就会被人举报。 又没有熟人能够投奔,估计只能露宿了。 此时已经入冬,夜间冷风嗖嗖的,刮到脸上跟刀子一样。 雷振明浑身是伤,露宿一夜,估计身体根本就扛不住。 顺子无奈说道:“雷大哥,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雷振明挣扎着起身,顺子和宋颀一左一右搀扶着,摸索着向东,尽力远离首都警察厅所在地。 向东走了两里多地,是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 空地的对面,是一处宽阔的宅院。 宅院大门宽大,栅栏铁门紧闭,门两边各有一根路灯柱,明亮的路灯将大门区域照耀得一片通明。 透过大门的铁栅栏,可以看见两边各有两名军警正在站岗。 宋颀忍不住低声惊叹:“他娘的,这地主老财混得可以啊,大半夜的还有人站岗。” 顺子放眼望过去,见大门内的旗杆上隐隐约约挂着五色旗。 这种伪满洲国旗很多地方都有悬挂,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尽管有两人搀扶,雷振明走到这里也早已气喘吁吁。 他看了对面一眼,说道:“这里原先是吉黑榷运局官署,小鬼子扶植伪满洲国后,成了宫内府。” 宋颀撇嘴道:“还宫内?他还真以为他是皇帝?” 雷振明微微点头,看了一眼东边,说道:“到了这里我就熟悉了,再向东翻过铁路,就是东安屯,那里有咱们的人。” 顺子弯腰背起雷振明,低声道:“走,我背你过去。” 过了铁道,就是新京郊外,已经没了路灯。 夜色中,一片黑魆魆杂乱无章的低矮房屋,呈现在三人面前。 按照雷振明的指示,三人三拐两拐,在一处土坯院墙前停下。 雷振明道:“放我下来,我来敲门!” 笃—笃、笃!笃—笃、笃、笃! 顺子听得真切,这敲门声一长两短,一长三短,分明是一种暗号。 敲了一遍之后,没有人应,雷振明又敲了一遍,频率跟之前一模一样。 这次敲门声刚停下,院子里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里边的人举起手里的马灯向上扬了扬,语气有些不悦,“怎么还有别人?” 雷振明低声道:“情况紧急,咱们进去再说。” 那人拉开院门,放顺子三人进去,警惕地向门外扫了一眼,迅速把院门关上。 来到堂屋,顺子只见一人坐在长条桌旁看书,桌上放着一盏玻璃罩已经发黑的油灯。 长条桌虽然放在炕上,那人依然穿着棉衣。这个时候天气虽冷,普通人家都还没有烧火炕。 见到三人进屋,那人赶紧站了起来,惊讶道:“老雷,你怎么这副样子?他们是” 雷振明道:“老王,这两个是我朋友,我昨天被满洲警察抓来新京,亏得他们俩救我出来。” 老王诧异地看了顺子和宋颀一眼,随即问道:“你怎么穿上了伪满警察衣服?” “我全身的衣裳都被皮鞭抽烂了,这位李兄弟剥了警察的衣裳给我换上的。” 说完,他嘿嘿一笑,把警察制服脱了下来,露出全身上下血淋淋的伤口。 嘶—— 老王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畜生怎么下手这么重?竟然把你打成了这样!” “朱勤,快去烧热水,给老雷清洗伤口。” 开门的那人闻言,忙着去厨房张罗。 老王把雷振明的伤口仔细看了看,说道:“有好几处伤口比较深,没有抗生素,很容易感染。” 他一边说话,一边转身从身后的木箱里,拿出酒精、棉球和镊子,给雷振明伤口消毒。 老王动作熟练,很显然这事他不是第一次干。 看到雷振明被烧焦后的伤口已经溃烂,老王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没有抗生素,你明天非得发烧不可。这时候去医院,很容易被再次抓住。” 顺子问道:“需要什么药,我去找!” “盘尼西林、紫药水、绷带、酒精。” 老王沉吟了一会,说道:“平时拿着现大洋都买不到,这深更半夜的,到哪找盘尼西林去” 没等老王话说完,顺子已经闪身出屋。 待老王追到门外,顺子已经越墙而出。 在前往伪满首都警察厅时,顺子清楚地记得,曾经路过满铁病院。 那么大的医院,什么药没有? 来到东公园附近的满铁病院,顺子大摇大摆走进,发现医院的药房,就在一层大厅左手边。 药房足有一百多平方米,各种药物摆满了货架。 此时仍有病人陆续前来拿药,值班的药剂师和护士在药房里不停来回走动,寻找所需的药物。 这种内外通透的场所,根本没法闯进去。 再说了,即便闯进去,成千上万种药物,他得找到什么时候? 顺子灵机一动,转身上了二楼。 再下来时,已经穿了一身白大褂,戴上了口罩。 敲开药房的大门,护士连忙迎了上来,用倭语客气问道:“大夫,您有什么需要?” 顺子用倭语答道:“给我拿一些盘尼西林、紫药水、酒精和绷带。” 护士点点头,迅速拿好了紫药水、酒精和绷带,问道:“盘尼西林要多少单位的?” 多少单位?还有这么一说? 顺子瞬间觉得后背冒汗。 他急忙说道:“规格最大的那种,多拿一点,吉野大夫要的。” 刚才在二楼,他在急救室看到了吉野大夫的名字。 估计被他打晕的那位,就是那个叫吉野的。 护士神色有些犹豫,从药架上取下一个纸盒,跟之前拿的东西,一起放到一个布袋里。 “医院有规定,这种规格的盘尼西林最多只能拿十支。” 顺子点点头,说道:“谢谢了!” 护士朝顺子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转身返回座位。 顺子不敢耽搁,拿了药品迅速离开。 返回小东屯时,却发现房间里宋颀和老王,互相拿着枪指着对方。 宋颀一脸怒色,说道:“不要在我面前动枪,信不信,你的枪就是摆设!” 第324章 接受审查 顺子还没进屋,就见朱勤从宋颀背后出现。 他拿着枪从背后指着宋颀,冷冷道:“把枪放下,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宋颀也不回身,右手保持不动,左手向后一挥,劈手把朱勤的枪抢了过来。 “我已经说过,枪在你们手里就是摆设。你们这么欺负人,我不答应!” 双方肯定是为了什么事吵了起来,顺子一闪身进屋,出现在三人面前。 老王和朱勤顿时一惊,这人怎么进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在老王一愣神的同时,宋颀已经把他的枪给下了。 顺子道:“小白狐儿,把枪还回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颀把缴获的两支枪插在自己腰间,扭头对顺子道: “哥,你来评评理,哪有这样的!” 原来,老王和朱勤趁着宋颀给雷振明擦洗身子时,把两人反锁在旁边的厢房内。 并且对雷振明说,委屈你们一下,先在屋里待几天,哪都不许去。 等事情调查清楚,再放他们出来。 雷振明居然没有反对,说自己没有变节,让组织放心。 他能忍,可宋颀忍不了。 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把人救出来,就这个待遇? 况且雷大哥被抓进去,受了那么大的罪,一出来竟然就被怀疑。 这让宋颀很不爽,像是吃了只苍蝇似的。 那间厢房没有窗户,房门又被反锁,宋颀出不去,直接把屋顶掀开一片,钻了出来。 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找老王理论。 顺子听完点点头,这确实很让人难受。 老王看着顺子,说道:“你估计不知道,这是咱们的组织原则。不论是谁,被抓后都要接受审查。” “只有保证老雷同志没出任何问题,才能保证其他同志的安全。” 顺子反问道:“雷大哥要是出了问题,你确定你们现在还能在这里跟我说话?” “这” 老王有些语塞,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正是因为这样,咱们才及时给老雷治伤。但是,万一呢?” 他虽然没有明说,顺子已经听出老王话里的意思。 万一雷大哥变节,敌人放长线钓大鱼,怎么办? 宋颀没好气道:“有什么万一?你倒是进去尝尝那些酷刑啊!你要是能挺过一个小时,你就会知道,能挺过一天一夜的人,根本就不会有万一。” 亲眼看见雷振明遭受的折磨,宋颀对他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王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他直接说道: “若是咱们自己人前去营救,自然不存在这个问题。可是你们” 他双目炯炯看着顺子,“你明白我的意思?” “你们?你们有这个本事救人吗?”宋颀没好气地白了老王一眼。 顺子朝宋颀横了一眼,“小白狐儿,你别说了!” 他随即说道:“王先生,照你这么说,这个地方你们是不能再待了?” 老王毫不隐晦地点头,“我们正在等你回来,给老雷处理好伤口后,立即离开。” “是得赶紧离开,咱们弄死了四个伪满警察,只怕不等天亮就要全城搜捕。” 顺子把取回的药物递给老王,说道:“麻烦你了!” 现在雷振明必须排除所有的疑点,才能取得组织的信任。 顺子想要完成母亲交给的任务,必须雷振明出面跟组织说明。 尽管心里并不喜欢他们组织的这种考察方式,顺子只能选择忍受。 老王接过布包打开一看,脸上顿时挂满了惊讶。 “这位同你是怎么搞到这么多盘尼西林的?” 顺子不想解释太多,只是淡淡说道:“砸开倭人医院的窗户,翻进去抢的。” 到了厢房,宋颀极不情愿地把枪支还给了老王和朱勤。 给雷振明重新消毒上药,注射了抗生素,老王说道:“雷振明同志,请你忍耐一下,咱们连夜离开这里。” 雷振明点头道:“为了这个联络站的安全,我完全理解。不好意思,我这次给组织添麻烦了。” 朱勤套上牛车,把雷振明扶到车上,拿了床破棉被盖好。 等几人都上了车,朱勤把牛车牵出院子,锁上房门,向着东边便走。 出了东安屯,四处越发漆黑,顺子跟宋颀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知道牛车是去向哪里。 两个多小时后,朱勤说了声到了,便把牛车停下,到一处大院前边去敲门。 从行走的速度判断,顺子估计此时已经离开伪满新京十好几里。 从路面颠簸的程度看,这里应该是一处偏僻的农村。 进了院子之后,顺子和宋颀被安排住一间房,雷振明则是单独一间。 安排众人住下后,老王来到顺子和宋颀的房间,说道:“不好意思,再委屈两位几天。” 顺子点头,“能证明雷大哥的清白最好!” 等老王离去,顺子和宋颀在炕上躺下。 宋颀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坐起身,对顺子道:“真是日了狗了,雷大哥他明明” “嘘——” 顺子连忙制止宋颀,“别说话,对面厢房,老王和别人正在找雷振明问话。” “马上天都要亮了,还问话?” 顺子拍了拍宋颀,“明天肯定要找咱们问话,有什么说什么,不要说谎,知道吗?” 只有不说谎,三个人的话才能对得上,这样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第二天天一亮,果然顺子和宋颀被分来叫去问话。 问完话后,两人被带去吃早饭。吃过早饭被告知,只能在院子里活动,不能离开。 与此同时,新京首都警察厅留置场。 特务课长周孟虎来到审讯室,闻着满屋的血腥气,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地上躺着的四个警察所受的致命伤,他已经检查过。 一进门的那个,不仅是颈动脉,就连气管都已经被划开。 伤口的切口光滑平整,下手之人的手法绝对干净利落。 是谁有这样的手段? 难道是段天明?他会这么好心? 带着深深的不解,周孟虎继续向里走。 待看清楚里边三人的伤势时,周孟虎不禁大惊失色。 第325章 有些不对劲 里面三人的伤口一模一样,都是颈动脉上被划开了寸许长的口子。 颈动脉被精准切断,其余部分的伤口都很浅。 而且从现场的情况看,三名警察都没来得及还手,不仅腰间配枪原封未动,那名警尉的佩刀更是连出鞘的迹象都没有。 由此可见,出刀之人手法之快,下手之准,对力道的掌握更是妙到巅毫。 周孟虎皱眉苦想:除了自己师父,再没有第二个人手法能有这么快。 但是师父他并不用刀,这个人究竟是谁? 这个人的同伙,同样是不可多得的高手。 这两个人在新京出现,让周孟虎不由打了个冷战。 自己要是被他们盯上,只怕是凶多吉少。 这两个人要是不除掉,他绝对寝食难安。 周孟虎当即走出审讯室,对手下说道:“通知下去,全城搜捕,决不允许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新京城外十五里,马家屯子村。 来了两天,顺子和宋颀才知道这个村的名字。 成天在院子里晃悠,宋颀感觉自己快疯了。 每次走到院门的时候,都感觉有好几双眼睛盯着自己,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五六天,宋颀实在忍受不了,对顺子道:“哥,俺受不了了,俺回登台岭打鬼子去,还是在山上痛快!” 顺子笑道:“你天生就是当绺子的料,难怪跟大来妈投脾气。既来之则安之,再等两天。” 第二天一大早,顺子和宋颀刚刚起床,坐在炕上练习五鬼盘珠,就听到了敲门声。 宋颀打开房门,一位中年男子在老王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中年男子满脸笑容,一进门就向宋颀伸出双手。 宋颀身子向后微微一闪,躲了开去。 中年男子脸上有些尴尬,但并不生气,微笑着说道: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名叫陈树,你们喊我陈大哥就行。” 宋颀瘪了瘪嘴,把一句“俺高攀不起”硬生生憋了回去。 顺子迎了上来,问道:“陈大哥,您这是有什么事吗?” 陈树笑着说道:“组织上已经调查清楚,雷振明同志是好样的,是我们每位同志学习的楷模。” “同样也感谢李兄弟宋兄弟你们两位,把咱们这么好的同志救了出来!” 顺子握住陈树的手,“问题搞清楚了就好,现在我能见雷大哥么?” 陈树微笑点头,“当然可以,雷振明同志就在东边厢房。” 顺子和宋颀来到东边厢房,雷振明正半躺在床上,房间里烧了热炕。 雷振明的精神明显好了不少,见两人进来,他立即起身,说道:“怎么不多睡会,这么早就过来?” 顺子和宋颀在炕沿上坐下,顺子说道:“雷大哥,咱们这次来新京,主要是为了找您。” “我母亲,李一川,让你想办法联系上满洲省委,说他们在宽甸县登台岭区域,已经组织了上千人的抗倭队伍,想在组织的统一领导下抗击倭人。” “她说了,只有各支队伍在组织的领导下,联合起来,对鬼子的打击才更有力度。”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雷振明击掌赞叹,“真不愧是申沪局派过来的,这么快就打开了局面。” 他兴奋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说道:“我这就找老陈,让他向上面传达。”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突然看向宋颀,笑道:“宋兄弟,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这是咱们的组织纪律,并不是针对我一个人。” “就是老陈他被抓,回来后也要跟我一样。还希望你,多多谅解。” 都到了这时候,宋颀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小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保证大家的安全没有错。” 交待完这件事后,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决定立即离开马家屯子。 陈树执意挽留,安排早饭。 除了窝窝头和泡菜,早饭破天荒有了猪肉炖大白菜。 加了这道菜,自然是为了感谢他们救出了雷振明。 顺子和宋颀心中暗自苦笑,他们这些人生活可真够清苦的。 同时也暗自敬佩他们,能够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坚持反倭反满大业。 告别众人,顺子和宋颀再次来到新京。 此时是白天,新京给他们的感觉完全不同。 除了到处都是工地以外,不少新建的楼房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道路也十分宽阔,尤其是大同大街,道路中间和两侧都栽植着树木。 道路建设的手笔,都快赶上申沪外滩的黄甫滩路了。 渐渐走到大同广场以北区域,街区变得越来越繁华。 大街上人流如织,随时能够看到身穿和服的男男女女。 在交织的人群中,伪满警察的身影随时可见,这些警察一个个走街串巷,忙个不停。 顺子低声对宋颀说道:“这么多天过去了,看来伪满警察还在寻找咱们。” 宋颀嘿嘿笑道:“咱们这就坐火车走了,让他们好好找去!” 顺子道:“这么着急见素素?” “你不急?”宋颀反问。 “再急也得把这事给办了!”顺子看着宋颀,语气不容置疑。 “还有啥事?”宋颀有些疑惑。 “二师兄已经彻底成为汉奸,我不能再留他活在这个世上。他多活一天,都是在师父的脸上抹黑!” 顺子话音刚落,宋颀立即一拍脑袋,道:“我差点把他给忘了,这事我赞成!” 两人放慢脚步,沿着大同大街一路闲逛。 扶桑桥通大街比较繁华,放眼望去有好几家倭国旅馆,其中大和旅馆看起来最为豪华,两人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让两人气愤的是,不是倭侨,根本不给入住。 好在两人在凤凰城用过的倭人身份证明书都还在,要了一间豪华大间,顺利办理了入住手续。 进了房间之后,两人惊讶发现,房间里暖气、热水、抽水马桶,一应俱全,比申沪的高档旅馆丝毫不差。 宋颀猛地一下扑倒在柔软的床垫上,骂道:“他娘的小鬼子,好的全被他们享受了,咱们华夏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顺子皱起鼻子,四处闻了闻,说道:“小白狐儿,我总觉得这房间有些不对劲!” 第326章 交游广泛 顺子弯腰把被褥床单闻了闻,都是才换过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再拿起枕头嗅了嗅,味道也是一样。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就闻到了一丝淡淡的樱花味道。 这味道跟郑孝真身上的味道极为相似,只是更显浓烈。 难道是郑孝真,或者是她们组织的人在这里住过?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怎么能住进倭人这么高档的地方? 宋颀在一旁看着,嘿嘿笑道:“哥,你这鼻子怎么跟狗鼻子似的,难道又闻到了郑孝真那小娘们的骚味儿?” 顺子没理他,打开衣柜,正打算把头伸进去去闻个仔细,一股清新水润的香味扑面而来。 他此时可以断定,这香味绝对不是郑孝真的。 郑孝真身上的这种味道一直很淡,似有似无,绝没有这么浓烈。 很显然这香味的主人,从这里离去并没有多久。 顺子回身笑道:“很像,但我确定绝不是她,肯定另有其人。” 按照惯例,他们要把随身的重要物品隐藏起来。 顺子刚想走进卫生间,就听宋颀说道:“哥你瞧,这床头竟然还有这玩意儿!” 其实顺子早已看见,在床头柜旁边,旅馆给配了一台小型的保险箱。 他摇了摇头,还是走进卫生间,揭开吊顶,把背包塞了进去。 并不是他信不过小鬼子的保险箱,而是他心里清楚,这世上并不一定只有他们师徒能打开保险箱。 更何况他们的背包里,除了飞虎爪,还有真假玄铁牌这样重要的东西。 外人要是进了这个房间偷东西,第一判断肯定是好东西都在保险箱里。 那玩意有时候很保险,有时候却一点都不保险。 待他放好东西回来,宋颀已经拿着钥匙打开保险柜,并重新设置了密码。 顺子笑道:“小白狐儿,你还喜欢用这个?” 宋颀笑道:“咱们出去后,这里要真的招了贼,总不能让人家空手回去?” 顺子随手打开保险箱,发现宋颀在里面放了五十块大洋,还有一份倭人的身份证明书。 宋颀一直想学他这手开保险箱的手艺,此前不是在做“买卖”,就是没有保险箱,根本就没机会学。 现在有箱子,有时间,他自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顺子道:“趁着大好的白天,咱们先出去好好熟悉新京的环境,晚上回来教你。” 两人换了身衣服,仍戴着进来时的面具,下楼先把宾馆周围转了一圈。 他们所在的房间在三楼,一面朝北的窗户十分宽阔。再往北,则都是两层以下的房屋。 北面的这个大窗,可以作为应急时的通道。 顺子选择三楼的豪华套间,并不是贪图享受,正是看中了这面窗户。 走上扶桑桥通,两人叫了一辆黄包车,先从大同大街逛起。 路过关东局门前时,一道靓丽的身影映入了两人眼帘。 “我草,川岛加奈!” 虽然只见过一次,宋颀对川岛加奈的印象倒是十分深刻,忍不住在顺子耳边低呼起来。 川岛加奈此时正挽着一个倭人军官的手臂,扭动着腰肢款款而行。 从竖肩章上看,这个倭人军官是个中将。 在关东局的门前,两边各有一名倭国士兵站岗,长枪上的刺刀擦拭得雪亮。 提起关东局,很多人还以为它只是伪满洲国的一个办事机构,其实不然。 关东局原为倭国关东军司令部,奉天事件后,由大连迁至奉天。 伪满洲国建国后,则由奉天搬迁到了新京。 取名关东局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小鬼子这么做,是为了更好控制伪满高层,从而实现对东北的殖民统治。 从川岛加奈身上收回视线,顺子低声道:“这个川岛加奈,交游倒是挺广的,才甩了田中少佐,这就傍上了一个中将。” 宋颀把眼一横,朝顺子道:“哥,你这么说我可就不敢苟同了。你怎么知道人家把田中给甩了?” “是我狭隘了,到底是玉面小郎君有见识!”顺子朝宋颀竖了个大拇指。 两人在新京城内晃荡了一天,发现新京虽是“国都”,真正的建成区面积并不大。 最繁华的区域,基本都是倭人居住的地方,主要集中在扶桑桥通、大和通一带,以及吉野町附近。 其次则是南大街和北大街一带,这边是新京的老城区。 大同大街南段和新修建的顺天大街,周围到处都是工地,成千上万的工人在昼夜不停地施工。 至于郑孝真所在的西一条通,则处在西公园和新京驿广场之间,距离他们居住的地方非常近。 在吉野町附近吃了倭式料理,刚到大和旅馆,那道靓丽的身影又在两人的面前出现。 这次她手臂挽着的,已经不是倭人中将,而是一名伪满警察。 那名警察年纪大约三十五六,身材高大,神色间对川岛加奈极为恭敬。 这名警察的肩章是两道杠三朵花,顺子和宋颀都不懂是什么警衔,估计职位不低。 在两人身后不远,有五六个人若即若离地跟着。 顺子一眼扫过,便知道这些人个个腰间带枪。 从他们警惕的眼神已经可以判断,这几个人都是川岛加奈和那人的保镖。 顺子和宋颀加快脚步,紧紧跟了上去。 随着一股浓浓的樱花香味扑面而来,顺子立即联想到了自己房间里的味道。 那衣柜里的香味,绝对是川岛加奈所留。 这个女人,出来住旅馆倒是挺频繁的。 川岛加奈挽着伪满警察步入电梯,顺子和宋颀紧随而入。 伪满警察警惕地看了顺子和宋颀一眼,川岛加奈则旁若无人地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顺子此时容貌大改,看起来又很年轻,她自然不放在心上。 警察有些想躲但又不敢,身体微微显得有些僵硬。 四人同乘一部电梯,到四楼停下,警察忙不迭走下。 顺子和宋颀慢悠悠的,看着川岛加奈和警察打开门进屋,这才装模做样从门前走过。 两人沿着过道走到尽头,观察了一下环境,转回头走向电梯的位置。 走过川岛加奈的房间时,顺子听见里边传来男女嬉闹的声音。 第327章 我最佩服的两个人 这个旅馆虽然豪华,但房门的隔音并不是很好。 隔着房门,顺子依然能把里面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那名警察说道:“金小姐,什么时候我这个警佐的警衔,才能换成警正?” “那要看你今晚的表现,要是表现好,我倒是可以考虑。” 川岛加奈的声音戏谑中带着几分媚惑,让人听了觉得心里痒痒的。 听她这语气,似乎给别人升官加爵就跟自己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警察嘿嘿笑道:“金小姐,咱们在一起这么多次,哪次让你失望了?” “好,那就让本官长看看,你今天怎么表现” 川岛加奈中文名字叫金素珍,这个顺子是知道的。 但她的话,却让顺子感到十分奇怪。 这个倭国女间谍,啥时候成了官长了? 他想再听下去,里边传出的却只是咿咿呀呀的声音,没啥信息量。 回到房间,顺子问道:“小白狐儿,你知道警佐是什么官职吗?官长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哪里知道,我又没比你早过来。” 宋颀连连摇头,随即问道:“哥,你刚才听到了啥?” 顺子道:“跟你在申沪倭国领事总馆,听到的一样。” “草!哥你怎么不多听一会?” 旋即宋颀又说道:“哥,在这个世上,我最佩服的有两个人,第一个是你,第二个就是她!” “你少把我跟她相提并论!” 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顺子问道:“小白狐儿,你佩服我什么,又佩服她什么?” 这个家伙在凤城县那边就曾经说过,论打仗,他只佩服柳承道和钱满山。 这一次,不知他又会说出什么来。 宋颀嘿嘿一笑,一脸的猥琐,“她跟你一样,什么人都能偷!” 顺子: 我的偷跟她的偷,能一样吗? “你少整这些没用的,明天咱俩出去好好打听打听,这两个官职都是干啥的。” 顺子的表情变得严肃,“要是有机会,最好能打听出周孟虎长得啥样。” 第二天,两人分头行动,各自在外面游荡了一天。 夜幕降临,两人在约定的西公园见面。 西公园是此时新京最大的公园,公园内树木参天,水波荡漾。 在水面狭窄处,修建着铁架拱桥,供游客游玩赏景。 顺子和宋颀坐在水边的长椅上,各自说着这一天的所见所闻。 宋颀不愧脸皮厚嘴又甜,到哪都能跟人打成一片,很轻松就打听出了伪满洲首都警察厅的一些有用信息。 原来警佐的警衔在警察厅的衔级极高,仅次于总监和警正,一般都是警署的负责人。 而首都警察厅则下设警务、警防、特务、外事等九个课,在新京各处,还设有中央大街、顺天、四道街、宽城子等警察署。 各警察署和警察厅的各个科,属于同一级别。 也就是说,周孟虎的特务课长,极有可能就是警佐警衔。 而顺子则打听到,所谓官长,一般都是宫里的职务。 他白天在宫内府附近晃悠,居然看到了川岛加奈穿着伪满军服,配着上将军衔。 瞧她那派头,还真像是伪满安国军总司令。 但是,这跟官长又有什么关系? 他询问附近的小贩,才知道川岛加奈是宫里唯一的女官长,负责管理宫内府的防卫,经常指使手下来清理他们这些摊贩。 伪满皇宫的安全都掌握在她手里,其地位和受信任程度,自然不用细说。 川岛加奈的身份,已经打破了顺子对她的认知。 还有昨晚遇见的警察,身份也极不简单。 顺子忍不住问道:“小白狐儿,你说昨晚那个家伙会不会就是周孟虎?” 宋颀笑道:“哪有这么巧的事,你要找他,他就送上门了?” 顺子苦笑了一下,想想也是,也许是自己的心情太急切了点儿。 他放眼朝不远处的拱桥上望去,路灯下,一道靓丽的身影走了过来。 这身影姿态妖娆,看着有几分熟悉。 “啧啧,瞧瞧人家的这身段,这个头,还有走路的姿态,跟展如姐有一拼了!” 看着那女子的身影,宋颀连连惊叹。 待女子走到路灯下明亮处,宋颀忍不住惊叹:“哥,那不是郑孝真么!” 顺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没瞎!” “赶紧上啊,多好的机会!” 宋颀推了推顺子后背,随即猥琐笑道:“哥,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她在新京时间长,咱们不认识的人,说不定人家认识呢?” 经他这么一说,顺子猛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郑孝真的情景。 这小娘们掏兜的手艺虽然生疏,却有几分熟悉。 他后来追问,却没问出结果。难道她这手艺,真的跟周孟虎有关? “小白狐儿,你回旅馆等我。” 丢下一句话,顺子朝郑孝真行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郑小姐,真是太巧了,竟然在这遇到你了!” 人未到,顺子已经发出了声音。 郑孝真一怔,立住了脚步。 再回头时,已经是一脸惊喜。 “石原君,真的是你!” 顺子用石原健男的身份证明住的旅馆,他此时用的面具,正是石原健男的面相。 顺子走近几步,笑道:“我本以为你去了安东,这次会见不到你,没想到你还真在!” 他的语气中透着意外,还有惊喜。 郑孝真脸色微微一红,随即笑道:“你这个傻子,还以为我真的会去啊?我那只是为了” 她左右看了一眼,见附近没人,这才低声说道:“是为了挑拨大岛康介和吉田信夫的关系。” 顺子心中一惊,按理说,郑孝真应该跟川岛加奈是一路人才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见顺子有些发呆,郑孝真微微一笑,说道:“这里面涉及到高层的利益之争,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你大老远的来到新京,我请你喝咖啡!” “嗯,好的!” 顺子心道,只要不让我去你家,去哪都行。 两人并肩来到吉野町,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下。 咖啡刚刚上桌,一名男子一脸不善,径直向郑孝真走了过来。 这人极其狂妄,就像顺子不存在一样。 第328章 樱花特务营 这男子来到两人的座位旁边,拉过一张椅子打横坐下。 他看也不看顺子一眼,对郑孝真道:“郑小姐好雅兴,咱们课长三番五次找你,你总是说自己忙,竟然有时间在这里喝咖啡。” 郑孝真本来看向顺子的眼神温情脉脉,这时一张俏脸突然冷了下来。 她对那人冷冷说道:“曹青文,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即便是你们课长来了,他也不敢这么对我说话!” 曹青文看着郑孝真,满脸的玩味。 “不敢?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当初吗?大岛将军已经几次找到金官长,让你去安东,可你迟迟不动身。” “你的靠山不就是金官长么?你不妨试试看,她现在还会不会护着你!” 不用猜,他说的金官长肯定是金素珍,也就是川岛加奈。 听到这里,顺子终于明白,郑孝真还真的是川岛加奈的手下。 之前一直让他困惑的香水味道,这时候也已经有了答案。 他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郑孝真微微一笑,看着曹青文的眼神有几分不屑,“金官长的性格你难道不知道?你,还有你们课长,倒是碰我一下试试!” 曹青文神色一僵,随即皱了皱眉头,脸色变得有些狠厉。 “郑小姐,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曹青文伸手向后一招,坐在靠窗处的四个人立即起身,朝这边围了过来。 郑孝真冷冷看了几人一眼,说道:“现在的郑孝真已经不是以前的郑孝真,你们想带走我,门都没有!” 她一边说话,一边飞快从坤包里掏出一只小巧的勃朗宁,打开保险,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掏枪的动作干净利落,显然经过专业训练。 曹青文朝四名手下摇了摇手,有些疑惑地看着郑孝真,问道: “郑小姐,你干吗这么倔强?咱们课长可是打心眼里喜欢你的。” “喜欢?他还派人来强迫我?他只是想得到我的身子罢了!” 郑孝真语气冷厉,握枪的手有些微微晃动,显然情绪有些激动。 “干嘛说得这么直白!官长不护着你,有人护着你,岂不是挺好?你干嘛这么死心眼!” 见来硬的不行,曹青文的语气软了下来。 “曹青文,你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心里没有愧疚吗?” 郑孝真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曹青文,语气咄咄逼人。 见到她这副气势,曹青文反而笑了起来。 他抬起手指,远远朝郑孝真点了点。 “郑小姐啊郑小姐,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两句话,金官长就会把你给毙了。” 他收回手,掏出一根烟自顾自点上,“看在课长的面子上,这话我暂时保密。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这两天给课长一个回复。” 郑孝真收起枪,对曹青文冷冷道:“你回去告诉周孟虎,就说我郑孝真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活着,像一具行尸走肉,任由人支配!” “我不想像蛆虫一样活着!更不想让喜欢的人看到,我像蛆虫一样活着!” 郑孝真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她的这些话就像一枚炸弹,在顺子的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 郑孝真跟周孟虎还真的有过过往,她的那点“手艺”还真的是周孟虎教的。 而且看她的样子,已经决定跟周孟虎决裂。 不仅如此,川岛加奈似乎也已经对她极不信任。 如此看来,郑孝真的处境很不妙啊。 “喜欢的人?就他?就这个小白脸?!” 顺子正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曹青文的手指已经差点指到了他的脑袋上。 “郑小姐,你信不信,他今天只要敢走出这个门,我就弄死他!” 顺子坐着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曹青文,眼神里带着不屑。 这时候,郑孝真微微一笑,带着几分轻蔑,看着顺子说道: “他?一个倭人,他还不配!” 这个女人疯了! 倭人是扶桑人最痛恨的蔑称,吉野町是倭人聚居区,在这种地方直接称倭人,一旦被别人听见,极有可能面临杀身之祸。 顺子对她这话感到十分意外,曹青文则气得手臂直哆嗦。 他手臂微微颤抖,指着郑孝真道:“郑孝真,你这是自己作死,谁也救不了你!” 郑孝真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幽幽说道:“像我这样的人,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鬼迷心窍!你等着!” 曹青文恶狠狠骂了一句,一甩手臂,带着几名手下离开。 顺子一直把郑孝真当做一名身份复杂的间谍,没想到她今天会说出这样的话。 看着她柔柔弱弱的样子,这番话竟然说得如此决绝。 按照眼下的形势,郑孝真接下来处境将会十分危险。 尽管他对郑孝真没有那层意思,如果就此对她不闻不问,那就太不近人情了。 他正在思考着对策,郑孝真抬起美目,满含深情地看着他,说道: “石原君,我知道你不是倭人。刚才那样说你,还请你不要生气。” “我那样说,是为了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说到这里,郑孝真低下头,白皙的脸庞泛起了一阵桃红,竟有几分羞怯和忸怩。 “是为了保护我?”顺子低声问道。 “你知道就好!”郑孝真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汤匙,“你能专程来新京看我,我就死了也值了。” 顺子: 姐,这误会有点大? 难道一厢情愿的人,凡事都会尽量往好处想? 他忍不住问道:“郑小姐,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倭人的?” 郑孝真道:“我从没见过倭人把关东话讲得那么好的。再者,那日吉田信夫在咖啡馆出现,你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敌意。” “你下意识去摸枪,估计你自己都没注意到。” “还有,你听说井野次郎第二天就带兵出发,你出咖啡馆跑得比谁都快。” 说到这里,郑孝真的嘴角露出了顽皮的笑容。 “你可千万不要小看我,我们樱花特务营的人,每一个都经过专业训练。” 第329章 你误会我了 樱花特务营! 这正是上次郑孝真说了一半的名字,也就是她所在的组织。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 顺子正想问个究竟,郑孝真却微微一笑,说道:“好了,别愣着了,跟我回去,帮我搬家!” 顺子也知道此事势在必行,郑孝真如果还住在那里,有可能明天一开门,迎接她的就是伪满警察。 搬家这件事,容不得他有半点拒绝。 他当即点头说道:“好,这事刻不容缓。” 两人离开咖啡馆,来到西一条通128号。 郑孝真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一股暖风扑面而来。 她住的屋子很大,有好几个房间,尽管人不在,房间里还开着暖气。 客厅很宽敞,摆着一组真皮沙发,地上铺着地毯。 由此可以想见,郑孝真在这里生活得极其舒服。 她如此决绝地跟樱花特务营决裂,肯定下了非常大的决心。 郑孝真领着顺子进了卧室,推过一个手提箱,对顺子道:“帮我打开箱子!” 她动作十分麻利,迅速从衣柜里拿出几件衣服,折叠好放进箱子。 又从床头柜拿出一大沓倭元和两卷大洋,放了进去。 “我们走!” 郑孝真留恋地把卧室扫视了一圈,转身走了出去。 顺子赶紧合上箱子,提起来跟了出去。 “郑小姐,我们去哪?” “先离开这里再说!” 郑孝真做事倒是十分果决,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顺子跟上郑孝真,跟她并肩走在一起。 两人出了西一条通,刚刚转入露月町,顺子就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五六名穿着制服的满洲警察,冲向西一条通128号。 他们只要慢了少许,就会被堵在房间里。 由此也可以判断,郑孝真对那些伪满警察足够了解,所以离开得很快。 就连顺子都没想到,她居然除了钱和换洗衣服,别的什么都不带。 出了露月町,过西四条通,再翻越两处铁道,郑孝真带着顺子走进一处倭式民宅。 这里的房屋一排排建设得整整齐齐,显然是统一规划而建。 在这处民宅以北,则一片荒凉,到处杂草丛生。 隔了老远,才能看见稀稀落落的房屋,有几户人家的窗口,透出微弱的灯光。 进了房间,郑孝真开灯,打开暖气,然后提起水壶,用自来水认真冲洗起来。 顺子看了眼茶几,桌面上灰尘很厚,就连茶杯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这里是什么地方?” 郑孝真洗干净水壶,打开煤气烧水。 她来到顺子身边,掸去坐垫上的灰尘,微笑道:“这里是满铁社宅,都是倭人住的地方。” “你放心,我的这处住处,我自己都很少来,他们谁都不知道。” 顺子盘腿坐下,问道:“你说的樱花特务营,是什么组织?” 郑孝真看着顺子,微微一笑说道:“你既然敢陪我到这里来,我也就没有必要瞒着你。” “樱花特务营是川岛加奈成立的间谍组织,大概有两百多人,具体有多少,只有川岛加奈知道。” “这个组织,只听从川岛加奈一个人的命令。成立这个组织,获取情报只是一个方面。” “更多的是让我们利用美色,迷惑倭国关东军的高级将领,从而为川岛加奈谋取好处。” “当然也不完全是好处,也包括打压那些不支持他的人,吉田信夫就是其中的一个。” “而我,就是樱花特务营中,需要利用美色的队员之一。” 说道这里,郑孝真的声音变的越来越低,她瞄了顺子一眼,继续说道: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能陪我到这里,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忽然抬起美丽的眼睛,看向顺子,“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实名字吗?” “李来顺。” 顺子说出了自己的化名,然后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你不知道后果吗?” “李来顺,好,我记住了。” 郑孝真眉头锁起,似乎有什么事不愿提起。 良久之后,她才低声说道:“其实我是朝鲜族人,就住在安东。十七岁时,一个倭国军官要强娶我,遭到我父母的坚决反对。” “结果倭国军官就用指挥刀活活把他们砍死在我的面前,我装作被吓疯,才逃过了一劫。” “后来流落到奉天,被川岛加奈发现,她见我长得好看,就收留了我。” “她跟我说,要教我杀人的本领,帮她恢复满清。到时候,我跟着她,就会拥有权力。” “我当时什么都不懂,觉得自己只要学会了杀人的本领,就能为自己的父母报仇。” “谁知道答应她以后没几天,我就被带到关东州集训。到达关东州的第一天,我就被几名倭人给” “当时年纪小,心里又害怕,为了活下去,为了报仇,就选择了屈从” 说道这里,郑孝真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再后来,我发现我们这些人就是她取悦倭人的工具,而她本人,也只是倭人的傀儡。” “这样的日子,多过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折磨。所以,我就躲避到了凤凰城。后来的事,你差不多都知道了。” 顺子抬起衣袖,帮郑孝真轻轻擦去了眼泪。 他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不把倭人赶出去,我们这些老百姓就永远只能过亡国奴的日子。” “来顺,你带我走,带我离开关东,好不好?现在我只要一看到倭人,就觉得自己要疯了!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没法过下去!” 她虽然把声音压得很低,但越说越激动,声音显得有些尖利。 顺子心情沉重,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见顺子摇头,郑孝真含泪的双眼蒙上了一丝灰暗。 “呵呵,是我痴心妄想了。我这样的残花败柳,怎么配跟你在一起。你不要管我,就今天一晚,你好好陪着我,好不好?” 郑孝真苦笑一声,收拾起茶杯,前去清洗,给顺子倒茶。 顺子看着她窈窕的身影,说道:“郑小姐,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 第330章 男盗女娼 郑孝真把一杯热茶放在顺子面前,柔声问道:“我误会你什么了?” 顺子看着郑孝真的面庞,说道:“我可以带你离开,但不是现在。” 他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语气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郑孝真脸上现出惊喜的神色,她挨着顺子身边坐下。 问道:“你说什么时候带我离开?我都听你的。” 她深情款款,小鸟依人,像极了一个乖巧的小媳妇。 顺子微笑着看着郑孝真,心里透过了一丝无奈。 此时的郑孝真,显然是把他当做了唯一的依靠。 而且眼神里的爱意,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经历过无数苦难和欺骗的她,已经无法再承受任何伤害。 尤其这伤害,是来自自己最喜欢的人。 顺子咬了咬牙,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说道:对不起,郑孝真,我只能再欺骗你一次了。 他把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郑重说道:“我必须把你们所说的那个周孟虎除掉,否则,他对你的威胁永远存在。” “我带着你,有可能都无法离开关东。” 说完这话,顺子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自己这么说,会不会让她以为,自己是专门为了她才这么做? 但是,他又能怎么说? 告诉她,自己是为了杀周孟虎而来,是为了利用她才出现在西公园,跟她偶遇? 这样的话,对她会造成怎样的伤害? 她要是地地道道的汉奸间谍也就罢了,可她现在已经不是。 以后要真是带着她,自己又该怎么跟陶展如解释? 郑孝真歪头看了顺子一眼,见他正在低头沉思,还以为他正在想办法对付周孟虎。 一张俏脸笑成了灿烂的花朵,问道:“真的?” 顺子点头道:“即便不是为了你,这样的人也不能让他活在世上。” 郑孝真收起笑容,微微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他有很多手下,而且特务课拥有很多特权,对付他会很危险。” “虽然我很不喜欢他,但我也不希望你为了我去冒险。” 顺子摇了摇头,语气不容置疑,“周孟虎必须死。告诉我,他住在哪里。” 郑孝真见他语气坚决,嘴唇微微动了动,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 顺子继续说道:“即便不是为了你,为了东北同胞,我也必须弄死他!” 郑孝真看着顺子认真的表情,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就这么想保护我?” 郑孝真把脑袋斜靠在顺子的肩上,继续说道: “告诉你也不妨,不过你要对付他,必须带上我。” “周孟虎的住处有三处,一处在长通路警察厅附近的永长路,37号。” “另一处,在北大街的西四马路323号。” “最后一处,在义和路97号。义和路那边是伪满高官居住区,周孟虎最常去的,就是义和路住处。” 顺子暗暗记下了这些地址,随后问道:“这个周孟虎,长什么样?” “你等一下,我这里有照片。” 郑孝真低下头,在茶几下的抽屉里翻找了一会,抽出了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六人的合影,两男四女,郑孝真和曹青文都在,两人都站在边上。 中间的一男一女,显得格外显眼。 女的穿着倭军军服,配少佐军衔,眼神带着一丝得意,顺子一看便知,这是川岛加奈。 男的高大强壮,穿着伪满警察礼服,警衔是警佐,身高比川岛加奈高出了半头。 顺子脱口说道:“这个人,我昨天才见过。” “他就是周孟虎,你在哪里见过?”郑孝真依然把头靠在顺子肩上不愿挪开,她说话的语气,只要用力一拧,恐怕都能流出蜜汁来。 她越是这样,顺子越是不忍心把她推开。 “昨天在大和旅馆,和他同行的是川岛加奈。早知道是他,昨天就该下手把两个人一起给除了!” 顺子有些后悔,昨天错过了大好时机。 当时没有对川岛加奈下手,他是担心在新京闹出的动静太大,会失去对周孟虎下手的机会。 郑孝真嫌弃地丢下照片,低声骂道:“男盗女娼,一对狗男女!” 顺子点头笑道:“用这话来形容他们,再合适不过。” 他轻轻扶住郑孝真身子,侧身站起,轻声说道:“这几天你哪都不要去,就待在家里不要出门,明天我会给你送吃的过来。” 郑孝真微觉诧异,站起身问道:“来顺,你要去哪里?” “郑小姐,以后你就叫我顺子。”顺子实在不喜欢这个称呼。 郑孝真上前一步,握住顺子双手,微笑道:“好,我就叫你顺子,你以后就叫我孝真,或者小真。” 说出“小真”两个字,郑孝真的白净的脸庞微微一红。 顺子点头,“孝真,记住了,不要出去。办完了这件事,我自会带你走。” 说完,顺子转身前去开门。 手还没伸到门框,腰间就被两条柔软的手臂紧紧环住。 同时背后传来一阵温热,一股淡淡的樱花香味飘入了鼻腔。 这香味清新淡雅,让人沉醉。 顺子身子一僵,感觉浑身的热血都在上涌。 他微微用力,想要不露痕迹地挣脱,却没能如愿。 郑孝真把脸颊贴在顺子的背上,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执意要杀周孟虎,可你知道吗?你这一去,也许就是永别。” “你若不幸,我也不会独活。就陪我一晚,你都不愿意么?” 顺子身子僵直,沉声说道:“孝真,相信我,我不会有事。” 郑孝真手臂环抱得越发紧了,声音也变得啜泣起来: “我知道,你这是嫌弃我,嫌我被倭人糟蹋过,嫌我之前不检点,勾引倭人高级军官。” “可是顺子,你知道吗,自从在凤凰城见到你之后,我就没让任何男人碰过我的身子” 说到最后,郑孝真已经泣不成声。 顺子轻轻掰开郑孝真的手臂,转过身跟她面对面站着,伸出双手扶住她的肩膀。 “孝真,你是个好姑娘,我没有嫌弃你。” 郑孝真抬起眼眸看着顺子的脸庞,“这么说,你答应留下了?” 她眼眶里泪花晶莹,娇美的脸庞像一朵带雨的梨花。 第331章 改头换面 顺子再次抬起衣袖,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回到茶几边上坐下,拿起暖水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然后又倒了一杯,放在刚才郑孝真坐过的位置旁边。 郑孝真见状,神情有些惊讶,连忙坐了过来,她知道,顺子这是有话要说。 她刚刚坐下,顺子就开口说道:“孝真,我很喜欢你。” 郑孝真擦了擦眼泪,差点破涕为笑,但她知道绝没这么简单。 果然顺子继续说道:“但是我对你的喜欢,只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他是在拒绝我,他怎么可能拒绝我! 郑孝真不服气地抬起眼眸,问道:“如果我很丑,满脸皱纹,兔唇龅牙,你还会喜欢我吗?” 顺子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之间竟有些答不上来。 如果她真的丑陋不堪,却拥有令人尊敬的灵魂,自己还会这样对她吗? 这个问题,不仅是二十岁的顺子,也值得所有男人深思。 见顺子犹豫,郑孝真的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她嘴角微微翘起,声音也带着几分撒娇,“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如果没有一丝男女之情,你犹豫什么?” “这这怎么说呢” 顺子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我美不美?” “是的,你很美。” “那么,你是承认爱我喽?” 顺子: 这可真够一厢情愿的。 被追问到这个程度,顺子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要说明一下。 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心里酝酿了一下措辞,开口说道: “孝真,这么跟你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心里一直深爱着她。” “我不能背着她,做对不起她的事。如果你是她,肯定也不希望我还有别的女人?” “所以我希望,我们一直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郑孝真嘴角的笑容渐渐收起,脸色也变得有些失望。 她双手摆弄着衣角,双眼怔怔地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渐渐地,两道清泪,再次顺着白皙的脸庞滚滚滑落。 良久之后,郑孝真喃喃说道:“我早就应该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配不上你。” 瞧着她失神的样子,顺子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怎么去安慰她,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 “或许是造化弄人让我们遇见的晚了些” 他不善于表达情感,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人。 即便是第一次表白,也基本上是陶展如主动。 郑孝真对他的话听而不闻,依旧呆呆出神。 许久之后,她突然展颜一笑,对顺子道:“我不求你喜欢我,但是我喜欢你,你管不着?” 她语气轻柔,神色中带着顽皮。 “你这又是何必” “我乐意,你管得着?”说完这话,郑孝真好似轻松了不少。 她站起身,给顺子和自己重新换上了茶水。 “既然咱们是朋友,你就不能把我跟小女人一样保护起来,要杀周孟虎,你必须带上我。” 怕顺子不答应,她又加了一句:“要知道,我也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绝不会拖你后腿。” 她这话隐含的意思很明显,让顺子没有办法拒绝。 顺子盯着她看了一会,点头说道:“你要是出去,必须改变你现在的相貌。” 说完,顺子把她拉到了化妆镜前,问道:“你介不介意女扮男装?” 此时顺子已经想到,自己身上还有一份身份证明,是苏文卿给自己准备的,药店掌柜的王顺。 把郑孝真化妆成王顺,出去行动要方便的多。 只是她胸前太过饱满,不仅要束胸,衣服也要穿宽大一些。 他甚至还想到,像郑孝真这样的人,以后带在身边,并不会是累赘。 以后要有大“买卖”,绝对用得上。 他和宋颀两个人做买卖,闯窑堂是够了,但是趟子活却不够。 就像那次在申沪派遣军司令部门前盗取请柬,就少了一个帮手。 当时顺子是“插手”,也就是一佛出世,负责下货。 宋颀是“掩手”,在旁边打掩护,可以算是三豕涉河。 但是缺少一个“换手”,转移赃物的人,也叫二仙传道。 若不是他手艺高超,当时失风的风险很大。 荣门六手,千门八将,手艺再高,有些买卖也没有办法一个人完成。 有了郑孝真的加入,稍加培养,绝对可以凑成三手,可以组成一个低配版的小团伙。 他伸手捧起郑孝真柔顺的长发,随后又轻轻放下。 这么好的头发,他还真有点下不去手。 郑孝真微笑道:“剪了,从今以后的郑孝真,才是真正的郑孝真。” 见她没有任何不舍,顺子手腕一抖,半片锋利的刀片出现在指缝中。 沙沙沙,沙沙沙! 随着一丝丝青丝掉落,郑孝真渐渐由风情万种的女子,变成丰神俊朗的少年。 只是她的皮肤过于细嫩,显得有些阳刚不足。 郑孝真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这还是不像男的啊!” “你别急,一会就好。” 顺子从怀里掏出一张没用过的人皮面具,放入开水中浸泡了一会,然后贴在郑孝真的脸上,进行局部调整。 反复几次之后,他对郑孝真笑着说道:“成了,你戴上试试。” 郑孝真把面具戴上,竟然处处熨帖,紧紧地贴合在脸上。 再看镜子中的自己,竟然跟身份证明书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顺子交代道:“明天出门,要在脖子里打一点暗粉,不然太白了。” 郑孝真指了指自己的胸部,问道:“这里是不是也要裹一下?” 废话,能不要吗? 顺子没搭话茬,说道:“已经后半夜了,你抓紧睡一会,明天咱们在西公园会合。” 他刚转身要走,郑孝真就抓住了他的手臂,“算了,别折腾了,就在这里睡。” 见顺子没有留下的意思,郑孝真生气道:“信不过我?你放心,你是正人君子,我也不是卑鄙小人。” 经历过一番情感波动,此时的郑孝真好似换了一个人,俏皮中带着活泼。 顺子要是再走,那就有点小人之心的意思了。 第332章 搭个伙儿 为了不让郑孝真觉得自己轻贱了她,顺子只能留下。 他要睡客厅,郑孝真执意不肯,最后没有办法,顺子在卧室打了地铺。 郑孝真的卧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让人感觉十分舒适放松。 顺子跟她说了一会话,便睡意上涌,渐渐睡去。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顺子听到床上发出一声轻响,他立即醒了过来。 眼角余光发现,黑暗里郑孝真摸索着起身,下床,轻轻掀起他的被角。 然后,像一条游鱼一样,呲溜钻进了被窝。 顺子早已全神戒备,以为自己之前看错了她。 担心郑孝真半夜起身,会对自己不利。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郑孝真会来这一手。 顺子迅速把指缝里夹着的刀片,放到衬衣的领子后面。 他刚想掀被子起身,却见郑孝真并没有多余的动作,盖上被子之后一动也不动。 这个女人,还真有些让人看不明白。 顺子要是这个时候起身离去,则有些显得太刻意,他索性挺直身子,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几分钟后,郑孝真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显然是进入了沉睡。 顺子不敢睡得太深,一直保持在半睡半醒之间。 迷迷糊糊中,一条手臂搭在了他身上,再过一会,又有一条腿攀了过来。 而郑孝真,则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郑孝真只是像八爪鱼一样扒着他,却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顺子无奈苦笑,这个女人,该是多么没有安全感? 可你这样,让别人怎么睡? 是个正常男人都睡不着? 顺子苦苦忍耐到天亮,轻轻抽出胳膊和腿,起身后帮她掖好被子。 郑孝真兀自沉睡,时不时咂咂嘴,脸上挂着婴儿般的微笑。 顺子到厨房转了一圈,啥吃的也没有,只得出去买了早点带回来。 走进卧室,他推醒郑孝真,低声道:“小真,起床吃饭!” 郑孝真迷迷糊糊睁开眼,猛然坐起身,笑着朝顺子道: “怎么不装了?你什么时候把我给抱下来的?” 顺子朝她翻了个白眼,“你自己下床的,你不知道?” 郑孝真嘴角翘起,笑道:“不逗你了,怎么说也一起同床共枕过了。” 她朝顺子竖起了大拇指,“还真是个正人君子,都憋成那样了还能忍得住。” 顺子有些发窘,难道自己身体上的变化被她发现了? “我先吃饭,回头去大和旅馆喊我兄弟一起过来,你在西公园拱桥边等我。” 他朝郑孝真丢下一句话,慌忙逃开。 自己怕惊醒她,忍耐了一夜没敢动,没想到人家竟装得跟真的一样。 这份装睡的本事,顺子还是第一次遇见。 回到大和旅馆,宋颀早已起床,见到顺子推门进来,他噌地从床上跳下。 把顺子上下打量一番,宋颀啧啧道:“哟,这一夜风流快活够了,知道回来了?” 顺子不想跟他扯这些,这事一旦说个开头,以宋颀的性格,绝对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他淡淡问道:“吃了吗?” 宋颀拧了拧眉毛,“咋了?还知道关心自己兄弟呀!” “滚犊子!少阴阳怪气的!” 顺子瞪了他一眼,说道:“周孟虎的住处打听出来了,在新京有三处,你要是吃了,咱们这就去盯梢。” 宋颀问道:“都是那个娘们说的?你就这么信她?” 顺子点点头,“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她绝不会骗我。” “这么快就被迷得五迷三道了?这个郑小姐还真是不简单!” 宋颀摇摇头,一脸不可救药地看着顺子。 顺子只能把郑孝真的身世简要说了,宋颀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在编瞎话?” “你以为谁都是你?”顺子瞪了他一眼,“人在说谎时,呼吸心跳都会有变化,只要我想听,这两种声音,一样都逃不过我的耳朵。” 宋颀道:“哥,我觉得咱们还是要谨慎一点。” 顺子点头道:“所以我跟她约定,等会在西公园见面。她要是说谎下圈套,应该会在那里下手。” “等会到了公园,咱俩得格外小心。” 这些日子,新京的天气越发寒冷,清晨的西公园,几乎见不到人影。 顺子和宋颀四处张望着步入公园,远远便看见拱桥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在寒风中微微发抖。 宋颀低声道:“哥,周围有没有藏着别人?” 顺子道:“放心,没有异常。” 领着宋颀来到拱桥边,顺子介绍道:“这位就是郑小姐,离开关东之前,她都叫王顺。” 他随后指了指宋颀,向郑孝真介绍:“这位是宋颀,我的好兄弟,过命的交情。” 郑孝真站起身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跟宋颀打招呼。 宋颀一双细长眼眸瞪得溜圆,诧异道:“哥,你这一夜做了什么?竟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硬生生整成了爷们?” 顺子知道他嘴贱,连忙岔开话题,说道:“那三处地方,今天咱们一人盯着一处,弄清楚他会在哪里出现。” 经过简单的商量,顺子去义和路,宋颀去北市场,永长路则交给了郑孝真。 顺子这么分配自然有他的考虑,永长路那边虽然荒凉,却离警察厅很近,也最为危险。 郑孝真对警察厅的人比较熟,容易避开。 还有一点,万一郑孝真要对他们不利,永长路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他虽然表现出了对郑孝真的极大信任,但没经过事实的考验,顺子还不能完全放心。 到义和路之后,顺子发现道路以北,沿路一整排全是新建的别墅,每家每户都是单门独院。 而义和路97号,正是其中的一栋。 他在对面的茶馆从早上待到中午,没发现周孟虎的住处有任何人进出。 按照眼前的情况分析,周孟虎大概率晚上也不会来这里。 午饭后,顺子离开义和路,来到永长路37号附近。 远远便看到郑孝真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蹲在道路边上,面前还放着一个破旧的搪瓷碗。 在她旁边,有修鞋的鞋匠,还有卖柴禾的农民。 郑孝真混杂在这些人中,一点都不显眼。 在她斜对面的院子,门牌号上写着永长路37号。 顺子对郑孝真的伪装能力,倒是有几分佩服。 他到旁边小巷里转了一圈,再出来时,已是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模样。 在郑孝真身边坐下,顺子嘿嘿一笑:“兄弟,搭个伙儿!” 第333章 西四马路 郑孝真看了顺子一眼,粗着嗓子说道:“半天了,只开了两次张,你不嫌弃?” 郑孝真拿起手里的长木棍,指了指搪瓷碗里的两张五钱的倭币。 随后在地上写了两个数字,先写了个“9”,然后涂去。 她看似乱涂乱画,其实极有章法。 顺子看得清清楚楚,她涂去“9”字时,棍子落在地上,分明写的是“出”字。 第二个数字是“12”,涂去时写的是“回”。 顺子会意,嘿嘿笑道:“开张两次也是开张了,不比我那里,看起来住的是富人,一个个却吝啬的很。待了一上午,尽喝西北风了。” 顺子仔细留意了周边,并没发现有人盯梢。 他的心里暗暗惊讶,这女人不愧是特务营出来的,果然不同凡响。 不仅伪装得好,就连交流,都不用事先打招呼,就知道说话用暗语。 顺子从怀里掏出两张烧饼,分给郑孝真一张,笑道:“晚上分账时分我一半,这烧饼贼贵。” 待到下午两点多,一辆轿车开到37号门前停下,两名伪满警察下车进了院子。 片刻后,两人一左一右陪着周孟虎出来上车。 车子在路上掉了个头,径直驶向满洲首都警察厅方向。 郑孝真站起身,拿起搪瓷碗,把里边的十钱纸币放入衣袋,朝顺子道:“这里也没啥人了,该收摊了。” 顺子知道,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已经没有意义,该换地方了。 两人并肩离开,到僻静处换了一身干净体面的衣服,立即赶往长通路。 首都警察厅对面一片空地,想在那里盯梢可不容易。 好在郑孝真对新京极为熟悉,她带着顺子一路径直来到兴运路与长通路的一处茶馆。 两人上了二楼要了个雅间坐了,雅间窗外不远,就是首都警察厅院子。 虽然有高高的围墙挡着,看不到里面,却能把大门外车辆和人员进出看得清清楚楚。 警察厅门前人员来来往往,尤其是曹青文,带着手下进进出出好几趟,看起来十分忙碌。 郑孝真微微一笑,低声问道:“顺子,你猜这王八蛋是在找谁?” “嘘!” 顺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从一进门开始,他就发现这家茶馆,跟奉天西翠花胡同的那家差不多,是宏门的地盘。 有宝春山山主在对面,这家茶馆究竟是什么来历,已经无需多问。 在说话的同时,顺子朝郑孝真做了个三把半香的手势。 郑孝真见了毫无反应,甚至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顺子断定,她绝对跟宏门无关。于是伸手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道: 有话出去再说,这里是周的地盘。 郑孝真点头不语,侧脸看着窗外。 眼看到了天黑,还没见周孟虎出来,两人都有点急了。 再在茶馆待下去,势必会引起怀疑。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来到首都警察厅门前停下。 车夫打开车帘,坐斗里走下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身穿紧身旗袍,肩上搭着貂尾坎肩。 在新京,只有两种人会有这么时髦的装扮。 一种是权贵夫人或者富家小姐,还有一种则是高级拉索。 在东北,拉索、挑三招子的、挑炉的、挑裸的,全都和窑姐儿一个意思。 只是窑姐儿这个词冒着一股土腥味,没有那种高级感。 郑孝真只看了那女人一眼,便说道:“这个女人,是扶桑桥通那边的拉索。” 那女子站在警察厅门前不停走动,时不时理一理波浪长发,显得十分焦急。 几分钟后,一辆轿车缓缓驶出警察厅大门,在女子的身边停下。 车门打开,那女子立即上车,没有一刻停留。 顺子对郑孝真道:“走,别跟丢了。” 他看得很清楚,这辆车的牌照跟下午离开永长路37号的车牌一模一样。 郑孝真微微一笑,起身跟顺子离开。 顺子焦急地来到路边拦车,可路边只有人力黄包车,马车都被下班的警察叫走。 看着轿车扬起的尘土,顺子有些无奈,这怎么赶得上? 他看向郑孝真,忍不住问道:“刚才出茶馆时,你笑什么?” “我是笑你太着急了!他跟这个女人,只会去北大街西四马路。” 瞄了一眼左右没人,郑孝真继续说道: “义和路那边,他一般只跟金官长和官太太过去。去永长路,他从不带女人。” 顺子没想到郑孝真对周孟虎这么熟悉,问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对付他了?” 郑孝真点点头,低声道:“这个家伙很强,也很警惕,咱们一定要万分小心。” 两人刚说完话,一辆黄包车来到跟前。 顺子上车后,朝车夫说道:“北大街西四马路319号。” 北大街原是长春县老街,相对比较繁华。 此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街道两边的小吃店,早已亮着电灯。一家家牛肉汤馆,门前的大锅里冒着升腾的热气。 烧烤摊上,滋滋的油炸声伴随着缕缕青烟,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大街上人流如织,店老板和伙计在门前卖力地招揽着顾客。 新京这个满负荷运转的大工地,到这个时候方才有了些人间的味道。 郑孝真砸砸嘴,狠狠咽了一口唾沫。 顺子装作没看见,走没多远,便看见了西四马路323号的大门。 斜对面的一家面馆里,宋颀正坐在迎门的位置,大口吃着牛肉面。 两人来到宋颀身边坐下,顺子低声问道:“看到车进去了?” 宋颀左右瞄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这里,低声答道:“还有六个警察,是后来进去的。” 看来郑孝真说的没错,周孟虎是很谨慎,不管到哪,都有手下随行保护。 过了一会,323号走出一名警察,过马路后,走进一家相对豪华的饭店。 郑孝真低声道:“周孟虎从不做饭,他只要一到这里,饭菜都是从这家同庆楼现做,用食盒提回去。” 她朝那警察努努嘴,接着说道:“这个人,肯定是去盯着大厨做饭的。” 顺子闻言灵机一动,朝宋颀道:“小白狐儿,白粉带了吗?” 第334章 老江湖 宋颀拍了拍口袋嘿嘿笑道:“那么好的东西,能不带么?” 顺子低声道:“别吃了,跟我去同庆楼。” 三人出了面馆,顺子问道:“小真,你认识那个拉索?” 在下药之前,顺子必须明确一件事,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弄死她,会不会滥杀无辜。 毕竟窑姐儿并不一定都是坏人,有的是生活所迫,有的则是怀着别的目的。 万一这个女人,是廖云珠那样的人,顺子就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郑孝真咬了咬牙,眼神变得有几分凛冽。 “这个女人其实是关东局的人,曾是樱花特务营的教官。倭人利用她来控制周孟虎,只是周孟虎不知道而已。” “教官?她会教什么?”顺子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郑孝真脸一红,低下头,“她教的都是勾引男人的本事。” 顺子自知失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原来这个女子的一身本事,不是在床下就是在床上,或者两者兼具。 郑孝真抬起眼眸看着顺子,低声问道:“你知道周孟虎为什么能坐上特务课长的位置?” 不等顺子回答,宋颀已经在边上迫不及待问道:“为啥?” 郑孝真微微瞄了323号院子一眼,说道:“不仅因为他身手好,偷盗技术无人能及。还因为,他在黑道上地位很高,各帮各派,没有他不了解的。” “首都警察厅刚成立时,特务课长一直是倭人,但一直办事不力,才换了他。倭人用他,却不能对他完全放心。所以就” “我知道了,咱们进去!”顺子不敢耽误太长时间,万一那警察办完了事,可就失去了下手的好机会。 此时他已经确定,这个女子是可杀之人。曹青文自不用说,也在可杀之列。 至于其他几名伪满警察是不是该死,顺子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能贴身保护周孟虎,跟他一起当汉奸,弄死他们,估计一个都不冤枉。 同庆楼顾客盈门,顺子和郑孝真并肩走了进去,宋颀跟在身后。 这个时间正是同庆楼上客的时间,一楼大厅里全都是顾客。 华夏人、倭人、老毛子,啥人都有。 看来这家饭店口味不错,很多外国人来了都想尝一口。 包间早已订满,一楼大厅也早已人满为患,想在这里吃饭,只能等候翻台。 他三人只有宋颀吃了饭,顺子和郑孝真早已饿的肚子咕咕叫。 顺子顾不了这么多,对郑孝真道:“王顺,你在这里排队,我去上个厕所。” 宋颀连忙道:“我也去!” 两人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没见那名警察的身影。 难道真像郑孝真说的,那名警察去了后厨? 宋颀刚想进后厨,就被人拦了下来。 “这位先生,不好意思,后厨不准外人进入。” 宋颀挠了挠头,笑道:“没事,我就想看看,我们的菜好了没有。” “哪一桌?”饭店伙计倒是很有耐心。 “一楼大厅三号桌。”宋颀随口答了一句,眼睛向着后厨里面瞟去。 那名警察果然正在里面,正在让厨师试吃菜肴,然后才把菜肴装进食盒。 宋颀来到顺子身边,低声道:“这家伙谨慎得很,所有菜品都让人先尝之后,才装盒带走。” 顺子道:“咱们去一楼,那里人多,好下手。” 两人来到一楼大厅,宋颀倒了一杯茶水,站在过道边上等候。 而顺子则站在郑孝真边上,陪着她一起排队。 过了十几分钟,那名警察提着两个重重的食盒,从楼上走了下来。 宋颀看了眼顺子,朝他微微点头。 顺子立即离开排队的人群,走向茶水间。 当他走到宋颀面前时,正好那名警察也刚好走到了这里。 宋颀见顺子过来,连忙迈步迎了上去:“大顺,你怎么也在?正好今晚咱哥俩好好喝几杯!” 刚走两步,他脚下一滑,撞到了警察身上。 一整杯茶水,全都浇到了警察胸前。 这个季节穿的衣服很厚,自然是烫不到的,但是泡开的茶叶,却沾了那警察一身。 警察立即站住脚步,朝宋颀骂道:“小子,你他娘的眼瞎?” “对不起,对不起!” 宋颀赶忙赔着笑脸上前,拍打着警察的衣襟,为他掸去茶水和茶叶。 警察把食盒放下,抖了抖衣襟,朝宋颀斜眼道:“真他娘的晦气,给老子滚远点儿!” 宋颀连忙掏出一包哈德门香烟递了过去,笑着道:“大哥,实在对不住,这包烟您拿着,全当我赔不是了。” 警察拿过烟装进衣袋,脸上怒色稍减,弯腰提起食盒离开。 在宋颀撞到警察的同时,顺子已经下手。 他早已把药粉放到了一个小纸包里,右手揭开食盒的盖子,顺势探了进去。 这食盒有三层,每一层至少能放两个大盘。 顺子在手探进去的那一刻,感觉一股热气直扑手面,同时传来一股淡淡的鲜香味道。 飞龙汤!周孟虎这小子可真够会享受的。 在里面那盘菜上撒上药粉之后,收回手时,顺子特意在飞龙汤里多加了一点。 这么名贵的好汤,估计只有周孟虎和那名拉索能够享用,可不能亏待了他。 顺子动作轻柔而迅速,提着食盒的警察直到把食盒放下,都没感觉到任何异常。 就连一直盯着顺子的郑孝真,也只是看见顺子在路过警察身旁时,轻轻碰了食盒一下。 顺子端着茶杯回到郑孝真身旁,说道:“王顺,要不咱们去吃烧烤?” 此时排队的人还有不少,估计还有半个小时都未必能排上。 郑孝真闻言眼睛一亮,笑道:“好啊,我早就等不及了!” 见两人离开,宋颀赶紧快步跟上。 出了同庆楼,在门外光线稍暗的地方,顺子早已停下了脚步。 待宋颀凑过来,顺子低声道:“小白狐儿,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宋颀嘿嘿一笑,说道:“哥,咱们这样双管齐下,岂不是更好?” 顺子低声道:“周孟虎可是老江湖了,这种江湖上的下三滥手段,在他睡着时用用还差不多。今天这事,多半要坏在你手里!” 第335章 通过考验 顺子这么说,让宋颀的心里直打鼓,未免有些心慌起来。 他向顺子说道:“这个家伙只是出来跑腿的,未必能和周孟虎同桌吃饭。” 他这话说的底气不足,有些像是自我安慰。 毕竟周孟虎带出来的这些人,每一个都是自己的亲信。 顺子看了眼323号的院落,淡淡说道:“但愿是我多虑了,这事不能多耽,咱们这就过去看看。” 郑孝真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她忍不住问道:“你们俩啥意思?怎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顺子微微一笑:“你不需要知道,待会等着看戏就好。” 他转向宋颀,问道:“这边的地形都搞清楚了?咱们从哪里进去?” 如果下毒不成,顺子只能进去,直接面对周孟虎了。 那些警察在他眼里都是土鸡瓦狗,宋颀一个人就能对付。 他所担心的,只是周孟虎一人。 错过了今天,以后下手将会更加困难。 宋颀低声道:“院子西边是一个巷子,很偏僻,白天都很少有人走,到了晚上更加没人。” 顺子点头,说道:“走,咱们过去。” 三人一路来到院子西侧,走进宋颀所说的那条小巷。 巷子里黑洞洞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倒是周孟虎的宅子,里面灯火通明。 隔着院墙,从屋顶就能判断,这是一个一进的院子。 最北面是主屋,东边有一排厢房,沿街的大门两边,是几间耳房。 此时耳房那边,传来阵阵猜拳的声音。 顺子站在院墙外听了一会,主屋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一点说话声也听不见。 耳房那边声音越来越小,有一人打着哈欠说道:“周大哥对咱们真不错,今儿的酒真是带劲,这才几杯,老子就醉了!” 紧接着,便传来杯盘落地的声音。 顺子朝宋颀竖了竖大拇指,“小白狐儿,干得漂亮!” 宋颀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到了这时方才放下心来。 顺子指了指墙头,朝宋颀道:“你先上去,上去后把王顺拉上去。” 这围墙两人多高,宋颀徒手根本就上不去。 他低声道:“那玩意都在旅馆,我没带过来,以为今天只是踩盘子。” 顺子不跟他废话,微微蹲下,说道:“跟上次一样,踩我的手上去。” 宋颀助跑两步,一脚踩上顺子的手掌,顺子猛力向上一送,他双手已经搭上了墙头。 双臂一用力,宋颀已经稳稳蹲在墙头上。 他探下手,低声道:“把王顺送上来。” 郑孝真看了眼墙头上的宋颀,摇头道:“我没那本事,够不到。” 顺子蹲下身子,“你踩着我的肩膀。” 郑孝真犹豫了一会,红着脸问道:“你不嫌晦气,不怕以后走霉运?” 顺子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沉声道:“我火力旺,啥都不怕。赶紧的,别磨叽!” 郑孝真双脚踩上了顺子肩膀,顺子站起身,把她送了上去。 郑孝真刚刚在墙头上立住脚,连忙低头往下看。 只见顺子向前猛跑两步,身子猛然跃起,脚尖再在墙上一点,身子陡然再度拔高。 面前一阵清风拂过,顺子已经站在了她身旁。 她惊讶地差点叫出来,连忙伸手捂住了嘴巴。 “我先下,你拉着她,我在下面接着。” 顺子跟宋颀交待一声,从墙头跳了下去,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宋颀拉着郑孝真的手把她放下,顺子在下面伸手接着。 在落下的那一刻,郑孝真故意毫不用力,趁势倒向顺子怀里。 谁知顺子早有防备,接住郑孝真之后,立即伸直双臂,跟她保持了距离。 郑孝真撅起嘴,低声嘟囔道:“你这人,好无趣!” 这时宋颀已经从墙头上下来,凑到两人身边,低声道: “是呀,我哥这人就是木头一个,到现在连女孩手都没摸过。” 顺子回头横了他一眼,“少扯犊子,跟我进去看看。” 三人闪身来到主屋的墙边,顺着墙壁朝里面走去。 偌大的院落灯火通明,却寂静得没有一点人声,显得有几分诡异。 顺子来到主屋门前,隔着玻璃向里面探头张望。 只见房间的正中摆着一张餐桌,周孟虎仰面朝天,嘴角挂着一丝淤血。 而那名女子,则在他旁边趴伏在桌面上,头发都搭到了菜碗里。 这两个人看起来是死透了,但顺子还不放心,把房门轻轻打开一条缝,扔了一颗石子到桌上。 当啷! 石子落在瓷盘上的声音响亮而又清脆,而屋里的两人却一动不动。 “都死了,咱进去!” 顺子回头招呼一声,三人大摇大摆走进。 郑孝真惊讶问道:“顺子,宋颀,你们怎么做到的?” 宋颀嘿嘿一笑:“无他,下了些小毒尔。” 郑孝真发现,周孟虎的一张脸早已青紫,身子也有些僵硬,看来死了已经有一会了。 她伸手想把那女子翻过来看个仔细,却又有些不敢,手伸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顺子在旁边一直观察着她表情的变化,见到周孟虎死去的那一刻,她脸上只有惊喜。 这让顺子很欣慰,不知她接下来看清楚那女子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顺子伸手抓住女子的卷发,把尸体掀了起来。 女子眼角、嘴角和鼻孔,全都有黑血凝结,显得十分恐怖。 尽管已经杀人无数,顺子和宋颀还是看得心里都有些发毛。 郑孝真先是一惊,退后了两步,随后嘴角微微扬起,对着女尸说道: “阿部教官,你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我告诉你,一个人坏事做尽,迟早会遭报应。这,就是你的报应!” 顺子打开阿部的坤包,发现里面除了一些倭元,还有一份身份证明书。 打开一看,名字的那一栏赫然写着:阿部久美。 住址则写着关东州,其他位置全都是空白。最下面,盖的是关东都督府大印。 这个阿部教官,果然身份不简单。 这也证明了郑孝真没有说谎,从她的表现来看,没有丝毫问题。到目前为止,算是通过了考验。 顺子感觉心里十分畅快,对宋颀道:“四处翻翻,看看有没有好东西。” 第336章 翡翠荷叶 宋颀看了前面的耳房一眼,问道:“哥,那些个警察,还留着?” “不着急,你那包烟估计够他们睡上三天的。” 曹青文不在主屋,肯定在耳房那边,别的警察且不说,这个曹青文是注定不能留的。 顺子看了看郑孝真,问道:“你要不要去练练手?” 郑孝真有些迷惑,问道:“练什么?” “当然是练习杀人,不然的话,到需要杀人的时候,会把自己吓得手脚瘫软。” 从郑孝真在主屋的表现来看,显然是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 见郑孝真表情有些犹豫,顺子继续道:“曹青文应该就在前面,你不想亲手把他弄死?” 郑孝真咬咬牙,说道:“好,我这就去。” 一转身,她从腰后拔出了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 顺子拉住她,说道:“不能用枪,闹出了动静反而不好。” “好!” 郑孝真转身从桌边拿起周孟虎的警察佩刀,仓啷一声拔出,一脸肃穆,向着耳房走去。 顺子跟在身后,来到耳房一看,周孟虎的六名手下,东倒西歪地躺在饭桌旁。 曹青文坐在正中的位置,侧着头,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了椅子把手上。 郑孝真来到曹青文对面,扬起手里的长刀,想要下手,却发现自己手臂发软,刀尖不断下垂。 她看了眼顺子,觉得有些惭愧。 随后两道柳眉渐渐竖起,双手握住刀柄,两眼一闭,猛地把长刀向前送出。 噗! 长刀插进曹青文胸口,一直插进去半尺有余,估计要插个对穿了。 从她下刀的位置看,又准又狠,确实经过专业训练。 然而就在她闭眼的那一刻,双手微微一颤,刀尖的位置偏了点,没扎到心脏。 她刚要拔刀,却发现曹青文睁开了眼睛,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郑孝真啊的一声惊叫,松开了双手。 顺子早料到可能不会一帆风顺,身子一闪,来到曹青文身后,一记掌刀把他砍晕了过去。 “拔刀,再来!” 他声音低沉,语气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这么做对郑孝真来说,虽然有些残忍,但顺子觉得这一关她必须过。 在关外,哪怕以后离开了关外,还不知道要遇到多少危险。 能够杀仇人或者敌人毫不手软,才能拥有更多的自保能力。 郑孝真早已被吓得脸色苍白,双手颤抖着握住刀柄,用力将长刀拔出。 再次送出长刀时,没有闭眼,这一次是真正的又准又狠。 一股鲜血顺着刀上的出血槽喷射而出,洒在郑孝真的脸上,像是朵朵梅花。 她手腕微微一拧,将长刀轻松拔出,曹青文的胸前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郑孝真后退一步,感觉有些脱力。 毕竟是第一次杀人,作为一个女人来说,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 顺子见她呼吸起伏不定,对她低声说道:“你在旁边歇会,看我的。” 他双手不停,围着桌子转了一圈,五声喀嚓声之后,剩下的五个警察全都见了阎王。 郑孝真见过倭人杀人的凶狠,却从没见过有人杀人竟然这么干净利落。 她吃惊地看着顺子,沉声问道:“李来顺,你究竟是什么人?” 顺子不可能告诉她自己是周孟虎的师弟,这次来新京是为了清理门户。 他微微一笑:“其实你早已猜到了,又何必要问?” 郑孝真道:“我只能猜到个大概,却不知道你究竟属于哪一支。” 顺子道:“我所在的队伍,以前叫关东抗倭义勇军,现在叫关东抗倭联军。不管是鬼子,还是罪大恶极的汉奸,我都不会放过。” 郑孝真紧锁的眉头舒展开,眼神里透过一丝明悟。 她朝顺子点点头,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从今以后我就跟着你。咱们走?” 办完事之后,立即离开现场。不管是杀手还是间谍,这是最起码的要求。 顺子点头,“此地不可久留,咱们去看看宋颀那边忙完了没有。” 来到主屋,宋颀正在从卧室里往外搬东西,地上已经摆了十根金条,五百大洋,一堆倭元纸币。 旁边是两支柯尔特手枪,一支盒子炮,还有一小堆子弹。 宋颀拿起一支柯尔特递给郑孝真,“你那玩意子弹不好搞,还是用这个。” 郑孝真也不跟他客气,接过柯尔特插在裤腰后面。 顺子在房间里不停翻找,终于找到了一个小皮箱,把宋颀搜出来的东西全都放到了皮箱里。 “总算找到了这个,不用打包背在背上,弄得像个贼似的。” 郑孝真此时心情平静了不少,笑道:“你们都这样了,还不是贼?” “拿这些钱用来打鬼子,怎么能算是贼?咱们只是想办法,把钱花在该花的地方。” 顺子嘿嘿一笑,随即问宋颀道:“小白狐儿,还有吗?” 宋颀道:“差不多就这么多了,还有些玉器,个头太小,估计不值钱。” 周孟虎手里能有不值钱的东西? 顺子瞪了他一眼,说道:“个头小不占地方,都拿来。” 宋颀转身进屋,拿出了两件玉器,一件是玉蝉,雕刻得栩栩如生。 特别是一双翅膀,像是秋天的梨皮一样,晶莹剔透之中带着浅浅的黄色。 顺子对这玩意不懂,找到一块破布包好放在箱子里。 待第二件玉器交到顺子手上时,他不禁微微一惊。 这是一件翡翠荷叶,不管质地,还是大小,都跟他和老张在津门会丰银行盗出来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这玩意能够藏到炮弹保险柜里,绝对价值不菲。 “小白狐儿,你知不知道,有可能咱们这一箱子,都赶不上这一片荷叶值钱。” 这次回去,一定要去女山湖卧牛谷,把那一片翡翠荷叶的英文说明拿出来,搞清楚这玩意的来历。 顺子收好玉器,继续说道:“是非之地,咱们尽快离开这里。” 郑孝真内心早已焦急万分,不知道面前这两个家伙是怎么做到这么从容的,就像来到自己家里一样。 她瞥了顺子和宋颀一眼,噘嘴道:“你们还知道走?” 三人没有走正门,仍旧选择了翻墙。毕竟前门人多,这样不会让人看见。 出了院子,郑孝真终于松了一口气,问道:“现在咱们去哪?” 第337章 肤浅 顺子朝郑孝真笑道:“折腾这么久,太饿了,咱们去吃点烧烤。” 他把箱子递给宋颀,沿着小巷朝西四马路走去。 宋颀接过箱子快步赶上,低声道:“哥,我怎么觉得今晚这事,简单得有点不真实。” 顺子笑着回头,“这样岂不是更好,难道非要我跟他痛痛快快打一场?” 三人来到西四马路烧烤摊,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这家烧烤摊距离西四马路323号不远,他们所处的位置,就在院子的斜对面。 宋颀这个吃货才吃了一大碗牛肉面不久,又屁颠屁颠忙着去张罗吃的。 郑孝真看了眼顺子,心里有些纳闷,这两个家伙胆子是真大,这个时候不跑路,居然还有心情吃烧烤。 她低声问道:“顺子,咱们为啥不走,一旦被人发现,那可了不得。” “不吃饱了哪有力气跑?” 顺子瞥了眼对面,低声道:“咱们先看看动静,两个小时之内对面要是没人来,估计也就不会有人来了。” “到时候,咱们消消停停地坐火车走。要是两个小时内有人来,咱们极有可能被堵在火车站里。” 这个时候火车班次少,尤其是夜里,有时两三个小时都未必有一趟车。 郑孝真由于之前的职业,对新京的火车班次更加了如指掌。 她看了眼腕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新京驿最早的一趟车,要等到凌晨一点。 看来这小子早已记下了新京的火车班次,郑孝真不由佩服地看了看顺子,这个家伙的心思可真够细的。 这份心思,普通的间谍都未必赶得上。 他二人正在说着话,宋颀一手端着一大盘烧烤,一手提着一提哈啤,走过来到顺子身边坐下。 他双手撸起袖子,嘿嘿笑道:“大顺二顺,辛苦了,可劲儿造!” 拿起酒瓶咬开瓶盖,宋颀丢给“大顺”“二顺”一人一瓶。 累了大半天,又渴又饿,郑孝真拿起酒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这才嫌弃道: “宋颀,你恶不恶心?” 宋颀道:“我这是把你当哥们,你就偷着乐,我嫂子都没这待遇。” 郑孝真立即来了精神,嘴里塞满了烤肉含糊着问道:“你嫂子是谁啊,长得漂不漂亮?” “上来就问人家长相,肤浅!” 宋颀嘚瑟地朝顺子撇撇嘴,“情人眼里出西施,漂不漂亮这事,你得问我哥。” “你不肤浅,到时候取个丑八怪母夜叉,好好证明一下!” 顺子一边撸串,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斗嘴,时不时眼睛瞄向对面。 郑孝真转头看向顺子,问道:“她,是不是很漂亮?” 顺子神色傲然,瞥了她一眼,“肤浅!” 郑孝真气得举起酒瓶,恨不得拍在顺子脑袋上。 正在这时,西四马路上引擎轰鸣,一辆轿车疾驰而来。 轿车的后面,是十辆三轮摩托,每辆摩托上都坐着三名全副武装的伪满洲安国军士兵。 黑色轿车到了323号院子门前,嘎吱一声停下。 后面的安国军士兵停下车,一个个跳下,到院子门前列好队伍。 其中一人来到轿车的车窗边低头低声问了一句,随后向队伍中一人挥了挥手。 “去,敲门!” 看到对面的情况,宋颀低声问道:“啥情况,满洲国军来抄满洲警察的家?” 郑孝真低声道:“这些当兵的不是兴安警备军,是安国军,都是川岛加奈的手下。” 顺子知道周孟虎跟川岛加奈有一腿,她的手下这么兴师动众的前来,想必是知道了周孟虎跟阿部久美的事。 他低声问道:“难道是捉奸来了?” 马路边的摊位上,很多人见到这阵仗,纷纷起身离去。 也有人见怪不怪,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顺子三人的位置偏僻,一般人注意不到这里,三人都索性坐着没动。 那名士兵敲了半天大门毫无动静,回身请示带队的军官。 这时轿车后门打开,走出一名身着军装的窈窕女子。 顺子从背影便能认出,次女正是川岛加奈。 川岛加奈一手叉腰,一手指着323号大门,怒斥道:“不好好抓凶手,竟然有心情出来搞女人,把大门给本司令砸了!” 顺子心中冷笑,属下搞个女人有必要这么生气?还亲自赶过来? 估计是因为,搞的不是你? 他转头向郑孝真低声问道:“她跟阿部久美不是一路的吗?怎么自己人闹起来了?” “现在已经很难说了,”郑孝真摇了摇头,“金官长想复国,而鬼子却是想控制满洲,双方已经有了分歧。” “他们都看中周孟虎在黑道上的势力,想把他控制在自己手里。她今天来,估计是想跟倭人较劲” 说到这里,郑孝真猛然顿住,看了眼左右,低声道:“糟了,阿部久美的死,她绝对承担不起,接下来我们估计会有大麻烦!” 果然片刻之后,323号院子里传来川岛加奈的声音: “传令下去,封锁所有路口,火车站、汽车站,全城搜捕!” 那名带队军官带着两名手下一路小跑出来,跨上三轮摩托,一路疾驰而去。 很显然,这是回去调兵遣将,布置抓捕去了。 而川岛加奈,估计还在屋子里勘察现场,寻找蛛丝马迹。 顺子叹了口气,说道:“本来这次来,想把川岛加奈给做了,现在看没机会了。” 他站起身,对宋颀道:“走,咱们去旅馆拿东西,新京不能待了。” 在路边要了辆马车,三人一起坐了上去,直奔扶桑桥通。 到了大和旅馆,顺子把皮箱丢给郑孝真,说道:“到路口等着,我们马上就来。” 说完,顺子跟宋颀二人装作醉醺醺的样子走进旅馆,坐电梯上楼。 到了三楼,发现过道没人,两人的动作立即比兔子还快。 进了房间拿好各自的东西,宋颀低声问道: “哥,你就对她这么放心?把那么贵重的箱子让她拿着?” 顺子嘿嘿一笑:“这也是对她的考验,她要是再经得起,你以后啥话也别说,就拿她当哥们。” 第338章 逃离新京 宋颀撇撇嘴,揶揄道:“不是,哥,你啥意思?一夜之间把一漂亮的小娘们整成了男的,给我当哥们?” “回到申沪,这事我可得跟嫂子好好说说!” 顺子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指了指北面的窗户,“少来,赶紧走!” 旅馆北面是一条僻静的小巷,此时一个人影也没有。 两人从北窗户翻下,沿着小巷走出,来到大同大街上。 大同大街跟扶桑桥通的交叉口,郑孝真提着箱子,正在朝道路里面焦急张望。 宋颀啧啧道:“哥,这娘们还真是对你忠心耿耿的,估计你麻烦大了。” 顺子道:“再说,她那个处境,你真能对她不管不问?” 宋颀点点头,“说的也是。” 两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到郑孝真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你们俩怎么跟鬼似的,从哪出来的?” 宋颀没好气道:“从大门结账出来,是怕人家想不到咱们有嫌疑?” 顺子不管他们,叫来一辆马车,招呼两人上车。 到了大同公园下车,再向南则到处都是工地,一片荒凉。 一路上,他们看到路上不停有军警走过,显然是在向各个路口布控。 顺子低声道:“咱们沿着义和路向西,就是新京南站,咱们从那里沿着火车道出城,然后扒火车走。” 郑孝真道:“扒火车?那可不容易!还不如抢一辆汽车,咱们冲卡出城,估计这个时候军警都还没布置好。” “你会开车?”宋颀有些羡慕。 在申沪时,他就想弄一辆嘚瑟嘚瑟,但他和顺子都不会开,顺子又觉得太过高调,一直没答应。 宋颀尽管心里痒痒,也只好作罢。 郑孝真道:“这有什么难的,要是车里油够用,我能一路给你开到奉天” 顺子打断她道:“你们俩别说了,听我的。” 要是实在迫不得已,有人开车,偷车对顺子和宋颀来说都没啥难度。 但是那样一来,就暴露了目标,让敌人明确了抓捕的方向。 义和路一带都是高官住所,路灯是别的路段双倍,这时候整条大街一片通明。 见顺子执意要扒火车,郑孝真领着他们绕道同光路,从司法部和交通部工地绕出去,来到了铁道边上。 沿着火车道一路向南,郑孝真越走越是心虚。 “顺子,我扒火车是真的不行,别到时候拖你们后腿。” 顺子道:“没事,万事有我。” 三人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一辆火车都没有。 再往南,便是一个卡口,有军警站岗,远远能看见岗亭里点灯发出的黄光。 顺子知道,客车要等到凌晨一点以后,寒风嗖嗖的夜里,这两三个小时可不好熬。 目前最大的可能,就是能够有货车路过。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远远传来一声汽笛声响,铁道上出现了一道明亮的白光。 有火车来了! 顺子朝郑孝真道:“我跟宋颀退后一点,我们上车后路过你这里,你把手递给我。” 郑孝真道:“好,我试试看。” 顺子和宋颀在路基下猫着腰向前走出上百米,这时火车已经到了跟前。 两人一阵助跑,抓住车厢的边缘,翻了上去。 把背包和皮箱交给宋颀,顺子来到车厢接头处,打开手电筒,朝着郑孝真所在的方向不停晃动。 郑孝真看到光亮,知道是顺子到了,连忙来到铁道边上。 待顺子快到身边时,一边跑一边伸出手臂。 顺子一只脚踩实了,另一只脚勾在旁边的立柱,半边身子探了出去。 在与郑孝真交错的那一刻,他双臂用力,拦腰把郑孝真抱起。 郑孝真嘤咛一声,搂住了顺子脖子。 缩回身子,顺子靠在车厢上,沉声道:“行了,松手!” “我害怕!” 顺子道:“这个地方位置大,好落脚得很,怕什么?” 话刚说完,便把郑孝真放了下来。 郑孝真松开手,笑道:“你这人,真是没趣!” 两人翻过车厢挡板,来到宋颀身边。 三人幸运得很,这辆火车是运木材的,不是拉煤车,车厢里面还算干净,空间也不小。 火车摇摇晃晃路过前面的哨卡,顺子从车厢缝隙看见,哨卡里军警还真不少,一个个荷枪实弹。 夜越来越深,敞开式的车厢里寒气逼人。没多大一会,郑孝真便冻得浑身瑟瑟发抖。 宋颀笑道:“二顺,你这身子骨不行啊,以后要跟着咱们好好练练。” 因为郑孝真并没拿着皮箱逃走,宋颀对她彻底放心,一边说话,一边从背包里拿出斗篷,给郑孝真盖在身上。 郑孝真笑道:“你这人除了嘴贱一点,人其实还不错。” 宋颀立即反驳:“连个谢字都不会说,你好意思说我嘴贱?” 这趟火车速度贼慢,到达四平街时,天光已经大亮。 好在这趟车路上并未停留,一路开到了奉天,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宋颀道:“这破车真他娘的有意思,都不停下来加煤添水的吗?” 顺子道:“不管它,咱们找个地方下车。” 火车经过奉天纺纱厂时,铁路有一道大转弯。本就不快的车速,这个时候变得更慢。 纺纱厂后面都是荒地,一片空旷。纺纱厂的后院墙紧邻着铁路线,正好能够挡住附近的视线。 顺子朝宋颀和郑孝真道:“就从这里下车!” 他率先跳下,接住了郑孝真,宋颀这才把皮箱和背包一件件扔给他。 从奉天纺纱厂附近出来,沿着二十七纬路一路向东,便是奉天有名的北市场。 当年大帅为了聚拢北市场的人气,把奉天老城的窑子烟馆全都搬到了这里,如今这里已经十分繁华。 三人都是又累又乏,不愿多走,就在英美烟草公司边上,找了家像样的旅馆住下。 此时已是下午,三人草草弄了点吃的,便各自回房间睡下。 第二天一早,顺子起床叫醒宋颀,打开皮箱拿出翡翠荷叶。 对宋颀道:“小白狐儿,咱把这些东西送去廖云珠那里,然后就去山海关。” 宋颀嘿嘿笑道:“总算要回去了,我这心里早就跟猫抓似的了。” 第339章 无事献殷勤 顺子拍了拍宋颀肩膀,问道:“瞧你那点出息!是谁当初哭着喊着要跟我来打鬼子的?” 宋颀嘿嘿贱笑,说道:“跟你是没法比,身边有个漂亮小娘们跟着。知道么,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顺子刚想分辩,宋颀突然话锋一转,表情变得严肃。 “哥,你说这满世界到处都是鬼子,啥时候才能打得完啊?” 他这话,让顺子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还是母亲说得对,只有发动更多的人一起抗倭,大家联合起来,才能给倭人更加有力的打击。 像他和宋颀这样的小打小敲,虽说有时打得痛快,却很难撼动其根本。 这次去关内,不仅要寻宝,还要尽一切所能发展抗倭力量。 等宋颀收拾好东西,两人下楼。 推开大门一看,满地白雪皑皑。 远处的房屋早已被白雪覆盖,门前的街道上积雪过膝,平日里来回穿梭的黄包车和马车都已不见了踪影。 顺子有些庆幸,这雪要是早来一天,他们三人极有可能都被冻僵在火车上。 两人无奈,只得步行前往满铁附属地。 到了群仙书院,听说解决了周孟虎,廖云珠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你们两个,怎么做到的?” 宋颀嘿嘿笑道:“也没啥,俺们在他的饭菜里下了点毒,然后那小子还没来得及跟姘头上床,就嗝屁了。” 廖云珠哈哈一笑,拍手道:“要说你俩,可真够损的。” 顺子把箱子交给廖云珠,说道:“姑姑,这里边是一点金条、大洋,还有倭币,您想办法给师父师娘送去。” “让人带话给俺师父,俺已经帮他老人家清理了门户,从今以后,鬼手张的传人,没一个怂包!” “好,好,这话俺一定亲自带到,俺要是你师父,做梦都能笑醒。” 廖云珠看了一眼门外积雪,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这场雪一下,再想进山,只怕要到明年开春了。不知道如烟姐他们,过冬粮食准备得够不够。” 想到山上冬天的日子难捱,廖云珠竟有些想落泪。 顺子安慰道:“姑姑别担心,师娘不仅准备了足够的粮食,萝卜、白菜、大葱、土豆,入秋就开始下窖了。” 告别廖云珠,顺子和宋颀回到旅馆,郑孝真还没起床。 宋颀嘟囔道:“这妞可真能睡!” 不知不觉间,他对郑孝真的称呼已经从这小娘们变成了这妞。 顺子道:“这一路能够挺下来已经不容易了,她那细皮嫩肉的,哪受过这个罪,随她睡。” 不知是因为下雪,还是因为隔着好几百里,周孟虎死后,奉天这边一直风平浪静。 因为突降暴雪,铁路暂停了运行,宋颀急得抓耳挠腮,天天去火车站探听消息。 而顺子则好整以暇,整天踩着积雪,到奉天城里四处晃悠。 他很想知道,奉天宝春山没了山主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顺子领着宋颀和郑孝真,乔装去了西翠花胡同的七星茶馆好几次。 三把半香的手势都举酸了,也没人搭理。 顺子猜测,奉天宝春山内部这个时候已经泛起了惊涛骇浪,根本没有心思接待外人。 郑孝真不明白他们二人为啥对喝茶这么有兴趣,陪了三四天,便有些不耐烦了。 “二位大哥,一天天的净喝茶,我这牙都喝黄了,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 宋颀道:“来,龇一个,让哥看看黄不黄!” 郑孝真龇起了一口白牙,对宋颀道:“看!看我不咬死你!” 顺子看他俩闹了一会,问道:“说,你想去哪?” “我想吃烧烤!”郑孝真平时很少吃烧烤,新京烧烤的味道让她至今意犹未尽。 宋颀嘿嘿笑道:“这个我喜欢!” 说起烧烤,在奉天还要数北市场那边门店最多,品种最丰富。 三人回到北市场一带,找了一家大一点的烧烤店。 顺子在桌边的矮凳上坐下,宋颀和郑孝真立即忙着前去张罗。 吃到一半,天色渐暗,店铺的人也越来越多。 旁边一桌几人在窃窃私语,似乎在争辩什么。 顺子凝神细听,只听一人说道:“何叔,您说这一次,丁爷跟董爷究竟哪一个能赢?” 丁爷?难道是关帝庙胡同的丁爷?顺子立即来了兴致。 只听另一人道:“丁爷的那一手兜风,是还不错,可董爷的刀片子也不是吃素的。” 被称做何叔的那人,吃了一口烤羊肉,点点头,“满仓说的不错,丁爷如今没了那位罩着,董爷还真不一定让着他。” 听他们话的意思,奉天荣门要有大事发生。 顺子提了一提哈啤过去,扯过一条矮凳坐下。 何叔、满仓和另外一人都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眼神都有几分不善。 顺子朝几人抱了抱拳,低声道:“都是合字道上的朋友,在下小东关的四干巴。” 他说的小东关,在小东门以东,距离这里比较远,随口瞎编一个名字,绝不会这么巧就是他们认识的。 何叔看了顺子一眼,淡淡说道:“这位朋友倒是面生得很。江湖路上四枝花,金戈兰荣是一家。阁下是哪一支?” 他说的金戈兰荣是江湖上的四大行当,金指的是算命的,戈则是江湖卖艺玩杂耍的,兰是耍钱的老千。 荣,则是指小偷。 顺子脸上挂着谄媚,笑道:“在下只是个下三重的小荣,没见过啥世面,哪里配跟何叔对典?” 他说的对典,是指用春典对上何叔刚才所说的江湖切口。 何叔神色一凛,冷冷道:“四干巴,你认识俺?” 顺子笑道:“俺虽然手艺糙了点,好歹也是道上的人,怎能没听说过何叔的大名?” 在荣门能称得上叔的,多数都是某一区域当家的,手底下都有些真功夫。 被顺子这么一捧,何叔脸上露出了笑意。 他朝店老板招了招手,高声道:“老板,再加五十串烤肉!” 这个何叔倒是挺爽快,顺子欠身给三人倒上酒,笑道:“何叔大气,这顿俺请了,全当孝敬何叔跟两位大哥的。” 何叔没怎么把一个下三重的小贼放在眼里,但是见这小子会来事,忍不住笑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你小子想干什么?” 第340章 荣门大会 顺子敬了何叔一杯酒,这才说道:“何叔,咱们门里边这么大的事,咱们小荣连瞧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实在遗憾得很。” “求何叔帮帮忙,带咱们去开开眼界。” 顺子猜测,奉天荣门极有可能是要通过比试手艺,选出总瓢把子。 这样规格的比试,下层小贼多半是看不到的。 不料何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王乐成那小子不带你进去?” 嗯?怎么又出来个王乐成? 顺子脑筋急转,这个王乐成八成就是负责东关一带的爷叔,跟何叔地位差不多。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笑道:“何叔,不瞒您说,俺最近交了几个朋友,开销有点大,上贡越来越少,不怎么受成叔待见。” 说着话,他还瞟了身后一眼。 此时宋颀正和郑孝真一边吃喝一边说笑,两人都时不时把眼睛瞟向顺子。 不知道这个从不爱跟别人搭茬的顺子,今天发了什么疯,竟然来了兴致。 顺子其实刚才说这话心里很没底,他不知道道上究竟怎么称呼王乐成。 不知该是王叔,还是成叔。姓王的太多,喊出来没啥气势,他随口蒙了个成叔。 没想到,竟然给他蒙对了。 何叔嘿嘿一笑,“四干巴,你要是不嫌弃,就跟你的朋友一起到何叔这边来,到哪还不都是为了吃饭!” 何叔这话听起来仗义,其实存了很大的私心。 手底下的小弟越多,每天的上贡就越多。又不要他付出什么,何乐而不为。 顺子伸手向宋颀和郑孝真招了招,让他们过来落座。 等两人坐下,顺子介绍道:“何叔,这位脸尖的叫树林,旁边的是二顺。以后咱们三兄弟,就跟着何叔混了。” 一旁的满仓看着三人道:“到了何叔这边可不比在小东关,手艺不行可是要吃苦头的。” 这家伙显然是有点欺生,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何叔摆摆手,笑道:“手艺的事慢慢来,这玩意儿哪有一天练成的?今儿俺就先带你们去开开眼界。” 宋颀刚想询问开什么眼界,顺子偷偷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他立即闭嘴。 郑孝真倒是知趣,顺子要想让他们知道什么,过后必定会告诉他们,因此她并不开口询问。 顺子赶忙站起身,恭恭敬敬端起酒杯敬了何叔一杯,说道:“何叔,咱们兄弟以后就仰仗您了!” “好说,好说!” 何叔挥手示意他坐下,问满仓道:“时辰可差不多呢?” 满仓看了一眼对面墙上的挂钟,说道:“何叔,估计还有半个小时。” 何叔站起身,“也吃得差不多了,咱们走!” 顺子屁颠屁颠去付了账,随后紧紧跟了过来。 宋颀低声问道:“哥,啥事忙得这么欢?” 顺子道:“我猜是奉天荣门要选总瓢把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咱们先去瞧瞧热闹。” 宋颀道:“哥,你这是想趁着这几天没车,在奉天弄个贼王当当?” 顺子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哪有那么容易。” 郑孝真对他们说的提不起兴趣,只要能跟在顺子身边,有热闹可看,她自然乐意。 跟在何叔身后,众人来到奉天公园对面的老爷庙。 这里紧邻沈州驿,就在火车道边上。 向东是小西边门,向南则是各国领事馆。 这一路段虽然相对繁华,老爷庙却是闹中取静,尤其是雪后,更是少有人来。 何叔率先步入庙门,门旁站着两人躬身恭敬道:“何叔来了!” 何叔朝身后挥了挥手,说道:“这五个人,都是小南关的。” 满仓和同伴走了进去,顺子三人紧紧跟上,看门的两人对他们微微示意,并不阻拦。 这处老爷庙是个三进院落,从马殿旁边进去,正面则是执事殿。 后面的第三进才是正殿,供奉关老爷的地方。 执事殿门前十分宽敞,积雪也已经打扫干净,广场上已经黑压压站了好多人。 这些人总体分为四块,分别靠东西两面墙站着,好像两军对垒似的。 顺子估计,在奉天城应该是四个瓢把子各据一方。 如今总瓢把子周孟虎没了,手下的四个大瓢把子,都想争夺总瓢把子的位置。 何叔领着五人走进东边靠左的人丛,向中间一人恭敬道:“鲁爷!” 鲁爷向他淡淡点了点头,“宗明,找位置站好。” 在称爷的人面前,称叔的都是小弟。 在鲁爷的身后已经站了好几十人,难怪何叔愿意带顺子他们进来。 离这么近,也就是捎带手的事。 顺子并不害怕,会不会撞见王乐成。 即便迎面撞见,何叔挖了人家墙角,总不会说:成叔,这是你的手下,现在跟俺了! 大家都是道上混的,互相都要留几分面子。 顺子不由打量了鲁爷一眼,这人大概五十多岁年纪,身体微微有些发福,精神饱满,手里拿着两个铁胆,不停转动。 从铁胆大小和转动的手法来看,这个鲁爷手指的力气不小,灵活程度倒是一般。 这个时间不停有人走进,场地正中站着一人,不停地向外张望。 顺子和宋颀看见此人,不由转脸对视了一眼。 这人他们太熟悉了,就是前不久才砸晕的丁爷。 丁爷不停来回踱步,似乎十分焦急。 他掏出怀表看了看,高声说道:“还有五分钟,雪天路滑,俺估摸着董爷不会来了,要不咱们开始?” 他话音刚落,靠西墙位置一人抱拳道:“俺估摸着也是,元圣说开始,咱们就开始!” 这时鲁爷站了出来,朗声道:“不是还有五分钟么?丁爷,孔爷,你们两个着什么急?” 孔爷看向鲁爷,嘿嘿笑道:“天这么冷,俺也是想兄弟们早点儿回去。” 而丁元圣,也就是丁爷,则狠狠盯了鲁爷一眼,眼睛里冒着凶光。 估计他跟鲁爷,平日里多少有些不对付。 鲁爷见丁爷眼神不善,正想回敬几句,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紧接着,一名矮瘦老者当先走进二进院子。 老者一现身,便向丁爷、孔爷和鲁爷分别抱了抱拳。 “元圣,孝仁,文举,都到了哈,到底是年轻,腿脚灵便!” 丁元圣一脸不善,说道:“既然董皓庭董爷到了,那咱们就开始!” 第341章 手艺上见高低 丁元圣不喜欢董皓庭的倚老卖老,董皓庭也不喜欢丁元圣的飞扬跋扈。 面对董皓庭的倚老卖老,丁元圣丝毫不给面子,一句客气话不说,直接宣布开始。 董皓庭也不跟他客气,直接站到了执事殿门前。 面南背北,很有几分气势。 鲁文举见董皓庭站定,连忙走出队伍,站到了董皓庭的身侧。 孔孝仁见状,也站了过去,跟董皓庭的中间,留了很大的空档。 很显然,那个空档是留给丁元圣的。 从几人的站位,顺子已经看出了个大概。 奉天城的这四位爷,应该大致分为两派,董皓庭跟鲁文举是一派,丁元圣则是跟孔孝仁一派。 宋颀把嘴巴凑到顺子耳朵边,低声道:“哥,你确定这真是选总瓢把子?那姓丁的忘记自己是怎么被打晕的了?脸呢?” 顺子低声笑道:“这个估计别人不会知道,谁会把自家的糗事说出去?” 这时候,站在执事殿门前的四位大佬一阵窃窃私语,似乎有些争执。 只听丁元圣说道:“俺北市场的孙东力哪里差了?今天这事让他来主持,最好不过!” 看来这个丁元圣,为了堵住那小娘们的嘴,还真的重用她二哥了。 董皓庭连看也不看丁元圣一眼,冷笑道:“是不差,舔倭人的腚沟子倒是卖力得很!咱们内城区比不上满铁附属地和南北市场,可找不出这人的人才!” 丁元圣脸色一僵,变得十分难看。 他看向孔孝仁,沉声道:“孝仁,你说,谁来主持合适!” 孔孝仁看了看董皓庭,又看了看丁元圣,有些为难地向鲁文举道:“鲁爷,就从你的手下选一个。” 他看得很清楚,这次选总瓢把子,没自己什么事,多半是在丁元圣和董皓庭之间产生。 要是从自己手下找一个人出来主持,失败的一方多少会对自己不快。 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还不如交给鲁文举。 鲁文举岂能不知道他这点小心思,冷冷一笑,向前跨出一步,朗声说道: “今日奉天荣门推举总瓢把子,为保证公平公正,减少纷争,众位爷一致推举小南关的何宗明,来主持今天的推选大会。” 人丛中的何叔稍微有些错愕,随即走到了广场正中,向四位爷和左右两边连连抱拳。 “承蒙各位错爱,有不到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何宗明转过身,面向马殿方向,朗声说道: “江河湖海一枝花,天下荣门是一家。咱们奉天荣门,虽然门派不一样,手艺有高低,但是大家都是吃这行饭的,就要守这一行的规矩。” “既然有规矩,就要有个话事人,来督促各家各片,来守这个规矩。大家说是不是?” 他话音刚落,广场上的众贼齐声附和,“是啊是啊!有规矩没人管,那还有个屁用。” 何宗明环视一圈,继续说道:“沙子散和不成泥,人心散被人欺。咱们奉天荣门今日在此聚会,就是要选出总瓢把子,带着大家都能吃上饭,不被人欺负。” 西边墙边有人从人群中越众而出,说道:“何叔,那些江湖话就省了!你就直接说,今天咱们总么选。” 何宗明朝那人抱了抱拳,嘿嘿一笑,说道:“南叔快人快语,是个急性子,但是规矩不能破,咱们还是按照规矩来。” 他伸出双手,朝左右两边挥了挥,“天命无常,惟有德者居之。各位兄弟,有话说的请站到中间,推出一位德高望重的人选!” 何宗明的双手刚刚放下,南叔就站到了场地中间。 “俺张允南推举丁元圣丁爷!丁爷这两年管着满铁附属地和南北市场这么大地方,公允得很,兄弟们都很服气。要说德高望重,谁能比得过丁爷?” 孙东力不甘落后,立即跳了出来,高声说道:“丁爷的人品手艺,在咱们奉天都是有目共睹的,俺赞成推举丁爷!” 郑孝真饶有兴致地看着场上,完全忘记了寒冷。 这样的江湖秘事,她还是第一次见,恨不得把脖子再伸长一点。 顺子和宋颀则冷冷看着场上,对丁元圣的人品更加不屑。 作为周孟虎的亲传弟子,自己师父尸骨未寒,这就指使手下帮忙抢总瓢把子的位置了。 很显然,张允南和孙东力都是经过丁元圣授意的。 东墙那边也有人跳了出来,朝众人拱了拱手,说道: “说起人品,俺达延武倒是觉得,董爷的人品更加高出一筹。在奉天内城,不管是鬼子还是满人高官,董爷向谁低过头了?” 说到这里,达延武顿了顿,向西边人群看了一眼,继续说道: “就凭这一点,我达延武对董爷就一个字:服!” 有一人从东边走出,朗声道:“俺王乐成觉得,论人品,董爷当属第一!” 孙东力朝王乐成横了一眼,竖起眉毛,怒道:“董爷第一?当初俺在董爷手下待过,兄弟们犯点小错,动不动断手断脚。他要是当了总瓢把子,兄弟们怎么活?” 王乐成冷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投奔丁爷的,还不是因为你的妹子?”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论起人品,更是难以评判。 特别是荣门的人,能有几个洁身自好的? 因此东西两大阵营,不断有人出列,扬己方之长,揭对方之短。 一时之间,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到最后,甚至有人说丁爷十五岁就上了寡妇的床,董爷十一岁就偷了隔壁老娘们的内裤。 现场混乱不堪,话也越说越难听。 何宗明连续大声喝止几次无济于事,只得转过身,询问几位爷的意见。 丁元圣和董皓庭都是一脸铁青,一言不发。 顺子和宋颀眼力好,只见昏暗之中,丁元圣偷偷伸手推了推孔孝仁。 孔孝仁当即迈出一步,朗声说道:“做梦吃饭不充饥,哑巴做梦总不提。竹影扫尘尘不起,纸糊马儿不能骑。” “说到底,咱们荣门是靠手艺吃饭。究竟是谁来当总瓢把子,就在手艺上见个高低!” 听到这里,宋颀噌地跳了出来,“孔爷,照你这么说,谁手艺高,谁就能当总瓢把子?” 第342章 搅局 孔孝仁一怔,随即说道:“既然比试手艺,自然是靠手艺说话。谁手艺高,谁就是总瓢把子!” 西墙的人群立即附和,“比试手艺,手艺高的当总瓢把子!” 也有人对谁当总瓢把子无所谓,有热闹看即可,立即扯着嗓子喊:“对对,手底下见真章!” 宋颀看着孔孝仁微微笑道:“孔爷,要是我的手艺最高,我也能当总瓢把子?” 顺子知道,这个小白狐儿是想挑事了。 先由着他闹,闹出天大的事都给他兜着。 实在兜不住,大不了跑路。 孔孝仁见宋颀面生,年纪又轻,虽然穿的还算体面,顶多也就是个下三重的小贼。 他根本就没把宋颀放在眼里,朝着宋颀冷冷一笑,说道: “要是你的手艺够高,那你就是总瓢把子!” 孔孝仁话一出口,现场立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宋颀大咧咧地往场地中间一站,朗声说道:“奉天荣门不是你一家的,你说这话未必算数。” 他随即目光越过孔孝仁,落在他身后三人的身上。 “丁爷,董爷和鲁爷,你们是什么意思?孔爷的话,能不能代表你们?” 丁元圣上前一步,瞪着眼睛怒道:“哪来的下三重小贼,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退一边凉快去!” 宋颀不退反进,向前跨出几步,说道:“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子。既然要比试手艺,那就得事先把规矩讲好。” “万一有人到时候输了,不讲理不认账,那咋办?” 他不看丁元圣,转过身向众人抱了抱拳,“兄弟们,大家伙儿都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郑孝真生怕没热闹可看,立即跳了出来,粗着嗓子道: “这位兄弟说得对,必须先把规矩定好。” 她随即有些轻蔑地看向丁元圣,嗤笑一声:“丁爷,瞧你这架势,莫非是怕了?” 她说完之后,东墙边的人群立即纷纷附和,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哪来的两个下三重小贼,竟然如此不懂规矩! 丁元圣气得手直抖,当着众人的面却又不好发作。 他不再理会宋颀和郑孝真,而是转身看向董皓庭和鲁文举,问道: “二位的意思呢?” 鲁文举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董皓庭略一迟疑,随即说道:“老夫将近二十年没出过手了,今个就领教领教丁爷的手艺!” 在他眼里,现场的一众小贼,全都不值一提。 能跟他叫板的,只有丁元圣一人。 丁元圣嘿嘿冷笑:“董爷,你确定真的要跟我动手?即便是赢了在下,你和你的那帮手下,也未必能走出老爷庙?” 董皓庭仰天哈哈一笑:“丁元圣,你真当老夫老得走不动路了?你邀来的那些警察,这时候可都在奉天公园喝西北风呢!”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但顺子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董皓庭姗姗来迟,是为了清理丁元圣事先布下的后手。 这些家伙虽然一个个都是老狐狸,但董皓庭似乎更有气节,还没彻底沦为伪满和鬼子的走狗。 丁元圣脸色有些难看,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能放手一搏了。 他看向场中的宋颀,高声道:“这位小兄弟说得有理,咱们就事先定向规矩,手艺最高的,就是总瓢把子!” “谁要是不服管束,那就断手断脚,逐出荣门!” 他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宋颀看着四位大佬,嘿嘿笑道:“这样的话,总瓢把子的位置,我树林子是要争一争了!” 西边围墙下一人走了出来,说道:“这位小兄弟不要胡闹,你也来争,我也来争,咱们这个推选大会怕是到明天这个时候,也争不出个结果。” 宋颀把眉毛一横,说道:“照你这么说,那究竟该怎么比?” 他本来的意思,自己先上场,帮顺子扫清障碍,顺子到最后再出手。 不料这个人提出了不同意见,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那人朗声说道:“各位兄弟,大家都知道,总瓢把子呼声最高的自然是丁爷和董爷,那就由丁爷和董爷先比。” “丁爷和董爷决出胜负后,在座的哪一个要是有种,就向获胜的那位爷发出挑战,大家说怎么样?” 在他看来,丁元圣和董皓庭比试完,这场推选大会也就结束了。 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向这两位挑战? 宋颀晃了晃手腕,笑道:“要是这样的话,我倒是省了不少力气。” 他话音刚落,现场又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何宗明见场上的人都赞成这种比法,四位大佬也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于是清了清嗓子,高声道: “既然兄弟们呼声这么高,那就由丁爷和董爷先比。具体比什么,还需商量一下。请大家稍安勿躁!” 何宗明转回身跟奉天荣门的四位爷商量,宋颀则回到了顺子身边。 宋颀嘿嘿笑道:“哥,我这一波操作怎么样?是不是省了你不少事?” 顺子淡淡道:“只要比手艺,人多人少都一样。” 郑孝真斜眼看着顺子,嘴角噙着笑,低声道:“俺原以为只有树林子会吹牛,没想到你比他还能吹!” 顺子道:“哪里吹了,实话实说而已!” “你还吹!”郑孝真笑得眯起了眼。 宋颀凑到郑孝真身边,低声笑道:“二顺,等会把你那公鸭嗓子捏好了,不管看到什么都不用尖声叫出来!” 这些日子,顺子和宋颀教了她不少变声术,她模仿男声已经很像,但是紧张兴奋时,难免会发出本来的声音。 “小白狐狸!你才公鸭嗓子!” 宋颀瘪了瘪嘴,本想说他这称呼只有嫂子能喊,看了看顺子,硬生生把这话咽了回去。 这时场地中央响起了何宗明的声音:“大家静一静,大家都静一静!” 数百人的广场顿时鸦雀无声,几百双眼睛都盯着何宗明。 何宗明环视一周,朗声道:“比赛项目已经定下。第一场比试:兜风!” “第二场比试:刀法!” “第三场比试:过手!” “下面,请丁爷跟董爷上场!” 第343章 各擅胜场 顺子和宋颀听了,心中均有些讶异。 能够掌握兜风这一手艺的,可不是一般小贼,至少都是中三重的高手。 对于窃贼境界的划分,基本可以分为九个层次。 第一重入行,第二重求艺,第三重问技。 第四重到第六重分别为:入门,养技和得艺。 第七重到第九重则是得道、无碍和立学。 上三重窃贼段位最高,也有的地方称之为调白,或者上八洞。 其手段之高,已经近于神怪。 被窃者无需露财,他们便能知道财物藏在哪里,并且能神不知鬼不觉把财物窃走。 这些人已经不能用窃贼来称呼,一般都称之为大盗。 丁元圣和董皓庭都是称爷的人,境界达到中三重并不奇怪。 兜风对他们来说,自然是能做到的。 顺子和宋颀惊讶的是,兜风这种事最讲究出其不意,哪有事先说明了的? 难道奉天荣门的手艺都这么高了吗? 他们都见过丁元圣的身手,从顺子手里夺枪的那一手还算利索,但未必能赶得上宋颀。 在他们疑惑的目光中,丁元圣和董皓庭走到了场地正中。 随后几名小贼从执事殿抬出两张桌子,在桌子正中分别放上一个白瓷盘子。 在盘子里各放十颗鸽子蛋大小的玻璃球,然后又拿一个瓷碗倒扣在上面。 顺子和宋颀对望了一眼,心中均充满疑问。 兜风不是神不知鬼不觉,把迎面走来的人钱财下了吗? 这是搞什么名堂? 只听何宗明高声道:“下面,我来宣布一下比赛规则。” “第一项兜风,不管是谁,不能在桌前停留超过三秒,不能发出响声,拿出玻璃球多者胜出。” “若是双方数量相等,则是平局,重新再比一次!” 听到这里,顺子和宋颀豁然开朗。 瓷盘、瓷碗和玻璃球,都很容易发出响声。 能在短短三秒之内,完成揭碗、抓球、盖碗,且不发出声音,这份手艺已经能够胜任兜风买卖了。 何宗明拿出一枚银元,指了指面前的桌子,说道:“猜对人像还是花,有优先选择桌子的权利。” 董皓庭颇有风范,朝丁元圣挥了挥手,“丁爷先猜!” 何宗明点点头,把大洋高高抛起,然后接住,用手掌按在桌面上,对丁元圣道: “丁爷,请!” 丁元圣道:“光头!” 何宗明缓缓把手拿开,结果是有花的一面。 他朝董皓庭道:“董爷,你选哪边桌子?” 在两张桌子中间,夹着一个大香炉,人无法通过。 有人是左撇子,有人是右撇子,这个时候选边则显得非常重要。 董皓庭道:“俺选左边!” 剩下的右边桌子,自然是丁元圣的。 两位大佬对视了一眼,转脸阔步向前,来到桌子边上,两人的身子同时停下。 短暂的停留之后,重新走回何宗明的身边。 两人的动作虽然有迹可循,但是开盖、抓球、合盖,全程没有发出声音。 动作虽然不够快,但是手法还算细腻。 两人返回时,现场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更有人伸长了脖子,等待何宗明宣布结果。 何宗明转脸看向董皓庭,沉声道:“董爷,请!” 董皓庭扬起右手,指缝里夹着两颗玻璃球。 何宗明向旁边人示意,立即有人过去揭开瓷碗,高声道:“碗里还剩下八颗!” 两边的数字对得上,说明董皓庭并没有藏私。 随后,何宗明把脸转向丁元圣。 不等他说话,丁元圣一脸得意地扬了扬手,手指缝里夹了三颗。 他嘿嘿一笑,“董爷,不好意思,刚好赢了你一颗!” 照例有小贼去查验右边桌子,果然盘子里还剩七颗玻璃球。 第一场比试,丁元圣获胜。 丁元圣和董皓庭后退一步,站在何宗明两侧。 丁元圣没有狂喜,董皓庭也没有太多失落,显然这个结果都在两人的预料之中。 何宗明随即宣布第二场比试开始,在他身后,几名小贼拿出两件外套,分别套在执事殿门前的石狮子头上。 何宗明道:“这两件上衣左边上二楼均放有一沓白纸,丁爷和董爷在石狮子面前走过时,需把左上三楼正中开一道一寸长的口子。” “口子长度偏差不得超过两分,口袋里的白纸上不得留下划痕,不能看出脚步有所停留。” “以上三项,有一项做不到者,算输!” 这样比刀,倒是别开生面,跟顺子以往遇到的,只能算是文比。 不过难度并不低,不仅考验出手速度,也考验手感和力度。 刀片不够锋利,不足以划破衣袋。 但力度掌握不好,就会在白纸上留下划痕。 用刀片行窃的小贼,多半不会选择在衣袋正中开口子,大都选择在口袋的底部。 这次比试这么做,是故意增加了难度,同时也让结果更好评判。 顺子之前吃烧烤时,就从何宗明和满仓的对话中听到,丁元圣兜风厉害,董皓庭的刀法则更胜一筹。 赛前几人商讨了半天,估计是在争夺设置对自己有利的项目。 从目前的状况看,前两场两人打成平局的面子大,因为两人各擅胜场。 最关键的,是看第三局。 顺子对这一场已经没了兴趣,倒是宋颀和郑孝真兴趣盎然,把脖子伸得老长。 顺子低声对二人道:“这一场没有任何意外,肯定是董皓庭胜。” 宋颀奇怪道:“哥,你怎么知道?” 顺子道:“敢不敢跟我赌?” “不敢!” 宋颀知道顺子眼光毒辣,自然不会跟他赌。 他随即眼睛一亮,说道:“哥,这可是生财之道啊!咱俩开个局,让大家押注。” 顺子低声道:“咱们不走蓝道!再说了,这个局你没法赢。在这一片,谁要是押董爷输,还不被人打死!” 宋颀挠了挠头,笑道:“你说的也是。” 这时,何宗明已经让人打着手电筒,查验衣服口袋里的白纸,确保纸面毫无痕迹。 查验完毕之后,鲁文举和孔孝仁分别站到两只石狮子边上,作为裁判。 董皓庭和丁元圣,各自手里拿了一柄小刀,迈步向石狮子走去。 第344章 胜算九成 他们两人手里的小刀如出一辙,倒是刀刃极短,握在手中,只露出寸许。 这也是荣门最常用的小刀,优点是趁手,放在身上足够隐蔽。 像顺子这样用刀片的也有,但是极少。 用半片刀片的,则极为罕见。 起码顺子除了自己之外,还没看见别人用过。 用半片刀片虽然刀片小,更加隐蔽,但是对手法的要求更高。 在荣门的窃贼之中,有时为了隐蔽,用的刀片也是五花八门。 有的窃贼,则是把铜钱的边缘磨得极薄,当做小刀使用。 在外行看来,不会想到那是用来划破衣袋和皮包的工具。 即便失风,也更好抵赖。 这只是下三重小贼想的一些花招儿,到了中三重层次窃贼,就没有这个担心。 即便失风,也会用极快的手法把刀给藏起来。 他不想让你找到,你永远不知道他藏在哪里。 这就好比顺子和宋颀面对伪满警察和鬼子的搜查,他们身上虽然带着枪,却从未被搜出来过。 顺子见他们二人拿出这样的小刀,就知道这两人在刀法都有一定的造诣。 具体达到什么程度,还需要看他们出手才知道。 在鲁文举和孔孝仁的监视下,丁元圣和董皓庭的身影都是从石狮子前面一闪而过。 所不同的是,丁元圣在出手的那一刻,步伐略有迟滞。 不过他迟滞的时间极短,以下三重小贼的眼力,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等他二人回到原地,现场的小贼跟上一轮比试不同,全都没有出声。 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灯光照耀下的两尊石狮子。 何宗明从左右两边的人群中各挑两人出来,作为见证,然后率先走向左边的石狮子。 左边的这尊,正是丁元圣下手的那一边。 他掏出尺子,量了下衣袋上口子的尺寸,经四位见证人见证后,高声说道:“一寸二分!” 随后他又把衣袋里的纸张掏出,那一沓纸最上面的一张,光洁如初,没有留下丝毫刀痕。 他随即又高声道:“纸上没有刀痕!” 何宗明话音一落,西边人群立即爆发出一阵欢呼。 有人甚至拍掌庆贺。 董皓庭看着欢呼的人群,只是微微冷笑。 在何宗明报出一寸二分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赢了。 以他的手法,绝对能把开口的尺寸控制在一寸二分以内。 等右边的石狮子查验过后,何宗明高声道:“一寸一分,没有划痕!” 这一次,则轮到了东边人群欢呼,西边的人群,则是一阵唏嘘。 何宗明举起双手,朝两边压了压,待众人静下来,开口说道: “前两轮比试,双方各胜一场,接下来是决胜局:过手!” 所谓过手,就是比试双方实打实过招。 不仅要考验两个人的手艺、身法,应变能力,还要考验两个人的心态。 即便是手艺高出一截,但要是被对方的气势压制住,心里一紧张,有可能十分的手艺只能发挥出八分。 这种比法,比刚才的比试就有意思多了。 场上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想要看看奉天荣门管着最繁华地带的两位爷,究竟谁会更胜一筹。 就连郑孝真这样的门外人,都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丁元圣和董皓庭两人,一瞬不离。 何宗明朝场上的小贼示意,把第一场比试的桌子挪到旁边,把玻璃球全都拿出来。 他举起二十颗玻璃球,高声道:“下面,俺宣布第三场比赛规则!” “这二十颗玻璃球,他们每人十颗,内外衣服口袋各装五颗。” “两人上场之后,不管是插兜,还是开窗,随便用,但是不能伤人。总之,是把对方身上的玻璃球,尽量拿到自己手里。” 所谓开窗,就是第二场比试的内容,在别人的衣袋上划开个口子。 “三分钟为限,三分钟之后,清点两人身上的玻璃球数。多者为胜!” “数量相同,则再加三分钟,直至分出胜负。” 何宗明宣布完规则,便让鲁文举和孔孝仁把董丁二人身上搜了一遍。 然后向所有贼众表明,比试的二人身上没有任何夹带。 比试规则一宣布,顺子不由皱了皱眉头。 若是普通人把玻璃球放在外衣口袋,对于中三重的窃贼来说,这等于是“白给”。 插外衣兜,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难度。 难的是,现在双方都知道对方要插兜,定然要加强防范。 若是伸手把口袋护住,这就比较难办。 在荣门,这有个专业的叫法,叫“五将军把门”。 遇到这种情况,那就只能用小刀来开天窗了。 各地说法不一,也有的地方把开天窗叫做开口儿、开片儿,或者直接叫开窗,还有叫剃胡须的。 把玻璃球放进里边衣服口袋,想要掏取更加不易,除非手艺绝高,否则必须开窗。 这场比试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似乎都对董皓庭更加有利。 场上的小贼,则表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东边人群在欢呼,西边人群则是一阵唏嘘,甚至还有人站出来抗议。 丁元圣一脸无所谓地朝手下挥挥手,“不要再说了,规则由我跟董爷共同定下,哪有出尔反尔的?” 宋颀在顺子身边低声问道:“哥,你觉得这一场谁能赢?” 顺子道:“这一场,丁元圣胜算占到九成,除非他不想赢。” 宋颀道:“这怎么可能?他的刀法明明比董皓庭差着一截。” 郑孝真见他们俩窃窃私语,连忙凑了过来。 她朝宋颀微微一笑:“小白狐儿,你敢不敢跟我赌一场?我听顺子的,赌姓丁的赢。你说不可能,那就赌姓董的赢。” “你啥不听顺子的?” 宋颀斜了她一眼,继续说道:“赌就赌,十块大洋,谁都不准反悔。” 郑孝真道:“咱们一人拿出十块大洋,交到顺子手里,到时候谁赢了大洋归谁。” 这妞自从跟着他们以后,性格开朗了不少,不再像以前,动不动紧缩眉头,低头沉思。 顺子故意逗她道:“抽水多少?” “啥抽水不抽水的,烧烤管够!” 郑孝真倒是爽快得很,拿出十块大洋,交到了顺子手里。 瞧这两人的语气,似乎是郑孝真赢定了。 宋颀把十块大洋犹犹豫豫交到顺子手里,问道:“哥,为啥姓丁的能赢?” 顺子道:“先不说行吗?” 他伸手指了指场上,此时丁元圣和董皓庭已经走到了场地中间。 第345章 四干巴有话说 其实在宋颀心里,对顺子的话没有任何怀疑。 他觉得顺子说谁赢,谁就肯定赢。 跟郑孝真打赌,是因为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这妞跟自己很对脾气。 赌一场,纯属为了逗她开心。 见顺子故意卖关子,宋颀只能把注意力放在了场上。 何宗明掏出怀表看了看,等了几秒之后,突然高声道:“开始!” 丁元圣双袖一抖,把手放在身前,迈步向董皓庭走去。 董皓庭也不示弱,右手一扬,一把小刀出现在手中,向丁元圣迎了上去。 两人越走越快,身形相互交错时,只是微微一顿,紧接着乍然分开。 在普通人看来,两人只是打了个照面,似乎什么也没做。 但顺子看得清清楚楚,在身形交错的同时,两人都出手了。 董皓庭在挥刀划向丁元圣口袋的同时,左手紧紧捂住自己装着玻璃球的衣袋。 不管能不能划开对方衣袋,先护好自己的。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至少这样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不相信,对方不开窗,就能把他里边口袋的玻璃球给下了。 丁元圣在面对董皓庭时,并没有护着口袋,而是双手不停向董皓庭挥动。 两只手忽上忽下,让董皓庭不知他要伸向何处。 因为规则规定,可以出刀开窗,却不能伤人,这让董皓庭有了顾忌。 几次小刀从丁元圣面前闪过,却没有开窗的机会。 第一个照面过后,双方互换了位置,谁都没能把对方的玻璃球取出。 其实顺子早已看出,这一次照面,丁元圣只是试探,以他兜风的能力,这一次出手应该留有余力。 他只是在等待董皓庭露出破绽,而董皓庭则已经把自己的刀法发挥到了极致。 这两个人能力旗鼓相当,现在比的就是谁更有耐心。 他们谁都想赢下这一场,关键时候就看谁更能沉得住气。 两人互换位置之后,都没有急于出手,而是站立不动,双眼紧盯着对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何宗明看了看手中的怀表,沉声道:“还有最后一分钟!” 他话音一落,丁元圣和董皓庭同时迈动了脚步。 啪啪啪! 在两个人身形靠近的那一刻,瞬间过了五六招。 两人都在竭尽全力挡下对方的出手,同时又尽力把手伸向对方的衣袋。 “时间到!” 丁元圣和董皓庭各自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不停喘着粗气。 顺子看了宋颀一眼,低声问道:“小白狐儿,看出啥门道了吗?” 宋颀仔细看着场中的两人,丁元圣胸前的口袋被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而董皓庭则被解开了胸前的一颗纽扣。 他摇了摇头,笑道:“这个丁元圣看着气势很足,手艺终究还是糙了点。” 郑孝真有些疑惑,问道:“难道顺子说错了?姓丁的输了?” 宋颀故作深沉地摇摇头,“要是我,会把董爷的那粒纽扣给重新扣上。” 郑孝真笑道:“不吹牛能死?难道你比姓丁的还厉害?” “就厉害那么一丢丢!” 宋颀伸出右手拇指和中指,留出半寸的距离,随后两指的距离越拉越大,最后伸开成了一拃。 郑孝真一巴掌拍在他手上,差点咯咯笑出声来,“还吹,全奉天的牛都被你吹死了!”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场上,没人关心他们在下面插科打诨。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何宗明走到场中,高声道:“两位爷,请亮出身上的玻璃球!” 董皓庭脸色铁青,从里面口袋掏出两颗,从外面口袋拿出五颗,交到了何宗明手上。 何宗明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声音中藏着一丝失落,“董爷,七颗!” 场上的小贼,东边的不住叹息,西边则是发出一阵又一阵欢呼。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丁元圣掏出外衣口袋里的十三颗玻璃球,交到何宗明手中。 他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说道:“宗明,请大家过目!” 宋颀低声问顺子道:“哥,你为啥早就看出来了呢?” 顺子道:“这样的比试,跟做买卖不一样,大家都知道对方要下手,关键是看谁手快。谁兜风更强,赢的就是谁。” 郑孝真朝顺子伸出手,笑道:“拿来!” 顺子把二十块大洋交到她手中,她嘿嘿一笑:“走,刚才没吃过瘾,咱们继续!” 宋颀白了她一眼,低声道:“就知道吃吃吃,小心把自己吃成膀大腰圆的白俄老太太!看好了,好戏在后面呢。” “咋滴,你真想挑战?” 刚开始,郑孝真以为宋颀只是故意捣乱,没想到他竟然来真的,不由感到有些惊讶。 “你小心一点,输了不要紧,别惹祸上身。” 对面两百多人,都是丁元圣的手下。宋颀要是上去挑战,无疑是得罪了这些人。 弄不好,真有可能被人家痛打一顿。 宋颀指了指顺子,低声道:“不是我,是他!” 郑孝真虽然知道顺子有手艺,但不知道顺子手艺究竟咋样,疑惑着问道: “他?全场要论谁最帅,肯定是他。要是论手艺那啥的,未必他最厉害。” 顺子看了看眼泛桃花的郑孝真,笑道:“二顺,哥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 广场上众人议论纷纷,一片嘈杂,早已把他三人的对话声湮没。 何宗明在场上连连挥手,大声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董皓庭、鲁文举、孔孝仁一眼,随后说道: “下面,俺宣布比试结果!” “经过三场比试,丁爷手艺更胜一筹,要是没人挑战,丁爷就是咱们奉天荣门的总瓢把子!” 他声音虽大,眼神中则充满着无奈。 丁元圣志得意满,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看着场上。 场上数百名小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尽管东边围墙下的众人都不想看到这个结果,但是董爷都输了,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还有没有挑战?” 何宗明连喊了三声,见没人答话,于是高声道:“按照咱们今晚定下的规矩,从今以后,丁爷就是” “等一下!” 顺子越众而出,朗声道:“俺四干巴有话说!” 第346章 不可思议 “四干巴?” 何宗明闻言一愣,“你有什么话说?” 顺子阔步走到何宗明身旁,刚想开口,就见何宗明朝他连使眼色。 “四干巴,我不管你想说什么,都要想好了后果,然后才开口!” 他的意思很明显,你小子要是脑子发热,在这个时候挑战,以后奉天荣门你就别混了。 丁爷有无数种手段,把你整死。 你要是想说话,最好说点好听的。 顺子朝何宗明点点头,用眼神示意,让他放心。 何宗明这人不错,要是能收到麾下,倒是很不错。 他转过身,面向场上众人,朗声说道:“还是刚才的三场,俺想跟丁爷一场一场走一遍,看看是丁爷强,还是俺的手艺更好!” 场上所有人先是惊讶,然后有人叫好,还有人指着顺子怒骂。 丁元圣饶有兴味地看了顺子一眼,冷笑道:“小子,你哪根筋抽的?跑这发疯来了?” 顺子斜了他一眼,淡淡道:“丁爷,你不会是怕了?” 丁元圣怒道:“就凭你,也想当总瓢把子?你配吗?” 顺子嘿嘿一笑:“比试之前大家是怎么说的?谁手艺高,谁就是总瓢把子!丁爷跟大家才定下的规矩,不会这会儿就出尔反尔了?” 丁元圣才说过这话没多久,顺子就又用到了他身上,这让丁元圣很恼火。 话说到这个份上,何宗明想帮顺子,也已经不可能。 他赶忙说道:“按照今晚定下的规则,谁能胜出,谁是总瓢把子!” 眼看总瓢把子位置即将到手,却突然出现了变故,丁元圣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但当众定下的规矩,几百双眼睛盯着,顺子要比,他也只能奉陪。 在他们身后,董皓庭的脸上渐渐泛起笑容。 不管怎样,这都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即便这个小子赢不了,他也能恶心恶心你! 鲁文举跟他心态一样,即便改变不了结局,也不希望丁元圣一帆风顺。 孔孝仁本是丁元圣的拥趸,自然不想看到有人搅局,他此时看着顺子的目光,充满了幸灾乐祸。 场下,郑孝真拉了拉宋颀衣袖,低声道:“顺子他到底行不行?你搅的局,你怎么不上?” “你都被他整成男人了,行不行你还不知道?”宋颀嘴角上翘,露出一丝邪邪的笑容。 “不是你想的那样!” 郑孝真狠狠瞪了宋颀一眼,怒道:“小白狐儿,你这张嘴,是真贱!” 宋颀嘿嘿一笑,低声道:“俺哥啥时候不行了?他就没有不行的时候。我也行,不过刀法糙了点,怕是没俺哥赢得漂亮。” 他指了指场上,“既然让你开开眼界,那就亮瞎你的桃花眼!” 他们说话的当口,何宗明已经让人摆上了桌子,放好了玻璃球。 丁元圣冷冷看了顺子一眼,“自不量力的小子,你给老子等着!” 顺子心道:自己怎么被人打晕的,心里没点数吗?怎么就这么目中无人呢! 虽然老子戴的是不同的面具,可你总得长点记性? 他轻蔑地看了丁元圣一眼,“丁元圣是,你给老子记住,别到时候输了不认账!” “老子输?你才长几根毛?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丁元圣始终觉得,这个四干巴就是来捣乱的,他根本就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见两人你来我往不停打嘴仗,何宗明在旁边冷冷看着。 既然丁元圣不顾身份,他乐得看热闹。 最后董皓庭听不下去了,提示道:“宗明,开始!” 何宗明轻轻咳了一声,拿出一块大洋,问道:“你们俩谁先猜?” 顺子一脸的无所谓,朝何宗明摆了摆手,“让他先选,选剩下的一边归我!” 丁元圣狠狠瞪了顺子一眼,那眼神能杀人。 他在心里暗暗发狠:等过了今晚,看老子不弄死你! 在奉天荣门,谁也护不住你! 尽管觉得自己稳赢,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说道:“老子还选右边!” 他话音一落,东边人群立即发出了一阵嘘声。 在一个小贼面前率先选边,确实有些丢份,但现在不是顾面子的时候。 丁元圣老脸一红,站到了预先制定的位置上。 顺子吊儿郎当站好,看也不看丁元圣一眼。 何宗明见两人都已到位,高声说道:“第一场,开始!” 丁元圣迈开大步向前走去,顺子则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像一阵风一样掠过。 掠过木桌的位置,他毫不停留,在桌前一闪而过,旋即回到出发的位置。 何宗明有些疑惑地问道:“四干巴,你拿过了?” “嗯呐!”顺子毫不在意地点点头。 丁元圣在桌子前微微一顿,随后走过,然后慢悠悠走了回来。 何宗明向丁元圣抬起手,说道:“丁爷,请!” 丁元圣扬起右手,指缝里夹了两颗玻璃球。 旁边人过去数了数,盘子里还剩八颗。 于是何宗明高声道:“丁爷,两颗!” 上一次丁元圣对阵董皓庭,为了确保胜出,取了三颗。 因为玻璃球放在瓷盘里,不能用手去抓,抓漏了或者玻璃球滚动,都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只能在手掌放进盘中的那一刻,用指缝将玻璃球夹出,才不会发出声响。 要胜四干巴这样的下三重小贼,一颗就已经足够,两颗算是给他面子。 拿三颗?有必要冒那个险吗? 亮出玻璃球后,他一脸不善地看向顺子,好似在说: 小子,你竟然敢耍老子! 顺子不想跟他废话,看也不看他一眼。 何宗明有些担心地看向顺子,“四干巴,该你了!” 顺子把两只手往口袋里一抄,分别拿出五个玻璃球。 他掌心向上,张开手指,说道:“都在这,十颗!” “怎么可能?!” “这也太玄乎了!” 台下发出一阵阵惊呼。 何宗明身后的三位爷同时跨出一步,看向顺子手掌,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顺子淡淡一笑:“可不可能,验过盘子就知道。” 场上小贼顿时有几人围了过去,揭开碗一看,盘子里果然空空如也。 丁元圣转脸看向顺子,一脸怒容:“小子,你他娘的使诈!” 第347章 这不是挂门 丁元圣话一出口,现场立即炸开了锅。 西墙边的众贼立即附和,“对,这小子就是使诈!” “一只手开碗,一只手拿球,怎么可能拿这么多!” “他就那么窜过去了,谁看见他出手了?肯定用的是妖法!” 西边的人群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东边众人本来有些高兴,或者说幸灾乐祸,这时候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这么快的手法,只在传说中听过,不过那些都是传奇来贼,或者贼中的老妖怪。 哪有这么年轻的? 再者说了,一只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次拿出那么多球。 难道是两次?动作那么快,像一阵风扫过,手法再快,也不可能出手两次。 于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出声。 郑孝真低声问宋颀道:“小白狐儿,顺子难道真的用了妖法?” 宋颀低声道:“怎么可能,他本来就这么快!咱们过去,防止姓丁的狗急跳墙。” 见西边人群吵得热闹,丁元圣朝那边挥了挥手,高声道:“把这小子拿下,好好搜搜,看看他身上藏着啥机关!” 西边人群中立即走出几人,个个膀大腰圆,一脸不善地冲向场上。 与此同时,宋颀已经挡在了几名大汉身前,沉声道:“想动手,先跟我过过招!” 郑孝真也来到了顺子身边,把手伸向了腰后,想要去掏枪。 顺子抬手把她的手臂压下,低声道:“不着急,对付这些杂碎,还用不着那玩意。” 几名大汉见宋颀怒目圆睁,一时之间有些踌躇不前。 董皓庭和鲁文举看着顺子,一时之间也有些吃不准,都没有说话,选择静观其变。 顺子微微一笑,看着丁元圣,淡淡说道:“姓丁的,输不起是?” 丁元圣不看顺子,朝手下道:“一帮废物,还愣着干什么!” 他的手艺学自周孟虎,虽没见过周孟虎有这么快的手法,却听周孟虎说过。 真的有人出手来无影去无踪,快得鬼神莫测。 周孟虎虽然没说是谁,但却说自己亲眼见过。 难道这个小子,也有这种手段? 不管你有没有,先把你废了,今天的大事也就算定了。 一个没有根基的小贼,谁会替他说话? 因此,丁元圣对着手下果断下令。 一名壮汉见宋颀身材瘦削,当即迈上一步,一掌推向宋颀的前胸。 宋颀身子一侧,后背已经贴到大汉身上,他身子一拧用了个背摔,大汉立即双脚离地,壮硕的身体重重落在地上。 宋颀趁势一脚踩在大汉脸上,朝旁边几人道: “谁再上来,跟他一样!” 顺子朝宋颀这边高声道:“树林子,说好的比试手艺,动什么手呢?你这是把荣门当成挂门了?” 他这话表面上是说宋颀,其实是在说丁元圣。 丁元圣岂能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沉声道:“小子,就凭你这俩人,也想翻天?” 顺子抬高了声音,“丁爷此言差矣,咱们今天是比试手艺,动手伤了和气,那就不好了。究竟啥叫翻天,你一个人说了可不算!” 丁元圣看了看左右两边的贼众,心里掂量着胜算,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顺子朝他嘿嘿冷笑,指了指西边的人群,说道:“既然这帮井底之蛙没见过天,今个我就让他们开开眼!” 走到木桌前,顺子把十颗玻璃球放在桌上,说道:“一个个不开眼的,把你们的狗眼睁大了!” 他右手伸出,朝桌上一抹,随即手腕扬起,桌上的玻璃球已经一个不剩。 众人再看他的手掌时,只见他食指和中指之间夹了三个,中指和无名指之间也是夹了三个。 无名指和小指、拇指和食指,都是各夹两个。 十个玻璃球,就这么被他挥手之间,轻轻松松拿起。 “谁说的,一只手拿不了十颗玻璃球,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西边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同时把目光投向丁元圣,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顺子转脸看向丁元圣,问道:“丁爷,你是认输呢,还是接着往下比?” 煮熟的鸭子岂能就这么飞了!丁元圣硬着头皮道: “你小子虽然手上有些门道,玩刀未必在行。你当我真的怕了你了?” 见识过顺子的这一手兜风,他有些色厉内荏,已经不敢再自称老子了。 顺子点点头,朝何宗明道:“何叔,这次可得把衣裳检查清楚,多派几个人看好,别到时候又说我用妖法!” 何宗明一向不喜欢丁元圣的为人,能把丁元圣从总瓢把子的位置上拉下来,他心里自然高兴。 他当即笑道:“四干巴,这个你放心。第二关有鲁爷和孔爷亲自盯着,谁也不敢乱说话。” 顺子道:“还是再找几个人上来比较稳妥。” 随后,他看了一眼西边的人群。 何宗明立即会意,从西边喊了两个人上来,站在鲁文举身旁,负责监督顺子这一边。 这时候场下的小贼也都围了上来,一个个伸长脖子,想要看个究竟。 待场上安静下来,何宗明高声道:“规则之前已经说过,现在没有必要再说。丁爷,四干巴,开始!” 他话音刚落,顺子脚尖在地上一点,迅速从鲁文举和旁边两名小贼身边飘过。 鲁文举三人只觉着脸上拂过一阵冷风,顺子已经回到了原地。 他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丁元圣出手。 鲁文举只是看到顺子闪过时,手臂微微动了一下,并未看清他是怎么出刀的。 他旁边的两名小贼,不仅没看到顺子的刀长啥样,更没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 而丁元圣那边,则是早早把小刀拿在了手中。 路过石狮子时,左手探出,紧接着右臂一挥,一道寒光闪过。 顺子把丁元圣的动作瞧得清清楚楚,他怕留下划痕,先用左手捏住衣袋的外层,然后右手小刀才敢割下。 这么做纯粹是为了比试,真正在行窃时,空间不一定够双臂施展。 而且两只手一先一后,则拉长了下刀的时间。 这么做,很容易失风。 等丁元圣走回原地,顺子朝何宗明道:“查验一下结果,看看丁爷这次表现得咋样。” 查验过后,何宗明高声宣布:“丁爷,一寸一分多,不足两分,没有划痕!” 这次西边人群没有欢呼,而是出奇的安静。 所有人都在等着顺子的查验结果。 第348章 绝望 待顺子这边查验完,何宗明立即宣布了结果。 “四干巴,开口一寸,不多不少。没有划痕!” 这个结果一出来,现场顿时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没想到,场上这个略显消瘦的年轻人竟然真的会赢。 只有董皓庭和鲁文举脸上挂着笑意,不管怎么说,丁元圣这个总瓢把子估计是当不上了。 不管谁当,都比姓丁的这个汉奸狗腿子要强些。 这个年轻人要是镇不住场子,他们也不介意帮上一把。 眼前比试结果已经出来,三局两胜。 顺子笑吟吟地看向丁元圣,问道:“丁爷,还比不比了?” 大家都以为,胜负已分,没有必要再比。 这个时候丁元圣要是还想比第三场,那就太不知深浅了。 不料丁元圣却朝顺子抱了抱拳,强装笑脸道:“刚才的两场,让丁某大开眼界,输得心服口服。” 他说虽然说得客气,但眼神却没有一点佩服的意思。 顺子知道,这家伙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服输。 他并未搭话,而是静静地等待下文。 果然,丁元圣继续说道:“能够跟四四干巴这样的高手过招,实在是天大的机缘,丁某又怎能错过!” 呸,这名字咋这么别扭,输给他,这不是埋汰人么? 丁元圣瘪瘪嘴,继续说道: “这第三场咱们不妨走走过场,就当丁某向您讨教了!” 说完之后,丁元圣已经站在场中,持刀在手,两眼冒着凶光。 顺子早已看到了他眼里的杀意,把丁元圣的心思也猜出了八九分。 这个家伙,是想趁着过招除掉自己。 只要自己一死,这个场子里,还不是他说了算? 今晚前来老爷庙的人,就属丁元圣带的人最多,而且个个精壮,多半都是能打的。 荣门的小贼,多半没啥战斗力。一旦走到那一步,丁元圣绝对能够掌控局面。 顺子在心中发出一阵冷笑,这小子倒是打得一副好算盘,只是太低估了他和宋颀的实力。 既然你不要脸想来阴的,那今天就让你的脸面荡然无存! 见顺子在原地站着没动,何宗明道:“四四干巴,这一场,你也可以选择不比。” 从顺子比过第一场,何宗明就已经猜出,顺子跟他说的四干巴,多半不是真名。 人家马上就是总瓢把子了,再喊这个名字,实在太磕碜。 顺子朝何宗明笑道:“何叔,既然丁爷这么虚心求教,我要是不教他几招,岂不是太小气了?” 这时宋颀和郑孝真已经来到场边,全神戒备地盯着西边的人群。 宋颀低声对郑孝真道:“这个姓丁的可真是不识相啊,这就是把脸伸出去给人打。这么贱的嘴脸,谁不想呼几巴掌?” 郑孝真这时候看顺子的眼神,都冒着火花。 这家伙,真是太帅了。 她兀自有些不放心,问宋颀道:“小白狐儿,你说这姓丁的,会不会趁着比试的时候下黑手?” 宋颀嘿嘿冷笑:“下黑手?他有下手的机会么?” 这时顺子已经来到场上,何宗明宣布开始后,他朝丁元圣抱了抱拳,沉声道:“请!” 丁元圣抱拳回礼,“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丁元圣脸色已变。 他亮出手中的小刀,陡然跨出一步,一道寒光闪过,直袭顺子颈中。 丁元圣这一招出手极快,使尽了平生之力。 顺子脸上掠过一丝冷笑,果然不出所料,这个家伙上来就出狠招。 他脚步略略后退,险险避开了丁元圣的致命一击。 “啊~” 场上围观众人发出一阵惊呼,随即低声议论。 “这哪里是什么比试手艺,这是要取人性命!” “这个小子悬了,可惜了一身好手艺!” “我看未必,就凭他那手艺,能输给姓丁的?” “刚才都没见他出刀,估计他的刀片镶在戒指上。那玩意能有刀子好用?” 议论到最后,有的人甚至在猜想,丁元圣弄死顺子之后,会用什么手段来降服董皓庭和鲁文举。 这个时候,顺子已经在场上退了大半圈。 他这么做,就是让每个人都看清楚,丁元圣提出的讨教,究竟是怀着什么心思。 董皓庭和鲁文举看了,连连摇头,均对丁元圣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孔孝仁已经把头偏向了一边,这样的场面实在是丢人,他尽管一向讨好丁元圣,这时候也有些看不下去。 丁元圣一刀一刀,招招狠辣。 一连挥出几十刀,他已经额头见汗,而顺子依然气定神闲。 丁元圣越是出刀,越是心惊。 早知道这小子身手这么好,又何必“讨教”? 他做梦也没想到,荣门中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手艺好也就算了,身手竟然也这么逆天。 只是不知道,这个小子接下来会怎么对待自己? 想到这里,丁元圣不禁不寒而栗。 顺子见火候差不多了,不再一味闪躲。 瞅准了丁元圣一刀袭来,他右手闪电般挥出,指尖在丁元圣的阳池穴上重重一戳。 丁元圣只觉手腕一阵酸麻,眼前一花,手里的刀已经没了。 再定睛一看,对面的四干巴手上寒光闪闪,正是自己那把精钢打造锋利小刀。 他本能地想要退后,却见四干巴突然消失在原地。 这种消失,并不是真的不见,而是在他身周倏来倏往,飘忽不定。 说他在,却看不清他在哪。 说他不在,却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对方的身形,已经封住了他所有退路。 丁元圣呆立在当场,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对方以牙还牙,手中的寒光会从他的颈项中划过。 但见眼前寒光飞舞,像光幕,又似迷雾,将他重重包裹,却不知这寒光究竟会落向何处。 丁元圣没想到竟然会输的这么惨,一时之间心如死灰,索性闭上了双眼。 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的双臂,乃至前胸、后背,传来一阵阵凉意。 他心中陡然一惊,猛然睁开双眼,却见眼前白茫茫一片,似有雪花在面前飞舞。 片刻后,面前的“雪花”徐徐落地,丁元圣这才发现,这雪花只有他面前有,而别人面前则干干净净。 他低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第349章 总瓢把子 丁元圣发现自己的上半身竟然不着寸缕,新买的小棉袄已经碎了一地。 不仅是外面的棉袄,还有里边的衬衣,此刻都落在地上,没有一片是完整的。 再看身上,竟然没有丝毫血迹,也没有痛感,很显然自己并没有受伤。 这人刀法之快,力度掌握之准,早已不是常人能够揣度。 丁元圣暗自庆幸,自己的小命还在。 但是,我的球呢? 他这才想起,第三场比试,球多者为胜。棉袄碎了,怎么玻璃球却落地无声?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拿走的? 丁元圣左思右想,没有一点头绪。 连人家怎么出手的都不知道,这手艺上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这个名字如此磕碜之人,难道竟然是传说中的上八洞高手? 是上三重的无碍,还是立学? 丁元圣木然站在原地,就像是呆傻了一般。 不仅是他,除了顺子和宋颀,现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顺子这一次出手,太过于匪夷所思,所有人都被震惊在当场。 特别是郑孝真,第一次来荣门看热闹,就看到如此震撼的场面。 若不是宋颀及时捂住她的嘴,她早已用自己尖锐的女声尖叫起来。 顺子站在场地正中,单掌立于胸前,五指微动,那柄小刀就在他指间盘旋飞舞,却不落下。 他这么做,并不仅仅是为了羞辱丁元圣,要的就是震惊全场。 让所有人都对总瓢把子的位置,不再有觊觎之心。 怎么能够收服人心,让所有可用之人都尽归己用,这里面学问就大了。 他一时之间也没法想那么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无论如何,都比总瓢把子的位置落在汉奸走狗手里要强。 顺子看了眼还在发懵的何宗明,问道:“何叔,现在怎么说?” 何宗明回过神来,向前走了两步,朗声说道:“刚才,四四” 他四了半天,也没说出干巴两个字。 顺子微微一笑,说道:“我姓李!” 何宗明立即接过话茬,道:“刚才,我身边的这位李爷,三场完胜丁爷。接下来,还有谁向李爷发起挑战?” 他连问三声,场上无一人应答。 何宗明转身去跟董皓庭、鲁文举、孔孝仁商量,究竟该如何处置。 董皓庭略一思忖,低声道:“不管谁做总瓢把子,总不能让姓丁的做。这一年多,西半区的荣门,跟汉奸有什么两样?” 鲁文举道:“只怕这小子太年轻,压不住。” 董皓庭道:“只要他不是周孟虎,他压不住,我帮他压着!” “他要是跟周孟虎一样,哼!” 他们说话声音虽低,却瞒不过顺子的耳朵。 他知道,董皓庭的那一声哼,包含了很多意思。 估计他是想说,跟周孟虎一样的下场。但是这话又不好出口,弄不好就会惹祸上身。 顺子在心里暗暗为董皓庭竖了竖大拇指,这个老头子手艺虽然差了点,起码民族气节还在。 转瞬之间,顺子在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这时,何宗明转回身,向着众人说道:“按照咱们事先议定的规则,李爷连胜三场,无人再向他发起挑战。” “那么,李爷就是咱们奉天荣门的总瓢把子!” 何宗明看了看场上,高声问道:“按照荣门规矩,谁有意见可以当场提出,过了今天,谁都不得再对李爷提出非议!” 他连问了三遍,场上始终无一人应答。 何宗明停顿了一会,抬高声音说道:“从今以后,咱们奉天荣门都需要听从李爷号令,如有不从者,断手断脚,逐出荣门!” 何宗明说完话,下面半天没有人出声。 这个结果,有些太出乎意料,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 丁元圣更是一脸失落,虽然手下早已给他送了棉袄穿上,站在寒风中,依然打着冷战。 何宗明是个老江湖,从顺子的表现,他已经看出,顺子绝不是奉天本地人。 否则的话,以他这样的身手,早已出人头地。 他年纪轻资历浅,称爷不敢说,至少地位不会比自己差。 既然这样,这个李爷在奉天绝对不会有什么根基。 若是趁这个机会跟李爷搞好关系,说不定以后还能有称爷的机会。 何宗明看了看顺子,见顺子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他更加笃定顺子绝不是小东关的。 当上总瓢把子之后,一般都要对各位爷管理的区域做出微调,或者重申荣门规矩。 然而顺子并没有,他难道是不知道? 何宗明当即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大家都知道,在咱们奉天城,四位爷分别管理着四块区域。” “丁爷管理的范围最大,不仅有南市场,北市场,还有满铁附属地。” “董爷管理的区域最为复杂,为盛京皇城周边,老城墙以内。” “鲁爷负责管理大小南关和大小东关,孔爷管理大小北关和大小西关。” “李爷您看,四位爷管理的这些区域,要不要做出调整?” 顺子心里暗自高兴,这个何宗明心思还真够细的,这是怕我不知道奉天荣门的情况,在教我做事。 他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其实我今天来,一开始只是为了看看热闹,并没想出手。” 随即他收起笑容,脸色一冷,朗声问道:“大家知道我为什么出手吗?” 场上众人一阵低语,但谁都不敢站出来乱说话。 这人已经是总瓢把子,万一说错话被他记恨上,以后还能有好? 见没人说话,顺子自问自答道:“我决定出手,是因为我不想总瓢把子的位置,落到汉奸和伪满走狗手里!”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立即议论起来,现场顿时变得嘈杂。 顺子抬起手微微下压,场下顿时没了声音。 “大家都知道,为什么会有今天的推选大会。就是因为,前任总瓢把子嗝屁了!” “知道他是怎么嗝屁的吗?” “就因为他是汉奸,帮着小鬼子残害咱们华夏自己人,最后被抗倭义士在伪满警察厅里割去了脑袋!” 此处他故意说错,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他知道很多内幕。 说到这里,他抬起手,指着东边人群,缓缓移向西边定住,轻轻点了几下。 “你,你,还有你!以后再帮着小鬼子做事,下场只会跟周孟虎一样!” 听到这里,丁元圣浑身一个哆嗦,转身就想走回西边人群。 顺子冷声道:“丁元圣,我让你走了吗?” 第350章 你妹子还好吧 尽管知道这小子根基不稳,丁元圣还是停下了脚步。 这个时候他要是不听号令,正好给了他口实,让他好拿自己开刀。 毕竟刚才的比试,他一刀一刀尽往要害上招呼,杀人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这个小子必定要报复,但是就凭他们三个人,又能怎么样? 只要暂时忍气吞声,过了今晚,回去重新整顿人手,给他来一手狠的,绝对有机会翻盘。 这个总瓢把子虽然听起来好听,但是在各区域没有安插自己人,其实就是个空架子。 看起来,董皓庭、鲁文举跟他都不熟,难道他一个空架子,有胆子把自己管辖的区域给调了? 满铁附属地和南北市场叔字辈的人物,都是自己的亲信,他把我调了,能压得住吗? 丁元圣心思电转,转回身子,走到董皓庭身边,跟其他三位爷一排站着。 他这么做,就是告诉顺子,虽然你是总瓢把子,可我是四位爷之一,现在就想动我,你最好先掂量掂量。 而顺子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时间紧迫,很快就要离开奉天,必须把丁元圣拿下。 不拿下,他当这个总瓢把子还有什么意义? 但是丁元圣管理着那么大的区域,手下叔字辈的人不少,不可能把这些人都给撸了。 实际上,就算顺子想撸,也做不到。 因为每位叔都掌管着一大批小贼,这些贼大多都是他们的徒子徒孙。 把这些叔给撸了,整个奉天城西半区也就废了。 甚至还会把这些人彻底逼到鬼子那边,借助倭人的力量重新来争夺地盘。 若是发展到那一步,局面将变得难以收拾。 现在必须有打有压,压的自然是那些贼头和小贼。 而打,则必须是丁元圣。 顺子扫视了一眼场上,高声说道:“众所周知,丁元圣是周孟虎最信任的弟子。周孟虎信任他,就是因为他办事得力。” 郑孝真站在宋颀身边,听到顺子这话,立即感觉到了几分不对。 她低声问道:“顺子认识周孟虎?” 因为顺子早已跟宋颀交过底,宋颀自然不会乱说。 他嘿嘿一笑,“二顺,大顺连周孟虎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认识他?” 郑孝真想起那晚看照片的事,于是微微点头。 宋颀继续道:“他们之间本来不相干,可是周孟虎那厮惹了你,可不就是结下死仇了么!” “讨厌!” 郑孝真心里涌过一丝甜蜜,随口问道:“那他怎么知道,这个姓丁的是周孟虎徒弟?” 宋颀鄙夷地看了看她,“这事全奉天谁不知道,很难打听么?” “哦!” 郑孝真消除了疑问,饶有兴致地看着场上。 她很想知道,顺子接下来会怎么处置这个令人生厌的姓丁的。 场地正中,顺子伸手遥指丁元圣面门: “这两年,他可没少帮着小鬼子做事!” 顺子这话虽然大家都知道,可谁都没有真凭实据。 荣门的人想要活下去,自然要跟各方面搞好关系,尤其是军警老柴。 表面上看,丁元圣的所作所为倒也说得过去。 不跟警察来往,手下犯了事进了号子,怎么把他们捞出来? 关键是要把握好度。 他话音落下,董皓庭、鲁文举等人同时把目光投向了顺子。 他一个外来户,说这话有什么证据? 丁元圣当然不会任由他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被他扣上汉奸的帽子,可就触了众怒。 有些事只能偷偷摸摸地做,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况且他师父才死没几天,手底下的小贼个个胆战心惊,他自己也为这个事害怕得夜夜睡不着觉。 他立即走上前几步,朝着顺子吼道:“姓李的,说话要讲证据,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血口喷人!” 暴怒之下,丁元圣选择跟顺子撕破脸。 说他无耻下作,说他贪财好色,他都能认,唯独在这个时候说他是汉奸,他决不答应。 顺子回头看了丁元圣一眼,伸手指着丁元圣的面庞,冷冷道: “丁元圣,你这时候还能站在这里说话,不该感到庆幸吗?” “按照荣门规矩,你对我下杀手,我自然不需要对你手下留情。” “刚才没有取你性命,你不该感激吗?” 刚才第三场比试,早已超出了比试的范畴,而且自己事先已经说过,是向对方讨教。 自己处处下狠手想弄死对方,那么对方弄死自己,自然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里,丁元圣后背不禁冒出了冷汗。 他咬牙强撑着说道:“姓李的,你就是杀了我,我丁元圣也毫无怨言。可你说我是汉奸,我绝不答应!” 丁元圣尽管心里害怕,这话依然说得义正词严。 他心中暗想:小子,你要是拿不出证据,那就是栽赃陷害,你这个总瓢把子的位置,只怕未必能坐得稳! 只要你没证据,接下来老子可饶不了你! 这时候西边人群中走出两个人来,当先一人朝顺子和其余众人抱了抱拳,开口道: “总瓢把子,各位爷叔,我是管着南市场一带的张允南。有句话,我必须要说。” 南北市场眼下是奉天城肥得流油的两块地方,都快赶上四平街了。 能在那里当叔,自然是丁元圣的亲信。 顺子朝他抬了抬手,示意他说下去。 张允南转过身,面向众人道: “总瓢把子地位尊崇,说话做事必须有理有据。大家说是不是?” 西边人群立即应道:“是!” 跟张允南一起走上场的,是孙东力。 他趁热打铁道:“要是总瓢把子随口乱说,给人乱扣帽子,大家能不能答应?” “不能!” “这样血口喷人的人,决不能让他做咱们的总瓢把子!” “拿出证据,没有证据,就把总瓢把子的位置让出来!” 西边人群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丁元圣冷冷看着顺子,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董皓庭、鲁文举和何宗明等人也在心里暗暗叹息,这个李爷终究是年轻,说话办事太过冒失。 等坐稳了总瓢把子位置,徐徐图之,还怕找不到他的把柄? 眼下你要是拿不出确凿证据,该怎么收场? 不料顺子却看着孙东力问道:“她二哥,你妹子还好?” 第351章 刀子不认人 他这话问得好没来由,现场诸人均是一怔,只有丁元圣和孙东力脸上微微变色。 在道上混,不管如何心虚,脸上都不能表现出分毫。 孙东力咬了咬牙,怒视着顺子,勃然变色道: “姓李的,你他娘的要是敢轻薄俺妹子,老子跟你拼命!” 这个孙东力倒是个狠角色,都这个时候了,还想倒扣屎盆子。 顺子并不生气,只是淡淡说道:“孙老大,只怕你当上叔还不足半个月?” 他本想说“你妹子用不着我来轻薄,早有丁爷代劳了”,但想到这年月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你怎么知道?”孙东力说话,已经明显有些心虚。 他这个叔是怎么来的,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顺子对孙东力不再理会,走到丁元圣面前,朝他微微一笑,说道: “姓丁的,半个月前才被人打晕过,这么快就忘了?” “你那天的人竟然是是你!” 丁元圣终于想起,眼前这人跟那天进屋之人身材极像。 他不由得冷汗直冒,说话都有些哆嗦起来。 现在周孟虎已死,他完全没了当时的底气。 顺子淡淡问道:“想起来了?既然想起来了,那就省事多了。” 他转身面向场上众人,朗声说道:“咱们这位丁爷,警衔可还真不低呢!警尉补,手下得有多少人?” 他看向张允南,微笑道:“张叔还是南叔,要不你来说说?” 这个张允南年纪四十多岁,估计管着南市场已经很长时间,不像孙东力在北市场根基尚浅,不如趁此机会,狠狠打压他一把。 张允南见丁元圣已经有些怂了,说话自然也没了底气。 强辩道:“丁爷花钱买通警察厅的人,混个警察身份,只是为了方便兄弟们做买卖。” 顺子点点头,“你这么说,倒也解释得过去。” 他随即话锋一转,问道:“那么便衣队小队长的委任状呢?那可是佐佐木小次郎亲笔签署的。” “这么说,是你家丁爷花钱买通了小鬼子,方便为鬼子做事?” 便衣队可不抓小偷,主要是帮鬼子抓捕反倭反满人士,必要时还搞暗杀活动。 在东北地区,鬼子便衣队可以说是臭名昭着。 要是在津门,提起鬼子便衣队,更是人人齿冷,个个痛恨。 成了便衣队成员,那就是地地道道的汉奸。 这件事,作为丁元圣的铁杆亲信,张允南多少知道一些。 听顺子这么说,他立即闭口不言。 丁元圣则是自家事自家清,顺子把这两件事丢出来,直吓得他浑身冷汗,两条腿不停哆嗦。 但是这事,绝不能轻易就这么认了。 他艰难地向前挪动两步,咬牙强辩道:“姓李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今天你要是拿不出确凿证据,老老子跟你没完!” 丁元圣又气又急又怕,慌乱之间,又开始自称老子。 顺子脸色冷峻,环视一圈之后,缓缓吐出五个字: “证据,我没有!” 那一日,顺子和宋颀把丁元圣打晕之后,只顾着找钱了。 除了两根金条、三百多大洋、两千多倭币,其他的东西他们俩一样没拿。 但是在翻找的过程中,警衔和委任状,顺子都是亲眼所见。 当时觉得这玩意自己用不上,就放着没动。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玩意能在今天这个场合用上。 他话音一落,丁元圣顿时心里一松。 没有证据,你还搞个屁! “你小子红口白牙,满嘴喷粪,没来由在这里消遣老子!真把老子当软柿子了?” 丁元圣腿也不抖了,脸色变得凶狠起来。 他抬起手朝张允南和孙东力挥了挥,“兄弟们一起上,把这小子拿下!” “敢败坏老子名声,这笔账今个必须算清楚!” 张允南和孙东力招呼一众手下,作势就要冲往场中。 董皓庭和鲁文举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之前听顺子侃侃而谈,情况有了反转,他们都在心里暗自高兴。 谁承想这个家伙说的有鼻子有眼,弄到最后居然是空口说白话。 没证据的事,你就往外说,就算这事是真的,你就不怕人家毁尸灭迹?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董皓庭和鲁文举相互看了一看,均无奈地摇了摇头。 宋颀早已在一旁虎视眈眈,哪里容这些人冲上去。 但张允南招呼了百十号人,就是他跟郑孝真一起上,也无法拦得住。 宋颀和郑孝真正要掏枪,却见顺子朝他们摆了摆手。 顺子高声说道:“大家且慢,我还有话说。等我话说完,大家再动手不迟!” 他转过身,朝身后几人抱了抱拳,朗声道: “董爷,鲁爷,孔爷,何叔,我要是当场把证据拿出来,估计有人又要狡辩,说我是蓄意陷害。” 他随后向丁元圣问道:“姓丁的,警衔和委任状要是在你的住处搜出,你可还有话说?” 顺子闯窑堂有个特点,除非需要拿走的钱财和有用的东西,其他东西翻过之后他都会恢复原样。 并且擦去一切痕迹,就像从没动过一样。 那日丁元圣醒来,发现丢了不少钱财,而那两样东西却原封未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藏得巧妙。 这些日子,他心里惶恐不安,每过几天,就要打开那处暗格看看,警衔和委任状还在不在。 此时顺子提起,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处暗格,早已经被发现。 丁元圣支吾道:“根本没有的事,怎么可能搜出?” 顺子不再理他,而是朝董皓庭和鲁文举抱拳道:“董爷,鲁爷,还请派出几个人,跟着我的两位兄弟走一趟,做个见证!” 孔孝仁拱手道:“还有我” 顺子冷冷回绝:“孔爷,你的人就不必了!” 他随即朝宋颀道:“小白狐儿,带着王顺跟各位兄弟走一趟,把证据拿回来!” 在顺子的身后,丁元圣朝他的一众手下暗暗做手势,示意他们把宋颀等人拦下。 顺子身影一闪,来到众人面前,他手中小刀飞旋,白光闪动。 “西半区的人,谁也不要动!谁要是动一下,别怪俺李爷的刀子不认人!” 第352章 八条家法 顺子面前的众小贼,当即站住脚步不敢动。 李爷手里的那把刀,那可是出神入化神鬼莫测。 连棉袄衬衣都能划得粉碎,划人的脖子,还不跟切豆腐一样? 他们替丁元圣干事,只是为了活着。 要是为丁元圣玩命,却没几个人愿意。 丁元圣最后的希望没了,他顿时暴怒起来,伸手远远指着顺子,骂道:“姓李的,你他娘的不要欺人太甚!” “怎么,心虚了?” 顺子转身朝丁元圣道:“清者自清,你没做过的事,又何必害怕?” 一开始,顺子还有些担心,宋颀这次前去会不会空手而归。 但他对宋颀的能力有着绝对的信心,即便宋颀直接奔向关帝庙胡同找不到,他也会想办法找到丁元圣别的住所。 不搜出那日见到的这两样东西,他绝对不会回来。 看到丁元圣暴跳如雷的样子,顺子彻底放下心来。 原来这个憨批,东西放在原来的位置并未挪动。 顺子一句话,把丁元圣怼得哑口无言。 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说多了,只能显得欲盖弥彰。 他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哪个叫树林的小白狐儿无功而返。 不过,这可能吗? 顺子转向董皓庭等人说道:“麻烦董爷安排几个人把这里守住,今日老爷庙里的人,谁也不能出去!” 董皓庭点点头,立即说道:“延武,让人守住大门和其他地方,今天的事了结之前,谁也不能离开!” 这次老爷庙大会,已经不仅仅是荣门推举总瓢把子,已经涉及到锄奸。 这消息一旦传出去,他们这些人,估计个个都逃不了杀头之罪。 董皓庭自然知道今日之会事关重大,没有一丝犹豫就安排下去。 他的手下达延武不敢耽搁,马上安排二十多人守住大门,另有三十几人守住围墙各处。 而鲁文举的人,则虎视眈眈,盯着西边围墙边上的人群。 见院子里已经安排妥当,顺子朝董皓庭等人说道:“关帝庙胡同近得很,大家稍安勿躁,咱们的人很快就会回来!” 过了十几分钟,宋颀带着众人返回。 顺子迎上前去低声问道:“中途有没有人溜走?” 毕竟这次带去了七八个人,顺子对这些人不可能个个放心。 宋颀道:“哥,我办事你还不放心,都回来了,一个不少。” 他把警衔和委任状递给顺子,低声问道:“哥,你怎么知道他没挪地方?” 顺子道:“知道为什么翻过的东西要恢复原状了?以后多学着点。” 他接过两样东西,让人打开手电筒,让现场众人一一过目。 整个老爷庙大院,顿时沸腾起来。 “原先只是传闻,这个家伙在帮小鬼子做事,原来都是真的!” “幸亏李爷夺了他的总瓢把子的位置,不然咱们以后还不被逼得跟他们一样?” “为了钱,连自己祖宗都不要了,真他娘的丢脸!” 一时间场上议论纷纷,就连西边的人群,不少人都低下了头。 甚至有人慢慢挪动脚步,想要脱离西边的群体。 好像跟他们站在一起,脸上就等于写上了汉奸两个字。 众人声音渐渐小了下来,都在等待着新任总瓢把子对丁元圣做出处置。 而顺子却并不急于向丁元圣发难,而是走向西边人群,缓缓说道: “我相信各位兄弟,大多数对丁元圣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就算有少数知情的,多半也是被胁迫的。” “或者说是被生活所迫,毕竟这个世道,想好好活着,并不容易。” 人群中立即有人附和,“是啊,他跟小鬼子做那些勾当,咱们怎么知道?” “这狗日的真可恨,骗了咱们这么久!” “从今以后,咱们再也不跟着他干了,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顺子微微一笑,朝众人压压手,“不知者不罪。再说了,浪子回头金不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指了指马殿后门跟香炉中间的空地,说道:“愿意跟丁元圣划清界限的,请站到这边来!” 哗啦! 两百多人一起涌向香炉后边的位置,生怕慢了别人一步。 西面墙边,只剩下张允南和孙东力两人。 孙东力脚步动了动,想挪过去,却又不敢。 他此时肠子都悔青了,干嘛要伸头替丁元圣说话! 张允南低垂着头,他的心情跟孙东力也差不了多少。 顺子来到丁元圣身边,问道:“姓丁的,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到了这一步,丁元圣已经没有了分辩的余地,他索性当起了滚刀肉。 “姓李的,我劝你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奉天城就这么大,谁都有遇着别人的时候。” 顺子虽然不能说经历过尸山血海,但经历你死我活的场面着实不少,岂能被他这几句话吓住。 他冷笑着道:“怎么着?难不成遇到你了还要绕道走?” 他旋即转向何宗明,说道:“何叔,把咱们荣门的规矩,读给他听听!还有其他人,都一起听仔细了!” 奉天荣门究竟有什么规矩,顺子还真不知道。 让何宗明读出来,他就好按着规矩所述,来一条条给丁元圣定罪。 何宗明微微一笑,随即明白了顺子的意思。 这个新总瓢把子,倒是有点意思。 他随即走到场地中间,朗声宣读起来: “奉天荣门家法。第一条:不孝父母罪,凡忤逆不孝、以下犯上者,以极刑处之。” “第二条:欺师灭祖罪,不敬师长者,以重刑处之。” “第三条:淫尊亲属妇女罪,以重刑处之。” “第四条:淫卑亲属妇女罪,以轻刑处之。” “第五条:私卖兄弟罪,以重刑处之。” “第六条:私卖梁山罪,以刖刑处之。” “第七条:捏造黑白罪,依众议处之。” “第八条:违反五不偷七不取者,皆断手一只。” 念到这里,何宗明停了下来,咳了两声,示意顺子已经宣读完毕。 顺子听着前面几条有些耳熟,像是宏门的十八本律书。 他以为奉天荣门会照搬照套,絮絮叨叨半天说不完,谁知道才这几句就没了。 他朝丁元圣冷冷说道:“姓丁的,你究竟犯了哪几条,要不要我给你理一理?” 第353章 欺师灭祖 听了顺子的话,丁元圣的眼底忍不住露出笑意。 这些家法很多就是摆设,都是平时供起来吓唬人的,真正用的时候极少。 比如第一条不孝父母罪,谁闲着没事干,去管别人家里的事? 违反五不偷七不取的,更是多了去了,哪次有人较真过? 大不了口头训斥几句,来一句下不为例就算了事。 他心里清楚,这些条款,只要自己沾上边,这个姓李的都不会放过自己。 淫尊亲属妇女罪,是指祸祸长辈或者上级亲属中的女子,这个自己没有,但祸祸下属的亲属女子,这姓李的可是亲眼看见的。 私卖兄弟罪,指的是出卖自己兄弟,姓李的未必有证据。 私卖梁山罪,原是宏门的律法,指的是走露山门的秘密,使山门成员受害。 荣门不是一个帮派,严格来说只能是行业。远远比不上宏门那样严密的组织,透露秘密出去,也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所以私卖梁山罪的处罚,定得比宏门轻得多。 这些处罚,轻也好重也好,似乎除了淫卑亲属妇女罪,跟他都没有直接关系。 想到这里,他心里轻松了不少,对顺子道: “姓李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么多兄弟都在看着,你要是硬把罪名往我头上扣,大家未必答应!” 说到大家两个字时,丁元圣下意识看了场上一眼。 手下的这些玩意儿,真不是个玩意!新瓢把子几句话就给你们忽悠走了,等老子逃过这一难,一个一个收拾你们! 淫卑亲属妇女罪只是轻刑,打四十棍而已,咬咬牙就能挺过去。 姓李的,只要这次你弄不死我,接下来老子绝对弄死你! 就你在场上说的那些反倭的话,学给佐佐木小次郎之后,他能不管? (这里解释一下,旧时帮会组织刑罚极严,极刑指的是凌迟,重刑则是沉水(溺死)或者挖坑(活埋),刖刑就是砍去一只脚,轻刑则是打棍子。) 见丁元圣并不十分害怕,董皓庭等人也有些疑惑起来。 这些罪名,可以抵赖的太多了,似乎每一条都无法坐实。 他们不由都寄希望于顺子手里有足够的证据,直接把丁元圣整死。 要是让这个祸害活着出去,奉天荣门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 他们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顺子,看顺子接下来怎么处理。 只见顺子淡淡说道:“淫卑亲属妇女罪,你认不认?” 丁元圣忍不住笑了,“俺丁元圣一人做事一人当,这罪名我认!” 你都看见了,还有啥好抵赖的? 再说了,姓孙的那娘们可是个软骨头,你把她弄来,都不需要上刑,她就啥都说了。 说不定,她还会说些别的你不知道的东西出来。 丁元圣承认得十分干脆。 董皓庭等人未免有些失望,就凭这个罪名,有个什么用? 只听顺子继续追问道:“那么欺师灭祖罪呢?” 他话一落音,董皓庭和鲁文举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是苦笑。 他师父就是汉奸,他跟着当汉奸,只能从出卖兄弟、出卖门内秘密去下手? 你说他欺师灭祖,这也太牵强了? 听到这里,就连丁元圣都笑了。 “姓李的,你要是想整我,能不能找点别的理由?我做的这些事,哪一项不是跟着俺师父去做的?” 顺子把脸一沉,冷冷说道:“我说的不是你师父,是你师祖!你说说,你做的这些事情,哪一项对得起他老人家?” “这” 丁元圣有些结巴,一时之间接不上话。 周孟虎曾经跟他说过,师祖手艺绝高,周孟虎的手艺连他十分之一都赶不上。 师祖这人嫉恶如仇,对入侵华夏的洋人尤为痛恨,这些年固执地跟洋鬼子作对。 弄得自己落魄江湖,现在已经不知藏身何处。 周孟虎曾一再告诫他,眼下这些事做就做了,但千万不要张扬,四处宣称自己是“鬼手张”的门下。 一旦被老家伙知道了,极有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而这个姓李的,手艺如此之高,极有可能就是鬼手张派来清理门户的。 想到这里,丁元圣不禁不寒而栗。 见丁元圣不敢答话,顺子转向其他三位爷,问道:“董爷,鲁爷,孔爷,不知各位有没有听说过鬼手张的名号?” 当年张永泰曾在东三省一带盗取钱财军火,专门针对老毛子和小鬼子下手,恨得老毛子和小鬼子牙根直痒。 直到大帅崛起后,老张才离开东北。 在东三省稍微上点年纪的荣门子弟,没有不知道鬼手张的。 三人连连点头,“鬼手张,那可是传说中的上三重侠盗,提起他老人家,没有人不佩服!” 孔孝仁本来是暗中支持丁元圣的,眼下丁元圣到了这一步,他自然要跟丁元圣划清界线。 顺子道:“鬼手张,就是周孟虎的师父。” 众人只知道周孟虎手艺极高,却不知道他跟鬼手张有这一层关系。 但转念一想,顺子的话绝非虚言。 除了鬼手张,谁的徒弟能有那么好的手艺? 场上的其他小贼也跟着议论起来,“这样的徒子徒孙,真是丢他老人家的脸啊!” “鬼手张要是知道他们这样,还不该气得半死?” 顺子转向丁元圣,问道:“周孟虎已死,你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顺子提起鬼手张,丁元圣已经基本明白了七八分。 这姓李的,今日非取了他性命不可。 所有的狡辩,都已经毫无意义。 但他仍是说道:“我从未见过师祖的面,怎么能说我欺师灭祖?即便是师祖要清理门户,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动手!” 只要他承认鬼手张是他师祖,这就够了。 扯了这么久,顺子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当即脸色一变,冷声道:“欺师灭祖者,人人得而诛之!” 他手臂轻扬,锋利的小刀已经抵在了周孟虎的脖子上。 “你敢杀我?吓唬谁呢?回家吃奶去!” 丁元圣故意激怒顺子,就是想要他转移注意力。 这小子这么丁点年纪,杀只鸡怕是手都要哆嗦,杀人时能一点都不手软? “来呀,朝这划拉!” 他话未说完,右手一晃,一支手枪已经出现在手中。 第354章 下手果决 丁元圣明知是多此一举,但他还是要垂死挣扎一下,不甘心就这么引颈受戮。 “小心——” 在丁元圣掏出手枪的那一刻,董皓庭、鲁文举同时发出惊呼。 然而他们话音未落,顺子左手一探,已将手枪夺了过来。 旁边的宋颀只是冷笑:在顺子面前玩枪,那就是自寻死路。 场上的众小贼都在疑惑,这个家伙的枪哪来的? 刚才上半身不是被剃光了吗?也没见着枪呀,难道是藏在裤裆里不成? 其实顺子早已发现,张允南给丁元圣送棉袄时,在棉袄里边夹带了一支手枪。 顺子虽在场上来回走动,但眼角余光始终不离丁元圣。 这最后的紧要关头,自然更是全神戒备。 夺枪之后,顺子右手一挥,小刀从丁元圣的颈中划过。 他随即抬起一脚,将丁元圣踢飞在香炉一侧。 丁元圣噗通一声落地,发出一声闷哼,随即颈中鲜血飙向半空。 这画面太过恐怖,郑孝真差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两边的人见状,纷纷后退。 顺子一刀抹了丁元圣脖子,身上竟然滴血未沾。 董皓庭跨步上前,指着丁元圣道:“居然敢对总瓢把子用枪,这就是以下犯上,应该处以极刑!” 丁元圣已除,董皓庭等人心中大定,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 他把那把短刃小刀扔在丁元圣身侧,朗声说道:“虽然身在荣门,但咱们是华夏人,永远都不能忘了自己祖宗!” “在奉天荣门,只要被我发现谁做了汉奸,这就是下场!” 何宗明脑子活,见事快,立即问道:“总瓢把子,要不要在咱们家法里边加一条:甘愿充当汉奸走狗者,以极刑处之?” 顺子心想,这家伙真是个人才,几秒钟之内,就把词想好了。 他看了眼场上,高声道:“为防止咱们的人再次出现汉奸,我决定在总瓢把子之下,再设立两个职位:左执法和右执法。” “两位执法负责执行家法,决不可懈怠。下面,我宣布两位执法人选——” 他说到这里,现场一片寂静,众人都在等着答案。 左右护法,难道是他带来的那两个人? 很多人把目光偷偷看向宋颀和郑孝真。 顺子并没让人等太久,接着说道: “左护法是董皓庭董爷,右护法是鲁文举鲁爷。我不在时,可由左护法代领总瓢把子之职。” 董皓庭心中暗喜,正要谦让几句,顺子朝他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西半区原先丁元圣的领地,现交由何宗明何爷负责。” “过渡期间一切事宜,由董爷、鲁爷协助。” “张允南暗地里给丁元圣送枪对付总瓢把子,该如何论罪,交左右护法处置。” “孙东力为汉奸辩解,降为普通子弟,以观后效。” 事情进行到这里,所有人都以为要结束了,长长舒了一口气,有的人甚至想要离开。 谁知顺子道:“鲁爷,让你的人把好大门,所有人都不许离开。” 他随即吩咐何宗明:“何爷,拿出纸笔,把今晚在场所有人登记在侧,家住哪里,父母兄弟是谁,一项都不能缺漏。” 说完,他冷冷看了全场一眼,“不怕株连父母妻儿兄弟姐妹的,尽管把今晚的事泄露出去!” 何宗明一夜之间,陡然从叔升为爷,而且管着那么大的地盘,心中十分高兴,办事也格外卖力。 他当即取出纸笔,打开执事殿大门,让场上众人一个一个走进,逐个登记。 并让相熟的人相互担保信息无误,签字画押。 何宗明这样做,把顺子的想法更向前推进了一步。 谁要是敢出卖消息,付出的代价绝对让他难以想象。 见到顺子办事这么仔细,董皓庭和鲁文举也都放心下来。 孔孝仁一开始还有点糊涂心思,这时已经早已收了起来。 弄不好,自己就是下一个丁元圣。 何宗明办事十分仔细,这项琐碎的事情办完,已经到了下半夜,很多人已经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顺子朝何宗明道:“把各位爷叔的姓名、住处、堂口地址给我,收拾完场子都带着兄弟们早点回!” 董皓庭朝顺子笑道:“李爷心思细密,当真让人佩服。不过您的住处总得跟俺们四位说一声?不然咱们有事,怎么找您?” 他这话说得很在理,容不得顺子拒绝。 可顺子又不能当众说出自己只是路过,现在还住在旅馆里。 于是他凝声成线,在董皓庭耳边道:“初来乍到,还没有住处。” 董皓庭在道上混这么久,早已是人精。而且顺子上任之初,就给了他这么高的地位,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去做。 董皓庭当即对顺子道:“原先周孟虎的总堂,自然是不能用了。” “董某在盛京皇宫边上的千石桥胡同,有一处两进的宅子正好闲着,不妨拿来作为咱们奉天荣门的总堂。” 董爷不愧是老江湖,不仅出手阔绰,马屁拍得也是滴水不漏。 顺子微笑点头:“如此甚好!我和两位兄弟,明日就搬过去。” 董皓庭道:“这样一来,日后向总瓢把子讨教,可就方便多了!” 何宗明安排人手处理尸体,清理血迹,众人各自散去。 第二天,顺子、宋颀和郑孝真收拾好行李,来到西顺城街千石桥胡同58号。 董皓庭早已安排人把所有房屋打扫得干干净净,在正屋三间卧房都烧上了火炕。 知道顺子三人过来,董皓庭和鲁文举早已带人到院子外面迎接。 进屋坐下,董皓庭问道:“李爷,要不要给你安排人手,洗衣做饭打扫庭院?” 顺子见旁边没有外人,开门见山说道: “董爷,鲁爷,奉天荣门的大小事务还需要你们俩扛着,等火车通了,咱们就要去关内办事,需要一段时日才能回来。” 他们着急赶回申沪,这事迟早瞒不住,晚说不如早说。 董皓庭道:“小鬼子有蒸汽扫雪车,这几日正把那玩意装在火车头上扫雪呢,要不了几日,铁路就能通车。” 顺子也不跟他客气,问道:“董爷,咱们需要三份小鬼子的身份证明书,能不能办得到?” 第355章 再干一波 董皓庭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这咱们跟倭人一向没有来往,这个怕是” 宋颀和郑孝真也都有些诧异,现在手里不是都有吗?怎么还要办?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明白过来。 在新京弄出那么大动静,之后三人又突然失踪。 说不定警察厅和小鬼子早怀疑上他们了,要不是这场暴雪,估计全满洲都在抓捕他们了。 他们两人不由佩服顺子的心思缜密。 顺子这么说,其实也是为了试探董皓庭。 这家伙一再拍马屁,要是真的跟鬼子关系好,这事他绝不会推辞。 顺子微微一笑,说道:“没事,这个我自己想办法。” “你们帮我探听消息,等火车通了,把车票买好。” “李爷放心,这事包在俺身上。”这次董皓庭答应得倒是痛快。 大雪持续下了两天,在原本厚厚的积雪上,又添了厚厚一层。 顺子三人都感到有些绝望,照这样一直下雪,积雪的铁轨什么时候才能清理出来? 他不放心何宗明那边,连续去坐镇了两天,西半区的荣门没出啥乱子,渐渐稳定下来。 在奉天附属地倭侨集中区,他和宋颀两人早各自到手十几份身份证明书。 第三天他们刚要出门,董皓庭就进了院子。 “李爷,火车通了,票已经买好,直达山海关的。” 顺子三人不明白为啥通车这么快,不过这是好消息,三人心里都暗自高兴。 火车是第二天早晨十点的班次,当晚董皓庭执意要在德肇楼摆一场,给顺子三人饯行。 顺子道:“还是算了,我离开奉天的事,只能你和鲁爷、何爷三人知道。咱们在自己家里小酌几杯就好。” 奉天不是久留之地,对奉天荣门的未来,顺子无法关心太多。 能除去周孟虎和丁元圣,不让总瓢把子位置落到汉奸手里,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第二天上午,三人登上火车。 出了奉天城,顺子发现广袤的大地白雪皑皑,只有铁路线被清理出来,像一张白纸被人用铅笔画了一笔。 这趟车走走停停,一路上总是待避小鬼子运兵车。 原本十二个小时的路程,一直到第二天天亮,火车才到达前屯街站。 再往前走还有两站,就是山海关。 他们坐的是二等座,本来车厢人就不多,到了中后所,乘客几乎全都下车,却没人上车。 这时车厢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列车员见三人还没有下车的意思,赶紧过来客气地解释: “再往前走,就进入交战区,火车马上调头,还请三位早点下车。” 这里距离山海关还有好几十里,宋颀心里有些不快,问道: “为啥啊?谁跟谁开战了?” 列车员道:“是皇军要打山海关,已经开战好几天了。要不是皇军要运兵,这火车哪能通这么快?” 他一口一个皇军,顺子听着心里膈应,对宋颀道:“咱们步行去前所古城,沿途看看雪景也不错。” 三人刚下火车,就见火车站里挤满了人,一个个背着包裹,提着行李往北上的火车上挤。 火车站外的街道上,大批难民拖家带口,踩着积雪,向北艰难前行。 这些人大多一脸菜色,衣不蔽体,看得顺子三人一阵心酸。 很显然,这些人为了躲避战火逃离家园,成了流民。 顺子问宋颀和郑孝真道:“山海关怕是过不去了,怎么办?” 宋颀道:“既然让咱们赶上了,无论如何也要过去看看。” 郑孝真看了看顺子,笑道:“总瓢把子,你去哪我就去哪。” 顺子点点头道:“能不能过去,看过了才知道。咱们不妨过去看看!” 三人沿着铁路线一路向南,走不多远,后面来了辆运兵车。 透过前面封闭车厢的窗户,能看见车厢里站满了士兵。 火车的后半部分,则全部是平车,底板上装载着大炮和坦克。 顺子对二人道:“这车肯定是去山海关的,咱们爬上去,省得跑了!” 眼看火车还有几节车厢就要过完,三人立即跟着火车一路小跑。 待速度与火车几乎同步时,三人同时抓住车帮,翻了上去。 宋颀看了眼郑孝真,笑道:“哟,你这身手可以啊!上次扒车,咋就不行呢?” 郑孝真脸一红,斥道:“上次的车厢平平整整的,没这个好扒!” 宋颀正要再说话,顺子连忙朝他摇了摇手,指了指前面。 宋颀向前一望,只见前面车厢出来三个鬼子,手里拿着小锤,一路敲敲打打走了过来。 估计是担心螺丝松动,坦克大炮中途滑落。 平车没有挡板遮挡,三人待在一起,很容易被发现。 顺子低声道:“分散开,藏在铁疙瘩后面。” “啥铁疙瘩,那叫坦克。”郑孝真低声纠正。 她随后在坦克后面藏住身形,顺子和宋颀则藏在前面。 顺子朝宋颀竖起两根手指,然后指了指自己。 宋颀点头,表示明白。 三四分钟后,三个鬼子渐渐靠近顺子和宋颀所在的位置,低头检查底脚螺栓。 顺子猛然跃出,挥刀割了两个鬼子脖子,嘭嘭两脚把他们踢了下去。 另一边,宋颀同时出手,解决了剩下的那名鬼子。 见到宋颀出手,郑孝真微微有些讶异。 这个家伙之前说能赢丁元圣,还真不是吹牛。 她从坦克后面出来,走到顺子身边,问道:“现在怎么办?咱们是不是要跳车?” 顺子看了看她,笑道:“急什么?再等会儿。” “现在不走,等鬼子来抓咱们吗?”郑孝真语气之中带着些焦急。 宋颀凑过来,低声道:“郑小姐,等里边的鬼子出来找他们,咱们再干一波。” 郑孝真有些语塞,这两个家伙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 干了这么大的事,脸上竟然连一丝慌乱都没有。 顺子低声问道:“既然你认识这铁王八,那么你会不会开?” 郑孝真道:“咱们训练时,汽车、摩托、快艇都学过,但不包括这个。” 他们正说着话,前面不远处的车厢咣当一声打开。 一名曹长领着四名士兵走了出来。 曹长手里拿着王八盒子,而四名士兵则平端着长枪,直指着火车尾部。 第356章 两军对峙 很显然,前面出来的三个鬼子长时间未回,已经引起了曹长的怀疑。 好在顺子听觉敏锐,在他们开门的那一刻,顺子已经飞快把宋颀和郑孝真拉到自己身边。 三人贴在一起,紧紧靠在坦克的后面。 这些坦克都是小鬼子攻陷奉天时缴获的雷诺坦克。 虽然车身很窄,但躲三个人已经足够。 曹长向前走了两节车厢,见前面没有动静,便用倭语喊道: “浅野,小泉,你们在哪里?” 顺子躲在坦克后面,故意喘着粗气答道:“这里的紧固螺栓松了,快点过来帮忙!” 那名曹长一惊,这一带地势高低起伏,一旦有一辆坦克滑落,极有可能产生连锁反应。 赶忙招呼四名手下,从两侧一路小跑赶了过去。 顺子竖起三根手指,指了指自己,向宋颀示意。 意思是:我三你二。 宋颀立即持刀在手,朝顺子翻了个白眼:其实你也可以二一下! 待五个鬼子走到坦克边上,顺子猛然从坦克后面窜出。 他手中刀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曹长颈中划过。 身子没有丝毫停顿,人已经来到后面两个鬼子身前。 他双臂齐挥,同时割开了两个鬼子士兵的脖子。 顺子刀法快捷,身法灵活。 不等鬼子颈中鲜血喷出,人已经闪到了他们身后,抬脚把两个士兵踢了下去。 旁边的宋颀身法稍逊,割开鬼子的脖子后,鲜血溅了自己一声。 他愤怒抬脚,把鬼子尸体踢出去老远。 解决完五个鬼子,顺子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对郑孝真道:“小真,下车!” 他们两个杀人干净利索,郑孝真早看得呆了。 直到顺子喊她,才回过神来。 三人下了火车,宋颀脱下染血的外套,抓起雪在脸上擦了几把,骂道: “真他娘的晦气,可惜了老子这件衣裳。” 顺子则直接沿着铁道往回走,郑孝真问道:“顺子,你咋回去了?” 她一路小跑跟上。 这个男人虽然杀人不眨眼,但好像只有跟在他身边才觉得安心。 “这几个鬼子身上都有手雷,那可是好东西!” 找到那鬼子尸体,顺子把所有手雷全都取了下来。 四个鬼子,十二颗手雷,八盒牛肉罐头,收获还不错。 鬼子损失了这么多人,再走铁路线,无异于自投罗网。 三人只能向西找到锦榆公路,沿着公路向南行走。 沿途难民不断,不少人身上带伤,行动艰难。 这些受伤的人,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看到这些流民,郑孝真仿佛看到了当年家乡被满铁守备大队驱逐的情景。 她恨恨地低声说道:“这些万恶的小鬼子,竟然对老百姓开枪!” 越是向南,难民越多。三人在人潮中逆向而行,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到达前所古城时,已经能够听到山海关方向传来隆隆的炮声,天空也不时有倭国战机飞过。 而前所古城附近的民房,已经全部被倭军征用,用来作为军营。 路面上鬼子巡逻队往来不停,这个时候再往南走,极有可能会被鬼子抓起来。 顺子对宋颀和郑孝真道:“前面鬼子太多,咱们不能这么走了。” 三人刚刚转过身,夹在流民的队伍里,就见远处铁道上一列军列疾驰而过。 火车上满载着鬼子士兵,顺子大略估算了一下,这列车上足有四五百人之多。 半个小时后,鬼子又来了两趟军列,增兵足有一千余人。 宋颀脸色微变,低声问道:“哥,小鬼子这是要把山海关拿下来?” 顺子点头道:“看这个阵仗,应该差不多。” “早就听金官长说过,倭人要帮他们拿下热河省,这一次估计不只是山海关这么简单。” 郑孝真双眉紧锁,补充了一句。 顺子停下脚步,想了想,说道: “山海关那边地域狭窄,这会儿肯定漫山遍野全是鬼子,要想过关,看看夜里有没有机会。” 向着东北方向越走则离山海关越远,三人索性到附近村庄老家屯找了户空荡荡的人家住了下来。 顺子和宋颀在院子里搜索了半天,连一粒米都没找到,三人只能吃牛肉罐头充饥。 入夜,顺子道:“还有三十里地呢,咱们早点动身。” 过了大李屯向南,地面上竟然一点积雪都没有,三人行走速度快了不少。 两个小时后,三人来到姚家店,前方不远就是山海关关城。 姚家店已经没有百姓居住,到处都是鬼子军营,三人没法进村,只得摸黑从小路绕过去。 到关城外,远远就能看到一个小队的鬼子在关门处站岗警戒。 城墙下,鬼子巡逻队不停来回走动。 接近三丈高的城墙,想在鬼子眼皮底下悄无声息爬上去,绝对不可能。 三人一路摸索来到南关,一路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地上随处可见国府军将士的尸体。 可以想见,白天的战斗极其惨烈。 找到一处破败的房舍,顺子低声道:“你们两个先在这里等着,我过去探探情况。” 宋颀和郑孝真低声道:“你千万小心!” 顺子取出黑色斗篷披在身上,身子一闪,隐没在黑暗中。 进入南关区域,他发现这里的鬼子依然不少,尤其是城墙被炸开的豁口处,更是有大量鬼子警戒。 顺子从南关一路摸到关城,终于找到一处僻静的所在,爬上了关城城墙。 城墙上,隔不多远就有鬼子的哨兵。 他摸到南面城墙向南观望,发现石河对岸到处是点点火光。 火光断断续续,绵延了十好几里,一直延伸到西面的五泉山下。 在火光的映照下,能隐约看见青天白日旗。 东到海边,西到五泉山、角山,国府军和倭军已经在石河两岸形成对峙。 顺子不由感到了绝望,此时双方警戒十分严密。 即便躲过了鬼子哨兵翻墙下去,很有可能双脚刚落地,就被对面的国府军打成筛子。 他悄悄返回南关,找到宋颀和郑孝真,低声道:“山海关走不通,咱们先去中后所,然后再想办法。” 宋颀叹息一声,随即拧着脖子说道:“贼不空手,来都来了,难道咱们就这么回去?” 第357章 你能忍得住? 顺子道:“鬼子太多,不能莽撞,咱们见机行事。” 三人沿着原路返回,刚到关城的转角处,一队鬼子兵从旁边走了过来。 顺子拉着郑孝真和宋颀,连忙闪到断墙后面。 刚刚藏好,就有两个鬼子走了过来。 三人心中均是一紧,动作这么快也能被发现? 两个鬼子来到断墙边,解开裤带,掏出家伙哗啦啦放起水来。 顺子站在最外面,鬼子的尿液已经撒到了他的腿上。 宋颀皱了皱眉头:这都能忍? 顺子听鬼子巡逻队已经走远,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立即朝宋颀低声道:“动手!” 不等鬼子反应过来,喀喀两声,都被扭断了脖子。 要是用刀,顺子一个人瞬间就能解决,但是难免会被鬼子溅一身血。 解决了两个鬼子,顺子从他们身上扒下棉大衣,一件给了宋颀,一件给了郑孝真。 宋颀撇撇嘴,低声道:“真他娘的穷鬼,身上一点吃的都不带!” 郑孝真低声道:“鬼子的营地肯定就在附近,谁没事会把罐头背在身上。” 顺子道:“咱们赶紧走,鬼子应该很快就会发现少了人。” 三人不敢走大路,顺着小路向西,摸过平榆路,沿着山脚来到龙王庙。 在庙外的一棵大树上,挂着七八颗人头,在深夜里显得十分恐怖。 三人靠近打开手电筒一看,人头都用铁丝穿着,颈部的血迹已经凝固成紫黑色。 树下不远处,则横七竖八躺着几具无头尸体。 从服装上看,应该都是国府军将士。 尽管郑孝真已经亲手杀过人,看到这样的场面还是极度不适,连连干呕几口,差点吐了出来。 宋颀低声骂道:“他娘的小鬼子,真他娘的不是人!” 顺子赶紧收起手电筒,对宋颀道:“这些国府军将士,都是抗倭英雄,咱们不能让英雄曝尸荒野。” 宋颀点点头,跟顺子把人头取下,跟尸体放在一起。 然后三人合力在上面盖上碎石,堆起一个坟丘。 宋颀低声念叨:“各位好汉,对不住了,条件有限,委屈你们了!” 顺子道:“走!” 再向北走七八里,来到老尊店镇。 镇上到处是鬼子驻军,老百姓的房屋已经十室九空。 三人找了一处空着的民房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三人出去找吃的,迎面便碰上了鬼子巡逻队。 “哈依!” 顺子迎着鬼子带队的军曹走了过去。 “哈依!” 鬼子军曹站住脚步答应一声,有些奇怪地看着顺子三人。 顺子用倭语说道:“我们是来自凤凰城的扶桑侨民,要去津门处理生意,怎么才能通过山海关?” “再不回去,这生意可就要黄了!”郑孝真来到顺子身后,粗着嗓子补充了一句。 军曹见他们倭语讲得纯熟,倒也没有怀疑。 “山海关,五里台,还有西边的九门口,全都被我军控制。将军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得通过。” 军曹看着他们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要想去津门,只能去锦州。” “找关东军办事处开具特别通行证,再去营口港坐船,从海上走。” 这话说的跟没说一样,老子到哪弄特别通行证去? 要是以往郑孝真的身份不暴露,倒是有可能弄到。 顺子三人心里都十分憋屈,但还是躬身道谢:“阿里嘎托!” “多一他西马西特!”鬼子军曹立即躬身回礼,说了句不用谢。 这些个小鬼子对华夏人凶残,对自己人倒是十分客气。 得知无法离开,三人反而不急了。 顺子索性带着宋颀和郑孝真来到中后所,在一家旅馆住了下了。 每天传授宋颀和郑孝真荣门切口和手艺,不时出去打探消息。 这一住就是五个多月,长城沿线终于战事停歇。 小鬼子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在长城以北,又强占了热河省。 在长城以南,甚至设立了非武装地带。 三人伪装成倭国侨民,出行比上次顺子和宋颀北上还要顺利。 从山海关站上火车,一路直达津门。 来到施密特花园老张的别墅,冯礼和赵岚见顺子和宋颀安全回来,还带了一个同伴,不禁十分惊喜。 冯礼问道:“少爷,老爷夫人他们怎么样,都还好?” 顺子笑道:“都好得很,只是那边日子过得艰难,打鬼子太烧钱了。” 冯礼道:“俺这边一直都在想办法,但是金条和现大洋都不好弄过去。” “确实很难,再慢慢想办法!” 顺子给冯礼留下登台岭和廖云珠的地址,叮嘱道:“冯叔,特别是廖云珠,一定不能泄露她身份。” 在津门住了一夜,顺子三人第二天就踏上了前往浦子口的火车。 火车上,郑孝真忍不住道:“顺子,没想到你还是阔家大少爷,早就住上小洋楼了,难怪看不上我!” 顺子道:“这跟我是不是大少爷没关系,况且我也不是大少爷。等到了申沪,你就会明白。” “明白啥?是我没有你那位相好的长得好看?”郑孝真撇了撇嘴,心里明显有些不服气。 “那是,等你见了嫂子,你才知道啥叫大家闺秀。” 宋颀在边上,更是极力夸赞陶展如。 这让郑孝真对申沪之行,更加期待起来。 她很想见识见识,这个能让顺子“守身如玉”的女人,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距离申沪越近,顺子和宋颀的心情也更加急切。 路过金陵时,宋颀默契地没有提罗公祖和严复礼的名字。 对于这两个人最后谁成了金陵贼王,他们俩这时候都没有心情过问。 过江到下关车站,三人直接买了前往申沪的火车票。 到淞北的火车北站下车时,郑孝真惊讶地张大嘴巴。 “申沪竟然这么大,这么繁华,比新京要漂亮太多了!” 宋颀撇嘴道:“这才哪到哪,瞧你那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等我闲下来,带你去外滩瞧瞧!” 离开一年多,眼前的申沪跟之前有了很大不同。 战争的创伤已经修复,很多地方比战前更加热闹。 特别是火车北站以东,出现了很多崭新的厂房。 看看天色已晚,顺子道:“咱们先回家,明天再去找那俩丫头。” 宋颀扬了扬下巴,笑道:“哥,你真能忍得住?” 第358章 重聚 顺子嘿嘿笑了笑,其实他早就忍不住了。 在津门的那一晚,他早就想给陶展如打电话了。 但是跟冯礼夫妇说话说得太晚,又担心接电话的舒问梅。 几次想去客厅打电话,又硬生生忍住了。 见宋颀这么说,顺子道:“要不先把小真送回去安顿好,咱们去来顺实业公司看看?” “嗯呐!”宋颀脸上立即绽开笑容,“太好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怎么着,想把我撇开?门都没有!” 郑孝真向前跨出两步,挡在在顺子和宋颀面前。 早知道带着她会很麻烦,但是当时那种情境,又不能对她置之不理。 顺子心中苦笑,对郑孝真道:“那就一起去,不过不能乱说话。” 此时天气渐热,自从离开津门之后,郑孝真就换回了女装。 长发剪短后,现已长成齐耳短发,靓丽中带着几分俏皮。 她那姣好的身材,这样的天气也已经藏不住。 宋颀看了看顺子,又看了看郑孝真,眼神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让你多事,等会出了乱子看你怎么收场! 他朝郑孝真道:“二顺,我那嫂子醋劲大,你等会可得悠着点。” “你俩在新京干的那些事,可千万别说出去。” 郑孝真抬脚踢了过去,“小白狐儿,别瞎说!就那根木头,我跟他能有啥事!” 顺子横了宋颀一眼,这个家伙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随即开口道:“那天的事,谁都别提。咱们先去厂里看看,不在厂里的话那就晚上打电话。” 顺子是真不敢贸然前去陶公馆,万一被舒问梅撞上,估计对他不会有好脸色。 “哥,去打了一年鬼子,你怎么还怂了?你能偷人一次,难道就不能偷第二次?” 宋颀一脸鄙夷,你爱打电话自己打去,我可不陪着你。 这个时候申沪已经华灯初上,南边租界区闪烁的霓虹早已吸引了郑孝真的目光。 她一边说话一边东张西望,感觉眼睛都不够使。 说话间来到站前广场,顺子伸手招来一辆出租汽车。 上车后对司机说道:“马玉山路,来顺实业公司棉纱厂。” 半个小时后,出租汽车在棉纱厂马路对面缓缓停下。 顺子下车看着对面的厂房,心中不由一阵感慨。 当初被鬼子烧毁的厂房早已修缮一新,厂门也比之前扩大了不少。 要不是工厂的名字没变,他都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此时工厂的办公楼和生产车间,都还亮着灯。 顺子回头问宋颀道:“小白狐儿,是不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哥,别说得那么文绉绉的,我倒是觉得,这三个丫头不错,能干!” 说完,他跟顺子并肩向马路对面走去,郑孝真在后面紧紧跟上。 刚到马路对面,棉纱厂的大门缓缓打开。 两辆崭新的黑色雪铁龙轿车,从里面开了出来。 “哟,还是个女司机!” 宋颀看到开车的是个女的,忍不住叫了出来。 郑孝真撇撇嘴道:“女司机有啥了不起的,好像谁不会似的!” 其实顺子早已看清楚,开车的人,正是戴青筠。 车子后排坐的,想必就是陶展如了。 他不由心跳加速,自己都能听见心脏在胸腔里噗通噗通的撞击声。 待车子开到近前,宋颀也已经看出开车的人是戴青筠,连忙张开双臂拦住车辆去路。 戴青筠正要加速,见状赶忙踩下刹车。 摇下车窗,向车外怒道:“讨饭这么不要命的?去找大门纠察队要去!” 咦? 这个女人还真是凉薄,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宋颀有些急了,拍打着汽车引擎盖,喊道:“戴大小姐,我是宋颀啊!” 戴青筠笑了笑,回头道:“展如素素,你们说好不好笑,这小子长成这样,还说自己是小白狐儿!” 坐在后排的林素,立即探头向前张望,“姐,你别说,这声音还真的像是他!” 说完林素就要打开车门,戴青筠连忙制止,“素素,等我看清楚再下车!” 戴青筠刚想下车,就见站在车旁的一名瘦高男子,伸手在脸上摘下一张面皮,飞快地塞到怀里。 她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顺子!这不是顺子么! 她赶忙下车,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刚转过身,就见一名高挑的短发美女不停摇晃顺子的臂膀。 “好你个顺子,原来你长这样啊,你瞒得我好苦!” 顺子微微笑道:“现在好了,我不再是石原健男的样子,不是你喜欢的那一款。” “不,不,不!我更喜欢了!”郑孝真连连摇头。 戴青筠顿时呆在原地,这小子是打鬼子去了,还是找女人去了? 这才多久,就带回来一个。 这女子的长相丝毫不比自己差,甚至还比自己年轻两岁。 她呆怔了几秒,顿时心头火起。 在申沪时你喜欢展如妹子,把我当兄弟,我都有些信了。 可现在呢?这算什么?你能跟别的女子这么亲密,当初凭什么那样对我? 戴青筠快步走向顺子,到他面前站定,冷笑道: “哟,这不是顺子兄弟吗?侬可真是好本事,这么快就把媳妇带回来了!” 顺子赶忙抽回手臂,解释道:“青筠,你别误会。这位郑孝真郑小姐,我一直拿她当兄弟。” “是不是兄弟,你有必要向我解释吗?还轮不到我!” 戴青筠扭头回到车上,气鼓鼓地扶着方向盘,喘着粗气。 宋颀在外面看着热闹,面具都忘记摘了。 “哥,一个都这么难缠了,你猜接下来会怎样?” 顺子没好气道:“本来就够猥琐的了,还带着这么猥琐的面具!快点摘了,素素就在车上!” 听到素素两个字,宋颀顿时来了精神,伸手摘下面具,飞快跑去开门。 他刚到门边,林素就打开车门,扑了出来。 宋颀张开双臂接住,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素素,我想死你了!没有一天不想!” “宋颀,我也是!”林素忽闪着大眼睛,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另一边,陶展如缓缓打开车门,轻轻抬脚下车。 第359章 小施惩戒 在林素和陶展如打开车门的那一刻,后面汽车的车门立即打开。 一左一右走出两人,一人高大强壮,少了一臂。 另一人身材敦实,却很帅气,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这两人一个是蔡文鼎,一个是他的师弟陈泽。 顺子隔空向他们招招手,算是打了招呼,立即向陶展如走去。 “展如!” 到了近前,他想要牵住陶展如的手。 不料陶展如却微微后退半步,缩回了手,微笑着看向郑孝真问道: “这位是” 她举止从容淡定,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澜。 但是,她的动作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顺子侧身,招呼郑孝真向前。 “展如,她叫郑孝真,是我在凤凰城认识的朋友。” 他随即看向郑孝真道:“孝真,这就是陶展如,我跟你说过的。” 顺子本来想说“我跟你说过的,我心里一直深爱的那个人”,可话到嘴边,竟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陶展如眼神直接略过顺子,看着郑孝真,跟她轻轻握了下手。 “郑小姐万里迢迢赶来申沪,真是辛苦了!” 她话语轻柔,亲切的语气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是,却让人感觉到有一种莫名的距离感。 郑孝真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身洋装,一头柔顺的短发,显得十分干练。 她一向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但等她走近陶展如之后,才发现对方的容貌丝毫不输于自己。 而陶展如雍容娴雅的气质,更是让她自愧不如。 郑孝真好歹也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知道在这种场合千万不能输了气势。 她微微一笑,说道:“我听顺子说过你,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要是个男的,我也会动心。” 这话说的,有点耐人寻味。 表面是恭维人家长得漂亮,暗地里则是说她以美貌迷惑顺子。 陶展如怎能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始终保持着微笑。 “您过奖了,郑小姐才是真正的美人!” 车子的另一侧,宋颀拥着林素,低声道:“素素,咱先看看热闹,看完热闹再亲热。” “无耻!”林素笑骂了一句,伸手掐住他腰间的软肉。 看着对面的情形,宋颀有点失望,低声道:“就这,也太平淡了?不应该呀!” 林素低声道:“展如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那样的人吗?” 两人同时看向车的另一侧,只见陶展如说道: “今天所有的股东都到了,正好把来顺实业公司的账目,向你们公开一下。” 说完,不等顺子说话,陶展如转身走回厂内。 走到蔡文鼎身边时,陶展如吩咐道:“蔡大哥,把郑小姐带去会客室休息一下,我们股东有话要说。” 顺子赶紧快步赶上,说道:“展如,这事不着急,我们刚下火车,还没吃饭,要不” “耽误不了你们多少时间。”没等顺子说完,陶展如就将他打断。 她随即对郑孝真微笑道:“把您跟李来顺暂时分开一会,您不介意?” 郑孝真心里乐开了花,差点笑了出来,连忙道:“不介意不介意,你们忙!” “不是” 顺子脸都快绿了,他快步挡在陶展如身前,“展如,你是不是误会了?” 陶展如反问道:“我误会你什么了?” “我跟郑小姐,真的只是朋友,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顺子连忙解释,情急之下竟有些口吃。 他知道陶展如的性子,外柔内刚,内心的情绪从不写在脸上。 表面看起来满面春风,说不定心里已经误会极深。 “你倒是说说看,我是怎么想的?”陶展如再次反问。 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的,因为主动权都在陶展如手里。 “这算了,先上楼!” 顺子知道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从陶展如的态度来看,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索性跟着陶展如上楼。 到了厂里的办公楼,陶展如没有直接去会议室,而是来到自己的办公室。 等顺子进门,她随手把办公室门关上。 她本来春风和煦的脸庞,已经没了任何笑容。 她静静地看着顺子,低声问道:“陈智信,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顺子知道,陶展如这是原谅他了。 不然他哪有机会跟她单独相处? 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些心虚,“难道是我带了郑孝真回来?展如,我跟她真没什么” “没什么你会不远万里带她回来?” “我和她只是朋友,况且她当时” 陶展如打断顺子的话,“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没那么蠢,你既然敢把她带来见我,我绝对相信你们之间是清白的。” “那是什么原因?”顺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呀,就是根木头!不知道这个郑孝真究竟看上你什么了!” 从顺子出现的那一刻起,陶展如激动的心情,丝毫不亚于顺子。 日思夜想,时刻担心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她心头早已小鹿乱撞。 但是他出去一趟,竟然带了个女的回来,这事绝对不能纵容。 再想到顺子去东北前的不辞而别,她又有些生气。 于是强忍着心头的激动,决定狠狠惩戒顺子一番。 然而当看到顺子诚惶诚恐的样子,她心早就软了。 她仰起脸,深情地看向顺子,问道:“你真不知道错在哪了?” 顺子抱住她的腰肢,轻轻摇了摇头。 跟陶展如在一起,他感觉十分满足,心里眼里全都是她,脑子根本无暇去想别的问题。 陶展如红了眼圈,说道:“在你们离开申沪的那天,你给我留了一封信,总共不到十个字。” “你以为你是谁?是古代大侠?你怎么不写‘吾去矣’三个字,多省事?”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极有可能就是生离死别,你知不知道离开之前,你都不再见我一面” 说到这里,陶展如声音有些哽咽。 顺子抬起手臂把她紧紧揽进怀里,柔声道:“展如,正因为有可能是生离死别,我才” 陶展如轻轻抬起头,低声道:“顺子,你把衣服脱下来。” 顺子迟疑道:“这在这里吗?” 第360章 晾一晾 陶展如看着顺子,红着脸道:“想什么呢?快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顺子紧了紧衣领,“别看了,没有受伤。打了一年多鬼子,连皮都没蹭破。” “骗谁呢?淞北的战地医院我又不是没去过,快点把上衣脱了。” 陶展如看着顺子,眼神里全都是关切。 她比谁都了解顺子,这个家伙话不多,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见她一再坚持,顺子只得把上衣脱了,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 他虽然外形瘦削,肌肉却非常结实,线条十分优美。 陶展如慌乱地扫了一眼,早已看得脸红心跳。 让她放心的是,顺子除了胸口有个铜钱大的伤疤,别的地方还真的没有伤痕。 “还不错,离开我之后知道爱惜自己了。” 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响了起来,戴青筠在外面大声道: “你们两个在里面磨蹭什么呢?就等你们两个了!” 顺子飞速穿上衣裳,打开房门,朝戴青筠道:“戴大小姐,啥事这么着急?” 见顺子衣服有些乱,陶展如脸色桃红,戴青筠意识到了什么,神色黯淡道: “展如不是说说股东要碰个面么” 见戴青筠突然情绪变得低落,陶展如快步出门,挽住她手臂,说道: “我就是检查一下顺子有没有受伤,让陈泽去安排饭店,我们简单说说情况就过去。” 戴青筠安排好之后回到会议室,顺子宋颀等人已经落座。 林素说道:“青筠姐来了,我们开始。” 陶展如点点头,开口道:“顺子,小白狐儿,你们离开这一年,咱们的厂子扩大了一倍。” “原先账面上有五十万流动资金,现在已经达到了八十万。” “也就是说,咱们这一年,不仅扩大了规模,还净赚了三十万。” “我和素素一开始学校和厂子两头兼顾,能取得这样的成绩,青筠姐功不可没!” 陶展如看着戴青筠,心里有些愧疚。 创业之初,戴青筠每天在厂子和学校之间奔波,精神时刻高度戒备,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顺子转过脸,对着戴青筠认真说道:“青筠,辛苦你了,谢谢你!” “现在知道我辛苦了?发电报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带上我名字?” 说完这话,她自己脸先红了。 顺子有些语塞,当时还真没想到她。 宋颀连忙道:“大哥,你不知道当时发电报多难,用小鬼子的名字才发出来。” “再说了,展如姐知道我跟我哥的消息,能不跟你说?” 戴青筠怒道:“小白狐儿,就你会说话,我又没问你!” 话虽这么说,但她的脸色已经缓和了很多。 陶展如看了看顺子,又看看宋颀,微笑道:“把你们打鬼子的事儿说说?” 顺子把去关东之后的几场战斗简要说了,宋颀则在一旁添油加醋。 把那几场漂亮仗描述得绘声绘色,让人心潮澎湃。 戴青筠第一个不服气,反问道:“小白狐儿,你把小鬼子说得跟泥捏的似的,人家是怎么把东三省打下来的?” 宋颀嘿嘿一笑:“当然了,咱也有被打得逃命的时候,我哥两次从悬崖上爬下去,我只爬了一次。” “顺子,哪两次?”陶展如跟戴青筠同时紧张问道。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陶经理、林经理,大小姐,饭菜已经安排好!” 陈泽把门打开一条缝,轻声说道。 但两人都听在兴头上,根本就不容打断。 陶展如本来临时起意开这个股东会,就是想晾一晾郑孝真。 现在有好故事听,索性就再多晾一会。 陶展如微笑着朝陈泽说道:“稍等一会,很快就好。” 戴青筠则直接朝陈泽挥挥手,“别打岔,一边待着去。” 见两人执意要听下去,顺子只得说道:“一次是黑风岭被围攻,一次是为了掩护关东抗倭义勇军转移。” 他说得轻描淡写,陶展如、戴青筠和林素都觉得不过瘾。 想要继续追问,顺子却把话题岔开,说到了山海关之战。 听到鬼子飞机、大炮和坦克对山海关关城狂轰滥炸,陶展如不禁皱起了眉头。 顺子道:“咱们的将士在前方死得那么惨,还是咱们太落后了。” 陶展如叹了口气,说道:“想要军事强大,必须要有重工业作为支撑。” 顺子问道:“怎么了,你是想搞重工业?” 陶展如摇摇头,“那得多少钱?哪有那么容易。” “我这里还有两百万大洋存款,在申沪还有五十万米刀,仰格兰镑也有将近二十万,要不都给你?” 顺子话一出口,三女都是一惊。 原来这个家伙这么有钱! 但陶展如还是摇摇头,笑道:“要搞重工业,这些都是杯水车薪。” 顺子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搞钱,支持前方抗倭。” “眼下我和宋颀的首要任务,是要调查一个人。厂子里的事,还是要交给你们三个。” 至于玄铁牌的事,还有余世通身上的疑点,他自然不会跟陶展如三人说起。 她们知道的越少,对她们来说就越安全。 见他神色郑重,陶展如道:“厂子早已走上正轨,将来只会越来越好,你们俩放心去做自己的事。” 看看把郑孝真晾得差不多了,陶展如笑道:“赶紧去吃饭,估计饭菜都要凉了!” 郑孝真见到五人来,埋怨道:“你们可真能聊,我都喝了七八杯水了,越喝越饿!” 待见到陶展如挽着顺子手臂,两人神色间十分亲密,郑孝真心里咯噔一下。 把我跟他分开一会,你就是这样分的? 尽管晚上的饭菜很丰盛,郑孝真还是食不知味。 晚饭后,到了饭店门口,蔡文鼎朝顺子笑道: “既然顺子和宋颀两位兄弟回来了,我跟陈泽也就放心了,正好能偷个懒!” 现在陶展如把厂子越做越大,引起了不少人嫉妒。 为了保证她和林素的安全,戴青筠特别做出安排,只要她们离开厂区,就让蔡文鼎和陈泽不离左右。 顺子笑道:“正好孝真会开车,蔡大哥,你就放心!” 蔡文鼎嘿嘿一笑:“跟她们几个女的在一起,都不敢放开吃,陈泽,咱哥俩再去吃点!” 陈泽把车钥匙交给郑孝真,跟蔡文鼎勾肩搭背走了。 随后,戴青筠在前,郑孝真在后,两辆车缓缓驶离饭店,朝老城厢而去。 刚过外白渡桥,顺子就感觉到了不对。 有两辆黑色福特轿车,始终不远不近跟着他们。 第361章 冒充斧子帮 顺子不由心中一凛,他三人回到申沪这才多久,就被人盯上了? 而且他和宋颀进厂之前一直戴着人皮面具,郑孝真更是第一次在申沪出现。 这跟踪,太没道理了! 他转念一想,随即明白了几分。 这些人的目标显然不是自己,应该是陶展如和林素她们! 估计这些家伙看到蔡文鼎和陈泽离开了,胆子壮了,想要趁机劫持陶展如三人。 这是完全没把自己和宋颀放在眼里啊! 想到这里,顺子忍不住笑了笑,对正在开车的戴青筠道: “青筠,福州路路口那边江滩比较荒凉,把车开到那里靠边停一下。” “干嘛要找荒凉的地方?你坐了两天的火车,不累吗?” 因为后面有郑孝真的车挡着,戴青筠并没发现有人跟踪。 顺子道:“有人一直跟着咱们,我想跟他们聊聊。” 说着话,他把之前的面具又贴在了脸上。 陶展如道:“顺子,千万小心。” “尸山血海都走过来了,还怕几个昂三?放心!”顺子拍了拍陶展如的手背。 十几分钟后,车辆来到福州路口附近,戴青筠一打方向,车辆左拐,停到了江滩边上。 跟在后面的郑孝真早就发现了情况不对,一直在等着前面车辆作出反应。 见戴青筠停车,她迅速把车辆停在了戴青筠边上。 打开车门下车,郑孝真自然而然把手搭在了后腰上。 后面的两辆车似乎也瞄准了这块地方,在他们停车之前就已经加速。 两人把车刚刚停好,那两辆福特就已经赶到,一前一后,把两辆雪特龙夹在了中间。 顺子低声道:“展如,青筠,不管发生什么,你们千万不要下车!” 他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旁边车上,宋颀已经下车,嘴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斜倚在车身上。 他朝顺子笑道:“哥,咱们这是被人看不起了啊!” “你也想到了?眼力不错嘛!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 顺子随即转身,看向两辆来车。 这时,每辆车上走下四名大汉,个个都是身高体壮。 当先一人走到顺子跟前,冷笑道:“哟,老蔡把这几个女的交给你们,是怎么想的?” “就凭你们两根豆芽菜,就想护住他们?” 顺子和宋颀都注意到,这八名大汉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每人的腰里都别着一把斧子。 斧子帮? 绝不可能,王老板早就打过招呼,斧子帮上下不仅不得欺负来顺实业公司的人,还要提供保护。 顺子冷冷看向几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是谁派你们来的?” 绝对是有人想冒充斧子帮的人,毕竟找铁匠打一把斧头,并不是啥难事。 当先那人敞开衣襟,拍了拍腰间的斧头,朝顺子骂道: “你个昂三眼瞎?不认识这是什么?” 顺子道:“冒充斧子帮,你想过后果吗?” “冒充?亏你小子能想得出!在整个申沪,有谁敢冒充老子斧子帮的人?” 为首的壮汉,把眼瞪得跟铜铃一样。 在他的身后,另一名壮汉不耐烦说道:“名哥,跟他啰嗦个屁,直接把那三个娘们拿下。” 名哥回头微微一笑,“成武,着什么急,先把这两个小子玩死,那才叫有意思。” 他还没转回脸,就觉得腰间突然一空,裤腰里插着的斧子没了! 名哥心中一慌,却见顺子把手里的斧子掂了掂,说道: “斧子打得不错,就是太精致了点,不是真的。” 他随即手臂一挥,手里的斧头嗖的一声飞了出去,落在无人的江滩上。 见顺子把斧子扔了,名哥顿时胆气壮了,骂道:“小子,这是你自己找死!” 不等话说完,名哥就抡起醋钵大的拳头,直击顺子的面门。 顺子身形一闪,后退几步,来到郑孝真身边,伸手把她拔枪的手按下。 “孝真,这几人身上没枪,暂时还用不到这个。” 名哥看顺子躲开,仰天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小子,竟然藏到了一个女人身后,算什么男人!” 成武却说道:“名哥,这妞长得可真不赖,老大要是尝腻了,要第一个留给我,你不能跟我抢!” 见这两人这副嘴脸,顺子气不打一处来。 爹娘给你们生了一副好皮囊,不去打鬼子,却来欺负自己人,真是白瞎了这副体格。 他朝宋颀道:“小白狐儿,揍他!” “嗯呐!” 宋颀撸起袖子走了上去,说道:“名哥是?你跟你的这帮小弟,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上?” 名哥一声怪笑,骂道:“对付你这根豆芽菜,还能用得着一个一个上?” “当然是一起上!” 郑孝真大声问道:“你们这么嚣张,就不怕把警察招来?” “哈哈哈,还是个乡下来的妹子,估计还没开苞呢,老大有福了!” 成武一挥手,朝身后道:“阎起,牛通,带兄弟们一起上,男的干趴下,女的全部带走!” “警察?你就是叫破嗓子,这里的巡捕也不会过来!” 阎起和牛通从腰间拔出斧子,立即朝宋颀扑了过来。 宋颀身子一侧,让过阎起砍下的斧子,抬起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 他身法极快,出脚时人已经到了阎起身后,这一脚借力打力,阎起硕大的身子顿时飞起。 重重地落在旁边的福特车上,斧子咣当一声落在车顶上,刃口陷了进去。 与此同时,牛通已经赶到,他手中斧子狠狠劈向宋颀肩头。 宋颀不闪不避,右手探出直切牛通手腕。 牛通斧子落下一半,斧子突然转向,竟然横劈自己面门。 他赶忙撒手松开斧子,弯腰低头躲避。 头刚刚低下,却被宋颀迎面一个膝撞,狠狠地撞击在鼻子上。 牛通只觉脑袋嗡地一下,随即一阵剧痛传来,两道鼻血奔涌而下。 林素躲在车里看着,开始觉得紧张,后来越看越兴奋,差点为宋颀叫起好来。 名哥和成武看看情况不对,转身就奔向另一辆福特汽车。 顺子身子一闪,挡在了两人面前: “林成名,林成武,原来只是浪得虚名啊!” 两名大汉一怔:“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们?” 第362章 虎子光的伦 顺子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但是从今天开始,认识了!” 当初在淮海望夜公司对付宗社七狗中的四狗之后,顺子曾经听说过阎起和牛通的名字。 这两人分别排行第四和第六。 后来他还从何允之那里打听到,宗社除了七狗之外,还有四虎跟六豹。 四虎的地位最高,腿被打断的许承光在四虎中排行第四,现如今已经成了跛虎。 六豹的地位次之,七狗则比六豹稍逊。 这些家伙都是黄宗启手下宗社的骨干,下手又黑又狠,在申沪黑道赫赫有名。 听到阎起和牛通的名字,顺子自然而然想起了六豹。 面前的这两个人,定然是六豹中的三豹林成名和四豹林成武。 他一开口,果然猜了个正着。 林成名和林成武回过神之后,反倒不着急走了。 林成武对顺子道:“小子,既然你能叫出我们的名字,就应该知道,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 顺子微微一笑:“这个我自然知道。” 林成名道:“小子,既然知道,还不让你的手下住手!” 另一边,宋颀放倒了阎起和牛通之后,又放倒了两人。 郑孝真在一旁看得咯咯直笑:“小白狐儿,这些家伙咋都跟泥捏的似的,留给我一个练练手!” 跟着顺子和宋颀在中后所待了几个月,她不仅荣门手艺提升不少,纵跃术和武功都有长进。 在旁边看了一会,早就急得手痒难耐。 宋颀笑道:“二顺,你还是省省,万一受伤破了相,有你哭的!” 说话间,他已经把这边剩下的两个大汉打倒在地。 顺子朝林成名和林成武耸了耸肩,淡淡道:“已经来不及了!” 林成名道:“小子,惹了惹不起的人,你给老子等着!” 不等话说完,林成名朝林成武做了个手势,两人转身便跑。 躺在地上的二狗和四名手下,他们连看都没来及看一眼。 “错了,你们几个,恰恰是我能惹得起的人!” 顺子脚下发力,几个纵跃,又挡在了林成名和林成武的身前。 顺子知道,他们这是搬救兵去了。 宗社流氓众多,核心人员有几千人,加上散布在大街小巷的小混混,估计能有两万人。 要是让他们就这么跑了,麻烦不小。 站定脚步之后,顺子出手毫不留情,右手一挥,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林成名脸上。 左脚则闪电般踢出,踹在林成武胯下。 林成武嗷的一声怪叫,蹲在了地上。 林成名捂住左半边脸,吐出一口血水,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他娘的还真敢动手!” 顺子没有答话,左手挥起,一个耳光抽了过去。 林成名刚想要躲,脸颊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这一耳光比上一个还重,林成名明显感觉到有牙齿脱落在口腔里。 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子是个愣头青,明知道他是什么人,还敢下这么重的手。 他双手捂着脸,有些呆愣地看着顺子。 顺子冷冷一笑,说道:“黄宗启这是怎么了?想跟斧子帮较劲?怎么没派矮脚虎许承光过来?” “知道矮脚虎腿怎么折的吗?想不想跟他一样?” 林成名含糊着说道:“垒垒系虎子光的伦?” 这家伙两侧脸颊明显肿了起来,说话都不利索。 顺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要非说我是斧子帮的,也不是不行。” “回去告诉黄宗启,从今以后不要再打来顺实业公司的主意,否则,后果他承担不起!” 在整个申沪,谁不知道黄宗启在黑道上势力最大、产业最多? 这个小子凭什么敢这么说话?就连斧子帮王老板也要给黄宗启几分面子? 林成名呆怔在那里,一时之间竟不敢说话。 顺子朝他怒喝一声:“他娘的,带上你的人,滚蛋!” 这一次林成名没有犹豫,拉起林成武朝着福州路方向就走。 宋颀走过来问道:“哥,这就让他们走了?也太便宜他们了!” 顺子笑道:“是不是在关东杀汉奸鬼子杀顺手了,有点收不住?” “这些都是黄宗启的人,不能得罪太死,先看看他们接下来会怎样。” 众人来到方浜路,把车停在城隍庙门口,步行回到顺子住处。 刘耕农和苏芩夫妻还没入睡,院子里还亮着灯。 见到顺子等人回来,苏芩赶忙张罗着去做饭。 宋颀笑道:“苏姨,不要忙了,都吃过饭了。” 顺子关切问道:“刘叔,苏姨,留给你们的生活费用完了没有?” “连一半都没花掉,少爷,您不用担心。”刘耕农在旁边搓了搓手,一脸憨厚。 “我们不在家,你们也不能舍不得吃呀!” 顺子随后看向苏芩,说道:“苏姨,把前院收拾一个房间出来,给孝真住。” “你们住过的房间,一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苏芩应了一声,带郑孝真去看房间。 回到自己房间,顺子问戴青筠道:“青筠,你知不知道黄宗启的人,是什么时候盯上你们的?” 戴青筠想了想说道:“大概是三个月前,展如接了笔平盛洋行的大生意,从那以后似乎就有人盯着咱们。” “所以我又让蔡师兄和陈师弟,加强了守卫。” 陶展如道:“那笔生意,咱们的竞争对手就是宗社旗下的五洲棉纱厂。” 这就对得上了,果然是黄宗启为了争夺利益,想对展如她们三个女子下手。 他为什么敢这么做,不怕王老板知道后,找他报复吗? 顺子问道:“青筠,王山主他知不知道这事?” “我本来是想跟山主说的,可怎么都找不到他。不仅是山主,连朱朝真朱大哥也不见了。” 戴青筠锁起了眉头,随后有些担忧地说道:“难道是斧子帮出事了?” 顺子安慰道:“不要担心,明天我过去看看。” 王元申在申沪一向行踪不定,狡兔三窟,但是有几个地方顺子还是知道的。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把郑孝真安顿好。 尽管难分难舍,顺子和宋颀还是挤在车上,送陶展如和林素回去。 深夜的洛克路陶公馆依然灯火通明,门铃刚响,成叔就走出来开门。 在他身后,舒问梅急匆匆从客厅出来。 看到陶展如身旁站着的顺子,舒问梅的脸色立即从焦急转为愤怒。 “李来顺,怎么又是你?!” 第363章 矮脚虎 顺子连忙笑着跟舒问梅打招呼:“阿姨,太晚了,我们送展如跟素素回来。” 舒问梅看着顺子的眼神中全都是嫌弃,有些不屑地说道:“有青筠在,她们需要你送?” 顺子一路奔波,到申沪以后,澡也没洗,衣服也没换,样子着实有些邋遢。 舒问梅一向就看不上他,见了他这副样子,更加觉得看不入眼。 尤其是顺子此时还谴谪陶展如的手。 她目光不善,紧紧盯着两人牵着的手。 陶展如赶紧松开手,对舒问梅道:“妈妈,人家可是来顺实业公司的老板,我只是在人家的公司里帮忙。” 舒问梅有些气短,说道:“展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随便给公司起个名字就能糊弄我?” 她其实也早已想到,陶元高绝对拿不出这么多钱,一下子给女儿开这个大的公司。 女儿说这公司是李来顺的,还真有可能。 但是从李来顺的过往来看,又有些说不通。 再者,因为陶展如上次的离家出走,让她对顺子成见极深,看他哪哪都不顺眼。 即便知道来顺实业公司不是自己家投资的,她也不愿意往顺子身上想。 顺子和宋颀来到了家门口,她也没有招呼顺子和宋颀进门的意思。 陶展如见顺子有些难堪,微笑着道:“顺子,要不要进屋坐坐,喝口水?” 顺子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安全到家,我就放心了,我和宋颀这就回去。” 见舒问梅对顺子态度恶劣,戴青筠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高兴。 她笑着问道:“顺子,小白狐儿,要不要我送你们回去?” 顺子道:“太晚了,回头你一个人回来不安全。” 宋颀则挑了挑眉毛,笑道:“戴大小姐,看不起谁呢?难道咱们现在有了车,连路都不会走了?” “说得对,正好咱们一年多没回来了,一路走走看看。”顺子拍了拍宋颀肩膀。 戴青筠把车钥匙交给成叔,随陶展如、林素一起进了院子。 这段时间,她和林素多数时间住在陶公馆。 戴青筠和林素,一个直爽,一个开朗,都很讨舒问梅喜欢,一天不来,舒问梅就要念叨。 目送几人进屋,宋颀问道:“哥,这么晚了,咱们还真的去逛?” 顺子道:“这一年多,申沪变化挺大的,咱们就沿着明国路,走到老北门的平章大学,然后再回去。” 两人从皮少耐路拐上宽阔的明国路,看着法租界闪烁的霓虹,不禁心中无限感慨。 战后的申沪,比之前更加繁华。 不仅淞北的工厂多了一倍,租界里的洋行也增加了不少。 殊不知,金陵政府在申沪之战结束后,立即意识到了发展经济的重要性。 并且把申沪作为经济发展中心着力打造,并责令申沪市长叶泽成大力扶持实业经济。 陶展如能把公司经营的这么好,不仅仅是从小对生意的耳濡目染,王老板的暗中相助。 更是因为,赶上了申沪飞速发展的黄金时代。 走着走着,宋颀突然说道:“哥,咱们这次打了黄宗启的人,只怕这个家伙不会善罢甘休?” 顺子道:“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还能忍?” “再者说,他居然敢对展如和素素下手,必须得把他打疼了,让他断了这个念头。” “打了他手下这几个小鱼小虾,只怕老黄未必会疼?” 宋颀说得不无道理,六豹七狗,在黄宗启那里还真算不上什么。 黄宗启手下最得力的大将,是宗社四虎。 顺子点点头,“还是要找王老板帮忙,凭咱们的实力,还没办法跟黄宗启掰手腕。”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不知不觉来到明国路和霞飞路的交叉口。 宋颀指着新桥街路口,说道:“哥,你看!那个猪头,是不是你刚才揍的林成名?” 就在他手指过去的同时,林成名的目光也扫了过来。 跟对方的目光对上的同时,顺子停下了脚步。 林成名身边人不少,足有三十多人。 在他身旁站着的一人,身材高大,脸色凶狠。 只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手里还拄着拐杖。 不用细看也知道,这人正是跛虎许承光。 宋颀道:“哥,他们人多,咱们跑?” “跑?多丢脸!” 好汉不吃眼前亏,顺子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跑。 只跟跛虎打个照面撒腿就跑,只怕以后老黄会更加猖狂。 顺子只是淡淡说道:“不管他,咱们照常走咱们的。” 两人刚刚迈步,就听林成名大声喝道:“你们两个,给老子站住!” 顺子停下脚步,转身面向不远处的林成名,“老子站住了,小子有话说?” 对面那么多人宋颀一点不慌,反而被顺子的话逗笑了。 他们的话接在一起,听起来就像是林成名喊他们老子一样。 宋颀邪笑道:“三豹好福气,一下就认了两个老子。不过,你娘答应了吗?” 顺子瞪了他一眼:这个家伙比自己还能惹事,刚才是谁要跑的? 这张嘴可真够贱的。 林成名被气得嘴唇直哆嗦,伸手指着顺子和宋颀道:“四四哥,就是这俩小子” 许承光不等他说完,已经知道了他想要说什么。 他举起拐杖一挥,手下三十多人立即向着顺子和宋颀包抄过来。 这三十多人,人人手里拿着一尺多长的砍刀,在霓虹的映射下,闪烁着七彩寒光。 许承光挥舞着手里的拐杖,一瘸一拐向着顺子和宋颀走来。 不用拐杖,他照样行走如飞。拐杖在他手里,或许只是一个装饰。 “他娘的,敢打老子的人,还真是不怕死!” 许承光一路走一路骂,待看清面前是顺子和宋颀时,他不由微微一怔。 这两个人他印象太深了,当初在江淮望夜公司受挫的场景,再次浮现在脑海。 他不由咬了咬牙关,腮帮子上绷起了一道道横肉。 顺子看着他微微一笑:“矮脚虎是,忘记自己那条腿是怎么折的了?” 许承光自从断腿之后,最恨人家提他断腿之事。 江湖上喊他跛虎的多了,他无奈之下只能勉强接受。 但喊他矮脚虎,却绝对不行! 许承光两眼冒着凶光,怒视着顺子,“今天不同往日,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第364章 加深记忆 跛虎说得今天不同往日,自然有他的道理。 当初袭击淮海望夜公司带去的那些人,有很大一部分是街头混混,带过去充数的。 这一次不一样,他身边的这三十多人,全都是宗社的核心成员,敢打敢杀,战斗力要高出不少。 看到手下渐渐形成包围之势,许承光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这次你们只有两个人,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怎么跟我斗!” 顺子这次回来,本来并不想招惹黄宗启这样的黑帮大鳄。 只想好好调查余世通,没想到还是先跟黄宗启的手下干上了。 不想惹麻烦,麻烦却跟着来了。 不想惹事绝不意味着怕事。 事情到了这一步,顺子也不会退缩。 他朝宋颀说道:“小白狐儿,护住身后,我先拿下矮脚虎!” 宋颀点点头,立即转身面向围过来的众多青皮。 顺子迈开脚步,一步步朝许承光逼近。 上一次跟顺子交手,只一个照面就被顺子制住,许承光当时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事后他觉得是自己太大意了,被顺子钻了空子出奇制胜。 这一次他全神贯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顺子,生怕他再次突然袭击。 而他的双手则轻轻拧动,紧接着双手一分,仓啷一声,手中的拐杖已经成了一柄锋利的长剑。 原来他拐杖的把手下面全是剑刃,拐杖的杖身则是剑鞘,中间用螺纹相连。 许承光长剑出鞘,顿时信心大增。 他举起长剑指着顺子,骂道:“小子,再来偷袭一个试试,看看老子会不会把你劈成两半!” 顺子脸上挂着冷笑,依旧一步步向着许承光逼近。 待顺子来到三步之外,许承光猛然挥起长剑,朝着顺子颈部劈了过去。 与此同时顺子身形一动,贴着许承光的手臂靠了过去。 转瞬之间,两人的身体靠在了一起,许承光的长剑被挡在了外围。 兵器太长,近身格斗反而成了累赘。劈砍撩刺等动作,一样都使不出来。 许承光急忙收回长剑,抹向顺子的脖子。 顺子岂能给他这样的机会,身子贴近之后,两只拳头立即像雨点般落在许承光心口和两胁。 许承光只觉得心口剧痛,五脏翻滚,劈出的长剑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 “偷袭?你他娘的好意思说那是偷袭?” 顺子嘴上说话,双手却丝毫不停,又是十几拳之后,许承光的嘴角渐渐渗出了血丝。 这个家伙,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 顺子手臂一挥,劈手将许承光的长剑夺下,后退两步,举剑指着许承光胸口。 “矮脚虎,你倒是说说看,老子这次有没有偷袭?” 许承光在申沪街头横行数年,身手自然不凡。 不管对方身手再好,撑上十几个回合总是不在话下。 只要自己撑上几招,一帮手下赶上补刀,再高的高手,也会给砍趴下。 可这小子太邪门了,这次这么警惕,还是没撑过一个照面。 他忍着五脏传来的剧痛,恶狠狠问道:“小子,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顺子冷笑着问道:“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你难道不知道?” 顺子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是谁,他没那么傻。 上一次在淮海望夜公司,顺子就没告诉他名字。 许承光后来被孔鹤鸣打断了腿,自然而然把顺子当做了斧子帮的人。 可是王老板不在申沪,怎么会在申沪留下这么厉害的角色? 他咬了咬牙,问顺子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这时许承光的一帮手下见老大被制住,全都立住了脚步,不敢稍动。 顺子扫了一眼身后,冷冷说道:“让你手下的这帮青皮,统统把刀扔在地上。” “这” 许承光有些犹豫,悄悄把手臂伸向身后。 顺子道:“想要掏枪是?在这里!” 他左手微动,一柄勃朗宁手枪出现在手中。 许承光顿时脸色大变,这个家伙是什么时候把枪拿走的?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顺子没等他答话,长剑向前送出了一寸。 噗嗤! 剑尖已经没入了许承光胸口。 这家伙还真敢下手! 一向以好勇斗狠着称的许承光,不由心中有了惧意。 他脚步微微后退,想要脱离顺子的控制。然而顺子如影随形,始终保持剑尖没入许承光胸口半寸。 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取了许承光性命。 许承光心中没了侥幸,只得对手下道:“都都把刀放下!” 三十多名手下齐刷刷把刀扔在了地上,只有三豹林成名没有动。 宋颀靠近林成名,冷冷说道:“三豹,你是聋了还是心里不服?” 林成名叹息一声,把刀扔在了地上。 顺子和宋颀目前的眼力都十分惊人,在许承光等人出现在视野的那一刻,他们已经判断出只有许承光身上带枪。 所以顺子出手之后,不仅把许承光拿下,并且缴了他的枪。 见所有人都把刀放下,顺子对许承光道:“矮脚虎,你既然不长记性,那我今天就让你长长记性!” 许承光皱了皱眉,矮脚虎喊得他心里直发毛,但也只能硬生生忍住。 看着许承光一副不解的表情,顺子冷笑道:“既然打断你的一条腿不够,那就再打断你的一条腿!” 说完,他收回长剑,左脚猛地跨出,右脚快速飞起,狠狠踹在许承光左边小腿迎面骨上。 许承光刚想要躲,就听小腿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这家伙太快了,他根本躲不开。 听到那令人牙酸的声音,宋颀都忍不住哆嗦一下。 他不明白,顺子今日下手为何这么重。 跛虎的一众手下,更是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顺子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特别是林成名,甚至觉得自己被打成了猪头,是一种侥幸。 许承光噗通一声倒在地上,诧异地看向自己的小腿。 小腿的下半截已经向前翘起,弯曲了接近九十度。 他一向觉得自己下手狠,没想到这个小子下手比自己更狠。 他怒视着顺子,抬起手指着顺子:“小子,你这是在作死!不弄死老子,你就” 第365章 让他们吃哑巴亏 说到这里一股剧痛传来,许承光额头冷汗直冒,再也说不下去。 “就什么?等着报复么?” 顺子微微一笑,蹲下身子,看着许承光道:“矮脚虎,回去告诉黄宗启,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老子都接着!” 说完,顺子站起身,朝宋颀挥了挥手,“咱们走!” “你你他妈谁呀?!” 被打成这个鸟样,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回去哪有脸跟黄宗启说?许承光忍不住问了一句。 顺子头也不回,右手猛然挥出,长剑嗖地一声疾飞而至,插在许承光右边的大腿上。 “矮脚虎,你他娘的嘴太臭了!” 顺子丢下一句,跟宋颀沿着明国路并肩离去。 宋颀低声问道:“哥,你今天怎么发这么大火?把四虎打成这样,黄宗启能放过咱们?” 顺子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我并不想惹他,可他打起了展如、素素和青筠的主意。” “这都能忍,那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我就是要拔去他的一颗獠牙,让他知道疼,这样他才不敢轻举妄动。” 宋颀点头道:“是呀,这都能忍,还有啥不能忍!” 黄家花园,许承光被一众手下抬了回来,放在前面别院。 宗社四虎排名老二的王昕江见到老四这副惨样,立即跳了起来。 “老四,谁把你打成了这个样子?” 许承光躺在床上疼得直哼哼,说不出话。 王昕江看着林成名怒道:“你说!” 林成名说话漏风,但还是把事情完整叙述了一遍。 “下手的两个小子,你们竟然不知道是谁?” 王昕江有些怒了,两道重压眉深深锁起。 他本来眉低压目,发怒之后,眉毛和眼睛之间更加没了空余的地方。 眉毛和眼睛几乎叠加在一起,整个人显得十分阴沉。 林成名看着王昕江这样,吓得不敢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哑巴啦?”王昕江咆哮一声,“把人送医院!” 他拿出一把枪牌撸子压满子弹,别在腰后,抄起一柄砍刀急匆匆出门。 刚到门口,他身后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昕江,你这是去哪?” “大哥,老四被斧子帮的人打成了这样,你能看得下去?”王昕江站住脚步不敢再动。 在宗社四虎当中,排行老大的陈洞天从来说一不二,在四人当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陈洞天身形瘦削,一张脸瘦瘦长长毫无血色,但一双眼睛却精光闪闪,时不时冒出凶光。 他嘴角叼着烟卷,从院子正屋走出,说道:“就凭你一个人,也敢跟斧子帮拼命?” “还能就这么算了不成?”王昕江的重压眉再次锁起。 “跟斧子帮的事,咱们不能擅自做主,等我先去跟黄先生禀报。” 陈洞天说完走向侧门,前往黄宗启居住的那栋小楼。 客厅里,听了汇报的黄宗启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后,他开口说道:“不是说王元申离开申沪时,不仅带走了四大部长,还带走了十三太保,怎么还会有身手这么好的人留下?” 陈洞天坐在黄宗启下首,欠了欠身说道:“黄先生,消息确凿。只是难道是王元申留了后手?” 黄宗启点点头,随后脸色变得冷厉:“在申沪,没有我拿不下的地方!” “他们不是能打么?这一次咱们不跟他打,让他们吃个哑巴亏。” 黄宗启靠在椅背上,两眼望着屋顶,手中的两粒文玩核桃被他转得咯咯作响。 陈洞天知道,黄宗启每次在思考对策,总是这副样子。 于是他一动不动静静地坐在一边,等候黄宗启做出决定。 十几分钟后,黄宗启收回目光,向陈洞天安排一番。 陈洞天暗自佩服,这一招可真够毒的。 “洞天,你们明天一早就安排人手,就按我说的做!” 第二天,顺子和宋颀早早起床,给陶展如打了电话,让她们直接前去工厂。 郑孝真起床后百无聊赖,来到后院寻找顺子。 “顺子,你们今天打算干什么?要不咱们去外滩好好转转?” 昨晚她只是从外滩路过,路上又遇到堵截,沿路的高楼大厦根本都没看仔细。 顺子略一思索,说道:“今天咱们可能去不了,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孝真,你自己去玩儿,顺便给我调查清楚,昨晚那些人的老大,最近会在什么地方出没。” 一听这话,郑孝真顿时来了精神。 昨天见了陶展如等人之后,她心里很受刺激。 那几个女子不仅个个长得好看,而且都是一身本事。 相比之下,她好像除了会开个车,啥也不会。 她很想证明自己,绝对不是来吃闲饭的。 郑孝真当即问道:“他们老大叫什么名,长啥样?” 顺子当即把黄宗启的外貌、年龄、住址、名下有什么产业,都仔细描述了一番。 “孝真,记住了,要尽快学会申沪话,非要开口说话时,可以说北方官话。” “当然了,在公共租界倭侨区,可以说倭语。” 郑孝真向顺子翻了个白眼,“也不看看我是干什么出身的,这个需要你说?” 顺子拿出一百大洋交给她,“先给自己置办几套行头。黄宗启的事不着急,打听不到也没关系,千万不能暴露自己,还有咱们住的这个地方。” “看不起人是?” 郑孝真又是一个白眼,随手把车钥匙扔给顺子,“开着这玩意,想不暴露住处都难。” 说完,她短发一甩,扭着腰肢出门去了。 顺子无奈,只得把车钥匙交给刘耕农,打电话让陈泽来取车。 他和宋颀则直接去了公共租界中区桃源里44号。 走之前顺子就已经分析过,淮海货运商行条件太简陋,泉彰旅馆不够隐秘,紫霞路那边太嘈杂。 王老板最有可能在的地方,就是桃源里。 确定没人跟踪,顺子用力扣响了院门。 半晌之后院门打开,出来开门的是斧子帮监察部部长罗静农。 见来的是顺子跟宋颀,罗静农赶忙把两人请进屋,问道: “你们俩去关东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遇到了什么事?” 顺子开门见山道:“罗大哥,我有事找王老板。” 罗静农知道,不遇到难事,顺子绝对不会登门。 他不禁面露忧色,“老板去了赣西省,帮里的好手全带走了。” 第366章 摊贩堵门 顺子低声问道:“王老板这次这么兴师动众,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顺子跟王老板关系特殊,斧子帮上下从没把顺子和宋颀当做外人。 罗静农对王老板的这次赣西之行,也就没有隐瞒。 他低声说道:“奉天事件之后,老板对金陵政府的江中石就很失望。” “这次长城之战败了之后,金陵政府直接默许小鬼子占领热河。” “老板很生气,决定弄死江中石。所以把好手尽数带走,前去庐山提前布置。” “因为事关重大,他不主动联系我们,我们谁也找不到他。” “现在要是遇到什么事,暂且隐忍,待老板回来再说。” 顺子点点头,说道:“多谢罗大哥,我跟宋颀这次过来,主要就是想看看王老板。跟他说说东北的事。”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等王老板回来。” 宋颀知道顺子这么说是不想给斧子帮添麻烦,他也就不插话,只是坐在一旁喝茶。 顺子又跟罗静农闲聊几句,就起身告辞。 他现在一刻都不敢多耽,不知道接下来黄宗启究竟会如何出手。 万一黄宗启不管不顾,不再躲躲藏藏,直接明着对陶展如等人下手,问题就会很麻烦。 毕竟陶展如她们每天出入场所固定,出行轨迹也没多大变化。 想对她们下手,太容易了。 离开桃源里,两人各自贴上一张人皮面具,径直奔往马玉山路。 在距离来顺实业公司棉纱厂还有几百米的位置,两人下了黄包车。 因为他们发现,今日的马玉山路跟以往有着极大不同。 宋颀低声问道:“哥,这马玉山路是怎么了?怎么来了这么多小商小贩?” 马玉山路紧贴着公共租界东区,比淞北的其他区域要繁华得多。 这条路上聚集着众多工厂,有华夏人的,也有洋人的。 倭人办的东华毛巾厂,就距离来顺棉纱厂不远。 因为工厂工人较多,马玉山路两边小饭店一家接着一家。 但今天这里明显不一样,有卖桂花糕的,摆摊擦皮鞋的,卖香烟火柴的。 街道上熙熙攘攘,小摊贩比以往多出了数倍。 按理说,像这样的流动摊贩,一般只会赶着上下班高峰才会过来。 其他时间,大街上人都没有几个,谁会买你的东西? 顺子早就发现了不对,对宋颀低声道:“小白狐儿,你就没发现,这些小摊贩全都得了歪脖子病?” “啥歪脖子病?” 宋颀顺着顺子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这些小摊贩虽然卖力地叫卖,但注意力却不在行人身上。 他们的目光始终看着来顺棉纱厂方向,而且有的小贩,只在棉纱厂前面一段区域晃悠。 “哥,你是说这些都是黄宗启的人?他这是想干什么?” 不仅是宋颀,就连顺子也感到不解。 以黄宗启的一贯做法,不该是打打杀杀,搞搞绑票啥的吗? 怎么现在竟然改行做起小生意了? 莫非是把这些人提前埋伏在这,等着展如她们出来,光天化日之下搞一个突然袭击? 想到这里顺子不由心头一紧,目光向着这些小贩身上一一扫去。 这些人虽然个个身体健壮,却没有带凶器。 不要说枪,连超过一尺长的砍刀都没有。 这些小贩人数虽多,但手无寸铁,还不够厂里的工人纠察队收拾的。 这些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见顺子眉头紧锁,宋颀道:“哥,要不要让厂里的纠察队,把这些小摊贩全都驱除走?” 顺子摇了摇头,说道:“人家做的正经生意,又是在厂区外面,你有什么理由赶人家?” 他随即眉头一展,对宋颀道:“小白狐儿,要不咱俩也去摆个摊?” 两人来到另外一条街上,见到一个擦皮鞋的小摊,摊主是个十几岁的男孩。 宋颀拿出一块大洋,对那男孩道:“侬得个男校尉,侬这摊子阿拉出一块大洋,卖不卖?” 男孩乐得嘴角翘起来,笑道:“阿哥,吾这摊子其实值不了介些铜钿。逮死遇到阔老板,脚步钿也不止摊位好伐?” 他这话的意思是,他的摊位虽然不值钱,但如果遇到阔老板,小费都不止这么多。 “小滑头!” 宋颀又掏出一块大洋给他,在男孩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提起擦鞋摊就走。 顺子则买了个破旧的挂脖烟箱,在旧衣摊上买了两套破旧衣裳。 再返回马玉山路时,两人完全变了一副样子。 一个是卖烟的小贩,另一个则活脱脱是个擦皮鞋的瘪三。 宋颀拎着擦鞋工具和小板凳,到来顺棉纱厂对面找个空地坐下。 他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看着路面上来往的摊贩。 顺子则脖子里挂着烟箱四处走动,不停向行人兜售香烟。 顺子有些纳闷,这些人大热天在这里演戏,不累么? 这些人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么在这些人中间,肯定有人在监督他们。 顺子转悠了一圈之后,心里便有了底,果然有五六人充当着监工的角色。 这些家伙兴师动众的,究竟是想干什么? 既然演戏,大家就一起演,看谁的耐力好。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来顺实业公司棉纱厂大门缓缓打开。 两辆崭新的雪铁龙轿车一前一后,缓缓驶向门外。 街上的流动摊贩见了,立即围过去挡在路面上。 戴青筠拼命按着车喇叭,这些人充耳不闻,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紧接着那些固定摊位的小摊贩纷纷站起身,把早已备好的烂菜叶、臭鸡蛋用力扔向轿车上。 “小骚狐狸,又去会男人了!” “烂污货色,靠她自己能有这么多铜钿?” “拆梢女友,放白鸽去!” 这些人一边扔,一边就跟泼妇骂街一样,什么难听话都往外蹦。 宋颀第一个听不下去了,他噌地站起身就要动手打人。 顺子连忙把他拽住,低声道:“这里足有一两百人,你打得过来吗?” 戴青筠是个火爆脾气,哪里能受得了这个。 她跳下车,嘭地一声关上车门,指着骂的最凶的一处人群,喝道: “侬才是烂污,侬全家都是烂污!” 见到这种状况,顺子立马急了: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能骂过这些流氓混混? 第367章 我来想办法 在申沪,烂污被用来形容女人行为不端。 “烂污货色”则是极恶毒的骂人话,相当于说女子人尽可夫。 也难怪戴青筠抱不住火,下车跟那些小贩对骂。 顺子赶紧扔了烟箱,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这时一个臭鸡蛋从他头顶飞过,直奔戴青筠的脸颊而去。 顺子想去救援,但被前面人群挡住。 这要是被砸中了,以戴青筠的脾气,非得动手打人不可。 谁知戴青筠眼疾手快,伸手接住鸡蛋,身子一转,趁势原路甩了回去。 她这一手又快又准,臭鸡蛋在那名扔鸡蛋的小贩脸上,嘭的一声炸开。 那名小贩先是一怔,随即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资本家打人啦,无良资本家欺负穷苦老百姓!” 那名小贩一边在地上翻滚,一边大声叫喊。 这话用心十分险恶! 顺子不由一惊,事情要是闹大,再请小报记者在报纸上肆意渲染一番。 来顺实业公司极有可能被抹黑成欺压穷苦百姓的资本家,榨取工人血汗的吸血鬼。 名声臭了之后,厂子自然也就很难干下去。 这些家伙兴师动众,原来是为了这个。 顺子赶紧加快脚步,绕过前面拥堵的人群。 与此同时,其他小贩也跟着大声叫喊起来,指责戴青筠出手打人。 戴青筠柳眉一竖,对着人群喝道:“你们一个个眼瞎?没看见他用臭鸡蛋砸我?” 人家是来挑事的,会跟你讲道理? 这个时候根本就不是讲理的时候。 顺子来到戴青筠身边,戴青筠见有陌生人过来,立即退开半步,拉开了架势。 “青筠,不能跟任何人动手,赶紧退回去!” 顺子凝声成线,对着戴青筠的耳朵,大声喊了过去。 “顺子,是你?”戴青筠有些错愕,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顺子补充道:“这些人都是来闹事的,不要上了他们的当!” 戴青筠立即明白过来,返回车上,开始慢慢倒车。 有几名摊贩冲上来,想要抓住车门把手,把车拦下。 顺子一脚一个,把他们踢了出去。 你他娘的是穷苦百姓,老子现在也是。谁怕谁啊? 隐藏在摊贩群中几个管事的还没反应过来,顺子已经来到宋颀身边。 “小白狐儿,你盯住那个人,待会人群散了把他抓住,我去抓另外一个。” 顺子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指了指人群中两个壮汉。 戴青筠和陈泽把车开回厂子之后没多久,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察来了。 很显然,陶展如她们回去后打电话报了警。 不管黄宗启跟警察局的关系有多深,但如今申沪政府一再重申,要保护实业经济的发展。 就算做做样子,这些警察也必须跑一趟。 带队的警长在工厂大门口居中一站,抬手指着人群: “都散了,都散了!堵着人家厂门,让人家怎么做生意?” 他带的四名警员背手站在两旁,并不前去清理现场。 在警长的一顿呵斥之下,有的小贩回到了路边的摊位上,有的则慢慢走远。 警长维持秩序之后,带着手下正要离开,蔡文鼎走了出来,把警长叫进保安室。 过了一会,警长笑眯眯地出来,朝手下挥了挥手,“兄弟们,收队!” 顺子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知道蔡文鼎肯定是给警察送礼了。 照这么下去肯定不行。 改天黄宗启再利用手中的关系,让商业局、检验局、税务署的人挨个上门检查,再好的厂子也能给你折腾死。 要不是王老板背后照拂,陶元高帮着协调关系,指望陶展如她们三个女孩子,来顺实业公司肯定不会走得这么顺。 树大招风,黄宗启盯上了这块肥肉,肯定会想方设法把厂子弄到手。 王老板不在申沪,陶元高没有跟黑道老大较劲的实力,顺子现在只能靠自己。 想在申沪站得稳,要么有权,要么有地位。 当官不太可能,地位要靠自己闯。 就像王老板一样,白手起家,靠着一股狠劲,在申沪提起他的名字,谁不害怕? 想到这里,顺子咬了咬牙:黄宗启,是不是给你的颜色还不够? 时至中午,地痞流氓们伪装的小贩实在熬不住了,终于逐渐散去。 顺子朝宋颀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分头行动,各自盯上一人,紧紧尾随而去。 进入新安里小巷,顺子见那名大汉身边只跟了两人,也不跟他废话,追上去后直接上手。 三拳两脚打翻两名随从之后,顺子飞起一脚踢向大汉裆部。 大汉连忙侧身躲闪,奈何顺子出脚太快,他只躲开稍许,这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了胯上。 大汉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刚想挣扎着起身,顺子又飞身扑上,一双拳头向雨点般落在大汉的脸颊上。 大汉连忙双手抱头,求饶道:“阿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顺子停下手,冷冷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假扮小商贩?” 大汉神色略一犹豫,顺子立即举起了拳头。 “阿哥,我叫阿龙,就是在新安里一带混的。今天一大早林三爷找到我,让我带人过去。” “只要厂子里的小汽车,或者有女人出来,就扔东西,骂脏话。” “每人先给一块大洋,等厂子干不下去,还有重赏。” 顺子问道:“林三爷让你们过来干多久?” “先干一个礼拜,一个礼拜之后说是还要加钱。” 阿龙见顺子下手太狠,说话不敢有丝毫隐瞒。 顺子一脚把阿龙踢翻,问道:“明天还去不去了?” “不不去了!”阿龙回答的战战兢兢。 “算你识相,滚!” 这些都是宗社的底层混混,顺子也没跟他计较太多,转身回到马玉山路上。 过了一会,宋颀也回来了。 “哥,这个黄宗启真不要脸,竟然想用这种办法把咱们的厂子整垮。” 顺子道:“对付这些人,不能让厂里的纠察队出手,我来想办法。” 宋颀问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顺子神秘一笑,“走,咱俩现在去南门外大街。” 第368章 话里有话 两人吃完饭来到南门外大街,在雄风国术馆门前停下脚步。 顺子抬头一看,武馆大门不再是原先破败的模样,已经重新修缮过。 院子里传来练武的呼喝声,听声音足有三十多人。 顺子朝宋颀努努嘴,宋颀走上前去拍打门环。 几声过后,武馆大门打开。 一个年轻人探出头,询问道:“两位找谁?” 顺子竖起三把半香的手势,低声说道:“我们来找老山主,有要事相商。” 他认识此人是蔡文鼎的师弟阿飞,随即拿出六排大哥镇山票布。 问道:“戴老爷子可还安好?” 阿飞脸上立即露出笑容,“原来是顺子哥,这位肯定是颀哥了,快点进来。” 其实阿飞的年龄要比顺子和宋颀要大,但在雄风国术馆,除了蔡文鼎和戴青筠,所有人见了他俩都要喊一声哥。 不仅是因为这两个家伙在龙华山地位高,更是因为佩服这两人的武艺和胆魄。 当年顺子在这里一刀抹了佐佐木一次郎的脖子,如今想起,一个个都还热血澎湃。 阿飞关上院门转身带路走向后堂,“师父他老人家最近不知怎么了,一直念叨你们俩,还真给他念叨来了!” 进了后堂小院,戴振雄正躺在树下的躺椅上,摇着蒲扇。 顺子和宋颀赶忙取下面具,上前行礼,问道:“戴老山主,近来身体可好?” 戴振雄见是顺子和宋颀,赶忙起身,呵呵笑道:“你两个小子,这都多久了,才知道来看我?” 戴振雄脸色红润,精神也比之前健旺了不少。 武馆的弟子,有一半以上被戴青筠和蔡文鼎安排去来顺实业公司上班,武馆的生活大为改善。 戴青筠不仅有顺子给她当保镖的钱,陶展如还给她开了一份工资。 手里有了钱,老爷子有了病便不再扛着,被戴青筠拖去租界找洋医生看了好多次,多年的老病根渐渐好转。 顺子笑道:“老山主,我跟宋颀去了关东,这才刚刚回来。” 戴振雄招呼两人坐下,抬手一拍脑门,笑道:“你看看我这脑子,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青筠这丫头成天念叨,说你俩去关东打鬼子,打得怎么样?” 顺子叹了口气,说道:“东北的鬼子太多,飞机大炮啥都有,靠几个人的力量根本没法打。” 宋颀在一旁道:“咱们经过山海关时,国军将士死的遍地都是,真是惨不忍睹。” 戴振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看了看顺子,又看看宋颀,笑道: “你两个小子,咋去了关东一趟,回来就老气横秋的了?” “只要咱们华夏老百姓咬紧牙关,跟小鬼子斗下去,倭国就那巴掌大的地方,再多的鬼子也能给他杀完!” 戴振雄身体好了起来,胸中豪情也增长了不少。 顺子本来想说,国府军一再退让,但凭民间抗倭,真的是太难了。 但看到戴振雄豪情满怀的样子,他又从座位上起身,朝戴振雄鞠了一躬: “老山主教训的是,只要咱们华夏百姓一条心,肯定能把鬼子打回去!” 宋颀也跟着起身,嘿嘿笑道:“什么打回去?能让小鬼子亡国亡种!” “都坐下,都坐下!”戴振雄笑着招招手,他对这两个年轻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满意。 陪戴振雄闲聊了一会,顺子开口问道: “老山主,您老在申沪武术界德高望重,不知您认不认识姓秦的鹰爪功高手?” “鹰爪功高手,姓秦?” 戴振雄下意识地重复一句,沉思了一会,说道: “在申沪,我还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顺子不由有些疑惑,连戴振雄都不知道,估计这姓秦的隐藏得够深的。 想把他找出来,还真不容易。 顺子也不纠结,继续说道:“老山主,其实我跟宋颀这趟来,是想找武馆的兄弟们帮忙。” 戴振雄嘿嘿一笑:“什么请不请的,你来这里还不跟来自己家一样?” “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顺子于是把来顺棉纱厂门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他娘的黄宗启,贪得无厌!” 戴振雄骂了一句,坐直身子问道:“顺子,你打算怎么做?” 他问的也是宋颀想知道的,宋颀同时看向了顺子。 “这件事工厂的纠察队不好出面,警察肯定拿了黄宗启的好处,找他们没用。” 顺子顿了顿,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继续说道: “我是想让兄弟们跟我一起,也装扮成小摊贩,把他们打回去!” “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戴振雄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句。 宋颀兴奋地一拍大腿,说道:“咱们小贩打小贩,看他黄宗启还怎么做文章!” “走,跟我来!” 戴振雄从躺椅上起身,走向前院。 走到前后院中间的小门处,戴振雄丢下一句: “养了他们这么久,也该让他们为你出出力了!” 说完,他扭头意味深长地看着顺子。 “老山主说哪里话,这都是青筠的本事,跟我可没关系。” 顺子连忙解释,心道:这老头看着老,心里一点也不糊涂! 戴振雄停下脚步,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过问不了太多。” “只希望你以后,不要亏待青筠就好。” 这话说的,话里有话啊。 宋颀在一旁看着顺子偷笑。 顺子低声道:“青筠是我好兄弟,我怎么可能亏待她?” 戴振雄微微一笑,眯起眼睛说道:“我家青筠是个女娃娃,可不想跟别人称兄道弟。” 宋颀笑着上前插科打诨,说道: “老山主,我们跟大小姐都是一个山门的兄弟,怎么能是别人呢?” 戴振雄早就认准了顺子,想把他招为乘龙快婿。 而且女儿又对他一见倾心,多好的事! 但这小子老是磨磨唧唧,一句痛快话都没有,肯定是心里有人了。 从戴青筠平时的话锋里,戴振雄能听得出来,顺子的意中人肯定是那位资本家大小姐陶展如。 实在不行,你就多娶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青筠开心就好。 在申沪,有钱人娶好几房姨太太的多了去了。 可这种事情,哪有女方先开口的? 第369章 瞎喊什么 戴振雄笑着点点头,不置可否。 到了前院,正在练功的几个弟子见戴振雄出来,赶忙收起拳架,走了过来。 “师父!” “师父!” 戴振雄挥了挥手,说道:“少禹,庆飞,去把师弟师侄们都叫过来!” 邹少禹和罗庆飞转身来到场地中间,高声道:“都停下来,馆主有话说!” 一时间,众人纷纷来到戴振雄面前,有喊师父的,也有称师公的。 戴振雄微笑着看了众人一眼,说道:“今天顺子兄弟过来,有事找大家帮忙。” “从今天起,武馆所有人,都听从顺子和宋颀调遣。其他的话,就不需要我多说了?” 这一年多来,戴青筠没少在师兄弟面前说顺子的好话,武馆出现的转机大家也都心里有数。 戴振雄话一出口,徒子徒孙们轰然答应:“谨遵馆主号令!” “这些人手够不够?不够我再让四海、尚义他们调些人过来?” 戴振雄微笑着看着顺子。 四海武馆和尚义振武堂虽然也有不少弟子在来顺实业公司上班,在纠察队拿着不菲的工资。 但关系毕竟隔了一层,顺子不想再麻烦别人。 他当即点了点头,说道:“二十人已经足够,留下十几个给您看家护院。” “韩大哥和严大哥那边,就没必要麻烦了。” 戴振雄点点头,说道:“人都在这,你们自己安排。” 说完,戴振雄就在前院大厅走廊下,找了张椅子坐下。 顺子对邹少禹和罗庆飞说道:“少禹师兄,阿飞师兄,给我挑二十个好手出来。” 武馆的这些弟子当中,身手好的都去了纠察队。 剩下的这些人,身手虽然差点,但对付那些流氓混混已经绰绰有余。 片刻功夫,邹少禹带了二十个人过来。 顺子道:“明天一早,所有人装扮成卖大力丸的,狗皮膏药的,哪怕是卖青菜的都行。” “明天一早,到马玉山路来顺棉纱厂门前出摊!” 这些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轰然答应。 对顺子和宋颀,他们有着足够的信任。 安排好了之后,顺子和宋颀辞别戴振雄,返回马玉山路。 那些流氓混混辛苦了一上午,下午居然没再出现。 进了大门来到保安室,顺子对蔡文鼎道:“蔡大哥,咱们纠察队有没有身手特别好的,给我找几个。” 蔡文鼎嘿嘿笑道:“特别好?像你和宋颀这样好的,我还真是一个都找不出来。” 顺子正色道:“蔡大哥,不是跟你开玩笑,给我找五个人,用来对付黄宗启。” “对付黄宗启?” 蔡文鼎的脸色不由严肃起来。 他点点头,“你放心,我保证他们的身手不会比我跟陈泽差多少。” 顺子确定上次堵截的人是黄宗启的手下后,蔡文鼎也一直在心里盘算,该怎么给黄宗启一点教训。 现在顺子提出来了,正合他的心意。 “顺子宋颀,你们先上楼,我这就去安排。” 两人来到楼上,陶展如和林素、戴青筠三人全都在陶展如的办公室里。 三个女子的脸色都十分担忧,显然正在商量对策。 见顺子和宋颀推门进来,三人均是一喜。 林素展颜一笑,跑过来拉着宋颀的手,亲热地说道: “宋颀,你这一天跑哪去了?我都担心死了?” 宋颀嘿嘿笑道:“昨晚跟我哥把矮脚虎弄成了软脚虎,有些累了,在家睡了一觉。” 林素撅起了小嘴:“亏你能睡得着,你不知道我上午坐在车里有多害怕!” 戴青筠在一旁笑道:“素素,你别听他瞎胡说,他上午肯定就在厂门口。” 这时陶展如已经走到顺子身边,柔声问道:“顺子,你们打了那帮人之后,又去打了黄宗启手下的许承光?” 对申沪的黑帮势力,陶展如听戴青筠说过一些。 矮脚虎是谁,她自然是知道的。 顺子点点头,笑道:“也不是专门去找他,路上遇到的。” “上午小贩们骂的那些话,你们不要在意,我会处理。” 他接着把黄宗启的意图说了,并让三个人第二天休息一天,防止出现意外。 戴青筠恨恨地说道:“这个大流氓,就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他要是真有本事,就跟我们在生意场上见个分晓!” “你也不看看人家是靠什么起家的?难道养着那么多地痞流氓吃闲饭?” 顺子嘿嘿笑了笑,跟宋颀在沙发上坐下。 陶展如给他俩端上茶水,在顺子身边坐下,问道:“顺子,你打算怎么对付黄宗启?” “这个你不需要关心,你们三个把厂子经营好就行。” 在顺子心里,早已有了一套计划。 但是这计划太过于激进,说出来只会让她们担心。 陶展如抓起顺子的手,轻声道:“你知不知道,不要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你越是不说,我们越是担心。” 顺子摩挲着她柔嫩的纤纤玉手,柔声道: “没什么事,在关东,全奉天城的鬼子都拿我没办法,他一个流氓头子算什么。” 他越是这么说,陶展如越是担心。 她无奈地叹口气,摇摇头道:“你千万小心,大不了咱们把厂子卖出去,用不着跟他拼命。” 听了这话,顺子忍不住笑了,“展如,这可不是你的性格!遇事忍让,只会被别人欺负得更厉害。” 果然,一个人心里有了牵绊之后,处事方式都跟原来有了很大不同。 “嫂子,你不要担心,我哥他还能连这点事都办不了?再说了,还有我呢。” 宋颀歪头看着陶展如,把胸脯拍得咚咚响。 他这一声嫂子喊的,陶展如脸腾地红了,连忙松开顺子的手。 戴青筠在一旁说道:“小白狐儿,你瞎喊什么?去素素办公室待着去。” 说完,她转身出门。 顺子和陶展如两个人卿卿我我的样子,让她看着心里直泛酸水。 她刚出房门,宋颀就快步赶了上来。 “嫂子,其实在我心里,你跟展如姐两个一般重。” 宋颀低声说完,嘿嘿一声贱笑,闪身进了林素的办公室。 在他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小白狐儿,你作死啊!” 第370章 迭个人交关得来 被宋颀戳破了心事,戴青筠又羞又气,抬脚就朝宋颀的背影踹了过去。 宋颀滑得跟泥鳅一样,进屋后还不忘回头,“嫂子,我这次没瞎喊?” 不等话音落下,他赶忙把房门关上。 对戴大小姐,他还真有些怕。 这丫头一旦虎起来,下手没轻没重的。 随后就听林素在外面说道:“青筠姐,宋颀这个家伙就是嘴贱,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怎么了?怕我揍你家男人?” 宋颀隔着门听得清清楚楚,这语气气哼哼的,随后便是脚步声远去的声音。 “宋颀,你干嘛非要提这事?你可知道青筠姐和展如姐,对这事有多为难” 她话未说完,就感觉嘴巴被一双温热的嘴唇堵住,人也被抵在了墙上。 隔壁房间,陶展如摆弄着十根玉指,良久后抬头看着顺子: “青筠姐,你以后打算怎么对她?” 戴青筠性子直爽,又不善于掩饰自己,她的心思陶展如自然早就知道。 只是这么认真地问顺子,还是第一次。 顺子深情地看着陶展如的眼睛,低声道:“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那——青筠姐怎么办?”陶展如紧紧追问。 顺子道:“感情这种事,一个人不可能一直单方面付出。” “时间久了得不到回应,就会慢慢淡下来。” 陶展如把头搭在顺子的肩膀上,幽幽说道: “唉,真是苦了青筠姐。真希望,日后她也能找到如意郎君。” 跟戴青筠相处这么久,陶展如一家都喜欢戴青筠的性格。 陶展如不仅把她当成形影不离的姐妹,有时候甚至当亲人。 她对顺子的回答虽然满意,却又为戴青筠感到微微心疼。 “这么说,你是已经找到如意郎君了?” 顺子微微一笑,揽过陶展如的腰肢,把嘴唇贴了上去。 陶展如轻轻抬起手,把他挡住。 “别闹,既然明天我们三个放假,好多事情都要提前安排好。” 说完,陶展如起身到办公桌前坐下,拿出一份表格,然后开始打电话。 工厂下班后,顺子怕出意外,直接把三个姑娘送去了陶公馆。 回到方浜路住处,郑孝真还没回来。 宋颀问道:“哥,你说这小娘们出去一天,都折腾了啥?” 顺子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黄昏,老城厢一带灯光逐渐亮起。 他微微一笑,说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丫头,有些事情,咱俩都不如她。” 顺子话音刚落,门前巷子的尽头,响起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音。 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身着连衣裙,甩着一头波浪卷发,款款走来。 “哎哟,没得命嘞!” 宋颀看着女子的身影,用申沪话发出一声惊叹。 “这身材,还真是迷死人!” 顺子一巴掌拍在宋颀后脑勺上,骂道:“小白狐儿,瞎白话上瘾是?” “你别说你不知道来的是谁!在展如办公室外面你说的话,别以为我没听见。” 这个家伙看热闹不嫌事大,顺子当时听见了也没办法解释。 这种事,人家不挑明,你怎么跟人家解释? 顺子生气归生气,但不得不说,郑孝真的这身打扮确实赏心悦目。 这妞不愧经过特殊培训,只是出去溜达了一天,回来时就变成了申沪最摩登的打扮。 顺子想不佩服都不行。 见两人眼神里都是惊讶,郑孝真笑道:“咋了?不认识还是咋滴?” 顺子打开门把郑孝真迎进院子,说道: “到了申沪,东北话一句都不要说了,防止哪天不小心蹦出来。” “不要把别人都想得跟侬一样好伐?” 郑孝真给了顺子一个白眼,用申沪话回了一句。 宋颀顿时对郑孝真竖起大拇指,“二顺,侬迭个人交关得来!” 这话的意思是:你这个人真是能干! 郑孝真微微一笑,对两人道:“走,进屋说话。” 来到顺子房间,郑孝真坐下后,倒了杯凉茶自顾自喝了起来。 宋颀凑到她边上,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二顺,瞧你这神色,今天出去有收获?” 等顺子坐下后,郑孝真这才慢慢说道:“顺子,你让我打听的这是啥人啊,父子俩一对色鬼。” 这称呼倒是不冤枉黄宗启。 黄宗启自从发迹之后,一连娶了五房姨太太,在外面有多少相好的,估计他自己都搞不清。 大儿子黄裕安跟他老子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这小子成天抽大烟,把自己弄得皮包骨头。 听郑孝真这么说,顺子就知道她收获不小。 他笑着问道:“这么快就都见着了?” “巧了,中午在大世界西餐馆吃饭,遇到黄裕安了。” 郑孝真话刚落音,宋颀就连忙问道:“你怎么认识他的?” 郑孝真瘪了瘪嘴,用嫌弃的语气说道:“你不知道这小子多嘚瑟,为了跟我同桌吃饭,一个劲显摆。” “还有那几个手下,口口声声他爹是黄宗启,都恨不得把‘黄宗启是我爹’几个字贴在脑门上。” 她这么说,倒是很符合黄裕安的纨绔性格。 顺子点点头,问道:“那你又是怎么认识黄宗启的?” “吃过饭黄裕安邀请我去乾坤大剧场听戏,迎面遇到了黄宗启,可真够威风的,身后跟着四个保镖,人人腰里都带着枪。” 顺子笑了笑,“你确定你没认错?” “这人相貌跟你说的一模一样,黄裕安见面就喊爹,那还能有错?” “只是这老东西也不是正经玩意儿,一双眼睛盯着我,眼珠子都差点掉地上了。” 郑孝真说完,捂着嘴咯咯直笑。 “就这?全申沪谁不知道?你就这么回来了?” 宋颀的脸上写满了失望。 “才不是!黄宗启每个礼拜六的晚上七点半,都要去乾坤大剧场的二楼听戏,去给苏小如捧场。” 郑孝真骄傲地抬起下巴,继续说道: “黄裕安则天天都要去泰安坊烟馆抽大烟,这狗东西,想让我染上烟瘾,不然我还不回来呢。” 她带回来的这两条消息,每一个都很有用。 顺子不由陷入沉思,大世界和泰安坊,选哪一个呢? 第371章 报之以琼瑶 大世界是黄宗启的重要产业,里边宗社的骨干不少。 除此之外还有看场子的,想要对大世界下手难度极大。 而对于泰安坊烟馆来说,则容易得多。 黄裕安是黄宗启大老婆的独子,黄宗启夫妻对其极为宠爱。 要是能绑架黄裕安,绝对会对黄宗启产生足够的震慑。 但是转念一想,越是简单的事,越是没有办法显示实力。 想到这里,顺子舒展开眉头,朝郑孝真笑道:“孝真,吃饭了没?咱们三个要不要一起整两杯?” “算你还有点良心,还知道问我有没有吃饭!” 一提到酒,郑孝真顿时来了精神。 苏芩很快张罗了一桌子菜,顺子特意拿出了一瓶55度的七宝大曲,放在了桌上。 郑孝真皱了皱鼻子,笑道:“李来顺,你可真抠门,就给我喝这个?” “没有轩尼诗跟尊尼获加也就算了,你好歹给我整点圣詹姆斯朗姆酒?” “哟,二顺,才来申沪一天,就变得这么洋气了?” 宋颀揶揄了一句,直接打开七宝大曲,给每人倒了一杯。 顺子则是对郑孝真由衷地佩服,这妞的适应能力太强了。 一开始他还担心,郑孝真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申沪的环境。 一再交待调查黄宗启的事不要着急,怕她操之过急露出马脚。 谁知人家出去一趟,轻轻松松搞定。 顺子端起酒杯跟郑孝真碰了一下,“那些个洋酒都是在外面掼派头喝的,在家里,还是得喝这个!” 闻着扑鼻的酒香,郑孝真嘴角动了动,轻轻啜了一小口。 她也不吃菜,砸两下嘴巴,惊喜道: “申沪男人一个个娘们唧唧的,却能酿出这么好的酒,真是难得!” 赞了一句之后,她把杯子一掀,把杯中酒干了。 指了指杯子,对宋颀道: “小白狐儿,别愣着了,满上满上!” 宋颀有些诧异,这杯子不小,一杯足有一两多,这么喝,端几次杯子就该倒了。 顺子本来只是想奖励一下郑孝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好酒。 而且从她喝酒的做派就能看出,人家不仅好酒,而且真的懂酒。 没多大一会,一瓶白酒就见底了。 顺子道:“少喝点,明天还有正事。这几天,你就盯着黄裕安,等候我的安排。” “这才哪到哪?喝点酒都不让人喝痛快!” 郑孝真伸手推了推宋颀的肩膀,“去,再拿三瓶过来。” 三瓶酒喝完之后,顺子和宋颀都差不多了,两个人都是脸色潮红。 特别是顺子,说话已经舌头发硬。 郑孝真坐在他身旁,不断扭动腰肢,展示自己的好身材。 两只眼睛也不闲着,逮到机会就朝顺子抛媚眼。 而顺子就像是睁眼瞎一样,对她的这些小动作视而不见。 甚至从他的微表情中,也看不到一丝情绪的变化。 郑孝真不由有些生气,把酒杯一推,说道:“这酒喝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不喝了!” 她这话一出,顺子立即如释重负,笑道:“这样最好,免得喝多酒误事。” 他立即起身,摇摇晃晃回自己房间。 郑孝真在他身后说道:“误事?再来两瓶也误不了!” 宋颀不由看了她一眼,只见郑孝真面色如常,只是额头有些细密的汗珠。 这三瓶酒,这娘们喝了得有一半?她是有多能喝? 宋颀害怕她继续灌自己酒,连忙起身离去。 郑孝真甩去头上套着的假发,自己把酒杯斟满,端起来慢慢品了一口。 她一时眉头深锁,一时又舒展开来。 心思百转,脸上神色变换不定。 都说酒壮怂人胆,她今晚特意多灌了顺子几杯。 但是这家伙不管喝多喝少,看她的眼神就没变过。 跟看宋颀的眼神,一模一样! 这是真拿自己当兄弟。 扪心自问,顺子对自己是真的不错。 在新京冒着那么大风险,帮她除去了周孟虎,让她心生感动。 尤其是在山海关,以他和宋颀的身手,尽管关城两边都布有重兵,根本就挡不住他们。 顺子没有冒险入关,主要是因为有她这个拖累。 一开始她倒是没觉得什么,现在细细想想,顺子在中后所耽搁那么长时间,得需要多大的耐心。 重要的是,人家从头至尾对这件事只字不提。 不像有些人,给了别人一点点恩惠,就成天挂在嘴上。 更难得的是,在一起的几个月,人家从没有越轨的举动。 再想到顺子跟陶展如两人情意绵绵的样子,又让她微微叹息,心生向往。 他对自己真的是没有非分之想,即便是使尽浑身解数,也未必能把顺子抢过来。 就算是抢过来,他未必就开心。 再者,陶展如身边还有个戴青筠虎视眈眈。 有这个戴大小姐在,已经够顺子麻烦的了。 自己又何必再去扰乱他心神? 君投我以木桃,我当报之以琼瑶。 他不怕心上人误会,敢冒死把我从关东带回内地,让我得以自由,我难道就不敢冒死报答他? 想到这里,郑孝真的眉头舒展开,发出一长串咯咯笑声。 她拿过一个喝茶的杯子,倒满白酒,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放下杯子,任由餐厅一片狼藉,回前院房间。 她步履从容,高跟鞋敲击青砖地面,铿锵作响。 第二天,顺子照例天刚亮就起床。 来到餐厅,见所有酒瓶全都空了,大波浪假发也扔在一边。 他不由纳闷,这丫头发什么疯?不怕把自己醉死? 来到前院,顺子伸头一看。 玻璃窗内,郑孝真正一脸笑容,对镜梳妆。 天底下,竟然有人这么能喝? 顺子悄悄溜回后院,宋颀也已经起床。 “小白狐儿,咱们去外面简单吃点,就去马玉山路。” 宋颀点头答应,两人洗漱完毕,到方浜路上叫了一辆出租汽车。 赶到来顺实业公司门前时,雄风国术馆的兄弟们也已经到了。 昨天那些乔装的小贩,也在陆陆续续赶来。 邹少禹看了一眼左右,对顺子低声道:“顺子哥,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顺子微微摇头,“不急,等他们人到齐再说!” 第372章 狼虫虎豹 半个小时后,到了厂里工人上班的高峰。 乔装的小贩也差不多到齐了,这些人开始围着工人兜售货物。 你不开口还价还好,一旦开口便没法脱身。 对于年轻女工,好多小贩更是动手动脚,弄得女工们躲闪不及。 邹少禹在边上看得直皱眉头,“顺子哥,要不咱们动手!” 顺子拿出怀表看了看,低声道:“再等五分钟,工人们进了厂区,咱们放开手脚揍他们!” 武馆的这些兄弟个个都是有备而来,每个人都在腰里插了短棍。 一尺半长,鸡蛋粗,非常适合近战。 用他们来对付这些地痞流氓,一人打五六个绝对不成问题。 顺子低声问道:“弟兄们分片包干,都安排好了吗?” “早准备好了,就等着顺子哥一声令下了。” 邹少禹攥了攥拳头,手上一根根青筋暴起。 看他这副样子,顺子连忙叮嘱道:“吩咐下去,出手一定要掌握分寸。” “这些地痞流氓虽然可恨,却并不该死,打得他们两三天起不了床就行了!” 五分钟后,所有工人都进了厂区,小贩们也都三三两两坐下来休息。 让他们想不到的是,一场灾难突然降临。 武馆的二十多人走进人群,先是故意找茬,然后相互对骂,最后是大打出手。 这个过程,完全就是不同的两伙小商贩,为了争夺地盘起了冲突。 顷刻间,邹少禹带人把七八十名乔装商贩打翻在地。 甚至连他们事先准备的短棍,都没有必要拿出来。 双方的实力,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 顺子见那些小商贩一个个躺在地上哀嚎连天,半天起不了身,示意邹少禹收手。 他指着地上躺着的人骂道:“小赤佬,今朝都长点记性,这里是老子的地方!” “以后谁来这里摆摊,老子请他吃生活!” 这些人被打得不轻,至少有一半人,要在床上躺个天。 说完之后,顺子朝邹少禹使了个眼色,所有人一哄而散。 这种“小摊贩”之间的相互斗殴,警察绝不会管。 但顺子估计,在不远处绝对有黄宗启的人在看着。 不然的话,找这么多人过来,这些人要是偷懒,钱岂不是白花了? 在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顺子跟邹少禹等人集合。 这时宋颀从远处快步而来,远远地便朝顺子使了个眼色。 顺子会意,手一挥,武馆的二十多人立即闪入两旁的小路。 到了顺子他们刚才所站的位置,宋颀停下了脚步。 片刻后,五个大汉追了上来。 当先一人两道重压眉,手里拿着一柄一尺半长的砍刀。 这人眉毛和眼睛距离很近,显得整个人十分阴沉。 不用说,是宗社四虎中的二虎王昕江到了。 他身后的四人,人人手里都拿着砍刀,个个眼神不善。 宋颀目光一扫,便知道这五人身上都带着枪。 这些个流氓头子,一向横行街头四处砍人,手里即便有枪也不敢随便乱用。 一旦出了人命,即便黄宗启跟警察关系好,也得花不少钱出来打点。 宋颀站在巷子中的十字路口正中,对王昕江道: “瞧这位眉毛眼睛没长开,想必就是阴煞虎?” 王昕江因为性格急躁,爱冲动,江湖上一般都称之为雷霆虎。 没人敢因为他相貌阴沉,就称呼他阴沉虎啥的。 宋颀倒好,直接给他来了个阴煞虎。 王昕江最忌讳别人拿他眉毛说事,当即双眉一沉,眉毛眼睛越发挤到了一起。 “小赤佬,老子看你是活腻歪了!” 王昕江挥起手中砍刀,朝着宋颀面门奋力劈砍下来。 顺子怕宋颀吃亏,带着邹少禹等人,就要从两侧的巷道冲出来。 宋颀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帮忙。 与此同时他身子往旁边一侧,让过刀锋,靠向王昕江。 王昕江一刀劈空,手上丝毫不停,顺势把刀斜刺里往回一带,想从宋颀腰间划过。 这家伙不愧是四虎之一,下手狠辣果决,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然而他手臂只收回一半,就感觉到肋下一阵剧痛,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就在宋颀靠上去的那一刻,一记肘撞,结结实实地撞击在王昕江的肋下。 肋下是人身上的薄弱之处,一旦遭到重击,内脏极易受伤。 这家伙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所受的伤害可想而知。 王昕江倒地之后挣扎着坐起,抬手指着宋颀张口想骂,却突然呕出一口鲜血。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样子太丢人,王昕江一咬牙,伸手去掏枪,却摸了个空。 他抬起头时,却发现自己的枪正在宋颀手上。 宋颀手持枪牌撸子,指着王昕江的四名手下,嘴角挂着一丝邪笑。 “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把刀枪全都放在地上,把这只软脚的阴煞虎抬走。” “二,全都躺在这儿!” 站在最前面的一人,慢慢从腰后拔出枪,扔到宋颀的脚下。 “林成功,你他娘的别管老子!你要是个爷们,就跟这小赤佬拼了!” 王昕江见手下缴了武器,忍痛开口怒喝。 林成功是六豹中的老大,本来就是个狠人。 这次过来,他心中本来就想替三豹和四豹出一口恶气。 听王昕江这么一喊,他不等直起身,挥刀就朝宋颀手臂砍去。 宋颀早料到他有这一手,身子一转,直接越过林成功,扑向后面三人。 转瞬之间,宋颀的手里多了三把枪。 在他回身的同时,一记后截腿踢在林成功裆下。 看着林成功痛苦地弯下身子,宋颀微笑道:“大豹子,林三豹的子孙袋好了没有?” 不提这事还好,他一张口,林成功立即变了脸色。 “小赤佬,断人子孙,你不得好死!” 宋颀嘿嘿一笑,看来顺子那一脚够狠的,直接把林成武的蛋蛋给踢爆了。 似乎这个林成功把这笔账算到了他头上,宋颀也不在乎,你爱咋算就咋算。 他对林成功不再理会,转脸看向剩下的三人,笑道: “是带上狼虫虎豹滚蛋,还是断子绝孙,你们自己选!” 第373章 只能来硬的 他话音刚落,剩下的三人没有任何犹豫,立即丢下砍刀,扑向倒地的两人。 分别搀扶起王昕江和林成功,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底是王昕江比较硬气,他扭头对宋颀道: “小赤佬,接下来你就会知道,打了黄爷的人,究竟是什么下场!” 宋颀双手叉腰哈哈大笑:“阴煞虎,还是先看看你自己!” 顺子带众人从两旁走出,朝宋颀笑道:“这一波装得不错,手法也长进不少。” “不过出手速度还要好好练,再慢一点可就危险了。” 宋颀丝毫不以为意,嘿嘿笑道:“哥,有你在旁边掠阵,我还不好好装一波?” 这一次又让黄宗启折损了一虎一豹,估计他要消停几天另想对策了。 好在第二天就是礼拜六,顺子已经不想再等,决定直接对黄宗启下手。 他对邹少禹道:“让兄弟们两人或着三人一组,分散离开。” 他又掏出五十大洋,放进邹少禹的衣袋。 “拿去请兄弟们喝酒!” 邹少禹连忙拒绝:“都是一家人,干嘛这么客气?要是让馆主知道,还不打死我?” 顺子道:“自己拿去喝酒,干嘛让他老人家知道?” 宋颀拿过五支枪牌撸子,对邹少禹道:“邹师兄,拿回去给兄弟们分了,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邹少禹不再跟两人客气,把枪分给几位师兄弟,迅速带人离去。 顺子跟宋颀来到棉纱厂,进了大门,直接找到了蔡文鼎。 “蔡大哥,我要的人手都找齐了没有?” 顺子跟蔡文鼎关系非同一般,一句客气话没有,直接开门见山。 蔡文鼎道:“都找好了,两位兄弟跟我过来。” 到了保安室旁边的空地,蔡文鼎对手下一名纠察队员道:“云州,去把鸿志他们四个叫过来。” 苏云州转身离去,过了一会带了四个人过来。 蔡文鼎一一介绍道:“范鸿志,吴绍南,沈克明,郭中汉,跟苏云州一样都是我的师弟。” “从今天开始,你们和云州五个人,都听顺子兄弟调遣。” 顺子和宋颀自然用不着介绍,他们五个人都认识。 五人一起朝顺子抱了抱拳,“顺子哥,谨遵吩咐!” 顺子对五人说道:“走,跟我去会议室。” 七人来到办公楼二楼会议室,关上门后,顺子直接说道: “我让蔡大哥找你们来,是要执行一项重要任务。” “明晚,去大世界乾坤大剧场,绑架黄宗启。” 他说到这里,除了宋颀外,其他五人都是一怔。 顺子目光在五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缓缓说道: “黄宗启出门,八个保镖不离左右,尤其是黄面虎陈洞天和青眼虎张公庶,不仅身手了得,下手更是狠辣。” “你们谁要是害怕,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但是有一条,不可泄露了消息。” 顺子面色冷峻,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顺子哥,你看不起谁呢?小鬼子武士你都敢一刀把他脖子抹了,咱们难道还会怕那几个狗腿子?” 郭中汉率先发声之后,其他人跟着说道: “就是,顺子哥,你说干谁,咱们就干谁,绝没二话!” 顺子微笑着点点头,蔡文鼎精挑细选出来的,他绝对放心。 “晚上在国术馆见,我跟宋颀先去大世界踩盘子。” 简单安排之后,顺子跟宋颀来到位于法租界的上海大世界。 中午时分,大世界里热闹非凡,一楼的中心广场正在进行马戏表演。 孩子们看得起劲,有的甚至趴到了舞台上。 通向楼上的回廊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见大世界这么多人,宋颀皱了皱眉,低声道:“哥,这地方这么多人,咱们怎么下手?” 顺子道:“是有点困难,但人多未必就是坏事。” 两人沿着回廊先去二楼餐馆吃了西餐,顺便把二楼所有通道看了个仔细。 乾坤大剧场位于大世界东南角,分为上下两层。 下面一层场地十分宽阔,有近乎上千个座位。 楼上则是贵宾区,分为六个小厅,每个厅的座位从几十到上百不等。 顺子和宋颀在各厅门口转了转,只见中间最大的贵宾厅门前放了个牌子,上面贴了张海报。 上面用毛笔写着两行大字: 6月17日晚7点半 苏小如京剧专场。 这个厅暂时没有剧目上演,大厅里空空荡荡。 顺子和宋颀见左右没人,一闪身走了进去。 只见舞台对面的观众席上,有一处座位明显比旁边高出许多,沙发前摆着一张茶几。 客人坐在沙发上,哪怕是半躺着,也不怕前方挡住视线。 想也不用想,明晚黄宗启若来,必定是坐这个座位。 顺子来到沙发上坐下,问宋颀道:“想到办法没有?怎么把黄宗启从这里弄出去?” 宋颀撇撇嘴,“看你一脸嘚瑟的样子,难道你想到了?” “我也没有!”顺子缓缓摇了摇头。 在这种人满为患的地方,想要把黄宗启不声不响地弄出去,根本就不可能。 他随即看向宋颀,问道:“小白狐儿,有没有可能,你一招就能放倒黄面虎?” 宋颀脸色一僵:“哥,我要是跟你吹牛,估计你也不信。不管是黄面虎还是青眼虎,都没交过手,我咋知道?” “逗你的,只要咱俩明天到了这里,什么虎都是白搭!” 对于自己和宋颀的身手,顺子有着足够的自信。 无法一招制住黄面虎,难道还制不了黄宗启? 问题是怎么把黄宗启从这里弄出去。 如何做到这一点,顺子已经在脑子里盘算了好几遍。 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来硬的。 回到方浜路住处,顺子对宋颀道:“咱俩抓紧制作六张人皮面具,一人三个。” 宋颀问道:“苏云州他们不是五个人么?干嘛要六张?” “还有陈泽。” 顺子已经盘算好,把黄宗启弄下楼后,必须立刻用车子转移走,否则很容易前功尽弃。 两人立即动手,开始制作面具。 所谓的人皮面具,用料并不是真的人皮。 而是用猪皮或者牛皮熬制成明胶,然后加入药水进行固化。 最后用特殊手法,制作成薄薄的一层薄膜,贴在脸上改变面容。 用了整整一个下午,六张面具终于制作完成。 第374章 他还不能死 当顺子和宋颀来到雄风国术馆时,苏云州五人已经在会客厅等候。 顺子和宋颀在五人对面坐下,宋颀分给一人一张面具。 “现在先试试,明晚出发前戴上。” 苏云州、范鸿志等人看他们俩整天换面具就跟变戏法一样,早就心里充满了好奇。 拿到面具之后,一个个纷纷戴在脸上。 顺子道:“都记住彼此的面容,到时候别记岔了,误伤了自己人。” 五个人先是嘻嘻哈哈,相互指着对方大笑不止。 现在听顺子这么说,一个个都认真起来。 过了几分钟,顺子问道:“云州师兄,有纸笔吗?” 苏云州道:“大小姐房里有,我这就去拿。” 他刚要起身,就听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哟,这不是咱们外堂巡风的两位六排大哥吗?怎么把我这个花冠给忘了?” 宏门六排大哥总称巡风,其中花冠大哥为首,镇山大哥和巡山大哥次之。 顺子一听,就知道是戴青筠来了。 她们三个女的今天休息,戴青筠肯定是回来看老爷子来了。 顺子赶忙站起身,朝戴青筠拱拱手,“六排镇山见过花冠大哥!” 戴青筠俏脸一扬,冷声说道:“少跟我来这套,说,有什么事瞒着我?” 在宏门龙华山总舵,戴青筠搬出了六排大哥的身份。 按照规矩,堂口大哥问起山门的事,属下兄弟必须如实作答。 顺子嘿嘿笑道:“青筠,这不是山门的事。我就是商量着,跟他们几个明天去哪里喝酒。” 他只得将话题岔开,不涉及山门的事,戴青筠搬出大哥的身份也没用。 “还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好事你会来这?” 戴青筠嘿嘿一笑,朝苏云州道: “云州,去我房里把纸笔拿来。我倒要看看,他今天画什么名堂。” 宋颀道:“大哥,咱们画喝花酒的地方,你在这里看着不太好?” 戴青筠把眼一瞪:“我看你们谁敢!” 顺子知道戴青筠性子执拗,既然她想知道,不搞清楚了绝不会罢休。 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对戴青筠道:“青筠,坐,听完你就清楚了。但是不要跟任何人说,包括展如。” 这时苏云州已经拿来了纸笔,顺子在纸上刷刷刷画出了大世界二楼廊道和乾坤大剧院的草图。 “大世界大家都去过?” 见大家点头,顺子指了指乾坤大世界的草图,说道:“明晚七点半,黄宗启会在这里准时出现,到时我和宋颀负责劫持黄宗启。” “云州、鸿志、绍南你们三个,负责在旁边护送我们下楼。” 听到这里,戴青筠惊讶地张大嘴巴,向顺子道:“顺子,你胆子可真大,你想过劫持不成的后果吗?” 顺子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看来这一年多不见,戴青筠成熟多了。 凡事不虑胜,先虑败,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鲁莽。 顺子朝她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坚定地说道:“我李来顺出手,就没有失败的道理。” 戴青筠忽而一脸惊喜,赞道:“好样的,这才像个男人!别说是你,我都想把黄家花园给挑了!” 说完,她手臂支在桌面上扶着脸颊,看顺子的眼神,充满了爱慕和崇拜。 到底是年轻,性子跳脱不定,顺子刚想表扬她一下,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指了指二楼廊道草图,“这里会有清帮宗社的人把守,克明,忠汉,你们两个负责在隐藏在这里拦住他们。” “我们下楼之后,你们立即想办法脱身,能不能做到?” 郭忠汉道:“这有什么难的,只要我们想走,那些青皮没谁拦得住!” “好,到时候见机行事,不可硬拼。出门之后,陈泽会开车在门口接应。” “我们上车之后,云州你们三个各自离去,不要让人发现你们的踪迹。” “你们五个离开后,立即赶往米租界伯顿路,要是见到黄裕安和一个女的一起,立即把他们劫持到鸿兴里的群玉坊。” “在群玉坊,宋颀会在那里迎接你们。” 顺子刚说完,宋颀接话道:“哥,你咋这么大方了?请我去那种地方?” “小白狐儿,你能不能要点脸?” 戴青筠白了宋颀一眼,转向顺子问道: “你们干吗把老黄弄那去?还不如直接弄死算了,干嘛费这么多事?” 顺子摇了摇头,说道:“他现在还不能死。” “为什么?”戴青筠竖起了眉头。 顺子淡淡地道:“这个人留着还有用,再说了,在租界里弄出动静太大,会连累了兄弟们。 ” 对于早已杀人如麻的顺子来说,弄死个人并不算什么。 更别说像黄宗启这样赚昧心钱的流氓头子。 在申沪清帮势力错综复杂,其中较大的有四支。 分别是黄宗启,孙克之,董大义和余世通。 这四个人都是清帮通字辈大流氓,每个人手下都门徒无数。 余世通虽然排名第四,但他手里拿着官印,又掌握着申沪老弟兄,势力发展得很快。 已经隐隐有超过孙克之和董大义的势头,有望问鼎清帮老二的位置。 要是弄死了黄宗启,顺子将会面临什么麻烦且不说,得实惠最大的将会是余世通。 除了水上的航运,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产业落入余世通手中。 除掉黄宗启,等于变相做大余世通。 到时候想要对付余世通,将会更加困难。 至于要调查余世通这件事,他自然不会跟戴青筠说太多。 交待完各项事宜之后,顺子和宋颀起身告辞。 回到方浜路住处,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郑孝真还没有回来。 顺子有些不放心,时不时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 十几分钟后,院子门前石板路上,终于响起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音。 等郑孝真来到院门前,没等她敲门,顺子就打开了大门。 “哟,这么着急等我回来?” 郑孝真的笑容当中多了几分顽皮,少了几分炽热。 顺子把她迎进院子,问道:“怎么这么晚回来?没被欺负?” 郑孝真微微一笑,斜眼看着顺子,眨了眨眼睛问道: “你是希望我被欺负,还是不希望我被欺负呢?” 第375章 万事俱备 看她这副表情,哪像是被欺负的样子,欺负别人还差不多。 顺子没好气道:“算了,你就当我没问。” “就黄裕安那样的还想欺负我?无论是动手,还是用脑子。不对,他有脑子吗?” 说到这里,郑孝真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顺子正色道:“跟你说正事,明晚我要对黄宗启动手。” “大概八点半左右,会把黄宗启带到米租界伯顿路群玉坊。” “在八点半以后,你要是能把黄裕安带过去,我的人会在那里埋伏,把黄裕安也一起劫了。” 郑孝真朝顺子瞪了瞪眼,“你咋这么看不起人,我直接把他劫去不就得了?” 顺子摇了摇头道:“你先不要这么张扬,接下来还有别的事要你帮忙。你只需带人过去,到时候我的人会把你‘打晕’。” “好,我知道怎么做了,绝对给你的人留下足够的下手时机。” 她对顺子的话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手里有好几个厂子的人,手底下有打手很正常。 第二天一早,顺子起床练功后无所事事,跟宋颀去淞北马玉山路转了一圈。 黄宗启的人在这里吃了大亏,一时半会儿还没安排新的人手过来。 也不知道黄宗启会不会改变策略,憋出别的坏招。 顺子已经懒得管了,从今天开始,他要让黄宗启听到来顺实业公司,就会心生畏惧。 到了来顺棉纱厂,陈泽正和蔡文鼎在保安室聊天。 顺子对蔡文鼎道:“蔡大哥,陈泽借给我用一天,明天还你。” 蔡文鼎知道他有重要行动,点头道:“你只管用,用秃噜皮都行。要不要把汽车也给你?” “蔡大哥,我发现你变坏了!”顺子和宋颀一阵哈哈大笑。 陈泽道:“顺子哥,你竟然好这一口?陶小姐和大小姐知道吗?” “滚蛋,尽扯犊子!” 顺子笑骂一句,随即正色道:“阿泽,汽车这玩意,没钥匙能开走吗?” “能呀,把点火开关电线掏出来接上就行。”陈泽回答得十分干脆。 宋颀道:“这敢情好啊,泽哥,你教会我开车,这满申沪的车,我想开哪辆开哪辆。” 陈泽知道他们两人本事,盗取人家车钥匙不费吹灰之力。 要是在停车场,即便你有了钥匙,也未必就能确定对应的是哪辆车。 你总不能拿着车钥匙一路捅过去? 宋颀的话让他眼睛一亮,他立即站起身,“走,厂区院子大,这就带你去试试!” 顺子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还早,于是站起身道:“我也去!” 两人在陈泽的指导下,练了两个多小时车。 虽说倒车不行,但向前开已经能做到想快就快,想停就停。 这玩意,只要胆子大,比学骑自行车还快。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顺子对陈泽道: “晚上七点你自己前去大世界,到时候我给你弄辆车,你在停车场等着接应我们。” 出了来顺棉纱厂,顺子交给宋颀一百米刀,说道:“给你个机会,去群玉坊摆阔,你去不去?” “傻子才不去!”宋颀毫不客气接过米刀,露出一脸贱笑。 群玉坊这地方,顺子早就了解过,虽然在米租界境内,但是距离淞北比较近,生意并不好。 妓院的规模不大,档次也不高,最多只能被称为“幺二”。 因为里边陪酒仅收两块钱,而茶围则只收一块,因此叫做幺二。 里边的姐妹也不多,只有七八个人。 两人叫了辆出租汽车,来到海宁路和伯顿路交叉口的群玉坊。 身上带着“公款”,宋颀挺直腰杆,昂首走了进去。 中午这个时间,群玉坊还没有客人上门,姐妹们都在门厅喝茶聊天。 见有人来,一个个立即起身,搔首弄姿。 老鸨见宋颀气势十足,以为是个小开,连忙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小先生,是叫局,还是留宿?” 这个时代富家公子到妓院玩耍,基本都要经历三个步骤: 打茶围、叫局和吃花酒。 打茶围不难理解,叫局则是有钱人派仆人或酒馆的跑堂,拿着写有嫖客名字的妓女名片,送到妓院。 这名片,也叫局票。 妓女接到局票,风雨无阻必须出局。 宋颀扫了一眼大厅里的姐妹,见只有两个姿色尚可,其余几个全都姿色平平。 不由撇了撇嘴,脸上带着几分鄙夷。 老鸨连忙道:“小先生,您估计是头一次来,咱们群玉坊的姐妹,个个活好,包你来了一次就惦记上了。” “真的?” 宋颀立即两眼放光。 老鸨用力点头,“绝对真!” 宋颀嘿嘿一笑:“那就试试,反正也不缺这几个钱。” 他手一挥,高声道:“包场!” 老鸨扭动着腰肢,上前挎住宋颀臂膀,捏着嗓子装嫩道: “一看小先生就是有钱人,绝对不会在乎这两百米刀。” 啥?两百? 宋颀一抖手臂,把老鸨甩脱,“鸨母,你这是把我当凯子?” 说完,他作势扭头要走。 老鸨神色一紧,生怕他走了,连忙道:“两天两百,小先生可以先包一天。” 宋颀转回身,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他下巴微扬,朝顺子傲然挥手,“阿明,去把钱付了!” 顺子面皮跳了两跳,这家伙真不要脸,装逼还上瘾了。 但在这个时候他又不能驳了宋颀面子,只得又掏了一百米刀,交给老鸨。 两人在群玉坊吃了午饭,下午让七八个姐妹挨个儿捶腿揉肩。 顺子感觉自己都快被揉散架了,只得朝她们挥挥手,闭上眼假寐。 吃过晚饭后,宋颀对老鸨说道:“鸨母,咱们出去会几个朋友,一会儿回来。让姐妹们都洗干净了等着!” “小先生,您放心好了!”老鸨笑眯眯地把宋颀和顺子送了出去。 两人来到大世界门口,陈泽已经到了。 顺子闪身来到一辆福特车旁边,掏出铁签打开车门,随后把车门虚掩上。 路过陈泽身边时,顺子朝那辆福特车指了指。 陈泽会意,立即走了过去。 这个时间来大世界玩耍的,不到深夜绝不会走,用不着担心车主中途出来。 顺子和宋颀走到二楼廊道时,发现沈克明和郭忠汉一身西装革履,正在闲逛。 四人相互使了个眼色,顺子和宋颀直接上楼,走向乾坤大剧场。 第376章 请你去喝茶 到了乾坤大剧场二楼,演出还没开始。 苏云州一身西装,梳着大背头,头发抹得锃明透亮,估计用了半斤头油。 他斜靠在外面墙壁上,嘴里叼着烟卷,正在漫不经心地吞云吐雾。 顺子见到苏云州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 这个家伙还真是有两下子,在武馆里就数他文乎,在外面演小混混,竟让人看不出一点破绽。 见顺子和宋颀两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走过来,苏云州慌忙直起身,迎了上去。 “明哥,你怎么才来,等你老半天了!” 苏云州点头哈腰地递上两张戏票。 宋颀接过戏票,拍了拍苏云州的肩膀,“阿云,费心了,进去听戏!” 顺子则是昂首挺胸站在一边,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很像个气度不凡、富有涵养的富家公子。 苏云州躬身在前面带路,领着两人进了二楼中厅。 范鸿志和吴绍南已经落座,顺子三人来到他们身边坐下。 进门时顺子就已经扫视过全场,舞台上,苏小如还没有登场。 一名正旦正在翘着兰花指放在鬓边,唱着《白蛇传》的最后一折《祭塔》。 当真是眉目传情,如泣如诉。 而后排观众席最尊贵的位置,依然空着。 想来大人物都是这样,不到最后一刻不会登场。 几人都对听戏没多大兴趣,静静坐着喝茶吃点心。 几分钟后,顺子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听声音是九个人,应该是黄宗启和八名保镖到了。 顺子放下手里的点心,低声说道:“你们先听着,我先去撒泡尿。” 宋颀斜了他一眼,“粗俗!” 顺子起身向外,目光过处,看到黄宗启果然坐在贵宾席的沙发上。 他脸色阴沉,胖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显然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在他座位两旁,八个保镖肃然站立,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瞧这阵势,要靠近黄宗启,必须先越过八名保镖。 贸然动手,一击得手的成功率不高。 顺子到门外转了一圈,走了回来。 坐下后对宋颀说道:“小白狐儿,八个人像铁桶似的把那厮围着,得想个招儿。” 宋颀翘着二郎腿,头也不回,只是微微点头,低声说道: “需要挑事是?这个我拿手!” 他说完之后,几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台上。 老黄到了,正式演出肯定马上就要开始。 之前的青衣已经退下,京胡、月琴等乐器在乐师的操控下,曲调变得轻松活泼。 一阵过门儿之后,苏小如一身戏服粉墨登场。 因为画着彩妆,顺子看不出这个苏小如到底长啥样。 不过脸型倒是很端正,身材虽不甚高,但胜在曲线玲珑,娇俏可爱。 苏小如唱的是京剧《西施》中的经典曲目《江水》,一开口就获得了满堂彩。 顺子不懂京剧,但知道这么喝彩的,多半是拍马屁的。 就一句,你能听出个啥? “怕只怕损玉颜青春易去,对清波时照影自整罗衣” 几句唱下来,旁边的一个老戏迷本来闭着眼睛,摇头晃脑,轻轻打着节拍。 这时突然停了下来,有些意外地看着台上。 顺子知道,这个苏小如多半是唱走板了。 他不由转头看向宋颀,而宋颀这时正一脸微笑看着他。 显然,宋颀也意识到苏小如唱错了。 顺子朝宋颀点了点头。 宋颀立即站起身,把一双手拍得啪啪作响。 “哈哈哈,就这水平,还敢学梅先生唱西施?早点回家抱孩子去!” 他这一嗓子喊出,整个剧场顿时一片哗然。 众人纷纷侧目,投来诧异的目光。 台上的苏小如先是诧异地看着台下,愣怔了数秒后,以袖掩面,双肩耸动,哭泣着走向后台。 台下观众,顿时议论开来。 “这个小子真是没眼色,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简直就是找死!” “嘿嘿,这下有好戏看了!” “估计黄董会把这小子撕了?” 此时贵宾席上的黄宗启,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来这里听戏的,谁不知道苏小如是老子的人? 你这哪里是喝倒彩?你这是在打我黄宗启的脸! 黄宗启铁青着脸,腾地站起身,在保镖的簇拥下,从高台上走下,气势汹汹走向宋颀。 见宋颀面生,在申沪从没见过,黄宗启便料定他绝不是有权有势的富家公子。 他当即朝手下挥挥手,“狠狠地打嘴巴,看看是谁家没管教的孩子。” 宗社四虎的黄面虎陈洞天和青眼虎张公庶,作为黄宗启手下八大保镖中战力最强的两个,自然是当仁不让。 两人立即一左一右,跨步来到宋颀身边,伸手去抓宋颀手臂。 这两人出手不凡,一抬臂,一伸手,暗含着擒拿手法。 宋颀冷冷一笑,“怎么?唱得不好还不准人说?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他嘴上说着话,脚步已经挪动,侧身避开陈洞天的一抓,抬手一拳,击在张公庶的手肘上。 “嘶——” 张公庶吸了一口冷气,神情立即变得严肃。 这一拳好重,砸得他手肘隐隐作痛。 他没想到剧场里一个普普通通的纨绔子弟,竟然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当即拉开架势,再次扑上。 与此同时,顺子早已站起,身子一闪,来到黄宗启的旁边。 他手臂一挥,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已经压在了黄宗启的颈中。 顺子平时并不喜欢用这玩意,太大,占地方。 这时候把匕首拿出来,追求的就是视觉上的震慑效果。 黄宗启突然受制,神色却并不慌乱,而是冷冷问道: “年轻人,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对我动手?” 顺子淡淡说道:“自然是知道的,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请你去喝杯茶而已!” 在两人的身侧,六个保镖见老板被制住,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苏云州已快步来到门边,守住中厅大门。 范鸿志和吴绍南则扑向剩下的六个保镖,瞬间放倒了两人。 剧场里听戏的见上演了全武行,一个个慌忙起身,贴着墙壁奔向门口。 拳脚无眼,他们生怕误伤到自己。 苏云州把两只袖子一撸,喝道:“你们哪个离开试试!” 第377章 多了两只软脚虎 顺子已经交代过,这里听戏的,一个都不能离开。 万一离开一个,去巡捕房报了警,整个计划就有可能泡汤。 顾客中有人见苏云州文文弱弱,仗着自己体格魁梧,准备硬冲过去。 苏云州抬起一脚,将其踹飞回去。 其他人见了,纷纷缩向舞台两侧。 宋颀以一敌二对战陈洞天和张公庶,仗着身法灵活,在桌椅的空当中钻来钻去,丝毫不落下风。 陈洞天胸口吃了两拳,一张黄脸渐渐憋出了些许潮红。 但是这人是真抗揍,硬生生忍了下来,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放缓。 陈洞天两脚踹开旁边的两副桌椅,对张公庶道:“三弟,拉开场子,把这小子拿下!” 他已经看出,尽管宋颀手底下功夫很硬,但未必比他们强多少。 只要他们两人联手,就能把面前的这个小白脸拿下。 “申沪清帮的两个成名人物,联手对付一个无名小卒,还要不要脸?” 陈洞天在申沪清帮,一向以第一高手自居,听了这话,脸色不由一僵。 张公庶在一旁对宋颀的话毫不理会,一脚踢飞一张桌子。 就在陈洞天愣神的一瞬,宋颀身子瞬间发动,迅速靠近张公庶。 接下来便是一记记崩拳,雨点般落向张公庶的胸口和两肋。 张公庶连忙收回手臂格挡,挡下两拳之后,便感觉手臂疼痛难忍。 动作稍稍变缓,便有几拳落在两边肋下。 霎时间,张公庶只觉得五脏翻滚,阵阵剧痛直击心扉。 呕~ 张公庶头一歪,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陈洞天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张公庶就落得如此惨败。 他拔出腰间砍刀高高举起,朝着宋颀的后背就劈了下去。 苏云州和范鸿志等人见了,均发出一声惊呼。 他们所有人都距离宋颀较远,想救援已经来不及。 顺子制住黄宗启之后,一直没有喝止他们,就是想看看名震申沪的黄面虎和青眼虎,究竟有多大本事。 这时候陈洞天突然出手偷袭,他就不能不管了。 以宋颀的本事,想要避开未必不能做到。 但顺子绝不会冒这个险,他右手持刀抵着黄宗启脖子,左手一晃,一柄柯尔特手枪出现在手中。 砰砰! 顺子连开两枪,一枪打在陈洞天手臂,另一枪打在陈洞天大腿。 陈洞天砍刀刚刚举到最高处,便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咬牙挣扎了几下,却始终无法站起。 顺子吹了吹枪口的青烟,淡淡说道:“堂堂宗社四虎之首,却在背后偷袭,我都为你感到羞耻!” 陈洞天抬手指了指顺子,“你敢开枪,别以为老子不敢!” 他半边身子着地,腾出没有受伤的左手,就要去腰后掏枪。 砰! 顺子抬手一枪,废了陈洞天的左臂。 宋颀本来回过身想去夺枪,这时索性对陈洞天不再理会,而是重重一脚,跺在张公庶的大腿上。 喀嚓! 一声骨骼断裂的声音传来,张公庶随后发出了一声惨叫。 宋颀缴了张公庶和陈洞天的佩枪,这才回到顺子的身边。 “哥,这两个家伙,还真有点功夫!” 顺子嘿嘿笑道:“只怕以后,十成的功夫能剩下五成就不错了!” 他随后看向范鸿志说道:“这六个饭桶,全都打晕算了!” 范鸿志走过去,在六人的后颈,一人赏了一掌。 有一个家伙更为夸张,范鸿志的手掌还没砍到,他便“晕”了过去。 这人还真是识时务,不过范鸿志手下依然没有留情。 “小子,你别乱来!” 见顺子三下五除二就料理了他的全部手下,黄宗启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顺子微微一笑,“老子没乱来,抓的就是你。” “小白狐儿,不玩了,走!” 宋颀伸手拍了拍黄宗启的胖脸,调笑道:“恭喜啊老黄,手下又多了两只软脚虎。” 顺子和宋颀手上发力,把黄宗启肥胖的身子,奋力向外拖拽。 黄宗启知道,一旦离开大世界,他将会任人摆布。 只有留在大世界,自己的其他手下赶来,他才有可能获救。 因此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装起了死猪。 将近两百斤的身子,拉起来着实费劲。 顺子懒得跟他啰嗦,抬手一掌斩在黄宗启后颈。 黄宗启肥硕的身躯,顿时软瘫下来。 顺子双臂用力,把黄宗启扛在肩上,说道:“走!” 他迈开大步,向楼下便走,宋颀在一旁护持。 苏云州三人仍守在乾坤大剧场的门口,任何人不准外出。 顺子扛着将近两百斤的黄宗启,并不显得吃力,顺利来到二楼廊道。 守在旁边的两名宗社青皮,一眼就认出了顺子肩上的黄宗启。 两个人刚刚张嘴要喊,沈克明和郭忠汉已经一边一个,把两人放翻在地。 顺子立即下楼,直奔大世界门口。 这时的大世界一楼,还跟平常一样热闹,人来人往,客流如织。 楼上剧场里的几声枪响,在外面听起来并不明显,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尤其是马戏场那边鼓乐齐鸣,所有人都没把那几声枪响当回事。 顺子冲到大门口,朝身后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抓紧撤退。 扛着黄宗启来到那辆福特车旁边,陈泽早已打开车门等候。 顺子把黄宗启放下,跟宋颀合力把他塞了进去。 一转身,顺子发现车后还躺着一人。 “怎么回事,这人哪来的?” 陈泽嘿嘿笑道:“这小子送钥匙过来,被我打晕了。” 顺子一阵尴尬,原来这福特车的车主,并不在楼上。 用车这事,以后还是随到随用比较保险。 毕竟车门的门锁对他来说,近乎形同虚设。 顺子上车,坐在黄宗启的旁边,对陈泽道:“开车,把咱们送到地方,你直接就走!” 陈泽点头道:“知道,半路把这车扔了,我就回去。” 他把车打着火,一踩油门,车子冲了出去。 因为楼上并没闹出多大动静,也没有人追踪,陈泽上路之后,车速并不快。 在申沪租界,小汽车限速每小时20英里,开太快容易引起巡捕的注意。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伯顿路群玉坊门前缓缓停下。 此时黄宗启已经醒来,顺子一把扯住臂膀,把他拽了下来。 “老黄,喝茶的地方到了!” 第378章 不要把事做绝 到了这个时候,黄宗启不可能心里不害怕。 他虽然知道这两个人不敢杀了他,可接下来会怎么对待他,还真不好说。 毕竟这两个人下手太狠了,举手之间便废了他的两名心腹悍将。 但他一向作威作福惯了,脸上的神色依然不减威严。 他冷冷问道:“你们把我带到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哟,这老小子还挺横,都这时候了,摆脸色给谁看呢?” 宋颀二话不说,一巴掌甩在黄宗启的脸上。 “你!” 黄宗启呼吸一滞,就想发作。 然而见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好硬生生忍住。 “你再横一个试试?”宋颀扬起手,准备掴向黄宗启另一边脸颊。 黄宗启咬了咬嘴唇,忍气吞声不再说话。 “走,进去喝茶!”顺子拉起黄宗启臂膀,向着群玉坊便走。 黄宗启不再挣扎,他知道挣扎没用,弄不好还会再挨一下。 先前挨的那一下,这会儿后脑还在隐隐作痛。 他迈开脚步,跟随顺子和宋颀进了群玉坊。 黄宗启虽然经常出入申沪的风月场所,花酒更是三天两头摆上一场。 但群玉坊这样的三流妓院,他还真没来过。 群玉坊的老鸨和姐妹,也都不认识他。 老鸨见黄宗启肥头大耳自带威严,便立即认定黄宗启是顺子和宋颀请来的贵客。 她扭动着腰肢,步履摇曳生姿迎了上去。 “这位大老板,喜欢咱们哪位姐妹,你随便选。” “今天咱们这里,可是两位小先生包场的。您要是喜欢,下次自己也可以过来!” 黄宗启此时哪有心情跟她扯这些,当即面无表情,对老鸨置之不理。 宋颀对老鸨道:“这人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厨子,你们不要理他。” 老鸨看了看时间,问道:“小先生,时间还早得很,你们要不要摆一场酒席?” 宋颀摆了摆手,“本少爷今天不想喝花酒,让几位姐姐陪咱们打扑克就好。” 其中一个容貌尚好的妓女说道:“打扑克有什么意思?姐姐陪你们搓麻将怎么样?” 她们这里有做了记号的麻将,专门用来出千,合伙骗取嫖客的钱财。 不巧的是,顺子和宋颀都不会打麻将。 宋颀把眉毛一横,说道:“麻将洗牌太麻烦,我就要打扑克!” 几名妓女脸上都现出失望的神色,但还是拉开了桌子,摆上了扑克。 顺子对黄宗启道:“老黄,要不要玩两把?” 黄宗启横了一眼顺子,没有说话。 他实在不知道顺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轻易接茬。 顺子见他不说话,点点头道:“你既然不打扑克,就在我身边坐好。” 他左手一抖,半片刀片出现在指缝中。 顺子左手食指和中指搭上黄宗启的右手脉搏,黄宗启立即感觉到了一丝凉意,还有轻微的痛感。 他能感觉出来,对方的指缝中,一定夹着利器。 顺子朝黄宗启笑道:“老黄,你要是不老实,弄不好会比黄面虎还惨。” 黄宗启见顺子二人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弄得他一点尊严都没有,一团怒火在胸中再也忍耐不住。 他冷声说道:“小子,过了今晚,你想过自己会怎么死吗?” “哎呦,伊哪能噶凶额啦!”一个妓女看了黄宗启一眼,就想往宋颀怀里缩。 她这话的意思是:他这个人怎么这么凶! 宋颀推开那名妓女,朝黄宗启道:“你个老厨子,给你脸了是?” 他抬手一巴掌,掴在黄宗启的另一边脸上。 “你他娘的就这么确定,你能活得过今晚?” 黄宗启的脸上,顿时现出五道手指印。 在这些下贱的女人面前被当众打脸,黄宗启心中有苦难言,只好把嘴巴闭上不说话。 要是让这些妓女知道自己是黄宗启,这事肯定会被传出去。 事后就算自己把这些人都杀了,也挽回不了自己在申沪的名声。 顺子在一旁笑道:“白先生,您跟一个厨子较什么劲,打牌打牌!” 这时扑克牌最经典的玩法是打百分,顺子凭借超强的眼力和记忆力,几乎把把赢牌。 没多大一会,便把两位妓女身上的零钱,全都赢到了自己面前。 一名叫小玲珑的妓女把牌往桌子上一扔,撒娇道:“不玩了不玩了,打扑克真没意思!” “瞧你那小气的样,阿明还能要你的钱?” 宋颀斜了小玲珑一眼,把顺子面前的钱分给了小玲珑和另外一人。 他慷别人之慨,从来都不遗余力。 正在这时,顺子看到沈克明的身影在外面晃了晃,并偷偷朝他做了个手势。 顺子知道,他们已经得手了。 他当即对宋颀说道:“白先生,这个老厨子不懂事,我带他去房间,教教他怎么做人。” 宋颀会意,立即起身,笑道:“那就不打了,把这老厨子带去最大的房间。” 顺子把黄宗启带到房间里,等众人都出去后,他冷声问道: “黄宗启,你知道错在哪里吗?” 黄宗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冷冷道:“你是谁?你究竟什么意思?” 顺子冷冷一笑,“黄宗启,你心可真大!之前手下多了两只软脚虎,你还真以为是斧子帮做的?” “难道是你们?” 黄宗启本来以为,对付许承光和王昕江的人,都是王元申的手下。 既然是老对手下的手,那就没有必要太过着急,等几天再对王元申手下的产业下手不迟。 没想到下手的竟然另有其人,而且这人手段比起王元申,似乎更加狠辣。 黄宗启紧绷的面皮上,肌肉忽然跳了跳。 他最担心的就是遇上这些不讲江湖规矩的初生牛犊,弄不好真会把命丢在他们手里。 “嗯呐!” 顺子微微点了点头,“王老板最近比较忙,来顺实业公司交给我罩着了。” “你惦记来顺实业公司,就是不给我面子。” “不给我面子,你就要承担后果。” “把你的四条虎,全都弄成了软脚虎,你觉得够不够?” 黄宗启脸色铁青,沉吟半晌,方才一字一句说道: “我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在申沪,我就能把你找出来!” “年轻人,我劝你一句,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顺子冷笑一声,把脸一沉,问道:“绝吗?” 第379章 懂我的意思吗 “我要是把事情做绝,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跟我说话?” “只是多了四只软脚虎而已,黄董宗社会员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不缺这几个人。” 顺子几句话,把黄宗启噎得半死。 多了四只软脚虎而已? 这四个人敢打敢杀,忠心耿耿,培养出来容易的吗? 吃了这么大的亏,黄宗启也只好打掉牙齿往肚里咽。 如果再拿出以往强势的做派,只会被羞辱得更惨。 弄不好命都会丢在这里,这个小子在大世界那种地方说开枪就开枪,还有什么怕的? 他不由把语气放和缓了几分,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把我弄到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这声小兄弟喊得好,说明黄董是识时务的。” 顺子点点头,继续说道:“差不多就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来顺实业公司,你不能动。” “还有,来顺实业公司的人,你更加不能动。” “从今以后,你最好天天烧香拜佛,祈求来顺实业公司的人不要出事。” “一旦有人出事,最大的可能,就是你干的。” 这也太不讲理了? 黄宗启皱了皱眉头,忍气吞声道:“小兄弟,你这么说是不是是不是有点过分?” “你是想说我不讲理?老黄,你也是混江湖的人,怎么说话这么幼稚?” “你要是处处跟人讲道理,你能有如今的地位?” 顺子这两句话,说得黄宗启哑口无言。 自己能有今天的地位,除了溜须拍马,便是巧取豪夺。 势力每上一步台阶,都是踩着别人的尸骨。 见黄宗启不说话,顺子微微一笑,说道: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了,兄弟我就让你再见识见识更不讲理的。” 他拍了拍手,朝门外说道:“白先生,把人带进来!”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宋颀押着一个麻杆一样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人神情萎靡,身材瘦削,一看就是个大烟鬼。 这人身材虽瘦,脸却肿的老高,嘴里被塞满了破布,显得腮帮子跟身材极不相称。 这人看到黄宗启,神情猛然激动起来,瞪大了眼珠子,嗷嗷地从鼻孔发出声音。 黄宗启看着来人,神色一怔。 还没等他说话,顺子笑道:“怎么了?被打得亲爹都认不出来了?” 黄宗启显然意识到了来人是谁,侧脸看向顺子,怒道:“你你你!” 一连说了几个你字,却不敢再放出狠话。 堂堂申沪清帮老大,被整到这个地步,不敢说后无来者,但绝对是前无古人。 顺子朝宋颀挥了挥手,“把他嘴里的女人裤衩掏出来!” 宋颀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住露出的破布一角。 用力往外一扯,一个大红带碎花的裤衩被扯了出来。 黄宗启眉毛拧成了一个川字,“你们你们真” 宋颀嘿嘿一笑,说道:“楼下大厅桌角边现成的,用起来方便不是?” “老黄,这事说起来你还得谢我。你这不成器的儿子一进门,就口口声声说他老子是黄宗启。” “这事要是传出去,你们父子在申沪还有脸见人?” 这时候,黄裕安终于把气喘匀了,对黄宗启道: “爸!这帮王八蛋这样搞我,你还不弄死他们!” 黄裕安话一出口,黄宗启就变了脸色。 这个混账儿子,竟然脓包到了这个程度。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你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吗? 黄宗启铁青着脸,两道浓眉竖起,朝黄裕安怒斥道: “畜生!给两位先生道歉!” “什么?就他们?” 黄裕安指指宋颀,又指指顺子,随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爸,你是不是糊涂了,让我给他们道歉?” “住口!” 黄宗启差点被气炸了肺,他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 黄裕安本来红肿的脸颊,顿时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掌印。 黄裕安被打懵了,瞪大了眼睛看着黄宗启,半天说不出话来。 十几分钟前。 一辆崭新的黄包车经过群玉坊门前,车上坐着一个精瘦男子和一名靓丽女子。 “停下,停下!” 黄包车夫应声而停。 女子叫停黄包车后,对身边男子道:“裕安,这里有家卖玉的地方,你不打算买一块玉佩送给我吗?” 男子嘿嘿一笑:“小珍,这哪里是卖玉的,是卖肉的!” 女子不信,摇头娇嗔道:“那门口怎么没人拉客?我看你就是抠门!” 男子正要解释,路边突然窜出三个人来。 其中一人一记掌刀“斩”在女子脖颈,女子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座椅靠背上。 另外两人像提鸡仔一样,把男子提了下来。 前面那人对车夫道:“别多管闲事,立即把车拉走。走得慢了,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这人说完话,立即跟劫持男子的两人走向群玉坊。 车夫想问车上的女子怎么办,却又不敢多嘴,拉起车子撒开腿就跑。 一口气跑出两里多地,车夫才停下脚步。 他刚想回头,就听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冷说道:“你要是不想死,就别回头!” 劫持黄裕安之后,沈克明到群玉坊门前,给顺子发出了信号。 把黄宗启弄进楼上房间之后,宋颀来到群玉坊门口。 “几位都到了?把人带进来!” 苏云州、范鸿志和沈克明三人把黄裕安押进大厅,黄裕安立即破口大骂。 “我爸爸是黄宗启,你们几个小王八蛋知不知道,你们这是在找死!” 群玉坊的老鸨和妓女听了,一个个面露惊讶之色,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鸨母,你们就当啥都没看见,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这群玉坊就要换人了!” 宋颀话一出口,老鸨立即明白过来,连声道: “对对对,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姐妹们跟我回房间!” 说完,她带着一众妓女躲进了房间。 宋颀瞪了黄裕安一眼,骂道:“这小子嘴真臭,掌嘴!” 范鸿志立即左右开弓,一连七八个耳光,扇在黄裕安脸上。 黄裕安的一张瘦脸立即肿了起来,张口不停咒骂。 在申沪,他还从来没受过这种鸟气。 宋颀指了指桌角的一个破裤衩,“把这小王八的嘴塞上!” 顺子耳力好,在跟黄宗启说话的同时,已经把楼下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在黄宗启打过黄裕安之后,顺子问道: “黄董,已经见到你家大公子了,你还不懂我的意思吗?” 第380章 下一个任务 其实,在黄裕安进门的那一刻,黄宗启就已经明白。 面前这个年轻人在展示自己的手段,不仅是你黄宗启,还有你的家人,只要我想动,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他此时只是表面上装得波澜不惊,其实内心早已惊骇不已。 顺子问出这话,就是要他明白表态。 黄宗启在申沪江湖呼风唤雨,岂能猜不出顺子的心思? 他当即点头道:“这位小兄弟,我清帮宗社绝不会再找来顺实业公司的麻烦。其他帮会,未必会听我的招呼。” “果然是申沪威名赫赫的黄董,跟黄董这样的人打交道真是愉快。” 顺子看着黄宗启,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 册那! 你愉快了,考虑过老子的感受吗? 黄宗启面皮抽了抽,正想询问顺子什么时候放人。 不料顺子话锋一转,说道:“其他帮会嘛,只要你招呼打到了就行了。在申沪,有谁敢不给黄董面子?” 宋颀在旁边说道:“黄董,要是这点面子都没有,在申沪这么多年,你真是白混了!” 黄裕安见两人敢这么跟自己父亲说话,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在一旁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黄宗启面现难色,犹豫道:“小兄弟,可是这” 顺子摆了摆手,“不要可是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说完之后,他看向宋颀,问道:“刚才黄大公子在下面说什么来着?” 宋颀嘿嘿笑道:“他说他爸爸是申沪清帮大亨,黄宗启。” 他转向黄宗启,“老黄,这是他自己说的,没人逼他。” 顺子朝黄宗启摊了摊手,道:“黄董,从始至终,我们都没有提你的名字,就是想给你留住面子。” “丢了颜面可怨不得别人,都是你自家人干的。” 黄宗启脸色愈发难看,朝黄裕安道:“你这个畜生,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让你不要处处打我的旗号,你就是不听!” 宋颀把细长眼眸一翻,说道:“老黄,打孩子回家打去,在这做样子给谁看呢?” 黄宗启一阵怒火上冲,恨不得一巴掌甩在这个小白脸脸上。 真当老子是泥捏的? 老子在申沪能有如今的地位,很大一部分也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真以为老子不敢动你们? 等老子摸清楚了你们的底细,看你们怎么死! 他强忍下心中怒气,对顺子和宋颀挤出一丝笑容:“两位小兄弟,我们父子可以走了吗?” 顺子笑道:“这家群玉坊的老鸨母不错,我已经让人给她们封了口。” “她们半年内要是横死街头,或者突然消失,黄董你觉得这事会是谁干的呢?” “清帮宗社绝不动他们就是,我要是食言,你们自然会有办法对付我。你们说是不是?” 黄宗启说出这句话,感觉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 宋颀笑道:“老黄不愧是道上混的人,就是懂事。” 顺子却淡淡说道:“群玉坊这么好的地方,黄董怎能来了就走?那也太不给面子了。麻烦你们在这里待上一晚!” 他话音一落,两记手刀分别斩在黄宗启和黄裕安的后颈,把两人打晕了过去。 来到群玉坊楼下,宋颀喊出老鸨,交待道:“楼上大房间里的两位,你们都知道了,就是申沪清帮宗社的黄宗启父子。” “好生伺候着,要想保住性命,不该说的不要乱说,毕竟人家是申沪有身份的人。” 这事办完,苏云州等人返回雄风国术馆,顺子和宋颀则回到了方浜路住处。 郑孝真早已回来,正在房间里无聊地喝茶。 听到外面动静,她立即跑了出来,朝顺子和宋颀道: “顺子,小白狐儿,还顺利吗?” 宋颀嘿嘿笑道:“咱们哥俩出手,还能有不顺利的?” 顺子朝郑孝真招招手,说道:“小真,来我屋里说话。” 宋颀正想揶揄两句,不料顺子对他说道:“小白狐儿,你也过来。” 到房间里坐下,顺子关切问道:“小真,跟黄裕安周旋,没吃亏?” “就那个大烟鬼,四两劲都没有,我不让他碰,他连我的手都摸不到。” 见顺子对她如此关心,郑孝真脸上不由涌出了笑意。 顺子看了看宋颀和郑孝真,郑重说道:“我这次回申沪,本来不想跟黄宗启起冲突。” “好在这事已经告一段落,他手下的四条疯狗全都被打残了,就算他想报复,一时半会儿未必就能找到得力的帮手。” “接下来,我们要对付的人是余世通。” 郑孝真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说道:“顺子,你这人挺不错的,怎么在申沪这么多仇人?” “这个余世通,不一定就是仇人。” 顺子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小真,接下来你的任务是帮忙调查余世通背后的势力。” “还有,他跟一个叫郑天明的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随即他把自己所知关于余世通的一切,全都告诉了郑孝真。 “小真,这事我和宋颀也会去查,你查不出来也没关系。切记要保证安全,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郑孝真点头道:“顺子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见她说得这么认真,顺子和宋颀都有几分意外。 往常都恨不得扑到顺子身上,今日怎么转性了呢? 郑孝真一手托腮,沉思了一会说道:“顺子,我觉得我以后不能再住在这里。” “被人发现咱们是一伙的,将会给以后行动带来很多不便。” “我得另外找一处地方,咱们有事可以在那里见面,也可以打电话。” 顺子早已意识到这一点,郑孝真虽然反追踪能力很强,但是架不住青皮人多。 她能力自然比不上自己和宋颀,成天在这里进进出出,早晚会被人发现。 再者说,她一个单身女子住在这个院子里,陶展如就算再信任自己,心里难免会有疙瘩。 但是郑孝真万里迢迢来到这里,顺子感觉自己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现在郑孝真自己提出来了,正中顺子下怀。 “二顺,你不看着大顺,怎么能放心?”宋颀这家伙,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郑孝真白了他一眼道:“小白狐儿,你当我看不出来?人家大顺心里只有陶小姐。” 她话音刚落,顺子房间里的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 第381章 我就不客气了 顺子赶忙拿起电话,对面却没有一点声音。 他连忙问道:“喂,请问您找谁?” “李来顺,你终于知道回家了?你可知道我今天给你打了多少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陶展如的声音,听着语气有些不善。 顺子赶忙捂住话筒,对宋颀和郑孝真做手势,示意他们出去,并且把门带上。 郑孝真率先起身出去,宋颀跟着站起身,嘿嘿笑道: “嫂子来电话了,她那么清高的一个人,竟然也知道粘人。” 说完这话,他脸上猛然出现失落,对顺子道: “哥,你让嫂子带我向素素问好,就说我想她了!” “知道知道,看见啥都眼红!” 顺子朝宋颀不耐烦地连连摆手,等宋颀把门带上,他这才开口说道: “展如,不好意思,我们忙了一天,这会儿才回来。” “回来了也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陶展如语气渐渐放缓,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去了关东,我天天为你担心,经常做噩梦。” “你回来了,我还是天天为你担心。” 顺子陪着笑,“展如,你都知道了?蔡大哥说的,还是青筠说的?” “你管是谁说的!” 陶展如能够想象的到,顺子这一天经历了多大风险,本来想跟他说几句好听的。 但顺子一提这事她就来气,“李来顺,你可以啊,所有人都说了,就瞒着我跟素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么重要的事都不跟我说?” “嘿嘿,其实在我心里,早把你当当媳妇了。不跟你说,是害怕你担心。” 顺子挤出一脸笑容,却不知自己是在做无用功,对方根本就看不见。 “你想得美!”陶展如没好气回了一句。 “姓黄的那边已经处理好,以后不用担心他。” 顺子接着又把这一天的事,轻描淡写提了几句。 “你糊弄谁呢?姓黄的有那么好对付?” 陶展如语气渐渐变得温柔,“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以后不管什么事都要跟我说。我绝对只帮忙,不添乱。你越不说,我就越担心。” 顺子笑道:“你刚才说什么,只帮忙?那好,都是自家人,我就不客气了。” “李来顺,你变了!离开申沪这一年,怎么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谁跟你是自家人!” 还没等顺子开口,她又柔声说道:“要我做什么,你说。” 顺子本想跟她说一句“对嘛,这才乖”却又有些不敢,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他一本正经说道:“展如,郑孝真要搬出去住,你知不知道租界一带哪里有的地方?” “怎么,你们吵架” 陶展如本想调侃顺子几句,可总觉得自己有一种争风吃醋的意思。 话说到一半,硬生生止住。 顺子连忙解释道:“没有,我请她帮忙,换个地方更加方便一点。” 陶展如不想在这件事上深究,顺子要是花心,不说别的,那眼神就绝对瞒不住她。 她开口说道:“明天你带她过来,我爸爸的一个朋友要去米国定居,正好有房子要出手。” “咱们一起去看看,要是合适,你把买下来算了。” 顺子点头道:“好的,那么我们明天见。咱们把宋颀和素素都带上,小白狐儿想她了。” “你看看人家,天天跟他在一起,就不知道学着点!” 陶展如说完,感觉自己有几分脸红,不等顺子回话,立即挂断了电话。 顺子抱着电话嘿嘿傻乐了一会,这才洗漱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顺子跟宋颀练完功,郑孝真也已经起床。 顺子对她说道:“今朝打扮漂亮点,带你去看房。” 他回头看向宋颀,“小白狐儿,素素也去,你去不去?” “这不废话吗,她去了我能不去?”宋颀给了顺子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苏芩刚把早餐做好摆上桌,院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笃——笃笃,笃——笃笃! 在申沪,这样敲他家院门的只有一个人。 顺子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竟然是这家伙,真是好长时间没见了!” 他刚要起身前去开门,郑孝真已经噔噔噔跑向院门。 “我倒要看看,啥朋友把你高兴成这样!” 郑孝真话音落下,人已经到了院门跟前,她伸手打开院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黑瘦男子,其貌不扬。 甚至说相貌有些丑陋,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 这人看到顺子和宋颀都在饭厅吃饭,随即向郑孝真打量了一眼,啧啧赞道: “顺子,可真有你的!去关东一趟,没把鬼子打回老家,却带回来这么一个漂亮媳妇。” “啧啧啧,真不错!” 郑孝真嫌弃地看了这人一眼,没好气道:“你这人啥眼神,我跟顺子那可是兄弟!” “哈哈,好,好!” 来人扭头看向饭厅,高声道:“顺子,你听见没有?她说跟你只是兄弟。” 顺子早起身迎了出来,点头道:“是呀,小真跟你一样,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还真是缘分!” 丑陋男子向郑孝真伸出手,说道:“我叫袁兆祥,请问兄弟你叫” 郑孝真伸手跟祥子轻轻握了一下,说道:“我叫郑孝真,来自关东。” 顺子问祥子道:“祥子,吃饭了没?” “看你这话说的,多见外啊!我到你这,哪有吃过饭再来的道理。” 不知是不是郑孝真在这里出现的原因,袁兆祥似乎话比平常多了不少。 他迈步走向饭桌,朝宋颀和郑孝真道:“快坐下,不要客气,都是自家人。” 祥子拿起筷子,自顾自吃了起来,期间不停给郑孝真夹菜,对她格外关切。 “小真妹子,来申沪没几天?申沪的饭菜还吃得惯吗?” 郑孝真对祥子的殷勤始终保持着微笑,轻声道:“好在苏姨做的都是江淮菜,挺好吃的。” 吃完早饭,祥子把顺子拉到一边,问道:“真是兄弟?” “真是!” “你确定?” “我有展如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祥子嘿嘿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带回来的人,绝对不会有问题!” 第382章 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祥子哥,从你一进门开始,我就发现你两只眼睛色眼迷离,这是真看上人家了?” 祥子连连点头,“顺子,你有了陶展如跟戴青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呀!” 顺子正色道:“小真是个苦命的姑娘,过去受过不少苦。” “你要是真心喜欢人家,我可以背后帮帮忙,但你一定要待人家好!” 祥子闻言神色一黯,不由扪心自问: 像自己这样的人,几乎每天都在刀尖上跳舞,适合拥有自己的爱人吗? 跟她在一起,会不会给她带来危险? 他只比顺子大两岁,正当青春年少。 见到心仪的女子,哪有不动心的道理。 祥子咬咬牙,低声道:“我一定会保护好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他这副样子,让顺子恍惚觉得,有一种毛脚女婿见老岳父的感觉。 顺子笑了笑,说道:“干啥?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把我当大舅哥了?” 见他们两人有说有笑,宋颀和郑孝真走了过来。 宋颀问道:“你们俩聊什么这么开心?” 顺子道:“今天咱们去看房,让祥子去给掌掌眼。” 他随即转向祥子问道:“祥子,忘了问你,你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祥子道:“你不知道,你这里我每个月都要来几次,就是想要看看你有没有回来。” “还真是巧了,咱们刚回来才三四天。”宋颀连忙接过话头。 祥子看了他们几人一眼,压低声音道: “你们最近要小心一点,据我下面的人说,黄宗启昨晚在大世界被人给绑了。” “估计这段日子,整个申沪都不会太平。” 昨晚大世界乾坤大剧场有那么多人在场,黄宗启被绑的事,肯定瞒不住。 顺子低声道:“这事就是我们仨干的。” 祥子闻言先是一惊,随即向三人翘起大拇指。 “才回来就把申沪闹得天翻地覆,真牛!” “特别是孝真姑娘,更是巾帼不让须眉!” 顺子连连点头,“要是没有小真提供消息,这事至少要推迟半个月。” 两人的称赞让郑孝真有些得意,谦虚道: “是他们平时嚣张惯了,得到这些消息并不难。” 祥子道:“你觉得容易,在别人那里却比登天还难。” 说完,他又看了看顺子和宋颀,“你们说是不是?” 宋颀早看出了祥子的心思,连忙附和道: “那是自然,像我这样的,黄裕安看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我还真不是跟你们吹,小真干这个,绝对比我和宋颀都强。” 顺子对郑孝真也是赞不绝口。 几个人一通夸赞下来,郑孝真有些飘飘然。 甚至觉得祥子已经没有刚见面时那么难看,有点越看越顺眼了。 宋颀看着几人都没有动身的意思,有点急了,问道:“不是说去看房吗?啥时候走?” 顺子笑道:“你这是着急去见素素?咱们这就走!” 到了方浜路跟侯家路交叉口,顺子叫来两辆黄包车。 他一伸手,拉着宋颀上了前面一辆。 祥子来到后一辆车前,朝郑孝真抬了抬手,彬彬有礼说道: “郑小姐,请上车!” 郑孝真没好气地看了前车一眼,提起裙摆上车坐好。 祥子则喜滋滋地坐在她旁边,没话找话地问这问那。 没多大一会,洛克路陶公馆到了。 郑孝真感慨道:“这路程也不算远呀,怎么坐了这么长时间?” 祥子却说道:“我怎么感觉一眨眼就到了呢?” 郑孝真: 你心里就没点数?谁耐烦跟你待在一起? 几人走向陶公馆大门,成叔远远就看见了顺子和宋颀。 朝他们点点头,转身走进楼内。 想必陶展如已经跟他打过招呼,成叔这是进去通报去了。 过了几分钟之后,三个女子走了出来。 陶展如一身休闲洋装,干练中透着妩媚。 戴青筠难得穿上了长裙,但仍然有些英气勃勃。 林素一袭白裙,虽然想尽力让自己显得高贵,但一张溢满笑容的娃娃脸,处处透着可爱。 祥子看了看三女,又看了看郑孝真。 觉得她们三个虽然好看,郑孝真也不差。 陶展如来到顺子面前,说道:“这处宅子离这里不远,咱们走过去。” 这处房子在维尔蒙路和恺自通路交叉口的松涛里,是一栋两层的小洋楼。 从洛克路过来,穿过霞飞路,向左过一个路口即到。 陶展如一边走一边介绍,这栋小楼的房主名叫方全义,是陶元高的朋友。 老爷子六十多岁,子女前几年都去了港岛,他一个人不喜欢申沪的喧嚣,想去吴江乡下闲居养老。 陶展如一进门,就跟方全义介绍道:“方伯伯,这些都是我的朋友,知道您房子想出手,就过来看看。” 方全义招呼几人坐下,寒暄几句后,开口说道: “既然你们是展如这丫头带来的,我就要个诚实价,一千五百大洋。” 顺子听到这个价格,不由心中一喜。 这栋小楼占地不大,院子也很小,价钱跟他那处两进的院子差不多。 可人家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可是寸土寸金的法租界,方全义给出的这个价位绝对地道。 他当即点头道:“既然方伯伯这么说了,那就一千五,这房子咱们要了。” 陶展如见他这么爽快,不由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一口价,让她感觉倍有面子。 郑孝真则更是惊讶,顺子这家伙人是真不错,一千五百大洋,眼都不眨一下。 真够哥们! 戴青筠白了顺子一眼:养一个外宅,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顺子喝了一口茶,问方全义道:“方伯伯,您是要现金还是支票,什么时候交房?” “现金,还是现金放在家里心里踏实。” 老辈人,很多人不喜欢把钱存银行。 说完后,方全义自嘲地笑了笑:“我这里早已收拾好,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房,随时都可以!” 顺子干事一向不喜欢拖泥带水,他立即起身,“我这就去取现金,咱们今天就交接。” 方全义没想到这么顺利,高兴得连连点头。 顺子道:“展如,青筠,跟我去取钱。” “素素,小白狐儿,你们不是说要去逛街吗?还不去?” 他一张嘴,把所有人都给叫走了,只留下祥子和郑孝真两人。 第383章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顺子的意思这么明显,郑孝真难道看不出来? 她向着顺子三人追出了几步,“李来顺,取钱干嘛不带上我,怕露财啊?” 郑孝真现在对祥子虽然不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 就是感觉自己跟他待在一起,有点别扭。 祥子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顺子三人并肩站着,羡慕得眼都直了。 好家伙,一个端庄娴雅,一个直爽火辣,完全不同风格的两个女子,全都能拿捏? 顺子向回走几步,来到郑孝真身边,低声道: “小真,祥子这人不错,是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知根知底。” “相信我绝不会错。给别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还没等郑孝真说话,顺子立即朝祥子招招手。 “别傻站着了,趁这会儿功夫,陪小真去买点个人用品,搬过来要用。” “好嘞,孝真,申沪我熟,我陪你去准没错。” 祥子乐得嘴直咧。 从他跟郑孝真搭上话开始,称呼不知不觉从孝真姑娘,改成了孝真。 直接喊小真,他还有点张不开口。 郑孝真看着顺子,气得跺跺脚,撇嘴道: “你就这么着急把我赶出去啊?” 顺子: 你自己提的要求,我马上就给你办妥了,难道还错了? 但他知道,跟女孩子根本就没办法讲道理。 连忙说道:“怎么叫赶出去?方浜路前街的宅子,房间给你留着,你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郑孝真看了眼顺子,眼眶有些红,眼泪差点掉出来。 毕竟跟顺子一起待了这么久,心里已经产生了依赖。 马上就要分开住,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 但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见顺子背后的陶展如和戴青筠都看着自己,郑孝真强忍住眼泪: “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 顺子认真点头,郑重说道: “孝真,你记住,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我和宋颀永远是你的亲人,方浜路中街那边永远是你的家。” 他话一出口,郑孝真再也控制不住,两行眼泪哗哗滚落。 整个华夏,她真的是一个亲人都没有。 关东的那些人,待她好时,要么是利用她,要么是贪图她的美色。 顺子能这么待她,让她怎能不感动? 能收获这样一份亲人般的情谊,对她来说弥足珍贵。 做不成眷属,在她心中终究有些遗憾。 心绪百转,她终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伏在顺子肩头,嘤嘤哭了起来。 顺子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不哭了,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我和宋颀永远是你的好兄弟,展如、青筠还有素素,永远都是你的好姐妹。” 郑孝真哭了一会,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戴青筠最看不得别人掉眼泪,走上去拍了拍郑孝真肩膀,说道: “对,孝真妹妹,以后绝对没有人敢欺负你!狗特务也不行!” 尽管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郑孝真,但见到顺子是真拿她当亲人,不由放下了所有戒备。 这人性情直爽,爱憎分明,喜欢谁就全身心付出。 不喜欢谁,根本就懒得搭理。 她说完话,还有意无意瞥了祥子一眼。 对祥子的身份,戴青筠隐隐猜到了一些,常常对他冷眼以待。 陶展如掏出洁白的手帕,为郑孝真擦去泪痕,微笑着说道: “有这么多亲人护着你,该高兴才是,不哭!” 郑孝真心情激动,眼泪差点又流了出来。 “你这哥怎么当的,让人家去买东西,怎么不掏钱?”陶展如带着笑,斜了一眼顺子。 顺子嘿嘿一笑,从身上掏出一沓米刀塞给郑孝真。 “这是六百米刀,先拿去用着。” 他看也没看,凭手感便知道具体面值加起来是多少。 郑孝真拒绝道:“不用,那一百大洋哪有这么快花完的?” “花!可劲儿花,别给我省钱!以后找婆家,嫁妆哥给你出!” 顺子突然飙起的东北话,让郑孝真感觉更加温暖。 她刚想说话,祥子在旁边说道:“有几个臭钱就嘚瑟!孝真咱们走,资本家的钱不花白不花!” 这家伙,还真会把握时机。 郑孝真含泪看了顺子等人一眼,转过身对祥子道:“有你什么事?” 话虽这么说,但脚步却不由自主迈向了祥子那一边。 离开方宅,陶展如对顺子说道:“顺子,孝真搬家你光出钱就行了?显得一点都不用心!” 顺子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道:“咱们先把这事办了,回头你跟青筠也一起去。我还真不知道女孩子都喜欢什么!” “你这根木头能知道啥?跟着掏钱就行!”陶展如现在心情大好,跟顺子说话时眉眼都带着笑。 大马路上,祥子领着郑孝真走进永安百货。 这条路已经被命名为金陵路,但老申沪人,还是习惯称之为大马路。 这条马路贯穿仰格兰租界,是整个申沪目前最繁华的商业街区之一。 郑孝真到申沪以后,一直忙着帮顺子搜罗消息,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这地方,远非奉天和刚刚起步的新京可比。 尤其是道路两边的西式建筑,更让她眼花缭乱。 刚一走进永安百货,就被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 祥子在她身边低声道:“咱们先去看看床上用品,换了新地方,床单被褥必须换新的!” 郑孝真意外地看了祥子一眼,这家伙怎么跟自己想的一样? 买完了这些,两人来到商场三楼,祥子指着一些小饰品和布偶玩具,说道: “女孩子住的地方,添上这些东西,才更像个家。” 这人长得虽然不咋样,心倒是挺细的,郑孝真不由又对他增加了几分好感。 买好东西,祥子直接让商场服务生统一打包,送到维尔蒙路方公馆。 出了永安百货,祥子笑道:“孝真,要不咱们再去逛逛先施大楼?” 东西已经买得差不多了,顺子虽然有钱,但郑孝真也舍不得乱花。 她刚要拒绝,就见祥子神色突然一凛,随后便拉着她闪进了日新里的一条小巷。 郑孝真配合地加快了脚步,因为她也已经发现,有好几个男子正神色不善地向她围了过来。 第384章 盯住那个地方 这些人都是华夏人,却学洋人大热天穿着西装,在大街上显得十分显眼。 郑孝真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人之所以这样穿着,估计是衣服下面藏着家伙。 她大脑飞速旋转,思索着这些人的来历。 到申沪没几天,她根本没得罪过什么人。 唯一接触的外人,就只有黄裕安。 她自认为那天的事做得极为巧妙,黄裕安那个草包绝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肯定是他背后有高人指点,找到了那天的黄包车夫。 从黄包车夫嘴里知道了什么,不然黄裕安绝对不会怀疑自己。 在申沪成千上万的车夫当中,能把那天的车夫找出来,清帮宗社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郑孝真跟着祥子一边朝巷子里边走,一边思考对策。 没想到祥子走到一处稍微宽敞点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把郑孝真挡在了身后。 那些男子共有六人,一个个紧紧追赶,直追到祥子面前,才停下了脚步。 祥子对着当先一人说道:“这位女士是我的朋友,识相一点,不要自找麻烦!” 当先那人把眼一横,怒道:“你算哪根葱?给老子滚开!” 随后这人直接无视祥子,朝他身后的郑孝真道:“李小姐,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我家少爷有话问你!” 这几天郑孝真跟黄裕安交往,并没有说自己的真名,而是说自己姓李。 他这声李小姐一出口,郑孝真立即知道了他们的来历。 果然是清帮宗社的青皮! 他们找自己,肯定是为了寻找顺子和宋颀他们的下落。 她当即俏脸含霜,冷冷道:“对不起,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李小姐!” 那人依旧脸色不善,冷笑道:“没有认错,就是你!” 祥子立即一个耳光甩了过去,啪的一声,那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掌印。 “你他娘的脑子是被驴踢了?人家说自己不是李小姐,你没听见?” 他出手又快又突然,那人根本没来及躲闪,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敢打老子,你倒是打听打听,在申沪谁不认识我林成文!” “现在就跪下给老子磕头,老子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林成文说着话,从腰后拔出一柄一尺多长的砍刀。 他身后的五人,也都纷纷拔出砍刀,朝着祥子怒目相向。 见到这副阵势,郑孝真不由有些担心,暗暗伸手到坤包里,握住了手枪的枪柄。 要是顺子在她面前,她绝对不会害怕。 别说是六个青皮,即便是六个全副武装的小鬼子,距离这么近,顺子也能顷刻间把他们全部打趴下。 她刚想让祥子闪开,就见祥子果断出手,飞起一脚踢在林成文的手腕上。 林成文手里砍刀被踢飞,撞击在墙上又弹了回来。 祥子一脚过去,立即欺身而进,左肘撞击在林成文肋下。 右手探出,抄住了刀柄。 林成文突遭重击,痛哼一声,蜷缩在地上。 真正的高手狠人,一出手就见真章,动手之前绝不啰嗦。 分出高低再说话,那才有真正的话语权。 不像申沪的这些青皮混混,动手之前先把气势摆足,来吓倒对方。 实在吓不倒,那就一拥而上群殴。 祥子抛开地下党的身份不说,他现在已经是中统申沪站行动一处副处长。 对于青皮的这些手段,他再了解不过,所以根本就不给他们群殴的机会。 祥子握刀在手,直指林成文手下的五人。 “你们不是喜欢打群架吗?一起上!” 剩下五人手里握着刀,眼神中满是畏惧。 祥子刚才的出手,又快又狠,着实吓到了他们。 几人没有向前,反而后退了一步。 祥子看着几人,冷冷道:“回去告诉你们黄董,在申沪,照样有人他惹不起!” 五人神色一松,看来这人没有要对付自己的意思,又向前凑了一步。 毕竟他们领头的在地上躺着,这时候扭头就跑,以后在他手下还怎么混? 祥子指了指脚下的林成文,“带上这只半死不活的豹子,滚蛋!” 五人畏畏缩缩上前,搀扶起林成文,走出巷子,上了大马路。 郑孝真松开枪柄,朝祥子笑道:“没看出来,你身手竟然这么好!” 祥子微微一笑,说道:“从小跟顺子爷爷学的,还好一直都没落下。” “这些个青皮,最喜欢背后打闷棍,以后遇上了千万小心。” 其实,以郑孝真的能力,早就该发现这些人才对。 但这是第一次来这么繁华的商场,确实有点分神了。 她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我知道了,幸好今天有你在,真是谢谢你!” 祥子嘿嘿笑道:“孝真,跟我你还客气什么!” 黄家花园。 黄宗启坐在客厅里,缓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满脸阴郁。 听完林成文的汇报之后,他差点把茶杯摔在地上。 绑他的那几个小子的身份没查清,却差点又折了手下一员大将。 那两个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历?怎么手底下个个都是硬茬? 黄宗启深思了一会,想不出任何头绪。 他猛然抬起头,见林成文还恭恭敬敬地站在面前,他赶紧收回思绪,微笑道: “成文,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西文马上会安排大夫过去给你疗伤。” 黄宗启有一条好,只要手下为自己卖命,哪怕再不得力,他从不会恶语相向。 对受伤的人,反而是温言劝慰。 但要是背叛他,死法绝对多种多样。 砍头,活埋,沉江,不一而足。 也正因为这样,他手下的宗社核心成员,一个个忠心耿耿,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待林成文离去,黄宗启对身旁的中年男子道: “西文,其他人不用再追查下去了,让手下的人好好休息。另外,尽快物色几个能干的会员。” 这名中年男子又高又瘦,戴着一副近视眼镜。 这人名叫陈西文,是黄宗启的绝对心腹。 不仅是黄家花园的大管家,还是黄宗启的谋士之一。 他把头伸向黄宗启耳边,压低声音道:“老板,咱们只要盯住那个地方,那几个小子绝对跑不了!” 第385章 今朝被鹰啄了眼 黄宗启原本眯着的双眼,瞬间迸发出神采。 他侧过脸问道:“西文,那是什么地方?” 陈西文轻声道:“那两个小子不是护着来顺实业公司吗?咱们就派人守住那里。” “只要那两个小子在那里现身,咱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住所。” “只要摸清楚他住哪儿,嘿嘿,迟早能逮到下手的良机。” 黄宗启颔首示意,其实这一点他也考虑到了,只是担心弄巧成拙,打草惊蛇反而不妙。 他压低声音问道:“为何不派人盯着那几个女孩子?” 陈西文笑道:“老板,您就别再考验我了。这事因那几个女子而起,那两个小子岂会不好好保护她们?” 黄宗启低声嘱咐道:“不管你们打算从哪一边入手,都要谨小慎微,切勿轻举妄动。” “要动手,必须先经过我的同意。” 话毕,黄宗启望向门外的庭院,长叹一声。那声叹息,仿佛饱含着英雄末路的无奈。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四虎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犹如一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层层涟漪。 同为清帮的沈万奎和章振林已经蠢蠢欲动,想对黄宗启名下最赚钱的产业下手。 黄宗启心中愤愤难平,他紧紧握着手杖,站起身来。 手杖重重敲击在地上,那清脆的声响,让陈西文心中一震。 他立刻起身,搀扶住黄宗启的手臂,关切地看着他。 黄宗启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决绝,他声音低沉地说道: “西文,其他的事都能慢慢来,但眼下,必须给克社和义社一点颜色看看!不然,他们真以为我宗社无人了!” 陈西文深知黄宗启的意图,产业不扩张或许还能暂时忍耐。 但若连家业都守不住,那就是宗社真正的耻辱。 他连忙点头应道:“老板,我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黄宗启看着陈西文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两个戆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句话难道没听过? 维尔蒙路松涛里。 顺子提着一大布袋现大洋,跟陶展如和戴青筠来到方公馆。 方全义见三人如约而至,心里十分高兴,收了大洋,立即拿出了房契和钥匙,领着顺子三人去法租界登记局。 老先生早已不住在这里,要不是为了等候房子出手,早已去了吴江乡下。 这桩事情办成了,他自然格外高兴,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等顺子重新领取了不动产登记证,方全义把钥匙交到顺子手中,说道: “李先生,房间里的那些破家具,我也没力气扔,就拜托你们年轻人了。” 跟方全义道别后,戴青筠轻声道:“孝真她一个女孩子住在那里,还真有些孤单。” 顺子道:“你们不了解她,小真就不知道什么是怕。” 她平时就一个人住,还亲手杀过人,有什么好怕的? 陶展如朝顺子道:“你心可真大,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地方,一到晚上四处空落落的,怎么可能不怕?” “那怎么办?”顺子挠了挠头,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戴青筠道:“反正你有钱,掏钱给她请保姆不就行了?” “傻样,陪咱们去给孝真买点东西。”陶展如瞥了顺子一眼,挽起戴青筠的手臂,到门口叫了两辆黄包车。 她跟戴青筠上了前面一辆,对顺子道:“跟我们一起去大马路。” 沿荆楚路一路向北,到了大马路跟荆楚路交叉口,陶展如让车夫停下车,率先走了下来。 “咱们先去泰丰公司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看好玩的小物件。” 说完她就跟戴青筠并肩走了进去。 这一带的百货商场,大多叫某某公司。比如永安百货,最初名叫永安公司,在永安的对面则是先施公司。 泰丰公司则是在永安的东边,大马路跟荆楚路交叉口这一带,是整个大马路商业街的核心。 那个时代的申沪人前去逛商场,总会跟街坊邻居骄傲地说一声“上公司去”。 这天又是星期天,申沪“上公司去”的市民格外多,大街上人流如织,商场里人头攒动。 顺子怕跟丢了,连忙付了车钱快步赶上。 走进泰丰公司,顺子一眼扫过。 干“趟子活”的还真不少! 他再细看,只见人群中宋颀一脸陶醉,怀里抱着两个超大的布娃娃。 林素挽着他的手臂,半个身子腻在他身上。 在他们旁边,三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目光始终不离林素挎着的坤包。 不知宋颀在说着什么,眉飞色舞,唾沫横飞,把林素逗得娇笑不断。 宋颀难得能跟林素出来闲逛,肯定没想到要去防贼。 顺子来到陶展如和戴青筠的身边,低声说道:“瞧见小白狐儿了没?等会你们去帮着素素拿东西,我跟他去抓贼。” 戴青筠顺着顺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一个年轻人把手伸向了林素的坤包。 那人用衬衫搭在手臂上,他手臂微微抬起,挡住了林素的视线。 待挤到人多的地方,他另一只手伸到衬衫下面。 手掌在包上一拂,在包底的位置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快点抓贼,不然给他跑了!” 戴青筠迈出脚步,就要冲向林素那边。 她刚刚跨出一步,就被顺子拉住手臂,低声道:“别喊了,有我在,你还怕抓不到?” 戴青筠转回连看了顺子一眼,恍然道:“对哦,我怎么连你是干什么的都忘了!” 陶展如见状心里也有些焦急,催促顺子道:“你平时干事挺干脆的,这会儿怎么废话这么多?快点去啊!” “不着急,”顺子淡定地摇了摇头,“捉贼捉赃懂不懂?” “不懂!林素平时不爱带手表,她那手表平时都放在包里,可值钱了!” 戴青筠瞪了顺子一眼,焦急道:“她那表要是丢了,你可赔不到一模一样的!” 他们说话的这个时间,那名小贼已经得手。 但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看来胃口不小。 顺子来到宋颀身边,笑道:“小白狐儿,成天玩鹰,今朝被鹰啄了眼?” “哥,怎么是你?”宋颀双手抱着一怀抱布娃娃,扭头看向顺子,“不是,你啥意思?” 顺子不理他,朝林素道:“素素,打开包看看丢了什么?” 第386章 这里是谁的地盘 林素闻言立即松开宋颀的手臂,拿过坤包一看,果然包的侧面靠下位置被拉开了一道口子。 她顿时脸上挂满了惊讶,急忙打开包一看,神色变得有些难看,也有些沮丧。 宋颀连忙问道:“丢了什么?” 林素嘟起嘴,带着哭腔道:“十八岁生日礼物,爷爷送我的那块宝格丽腕表没了,那可是镶钻的定制款。” 真是有钱宁! 宋颀眉毛皱了皱,问道:“还丢了什么?” “还有妈妈给我的两百米刀零花钱,这倒是不要紧” 她声音越说越小,随即用求助的目光看着顺子和宋颀,问道: “顺子,宋颀,你们能把那块表追回来吗?” 顺子微微笑道:“还有一条金手链,你确定也不要了?” 其实在那名年轻人下手时,顺子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他使用的刀并不是普通的刀,而是手上的一枚戒指。 有很多小贼看似打扮得很洋气,手上还戴着戒指。 只不过他们的戒指上镶的不是钻石,而是小小的一片刀片。 在不用时刀片向外,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在使用时,则可根据个人的手法和习惯,旋转戒指,调整下刀的方位。 在划开林素的挎包之后,那人取走了一块精致的手表,一条纯金手链。 还有一沓米刀,顺子从米刀的厚度和面值,已经猜出了大致数目。 林素惊讶道:“你都瞧见了,还让贼骨头把东西拿走?” 顺子嘿嘿笑道:“素素,你刚才喊我什么来?” 林素见他这副表情,便猜到他有办法,立即摇晃着顺子手臂,用申沪话娇声说道: “姐夫,帮阿妹想想办法子,别让泽过头滑脚了,好伐?” 顺子嘿嘿一笑:“这还差不多!” 正在这时,陶展如和戴青筠走了过来。 见她们过来,林素立即撅起嘴告状,“展如姐,青筠姐,顺子让我喊他姐夫!” 陶展如羞红了脸,戴青筠则眼里冒着精光。 这话太容易让人联想了。 宋颀双手抱满了东西,腾不出手,用肩膀轻轻撞了撞林素: “素素,你可真厉害,我都不敢像你这样!” 顺子也没想到林素会这么说,立即板起脸,对宋颀道:“瞎白话什么,把东西给展如和青筠,跟我去抓贼!” 他连忙逃开几步,见宋颀跟了上来,低声问道:“素素是不是你教的?” “我没有!” 宋颀表明态度之后,随即压低了声音:“咱们离开的这一年多,戴大小姐救过她们两次,还受过伤,素素早把她当成了自己亲姐妹。” “有这事?她们俩怎么谁都没说过?” 宋颀道:“她们说了不是怕你为难么!哥,咱先把东西追回来,不然素素该着急了。” 顺子感觉有点头大,对宋颀道:“不着急,这些人暂时不会离开。我先盯着,你让她们拿着钥匙先回去。” 宋颀转眼间返回,在顺子身边,他目光从大厅里一一扫过,果然发现了几个小贼的身影。 他偷偷往右手边指了指,问道:“哥,那个用刀的小子,就是一佛出世?” 顺子点头道:“素素的东西已经到了二仙传道手上,咱们去把东西取回来。” 顺着顺子的目光瞧过去,宋颀果然看见在“下手”的身旁不远处,站着一个中年人。 这人臂弯里挎了个大提包,看来收获不小。 大提包已经鼓起了一半,想从里边把素素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拿出来,还真不容易。 宋颀狐疑地问道:“哥,咱总不能把他的提包给抢过来?” 顺子斜了他一眼,鄙夷道:“不记得张爷爷怎么教你的了?咱们是手艺人,抢,算哪门子手艺?” “那怎么办?难不成咱们一件一件往外掏?”宋颀忍不住拧起了眉头。 顺子一巴掌拍在宋颀脑袋上,怒道:“是不是见到素素,人都变傻了?” 他指了指旁边的柜台,说道:“看见没,那里有跟‘转手’一模一样的皮包,买点东西塞进去,咱们掉包。” “哥,你确定?” 宋颀还是不敢相信,用这种方法能够成功。 从那位一佛出世的手法来看,手法很熟练,手艺已经入门,勉强达到了中三重的水平。 在荣门,在这种繁华地段油水大的地方,不熬个五六年,根本没有资格充当一佛出世。 而作为转手的二仙传道,则要比一佛出世资格还要老。 因为做转手,失风被抓的风险更小。不做上几年一佛出世,根本就没机会充当二仙传道。 这个提包的中年人,至少已经达到了中三重境界。 做贼的本来就警惕,想从二仙传道的手里拿东西,肯定是难上加难。 顺子朝他点点头,说道:“到时你只需要贴着他身边走过,轻轻告一状,我保证把他的包拿下。” 所谓“告一状”,就是撞对方一下,给同伙创造下手的机会。 顺子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宋颀充当一次“掩手”。 毕竟是从中三重的窃贼手里拿东西,还是掩护一下比较稳妥。 宋颀买了跟那人同样款式大小的提包,又买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塞了进去。 返回顺子身边时,他把提包交给顺子,“快点下手,我看他包又鼓了一些,再不下手我怕分量不对。” 顺子接过包,跟宋颀并肩朝中年人走了过去。 趁着人流涌过,宋颀轻轻挤了那名中年人一下,随即迈步走过。 啪! 他身子刚越过中年人,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宋颀回头一看,只见那人的提包掉在了地上。 那人忙不迭弯腰捡起,重新挎在手上,神色紧张地四处扫了一眼。 他再看向身旁的顺子,在身子另一侧拎着的提包,似乎动也没动。 他低声问道:“哥,得手了?” 顺子扬起下巴,不屑道:“你说呢?你哥出手还有不成的?” 刚才宋颀领先顺子半步,在顺子下手时并没有看到身后,因此有些不确定。 听顺子这么说,他立即放心下来。 “哥,咱们走!” 顺子微微一笑,说道:“不着急,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第387章 无碍? 宋颀一怔,随即想到公共租界中区,也就是原先的仰格兰租界,是荣门申沪老兄弟的地盘。 这一带的总瓢把子是汤令先。 他曾经听冯公则说过,汤令先一直追随余世通。 一旦手下出了什么事,都是余世通出面摆平。 他立即明白了顺子的想法,嘿嘿笑道:“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既然这样,那咱们还走啥?” 顺子点头道:“等他们发现东西丢了,让他们来找咱们。” 他跟宋颀来到洗手间,一人换了一张面具,随即大摇大摆走出。 那个手提包,就这么明晃晃拎在手上。 宋颀凑到顺子耳边,低声问道:“哥,那人把提包挎在膀子上,你是怎么弄下来的?难道是‘弗定心’?” 申沪话“弗定心”原来是指心思不定的意思,但在荣门,却是一种硬扒的手法。 多为趁肥羊不备,强势捋走其手腕上的金表。 干这种硬扒买卖,多是很多人配合。 一旦得手后,扒窃者转身就走。 要是肥羊或者旁边有见义勇为的起身追赶,则会有“路人”拦住去路,关心地询问是怎么回事。 中间稍一耽搁,扒窃者便逃得无影无踪。 其实这些“路人”,跟扒手都是一伙的。 (大家若是在生活中遇到这样的事,该追则追,对这些路人千万不要理会。) 申沪有钱人多,当地荣门子弟常常瞄准女子的金戒指、金手镯、金项链、金项圈,还有耳环耳坠。 还有的专门抢有钱人的帽子,或者偷别人的派克钢笔(这个时候的派克笔很贵,十米刀一支起步。)。 甚至还形成了一套专门的暗语: 摘耳环叫扯蓬; 抢金戒指叫捋手环; 抢手表和手镯叫弗定心。 扯项圈和项链则叫念佛球。 还有更形象一点的,抢镶钻的金戒指,叫加酒花。 抢帽子叫捉乌龟或者抛顶宫。 偷派克笔叫吃钢笔。 在申沪,有很大一批小贼做吃钢笔买卖,这个需要一定的手艺,不能划归硬扒一类。 硬扒手法多半比较粗劣,想用硬扒手法来对付四重窃贼,几乎不可能。 但除此之外,宋颀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把提包从人家手臂上拿下来。 顺子点点头,说道:“只要你手法足够快,动作足够轻,让对方毫无感知,那就不是硬扒了。” 刚才,在宋颀轻轻撞到那位中年人的同时,顺子已经飞快把提包提手从那人的手臂上捋下。 手法快得让那人只是感到手臂一轻。 顺子不敢太过托大,把假提包再套在他手上。 而是把假提包扔在地上,造成其提包被宋颀撞落的假象。 而真正装有赃物的提包,已经被顺子放在了身体另一侧。 在那人听到声音到把包捡起,整个过程,甚至都没发现顺子的身子动过。 他本来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包上,包突然没了,紧张之下,第一反应自然是把包捡回来。 顺子正是利用了这人的紧张心理,得手后还让对方蒙在鼓里。 宋颀猜测,以顺子目前的手艺,估计已经达到了“上三重”里边的第八重 ——无碍。 只要手法细腻,速度足够快,管你是软偷还是硬扒,到了他这里已经没了区别。 宋颀低声道:“哥,你打算怎么办?” 顺子伸手到包里,掏出了林素的手表、手链,还有米刀,交到宋颀手里。 “这个你先拿好,咱们四处逛逛,等他们来找咱们!” 宋颀接过手表手链贴身装好,一脸贱笑问顺子道:“这米刀咱们花还是不花?” 顺子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素素的钱你也花?去,够你去群玉坊包场两天了!” 这个家伙,真是什么便宜都想占。 “哪能呢,我就跟你开个玩笑。” 宋颀指了指手提包,“再说了,那里边多的是,不花白不花。” 两个人一边瞎白话,一边四处闲逛。 顺子眼角余光发现,那个中年人从年轻人手里接过一个皮夹子,顺手塞到了包里。 在伸手入包的同时,中年人的脸色变了变。 待打开包时,他的一张白脸顿时变得惨白。 包里的东西都是自己一件件放进去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中年男子快步走到年轻人身边,低声道:“阿城,不好了,咱们着了别人道了!” 阿城伸手挪了挪戒指的位置,走到中年男子身边,低声笑道: “铭叔,别逗了!在整条大马路,谁敢不给您面子?” 铭叔伸手把阿城拉到一边,打开包放到阿城面前。 “册那!” 阿城向包里看了一眼,顿时跳了起来。 明明是金表、金链子还有皮夹子,怎么转眼间全都变成了玻璃玩具和一些小饰品? 他有些狐疑地看了铭叔一眼:这家伙是不是监守自盗,贼喊捉贼? 看今天收获不错,自己把东西调包了?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铭叔始终都在自己十丈以内,就是想调包也没有时间去准备。 再者说,自己是铭叔的手下,偷来的这些东西,本来就要上交给他,他用得着调包吗? 调包的肯定另有其人。 这人能从铭叔的手里神不知鬼不觉把东西拿走,那手艺究竟高到了什么程度? 阿城不由对下手的人心生向往,同时背后也在直冒冷汗。 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地四处下手,说不定早就被人家盯上了! “铭叔,现在咱们怎么办?逃走吗?” 意识到存在失风的风险,阿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逃走。 铭叔咬咬牙,摇头道: “咱不能走,在大马路自己的地盘上被人下了货,这事要是传出去,我铭叔的脸还往哪搁?” “以后在大马路一带,我还怎么立足?” 他俩正说着话,旁边又围过去两人,低声询问着什么。 很显然,这四个人是一伙的。 这两个人身材粗壮,个子高大,一看就是充当“三豕涉河”的搅手。 所谓搅手,就是失风时把场面搅乱,或者在关键时候充当打手。 见这帮人四个成员聚到了一起,顺子不想再跟他们玩躲猫猫游戏。 他把提包高高举起,向铭叔那边使劲晃了晃。 随后扭头对宋颀道:“小白狐儿,他们看见了,咱们走!” 第388章 脑子哪能还想别的 铭叔看着顺子和宋颀离去的背影,一脸震怒。 在别人的地盘上截胡,这就已经够嚣张的了。 还敢把手里的东西亮出来,这就是挑衅了。 这跟当面打耳光有什么区别? 阿城自然知道铭叔此时心中的怒火,他低声道: “铭叔,你们先盯着这两个小子,我去隔壁永安公司再喊几个兄弟过来!” “抓紧点时间!”铭叔点点头,转头看向旁边两人,“阿虎,阿彪,咱们快点追!” 铭叔话一说完,立即带着阿虎和阿彪朝顺子两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走出泰丰公司,顺子低声问道:“小白狐儿,你今天是怎么了?” “以你的身手和眼力,不应该发现不了那小子下手才对。” 宋颀一点不以为耻,反而嘿嘿笑道:“哥,一听你这话,我就知道你跟嫂子没亲热过。” 顺子脸一红,不由想起了那次跟陶展如的亲吻。 渐渐地,他嘴角挑起了笑意。 尽管两个人都没有那方面的技巧,但那种亲密感,还有心理上满足感,让他这一年多来,时时回味。 “哥,你怎么这副表情,难道你们已经” 宋颀一双眼睛不由瞪得溜圆,“哥,还得是我哥,那么清高的陶大小姐都能拿下!” 顺子拍了宋颀一巴掌,“我拿下啥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是哪样?你倒是说说看!” 提起这事,宋颀立即来了兴致。 顺子怎么可能把自己和陶展如的亲密经历说出来,没好气道: “拉手算不算亲热?” “骗谁呢?就拉个手,能是这副表情?” 宋颀看了一眼身后,见铭叔几人还没有跟上来,不由拉着顺子把脚步放慢了几分。 他继续说道:“哥,既然你都经历过了,我就跟你直说了。” “当时素素靠在我身上,她那身子软软的,你不知道多舒服,我脑子里哪能还想别的?” 说完他朝顺子挑了挑眉,抛去一个“你懂的”眼神。 他这么说倒是符合他的性格,林素给了他那么好的福利,他哪有不享受的道理。 更何况,他抱的几个布娃娃太大,几乎把两边的视线全都挡住。 顺子不由想到了自己,那天在赛维咖啡馆亲吻陶展如的时候,要是有人对自己下手,能及时发现吗? 他不由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在外面,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迷失自己。” 顺子的这句话,像是对宋颀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宋颀这次倒是没有多想,立即点头附和道:“哥,我知道了,以后在外面绝对小心。” 两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路,顺子低声道:“他们追得近了,咱们往旁边巷子里走。” 金陵路上一片嘈杂,但顺子已经从身后沉重的脚步声中,判断出了铭叔的方位。 他拉着宋颀,身子一闪,走进了泰丰公司东边余庆里小巷。 向里走了一段,有一条通向泰丰公司后墙的死胡同。 虽然地处闹市,这个胡同却人迹罕至,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顺子毫不犹豫走了进去,走到死胡同中间位置,他和宋颀同时停下了脚步。 他们都已经听见胡同口的脚步声,是三个人。 在更远处,还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顺子已经听出来是五个人。 不用想也知道,是这三个人请来的援兵。 顺子站在原地,淡定地看着对方。 他并没有主动开口,想看看对方究竟会怎么处理。 铭叔冷冷看了顺子一眼,问道:“小子,哪来的?” 这人身边带着两名身材粗壮的搅手,却没有立动手,让顺子不由高看了这人一眼。 他淡淡说道:“不瞒这位大哥,咱们俩奉天来的。” 他话音一落,宋颀不由看了他一眼,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不应该是直接开干吗?难道还等他们的帮手赶过来? 铭叔本来冷厉的眼神放松了几分,问道: “你手艺不错,应该是道上的。知道道上的规矩吗?” “在我的地盘上下了我的货,砍你一只手不过分?” “按照道上规矩,你这么说也不算太过分。” 顺子说到这里,随即话锋一转,“要是你们下了我朋友的货,你又该怎么说?” 说完,他指了指身旁的宋颀。 以对面这个二仙传道的眼力,不可能不知道当时宋颀跟素素是一道的。 “你们丢的东西,自当如数奉还。” 铭叔看了看顺子手中的包,“但是你们这样,就有些过了?” 荣门的小贼,一般都没有什么战斗力。 但手艺达到了一定境界,身手必定不凡。 铭叔不知道顺子两人的深浅,不敢贸然跟他们撕破脸。 在这人面前想挽回面子是不可能了,毕竟人家手艺在那里摆着。 人家把自己套在手臂上的提包取走,自己竟然事后才发现。 这说明,两人的手艺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想保住面子,只能背后打闷棍,把这两个小子弄死,消息自然就不会传出去。 天赐良机,这两个小子人生地不熟,自己钻进了死胡同。 再跟他们掰扯几句,等阿城带人赶来。 八个人打两个,就算是只老虎,也打趴下了。 不料对面这人不急不躁,也不知道害怕,反而微笑着问道: “那么按照道上规矩,该怎么处理?” “这” 铭叔沉吟了几秒,随即道:“兄弟能不能给我几分面子,毕竟大家都是道上混的,日后总有相见的时候。” 按照荣门规矩,这种情况,他只能靠手艺拿回顺子手里的提包。 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在大马路一带他做不到,别人更加不可能做到。 没等顺子开口,宋颀插话道: “咋滴?日后相见你还能把咱们兄弟咋样?难不成背后敲咱们闷棍?” 被宋颀戳破了心思,铭叔脸上现出几分尴尬的笑容: “那怎么可能!大家都是吃荣门这碗饭的,互相帮衬倒是应该的。” 他话刚说完,阿城已经领着四人,出现在这处死胡同的巷子口。 铭叔收起了脸上的尬笑,突然挥手,冷冷道: “一起上,把这两个小子拿下!” 第389章 给你一个小时 见对面四个粗壮的大汉率先冲了过来,顺子低声问道: “小白狐儿,看清楚东边的这道围墙了吗?等会咱们要是打不过,就从这里翻过去。” “就凭他们几个?”宋颀有些不解地问道。 “不,我的目的不是他们。这些小鱼小虾,揍了没意思。” “我想见的是汤令先!” 从见到阿城几人跑趟子活的时候,顺子就在脑海里形成了一套方案。 就是通过这一帮小贼,见到申沪老兄弟的总瓢把子。 只有见到汤令先,才有可能接触到余世通。 从而才能进一步去了解余世通背后有没有人支持,余世通跟段天明又是怎样的关系。 具体怎么来实施,还需要走一步看一步。 到时候对方要真是大批人马带枪前来围堵,那就只能翻墙逃走。 宋颀嘿嘿一笑:“哥,我懂了。不把他们打疼了,他们总瓢把子能现身?” 说话间,四名大汉距离顺子和宋颀只有十几步的距离。 顺子双手平推,示意对方暂停。 他大声冷笑:“我原以为申沪老兄弟老厉害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埋汰。动不动就走挂门的路子,他娘的脸都不要了吗?” 铭叔没想到这家伙懂的还不少,看来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的。 今天这事就更加不能传出去了,到时候丢的可不是自己的脸,而是整个申沪老兄弟的颜面。 就算走挂门,动武来硬的,又怎么了? 几分钟之后,还有谁能知道? 铭叔把脸一冷,高声道:“别跟他废话,请他吃生活!” 刚刚停下的四名大汉,又压向了顺子和宋颀。 宋颀一撸袖子迎了上去。 他脚步在地上一点,身子突然加速,像一条灰影突然出现在四人面前。 噗噗噗! 宋颀突然出手,一连十几拳,打在前面两名大汉的身上。 他用的是自己最拿手的半步崩拳,寸劲中带着内劲。 打在皮糙肉厚的那两人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两人只觉得阵阵钻心剧痛,五脏六腑似乎瞬间移位,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他们身后的阿虎和阿彪看了,不由停下脚步,后退了半步。 宋颀也不追击,而是抓住两个人的小腿,把他们像拖死狗一样,拖到巷子深处。 顺子朝铭叔笑道:“刚才忘了跟你说了,其实咱们兄弟要是混挂门,也不差。” “不过在咱们那旮沓,挂门太穷了。” 铭叔哪有心情跟他废话,朝身旁低声道:“阿城,阿毛,阿金,咱们一起上,不要留手!” 阿毛是阿城从永安公司喊过来的帮手,他手腕一翻,一柄又短又窄的小刀出现在手上。 烈日下,刀刃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阿城把戒指带刀的一面翻转向外,铭叔却没拿任何武器。 阿城一边向前冲一边喊:“阿虎阿彪,动手!” 阿虎阿彪见铭叔都冲上来了,胆气顿时壮了。 跨前几步,挥拳砸向顺子面门。 顺子身子一侧让过拳锋,脚步猛然在地上一点,身子已经来到阿虎和阿彪的身后。 不等两人转身,顺子两脚踹在他们的屁股上。 高声对宋颀道:“小白,这两个也交给你了!只要他们敢站着,就把他们打趴下!” 说完之后,他对身后不再理会,而是把面孔转向铭叔四人。 阿城和阿毛冲在前面,快到顺子身前时,阿毛突然出手。 他手臂一挥,一道寒光闪过,直奔顺子脖颈。 这小子够狠的,居然下死手! 与此同时,阿城的右拳击向顺子的左肋。 他右手戒指上的刀刃虽然只有五个毫米,但只要这一拳打中,拳锋顺势往下一滑,就能把对方的肚子划开。 阿毛和阿城看着顺子的眼神,透着浓浓的杀意。 小子,拳脚好又能怎样,老子就算拼着挨上一拳,也要把你划了! 面对两人的袭击,顺子不闪不避,淡定地站在巷道正中。 他双手探出,左手伸向阿城,右手探向阿毛。 阿城只觉手腕突然一阵酸麻,右手不由自主张开。 他凝聚全力送出的一拳,竟被化解在无形之中。 阿城赶紧收回手,准备再攻。 却发现身边的阿毛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嘴张开半天合不拢,喃喃道: “这怎么可能?你你是人是鬼?” 再看阿毛手上,已经空空如也,他手上的小刀,已经到了顺子手里。 阿城这才想到看看自己的右手,他不由心中大骇。 戒指不见了! 顺子右手晃着小刀,左手扬了扬戒指,笑道:“申沪老兄弟没人了?就派这些货色上来?” 铭叔不敢再向前冲,停下脚步,色厉内荏地喝道: “小子,你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你现在得手了又能怎样,你能走出租界吗?能走出申沪吗?” 顺子看了看铭叔,意味深长地笑了,“你说我能不能?” 下一秒,他身形突然一晃,眨眼来到铭叔身边,抬手打了铭叔两记响亮的耳光。 对于铭叔身旁的阿金,却置之不理。 啪啪两声脆响之后,顺子已经回到了原地。 他抬头看着前方,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不咋滴呀不咋滴,真是不咋滴!难怪外面都说,申沪老兄弟,就是申沪老昂三。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假!” 顺子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丝毫不把申沪老兄弟放在眼里。 铭叔、阿城和阿毛三个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尤其是铭叔,两边脸上各自留下一个手掌印。 这还怎么见人?在大马路一带道上混的,谁不认识自己?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铭叔又羞又气,抬手指着顺子道:“小子,你不要猖狂,真以为你就是天下第一了?” 顺子笑道:“咋滴?你还能找出来比俺手艺更好的?就凭你们申沪老昂三?” “还是省省,免得自取其辱!” 铭叔心中盘算,这小子手艺是不错,但他才多大年纪? 手艺再好又能好到哪去?申沪老兄弟未必就找不出胜得过他的。 他朝顺子点点头,怒道:“小子,不给你点教训,你不知道什么是申沪老兄弟。” “有种的不要走,就在这里等着!” 顺子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淡淡道:“好,我给你一个小时!” 第390章 不要打打杀杀 维尔蒙路,松涛里,方宅。 准确地说,应该是李宅。不动产权证上,已经改成了李来顺的名字。 陶展如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跟戴青筠和林素一起,把购买的一大堆东西搬进房间。 这栋宅子维护得不错,虽然方老爷子不再住在这里,但每周都有人打扫卫生。 房间里看起来很干净,家具也不算老旧。 只有桌布和沙发上的坐垫,看起来有些发黄发暗。 陶展如心细,早发现了这一点,已经全都买了新的。 三人一起动手,把桌布等物全都换上,整个一楼客厅顿时焕然一新。 布置完之后,林素突然问道:“展如姐,你说孝真姐怎么就突然转性了,愿意搬出来住?” 陶展如笑道:“看她的表情,还算是开心的,不是心灰意冷的样子,应该是想开了。” “这种事哪有说想开就想开的?应该是她一开始就不够喜欢。” 听陶展如的话里似乎隐含着别的意思,戴青筠一阵心酸,立即接了一句,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话让陶展如感觉有些尴尬,意识自己无心的话,让戴青筠产生了联想。 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她和戴青筠早已情同姐妹。 不仅仅是因为戴青筠性情直爽,开朗,容易相处。 最重要的是她正直善良,言出必践,这一点跟自己很相似。 这也是陶展如最为佩服的一点,不然的话,在自己遇到危险时,她干嘛要舍身相救? 而且还不止一次。 借机把情敌除去不好吗?这样她的机会岂不是更大? 然而戴青筠并没有那么做。 陶展如甚至有时会想,要是没有顺子这一层关系,她绝对能跟戴青筠成为最好的姐妹。 没有一丝隔阂。 尽管两人相处很好,但因为顺子,她们之间似乎总有解不开的疙瘩。 见戴青筠眉目之间含着哀伤,陶展如赶忙过去摇着她的手臂,亲热地说道: “青筠姐,咱们出去看看还有什么绿植需要换的,等会儿出去买一些。” 戴青筠从未把陶展如当做敌人,严格来说,自己是陶展如的敌人才对。 陶展如能这么对她,让她心里一喜,心情好了几分。 她笑着说道:“我对这个可不懂,不管什么花,都养不了一个月。” 说着话,她已经随陶展如来到了院子里。 这时,永安百货的送货车到了,司机下车敲开院门,往院子里搬东西。 没多大一会,祥子和郑孝真并肩返回。 两人有说有笑,明显比从这里出去时亲近了几分。 见祥子回来,林素立即迎了上去,说道: “祥子哥,顺子和宋颀说抓小偷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祥子微微一笑,低声问道:“在哪里?多久了?” “在泰丰公司,已经半个多小时了,现在在哪我也不知道。” 要是在以往,遇到这样的事林素一点也不担心。 在她心里,宋颀虽然有时爱吹牛,还真没有什么事能难住他。 但现在不一样了,爱意越浓,关心愈甚。 祥子明白了事情经过,心道:这几个申沪老兄弟真是不开眼,惹谁不好,非要惹他俩? 但林素既然开口了,他只能答应下来。 “好,我这就过去!” 祥子还没挪步,陶展如、戴青筠说道:“你不用去,家里正缺个苦力,你赶紧把新买的东西都搬进去!” 郑孝真笑道:“去了又能咋样,还不是看他们俩显摆。” 祥子看着林素,摊摊手耸了耸肩。 晋绥路高阳北里。 余世通今日心情格外舒畅,特意带着第七房姨太太卜春竹,到大马路逛街购物。 兴之所至,信步来到申沪老兄弟总堂,晋绥路高阳北里53号。 余世通搂着卜春竹的细腰,缓步走进53号院子,把随行的四个保镖,全都留在了门外。 见到老板来了,院子里树荫下正在躺椅上抽烟的汤令先,立即像一条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不等双脚站稳,他便踉跄着迎了过去,“老板,您今朝怎么有空?” 汤令先立即在前面带路,把余世通和卜春竹领进客厅,命人奉上茶水。 余世通嘿嘿一笑:“吾今朝心情好,带春竹去公司逛逛。” 汤令先坐在下首,伸长脖子,问道:“老板,什么开心事?说出来让我也开心开心。” 余世通压低声音道:“黄宗启这老家伙,跟沈万奎和章振林打起来了。” “一处在金利源货栈,一处在董家渡码头。两场仗都动了枪,据说双方的损失都不小。” “你手下的人成天走街串巷的,让他们打听仔细些,看看他们究竟死伤多少。” 汤令先明白了,余世通这是怕自己的消息不准,想要侧面证实一下。 他点点头,站起身道:“老板,我这就安排下去。” 汤令先出了客厅,刚来到院子里,就见到铭叔脸上带着两个鲜红的掌印,急匆匆走了进来。 “嘉铭,你这是怎么了?” 铭叔全名顾嘉铭,汤令先作为总瓢把子,自然不会称他为叔。 见到铭叔这副样子,汤令先十分惊讶。 在大马路把顾嘉铭打成这样的人,估计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铭叔立即站住脚步,躬身道:“汤爷,在泰丰公司旁边,被两个挂门的人给打了。” “挂门?你们怎么会惹上挂门?”见铭叔眼神闪烁,汤令先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你最好不要说谎!” “那两个小子虽然是荣门,但功夫太好了,把他们列入挂门,也并不过分。” 铭叔低声继续道:“他们在泰丰下了我手里的货,我们出去找他们理论,结果就被打了。” “有个小子还扬言,申沪老兄弟都是脓包,就没有一个手艺好的。” “说他就在胡同里等着,申沪老兄弟要是有个带把子的,就去跟他比比!” 铭叔一番添油加醋,把汤令先气得怒火中烧。 但他并没有失去理智,而是淡淡说道:“手艺能胜过你,倒也不算弱了。” “不过那又怎样?老子这就派人弄死他!” 在老子的地盘上,还想比试手艺,有你说话的机会吗? 汤令先正要去调拨人手,就听余世通在屋里说道: “令先,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老黄的教训还不够深吗?” 第391章 兜风!你敢不敢? 听到老板出声了,汤令先转回身,走到客厅门口,恭敬道: “老板,这两个小子太猖狂了,这要是不能死他们,以后谁都敢来咱们头上拉屎拉尿了。” 余世通昂首挺胸,慢步走出大厅。 顾嘉铭没想到余世通会在这里,立即脸一红,垂手站立在一边。 余世通微笑道:“令先,曹孟德为何能在三国鼎立中一家独大?就是因为他唯才是举!” “别动不动就想把别人弄死,这两个小子要是真有本事,你就把他们收归自己门下。” “这样,才算有心胸有气度,才能真正配得上总瓢把子的位置。” 余世通脸上虽然带着笑,但话里的意思却让汤令先一阵阵心惊。 这事弄不好,自己这个总瓢把子的位置未必能坐得稳。 汤令先道:“还是老板英明,我这也是一时被气糊涂了。我这就安排人手,去试试这两个小子的斤两。” 他朝旁边耳房喊了一声: “天佑,正秋,跟我出去走一趟,有人向咱们老兄弟挑战,你们去跟他们过过手。” 他喊的这两个人,一个名叫程天佑,是个清手,出去做买卖从来不借助工具,兜风手艺在申沪是出了名的。 另一个名叫韩正秋,是个浑手,擅长用刀,是阿城的开手师父。 戒指上镶刀片,割别人的衣袋挎包,想割一寸,绝不会只割八分。 两人应声走出,来到汤令先的身侧,同时说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到这里找死来了?” 抬眼看到余世通站在一旁,两人立即恭敬地叫了声:“老板!” 余世通呵呵一笑,说道:“难得我今天心情好,就陪你们走一遭。” 汤令先道:“老板,这事哪敢劳您大驾,您在这坐等消息就好。” 余世通挥了挥手,“我也想见识见识荣门的手艺,你就让我这个外行开开眼!” 汤令先见余世通态度坚决,只得答应下来,又多叫了几个人。 连同余世通的四个保镖,一群人簇拥着余世通。 在顾嘉铭的带领下,前往永泰公司东边的余庆里巷。 来到巷子深处的那处死胡同,顾嘉铭抬头一看,原先的几人都在。 所不同的是,他离开时还有人站着,现在全都趴下了。 那两个小子正斜靠在墙上,一脸的吊儿郎当。 见到众人过来,顺子早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余世通。 他本来想着能见到汤令先就不错了,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意外惊喜。 离着顺子和宋颀还有七八丈远,余世通便停下了脚步,一脸淡漠地看着顺子和宋颀。 顺子和宋颀认识他,他却不认识顺子和宋颀。 上一次王老板跟黄宗启谈判时,虽然他们近距离见过,但那时顺子和宋颀都化了妆,戴了面具。 此时,顺子和宋颀又换了面具,他哪里还有认识的道理? 见到这两个太年轻,余世通的脸上写满了失望。 这两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气候?真是白来了一趟。 亏得汤令先还叫上了手下两员最得力的大将,这跟用牛刀杀鸡有什么区别? 但汤令先、程天佑和韩正秋三人的脸色,却并不轻松。 他们都知道,顾嘉铭的手艺在称叔的所有人当中,手艺算是顶尖的。 不然怎么能把大马路这个肥得流油的地方,交给他来管? 这两个小子能把顾嘉铭拿下,绝对不会是庸手。 程天佑站到巷子正中,朝顺子和宋颀道: “你们两个,是谁口出狂言,说申沪老兄弟没人的?” 宋颀把一只脚从阿虎的后背上拿开,朝程天佑笑道:“谁口出狂言了?咱们说的只是实话而已。” 顺子见程天佑气势不凡,估计手上功夫不俗,怕他拿话挤兑宋颀出手。 他当即上前两步说道:“话是我说的,其实也没有羞辱你们申沪老兄弟的意思。” “就是想把你们激出来,过过手,切磋切磋手艺。” “切磋?” 程天佑冷笑一声,“就凭你,毛长齐了吗?” 顺子有些无语,这些家伙干嘛都喜欢拿年龄说事? 难道年龄大,手艺就一定高吗? 他冷冷一笑,说道:“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别扯这些没用的,谁下场比试,谁出来说话。” “我没工夫在这跟你瞎白话!” 他一口关东话,怼得程天佑神色一僵,怒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老夫跟你比,你划下道儿来!” 程天佑年纪不到五十却自称老夫,是想倚老卖老,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顺子淡淡笑道:“要是我来划道儿,那可就有点欺负人了。” “老家伙,你擅长什么就比什么,我都行。” 程天佑气得咬了咬后槽牙,见过嚣张的,却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余世通本来在一旁兴致恹恹,听到顺子这话,他顿时来了兴致。 都这个时候了还敢把牛皮吹这么大,难道真有真东西? “兜风!你敢不敢?” 程天佑冷冷说出这几个字,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顺子。 顺子问道:“怎么比?” 程天佑掏出八块大洋,扔给顺子四块。 然后把手里的四块大洋,分别放入上衣和裤子的四个口袋。 “你也一样把大洋放好,咱们迎面走过,下对方的货。最后谁身上的大洋多,算谁获胜。” 宋颀指了指程天佑,笑道:“老狐狸,这么早就把钱装好了,也不搜身,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私藏?” 他这话说得虽然不好听,却很有道理。 程天佑把四块大洋掏出,拍了拍身上所有口袋,没有发出一点响声。 他朝宋颀道:“还要不要搜了?” 不等宋颀说话,顺子便点头道:“不必了,我相信你身上没有藏私。” 只要他一眼扫过,就能知道对方身上的东西藏在什么地方,根本没有必要搜身。 顺子把自己身上的小东西,一股脑交给宋颀,这才转过身,问道:“你们要搜身吗?” 程天佑把顺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说道:“不用了!” 顺子随后跟程天佑一样,把四块大洋分别放入四个口袋。 他迈开脚步,向程天佑迎面走了过去。 第392章 留他一条命 顺子嘴角挂着邪笑,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走起路来更是一摇三晃。 程天佑见他这样,不由皱了皱眉,这个小子不会是来搞笑的? 就他这样的,还能下了顾嘉铭的货? 顾嘉铭这么多年在道上是怎么混的,怎么这么不小心,着了这小子的道? 然而就在他与顺子身形交错的那一刻,程天佑却发现,自己真是小看这小子了。 他以极快的手法,伸向顺子的正二楼。 转瞬之间下手十余次,可以说是竭尽平生所能,却尽数被挡了下来。 至于左右厢房,根本就无暇下手。 正二楼是上衣下面的口袋,左右厢房则是裤子两边的口袋。 正常来说,羊祜把钱放在这样的地方,对于窃贼来说,等于是“白给”。 因为下手太方便了。 然而此时不同,两人都知道对方要掏自己,定然会加强防范。 两人要比的,就是谁的手法更快。 要是一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双手紧紧捂住两边的口袋,来个“五将军把门”,就必须想办法让对方把手移开。 或者用刀把对方的口袋划开。 程天佑对自己的兜风手法极其自负,根本就没想到要去防范。 对付这样一个小子,却用五将军把门自保,他丢不起这个脸。 况且他这次来,也不是为了自保,必须让对方心服口服。 两人身体交错而过,程天佑回身再次向顺子走去。 顺子远远伸出手,示意他停下,笑道:“老头,还要继续比下去吗?” 他把称呼由老家伙改成了老头,算是给了对方一点面子。 程天佑一怔,问道:“怎么,你想打平?” 这个季节天气日渐炎热,年轻女子早已穿上了薄裙,年纪大的也只穿一件薄外套。 衣服这么单薄,别人手伸到口袋里,岂能一点感知没有? 刚才两人交错而过,程天佑没有感到身上有任何异样。 所以,他觉得顺子这是在跟他求和。 不料顺子扬了扬手,笑道:“你身上的大洋,都在这里。” 程天佑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微笑。 然而当他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时,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不管是正二楼还是左右厢房,此时均已空空如也。 口袋里的大洋可是自己亲手放进去的,绝不可能自己飞走。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被对方掏兜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此前的郑天明都未必有他快,这小子什么来头? 程天佑愣怔了片刻,随即向顺子抱了抱拳,沉声道:“小兄弟手艺高超,老朽自愧不如。” 他随即抬头看向余世通和汤令先,羞愧道:“老板,汤爷,程天佑有负所托!” 余世通摆了摆手,似乎一点都不以为意,说道: “无妨,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没有谁能包打天下。过来歇着!” “谢老板宽容!” 程天佑低头走到余世通和汤令先的身后,满脸羞愧。 自从在申沪老兄弟称爷以来,他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惨败。 顺子回到宋颀身边,转身看着汤令先,问道: “汤爷,大洋要不要拿回去?下一个是谁跟我比?” 汤令先看了看身旁站着的韩正秋,沉声道:“正秋,你去!” 同时他朝韩正秋暗暗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必要时可痛下杀手,把这个小子除去。 这小子有这样的手艺,他汤令先绝对收服不了。 留着这样的人在申沪,老兄弟帮会将难得安宁。 韩正秋上场时,完全收起了开始时对顺子的不屑,神情变得严肃。 他朝顺子抱了抱拳,说道:“这位小兄弟,韩正秋向你讨教!” 尽管他态度不算恭敬,但却通报了自己姓名,而且说出了讨教二字,说明他对顺子足够重视。 你对我有礼貌,我自然也要对你客气几分。 顺子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抱拳回礼。 “韩爷是?咱们还跟上一场一样,你擅长什么,就比什么,我都行。” 这人怎么这么嚣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有程天佑的前车之鉴,你再这么说,不是活脱脱羞辱人吗? 韩正秋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一次我要跟你比刀,比谁刀更快,准度和力度掌握得更准。” 顺子点头道:“我都行。你说怎么比?” 韩正秋把顺子上下打量了一眼,说道: “这次咱们不比重切,也不比轻插。咱们只朝对方的衣服下手,却不能割伤皮肉。” “这个看起来比较吓人,不知道小兄弟敢不敢?” 他说的重切和轻插,都是荣门黑话。 重切指的是割包,轻插则是指割兜。 在公共场所指挥手下干活,用这些黑话,不会被人听出来,做起买卖来更加方便。 像这么比手艺的,顺子还是第一次遇到。 自己让对方连连遇挫,这个家伙莫非是想图谋不轨,趁机下杀手? 他认真看了韩正秋一眼,却发现对方双眼古井无波,看不出一点杀意。 不知对方是隐藏得好,还是真没有这个心思。 你要是没有杀心,我就给你多留点面子。 顺子朝韩正秋点了点头,说道:“我还是那句话,随你,我都行。” 韩正秋差点被他气死,这小子才多大点年纪,口气就这么大? 一门兜风练到这个程度不得需要十几二十年,哪里还有余力去练刀? 韩正秋朝顺子走近几步,说道: “小兄弟,我用的刀是师门秘传,就不把刀亮出来了。你可有意见?” 顺子笑了笑,说道:“巧了,我这刀也是独门窃具,那就不给你看了。” 待两人站定,余世通低声向汤令先问道:“令先,你说他们俩,这次谁能赢?” 汤令先看了眼场上,低声道:“正秋的赢面大一些,毕竟那个小子太年轻。” “他们这样比,会不会失手弄出人命来?” 余世通见顺子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身手,顿时萌生了把他收归麾下的想法。 汤令先摇了摇头,“江湖比试,这个很难说。” 余世通道:“这小子是个人才,不管怎么样,留他一条命。” 第393章 筒裙套丝袜 在余世通跟汤令先说话的同时,宋颀冷眼看着场上。 他在猜想,顺子这一次究竟是用什么手法来制服对方。 是让韩正秋光着上身,还是把他的袖子割成网眼丝袜?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由翘起。 那画面,光是想想,就会觉得很滑稽。 到时候,韩正秋的表情会不会很精彩? 他正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韩正秋脚步猛然一动,身子向顺子欺近了一步。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挥出,拂向顺子的胸前。 顺子看得清清楚楚,韩正秋的右手中指上套着一枚戒指,跟阿城手上的一模一样。 只是韩正秋的动作,要比阿城快出不止一倍。 已经和前任金陵贼王,程氏快刀门的程松平不相上下。 果然是个高手! 片子活能玩到这个程度,足够称爷了。 不过这在顺子面前,还差了点意思。 顺子身子一侧,向旁边轻轻迈出一步,躲了开去。 他右手手腕轻轻一抖,藏在袖口的刀片滑落到两指之间。 顺子两指夹住刀片,轻轻向韩正秋的手臂抹去。 韩正秋的对阵经验十分丰富,他一击不成,见顺子还击,右手往回一带,趁势切向顺子的手腕。 一旦被他切中,手腕的经脉可能就会被他切断。 就算治好了伤,手指的灵活性也无法完全恢复。 顺子手臂回撤,同时神色一凛。 直接切人手腕,这就有些伤人的意思了。 事先说好的,只割衣服不许伤人,韩正秋已经违规了。 但是仅从这一点,也未必能够判断韩正秋确实有伤人的意思。 毕竟用一招虚招,逼着对方撤招,别人也说不出什么。 这个规则的提出,本身就带着极大的风险。 于是顺子也不急着下手,想看看这个韩正秋究竟是什么意思。 两人来来回回二十余招,均未伤到对方衣衫分毫。 韩正秋渐渐额头见汗,心情也变得焦躁起来。 他猛地一咬牙,把速度催发到了极致,挥手伸向顺子的脖颈。 这一下他出手极快,比刚出手时要快上三分。 顺子不由有些惊讶,这个家伙原来保留了实力,就是想在他体力消耗后突下杀手。 殊不知顺子从始至终好整以暇,出力甚至还不到三分。 他不由露出一丝冷笑:老狐狸,终于藏不住了,接下来看我怎么羞辱你! 顺子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迅速消失在原地。 阳光下,众人只见到一道灰影,围着韩正秋倏来倏去,根本就看不真切。 至于两人说是比刀,更是从始至终没看到顺子的刀长得啥样。 半分钟后,顺子跳开一丈,站定了脚步。 他朝韩正秋微微一笑:“韩爷,咱们可以收手了吗?” 众人看向韩正秋,不由惊讶地张大嘴巴。 此时的韩正秋呆呆站立在小巷正中,看着自己的双臂,神色黯淡,双颊潮红。 他上身穿的那件薄薄的西服外套,袖子只剩下了三四寸,左右两边一样长短,极为对称。 单看袖子,就像时下夏天流行的短袖衬衫。 而他里边的白色衬衣,则跟宋颀猜想的一样,被削成了网眼“丝袜”,透出里面嫩白的皮肤。 宋颀嘿嘿笑道:“我说老韩,你这装扮是跟洋人学的?” “筒裙里面套丝袜,倒是挺时髦的。” 韩正秋一言不发,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余世通差点笑了出来,但是却没法笑。 毕竟是自己的手下出丑,再好笑的场面他只能忍着。 同时他心里也异常惊讶,这个小子真是神了。 原先那个郑天明,曾自诩除了师父之外,他是荣门手艺天下第二人。 但是,他比得上这小子吗? 跟余世通相比,汤令先的脸色要沉重得多。 且不说事先没说比几场,即便是按照道上规矩三局两胜,人家也已经赢定了。 本来想过来挽回面子的,没想到面子却掉到了地上,摔得稀碎。 更重要的是,老板就在现场,亲眼看着这一切。 半晌之后,韩正秋回过神来,正想开口认输,却见汤令先朝他挥了挥手,快步走了过来。 汤令先把韩正秋的双臂仔细检查了一番,一道伤痕都没有! 他本来想找到些许伤痕,从而认定顺子违反了之前的约定,判他这一场输。 一胜一负,他亲自下场比试,说不定还有翻盘的机会。 然而,顺子并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汤令先转脸看向顺子,半晌之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对顺子说道:“你莫非就是在金陵,废了贼王程松平双手的李来顺?” 顺子对此并不意外,那件事毕竟都已经传到了奉天。 申沪和金陵这么近,作为老兄弟总瓢把子的汤令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装出一脸茫然,问道:“李来顺是谁?他跟我比怎么样?” “汤爷要是能找到他,能不能安排俺跟他切磋一场?” 汤令先摇了摇头,“这事我也只是听说,并未见过此人。” 顺子摇头叹息道:“唉,那还真是可惜了。” 他随即脸上又浮出笑意,对汤令先道:“汤爷,今天的比试怎么说,还要再比吗?” 汤令先心思电转,把顺子的出手过程细想了一遍。 很多时候顺子是怎么出手的,他根本连看都没看清,还怎么比? 要不是老板说不要打打杀杀的,他恨不得让所有人一拥而上,把对面的两个小子拿下。 汤令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小兄弟手艺超群,是你赢了!” “早知道这样,干啥这么费事,直接让咱兄弟走人不就得了?” 顺子说完,转身拿起墙边的手提包,对汤令先扬了扬,“汤爷,这提包俺可就拿走了!” 汤令先站到旁边,让出一条路来。 有老板在,他就算想弄死顺子,这个时候也不便发号施令。 他不由把目光投向了余世通。 余世通果然越众而出,迎面向顺子和宋颀走了过来。 “两位小兄弟,请等一下!” 顺子站定脚步,装出一副担心的神色,“咋滴,想仗着你们人多,欺负俺们外乡人?” 第394章 勿夯会 余世通连连摆手,脸上堆满了笑容:“小兄弟误会了!你们既然来到了申沪,想不想留在这里?” 宋颀一向嘴贱,但涉及到这样的大事,他从不多嘴多舌,顶多是帮衬几句。 他只是看着顺子,看他如何应对。 宋颀心里在想,即便是想找机会靠近余世通,也不能答应得太爽快。 否则的话,太容易让人心里起疑了。 果然不出所料,顺子摇了摇头说道:“不想,等关东太平了,咱们兄弟俩就回去。” 宋颀故意看了看顾嘉铭和韩正秋,斜着眼说道: “俺兄弟把他们得罪这么狠,他们能不想办法报复?” “咱们要是留在这,备不住被他们扔笆篱子里边蹲着去。” 笆篱子,关东方言是指监狱。 余世通一怔,随即明白了宋颀话里的意思。 他呵呵一笑,说道:“这个你尽管放心,只要我发句话,他们谁都不敢动你。” 顺子撇了撇嘴,斜眼看着余世通道:“你是谁呀?我凭什么相信你?就凭你年纪大些?” 余世通心里觉得好笑,这两个小子虽然身手不错,但社会阅历还是太浅了。 没听到他们都喊我老板,一个个都对我毕恭毕敬的? 不过他们没见过世面也好,拉拢过来之后稍微施以恩惠,再用点小手段,还怕他们不乖乖听话? 余世通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顺子,问道: “既然你们知道申沪老兄弟,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听命于谁?” 顺子道:“据我所知,申沪荣门各自为政,各省和申沪本地各成一帮,并没有真正的总瓢把子。” “汤爷,凭什么听你的?” 顺子的话让余世通的笑容僵硬下来,老子一个清帮大佬,亲自开口挽留你,你他娘的竟然质疑老子的身份? 见余世通有些尴尬,汤令先立即开口道: “小兄弟,这位是清帮的余老板,咱们申沪老兄弟全都听他的。” 顺子看了看汤令先又看了看余世通,有些狐疑地说道: “申沪荣门帮派这么多,钱好赚吗?” 顺子虽然在装傻充愣,这话却问得毫无破绽。 在申沪,荣门的帮派着实不少。 除了汤令先的申沪老兄弟,冯公则的江淮帮,还有余杭帮、江宁帮和会稽帮。 这几年随着山东人的涌入,齐鲁帮也渐渐有崛起的苗头。 这些帮派各自占据着一片区域,平常大多在自己的区域内活动。 但也经常因为别的帮派越界,两大帮派大打出手。 这几年申沪老兄弟有了余世通的支持,慢慢向外扩张,占据的地盘越来越大,渐渐引起了别的帮派的不满。 于是各家荣门帮派找到汤令先,要求组建申沪荣门“勿夯会”。 由各帮会总瓢把子参加,协调处理帮会之间的摩擦。 夯在申沪话里有打架的意思,勿夯会,就是劝阻不要相互打架闹矛盾。 勿夯会只是各位总瓢把子一起议事,并没有会长之职。 顺子说没有总瓢把子,倒也说得过去。 他问钱好不好赚,则让余世通忍不住好笑。 到底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 他哈哈一笑:“申沪十里洋场遍地黄金,你们不都看到了?” 余世通极力想把顺子和宋颀收归麾下,这让汤令先猛然间想起,勿夯会约定的三年之期。 勿夯会成立之初,相互间常为一件事争论不休,后来一致提议每三年举行一次荣门大会。 各派荣门子弟比试手艺,获胜的帮会则会在勿夯会中最具话语权。 要真是把这两个小子收了,自己扩大地盘推进起来将会更加顺利。 汤令先指了指顺子手里的提包,笑着说道:“小兄弟,相信包里的东西你们都看过了。老板什么身份,怎么会骗你?” 顺子将信将疑地看了余世通一眼,说道:“余老板,你说的,他们谁都不准背后打咱们兄弟闷棍。” 他转过脸对宋颀道:“难得余老板这么仗义,咱们兄弟就先留下来。” 宋颀连忙向余世通抱拳拱手,“既然这样,那就多谢余老板了!” 等宋颀说完,顺子拉起他就走。 余世通连忙道:“两位小兄弟,请留步。” 顺子停步,扭头问道:“咋啦,余老板还有事?” 余世通道:“敢问两位小兄弟姓名,栖身何处?” 顺子装模作样半天,感觉也装得差不多了。 要是继续装下去,余世通未必有那么好的脾气。 弄不好,接近余世通的大好机会就错过了。 他当即停下脚步,对余世通道:“余老板这么仗义,咱要是不说实话,那可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闻言,余世通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顺子说道:“我叫陈有道,俺兄弟叫白君齐,来申沪会个朋友,暂住在泉彰旅馆。” 他信口胡诌了两个名字,泉彰旅馆却是实实在在的名字。 这个旅馆是王老板名下的产业,就是借余世通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泉彰旅馆调查他们。 因为段天明的事,王元申和余世通差点闹得刀兵相见。 王元申虽然暂时不在,余世通也不敢轻易去触这个霉头。 他话音刚落,就听余世通说道: “据我所知,那泉彰旅馆可是斧子帮的贼窝,陈兄弟和白兄弟住在那里多不安全!” 顺子和宋颀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惊慌之色,同时开口问道:“那怎么办?” 余世通道:“两位兄弟要是不嫌弃,不妨就在咱们老兄弟的总坛住下,那里的空房间多的是。” 宋颀问道:“要钱不?” 汤令先立即道:“既然老板都开口了,我哪里敢要你们的钱?你们想住多久住多久!” 顺子迟疑道:“那多不好意思,要不这包” 余世通心愿达成,呵呵一笑,说道: “你们在申沪没有根基,不管这包里有啥金银财宝,都归你们了!” 他转过身,对汤令先道:“令先,这就去安排陈白两位小兄弟住下!” 顺子和宋颀跟随余世通等人来到晋绥路高阳北里53号。 汤令先让手下人去安排住处,顺子和宋颀则随着汤令先来到正屋的客厅。 客厅正中的主位上,坐着一位明艳动人的女子。 顺子和宋颀同时心中一惊: 这个走偏门的女子,她怎么会在这里? 第395章 好听的名字 顺子心里不由一阵苦笑,天下说大很大,说小却很小。 在申沪这样三百多万人口的超大城市,偶然间碰上熟人的几率太小了。 没想到这样的小概率事件,竟让自己给碰上了。 不知道碰上这位老熟人,小白狐儿是什么样的精彩表情? 顺子当即用眼角余光看着宋颀。 却见宋颀两眼放光,直勾勾地盯着那名女子,脱口赞道: “到底是申沪,姑娘长得可真得劲儿,不像俺们那旮旯,一个比一个磕碜。” 这个家伙可真能装! 余世通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自豪地哈哈一笑: “来来来,两位小兄弟,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贱内卜春竹!”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和强哥一起串放白鸽的雨欣。 当时在大世界,雨欣曾把宋颀的上衣剥了个精光。 不愧是吃攒子钱的,终于傍上了余世通这样的大佬。 余世通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喜欢上她? 估计这娘们磨豆浆技术不错,不然余世通绝不会走动把她带在身边。 不过这名字改的,挺好听的。 好在顺子和宋颀都换了面具,也不怕她认出来。 两人同时向卜春竹躬身道:“嫂子好,咱们初来乍到,请多多关照。” 他们俩说话一股大碴子味,卜春竹有几分嫌弃。 但她极会察言观色,见余世通对两人客气,她连忙起身,笑道: “两位说哪里话,世通的事,以后还要仰仗两位多多帮忙。” 宋颀立即接话道:“嫂子说这话就见外了,大哥这么仗义,咱们遇到事绝不溜边儿!” 余世通招呼两人坐下,让人奉上茶水,说道:“两位小兄弟就在这里安心住着,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我住在南市的余家花园,有事你们可以去找我,也可以打电话。” 他随即把电话号码报给了二人,从始至终没提任何要求。 顺子暗道:这家伙还真是个老江湖,平时啥也不说,到用到你时,你受了人家恩惠,怎么好意思拒绝? 片刻后,汤令先走了进来,说道:“住处安排妥了,被褥都换了新的,就在东边厢房第一间。” 余世通站起身,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中午咱们就在楼外楼小酌几杯,表示对二位兄弟的欢迎!” 顺子和宋颀连忙跟着起身,顺子说道:“余大哥,要不咱们晚上再聚。咱们下午把东西搬过来,晚上不醉不归!” 宋颀附和道:“搬了家,也好放开手脚喝一场。” 余世通看了汤令先一眼,说道:“就按照两位兄弟的意思,改在晚上。记住,要在楼外楼订最豪华的包间!” 楼外楼地处大马路和余杭路交叉口,位于泰丰公司和永安公司中间的黄金路段。 是整个申沪最为豪华的中餐馆,没有之一。 余世通要趁着请客的机会,在顺子和宋颀面前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辞别了余世通和汤令先,顺子和宋颀要了辆黄包车,朝老城厢而去。 走出一段路,确定身后没人跟踪,两人立即让车夫折向维尔蒙路方向。 到了松涛里李公馆,两人快步走了进去。 陶展如、戴青筠、林素和祥子正在客厅喝茶,见两人回来,他们立即起身迎了出来。 戴青筠开口就问:“几个小毛贼而已,怎么需要这么久?” 陶展如则微微一笑:“两位辛苦了,东西拿回来了?” 林素则是一阵雀跃,直接上前挽住了宋颀手臂,问道:“你没事?” “嗯呐!” 宋颀得意地点点头,掏出金表、手链和米刀,还给林素。 笑道:“我跟我哥出去,能有什么事?” 祥子在旁边对林素说道:“素素,怎么样?我就说不要担心。” 他随即看向顺子,问道:“老实说,去了这么久,欺负了多少人?” 顺子笑了笑,“也没多少,十几个。” “问题是,今后的一段日子怕是不太自由了。” 他随即把住进高阳北里53号的事,简单说了。 陶展如知道顺子肯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只是关切地说道:“住在外面,万事都要当心。” 林素撅了噘嘴,嘟囔道:“自己好好的大院子不住,干嘛要去那里?” 顺子笑而不答,问道:“小真呢?” 陶展如道:“她说今天是她搬家第一天,一定要亲自下厨,尽一尽地主之谊。” 祥子由衷赞道:“顺子,你孝真妹妹真不错,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顺子笑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加把劲儿!” 他话音刚落,郑孝真走了过来,说道:“加什么劲儿?赶紧洗手吃饭!” 不得不说,郑孝真做饭的手艺还是不错,整了一大桌子菜,虽然东北菜居多,却也是色香味俱全。 众人一边吃一边夸赞,郑孝真脸上露出了发自心底的笑容。 眼前的场面,很温馨,很有家的感觉。 这是她来申沪之前梦寐以求,却又求之不得的。 在关东,她面对的只有利用,和欺诈。 等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顺子说道:“晚上余世通在楼外楼宴请我们宋颀,他那个小老婆卜春竹一定会去。” “小真,你晚上也去,想办法接近卜春竹,最好是能跟她交上朋友。” 郑孝真问道:“跟你们一起去,还用得着想办法?” 顺子摇头道:“咱们装作不认识,这样咱们双管齐下,打听来的消息相互印证,才能更好地辨别真伪。” 当天下午,顺子和宋颀回到方浜路住处,随便打包了几身换洗衣服,来到高阳北里53号住下。 到了傍晚时分,汤令先安排好车辆,跟顺子和宋颀,一起赶往楼外楼。 一走进大厅,顺子就看到了郑孝真的身影。 她妆容明艳照人,顾盼生辉。 身穿紧身旗袍,脚踩高跟鞋,愈发显得身材凹凸有致。 汤令先眼馋地看了郑孝真一眼,喉结动了动,随即走向楼上。 顺子朝郑孝真偷偷使了个眼色,让她记住汤令先这个人。 几分钟之后,汤令先重新下楼,一双眼睛四处搜索,却不见了郑孝真踪影。 第396章 就等他这句话 从顺子描述的外形,郑孝真就已经知道,跟顺子和宋颀一起走进楼外楼的那个猥琐男人,就是汤令先。 自从在凤凰城遇见顺子之后,郑孝真一直对男人那种充满欲望的眼神极为排斥。 汤令先刚才看她的眼神,恨不得能够穿透她的衣衫,让她极为厌恶。 郑孝真尾随他们上楼看清楚房间位置之后,立即下楼找了个隐蔽位置,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见汤令先下楼后四处张望的神色,郑孝真不由暗暗好笑。 这个家伙都出来等候主子了,还贼心不死,妄图寻找艳遇。 十几分钟之后,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挽着一名头发灰白男子的手臂,款款走进楼外楼大厅。 汤令先连忙躬身迎了上去,“老板,七夫人,姓陈的和姓白的都到了。” 卜春竹不悦地扬了扬下巴,冷声道:“汤爷,没必要提醒我是老七?” “对不起夫人,我知错了!”汤令先连忙躬身道歉。 余世通虽然头发花白,人却非常干练,一点也看不出老态。 他朝汤令先低声道:“令先,你的本事是不错的,就是气量小了些。这样下去,怕是难成大事。” “以后对那两个年轻人,要称陈先生和白先生。” 汤令先顿时冷汗直冒。 老板这是啥意思?难道是想把自己这个总瓢把子换了? 于是,他神态变得更加谦恭,殷勤地引导余世通夫妇上楼。 郑孝真在大厅的绿植后面看得清清楚楚,原来顺子说的吃攒子钱搭上余世通的女人,长得还真不赖。 不过跟自己比,还是差了一点。 从卜春竹的只言片语中,郑孝真对她的性格也大致知道了一点。 待余世通三人上楼之后,郑孝真立即转身离开。 包间内,汤令先点了一大桌子菜,都是余世通和卜春竹爱吃的。 汤令先殷勤地给其余四人倒上红酒,他对顺子和宋颀的态度,明显比之前恭敬了很多。 从余世通的态度他已经知道,老板把这两人看得很重。 余世通端起酒杯,对顺子和宋颀道:“陈老弟,白老弟,欢迎你们留在申沪!” 顺子端起酒杯跟余世通碰了一下,笑道:“咱们小地方来的,没见过啥世面,还请余大哥以后多点拨。” 宋颀则说道:“余大哥,您是真仗义!” 他端起酒杯跟余世通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不过俺白君齐有句话要问清楚了,余大哥,你把咱们哥俩安排住在老兄弟总堂,是想让咱们加入老兄弟?” 余世通看着宋颀,微笑问道:“白老弟,你是什么想法?” 宋颀差点翻起了白眼,什么我什么想法,是我问你的好不好? 跟这些老江湖说话真是费劲。 他摇了摇头道:“余大哥,您今后要是有事需要帮忙,咱们兄弟绝无二话。” “但让咱们加入老兄弟,却万万使不得。” 宋颀这么说,都是他跟顺子之前商量好的。 加入老兄弟之后,不自由不说,还变成了余世通手下的手下。 地位悬殊太大,肯定会少了很多对话的机会。 他话一出口,汤令先的神色一松。 这两个家伙身手这么好,要是加入老兄弟,以后根基稳了,对自己绝对是巨大的威胁。 余世通挑了挑眉,问道:“为什么?” 宋颀道:“在帮会里,太约束人了。” 顺子也道:“咱们兄弟自由散漫惯了,实在受不了帮会的条条框框,不然也不会远离故土,到申沪来混饭吃。” 余世通哈哈一笑:“加入不加入,随你们自己,没有人强迫你们,安心住在那里就好!” 顺子和宋颀双双起身,端起酒杯一起敬了余世通一杯。 顺子道:“余大哥仗义,这杯酒咱们兄弟先干为敬!” 宋颀一仰头,又把杯子里的红酒喝完。 他咂了咂嘴,说道:“这玩意酸不溜秋,跟马尿似的。” “拿这玩意儿敬余大哥,实在差了点儿意思!” 汤令先顿时有一种想打死他的冲动。 这可是五块大洋一瓶的夏布利白葡萄酒,老板最爱喝的。 你竟然说像马尿? 这个酒在外面市场上只卖三块大洋,但是楼外楼牛掰,不让自带酒水。 汤令先为了讨好余世通,只能从饭店里边买,心疼得直抽抽。 这个小子一口一杯,跟喝水似的,居然还嫌弃味道不好。 他正想解释这酒水的好处,却见宋颀转身来到门边,开门把头伸了出去。 “服务生,有没有白酒,要高度的!” 吼了一嗓子回来坐下,他朝余世通嘿嘿一笑:“兄弟敬大哥,必须要用烈酒,才显得实诚!” 卜春竹瞟了眼宋颀,捂嘴笑道:“到底是东北汉子,就是豪爽。” 宋颀朝卜春竹笑了笑,“嫂子过奖了,做兄弟的这是应该的,咱们那旮沓就这规矩。” 其实他心里却在吐槽,这娘们倒是挺会装的。 笑便笑,捂嘴干什么? 害羞么? 当初你在大世界扒老子衣服时,咋个一点都不知道害羞呢? 几分钟之后,房门打开,一位俏丽女子身着旗袍,手提着两瓶七宝大曲走了进来。 把酒瓶放在桌上,女子轻声问道:“先生女士,酒水要打开吗?” 声音清脆悦耳,十分动听。 汤令先一看这玻璃瓶装的申沪老酒,就有些嫌弃。 老子一瓶夏布利,都够买二十瓶七宝了,你们好意思拿这个敬老板? 卖这种酒的服务员,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档次。 但是听到声音好听,他还是不由自主把脸转了过去。 哇呜! 原来是她,原来她只是个饭店服务生,或者卖酒的。 把她拿下应该不难,汤令先的一双眼睛顿时亮了。 然而,当汤令先的目光移向余世通时,心里的窃喜顿时一扫而空。 因为此时的余世通,一双眼睛更加热切,把目光焊死在郑孝真身上,半晌没有移动半分。 宋颀朝郑孝真挥了挥手,说道:“都打开,四个男的倒上,嫂子就不必了。男人哪有不喝白酒的!” 郑孝真偷偷瞄了他一眼:小样,那点小酒量也敢嘚瑟! 她移步到余世通跟前,给他倒了一小杯酒,就听余世通说道: “这位小姐,何不留下来跟咱们喝一杯?” 郑孝真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第397章 稳住那两个小子 尽管她想留下,也不能爽快答应。 郑孝真忸怩道:“这怎么可以,小女子打搅了贵客,那就太唐突了!” 余世通收起了贪婪的眼神,笑道:“无妨,能跟你这么漂亮的小姐同桌共饮,实在是荣幸!” 汤令先生怕郑孝真走了,连忙说道:“这位是申沪大名鼎鼎的余世通余老板,小姐能不能给点面子?” 一旁的卜春竹则脸色难看,有些生气地看着余世通,却不敢发作。 郑孝真微微一笑:“余老板盛情难却,小女子若是推辞,可就不敬了。” 她来到卜春竹身边坐下,笑道:“要说漂亮,还要数这位姐姐。小女子到了姐姐身边,就好比乌鸦见了凤凰。”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一句话就让卜春竹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郑孝真拿起卜春竹面前的香槟,给卜春竹杯子加满,给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 她朝卜春竹举起酒杯,“难得遇到这么漂亮又有韵味的姐姐,我敬您一杯,让他们男人喝白酒去!” 郑孝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这一杯酒下去,汤令先立即感觉自己心在滴血。 那可是十块大洋一瓶的伯瑞香槟,照你这么喝,一瓶够你倒几次的? 卜春竹被她夸赞得心情越发舒畅,端起酒杯喝了半杯。 汤令先看向郑孝真,微笑着问道:“这位小姐,敢问你怎么称呼?” 郑孝真道:“我姓李,叫李顺真,你们喊我小真就好。” 顺子和宋颀同时翻起了白眼,:你能不能动点脑子,干嘛不直接叫李来顺呢! 余世通依然不掩眼神中的贪婪,对郑孝真说道: “小真姑娘这么漂亮,在饭店里卖酒,真是埋没了。” 郑孝真道:“以前生意干砸了,余下的酒太多,进来卖酒也是没办法的事。” 余世通朝汤令先挥了挥手,说道:“令先,先把小真姑娘的酒钱结了,十块大洋。” 郑孝真连忙起身摆手,说道:“余老板,真的要不了这么多,一块大洋已经足够。” 余世通豪阔道:“剩下的九块,权当跑腿费。” 汤令先把十块大洋放在郑孝真面前,笑道:“小真姑娘,这可是余老板给你的哦!” 他娘的,看中一个漂亮女子被截胡了不说,还要往外掏钱,汤令先顿时心中十分郁闷。 他偷偷瞪了顺子和宋颀一眼:要不是你两个小子,老子怎么会破费这么多! 郑孝真向余世通躬身道:“多谢余老板!” 余世通对郑孝真微笑着挥挥手,示意她坐下。 “我的名下有很多产业,不知道小真姑娘愿不愿意过来做事?有我在,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得知郑孝真生活窘迫,余世通立即以利相诱。 他这一招百试不爽,他看中的女子,用这一招没有不成功的。 不料郑孝真却笑着摇了摇头,挽着卜春竹的手臂说道: “余老板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笨手笨脚的,怕耽误正事。要是这位漂亮姐姐能多提携提携我,让我长点见识,那就最好不过了!” 她不仅拒绝了余世通,还跟卜春竹表现得十分亲热,这让卜春竹十分高兴。 先前对余世通的不悦,和对郑孝真的敌意,顿时一扫而空。 她朝着郑孝真笑道:“小真姑娘要是不嫌弃,咱们以后就姐妹相称,以后咱们逛街也好结个伴儿。” 说完,她还瞥了余世通一眼:以后我盯紧了她,看你还怎么下手。 她是吃攒子钱出身,又做过串放白鸽买卖,江湖阅历丰富,能说会道,当即跟郑孝真热聊了起来。 见她们聊得起劲,自己根本就插不上嘴,余世通只得看向顺子说道: “陈兄弟,你老家在关东,怎么会来咱们这里?” 顺子道:“不瞒大哥您说,咱们兄弟俩来申沪,其实是想投靠我的一个同门师兄。” “可来了申沪很长一段时间,却连他的影子也没找到。” 余世通道:“你那同门叫什么名字,我手下人多,或许有人会知道。” “段天明。” 顺子淡淡吐出三个字,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余世通,想看出他脸上的表情有什么变化。 他直接说出段天明的真名,就是想看看余世通是什么反应。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余世通神色如常,微微摇了摇头,“没听说过这个人,让我手下的人查查看。” 话刚刚说完,余世通拍了下脑袋,说道:“要是荣门手艺好的,我倒是认识一个,不过他叫郑天明。陈兄弟,你会不会记错了?” 顺子摇了摇头,“自己的同门,名字我不可能记错。” 对于余世通这样的老江湖,顺子摸不准他到底有没有说谎。 也许他知道郑天明的真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那就好,还有找到的希望。” 余世通摇摇头,叹息一声,接着说道: “一年多前,郑天明去炸鬼子的军舰,结果死在了黄甫江边,真是可惜!” 顺子和宋颀偷偷对望了一眼,心中默默骂道:这个余世通真是不要脸! 明明是在背后偷袭咱们,竟然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顺子起身道:“还好不是我那同门,找人的事,还仰仗余大哥多费心。” 酒席散后,卜春竹跟郑孝真互相留了电话号码,约定常联系多走动。 郑孝真为了接近卜春竹,毫不犹豫把原来方宅的电话留给了她。 顺子和宋颀没法去别处,只能去晋绥路高阳北里53号。 汤令先则叫来司机,送余世通和卜春竹回余家花园。 到余家花园后,汤令先刚想离开,却被余世通叫住。 “令先,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老板,您说!” 余世通问道:“上一次荣门大会是什么时候?” “是两年多前,距离下一次还有半年多时间。”汤令先恭敬答道。 “以你的本事,有多大胜算?” 汤令先想了想说道:“没了郑天明,这边还真没有胜算。” 据他所知,这两年其他帮会都延请了高手,想在下一次荣门大会上取得话语权。 其实他没当回事,有清帮怀社撑腰,实在赢不了,把他们灭了就是。 余世通道:“不要老是搞打打杀杀的那一套,别人怨气大了,就会报复。” “稳住那两个小子,这一次一定要让别的帮会输得心服口服!” 第398章 洗尽铅华牌 顺子跟宋颀来到晋绥路高阳北里53号,回到汤令先给他们安排的房间住下。 汤令先这个人虽说气量小,人也比较抠门,但房间着实收拾得不错。 床单被褥都换了新的,家具也打扫得一尘不染。 两人躺下睡了一会,院子里传来汽车引擎声,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走向正屋。 肯定是汤令先回来了。 又等了一会,听外面再没有动静,顺子翻身起床,对宋颀说道: “小白狐儿,你在这里踏实待着,我去徐家汇路21号看看。” 宋颀知道,他这是要去看看那块玄铁牌在不在。 毕竟那里长时间没有人住,会不会出现意外谁都不知道。 他们两个回到申沪之后,大事一桩接着一桩,一直没来及过去。 他都有些不放心,顺子这么仔细的人,肯定更加不放心。 宋颀当即对顺子点点头,低声说道:“哥,你去。这个时间路上没啥人,你正好弄辆车练练手。” “这个还需要你说?” 顺子应了一声,拎着一个皮包出门。 徐家汇路21号,地处公共租界西区和法新租界交界处。 距离晋绥路较远,几乎横穿了半个申沪。 好在路比较好走,从大马路一路向西到跑马场直接上静安寺路。 再沿着静安寺路一直走,就能到达徐家汇路。 宋颀说得不错,弄辆汽车开过去,确实省心又省事。 顺子出了房门,沿着墙边黑暗处,摸到院墙边上,身子一纵,翻出了院子。 院子外面是盆汤街,比较偏僻,深更半夜的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从道隶路走上大马路,斜对面美华利钟表行门前的路灯阴影处,停着一辆八成新的福特汽车。 顺子见左右没人,快速走了过去,用细铁签插进锁孔,顺利打开车门。 他坐在驾驶位上,拔出点火开关下面的导线搭在一起,把车打着了火。 经历了开始时的起伏顿挫,顺子越开越稳,到了哈同花园附近,他索性把车子停下,扔在了路边。 再往前走不远便是静安寺,距离徐家汇路21号已经很近,免得招麻烦。 来到徐家汇路21号,顺子走进院子,打开门外走廊下的电灯,看着小院里的一切,不禁有些伤感。 这院子一年多没人住,原先母亲栽植的盆栽绿植早已枯萎,墙角边却是杂草丛生。 小院虽处繁华市区,却处处透着荒凉。 此情此景,让顺子不由心生感慨。 不管是师父师娘,还是自己母亲,他们都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在这个世上生活得很好。 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选择贪图安逸。 面对鬼子的入侵,他们成天冒着枪林弹雨,在跟小鬼子血战。 不仅是他们,还有柳承道、徐青梅、钱满山 哪怕是以命换命,也在所不惜。 在他们身上,顺子看到了华夏人的铮铮铁骨,满腔热血。 渐渐的,顺子红了眼眶,把目光移向北方天空,低声喃喃道: “师父师娘,妈,你们一定要带着大家好好保重,等我把这件事办成了,咱们也买坦克大炮!” 顺子打开房门,拂去面前的蜘蛛网,屋子里湿气和霉味扑面而来。 打开电灯,橙黄的灯光顿时洒满了房间。 屋子里的家具陈设,跟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是积满了灰尘。 顺子来到自己先前所住的那间卧室,打开朝南的窗户,把头伸了出去。 果然,窗台下面的一块墙砖,比旁边的明显薄了几分。 他拔出匕首插进墙缝,轻轻摇晃几下。 墙砖松了! 轻轻取下墙砖,下面是一个油布缠绕的方形包裹。 包裹入手沉甸甸的,肯定是玄铁牌无疑了。 顺子把包裹拿到灯光下,打开层层包裹的油布,一块乌沉沉的铁块显露出来。 他将玄铁牌拿起来仔细打量,一面是水波流纹,看不出来什么门道。 而另一面,则雕刻着一名仕女,站立在梳妆台前,双手伸向面前一个小盆,似乎在抄水。 女子衣带飘飘,显得十分灵动。 顺子不难想到,这幅图画寓意着四个字:洗尽铅华。 跟师父所说的一模一样,老陈家手里的果真是“洗尽铅华牌”! 张、陈、秦、潘四家各执一块玄铁牌,此时顺子手里已经有三块。 当然,他现在手里的那枚徐妃半面牌是假的,真的还在女山湖卧牛谷的山洞里。 他所知的这三块,图案跟师父说的分毫不差。 还剩下的一块“倚庐望远”牌,必然会在秦伯宣的后人手上。 对于翼王藏宝的传说,顺子现在是深信不疑。 现在的问题是,秦家的后人究竟藏身在何处? 遇到潘家后人潘海鹏,顺利拿到淡扫蛾眉牌,存在着极大的运气成分。 顺子知道,不可能事事都这么顺利。 机会只会降临到有准备的人身上,自己只要不停地找下去,从各种蛛丝马迹中寻找线索,终究能找到最后一块玄铁牌的下落。 段天明的出现,似乎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余世通。 但余世通对段天明的过往,却似乎一无所知。 顺子在酒桌上看表情,听心跳,始终没发现任何端倪。 要么就是这个家伙心机极深,知道了所有秘密,却又心理素质极佳,隐藏得极好。 要么就是,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余世通是前者,对付起他来将会极其困难。 如果他是后者,那么指使段天明去盗取玄铁牌的,又会是谁? 想到这里,顺子心里一个大胆的想法已经形成。 他默默包好玄铁牌,放到自己随身的皮包里。 把家门门窗锁好,顺子向东来到长浜路上,见英美电车总厂门前停着好几辆小汽车。 顺子轻车熟路,随手打开一辆别克,点着了火。 一路开到老城厢梧桐街,把汽车扔在了洋和尚的天主堂门口,这才穿过城隍庙,返回自己家中。 他把先前的那块淡扫蛾眉拿出来,跟洗尽铅华牌放在一起。 用油皮纸里三层外三层包得严严实实,埋到院子里大银杏树下面。 把挖过的地面踩实,伪装上苔藓,顺子走回房间。 拿出纸笔,在桌上留下了一张字条。 第399章 就在那里下手 顺子在纸条上写道: 刘叔、苏姨,这是徐家汇路21号的房门钥匙,麻烦你们每个礼拜去打扫一次。 他把钥匙压在纸条上,翻墙出去。 回到晋绥路高阳北里,顺子从后窗翻进房间。 宋颀正靠在床上假寐,顺子进屋的动静虽小,他却立刻睁开眼睛。 “哥,怎么样?” 顺子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是洗尽铅华牌。汤令先那边有没有派人过来监视?” 不管是余世通还是汤令先,顺子都怀着高度戒备。 宋颀嘿嘿笑道:“自然是来了,有人想进屋送茶水,被我拒绝了。” “就凭他手下的那些小虾米,还听不出咱们屋里少了一人。” 他这话顺子倒是相信。 通过白天的对阵来看,程天佑和韩正秋算是汤令先手下的顶尖高手了。 本事还说得过去,但想要达到跟顺子差不多的耳力,根本就不可能。 顺子的这份耳力,早在几年前就超越了师父张永泰。 放眼整个华夏,虽不敢说无出其右,但想要找出一两个比他强的,只怕比登天还难。 顺子压低声音说道:“我思前想后,还是没有秦家后人的线索。但是,余世通此人的嫌疑最大。” “小白狐儿,咱们得想个办法试探试探他。” 宋颀顿时来了精神,问道:“怎么试探?” 这个家伙,只要不让他闲着,他浑身都是劲。 “秦家后人可以改名换姓,家传武功却不可能丢了,咱们逼他出手。” 顺子沉思了一会,接着说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咱们要搞清楚余世通的生活习惯,摸清楚他的行踪。” 宋颀嘿嘿一笑:“余世通对咱们这么好,绝对是想利用咱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多,想弄清楚他的行踪不难。” 两人商量了一会,倒头睡下。 接连好几天,余世通并没有在老兄弟总堂露面。 两人不想表现得太过殷勤,也不去余家花园拜访。 打埋伏敲闷棍这种事,太过急躁了反而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半个月之后,余世通才与二人见面,也只是在楼外楼订了酒席,带着卜春竹与他们共饮。 席间只是说些关切的话,吃完饭便在保镖的簇拥下离去。 其余时间,汤令先每天好酒好菜招待着,对两人的行踪也从不过问。 在荣门,每天打听别人去哪,则是犯了大忌。 因此汤令先只是派人,背地里偷偷盯着他们。 以顺子和宋颀的身手,自然不会给他们盯梢的机会。 有两次盯得紧了,宋颀将其中一人狠狠教训了一顿,弄得汤令先反而找到两人道歉。 从此之后,汤令先也不再派人盯梢。 顺子和宋颀没了之前的自由,前去来顺棉纱厂,也只能改头换面。 这一日,在陶展如办公室,陶展如见顺子愁眉不展,微笑着说道: “你不是说过孝真如何如何厉害,怎么不去找她打听打听?” 她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顺子恍然大悟道:“这丫头,我不去找她,她也不知道来找我!” 陶展如横了他一眼,嗔道:“她怎么找你,难道去那个贼窝?” 顺子嘿嘿笑道:“这倒也是!我这就去找她问问。” “快点去,我这天天忙得,连跟你说闲话的时间都没有。” 这段日子来顺实业公司的生意越来越好,针织厂的生产规模扩大了一倍,印染厂也在扩建。 陶展如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她此时正当恋爱的年纪,心里未免有些遗憾。 说完话,她有些幽怨地看着顺子。 顺子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安慰道: “其实你们三个没有必要这么忙,可以全都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 “你呀,真是没做过生意!” 陶展如抬手按着他的鼻尖,笑了笑继续说道: “全部交给旁人,不要说做大了,只怕最后厂子被别人掏成了空壳,你都不知道。” 顺子道:“不做大也没关系,我不想让你太累。” 他现在一门心思放在寻找玄铁牌上,对发展实业的事,倒也不怎么太关心。 陶展如看着顺子,认真地说道:“我既然决定了要做实业,就一定要尽我所能做到最好。” 随后,她又叹了口气,“实业报国看来是谈不上了,咱们交的税不知多少进了贪官的口袋。” “我只想自己赚钱,你以后再去关东,就把属于我们的那一份利润都带上。” 顺子捏了捏她精致的脸蛋,笑道:“黄金和现大洋都不好带,存折和支票更是没办法提现。” “不过你这份心意倒是难得,真是咱们老陈家的好媳妇!” “你想得美,我可没答应你!” 陶展如白了他一眼,“不要再磨蹭了,快点去。” 顺子叫上宋颀,离开来顺实业公司,在大街上转了一圈,直到天黑时分,才来到维尔蒙路李公馆。 远远便看见公馆一楼亮着灯,两人敲门后,出来打开院门的竟然是祥子。 祥子胸前系着围裙,开门后不好意思地把双手在背后擦了擦。 宋颀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笑道:“祥子哥,你这进展够快的啊!” 祥子苦笑着摇摇头,“只是来蹭个饭而已,人家给不给面子还不一定呢!” 顺子朝他竖起大拇指,赞道:“蹭饭蹭到这个份上,够用心的!” 郑孝真听到顺子和宋颀的声音,赶忙从屋里出来,笑着招呼道:“快到屋里坐!” 等两人坐下,她笑着问道:“这么久都没过来,今天不请自到,肯定是有什么事?” 顺子笑道:“这个慢慢再说,他是怎么回事?蹭饭的反而做起饭了?” 说着话,他还指了指祥子。 郑孝真无奈道:“他爱做就让他做,每天都能知道我几点到家,他这人还真是怪了!” 顺子心里暗暗好笑,人家手底下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至于祥子为什么这样,是不是有特殊任务,他也不便多问。 但他看得出来,祥子对郑孝真是一片真心。 这就够了。 “管他怪不怪,有劳动力先用着!” 他话锋一转,随后问道:“你跟你那漂亮姐姐,最近有没有联系?” “今天下午才跟她打麻将回来。” 顺子继续问道:“你有没有办法,摸清楚余世通的行踪?” 郑孝真见顺子一点也不避讳祥子在场,索性直接说道: “卜春竹信奉道教,每个初一十五都会去大马路上的洪庙上香。” “余世通每次都会陪着,雷打不动。” 宋颀一听,顿时两眼放光,“哥,咱们就在那里下手!” 第400章 上香 黄甫江边,余家花园。 这日汤令先一大早就来到这里,急吼吼地要见余世通。 余世通还在七姨太卜春竹的床上没有起床,汤令先只能在门厅站立等候。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余世通洗漱完毕吃完早饭,这才来到客厅,召见汤令先。 “老板,好消息呀,绝对是好消息!” 汤令先满脸堆笑,一路小跑着走进。 “令先,什么事这么高兴?” 余世通抬抬手,示意汤令先坐下,然后端起茶水慢悠悠品了一口。 汤令先半个屁股坐在沙发上,身子前探,低声说道: “老板前些日子让我打听的消息,全都打听清楚了。” “哦,说来听听!”余世通顿时来了兴趣。 汤令先道:“黄宗启跟沈万奎在金利源货栈那一场,其实并没有动枪。” “因为就在租界边上,双方都有所顾忌。” “两边各有几十人拿着砍刀互砍,最后黄宗启这边虽然胜了,也伤了二十多人。” “五豹林成远亲自带人去的,因为是突然袭击,沈万奎的人吃了大亏,五十多人个个受伤。” 余世通抬起眼睛,有些疑惑地问道:“就一个五豹,还这么能打?” “老板您不知道,其实六豹里边,五豹不是最能打的,却是下手最狠的。” “四虎受伤之后,文叔提拔了几个新人,这几个人想往上爬,个个都很卖命。” 汤令先说的文叔,自然指的是黄家花园的大管家陈西文。 余世通点点头,随即问道:“董家渡那边呢?” 汤令先嘿嘿一笑,说道:“董家渡那边就打得比较惨烈了,因为在黄甫江对面,又比较偏僻,双方都没了顾忌。” “章振林在董家渡有一百多人留守,被打死了五十多人,黄宗启这边也死伤三十多人。” 至于董家渡码头为什么打得这么激烈,余世通和汤令先均是心照不宣。 甫东虽然码头不少,但是董家渡码头的位置偏僻,水面又宽,向来都是贩卖烟土和军火的卸货首选地。 这个码头虽然不起眼,但其中的巨大利润,作为内行人,心里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余世通虽然是水上交通厅厅长,但之前因为实力不够,没能把这处小码头拿下,一直引以为憾。 他此时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暗暗冷笑。 这个时候对董家渡码头搞点小动作,绝对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黄宗启和章振林死了这么多手下,双方必然结成了死仇。 只要对码头下手捣点乱,黄宗启必然会算到章振林的头上。 见余世通正在沉思,汤令先止住了话头,不敢出言打扰。 良久之后,余世通开口问道:“宗社四虎现在伤势怎样?” “四虎都在黄家花园内养伤,医生也都是上门治疗,这个还真不知道。” “打伤四虎的那伙人,有消息了吗?”余世通接着问道。 “据说是王元申的人,但具体是谁,咱们也不敢查问。”汤令先的脸上闪过一丝惶恐。 余世通点点头,说道:“王元申虽然带走了十三太保,却留下了这么厉害的人物看家,真是没想到。” “王元申那条疯狗,能不惹就不要去惹。那个来顺实业公司,今后也不要去碰。” “申沪这么大地方,来钱的生意多的是,多弄几个厂子,未必能赶上多控制一家码头。” 汤令先连连点头,“不知黄宗启脑子怎么想的,竟然会对实业感兴趣。” 余世通和汤令先都是走偏门的,挣惯了快钱,对建工厂搞实业,都有些看不上。 汤令先汇报完之后,不敢再耽搁,起身准备告辞。 余世通站起身说道:“咱们不惹王元申,不代表不防着他。他手下的那些人,还需要查清楚。” “另外,这几日把董家渡码头的情况摸清楚,码头上究竟有多少人多少枪,过几天报给我。” 汤令先道:“老板放心,我这就安排人手去办。” 来到院子里,余世通看着满地翠绿的草坪,忽然笑道: “明天就是初一了,上香之后,咱们给老黄送一份大礼。” 汤令先立时对余世通的想法猜到了几分,心中不由一喜。 老板这么重要的事都不瞒着他,看来对他足够信任。 “老板放心,我会尽快把董家渡码头情况摸清楚。” 汤令先郑重表态之后,转身离去。 第二天正是农历六月初一, 沪上此时渐渐进入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 余世通和卜春竹都怕热,天刚亮便动身前往公共租界中区大马路洪庙。 公共租界中区,也就是先前的仰格兰租界。 南起洋泾浜,北到苏州河,是申沪最早建立的租界,也是申沪最为繁华的地段。 虽然天刚放亮不久,大街上已经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尤其是洪庙附近,行人更加密集。 洪庙原先是佛家寺院,后来改为道观。 里边供奉的不仅有道教三清,还有观音大士、关老爷、城隍、土地,时下老百姓最信奉的各路神佛,在这里都能找到。 守着寸土寸金的大马路,洪庙住持很会来事,四处营销自己。 逢人便说当初哈同在大马路买地,是经过他的指点。 虞洽清搞轮船公司,曾经向他问计。 这种话,普通老百姓根本没办法验证。 哈同和虞洽清都富甲一方,即便听到了,也不会去跟一个方外之人计较。 长此以往,洪庙菩萨灵验的名声便传了出去,因此香火极盛。 这里香客中最多的是两种人,一是黑白两道的大佬,二是捞偏门的年轻女子。 卜春竹就是在这里,傍上了清帮大佬余世通。 因此对这家庙里供奉的神灵,更加信奉。 因为庙宇不大,自己又经常过来,余世通随行的四个保镖,只带了两个进庙。 洪庙里早已青烟缭绕,早有人供奉上了香火。 卜春竹看了余世通一眼,埋怨道:“让你早些来,你就是不愿,次次都让别人抢了先。” 余世通满眼宠溺,微笑着道:“烧香不在乎早晚,只在乎心诚,快些去!” 目送着卜春竹走进了观音殿,余世通和两位保镖站在门外等候。 几分钟后,观音殿内传出卜春竹的一声怒骂: “小赤佬,敢调戏老娘,侬这是活腻歪了!” 第401章 鼻血长流 几分钟前,观音殿内。 卜春竹手捧一柱檀香,在观音像前盈盈拜倒,口中念念有词,神态极为虔诚。 因为她常来这里,很多香客都知道她地位不一般,大多都对她敬而远之,保持着一定距离。 但是今天,有个衣着普通的小子竟然很不识相,在她跪下之后,紧挨着她跪下。 卜春竹不由皱了皱眉头,但是在观音大士面前,却又不好发作。 礼佛之后,卜春竹想起身离去,没有想到,却发生了意外。 她身穿的百褶长裙下摆极为宽大,搭在了旁边的蒲团上。 而身旁的那个不识相的小子,竟把她的裙摆跪在了膝下。 卜春竹一起身,啪嗒一声腰扣裂开,长裙竟然滑落至膝盖。 大庭广众之下,竟然露出了贴身短裤,尤其还是在这种地方。 卜春竹慌忙抓住长裙提起,不由怒火中烧,对着旁边的年轻人吼道: “小赤佬,敢调戏老娘,侬这是活腻歪了!” 不等话音落下,她就一巴掌甩了过去。 谁知那年轻人头一歪,躲了过去。 随即横眉立目说道:“侬吾里不当心,怎么怨别额宁?” 这句申沪话的意思是:你自己不小心,怎么能怨别人。 这名年轻人正是宋颀,他和顺子从雄风国术馆找来苏云州和范鸿志,早早便来到洪庙。 宋颀一直在观音殿内,就等着卜春竹出现。 其实卜春竹的百褶长裙面料极为轻柔,搭上旁边的蒲团之后,立即滑落下来。 不过,这却给了宋颀灵感。 他在卜春竹身旁跪下之时,用极快的手法,把她的裙摆拉过来,压在膝下。 接下来他也不礼佛,就等着看好戏。 果然画面很精彩,卜春竹很愤怒。 他满不在乎的态度,让卜春竹越发压不住怒火。 她朝着殿外喊道:“世通,有人耍流氓欺负我!” 宋颀立即起身骂道:“侬个样子蛮好看的,怎么血口喷人!” 殿外的余世通听到卜春竹叫喊,早已按捺不住,对身边的两个保镖道:“你们进去看看!” 两个保镖走进观音殿,见卜春竹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捂着脸哭泣。 在她的对面,一个小子正在指手画脚地为自己辩白。 把七夫人的裙子都扯了,这还有啥好说的,干他娘的! 两位保镖不由分说冲了上去,对宋颀挥拳便打。 宋颀身子一闪躲开,随即跳出殿外,说道:“人多了不起伐?到殿外跟阿拉好好打一场!” 两位保镖随即追到殿外,在老板的眼皮子底下跟别人动手,因此更加卖力。 顺子和苏云州、范鸿志三人早已乔装等在殿外,就等着里边发生冲突。 见余世通只带了两个保镖进来,便知道还有两人留在门外。 他当即低声道:“那两个人不是宋颀对手,你们看着外面,见有人冲进来就地放倒,姓余的我来对付。” 顺子随即装作看热闹的,朝宋颀那边靠近。 余世通冷眼看着打斗的三人,不由心中焦急。 自己这两个保镖虽然拳脚生风,不仅连对方的衣角都沾不到,还被对方打得连连闷哼。 他猛地掏出袖珍勃朗宁手枪,喝道:“阿强,阿刚,还有看热闹的,通通闪开!” 喊完话,余世通伸手去开保险。 突然面前人影一闪,他感觉手腕一麻,枪已经脱手。 顺子夺过枪,当胸一拳,打向余世通胸口。 咚!这一拳竟打得结结实实,余世通倒退两步方才站稳。 顺子暗自庆幸,还好只用了三成力道,否则非把他打趴下不可。 这家伙怎么这么弱?难道是酒色掏空了身子? 顺子随即放慢了攻击速度,给余世通留下还手的余地。 余世通奋力还击,但出手都是早年申沪街头小混混打架的野路子。 按理说,人在遭到突然袭击时,要是有武功在身,自然会激发本能反应。 仓促间出手,绝不会想到隐藏武功。 顺子跟他越打越是失望,这家伙难道真不会武功? 再试最后一拳! 他当即手臂直着挥出,一拳击向余世通面门。 这一拳他用上了五成力道,余世通要是继续装下去,绝对躲不开。 嘭! 这一拳正中鼻梁,余世通脑袋往后一仰,噔噔噔连退了好几步。 他站定脚步时,两道鼻血哗哗滚落。 余世通擦了一把鼻血,愤怒地瞪着顺子,问道:“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卜春竹见了,哭得更加响亮,小跑着上前,掏出手帕帮余世通止血。 顺子看着余世通这副惨相,不由感到好笑。 堂堂清帮大佬,竟然这么不经打。 他嘿嘿笑道:“侬这样狠三狠四的老棺材,还有人牵记?” 说完,他转身向着宋颀吹了一声口哨。 宋颀立即会意,嘭嘭两记崩拳打在两名保镖胸口,随后一脚一个踢开。 两个保镖突遭重击,躺在地上半天挣扎不起。 两人向外就走,只听余世通在身后吼道:“小赤佬,侬给老子等着!” 庙门边上,余世通的另外两个保镖躺在地上。 苏云州和范鸿志则装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靠墙而立。 顺子朝他们挥了挥手,“滑脚(申沪话逃跑)!” 四人迅速走出庙门,见余世通的车还停在那里,顺子打开车门点着火,带着宋颀他们扬长而去。 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住持早已知晓。 他一向跟申沪的权贵和黑帮头子打交道,以为有人跟余世通黑吃黑,到这里寻仇来了。 不管对方是谁,他肯定得罪不起,所以住持也不敢打电话通知巡捕房。 待顺子等人走后,洪庙住持忙不迭跑出来,口中嚷道: “哎呀呀,大清早的怎么会这样?” “余老板实在对不起,我听到动静就起床了,还是没帮上忙。要不要我打电话报警?” 余世通脸色极为难看,沉声道:“不必了!” 在庙里洗干净身上血迹,余世通转身就往外走。 在这里他一分钟都不想多待,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他的几个保镖挣扎着起身,连忙护在余世通身侧。 见来时的两辆汽车只剩下了一辆,余世通也懒得过问。 保镖打开车门之后,他立即上车,嘭地一声关上车门。 “走,回余家花园!” 回到余家花园,余世通第一时间拿起了电话。 第402章 跑晨露 余家花园,小洋楼一楼大厅。 余世通满脸怒容坐在沙发上,一个个电话往外拨。 “云谦,你立即带领怀社的兄弟,去寻找我另外一辆车的下落,要是车上有人,立即拿下,我要亲自审问!” 卢云谦,怀社骨干,怀社在黑道上的生意,主要由卢云谦负责打理。 “是,余老板,我这就去办。” 得到电话那头的回应,余世通立即拨打下一个电话。 “汉臣,调集一支巡逻分队驻守余家花园,随时听调!” “是,余厅长。” 电话那头,传来水上警察厅稽查支队长沈汉臣的声音。 下一个电话,余世通打给了汤令先。 “令先,没想到啊,在你老兄弟总堂的边上,我竟然遭到了暗算。” 洪庙和高阳北里距离极近,中间只隔了永和里,还有一道五福街。 同处大马路以北,晋绥路和会稽路中间的一片区域。 几乎算是在同一个里弄,步行最多只需要十几分钟。 这片区域,可以算得上是老兄弟把控地盘的核心。 这也是余世通只带两个保镖,就敢随意进出洪庙的原因。 对于大清早发生的事,汤令先已经有所耳闻。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被打的竟然是自己的老板余世通。 接到电话后,汤令先脊背直冒冷汗。 他拿着电话立即站起身,恭敬说道:“老板,这事我立即派人去查,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余世通听得出来,电话对面的汤令先已经战战兢兢。 他嗯了一声,随即道:“这事不要散播出去。” “老板,我知道怎么做!” 挂断电话,余世通不由呆了一呆。 昨晚才跟汤令先说要对董家渡码头下手,今天就遭到了暗算。 这事也太巧了点。 他左思右想,又觉得不可能是汤令先出卖了自己。 他难道不要脑袋了? 这事肯定另有其人,或者说只是时间上巧合罢了。 想明白了这一节,余世通又拨出了一个电话。 等电话接通之后,余世通脸上立即堆上笑容。 “老爷子,惭愧得很,弟子被人打了,给您老丢人了!” 电话那头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怎么了?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对你下手?” 余世通道:“对方装扮成小混混,弟子还不知道是谁,已经派云谦去查了,跟您老禀报一声。” 苍老声音道:“一定要查清楚,人手要是不够,我就让怀林把光立和义丰也派过去帮忙。” “够了够了,用不了那么多人。” “世通,董家渡的事,你的想法不错,放手去做,遇到什么麻烦,你只管开口。” 余世通连连点头,“好,好,多谢老爷子!” 挂断电话,余世通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老子整天对谁都脸上带笑,四处当和事佬。 真以为老子是软柿子,谁都敢踩上一脚? 只要让老子查出是谁干的,南边这黄甫江,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公共租界西区,跑马场西边芦花荡。 在租界区域,这里稍显荒凉。 顺子见左右没人,把车停在孟德兰路边上。 下车后和宋颀沿山城路,一路向南,越过爱多亚路,进入新法租界。 在路上的僻静处,他已经把苏云州和范鸿志放了下去。 这两个家伙机灵得很,下车前就换了衣服,取下了面具。 此时他跟宋颀也都换了身衣服,重新换上一张面具。 一人提着一个手提包,沿着爱多亚路一路向东晃悠。 这条路处于公共租界中区和法租界中间,原先是城中河,名为洋泾浜。 洋鬼子为了改善交通和租界环境,把洋泾浜给填了,修建成宽阔的马路。 二十年来道路两边商贸繁荣,店铺林立,随处可见洋人的身影。 顺子和宋颀两人一路兜风,专拣洋人下手。 待走到豫州路时,两人的包都已经满了。 顺子对宋颀道:“小白狐儿,咱先回去,瞧瞧汤令先那边是什么反应。” 洪庙出事时两人不在,出事后又是长久不归,难免会引人怀疑。 他们回到高阳北里53号时,汤令先刚刚安排完手下前去洪庙查探。 见顺子和宋颀早早从外面回来,立即迎了上去。 “陈先生,白先生,早啊!” 顺子朝他摆了摆手,埋怨道:“申沪这鬼地方,跑晨露,没多大意思。” 他说的跑晨露,是荣门黑话,指大清早出去盗窃。 手艺好的趁着别人一大早出门办事,身上带着钱财,趁机下手。 手艺差的,则趁着居民出门倒马桶或者打水时,溜到屋里,窃取财物。 这在申沪,则叫做踏早青,或者跑清早,老百姓则称这样的窃贼为露水鬼。 汤令先笑道:“以你们的手艺,自然是晚上出去更好。” 申沪外滩,十里洋场,销金窟无数,很多富商和官员都选择晚上出来挥霍。 但是这些人,却不是普通小贼敢下手的。 汤令先这么说,显然有些不怀好意。 宋颀笑道:“汤爷说的也是,不同的时间,各种买卖,都要试一试,才能知道哪条道上更肥。” 看着两人进屋的背影,汤令先有些纳闷。 这两个家伙一口关东话,根本就不像申沪瘪三。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怎么有些怀疑他俩,真是脑子瓦特了。 进屋之后,顺子直接把手提包扔给宋颀。 不用想,里边零钱居多。 整理零钱这种事,太繁琐,还是交给喜欢的人去做。 宋颀把包里的东西倒在地上,大多都是皮夹子。 他不厌其烦地一个个打开,把钱理好放在一起。 “到底还是洋鬼子有钱,这米刀面值要大不少!” 宋颀一边整理,一边赞叹。 顺子听外面没人,便压低声音道:“这个余世通不要说鹰爪功,甚至连普通的武功都不会。” 宋颀笑道:“哥,你这人可真不够意思,人家成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咱们,你还真下得去手。” “别扯犊子,说正经的!” 顺子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都说清帮怀社是他的,你倒是说说看,这个帮会社团,为啥叫怀社?” 第403章 做花头 宋颀沉思了一会,说道:“黄宗启的社团,名叫宗社,是因为他名字当中有一个宗字。” “沈万奎的社团叫克社,章振林的社团叫义社,那又是为什么?” 顺子道:“沈万奎吹嘘克己慎行,章振林标榜义薄云天,都是收买人心的幌子。” “怀社倒是没有自己的口号,这让我一直想不明白。” 宋颀嘿嘿笑道:“难道是心怀天下?” “还是省省,这些流氓帮会,一个个欺压百姓,赚黑心钱,有谁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 顺子反驳了宋颀一句,随即摇了摇头。 申沪帮会林立,仅一个清帮就分出好几个社团。 其他三个社团名称的来历,顺子都听王老板和冯公则说起过。 唯独这个怀社的名字是怎么来的,王元申和冯公则都没有说起过。 宋颀数完了钱,凑到顺子身边,压低声音道:“难道余世通背后真的另有其人?” 顺子点点头,“不然说不通。他既不会武功,又不知道段天明的来历,这太奇怪了。” “人家手里握着水上警察厅长的官印,还需要投靠别人?” 宋颀忍不住反问。 顺子道:“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算了,不想了,咱们过会儿去请汤令先吃饭。” “是得请他吃一顿,不然咱们俩不像是混江湖的,倒像是吃白食的了。” 宋颀立即起身,说道:“走,咱们去找汤爷唠唠嗑儿。” 他话一出口,让顺子不由想到了柳承道。 “你口味可真重,待会你跟他好好唠。” 两人来到正屋一楼,汤令先正坐在茶几前喝茶。 他一双眉头紧锁,弄得整张脸就像长不开的佛手瓜。 顺子抬手敲了敲门,汤令先见是顺子和宋颀,脸上立即露出笑容。 “陈先生,白先生,快请进!” 两人进屋,大咧咧在汤令先两侧沙发上坐下。 宋颀嘿嘿笑道:“今个早上意外收获了一块金表,老值钱了。汤爷,要不咱们中午请你搓一顿?” 汤令先摆手道:“你们刚刚落脚,手里不宽裕,哪里用得着你们请客。” 顺子道:“汤爷这么多天热情款待,咱们兄弟心里过意不去。” “楼外楼咱们请不起,翠花楼还是能请得起的,还请汤爷不要嫌弃。” 翠花楼位于高阳北里以北的津门路上,名字听起来有几分关东的味道。 这家饭店门面不太起眼,想必酒菜也不会太昂贵。 顺子选择在这里请客,一者比较近,二来是想低调一点。 谁知他话一出口,汤令先的一双小眼睛就变得精光闪闪。 “萃华楼?陈先生可真是有品位,那地方我也只去过一次。” 说罢,汤令先不住摇头赞叹,“不错,那地方是真不错!” 顺子一阵无语,你他娘的是不是耳朵有毛病? 老子明明说的是翠花楼好伐? 就算是萃华楼也没啥,也就是多花几块大洋的事。 他当即呵呵一笑:“只要汤爷喜欢,去哪都成!” 汤令先站起身,从旁边柜子抽屉里取出一张金黄色小票,拿出笔在上面写了个名字。 “阿远,送去四马路福祥里萃华楼!” 汤令先朝外面喊了一声之后,没多久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从汤令先手里接过小票,嬉笑道:“汤爷,今朝好阔气哩!” 见阿远脚步轻快地离开,宋颀心里直犯嘀咕,去吃个饭哪来这么多花头? 约莫半个多小时,阿远兴冲冲地回来了,对汤令先说道: “汤爷,萃华楼那边已经预留了座位。” 汤令先笑呵呵地起身,之前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 “陈先生,白先生,咱们这就过去!” 三人来到院子里,阿远已经把车子启动。 顺子问道:“汤爷,不把程爷和韩爷一起叫上?” 汤令先挥挥手,无所谓道:“咱们先去,回头再让阿远接他们。” 三人坐上车,直奔四马路福祥里而去。 路上经过大马路楼外楼,顺子才注意到,楼外楼在大马路上与两边的楼房不沾不靠,独立成院。 除了饭店之外,后面是好大一个游乐场,此时已经接近中午,依然人满为患。 申沪这鬼地方,自己还是逛得太少了,等有时间了必须好好逛一逛。 地形熟悉了,以后做买卖会更加方便。 汽车从余杭路右拐上了四马路,向前过了桂宁路口,便靠着路边停下。 汤令先朝顺子和宋颀道:“我们先进去!” 步入福祥里的里弄,顺子和宋颀立即感到气氛有些怪异。 丝竹声,唱小调的声音,不绝于耳。 弄堂两边的一个个院落,门楼几乎全都重新装饰了一番。 土洋结合,倒也十分美观。 尤其是门楼下方的牌匾,几乎全都带有书寓二字。 扬州书寓、红香书寓、金城书寓、怜侬书寓不一而足。 巷弄里行走的女子,个个体态妖娆,打扮入时。 宋颀忍不住吐槽:“他娘的,这吃饭的地方,咋整得跟奉天的群仙书院似的?” 汤令先回头看了顺子和宋颀一眼,笑道: “二位兄弟没来过?是想借着请我吃饭,自己也来体验体验?” 都到了这里,顺子岂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这个汤令先抠门得很,这些日子招待自己和宋颀花费不少,估计这是想捞回来一点。 顺子笑道:“关东堂子俗气得很,今个正好借这个机会,跟着汤爷见见世面。” 汤令先道:“申沪书寓规矩多,两位多看多听少说话,一切由我来安排。” 他语气虽然客气,但骨子里透出一股申沪人特有小资情调和优越感。 说话间,三人来到了萃华楼。 萃华楼其实并不是楼,而是一个宽大的院落,只是门楼比旁边的书寓高大些。 见院门开着,顺子和宋颀迈步便往里走,不料却被门两边的两个男子拦住。 汤令先笑着对男子道:“相帮,已经送过局票。” 相帮,是申沪人对妓院里龟奴的称呼。 在申沪,到了书寓或是长三的堂子里,要是称呼龟奴,那可就外行了。 不仅会被人看不起,说不定还会被人赶出去。 宋颀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娘的,还真是做花头来了! 第404章 破费 在申沪,妓院大致分为四等: 书寓、长三、幺二,再往下则被叫做咸肉庄,或者开门堂子。 四马路地处申沪最早设立的仰格兰租界,发展到三十年代,繁华极盛。 当真算得上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能在这里开堂子的,一般都是书寓,最次也是长三。 幺二都在偏远地带,咸肉庄则多在老城南和淞北。 书寓的妓女姿色好,有才艺,只陪客人喝酒聊天,或者唱唱小曲,从不陪客人过夜。 都是清倌人(当然,话不能说这么绝对,也有例外的)。 这些妓女,不管是谁来了,都要尊称一声先生。 有些名气大的,即便是达官显贵也要预约,不是说见就能见的。 在书寓请客吃饭,能有当红名妓露脸,请客的人就会倍有面子。 因此,四马路一带的书寓收费虽高,每天依然顾客盈门。 汤令先整了整衣襟,昂首率先走进萃华楼一楼大厅。 顺子和宋颀在后面紧跟而入。 龟奴见有客人来到,立即拉长声调喊道:“见客——” 这是逛窑子流程的第一步,喊堂。 龟奴话音落下之后,过道里顿时传来叽叽喳喳的女子喧闹声。 一群打扮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扭着腰胯,从里边风情万种走了出来。 汤令先眯着一双鼠目,仔细打量了一番,转身给侧立在一旁的老鸨递上一张名片,问道: “本家,妙含秘书长在吗?” 称呼老鸨为本家,也是申沪高档妓院的规矩。 听汤令先这么喊,顺子和宋颀不由感到一阵惭愧。 之前在群玉坊做的那些,自己本以为天衣无缝。 细想起来,竟处处都是马脚。 看来长见识,确实非常必要。 老板对汤令先歉意一笑: “汤老板,妙含已经有约,丽影虽然只是个次长,唱曲却是一流,模样也标志,您看” 汤令先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点头道:“好,就选她了。” 丽影含笑走向三人,侧身行了个万福。 顺子冷眼看去,这女子相貌中上,但胜在体态风骚。 一步三摇,恨不得把腰给扭断了。 丽影行礼之后,朝汤令先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位请到小女子的房间一叙。” 丽影的房间还算宽敞,外面有衣柜、梳妆台,待客的八仙桌,卧床则在里边用布帘隔开。 进屋之后,丽影让龟奴关上门,她随手将房间里的电灯打开。 开灯的意思很明确,有人打茶围,请勿打扰。 三人坐下之后,丽影端上瓜子点心,倒上茶水,陪着三人聊天。 汤令先刻意讨好丽影,逗得她咯咯直笑。 宋颀看着汤令先的猥琐劲儿,心中有些烦躁。 他忍不住问道:“汤爷,这申沪的窑子里,咋个都是当官的?秘书长、次长啥的,听着好吓人!” 宋颀虽然说的是关东话,又故意说得粗俗,但那副戆大的神态,却在无知中透着可爱。 书寓被称作窑子,丽影不仅没生气,反而捂着嘴连声娇笑。 汤令先神色略微有些不悦,“让你少说的来着,你还是没忍住。” 随后,他有些骄傲地扬起下巴,解释道: “这事说来话长了,三十年前李伯元首开《花榜》,以科举命名,一甲有状元、榜眼、探花,加上二甲三甲共有一百四十人。” “十几年前,新世界汪老板推陈出新,首开花国选举大会,一直延续至今。” “第一名为花国大总统,第二名为国务总理,第三名为花国副总统。” “余下则依次为总长,次长,局长,厅长,共两百人。” “凡是能上榜的,都是申沪花国的佼佼者。” 顺子笑道:“还真是长见识了,若不是汤爷这样的行家里手带着,咱们怕是连大门都进不来。” 四人闲聊一会,程天佑和韩正秋在外敲门,同时说了声:“汤爷,我们到了。” 见人到齐了,汤令先也不喊他们进屋,只是对丽影淡淡说道:“摆台面。” 龟奴听了,立即脸上一喜,打开房门,招呼汤令先三人去包厢入座。 出了门,汤令先对程天佑和韩正秋道:“今朝陈先生和白先生请客,你们跟着沾光啦!” 程天佑和韩正秋早已听过汤令先称呼顺子和宋颀先生,并不感到奇怪,于是连忙向二人拱手: “让两位先生破费了!” 在萃华楼,摆花酒有单独的包间,跟妓女的房间是分开的。 待几人入座之后,汤令先朝龟奴道:“相帮,我们人到齐了。” 龟奴摆好碗筷茶水,瓜子点心,到门外喊了声:“丽影,筛酒——” 几分钟后,丽影换了身衣衫,带着乐师进了房间。 龟奴随后叫了声:“起炒——” 冷菜热菜一道道上来,每上一道大菜,丽影总要唱上一曲江南小调。 声音柔婉动人,着实让人沉迷。 顺子心中感慨,这地方虽然贵了点,但是服务真是到位。 不仅有妓女唱曲劝酒,每到酒杯干时,龟奴总会喊一声“添酒”,然后殷勤地把酒杯倒满。 酒足饭饱之后,汤令先仍然不想走,吩咐收拾桌子,再打两圈麻将。 在这种地方,打麻将比摆花酒还要赚钱。 丽影更加殷勤,龟奴也是喜笑颜开。 只是第一圈麻将只打到一半,阿远就匆匆走了进来。 他附在汤令先耳边低语几句,随即走了出去。 汤令先脸色变了变,站起身挤出一丝笑容,对丽影道: “丽影先生,今日汤某突然有要事,就不能陪你们尽兴了。虽没打满一圈,照一圈算钱便是。” 说完,他带着程天佑和韩正秋离去。 顺子朝宋颀努了努嘴,示意他去结账。 两人到了一楼老鸨所在的柜台前,老鸨一项项算得十分明白。 一个花头12元,摆台面两个花头,一圈麻将4个花头,再加上丽影的例钱,乐师和龟奴的小费,花了将近一百大洋。 宋颀心疼的嘴角直抽抽,这个王八蛋汤令先,刀磨得真快! 出了福祥里,顺子看着他一副便秘的表情,笑着说道: “这顿饭吃得不亏,阿远跟汤令先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第405章 一船烟土 宋颀低声问道:“那个阿远都说了啥?” 顺子道:“他说派去董家渡码头的人,有人被抓了起来。” “前些日子,黄宗启跟章振林在董家渡码头打了一场。这一次,估计余世通会对董家渡下手。” “不然的话,汤令先派人过去干什么?” 是想抢地盘,还是想添乱,两个人都还搞不清。 宋颀道:“哥,要不咱们过去看看热闹?” 顺子点点头,两人去街上重新买了身衣服换上。 出了商场找个偏僻地方把面具取下,这玩意虽然轻薄熨帖,但天气太热,戴久了谁都架不住。 两人租了辆黄包车,来到老城厢外马路边上的淮海望夜公司。 虽然此时正当下午上班时间,公司内却没几个人,冯公则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两人在楼上转了一圈,没一个认识的,正要下楼离开,却迎面碰上了睡眼惺忪的俞平山。 “俞大哥!” 顺子和宋颀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这位曾经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他们已经一年多没见了。 俞平山抬手揉了揉眼睛,笑道:“我还以为是在做梦,没想到还真是你们!” 他上前拉住顺子和宋颀,“走,快到我屋里坐。” 顺子看了一眼左右,问道:“这么大的公司,人都哪去了?” “难道大白天的就去做买卖?”宋颀则是笑着打趣。 俞平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咱们这些水老鼠,一个个日子过得紧巴得很,白天都在码头上帮工,晚上才会过来。” 给两人倒上茶水,俞平山正色道:“冯爷听罗部长说你们回来了,到方浜路找了两次却没见到你们。” “这些日子,你们在忙什么?” 顺子点头道:“是回来有段时间了,这事咱们慢慢说。先把要紧事办了!” 俞平山一拍顺子肩头,哈哈笑道:“你小子突然出现,肯定没有好事!” 顺子把董家渡码头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接着说道: “董家渡那边是你们的地盘,我想请大哥派人过去摸清楚,老兄弟的人究竟干了什么。” 宋颀道:“汤令先花牌都不打了,急匆匆地离开,看来这事不一般。” 俞平山笑道:“你们还真是找对人了,那个码头虽然是黄宗启在控制,但好多码头工人都是我们的人。” “你们放心,汤斜眼的那些手下,屁股沟里有几根毛我都能给你数清楚。” 顺子宋颀: 俞平山这话虽然糙,但是听起来带劲! 他说完话也不耽搁,立即下楼找人前去打探消息。 几分钟之后,俞平山返回,“都安排妥了,咱们等着回消息就好。” 接下来,顺子和宋颀把回申沪之后的事大致说了。 听说顺子打断了宗社四虎的腿,俞平山不由拍掌称快。 “这些个王八蛋,他们要是敢来水上,我早就教训过他们了。痛快,真是痛快!” 顺子笑道:“我现在暂时藏身在申沪老兄弟那边,就是想找机会挑动清帮几位大佬互相斗。” “让他们没有精力,再来理会咱们这边。” 至于自己的真正目的,涉及的隐秘太多,顺子自然不会随便说出去。 俞平山道:“太好了,这段日子王老板不在,他们一个个都想插手望夜公司的业务,这样也好让他们消停消停。” “正好冯爷也想见你们,我让人弄几个小菜,把冯爷请过来,今晚就在公司里喝几杯。” 顺子和宋颀索性留下,跟俞平山说了些关东打鬼子的经历。 他开了个头,后面基本就没他啥事了。 宋颀眉飞色舞唾沫横飞,把一桩桩经历说得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听得俞平山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 “关东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再看看他们,一个个天天花天酒地纸醉金迷!” 俞平山隔着北窗,指着北面的老城厢,还有隐隐可见的法租界。 “小鬼子这么轻易就拿下了关东和热河,看着这么大好的花花世界,会不动心?” 顺子和宋颀没想到,身为水老鼠的俞平山,还有这样的见识。 两人都是心生佩服。 顺子笑道:“咱们就是微不足道的老百姓,不谈国事,只求不愧对良心就好。” 三人言语投机,不知不觉到了日暮时分,派出的水老鼠也带回了消息。 原来申沪老兄弟的人,潜入董家渡码头,四处打探。 因为码头上今天新到了一船重要货物,码头上盘查比往日更加严格。 老兄弟的人因为面生,就被抓了起来。 后来汤爷出面,给码头上管事的赔礼道歉,说没管束好手下。 他们擅自越界,回去一定好好教训。 码头上管事的,这才把被抓的老兄弟成员放了回去。 顺子顿时心中疑惑,汤令先的做法,有些太出乎意料了。 手下的几个小贼而已,越界了也没啥,大不了被狠揍一顿,甚至扔到警察局去。 根本用不着总瓢把子亲自出马,低声下气地去求人。 这么快把手下捞出来,估计是怕他们经受不住拷打,把不该说的说出来。 这么看来,余世通整天笑呵呵的,暗地里没憋着什么好屁。 俞平山的关注点跟顺子完全不一样,他听完手下的汇报,不由重复了一句: “重要货物,那是什么?” 手下低声道:“从包装的木箱和重量来看,这批货物不会是军火,应该是烟土。” 顺子和宋颀不由一惊,一船烟土,那该卖多少钱? 卖出去又要残害多少人? 黄宗启这个狗东西,尽赚这些昧心钱,把他手下的狼虫虎豹弄残,也不算亏待他。 只听俞平山接着问道:“什么时候离开码头?” “东西都在岸边的三号仓库,管事的说让工人们明天早点上工,十点钟前这批货就要装船离岸。” 俞平山点点头,说道:“万田,去吃饭,晚点时间到公司来。” 肖万田离开没多久,冯公则到了。 跟顺子宋颀一番热聊之后,知道了他们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冯公则笑道: “汤爷露脸露得好啊!要是咱们今夜对码头下手,你猜老黄会以为是谁干的?” 第406章 董家渡码头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冯公则听完来龙去脉之后,立即点出了要害。 这一点顺子和宋颀虽然也已经想到,却没有形成明确的想法。 经冯公则这么一说,两人立刻眼前一亮: 汤令先的人暴露之后,余世通肯定不会轻易下手。 不然的话,避不开嫌疑。 要是自己这个时候帮他一把,老余肯定会很酸爽。 顺子道:“咱们下手之后,老黄应该不会算到余世通头上,都是老江湖,他知道余世通没那么傻。” “不重要,这都不重要!” 冯公则笑着摇了摇头,“黄宗启跟章振林才为了码头打一场,你就不兴章振林带人前去报复?” 宋颀嘿嘿笑道:“这样的话,水可就越搅越浑了!” 顺子道:“这事咱们得做得天衣无缝,不留任何痕迹。然后让他们三家互相开撕,互相记恨。” “我也正是这个意思。”冯公则连连点头。 说完话,冯公则起身,“走,一楼的桌子大,咱们今晚好好喝几杯!” 俞平山道:“顺子宋颀两位兄弟,今晚要不要咱们一起?” 想起上一次三人袭击出云舰的经历,俞平山顿时感觉全身血都是热的。 虽然顺子后来遭遇了危险,但让小鬼子吃了瘪,心中确实解气。 宋颀笑道:“那是必须的,咱们就先喝点酒通经活络打打水气!” 众人都是一阵哈哈大笑。 酒足饭饱之后,俞平山喊来手下肖万田,让他去准备火油,用瓶子装好。 到了午夜时分,俞平山道:“今天不需要弄出太大动静,就咱们四个人足够。” 肖万田早已把一切准备妥当,领着三人来到江边,登上一艘小船,随后撑桨划向江心。 半个小时后,小船在淮海望夜公司斜对面,找了个僻静处靠岸。 俞平山指了指前面灯火通明的码头,压低声音对顺子和宋颀说道: “前面就是董家渡码头,这个时间了还巡查的这么紧,看来这批货值钱得很呐!” 顺子顺着俞平山手指的方向向西望去,亮灯的区域只有码头一带,其他地方一片漆黑。 灯光下,果然有人来回走动。 他们本来计划潜入三号仓库,放火把里边的货物烧了。 现在看来,想混进去几乎是不可能了。 顺子看了看码头外围的墙头,足有一丈五左右。 这个高度,没有飞虎爪的情况下,宋颀绝对没有办法翻越。 两人出来请汤令先喝花酒,自然不可能把飞虎爪随身带着。 他于是问道:“小白狐儿,要不你还在外面放风?” “哥,你看不起谁呢?就这么点高的墙头!”宋颀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当中带着不服。 顺子心中疑惑,这家伙腿上绑沙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 在黑风岭,师父亲自指点他几次,进步能有这么大? 宋颀练轻功半路出家,后来大事小事不断,根本就没法像顺子在卧牛谷那样持续练习。 顺子几年练下来,已经形成了习惯,有时腿上不绑沙袋,总觉得空落落的。 宋颀跟他大不一样,感觉不绑沙袋浑身轻飘飘的。 老张知道他没有办法系统练习,在黑风岭更多只是传授他提气和纵跃技巧。 这种教法,短时间提升很快,但对他能够达到的上限,却并不能提高多少。 谁知宋颀接下来的一句话,瞬间打破了顺子的所有疑问。 “你给我搭把手,我不就过去了?” 顺子道:“那就咱俩进去,俞大哥在墙外放风,肖大哥在船上等候。” 俞平山微微一笑,“那就辛苦你们了。” 肖万田指着围墙里面黑魆魆的建筑,对顺子和宋颀道: “你们看清楚了,紧靠着东边围墙,靠近河边的那座大房子,就是三号仓库。” 顺子看清楚了三号仓库的位置,朝俞平山道:“俞大哥,咱们走!” 黄甫江对岸的甫东极为荒凉,很多地方沿岸芦苇丛生。 把船停靠在岸边,从岸上看过去,根本就发现不了。 俞平山记下停船的位置,跟着顺子和宋颀摸到了围墙边。 本来顺子已经算计好,一丈五的高度,他只需助跑十米,脚尖在墙上借力两次,手就能搭上墙顶。 然而到了墙边,却有些傻眼。 围墙外面是一条宽达三米的大沟,在大沟和墙根之间,只有两米宽的空地。 跨过这条大沟对他和宋颀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但是越过大沟之后,距离太短。 步伐被打乱,身子根本无法趁势跃起。 宋颀撇了撇嘴,低声骂道:“这码头建的,真他娘的鸡贼,这还怎么上去?” 顺子笑道:“刚才是谁说的,只要搭把手就行?” 宋颀点头道:“是啊,你搭把手就行。还像那次在淮海货运商行,你把手伸长一点。” 顺子道:“好,到时候可别掉链子。” 当人一阵助跑,飞身跃过三米宽的大沟,在围墙底下停住脚步。 俞平山没这个本事,也没必要游水过去,于是就在沟边等候。 顺子看了看将近五米高的墙头,深吸一口气,把身子紧贴在墙壁之上。 他五指张开,紧紧抠住砖缝,施展壁虎游墙功,身子沿着墙壁缓缓向上移动。 顺子的这项功夫自从学成之后,很少使用。 壁虎游墙功虽然爬墙很慢,但他从未落下。 两分钟后,他爬到墙顶,伸手搭上墙头,手臂一用力,整个身子便移到了墙头上。 他抬头往下看去,董家渡码头规模不大,沿江只有六个泊位,停着四条货船,中间还有两个空着。 一条大道横贯码头货场,道路两边有四个仓库,南边大门紧闭,门边有人值守。 再看三号仓库,门前亮着灯。 但仓库的大门关着,里边隐隐传出阵阵呼噜声。 顺子稍微等了一会,中间大道上巡逻的人,走回南门值班室,随后里边发出一阵喧闹。 喧闹声中夹着酒杯碰撞的声音。 这个时间还在喝酒,估计这些家伙一夜都不准备睡了。 过了十五分钟,南边值班室门打开,走出四个人,照例巡逻一圈返回。 顺子摸准了他们出巡的时间,随即把脚勾在墙顶,身子探下,低声对宋颀道: “小白狐儿,把手给我!” 第407章 付之一炬 宋颀在下面早就等得有些急了,见顺子探下身子,他赶忙跃起,去抓顺子的双手。 顺子的手指尖距离地面还有一丈多的距离,宋颀即便用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摸到,却无法握住。 顺子低声道:“从侧面跑过来,还未到时,用脚蹬墙,身子往上窜。” 宋颀道:“你脚勾得住吗?” 从侧面助跑,必定会带着前冲的惯性,弄不好两个人都会掉下来。 “勾得住,你放心上来!” 宋颀退开一段距离,向前一阵助跑,脚在墙上一搭,身子猛然跃起。 顺子深吸一口气,看准宋颀的身影,伸手抓住宋颀的手腕,双脚牢牢勾住墙顶。 宋颀的身体像钟摆一样,在半空晃悠了几下,随即停了下来。 不等身子停下,他立即缘着顺子的身体爬上墙头。 他刚在墙顶坐定,顺子就翻身上来,说道: “巡逻的人现在都在喝酒,估计还有十分钟才能出来,咱们快点!” 顺子当即从墙头跳下,身子一矮,落地无声。 宋颀功夫稍差,落地时就地一滚,卸去下坠的力道,也没有发出声响。 两人紧贴着墙壁,来到三号仓库门边。 门头上亮着电灯,仓库里边也有灯光从门缝透出。 两个人站在灯光下,显得十分显眼。 自从跟着顺子“做买卖”以来,像这样明晃晃地置身在灯光下,宋颀还是第一次。 他四处瞥了一眼,不由心跳加速。 顺子此时五感全开,早已听到他心跳得跟擂鼓一样。 当即凝声成线,在宋颀耳边说道:“别慌,里边的五个人全都睡了。进门之后,我三你二!” 宋颀稳了稳心神,微微点头。 顺子也不看他,轻轻推动仓库的大铁门。 铁门被推开一拳宽的缝隙,一只牛头牌弹子铜锁挂在手指粗的铁链上面。 这种牛头牌弹子锁只有一排弹子,顺子随手就能打开。 问题是这锁挂在铁链上,只要轻轻一动,铁链和铁门就会发出响声。 宋颀看着铜锁呆呆发愣,不知顺子该怎么下手,索性转过身去,帮顺子警戒。 顺子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个时候没人过来,学着点,看仔细了!” 他伸出左手托住铜锁,感受着铜锁的重量,随即右手铁签飞快插入锁孔。 在右手搅动锁孔的同时,左手保持铜锁的位置不变。 啪嗒! 一声轻响之后,铜锁开了。 顺子飞快收起铁签,随后取下铜锁和铁链。 他动作轻柔,双手仿佛黏在铁链上一般,从始至终,没有发出轻微的声响。 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宋颀长长呼了一口气。 顺子轻轻把铁门推开尺许,身子一探,走进了仓库。 宋颀在他身后,身子一闪,跟了进去,轻轻掩上铁门。 进去后,顺子抬手左指,面前是两个房间,此时都开着门,里边亮着灯光。 顺子指着右边那间,朝宋颀竖起两根手指,示意里边有两个人。 宋颀会意,飞身闪进右边房间。 嘭嘭嘭,几声闷响之后,顺子和宋颀走出房间,掩上房门,相互点了点头。 随即两人同时走向整齐码放的货物,撬开一个木箱,拿出一件圆球状货品,在灯光下查看。 货品用锡箔纸包裹,外面贴有英文标签。 顺子定睛一看,只见上面用英文写着: 公班土,不列颠乔治公司出品,申沪仁和洋行经销。 果然不出肖万田所料,还真是烟土。 他不由心中一阵怒骂:黄宗启这王八,竟然帮着洋人贩卖烟土。 真是黑心,这些都卖出去,得祸害多少人? 公班土,是烟土里边的上品,价格昂贵。一两就值三块大洋。 宋颀忍不住低声道:“这么大一堆烟土,该值多少钱?” 顺子粗略估算了一下,这一片区域大概堆了五十箱左右,一箱一千两。 按照市价估算,价值十五万大洋,都够买架飞机了。 他懒得跟宋颀多说,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火油,全都浇在了烟土上。 顺子看了看怀表,低声道:“再有两分钟,巡逻的人会出来,等他们回去,咱们就把这堆货给点了!” 宋颀低声咋舌道:“多可惜,都是钱呐!” 几分钟后,顺子听到巡逻人员的脚步声返回值班室,当即掏出火柴,把货物一角的油布点着。 不能一下子全部点燃,得给自己留出逃走的时间。 看着油布上的火头渐渐蔓延,顺子低声道:“走!” 码头里边没有“护城河”,顺子一阵助跑,脚尖搭上墙体之后,连续上窜两次,手掌搭上了墙头。 上墙之后,他自觉地勾住墙头,把身子垂下。 宋颀默契地飞身而上,抓住顺子的手臂,爬上了墙头。 上墙之后,两人等待了片刻,见仓库里火势已起,于是双双跃下墙头。 过了“护城河”,俞平山立即迎了上来,问道:“怎么样?得手了吗?” 顺子点头,“是鸦片,得手了!” 说话时三人脚步不停,向着东边停船处便走。 肖万田怕他们黑夜里找不到路径,早已在岸边等候。 四人上了船,肖万田和俞平山两人划桨,小船沿着岸边芦苇荡,向着东边飞速而去。 几分钟后,几人便看见身后的董家渡码头,浓烟冲天而起。 宋颀问道:“哥,你说那房间里的五个人,会不会被烧死?” 顺子道:“那么远的距离,烧不死他们。呛醒了之后不走,被熏死可怨不得别人。” 回到淮海望夜公司,冯公则正在办公楼一楼翘首等待。 见到四人回来,赶紧迎了上去。 “怎么样,有没有留下痕迹?” 俞平山道:“冯爷,你放心,咱们水路就是这一条好,啥也找不到。” 冯公则道:“你们去之前我就在想,要不要留下一点痕迹。算了,这样也好,随他们猜去!” 冯爷这句话,顺子却没有想到。 他只是习惯性地认为,不留任何蛛丝马迹最好。 要是能留下些许痕迹,指向余世通或者章振林,岂不是更好? 顺子心中不由感慨,这个冯爷手艺中等偏上,但论起心思的缜密,绝对一流。 几人进屋之后,冯公则问道: “顺子宋颀两位兄弟,你们住在汤令先那里,一夜未归,会不会引起怀疑?” 第408章 王家父子 这个冯公则,心是真细。 这也许是多年的习惯养成的,做贼的心不细,早失风了。 宋颀嘿嘿一笑,“谢谢冯爷关心,咱们兄弟俩彻夜不归,都成习惯了。要是乖乖待在屋子里,反倒让他们觉得奇怪。” 冯公则笑道:“那就好,今晚就在公司睡了,这里房间多的是。” 顺子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冯爷了。” 待几人坐下,冯公则亲自给几人倒上茶水,然后向顺子问道: “顺子兄弟,你知不知道余世通为何如此极力挽留你?” 顺子疑惑道:“难道不是看中了我和宋颀的手艺?” “是,却不完全是。” 冯公则点了点头,随后说道:“半年后,申沪荣门各帮会将会在一起,组织一场荣门大会。” “各家派出人手比试手艺,胜出的帮会,将会在勿夯会中,多出一票决定权。” “你们别小看这一票,遇到几家相互扯皮时,这一票往往就能决定一件事最终会怎么处理。” 顺子和宋颀同时问道:“啥叫勿夯会?” 冯公则把勿夯会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接着说道: “余世通这么对你们,估计是要让你们在荣门大会上替他出力。” 宋颀道:“他想的倒是挺美!” 顺子没有说话,他在思忖要是到时候还没有查出怀社的眉目,这事究竟该怎么处理。 冯公则看着顺子,说道:“上一次因为有郑天明的帮忙,申沪老兄弟拿下了第一。” “他们背后又有余世通的支持,因此申沪老兄弟,独占了法郎西和仰格兰两个最为繁华的租界。” “汤令先对黄甫江水道觊觎已久,这次要是再拿第一,接下来估计会把势力伸向水上。” 他这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就是希望顺子能站到自己这一边。 顺子心里也清楚,来顺实业公司能发展这么顺,货物进出全都在淮海货运公司。 不仅价格公道,也没有人捣乱。 一旦冯公则的势力被挤压,以后货物的进出绝对会遇到麻烦。 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帮冯公则一把。 但自己才刚刚接触到余世通,怎么会就这样轻易离开? 见顺子没有说话,冯公则继续道: “据我所知,余世通所在的怀社,名字来自王怀林名字中间的‘怀’字。” “这个王怀林跟余世通一样,都是清帮通字辈的,他们共同拜的老头子是大字辈的王凤山。” “王怀林是王凤山的儿子,但这一对父子极其低调,事事都把余世通挺在前面。” “久而久之,道上的人都以为余世通是怀社老大,其实不然。” “你要利用怀社挑起清帮内斗,帮咱们斧子帮和江淮帮减轻压力,其实真没必要待在余世通那里。” “就像今晚这样去放一把火,不也是挺好的?” 冯公则苦口婆心劝说顺子,话也说得越来越直白。 顺子当初跟冯公则说自己住在汤令先那里,给他的解释是,想利用余世通挑动清帮内斗。 让他们没有余力顾及斧子帮这边,否则王老板不在的这段时间,势力范围会被不断蚕食、压缩。 冯公则这么说,让顺子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他总不能说自己接近余世通,就是想见见王怀林和王凤山? 况且王凤山和王怀林的名字,他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 顺子犹豫半晌,问道:“冯爷知不知道这个王怀林长什么样,住在什么地方?” 冯公则道:“这个王怀林我倒是没见过,不过他们家住在哪里,在道上却不是秘密。” 冯公则说话慢条斯理,把顺子急得额头直冒汗。 他这人就这个性子,倒不是他故意卖关子。 宋颀早忍耐不住了,问道:“在什么地方?” 冯公则看了看宋颀,又看了看顺子,已经对他们的心思猜到了几分。 估计他们接近余世通,真正目的是为了接近王怀林。 他微微一笑,说道:“王家就住在南市黄甫江边,跟余家花园隔了两个路口,距离很近。” “那个院子很大,却一点都不张扬。只在院门上挂了两个字:王宅。” 顺子听到这里,心里一阵狂喜。 他跟宋颀打听了这么多天,一点头绪都没有。 没想到只是跟冯公则见了一面,冯公则就把怀社的内幕大致说了个明白。 看来打听黑道上的事,还是需要问道上的老江湖。 冯公则扎根申沪二十多年,又是江淮帮的总瓢把子,自然比平常人知道更多的内幕。 他以前看冯公则,觉得这个人话语不多,心机深沉,似乎很难接近。 所以打探消息时,自然而然想到了王老板,而把冯公则给自动过滤了。 知道了这么多,自然没必要再留在汤令先那里。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面具很难再戴得住,再待下去迟早会穿帮。 顺子当即说道:“冯爷,您放心,我和宋颀都是江淮省的人,生意又承蒙你们照顾,不帮你们帮谁?” 冯公则嘿嘿笑道:“我等你们回来,为的就是等你这句话。” 他随即让人带顺子和宋颀去房间休息。 第二天天刚亮,顺子和宋颀起床准备离开。 冯公则给他们每人准备了一个包裹,里面放了些皮夹子和女子首饰。 “你们俩个拿好,回去汤令先要是问起,好歹也算一个借口。” 这个家伙心是真细,能想到的事基本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顺子道:“冯爷何必这么费心,我跟宋颀在路上走一趟,不就什么都有了?” 冯公则道:“辛苦一夜了,早点回去歇着。” 宋颀老实不客气地拿起包背在肩上,说道:“冯爷,多谢了!” 黄家花园。 天一亮黄宗启就接到了电话,只听到一半,他就气得脸上肥肉不停抖动。 啪的一声摔下电话,黄宗启冲着门外喊道:“陈西文,给老子滚进来!” 正在院子里晨练的陈西文顿时虎躯一震。 啥情况?老板啥时候跟我这样说过话?他干嘛跟我发这么大的火? 陈西文一路小跑来到客厅,问道:“老板,可是苏小如伺候得不好?” 第409章 怒火攻心 陈西文话一出口,黄宗启脸上立即出现便秘一般的表情。 他伸手指着陈西文:“你说说你,啥都好,就是做事分不清轻重!昨夜的电话,是不是你拦下的?” “是的,董家渡码头那边打来的。当时您在苏小如房里,我跟他们说,就算天塌下来,也要等天亮再说。” 老黄年纪大了,好不容易来了兴致,去了苏小如房间。 要是半夜惊动,弄个马上风,那可怎么办? 陈西文身子弓得像虾米,继续说道:“再说了,章振林刚刚在那边吃了大亏,还能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咱们的那一船烟土,被人放火烧了!” 黄宗启把拐杖往地上点了点,一张脸比抹布还要难看。 “谁干的?!难道是章振林?” 陈西文惊讶地瞪大双眼,“老板,我这就让人去查!” “章振林?那倒未必!”黄宗启摇了摇头,他意识到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他们清帮几大势力为了地盘斗了很多年,相互间知根知底。 上一次把章振林打疼了,他绝不敢轻举妄动。 多半还会主动示好,希望在其他地盘上对他手下留情,相互间不要把关系闹得太僵。 这次的事情,估计是有人在抓住自己和章振林之间的矛盾,在故意做文章。 不过万事都有例外,究竟是谁下的手还真不好说。 黄宗启盯着院子看了一会,嘴角发出一声冷哼: 真当老子伤了四虎,就是落了毛的凤凰,连鸡都不如? 他咬了咬牙,对陈西文说道:“这事你亲自带人去查,绝对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陈西文走后,黄宗启缓缓拿起桌上的电话。 “振林,你昨晚倒是好兴致!” 电话那头,章振林听出是黄宗启的声音,立即感到有几分讶异。 自己本来想主动打电话过去的,没想到对方却打过来了。 而且还是这种冷冰冰的语气。 哑巴亏已经吃了,而且自己已经认了,黄宗启这是想干啥? 难道还想兴师问罪? 章振林在心中暗骂:黄宗启你他娘的别蹬鼻子上脸,逼得老子混不下去,就跟你来个鱼死网破! 心里虽这样想,他脸上却堆起了笑容。 “大哥,看您这话说的,都是男人嘛,谁不好这一口?” “大哥,花国大总统,那感觉就是不一样。大哥,要不今晚我在会乐里摆个台面,给您赔罪?” 会乐里一带,是申沪书寓最为集中的地方。 摆台面,也就是摆花酒,要是能请到花国大总统沈千萍出面,没有一千大洋怕是拿不下来。 黄宗启听章振林的语气里没有一丝心虚的意思,于是笑着说道: “振林老弟,有好事不忘老哥,大家有钱一起赚,这才对嘛!” 放下电话,黄宗启沉思了一会,又把电话拿起拨了出去。 “世通,你昨晚干的好事!” 电话一接通,黄宗启立即先声夺人。 余世通刚刚接到禀报,昨夜董家渡码头失火,有一间仓库被烧了大半,但不知道是谁干的。 黄宗启的一句话,让他立即想到自己是被怀疑上了。 自己是真想干这事,可这事真的不是自己干的呀! “大哥,咱俩谁跟谁呀,那事还真不是我干的。再说了,就我手下这点虾兵蟹将,你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呀!” 电话这头,余世通赔笑解释。 黄宗启冷冷说道:“你意思是说,你手下要是有精兵强将,你就敢做了?” “不不不,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当初要不是大哥您领着我去拜见老头子,哪有我的今天?这天大的恩情,我从没忘过!” 当年,余世通也就是半淞园旁边余家村的小混混。 因为善于溜须拍马,深得黄宗启赏识,两人兄弟相称。 后来经黄宗启引荐,余世通成了清帮大字辈老头子王凤山的门生。 余世通又讨得了王凤山的欢心,认他做了干儿子,又花了几千大洋,在水上交通厅给他谋了个稽查队长的职务。 背后有人支持,余世通一路升迁,做到了江宁水上警察厅厅长的职位。 这一切归根结底,都跟黄宗启最初的引荐脱不开关系。 “大哥,就咱俩这关系,您怀疑谁也不该怀疑我呀!” 黄宗启语气渐渐变得柔和,“世通,你消息倒是很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 余世通道:“我这地方就在黄甫江边,码头就在斜对面,自然消息来得快些。” 见余世通对知道码头失火的事,竟然没有丝毫隐瞒,黄宗启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黄宗启放下电话之后,余世通开始不淡定了。 他娘的,这究竟是谁干的?这么突然,让老子连托辞都没来及想好。 余世通拨通了汤令先电话,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汤爷,你他娘的是不是长本事了?老子让你查查情况,你直接就干上了?” “你他娘的至少要跟老子通个气?让老子多少也好有个准备!” “这下好了,老子直接被老黄盯上了!你他娘的,立马给老子滚过来!” 余世通平时一副笑脸,说话从不带脏字。 这时候怒火攻心,竟一口一个老子的骂了起来。 他骂完了,汤令先才插上嘴,“老板,您生这么大气,究竟是为了什么?” 对董家渡码头失火的事,汤令先还不知情。 “少废话,你他娘的给老子滚过来!” 汤令先再想解释,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急忙换了衣服出门,汽车刚到院子门口,就见顺子和宋颀两人,一人提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 汤令先没有心情跟他们打招呼,阴沉着脸,连车窗都没摇下。 见汤令先火急火燎地出去,宋颀低声笑道:“什么事这么急?倒是浪费了冯爷的一番心意。” 两人回屋,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背在身上,立即离开了高阳北里。 趁着汤令先不在,省得啰嗦。 用顺子的话说,言多必失,这样见不着面最为省心省事。 两人路上换了两次黄包车,确定没人追踪之后,直接回了方浜路住处。 宋颀直接回屋往床上一躺,说道:“这段日子给我别扭死了,还是自己家里舒坦!” 顺子伸手给他拽了起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换身衣服去王家大宅看看。” 第410章 亲自登门 余家花园。 汤令先站在余世通对面,诚惶诚恐。 要是在以往,余世通绝对会客气地招呼他坐下,然而这次却没有。 “你没有让手下那帮人下手,那么究竟是谁干的?” 余世通端起茶杯,用杯盖抹了一下茶叶,抿了一口又轻轻放下。 汤令先道:“难道是章振林?” 来到余家花园以后,他把手下的活动汇报了一遍,对于有两人被抓之事却只字不提。 老板正在气头上,这事要是说了,估计余世通都有可能把他给毙了。 于是,他把话题引到了章振林身上。 “章振林他又不傻,想报仇什么时候不行,非要在这个时候?” 余世通深深感到,这次绝对被人算计了。 他对水上生意早就有想法,黄宗启绝对能感受到。 这次董家渡码头出事,估计黄宗启不仅要处处防着他,估计还要背后调查他。 弄不好,双方发生冲突都有可能。 想到这里,余世通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道:“你去忙,以后有什么事要及时跟我汇报!” 汤令先走后,余世通坐上小汽车,缓缓驶进王家大院。 顺子和宋颀化妆成黄包车夫,在龙华路边上装模做样地等客。 见余世通的小汽车进了王家大宅,宋颀低声道: “他娘的,就这几步路还坐车过来!哥,冯爷还真没骗咱们,余世通到这来,多半是来见老头子。” 顺子点头道:“冯爷没必要骗咱们。” “咱们得想个办法盯着这边,看那爷俩到底长啥样,等他们出去,找机会跟他们过过手。” 余世通的车进院子后,王家大宅大门随即关上,只留了一侧偏门。 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什么动静,只能从外观上判断,王家大宅前后三进,大大小小房间好几十间。 尤其是最后一进院子,空间极大,从围墙外面能够看到里边亭台楼榭的尖角。 这个王家大宅外面看着低调,里边估计是江南园林式院落。 从侧门进进出出的人倒是不少,两人待了一会,估算王家大宅至少住了上百人。 养了这么多人,岂会是一般人家。 看来王家家主王凤山,还真是清帮大字辈老头子。 冯公则的话不用怀疑,问题是怎么才能见到王凤山父子。 顺子不禁有些犯难,这一带位于南市西南,相对比较偏僻,王家大宅周边没有楼房,想居高临下偷窥都没办法。 王家的人太多,待久了势必会引起怀疑。 顺子坐上黄包车,对宋颀道:“走了!” 回到方浜路住处,宋颀问道:“哥,要不咱们晚上去探一探?” 顺子摇了摇头,“那么多房间,夜里去了可不好找,万一打草惊蛇可就不好了。” 王凤山父子万一是秦家后人,绝不会是等闲之辈。 况且院子还住了那么多人,这些人究竟身手怎么样,还都不知道,行事必须要谨慎。 “咱们先盯一段时间,慢慢想办法。” 两人隔三差五去龙华路盯着,王家大宅倒是有下人进进出出。 主人出行必定乘车,而且每次都不是一辆。 就连去余家花园这么近的地方,都要坐车过去直接开进院子。 顺子和宋颀虽然记住了车牌号,却从没见过坐后排的人长啥样。 一连半个多月下来,宋颀有点急了,对顺子道: “哥,要不下次我再整一辆黄包车来,跟他好好撞一下,看他下不下车!” 顺子低声道:“这些黑帮出身的,你以为他会在乎小老百姓的性命?万一给你撞个重伤啥的,不划算。” “知道了车牌号,还担心在市里见不到他们?” 宋颀道:“那倒也是。” 两人来到雄风国术馆,先去拜见了戴老爷子,陪他聊了会天,然后找到苏云州。 顺子直接给了苏云州两百大洋,说道: “给我安排十个兄弟,去大马路那边盯着,看这辆车经常去什么地方。” 苏云州也不跟他客气,接过钱立即去安排人手。 上次帮助顺子整治了黄宗启父子一顿,让他心里很痛快。 这次不知道顺子又要整治谁,反正是好事,顺子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他也不多问。 这边安排妥了,顺子跟宋颀来到维尔蒙路松涛里李公馆。 郑孝真不在,院门和里边的房门都锁着。 顺子用铁签打开房门,两人进屋等着。 天黑时分,郑孝真提着小包返回。 见顺子和宋颀坐在客厅,她装作生气的样子对顺子道: “李来顺,侬这样想来就来可不行,给别人留点隐私好不好?” 这么长时间下来,她申沪话已经说得有模有样,说完她把手一伸,“钥匙交出来!” 顺子反问道:“我还需要钥匙?不过,你不该先问问我们有没有吃饭吗?” 宋颀则嘿嘿笑道:“二顺,哪有你这样待客的?快点烧饭!” “真把这当自己家了!”郑孝真白了他一眼,“袁兆祥不来做饭,我这里不生火。” “哟,小日子都过上了?”宋颀紧跟着打趣。 “他那人脸皮厚赶不走,我能有什么办法?走,咱们出去吃!” 郑孝真包也不放,起身就要走。 顺子道:“小真,你先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郑孝真白了他一眼,“哼,我就知道,你没有事绝对不会来找我。” “等我大事忙完,请你跟祥子哥去游乐场,总行了?” 郑孝真脸有些红,“你要请我就请我,关他什么事。快点说正事!” 顺子拿出一张纸条,说道:“这是车牌号和人名,我想知道在哪里能见到这两个人。” 郑孝真看了一眼,随后从桌上拿起火柴,把纸条烧了。 顺子微微笑了笑。让专业人士办事就是省心,都不需要你多说什么。 郑孝真问道:“掌握情况后,去哪找你们?” “二顺,咱们已经回方浜路,没事回家吃饭,有情况也可以打电话。” 郑孝真看了宋颀一眼,这家伙一开始挺讨厌的,一旦他把你当自己人之后,倒是贴心得很。 接下来一连几个月,郑孝真和苏云州不断都有消息反馈。 清帮宗社和怀社摩擦不断,双方的矛盾不断升级。 看来火烧董家渡码头,起到了实实在在的效果。 特别是郑孝真得到的消息,更加让人震撼:黄宗启断了余世通的军火生意,余世通则让黄宗启的宁波航线几近瘫痪。 双方矛盾已经不可调和,大战一触即发。 倒是王氏父子那边,郑孝真和苏云州得到的消息一样。 这一对父子行踪不定,每次外出去的地方都不一样,很难确定行踪。 夏天过去,秋风渐凉。 顺子的心情日渐焦急。不能再等了,实在不行的话,只能夜闯王家大院了。 他正枯坐在院子里,思考着具体该怎么行动。 远远就听见院门外,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从步幅和节奏,顺子已经听出,这是郑孝真来了。 自从搬出去后,她很少回来。 这次郑孝真亲自登门,莫非有重要消息? 第411章 十月初一 顺子赶紧起身迎到了前院,他高兴地对苏芩喊道: “苏姨,大小姐回来了,今晚多加几个菜!” 郑孝真白了他一眼,说道:“啥时候变得跟小白狐儿似的,知道讨人欢心了?” “走,先到你屋里说话!” 说完,她径直走向顺子的房间。 听到郑孝真来了,宋颀连忙赶过来凑热闹。 郑孝真看了看宋颀,笑道:“小白狐儿,你来得正好。” 三人坐定之后,郑孝真压低了声音,说道:“最近跟卜春竹打麻将,在余家花园听到不少消息。” “王家的王怀林是个暴脾气,硬是让余世通跟黄宗启顶起来了。” “现在双方闹得不可开交,斗下去对谁都不是好事。王家老爷子坐不住了,决定出面调停。” “这事闹的,起初余世通还在派人到处查找你们两个的下落,现在也没这个心情了。” 说到这里,郑孝真停了下来,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顺子立即问道:“怎么调停?在哪里调停?” 郑孝真点点头,“我今天来,就是要跟你们说这个。” “下月初一中午,在后马路隆庆楼,余世通要亲自设宴,宴请黄宗启。” “到时候王氏父子、余世通和黄宗启,都会到场。” “这种事,以前老爷子只是打个电话,现在黄宗启势力大,老爷子也不敢再倚老卖老了。” 这消息太重要了,顺子心中十分高兴。 他暗暗算了算,距离下月初一也就五六天时间了,得趁早谋划准备。 “二顺,这段日子陪余世通小老婆打麻将,赢了不少钱?” 宋颀嘿嘿笑着,眨巴着一双细长眼睛,看着郑孝真。 郑孝真向顺子伸出手,笑道:“这段日子为了讨好卜春竹,钱都输完了,报销!” 其实卜春竹那样的人,钱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 郑孝真故意输钱给她,就是为了逗她开心。 顺子朝宋颀努了努嘴,“小白狐儿,拿钱!” 宋颀翻了个白眼,“为什么是我?当我没说行吗?” 顺子道:“咱们自从回来,哪次做买卖的钱不在你手上?” 宋颀也不磨叽,回屋拿了一沓米刀,看面值和厚度,足有三千多元。 顺子看了很满意,这小子虽然爱财,办起事来却一点都不抠门。 郑孝真见给得太多,正要推辞几句,宋颀已经把钱塞到了她包里。 “都是别人的身外之物,你别不好意思!” 这个小白狐儿,说话办事就是让人舒服。 郑孝真把包放在桌上正要说话,院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宋颀撇了撇嘴,说道:“这个祥子哥,怎么像个跟屁虫似的?” 郑孝真白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了,你哥不愿意当跟屁虫,还不让别人当?” 这段日子,祥子暗中帮助郑孝真解决了不少麻烦,郑孝真对他的好感,也是与日俱增。 不料顺子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祥子,我过去看看。” 打开院门,只见冯公则和俞平山站在门外。 他们的突然造访让顺子有些意外,“冯爷,余大哥,你们怎么来了?正好咱们准备吃饭,大家一起吃点!” 冯爷跟刘耕农夫妇早就认识,大家都不是外人,他笑眯眯地领着俞平山到饭厅坐下吃饭。 他看了看众人,见郑孝真在场,于是问道:“顺子兄弟,这位姑娘是” “这位是我妹妹,也是‘掩手’,郑孝真。”顺子给双方做了介绍,“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尽管说。” 他这么说,让冯公则不由多看了郑孝真一眼,笑着说道:“原来是同行,那我就直说了。” 掩手是荣门五手之一,是做买卖时打掩护的。 顺子既然说她是掩手,那就是绝对可以信赖之人。 冯公则于是说道:“我这次来,主要有两件事。” “一是跟你说一声,荣门大会还有一个多月时间,你可别耽误了。好久没见到你,我有些不放心。” “二是王老板近期可能要回申沪,他听说你在申沪,说到时候要见你。你最近一段时间,最好不要离开申沪。” “罗部长找不到你,所以让我传话。” 听说王元申要回来,顺子和宋颀心中都很高兴,同时问道:“王老板要回来?什么时候?” 冯公则压低声音道:“什么时候他没明说,咱们等着就好。还有,这事要绝对保密。” 顺子点点头,问道:“荣门大会,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冯公则笑了笑:“以你的手艺,还有什么好准备的?到时候你只要帮咱们赢下一两项,就已经足够。” 第二天,顺子和宋颀在来顺实业公司无聊地待到中午,偷偷在隆庆楼订了座。 不敢等到下班时间,便背着陶展如、林素和戴青筠溜了出去。 她们现在很忙,经历过宗社四虎事件后,黄宗启虽然暂时没有报复,但绝对会盯着她们。 跟她们一起出去吃饭,实在是不方便。 两人来到隆庆楼,没有先去包间,而是前前后后晃悠了一圈。 隆庆楼饭店位于后马路通德里,是个石库门别墅,从外面看不显山不露水,里边却别有洞天。 进了大门之后,迎面是数百平方的大草坪,花草树木修剪得富有层次,看不出一点深秋的萧索。 草坪北面是一栋四层的小洋楼,所有包间都在楼上。 这个地方闹中取静,价格也极其昂贵,估计向来都是接待达官显贵的地方。 两人把院子前前后后,全都查看了一遍。 从哪里进,从哪里出,哪里围墙比较低,哪里人去的比较少,都一一记在心里。 甚至侍应生的服装放置在什么地方,也没有落下。 吃完饭之后,又到隆庆楼的院子后面转了一圈。 转眼到了十月初一。 这一天,正是余世通宴请黄宗启的日子。 顺子一大早就拨打了隆庆楼的订餐电话,却被告知已经被包场。 也没什么好意外的,这早就在意料之中。 准备好飞虎爪和枪支弹药,顺子对宋颀道: “小白狐儿,咱们早点过去,估计到时候会有青皮拦门盘查。” 上午十点,两人来到后马路,却发现早有八名青皮拦门而站。 没有请柬的人,一律不得进入。 第412章 老爷子现身 宋颀远远瞄了隆庆楼大门一眼,在顺子身边低声道: “这个余世通,可真是够有钱的,这一场酒摆下来,恐怕得两千大洋?” 顺子低声道:“这就是实力,他实力要是大过黄宗启,估计今天出钱的就是老黄了!” “走,咱们去院子后面。” 他们没有请柬,身上又带着家伙,自然不可能走前门。 后院他们几天前就检查过,那里背靠着福生钱庄,中间狭窄的通道平时人迹罕至。 趁着余世通、黄宗启还有众多随从没有到,这个时候翻墙不容易被人发现。 两人到了后院,顺子见前后左右没人,附近二十米之内也没听见人声,便朝宋颀点了点头。 两人双双掏出飞虎爪,甩上墙头之后,飞速攀援上去,然后顺着绳索一滑而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前后只用了十几秒时间。 其实这个围墙的高度,顺子徒手就能翻越,但绝对没有使用飞虎爪来得顺畅丝滑。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两人落地之后,飞快收起飞虎爪,闪身进了楼上。 两人西装革履一尘不染,手里提着包。 他们动作太快,院子里虽然有人,但谁都没有在意。 饭店的人以为他们是青皮,青皮以为他们是饭店的人,都没当回事。 再说了,前门有那么多人把守,其他人也懒得过问。 顺子和宋颀晃荡到侍应生换衣间门口,听听里边没动静,立即进屋换了一身衣裳,然后把提包藏好。 收拾好之后,两人装作侍应生在二楼过道上来回走动。 约摸过了一个多小时,余世通的轿车缓缓驶进庭院,余世通从前门下车,走到后排拉开车门。 车里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个子不高,头发梳得一丝不乱。 一张脸肥白细腻,神色略显倨傲。 十个胖子九个虚,这人大腹便便,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 顺子神色一凛,这人是谁? 他和宋颀都没见过,不由对望了一眼。 宋颀低声道:“我猜这个人是王怀林,除了他,没人敢对余世通这副神色。” 顺子道:“别打岔,盯住他走路的步伐。” “二弟,包间在三楼,咱们先上去看看。” 余世通虽然称胖子为二弟,语气之中却充满了恭敬。 胖子跟在余世通身后,慢吞吞上楼。 从这胖子走路的姿态来看,双腿微曲,左右摇摆,像极了一只鸭子。 这完全不像是会武功之人。 顺子再把目光移向胖子的双手,却发现这人戴着手套。 这时虽是公历11月份,但沪上的天气,还没到戴手套的时候。 这不由引起了顺子的怀疑。 一般练鹰爪功的人,手指都会变得粗大,手背青筋暴露。 这人戴着手套,难道是为了把双手隐藏起来? 余世通陪着胖子上楼,立即有侍应生跟上。 顺子和宋颀不好再贴过去,只是远远看着。 胖子上楼似乎并不吃力,走路反而比走平路姿态还好看些。 这个胖子莫非是在故意伪装? 余世通和胖子上楼检查了一下桌椅杯盘的摆放,随后下楼来到院子中间等候。 十几分钟后,两辆轿车驶入。 第一辆车上当先下来一人,走路腿有点跛,脸色阴沉,带着几分凶相。 这人顺子和宋颀都很熟悉,宗社四虎的老大陈洞天。 紧接着后排下来两个年轻人,这两人都身材高大,面色冷峻。 三人下车后,立即来到后一辆车两侧。 后面车上前排座位下来一个年轻人,身材高大威猛,眼神犀利。 顺子看得出来,这人腰里别着枪。 年轻人走到后排拉开车门,黄宗启走了下来。 另一侧车门同时打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下车。 这人是陈西文,顺子和宋颀虽听过名字,却不认识他。 几人下车后,小汽车缓缓驶向西侧车库。 黄宗启笑呵呵地跟余世通和胖子打招呼: “世通怀林两位老弟,你们何必这么见外,都是自己人,有事在电话里说不就行了?” 陈西文微微躬身,跟在黄宗启身侧。 陈洞天和三个年轻人,则分列黄宗启两旁。 余世通朝黄宗启拱了拱手,道:“大哥,您跟怀林先上楼,我在这里等候老爷子。” 黄宗启嘿嘿声干笑,说道: “世通,我黄宗启虽然年纪大了,规矩还是懂的。老爷子要来,我作为门生,自然要在楼下等候。” 他皮笑肉不笑,言语之中夹枪带棒,表面是在说余世通,其实则是在暗讽王怀林办事不讲规矩。 王怀林并不说话,而是一张胖脸挤出笑容,站立在一旁。 顺子看得出来,这个王怀林虽然放低了姿态,跟余世通一起过来请客,其实心中未必服气。 黄宗启刚刚站定,外面一辆别克汽车缓缓开了进来。 余世通赶忙迎了上去,打开车门,搀扶下一位颤巍巍的老人。 老人手上关节粗大,手背上满是老年斑,一下车便拄起一根金光闪闪的手杖。 这人定是王凤山无疑了。 王凤山双眼精光闪闪,走路步履从容,手杖在他手里,其实就是摆设。 黄宗启快走几步,握住王凤山的手,问道:“老爷子,近来身体可好?” 王凤山停下脚步,看着黄宗启,笑道: “宗启,有日子没见了,见到你们一个个都生龙活虎的,我身体自然就好了!” 黄宗启道:“是门生的错,宗启应该经常去看您!” 王凤山哈哈笑道:“你小子,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定是被哪个小狐狸精绊住了。” “老头子,我都这把年纪了,您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黄宗启陪着笑,语气十分亲热。 但从他们说话来看,哪里像是剑拔弩张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宋颀在顺子耳边道:“哥,这老棺材倒是像个练家子。” 顺子道:“想试老棺材的身手,怕是不太好,咱们还是先对王怀林下手。” 他们二人刚聊了两句,就听余世通说道: “老爷子,先上楼,咱们边喝边聊!” 黄宗启跟余世通一左一右,搀着王凤山上楼。 众保镖,护卫在他们身后。 第413章 出手试探 偌大一个隆庆楼,只在三楼顶级豪华包间安排了一桌酒席。 清帮的其他人员全都在一楼餐厅吃的流水席,用申沪当时时髦的话说叫自助餐。 这些人轮流就餐,保持着大门和庭院里时刻有人值守。 王凤山等人一上楼,饭店的迎宾立即躬身行礼,抬手指着上楼的方向,“王老先生,请!” 王凤山虽然年纪大,在清帮地位高,为人却极为随和。 但凡有饭店服务人员行礼,他都会微笑着点头示意。 待众人上楼坐定之后,宋颀低声说道:“这老棺材慈眉善目的,倒像是个好人。” “呵呵!” 顺子笑了一声,“好人到这个年纪,不知死多少次了,能在清帮有这个地位?” 两人转身上了三楼,一左一右站在豪华包间两旁,昂首挺胸,身体站得笔直。 情况不明,先当一会门神。 两人向包间里看去,只见包间很大,足有两百平方。 餐桌旁边沙发、茶几、牌桌一应俱全。 餐桌太大,王氏父子、余世通和黄宗启、陈西文落座后,相互间隔了不少距离。 王凤山居中而坐,黄宗启和余世通坐在两旁,王怀林和陈西文则坐在下首。 八名保镖站在王凤山和黄宗启身后,其余八名保镖分列四周,四名侍应生在桌旁倒酒舔菜。 这么一来,偌大的餐桌倒不显得空旷。 顺子和宋颀站在门两旁,不时侧目看着房间里边,把房间里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侍应生领班见他俩面孔陌生,走到顺子身旁刚想说话,就被顺子单手用力提起,提到了一旁。 领班脸色微变,颤声道:“你你” 顺子伸出一根手指压在他的唇上,低声道: “我们是清帮的人,负责在这里保护老爷子安全。希望你不要多嘴,不要多事!” 他语气凛冽,表情冷峻,气势逼人。 在关东经历大大小小数十场厮杀之后,顺子只要不收敛,一凝眉一抬眼之间,都会有杀气流露。 这股气势让领班只觉得后背一凉,他不由自主压低声音道: “好,好,你们自便,有需要只管找我!” 酒桌上,余世通率先站起身举起酒杯,微笑着说道:“大哥,怀林,咱们兄弟三个先敬老爷子一杯!” 三人恭恭敬敬敬了一杯酒,王凤山微微抬手示意三人坐下。 他长叹一声说道: “我这把老骨头,也没有几年好活了。有生之年,就是想看到你们这些小辈,都和和睦睦的。” “这样聚在一起请我喝酒,有多少日子没有过了?” 黄宗启微微欠身,向王凤山说道:“老爷子,是我这当大哥的做得不够,都是我的错。” 王凤山笑道:“小兄弟不懂事,你这当大哥的,该打的要打,该提携还要多提携。” 黄宗启点头道:“老爷子教训的是,门生一定谨记在心。” 王凤山已经把话挑明,小兄弟犯错可以打,但不能往死里整,还是要多帮衬。 黄宗启一直神态谦卑,对老爷子十分恭敬。 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往事既往不咎。 接下来众人只是喝酒,聊些家常,诸如谁家的戏子长相好,花国的哪位总长更有味道。 待众人酒酣耳热之后,顺子朝酒桌走了过去。 对一边的侍应生道:“老爷子年纪大了,倒酒时扣一点量。” 侍应生不知他什么来头,见领班都对他唯唯诺诺,当即点了点头。 顺子从他手里拿过酒瓶,依次给每人都添了一点酒。 此时王怀林已经除下手套,顺子观察发现,他一双手虽然有些粗壮,但白皙细腻。 这一双手,不像是长期练习鹰爪功的。 再看王凤山的双手,虽然关节粗大,但他年纪大了,双手枯瘦,关节自然就显得突出。 一时之间,顺子很难从手上分辩出这对父子有没有练过鹰爪功。 难道他们是真的姓王,不是秦家后人? 那么段天明的出现又怎么解释? 当时段天明在余世通身边,只有可能是王氏父子安排的。 难道是自己判断有误,段天明身后另有其人? 他晃荡了一圈,交待各位侍应生小心伺候,然后又回到门边,跟宋颀一起充当起了门神。 顺子朝宋颀做了个手势,示意等这些人出门的时候,找机会试探。 众人吃完饭,一起往外走,八个保镖在前,八个保镖在后,气势十足。 只是中间的几人,喝得都有点多,脚步有些不稳。 特别是王凤山,几杯酒下肚后开始逞强起来,不让别人搀扶。 待中间几人走到门框处时,顺子和宋颀同时探出手,分别伸向王氏父子。 顺子试探的是王凤山,他出手时貌似搀扶,却暗含着宋门心意六合拳的擒拿手法,扣向王凤山的脉门。 他心中料定,只要王凤山是鹰爪功高手,绝对不可能让人扣住自己的脉门。 因此他没有出手如电,让王凤山能够看得足够清楚。 谁知王凤山对此丝毫不以为意,而是朝他摆了摆手,笑道: “没事,不用管我,我没喝多!” 顺子只得把擒拿手摊平成手掌,扶了一下王凤山的手臂。 而另一边,王怀林则在宋颀抓住他手臂后甩了一下,带着些许怒意说道: “我喝这点还要人扶?看不起人吗?” 宋颀赶紧松开手,微笑道:“先生当心,请慢走!” 待王凤山等人下楼,顺子对宋颀道:“小的我不敢说,老的绝对有问题。咱们快走!” 趁着领班带人送客之机,顺子和宋颀到换衣间换了衣服,带上自己的东西,从小楼窗户翻越而出。 到了院子后面的小路上,顺子隐隐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向小楼。 随后,传来几声侍应生的惨叫。 很显然,清帮的那些个保镖,对隆庆楼的侍应生下手了。 肯定是王氏父子发现了可疑之处,命令保镖来寻找他们两人的下落。 两人当即加快脚步,从西通德里小巷穿出,越过燕京路,来到苏州河边上。 确定没人追踪,两人在河边找个位置坐下。 宋颀问道:“哥,你咋个发现不对劲的?” 第414章 山主最佳人选 顺子道:“老棺材虽然表情装得没有任何问题,但他的反应还是快了一点。” “我刚一出手,他就摆手拒绝搀扶。以我当时的手速,他若不是身负武功,只会在我扶住他之后,才会有所反应。” “那你看出老棺材什么门道没有?是不是鹰爪功?”宋颀继续追问。 顺子摇了摇头,“我哪有那么神?人家一摆手我就能看出哪门哪派?” 宋颀道:“这么说,小的那个是真不会功夫了?估计老的也不是好功夫。” “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有绝世武功,绝对会想办法传下去。” “就像俺爹,为了让我学会门内的那些功夫,小时候可没少打我。” 顺子朝河里丢了一粒石子,若有所思道: “也不一定,万一这对父子都是老狐狸,小的反而隐藏更深呢?” 虽然没有试探出太多东西,但顺子基本可以确定,王氏父子不会鹰爪功。 猜测没有得到验证,顺子和宋颀心情都很低落。 晚上两人兴致恹恹回到方浜路住处,顺子给郑孝真打了电话。 让她暂时不要把余世通盯得太近,免得身份暴露。 第二天一早,顺子和宋颀正在练功,冯公则突然到访。 两人把冯公则迎进屋,宋颀转身去倒茶。 冯公则立即摆手制止,说道:“宋兄弟,不用倒茶了,马上跟我出去。” “老板回来了,在振华报馆。” 顺子意外中带着惊喜,问道:“王老板怎么会出现在报馆里?” 宋颀也是一脸疑惑,看着冯公则。 冯公则压低声音说道:“先别问这么多,到了就知道了。” 顺子和宋颀顾不得吃早饭,跟冯公则来到校场街,要了两辆黄包车。 当下冯公则在前,从校场路左拐上了福佑路,再转晏海路出老北门,在沿着豫州路一直来到四马路。 黄包车刚上四马路,冯公则就让车夫停下。 他也不付钱,只是挥了挥手,说道:“别跟着我们,都去忙去!” 两名车夫也不啰嗦,扭头便奔向法租界方向。 顺子猜测,这两个车夫多半是斧子帮的,不然大清早的,车子怎么可能那么好找。 下车后的冯公则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双手拢袖,脊背微驼,像是个落魄的读书人。 他这副样子,倒是跟四马路丝毫没有违和感。 清晨的四马路,各书寓和长三还没有开门迎客,显得有几分冷清。 倒是路两边的报馆,陆陆续续有人进出。 此时的四马路,可以说是整个申沪最奇怪的地方。 商物印书馆、华夏图书公司、申沪时报、神州报馆、时事新报等一大批书店和报馆都集中在这条路上。 而在报馆和书局的里弄,则是各种书寓和长三,可以说是三步一寓,五步一坊。 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就这么奇怪地组合在一起。 也许那些落魄的才子们,在这里得到佳人的慰藉后,才能写出让花国群芳落泪的好文章。 顺子和宋颀平时不做买卖根本不来这里,就请了一次花酒,也是来去匆匆。 见到四马路上的这副情景,也是不由啧啧称奇。 向西走过几家丝绸店,冯公则也不回头,向右一拐,走进了百福里小巷。 顺子抬头一看,只见小巷口再往西只几米远处,便挂着一块木牌。 白底黑字,写着“振华报馆”四个字。 他和宋颀赶紧跟上冯公则,只见他脚步匆匆,走进了振华报馆的后院。 冯公则如此谨慎且神秘,连自己手下的车夫都要避开,这让顺子意识到王老板可能出事了。 进院之后,冯公则在一间房门前停下脚步。 他朝顺子和宋颀道:“到了,老板就在里面。” 说话时,他挺直了脊背,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笃笃笃! 冯公则连续三次急促的敲门声之后,房门打开。 站在门边的,是王元申的贴身护卫兼秘书孔鹤鸣。 孔鹤鸣朝顺子和宋颀笑了笑,说道:“都进来,老板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这间屋子是个套间,王元申此时正坐在外面的餐桌边。 见众人进来,王元申连忙起身,招呼道:“没有外人,都坐下吃饭,咱们边吃边说。” 他身形虽然比之前略显消瘦,但精神还算健旺。 落座后,顺子问道:“王老板,你怎么办起报纸来了?” 王元申笑道:“我哪有这份闲心,让我报馆的那名手下把这里盘了下来,这样我也好有个藏身的地方。” 原来,王元申去赣江省,是为了刺杀江中石。 行动策划了很长时间,但在最后关头出了破绽,没能行刺成功。 王元申也因此遭到特务的追杀,为了安全起见,他先前待的几处公开的地方,已经不能再待。 而老城厢的那两处藏身的地方,又实在不太方便。 为了盘下这次报馆,王元申比原计划迟回来两个月。 金陵政府弊病很多,但对文人和报馆相对宽容,这也是王元申选择藏身报馆的原因。 说完这些,他笑眯眯地看着顺子,说道:“顺子兄弟,这次刺杀虽然失败了,但我不会放弃。” “为了避免被中统特务和杀手追踪,我的行动要比之前更加隐秘。” “龙华山的山主我已经不适合再做,我决定推荐你为山主。” 顺子道:“一来我年纪轻,难以服众;二来我不会在申沪久留,并不是做山主的好人选。” 王元申道:“我知道你志在抗倭,并不喜欢帮会。” “但是抗倭需要大量金钱,陶小姐背后没有帮会支持,怎么发展实业?” “除了你杀佐佐木那次,现在整个雄风国术馆都是你在养着,别以为我不知道。” 说到这里,王元申哈哈一笑,“你怎么就不能服众了?前任老山主,还把你当成了东床佳婿,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跟青筠她,真的没有别的!” 顺子还想推辞,王元申劝道:“你先把山主的位置接下来,到时候有变故再安排也不迟。” 吃完饭,王元申立即起身,对顺子和宋颀道: “帮我跟鹤鸣化妆一下,咱们这就去雄风国术馆!” 第415章 比试项目 顺子其实早就有过培养自己势力的想法,见王元申一再坚持,他也就不再拒绝。 他当即和宋颀分别给王元申和孔鹤鸣化妆。 片刻之后,王元申变成了一脸沧桑的中年商人,而孔鹤鸣则有些像青年才俊。 一行人出了振华报馆后院,到前门四马路上叫了三辆黄包车,直奔城南雄风国术馆而去。 见顺子和宋颀带人过来,武馆的苏云州等人自然没有任何阻拦。 五人径直到了后院,见到老山主戴振雄。 王元申拱手笑道:“一段日子不见,老山主精神健旺得很呐!” 戴振雄拱手还礼,然后问顺子道:“这三位是” 顺子笑道:“戴老山主,这位是王山主,这位是孔鹤鸣孔大哥,旁边的这位,则是江淮帮的总瓢把子冯公则冯爷。” 戴振雄一脸诧异,随即似有所悟,握住王元申的手,笑道: “我说怎么声音听着这么熟悉,快点里面请!” 进屋后,戴振雄招呼几人坐下,朝冯公则笑道: “久仰冯爷大名,你的那帮手下,炸毁出云舰时可是立了大功啊,今日才得幸会!” 冯公则道:“戴老山主过奖,那次主要是顺子和宋颀,我可不敢抢他们的功劳。” “上一次,若不是令爱出手相助,我冯公则说不定早倒在淮海望夜公司了!” 几人寒暄了几句之后,王元申说道:“老山主,我这次回来不同以往,要尽量避免公开露面。” “所以我想跟你说一声,我要辞去山主之职。” 戴振雄有些诧异,看着王元申问道:“山主可是山门所有兄弟的主心骨,你不做山主,龙华山怎么办?” 王元申微微一笑,看向顺子说道:“让李来顺担任山主,比我更加合适。” 顺子还想谦让几句,王元申立即挥手制止,说道: “打残四虎,挑起清帮宗社和怀社内斗,这两件事我都知道了。” “论勇力,论谋略,你都远胜于我,这事你就不要再谦让了!” 他的提议,让戴振雄发自内心高兴。 戴振雄立即接着王元申的话说道:“王山主现在多有不便,顺子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你要是拒绝,未免会让兄弟们冷了心。” 宋颀也劝道:“哥,你当山主,可不是为了你自己,你是在为老山主和王山主分忧啊!” 他最了解顺子心思,立即抓住机会在旁边添柴加火。 顺子道:“我现在还只是外八堂的六排大哥,直接升任山主,怕是不合规矩?” 王元申道:“规矩都是人定的,我当初不也是才入宏门就当了山主?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当即朝苏云州道:“云州,通知韩四海、严尚义和褚东方三位馆主过来,今日就开香堂。” “朱朝真和何允之二人赶不过来,就不等他们了!” 王元申一向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说干就干,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宋颀连忙补充道:“苏哥,别忘了还有蔡大哥和戴大小姐,也一起请过来。” 待苏云州离去,王元申对顺子和冯公则说道: “还有几天就要举行荣门大会,这一次你们要放开手脚,力争拔下头筹。” “你们身后有龙华山,还有斧子帮,谁也不用怕!” 冯公则道:“老板,我也是这个意思。若是任由老兄弟说了算,怕是以后都没有咱们外埠荣门的立足之处了。” 戴振雄笑眯眯地看着顺子,就像看自己亲儿子一样。 他轻轻拍了拍顺子的肩膀,微笑道:“年轻人就要趁着年轻,放开手脚干一场。难不成还要等到我这个年纪?” “我一定努力,绝不让二位山主失望。” 顺子说完,看向了冯公则,“冯爷,不知荣门大会要比哪些东西?” 天下荣门流派很多,手法更是五花八门,顺子也不敢说自己在每一个项目上都能胜过别人。 冯公则道:“荣门大会三年一次,每次要比项目都是临时决定。不过都是荣门的一些基本手艺,对你来说,不会有问题。” “上一次比的是兜风、摘挂、顺送、镊把子和剃胡须,按照规矩,每次只比五项,获胜项目多的帮会在勿夯会里,会占主导地位。” “你放心,每次只比试一佛出世的手艺,至于告一状、打短壁那些东西从来不比。” 他知道顺子和宋颀一向独自行动,对于荣门五手的其他各手未必熟悉,因此又加了一句。 这段话很多人未必看得懂,因此有必要解释一下。 兜风前文多处出现,这里不再赘述。 摘挂,是指偷取挂在墙上或者车窗旁边衣物里的财物,有时也只偷取别人的项链手链等软东西。 顺送,则是指尾随在羊祜之后,伺机窃取财物。 镊把子,是指用长长的镊子,夹取羊祜衣袋或随身包裹里的财物。 剃胡须是开片儿或者开天窗的另一种说法,是指用刀片割开羊祜的衣袋或者提包。 告一状前文出现过,是团伙作案中为一佛出世打掩护的手法,主要是分散羊祜的注意力。 打短壁则是三豕涉河的专长,指的是一帮同伙环立在羊祜四周,掩护“下手”得手后逃走。 顺子听了上一次的比试项目,心中略略放心。 这些东西归根结底比的还是手感和手速,只要这两项造诣高,取胜没有多大困难。 但若是基础不扎实,即便跟你说了比试项目,你短期内也未必就能胜得过别人。 顺子道:“冯爷要是能争取到一个翻高头的项目,咱们的胜算会更大一些。” 所谓翻高头,就是翻越高墙。 冯公则点头道:“比试项目都是各家总瓢把子聚在一起商议的,我到时候争取一下。” 王元申看着顺子笑道:“张五爷的得意高徒,随他们比什么,哪有不胜的道理?”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韩四海、严尚义、褚东方先后赶到,又过了一会,蔡文鼎和戴青筠也到了。 王元申看了眼众人,说道:“内八堂管事的能到的都到了,外八堂本来人就不齐,有你们几个也够了。” “下面我宣布,开香堂!” 第416章 担任山主 王元申话音刚落,戴振雄对苏云州道:“云州,去准备!” 苏云州看了看王元申,有些迟疑地说道:“山主,要不明天再开?猪头,白公鸡,什么都没有啊现在。” 白公鸡不好找,一般都是开香堂之前好几天,三排大哥桓侯就开始派人出去寻摸。 现在掌管钱粮的桓侯大哥,基本都由老山主戴振雄兼任。 王元申突然提出开香堂,这些东西都没来及准备。 王元申笑了笑,用手指点了点苏云州,“我看你就是个猪头!上供时换成猪肉不行?没白公鸡,就换红公鸡,我看着还喜庆!” 顺子心中暗笑,这个王元申还真是让人佩服,想做什么立即就做,一点都不在乎繁文缛节。 王元申身上的这些特质,还真的好好学学。 有了王元申的这话,新到的韩四海等人,谁还看不出来? 山主这是铁了心要让位,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像当初戴老山主,众人还能跟着劝几句。可王山主,这是要听劝的样子吗? 接下来的开香堂只是走个过场,在红花亭中祭五祖、拜关老爷之后,王元申当即宣布: “各位兄弟,我王元申才疏学浅,处理山门之事往往感觉力有不逮。” “为了山门以后更好发展,我已经和老山主商量好,共同推举李来顺兄弟,来担任新山主。” 说完,他一双犀利的眼睛,隔着厚厚的眼镜片,扫视了一圈。 “各位兄弟要是有意见,尽管说出来!” “我没意见!”宋颀第一个站出来响应。 “我也没意见!” “我赞成!” 戴青筠和蔡文鼎先后上前一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对于顺子出任山主,他们自然是十二万分支持。 韩四海和严尚义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几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都在打着自己的算盘,李来顺身手是挺好,但是太年轻,做事未必牢靠。 可雄风国术馆背后获得来顺实业公司的支持,他们都是知道的。 并且自己武馆就有人在公司上班,挣钱贴补武馆,但是过去的人实在有些少。 如今雄风国术馆有重振雄风的架势,着实让他们羡慕。 之前顺子只是六排大哥,他们也想分一杯羹,可实在张不开口。 要是换李来顺当山主,那还跟他客气什么? 但他还是太年轻,这好让人纠结! 王元申冷冷看了韩四海、严尚义、褚东方三人一眼。 你们三个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老子是来问你们意见的吗? 王元申根本不等韩四海三人开口,立即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随即看向一身红棍打扮的苏云州,说道:“斩凤凰,歃血盟!” 众人歃血为盟之后,开香堂的仪式便算是走的差不多了。 王元申站到旁边的位置,朝顺子高声道:“龙华山众兄弟,恭请李来顺兄弟就任山主之位!” 顺子向前跨出一步,朝周围环环抱拳,“感谢各位兄弟抬爱,让小弟担任山主之职。” “兄弟我年纪轻资历浅,今后有不到之处,还望各位大哥多多指点!” 天下宏门皆兄弟,在山门内更是不分男女长幼,皆以兄弟相称,虽然有戴振雄在场,他还是依然称兄弟。 王元申根本不给别人说话机会,他立即说道:“李来顺兄弟何必自谦?炸出云舰,关东抗倭,打残四虎,这些事在座的还有谁能做到?” 他这么做就是要表明态度,力挺顺子上位。 “王山主过奖了!” 顺子客气一句,随即转向众人,说道:“各位兄弟,从今天起,王山主和戴老山主一样,都是咱们龙华山的制皇。” “蔡文鼎执掌执堂,戴青筠升任三排大哥桓侯,宋颀任六排大哥花冠,其他各位大哥的职位不变。” 他这么安排,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 顺子顿了顿,继续说道:“从今天起,山门的有一条规矩,要重申一下。那就是,所有人都必须保守山门秘密。” “山门内的事,决不允许外人知道,花冠大哥负责巡查此事,一经发现,三刀六洞,决不轻饶!” 现在的龙华山人数还不是太多,山门也没多少活动。 但是今后要发展壮大,跟清帮分庭抗礼,保守秘密绝对十分重要。 这项规矩早就有,但是规矩放在那不用,时间久了就会没人把这项规矩当回事。 韩四海等人见顺子刚一上位,就表现出不凡的气势,当即高声说道: “山门规矩当立则立,即便是山主新立规矩,那也是应该的!” 严尚义和褚东方立即跟着附和。 顺子道:“从明日开始,韩大哥、严大哥和褚大哥三家武馆,各挑二十人,前来雄风国术馆,接受训练。” 三人各自武馆日子如今越发艰难,生怕雄风国术馆干什么都避开他们。 顺子这么说,三人心中大喜,立即开口答应。 到了此时,龙华山人事更迭已经基本确定。 为了保证陶展如和林素的安全,顺子安排苏云舟去公司替换蔡文鼎。 苏云舟这小子身手不错,做事仔细得体,把他放在公司,顺子也放心。 蔡文鼎身手虽好,但毕竟少了一条臂膀,出入一些场合还是有诸多不便。 眼下陶展如把公司越做越大,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另外几家武馆身手稍差的弟子,都被安排进了厂子里。 这么一来,韩四海、严尚义和褚东方都对顺子发自心底的拥护。 倒是陶展如私下跟顺子抱怨,说她是办实业的,哪里能用得了那么多打手。 顺子知道她更想要熟练工人,便直接跟她说道:“你该招什么人,还是继续招,这些人就全当我养着他们了!” 龙华山百废待兴,现在需要的是人心稳定。 忙忙碌碌了半个月,龙华山渐渐走上正轨,荣门大会的日子也日益迫近。 这天顺子刚从公司回到住处,冯公则就来了。 他笑呵呵朝顺子道:“顺子兄弟,好消息,荣门大会后天在半淞园举行。” “翻高头,被确定为比试项目之一!” 第417章 翻高头让给你 顺子不由心里一惊,这些天忙着山门的事,没想到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荣门大会的日子。 倒是宋颀,一直记挂着荣门大会的事。 听到冯公则来了,他立即来到顺子屋里。 “冯爷,这次荣门大会,每个帮会可以派多少人参加?” 宋颀一张口,冯公则就猜到了他的心思,笑着说道: “宋颀兄弟,你要是愿意代表江淮帮出战,肯定有你的份。” “愿意,怎么不愿意!” 宋颀一向对荣门的事最感兴趣,遇到这样的事,他岂能错过。 冯公则道:“每个帮会可以带二十人入场,但是这二十人,却不是人人都有参战的机会。” 顺子知道,这二十个人必然都经过精挑细选,但最后参加比试的,肯定只有手艺顶尖的那几个。 至于比试地点选择的半淞园,顺子倒是十分熟悉。 那地方位于高昌庙路上,紧邻申沪兵工厂。 距离余家花园只隔了一个路口,步行十分钟都不要,距离王家大宅,步行也只需要二十分钟。 半淞园周边,绝对是清帮怀社的势力范围。 把比试地点选择在那里,着实有点耐人寻味。 顺子不由问道:“冯爷,选择在那里举行荣门大会,是汤令先的主意?” 冯公则点点头,脸色有几分沉重,“各帮会都坚持在自己的地盘,争执不下,这才给了汤令先一锤定音的机会。” “不过你放心,老板已经有了安排,到时候朱朝真会带着陈飞彪、陈铜锣他们在外围警戒。” “半淞园是个半开放式的公园,余世通在那里绝对做不了手脚。” 朱朝真是斧子帮行动部长,陈飞彪和陈铜锣则是他手下十三太保中的老大和老二。 十三太保中还有没有别的成员参加,冯公则没有细说。 但这已经表明,王元申对这次大会足够重视。 顺子能想到的,王元申也已经想到了,并且拿出了应对之策。 顺子点点头,随即问道:“这次大会,比试的项目是什么?” 冯公则道:“这次的比试项目还是五项,分别是翻高头,剃胡须,剥鸡蛋,吃恰子和听骰子。” “这些项目虽然不是同时比试,但一个人最多只允许参加三个项目。” 吃恰子指的是开锁,听骰子则是把骰子放在密闭的容器里,让参赛者猜出骰子颗粒的多少。 这五项顺子几乎是全能,唯一不太熟悉的就是剥鸡蛋。 剥鸡蛋指的是剥生鸡蛋,剥去外壳却不能撕破里边的内膜,非手法细腻之人,绝对无法做到。 顺子在卧牛谷学艺时,倒是听老张说起过其中的技巧。 但是师父对极不重视,鸡蛋全都被师娘拿来给顺子补身体了,所以他从未练过。 现在比赛近在眼前,临时抱佛脚,也不知行不行。 顺子忍不住问道:“冯爷,现在练剥鸡蛋,还能不能来得及?” 冯公则笑道:“怎么,你这是要把五项比赛全部拿下?”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论起剥鸡蛋,在申沪荣门,只怕还没人能超过我。” 顺子见过他的拂花手,速度快而且动作细腻,确实有点门道。 既然这样的话,江淮帮想要在荣门大会上胜出,绝对没有任何悬念。 顺子看着冯公则,一脸认真地说道:“冯爷,你到时候就用比试做文章,看看能不能做上申沪荣门的总瓢把子。” 冯公则从未有过这种想法,不由惊讶道:“还能这样?” 宋颀咧嘴笑了笑,“不这样,咱们难道就是陪他们玩玩?” “你说的那个主导权其实没多大用,只是略占优势,其他帮会一旦联合起来,屁用都没有。” 冯公则尴尬一笑:“到底是宋颀兄弟看得明白,只是这些帮会斗来斗去斗习惯了,从没想过拧成一股绳。” “顺子兄弟说的倒是不错,我这就去跟王老板说一声,以免到时候出现意外。” 顺子点点头,说道:“我去山门安排一下,后天一早我和宋颀去泉彰旅馆找你。” 冯公则走后,顺子和宋颀来到雄风国术馆,让蔡文鼎从各家弟子中挑选了二十名最能打的,集合到庭院的演武场上。 顺子对蔡文鼎道:“蔡大哥,咱们这里枪牌撸子还有多少?” 蔡文鼎想了想,说道:“三十几只总是有的。” “蔡大哥,给他们每人一只撸子,下午带去郊外僻静地方练两天,后天让范鸿志带他们去半淞园。” 安排好山门的手下,顺子问宋颀道:“小白狐儿,冯爷说的五项,你能拿下几项?” 宋颀挠了挠头,骂道:“他娘的,这次选的项目还真是邪门了!” “哥,你要是不在场,我还能试试翻高头。你在,我也只能看看了。” 顺子笑道:“好好准备,我选其他三项,翻高头让给你。” 宋颀轻功虽然跟顺子没法比,但拿出去的话,绝对也算得上是顶尖的了。 第三天一大早,顺子和宋颀来到泉彰旅馆,发现冯公则早已到了。 院子里还有十几人,除了俞平山和罗虎,其他人顺子都不认识。 冯公则给众人一一做了介绍。 顺子这才知道,在冯公则的手下,还有三位称爷的,分别管着老城厢、十六铺码头和城南部分区域。 管理老城厢的刘平水擅长开片儿,是个玩刀的。 负责十六铺码头的罗贤文,擅长兜风。 管理南市的周克林,是个开锁高手。 俞平山负责管理水道,他胜在水性好,对荣门的其他手艺,倒不是太精,这次去只是为了看热闹。 在俞平山的身旁还站着一人,身材有些矮小,始终似笑非笑地看着顺子和宋颀。 见这人这副表情,再仔细看看他的身材,顺子猛然想到一个人。 他凑过去低声道:“王老板,这次比试,您还亲自过去?” 王元申抬手示意顺子不要声张,低声问道: “顺子兄弟,你们化妆的手法,鹤鸣看一遍就学成这样了,是不是很棒?” 顺子仔细看了看,这妆化的,还真没啥破绽。 他正想看看孔鹤鸣在不在场,只听冯公则道:“黄包车已经准备好,咱们这就出发!” 众人来到旅馆门外,每人一辆车,浩浩荡荡朝着半淞园出发。 第418章 谁能拿下五项第一 宋颀在上车之前,嘟囔了一句:“冯爷真是体面人,竟然一人安排了一辆车。” 但是上车之后,他立即闭嘴。 宋颀已经发现这些拉车的,每个人都不简单,而且还有几个人的身影看起来十分熟悉。 尤其是排在第三的那个车夫,膀大腰圆的,怎么看怎么像是朱朝真。 再一细看,似乎孔鹤鸣和陈飞彪也在。 他暗暗佩服冯公则心细,这么一安排,就可以借着包车的名义,把斧子帮的这些人,名正言顺地留在现场附近。 顺子也早已看出了这些车夫的门道,向拉车的人低声笑道: “孔大哥,你化妆倒是有一手。” “跟着老板,不学一点怎么行?以前倒是有一点底子,可根本不够用。” 孔鹤鸣拉着车,说话时头也不回,有点像是自言自语。 顺子笑道:“等忙完这一次,我再教你几手。” 一个小时之后,众人来到半淞园。 不出顺子和王元申所料,在半淞园的外围,不停有打扮各异的年轻人,三三两两的来回晃荡。 从这些人藏在骨子里的神色,就能判断出,他们全都是青皮。 在公园的几处大门,更是有众多青皮把守。 除了各帮会荣门的人,其他人一律不得入内。 冯公则把参会人员名单递给大门处管事的,管事的每喊一个名字,放进去一人,看起来十分严格。 王元申起了个假名字,叫王英豪,倒是十分豪气。 二十人进园之后,被带到了比试区域。 这一片场地四面环水,是一个小岛,有一座拱桥直通岛上。 小岛的面积倒是不小,靠北位置是亭台楼阁,靠南的位置,则建有一丈高左右的影壁。 在楼阁和影壁之间,地势平整空旷,足以容纳两个篮球场。 各荣门帮会的人,都分列在两侧。 在楼阁旁边,则是临时搭建了一个高台。 高台上摆了一排桌椅,余世通和汤令先已经落座。 在他们两侧,还坐着两人,顺子和宋颀都不认识。 冯公则带领众人到指定位置坐下,只身走上高台,在汤令先身旁落座。 顺子猜测,他不认识的那两个人,应该是荣门其他帮会的总瓢把子。 又过了一会,申沪荣门各帮会陆续到齐,又有两人走上高台入座。 这时候汤令先站起身,朝台下微微抱拳,开口说道: “咱们这次荣门大会,得到了清帮怀社的余老板鼎力相助,咱们也有幸邀请到了余老板亲临现场,大家鼓掌欢迎!” 一通鼓掌过后,汤令先继续说道:“作为上届胜出的帮会,咱们申沪老兄弟自然就是这次大会的东道主,下面我来说几句。” 这时候台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紧盯着台上,想要听听他究竟说什么。 汤令先道:“咱们申沪荣门不断壮大,这次又新增加了齐鲁帮,总共六个帮会。” “人虽然多了,规矩却没有变,这次比试还是分五个项目进行。” “分别是:翻高头,剃胡须,剥鸡蛋,吃恰子和听骰子。” 说到这里,台下依然是一片寂静,看来所有人都已提前知道了比试项目。 “获胜的帮会还跟以往一样,在勿夯会中会多出一票表决权。” 用表决的办法处理纷争,这是申沪的帮会从租界工部局学来的做法。 汤令先说到这里,朝台下环视一周,就想宣布开始第一个项目的比试。 不料冯公则从座位上站起,说道:“余老板,各位瓢把子,在下有一个提议。” 余世通朝冯公则抬抬手,汤令先会意,立即道:“冯爷请说!” 冯公则道:“我觉得勿夯会的这种表决方式有很多弊端,咱们是不是可以改一改?” 众人一脸疑惑地看向他,不等别人发问,冯公则继续道: “一旦有两个帮会联合,多出的一票表决权,就失去了优势。咱们辛辛苦苦夺得了第一,还有什么意义?” 他目光投向台下,高声道:“各位兄弟,你们说是不是?!” 江淮帮众人立即附和,“是啊,是啊,拼尽全力赢了,还不如花钱拉拢一两个帮会!” 这两年,申沪老兄弟为了占据绝对主导地位,一直把江宁帮紧紧拉在自己身边。 尤其是齐鲁帮来了之后,为了寻求立足之地,更是投身在老兄弟的怀抱。 如此一来,老兄弟在六个帮会中占据了四票表决权。 一旦出现纷争需要勿夯会出面调停,都是申沪老兄弟说了算。 对此,余杭帮和会稽帮一直愤愤不平。 冯公则的话一出口,余杭帮和会稽帮立即跟在江淮帮后面附和。 见这么多人支持冯公则,汤令先不由问道:“那么依冯爷的意思,应该怎么办?” 冯公则微微一笑,说道:“江湖争斗,一向强者为王。自然是胜出的一方,担任勿夯会的话事人。” 汤令先不由看向余世通,低声征求他的意见。 原来顺子和宋颀寄身在老兄弟总堂,余世通对这次的胜出有极大把握。 毕竟他亲眼见识过顺子的身手,凭一己之力就能连败两名高手。 这人绝对是有力臂助。 可他鼻子被打流血之后没几天,这两个人就突然消失了。 这让他极为恼火,立即责令手下青皮和汤令先全城搜索。 没想到这两个家伙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半点踪迹也寻不到。 这次比试究竟能不能胜出,余世通和汤令先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好在余杭帮和会稽帮高手不多,江宁帮和齐鲁帮又是自己小弟,只要能胜过江淮帮,这次大会赢面就会很大。 余世通在汤令先耳边低语了两句,汤令先点了点头,随即转过脸对冯公则说道: “冯爷所说的胜出,是想以人多为胜吗?” 冯公则摇了摇头,朗声道:“自然是五项全部拿到第一,这样说话腰杆子才硬。” 五项全部第一,哪个帮会有这个实力? 汤令先自认申沪老兄弟没有,江淮帮自然也不会有。 他当即说道:“照这么说,冯爷的江淮帮,有能力拿下五项第一?” 汤令先这么说,就是希望冯公则能够夸下海口,往坑里跳。 没想到冯公则还真跳了,只见他狠狠一咬牙,“江淮帮要是拼一拼,也不是没有机会!” 第419章 记住这个力度 汤令先见冯公则入坑,内心不由一阵冷笑。 他追问道:“冯爷的底气倒是足得很。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冯公则道:“打什么赌,你说,我奉陪便是!” “好好好!冯爷果然豪气!” 汤令先摆了摆手掌,站起身接着说道:“江淮帮要是五项全部取得第一,咱们各帮会就奉江淮帮为总瓢把子。” “要是有一个项目拿不了第一,则总分清零,不参加以后的勿夯会投票。” “冯爷,你敢不敢赌?” 汤令先笃定江淮帮不可能在所有项目上拿下第一,即便是那两个关东小子来了,也做不到。 现在那两个小子不见了,还有啥好担心的? 冯公则嘿嘿一笑,说道:“汤爷,这话你一个人说了不算。你得先问问其他帮会的意见。” 余世通刚才在跟汤令先咬耳朵的时候,就定下了计策,要寻找机会把江淮帮挤出局。 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他们生怕冯公则反悔。 余世通站起身,看着江宁帮总瓢把子杨瑞山和齐鲁帮总瓢把子贺成安,问道: “申沪老兄弟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你们其他帮会怎么说?” 杨瑞山和贺成安连忙齐声道:“就按照汤爷说的,咱们没有意见。” 六个帮会已经有四个帮会赞成赌一把,剩下的余杭帮和会稽帮不管同意不同意,赌约都已成了定局。 “我们余杭帮同意汤爷说的。” “我们会稽帮也没有反对意见。” 余杭帮总瓢把子吴少川和会稽帮总瓢把子黄治中见大局已定,没有必要再去得罪人,双双点头答应。 余世通朝台下扫视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关东的那两个小子出现。 他心中更加笃定,嘿嘿笑道:“既然各帮会一致同意,这个赌约就这么定下了!” 冯公则本来并没有把握五项全胜,但这次大会绝对是拿下总瓢把子的大好机会。 不用这种办法,江淮帮想要力压各帮会,真的难以做到。 即便是输了也没有关系。 这么多年申沪老兄弟从老城厢转移到法租界,又渐渐吃下了英租界,哪一次是真的靠表决? 还不是依靠背后的清帮势力。 就算是损失了那一票又怎么样,咱江淮帮的背后可是站着斧子帮呢。 想到这里,冯公则爽朗一笑,说道:“那咱们江淮帮今天就不藏着掖着了,好好跟你们比一场!” 见他答应得爽快,余世通心里开始犯嘀咕了。 难道江淮帮这一次有高人相助? 还是往常隐藏了势力? 他低声问汤令先道:“令先,冯公则这副样子,难道有十足的把握?” 汤令先连连摇头,“不会,据我所知,江淮帮绝对没有这个势力。” 他们这些帮会在申沪长期共存,相互间都已经知根知底。 汤令先把江淮帮的所有高手,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以冯公则的手速,极有可能取得剥生鸡蛋第一名。 会前江淮帮和余杭帮极力争取翻高头,说明他们在这个项目上也有实力。 他无法判定谁会参加翻高头的比试,但他能够确定,冯公则绝对会参与剥鸡蛋的比试。 只要想办法不让冯公则出手,那么在剥鸡蛋这个项目上,自己的手下程天佑肯定无人能敌。 汤令先大脑飞速旋转,很快有了对策。 他朝余世通道:“老板,我有办法。” 他随即站起身,朗声说道:“既然立下了这个赌约,就要保证这次比试的公平公正。” “我提议,我们六家帮会的总瓢把子,全部充当所有项目的评判,不得参加比试。大家觉得怎么样?” 本来汤令先是准备参加剃胡须比试的,在这个项目上他有机会拿得第一。 放弃一个第一,却能把整个江淮帮剔除在外,这买卖太划算了。 再说了,他不参加剃胡须,手下韩正秋未必就没机会赢老城厢的刘平水。 他这话一出口,江宁帮和齐鲁帮立即附和。 申沪老兄弟目前手里有两票表决权,江宁帮和齐鲁帮附和之后,他们已经占了多数。 江淮帮反对也没用。 冯公则没想到汤令先会来这一手,尽管他心思细腻,还是没想到汤令先有这么大的魄力。 他脸色微变,看向余世通和汤令先道:“就这么定了。但是之前的规则要改一改,取消一人最多参加三项比试的限制。” “不要跟我说,规矩只有你们能改。” 汤令先哈哈一笑,说道:“就按照冯爷说的,取消这项限制。” 开什么玩笑,术业有专攻,一人一辈子能把两项技术练到顶尖,都是凤毛麟角。 更别说是五项。 再说了,这个大冤种好不容易被套上头,要是因为这一点反悔不赌了,半天口舌岂不全白费了? 冯公则点点头,说道:“我去帮内好好安排一下人手。” 说完,冯公则阔步走下高台。 台下的顺子和宋颀见到出现这么大的变故,也不由心虚起来。 这五个项目,顺子和宋颀能够拿下四个,唯一交给冯公则的项目,他却没法出场了。 宋颀问道:“哥,你手感好,现在练剥鸡蛋,还来得及?” 顺子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我是神?再说了,现在到哪里弄鸡蛋去?” 他眼角余光看到冯公则走下高台时,左手以极快的手法,从旁边案台上放着鸡蛋的箩筐上方拂过。 啥情况?还真让我现场练啊? 坐在旁边的王元申微微一笑,“怕什么,放开手脚试试,输了也没什么。” 顺子知道王元申的意思,斧子帮就是江淮帮的底气。 说话间冯公则已经来到了他们三人身前,低声说道: “宋颀,你跟平水在我身后挡着,我来教顺子剥鸡蛋!” 待宋颀和刘平水到位后,冯公则就在宋颀的位置上坐下。 取出一个鸡蛋放在顺子面前,低声说道: “你看,这是白壳鸡蛋,一般白壳鸡蛋都较薄。” “你现在用手指甲敲击蛋壳,先轻后重,慢慢加力,直到蛋壳出现裂纹为止,记住这个力度。” 第420章 上手把子 被汤令先阴了一把,冯公则只能把最后获胜的希望,寄托在顺子身上。 人家可是鬼手张的弟子,有了鬼手真传,剥个生鸡蛋有什么难的? 顺子左手接过鸡蛋,右手食指像小鸡啄米一样落在蛋壳上。 鸡蛋壳随即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响声,突然声音有些闷,顺子立即停下了手。 看着蛋壳上的裂缝,冯公则不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到底是鬼手,只是一句话人家就找到了诀窍。 想当初,自己破蛋壳这一项,就练了足足一个月。 他对顺子说道:“蛋壳开裂之后,力度至少要减轻至少一半。” “具体多少,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要自己好好感受。” 顺子点点头,手指继续在鸡蛋上一敲,喀嗤,手指陷了进去,蛋清流了出来。 看着破碎的鸡蛋,顺子有些沮丧。 冯爷好不容易弄来的鸡蛋,到手就碎了,接下来还怎么练? “没事,我这里还有。”说着话,冯公则又掏出两个鸡蛋,放在顺子面前。 “只剩下两个了,你省着点用。” 顺子: 就练三个鸡蛋,你就想让我拿第一? 冯公则道:“一开始练不要急,鸡蛋开裂之后,还是要从轻到重,找到那种力度感。” “并且,每剥去一部分蛋壳,剩下部分的用力都会有变化。” 顺子点头表示明白,随即又拿起一个鸡蛋,手指就像打点机一样敲击在蛋壳上。 冯公则还想再指点几句,就听汤令先在台上高声道: “请各家总瓢把子到影壁旁边,下面开始第一个项目翻高头的比试!” 冯公则没法继续待下去,问道:“顺子,第一个项目你们俩谁参加?” 对于宋颀翻墙的本事,冯公则早有耳闻,但是不确定他能不能拿下第一。 要是耽误了顺子练习,剥鸡蛋的项目则注定黄了。 因此,冯公则有此一问。 顺子抬起头,对冯公则道:“让宋颀去,我再练一会儿。” 看顺子漫不经心的样子,根本不把翻高头比试当回事,冯公则有些心慌起来。 倒是宋颀显得有些兴奋,拿起背包背在背上,对冯公则道: “冯爷,你瞧好了,我先拿个第一给你长长脸。” 冯公则对一旁的刘平水道:“平水,一会儿你来安排人手。” 说完冯公则转身离去,来到影壁旁边,站在汤令先的身侧。 汤令先朝场地两侧的荣门子弟高声说道: “这个影壁高一丈二,翻高头就比翻越影壁。” “俗话说,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所以什么手段,你们都可以用。” “翻越时间最短,落地声音最轻者获胜。” “用时相同的情况下,上手把子赢下手把子,软杆子胜硬杆子。” “大家都明白了没有?” 所谓的上手把子,就是翻越高墙,不借助任何工具,可以用壁虎功,也可以直接徒手翻越。 下手把子就是借助工具。 工具有软杆子和硬杆子之分,软杆子多是用头发或丝线编织成的长绳,一头系着金属钩子。 像顺子和宋颀用的飞虎爪,算是软杆子里边的极品。 硬杆子则是可伸缩的空心杆,一头绑缚或焊接着铁钩。 在更早的时候,硬杆子多是用粗细不一的毛竹拼接在一起,不仅占地方,声音也大。 跟软杆子比起来,硬杆子难度更低。 这些比试规则,在荣门早有定式,汤令先没法在这上面做文章。 各帮会对此也没有疑问,当即轰然答应。 汤令先道:“翻高头比试开始,请各家子弟上场!” 他话音一落,有六人走了上去。 刘平水已经从江淮帮派出了一人打头阵,宋颀决定先看一看再出场。 当他来到影壁前方时,不由笑了。这个影壁的高度,对他来说刚刚好。 只见面前的六人,纷纷从背后掏出了软杆子。 旁边管事的青皮一声令下,影壁旁边的六位总瓢把子开始计时。 这六人当即快步奔向影壁,脚步杂沓,声音谁大谁小还真难分辩。 他们比的,就只是个速度。 快到影壁边上时,六人纷纷抛出软杆子。 一阵喀喀声响,钩子勾住影壁顶端后,抓紧绳子奋力向上攀爬。 紧接着便从影壁后面传来一阵噗通噗通的声响。 这些人落地有先有后,声音有大有小,但是差距并不十分明显。 在任何时代,翻高头的上手把子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说是千里挑一也不为过。 要是寻常小贼都有那个本事,岂不是飞贼满天飞了? 等第二组上场时,宋颀朝身后的刘平水微微扬手示意,把背包摘下放在一边,空身走了上去。 一丈二,刚刚好。 随着管事青皮一声令下,宋颀看也不看旁边五人,当即脚尖点地,飞快奔向影壁。 沙,沙,沙! 宋颀脚步声微不可闻,身子却像一支离弦的箭,远远超出身后五人一大截。 快到影壁时,宋颀猛然加速,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猛然跃起。 待上升势头稍弱,他脚尖在影壁上微微借力,身子再次跃起,抬手抓住了影壁顶端。 借着上冲的惯性,他双臂微微用力,整个身子横越墙头而过。 下落时,他搭在墙顶的手掌微微用力,降低下坠的速度,然后稳稳落在地上。 落地声音微不可闻。 尤其是在其他人奋力奔跑的情况下,宋颀双脚落地的声音,更是没人能听出来。 宋颀从影壁后走出,其他五人的软杆子才搭上墙头。 前两组12人当中,宋颀毫无悬念取得了第一。 待第三组上场的六人全部掏出软杆子,宋颀知道已经没有悬念了。 他满意地笑了笑,回到顺子身边坐下。 “哥,你说我这一场赢得是不是很漂亮?” 难得出了一场风头,宋颀忍不住要好好嘚瑟一把。 顺子看着满桌面的细碎蛋壳,微微笑道: “刚才我没看,跟这些下手把子比,赢了有什么光彩?” 宋颀翻了个白眼,说道:“夸我两句,要花你的大洋还是怎么了?” 他俩正在说话,汤令先铁青着脸,走到高台下方。 “下面,准备第二场比试,剃胡须!” 随着汤令先声音落下,各帮会参赛人员纷纷上场。 顺子把两个软软的无壳鸡蛋放在王元申面前,转身向比赛场地走去。 第421章 这怎么可能 看到这两个鸡蛋,王元申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愧是张五爷的弟子,有鬼手功夫做底子,学什么都快。 现在宋颀已经拿下了翻高头第一,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悬念。 宋颀看到那两个鸡蛋,也不由有些惊讶。 但他还是有些心里没底,毕竟顺子刚刚掌握了技巧,在速度上未必能胜得过别人。 但是接下来的项目都不是他的强项,没有办法替顺子分担,只能靠他自己了。 这一波的比试跟翻高头有所不同,不再是六个帮会的人一起上,而是一个一个上场。 在场地的正中,临时搭起了一个晾衣架,一件上衣悬挂在晾衣架正中。 六个总瓢把子站在晾衣架两旁。 汤令先面向参赛的荣门子弟,高声说道:“大家看清楚了,挂起的衣服并不是一件,而是两件。” “里边的那一件,正三楼和正二楼共有四个口袋,加上外面这件衣服的左右内三楼,总共是六个口袋。” “参加比试的人,从衣服前面走过,停留时间不得超过一息。” “以开口多者为胜。但是请大家记住,开口的位置必须位于口袋底部,开口长度为两寸。” “开口位置不准,开口长度过大或者过小,都要扣分。” “下面,比试开始!” 汤令先话音落下,第一个参赛的迅速上场。 顺子看了眼挂着的衣服,心中不由有些感慨。 申沪荣门,倒是比奉天荣门精细多了。 比试割里面的口袋,更加接近实战,对手法和技艺的要求也更高。 毕竟羊祜很少把钱放在外面,即便是放在外面衣袋,也极少有人会“开片儿”。 只要稍许有点手艺的小贼,钱放在外面衣袋,对他们来说几乎等于“白给”,或者叫“发红包”。 至于放在东西厢房(左右裤子口袋)的财物,小偷则往往用大镊子“衔毛”。 津门冯礼的手下,就有很多镊子把,或者叫衔毛高手。 把外衣口袋开窗破缝,实在没有必要,还容易失风。 比赛这样设置,唯一的缺点就是衣服是死的,没有触感,下手的人不用顾忌太多。 走上场第一人顺子倒是认识,还跟他交过手。 申沪老兄弟的韩正秋。 韩正秋快步走向那件悬挂着的上衣,身子微微停留,随即走开。 停留的时间,正好是一呼一吸。 韩正秋离开之后,汤令先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没想到今日韩正秋表现这么出色,竟然连开了三个口袋。 就算是他自己亲自上场,开三个也已经到了极限,顶多是开口更加精细一点。 汤令先满脸期待地看向那件衣服,说道:“记录成绩!” 片刻后,杨瑞山高声说道:“申沪老兄弟韩正秋,开口三个,一寸九分两个,两寸零三一个。” 这成绩有些逆天,跟汤令先的水平非常接近。 韩正秋这一刀开出来,怕是没有人能赶上了? 汤令先有些得意地看着冯公则,带着几分挑衅。 冯公则嗤之以鼻:你的人是没穿过“丝袜”,还是没被开过膛? 这点微末手艺,有什么好嘚瑟的? 换过衣服,接下来上场的几人,均只开了一个口袋。 开口长度也是有大有小,很少有人能准确开到两寸。 仅凭手感,长度很难把握精准,六名评审已经商议过。 长度误差在一分以内,都不做扣分项,只以数量为胜。 韩正秋对长度的把握,已经十分精准,汤令先很满意。 他此时脸上笑意更甚,看了冯公则一眼,说道: “把衣服换了。下一位,请江淮帮子弟上场!” 顺子微微一笑,双手一抖,两片锋利的刀片出现在双手指缝,稳步走向场中。 在那件衣服前停留不到一息,随即转身离开。 汤令先讶异地看了顺子一眼,这小子啥意思,只是看几眼就放弃了? 江淮帮不是要拿五项第一的吗? 就算是后面还有高手上场,也没必要派这样一个人上来搞笑? 他笑呵呵地朝杨瑞山挥挥手,“瑞山,记录成绩!” 杨瑞山一脸无所谓地走过去,心道:这有什么好记录的,汤爷莫不是想借此好好羞辱一下江淮帮? 揭开敷在外面的上衣,杨瑞山的表情立即僵在脸上。 再看看外衣的两个里边口袋,更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他喃喃说道:“这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江淮帮那么大,派两个人来打酱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听了汤令先讥讽的话语,冯公则只是冷笑。 你现在越得意,等会打脸也就打得越响亮。 汤令先快步走到杨瑞山身侧,对旁边负责记录的吴少川和黄治中说道: “快点记录,不要浪费时间。” 等他看到内衣口袋的那一刻,不由有些呆了。 这怎么可能? 也没看那小子下手呀,怎么四个内衣口袋全开了? 而且开口全都位于口袋底部,开的口子都是一条直线,几乎一样长短。 他朝吴少川道:“量一量长度!” 其实他早已看得很清楚,量与不量,韩正秋都输了。 一分钟后,吴少川道:“开口六个,两个两寸零一,两个一寸九分九,还有两个” “多少?” 汤令先等人同时把目光投向吴少川。 “还有两个,两寸整!” “啥?这也太牛了!” 吴少川话音一落,整场都爆发出了惊呼声。 “即便是鬼手张亲临,也做不到这样?” “那是,鬼手张可是清手,从来不用刀的。” 荣门中人很多都听说过鬼手张的传说,不由议论开来。 汤令先的心中惊骇更甚,江淮帮什么时候出现这样的高手了? 莫非他们真要拿下五项第一? 到时候江淮帮要真是当上了勿夯会的话事人,以后荣门要是真有什么事,怀社还真的不太好插手了。 毕竟江淮帮的身后有斧子帮,怀社在斧子帮的手上可没少吃过亏。 没事谁会去惹王元申那个疯子? 汤令先脸色一变,冷冷看向旁边的一名青皮,问道: “里边的这件衣服换上之前,你们认真检查过没有?” “这” 青皮有些诧异,每一件衣服都是认真检查过的,汤爷为什么要这样问。 他正在疑惑,汤令先一个冷冷的眼神丢了过去。 第422章 成了笑柄 那青皮倒是机灵得很,立即明白了汤令先的意思。 他装出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怯懦着说道: “汤汤爷,这些衣服都是检查过了放在那边的,难道是挂上之前有人做了手脚?” 汤令先嗯了一声,看向冯公则,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他冷冷说道:“冯爷,你不要跟我说,这件事你不知道!” 还没等冯公则开口,顺子已经走了回来。 “汤爷是?输不起?想污蔑人?” 顺子斜着眼睛看着汤令先,眼神里全都是嘲讽。 “以汤爷的眼力,难道看不出衣服上架之前,有没有问题?” “你们几个评判就站在这里,有谁能做得了手脚?” 说到这里,顺子看向两边各帮会的帮众,高声道:“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江淮帮那边立即有人高声道:“就是,有谁能瞒过几位总瓢把子的眼睛?” 余杭帮也有人道:“有这个本事,直接干就是了,还用得着做手脚?” 老兄弟、江宁帮和齐鲁帮众人自然知道汤令先的意思,尽管有人鄙夷他的做法,却一个个都默不作声。 顺子的反驳和众人的议论,让汤令先无言以对。 他脸色一变,拧起了眉毛,抬手指着顺子,怒道: “我以本次比试东道主和评判的名义,宣布取消你的成绩,还有比赛资格!” 顺子向汤令先靠近一步,问道:“怎么?狗急跳墙,想来硬的?” 汤令先见顺子神色不善,心虚地后退了一步。 冯公则担心顺子年轻气盛,对汤令先出手。 万一闹起来,比试中断,之前的谋划就会付之东流。 再想有这么好的机会,可就难了。 他连忙伸手拦住顺子,对汤令先道: “汤爷,不是我包庇江淮帮的人。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拿双。” “你这么空口白牙,就说咱们动了手脚,有些说不过去?” 面对场上的纷争,江淮帮纷纷指责汤令先,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渐渐地,余杭帮和会稽帮也有人加入。 被老兄弟和清帮压迫久了,他们也想趁机反抗一把。 冯公则连忙回身朝江淮帮的兄弟们挥手,高声道: “兄弟们静一静,咱们就让顺子再出手一次,让其他人输得心服口服,怎么样?!” “凭什么?他汤爷凭什么怀疑别人作弊?” “再出手一次也不是不行,确认咱们没有作弊,汤爷必须道歉!” 这时候宋颀连忙从座位上起身,扯开嗓门,把别人的声音压了下去。 对于冯公则和顺子的谋划,他自然是知道的,生怕汤令先趁机耍赖,延期再比。 冯公则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不要再说话。 他转向汤令先,说道:“汤爷,你要是敢跟我继续比下去,我就让我的人再出手一次。” “你要是当众说一声你不敢赌,输不起,我这就带着江淮帮的兄弟们回去。” 说完之后,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汤令先。 这一番挤兑,让汤令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他咬了咬牙,昂然说道:“好,就再给你们江淮帮一次机会,这次可别想耍什么花样!” 他口口声声咬定,顺子刚才是作了弊的。 冯公则嘿嘿一笑,也不跟他计较,说道: “这次换衣服,汤爷可得把一个个口袋,都看仔细了!” 汤令先抖了抖袖子,说道:“那是自然。想投机取巧获胜,那是找错了地方!” 顺子恨不得弄一坨屎塞到他嘴里,这个家伙嘴是真臭,句句含沙射影。 他强压着怒火,静静站立在一旁。 此时冯公则已经把汤令先逼到了墙角上,他也没有必要再去跟汤令先在言语上计较。 这时一名青皮拿了两件衣服,走到汤令先面前,躬身道: “汤爷,请您亲自过目!” 戆大! 汤令先瞪了那青皮一眼,你他娘的这是怕老子不够丢人? 他挥挥手,没好气道:“让冯爷跟其他几位爷看清楚就行了!” 冯公则冷笑一声,说道:“汤爷,你还是看清楚为好,别到时候又说衣服不对。” 说完,他拉着汤令先走到那位青皮旁边。 汤令先一副吃了屎的表情,看了台上一眼。 只见台上的余世通此时也正看着他,好像在问:那小子是不是真的使诈? 余世通不是荣门中人,眼力有限,这也可以理解。 可旁边的几位瓢把子都是什么人?这些家伙一个个眼睛都毒辣得很。 耍赖不成,自然也就成了笑柄。 汤令先朝余世通微不可查地摇摇头,同时暗自打定主意,在下一个环节再找机会。 待一切准备好后,顺子从汤令先面前如一阵风般走过。 汤令先只觉得冷风拂面,再看时,顺子已经到了悬挂的衣服前面。 只是脚步微微一停,顺子又再次走开。 在很多人看来,他连手都没抬,更说不上出手。 但是汤令先这一次却没有疏忽,而是双眼一直紧盯着顺子的一举一动。 他发现,顺子的手动是动了,但是只留下一道残影。 究竟开了几刀,他却没有看清楚。 汤令先不由心中一惊,猛然想起了那日在泰丰公司后面跟程天佑和韩正秋动手的陈有道。 莫非是他? 他又把顺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却发现两人根本没有相似之处。 不仅长相不一样,身材也打不相同。 这个世界怎么了?哪来的这么多高手? 顺子为了今天的亮相,刻意准备了一番,在衣服里边加了垫子,让自己看起来强壮得多。 而且走起路来,他故意微曲双腿,稍稍佝背。 即便是十分熟悉的人,也难以分辩出来,更不要说是汤令先和余世通。 汤令先快步走向衣架,说道:“记录成绩!” 不到一分钟,吴少川报出检测结果,“还是开口六个,均在衣袋底部。开口长度,四个一寸九分九,两个两寸零一。” 开口长度这玩意,拉紧一点跟放松一点,量出来的数字就会不一样。 根本就没办法十分精确,你说他六个全是两寸,也不是不可以。 汤令先早就想到是这个结果,无奈地转身,向杨瑞山丢下一句: “瑞山,宣布一下。” 杨瑞山随即高声道:“李来顺,开口六个” 汤令先猛然回头,问道:“你说什么?他叫李来顺?!” 第423章 逗逗乐子 本来李来顺这个名字就是假名,但用的久了,跟真名也差不多了。 这次参加荣门大会,顺子本来想换个名字的。 后来想想也没必要,做人不能处处都藏着掖着。 在申沪要想闯下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势必要走到台前。 王元申也是这么劝他,隐藏身份,只能一时为自己减少麻烦。 但你不可能一直隐藏下去,只要自己足够强,就没必要藏。 王元申还甚至拍着自己的胸口说:就像我这样,我不去惹别人,就没人敢来惹我。 顺子仔细想想,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 至于汤令先听过李来顺这个名字,顺子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他朝着汤令先微微一笑,说道:“不错,就是我!” 汤令先不由心底生出一丝绝望,程松平的刀法在他之上。 本来还觉得放弃出手的机会有些可惜,现在想来,应该觉得庆幸。 他朝顺子微微点头,“原来是李爷到了,失敬,失敬!” 顺子能废了程松平,这声爷自然是当得起的。 汤令先这时候才明白,冯公则为什么这么有底气,原来是有高手相助。 但他又存着一点侥幸,李来顺刀法虽好,却未必样样都好。 下一次剥鸡蛋,看你们怎么赢! 他迈步走向高处,高声道:“第二场比试,江淮帮李来顺取得第一!” 他话音刚落,就听台下传来一阵阵笑声。 怎么了?我都亲自验证过了,还有人不服? 这好得很! 汤令先看向两边荣门子弟,问道:“谁对李来顺的成绩不服气,可以亲自下场比试!” 他话一出口,底下的笑声大了起来。 老兄弟的人远远指着他,提示道:“汤爷,衣服,胸前的衣服!” 汤令先低头一看,自己胸前有两片布片,正在随风飘动。 不知何时,自己的外衣被人开窗了,而且开口很大,u形的。 风一吹,布片飘起,露出了里面衣服。 这个李来顺,还真是睚眦必报。 自己诬陷他作弊,他立即就报复回来。 而且自己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幸亏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要是在偏僻的小巷,或者荒郊野外,只怕自己被抹了脖子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这样的人,最好不要得罪。 况且今天这样的场合,得表现出风度,不能跟他撕破脸。 那样,只能显得自己更加无能。 他左右看了一眼,嘿嘿笑道: “李爷手艺高,爱开玩笑,我也是看今天人多,配合他跟大家逗逗乐子!” 冯公则和顺子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向汤令先竖起大拇指: 真是个人才,就凭这机灵劲,我还真是拍马莫及呢! 宋颀在台下听了这话,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身。 “他娘的,今天二顺要是在这里,肯定把关东大碴子味都笑出来!” 王元申笑呵呵地看向宋颀,问道:“顺子还有弟弟?” 宋颀低声道:“关东带回来的。王老板,这事咱们回头再说。” 场地正中,汤令先化解了尴尬,朝身后几名怀社青皮说道: “准备桌椅,马上开始下一轮比试。” 几名青皮迅速从两边帮会征集了十八张桌椅,摆在场地的正中。 在每一张桌子上,放了两个盘子,一个盘子里放了十个鸡蛋,另一个盘子空着。 不用想,剥去壳子的鸡蛋,肯定是放在盘子里的。 顺子扫眼一看,这些桌上,每一桌都放了十个鸡蛋。 需要这么多吗?难道这些人都这么快? 尽管他很想问问比赛是什么规则,但又担心汤令先看出什么门道,故意在比赛规则上使绊子。 因此他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场上的一切。 桌椅板凳鸡蛋都已经到位,汤令先高声道: “请六大帮会十八名参赛弟子入座!限时五分钟,剥鸡蛋多者为胜。” “前提是,里边的蛋皮不能破。蛋皮破者,没有成绩,还请自己主动出局。” “现在每人桌上放了十个鸡蛋,感觉自己手速快,十个鸡蛋不够的,可以再要,不设上限!” 宣布完规则,汤令先站到十八张桌椅对面正中,其他几位总瓢把子分列两旁。 六个人均匀站开,监视对面十八张桌椅。 待十八人落座,汤令先见李来顺依然在座,他转脸看了冯公则一眼,脸色极为难看。 李来顺的手速快到了那个程度,剥鸡蛋绝对不会慢。 程天佑未必是他的对手。 自己一心想着阴江淮帮一把,没想到冯公则在这等着自己呢。 取消一人最多三项的限制,是不是意味着李来顺还要参加后面的比试? 一个人真的能强大到什么都会? 他阴沉着脸拿出怀表,问道:“有没有需要加鸡蛋的?” 老兄弟的程天佑站起身道:“我,申沪老兄弟程天佑,需要再加十个!” 他话音刚落,旁边会稽帮的一人站起身,说道: “会稽帮张天禄,申请再加十个。” 顺子也不确定自己究竟能剥出多少鸡蛋来,但是要想胜出这两个人,十个鸡蛋肯定不够。 他站起身说道:“江淮帮李来顺,申请再加二十个!” 汤令先冷冷看了顺子一眼,然后朝身边青皮说道: “上鸡蛋!” 他话音刚落,程天佑再次起身,“申沪老兄弟程天佑,申请再加十个!” 顺子看他那副表情,知道他二十个都未必能剥完,再加十个,纯粹是为了跟他较劲。 这么看,自己三十个鸡蛋已经足够。 旁边的老兄弟选手丁显扬看着顺子,狐疑地问道:“三十个,你剥得完吗?” 顺子微微笑道:“我也不知道,先放在面前,免得中途再加耽误时间。”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丁显扬松了口气。 不过这个李爷看着挺随和的,他不由对顺子增加了几分好感。 见没人再提出申请,汤令先举着怀表,等秒针走到xii,高声道: “我宣布,比试开” “且慢!” 顺子站起身,朝汤令抬起手。 汤令先满脸疑惑地看向顺子,“李爷,你有什么问题?” 顺子嘿嘿笑道:“汤爷,我不是故意打断您。” “咱们面前的这些鸡蛋,您不再检查一遍?” 第424章 玩杂耍 顺子看着汤令先,继续说道: “要是有人提前敲裂开,或者里边有熟的,您会不会又说是别人作弊?” 旁边的冯公则立即跟着附和:“李爷说得对,先检查清楚,免得比完了之后多费唇舌。” 见顺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冯公则不禁心情大好,趁机揶揄汤令先几句。 汤令先铁青着脸,对手下青皮道:“把所有人面前的鸡蛋再检查一遍!不要让任何人说闲话!” 他恶狠狠看了冯公则一眼,把所有人都查一遍,你到时候也别想耍赖。 老子还就不信了,这个李来顺真的就能样样都能高过别人一头! “大家准备!” 汤令先拿起怀表,两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表面,等秒针走到xii,立即高声道: “开始!” 顺子立即从面前的盘子里拿出一枚白壳鸡蛋,按照先前记住的力度,手指微微发力。 不好! 指甲接触蛋壳的瞬间,顺子立即意识到不对。 并不是所有白壳鸡蛋的厚度都是一样的,他们所能承受的力度也不一样。 这枚鸡蛋的蛋壳明显要薄很多,感觉蛋壳受力内陷之后,顺子迅速将手指收回。 还好,鸡蛋内膜有弹性,并没有破裂。 若不是他触感敏锐,手指收发自如,这一下敲下去,说不定就可以直接退出比赛了。 顺子心有余悸,继续敲击凹陷部分周围的蛋壳。 因为谨慎,速度反而放慢了不少。 冯公则所站位置跟顺子隔着几张桌子,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顺子双手。 顺子的第一次下手,就把他吓了一跳。 这要是他,第一下就这么用力,肯定就废了。 但接下来,顺子的动作又有些过于谨慎,剥得太慢。 等顺子剥到一半时,程天佑和会稽帮的张天禄,已经剥完了一个。 其他人的速度倒是跟顺子不相上下。 凭心而论,顺子第一天练习剥鸡蛋,就能达到这个速度,已经很逆天了。 但是对目前的江淮帮来说,拿不到第一就是输。 照这个速度比下去,最后非输不可。 千算万算,还是在这个环节上被汤令先给算计了! 不等顺子第一个鸡蛋剥完,冯公则就不忍心再看,把目光投向了别处。 看着心慌。 见冯公则深秋天气却额头冒汗,汤令先不由嘿嘿一笑。 果然被自己算准了,这个李来顺也有自己的弱项。 他看着冯公则说道:“冯爷,李爷是不是没练过剥鸡蛋,以他的手速不应该这么差?” 汤令先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以此来扰乱顺子的心境。 冯公则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冷冷答道:“你的人只是暂时快一点而已,未必就能笑到最后!” 他其实早在心里盘算过,等顺子再剥两三个之后,手速肯定会越来越快。 但是等不起啊,五分钟转瞬即逝。 五分钟之后即便你剥得再快,都已经跟比试无关了。 虽在嘴上力挺顺子,但冯公则内心还是有点发虚的。 他向顺子那边瞟了一眼,发现顺子刚刚剥完一个鸡蛋,正把它放到空盘子里。 紧接着,顺子又从旁边盘子里拿过一个红壳鸡蛋,用手指敲击,感受破壳的力度。 这个时候,程天佑和张天禄已经剥完了两个鸡蛋。 其他人也有好几人,第二个鸡蛋已经破壳。 冯公则赶紧收回目光,他不忍再看下去,感觉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不知道顺子的心态怎么能那么好,始终心无旁骛,不骄不躁。 两分钟过去,冯公则在汤令先的冷笑声中,忍不住看了顺子一眼。 只见他已经完成了第二枚鸡蛋,而此时杨瑞山已经剥完了四个,第五个也已经开壳。 张天禄速度更快,第五个鸡蛋已经接近尾声。 冯公则不禁有些疑惑,咋回事,怎么剥了两个鸡蛋之后,差距反而被拉大了? 他忍不住再次把目光投向顺子,只见顺子把剥好的鸡蛋放在盘子里。 然后伸出双手,分别拿了一个鸡蛋在手里。 瞧他那神色,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旁边还有别人。 冯公则心中哀叹:我的李爷,你能不能抓点紧儿! 然而下一秒,顺子的神色猛然一变,眼神变得犀利,双手拿起鸡蛋放在面前。 紧接着,他十指翻飞,不停敲击在蛋壳上。 哒哒哒哒哒哒! 声音过于密集,冯公则已经听不出是一长串,还是一声长音。 即便是鸡蛋破壳了,也没有停下。 而那两枚鸡蛋,则像是悬浮在顺子的手掌之上。 耶斯! 冯公则在心里发出一声欢呼。 他不由自主拍了一下脑袋,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人家李来顺可是鬼手张的弟子,据说鬼手张早已把五鬼盘珠练到了极致,他的高徒还能差到哪去? 用五鬼盘珠的手法来剥鸡蛋,有点太欺负人了。 别人顶多只能用上两根手指来敲蛋壳,你却用十根,你让别人怎么比? 果然不出他所料,顺子所用的正是五鬼盘珠手法。 之前剥的两个鸡蛋,其实他还可以更快。 但是他没有,而是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对力度的感受上。 并在剥鸡蛋的过程中,逐渐有了自己的感悟。 敲击蛋壳,力度并不需要那么精准,力度稍大反而更好。 但是要点到即止,及时收手,否则只能手指破膜,功败垂成了。 而对力度和手指运行轨迹的掌控,正是顺子的强项。 此时的鸡蛋,在顺子的手指上方不停旋转,冯公则已经看不清他究竟剥去了多少。 汤令先在冯公则旁边大声说道:“怎么了,李爷,这么快就放弃了?时间才刚过去一半呢!” 在他看来,顺子双手不停地抛动鸡蛋,就是在玩杂耍。 鸡蛋可没有这样剥的。 然而当他把目光投向顺子双手的下方,不禁有些呆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碎蛋壳? 而且是稀碎的那种,碎得有些像稻糠。 顺子扭头看向汤令先,微微一笑把两个鸡蛋高高抛起。 他拍拍手掌,拍落掌心堆积的蛋壳,随后伸出双手。 两枚下落的鸡蛋,正好跌落在他的掌心。 第425章 再出阴招 顺子把剥好的鸡蛋放在盘子里,带着几分挑衅意味地看了汤令先一眼,随即又给冯公则一个放心的眼神。 再次拿起两个鸡蛋,顺子故技重施,在众人面前表演单手剥鸡蛋的神技。 只是这一次,他比上一次更快。 他这时方才明白为什么师父不玩这个,没有丝毫意义,只是浪费鸡蛋而已。 论起练习手速、触感和手指力度,还是五鬼盘珠更有效。 张天禄跟顺子临桌,听到旁边传来的哒哒声,不由心中一阵慌乱。 放下第六个剥好的鸡蛋,他偷眼朝顺子那边望了过去。 顺子此时也刚好完成了六个,又拿起两个鸡蛋,双手一扬,哒哒哒敲击起来。 这小子难道练成了一双鬼手,怎么能这么快? 张天禄不由停了下来,认真观察顺子的手法。 却发现顺子一双手十根手指上下翻飞,随心所欲,根本没有什么章法。 想学都没法学。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继续埋头苦干。 另一边的老兄弟丁显扬,看了看顺子,低声嘟囔了一句:“跌个人交关得来!” 这是用申沪话在感叹,这个人太强了。 顺子表现出这一手之后,汤令先陷入了绝望。 本来这一场最有希望让江淮帮拿不到第一,没想到还是失算了。 他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最好李来顺一个失手,把薄薄的蛋皮给捅破了。 然而事与愿违,当程天佑剥完一盘鸡蛋时,顺子已经剥完了二十个。 此时距离比赛结束只有一分钟,即便是李来顺停下不动,程天佑也不可能超越他。 谁知顺子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双手不停,动作越来越快,在最后一分钟内又把桌上仅剩的十个鸡蛋剥完。 当顺子停下手上的动作时,汤令先看了看怀表,还剩十秒钟。 这一场,江淮帮又是以绝对优势胜出。 汤令先不由心中有些懊悔,一开始要是把比赛时间定为两分钟,这个李来顺就未必能赢。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在接下来的比试做一做手脚。 第三场比试结束,汤令先懒得看最终统计结果,直接来到了老兄弟众人落座的区域。 他朝其中一人招了招手,“世方,你过来一下。” 人群背后的任世方正在苦练开锁,利用比赛前的最后一点时间,强化手感。 他放下手中弹子锁,来到汤令先面前,低声道:“汤爷,有话您说!” 任世方是申沪老兄弟当中有名的开锁高手,寻常锁具到他手里,没有打不开的。 即便是叶片锁或者异型锁,也只是多费点时间而已。 汤令先看了看任世方身边堆着的锁具,问道:“你这里有没有保险柜锁具的锁芯?” “有啊?怎么了?”任世方有些疑惑地看着汤令先。 汤令先道:“你开一个我看看!” 任世方看了一眼场上,低声道:“马上比赛开始了,现在开锁,怕是来不及?” “那你直接说,你开一个密码锁需要多长时间。” 任世方道:“这个不一定,要看密码有多少位,五位以下的密码,我绝不会超过十分钟。” “十位呢?”汤令先追问。 任世方如实答道:“这个要靠运气,运气好的话,半个小时,运气不好一个小时也不一定。” “那你要是事先知道密码呢?需要多长时间?” 任世方微微一笑,说道:“那可就好办了,一分钟都不要。” 办专业的事,还是要跟专业的人沟通。 跟任世方说了这几句话之后,汤令先立即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随手在纸上写下十个数字,然后抄了一份,一份放在自己里边口袋,一份交给任世方。 任世方一看纸条,立即明白了汤令先的意思。 原来汤爷要在接下来吃恰子的环节中,加入密码锁。 这在以往,可是从未有过的。 有了密码,再去开密码锁,那可就简单了,只要知道方法即可。 他拿起纸条,对汤令先道:“汤爷,把你那纸条也给我。” “任世方,你他娘的别犯傻,什么公平比试,统统他娘的滚一边去,这一场你必须要赢!” 汤令先明显有些急了,说话不停带着脏话。 任世方低声道:“汤爷,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这密码都是个位数,太简单了!” 他拿起笔,在其中的几个个位数字上又添上一位,对汤令先说道: “汤爷,这样就差不多了。” 汤令先装好纸条,来到场上,对着众人高声说道: “接下来的吃恰子比试,因为锁具还没准备好,请大家稍事休息,等待一会。” 说完之后,他匆匆离场,把之前准备好的比试用具,进行了重新改造。 原先的用具是一块大木板,跟门板相似。 模板从上到下,排列着各种锁具。 第一层是挂锁,基本都是弹子锁。 传统使用的广锁,也就是横式锁、枕头锁,因为里边使用的是簧片,安全系数低,早已淘汰不用。 第二层则是有挂锁有暗锁,锁孔都是清一色的十字形,所不同的是锁芯有长有短。 锁芯越长,所需的弹珠越多,开锁的难度也相对越高。 有暗锁的地方,则在木板上开一个小格,类似于柜子的小门。 第三层只有两个暗锁,各木板上锁孔的形状各不相同。 但是从外观上判断,可以知道这一层是叶片锁。 叶片锁是西洋那边的产物,安全系数高,价格昂贵。 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很难打开,除非暴力开锁。 木板的下方还空着一大半,背后则装着支架。 只要把支架拉开,木板就能斜立在地上,参赛的人站在前面开锁,高度刚刚好。 汤令先看着木板空出来的部分,对手下人说道: “去把咱们这些年收的十位盘式密码锁全都拿过来,装在上面!” 一个小时后,所有密码锁安装到位。 但是数量不多,一块木板只装一个,也只能装十二个。 待锁具安装完毕,按照纸条上的数字设置好密码,汤令先微笑着回到场上。 他朝场上众人微微笑了笑,“不好意思,为了提高开锁的技术含量,又安装了盘式密码锁,让大家久等了!” “不过数量不多,每个帮会只能派两个人出战。” 说到这里,他斜眼看了看冯公则: 姓冯的,这一次你江淮帮要是能赢,老子跟你姓! 第426章 重置密码 对于出战多少人,冯公则倒是没有多大意见,毕竟能拿到第一的只有一个人。 但是看着汤令先的表情,他就知道汤令先没憋什么好屁。 尽管冯公则对开锁知道的不多,但也并不担心。 就算你暗中使坏,没有钥匙,你还能怎么样? 他朝汤令先拱了拱手,说道:“汤爷,我回去安排人手。” 其实也没啥好安排的,除了让顺子上场,只剩下一个人选。 在江淮帮,论起开锁技术,要数掌管南市的周爷周克林手艺最好,只能是他。 冯公则来到顺子身边,低声道: “等了这一个多小时,汤令先吃屎的表情竟然舒展开了,小心他在这一关使诈。” 顺子道:“不怕。虽然我没跟别人比试过开锁,但估计不会太差。”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冯公则转身回到场地中间。 这时汤令先已经让人搬上木板,为了方便监督评判,十二块块木板两两靠近。 一个总瓢把子带两个别的帮派的人,负责监督两块。 待众人到位之后,汤令先高声道:“为了让比试更加紧张刺激,更加考验各位兄弟的手艺。” “这次比试专门增加了密码锁,比试的时间为四十分钟。” “大家必须在四十分钟内开完所有锁具,否则没有成绩。” “用时越短的,成绩越好,最后排名按照用时多少来评断排名顺序。” 作为东道主,不仅把控着比试节奏,所有器具也都由他们安排,汤令先趁机把手里的职权用到了极致。 说完之后,汤令先微笑着看了顺子一眼,随后高声道: “各位兄弟可都明白了规则?要是没有问题,下面我就宣布开始。” “我有问题!” 顺子举起手,向前跨出一步。 汤令先道:“锁具都摆在这里,有本事只管开锁就是,有什么问题?” 顺子嘴角带着一丝冷笑,朝汤令先说道: “锁具都是你们准备的,谁又能知道,你们有没有把别的帮派锁孔堵住呢?” 汤令先不满地横了顺子一眼:就你小子事多! 不过他也在暗自庆幸,幸亏这小子没有怀疑到密码锁上。 他不快的表情转瞬即逝,随即嘿嘿一笑,对手下人道: “李爷说得很有道理,你把所有锁孔检查一遍,让冯爷在旁边监督,以确保公正。” 说完之后,他微笑着看着顺子,说道: “怎么样,李爷,这样你总该满意了?” 顺子道:“我自己满意不满意并不重要,提出问题,只是为了保证比试的公平公正。” 顺子一边说话,一边心中感到疑惑。 这个时候,汤令先不是应该很紧张吗?怎么还是这样一副表情? 奇怪!这不是他的性格呀。 当目光扫过木板下方新加的密码锁上时,顺子立即明白了过来。 这家伙多耗费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是在密码锁上做了文章。 不过他又能做什么文章呢?那只能是事先告诉手下密码了。 这时冯公则已经回到汤令先旁边,对众人说道: “所有锁孔都已经检查过,没有堵塞!” 汤令先立即向前跨出一步,离顺子更近了。 “李爷,你看,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下三滥,处处以为别人做手脚,那是因为自己有问题。” 不等顺子说话,汤令先举起右手,高声说道: “下面我宣布,吃恰子比试,正式开” “等一下!” 顺子举起了手,高声道:“我还有问题!” 汤令先忍不住浑身一个哆嗦,这事马上就要成了,这个小子怎么又出来打岔! 他冷冷看了顺子一眼,怒道:“李来顺,不要以为你前两场手艺好,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这就是成心捣乱!要知道这可是申沪荣门六大帮会的大会,不是你江淮帮自己,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汤令先已经打定主意,不管顺子是什么意见,都不能让他提出来。 他三言两语就把仇恨拉满,想把顺子推到其他五大帮会的对立面。 谁知顺子根本不理他这一套,高声问道: “谁知道你有没有把密码锁的密码透露出去?除非现场重设密码!” 他转过身,看向两侧众人,“大家既然都是来开锁的,那就自然知道,开密码锁,有没有密码,难度有着天地之差!” 周克林第一个附和,“是呀,老早设定密码,谁都不能保证这密码没有传出去。” “还是现场设定,这样说都说不出什么!” “为了保证公平,我强烈要求,现场重设密码!” 其他帮会的人,也有人站出来附和。 汤令先抬起手向下压了压,说道: “这些锁密码都是随机设定的,设完就扔,谁还能记住?” “就是想重新设定,现在我也办不到啊!” “各位兄弟,李来顺是怕这一场输了,所以故意胡搅蛮缠,你们不要上当啊!” 这个汤令先,很会利用人心。 在另外五个帮会之中,老兄弟自然不想江淮帮赢。 江宁帮和齐鲁帮已经被申沪老兄弟收买,自然也是不希望江淮帮赢的。 余杭帮和会稽帮多半也是不希望江淮帮赢的。 谁都不希望跟自己平起平坐的兄弟,突然之间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这是人之常情。 跟着周克林附和的几人,已经有人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很显然,这些人已经选择了安于现状。 其实顺子早已看清了所有锁具,开这些锁并不是难事。 即便是加了那一个盘式密码锁,也仅仅是多耗费一两分钟而已。 四十分钟,绝对够他把这些锁开两个来回。 要是别人有了密码,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拿到第一。 再者,他极不喜欢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他当即走出几步,站到汤令先对面。 “汤爷,你也没有必要挑动其他帮会来针对江淮帮!” “其实重置密码也没啥难的,只需我把这些密码锁打开,你们随手就可以重置,也要不了多长时间!” “一个多小时咱们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半个小时!” 听了顺子的话,汤令先眼睛一亮,立即想出了对策。 第427章 接下来还要比么? “半个小时?你说等就等,你好意思让这么多人,就这么站在这里等你一个人?” 汤令先看了一眼十二个木板,心中暗自盘算。 十二个密码锁,这家伙半个小时就能全部打开? 他不是在开玩笑? 按照任世方所说,就是有了密码,也需要一分钟。 他微笑着看着顺子,说道:“给你十分钟,你要是无法全部打开,那么,你,退出比赛!” 说到最后,他一字一句,声音坚决狠厉。 瞧这架势,别人再说什么他都不可能再接受。 冯公则神色一凛,这个条件太苛刻了,明明就是要把顺子踢出去。 他开口道:“汤爷,十分钟,这这有点说不过去?” 谁知汤令先看也不看他,直接看向顺子,问道:“李爷,你敢不敢接?要是不敢,请你直接退场!” 这他娘的,太欺负人了? 顺子恨不得狠狠抽他两个耳刮子。 但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他把木牌的锁盘又看了一眼,认出这是米国生产的汤姆牌十位密码锁。 这比起他跟老张在会丰银行开的那些密码锁,要低了好几位。 他开那些密码锁,到最后开得熟了,也只需要一分钟左右。 开这十二只锁,理论上十分钟已经足够。 但是谁能确定中途会不会出现意外?顺子不由犹豫起来。 见顺子脸色犹豫,汤令先不由笑了起来。 “怎么?不敢?机会已经给你,你自己不敢去接。李爷,我现在就以扰乱秩序的名义,请你退场!” 这他娘的,就是仗着自己的主场在欺负人。 江淮帮区域的王元申立即坐不住了,他噌地站起身,尖着嗓子说道: “不要以为这一带是你们清帮怀社的地盘,老子就怕了你们!” “信不信老子把你这场子砸了!” 他越说越气,声音已经渐渐接近自己的原声。 王老板要真是一怒之下把这场子砸了,之前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自己努力搏一把,也不是没有机会。 顺子朝王元申挥挥手,示意王元申坐下。 他转向汤令先说道:“汤爷,我接了,希望你不要反悔!” 听了这话,汤令先开怀大笑,嘴咧到了耳朵根子。 “李爷到底是艺高人胆大,有气魄!汤某佩服!” 他生怕顺子反悔,急不可耐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开始!” 顺子当即来到最左边的一块木牌前,对汤令先说道:“计时!” 汤令先当即拿出怀表,等秒针走到整数位,立即喊道:“开始!” 冯公则生怕汤令先耍诈,也取出怀表拿在手中,看了下时间,随后紧张地盯着顺子。 中途出现这个变故,实在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本来以为最稳的一关,现在却成了最不确定的一关。 冯公则尽管站着不动,后背还是生出了一层细汗。 只见顺子身子微微下蹲,一只手扶在锁盘边的木板上,一只手轻轻转动锁盘。 待锁盘转动一圈之后,冯公则发现顺子的脸色变得极为凝重。 已经没有了上场前的轻松。 原来顺子转动锁盘之后发现,这密码锁安装在木板上,震动要比安装在铁柜上小得多。 而且周围环境嘈杂,对上密码之后的声响,根本就听不见。 他不由额头冒出了汗珠,把手掌紧紧贴在锁盘边的木板上。 来回转动三圈锁盘之后,他慢慢拧动,细细感受木板的轻微振动。 十秒,二十秒! 顺子终于找对了第一个密码,然后迅速回拨。 十秒,五秒,顺子找出密码的用时越来越短。 待找准十个密码后,他用力一拉锁盘,装在木板上的“柜门”开了! 冯公则看了一下怀表,用时两分半! 他此时手心都是汗水,但他已经顾不得了。 十二个密码锁,一个就用时两分半,无论怎么算,十分钟之内,顺子也不可能全部打开。 但顺子没有放弃,他自然没理由放弃,只能焦急地在心里为顺子加油鼓劲。 开完第一个密码锁之后,顺子没有任何停留,立即来到第二个木板前面。 他迅速转动锁盘三圈,将数字清零,然后开始正式开锁。 用时一分半,顺子打开了第二道密码锁。 见顺子越开越快,冯公则心里渐渐安定,但这个速度还是不够。 他只能期待顺子后面更快。 反而是汤令先开始心里发毛了,他故意开口打乱顺子的心神: “李爷果然好手段,不仅刀法好,手法好,开锁也是无人能比。” 顺子直起身,对汤令先笑道:“汤爷,既然你已经说了我无人能比,那接下来还要比么?” 汤令先有些尴尬,嘿嘿笑道:“比自然还是要比的,毕竟江山代有才人出嘛!” 他巴不得顺子跟他废话,反正浪费的又不是自己的时间。 倒是冯公则在一旁焦躁起来,好你个李来顺,平时谨慎话少,怎么这时候唠叨起来了? 抓紧时间干活呀! 只见顺子抬手指了指后面的十块木板,问汤令先道: “汤爷,这还有十个密码锁,都要一一打开吗?” “要呀,自然是要的,你不会开不完心里害怕了?” 汤令先话还没说完,就发现顺子已经在身边消失。 他走到第三块木板前,挥手之间便将密码锁打开。 一路走下去,十块木板,十个密码锁,总共用了三分钟不到。 他开完锁时,距离十分钟的赌约结束,还有两分钟。 汤令先惊讶地指着顺子,问道:“难难道你知道密码?” 顺子嘿嘿一笑,说道:“汤爷,你不会跟我说,你是真的不知道密码?” “这所有的密码锁,密码全都一样,你跟我说你不知道?” 原来这些木板搬上场之后,所有帮会都有随机选择的权利。 汤令先为了保证任世方能够顺利开锁,就把所有的密码锁统一设置了密码。 因此不管任世方选择哪一个木牌,密码都不会错。 同样对于顺子来说,找出了第一只锁的密码,就等于找出了所有。 在打开第二只锁之后,他就已经确定,所有锁的密码都是一样。 相邻的两只锁密码一模一样,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绝对是有人故意为之。 因此,后面的十只锁,开得简直太轻松。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顺子微笑着朝汤令先道: “汤爷,请重置密码,开始接下来的比试!” 第428章 毫无悬念 汤令先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顺子还真做到了。 他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回过神来。 暗恨自己当初太过于谨慎,要是按照任世方给的密码,只设置一两只锁,上台前跟任世方使个眼色,岂不是就没了这些破事? 那样的话,十二只锁,他打得开吗? 机关算尽,没想到最后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后悔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但是以李来顺的表现来判断,接下来的比试已经没有悬念。 也就是说,江淮帮即将连胜四场。 汤令先不由额头冷汗涔涔,忍不住看了台上的余世通一眼。 没想到余世通竟然稳坐高台,神色中看不出任何不悦。 其实他早已打定主意,即便是江淮帮五场全胜又怎么样? 给了你申沪荣门总瓢把子的名头,你就真的能统领整个申沪荣门? 在申沪捞偏门,光靠手艺是不行的,还得背后的靠山拳头硬。 以后不管是江宁帮、余杭帮还是会稽帮,不听招呼,那就直接打得你听招呼! 至于江淮帮,你不惹我,那便相安无事。 这么算下来,申沪荣门的格局,还不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只是,不能让江淮帮做了勿夯会的话事人。 以帮会的名义出现在勿夯会,那就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一个帮会。 人多,势力大,事情多少有点难办。 要是以个人名义出任全申沪总瓢把子,而此人又根基尚浅,那会怎么样呢? 余世通想到这里,不由把目光投向了李来顺。 对汤令先投来的征询目光,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汤令先无奈,只得说道:“瑞山、治中,你们对密码锁都比我懂,你们去重置秘密。” “哦,对了,冯爷跟着见证一下。” 会稽帮总瓢把子黄治中对开锁也有独到之处,他作为总瓢把子不能参赛,让他去重置密码,最合适不过。 对他这样的安排,在场的人也都没有意见。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自家老板一点也不着急,汤令先反而放开了。 待密码重置之后,他微笑着对众人道:“我不太懂开锁,以为都是一个密码才最公平,原来并不是这样。” “现在好了,规则不变,下面开始计时!” 他宣布开始时,任世方脸都绿了。 四十分钟能开一个密码锁,都能算上是高手了。 好在之前汤令先已经跟他说过,这次比试增加了叶片锁,让他加强练习。 他唯一的取胜机会,就在叶片锁上。 在后世,叶片锁经过改进之后,安全等级最少都在b级。 有的通过加长锁芯,或者采用双面叶片,安全等级更是达到了c级,开锁难度远非a级的弹子锁可比。 这种锁的设计虽然脱胎于弹子锁,也是通过锁芯的旋转来开锁。 但是使用叶片代替了弹珠,叶片通过角度变化,与钥匙牙花相互匹配,从而使得钥匙能够转动锁芯。 叶片角度千变万化,而且更加细微,没有钥匙的情况下,想要开锁十分困难。 现在的锁具五花八门,尤其是弹子锁,锁孔出现了各自样式,有双面的,有十字形的,多半安全等级只是a级。 这在很多盗贼面前形同虚设。 钥匙丢了,请在公安备案的师傅上门开锁,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不知道各位读者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想想是不是很可怕? 想要安全一些,最好使用叶片锁。 现代叶片锁经过改进,一般来说技术性开锁至少需要一个小时。 这足以让很多“吃恰子”贼望而却步。 但是遇到顺子这样的,那得另当别论。 有人觉得电子锁很安全,其实未必。 电子锁不仅容易受到强磁场干扰,要是没了电,有时候安全性甚至还不如弹子锁。 有的小偷团队,就有专门应对电子锁的办法。 具体怎么开电子锁,这里不能说。 这书网上盗版不少,万一被有心人学去可咋办? 言归正传。 汤令先开始计时之后,场上的十二人纷纷拿出了自己的开锁工具。 有拿细钢针的,有用铁签包着锡箔纸的,也有用细细的小铁钩的。 顺子依旧还是用那一根薄薄的铁签。 第一层和第二层锁具对顺子来说没有任何难度,铁签所经之处,随到随开,就跟有钥匙一样。 第三层的两只锁具,顺子在刚才开密码锁的时候,已经见过。 知道是除密码锁之外,最为难开的叶片锁。 他之前开过的那些“工”字形的异型锁,多半都是这种叶片锁。 顺子掏出铁签往锁孔里轻轻一插,发现锁孔很深。 这就意味着,这两只叶片锁的锁芯很长,开锁难度更大。 为了争取时间,他毫不犹豫从腰间掏出一根细钢丝小钩。 这玩意细细长长,猛一看就跟挖耳勺似的。 顺子一手控制着铁签,微微用力拧动,感受着锁体内部叶片传来的压力。 随后把小钩探进锁孔,轻轻拨动叶片的角度和深浅。 十几秒后,啪嗒,第一只叶片锁开了。 此时,紧邻着顺子的任世方不由浑身哆嗦了一下。 这家伙还是人吗? 开一只叶片锁,前前后后只用了半分钟,他怎么做到的? 他内心生出一股绝望,这还怎么赢? 任世方索性停了下来,两只眼睛紧盯着顺子的双手。 反正赢不了,还不如趁机学学手艺。 只见顺子把铁签插入第二只锁孔,用小钩伸进去,轻轻挠动几下,锁便开了。 其敏锐的触感,细腻的手法,让他自愧不如。 开完了叶片锁,顺子心中大定。 对他来说,接下来的密码锁已经没有了任何挑战。 他不由抬起头,两边看了看。 其他人速度也不慢,早已把弹子锁开完,有的正在开叶片锁,有的则在死磕密码锁。 这些家伙开密码锁的工具更是五花八门。 有的用上了西洋医生的听诊器。 有的则用厚牛皮纸卷成锥形纸筒罩在锁盘上,一边把手伸进去拧动锁盘,一边用耳朵仔细倾听。 看到他们的表现,顺子知道这一局他已经赢定了。 谁知在他对面,汤令先似笑非笑地看着冯公则,说道: “冯爷,申沪老兄弟有个顺风耳,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第429章 天赋异禀 对于汤令先说的顺风耳,冯公则还真没听说过。 难怪当初设置比试项目时,他提出翻高头时,汤令先立即提出了听骰子。 并且明明白白地摆出了一副姿态: 你要是联合其他帮会反对,我就把翻高头给否了。 原来汤令先跟他一样,也提前在项目设置上做了谋划。 严格来说,听骰子应该算是千门的手艺,放在荣门比试项目中实在有些牵强。 当时为了定下翻高头这个项目,冯公则选择了退让,这才让听骰子成为比试的五大项目之一。 不过前天他跟顺子说起听骰子时,顺子丝毫不以为意,还劝他豪赌一把。 以顺子的性格,没有十成的把握,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冯公则当即嘿嘿一笑,说道:“汤爷,这要是逆风的话,谁胜谁负可就不好说了!” 他俩人说话间,顺子已经将密码锁打开,朝汤令先举起了手。 汤令先看了看表,才仅仅过去十分钟而已。 接二连三的刺激让他已经麻木,并不感到十分惊讶。 再看任世方,此时正拿着好几把样式各异的钢丝钩,在开第二只叶片锁。 他刚才仔细观察了顺子开密码锁的手法,居然什么门道都看不出。 完全没办法借鉴,白白浪费了自己时间,任世方索性还是按照老办法,自己干自己的。 时间到了三十五分钟,任世方终于把密码锁打开。 取下夹在耳朵上的听诊器,他狠狠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任世方开锁的速度已经很快,但是跟顺子比起来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即便是他掌握了密码,也还是无法胜出。 汤令先对他点了点头,以示鼓励。 到了第三十八分钟,江淮帮周克林开锁完成。 又过了一分钟,余杭帮派出的何玉昆开完了所有锁具。 时间到了四十分钟,汤令先宣布此轮比试结果。 大部分人都没有成绩,这让台下一片嘘声。 会稽帮和余杭帮的人纷纷提出意见,说比试设置的锁具太难了。 江宁帮和齐鲁帮的人虽然没有说话,但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汤令先立即表现出作为东道主的强横一面,他冷冷地朝闹得最凶的人群看了一眼,怒道: “比试很难吗?人家李爷才只用了十分钟而已!” “手艺不行就是不行,别不敢承认!你们要是有本事,就上台来跟李爷比一比!” 他话音一落,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汤令先在话里故意把顺子捧得很高,就是想让江淮帮在接下来的比试当中,不要处处挑刺。 待场上平复之后,汤令先宣布进行下一个比试项目。 这时,冯公则站了出来。 他高声说道:“在咱们荣门,有听撞珠的,也有听滚盘的,却从来没有说听骰子的。” “我建议在听骰子的比试中,只听骰子有多少个,而不听点数大小。” “否则的话,咱们荣门就成千门了。不知大家对在下的提议是否赞同?” 听骰子的比试规则,他们几位总瓢把子已经事先议定过。 他这么说主要是担心汤令先出尔反尔,临时改变规则。 在场上当着众人的面,给敲定死了,就会免得再生变数。 冯公则的话江淮帮自然是赞同的,余杭帮和会稽帮也跟着有人附和。 江宁帮和齐鲁帮因为在开锁比试中没有成绩,对汤令先临时改变锁具设置,大部分人心中都有些不满。 再加上顺子已经连赢四场,这让众人不由纷纷猜测: 冯公则谋定而后动,拿下五场也许就在眼前。 站在场地中间的江宁帮总瓢把子杨瑞山和齐鲁帮总瓢把子贺成安,不停用眼神示意自己帮会的兄弟,跟着余杭帮和会稽帮一起附和。 于是全场除了申沪老兄弟,五个帮会都在支持冯公则提出的意见。 听数量是顺子的强项,听点数顺子还真没练过。 此时即便冯公则不提,他也要提出来。 没想到汤令先对冯公则的提议丝毫不以为意,而是微微一笑,说道:“咱们是荣门,本该如此!” 随后,汤令先把目光投向场上帮众,说道: “福煦路181号大家应该都去过,咱们摇骰子跟那里一样。” “也是把骰子放在骰盅里摇晃,不同的是,骰盅落在桌面上之后,咱们是猜有几粒骰子,而不是点数大小。” “咱们这一场比试采取淘汰制,能听出三粒骰子以上的,将会被记录成绩。” “连三粒都听不出的,直接淘汰,没有成绩。” “三粒以上六粒以下,不再参加第二轮比试。” “再往后,则是六粒、九粒、十二粒,依次往上晋级,直到决出最后胜者。” “对于这个规则,大家可有意见?” 他说的这些细节,都是之前商议好的,各位总瓢把子也都跟自己的帮会说过,众人自然没有意见。 见全场寂静无声,没有人说话,汤令先立即高声宣布: “第五场比试听骰子,开始!” 几名青皮迅速把之前剥鸡蛋的桌子拼在一起,四周摆上板凳。 汤令先和冯公则居中而坐,杨瑞山、吴少川、黄治中和贺成安四名总瓢把子分坐两旁,下首的凳子空了出来。 第一个上场的是齐鲁帮的人,名叫于发水,人长得五大三粗,典型的山东大汉。 特别引人瞩目的是,这个于发水长了一对招风耳。 待青皮用黑布蒙上于发水的双眼之后,汤令先把五粒骰子投进骰盅使劲摇晃,随后啪的一声盖在桌面上。 他对于发水挥了挥手:“猜!” “五粒!” 于发水毫不犹豫给出答案,朝汤令先道:“汤爷,再加!” 贺成安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其他五位总瓢把子均是一惊。 能够这么轻松听出五粒骰子,听力绝对不是一般人。 汤令先把骰盅交给冯公则,在桌子下面交给他七粒骰子。 冯公则把七粒骰子投进骰盅,不停左右晃动。 于发水闭目凝神,脑袋跟着骰盅摇晃的方向微微旋转。 冯公则能够清楚看到,于发水的两只招风耳,在不停颤动。 众所周知,人耳的运动肌肉大多已经退化。 大多数人耳朵是不会动的,除非经过专门训练。 这个人不仅耳朵大,还会动,绝对是天赋异禀之人。 看着于发水的一双耳朵,冯公则突然心里一紧: 一路过关斩将到了最后一关,千万别栽在这个人手里! 第430章 利用规则 宋颀眼尖,远远便看见于发水的耳朵在不停颤动。 他惊叹道:“册那,这家伙还是人吗?耳朵再大一点,都能扇苍蝇了!” 顺子对宋颀的话充耳不闻,凝神静听骰盅里边的动静。 虽然距离隔得比较远,周围噪音干扰比较大,但越是这样,顺子越是要抓住机会练习。 他起初对自己的听力极为自信,知道所有的比试项目后,便觉得自己的赢面极大。 当即劝说冯公则在荣门大会上,找机会拿下总瓢把子的位置。 接下来的一天多时间,他都在和宋颀一起进行听骰子练习。 谁知骰盅一响,他便发觉听骰子跟听盘有着很大不同。 骰子在骰盅内部不停撞击盅壁,发出的声音杂乱,而且声音有些闷。 特别是宋颀这种不会千术的人,摇起骰盅来,声音愈发杂乱。 不仅有骰子和骰盅撞击的声音,还有骰子相互撞击的声音。 要听出有多少粒骰子,必须要把这两种声音区别开来。 并且能在瞬间辨别清楚,究竟有多少粒骰子撞击在骰盅上。 从同时摇动两粒骰子起步,到前来比试之前,顺子终于能分辨出二十粒骰子。 甚至能够听出不同点数撞击骰盅,发出声音的细微差别。 但这里的环境跟自己在家练习时,有着巨大差别。 顺子也不确定自己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究竟能够听出多少。 在冯公则摇晃两次骰盅之后,顺子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待冯公则放下骰盅之后,于发水没有丝毫停顿,立即说道: “七粒!” 冯公则不由眉毛挑了挑,难道这个家伙就是汤令先所说的顺风耳? 不是说顺风耳是老兄弟的人吗?怎么去了齐鲁帮? 还是说顺风耳另有其人? 照这么看来,这一场听力比试将会极其激烈。 他不由盯着于发水的一双耳朵看了一眼,说道:“恭喜你,答对了!” 汤令先则显得十分高兴,对于发水微笑着说道:“你已经晋级,请在一旁等候。” 接下来上场的十人,有两人连三粒都没有听出,直接没有成绩。 有三人听出了六粒以上,晋级第二轮比试。其余五人只是被记录成绩。 顺子是倒数第二个上场,他坐定之后,汤令先朝他微微一笑,说道: “李爷还真是全才,几乎样样都会,真是少有的荣门天才。” 顺子笑道:“汤爷过奖了,开始!” 等顺子被蒙上双眼,汤令先拿起两粒骰子扔进骰盅,使劲摇晃起来。 等他放下骰盅,顺子立即答道:“两粒!” 汤令先轻轻点头,把骰盅交给冯公则。 按照预定的规则,现场评判每摇完一次,便交给另一名评判摇盅。 冯公则知道顺子练习时间短,索性再让他多练练,这一次只加了一粒骰子。 他在摇盅时故意左摇右晃,让动作杂乱无序,毫无章法。 借此来让顺子适应不同评判不同的摇盅手法。 骰盅落下之后,顺子立即给出了答案。 冯公则随即把骰盅交到了杨瑞山手上。 杨瑞山接过骰盅,看了汤令先一眼。 发现汤令先也不看他,而是伸出四根手指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顺子。 杨瑞山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将骰子数量增加到七粒。 他把骰子开口一面朝上,在顺子左面摇了三下,右面摇了三下,然后猛然翻转过来,重重地盖在桌面上。 自从于发水第一个上场至今,还没有人用这种方式摇盅。 顺子虽然被蒙着眼睛,但早已从座位的位置,听出是杨瑞山在摇盅。 他不由心中暗骂一句:狗腿子! 这种摇盅手法,肯定是汤令先提前授意的。 等汤令先开口询问究竟多少粒时,顺子并不回答,而是朝杨瑞山道: “对不起杨爷,请您再摇一遍!” 汤令先不由心中一喜:这个李来顺虽然能听出摇盅者的方位,但摇得快了,他连七粒都听不出来! 他当即嘴角翘起,笑眯眯地看着杨瑞山。 杨瑞山装出一脸的不悦,说道:“李爷,你的刀法和手法都很强,未必听力就是最强的。我就没有必要再摇一次了?” 顺子笑道:“刚才汤爷在宣布规则时,并没有说同样的骰子,不能摇第二遍!” 汤令先大度地说道:“杨爷,你就再摇一次!” 杨瑞山道:“李爷,机会已经给你了,你自己可要把握住了!” 他抬起右手,哗哗快速摇了两下,迅速把骰盅盖在桌面上。 “猜!” 他摇得这么快,就是想坑顺子一把。 顺子怒道:“杨爷,您这么做就有点不地道了,摇这么快,谁能听得出?” 杨瑞山道:“冯爷已经开恩给了你机会,你自己把握不住,这能怨得了谁?” 见顺子脸色凝重,冯公则变得紧张起来,他朝杨瑞山怒道: “杨爷,你该对所有荣门子弟一视同仁才是,你这么摇盅,就是故意针对咱们江淮帮!” 杨瑞山摊了摊手,说道:“怎么了?规则不允许吗?” 他一句话,就把冯公则驳得哑口无言。 究竟怎么摇盅,规则事先并没说明。 冯公则暗恨自己考虑不够周全,害的顺子一上台就遭遇到这种状况。 见顺子嘴角下压,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他忍不住对汤令先说道: “汤爷,评判摇盅差异太大,这对参赛的人极不公平!” 没想到汤令先这一次倒是大度得很,立即点头道: “冯爷说得对,这样很不公平!” “从下一次摇盅开始,骰盅必须盖上盖子,在参赛子弟面前摇晃三圈。” 他之所以这么痛快,是因为他从顺子的表情已经能够判断,顺子猜不出究竟有多少粒骰子。 按照比赛规则,猜错之后再次摇盅,骰子数量只减不增。 这样的话,李来顺根本就不可能晋级九粒以上的比试,第五场江淮帮必输无疑。 冯公则指着桌面上的骰盅,问道:“那么,这一次怎么说?” 汤令先微微一笑,说道:“杨爷已经先后摇了两次,两次加在一起,也不算亏待他了?” 他随即朝顺子挥挥手:“李爷,你猜猜看,究竟是几粒骰子?” 第431章 实力上限 顺子心里一阵无语,我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多练习几次,多适应不同人的摇盅手法。 你们反应这么强烈干什么? 既然你们都认为我听力不行,那我就装给你们看看! 顺子犹豫半晌,方才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说道:“七粒?” 杨瑞山生怕顺子是蒙的,立即追问道:“李来顺,你确定?” 顺子想了想,随即点头道:“我确定,七粒!” 杨瑞山无奈地打开骰盅,冯公则看到果然是七粒骰子,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 王元申虽然对胜负并不看重,但看着场上顺子的表现,还是有些担心。 他问宋颀道:“这一场派顺子上场,是不是草率了?” 宋颀嘿嘿一笑,说道:“你别看他平日里一本正经的,真的演起戏来,连我都自愧不如。” 听了宋颀的话,王元申神色一松,饶有兴味地看着场上。 接下来,骰盅到了齐鲁帮贺成安手里。 因为担心顺子刚才纯粹是猜的,他把骰子数量减到了六粒。 他按照汤令先所说的摇盅手法,把骰盅在顺子面前摇晃了三圈,然后轻轻放在桌面上。 既然已经规定了手法,又有冯公则在旁边监督,顺子知道接下来各人的手法变化不会太大,便安心下来。 他略一犹豫,给出了答案:“六粒!” 因为连续猜对两次,顺子顺利晋级下一轮比试。 最后一个上场的,是申沪老兄弟的人,名叫伏汉成。 他一上场便表现出强势的一面,对汤令先道: “汤爷,直接十五粒以上,我懒得跟他们磨叽!” 汤令先点点头,笑道:“顺风耳,你听仔细了,可千万别阴沟里翻船!” 伏汉成道:“哪能呢,您放心好了!” 说完,他拿起黑色眼罩蒙在自己眼上。 汤令先抓起十七粒骰子,放进骰盅不停摇晃,三圈之后把骰盅放在桌上。 “请说,多少粒!” 冯公则把伏汉成仔细打量一番,这人精瘦精瘦的,像个猴子一样。 一双耳朵并不大,不知他这顺风耳的绰号是怎么来的。 在汤令先摇盅时,伏汉成一脸淡定,一点也看不出耳廓晃动。 冯公则猜测,汤令先既然把这人作为最后的依仗,这人绝对有过人之处。 果然,伏汉成毫不犹豫开口:“十七粒!” 果然有两下子,跟之前所有人都不在一个档次上,一上台便跟其他人拉开了档次。 骰盅交到冯公则的手中,但他已经不能把数量再往上加。 再加,就达到了下一轮比试的下限。 但他也不愿降低难度,仍然把十七粒骰子放进骰盅。 摇晃三圈后放在桌上,朝伏汉成道:“猜,究竟多少粒。” 他和汤令先一个用“说”,一个用“猜”,明显表现出态度上的不同。 伏汉成精明得很,当即从冯公则的语气听出了他对自己的敌意。 于是微笑着说道:“让冯爷失望了,这次还是十七!” 按照规则,伏汉成晋级下一轮。 顺子和于发水等人只有听出十五粒以上,才有资格跟伏汉成继续比试。 否则,伏汉成就成了这一场比试的第一。 顺子听出七粒都费劲,还有这么大的差距,他怎么赶得上? 冯公则不由心中暗暗叫苦。 顺子到底还是年轻气盛,目空一切,不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这一次江淮帮,将彻底失去在勿夯会说话的机会。 他不由把目光投向站在远处的顺子,却没想到顺子跟他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而是抬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一轮第一个上场的是齐鲁帮于发水,他直接要了十五粒以上。 他来参加比试的目的,不是为了给自己帮会攒积分,而是为了争夺第一。 一旦拿到了这个项目的第一,他将会在申沪荣门大大扬名。 在汤令先面前露了脸,说不定会被要到申沪老兄弟,弄不好还能混个爷叔,油水绝对不小。 汤令先拿起十七粒骰子摇晃之后放下,静静地看着于发水,说道:“猜,多少。” 刚才于发水一双招风耳不停晃动,却没听出个所以然。 他猜测这一次汤令先绝不会再放十七个,但也不会便宜他,只放十五个。 于是果断猜道:“十六!” 汤令先点头道:“对不起,你猜错了。你的成绩,只能按照六粒的水平来计算。” 每一个级别骰子数量只有三种,瞎猜猜中的机会很大。 因此规则设置猜错一次便宣告失败,而晋级则需要猜对两次。 这就大大降低了依靠瞎猜晋级的几率。 冯公则见于发水被淘汰,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好歹算是少了一个对手。 接下来的比试,有两人止步于九粒,一人止步于十二粒。 最后,场上只剩下了顺子和伏汉成。 顺子始终不骄不躁,稳扎稳打,按照汤令先宣布的级别,一级一级往上升。 在每一级,汤令先都希望他失败,可他却跌跌撞撞地跟伏汉成站在了同一级别上。 接下来的比试,成了顺子和伏汉成的巅峰对决。 伏汉成上场之后,没有之前的狂妄,而是选择了稳扎稳打。 汤令先似乎跟他极有默契,摇盅时只放了十八粒骰子,伏汉成果断猜出。 接下来摇盅的冯公则却不跟他客气,直接在骰子里放了二十粒骰子。 在摇盅时,冯公则发现伏汉成的耳朵动了,给出答案时,也有些底气不足。 虽然答对了,额头却冒出了细汗。 见到他这副样子,顺子已经知道了伏汉成实力的上限。 坐到位置上时,顺子直接说道:“汤爷,请给我二十一粒以上!” 比试这么久,等于一直在循序渐进地练习。 知道了对手的实力,他也就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连续猜出二十三和二十一之后,顺子成功晋级。 伏汉成上场之后,率先猜出了汤令先给出的二十一粒骰子。 两位摇盅的,分别是两个选手帮会的,互相照顾,倒也公平。 冯公则看伏汉成猜出二十一粒,甚至比猜出二十粒还要轻松。 他已经意识到,汤令先和伏汉成事先已达成了默契。 按照真实能力,伏汉成未必就能听出二十一粒。 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如何出手,才能把伏汉成给踢出去。 第432章 一片哗然 冯公则在摇盅之前,掌握着骰子数量的决定权。 按照常理推测,江淮帮和老兄弟此时正处在对立的局面。 他应该选择数量的上限:23。 冯公则先把18粒骰子轻轻放进骰盅,确保不发出一点声响。 然后手里握着5粒骰子,犹豫不定。 万一伏汉成也是这么想呢? 他要是猜我出最难的一个,岂不是一猜即中? 如果只放21粒,数量又跟20太接近,万一伏汉成能听得出来呢? 冯公则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放22粒最为稳妥。 正要把4粒骰子放进骰盅,他心里一动,又猛然停了下来。 万一伏汉成跟我想的一样呢?冯公则心里十分纠结。 这规则设置得真操蛋。 靠运气能够晋级,但仅靠运气,绝不可能走到最后。 像伏汉成这样实力这么强大,再有运气加持,势必会成为顺子的强劲对手。 所以这一次,他决定搏一把,出一个谁也猜不到的数字。 冯公则右手一扬,从骰盅上拂过。 在把3粒骰子放进骰盅的同时,用拂花手把骰盅翻转过来,压在盅盖上。 他动作没有一丝停滞,整个骰盅就像黏在他手上一样,抬手的同时,骰盅已经摇响。 冯公则刚才放进3粒骰子时,用的是他的成名绝技拂花手。 他刚才把手速发挥到了极致,绝对有把握瞒过身边的五位总瓢把子。 消除他们暗中传递信号的可能。 21粒,仅凭猜的话,你伏汉成有这个胆量吗? 他把骰盅在伏汉成面前摇了三圈,然后轻轻把骰盅放在桌面上。 以防放得重了,骰子再次发生振动,给伏汉成多一次听出数量的机会。 在摇晃骰盅时,冯公则就发现伏汉成的神色无比凝重,两只耳朵的耳根不停颤动。 从伏汉成的表现来看,他已经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冯公则轻轻抬手,说道:“猜,究竟是多少!” 伏汉成轻轻摘下眼罩,一双眼睛犀利地看着冯公则。 似乎是想在他的脸上,找出答案。 冯公则强作镇定,一脸微笑地看着伏汉成。 其实他现在心里慌得很,毕竟只有三个数字,伏汉成即便是瞎猜,也有极高的命中率。 谁知伏汉成看了半晌,轻轻摇了摇头,重新戴上了眼罩。 “对不起,请冯爷再摇一遍!” 冯公则不由看了眼汤令先,见他面无表情,只得再次拿起骰盅。 虽然汤令先限定摇盅手法之后,一直没有人要求再摇第二次。 但汤令先并未说明,选手没有权利要求再摇一次。 对于选手来说,法无禁止即可为;对于评判,则是法无授权即禁止。 伏汉成的要求,让冯公则无法拒绝。 他只得拿起骰盅,再次摇晃起来。 这一次,伏汉成的脸色更加凝重。除了耳根抖动,嘴角也跟着抽动起来。 待冯公则放下骰盅时,已经看到伏汉成的左侧耳孔,已经有血丝渗出。 一个人能用耳用到这种程度,让冯公则心中暗暗咋舌。 放下骰盅之后,冯公则淡淡说道:“猜,按照之前惯例,这已经是最后一次摇盅。” 耳朵都出血了,估计他也没有能力再听下去。 但不管怎样,先把伏汉成后路堵住,防止他要求第三次摇盅。 伏汉成再次取下眼罩,还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冯公则。 见到冯公则此时一脸轻松,伏汉成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既然你神色这么轻松,那么你放进的骰子一定是规则运行的数量上限! 他果断答道:“23!” 伏汉成话一出口,冯公则不再给任何人发话的机会。 这时候要是再追问一句“你确定”,那不是活傻子吗? 他右手猛然挥出,干净利落地拿起骰盅。 此时,21粒骰子正散落在盅盖上。 看清楚骰子数量之后,汤令先的一张瘦脸拉得老长。 比驴脸还要难看。 冯公则哈哈一笑,站起身道:“汤爷,按照咱们此前的赌约,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与此同时,江淮帮那边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其他帮会也有人在跟着鼓掌,他们对顺子的表现,是由衷的折服。 这样的人,在整个华夏荣门,三十年也出不了一个。 他要是在翻高头当中也能拿得第一,那就更完美了。 场上的荣门子弟,大部分都对顺子投来敬佩的目光。 就连王元申都忍不住问道:“顺子兄弟,你还有这个本事?” 顺子微微一笑,低声道:“天赋是有一些,主要还是师父后来教得好。” 王元申接着问道:“要是让你听点数,你能不能听得出来?” 顺子不由诧异地看了一眼王元申,说道: “稍微练一练,应该能做到。但我不走蓝道,没必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王元申看着顺子,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偶尔走一次,也未尝不可。” 这时候六位总瓢把子已经重新回到高台上,按照之前的位置坐定。 汤令先低声对身边的余世通道:“老板,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余世通朝他摇了摇手,说道:“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剩下的事交给我。” 说完之后,余世通一脸淡定地看着前方,眼神渐渐变得深邃难测。 冯公则紧靠汤令先左边坐着,他不停以眼神示意汤令先兑现承诺。 当着这么多人面立下的赌约,汤令先实在没有办法出尔反尔。 如果那样,申沪老兄弟在道上肯定名誉扫地,为天下荣门所不齿。 他点点头,站起身,朗声说道:“本次荣门大会,在比试开始之前,我跟江淮帮的冯爷曾在大家面前立下赌约。” “这个赌约,其他各帮会也都认可,现在比试结果已出,我没啥好说的。” “申沪老兄弟履行赌约,希望其他帮会,也都一样。” “那么,从即日起,江淮帮就是申沪荣门勿夯会的话事” “等一下!” 汤令先还没说完,就被余世通挥手打断。 余世通缓缓站起身,对着台下众人说道: “虽然赌局是这么约定的,但是从比试过程来看,这个结果并不公平!” 他此言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第433章 是坑还是梯子 “余厅长,既然已经有赌约在先,您这个时候却说这种话,是不是不讲信用?” 在江淮帮这边,宋颀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刘平水也站了出来,对着台上高声说道:“余老板,您不是荣门中人,请不要对这件事指手画脚!” 余杭帮和会稽帮的人也纷纷站出来反对。 此时比试结果已出,申沪老兄弟即便强占勿夯会话事人的位置,以后说话也未必有人会听。 还不如现在站出来挺江淮帮一把,说不定以后能捞一点好处。 见底下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余世通始终面带微笑,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双手下压,示意大家静一静。 然后开口说道:“我并不是不让大家履行赌约,而是觉得这个结果,对一个人来说,并不公平!” “谁呀?” 台下有人忍不住高声发问。 “李来顺,李爷!” 给出答案之后,余世通微笑看着台下,继续说道: “刚才的比试,李爷几乎凭借一己之力,赢下了所有项目,这个结果对他公平吗?” 台下众人陷入了沉思。 王元申看着台上的余世通,先是有几分困惑,随即眼神变得明亮起来。 顺子在他身边低声问道:“王老板,余世通这是想干什么?” 王元申微微一笑:“顺子兄弟,先不要管,看他怎么说!” 见王元申没有任何担心的意思,顺子也就安心地坐在下面看热闹。 只听余世通继续说道:“咱们先把李爷的事放在一边,单说以帮会总瓢把子的名义出任勿夯会总话事人,这就很不合理。” “冯爷心思细腻,办事公正,这是没有问题的。” “还是江淮帮总瓢把子换人了呢?换上一个刚愎自用、自私自利的人,其他帮会岂不是很吃亏?”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左右和台下,“各位总瓢把子,还有各位兄弟,你们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汤令先第一个领会了余世通的意思,那就是即便是自己没了话事权,也不能让江淮帮出任话事人。 他当即高声问道:“那么,依照余老板的意思,接下来该怎么办?” 申沪老兄弟的人纷纷响应,高声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冯公则转过脸,怒视着余世通,质问道: “余厅长,你这话有点说不过去?是想要其他帮会都跟着你,做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江淮帮周克林从台下座位上站起,走到场中,面对台上高声道: “申沪老兄弟掌握话语权时,你怎么不这样说?现在说这些话,你不感到羞耻吗?” “作为清帮大佬,如此不讲信义,你是怎么混江湖的?” 江淮帮众人纷纷站出来指责。 余世通一点也不生气,再次往下压了压手,“大家别着急,听我说完再来反驳也不迟!” “古往今来,胜者为王。既然是通过比试确定总话事人,那就应该谁的手艺最高,谁来充任!” “所以我提议,由李来顺担任勿夯会总话事人。谁要是不服,不妨掂量掂量,你能赢得了李来顺吗?” 他这么一说,冯公则不好再坚持,静静落座,静观事态发展。 江淮帮众人也都从场中回到了各自座位。 顺子有些惊讶,没想到余世通会把他往这个位置上推。 他起身来到场中,朝台上抱了抱拳,朗声道: “我只是江淮帮的一名普通帮众,没想过,也没有能力充当话事人!” “普通?” 余世通看着顺子,反问了一句。 随后说道:“要是江淮帮个个都像李爷这样普通,别的帮会还有活路吗?” 他不等顺子答话,接着说道:“自古以来,强者为王。申沪荣门,也该有一位总瓢把子了。” “当然我不是荣门中人,说这些话,只是给六位总瓢把子一个建议,决定权在他们手里。” 说完话,他双手朝两边指了指,慢慢坐了下去。 他都这么说了,顺子也不好跟他再说什么,返回座位上坐下。 王元申嘿嘿一笑,侧身过来低声道:“余世通倒是不糊涂,这个提议好得很。” “好什么啊,他就是想把水给搅浑了!” 顺子撇了撇嘴,继续道:“你想啊,我这样一点根基没有,当了总瓢把子,有谁会听我的?还不是被他们架空?” 王元申道:“怎么没有根基了?” “龙华山不是你的根基?” “斧子帮和江淮帮不是你的根基?” “该站出来时就要站出来,年轻人就该放开手脚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 王元申的一番话语,让顺子的精气神为之一振。 但瞬间他又叹了口气,说道:“王老板,很明显这就是个坑啊!他们就是不想让江淮帮上位,你看不出来?” “你以为他们这么轻松就会履行赌约?你不答应,他们肯定还会想别的办法。” 王元申一双眼睛看着台上,目光变得犀利无比。 “只要自己足够强,有了这个头衔,就算是坑,也能把它变成梯子!” 这话他像是对顺子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这么轻轻一句话,却像重锤一样击打在顺子胸口。 顺子来参与这次大会,没有伪装,用的是几乎比真名还要真的假名。 他这么高调,就是想让自己引人注目。 现场这么多荣门子弟,势必有人能猜到他是鬼手张的弟子。 只要消息传出去,原先段天明背后的人,一定会想办法找到自己。 双向奔赴,远比自己单方面调查要快得多,成功的几率也更大。 像之前总是苟着,虽然安全些,但进展实在太慢。 但他却从没想过,要做申沪荣门的总瓢把子。 这样陡然间声名鹊起,跟陶展如在一起,极有可能会给她们带来更多危险。 早知如此,就应该给公司另取一个名字。 陶展如、戴青筠和林素对来顺实业公司倾注了无数心血,早已跟公司割舍不开。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更好地保护她们。 看到顺子眉头紧锁,王元申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 他朝顺子低声道:“我再派几个人给你,绝对能震慑无数宵小。” 顺子猛然抬头,“什么人这么厉害?” 第434章 给他们立点规矩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王元申不愿多说,似乎在卖关子。 这时候台上的六位总瓢把子已经商议完毕。 余世通相当于申沪老兄弟的东家,江宁帮和齐鲁帮唯老兄弟马首是瞻。 江淮帮冯公则虽然不反对顺子出任话事人或者总瓢把子,但他坚决反对撤销勿夯会。 汤令先以为,余世通只是想推李来顺上位。一个没有根基的人,能左右谁? 有了话事人或者总瓢把子名头又怎样,还不是聋子的耳朵? 等台下稍静,汤令先开口道:“我暂且代表勿夯会向大家宣布一个重要决定,从即日起,李来顺,李爷,就是勿夯会的话事人!” 他话音落下,台下一片寂静。 “我反对!” 这道声音来自台上,在寂静的现场显得格外清晰。 众人侧目一看,说话的是余世通。 大家不由心中犯疑,这不是你提出的吗?你反对什么? 只见余世通并未起身,而是坐在座位上继续说道:“说反对也不合适,我只是有个小小的提议。” 六位总瓢把子一起把目光投向余世通,不知道他又要说什么。 “这个勿夯会听起来别扭得很,不要也罢!” “我提议,申沪荣门只设一个总瓢把子,那就是李来顺。你们六个,都把各自的‘总’给去掉,怎么样?” 连勿夯会都没了,这个总瓢把子还能对谁发号施令? 看似把江淮帮的人推上了极高的位置,实际上却是釜底抽薪。 汤令先的一双细眼立即瞪得溜圆,余老板实在是太高了! 你冯公则不是处心积虑想当话事人么?到最后还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他立即高声附和道:“余老板说得太对了!咱们申沪荣门长期以来各自为政,内斗不断,就是缺少一个总瓢把子!” 杨瑞山和贺成安一向见风使舵惯了,眼睛贼亮贼亮的。 两个人立即朝江淮帮的方向抱拳高呼: “江宁会瓢把子杨瑞山,恭请李来顺李爷,出任申沪荣门总瓢把子!” “齐鲁帮呸,齐鲁会瓢把子贺成安,恭请李来顺李爷,出任申沪荣门总瓢把子!” 这两人还真是人才,转眼间把自己的“帮”变成“会”,还把自己的“总”给去了。 帮和会这两个字,用在社团组织上,本身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但多年来,申沪清帮和斧子帮声名赫赫,让很多人都觉得帮比会更胜一筹。 两人这么说有点自降身份的意思,想借此来表达自己的诚意。 余杭帮总瓢把子吴少川跟着起身,说道:“余杭帮吴少川,支持李爷出任总瓢把子!” 他生性耿直,一时之间没回过味来,这么说只是跟风。 没想到说完之后,身旁的冯公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吴少川坐下后,低声问道:“冯爷,李爷不是你江淮帮的吗?有什么不妥?” “你不会是你要是这样,我可就看不起你了!” 冯公则有些哀其不争,骂道:“你呀,就是个棒槌!” 吴少川只是反应有点慢,人却不笨,冯公则的一句话让他咂摸出了味来。 “这总瓢把子,还真没啥意思” 两人正在说话,只听汤令先说道:“既然没有人提出异议,那么我宣布,申沪荣门的总瓢把子是——” 说到这里,汤令先把声音拉得老长,半天尾音才落下,显得十分得意。 冯公则冷冷看了汤令先一眼,知道反对也没用,反而还会引起别人的误解,索性不再出声。 只听汤令先继续道:“那就是李爷,李来顺!” 话音一落,他自己率先鼓起掌来。 一时间,台上台下掌声不断。 待掌声落下,汤令先朝江淮帮的方向挥了挥手,“下面,我们有请总瓢把子为大家讲话!” 王元申在顺子身边低声道:“给他们立点规矩,免得以后想下手时,师出无名。” 他此时隐藏身份不便表态,但场上发生的每件事,他都看得极为透彻。 没有两把刷子,仅靠手段狠辣,他还真无法带领斧子帮走到今天的位置。 顺子微微点头,一边迈步走向台上,一边思考着措辞。 上台之后,他先朝四周抱了抱拳,然后朗声道: “感谢各位兄弟抬爱,把我推上了这个位置。这就相当于把我放在火上炙烤,让兄弟我心里惶恐得很!” 谦逊两句之后,顺子随即话锋一转: “但真金不怕火炼,既然兄弟们信得过我,我就绝对不会让兄弟们失望!” 他口口声声兄弟们,只字不提余世通和汤令先等人。 这让余世通很郁闷,这个小子年纪轻轻,难道猜透了我的心思,怎么不谢我几句? 只听顺子继续说道: “既然我今日坐上了申沪荣门总瓢把子的位置,那就给咱们申沪荣门立下点规矩!” 他话语冷冽,让众人俱是一怔。 “首先,五不偷七不取的规矩不能破!” 他话音一落,底下立即有人议论: “不是说三不偷五不取吗?怎么又增加了?” “这让咱们以后买卖岂不是更加难做?” 尽管这些人声音很小,顺子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各地荣门规矩不尽相同,申沪荣门各帮会奉行三不偷五不取,顺子自然知道。 他故意这么说,就是想看看台上台下的反应。 底下虽然议论不断,台上的六位瓢把子却默不作声。 余世通在一旁静静地坐着,也没有说话。 顺子朝台下扫了一眼,说道:“在读书人不偷、老人不偷、孩子不偷之外,我如今再加上两条。” “医生不偷,打鬼子的不偷!” 他话一出口,底下立即变得寂静。 谁能不生病?偷医生,好没良心。 偷打鬼子的英雄,你下得去手? 这些荣门子弟,虽然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买卖,好人也不多,但是都没少被洋鬼子欺负。 尤其是一年多前,小鬼子对申沪狂轰滥炸,很多人都还历历在目。 顺子提出的这两条,场下的众人,均十分认可。 见没人反对,顺子继续道: “除了裤子、锅、粮食、蚊帐、棉衣这五不取,我再加上两条,并且作为七不取必须遵循的两条!” 顺子言语铿锵,掷地有声。 这让很多人心中一凛,不知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 同时这也让余世通很不爽,这小子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第435章 谁有意见,可以向我挑战 让李来顺担任总瓢把子,是余世通提议的。 此时无论顺子说什么,余世通都不好出面反对。 否则,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第一,不取救命钱!” “第二,不取穷苦人的血汗钱!” 原先的五不取,分别是: 不取裤子,让人下不了床。 不取锅灶,让人没法做饭。 不取粮食,让人饿肚子。 夏天不取蚊帐,冬天不取棉衣。 这五桩,荣门代代相传,认为是缺德事,谁也不许去碰。 各地荣门虽有差异,但这五条是必备的。 但千百年下来,尤其是在城市,这五不取不仅毫无意义,听起来还有点像笑话。 因此顺子加了两条,还放在了前面。 他看了一眼全场,继续说道:“从今往后,在申沪,荣门子弟要是违反了五不偷七不取,一定严惩不贷!” “剁一根手指,斩去一只手,还是三刀六洞,一切都严格按照规矩来!” 尽管他话语掷地有声,不容置疑,台下还是乱了起来。 江淮帮这边倒是没有什么,冯公则一向对属下要求极严,而且顺子加的这几条,大家也都觉得是应有之义。 但老兄弟、江宁帮、余杭帮、会稽帮和齐鲁帮可就不行了,众人议论纷纷。 觉得这是自缚手脚,自己断了自己很多活路。 尤其是新加的两个不取,不是扯淡吗? 是不是救命钱,有时候根本就说不清楚。 不取穷苦人血汗钱,很多荣门小贼根本就没办法活下去。 专偷达官显贵的钱财?只怕钱财到手还没焐热就得还回去! 顺子说完之后仔细倾听,尽管台下噪音很大,大家的意见还是被他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也没指望这些话所有人都能去遵守,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把剑悬起来。 到有能力把剑落下去的时候,不要说我言之不预也! 余世通侧目看了顺子一眼,只见他一脸冷峻看着众人,还真的有几分威严之色。 他不由暗暗好笑,到底是年轻,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 给你个总瓢把子的头衔,你就真的以为是龙袍加身了? 汤令先、杨瑞山、贺成安几人,脸上都有些尴尬。 这小子指手画脚的,招呼都不打一声,真的把自己当成申沪荣门的老大了? 顺子抬起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随即嘴角露出一抹邪笑。 “刚才余厅长说的一句话,我就特别赞成。” “那就是:强者为王!” “作为申沪荣门的王者,我就要立下自己的规矩。我提出的五不偷七不取,不允许反对,不接受质疑!” “各家瓢把子负责监督各家子弟,谁家出了事,到时候别怪我李来顺不讲情面!” 他话音一落,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顺子冷冷看了台下一眼,“谁要是有意见,可以向我发出挑战。” “还是今天的五个项目,五局三胜,只要谁能赢了我,我主动让贤,今后申沪荣门就是你说了算!” 他声音洪亮,把全场的声音都给压制了下去,让众人的心头均是一振。 宋颀凑到王元申身边,低声问道:“王老板,我哥他说这些有用吗?” 王元申看着台上,微微笑了笑,“这就要看你们兄弟俩,今后能站得多高了。” “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他今天说的这些,就是金科玉律。” 对顺子的表现,王元申十分满意。 但接下来的路究竟能走成什么样,不仅要看顺子的能力,还要看时势的变化,难说得很。 见王元申若有所思,宋颀低声道:“我看余世通就是个搅屎棍,非得把各家帮会的关系搅乱了不可。” 王元申转过脸看着宋颀,低声笑道:“他伸手搅屎,说明他境界还不够。再说了,不乱,你们兄弟以后哪来的机会?” 这时台上的顺子,目光缓缓从台下众人脸色扫过,他接着说道: “作为申沪荣门的总瓢把子,我把话放在这,强者为王,这话永远有效。” “荣门大会仍然三年一次,仍然比试五个项目,但是不能以帮会名义参赛,每个人只代表自己。” “这样各位兄弟不仅可以切磋手艺,获得升迁的机会,本总瓢把子还会予以奖励。” “取得第一的,可以向我发起挑战,争夺总瓢把子的位置!” 顺子在台上喋喋不休半天,让余世通心里很不是滋味。 尽管他觉得顺子说的这些话屁都不算,但你好歹也要问问老子,给老子点面子? 没有老子,能有你这个总瓢把子? 只是他没想到,顺子接下来的话,才是让他更失落的。 “我的话说完了,本届荣门大会到此结束,三年后咱们再聚!” 他直接宣布大会结束,让所有人都感到有些意外。 台下的王老板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好小子,直接把余世通给晾起来了,这让他都没想到。 台上的余世通,脸色更是难看无比。 顺子转过脸,对汤令先道: “汤爷,余厅长为申沪荣门操心,着实辛苦了,还请您把咱们的这位贵宾安全送回去!” 余世通愤然起身,朝台下走去,没有跟顺子多说一句话。 这小子太不懂事,真以为这个总瓢把子是你自己靠本事挣来的? 斧子帮的王元申早不知藏什么地方去了,再没有怀社帮衬,老子看你今后怎么玩! 汤令先快步赶上余世通,搀扶着余世通手臂,亦步亦趋走出淞月岛。 在一群青皮的护卫下,两人上了一辆小汽车,缓缓向东而去。 淞月岛上,各帮会荣门子弟渐次离去。 顺子、宋颀、王元申、冯公则等人,依旧是上了来时的黄包车,直奔泉彰旅馆。 此时已是中午,旅馆早已安排好饭菜。 到了旅馆二楼东侧的饭厅,王元申居中而坐,其余众人分坐两旁。 王元申招呼众人开吃,随后看着顺子,笑道: “顺子兄弟,今天干得不错,当了总瓢把子,就得有个总瓢把子的样子!” 冯公则道:“老板,只怕今天过后,没哪家的瓢把子想见顺子兄弟了。” 王元申两眼一翻,“你以为江淮帮成了话事人,他们以后就愿意见你?” 说完,他朝门外招了招手,“你们四个过来,让顺子兄弟瞧瞧!” 第436章 用你这本事好好捞一笔 四条大汉从门外走了进来,人人脚步沉稳,落地铿锵有力。 顺子抬头迎着四人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来的四人分别是陈飞彪、陈铜锣、陈华和陈树墩。 在斧子帮十三太保中,这四人名列前四。 在整个申沪,提起这四人的名字,就算强大到黄宗启那个程度,心里不免都要哆嗦一下。 顺子连忙起身,朝王元申抱拳道:“王老板,这万万使不得!” 王元申朝顺子摆了摆手,说道:“他们四个名气大,太拉风,放在我的手里反而不好用。” “你今天出尽了风头,你媳妇和岳父,肯定会被人盯上。” “派他们四个去当保镖,我倒要看看,有谁还敢对你身边的人下手!” 原来在半淞园,王元申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这让顺子对他更加佩服。 顺子知道王元申这人性格,便不再跟他客气。 对着四人抱了抱拳,对陈飞彪四人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四位大哥了!” 陈飞彪抱拳回礼,“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气!” 陈飞彪身高一米八左右,身材十分匀称,并不显得强壮,却处处透着彪悍。 见面之后,陈飞彪立即带着三名兄弟来到门外,靠墙而站。 对于老板的事,他们一向不打听,不多问。 老板需要他们做什么,从来都不说一个不字。 十三太保,就是王元申手里的一把尖刀。 把十三太保分出四人交给顺子,足以体现王元申对顺子的重视。 顺子有些疑惑地看向王元申,问道:“王老板,咱们龙华山兄弟不少,我可随便调用,你又何必如此?” 王元申拍了拍顺子手背,低声道:“你志不在荣门,我志不在帮会。” “我一旦失手,他们必遭连累。兄弟你就当为兄长分忧好了!” “以后,我要专心做自己的事。江淮帮这边,你也要多多关照。” 王元申的话让顺子等人听得有些心惊,有些像交待后事似的。 冯公则道:“老板,接下来你不会又要搞什么大动作?” 王元申点点头,“你们都是自己人,说了也没关系。我现在已经有了新的计划,但是还缺少资金。” 顺子和宋颀从来都没想过,王元申会为钱发愁。 顺子道:“王老板,我手里还有一些积蓄,你需要尽管拿去。” “我这也有,咱们公司也很赚钱,王老板,您需要钱只管说。”宋颀在一旁补充。 冯公则也说道:“咱们淮海望夜公司也还有一些,老板您先拿着用。” 王元申摇了摇头,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说道: “你们有钱,难道是大水淌来的?公司有钱,那么多兄弟不要养活?” “你们的钱,我谁都不要,我只要黄宗启余世通他们的钱!” 说完话,王元申看着顺子,说道:“你听力那么好,咱们就用你这本事去赌场好好捞一笔!” 申沪的赌场都控制在几大黑帮手里,多年来不知坑害得多少人倾家荡产。 对此,顺子早有耳闻。 他立即说道:“眼下的问题是我听不出点数,也不知能练到什么程度。” 王元申道:“你底子好,顶多十天半个月就见分晓。” “我也不建议你走蓝道。福煦路181号,咱们只去一次。” 顺子点头道:“王老板,我尽力而为,争取不让您失望。” 见顺子答应,王元申立即嘿嘿一笑,“快把飞彪、铜锣他们四个带走,交给你媳妇。” “记住分两拨,一拨保护你媳妇,一拨保护你岳父岳母。” 顺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展如那边好说,陶先生那边却未必会答应。” “你难道还不了解陶小姐?你只要跟她说清楚,她比你有办法。” 王元申跟陶展如只见过一面,却说得非常肯定。 顺子一想,可不就是王老板说的这样。 在陶家,舒问梅看起来谁都要管,却谁都管不了。 反而是在父母面前乖巧的陶展如,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 就比如他跟陶展如见面,只要被舒问梅看见,必定劝陶展如不跟他来往。 陶展如不仅丝毫不受影响,却反而跟他越来越亲近。 顺子站起身,对王元申道:“我这就去公司,明天早晨八点准时过来!” 宋颀跟着起身,和众人一一告辞。 王元申道:“宋颀兄弟,还请你明天跟顺子一起,这事离开你,玩不转。” 宋颀生怕这事把他给撇开,连忙道:“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请字,应该的。” 顺子和宋颀带着陈飞彪、陈铜锣、陈华、陈树墩,来到来顺实业公司。 顺子把四人介绍给纠察队长苏云州认识,随即带着他们上楼去找陶展如。 刚上办公楼,迎面就遇上了戴青筠。 宋颀嘿嘿笑道:“戴经理,你这是要去哪?” 戴青筠猛然抬头,看到顺子来了,眼睛立即一亮。 再看到顺子身后的四人,她差点惊叫出来。 这四个人,她见过可不止一次。 戴青筠连忙打招呼道:“四位陈家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顺子道:“他们来给你减轻一点负担,腾出精力来好好打理厂子。” 戴青筠瞥了顺子一眼,“我有什么负担?一年早过了,你给的那些大洋,还想使唤我一辈子?” 宋颀在边上打趣道:“是呀,已经是三排桓侯大哥了,又是公司董事,再当保镖确实不合适!” “小白狐儿,闭嘴!”戴青筠狠狠瞪了他一眼。 顺子笑着指了指楼上,说道:“把林素展如叫到会议室,我有话要说。” 到了会议室,陶展如已经跟戴青筠和林素坐在会议桌的下首,上首的位置都还空着。 顺子让陈铜锣几人坐在上首,随即挨着陶展如坐下。 陶展如朝顺子甜甜一笑,伸手在桌子下面握住顺子左手。 顺子先是介绍双方认识,然后把自己夺得申沪荣门总瓢把子的事简要说了。 “顺子,这么说全申沪的小贼,都是你的手下,他们都得听你的?” 戴青筠听了十分激动,立即开口询问。 要不是陈铜锣四人在场,估计她早就跳了起来。 顺子连忙道:“其实并不是这样,恐怕不仅没人会听我的,还会给我招来很多麻烦” 话还没说完,顺子就已经感觉到,陶展如抓着他的手,不知何时早已松开。 在他左侧,正有两道目光冷冷地盯着他的脸庞。 第437章 我担心的是你们 不用说,这目光是来自陶展如的。 虽然这目光只冰冷了一瞬就变得春风和煦,顺子还是感觉到了那短暂的凛冽。 他故作不知,继续说道:“除了我,他们可能还会盯上我身边的人。” “展如、青筠、素素,都有可能受到连累,所以要尽快保护好你们,一天都耽误不得。” 顺子看了看众人,说道:“大哥二哥,展如父母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 “三哥四哥,他们三个女的,由你们来保护。” 顺子和宋颀一直注重保护陶展如、戴青筠和林素的安全。 担任山主之后,顺子对来顺实业公司名下的各家厂子都加派了人手。 相比之下,陶元高夫妇那边的保护力量较弱。 把声名更为显赫的陈飞彪和陈铜锣分配到那边,能更好地起到震慑作用。 四大太保同时抱拳,“顺子兄弟,咱们兄弟定当不辱使命。” 安排完之后,顺子牵着陶展如的手,来到她的办公室。 “展如,我是这么想的” “李来顺!你是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顺子话还没说完,就被陶展如打断。 她气得脸颊绯红,胸脯高低起伏。 “你有没有想过,我当初极力劝你开办工厂,又费了这么大力气把厂子越做越大,是为什么?” “我知道,展如,你听我说” 陶展如气呼呼打断顺子,说道:“你知道?你知道还去当贼头?你根本就不知道!” “我穷心尽力把厂子做大,就是想让你从今以后不再做贼,做一个实业家!” “在你为国家为民族出力时,我不拦着。作为热血男儿,这是你该有的气节。” “在你要为抗倭筹钱时,我们三人更加努力。就是想为你们分忧,让你们到时候能以实业家的身份,向抗倭力量捐钱捐物。” “当你站在我妈妈面前时,我就能自豪地跟她说,这就是我喜欢的人,也是让我骄傲的人!” “可是你看看你,干的什么事?回到申沪这么久,就是为了当个贼头?” 陶展如在会议室里憋着气,赔着笑。 此时就他们两个人,她再也忍耐不住,根本不给顺子说话机会,话语像连珠炮一般向顺子不停轰击。 顺子本来以为她出身于资本家家庭,又喜欢经商搞实业,于是便顺着她。 没想到陶展如从头至尾,都是在为他着想。 他心中感动,伸出手臂想揽住陶展如肩头。 “别碰我!”陶展如气冲冲把顺子推开。 顺子柔声道:“展如,你听我说。” 陶展如退开一步,指了指茶几边的沙发,说道:“好,你说!你坐下好好说,我都听着!” 她性格虽然要强,却并不是不讲道理,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 顺子拿过暖瓶,给陶展如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水,拉着她到沙发边坐下。 “展如,我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平心静气地回答我。” 陶展如仍在赌气,没好气道:“你说!” “如果没有斧子帮和雄风国术馆在背后支持,你觉得来顺实业公司能不能走到今天?” 顺子问出这句话之后,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陶展如娇美的面庞。 “这我承认,他们帮助不小。” 创业之初的艰难,陶展如至今历历在目。 没有王老板和戴青筠的支持,来顺实业公司有可能等不到正常生产便已经倒闭。 但她从小家庭条件优渥,自身也比较骄傲,忍不住接着强辩道: “可是申沪,很多开公司的,不依靠帮会,不照样做得很好?” 顺子点头道:“不错,是有不少这样的人。他们要么背靠工部局,要么背后有官府的人撑腰,用不着帮会的力量。” “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这样?” 顺子的话,让陶展如陷入了沉默。 自己父亲似乎就跟某个帮会重要人物有来往,不然早就被逼迫得无法生存。 林素家的厂子也是,不给申沪政府高官干股,估计也活不到现在。 顺子知道她听进去了,立即趁热打铁道: “现在的金陵政府能够让这些帮会四处横行,就说明它并不是值得信赖的政府。” “咱们与其处处防着那些帮会,还不如找机会把它们控制在自己手中。” “王老板也是想让我借着这个机会,逐步控制申沪荣门。这样必定会得罪很多人,所以他派了手下最得力的四位干将过来。” 话说到这里,陶展如气已经消了。 她抬起好看的眼眸,温柔地看向顺子,“陈智信,有了龙华山,还有斧子帮支持,还不够吗?你干嘛野心那么大?” “对不起,展如,我还有事瞒着你。”顺子抓起陶展如双手,紧紧握在手里。 见他这副样子,陶展如就知道事情不小,连忙用力把手抽了出来。 顺子无奈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玄铁牌。” 随即他压低了声音,把最初来申沪寻找父母,跟段天明的生死对决,以及从关东回来的目的,详细跟陶展如说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只剩一块玄铁牌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申沪,可我就是找不到任何线索。” “我当这个总瓢把子,就是想引人注目,让那些人来找我。” “这是机会,但也很危险。所以王老板派人给我时,我毫不犹豫就接纳了。” “我和宋颀无所谓,尸山血海都走过来了,没人能轻易伤得了我们。我担心的是你们!” 陶展如静静听着,两行热泪悄然滚落。 这家伙还是那样的性格,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这些秘密,今天要不是被逼急了,他还不会说出来。 她抓起顺子的手,柔声道:“你做这些,原来都是为了支援前方将士。智信,我错怪你了。” 顺子伸出手臂,把陶展如揽入怀中,“展如,我这么说不是吓唬你,知道防范危险,才能更好保护自己。” “陶叔叔和舒阿姨那边,会不会不接受陈飞彪他们?” 陶展如微微一笑:“我妈妈最不喜欢陌生人,好好说肯定不行。” “你想不想看看,我怎么对付她?” 第438章 这怎么可能! 南市,王家大宅。 客厅内,八仙桌旁,王凤山面南背北而坐。 王怀林、余世通打横,汤令先坐在下首。 余世通一脸恭敬地看着王凤山,说道:“老爷子,这事我没办好,愧对您老人家。” 汤令先在一旁解释道:“这事应该是怪我,没有料到这个李来顺,竟然那么强。” 王凤山似乎对丢了勿夯会话事人的位置并不在意,反而看着汤令先来了兴趣。 “令先,你说说看,这个李来顺究竟强在哪里?” 汤令先把顺子在荣门大会上的表现,毫无隐瞒详详细细说了一遍,生怕有什么缺漏。 王凤山喃喃道:“太像了,可又有些不像。” “要是翻高头的也是他,就更说得过去了。” 随后他眼睛一亮,闪着精光,看向汤令先问道: “你是说他剥生鸡蛋,用的是十根手指?” “对对对,绝对不会有错,这是晚辈亲眼所见!” 汤令先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 王凤山道:“令先,你们荣门中人,除了传说中的鬼手张,还有谁能手指练得这么灵活?” “这” 汤令先沉思了一会,猛然抬头,“老爷子,您是说那小子练成了鬼手?” “那也不见得,难道就没有别的功夫也能做到了?” 王凤山嘿嘿一笑,抬起手指遥点余世通和汤令先: “你们两个给我记住,从今以后不要为难那个小子。” “不仅如此,还要跟他走得近一些,搞清楚他的来历,包括师承、住处,在申沪除了斧子帮,还有什么靠山。” “总之,越详细越好。记住,做事要做得自然,不要让他有丝毫怀疑。” 王凤山收起笑容,越说脸色越是凝重。 见他这副神色,余世通和汤令先两人不敢细问。 老爷子脾气怪得很,他不想让你知道的,问多了只会引起他的不快。 待余世通和汤令先告辞后,王怀林问道:“爹,你说这小子会不会是那个人的徒弟?” “那一次段天明就是在江淮省夹山县发现了那人踪迹,这小子正好是江淮帮的人,这中间” 王凤山点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趁着王老板消失不见,先试着把他拉拢过来。” 他随即神色一紧,说道:“怀林,通知下去,让他们做事要注意把握分寸。我们在找那人,那人说不定也在找我们,切不可打草惊蛇!” 第二天早上八点,泉彰旅馆。 顺子和宋颀来到二楼东侧客厅,两分钟不到,王老板领着一名精瘦老者过来。 “顺子宋颀两位兄弟,这位是曾经的申沪赌王沈荣昌,梭哈、轮盘、骰子,无一不精。接下来,你们跟他学就行了!” 王元申笑呵呵地给三人做了介绍。 跟沈荣昌见礼之后,顺子一脸疑惑地看着王元申。 似乎猜透了顺子的心思,王元申笑道:“荣昌兄在申沪蓝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去了,谁还跟他玩?” 沈荣昌面容精瘦,却一脸谦和,看起来就像一位温和的长者。 他笑着说道:“王老板过奖了,偶尔跟外地来的生客玩玩,还是可以的。” 沈荣昌到桌子边坐下,把鼓鼓囊囊的手提包放在桌上,朝顺子和宋颀说道: “王老板已经跟我说过,咱们开始!” 宋颀知道自己听力差距不小,连连摆手道:“听盅我可不行,学不来!” 沈荣昌微笑着看向宋颀,“你确定不学?要不是王老板开口,我这手艺除了我那两个弟子,从来不传外人。” “这么好的机会,不好好把握一下?” 顺子发现他言语间透着的那股子自信,绝非一般人能够拥有。 王元申走过来,在沈荣昌耳边道:“我请宋兄弟来,是想让他临时客串一下脱将或者火将,他看着就好。” 千门八将包括正将、提将、反将、脱将、风将、火将、除将和谣将。 宰了羊牯以后,脱将负责帮助正将脱身。 火将则负责使用武力,一旦起了冲突,还得要靠火将出手。 顺子和宋颀不懂千门内的门道,听得一头雾水。 沈荣昌点点头,朝王元申做了个手势,请他自便。 王元申退出房间,随手把门关上。 沈荣昌对顺子说道:“好,那咱们开始!” 他伸手到皮包里掏摸了一会,拿出四个骰盅,十几颗骰子放在桌上。 “顺子小友,在申沪各大赌场,所用的骰盅不外乎就这四种,骰子一般都用骨质骰子。” 沈荣昌一向跟王元申兄弟相称,见王元申称呼这两个小子为兄弟,他便称他们为小友。 “你瞧好了,这四个骰盅的材质分别为陶瓷、木质、铁质和皮质,材料不同,骰子撞击后发出的声音也不同。” “咱们先易后难,先从陶瓷骰盅开始。” 说着话,沈荣昌拿起陶瓷骰盅,放进一粒骰子,递给了宋颀。 “宋颀小友,你来摇盅,不必讲究手法,我不让你停,你便一直摇下去。” 宋颀接过骰盅,二话不说,便使劲要动起来。 沈荣昌对顺子说道:“每一道清脆的声音发出,我便会做出一个手势,表示是几点撞击在盅壁上。” “眼要快,耳要灵,你要是反应慢了,可就把声音记岔了。这要是到赌场上,可就输得裤子都没了!” 随着骰盅里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响声,沈荣昌的右手不断变换着手势。 你确定你不是在划拳? 宋颀一脸无语,这他娘的声音都差不多,你是真听出来了还是假听出来了? 顺子也不看宋颀,一边仔细倾听声音,一边看着沈荣昌的手势。 待他从一到六的手势全部出现一遍之后,顺子渐渐找出了规律。 带有点数的平面撞击骰盅发出的声音,跟尖角和侧棱有明显的区别。 而点数不同,发出的声音也有着细微的差别。 沈荣昌从一到六的手势出现三遍之后,顺子便连忙对宋颀挥了挥手。 “小白狐儿,赶紧停下。” 沈荣昌一脸惊讶地看向顺子,“这怎么可能!这才多大一会儿,你都听明白了?” 第439章 叫一声师父 顺子揉了揉眼睛,“沈老前辈,看得我眼花,歇一会儿!” 沈荣昌: 但他还是有些心有不甘,看着顺子的眼睛问道: “不同位面撞击的声音不同,你难道一点都没听出来?” 沈荣昌表情依然和蔼,说话带着循循善诱的语气。 “听是听出来了,但是我怎么才能知道它落下来是几点?” 顺子虽然听出了各种声音的区别,但对于最终摇出来会是几点,却是一头雾水。 “怎么?还没学会爬就想跑了?” 沈荣昌挑了挑眉头,用调侃的口吻说道。 随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张瘦脸变得十分严肃。 “侬跟阿拉攉胖?” 他瞪着顺子,一句申沪方言说得又快又急,显然是有些恼怒。 这老头看着脾气挺好的呀,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这下有热闹看了,宋颀嘴角挑起,饶有兴味地看向两人。 顺子连忙道:“我真是听明白了,没有骗您。” “你就吹!”沈荣昌横了顺子一眼。 他指了指宋颀,“小狐狸继续,顺子小友你把手势做出来给我看看!” “我还就不信了,有人能学得这么快!” 随着宋颀摇盅的声音响起,顺子接连不断地变换着手势。 沈荣昌看着顺子,脸上怒意渐消,换上了赞许的笑容。 “王老板果然没有骗我,还真是个天才。接下来就好办了!” 沈荣昌又拿起一粒骰子,交给宋颀,“两粒一起摇!” 增加一粒骰子之后,听盅的难度增加远不止一倍。 但顺子听盘基础过硬,这对他来说,依然没有什么难度,很快便能把骰子的点数报得准确无误。 骰子到了三粒之后,手势便无法表示。 沈荣昌从宋颀手里接过骰盅亲自摇盅,每每随机停下,让顺子说出骰子点数。 到中午时分,即便是同时摇动六粒骰子,顺子也能准确说出每一粒骰子的点数。 沈荣昌嘿嘿笑道:“在申沪大小赌场,能听出六粒骰子已经够用。” 申沪赌场大大小小数百家,骰子玩法也各不相同,但最多只会用到六粒骰子。 顺子道:“接下来,沈老前辈是不是要教我猜落下的点数?” “猜?你这叫什么话!”沈荣昌的脸色明显有几分不悦。 这老头脸色变得还真快,说变脸就变脸。 顺子连忙纠正道:“是听,听!” 沈荣昌的脸色立即转怒为喜。 宋颀在旁边看着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这老头是真有本事,但脾气却当真让人捉摸不定。 让他没想到的是,沈荣昌脸上的喜色忽然收起,凑到顺子身边道: “顺子小友,你这进度已经逆天了,知道不知道!你猜我当初听明白一粒骰子的六个面用了多久?” 宋颀最爱凑这种热闹,连忙答道:“一个小时?” 沈荣昌摇了摇头。 顺子道:“五分钟?” 沈荣昌叹口气道:“你们两个小朋友,还真是瞧得起我。” “我当初听明白一粒骰子,整整用了七天时间。听明白六粒骰子,则是在一年半之后了。” “就这,还被师父他老人家称为千门奇才。” 说罢,沈荣昌摇了摇头,神色变得有些沮丧。 顺子连忙安慰道:“沈老前辈不必如此,当初师父用秘法教过我听盘,有底子和没底子,进度自然不一样。” 沈荣昌一脸恍然,“原来你的资质未必强过我!” 他随即脸上堆满笑容,朝顺子道:“顺子小友,你资质差点没关系,我不会嫌弃的。” 顺子和宋颀都有些狐疑地看着他,这老头的脸色怎么看起来有些谄媚呢? 来教人本事的,怎么看起来有点像是求人? 果然沈荣昌接着说道:“虽然说我一向择徒很严,活了大半辈子就收了两个徒弟。” “但咱们既然有这个缘分,你只要喊我一声师父,我肯定会勉为其难答应的。” 顺子早就听人说过,千术多半都是骗术。 自己已经有了一身盗术在身,实在不想再走别的偏门。 他当即拒绝道:“沈老先生,我不想走蓝道,这次帮助王老板,也只是一锤子买卖。” 沈荣昌笑意更浓,眼角都挤满了褶子。 他伸出一根手指,“就一次,你只要喊一次。以后咱们还是朋友相称!” 在他的眼里,顺子就是一块璞玉,只要稍加雕琢,日后绝对会大放异彩。 他自己所教的两个徒弟,虽然别的赌技都可圈可点,唯独在听盅上稍有不足。 最为拿手的赌技没有得到有效传承,这让他一直引以为憾。 生怕顺子不答应,他把自己的身段放得极低。 顺子只是微笑着摇头,并不答应。按照蓝道规矩,只要喊过一声师父,自己从今以后再也跟蓝道脱不开干系。 宋颀见沈荣昌脸色有些尴尬,笑道:“沈老前辈,我喊您师父,行吗?” “我是收不到徒弟了?招你这样的!” 沈荣昌对宋颀一脸的不屑。 他随即从提包里拿出一副扑克牌,双手变着花样洗牌,然后玩起了拉牌。 一副扑克在他的双掌之间,忽长忽短,哗哗直响。 “瞧见了没有?这个是不是很有趣?我可不是只会听盅!” 他把一副牌拉得眼花缭乱,有些得意地看着顺子。 顺子跟老张学过用扑克练习手法,知道要用扑克赌博,不仅要会各种做牌手法,还要有极好的眼力。 他故意说道:“牌玩得花没用,不知道什么牌,怎么去赢钱?” 其实他早已看出来,这个沈荣昌千术过人,却有些孩子心性。 顺子话一出口,沈荣昌就瞪圆了双眼,“谁说的!” 他双手把牌一合,随手抽出一张牌盖在掌心。 “你们两个说说,我能不能猜出这张牌是什么?” 顺子自然知道是什么牌,但是他不想说,免得沈荣昌又跟他纠缠不休。 宋颀却不管这么多,朝沈荣昌撇了撇嘴,不屑道:“这还用得着猜吗?黑桃3!” 沈荣昌一脸惊讶地看向宋颀,问道:“宋颀小友,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第440章 你再说一遍! 自从顺子在沈州驿露过一手玩牌绝技之后,宋颀便一直盯着他,让顺子把这门手艺传给自己。 两人无聊时,也经常玩牌消遣。 宋颀本身眼力好,手法也够灵活,经过顺子帮他强化练习记忆力之后,在玩牌上已经有了一定造诣。 在沈荣昌发问过后,宋颀故意嘚瑟道:“怎么是猜,看不起谁呢?分明是我记住的。” 沈荣昌脸上立时呈现惊讶之色:这小子,挺有能耐啊! 在拿出扑克时,沈荣昌用极快的手法切了两次牌。 他有足够的自信,面前的两个羊牯绝对看不出自己是怎么切的。 老千的切牌手法五花八门,大多是用来迷惑对手,而自己想要的牌却始终控制在固定的位置,保持不动。 这小子看不出自己的切牌的手法,却能把他手里的牌准确无误地猜出来,真是奇哉怪哉! 沈荣昌忍不住问道:“小子,你该不会是碰巧了?” “切,你再换一张试试!”宋颀不屑地撇撇嘴。 沈荣昌重新拿了一张牌,宋颀还是准确猜了出来。 “你小子好好说说,你是怎么记住的?” 沈荣昌两眼放光,拉住宋颀的膀子。 尽管他是名满申沪的老千,也无法做到记住每一张牌。 他只能确保记住自己做牌的那一部分,其他的或许还能记住几张,但不可能是所有。 宋颀的表现让他急于知道为什么,一时间急得抓耳挠腮。 宋颀嘿嘿笑道:“本来我是认不出的,是你自己嘚瑟,一个劲地拉牌,每张牌都露出了好几次,我便记住了。” 用这种笨办法来记牌,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逆天! 这眼力和记忆力,沈荣昌已经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 他把顺子晾到一边,朝宋颀嘿嘿笑着问道:“宋颀小友,你刚才是不是要喊我师父来着?” 宋颀扬了扬下巴,“沈老前辈,您是不是记错了?” 顺子看了宋颀一眼,忍不住笑了。 这个家伙,肯定在打沈荣昌的歪主意。 沈荣昌气得两眼直冒火星子:这小子一直在顺子后面像个跟屁虫似的,原来精明得很。 他手腕一抖,随手甩出三张扑克。 这三张牌带着风声,盘旋着飞向旁边的窗棂,快得似一道亮光。 嘭嘭嘭! 三张牌没入窗棂寸许,排列得整整齐齐。 纸牌地质地要比木材软得多,把纸牌插进木板需要的力道可不一般。 顺子暗暗好笑,沈荣昌这老头果然受不了激,开始露绝活了。 宋颀看着窗棂上兀自摇晃的纸牌,心中暗暗惊讶。 能做到这样,纸牌上绝对带着暗劲。 他默默想了一瞬,这一手飞牌,严复礼应该也能做得到?不还是输在了咱哥手里? 宋颀静静地看着沈荣昌表演,脸上并未表现出激动。 打动不了你是? 沈荣昌有些急了,右手抓起半副扑克,用力向窗棂甩出。 二十多张牌像一阵穿花的蝴蝶,在顺子和宋颀面前一闪而过。 一阵嘭嘭乱响之后,窗棂上插满了扑克。 这些牌虽然飞出时线路各异,却在窗棂上从上到下整齐排列成了一条直线。 这一手牌,不仅速度快,力度也大,严复礼的手法绝对达不到这个程度。 沈荣昌一脸傲然地看着宋颀,“小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喊不喊,给句准话。” “师父!” 宋颀立即站起身,朝沈荣昌深深鞠了一躬。 刚才沈荣昌的这一手,确实把他给惊艳到了。 见他喊了师父,沈荣昌立时端起了架子,“拜师,仅仅鞠躬是不够的。” 宋颀直起身,不屑道:“我只学飞牌刀,不学千术,你爱教不教。” 沈荣昌给了宋颀一个白眼:你这是拜师的态度吗? 算了,不跟你一个毛头小子计较。 “相逢就是缘分,不能让你白喊了这声师父,这手飞牌刀交给你也无妨。” 沈荣昌倒是大方得很,把宋颀拉到旁边,认真传授他如何发力,如何保持准头。 其间他还不忘交待顺子,“你自己练,越是噪音大,越是能练出真本事。” 他心里想的却是:我这么教宋颀,不信你不眼馋! 谁知顺子倒是听话得很,把骰子放进骰盅,一边看一边摇,同时锻炼眼力和听力。 从沈荣昌把四种材质的骰盅摆在桌上,顺子便想到,骰子在不同材质的骰盅里,发出的声音自然也不一样。 练完陶瓷骰盅,他接着又练起了木质骰盅。 顺子和宋颀正各自练得起劲,王元申带着冯公则走了进来。 王元申对沈荣昌道:“沈兄辛苦,中午咱们小酌几杯,休息休息,下午再接着教!” 宋颀内家拳功底不俗,手法又极其灵活。 沈荣昌传授的发力方式和手法,对宋颀来说一教就会。 把沈荣昌乐得嘴就没合拢过,直到侍应生端上酒菜,他才恋恋不舍收起扑克,对宋颀道: “乖徒儿,先吃饭!” “好嘞!” 宋颀答应一声,随后又道:“师父,出了这个门,我可就不这么喊了啊!” 沈荣昌看了顺子一眼,朝宋颀说道:“成,你没出这门也可以不喊。” 他就是要让顺子看看,我都要求这么低了,喊一声师父有什么大不了的? 王元申故意朝宋颀瞪了一眼,说道:“宋颀兄弟,哪有学手艺还跟师父讨价还价的?” 酒桌上,王元申问道:“沈兄,我这顺子兄弟学得咋样?” 沈荣昌看了眼顺子,又看了看宋颀,朝王元申道: “王老板,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两个玩意儿,差点没把老夫气死!” “怎么了?学得很慢吗?”王元申有些惊讶。 顺子的本事,应该会让沈荣昌感到惊艳才对。 沈荣昌气得把酒杯一放,说道:“喊一声师父有那么难吗?我沈荣昌是随便什么人都愿意教的吗?” “师父,您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可喊过了的。”宋颀连忙搭话。 “我没说你!”说话时,沈荣昌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顺子。 在他心里,顺子始终是他听盅术的最佳传人。 顺子站起身,端着酒杯向沈荣昌道:“师父,我敬您一杯!” 沈荣昌以为自己听错了,颤声道:“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第441章 不是闹着玩的 宋颀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荣昌,说道:“老头,你是不是在占我哥便宜,嫌一声不够是?” “怎么可能?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沈荣昌连忙为自己辩解。 他此言一出,王元申和冯公则都跟着大笑起来。 顺子恭恭敬敬弯下腰,把酒杯跟沈荣昌碰了一下,说道:“师父,这杯酒,我敬您!” 沈荣昌顿时眉开眼笑,一张脸激动得泛出红光。 他稳稳坐在那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沈荣昌感叹了一句,放下酒杯,也顾不上吃菜,就兴奋地对王元申说道: “王老板,我得好好谢谢你啊!” 王元申疑惑地看向沈荣昌,“你谢我什么?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沈荣昌摇摇头道:“你不懂的,能得此佳徒,足慰平生,而且一下就是两个!” 从下午开始,沈荣昌教得更加用心。 顺子的进步也没让他失望,仅一天时间就能掌握了三种骰盅。 皮质骰盅因为材质关系,骰子撞击后发出的声音小而且闷,不太容易掌握,顺子也仅仅只用了三天时间。 这几天时间,宋颀已经把飞牌刀练得纯熟,力度远超沈荣昌,只是准头稍逊。 这天傍晚,顺子和宋颀早早离开泉彰旅馆,来到来顺实业公司。 顺子来到陶展如办公室,见她还在忙碌,于是问道:“钱是赚不完的,干嘛这么辛苦?” 陶展如起身给顺子倒了杯茶,笑道:“快年底了,把各种账目汇汇总,心里好有个数。” “哪像你,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甩手大老板。” 公司有陶展如在管,顺子绝对放心。 他也不问公司经营得怎么样,而是问道:“怎么样?你爸妈接受陈飞彪和陈铜锣他们了?” 陶展如抿嘴笑道:“我妈妈那人胆子最小,我只是让陈泽带人化了妆,在她回家的路上堵了一下。” “她就担心起来,问我两个人是不是少了点。” “可她每次怼起我来都凶得很,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接受我。” 顺子看着陶展如,脸上故意露出担忧的神色。 “少在这里装腔作势,一消失就是好几天,我看你一点都不担心!” 陶展如推了推顺子的肩膀,忽而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和宋颀两个,就不想知道咱们公司今年到现在挣了多少钱?” “没有一百万大洋,能换来陶大小姐这么开心的笑容?” 被陶展如的笑容感染,顺子也笑了起来,“我猜,一百二十万。” 陶展如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你是怎么猜到的?估计到年底能有将近一百四十万。” 公司这两年的利润,几乎是原先投资的两倍。 这还是在厂子扩建,工人工资普遍高于同行业公司的情况下达成的。 对陶展如的赚钱能力,顺子感到由衷佩服。 他笑着打趣道:“早知道你这么能赚钱,我在家躺着吃软饭就行了。” “好呀,我养你,你给我做贴身保镖。” 陶展如灿烂一笑,随即脸上闪过一丝愁云。 “顺子,现在白银价格涨得很快,咱们的货物用银元结算,越来越不值钱。” “长久下去,咱们公司将很难赚到钱。在马玉山路,已经倒闭了好几家公司。” 她说的这些顺子也听不懂,只是下意识问道:“那怎么办?” 陶展如道:“当然是汇率越稳定越好,我爸爸下个月准备去香江一趟,我打算一起过去看看。” “你打算在那里投资办厂?” 香江现在是仰格兰管辖的地界,顺子没有想到陶展如会把目光投向那里。 “我是有这个想法,但还是要考察过后才能决定去不去。” 顺子笑道:“不管你去哪,我都支持你,只要你到时候别把我甩了就行。” “到时候让青筠带着陈泽跟你一起,路上好有个照应。” 他猛然意识到,陶展如要是真的去了香江,他在申沪没了顾忌,反而更容易放开手脚。 但是心里又万分不舍,迅速将这个念头掐灭。 陶展如点头,“肯定要带上他们,这次去,我不仅要照顾好自己,还要照顾好爸爸。” “这边交给素素,她能行吗?” 林素看起来没心没肺的,顺子有点担心。 “放心,素素比你想象的厉害多了,不要被她的外表迷惑。” 她这么说,顺子就放心了。公司的发展很稳定,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并且这么大的公司,陶展如也不可能事无巨细事事过问。 把陶展如、林素和戴青筠送回陶公馆,顺子和宋颀来到维尔蒙路李公馆。 郑孝真刚巧在家,而祥子则难得不在。 进门后,宋颀关东话打趣道:“二顺,你的御用厨师今个咋没来?” 宋颀每次说起关东话,都让郑孝真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真的有一种娘家人来了的感觉。 她笑着道:“谁稀罕他来,咱又不是没有人做饭。” 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顺子总觉得心里有些亏欠。 嘘寒问暖半天,他方才说道:“卜春竹那边不要断了联系,另外申沪荣门有什么消息,要及时跟我说。” 郑孝真笑道:“说了半天废话,最想说的是最后这句话?” “聪明!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顺子朝郑孝真竖起大拇指。 大家都是自己人,顺子也没必要隐瞒。 “你别说,昨天老兄弟就因为越界的事,跟余杭帮打了起来。这事没惊动你这位总瓢把子?” 郑孝真一脸揶揄的笑容,看着顺子。 顺子道:“跟我想的一样,他们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 “他们要是有什么事犯到我手里,非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不然他们一个个都会认为,我在荣门大会上说的那些话,就是空口白话闹着玩的。” 宋颀顿时两眼放光,“哥,你还真是这么想的?” 郑孝真则是笑出了嘴角梨涡,“顺子你放心,最近只要我能打听到的,不管荣门的大事小事,我都跟你说!” 她跟宋颀一个心态,都等着看热闹,同时也期盼着顺子真正掌控申沪荣门。 第442章 来到福煦路181号 接下来的日子,顺子一边等着消息,一边和宋颀一起跟着沈荣昌练习千术。 沈荣昌陡然间得到两个资质这么好的弟子,教得格外用心。 但是他深知赌博害人的道理,真正的老千,千术尚在其次,关键是心态的锻炼。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赌博上头,时刻保持清醒。 必须做到当进则进,当退则退。 这两个小子,不经过几年的历练,绝对达不到这样的境界。 有句话说得好,不赌为赢。 因此,沈荣昌除了教授宋颀飞牌刀之外,果真像宋颀说的,没有教他任何千术。 而顺子则不一样,因为王老板对他有特别交待。 在教完之前的基本功之后,沈荣昌又传授顺子如何辨别骰子落定的声音。 特别是有的赌场,摇盅的荷官或者对赌的赌徒,不喜欢用盅盖,而是直接把骰子盖在桌面上。 要是赌桌上铺着绒布,想听出点数,可谓是难上加难。 沈荣昌本来以为顺子至少需要练习三个月才能掌握,没想到顺子只用了两天。 他的听觉十分敏锐,尽管是绒布桌面,还是会有声音发出。 有声音发出,顺子便能听出其中细微的差别。 见沈荣昌把满脸褶子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顺子问道: “沈老前辈,你老实说,我是不是练成了?” 自从那天下了酒桌之后,顺子再没喊过他师父。 对此,沈荣昌丝毫也不在意。 他心里一直认为,王老板信任的人,品行一定不会太差。 把手艺传给这样天资卓绝的年轻人,也算是了却了多年的一桩心愿。 他笑着看向顺子,说道:“有点成绩就自大了?这才哪到哪?” “你每一把都赢,谁还跟你玩?” “你怎么把握别人的心理,让别人越陷越深?” “不让别人陷进去,你怎么赢大钱?” 他一连串的发问,让顺子感到蓝道的可怕。 他疑惑着说道:“我也没想着去赢别人。王老板说了,只要赢赌场的钱就好。” “难道他一个大赌场,看我老是赢,就不敢赌了,那谁还去玩?” 沈荣昌嗤笑了一声,“果然是个雏儿,啥也不懂。” 他坐到了顺子对面,说道:“每家大赌场里都有明灯和暗灯,不管明灯还是暗灯,都是赌场雇佣的老千。” “你总是赢,暗灯就会盯上你。当然你这是凭本事赢钱,他们说不出什么。” “要是有明灯出来跟你对赌呢?你应不应?” 顺子问道:“我不会摇盅,轮到我是庄家怎么办?我不跟他对赌。” “你小子还不算太傻,还知道自己不会摇盅。” 沈荣昌哈哈一笑,“你在赌场里赢了钱,那些人有一万个办法把你给留下来。” “到时候只怕你不赌也得赌。再说了,不当庄家,老是跟风押注,赢不了大钱。” “赢就要赢得他们绝望,赢得他们生无可恋,这样明灯才会放你离场。” “究竟怎么把钱带走,这还得靠你身边的这只小狐狸,还有王老板他们。” “这摇盅的技术,你不仅要学会,而且要十分精通。” 顺子知道,王老板这次让他去帮忙,想要搞的钱绝不是小数目。 他初步估算,起步应该在十万大洋。 王老板每次执行计划,不仅开销极大,有时候还要贿赂一些重要人物。 钱少了,根本玩不转。 想到这里,顺子对沈荣昌点点头,“沈老前辈,咱们这就开始。” 沈荣昌拿起骰盅,对顺子道:“摇盅的手法很多,有如来手、浮云手、折梅手和移花手之分。” “如来手、浮云手和折梅手都是正常的摇盅手法,其中各有玄妙,练习的时候我再跟你一一细说。” “移花手却是我的独门绝技,你猜出点数时,我在开盅的瞬间,可用移花手改变点数。” “前面的都只能叫赌术,这个才是正儿八经的千术。” 顺子诧异道:“沈老前辈,您这千术不就是骗人吗?” 沈荣昌笑道:“十赌神仙输,久赢必有术。” “你想过没有,关键时刻出千,往往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既然是千术,就会有被抓千的危险。所以移花手不练到我满意的水准,你不许使用。” 顺子点头道:“沈老前辈,我向您保证,我不用移花手便是。” 沈荣昌一巴掌拍在顺子脑门上,骂道:“看你小子倒是精明得很,哪来的这股子傻劲?” “人家跟你对赌,出千了,而你又没本事抓千,你难道不出千把他赢回来?” “少废话了,跟着好好练。” 顺子早就练就了一双鬼手,学起这些手法来,没感觉到一点难度。 当真是一教就会,他所需要的,是一个熟练的过程。 十天后,距离陶展如出行的日子越来越近,郑孝真那边也不断有消息传来。 顺子虽身在泉彰旅馆练习千术,心却早已飞了出去。 沈荣昌见顺子的手法已经十分熟练,尤其是移花手,甚至远超自己。 想再把他的手艺向上提升,却见他已经心不在焉,沈荣昌只好作罢。 这日中午,在王元申又过来陪吃饭时,沈荣昌对他说道: “王老板,你这小兄弟手艺算是学成了,但仅限于骰子。你们要是去玩别的,输了可别怨我。” 王元申笑道:“沈兄说哪里话,一项骰子还不够?你真以为我想把那些王八蛋的赌场给扫空?” 午饭后,王元申便调集人手,做出周密部署。 从下场开局,到赢钱后如何脱身,一直到离开的路线,事无巨细,全部详细谋划一遍。 整个方案得到申沪赌王沈荣昌的首肯,这才决定执行。 在这个计划当中,王元申才是真正的正将,负责主持全局,掌握方向。 而顺子则只是他的替身,负责帮他出手跟人对赌。 这天晚上八点左右,申沪福煦路181号早已人满为患,各路赌徒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王元申、孔鹤鸣、顺子和宋颀四人换了面具和装扮,迈着豪横的步伐,走进赌场大厅。 第443章 当宰不当宰 福煦路181号是一座巨大的花园洋房,南临法郎西租界,北临公共租界。 是继荣生大赌窟之后,申沪最大的赌窟。 这家赌场原本由粤州赌徒独立经营,然而却屡遭巡捕查禁。 后来不得已,粤州佬邀请清帮大佬黄宗启、沈万奎、章震林共同经营,并且让他们占了股份的大头。 自从上次黄宗启教训过沈万奎和章震林之后,赌场基本都由黄宗启说了算。 这个赌窟原本设置在这里,是为了方便巡捕抓赌时赌徒逃跑。 一旦公共租界抓赌,赌徒可以逃向法租界;法租界抓赌时,可以逃向公共租界。 自从三位大佬成为股东后,这里再没巡捕来查过。 每到晚上,洋房的院子里便停满了车辆,洋房里边更是喧闹不停。 顺子和王元申四人走进门时,顺子把王元申事先准备好的三新公司会员证朝侍应生亮了亮。 侍应生立即鞠躬道:“各位先生里边请!请到这边购买筹码。” 顺子瞄了侍应生一眼,发现他身后还站着两人。 这两人都剃着板寸头,神情凶悍,腰间藏着的砍刀至少有一尺多长。 不用说,这两人是看场子的。 众人向一楼大厅放眼望去,只见偌大的大厅只有中间留出一点空地,其他地方全都摆满了赌桌。 赌具中西掺杂、南北混合,充分体现了申沪这个通商口岸、南北通衢的特点。 当中最多的是轮盘赌,这种洋赌具最近几年才在申沪兴起,广受赌徒欢迎。 几乎每一桌都围满了人,有的兴奋大叫,有人摇头叹息。 排在第二的则是摇宝,以三粒骰子论输赢。 牌九、麻将和扑克的赌桌前,人则相对较少。 据沈荣昌所说,爱玩麻将和扑克的,主要在二楼贵宾室。 玩骰子的,除了二人对赌,或者出钱要求单独开局,一般都在一楼。 顺子朝宋颀挥了挥手,跟王元申孔鹤鸣站在大厅中间等候。 宋颀倒是豪阔,一出手就买了三千大洋筹码,眉头都没皱一下。 遇上大财主了,侍应生立即眉开眼笑,对待几人更加恭敬。 侍应生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顺子是四人当中领头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阔少爷。 他当即点头哈腰问顺子道:“几位先生,要不要单独开局,我来给您安排荷官!” 顺子摆了摆手,淡淡说道:“暂时不用,我先随便看看。” “既然这样,先生您请自便,有需要尽管吩咐!”侍应生再次弯腰。 大厅十几桌摇宝赌博中,有一大半都围满了人,却没有荷官,显然是有人坐庄,亲自摇盅。 像这样的赌博,赌徒不仅要给赌场桌位费,还要按输赢金额的大小提取抽成。 只有几桌有荷官在摇盅,每桌只有数人坐在闲位上买大小。 轮盘赌、牌九、麻将这些顺子都不精通,自然自动滤过。 他走在前面,随意看了几桌赌博的战况。 见一桌赌徒人墙尚有缝隙,顺子走了过去,王老板等人都站在他身后。 庄家不停摇盅,把骰盅摇的哗哗作响,随后啪的一声重重落定在赌桌上。 庄家大声道:“买大还是买小,抓紧下注!” 顺子已经听出,骰盅里三粒骰子,一粒1点,一粒3点,一粒4点。 8点,小。 宋颀手里捧着筹码,不由盯着顺子,询问他要不要下注。 顺子只是静静地看着,并不做声。 他要看看,这个庄家在开盅时会不会出千。 “都连续出了七把小了,老子不相信这一把还是小,老子买大!” “我也买大!” “说不定这一次还是出小呢?” 各位闲家纷纷议论,最终买大的人多,买小的人少。 这些人下注都不很大,最多只下五块大洋。 这样的小局,顺子也就是看看热闹。 要是一进门就跟赌场的荷官对赌,那就太显眼了。 只见庄家爽快开盅,喊道:“8点,小!” 然后吃大赔小,一把下来,赢了十几块大洋。 连续几把,庄家有输有赢,从他的手法来看,并不像是个会出千的,他赢的是概率。 庄家有一次摇盅过后,顺子朝宋颀道:“小,押注十块大洋。” 开盅之后,6点小,宋颀笑眯眯的从庄家那里拿过十块大洋的筹码。 顺子把人多的赌桌转了一圈,赢了不到一百大洋。 他对赌博兴趣不大,从头至尾兴致恹恹,最后来到荷官摇盅的赌桌上。 “这些人赌得太小了,没得一点意思。” 顺子懒洋洋坐下,招呼王老板等人坐在身侧。 听到顺子这话,荷官的两只眼睛立即开始发光。 这他娘的,肥羊凯子上桌了啊! 她立即微笑着问到:“这位先生,你想赌多大的?” “你这里能赌多大的?”顺子反问。 荷官道:“一注一块大洋到一百块大洋,你可以随便选。” 顺子点点头,“那咱们就选一注100块的,不管输赢,就图玩个痛快!” 荷官看了一眼宋颀手中的筹码,继续说道: “要是选择一注一百大洋,您这么点筹码,没办法入局。” 宋颀顿时感到有些惊讶,这赌场可真够豪横的。 三千多大洋,连入局的资格都没有! “为什么?三千大洋看不上眼是?”宋颀皱着眉头反问。 荷官笑着道:“这位先生肯定不经常来这里,围骰的赔率是150,下注一百大洋,输了就要赔1万5千,3千多筹码怎么玩?” 原来是几个啥也不懂的生瓜蛋子,待会宰起来更加轻松。 荷官耐心劝道:“你们可以选择下注小一点,正好跟旁边的几位先生一起玩。” 顺子向旁边看了一眼,旁边的三个男人面前都放了一堆筹码,加起来估计不低于5万大洋。 在荷官的面前,也堆放着有三万多筹码。 要是把这台赌桌上的钱都赢过来,估计王老板需要的资金,至少该有一半了? 只是他不确定,旁边的三人当宰不当宰。 顺子不想因为要赢赌场的钱,伤及无辜,弄得别人倾家荡产。 他当即伸腿碰了碰王老板,投去询问的眼神: 这三头肥羊能不能杀? 第444章 懒得再装 这种情况早在他们预定的方案之中,顺子一碰王老板,王老板立即明白了顺子的意思。 他并不说话,而是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托起下巴,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个手势的意思是,尽管宰,不用顾忌。 旁边这三个家伙,王元申都认识,有一个是倭资炼油厂的经理,还有两个都是洋行的买办。 这些家伙帮着东洋人和西洋人,赚国人的黑心钱,让他们孝敬一点钱算什么? 没要他们的命,都算是好的了。 看到王元申的手势,顺子立即放心下来。对荷官道: “你这个建议不错,我就先陪他们玩玩,等钱多了,我再跟你玩大的!” 荷官微微一笑:“好的,祝这位先生手气通天!” 此时她心里更是笑开了花:戆大,想从赌场赢钱,脑子瓦特了? 她拿起骰盅轻轻摇动,动作不徐不疾,十分优雅。 摇晃几圈之后,荷官把骰盅放在桌上,抬起手,用清脆的声音说道: “各位先生,因为有新人加入,我再说一下规则。” “各位可以买大小、围骰、全围,单骰、双骰、全骰,也可以买指定点数或者单双。” “大小和单双的赔率都是一赔一,其他的赔率各有不同。要不要我再说一下?” 顺子摇摇头,不耐烦道:“咱们来玩骰子的,难道还不懂这个?” 他随手拿起一个十块大洋的筹码,押在了大上。 他们拼的这个局,最小下注就是10元。 但是你可以根据自己手里筹码的数量加注,上不封顶。 但前提是,一旦输了,你的筹码足够赔付。 也可以一下子把自己的筹码全押上,但这种情况只能买大小和单双。 因为除了赔率1之外,别的赔率你都没有多余的筹码。 另外三人都拿出50元筹码,押在了小上。 “买定离手,开盅!” 荷官说完,干净利落揭开盅盖,“11点,大!” 她赔了顺子10元筹码,收走了150元,“这位先生手气好,可要抓住机会哦!” 顺子气得一拍大腿,“他娘的,早知道全押上了,这会儿岂不是变6千了?” 旁边三人斜眼看了看顺子,其中一人道: “哪来的乡巴佬,抠抠搜搜的,想得倒是挺美!” 顺子也不生气,微笑着回敬:“没有把握赢,就下大的,不是戆大是什么?” 其中一个洋行买办说道:“知道自己肯定赢,那还叫赌博吗?跟抢钱有什么区别?” 顺子像看傻逼似的看了他一眼,开赌场的可不就是知道自己肯定赢么?你不还是照样来? 他笑了笑说道:“我猜下一把还是大,你们敢不敢跟着我一起下注?” 炼油厂经理道:“这都没摇盅呢,就开始下注了,是不是脑子有病?” “富贵天注定,听我的,准没错!”顺子说完,扔了100元筹码在大上。 “你们跟不跟?敢不敢一起来一把大的?” “我信你才怪,已经连续开了6次大了,这次怎么可能还是大!” 炼油厂经理为了表现自己豪阔,这次出手也是100元,扔在了小上。 顺子看向另外两人,“你们要不要一起?” 两名买办摇了摇头,“等落盅再下注,咱们还是按规矩来。” 他娘的,这两个王八不上钩。 他们要是愿意提前下注,顺子就能从筹码的分配上,大致分析出这个荷官摇盅时会不会控制点数。 结果桌面上大和小都是100,这跟没下注根本没区别。 顺子无奈之下,只得又扔了100到大上。 局面变得有意思了,假设两个买办都是还下注50元。 他们全都下在小上,不管开大开小,庄家可保证不输不赢。 只要有人压在大上,一旦开出大,庄家必输。 这种三粒骰子的玩法,4至10点为小,11至17点为大,大和小出现的几率均等,都是4861。 也就是说,不管你买大还是买小,胜率都不到50,只要你一直赌下去,赌场不用出千,也会把你赢得倾家荡产。 有人不禁要问,大小胜出率相等,赌场或者庄家怎么赢? 在摇宝的规则中,出现围骰,庄家通吃,仅这一项就已经赚钱了。 更何况还有桌位费,抽水,赌场还真跟抢钱差不多。 当然,以上说的是在不出千的情况下。 但是据沈荣昌所说,这样的干净赌场,在申沪根本没有。 一般的赌场,出面跟赌徒对赌的荷官,多少都会一些出千手法。 他们摸透了赌徒的投机心理,你越是认为不会出什么点数,他们偏偏就会摇出什么点数。 当然他们也不会让赌徒彻底绝望,往往连续出十几把大之后,偶尔出一把小,让赌徒看到希望。 顺子就是想通过提前押注,来看看荷官控制骰子的能力。 荷官拿起骰盅还是和之前一样摇动,但是声音和之前有了细微差别。 这个荷官,虽然摇盅的手法略显粗糙,但还是能控制点数的。 听到她摇盅的声音,顺子不由笑了。 原来是个摇盅的行家,那我等下可就跟你不客气了。 落盅之后,荷官请两位买办下注。 两人这次没有都下在小上,一人犹豫了一下,押在了大上,每人都是50大洋。 荷官按照规矩说了声买定离手,然后开盅,高声道:“6点,小!” 因为之前大出的多,这把继续开大才符合赌场的通行做法。 仅仅多出一百大洋,就让荷官做出了改变。 可以想见,这家赌场究竟饥渴到了什么程度,不知道已经害得多少人在这里倾家荡产。 对面这样的赌场,顺子也懒得再装下去。 输了两百大洋,气他装作得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在下一把赢回来。 等下一把摇盅之后,顺子立即把两千大洋押在了大上。 荷官看到顺子一下子下了这么大的注,不由脸上微微变色。 顺子看着身旁的三人,说道: “你们三个有钱人,敢不敢跟着我这个乡巴佬豪赌一把?” 第445章 招财童子 顺子指了指自己放在押注区的那一堆筹码,“你们跟着我下注,肯定没有错。” 他说这话时,明显发现荷官的眉头跳动了一下,看来荷官也听出了点数。 这个赌场不一般,难道随便一个荷官都有这么高的水平? 还是自己瞎猫碰到死耗子,纯属走运? 谁知炼油厂经理却鄙夷地看了看顺子,“乡巴佬,跟着你后面下注,估计早就输得裤子都没了!” “承认,你就是不敢!”顺子同样以鄙夷回之。 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所以顺子故意激他。 “傻子才跟着你下注!”炼油厂经理抓起两百大洋的筹码放在了小上。 顺子看着那两百元的筹码,嗤笑道: “就下这么点,还好意思笑话别人是乡巴佬?你怕是没见过别人一次下两千的注?” 王元申在旁边用江淮省土话说道:“我看着这人就是个假把式,面前放那么多筹码,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估计家底子都在这了。” “用申沪话说,这就叫攉胖!”宋颀在旁边趁机添油加醋。 孔鹤鸣则是哈哈大笑,说道:“在申沪,攉胖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他是不是乡下来的?” “那个攉胖了?就是这些都输完了又怎么样,大不了再去兑换一次接着赌!” 炼油厂经理竖起了眉头,狠狠瞪了几人一眼,站起身把面前的所有筹码都推到了小上。 他随即对顺子冷笑道:“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个招财童子,跟你反着押准赢!” 对这人的言语无礼,顺子丝毫也不在意,他娘的,这家伙真是禁不起激。 他反而一脸灿烂笑容,对剩下的两人道: “你们两个西装革履满面红光,不会比他下得小?” 这两人倒是理智得很,只是微微一笑,分别在小上下了注。 一人下了一百,一人下了两百,都远远低于顺子预期。 这一把两边下注悬殊,顺子已经确定,即便荷官会出千,也不会在开盅时做手脚。 她果断开盅,14点,大。 顺子赢了两千,笑眯眯把筹码摞到自己面前。 炼油厂经理一下输得精光,顿时一张瘦脸拉得老长。 他两眼有些失神地看着赌桌,对顺子和旁边的两位买办说道: “大家都是朋友,能不能借我一点,等我赢了钱双倍还给你们!” 宋颀指了指筹码兑换处,笑道:“输光了再去兑换就是,有赌不为输!” 那两位买办也是连连摇头,说道:“吴敬之,赌桌上的朋友也能算是朋友?” 吴敬之神色沮丧,继续道: “求求你们了,那真是我的全部家当了,不赢回来一点,我怎么回家?” 顺子笑道:“没事,在这里只要买了筹码的,都有小车接送。” “是呀,现在就有车送你回家。”两名买办也在一旁附和。 他们明知道吴敬之说的回家跟他们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却故意装作听不懂。 吴敬之叹了口气,“我不着急走,在这看看总可以?” 众人一起向他挥手,“请自便!” 接下来,顺子的下注变得谨慎,每次下注最多只下一百。 他嘿嘿笑着对两位买办道:“好不容易赢了一把大的,要是一下子输掉,就太不划算了。” 可接下来,顺子一连输了二十几把,输得额头上满是汗珠。 吴敬之见他老是输,终于找回了一丝心理平衡。 他脸色缓和了很多,嘴上却在骂道: “乡巴佬,你他娘的还真是招财童子,怎么到我那一把就不灵了?” 顺子笑道:“我看你最近没干什么好事,所以诸事不顺。” “难道你干好事了?连续输了这么多?”吴敬之撇着嘴角反驳。 他不说倒还好,他这么一说,立即提醒了两位梦中人。 接下来两个买办在摇盅过后都不急着下注,都在等顺子先下。 顺子买大,他们则买小。 两人都很谨慎,下注都不大。 连续赢了几把之后,两个买办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今天运气好,还真是遇上招财童子了! 顺子一看他们的神色,便知道他们上钩了,连输这么多把没有白费! 接下来在摇盅之后,顺子毫不犹豫把剩下所有筹码全都推到了小上。 算上之前输的,这些筹码加在一起,也才两千多元。 他看着骰盅,骂骂咧咧说道:“他娘的,老子还真就不信了,今晚上能一直输!” 在他下注之后,两个买办也变得十分豪气,把所有筹码全都放到了大上。 其中一人道:“小打小敲还真没多大意思,输赢就这一把,早点结束还能去书寓喝两杯。” “岂止是喝两杯?就算是花国大总统沈千萍,包夜也该够了!”另外一人贪婪地看着荷官面前的筹码。 两人的表现,让顺子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这两个王八终于上钩了,把他们的钱全都弄到荷官手里,还真是费心思。 搞定这三个家伙,已经让他在荷官面前暴露了。 接下来,就是他跟荷官的对决。 荷官开盅,没有任何意外。 小! “册那!怎么会这样!”两个买办顿时跳了起来。 其中一人站起身,从吴敬之身后绕过,来到顺子身旁,一把抓住顺子衣领。 “小瘪三,说!是不是你跟荷官串通好的,故意在给我们下套?” “证据呢?输不起就不要出来赌,丢人现眼!”顺子狠狠回敬了一句。 他一只手按住身后蠢蠢欲动的宋颀,另一只手狠狠拍在那名买办的手背上。 买办只觉得手背传来一阵刺骨疼痛,以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这人一咬牙,把手揣到了衣兜里。 还真是,证据呢? 这家伙自从坐下来后,跟荷官甚至都没有眼神交流,怎么做的弊? 没有证据在这里闹起来,分分钟就会被场子里的打手扔出去。 他抬起左手指着顺子,恶狠狠道:“小子,你给我等着!” 说完扬长而去。 另外一个买办倒是很能输得起,只是静静坐着,没去重新兑换筹码,也没开口借钱。 场上的闲家,只有顺子一人还有筹码。 荷官早已意识到顺子不是一般人,打心眼里盼着他见好就收。 于是朝顺子笑着问道:“这位先生,接下来您还赌吗?” 第446章 我无所谓,你想怎么玩? 荷官已经断定,每次摇过骰盅,顺子都能知道她摇出的点数。 这人绝对是个摇宝高手,她也不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赢得了顺子。 已经赢了五万多大洋了,今天的抽成绝对不少。 有句话说得好,赌桌上的钱再多,都未必是你自己的。 再说了,顺子面前的筹码跟她面前的那一堆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她已经不想再冒险,想尽早劝离顺子。 顺子笑着反问,“我好运才刚刚开始,这个时候收手,岂不是太可惜了?” “就咱们两个赌,他们看着就好。” 荷官眉头皱了皱,随即说道:“只要赌客愿意赌,赌馆没有不奉陪的道理。” 她所说的,也是赌馆业的规矩。要是赌馆怂了不敢赌,从此在行业内名声也就臭了,要不多久就要关门。 顺子朝她抬抬手,“你钱多,你继续坐庄,摇盅!” 荷官无奈,只得摇盅,摇了几圈之后,把骰盅轻轻放在桌面上。 “先生,请下注!” 顺子现在已经有五千多筹码,他抓起了两千,押在大上。 开盅之后,顺子的筹码变成了七千。 下一把,顺子押了三千,然后筹码变成了一万。 顺子随手丢了一百元筹码给吴敬之,笑道: “看别人赢钱是不是很容易?是不是很羡慕?来,吃点喜钱!” 荷官只摇了两次,便输了五千大洋,不由额头微微出汗。 她朝顺子笑道:“这位先生既然手气这么好,何不趁着好手气,押一把大的?” 想引我上钩,一把给我赢个底朝天? 哪有这样的好事。 顺子微微摇头,“不着急,赢多赢少其实我都无所谓,我只是喜欢这种赢钱的感觉。” 这话说的,把王元申笑得小胡子直翘。 宋颀则在心里竖起大拇指:这能装啊! 荷官再次摇盅,落盅时桌面发出了一声闷响。 顺子看得出,她的手有些抖。 一般这种情况,要么就是单纯是因为紧张。 还有一种,就是接下来有可能要出千。 落盅之后,荷官对顺子抬手道:“先生,请下注!” 顺子把五千筹码,推到了大上。 吴敬之狐疑地问顺子道:“小先生,我可以在你后面跟一把吗?” 这人就是个狗眼看人低的玩意,给了他一百大洋,乡巴佬立即变成了小先生。 顺子无所谓道:“随你,后果自负!” 吴敬之拿起面前仅有的一个一百元的筹码,也放到了大上。 “开盅!” 顺子虽然跟吴敬之说话,一双眼睛却始终不离荷官的双手。 荷官拿起桌边的毛巾擦了擦手心细汗,伸手探向骰盅。 在她掀开盅盖的那一瞬,顺子发现她的小指动了。 飞快地把一粒骰子的6点翻转向下,变成了1点。 三粒骰子的点数总和从13变成了8! 荷官手法并不算多快,而是巧妙地利用盅盖,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8点,小!” 报出点数之后,荷官脸上增加了几分自信。探出收码器,把押大的筹码全部收到了自己面前。 “这”吴敬之看着自己损失的100筹码,怅然若失。 顺子笑道:“你那么一丁点算个屁,我等赢了再给你!” 他随即对荷官道:“小姐手艺倒是不错,师父是哪一位?” 顺子这么说,只是告诉荷官,我看见你出千了,请你不要太放肆。 抓千,根本就不可能。 这个时代不像后世,可以调监控回放。 你说人家出千,证据呢? 旁边的吴敬之,再加上那个买办,都是羊牯,根本就看不出来什么,无法出言作证。 证言在赌场里屁用没有,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除非你有实实在在的证据。 顺子拿不出证据,但他已经知道了荷官有出千的本事,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接下来荷官摇盅过后,顺子把自己面前所有的筹码全都推到了大上。 荷官见状,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问我师父是谁,你不还是上火了? 这一下把你赢个底朝天,你该收手了? 她看了众人一眼,把手伸向了骰盅。 顺子立即抬手制止,“等一下!” 荷官神色一怔,故作意外地问道:“先生,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顺子看着荷官的眼睛,微微一笑,“有什么问题,难道你不知道?” “要不要我在整个赌场大厅里,大声喊出来?” 荷官脸色有些尴尬,挤出一丝笑容,“先生真会开玩笑,有什么要求,您说。” 顺子道:“为了公平起见,这个骰子你不能开。咱们选一个中间人来开,如何?” 他提出的这个要求,丝毫也不违反赌场的规矩,这让荷官没有办法拒绝。 荷官脸上笑容消失,问道:“你想让谁来开?” 顺子指了指旁边的吴敬之和买办,“他们两个之间的任何一个,你没有意见?” 至于他身边的王老板等人,都是跟他一起来的,荷官当然有理由拒绝。 这两个人,荷官却拒绝不了。 她当即点头道:“可以!” 荷官知道,无论这两个人谁来开盅,她都必输无疑。 吴敬之兴冲冲地站起身,说道:“我来开!” 骰盅打开之后,11点,大。 顺子的筹码从五千又变回了一万,他也不吝啬,立即扔了一百给吴敬之。 他之前给吴敬之一百元的筹码,就是想把他留下,为自己所用。 吴敬之得了一百筹码之后,立即变得兴高采烈,好像之前输了一万多大洋不是自己的钱一样。 还没等荷官开口,吴敬之就说道:“再来再来,接着玩!” 荷官知道,要是接着这么赌下去,自己面前的筹码非得输完不可。 她于是对顺子说道:“先生,咱们换个玩法怎么样?” 顺子点点头,“我无所谓,你想怎么玩?” “咱们猜点数,猜对了按照赔率赔付,猜不对,押的注全部输给对方。” 荷官这么说,是因为她对猜点数有着足够的自信。 自己摇盅的话,虽不能完全控制点数,但十次绝对能猜对七八次。 如此高的几率,放眼整个赌场,能胜得过她的已经没有几人。 说完之后,怕顺子不答应,她还追问了一句:“这位先生,你敢不敢?” 顺子嘿嘿一笑:“有什么不敢的?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第447章 摇一手 “什么要求,你说!” 荷官知道想把顺子劝走是不可能的,这样的高手,一旦出手,绝对不是几千大洋能满足的。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沉着应对。 顺子指了指吴敬之,“让他来摇盅开盅,咱们两个对赌,这样是不是更加公平?” 按照赌场规矩,荷官一般是不跟赌客对赌的。 但要是赌客提出对赌,赌场也不禁止,甚至还十分支持。 跟训练有素的荷官对赌,试问有几个赌客能赢? 但是顺子可不是一般的赌客,荷官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否则的话,她还只能像之前一样,任由顺子下注。 出千一次已经被发现,想要再出千,已经没有可能。 要不想输,只能请赌场里的高手出来帮忙。 但这个荷官一向自视甚高,不想找人帮忙,而是想凭自己的本事赢了顺子。 她把骰盅和骰子推向吴敬之,镇定地笑了笑,“这位先生,请你来摇盅!” 吴敬之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种摇盅,没有白出力气的。不管是哪一方赢,都会给他一定的抽水。 刚才他输完了全部家当,现在总算是能捞回来一点了。 他喜滋滋地端起骰盅,使劲摇晃了几圈,然后重重往桌上一放,说道: “两位,请下注!” 在他摇盅时,顺子并不看他,而是双眼紧紧盯着荷官。 荷官始终面容平静,凝神倾听骰盅发出的声音。 骰盅落在桌面发出响声时,荷官的眉头不由皱了一下。 很显然,这一声响影响了她的判断。 在吴敬之高喊下注时,荷官双手抱在胸前,右手手指不断敲击着左臂。 她在反复琢磨刚才的声音,判断骰子落地后究竟是几点。 其实顺子早已听出,三粒骰子此时的点数总和是12。 在摇宝赌博中,因为9、10、11、12这四个点数出现的几率比较高,因此也是点数玩法中赔率最低的,只有1赔6 顺子装出一副深思的样子,拿出100元筹码放在了11上。 荷官犹豫半晌,拿出两百元筹码,放到了12上。 两人下注完毕,吴敬之高声道:“买定离手,开盅!” 盅盖打开,三粒骰子点数分别是2、4、6,按照1赔6的赔率,顺子输了一千两百大洋。 看到顺子的表现,荷官终于露出了笑容,这人耳力不俗,终究还是差了点。 她拿出10元筹码,丢给了吴敬之。 虽然没有顺子出手阔绰,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吴敬之开心地接过,放在自己面前。 荷官朝吴敬之挥挥手,说道:“继续!” 这一次摇出的是14,顺子押在了12上 荷官押的是13,两人没有分出输赢。 接下来,连续出的数字都在8到13之间徘徊,赔率都不大。 顺子没有多大兴趣,只是在连续押错几次之后,才偶尔赢一次。 手里的一万元筹码,渐渐输得只有三千多。 顺子始终不急不躁,他在等,等吴敬之摇出赔率大的点数。 终于这一次落盅之后,顺子听出了点数为4。 4和17这两个数字,都是猜点数玩法中赔率最高的,达到了1赔50。 此时荷官的脸色显得极为凝重,目光始终在456三个数字上游移不定。 而顺子则装出一副沉思状,拿手指不停敲击自己的脑袋,似乎无法做出判断。 等待良久,荷官终于下注。 她拿出200元筹码,放在数字5上。 数字5的赔率是1赔18,下注两百,足以把顺子的所有筹码赢光。 等荷官下注之后,顺子拿出一千五百筹码,放在数字4上。 他笑着说道:“看样子,咱们这一次是要分生死啊。” 因为他下的筹码,也足以把荷官的全部赢过来。 荷官微微一笑:“4哪里那么容易出?摇100手都未必能出一手。” “这一把之后,先生是不是要继续兑换筹码,接着赌?” 她这话说的,似乎赢定了顺子。 顺子道:“先开了这一手再说!” 说完,他朝吴敬之挥了挥手。 吴敬之打开盅盖,立即瞪大了双眼,半晌才道:“4,是是4!” 顺子也不客气,立即把荷官面前的筹码划拉到自己面前。 然后扔了100元筹码给吴敬之,“拿着,赏你的!” “小先生,你这运气逆天了啊!”吴敬之看着顺子面前的筹码,满脸的羡慕。 顺子道:“积德之家,行善之人,怎么可能运气一直差。” 他算了算手里的筹码,要不算打赏给吴敬之那部分,此时手里正好八万筹码。 刚才的赌博过程,王元申和孔鹤鸣一直捏着一把汗,不知道顺子行不行。 直到顺子一把给荷官赢了个底朝天,他们才彻底放下心来。 顺子让宋颀从侍应生那里要了布袋,把所有筹码装到袋子里。 荷官还坐在那里呆呆发愣,在思考刚才自己究竟失误在什么地方。 顺子几人站起身,就要离开赌桌。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朝顺子笑道:“怎么不多玩一会,这就要走?” 这人中等身材,白白胖胖,笑起来脸上没有一丝褶子,看着十分和善。 顺子笑着说道:“今天也赢得差不多了,见好就收,才是赌场赢钱的硬道理。” 刚才在起身时,王老板已经偷偷拽过顺子衣襟。 这是他们事先定好的暗号,告诉顺子不要着急走。 王元申刚才已经看出了点门道,那荷官耳力不错,因此他没有说话。 钱没赢够,哪能立即就走,顺子故意做出要走的姿态,就是要看看这个胖子怎么应对。 胖子笑道:“先生此言差矣,赢钱就是要趁着手风顺,过了今天,说不定就没了这个好手气。” “要不我陪先生玩几把,让先生尽尽兴?” 胖子极其热情,脸上始终堆着笑。 顺子笑道:“你这么说似乎也有些道理,不知先生贵姓?” “免贵,姓姚,姚一夫。” 胖子话音刚落,顺子就感觉到王元申在身后轻轻推他。 这人是福煦路181号赫赫有名的明灯,绰号摇一手。 王元申担心顺子赢不了他,连忙道:“姚先生,对不起,我家少爷还有事,不能奉陪了。” 顺子却装作不知这人深浅,说道: “那些事无妨的,只要姚先生赌的大,我就陪他玩两把!” 第448章 咱俩这一把谁赢? 顺子选择留下,并不是他盲目自大。 沈荣昌在他学成之后,曾经说了一句话: “以你现在的手艺,即便去福煦路181号遇上姚一夫,他也不是你的对手。” 当时沈荣昌说得十分肯定,因此顺子心里有底。 但这话,王元申并不知道。 所以顺子对王元申的提醒装作没听懂,继续坐了下来。 姚一夫见顺子坐下,便在顺子对面,荷官的身边坐了下来。 他刚刚坐下,赌场的侍应生就走了过来。 姚一夫朝侍应生挥挥手,淡淡说道:“拿十万大洋筹码过来。” 不一会儿,一堆筹码摆在了姚一夫面前。 顺子问道:“姚先生,你想怎么赌?” 姚一夫看了一眼顺子,笑着说道:“我无所谓,先生想怎么玩都行,只要你玩得爽就好。” 顺子道:“我有个提议,咱们一人一把轮流坐庄,庄家摇盅。” “咱们两人均可在投注区随意下注,不存在庄家占优之说,机会绝对均等。” “投注上限一千元,如何?” 顺子没敢把押注上限说得太大,毕竟投注指定的围骰,赔率为1赔150。 下注一千,赢了就是十五万,现在两人手里的筹码都不够。 果然,姚一夫笑道:“要是我押中了一个围骰,先生的这点筹码可不够赔的!” 顺子拍了拍宋颀的鼓鼓的腰间,说道:“没事,现去兑换筹码补上来得及,姚先生尽管放心。” 姚一夫点了点头,既然你说了这话就行。 在这里输了钱想赖账,门都没有。 在自家的地盘上,还能治不了你? 他把骰子和骰盅推向顺子,“先生,你先来!” 顺子接过骰盅,把三粒骰子放进去,忽快忽慢不停摇晃。 这么做,就是想扰乱姚一夫的听觉,让他听不清楚。 姚一夫收起笑容,神色变得凝重,这小子的摇盅手法极为罕见。 有点像申沪赌王沈荣昌,但力度掌控似乎比沈荣昌更加精细。 快慢交替也更加突然,让人不好分辨骰子的点数。 姚一夫一双浓黑的眉毛忽而舒展,忽而拧到一起。 顺子越摇越快,突然啪的一声,骰盅落在桌面上。 “姚先生,请下注!” 姚一夫抬头看着穹顶半晌,摇了摇头,抓起一千筹码,放在指定点数12上。 要是多名闲家跟庄家赌,没把握的情况下,闲家可以放弃下注。 不下注,就不会输。 但是两人对赌不行,按照申沪赌场的规矩,不管你有没有把握,都必须应战。 顺子微微一笑,也抓起了一千元筹码。 在姚一夫惊疑不定的目光下,把筹码放在了指定的4围骰上。 “买定离手,开盅!” 顺子说完,徐徐揭开盅盖,三粒骰子全都是4点的那一面朝上。 豹子4! 他朝姚一夫笑道:“姚先生好耳力,竟然听出了是12点!” 说着话,他把姚一夫面前的筹码全都划拉到了自己面前。 姚一夫本来红润的脸,变得有些苍白。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一把就赢光了他所有筹码,还让他欠了五万。 而且人家实实在在凭的是技术,根本就没有出千。 姚一夫知道,要是正常赌博,他根本就不是对方对手。 可他心里不甘! 这输的不是钱,是面子。 他堂堂福煦路181号摇宝第一人,竟然在一个年轻人面前一手都没撑下来,以后还怎么混? 姚一夫对身边的荷官道:“凡芸,去给我拿三十万筹码来。” 凡芸深深看了顺子一眼,在姚一夫耳边低声道:“师父,这人耳力极好,要不要拿这么多?” 姚一夫充满深意地看了看凡芸,“按规矩来,去!” 凡芸起身,扭着纤细的腰肢离去。 再回来时,双手捧了三十个筹码,每个筹码面值都是一万。 把筹码放在姚一夫面前时,凡芸朝姚一夫点了点头,“师父,筹码给您。” 王元申眼神犀利程度丝毫不亚于顺子和宋颀,从两人对话时的小动作,便意识到了对方可能有猫腻。 他朝旁边使了个眼色,宋颀立时站起身,说道:“范大哥,咱俩先去方便方便,回来接着看。” 孔鹤鸣站起身,笑道:“万一对方要是撒泡尿的功夫就输完了,咱俩岂不是错过了?” 话虽这么说,他脚下却一点没停,跟宋颀两人走向洗手间方向。 赌桌上,顺子把骰盅推向姚一夫,“姚先生,您请!” 姚一夫接过骰盅摇晃起来,他一出手顺子便认了出来:浮云手! 浮云手的特点是骰子在骰盅当中犹如浮云,虚无缥缈,撞击骰盅的声音极为微弱。 用这种手法摇盅,因为声波传递的关系,骰盅在谁手里,谁就掌握数倍于对手的优势。 很显然,知道顺子耳力好,他特意选择了这种摇盅手法。 摇完后,他轻轻把骰盅放在桌上,对顺子道:“先生,请下注!” 尽管姚一夫刻意让顺子听不清,但顺子还是听出了点数。 三个1,豹子。 要是押全围,赔率是1赔24;要是指定押1围骰,赔率则是150。 骰盅在姚一夫手里,姚一夫自然是听出来的。 接下来要是两个人都押1围骰,则是不分胜负。 但顺子担心外面接应的人等候太久,不想跟他磨蹭,拿出一千筹码,放到指定点数4上。 见顺子这样下注,姚一夫紧绷着的面皮立时变得轻松,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他拿出一千筹码,放在了指定的1围骰上。 同时心里暗暗叹息,要不是限定最高只能下注一千,这一次绝对能把这小子赢的裤子穿都没有。 等姚一夫下完注,顺子来到姚一夫身边,伸手在桌面上拍了一下,问道: “姚先生,开盅!你说咱俩这一把谁赢?” 说话时,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姚一夫的双手。 只要姚一夫手上有多余动作,顺子绝对会把他当场抓个现行。 他这么近看着,姚一夫的胖脸没了笑意,拉长了起来。 在顺子拍桌子时,他明显听到了骰子在骰盅内发生了滚动! 第449章 凭本事摇出来的 从骰子滚动的声音判断,那粒骰子只是侧面发生了翻滚,点数从1变成了2。 但其他两粒骰子,却纹丝未动。 姚一夫不仅是脸色变得难看,其实他心中的惊讶更甚。 这小子是先押了4点,然后才拍的桌子。 能够把骰子的点数精准控制在4点,不仅手上力道控制恰到好处,对骰子当前各点数所处的位置也是一清二楚。 姚一夫自问,听出骰子向上一面点数他可以做到,其他各面或许能听出一些,但绝对做不到如此精准。 至于手上力度的控制,更是望尘莫及。 但是这又何妨,拍桌子谁不会? 没本事把那个2点拍回1点,拍成其他点数也好得很。 大不了这一把两人都没有押中,打个平局。 打定主意后,姚一夫勉强朝顺子笑了一下,“好,开盅!” 他抬起右手,却并不伸向骰盅,而是高高抬起猛然落下。 顺子眼明手快,闪电般出手,抓住姚一夫的手腕。 “姚先生,开盅就开盅,你拍什么桌子?” “输不起想发飙?” “你们赌场不会连这点气魄都没有?” 随着顺子一句句发问,姚一夫脸色越来越尴尬。 他挤出一丝笑容,“难得遇上你这样的高手,心里激动,一时没忍住。” 顺子握着姚一夫的手,脸上带着微笑。 从远处看,两人就像是老友在握手言欢。 “姚先生,我看要不这样,骰盅落定之后,咱俩谁都不要接触骰盅,免得你防着我,我防着你。” 姚一夫看了看桌面上的押注,一千筹码,一赔50,这一把就是五万大洋。 好在这一把即便输了,自己手里还有20万。 他点点头,说道:“好,那就还让吴先生开盅。” 吴敬之是这里的常客,姚一夫早就认识他。 开盅之后,没有任何意外,姚一夫赔付了五万筹码。 他把骰盅推到顺子面前,“先生,该你摇盅了!” 姚一夫一双眼睛紧盯着顺子:坐这么近,你不让我玩花样,你也别想玩。 仅仅靠听骰,我看你怎么赢! 顺子嘴角挂着笑,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他拿起骰盅使劲摇晃,晃了几圈,啪的一声落在桌上。 姚一夫见他摇盅的手法平平无奇,只是最常见的如来手。 而且骰子跟骰盅撞击层次分明,声音清晰,听出点数并不难。 落盅之后,顺子的右手从骰盅上扬起,朝姚一夫做了个请的手势。 “姚先生,请下注。” 姚一夫早已听出这一次摇出的点数是7,想赢大的,就只能押指定点数。 7点的赔率是12,还算可以。他毫不犹豫拿出一千筹码放在指定点数7上。 再看顺子时,却发现他押的是围骰,指定点数是2点的豹子。 姚一夫先是一阵窃喜,随后又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么清晰的点数难道他听不出来? 难道是他在落盅之后做了手脚? 但是一点也没看出来呀,就算是申沪赌王沈荣昌来了,自己也该看出一点影子才对。 他朝顺子挥挥手,“咱们都靠后一点,给吴先生腾出开盅的地方。” 姚一夫这是担心顺子在开盅之际再做什么手脚。 两人远离赌桌之后,姚一夫这才放心,对吴敬之道:“吴先生,开盅!” 再看向顺子时,姚一夫脸上带着得意。 小子,今天赢的钱,非得给老子一点点吐出来不可! 吴敬之打开盅盖,差点惊叫出声。 三粒骰子,竟然每一粒都是2点。 “豹子2,围骰!”吴敬之高声宣布开骰结果。 姚一夫诧异地瞪着骰盅,只感觉脑袋嗡的一下。 又一次输了十五万! 落盅时,明明点数就是2、2、3,怎么会变成三个2? 这只能说明对方出千了,可他愣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他有些不死心地问道:“这位先生,你是怎么做到的?” 顺子微微一笑,“凭本事摇出来的呀,怎么了?” 这一把顺子摇出来的确实是2、2、3,但是在落盅后,他用手指轻轻一勾,把那粒3变成了2。 他这一招移花手,配合上自己的鬼手功夫,把快、轻、柔发挥到了极致。 众目睽睽之下,顺子右手一扬,便完成了所有动作,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不看到点数变了,姚一夫还不知道对方出千。 见顺子并不正面回答,姚一夫深深叹了口气,“姚某自愧不如,愿赌服输!” 顺子把十五万筹码推到王元申面前,见宋颀已经回来,便示意宋颀把筹码装起来。 他向姚一夫道:“姚先生,接下来就没有必要再赌了?” 姚一夫如蒙大赦,要是再赌下去,自己手里还剩的五万筹码非输光不可。 “既然先生今日已经尽兴,那就请先生改日再来!” 他在桌子下面踢了凡芸一脚,凡芸立即起身离去。 改日再来?你还有改日的机会吗? 真当赌场的钱都是这么好拿的? 顺子对姚一夫眼神中的阴翳视而不见,扭头对王老板等人道: “今天先到这儿,咱们走!” 宋颀拎起一大一小两个布袋,里面装了近四十万大洋筹码。 他和孔鹤鸣的腰间,此时也已高高鼓起。 顺子一眼瞥见便瞧了个清清楚楚,宋颀和孔鹤鸣此时腰间插了六支枪牌撸子。 两人中途离开一会,看来收获不小。 来到筹码兑换区,宋颀把所有筹码倒在桌面上,对侍应生道: “全都给我换成大洋,米刀也可以。” 侍应生还没见过有人在赌场能一次性赢这么多,脸上都是惊讶的神色。 他朝宋颀微微鞠躬,“先生请稍等,我去问一下场子里有没有这么多银票。” 王老板和顺子等人都知道,侍应生这么说只是借口。 几人全都全神戒备,以防赌场里的打手突然发难。 福煦路181号经理室。 姚一夫此时正站在经理顾家堂面前。 “顾经理,这个人绝对有问题,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走!” 顾家堂道:“不放走还能怎么样?难道在赌场里闹起来?” “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等他们出了181号院子再说!” 顾家堂最后一锤定音。 第450章 遭遇堵截 侍应生在一旁静静站着,等顾家堂话说完,他小心问道: “顾经理,那他们的筹码还是正常给他们兑换?” 顾家堂点点头,“找借口兑付慢一点,另外,尽量用赌场的车送他们回去。” “好,我这就去安排。”侍应生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筹码兑换区,另一名侍应生正在应付顺子和王元申等人。 “几位先生,咱们赌场从来还没一次性兑换过这么多筹码,估计账房现钞不够,还请耐心等候一会。” 侍应生所说的现钞,可不是现大洋。 四十万现大洋足有两万多斤,顺子他们四个就算天生神力,也扛不回去。 这个时候真正带着大量现大洋出门的,并不多。 他们所说的现钞,大多指的是银行本票、汇兑券,或者钱庄的银票。 这些票据上都写着数额,拿到银行或者钱庄就能等额支取。 王元申推了推眼镜,朝那名侍应生怒道: “去把你们经理叫来,我还不信了,这么大的赌场连这点现钞都没有!” 几人正说着话,先前的那名侍应生返回,朝王元申道: “先生说得对,是咱们准备不足,几位请跟我来账房,无论如何也得把你们的这些钱凑出来!” 到了账房,侍应生重新清点了筹码,核对总数为三十九万元,经几人确认,这才对账房管事道: “孙管事,这么大的数额,你们账房准备足了没有?” 孙管事见侍应生不停朝他使眼色,连忙应道: “未必有这么多,我试试看!” 孙管事打开保险柜,在里边掏摸了半天,拿出一堆花花绿绿的银行本票。 有花七银行、会丰银行的,也有华夏银行、华夏通商银行的,还有成达银号和南三行等钱庄的银票。 面值更是从十元到一百元不等,只有少数几张千元以上大面值的。 凑齐三十九万,着实花了不少时间,这些票据更是鼓鼓囊囊装满了一只大布袋。 顺子提起大布袋扛在肩上,嘿嘿笑道: “这玩意扛在肩上心里真踏实,就不需要你们几个动手了!” 这一袋没有多重,也就二十多斤,但是扛在身上太惹眼。 一旦赌场出手,拿钱的人绝对是最先受到攻击的目标。 他不可能把危险留给别人。 侍应生陪着几人来到院子里,朝顺子客气道:“几位先生,咱们赌场有专车接送贵宾,请上车!” 说着话,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把顺子等人引向一辆豪华的福特汽车。 孔鹤鸣朝侍应生摆摆手,“不用费心了,我们自己有车!” 他拿出车钥匙走到一辆雪铁龙汽车旁边打开车门,对顺子等人招呼道: “少爷,请上车!” 顺子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宋颀则跟王元申坐在了后排。 车子刚一驶出福煦路181号院子,顺子就发觉了不对。 在他们车子后面,立即有两辆车跟了上来。 “后面跟上来两辆车,总共八个人。”顺子小声提醒孔鹤鸣,同时也是告诉王元申。 王元申对后面的人嗤之以鼻,哼了一声道: “就他们这些乌合之众,还想拦我们?按原定路线上爱多亚路,然后向北上马霍路。” 原本王元申在赌场院子外面,埋伏有人手。只要下楼后赌场动手,这些人立刻就能把对方包了饺子。 既然赌场在院子里没出手,埋伏的这些人也就没用了。 按照原先计划,只要车子出了赌场大院,斧子帮的人立即撤离。 好在他们还有第二套方案,就是赌场的人一旦尾随,他们便在跑马场外围的空地,对追来的人下手。 孔鹤鸣开车一路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任何拦截,顺利上了爱多亚路。 过了山城路路口再向东,第一个交叉路口就是马霍路。 到了路口,孔鹤鸣猛然减速,然后向左一打方向,车子上了马霍路。 到了这里,王元申不由长舒一口气,在前面的威海卫路口,就是他们预先设计的埋伏地点。 只要斧子帮的弟兄们拦下后面车辆,他们就可以一路向北,过新闸桥,进入淞北地界。 然而就在这时,王元申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孔鹤鸣踩下油门刚想提速,路边有两辆小汽车突然打开车灯。 其中一辆一声轰鸣冲出,挡在了孔鹤鸣车前。 另一辆车则紧贴着旁边停下,把孔鹤鸣的雪铁龙汽车堵在路边。 孔鹤鸣还没来及倒车,后面紧跟着的两辆汽车就在后边停下,挡住了退路。 “册那!” 孔鹤鸣一拍方向盘,骂了一句,“他娘的,他们怎么这么巧就埋伏在这里?” 其实这也不奇怪,王老板选择在这个地方设伏,赌场那边自然也能想到。 距离近,而且又较为僻静的地方,只能是这里。 只是赌场的人更加嚣张,在靠近路口的繁华位置,他们就敢下手。 对方已经合围,再不下车,就会被对方堵死在车里。 “孔大哥,在车里保护好老板!” 顺子低吼一句,当机立断打开车门下车。 宋颀跟他配合这么久,早已形成了默契。 在顺子下车的同时,宋颀跳下车,嘭的一声关上车门。 “哥,接着!” 顺子伸手一招,接住宋颀扔过来的两支枪牌撸子,插在腰间。 有了这玩意,顺子心里踏实多了。 就算把对方弄死几个,也不能让王老板出事。 这时,前后四辆车上共16人全部走下,朝顺子和宋颀围了过来。 这些人清一色拿着一尺多长的砍刀,并没有把枪拿在手上。 不出王老板所料,赌场的人虽然狠,却不敢玩命。 他让宋颀充当火将,也是看中了宋颀的一身功夫,在关键时刻绝对能派上用场。 宋颀晃了晃肩膀,朝顺子道:“哥,今天这人数,咱俩只好一人一半了。” 他跟孔鹤鸣在赌场里转了一圈,把几名打手的枪下了,但不能保证他们此时身上就没枪。 顺子瞄了一眼,见后面八人当中,有两人腰间鼓起。 他连忙出言提醒:“小心点,别让那两顶花帽子给烫了!” 第451章 装死安全多了 顺子这是用关东绺子黑话在提醒宋颀,对方绝对听不懂。 绺子多称呼手枪为喷子,很多不是道上的人也能听出个大概。 但是把枪称作旗子、花帽子、鸡蹄子,不是道上的人,绝对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烫了,就是受伤的意思。 他这是在提醒宋颀:对方有两个人有枪,不要被伤着了。 宋颀朝顺子挥了挥手:“你管好自己就行,不用管我!” 说完,他径直向后面的八个人走了过去。 距离最前面那人只有三步距离,宋颀仍不停步。 那人不由一惊,站定脚步,举起砍刀朝着宋颀肩头猛力砍下。 宋颀身子一侧,斜身欺进,一记肘锤,重重落在那人胸口。 在挂门有句老话,叫“宁挨十拳,不挨一肘”。 宋颀本来练的就是心意六合拳,外三合最讲究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 他只要一出肘,用的几乎就是全身之力。正常的练武之人,也未必能硬接他的全力一肘。 那名打手当即惨叫一声,身子倒飞出去几米。 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吐了一口鲜血,昏迷了过去。 后面的七人不由一怔,全都立住脚步,宋颀脚尖点地,从那带枪的两人身边一闪而过。 再回身时,宋颀手里已经多了两支枪牌撸子。 堵在前面的八人见宋颀突然持枪在手,不由神色大变。 四名带枪的打手,立即拔出枪。 还没等他们打开保险,便感觉一道身影在他们面前一闪而过。 等他们回过神来,发现手里已经空了。 而在他们对面,顺子不紧不慢,一脸轻松地把手枪一支一支插向腰间。 最后只留了一支拿在手上。 他缓缓打开保险,推子弹上膛,指了指身后宋颀那边,说道: “你们也都看到了,跟你们动手,实在没多大意思。不想死的,把车挪开!” “吓唬谁呢?老子不相信你真敢开枪!” 站在前面的一个打手,又朝前欺进两步。 “来呀,有种朝这打!” 见顺子没有开枪,这人越发嚣张,抬手指了指自己胸口。 顺子把手枪在手掌心转出一个枪花,冷冷说道: “想死在我枪下,你还不配!” 不等话音落下,他抬手便是四枪,分别打中前面四人的左腿。 四人一阵错愕,随即噗通噗通倒在地上。 顺子看着剩下站着的四人,冷冷说道: “我这枪里还有四颗子弹,不想跟他们一样躺下,老老实实把车挪到路边!” 他语气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说完之后,他忽然笑了,拍了拍自己腰间,自嘲道: “怎么忘了这茬,这里枪多的是,你们想断一条腿还是两条腿,自己选。” 那四人看着顺子神色惊慌,却没有动。 在顺子身后,宋颀已经把八个人放倒了五个,还有三个人虽然站着,却已是鼻血长流。 宋颀每向前跨出一步,他们便后退一步。 顺子转身说道:“你在干啥?跳交谊舞呢?麻溜点,都放倒得了!” 他猛然爆出了一句关东话,留给这些打手回去禀报,也好让他们的主子好好猜猜。 宋颀不再磨叽,果断出手,把后边剩下的三人打倒在地。 回到顺子身边,他嘿嘿笑道:“哥,你现在咋变懒了?” 顺子扬了扬手里的枪,笑道:“有这玩意,谁还动手啊!” 宋颀: 汽车里,孔鹤鸣问王元申道: “老板,这两个家伙在关东经历了什么,面对这么多人怎么一点不怕?” 王老板笑道:“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猛虎,见到土鸡瓦狗,会害怕吗?” 两人同时把目光投向车窗外面,看着顺子和宋颀。 孔鹤鸣道:“有这几声枪响,估计我们的人很快就到了。” 王老板笑了笑:“用不上他们了,三秒钟之内,这些人就会把车移开。” 车子外面,顺子拿起枪朝其中一人指了指,骂道: “咋啦,老子的话不好使?还是嫌自己腿太好使了?” 说着话,他毫无征兆又是一枪,打在那人腿上。 那人惨叫一声倒下,手里的砍刀扔在了一边。 顺子抬起枪,指向了旁边那人。 那人连忙举起手,朝顺子道:“好汉爷别开枪,我这就去挪车!” 这人转身回到车上,嘭的一声关上车门,却没发动引擎。 砰! 顺子右手微抬,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 枪响过后,小汽车的挡风玻璃碎了。 刚才上车之人坐在驾驶位上,眉心炸开了一个血洞。 而在他的手上,赫然握着一支枪牌撸子。 顺子朝宋颀努了努嘴,“去把车上搜一下,居然敢跟老子玩花样,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他们面前的三个打手全都吓傻了,这个家伙是真敢开枪。 后面被宋颀打倒的八人,索性躺在地上装死。 装死比站起来安全多了。 宋颀去把挡路的两辆车全都搜了,还真的又搜出两支手枪。 他把枪插到腰里,走回顺子身边,说道:“哥,你也装得差不多了,要不我来挪车!” 顺子对宋颀的话没有理会,而是把枪口指向了下一个打手。 那人没等顺子开口,便把车上的尸体拉下来,启动车子,挪到了路边。 剩下的两人立即把受伤倒地的几人挪到路边上,给孔鹤鸣的雪铁龙让出了道路。 顺子和宋颀飞快上车,顺子掏出怀表看了看,从第一声枪响到车子挪开,也就五分钟时间。 孔鹤鸣发动车子,一脚油门向北冲了出去。 他一边开车一边问道:“顺子兄弟,路边这么黑,你是怎么看到那人在车里拿枪的?” “他转身之前,眼神里就有杀气。我怎么可能不防着他?” 孔鹤鸣道:“可你下手也太快了,也不给我留点表现的机会!” 车子又向前开出一百多米,路边十数人正迎面飞奔过来。 因为车灯明亮,孔鹤鸣早已看清这些人都是斧子帮的兄弟。 他停下车,探出头说道:“抓紧撤,没事了,估计再过十分钟巡捕就到,不要被他们抓住了!” 不等手下散去,孔鹤鸣开车向北上新闸桥,过苏州河,在淞北绕了两圈,开进了梅园别墅。 到别墅坐下之后,王元申笑道: “顺子宋颀,多亏你们两位。不然我的江城之行,可能就泡汤了!” 顺子问道:“王老板,您这次去,还是为了江” 第452章 充大佬官 王元申摆摆手,打断了顺子。 “不仅是他,还有行政院长汪继新。” 王元申看着众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允之已经掌握确切消息,这两个人不久就要联名发布严禁排倭运动命令。” “这是什么?这是卖国啊!必须阻止这份禁令发出!” 王元申情绪激动,把手里的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 哗啦,茶杯裂开,茶水淌了一地。 王元申对之视而不见,继续说道:“不除去此二獠,我王元申寝食难安!” 顺子道:“发布这样的禁令,只会让金陵政府失去民心,他们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这样的禁令没有人会支持,王老板你不要着急。”宋颀跟着劝解。 “岂止是这一份禁令的事?二獠做的坏事何其多!” 王元申掰着手指头,从长城抗战失败,到长城以南大片区域划为非武装区,将燕京置于倭人的炮口之下; 再到近段时间倭人不断骚扰察哈尔地区,金陵政府一直保持退让态度,一一历数了一遍。 “什么攘外必先安内,长此以往,咱们华夏怕是要亡国啊!” “我华夏泱泱大国,竟然被小小倭寇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不是我华夏男儿无能,主要就坏在这些无能政客手上!” 王元申越说越激动,两只手把茶几拍得咚咚作响。 受他情绪感染,顺子说道:“王老板,这次去金陵,要不你把我和小白狐儿带上!” 宋颀也道:“咱们兄弟俩的能力,你也是知道的,咱们绝不拖后腿。” 王元申端起孔鹤鸣重新换上的茶杯,深深喝了一口,脸上泛起了笑容。 “你两个什么意思?担心我手下没人?” “你们在申沪踏实待着,我手底下人手多的是。” 这两年王元申耗费大量钱财,培养了大批暗杀力量。 其中很多人都是死士,随时可以进行自杀式袭击。 不考虑退路,奋不顾身勇往直前,这样的暗杀成功率更高。 他知道顺子和宋颀同样可以做到奋不顾身,但当死士来用,太浪费了。 见顺子和宋颀还想坚持,王元申道: “我搞的这些都是烧钱的买卖,你们在这十里洋场好好挣钱,为我提供后援,比什么都好。” 说完话,王元申站起身,朝孔鹤鸣道:“给他们俩安排房间,都去睡!” 第二天一早,顺子和宋颀起床,换了一身衣服,与王元申和孔鹤鸣等人告别。 两人出了淞北,过新闸桥,一路大摇大摆向南而来。 他们昨天在赌场出现,全都化了妆。 尽管后来杀了人,又打伤了不少,就算赌场的人报了案,也没人会找到他们。 这么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顺子就想看看,做了总瓢把子这么久,有没有人会盯上他。 “小白狐儿,你说我这个总瓢把子做的是不是有点亏啊?” “有什么亏的?你还不是跟以前一样?” “不一样。你说咱俩再去做一趟大买卖,会不会有人直接找上咱们?” 宋颀一怔,“还真是,是不如以前。” 随即他又嘿嘿一笑,说道:“当了总瓢把子,坐在家里等着上贡就行了,哪还有亲自出手的?” 顺子知道他这是故意说笑,荣门这些帮会不让他处理纷争,也不上贡,是真没拿他当回事。 这也是早在意料之中的事,顺子并没感到失望。 他看向宋颀,嘿嘿笑道:“人不狠,立不稳。不狠一点都当做没我这个人是?” 宋颀笑道:“这也不能怪别人,你那个荣门总堂,除了冯爷,还有谁知道?” 可不就是这样,他们在方浜路住的地方从没跟各家帮会说过。 他们自己不说,冯公则自然更不会说。 人家要是贸然上门,岂不就是有了盯梢他们的嫌疑? “小白狐儿,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卖房子的?地方最好大一点。” 方浜路那里,藏着他跟宋颀的很多秘密,顺子可不想荣门的人成天上门。 “刚巧昨天看到一个,地方漂亮,价钱也漂亮。就是不知道你舍不舍得往外掏银子!” 宋颀跟顺子并肩沿着蔓盘路向南,嘻嘻哈哈的没个正行。 “展如说过,现在买房产,以后卖出去绝对赚钱,不要怕贵。” 陶展如在顺子面前多次说过置办房产的事,顺子因此对价格并不十分在意。 “在爱多亚路、孟纳拉路和山城路的交叉口,一个独立的大院子,三面都是马路,跟谁都不沾不靠,是不是很不错?” 在宋颀看来,这地方就是闯窑堂窃贼的天选之地,从哪条路回家都方便得很。 宋颀这么一说,顺子倒是想起来了。 半夜从赌场出来,他倒是看到过,只是当时全神戒备,没注意看房门前挂的大牌子。 “咱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去看看?”顺子对那片地方也很满意。 两人一路闲逛,到跑马场附近的孟德兰路上,远远听见关帝庙内传来打斗声。 宋颀问道:“哥,你说申沪荣门会不会跟奉天荣门一样,有事喜欢在老爷庙里边解决?” 申沪荣门虽然帮会林立,但个个都标榜自己最讲义气,还真有这种可能。 顺子对宋颀道:“走,先看看热闹再说。” 两人来到关帝庙前,却发现朱红的破旧大门紧紧关闭。 见前厅两旁的围墙高不足两米,两人助跑几步,伸手在墙头一搭,飞身越了过去。 此时关帝殿前二三十人正在捉对厮打,还有十几人站在边上看着。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场上,对顺子和宋颀的到来一无所知。 两人借着墙边花坛的遮挡看了一会,发现场上厮打的那些家伙功夫虽然不行,但是出手都很快。 尤其是撕对方的领子或者抓对方的腰带,又快又准。 顺子和宋颀对望一眼,相互点了点头。 这些人,还真都是荣门的。 顺子站起身咳嗽一声,阔步走出。 来到场边,他一声怒喝:“都住手!都是荣门子弟,一个个打得鼻青眼肿的,怎么出去做买卖!” 场上众人都是浑身一哆嗦,停下手来,纷纷转头看向顺子。 站在场边看热闹的一人走向顺子,问道:“你谁呀?哪里的昂三?来这充大佬官?” 申沪话大佬官,也就是老大的意思。 在这人身后,十几人双手抱胸,脸色狰狞,朝顺子围了过来。 第453章 不把总瓢把子放在眼里 顺子把这人上下打量了一眼,不认识。 当日荣门大会,各帮会的大小头目都会参加。 只要见过,顺子都会有印象。这人显然不是荣门的。 瞧他那做派,倒像是清帮的青皮。 见顺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那人十分不快,睁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同样打量着顺子。 “坤哥,这小子多管闲事,让咱们兄弟先把他剁了!” 领头的这人没看出顺子什么来路,当即站到了旁边,朝身后道: “请他吃生活!” 坤哥身后的十几人抽出腰间砍刀,挥舞着把顺子和宋颀围在中间。 “跪下,喊声爷爷,我就让坤哥饶了你们!” 站在前排的青皮十分嚣张,一边说话一边劈空砍了两刀。 劈得空气呼呼作响,气势骇人。 还没等劈出第三刀,青皮忽然感觉手上空了。 同时脸上传来啪啪两声脆响,紧接着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他看向自己空着的双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小腹随即传来一阵剧痛。 只觉得自己离面前的人越来越远,随后噗通一声摔落在地上。 顺子一脚踹飞一名青皮之后,挥刀指着其他人道: “不怕死的,尽管上来!” 坤哥把外衣一脱,甩在旁边地上,拨开人群走到顺子面前。 “小子,跟老子玩狠是?听说过坤哥吗?” 顺子还没说话,宋颀已经抢了上来,一记崩拳打在坤哥胸口,紧接着一脚将其踹飞。 他回过头对顺子道:“哥,直接揍就行了,听他掼什么浪头!” 掼浪头是申沪话,说大话给自己撑门面的意思。 顺子朝宋颀微微一笑,“还是你这一招好用!” 他随即冷冷看了眼两边,目光凛冽,杀气犹如实质。 “放下刀,到一边站好,免得吃苦头!” 两边的十几个青皮被他气势所逼,不由各自倒退了几步。 有识相的,已经来到香炉旁边站好。 旁边人见状,也纷纷走了过去。 自家老大都不是人家的一合之敌,这时候认怂,不丢人。 顺子对这些青皮不再理会,朝场地中间的众人说道: “余杭帮的站到左边,老兄弟的站到右边!” 公共租界西区属于余杭帮的地盘,这个地方紧邻公共租界中区和法租界。 不用想都能猜出来,打架的肯定是余杭帮和老兄弟。 坤哥带着的这帮青皮,肯定是清帮怀社的。 顺子一句话过后,场上两家帮会的荣门子弟面面相觑。 这人气势倒是挺足,到底是谁呀? 一时间,所有人都站在场地中间没有动。 顺子有些无奈,自己这个总瓢把子当的,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他朝宋颀挥了挥手,“小白狐儿,请他们吃生活,什么时候听得懂人话了,什么时候停手。” 宋颀活动活动手腕,两只手捏得骨节咯咯作响,阔步来到场中。 到一人跟前,他刚抬手要打,那人立即像兔子一样,来到左边站好。 宋颀一路走过去,一句话没说,所有人乖乖地分作左右两边。 “哥,还是这玩意好用啊!”宋颀朝顺子扬了扬拳头。 这时坤哥挣扎着站起身,指着顺子道:“小子,知道我是谁的人吗?卢爷!” “打了卢爷的人,你小子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宋颀最讨厌这种扯虎皮拉大旗的货色,对顺子道:“哥,这孙子又在掼浪头!” “那就打得他掼不了浪头!” 顺子朝坤哥那边挥了挥手。 他还不想跟余世通撕破脸,但这种底层的小混混,打了余世通也未必知道。 有了顺子的话,宋颀便不再跟坤哥客气,噼里啪啦一顿胖揍,把坤哥打成了猪头。 等宋颀打完,顺子看向场上站的两排人,说道:“一个帮会出来一个,去把你们家瓢把子喊来,就说我李来顺有请。” “吴少川和汤令先不到,留在这庙里的,一个都别想走!” 余杭帮和老兄弟的人,都争先恐后向外走,没一个人想留下。 “站住!” 顺子一声暴喝,手中缴获的砍刀掷出,嗖的一声插在最前面一人身侧的树干上。 刀锋插入半尺,剩下的一半振动得空气嗡嗡作响。 所有人立时停下脚步。 顺子对那帮青皮道:“一个帮会只能出去一个,多跑了一个,我唯你们是问!” 自己老大还在人家手上,这些青皮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拿起砍刀便冲向庙门。 放出两个人之后,又把所有人驱赶回关帝殿门前的空地。 顺子斜靠在大殿门前的石栏上,问宋颀道:“你说吴少川和汤令先,究竟会不会来?” 宋颀笑道:“吴少川是必然要来的,汤令先可不一定。” 顺子也是这么认为,他当初当上总瓢把子,心中最不舒服的肯定就是汤令先。 他这个时候召唤,汤令先肯定会置之不理。 但不管谁来,来了总比不来强。 两人一边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庙门被人推开,急匆匆走进三人。 当先一人路过那群青皮时,一个个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汤爷”。 顺子和宋颀扭头一看,竟然是汤令先来了。 在汤令先身后,是他的两名手下,一个是司机兼保镖肖震山。 另一个人顺子和宋颀都见过,却叫不出名字。 但从走路的姿势看,这人绝对有武功在身。 见院子当中果然是李来顺,汤令先先是一怔,随即微微一笑,远远拱了拱手: “李爷,这么点芝麻绿豆的小事,怎么惊动您了?” 老子要是不找点小事管管,你们心中还有我吗? 面对汤令先的笑脸,顺子却没给他好脸色,冷冷说道: “汤瓢把子,你的人这可是打到别人的地盘上了!” 汤令先快步走到顺子身侧,躬身道:“总瓢把子,属下回去之后必定严加管束。” 顺子和宋颀均呆了一瞬,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汤令先会是这样的态度。 顺子正要开口,却见庙门外又来了两人。 走在前面的是余杭帮的人,他在荣门大会上见过,想必是一位爷叔。 那人刚刚走近,汤令先便劈头盖脸骂道: “罗保堂,你他娘的的算根鸟毛,余杭帮这是不把总瓢把子放在眼里吗?” 顺子和宋颀都一脸疑惑地看着汤令先:为什么会这样? 第454章 申沪荣门总堂 罗保堂当场愣在那里,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汤令先会亲自过来。 这不合理。 在荣门大会上,汤令先并不想推李来顺上位。 汤令先背后的支持者余世通提出让李来顺出任总瓢把子,谁都看得出来,那是想把冯公则剔除在外。 但李来顺随后的表现,很明显没有把余世通和汤令先放在眼里。 今天,汤令先怎么会给李来顺这么大面子? 愣了几秒,罗保堂才醒过神来,他拱了拱手,朝顺子和汤令先道: “李爷,汤爷,我家吴爷有要紧事情需要处理,让我先来打个前站,他随后就到。” 说完之后,罗保堂朝身后那人偷偷使了个眼色,手放在背后做了个手势。 那名手下会意,招呼也不打便匆匆离去。 半个小时之后,吴少川来到关帝庙。 人还没进门,声音先传了进来。 “你看这事闹的,怎么惊动了总瓢把子?” 进门后,吴少川对顺子和汤令先道: “都是小事。难得今天总瓢把子大驾光临,要不先去我余杭帮小坐一会?” 顺子站在原地没有动,淡淡说道:“今天刚好路过,恰巧赶上了。” 他冷冷看了看汤令先和吴少川,说道:“荣门子弟相互斗殴的情况,我不希望再看到。” 吴少川脸色一僵:这还真把自己当总瓢把子了? 汤令先见状,立即朝吴少川拱手,“吴爷,都是小弟手下人不懂规矩,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束。” 吴少川僵住的笑容变成了惊讶,这个叫李来顺的小子,还真不是一般人,竟然这么快就把老兄弟这条地头蛇给摆平了。 他立即拱手还礼:“汤爷,都是小事,不足挂齿。” 汤令先微微一笑,站在顺子身旁,神色显得极为恭敬。 吴少川见状,越发觉得顺子根基不凡,朝顺子谄媚笑道: “总瓢把子,这事我跟汤爷兄弟二人便能处理,您就不必为这样的小事操心了。” 顺子心中暗骂一句,这个吴少川可真够贱的。 人家欺负到你的地盘上,本来想帮你说句话的,结果你还跟人称兄道弟了。 他本来想找机会立威,没想到吴少川作为吃亏的一方,却没有给他机会。 顺子扫了一眼全场,问道:“我那日说的五不偷七不取,都没忘?” 一众小贼脸上挂着疑问,目光有些迷惘地看向顺子。 汤令先和吴少川连忙道:“都记得都记得,那天回来后就整理出来,给下面的人传阅了。” 顺子心中冷笑,底下这些人明显不知道,汤令先和吴少川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要是有人违反规矩被我抓到,以后你们当瓢把子的,亲自到我那里领人!” “总瓢把子放心,我申沪老兄弟绝不会有人敢犯了规矩!” “我回去定会把五不偷七不取再重申一遍,让人人都牢记在心!” 顺子轻轻点头,“记住你们的话!” 说完,他朝宋颀使了个眼色,两人转身便朝外走。 坤哥见顺子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指着顺子,向汤令先问道: “汤爷,你们不是在演戏?这小子真的是总瓢把子?” 汤令先快步上前,一巴掌抽在坤哥脸上,“你小子眼睛放亮点,以后见到李爷和宋爷,小心伺候着!” 坤哥本来就被打成了猪头,又被汤令先抽了一巴掌,心里感觉更加憋屈。 但是汤令先在清帮怀社的地位很高,他根本就得罪不起。 只是在心里暗骂一句:狗一样的东西,敢打老子,你给老子等着! 他一手捂着脸,却见汤令先快步赶上顺子和宋颀,满脸堆笑问道: “李爷,宋爷,要不要用我的车送你们回去?” 顺子摆了摆手道:“不用,我们去看房子,就在前面爱多亚路路口,很近。” 汤令先道:“李爷,我在这边地头熟,要不我陪您过去!” 吴少川不甘落后,快步凑上来说道:“咱们今天难得遇见总瓢把子,大家帮您一起掌掌眼。” “那好,那就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顺子也不再端着,朝两人微微一笑。 半小时后,顺子、宋颀在汤令先和吴少川的陪同下,来到那处出售的房子。 孟纳拉路四百五十七号。 这是一座单独的小洋楼,在当时也叫花园别墅。 院子的围墙依路而建,呈三角形。 顺子和宋颀拉开院门走了进去,跟房主打招呼。 房主是个法国人,会说汉语,却并不流利。 得知顺子和宋颀的来意后,开口要价一万米刀。 折合成大洋,应该在两万二千元左右。 房主指着屋里的家具,说道:“这些,统统不带走,不要钱,送你们。” 汤令先是老申沪人,这样的事经历太多,一眼就看出房主急于出手。 他嘿嘿一笑,用洋泾浜英语说道:“这些西式旧家具,看着碍眼,还一点都不好用。” “房主,您要是把东西都弄走,这房子八千米刀我还能接受,找人搬家具可是要钱的。” 宋颀立即在旁边附和,他难得跟汤令先站到了一条战线上。 顺子心中感慨,申沪的房价涨得可真够快的。 这块地方虽然在租界,距离繁华的公共租界中区却还有一段距离。 这院子比他方浜路住处小很多,价格却是那里两年前价格的十几倍。 汤令先和宋颀一唱一和,把洋房东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全套崭新的西洋家具送,还跟占了便宜似的。 最后房东连墙上的名画也不拆了,八千米刀出手,催着顺子去办手续。 顺子见汤令先的手下肖震山已经把车开到了孟纳拉路路边,不用白不用。 他和宋颀身上都带着钱,本来做赌本的,王老板都还了回来,买下这处宅子绰绰有余。 办完手续回来,洋房东拿起房子里的最后一点私人物品,感激地对顺子道: “密斯特李,多谢你接手了这房子,明天我就能回国了!” 洋人走后,顺子对汤令先和吴少川道: “汤爷,吴爷,明天开始,这里就是申沪荣门的总堂。” “以后有事,就到这里来找我!” 宋颀在旁边笑道:“这下好了,各帮会上贡都能找到地方了!” 第455章 以身为饵 汤令先一脸谄媚道:“是呀是呀,不给总瓢把子上贡,成什么话!” 说完,他还充满深意地瞟了一眼吴少川。 总瓢把子是江淮帮的人,现在又得到了申沪老兄弟的支持,那还不得可着劲儿巴结。 吴少川立即点头道:“明天,咱们便来祝贺总瓢把子的乔迁之喜!” 等汤令先和吴少川走后,顺子看向宋颀问道: “小白狐儿,今天这个汤令先是不是吃错药了?他干嘛对咱们这么客气?” “不对劲,这绝对不对劲!”宋颀在一边咂嘴,一边摇头。 顺子横了他一眼:“你这不废话吗?我当然知道不对劲!” 宋颀煞有介事地分析道:“他这样巴结你,肯定是有求于你。” “以他和余世通在申沪的地位,有什么事求我?” 顺子沉思了一会,“我倒是觉得,他这是想知道咱们俩的准确身份。” “那咱们跟来顺实业公司的关系,是不是藏不住了?” “藏不住就藏不住,自从参加荣门大会,我就没打算再藏下去。” 顺子说完,起身走向这处宅子的后院。 孟纳拉路四百五十七号花园别墅只有一栋小洋楼,周围绿树掩映。 主楼门前是停车场,背后则是一个大草坪,十分开阔。 草坪以东是一片荷塘,再向东便是山城路。 这宅子绝对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花了将近两万大洋买下,绝对赚了。 顺子在荷塘边坐下,望着早已枯败的荷叶说道: “小白狐儿,咱们明天就真搞一个乔迁仪式,看看都有谁过来。” 宋颀嘿嘿笑道:“这主意不错,明天怕是能把咱们买房子的钱给收回来!” “财迷!” 顺子斜了宋颀一眼站起身,“走,跟我去孝真那里,我有事安排。” 两人离开孟纳拉路四百五十七号,确定没人跟踪之后,这才转上恺自通路,来到松涛里李公馆。 见两人到来,郑孝真笑着说道:“又有事让我出马了?尽管吩咐。” 顺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明天我要在孟纳拉路四百五十七号请客吃饭,庆祝乔迁之喜。” “正好后天展如和青筠要去香江,酒席上我要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就说我后天要去码头送未婚妻。” “你和宋颀两个人乔装隐藏起来,看看都有什么人跟踪,最好找出幕后主使之人。” “你算是找对人了,好久没干这样的事,我都有点闲得发慌。” 郑孝真微微一笑,嘴角出现两个梨涡。 宋颀打趣道:“二顺,我祥哥呢?好久没见到了。” 郑孝真嘟起嘴,嗤了一声,说道:“谁知道他,神出鬼没的,好久没见到人影了。” 顺子知道国府军攻打赣西南根据地正紧,祥子多半是搜集情报去了,根本顾不上儿女情长。 他也不点破,而是坐在电话机旁,拨通了冯公则的电话。 让冯公则派人把他搬家的事,告知荣门各帮会。 第二天一早,顺子和宋颀来到老城厢,从罗虎事先准备好的地方,象征性搬了两大包行李,坐黄包车来到孟纳拉路。 刚打发走车夫,余世通就和汤令先联袂而来。 余世通远远朝顺子拱手,笑得一脸灿烂: “李爷,搬家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一声,你可真是太见外了!” 顺子拱手回礼,“余老板,您贵人事多,我哪里敢惊动您!” 他脸上虽然陪着笑,心里却在嘀咕,这个余世通绝对不正常。 自己在荣门大会上一点没给他面子,以他的江湖地位,怎么会拿热脸来蹭别人的冷屁股? 之前段天明就是在余世通手下做事,现在他又盯上了自己。 余世通就是纯纯的喜欢荣门高手?顺子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奇怪之处就在于,余世通竟然对段天明的真正来历一无所知。 余世通微笑着朝身后招了招手,一名手下立即端着一个礼盒走了上来。 “李爷,这一千大洋,聊表余某一点心意。” “余老板客气了!” 顺子朝宋颀挥了挥手,宋颀乐颠颠上前接下礼金。 汤令先则是送上了两千大洋,一千是贺礼,另外一千则是孝敬总瓢把子。 过了一会,冯公则、吴少川、杨瑞山、黄治中和贺成安相继到了,每人都是贺礼两千。 很显然,大家已经通过气,事先都商量好了。 中午顺子大摆酒宴,宴请余世通和各位瓢把子。 席间,顺子故意说道:“明天我要去招商局码头送未婚妻去香江,各位要是有事,过两天再来找我。” 他话一出口,余世通就问道:“李爷,票买好了没有?沪港轮船公司有我的股份,上我们的船,给你头等舱!” “哎呀余老板,我可不知道您还有这样的产业!” 顺子脸上出现惋惜之色,接着说道:“已经买了鸿安商轮公司的船票,行李都已提前安排上船,真是太不巧了。” 沪港轮船公司是清帮宗社和怀社共同投资的产业,顺子绝不可能让陶展如他们坐这家公司的船。 那就等于把他们一行人,全程都置身于黄宗启和余世通的监视之下。 虽然顺子已经安排陈华、陈树墩和龙华山的十几名好手护送,但在他们的船上顺子怎么能放心? 鸿安商轮公司是大商人虞洽清所办,虞跟黄、余为了争利素有嫌隙。 坐鸿安商轮公司的客轮,要相对安全得多。 第二天一大早,顺子坐着陈泽驾驶的雪铁龙汽车,来到洛克路陶公馆门前等候。 他下车靠在前门车窗上,不停向着陶公馆里边张望,实则眼角余光在搜寻着旁边街道的可疑之处。 在洛克路与爱来格路交叉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里有人透过车窗,不停看着陶公馆方向。 顺子故意装作没有看见,待陈铜锣、苏云州开车驶出陶公馆,立即让陈泽开车跟上。 他在车门前站了很久,就是为了吸引有心人的注意。 他们前面三辆车刚走,顺子便发现那辆黑色轿车在爱来格路口消失不见。 他不禁有些疑惑,这车为什么不来尾随跟踪? 第456章 就你们俩个心眼多 坐在车上,顺子稍一回想,便想明白了原因所在。 自己昨天已经把送人的地点说得很详细,前来盯梢的人,多半只是来确认一下,他今天会不会亲自前去送人。 接下来在招商局码头,肯定会有重要人物盯着他们。 这是顺子第一次在申沪高调活动,甚至还打出了陶展如未婚夫的旗号。 这样一来,不仅是他自己,连同陶展如、戴青筠和林素,全都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这次以自身为诱饵,让顺子既紧张又有些兴奋。 紧张的是今后陶展如等人的安全,他将为此付出更大的精力。 让他兴奋的是,此举极有可能钓出段天明的背后之人。 顺子回头看了看坐在后排的沈克明和郭忠汉,低声吩咐道: “等会在码头不管看见什么,你们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这两个家伙有武功在身,耳聪目明,接下来极有可能会发现些什么。 到了招商局码头,顺子等人下车,帮陶元高、陶展如和戴青筠拿着随身行李,护送他们登船。 此时正是上午八点多钟,几艘巨大的客轮停泊在码头,正在等待出发。 码头上人群熙熙攘攘,有人提着行李步履匆匆,有的人则神态悠闲,由码头上的脚夫帮忙搬运行李。 陶展如和戴青筠在码头上一亮相,则引得很多旅客侧目。 她们俩一个高贵优雅,一个英姿勃勃,无疑是码头上最为抢眼的两个。 顺子走在她们身侧,立刻感受到无数目光投射过来。 他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四周,早已发现有几人形迹可疑。 此时,宋颀早已化妆成脚夫,混迹在人群之中。 郑孝真则化妆成中年妇女,到码头送别化妆后的范鸿志。 范鸿志此时化身中年大叔,与陈树墩等人有明有暗,分两条线保护陶展如等人的安全。 有这些人在,顺子心里无比踏实。 他把手里沉甸甸的铁皮箱交到戴青筠手上,低声道:“里边钱不多,只有二十万米刀。” 戴青筠接过箱子,嘟起嘴,看了一眼身旁的陶展如,“真偏心,这么重就让我一个人拿。” “你拿着我放心!” 见顺子对她如此信任,戴青筠忽而开心起来。 顺子笑道:“嫌钱重压手的,戴大小姐你是第一个!” 他随后对陶展如说道:“出门在外不要舍不得花钱,遇到合适的项目,该出手就出手,钱不够我再给你汇过去。” 陶展如低声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你要对付的这些人,没一个是好对付的。” 她有些担心地看着顺子,眼神中满是不舍。 “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 顺子把他们一行人送上甲板,不停叮嘱: “展如,青筠,照顾好陶叔叔。到了那边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有解决不了的事,我会亲自过去。” 戴青筠微微一笑,“有这么多人跟着,还有什么事能难倒咱们?” 经过商场历练,她成熟稳重了不少,但依旧是那副豪爽的性格。 陶展如则眼睛湿润,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呜—— 一声悠长的汽笛声响起,顺子退下甲板,站在码头边上。 他朝船上大声道:“到了香江,有困难就找王老板,看在我的面上,王老板不会不帮忙!” 陶展如和戴青筠相互看了一眼,脸上均带着讶异。 戴青筠低声问道:“顺子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王山主这时候在香江?” “他说在,那就肯定不在。” 陶展如略一思索,朝戴青筠摇摇头,“他这话是说给别有用心的人听的。” 戴青筠心里莫名有些难过,低声嘟囔道:“就你们俩个心眼多!” 几分钟过后,轮船缓缓离岸,驶向江心。 陶展如两行眼泪终于溢出眼眶,缓缓流了下来。 只是短暂的离别而已,她不知自己为何心里空落落的。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当初顺子离开申沪,音信全无,她就是这样的心情。 于是她便没日没夜工作,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思考,去想念。 顺子回来后,尽管还是跟她聚少离多,但她却能时时处处感受到他的存在。 只要她和顺子同处在一个城市,她就会特别安心。 因为她心中笃定,一旦自己遇到危险,顺子定会及时出现在她面前。 被宗社六豹围堵之后,她也从没感觉过害怕。 但现在不一样,两个人即将处在两个不同的城市,你我都在千里之外。 陶展如跟戴青筠并肩站立在甲板上,朝着岸上不停挥手。 直到岸上那个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两人还不愿离去。 陶元高走上甲板,把手掌搭在陶展如肩头,轻声说道:“别看了,甲板上冷,进舱去。” 码头上,见轮船消失在视野尽头,顺子缓缓转身。 下一艘客轮还没到,此时的码头已经变得冷清。 那几道始终盯着自己的凛冽目光早已消失,不知去了何处。 宋颀和郑孝真此时也不知所踪。 对他们两人的能力,顺子有着足够信心。 不管是谁,只要被他们盯上,就再也别想脱离他们的视野。 出了招商局码头,顺子坐上陈泽的雪铁龙,徐徐前往来顺实业公司棉纱厂。 龙华山已经被顺子发展到三百多名兄弟,有一百多人已经被顺子调到这里。 除了加强公司的保卫外,所有人都在随时听候顺子调遣。 此时工厂里的几处宽阔的空地上,到处都是龙华山兄弟训练的身影。 顺子到了办公楼二楼,林素正在查看公司的进出货单。 “素素,最近就住在厂里不要外出,等过几天,我和小白狐儿会亲自送你回去。” 林素甜甜一笑,“没事,我住在这里,可比展如姐他们旅途奔波舒服多了!” 黄家花园。 黄宗启坐在客厅主位,满脸震惊。 “你们是说来顺实业公司就是李来顺的?这个李来顺还是总瓢把子?” 他抬手指了指陈洞天的两条瘸腿,“这么说,你的腿就是他给打断的?” 陈洞天满脸羞愧,没有说话。 大管家陈西文连忙开口:“老板,王元申此刻正在香江,咱们还担心什么?” 第457章 一条都不留 黄宗启冷冷看了一眼陈洞天和陈西文,问道:“你们确定,王元申不在申沪?” 陈洞天重重点头,“这么久了,兄弟们从没见到王元申和他手下四大部长的身影。” “十三太保是怎么回事?”黄宗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他脸色凝重,似乎在权衡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做。 陈西文道:“之前十三太保一直没离开申沪,所以一直给人造成王元申并没真的离开的假象。” “这一次十三太保中的老三和老四上船,很多兄弟可都是亲眼看到的。” 黄宗启嗯了一声,放下茶杯,朝两人说道:“洞天你先下去,我有话跟西文说。” 待陈洞天走后,黄宗启朝陈西文缓缓开口,“李来顺那个小子,现在待在什么地方?” 陈西文道:“那小子离开码头后,就去了来顺实业公司,一直没有出来。” “西文,你说咱们在来顺实业公司下手,还是等他回到荣门总堂?” 黄宗启看着陈西文,两眼冒着精光。 陈西文从黄宗启的表情早已得知,老板一旦出现这样的眼神,其实他内心早就有了答案。 老板这么问,只是在考验下属。 陈西文连忙躬身给黄宗启添上茶水,微笑说道: “老板,属下是这么想的。” “在荣门总堂下手有些不妥,不管这些贼昂三认不认这个总瓢把子,但在那地方弄死这小子,还是会让整个荣门没了面子。” “申沪荣门虽是一盘散沙,但是众怒难犯。” “再者,那里是法租界,租界里出了命案,对老板您的面子总会有些影响。” “那小子待在公司,真的是天赐良机。” 法租界跟公共租界的管理模式不同。 公共租界施行的是洋人自治,而法租界则由音度支那总督管理,公董局成员任命全都由总督说了算。 一旦总督不高兴,黄宗启的公董局华董身份有可能就会打上问号。 陈西文的一番话,真的是说到了黄宗启的心坎里。 他微微点头,说道:“晚上十点,那小子还不离开,就” 黄宗启并没把话说完,而是把手狠狠一挥,做了一个劈砍的手势。 “属下明白!” 陈西文微微躬身,快速退了出去。 南市,王家大宅。 余世通坐在王凤山旁边的沙发上,一脸谦恭。 而在他的身侧,王怀林坐着相陪。 余世通道:“老爷子,我让人把那个小子的消息透露给了黄宗启,黄宗启果然派人去了码头盯梢。” 王凤山半眯着的眼睛立即睁开,问道:“那小子发现了没有?” “这个门生还真不知道,手下人只是回来禀报,说那小子不慌不忙去了来顺实业公司。” 王凤山又把眼睛眯了一会,突然嘿嘿笑道: “这就有意思了,以那小子的身手,有人跟踪不可能发现不了。” “估计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余世通带着邀功的表情,说道: “黄宗启就是再傻,这时候也能想到宗社四虎就是那小子打残的。他要是不报仇,宗社今后在申沪就没法混了!” 王凤山淡淡问道:“这个消息,你是怎么传给伯雍的?” “老爷子您放心,这件事我和令先云谦都没有出面,是春竹和苏小如打麻将时装作说漏嘴说出去的。” 王凤山眯着的眼睛再次睁开,问道:“打麻将的都有哪些人?” “除了苏小如,另外三个都是我的姨太太。她起初还担心那三个娘们做局,后来赢了钱才放心。” 王凤山点点头,朝余世通挥了挥手,“这事做得不错,去!” 余世通走后,王凤山立即变得精神起来,两只眼睛精光闪闪。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问道:“怀林,你觉得世通这几件事做的有什么问题没有?” 王怀林仔细想了想,说道:“没有啊,换做是我,也未必有他做得好。” “错了,错了!你们年轻人,到底是性子太急了一些。” 王凤山缓缓说道:“从汤令先出现在关帝庙,再到世通上门送贺礼,都有些太刻意了。” “前后两次见面,态度变化这么大,那个小子会怎么想?不要把别人都当傻子!” “咱们在寻找的人,未必就不在找我们。那小子要真是那人弟子,他会怎么想?” “咱们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 王凤山深深看了王怀林一眼,继续说道:“这些日子,你在世通身边,一定要帮他把握好分寸。” 来顺实业公司。 顺子来到公司后,一直没有出去。 “素素,小白狐儿和孝真要是回来,你就派人去通知我,我去厂里转转。” 顺子跟林素招呼一声,转身下楼。 林素在他身后笑道:“大老板亲自视察厂区,这还是头一回呢!” 来到生产区,顺子从原料车间,再到梳棉车间、纺纱车间、维修车间,一一转了一遍。 见工厂里的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工人的脸上也都带着笑意。 看得出来,工人在这里上班,很有归属感。 虽说请了专业人员参与管理,但三个女孩能把厂子捯饬成这样,也着实不容易。 在这里,工人三分之一以上是龙华山兄弟的家属,他们是真的把工厂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样。 刚刚逛完车间,陈泽就迎面走了过来,低声对顺子道:“山主,六排大哥回来了。” 顺子点点头,返回办公楼二楼,路过林素办公室时,重重咳嗽一声,然后打开陶展如的办公室走了进去。 刚坐下几分钟,宋颀走了过来,“哥,咳那么大声干嘛?人家都没来及亲热一下。” 顺子指着他脸上的口红印,笑道:“小白狐儿,你当我瞎啊!” 宋颀刚刚抬手要擦,郑孝真也到了。 待郑孝真坐下,顺子低声道:“都说说,今天见到了什么?” 宋颀道:“我跟踪的那几人,后来去见了陈洞天,就是被你打断腿的那个。” 顺子惊讶道:“怎么会是他?他们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难道是余世通说的?”宋颀挠了挠脑袋,趁着抬手时,把脸上的口红擦去。 “没擦干净!”郑孝真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有两个人离开码头之后,直接去了余家花园。你去码头的消息,很有可能是余世通散布出去的。” 顺子沉思了一会,问道:“如果你们是黄宗启,现在会怎么做?” 郑孝真抢先答道:“当然是把你腿打断,一条都不留!” 第458章 想弄死谁弄死谁 “一条都不留?没必要这么狠?” 宋颀下意识地捂住两腿中间,朝沙发后面缩了缩。 顺子摇摇头,说道:“哪有这么简单?如果黄宗启就是我们要找的人,绝对会打断我的四肢。” “如果他不是,他的人绝对会把咱们灭口。” 郑孝真吐了吐舌头,“就那个糟老头子,下手能有这么狠?” 顺子道:“把咱们弄死,点火把房子烧了,就说失火烧死的,这有什么难的?” “我哥说的一点不错。二顺,你咋不会算账,四虎六豹七狗伤了那么多,我哥的两条腿怎么够还的?” 宋颀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算,发现十根手指头根本不够用。 顺子嘿嘿一笑,问道:“你们俩说说,我现在去什么地方最安全?” 宋颀想了一会,说道:“我觉得还是咱们的方浜路宅子最安全,外人都不知道那里。” 郑孝真道:“现在外面虽然有很多人盯着,想要甩掉他们也容易得很。要不,你们先去我那里?” “既然有很多人盯着,你那里就更不能去了。” 顺子摇了摇头,随即问道:“在厂里不好吗?” “这里相对偏僻,正好适合组织大批人手冲进来。”郑孝真第一个反驳。 宋颀补充道:“你不走,宗社的人打进来,还会连累厂里的工人。” 顺子嘿嘿一笑,“既然你们都觉得我不离开他们就会打过来,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在顺子前来棉纱厂时,他并没想到黄宗启的人会出现在码头上。 原本打算在这里见到宋颀和郑孝真之后,便各自离开。 现在情况有变,顺子也跟着改变了主意。 他之前在厂子里调集了一百多名龙华山兄弟,这些人个个都有一身好武艺。 蔡文鼎还经常带着他们出去练习枪法,这些兄弟的战斗力,绝不是那些青皮能比的。 他拍了拍宋颀肩膀,“让素素跟工人打好招呼,到下班点就走,所有人不安排加班。在这里,咱们今天就来个关门打狗。” “好嘞!”宋颀爽快地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你确定他们今晚就会打过来?”郑孝真看着顺子,关切中带着担心。 “以黄宗启的性格,必然会打我一个措手不及。安心等着,他不会让我失望的。” 顺子说完,起身到戴青筠办公室,搬了两个木箱回来。 把木箱放在郑孝真面前,顺子微微抬手,“孝真,打开看看。” 上面的那个小木箱,一看就是子弹,这些东西郑孝真见得太多了。 她很好奇,下面那个长长的大木箱会放着什么。 狙击枪? 她虽然会用,但枪法一般,就算有瞄准镜,三百米外也未必能命中目标。 郑孝真把厂门外环境回想了一遍,根本不需要三百米,一百米就已经足够。 带着一丝兴奋,她颤抖着手掀开长木箱顶盖。 接下来,她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木箱里,竟是一挺歪把子机枪。 郑孝真有些幽怨地看向顺子,“你确定要玩这么大?这是要把工厂当战场吗?” “怎么样,会用吗?”顺子在旁边挑眉问道。 “这不废话吗?除了飞机坦克,还没有我不会的。” 郑孝真骄傲地翘起下巴,随后撇撇嘴说道:“这玩意杀伤力太大,在你这厂子里根本没法用,容易伤及无辜。” 顺子道:“会用就行。等工人下班后,找个有利位置把机枪架上,到时候别让那帮小兔崽子跑了就行。” 郑孝真合上箱盖,说道:“这个容易。你要是有狙击枪,那就更好了,只要在厂里找个高处,想弄死谁弄死谁。” “二顺,你想弄死谁啊?” 郑孝真话音刚落,宋颀走了进来。 “我就看你不顺眼,你说我想弄死谁?”郑孝真狠狠白了他一眼。 “你看我哥顺眼,那也没用啊!”宋颀一个白眼瞪了回去。 顺子和郑孝真齐声暴喝:“小白狐儿!” 宋颀连忙举起手,笑道:“好好,你们厉害。” “刚才已经跟素素说了,让她提前半小时她不答应,非要坚持正常下班。” 顺子道:“这样最好,不要让对方看出什么来。” 郑孝真撅起嘴,朝着宋颀冷笑:“说你脑子被驴踢了还不承认,你媳妇儿都比你聪明!” 这两个人到一起,只要刀不压在脖子上,就会不停斗嘴。 此时已经入冬,天黑得快。晚上下班后,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顺子等了一会,估计厂里的工人走得差不多了,走下办公楼,在厂区里转了转。 他这么做,就是想让监视他的人知道他藏身在什么地方。 免得到时候宗社的人冲进来,到处乱冲乱撞。 打坏了厂里的设备可不好,毕竟都是花钱买来的。 此时厂里的路灯已经亮起,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顺子在楼下空旷地带刚走几步,立即觉察到一股恐怖的杀意将自己锁定。 经历过战场的磨炼,让顺子对危险有一种敏锐的感知。 他下意识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猛然向前窜出。 咻! 一粒子弹落在他刚才立足之地旁边,在水泥地面上弹起,消失不见。 顺子当即惊出一身冷汗,他刚想回头,立即感到自己又被一道冷冷的目光锁定。 没有丝毫犹豫,顺子双足一点身子跃起,落在旁边的花坛后面。 咻! 一颗子弹呼啸着落入旁边草坪。 顺子借着花坛里草木遮掩,向厂区对面的楼房上望去。 只见对面街道边的三层小楼黑魆魆的,一点亮光也没有。 三楼的一处窗户开着,但里面太黑,什么也看不见。 毫无疑问,子弹就是从那个窗口发出的。 在那黑洞洞的窗口里面,肯定有神枪手躲在后面。 不过这家伙用的什么枪?怎么声音听起来突的一声,跟放屁似的? 顺子来不及多想,他知道自己不离开花坛,就会始终处在对方的枪口之下。 只要一露出脑袋,就会有生命危险。 万一有别人路过这里,恐怕也难逃中枪的厄运。 顺子不敢耽搁,立即脱下外套,朝左手边甩了出去。 在枪响的同时,顺子身子猛然向右边跃出。 第459章 那支枪不错 离开花坛之后,顺子立即奔向办公楼方向。 来到楼下,顺子猛然现身,随即双脚像装了弹簧一样,倒纵而出。 师娘在传授他枪法时曾经教过,再好的枪手也无法在瞬间做出准确反应。 尤其是长枪更是如此,越是好的枪手越会有下意识的瞄准动作。 只要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不足半秒的一半,几乎都是安全的。 顺子这次现身,就是想利用时间差,看看对方转移了没有,反应速度怎么样。 没想到就在他现身的短短一瞬,对面枪声就响了。 枪手的枪法不错,反应也足够快,但似乎有些自大,打了这么多枪也不知道转移位置。 顺子身子纵出之后,立即来到办公楼墙根脚下,从一楼窗户翻了进去。 “唉,可惜!” 对面三楼的窗户后面,陈洞天拄着拐杖站在枪手身后,不停拍手顿足。 狙击手需要冷静和全神贯注,最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打扰。 枪手皱着眉头,扭头看了陈洞天一眼,笑道:“陈先生,注意你的腿!” 陈洞天脸色一僵,随即说道: “井野先生,看住这个人,能击毙最好,不能击毙,也要把他死死压制在厂区里。” 他拍了拍井野忠次郎的肩膀,带着几分讨好道:“只要完成这次任务,酬劳大大滴!” “呦西,这太简单了!” 井野忠次郎索性在身后的椅背上坐下,把狙击步枪搭在窗台上,通过瞄准镜不停观察着对面。 似乎觉得陈洞天在旁边碍手碍脚,井野忠次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陈桑,忙你的去!” 陈洞天来到这栋楼房的一层,大厅里聚集了上百号人。 他来到中间站定,沉声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一定非要等到十点,只要街上人少,我们随时准备动手。” 剩下的三只残虎和陈西文新提拔的几个年轻人低声答应,“只要大哥一声号令,我们随时冲进去!” 棉纱厂内。 郑孝真和宋颀听到外面声音不对,正要下楼查看,恰好遇见顺子上楼。 “通知下去,办公楼里的人,谁都不准出去!朝南的办公室一律不准开灯!” 顺子吼了一声,飞速上楼,进了陶展如办公室,拿起电话打给保安室。 “陈泽,让蔡大哥带着所有兄弟在原定位置埋伏,不可随意走动,随时关注大门外动静!” 外面的枪声虽然不大,但陈泽也早已听见。 他随即问道:“刚才是有人在外面打冷枪?” “对,有人在对面三楼端着枪盯着咱们。跟大家说不要慌,我来处理!” 顺子说完,啪的一声挂上电话。 宋颀和郑孝真知道肯定出大事了,立即跟在顺子身后返回。 见顺子打完电话,宋颀连忙问道: “老黄这孙子好毒啊,这是要弄死咱们!” 顺子点点头,说道:“估计群玉坊的事,他也想明白了,这是想把所有的账一起给了结了。” “敢跟老子玩打冷枪这一手,不知道老子是从哪回来的?”宋颀说话时猛地脱下外套,接着又把腰带紧了紧。 一遇到这种局面,他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哥,你在这里坐镇,看我怎么弄死那个枪手!” 郑孝真看着宋颀,说道:“小白狐儿,听声音那支枪不错,应该是装了消音器,这玩意老稀罕了,把它带回来!” “放心二顺,少不了你的!” 宋颀拍了拍腰间的枪牌撸子,转身就往外走。 他刚刚迈步,就被顺子一把抓住。 “小白狐儿,你留下保护好素素和孝真,这事交给我!” 宋颀指了指南边那栋小楼的方向,跺了跺脚,“就我,弄不死那个打冷枪的?” “我轻功比你好,翻墙上楼比你快!” 顺子的一句话,让宋颀无话可说。 他们都不清楚那名枪手会不会对别人开枪,越早解决对大家来说就越安全。 宋颀当即点头,“那你小心!” “等我回来,你再去楼顶!”顺子朝郑孝真丢下一句话,推开北面窗户,嗖的一声跳了下去。 摸到厂区西南角一个偏僻的角落,顺子听了听外面,没听到动静,随即助跑几步,伸手搭上墙头。 他手臂微一用力,身子横飞过墙头。 下落时他并没有松手,而是手指微微用力,让身体沿着墙体划下。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无声无息。 双脚落地之后,顺子扫了一眼厂门口的方向。 厂门斜对面的杂货店还亮着灯,旁边的小吃店还有人就餐。 这种情况下,玩黑吃黑的清帮绝对不会大规模出动。 估计这些小店收摊后,宗社青皮才会倾巢而出,有的是时间。 顺子悠闲地穿过马路,沿着马玉山路向东而行。 到了那栋三层小楼附近,顺子身子一晃,闪入了旁边的小巷。 走到小楼背后,顺子来到窗户下面,把耳朵贴在墙壁上仔细倾听。 好杂乱的呼吸声! 这些呼吸声跟摇骰子不一样,每一道声音的发出,都有固定的位置。 顺子轻松就能判断出,里边的人绝对在六十人以上。 想判断具体多少人,还需要再听一会。 但顺子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必要。 这栋破旧的小楼极其简陋,墙壁没有任何装饰,手脚无处着力。 顺子瞄了一眼墙体,见一条排水管道从楼顶垂下,他抓住排水管,微微借力,顺利攀上了二楼窗台。 贴墙听了一会,里边空无一人,估计那名枪手还在三楼没有下来。 顺子索性爬上三楼,轻轻打开窗棂,身子像一条游鱼从窗口滑落。 进屋之后,顺子并未起身,而是看向北面窗户方向。 只见一道黑影正屹立在窗口,一动不动,只能听见那道黑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能把呼吸控制得如此平稳,这名枪手绝对是个高手。 徐青梅曾经说过,能把呼吸控制得没有一点儿起伏,枪打出去才准。 没想到清帮宗社还有这样的人才,此人绝不能留。 顺子缓缓站起,双脚在地上猛地一点,身子像一道离弦的箭,迅疾窜了出去。 第460章 发现军队手牒 井野忠次郎此时五感全开,听觉十分灵敏,猛然感觉后身后传来微弱的动静。 他以为陈洞天又上来了,烦躁地骂道:“八” 井野忠次郎猛然感觉脖子一凉,“嘎”字的声音竟无法发出。 来自胸腔的发声气流突然从喉结处,消散在空气中。 看到墙上喷溅的鲜血,井野忠次郎惊讶地睁大双眼,松开枪托,收回手紧紧捂住脖子。 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顺子右手握着匕首挥向了他的脖子。 井野忠次郎根本来不及反应,颈动脉和气管就瞬间被全部切断。 顺子闪电出手,抓住那支摇摇欲坠的狙击步枪,朝井野忠次郎冷冷道: “喊爸?你就是喊爷爷也没用!” 他拿过步枪一打量,果然有瞄准镜,枪口还装了一截黑沉沉的圆筒。 顺子虽然对长枪懂的不多,但他知道不同的枪械需要配不同的子弹。 要是没有子弹,枪再好,拿回去也只是摆设。 他伸手在井野忠次郎身上一摸,发现这家伙腰间竟系着两个倭军专用弹药盒。 弹药盒装得满满的,总共六十发子弹。 一个宗社的青皮,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难道是上次申沪大战时在淞北缴获的?倒是小看这些青皮了! 顺子心中有些懊悔,不该让一个打鬼子的英雄就这么死了。 他伸手再一摸,这家伙内衣口袋有个硬硬的东西。 顺子手腕一翻掏了出来,借着棉纱厂那边投射过来的微弱灯光一看,只见是个长方形的小布袋。 上方画着一个五角星,正中的方框内写着军队手牒四个字。 这东西顺子见的可就多了,关东的那些侵华倭军,人人身上都有,相当于身份证明书。 手牒的背面就写着士兵的名字。 顺子把手牒翻过来一看,见左下角的位置,果然写着五个字:井野忠次郎。 青皮竟然他娘的勾结鬼子?! 顺子顿时怒气上涌,打开手牒一看,上面的字太小,只隐约能看见第十一师团,步兵,中尉。 申沪之战结束之后,鬼子的第十一师团就驻扎在公共租界东区的越界筑路区。 倭军第十一师团,正是《申沪停战协定》允许倭国可进驻“若干”军队的其中之一。 顺子把手牒收好,放进了自己口袋,卸下弹药盒系在腰间,把长枪背在背上。 紧接着,顺子又把整个小楼的三楼和楼顶,重新摸索了一遍。 没有发现异常,顺子这才顺着排水管一滑而下。 虽然心中怀着怒火,但他却没有惊动任何人。 沿原路返回后,顺子回到陶展如办公室,见宋颀和郑孝真正在焦急等待,林素在一旁相陪。 见顺子进屋,三人均是脸上一喜,露出了笑容。 待看清楚顺子后,林素赶紧捂住嘴,差点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顺子全身上下尽是血污,刚才为了防止枪支掉下,被井野忠次郎的颈血喷了个结实。 他朝林素挥挥手,笑道:“素素别怕,都是别人的血,警报解除了!” 林素这个千金大小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尽力别过脸去,不敢看顺子。 顺子摘下背后长枪,递给了郑孝真。 郑孝真伸手接过,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行啊顺子,瞄准镜消音器都有,还挺全乎的。” 她拿过枪仔细打量了一番,自言自语道: “最新款的毛瑟98k狙击步枪,弹仓可装弹五发,口径792毫米。不错,真不错!” 待顺子递过弹药盒,郑孝真笑道: “费心了,这种枪子弹最好搞,汉阳造、老套筒、马四环、麟春造全都通用。” “使劲吹,看起来很懂的样子!”宋颀在一旁撇撇嘴。 顺子微微一笑,脱下外衣,对郑孝真道: “你到楼顶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埋伏好。到时候这帮青皮,谁想跑就崩了谁!” 郑孝真拿起长枪、子弹,斜了宋颀一眼,转身走向楼上。 顺子拿起电话,打给了陈泽。 “陈师弟,对方枪手已经解决,只要宗社的人敢冲进来,让兄弟们放开手脚揍他们!” 夜间清冷,此时的马玉山路已经罕有行人。 陈洞天在破旧小楼的一楼房间里,透过窗户紧盯着对面。 过了一会,他沉声说道:“那小子到现在还没有出来,怕是吓破胆不敢出来了。” “成功、成文,青山、富生,你们带人冲进去,我跟昕江、公庶垫后!” 林成功和林成文,是六豹的老大和老二,陆青山和程富生则是陈西文新提拔起来的宗社头目。 这些人早就等不及了,得到陈洞天的命令,四人一跃而起,对一众手下道: “兄弟们,咱们一鼓作气冲进去,直奔那栋办公楼,只要里面有人,见到一个砍翻一个!” 说罢,四人抽出腰间砍刀,率先冲出了楼房。 后面数十人纷纷跟上,走在前面的两人,手里还拿着撬棍。 来到纺纱厂门前,林成功手一挥,数十名青皮一拥而上,有的撬门,有的则爬上铁门,从上面翻进厂区。 “闯入私人厂区,你们这是犯法!”保安室内突然亮起了灯,传出一声暴喝。 林成功踢了保安室铁门一脚,隔窗晃了晃手中砍刀: “犯法?你小子打开门试试?老子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犯法!” 保安室内,陈泽把身子一缩,躲到了桌子后面,偷偷拿起电话。 “山主,他们闯进来了!” 电话那头,顺子微微一笑,说道:“你们保安室的几人先不要动,等他们全部进来,再关上大门!” 放下电话,顺子阔步下楼。 保安室外,林成文朝着棉纱厂办公楼一挥手,喝道:“就是那里,兄弟们冲进去!” 陆青山一马当先,挥刀冲了进去。 程富生不甘落后,紧紧跟在陆青山身侧。 他们一进门,就看见了站在大厅的顺子。 陆青山回头一招手,高声道:“就是这小子,兄弟们,砍他!” 等又有十几名青皮闯入,陆青山这才跟众人一起,挥刀扑向顺子。 “你们干什么!老子报警,把你们通通抓起来!” 顺子喊了一句,也不上楼梯,扭头朝一楼过道深处跑去。 第460章 发现军队手牒 井野忠次郎此时五感全开,听觉十分灵敏,猛然感觉后身后传来微弱的动静。 他以为陈洞天又上来了,烦躁地骂道:“八” 井野忠次郎猛然感觉脖子一凉,“嘎”字的声音竟无法发出。 来自胸腔的发声气流突然从喉结处,消散在空气中。 看到墙上喷溅的鲜血,井野忠次郎惊讶地睁大双眼,松开枪托,收回手紧紧捂住脖子。 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顺子右手握着匕首挥向了他的脖子。 井野忠次郎根本来不及反应,颈动脉和气管就瞬间被全部切断。 顺子闪电出手,抓住那支摇摇欲坠的狙击步枪,朝井野忠次郎冷冷道: “喊爸?你就是喊爷爷也没用!” 他拿过步枪一打量,果然有瞄准镜,枪口还装了一截黑沉沉的圆筒。 顺子虽然对长枪懂的不多,但他知道不同的枪械需要配不同的子弹。 要是没有子弹,枪再好,拿回去也只是摆设。 他伸手在井野忠次郎身上一摸,发现这家伙腰间竟系着两个倭军专用弹药盒。 弹药盒装得满满的,总共六十发子弹。 一个宗社的青皮,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难道是上次申沪大战时在淞北缴获的?倒是小看这些青皮了! 顺子心中有些懊悔,不该让一个打鬼子的英雄就这么死了。 他伸手再一摸,这家伙内衣口袋有个硬硬的东西。 顺子手腕一翻掏了出来,借着棉纱厂那边投射过来的微弱灯光一看,只见是个长方形的小布袋。 上方画着一个五角星,正中的方框内写着军队手牒四个字。 这东西顺子见的可就多了,关东的那些侵华倭军,人人身上都有,相当于身份证明书。 手牒的背面就写着士兵的名字。 顺子把手牒翻过来一看,见左下角的位置,果然写着五个字:井野忠次郎。 青皮竟然他娘的勾结鬼子?! 顺子顿时怒气上涌,打开手牒一看,上面的字太小,只隐约能看见第十一师团,步兵,中尉。 申沪之战结束之后,鬼子的第十一师团就驻扎在公共租界东区的越界筑路区。 倭军第十一师团,正是《申沪停战协定》允许倭国可进驻“若干”军队的其中之一。 顺子把手牒收好,放进了自己口袋,卸下弹药盒系在腰间,把长枪背在背上。 紧接着,顺子又把整个小楼的三楼和楼顶,重新摸索了一遍。 没有发现异常,顺子这才顺着排水管一滑而下。 虽然心中怀着怒火,但他却没有惊动任何人。 沿原路返回后,顺子回到陶展如办公室,见宋颀和郑孝真正在焦急等待,林素在一旁相陪。 见顺子进屋,三人均是脸上一喜,露出了笑容。 待看清楚顺子后,林素赶紧捂住嘴,差点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顺子全身上下尽是血污,刚才为了防止枪支掉下,被井野忠次郎的颈血喷了个结实。 他朝林素挥挥手,笑道:“素素别怕,都是别人的血,警报解除了!” 林素这个千金大小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尽力别过脸去,不敢看顺子。 顺子摘下背后长枪,递给了郑孝真。 郑孝真伸手接过,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行啊顺子,瞄准镜消音器都有,还挺全乎的。” 她拿过枪仔细打量了一番,自言自语道: “最新款的毛瑟98k狙击步枪,弹仓可装弹五发,口径792毫米。不错,真不错!” 待顺子递过弹药盒,郑孝真笑道: “费心了,这种枪子弹最好搞,汉阳造、老套筒、马四环、麟春造全都通用。” “使劲吹,看起来很懂的样子!”宋颀在一旁撇撇嘴。 顺子微微一笑,脱下外衣,对郑孝真道: “你到楼顶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埋伏好。到时候这帮青皮,谁想跑就崩了谁!” 郑孝真拿起长枪、子弹,斜了宋颀一眼,转身走向楼上。 顺子拿起电话,打给了陈泽。 “陈师弟,对方枪手已经解决,只要宗社的人敢冲进来,让兄弟们放开手脚揍他们!” 夜间清冷,此时的马玉山路已经罕有行人。 陈洞天在破旧小楼的一楼房间里,透过窗户紧盯着对面。 过了一会,他沉声说道:“那小子到现在还没有出来,怕是吓破胆不敢出来了。” “成功、成文,青山、富生,你们带人冲进去,我跟昕江、公庶垫后!” 林成功和林成文,是六豹的老大和老二,陆青山和程富生则是陈西文新提拔起来的宗社头目。 这些人早就等不及了,得到陈洞天的命令,四人一跃而起,对一众手下道: “兄弟们,咱们一鼓作气冲进去,直奔那栋办公楼,只要里面有人,见到一个砍翻一个!” 说罢,四人抽出腰间砍刀,率先冲出了楼房。 后面数十人纷纷跟上,走在前面的两人,手里还拿着撬棍。 来到纺纱厂门前,林成功手一挥,数十名青皮一拥而上,有的撬门,有的则爬上铁门,从上面翻进厂区。 “闯入私人厂区,你们这是犯法!”保安室内突然亮起了灯,传出一声暴喝。 林成功踢了保安室铁门一脚,隔窗晃了晃手中砍刀: “犯法?你小子打开门试试?老子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犯法!” 保安室内,陈泽把身子一缩,躲到了桌子后面,偷偷拿起电话。 “山主,他们闯进来了!” 电话那头,顺子微微一笑,说道:“你们保安室的几人先不要动,等他们全部进来,再关上大门!” 放下电话,顺子阔步下楼。 保安室外,林成文朝着棉纱厂办公楼一挥手,喝道:“就是那里,兄弟们冲进去!” 陆青山一马当先,挥刀冲了进去。 程富生不甘落后,紧紧跟在陆青山身侧。 他们一进门,就看见了站在大厅的顺子。 陆青山回头一招手,高声道:“就是这小子,兄弟们,砍他!” 等又有十几名青皮闯入,陆青山这才跟众人一起,挥刀扑向顺子。 “你们干什么!老子报警,把你们通通抓起来!” 顺子喊了一句,也不上楼梯,扭头朝一楼过道深处跑去。 第461章 开门,开干! “追,别让这小子跑了!” 陆青山和程富生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意,朝着身后手下下令。 两人不禁感慨,宗社四虎终究是老了。这小子也没啥特别之处,竟把他们吓成了那样。 今天抓住这个李来顺,非在老板面前大大的露一次脸不可。 两人挥刀奋力追赶,不料李来顺走到过道的尽头停下了脚步。 顺子转身回望,见过道里刀光闪闪,黑压压的到处是人。 他粗略一算,大概有七八十人,领头的这两个都是生面孔。 顺子不禁有些疑惑,陈洞天这个一向以狠辣着称的宗社第一虎,竟然没有亲自前来报仇? 他忍不住问道:“你们来了,陈洞天那只瘸腿虎在什么地方?” 陆青山冷冷一笑,“杀鸡焉用牛刀,等会给你留一口气,让大哥亲手宰了你!” “牛刀?你不知道牛刀的腿是怎么瘸的?” 顺子冷冷一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陆青山,“傻小子,陈洞天不敢进来,这是在拿你当炮灰!” 程富生拿起砍刀指着顺子:“小子,啰嗦个屁,你是想拖延时间等警察来?” “老子明白告诉你,今天就是把你厂子炸了,警察也不会过问!” 这种事哪有直白说出来的,对面这家伙就是个憨憨。 顺子故作惊讶,问道:“警察不会来?为什么?” 程富生不屑地看着顺子,骂道:“你小子他娘的就是个戆大!这个,懂不懂?” 他一边说话,一边捻动手指,做出个点钞的手势。 陆青山把手中砍刀一扬,怒道:“跟他废话什么,砍死他!” 就在陆青山向前迈步的同时,顺子听到外面工厂大门传来咣当一声。 厂门关上了! 外面来的青皮应该已经全部进厂了,陈洞天此时要是没有进厂,大概率不会进来了。 那还等什么! 顺子当即朝着过道里一声大喊:“兄弟们,开门,开干!” 他话音一落,过道两旁的所有办公室房门立即打开,同时过道里变得灯火通明。 陆青山茫然回头,只见身后的办公室藏着几名精壮的年轻人。 靠近门边的手下正被拖进办公室,离门稍远的,则在举着砍刀招架门内挥出来的铁棍、钢管。 他带进来的几十人,被十几间办公室的房门分割成了七八段。 而在他身后,只剩下了四五个人。 陆青山心头一慌,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对身后喝道: “擒贼先擒王,先把这小子拿下!” 陆青山心里明白,越是在这种危急关头,就越是要狠。 一旦手软,只会输得更惨。 他举起手里砍刀,当先冲向顺子。 顺子不退反进,侧身避开陆青山的砍刀,从他身侧一闪而过。 陆青山正要回身追砍,却发现手腕处被割开一道一寸多长的口子,深可见骨。 对方的刀来得太快,他并未感到疼痛。 直到看到伤口时,才感觉钻心剧痛传来,手中的砍刀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陆青山再看身边的几名手下,每个人都跟他一样,此刻手腕已经被切开。 一个个痛苦地捂住手腕,哀嚎着慢慢蹲下。 这时顺子已经回到原地,冷冷地看向陆青山等人,骂道: “一帮臭烂污,也配跟老子动手!” 陆青山左手紧紧捂着右手手腕,他此时肠子都悔青了。 难怪陈洞天这个王八要自己兄弟三人垫后,这是被打怕了啊。 办公楼外。 蔡文鼎带着三十多名兄弟,渐渐向工厂大门推进。 在他们面前,陈洞天、王昕江和张公庶正挥舞着砍刀,指使手下冲破面前的人墙。 “他们就这几个人,不是咱们的对手,冲!” 在三只残虎身边,聚集着五十多宗社青皮。 虽然人数比对方高出了近一倍,但战斗力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蔡文鼎率领的这些人,每个人都是武馆的好手。 而且他们手里拿的钢管,又长又趁手,挥舞起来,又轻又薄的砍刀根本就无法阻挡。 很快,冲在前面的青皮一个个被砸得鼻青眼肿,纷纷后退。 站在后面的青皮见势头不妙,立即退向大门,奋力向上攀爬,想趁乱偷偷爬出厂区。 咻! 一名青皮刚想伸手抓住铁门上方的铁枪头,一颗子弹突兀飞来,正中他的手臂。 青皮一声惨叫,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大铁门上方都装有铁刺。 在风水学上,这种尖刺叫破空,用来调整风水。 在申沪,这玩意儿叫铁枪头,也有的地方叫铁镖头,主要是用来防盗,增加翻越的难度。 另一名青皮不明所以,依旧拼命向上攀爬。 咻! 一颗子弹正中大腿,这名青皮当即哀嚎着从铁门上滚落。 二虎王昕江把手中砍刀高举,厉声喝道:“楼顶有枪手埋伏,谁都别想逃出去,跟他们拼了,砍死一个是一个!” 不得不说,这些黑道上摸爬滚打混出来的家伙,每个人心里都有着一股子狠劲。 尽管有人功成名就之后有了顾忌,但心狠手辣者依然不乏其人。 王昕江挥起砍刀冲向对面,虽然一瘸一拐,但颇具气势。 他身后溃败散乱的青皮顿时精神一振,纷纷转身,准备决死一战。 蔡文鼎冷冷看着王昕江,骂道:“跟老子玩刀?你他娘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 他单手伸向背后握住刀柄,唰的一声长刀出鞘。 咻! 一颗子弹飞来,王昕江脑袋绽开一朵血花,身子轰然倒地。 他身侧的青皮全都吓得一个哆嗦,好几人手中长刀掉在了地上。 陈洞天心中一震,这小子是真敢杀人,一点都不带手软的。 看到跟自己并肩闯荡黑道多年的兄弟倒下,他心头涌起一阵难过,随即便被巨大的恐惧湮没。 陈洞天绝望地看了一眼办公楼顶,随后转身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三层小楼。 他心中不住暗骂:他娘的小鬼子,关键时候还真是不靠谱,你倒是出手把楼顶的枪手干掉啊! 然而那处窗口依旧是黑洞洞的,没有任何动静。 完了,自己精心设局,还背着老板出大价钱请来了倭人帮手,没想到还是落入了对方彀中! 就在他绝望的同时,蔡文鼎收起长刀,高声喝道: “兄弟们,钢管抡起来,把这些青皮全给打趴下!” 第461章 开门,开干! “追,别让这小子跑了!” 陆青山和程富生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意,朝着身后手下下令。 两人不禁感慨,宗社四虎终究是老了。这小子也没啥特别之处,竟把他们吓成了那样。 今天抓住这个李来顺,非在老板面前大大的露一次脸不可。 两人挥刀奋力追赶,不料李来顺走到过道的尽头停下了脚步。 顺子转身回望,见过道里刀光闪闪,黑压压的到处是人。 他粗略一算,大概有七八十人,领头的这两个都是生面孔。 顺子不禁有些疑惑,陈洞天这个一向以狠辣着称的宗社第一虎,竟然没有亲自前来报仇? 他忍不住问道:“你们来了,陈洞天那只瘸腿虎在什么地方?” 陆青山冷冷一笑,“杀鸡焉用牛刀,等会给你留一口气,让大哥亲手宰了你!” “牛刀?你不知道牛刀的腿是怎么瘸的?” 顺子冷冷一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陆青山,“傻小子,陈洞天不敢进来,这是在拿你当炮灰!” 程富生拿起砍刀指着顺子:“小子,啰嗦个屁,你是想拖延时间等警察来?” “老子明白告诉你,今天就是把你厂子炸了,警察也不会过问!” 这种事哪有直白说出来的,对面这家伙就是个憨憨。 顺子故作惊讶,问道:“警察不会来?为什么?” 程富生不屑地看着顺子,骂道:“你小子他娘的就是个戆大!这个,懂不懂?” 他一边说话,一边捻动手指,做出个点钞的手势。 陆青山把手中砍刀一扬,怒道:“跟他废话什么,砍死他!” 就在陆青山向前迈步的同时,顺子听到外面工厂大门传来咣当一声。 厂门关上了! 外面来的青皮应该已经全部进厂了,陈洞天此时要是没有进厂,大概率不会进来了。 那还等什么! 顺子当即朝着过道里一声大喊:“兄弟们,开门,开干!” 他话音一落,过道两旁的所有办公室房门立即打开,同时过道里变得灯火通明。 陆青山茫然回头,只见身后的办公室藏着几名精壮的年轻人。 靠近门边的手下正被拖进办公室,离门稍远的,则在举着砍刀招架门内挥出来的铁棍、钢管。 他带进来的几十人,被十几间办公室的房门分割成了七八段。 而在他身后,只剩下了四五个人。 陆青山心头一慌,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对身后喝道: “擒贼先擒王,先把这小子拿下!” 陆青山心里明白,越是在这种危急关头,就越是要狠。 一旦手软,只会输得更惨。 他举起手里砍刀,当先冲向顺子。 顺子不退反进,侧身避开陆青山的砍刀,从他身侧一闪而过。 陆青山正要回身追砍,却发现手腕处被割开一道一寸多长的口子,深可见骨。 对方的刀来得太快,他并未感到疼痛。 直到看到伤口时,才感觉钻心剧痛传来,手中的砍刀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陆青山再看身边的几名手下,每个人都跟他一样,此刻手腕已经被切开。 一个个痛苦地捂住手腕,哀嚎着慢慢蹲下。 这时顺子已经回到原地,冷冷地看向陆青山等人,骂道: “一帮臭烂污,也配跟老子动手!” 陆青山左手紧紧捂着右手手腕,他此时肠子都悔青了。 难怪陈洞天这个王八要自己兄弟三人垫后,这是被打怕了啊。 办公楼外。 蔡文鼎带着三十多名兄弟,渐渐向工厂大门推进。 在他们面前,陈洞天、王昕江和张公庶正挥舞着砍刀,指使手下冲破面前的人墙。 “他们就这几个人,不是咱们的对手,冲!” 在三只残虎身边,聚集着五十多宗社青皮。 虽然人数比对方高出了近一倍,但战斗力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蔡文鼎率领的这些人,每个人都是武馆的好手。 而且他们手里拿的钢管,又长又趁手,挥舞起来,又轻又薄的砍刀根本就无法阻挡。 很快,冲在前面的青皮一个个被砸得鼻青眼肿,纷纷后退。 站在后面的青皮见势头不妙,立即退向大门,奋力向上攀爬,想趁乱偷偷爬出厂区。 咻! 一名青皮刚想伸手抓住铁门上方的铁枪头,一颗子弹突兀飞来,正中他的手臂。 青皮一声惨叫,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大铁门上方都装有铁刺。 在风水学上,这种尖刺叫破空,用来调整风水。 在申沪,这玩意儿叫铁枪头,也有的地方叫铁镖头,主要是用来防盗,增加翻越的难度。 另一名青皮不明所以,依旧拼命向上攀爬。 咻! 一颗子弹正中大腿,这名青皮当即哀嚎着从铁门上滚落。 二虎王昕江把手中砍刀高举,厉声喝道:“楼顶有枪手埋伏,谁都别想逃出去,跟他们拼了,砍死一个是一个!” 不得不说,这些黑道上摸爬滚打混出来的家伙,每个人心里都有着一股子狠劲。 尽管有人功成名就之后有了顾忌,但心狠手辣者依然不乏其人。 王昕江挥起砍刀冲向对面,虽然一瘸一拐,但颇具气势。 他身后溃败散乱的青皮顿时精神一振,纷纷转身,准备决死一战。 蔡文鼎冷冷看着王昕江,骂道:“跟老子玩刀?你他娘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 他单手伸向背后握住刀柄,唰的一声长刀出鞘。 咻! 一颗子弹飞来,王昕江脑袋绽开一朵血花,身子轰然倒地。 他身侧的青皮全都吓得一个哆嗦,好几人手中长刀掉在了地上。 陈洞天心中一震,这小子是真敢杀人,一点都不带手软的。 看到跟自己并肩闯荡黑道多年的兄弟倒下,他心头涌起一阵难过,随即便被巨大的恐惧湮没。 陈洞天绝望地看了一眼办公楼顶,随后转身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三层小楼。 他心中不住暗骂:他娘的小鬼子,关键时候还真是不靠谱,你倒是出手把楼顶的枪手干掉啊! 然而那处窗口依旧是黑洞洞的,没有任何动静。 完了,自己精心设局,还背着老板出大价钱请来了倭人帮手,没想到还是落入了对方彀中! 就在他绝望的同时,蔡文鼎收起长刀,高声喝道: “兄弟们,钢管抡起来,把这些青皮全给打趴下!” 第462章 打糕的味道 办公楼顶,郑孝真身底下垫了一件顺子的棉衣,趴伏在上面。 她通过瞄准镜,仔细观察着地面青皮的动静。 见一众青皮没有了斗志之后,郑孝真缓缓松开了扳机。 刚才开枪打死王昕江,她没有一丝犹豫。 顺子这家伙连机枪都敢让我用,打死一两个青皮算什么? 再说了,他们都敢开枪打顺子,要是不敢打回去,我郑孝真岂不是成软蛋了? 谁要是再敢伸头逞英雄,就让他尝尝子弹的味道。 黄裕安那个狗东西摸了老娘的手很多次,气正没地方撒呢! 办公楼二楼。 负责保护林素的宋颀寸步不敢离开,生怕有人突然冲上来。 他在林素办公室内静静听着外面动静,声音越来越小,打斗估计接近了尾声。 要是再等一会,估计出去连汤都喝不上了。 宋颀噌地站起身,对林素道:“素素,你把门反锁了,我下去看看就上来!” 林素回想起刚才顺子浑身是血的样子,身子不由哆嗦了一下。 “宋颀,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害怕!” 宋颀掏出一支枪牌撸子放在桌上,搂住林素的肩膀安慰道: “素素别怕,谁要是敢冲进来,你就开枪!” “再说了,兄弟们都在下面拼命,我一个人躲在楼上,成什么了?” 他拍了拍林素肩膀,转身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房门,快步走向楼下。 刚到楼梯口,就见七八个青皮手里拿着砍刀,退到了一楼大门附近。 宋颀脚尖在楼梯上一点,飞身而下。 与此同时,手里的七八张飞牌闪电出手,飞向逃离的青皮。 一阵惨叫过后,便是当当当砍刀落地的声音。 在这些青皮手腕上,均插着一张纸牌,没入皮肉寸许。 宋颀飞身挡住大门,“想走?没这么容易!” 与此同时,过道里的龙华山兄弟扑了出来。 片刻之后,所有青皮全被打翻在地上。 顺子从走廊尽头缓缓走过,满脸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他脚步所到之处,躺在地上的青皮都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顺子看也不看他们一眼,高声问道:“兄弟们有没有受伤的?抓紧包扎!” 这一场战斗,虽说龙华山的兄弟们占尽了优势,但也被砍伤了不少。 此时对方全部被放倒,受伤的兄弟这才顾得上包扎。 顺子来到办公楼外面,见青皮蹲了一地。 蔡文鼎背负长刀,威风凛凛站在旁边,一双眼睛鹰一样盯着脚下,防备有人暴起。 在他身侧,一众师弟手持钢管,严阵以待。 顺子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青皮,这些家伙不是头破血流,就是鼻青眼肿。 他冷冷喝道:“一个个都跟死了娘似的,都他娘的抬起头!” 大部分青皮畏畏缩缩地抬起头,但有两人不仅不抬头,反而别过脸去。 顺子快步走近,用脚尖一一勾起两人下巴。 “哟,陈洞天张公庶,你们终归是来了,倒是没让我失望!” 他原本以为宗社四虎会躲在背后,让手下的青皮当炮灰打冲锋。 没想到这两个大佬竟然亲自来了。 显然陈洞天没有留后手,既然这样,顺子可就放心多了。 他朝陈洞天嘿嘿一笑:“你们两个来了,王昕江和许承光呢?” 陈洞天沉默不语,重新低下头。张公庶则是下意识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 顺子走过去,伸脚把尸体勾翻过来。 只见尸体的头部血肉模糊,尚能依稀分辨出是王昕江。 他点点头,说道:“还剩一个跛虎许承光,那就让他多蹦跶一会。” 蔡文鼎在一旁问道:“山主,这些人怎么处置?” 他话一出口,陈洞天身子明显哆嗦了一下。 本来以为这个小子只是一个小贼,原来竟是没落的龙华山山主。 一个山门无论如何没落,几十号人总是有的?还真小看这小子了。 他正在后悔自己过于轻敌,只听顺子说道: “这两个人,带到一楼办公室;没死的,找间空仓库关了,严加看守;死了的,让人拖出去埋了!” 待所有人全部带走之后,顺子对陈泽说道: “陈师弟,安排人手把地面和墙上全部打扫干净,不要影响明天工人上班。” 来到一楼办公室,陈洞天和张公庶已经被反绑了双手,押在房间里等候。 顺子在沙发上居中而坐,蔡文鼎和宋颀站在两旁。 “先把这家伙关在旁边房间,我要一个一个问话。” 顺子指了指陈洞天,蔡文鼎朝两名兄弟招招手,立即上来两人把陈洞天押了出去。 “三虎张公庶,腿打断了都不长记性,你这是想死是不是?” 顺子眼神似刀,紧紧盯着张公庶面庞。 张公庶看了顺子一眼,发现这小子虽然年轻,但眼神中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他低下头,不敢再跟顺子对视。 顺子朝宋颀挥挥手,“小白狐儿,刚才打架你没打过瘾,现在正好练练手。” 宋颀撇了撇嘴:这么多人呢,干嘛非得让我练? 他也不啰嗦,活动活动手腕走向张公庶,一拳拳轰击在张公庶的胸口和两肋。 起初张公庶还在咬牙强撑,片刻之后,这个横行申沪的黑帮硬汉,竟然双膝跪地,口吐垂涎,不停讨饶。 顺子挥了挥手,宋颀走回原位。 看着跪在地上不停抽搐的张公庶,顺子问道:“三虎,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张公庶赶忙答道:“李李爷,你只管问” 都喊爷了,应该打得差不多了? 顺子开口问道:“这次行动,倭人为什么会插手?” 他话一出口,张公庶立即神色一怔,表情变得紧张起来。 蔡文鼎和龙华山的众兄弟,闻言也是勃然变色。 张公庶沉思良久,抬头说了一句:“李爷,我不知道啊!” “是不是刚才打糕的味道不够好,还要再捶一次?” 张公庶闻言立即慌了,畏惧地看了顺子一眼,“李爷,我是真不知道啊。这次行动,都是大哥他一手安排的!” 从张公庶的神色判断,他是真不知道。 顺子朝龙华山的兄弟挥了挥手:“把他带下去,换陈洞天!” 第462章 打糕的味道 办公楼顶,郑孝真身底下垫了一件顺子的棉衣,趴伏在上面。 她通过瞄准镜,仔细观察着地面青皮的动静。 见一众青皮没有了斗志之后,郑孝真缓缓松开了扳机。 刚才开枪打死王昕江,她没有一丝犹豫。 顺子这家伙连机枪都敢让我用,打死一两个青皮算什么? 再说了,他们都敢开枪打顺子,要是不敢打回去,我郑孝真岂不是成软蛋了? 谁要是再敢伸头逞英雄,就让他尝尝子弹的味道。 黄裕安那个狗东西摸了老娘的手很多次,气正没地方撒呢! 办公楼二楼。 负责保护林素的宋颀寸步不敢离开,生怕有人突然冲上来。 他在林素办公室内静静听着外面动静,声音越来越小,打斗估计接近了尾声。 要是再等一会,估计出去连汤都喝不上了。 宋颀噌地站起身,对林素道:“素素,你把门反锁了,我下去看看就上来!” 林素回想起刚才顺子浑身是血的样子,身子不由哆嗦了一下。 “宋颀,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害怕!” 宋颀掏出一支枪牌撸子放在桌上,搂住林素的肩膀安慰道: “素素别怕,谁要是敢冲进来,你就开枪!” “再说了,兄弟们都在下面拼命,我一个人躲在楼上,成什么了?” 他拍了拍林素肩膀,转身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房门,快步走向楼下。 刚到楼梯口,就见七八个青皮手里拿着砍刀,退到了一楼大门附近。 宋颀脚尖在楼梯上一点,飞身而下。 与此同时,手里的七八张飞牌闪电出手,飞向逃离的青皮。 一阵惨叫过后,便是当当当砍刀落地的声音。 在这些青皮手腕上,均插着一张纸牌,没入皮肉寸许。 宋颀飞身挡住大门,“想走?没这么容易!” 与此同时,过道里的龙华山兄弟扑了出来。 片刻之后,所有青皮全被打翻在地上。 顺子从走廊尽头缓缓走过,满脸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他脚步所到之处,躺在地上的青皮都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顺子看也不看他们一眼,高声问道:“兄弟们有没有受伤的?抓紧包扎!” 这一场战斗,虽说龙华山的兄弟们占尽了优势,但也被砍伤了不少。 此时对方全部被放倒,受伤的兄弟这才顾得上包扎。 顺子来到办公楼外面,见青皮蹲了一地。 蔡文鼎背负长刀,威风凛凛站在旁边,一双眼睛鹰一样盯着脚下,防备有人暴起。 在他身侧,一众师弟手持钢管,严阵以待。 顺子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青皮,这些家伙不是头破血流,就是鼻青眼肿。 他冷冷喝道:“一个个都跟死了娘似的,都他娘的抬起头!” 大部分青皮畏畏缩缩地抬起头,但有两人不仅不抬头,反而别过脸去。 顺子快步走近,用脚尖一一勾起两人下巴。 “哟,陈洞天张公庶,你们终归是来了,倒是没让我失望!” 他原本以为宗社四虎会躲在背后,让手下的青皮当炮灰打冲锋。 没想到这两个大佬竟然亲自来了。 显然陈洞天没有留后手,既然这样,顺子可就放心多了。 他朝陈洞天嘿嘿一笑:“你们两个来了,王昕江和许承光呢?” 陈洞天沉默不语,重新低下头。张公庶则是下意识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 顺子走过去,伸脚把尸体勾翻过来。 只见尸体的头部血肉模糊,尚能依稀分辨出是王昕江。 他点点头,说道:“还剩一个跛虎许承光,那就让他多蹦跶一会。” 蔡文鼎在一旁问道:“山主,这些人怎么处置?” 他话一出口,陈洞天身子明显哆嗦了一下。 本来以为这个小子只是一个小贼,原来竟是没落的龙华山山主。 一个山门无论如何没落,几十号人总是有的?还真小看这小子了。 他正在后悔自己过于轻敌,只听顺子说道: “这两个人,带到一楼办公室;没死的,找间空仓库关了,严加看守;死了的,让人拖出去埋了!” 待所有人全部带走之后,顺子对陈泽说道: “陈师弟,安排人手把地面和墙上全部打扫干净,不要影响明天工人上班。” 来到一楼办公室,陈洞天和张公庶已经被反绑了双手,押在房间里等候。 顺子在沙发上居中而坐,蔡文鼎和宋颀站在两旁。 “先把这家伙关在旁边房间,我要一个一个问话。” 顺子指了指陈洞天,蔡文鼎朝两名兄弟招招手,立即上来两人把陈洞天押了出去。 “三虎张公庶,腿打断了都不长记性,你这是想死是不是?” 顺子眼神似刀,紧紧盯着张公庶面庞。 张公庶看了顺子一眼,发现这小子虽然年轻,但眼神中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他低下头,不敢再跟顺子对视。 顺子朝宋颀挥挥手,“小白狐儿,刚才打架你没打过瘾,现在正好练练手。” 宋颀撇了撇嘴:这么多人呢,干嘛非得让我练? 他也不啰嗦,活动活动手腕走向张公庶,一拳拳轰击在张公庶的胸口和两肋。 起初张公庶还在咬牙强撑,片刻之后,这个横行申沪的黑帮硬汉,竟然双膝跪地,口吐垂涎,不停讨饶。 顺子挥了挥手,宋颀走回原位。 看着跪在地上不停抽搐的张公庶,顺子问道:“三虎,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张公庶赶忙答道:“李李爷,你只管问” 都喊爷了,应该打得差不多了? 顺子开口问道:“这次行动,倭人为什么会插手?” 他话一出口,张公庶立即神色一怔,表情变得紧张起来。 蔡文鼎和龙华山的众兄弟,闻言也是勃然变色。 张公庶沉思良久,抬头说了一句:“李爷,我不知道啊!” “是不是刚才打糕的味道不够好,还要再捶一次?” 张公庶闻言立即慌了,畏惧地看了顺子一眼,“李爷,我是真不知道啊。这次行动,都是大哥他一手安排的!” 从张公庶的神色判断,他是真不知道。 顺子朝龙华山的兄弟挥了挥手:“把他带下去,换陈洞天!” 第463章 会不会报复 陈洞天被带上来后,两名龙华山兄弟分别在他膝弯各自踹了一脚。 陈洞天两腿一弯,噗通跪在地上。 曾经断过的伤腿磕击在地面上,立即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陈洞天嘶的一声吸了口凉气,眼睛鼻子拧到了一起。 他眉骨高凸,配着一双吊梢眉,看起来十分凶恶。 此时一脸痛苦,让他显得愈发狰狞。 顺子看了看身旁的宋颀,笑道:“要不你歇一会,让其他兄弟练练?” 让他没想到的是,宋颀竟摇了摇头。 宋颀看着陈洞天说道:“这人长成这样就不是什么好人,我看着就想揍他!” 他一步跨上,挥拳便打,拳拳到肉。 跟打张公庶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每一拳都带着内劲,每一拳用力只有五成。 让陈洞天既能体验到“打糕”的快感,又无法晕去。 片刻之后,把陈洞天打得黄疸都吐了出来,宋颀这才收手。 看着躺在地上的陈洞天,顺子问道:“大瘸虎,现在问你问题,你能好好回答吗?” 陈洞天依旧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咦?嗝屁了? 顺子其实能听见他的心跳,故意向宋颀道:“死了?你怎么下手这么重?” 宋颀撅了噘嘴,“我下手最有分寸,你难道不知道?” 顺子笑道:“那好,再伺候他一次!” 他话音刚落,陈洞天猛地睁开眼,“不不要!想问什么你问便是” 围观众人:宗社四虎之首,就这? 顺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三楼的那个鬼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洞天眼底掠过一丝惊慌,随即反问道:“什么鬼子?哪来的鬼子?” 此时顺子正紧盯着陈洞天的双眼,捕捉他表情的每一丝变化。 陈洞天内心的慌乱,自然逃不过顺子的眼睛。 顺子微微一笑,没了之前的杀气逼人,倒是让人感到春风和煦。 “陈老大,鬼子既然已经被我发现。你说以我的身手,会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听了这话,陈洞天猛然抬头,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李李爷你把他怎么样了?”陈洞天骤然感觉一股巨大的恐惧袭来。 以李来顺的身手,井野忠次郎一旦被发现,绝对有死无生。 难怪自己带人冲进院子后,背后的小楼上没人开枪。 他花重金贿赂倭国领事馆特高课课长野村明彦,才从第十四师团请来井野忠次郎。 这个小鬼子是个神枪手,才20岁就被授予中尉军衔,绝对是十四师团的宝贝疙瘩。 陈洞天顿时冷汗涔涔,现在井野忠次郎死了,他该怎么向野村明彦交待? 鬼子会不会因此迁怒于清帮宗社?把清帮给荡平了? 黄老板知道了会怎么样?会不会杀我全家? 毕竟这事没向他报告,出了事只能自己兜着。 能兜得起吗? 陈洞天越想越怕,跪在地上的双腿禁不住哆嗦起来。 见他这副样子,顺子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人又不是你请来的,你干嘛怕成这样?” “对,不是我请来的不是我请的” 陈洞天呢喃两句,猛然抬头,说道:“是老板,是黄宗启他请来的。” “但是,我我该怎么向黄老板交待?” 从陈洞天语无伦次的话语中,顺子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基本可以判断,请鬼子帮忙,是陈洞天自己的主意。 在申沪人见人怕的宗社第一虎,竟然被吓成了这样,这事绝对不一般。 这个井野忠次郎,绝对不是一般的鬼子。 会不会因为这个鬼子,引发第二次申沪大战? 第一次申沪大战之后,华倭双方虽然签订了停战协定,但倭军在申沪的驻军却比之前多了好几倍。 而且国府军被迫撤退到了安亭、崑山以西,此时的申沪纸醉金迷歌舞升平,没有任何准备。 鬼子一旦开战,申沪沦陷有可能比奉天还快。 到时候申沪面临的将是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顺子仔细想想,心中也不由一阵后怕。 杀人有时候就跟干那事一样,爽完了,后果你未必承担得起。 凡事都需三思而后行。 顺子坐在椅子上,向前探了探身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陈洞天。 “想弄死我,我还会留着你?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回去?” 听到这话,陈洞天反而不怕了,他跟顺子对视着,脸色变得轻松起来。 自己要是这时候死了,妻儿老小估计也就安全了。 他开口充起了光棍:“李爷,今日栽在你的手里,我认!只是希望,你别坏了江湖规矩。” 顺子微微一笑:“祸不及妻儿?” 他笑容猛然一收,“陈洞天,你想得美!你们宗社青皮做事,哪一次按照江湖规矩了?” 清帮宗社有时为了达到目的,绑架对方的家人,撕票的情况层出不穷。 你那时怎么不讲江湖规矩? 现在斗败了,想着讲江湖规矩了? 想知道的都知道了,顺子不想再跟他废话,站起身朝陈洞天挥了挥手。 宋颀以为是要弄死他,嘿嘿一笑迈步上前,却听顺子说道:“带下去,关起来!” “这不是便宜他了?”宋颀扭头看向顺子。 顺子向蔡文鼎道:“蔡大哥,把这些人关好看紧了,其他人都去休息。” 说完之后他才朝宋颀招了招手,“小白狐儿,跟我上楼。” 宋颀跟在顺子身后,一边上楼一边道:“人家要弄死你,你却不敢弄死人家。哥,你现在手软了!” 顺子沉默不语,眼角眉梢带着几分担忧。 上了二楼,正巧遇见郑孝真扛着狙击枪从楼顶下来。 楼下战斗结束之后,她又在楼顶潜伏了一段时间。 四处观察没有发现可疑之处,这才施施然下楼。 看见顺子脸色凝重,郑孝真快步迎上,“咋啦?这一仗打得这么漂亮,怎么脸比鞋底还难看?” 顺子打开陶展如办公室,扭头说道:“都进来,我有话说。” 三人坐下后,顺子看向郑孝真,指了指她靠在身边的狙击枪,问道: “你对鬼子比我了解,能扛上这玩意的,还是个中尉,是不是很厉害?” 郑孝真点头道:“那当然了,神枪手嘛,在哪不跟宝贝疙瘩似的。” “弄死了神枪手,鬼子会不会报复?” 顺子的话让两人均是一怔,但宋颀很快就笑了起来。 “哥,怕他个锤子,大不了跟鬼子拼了!” 顺子道:“我不是怕,是担心连累了申沪老百姓。” “那怎么办?都欺负到咱头上了,咱难道就这么忍着?”郑孝真竖起了眉毛。 顺子沉思了一会,猛然起身,说道:“小白狐儿,跟我去会会老黄!” 第463章 会不会报复 陈洞天被带上来后,两名龙华山兄弟分别在他膝弯各自踹了一脚。 陈洞天两腿一弯,噗通跪在地上。 曾经断过的伤腿磕击在地面上,立即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陈洞天嘶的一声吸了口凉气,眼睛鼻子拧到了一起。 他眉骨高凸,配着一双吊梢眉,看起来十分凶恶。 此时一脸痛苦,让他显得愈发狰狞。 顺子看了看身旁的宋颀,笑道:“要不你歇一会,让其他兄弟练练?” 让他没想到的是,宋颀竟摇了摇头。 宋颀看着陈洞天说道:“这人长成这样就不是什么好人,我看着就想揍他!” 他一步跨上,挥拳便打,拳拳到肉。 跟打张公庶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每一拳都带着内劲,每一拳用力只有五成。 让陈洞天既能体验到“打糕”的快感,又无法晕去。 片刻之后,把陈洞天打得黄疸都吐了出来,宋颀这才收手。 看着躺在地上的陈洞天,顺子问道:“大瘸虎,现在问你问题,你能好好回答吗?” 陈洞天依旧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咦?嗝屁了? 顺子其实能听见他的心跳,故意向宋颀道:“死了?你怎么下手这么重?” 宋颀撅了噘嘴,“我下手最有分寸,你难道不知道?” 顺子笑道:“那好,再伺候他一次!” 他话音刚落,陈洞天猛地睁开眼,“不不要!想问什么你问便是” 围观众人:宗社四虎之首,就这? 顺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三楼的那个鬼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洞天眼底掠过一丝惊慌,随即反问道:“什么鬼子?哪来的鬼子?” 此时顺子正紧盯着陈洞天的双眼,捕捉他表情的每一丝变化。 陈洞天内心的慌乱,自然逃不过顺子的眼睛。 顺子微微一笑,没了之前的杀气逼人,倒是让人感到春风和煦。 “陈老大,鬼子既然已经被我发现。你说以我的身手,会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听了这话,陈洞天猛然抬头,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李李爷你把他怎么样了?”陈洞天骤然感觉一股巨大的恐惧袭来。 以李来顺的身手,井野忠次郎一旦被发现,绝对有死无生。 难怪自己带人冲进院子后,背后的小楼上没人开枪。 他花重金贿赂倭国领事馆特高课课长野村明彦,才从第十四师团请来井野忠次郎。 这个小鬼子是个神枪手,才20岁就被授予中尉军衔,绝对是十四师团的宝贝疙瘩。 陈洞天顿时冷汗涔涔,现在井野忠次郎死了,他该怎么向野村明彦交待? 鬼子会不会因此迁怒于清帮宗社?把清帮给荡平了? 黄老板知道了会怎么样?会不会杀我全家? 毕竟这事没向他报告,出了事只能自己兜着。 能兜得起吗? 陈洞天越想越怕,跪在地上的双腿禁不住哆嗦起来。 见他这副样子,顺子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人又不是你请来的,你干嘛怕成这样?” “对,不是我请来的不是我请的” 陈洞天呢喃两句,猛然抬头,说道:“是老板,是黄宗启他请来的。” “但是,我我该怎么向黄老板交待?” 从陈洞天语无伦次的话语中,顺子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基本可以判断,请鬼子帮忙,是陈洞天自己的主意。 在申沪人见人怕的宗社第一虎,竟然被吓成了这样,这事绝对不一般。 这个井野忠次郎,绝对不是一般的鬼子。 会不会因为这个鬼子,引发第二次申沪大战? 第一次申沪大战之后,华倭双方虽然签订了停战协定,但倭军在申沪的驻军却比之前多了好几倍。 而且国府军被迫撤退到了安亭、崑山以西,此时的申沪纸醉金迷歌舞升平,没有任何准备。 鬼子一旦开战,申沪沦陷有可能比奉天还快。 到时候申沪面临的将是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顺子仔细想想,心中也不由一阵后怕。 杀人有时候就跟干那事一样,爽完了,后果你未必承担得起。 凡事都需三思而后行。 顺子坐在椅子上,向前探了探身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陈洞天。 “想弄死我,我还会留着你?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回去?” 听到这话,陈洞天反而不怕了,他跟顺子对视着,脸色变得轻松起来。 自己要是这时候死了,妻儿老小估计也就安全了。 他开口充起了光棍:“李爷,今日栽在你的手里,我认!只是希望,你别坏了江湖规矩。” 顺子微微一笑:“祸不及妻儿?” 他笑容猛然一收,“陈洞天,你想得美!你们宗社青皮做事,哪一次按照江湖规矩了?” 清帮宗社有时为了达到目的,绑架对方的家人,撕票的情况层出不穷。 你那时怎么不讲江湖规矩? 现在斗败了,想着讲江湖规矩了? 想知道的都知道了,顺子不想再跟他废话,站起身朝陈洞天挥了挥手。 宋颀以为是要弄死他,嘿嘿一笑迈步上前,却听顺子说道:“带下去,关起来!” “这不是便宜他了?”宋颀扭头看向顺子。 顺子向蔡文鼎道:“蔡大哥,把这些人关好看紧了,其他人都去休息。” 说完之后他才朝宋颀招了招手,“小白狐儿,跟我上楼。” 宋颀跟在顺子身后,一边上楼一边道:“人家要弄死你,你却不敢弄死人家。哥,你现在手软了!” 顺子沉默不语,眼角眉梢带着几分担忧。 上了二楼,正巧遇见郑孝真扛着狙击枪从楼顶下来。 楼下战斗结束之后,她又在楼顶潜伏了一段时间。 四处观察没有发现可疑之处,这才施施然下楼。 看见顺子脸色凝重,郑孝真快步迎上,“咋啦?这一仗打得这么漂亮,怎么脸比鞋底还难看?” 顺子打开陶展如办公室,扭头说道:“都进来,我有话说。” 三人坐下后,顺子看向郑孝真,指了指她靠在身边的狙击枪,问道: “你对鬼子比我了解,能扛上这玩意的,还是个中尉,是不是很厉害?” 郑孝真点头道:“那当然了,神枪手嘛,在哪不跟宝贝疙瘩似的。” “弄死了神枪手,鬼子会不会报复?” 顺子的话让两人均是一怔,但宋颀很快就笑了起来。 “哥,怕他个锤子,大不了跟鬼子拼了!” 顺子道:“我不是怕,是担心连累了申沪老百姓。” “那怎么办?都欺负到咱头上了,咱难道就这么忍着?”郑孝真竖起了眉毛。 顺子沉思了一会,猛然起身,说道:“小白狐儿,跟我去会会老黄!” 第464章 私家花园 宋颀刚才还有点忐忑,顺子的一句话让他立即振作起来。 “哥,你是说现在?” 顺子用力点点头,“对,就是现在!” 宋颀兴奋地站起身,朝顺子竖起大拇指: “哥,我就喜欢你这性格,报仇不隔夜,真男人!” 你确定?不见得? 郑孝真疑惑地看了宋颀一眼,拿起身边的狙击枪,对顺子道: “小白狐儿说得对,报仇不隔夜!我也去,帮你狙了那姓黄的糟老头子!” 顺子摇了摇头,说道:“姓黄的还不能死,眼下这个烂摊子,还得他来收拾。” “孝真,你先回家休息,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 顺子从柜子里掏出一件棉衣套在身上,腰间插了两支马牌撸子,又拿出一个小包背在肩上。 宋颀也认真准备了一番,郑孝真则用废旧报纸把长枪裹了起来。 三人准备妥当后,陈泽开车先是把郑孝真送回了松涛里。 再到南市黄家花园附近,把顺子和宋颀放了下来。 下车后,宋颀低声问道:“哥,你说黄麻子会不会不在这里,乖乖地缩在德培里1号?” 顺子摇头道:“不会,他今天办了这么大的事,绝对不会再待在那里。” 他们两人不知多少次从黄家花园路过,却从没进去过。 只是听说里边亭榭参差、花木扶疏,却不知究竟是什么样子。 两人找了个僻静位置,见围墙并不甚高,助跑几步,抬手在墙檐的蝴蝶瓦上一搭,飞身越过了墙头。 落地之后,两人均是一怔,他娘的,脚底下竟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甬道的尽头,是一座庙宇式的建筑,门前的灯笼里亮着灯。 门头上写着四个大字:黄家花园。 建筑两侧是高低起伏的围墙,远看像两条高低起伏的巨龙。 宋颀在顺子耳边低声道:“哥,这里边怎么还有一道门,钱多花不完是?” 宋颀话音刚落,顺子立即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宋颀立刻闭嘴,凝神静听。 紧接着,围墙内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这声音虽然不像军队士兵那样整齐划一,但听得出来,这些人绝对训练有素。 待脚步声远去,顺子朝围墙努了努嘴,率先从低凹处翻了进去。 进入这处申沪有名的私人花园,顺子二人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放眼望去,稀疏的灯光掩映之下,到处是亭台楼榭,小桥流水穿行其间。 虽然已是初冬,花圃里仍有鲜花盛开,传来阵阵清香。 顺子本以为自己连续在租界里买下两处宅子,已经算是大手笔。 没想到跟人家老黄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 当真是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这老黄该有多有钱? 两人沿黑暗处穿过百年牡丹园,刚到嶙峋凸起的太湖石旁边,迎面又来了一支巡逻队伍。 顺子和宋颀连忙闪身躲到太湖石后,屏住呼吸。 一个十人的队伍脚步铿锵,从两人面前鱼贯而过。 这次顺子看得清楚,这些人全都是申沪混子的经典打扮。 对襟薄棉袄,腰里系着棉布腰带。 特别之处在于,这些人的背上全都背着长枪。 领头的一人,腰里别着一支盒子炮。 他身后众人腰间,则各自插着两把砍刀。 顺子心中感叹,老黄还是没有太把他放在眼里。 要是派去的上百人,人人带枪,现在的棉纱厂是不是已经血流成河了? 想想都有些后怕。 这园子实在太大,顺子和宋颀都不知道黄宗启究竟栖身何处。 灯光下,两人隐约看见一处高大的建筑,便顺着暗处摸了过去。 只走到一半,又遇到了一支巡逻的队伍,依旧是人人带着刀枪。 这么大一个园子,两三支巡逻队这会儿功夫可转不过来。 此时已是深夜,巡逻队不可能一直在院子里转悠,他们也需要休息。 照这么算下来,黄家花园的巡逻人员,至少在百人以上。 顺子本以为这两年黄宗启在走下坡路,势力已经大不如前。 没想到人家仅仅是巡逻队就有这么多人马,当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老黄要是横下一条心把他给灭了,他还真抵挡不住。 来到那处高大的建筑下面,顺子抬头一看,只见屋檐下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 四面厅。 四面厅一楼四面都是玻璃窗户,透过路灯灯光,能够看到里面是一个巨大的会客室。 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里边却空无一人。 会客室摆设相当奢华,想必是黄宗启接待重要客人的地方。 这房子虽大,却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顺子朝外面走了几步朝远处张望,只见旁边是一片平静的水面。 水面正中的曲桥上有一座游船似的小楼,总共两层,一楼和二楼各有一个造型别致的八角亭。 这小楼的一楼和二楼都还亮着灯,距离远,看不清里面。 透过玻璃窗,也看不见里边有人影晃动。 宋颀在顺子耳边低声道:“哥,咱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这里都是游玩的地方,咱们应该去找内宅。黄麻子老婆那么多,现在指不定在跟谁风流快活呢!” 顺子轻轻拍了拍宋颀肩膀,低声道:“小白狐儿,不错嘛,知道动脑子了!” “走,咱们去找连片的房屋看看。” 顺子说罢,攀上四面厅楼顶四处张望,发现东北方向楼房一间挨着一间,并且很多房间隐隐有灯光透出。 “走,跟我去东北方向!” 顺子下楼后,拉着宋颀便走。 来到北面那片房屋密集地方,两人躲过月门边上的看守,从一侧的矮墙上翻了进去。 没想到进去之后别有洞天,造型各异的月门一个套着一个。 第一次进来要是不记路,只怕转上一圈就会迷失方向。 月门两侧是一间间卧房,这些卧房都有一个别致的名称。 静观庐、问心居、益寿斋,不一而足。 顺子和宋颀不知道黄宗启究竟在哪一间屋里,见益寿斋屋子较大,还亮着灯,便撬开房门溜了进去。 “老爷,是你吗?” 房间里的人十分警惕,觉察房门似乎有动静,便开口询问起来。 第464章 私家花园 宋颀刚才还有点忐忑,顺子的一句话让他立即振作起来。 “哥,你是说现在?” 顺子用力点点头,“对,就是现在!” 宋颀兴奋地站起身,朝顺子竖起大拇指: “哥,我就喜欢你这性格,报仇不隔夜,真男人!” 你确定?不见得? 郑孝真疑惑地看了宋颀一眼,拿起身边的狙击枪,对顺子道: “小白狐儿说得对,报仇不隔夜!我也去,帮你狙了那姓黄的糟老头子!” 顺子摇了摇头,说道:“姓黄的还不能死,眼下这个烂摊子,还得他来收拾。” “孝真,你先回家休息,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 顺子从柜子里掏出一件棉衣套在身上,腰间插了两支马牌撸子,又拿出一个小包背在肩上。 宋颀也认真准备了一番,郑孝真则用废旧报纸把长枪裹了起来。 三人准备妥当后,陈泽开车先是把郑孝真送回了松涛里。 再到南市黄家花园附近,把顺子和宋颀放了下来。 下车后,宋颀低声问道:“哥,你说黄麻子会不会不在这里,乖乖地缩在德培里1号?” 顺子摇头道:“不会,他今天办了这么大的事,绝对不会再待在那里。” 他们两人不知多少次从黄家花园路过,却从没进去过。 只是听说里边亭榭参差、花木扶疏,却不知究竟是什么样子。 两人找了个僻静位置,见围墙并不甚高,助跑几步,抬手在墙檐的蝴蝶瓦上一搭,飞身越过了墙头。 落地之后,两人均是一怔,他娘的,脚底下竟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甬道的尽头,是一座庙宇式的建筑,门前的灯笼里亮着灯。 门头上写着四个大字:黄家花园。 建筑两侧是高低起伏的围墙,远看像两条高低起伏的巨龙。 宋颀在顺子耳边低声道:“哥,这里边怎么还有一道门,钱多花不完是?” 宋颀话音刚落,顺子立即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宋颀立刻闭嘴,凝神静听。 紧接着,围墙内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这声音虽然不像军队士兵那样整齐划一,但听得出来,这些人绝对训练有素。 待脚步声远去,顺子朝围墙努了努嘴,率先从低凹处翻了进去。 进入这处申沪有名的私人花园,顺子二人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放眼望去,稀疏的灯光掩映之下,到处是亭台楼榭,小桥流水穿行其间。 虽然已是初冬,花圃里仍有鲜花盛开,传来阵阵清香。 顺子本以为自己连续在租界里买下两处宅子,已经算是大手笔。 没想到跟人家老黄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 当真是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这老黄该有多有钱? 两人沿黑暗处穿过百年牡丹园,刚到嶙峋凸起的太湖石旁边,迎面又来了一支巡逻队伍。 顺子和宋颀连忙闪身躲到太湖石后,屏住呼吸。 一个十人的队伍脚步铿锵,从两人面前鱼贯而过。 这次顺子看得清楚,这些人全都是申沪混子的经典打扮。 对襟薄棉袄,腰里系着棉布腰带。 特别之处在于,这些人的背上全都背着长枪。 领头的一人,腰里别着一支盒子炮。 他身后众人腰间,则各自插着两把砍刀。 顺子心中感叹,老黄还是没有太把他放在眼里。 要是派去的上百人,人人带枪,现在的棉纱厂是不是已经血流成河了? 想想都有些后怕。 这园子实在太大,顺子和宋颀都不知道黄宗启究竟栖身何处。 灯光下,两人隐约看见一处高大的建筑,便顺着暗处摸了过去。 只走到一半,又遇到了一支巡逻的队伍,依旧是人人带着刀枪。 这么大一个园子,两三支巡逻队这会儿功夫可转不过来。 此时已是深夜,巡逻队不可能一直在院子里转悠,他们也需要休息。 照这么算下来,黄家花园的巡逻人员,至少在百人以上。 顺子本以为这两年黄宗启在走下坡路,势力已经大不如前。 没想到人家仅仅是巡逻队就有这么多人马,当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老黄要是横下一条心把他给灭了,他还真抵挡不住。 来到那处高大的建筑下面,顺子抬头一看,只见屋檐下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 四面厅。 四面厅一楼四面都是玻璃窗户,透过路灯灯光,能够看到里面是一个巨大的会客室。 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里边却空无一人。 会客室摆设相当奢华,想必是黄宗启接待重要客人的地方。 这房子虽大,却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顺子朝外面走了几步朝远处张望,只见旁边是一片平静的水面。 水面正中的曲桥上有一座游船似的小楼,总共两层,一楼和二楼各有一个造型别致的八角亭。 这小楼的一楼和二楼都还亮着灯,距离远,看不清里面。 透过玻璃窗,也看不见里边有人影晃动。 宋颀在顺子耳边低声道:“哥,咱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这里都是游玩的地方,咱们应该去找内宅。黄麻子老婆那么多,现在指不定在跟谁风流快活呢!” 顺子轻轻拍了拍宋颀肩膀,低声道:“小白狐儿,不错嘛,知道动脑子了!” “走,咱们去找连片的房屋看看。” 顺子说罢,攀上四面厅楼顶四处张望,发现东北方向楼房一间挨着一间,并且很多房间隐隐有灯光透出。 “走,跟我去东北方向!” 顺子下楼后,拉着宋颀便走。 来到北面那片房屋密集地方,两人躲过月门边上的看守,从一侧的矮墙上翻了进去。 没想到进去之后别有洞天,造型各异的月门一个套着一个。 第一次进来要是不记路,只怕转上一圈就会迷失方向。 月门两侧是一间间卧房,这些卧房都有一个别致的名称。 静观庐、问心居、益寿斋,不一而足。 顺子和宋颀不知道黄宗启究竟在哪一间屋里,见益寿斋屋子较大,还亮着灯,便撬开房门溜了进去。 “老爷,是你吗?” 房间里的人十分警惕,觉察房门似乎有动静,便开口询问起来。 第465章 挥刀太猛 在这座园子里能称老爷的,只能是黄宗启了。 宋颀当即模仿黄宗启的声音,压低嗓门说道:“嗯,你怎么还没睡!” “这里太空,我怕”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顺子已经来到她的身边,用匕首压住了她脖子。 “你要是敢叫,老子就割了你的脖子!” 顺子声音阴森低沉,如同发自地狱。 在闪身进来的同时,他已经看清楚,屋里靠在床背上的女人,正是苏小如。 既然苏小如在这里,那就说明自己的判断没错,老黄绝对也在这里。 老黄不在屋里享乐,那会去什么地方? 顺子压低声音问道:“黄宗启在什么地方?你最好老实回答!” “老爷他他在般若舫求你们不要杀我” 苏小如已经吓得面如土灰,牙齿打颤,说话都不利索。 顺子继续问道:“般若舫?是什么地方?” “就是就是水面上那个像船一样的房子” 没等她说完,顺子一掌斩在苏小如后颈,把她打晕了过去。 真是日了狗了,大半夜的,白兜了这么大圈子。 顺子和宋颀重新返回四面厅附近的般若舫,这才发现,在曲桥的两头各有两人持枪把守。 两人兵分两头,慢慢靠近值守的青皮,将四人打晕之后,飞速爬上了一楼楼顶。 二楼的房间较小,只有一楼的一半。 两人来到窗外,透过玻璃向里一看,这是一间卧房。 床上的被褥摆放的整整齐齐,显然房间的主人还没有睡。 打开二楼的窗户,两人悄悄翻了进去,顺着楼梯摸向一楼。 一楼是一间宽敞的客厅,一具胖大身躯背向楼梯口坐着。 从身形来看,这人八成就是黄宗启。 在他面前八仙桌的另一侧,坐着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 此时,中年男子正脸上带笑,殷勤地给胖大身躯倒茶。 “西文,洞天他们是怎么办事的,一个小贼而已,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是黄宗启的声音,苏小如并未说谎。 在黄宗启的身侧,坐着的是黄家管家陈西文。 “一个小贼,老板何必如此费心,不如早些睡。” 陈西文在一旁含笑相劝。 黄宗启道:“他们兄弟四人,在那小子手上吃了大亏,我担心他们报仇心切,谋划不够周密。” 陈西文道:“老板放心,都是道上的老手了,不会有闪失” 他话还没说完,两道人影一闪而至,坐在八仙桌空着的另外两面。 “你们是谁?!”陈西文下意识去掏腰间配枪。 宋颀把枪往桌面上一拍,“别掏了,在这里!” 说完之后,他右手一晃,一柄短刀出现在手里,随即压在了陈西文脖子上。 陈西文脖子一缩,身子靠在椅背上一动也不敢动。 两张嘴皮子,却一直哆嗦个不停。 反观黄宗启,倒是比陈西文沉稳多了。 他一双犀利的眼睛冷冷盯着顺子,问道:“李来顺,是你?” “不错,是我!” 这还是顺子第一次以真实面目出现在黄宗启面前,对于黄宗启能准确叫出自己名字,顺子并不感到奇怪。 要是这么久,老黄还不知道申沪荣门总瓢把子长啥样,他这个清帮大佬也就别混了。 顺子迎着黄宗启的目光,冷冷问道:“在这里见到我,黄老板是不是很失望?” 在黄宗启的脸上,顺子竟然没有看到一丝慌乱。 他不由心中暗暗佩服,这家伙能在申沪的黑道上走到今天,果然不是一般人。 黄宗启微微点头,说道:“是很失望。不过强中自有强中手,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没有失手的时候。” 这个老家伙倒是挺能看得开,顺子忍不住笑了。 黄宗启静静看着顺子,说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顺子道:“当然不是。我来是想告诉你,你派去的人太多了。” “我的人打得一时兴起,失手打死了二虎王昕江,黄老板不会怪我?” 黄宗启脸色微微一变,王昕江既然被打死,其他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连忙问道:“其他人呢?” 顺子淡淡说道:“其他人都关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很多人都受了伤,他们能不能活,就看黄老板的态度了。” 黄宗启心中惊讶更甚,去的人竟然一个都没逃出来,难怪到现在没有一点消息。 他刚想说话,就见顺子掏出一个草绿色的方形布片,扔在了自己面前。 “诺,还有这个!” 顺子朝那布片努了努嘴。 黄宗启拿起布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军队手牒”四个字。 翻过来一看,写着井野忠次郎的名字。 黄宗启自然知道这个手牒的作用,他眼神一冷,问道:“李来顺,你这是什么意思?” 顺子冷冷一笑,说道:“小鬼子的神枪手,你请过去想让他置我于死地,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意思?” 黄宗启脸色大变,怒冲冲地一拍桌子,“李来顺,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黄宗启虽然说不上什么正人君子,却从来不跟倭人来往!” 顺子冷冷抬起眼皮,“你这么大声干嘛?想把你的护卫队招过来?” “黄宗启我告诉你,我们兄弟俩既然能够安然无恙来到这里,就绝对有能力取你项上人头,再安然离去。” “老黄,你信不信?不信你可以试试!” 顺子手腕一翻,一块锋利的刀片,压在了黄宗启脖子上。 黄宗启虽不敢乱动,却神色泰然。 “你想要钱,我给你钱便是,但我必须告诉你,我黄宗启,绝对跟倭人没有任何瓜葛!” 顺子点点头,说道:“老黄,我信你,但你的那些手下未必可信。” 黄宗启目光不由看向桌面,沉思了一瞬。 从他这个下意识的动作,顺子已经知道,老黄对自己的手下绝对心里没底。 他把那份军队手牒打开,指着年龄那一栏,说道: “才20岁就已经是中尉,不过可惜了。” “二虎王昕江死之前挥刀太猛,不小心一刀砍开了这个小鬼子的脖子!” 第465章 挥刀太猛 在这座园子里能称老爷的,只能是黄宗启了。 宋颀当即模仿黄宗启的声音,压低嗓门说道:“嗯,你怎么还没睡!” “这里太空,我怕”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顺子已经来到她的身边,用匕首压住了她脖子。 “你要是敢叫,老子就割了你的脖子!” 顺子声音阴森低沉,如同发自地狱。 在闪身进来的同时,他已经看清楚,屋里靠在床背上的女人,正是苏小如。 既然苏小如在这里,那就说明自己的判断没错,老黄绝对也在这里。 老黄不在屋里享乐,那会去什么地方? 顺子压低声音问道:“黄宗启在什么地方?你最好老实回答!” “老爷他他在般若舫求你们不要杀我” 苏小如已经吓得面如土灰,牙齿打颤,说话都不利索。 顺子继续问道:“般若舫?是什么地方?” “就是就是水面上那个像船一样的房子” 没等她说完,顺子一掌斩在苏小如后颈,把她打晕了过去。 真是日了狗了,大半夜的,白兜了这么大圈子。 顺子和宋颀重新返回四面厅附近的般若舫,这才发现,在曲桥的两头各有两人持枪把守。 两人兵分两头,慢慢靠近值守的青皮,将四人打晕之后,飞速爬上了一楼楼顶。 二楼的房间较小,只有一楼的一半。 两人来到窗外,透过玻璃向里一看,这是一间卧房。 床上的被褥摆放的整整齐齐,显然房间的主人还没有睡。 打开二楼的窗户,两人悄悄翻了进去,顺着楼梯摸向一楼。 一楼是一间宽敞的客厅,一具胖大身躯背向楼梯口坐着。 从身形来看,这人八成就是黄宗启。 在他面前八仙桌的另一侧,坐着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 此时,中年男子正脸上带笑,殷勤地给胖大身躯倒茶。 “西文,洞天他们是怎么办事的,一个小贼而已,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是黄宗启的声音,苏小如并未说谎。 在黄宗启的身侧,坐着的是黄家管家陈西文。 “一个小贼,老板何必如此费心,不如早些睡。” 陈西文在一旁含笑相劝。 黄宗启道:“他们兄弟四人,在那小子手上吃了大亏,我担心他们报仇心切,谋划不够周密。” 陈西文道:“老板放心,都是道上的老手了,不会有闪失” 他话还没说完,两道人影一闪而至,坐在八仙桌空着的另外两面。 “你们是谁?!”陈西文下意识去掏腰间配枪。 宋颀把枪往桌面上一拍,“别掏了,在这里!” 说完之后,他右手一晃,一柄短刀出现在手里,随即压在了陈西文脖子上。 陈西文脖子一缩,身子靠在椅背上一动也不敢动。 两张嘴皮子,却一直哆嗦个不停。 反观黄宗启,倒是比陈西文沉稳多了。 他一双犀利的眼睛冷冷盯着顺子,问道:“李来顺,是你?” “不错,是我!” 这还是顺子第一次以真实面目出现在黄宗启面前,对于黄宗启能准确叫出自己名字,顺子并不感到奇怪。 要是这么久,老黄还不知道申沪荣门总瓢把子长啥样,他这个清帮大佬也就别混了。 顺子迎着黄宗启的目光,冷冷问道:“在这里见到我,黄老板是不是很失望?” 在黄宗启的脸上,顺子竟然没有看到一丝慌乱。 他不由心中暗暗佩服,这家伙能在申沪的黑道上走到今天,果然不是一般人。 黄宗启微微点头,说道:“是很失望。不过强中自有强中手,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没有失手的时候。” 这个老家伙倒是挺能看得开,顺子忍不住笑了。 黄宗启静静看着顺子,说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顺子道:“当然不是。我来是想告诉你,你派去的人太多了。” “我的人打得一时兴起,失手打死了二虎王昕江,黄老板不会怪我?” 黄宗启脸色微微一变,王昕江既然被打死,其他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连忙问道:“其他人呢?” 顺子淡淡说道:“其他人都关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很多人都受了伤,他们能不能活,就看黄老板的态度了。” 黄宗启心中惊讶更甚,去的人竟然一个都没逃出来,难怪到现在没有一点消息。 他刚想说话,就见顺子掏出一个草绿色的方形布片,扔在了自己面前。 “诺,还有这个!” 顺子朝那布片努了努嘴。 黄宗启拿起布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军队手牒”四个字。 翻过来一看,写着井野忠次郎的名字。 黄宗启自然知道这个手牒的作用,他眼神一冷,问道:“李来顺,你这是什么意思?” 顺子冷冷一笑,说道:“小鬼子的神枪手,你请过去想让他置我于死地,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意思?” 黄宗启脸色大变,怒冲冲地一拍桌子,“李来顺,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黄宗启虽然说不上什么正人君子,却从来不跟倭人来往!” 顺子冷冷抬起眼皮,“你这么大声干嘛?想把你的护卫队招过来?” “黄宗启我告诉你,我们兄弟俩既然能够安然无恙来到这里,就绝对有能力取你项上人头,再安然离去。” “老黄,你信不信?不信你可以试试!” 顺子手腕一翻,一块锋利的刀片,压在了黄宗启脖子上。 黄宗启虽不敢乱动,却神色泰然。 “你想要钱,我给你钱便是,但我必须告诉你,我黄宗启,绝对跟倭人没有任何瓜葛!” 顺子点点头,说道:“老黄,我信你,但你的那些手下未必可信。” 黄宗启目光不由看向桌面,沉思了一瞬。 从他这个下意识的动作,顺子已经知道,老黄对自己的手下绝对心里没底。 他把那份军队手牒打开,指着年龄那一栏,说道: “才20岁就已经是中尉,不过可惜了。” “二虎王昕江死之前挥刀太猛,不小心一刀砍开了这个小鬼子的脖子!” 第466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黄宗启瞳孔一缩:挥刀太猛,这不扯蛋吗?一个枪手能跟那多人一起挥刀拼杀? 他正要说话,却听顺子说道:“不管人是不是你请去的,这个小鬼子却是跟你的人死在了一起。” “你猜,鬼子长官若是追究起来,会不会把你的这个大园子给荡平了?” 宋颀坐在顺子边上全神戒备,并不插话。 黄宗启冷冷一笑,说道:“你想多了,不管怎么说,这个叫井野的,也是死在你的棉纱厂!” “打斗地点要是只有我的棉纱厂一处,那倒好了。” 从黄宗启的眼睛里,顺子看到了担心和恐惧,他接着说道: “大家都在申沪混饭吃,和和气气的有什么不好?” 说话时,顺子把从苏小如那里顺来的一枚宝石戒指,很随意地放在黄宗启面前,接着说道: “我告诉你这个,只是担心你连给我送赎金的机会都没有!” “让倭人灭了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顺子起身离开,宋颀抓起桌上的枪支紧紧跟上。 等顺子和宋颀离开一楼大厅,陈西文霍然起身。 “老板,不能让这两个小子就这么走了!” 黄宗启斜着眼睛看了陈西文一眼:刚才怎么没见你这么硬气? 刀压在脖子上时那副怂相,老子都为你害臊。 心中的不满,黄宗启并没表现在脸上。 他拿起那枚戒指,心头狠狠跳了一下,朝陈西文摆了摆手,说道: “西文,这两个小子不一般,他们敢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就绝不会怕你派人去追。”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摆平倭人那边。” 说完之后,黄宗启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陈西文。 陈西文跟随黄宗启多年,一看见他这个眼神便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这是需要下面人出来顶缸! 陈西文不由后退了一步,颤抖着说道: “老板,倭人参与这事,我是真不知道啊!肯定都是陈洞天自己的主意。” 黄宗启冷冷一笑,“你说,这事该怎么处理?” 陈西文道:“全都推到刚才这两个小子身上,他们不是牛吗?看他们怎么跟倭人对抗!” “你把倭人当傻子?你以为倭人枪手擅自离队,会没有人知道?” “倭军枪手死了,始作俑者是谁?” “只要咱们跟这事沾上边,你以为倭人会放过咱们?” “你瞧那小子混不吝的样子,摆明了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跑路就是,他会在乎倭人报复?” 黄宗启一连串发问,让陈西文越来越心慌。 “那那个叫李来顺的,也不算是光脚的?” 见黄宗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陈西文连忙改口道: “对,对,就他那么丁点产业,跟老板相比,可不就是光脚的。” 黄宗启不想听他这些奉承话,冷冷说道:“备车,跟我去一趟来顺实业公司。” 陈西文疑惑道:“老板,现在?” “对,就是现在!” 来顺实业公司。 顺子跟宋颀坐在陶展如办公室,手里端着茶杯,均陷入了沉思。 虽然已是深夜,两人均没有睡意。 宋颀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问道:“哥,你凭什么觉得,老黄会出来把这事摆平?” “毕竟那个小鬼子,是咱们杀的啊。” 顺子看着天花板,淡淡说道:“其实我也没有把握,我是在赌。” 宋颀: 在黄家花园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以为你很有把握,原来你心里也没底! 他看向顺子的脸庞,却发现并没有什么担忧之色,反而十分平静。 “小白狐儿,要是你有老黄那么大的产业,遇到这种事,是花点钱摆平,还是变卖资产跑路?” 谁知宋颀思维跳脱,并没有跟着他的思路走,而是反问道: “哥,你不会要把厂子卖了跑路?这里边可都是他们三个的心血!” “卖厂子也是老黄先卖,还轮不到我。”顺子依旧看着天花板,面无表情。 宋颀道:“你就不怕老黄花了钱,把责任全推到咱们身上,借倭人的手对付咱们?” 顺子从天花板上收回目光,看向宋颀,“我给他那枚戒指,就是想告诉他,我不仅能找到他,还能找到他的小老婆。” “至于他的大儿子小儿子啥的,只要我想找,就没有找不到的。” “在陷害我之前,他必须安排一家老小悄悄离开申沪。” “老黄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我把所有的话都说的很明白。” “我在赌,老黄不敢像你说的那么做。” 顺子的这一番话,让宋颀明悟了几分。 但他还是担心地问道:“你这么说是有一点道理,可你怎么判断咱们是赌赢了还是赌输了?” 顺子微微一笑,说道:“我这么晚不睡,就是在等,等一个人。” “谁啊?”宋颀脱口问道。 “黄宗启。咱们要是赌赢了,今晚黄宗启必定会来。” “要是老黄不来,咱们今晚就把那个小鬼子毁尸灭迹,给他来个死无对证。” “剩下的事,让金陵政府跟倭国领事馆掰扯去。” 顺子这么一说,宋颀心里又没底了,“哥,小鬼子要是真对申沪整个城市下手,怎么办?” “我觉得不会。” “哥,为什么啊?” 顺子沉思了一会,开口道: “第一,申沪要么不打,要打就是大战。关外抗倭力量牵扯,鬼子不一定能腾出手。” “第二,金陵政府严禁排倭运动命令即将发布,小鬼子轻易不会在这个当口撕破脸。” 宋颀噌地从沙发上站起,说道:“哥,你说的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未必有用!” 他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猛然停下,对顺子说道: “就算真打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到时候带着厂里的兄弟们,跟小鬼子打游击!” 宋颀话音刚落,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连忙抓起电话,问道:“陈泽,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陈泽的声音:“你跟山主说,黄宗启带着管家来了,车子想要进厂,给不给他们进?” 顺子早已把陈泽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他拿过话筒说道:“打开大门,放他们进来!” 宋颀问道:“这个黄宗启胆子可真不小,只带着管家就来了,不怕咱们连他一起给弄死?” 顺子无奈地摇摇头,老黄敢这样就上门,也算是把他的心思给猜透了。 “走,来了终归是好事,咱们总得下去迎接一下。” 顺子拍了拍宋颀,率先走出办公室。 两人来到办公楼下,只见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徐徐开了过来。 开车的是那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管家陈西文。 老黄这态度够诚恳,除了管家多一个人都没带。 由此也可想见,黄宗启作为清帮大佬,绝对不是脓包。 见黄宗启下车,顺子快步上前,抱拳说道: “黄老板莅临咱们这小作坊,真是蓬荜生辉啊!” 黄宗启朝顺子微微一笑:“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这不是被你给吓着了嘛!” 顺子手臂一抬,“黄老板,陈管家,里边请!” 黄宗启轻轻移步,嘴上跟顺子一点也不客气: “给我一间单独的办公室,我要见见陈洞天!” 第466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黄宗启瞳孔一缩:挥刀太猛,这不扯蛋吗?一个枪手能跟那多人一起挥刀拼杀? 他正要说话,却听顺子说道:“不管人是不是你请去的,这个小鬼子却是跟你的人死在了一起。” “你猜,鬼子长官若是追究起来,会不会把你的这个大园子给荡平了?” 宋颀坐在顺子边上全神戒备,并不插话。 黄宗启冷冷一笑,说道:“你想多了,不管怎么说,这个叫井野的,也是死在你的棉纱厂!” “打斗地点要是只有我的棉纱厂一处,那倒好了。” 从黄宗启的眼睛里,顺子看到了担心和恐惧,他接着说道: “大家都在申沪混饭吃,和和气气的有什么不好?” 说话时,顺子把从苏小如那里顺来的一枚宝石戒指,很随意地放在黄宗启面前,接着说道: “我告诉你这个,只是担心你连给我送赎金的机会都没有!” “让倭人灭了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顺子起身离开,宋颀抓起桌上的枪支紧紧跟上。 等顺子和宋颀离开一楼大厅,陈西文霍然起身。 “老板,不能让这两个小子就这么走了!” 黄宗启斜着眼睛看了陈西文一眼:刚才怎么没见你这么硬气? 刀压在脖子上时那副怂相,老子都为你害臊。 心中的不满,黄宗启并没表现在脸上。 他拿起那枚戒指,心头狠狠跳了一下,朝陈西文摆了摆手,说道: “西文,这两个小子不一般,他们敢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就绝不会怕你派人去追。”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摆平倭人那边。” 说完之后,黄宗启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陈西文。 陈西文跟随黄宗启多年,一看见他这个眼神便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这是需要下面人出来顶缸! 陈西文不由后退了一步,颤抖着说道: “老板,倭人参与这事,我是真不知道啊!肯定都是陈洞天自己的主意。” 黄宗启冷冷一笑,“你说,这事该怎么处理?” 陈西文道:“全都推到刚才这两个小子身上,他们不是牛吗?看他们怎么跟倭人对抗!” “你把倭人当傻子?你以为倭人枪手擅自离队,会没有人知道?” “倭军枪手死了,始作俑者是谁?” “只要咱们跟这事沾上边,你以为倭人会放过咱们?” “你瞧那小子混不吝的样子,摆明了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跑路就是,他会在乎倭人报复?” 黄宗启一连串发问,让陈西文越来越心慌。 “那那个叫李来顺的,也不算是光脚的?” 见黄宗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陈西文连忙改口道: “对,对,就他那么丁点产业,跟老板相比,可不就是光脚的。” 黄宗启不想听他这些奉承话,冷冷说道:“备车,跟我去一趟来顺实业公司。” 陈西文疑惑道:“老板,现在?” “对,就是现在!” 来顺实业公司。 顺子跟宋颀坐在陶展如办公室,手里端着茶杯,均陷入了沉思。 虽然已是深夜,两人均没有睡意。 宋颀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问道:“哥,你凭什么觉得,老黄会出来把这事摆平?” “毕竟那个小鬼子,是咱们杀的啊。” 顺子看着天花板,淡淡说道:“其实我也没有把握,我是在赌。” 宋颀: 在黄家花园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以为你很有把握,原来你心里也没底! 他看向顺子的脸庞,却发现并没有什么担忧之色,反而十分平静。 “小白狐儿,要是你有老黄那么大的产业,遇到这种事,是花点钱摆平,还是变卖资产跑路?” 谁知宋颀思维跳脱,并没有跟着他的思路走,而是反问道: “哥,你不会要把厂子卖了跑路?这里边可都是他们三个的心血!” “卖厂子也是老黄先卖,还轮不到我。”顺子依旧看着天花板,面无表情。 宋颀道:“你就不怕老黄花了钱,把责任全推到咱们身上,借倭人的手对付咱们?” 顺子从天花板上收回目光,看向宋颀,“我给他那枚戒指,就是想告诉他,我不仅能找到他,还能找到他的小老婆。” “至于他的大儿子小儿子啥的,只要我想找,就没有找不到的。” “在陷害我之前,他必须安排一家老小悄悄离开申沪。” “老黄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我把所有的话都说的很明白。” “我在赌,老黄不敢像你说的那么做。” 顺子的这一番话,让宋颀明悟了几分。 但他还是担心地问道:“你这么说是有一点道理,可你怎么判断咱们是赌赢了还是赌输了?” 顺子微微一笑,说道:“我这么晚不睡,就是在等,等一个人。” “谁啊?”宋颀脱口问道。 “黄宗启。咱们要是赌赢了,今晚黄宗启必定会来。” “要是老黄不来,咱们今晚就把那个小鬼子毁尸灭迹,给他来个死无对证。” “剩下的事,让金陵政府跟倭国领事馆掰扯去。” 顺子这么一说,宋颀心里又没底了,“哥,小鬼子要是真对申沪整个城市下手,怎么办?” “我觉得不会。” “哥,为什么啊?” 顺子沉思了一会,开口道: “第一,申沪要么不打,要打就是大战。关外抗倭力量牵扯,鬼子不一定能腾出手。” “第二,金陵政府严禁排倭运动命令即将发布,小鬼子轻易不会在这个当口撕破脸。” 宋颀噌地从沙发上站起,说道:“哥,你说的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未必有用!” 他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猛然停下,对顺子说道: “就算真打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到时候带着厂里的兄弟们,跟小鬼子打游击!” 宋颀话音刚落,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连忙抓起电话,问道:“陈泽,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陈泽的声音:“你跟山主说,黄宗启带着管家来了,车子想要进厂,给不给他们进?” 顺子早已把陈泽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他拿过话筒说道:“打开大门,放他们进来!” 宋颀问道:“这个黄宗启胆子可真不小,只带着管家就来了,不怕咱们连他一起给弄死?” 顺子无奈地摇摇头,老黄敢这样就上门,也算是把他的心思给猜透了。 “走,来了终归是好事,咱们总得下去迎接一下。” 顺子拍了拍宋颀,率先走出办公室。 两人来到办公楼下,只见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徐徐开了过来。 开车的是那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管家陈西文。 老黄这态度够诚恳,除了管家多一个人都没带。 由此也可想见,黄宗启作为清帮大佬,绝对不是脓包。 见黄宗启下车,顺子快步上前,抱拳说道: “黄老板莅临咱们这小作坊,真是蓬荜生辉啊!” 黄宗启朝顺子微微一笑:“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这不是被你给吓着了嘛!” 顺子手臂一抬,“黄老板,陈管家,里边请!” 黄宗启轻轻移步,嘴上跟顺子一点也不客气: “给我一间单独的办公室,我要见见陈洞天!” 第467章 真相已经不重要 办公楼一楼办公室多的是,并且都已经打扫干净。 顺子领着黄宗启和陈西文进了一间办公室,朝跟进来的宋颀道: “给两位贵客倒茶!” 黄宗启直接在椅子上坐下,朝顺子摆了摆手,“不必了,我现在就要见到陈洞天!” 黄宗启办事倒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直接提出了要求。 顺子点头道:“黄老板,请稍等!” 几分钟后,五花大绑的陈洞天被带了上来。 此时的陈洞天精神萎靡,丝毫没有了平日里的凶狠。 把陈洞天推到黄宗启面前,顺子和宋颀退了出去,掩上房门。 听到房门啪嗒一声关上,陈洞天噗通一声在黄宗启面前跪了下来。 “老板,属下办事不力,今日只求一死!”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黄宗启会出现在这里。 黄宗启此番前来,是不是意味着老板已经跟那个小子达成了和解? 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成了一个弃子? 这下好了,不需要人家动手,自己老板都会弄死自己。 想到这里,陈洞天不由浑身一哆嗦。 对自家老板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老板要弄死的,肯定不是自己一人。 一家老小,肯定一个也跑不了。 他畏畏缩缩地抬起眼睛,看向黄宗启,却发现黄宗启眼神锐利如刀,正冷冷地盯着他的面孔。 不等他说话,黄宗启狠狠地把那个军队手牒摔在他面前。 “陈洞天,你干的好事!” “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倭国人这条底线不能碰!” “一次打不过,吃亏了,再想办法打回来就是!” “说,你为什么要请倭国人出手?!” 陈洞天从黄宗启的神色已经知道,老板对这事早已有了自己的判断。 没有真凭实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要是抵赖,惩罚只会加倍。 他连忙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老板,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跟我手下的兄弟无关,所有的罪责,都由我一个人承担!” 听他这么说,黄宗启的脸色微微和缓,“你倒是一条汉子,这个罪责你能承担得起吗?” “属下愿以死谢罪,只求老板放过我的家人!”陈洞天抬起头,眼神中满是乞求。 “罢了,罢了!” 黄宗启低语了一句,接着问道:“你找倭人枪手的事,都有谁知道?” 陈洞天听他的话里似乎有放过自己的意思,连忙说道: “属下虽然报仇心切,却也知道事情的轻重。这件事情,除了特高课野村明彦课长,再没第三个人知道。” 黄宗启微微点头,“这么说,这件事倒也不是无法挽回。” “给你20万大洋,你去堵住野村明彦的嘴,办得不好,等着给你的父母妻儿收尸!” “是是是,属下绝对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帖帖!”陈洞天又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黄宗启朝陈西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给陈洞天松绑,然后站起身,走出办公室。 陈西文和陈洞天两个人垂头耷脑,紧紧跟在黄宗启身后。 来到过道里,发现顺子和宋颀都在门厅里等候,黄宗启说道: “李爷,王昕江和那名枪手,在什么地方?” 顺子点头说道:“请各位跟我来!” 从黄家花园回来之后,顺子就让人把王昕江的尸体刨出来,搬到了对面小楼的三楼。 既然已经说了是他挥刀太猛,现场总得布置一下。 太敷衍了,岂不是不给老黄面子? 一群人来到小楼三楼的那个房间,宋颀打开点灯,一幅惨烈的画面呈现在面前,让人不忍直视。 王昕江手里握着刀,插入了井野忠次郎的喉管。 而井野忠次郎手里则拿着枪,指着王昕江的脑袋。 王昕江的脑袋上早已炸开一个大洞,血液早已凝结。 陈洞天呆呆看着两具尸体,喃喃说道:“不不是这样的,二弟他,明明是” 黄宗启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闭嘴,不该说的不要说!” 对黄宗启来说,真相已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才能不激起倭人的怒火。 他看着两具尸体半晌,摇了摇头,说道:“这个现场骗骗傻子还行,得重新布置。” 接着,他在陈西文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陈西文连连点头。 他声音虽低,却被顺子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黄宗启让陈西文弄死王昕江的姘头,跟井野忠次郎一起剥光衣服放到床上。 从而设计一个情杀场面,造成两人争风吃醋互殴致死的假象。 拍完照之后毁尸灭迹,谁也无法查到事件的真相。 这样的事倭人肯定也想极力掩盖,接下来就会好处理得多。 顺子不由心中暗暗惊叹,这个黄宗启果然厉害。 只是一眨眼之间就想到了这么毒辣的计策,自己跟他相比,还差着老大一截。 至于王昕江的那个姘头,顺子没法救她,也没想去救。 下楼回到棉纱厂厂区,黄宗启对陈西文道:“立刻着手去办,片刻耽误不得,以免夜长梦多。” “是!” 陈西文应了一声,带着陈洞天开车离去。 黄宗启孤身一人面对顺子和宋颀,没有丝毫畏惧。 他微微笑道:“我宗社的其他人呢?你难道不准备还给我?” 顺子道:“黄老板何必如此性急?再等一会天就亮了,也不急在这么一会,先到楼上休息一会如何?” 黄宗启神色不悦,说道:“李来顺,今天这事未必瞒得过去。我能做到这样已经仁至义尽,我劝你适可而止!” 顺子冷冷看了黄宗启一眼:你是为自己擦屁股可好? 我只是跟在后面少了点风险而已,并且这事还是你挑起的,你什么意思? 难道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 “黄老板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因你而起,你不挑事本没有事,你仁至义尽了什么?” 顺子板起脸,反问了一句。 黄宗启忍不住怒气上涌,说道:“就因为你弄死了倭人,给我招了多大麻烦,难道你不知道?” 顺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黄老板,你这个是什么逻辑?你喊人来杀死我,结果被我反杀了,我还要感谢你?” 黄宗启的一张麻脸全是怒意,声音也变得深沉恐怖: “李来顺,我告诉你,你不要太过分!这事要是传出去,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黄老板,我还真不是吓大的,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小鬼子要是追究起来,大家跟他拼命就是!” 忙活了一夜,自己手下也有人受伤,等于遭受了无妄之灾,顺子不可能让着他。 “你” 黄宗启被顺子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顺子道:“黄老板,不要生气,到楼上暖和暖和,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黄宗启无奈,只得跟顺子上楼。 天光刚刚方亮,黄宗启就找顺子要人。 顺子命人把五六个受重伤的青皮带了出来,跟陈泽道:“把这些人,还有黄老板,全都送回黄家花园。” 尤其是那两个中枪的,留在这里还得给他们治伤,实在不划算。 但这些人,黄宗启又不能不要,否则他成什么了? 黄宗启咬了咬后槽牙,问顺子道: “其他人呢,他们都在哪里?” 第467章 真相已经不重要 办公楼一楼办公室多的是,并且都已经打扫干净。 顺子领着黄宗启和陈西文进了一间办公室,朝跟进来的宋颀道: “给两位贵客倒茶!” 黄宗启直接在椅子上坐下,朝顺子摆了摆手,“不必了,我现在就要见到陈洞天!” 黄宗启办事倒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直接提出了要求。 顺子点头道:“黄老板,请稍等!” 几分钟后,五花大绑的陈洞天被带了上来。 此时的陈洞天精神萎靡,丝毫没有了平日里的凶狠。 把陈洞天推到黄宗启面前,顺子和宋颀退了出去,掩上房门。 听到房门啪嗒一声关上,陈洞天噗通一声在黄宗启面前跪了下来。 “老板,属下办事不力,今日只求一死!”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黄宗启会出现在这里。 黄宗启此番前来,是不是意味着老板已经跟那个小子达成了和解? 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成了一个弃子? 这下好了,不需要人家动手,自己老板都会弄死自己。 想到这里,陈洞天不由浑身一哆嗦。 对自家老板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老板要弄死的,肯定不是自己一人。 一家老小,肯定一个也跑不了。 他畏畏缩缩地抬起眼睛,看向黄宗启,却发现黄宗启眼神锐利如刀,正冷冷地盯着他的面孔。 不等他说话,黄宗启狠狠地把那个军队手牒摔在他面前。 “陈洞天,你干的好事!” “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倭国人这条底线不能碰!” “一次打不过,吃亏了,再想办法打回来就是!” “说,你为什么要请倭国人出手?!” 陈洞天从黄宗启的神色已经知道,老板对这事早已有了自己的判断。 没有真凭实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要是抵赖,惩罚只会加倍。 他连忙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老板,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跟我手下的兄弟无关,所有的罪责,都由我一个人承担!” 听他这么说,黄宗启的脸色微微和缓,“你倒是一条汉子,这个罪责你能承担得起吗?” “属下愿以死谢罪,只求老板放过我的家人!”陈洞天抬起头,眼神中满是乞求。 “罢了,罢了!” 黄宗启低语了一句,接着问道:“你找倭人枪手的事,都有谁知道?” 陈洞天听他的话里似乎有放过自己的意思,连忙说道: “属下虽然报仇心切,却也知道事情的轻重。这件事情,除了特高课野村明彦课长,再没第三个人知道。” 黄宗启微微点头,“这么说,这件事倒也不是无法挽回。” “给你20万大洋,你去堵住野村明彦的嘴,办得不好,等着给你的父母妻儿收尸!” “是是是,属下绝对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帖帖!”陈洞天又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黄宗启朝陈西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给陈洞天松绑,然后站起身,走出办公室。 陈西文和陈洞天两个人垂头耷脑,紧紧跟在黄宗启身后。 来到过道里,发现顺子和宋颀都在门厅里等候,黄宗启说道: “李爷,王昕江和那名枪手,在什么地方?” 顺子点头说道:“请各位跟我来!” 从黄家花园回来之后,顺子就让人把王昕江的尸体刨出来,搬到了对面小楼的三楼。 既然已经说了是他挥刀太猛,现场总得布置一下。 太敷衍了,岂不是不给老黄面子? 一群人来到小楼三楼的那个房间,宋颀打开点灯,一幅惨烈的画面呈现在面前,让人不忍直视。 王昕江手里握着刀,插入了井野忠次郎的喉管。 而井野忠次郎手里则拿着枪,指着王昕江的脑袋。 王昕江的脑袋上早已炸开一个大洞,血液早已凝结。 陈洞天呆呆看着两具尸体,喃喃说道:“不不是这样的,二弟他,明明是” 黄宗启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闭嘴,不该说的不要说!” 对黄宗启来说,真相已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才能不激起倭人的怒火。 他看着两具尸体半晌,摇了摇头,说道:“这个现场骗骗傻子还行,得重新布置。” 接着,他在陈西文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陈西文连连点头。 他声音虽低,却被顺子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黄宗启让陈西文弄死王昕江的姘头,跟井野忠次郎一起剥光衣服放到床上。 从而设计一个情杀场面,造成两人争风吃醋互殴致死的假象。 拍完照之后毁尸灭迹,谁也无法查到事件的真相。 这样的事倭人肯定也想极力掩盖,接下来就会好处理得多。 顺子不由心中暗暗惊叹,这个黄宗启果然厉害。 只是一眨眼之间就想到了这么毒辣的计策,自己跟他相比,还差着老大一截。 至于王昕江的那个姘头,顺子没法救她,也没想去救。 下楼回到棉纱厂厂区,黄宗启对陈西文道:“立刻着手去办,片刻耽误不得,以免夜长梦多。” “是!” 陈西文应了一声,带着陈洞天开车离去。 黄宗启孤身一人面对顺子和宋颀,没有丝毫畏惧。 他微微笑道:“我宗社的其他人呢?你难道不准备还给我?” 顺子道:“黄老板何必如此性急?再等一会天就亮了,也不急在这么一会,先到楼上休息一会如何?” 黄宗启神色不悦,说道:“李来顺,今天这事未必瞒得过去。我能做到这样已经仁至义尽,我劝你适可而止!” 顺子冷冷看了黄宗启一眼:你是为自己擦屁股可好? 我只是跟在后面少了点风险而已,并且这事还是你挑起的,你什么意思? 难道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 “黄老板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因你而起,你不挑事本没有事,你仁至义尽了什么?” 顺子板起脸,反问了一句。 黄宗启忍不住怒气上涌,说道:“就因为你弄死了倭人,给我招了多大麻烦,难道你不知道?” 顺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黄老板,你这个是什么逻辑?你喊人来杀死我,结果被我反杀了,我还要感谢你?” 黄宗启的一张麻脸全是怒意,声音也变得深沉恐怖: “李来顺,我告诉你,你不要太过分!这事要是传出去,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黄老板,我还真不是吓大的,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小鬼子要是追究起来,大家跟他拼命就是!” 忙活了一夜,自己手下也有人受伤,等于遭受了无妄之灾,顺子不可能让着他。 “你” 黄宗启被顺子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顺子道:“黄老板,不要生气,到楼上暖和暖和,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黄宗启无奈,只得跟顺子上楼。 天光刚刚方亮,黄宗启就找顺子要人。 顺子命人把五六个受重伤的青皮带了出来,跟陈泽道:“把这些人,还有黄老板,全都送回黄家花园。” 尤其是那两个中枪的,留在这里还得给他们治伤,实在不划算。 但这些人,黄宗启又不能不要,否则他成什么了? 黄宗启咬了咬后槽牙,问顺子道: “其他人呢,他们都在哪里?” 第468章 把他给我调查清楚 顺子朝黄宗启微微一笑,“黄老板仁义,时刻都关心着下属,但是他们不关在这里,都在一个隐秘的地方。” 黄宗启停下脚步,看着顺子问道:“你什么时候放了他们?” 顺子挠了挠头,“黄老板,你瞧我这记性,昨晚我在您的私家花园,临走时跟您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说我担心什么,怎么这会儿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黄宗启狠狠瞪了顺子一眼,这小子是真无耻。 让老子来平事,你还好意思再提要钱的事? 他本来心里就在打着小算盘,只要自己把小鬼子那边摆平,这小子多半会把关押的其他人都给放了。 黄宗启有些后悔,还真是小看了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这家伙有勇有谋,关键还很无耻。 如果说黄宗启来之前,顺子心里还有些忐忑,但是现在他心里无比镇定。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来黄再想跟井野忠次郎的死脱开干系,已经绝无可能。 昨晚从对面的小楼返回时,顺子把吴绍南悄悄留在了楼上。 吴绍南这小子人机灵,身手敏捷。 轻功虽然不咋地,但也是雄风国术馆弟子当中的佼佼者,应付那些普通的青皮早已足够。 顺子把他留下,就是让他盯着陈西文究竟会怎么处理尸体,怎么布置现场,千万可别再玩什么花样。 把黄宗启留在厂里,顺子也是担心他回去之后万一变卦,事情的走向就会变得自己无法控制。 此时吴绍南早已返回,在顺子送黄宗启下楼时,就在人丛中远远朝顺子做了个“v”形手势。 表示一切没有变化,都已经按照老黄所说的处理完成。 这种情况下,顺子自然没有必要让着黄宗启。 在搀扶黄宗启上车时,顺子笑着说道: “黄老板,您这次派来的人,那可个个都是精英,一个人少说也得五千大洋?” 黄宗启铁青着脸没有说话,嘭的一声用力关上车门。 你小子真敢要,王元申当年都没有你这么大的胃口! 黄宗启在车里怒吼了一声:“开车!” 目送黄宗启等人远去,宋颀低声道:“哥,咱们这样做是不是狠了点?” “狠么?他派那么多人来要弄死咱们,难道不狠?要不是申沪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我现在就弄死他!” 对于那些对自己有杀心的人,顺子从来就不会仁慈。 宋颀想了想,说道:“以老黄的性格,不达到目的,绝不会收手。哥,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顺子道:“不把他打服,钱就算拿到手了也得吐出去。接下来咱们一定要加强防范。” “厂里这边不用担心,我倒是担心雄风国术馆那边。蔡大哥出现在这里,清帮宗社的人自然会想到那边。” “哥,你怕青皮对那边下手?” 顺子点点头,“你把孝真送到雄风国术馆,把那支带瞄准镜的枪带上。” 南市,王家大宅。 家主王凤山面南背北坐在客厅八仙桌旁,一边听着余世通汇报,一边微笑着点头。 余世通道:“老爷子,我听手下说,今天早晨亲眼看见李来顺搀扶着黄宗启上车,这可就有些让人看不懂了。” “什么?”王凤山微眯着的双眼睁开,同时坐直了身子。 他疑惑道:“怪事,这可真是怪事!李来顺这小子不是硬气得很么?怎么会是这样?” 余世通道:“老爷子,要不,我再想想办法,给他们制造一点矛盾?” 王凤山摆摆手,“不急,不急,先看看再说。” “我怎么跟你说的?做事只有稳妥,才能不留痕迹。” 余世通连忙躬身道:“是,老爷子教训的是。” 王凤山淡淡说道:“我看这事没有这么简单,两边都多派点人手盯着。” “是!”余世通应了一声,起身告辞。 南市,黄家花园。 黄宗启坐在伫月宫的书桌前,面前摊着一本书,坐了老半天,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年纪大了,昨晚熬了一宿没睡,早已昏昏欲睡。 刚刚躺下,却发现自己满心焦虑,根本就睡不着。 只得起来重新坐下,在书桌旁一边打着盹,一边等候陈洞天的消息。 伫月宫紧邻着苏小如的卧房益寿斋,是一间书房。 搬来黄家花园居住时,黄宗启偶尔也会在这里召见比较信任的手下。 一直等到中午时分,陈洞天方才回来。 黄宗启见到陈洞天,睡意顿时消失了几分。 “洞天,事情办得怎么样?” 陈洞天靠近了几步,有点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跟他那张凶恶的脸,有着说不出的违和感。 昨天的失利,让他感觉在黄宗启面前彻底抬不起头。 见他不说话,黄宗启着急起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陈洞天勾着身子,低下头,“老板,事情已经办妥,野村明彦收了钱,说这件事包在他身上,他会一力遮掩。” 黄宗启神色放松几分,嘴角涌上了一丝冷笑,“什么狗屁的大扶桑帝国,还不是一样的见钱眼开!” 陈洞天不敢接话,半晌后方才说道:“老板,昨天属下办事不利,无论您怎么罚,我都认!” 黄宗启一向赏罚分明,而且从不拖拉。 没有受到惩罚,陈洞天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黄宗启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洞天,这事也不能全都怪你。一开始,我也看轻了这小子,我也有责任。” 陈洞天一直以为自己豁出一条性命,或许能够换取家人平安。 没想到黄宗启连他也放过了,陈洞天不由喜出望外,重重跪在地上。 “老板,我这条命早就是你的,感激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黄宗启道:“起来。不过你这次折了这么多兄弟,已经不适合再冲在前面,把指挥兄弟们的权利交给承光!” “是!”陈洞天起身,躬身答应。 “这个李来顺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敢跟我叫板。洞天,你派人去把他给我调查清楚!” 陈洞天领命回到别院,左思右想无从下手。 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汤令先。 第468章 把他给我调查清楚 顺子朝黄宗启微微一笑,“黄老板仁义,时刻都关心着下属,但是他们不关在这里,都在一个隐秘的地方。” 黄宗启停下脚步,看着顺子问道:“你什么时候放了他们?” 顺子挠了挠头,“黄老板,你瞧我这记性,昨晚我在您的私家花园,临走时跟您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说我担心什么,怎么这会儿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黄宗启狠狠瞪了顺子一眼,这小子是真无耻。 让老子来平事,你还好意思再提要钱的事? 他本来心里就在打着小算盘,只要自己把小鬼子那边摆平,这小子多半会把关押的其他人都给放了。 黄宗启有些后悔,还真是小看了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这家伙有勇有谋,关键还很无耻。 如果说黄宗启来之前,顺子心里还有些忐忑,但是现在他心里无比镇定。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来黄再想跟井野忠次郎的死脱开干系,已经绝无可能。 昨晚从对面的小楼返回时,顺子把吴绍南悄悄留在了楼上。 吴绍南这小子人机灵,身手敏捷。 轻功虽然不咋地,但也是雄风国术馆弟子当中的佼佼者,应付那些普通的青皮早已足够。 顺子把他留下,就是让他盯着陈西文究竟会怎么处理尸体,怎么布置现场,千万可别再玩什么花样。 把黄宗启留在厂里,顺子也是担心他回去之后万一变卦,事情的走向就会变得自己无法控制。 此时吴绍南早已返回,在顺子送黄宗启下楼时,就在人丛中远远朝顺子做了个“v”形手势。 表示一切没有变化,都已经按照老黄所说的处理完成。 这种情况下,顺子自然没有必要让着黄宗启。 在搀扶黄宗启上车时,顺子笑着说道: “黄老板,您这次派来的人,那可个个都是精英,一个人少说也得五千大洋?” 黄宗启铁青着脸没有说话,嘭的一声用力关上车门。 你小子真敢要,王元申当年都没有你这么大的胃口! 黄宗启在车里怒吼了一声:“开车!” 目送黄宗启等人远去,宋颀低声道:“哥,咱们这样做是不是狠了点?” “狠么?他派那么多人来要弄死咱们,难道不狠?要不是申沪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我现在就弄死他!” 对于那些对自己有杀心的人,顺子从来就不会仁慈。 宋颀想了想,说道:“以老黄的性格,不达到目的,绝不会收手。哥,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顺子道:“不把他打服,钱就算拿到手了也得吐出去。接下来咱们一定要加强防范。” “厂里这边不用担心,我倒是担心雄风国术馆那边。蔡大哥出现在这里,清帮宗社的人自然会想到那边。” “哥,你怕青皮对那边下手?” 顺子点点头,“你把孝真送到雄风国术馆,把那支带瞄准镜的枪带上。” 南市,王家大宅。 家主王凤山面南背北坐在客厅八仙桌旁,一边听着余世通汇报,一边微笑着点头。 余世通道:“老爷子,我听手下说,今天早晨亲眼看见李来顺搀扶着黄宗启上车,这可就有些让人看不懂了。” “什么?”王凤山微眯着的双眼睁开,同时坐直了身子。 他疑惑道:“怪事,这可真是怪事!李来顺这小子不是硬气得很么?怎么会是这样?” 余世通道:“老爷子,要不,我再想想办法,给他们制造一点矛盾?” 王凤山摆摆手,“不急,不急,先看看再说。” “我怎么跟你说的?做事只有稳妥,才能不留痕迹。” 余世通连忙躬身道:“是,老爷子教训的是。” 王凤山淡淡说道:“我看这事没有这么简单,两边都多派点人手盯着。” “是!”余世通应了一声,起身告辞。 南市,黄家花园。 黄宗启坐在伫月宫的书桌前,面前摊着一本书,坐了老半天,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年纪大了,昨晚熬了一宿没睡,早已昏昏欲睡。 刚刚躺下,却发现自己满心焦虑,根本就睡不着。 只得起来重新坐下,在书桌旁一边打着盹,一边等候陈洞天的消息。 伫月宫紧邻着苏小如的卧房益寿斋,是一间书房。 搬来黄家花园居住时,黄宗启偶尔也会在这里召见比较信任的手下。 一直等到中午时分,陈洞天方才回来。 黄宗启见到陈洞天,睡意顿时消失了几分。 “洞天,事情办得怎么样?” 陈洞天靠近了几步,有点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跟他那张凶恶的脸,有着说不出的违和感。 昨天的失利,让他感觉在黄宗启面前彻底抬不起头。 见他不说话,黄宗启着急起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陈洞天勾着身子,低下头,“老板,事情已经办妥,野村明彦收了钱,说这件事包在他身上,他会一力遮掩。” 黄宗启神色放松几分,嘴角涌上了一丝冷笑,“什么狗屁的大扶桑帝国,还不是一样的见钱眼开!” 陈洞天不敢接话,半晌后方才说道:“老板,昨天属下办事不利,无论您怎么罚,我都认!” 黄宗启一向赏罚分明,而且从不拖拉。 没有受到惩罚,陈洞天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黄宗启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洞天,这事也不能全都怪你。一开始,我也看轻了这小子,我也有责任。” 陈洞天一直以为自己豁出一条性命,或许能够换取家人平安。 没想到黄宗启连他也放过了,陈洞天不由喜出望外,重重跪在地上。 “老板,我这条命早就是你的,感激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黄宗启道:“起来。不过你这次折了这么多兄弟,已经不适合再冲在前面,把指挥兄弟们的权利交给承光!” “是!”陈洞天起身,躬身答应。 “这个李来顺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敢跟我叫板。洞天,你派人去把他给我调查清楚!” 陈洞天领命回到别院,左思右想无从下手。 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汤令先。 第469章 我这时候要是吃过了呢 当天下午,陈洞天买了两瓶好酒两盒茶叶,来到申沪老兄弟总堂,来找汤令先。 汤令先听说是陈洞天来了,感到十分意外,连忙迎了出去。 “陈老大,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自从申沪老兄弟去了怀社,咱们兄弟之间都生分了,理应多走动走动。”陈洞天挤出一丝笑容。 他那张脸本就凶狠,勉强挤出笑容之后,没有一点亲和力,反而让人感觉有几分奸邪。 两人寒暄了几句,陈洞天不再绕弯子,直接说道: “汤兄,兄弟我这次来,是向你打听一个人。申沪荣门的总瓢把子李来顺,这个人什么来头?” 听到这话,汤令先心头一震。 照这么看,昨天宗社去找李来顺麻烦,绝对吃了大亏,不然绝不会来到这里。 这个李来顺还真不简单,王元申不在的情况下,居然也能跟清帮宗社硬刚。 在码头顺子故意放出烟幕弹,说王元申不在,其实并不完全是假的。 只不过王元申去的不是香江,而是金陵。 汤令先同时心里也有一丝安慰,在李来顺面前受挫,并不是自己不行,而是这小子真的厉害。 他微笑着说道:“这个李来顺,小弟多少还是了解一些。” 他当即把那天顺子在荣门大会上的表现,跟陈洞天详细说了,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 “他身边的那个小白脸名叫宋颀,当日在荣门大会取得了翻高头第一,轻功十分了得。” 陈洞天听他吹了半天,除了知道宋颀的名字外,其他有用的信息一点也没有。 从老兄弟出来,陈洞天找了家咖啡馆坐下,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进行。 去江淮帮找冯公则? 这显然不行,斧子帮和江淮帮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想到那里打探消息,门都没有。 去洛克路陶公馆找陶夫人,只要绑架了此女,从一个女人的嘴里打探消息还不容易?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向了自己的双腿,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要不是跟踪陶大小姐,林成功怎会被揍,而自己又怎么会被打折了腿? 再去找陶大小姐家人的麻烦,李来顺绝对会灭了自己。 陈洞天低头叹了口气,实在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得把当晚在棉纱厂的场景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 突然,一道身影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蔡文鼎! 那个威风凛凛的独臂大汉,正是雄风国术馆戴老馆主的大弟子。 蔡文鼎出现在来顺实业公司棉纱厂,这个李来顺跟雄风国术馆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陈洞天换了身西装,戴上礼帽,来到雄风国术馆。 想冒充李来顺的朋友混进去,侧面打听打听。 可明明听见里边练武的呼喝声此起彼伏,可敲门就是没有人应。 真是奇了怪了! 其实他不知道,上午宋颀把郑孝真带过来之后,雄风国术馆便在门前摆起了五石挡路阵。 凡是陌生人敲门,一律不予理睬。 陈洞天不破阵,不说切口,光敲门,自然没有人理会。 陈洞天心里一阵暗骂:这个雄风国术馆还真是邪门,老子还不信了,你们里边的人能不出来! 等了老半天,武馆的弟子要么不出门,一出门便是个人一道。 这些家伙个个有武功傍身,陈洞天不敢造次。 见三个人从武馆侧门走出,陈洞天陪着笑上前问道:“几位兄弟,我来找李来顺谈一笔生意,他在不在里边?” 这三人一起扭头看向陈洞天,“李来顺?不认识,你找错地方了!” 一时之间,陈洞天竟然有了一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无奈之下,只得返回黄家华园别院。一边安排人调查来顺实业公司棉纱厂,一边派人去雄风国术馆附近蹲守。 两天下来,国术馆那边没有任何发现,倒是调查棉纱厂的人带回了消息: 来顺实业公司在申沪实业局的登记信息里边,只有李来顺一个人的名字。 登记的住址是:津门市施密特花园31号。 最近两天,棉纱厂采购的菜蔬比前几天增加了不少。 由此可以判断,被抓的那些兄弟肯定被关在棉纱厂里。 至于李来顺说的隐秘的地方,只是一个托词。 陈洞天还想继续调查下去,但他知道,黄宗启绝对没有耐心等下去,毕竟那么多人在别人手上。 他当下硬着头皮,去见黄宗启。 “老板,我已经查清楚,兄弟们都被关在棉纱厂里。” 黄宗启并不感到奇怪,只是抬头问道:“那个李来顺,你查清楚了多少?” 陈洞天掌握的有用信息实在太少,不由后背直冒冷汗。 突然间,他灵光一闪,说道:“老板,我已经查清楚,这个李来顺来自津门,不知怎么跟斧子帮搭上了关系。” “现在王元申不在,他身边除了那个小白脸叫宋颀的,其他可以依靠的,只有厂里的工人。” “李来顺和宋颀不在,厂里的人就是一盘散沙。” “老板,您看咱们是不是可以用商谈赎金的名义,把李来顺和宋颀约出来” 听到这里,黄宗启不由有些兴奋,说道:“把他们约出来,然后咱们的人趁机打进厂里,把咱们的人救出来。是不是这样?” 陈洞天连连点头,说道:“老板英明,我就是这个意思!” 来顺实业公司棉纱厂。 顺子和宋颀又把厂里和国术馆的守卫力量理了一遍。 宋颀问道:“哥,这都几天了,怎么黄麻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些人难道他不要了?” 顺子摇摇头道:“不可能,要是这点义气都没有,他老黄在申沪怎么能混到现在?” 他本想学王元申,只要你敢不来赎人,便一天打残一个扔出去。 好让申沪的小青皮们都知道,黄宗启对手下的人不闻不问,看以后谁还跟他混! 可顺子无法做到王元申那样,这倒是让黄宗启从容了不少。 晚上工厂下班后,陈泽来到办公室,对顺子和宋颀道: “山主,六哥,黄宗启的人刚才送来请帖,说是晚上在大马路恒荣记宴请你们二位,商讨赎金的事。” 宋颀撇了撇嘴,骂道:“他娘的,请客都没点诚意,我这时候要是吃过了呢?” 顺子笑道:“还是去,看看老黄这次又出什么幺蛾子!” 第469章 我这时候要是吃过了呢 当天下午,陈洞天买了两瓶好酒两盒茶叶,来到申沪老兄弟总堂,来找汤令先。 汤令先听说是陈洞天来了,感到十分意外,连忙迎了出去。 “陈老大,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自从申沪老兄弟去了怀社,咱们兄弟之间都生分了,理应多走动走动。”陈洞天挤出一丝笑容。 他那张脸本就凶狠,勉强挤出笑容之后,没有一点亲和力,反而让人感觉有几分奸邪。 两人寒暄了几句,陈洞天不再绕弯子,直接说道: “汤兄,兄弟我这次来,是向你打听一个人。申沪荣门的总瓢把子李来顺,这个人什么来头?” 听到这话,汤令先心头一震。 照这么看,昨天宗社去找李来顺麻烦,绝对吃了大亏,不然绝不会来到这里。 这个李来顺还真不简单,王元申不在的情况下,居然也能跟清帮宗社硬刚。 在码头顺子故意放出烟幕弹,说王元申不在,其实并不完全是假的。 只不过王元申去的不是香江,而是金陵。 汤令先同时心里也有一丝安慰,在李来顺面前受挫,并不是自己不行,而是这小子真的厉害。 他微笑着说道:“这个李来顺,小弟多少还是了解一些。” 他当即把那天顺子在荣门大会上的表现,跟陈洞天详细说了,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 “他身边的那个小白脸名叫宋颀,当日在荣门大会取得了翻高头第一,轻功十分了得。” 陈洞天听他吹了半天,除了知道宋颀的名字外,其他有用的信息一点也没有。 从老兄弟出来,陈洞天找了家咖啡馆坐下,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进行。 去江淮帮找冯公则? 这显然不行,斧子帮和江淮帮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想到那里打探消息,门都没有。 去洛克路陶公馆找陶夫人,只要绑架了此女,从一个女人的嘴里打探消息还不容易?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向了自己的双腿,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要不是跟踪陶大小姐,林成功怎会被揍,而自己又怎么会被打折了腿? 再去找陶大小姐家人的麻烦,李来顺绝对会灭了自己。 陈洞天低头叹了口气,实在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得把当晚在棉纱厂的场景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 突然,一道身影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蔡文鼎! 那个威风凛凛的独臂大汉,正是雄风国术馆戴老馆主的大弟子。 蔡文鼎出现在来顺实业公司棉纱厂,这个李来顺跟雄风国术馆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陈洞天换了身西装,戴上礼帽,来到雄风国术馆。 想冒充李来顺的朋友混进去,侧面打听打听。 可明明听见里边练武的呼喝声此起彼伏,可敲门就是没有人应。 真是奇了怪了! 其实他不知道,上午宋颀把郑孝真带过来之后,雄风国术馆便在门前摆起了五石挡路阵。 凡是陌生人敲门,一律不予理睬。 陈洞天不破阵,不说切口,光敲门,自然没有人理会。 陈洞天心里一阵暗骂:这个雄风国术馆还真是邪门,老子还不信了,你们里边的人能不出来! 等了老半天,武馆的弟子要么不出门,一出门便是个人一道。 这些家伙个个有武功傍身,陈洞天不敢造次。 见三个人从武馆侧门走出,陈洞天陪着笑上前问道:“几位兄弟,我来找李来顺谈一笔生意,他在不在里边?” 这三人一起扭头看向陈洞天,“李来顺?不认识,你找错地方了!” 一时之间,陈洞天竟然有了一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无奈之下,只得返回黄家华园别院。一边安排人调查来顺实业公司棉纱厂,一边派人去雄风国术馆附近蹲守。 两天下来,国术馆那边没有任何发现,倒是调查棉纱厂的人带回了消息: 来顺实业公司在申沪实业局的登记信息里边,只有李来顺一个人的名字。 登记的住址是:津门市施密特花园31号。 最近两天,棉纱厂采购的菜蔬比前几天增加了不少。 由此可以判断,被抓的那些兄弟肯定被关在棉纱厂里。 至于李来顺说的隐秘的地方,只是一个托词。 陈洞天还想继续调查下去,但他知道,黄宗启绝对没有耐心等下去,毕竟那么多人在别人手上。 他当下硬着头皮,去见黄宗启。 “老板,我已经查清楚,兄弟们都被关在棉纱厂里。” 黄宗启并不感到奇怪,只是抬头问道:“那个李来顺,你查清楚了多少?” 陈洞天掌握的有用信息实在太少,不由后背直冒冷汗。 突然间,他灵光一闪,说道:“老板,我已经查清楚,这个李来顺来自津门,不知怎么跟斧子帮搭上了关系。” “现在王元申不在,他身边除了那个小白脸叫宋颀的,其他可以依靠的,只有厂里的工人。” “李来顺和宋颀不在,厂里的人就是一盘散沙。” “老板,您看咱们是不是可以用商谈赎金的名义,把李来顺和宋颀约出来” 听到这里,黄宗启不由有些兴奋,说道:“把他们约出来,然后咱们的人趁机打进厂里,把咱们的人救出来。是不是这样?” 陈洞天连连点头,说道:“老板英明,我就是这个意思!” 来顺实业公司棉纱厂。 顺子和宋颀又把厂里和国术馆的守卫力量理了一遍。 宋颀问道:“哥,这都几天了,怎么黄麻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些人难道他不要了?” 顺子摇摇头道:“不可能,要是这点义气都没有,他老黄在申沪怎么能混到现在?” 他本想学王元申,只要你敢不来赎人,便一天打残一个扔出去。 好让申沪的小青皮们都知道,黄宗启对手下的人不闻不问,看以后谁还跟他混! 可顺子无法做到王元申那样,这倒是让黄宗启从容了不少。 晚上工厂下班后,陈泽来到办公室,对顺子和宋颀道: “山主,六哥,黄宗启的人刚才送来请帖,说是晚上在大马路恒荣记宴请你们二位,商讨赎金的事。” 宋颀撇了撇嘴,骂道:“他娘的,请客都没点诚意,我这时候要是吃过了呢?” 顺子笑道:“还是去,看看老黄这次又出什么幺蛾子!” 第470章 其他几件是干什么用的? 听顺子要去赴宴,宋颀第一个反对。 “哥,这摆明了就是鸿门宴,你不能去!” 顺子点头道:“我知道是鸿门宴,但是恒荣记在繁华的大马路上,又是公共租界,老黄绝对不敢闹得太大。” 宋颀道:“既然老黄在那里请客,肯定早就做好了准备,你决不能冒险。” 时隔好几天黄宗启才决定见面,肯定早就做好了局。 这个时候接受邀请,肯定不是明智之举。 顺子无奈地笑了笑:“小白狐儿,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去或者不去,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宋颀有些懵,问道:“为什么?” 顺子沉思了一会,说道:“我觉得,老黄这是想对咱们的厂区下手。这一次,他要么不动手,一旦动手,人数绝对是之前的好几倍。” “即便咱们两个留在这里,也未必能拦得住。” “再说了,真的打得血流成河,兄弟们有了伤亡,实在不值得。” “咱们这次去,见到了黄宗启,则来个擒贼先擒王。控制了老黄,他们来再多人都没用。” “见不到,就必须尽快脱身,到雄风国术馆搬兵,来个里应外合。” 宋颀忍不住问了句:“那棉纱厂这边怎么办?” 不管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宋颀从来没有怕过,他是担心厂里的兄弟们吃亏。 顺子道:“这边有蔡大哥、范师弟、陈师弟坐镇,只要关好大门,宗社的人一时半会冲不进来。” “陈师弟,你去跟蔡大哥说一声,抓紧布置。另外,保护好林素的安全。” 他从陈泽那里要来车钥匙,让宋颀驾车,两人赶往公共租界大马路恒荣记。 夜晚的大马路霓虹闪烁,车水马龙,街上行人络绎不绝。 尤其是申沪的阔太太们,大冷天的穿着旗袍,牵着哈巴狗,大街上随处可见。 开车一路过来,沿途的老其昌、冠群坊早已人满为患,反倒是恒荣记门前冷冷清清。 宋颀一脚油门,然后猛地一个刹车,小汽车在恒荣记门前嘎吱一声停下。 两人下车前后环顾了一眼,并未发现可疑之处,便径直走进了门厅。 刚进大厅,黄宗启便带着四名手下迎了过来,陈西文在后面紧紧相随。 “李爷、宋爷大驾光临,黄某深感荣幸。” 黄宗启满脸堆笑,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连连朝顺子和宋颀拱手。 “不敢当,不敢当!” 顺子和宋颀拱手还礼,把一楼大厅扫视了一遍。 恒荣记实行的是会员制,一楼只是供食客休息的地方,面积不大,一眼扫过去,便把整个大厅看了个清清楚楚。 在大厅通向二楼的楼梯口处,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彪形大汉。 两个人腰间都带着枪,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不苟言笑。 黄宗启身边的四个人,也都是身材魁梧,神情彪悍。 见礼之后,黄宗启抬手指向楼梯口,“李爷宋爷楼上请,酒菜早已备好。” 顺子和宋颀跟在黄宗启身后移步上楼,发现楼道的每个拐角处,都有宗社的人值守。 难怪这里显得这么冷清,原来是被黄宗启包场了。 看来黄宗启准备的还挺充分的,但顺子并不担心。 只要黄宗启在自己五步之内,他手里就有应对的底牌。 进了房间,分宾主坐下。 偌大的桌子,只坐了黄宗启、陈西文和顺子宋颀四人。 黄宗启的四名手下,背着手站在黄宗启身后。 两杯酒之后,黄宗启起身道:“李爷宋爷,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我这年纪大了,尿频尿急尿不尽,得去方便一下。” 要不要这么明显?连做戏都懒得再做了。 顺子连忙起身,笑道:“刚好,来的时候没来及上厕所,一起,一起!” 黄宗启看了身后四人一眼,又缓缓坐下了身子,笑道: “其实我还能再憋一会,要不李爷您先?” 顺子道:“我年轻,弹性大,再憋一会也无妨。” 重新坐下之后,黄宗启脸色有些尴尬,没话找话,对顺子在荣门大会上的表现赞不绝口,却只字不提赎金的事。 顺子站起身,到坐在主陪位置的陈西文身边,端起茶壶,给每人倒了一杯茶水。 倒完茶,顺子重新坐下,“黄老板,那些都是道听途说,算不得真。还是亲眼所见,比较靠谱。” 他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支枪牌撸子,拍在了桌面上。 黄宗启脸色微微一变,“李爷,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好好喝酒,动刀动枪的可就没意思了。” 顺子挑眉看着黄宗启,“黄老板,你担心什么?” 他抬手指了指陈西文,“这支枪,是他的。” 不等话音落下,顺子又往外掏枪。 一支、两支、三支掏出五支枪之后,顺子对黄宗启道:“后面这四支枪,是您身后这四名手下的。” 黄宗启身后的四人,不由伸手摸向腰间,纷纷脸色大变。 顺子道:“黄老板,您身份尊贵,自然是不会带枪的。” 紧接着,他又把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往外掏。 把银托子、羊眼圈、悬玉环、封脐膏、风流如意袋,还有一些大洋和纸币一股脑扔在桌上。 宋颀看了半天,没琢磨明白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他看着黄宗启,饶有兴致地问道:“黄老板,这个风流如意袋我大致能看明白,其他几件是干什么用的?” 看到这些东西,黄宗启顿时涨红了脸,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答话。 顺子笑道:“老黄啊,年纪不小了,要节制啊!” 黄宗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李爷果然好手段,今日亲眼所见,当真大开眼界。” 顺子摇摇头,说道:“还不止如此。让你身后这几个人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看看。” 黄宗启转过头刚想说话,却见四名手下早已吸气屏住。 嘭嘭嘭嘭四声闷响传来,那四人的裤子瞬间滑落,挂在脚脖上。 顺子和宋颀分别把枪插到腰间,顺子挽住黄宗启手臂,说道: “黄老板,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第470章 其他几件是干什么用的? 听顺子要去赴宴,宋颀第一个反对。 “哥,这摆明了就是鸿门宴,你不能去!” 顺子点头道:“我知道是鸿门宴,但是恒荣记在繁华的大马路上,又是公共租界,老黄绝对不敢闹得太大。” 宋颀道:“既然老黄在那里请客,肯定早就做好了准备,你决不能冒险。” 时隔好几天黄宗启才决定见面,肯定早就做好了局。 这个时候接受邀请,肯定不是明智之举。 顺子无奈地笑了笑:“小白狐儿,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去或者不去,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宋颀有些懵,问道:“为什么?” 顺子沉思了一会,说道:“我觉得,老黄这是想对咱们的厂区下手。这一次,他要么不动手,一旦动手,人数绝对是之前的好几倍。” “即便咱们两个留在这里,也未必能拦得住。” “再说了,真的打得血流成河,兄弟们有了伤亡,实在不值得。” “咱们这次去,见到了黄宗启,则来个擒贼先擒王。控制了老黄,他们来再多人都没用。” “见不到,就必须尽快脱身,到雄风国术馆搬兵,来个里应外合。” 宋颀忍不住问了句:“那棉纱厂这边怎么办?” 不管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宋颀从来没有怕过,他是担心厂里的兄弟们吃亏。 顺子道:“这边有蔡大哥、范师弟、陈师弟坐镇,只要关好大门,宗社的人一时半会冲不进来。” “陈师弟,你去跟蔡大哥说一声,抓紧布置。另外,保护好林素的安全。” 他从陈泽那里要来车钥匙,让宋颀驾车,两人赶往公共租界大马路恒荣记。 夜晚的大马路霓虹闪烁,车水马龙,街上行人络绎不绝。 尤其是申沪的阔太太们,大冷天的穿着旗袍,牵着哈巴狗,大街上随处可见。 开车一路过来,沿途的老其昌、冠群坊早已人满为患,反倒是恒荣记门前冷冷清清。 宋颀一脚油门,然后猛地一个刹车,小汽车在恒荣记门前嘎吱一声停下。 两人下车前后环顾了一眼,并未发现可疑之处,便径直走进了门厅。 刚进大厅,黄宗启便带着四名手下迎了过来,陈西文在后面紧紧相随。 “李爷、宋爷大驾光临,黄某深感荣幸。” 黄宗启满脸堆笑,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连连朝顺子和宋颀拱手。 “不敢当,不敢当!” 顺子和宋颀拱手还礼,把一楼大厅扫视了一遍。 恒荣记实行的是会员制,一楼只是供食客休息的地方,面积不大,一眼扫过去,便把整个大厅看了个清清楚楚。 在大厅通向二楼的楼梯口处,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彪形大汉。 两个人腰间都带着枪,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不苟言笑。 黄宗启身边的四个人,也都是身材魁梧,神情彪悍。 见礼之后,黄宗启抬手指向楼梯口,“李爷宋爷楼上请,酒菜早已备好。” 顺子和宋颀跟在黄宗启身后移步上楼,发现楼道的每个拐角处,都有宗社的人值守。 难怪这里显得这么冷清,原来是被黄宗启包场了。 看来黄宗启准备的还挺充分的,但顺子并不担心。 只要黄宗启在自己五步之内,他手里就有应对的底牌。 进了房间,分宾主坐下。 偌大的桌子,只坐了黄宗启、陈西文和顺子宋颀四人。 黄宗启的四名手下,背着手站在黄宗启身后。 两杯酒之后,黄宗启起身道:“李爷宋爷,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我这年纪大了,尿频尿急尿不尽,得去方便一下。” 要不要这么明显?连做戏都懒得再做了。 顺子连忙起身,笑道:“刚好,来的时候没来及上厕所,一起,一起!” 黄宗启看了身后四人一眼,又缓缓坐下了身子,笑道: “其实我还能再憋一会,要不李爷您先?” 顺子道:“我年轻,弹性大,再憋一会也无妨。” 重新坐下之后,黄宗启脸色有些尴尬,没话找话,对顺子在荣门大会上的表现赞不绝口,却只字不提赎金的事。 顺子站起身,到坐在主陪位置的陈西文身边,端起茶壶,给每人倒了一杯茶水。 倒完茶,顺子重新坐下,“黄老板,那些都是道听途说,算不得真。还是亲眼所见,比较靠谱。” 他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支枪牌撸子,拍在了桌面上。 黄宗启脸色微微一变,“李爷,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好好喝酒,动刀动枪的可就没意思了。” 顺子挑眉看着黄宗启,“黄老板,你担心什么?” 他抬手指了指陈西文,“这支枪,是他的。” 不等话音落下,顺子又往外掏枪。 一支、两支、三支掏出五支枪之后,顺子对黄宗启道:“后面这四支枪,是您身后这四名手下的。” 黄宗启身后的四人,不由伸手摸向腰间,纷纷脸色大变。 顺子道:“黄老板,您身份尊贵,自然是不会带枪的。” 紧接着,他又把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往外掏。 把银托子、羊眼圈、悬玉环、封脐膏、风流如意袋,还有一些大洋和纸币一股脑扔在桌上。 宋颀看了半天,没琢磨明白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他看着黄宗启,饶有兴致地问道:“黄老板,这个风流如意袋我大致能看明白,其他几件是干什么用的?” 看到这些东西,黄宗启顿时涨红了脸,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答话。 顺子笑道:“老黄啊,年纪不小了,要节制啊!” 黄宗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李爷果然好手段,今日亲眼所见,当真大开眼界。” 顺子摇摇头,说道:“还不止如此。让你身后这几个人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看看。” 黄宗启转过头刚想说话,却见四名手下早已吸气屏住。 嘭嘭嘭嘭四声闷响传来,那四人的裤子瞬间滑落,挂在脚脖上。 顺子和宋颀分别把枪插到腰间,顺子挽住黄宗启手臂,说道: “黄老板,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第471章 给你的警察朋友打电话 黄宗启装作一脸无辜,问顺子道:“李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顺子道:“老黄,你不过去一趟,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在握住黄宗启臂膀的那一刻,顺子便感觉到他丝毫不会武功,稍稍用力,便把他控制得无法动弹。 陈西文坐在黄宗启对面,跟那四名手下正面相对。 他赶忙站起身,朝四名手下连使眼色。 宋颀眼明手快,一记掌刀斩在陈西文脖颈,陈西文当即晕倒,瘫坐在椅子上。 那四名手下刚想有所动作,宋颀早已掏出手枪指着他们。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乱动,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试试,是你们动作快,还是子弹快!” 四名手下立时僵立在原地。 顺子也不管这么多,半提着黄宗启就往外走。 宋颀手持枪牌撸子,在他身后小心护持。 到了楼梯转角处,两名宗社手下见状不对,立即伸手阻拦。 顺子也不跟他们废话,挥手之间割断了他们的裤带。 哗啦一声,短枪砍刀落了一地。 宋颀跨步上前,捡起武器,别在自己身上。 等到三人走出恒荣记时,宋颀的腰围比进来时,整整粗了一大圈。 宋颀打开车门,把七八支短枪和几柄砍刀放在副驾位置,然后打开后排车门。 等顺子挟持着老黄上车,宋颀嘭的一声关上车门,打着了火。 此时宗社的一帮悍将,均已来到饭店门前,有几人甚至甩掉了裤子,冲向顺子和宋颀这边。 顺子摇下车窗,对追过来的宗社青皮道: “你们只管追,追上来一辆车,我给你们老黄一只手!” “上来四辆车还够分,要是追上来五辆,就等着收尸!” 说话间,他手腕一翻,半片锋利的刀片已经压在了黄宗启的手腕上。 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剧痛,黄宗启立即朝窗外道:“都滚回去,找陈西文!” 顺子朝黄宗启道:“我说老黄,咱们和和气气的,大家一起喝喝酒分分钱多好,你干嘛非要再来这一手?” 黄宗启叹了口气:“我本来以为汤令先说的都是假的,没想到我还是小看了你。” 看着窗外不断飞向身后的街景,黄宗启感慨道: “到底是老了,不能再来打打杀杀这一套了。” 宋颀驾车一路飞驰,返回马玉山路来顺实业公司棉纱厂。 发现工厂大门紧闭,丝毫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宋颀按了两声喇叭,陈泽哭丧着脸跑出来,打开大门后,静静站立在一旁。 顺子摇下窗户,问道:“怎么回事?” 陈泽见黄宗启在车上,便指了指办公楼,说道:“去那边再说。” 顺子把黄宗启关进一间办公室,命人严加看守,跟宋颀和陈泽来到二楼。 听到楼梯里有动静,林素赶忙打开办公室走了出来。 见到是顺子和宋颀,忍不住两行眼泪流了出来。 宋颀上前搂住她的肩膀,安慰道:“素素别怕,我跟我哥都回来了,厂里发生了什么?” 林素带着哭腔,说道:“蔡大哥他他被警察抓走了!” 顺子把目光投向陈泽,问道:“怎么回事?” 进了林素办公室,陈泽说道: “就在你们走了不久,申沪警察厅的侦缉队长黎汉生就到了。” “带着三十多名警察,人人带枪。说是怀疑咱们工厂非法拘禁,要进厂搜查。” 顺子问道:“你们跟警察对抗了没有?” “兄弟们不让警察进厂,被蔡师兄斥责了一顿,最后咱们抓的那帮人,全都被警察带走了。”陈泽说话时,脸上带着几分不忿。 顺子点点头,“阻拦警察执行公务,罪名不小,蔡大哥做得对。” 陈泽接着说道:“搜到了宗社的人,黎汉生嚣张起来,要把兄弟们全部抓走。” “蔡师兄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于是就就被黎汉生带走了。” 顺子气得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骂道:“他娘的,千算万算,竟然没想到黄宗启会用这一手!” 半日前,黄家花园。 黄宗启问陈洞天:“把他们约出来,然后派人趁机打进厂里,把咱们的人救出来。是不是这样?” 陈洞天连连点头,说道:“老板英明,我就是这个意思!” 不料黄宗启摇头道:“洞天,这次咱们不出面,而是要借警察的手,把我们的人救出来,还要把李来顺宋颀一起抓了!” “蔡祥初这只老狐狸老是放着不用,白养着他了!” 半小时后,黄宗启在陈西文和陈洞天的陪同下,来到申沪警察厅厅长蔡祥初办公室。 黄宗启把十万大洋的汇票放在蔡祥初面前,直接说道: “祥初,我的人被一个叫李来顺的小子抓了,他这是非法拘禁。警察厅必须出面,把我的人救出来,逮捕李来顺!” 蔡祥初把汇票放进贴身衣兜,笑道:“这事简单,黄兄何必亲自跑一趟!你的人现在关在什么地方?” 黄宗启道:“就在来顺实业公司!” 听到来顺实业公司的名字,蔡祥初脸上顿时没了笑意。 来顺实业公司那可是王元申罩着的,市长叶泽成也亲自打过招呼,无事不准前去骚扰。 特别是王元申,听到这个名字蔡祥初都怕。 前任警察厅长沈玉霖,就是死在王元申的手上。 虽然是道上传说,没有真凭实据,但申沪警备司令杨之虎被王元申当众扇耳光,却是很多人都亲眼看见的。 杨之虎都不敢惹的人,你让我去惹? 蔡祥初把手伸向内衣口袋,想把十万大洋的汇票还给黄宗启,却又有些舍不得。 沉思了半晌,蔡祥初道:“人我尽量去救,但是李来顺这个人我不能惹。” 黄宗启猜透了蔡祥初的心思,说道:“王元申不在申沪。” “王元申难道就不回来了?” 蔡祥初反问一句,接着道:“你们要是能把李来顺调离厂区,救人就没有问题。” 他在心里盘算过,只要不惹这个叫李来顺的,即便王元申找他算账,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黄宗启知道蔡祥初惜命,只得说道:“好,那就按照你说的办!” 等顺子和宋颀到达饭店后,黄宗启便示意手下人给警察厅打了电话。 来顺实业公司。 顺子命人把黄宗启带上二楼,来到陶展如办公室。 顺子指了指电话机,“老黄,在申沪人脉很广啊。给你的警察朋友打电话,让他放人!” 听说要他打电话找警察,黄宗启顿时神色一松,走过去抓起了电话。 第471章 给你的警察朋友打电话 黄宗启装作一脸无辜,问顺子道:“李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顺子道:“老黄,你不过去一趟,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在握住黄宗启臂膀的那一刻,顺子便感觉到他丝毫不会武功,稍稍用力,便把他控制得无法动弹。 陈西文坐在黄宗启对面,跟那四名手下正面相对。 他赶忙站起身,朝四名手下连使眼色。 宋颀眼明手快,一记掌刀斩在陈西文脖颈,陈西文当即晕倒,瘫坐在椅子上。 那四名手下刚想有所动作,宋颀早已掏出手枪指着他们。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乱动,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试试,是你们动作快,还是子弹快!” 四名手下立时僵立在原地。 顺子也不管这么多,半提着黄宗启就往外走。 宋颀手持枪牌撸子,在他身后小心护持。 到了楼梯转角处,两名宗社手下见状不对,立即伸手阻拦。 顺子也不跟他们废话,挥手之间割断了他们的裤带。 哗啦一声,短枪砍刀落了一地。 宋颀跨步上前,捡起武器,别在自己身上。 等到三人走出恒荣记时,宋颀的腰围比进来时,整整粗了一大圈。 宋颀打开车门,把七八支短枪和几柄砍刀放在副驾位置,然后打开后排车门。 等顺子挟持着老黄上车,宋颀嘭的一声关上车门,打着了火。 此时宗社的一帮悍将,均已来到饭店门前,有几人甚至甩掉了裤子,冲向顺子和宋颀这边。 顺子摇下车窗,对追过来的宗社青皮道: “你们只管追,追上来一辆车,我给你们老黄一只手!” “上来四辆车还够分,要是追上来五辆,就等着收尸!” 说话间,他手腕一翻,半片锋利的刀片已经压在了黄宗启的手腕上。 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剧痛,黄宗启立即朝窗外道:“都滚回去,找陈西文!” 顺子朝黄宗启道:“我说老黄,咱们和和气气的,大家一起喝喝酒分分钱多好,你干嘛非要再来这一手?” 黄宗启叹了口气:“我本来以为汤令先说的都是假的,没想到我还是小看了你。” 看着窗外不断飞向身后的街景,黄宗启感慨道: “到底是老了,不能再来打打杀杀这一套了。” 宋颀驾车一路飞驰,返回马玉山路来顺实业公司棉纱厂。 发现工厂大门紧闭,丝毫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宋颀按了两声喇叭,陈泽哭丧着脸跑出来,打开大门后,静静站立在一旁。 顺子摇下窗户,问道:“怎么回事?” 陈泽见黄宗启在车上,便指了指办公楼,说道:“去那边再说。” 顺子把黄宗启关进一间办公室,命人严加看守,跟宋颀和陈泽来到二楼。 听到楼梯里有动静,林素赶忙打开办公室走了出来。 见到是顺子和宋颀,忍不住两行眼泪流了出来。 宋颀上前搂住她的肩膀,安慰道:“素素别怕,我跟我哥都回来了,厂里发生了什么?” 林素带着哭腔,说道:“蔡大哥他他被警察抓走了!” 顺子把目光投向陈泽,问道:“怎么回事?” 进了林素办公室,陈泽说道: “就在你们走了不久,申沪警察厅的侦缉队长黎汉生就到了。” “带着三十多名警察,人人带枪。说是怀疑咱们工厂非法拘禁,要进厂搜查。” 顺子问道:“你们跟警察对抗了没有?” “兄弟们不让警察进厂,被蔡师兄斥责了一顿,最后咱们抓的那帮人,全都被警察带走了。”陈泽说话时,脸上带着几分不忿。 顺子点点头,“阻拦警察执行公务,罪名不小,蔡大哥做得对。” 陈泽接着说道:“搜到了宗社的人,黎汉生嚣张起来,要把兄弟们全部抓走。” “蔡师兄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于是就就被黎汉生带走了。” 顺子气得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骂道:“他娘的,千算万算,竟然没想到黄宗启会用这一手!” 半日前,黄家花园。 黄宗启问陈洞天:“把他们约出来,然后派人趁机打进厂里,把咱们的人救出来。是不是这样?” 陈洞天连连点头,说道:“老板英明,我就是这个意思!” 不料黄宗启摇头道:“洞天,这次咱们不出面,而是要借警察的手,把我们的人救出来,还要把李来顺宋颀一起抓了!” “蔡祥初这只老狐狸老是放着不用,白养着他了!” 半小时后,黄宗启在陈西文和陈洞天的陪同下,来到申沪警察厅厅长蔡祥初办公室。 黄宗启把十万大洋的汇票放在蔡祥初面前,直接说道: “祥初,我的人被一个叫李来顺的小子抓了,他这是非法拘禁。警察厅必须出面,把我的人救出来,逮捕李来顺!” 蔡祥初把汇票放进贴身衣兜,笑道:“这事简单,黄兄何必亲自跑一趟!你的人现在关在什么地方?” 黄宗启道:“就在来顺实业公司!” 听到来顺实业公司的名字,蔡祥初脸上顿时没了笑意。 来顺实业公司那可是王元申罩着的,市长叶泽成也亲自打过招呼,无事不准前去骚扰。 特别是王元申,听到这个名字蔡祥初都怕。 前任警察厅长沈玉霖,就是死在王元申的手上。 虽然是道上传说,没有真凭实据,但申沪警备司令杨之虎被王元申当众扇耳光,却是很多人都亲眼看见的。 杨之虎都不敢惹的人,你让我去惹? 蔡祥初把手伸向内衣口袋,想把十万大洋的汇票还给黄宗启,却又有些舍不得。 沉思了半晌,蔡祥初道:“人我尽量去救,但是李来顺这个人我不能惹。” 黄宗启猜透了蔡祥初的心思,说道:“王元申不在申沪。” “王元申难道就不回来了?” 蔡祥初反问一句,接着道:“你们要是能把李来顺调离厂区,救人就没有问题。” 他在心里盘算过,只要不惹这个叫李来顺的,即便王元申找他算账,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黄宗启知道蔡祥初惜命,只得说道:“好,那就按照你说的办!” 等顺子和宋颀到达饭店后,黄宗启便示意手下人给警察厅打了电话。 来顺实业公司。 顺子命人把黄宗启带上二楼,来到陶展如办公室。 顺子指了指电话机,“老黄,在申沪人脉很广啊。给你的警察朋友打电话,让他放人!” 听说要他打电话找警察,黄宗启顿时神色一松,走过去抓起了电话。 第472章 玩绑票的老祖宗 你这个时候让我打电话,不就是给我机会求救吗? 黄宗启压抑着心中激动,把手伸向电话机。 就在他抓住电话机的那一刻,手却被按在电话机上。 顺子一手按着黄宗启,一只手飞快旋转着一只明晃晃的匕首。 “我的手速你是知道的,想割你脖子时,估计你眨眼都来不及。”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老黄,你不会没有分寸?” 之前听说顺子在荣门大会上剃胡须如何如何厉害,黄宗启觉得多半都是吹嘘。 在酒席上亲眼所见顺子掏了手下的枪,并把自己身上的淫具掏个干干净净,这才意识到顺子的可怕。 这个家伙,有点像是鬼魅一样的存在,简直无法以常理度之。 他抬头看向顺子,说道:“李爷,你放心,我绝不玩花样。我倒是觉得,咱们可以合作。” “你我二人要是联手,在整个申沪,何人能敌?” 顺子笑道:“合作的可能也不是没有,关键是咱们要坐在对等的位置上。现在黄老板有一些看得起我了,但是未必完全看得起?” 他说完话,把压住黄宗启的手抬起,“打电话!” 黄宗启沉思着点头,拿起电话,拨出了一串号码。 “喂,你是哪位?”电话那头传来蔡祥初的声音。 黄宗启道:“蔡厅长,我是黄宗启,我现在在来顺实业公司棉纱厂。” “你怎么会在那里?”蔡祥初在电话那头发出疑问。 “我和这家公司的老板李来顺是朋友,之前都是误会,希望你能把抓去的人送回来。” 黄宗启在说话时,把“朋友”和送回来的“送”字咬得极重,希望蔡祥初能听出弦外之音。 蔡祥初在申沪各股势力之间周旋多年,早已百炼成精。 一开始黄宗启说自己在来顺实业公司,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等到黄宗启说要把人送回来,他愈发觉得不对劲。 老黄这是被控制了啊! 之前黎汉生擅作主张抓了蔡文鼎几人,蔡祥初就大为光火。 叫你救人你就救人,干嘛要节外生枝,不是什么人的钱都能讹的! 他本就不敢得罪王元申的人,黄宗启打电话来,正好给他找到了台阶。 蔡祥初嘿嘿笑道:“黄老板说话,哪里有不照办的?不过这会儿是放人,跟抓人可不是一回事儿!” 黄宗启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些当官的是真贪,老子都给你那么多了,你还想再捞一笔。 他当即说道:“放心,只要你带人过来,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这一次,黄宗启把“你带人过来”加重了语气。 他知道,蔡祥初这个人精,绝对听得明白。 放下电话之后,黄宗启对顺子道:“蔡厅长已经答应,一会儿就把人送回来。” 其实不需要他说,顺子早就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明白。 顺子微微一笑:“老黄,你让蔡厅长来抓人,花了多少钱?你说你冤不冤,他有念你的好吗?到最后,他不还是想着再讹你一笔。” 宋颀在旁边道:“你自己当了冤大头,还弄得咱们煮熟的鸭子飞了,老黄,你这是何必呢?有钱咱们大家花不好吗?” 黄宗启此刻正心中有气,奈何被人家控制在手上,却又不敢发作,索性闭口不语。 见黄宗启气哼哼的不说话,众人对他也都不予理会。 宋颀看了看黄宗启,向顺子问道:“哥,咱们煮熟的鸭子飞了,那赎金该怎么办?” 顺子笑了笑,“金主都已经在这里了,你还担心什么?” 黄宗启冷冷看了两人一眼,嘴角撇过一丝冷笑。 等会蔡祥初带人过来,看你能奈我何! 再说了,警察厅已经知道我在你这里,你怎么要钱? 绑票就没有你这么绑的! 哪个绑匪不是隐藏了自己的身份,躲在背后要钱? 你要真敢不给钱,绑匪就真敢撕票。 只有这样,肉票的家属才不敢不掏钱。 现在你身份都暴露了,只要我老黄有个三长两短,警察厅能放过你? 警察厅不作为,申沪的商贾巨富、帮会大佬会是什么反应? 真当如今是乱世,一丁点王法都没有? 跟我玩绑票的老祖宗来这一手,你小子还嫩了点!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大门外响起汽车喇叭声,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大铁门在静夜里发出咣咣咣的声响。 “来了,咱们下去迎接一下。” 顺子起身,挽着老黄的手臂下楼,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到了楼下,顺子朝保安室挥了挥手,立即有人打开了大门。 三辆警车缓缓驶进厂区,在顺子、黄宗启等人面前停下。 第一辆车后排下来一人,一身笔挺的警服,道貌岸然,此人正是申沪警察厅厅长蔡祥初。 他朝黄宗启挥了挥手,“黄老板,人我都给你带来了。” 说完,他朝身后的两辆敞篷吉普挥了挥手。 第二辆车下来四名带枪警察,押着蔡文鼎和三名武馆弟子。 第三辆车上则跳下八名警察,肩上都背着汉阳造步枪。这八名警察下车后,立即在蔡祥初身后一字排开。 蔡祥初把黄宗启身边的三人打量了一眼,都太年轻了,一个都不认识。 他疑惑地看向黄宗启,“黄老板,请问哪一位是这里的老板李来顺?” 黄宗启指了指旁边的顺子,“这位就是来顺实业公司老板李来顺,当真是年轻有为!” 他一边说话,一边避开顺子的视线,朝蔡祥初使眼色,指了指顺子抓住他手臂的那只手。 疯狂向蔡祥初示意,让他带自己离开。 而蔡祥初则向他捻了捻手指,紧接着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顺子和宋颀早把他们两人的眉来眼去看在眼里。 宋颀跨出两步,站在黄宗启的左侧,跟顺子两人把黄宗启夹在中间。 顺子向蔡祥初挥手致意,“我跟老黄都是老朋友了,手下人发生了一点小误会,还劳烦厅长大人亲自跑一趟,实在是抱歉之至!” “好说,好说!”蔡祥初客气一句,对手下道:“手铐打开,把人放了!” 顺子把蔡文鼎四人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四人身上都没有伤,这才放心下来。 蔡祥初看向顺子,说道:“李先生,这事虽是误会,但蔡某还是有个不情之请。” “蔡某必须把黄老板带回警局做个笔录,这个案子才好结案。” 顺子朝蔡祥初摆了摆手,“蔡厅长此言差矣!” 第472章 玩绑票的老祖宗 你这个时候让我打电话,不就是给我机会求救吗? 黄宗启压抑着心中激动,把手伸向电话机。 就在他抓住电话机的那一刻,手却被按在电话机上。 顺子一手按着黄宗启,一只手飞快旋转着一只明晃晃的匕首。 “我的手速你是知道的,想割你脖子时,估计你眨眼都来不及。”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老黄,你不会没有分寸?” 之前听说顺子在荣门大会上剃胡须如何如何厉害,黄宗启觉得多半都是吹嘘。 在酒席上亲眼所见顺子掏了手下的枪,并把自己身上的淫具掏个干干净净,这才意识到顺子的可怕。 这个家伙,有点像是鬼魅一样的存在,简直无法以常理度之。 他抬头看向顺子,说道:“李爷,你放心,我绝不玩花样。我倒是觉得,咱们可以合作。” “你我二人要是联手,在整个申沪,何人能敌?” 顺子笑道:“合作的可能也不是没有,关键是咱们要坐在对等的位置上。现在黄老板有一些看得起我了,但是未必完全看得起?” 他说完话,把压住黄宗启的手抬起,“打电话!” 黄宗启沉思着点头,拿起电话,拨出了一串号码。 “喂,你是哪位?”电话那头传来蔡祥初的声音。 黄宗启道:“蔡厅长,我是黄宗启,我现在在来顺实业公司棉纱厂。” “你怎么会在那里?”蔡祥初在电话那头发出疑问。 “我和这家公司的老板李来顺是朋友,之前都是误会,希望你能把抓去的人送回来。” 黄宗启在说话时,把“朋友”和送回来的“送”字咬得极重,希望蔡祥初能听出弦外之音。 蔡祥初在申沪各股势力之间周旋多年,早已百炼成精。 一开始黄宗启说自己在来顺实业公司,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等到黄宗启说要把人送回来,他愈发觉得不对劲。 老黄这是被控制了啊! 之前黎汉生擅作主张抓了蔡文鼎几人,蔡祥初就大为光火。 叫你救人你就救人,干嘛要节外生枝,不是什么人的钱都能讹的! 他本就不敢得罪王元申的人,黄宗启打电话来,正好给他找到了台阶。 蔡祥初嘿嘿笑道:“黄老板说话,哪里有不照办的?不过这会儿是放人,跟抓人可不是一回事儿!” 黄宗启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些当官的是真贪,老子都给你那么多了,你还想再捞一笔。 他当即说道:“放心,只要你带人过来,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这一次,黄宗启把“你带人过来”加重了语气。 他知道,蔡祥初这个人精,绝对听得明白。 放下电话之后,黄宗启对顺子道:“蔡厅长已经答应,一会儿就把人送回来。” 其实不需要他说,顺子早就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明白。 顺子微微一笑:“老黄,你让蔡厅长来抓人,花了多少钱?你说你冤不冤,他有念你的好吗?到最后,他不还是想着再讹你一笔。” 宋颀在旁边道:“你自己当了冤大头,还弄得咱们煮熟的鸭子飞了,老黄,你这是何必呢?有钱咱们大家花不好吗?” 黄宗启此刻正心中有气,奈何被人家控制在手上,却又不敢发作,索性闭口不语。 见黄宗启气哼哼的不说话,众人对他也都不予理会。 宋颀看了看黄宗启,向顺子问道:“哥,咱们煮熟的鸭子飞了,那赎金该怎么办?” 顺子笑了笑,“金主都已经在这里了,你还担心什么?” 黄宗启冷冷看了两人一眼,嘴角撇过一丝冷笑。 等会蔡祥初带人过来,看你能奈我何! 再说了,警察厅已经知道我在你这里,你怎么要钱? 绑票就没有你这么绑的! 哪个绑匪不是隐藏了自己的身份,躲在背后要钱? 你要真敢不给钱,绑匪就真敢撕票。 只有这样,肉票的家属才不敢不掏钱。 现在你身份都暴露了,只要我老黄有个三长两短,警察厅能放过你? 警察厅不作为,申沪的商贾巨富、帮会大佬会是什么反应? 真当如今是乱世,一丁点王法都没有? 跟我玩绑票的老祖宗来这一手,你小子还嫩了点!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大门外响起汽车喇叭声,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大铁门在静夜里发出咣咣咣的声响。 “来了,咱们下去迎接一下。” 顺子起身,挽着老黄的手臂下楼,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到了楼下,顺子朝保安室挥了挥手,立即有人打开了大门。 三辆警车缓缓驶进厂区,在顺子、黄宗启等人面前停下。 第一辆车后排下来一人,一身笔挺的警服,道貌岸然,此人正是申沪警察厅厅长蔡祥初。 他朝黄宗启挥了挥手,“黄老板,人我都给你带来了。” 说完,他朝身后的两辆敞篷吉普挥了挥手。 第二辆车下来四名带枪警察,押着蔡文鼎和三名武馆弟子。 第三辆车上则跳下八名警察,肩上都背着汉阳造步枪。这八名警察下车后,立即在蔡祥初身后一字排开。 蔡祥初把黄宗启身边的三人打量了一眼,都太年轻了,一个都不认识。 他疑惑地看向黄宗启,“黄老板,请问哪一位是这里的老板李来顺?” 黄宗启指了指旁边的顺子,“这位就是来顺实业公司老板李来顺,当真是年轻有为!” 他一边说话,一边避开顺子的视线,朝蔡祥初使眼色,指了指顺子抓住他手臂的那只手。 疯狂向蔡祥初示意,让他带自己离开。 而蔡祥初则向他捻了捻手指,紧接着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顺子和宋颀早把他们两人的眉来眼去看在眼里。 宋颀跨出两步,站在黄宗启的左侧,跟顺子两人把黄宗启夹在中间。 顺子向蔡祥初挥手致意,“我跟老黄都是老朋友了,手下人发生了一点小误会,还劳烦厅长大人亲自跑一趟,实在是抱歉之至!” “好说,好说!”蔡祥初客气一句,对手下道:“手铐打开,把人放了!” 顺子把蔡文鼎四人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四人身上都没有伤,这才放心下来。 蔡祥初看向顺子,说道:“李先生,这事虽是误会,但蔡某还是有个不情之请。” “蔡某必须把黄老板带回警局做个笔录,这个案子才好结案。” 顺子朝蔡祥初摆了摆手,“蔡厅长此言差矣!” 第473章 在他身上花再多钱也是应该的 蔡祥初本来以为王元申罩着的这个公司老板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没想到竟然是个毛头小子。 因此便有些瞧不起顺子,他把眉毛一横,语气便有些不客气: “李先生,你有什么话说?!” 顺子笑道:“我和老黄已经达成和解,自然就可以撤案。你若非要做笔录,不妨现在就做了。” 因为刚才通过手势,黄宗启已经许诺给他20万大洋,蔡祥初便对顺子没了好脸色。 那可是好大一堆钱啊,换成现大洋,好几个人都搬不动! 他当即朝顺子冷冷一笑,“今天我若是非要把人带走呢?” 见这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顺子也不生气,不紧不慢说道: “蔡厅长,有个叫沈玉霖的人,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这玩意儿,有命拿,未必有命花。” 顺子一边说话,一边捻着手指,还做了个二的手势。 擦!这小子眼这么尖,都看见了! 蔡祥初脸色变得有些尴尬,心头也不由一慌。 王元申带出来的人,个个都是狠角色,这个小子估计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不然的话,他怎么会跟黄宗启硬刚? 他正犹豫着该怎么给自己找台阶,只听顺子笑着说道: “蔡厅长,法律不外乎人情。老黄这么大年纪了,经不起折腾。再说了,咱们好不容易化干戈为玉帛,正要把酒言欢,你怎么能扫了咱们的雅兴?” 顺子手指夹着刀片,嵌进黄宗启的皮肉,摇着他的膀子道:“老黄,你说句话,是不是这样?” 他这么一摇一晃之间,又在黄宗启的手臂上深深划开两道大口子。 黄宗启疼得眉毛竖起,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要留下来跟李爷好好喝几杯!” 蔡祥初找到了台阶,但又心疼那20万大洋,不由追问道:“真的?” “真的!”这一次黄宗启倒是答应得十分干脆。 因为在另一边,宋颀已经把尖刀紧紧地抵在他的肋下。 刀尖传来的刺痛,让他不寒而栗。 见黄宗启这么说,蔡祥初朝手下挥了挥手,“收队!” 蔡祥初离去之后,顺子问蔡文鼎道:“蔡大哥,这些二狗子没有为难你们?” 蔡文鼎道:“没有,那个叫黎汉生的侦缉队长,就是想关着我们,好问你要钱。” “侦缉队长黎汉生是?好,我记住他了。”顺子点点头,让人给蔡文鼎等人准备饭菜。 他则叫来陈泽,说道: “老黄不能留在这里,否则厂里明天没法上班了,带几名兄弟,送我们去孟纳拉路四百五十七号。” 陈泽带了三名师兄弟,开了两辆车,把顺子、宋颀和黄宗启送到了“申沪荣门总堂”。 几人一进门,宋颀便嚷嚷起来:“老黄请客我都没来及吃菜,这会儿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把陈泽几人和黄宗启安顿好,宋颀便出门买了一堆酱鸭、卤猪蹄、盐水虾、五香猪肝回来。 “哥,陈师兄你们几个都过来,好好喝几杯!” 顺子和陈泽五人走了过去,围在桌边坐下,唯独把黄宗启扔在屋子靠里的位置。 闻着满屋的卤菜香味和酒香,黄宗启忍不住咂了咂嘴。 在酒席上,他也没吃好。 听到咂嘴的声音,顺子扭头对黄宗启道: “老黄,你也别闲着,打个电话回去报平安,就说你在申沪荣门总堂。” 一边说,顺子一边指了指旁边的电话。 黄宗启毫不犹豫走过去拿起了电话,拨给了陈西文。 老半天才有人接,电话一通,黄宗启立即说道: “我现在在申沪荣门总堂,李来顺、宋颀,还有另外三个,一共五个人在这里。” 电话那头的陈西文有些懵,申沪荣门总堂是什么地方?没听说过。 “老板,那个总堂在什么地方?” “就在法新租界,爱多亚路跟孟纳拉路的交叉口。” 顺子在旁边听着,忍不住插了一句,“老黄,告诉他,咱那厂里,不仅有狙击枪,还有歪把子机枪,他要是不信,可以带人去尝尝味道。” 他声音很大,估计不需要黄宗启传话,对面也能听得见。 两个小时后,申沪荣门总堂院外传来敲门声。 跟随顺子他们一同过来的武馆弟子王文正进来汇报: “李大哥,外面来了一百多人,正在打门,说要是不开门,就打进来了!” 顺子道:“文正,去把门打开。” 顺子一骨碌从床上爬起,顺手提起旁边地上打地铺的黄宗启,向院门走了过去。 “想来抢人是?来来来,看看是你们的枪快,还是我的刀快!” 顺子站在院门正中,扬起手中明晃晃的匕首,抵在黄宗启的脖子上。 带人前来的陈西文、许承光顿时有些傻眼,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不敢让手下人开枪。 要是不小心伤着了老板,救人就变成弑主了。 顺子把匕首在手里挽了个刀花,笑着说道:“我跟老黄现在已是忘年交,老黄在这里住几天而已,你们何必催着他回去?” 他用手肘狠狠撞击一下黄宗启的肋下,“让他们回去,这天都要亮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黄宗启肋下一痛,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 他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根本就受不了这种打击。 黄宗启对陈西文颤声说道:“都回去,再想办法!” 陈西文、许承光带着一众手下怏怏而回。 接下来的几天,顺子跟黄宗启形影不离,吃喝拉撒都在一起。 这些天,顺子并不是把黄宗启囚禁起来。 而是和宋颀带着他,把大世界、跑马场、永安公司、先施公司几乎全都逛了一遍。 在外人看来,顺子宋颀和黄宗启真的就是忘年交。 其间不管黄宗启的手下怎么围堵,顺子和宋颀总能避开。 见顺子和宋颀带着自己只是闲逛,黄宗启实在忍不住了,问道: “李爷,宋爷,你们究竟想干嘛,你们就直说了!” 顺子和宋颀都不理他,宋颀问顺子道: “哥,这些天咱们到处晃悠,花了不少大洋?” 顺子道:“那可不,老黄年纪这么大了还陪着咱们玩,在他身上花再多钱也是应该的。” 黄宗启:我是被迫的好?再说了,你们在我身上花什么钱了? 想要钱就直说! 第473章 在他身上花再多钱也是应该的 蔡祥初本来以为王元申罩着的这个公司老板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没想到竟然是个毛头小子。 因此便有些瞧不起顺子,他把眉毛一横,语气便有些不客气: “李先生,你有什么话说?!” 顺子笑道:“我和老黄已经达成和解,自然就可以撤案。你若非要做笔录,不妨现在就做了。” 因为刚才通过手势,黄宗启已经许诺给他20万大洋,蔡祥初便对顺子没了好脸色。 那可是好大一堆钱啊,换成现大洋,好几个人都搬不动! 他当即朝顺子冷冷一笑,“今天我若是非要把人带走呢?” 见这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顺子也不生气,不紧不慢说道: “蔡厅长,有个叫沈玉霖的人,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这玩意儿,有命拿,未必有命花。” 顺子一边说话,一边捻着手指,还做了个二的手势。 擦!这小子眼这么尖,都看见了! 蔡祥初脸色变得有些尴尬,心头也不由一慌。 王元申带出来的人,个个都是狠角色,这个小子估计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不然的话,他怎么会跟黄宗启硬刚? 他正犹豫着该怎么给自己找台阶,只听顺子笑着说道: “蔡厅长,法律不外乎人情。老黄这么大年纪了,经不起折腾。再说了,咱们好不容易化干戈为玉帛,正要把酒言欢,你怎么能扫了咱们的雅兴?” 顺子手指夹着刀片,嵌进黄宗启的皮肉,摇着他的膀子道:“老黄,你说句话,是不是这样?” 他这么一摇一晃之间,又在黄宗启的手臂上深深划开两道大口子。 黄宗启疼得眉毛竖起,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要留下来跟李爷好好喝几杯!” 蔡祥初找到了台阶,但又心疼那20万大洋,不由追问道:“真的?” “真的!”这一次黄宗启倒是答应得十分干脆。 因为在另一边,宋颀已经把尖刀紧紧地抵在他的肋下。 刀尖传来的刺痛,让他不寒而栗。 见黄宗启这么说,蔡祥初朝手下挥了挥手,“收队!” 蔡祥初离去之后,顺子问蔡文鼎道:“蔡大哥,这些二狗子没有为难你们?” 蔡文鼎道:“没有,那个叫黎汉生的侦缉队长,就是想关着我们,好问你要钱。” “侦缉队长黎汉生是?好,我记住他了。”顺子点点头,让人给蔡文鼎等人准备饭菜。 他则叫来陈泽,说道: “老黄不能留在这里,否则厂里明天没法上班了,带几名兄弟,送我们去孟纳拉路四百五十七号。” 陈泽带了三名师兄弟,开了两辆车,把顺子、宋颀和黄宗启送到了“申沪荣门总堂”。 几人一进门,宋颀便嚷嚷起来:“老黄请客我都没来及吃菜,这会儿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把陈泽几人和黄宗启安顿好,宋颀便出门买了一堆酱鸭、卤猪蹄、盐水虾、五香猪肝回来。 “哥,陈师兄你们几个都过来,好好喝几杯!” 顺子和陈泽五人走了过去,围在桌边坐下,唯独把黄宗启扔在屋子靠里的位置。 闻着满屋的卤菜香味和酒香,黄宗启忍不住咂了咂嘴。 在酒席上,他也没吃好。 听到咂嘴的声音,顺子扭头对黄宗启道: “老黄,你也别闲着,打个电话回去报平安,就说你在申沪荣门总堂。” 一边说,顺子一边指了指旁边的电话。 黄宗启毫不犹豫走过去拿起了电话,拨给了陈西文。 老半天才有人接,电话一通,黄宗启立即说道: “我现在在申沪荣门总堂,李来顺、宋颀,还有另外三个,一共五个人在这里。” 电话那头的陈西文有些懵,申沪荣门总堂是什么地方?没听说过。 “老板,那个总堂在什么地方?” “就在法新租界,爱多亚路跟孟纳拉路的交叉口。” 顺子在旁边听着,忍不住插了一句,“老黄,告诉他,咱那厂里,不仅有狙击枪,还有歪把子机枪,他要是不信,可以带人去尝尝味道。” 他声音很大,估计不需要黄宗启传话,对面也能听得见。 两个小时后,申沪荣门总堂院外传来敲门声。 跟随顺子他们一同过来的武馆弟子王文正进来汇报: “李大哥,外面来了一百多人,正在打门,说要是不开门,就打进来了!” 顺子道:“文正,去把门打开。” 顺子一骨碌从床上爬起,顺手提起旁边地上打地铺的黄宗启,向院门走了过去。 “想来抢人是?来来来,看看是你们的枪快,还是我的刀快!” 顺子站在院门正中,扬起手中明晃晃的匕首,抵在黄宗启的脖子上。 带人前来的陈西文、许承光顿时有些傻眼,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不敢让手下人开枪。 要是不小心伤着了老板,救人就变成弑主了。 顺子把匕首在手里挽了个刀花,笑着说道:“我跟老黄现在已是忘年交,老黄在这里住几天而已,你们何必催着他回去?” 他用手肘狠狠撞击一下黄宗启的肋下,“让他们回去,这天都要亮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黄宗启肋下一痛,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 他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根本就受不了这种打击。 黄宗启对陈西文颤声说道:“都回去,再想办法!” 陈西文、许承光带着一众手下怏怏而回。 接下来的几天,顺子跟黄宗启形影不离,吃喝拉撒都在一起。 这些天,顺子并不是把黄宗启囚禁起来。 而是和宋颀带着他,把大世界、跑马场、永安公司、先施公司几乎全都逛了一遍。 在外人看来,顺子宋颀和黄宗启真的就是忘年交。 其间不管黄宗启的手下怎么围堵,顺子和宋颀总能避开。 见顺子和宋颀带着自己只是闲逛,黄宗启实在忍不住了,问道: “李爷,宋爷,你们究竟想干嘛,你们就直说了!” 顺子和宋颀都不理他,宋颀问顺子道: “哥,这些天咱们到处晃悠,花了不少大洋?” 顺子道:“那可不,老黄年纪这么大了还陪着咱们玩,在他身上花再多钱也是应该的。” 黄宗启:我是被迫的好?再说了,你们在我身上花什么钱了? 想要钱就直说! 第474章 绑票的新高度 在申沪繁华街道、高档场所几天转下来,几乎全申沪的达官显贵、帮会大佬都知道了,黄宗启结识了两个忘年交。 顺子和宋颀的名声出去了,黄宗启却坐不住了。 这天一回到孟纳拉路457号,黄宗启张口便问:“你们俩究竟想干什么?想要钱?你们也别拐弯抹角,想要多少?” 宋颀嘿嘿笑道:“老黄你可真够意思,我们兄弟俩没白对你这么好。说说,你打算给多少?” 黄宗启咬了咬牙,“两万大洋,再多没有,我也不是开造币厂的!” 宋颀摇了摇头,掰着手指头算道:“陪你玩这么多天,不要花钱?” “我们的人受伤了,治病不要花钱?” “厂里耽误了生产,损失的不是钱?” “就给两万大洋,你怎么张得开嘴?” 宋颀每说一句,黄宗启的脸便黑了一层。 待宋颀说完,黄宗启冷冷道:“我就这么多,你即便是弄死我,我也拿不出来。” 黄宗启知道这两个小子不敢杀他,索性咬死了不松口。 宋颀怒了,竖起了眉毛,“黄麻子,你都有钱行贿,没钱给咱们?” 顺子在一旁打圆场道:“小白狐儿,说什么呢?谈钱伤感情!” 他拍了拍黄宗启的肩膀,“老黄,咱们兄弟相处得这么好,你就干脆在这里多住几天。” “你那个银托子、羊眼圈、风流如意袋都怎么用的,好好跟咱们兄弟说说。” 黄宗启算是明白了,自己不拿钱出来,这两个家伙绝对不会放自己走。 他看向顺子说道:“十万大洋,多一个子儿都没有。” 顺子也不说话,朝他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 黄宗启犹豫半天,方才狠下心,“就二十万,我希望你不要反悔。” 顺子本来想多要的,又怕黄宗启死活不松口。 他开的这个价位,虽让黄宗启有些心疼,但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顺子点点头,“好了,去打电话让你的手下送钱过来。” 黄宗启拨通了陈西文的电话,直接问道:“西文,为什么不报警?” “老板,报了呀!人家警局说,您和李老板是好朋友,让你们自己解决,说警局绝不插手你们朋友间的私事。” 他娘的,这个蔡祥初,竟然被李来顺的几句话就给吓住了。 至于法租界巡捕房那边,黄宗启早就辞去了督察长的职务。 虽说关系都还维持着,巡捕房里也有自己的门生。 但开口让人家把自己捞出来,黄宗启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他长长叹口气,说道:“准备20万大洋送过来,这事除了洞天、承光,不要让别人知道。” 人的地位越高,越是注重自己的名声。要是传出去自己被绑票了,不仅是他自己,整个宗社都脸上无光。 黄宗启嘴上不说,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绑票了。 并且这两个年轻人,硬是把绑票玩出了新高度,着实让他开了眼界。 人家从始至终就没直接提过赎金的事,给多少钱,还都是自己主动说的。 南市,王家大宅。 余世通和汤令先两人毕恭毕敬地坐在八仙桌下首。 对面的老爷子王凤山一反常态,今天显得特别精神。 他看着余世通和汤令先说道:“那小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跟老黄打一架还打成朋友了?” 余世通本来想挑动双方争斗,然后找机会做个和事佬,跟顺子拉近关系,没想到却是这种结果。 他脸上赔着笑,“老爷子,这个李来顺确实有点本事,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王凤山手指敲击着桌面,沉思了一会,说道: “这个李来顺要是跟黄宗启勾结到一块,就彻底跟咱们疏远了,你得想办法把他拉拢到咱们这边来。” 余世通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这么看中李来顺,但老爷子一向心机深沉,他不想说的,决不允许别人多问半句。 老爷子说什么,照着去做就行了。 余世通想了想,说道:“老爷子,我此时出面不太好,要不先让令先过去,把贡钱送上?” 王凤山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要是只有老兄弟过去,就有点刻意讨好的意思了。” 余世通见王凤山又眯起了眼,连忙起身,“我懂,我让令先这就去办。” 这些年,余世通虽然地位显赫,但不管是在怀社,还是在水上警察厅,手下的人都被王凤山牢牢控制在手上。 王凤山能把他抬得多高,就能把他摔得多响。 王凤山安排的事情,他不敢不尽力而为。 中午时分,申沪荣门总堂。 陈西文的赎金没到,汤令先却领着杨瑞山、贺成安、吴少川和黄治中先到了。 申沪荣门各家帮会的瓢把子,唯独缺了冯公则。 顺子把五人迎进屋,汤令先等人看到客厅里,宋颀和黄宗启正在打扑克,不由感到有些惊讶。 这什么情况,黄宗启怎么会有如此雅兴? 黄宗启见众人来了,连忙微笑着放下扑克,“令先,你们怎么来了?” 他强颜欢笑,不想让人看出自己是受胁迫的。 否则面子就掉在地上摔碎了,捡都捡不起来。 汤令先连忙拱手行礼,“黄老板,我们几家瓢把子,这是给李爷送贡钱来了!” 汤令先的表现,一直让顺子感到反常。 他和宋颀这次带着黄宗启高调巡游,并不只是为了吊着黄宗启。 他想看一看,各方究竟是什么样的反应。 毕竟这次自己以身为饵,是想钓鱼来的。 舍这么大本钱下的饵料,却被黄宗启这个糟老头子给咬了,就太可惜了。 他和老黄才巡游了几天,汤令先就来了,这里边肯定有问题。 顺子看了看汤令先几人,冷淡说道:“买这处房子你们才出过钱,怎么又来送贡钱?” 汤令先脸上带着笑,“贡钱理应按月上缴,之前没人提贡钱的事,是我们几家做的不对。” 余杭帮瓢把子吴少川因为之前怠慢过顺子,此时更加殷勤,“要是有了大买卖,应该当天送上抽成才对!” 顺子把手向外一推,“打住,大可不必!” 第474章 绑票的新高度 在申沪繁华街道、高档场所几天转下来,几乎全申沪的达官显贵、帮会大佬都知道了,黄宗启结识了两个忘年交。 顺子和宋颀的名声出去了,黄宗启却坐不住了。 这天一回到孟纳拉路457号,黄宗启张口便问:“你们俩究竟想干什么?想要钱?你们也别拐弯抹角,想要多少?” 宋颀嘿嘿笑道:“老黄你可真够意思,我们兄弟俩没白对你这么好。说说,你打算给多少?” 黄宗启咬了咬牙,“两万大洋,再多没有,我也不是开造币厂的!” 宋颀摇了摇头,掰着手指头算道:“陪你玩这么多天,不要花钱?” “我们的人受伤了,治病不要花钱?” “厂里耽误了生产,损失的不是钱?” “就给两万大洋,你怎么张得开嘴?” 宋颀每说一句,黄宗启的脸便黑了一层。 待宋颀说完,黄宗启冷冷道:“我就这么多,你即便是弄死我,我也拿不出来。” 黄宗启知道这两个小子不敢杀他,索性咬死了不松口。 宋颀怒了,竖起了眉毛,“黄麻子,你都有钱行贿,没钱给咱们?” 顺子在一旁打圆场道:“小白狐儿,说什么呢?谈钱伤感情!” 他拍了拍黄宗启的肩膀,“老黄,咱们兄弟相处得这么好,你就干脆在这里多住几天。” “你那个银托子、羊眼圈、风流如意袋都怎么用的,好好跟咱们兄弟说说。” 黄宗启算是明白了,自己不拿钱出来,这两个家伙绝对不会放自己走。 他看向顺子说道:“十万大洋,多一个子儿都没有。” 顺子也不说话,朝他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 黄宗启犹豫半天,方才狠下心,“就二十万,我希望你不要反悔。” 顺子本来想多要的,又怕黄宗启死活不松口。 他开的这个价位,虽让黄宗启有些心疼,但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顺子点点头,“好了,去打电话让你的手下送钱过来。” 黄宗启拨通了陈西文的电话,直接问道:“西文,为什么不报警?” “老板,报了呀!人家警局说,您和李老板是好朋友,让你们自己解决,说警局绝不插手你们朋友间的私事。” 他娘的,这个蔡祥初,竟然被李来顺的几句话就给吓住了。 至于法租界巡捕房那边,黄宗启早就辞去了督察长的职务。 虽说关系都还维持着,巡捕房里也有自己的门生。 但开口让人家把自己捞出来,黄宗启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他长长叹口气,说道:“准备20万大洋送过来,这事除了洞天、承光,不要让别人知道。” 人的地位越高,越是注重自己的名声。要是传出去自己被绑票了,不仅是他自己,整个宗社都脸上无光。 黄宗启嘴上不说,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绑票了。 并且这两个年轻人,硬是把绑票玩出了新高度,着实让他开了眼界。 人家从始至终就没直接提过赎金的事,给多少钱,还都是自己主动说的。 南市,王家大宅。 余世通和汤令先两人毕恭毕敬地坐在八仙桌下首。 对面的老爷子王凤山一反常态,今天显得特别精神。 他看着余世通和汤令先说道:“那小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跟老黄打一架还打成朋友了?” 余世通本来想挑动双方争斗,然后找机会做个和事佬,跟顺子拉近关系,没想到却是这种结果。 他脸上赔着笑,“老爷子,这个李来顺确实有点本事,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王凤山手指敲击着桌面,沉思了一会,说道: “这个李来顺要是跟黄宗启勾结到一块,就彻底跟咱们疏远了,你得想办法把他拉拢到咱们这边来。” 余世通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这么看中李来顺,但老爷子一向心机深沉,他不想说的,决不允许别人多问半句。 老爷子说什么,照着去做就行了。 余世通想了想,说道:“老爷子,我此时出面不太好,要不先让令先过去,把贡钱送上?” 王凤山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要是只有老兄弟过去,就有点刻意讨好的意思了。” 余世通见王凤山又眯起了眼,连忙起身,“我懂,我让令先这就去办。” 这些年,余世通虽然地位显赫,但不管是在怀社,还是在水上警察厅,手下的人都被王凤山牢牢控制在手上。 王凤山能把他抬得多高,就能把他摔得多响。 王凤山安排的事情,他不敢不尽力而为。 中午时分,申沪荣门总堂。 陈西文的赎金没到,汤令先却领着杨瑞山、贺成安、吴少川和黄治中先到了。 申沪荣门各家帮会的瓢把子,唯独缺了冯公则。 顺子把五人迎进屋,汤令先等人看到客厅里,宋颀和黄宗启正在打扑克,不由感到有些惊讶。 这什么情况,黄宗启怎么会有如此雅兴? 黄宗启见众人来了,连忙微笑着放下扑克,“令先,你们怎么来了?” 他强颜欢笑,不想让人看出自己是受胁迫的。 否则面子就掉在地上摔碎了,捡都捡不起来。 汤令先连忙拱手行礼,“黄老板,我们几家瓢把子,这是给李爷送贡钱来了!” 汤令先的表现,一直让顺子感到反常。 他和宋颀这次带着黄宗启高调巡游,并不只是为了吊着黄宗启。 他想看一看,各方究竟是什么样的反应。 毕竟这次自己以身为饵,是想钓鱼来的。 舍这么大本钱下的饵料,却被黄宗启这个糟老头子给咬了,就太可惜了。 他和老黄才巡游了几天,汤令先就来了,这里边肯定有问题。 顺子看了看汤令先几人,冷淡说道:“买这处房子你们才出过钱,怎么又来送贡钱?” 汤令先脸上带着笑,“贡钱理应按月上缴,之前没人提贡钱的事,是我们几家做的不对。” 余杭帮瓢把子吴少川因为之前怠慢过顺子,此时更加殷勤,“要是有了大买卖,应该当天送上抽成才对!” 顺子把手向外一推,“打住,大可不必!” 第475章 你的人护不住你 以后这些家伙要是天天来,烦都被他们烦死。 见到顺子的手势,汤令先心中一惊:这小子好奇怪,难道嫌钱压手? 只见顺子收回手,继续说道:“贡钱一个月送一次就够了,没必要经常往这跑。” 黄宗启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感到震惊,这几个家伙凭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就对这小子服服帖帖的? 汤令先、杨瑞山等人一人送上一千大洋。 见又有五千大洋进账,宋颀乐得合不拢嘴,连忙一一收下。 汤令先有些讨好地说道:“冯爷今日有事脱不开身,难得其他几位瓢把子今天有空,人也差不多到齐了,今天我来做东,大家中午好好喝两杯?” 他这是想趁着黄宗启在,好好表现一下,好让顺子在黄宗启面前更有面子。 顺子却在心里骂了一句,你个王八蛋汤令先,没看见老子有“贵客”在?好没眼色! 他拒绝道:“今日黄老板在这里,我们还有要事要谈,改日!” 顺子这么说,就有点逐客的意思了。 可汤令先偏偏装作听不懂,笑着说道:“总瓢把子跟黄老板关系这么好,以后咱们宗门的买卖可就好做多了!” 黄宗启道:“别的地方不敢说,在法租界,我还是罩得住的!” 他脸上带笑,心里却在暗骂:你的人最好别落在巡捕房的手里,到时候就算你是一根擀面杖,老子也给你你刮下一层油来! 汤令先又没话找话寒暄了一会,见顺子脸色不虞,便道: “李爷,不打搅您和黄老板正事,改日咱们兄弟几个再请您喝酒!” 送走了汤令先几人没多久,陈西文和陈洞天、许承光三人便到了。 许承光手里提着一个手提箱,一瘸一拐走到黄宗启面前,“老板,20万大洋的汇票。” 黄宗启指了指顺子,“交给他!” 许承光极不情愿地来到顺子面前,把箱子打开,里边都是花花绿绿的汇票。 “李爷,您清点一下。” 顺子瞄了一眼,对宋颀道:“小白狐儿,把钱收了!” 待宋颀收了钱,黄宗启脸色变得阴沉,对顺子道:“李来顺,我可以走了吗?” 顺子笑了笑,朝大门外挥了挥手,“黄老板,不吃饭就走,这让我怎么好意思?” 黄宗启袖子一甩,向外就走。 陈洞天和许承光一左一右,把黄宗启护在中间,陈西文在后面紧紧相随。 陈洞天和许承光腿都断过,医治好了之后腿虽有点瘸,但功夫底子还在,保护老板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他俩的肩上。 四人出了申沪荣门总堂大门,却见眼前一花,一道人影出现在面前。 与此同时,陈洞天和许承光突然感觉手里空了,他们搀扶着的黄宗启,不知何时又到了顺子手里。 两人不约而同把手伸向腰间,想要掏枪。 顺子拍了拍自己鼓起的腰间,“别掏了,都在这里。我跟黄老板说几句话,马上还给你们!” 他不等两人回应,挟着黄宗启便走回院子。 黄宗启被他像提小鸡一样,又给提了回去,不由怒火中烧。 这个家伙一点不讲江湖规矩,钱都收了,怎么还不放人? “姓李的,我劝你识相点,真把我黄宗启当泥捏的?” 顺子笑道:“老黄你别生气,你也都看到你,在我面前,你的人根本就护不住你。” “我想对付你,不管何时何地,都难不倒我。” “所以我劝你一句,咱们两人的之前的恩怨到此一笔勾销。你要是敢打别的主意,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顺子起初说话时带着笑,却越说脸色越冰冷,让黄宗启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让他奇怪的是,这个年轻人笑起来时那么人畜无害,冷下脸时眼神却会如此犀利。 黄宗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说道:“李爷,你放心,我会按你说的做。” 多少年了,这还是黄宗启第一次向帮会的人服软,这让他感觉很没面子。 低声应了句,黄宗启快步往外走,竟看不出步履中的老迈。 等四人走出院子,顺子朝他们的背影喊道:“好坏总算相识一场,以后大家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还是可以的!” 黄宗启头也不回,上车后狠狠关上了车门。 他们走后,顺子跟陈泽道:“终于轻松了,咱们去国术馆那边吃饭!” 到雄风国术馆,顺子宋颀先是拜见了戴老爷子,然后跟大家一起吃饭,向众人通报,问题已经解决。 郑孝真笑道:“顺子,黄宗启怕是肺都气炸了?在申沪敢这么欺负他的,你是第一个。” 戴振雄看着顺子,眼角都是笑意,对这个年轻人,他太满意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黄宗启这人一向以狠辣出名,还是不可大意。” 南市,黄甫江边,余家花园。 汤令先离开荣门总堂便来到这里,向余世通汇报情况。 “余老板,这事可真是怪了,你说黄宗启为什么会对李来顺那么好?” 汤令先把在顺子屋里所见所闻,详细向余世通叙述了一遍。 余世通道:“我怎么感觉这事有点怪,黄宗启怎么可能一个人在他那里?” 当天下午,余世通拨通了黄宗启的电话,“大哥,有些日子没见了,兄弟挺想你的。” 黄宗启心头一突,这个余世通消息倒是挺灵的,我这才刚回来,他就知道了。 听他话里那亲热劲,就感觉有些不正常,难道是打电话来看我笑话的? 黄宗启忍着心头的不快,应道:“最近出去玩了一段日子,散散心。” 余世通道:“小弟好久没见到大哥,想念的紧,明晚在佛陀街荣顺馆订了位置,咱们兄弟好好聚聚。” 还没等黄宗启答话,余世通就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余世通又把电话打到了申沪荣门总堂。 听到是顺子接的电话,余世通道:“李爷,我听令先说,他们几个今天去拜访您了。真是可喜可贺,申沪荣门难得出现今天这样的好局面。” 顺子笑道:“他们几个有心了。” 余世通道:“令先说请你吃饭,刚好你有事。我在佛陀街荣顺馆订了明晚的位置,您可有时间赏个光?” 顺子道:“余老板这么给面子,我要是不去,可就是不识抬举了。” 他想知道,黄宗启前脚刚走,余世通就跳出来,究竟是想干什么。 第475章 你的人护不住你 以后这些家伙要是天天来,烦都被他们烦死。 见到顺子的手势,汤令先心中一惊:这小子好奇怪,难道嫌钱压手? 只见顺子收回手,继续说道:“贡钱一个月送一次就够了,没必要经常往这跑。” 黄宗启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感到震惊,这几个家伙凭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就对这小子服服帖帖的? 汤令先、杨瑞山等人一人送上一千大洋。 见又有五千大洋进账,宋颀乐得合不拢嘴,连忙一一收下。 汤令先有些讨好地说道:“冯爷今日有事脱不开身,难得其他几位瓢把子今天有空,人也差不多到齐了,今天我来做东,大家中午好好喝两杯?” 他这是想趁着黄宗启在,好好表现一下,好让顺子在黄宗启面前更有面子。 顺子却在心里骂了一句,你个王八蛋汤令先,没看见老子有“贵客”在?好没眼色! 他拒绝道:“今日黄老板在这里,我们还有要事要谈,改日!” 顺子这么说,就有点逐客的意思了。 可汤令先偏偏装作听不懂,笑着说道:“总瓢把子跟黄老板关系这么好,以后咱们宗门的买卖可就好做多了!” 黄宗启道:“别的地方不敢说,在法租界,我还是罩得住的!” 他脸上带笑,心里却在暗骂:你的人最好别落在巡捕房的手里,到时候就算你是一根擀面杖,老子也给你你刮下一层油来! 汤令先又没话找话寒暄了一会,见顺子脸色不虞,便道: “李爷,不打搅您和黄老板正事,改日咱们兄弟几个再请您喝酒!” 送走了汤令先几人没多久,陈西文和陈洞天、许承光三人便到了。 许承光手里提着一个手提箱,一瘸一拐走到黄宗启面前,“老板,20万大洋的汇票。” 黄宗启指了指顺子,“交给他!” 许承光极不情愿地来到顺子面前,把箱子打开,里边都是花花绿绿的汇票。 “李爷,您清点一下。” 顺子瞄了一眼,对宋颀道:“小白狐儿,把钱收了!” 待宋颀收了钱,黄宗启脸色变得阴沉,对顺子道:“李来顺,我可以走了吗?” 顺子笑了笑,朝大门外挥了挥手,“黄老板,不吃饭就走,这让我怎么好意思?” 黄宗启袖子一甩,向外就走。 陈洞天和许承光一左一右,把黄宗启护在中间,陈西文在后面紧紧相随。 陈洞天和许承光腿都断过,医治好了之后腿虽有点瘸,但功夫底子还在,保护老板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他俩的肩上。 四人出了申沪荣门总堂大门,却见眼前一花,一道人影出现在面前。 与此同时,陈洞天和许承光突然感觉手里空了,他们搀扶着的黄宗启,不知何时又到了顺子手里。 两人不约而同把手伸向腰间,想要掏枪。 顺子拍了拍自己鼓起的腰间,“别掏了,都在这里。我跟黄老板说几句话,马上还给你们!” 他不等两人回应,挟着黄宗启便走回院子。 黄宗启被他像提小鸡一样,又给提了回去,不由怒火中烧。 这个家伙一点不讲江湖规矩,钱都收了,怎么还不放人? “姓李的,我劝你识相点,真把我黄宗启当泥捏的?” 顺子笑道:“老黄你别生气,你也都看到你,在我面前,你的人根本就护不住你。” “我想对付你,不管何时何地,都难不倒我。” “所以我劝你一句,咱们两人的之前的恩怨到此一笔勾销。你要是敢打别的主意,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顺子起初说话时带着笑,却越说脸色越冰冷,让黄宗启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让他奇怪的是,这个年轻人笑起来时那么人畜无害,冷下脸时眼神却会如此犀利。 黄宗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说道:“李爷,你放心,我会按你说的做。” 多少年了,这还是黄宗启第一次向帮会的人服软,这让他感觉很没面子。 低声应了句,黄宗启快步往外走,竟看不出步履中的老迈。 等四人走出院子,顺子朝他们的背影喊道:“好坏总算相识一场,以后大家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还是可以的!” 黄宗启头也不回,上车后狠狠关上了车门。 他们走后,顺子跟陈泽道:“终于轻松了,咱们去国术馆那边吃饭!” 到雄风国术馆,顺子宋颀先是拜见了戴老爷子,然后跟大家一起吃饭,向众人通报,问题已经解决。 郑孝真笑道:“顺子,黄宗启怕是肺都气炸了?在申沪敢这么欺负他的,你是第一个。” 戴振雄看着顺子,眼角都是笑意,对这个年轻人,他太满意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黄宗启这人一向以狠辣出名,还是不可大意。” 南市,黄甫江边,余家花园。 汤令先离开荣门总堂便来到这里,向余世通汇报情况。 “余老板,这事可真是怪了,你说黄宗启为什么会对李来顺那么好?” 汤令先把在顺子屋里所见所闻,详细向余世通叙述了一遍。 余世通道:“我怎么感觉这事有点怪,黄宗启怎么可能一个人在他那里?” 当天下午,余世通拨通了黄宗启的电话,“大哥,有些日子没见了,兄弟挺想你的。” 黄宗启心头一突,这个余世通消息倒是挺灵的,我这才刚回来,他就知道了。 听他话里那亲热劲,就感觉有些不正常,难道是打电话来看我笑话的? 黄宗启忍着心头的不快,应道:“最近出去玩了一段日子,散散心。” 余世通道:“小弟好久没见到大哥,想念的紧,明晚在佛陀街荣顺馆订了位置,咱们兄弟好好聚聚。” 还没等黄宗启答话,余世通就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余世通又把电话打到了申沪荣门总堂。 听到是顺子接的电话,余世通道:“李爷,我听令先说,他们几个今天去拜访您了。真是可喜可贺,申沪荣门难得出现今天这样的好局面。” 顺子笑道:“他们几个有心了。” 余世通道:“令先说请你吃饭,刚好你有事。我在佛陀街荣顺馆订了明晚的位置,您可有时间赏个光?” 顺子道:“余老板这么给面子,我要是不去,可就是不识抬举了。” 他想知道,黄宗启前脚刚走,余世通就跳出来,究竟是想干什么。 第476章 有了眉目 以顺子这么长时间对余世通的了解,他绝不可能是手持玄铁牌之人。 他这么上蹿下跳的,肯定是有人指使。 但是余世通作为怀社老大,谁又能指使他? 莫非真的是余世通口中的老爷子? 那日在饭店他曾亲手试探过,王老爷子绝对有武功在身。 尽管那种常年练武之人的本能反应掩饰的挺好,还是没有逃过顺子的敏锐感知。 只是他不能确定,王凤山会不会鹰爪功。 顺子答应去赴宴,就是想看看王家人会不会到场,他们究竟会说些什么。 第二天晚上,顺子让陈泽开车,把他和宋颀准时送到了佛陀街荣顺馆。 顺子和宋颀两人刚刚下车,就有一辆黑色福特轿车停在了他们旁边。 这车好熟悉! 宋颀扭头往车里看了一眼,问顺子道:“哥,他怎么也来了?” 顺子早已看见车里边坐的是黄宗启,于是在宋颀耳边道: “估计老余这家伙不相信外面传言说的那样,我跟老黄的关系到底咋样,他要亲自见证一下。” 宋颀轻轻撞了撞顺子的手臂,笑道:“哥,我相信你的演技。” 坐在车里的黄宗启,透过车窗玻璃看到外面站着宋颀和顺子,有点不想下车。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让司机开车离开,车门却被从外面打开。 顺子笑容可掬地伸手,“黄大哥,你看看你,在我那住得久了,养成了一身臭毛病,我不搀着你,都不愿意下车了!” 他这一句话,顿时惊醒了黄宗启。 本来想离去的黄宗启,当即改变了主意。 见到李来顺就走,说明了什么?只能说明两人之前的关系亲近都是假的。 他一个帮会大佬只身在荣门总堂待了那么久,这说明了什么? 外人肯定会猜测,他极有可能是被挟持了。 这个时候余世通,或者说余世通的手下都在看着呢。 已经伤了手下,又赔了钱,可不能再失了面子。 黄宗启当即抬起手臂,让顺子搀扶着,笑呵呵地下车。 “李爷,没想到又遇到你了,我可是太高兴了!”黄宗启把笑意写在脸上,神色间跟顺子极为亲密。 他两人刚走几步,余世通、王怀林和汤令先便微笑着从饭店大厅迎了出来。 余世通拱手赞道:“大哥,李爷,你们相处得这么好,实在是咱们申沪帮会的表率!” 顺子看到王怀林在侧,心中微动,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现,笑呵呵地跟众人打招呼: “这是老黄看得起我,有他的提携,兄弟我以后在申沪办事可就方便多了!” 王怀林白白胖胖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这位王怀林王先生,也是咱们怀社的负责人之一,”余世通介绍顺子、宋颀和王怀林几人相识,抬手邀请大家上楼。 顺子挽着黄宗启在前,宋颀和陈西文在后面紧紧相随。 进入包间之后,黄宗启坐了中间的主位,顺子在他身侧相伴,宋颀则坐在顺子的对面。 酒过三巡之后,王怀林向顺子问道:“早就听汤爷说过,李爷的手艺出神入化,神鬼莫测,不知道是什么师父,才能教出这么优秀的弟子。” 这个王怀林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切入正题了? 我的师承来历,岂是这么容易打听的? 顺子摇了摇头,“可能是我师父的仇家太多,他曾让我发誓,行走江湖切不可提他老人家名字。” 王怀林追问道:“李爷,你申沪话说得这么好,应该是申沪本地人,怎么会去了江淮帮?” 顺子知道,这个王怀林不问出些什么来,绝对不会死心。 他要是段天明背后的人,肯定知道段天明去过夹山县女山湖。 不如放出一点消息,看看他接下来会是什么反应。 顺子微笑着说道:“不瞒您说,我来自江淮省,老家就在淮泗城荆涂镇上。初来申沪,人生地不熟的,自然先去拜会老乡。” 听他这么说,王怀林不由眼中精光一闪。 荆涂镇离女山湖那么近,这个家伙会不会是那个人的弟子? 当年段天明对师门的事讳莫如深,是不是隐瞒了自己还有个师弟? 段天明受伤回来后,一直行踪隐秘,让人起疑。 在黄甫江边,段天明身死,他和自己父亲王凤山,一直以为是斧子帮报复,估计这事没这么简单。 段天明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背着他们跟王元申作对?是嫌自己命长了? 现在看来,段天明多半是为了这个李来顺。 这个李来顺这么年轻,他要是知道玄铁牌的秘密,绝对经不起试探。 接下来,该用什么办法试探他? 王怀林心中诸般念头闪过,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弥勒佛一般的笑容。 他端起酒杯对顺子道:“都说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江淮儿女更是英豪辈出,让人心生敬仰。来,李爷,我敬你一杯!” 顺子站起身,笑道:“我这位好兄弟宋颀,也是江淮省人,既然王兄这么看得起,咱们一起干了!” 三人碰了杯一口喝干,然后重新坐下。 顺子刚才在说到淮泗城时,明显听到王怀林心跳快了一拍。 这个王怀林,或者他家老爷子王凤山,多半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日子这么久了,顺子心中早已急不可耐。 师父和母亲交待的任务,直到这个时候,才算有了一点眉目。 他压抑着心中的激动,神色如常跟大家谈天说地,等待着王怀林接下来的反应。 果然没过几分钟,王怀林说道:“我王怀林生平最佩服有本事的人,李爷若是不嫌弃,可否交个朋友?” 顺子道:“咱们能坐到一张桌子上喝酒,自然早已是朋友。” “李爷宋爷跟黄大哥关系亲厚,黄家花园自然是去过的。咱们家宅子虽然比不上黄大哥的私家花园豪阔,但景致还是不错的。不知道二位能否赏光,来日到寒舍一叙?” 王怀林东拉西扯半天,最终向顺子二人发出了邀请。 顺子欣然道:“久闻王老爷子在申沪门生遍地,小弟也是仰慕得很,能有机会登门拜访,实在是荣幸之至!” 酒席散后,顺子和宋颀回到申沪荣门总堂。 宋颀道:“这个王怀林无事献殷勤,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第476章 有了眉目 以顺子这么长时间对余世通的了解,他绝不可能是手持玄铁牌之人。 他这么上蹿下跳的,肯定是有人指使。 但是余世通作为怀社老大,谁又能指使他? 莫非真的是余世通口中的老爷子? 那日在饭店他曾亲手试探过,王老爷子绝对有武功在身。 尽管那种常年练武之人的本能反应掩饰的挺好,还是没有逃过顺子的敏锐感知。 只是他不能确定,王凤山会不会鹰爪功。 顺子答应去赴宴,就是想看看王家人会不会到场,他们究竟会说些什么。 第二天晚上,顺子让陈泽开车,把他和宋颀准时送到了佛陀街荣顺馆。 顺子和宋颀两人刚刚下车,就有一辆黑色福特轿车停在了他们旁边。 这车好熟悉! 宋颀扭头往车里看了一眼,问顺子道:“哥,他怎么也来了?” 顺子早已看见车里边坐的是黄宗启,于是在宋颀耳边道: “估计老余这家伙不相信外面传言说的那样,我跟老黄的关系到底咋样,他要亲自见证一下。” 宋颀轻轻撞了撞顺子的手臂,笑道:“哥,我相信你的演技。” 坐在车里的黄宗启,透过车窗玻璃看到外面站着宋颀和顺子,有点不想下车。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让司机开车离开,车门却被从外面打开。 顺子笑容可掬地伸手,“黄大哥,你看看你,在我那住得久了,养成了一身臭毛病,我不搀着你,都不愿意下车了!” 他这一句话,顿时惊醒了黄宗启。 本来想离去的黄宗启,当即改变了主意。 见到李来顺就走,说明了什么?只能说明两人之前的关系亲近都是假的。 他一个帮会大佬只身在荣门总堂待了那么久,这说明了什么? 外人肯定会猜测,他极有可能是被挟持了。 这个时候余世通,或者说余世通的手下都在看着呢。 已经伤了手下,又赔了钱,可不能再失了面子。 黄宗启当即抬起手臂,让顺子搀扶着,笑呵呵地下车。 “李爷,没想到又遇到你了,我可是太高兴了!”黄宗启把笑意写在脸上,神色间跟顺子极为亲密。 他两人刚走几步,余世通、王怀林和汤令先便微笑着从饭店大厅迎了出来。 余世通拱手赞道:“大哥,李爷,你们相处得这么好,实在是咱们申沪帮会的表率!” 顺子看到王怀林在侧,心中微动,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现,笑呵呵地跟众人打招呼: “这是老黄看得起我,有他的提携,兄弟我以后在申沪办事可就方便多了!” 王怀林白白胖胖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这位王怀林王先生,也是咱们怀社的负责人之一,”余世通介绍顺子、宋颀和王怀林几人相识,抬手邀请大家上楼。 顺子挽着黄宗启在前,宋颀和陈西文在后面紧紧相随。 进入包间之后,黄宗启坐了中间的主位,顺子在他身侧相伴,宋颀则坐在顺子的对面。 酒过三巡之后,王怀林向顺子问道:“早就听汤爷说过,李爷的手艺出神入化,神鬼莫测,不知道是什么师父,才能教出这么优秀的弟子。” 这个王怀林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切入正题了? 我的师承来历,岂是这么容易打听的? 顺子摇了摇头,“可能是我师父的仇家太多,他曾让我发誓,行走江湖切不可提他老人家名字。” 王怀林追问道:“李爷,你申沪话说得这么好,应该是申沪本地人,怎么会去了江淮帮?” 顺子知道,这个王怀林不问出些什么来,绝对不会死心。 他要是段天明背后的人,肯定知道段天明去过夹山县女山湖。 不如放出一点消息,看看他接下来会是什么反应。 顺子微笑着说道:“不瞒您说,我来自江淮省,老家就在淮泗城荆涂镇上。初来申沪,人生地不熟的,自然先去拜会老乡。” 听他这么说,王怀林不由眼中精光一闪。 荆涂镇离女山湖那么近,这个家伙会不会是那个人的弟子? 当年段天明对师门的事讳莫如深,是不是隐瞒了自己还有个师弟? 段天明受伤回来后,一直行踪隐秘,让人起疑。 在黄甫江边,段天明身死,他和自己父亲王凤山,一直以为是斧子帮报复,估计这事没这么简单。 段天明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背着他们跟王元申作对?是嫌自己命长了? 现在看来,段天明多半是为了这个李来顺。 这个李来顺这么年轻,他要是知道玄铁牌的秘密,绝对经不起试探。 接下来,该用什么办法试探他? 王怀林心中诸般念头闪过,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弥勒佛一般的笑容。 他端起酒杯对顺子道:“都说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江淮儿女更是英豪辈出,让人心生敬仰。来,李爷,我敬你一杯!” 顺子站起身,笑道:“我这位好兄弟宋颀,也是江淮省人,既然王兄这么看得起,咱们一起干了!” 三人碰了杯一口喝干,然后重新坐下。 顺子刚才在说到淮泗城时,明显听到王怀林心跳快了一拍。 这个王怀林,或者他家老爷子王凤山,多半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日子这么久了,顺子心中早已急不可耐。 师父和母亲交待的任务,直到这个时候,才算有了一点眉目。 他压抑着心中的激动,神色如常跟大家谈天说地,等待着王怀林接下来的反应。 果然没过几分钟,王怀林说道:“我王怀林生平最佩服有本事的人,李爷若是不嫌弃,可否交个朋友?” 顺子道:“咱们能坐到一张桌子上喝酒,自然早已是朋友。” “李爷宋爷跟黄大哥关系亲厚,黄家花园自然是去过的。咱们家宅子虽然比不上黄大哥的私家花园豪阔,但景致还是不错的。不知道二位能否赏光,来日到寒舍一叙?” 王怀林东拉西扯半天,最终向顺子二人发出了邀请。 顺子欣然道:“久闻王老爷子在申沪门生遍地,小弟也是仰慕得很,能有机会登门拜访,实在是荣幸之至!” 酒席散后,顺子和宋颀回到申沪荣门总堂。 宋颀道:“这个王怀林无事献殷勤,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第477章 倚庐望远图 顺子分析道:“王怀林对我的身份猜到了几分,但是还不能确定,估计接下来要放大招。” 宋颀问道:“他们能放什么大招?该不会拿出玄铁牌来给你看,问你见没见过这玩意?” 顺子道:“这对父子心机这么深,他们就是有,也不会拿出来。” 对王凤山父子,顺子始终觉得他们有问题,但又确定不了他们手上有没有玄铁牌。 不过宋颀的话,却让他心中一动:要不要把那块假玄铁牌拿着?亮瞎王凤山父子的狗眼? 第一次见面就拿出来,显得太突兀,想想还是算了。 但是无论如何,王家大宅他都要去看一看。 第二天一早,顺子和宋颀一身西装革履,收拾得干净利落。 上街买了些糕点礼品,便让陈泽把他们送到南市王家大宅。 因为昨天顺子答应得爽快,王怀林早早便吩咐下人把庭院收拾了一番,跟老爷子坐在客厅等待。 听到下人通报李来顺和宋颀到了,王凤山坐在太师椅上,朝王怀林挥挥手,“怀林,去迎接一下。” 王凤山坐着没动,在顺子这样的小辈面前,他自然要保持身份。 顺子和宋颀进屋后,把礼品放在桌上,拱手向王凤山行礼。 王凤山微微欠身,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顺子道:“早就听闻王老先生是申沪清帮辈分最高的大字辈老爷子,今日才有缘拜会,实在是惭愧得很。” 宋颀则嘿嘿一笑,“我早就想着投身王老先生门下,就是年纪太轻,怕挨老黄老余几个人骂,也担心王老爷子不答应,丢了面子。” 黄宗启、余世通、沈万奎、章振林几人都是王凤山的门生。 年纪最大的黄宗启已经年逾六旬,年纪最轻的余世通也已经年近半百。 宋颀要是拜入王凤山门下,跟他们就成了同门兄弟。 以宋颀的江湖地位,显然是高攀不上的,他这么说,主要就是为了捧王凤山开心。 王凤山一阵哈哈大笑,随后摇摇头道:“不行了老了,老夫早已淡出江湖多年,亏你这样的小辈还能这么看得上我。” 他这话顺子和宋颀半个字也不信,都淡出江湖了,余世通和黄宗启能对你那么恭敬? 清帮这样的黑社会帮会,跟其他帮会有着很大区别。 他们没有师门传承。 所谓帮会就是拉帮结伙,仗着人多、关系网庞大,横行霸道。 门生实力强大之后,不把老师放在眼里的比比皆是。 顺子分析,王凤山极有可能就是清帮怀社的掌舵人,不然的话黄宗启会那么给他面子? 至于怀社的“怀”字,极有可能就是取自王怀林的名字。 而王怀林,则是清帮怀社的少主。 从余世通对王怀林的态度当中,多少能瞧出一些端倪。 顺子于是试探着说道:“王老爷子太谦虚了,您这个江湖地位,肯定是当年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没点真本事,还真不行!” 王凤山一边笑着,一边抬起手指隔空点着顺子和宋颀,“你们两个小家伙,就知道哄我这个老棺材开心。” 顺子和宋颀陪王老爷子坐了一会,谈天说地,始终没发现有任何可疑之处。 顺子忍不住朝外面院子看了一眼,笑道:“王老爷子,您这院子好气派,我们兄弟俩能不能四处看看,欣赏欣赏?” 王凤山道:“小李子,你这话可就见外了,随便看,就跟到自己家一样。” 他看向正在添茶的王怀林,“怀林,你领着他们两兄弟走走看看,我去书房歇一会儿。” 说完,王凤山颤巍巍地起身,叹息道:“老喽,不行了,再过几年就怕路都走不动喽!” 王家大宅门楣虽然低调,里边却别有洞天。 从大门到正屋客厅的通道两侧,各有一道围墙,墙体镂空雕花,月门造型别致。 王怀林领着顺子二人穿过一道月门,一片花圃立刻呈现在眼前。 此时虽已是初冬季节,落叶凋零,但苗圃里依然春意盎然。 万寿菊、羽衣甘蓝、金鱼草等花卉一畦畦打理得整整齐齐。 尤其是万寿菊,一团团一簇簇,五颜六色,开得正旺。 顺子忍不住赞道:“王先生好雅兴,像我们这些粗人,从来就不知道打理花草。” 王怀林笑道:“我也不懂这个,都是老爷子喜欢。” 从花圃间的小路一直走到头,则来到中间一进房屋的最东边。 此时房门正开着,王凤山正斜靠在躺椅上,在窗户下面晒太阳。 见几人走来,王凤山亲切说道:“两个小家伙,进来喝口水接着逛。” “走了几步,刚好有些口渴了。”顺子迈步走进书房。 这处书房,距离正屋客厅有点儿距离,王凤山出现在这里,似乎有点专门来等他的意思。 顺子不相信,王怀林昨天向他和宋颀发出邀请,纯粹只是让他们来喝茶聊天的。 进屋之后,顺子和宋颀装模做样地看起了屋子里的陈设,以及墙上挂的字画。 顺子一眼扫过去,发现墙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挂着一幅仕女图,远远看着就几分眼熟。 他立即有所明悟,对着字画向宋颀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起来。 他这么一点评,王怀林立即贴了过来。 顺子对字画所知不多,点评之语也多是外行话。 王凤山只装作听不见,王怀林则是一个劲奉承顺子有见地。 到了那幅仕女图前,王怀林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幅画是家父多年前从西川一个姓秦的人手里求来,又不是什么名家手笔,他却像个宝贝似的。” 顺子再仔细看这画,只见画上一名宫装美女正倚在门前栏杆扶手上,眺望着远方。 四个字立刻在他脑海中闪现:倚庐望远! 再细看女子服饰纹理、发髻面容,绘画手法跟他见过的几块玄铁牌的笔法几乎一模一样。 他正缺少倚庐望远牌,恰恰就在这里看到了倚庐望远图。 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绝对是王氏父子别有用心。 顺子脸上不动声色,心思却早已百转千回: 这幅画我到底是该认识呢,还是不认识? 第477章 倚庐望远图 顺子分析道:“王怀林对我的身份猜到了几分,但是还不能确定,估计接下来要放大招。” 宋颀问道:“他们能放什么大招?该不会拿出玄铁牌来给你看,问你见没见过这玩意?” 顺子道:“这对父子心机这么深,他们就是有,也不会拿出来。” 对王凤山父子,顺子始终觉得他们有问题,但又确定不了他们手上有没有玄铁牌。 不过宋颀的话,却让他心中一动:要不要把那块假玄铁牌拿着?亮瞎王凤山父子的狗眼? 第一次见面就拿出来,显得太突兀,想想还是算了。 但是无论如何,王家大宅他都要去看一看。 第二天一早,顺子和宋颀一身西装革履,收拾得干净利落。 上街买了些糕点礼品,便让陈泽把他们送到南市王家大宅。 因为昨天顺子答应得爽快,王怀林早早便吩咐下人把庭院收拾了一番,跟老爷子坐在客厅等待。 听到下人通报李来顺和宋颀到了,王凤山坐在太师椅上,朝王怀林挥挥手,“怀林,去迎接一下。” 王凤山坐着没动,在顺子这样的小辈面前,他自然要保持身份。 顺子和宋颀进屋后,把礼品放在桌上,拱手向王凤山行礼。 王凤山微微欠身,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顺子道:“早就听闻王老先生是申沪清帮辈分最高的大字辈老爷子,今日才有缘拜会,实在是惭愧得很。” 宋颀则嘿嘿一笑,“我早就想着投身王老先生门下,就是年纪太轻,怕挨老黄老余几个人骂,也担心王老爷子不答应,丢了面子。” 黄宗启、余世通、沈万奎、章振林几人都是王凤山的门生。 年纪最大的黄宗启已经年逾六旬,年纪最轻的余世通也已经年近半百。 宋颀要是拜入王凤山门下,跟他们就成了同门兄弟。 以宋颀的江湖地位,显然是高攀不上的,他这么说,主要就是为了捧王凤山开心。 王凤山一阵哈哈大笑,随后摇摇头道:“不行了老了,老夫早已淡出江湖多年,亏你这样的小辈还能这么看得上我。” 他这话顺子和宋颀半个字也不信,都淡出江湖了,余世通和黄宗启能对你那么恭敬? 清帮这样的黑社会帮会,跟其他帮会有着很大区别。 他们没有师门传承。 所谓帮会就是拉帮结伙,仗着人多、关系网庞大,横行霸道。 门生实力强大之后,不把老师放在眼里的比比皆是。 顺子分析,王凤山极有可能就是清帮怀社的掌舵人,不然的话黄宗启会那么给他面子? 至于怀社的“怀”字,极有可能就是取自王怀林的名字。 而王怀林,则是清帮怀社的少主。 从余世通对王怀林的态度当中,多少能瞧出一些端倪。 顺子于是试探着说道:“王老爷子太谦虚了,您这个江湖地位,肯定是当年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没点真本事,还真不行!” 王凤山一边笑着,一边抬起手指隔空点着顺子和宋颀,“你们两个小家伙,就知道哄我这个老棺材开心。” 顺子和宋颀陪王老爷子坐了一会,谈天说地,始终没发现有任何可疑之处。 顺子忍不住朝外面院子看了一眼,笑道:“王老爷子,您这院子好气派,我们兄弟俩能不能四处看看,欣赏欣赏?” 王凤山道:“小李子,你这话可就见外了,随便看,就跟到自己家一样。” 他看向正在添茶的王怀林,“怀林,你领着他们两兄弟走走看看,我去书房歇一会儿。” 说完,王凤山颤巍巍地起身,叹息道:“老喽,不行了,再过几年就怕路都走不动喽!” 王家大宅门楣虽然低调,里边却别有洞天。 从大门到正屋客厅的通道两侧,各有一道围墙,墙体镂空雕花,月门造型别致。 王怀林领着顺子二人穿过一道月门,一片花圃立刻呈现在眼前。 此时虽已是初冬季节,落叶凋零,但苗圃里依然春意盎然。 万寿菊、羽衣甘蓝、金鱼草等花卉一畦畦打理得整整齐齐。 尤其是万寿菊,一团团一簇簇,五颜六色,开得正旺。 顺子忍不住赞道:“王先生好雅兴,像我们这些粗人,从来就不知道打理花草。” 王怀林笑道:“我也不懂这个,都是老爷子喜欢。” 从花圃间的小路一直走到头,则来到中间一进房屋的最东边。 此时房门正开着,王凤山正斜靠在躺椅上,在窗户下面晒太阳。 见几人走来,王凤山亲切说道:“两个小家伙,进来喝口水接着逛。” “走了几步,刚好有些口渴了。”顺子迈步走进书房。 这处书房,距离正屋客厅有点儿距离,王凤山出现在这里,似乎有点专门来等他的意思。 顺子不相信,王怀林昨天向他和宋颀发出邀请,纯粹只是让他们来喝茶聊天的。 进屋之后,顺子和宋颀装模做样地看起了屋子里的陈设,以及墙上挂的字画。 顺子一眼扫过去,发现墙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挂着一幅仕女图,远远看着就几分眼熟。 他立即有所明悟,对着字画向宋颀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起来。 他这么一点评,王怀林立即贴了过来。 顺子对字画所知不多,点评之语也多是外行话。 王凤山只装作听不见,王怀林则是一个劲奉承顺子有见地。 到了那幅仕女图前,王怀林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幅画是家父多年前从西川一个姓秦的人手里求来,又不是什么名家手笔,他却像个宝贝似的。” 顺子再仔细看这画,只见画上一名宫装美女正倚在门前栏杆扶手上,眺望着远方。 四个字立刻在他脑海中闪现:倚庐望远! 再细看女子服饰纹理、发髻面容,绘画手法跟他见过的几块玄铁牌的笔法几乎一模一样。 他正缺少倚庐望远牌,恰恰就在这里看到了倚庐望远图。 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绝对是王氏父子别有用心。 顺子脸上不动声色,心思却早已百转千回: 这幅画我到底是该认识呢,还是不认识? 执棋者的心思 诸般念头闪过,顺子心里瞬间就有了答案。 在王怀林的视线从图画移向顺子脸庞时,恰巧看到他脸上惊愕的余韵。 顺子把表情变化拿捏得恰到好处,那剩余的一缕惊愕在他脸上一闪即逝,随即面色如常。 这时传来了王凤山带着几分责备的声音: “怀林,老一辈之间的情谊你是不懂的,我跟老秦年轻时亲如骨肉。数十年不见,留着他的画也是留着一份念想。” 顺子装作浑不在意, 随口问道:“王老爷子,您那位姓秦的朋友如今在什么地方?” 王凤山看着窗外的冬日暖阳,若有所思道: “当年西川省南川县一别,少说也有四十年了。人生能有几个四十年?当初的知交故友,如今在不在都很难说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自顾自感伤,“生逢乱世,兵荒马乱,有时的生离,往往就是死别,往事不堪回首啊!” 顺子点点头,附和道:“这些年各路军阀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可真是苦了老百姓了。” 王凤山忍不住回头偷瞄了顺子一眼:这个小子不应该追问老秦的下落吗?怎么跟我这个老棺材一样,老气横秋起来了? 一眼瞄过去,发现顺子并没看他,王凤山不由心里有些失望,端起面前的茶杯深深饮了一口。 顺子目光没有在倚庐望远图上多做停留,迅速转向下一幅。 不管画的是什么,他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无非问问是不是大家所做,拿到街上卖值不值钱。 王怀林知道他是在没话找话,掩饰刚才脸上出现过的惊讶。 原本王怀林对绘画有些造诣,最不喜他这种外行带着铜臭的目光来评价别人的画作。 但他此时自觉妙计得售,心情不由大好。介绍起余下的画作来,也是更加卖力。 接下来无论是闲坐品茶,还是午宴欢饮,双方似乎都有了默契,只字不提倚庐望远图和西川的事。 午后,顺子、宋颀和陈泽告辞,离开王家大宅返回申沪荣门总堂。 待王怀林送客回来,王凤山问道:“怀林,你有没有觉得那小子有问题?” 王怀林道:“他看到那幅画时表情惊讶,随后又在极力掩饰,这说明他是见过玄铁牌的。” 王凤山点点头,说道:“从他追问老秦在什么地方时,我也感觉到了这小子有点不对。” “这个李来顺难道真的是鬼手张的弟子?”王怀林追问。 王凤山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除了张永泰,谁还能调教出这么好的弟子?” “那个段天明,多半就是死在李来顺的手上。” 沉思几秒后,王凤山又道:“如果你是李来顺,此时你会怎么做?” 王怀林走过去,给父亲添满茶水,“我猜他应该很快就会离开申沪,前往西川,去寻找玄铁牌的下落。” 王凤山道:“抓紧时间,把申沪老兄弟和怀社身手好、人机灵的手下都找出来,把这个李来顺给我盯死了。” “另外,安排精干人手提前在南川县布防,这两个小子一旦在南川出现,立马就把他们控制起来!” 说到这里,王凤山忍不住捋了捋山羊胡,嘿嘿笑了起来。 王怀林道:“爸,即便张永泰的玄铁牌在他手上,咱们夺过来也只不过只有两块,根本打不开宝藏。有什么好高兴的?” 王凤山侧过头,看向王怀林,“怀林,你知道我这些年为什么不去找张永泰吗?” “您到最后还不是没忍住,重金收买了段天明,让他去了?”王怀林低声嘟囔了一句。 “段天明这个小子,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他心术不正,必定不会真心帮我办事。”王凤山的脸上,闪现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 “爸,那您还找他?” “我这么做,就是想让张永泰知道我。他知道我,这盘棋才活了。否则的话,一盘棋好好地摆在那里,却没有人跟你对弈,咱们这么多年隐姓埋名,有什么用?” 似乎是怕王怀林听不懂,王凤山继续道:“张永泰是什么本事?他要是对这件事上心了,他手里的玄铁牌绝对不止一块!” 王怀林终于明白过来,“爸,原来您这是在钓鱼?” 王凤山道:“咱们怀社这么大势力,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飞贼?只要他上钩,我就绝对有办法对付他。只是没想到,老的没钓到,却钓了一个小的。” 孟纳拉路号。 顺子三人一回到这里,宋颀就忍不住问道:“哥,你咋这么沉不住气呢?我看到那幅图,直接就装瞎子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顺子微微一笑,“你始终不入局,就永远无法猜测执棋者心里在想什么。” 宋颀愕然,“他们在想什么?” 顺子道:“他们精心布局来试探我,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这个局,本身就有一个极大的漏洞。” “哥,你别卖关子,直接说!” 顺子道:“你小子当初见到我骗吃骗喝脑子贼好使,现在咋跟上了锈似的?” “你倒是想想啊,玄铁牌这么重要的秘密,人家藏着掖着都怕别人知道,怎么会把上面的图案画出来送人?” 宋颀终于明白过来,说道:“这姓王的父子俩是不是傻?这不等于告诉咱们,他们手上有玄铁牌?” 他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哥,你那副表情,不也等于告诉了他们?” “我告诉他们,就是想看看他们接下来怎么出招。那只老狐狸,果然给我下套了。”顺子半躺在沙发上,把腿翘上了茶几,舒服地晃悠着。 “老王说他那位姓秦的朋友,曾经住在西川省南川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宋颀道:“难道那批宝藏,就埋藏在南川县?” 顺子点点头,“你脑子还没锈死,这会儿又变聪明了。西川省南川县,鱼泉乡山王坪。” 顺子说的这个地方,就是当年埋藏宝藏的地方。 但是那地方群山绵延,沟壑纵横,没有藏宝图,根本就找不到。 他抬起眼眸,看向宋颀,“知道姓秦的在西川,你会不会去找他?” 执棋者的心思 诸般念头闪过,顺子心里瞬间就有了答案。 在王怀林的视线从图画移向顺子脸庞时,恰巧看到他脸上惊愕的余韵。 顺子把表情变化拿捏得恰到好处,那剩余的一缕惊愕在他脸上一闪即逝,随即面色如常。 这时传来了王凤山带着几分责备的声音: “怀林,老一辈之间的情谊你是不懂的,我跟老秦年轻时亲如骨肉。数十年不见,留着他的画也是留着一份念想。” 顺子装作浑不在意, 随口问道:“王老爷子,您那位姓秦的朋友如今在什么地方?” 王凤山看着窗外的冬日暖阳,若有所思道: “当年西川省南川县一别,少说也有四十年了。人生能有几个四十年?当初的知交故友,如今在不在都很难说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自顾自感伤,“生逢乱世,兵荒马乱,有时的生离,往往就是死别,往事不堪回首啊!” 顺子点点头,附和道:“这些年各路军阀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可真是苦了老百姓了。” 王凤山忍不住回头偷瞄了顺子一眼:这个小子不应该追问老秦的下落吗?怎么跟我这个老棺材一样,老气横秋起来了? 一眼瞄过去,发现顺子并没看他,王凤山不由心里有些失望,端起面前的茶杯深深饮了一口。 顺子目光没有在倚庐望远图上多做停留,迅速转向下一幅。 不管画的是什么,他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无非问问是不是大家所做,拿到街上卖值不值钱。 王怀林知道他是在没话找话,掩饰刚才脸上出现过的惊讶。 原本王怀林对绘画有些造诣,最不喜他这种外行带着铜臭的目光来评价别人的画作。 但他此时自觉妙计得售,心情不由大好。介绍起余下的画作来,也是更加卖力。 接下来无论是闲坐品茶,还是午宴欢饮,双方似乎都有了默契,只字不提倚庐望远图和西川的事。 午后,顺子、宋颀和陈泽告辞,离开王家大宅返回申沪荣门总堂。 待王怀林送客回来,王凤山问道:“怀林,你有没有觉得那小子有问题?” 王怀林道:“他看到那幅画时表情惊讶,随后又在极力掩饰,这说明他是见过玄铁牌的。” 王凤山点点头,说道:“从他追问老秦在什么地方时,我也感觉到了这小子有点不对。” “这个李来顺难道真的是鬼手张的弟子?”王怀林追问。 王凤山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除了张永泰,谁还能调教出这么好的弟子?” “那个段天明,多半就是死在李来顺的手上。” 沉思几秒后,王凤山又道:“如果你是李来顺,此时你会怎么做?” 王怀林走过去,给父亲添满茶水,“我猜他应该很快就会离开申沪,前往西川,去寻找玄铁牌的下落。” 王凤山道:“抓紧时间,把申沪老兄弟和怀社身手好、人机灵的手下都找出来,把这个李来顺给我盯死了。” “另外,安排精干人手提前在南川县布防,这两个小子一旦在南川出现,立马就把他们控制起来!” 说到这里,王凤山忍不住捋了捋山羊胡,嘿嘿笑了起来。 王怀林道:“爸,即便张永泰的玄铁牌在他手上,咱们夺过来也只不过只有两块,根本打不开宝藏。有什么好高兴的?” 王凤山侧过头,看向王怀林,“怀林,你知道我这些年为什么不去找张永泰吗?” “您到最后还不是没忍住,重金收买了段天明,让他去了?”王怀林低声嘟囔了一句。 “段天明这个小子,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他心术不正,必定不会真心帮我办事。”王凤山的脸上,闪现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 “爸,那您还找他?” “我这么做,就是想让张永泰知道我。他知道我,这盘棋才活了。否则的话,一盘棋好好地摆在那里,却没有人跟你对弈,咱们这么多年隐姓埋名,有什么用?” 似乎是怕王怀林听不懂,王凤山继续道:“张永泰是什么本事?他要是对这件事上心了,他手里的玄铁牌绝对不止一块!” 王怀林终于明白过来,“爸,原来您这是在钓鱼?” 王凤山道:“咱们怀社这么大势力,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飞贼?只要他上钩,我就绝对有办法对付他。只是没想到,老的没钓到,却钓了一个小的。” 孟纳拉路号。 顺子三人一回到这里,宋颀就忍不住问道:“哥,你咋这么沉不住气呢?我看到那幅图,直接就装瞎子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顺子微微一笑,“你始终不入局,就永远无法猜测执棋者心里在想什么。” 宋颀愕然,“他们在想什么?” 顺子道:“他们精心布局来试探我,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这个局,本身就有一个极大的漏洞。” “哥,你别卖关子,直接说!” 顺子道:“你小子当初见到我骗吃骗喝脑子贼好使,现在咋跟上了锈似的?” “你倒是想想啊,玄铁牌这么重要的秘密,人家藏着掖着都怕别人知道,怎么会把上面的图案画出来送人?” 宋颀终于明白过来,说道:“这姓王的父子俩是不是傻?这不等于告诉咱们,他们手上有玄铁牌?” 他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哥,你那副表情,不也等于告诉了他们?” “我告诉他们,就是想看看他们接下来怎么出招。那只老狐狸,果然给我下套了。”顺子半躺在沙发上,把腿翘上了茶几,舒服地晃悠着。 “老王说他那位姓秦的朋友,曾经住在西川省南川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宋颀道:“难道那批宝藏,就埋藏在南川县?” 顺子点点头,“你脑子还没锈死,这会儿又变聪明了。西川省南川县,鱼泉乡山王坪。” 顺子说的这个地方,就是当年埋藏宝藏的地方。 但是那地方群山绵延,沟壑纵横,没有藏宝图,根本就找不到。 他抬起眼眸,看向宋颀,“知道姓秦的在西川,你会不会去找他?” 夜探王家大宅 宋颀斜了顺子一眼,不屑道:“那个老狐狸嘴里能有真话,你也敢相信?” 顺子笑道:“这会儿越来越聪明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假话需要虚实结合,要全是假的,就没人信了。” “哥,你这么说的话,难道那姓秦的真的是在西川?”宋颀都有点被顺子绕迷糊了。 顺子摇了摇头,“既然咱们觉得姓秦的不可能把那幅画外传,那么就只能说明,他不可能在西川。” “老狐狸说的话,只是诱饵,想看看咱们接下来是什么反应。” “我觉得,老狐狸极有可能姓秦。按照他这个年纪推算,他极有可能就是师父当年说起过得一个人。” 宋颀问道:“谁啊?” “秦凤岐!” 顺子咬了咬牙,“当年在西川,杀了师父全家,灭我陈家满门的人里边,就有他一个。” 顺子并没跟宋颀说过自己祖上的恩怨,当即便把自己曾祖父陈子璜,以及师父的祖父张重八被杀害的事说了一遍。 并且告诉宋颀,当年上门大开杀戒的,就有秦伯宣的儿子秦凤岐。 宋颀一拍沙发扶手站了起来,“哥,这还跟他客气个什么,咱们这就上门灭了他!” 顺子道:“这只是我的猜测,万一错了呢?岂不是滥杀无辜了?” 听说张陈两家跟秦家有这样的血海深仇,宋颀立即气血上涌。 “哥,他一个清帮大字辈的老头子,就算猜错了,杀他也不冤枉!” 顺子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咯咯声响。良久之后,他又缓缓松开。 “小白狐儿,不要忘了,我们这次回来是干什么来了。要是轻易弄死他,咱们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可就断了!” “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将计就计。” 宋颀道:“哥,咱们还真去西川?” 顺子摇了摇头,“起码要让他们觉得,我们真的去了西川。” 第二天天刚亮,顺子和宋颀一人背了一个包裹,从孟纳拉路号后门出来,从荷塘边小路上了山城路。 然后两个人鬼鬼祟祟上了爱多亚路,叫了一辆黄包车,一路向东便走。 宋颀在顺子耳边低声道:“哥,他们还真追上来了。” 顺子点点头,他们的车辆刚刚动步,他就发现不远处有一辆黄包车跟了上来。 到了自来火行东街路口,顺子叫停黄包车,付了钱下车,立即沿着自来火行东街向南走。 做戏就要做足,不能让对方跟踪得太轻松了。 他两人不断加快步伐,走到厚德里旋即向东转入宁兴街,再向南转入郑家木桥街。 宋颀低声问道:“哥,咱俩走这么快,他们会不会跟丢了?” 顺子道:“跟踪的这几个人步伐不慢,想必是怀社里边的高手。” “有多高?”宋颀一直以为,在整个申沪,除了顺子轻功没人能超过他。 “比你差一点!”到法租界公馆路时,顺子眼角向身后一瞥,看到几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宁兴街路口。 没跟丢就好。 顺子伸手招过一辆黄包车,跟宋颀飞速上车,“去招商局码头,鸿安商轮公司。” “好嘞!” 黄包车夫高声应了一声,撒开双腿一路飞奔。 宋颀在身后给了车夫一个白眼:你他娘的答应这么大声干什么? 顺子有点想笑,王家父子这次可真够用心的,连黄包车夫里边都有他们的人。 到了招商局码头鸿安商轮公司,宋颀去买了两张前往西川山城的船票。 两张三等舱卧铺,花了一百五十大洋,让宋颀疼得心里滴血。 就是为了做个样子而已,竟然花了这么多钱。 可这钱必须得掏,不然不符合他们的身份。 回到顺子身边,宋颀问道:“哥,那父子俩怎么这么抠门?也不让他们的人上船跟着?” 宋颀只是看到那几个跟踪的人去了售票处,却没见他们买票,越发觉得自己钱花得有点亏。 顺子笑道:“这样岂不是更好?他们更加搞不清楚咱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了。” 估计王凤山也有自己的考虑,派人上船贴身跟着,在一起待十天半个月,难免会露出马脚。 客轮离开码头向北行出数里,过苏州河口便向北岸停靠过去。 客船在招商局中栈码头停了下来,因为在这里还有大批的客人要上船。 顺子和宋颀回到客舱后,早已换了衣服,戴上了人皮面具,在杂乱的客流当中一路穿行上岸。 孟纳拉路是不能再去了,两人直接回了老城厢方浜路住处。 进院子关上大门之后,顺子和宋颀摘下面具。 宋颀冲着里边喊道:“刘叔,苏姨,我们回来了!” 刘耕农和苏芩两人对他们神出鬼没,时常更换面具早已见怪不怪。 他们来的时候,王元申就已经交代过,只要照顾好顺子和宋颀的饮食起居,帮他们看好家,不该问的一个字都不要多嘴。 不管顺子和宋颀在与不在,他们都始终做出主人在家的样子。 苏芩笑吟吟地迎了出来,“二位少爷吃饭了没?要不要我给你们做点?” 顺子道:“早在外面吃过了。我和小白狐儿这次回来,要住上一段日子。” 到了晚上,顺子和宋颀饭后各自回到房间,换上一身深色衣服。 顺子道:“小白狐儿,王怀林带咱们参观宅子,只给咱们看了半拉子不到。今晚,咱自己进去好好看看。” 申沪南市本就冷清,冬日的夜晚路上更是很少见到行人。 才晚上八点多,龙华路上便几乎找不到人影。 顺子和宋颀沿偏僻小路,绕到王家大宅门前。 远远望去,却见王家大宅一片通明,尽管大门关着,大门口还是安排了两人值守。 宋颀低声道:“哥,难道咱们没走被识破了?” 顺子把早上的行动仔细回想一遍,摇摇头道:“不可能,估计是老狐狸比较谨慎,做了两手安排。” 宋颀问道:“那咱们今天还进不进去?” 对方加强了防备,进去肯定更容易暴露。 顺子道:“从书房附近进去,那里咱们地形熟悉。” 两人绕过门前值守的青皮,沿东边围墙大概摸到书房的位置。 顺子原地纵身而起,伸手搭上墙头。 他手臂一用力,整个身体便越过墙头,沿着墙体轻轻滑落下去。 夜探王家大宅 宋颀斜了顺子一眼,不屑道:“那个老狐狸嘴里能有真话,你也敢相信?” 顺子笑道:“这会儿越来越聪明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假话需要虚实结合,要全是假的,就没人信了。” “哥,你这么说的话,难道那姓秦的真的是在西川?”宋颀都有点被顺子绕迷糊了。 顺子摇了摇头,“既然咱们觉得姓秦的不可能把那幅画外传,那么就只能说明,他不可能在西川。” “老狐狸说的话,只是诱饵,想看看咱们接下来是什么反应。” “我觉得,老狐狸极有可能姓秦。按照他这个年纪推算,他极有可能就是师父当年说起过得一个人。” 宋颀问道:“谁啊?” “秦凤岐!” 顺子咬了咬牙,“当年在西川,杀了师父全家,灭我陈家满门的人里边,就有他一个。” 顺子并没跟宋颀说过自己祖上的恩怨,当即便把自己曾祖父陈子璜,以及师父的祖父张重八被杀害的事说了一遍。 并且告诉宋颀,当年上门大开杀戒的,就有秦伯宣的儿子秦凤岐。 宋颀一拍沙发扶手站了起来,“哥,这还跟他客气个什么,咱们这就上门灭了他!” 顺子道:“这只是我的猜测,万一错了呢?岂不是滥杀无辜了?” 听说张陈两家跟秦家有这样的血海深仇,宋颀立即气血上涌。 “哥,他一个清帮大字辈的老头子,就算猜错了,杀他也不冤枉!” 顺子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咯咯声响。良久之后,他又缓缓松开。 “小白狐儿,不要忘了,我们这次回来是干什么来了。要是轻易弄死他,咱们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可就断了!” “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将计就计。” 宋颀道:“哥,咱们还真去西川?” 顺子摇了摇头,“起码要让他们觉得,我们真的去了西川。” 第二天天刚亮,顺子和宋颀一人背了一个包裹,从孟纳拉路号后门出来,从荷塘边小路上了山城路。 然后两个人鬼鬼祟祟上了爱多亚路,叫了一辆黄包车,一路向东便走。 宋颀在顺子耳边低声道:“哥,他们还真追上来了。” 顺子点点头,他们的车辆刚刚动步,他就发现不远处有一辆黄包车跟了上来。 到了自来火行东街路口,顺子叫停黄包车,付了钱下车,立即沿着自来火行东街向南走。 做戏就要做足,不能让对方跟踪得太轻松了。 他两人不断加快步伐,走到厚德里旋即向东转入宁兴街,再向南转入郑家木桥街。 宋颀低声问道:“哥,咱俩走这么快,他们会不会跟丢了?” 顺子道:“跟踪的这几个人步伐不慢,想必是怀社里边的高手。” “有多高?”宋颀一直以为,在整个申沪,除了顺子轻功没人能超过他。 “比你差一点!”到法租界公馆路时,顺子眼角向身后一瞥,看到几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宁兴街路口。 没跟丢就好。 顺子伸手招过一辆黄包车,跟宋颀飞速上车,“去招商局码头,鸿安商轮公司。” “好嘞!” 黄包车夫高声应了一声,撒开双腿一路飞奔。 宋颀在身后给了车夫一个白眼:你他娘的答应这么大声干什么? 顺子有点想笑,王家父子这次可真够用心的,连黄包车夫里边都有他们的人。 到了招商局码头鸿安商轮公司,宋颀去买了两张前往西川山城的船票。 两张三等舱卧铺,花了一百五十大洋,让宋颀疼得心里滴血。 就是为了做个样子而已,竟然花了这么多钱。 可这钱必须得掏,不然不符合他们的身份。 回到顺子身边,宋颀问道:“哥,那父子俩怎么这么抠门?也不让他们的人上船跟着?” 宋颀只是看到那几个跟踪的人去了售票处,却没见他们买票,越发觉得自己钱花得有点亏。 顺子笑道:“这样岂不是更好?他们更加搞不清楚咱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了。” 估计王凤山也有自己的考虑,派人上船贴身跟着,在一起待十天半个月,难免会露出马脚。 客轮离开码头向北行出数里,过苏州河口便向北岸停靠过去。 客船在招商局中栈码头停了下来,因为在这里还有大批的客人要上船。 顺子和宋颀回到客舱后,早已换了衣服,戴上了人皮面具,在杂乱的客流当中一路穿行上岸。 孟纳拉路是不能再去了,两人直接回了老城厢方浜路住处。 进院子关上大门之后,顺子和宋颀摘下面具。 宋颀冲着里边喊道:“刘叔,苏姨,我们回来了!” 刘耕农和苏芩两人对他们神出鬼没,时常更换面具早已见怪不怪。 他们来的时候,王元申就已经交代过,只要照顾好顺子和宋颀的饮食起居,帮他们看好家,不该问的一个字都不要多嘴。 不管顺子和宋颀在与不在,他们都始终做出主人在家的样子。 苏芩笑吟吟地迎了出来,“二位少爷吃饭了没?要不要我给你们做点?” 顺子道:“早在外面吃过了。我和小白狐儿这次回来,要住上一段日子。” 到了晚上,顺子和宋颀饭后各自回到房间,换上一身深色衣服。 顺子道:“小白狐儿,王怀林带咱们参观宅子,只给咱们看了半拉子不到。今晚,咱自己进去好好看看。” 申沪南市本就冷清,冬日的夜晚路上更是很少见到行人。 才晚上八点多,龙华路上便几乎找不到人影。 顺子和宋颀沿偏僻小路,绕到王家大宅门前。 远远望去,却见王家大宅一片通明,尽管大门关着,大门口还是安排了两人值守。 宋颀低声道:“哥,难道咱们没走被识破了?” 顺子把早上的行动仔细回想一遍,摇摇头道:“不可能,估计是老狐狸比较谨慎,做了两手安排。” 宋颀问道:“那咱们今天还进不进去?” 对方加强了防备,进去肯定更容易暴露。 顺子道:“从书房附近进去,那里咱们地形熟悉。” 两人绕过门前值守的青皮,沿东边围墙大概摸到书房的位置。 顺子原地纵身而起,伸手搭上墙头。 他手臂一用力,整个身体便越过墙头,沿着墙体轻轻滑落下去。 第480章 会不会是障眼法 宋颀知道顺子绝不会贸然进院,必然是听了左右没有动静。 他不敢耽误,立即紧随其后翻了进去。 他脚步刚刚落地,靠中厅那边便有人影晃动。 两人立即矮下身子,躲在花圃的矮墙下面。 紧接着,就听一阵脚步声不急不缓向这边慢慢靠近。 两名巡守的青皮走了过来,但这样的脚步声,肯定是没发现他们。 但青皮一旦走近,两人可藏不住。 顺子贴着宋颀耳边,低声道:“你紧挨着墙根躺下!” 宋颀依言把身子紧紧贴着墙根躺好,顺子快速打开背包,拿出一条土黄色斗篷盖在宋颀身上。 而他自己,则像一条游鱼一样,身子迅速翻越矮墙,像个狸猫一样一闪而逝。 宋颀偷偷从墙上的镂空看过去,只见顺子已经藏身在花畦中间,借着花草遮掩,不注意还真发现不了。 等两名青皮走远,宋颀收起斗篷翻进了花畦。 他已经跟顺子多次闯窑堂,知道顺子在确定对方的巡守频次之前,绝不会轻举妄动。 爬到顺子身边,宋颀低声问道:“你怎么不让我也翻进来?” 顺子道:“就你那笨手笨脚的,被人发现咱们今晚不就前功尽弃了?” 宋颀:我可是翻高头第一,就这你还嫌弃手脚笨? 他刚想反驳,就听到了远处又传来脚步声,在花圃外面的道路上,留下长长的身影。 两名巡守经过花圃边上,然后又慢慢走远。 半个小时后,顺子低声道:“这里巡守的人太多太乱,根本没有规律可循。” 宋颀道:“你耳朵好,注意听着点就行,咱们见机行事。” 遇到这种情况,除了见机行事,别无他法。 顺子道:“这院子里路灯太亮,到处都是影子,太容易失风。” 他抬手指了指书房的屋顶,“咱们先上房!” 跟着顺子干这种买卖,宋颀从不自作主张,顺子怎么说,他便怎么做。 不过上房对他来说,有点难度,用飞虎爪,又怕发出声音。 顺子根本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凝神听了一会之后,说道:“走!” 他直接起身,来到书房门口,靠在窗户旁边,听里边没有动静,立即跃起身子,一把抓住椽头。 身子用力一拧,顺子翻上了屋檐,然后把手伸了下去。 宋颀见状,轻轻跃起抓住顺子手腕。 顺子一用力,把宋颀提了上去。 他身子下面的小青瓦猛然间受力过大,喀嚓一声裂了一块。 好在瓦片是被顺子压在身下,声音并不大。 宋颀听到这声音,立即把身体紧贴着屋面。 顺子低声问道:“在关东,你张爷爷教你的蠕行功,还剩下多少了?” “一点都没落下!”不管再忙,宋颀每天都要在床上练几个来回,因此回答得极为自信。 顺子点点头,指了指中间的客厅方向,低声道:“你在我后面爬过去,不要起身,不要上屋脊。” 这个时间段,王家大宅巡守的人太多,一旦起身,身影映在天际线上,很容易被人发现。 两人提气运功,像两只蠕虫一样,从书房的屋顶爬到了客厅上方。 这种爬行方式,身体跟屋面贴合度高,瓦块受力均匀,不会踩烂瓦片,更不会有声音传出。 刚到客厅的位置,顺子便停下了身子,把耳朵紧紧贴在屋面上。 宋颀隐隐听到屋里有人说话,却怎么也听不清楚,急得他不停抓耳挠腮。 他刚想揭瓦开个天窗,便被顺子按住了手,“别揭,我能听得见!” 在他们身底下的客厅里,王凤山父子正在说话。 只听王怀林道:“爹,就凭你一句话,那小子怎么就去了西川?” 王凤山嘿嘿一笑:“从那小子的表现来看,他肯定知道秘密。你要是他,你去不去?” 王怀林道:“去是自然要去的,不过用不着这么着急?” 王凤山道:“这个李来顺要是专为此事而来,不由得他不急。” 王怀林沉思了几秒,问道:“爹,那小子会不会跟咱们玩一手障眼法?” 王凤山道:“我们的人各处码头都看着呢,在申沪一带就没看到他们下船。他即便玩障眼法,想回来也是一天以后的事了。” “那爹你干嘛今晚就加派了人手,巡守整个院子?” 王凤山道:“万事小心为上,万一他半路跑回来咱们没发现呢?” 顺子伏在屋顶上,不由低声骂了一句:他娘的,真是老狐狸! 过了一会,只听王怀林问道:“爹,那小子多半也是个飞贼。您在院子里布下这么多人,岂不是告诉他,那块东西就在咱们手里?” 王凤山轻蔑地哼了一声,“飞贼有什么好担心的,咱们就是打开大门让他找,他也找不到!” 王怀林压低了声音,问道:“爹,到底藏在什么地方,能跟我说吗?” 顺子决定今天来这么早,就是想听听王凤山父子之间的对话,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没想到还真给他碰上了,这让顺子怎能不激动。 顺子听到这里,不由浑身一震,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倾听两人的对话上。 只听王凤山没好气道:“小心隔墙有耳!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这老狐狸,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说,心机可真够深的。 顺子还想继续听下去,只听王凤山打了个呵欠说道: “唉,老了不中用了,该去睡觉了!” 其实王凤山看起来老,脸上皱纹多,真实年纪也只有七十左右。 没东西可听了,顺子指了指屋顶,示意宋颀跟他一起爬过去。 两人刚从屋脊上探出脑袋,就发现客厅通向三进院子的房门打开。 一道明亮的灯光射出,把一胖一瘦两道身影投射到北面房屋的墙面上。 王怀林和王凤山并肩从客厅走出,直奔后院的主屋。 此时的王凤山步履矫健,甚至看不出一丝老态。 把王凤山送到主屋旁边的卧房,王怀林又走了回来。 顺子赶忙顺着屋顶溜下,只见王怀林从客厅出来进了前院,向右一拐进了房间。 随即房间里传来女子的嘻笑声:“老爷,你总算回来了,人家早就等得心焦了。” 王怀林笑道:“跟你说多少次了,我爹才是老爷,我是少爷!” 顺子在屋顶撇撇嘴,就你那一大把年纪了,还少爷? 这时宋颀靠了过来,低声问道:“听话里的意思,两个人才勾搭上?” 他正要再听,房门却哐当一声重重关上。 第480章 会不会是障眼法 宋颀知道顺子绝不会贸然进院,必然是听了左右没有动静。 他不敢耽误,立即紧随其后翻了进去。 他脚步刚刚落地,靠中厅那边便有人影晃动。 两人立即矮下身子,躲在花圃的矮墙下面。 紧接着,就听一阵脚步声不急不缓向这边慢慢靠近。 两名巡守的青皮走了过来,但这样的脚步声,肯定是没发现他们。 但青皮一旦走近,两人可藏不住。 顺子贴着宋颀耳边,低声道:“你紧挨着墙根躺下!” 宋颀依言把身子紧紧贴着墙根躺好,顺子快速打开背包,拿出一条土黄色斗篷盖在宋颀身上。 而他自己,则像一条游鱼一样,身子迅速翻越矮墙,像个狸猫一样一闪而逝。 宋颀偷偷从墙上的镂空看过去,只见顺子已经藏身在花畦中间,借着花草遮掩,不注意还真发现不了。 等两名青皮走远,宋颀收起斗篷翻进了花畦。 他已经跟顺子多次闯窑堂,知道顺子在确定对方的巡守频次之前,绝不会轻举妄动。 爬到顺子身边,宋颀低声问道:“你怎么不让我也翻进来?” 顺子道:“就你那笨手笨脚的,被人发现咱们今晚不就前功尽弃了?” 宋颀:我可是翻高头第一,就这你还嫌弃手脚笨? 他刚想反驳,就听到了远处又传来脚步声,在花圃外面的道路上,留下长长的身影。 两名巡守经过花圃边上,然后又慢慢走远。 半个小时后,顺子低声道:“这里巡守的人太多太乱,根本没有规律可循。” 宋颀道:“你耳朵好,注意听着点就行,咱们见机行事。” 遇到这种情况,除了见机行事,别无他法。 顺子道:“这院子里路灯太亮,到处都是影子,太容易失风。” 他抬手指了指书房的屋顶,“咱们先上房!” 跟着顺子干这种买卖,宋颀从不自作主张,顺子怎么说,他便怎么做。 不过上房对他来说,有点难度,用飞虎爪,又怕发出声音。 顺子根本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凝神听了一会之后,说道:“走!” 他直接起身,来到书房门口,靠在窗户旁边,听里边没有动静,立即跃起身子,一把抓住椽头。 身子用力一拧,顺子翻上了屋檐,然后把手伸了下去。 宋颀见状,轻轻跃起抓住顺子手腕。 顺子一用力,把宋颀提了上去。 他身子下面的小青瓦猛然间受力过大,喀嚓一声裂了一块。 好在瓦片是被顺子压在身下,声音并不大。 宋颀听到这声音,立即把身体紧贴着屋面。 顺子低声问道:“在关东,你张爷爷教你的蠕行功,还剩下多少了?” “一点都没落下!”不管再忙,宋颀每天都要在床上练几个来回,因此回答得极为自信。 顺子点点头,指了指中间的客厅方向,低声道:“你在我后面爬过去,不要起身,不要上屋脊。” 这个时间段,王家大宅巡守的人太多,一旦起身,身影映在天际线上,很容易被人发现。 两人提气运功,像两只蠕虫一样,从书房的屋顶爬到了客厅上方。 这种爬行方式,身体跟屋面贴合度高,瓦块受力均匀,不会踩烂瓦片,更不会有声音传出。 刚到客厅的位置,顺子便停下了身子,把耳朵紧紧贴在屋面上。 宋颀隐隐听到屋里有人说话,却怎么也听不清楚,急得他不停抓耳挠腮。 他刚想揭瓦开个天窗,便被顺子按住了手,“别揭,我能听得见!” 在他们身底下的客厅里,王凤山父子正在说话。 只听王怀林道:“爹,就凭你一句话,那小子怎么就去了西川?” 王凤山嘿嘿一笑:“从那小子的表现来看,他肯定知道秘密。你要是他,你去不去?” 王怀林道:“去是自然要去的,不过用不着这么着急?” 王凤山道:“这个李来顺要是专为此事而来,不由得他不急。” 王怀林沉思了几秒,问道:“爹,那小子会不会跟咱们玩一手障眼法?” 王凤山道:“我们的人各处码头都看着呢,在申沪一带就没看到他们下船。他即便玩障眼法,想回来也是一天以后的事了。” “那爹你干嘛今晚就加派了人手,巡守整个院子?” 王凤山道:“万事小心为上,万一他半路跑回来咱们没发现呢?” 顺子伏在屋顶上,不由低声骂了一句:他娘的,真是老狐狸! 过了一会,只听王怀林问道:“爹,那小子多半也是个飞贼。您在院子里布下这么多人,岂不是告诉他,那块东西就在咱们手里?” 王凤山轻蔑地哼了一声,“飞贼有什么好担心的,咱们就是打开大门让他找,他也找不到!” 王怀林压低了声音,问道:“爹,到底藏在什么地方,能跟我说吗?” 顺子决定今天来这么早,就是想听听王凤山父子之间的对话,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没想到还真给他碰上了,这让顺子怎能不激动。 顺子听到这里,不由浑身一震,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倾听两人的对话上。 只听王凤山没好气道:“小心隔墙有耳!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这老狐狸,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说,心机可真够深的。 顺子还想继续听下去,只听王凤山打了个呵欠说道: “唉,老了不中用了,该去睡觉了!” 其实王凤山看起来老,脸上皱纹多,真实年纪也只有七十左右。 没东西可听了,顺子指了指屋顶,示意宋颀跟他一起爬过去。 两人刚从屋脊上探出脑袋,就发现客厅通向三进院子的房门打开。 一道明亮的灯光射出,把一胖一瘦两道身影投射到北面房屋的墙面上。 王怀林和王凤山并肩从客厅走出,直奔后院的主屋。 此时的王凤山步履矫健,甚至看不出一丝老态。 把王凤山送到主屋旁边的卧房,王怀林又走了回来。 顺子赶忙顺着屋顶溜下,只见王怀林从客厅出来进了前院,向右一拐进了房间。 随即房间里传来女子的嘻笑声:“老爷,你总算回来了,人家早就等得心焦了。” 王怀林笑道:“跟你说多少次了,我爹才是老爷,我是少爷!” 顺子在屋顶撇撇嘴,就你那一大把年纪了,还少爷? 这时宋颀靠了过来,低声问道:“听话里的意思,两个人才勾搭上?” 他正要再听,房门却哐当一声重重关上。 第481章 怎么出手这般歹毒 见宋颀恋恋不舍地把耳朵贴在屋面上,顺子拍了拍他屁股。 “有什么好听的,别耽误了正事。” 顺子率先重新爬回屋脊,居高临下,把整个王家大宅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王家大宅占地虽比不上黄宗启的私家花园,但少说也有二十多亩。 他原本以为王家大宅只是三进,没想到登高之后才发现原来是四进。 在王老爷子的卧房之后,还有一排后罩房,只是后罩房前面的院子狭窄,跟二进的正院没法比。 远看后罩房几乎跟三进正屋贴在了一起,让顺子误以为这只是一个三进院落。 王家的二进正院实在太过宽大,除中间留出足够的空地外,两侧全都是花圃。 中间各有两道月门把花圃隔开,分别通向东西两侧的厢房。 王家大宅整体看似北方四合院的布局,却又融入了南方园林的元素,看来建造之初是用了心的。 顺子把王家大院的布局牢记于心,心里想着玄铁牌究竟会藏在什么地方。 这时候宋颀爬到他身边,低声问道:“哥,老王家这院子大大小小数十间房子,究竟会藏在哪里?” 顺子道:“听刚才老狐狸那牛哄哄的语气,藏的绝对不是一般的地方。” 他压低声音,把刚才王氏父子的对话,跟宋颀简单描述了一遍。 宋颀道:“王怀林都不知道在哪,咱们猜肯定猜不出来,还是先找找看。” 顺子点头道:“咱们先找个地方歇一会,等人都睡了,先去老狐狸那边看看。”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没睡,特别是王老爷子年纪大了,入睡更难。 想要潜入王老爷子那边而又不被发觉,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 两人索性从屋顶下来,潜入二进的东耳房,也就是之前去过的书房,进去暖和暖和身子。 一般东耳房都是做厕所用的,偏偏王老爷子觉得东边是上水,做厕所风水不好,改成了书房。 两人在书房里眯了一会,等下下半夜两点左右,宋颀低声问顺子道: “哥,我听外面巡守的脚步声稀了不少,该差不多了?” 自从王家父子睡下之后,夜间巡查的频次便降低了不少。 大冬天的,谁都不想夜里在外边乱窜。 顺子侧耳在窗前听了一会,说道:“走!” 两人轻轻从书房溜出,从东边院墙边的穿堂,一闪身进了三进正院。 在正屋门前,两名巡守正慢慢走过。 顺子和宋颀在花坛边上待了一会,等两名青皮从穿堂去了前院,两人迅速起身来到正房门前。 顺子用匕首插进门缝,轻轻挑开门栓,推门闪身进屋。 宋颀紧随其后,轻轻掩上房门。 尽管他们动作轻柔,门轴还是发出了一声轻响。 与此同时,正屋东侧卧房传来王凤山苍老的声音: “翠环,门没关好?” 屋内一个年轻慵懒的女声答道:“老爷,门都关好了,睡!” 紧接着便是一声长长的呵欠和在床上翻身的声音。 顺子和宋颀都没想到,王凤山居然到这个时间了还没睡。 莫非是他武功高强,听觉异于常人? 当下顺子和宋颀调整呼吸,静静待在卧房门外。 等了一会,屋里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稳绵长。 顺子站起身,伸手搭上卧房门锁,他正要开门,却被宋颀伸手拉回。 他回头一看,只见昏暗中宋颀蹲下身子,掏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噌的一下划着一根火柴。 宋颀点燃香烟狠狠吸了一口,然后把浓浓的烟雾从门底下吐了进去。 他正要吐第二口,顺子就听见屋里有了动静。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正在靠近房门! 王凤山这老东西竟然还没睡,难得他们把呼吸调整得那么好,居然瞒过了顺子的耳朵。 老狐狸肯定是闻到了断魂香的异味,要过来查看。 香烟里边掺杂的这种迷魂香,无法做到让人一吸即晕。 只有在吸入足够的量之后,才能让人昏睡不醒。 王凤山是个老江湖,只要他没睡着,这种香味他肯定很容易分辨得出。 到这个时候,按照正常的闯窑堂来说,已经算是失风了。 但顺子不想放弃,一旦今日行动失败,再想进王家大院探查,可就难上加难了。 顺子当即凝声成线,在宋颀耳边说道: “不需要回答,你听着就好。等会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守在外面,我一个人进去!” 宋颀的第二口香烟还没吃完,他刚要点头,房门却猛然打开。 一只脚从门内,猛然踹了出来! 顺子在听到里边声音时,就一直在全神戒备。 在那只脚踢出来的同时,他一脚迎了上去。 嘭! 两只脚在宋颀的面前相撞,鞋子上的尘土溅了宋颀一脸。 两只脚硬碰硬怼了一下,顺子顿时感到脚上隐隐作痛。 这老家伙脚好硬! 他顾不得脚疼,立即欺身而进。 在顺子进屋的同时,王凤山闷哼一声,噔噔噔连退了好几步。 顺子常年练功不辍,且每天沙袋绑腿,脚上的力气早已超越了王凤山的想象。 一阵剧痛传来,让王凤山怀疑自己的脚是不是断了,一时间竟忘了呼喊外面巡守的手下。 当他回过神来,一只大手已经紧紧捏住他腮帮的两侧,剧烈的酸痛让他张不开嘴呼喊。 王凤山反应倒也迅速,立即深吸一口气,双手变爪,伸手去扣顺子锁骨。 一旦锁骨被拿,任你武艺再高,也得失去还手之力。 顺子右手挥出,连连拂在王凤山双手手腕,将他的攻势化解。 王凤山心中一惊:这人的手速竟然这么快,一只手就能挡下自己的连环双击。 这个人,莫非就是鬼手张?或者是得了鬼手张的真传? 紧急中,王凤山用眼角余光看了床上一眼,翠环这小娘们竟然睡得这么死。 里边都打得噼啪作响了她还不醒! 王凤山当即嘴里呜呜出声,双手却丝毫没有停顿。 一双鹰爪上下翻飞,锁喉、挖眼、抓阴,招招狠辣阴毒。 宋颀在门外看到王凤山出手,不由怒火中烧: 这老狐狸怎么出手这般歹毒? 第481章 怎么出手这般歹毒 见宋颀恋恋不舍地把耳朵贴在屋面上,顺子拍了拍他屁股。 “有什么好听的,别耽误了正事。” 顺子率先重新爬回屋脊,居高临下,把整个王家大宅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王家大宅占地虽比不上黄宗启的私家花园,但少说也有二十多亩。 他原本以为王家大宅只是三进,没想到登高之后才发现原来是四进。 在王老爷子的卧房之后,还有一排后罩房,只是后罩房前面的院子狭窄,跟二进的正院没法比。 远看后罩房几乎跟三进正屋贴在了一起,让顺子误以为这只是一个三进院落。 王家的二进正院实在太过宽大,除中间留出足够的空地外,两侧全都是花圃。 中间各有两道月门把花圃隔开,分别通向东西两侧的厢房。 王家大宅整体看似北方四合院的布局,却又融入了南方园林的元素,看来建造之初是用了心的。 顺子把王家大院的布局牢记于心,心里想着玄铁牌究竟会藏在什么地方。 这时候宋颀爬到他身边,低声问道:“哥,老王家这院子大大小小数十间房子,究竟会藏在哪里?” 顺子道:“听刚才老狐狸那牛哄哄的语气,藏的绝对不是一般的地方。” 他压低声音,把刚才王氏父子的对话,跟宋颀简单描述了一遍。 宋颀道:“王怀林都不知道在哪,咱们猜肯定猜不出来,还是先找找看。” 顺子点头道:“咱们先找个地方歇一会,等人都睡了,先去老狐狸那边看看。”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没睡,特别是王老爷子年纪大了,入睡更难。 想要潜入王老爷子那边而又不被发觉,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 两人索性从屋顶下来,潜入二进的东耳房,也就是之前去过的书房,进去暖和暖和身子。 一般东耳房都是做厕所用的,偏偏王老爷子觉得东边是上水,做厕所风水不好,改成了书房。 两人在书房里眯了一会,等下下半夜两点左右,宋颀低声问顺子道: “哥,我听外面巡守的脚步声稀了不少,该差不多了?” 自从王家父子睡下之后,夜间巡查的频次便降低了不少。 大冬天的,谁都不想夜里在外边乱窜。 顺子侧耳在窗前听了一会,说道:“走!” 两人轻轻从书房溜出,从东边院墙边的穿堂,一闪身进了三进正院。 在正屋门前,两名巡守正慢慢走过。 顺子和宋颀在花坛边上待了一会,等两名青皮从穿堂去了前院,两人迅速起身来到正房门前。 顺子用匕首插进门缝,轻轻挑开门栓,推门闪身进屋。 宋颀紧随其后,轻轻掩上房门。 尽管他们动作轻柔,门轴还是发出了一声轻响。 与此同时,正屋东侧卧房传来王凤山苍老的声音: “翠环,门没关好?” 屋内一个年轻慵懒的女声答道:“老爷,门都关好了,睡!” 紧接着便是一声长长的呵欠和在床上翻身的声音。 顺子和宋颀都没想到,王凤山居然到这个时间了还没睡。 莫非是他武功高强,听觉异于常人? 当下顺子和宋颀调整呼吸,静静待在卧房门外。 等了一会,屋里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稳绵长。 顺子站起身,伸手搭上卧房门锁,他正要开门,却被宋颀伸手拉回。 他回头一看,只见昏暗中宋颀蹲下身子,掏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噌的一下划着一根火柴。 宋颀点燃香烟狠狠吸了一口,然后把浓浓的烟雾从门底下吐了进去。 他正要吐第二口,顺子就听见屋里有了动静。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正在靠近房门! 王凤山这老东西竟然还没睡,难得他们把呼吸调整得那么好,居然瞒过了顺子的耳朵。 老狐狸肯定是闻到了断魂香的异味,要过来查看。 香烟里边掺杂的这种迷魂香,无法做到让人一吸即晕。 只有在吸入足够的量之后,才能让人昏睡不醒。 王凤山是个老江湖,只要他没睡着,这种香味他肯定很容易分辨得出。 到这个时候,按照正常的闯窑堂来说,已经算是失风了。 但顺子不想放弃,一旦今日行动失败,再想进王家大院探查,可就难上加难了。 顺子当即凝声成线,在宋颀耳边说道: “不需要回答,你听着就好。等会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守在外面,我一个人进去!” 宋颀的第二口香烟还没吃完,他刚要点头,房门却猛然打开。 一只脚从门内,猛然踹了出来! 顺子在听到里边声音时,就一直在全神戒备。 在那只脚踢出来的同时,他一脚迎了上去。 嘭! 两只脚在宋颀的面前相撞,鞋子上的尘土溅了宋颀一脸。 两只脚硬碰硬怼了一下,顺子顿时感到脚上隐隐作痛。 这老家伙脚好硬! 他顾不得脚疼,立即欺身而进。 在顺子进屋的同时,王凤山闷哼一声,噔噔噔连退了好几步。 顺子常年练功不辍,且每天沙袋绑腿,脚上的力气早已超越了王凤山的想象。 一阵剧痛传来,让王凤山怀疑自己的脚是不是断了,一时间竟忘了呼喊外面巡守的手下。 当他回过神来,一只大手已经紧紧捏住他腮帮的两侧,剧烈的酸痛让他张不开嘴呼喊。 王凤山反应倒也迅速,立即深吸一口气,双手变爪,伸手去扣顺子锁骨。 一旦锁骨被拿,任你武艺再高,也得失去还手之力。 顺子右手挥出,连连拂在王凤山双手手腕,将他的攻势化解。 王凤山心中一惊:这人的手速竟然这么快,一只手就能挡下自己的连环双击。 这个人,莫非就是鬼手张?或者是得了鬼手张的真传? 紧急中,王凤山用眼角余光看了床上一眼,翠环这小娘们竟然睡得这么死。 里边都打得噼啪作响了她还不醒! 王凤山当即嘴里呜呜出声,双手却丝毫没有停顿。 一双鹰爪上下翻飞,锁喉、挖眼、抓阴,招招狠辣阴毒。 宋颀在门外看到王凤山出手,不由怒火中烧: 这老狐狸怎么出手这般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