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女配的女儿回京了》 第1章 沈家往事 初春的下午,阳光正是一年中最柔和的时候,暖暖的,伴着和煦的微风,让人也跟着变得懒洋洋的,守门的小李打了个哈欠,看了眼空旷的街道,眼皮开始打架,头也跟着一点一点的。 “你小子!让你守门看着人,你却在这里打瞌睡,要是误了小姐的事,你我可都得吃挂落!” 肩头被猛地一拍,小李登时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看了眼街道,没见到马车才松了口气,讪笑着回头。 “杨叔,我这不是忍不住嘛,这太阳晒得人太想睡觉了。”小李说着一边用衣袖擦去凳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着叫杨叔坐。 “杨叔,我是新来的,你能和我讲讲咱们要等的这位大小姐是什么人吗?我也算是在这京城长大的了,怎么以前就没听说过咱们侯府还有位大小姐呢?” “这事要说来那可就长喽!” 就这样,原本准备教训不懂事门房的杨叔一时也忘了自己原本要做的事,而是开始讲起了故事。 这故事啊还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那时当今圣上还只是太子,名震天下的武安侯沈舟也还寂寂无名,那时安-邦定国,镇守边疆的还是曾经的镇国大将军柳鸿安。 也不知是否因战场杀伐太重,柳鸿安娶妻多年,方才得到一女,但爱妻却因生产伤了身子,很快便离开人世。 这柳鸿安也是个长情的,妻子在世时不曾纳妾,妻子去世后也坚守着曾经“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不肯续娶,只一心抚养女儿长大,可这男人哪懂如何养女儿? 柳鸿安是镇守边关的大将,需长年驻守边关,不放心把女儿托付给外人,便自己带去了边关抚养,也就养成了独女柳莹莹那与京中闺秀格格不入的性子。 明艳张扬,习武,还动不动就扬鞭子,那时正值先帝在位,先帝喜欢柔弱温婉的美人,京中闺秀也都以温婉贞静为美,柳莹莹这样的完全就是一异类。 可虽说被京中闺秀排斥,但这柳莹莹长得好啊,一进京便把当时的京城第一美人给比了下去,家世更是了得,父亲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虽说脾气火爆骄纵了些,可王孙贵族们也照样趋之若鹜,便是今上的母后也曾动过要纳这位为太子妃的心思。 “可惜啊!”杨叔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条件,但这柳莹莹却是个作的,说什么那些追捧她的王孙贵族都只是为了利益,她要找一个真正让她心动的男子。 杨叔说着摇了摇头,“你说这天下谁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的?聘则为妻奔则为妾的道理谁不懂?” 但偏偏这柳莹莹就不懂,她被父亲宠得太过,完全不知世俗规矩的厉害,也不知晓京城不是边关,与大漠那边的风俗是完全不同的。 她没瞧上京中的王孙贵族,反而看上了出身寒门的武状元沈舟。 那日也不知怎的,自幼长在大漠骑术极好的柳莹莹突然惊了马,马儿发了狂,只会些粗浅功夫的柳莹莹根本控制不下来,正好被新科武状元沈舟撞见,于是,英雄救美,美人便对英雄许了芳心。 如果这是英雄美人的话本开头,那也许能成就一段爱情佳话,但英雄却是个有未婚妻的。 男方已有婚配,即便动心,也该及时止损才是,但柳莹莹或许是受大漠那边的影响太深,她完全没有京城女子该有的温婉娴静,也不谨遵三从四德,她喜欢了就是不管不顾直接去追。 一边是权大势大的镇国大将军嫡女,一边是平凡乡野大夫之女,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虽说沈舟是个坚定的,可沈舟的母亲李兰芳却是动摇了,加上本就不满另一个的体弱多病…… 这其间发生了多少外人不甚知晓,只知道在柳莹莹纠缠沈舟近一年后,李兰芳大病了一场,随后沈舟便娶了柳莹莹为妻。 但是虽娶了柳莹莹为妻,沈舟的心却是一直在林依依身上,不久便纳了她为妾,柳莹莹自然是反对的,可这男人要纳妾,女人哪有阻止的道理? 自古以来,达官贵人莫不是三妻四妾,真正从一而终的,除了那传说中的仙门之地,炎朝成立这一千三百多年都数不出几个,柳莹莹所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真心爱她的男子都没几个能做到,更不提心都不在她身上的沈舟了。 杨叔叹口气,摇摇头,说实话他实在不知道这柳莹莹究竟怎么想的,总之不是他能猜到的就是了。 沈舟娶到了心上人,原本应该为正妻的未婚妻却成了妾室,男人在喜爱的同时也会多一分愧疚。 而柳莹莹整日看着心上人与别人恩爱,她又不是什么大度贤良的女子,自然是受不了这个的,由爱生恨,柳莹莹便开始折腾起了林依依。 “那时候那个闹腾哟!”杨叔心有余悸地倒吸了口凉气。 那时沈舟已成为将军,当时的将军府就是京中的一大笑柄,将军府是日日鸡飞狗跳,让京中的人都瞧尽了热闹。 那时说什么的都有,说沈舟宠妾灭妻的,说柳莹莹善妒不容人的……但却终究是柳莹莹棒打鸳鸯,拆散了本该是恩爱夫妻的一对,纵然沈舟不该宠妾灭妻,可柳莹莹行事也实在荒唐,更可以说得上是恶毒。 开始还只是罚跪端茶递水这些小事,可后来柳莹莹却越闹越厉害,还害得林依依险些流产,差点折腾出人命,沈舟气得和柳莹莹动了手,把柳莹莹关了禁闭。 经了这些闹腾,李兰芳也开始意识到林依依的好,婆媳关系有了缓和,相反,对柳莹莹则是淡了,只因怕柳鸿安追究才继续忍让着。 柳莹莹似乎也是怕丢人,什么都没和柳鸿安说,又许是消息传不出去,这谁知道呢? 杨叔眯了眯眼,他只知道,后来柳莹莹改了一段时间,不再像以前那么脾气火爆,而是变得温柔了些,然后后来有一天,沈舟在留宿柳莹莹房里后发了很大的脾气,没过多久柳莹莹就怀了孕。 “这就是咱们要等的这位大小姐了!据说啊,咱侯爷娶了那位后就没和人圆过房,还是那位下了药才有的大小姐。” “这也太……”小李瞠目结舌,要真是这样那这位先夫人也太可怜了些,也难怪会这么闹腾了。 “还不都是自己作的,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就她做的那些事,也没什么值得人同情的。”想到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杨叔便对这位先夫人没什么好感。 “这些虽说府中下人都知道,但你也别往外说,自己心里知道就行,知道吗?” 小李点头,这种后宅秘辛,他是傻了才会往外宣扬。 见小李懂事,杨叔点了头,捋了把胡子,继续讲了起来。 沈舟在大发脾气之后便很长一段时间没理过柳莹莹,后来还是李兰芳看不过去,逼着沈舟去,沈舟才去看了柳莹莹几次。 看似将军府又和谐了起来,但之后林依依生下的大郎君却生了几场病,有一次还特别凶险,而后来,怀孕八个月的林依依遇上怀孕七个月的柳莹莹,两人发生了口角,柳莹莹推了林依依,看着林依依倒地流血,柳莹莹就站在那里笑。 沈舟看到这幕自然生气,便没注意力道推了柳莹莹一把,柳莹莹也早产了,孩子生下后,柳莹莹的性子便变得更阴晴不定,开始沈舟还会去看看女儿,但后来不知怎的也不再去了。 许是坏事做多了终于来了报应,不久,柳鸿安将军失踪的消息传到京城,戎狄来犯,柳鸿安将军冒进,指挥不力,带着二十万大军进了敌军的埋伏圈,整整二十万大军,几乎是全军覆灭。 第2章 “恶毒”的大小姐 消息传来柳莹莹整个人都跟疯了一样,二十万大军,先帝自然要问责,但柳鸿安却没有亲属,唯一的女儿也已外嫁,可即便如此,被皇帝厌弃,即便是嫁了人那也是没有好日子过的。 沈家算是厚道人家了,即便先前柳莹莹那般折腾,如今她没了靠山,沈舟也感念柳鸿安将军的提携之恩没有将人休弃,便是在李兰芳闹着时都没这么干,这也为沈家在京中勋贵里挽回了些名声。 但沈家可以说是厚道了,可柳莹莹却不知足,还是存了一颗黑心要害人,借口要为父亲祈福,却用嫁妆买通了山匪,在半路欲害林依依性命,结果却害人终害己,林依依倒是侥幸活了下来,她自己却在害人时丢了性命。 “这,会不会……”小李吞吞吐吐,都说富贵人家是非多,那后宅里的事能翻出花来,这其中就真没什么隐情? 杨叔见着小李这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摆了摆手。 “别想了,真相就是这样的,那位害人时都没怎么遮掩,我当初也是跟着亲眼所见的,证据确凿,白不了。再说咱们夫人的为人那可是有口皆碑的,你在咱府上待久了便知道了,咱们现在的夫人可是出了名的慈善人,对待下人最是宽容了。” 小李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杨叔,咱们再接着讲,你还没说大小姐呢!” “大小姐啊,这大小姐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杨叔捋了捋胡子,眉头微皱。 这样尴尬的身世,生来便不为父亲所喜,母亲又是个一心只知道情爱的,其实说来也是可怜。 沈清许是七个多月便早产了的,生来就体弱多病,起初沈舟还会顾念着血脉亲情在她生病时去看看,但去看她也就意味着要见柳莹莹,沈舟对柳莹莹是极其厌恶的,次数多了之后,沈舟也便习惯了沈清许的体弱多病,渐渐不再去了。 所以,虽说是嫡长女,但沈清许在沈舟心中的地位还真是及不上林依依所生的沈彦和沈佳,下人们都是看风使舵的,加上柳莹莹自己也不怎么在意,所以照顾大小姐的人多少便有些疏忽。 柳莹莹是个娇蛮霸道的,对待下人也多有苛责,下人们不敢冒犯柳莹莹,但心里面总是存着气的,而这股气在柳莹莹去世之后便有了发挥的余地。 这柳莹莹虽说死了,但沈舟心里却还存着气,连带着也不喜欢柳莹莹所生的女儿,而且若非柳莹莹横插一脚,他与林依依早便是恩爱夫妻,中间也不会有任何其他人,故柳莹莹去世后,沈舟就像是忘了有这么个女儿一般,只吩咐下人照顾着,因着沈清许是个早产多病的便也不让她多出门。 父亲不喜,生母早逝,母亲早年还嚣张跋扈得罪了不少人,柳莹莹当初陪嫁的下人不是被发卖便是自己走了,就只剩下了一个老嬷嬷还忠心耿耿,但嬷嬷年纪大了,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饭食估计被克扣得厉害,都四岁了,那身量还跟两三岁似的,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想到曾经见过的那个孩子,杨叔叹了口气,“就是不该有那么一个恶毒的娘,她自己也跟着有样学样,小小年纪的!” 那是十二年前了,因为知道沈舟不喜大小姐,所以老嬷嬷素来也不让大小姐出门,偏偏就那一天,柳莹莹的忌日,老嬷嬷去祭奠主子了,守着大小姐院子的仆人平素都是偷懒耍滑的,也没人去关注大小姐,就这么让人从院子里跑了出来。 四岁的孩子,多少都懂些事了,许是素日听多了下人的碎嘴,又许是老嬷嬷在她面前抱怨了什么,这孩子出院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大少爷,也就是林依依所生的沈彦推下了湖。 “造孽呀!寒冬腊月的天,那湖里都结了层薄冰,你想那水得多冷啊!大少爷那时也才六岁,这要当时边上没个人看见,这就是生生要了人命啊!” 小小年纪便如此恶毒,可想是个底子就歪了的。 “不过她自己也没讨得了好,大少爷毕竟六岁了,虽然被她推下湖,可却也把她一同拉了下去。”杨叔道。 “那后来呢?”小李追问。 后来,照顾大少爷的仆人就在附近,自然是赶紧喊了人来捞,不过谁都知道将军最紧张林依依的两个孩子,却并不将嫡长女当回事,因此下人们也只顾得把沈彦捞了起来,却将沈清许给落在了湖里。 “什么?他们怎么能这样?” 小李惊骇,即便是大小姐再如何那也是大小姐,是侯爷的嫡长女,又还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即便生母再有过错,也不该将一个孩子扔在冰冷的湖水里不管啊! “要不怎么说她可怜呢?不过你也别担心,咱们现在正等着她呢,可想大小姐是位命大的,她被人捞起来了,你猜猜她是被谁捞起来的?” “难道是侯爷?” 杨叔摇头,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这其间小李又猜了几个,杨叔都只笑着摇头,卖足了关子,才又再度开口。 “都不是,那位的身份,说来能吓你一跳,亲自下湖把咱们这位大小姐捞起来的,正是当今圣上!” “皇上?这怎么可能?”小李惊得板凳都差点坐不住,九五至尊竟然亲自跳下冰湖救人,这事怎么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吃惊,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你年纪小,没见过圣上当初还是太子时的样子,那时的圣上,还是一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呢,任是谁见了都要道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人物。” 那时的太子是极善良的,年轻时参加围猎宁可被斥责都不忍对动物举弓的人,自然见不得生命在眼前逝去,所以太子不仅将人从湖中救了出来,还让贴身内官拿着自己令牌去请了太医,瞧着沈清许身边没什么人,还特意亲自把人送回去,叫了丫鬟把沈清许湿衣服换下之后才穿着半干的衣服离开。 他那时给太子引路,几乎将事情看了个全程,也总算明白为何朝野上下会那般推崇这位太子,即便他屡被圣上斥责,后宅糊涂也依旧能声名不减,因为他是一位真正关爱百姓的仁君。 “想不到,就是可惜啊!这么好的人,后来却,世事磨人啊!”杨叔长叹了口气,但小李追问时,杨叔却是怎么都不肯再说,只继续说着大小姐的事。 “当时是挺凶险的,不过后来也救回来了,就是经了这么一遭,侯爷觉得还是不将人养在身边的好,所以便将大小姐送去了老家的庄子上。” 就这样,这一送,就是十二年。 转眼大小姐和沈佳小姐都十六了,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这大小姐又占了长,按照规矩是该大小姐出嫁之后沈佳小姐才能嫁的,武安侯府本就因当年的事在京中名声不怎么好,这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自然是不能再继续把人扔乡下不管的,所以,这才刚过年关就派了人去接。 就是这位大小姐也不知是真体弱多病还是有意折腾,快马加鞭不过三四日的路程,马车也只需七八天,这位却愣是足足走了大半个月,眼见正月都快结束了,这才传来消息说今日能到。 本该是上午便能入府的,这位却说累了要歇息,还直接去了京城最有名的第一楼,要歇息够了养足精神再入府,说是不能在长辈面前失了体面,但谁知这位心里是如何盘算的呢? “估计是位不好相与的,这下还不知咱们府上又得怎么闹腾呢!” “杨叔,你快看!那马车是不是去接咱们大小姐的?”小李推了推杨叔,指着远远过来的一辆马车道。 第3章 沈清许 杨叔定睛细看,还真是。 “快,小李,你赶紧去通知小姐,就说接大小姐的马车回来了,快去!” 小李应了一声,匆忙跑了。 杨叔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思索了下,又把门给关上了。 其实上午的时候沈佳小姐是在门房等了一上午的,因为不知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加上早年生母之间的龃龉,沈佳小姐是准备给这位一个下马威的,只是却没想到等了近一上午,最后等到的却是大小姐要在第一楼里休整的消息。 下午沈佳小姐虽说没来门房等着,但之前却是憋了一口气的,这口气,怎么也得让人撒出来才是。 至于这位即将回府的大小姐,生母早逝,外祖家虽说如今已经平反知道当初战败是因先帝的二皇子通敌,但毕竟人死如灯灭,死人是不能当活人的依靠的。 父亲不喜,生母早逝,外祖家没人,如果聪明些,这位大小姐便该知道自己的处境,只要她老老实实地不生事,夫人是个和善的,即便心中不喜也不会对她一个孩子出手,至于沈佳小姐,也顶多就是因为夫人早年所受的委屈找找她的麻烦,但本质还是善良的,这位若是懂得忍一忍,夫人说不定还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这可比在乡下地方待一辈子要强多了。 也不知道这位能不能懂这个理,杨叔心里嘀咕着,一边透过门缝打量外面。 马车停了下来。 “小姐,咱们到了。” “不急,先让马夫去扣门。”沈清许透过窗帘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并不急着下车。 不一会儿,马夫跑了回来,与同行的婆子对望一眼,面色踌躇。犹豫道:“大,大小姐,门房说正门不好打开,让您从偏门进。” “这样么,”伴着这声轻语,一只莹白的手掀开马车帘布,“先下车!” “小姐,让我先下车,好扶着您。”蓝雨说着几下跳下了马车,将脚蹬放好,在一边准备扶人。 “小姐,天气寒凉,现在虽说太阳照着,但您吹不得风,还是加件披风,免得受凉。” 衣服已经穿得挺暖和的了,但沈清许还是老实加上了墨兰递来的披风,这才下了马车。 门里的人也终于看清了马车中人的模样。 当先下车的是个着蓝衣的姑娘,头上手上都戴着简单的首饰,苹果脸,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十六七的样子,很是活泼娇俏的模样,这穿着打扮,瞧着竟是比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都还要好些。 倒是被她搀扶下车的姑娘头发只用了一根简单的碧玉簪束着,白色披风下可见水绿袄裙,十分单调简单的颜色,也没什么花样,但却叫看着的人无法说一个不好,只因这人的气质,实在是太仙了些。 与其母的艳丽不同,这位大小姐倒是长了一副十分清丽的长相,身形较普通女子更纤长些,就是太瘦了,看着有些弱不胜衣,唇色略显苍白,病弱应不是作假,但奇的是在这位身上却看不出什么楚楚可怜之感。 这不像是自小长在乡下的人,马夫和王婆子确定没有接错人?杨叔心里嘀咕。 “这也不像是坏人啊!”沈佳不知何时到了,也同样通过门缝往外看。 “小姐,这坏人二字又不是写在脸上的。”银环对看脸的自家小姐有些无语。 杨叔吓了一跳,狠狠瞪了小李一眼,小姐到了竟然都不跟他说一声。 小李无奈摸了摸鼻子,他这不是没来得及嘛。 这边,沈清许三人也已走到了门口。 “小姐,咱们真要从这门进吗?”蓝雨有些犹豫,她听说京城讲究的大户人家都是让丫鬟仆人走偏门的,正经小姐都只从正门出入,这沈府这么做,摆明了是在羞辱她们小姐。 她虽然不明白一个门而已怎么就羞辱人了,但既然入了京城,要进沈府,她们是不是应该入乡随俗一些,比如闹上一闹? “无妨,一个门而已,高祖曾言人人平等,这偏门丫鬟仆人们走得,我们自然也同样走得。” 好,小姐太佛了,蓝雨无奈。不过也是,一个门而已,虽然知道这是羞辱,但无奈双方文化差距太大,对于一个门,她还真没法真情实感起来。正这样想着,便听沈清许话语一转。 “不过,清许久居深山,不大懂得俗世规矩,沈佳小姐让我走偏门,不知是有何缘由?” “这,这……”王婆子擦着脑门不存在的汗,心里发憷,这大小姐是个不简单的,她这一路刚开始还想着要压这位的威风,但后来却渐渐不敢了。 也是奇了怪了,明明是一位乡下长大的小姐,怎么就这么让人发憷呢?尤其是这位似笑非笑的时候,总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 这要闹起来可如何是好? 王婆子正心里打鼓,纠结着该怎么说,冷不防被叫一声,一抬头却见那三位已然进了门。 懵了一下,王婆子连忙跟上,脸上也不敢有任何不满,但心里却是疑惑得紧。 不提王婆子,另一边的几位也同样是疑惑的。 “她这是什么意思啊?我都让她走偏门了,她还不闹吗?看着也不像是个怯懦的啊,难道真是不知道京里的规矩?”沈佳不解。 “我看不像,那穿蓝衣服的丫鬟问了一句,明显是知道这规矩的,还有她后面说的那话,明显是在影射小姐你呢,今日这事虽说传出去会让她丢脸,但事情是小姐做的,对小姐名声也不好,这其实是个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损招,是银环疏忽了,小姐你罚银环!” 银环也很沮丧,本以为沈清许肯定会闹起来,却没想她这么轻易便进了门,还说了那么一句话,所以,她们不仅不能将此事传出去,还得为此遮掩,毕竟这关乎她们小姐的名声。 “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复杂!算了,我直接去会会她。” 沈清许三人正被王婆子领着往老夫人所在的院子走,便被一个穿红衣的小姑娘拦住了去路。 来人穿的是十分鲜艳的红色,配上明艳的五官,倒是相得益彰。虽说年纪小了些,脸还没完全长开,但稚气未脱的脸,纵然神情有些傲慢,却因那脸上的稚气和眼里的迟疑好奇而显得有些娇憨,一看便是自幼被家人宠着长大的,天真不知愁的孩子啊! 沈清许感叹着,心里有些怅惋。 “是沈佳妹妹!” “谁是你妹妹?” 第4章 拜见长辈 想到之前小伙伴给她看的那些姐妹相残的话本子,沈佳便是一个激灵,被这声妹妹叫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语气不自觉便重了些。 沈清许也不生气。 “也对,你我只相差了半个时辰,因为这你便要叫我姐姐,确实委屈了些,那以后我便直接叫你沈佳,你若不愿叫我姐,可以直接唤我名字,我记得父亲为我起名为清许,并不叫‘喂’。” 沈佳点了头,有些脸红,她刚才那样,确实是有些没礼貌,若是叫母亲看见了,铁定是要说她的。 但这沈清许这么和气,她可怎么找她麻烦啊,这不无理取闹吗?而且看着真的不像是坏人,可是三公主也说了,像她嫡姐这样的,心里肯定存着恨,若不是位怯懦的,那就需要格外提防。 尤其是这种瞧着越是光风霁月的,便越是带着毒,就跟丞相府那位杜月夕一样,可蔫坏了,虽然她看不出那位究竟坏在哪儿了,但那杜月夕有时候确实是挺讨人厌的。 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沈佳也没仔细听沈清许说话,只胡乱答着好,答完才反应过来。不对啊,她明明是来给娘亲和哥哥报仇的,怎么就开始给仇人引路了? 红衣小姑娘拍着自己脑袋一脸懊恼的模样委实好笑,沈清许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淡的弧度,墨兰与蓝雨两人对望一眼,没忍住笑了。 这位沈佳小姐瞧着倒是位单纯的,若是这武安侯府每个人都像沈佳小姐这样,那她们也没什么好忧心的了。 一路无话,很快便到了老夫人院外。 一穿青色褙子的丫鬟迎了上来。 “大小姐,二小姐,老夫人让我来领你们进去。” 沈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声二小姐是在叫她,不由吐了吐舌头,俏皮道:“青衣姐姐,你这突然叫我二小姐我还真有些不适应。” 叫青衣的丫鬟回头望了眼斜后方的沈清许,这位脸上瞧不出分毫不满,只不知心里是否也同样如表情般无波无澜,青衣收回目光。 “如今大小姐回来了,这称呼上总得区分开才好。”语气有些淡,但却也没避开沈佳的亲近。 “嗯,我知道,就是怎么我就晚了半个时辰呢?要是我是姐姐就好了,还不用改称呼什么的麻烦,现在我真是一点儿都不习惯。”沈佳顾自抱怨着,也没意识到什么。 青衣却是心头一跳,回头去看沈清许,却见沈清许还是之前的神情,见她回头,还笑着对她点了下头,青衣心中一悸,连忙转回了头。 正好也到了大厅,青衣便领了人到老夫人面前。 “奶奶,娘!孙女给你们请安。”不等青衣开口,沈佳便率先行了礼。 沈清许嘴角微弯,也同样学着沈佳的方式行了半礼。 “清许见过祖母,母亲。” 仪态礼仪倒是挑不出半点差错,甚至比自小被宫中教习嬷嬷教导过的沈佳还要更标准一些,但就是,礼不对,沈佳这样行礼是没错的,可大小姐却是离家十二年后首次面见府中长辈,按理是该行跪拜大礼的,可如今却,青衣看着一旁拿着蒲团和端着茶盘的丫鬟,又看向已行完礼的大小姐,没说话。 李兰芳也是顿了一下,但沈清许已经行完了礼,虽然不合规矩,可似乎也没有让人再来一遍的道理,一口气有些上不去下不来,李兰芳板起了脸。 “回来了,你母亲初三便派人出发去接你了,你怎么今天才到?明日宫里梨妃娘娘要办赏花宴为大皇子选妃,贤妃娘娘和贵妃娘娘也会去为二皇子和三皇子相看,二公主也到了年龄,届时各家的公子小姐也都会去参加宴会,本想着你若能早些到,还能先学上半个月规矩,带你去参加赏花宴,现在这光景回来,怕是连衣服都不够给你改的。” “是孙女的不是,”沈清许笑着认错,眼中倒是比之前多了抹光亮,“孙女自幼身子便不好,之前又刚生完一场大病,这次回程途中,病情总是反复,故而才耽搁了行程。都是孙女不好,累得祖母忧心了。不过,若是参加赏花宴只需学好宫规,准备好参加宫宴的衣服,那这一趟孙女或许去得。” 这谁忧心你了,李兰芳心里嘀咕,但人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病得走不了路她还能逼着人走吗?待听得后面的话,李兰芳眉头微皱:“你这是什么意思?” “回祖母,孙女是学过宫规的,符合参加宫宴标准的合身衣物也尚有几件。” 一个自小长在乡下的孙女学过宫规,竟连参加宫宴的衣服都提前备着了,李兰芳这才认真打量这个从未细看过的孙女,倒是与她母亲生的不同,她这孙女长得更随父亲,长相是清丽的,正是时下流行的审美,大家夫人选拔媳妇的标准样貌,且模样不差,京中美人榜若是重新排,她这位孙女怕是能位列前五。 从前只道这位孙女估计是废了,但到底是占了嫡长的身份,本想着随便为其寻一姻缘即可,但现在看来,若是这孙女争气些,或许还能往皇子妃上努点力,正妃估计不可能,但侧妃估计还是能试一试的。 到时若是幸得那位皇子登基,那沈家便是她娘家,她为了自己的安稳日子,总是得帮衬娘家的,若是那位皇子失败了,她们也不过是失去了一位可有可无的孙女。 李兰芳心里算盘打得响,但却不敢轻易答应下来,而是先考校了下沈清许的宫规,见确实挑不出差错,才满意点头。 “家里也提前为你准备了几件衣服,待会儿让你母亲派人给你送去,看能不能改改。” 一旁的林依依点头应下。 沈清许也应了是。 这孙女瞧着倒是位乖顺恭敬的,也没闹什么幺蛾子,李兰芳满意了,但随即又想到她之前去了第一楼,那可是天下第一楼,自打大炎成立以来便有了,已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名字都叫第一了,里面东西自然也是最好的,同样,价格也是最贵的。 连她平日都舍不得去几次,这位孙女竟然一来便选了第一楼,还学了宫规,这些都是得花钱的,这些年府上送去给她的东西都是经她的手,她送了多少银钱自己是知道的,绝对是不够她这样花销的。 那就只能是她生母留给她的嫁妆了,亏得当年还跟她哭穷,她问柳莹莹要柳莹莹都不肯给她,她还以为是真把嫁妆掏空了,却原来是留了后手。 李兰芳心里不满了,“你母亲留给你的钱挺多啊,都到京城了,休整歇息竟然还去第一楼,多花那么多钱,还累得我与你母亲空等。” 第5章 落水真相 这老太太是钻钱眼子你了吗?去个第一楼而已,花的又不是你的钱,蓝雨垂着头翻白眼,墨兰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倒是沈清许依旧神情未变,仍是笑着道歉。 “是孙女的不是,一路舟车劳顿,孙女不想在面见长辈时失礼,便想着先休整休整,也是正好路过瞧见第一楼的牌子,这才走了进去。” 这人都这么说了,李兰芳也不好苛责,只是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叫人退下了。 “气死我了!那老太太是什么东西?也不看看是对着谁,也敢在我们门主面前如此作威作福!” “蓝雨。” 仍是淡淡的语气,但蓝雨却听出了其间的怒意,顿时不敢再骂了。 “主子我错了!” “两卷医书。” “别呀,主子你饶了我,我就不是读书的料,让我看医书简直能要了我的命……” “三卷。” “主子,我回去就抄。” 蓝雨不敢求情了,又走了几步,见主子神情好转,才又再度开了口,小声道:“小姐,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您是什么人?玄机门上下谁对您不是毕恭毕敬的,我看着您在老夫人面前那样,心里就觉得特委屈。 “我还没委屈,你倒先委屈上了?”沈清许有些好笑。 “我替您委屈嘛。” “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既然下了山,便得守这山下俗世的规矩,戒骄戒躁,平和心态,不可为之影响,移了心性。老夫人才哪到哪,而且,你家主子我也不是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之前那都是因为不在意,可真要让我不高兴了,你觉得我会这么好说话吗?”沈清许回头笑看着蓝雨。 蓝雨打了个寒颤,摇了摇头,她想起了那些曾经在门主整顿玄机门时闹腾的人,还有那些作乱的武林门派,玄机门主能震慑江湖朝堂,靠的绝不是虚名。 蓝雨还准备说点什么,突然耳朵动了动,转头朝后看去。 “大小姐!” 青衣追了上来。 “可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沈清许依旧是和煦的模样,但青衣却不敢疏忽,恭敬道:“老夫人适才想起大小姐十二年未回府,怕大小姐不认识府中路,故让青衣来为大小姐引路。” 沈清许点头,让青衣走在了前面。 武安侯府的宅邸是不小的,但其实最初也只是一个简单的小院子,还是租来的,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规模,都是柳莹莹拿了自己的嫁妆出来填充的,买宅子,扩充,亭台楼阁,假山水池,把自己的嫁妆都掏了出来,最后却只是便宜了他人,只能说,这女人太傻。 沈清许垂下眸,敛去眼底的嘲讽,也怠于看四周的风景,只沉默跟在青衣身后,听着她介绍侯府的路径。 “过了这湖不远就是小姐您的住处了,是当初先夫人和小姐您住的那院子,这些年也一直没改动过,府里一直给您留着。”青衣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话,却是发现身后突然没了动静。 回过头,只见自回府便没什么表情变化的沈清许正望着湖面,眼里是一片深沉。 青衣突然想起,当初大小姐便是在这湖边将大少爷推了下去。 沈清许望着碧波荡漾的湖面。 那年她四岁,照顾她的嬷嬷没给她吃食,下人也不会给她送,她便从关着她的院子里走了出来,她饿,她想去找吃的,也想去见见自己的血脉亲人,她听有的下人在闲聊时说过,血脉亲情是割舍不断的,父母都是疼爱自己子女的。 所以她想出去看一看,看一下她的血脉亲人究竟是同那位下人说的那般还是像照顾她的嬷嬷所说的那样。 当年,她就是站在这个位置被人推下湖,然后在冰冷的湖水里挣扎,看着那么多人下水,最后却没有一个来救她,他们救了推她下水的人,紧张地跑走了,没有一个人管她。 那时她便明白了,她在这府中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更甚至是多余的,正如嬷嬷所说的那般,她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若是没有她,柳莹莹还可以选择和离离开,是她的出生让柳莹莹陷入了彻底的癫狂,是她没有用,不能为柳莹莹挽回沈舟的心。 而别的下人们又说,她是恶人的女儿,“殆竹出不了好笋”,他们觉得,欺压她便是在替天行道,在为善良的林夫人讨回公道。 她那时想,或许她是真的不该来到这世上,或许死了才是最好的结果,就这么一了百了,也省得再挨打受饿,再听那些难听的言语,可她又不甘心,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过,只是错不该投错了胎,来到了这世间罢了,怎么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了呢? 她不甘心,她想证明她没有那么坏,她想告诉那些人她其实是可以做一个好人的,她在水里挣扎,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坚持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倔强究竟能有什么用,无望,却又不甘心放弃。 渐渐消耗掉最后一丝气力,在意识模糊下沉时,她终于听到了一道声音说让人救她。 这一道声音像是一道光,照亮了她黑暗的童年生涯,也让她瞬间便又有了些气力,她费力地睁开眼,看见那个头戴玉冠的尊贵男子让人救她,在得知没人会水后,更是不顾内侍阻拦亲自下水将她救了起来。 她紧抓着他的衣襟不放,别人只以为她是抓着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可却只有她知道,她抓住的究竟是什么。 这是自她出生以来,第一个肯定了她存在的人,他说生命可贵,他说孩子无辜,他并不认为她有罪,他是第一个认同她活着的人,是她那四年短暂生命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问缘由,不图利益,毫无保留对她释放善意,第一个对她好的人。 他让她知道,这世间有人和她想的是同样的,他也认同她没有罪,认同她应该好好地活着。 她又有了活着的理由。 他为她请了太医,她抱着他给的披风,在床上发着抖,等着太医的到来。 可她最后却没等到那位为她而请的太医,因为沈彦落了水,太医被半途截去为沈彦诊治了,她发着烧,在床上不知等了多久,却一直都没等到。 后来,在感觉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她决定不再等,而是就着嬷嬷的手,喝下了那碗据说能让她变成“世间最强”的毒药。 她的病好了,命也得救了,她名义上的父亲来看了她一眼,说了句命大之后便离开了。 然后,她便离开了自小困着她的那个小院,被马车载着到了另一个地方。 那是沈舟和林依依的家乡,这里的人大多都受过林依依父亲的恩德,对她同样是瞧不上的,这里的孩子也都爱欺负她,在他们眼里,她同样是一个恶毒的需要被惩戒的存在。 但她却已经不再在意这些,因为她知道,这世上也有人是不这么认为的,她相信自己没有错,她的存在便不是错。 第6章 凄惨的童年 嬷嬷说,要她努力变强,成为像她外祖那般强大的人,要她为外祖报仇,洗刷他的冤屈,恢复镇国大将军昔日的荣光。 但她却并不在意这些,镇国大将军,外祖,这些对她来说太遥远了,她没受过他一分恩惠,没见过他哪怕一面,凭什么要她为了他去努力呢? 她不曾感受体会过什么血脉亲情的好处,又凭什么让她去遵守那些所谓的人伦孝道? 她在心中想着另一个人,若是可以变强,她想报答那个唯一对她释放过善意的人。 但变强的日子太难熬,她试图逃跑过,跑不掉,只会让她面临加倍的折磨,她渐渐便也不跑了,只在每次难熬时,想着那个人的模样,想着若他是她的亲人,那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靠着这点想象,和他留下的那件披风,她度过了无数个难熬的日日夜夜。 其实有时候,她真觉得照顾她的嬷嬷就是个疯子,她其实和柳莹莹一样,早就被生活给逼疯了。 在曾经,柳莹莹会故意让她受凉,把她弄病,等着沈舟过来,后来沈舟不来之后,又会抓着她的手骂她掐她,说她没用。然后,又会在某一刻突然清醒过来,哭着抱着她说自己错了,让她原谅。 她会待她极好,好到让她以为她可以一直这么幸福,可是当她发疯时,她又会再度让她失望。 渐渐地,她学会了不再在意,从爱到恨,又从恨到爱,到爱恨交加,再到最后的漠然。 然后,当听到柳莹莹死去的消息时,她甚至是有些开心的,有种报复的快意,和终于解脱的放松,可是随即,她又觉得自己可悲,那一天,她又哭又笑,同自小照顾柳莹莹长大的嬷嬷一样,都成了疯子,只是,她们二人的悲喜却并不相同。 柳莹莹死后,她的日子并没有变得更好,反而是变得更差了,下人们不愿靠近她,照顾她的嬷嬷也总是会责打她,怨怪她,她曾可笑荒唐地想过逃离,想过逃出院子,找到沈舟,或许她可以过得好一些。 然而那却只不过是让她跌入更痛苦的地狱罢了。 她终究是只能继续与嬷嬷相依为命,只是不同的是,在这炼狱之中,她的心里多了一道光。 嬷嬷会抓各种毒物来让她吃下,她疼得在地上打滚,她觉得嬷嬷是真的疯了,但她却逃不掉,便只能继续这样被折磨着。 她的命也是真的很大,各种毒药都没能要了她的小命,反而是让她变成了一个浑身是毒的怪物。 她身上长满了毒疮,村人看到她都纷纷避散,有的还会拿石头来砸她,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惊恐,她知道他们在恐惧她的丑。 但是嬷嬷却不在意她身上的毒疮,只会癫狂地笑着说自己成了,成了,然后抱着她亲昵的叫心肝,却让她感受不到任何的亲近之意,只会让她觉得心里发凉。 然后,嬷嬷变得更疯了,她开始把她往毒蛇洞里扔,把她扔到山里去和野猪野狼搏杀…… 毒蛇没有咬死她,反而是蛇窟里的毒蛇最后全被她身上的血给毒死了,她被蛇毒折磨了七天七夜,最后竟又成功地活了下来。 野猪也没能把她顶死,她用血把野猪毒死了。 野狼也被毒死了,而她受伤后的恢复速度却是变得很快,她还发现,她的唾液不知何时变成了解毒和治伤的神药,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或许嬷嬷是成功了的,但同时,她心中的仇恨也在一点点积攒,她怨恨着这个世界,她怨柳莹莹,怨沈舟,怨林依依,怨沈彦……但她更恨如此对待她的嬷嬷。 所以她决定报复,她已经变强了,不再如从前那般弱小,她的牙齿可以咬断狼的脖颈,指甲可以轻易划穿动物的皮毛,她的血是杀人的利器,她的唾液可以让她的伤口迅速恢复…… 可是命运也不知是在宽待她还是在作弄她,她准备许久,想尽各种办法换掉嬷嬷收集的她的唾液,减少她保命的手段,可临到动手之前,嬷嬷却是在一个夜晚发了失心疯,自己将自己困在屋里烧死了。 她从山上赶回来时,嬷嬷已经变得奄奄一息,意识昏沉之际,还一直抓着她让她保证一定要为柳莹莹报仇,为柳鸿安报仇,要让沈舟一家都受尽折磨不得好死,可是临到死亡之际,却是又对她说了声对不起。 她是真的看不懂嬷嬷,这人折磨她,贬低她,可却又是除了柳莹莹外唯一伴在她身边的人,她会在她生病时照顾她,会在她快死了的时候救她,虽然把她变成了一个怪物,可她也确实如她所言变得强大了。 也是在嬷嬷死去之时,她意识到,最后一个陪着她长大,给她做饭,和她说话的人也离开了。 多么地可笑荒唐啊!报仇吗?她还没来得及动手,仇视的人便已都相继离去,折磨她的是柳莹莹和嬷嬷,养育她的人也是柳莹莹和嬷嬷,报复沈舟一家,似乎又如了嬷嬷的意,而沈舟一家对她所做的,似乎也仅仅只是不管她,他们因柳莹莹而仇视她,因她是柳莹莹血脉,所以他们将对柳莹莹的恨转移到她身上,将想对柳莹莹实施的报复也实施到了她身上。 而柳莹莹的恨,是因爱而不得,是痴念癫狂,嬷嬷则是因柳莹莹,但是这一切的源头呢?究竟在哪里?若她选择了报复,那她又是出于什么?站在什么立场? 她突然便厌倦了这样的恩怨纠葛,既是不愿遂了嬷嬷的意,也是从心里而生的厌倦,还有几分,是出于连自己都不怎么明白的倔强。 总觉得她若是报复了,便真的遂了那些周围人的言语,或许他们还会说一句:“看,我说对了,坏女人生下的孩子果然也是个恶毒的。” 村人在第二日看到嬷嬷烧毁的屋子,许多人都跑过来看,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却个个视她为洪水猛兽,没有一家敢收养她。 她也不愿让他们收养,若是被村人发现她的怪异之处,只怕是会将她当成妖邪给烧了,这是当初嬷嬷在抓到逃跑的她时所告诫的,而且,她也不愿用沈家的东西,当初嬷嬷还在时,村人便总是克扣沈家送来的用度,真正用到她身上的少得可怜,而嬷嬷不在了,她就更不愿用沈家的东西了,她不想一边怨怪着人,一边还要用着他们所给的东西,连恨都做不到纯粹。 所以她转身上了山,山上有一只小老虎,挺机灵的,不像别的猛兽那样见到她就攻击,而是十分清楚她不能咬,每次都远远躲着她,躲不过也不敢跟她动手,只会委委屈屈地把自己缩着。 她用手摸它的毛,它也不敢反抗,小爪子张了又缩,缩了又张,最后还是都老老实实地缩了起来。 第7章 救人 小老虎很爱干净,洞穴也布置得干净整洁,还不知从哪里偷了稻草来扑了厚厚的一层,十分暖和。 她从前被嬷嬷赶上山没地方睡觉时,便总是会到小老虎的洞穴里去住,小老虎不敢咬她,被她占了洞穴也不敢发脾气,还得老老实实给她当抱枕。 山林里的日子纯粹简单,没有人再在她耳边说那些闲言碎语,也没人再给她灌会让她疼得满地打滚的毒药,她便每天跟着小老虎跑,看着它扑蝶,在草丛里打滚,肚子饿了就跟着它去找猎物。 她吃得少,小老虎打不过的猛兽她能用血毒死,受了伤也能来找她治,渐渐地,小老虎也不怕她了,反而是开始黏着她,帮她叼兔子,收起爪子控制着力道陪她玩耍。 日子变得前所未有地轻松,她有时候觉得,其实就这么当自己是山林中的一员,一辈子当一只“野兽”也挺好,反正她也只是一个浑身是毒的怪物,下了山也不适合在人群中生存。 时间是消磨一切的良药,在深山中,她每天需要解决的只有吃,别的什么都不必忧愁,在剩下的时间里,她开始学习飞禽走兽的叫声,学习它们的语言,整日里跟着小老虎在山林里串游,渐渐成了山林一霸,让飞禽走兽们都躲着走。 然后,她便又开始无聊了,于是她开始发呆,开始回想那些往事,她问自己为什么? 整日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她也渐渐想通了一些事情,或许有时候人类所一致认可的,也并不一定是对的,只不过大多数人因此而受益,所以其便成了对。 而父母对子女的养育,因为这符合人类的利益,所以慈爱幼小,孝悌尊长便成了人伦,但所有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子女吗?并不一定,有的人比较幸运,他们会受到父母的疼爱,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比如林依依的一对儿女;而有的人则会比较倒霉,亲爹厌弃,娘亲又是个疯疯癫癫的,比如她。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父母不是必须都爱自己的子女,能够得到爱,是一种恩赐,应当珍惜,而得不到,其实也不必怨恨,因为那并非是必须的,就像山林里的许多动物一样。 小老虎的父母生了它,但却又在它长到足够大时将它赶走,所以小老虎不必去管父母年迈之后的事,这是它们一族的生活方式;乌鸦养育小乌鸦,小乌鸦又在乌鸦年迈之时捉虫子给它吃,这是养育与反馈…… 各个族群有各个族群的生活方式和习性,但人类这个族群却有些不同,人类太复杂了,这其间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那些爱恨情仇,那些是与非,对与错,她不怎么懂,也理不清,她只理清自己想理清的,只认同自己所领会的。 沈舟、林依依与柳莹莹三人之间复杂的是非对错她不想理会,她只知道,沈舟和柳莹莹生了她,这是给她生命的恩,但沈舟不管她,不曾教养过她一天,她也不用沈家的东西,那她便没承沈家教养的恩德,太子殿下将她从湖中救起,为她寻了太医,而沈舟一家却在半途将太医截走,让她不曾得到救治,且还是沈彦将她推入了湖中,那么这生恩便算是还了,甚至沈家还欠了她一些,若她大度,她可将这一切置之脑后,可若她计较,她也可向他讨要属于她的公道。 而柳莹莹与嬷嬷,柳莹莹生了她,可能也有些爱她,但这爱里也掺了恨,她的爱更多的存了利用的心,这两个利用她的人,都曾伤害过她,也让她恨过,不过她们都死了,她便是想找谁来讨个说法要个公道都是枉然,既然如此,那倒不如将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毕竟每日抱着仇恨活着,实在是太折磨人,她怨着的人在另一边阖家欢乐,她如今也无法向他们讨要什么公道,既如此,又何必每日让自己惦念着那些仇怨,反倒将自己折腾得不快乐? 想通这些之后,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便也更加心安理得地不去管嬷嬷的遗愿,只专注于自己的快乐。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小老虎不知不觉间长成了大老虎,不再是从前遇上大型野兽便会吃亏找她撑腰的小可怜,而是自己也长成了山林一霸,但长大了的老虎也没疏远她,仍是与她像从前那般一起玩闹。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这样在山林中生活一辈子时,一个人意外闯入了她的生活。 她是被老虎带去溪边的,鲜血染红了溪水,鱼儿翻着白肚漂浮在水面,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个抱着浮木漂浮在水面上的人。 她一眼便认出了他,这也是她第一次认可自己的好记性。 太子殿下,那个曾经被众人簇拥着的尊贵男人此刻正毫无意识地漂浮在溪水之上,双眼紧闭,眉头即便在昏迷中都是紧皱的,也不知是否是因为疼痛。 她招呼老虎将人救了上来,驮回了山洞,他伤得不轻,左腿断裂骨折,身上还残留着三只断箭:胸口、腹部、右肩肩头,伤口还流着黑血,明显是有毒的,身上的刀剑伤也足有十几处。 他气息微弱极了,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她几乎都要以为人已经死了。 她不认识大夫,也不敢再挪动他,在原地急得团团转,眼见他气息越发微弱,终是选择了自己上手。 被嬷嬷训练出来的能力还是很有用的,她徒手拔出了断箭,毒血直接吃进嘴里,唾液虽说不能直接让伤口愈合,却也止住了血。 但也仅限于此了,他伤得实在太重,到夜里还发起了高烧,她紧紧抱着他,心里酸涩极了,竟是不觉间流下了眼泪。 一滴泪落到他胸口伤处,竟是让那最致命的一处伤势愈合了大半,此刻她终于懂得了嬷嬷当初的疯魔和欣喜,她觉得,她大概是被嬷嬷炼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一时间,她竟是不知究竟是该感激还是继续怨恨了。 愣了一会儿,她又再取了一滴泪,混进水里喂男人喝下。 倒不是她舍不得,而是她发现她流不出眼泪了,不仅如此,在流出泪后,她还发现她的眼睛变得看不清了,她于是便知道,她的眼泪是比唾液更厉害的疗伤圣药,只是轻易不可取,因为会损伤她自己的身体。 男人的烧退了下来,伤口也开始缓慢愈合,就是一直昏迷不醒,浑浑噩噩的呓语,她靠近他嘴边听了许久,方才听清他在说什么,也大致明白了他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第8章 醒来 他似乎是被极信任的人背叛陷害,可他的父皇却并不信他,反而是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将他赶走,以至于他在路上遇到袭击,伤成了这般模样。 她想要安慰他,告诉他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父皇不信他,他便也不去在意他就是了,不去在意,不给予感情,不抱有希望,便不会伤心了。 可她却说不出话,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她上山之后便一直未曾说过人言,竟是不知何时变得连说话都不会了。她学话本来就晚,自小被困在一方小院,她那时便极少言语,后来被嬷嬷带着住在村外,她的话就更少了,有时甚至几个月都不会说一句,以至于到如今,她竟是连发出人言都不会了。 沮丧过后,她只得挑些她在山林里听过觉得好听的声音,串连着叫给他听,他不再呓语,眉头也不再那般紧皱着,倒是安稳地睡了过去,但还是一直不醒。 趁着他昏迷,她让老虎守着他,自己沿着溪流去了上游,她找到了他被袭击的地方,悄悄躲在那里蹲守了许久。 水中的血腥被水冲散得差不多了,但岸边却仍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地上也是满地的死尸,陆续来了几波人,却没有一波是太子殿下那方的。 她有些失望,却不敢多留,在又一拨人离开后悄悄扒了几个死尸的钱袋子,想了想,又折回去捡了一把剑,一个匕首和一柄断刀。 回到山洞,男人还是没醒,她给他喂了些吃的,他也不怎么咽得下,她心里急,却又没有办法。 第二日,她把自己遮严实,钱袋子里的钱都取出来,换成别的布料包好,又挖了几样看从前村民们挖的说是能进医馆换钱的草药下了山,正好有村民坐牛车去镇上,她便躲在暗处,悄悄跟着走。 镇子上很热闹,医馆也并不难找,因为那里有浓重的草药味,从前她最厌恶的味道,很轻易便被她捕捉了。 站在医馆外,她看到里面有与太子一样摔断了腿的人,那人腿上绑着木片,手上也拄着木杖,正在与人聊天,她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再回到医馆门前时,她是拖着一条断腿进去的,医馆的看诊大夫是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见她进去吓了一跳。 “你这腿是怎么了?小孩,你家大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说着便要来抱她,沈清许紧抿唇,躲开了,自己找到一个空闲的小榻坐上去。 男人要给她把脉,她也不肯,只是将草药和钱拿了出来,又指了指自己的腿。 小孩奇奇怪怪的,男人也不强求,反正是外伤,倒是也不必非要把脉。 中年男人的医术还是不错的,很快便给她正了骨,抹上药又上了夹片,沈清许一直不错眼地看着,将男人的手法都记在心上。 包扎好,男人又去捡了几包草药,一边捡还一边问她家大人,见她一直不说话,许是琢磨了什么,又开始继续唠叨:“你年纪小小的,别学那些大人上深山采药,小孩子骨头都没长好,这万一摔出个好歹,落下病根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是没有亲人了吗?我认识一户人家没有孩子的,他们夫妻一直想要一个孩子,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他们。” 见小孩还是不说话,男人又开始说起一个人生活需要注意的衣食住行,该怎么照顾好自己,这话沈清许倒是认真听了。 等到男人抓好药拿给她时,沈清许捡了两锭银子回手上,将剩下的都往男人面前推,男人却拒绝了,只是从草药里捡了一个像萝卜的药草,说这个便值药钱了,又还倒给了她一些,接着又开始讲它的功用。 沈清许认真听着,它知道了那药草叫人参,越是年份高个头大的越是值钱,是十分滋补的药,更重要的是还能吊着人的命,还有何首乌和灵芝,这两样也同样是极珍贵的药材。 沈清许就这么坐在医馆里,听着男人说医药常识,或许是看她乐意听,男人也一直这么讲着,直到又进来了病人,男人才离开去忙别的。 沈清许盯着忙碌的人看了一会儿,把他的样子记在心上,又把他倒给的银子都留下,带来的别的草药也不拿走,趁着没人注意,顺了放在拐角的两根成年人用的木杖悄悄走了。 然后,按照那坐馆大夫所说的,去买了些米面鸡蛋和菜,原路返回。 才到山腰,沈清许便遇上了从山上下来寻她的老虎,沈清许心里一紧,听出老虎吼声里的委屈后又随即一喜,那人醒了! 沈清许抱着东西上了老虎的背,让它驮着回去,本以为可以见到清醒的太子,但回去之后,男人却是仍昏迷着,只能从位置的挪动和他手里紧握的剑看出他曾中途醒来过。 沈清许有些失望,上前查看男人的伤势,却发现他的伤口又裂开了,本已在愈合的伤口又涌出了血,更糟糕的是,他又发起了热。 沈清许又气又急,气自己好不容易把人弄得好转了,这人却一醒来就又把自己折腾得这么惨,但同时也气自己,人都是害怕猛兽的,她让老虎守着他,这人醒来估计是吓坏了,估计也是因为这样才会牵动伤势。 无奈地再度给人止住血,包好伤口,待处理断腿时,沈清许想直接将自己腿上的夹片给扒了,但随即却是发现不合适,她是小孩子,小胳膊小腿的,木片用的小,而他却是成年人,木片还得重新找才行。 剑被男人抓着,沈清许想了想,没有动,只是拿着那把断刀走了,又让老虎在洞口守着,不许进去吓人,老虎委屈极了,沈清许答应给它做很多好吃的烤兔子烤野鸡它才欢喜地出去。 沈清许体质特殊,即便服下身体不能接受的剧毒,也顶多只会肚子疼一下,一般毒药对她完全不起作用,加上她的唾液便是最好的解毒圣药,所以她在吃东西上面就从没忌讳过,也完全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她只知道什么东西味道好,什么草是什么味的,可以抹在烤肉上。 因此,当萧宇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个脸上长满毒疮的小女孩正抓着一棵能要人性命的毒草往嘴里塞。 第9章 相依为命 “有毒!” 声音虽然虚弱,但一直关注着他的沈清许却是听到了,也顾不得嘴里的毒草是原本准备嚼碎了抹到烤肉上的,直接便咽了下去,往男人身边跑。 然而萧宇却是紧张极了,伸手便要去扳她的嘴,沈清许没料到他会这么做,一时也没能避开,就这么让他的手碰到了她脸上的毒疮,虽然她反应过来后便将他的手拍开,但男人的手却是瞬间变得红肿。 她身上的毒变得越发厉害了,老虎许是皮糙肉厚,又许是跟她在一起待久了吃她唾液的时候多,从来不曾表现出什么异常,但萧宇却是人,眼见他的手变得越发红肿,沈清许也顾不得再多想什么,抓过他的手便舔了起来。 唾液沾上的时候,那又痒又疼的感觉便止住了,红肿很快便消了下去。 萧宇此刻也意识到不同,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仍然是他之前醒来的山洞,他身上的伤又再次被包扎好了,腿上的断骨也被人处理好了,手法挺专业,但无论是木板还是包扎的布条却又都透着生疏感,像是一个老道的新手。 能驯服老虎,山洞里却又有人生活的痕迹,身上长着毒疮面不改色咽下毒草的小女孩,萧宇想到了曾经看过的一本杂书里提到的药人。 在萧氏先祖萧启揭竿而起,反抗王权世家之前,天下还是以王为尊,分封诸侯以治天下,那时礼仪规矩严明,等级森严,是世家贵族的天下。 大的世家雄踞一方,连王与诸侯都得礼让三分,世家贵族把握传承,各家皆有各家的秘法,相传有的世家有豢养药人的习俗,他们会寻许多孤儿弃婴,自小便用名贵药草养着,待到药人养成之时,药人全身上下皆可入药,也有养毒人的,这种可作为武器,但无论是药人还是毒人,炼制的方式都极为残忍,可能上千人中才会成功存活一人。 自先祖萧启一统天下自封为帝后,萧氏一族便一直在或明或暗地打压世家势力,本以为此种秘法早已失传,却不料竟是在今日见着了。 但既是世家豢养的药人,为何又会与一只老虎生活在这山洞之中?世家花如此大的代价培养出来的,应该是会有专人把守着才对。 萧宇觉得不对,又将目光再度放回到女孩身上,小女孩躲得远远的,头垂着,长发半遮着脸,虽看不出神情,但萧宇却直觉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似乎是在因伤到他而内疚? “你过来!”萧宇对着女孩招手,见其犹豫,又道:“刚才是我不对,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大小姐,大小姐?” 青衣的声音让沈清许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因回忆往事在湖边停留得太久。 “这湖挺美的,不自觉便多看了会儿,咱们继续走!” 看着神色间看不出丝毫异样的人,青衣也不说什么,仍是继续领着路,但心里却已笃定这位大小姐是个不简单的,上一辈恩怨复杂,这一位又自小坎坷,这次回府,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只盼着莫要阎王打架,小鬼遭殃的好。 青衣在想什么,沈清许并不知晓,而即便是知晓了,怕也不会在意,回头望了一眼碧色湖面,便继续跟在青衣后面,右手却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只竹萧。 这是一只极普通的竹萧,最普通的材料,手艺很粗糙,大小也不合适。竹萧太小了,看着像是为小孩子备下的,沈清许如今的年龄,早已不适合再用这样的竹萧,但那竹萧却很光滑莹润,可以看出主人极其珍视,甚至时常摩挲。 沈清许看着手中竹萧,再次陷入回忆,遇见萧宇是她人生的转折点,第一次,她本以为自己会淹死在冰冷的湖水里,但萧宇将她救了起来,并告诉她,她的存在并不是过错。 第二次,她本以为自己会那般在山林里生活一辈子,也或许会在什么时候下山,亦或是到了年龄便被沈家像如今这般接回府,但一直如野兽一般生存,什么都不会,甚至连话都不会说的她会在下山后遇到什么,会变成什么模样,这是难以想象的。 但幸运的是,她遇见了萧宇,而彼时,他刚遭遇人生最大的创伤,母后去世,母族被贬的贬,杀的杀,父皇的翻脸无情,自小信仰的摧毁…… 但好在身边还留下了一些忠心追随的人。 然而,爱人的背叛却是彻底摧毁了他,证据确凿,百口莫辩,太子之位被废,被罚守皇陵,却又在路上遇到袭击,眼睁睁看着那些拥护他保护他的人全都为他而死…… 但他的本质却到底是温柔善良的,纵然遭遇不幸,可在醒来后,见到她吃毒草的第一反应也仍然是制止。 纵然是因过去而颓废,甚至萌发死志,可在见她一心执着要治好他时,却也不忍浪费她的劳动成果,还会担心提点她,告诉她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不能吃。 然后,有一就有二,她知道了他的弱点,便故意在他面前示弱,表现出笨拙,他果然便开始为她担忧了。 他开始教她更多的东西,说话,习字,狩猎,武艺……哪怕是他认为她作为女子本不该学的,但她若是缠着,歪理说上一通,他也依旧会妥协。 如此时间长了,他似乎也将过去放下,不提往事,不提身份,只与她就那么在山林中生存,他不提身份,她也便装作不知。 与萧宇在山林中生活的那一年,是她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她曾听人说过沈舟对一双儿女的宠爱,曾见过村中有的父母是如何疼爱自己的孩子的,她也曾萌生过艳羡,但却因得不到,所以便不敢奢望,只将这些都埋在心底,并告诉自己她并不需要这些,一遍遍地用各种道理说服自己,但这何尝不是一种“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的自我欺骗? 因为不想堕落成只知杀戮的怪物,不想终日为怨恨不甘所折磨,所以便只能逼着自己去想通,去放下,去释然。 这是放下,却也同样是无奈。 然而,在遇到萧宇后,她曾经所幻想过的,期盼过的,甚至不敢奢求的,他都满足了她,他待她极好,教她读书识字,人伦礼仪,却又并不过多约束于她,因为他知道她早已习惯了山林的无拘无束和自由自在。 他不会嫌弃她脸上的毒疮,会将她抱坐在腿上,在她的痴缠下一遍遍吹着重复的曲子,哄她入眠…… 他将她教的极好,渐渐地,那些曾经无奈压下的那些怨与恨也开始真正远离,变成了真正的释然与放下,人对伤害耿耿于怀,很多时候其实是因为过得不好,而当过得幸福时,却反而更容易学会理解和体谅。 然而萧宇却终究是曾经的储君,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平静生活的表象。 第10章 玄机门 萧宇退出皇权争夺,陷害他的二皇子却并没有那般轻易便夺得储君之位,剩余的几位皇子如闻见了腥味的猫,纷纷卷入了皇权之争,一年时间,朝野动荡,相争的皇子们残的残,死的死,二皇子终是登上了储君之位,可这结果却并非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 玄机门,乃是由炎国开国皇帝萧启所创的一方净土,本是为怀缅曾经家乡,为那些淡泊名利只求退隐的曾经一起打天下的兄弟们所设,但在萧启死后,世家卷土重来,国君暴毙,新君尚未成年,边关又逢敌国入侵,炎国开国不过刚经三任皇帝便面临着灭国之危。 危机之时,玄机门出世,被萧启送到玄机门的第九子萧玉清带领玄机门人退去敌兵,更是运筹帷幄,逼得世家不得不妥协收减势力,十年时间,攘外夷,定朝局。 萧玉清的存在让玄机门封了神,他生前是炎国国师,在他死后,历任玄机门门主同时也是炎国国师,玄机门轻易不出世,但若逢国君不仁,生灵涂炭,或大炎边关面临危机,有着灭国之危时玄机门便总会如神一般,出世瓦解危机,废暴君,立新君,稳定朝局……这成为了炎国君民都知道的铁则。 也正因此,萧氏江山方才传承了一千三百余年,无论其间经历多少风雨,最后都稳固屹立。 先帝的二皇子性情阴戾,做事不折手段,更是置黎民百姓于不顾,为夺取储君之位勾结外敌,通敌卖国,甘愿割地给外夷,出卖军情,害得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如此视本国军民生死为无物的君主炎国自然不能要。 因此玄机门门主玄壬找到了萧宇,要扶持他重新回到皇权中心,废去二皇子与先帝,助他登上帝位。 被爱人背叛,父亲废弃,手足相残,萧宇对深宫是失望了的,若是不出变故,他或许便真的会隐姓埋名,就在山林中了此一生,但玄壬国师提醒了他,天下苍生,黎民百姓是他所割舍不掉的责任,因为他是皇族,因他生来便是太子,更何况,他的妻妾子女都还在京城之中。 沈清许想过很多次他会回去,或者他在某一天被发现,别的皇子会派人来刺杀他,但在假想的未来中,她却从未想过他们会分开。 皇权之争复杂,萧宇怕她遭遇不测,所以不愿将她卷入其中,无论她怎么痴缠撒娇,他都不肯带她同去,而此时,她体内的毒素也积累到一定程度,迎来了第一次毒发。 然后,萧宇与玄壬国师回京,她则被带往玄机门,因为毒发昏迷,她都没来得及与他道别。 玄机门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地方,那里不讲世俗,人人平等,没有那么多的恶意与埋怨,而是一处十分祥和的清净地。 相比世俗而言,玄机门就像是一个仙境。 在那里,她学到了很多东西,懂得了很多道理,这些道理的领会,让她有如醍醐灌顶,她开始疯狂吸取玄机门的各种知识,如同一块吸水的海绵,拼命将知识收揽其中。 然后在觉得自己学有所成后,如同别的玄机门弟子那般,隐姓埋名,下山历练,她本是准备游历一番便去京中看他的,他之前便曾来信说要接她回去,只是那时她正忙于学业,加之回京会面临身份问题和沈舟一家便回绝了。 而这一次,她同样没能去成,江县瘟疫,闹得极大,谣言纷起,甚至危及皇权,她正逢游历在附近,便去与玄机门所属的医仙谷弟子会合,参与诊治。 好不容易将瘟疫处理好,玄机门那边却是八百里加急急召,匆忙赶回,门主中毒身亡,原本培养的继承人早已因违反门规自请被逐出山门,她临危受命,成了新一代的玄机门门主。 也是在此时,她才知玄机门与皇室之间的紧张关系甚至是已到了剑跋扈张的地步,玄壬门主所中的是暗部的毒药,而暗部,是独属于炎国帝王的。 恰逢此时,她与医圣都不在玄机门,玄壬门主的毒便一拖再拖,拖到最后已是毒入肺腑,无药可解。 纵然是她比从前功用更强的眼泪,对上那暗部剧毒也只能是延长毒发时间,却解不了毒,因为毒性已经蔓延全身了。 玄机门与皇族的关系本就紧张,门主还死于暗部剧毒,这无疑是两方之间宣战的导火线,但玄机门守护萧氏王朝千年,对萧氏的感情,只怕是比某些任性的帝王还深。 若非被逼到极致,玄机门是绝不愿与皇族为敌的,废一个帝王说起来容易,但其间耗费的人力物力却没有那么简单,而且玄机门其实一直在被历代帝王暗中打压,真正全心信赖玄机门的帝王少得可怜,到得先帝之时,玄机门其实早已衰弱。 助萧宇登上帝位,更是让玄机门资源损耗不少,与皇室为敌,不是明智之选。 因此,他选中了沈清许,将门主之位传于她,他相信自己的小徒弟,也相信宗门的教导会让小徒弟做出正确的抉择,同时,也是寄希望于沈清许曾与萧宇之间那点共患难的情谊,到了危机关头,奢望这点情谊能让帝王动容,对玄机门网开一面。 对于玄壬门主的决定,沈清许是庆幸和无奈的,她从八岁便来到玄机门,在玄机门长大,最后更是成为门主,没人会比她更了解玄机门,玄机门真的只是一方简单的净土,祥和安乐,没什么权位利益之争,也绝无窥视皇权的野心。 玄机门只是简单的在执行着先辈们的遗愿,第一任玄机门门主萧玉清不愿看到父亲辛苦创下的基业被毁;第一任玄机门众门人不愿看到曾经拼死打下的江山被毁于一旦;而玄机门历代门人,也不愿看到炎国起战火,不愿看到百姓生灵涂炭。 对于曾经被萧宇从水中救起,与他朝夕相处过一年的沈清许来说,她是不信萧宇会如此做的,纵然是他亲自下令做了这样的事,想必也应是其间有着什么误会。 然而,作为玄机门门主,作为玄机门的一员,她却是不能这般简单的去相信,因为她身后,是玄机门千年基业,是玄机门数万门人。 第11章 住所 按照玄壬国师遗言,秘不发丧,悄悄安葬,其后,整顿玄机门,平衡各方,调节武林矛盾…… 三年,竭尽所能,终是让玄机门恢复了些往昔的盛况,调整机构,筛选培养继承人,确保纵然没了她,玄机门也依旧能正常运转。 她终于是能真正毫无负担地回到京城,只是,沈清许摩挲着手中的竹萧,八年过去,往事如新,记忆如昨,曾经的故人,不知是否还能如旧? “大小姐,到了。” 抛开那些混乱的思绪,沈清许抬头去看面前陌生又熟悉的小院。 小院还是从前的模样,没什么变动,不过比起从前显得破败了许多,大约是这些年都一直没修葺过,院子里的杂草都是新拔的,还能看出新鲜的泥土印,很荒凉的一处院子。 沈清许径直走了进去,柳莹莹很爱柳树,也十分喜欢桃花,她的院子左边种了一圈柳树,右边则是一圈桃树,幼时每逢春天,柳树便会发出新芽,嫩绿的颜色,一条条细枝随着微风摇摆,待到柳叶长得差不多,桃花也开始逐渐盛开,春风吹拂,花瓣片片落下,是十分美丽的场景,让人为其的美动容,却又勾起淡淡的伤感。 那时她最喜桃树,花开时很美,花落后还会长果子,嬷嬷不给她吃东西的时候,便能摘取桃子果腹。 然而十二年过去,无人打理,桃树大多枯死,还活着的只剩下了两棵,一棵残肢断臂,树干上残留着被雷劈过的痕迹,一棵则是大半被虫蛀了,也不知还能不能救得活。 柳树倒是疯长着,大半都还活着,但就是活得太好了,瞧着有些拥挤,或许布置这方小院的人也是这么觉着,柳树被砍了几棵,枝条也有修理的痕迹,但就是修得太明显,木桩都还在那里放着,而且,极不平整,叫人看着很想上去补上一剑把它给削平了。 “这也,太不走心了!”蓝雨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呃,回大小姐,这是二小姐亲自布置的,二小姐听闻您要回来十分兴奋,这些柳树有一半都是二小姐亲自砍的呢!”青衣极力解释。 “噢?沈佳倒是个活泼的。” 青衣笑得勉强。 “好了,地方到了,我这里也没什么需要用人的,你去复命,我这边收拾收拾屋子。” 青衣应了是,也没说什么帮忙收拾屋子的话,脚步匆匆地走了。 “我看这不像是为了欢迎门主而砍的,倒像是发脾气乱劈一通。” 蓝雨站在被沈佳砍过的木桩前,突然抬起手,作势要劈,沈清许连忙制止。 “蓝雨,不宜暴露武力,还有,无论人前还是私下,称呼都要一致,以防什么时候便叫串了,之前的罚又忘了?” “差点儿忘了。”蓝雨讪讪地收回手,抬头看了看,惊讶道:“主子,这院子连瓦都烂了,那上面那里还长了草!这要是下雨得漏雨?” “无妨,正好有理由修葺了。” “这倒是。” 见沈清许看着院墙的另一边,墨兰与蓝雨也赞同地点头。 只是这样的院子真的能住人吗?她们都曾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皮糙肉厚没什么,可是主子如今的身体,能受得住吗? “先收拾出两间屋子住人,蓝雨,你拿着我的令牌,明日联系人来修暗道。” “好,不对,小姐你明日不是要进宫吗?你不准备带我?”蓝雨有些急了,门主如今正处于虚弱期,武功尽失,连普通人都不如,这要是遇到什么危险…… “皇宫大内高手无数,你武功虽已至化境,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难保不会被察觉。” 蓝雨还欲说什么,却被沈清许打断。 “我如今的身份是武安侯府的大小姐,一个自小长在乡下的人,不会引起什么注目,而就算是谁有怀疑,这个身份也是最好的保护色,蓝雨,你明白吗?” 蓝雨似懂非懂地点头,沈清许无奈,却也并不细说,只跟着打来水的墨兰一起收拾屋子。 玄机门远离世俗凡尘,玄机门内门中人,无一不是亲缘浅薄,早已斩断了世俗红尘的,因此,即便有人知道她与玄机门有些关系,但也没谁会去怀疑她是玄机门门主,因为在这点上,玄机门是最重“规矩”的。 现如今京中形式未明,暗中也隐藏着一股神秘势力,在未弄清形势之前,她的真实身份并不宜显露于人前。 收拾屋子的活并不算难,沈佳虽有意刁难,却也未做得太过,给她住的屋子还是收拾了出来的,床单被褥也都悉数铺上了新的,虽下人打扫并不尽心,却也不像别的屋子那般积上了厚厚的灰尘。 只是临时收拾两间屋子出来住,并不算难。 但是此事若是换到别人头上,只怕今日之事不是会闹大便是会暗自在心中记恨,纵使是亲自砍树加把住的屋子收拾出来也是无用的。 还是个天真又别扭的小孩子啊! 沈清许饮了一口药茶,笑了。 梅院。 “怎么样?那边有没有闹起来?”沈佳问出去打探消息的小丫鬟。 小丫鬟摇了摇头。 “没有?怎么可能?” 沈佳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瞪圆了眼,语气不可置信:“那院子都这么多年没住人了,灰尘那么多,有的屋子的蜘蛛网都没打扫干净,瓦片也坏了,她见着这样的屋子,就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小丫鬟仔细想了想,“好像,是真的一点儿都没发脾气。” “那她这性子也太好了,这么欺负她,感觉我像个恶人似的,她怎么能脾气这么好呢?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找她麻烦了!” “小姐,要不您还是别寻那位的麻烦了!”银环见状劝道。 大少爷临走前,可是交代她一定要看好自家小姐的,那位大小姐性情不明,她们小姐却是位单纯的,若是被欺负了可怎么好?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娘当初把我娘害得那么惨,她又推我哥哥下湖,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给娘和哥哥报仇!”沈佳挥舞着小拳头。 第12章 进宫 “可是,那边还什么都没做,您这样一直寻她麻烦,是不是不太好?”银环小心翼翼观察着沈佳脸色,劝道:“或者,咱们再观察观察?” “也好。萧乐和三公主说了,她这样的心思最深沉了,我就好好等着,看她什么时候露出狐狸尾巴来,到时咱们就新账旧账找她一起算!还有,银环你帮我留意着,这段时间千万别让她靠近我娘,她要是去我娘院里,你一定要提前跟我说知道吗?” 银环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应下。 晚膳时分,沈家人陆续来到大厅,沈舟如今正领了旨在外剿匪,沈彦也在国子监读书,所以留在沈家的人并不多,很快便到齐了。 晚膳摆到桌上时,李兰芳终于觉出不对,脸色沉了下来。 “沈清许那丫头呢?怎么没来一起用膳?” “回老夫人,之前大小姐身边丫鬟来禀告过,说是大小姐脾胃虚弱,吃不得正常饭食,晚膳就不随我们一起用了。”青衣站出来解释。 其实沈清许身边的丫鬟倒不曾特意禀告,只是之前墨兰去了一趟厨房为沈清许熬药弄晚膳,她正巧路过,便多问了一句,想来大小姐之前病弱也并非作假,她今日看了眼那饭食,完全是将米汤熬浓,连米粒都未见,说是自家小姐脾胃虚弱,消化不了任何硬物,只能服流食。 大小姐这些年,想来过得也不容易,因着这份恻隐之心,青衣在解释时便换了种说法。 “怎么又是一个药罐子?”李兰芳说着,目光扫了眼一旁端正坐着的林依依,嘴角撇了撇,随即又皱了眉,“她这样明日带她进宫真的没问题吗?可别到时候让病气冲撞了宫里贵人!” “许是没问题的,奴婢今日领路时瞧着大小姐精神还不错,那些药也只是保养身子的补药,因为怕将病气带回府,大小姐是在外面将病养好了才进府的。” 听青衣这么说,李兰芳心里又舒坦了些。 “那明日就照常带她进宫,我这些日子一直有些头疼,就不进宫凑这个热闹了,依依,你最近身子不是好的差不多了吗?就你带着两个丫头入宫去,大丫头瞧着是个病弱的,亲事怕是不好办,你明日多用点心,为她多引见一下几位皇子,咱们这样的门户,她将来若是给勋贵家做妾未免有些难看。上点儿心,她的婚事不处理好,佳佳的亲事也会有些难办。” “儿媳省得。”林依依恭敬应下,一手按住边上蠢蠢欲动的沈佳。 待用过了膳,李兰芳离去之后,沈佳终于忍不住。 “娘,你怎么就答应奶奶了呢?三皇子才十五,大皇子跟二皇子那两个就跟斗鸡眼似的,爹爹不是不让咱们掺和储位的事吗?” “口没遮拦。”林依依紧张看了下四周,见都是心腹后才没好气地掐了下沈佳的脸。 “娘~” 沈佳委屈撒娇,林依依的心就又软了,将幼女搂进怀里,摸了摸她的脸。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奶奶的脾气,先答应下来,明日宫宴之上皇子们的态度又不是我们所能把握的。” 其实要她说来,比起朝中勋贵,倒是新晋的寒门要更简单些,或许会有些贫寒,但家境却简单,没那么多的宗族关系,也没大家族里那么多的规矩。 不过她瞧着沈清许貌似是有着自己的主意的,想必根本就不必她安排,她也懒得管,只要不整出幺蛾子让她收拾就好。 听林依依这么说,沈佳也放心了,继续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 “那娘你跟我回去,帮我挑明天宫宴要穿的衣服和戴的首饰。” 第二日。 沈佳一大早便起来梳洗准备了,因为不准备做皇子妃,衣服首饰便都尽量挑的简单的。 但皇宫却不比寻常地方,纵然是往简单了去穿,却也不能太明显的表示出我瞧不上你也不想被你看上的意思,加上小姑娘家爱美,所以最后沈佳仍是穿了件桃红色的衣服,首饰虽简单,却也有着七八样。 比起别家参加宫宴的小姐,她自认自己今日打扮已称得上是朴素了,但饶是如此,在见到更朴素的沈清许时沈佳也是惊讶了。 “你你你,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沈清许今日穿了一身银白衣衫,披着白狐狸毛披风,头发依旧只用了一根简单的碧玉簪子挽着。 其实好看是好看的,但就是,太素了,参加宫宴哪有这么寒碜的?传出去别人还不知得怎么议论他们家苛待原配嫡出小姐呢!等等,这位打的不会就是这主意? 沈佳这么想着,也说了出来。 说完,便见沈清许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手上正拿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书翻看着,等等,这不是前些日子三公主和萧乐借给她的话本子吗?她藏了一本在马车里,怎么被沈清许给翻出来了?让娘看见又得骂她了! 沈佳猛地扑了上去,因为动作太猛,还险些把头给磕了。 “噗嗤,”这下沈清许是真被逗笑了,看着狼狈的沈佳,无奈道:“沈佳,以后少看些话本。” “你管我?”小姑娘捧着书炸了毛。 沈清许只是笑笑,“我自然是管不了你的,也没打算管,只是提醒一句罢了,你年纪小,对很多东西都还一知半解,看这种话本子容易被误导。” 沈佳撇撇嘴,“说的好像你就多大了似的,别忘了我们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你也就只比我早出来半个时辰而已。” “是啊,可人未老,心却早已老了!” 听见这声叹息,沈佳奇怪地看了沈清许一眼,沈清许却没理她,只是在感叹过那一句后,便用手撑着头闭目养神。 奇奇怪怪的,沈佳做了个鬼脸,将话本子藏好了,刚藏完书,林依依便掀开车帘上来了。 见了沈清许的打扮,林依依也没说什么,只是与沈佳坐到一处,沈清许一直闭目养神,林依依也不找沈清许搭话,马车里,一边是母女和乐,一边则是一片静谧,泾渭分明。 就这么一路到了宫门口。 “林夫人,沈大小姐,沈二小姐。” 刚下马车,便有机灵的小太监过来问好,为她们引路。 第13章 赏花宴 大臣内眷的马车只能停在宫外,若无皇家恩赏,宫中路段都只能步行,小太监走得有些快,于正常人其实也不过是步子迈大些,但沈清许身体虚弱,却是有些跟不上,正准备说些什么,却有人先一步开了口。 “走慢些。”林夫人吩咐小太监。 “夫人对不住,是奴婢疏忽了,今日是宫中人手有些紧,奴婢这就走慢一些,夫人您看这速度可合适?” 林依依侧头去看沈清许。 “合适的。”沈清许开口道。 小太监这才恍觉林夫人刚才开口是为了沈清许,不是说那位柳夫人与林夫人积怨不小吗?这怎么还为那位留下的女儿说话呢? 不提小太监,便是沈清许也是惊讶的,她看着林依依,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她如今名义上的母亲,这个让沈舟钟情,亦让她娘嫉妒仇恨了一辈子的女人。 林依依长得并不美,只能算是清秀,可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是很耐看的长相,又许是相由心生,因为心里温婉纯善,所以才让人感觉到舒服。 但她面色隐有蜡黄苍白,唇色偏淡,这位的身体应该并不健康,或许常年为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病情所折磨。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被人直接询问,沈清许也不尴尬,只是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夫人与我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你也与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听林依依如此说,沈清许便笑了。 她原本想着,这么一出复杂的三角恋,她娘落到那样的结局,或许林依依也并不无辜,不像那些为其打抱不平的人们所说的那么美好,可是啊,沈舟不是傻子,一个人喜欢着一个人,愿意无条件对她好,那便总有着理由。这并不是为他人的嫉妒所可以改变的。 这么一来,她从前所有过的那些猜测和恶意便显得有些可笑,她曾经的那些委屈和憋闷便也更无处发泄。 这样想着,沈清许便又笑了,几许无奈,几许释然,还有一分伤感。 宫宴是在御花园中举行,虽还在早春,但在宫中花匠的精心培育下仍是盛开了许多品种名贵的花朵,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置身百花丛中,倒是给人一种春天已彻底降临之感。 但花朵却并非今日的主角,比花朵更惹人注目的,是那些人比花娇的姑娘们,华服珠宝,争奇斗艳,眼中带着渴望与跃跃欲试,却又还难掩天真,她们或为家族,或为自身,更多的是兼而有之,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想象,却不知深宫大院对她们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过身处这样的时代,又哪有什么真正的安身之地?由天真到野心,争夺落败,被生活磋磨成或尖酸刻薄,或麻木避世……无论是宫廷还是世家勋贵,亦或是普通的寻常百姓,各家皆有各家的难处,只不过是看人生在何地,又选择何种难处罢了。 对于不同人物一生的悲喜,她早已看得太多,以至于如今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便已大致能猜出她们的生活,以及今后会走的道路。 这世道似乎一直都是如此,从未变过,无论是从前的奴隶制,还是如今的封建制,亦或是开国皇帝萧启曾在密传中提及的另一种制度,都同样各有着各的弊端,人的悲剧,在哪个时代都是存在着的。 看着那些言语间委婉攀比,互相炫耀的少女夫人们,沈清许突然便失去了兴致,觉得原本美丽的花朵,也不像初看时那么美丽了。 沈清许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高祖所提及的那种无奈,文化的差距,时代的落差,寻不到归属感,格格不入。 是真的格格不入,满园子艳色,突然走入了一抹银白,素净得过分,本应是最不起眼的颜色,但在满园艳色之时,便成了最引人瞩目的颜色。 尤其是这抹颜色还生的那般貌美,即便在那里坐着不动,也给人一种仿佛仙人要乘风归去之感。 “这谁啊?” “穿成这样就来了,她是没衣服了吗?” “早知道我也穿素色了,真心机。” “看,那也有位穿素色的,还不是被比下去了,咱们的京城第一才女,怕是要比不上从前受欢迎喽!”有女子努了努嘴,夸张的挤兑人。 杜月夕轻抿唇角,朝说话的女子看了一眼,转身离去,不显怒意,也不曾如她所愿去寻沈清许的麻烦,只是淡然离开,仿佛毫不在意。 “切!装什么装!一个庶女罢了,有什么好嚣张的?”女子跺了跺脚,见一直没人靠近沈清许身边,便自己走了过去。 沈清许正一手撑着桌子闭目养神,阳光洒在她身上,更是衬的这一幕唯美动人。 美人不可怕,京城多的是美人,但却怕美得有特色,气质特殊成这样的,怕是谁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 女子咬了咬牙。 “梨妃娘娘的赏花宴,你竟然在这里打瞌睡,可真是没将娘娘放在眼里。你是哪家的小姐,怎么如此没有规矩?” 被如此火辣辣的目光盯着,沈清许早有察觉,如今听到这话,终是无奈地睁开眼。 面前的是一个长着瓜子脸的美人,十六七岁的模样,就是脸上和那眼中泄露出的情绪极大地破坏了这份美。 她这辈子,还真从未遇上过这种事,被人当做假想敌,也是够无聊的,沈清许看了眼旁边位置,沈佳与林依依也不知是去哪儿了。 “你怎么不说话?你……” “武安侯,沈家。”眼见女子就要发作,沈清许及时打断。 “沈家?我怎么没听说过沈家还有你这号人?” “柳莹莹之女,沈清许。” 一时间,周围哗然一片,早在沈清许进园之时,便引起了不少瞩目,生面孔,打扮特殊,又有着出色的容颜,实在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因此,一直明里暗里关注的人都不少。 此刻见沈清许自曝身份,了解的都咋舌惊叹,不了解的也被身边的人科普。 “原来她就是那位沈家真正的嫡长女啊,不是说被送乡下去了吗?看这模样,不像啊!” 第14章 流言 “不过不愧是柳莹莹之女,那位虽说名声不怎么样,但却是名副其实的第一美人,这位虽说和柳莹莹不怎么像,倒是也继承了她娘的美貌。” …… 听着周围人的七嘴八舌,张丽莲也被科普了不少。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因为恶毒谋害兄长最后被赶到乡下去的沈清许啊!怎么,沈家都不给你衣裳首饰的吗?让你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听着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沈清许虽说听得有些烦厌,却也安稳地坐着,反正是自小便听惯了的事,没什么新奇的。 然而,在听到张丽莲的话后,沈清许却是变了神色,不再是之前平和慵懒的模样。 “姑娘慎言,须知道听途说不一定可信,眼睛有时候会欺骗你,耳朵所听到的也并不一定便是真相,姑娘以后说话行事,还是仔细甄别,三思而后行的好。” 那一双狐狸眼认真看起人来,竟是让人有些胆寒,张丽莲不自觉便后退了一步,但随即又嚷了起来。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你要是没推你兄长下水,又如何会被你爹赶到乡下去?你若说这不是你做的,那你有什么证据吗?” “做过的事,天知,地知,当事人心中也知,沈某此生,虽不敢言有何大功过,却自问一生光明磊落,绝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说这话的人,眼神清正,双眸明亮,身姿笔挺,光风霁月,若抛开那些谣言,实在是很难让人相信这会是曾做下那般恶事之人,难道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这是在场许多人此时的想法。 张丽莲还欲再说什么。 “贵妃娘娘,贤妃娘娘,梨妃娘娘到——” 伴随着太监的唱和,全场肃静下来,张丽莲也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准备迎驾。 沈清许看着行半礼的夫人小姐们,同样跟着行半礼,幸得高祖萧启是位不喜人下跪的,否则,若是按照从前诸侯王国时的古礼来,按着玄机门只跪天地良亲的规矩,她今日跪倒没什么,但若日后有朝一日显露国师身份,这跪礼只怕说不过去。 “都免礼,赐座。” 伴随着高位妃嫔的话,众人纷纷坐下,沈清许也回到椅子上坐好,墨兰趁机回到沈清许身边。 “小姐,都打听好了,皇上此时正在御书房批奏折,距离御花园并不远,今日是为皇子公主们相看,皇上等会儿也会过来。” 沈清许点头,既如此,她便在这里等着便好,倒也省了折腾。 “一直听说要为二公主相看,为何却未看到男客?陛下等会儿不会直接去那边?” “赏花宴还未正式开始,男客和女客是隔开的,这里只是休息的地方,一会儿好像还得换地方。” 这可真是折腾,一场赏花宴下来,所耗人力物力,若是用在普通百姓身上,都不知能养活多少人了,但时代规矩如此,这是属于上位者的特权,也是各方平衡的一种必然,过多计较也无必要。 “小姐,之前寻您麻烦的那位,闺名张丽莲,乃是兵部尚书的孙女,大皇子有意拉拢他们,兵部尚书似乎也有意投靠,故而张丽莲与大皇子走得极近,是大皇子妃的热门人选之一。” “既如此,她为何会寻我麻烦?” 在这时节做这样的事,本就不是板上钉钉的皇子妃,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那位大皇子似乎挺会哄人,张小姐对大皇子感情很深,但是,但是那大皇子似乎很是,偏爱出尘脱俗的女子,院中侍妾歌姬都是这一类型,想是这般,那位张小姐才会如此。” 墨兰说的吞吞吐吐,沈清许却是并未生气,只点了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打听和记这些消息,辛苦你了。” 关于大皇子和张丽莲的消息过于私密,明显不是今日这会儿所能打听到的,昨日在第一楼取的情报她还未来得及看完,墨兰却知道这么多,想是熬夜背情报了。 “墨兰不辛苦,能够帮到主子是墨兰的荣幸。” 而且比起主子,她的这点辛苦又算得了什么?主子这三年来所做的,方才是真正的辛苦。 沈清许看着墨兰认真的样子,唇角动了动,终是没说什么,她是一门之主,要的便是属下的忠诚,墨兰这般想,其实正是最有利于她的。 赏花宴很快开始,换地方倒是不怎么折腾,就在前方不远,只是待到地方之后,方才知前面都只是开胃菜。 举办宴会之地的花朵方才是真正的娇艳名贵,许多人都在咋舌感叹宫中的大手笔,沈清许却是对花儿没什么兴致,比起名贵娇弱的花朵,还是一株毒草更得她的心,至少还能吃能炼药。 “沈清许,到这里来!” 听见沈佳的声音,沈清许抬头,便见沈佳早已坐到了位置上,林依依也在她旁边。 沈清许走近,正听林依依在纠正沈佳的称呼问题,沈佳连连点头,见沈清许过来了,便起身抱住沈清许胳膊。 “姐姐,你来了!快坐!” 沈清许身子微僵,顺着沈佳的牵扯坐下后,便不动声色地将人推开。 “之前怎么突然不见你们了?” “我娘被景阳王王妃叫走了,本来应该我陪着你的,但三公主派人来找我,我就过去了,听说有人找你麻烦,你没事?” “没事。” 沈佳还准备说什么,却是被林依依一扯。 四周安静下来,坐在上位的梨妃开了口:“今日这御花园的花儿开了不少,这赏花的人也是人比花娇,只是这赏花宴单是赏花未免太没意思,不知各位小姐们可有什么点子?” 这是在请人表演才艺了,座下的姑娘们左右看着,却没谁站出来当这出头鸟。 “娘娘。”一个圆脸的小姑娘站了起来。 看着站起来的人,梨妃有些失望,却也笑着问道:“李家姑娘,你是要第一个表演才艺吗?” “这臣女可不敢,今日在座的都是京中有名的大家闺秀,让臣女做第一个,只怕是要被后面的给比到泥里去,便是再抛砖引玉那也得有砖!” “那你站起来是?” 第15章 《出山》 “臣女有一提议,”见梨妃示意她说下去,圆脸姑娘便继续道:“臣女今日在闺秀中见到一生面孔,很是好奇得紧,这各家小姐的才艺臣女都差不多见过,倒是很想见识见识这位新来小姐的才艺,既然如今也无人来做这第一个表演的人,不如便让这位小姐开个头,新人表演,想来就算有些瑕疵,这份新鲜感也足以掩盖了。” “这位李家姑娘的父亲是兵部的,素日也总跟在那位张小姐身后,以她为首,她如今站出来,怕是冲小姐来的。”早在那圆脸姑娘站起来时,墨兰便已在沈清许耳边提了醒,故而此刻听那圆脸姑娘这么说,沈清许也只是静待后续。 那位张家姑娘的心思也不难猜,大约是觉得大皇子妃已是她囊中之物,故而在看着别人时,便在心中隐隐以正室自居,把她人都当做了假想敌。 一个不怎么聪明的姑娘,虽然此刻聪明了些,知道有男客在便让跟班出头,但她之前方才寻过她麻烦,李家姑娘是她跟班的事又人尽皆知,如此这般想要让她出丑,也实在是够让人无语的。 心里思量着,那边却是已将话头转到了沈清许身上,沈清许无奈站起。 这一站起,众人看的便也更清楚了,满园穿素色的姑娘并不多,穿银白的,却只有这么一个,初看只觉简单,但若细看,梨妃眯了眯眼。 “你这衣服乃是天蚕丝所制?本宫记得天蚕丝所制的布匹因为天蚕难以饲养,产出极为艰难,一年也不超过十匹,在宫中都不易得到,姑娘却能寻到做成衣服,倒是有心了。” 有心的确是有心的,但她的有心,只怕与他人所想的并不一致,沈清许也不解释,只是道:“恰蒙一位长辈所赠而已。” 梨妃也不好奇那位长辈是谁,只是道:“不知沈家姑娘今日准备了什么才艺?也好让我们大家开开眼。” “回娘娘,臣女昨日方才回京,参加宫宴也只是凑热闹,本没什么准备,但既然李家小姐提议了,那臣女便抚琴!只是臣女未带器具,怕是得劳烦娘娘帮忙准备了。” 这,参加宫宴的各家小姐为了展示自己,哪位不是提前将自己擅长的准备好的?虽说宫中的确有准备,但却没哪家小姐真的用上过,这沈家大小姐来参加赏花宴,却又未准备表演才艺的器具,这究竟是她会错意,还是欲擒故纵呢? 但无论哪种,梨妃心里都是有些不高兴的,却也未表现出来,只是挥手让人去准备。 琴被摆上,沈清许走到场地中央,拨弦,试音,素手轻弹,出来的是一首乡音小调。 就这?底下有人哗然,有人嗤笑,但真正懂琴的却是坐直了身子。 “这位沈大小姐的琴艺,只怕不在我之下。” “倒是第一次听月夕你这么说,这只是一首普通的调子,我虽觉得她弹得不错,却看不出什么技艺。”二公主萧雅道。 “我师父曾说,琴最重要的还是以情动人,他说我虽有灵气,却过于匠气,技巧是足了,但却终只是二流,这位沈大小姐虽然弹的只是小调,但却以情动人,灵气十足,且我觉得,她似乎未尽全力。” 杜月夕语气平静地说着,脸上也很淡然,只眼底深处有一丝忧虑,这位沈家大小姐与她的路子撞了,她是装出来的出尘,但这位却是从骨子里透出的仙气,琴艺不差,若是别的才艺也同样优秀,那她辛苦维持的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怕是真得动摇了。 杜月夕垂下眼睑,心中虽忧虑,可看着场中表演女子的眼神却又不带嫉妒,只是有着一丝艳羡,还有从眼底涌发的斗志。 “贤妃妹妹觉得这曲子如何?”贵妃侧头问一旁的人。 “技艺看不出,但琴却弹得不错,就是这曲子” “有些熟悉对不对?本宫看她头上那发簪也挺熟悉的,本宫记得,这位沈家大小姐似乎与咱们陛下有些渊源。” “二位姐姐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呢?”梨妃好奇问道。 贵妃与贤妃却是不再多言,只是相视一笑,“咱们陛下也快到了,这究竟有什么渊源,想必很快就能知道了。” 宴会上的众人如何议论,沈清许并不关注,只是顾自弹着熟悉的曲子。 这是一首偏远县城的民谣,十分简单的调子,用树叶便可吹奏,萧宇在当太子之时,曾被先皇任命为监军随军过一段时间。 偶然一次,他晚膳没用什么饭食,夜间饿了便去厨房寻吃的。他不是那么在乎尊卑之人,去了军营便与将士们一同吃行,因为没穿盔甲,掌管厨房的伙夫也只拿他当普通小兵。 他也不介意对方的冒犯,而是便当自己是寻常小兵,与那伙夫闲聊了起来,后来熟了,还在那伙夫那里学了他家乡的小调,便是如今她所弹奏的曲子。 曾经条件简单,山林之中也寻不到什么好东西,萧宇便用树叶给她吹奏这曲子,教她最初始的音律,用这小调哄她入眠。 如此温柔良善之人,曾经那么在乎原则的人,叫她如何相信他会为皇位权力所改变?纵然多方证据都指向他,她也定要亲自寻一个答案,纵使人心易变,她也不希望他将来后悔,失去本应属于他的助力,在青史中留下污名! 心中想着这些,手下曲调一转,已是换了一首曲子。 “这是,《出山》?”杜月夕突然站了起来,被二公主萧雅拉住方才回神,再度坐下。 “真的是那首《出山》?”萧雅小声问道。 杜月夕恍惚着点头,《出山》,又名《谪仙曲》、《宸王调》,乃是曾经的开国皇帝第九子,宸王萧玉清在率领玄机门出世首次面见侄儿,也就是当时的健宁帝萧望时所奏。 在当时乃是为向皇帝和大臣们明志,表示对皇位并无窥探之心,而在后来上千年的流传中,这首曲子曾多次被人改编弹奏,成为高洁的象征,所需技艺高超,一般人不敢轻弹。 第16章 回来就好 到了如今,当世能弹奏这首曲子原版的只怕不超过五人,她师父琴圣算一个,她勉强能弹,如今怕是,又得再增加一人。 虽然早已猜测这位沈大小姐的琴艺在她之上,但如今真的确定了,却多少还是有些失落,她学琴虽说带了别的心思,却也是真的用了心苦练的,这般轻易被比下,真的是有些不甘心呢。 四周静谧了,窃窃私语之声也止住,但很多人却不明白,既然会弹这样的曲子,为何先前要弹奏那样一首名不见经传的小调,试音吗?这也试得太长了! 他人如何作想,沈清许并不关心,御花园离御书房不远,她先前弹了那么久的小调,他应该听见了,八年过去,他还能认出她吗?会相信她吗?他们还能再像从前那般亲密无间吗? 这些忐忑,因即将到来的人而起,又被琴音抚平,在最后见到那远处走来的人时,突然便平静下来,只余重逢的一笑。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她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成功,便是查明一切,清理那暗中的魑魅魍魉;失败,也不过是以命还那昔日救命教养之恩,从此玄机门退隐不出罢了。 “陛下驾到——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到——” 伴随着太监的唱和,一曲终了,收手,准备同众人一起行礼。 “不必多礼了,”随手免去众人的礼,萧宇目光不离那抚琴之人,喑哑道:“阿音,过来!” 参与宴会之人神色各异,沈清许却是平静站起,迈着缓慢而坚定的步伐向那至尊之人走去。 “阿音拜——” 膝盖刚弯曲,手便被人扶起,“阿音与朕生分了?” 他不让行礼,沈清许便顺着力道站直,微笑摇头,轻声道:“阿音永不会与谨之叔叔生分。” 这话是真的,作为玄机门门主,她要为宗门天下考虑,有自己应尽之责,但在保证宗门之外,作为自己,她却始终记得当年那个将她从冰冷湖水里救出,给她温暖怀抱的人,她是先遇见他,然后才被送到玄机门的,玄机门教她技艺,给了她安稳生活,但给她无私关怀,毫无心机算计,不求回报,如师如父,只一心盼望她平安喜乐之人却是只有他。 头皮突然一紧,沈清许回神,便见萧宇将手覆在她头上,眼含担忧地看着她,“可别掉金豆子。” 沈清许这才察觉自己眼眶不知何时湿润了,虽如今掉一两滴眼泪不会损伤自身,但毕竟处于特殊时期,且被人关心的感觉也不赖,便笑着将眼泪憋回去。 “陛下一眼便认出我了吗?”沈清许微捂着脸,昔日她脸上长了许多毒疮,又过去八年,变化之大,连她自己都难以相信。 “那曲子是被你改过的,而且,阿音的眼睛很特别。”许是因为是药人的缘故,沈清许的眼底有一丝幽绿,颜色很深,若不细看只以为是黑色,只有在夜晚之时,方才会显出一丝痕迹。 而除此之外,还有眼神,虽然模样变了,但她看他的眼神却是没太大差别,虽然眼中多了些东西,更幽深了些,但那眼中对他的孺慕与亲近却是不曾变过。 而亲缘二字,在皇家从来都是浅薄的。便是对子女与枕边人,也都难逃其间的利益衡量,上一代的皇权之争刚结束不久,他才不过而立,下一代便又再度开始拉帮结派,争斗厮杀不止,让人厌倦,却又不得不被困在其中。 每当这时候,他便格外怀念从前在山林里的简单日子,怀念那个将他从绝望中拉出的女孩,很想知道她会怎么看,会不会三言两语便让他为之苦恼的变成云烟散去。 但他又会犹豫,她身世复杂,京城是权力中心,人心也驳杂,他既想让她回来,却又怕她回来,怕她受影响变得不再纯粹,也怕她受委屈被欺负,毕竟他虽可以护着她,但她却到底不是他的血脉,父亲尚在,他也不能做出强夺人女儿的事。 因此便一直犹豫着,将朝野肃清,等边关稳定下来,待后来再要去接时,他与玄机门的关系又恶化,她是药人,药人就算是被治好了也多活不长久,他便总是担心,既怕他与玄机门的关系影响到她,又怕她会毒发不治。 但好在的是,如今终于回来了。 “回来就好!” 千言万语,终是只说出这一句话。 沈清许不知萧宇想了什么,但见他笑,便也跟着笑,狐狸眼因笑意弯起,头微偏,如同猫儿一般,在萧宇掌心轻蹭着,这是她从前跟老虎学的,她与老虎同吃同住,身上沾了许多动物习性,这些年早已悉数改掉,如今却是又再度捡了回来。 比起之前的沉稳淡然,倒是有了几分十六岁少女应有的模样。 这边二人重逢叙旧,参与宴会的人却是都被惊到了。 那不是沈家大小姐吗?陛下怎会叫她阿音? 还有,他们陛下不是因隐疾而极度厌女的吗?除了三个女儿,别的女人不小心碰到都得冷脸半天,以至于后来将贴身服侍他的宫女全换成了太监,可见有多严重了,可这,这怎么还主动扶人了? 沈佳也同样是被吓到了,“娘,这怎么回事啊?” 林依依摇头,之前沈清许提出要参加宫宴,她便猜她是有什么目的,但却想不到她的目的会是当今圣上,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产生交集的?除了陛下曾救过她一命,一个在皇宫大内,一个在乡野山村,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该有交集才是。 有陛下护着,这位若是对沈家怀恨在心,那,不对,不止以后,林依依突然想起这些年陛下对侯爷的奇怪态度,虽重用却时而会做出的奇怪举动,突然明了了缘由,原来如此。想明白了疑惑,林依依心中的担忧又减了下来。 贵妃与贤妃也同样是惊讶的,虽在见到那支发簪时便猜到了一二,但陛下这大不同寻常的态度却仍是叫人惊讶,就是不知这二位究竟有何交集了。 “陛下,您都快把臣妾弄糊涂了,这不是沈家大小姐吗?您怎会唤她阿音?陛下与沈家大小姐从前便认识吗?”贵妃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萧宇轻抚沈清许的头,将手放下,命贴身太监明德在他座位下首添了个位置,拉着沈清许坐下,方才为众人解答疑惑。 “九年前,朕被废去太子之位,被罚去守皇陵,在路上遇到袭击险些丧命,是阿音救了朕。” 轻描淡写,寥寥数语,却是惊心动魄的宫闱巨变。 第17章 中毒? 九年前的事,宫中对此一直噤若寒蝉,太子究竟为何被废?这一直是个谜题,便是连其妃嫔都对此一无所知,只知道先帝大怒,将为其求情的大臣都拖出去打了板子,不给丝毫求情的余地。 后来玄机门出世,萧宇登基,也一直不提往事,九年前的事,竟是一直成了谜团,如今听萧宇提起九年前,与宴之人不由都坐直了身子。 但萧宇却是没提当初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是继续说着之后的事,“朕当初中了三箭,腿也被摔断了,多亏阿音照顾方才活了下来,一年后,国师寻到朕,便带了朕回京,不过阿音却因自幼身中剧毒被国师送去了医仙谷治疗。” “中毒?” 参宴之人看看沈清许,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到了林依依身上。 沈佳气急:“你们这什么眼神?怀疑我娘吗?” “沈佳,不可失礼!” 喝住沈佳,林依依站了起来,虽瘦弱,背脊却是挺直的。 “陛下,臣妇并不知清许为何会身中剧毒,臣妇也做不出给一个小孩子下毒的事。” 话语坚定,倒不像是作假。 参加宴会的人左看看,右看看,两边都各有各的说法,而林夫人的表现又不像做戏,但无论如何,今日这都是场大戏,还有着皇帝的参与,这就足以让人津津乐道了,众人安静坐等着后续。 “这朕就不清楚了,朕只知道,朕遇见阿音时,阿音是独自一人生活,身边连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还不会说话,也正因此,朕才不知她原来还有个名字叫做沈清许,见她喜欢音律,便唤她阿音了。” 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啊!众人看着林依依的神色变了,瞧不出来,这位素来善名远扬的林夫人私下里却是这般苛待先夫人留下的女儿的,虽说从前那位待她也差,但这位一边打着仁善的名声,却又一边做着这样的事,这就有些难看了。 林依依这下也说不出话来了,她早年吃了太多苦,伤了身子,这些年一直体弱多病,府中中馈也多是老太太在管,她虽说不至于报复,但对沈清许却也是有芥蒂的,因此便也从未过问她的事,她被送走后究竟如何?老太太送了多少花销用度过去,她都一无所知,但这话却又不能说,便只能认下。 但林依依不说什么,沈清许却是开了口。 “我所中之毒,与林夫人无关。” 一句话,虽不至于挽回全部名声,却也比林依依解释要好上许多,那些夫人小姐们看着她的眼神也好转了不少,林依依心中复杂,去看沈清许,却见她只是笑挽着陛下的胳膊,唇瓣动了动,想是说了什么。陛下笑着揉她的头。 萧宇也有些无奈,他是不是将阿音教得太纯善了些?但阿音其实本质便是善的,这些年又一直长在医仙谷,虽说是江湖门派,但医者仁心,阿音在里面想是受了不少渲染。 也罢,既然回了京城之中,他要护着一个人,也不是能轻易让人欺负了去的。 “好了,都是往事,朕也不多提了,今日是赏花宴,还是继续回归主题!” 陛下都这么说了,众人也不好再纠结沈清许的事,但虽说回到了宴会主题上,却还是有不少人在小声议论,而受之前沈清许那曲《出山》的影响,一时也没人敢上台表演。 就这么又静寂了一会儿,才有一位大臣之女选择了表演书画。 萧宇则为沈清许介绍着人。 “这是工部尚书的嫡系孙女,排行好像是第九,叫孙,孙什么来着?” “是孙莹莹,”明德十分有眼色的接过话头,“此女在京中颇有才名,与杜丞相家的庶女杜月夕、礼部侍郎之女裴天兰和吏部尚书家的孙女胡文芳被称为京城四大才女,其中,孙莹莹擅画,杜月夕擅琴,裴天兰擅书,胡文芳擅棋,这四才女中,虽杜月夕是庶出,但却多才多艺,琴棋书画都很精通,也因才名出众而被列为首,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美名。” “除此之外,还有美人榜与公子榜,不知沈姑娘可感兴趣?” 明德笑眯眯地问,陛下的救命恩人,陛下又如此重视,自然是该认真对待的。 “你说得太快了,先一个个来。” 萧宇说着,便为沈清许介绍刚才所提之人具体对应的位置,也不用手指,只是报着座次,沈清许便一一对应着人。 此时,孙莹莹的画也画得差不多了,有人开始讨论,萧宇便也问沈清许。 “你觉得她这画画得如何?” “陛下,你知道我学画的天赋的。” 萧宇看她神色便知这事难为她了,他从前教她之时,她倒是学什么都快,却唯独在书法与绘画上,那是无论他怎么教都没什么进益,书法像虫爬,绘画更是连三岁小儿都不如,可以说是毫无天赋。 忆起当初教导书画时的无奈,不觉有些好笑。 “你现在不会还像从前那般?这可都八年过去了啊!” “书法是有些进益,但绘画没什么长进,只能把线条画直,画些最简单的东西,稍复杂些就不行了。” 沈清许也很无奈,大概是是人都会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她在书法和绘画上是真的很没有天赋,当初教导她绘画的老师教了她整整一年,头发都快挠秃了,她也没什么长进,于是他们便选择了彼此放过。 而在玄机门学习东西,也一向是讲究兴趣教学,喜欢,有天赋,愿意学,想学,那便就去学,无论想学什么都会有老师教你。而对于那些不愿学的东西,既然不愿那也没人会逼你,必修的课程虽说是必须的,但若实在没有天赋,老师也不会逼着你硬学到会。 所以那时候,她对自己既不喜欢也没天赋的书法和绘画都是选择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学着的,后来也是因继任玄机门门主,总不能用着一手狗爬字给人批复,这才照着萧玉清的字帖开始临摹,苦练之下,总算是让书法能看得过去,至于绘画,则是无论她如何努力也进益不了,反正也并非必须,她瞧着线条能画直,也能解决简单需要,便也就放弃了。 萧宇也知她对书画是什么态度,无奈道:“算了,朕再继续给你补课。” 沈清许一听便苦了脸,“陛下,你饶了我!我在绘画上是当真没天赋。” 萧宇看着她的样子,好笑又不忍为难,不由笑骂道:“不求上进。” 第18章 大胆 “那也比明知没天赋还死磕着强。” “歪理。” “哪有?陛下你想想啊,我在绘画上是学十年也比不上人家学一个月,但我在别的上天赋还算正常,那我用这十年去学别的东西不是比用这十年去学绘画要强的多吗?” 还是如此多让人无法反驳的“歪理”,萧宇笑笑,也不强求,“罢了,你不喜欢就不学,开心就好。” 三皇子在一旁听了这话,眼神一亮。 “父皇,儿臣觉得儿臣在学习上也实在没有天赋,儿臣能以后都不去上书房了吗?” 三公主听了同胞兄长的话也来了劲头,“是啊父皇,儿臣在学习上也没有天赋,儿臣也不想去上书房。” “胡闹!你们两个想都别想。” “那父皇都答应她可以不用学绘画。”三皇子指着沈清许道,语气委屈极了。 “是啊,父皇偏心。”三公主也跟着附和。 “这能一样吗?阿音她至少认真学过,在别的上也不曾敷衍,但是你们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太傅昨天还跟我告状说你萧锦安拔了他胡子,上课不是睡觉就是逃课,给你布置作业你不是找小太监就是干脆不写,文不成武不就,萧锦安,你都十五了!朕十五岁的时候都已经可以帮着父皇处理政务了,你呢?” 萧锦安顿时蔫了下来。 三公主萧锦绣也不敢跟着起哄了,撇撇嘴,不再说话。 父皇偏心,明明那沈清许说不学父皇就许她不学,对着沈清许笑得春风化雨,对着他们就是疾言厉色,这到底谁才是他亲生的啊! 贵妃也有些无奈,拍了拍两个蔫的龙凤胎,儿子是个憨憨,女儿也没多聪明,上头又还有两个精明的兄长,教又教不会,她除了纵着儿子继续憨下去又有什么办法? 也是无奈。 骂完两个瞎起哄的儿女,萧宇回头,便见沈清许眯着眼笑得正欢,还取笑他。“陛下刚才的样子好像从前教我学画的夫子,就差吹胡子瞪眼了!” 萧宇便用手去戳她脑袋,“还笑?还不都是你惹的!” 虽是戳着脑袋,但力道却用得极轻,连发型都不曾扰乱,沈清许便笑得眉眼更弯了,一双狐狸眼在笑意下也被衬得闪闪发亮。 “陛下与以前比起来也没什么变化呢!”沈清许笑着道。 萧宇一愣,眼中笑意有所收敛。 “哪有,不比从前了,你都这么大了,朕自然也老了!” 萧宇的这声感叹,沈清许其实是能听得明白的,朝局权势,帝王身份,自然是不比从前,也回不到从前,却也只做未知,笑着道:“陛下如今才三十五,正是大好年华,如何便老了?” 是真的还很年轻,据高祖萧启的秘录,在他曾经生活的时代,那里三十几岁正是人的壮年,正为事业拼搏的大好年龄,不少人连亲都还没成呢!便是在她们玄机门,三十五也是极年轻的,二十岁以下大多还在学习呢,事业有成基本都是三十左右的事了。 也就是在这山下,因为成亲太早,三十五便当做老了,即便高祖将女子的适婚年龄延长到十七八,也没能改变得了多少传统观念。 萧宇听了沈清许的话也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并没说什么,也没再如之前那般笑得那么开怀,双眼环视了一圈,发现参宴之人的注意力都没怎么在宴会上,而是大多都在关注着他,眼中笑意便收敛得更多,嘴角也抿了起来。 轻咳一声,“朕在这里想必诸位千金都有些紧张放不开,朕还是先行离去,贵妃,你们继续,阿音,你从未到过皇宫,朕带你去四处走走。” 皇帝要离开,众人都站起相送,沈清许则是跟着萧宇走了。 待人离开后,众人又是私下议论了许久,赏花宴继续进行,但众人的关注点却大多都没在赏花宴上,三位妃嫔对视一眼,苦笑,今日这么一遭,这赏花宴怕是白办了。 这边沈清许跟着萧宇离开,萧宇看着沉默了许多的人,柔和了语气,“刚才是不是被朕吓到了?” “没有,”沈清许摇头,“我都知道的,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不轻易展现情绪于人前,不可显露弱点,让小人钻了空子,这是帝王之道,阿音只是在想,陛下这样累不累?” 萧宇一愣。 沈清许继续道:“我刚才说错了,陛下其实还是有很多变化的,您变得比从前威严了许多,身上气势更强,但整个人却冷厉了许多,还有,陛下从前可没这么重的黑眼圈,是不是晚上都不怎么睡觉?长期熬夜对身体不好的,最近头发掉得厉害,奏折那么多,今天批不完还有明天的,捡紧要的批了不耽误事就成,手下那么多大臣也不是吃闲饭的,现在是还年轻,要是一直这么熬下去,怕是就真得华发早生,像陛下说的那样变老了!” 明德悄悄落后了一步,这位可当真是—— “你倒是真敢说!”萧宇中指微弯敲在沈清许头上,道出了明德的心声。 “要是这话传到御使大夫的耳朵里,指不定怎么骂你呢!” 竟然敢叫皇帝不理奏折,群臣后宫莫不都是劝着帝王勤勉朝政的,若有一个敢说一句相反的,便会被口诛笔伐地骂逆臣奸妃,这位可倒好。 “那那御使大夫不知道参贪官污吏、冤假错案、民生疾苦,只知道整日盯着陛下鸡毛蒜皮的小事,那这御使大夫也是位不尽责的。” 这说的,他都想换位御使大夫了,不行,不能深想,那御使大夫油滑得很,表面铁面无私,但却自有清名,名声极高,还是个老臣,要是动了他,第二日大臣们的奏折怕是能把他的书案给堆满。 “口无遮拦,你今日这话若是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沈清许只是笑,“这周围又没人,只除了咱们几个,谁会说出去?” 明德是最识时务的,“刚才沈小姐说了什么吗?奴才在御花园时就一直耳鸣,这耳朵怎么就听不清呢?” 墨兰:“墨兰绝不会做对小姐不利的事。” 第19章 流音苑 沈清许看着萧宇,“陛下,我什么都知道的,阿音并不傻,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因为陛下纵着,所以阿音便敢说,陛下之前不是说阿音与你生分了吗?那么,陛下是希望阿音守规矩点呢还是像从前那般呢?” 沈清许这么说,萧宇便又对不出话了,顿了片刻,终是道:“以后私下里随你的性子,但人前好歹注意着些。” 沈清许便又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在阳光下眼睛仿佛在发光。 萧宇愣了下,随即也跟着笑了。 墨兰则是有些愣神,她们门主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便是笑,也多是浅笑,或是似笑非笑地惩治提点人,像今日这般发自内心而笑的几乎从未有过,而今日,门主这都是在笑第几次了?这样的门主,有些陌生,但比起在玄机门,却是变得更像个人了。 只希望这位帝王不要辜负门主的一番苦心才好。 “到了!” 沈清许抬头,这是一个小院子,“流音苑,陛下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萧宇却不多言,只是道:“进去看看!” 迈步进去,这是一个极美的院子,虽是早春,却也盛开了不少应季的花朵,院墙边栽种了不少树木,虽大多还未长出新叶,但却可以辨认出桃树、李树、杏树……大多都是既能将花开得好看又能结果的果树,还有一些花开得极美的花木,院中有小池,里面有假山,还有锦鲤在池中穿梭;一棵大梨树上吊着一副秋千,白色的,抓握的细杆上缠绕着细藤蔓,上面开着紫色小花;葡萄架,还有那搭在屋子旁的小屋…… “阿音,你喜欢住什么样的房子?” “房子?能住就行啊!” “你好歹想一下嘛,比如,谨之叔叔哪天挣了很多钱,或者有一栋大宅子,你希望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阿音只要与谨之叔叔在一处就好。” “就没一点要求吗?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把喜欢的都说出来,也许哪一天就实现了呢?”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阿音喜欢花,桃花、李花、杏花、梨花……又好看又能结果子吃,住的地方靠近水却又不潮湿,要是水里有鱼就好了,老虎喜欢洗澡,洗完还可以从水中叼鱼……想要秋千,我看村里小孩都喜欢轮流荡秋千玩,他们那么喜欢玩,那秋千应该比我吊着藤蔓晃荡要好玩一些……” 曾经的对话在耳边回响,那些曾提到过的都一一对上,“这,这是谨之叔叔为我准备的?” “是啊,登基迁进宫后就一直备着了,就是一直没人住,朕几次想让人去接你你都不肯回来,倒是没想到沈家一派人去接你就立马回来了,还说都不与朕说一声。” 男人的语气有些憋闷,沈清许抱住萧宇胳膊,如小时候一般撒娇道:“这不是想给陛下一个惊喜嘛,而且我回来也是因为想陛下了啊!” 其实并非如此简单,玄机门与皇室不和,她怀疑其中有幕后黑手暗中挑拨,故而回京时才并未告知,以防有人会借斩断她这条线而激化两方势力矛盾,她虽能应付,却也嫌麻烦,便只回到从前的山村,随来接的沈家人秘密进京。 萧宇也只是随口抱怨,虽然确实有些吃味,但他这几年与玄机门的关系如何他自己也是知道的,他从前也担心阿音的处境,一直不敢轻举妄动,既不敢表现得太在乎又不敢表现得不在乎,就怕阿音会因此受苦,无数次后悔当初让国师将人带走的决定,也只能期盼医仙谷能彻底将人治好。 不管如今是因为什么,人只要回来了便好,只要玄机门不再那般嚣张,他也可看在他们肯让阿音回来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音,这些年玄机门对你如何?” 终是提到了这个话题,沈清许眸光深沉,闪烁了下,终是道:“玄机门待我一直很好。” 又转过身,“墨兰,你先下去!” “小姐!” “无妨,我知道分寸。” “是。” 见沈清许让人退下了,萧宇想了想,也给明德使了个眼色。 “明德,你也退下!” 明德接到暗示,跟着退下,去盯墨兰去了。 “你” “陛下信我吗?”不等萧宇说完,沈清许先一步开了口。 萧宇看着沈清许认真的神色,顿了下,终是道:“朕信。” “那陛下能让隐藏的暗卫也一并退下吗?” 萧宇的神色变得深沉了些,盯着沈清许看了会儿,终是挥了挥手。 “陛下——” “退下!” 暗处无声了,连风都没有,四周彻底静谧一片。 让人退下后,萧宇神色又恢复了柔和,不再肃然冷沉,但沈清许却知道这或许只是表象。 “阿音,你有什么要与朕说的吗?” 他神色柔和,沈清许便也微笑着。 “陛下,咱们坐下慢慢说!” 桌上有一壶热茶,沈清许倒了两杯,自己捧一杯在手里捂着。 看着她的动作,萧宇伸手摸了下沈清许的手,冰凉得紧,不由沉了神色,“冷怎么不说?” 他神色紧张,沈清许却是笑了。 “我之前也没注意,只是见有热茶就习惯性捂着了。”见萧宇想叫人,沈清许连忙阻止,“别叫了,才叫人退下的,我不冷,只是手凉而已,你看我都穿得这么厚了。” 萧宇没听,让人准备了暖手炉上来,看着沈清许捧着,才又再度让人退下。 “好了,这下说!” 他神色冷然,沈清许却是笑着。 “陛下对玄机门,究竟是怎么看的?” “你想说什么?”萧宇眉头微皱。 沈清许沉默了片刻,想了想,道:“阿音给陛下讲个故事!” 一千三百多年前,那时还没有炎国,天下由王室统治,分封诸侯以治天下。 分封制有着极大的弊端,诸侯划地而治,王室管不到地方,渐渐地,有些诸侯变得日益庞大,开始不将王室放在眼里。王室衰微,诸侯有弱有强,纷争不断,天下割裂之势日盛,同时,世家崛起。 第20章 高祖萧启 正所谓“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诸侯王室之间常有纷争,但世家却是雄据一方,家族规矩严明,因为团结和占据丰富资源而经久不衰。 那时候,天下等级严明,王侯世袭袭爵,世家贵族垄断官位商业,占据大量土地资源,有着如此得天独厚的优势,自然也便享有更多的权力。 人被分成了严格的等级,贵族,平民,奴隶,这是十分森严的等级制度,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他们甚至不允许任何人跨越阶层往上走,即便有人能凭聪明才智致富,世家贵族却也只用一句话便能轻易夺走平民的家产,甚至将其贬为奴隶。 很多百姓被压迫得苦不堪言,却也只能去接受这样的制度,无法反抗,便只能去适应。 虽然不公,但这样的统治却还算稳固,若是不出意外,这样的天下乱局可能还要再延续几百年,但一个意外却发生了。 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在一个平民少年的身体中醒来。 说到这里,沈清许注意到萧宇的神色变了,惊讶,怀疑,不信,还有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她也不在意,只是继续讲着故事。 这个灵魂来自一个文明高度发达的时代,他所处的时代大约是超越当时两千甚至三千多年的。 这样的人所拥有的见识自然是极不同的,这既可能给他带来幸运也可能给他带来不幸,很不幸的,他还没尝到幸运便先遭逢了不幸。 初至异世的他并不懂得这个世界的“规矩”,他来自于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在那里人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因此,在见到世家少爷强抢民女时他上去出头了,还狠狠羞辱了那世家少爷一顿。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闯下了怎样的祸事。 世人只道炎高祖萧启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义气为红颜,为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冲冠一怒,却不知那时的他其实是根本便不懂得这个时代的“规矩”。 他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了代价,全家被贬为奴隶,姐姐嫂子被羞辱,羞愤自杀,父兄在反抗中被杀死了,母亲也悲愤自尽…… 转眼,原本虽贫寒却也和乐的一家便家破人亡,只剩下了他一个。因为那位世家少爷要留着他的命,羞辱他以出这口恶气。 本因穿越而有些沾沾自喜的少年终于见识到了这个时代的残忍,他所以为的正义,带来的结果却是亲人的鲜血,自己沦为奴隶,而被他救了的未婚妻马铃儿也依旧被那位世家少爷强抢为了侍妾,他心中被烙下了仇恨的印记,也第一次痛恨并想改变这个时代。 在马铃儿的帮助下,他成功逃跑了,却又在追击中坠下了山崖。 在历经苦难之后,幸运终于降到了他头上,一位隐士高人救了他。 这位高人曾是世家奴仆,因天赋出众而被赏赐了稀世功法,练得高超武艺,但奴仆终只是奴仆,在世家贵族眼中,无论他们做了什么,却也只是主人眼里的一个玩意儿,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可以任打任罚。 那位高人不愿接受这样的对待,所以在一次任务中,他诈死逃离了,却也不敢公然在世间露面,便寻了一处山谷隐居。 萧启遇到高人,一个有着远超时代的不同想法,一个则是同样不满却又不知缘由,两人相遇,一拍即合,高人收了萧启为徒,教授他武艺,萧启则立誓自己一定要改变这个时代,废除奴隶制度,让百姓少受苦难。 学成之后,萧启前往曾经害了他全家的西门世家复仇,个人对抗世家,纵然武艺再高超也不是一个世家的对手。 所以萧启选择了转变方式,他将自己曾经所学的知识拿了出来,开始造出这个世界所没有的东西来和世家做交易,又用独特的思想吸引了一帮同样不满等级制度的人,这些人中,有习武之人,也有平民、逃奴…… 他身边的追随者越来越多,习武之人越多,汇集的功法便越多,他所拥有的知识远超时代,对于功法的改进也提出了不少建议,在功法共享的情况下,他所掌握的力量不断壮大,渐渐拥有了可以推翻世家的实力。 后来,便是南征北战,利用曾学过的兵法谋略,利用别人所不知的地理物理知识,在战争中屡战屡胜,渐渐地,世人开始传他是天神转世,萧启知道信仰对于这时代人们的影响有多大。 于是他放任了这种传说,开始将他曾经知道的那些统治者为加强皇权而利用的神话传说结合起来,进行宣扬,征服民心。 民心所向之下,他很快便令诸侯王室归降,统一了这个天下。 然后便是自封皇帝,改分封制为郡县制,废除奴隶制度…… 他开始将这个世界向他曾经所学过的封建制社会改造,其实他更想恢复的是他曾经所在的那个时代的制度,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因为太超前了,生产力没有达到,诸侯世家的势力也仍然存在。 太过超前的东西,没有任何根基是很难建立起来的,甚至就连废除奴隶制度,设郡县制这些他本以为极简单的东西都耗费了很大的努力才成功推行下去。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身处不属于自己时代的无奈,但同时,他也在被这个时代同化。 这个时代对上位者没什么约束,男尊女卑,他因来自男女平等的社会而格外尊重女子,却也惹得无数女子对他倾心,美人示好,各有风情,然后便是动摇。 既然身处这样的时代,既然那些女人自己都不在意,他又何必在意那些曾经的规矩呢? 萧启动摇了,他开始接受不同女子的示好,也开始为了利益平衡接受那些世家部下所献的女子。 这一切的矛盾,在打天下时还未怎么显现,可到了治理天下之时,矛盾却是渐渐显现出来了。 后宫明争暗斗,前朝后宫势力牵连,时常便有妃嫔流产死去,血脉不断夭折,他也变成了他曾经所同情厌憎过的那种帝王,可他却无力改变这种局面。 第21章 一无所知 曾经要好的兄弟开始因为权力利益的多少而出现纷争,甚至是反目成仇,他开始猜疑,开始忌惮,从前能与人高谈阔论,自由谈论理想,身边佳人兄弟萦绕。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变成了孤家寡人,曾经爱慕他的女子对他没有了真话,曾经的恋慕变成了怨怼,从前肝胆相照生死相交的好兄弟,也变成了君臣有别。 他陷入了迷茫,开始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然后后来,许是迷茫时期的救赎,又许是迟来的真情,他遇上了一个让他真心喜爱的女子,在女子的鼓励下,他重新找到了当初那些与他拥有同样理想却又在后来离他远去之人,他与他们商议着,在远离世俗之地建立了玄机门。 他将曾经所在世界的规则制度拿出来,幸运的是,在人少又远离世俗的情况下,对这个时代听起来像天荒夜谈的桃花源成功建立了起来。 他兴奋极了,他又找到了奋斗的勇气,他想要与人分享喜悦,然而那个鼓励他的女子却是被人下了毒,最后,他爱的女人难产身亡,儿子也因胎里带毒而身体虚弱,被大夫断言极可能夭折。 他辛苦护着将幼子养到七岁,却还是在政务繁忙时被不慎钻了空子,无奈之下,他将幼子送去了玄机门,自己则是继续做着努力,完成曾经的承诺,让这世界变得更好,更接近他曾经所生活的时代。 他就这样在这个不属于他的时代度过了一生,在临到生命末了时,他将自己的来历以及所记得的曾经世界的一切都写了下来,送到玄机门,希望他的那些见识能对这世界的发展有些帮助,也希望将来若有与他一样的穿越者,在看到他的经历时能够警醒并得到帮助。 萧宇一直沉默着,只在中途饮了一杯茶。 他没说什么,她便又继续讲了下去。 后来的故事,便是世人皆知的了,萧启去世,世家卷土重来,那些曾被压下去的势力又开始蠢蠢欲动,皇帝暴毙,新君年幼,权臣把持朝政,世家势力壮大,边关危机。 萧玉清不忍父皇辛苦打下的江山被毁,带领玄机门出世,打压世家,退去敌兵,辅佐教导新帝稳定朝局。 同时,他也在改造玄机门,玄机门本是萧启为怀念曾经家乡所建的一个世外桃源,其实并不准备用它做什么,甚至对自己打下的江山,萧启也是没那么在意的,但萧启不在意,萧玉清却在意。 因此,他伪造了萧启遗旨,让玄机门拥有废帝之权,也令玄机门在萧氏江山面临危局之时必须出世瓦解危机。 萧玉清是个很聪明的人,也十分擅长利用形势人心,他让玄机门的制度更加完善,彻底稳固了玄机门,在百姓心中将玄机门神化,让玄机门拥有了十分崇高的地位。 同时,他也牢牢限制着玄机门,玄机门是一方世外桃源,世俗的那些纷争恶意不该在玄机门中存在,他便牢牢把握着玄机门进入内门成为核心门人的规则,只有真正淡泊名利品性高洁之人方才可以进入内门。 同时,玄机门门人不可与外界通婚,若与外界通婚则必须自行退出玄机门。 而且,玄机门人不可为官,若一定要为官也同样会被销去档案逐出玄机门;进入玄机门内门必须斩断一切俗世纠葛,断绝因俗世亲人妻妾影响移了心性,做出有违玄机门门规之事的可能,以此保证玄机门不染世俗尘埃,成为真正的一方人间仙境。 此外,他还规定玄机门不可轻易出世,不干涉皇权,无论君主如何荒唐只要不超过底线便不去理会,并传出“玄机门在,可保萧氏江山千年;玄机门亡,则萧氏江山将亡。”的预言来让帝王轻易不敢去动玄机门。 多年来,不仅外界将萧玉清封为神,玄机门也同样遵守着萧玉清所定下的规则,从未逾矩。 “听了这些,陛下认为玄机门如何?” 沈清许认真看着萧宇,等待着他的答案。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萧宇神色是说不出的复杂,隐隐还有些咬牙切齿。 沈清许从石椅上站了起来,笑意不再,神色变得极为恭敬,行礼下跪:“玄机门第六十七代门主玄音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头没能磕下,被人用手挡住了,萧宇半蹲着用手抵着沈清许额头,咬牙道:“朕记得当初国师说的是带你去医仙谷,这几年你来信说的也是你在医仙谷解毒!” 沈清许将头抬起,却并未起身,眉眼低垂,道:“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玄机门的,只有学医的时候才在医仙谷。” “为什么你会是门主?玄壬国师呢?” 沈清许抬眸,对上萧宇的眼,一字一句道:“回陛下,玄壬老门主已于三年前中毒身亡,他所中的,乃是您暗部独属的秘药一寸红。” 萧宇眉头紧皱,“什么暗部?什么是一寸红?朕不知道这东西,也从未命人对老门主下过毒,朕甚至连朕什么时候换了国师都不知道!” “陛下当真不知道?”沈清许震惊之下猛地抬起头,“咳,那陛下可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堂?” 见萧宇迷茫的眼神,沈清许心中巨震,咳得更厉害了,“青龙守卫,白虎掌军,朱雀负责消息情报,玄武主工,负责机关暗器医毒易容,陛下对这些当真都一无所知吗?” 语速过快一口气说完,说完又是一连声的咳嗽。 “地上凉你先起来!” 沈清许却是紧抓着萧宇的手,“陛下你先回答我!” 萧宇一把将人拽起,才道:“朕确实不知这些。” 沈清许咳得更厉害了,这次变得止都止不住。 萧宇见她这样也急了,“你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咳得这么厉害?太医——” “陛下,我无事。”沈清许连忙拉住人,一边空出手掏药,“没事的,只是刚才有些情绪过于激动,服下药便会好些。” 第22章 怀疑 见人咳得手都抖了,萧宇帮忙接过药瓶倒了出来,看着那诡异的红色药丸,萧宇眉头皱得更紧,“你这到底是什么药?不会是用毒炼制的?” 沈清许抓了一颗服下,止住咳,将药瓶收回来,却没正面回答问题,而是道:“陛下可知,暗部乃是由高祖萧启所创,经宸王萧玉清发展整合,特意留给萧氏皇帝的一支神秘组织,世代守卫帝王。” “朕确实从未听闻过有什么暗部。”萧宇神色也认真了起来,“你之前说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又是什么意思?” 沈清许闭了闭眼,深呼吸稳定情绪,才道:“暗部是一个统称,里面分为四堂,其中,青龙堂培养死士和影卫,擅长暗杀和守卫; 白虎堂之人则是会伪装成普通人混入军中,为皇帝打探军政消息,防止有人叛变,若无刻意调配压制,白虎堂之人甚至可能会在最后成为军中高官; 朱雀堂负责打探消息,朝廷,官员后宅,其家中奴仆,甚至乃至江湖民间,都可能会有朱雀堂的人存在; 玄武堂主要负责辅助,制造机关暗器、各种毒药,擅长医术和易容,为其余三堂提供辅助。 而且,朱雀堂和玄武堂还可以贩卖消息,机关暗器毒药等物,以此维持暗部的周转,不用皇帝为此掏钱,甚至还能为皇帝填充私库。” 萧宇也是深吸了口气,这若是真的,如此庞大的组织,只怕早就将他的朝廷渗透得差不多了。 却又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此事玄机门内门之人皆知,在皇族则是历任皇帝口口相传,历代传递,从未断过,没想到……” 沈清许看了萧宇一眼,神色复杂,突然想到一点,“陛下没有暗部,之前与玄机门之间的消息往来是怎么传递的?” 萧宇也是一愣,闭眼咬了咬牙,才又再度睁开,拳头紧握,“朕从前一直都以为那是玄机门的人!” 来传递消息之人的态度并不恭敬,随意出入皇宫,他为此不满过,但却都忍了下来,从前只道是玄机门嚣张,却没想到…… 萧宇能想到的东西,沈清许自然也能想到。 “当真是好手段,让玄机门一直都灯下黑了,玄机门对暗部屡屡忍让,却没想……” 却没想暗部根本就不在皇帝手中,玄机门因怕皇帝忌惮一直多有忍让,任其四处跳脚,而皇帝则会以为那是玄机门在扰乱秩序,如此明目张胆地挑拨两者关系,当真是好手段! 还有她师父玄壬更是死于暗部之手,因为以为暗部属于皇帝,便也以为是帝王忌惮玄机门下了令,若非师父不愿与皇室为敌,又将门主之位传给了她,若非她紧急封闭了消息,此事仅她与当初为门主医治之人知晓,只怕在门主因中毒而死的那刻玄机门便早已与皇室闹翻,其后矛盾激化,那藏在暗处之人便可渔翁得利,而他们却连幕后黑手是谁都不知晓。 想到这些便是一阵气闷,沈清许捂住心口缓了许久方才没有再咳起来。 “也别多想了,”萧宇看着她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背,又给她倒了杯水缓解,才道:“当务之急,还是先弄明白暗部为何失传,在何时失传,如今又究竟在何人手中为好。” 茶水有些温了,沈清许轻抿一口便将杯子放下,用手摩挲着杯子,沉思片刻,道:“玄机门与皇室近些年来虽关系不如千年前亲密,皇室对玄机门也暗中打压,但真正的矛盾激化,却是在这七八年里的事,且先帝的自诉也是照常由暗部传到玄机门,他对暗部的一切应当知晓,那么失传,便应该只是到陛下这里的事。” 因萧启临终前将自己一生的遗憾都写了下来,其孙萧望也跟着有样学样将自己当皇帝的一生都总结写下送到玄机门,玄机门保管严密,只有玄机门门主方才能查阅这些密宗,既保险,又能一诉苦闷遗憾,渐渐地,历代帝王便都将这当成了一个惯例,在去世后将密宗用特殊渠道送到玄机门,先帝的密宗她是翻阅过的,虽未明显提及,但却也有曾动用过暗部的痕迹。 且暗部只听命于帝王,世代相传的组织,突然出现断裂,那便只能是帝王将它传给了别人,而萧宇并不是先帝最疼爱的儿子,帝位的传承,也是因为玄机门废帝威压下的被逼无奈。 当初没将这给盯着,倒确实是玄机门疏忽了,以至于造成今日这般的局面,沈清许无奈,虽有些心疼萧宇,但却又不得不提。 “当初与陛下争夺皇位的那些皇子,当真就没一个剩下吗?” 沈清许能想到的,萧宇自然也能想到,连灌了两杯茶水,压下心中的酸涩,才道:“当初储位之争最激烈时我并不在京城,随玄壬国师回京正逢萧钰被封为储君的加封太子之典,到萧钰被封为储君之时,我其余兄弟几乎都死了,七弟废了一条腿,也失去问鼎宝座的资格。” 萧钰封储大典时,玄壬国师出现在仪式之上,拿出萧钰因一己之私而私通外敌,勾结官员贪污财款等多项证据,证据确凿之下,萧钰不仅没能被封为太子,还直接下了狱,被判了斩立决。 如此大起大落,儿子还要被处决,刚被封为后的柔妃伤心欲绝,一直在哭求他父皇,见无力回天,便用了一尺白绫上吊自尽。 柔妃死了,他父皇也崩溃了,一夜之间头发白了大半,将玉玺传给了他后便紧闭宫门,再不理世事,即便是到后来去世,也不曾再见过他一面。 手突然被握住,萧宇睁开眼,便看到沈清许担忧的眼神,心情不觉便好了许多,继续说了下去。 他是亲眼看着萧钰被斩首的,更甚至是亲自监斩,就那么看着那个与他自幼一起长大,以为要好却实则暗藏毒心,在后来更是将他害得险些丧命之人人头落地,血溅了很高,也流了满地…… 他顺利登上皇位,七弟的腿残了,人的性子也变得阴翳,与从前大不相同,开始酗酒,脾气爆烈,阴晴不定。下人们都不敢靠近,一日,当下人清早去伺候主子之时,却是发现他失足落井,早已淹死在井水之中。 第23章 留在宫里 就这样,当初的血脉手足,变得只剩下了他一个。 萧宇说着这些,沈清许一直都是安静听着,手在石桌上轻点,眉头轻皱。 “这位七王爷的死,就没什么蹊跷?” 萧宇也皱了眉,“我当初刚刚登基,事情不少,七弟性情大变,又不愿让下人靠近,他死后我去看了看,命人厚葬,别的倒是没去想太多。” “陛下,您真的确定萧钰死了吗?” 萧宇手指动了动,他原本很确定,如今却是也有些不确定了。 “陛下,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沈清许用双手捧着脸,凑得近了些,本该是有些可爱的动作,但了解她的萧宇却是心中一寒。 “我想扒他的坟看看。” 果然,萧宇用手戳了下她额头,没好气道:“此事有损阴德,你想都别想,若一定要确认,朕会让人去看的。” “可是陛下不了解暗部的本事啊,玄机门负责江湖稳定,那些诡异离奇的江湖手段我也知道不少。” “那也不用你去,你刚也说了高祖是真的有神异之处,可见鬼神之说还是需要敬重的。” “高祖那叫穿越,他自己解释了的,他说世界是无神论的,他会穿越是因为时间和空间发生了某种我们所不能理解的变化,并非因为神力。”沈清许追着萧宇解释,但萧宇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 他自己也并不信鬼神,但高祖的这番经历,纵然不是因为所谓神力,可那些鬼神之说能在民间广为流传也有一定的道理存在,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放在别人身上,便会多担心一些。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玄机门历任国师几乎都是英年早逝,有人说是过慧易折,但民间却也同样有说法是玄机门逆天改命,因维持萧氏江山所致。 见沈清许仍旧不肯放弃,萧宇无奈叹了口气。 “好了,也不一定是萧钰仍然还活着,虽然当初萧钰满门皆被处置,但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至于其余兄弟的后代,我也会去排查。” 听萧宇这么说,沈清许也不再纠结着这事不放。 “也对,就算知道是谁在背后作乱也没什么用,顶多是知道敌人是谁,真正能解决问题的,还是该将幕后势力连根拔起才是。既然那些作乱的势力不是陛下的人,那么陛下,我想处置一批人。” “是什么……” 萧宇正要问沈清许打算做什么,却见沈清许耳朵动了动,目光转向了院子门口。 萧宇也跟着看过去,等了片刻,才见明德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冷着脸的墨兰。 “陛下,已经过了午时了,不知可要传膳?” 被明德提醒,萧宇这才惊觉聊的时间实在太长。 “传膳,马上传。”又转头去看沈清许,“你进宫是不是早上没怎么吃东西?饿没饿?别急,御厨的手艺很快的。” “不用,奴婢已经准备好了。”墨兰说着,边将一个食盒拿了出来放到石桌上,揭开盖子,一股浓厚的中药味便溢了出来。 待墨兰取出,萧宇留意到这是一碗中药和一碗熬得浓稠的米油。 “你午膳就用这个?”萧宇皱了眉。 墨兰道:“主子如今只能吃这个。” 也只吃得下这个,胃都快烂了,消化食物的能力极差,只能用药和这样的流食温养着,就光是这样,主子每次吃东西其实都仿佛是在经受酷刑,但却不能不吃,还得每日都按时按量仔细服用,今日明显是晚了,估计主子的胃已经疼了一阵了,但许是疼痛早已成为习惯,从主子面上竟是分毫看不出她在经受着怎样的折磨。 心疼无奈之下,墨兰的神色变得更冷了。 沈清许对着墨兰安抚地笑笑,又对萧宇解释,“前些日子毒发了一次,所以这一两个月饮食便需要注意些,不是什么大事,过了这一两个月就好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萧宇却是不敢信。 “你的毒到底怎么回事?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治好吗?” “我的毒太复杂,医仙谷也没办法,只能是暂时压制着,到时间了排一次毒,其后会虚弱一段时间,好了之后便又能继续活蹦乱跳了,就像从前在山林里那般,陛下知道我那时的恢复能力的。” 萧宇眉头微皱,他这些年也查过不少医书典籍,关于药人的也看了不少,却从没有哪个世家的药人是如沈清许这般的。 但看着她开始喝药,萧宇也不再说什么,心中将太医院那帮太医所擅长的都过了一遍。 明德凑到萧宇耳边,小声道:“陛下,这瞧着都过了午时了,赏花宴那边也快结束了,沈姑娘这边……” 萧宇去看沈清许,“你什么打算?” 沈清许刚好放下药碗,闻言看了眼四周,“这里不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吗?我还没住过呢!正好今天我让蓝雨去请了人修缮院子,原本还想着这段时间该怎么凑合一下,现在倒是不用愁了。” 萧宇闻言皱眉,“沈家连住的地方都不给你好好准备?这林氏未免也……” “不是她,是沈佳那丫头为母亲鸣不平呢,那些恩怨太复杂,我也懒得管,既没空也没那心思,之所以修缮院子,也是想修点别的东西,沈佳这么做,倒也正好顺了我的意。” 说着,沈清许抬头看着萧宇,又道:“而且我都八年没见谨之叔叔了,在沈府交流不便,消息传着也麻烦,还怕丢,还是在宫里更方便些,想说什么直接商量就行了。” 这几乎是等于明示了,暗处还不知被多少人盯着,他们需要商量的事情也多,许多信息需要交换,的确是住在宫中要方便些,但问题是,沈清许是女子,还已经十六了,若是岁数小些留她在宫中小住也无妨,但如今却…… “怎么,陛下难道不欢迎我么?”见萧宇犹豫,沈清许佯装失望。 “怎么可能?只是你年纪大了,不比小时候,就这么住在宫里,怕对你名声有碍。”萧宇将忧虑说了出来。 “陛下觉得我在乎这些吗?”沈清许眨眨眼,“而且我与陛下八年未见了,陛下当初可是养了我一年,久别重逢,留我在宫中小住一段日子不很正常吗?再说了,这院子修的这么漂亮,却一直不让人住,多可惜啊!” 听她这么说,萧宇也被说动了,其实他也是很想留她的,沈家当初那么对她,他对她住在沈家的事并不放心,罢了,就这样,反正他有隐疾之事也几乎宫廷朝野皆知了,怕也没人会去误会什么。 萧宇摸了摸沈清许的头,去吩咐明德了。 第24章 众人震惊 御花园。 自打萧宇带着沈清许走后,赏花宴便照常进行,虽说大部分人心思都不怎么在赏花宴上,但日子是早就定好了的,流程也早已准备好,倒是有条不紊地继续着,时间长了,众人的心思倒是也重新回到了赏花宴上。 大皇子要拉拢的势力差不多是早就确定了的,赏花宴也不过是走个流程,再多看一看。 二皇子年纪比大皇子小了近一岁,因为生母早世,便被贤妃养着,他也有着自己的主意,贤妃不是他生母,对他的事只管该管的,别的倒是不怎么上心,一向只由着他自己折腾。 贤妃更关心的还是自己所生的二公主萧雅的婚事,萧雅如今也十七了,先把亲定下,等到过了六礼选定日子,若是时间长上一些,便该十八了,正好到了该出嫁的年龄。 但萧雅却是一直对自己的婚事不怎么上心,给她看了不知多少世家公子的画像,萧雅都只是淡淡接过,转头便用各种理由推辞,真是一点儿也不上心。 去问陛下,陛下也只说皇家公主不愁嫁,让萧雅随自己的心意。 贤妃都快愁死了,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这京城的世家公子都快让她给挑遍了,萧雅是才十七不错,皇家公主不愁嫁也不错,可架不住她这女儿挑啊! 满京城世家公子没一个能让她看上的,就怕到时候到了甚至过了该出嫁的年龄她也依旧一个也看不上,那就有些难办了。 难道跟大公主一样到时候挑个寒门状元?想到大公主府的情况,贤妃在心里摇了头,大公主都快成满京城的笑柄了,陛下面上也无光,私下里不知发了多少火,却就是拿那大公主没办法。 不行,寒门出身的绝不能选,尤其是不能选大驸马那样的,当初看着是还好,但谁知内里是个什么样的呢?虽然知道女儿和大公主不一样,但万一呢? 要是真跟大公主一样被夫婿迷得七荤八素的,丈夫在外面养外室,婆婆刁钻,被小妾害得流产也还死活不肯合离,要死要活以死相逼地跪在金銮殿求陛下饶她夫婿一命…… 一想到大公主府的那些笑话,贤妃便是一个寒颤,突然觉得自家女儿这样谁都看不上也挺好,要是跟那大公主一样是个只知情爱的,为了个男人就要死要活,那她估计得气死。 这样想着,再看着对各家公子们丝毫不感兴趣,只与杜月夕凑在一起不知嘀咕什么的女儿时贤妃心中的恨铁不成钢又少了几分。 比起贤妃与梨妃,贵妃可以说是最轻松的了,儿子女儿都才十五,离婚嫁的年龄还远着,她这次也只是跟着凑个热闹,儿子还没开窍,她自己倒是想给儿子备个教习宫女,但陛下许是因从前吃了教习宫女大亏的缘故,一直说三皇子还小不肯让她准备,她也怕遇上个不安分的,便也歇了心思。 至于女儿,她女儿早就自己看上了沈侯爷家的大公子沈彦,倒也不需要她费什么心思。 想着这些,贵妃暗暗看了眼一旁的梨妃,这位倒一直是个幸运的。 身为教习宫女却敢算计当初还是太子时的陛下,换了避子汤,悄悄怀上孩子。 当时的皇后本是打算将人处死的,但太子仁善,又恰逢这位身世突然曝光——裴太师家走失的嫡亲孙女。三朝老臣,摘了乌纱帽下跪哀求,就这么让她捡回了一条命,还被封为太子良娣,名正言顺地嫁了过去。 若非从前当过宫女,又早已怀了骨肉,只怕这位的位置还能再升上一升,也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倒霉。 “姐姐看着我做什么?” 梨妃突然开口,贵妃才注意到自己看着人太久,也不尴尬,只是道:“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这陛下带着那沈大小姐离开这么久了,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是啊,”梨妃被转移了注意力,“那沈大小姐也十六了,虽说他们久别重逢叙旧,可陛下就这么单独把人带走……” “妹妹慎言。” 贵妃出言阻止,梨妃便讪讪住了嘴,也明白自己口无遮拦了,但却又忍不住,正准备凑过去说点悄悄话,便见到了走来的明德。 “诶,明德公公来了!” 不用梨妃提醒,贵妃也注意到了,她就是因为看见了明德公公才劝梨妃慎言的。 没见到别人,贵妃便也依旧坐着,只身子坐正了些,不像之前那般随意。 “贵妃娘娘,贤妃娘娘,梨妃娘娘,明德给三位娘娘请安。” “免礼了,不知公公此来是?” “是这样,”明德站直身子,笑着道:“陛下与沈家大小姐八年未见了,且沈大小姐离京十二年,方才归来,陛下也怕她会不适应,因此打算留沈大小姐在宫中小住,也好与二位公主做个伴。” “这样啊,”贵妃有些意外,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便道:“那我现在就命人去收拾一间院子出来,不知沈大小姐偏好……” “这倒是不必,”明德阻止,解释道:“宫中的流音苑便是陛下特意为沈大小姐准备的,自陛下登基以来便一直都为沈大小姐留着,这些年来时常打扫,倒不需要整理便可以直接入住。” “什么?流音苑?我求了父皇那么多次他都不肯给我,现在就这么给了她?” 对于三公主的惊讶不满,明德只是笑笑,像是觉得众人还不够惊讶,又继续道:“陛下还说了,沈大小姐在宫中居住的日子,一切规制礼仪比照公主,沈大小姐若有什么别的要求,也全都一应满足,用度走陛下私库。” “另外,沈大小姐自幼中毒,身子不好,陛下便允她见圣不跪,其余礼仪也一律皆免。” 见三位妃嫔被震惊得说不出话,也不说什么,只转身去问林依依,“林夫人,不知夫人对此事可有意见?” “臣妇自然没有。”就算真有意见,就这架势,她说了又能有用吗? 明德自然是不管她有没有意见的,将话传完,也不管自己传的话会给别人带来怎样的波澜,只继续面向三位娘娘。 “娘娘,奴才要传的话都说完了,陛下那边还需要奴才,奴才就先告退了。” 贵妃正震惊着,闻言只随意摆了摆手,明德也不在意,恭敬行了礼,便告退离开。 第25章 猜测 “这是生怕那位沈大小姐被谁欺负了去啊!”贵妃许久才找回自己的语言。 “还有那流音苑,我从前一直以为那流音苑是陛下为怀念亡后早逝的女儿,现在看来……” 贤妃感叹两句,便不再多言。 陛下一直待亡后情深,严太傅是陛下的老师,亡后是严太傅孙女,两人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长大了彼此两情相悦,互相表明心迹。 陛下年轻时甚至有过与亡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打算,但毕竟是储君,如何可能只守着一个女人? 在母后的坚持下,陛下接受了为其准备的教习宫女,却没想那教习宫女是个有自己算计的,偷偷怀了身孕,又还有着显赫的身世,陛下不仅为此事丢了名声,还不得不吃了这个哑巴亏,娶人做了良娣。 但也正因此,陛下对亡后一直十分愧疚,后来即便是纳了她与贵妃为侧妃,但也还是待在亡后那里的日子更多,对她们则只是走流程一般,只一心扑在亡后身上。 能与自己心爱之人相守,她曾经也是羡慕过的,就是皇家纷争太多,陛下突然被废去太子之位,其后又失踪了整整一年,亡后许是以为陛下死了,便在一日点燃了自己的宫殿,自焚而亡。 后来陛下回京后知道此事,什么都没说,只在亡后的宫殿里待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出来便是性情大变,再不许任何人提亡后之事,对待自小带大亲自教养的二皇子也变了态度,虽不至于打骂,但却明显疏离了。 她从前因着陛下后来建了流音苑,又在每年十二月初五在那流音苑里待上一天,还会让人准备生辰所用的长寿面,加上众人的议论,便也同样以为那是陛下为了怀念亡后夭折的女儿。 但是,亡后夭折的女儿是十二月初五没了的,可是沈家大小姐与沈二小姐同一天出生,沈佳是十二月初五的生辰,沈大小姐自然也是在同一天。 流音苑是陛下为沈大小姐所建,那让陛下每年在十二月初五为其过生辰的便自然也是沈大小姐。 那这么看来,陛下对二皇子与亡后态度大变,从前只以为是情深伤怀,如今细想,却觉得当年的事处处都透着诡异,陛下突然被废,亡后得知消息后的态度,还有后来那些喃喃说过的话,她从前只以为那是亡后伤心之故,但如今细一思量,却是发现诸多不对之处,当年的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当年在宫廷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亡后又在其中做了什么?陛下对二皇子突变的态度,还有那失踪的一年…… 贤妃陷入了沉思。 明德公公一席话震得众人愣在了当场,萧锦绣也是伤心了好一会儿才再度开口: “母妃,那沈清许不会是父皇的私生女?父皇怎么就对她这么好?” 贵妃一口茶险些喷出来,猛地给这口没遮拦的头上来了一下。 “瞎说什么呢,柳莹莹当初怀沈清许的时候陛下在边关,怎么可能是你父皇的私生女?” 萧锦绣捂着脑袋后退,心里委屈极了,流音苑要不到,母妃也打她。 萧锦安却是眼珠子转了转,“不对啊,母妃你怎么反应这么快?哦,我知道了!你肯定也跟我们怀疑的是一样的!” 贵妃:“……”这样坑娘的儿女能直接打死吗? 不提贵妃的气闷,参加宴会之人其实大多也是同样怀疑的,却又被贵妃所言打消了怀疑。 “大概是亲自带过的总是不同的!”贵妃这样道。 大户人家通常都不怎么自己带孩子,这点在皇家表现得尤甚,陛下是储君,政务繁忙,对几个孩子也不过是空下来了就去看看,与孩子相处的时间是真不长。 也就是对二皇子特殊些,因为是太子妃嫡子的缘故,将人带在身边教养过几年,但即便如此,孩子也是由嬷嬷和母亲带的时候居多,真要认真算起来,可能带二皇子的那几年都还比不上陛下养伤期间一年与人接触的多。 “是啊,亲自带过的总是不同的,二弟,你说是不是?”萧青附和了贵妃的话,又笑着问坐在对面的人,但那笑和语气却是叫人不怎么舒服。 萧君霖没理大皇子的明嘲暗讽,只沉默仰头饮去杯中酒。 “母妃,儿臣突然有些疲累,便先行告退了!” 贤妃看了眼自己带大的二皇子,点了头应允,看着萧君霖离去的背影沉思,君霖君霖,本是取自君临天下之意,从前陛下重嫡庶规矩,但登基之后却是一反从前,对皇子们的态度都一致了,甚至隐隐的,二皇子得到的待遇还远不及另外二位,倘若真如她所猜想的那般,当年有着什么隐情,那这二皇子想要登上皇位怕是没那么容易,顾家那边,她需不需要提醒一下呢? “贤妃姐姐!” “贤妃妹妹!” 梨妃与贵妃的呼唤让贤妃回神,“怎么了?” “我们在说让这赏花宴结束的事呢,贤妃妹妹这是怎么了?走神得这般厉害!”贵妃有些纳闷,她之前就注意到了,平素这顾秋娴可是最重规矩的,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有些乏了。”贤妃这样道。 “既然贤妃姐姐乏了,那这宴会便到这,反正现在也没谁的心思还在这宴会之上。”最后一句,梨妃是小声嘀咕的。 不过宴会到了尾声,作为主角之一的二皇子也走了,这宴会确实是没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梨妃便宣布了宴会结束,众人各怀心情离开。 “以后这京中贵女怕是又得多上一位。”有人这样道。 一切用度规制比照公主,甚至放开了限制,这是比公主都还高一级别的待遇啊,陛下待这位沈大小姐可真是好。 “是啊,本以为是一位长在乡下的小姐,掀不起什么大波浪,但如今,”有人隐晦地看了眼林依依,从前只想着或许那位回来会有些热闹可以瞧,但如今这能瞧的热闹怕是大了,陛下这般护着,若是那位真要找什么麻烦,这沈家能扛得住吗? “也不一定,陛下亲自教养过,怎么都是不同的,我瞧那位小姐很是知礼,之前在宴会上也为那林夫人说过话,与她娘很是不同呢!” “这倒是。” “与公主同等尊贵,娶了又有陛下撑腰,母族虽说难言,但这身份也算了得了,就不知这亲事将来怎样了。”有人这样说着。 一时,有人动了心,有人则是皱了眉,心思各异。 第26章 林依依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之前在宴会就一直神思不属的,现在还是这样。” “二哥,我跟你说话呢!”萧乐推了推身边发呆的人,被气红了脸。 年轻男子终于回神,声音磁性温和,“乐乐怎么了?” “怎么了?我跟你说话呢,你一直就只知道发呆,连理都不理我,你从前可没这样过,那宴会上是有什么勾了你的魂不成?”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年轻男子从腰间取下一只玉箫,放在手里摩挲,再度陷入沉思。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看上那沈清许了呢,我跟你说,你可不能看上她。” 她好姐妹沈佳喜欢的就是她二哥,她答应过要帮沈佳争取的,且不提别的,当年柳莹莹与林依依二女争一男闹的多难看啊,这要是她二哥喜欢上沈清许,那这可就又要让人看笑话了。 然而,年轻男子却是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妹妹的嘀咕。 武安侯府。 早上沈清许带墨兰离开后,蓝雨便去寻了第一楼的工匠到侯府修缮院子,直把李兰芳给心疼得不行,当即便让门房不许放人进来,在蓝雨说不走公中的帐时才脸色好了些,不好堵着门叫人瞧热闹,也就让人开了门,但心里却仍心疼得不行。 这孙女是她的,哪怕花的是嫁妆那也是她沈家的银子,小小年纪就如此不知精打细算,这要是将来嫁了人还不得把家给败光了,到时外人还不知得怎么议论她沈家不会教女儿呢,不行,等那沈清许回来她定要好好跟她说道说道,叫她知道钱不是这样浪费的才行! 这边李兰芳打定主意后便等着林依依带人来请安,但等林依依来时,却是没见到她准备教训的人。 “怎么回事?沈清许那丫头呢?难道在宫里闯了什么祸?”李兰芳的脸色变了,“我就说那丫头才回来不能这么快带进宫,这要是冲撞了哪位贵人……” “婆婆,沈清许没有冲撞贵人。”林依依打断李兰芳的念叨,“她是被皇上留下了。” “她被皇上留下了?这,这皇上不是不……” “婆婆!”林依依高声喝止李兰芳即将出口的话,见其没说出那个字才松了口气,让下人都退下去,才道:“婆婆恕罪,媳妇刚才冒犯了,只是这皇家之事不是我们能议论的。” 李兰芳也知自己刚才险些犯错,但又抹不开面子,“我这不也没打算说什么吗?那清许丫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被皇上留下了?” “陛下说,清许对他有救命之恩,且陛下曾与幼时的清许在一起生活了一年,感情极深。” 李兰芳懵了,“这清许丫头不是被送到乡下去了吗?怎么会和皇上搅在一起?” “这也正是我想问婆婆的,婆婆,陛下今日说,他遇见清许时清许身边并无人照顾,只独自生活,甚至连话也不会说,还自幼身中剧毒,陛下为她所救,一年后国师寻到陛下,陛下便让国师带清许去了医仙谷医治。 这也就是说,沈家这些年送去的用度清许或许从未花用过,且在八岁之后便一直待在医仙谷,而非在咱们老家的村子里。” “这,这,那这王婆子是怎么接到人的呢?” “可能需要好好查查了。” “好,你去查。不行,现在就把王婆子叫来,我要问问她是怎么接人的,还有从前给老家那边送用度的人,也都一并叫来。”李兰芳吩咐道,又焦急地站起来在屋中徘徊,“这可如何是好?这看来那清许丫头小时候是遭了大罪了,现在又有皇上撑腰,她要是记恨咱们家,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哎呀!遭了!” “婆婆怎么了?”林依依也被李兰芳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 李兰芳这才将早上林依依她们走后的事说了出来,还有她不让人开门蓝雨那丫头说不走公中开支的事。 这哪花的是嫁妆啊,这分明就是在花皇上的私库啊!给她几个胆,她也不敢用皇上的钱啊! 林依依也有些无语,她这婆婆有个坏毛病,许是从前穷怕了,便将银钱看得极重,即便现在侯府因侯爷南征北战而富有了,却也依旧紧抠着用度,生怕多花去一分。 “这可怎么好?我今天态度不好,肯定得罪了蓝雨那丫头,她到时候给主子告状,再往陛下面前一说,这……”李兰芳快愁死了,她今天怎么就这么犯糊涂呢? 眼见李兰芳愁成这样,林依依只能安抚,“婆婆别急,我先去陶琉苑那边看看。” 陶琉苑便是沈清许回来后住的院子,名字还是柳莹莹取的,因为院中栽种了很多柳树和桃树,最初柳莹莹是打算叫它桃柳院的,怕名字太俗气沈舟不喜方才改为了陶琉苑。 林依依到了地方,见到的便是乱成一团的院子,那些枯死的桃树被挖了堆在院子里,柳树也有两个工匠正在修整,有人在捡屋子上的瓦,一手还从那瓦片上拔下了一棵三四岁孩子身高的小树。 看着那冒着嫩绿叶片的小树,林依依只觉得脸上臊得慌,之前决定接沈清许回来时她正在养病,沈佳主动请缨说帮着收拾院子她便同意了。 一来是精力不济,二来她也确实不愿面对那个孩子,曾经她实在是在柳莹莹手里吃了太多苦了,苦到她有时都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后悔当初倔强的情深。 好在老天还算待她不薄,柳莹莹害人终害己死了,老夫人虽然有些挑剔但也接受了她,她虽损了身子却也儿女健全,她也知足了。 日子变得平淡简单,但偶尔午夜梦回之际,她也会从噩梦中惊醒,梦见当初柳莹莹对她的折磨,梦见她的癫狂,那双含恨的眼。 她并不懂柳莹莹这个人,她不理解柳莹莹的偏执,也不懂为何天下明明有那么多男人柳莹莹却一定要来与她争抢一个沈舟?她对柳莹莹,是既怨,又恨,还有些怕。 第27章 她不愿用侯府的钱 好在的是,柳莹莹死了,她终于摆脱了那压在头上的大山,摆脱了那噩梦一般的生涯,但柳莹莹却留下了一个女儿,还是她与沈舟所生的血脉。 说不膈应那是不可能的。 柳莹莹死后的那几年,许是愧疚、疼惜再加上爱怜,沈舟一直待她很好,他们一家四口生活幸福甜蜜,就像其间从未穿插过别人。 所以,有刻意,也或许还有几分怨怼的心理作祟,她对于那个孩子从来都是刻意去忽略的,不去想有这么一个人,也不去管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在深宅大院中会过的如何,她只安心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直到沈彦落水的消息传来,她终是怒了,那些积压下的怨恨都一并涌了上来,她知道那个孩子也同样落了水,在等着太医的救治,但她却让人去拦了。 魔怔一般的,她自小跟在父亲身后随他治病救人,一辈子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但在那一刻,她却有着一种冲动,凭什么呢?凭什么她要一直忍让?凭什么她就要成为受伤的那一个? 就因为她是妾室而柳莹莹是明媒正娶的吗?可是沈舟爱的明明是她,她也是沈舟自幼便订下的未婚妻,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们曾一起许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 那柳莹莹不过就是仗着家世罢了,凭什么能那般理直气壮地追求别人的未婚夫?插足别人的感情,还那般肆无忌惮,恶劣的羞辱于她…… 她突然便不想善良下去了,一味地任人欺凌,任人伤害,那个女人是死了,可她的女儿却又来继续害她的孩子! 所以她将太医留下了,那一刻,她甚至是希望那女人的孩子死去的,直到沈舟得了消息回来,她才惊觉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那女人的孩子并没死,她庆幸多于失落,但她也实在不愿再看到那个孩子,不愿意自己的儿女与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所以她求了沈舟将人送走。 十二年来,再未过问过一句,直到沈佳到了该相看人家的年龄,直到被人再度提起,她才不得不再次面对那个孩子,将人接回府。 她确实是既不喜也不愿去管那个女人的孩子的,但若说什么特意为难,她也是并不打算去做的。 都是上一辈的恩怨,只要沈清许不特意惹事,她其实更乐意当做没有这样一个人,但人回来了,哪里是说忽略便能忽略的呢? 这不,她不管事,女儿却想着为她出气,这院子这副模样,肯定是沈佳那丫头故意的,但如此对待先夫人留下的嫡女,于她们名声上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还有老夫人今日将工匠拦在门外的事,如今那沈清许又还有着当今圣上撑腰,今日之事,又不知得让外人看上多少笑话,圣上那里也不知是否能善了? 林依依叹了口气,进院去寻蓝雨了。 “蓝雨姑娘。” “林夫人。”蓝雨正坐在院中石桌上看工匠们干活,见林依依进来也只淡淡点了头,没起身相迎,也没表现出什么反感。 这态度对于一个丫鬟来说可以算是冒犯了,林依依也没生气,只是走到蓝雨对面坐下,才道:“这院子的事是我疏忽了,请人来修缮也是应当的,老夫人今日是有些误会,所说的也只是气话,这修缮房屋的费用还是该从公中来的。” “倒也不必,这点钱我家小姐还是出得起的。” 蓝雨说的是实话,但林依依却以为蓝雨还在生气,便将一个荷包掏出来塞到蓝雨手上。 “蓝雨姑娘,今日之事也是我婆婆不对,我替她向你和你家小姐道歉,但都是一家人,这修缮房屋断没有让清许自己来出这银子的道理,此事若传出去,不仅侯府面上无光,怕是清许也会平白遭人议论。” 蓝雨捏着林依依塞的荷包有些哭笑不得,她这貌似是被人“行贿”了啊,蓝雨摸了摸鼻子,将荷包塞了回去,才道: “夫人若是担心这些的话大可不必,我家小姐之前便有吩咐,修缮房屋的费用走小姐自己的帐,若是夫人担心此事传出去名声上不好听,这第一楼的工匠也是嘴最严实的,不会将此事传出去,至于府中,夫人也大可以说成这钱走的是公中的帐,我们也会配合不说出去,如此夫人可能放心?” 林依依愣了一下,脑中如亮光一闪,恍然明白了什么,“清许这是,不愿用侯府的钱?” 蓝雨笑而不语,但却等同于默认。 林依依这下明白了,不仅她不愿见沈清许,怕是那沈清许也同样是不乐意面对他们这一家人的,所以才会这些年来都不曾用过他们侯府的钱,如今也不乐意用侯府的钱来修缮院子。 分得如此清楚,怕是早已将他们沈府这一家子视为陌路,还有那对陛下与她们截然不同的态度,估计在那位心里,幼时曾救过她命教导过她一年的陛下方才是她真正的亲人! 且不提武安侯府,皇宫,流音苑。 夜已深,沈清许却还并未歇息,而是在用笔写着什么,时而停下思量一番,才又落笔添上几个字。 “门主真的相信皇帝说的话吗?”墨兰递上一杯药茶,眉头轻皱着。 玄机门近些年来与朝堂交恶不浅,不仅暗部明里暗里的针对,朝廷官员也没少与他们为难,他们外门的那些生意,还有一直归属于玄机门管辖的江湖,朝廷近些年来都是屡屡犯界…… 如此多的迹象与铁证,皇帝一句暗部不在他手中便想将一切揭过,未免也太轻易了些,且暗部历代忠于皇室,只会效忠于帝王,说暗部不曾传于帝王手中,未免太过荒唐。 “我信。” 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叫墨兰眉头皱得更紧,眼里有着掩不住的忧虑,“可是门主,” 沈清许抬手止住墨兰的话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当初江县瘟疫暗藏疑点,还有近些年来各地频发的山崩,明明是极稳固的山脉,却突然崩裂,当地村民提到过黑色疑似火药的粉末,可到我们派人去细查时又不见任何痕迹,这些都值得怀疑。 有什么组织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这是我们先前便一直在怀疑的,如今不过是将这份怀疑确定了而已。” 第28章 反击 “但是这些年来朝廷屡屡犯界,插手本该由我们玄机门处理的武林事务,还处处打压我们在外的生意,这些都并不仅是暗部所为。” 沈清许将宣纸上凌乱的文字工整誊抄到一份小册子上,一边道:“武林这些年来也并非一潭净水,官员要办案,江湖人也有着自己的脾气,有些纷争实属正常,加上暗部从中挑唆,陛下对玄机门有误会,动手打压便不足为奇。 比起互相怀疑,目前最重要的,该是去查究竟是什么人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他的势力又究竟壮大到了何等地步才是。” 说着,沈清许搁下笔,摊着小册子等待墨迹干涸,一边将之前写过的宣纸都递给了墨兰,“烧掉。” 见墨兰虽接过了纸却仍是站着不动,沈清许无奈叹了口气,“在局势尚未明朗之前,我不会将玄机门卷入其中,但是墨兰,我不仅是玄机门门主,也是这炎国的国师,陛下更是曾对我有活命教导之恩,无论是从恩义还是责任上我都该劝谏辅佐,为其扫除暗中潜藏的风险,这些是我们在下山前便早已商议好了的,不是吗?” 想到曾经门主下山之际曾与长老们说过的话,墨兰便觉眼中酸涩,微垂下头,挡住泛红的眼眶。 “是墨兰逾越了,但是墨兰说这些并非是为玄机门,我只是在担心门主,不过既然门主心意已决,那墨兰只求门主将来无论如何都不要赶墨兰走,您虽医术高超,但在您病重昏迷时,也总需要有个照顾的人在身边。” 说到最后已是带了哭腔,沈清许无奈摇头,将人扶了起来,“好,我答应你,但你也别太悲观,陛下今日是什么态度你也见到了,他师承严渊,年轻时更是人人盛赞的端方君子,最是正直善良,一个人无论怎么变化,本性总是难变的,虽说凡事须做好最坏打算,但却也并非让你如此真情实感地去往坏处想。” 被门主调侃了,墨兰有些不好意思,擦掉眼泪,将手中宣纸放到烛火上引燃,留意到上面的商铺名,“门主,您这么晚不睡写这些商铺名做什么?” 墨迹干得差不多了,沈清许拿起那写满商铺名的小册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狐狸眼微眯,道:“玄机门已经忍让得足够久,如今也是时候让底下的门人出一口恶气了!” 墨兰心喜,“门主这是打算反击了?” “对。” 玄机门虽名义上说着远离俗世,但底下人却仍是要吃饭的,“仓廪实而知礼仪”,想要不为世俗名利所扰,首先便得不缺这些方才能真的看破,因此在物质上玄机门一向是极为富足的。 因为富足,所以玄机门有着丰富的资源,可供门人想学什么便学什么,充分开发门人的聪明才智,以保证在各行各业做到人才辈出,同时,这些人才也会发明制造出更多的东西来为玄机门创造更多的财富。 为了避免引起皇家忌惮,玄机门门人不允许为官,不许涉及朝堂,因此门人便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经商上,在商铺上对玄机门动手,无疑是在砸他们饭碗。 虽说玄机门底蕴深厚,可玄机门大部分内外门人都在经商,玄机门的日常开支也都靠商铺利润撑着,那些下毒放死老鼠之类的计俩虽说不至于让玄机门伤筋动骨,但却十分恶心人。 之前不想与皇家把关系闹得太僵,怕做得太过引起皇家忌惮便一直忍让着,如今既然已经知道那些明里暗里的针对并非来自皇家,那曾经的那些隐忍便没必要了。 听到门主准备反击,墨兰自是高兴,但看着那长长的名册却有些迟疑:“可是门主,您这会不会有些太多了?这么多的商铺,咱们要怎么对付?门中那些人您是知道的,都不爱耍心眼,能够经营下去纯粹是靠商品和诚信,真打压起别人来,怕是没多少人能干得了这事,而且如此多的商铺,一动起来极可能会动摇国本,陛下那里您要怎么交代?” 虽然知道门主行事自有道理,但墨兰却还是忍不住忧虑,陛下虽说如今瞧着对门主态度很好,但毕竟是帝王,门主如此行事,怕是会引得帝王忌惮。 “此事我会与陛下商议,他会同意的,至于那些铺子……” 沈清许正欲将缘由细说给墨兰,便听屋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是,不觉握紧了手,“我们去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 说着,也不等墨兰回应便开门走了出去,守夜的宫女也道不出缘由,只知道出事的地方是养心殿,那里是历代皇帝的寝殿,而那寝殿里,还有着唯有历代帝王与国师方才知晓的一条密道,就建在帝王的床下,可是这点未曾得到暗部的萧宇却并不知晓,她今日也还未来得及说,若是有刺客通过这条暗道行刺,一方早有准备,一方却是毫无防备,沈清许手心起了微汗,也顾不得什么。 “我们去那边看看。” 步子迈得快了些,不出一会儿便有些气息不匀,喉间也开始干涩发痒,这该死的体弱! 一连咳嗽了几声,墨兰连忙追上来,将中途命人去拿的披风给沈清许披上,“小姐您慢点,不一定是那位出了什么事,您别担心。” 的确,那条密道存在已久,国师府那边也有人把守,这么久以来都不曾出过什么事,且帝王寝宫向来把守严密,暗地里的人这么久以来都藏得好好的,应也不至于去启用这条密道。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沈清许垂下眼睑,遮掩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如寻常一般,只那过急的心跳仍彰显着主人并非如外表所展现的那般平静。 “忘了我如今身子还未恢复了,那就慢慢走过去,看看那边究竟发生了何事!” 流音苑与养心殿距离并不远,否则养心殿那边的喧闹也不会传到流音苑来,已经走了一段,即便缓步慢行,也没走多远便到了。 此时已是子时,夜已深,养心殿却仍是灯火通明,殿外伺候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远处还隐有女人的尖叫声传来,声音渐行渐远,凝神细听也辨不真切。 第29章 被下药 听不到,便只有直接问了。 “这是怎么了?” 沈清许问跪在地上的明德。 “沈小姐,您怎么过来了?”明德抬头见了来人也是一惊,本以为是哪位娘娘宫里的小宫女来打探消息,却没料竟是这位亲自过来了。 “您这么晚还没歇息?” 明德扫了眼沈清许墨兰二人,衣衫齐整,发饰未乱,还能这么快便过来,明显便是还未歇息,陛下勤于政务,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在子时左右才会歇息,这位沈小姐也这么晚睡,又是为了什么呢? “睡不着,恰好听见声音便出来看看,这是发生什么了?你们怎么都跪在这里?陛下呢?” 被问及此事,明德也顾不得再去琢磨沈清许晚睡的缘由,只是苦了脸,这事可怎么说呢?今日这事说来有些丢人,也怪他御下不严,竟叫那叶嫔钻了空子买通宫女太监给整了这么一遭出来,只是这妃嫔下药爬床,沈家小姐今年才十六,连亲事都还未定,这样的事他也不敢说出来污人耳朵,只能是避重就轻。 “回沈小姐,小的们办事不利,故而被罚跪在此,陛下一个人在寝殿里面。” 明德支支吾吾的,也不说究竟发生了何事,沈清许也不追问,只问紧要的,“他现在如何?” “呃,不太好。” 明德言辞闪烁,沈清许面色也凝重了起来,从前的萧宇素来待人温和,如今虽然八年过去,但据打探到的消息也可知他并不是什么爱体罚下人的帝王,今日闹成这般,事情必定不小。 “我能进去看看吗?” “呃,这个,”陛下当初受伤之后便落下了毛病,不仅厌恶女人碰自己,面对妃嫔侍寝还会干呕犯恶心,这是宫中秘辛,也正因此,陛下登基这八年来后宫才会如此和谐,也算是开创了萧氏的先河了。 原以为这些年来那些妃嫔也死心消停了,但今日却不知为何,那叶嫔竟是胆大包天做出这等事来,陛下处理完政务回去见了那活色生香的一幕,正常男子都该血脉贲张才是,不,陛下也差不多,不过是被气的,当场便吐得直不起身,命人将叶嫔直接丢了出去,还把他们都赶到了外面,他出来时陛下都还在吐呢,吐得苦水都快出来了,还不许他去传太医,这若是出个什么好歹,想到这里,明德看了看沈清许。 这位据说是在医仙谷长大的,医仙谷人人学医,这位就算没学,耳濡目染之下也会知道一些,陛下不许叫人,但对这位却还算特别,让沈小姐进去,应是可以的,更何况来都来了,陛下如此重视这位,他也没有将人赶走的道理。 这样想着,明德便拿定了主意,“也不是不行,就是陛下如今的状态不大好,怕是不愿让人瞧见。” 沈清许明了,“墨兰,你留在外面。” “是。”墨兰有些犹豫,却还是应了,只暗暗瞪了明德一眼,便在殿外寻了个地方站好。 明黄的装饰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偏暗,人都被赶了出去,偌大的宫殿在此时显得很是空旷,沈清许寻了个位置站定,闭眼凝神细听了会儿,再度睁眼时,便笃定地向一个地方迈步而去。 踏入卧室门口之际,一股浅淡的芳香萦绕在鼻尖,本能地分辨出其中药材极其对应药效,本是沉稳的步子微滞,神色也变得有些微妙,这香的作用貌似是催情啊! 略一思索,再联想曾经在玄机门看到的先帝密宗,沈清许便已明了了明德他们会被罚跪的缘由,萧宇登基后后宫不曾添过任何人丁,便已可知当年之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而从今日来看,也可知他这么多年都一直不曾走出来。 这样的事,让她撞见其实是有些尴尬的,但犹豫了瞬,沈清许却还是选择了迈步进去。 卧室里并没有人,香炉被人撤了,门窗大开,味道几乎散尽,残留的那点药已不会再对人造成任何影响,然而此香乃是江湖秘药,多为青楼楚馆里所有,虽不至给人造成多大伤害,但却药效强劲,若未成事,那便很是难捱,需将药力及时排出方才能减少对身体的伤害。 后殿有呕吐声传来,沈清许摸了摸鼻子,到底还是走了过去,轻敲半开的房门。 “谨之叔叔,我能进来吗?” “阿音?怎么是你?谁让你进来的?”萧宇震惊之下都忘了犯恶心。 浴室的门是半开的,不觉便能扫到里面情形,见萧宇的衣衫完好穿在身上,沈清许便就没有避讳径直走了进去。 “在流音苑那边听到声响,就过来看看是出了什么事。” “你,看到了多少?”让自己养过的孩子撞上这种事,萧宇很是尴尬,本就有些涨红的脸变得更红,神色有些躲闪。 “看?”沈清许有些疑惑,联想到之前听到的女声,略一思索,方才明了萧宇指的是什么。 “看倒是没看到什么,只瞧见明德他们都在殿外跪着了,不过我闻出来了。” 听见前一句,萧宇本是松了口气,料想着既然没有撞见,那便应该不知发生了什么,岂料便听到了后面那一句,顿时被呛得咳了起来。 沈清许却以为他是仍然想吐,便从身上掏了一个香包出来递给他,“谨之叔叔,这个是止吐的。” 一股浓郁的橘香萦绕在鼻间,萧宇打了个喷嚏,咳倒是不咳了,之前那股恶心劲也压了下去,且就算是想吐,他如今也没了心情。 “你怎么能闻得出来这个?”语气有些咬牙切齿,但却没多少怒意是对着她,沈清许一颗心便也安稳地放着,一边从身边掏出银针打开一边道: “为了解毒,我钻研过很长时间的医术,加上鼻子又挺灵的,所以那些香料是什么作用,我一闻便认了出来,这药的药效强劲,陛下你这样怕是一晚都别想歇息了,有叫太医吗?不如我来帮陛下施针把药效排出去?” 太医他自然是没叫的,宫门已经上了锁,再去叫太医便得惊动很多人,宫中多少年都没出过这样的事,他若今日去叫了,便会有不少人问询此事缘由,到时候便又是一桩谈资,他嫌丢人!且此事传出去虽说大多朝臣都是识趣的,但却难保其中不会有几个不知眼色的,若是有人在明日早朝时当众提及此事,那他还不如就待在这水池子里不去见人的好。 第30章 吐血 但让一个小姑娘来为他解这种药,却是比找太医来更难为情,尤其是他还…… 但还不等他想好怎么说,沈清许就抓了他的手腕把脉。 若是医术高超,是能直接通过把脉看出他有隐疾的,萧宇有些难为情,想将手挣开,但沈清许却是神色一凝,将萧宇的手拽得更紧。 萧宇想躲,却留意到沈清许神色不对,虽不明缘由,但却停下挣扎,“阿音,你这是怎么了?” 沈清许把了许久的脉,方才将萧宇的手放下,又走到另一边抓了他的另一只手把起脉来,神色冷凝,眉头紧皱。 “怎么把脉需要这么久?阿音你不会是学艺不精,要不还是算了,我让明德去请太医,且就算不请也没什么,反正我今晚也多半是睡不着了。” 萧宇想将手收回来,却又不敢用蛮力,便出言干扰着,希望能让沈清许打消为他解毒的主意。 如他所愿,小丫头倒是将他的手放了下来,但就是神色太过凝重。 “陛下这两年来是否都被失眠所扰?” “奏折太多,我这几年来都是子时之后才睡,睡得晚也不算失眠?”把脉他中药之事却是问到了安寝的问题上,萧宇有些好笑,却还是认真答了。 “那陛下是否入睡困难且容易惊醒,醒来之后便很难睡着?” 萧宇点了头。 “五脏是否时常会有疼痛之感,尤以心肺之处为甚。”沈清许神色更加紧绷,冒出细汗的手甚至有着些微的颤抖。 “偶尔是会如此,但却不是经常,我时常熬夜,御医也提醒过不该晚睡,说是常此以往会损伤心肺,但我是习武之人,身体康健,早年又受过重伤,偶有不适也属寻常,便没怎么在意。”见沈清许如此,萧宇也意识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神色不再像之前那般放松,而是认真了起来。 垂在身侧的纤白玉手颤抖更甚,她上前些许,靠得更近,一边用手指着萧宇心口,声音有些颤,“那陛下这里是否时常会有红痣出现,过一段时间又会自然消退,不疼不痒,只在红痣出现期间,陛下会觉得疲惫乏力,精力不比从前。” 萧宇沉默了,细想片刻,才道:“我身上确实偶有红痣出现,症状似乎也能对上,但却并非出现在这里,而是会随机出现在不同的位置。” 萧宇神色也冷肃了下来,从前未曾留意,如今被点到方才惊觉其间的蹊跷之处,“朕这是怎么了?” 是得了什么奇症,还是被什么人下了毒?狭长的眉眼微眯,属于帝王的威严在不觉间散出。 脉象对上,所有的症状也都一一对上,她亲手研制出来的东西就这么被用在了她最重视的人身上! 沈清许闭了闭眼,踉跄后退几步,想要压下心里的波涛汹涌,却越想越觉得心头憋火,那胸口的热意不仅无法压下,反而是不断上涌。 强压喉间的痒意与腥甜,沈清许看向那不自觉散发着帝王威仪的男人,虽知此事易引疑虑芥蒂,却还是选择了如实告知。 “陛下是中了毒,这是一种混合毒素,此毒是取暗部秘药一寸红中的一味辅助毒药,结合一种经过提纯研制的特殊毒素,还有几种别的药材,我一时还辨不出来。但是那种特殊毒素,却是无色无味,可以在不知不觉间让人五脏衰竭,逐渐油尽灯枯,药石无医,即便是让太医把脉,不知道此种毒素的人也只会以为此人突发恶疾患上不治之症,却难以发现致病根源。” 说完这一长段,喉间的痒意更甚,沈清许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止住咳,才又继续道:“而我之所以能一眼便认出陛下中了毒,乃是因为这作为主药的特殊毒素曾是我亲手研制,这一剂害人的东西是由我,是我亲手制造出来的!” 强撑着说完,沈清许便又再度咳嗽了起来,喉间压下的腥甜也再度涌上,许是因为先前的压制引了逆反,这次那股腥甜没再被压下。 一大口血喷到了地上,本是干净的地板被染上了刺目的鲜红。 “阿音——” 萧宇被这抹红色刺了眼,再顾不得去思量这毒的细节,而是一拍汤池边缘,运了轻功飞到沈清许身边扶住了她。 一手正好摸到经脉处,且沈清许身上有少量真气波动,萧宇便将自身真气探了进去,发现她体内有真气在乱窜,虽只是细微,但习武之人真气乱窜,若是不及时压制,恐有走火入魔之危。 萧宇皱眉,也顾不得去想之前毫无内力波动之人为何如今却出现真气紊乱。 “静心,毒不是你下的,朕也不会怪你,打坐运功,我来助你压下乱窜的真气。” 但沈清许却是摇了摇头,仍是继续说着之前的话题。 “陛下不知,这种特殊毒素破坏力极强,若是用量巨大,则可在顷刻之间便让一只黑熊衰竭死去,即便是用量少,这毒素也会慢慢腐蚀人的五脏六腑,让人日渐衰竭,无药可解。 此毒乃是我研究毒术时在一株无名毒草中偶然发现,结合了几种药材和一种药石粉末提炼出了这种毒素,我曾试着制出解药,却毫无头绪,后来因为学了别的东西便将制解药的事情给忘了。” 沈清许又咳了几声,抬起头想要看看他此时的神色,却又因眼里的雾色而看不真切,用力眨了下眼,方才能看清了些,男人神色冷肃,但眼里却有着掩不住的关怀,听闻此毒来自于她,却也无怀疑怨怒。 眼里再度变得盈润,她只觉心中酸涩难言,却还是继续说着。 “陛下所中的毒虽然经过加工处理,但若我所料不差,此毒如今已经在危害着陛下的肺腑,不出半年,其症状便会在陛下身上显现,您的五脏六腑会日渐衰竭,身体日渐虚弱,变得容易生病,乃至到最后一场风寒便可能难以医治。而要发展到这一步,怕是最长也不会超过两年。” 第31章 内力 萧宇怔然,本是准备要去拉沈清许的手僵在半空,但即便如此,他的神色间更多的却也是忧虑,而没有多少愤怒,更无对她的责怪。 沈清许闭了闭眼,胸口热意不下,体内原本封得极好的内力如同破了个洞般开始流出乱窜,她却顾不得,也没心情去管。 她该知道的,他所受到的教育良好,行事一贯君子,她最初的启蒙老师便是他,是他教她辨是非,明善恶,是他教会了她最基础的做人准则,是他教会了她人性! 她最初的人生价值观都是来自于他,对这样的一个人,她怎么能去怀疑呢? 然而,即便在心里说着相信,可她却到底还是怀疑的,因为多年未见,因为身份地位的转变,因为他人反复言及的帝王权势,都说君心难测,帝王之位让人心善变,所以,即便心里说着不会,她却也没亲自找他询问,而是在整顿玄机门,让其恢复昔日生机,又布下重重机关,留下许多后手,彻底去了后顾之忧方才来京寻一个答案,来见见这阔别多年,曾救了她命又教导过她的人。 她以为如此便能两全,可她却不曾想,若是一切都不是他所为,若一切都是因有人在幕后操作,那么除了玄机门,他又是否会有什么危险? 若是她来得晚了,若是她没那么快整顿好玄机门,扫除后顾之忧,那么他会不会像当初的师父那般,待到她回去时便已是油尽灯枯,毒入骨髓,回天乏力? 胸口一阵闷痛,又是一大口血被吐了出来,沈清许后退一步,双膝跪到了地上,懊悔道: “对不起,咳,谨之叔叔,对不起!” 是她太自负了,玄机门人人以她为尊,认为她是萧玉清再世,都视她为神,她便当真以为自己能算无遗策了,可是,她的自负和疏忽却险些葬送了她最想守护之人的性命! 美人眼角泛泪,面色苍白地跪在冰冷的地面,衣裙披风上尽是沾染上的血色,嘴里道着谦,却是不停咳着血,鲜红的血液通过那捂着嘴的手指缝隙,点滴滴落在地面,叫人看得触目惊心。 萧宇是既气又急,“别说了!此事与你无关,并不能怪到你头上。暗一,去传太医!” 说着便要上前,但沈清许却是往后退,“别过来!” “陛下别过去!这位沈小姐有古怪!” 隐藏在暗处的暗卫跳了出来,拦在萧宇身前,而几乎是在他现身的同时,沈清许捂着绞痛的心口,又是一大口血吐了出来,而伴随着这血的,还有那汹涌而出的磅礴内力。 其内力之浑厚,便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也难达到这地步,而在这之前,这位却是怎么看都只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女子,暗一面色一变,神色警惕地拦在萧宇身前,身体紧绷,冷汗直冒。 但萧宇却是半点没体会到他的紧张,反而是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神色复杂却又难掩关心忧虑,“你怎会有如此强劲的内力?” 沈清许正运功调息,闻言分出一缕心神。 “玄壬国师在临死前将全身功力都传给了我,之前因为毒发,怕身体承受不住,便将全身内力封印了,陛下站远些,我如今封印失控,这内力有些难以控制,还有小心脚下,我的血有剧毒,今日出门得急,身上忘了带解药,陛下千万别沾上。” 暗一闻言一惊,万年不变的冰块脸都破封了,瞪大了眼赶紧去瞧萧宇身上和他自己的鞋底,见没沾上血方才松了口气。 而萧宇想的则是不同,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白得的功力,还是如此强劲的内力,不是要受很大罪便是会损伤身体,而既然因为怕身体受不住封印了,如今突然破封,又会有什么危险? 看着沈清许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还有那额头冒出的冷汗,萧宇眉头皱得极紧。 “暗一,没听见我说的话吗?还不快去传太医!” “不!”听闻要叫太医,沈清许连忙阻止,“别去,别去叫太医,叫墨兰进来就好,我这内力会暴露我的身份,至于毒,怕是一般人也是没办法的。” 这声音可比刚才虚弱多了,那脸上的血色比起刚才又褪了些,萧宇眉头紧皱,对暗一道:“去把墨兰叫进来,另外去太医署把那姓杨的揪来,别的值守的太医都让他们随时待命。”又对沈清许解释道:“此人脾气耿直,医术不错,对毒也小有研究,虽有小缺点,但嘴却极牢靠,身世背景也可以放心,既然医仙谷没办法,倒不如让他给你看看,说不定能有些效果。” 见沈清许没反对,萧宇便示意暗一赶紧去,但暗一看着一旁浑身散发着让他毛骨悚然气息的沈清许却是有些迟疑,在萧宇的瞪视下又只能妥协,却还是不放心道:“属下这就去,陛下万事小心,别的暗卫和近卫队都在外面候着,您……” 在萧宇的瞪视下噤了声,还欲再说什么,在萧宇凌厉的眼神下也不敢了,只行了个礼,闪身出去叫人。 暗一离去,这偌大的寝殿便真的只剩下了萧宇与沈清许二人,看着专心调息压制内力的沈清许,萧宇就这么穿着半湿的衣衫负手站在那里,拳头紧握,神色冷肃,既没靠近也不再出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暗一传话匆忙赶进来的墨兰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皇帝一身黑色半湿的冷着脸站在一边,而她们门主则是着白在另一边闭眼打坐,看似泾渭分明却又诡异和谐,等等,门主身上的红色是怎么回事? 留意到门主衣服上的血色,还有地上染着的血迹,墨兰神色巨变,匆忙跑上前,却被萧宇拦住。 “她在运功调息,你这么贸然上去恐会惊扰到她,你跟在她身边的时间久,告诉朕她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内力要如何才能再度封印?是否能让他人帮忙,需要什么等级的高手,朕可以马上派人去找。” 墨兰也冷静了下来,但神色冷静中却掺了几分绝望。 “不能找,主子每次封印内力都是自己做的,从不会让他人从旁相助,之前也不是没人想过要帮她,但结果却是主子内力失控,她又为了控制着不误伤人而将自己伤的更重,如今这样,只能是等主子自己压制下来。” 而压制下来之后,那才是最难的时候,主子如今情况特殊,每次毒发之后都会身体虚弱,在此期间不仅容易生病,经脉五脏也是最脆弱的,偏又在此时让内力破封,还吐了如此多的血,怕是今晚会很难捱。 第32章 油尽灯枯 但现在却不是去计较这些的时候,墨兰擦掉泪,颤抖着手去捡之前沈清许摊在地上的银针,一边掏出身上的解毒丸,往嘴里塞了一颗。 “也给朕一粒。” 墨兰动作一顿,将药瓶给了萧宇,看着他取出一粒服下,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陛下可否告知奴婢究竟发生了何事?门主病情一直控制得很好,今日怎会突然内力失控还吐了这么多的血?” 墨兰还是没控制住语气里的责备,但萧宇却没在意,只是将药瓶还给她,一边暗中观察她神色。 “阿音之前把脉看出朕中了毒,那毒会在两年内要了朕的性命,而其中作为主药的那味毒,阿音说她还未来得及制出解药。” “怎么会?这怎么可能?只要是门主制的毒都会调配相应解药,调不出解药的毒都会被销毁,所有记录都一并销毁,什么都不会留下,不可能……” “咳!” 墨兰正说着不可能,便被一道声音打断,抬头便见沈清许吐了一大口血,身上骇人气势消失,显是将内力封印住了。 “门主——” 墨兰匆忙上前,有人却比她更快,萧宇迅速将人抱起,毫不顾忌沈清许身上的毒血,抱着人大步往外走,一边冲墨兰道: “去外间寝室,地上凉,她身子会受不住。” 将人放到床上让墨兰施针,萧宇又让明德去取千年人参和墨兰的药箱,自己则站到屏风外等候,被水浸湿了的衣衫还没干,他也没心情去换,而是用手轻敲着小桌,思量着今日所听闻的一切。 “欸,你慢点儿!我跟你说,不告而入是为贼,你今日这般闯入我卧室揪着我就跑的行为很有辱斯文你知道吗?君子当……哎哟!” 一个只穿着里衣头发披散的男人被丢到地上,萧宇从沉思中回神。 暗一将男人的药箱放下,迅速扫了萧宇一眼,见其无事,才垂下眼恭敬道:“陛下,属下把人带回来了!” “嗯,你退下!” 暗一点头,迅速消失在原地,也不知躲去了什么地方。 那被丢在地上的男人此刻也已在地上跪好,“臣杨凌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如此衣冠不整朝见非臣本意,不知皇上可否容臣整理下衣冠……” “废话少说,朕让你来是给人治病的,先看了人再说。” 萧宇站起身,问墨兰是否方便进去。 墨兰听见声音出来,神色有些为难,“陛下,我家小姐的病怕是不好让外人看。” “无妨,此人嘴严,医术也还行,我之前便与阿音提过,阿音也同意了。” 听闻门主同意,墨兰便没了意见,但看着仍喋喋不休着之乎者也绕了一大堆说萧宇湿着衣服不合礼法劝其去换下的杨凌,墨兰却是有些不确定了。 这样的一个人,年纪又轻,医术真的能行吗? 萧宇没理会杨凌的喋喋不休,而是大步踏入了内室,让杨凌为沈清许医治。 但杨凌却是一进去便转过了身,“不行,君子非礼勿……” “再废话朕今日便赏你二十大板!” 皇帝动了真怒,杨凌也不敢再放肆,见床上躺着的女人衣衫是完整穿着的,也并非穿着里衣,杨凌松了口气,开始打开药箱准备号脉。 “别用悬丝诊脉这套,直接用手,朕要听的是最准确的脉象病情。” 杨凌闻言,看了眼萧宇黑着的脸也不敢说什么,只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躺着的女子手腕上,凝神感受脉象。 “咦?” 杨凌叫了一声,惊疑地看了眼皇帝,又去看昏迷的沈清许,疑心是自己号错了,便又号了一次,仍是之前的结果,杨凌又看了眼萧宇,索性抓过沈清许的手将五指都放了上去,等一会儿,又悄悄拿眼去看一旁的萧宇。 “诊出结果了吗?” 诊是诊出来了,但他不敢说啊,就知道皇上一找他铁定没有好事,杨凌心里苦,但却不敢不答。 “回皇上,臣诊出来了!” “说。” “这,皇上得恕臣失言之罪臣才敢说。” 关键时刻倒是会抖机灵了,萧宇睨了眼杨凌,允了。 得了皇帝金口玉言,杨凌便放了心,大胆言道:“皇上,这位姑娘五脏衰竭,已是油尽灯枯之像,只怕是活不过今晚了。但……” “你这庸医胡说什么?你这是在诅咒谁呢?”墨兰一听这话,再好的脾气也动了怒,指着杨凌的鼻子骂了起来。 萧宇的面色也不好看。 “杨凌,朕恕你失言之罪可不是为了听你的胡言乱语!” 杨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但虽是惹了盛怒,却也不肯改自己的诊断结果。 “皇上息怒,但就臣所诊到的脉象来说却是确实如此,这位姑娘生来便有些先天不足,幼时想必也受了不少磨难,身体自小便损了,脾胃虚弱不堪,怕是连正常饮食都难,最近应是每日都拿药在养着。她前不久还生过一场大病,之后又接连感染了几次风寒,本应好好养着才是。 但臣看这位姑娘却似乎并无心修养,反而是如从前那般时常熬夜晚睡,积劳成疾,又忧思不轻,本就体弱,该平心静气才是,但这位姑娘却似乎在今日受了什么刺激,大悲大怒之下心气郁结,更是直接呕了血。 且臣看这位姑娘身上似乎还中了什么毒,多年以来毒素摧残身体,今日情绪大动之下毒素也在全身流转,加重了她的病情,摧残了她全身经脉和五脏,若非她体内有股若有若无的生机吊着她这条命,怕是这位姑娘早已是一位死人了。” “那你这意思便是你治不了她了?” 皇帝神色不好看,杨凌心中发寒,但虽是如此,却依旧直言道:“回皇上,以这位姑娘如今的情况,怕是无论太医院的谁来都救不了她这一条命。” 萧宇负在背后的拳头握紧,不再管仍在地上跪着的杨凌,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墨兰,手中拳头握得更紧,“你呢?你怎么说?” 墨兰收回瞪着杨凌的目光,垂目恭敬道:“主子如今的情况确实危急,但她不是一般人,奴婢相信她一定能够熬过来,另外,主子曾写过一张药方,命奴婢在情况危急时便按照上面的方子抓药,主子医术高超,可活死人肉白骨,奴婢相信,只要主子能够清醒过来,便一定能告诉奴婢应该怎么医治,该用什么药。” 萧宇神色这才稍微缓解,紧握的拳头也松了些许。 “那药方呢?” 第33章 活不过双十 恰好明德从外面进来,墨兰便直接冲药箱而去,在里面翻找了起来。 “就是这个,主子留的就是这张药方。” “给我看看!” 药方是打开的,拿过来时叫杨凌瞧见了几个字,便下意识地抢了过去,仔细瞧过之后,杨凌的神色顿时便亮了。 “妙啊!绝妙,竟然拿如此多药性向左的药材入药,还加了这么多味毒药,用药大胆,若是一般人只怕会被直接毒死,但于这位姑娘,虽我不明白所有毒物的效用,但此方以毒攻毒,或许当真可以有奇效。 不过这位姑娘开药方时想必也没料到自己的情况会这般严重,有几味药材的量怕是需要适当调整一下,这里……” 杨凌接连点出了几味药材,说了应调整的剂量。 萧宇见此,知道他的德性,也懒得计较他刚才抢药方之事,只是去问墨兰。 “他这样调整对吗?” “他的医术在我之上,奴婢觉得或可一试。” 能够一号脉便看出那么多,还能有理有据的指出药方的剂量问题,虽不全知门主的情况,但有两味药的调整确实正确,而这是她之前所不曾想到的,这位年轻的太医虽说啰嗦迂腐了些,但于医道上却确实有些建树。 听墨兰如此说,萧宇便知这药方是改对了,对杨凌的态度也好了些。 “起来,既然方子是你改的,那便由你去抓药,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关于阿音的病情,不准对外透露任何细节。” “是,微臣谨遵圣命。”杨凌站了起来,拿着药方往外走,视线都不舍得离开药方。 “等等,”萧宇叫住了欲离去的杨凌,“除了你提到的那些,可还有看出什么别的?” “别的?”杨凌想了想,“若说别的,这位姑娘身子受损严重,怕是今日即便是救了回来,日后也会时常生病,稍有不慎便会在生死线上走上一遭,即便每次都能妙手回春,但以她的身体,怕是医术再超凡,也是活不过双十之年的。” 张口闭口便是生死论断,萧宇再次沉了脸,“朕没让你说这些。” “不是这个啊,那,”杨凌眼珠子转了转,“呃,这位姑娘身子糟糕成这样,怕是初葵都尚不曾到来,即便,怕将来也是子嗣艰难。” “朕也没让你说这个!”萧宇脸色变得更黑,知道杨凌怕是没看出别的什么,便摆了手,“算了,你下去!” “哦,那臣告退。” 瞧出皇帝脸色不好,杨凌也知道自己说话易开罪人,此刻也老实地退下,但没走几步,却是又再度倒转回来,硬着头皮道:“皇上,圣人说要衣行得体,臣如今衣冠不整,出去恐冲撞贵人,虽如今已是深夜,但守夜的宫女太监和禁卫都在……” 眼见杨凌又要滔滔不绝,萧宇揉了下额头,“暗一,你带他去。” “是。” 暗一从暗处跳出来,给一旁安静站着的明德使了个眼色,提了杨凌走了。 “不,等等,皇上,臣觉得臣还是可以自己回去的……”杨凌挣扎着想要皇帝收回成命,但萧宇却是懒得搭理他,暗一则是直接抓了一块糕点塞到他嘴里,提着人用轻功跑了。 “为何他没看出来阿音是被真气震伤了经脉?”萧宇问一旁刚喂沈清许服下一粒药丸的墨兰。 “应是主子用什么方法隐藏了。” “会对治疗有影响吗?” 萧宇眉头微皱。 “不会。” 听墨兰这么说,萧宇点了头,但神色却无半分放松,他还记得之前杨凌的论断,“阿音的毒到底怎么回事?医圣也解不了吗?” 墨兰摇头,只哀伤的看着床上安静躺着的人,神情有些低落。 “解不了,那毒早已与门主融为一体,无法分离,而且门主中毒情况复杂,服用的毒草毒物实在太多,那么多的毒物交汇到一起,连门主自己也数不清自己究竟服用过多少,都服用过哪些,而就算弄明白了这些,怕是也无从解起。” “就没别的办法了吗?召集天下名医会诊呢?” “没用的,医仙谷医术在江湖上鼎鼎有名,医圣的医术更是被誉为‘天下第一’,门主医术尽得医圣真传,在医道上早已与医圣比肩,对毒的研究更是无人能及,在玄机门有‘医毒无双’的赞誉,但即便如此,门主也仍是断言自己活不过二十。” 再一次听到这论断,虽然早有预料,虽然之前杨凌已经说过一遍,但再次听到这样的断言时,萧宇却仍是觉得心中酸涩难言。 翻阅杂记看到药人寿命短暂时,他可以告诉自己还有医圣和医仙谷,杨凌如此说时,他也可以抱有侥幸,但是如今,这份侥幸却是彻底被打消。 医圣医术天下第一,阿音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天下医术最好的两个人都如此下定论,那也便是说,除非他能找到比这二人在医毒上造诣更高的,否则这“活不过二十”的论断便改不了。 萧宇闭了闭眼,只觉胸口闷得难受,不仅闷,还气。 气他之前询问时她的岔开话题,也气自己竟然分毫帮不上忙,更气她不将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她怎么会成为你们玄机门的门主?杨凌之前说的‘积劳成疾’又是怎么回事?玄机门是没人了吗?怎么就要让阿音来坐这门主之位,还到了积劳成疾的地步!” 这话的语气有些重了,墨兰终于将视线从沈清许身上移开,见皇帝对门主的担忧不似作假,心里突然便涌上一股冲动。 “玄机门确实是没有人了,”墨兰呢喃了句,下定决心,抬头直视萧宇道:“萧氏皇族忌惮玄机门,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暗中打压,为免引得帝王忌惮,玄机门自己也有刻意收拢压制势力,加上历经千年,许多规矩陈腐,门人之心不齐,内部隐有分裂之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玄机门实力大不如前,八年前扶持陛下登基,在外人看来或许很轻易,但于玄机门却是损失不小,还加重了内部分裂之势,本以为扶持陛下登位后玄机门便能休养生息,却没料面对的却是比以往更严厉的打压,很多门人都对您这‘忘恩负义’的做法不满,幸得有老门主压制,方才维持住了表面的和平。” 第34章 三年 “但是这和平也只是表面上的,随着两方矛盾的加剧,门人的怨气不断积压,三年前老门主病逝,将门主之位传于门主,那时门人对皇室的怨气更是达到了顶峰,很多人都表示要找您讨一个公道,想要反击,是门主将这些都一应压了下来。 但是强压只会适得其反,要真正压下门人的不满,便只有解决他们的麻烦,让玄机门变得比从前更好,门主虽压制着玄机门不与皇室起冲突,却也是真心为玄机门好的,所以这三年来,门主改了许多玄机门的规矩,整顿重肃,规整势力,让玄机门重新变得上下一心,除此外,门主还整顿了江湖,三年,将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 三年时间,变革玄机门,重建消息网,将玄机门势力由明转暗,整顿江湖……那些难以想象的,难以完成的,门主都一一细化,将其变得可以操作,门主还十分尊重门人,细分给门人的工作,基本都是在他们可承受范围之内的,不会要他们付出额外的时间和精力,不要求别人,便只能要求自己,将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去做的事变得精简可操作,那么多的事都积压到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如此下来,又怎可能不累? 这其间艰辛墨兰虽未细说,但身为帝王,萧宇自然明白要做到这一切有多难。 “三年,为什么要这么急,就不能慢慢来……” 萧宇说着突然停住了,为什么不慢慢来,自然是因为不能。 果然, “因为门主说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墨兰接过话头,擦了下微红的眼角道,“门主身中奇毒,自知活不过双十,便只能用最短的时间来将一切都安排好,她继任时不过十三,其实是可以将脚步放慢些的,之所以逼着自己在三年内做完这一切,是因为她要来见您。 门主不信您是有意打压玄机门,她怀疑有人在暗中挑起矛盾,她想要与您说清误会,但之前老门主也不是未找过您,但那些派出的人不是被暗部所杀,便是根本就见不上您的面,如此下来,反而是加重了双方的矛盾,所以门主才决定要亲自见您澄清误会,可门主身为一门之主,玄机门和江湖都需要她坐镇,门主若是出现什么差池,那玄机门和江湖只怕都会乱成一团。 因此,门主只能等,等到重新整顿好玄机门,让玄机门和江湖离了她也能照常运转,这才得以安心前来。” “其实门主亲上京城,玄机门的长老们都是不赞成的,但是门主心意坚决,自是谁也阻拦不了。 帝王疑心都重,玄机门历经千年,见证了无数帝王的执政生涯,曾经再正直善良的人,在登上皇位后都会因种种原因而变得或昏聩无能,沉迷酒色;或迷恋权术,猜忌多疑。 不少忠臣良将死于帝王的疑心之下,长老们也曾举例劝过门主,但是门主却说,她的这条命是您救的,即便当真死在您手上,她也不会有丝毫怨言,还在门中下了死令,说她此次下山,无论什么结果都是她心甘情愿,哪怕最后证实是她错信了您,被您亲自处死,玄机门人也不得寻仇滋事,否则便是叫她死也不得安宁。” 墨兰说完这一番话,突然跪了下来,左手成掌右手握拳抵在身前,行着江湖人特有的礼道:“墨兰方才所言字字句句皆是实话,无一句虚言,门主重情重义,对您之心更是一片赤诚,天地可鉴。 还望陛下能放下疑虑,无论何时都不要怀疑门主的用心,门主身中奇毒,其实每次毒发都是生不如死,墨兰瞧得出,门主其实是没什么生志的,之所以咬牙撑过一次次毒发,都是因为还有东西放不下,从前是放不下玄机门和您,如今玄机门已整顿好,她所放不下的便只有您了。” “起来!”萧宇静默许久,方才亲自上前将人扶起,见墨兰仍是殷切地看着他,便叹了口气。 “你放心,不仅是朕救过阿音的命,朕的这条命也是阿音救回来的,无论如何,朕都绝不会做伤害她的事。” 这话是真的,哪怕是对“玄机门的挑衅”,他这些年来也都是多有忍让,竭力避免冲突,他这样不是因为畏惧玄机门的威名,更多的其实是因为惦念玄机门当初扶他登位之恩,所以才一直忍让着,而从前尚且如此,如今玄机门的门主换成了阿音,他便更不可能去做什么了。 对她,他是愿意去相信的,他可以多疑,可以去怀疑其余任何人,但却愿意信她,因为,他若连她都不能信,那么他这帝王怕也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从心里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其实比起他当年路过的随手相救,阿音为他所做的要远比他来得更多,当初的相救之恩,她其实早就已经还了,她也同样救了他一条命。 可是他当初只不过是将人从湖中捞了出来,为她请了太医罢了,但她却记了那么久,还记得那么深。 他是太子,地位尊崇,这些于他都只是随手而为,因为正巧遇见,所以便救了。 但也仅是救命而已,他不会去管更多的东西,当初听闻她被送走,他也只是感叹了句,随后便抛之脑后,这世间可怜之人太多了,他是储君,需要他做的事太多,这样一个小孩子,与他在街上随手施恩的乞丐没什么区别。 但如此随手间的施恩,她却是一直都记在了心上,他不放在心上的随手为之,她却回报了那么多,将他从溪水中救起,为了给他治腿便敢生生将自己的腿折断;为了一句大夫说的“千年人参是灵药”,她便闯狼窝,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也不在意,只傻乎乎地护着药不被自己的毒血沾到…… 他早就知道她有不把自己当回事的毛病,许是疼得太多,所以便习惯了,断腿的疼痛不当回事,去掉大半条命也只不以为意地说很快会好。 他曾经教过她那么多次,教她对自己好一点,她也是满口保证过的,可是如今呢? 三年时间,玄机门千年累积下的弊病,她用三年来肃清,压下玄机门对他的不满,还要整顿肃清武林,只用三年时间,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一次次教她对自己好一点,别他人的一丁点小恩惠都恨不得拿命去还,可是她呢?却把他的话统统都当做了耳边风! “圣上息怒!” 明德突然跪到了地上,萧宇才惊觉自己刚才拍桌子的那掌竟是不觉带上了内力,看着碎了一地的茶壶和木头渣,萧宇移开视线去看明德。 “呃,陛下,您说您出来换衣服,您看您是不是先把衣服换了?”明德小心翼翼道。 “衣服等会儿再说,朕问你,为什么把阿音放进来?” 第35章 边关告急 “呃,这,”难道陛下是在为这事情生气?明德苦了脸,“这,奴才见陛下对沈小姐特别,沈小姐又在医仙谷长大,陛下不许奴才叫太医,奴才担心陛下,这才,这才……” “混账!朕中的是什么药你不知道吗?阿音是姑娘,你把她放进来究竟是何居心?” 萧宇生气得直接拿了东西砸人,明德也不敢躲。 这他哪里能想到,陛下“不行”都是不传之秘了,他当时根本就没往那儿想,但这话明德却不敢说,毕竟事关男人尊严,因此便只磕头道歉,只说自己疏忽。 “你确实失职,竟叫人买通了宫女给朕下药,若那人下的不是催情的药而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呢?还有阿音是姑娘,你们那么多人都在殿外跪着,你就只让阿音一个人进殿,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待今日之事?” 听到萧宇提及下毒,明德才惊觉今日风险,连连磕头道歉。 “奴才御下不严,险些害了陛下,求陛下责罚。” “还有呢?” “奴才不该考虑不周,让沈大小姐独自进殿,还累得沈大小姐毒发,是奴才不是。”见萧宇没喊停,明德想了想,又继续道:“奴才稍后便去见所有侍从,嘱咐他们不得将今日之事传出半点风声。” 萧宇这才满意,明德也松了口气,比起险些被下毒,陛下更在意的反而是沈大小姐的名声,明德震惊的同时,也想着以后对待沈大小姐的态度一定得更恭敬才是。 “今日所有当值侍从全部杖责,主事者每人重责五十大板,赶去辛者库,未参与之人责十板,罚奉一月,治失职之罪,至于你,监管不严,御下无能,罚奉半年,重责三十。” “是,奴才这便去吩咐。”明德欲告退,却被萧宇叫住。 “等等,杖责的地方选远点,别吵到阿音休息,还有,关于国师,不得对外透露哪怕半字,哪怕是对其余暗卫也不行,明白了吗?” “是。” “属下明白。” 明德与暗处的声音同时响起,萧宇点头,又吩咐了明德去协助墨兰清理沈清许留下的毒血,这才挥手让人退下。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虽然明德将偏殿收拾了出来,但萧宇却无心休憩,找杨凌为自己把脉解了残余药性后便进内殿继续守着沈清许。 杨凌说话一如既往的耿直气人,萧宇心情不好,本是想罚人的,但想着沈清许那里还需要他,便又作罢,只眼不见心不烦的将人赶走。 但杨凌虽没看出他中了毒,可却也看出他身体已有衰败之势,两年,若是此毒无解,那他便需要及时定好储君人选,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帝王更替,其与玄机门的关系又会如何?她那时又该如何自处,是否又需要再一次劳心劳力? 这一夜,萧宇就这么坐在床头,心里想了很多,更声起,黎明至,那昏迷的人却是一直都不曾醒来,甚至连气息都变得十分微弱,心跳时有时无,即便有墨兰之前的话,萧宇也是瞧得胆颤心惊,杨凌之前曾断言她活不过一晚的,他虽说话气人,但医术却向来靠谱。 “陛下,您该准备上早朝了。”明德忍着疼从外面进来,小声提醒道。 “说朕今日身体不适,早朝取消。” “取,取消?”明德惊讶得声音都变了,陛下素来勤政,自从登基以来早朝便从未缺席过一天,即便是感染风寒也还是会坚持去上早朝的,如今这是要破例了? 明德看了眼床上昏睡着的沈清许,以他的观察力,自然是能察觉到她气息微弱的,国师性命垂危,确实是可动摇国本的大事,但让从不缺席早朝的陛下突然取消朝议,却也可见这位在陛下心中的份量不轻。 若国师当真一心为陛下好那还好说,若是暗藏, “报——八百里加急!戎狄六十万大军压境漠北,我军守卫不足,请求兵力和粮草增援!” “这,”明德一下便忘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只紧张地去看萧宇,“陛下——” 萧宇骤然起身,大步朝外走去,那传信的士兵正在门外站着,身上还有骑马沾上的厚重尘土,正在大口喘气,见萧宇出来,连忙又正了身形再汇报了一遍。 “戎狄怎会突然这么多兵马来袭?”萧宇眉头紧皱,漠北那边以草原为主,百姓多以部落聚居,以游牧为生,部落之间时有纷争,即便是几个部落联合行动,也是拿不出如此多的兵马的,六十万大军,这是他们所有部落都统一了吗? “这,小的只是负责送信的士兵,也不知漠北那边的具体情形。”说着,小兵便将信筒呈上。 “辛苦你了,下去好好歇息。”萧宇伸手接过信筒,转身进殿。 将信筒递给明德让他拆开,又去看仍然昏睡着的沈清许。 “陛下还是去上朝,若是门主知道您因为她缺席了早朝,怕是心里也不会高兴的。” “嗯,你好好守着她,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汇报。” “是,”墨兰点了头,见萧宇神色凝重,想到曾经在玄机门听到的消息,犹豫了瞬,还是说了出来,“陛下或许不必如此紧张,墨兰曾听长老们说过,门主有意使草原各部向炎国臣服,既还边关百姓一个安宁,也是为陛下献上一份大礼,虽不知如今为何会这般,但此事门主已谋划了几年,或许漠北没有想象中的危急也说不定。” “这都六十万大军压境了,还不算是危急吗?”明德忍不住道,“会不会是你们门主出了什么纰漏?” “不可能!门主是萧玉清再世,智谋无双,算无遗策,即便真的有什么疏漏,那也绝不可能是出在门主这里。”墨兰语气笃定,脑中一闪,突然想到什么,神情一变,“奴婢想起来了,一个半月前,门主再次毒发,蓝雨不忍门主辛苦,便将送到门主那里处理的事务大半拦了下来,其中似乎就有一封来自漠北的信件。” 后来门主度过了奇毒发作的痛苦时期,却又身体虚弱,后面又急着赶去林家村让沈家接上人,因为忙着收拾行李做各项准备,她和蓝雨都将之前压下的信件给忘了。 如此大的纰漏,竟是出在她们的身上,墨兰懊恼不已,跪倒在地。 “是奴婢与蓝雨不对,擅自拦下边关情报,令门主未能及时收到情报采取防范措施,铸成大错,还请陛下责罚。但此事皆因奴婢与蓝雨二人私自做主,与门主无关,若因此而酿成祸事,还望陛下只追究奴婢与蓝雨,不要怪责到门主头上。” “你倒还算是忠心,”萧宇感叹了句,任由墨兰在地上跪了一会儿,方才道:“起来,你是阿音的人,朕不会责罚你,你还是等阿音醒来自己向她请罪!” 第36章 气笑 墨兰小声应了“是”,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仍然昏迷的沈清许,犹豫着道:“其实,其实门主曾留下过一个法子,说是可以让她醒过来,从前门主的毒都是医圣在负责,墨兰到门主身边照顾的时间不长,对门主的计划不怎么了解,若是,若是门主在此时醒来,或许会有应对的法子。” “既然有着让阿音醒来的法子,为何之前却不用?是因为这法子会极大的损害到她的身体,所以才不能用,对吗?”萧宇自问自答着,见墨兰点头,突然冷笑了一声,“刚才朕还道你忠心,如今怎么又突然不顾自己主子的身体了?” 皇帝生了气,墨兰便又跪了下来,“陛下恕罪,并非墨兰不顾门主身体,而是边关六十万大军压境并非小事,且让漠北边关恢复安宁之事门主已经计划了好几年,若是因此功亏一篑,门主怕是……” 仆随其主,忠心主子的侍从都能说出这样的话,可想这位主子平素是什么德行了,以至于连医女都不觉间受到了影响,萧宇都要被气笑了。 “暂且不用,战报送到京城需要时日,那边想必早就已经交上火了,就算你如今把她叫醒怕是也做不了什么,还平白损伤她的身体,关于阿音对北戎的计划,你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墨兰此时也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若是不多这一句嘴,皇帝便不会知道门主在这其间都做过什么,而事关北戎,这是可以上升到通敌卖国的大罪,她之前一时被六十万大军压境的消息镇住,话没怎么过脑子就出口了,如今想到这些,方才觉得汗毛倒竖。 皇帝若是当真有意动玄机门,那她之前说的话便是将“罪证”送到他面前,即便皇帝如今不打算做什么,可此事若无法顺利解决,到了将来,这也会是一柄利剑,是皇帝对付玄机门的把柄。 果然熬夜会让脑子变成浆糊,墨兰心中沮丧,却也骑虎难下,只能庆幸皇帝好歹还顾念着与门主多年前的那点情分,即便是大军压境也没同意用损伤门主身体的办法让她醒来。 可是,现在确实是如此,但将来谁又能保证呢? “嗯?” 听得萧宇声音,墨兰不敢再走神,只竭力回想有关北戎之事。 “奴婢想起来了,曾经有一次罗长老来找门主商讨要事,那时奴婢随侍在门主身边,曾听他们提了几句。好像是说要将北戎变成失去爪牙的老虎,门主似乎还说过什么快收网了。” “失去爪牙的老虎,快收网了?”萧宇手指轻敲着桌案,想起了曾经密探传来的消息,还有阿音曾给他的信里夹带的小故事,那时只当是一则趣闻,但如今想来,怕是另有深意。 “陛下,早朝时间已经到了,大臣们都在等着了。”福贵在门外轻声提醒。 “陛下”明德也小声提醒。 萧宇站了起来,嘴角挂上一抹笑,“朕大概猜到阿音是打算做什么了,墨兰你试着联系玄机门那边问问,看阿音的计划是否与朕猜到的一致,若是一致,便让他们照原计划继续,若不一致,朕也会与朝臣们商讨补救措施,你好生照顾她,不许用你说的办法令她强行醒来,朕当了这么多年的储君和皇帝,还不至于叫六十万大军便吓乱了阵脚。” “是。”墨兰应下,虽仍在跪着,但脸上却是带了笑意,皇帝未曾疑心门主,宁愿自己艰难曲折些也不愿强行让门主清醒过来,这比她们曾经做的最坏打算好了太多,如此,便不会叫门主伤心受委屈了? 墨兰笑着,却是掉下了泪。 “哟,这怎么哭了?行了,快起来,陛下又没罚你跪,这怎么还哭上了呢?你可别到时候跟国师告状说陛下趁她昏迷欺负她身边侍从啊!” 墨兰赶紧擦掉眼泪站起来,“明德公公哪里的话,墨兰刚才只是有些担心门主,且墨兰做错了事,即便受罚也是应当的,自是不敢告状。明德公公怎么没有随着陛下去上早朝?” 明德笑着指了指自己身上伤处,道:“昨晚做错事被陛下罚了板子,行动不太方便,陛下体恤,准咱家今日休息,让我徒弟福贵陪着去上朝了。” 既然允了去休息,为何却还忍着伤来见她,墨兰疑惑,“那公公来这是……” “哦,是这样,刚才陛下更衣时与咱家说了几句话,姑娘想必是自小在玄机门长大的,看得出姑娘是特意学过宫中规矩的,但许是自小习惯问题,有些细节姑娘可能自己注意不到,陛下就让咱家来问姑娘一声,是否要仔细学一遍宫规,若姑娘愿学,陛下可以为你们安排人教导。” 怕墨兰不懂,明德又继续道:“国师更替之事尚还无人知晓,国师此番入京也是秘密行事,应是也不想身份败露。陛下的意思是,沈大小姐虽然自幼被送到医仙谷,算与玄机门有些关系,可玄机门再如何却也不会让自己的弟子当一位官家小姐的奴婢,因此,墨兰与蓝雨姑娘二人便只能是陛下派到沈大小姐身边伺候沈大小姐起居的,而既然二位是陛下的人,那身上带着太多玄机门的痕迹便不好了,姑娘以为呢?” 这算是说得清楚明白了,事实上,门主也同样是做的这个打算,因此才会让她与蓝雨都学了规矩,只是毕竟是在玄机门学的,她以为自己已经学得不错了,却没料在行家眼中还是一眼便被看出破绽。 墨兰有些羞愧,却也知这是陛下好意,便道:“多谢明德公公,还请公公转告陛下,说墨兰与蓝雨都十分感谢陛下安排,定然会努力学好规矩,只是蓝雨如今正在监督沈家那边院子的修缮,怕是得过一阵子才能有时间。” “这个倒是无妨,既如此,咱家就先替您安排上?” 墨兰犹豫着去看仍然昏睡着的沈清许,明德便笑道:“咱家只是先去安排人,至于什么时候学,都看墨兰姑娘自己的意思,姑娘大可照顾国师醒来,等她身体完全康复之后再去学也是没关系的。” 墨兰闻言松了口气,又再谢了明德。 金銮殿。 已过了开朝时辰,往日肃穆的大殿此时有些纷乱,官员们站得也不如以往工整,而是关系相近或相邻的在互相传递消息,七嘴八舌,显得有些吵嚷。 “今日这是怎么回事?陛下怎么还没来?” 第37章 朝堂议事 “不知道啊,往日基本咱们一进来刚站好陛下就出来了,从未迟到过,今日咱们都进来这么久了,陛下却还没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出了点事,”一个官员道:“我有一个小妾的兄长是禁卫军里的,听说陛下昨晚宫里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养心殿里伺候的一干太监宫女所有当值的全部被杖责,连明德公公都没逃掉。” “这,”官员们倒吸了口凉气,“陛下还从未如此罚过人,这得是发生了什么事啊,竟惹得陛下动了这么大的肝火?” 这萧氏的历任皇帝,他们陛下算是好伺候的了,年轻时那是出了名的温和好脾气,后来虽说经了废太子那一遭后脾性变了许多,整个人冷厉了不少,登基后威严也日益加重,可虽人变得冷厉了些,让人不敢在其跟前放肆,但却也从不会轻易责罚人,更不会轻易责众。可如今却…… 官员们面面相觑,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 也有消息灵通的,“听说陛下昨晚宣了太医,就是那个‘嘴最实’的杨凌,都没打开宫门,陛下身边暗卫闯了太医署直接把还在睡觉的杨太医给提走了,连衣服都没留时间让他换。” 如此紧急,这事情不小啊! 难道是刺客?还是突发恶疾?或者中毒? “那陛下今日还来得了吗?”有官员关心地问道。 “其实不来也挺好的。”也有官员如此说,陛下动了如此大的肝火,今日这火气想必也还没顺下来,他们能够避开,其实也挺好的。 不少官员暗中应和,有人甚至开始商量一会儿下了朝后约在一起喝茶。 “怕是不能如你们所愿了,陛下今日会来上朝的。”姗姗来迟的户部尚书喘着粗气,“我今日起晚了些,来的路上见沿途百姓人心惶惶,便多问了一句,原来是今晨有人快马加鞭往宫里送边关情报,北戎突然六十万大军压境漠北,陛下肯定会来上朝商议对策的!” “什么?” “六十万大军?” 这下大臣们也顾不得旁的了,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到,开始商讨了起来。 “皇上驾到——” 官员们讨论得热火朝天,福贵唱和声起都还没停下,直到萧宇从一侧走入,官员们才渐渐安静下来,各自回到位置上排队站好,恭敬行礼。 “众爱卿免礼,多的话便不说了,今日早朝只讨论一件事,那便是漠北军情,刚才听见众位卿家在讨论,想是已经听说了,但朕这里还是再说一边,就在三日前,北戎突然六十万大军压境,侵犯我炎国边疆,但我军在漠北留守的主力却只有二十五万精锐,从周边驻防县城可抽调五万,加上老弱伤兵和负责后勤的所有士兵也不到四十万,众位爱卿对此怎么看?” 这,刚才还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众朝臣们突然都无言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人说话。 北戎之人都是生活在马上的,骁勇善战,人高马大,他们的士兵即便是经过训练也难以与他们相比,更不提是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了,漠北边关堪忧啊! 但这话,大家心里明白,却没谁敢说出来。 “怎么都不说话?刚才不还讨论的很热闹吗?” 萧宇发话了,官员们也不敢再静默,兵部尚书张沢从队伍里站了出来,“陛下,臣认为当务之急,应是紧急抽调兵力支援景阳王与景阳王世子守卫漠北。” “嗯,从哪里调?”萧宇语气淡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张沢却是觉得身上有些冷,是啊,从哪里调呢? 西边边境也同样需要人驻守,从那里调兵恐引得西边蛮族异动,南境那边倒是有三十万兵力在镇守,但却路途遥远,等到调过去怕是漠北都被人攻下了,而京城的城防守军,之前陈郡有流民聚集,占山为王,无恶不作,还意欲叛乱,沈侯爷被派去剿匪了,剩下的兵力需要保卫王城,也不能派出去。 “这,”张沢额头直冒冷汗,说不出话来,刚站出来时还觉得可以调兵支援,但如今被陛下这么一问竟是惊觉无兵可调。 张沢吞吞吐吐说不出话,一旁的丞相杜笙有些看不过去,便站了出来。 “陛下,臣认为张尚书所言有理,只是如今沈侯爷正在清剿匪民,京畿大营里的兵力也被他带走了五万,留守兵力只有五万,不宜再做抽调,西边蛮族如今虽然平静,但若抽调太多兵力,也恐其闻信会有异动,但沈侯爷离京已有些时日,想必剿匪已完成得差不多了。 臣认为可去信催促武安侯尽快完成剿匪,其后直接领兵去漠北协助景阳王抗敌,西边军力虽不宜做大变动,但却也可从中抽调五到七万精锐前往漠北支援,再从各州府中抽调兵力,一部分到西边填补空缺,一部分增援漠北,另,漠北虽地广人稀,但住在其间的百姓却也不少,臣以为,可以临时抽调漠北青壮入伍,召集他们共同守卫漠北。 此外,今年士兵的粮饷还未发放,臣认为,应当紧急筹备粮草和军需物资,运往边关支援景阳王,同时,为鼓舞士气,陛下可给予将士适当激励,无论漠北百姓还是士兵,只要杀敌一人便奖白银五两,战绩卓越者,士兵可加官进爵,百姓可赏银赏地,福泽全家。 臣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且如此,漠北也能拥有与北戎相当的兵力。” 萧宇没有说话,只是赞赏地看了眼丞相,还点了头,这便是满意的意思了,户部尚书连忙站了出来。 “陛下,丞相所言虽有理,但臣以为此事实际操作起来却十分困难,还望陛下三思啊!” 见陛下示意他说下去,钱胤便连忙道:“陛下,丞相所言虽然确实可以缓解边关危机,但无论是赏银还是粮草军需都需要银两筹备。 而自陛下登基以来,先是边疆动乱征战损耗了不少银两,这些年虽然平静下来,可五年前西北大旱,三年前江县瘟疫,两年前东南连连暴雨,水患成灾,其后陛下下令兴修水利,加固堤坝,这些都消耗了不少银两,国库几乎年年空虚,入难敷出。 如今虽正值年初,国库尚有存银,但前不久武安侯出京剿匪,其军需粮草都需要银两,国库所剩银子不多,只能勉强筹备出二十万大军所需的粮草和军需,丞相所提的法子虽然极妙,但国库却拿不出来那么多兵士所需的银两啊!封赏之银便更是拿不出了!而且,国库也不能没有钱银以备不时之需啊!” 一席话,嚷得那是一个痛心疾首,却也句句戳心。 说到底还是没钱,萧宇左手扶额,右手在龙椅上轻敲,心中颇感无奈,他之前没有立即同意丞相所言便是为此。 第38章 商议 自他登基以来老天就像和他作对一样,大小灾害不断,洪水旱灾是炎国几乎年年都会有的,只分情况严不严重而已,他父皇在位期间虽有旱涝,但都不严重,各郡县自己便能解决。 可到了他这里,便是大旱和洪水泛滥,惹得民间谣言四起,说他帝位来得不顺,还有官员让他下罪己诏,虽然这些灾害最后都平安度过,但却也消耗了国库,似乎自他登基以来,国库便从来没满过,总是刚进的银子转眼便又被花出去了。 去年好不容易将国库填上了,也没出什么需要花钱的大事,本以为可以轻松些,可如今却又得接着花,且这才一月份,每年例行的旱涝还没到呢,也不知今年的年景会如何,自然是不能放任国库没钱的,可是边关将士的用度却又绝不能缺。 “钱爱卿所言是实情,但如今漠北战事吃紧,将士们的用度绝不能缺,不知诸位爱卿可有什么法子?” “臣以为可以适当拔高赋税,向百姓提前增收今年应缴纳的赋税。”一个人站出来道。 萧宇闻言便皱了眉,“百姓刚过完冬,今春还等着用种粮播种,征税方式根本不可取,且百姓疾苦,不宜给他们增加负担,增加赋税之事以后也不必再提。” “那就向商铺加重赋税,”户部侍郎站了出来,“商贾重利,奸商肆意哄抬物价,总是于国难和百姓受灾时发国难财,许多大商家财万贯,生活奢靡,臣以为,可以加重商贾的赋税,农才是国之本,商只是末流,如此也有利于减少弃农从商之人,稳固国本。” “臣附议,”兵部侍郎也站了出来,激昂道:“近些年来,频频有商贾与西域和北戎各部落往来,为他们运输了不少货物,也正因此才会壮大了某些部族的实力,给了他们统一各部进犯漠北的条件,臣以为,此次漠北边关危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这些商贾造成的,陛下不仅该加强商人的赋税,还应严惩那些与戎狄往来的商人,叫其它商贾以儆效尤,不敢再犯。” “噢?不想着如何解决漠北危机,倒是先追究起了责任,李侍郎这可当真是眼明心明,这北戎各部统一的原因朕都还困惑着,你倒是先什么都弄清楚了?” 萧宇说这话时语气温和,嘴角也挂着笑,但却谁都能看出他的笑有多冷,这明显便是生气了,且还气得不轻。 虽不明就里,兵部侍郎却是十分识时务地跪地,连忙认错:“陛下恕罪,是臣妄言了!” “够了!那些多余的废话都可以省省了,朕现在要的是切实的对策,什么提早向百姓征收赋税,也亏你们想的出来!还有向商铺收税,大商是有钱,但是所有开商铺的便都有钱吗?确实也有奸商发国难财,但很多商贾却也在灾害之时施粥赠药,捐粮捐钱,且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平白无故的就让人出钱,换做是你们,你们乐意吗?” 皇帝发了脾气,大殿一下变得落针可闻,原本还有的窃窃私语也全停了。 御使大夫理了下袖子,端肃着脸要站出来,却被身后老友拉住了袖子,看着老友冲他摇头,便犹豫了下,而此时,皇帝又问起了丞相。 杜笙再度站了出来,丝毫不受皇帝散发的冷气影响,仍是温润儒雅,不慌不忙道:“臣觉得陛下可以向各大钱庄借些银两,写下欠条,待到征收赋税之时再如数归还,如此帮助国计民生之事,想必那些钱庄的老板也定是不会拒绝的。” “另外,陛下或可求助于国师,”杜笙抬头看了眼萧宇,见其没有要生气的样子,便继续道:“众所周知,玄机门虽隐于深山,不问凡俗,但若逢炎国遭难百姓受苦的大事,玄机门却也绝不会坐视不理,如今北戎六十万大军压境,臣以为玄机门定然会出山相助,玄机门能人辈出,或许到时候会有什么奇策以少胜多,出奇退敌也说不定。” 萧宇没说什么,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道:“今日便先到这里,兵部和户部两位尚书还有丞相留下,其余的便先散了!” 退朝后,朝臣散去,官员们三三两两走在一起。 “我觉得我刚才说的话没错啊,北戎苦寒,地方贫瘠,又是蛮荒之地,他们所用的东西大多都是向我们抢去的,若是没有那些商队给他们运送货物,他们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大的野心,集结了六十万大军要来进犯我边关!” 兵部侍郎神情不解,说着还带上了几分委屈,“眼下最重要的不就是缺钱嘛,那些商队靠着与北戎交易赚取了多大的利润,惩治了他们不就立马就有钱可以支援漠北边境了嘛!” “你也不想想那商队背后的主子是谁,当今天下将边境生意做得最大,北戎西域一路向外,甚至和海外各国都往来颇丰,有如此实力的,连陛下都得敬着让着,是你说惩治便能惩治的?” 户部侍郎拍了下他的肩,“我最多也只敢委婉提及赋税,你倒好,上来就直接说要惩治了,玄机门统领江湖武林,万一陛下真听了你的提议,你就不怕哪天好好在府里待着却让那些江湖人士给找上门来一刀捅了?” “你少来!”兵部侍郎李成简抬手给了身旁的户部侍郎江舟一拳,玩笑过后,又皱了眉,“那些商队背后当真是玄机门?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西域和海外,玄机门不是一向隐世不出的吗?把生意做这么大干什么?” “这谁知道呢?”江舟摸着自己的下巴,早上胡须似乎没剪干净,回去得再加一道工,一边心不在焉道:“玄机门现在如何我不知道,但在过去把边境和海外生意做得最大的就是它,虽说近年来收敛了不少,没了什么消息,但如此庞大的生意网,岂是说退便退的?打断骨头连着筋,里面肯定还有牵扯,不过这也不关咱们的事,做好该做的,不出错就行了,别的事自有该操心的人操心,咱们啊,还是回家补觉去!之后还指不定会怎么忙呢!” 说着,便打了个哈欠,挥挥手上了马车走了。 第39章 苏醒 “诶,”李成简想要拦人多说几句话,却是吃了一鼻子灰,北戎都六十万大军压境了,这人怎么还能心大成这样?李成简呸了一口吐出灰尘,自己也上马骑着走了。 而上了马车的江舟则是一改之前的懒散,给自己倒了杯茶,眼里精光顿显,不加税,不剥削商贾,如此恪守原则,可不是帝王该有的样子,老方法说了那位又不乐意用,他能有什么法子? 毕竟是被先帝刻意养废没有正统学过帝王之术的人,一味采用正派做法,他倒想瞧瞧那位究竟能够坚持到几时,不过那位迟迟不动玄机门倒确实是个麻烦,江舟饮尽杯中茶水,皱眉思量了起来。 风将车帘卷起,车外楼宇行人皆映入眼帘,瞧着车窗外的某点,江舟眼里光芒涌现,法子有了。 早朝退去后,萧宇又与丞相和两位尚书商议了近一个时辰方才定下对策,朝臣退去后,萧宇揉捏着额心。 福贵奉茶上来,“陛下,您昨晚一宿没睡,要不歇息会儿!” “不必了,养心殿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福贵摇头。 萧宇皱眉,将茶杯放下,起身站了起来。 “朕去看看,你吩咐人将奏折搬到养心殿去,朕今日在那里批奏折。” 养心殿。 昨日刚罚过一批人,今日轮值的一干宫女太监都战战兢兢地干着活,没人偷懒,也没人敢私下说悄悄话,每个人都安安静静的,十分肃穆。 见着萧宇过来,外面洒扫的宫人连忙下跪,战战兢兢的,有的还发起抖来,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会触怒龙颜。 萧宇随手免了他们的礼,径直进殿。 刚踏入内室,便听见里面熟悉的说话声,萧宇先是一喜,但随即面色又沉了下来。 “你即刻出宫,将这封密信交给蓝雨,让她传给罗长老。” “可是主子,您如今这样,我若走了您怎么办?” “不过五识削弱而已,又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此次你与蓝雨拦下边关信件的事,如今情况特殊,我暂且不罚你们,只先记着,等漠北战事过去之后再找你们算账。但这次可以揭过,可若再有第二次,那你们便回玄机门去,我身边还容不得如此自作主张之人!” 墨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主子息怒,墨兰以后再也不敢了。” “行了,起来!我知道你也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不同消息走不同渠道,边关异动却被当做是普通风俗民情的消息送到我这里,让主管消息网的长老去查,按规矩处置,以儆效尤。” “是。” 墨兰应下,犹豫着转身,便见萧宇正站在门口,也不知是何时来的。 “陛下!”墨兰跪地行礼。 沈清许则似乎是在墨兰叫出声之后方才察觉有人进入,头转向门口方向,目光有些失焦。 “谨,陛下?” 见着二人反应,萧宇眉头微皱,墨兰是医女,未曾习武,没发现他进来不足为奇,但阿音却不同,之前明德离得那么远她便能敏锐地发现,可如今他进来未曾刻意掩盖脚步声,一路还有宫人问候,但她却没发现他来了。 大踏步入内,声音有些低沉,“耳朵怎么了?” 又抬手在沈清许眼前挥了挥,眉头皱得更深,“你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沈清许抓过萧宇的手,避重就轻道:“一点小的后遗症,过几天便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她不以为意,但萧宇面色却是仍然沉着,锐利的目光扫向仍然跪着的墨兰,沉声道:“你还是用了早上说的法子?” 皇帝的气势太过骇人,墨兰垂下头不敢直视,“陛下息怒,奴婢没有……” “好了,你别吓墨兰了。”沈清许抓着萧宇的手晃了晃,开口道:“我是自己醒过来的,墨兰并没有用什么特殊法子强令我醒来,如今会如此,是昨晚血吐多了的后遗症,过不了几天便会好,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这还不叫大事?”眼睛和耳朵都出问题了,这都不叫大事那究竟什么才能算得上是大事? 但沈清许却是点了头,“确实没什么事,我每次毒发后都会丧失一段时间的五识,现在只不过是五识削弱而已,我连五识完全丧失的日子都经历过,现在这样真的不算什么,我都已经习惯了,也没什么不便,且过几天便会好,所以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本是宽慰的话,但她如此不以为意的态度,萧宇却是听得又气又心疼。 生长在富贵窝里,被千娇百宠长大的孩子,会因为一次摔跤便疼得掉眼泪,倍感委屈,需要人好生哄着。 就如他那三位公主,她们小时候愁的都是漂亮衣服和金银首饰,是学堂老师布置的课业和玩伴,若是不小心跌上一跤,伤到了哪里,便得叫太医惊动一大帮人,恨不得卧床休息一个月。 但是她呢?自小不受宠,被刻意养成毒人,腿断了不知道叫疼,胳膊被狼撕咬得鲜血淋漓也不以为意,就仿佛那被咬的人不是她一般。 想要一个人对自己所受的伤不以为意,那便只能是受过比那疼上十倍百倍的伤,只有更大的疼痛,才能让比之小上数倍的疼痛显得微不足道。 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辛劳的农人在习惯了富贵的日子后便再难适应土里刨食的日子,八年过去,她却依旧如从前那般,只能是她这些年也依旧没少受罪。 人的五识是眼耳鼻舌身,目不能视,耳不能听,鼻不能闻,食不知味,身体失去触觉和温度,这样的日子又该有多难,还有墨兰提到的那甚至让她失去生志的毒发…… 萧宇闭了闭眼,握紧了拳。 萧宇不说话,沈清许便让墨兰退下去送信。 “等等。” 萧宇出言阻止,“墨兰是医女,需要照顾你,若你放心的话,可以让我的暗卫帮你将信送出去。” “也行。”沈清许点了头,让墨兰将信交给萧宇的暗卫,又吩咐墨兰退下。 “边关的事墨兰都与我说了,我已下令让玄机门筹集粮草运往边境,还有一批玄机门研制的新式武器也会被运送过去,此次北戎来犯虽然看起来来势汹汹,但陛下也不必太过忧心,这场战事应该打不了多久。” 第40章 商讨 “怎么说。”萧宇在床边坐下。 沈清许将身子坐正,面向萧宇,正色道:“北戎擅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习俗,他们不像我们炎国人大多以耕地务农为生,他们耕地匮乏,多以游牧狩猎为生,因而族人气力都大,几乎全民皆兵。 同时,因为不耕种以游牧为主,所以他们一到冬天便缺乏食物,往往靠从我们漠北边境抢掠粮食来度过严寒的冬天。” “他们的强大,是因为他们时常干需要气力的活,有着矫健的战马,除了这些天然的优势,更是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他们抢不到粮食便会有很多族人会被活活饿死冻死,抱着这样的信念,他们自然战无不胜。” “可是,如果他们一整个冬天都猫在帐篷里不曾干活,矫健的战马也大多被售卖出去,剩下的都是普通马匹,开春之后牧草生长,不愁饿死,陛下觉得他们的战力还会有那么强大吗?” “不会,但那却毕竟是六十万大军。”北戎之人战力强大,即便一个冬天不曾干活,即便都用普通马匹,他们炎国的士兵怕是也难以与他们匹敌,更何况还是在如此兵力悬殊的情况下。 萧宇眉头微皱,若阿音针对北戎的计划仅是如此,怕是这战事并不好应对。 沈清许也是叹了口气,“是啊,毕竟是六十万大军,我也没想到那位部族首领在一统北戎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率领六十万大军攻打我炎国边境。” 不过北戎崇尚武力,素来以强者为尊,战功能帮助他们稳固自己的统治,一统各部之后通过战争来稳固地位也是他们常见的做法,如今局势,只能说是既有些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在心里叹了口气,沈清许又道: “所以我让人送了新式武器过去,杀伤力挺大的,在战场上的初次使用,应该很能震慑人。” 其实并非是新式武器,早在百年前便被玄机门造出来了的东西,因为威力巨大,怕帝王得到后会肆意滥用攻占周边国家,平添杀戮和财产负担,便未曾交予帝王,只放在玄机门里积灰。 如今百年过去,周边邻国也有人发明出了类似的东西,虽效用未显,却已有雏形。 而在萧宇登基的那几年,周边邻国也忘了曾经玄机门的震慑,纷纷打起了炎国的主意,那时玄机门顾忌自己声名太盛,害怕引得帝王忌惮,虽也派了门内弟子相助守卫边关,但却未曾将武器拿出来。 而如今,邻国已有人研制出武器雏形,北戎又六十万大军压境,那武器也到了该问世的时机了,正好也可以借此震慑一番周边国家,令他们轻易不敢冒犯炎国边境。 武器和粮草的运送都需要时间,怕萧宇忧心边境,沈清许又道:“如今形势虽有些超出我当初的估算,但最初在制定对北戎的计划时,我便考虑过自己身体的原因,害怕到时候出现什么意外情况而我却正逢毒发无法处理,所以便定了补救方案,让罗长老见机行事,他能力不错,行事也果决,或许如今粮草和武器都已运送至边关,两军已经交上手了也说不定。” 其实最初针对北戎本是打的长久主意,那是她游历到漠北边境时听了一位老妇人诉苦之后偶然想到的法子,觉得可行,便写了信回去给师父。 师父与众长老商议后也赞同此法,便开始实施了起来。 通过商队给北戎运送他们所需要的东西,边境交易获利颇丰,既可使玄机门通过差价赚取大额利润,也让他们从北戎手中交易出许多战马强大炎国军队。 虽然有些部族会禁止战马交易,但利益动人心,总有人会因为各种原因为之动容而选择铤而走险,各部族之间的分化各自为营也为他们提供了可乘之机。 除了这些之外,他们还让商队给普通民众带去了书籍,护送戏班子过去为他们表演节目,向他们讲炎国人是如何生活的,无形中传播着炎国的文化,打的是潜移默化中让他们慢慢接受他们生活方式的主意。 这些一直以来进展都挺顺利的,从北戎人抢掠方式的转变便可看出。 从前,北戎在秋季抢掠粮食时,都是进入村子后便杀光男丁,抢掠粮食和妇女,再烧光他们的房屋。 可是在近几年,他们的方式转变了,对待男丁变成只伤不杀,只抢粮食不抢女人,也不再烧毁村民的房屋。 这样的转变,虽有他们商队定下交易规矩的约束,可却同时也是北戎人对他们炎国文化开始认同,对炎国人有了同理心的表现。 而一旦北戎人开始认同他们的文化,接受他们定下的规矩,北戎人便也就开始进入他们布下的罗网,他们会在不知不觉中被炎国人同化,他们会变得离不开炎国商队运送过去的货物,待到商队不再与他们交易之时,他们便会发现,当适应了便利的日子之后再回到从前会有多难。 民众会不满,统治者不会再敢轻易冒犯炎国边境,以至于最后只能按照他们的规则来,甚至臣服成为他们的附属国。 虽然错过了那封信,不清楚这一个冬天北戎那边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如此长久的铺垫,应该也足以让北戎变得离不开炎国的商队了,不过这些都是后面的事,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取得眼前战争的胜利。 “陛下早朝时与朝臣是如何商议的?”将玄机门的计划都说给萧宇听后,沈清许又问道。 萧宇便将与丞相和两位尚书商议后定下的对策说了出来。 “不行,不能让沈舟把京城的守卫带去漠北。”沈清许反对道。 “为什么?” 难道是担心沈舟去漠北会出什么事?也对,虽然阿音对生父直呼其名并不恭敬,但那却毕竟是她生父,孩子对父亲总是孺慕的,萧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改口道:“那我另派一人领兵去边关。” 两人的想法根本没在同一条线上,沈清许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无论如何,京城的兵力都不宜调走。” 笑过之后,又正色道:“陛下应该清楚,玄机门将生意网铺得极大。 自古以来,为了稳固农本,统治者对商贾都多有打压,但是玄机门却一直在做生意,还将生意网铺得极大,可是在陛下以前,却从未有帝王对玄机门的生意网进行打压,陛下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第41章 那笔钱,足够养一支私军 不等萧宇回答,沈清许又继续道:“这是因为玄机门经商都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将经商所得的大部分利益都重新回报到了百姓身上,玄机门每年都会向国库上交极大一部分银两用于国库周转,除此之外,每逢百姓受灾时玄机门又还会再拿出一笔钱来支援受难的百姓,帮助朝廷安抚百姓。” “而这些钱,除了应缴纳的商税之外,其余都是走私渠运往国库,也就是说,这一笔钱,只要帝王愿意,便可以直接将它纳入自己的私库。” 所以一直以来,虽然朝廷说着重农抑商,但帝王对玄机门经商一事却是从不会阻挠,甚至多有支持,这是因为玄机门便是帝王的钱袋子。 “不仅如此,与北戎的贸易往来中,玄机门从北戎人手中交易了大量战马,这些战马也都通过特殊渠道交给了朝廷。但若我所料不差的话,这些陛下应该都没收到或者收到的数目大打折扣,对吗?” “是根本就没有收到。”萧宇沉声道。 无论是战马还是玄机门运送的银两,他对这些都一无所知,他自登基以来便一直在为银钱发愁,他从前还一直奇怪,为何在他之前的历代皇帝都能纵情享乐,肆意铺张却从不缺钱,到了他这里却国库年年告急,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却偏偏成了最穷的,如今算是终于解开了这个谜题。 而如此多的战马和银钱…… “那些战马和银钱,足够养一支私军了。”沈清许道出了萧宇的心事, “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在不清楚对方的势力之前,京城的守卫不宜调走,我建议让沈舟剿匪之后便立即率军返回京城,漠北那边可以另想办法。” 玄机门的消息传得比朝廷快,漠北军情既已送到朝廷,那玄机门的情报应该也快到了,等上一时半刻,到时候根据边关的最新情报采取措施也更稳妥。 且沈舟在外剿匪,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要率军去漠北也需要时间,缓个一两天倒是也无妨。 而即便派兵支援也只是远水,想要救火,无论是从西边调兵还是动员青壮抗敌都比这要来得快,且这只是在做最坏打算,玄机门谋划近五年,只要不出大差错,边关局势还不至于艰难。 甚至,若是进展顺利,或许大捷的消息就快传来了也说不定。 但最后一点,沈清许却没说,不确定的事,让人空欢喜一场便不好了。 “也好。”萧宇沉吟片刻,点了头。 给沈舟的军令还没下,虽然在边关告急之时却把军队往京城调有些奇怪,但将士剿匪疲累,回京修整让沈舟带另一半将士走的理由也还说得过去。 将一桩大事定下,沈清许也松了口气,这一缓下来,人便觉得头晕目眩,坐立不住,险些一头栽倒到床下。 萧宇及时将人扶住,神色有些难看。 “你怎么样?来人,去把墨兰和杨凌太医找来。” 又扶沈清许躺下,骂道:“才醒来就这么折腾,不要命了是不是?” 虽是责怪,语气却算不上严厉,他更多的还是在气自己,明知道她身体不好刚从生死线上缓过来却还引她说了这么多的话,明明进来时还想骂她才醒来就折腾自己的,可待她开口提到漠北战事时他却是又把这给忘得一干二净。 心中气恼,但更多的却是自责和愧疚,如此之下,责备的话自然便失了底气。 “沈大小姐气虚体弱,应该卧床静养,不宜劳心劳神。” 杨凌黑着张脸,医者都不愿看到病人故意折腾自己,也不知这位沈大小姐小小年纪究竟有什么好愁的,杨凌摇了摇头,转身去写药方。 方子写好之后,本想直接让人抓药的,但想到他如今这位病人的医术貌似不低,杨凌又将手缩了回来,把药方拿给沈清许看。 “我在方子里加了很多补血的药材,若我没猜错的话,你用的应该是放血疗毒的法子,之前亏损的血气都还没补回来,如今又再度亏损,我在里面加了很多补药,你看看对不对。” “放血疗毒?”萧宇沉了脸色,抓过沈清许的手来看,果然在上面看到了极淡的红痕。 “是的,”杨凌拱手道:“臣昨日曾言沈大小姐前段时间生过一场大病,但今日注意到沈大小姐手腕上未愈的伤痕,加上其有血气亏损之状,所以臣便猜测沈大小姐应是采用的放血疗毒的法子,之前也并非生病,而是毒发。” 说着,又去看沈清许,忍不住道,“话说你的脉象很奇怪啊,我昨日给你把脉之时,竟是一时没看出你体内有毒素,还是后来留神才把出来的,也没看出你之前便有血气亏损,只看出你五脏衰竭命不久矣,可这不过短短一个晚上过去,我如今再把脉,你体内五脏衰竭之势竟是大有好转,明明那么严重的病情,竟然一个晚上便转醒,奇怪,真是奇怪!” “沈大小姐,你能和我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治的吗?你那药方我琢磨了许久,也没看出具体是哪一味药材能起到如此奇效,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对于杨凌的困惑,沈清许并未回答,而是让他将药方念给自己听。 “甘草不必加这么多,我并不怕苦,反而是不喜甜。”说着,又说了几味药材让杨凌加上。 杨凌按沈清许说的将药方添改,还想再问时,沈清许却是扶住了自己的头。 “我有些累了。” 杨凌:“……” 一大把的疑惑困在心中,却也只得告退,说不宜劳心劳神的是他,病人如今也确实需要休息。 但是,他实在是有太多的疑惑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罕见的脉象和病情,对于沈大小姐所中之毒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真的很想好好研究一番啊! 还有沈大小姐的医术,虽没怎么见人出手,但从那开方子的手法却也可看出其医术绝对不低,这样的一个人,不该是寂寂无名之辈才是,不过,这个年纪,医仙谷—— 突然想到一个人,杨凌惊叹出声,转身想再回去时却是被侍卫拦在了门口。 “杨太医是有东西忘拿了吗?” 第42章 你当真不知自己中了什么毒吗 “也不是。”杨凌纠结了会儿,在继续困惑与打扰病人和面对皇帝黑脸之间终是选择了继续困惑着,心里挠心挠肺着走了。 殿内。 杨凌走后,沈清许放下扶着额头的手。 “陛下,我的病我自己便能治,以后能不让那位杨太医来了吗?” 萧宇神色变得深了些,语气却依旧温和。 “怎么了,是他有什么不好吗?” “太吵。” 萧宇闻言便笑了,但却没答应。 “他倒确实是挺吵的,但他在医术上却颇有天赋,于毒也小有研究,他性子直,容易得罪人,也不牵扯进任何派系,虽然吵了点,但嘴却也是最严的,让他给你治是最好的。” 见沈清许还想说什么,萧宇又道:“而且你不是说我中了毒吗?你若自己诊治不宣太医,难免不会有人担心你看出我中毒之事,若是让杨凌来为你诊治,也可打消那暗处之人的顾虑。” 这倒也确实是,她之前同意萧宇请太医便也有这一原因在。 可是,她体内的东西, “那就还是让他为我治,只是能只是名义上吗?他话太多了,我嫌吵。” “那我就让他以后少说点话,阿音,我知道你看过的医者很多,可能已经烦厌了,但是也有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的,虽然知道你医术高超,但不同人有不同的见解和看法,万一什么时候就叫那杨凌研究出了解毒办法呢?” 听萧宇如此说,沈清许便知道想打消他的主意怕是难了,且再推辞下去恐会令其起疑,便也就不再提不让杨凌看病的话。 当初医圣也是在给她医治多年之后方才怀疑到别的上,后来翻遍了玄机门的典籍记载,方才慢慢找到根源,杨凌年纪轻,又是在太医院当值的,即便天赋高,医治的病人却不多,想来没那么容易找到她“中毒”的原因? 沈清许迟疑地想着。 “陛下,墨兰姑娘来给沈大小姐送早膳了,您自己也还未用膳,请问是否一并传进来?”福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一并传进来!” 萧宇说罢,又瞪了沈清许一眼,他自己是忙于朝事方才没抽出空闲,且他身体康健,但她一个病人,刚醒来便不顾身体处理玄机门的事务也便罢了,竟是连饭都不吃,真是太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想着,萧宇便又瞪了沈清许一眼,但被他瞪了的沈清许却是毫无反应,想起她如今五感皆被削弱,萧宇是又气又无奈,当真是瞪眼给瞎子看了,但要说骂,他又舍不得,更何况她如今还是国师,地位超然,虽名义上可说是君臣,但若真论起来,玄机门与皇室一者管武林一者管朝堂,二者在地位上其实是平起平坐的,甚至严格来说的话,拥有废帝之权的国师在地位上其实是比帝王更高的。 想着这些,那股怒意便突然淡去了,有些怅然,有些憋闷,还有几分说不出的复杂。 这一愣神的功夫,二人的饭食也被传了进来。 看着墨兰托盘里的药碗和那一碗熬得浓稠的白色米汤,萧宇将自己面前的一碗牛奶端到了沈清许面前。 “主子不吃这个的。” “是不吃,而不是不能吃,对吗?” “是,但,” 未等墨兰说完,萧宇便用勺子舀了勺牛奶递到沈清许嘴边。 “张嘴。” 沈清许乖乖张嘴将勺子里的东西咽下。 但是主子吃带奶腥味的东西是会吐的,看着沈清许安然将东西咽下,墨兰默默将还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她如今嗅觉和味觉失灵,倒是正好可以让她吃些别的东西,本就身体不好,再不吃东西怎么行?再好的补药也不能当饭吃。” 听了萧宇的话,墨兰神情一亮,对啊,他们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多谢陛下提醒,奴婢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我现在喝的是什么?”听着萧宇与墨兰二人的对话,沈清许问了出来。 “没什么,还是你常喝的,就是我在里面给你加了些糖,补充体力。” 萧宇并没有说给她喝的是什么,他知道她讨厌甜食和乳汁,对于前者是讨厌吃进嘴里的味道,对于后者则是生理性的厌恶,无论是人还是动物。 这与她小时候的经历有关,不过小时候她虽疼了不知道哭,但却会向他诉苦找他撒娇,不像现如今,什么苦都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肯说出来。 萧宇心中憋闷,却没说什么,只继续给人喂食。 沈清许也没有说什么,她只是五感被削弱,并非是直接瞎了,虽然看不清东西,但模糊的影子却还是能看到的,萧宇端给她的是放在他面前的东西,并非是墨兰给她准备的。 他不说实话,只能是这样东西不是她愿意吃的,所以才得在她五感失灵的情况下“骗”着她吃,她喝的是什么几乎不用想便能知道,想起曾经那个女人的歇斯底里,沈清许便觉有些反胃。 但看着面前亲自喂她吃东西的人,她又将心中的反感压了下去,挥散脑中的记忆片段,不去想,只将眼前的东西想象成白水咽下。 萧宇喂沈清许喝完药吃下东西后,自己又囫囵对付了点便叫人将膳食撤下了,想要去批改奏折时,衣角却是被人拽住。 “怎么了?”萧宇垂头,语气依旧温和。 “陛下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沈清许拽着面前人的衣角,仰头问道,想要看清面前人的表情,却因视力模糊而辨不真切,只能通过面前人的语气和行为来判断他的情绪。 萧宇沉默了几许,方才开口:“如果我问了你便会照实对我说吗?” “只要不涉及玄机门不能说的机密,阿音都会如实告诉陛下。”沈清许语气坚定。 “那好,那你老实告诉我,你的毒究竟是怎么回事?”萧宇在床边坐了下来。 “我的毒?”沈清许眨了眨眼,神色有片刻的不自然,却又故作无事道:“我所中的毒陛下不是知道的吗?早年吃了太多的毒物,以至于……” “医圣医术冠绝天下,你的医毒造诣也不低,八年时间,你当真便不知自己所中的究竟是何毒吗?”萧宇的语气有些愤怒。 第43章 医者不自医 沈清许眨了眨眼,笑道:“医者不自医,哪怕医术再高超,却毕竟不是神,总有病是还没被攻克的,也总有毒是医者所解不了的,我体内毒素皆被混合到一处了,哪里还能判断出究竟中的是什么毒呢?” 刚才说了会对他说实话,马上就开始撒谎,萧宇气得拂袖就走。 沈清许想要将人拉住,却因腿脚无力而在起身时跌倒,萧宇闻声立刻转回来将人接住,方才没令沈清许跌倒在地。 将人抱回床上,给人盖好被子,萧宇没好气道:“身子没好就别乱折腾,太医说了让你卧床静养,你还是好好歇着!” “陛下,”沈清许抓住萧宇的手,解释道:“我没说谎,我体内之毒确实无解,在我刚被送到玄机门时医圣便断言我绝活不过二十,我之所以不细说,是不想让你担心,人都是渴望活着的,若能有解毒的法子,我与医圣又怎么可能不用?” 这倒是,若真有解毒之法,即便她自己不想活,玄机门的那一帮人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的门主死。 只是,“当真便没有解毒的法子?” 沈清许摇了摇头,神情低落,呢喃道:“这毒是解不了的。” 看来没有解毒法子是真,不知自己所中的究竟是何毒这点却值得考究,但为何却不能告诉他中的什么毒呢? 心中不解,但看着其沮丧的神色却又不忍逼问,只将疑惑记在心里。 “好了,别管我的毒了,你就不问问你自己吗?”沈清许转移话题道。 “我自己?” 萧宇想到了她昨晚下的他活不过两年的断言,若是此毒无解,确立储君,放手让其接手政权,获得朝臣支持,这些都得在两年之内完成,可他那三个儿子却是,还有那隐藏在暗中的暗部。 想到这,便觉心中沉重。 沈清许抓住萧宇的手臂晃了晃,“你也别太担心,昨晚是我一时关心则乱了,其实你的毒并没那么吓人,我既然能将这毒研制出来,便也一定能配出它的解药,即便是解药我一时调配不出来,但待我身体好了,内力恢复之后我便能将陛下身上的毒吸入我体内,就是这样可能会让陛下辛苦练了这么多年的内力一朝尽丧……” 沈清许还在惋惜萧宇的一身内力,却没注意到萧宇的神色变得越来越沉。 “将我体内的毒吸入你体内,那你呢?” 萧宇面色虽难看,但语气却无异样,沈清许便没发现异常,只解释道: “我体质特殊,这毒在别人体内无解,但到了我体内却会慢慢被我体内之毒抵消。” “你怎么确定,”萧宇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想到杨凌说过的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这毒你给你自己下过!” 肯定的语气,声音里仿佛凝聚了寒冰,再是五感被削弱,沈清许也察觉出了不对,不觉便有几分心虚,连忙解释道: “因为这种毒素能够削弱我体内的毒,所以我才会用到自己身上,它能够让我活得长一些。” 但萧宇的关注点却没这么容易被带偏。 “即便此毒用在你身上会有奇效,可你怎么知道它对你身上的毒会有效?你在拿你自己试毒!沈清许!你有几条命能够你这么造的?从前我是怎么教你的?你对你自己好点儿就那么难吗?” 萧宇生气地站了起来,浑身散发着冷气。 自她回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连名带姓地唤她,也是第一次对她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冲她发火,但沈清许却觉得心中暖暖的,眨巴了下有些酸涩的眼,沈清许拽着萧宇的衣角轻晃了晃。 萧宇将衣角扯出,冷声道:“别碰朕!” 沈清许眨巴了下眼,本是想抱住人胳膊的,但眼睛不好看不清东西,便索性从背后抱住了面前人的腰,小声认错。 “谨之叔叔,我错了!” 萧宇身子一僵,冷着脸道:“松手!” 沈清许耍赖皮般将人抱紧,“不松,谨之叔叔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其实我心里都有数的,在别无他法之时,冒险的法子总得试上一试,说不定便有奇效呢?而且我也成功了,这种毒用到我自己身上确实是有用的,所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但萧宇却没这么容易被哄骗,“你少来!我还不清楚你的性子?从前你就什么东西都敢往自己嘴里塞,你肯定是仗着自己是药人就什么都敢往自己身上试,你就不怕有个万一吗?万一有什么与你体内的毒性相冲呢?万一那是你身体里的毒消化不了的呢?那你怎么办?” 萧宇拿开沈清许的手转过身,“从前你劝我的时候倒是说得条条是道的,可你自己呢?你劝我珍惜生命,可你自己有将你自己的命当回事吗?是谁说的,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活着才能见到更多的风景,你自己说过的话,你现在都忘了吗?” 沈清许没说话,这些话的确是她自己说过的,幼年时,她的日子过得太苦,后来被嬷嬷折磨时更是痛不欲生。 她那时候,是在本能地活着,因为不甘心,因为某些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 她成功熬了下来,熬到嬷嬷死去,她恢复自由,山林里整天与老虎一起玩耍,便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后来救下他后,她便更开心了,她那时庆幸自己熬了下来,她若没活到那时候,便体会不到那样简单的快乐了,所以,她才会那么劝他。 可人却是会成长的,孩子的快乐很单纯,也很容易满足,但在人长大之后,需要却是会变得更多,也更难得到满足,尤其是在玄机门那样通透看遍世事的地方。 玄机门藏书阁里有一个特殊的地方,那里放着历年来弟子们在各地游历时所见证或听说过的真实故事,世间恩怨,人世间的种种悲欢离合,荡气回肠的爱情,世人因贪欲而造就的恶果…… 千年积累,那里记载下的故事何其之多? 她看过穷小子通过努力进入仕途,又渐生贪欲,坏事做尽后终尝恶果;也看过惊心动魄的朝局动荡;看过曾经生死相许的爱情终究变得平淡,或是一拍两散,或反目成仇,或相敬如冰度过余生…… 第44章 “卑劣” 这些东西看多了之后,她便觉得人生仿佛也就那么回事,世人奋力追求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爱恨情仇也没什么惦念的价值,人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大多数人都只是懵懂地活着,是为了活而活,而有的人则是为了功名利禄在活,为名的,求名扬天下,名垂青史,这是一种意义;为权为利的,追求的或是权力,或是富贵,或为出人头地,掌控他人,或为单纯享乐,对于一生都在追求它们的人而言,这也是他们所求的快乐。 但是她呢?她该求什么?她曾经也有自己想求的东西,她想继承萧启与萧玉清的遗志,她想让高祖所追求的东西变成现实。 她翻遍了高祖与萧玉清所留下的所有书典,阅览了历任君王的生平,看得越多,她心中的热情便也渐渐被冲淡,人人平等,让百姓都过上富足安乐的日子又哪里有那么容易实现? 皇朝统治将人分作三六九等,人人生来便有尊卑贵贱,有人生来便是人上人,而有人却生来便是下等人,按照萧启所说,想要平等便只能推翻帝王的统治,让人民来成为国家的主人。 可是如此便真的就能平等了吗?并不一定,人皆有私欲,人与人之间也有攀比竞争,有穷人便会有富人,更何况人与人之间也存在差别,有人天生聪颖,有人生来愚笨,有人有一技之长,有人却只会埋头种地…… 差距存在,又如何去做到真正的平等? 而即便是萧启所提到的世界,也是有着各样的缺点的,且想要平等首先还得推翻帝制,想要推翻帝制又还得让民众先吃饱,得发展商业…… 这些,对于她们如今这个时代而言都太过遥远了,且玄机门历代守卫萧氏皇朝,守护萧氏江山稳定,又怎可能自己去做推翻帝王统治之事,玄机门若是如此做了,那玄机门便也不再是玄机门了。 虽然萧玉清有留下遗训,但那也是在生产力真的发展到那一步之时,玄机门才不必再守卫萧氏江山。 而且,如今的皇朝是在萧宇的统治之下,她便更不可能去做对他不利之事。 她也曾想过,虽然萧启所提到的平等于他们如今的时代而言还是太过遥远,可她却也可以通过努力让百姓的日子变得更好,让炎国慢慢发展,让其变得离那个目标更近一些。 可是这样念头的存在却并不坚定,毒发的日子太折磨人,世界并不曾怎么善待于她,那些所谓的大爱大义,其实显得有些遥远和虚无缥缈,她可以去做,但这些东西却也缺乏让她坚持的理由。 固然她看到百姓过上好日子,看到玄机门门人露出笑脸时自己是快乐的,可这样的欢乐和感动却只能让她坚持一时,却不能给她长久的快乐和幸福。 这些,都并不足以帮她抵消她毒发时所受到的折磨,于是,她虽对玄机门一直尽心尽力,但那却更像是在完成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完成了会让人觉得轻松,但却也没那么让人快乐。 处理玄机门事务的疲累,每次压制毒发时的煎熬,她变得越来越找不到存活的意义,生志也日渐被磨灭,但她身上还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她又只能活着,努力让自己坚持着,但她有时候也会想,让生命短一点,再短一点,或者就此终结,那是不是便不用活得这么辛苦了? 可是,她却又还有该做的事未完成,还有想求得的答案还未来得及问,玄机门与皇室的矛盾,潜藏的危机,这些都让她放不下,所以她又只能撑着,一边盼望着解脱,一边又怕自己生命走到尽头。 于是,矛盾着,坚持着,拼命压缩自己的时间,逼迫自己在最短时间内将该完成的事完成。 活着这件事,于她而言太累,也太难。 脑中纷纷扰扰想了许多,沈清许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抬头看着萧宇道:“以前是我错了,不该不听你的话,以后我都不拿自己试毒了,你别生气了好吗?” 萧宇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自己带过的孩子,他自然最是清楚。 即便她在他面前掩饰,可他曾教了她一年,她的神情变化,她的小动作和习惯他都一清二楚,人都是渴望活着的,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让一个人放弃求生的本能,他也是曾经体会过的。 她曾经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当初毒发时又有多痛苦他都最是清楚,国师曾说过,她身上的毒,在发作时只会一次比一次更痛苦。 如此,他又还有什么理由责骂于她呢? 之前一直萦绕在心口的怒火突然便消失无踪,只剩下心疼,她还这么小,不过才十六岁,别人家这个年纪的姑娘都是被千娇百宠着,每日和朋友一起戏耍玩乐,正是年少不知愁的年纪。 但她却过早经历了太多的辛酸苦楚,还是玄机门门主,一朝国师,这样的担子有多重,他身为皇帝最是清楚。 萧宇闭了闭眼,“算了,我不生你气。” “真的不生气了?”怎么这么快就哄好了?沈清许有些迟疑。 “真的不生气了。” 听萧宇这么说,沈清许便笑了,径直扑到人怀里。 “你不生气就好,刚才你生气的样子太吓人了,我都被吓到了!” “你还会被吓到?你不是一向最胆大包天了吗?”萧宇没好气道。 沈清许只讪笑着抱着人不放。 “放手,你是个姑娘家,哪有像你这样动不动就往男人怀里扑的?”萧宇伸手推人,但沈清许却不肯放。 “不要,不放,我小时候不也经常这样吗?而且我都八年没有抱过了,这次我要一次抱个够!” 萧宇准备推人的手突然便卸了力道,转而如同小时候那般一手搂着腰一手轻拍她背脊,一边道:“现在怎么不与朕生分了?” 沈清许神情僵住,却又很快反应过来,佯装无事道:“我什么时候与谨之叔叔生分了?” “没生分吗?那你仔细回忆回忆你一直以来都怎么称呼朕的?又是在什么时候才会改口?” 沈清许说不出话来了,确实,她几乎一直都是称他为陛下,而像从前那般叫他“谨之叔叔”则通常是有原因的。 她虽在心里不愿与其疏远,可在言行上却是一直在忌讳,甚至在与其笑闹时,也带了试探的成分在里面,她在试探他身为帝王的底线,试探他是否还记着她,是否愿意顾念他们当初曾相处一年的情分。 而与她相比,他则是要简单得多,虽然一开始在她面前自称为朕,可后来却一直用的是“我”,而这点,她却是方才在他改口后方才留意到。 他对她的担心和关怀是真诚的,相较而言,他的赤诚信任与她处心积虑的试探相比,她则要卑劣得多。 “谨之叔叔,对不起。”沈清许闷声道。 第45章 说开 又仰起头,下定决心道,“谨之叔叔,你信我,信玄机门,好吗?” 不等萧宇回答,沈清许又继续道: “玄机门确实名声极盛,被外人传得神乎其神,但事实上玄机门就只是一群人害怕凡尘俗事所以选择避世而居而已,玄机门的那一帮人,九成都是些目下无尘的,功名利禄在他们眼中就如梦幻泡影,他们是升不起什么争权夺利之心的。 而一旦玄机门中的大部分人都对权力有了野心,那玄机门便也不再是玄机门了。” 若真到了那步,只怕不用外界插手,玄机门自己便分崩离析了。 沈清许端正神色,拱手行礼道:“玄音可以以国师身份向陛下保证,玄机门绝不会危害到陛下,若玄机门当真有叛逆之心,那么无需陛下出手,阿音便会亲手为陛下肃清。” “除了玄机门之外,让皇室忌惮的还有江湖势力,这三年我也已经重新定下了江湖规矩,如今武林人士都还算安分,扰乱官府和百姓之事已经鲜少发生,为了长久打算,谨之叔叔也可以派人与各派核心弟子共同成立一个组织,用来对武林人士进行监管。如此,也可以让朝廷对其放心。”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萧宇神色复杂,“你知不知道江湖势力便是玄机门的保护伞,萧氏历代帝王忌惮玄机门存在的不在少数,可他们却都不敢动玄机门,这是因为一旦动了玄机门武林便会失去控制,而这帮武林人士,没了玄机门,朝廷根本安抚不来。” 可是如今,沈清许却是直接提出了安抚武林人士的办法,这便等于是在直接将玄机门所管辖的势力交出来,而一旦失去这份保护伞,那朝廷再想要动玄机门便不需要顾虑太多了。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此事我早已与门中长老们商议过了,他们也都是同意的。” 玄机门不大愿意过问俗事,对于武林纷争,玄机门其实是并不乐意管的,只是当初从一开始便默认了武林由玄机门来管,玄机门便也承下了这份责任。 而要管得住那帮武林人士,玄机门便得有高手,世人皆知玄机门是人才辈出之地,尤其是武林高手,武功天下第一之人总是出在玄机门。 这是荣耀,也是玄机门能镇压得住武林各派的根本,但是谁又能知道这其间的艰辛呢? 玄机门历任门主的寿命都很短,除了因琐事烦神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是被不属于自己的内力撑坏了经脉,损伤了身体,因为玄机门需要有天下第一的高手来震慑群雄。 而到了她这里,她体内之毒可见血封喉,她的内力并不宜再传给别人,她也不愿再让如此自损的法子传承下去,所以到她这一代之后,玄机门若出不了稀世的武学奇才,那这江湖上若是再出什么大乱子,玄机门便会压不住了。 既是自身原因,也是为免帝王忌惮,她才会提出这样的对策,武林的安定不再由玄机门一己之力来维持,而是将其交给大家,重新制定新的规矩。如此,无论是对玄机门,还是对江湖的稳定,其实都是最好的结果。 但这各中原因,沈清许却没细说,只是道:“其实玄机门并不愿意管太多的事,且为免引起帝王忌惮,其实玄机门一直以来都在收缩自己的势力。” 玄机门的消息网都只在民间,从不涉及朝堂,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被别人钻了那么大的空子,但虽说如此, “不为那么多的世俗所扰也是玄机门所愿。”沈清许道。 这点倒也是,从前玄机门虽说管着江湖,但基本都是举办武林大会从各派中选出一个盟主之后便让盟主来统领武林,不是出了什么压不住的大乱子玄机门都不会现身,以至于总是出现江湖人士骚扰百姓和干扰朝廷办案的事情。 但是这些矛盾,在最近三年却是逐渐消失,江湖也基本稳定了下来,想也知道她究竟在这其间出了多少力。 萧宇叹了口气,“此事你决定,江湖人的事,还是让江湖人来管,朝廷不宜插手,你也别让玄机门完全放权,即便是怕帝王忌惮,但让帝王忌惮的同时,却也可以让帝王轻易不敢对其动手。” 沈清许笑了,“放心,我都知道分寸的。” 确实很知道分寸,因为她早已将后路备好,她已为玄机门寻了一处真正的隐世之地,即便哪日玄机门被人进攻,门人也可通过暗道逃往那个地方,从此真正的隐于世间,除非里面之人带路,否则谁也找不到,谁也进不去。 将该做的都做好,如此,她便能真的放下一切,全心助他。到时候,即使人心会变,即便未来莫测,那也都只是她与他两个人的事,她自己做下的选择,不牵连他人,纵使结局不好,她也不会心生怨悔。 因为无论是什么结局,她都早已做好了安然接受的打算。 十六岁的女孩跪坐在床上,虽长发未挽,但其相貌清丽,因为过早经历了太多,一身气质更是模糊了年龄。 美人浅笑着,正逢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扫进来,正好打在其身上,便衬得其一身气质更是脱俗,仿佛即刻便会超脱凡世,飞升去往传说中的仙境。 让人觉得遥远,不似真人。 他并不喜看到她这样的笑,萧宇眉头微蹙,上前一步,伸手揉乱她头发。 沈清许偏头躲了躲,嘴角笑容也变了,萧宇满意放下手。 “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玄机门不做危害百姓损害萧氏江山之事,我便绝不会对玄机门动手,而之前的那些事,我也相信只是因为误会,我或许不信玄机门,但却愿意信你,如此,你能放心了吗?” 沈清许点了头,“谢谢陛下!” 萧宇眉头微蹙,“你还准备与我继续这么生分下去?” “没有,”沈清许摇头,“这不叫习惯了吗?不过,您真要我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啊?我自小野惯了,后来又长在玄机门,真让我毫不顾忌地说话行事,我怕是会惹你生气。” “你本就没少惹我生气!”萧宇敲了下沈清许额头,没好气道。 沈清许摸了摸自己的头,笑了。 “那好,那我以后私下里便都随自己的性子,阿音也还像从前那般,不与谨之叔叔生分。只是,” 沈清许神色再度变得认真起来,“玄机门一直以来的规矩便是对待帝王应该恭敬,不可有任何逾矩冒犯,玄音性子乖张,不尊世俗礼法,若有一日阿音有什么地方惹得您不满了,阿音也希望您能记得,这都是玄音一人任性妄为,而与玄机门无关。” 萧宇的神色变了,脸上笑意不再,但虽说心中不是滋味,却也还是给了她保证。 得了保证,沈清许便又再度笑了起来,笑意到达了眼底,是放下束缚之后的畅然。 第46章 密道 萧宇再度被人抱住了,偏偏那人还笑得那么开心,完全看不到他的黑脸。 “谨之叔叔,我好想你。”沈清许抱着人,像小时候那般在其怀里蹭了蹭。 萧宇只觉得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憋闷得难受。 之前还刻意与他生分,才刚说了那么见外的话,现在倒是转变得够快! 但虽说气闷,他却也明白她会如此的原因,他们所处位置不同,各自都有肩上担着的责任,在他们这样的位置上,是容不得按照自己的喜好肆意妄为的,但理智上虽说理解,可心里却到底还是有几分过意不去。 可过意不去又能如何呢?她其实已经做得足够多,压下玄机门的不满,平稳江湖势力,又还在玄机门与他几乎是剑跋扈张之时只身进京,在她心里,她并没与他疏远。 如此,也便够了,计较太多也是无益,更何况他也能看出,她如今是在与他将一切说开,坦诚之后,便不再相疑,此后,自然也便不会与他见外了。 想着这些,气便也消了,萧宇伸手去推人。 “行了!你一个大姑娘家的,搂搂抱抱像什么话?松手!” 沈清许听话地将人松开。 萧宇理了下衣服上的褶皱,看了眼书案旁摆着的沙漏。 “好了,说了这么久的话你刚才喝的药也该消化得差不多了,你躺下歇息,我去批改奏折。” “我睡这里吗?要不我还是回流音苑养病!” 萧宇没同意,“太医说你现在不能见风,需要卧床静养,你先在这里养着,回流音苑的事,等你什么时候能有力气下地走路了再说。” “可如果我睡这里的话,谨之叔叔你住哪儿啊?” “昨晚明德便已命人将偏殿收拾了出来。” 萧宇答道,见沈清许面色迟疑,不觉好笑。 “你现在倒是知道顾忌了,那昨晚怎么就听见声音就直接过来了呢?我在自己寝宫里待着,这皇宫守卫森严的,能出得了什么事?” 本来身体就没养好,也不怕受凉,还撞上他那么羞窘的时候,又还把自己折腾成如今这样…… 想着这些,萧宇便觉又气又无奈。 但这话却是提醒了沈清许。 “你的寝宫也并不一定安全的,这里,”沈清许指了指自己身下的床,“就在这张床下面,有一条密道,通往国师府,此事只有历代国师与帝王方才知晓。” “密道?”萧宇眉头微皱,伸手拍了拍龙床,又用脚试探地跺脚试床下的地面,“实心的。” “有机关。”沈清许取下戴在脖子上的玉石扳指,将其交到萧宇手里。 “此处暗道的钥匙共有两把,国师与帝王手中各执一把,我的是这一枚扳指,这是玄机门门主信物,但是另一把钥匙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你可以试着在这张床上找找,看什么地方是能将这枚扳指嵌进去的。” 萧宇围着龙床找了起来,帝王的龙床侧面被工匠刻了精美的雕画,五爪金龙腾云翱翔,在云端俯视着下跪的百姓,象征帝王是真龙天子,万众臣服。 这雕画,萧宇从前天天看着,从未仔细留意过,也从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如今仔细寻找,方才注意到从前一直没注意到的地方。 那只金龙的眼睛,并非是在俯瞰下面那些跪着的人,而是在看着一处被云雾遮绕了的地方,那是一座几乎被藏起来了的山,山上有一人站着,似乎也在遥看着那只金龙,那人一手伸出,手上似乎捧着什么东西,那一个凹槽—— 萧宇将扳指放了上去。 叮—— 伴随着一声轻响,萧宇隐约听见了齿轮的声响,低沉的重物被挪开的声音,龙床向床尾挪开了一段距离,龙床下衔接无缝的地面开始裂开,出现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暗道。 厚重的灰尘扬起,萧宇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陛下,您没事?” 福贵的声音在室外响起。 “朕没事,你在外面继续候着,没有朕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是。” “这暗道被荒废的日子太久了,机关有些旧了,可能需要人修一修。” 沈清许坐在床中央,又随着龙床被挪了地方,倒是没有被灰尘呛到,但她如今耳力不行都还能听得如此清晰,这暗道若要启用,那些机关怕都得修补更换,否则如此大的声响,怕会引人怀疑。 萧宇站在密道口看了看,原来在紧挨着地板的地方还有一块巨石,之前重物挪动的声响便是因巨石挪动而发出的,难怪一直以来他都不曾发现异常,藏在床下面,还特意伪装成了实心,不知道的人,任是谁都不会想到这龙床下面竟然还有一条密道。 “阿嚏——” 再度被灰尘呛得打了个喷嚏,萧宇回到沈清许身边,继续盯着上面的雕画看。 “这条密道我准备启用,国师府那边已经有人在修建连通武安侯府与国师府的暗道,国师府里的机关也正在修缮维护,至于这里,谨之叔叔你看是你自己找心腹来打扫修缮还是直接让玄机门的人来?” “让玄机门的人来修!”萧宇将扳指取下还给沈清许。 随着扳指被取下,一切又复归到原位,但地上却留下了许多尘土,还有床挪动留下的黑色痕迹。 “暗一。” “陛下。”一身黑衣的人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 “把地上的痕迹处理掉。” “是。” 暗一去打水寻工具了,萧宇静默了会儿,方才道:“我刚才仔细瞧了下那雕画,那上面分别画了龙和国师,其中一处锁孔在国师手上,另一处锁孔应是在那条龙上,若我没猜错的话,另一把钥匙应该便是炎国的传国玉玺。” “若是如此,玉玺与玄机门门主信物都是好好的,国师府那边也有人把守,那这条密道倒还算安全。” 虽如此说着,沈清许神色却没有放松,反而是显得有几分沉重。 果然, “但是皇宫之中的暗道却不止这一条,皇室还修建了另一条密道,这条密道修得极大,是为了在皇城被攻打时使皇室成员逃生之用,但是这条密道修在哪里,又通往何处,只在历代帝王之间口口相传,玄机门也并不知晓。” 这样的大型通道,皇帝却并不知道,而若敌人知晓此处,其甚至可以在暗中用军队围困皇宫,令人猝不及防。 而他虽然继承了皇位,可他的父皇却是什么都不曾告诉他,还极有可能将此处暗道告诉了别人。 他并不是父亲眼里合适的继承人。 将皇位传给他,只不过是那人的无奈之举。 可是,若他因此死在了别人手上呢?若萧氏江山因此而葬送呢?那人可会因此而悔恨? 紧握的拳头突然被一双略显冰凉的手握住,萧宇回神,便见沈清许正担忧地看着他。 将脑中思绪抛开,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我没事,此事我会让人去查,你就别操心了。” 第47章 无题 感受到其略显冰凉的手,又皱起眉,“冷也不知道披件衣服,你现在身体虚弱,稍一受凉便会感冒发热,怎么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一边扯过被子,“来,乖乖躺下,好好睡觉,不许踢被子。” 这哄小孩子的语气,沈清许嘴角抽了抽。 却还是乖乖躺下了,萧宇将被子给她盖上掖好,见她睡了,便走到一边打开奏折批阅。 批阅两本之后,萧宇转头看了一眼,却见本该好好休息的人根本就没睡觉,而是躺着手指在被子上轻点着,时而还画上几笔,一看便是在思考琢磨着什么。 都这样了还不肯老实歇着,萧宇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沈清许身边。 “忘了太医说过你应该好好静养不能劳心劳神吗?你这又是在琢磨什么?” “你怎么没去御书房?”沈清许惊讶道。 萧宇冷哼了声,“我要是去了怎么会知道你这么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沈清许讪笑着捏紧了被子,心道这五识削弱还真挺麻烦的,听不见细小的声音也辨不清人影,得亏她没将墨兰叫进来处理玄机门事务,否则被抓个现行还不知他会怎么生气呢! 但是现在的麻烦也不小。 沈清许伸出一只手扯着人衣袖晃了晃,讨好道:“我这不是睡不着吗?人的脑子又不能不想东西,我这样也费不了什么神。” “是那杨凌的说法太夸张了,我对时间的安排还是合理的,身子也承受得住,现在之所以会让他把出这样的脉象,也都是因为我如今正处于虚弱期,待到我好了之后便什么毛病都不会有了。” 萧宇却没信她这话,见她实在没睡意,放她一人安静待着她又会让自己“劳神”,只得道:“既然睡不着,那就和我说说话!” 萧宇让暗一将批阅奏折的书桌搬到了沈清许床边。 “可是这样不会打扰到你批阅奏折吗?” “不会。”萧宇翻开一本奏折,一边回答道。 “可说什么啊?” 沈清许苦恼道,她一直都是寡言的性子,也就从前与萧宇一起待在山林里的那段时间要活泼爱说话些,可是后来她到了玄机门,那时她身上的毒还没被凝结入血液之中,根本便不适合与人往来。 除了学习和看书,她便没有别的事,没有朋友,没什么需要往来的人,自然也便很少言语。 再到后来,无论是下山历练还是当玄机门门主,她留给外人的都是成熟稳重的一面,门人都敬重她,她身为门主,也需要同门人保持适当的距离。 如此这般与人谈心一般的交谈,既不是议事也不是直接下达命令,她似乎已经很久不曾如此了,久到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又该与人说些什么。 “有很多可以说的,比如你这些年遇到的趣事,在玄机门的生活,或者你有什么想问我的,也都可以问。” 这个啊,她在玄机门的生活也没什么趣事,左不过不是学东西便是在研究自己体内的毒该怎么解,至于趣事倒是也有,可一时却也不知从何说起,至于最后一点。 “谨之叔叔你怎么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我说的话?” 沈清许问出了自己心里的困惑。 萧宇放下奏折,没有直接回答,却是反问道:“那你呢?你又为何如此轻易便信了我所说的?” 因为她相信他不是会“狡兔死走狗烹”的帝王,因为这三年来她所一直在查的蛛丝马迹,还因为,无论他做没做过,她都会站在他这一边,即便他真的做过什么,她也愿意相信这其中是因为误会,而即便他真有要灭了玄机门之心,她也会设法让他打消想法,毕竟人没有理由与利益过意不去。 且如今的萧氏一族没有比萧宇更适合当帝王的人选,玄机门刚废立了一任皇帝,再如此会引得朝野和民众恐慌,且帝王不曾犯下大错,玄机门也没有废帝改立新君的理由。 所以,玄机门既不会,也没有理由与他敌对,对这点,她是庆幸的。 脑中想到了许多,但最后她却只是道:“因为我相信谨之叔叔。” 是的,相信,再多的缘由其实都只是借口,真正让她如此坚持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她相信他,相信那个曾经将她从水中捞起来的人依旧善良如初,相信那个曾经遭受背叛却仍教导她“人之初,性本善”的谦谦君子,相信他即便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却也依旧仍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听见沈清许的回答,萧宇便笑了,笑得如同春日的暖阳,耀眼却也温和,令人如沐春风,笑得帝王威仪散去,像是一个温润的世家公子,张口道:“我的理由和你是一样的。” 他也同样愿意信她,他曾经历过背叛,难免患上容易起疑心的毛病,加上身为帝王,需要顾虑的东西多了,疑心便免不了。 可他却也知道,人这一生不能什么都不信,他不想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不想同他父亲一样可怜可恨,所以他一直都克制着自己的疑心,同时也在心里留下了一角。 那里住着一个小姑娘,她不仅救了他的命,也救了他的心,让他重拾活着的勇气,也让他淡忘曾经的背叛与死亡。 她可以为了给他治腿便将自己的腿弄断,可以为了给他采药便跟狼群搏斗,而她做这么多,仅仅只是因为他曾将她从水中救了起来,给了她一件披风,为她传了太医,可却连救人都没救彻底…… 她总说他是她的恩人,总想着要回报他,给他自己所能给的一切,可是,她又何尝不是他的恩人? 对待恩人,他自然也应该报答。 其实在最初她提玄机门时他是有些忧心的,他担心曾经那么依赖他的小丫头会被玄机门教导得与他离心,担心她会站到玄机门那边与他作对,他忧心着若是如此他该拿她怎么办? 他那时想着,他身为帝王,天下都尽在他的手中,他能给她无尽的尊荣和富贵,能护她一生安稳,即便她被玄机门教导得与他离了心,他也会护她一世平安喜乐。 第48章 战报 可是,他却没想到,他的小丫头竟是个如此有本事的,短短几年便学了那么多的东西,还成为了玄机门的门主,不仅不需要他来护着给她尊荣让她安稳,反而是能反过来护着他,帮他守护他的江山。 甚至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还想着她是否安好什么时候会回来,回来后他又该如何为她安排之时,她早已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长成了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可以为人遮风挡雨,早已在暗处不知为他拦下了多少反对之声,做了多少的事。 在这样的一份情谊之下,他所做的那些实在是显得太微不足道。 其实原本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甚至这次若她不回来,他便会开始对玄机门动手,他甚至已经派了暗探准备潜入医仙谷将她带回,若她此次不曾回来,若她不曾为他压下玄机门的反对声,如今会是什么境况怕是难以预料。 而一旦他开始放任自己的疑心,开始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而去铲除异己,他就会渐渐在这条道上越走越远,直到成为他曾经所唾弃的那种帝王。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没发生的事,不必提起,而有些问题也不必问,因为早已知道答案。 萧宇便什么都没说,只是道:“和我讲讲你这些年在玄机门的事。” 他想知道让她如此维护的玄机门究竟是什么样的。 沈清许本来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在听到萧宇的回答时,她便知道她不必问了,因为答案她已经知晓。 便也同样一笑而过,开始讲起了她在玄机门的生活。 她讲了她曾经学东西时的趣事,她天生聪颖,又过目不忘,学什么都极快,惹得老师夸赞同学羡慕,但这些都算不上什么趣事,沈清许便讲起了她曾经的糗事。 她别的都学得快,却唯独在书画上犯了难,教书法的老师被她气得骂她榆木,罚她练书法,她懒得自己练,便将几支笔连在一起抄,写出来的字很丑,但是老师却没发现,因为在老师眼中她的字都一样丑。 教她绘画的老师更是被气得跳脚,没少吹胡子瞪眼,说从未见过她这般愚笨之人。 她成为门主后想要将画艺练好,那时整个门里擅长绘画的都恨不得躲着她走。 还有女红,她直接便没学,教女红的老师听说了她在书画上的天赋后,直言她不是学女红的料,拦着门生怕她进去。 她也害怕被针扎破手指毒血流出来,便也就没学。 …… 沈清许说着这些,萧宇都认真听着,时而浅笑,时而拧眉,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正当沈清许说起自己刚下山游历的趣事时,暗一再次从暗处跳了出来。 “陛下,去送信的十五回来了。” 十五,便是被派去给蓝雨送信之人,如今回来后不是复命之后便退下而是直接来找他,明显是有事要禀告。 萧宇端正了神色。 “传。” 十五很快进来,将两封信件呈上。 “陛下,这是蓝雨姑娘托属下带给沈大小姐的信件。” 萧宇接过信,摆手让十五退下,将信转递给沈清许。 沈清许却没接,“这应该是边关那边送来的密信,我之前在进京的路上,其中一封应是被耽搁了,这才和新的一封撞在了一起,玄机门的密信都有特殊处理方式,让墨兰来拆!” 墨兰很快进来,信封拆开,其中一封的内容是诉说丈夫对妻子牵挂的家书,一封是一位商人向大商订货的订单。 墨兰将两封信的内容念出来,几乎是在墨兰话音刚落,沈清许便拆解出了信件传递的内容。 “的确是边关那边送来的密信,一封是说北戎六十万大军压境之事,一封是前线大捷的战报。” “进行第二步!” 墨兰会意,从药箱中取出一瓶药水涂抹到信纸背面,被药水浸湿后,信纸背面开始显现长短不一的线条,占据了整张信纸,看起来毫无规律,只怕即便有人侥幸发现,也只会觉得不明就里。 “主子?”当两封信的内容都显现出来,墨兰犹豫着问了声。 “直接念!” 墨兰念起了信件内容,“一三二十四六一一二三……” 这一次,沈清许的反应没那么快,而是在墨兰念完信的内容后,闭眼沉思了片刻,方才道出信中传递的内容。 两封信中,那封家书是早前的情报,里面讲了北戎六十万大军压境的具体消息。 一个名叫夏吉的奴隶在去年夏日突然异军突起,他天生力大无穷,神武异常,很快便打败了其部族的首领,并杀了他成为新一任的部族首领。 其后,他以令人惊骇的速度迅速壮大自身实力,短短半年便统一了北戎的各个部族,其后,自立为王,取国号为凉。 分散的北戎各部被统一为了一个叫凉的国家。 在统一了各个部族之后,这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又开始筹集粮草和军队,准备攻打炎国。 不过,在这场战争中,号称战无不胜的他首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罗长老在得到其准备攻打炎国的消息后便迅速筹集粮草运往了漠北,新式武器和机关弓弩也运去了不少,虽然漠北军在最开始吃了些亏,但在玄机门弟子赶到后。 新式武器一枚炮弹便能炸伤几十上百人,敌人六十万大军听起来恐怖,但他们的装备却比不上漠北军,很多人连防护的盔甲都没有,面对玄机门射程远的新式弓弩根本便没有防护之力,面对杀伤力如此巨大的武器,刚被统一起来的凉军很快便军心涣散,溃不成军。 将士们不敢再打,夏吉只能下令让他们修整,而与凉军的士气低靡相比,尝到胜利的漠北军则是士气高昂,精神焕发,因为发现北戎人的战力不如以往强大,他们也胆大了不少,在如此鼓舞下,甚至无需借助他力,他们自己便也能靠单打独斗杀死敌兵。 夏吉以战养战,靠征战来掠夺财富,北戎本就地处贫瘠,物产不丰,他又多次征战,劳民伤财,去岁冬日,很多北戎百姓都被活活饿死冻死,也正因此,夏吉才会在刚统一北戎后便选择来攻打漠北。 他们缺乏粮草,如今又遭遇战败,罗长老还计划放火烧掉他们仅剩的粮草,若此行顺利,估计用不了多久,北戎便会主动投降。 第49章 无题2 沈清许将战报内容说出来,墨兰高兴地捏紧了信纸。 “这可真是太好了!罗长老当真处事果决,门主也是英明神武。” 是啊,的确是太好了,她之前还一直担心漠北那边会因为她和蓝雨犯的错而出现变故,从知道前线军情后便一直不安着,如今尘埃落定,方才舒了口气。 一向沉稳寡言的墨兰也拍起了马屁,沈清许清咳一声,肃了神色。 “行了!别拍马屁了,此次虽说没出什么大乱子,但你与蓝雨的罚却免不了,可别想着能躲过去。” 墨兰欣然应下,神色虽仍兴奋着,却是再度恢复了沉稳。 好在不再像之前那般用夸张的词汇夸人了,沈清许又去看萧宇。 萧宇也很高兴,但兴奋过后,他的关注点却是转移到了另一件事上。 “你们玄机门的密信都是如此复杂的吗?”萧宇指着墨兰手里的信道。 不仅将主要内容藏在这样普通的信件之中,真正的密信内容又还需要药水涂抹方才能显现,显现之后,又还需要经过再一次的解密,那一连串的数字,他都听得云里雾里的。 “我能看看那密信吗?”萧宇问道。 倒不是想知道玄机门的传信机密,纯粹只是出于好奇。 墨兰用眼神询问沈清许,见她点了头,便将信纸递给了萧宇。 看着信纸上长短不一的线条,萧宇沉默了。 “你究竟是怎么从这样的涂鸦里看出里面说了什么的?” “掌握规律便知道了,我密信看得多了,熟能生巧而已。” 其实不然,这样的线条对应上数字容易,可将数字再度翻译成文字却是要经过特殊的处理过程,一般的门人无论是将情报制成密信还是将密信再度翻译成文字都需要对照着相应的数典来,若没有数典,便只能自己计算。 所幸她过目不忘,数典中的绝大部分都记得,但虽是如此,要将密信的内容翻译出来,却也仍需计算思考。 但这些沈清许却没说,而是转而说起了别的。 “玄机门以往的传信方式与暗部有关联,所以我重新建了一套新的传信网,密信的书写方式也换了,如此不容易被人截获。” “这倒是,将信写成这样,就算被人截获了别人也看不懂。”萧宇将信还给了墨兰。 “去销毁!” 墨兰退下去销毁信件了。 沈清许又转头去看萧宇,“如今漠北那边的事算是可以暂时放心了,谨之叔叔只需安心等待朝廷的战报送到即可,倒是有另一庄事我想与谨之叔叔商议。” 见萧宇示意她说,沈清许便道: “就是我昨晚随身放着的那份商铺名册,墨兰说你帮我收着了,这些商铺中有不少都曾直接或间接针对过玄机门名下的商铺,且所用手段卑鄙,其中一些已经明确其归属于暗部势力之下。 因为暗部旗下所属商铺的竞争手段大都相同,所以我找人查了那些经营手段不正当的商铺酒楼,并收集了确凿证据。 我打算将这些藏污纳垢的商铺都连根拔起,既是还那些曾被他们欺辱之人一个公道,也可借此打乱暗部阵脚,趁机探查他们的底细。” 沈清许还欲细说,萧宇却是阻止道:“此事以后再说。” 怕她误会,便解释道:“不是不让你动那些商铺,只是你如今还病着,这一听就是件大事,需要劳心劳神,以你如今的状态并不适合筹划这些!” 说着,也是觉得好气又无奈,便伸手轻戳了下她额头,笑骂道:“你呀!真是一刻都不肯消停!让你好好养个病就这么难吗?” 见沈清许还想辩驳,萧宇便又轻敲了下她的头,道:“别以为我看不出你那两封密信要读懂其间内容有多难,才刚费完神,马上又来操心其它的,就算你脑袋瓜子聪明也不是这样用的,你就不怕你的脑袋因为被使用过度而变傻吗?” “其实,我没觉得做这些费神的。”沈清许小声道,她早已习惯了如此,真让她头脑空空的什么都不去想,她反而会觉得无所适从。 然而萧宇却是怎么都不肯让她劳神,于是,不仅想要打击暗部的事情被搁置,便是玄机门的内务除非紧要也不肯放她处理。 好在的是,她在离开玄机门前便已经放权,是在看着玄机门各部能各司其职,出不了什么大乱子之后方才离开的,否则身为门主却一直不处理事务,怕是玄机门内部得怨声载道了。 养病的日子枯燥无趣,五日后,沈清许方才被允许回流音苑修养。 其实早在两日前,她的五识便已恢复正常,她体质特殊,恢复起来自然也快,但萧宇许是被她之前的模样吓到了,却是怎么都不肯放心,愣是让她多休养了两日,直到杨凌也说没问题后方才肯放她离开。 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晒着和煦的日光,微风轻拂,带来花朵的清香,沈清许深吸了口清新的空气,感叹道:“还是这样的日子舒服。” “是啊,这新鲜的空气闻着确实叫人觉得舒服。但是,” 墨兰将沈清许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暖炉,话音一转:“但如今毕竟是初春,虽然太阳照着,但风却仍是寒凉的,小姐如今身体境况不比从前,还是不宜在外面待太久,否则受凉伤寒便不好了。” 沈清许在心里叹了口气,却也知墨兰说的对,虽然贪恋阳光和美丽的春日院景,却到底没在院中久坐,稍坐一会儿便再度进了屋子。交代墨兰道: “为我研墨,我要写封信寄出去。” “小姐,陛下不是嘱咐您不要劳神吗?” 沈清许抬眸看了墨兰一眼,道:“只是写封信而已,能有什么让我劳神的,真让我什么都不做,我倒反可能会被憋出病来。而且我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陛下都允许我回流音苑了,也没再日日盯着我,自然也便是默许了的意思。” 墨兰找不出话来反驳,门主虽外表温和,但若真的决定起什么事来,却是谁也阻止不了,当初在玄机门时便是如此,即便是在刚经历完毒发后的虚弱期,门主也都在处理玄机门事务,任是谁也劝止不住。 如今皇帝能劝得门主歇息五日,怕也已经是极限了。 想着这些,墨兰也不敢再劝阻,只恭敬应了是,拿起墨条开始研墨。 墨磨好后,沈清许取笔沾墨,先用右手写了一封放在一边晾上,继而又用左手写了一封。 第50章 无题3 其中,用右手写的那封字迹工整,书写漂亮,虽有些不足,不能与真正的大家相比,但在一般人看来,书法造诣却也不低了。 这是靠临摹萧玉清的字练起来的,与他的字有八成相似,萧玉清是书法大家,与他的字像了八成,自然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而与之相反,另一封左手字则是显得书写潦草,字迹不工,怕是连十岁小童都比不过。 墨兰看着这两份完全不同的字,疑问出声。 “门主这是?” “两封信,这封走咱们原本的通信渠道送回玄机门,另一封则走新建的消息网。 从前我们都是被暗部耍着玩,如今也该轮到我们反过来算计它了。” 既然暗部如此费尽心思想要挑拨玄机门与皇室的关系,那么她便如了暗部的意,从前不是一直顶着皇帝的名头来招惹他们吗?那她如今就选择与皇帝“撕破脸”,好好的与他们唱一出戏。 就不知他们能不能接得住这“撕破脸”的代价了。 想着,沈清许嘴角微勾,眼中锋芒一闪而过。 见早前写的那封干得差不多了,便将纸张翻转过来,开始用特殊的笔墨在背面写上密文,最后又用扳指盖上印。 突然,沈清许耳朵动了动,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 只将两封信递给墨兰,吩咐道:“将信收好,有人来了。” 一边不慌不忙地在桌上铺上一张白纸,用左手执笔沾上墨水,假装练起了字。 “哟,这沈大小姐院里怎么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啊!贵妃姐姐,你是忘了给沈大小姐安排伺候的宫女太监了吗?” 刚落笔写下几个字,梨妃的声音便由远及近,待人走到门口时,沈清许放下笔,又扯了张白纸将之前那张虚掩住。 与此同时,虚掩的房门被推开,梨妃当先走了进来。 “这大白天的怎么还关着门啊?哟,这屋里可真暖和,沈大小姐现在都还用这么足的炭火啊!” “没办法,我体弱,又怕寒,这才多用了些。”沈清许不紧不慢地答道,神情淡然,既无面见身份尊贵之人的紧张失措也没有突然被打搅的不满,只是扫了一眼进来的一大圈人,平静道:“清许见过三位娘娘,二位公主和皇子殿下,不知诸位到来,倒是有失远迎了!” 她并未行礼,只是嘴上点头招呼,梨妃见状不满,想要说些什么。 贤妃见她神情,便上前一步挡住人,先行开口道:“是我们听说你病了所以想来探望一番,你不怪我们扰了你的清静才好。” 沈清许笑着说不会,一边招呼进来的客人坐下,一边让墨兰去奉茶。 等待茶奉上的功夫,贵妃看了眼退下的墨兰,问道:“沈大小姐身边怎么只有一个丫鬟伺候?那些负责其它活计的宫女太监呢?难道是在什么地方偷懒?” 不应该啊,这流音苑院子也是干净的,且陛下如此看重这位,听说之前都让人直接住养心殿了,那些下人们怎可能敢怠慢这位? 但她代掌凤印统领后宫,若出了什么差错便是她的责任,因此便道:“若他们有任何怠慢之处你只管与本宫说,本宫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多谢贵妃娘娘,不过此事倒并非下人怠慢,而是我喜静,所以身边便没留什么人,那些负责洒扫的宫女太监也都是将活干完之后便离开,此事陛下也是默许了的。” 听闻此事陛下默许了,贵妃便不说什么了,只要不怪到她头上便好。 但是,“你身边只有这么一个丫鬟伺候会不会太少了?若有个什么事也不好照应!” 虽说陛下应允了的事与她无关,但她毕竟统领着后宫,这身边只有一人照顾确实不便,万一出个什么事陛下迁怒到她头上可怎么办? “不只有墨兰,陛下还给了我一个叫月桂的宫女贴身伺候,她如今去膳房替我拿吃食去了。” “是这样啊!”贵妃于是不说什么了,也对,陛下这么护着的人,怎可能不给她安排好。 就是不知这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了,若说是当晚辈疼,这留人在自己寝殿住着却也太过了,可若说是男人对女人,陛下自己在偏殿住着呢,且八年前这丫头才多大?陛下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啊!更何况他还身有隐疾。 头疼,不解,好奇,想问,但贵妃毕竟是贵妃,纵使心里挠心挠肺,却是忍住了不问,只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用委婉而又不失礼数的方法去探听八卦。 但贵妃与贤妃沉得住气,一旁的梨妃却是坐不住了。 “陛下后宫空虚,这多年来都没怎么进过新人,这后宫里就我们这些个老人倒是无趣得紧,如今沈大小姐住进宫里倒是给宫里添了几分人气,我们都觉新鲜,其实早就想来看看你的,但却一直被拦着见不上你面,直到今日方才算是见着了。” “本宫听说你住进宫的那晚突发恶疾,这几天一直在养心殿里养着,不知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可有好些?我家里正好给我送了一株天山雪莲,我将它带了来,正好给你补补身子。” 这也太……贵妃扶额,很想装作不认识这个人。 虽然知道梨妃蠢,却没想到她能这么蠢,瞧瞧这说地都是什么话?什么叫陛下后宫空虚,如今终于进了新人? 这陛下态度不明,这沈家大小姐也才十六岁,她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且沈家姑娘住在养心殿之事陛下是下了封口令的,就算这几天杨凌太医老往宫里跑,养心殿那边又是抓药又是劳动御膳房的,此事在后宫有点眼线的都能知道,可既然陛下下了封口令,那这就不是能随便提起的,尤其是还提到了正主面前。 就算是好奇,就不能问得委婉点吗? 贵妃无语,却也忍不住去看沈清许反应,本来就是为着八卦而来的,既然有人主动问了,那这八卦便是不听白不听。 贤妃虽没什么神情变化,却也一直盯着沈清许看。 三公主和三皇子之前一直被母妃拘着不让乱说话,此时听梨妃问了,便也直勾勾地盯着沈清许,等着她回答。 第51章 无题4 一行人中,唯独贤妃的二公主有些不在状况之中,正兀自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被这么多人一起盯着,沈清许也没什么不自在。 只是多看了梨妃一眼,这位大皇子的生母曾是宫女出身,是算计得萧宇吃过亏的,本以为会是个心机深的,但如今看来,这位的头脑却是有些简单,也不知当年究竟是如何骗过了谨之叔叔母后的。 不过,或许是后来进了富贵窝不愿费神放任自我了也未可知,也或许是觉得对她不需要费什么心思。 想着这些,面上却是不露分毫,神情也未因梨妃所言而有任何变化。 “多谢梨妃娘娘担心,清许如今已经没什么大碍,还有多谢娘娘的雪莲,既然娘娘慷慨相赠,那清许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收了礼,却是半分没提她想知道的事,是她问得太委婉了吗?不过一个小小的大臣之女,就算是能进陛下的后宫,到时候位份也在她之下,还是得听她的。 即便是她与陛下不是那层关系,可她若嫁给哪位朝臣之子,那辈分也是低她一辈的,照样得将她好好供着,她怎么敢? 梨妃生起了气,但此时因为提及收礼之事,贵妃与贤妃也都纷纷拿出自己所备下的礼,她一时倒是不好插嘴。 好不容易等来的人都将礼送完了,梨妃才再度问了出来,只这次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怎么第一天入宫就突发恶疾了呢?可是被什么冲撞了?不过这皇宫也确实是富贵之地,一般福薄之人还真有些消受不住。” “梨妃!” 这话便有些过了,贵妃沉下脸,轻喝了一声。 梨妃顿时便不说话了,只冷哼了声。 沈清许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浅笑着饮了口墨兰特意为她准备的养生药茶,方才笑道:“皇宫是龙气汇集之地,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邪祟能冲撞到我的,其实那日我是听见养心殿那边传来声响,便好奇过去看了看,却未料正巧赶上旧毒复发,太医又说我不宜见风,需要卧床静养,故而陛下才留我在养心殿住了几日。” “这样啊,那你那日过去可有瞧见些什么?叶嫔究竟犯了何事?陛下怎会连夜杖责了那么多的宫女太监?”梨妃追问道。 “叶嫔?叶家的?”沈清许放茶盏的动作顿住,神色也有片刻的不自然。 贵妃与贤妃敏锐捕捉到,彼此对视一眼,但梨妃却没注意到,仍是继续说着。 “是啊,我宫里的宫女说叶嫔被陛下令人扔回了她的丽鹃院,罚她禁足三个月!陛下还下令杖责了当日当值的一干宫女太监,他这些年还从未动过如此大的肝火呢,这叶嫔究竟得做了些什么才能让他生这么大的气啊?” 沈清许此时神色也已恢复如常,面对梨妃的打探,只是道:“我那日过去时并未曾瞧见些什么,不过即便瞧见了什么,这陛下的私事,既然他不说,想必也是不愿让人知晓的,梨妃娘娘觉得呢?” 说罢,也不去看梨妃的反应,而是将视线转到了在一旁东戳戳西碰碰的三皇子和三公主身上,见三皇子要去揭那遮掩的白纸,便站起来阻止。 “别揭开!” 却还是晚了,三皇子将遮掩的白纸揭开,便看到了下面的字。 顿时便笑了起来。 “哈!你之前是在练字吗?你的字写得比我还难看耶!难怪要把门关起来练,真该让太傅看看你写的字,这样他就不会骂我朽木不可雕了!” 一边还兴奋地将沈清许练字的那张纸献宝似地拿给贵妃看,“母妃,你看她的字写得比我还丑!” 贵妃:“……” 贵妃她只觉得尴尬。 沈清许也没想到这位三皇子竟然这么虎,原本她写上几个字也只是为以防万一,毕竟笔墨备着纸张却是白的未免太过奇怪,可她却也没有把自己的丑字专门拿给别人评论嘲笑的想法。 若非她练的另一手字与萧玉清的实在太像,而萧玉清的书法真迹又都是天价,寻常人难以得到,更不可能会有人拿它来临摹练习书法,怕惹人生疑,她也不会选择将左手写的丑字摆在那里。 “你个混账!谁让你乱动别人东西的?”尴尬过后,贵妃拧住了三皇子萧锦安的耳朵。 “母妃,疼!疼!”三皇子哀哀叫着,而那张写了几个字的纸则是到了梨妃手中。 “噗嗤——沈大小姐,你这字是真的得好好练练啊!我儿萧青在七岁时写的都比你这字要好看多了!” 梨妃刚才被下了面子,如今得了机会便大肆嘲笑了起来。 但沈清许却没如她所愿露出羞窘的表情,而是神色如常道:“清许常年久病,学东西时间短,又一向只挑自己喜欢的学,于书画上是既不开窍也不怎么花时间练习,倒是让你们见笑了!” 未见沈清许露出想象中的表情,话也都让她说了,梨妃有些泄气,一时也没再说话。 倒是一旁自进来便鲜少言语的贤妃将纸张从梨妃手上抽了出来,归还到沈清许手上。 “沈大小姐常年生病,手上没有气力,字写不好倒也在情理之中,不过都说‘见字如见人’,字也是人的另一张脸,沈大小姐若有时间,还是可以多练习下书法的。” 贤妃人淡如菊,言语温婉,既为沈清许字写得差找了开脱的理由,也温柔劝导她练习书法。 这样的劝导出自善意,沈清许站起来将纸张接过,笑着道了谢。 归还纸张后,贤妃也未回去,而是另起个话题道:“本宫那日见沈大小姐琴艺不俗,沈大小姐很喜欢琴吗?” “我爱音律,也很喜欢琴这种乐器。” “本宫记起了,陛下之所以唤你‘阿音’,便是因为你爱音律,其实本宫也很爱琴……” 提到琴,贤妃的整个人的神色都柔和了下来,嘴角挂着笑意,眼神却变得有些空渺,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然而沈清许却是听不清贤妃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她此刻只觉得头突然变得昏沉,一股浓烈的睡意袭上,不好! “墨兰!”沈清许咬破腮帮,用疼痛让自己清醒,大叫了声墨兰,便再也抵抗不住浓烈的睡意,一头向地上栽了去。 墨兰就站在沈清许旁边,几乎是在沈清许一叫便立马扑了上去,倒是顺利将人扶住,没让她跌到地上。 “这是怎么了?” “怎么回事?” 贤妃的声音与一道男声同时响起,贤妃侧身让开,萧宇便一阵风般从门口到了室内接替墨兰将人扶住。 第52章 究竟是什么毒 “她这是怎么了?” “我们可什么都没做啊!” 梨妃最先开口。 “是啊,父皇,茶水是墨兰端上来的,我们没下毒;刚才也是她自己晕的,贤妃娘娘也没推她!”三公主萧锦绣在一旁抢答道。 “朕没问你们!”萧宇看着一旁的墨兰,又问了句,“到底怎么回事?早上离开时不还好好的吗?杨凌也说她大有好转,怎么朕不过上个早朝的功夫她就又晕倒了?” “陛下稍安,小姐没事,这其实是主子身子即将转好的迹象。”但虽说着这样的话,墨兰眼里却是并无喜色。 萧宇多看了她一眼,没在此时问什么,只是一把将沈清许抱起。 “让人去把杨凌传过来!另外,阿音身子不好,不宜劳神,以后你们还是少来打搅!” 这句是对三位妃嫔说的,看着她们都垂头应是,萧宇又瞪了萧锦绣一眼。 “还有你,平日里少看些市井话本,别成日净瞎想些有的没的!” 说罢,便抱着沈清许去了内室,墨兰也跟着进去了。 徒留三位妃嫔和皇子公主们站在那里相顾无言。 “真是晦气!”梨妃低声骂了句。 “妹妹慎言。”贵妃低声提醒梨妃,心里有些后悔不该被梨妃撺掇着来这一趟,这好奇心没满足,八卦也没怎么探听到,倒是惹了陛下不满,实在是不划算。 不过倒也并非全无收获,就凭提到叶嫔时沈大小姐那反应便可知她定是知道些什么,就是看沈大小姐的样子便知道想从她嘴里探听到东西有多难。算了,有些东西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她还是回去听身边宫女讲妃嫔宫人们的八卦! 想着便准备招呼人回去,却听萧锦绣在那里嘀咕。 “不应该啊!怎么就直接晕了呢?话本子里这样的一般不都是诬陷有人推她吗?再不济也来个中毒!这人都直接晕了,说是身体转好的迹象,真不是有人下毒吗?” 贵妃直接拧住了她耳朵,“萧锦绣!你在这儿嘀咕什么呢!她要是真中毒了你当你母妃能讨到好吗?也不动你那脑子好好想想,你父皇说的没错,你就应该少看些话本,本宫回去就把你的那些话本子全给你没收了!” “母妃!不要啊!没了话本,儿臣在这宫里待着好无聊的!” “那你就好好学你的琴棋书画和女红,上学动不动就逃课,女红也不肯好好学,母妃在你这个年纪时绣艺可称得上是一绝,你却连只鸭子都绣不好!” “母妃,我绣的那不是鸭子,是鸳鸯!” …… 贵妃和自己的一双儿女笑骂着走了。 梨妃也讪讪地告了辞离开。 贤妃去叫仍旧在椅子上好好坐着的二公主。 “小雅,回去了!小雅?” 萧雅回神,起身走到贤妃身边,“母妃我们回去!” “你这孩子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发呆就是在走神,刚才发生那样的事你都还能坐得住,到底怎么了?有什么麻烦和母妃说,母妃帮你解决。” 萧雅哪里敢说,要是让母妃知道她在琢磨什么怕是得将她的腿打断,便只摇头说没有。 然而贤妃却是不信,她这女儿这几天不是发呆就是把自己整天闷屋里,她怕把人憋坏了这才将人叫了出来,本想着那沈大小姐与她同龄,或许能交个朋友,让女儿换个心情,别整天把自己闷在屋里。 不过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交朋友的事还是作罢,那沈大小姐看起来便是个不简单的,与陛下的关系也叫人看不分明,还是不叫小雅卷入这其中的好。 只是这整日里魂不守舍的也不是回事啊,出来一路就在走神,到了这里后也仍然在走神,她甚至都怀疑刚才发生的事女儿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此异常,她怎可能不管? 架不住贤妃追问,萧雅也自知自己这几日反常太过了,心里思量了番,便在母妃几番追问下佯装羞涩地憋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胸口。 “母妃,我就是觉得这里有些难受。” “难受,那要叫太医啊!”贤妃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女儿生了什么病。 萧雅见状跺了跺脚,踮脚凑到贤妃耳边,“不是,不用叫太医,我就是觉得我那里好像又长大了,弄得我很不舒服,母妃,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它变小点儿。” 原来女儿最近是为此事发愁,贤妃听罢只觉得哭笑不得。 “你个傻孩子,这是好事啊!这证明你在长大,愁什么呢?我跟你说,那个地方大点才好呢,这个等你将来成亲了你就会知道了。” 萧雅撇撇嘴,没说话。 另一边。 萧宇将沈清许放床上后,便问起了跟进来的墨兰。 “说,到底怎么回事?” “回皇上,墨兰之前说的没错,小姐如今突然睡着确实是小姐身体即将恢复的预兆,但是,” 墨兰话风一转,在萧宇的眼神逼问下,终是犹豫着说了出来。 “但是主子身体转好的时间太快了!” “这有什么不好?”萧宇疑惑。 “时间,间隔时间在变短,这些年,主子毒发后恢复的时间在缩短,可与此同时,她的毒发间隔也从最开始的三年变成两年,而上一次,主子的毒发间隔是一年,如今主子恢复时间变短,也意味着主子下一次的毒发间隔还会继续提前,可能不到一年便会再次毒发,然后,毒发间隔不断缩短,毒发时也会越来越痛苦,毒发后的虚弱期将会一次比一次凶险……最后,甚至可能到不了二十便会……” 后面的话,墨兰没有再说,但萧宇却是明白。 只是,究竟什么样的毒,才会在将一个人的战斗力加强的同时又保持其理智,定期毒发,这毒带来的症状还如此诡异。 他翻遍了皇家典籍都没发现有哪一世家养出来的药人会有如此特性的,而且阿音的表现也很奇怪,他甚至怀疑阿音其实是知道自己究竟中了什么毒的,只是不肯说而已。 但究竟是什么毒才能让她不愿告诉他呢? 第53章 也许是蛊 甚至是连身边的贴身医女都不告诉,他试探过墨兰,墨兰明显也是不知情的,还说医仙谷无人能看出阿音究竟中了何毒,但真的无人看出吗? 萧宇眉头微皱,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的沈清许。 “你刚才说阿音只是睡着了?” “是,主子每次快要痊愈前都会突然变得嗜睡,且睡意来得十分突然,毫无规律,会在瞬息之间便进入沉眠,谁也唤不醒,只能等主子自己醒来,若是强行唤醒,则会损伤她的身体……” 墨兰毫不设防地说着沈清许的病情特征,萧宇都认真听着,记在心上。 说话间,杨凌也到了。 如同猜测的那般,杨凌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说脉象看着没问题,人只是睡着了,身体确实是在转好。 虽然早有预料,萧宇却还是有些失望,也没说什么,只让杨凌退下。 一边借口有事务要处理,将杨凌重新召到了自己面前。 “臣杨凌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虚礼免了,朕这次召你来是有事要问你。” “呃,不知皇上召微臣所为何事?”杨凌摸了摸鼻子,心里有些发虚。 这皇上面色如此严肃,不会是要追究他救治不力之罪,或者,又有什么麻烦的差事要分派给他? 萧宇开了口:“若是一个人从小便被人每天灌以各种毒药养大,以至于她的血变成了见血封喉的剧毒,眼泪和唾液变成可解百毒和疗伤的圣药,你觉得她中的是什么毒?” “怎么可能,人怎么可能天天被灌毒药还不死,这根本就不可能!”杨凌直接否定。 萧宇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没斥责,而是继续道:“若是古老世家豢养的药人呢?朕在杂书上看到过,千年前便有一些世家会专门豢养药人,待到药人养成时再以他们的血肉入药。” “这个不是传闻吗?”瞧见皇帝眼神不妙,杨凌想了想,又道:“不过这臣确实也在古书中看到过,但那些世家所豢养的药人,很多都是出自迷信,以为将人的血肉入药便能起到奇效,其实却大多都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即便有作用,应该也只是针对一些特殊的病症,不可能达到解百毒和疗伤的效果,不过毒人一说倒还有些根据,臣曾在古书里看到过有世家养毒人的,他们都是拿毒人当作武器,用来对抗敌人,还从未听说过有能将毒人与药人效用合一的。” 说着,杨凌便觉纳闷,这陛下也不是爱看闲书的人啊,今怎么还特意拿着此事来问他? 看着困惑的杨凌,萧宇犹豫了下,继续说了下去。 “不仅是唾液和眼泪可以解毒疗伤,她还会不定期毒发,毒发时,她的眼睛会变成幽绿之色,人也会失去理智狂性大发,会攻击眼前的一切事物,嗜血;毒发过后,她又会恢复理智,但却五感尽失,身体变得比常人虚弱,极易生病,再过上一段时间,会开始嗜睡,嗜睡期过后,她又会再次恢复如初,五感敏锐,行动敏捷,即便受伤也能很快恢复……” 萧宇回忆着沈清许第一次毒发时的样子,又结合了如今知道的消息。 对萧宇所说的话,杨凌一开始是不信的,因为这听起来实在是太天荒夜谈,但听着萧宇说的头头是道,还将症状都描述得如此详细,杨凌开始动摇了。 这皇上也不是会胡编乱造说这些的人啊,越听,杨凌便越觉得心里打鼓,最后惊疑不定道:“敢问,皇上所说的此人,可是那位沈小姐?” 萧宇沉了脸。 “是朕在问你问题,而不是让你来问朕,朕只问你,你可知朕所问你之人究竟所中何毒?又该如何医治?” 没有否认,那便是了,天哪!世间竟有如此罕见之毒和病症,难怪他觉得那位沈小姐的脉象那般奇怪,杨凌此刻心里是既兴奋又好奇,只恨不得回去找那沈家大小姐好好研究一番她的病情。 “啪——” 萧宇一巴掌拍在了木桌上。 杨凌回神,想起萧宇的问题,连忙收敛神色中的好奇和兴奋,运转起了脑子。 “这,这,皇上所提及的这症状臣闻所未闻,请皇上容臣想想,想想……” 在迅速回忆完平生所学和记忆里所有杂乱记忆后,杨凌朝萧宇拱手行了个礼,回答道:“回皇上,皇上刚才所提之症状确实很匪夷所思,但既然这种毒都存在了,那也容臣做一个大胆的猜测。” “臣确实从未在医书中见过有任何毒草毒药可以将人的体质转变到如此地步的,且人的身体脆弱,根本便很难在这样的情况下存活下来,所以臣斗胆猜测,陛下所提之人所中的或许并不是毒。” “不是毒,那是什么?”萧宇拧起了眉。 “蛊。”杨凌吐出这一个字。 又解释道:“虽然‘蛊’这一说只是江湖传言,未曾被证实,也无人见过,但臣却曾有幸救过一位江湖侠士,从那人嘴里听闻‘蛊’这一说并非谣传,而是确有其事。那位侠士还给臣讲了一个关于‘蛊’的真实故事。” “长话短说。”眼见杨凌又有滔滔不绝之势,萧宇及时制止,并给了杨凌一个警告的眼神。 被警告了,虽然很想将故事完整说完,但却奈何没人想听,杨凌只得凝练了语言。 “是这样,那位侠士告诉臣他曾有一位好友在游历南疆时结识了一位女子,那女子爱上了他朋友,但他朋友却心在江湖,只在南疆待了一阵子便决意离开,于是那女子便给那男人下了情蛊,让男人疯狂爱上了那女子,对那女子惟命是从。 两人就这样恩爱了几年,后来那男子思念家人,女子估计也是以为有了情蛊便不用担心什么,所以就陪男子回乡,但那男子在家乡却是早有妻儿的,这一回去便捅了马蜂窝,且男子性情大变得太厉害,他亲人朋友都疑心他中了邪,便大张旗鼓请人驱邪,恰逢医仙谷的少谷主在外历练路过,听说了此事,一过去方才发现那男子是中了蛊,少谷主为男子解了蛊,那男人便瞬间恢复正常了。” 第54章 也许是蛊2 杨凌说话向来啰嗦,萧宇本是没耐心听的,直到听他提到医仙谷方才来了几分精神,既然医仙谷少谷主知道蛊毒,那么医圣便也肯定知道,若阿音所中真的是蛊的话,那又为什么…… 萧宇本兀自琢磨着,却被杨凌话语里透露出的信息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你刚才说什么?” “呃,臣……” “你方才说那少谷主是谁?” 突然被打断,杨凌一时都忘了自己刚才在说什么,被萧宇提醒方才想了起来。 “哦,臣方才在说那位路过解了情蛊的少谷主就是沈大小姐,怎么,陛下你不知道吗?难道不是她?可臣听闻沈大小姐琴弹得不错,这医术如此高超,年纪又不大,这种种都与传闻中的圣手医仙对得上啊……” 杨凌仍在念叨着,那一句句话就如同擂鼓般重重敲打在萧宇心头,令他心神巨震。 杨凌提到医仙谷少谷主萧宇或许想不起什么,但提到圣手医仙萧宇却是如雷贯耳。 无他,只因这个名头实在是太响亮了,当初江县瘟疫,疫病复杂,来势汹汹,朝廷派去的医官都对此束手无策。 传染极快,一旦染上就无法医治,在没找到医治办法之前,只能是选择封城封县将整个江县及其附近小县都隔离起来,眼看着救治无望,当地民众暴动,一时情况危急。 民众暴动离开江县到周边郡县便会将瘟疫散播出去,到时候死的人便会更多,那时,朝廷中甚至有官员上奏要他派兵镇压,以乱箭射杀暴动民众,围困江县,将其中所有百姓全部困死后再火烧整个江县。 以此来解决瘟疫。 令人气愤的是,如此荒唐残忍的提议当时朝野上下竟有一半人都是赞成的,他发了很大脾气,却也明白朝臣会如此提议的理由。 正当他拖着朝臣迟迟不肯定下决策时,江县百姓的暴动被一人压了下来。 那人带领医仙谷弟子进了江县,杀了在其间作梗引得百姓暴动的贪官污吏,又与当地官员和乡绅合作,将真实情况上报给朝廷,还竭力为朝廷解释,引导百姓重新对朝廷树立信心。 她还调动医仙谷为百姓筹集了所需物资,更是不惧危险进入重灾区为百姓医治,为安抚百姓心情,还日日在忙碌之余空出闲暇来抚琴舒缓百姓的焦虑,鼓舞他们振奋起来对抗病魔。 后来,解药被那人成功研制了出来,江县疫情得解,百姓得以存活,医绝琴绝圣手医仙之名也从此名扬天下,得万人敬仰。 当地百姓和官员都想好好感谢她,但在举办庆功宴之时,人们却是发现医仙早已独自离开,如此高风亮节,做好事不留名的行为更是引得无数文人雅士称赞不已。 萧宇也颇受感动,医仙出自医仙谷,而医仙谷又与玄机门在暗中的关系匪浅,他之所以迟迟不动玄机门,也有着医仙的一部分原因在。 千年来玄机门守护萧氏江山和百姓,门人大多品性高洁,虽然历经千年可能门人心性会变,但既有医仙这样的人在,他便也不愿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玄机门总是还有真正品性高洁以百姓为重的好人在的,他是这样想的,所以,国师,阿音,医仙,玄机门这些年来也并非未做好事…… 如此诸多原因交织下,他才一直忍让着玄机门的“作乱”。 只是却没想到,那曾让他敬仰感动之人竟然便是阿音,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究竟曾做过多少事?又究竟还有多少是他所不知道的? 萧宇垂下头,掩盖微湿的眼眶。 杨凌仍然还在说着,“当然,也有可能是臣猜错了,虽然小小年纪便医术如此高超算是举世罕有,但也可能是臣孤陋寡闻了,若臣猜错了的话,还望陛下勿怪。” 萧宇收敛好情绪,重新抬起头,神色恢复如常,只略微有些红的眼眶显得有些怪异,但天家圣颜也是鲜有人敢直视的,于是,便也没人会看到,自然也便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萧宇将话题重新转回最初的问题上。 “你说阿音中的可能是蛊,那依你看来,阿音所中的究竟是何种蛊毒?” 这他孤陋寡闻的哪里会知道?他连情蛊都还是听说的呢! “这,这,回皇上,臣目前对于蛊也只处于听说阶段,虽在听闻传言中的蛊是确有其事时曾因为好奇看了几本杂书,但那却大多都是真假难辨的书,与市井话本无甚差别,所以臣对蛊的所知也有限,反倒,” 杨凌抬头小心看了萧宇一眼,又再度垂下头,继续道:“反倒是若那沈大小姐当真是传闻中的医仙的话,那她既曾为人解过情蛊,想必是对蛊有些研究的,或许陛下问她要比问臣能知道得更多些。” 萧宇半天没说话,在杨凌觉得腿都快发麻时,那上位之人才再度开了口: “从今日起,朕许你自由出入藏经阁,里面所有医书典籍你都可自由翻阅查看,还有记住朕告诉你的这些症状,无论是市井杂书还是皇家典籍,但凡查到与这症状相似的,你都要都来告诉朕。 朕给你半年时间,半年之后,你再来告诉朕你的判断,若是毒,这究竟是什么毒,该怎么解;若是蛊,又究竟是什么蛊,解法是什么。若是半年之后你仍无头绪,那朕便派你去南疆,让你去那边继续研究。明白了吗?” “微臣明白,臣定当尽心竭力,尽早查明沈大小姐的病情,只是,若微臣前去南疆,陛下可否派人保护臣,臣没习过武,又常年待在药房里,若是……” “此事朕到时候自会安排,你且安心。”萧宇打断杨凌的话,从椅子上站起走到杨凌近前。 沉声道:“今日朕与你所言,你不得对外透露半分,无论是关于阿音的病情还是对她是医仙的猜测,今日出了这个殿堂之后,你不可在外面提及哪怕一句。若你做不到,那朕便治你泄露国家绝密之罪,你的家人也会同样受到牵连,明白吗?” 竟然让皇上亲口威胁于他,语气神色还如此认真,杨凌知道萧宇此刻说的是真话,今日之事,若他胆敢对外透露一句,怕是真的就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牵连家人了。 杨凌连忙跪下,举手发起了誓。 “微臣明白,皇上放心,今日之事,臣在此立誓,绝不会将今日皇上与臣所言对外透露半句,若违此誓,便叫臣受五雷轰顶之刑,死后亦被阎王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第55章 醒来2 “好,你起来!另外,在阿音那里,你也不能让她知晓朕今日将这些告诉了你,在她面前,你不许提及‘蛊’字,更不许对她说出你的怀疑,能做到吗?” “能。”杨凌点头答应。 “还有,治病可以,但朕绝不许你将她当成研究的工具,不许因为好奇悄悄去取她的血,不许想方设法搜集她的其它东西来研究,除非在朕的眼底下并且经过阿音的允许,否则你什么出格事都不许做,明白吗?” ……这,这也太苛刻了?如此还怎么研究将人治好为人解毒?杨凌心里叫苦,但在皇帝如此认真的情况下却是不敢有任何放肆,只应了“是”,无论皇帝说什么都乖巧答应下来。 因身体进行自我修复而陷入的深层睡眠,这一觉沈清许睡得很长,直到第三日方才醒转过来。 睁眼的刹那,沈清许眼底充盈着一抹幽绿,在其坐起后这抹幽绿又渐渐消失,瞳仁变回了正常人的黑色。 但这些变化却无人得见。 月桂去御膳房取膳食了,墨兰在外间煎药,听到声响进来时,沈清许已经恢复如常,衣服早已穿好,头发也用一根簪子挽了起来。 “主子,你醒了!”墨兰说这话时兴奋与担忧并存,神色复杂。 “嗯。”沈清许淡淡应了声,一边用梳子打理着最后一点头发。 “主子如今的恢复速度又变快了。”话语间全无喜意。 沈清许将梳子放下,走到墨兰身边拍了拍她的肩,笑道: “放轻松,我身体恢复了,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 “可是!” “别可是了,我肚子饿了,你有没有吃的东西?” 沈清许向外间走去,墨兰赶紧跟上。 “月桂去御膳房取早膳了,外间也熬了一点清粥,不知主子如今身体恢复得如何?想要吃些什么?” 说话间,沈清许也已走到外面,扫了一眼罐子里仍熬着的稀疏得只能见几粒米的粥,摇了摇头。 “粥就算了,腻了,我还是等月桂取完早膳回来!” “主子的胃已经好了?”墨兰惊喜。 沈清许从院中桃树上折了一枝桃花花枝,拿到眼前看了看,一边用手折去多余的枝条,一边道:“是啊,都好了,不仅如此,我功力也已恢复了两成,你再也不用担心我会因为一场风寒而一病不起了。” 听闻这话,墨兰先是兴奋,随后神情又开始转变,眼看她即将再次发愁,沈清许出言打断了她。 “对了,我这一次昏睡了多久?那日当众昏睡之后的情况如何?陛下那里你又是如何对他说的?” 墨兰于是便讲起了那日沈清许昏睡之后的事,听罢,沈清许用手拨弄着桃枝上刚长出的桃花花苞,神色看不出喜怒。 “杨凌说从我的脉象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是啊,他就只会说主子脉象古怪,虽然在医道上很有天赋,可与主子比起来却还是差远了。”墨兰语气有些失望。 沈清许却是没表现出什么,只是道:“这也很正常,集医仙谷所有医者之力都没办法的事,又哪里是那么轻易便能治好的,既然那杨凌对我所中之毒毫无办法,那你以后也少对他和陛下透露我的病情,以免徒增陛下的烦忧。” 虽然多看一次病或许能多一次希望,但主子与医圣都没办法的事,那杨凌虽说天赋好,却到底年轻,医术与主子比起来也差远了,想着,墨兰便应了是。 见墨兰应下,沈清许便没再说什么,而是以手中花枝为剑,在院中练起了剑招。 她没有用内力加持,只是舞着普通的剑法招式,但招式虽简单,要舞好却也不易。 顶级的高手,身边之物皆可利用为武器,顶级的剑客,即便手中没有剑,却也可以以普通的树枝为剑,心中有剑,一根树枝也可以成为伤人的利器。 萧宇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春意盎然的小院,白衣丽人手握桃花枝练着剑招,花枝扫向之处,花瓣被剑风带走,纷纷扬扬在空中打转,下落,又被剑风带得再次在空中飘扬,唯美,却也危险。 但对于后一点,他却是没去在意,只径直往前走。 “才刚醒来就这么折腾,怎么,身体好了?” 沈清许恰好练完最后一式,收招将花枝随手扔到一边,笑道:“确实是好了,内力恢复了两层,我的自愈能力也在恢复,已经不会再轻易生病了,待到我身体完全康复,内力复原,到时候便没什么东西能轻易伤到我了。” 萧宇眉头微皱,看着沈清许额头的细汗,从身上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 “把汗擦擦,”一边道:“怎么刚醒来就这么练?你这才刚恢复,之前都一直没怎么动过,身体能受得住吗?” “能受得住,我身体的恢复力你从前不是见过吗?之前那都是因为我处于虚弱期,如今开始恢复了,便什么都不必再怕了。” 擦完汗,将手帕还给萧宇,走到院中石凳上坐下,一边问道: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早朝了?” 萧宇也走到沈清许对面坐下,道: “今日漠北那边的战报到了,北戎惨败投降,大臣们都很兴奋,也没什么旁的事,我就宣布提早散朝了。” 玄机门的消息比朝廷快,这是他们早就知道了的消息,没什么好惊讶的,也已经兴奋过,沈清许便没什么特殊反应,只点头表示知道,心里则在琢磨着不知罗长老那边的计划能否顺利进行下去,北戎投降也不过只是暂时,得真正让两国交好建立利益关系,使其离不开彼此,甚至是一方向另一方称臣,如此方才能真正让边关和平起来。 就不知罗长老那边的计划能否顺利进行下去了。 “现在是初春,你刚恢复,才又出了汗,石凳寒凉,这样真的不碍事吗?你要不要进去再添件衣服?” 沈清许回神,便听萧宇在提她衣服的问题,顿时便笑了,无奈道: “真的没事,我进入恢复期后与之前是不同的,之前我会畏寒畏凉,许多东西都需要忌口,稍微着凉便会生病,但如今却是不会了,进入恢复期后我就和从前在山林里时是一样的,只要我不在此期间过度使用内力,那便没什么能令我再次生病了。” 第56章 无题5 说着,又看了眼萧宇身上, “而且,说起衣服穿的少,谨之叔叔你不是穿得比我更少吗?我现在这样穿只是与之前比起来显少而已,但对于这个时节来说其实还是正常的。” 听她这么说,萧宇便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将不能妄动内力这点记在心上,心里琢磨着是否该再派个武功高强的暗卫到她身边,以此杜绝她在恢复期使用内力的可能。 月桂提着食盒从院外走入,见萧宇在此,便跪到了地上。 “奴婢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虚礼免了。” 月桂起身站起,又与沈清许问了好,方才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饭食都取了出来。 “奴婢不知小姐何时会醒来,便每日拿了小姐的饭食,墨兰说小姐醒来后身体会好转,饭食可能会变,奴婢便每样都取了点。” 是真的每样都取了,好克化的清粥,开胃的小菜,蒸饺馒头,面条,软糯的糕点…… 根据人胃部的消化能力,从养胃的到易消化的,刺激味蕾的,按此分层,每样都取了一人份的量。 看着桌上的一大桌子,沈清许嘴角抽了抽,但最后却只是道:“你有心了。” 一旁墨兰倒是很知沈清许心意,见状连忙解释:“主子放心,虽然东西取得多,但这些若吃不完,还可以分给下面负责洒扫干粗活的宫女太监,并不会被浪费掉。” 沈清许闻言松了口气,看着坐在对面的萧宇,便问道: “谨之叔叔你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萧宇早上其实是吃过东西垫肚子的,但那时没什么胃口,并没吃多少,如今也已被消化得差不多了,便点了头。 问完萧宇,沈清许又去看一旁的墨兰和月桂,道:“这里面应该也有你们的饭食在里面,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你们也取走你们的去吃!” 听她说这话,墨兰倒是反应寻常,月桂却是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奴婢不敢!” 月桂突然下跪,沈清许方才反应过来如今不是在玄机门,她这样说似乎便等于让月桂和皇帝抢饭吃,如此举止虽她不觉得有什么,但对于尊贵的皇家来说,却可以算是冒犯了。 沈清许便去看萧宇。 萧宇神情倒是没什么异样,见沈清许看他,便从桌上取了一碟小菜,一份水晶蒸饺和一碗蔬菜粥放到自己面前,又对月桂道:“按阿音说的做,把我们吃不完的都撤下去,分赏给负责洒扫的下人,你们也退下去用早膳!” “是。” 月桂领旨谢恩,桌上多余的东西很快被撤下,除了留守在门口的萧宇侍从,院中便只剩明德方还站在萧宇身边伺候。 “谨之叔叔,刚才是我没想到,你……” “没事,不用解释,我都明白,”萧宇温和打断沈清许的解释,“我知道玄机门倡导平等,没那么多尊卑规矩,你方才也是担心我们吃完后桌上东西会凉,你的丫鬟吃了会闹肚子,我并不介意这些。 但是,京城毕竟不比玄机门,在这里,等级尊卑之别是很多人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可能你对下人的好,有时也会被他们当成是你好欺负,不但不会因此心存感激,反而可能会在背后肆意嘲笑。” “这里是皇宫,分派给你的下人都经过严格的挑选,他们一般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我倒是不怎么担心,但我知你终是打算回沈家的,沈家不比宫里,在那里,你若还是这般好脾性……” 萧宇诉说着自己的担忧。 听他这么说,沈清许便知道他是真的并未介怀刚才之事,反倒是在真心实意的为她担心,担心她在玄机门待久了,下了山后会不适应,不适应京城里的规矩;担心她会被人嘲笑,被下人欺辱。 然而,堂堂一门之主,一个甚至连入玄机门内门都缺乏资格的权贵之女,能够在短短三年内坐稳门主之位,让本已显破败之势的玄机门重新焕发生机,这样的一个人,又哪里会是个简单的? 纵使外表再温和,心中都是骄傲果决的,且习惯了身居高位,做多了杀伐果决之事后,其性子便也会越发受不得委屈。 而对于一门之主来说,像招揽人心,识人断人之事便更是最基础的技能,在这样的事情上,她若是会吃亏,那她这门主怕也是白当了。 想着,便觉得好笑,但好笑的同时,心里却也觉得窝心。 于是沈清许便笑了。 “放心,谨之叔叔,我识人断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且我也只是对身边人如此而已。而且,”沈清许一手撑着下巴,说着俏皮话道:“我觉得你与其担心我回沈家会受欺负,倒是不如担心一下沈家那些人,他们若是敢惹我,会不会被我一个控制不住把他们给撕了!” 这话就显得有些血腥恐怖了,且沈清许在提及最后两个字时,眼底还闪过了道诡异的绿光,但她却很快垂下了头,往嘴里塞了块米糕。 萧宇和明德也都未曾瞧见她那一瞬间的异样,见她面前都是素的,萧宇便往她盘子里夹了个水晶蒸饺。 “你也别光吃素的,也得吃点肉,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看着被夹到盘子里的蒸饺,沈清许动作一顿,挣扎犹豫了下,还是道:“谢谢谨之叔叔,但我目前暂还不能沾荤腥。” “这样啊,也对,你现在大病初愈,确实是该先吃些清淡的。” 萧宇便将蒸饺夹了回来送进自己嘴里,倒是并未想太多。 食不言寝不语,开始用膳后,两人都不再说话。 用过膳,萧宇再次开了口。 “一天前,贵妃曾来找过朕,说沈家往宫里递了帖子要接你回去,那帖子被我回绝了。但武安侯如今已在回京的路上,想必不日便会归京,到时候……” 第57章 考校骑射 到时候,若是沈舟亲自前来觐见要接人回府,他便没了回绝的理由,更何况他们父女二人多年未见,如今沈舟回来,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回府去拜见父亲,否则便是不孝。 而既然回去了,那便怎么都得在沈家住段日子。 但因生母之事,她自幼便不得沈舟喜欢,从前便丢在小院里不管,导致她瘦得跟皮包骨似的,明明已经四岁,身量却比同龄的孩子要矮小得多,后来更是因落水一事被打发到乡下。 十二年,但凡沈家能对她多关心一点,她都不至于落到被养成药人的地步,但凡沈舟能亲自过问她一句,那些下人也会对她上些心,不至于让沈家送去的用度尽数被克扣,不至于连她流落山林都没人管,甚至荒唐得连她这些年来根本不在林家村都无人知晓。 越想便越觉得生气,萧宇不觉握紧了拳头。 “要不,你还是别回沈家了?” 或者即便回去,也只住一两晚,便再次回到宫里来,如此她也不必受长辈的气。 反正他是皇帝,若真要硬留人住在宫里,沈舟一个臣子也不能反对,而他护着的人,也无人会敢置喙什么。 然而沈清许的想法却是并未与萧宇在同一频道上,听萧宇如此说,只摇头道: “不行,我们接下来要开始对暗部下手,彻查他们的势力范围,很多事情都需要商议,我住在宫里并不及住在沈家方便。” “沈家那边的密道已经修得差不多了,再过一两日便可以完成,我回沈家住着,我们议事也会方便许多。” 她毕竟在名义上还是与玄机门有接触的,她这刚一回京玄机门与皇帝的关系就出现大变,她又时常与其碰面,难免不会引起暗处之人的怀疑。 而回到沈家,他们商议事情都只在私下,平日里见面次数不多,加上武安侯之女这个身份的保护伞,便不会有人疑心她的身份。 即便真有人怀疑什么,玄机门历来的规矩都是进入内门必须斩断俗世纠葛,她是武安侯之女,父亲是侯爷,又还安在,这样的身份,按照规矩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门主的,甚至连成为内门弟子都不行,而玄机门又历来都是个重规矩的地方。 她回沈家,在沈家住着,表面与沈家的纠葛未断,即便后面玄机门出现大动作,怕是那背后的人也不会将玄机门门主的身份与她对上,皇帝身边并未曾出现玄机门的“人”,那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便只能说是巧合,若是能令暗部信以为真,疏于防范,那计划便可以照常进行了。 “你说的也对。” 沈清许的这些顾虑,萧宇自然也能明白,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会少一分危险,行事也会更方便。 而且在宫中要议事也确实不便,毕竟男女有别,有些地方还是需要避嫌的。 若她仅是武安侯嫡长女的身份,他倒是可以将她认为义女,封其为公主,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宫里住着,但她同时也是国师,这样的身份,与帝王是平起平坐的,他将她收为义女,并不合适。 “可是……” 真叫她回沈家,他也是放心不下的。 然而这话却是还未说出口就被打断了,沈清许抓着萧宇的手晃了晃。 “谨之叔叔,好了,别可是了,你就放心!沈家又不是洪水猛兽,我回那里还能被吃了不成?” 沈清许又哄了几句,萧宇便被逗笑了,虽仍有些不放心,却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并未再说什么让她不要回去的话。 一件事情定下,两人一时无言,沈清许便抓了萧宇的手来玩,看他指甲的颜色,把他的脉象,把完又开始看他手上的纹路。 萧宇就这么任沈清许翻看着他的手,一时也分不清她究竟是在玩还是在诊治,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和那张看似闲散却又透着几分认真的小脸,他想到了杨凌之前说过的话。 “那日你与我讲的你下山游历之事还未曾说完,不如你今日就继续讲给我听!” “游历啊,好!那就接着上次的说,上次我说到……” 正当沈清许准备继续说游历趣事时,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皇上,梨妃娘娘宫里的大宫女莲碧求见。”院外福贵禀告道。 沈清许将萧宇的手放开,端正了坐姿,与此同时,莲碧也踏入流音苑,紧走几步走到萧宇面前行完礼道:“陛下,教骑射的先生今日要考校三位皇子的功课,梨妃娘娘听闻您今日下朝得早,便让奴婢来问问您可有兴趣去瞧一瞧三位皇子如今的长进。” 萧宇去看沈清许,见她流露出好奇之色,便回复碧莲道:“朕确实有一个月未曾考校他们的课业了,今日既然得空,那就且去看看。” 又转而问沈清许,“你回京之后还一直未曾四处走走看看,不如就随我一道去?也正好认识一下我那三个儿子。” 听闻皇帝的自称,莲碧惊得险些抬起头,又勉强忍住再度将头垂得更低,心跳如擂鼓,陛下在这位沈大小姐面前自称为“我”!还说要介绍她认识一下自己的三个儿子,难道真如梨妃娘娘猜想的那般,这宫里会再添一位娘娘? 陛下还如此看重这一位,那梨妃娘娘的地位会受到威胁吗? 莲碧心中在想什么,萧宇和沈清许自是不知。 听闻萧宇的提议,沈清许犹豫了下便答应下来,虽玄机门门主不宜与皇子接触过多,恐有干扰帝王立储之嫌,但既然萧宇都不曾与她计较这许多,她自己事事顾忌反而显得太过见外。 加上确实好奇,便也就点头同意。 马场。 “不是说要考校骑射吗?这怎么还不开始?我都快等烦了!” 三公主萧锦绣在原地不停来回打转,神色很是不耐烦。 贵妃无奈看了她一眼,将人叫了过去,又让下人递了杯茶水给她,方才解释道: “梨妃娘娘让人去请你们父皇了,这考校得等到你们父皇那边回复之后方才能开始。” 第58章 考校骑射2 “什么?她干嘛要去请父皇来?”原本无精打采趴在一边的萧锦安闻言便跳了起来,这次原地来回走的又换成了他。 “完了完了,父皇来了我可怎么办?梨妃她干嘛要去请父皇来啊!她这不是存心让我出丑嘛!” 他的声音有些大,另一边的梨妃向这边看了好几眼,贵妃连忙将儿子叫回来,低声骂道: “你也不知道小声点儿,她好歹是你长辈,你这样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要是让你父皇知道他又得说你了。而且她才没心思让你出丑呢,她这纯粹就是想让你父皇来看她儿子和二皇子比的,人家现在斗得如火如荼的,哪有闲心看你出丑?” 萧锦安:“……”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能连累我啊!我这一个月都没怎么听课,也好久都没练骑射了,父皇来了我就惨了!母妃你救救我啊!” 本来好好的骑射考试来了这么多人就够叫他心烦的了,这父皇要是也来那他还活不活了? “该!谁让你平日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肯好好学习的?”贵妃没好气地戳了戳儿子的脑勺,却到底不忍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便又道:“你也别太担心,漠北那边在打仗,武安侯又在外剿匪,你父皇现在忙着呢,兴许压根就没空来看你这骑射考试。” 但梨妃既然都去请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又如此斗鸡眼似的,总不可能毫无缘由,指不定一会儿人就真的来了,但这话梨妃却没说给儿子听,只是道:“就算是你父皇来了见你表现之后要罚你,母妃也会帮你拦着,这样放心了?” “嗯嗯,母妃真好!” 萧锦安连连点头,眼睛都冒了光,活像宫中百兽园里养着的一种外藩进贡来的一种形貌像狼性格却很傻的狗。 看着如此冒傻气的儿子,贵妃嘴角抽了抽,不忍直视地移开了眼,心里止不住困惑: 明明皇帝自生下来便被立为太子,三岁开蒙,七岁作诗,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文武双全,显见是个聪明的,可怎么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好好的,到她儿子这里就突然变异了呢?明明她也不差啊! 虽然她是有些不聪明,小时候学东西也慢,可她自问自己也不笨啊,至少总比梨妃来得更知情识趣! 可这生出来的儿子,怎么就跟别人的差距那么大呢? 贵妃真是想想都觉得心塞。 与贵妃这边的沮丧不同,另一边的两位皇子则是显得神采奕奕,斗志昂扬,甚至是有些剑跋扈张。 “二弟,你说今日这骑射考试,咱俩谁会拔得头筹?”萧青笑问一旁正做着准备活动的人,眼角余光扫过场上马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萧君霖顾自做着热身,听见萧青与他说话也没抬头,只是道:“这得比过才知道。” 萧青轻嗤一声,看不惯萧君霖这副故作清高的模样,便上前了一步,恰好挡住萧君霖的活动空间,见他终于抬头看他了,才道:“我记得这话我小时候也问过你,那时你可是极自信地告诉我你会拔得头筹的,怎么现如今就变得这么不自信了呢?还是说你害怕输给我,所以提前向我示弱,好让大哥待会儿让让你?” 萧君霖一直冷着脸,只在被提及小时候时神色变了变,却又很快恢复,只一身冷意更甚。 “谦逊是美德,平日的课业咱们兄弟都是一起上的,彼此什么水平心里也都清楚,让就不必了,大哥还是先顾好自己!” 说罢,便转身招呼侍从将马匹牵来,一个翻身上了马,骑着跑远了。 “哼!”萧青将手中马鞭扔到一边,神色阴鹜地看着萧君霖跑远的身影,冷声道:“且让你先嚣张会儿,我倒要看看待会儿你还怎么狂!” 侍从将马鞭捡回来,双手奉上,小心翼翼道:“大皇子,咱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若是……” 萧青将马鞭接过来,看着侍从战战兢兢的模样,有些不满。 “怕什么?父皇就只有我们三个儿子,他又不能再生……” “大皇子!!”侍从声音因恐惧而有些变音。 萧青瞥了眼他因害怕而颤抖的双腿,骂了声没出息,却是没再继续说什么了。 侍从松了口气,连忙四周看了看,再三确认周围没人后方才长舒一口气。 “皇上驾到——” 刚舒口气便听见这声唱和,侍从吓得一个激灵跪倒在地。 萧青也有些被吓到,但他是知道没人才敢那样说的,此刻会如此也多半是因为侍从的反应太过激,于是萧青便将自己被吓到的原因归咎到侍从身上,狠狠踹了他一脚后方才上前去迎人。 侍从被踹了也不敢抱怨,只揉着伤处站起无声跟在萧青身后。 另一边的三位高位妃嫔和两位公主也站了起来。 “她怎么也来了?”瞧见那跟在萧宇背后的白色身影,萧锦绣撇了撇嘴。 贵妃瞪了萧锦绣一眼,警告她注意言行,贤妃对此没什么反应,二公主也只多看了一眼,随后便再度垂下头,神色没什么波动。 倒是梨妃的神色有些难看,在行过礼后,不等萧宇说话,便没忍住先开了口。 “沈大小姐终于醒了!那日你突然昏过去可真是吓坏本宫了,好在现在终于醒了,只是这刚醒来怎么也不多休息休息,这马场风大沙重的若是又着凉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说着又拉过沈清许的手,用语重心长的口气道:“本宫知道你这年纪的小姑娘都爱玩爱凑热闹,可是这再怎么贪玩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啊,你才刚醒,就缠着陛下带你来马场,这里风这么大,若再生病了,不是又累得陛下为你操心吗?” 一番话看似在苦口婆心地规劝,但听进耳里却是叫人觉得不怎么舒服,尤其是说她“贪玩”,沈清许眨了下眼,克制着没让自己面上显露出异样。 心道果然还是玄机门那样直来直去的最叫人舒服,这好好的话非得说得如此阴阳怪气,还真叫人听不习惯。 与沈清许相比,萧宇的反应就直接多了,当场便沉下脸,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后。 “是朕要带阿音出来的,她的身体正在恢复,整日闷在屋子里也不是回事,所以朕就带她出来透透气,还有,阿音性子闷,人也素来稳重,若她真能如梨妃说的那样贪玩些,那朕倒是能松口气。” 萧宇一开口便否决了梨妃先前所言的种种,这都能称得上是直接打脸了,梨妃面色变得更加难看。 “陛下,妾身……” 第59章 三皇子 但萧宇却并不想听她辩解什么,只是道:“下令让负责本次考校的骑射师傅开始,也好让朕看一下三位皇子的长进如何。” 由于马场并未准备多余的桌案,二位公主又都与自己的母妃坐在一处,萧宇便让明德加了个坐垫,依旧让沈清许坐在自己身边。 不过与上次的添张桌子不同,如今直接让人坐在自己身边那意义就不同了,与皇帝同坐一桌,那是只有帝后才有的资格,而她们的这位陛下,从前是极重规矩的。 虽说失踪一年回来后人变化了许多,不再如从前那般注重规矩礼仪,可他身边的那个位置,却也从未让后宫的任何一位妃嫔坐过,可是如今…… 若说是当晚辈,对于公主皇子,比如活泼爱闹的龙凤胎,他俩若缠着要坐在父皇身边,萧宇也是会允许的,可问题是,如今坐在皇帝身边的那位虽说年纪与皇子公主们相当,可与陛下却是没什么真实的血缘关系的。 这若不是当晚辈,那可就……,不过,无论是当做晚辈还是别的什么,以当今天子对其的爱护,这都是位不能惹的存在。 众人看着那坐在帝王身边的人,心思各异。 在场的人心中都在想些什么,萧宇与沈清许没有读心术,自是不能知道他们的心事。 对于萧宇而言,他其实更想让沈清许与二位公主坐在一起,都是年纪相差不大的女孩子,也能交个朋友,但是二位公主都各自与自己母妃坐在一处,阿音又与她们不熟,无论去哪一边都显得尴尬,那便就只能将人留在自己身边。 原本想着先介绍人的计划也被梨妃扰乱,萧宇揉了揉额角,看着已经站在场上的三位皇子,给沈清许介绍了起来。 “现在正在拉弓的是梨妃所出的大皇子萧青,是朕的长子,他自幼聪明勤勉,虽在文化课上略有不足,但在武艺上却很有天赋,他小时候总是嚷着自己长大之后要当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说着皇子小时候的事,萧宇似乎也陷入了回忆,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容。 沈清许看看正笑着的萧宇,又抬头去看那正在射箭的年轻男子,男子一身黑色骑装,有力的手臂将弓拉到了满,手一松,那箭便正好射中了靶上最正中的红心。 “好!”教习的先生称赞了声。 萧青脸上笑意盈开,将弓交给一旁的侍从,冲萧君霖挑衅一笑,再转身时,却又换了副表情。 “父皇,儿臣献丑了!”萧青脸上笑容灿烂,不见半分阴翳。 萧宇也笑着点头。 “不错,你比之前又进步了不少,继续努力。” “是,父皇,儿臣会继续努力的。” 看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萧君霖的眸色沉了沉,冷着脸走到萧青之前所站的位置,径自取了弓箭。 见他如此,萧青眼里轻蔑嘲讽一闪而逝,却没再继续与萧宇说话,只笑着退到一边。 看着场上着一身银白骑装的英俊少年,萧宇神色有些复杂。 “这位,是已逝的元后所出,萧君霖。” 简短几字后,却是再无多话,沈清许也没多问什么,只是转头去看那场上的少年,背对着让人看不到他脸上表情,但却可从肢体语言中看出他此刻是极认真的。 他身高与大皇子是差不多的,但比起大皇子而言,他要显得纤瘦些。 若说大皇子的身形像是征战沙场的将军,那么他的身形便像是标准的世家公子,但若仅因身形便认为其瘦弱的话那便错了,盯着萧君霖手上被拉开的弓箭,沈清许眯了眯眼。 这位二皇子应是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虽然看着纤瘦,但身上的肌肉却绝不会少,虽弓拉得不比大皇子的满,但其拉的弧度却是恰到好处,而以她的目力还能瞧出,这位二皇子的箭,要瞄得比大皇子更准。 果然,随着他手一松,破空声落下时,那箭比萧青更准地插在了红心之上,将紧挨着的之前萧青射的箭都震得抖了抖。 萧青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萧君霖却是始终都没什么表情,只将弓箭交给侍从,其后便也如萧青一般与萧宇打招呼。 “父皇。”两字之后便再无言语,脸也依旧板着。 萧宇脸上也没什么笑意,顿了片刻后才道: “也不错。” 其后,父子二人便再无言语,萧君霖盯着萧宇看,但萧宇却是将目光移开,并不去看萧君霖,只将目光落到空处。 尴尬的气氛蔓延,场上一时都静谧下来,一直叽叽喳喳与母妃不停说话的三公主也消了音。 “谨之叔叔,我有些口渴。”静谧中,一道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安静。 萧宇闻言便转过头来看沈清许,又吩咐明德去备茶。 场上众人都松了口气,三公主也开始重新说起话。 在教习叫着下一位时,萧君霖盯着沈清许多看了眼,才转身走去一边。 三皇子萧锦安磨磨蹭蹭地往前走,见着迎面走来的萧君霖便苦了脸,语气里有几分委屈也带着一丝撒娇:“二皇兄——” 看着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一直冷着脸的萧君霖都被逗笑了。 “加油!”语气是难得的温和。 但萧锦安的神色却是变得更苦,拽着萧君霖的衣服不放。 “二皇兄怎么办?我不想去,我会被父皇骂死的!” “乖!”萧君霖将衣服扯出来,揉了下萧锦安的头后便径直回到原地。 徒留萧锦安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被教习催了几次,方才慢吞吞地走到场地中央,慢吞吞地取弓,慢吞吞地取箭…… “你快点,别磨蹭!” 连萧宇都忍不住开了口,萧锦安方才将箭放到弓上,一张脸上尽是生无可恋。 第60章 马不对劲 萧宇头疼道:“这是朕的三儿萧锦安,他与萧锦绣同为贵妃所出,是对龙凤胎。他小时候年岁小时生了场大病,又惯会撒娇,母后和贵妃都宠着,朕便没及早让他开蒙,想着晚上一年也无妨,谁知后来却遇上变故,那一年里他依旧没开蒙,等到朕回京后又忙于国事,待到正式登基将一切都初步安定下来时,他都已经近八岁了。 本就比旁人学得晚,偏偏人又还懒,让他练字他画王八,让他习武他就哭爹喊娘地叫疼,贵妃又是个护短的,朕每次想罚他这母子俩都给朕唱双簧……” 回忆起这些往事,萧宇真是哭笑不得。 沈清许却是笑了。 “那这三皇子还挺有趣的。” 萧宇却是摇摇头,认真去看萧锦安表现了。 场上萧锦安此时已经开始拉弓,瞧着模样倒是挺费力的,但是那弓却是没被拉开多少。 萧锦安回头看了看,瞧见父皇的冷脸,便被吓得一个激灵把箭掉地上了。 …… 贵妃扶额垂下了头。 三公主捂住了眼。 沈清许嘴角抽了抽,没有去看萧宇顿时变得难看的脸色。 这位三皇子,还真的是挺特别的,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但这位三皇子,在历代奇葩的皇子中也可以算是别具一格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萧锦安也迅速将箭重新捡了起来,这次是不敢再回头看了。 萧锦安战战兢兢使出吃奶的劲去拉弓,好不容易将弓的弧度拉开到他从未拉到过的弧度,萧锦安心中一喜,手上不觉一松,还未来得及去将箭对向靶子,那箭就突然飞了出去。 萧锦安:“……” 他刚才拉弓的时候箭是朝上的啊,这还没开始瞄准呢,这箭怎么就跑出去了? 萧锦安都不敢去看自己父皇的表情,惨,太惨了,这绝对是他有史以来表现最差的一次,他现在说刚才那都是意外重新再来一次还行吗? 正想着这些,萧宇突然觉得头上好像有什么阴影,下意识抬头去看—— “哎哟,我的眼睛!” 这, 射靶将箭射到了天上去,还被掉下来的弓箭砸了眼。 沈清许嘴角抽了抽,费了好大劲才忍住自己的笑意。 一旁的嫔妃和公主们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其中,还就属贵妃与三公主笑得声音最大。 沈清许看了眼三皇子那正因他出丑而哈哈大笑的生母和亲妹,又看了眼三皇子那与贵妃极其肖似的桃花眼,嗯,这是亲生的没错。 在场人中,只有两个人没笑,一个是正在呼痛的三皇子,一个便是脸色黑如锅底的萧宇。 “丢人现眼!”咬牙切齿,还是一字一句地往外蹦。 听出父皇声音里明显的怒意,萧锦安连忙将捂着眼的手放下,也不敢再呼痛了。 “父皇,儿臣刚才是手滑了,儿臣也没想到会这样,要不你让儿臣再射一次,就是,就是儿臣眼睛受伤了,可能表现会不好,父皇你到时候别生气!” 萧宇:“……”他现在就已经很生气了。 而且这是眼睛的问题吗?骑射课不好好上,成绩一次比一次差,这次就更离谱了,射出去的箭竟然还能原地落下来把他眼睛给砸了,还借口眼睛疼说若是表现不好就是因为被箭砸伤了眼睛。 简直荒唐! 萧宇已经被气得不想说话了,心累。 挥挥手,“算了,你下去坐着,接下来的骑射不用参加了,你好好看你哥哥们表现!” “噢!太好了!”萧锦安没忍住惊呼出声,惹得萧宇再次黑了脸。 “朕让你下去是让你好好学习你的两个哥哥,看看他们,再看看你!你骑射差成这样你心里就光荣吗?上课不好好学,净想着逃课,文不成武不就,你将来能干什么?从明天起,你给朕老实去上书房上课,先生布置的课业都必须认真做,若叫朕知道你再逃课,那朕就打断你的腿!” 萧宇动了真怒,萧锦安不敢再放肆,也不敢再笑了,萧宇说什么都答应下来,见萧宇不说了,才小心翼翼地退回到贵妃那边。 他一回来,贵妃便去看他的眼睛,心疼道:“儿子,怎么就被箭给砸了呢?疼不疼?” 萧锦安背转身不说话,他可还记得刚才就数她们母女笑得最是开心。 贵妃连忙哄起了人,好听话说了不少,萧锦安才再度转过身来,委屈地摊开自己掌心。 “哎哟,这手怎么磨破了啊!” 贵妃这下是真心疼起来了,连忙让贴身侍女去取药膏,要给萧锦安敷上。 听着那边的动静萧宇便觉头疼,想要说上贵妃几句,又不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驳她的面子,只眼不见心不烦地不往那边看,还假作支头模样捂住了自己的一边耳朵。 沈清许五感超乎常人,萧宇能听见的她自然也同样能听见,看看那边被贵妃娇惯着的萧锦安,又看了看神色不好看的萧宇,犹豫了下,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只抬头去看剩下两位皇子的比试。 之前是原地射箭,第二轮的骑射则是变得不同,要求要骑着马奔跑射静止的箭靶,到了第三轮,则是骑着马奔跑去射移动的箭靶。 与萧锦安不同,剩下的两位皇子在学习上明显是用了心的,两位皇子的表现都十分出色。 第二轮大皇子萧青的表现要更出色些,他气力大,第二轮更是因先前第一轮输了而憋了股劲,好几个箭靶上的箭都险些被他的箭给穿透过去。 二皇子的表现也不弱,虽气力不如萧青大,却也都射准了红心,若去掉气力加成,两者可以说是不分伯仲。 到了第三轮,仍是大皇子先上场,随着他纵马狂奔,一个个移动的箭靶被他射成两半,箭箭中靶,无一虚发。 他下去后,便又轮到二皇子,比起大皇子,他纵马的速度要慢些,但其射出去的箭也同样是箭箭命中红心,且不仅中靶,在箭射出去后靶子也没破成两半。 若是一次如此还不能说明什么,可是次次如此,只能说明他在射出时精准控制了气力,这份控制,可比单纯的射靶命中红心要难得多。 若不论别的,萧宇的这两个儿子,在骑射上倒是确实优秀。 萧宇也很高兴,之前因萧锦安而黑下去的脸此刻也已重新带上了笑意。 二皇子此刻也已射完了八个移动箭靶,还剩下两个时,沈清许注意到他身下的马似乎有些异常。 “二皇子的马有些不对劲。”沈清许将发现告诉萧宇。 第61章 马儿发疯 萧宇看了眼场上,虽未看出什么,却是对明德道:“让暗卫们留意些,若二皇子有危险,就把他救下来。” 在萧宇说这句话的同时,二皇子身下的马匹也开始表现出显眼的异样,它变得不按主人要求的路线走,脚步也略显凌乱。 萧宇面色一沉,就要吩咐暗卫上去,却是见萧君霖只是身形顿了顿,随后便再度挥鞭驱马,马儿跑得比之前更快,萧君霖却是从马上站了起来,直接立在了马上,拉弓射箭,第九个箭靶被穿透。 其后,萧君霖又继续驱马,这一次转而挂在了马的脖子上,只半边身子依附着马身,一边则是悬空,以如此高难度的动作拉弓射箭。 箭射中红心,虽不是正中,但在如此高难度的动作下能做到如此却也不易。 伴随着惊叹声,萧君霖完成考核,未再驾驭马儿跑到终点,而是用轻功直接落地。 见他安稳落地,萧宇神色放松了些许,默默将手放下,隐在暗处的暗卫也重新退回自己的位置。 然而就在萧君霖往场下退的途中,那仍在奔跑着的马儿却是突然发了狂般在马场四处乱窜,马场变得混乱,站在马场中央的太监宫女们开始失散奔逃,骑马的侍卫则拿上马套开始追赶疯马。 然而,疯马的速度却是远比正常的马要快上许多,甚至在侍卫们的围攻下,它还改了方向开始往马场边缘跑去,横冲直撞。 “啊,母妃,我怕!”听着三公主恐惧的声音,萧宇脸色发沉,下令暗卫和明德都去保护两位公主和三位娘娘。 明德看了眼守在二人身边的月桂,应声去了贵妃那边保护。 马儿还在疯跑,站在边缘的太监宫女四散跑开,边上也有侍卫相助,倒是并未伤到人。 但疯马的跑动方向却是不停在变,而且毫无规律,随着再一次的套马失败,疯马再次冲出围攻,冲一个方向疯狂跑动。 这一次,是萧宇所在的方向。 众人心里一悸,负责套马的侍卫更是骇得险些跌下马去。 但萧宇之前把身边护卫都派出去了,如今留在他身边的,便只剩沈清许和她的两个丫鬟。 都是柔弱女子,这谁来保护陛下? 众人都不敢往下去想,只能一边大喊着保护圣驾一边上前,生怕皇帝出了事他们会受惩治。 而与众人的紧张不同,沈清许四人倒是要镇静得多。 待到疯马离近了时,月桂眼神一利,右手拿着不知从何处抽出的一柄弯刀,运起轻功便迎了上去。 然而,许是生死间激发的本能,在即将被弯刀划破脖颈之际,疯马竟是抬腿将月桂踢开,避开杀机,再次跑动时,速度变得更加疯狂,直冲萧宇而去。 电光火石间,沈清许上前一步挡到萧宇身前,眼中幽绿一闪而过,一股恐怖气势瞬间从她身上爆发。 疯马眼中闪过恐惧,狂奔的身形也有瞬间的凝滞,也就是这一刻,两道内力一前一后打到它身上。 疯马嘴角溢血,口吐白沫,四肢一软,终是倒在了地上。 萧宇收回手,将沈清许拉回自己身后,生气道:“你不要命了?” 沈清许只低垂着眉眼,待到心头那股暴谑杀意退去时,方才再度抬起眼帘道:“我没事。” “你不是说……” 沈清许只摇头,表示自己无事。 此时,前来救驾的人也已赶到,人多口杂,萧宇便不好多问,只再三确认她并无异样后,方才放开了抓着她的手,沉了脸转身去看那些赶来的人。 “属下护主不力,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治罪。”月桂是早就跪在地上的,此刻见萧宇回头,便立刻发声请罪。 “你确实有罪,轻敌,疏忽,你自己回去找暗一领罚!” “是。”月桂果断认罚。 处置完月桂,萧宇又将目光扫向其余跪着的人,他冷着一张脸,气势十分骇人。 马场负责安全的侍卫头领请罪道:“卑职方才未能及时制服疯马,致您差点陷入危险之中,实在失职,还请陛下责罚。” 马场负责人也连忙挪了出来,战战兢兢道:“陛下,奴才有罪,奴才未能为二位殿下选好马匹,以致二殿下的马突然发疯,还请陛下责罚。” 萧宇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看向那倒地的疯马。 其余人也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由于沈清许出手隐蔽,加上萧宇后来也补了一掌,因此众人都以为那疯马是被萧宇所伤。 侍卫头领将手放到马的鼻息处,又用内力探查了下,禀告道:“陛下,这疯马被陛下的内力震碎了五脏六腑,此刻气息已绝。” 闻言,萧宇目光凝滞了下,忍着没往后看,只淡淡“嗯”了声,算是认下了这杀死疯马之名。 侍卫头领也未多想,只是继续道:“卑职以为今日之事十分蹊跷,御马菀的马都是有专人精心饲养的,挑选给皇子的马更是经过精挑细选,照理不该出现马儿突然发疯的情况才是。除非……” “启禀陛下,”已经有人提出来了,马场负责人也不再怕得罪人,连忙为自己辩解道:“陛下,奴才能得陛下赏识,被陛下提拔为御马菀的总管实在是奴才三生有幸,奴才是恪尽职守,半分也不敢懈怠啊!这马儿喝的水和吃的草那都是最好的,给二位殿下的马也都经过精挑细选,至于马儿为何会突然发疯,奴才也不明缘由啊!” “噢?如此说来,此事倒确实蹊跷,这好好的马怎么就突然发了疯呢?二弟你怎么看?”萧青突然插了嘴。 萧君霖冷睨了他一眼,“马儿为何突然发疯,大皇兄心里应该最是清楚,怎么还来问我?” 萧青闻言面色也冷了下来,“二弟你这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大皇兄心里应该最是清楚。” 第62章 争执 萧青闻言面色也冷了下来,“二弟你这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大皇兄心里应该最是清楚。” “你这是在怀疑我?”萧青后退一步,一副不可置信痛心疾首的模样,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你要相信儿臣啊!儿臣是您的长子,自幼您便教导儿臣要照顾弟弟,谦让弟弟,儿臣也一直都谨遵您的教导,从小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先让着弟弟们,尤其是二弟,儿臣从小是最疼他的了,什么好吃好玩的都先想着他,虽然随着长大,二弟许是对儿臣有所误会,我们兄弟感情不如以往,但不管二弟如何,儿臣却是一直都拿他当亲弟弟看的,却不知二弟竟会对儿臣有如此深的成见和误会,儿臣实在是……” 萧青说着,还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装模作样!”萧君霖移开眼不愿去看萧青虚伪的装腔作势。 萧君霖这声虽是嘀咕,但在场之人大多都是习武的,耳力自然也好,萧青也装不下去兄弟情深,便用手指着萧青,佯怒道:“二弟,你……” 萧青却是不理他,而是走到死去的马儿身边,伸手将马鞍取下,从中取下一根细长的银针。 “父皇,儿臣怀疑这马之所以会发狂,都是因为这枚毒针的缘故,这银针被淬了毒,被人故意放在马鞍的夹层中,刚开始时银针未刺穿夹层,所以马儿一切如常,可当马匹剧烈跑动时,银针却是会随着马儿的跑动越扎越深,以致后来穿过有人故意在马鞍上设下的针眼,扎入马的皮肉之中,令其受到刺激,突然发狂。” “原来是这样,我说这马怎么之前还好好的,后来就突然跟疯了似的,这下毒之人当真是好歹毒的心思!”萧青喃喃道,惹得萧君霖又是一声轻嗤。 愤恨在萧青眼里一闪而过,萧青眼珠子转了下,疑惑道:“欸?不对啊,二弟你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这枚银针,还知道它的准确位置,难道你之前就知道这匹马的异常,却故意什么都不说。 二弟你糊涂啊!马有问题你就直接说啊,怎么能明知有问题却还故意骑着它考试呢?若是疯马发狂伤到你可如何是好?即便是你现在没有受伤,可这疯马却在你下马之后发狂,不仅惊吓到了二位妹妹和母妃她们,还险些令父皇受伤,二弟你怎么就不知道多想一想呢? 还是说二弟对我成见之深,已经深到让你明知会犯险也依旧要借此来对付我吗?” 眼见萧青三言两语便欲将一出谋害之罪减轻,而是反将知情不报故意犯险的罪名栽赃到他头上,萧君霖握紧了拳,深呼吸了几下方才压下怒火没让自己一拳揍到人鼻梁上。 平息下怒火,萧君霖转向萧宇,同样跪了下去,行礼道:“父皇,其实儿臣在未上马场之前,便发现有人在奉给儿臣的茶水中下药,儿臣抓住了那给儿臣下药的宫女,本准备等今日骑射考校结束后便将那宫女交给父皇,让父皇为儿臣做主,可马匹也同样被人动了手脚之事儿臣却是并未料到,儿臣以为那下药之人顶多只是想让儿臣在这次比试中失利出丑,却未料那人却是动了想要儿臣性命之心!” “父皇……” “够了!” 萧青还欲再说什么,却是被萧宇打断,“你们两个都不必再说了,传太医,凡是接触过这匹马的人都一一传来审问,还有你说的那下药的宫女,也都一并带上来!” 萧宇黑着脸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意,其实早在两兄弟初开始对掐之时萧宇便黑了脸,只一直压着怒火没有出声,此刻见他们还要争执个没完,便吼出了声。 父皇动了怒,两兄弟倒是不再对掐也不再说话了,现场变得落针可闻。 太医很快赶来。 “禀陛下,这银针上确实被淬了毒,此毒名为烈火,意即中了此毒之人会感到全身如同被烈火焚烧一般,不仅如此,它还会令人迷失神志,让人发狂,若用在马匹身上,则会令其失去神志,只知疯狂奔跑,直至最后力竭而死方才会停下。” 负责去传唤宫女太监的明德也很快回来,但脸色却不怎么好。 “陛下,奴才赶到之时,负责照顾二殿下那匹马的马奴已服毒而死,二殿下说的那下药的宫女也已不知去向。” 明德话落,又有一小太监急跑过来。 “陛下,有人在御马菀的枯井里发现一具女尸,经其他宫女太监辨认,发现正是那失踪宫女的尸体。” 静寂。 萧宇没有说话,但却谁都能察觉到他身上的骇人气势,侍卫和太监宫女都跪地垂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良久,又或许只是一瞬,一道声音打破这仿佛冰封般的静寂。 “卑鄙!” 是萧君霖,他的脸色也很不好,此刻正瞪着同样跪在另一侧的萧青,眼里愤恨交织,还有一丝未能成功反击的遗憾失望。 萧青偏过头,在萧宇看不到的地方,他眼中得意一闪而过,却又很快消失,快得只让萧君霖一人看清。 “二弟你这就不对了,凭什么你的马突然发疯就一定要怪到我头上?这没凭没据的,空口白牙,那我还能说这一切都是你自己自导自演目的就是为了陷害我呢,正好现在人证也没了,你若硬要咬死我,我也没有证据证明我的清白,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父皇,儿臣冤啊!” 眼见萧青三言两语便将黑白扭转,还贼喊捉贼说他栽赃陷害,罪魁祸首竟然还敢对着父皇喊冤,萧君霖怒不可遏,冲过去扯住了萧青的衣领。 “萧青,你别太过分!” 看着萧君霖失态,萧青心中得意更甚,却未表现出来,只是看着自己被扯着的衣领,“咱俩究竟谁更过分?二弟,长幼有序,你对哥哥便是这般尊敬的吗?” 萧君霖怒意更甚,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就在他准备不管不顾也要揍面前之人一顿时, “够了!”萧宇怒吼出声,“兄弟之间闹成这样成何体统?你们是还准备当着朕的面打一架吗?明德,把他俩给朕拉开!” “是。” 第63章 暗潮 不待明德过来,萧君霖便已放开了萧青,挪远了些继续跪着,虽然被萧青激得御前失态,但奇异的是,他却没什么后悔,只是为自己没能成功揍人而感到有些遗憾。 反正父皇也是不喜他的,他失仪与否,该不喜的还是照样对他不喜。他对这点认识得很清楚,但是可惜,有人却并不清楚。 他有时真的觉得萧青挺傻的,他们一个占长一个占嫡,按理都有继承皇位的资格,虽然历代都多是嫡长子继承皇位,可他生母早逝,父皇也对他不喜,且当初父皇对于立后之事也是一拖再拖,直到大臣再三上奏方才对他早逝的母后进行追封,真要说来,他这嫡长之名其实并没有那么名正言顺,至少在他父皇的眼中是如此。 真要认真算起来,萧青其实比他更占优势,母妃尚在,又还有家族势力支持,加上父皇的喜爱,若是不出意外,比起生母早逝,母族不兴,还被父皇厌弃的他来说,萧青其实更可能得到父皇的青睐,将皇位传给他。 可是,有的人却是那么的没有耐性,也缺了一份心性,非要来招惹他,处处与他争,既如此,那他怎么能不反击呢? 明明他才是父皇的嫡长子,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之人,这是他应得的,他又为何不能去争? 不过,既然无论如何都讨不了父皇的欢心,那他要这皇位也并不需要他的支持,他真正要靠的,是大臣和民心,以他那个蠢笨大哥的行事,加上他的推波助澜,只会日渐一日的失去民心,即便是父皇将来有心将皇位传给萧青,怕是也不能违拗群臣和民心。 他会慢慢等的,等待那一天的到来,等着看他那一向不愿正眼瞧他的父皇在不得不将皇位传给他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是失望愤恨,还是会终于开始正视他这个儿子呢? 想着这些,萧君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之前的愤懑也都平息了下来,虽然萧青那话颠倒黑白,但有一点却也确实说对了,死无对证,他没法证明疯马一事是萧青暗中使了阴招,可是萧青却也同样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两人名声做比较,今日的御前失仪非但不会对他造成影响,反而会让那些作风清正的大臣偏向他这一边,让本就支持正统的那些大臣对他更加支持,未来会如何,尚还未料。 两个儿子都各有算计,私下如何斗便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连害命之事都敢当着他的面来了,还在人前如此失态,萧宇气得发抖,好半晌才平息下来,吩咐明德继续去查。 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查出来的,那幕后之人既然敢如此做,便也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听完明德的禀告,萧宇握紧拳,险些被气笑。 好!当真是好本事!他的这两个儿子,一个收买后宫之人暗中动手脚行小人之事,一个知情不报等着事情闹大欲要人赃并获逼他处置自己儿子,好啊,当真是好极了! 不愧是帝王家啊! 萧宇拳头握得直响,他看向跪着的大儿子,又去看另一边跪着的二儿子,这两个,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曾经,他为他们的到来而欢欣,都说皇家无手足,可他却希望他们能兄友弟恭,他给二儿取名为君霖,便是在告诉所有人萧君霖未来会承袭他的位子,他重规矩礼仪,也按照该有的嫡庶规矩对待他们。 给大儿子取名为萧青,极普通的名字,便是希望他能平凡地度过一生,不求他建功立业,只求兄友弟恭,不与弟弟起争端。 三儿子的锦安之名也是如此,锦绣堆中,只求安好,所以他不要求锦安同哥哥们那般优秀,他不想学他也就同意他不学。 梨妃她们虽也有不满,但见他态度如此,却也还算接受,嫡庶是一开始就明晰的,大儿子让着弟弟,萧君霖也被他教导得礼貌懂事,尊敬兄长友爱弟弟。 若是没有变故,若是他不知道一切一直被蒙在鼓里,或许这样兄友弟恭的情况也可以一直维持下去。 但是,往事不堪回首,后来的混乱,来自从小与自己最要好的弟弟的控诉,他愤恨,却也在心里埋下了疑虑,那些他曾经所学的礼仪规矩,那些所谓的人伦真的正确吗? 同样的血脉,嫡庶天差地别的地位,真的便天经地义吗?若是没有这样的差别,是否他二弟便不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扭曲成那样? 而这点,在遇到没怎么接触过世俗,不知人伦礼仪为何物的阿音后便变得更加明晰,正如阿音所说,人伦规矩不过都只是人定下的,没什么是必须去遵守的。 同样的血脉,却得到不同的对待,这本身便是不公的。 所以,在回来后,他才会一反从前态度,开始平等对待三个儿子,给他们同等的待遇,可是,曾经的背叛,那么多的鲜血,虽然告诉自己孩子无辜,虽有着阿音的前例在,可他却也到底做不到毫无芥怀。 他选择不再看亲自带大的二儿,把他交给了贤妃抚养,因为怕自己压不住心里的愤恨,他也不愿见他,即便是见,也多没有好态度。 他是不愿将自己的位置传给二儿的,所以他开始培养萧青和萧锦安,而这也让梨妃看到了希望。 大儿子开始找萧君霖的麻烦,这点他是知道的,但他也只当萧青是和二弟一般被压抑得久了,发泄一下从前的愤恨罢了,因为年纪还小,他也没当回事,只是让梨妃好好引导,并在大儿子过分时教训几句。 后来见着大儿子收敛了,两个儿子面上也还算要好,他便没再管,国事繁忙,加上不愿听,他便没再过问。 可是他却忘了,他自己有意另外栽培储君,但是在别人眼里,他在臣子的连番上书后追封了已逝的太子妃为元后,便是巩固了二儿的嫡子之位,在那些大臣们眼中,萧君霖才是最有资格继承他皇位的人。 而萧君霖自己,突然的变化,又对上一代的恩怨一无所知,如此的他,也同样是会感到不平的。 第64章 萧君霖 先皇对他说过:“天家无父子,皇室无手足。”当初听到这句时,他是愤懑的,不满父亲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父子亲情归为虚无,不满他仅因这一句便能够算计自己儿子,他愤懑,不满,他倾吐着自己的不平,告诉那个人他错了,他说自己绝不会成为第二个他,不会落得与他一样可怜。 他这样说着,那个人却只是笑,嘲讽他的天真。 他那时觉得他是错的,一心想证明给他看,可他自己却也走上了父亲的老路,是他错了吗?可是,让嫡庶分明,等级森严令人不敢逾越便是对了吗? 不,不对,那只是在强压着不平罢了。 他错了,在一开始的时候就错了,他不该用不同的态度对待三个儿子,以至于大儿子积压下了怨气,三儿子也顽劣不堪造就,这一切,说来其实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但是,在皇家,在这样一举一动都被天下瞩目的皇家,他又究竟该如何去做才能是对呢?他的不甘和愤恨又该如何发泄?又能对谁发泄? 身在这俗世之中,处在这天下权力的中心,他终究还是在一步步向他父亲靠拢,向那个,让他既爱又恨的男人靠拢,他终是体会到了他曾经的心境,明白了他对优秀儿子的忌惮,明白了身为帝王的无奈。 很多事,即便不想去做,可也有无数双或明或暗,或实或虚的手在推着他去做,这些手中,有宫妃,有其背后的家族,看似不起眼的宫女太监……无数的人,或有意识,或无意识,但这一切的背后,却是这个社会的规矩观念,而这,是连当初的高祖萧启也无法对抗的。 他明白了先辈们的无奈,也终于明白了为何说帝王注定是孤家寡人。 但是,注定了只能如此吗?难道就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吗?猜忌,多疑,连枕边人和对自己的儿子都得防备忌惮,除了亲信暗卫身边便再无可信之人,连对自己的儿子都得当做对手和敌人一般防范着,甚至如他父亲那般对亲子下手。 要他成为这样冷血无情的帝王,他办不到!若要他走到这一步,那他宁愿放弃这帝王之位,严太傅教他温良恭谦,要他忧国忧民,做一位正直善良的帝王;玄壬国师对他寄予厚望;他当初承袭皇位的初衷也只是不愿黎民百姓受苦…… 帝王不都是一个样的,路也总有不同的,只要愿意去走,或许会难些,但却总能走出一条不同的路来。 而且,他也并非是完全的孤家寡人,在他身边,还是有着不抱任何目的,只真心关心他却不图任何利益和回报的人在的。 心头涌起些许暖意,那股怒意也淡了下去,萧宇忍不住回头,却见那方才让他感到温暖之人并未站在他身后,而是回到了之前的位置上坐着,趴在案桌上面。 暗道一声不好,萧宇几步走到沈清许身边。 “你怎么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有些困罢了。”沈清许轻摇头,撑着没让自己睡过去,伸手握住了萧宇的手,浅笑道:“谨之叔叔,别生气,也别难过,好吗?今天没出事,这是一件幸运的事,大家都是好好的,那便可以慢慢来,人生还很长,即便在哪里走岔了,也还有回转的余地,还可以慢慢教……” 越说,眼皮便越沉,声音也越来越轻。 看着她那副明明很困却又强撑着不闭眼的模样,萧宇是既觉暖心又感到心疼,但之前的生气和难过却是一下便淡了下来。 知道她这是还不放心,萧宇便扯出笑容,又回握了她的手,答应道:“好,我不生气,也不难过,此事我会好好处理的,你安心睡!” 沈清许这才安心地闭上眼,再度陷入了康复前的沉睡。 看着嘴角挂着浅笑,安心睡去的阿音,萧宇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只觉心中的某个角落也跟着变得柔软起来。 顷刻,萧宇放下手,吩咐月桂道:“你送她回去,带了披风吗?给她披上。” 又吩咐让人去请杨凌,看着月桂将人背走,这才转身回去继续处理疯马一事。 众人惊讶发现,经了这么遭之后,皇帝的心情似乎变得好了许多,气势也不再如之前那般骇人了。 果然, “都起来!” 被皇帝叫起了,且皇帝的脸色虽仍是严肃的,但比起之前却是暴雨和多云的差别,宫女太监们搀扶着起身,都觉心中吊着的巨石被放了下来。 萧宇扫了眼一旁一直不吭声的梨妃,又看向跟着站起的大儿子萧青,吩咐继续追查此事,也没与萧青说什么,只是将目光看向一直沉默着的萧君霖。 他的这个儿子,自小便被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其实是极出色的,性子也是三个儿子中最像他的一个。 不知不觉中,他便已经长到了这么大,也成长得如此优秀,优秀到难掩锋芒,优秀到让不少大臣都上奏轻他将其立为储君,令他不得不正视这个二儿子的存在,可是, 萧宇闭上眼,不让自己去想那些过去,平复心中燥郁后,萧宇再度睁眼,重新看向萧君霖,但视线却是有些偏移。 “今日你受罪了。”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无事。” 一问一答后,便再度无言,曾经亲密无间的父子,究竟为何要走到如今这相顾无言的地步呢?萧宇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赏了萧君霖一些东西,这是对他今日惊马的慰问,也是补偿。 既然今日什么都没查出来,那么在以后,也都不会查出什么来了,他有失公允,所以只能补偿。 果然,萧君霖眼中嘲讽一闪而过,虽是早有预料,却也依旧觉得气愤。 若是他今日真的出了什么事,若他喝下了那杯被下了药的茶,在骑马时没能躲过而是出了意外,若他真的摔断腿,甚至丢了命,他的好父皇还会如今日这般轻轻揭过吗? 第65章 不想起名字 怕是依旧会,毕竟,他一点都不待见他这个儿子,甚至连正眼看他都嫌烦,还有那在不经意间看着他时闪过的复杂情绪,即便总是一闪而过,即便有意掩盖,可他却还是注意到了。 那是仇恨,身为一个父亲,却恨着自己的儿子,这究竟是为什么?不过只是一年罢了,一切都天翻地覆,母妃,父亲,疼爱他的外祖,离去的离去,剩下的看着他的目光也变了,仿佛他是什么恶心的东西,连看着他的目光里都带着难掩的厌恶。 父皇恨他忽视他,外祖视他为耻辱,辞官返乡后便再无只言片语,连话都不愿与他再说一句。 他真的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才会导致这样的转变?然而,却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也没人愿意告诉他答案。 既然如此,那么答案究竟是什么也便就不重要了,他会在最终登上那帝王之位,成为九五至尊,他自己的仇会自己报回去,这便够了。 二儿子在领下恩赏后便低着头沉默不言,萧宇看了眼已经长得快与自己一般高的萧君霖,终是说了句关心话。 “你今日表现得很不错,但是下次还是别再干这样的事了,即便你对自己的骑术有信心,却也难免不会出现意外。” 这是关心,然而萧君霖却会错了意。 眼中讽刺一闪而过,萧君霖再度跪到了地上。 “今日确实是儿臣大意了,以为只要顺利度过骑射考校便好,却没料那马却在儿臣下马之后突然发起了疯,还险些伤到父皇,是儿臣考虑不周,还请父皇责罚。” “朕不是这意思。” 看着跪在地上的二儿子,萧宇伸手解释,但在呢喃了这一句后,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知道自己今日做法怕是再度伤了二儿子的心了,但是萧青才是他真正的儿子,没有证据,即便心中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也不能毫无证据便去罚自己儿子,而即便是后面找到了证据,既然萧君霖无事,他也不可能将此罪名公布天下,以谋害亲弟的罪名来重罚萧青。 所以此事,在明面上便只能作罢,他是皇帝,是这天下的主人,可他同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但无论如何,此事对萧君霖而言却确实是不公平的,他忽视了他这么多年,此刻这样愧疚之下的关心只会叫人觉得虚伪,所以,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萧宇便什么都没说,只是让萧君霖起身。 萧宇没注意到,在他说出那句之后,萧君霖是抬过一次头的,他在等着他的解释,在后来他什么都没说后,又再度垂下头,眼神重新变得清冷坚定。 让萧君霖起来后,萧宇又处理了下后续,其后便借政务繁忙为由离开了。 他离开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寂静的马场也再度有了声响。 “可吓死我了,父皇今天好吓人!”三公主拍着胸口,让侍女去给自己倒茶,手挽着自己母妃不肯放。 贵妃摸了下她的头安抚。 萧锦安则是跑到了萧君霖身边,“二哥你没事!你今天真的好厉害……” 贵妃看了眼正对着萧君霖大吹大擂的儿子,又看了看一旁脸色不怎么好的大皇子,有心想把儿子叫回来,但想想又还是算了。 儿子是个贪玩只图享乐的,根本不是当皇帝的那块料,他爱缠着自己二哥,那便就让他缠着好了,关系好些,将来若是二皇子登上皇位,看在曾经的兄弟情上,总不会亏待自己的弟弟妹妹。 而即便是大皇子登基,锦安只求富贵安逸,于他并没有什么妨碍,即便因为锦安过去亲近萧君霖而有些嫌隙,但王家是世家大族,在朝堂的势力也不弱,即便是萧青心里不舒服,怕也只能憋着。 这般想着,贵妃又觉得无所谓了。 “陛下之前生了那么大的气,这沈家小姐三言两语便让陛下的火气降了下来,如今陛下又匆忙走了,别是又上沈家小姐那里去了!” 一直闷不吭声的梨妃突然开了口,依旧说着自以为委婉含沙射影却不那么中听的话,贵妃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不太想理人。 “那也不关你的事。” 咦?她没说话啊,贵妃左右看了看,放下虚捂着嘴的手,确认刚才的话不是自己说出的。 “贤妃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哦,原来是贤妃啊!这个闷嘴葫芦竟然怼起了梨妃,而不是一味地闷不吭声让她来处理,这倒是难得。 贵妃转过身,假作慵懒不在意,实则心里暗戳戳兴奋地等着看戏。 只见贤妃一改平时的温婉和善,冷着脸走到梨妃面前。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提醒一下妹妹,人还是安分守己些的好!别干亏心事,也别一天到晚净嚼他人舌根,省得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没有好结果。” “你……” 眼见梨妃脸都绿了,贵妃心里小人兴奋得直鼓掌,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怼起来!她早就看梨妃不顺眼了,顾姐姐快帮忙怼起来! 然而,心中呐喊着,贵妃却是眼睁睁看着梨妃你了半天都没“你”出个什么来,而贤妃也转头走去了二皇子那边。 就,就这么完了? 就这么几句就没了可如何过瘾? 然而,无论贵妃心里如何呼喊,贤妃都没再继续怼梨妃,而是走过去关心起了二皇子,而梨妃则是跑来和她哭哭啼啼。 “姐姐,你听贤妃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妹妹不过说几句话罢了,她怎么能那么诅咒妹妹?妹妹真是太伤心了!” 哦,伤心好啊,那你继续伤心! 你都动人家养子了,还不准人冲你发脾气啊? 别看贤妃平常不爱管事,可毕竟养了这么多年,养只畜生都能养出感情,更何况还是人呢? 怎么,看着贤妃脾气好就以为人家是面人啊!贤妃发起脾气来可是连她都怕的好吗? 明明就不聪明,却还偏偏想搞事,搞事就算了,好歹聪明点儿啊! 平时都是叽叽喳喳消停不了的性子,如今儿子被人指认了却是连句话都没有,这搁谁谁看不出异常啊!就这还敢在陛下面前搞事呢,也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 第66章 “老鼠” 还老想着挑拨她和贤妃去找那沈大小姐的麻烦,她们又不笨,干嘛平白给自己找事干? 后宫妃嫔就这么几位,陛下还从不宠幸人,本来就没什么可斗的,平平静静地多好,一天到晚的假想敌,她看这梨妃就是脑子生锈了。 也不知道好好想想,以陛下之前那么大的火气,若没有沈家小姐,她以为今日能够善了吗? 不知道感谢恩人还在这里想这想那,也是够叫人无语的。 贵妃心里疯狂吐槽。 梨妃仍在哭着。 “姐姐,你怎么都不说话?” 说什么说?她不想说,贵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呃,梨妃啊,那个你和贤妃的事,还是你们自己解决,本宫想起本宫的雪球儿好像忘了喂,本宫回去喂猫了。” 说着,贵妃便拉着三公主走了,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给梨妃留。 喂,喂猫?猫能比她重要吗?梨妃气得跺脚。 “母妃,你这是在干什么?” 儿子的声音突然响起,梨妃被吓了一跳,停下了跺脚撕手帕的动作。 大皇子脸色不怎么好,“母妃,宫人面前,您还是注意些举止的好。” 被儿子教训了,梨妃面色讪讪。 “不,不是的,儿子你听我说,是那个顾秋娴和王婉婷太过分了,母亲这是气不过,你不知道她们……” “行了,不用和我解释,母妃,我过来是想问你,为什么之前在父皇面前你一句话都不说?” “什么?说,说什么?不是你让我不要乱说话的吗?”梨妃有些懵。 萧青气得扶额,“我只是让你别乱说话又没让你一句话都不说!” “啊?” “算了,懒得和你说,总之谢谢你帮我把尾巴料理好,我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看着梨妃这一脸懵的样子,萧青也懒得和她解释,说上一句谢便借口有事走了。 “这,这就走了。”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梨妃讷讷道。 这,她还没弄明白儿子究竟为何生气呢,是气她之前没说话吗?可是陛下不也没查到他们头上吗?还有儿子说谢谢她处理尾巴,她处理什么尾巴?她什么都没干啊! 他们的计划不是让萧君霖考试失利在陛下面前出丑吗?她连计划什么时候改的都不知道还怎么去处理尾巴?不是儿子一个人干的吗? 梨妃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什么,算了,还是等儿子下次进宫的时候问他! 做出这个决定后,梨妃也不再去想别的什么了,瞪了贤妃一眼后便带着随侍的宫女太监们离开。 而贤妃此时正含笑看着二公主和三皇子与自己哥哥聊天,对于梨妃离去前的瞪视一无所知,而即便知道了,怕也不会放在眼里。 又是新的一天。 春日阳光正好,院中花草清新,沈清许便让墨兰将东西都放在了院中石桌上,自己在那里制药。 墨兰与月桂在一旁守着,也不觉得无聊,墨兰是在旁当做学习药理,月桂则是纯粹觉得那双手好看。 突然,那双手停了下来,沈清许凝神细听了会儿,将手中东西搁下放到托盘上,面前的三个药瓶和两样药材也同样放回那个托盘。 “墨兰,将这里面的东西放回去,咱们院里有只小老鼠进来了。” 墨兰什么都没听到,但却听话地将托盘端回去。 桌上不该有的东西都被拿走了,沈清许拿过之前做到一半的东西,一边吩咐月桂。 “去将那只小老鼠揪出来!” “是。” 月桂运起轻功冲一个地方而去,沈清许则是净了手,开始清洗另一个托盘里的花瓣。 “诶诶诶,你抓我干什么?我告诉你,赶紧将本皇子放开!不然本皇子要你好看!” 声音由远及近,还有些嚣张,待到此人话语落下,月桂也已将人带到了面前,还是十分不客气地将人直接丢在地上摔了个屁股蹲。 暗卫对待皇子都这么不客气的吗?沈清许看了看被丢在地上的三皇子,又抬头去看一旁的月桂。 “小姐,我将老鼠带回来了!” 沈清许瞠目,她一直都觉得月桂的性子有些死板,却原来是这么死板的吗? “喂!你说谁是老鼠呢?”萧锦安一听便不满了,撑手从地上站起插着腰便要找月桂理论。 担心月桂“死板”得将自己供出来,沈清许连忙站了起来。 “那个,三皇子,你这时辰不是应该在上课吗?怎么跑到我的院子里来了?你又逃课了?” 萧锦安顿了下,原本雄赳赳气昂昂找人算账的气势顿时便萎靡下来,也不找月桂算账了,而是自来熟地在石凳上坐下,趴在了桌上,还用手去拨弄篮子里的花瓣。 沈清许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被清洗好的花瓣染上泥沙。 得,看来这花瓣是彻底不能用了。 熊孩子拨弄完花瓣,又将手伸进她清洗花瓣的水里,将弄脏了的手洗得白白净净,又用一旁的帕子擦净水,擦完嘴上还嘀咕。 “你可真讲究,洗手还用这么多的花瓣。” “……” “这些花,是我准备用来做点心的。”沈清许幽幽道,提纯入药,药是入口的东西,说成点心并没问题。 “啊?”萧锦安放下锦帕,看看篮子里的花瓣,又看看水有些变浑了的泡了花瓣的盆子。 “……要不你再重新洗一遍?” “还是算了,再洗一遍花瓣就失了原本的味道了,我用它来做别的!” “好啊,做别的好,花瓣作用很多的,美容养颜,做胭脂口红蔻丹,洗手泡脚都可以,我母妃和妹妹最爱用花瓣做这些了。” 萧锦安大肆鼓吹花瓣的其它作用,企图掩盖自己的错误。 沈清许也不与他计较,让月桂重新打了水,将花瓣再度清洗好放进篮子里沥干。 等着花瓣干的功夫,沈清许再度问起了之前的问题。 “说,怎么上我这儿来了?还这么鬼鬼祟祟地藏在角落里。”弄得她还以为是谁家派了探子来呢。 第67章 三皇子萧锦安 萧锦安不满了,“谁鬼鬼祟祟了?本皇子蹲在那里数蚂蚁呢,结果你这丫鬟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拎来了,还胆敢说本皇子是老鼠,我告诉你,你这是在藐视皇室你知道吗?” 月桂木着脸不说话。 沈清许连忙岔开话题,“好了,别生气,咱不提这个了,不过你昨天才刚惹你父皇生气,今天就又逃课,你不怕他罚你啊?” 萧锦安气焰顿时便减了下来,如同一只斗败的鸡,垂头丧气的。 “其实,也不是我自己想逃课的,是太傅他自己走了,他说再也不教我了。” 萧锦安重新在石桌上趴了下来。 “我昨天表现那么差,那么丢人,今天又把太傅气走了,父皇肯定特别生气,这次母妃也帮不了我了。” 三皇子模样更像贵妃,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如今这般垂头丧气,小模样瞧着还挺可怜。 但沈清许不是常人,经历非人,心性坚韧,自是没那么好打动的。 “那你怎么上我这儿来了?”这是沈清许想不通的,难道是想让她帮忙劝着,但他们之前也没怎么说过话,自来熟也不是这么熟的? “我也不知道,不知不觉就走到你这儿了,你这院里都没什么人,我原本是打算躲在这儿等父皇气消了再出来的,结果却没想到……” 萧锦安瞪向了月桂,没想到自己刚躲好就被父皇的暗卫给揪出来了。 瞪了月桂一眼,萧锦安又重新看向沈清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沈姐姐,父皇既然把他的暗卫给了你,那这暗卫肯定会听你的话,你别让她把我在这的消息告诉父皇好吗?” “沈姐姐,我知道你跟我一样不爱念书,我跟你保证,今天你帮了我,以后你不学习父皇罚你的时候我肯定也帮你!”萧锦安拍着胸脯保证道。 沈清许:“……”得,她这下算明白为何萧锦安要上她这儿了,敢情是以为他们同病相怜呢! 沈清许当真是哭笑不得,也颇为不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爱念书呢?” “难道不是吗?我看你的字写得比我还丑的,上次父皇说要教你你还不肯学。” 沈清许张嘴想解释,萧锦安却是道:“放心,我都懂,咱们两个半斤八两,我是不会嘲笑你的。” 看着萧锦安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但我不会嘲笑你”的样子,沈清许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还是不打击这孩子的信心了。 沈清许不说话,萧锦安便顾自说着,“其实我挺理解你的,你身体这么差,还老是生病,学习的时间都没多少,自然是与旁人比不了的。但是偏偏有些人就是那么爱比较!” 前面还在安慰她,后面却是说回了自己身上,看着这个据说顽劣不堪让萧宇颇为头疼的三皇子,沈清许双眼微眯,正好墨兰奉茶上来,沈清许便将一杯茶推到了他面前,状似不经意道: “有很多人拿你和两个哥哥比较吗?” “嗯,所有人都这么说,父皇,母妃,教我的那些先生,还有那些宫女太监,他们都说我与我的两个哥哥差远了,一点儿都不像父皇。” 先生见了他就板着脸,见到他大哥和二哥就是喜笑颜开的,大哥二哥一听就能懂的东西他却怎么都听不懂,然后就得被先生打,被罚站罚抄书。 后来他就干脆不学了,课能逃就逃,整天背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哪有出去玩儿开心?渐渐地便脸皮越来越厚,可他其实也很羡慕大哥和二哥,羡慕他们能一学就会,羡慕他们那么聪明,要是他也能够聪明些,就不会老是被父皇骂总被先生罚了。 “我很笨是不是?昨天的骑射考校,大哥二哥都那么出色,而我却连弓都拉不开,还闹了那么大的笑话,他们所有人都在笑我,可我就是这么笨该怎么办?” 之前笑容灿烂的漂亮少年如今笑容不在,神情沮丧,眼圈还有些红,要哭不哭的样子,却又还倔强地忍着。 沈清许有些心软了。 “我倒是觉得你并不笨,其实陛下和我说过你很聪明。” “他真的这么说过?”萧锦安惊讶极了。 沈清许肯定点头:“不过,他也说,你聪明归聪明,就是不肯用在正途上,总是爱躲懒。” 萧锦安垂着头不说话了。 “陛下” 院外有请安声传来,萧锦安神情顿时变得慌张起来。 “遭了!我得走了,要是让父皇发现我在这里我就惨了!” 萧锦安慌不择路在院子里乱转。 沈清许看着他这没头苍蝇的摸样有些好笑,伸手指了个方向—— “那边,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帮你求情好不好。” “真的?”萧锦安回过头来,“什么条件?” “我在这挺无聊的,以后你每天来陪我玩半天。” “好啊,玩这事,我最擅长了!”萧锦安一口答应下来。 沈清许莞尔,却是没说什么,挥挥手让他走了。 “萧锦安是不是来这里了?” 萧锦安刚走,萧宇便一脸怒气的进来。 “刚从那边走了。”沈清许道,看着萧宇转身想去追,她伸手把他拉住,“别这么大火气,先坐下喝杯茶!” 萧宇怒气未消,但看着沈清许把茶都倒好了,还是坐了下来。 “喏,菊花茶,正好败火。” 沈清许伸手推过去。 萧宇一口饮尽,还是气得不行。 “你知不知道那小子今天干了什么?我给他请了那么多先生,他呢?全都给气跑了,你知不知道,这都是他气跑的第十八个夫子了。” 沈清许笑道:“战绩还不错,不过比我当年略差些,我当初可是令全玄机门教绘画的夫子都躲着我了。” “你,”萧宇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怒气瞬间破功,但他也算是看出来了,阿音这是在给那小子求情呢,顿时有些纳闷,“你怎么也帮着他说话了,他这次可是真做错了。” “没办法,谁让他正好跑到我这里来了呢?”沈清许摊了摊手,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三皇子出身皇家,这辈子有祖荫庇护,只要不干出格的事,其实当个富贵闲人也未尝不可。” 第68章 还是不想起标题 “他生在皇家。”萧宇只是道。 沈清许沉吟片刻:“其实,若是普通皇子,庸碌些也不算什么,如今大皇子与二皇子相争,我瞧着贵妃的样子,也有几分乐见其成,刻意放纵的意思。” 萧宇没有说话,沈清许便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目前而言,三位皇子中,三皇子是最不适合帝位的,而大皇子虽然有手段,但性情却太过阴狠,若是登基为帝,百姓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其实,最适合皇位的是二皇子,就是可惜,他的身份—— 玄机门历来掌握着种种秘辛,而当初要扶持废太子萧宇登基,对他的往事,自然是要调查一番。 虽然那封密卷被传回宗门后便被永远封存了起来,但她身为玄机门门主,却是可以查看所有密卷的。 于是,对于那些过往的秘辛,便多少知道一些。 当初身为太子的萧宇之所以被废,其实是因为一桩宫闱秘事——太子萧宇与当时皇帝新宠的丽美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皇帝抓奸在床,圣上大怒,于是便处死了所有知情者,废掉萧宇太子之位,将其罚去守皇陵。 而这也是萧宇自从太子之位被废后便厌女恐女,不入后宫的由来。 因为他的这场“抓奸在床”,是被人刻意谋划算计的,而那中计的由来,其实是源自他曾经想要相守一生的青梅竹马,太子妃严氏递过来的一杯下了药的茶。 严氏与萧宇青梅竹马,父亲还是萧宇的老师,但她心中倾慕的却其实是当时的二皇子萧挚。 因着是兄弟的关系,严氏与萧挚也时常见面,一个有心算计,深谙人心,更懂风月的萧挚轻易便赢得了严氏的芳心。 严氏倾心萧挚,但萧挚却不会娶她,因为他知道,萧宇喜欢她,他要将她作为他安插在萧宇身边的一枚棋子。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哄骗严氏的,总之,严氏嫁给了萧宇,并且还数次给萧挚传递消息,与萧挚私会。 而对这一切,萧宇从始至终都一无所知。毕竟,他那时以为身边兄友弟恭,且不过是妻子与弟弟说几句话,又如何会想到那么深远的问题呢? 一切的败露,都来自于那一杯下了药的茶,也是这时,从萧挚的口中,萧宇才得知一直以来弟弟对自己的嫉妒,野心,知道枕边的妻子,其实心中倾心的另有其人。 …… 这中间,或许还发生了一些事,但这些,玄机门并没有查到。 只知道,自那之后,萧宇便被废除了太子之位,被罚守皇陵,在中途遇刺,其后丧失生志,即便是被沈清许救起后也一心只想隐世度日,却未想过要回京复仇。 至于严氏,也不知道是萧挚利用完之后卸磨杀驴,还是后来又发生了何事,总之,严氏自焚于宫中。 而严氏曾与萧挚有私情的这件事,也令如今二皇子萧君霖的身世变得模糊了起来,他若是萧君霖的儿子,那么他与萧宇之间,便横亘着杀父之仇。 而即便萧君霖真是萧宇的儿子,但严氏曾经背叛过他,并且,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根据一些秘闻,似乎萧宇母后的去世,也与严氏和萧挚有些关系。 若真是如此,那么,即便萧君霖是萧宇亲子,怕也到底是于理上能容,于情上却意难平。 她是玄机门的门主,理应希望江山交到真正可托付的人手中,但玄机门没有特殊情况,也素来不会插手皇位更迭之事。 既然萧宇如今还没有想好,并且看情况似乎还有意培养萧锦安,那么,她帮一下也没什么,毕竟如今,三皇子的年龄还小。 因此,在被萧宇叫回神后,沈清许道:“陛下有没有觉得,您对三皇子的教育有些揠苗助长?” “什么?” “陛下您想,三皇子启蒙的时间最晚,而他一开始学习,就被放着和大皇子跟二皇子一起,他们二人学习得最早,更甚至除了太傅,私下也还有老师补课。但是三皇子,却是切切实实地刚收心开始学习,之前也从未有过名师。 如此,经过二位皇子的对比,太傅自然便会觉得三皇子要显得顽劣笨拙一些。” “并且,但凡能当皇子老师的,大多都是天才,而天才,大多是理解不了普通人的想法的;况他们学识渊博,早就过了启蒙的时候,由他们来给孩童启蒙,有时候或许还比不上乡间的一个秀才甚至童生夫子。” 萧宇沉思起来。 “你的意思,是那些太傅都不适合教锦安?” 沈清许给自己和萧宇添了一杯茶,“我今天听他诉苦,倒确实是有些这个因由。他前面的二位皇子太过聪慧,便衬得他懒惰愚钝,总是挨罚,而时间长了,甚至是连自己也认下了这份愚笨,越发厌学了。” “是我疏忽了。”萧宇听罢皱眉,“那我现在该怎么办?难道给他找一个秀才或举人当老师,可他毕竟是皇子……” “其实,今日我与三皇子做了一个约定。” 看着萧宇看过来,沈清许道:“我与他约定,若是我今日帮他求情让他免了责罚,那么他之后便必须每日来陪我半日。” “你是打算亲自教他?”萧宇有些惊讶。 要知道,历来能得国师亲授的,大多只有帝王,而这份传统,是从萧玉清开始的。 如果老三真的能够教出来,那他倒是能安心不少,只是,老三那家伙真的行吗? 沈清许点点头,只是道:“正好我最近挺闲的,而且,玄机门教学方法多样,十分注重学习的趣味性,我瞧着,倒是挺适合三皇子的。” “你有心了。”萧宇道。 无论阿音是否从他的犹豫中看出了他的深意,老三能够多学些东西,不像如今这般一事无成,总是好的。 不过,他还是叮嘱道:“你仔细点身子,别太劳神。” “好,我会的。”沈清许莞尔一笑。 第69章 骗了个学生 第二日,萧锦安按照约定来了流音苑。 “喂,你是怎么做到的?昨儿父皇竟然真的没找我麻烦?” 沈清许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会儿怎么不叫我沈姐姐了?” “不好意思,沈姐姐,叫岔了,你别见怪。”萧锦安倒是从善如流,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沈姐姐,你今天想怎么玩儿?我跟你说,别的不好说,玩儿我可最擅长了,听曲斗蝈蝈,还是女孩子喜欢的翻花绳、踢毽子,或者咱们直接出宫……这些都可以啊!” “你还能出宫?”沈清许惊讶。 萧锦安挠了挠头,“这自然是不能的,不过不是有沈姐姐您在吗?您跟我父皇求求情?” “出宫不急,”沈清许说着,抬头示意月桂,片刻后,月桂捧着一大叠书进来。 “沈……沈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萧锦安指着那一大摞书问道。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玩的。” “什么?你管读书叫玩?”萧锦安惊讶得有些失声,片刻后才颤抖着问道:“你,你昨天劝我父皇的方法不会,不会就是看着我读?我跟你说,我自己读不明白的。” “没事,我教你。” “可你不跟我一样都是学习的渣渣吗?” 沈清许挑眉,笑道:“谁跟你说我学业不好了,我天生过目不忘,书籍里的东西,我只要看一眼,就能全部记住。我只是不擅长书画罢了。” 本以为是同病相怜,没想到对方却是个王者,萧锦安只觉得,自己之前在沈清许身上找优越感,甚至还隐隐同情她的行为可笑极了。 “不行!我不学!”萧锦安直接摆烂,“你过目不忘,到时候肯定会嫌弃我笨。” “放心!不会。” 但萧锦安却不信,“不行,之前的约定作废,你说的是跟你玩儿,根本就不是坐下读书,我不干了,我要回去!你骗人!” 萧锦安说着就要走。 “月桂。” 沈清许只是叫了一声,走到门口的萧锦安便被拦住了。 “你耍赖。”萧锦安委屈。 沈清许站起来,走过去。 “我没耍赖,学习确实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萧锦安撇嘴,“这么变态的事,只有你们聪明人才会这么觉得。就算你今天把我留下来,我明天也绝不会再来了。” “那可不行,你父皇已经把你交给我了,如果你明天不来,我就让你父皇的暗卫去把你抓过来!”沈清许故意恐吓道。 萧锦安的脸顿时便垮了,这样的事,确实像他父皇能够做得出来的。 “不是,你干嘛要折腾我啊,你想要什么,我帮你还不行嘛,你别逼我念书啊!” 沈清许看着他这副哭爹喊娘的样子有些好笑,“在我这里学东西,可不光是只有念书背书,玄机门各类课程都有,你若是喜欢,飞檐走壁、种种奇淫技巧,医术机关、甚至是你之前提到的,斗蝈蝈如何百战百胜,听骰子,如何踢毽子不让毽子落地,这些我都可以教你。” 萧锦安的眼神亮了,“真的都可以学?可父皇不是不许我学这些吗?而且,你会?” 他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我不会也可以请别人教你,随我一起的有两个丫头,分别叫做墨兰和蓝雨,她们会的东西也不少,你可以请教她们,不过前提是,你得完成自己的课业。” 说来说去还是扯到读书上,萧锦安顿时泄气。 沈清许一看便明白怎么回事,便道:“在我这里学东西,可和你之前不大相同,你会觉得有趣的。而且,你之前的太傅都嫌弃你笨,你难道就不想,悄悄学会那些知识,然后去让他们震撼一下?” 这倒听起来不错,不仅如此,还可以让母妃跟萧锦绣那个家伙也好好看看,谁让萧锦绣整天骂他笨来着? “好,我就先答应你。我学!”想通后,萧锦安道。 鱼儿顺利上钩,沈清许弯起唇角,“那好,不过为了让你的太傅和母妃惊艳,此事,你须得保密。” 萧锦安答应下来。 时间过得很快,随着沈清许的醒来,她先前布下的暗棋也开始动作,随着一家家商铺被查封,国库的银钱逐渐多了起来。 而也果如沈清许所料,因为猝不及防,那些商铺的掌柜果然慌不择路去找了幕后人,线索隐隐指向朝中的几位大臣还有江湖的一处山庄。 此事后,沈清许便让玄机门停了动作,仿佛之前只是玄机门在被欺压久后,针对他们的一次打击报复。 但实则,却是暗中早就盯紧了那些人,只等着顺藤摸瓜。 除此外,朝中也有好消息传来,其一,北戎派人送了和书过来,并且,待到部落安定,他们还会派遣使者亲自过来和谈,商讨割地赔款事宜。 这称得上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了,要知道,这可是数百年来,大炎在与北戎战争中,第一次胜得如此彻底的了。 要知道,以往都只是他们割地赔款,顶多胜了也就收复一下失地,什么时候能让戎狄败到如此地步的? 因此一时间,无论是大臣还是百姓,几乎都是欢呼雀跃的。 还有茶馆让人进去吃茶听说书,卖小吃的商贩也主动将东西降价打折卖给路人……众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庆祝着胜利,与此同时,此次守卫边疆,大败北戎的景阳王父子一时也是名声大噪。 听着墨兰传来的外面的消息,沈清许眉头微皱。 “主子,可要在百姓中宣传此次玄机门所起的作用?”墨兰问道。 沈清许沉吟片刻:“不用,本来就准备淡化玄机门在百姓眼中的存在,我只是在想,这位景阳王,也不知道究竟为人如何?” 萧宇此时正好进来,闻言便道:“我这位皇叔素来忠君爱国,与将士同吃同住,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百姓里,风评都还算不错。当初我被先帝贬低,失意之时,也多亏皇叔劝慰我。阿音,你是在怀疑暗部在皇叔手里?” 第70章 沈舟 沈清许摇头:“不,我只是怀疑所有人罢了,暗部只可能在皇室血脉手中,而目前看来,在明面上还活着的皇室直系,除了您,就只剩下这位景阳王了。” 不过,明面上的往往都是最无关的,但也有可能,是灯下黑,具体如何,得真正见到人才能知道。 至少就目前看来,这位景阳王是没什么野心的,而就罗长老传来的消息,他与景阳王接触过程中,也未发现这对景阳王父子有任何端倪。 萧宇叹了口气:“我也不想怀疑皇叔,不过,趁着这次大胜,我会召景阳王父子回京一段时间,正好,他们与家人也许久未见了。” “这样也好。”沈清许点头。 萧宇却是久未再说话,沈清许看过去。 “其实……我还有一事要与你说……” 话还未落,萧锦安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沈姐姐,沈姐姐,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你爹要回来了!……父,父皇,您也在这啊!” 萧锦安走到近前,才发现萧宇也在,顿时仿若遇到了天敌,顿时说话吞吞吐吐,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你身为皇子,这么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萧宇沉下脸。 “父皇,我知错了。” 萧锦安倒是一如既往地认错认得飞快。 沈清许这时打岔道:“谨之叔叔,你方才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事吗?” “是,沈舟已经到了京城周边,不出一日便会归京。他毕竟是你父亲,他若回来,你必须回府拜见。况且,他若是不同意你久住宫中,我怕是也不好留你。” “无事的,此事我们先前不就已经说好了吗?” 这说的是先前关于沈舟归京后的商讨。 “可是,”萧宇有些犹豫,“我担心你被欺负。” 萧锦安在旁边没忍住笑了出来,见萧宇瞪过来,也依旧没能止住。 “不是,父皇,你为什么会觉得有人会欺负她啊?就沈姐姐这样的,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这些日子,萧锦安对沈清许的性子也算是有了深切的了解,虽然跟着沈清许读书是挺好玩的,道理也都被讲得通俗易懂,中间还被穿插了有趣的小故事,学会后,还能奖励玩他感兴趣的东西,当然,说是玩乐,其实也依旧是在学习,虽然很有趣就是了。 但是在沈清许这里,他是半分也不敢偷懒走神的,从前在太傅那里,他还能仗着自己是皇子没人能把他怎么样。但是在沈清许这边就不一样了啊,月桂就是个木头,一根筋的,而沈清许有他父皇撑腰,也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落到最后萧锦安能怎么样,当然是乖乖听话了。 他是真不觉得沈清许这样的能够被人欺负。 但萧宇却瞪了过来,于是萧锦安又不说话了,行,他父皇这样觉得,他还能说什么。 于是萧锦安便道:“父皇,如果你担心沈姐姐回去后过得不好,我可以经常去看她,正好沈姐姐也可以继续教我。” 当然,学习只是次要,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宫去玩有木有。 萧宇如何能看不出他的小心思,但还是点了头,反正到时候他出宫后有多少时间,也都是他说一句话的事。 说罢,萧宇便挥手示意萧锦安出去了。 看着萧锦安离开的背影,萧宇问道:“依你看,锦安的天赋如何?” 沈清许咳嗽了一声,说到聪慧,萧锦安的智商确实只是普通人,当然,也可能比普通人好点,但这些放在皇家就有些不够看。 虽然身为帝王,有时也并不需要自身多有能耐,只要知人善用便够了,但是,就目前看来,萧锦安的性子还是不太适合,不过,目前时间尚短,还不能这么快下定义。 因此沈清许便道:“三皇子在学习上的天赋比普通人略强些,定性稍差,需要有东西吊着他的兴趣,不过,三皇子在武学上倒是天赋颇佳,若是认真练下去,说不定能成一代高手。” 萧宇听罢沉思起来。 第二日,沈舟归京,但萧宇却没有让沈清许提前回去,而是在收到沈舟入城门的消息后才让明德送沈清许回武安侯府。 如此,既不显得太上赶着,又还有明德为她撑场子。 “回去别什么都憋在自己心里,若是被欺负了,就找人告诉我,或者直接回宫里,朕会给你撑腰。” 听着萧宇的叮嘱,沈清许有些好笑。 “放心,我不会受欺负的,况且如今我的武功已经全部恢复,按理说,谨之叔叔应该担心得罪我的人才是。” 萧宇刮了下她的鼻子,“我知道你不是爱找人麻烦的人,总之,万事小心,若是受委屈了,就还回宫里来住着,有朕在,谅你父亲也不敢说什么。” 沈清许再三应下,萧宇方才放她离开。 而另一边,沈舟进城门后,便径直回家,他这一路虽在剿匪,但关于自己大女儿的事还是听说了一些。 因此一进府,他便问起了此事。 “大姑娘呢?怎么没看见?” 扫了一眼站在门口迎接的人,没看见生人,沈舟便问林依依。 “还在宫里呢,没有回来。”林依依道。 沈舟闻言皱眉:“她从回来后,就一直住在皇宫里?” “是啊,就回来那天来拜见了一下,之后宫宴后就被皇帝留宫里了,就没回来过。哦,对了,中途还让丫鬟重新修缮了一下院子,请的还是第一楼的工匠,那个用料哟,可贵了!”李兰芳喃喃道,表情心疼极了。 但这会儿沈舟却没顾得上他老娘,而是继续问林依依。 “她跟陛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妾身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清许幼时落水是陛下所救,后来她被咱们送到乡下,听说又机缘巧合救了遇刺落难的陛下,之后就一直跟在陛下身边,直到国师寻到陛下,陛下才为了给清许治病将她交给国师,由国师送去了医仙谷。” 沈舟听得都有些糊涂了,“治病,医仙谷?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咱们这些年不还一直往乡下送东西吗?” 第71章 撑腰 “这……”林依依犹豫了下,看向自己婆婆。 李兰芳摸了摸鼻子,看着儿子的目光,犹豫道:“这,这也怪为娘,这些年给清许送东西的事是娘在料理,我也没想到那些乡下人会这么大胆,把送到的东西全贪了,一点儿都没给那孩子留啊!” “全贪了?那照顾她的嬷嬷呢?”沈舟问道。 “就是嬷嬷死了才全给昧下的,而且咱们去打听的人,还打听到了一件怪事……” 这时,林依依突然咳嗽了一声,李兰芳才意识到不宜在孩子面前提这个,顿时住了口。 而这会儿,沈佳也道: “哎呀,别管她了!有什么事等她回来咱们问她不就是了吗?” 她从刚父亲回来没有第一时间问她而是问沈清许就有些不高兴了,这会儿见他们一直在聊沈清许更是气的跺了跺脚。 沈彦用眼神示意自己妹妹别任性,沈佳也没听。 沈舟见状也没生气,反而是乐道:“好好好,不提她了,我梳洗一下就进宫觐见陛下。” 李兰芳这会儿却有些担忧:“舟儿进宫,陛下不会因为清许那丫头为难他?” 见到母亲又叫自己乳名,沈舟面子有些挂不住,咳嗽了一声。 李兰芳见状改了口。 这时,林依依道:“我觉得不会,之前陛下对侯爷的态度就有些奇怪,况且陛下与清许那孩子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不会为此对侯爷如何的。” 毕竟陛下还是要讲理的,更何况,侯爷刚刚才立功回来。 李兰芳听闻此话放下心来,这时,有门房快步来禀告。 “侯爷,夫人,老夫人,陛下身边的明德公公送大姑娘回来了,已经快到门口了!” “什么?大姑娘回来了?那咱们要不要迎接啊?”李兰芳慌忙道,搁之前,对这沈清许她倒是不惧,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人家如今有皇上撑腰,又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太监给送回来的,就算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 看着母亲这副样子,沈舟有些无奈。 “娘,不必如此,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晚辈,还不值当您如此,咱们进屋去等!” 他们聊这会儿的功夫,沈清许也进了门,正好也不必回屋再见了,沈舟回过头。 而沈清许也在长大后,第一次见到了沈舟。 不得不说,沈舟当初能获得京城第一美人柳莹莹的倾心,他的长相自是不差的,如今,虽然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但却更添几分沉稳儒雅,即便是一路风尘仆仆,也依旧是一股儒将气息。 不过,沈清许却对他没什么好感,在她看来,还是萧谨之年轻时的容颜更风华绝代,即便是现在,也依旧风采不减。 真不清楚她亲娘当年,是如何在皇后有意赐婚的前提下,还对沈舟一见钟情,折腾得自己声名扫地的。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祖母安好。”沈清许行礼道,依旧只是半礼,其后便自己站了起来。 这时,明德上前半步。 “侯爷,咱家奉陛下之命,说是侯爷与沈姑娘多年未见,便送沈姑娘回家与侯爷团圆。只是,陛下也有话叮嘱侯爷,沈姑娘重病初愈,日后还得小心调理,不宜多思,不宜有大的情绪波动,还请侯爷仔细照料,若是侯爷公务繁忙,也可以让沈姑娘时常回宫中小住,毕竟这些年,宫里一直都给沈姑娘留了院子。” 这话,简直没差把沈清许背后有皇上撑腰,不许任何人欺负她挂明面上了,沈舟顿时有些气结,却还是好声好气道: “明德公公还请陛下放心,清许毕竟是臣的女儿,臣会好好照顾她的。” 明德皮笑肉不笑,“是吗,那这话咱家就先记下了,沈姑娘这次带回来的东西有些多,咱家先去帮她打点收拾一番。” “这哪能麻烦公公,让本候夫人令下人去办就好了。”沈舟连忙上前阻拦。 明德却道:“不劳烦,不劳烦,帮沈姑娘的忙,咱家乐意着呢,沈姑娘毕竟在侯府住的时间不长,下人都不了解她的习惯,还是让咱家来!” 明德说着,便指挥上了搬东西的下人。 正巧沈清许也不愿在此处多待,因此便道:“父亲,母亲,祖母,孙女也先退下了。” 林依依没说什么,沈舟此刻心里正烦乱着,闻言也只挥手让她离开。 沈清许离去前,视线与一旁的沈彦相对上,片刻的对视后,沈彦率先一步移开了视线,沈清许也随之转身,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不是,她这什么意思啊?刚回来就离开,她这是给我们来下马威是不是?”沈清许离开后,沈佳不满道。 她早就想说话了,就是刚才明德在,她不敢开口。 林依依拉了下她,“好了,别生气了,她在你不也别扭吗?这样也好。” 她算是看出来了,且不提他们一家人待不待见沈清许,这沈清许也是不乐意与他们一家相处的,如此倒也好,只盼他们能相安无事,无不打扰。 沈佳被林依依的话安抚下来。 沈舟发声道:“咱们先进去,夫人,你也遣人在外面注意一下大姑娘院里的动静。” “好,侯爷。” 一直到进屋,沈彦都一直沉默不言,沈舟换好衣服让下人倒了杯茶,看着仿佛有些走神的儿子。 “阿彦,你这次的会试考的如何,有把握入围吗?” 沈彦还是在走神,这下,连林依依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阿彦,阿彦!” “啊,娘,什么事?”沈彦回过神来。 “你阿爹问你话呢?这次科举考的如何?”林依依温柔提醒道。 “不好意思,爹,我走神了。” 沈舟摆摆手,示意无妨。 沈彦这才道:“这次题目的难度中等偏上,不过儿臣若要入围,应该不是难事,就是不知会在第几名。” “前三可有把握?”沈舟问。 沈彦摇摇头,“以国子监平日的排名,萧瑾瑜肯定会在我前面,除此外,书院还有几名学子的成绩也不错,儿子说不准,会试毕竟全国学子都会赶到,若是运气好,也许会名列前十。” 第72章 怪事 沈舟点点头,表示知道。 萧瑾瑜是景阳王家的嫡次子,素来颇有才名,性情温和,他的一双儿女,也都与景阳王家的交好。 更何况景阳王如今声名大噪,排在其后,并不算什么。 而且,比起学文,他原本是更希望沈彦学武的,就是可惜他小时候落水伤了筋骨,虽然后来调养好了,但却也错过了打熬筋骨的最佳年龄,于武学上难以达到登顶。 想到这,沈舟便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沈清许,再想到如今她有陛下在背后撑腰,心头不禁有些烦闷。 又问了沈彦些东西,与一双儿女都聊了一下,便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沈舟看向夫人和老母亲,“娘,依依,你们先前提到的关于大姑娘的怪事,是指什么?” 对这李兰芳可有说头了,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之前村里人不是贪墨了我送的东西吗?我就跟他们打听大丫头的事,开始他们还不肯说,说是有人让他们封口。 还是我手下的婆子给了好处,又加上他们违约在先,有把柄在我们手上,这才肯透露一二。” “听说啊,当初带走大丫头的那个嬷嬷,去了村里没多久就疯了。整天疯言疯语的,还动不动就给大丫头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像什么蜈蚣、蝎子、蜘蛛、毒蛇这些,她当饭弄给大姑娘吃。 除此外,还经常打骂,偶尔还把人往深山里丢,奇怪的是,每次大丫头都能活着回来,有的时候,看着大丫头许久不回,她又还会亲自去找……” 开始的时候,村里人确实对她们很反感,连带着也厌恶沈清许,而这些,也不是他们一开始就发现的。 是有个猎人上山打猎,看见老嬷嬷把小女孩往蛇窝里丢,那女娃哭的哇哇的老嬷嬷也没心软。 这一幕当即就把猎人给吓了一跳,连滚带爬跑下山,跟村里人说了这事。 开始的时候,村里人还思量着,是否跟侯府说一下这事,但寄了一封信去没回应,只说关于大小姐的事别寄过去,他们也就没说了。 而他们大人对沈清许的观感,也从最开始的厌恶转为了同情,就是那嬷嬷是个疯子,给人的感觉太诡异,他们也不敢管这闲事。而且不仅是嬷嬷,就是那小孩,后来也变得越来越诡异,他们村里人都恨不得绕着他们的茅屋走。 同时,似乎是已经被撞见过了,知道侯府不会管,那嬷嬷也越来越放肆起来。 “只听说那茅屋里经常传来女娃的惨叫,后来村里人见她,那女娃浑身都是毒,脸上也满是毒疮,可恐怖了,而且更诡异的是那女娃看人的眼神,有时候还冒绿光,像是要吃人似的。” “那时候村里人就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回事,想给侯府报信的,结果后来有一天,那嬷嬷跟女娃住的茅屋突然就着了火,嬷嬷被烧死了……” 李兰芳说着这些,又道:“但我听说啊,他们怀疑,那嬷嬷不是被烧死的,那孩子看人的目光可仇视了,他们怀疑,就是那孩子杀了老嬷嬷……” 沈舟听得紧拧眉心。 林依依也皱紧眉头,那嬷嬷忠于柳莹莹,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前任主子留下的女儿? 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兰芳接着道:“再后来,那孩子就失踪了,跑进深山里找不到人。村里人把侯府小姐弄丢了,也不敢与我们说,此事就一瞒就是这么多年。” 李兰芳说完,又道:“你们说,那孩子会不会早就死山里了,现在回来的,是个假的?” 沈舟沉思。 林依依却道:“可这样解释不通,陛下本就站在她那边,若她不是咱们家的,为何要回侯府呢?陛下要给救命恩人安排身份,即便是认作义女,封个郡主,也都是可行的。” 而且,无论是中毒,还是跑进深山,与陛下的说辞,都是能够对得上的。 对于沈清许,她之前虽然抱着偏见,但也算是认真打量过,那孩子眉宇间与沈舟还是有些相似的。 沈舟原本也有这样的怀疑,但听林依依的说法,也认可了,更何况这还是陛下送回来的,即便是假的,他也照样会认。 只是,他也确实想不通,照顾沈清许的嬷嬷,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真是疯了?”沈舟道。 林依依却觉得莫名心口有些堵,先前下人打探来与老夫人回话时她没有完整听完,她现下光是听着就觉得凄惨极了。 以前她没关注过那孩子,只是下意识忽视,甚至还带着仇视,但她如今却觉得这样的恨实在没有意思,因为那毕竟也只是一个孩子罢了。 而且,她真的想不通,那老嬷嬷究竟为何要如此对待柳莹莹的孩子,难道,她心里闪过了一个恐怖的想法…… 不,不会是这样的,若是如此,那就太荒唐了! “依依,依依,你怎么了?” 沈舟的声音令林依依回神。 “怎么了?” 沈舟又重复了一遍,“我刚才在和你说,无论村人说的是否是真的,你和孩子们以后都离大姑娘远些,她要是真是被那么养出来的,对待我们家人,绝不会这么平静。” 搞不好,又会是一个疯子。却偏偏碍于如今有皇帝撑腰,他还动她不得,只能多注意了。 不过,即便是皇帝护着,她若是违反了律法,对父母不敬,对兄妹不悌,他也照旧有法子惩治她。 毕竟他是她父亲,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插手管别人家的家事,阻止父亲教训女儿。 林依依不知道沈舟心里的想法,闻言只道:“好,我会让彦儿和佳佳注意的。” 她没说自己,沈舟也没听出来。 这边,李兰芳见此也连忙道:“依依啊,你让人去跟那丫头说,她身体差,以后我这里就不用她每天来请安了,她若是个假货还好,若是真的,就村里人说的那些话,娘听着都发憷,以后还是尽量少让她到娘跟前来!” 第73章 懒得起标题了 “娘,您放心,媳妇省得的。”林依依恭敬应下。 沈舟补充道:“还有大姑娘的事,叮嘱村里人封口,以后不许跟任何人说。” 毕竟这事也事关武安侯府的颜面,嫡出的大小姐被人这样对待,让京里的人知道他们武安侯府的面子也不必要了。 “好,我会让人去做的。”林依依道,只是答应后,却依旧有些走神。 …… 陶琉苑。 对于正院所发生的一切,沈清许并不知晓。 在将东西收拾摆放得差不多后,沈清许便让明德走了,自己则打量这处重新修缮的院子。 不得不说,不愧是第一楼出品,因着蓝雨监工,工匠们也十分了解她的习惯,这里与她曾经的住处也没什么不同。 原本荒废的屋子,烂掉的屋顶,发霉的物品,如今都被该扔的扔,该修的修,弄得与新院子没什么两样了。 “做的不错。”沈清许表扬道。 蓝雨十分高兴,“主子,我没偷懒,好多建议都是我提的。就是可惜主子进宫没带我,我都听墨兰说了,要是我在,那匹马……” “好了,先别说这些了,我让你们清理加固的密道如何了?”沈清许制止蓝雨的滔滔不绝。 “也全弄好了,该清理的清理,该加固的加固,现在里面一尘不染,就算发生地震也震不塌了。” 蓝雨站直道,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 “还有这个,这是这段时间第一楼收集到的情报。” “好。” 沈清许接过看了起来,最近京城发生的大事比较多,先是边关告急,后来又是大胜,和谈。 与这件大事相比,科举的事都变得小了许多,沈清许简单看了眼第一楼的情报,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便问道: “之前让盯着的那几位商铺掌柜指向的官员呢?如何了?” “主子,这个我们也查了,不过因为在京城咱们的人不多,所以这几位大多是皇帝的人在盯,我们的人只粗略了解到,他们最近似乎跟科考学子来往挺密的。” “科考?” 沈清许皱眉,科举是选拔人才的重要通道,幕后的那位若是想在朝中安插人,插手科考的确是途径。 但是,选拔严密,保密流程一流的科考若是都被插手,那只怕朝野上下,也跟筛子没差别了。 但想想暗部毕竟传承经营了这么多年,一切便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如此的话,未免就太难办了,若是连根拔起,怕是得动摇朝野啊! 沈清许揉了揉眉心,道:“让人先盯着,陛下那里,我也与他再商量商量,看看他那里查到的情报是什么。” 但愿只是她多想,不然,怕是得好好想办法才能解决此事了。 - 回到候府的第一日,沈清许过得还算清净。 稍晚些时候,夫人身边的嬷嬷也来传了消息,说免了她以后的每日请安。 这中间,除了沈佳来了趟,被她三言两语打发走后,也无人来寻她的麻烦。 沈清许对这样互不干扰的状态很满意,正琢磨着该不该趁着空闲出去好好看看京城时,萧锦安过来了。 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因着前段日子科考,所以之前的花朝节,许多家中有弟兄参加科考的官家女子都没心情过。 如今会考结束,之后无论榜上有名与否,也不过是殿试那一关的事,榜上无名自然没有希望,榜上有名,除了排在前十的,后面其实差别也不大。 因而这一次,便由景阳王府的小郡主与三公主牵头,一起在景阳王的一处别庄办赏花会,仿照花朝节的模式,说白了其实就是促成男女相看。 沈清许听得一脸古怪:“三公主跟小郡主?她们才多大?就热衷当红娘了?” “咳咳,这个自然不是,”萧锦安咳嗽了一声,补充道,“我妹妹跟郡主其实就是想凑热闹补过花朝节罢了,这相看的事是景阳王妃张罗的,当然,这宴会在对外上,还是以景阳王妃的名头来的……” 沈清许听明白了,不由白了萧锦安一眼:“那你怎么跟我说是她们俩牵头,女子的名声……” “这不跟你是自己人吗?而且本来也是她们牵头的,要按着花朝节的规矩来,是景阳王妃觉得她们是未出阁女子,这样弄不像样,加上官家夫人圈里也确实有相看的想法,这才把名头顶过来,弄大了些。” 沈清许听完若有所思。 “诶,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去不去啊?”萧锦安问沈清许,“我父皇可是跟我说,要我劝你出去多走走,结交些同龄好友的。” “我会去的。”沈清许点头道。 正好,她也认识一番这京城的勋贵人家,同时,也看看从他们的子女这一角度去观察,能否发现一些新线索。 武安侯府这边,自然也是收到了赏花会的邀请函的。甚至因为与景阳王府交好,他们得到消息的时间还更早。 在问过沈清许,知道她也愿意参加这次宴会后,林依依便把她一起带上了。 依旧和上次一样,她与沈佳、林依依同坐一车,不过这次,她却觉得林依依的目光有些奇怪。 不,应该说这几日,林依依对她的态度都有些奇怪。 但等沈清许抬头用眼神询问时,林依依又把目光避开了。 行,沈清许也不在意,反正她没感受到恶意就行了,至于同情什么的,她也并不需要。 景阳王府的别庄在京郊的一处山脚,这个别庄很大,还将一处小山也纳入了其中,算是景阳王的私宅,占地不小。 庄内风景秀丽,有温泉,山上也被刻意修建过,有供人休憩的落脚处,景色也不错,总之,是个适合勋贵家的公子小姐们游玩的地方。 当然,这些都是听萧锦安说和蓝雨打听来的。 到地方后,沈清许依旧维持着病弱人设,让墨兰扶着自己从马车上下来。 沈佳见此还“哼”了一声,“某些人身体不好就不要到处乱跑了,不然出了事,说不定还得怪罪到我们头上。” 第74章 懒得起标题2 “佳佳,”林依依阻止,沈佳便不再说话。 沈清许见此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让墨兰搀着自己走在后面。 到了与宴处,沈清许才发现,家中长辈与这些公子小姐们的坐席是分开的,公子小姐们三三两两凑在一处,大多是要好的凑在一起玩。 沈佳一到地方就跑去三公主和郡主身边了,压根没想管沈清许,萧锦安倒是想过来,但却被萧锦绣拉住了。 沈清许也不觉尴尬,正打算找个安静的角落自己待着时,便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是二公主萧雅,沈清许在宫里与她有几面之缘,印象里是个脾气和善,性格温和的公主。 见她叫自己,沈清许便走过去。 “来,过来一起坐,我虚长你几个月,便托大叫你一声妹妹,沈妹妹刚刚回京,对京城的一切还不习惯!” 沈清许咳嗽了声,“呃,二公主,我们的年龄相差不大,不如你还是直接唤我清许!” 这陡然被人叫妹妹,她还真有些不习惯。更何况,若是按玄机门的辈分来,她如今与皇帝,应该算平辈才是。 且因着掌管门中事务早,她看萧锦安总有种看小辈的心理,这陡然被这么称呼,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萧雅倒是没纠结这些问题,而是脾气很好地道:“那好,我以后就叫你清许了,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这是杜月夕,丞相府的二小姐。” 萧雅介绍自己身边的人,杜月夕也对着沈清许点头道:“沈大小姐好。” 沈清许浅笑点头,互相打过招呼后,三人便聊了起来。 萧雅与杜月夕本便是知交,自然是无话不谈,但为了照顾沈清许,她们还是刻意将沈清许引入话题。 但随着聊得越深,她们发现,似乎无论提到什么,沈清许都能聊上两句,而且还貌似都懂得挺多的样子。 “月夕,看来你这个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要不保了!”聊了一会儿后,萧雅笑道。 杜月夕脸色僵硬了一瞬,却很快调整好自己,苦着脸道:“是啊,沈大小姐琴技绝佳,又这么博学多识,我这第一才女的名头,怕是真得被踩在脚下了。” 萧雅未曾注意到杜月夕那一瞬脸色的不自然,但沈清许却是看到了的。 说实话,其实她有些惊讶,杜月夕的才学竟能到如此地步,虽然只是粗浅谈论,但关键的是看待问题的角度与解决事情的方法,从这点上,杜月夕便超过了许多的男儿。 若是她不被困于内宅,可以入朝为官,怕是成就不会比男儿差。 但她如今到底只是困于内宅的女子,因此沈清许很是顾及她的心情,便道:“侥幸罢了,我记性还不错,自幼接触的书籍多,便多学了些,在别的方面未必能与你相比,况且说到底,一个才女的名头也只是虚名,我无意这些。” 这便是在让杜月夕宽心了。 果然,杜月夕听完松了口气,都是聪明人,她也看出了沈清许的用意。 事实上,沈清许背后有陛下撑腰,便是二公主萧雅,因着陛下的叮嘱今日也得照顾带着沈清许,这样的她,其实是没必要给她留面子的,但她却不仅留了,还亲口解释,表示无意与她相争,让她宽心…… “沈大小姐,我敬你一杯。”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示感谢,这个第一才女的名头,虽然只是虚名,但于她一个小小庶女而言却是可以保命,助她往上攀登的东西。 或许是假面戴久了,真到真情实感时,她反而说不出言语,而如今的情景,也不适合说太多,因此杜月夕便只倒了一杯酒。 但沈清许却拒绝了。 “这,……”杜月夕面色有些尴尬,手举在空中。 这时沈清许推来另一只杯子,道:“有茶吗?我身子不好,不便饮酒。” “好的。”杜月夕立马喜笑开来,吩咐丫鬟去拿茶后,又给沈清许亲自倒上。 这次沈清许喝了,二人相似一笑。 萧雅在旁边看着莫名,“我怎么觉得你们俩背着我聊了些什么?” 明明三个人一直坐一块,却有种漏掉了话题的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沈清许与杜月夕对视一眼,没说什么。但接下来的话题,却是将二公主带上了。 而经了这么一遭,三人之间也算是熟稔了不少,二公主还与沈清许聊起了八卦。 “其实这次,起码有八成的女子都是冲着我堂叔来的……” 她说的堂叔,是指景阳王家的嫡次子萧瑾瑜,因为景阳王出生太晚,因此,他的儿子也和萧宇的子嗣差不了多少。 这就导致明明年纪差不多大,他们这些小一辈却得管人家叫叔叔和姑姑,也因此,除了三公主,他们都不大爱和景阳王家的一起玩。 扯远了,萧雅又说起之前的事。 总之呢就是景阳王战功赫赫,景阳王长子也不差,加上此次大胜,怕是能凭自己的本事挣个候位。而且,景阳王长子也是个心疼弟弟的,因此,这一次景阳王长子若能顺利封侯,那么想必世子之位就会落到萧瑾瑜的头上。 而即便是没有世子之位,说回萧瑾瑜自身,那也是如今京城的第一公子,不仅容貌俊秀,温文尔雅,还文武双全,是大家小姐们都倾慕的如意郎君。 “而更关键的是,这位萧瑾瑜曾经说过,若是娶妻,不看出身门第,只要让他喜欢,便是江湖儿女,渔女医女也是使得的。而他说出这样的话,他家里人竟然没怎么反驳他,这也就导致,很多姑娘家都对此抱有一线希望,希望让他看见自己……” 萧雅说着,一边指了一道不远处正在行走的人影。 “喏,你看,那就是我堂叔了,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就连你妹妹也很喜欢他呢!” 萧雅说完没得到回应,偏头看去,便见沈清许正不眨眼地盯着自己堂叔看,顿时心里一跳,她是知道沈佳很喜欢萧瑾瑜的,这要是沈清许也看上了他,那岂不是她们这一代又得争同一个男人? 第75章 萧瑾瑜 萧雅被这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推了推沈清许,用调笑的口吻道:“怎么,难道你也看上我堂叔了?” “不是,”沈清许回神,眼中看不出爱慕,反而若有所思道:“就是觉得这位景阳王家的嫡次子,好像有些面善,像是在哪里见过。” “你是觉得他像我父皇?他和我父皇算堂兄弟,你觉得熟悉也正常。”萧雅松了口气。 但沈清许却没再说话。 她很肯定,她一定在别的地方见过他,只是一时没想起来罢了。 恰此时,萧瑾瑜也朝她们看过来,对着她点了下头。 沈清许眸光微闪,这位嫡次子,似乎也是认识她的样子,那看来他们先前还真的见过,不过,这位之前有离开过京城吗? “回去让人查一下萧瑾瑜的经历。”沈清许对着墨兰轻声耳语。 “是。” “好了,在这里也坐了这么久了,咱们去爬山赏花!” 恰此时,郡主和萧锦绣那边提示人到的差不多了,该进行下一步了,萧雅便站起来招呼道。 想了想,又问:“清许,你现在身体好了吗?若是不能爬山,咱们就在这园子里赏花!” 沈清许现在身体已经好了,自然不愿扫人家的兴,便道:“无碍的,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咱们走慢点就是了。” 说是慢点,但其实也和正常闺秀的速度差不多,不过大部分的小姐没走多久便开始受不住,要丫鬟扶,但萧雅和杜月夕二人却是一滴汗也没出,神情看起来轻松极了。 这二人,倒是身体都挺不错的。沈清许有些意外地想到。 对比了一下前后闺秀小姐的摸样,沈清许也装出有些累的样子,将更多的重量都依附在扶着她的蓝雨身上。 杜月夕回头,看见这一幕:“清许,你还好吗?” 萧雅也回过头来,关怀道:“要不我们走慢点,或者找个地方歇一歇。” 还不等沈清许回答,看着萧锦绣她们在放风筝,萧雅又提议道:“月夕,不如咱们去放风筝!清许可以在旁边看着,或者帮我们提着风筝!” 这明显也是自己想玩了,沈清许便道:“你们去,我在边上看着你们就行。” 看她没有半点不乐意的样子,二人便道:“那我们去了,你先好好歇一会儿。” 她们走后,沈清许看了下她们去的位置,找了个既能被她们瞧见又偏僻没什么人的亭子坐下了。 刚坐下没多久,便听见了一道脚步声,略沉,抱有一定的目的性,直接往这里来,没有任何迟疑。 沈清许略抬手,制止了蓝雨要出去会会那人的动作,只依旧闭目养神。 两息后,那道脚步声出现在沈清许身前。 “你是什么人?”这次,墨兰站出来拦住那人。 “叨扰了姑娘,还望见谅。” 那人拱手行了一礼,气质温润,眼神却有些探究,正是之前被萧雅提到过的景阳王次子,萧瑾瑜。 “没事,这凉亭谁都到得,算不了叨扰。”沈清许道。 萧瑾瑜闻言一喜,“那如此,我也在这里小坐片刻,不知可会打扰姑娘?” 这人,倒是会得寸进尺。 按照正常京城官家公子的做派,只要不是纨绔不讲理的,见有女眷在,多半会主动避开,如今这人一点也不避讳,倒是与他外露的名声不大相符。 “无妨。”沈清许道。 正好也想看看此人的目的。 萧瑾瑜闻言果然坐下,还将腰间携带的一枚玉萧解了下来,见沈清许目光放在萧上,萧瑾瑜便道:“从前外出时,曾结识了一位友人,喜好音律,萧某也颇受感染,不如现在,萧某也吹奏一曲如何?” 沈清许用眼神示意他自便。 萧瑾瑜便将玉萧放到嘴边,片刻后,一曲小调吹出,正是她那天在御花园弹奏的乡音小曲。 沈清许有些惊讶,却看不出萧瑾瑜此为何意。 一曲听完,沈清许也放弃了深究的想法,站起来道:“萧公子吹奏得不错,我也歇息得差不多了,就先走一步。” “等等,”萧瑾瑜站起来道,“少谷主,请留步。” 沈清许脚步顿住,与此同时,蓝雨腰间软剑拔出,直指萧瑾瑜脖颈。 “蓝雨。” 蓝雨将软剑收回腰间。 沈清许上前一步,直视萧瑾瑜。 “你刚才唤我什么?” “少谷主,三年前,江县瘟疫,不知你可还记得我?”萧瑾瑜道。 沈清许闻言,认真打量他眉眼,她想起为何之前觉得他眼熟了。 这个人,她当初在江县瘟疫时见过,也是染病的一员,只是那时,他还是少年摸样,因为生病,带着重病的妹妹,整个人显得瘦弱不堪,面色蜡黄,与如今简直判若两人。 若非当初此人还算有些胆识,能够识文断字,又在他斩杀了瞒报疫情,企图将活人与染病的人一起坑埋的狗官后,与另一名秀才一起帮她组织百姓,她也不至于对他留有印象。 “原来是你。”沈清许点头道,“你如今与三年前,可是判若两人。” 萧瑾瑜不好意思笑道:“说来惭愧,少时听多了说书人讲故事,便对江湖心向往之,明明父母不许,也总想偷溜出去看看……” 他父亲和长兄都擅武,长于行兵打仗。独他身体略弱些,长在习文读书上。 但他自小听多了父兄打仗的故事,又爱看武侠类话本,便觉得那样才是真男儿,父兄不许他上战场,他于战术推演也不擅长,便总想着去闯江湖。 明明身手也不好,可在母亲与家里家丁的哄骗下,他却自以为自己有多厉害。 十六岁偷偷跑出去闯江湖,还把偷偷跟上的妹妹也带上了,结果,江湖没闯成,走在路上,不仅银钱丢了,进入江县地界,还险些在那里回不来。 即便是他亮出自己的王府之子的身份也没有人信,还险些活活病死,被活埋。 无力保护自己的亲妹妹,也无力救自己,那时候,他才体会到,原来失去了尊贵的王府公子的身份,他什么也不是。 第76章 三年前 在生存上,他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在民间的三岁小儿,至少,对方在官兵来时,还懂得审时度势,知道提前寻好藏身的地方。 那一次,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完了。 但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到了绝望中之时,却是突然有一个人,从天而降,一袭白衣,带着一柄琴,随手拨动几下琴音,混入内力,便能令欲杀他们的官兵心烦意乱。 随手丢出几枚银针,便能将人轻松杀死。 这才是他曾经向往过的,真正的江湖中人,也是他第一次认识她——医仙谷少谷主,医绝琴绝圣手医仙。 听完萧瑾瑜的话,沈清许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江县,但有一点却还是闹不明白。 沈清许抚着自己的脸,问道:“我如今形容大改,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她那时脸上的毒疮依旧还有残痕,每日里都以面纱遮面,加之为了行走江湖,增加别人对她医术的信心,对年龄和身高也有修饰。 在这样的情况下,萧瑾瑜是如何将她认出来,并且肯定是她的呢? “在这世间,少谷主的琴,可没有几人能比得上,更何况,这首曲子,我曾听少谷主吹过,我还记得,少谷主说过,你是要来京城的。” 只不过那时,她说的是不日后。 但她后来突然离开,他匆忙带着妹妹回京后,等了又等,却是一直没等到她来京城的消息。 但是这一趟,也令他真正长大了。 同时,也是因着她的安慰,他明白文武其实都一样,只要初心是好的,那么无论是在哪里,做什么,无论哪行哪业,都能创造自己的价值。 他也真正明白了所学东西的意义。 于是回京后,他就变了性子,开始更认真地读书学习,在武学上也对自己要求严厉起来。 父亲和大哥都说,他出去一趟吃了苦,转了性子,但其实只有他知道,他这是受了一个人的教导,想要跟那人学习,想要让那人再次看见他时,能够看见他的改变。 能够有资格,在下次见面时,站到她的身边。 不至于像初次见面时那般,手足无措,连表明身份,表白的话也不敢说出口。 “当初少谷主说要回京投奔相熟的人,却没想到,原来少谷主竟是武安侯府的嫡出大小姐。”萧瑾瑜感叹道。 沈清许往后退了半步,“萧公子往后,还是唤我沈大小姐,至于江湖往事,也别再提了。 ” 萧瑾瑜从之前他提到“少谷主”身份时蓝雨动了剑便看出问题,但沈清许救过他和妹妹的命,他也不是追根究底的人。 “好,此事我不会提,只是陛下那边……”萧瑾瑜犹豫道。 “他对我的事,几乎都是知道的。” 只是她曾经去过江县的事,似乎并没跟他说,但问题不大。 “既如此,那沈大小姐放心,萧某定不会对他人提及此事。只是你的身体,还有你的武功……”萧瑾瑜眼神关切。 看出他是真的担心,沈清许便道:“我身中奇毒,每过一段时间便会虚弱一阵子,武功尽失,加之如今在京城,我会武功的事,还请萧公子也莫要与人提起。” “好,”萧瑾瑜答应下来,又问道,“那你的毒呢?没事?” “医者不自医,不过,整个医仙谷都在为我想办法,若是他们想不出,这整个大炎,也无人能够治好我,那便就是我的命了。” 萧瑾瑜听着,心中却是将沈清许中毒一事记下了。 聊完这些,沈清许看了一眼下面,发现不知何时萧雅她们已经没在下面放风筝了,就连郡主和沈佳她们,也不知去了何处。 时间回到一刻钟以前。 沈佳正和萧乐一起放风筝,这时,萧锦绣拽了拽萧乐,“对了,你哥呢?沈佳,你今天出来不就是想见萧乐二哥的吗?还有你,沈佳,你的哥哥呢?我都找半天了!” 沈佳被萧锦绣扯得好笑,但也想起了自己出来的问题,四下找了起来。 “确实没看着,之前不还见着瑾瑜哥哥的吗?你们说,他们会不会看我们玩的无聊,一起走了啊!” 这时,萧乐指了个方向,“你们看,那是不是我哥?” “不过,他这跟谁在一起呢?” 沈佳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跟我那个便宜姐姐呢,不行,我得上去看看。” 说着便跑了,二人一听,也起了警惕心,丢下东西一起跑了,跟着的丫鬟小厮们连忙收拾东西去追。 那边萧雅见着这边动静停下来,“她们干嘛呢?” 杜月夕耳尖,听了半嘴,“好像是去找什么人?” 萧雅玩这一会儿也累了,“这放风筝不好玩,还是不如跳舞有趣。” 杜月夕伸手捂她的嘴,“我的公主,这在外面呢,可别说这些。” 萧雅去掰她的手,“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不过她们去的,怎么好像是清许那里,还有,堂叔似乎也在那里?” 看着前面一行人像是要去找麻烦的样子,杜月夕拉了拉萧雅,“走,咱们也去看看。” …… 沈佳等人赶到时,沈清许正准备离开去寻萧雅她们,要下一处陡坡时,因着人设,她伸出手,原本是准备让蓝雨扶的,却没想,萧瑾瑜先一步伸出了手。 恰此时,“沈清许,你干什么?” 是沈佳,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样子,沈清许有些莫名,但看看身边萧瑾瑜伸出的手,想到萧雅的话,有些明白了。 “墨兰。” 她只唤了一句,靠谱的墨兰便明了了她的意思,伸手扶住她。 沈清许转身看过来的沈佳等人。 “怎么了,这么生气做什么?” 一听这话,沈佳更愤怒了,跑过来将沈清许从萧瑾瑜身边挤开,想发脾气,却又碍于萧瑾瑜在,最终只能弱弱地问道。 “瑾瑜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这时,萧乐跑过来,也挽住萧瑾瑜的一只手。 “二哥,我让你陪我放风筝,你跑这里来干什么?我一回头就见不着你了。” “抱歉,是二哥不好。”萧瑾瑜道歉,又解释道:“方才是我担心沈姑娘路不好走,所以伸手想扶她。” 第77章 “猎物” “她不是有丫鬟吗?” 萧瑾瑜摸了摸鼻子,“对,是二哥唐突了。” 他看了沈清许一眼,本还想介绍妹妹与她重新认识,但思及方才答应沈清许的不透露身份一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只是道:“沈大小姐,这是舍妹萧乐,乐乐,这是……” 萧乐不耐烦地打断:“二哥不用介绍,我知道她是谁,毕竟沈清许她娘做的事,当年在京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这位沈大小姐,四岁就将哥哥推入湖中……” “萧乐!”萧瑾瑜厉声打断。 萧乐被吓到,却觉得委屈:“哥,你竟然为了她吼我?” “乐乐,道歉。”萧瑾瑜语气有些软和。 “我不!凭什么?”萧乐不服。 “你。” 眼见萧瑾瑜又要生气,萧乐委屈地跑掉了,临走还狠狠瞪了沈清许一眼。 “萧乐!” “乐乐!” 萧锦绣跟沈佳看着跑掉的萧乐,瞪了眼沈清许后,也追了上去。 萧瑾瑜解释道:“抱歉,舍妹年幼,家里对她素来有些娇惯。而且,她并不清楚三年前是你救的她性命……” “无妨。” 沈清许并没将这点小事放心上,看着萧雅二人上来了,便也准备告辞。 “萧公子还是去看看妹妹,我也先不打扰了。” “等等,”萧瑾瑜叫住转身的沈清许,“无论别人口中如何说,我都相信,你不会做那样的事。” 沈清许偏过头来,嘴角微勾:“你说的对,确实不是我做的,不过他人如何看我议论我,我其实也没那么在意。” 说罢,她对着萧瑾瑜微一点头,迈步离开。 萧瑾瑜眸光微滞。 这边,看着沈清许过来,萧雅好奇地偏头看她身后。 “你怎么跟我堂叔在一起啊,话说刚才萧乐堂姑怎么了,她们几个刚才跑的时候,还险些撞到我,幸亏月夕扶了我一把。” “没什么,就是简单聊了几句话。你们没事?” 萧雅二人摇头,见沈清许不说,也没细问。 “我看接下来她们也没兴致爬山了,不如咱们继续往上走!去找我二哥他们。” 对于萧雅的提议,沈清许和杜月夕都没有异议,于是她们便继续往上走。 因为距离不远,没一会儿,她们便到了山顶。 此时山上的人并不多,萧雅也没看见自己的二哥,想是早就下去了,或者根本就没上来。 她们找了处凉亭坐下。 “奇怪,我二哥他去哪里了?一直都没见他。”萧雅纳闷道。 杜月夕道:“想是跟我姐姐在一起,她体质不太好,他们应该没上山。” 萧雅抬头诧异看了她一眼,“你不介意?” 杜月夕倒茶的动作一滞,随即继续道:“我介意什么,二公主,来尝尝这茶,虽然在食盒里放的久了些,但还是温的,正好入口。” “你们在聊什么?”沈清许问道。 萧雅与杜月夕对视一眼,忽然又不说话了。 “没,没什么,就是随便说说闲话。” 杜月夕也给沈清许倒了杯茶,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于是沈清许也没再问,把茶喝了,她能看出,杜月夕的心情不太好。 她想到了之前第一楼的消息,是关于京中几位重点公子王孙之间关系的。 大皇子有意拉拢兵部,与兵部尚书家的孙女张丽莲联姻这个暂且不提,三皇子也还年幼,至于这位二皇子。 据消息来看,杜丞相家的嫡出大小姐似乎对二皇子很是倾慕,而二皇子也并非无意的摸样,不过听说,这位杜大小姐脾气骄纵,很多人不大看好。 如今看来,似乎这位杜二小姐也与二皇子有些关系,不过,这些儿女之间的情感纠葛,只要不牵扯大局,她也懒得深究。 三人在亭子里小坐了片刻,便捡了另一条道下山。 这条路与上山的路不是一条,开始走的时候还好,只是到之后,就有些曲径通幽了些,根本就是一条未修好的小路。 沈清许维持人设,让蓝雨搀扶着自己。 倒是前面的萧雅与杜月夕,竟也身姿轻盈,走得十分轻松的样子,尤其是萧雅,走起路来,几乎全不费力。 “二公主的体力真好!”沈清许状似不经意道,她很确定,萧雅的身上没有半分习武之人的底子。 而一个皇室公主,成日待在宫里,却能有如此体力,在山林间也能正常行走,实在是有些反常。 “这算什么,我素日里喜欢……” “二公主素日里最喜爱与臣女一起踢毽子,玩跳绳,所以我俩的体力都还不错。” 杜月夕突然插嘴打断萧雅没说完的话。 这二人之间有秘密,沈清许眼睛微眯,但却没有深究的想法,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又走了一段路,这时,前面突然传来动静。 “快!猎物往那边去了!咱们过去!” “快,那边——” …… 萧雅停下来,纳闷道:“这萧乐堂姑家的庄子,还能打猎?他们提前把猎物放进来了?咱们不会撞上?” 杜月夕挽着萧雅的手,虽然也很害怕,但却上前半步挡在了萧雅身前。 “不必害怕,没有猎物,是人。” 沈清许面色沉下来。 “人?” “对。”蓝雨上前一步,“咱们前面,只有人类用两脚跑动的动静。” “那会不会,猎物比较小呢?”萧雅问。 “不会,因为奔逃者的脚步是慌乱的。”蓝雨道。 …… 说话的功夫,“猎物”与“打猎的人”也到了。 只见一位穿着洗的发白的锦衣的公子正在前面奔跑,在他后面,还有几个家丁摸样的人,被后面的追踪者用尖锐的木箭射中,发出惨叫—— “啊!” “啊——” …… 后面的人一个个倒下,到最后,只剩下那位锦衣公子一人。 他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又继续往前面跑。 “诶,我说,你小子挺能跑啊!跑快点!你们都去给我追,谁射中了,我就赏他十两银子!” “什么,十两,太少了!我出二十两。” “还有我呢,五十两。把他围起来,我要亲自射中他!” …… 第78章 宁远伯三公子 那些家丁们闻言,追得更卖力了。 沈清许看着那边几个将人当猎物的富家公子,又看前面仍然跑着的那个人,问萧雅和杜月夕: “你们知道那边的人都是谁吗?还有被他们追着的那个人?” “都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公子,我不认得他们全部,但是那个,”萧雅指着中间的那个道,“那个为首的叫严天宝,是宁远伯府的,祖辈还算有些功勋,但如今子孙都败落了。他们如今的当家夫人是世家王家嫡系一支的女儿,在世家里有些名声,对这唯一的嫡子很是宝贵,宠的无法无天,却拿庶出的不当人命。” 萧雅说着,又对沈清许介绍那个前面正跑着的。 “那是宁远伯府的三公子,叫严青,听说母亲曾是王氏身边的洗脚丫鬟,却意外爬了主人家的床,有了身孕,因而王氏对其很是厌恶。” “听说怀着身孕,便被王氏逼着干活,后来是在马厩里生下的这位三公子。那时伯爷还未继承爵位,即便后来继承爵位后,严家无实权官职,家底全靠王氏撑着,故而在家里,几乎是王氏说什么便是什么。 那位严青,几乎是在马厩里长大的,自幼被正室与嫡出少爷欺凌,过得连下人都不如。” 因着这事,京城里很多人把这家的事当笑话看,也有许多纨绔跟着宁远伯府的嫡子一起欺负严青,很多人都见着过,这才令萧雅也对此事有了耳闻。 萧雅说着这些,杜月夕一直闭口不言,萧雅说完后,还用手握了握旁边杜月夕的手。 杜月夕回以萧雅一个笑容。 沈清许听着这些,视线却凝着在严青的身上,他衣着普通,却难掩那桀骜如狼的眼神,更重要的是,她能感受到,这个家伙,他会武功,而且很强。 即便是他掩藏得几乎让人看不出来,但他身上的内力波动,却瞒不过沈清许。 真是有趣。 - 严青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又用眼角余光关注沈清许等人。 本来是准备把人引到偏僻处想办法解决掉的,但如今看来,又得放过他了。 他这个哥哥,可还真是幸运呢。 严青步伐慢了些,跑到萧雅等人前面时,刚好跌到萧雅面前。 后面追着的人,见着人倒了,连忙拉弓准备射箭。 “放肆,你们好大的胆子!是谁允许你们在郡主家的地盘拿活人当猎物的?”萧雅忍不住问罪。 “这个,我们就是自己玩一玩。再说了,这庶子跟那些家丁也都是自愿的。” 严天宝从后面走出来,一双色眼在萧雅和杜月夕身上打量,“两位姑娘有些面生啊,不过你们这身段,倒是很像花月楼的……” “放肆!”杜月夕脸色都变了,连忙将萧雅拉到自己身后。 后面的沈清许上前一步。 “确实是很大的胆子,拿活人当猎物,肆意妄为,还胆敢调戏当朝公主,这罪名,墨兰,你说按律当如何?” “按大炎律,拿活人当猎物者,若害人性命,情节严重者,按律当斩;若不危及性命,随意嬉戏玩乐,则可禀报当地衙门,处罚金,并重责三十大板。至于调戏公主……” 沈清许抬手,“后面的不必说了,就按前面的处置,蓝雨,你把这些人打晕,一会儿通知人来全部送去衙门,就按方才所说的做。” “是。” 蓝雨说着就要上前。 那边的严天宝等人眼见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连忙跪下来。 “对不起,公主殿下,是我等有眼无珠,求您放过我们!我们也是无心的啊!” “是他,都是他带着我们玩的!” “是啊,不关我们的事啊!” …… 几人互相指责攀咬了起来,沈清许用眼神示意,蓝雨便用手刀几下将人打晕了。 “还能这样做。”萧雅看得引起为奇。 “是啊,这些纨绔子弟们干了违反律法的事,看见了,直接让人送去衙门就是了。当然,公主你若想自己处置也是可以的。” 萧雅摇头,只是一直以来,他们这些人办事几乎没什么要送官的,一来是丢脸,二来是没用。 不过,她是公主,她若将人送官,还真没几人敢明目张胆的无视她的意见。 恰恰相反,她若自己处置,把人惩治得厉害了,反而容易招人议论,说她一个女儿家,心肠太狠毒之类的。 “我学到了。”萧雅表示。 沈清许笑了一下,这才低头看仍然趴在地上的严青。 这一细看,才发现这人的五官竟还生的不错,而更引人注目的,是此人身上的内功气息有些乱,似乎练功出了什么岔子。 她有心仔细查看,但此刻却不太合适。 恰此时,萧雅和杜月夕也上前来,关怀道:“你没事?” 严青捂着皮肉伤慢慢站起来,轻轻拍了两下衣服上沾的尘土。 “我没事,多谢三位姑娘相救。”他声音刻意压低了些,显得有些虚弱。 这人,做戏倒是会做全套。 沈清许轻笑了一下,严青却敏锐地抬眼看了过来。 二人对视,沈清许很清楚,如今她已经恢复,内力波动当不会被任何人瞧出来才是,可此人看着她的目光,却暗藏了警惕。 倒是警觉,是个好苗子。沈清许在心里道。 却殊不知,严青此刻浑身皮都绷紧了。 他能感觉到,面前的人很危险,虽然她的外表看不出来,身上也无一丝内力波动,但他却有种面对猛兽的错觉。仿佛面前有一只老虎,下一刻就会咬上他的脖颈。 “你的伤不要紧!我让下人帮你处理一下,送你下山!” “好,多谢公主殿下!” 萧雅一提议,严青便忙不迭道,并迅速找机会溜走了 就是可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沈清许对墨兰和蓝雨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刻明白,回去后就好好查查这位宁远伯三公子的底细。 接下来,倒是没什么事发生。 下山后,有下人送来点心茶水,还有人在品诗论画,当然,沈清许并没有参加。之后,又用了一次小宴,林氏那边便来人了。 第79章 画 回去的马车上,沈清许正闭目养神,沈佳突然问道:“喂,你今天是怎么和瑾瑜哥哥遇上的?你跟他都说了些什么?我告诉你,你不许跟我抢人……” 沈清许被吵得睁开眼。 “碰巧而已,放心,我对儿女之事不感兴趣。” 说完便闭上眼,不再搭理沈佳。 “哼,你最好是这样。” 一路无话。 回去后不久,关于严青的调查便被送到了。 “时间尚短,目前查到的都只是一些表面。”墨兰道,一边把第一楼的消息递到沈清许面前。 说起这位宁远伯府的三公子,他的经历其实也挺惨的。 生母身份低微,又被正室记恨嫉妒,严青三岁前,基本都是生活在马厩里,母子二人吃不饱穿不暖,还连个夜晚挡风的地方都没有。 也不知道严青生母是怎么将他养活的。 后来,还是宁远伯府长年礼佛的老夫人回来,撞见了,实在看不下去,王氏才迫于压力给了这对可怜的母子一个住处。 只是,即便住处和妾室的名头有了,但因为在一众妾室里身份最低,又不受宠,所以他们母子的日子依旧不好过,时常被王氏找由头责罚,严青也被王氏所出的孩子当做玩具宠物,根本不被当做人看,下人自然也有样学样,对这对母子并不上心,甚至是上手欺凌。 而说到这位宁远伯,他的后宅也是乱的不行。 明明没什么本事,又娶了个厉害的夫人,对夫人怕得不行,却偏偏还是个贪美好色的。 早在严青母亲之前,他其实便已早早养了一个外室,是他远房的一个表妹,生下来的孩子比嫡子还大几个月。 后来,又醉酒拉了严青的生母上床,借口自己是被勾引,许是看着王氏只找丫鬟的麻烦,却并未对自己过于苛责,这之后,宁远伯愈发变本加厉。 纳了不少妾室进府,有名头的,没名头的一大堆,而且,还喜新厌旧,基本要不了多久便会将人忘在脑后。 这就苦了那些被他碰过的女人,大多都被王氏找由头惩治,身份低的,或打死,或发卖,有妾室名头的,基本身份也不好过。 而这些妾室中,许是严青生母是第一个,故而她的日子尤其不好过。 不过这些年,许是她一直病恹恹的,又早就遭了宁远伯的厌弃,于是王氏的针对,便转而是对严青。 而王氏的儿子,许是有样学样,欺负严青的手段,尤为厉害,到了后来,已经远远超越了王氏。 甚至,他不仅是自己欺负,他还会叫来别的纨绔公子,一起以欺凌自己的异母弟弟为乐。 让人学狗叫,把人当马骑,鞭笞、羞辱责骂……这些都是家常便饭,今日所见,也不过只是这些年的寻常一幕。 沈清许听着墨兰诉说严青这些年的经历,眉头狠狠皱起。 但是,这些里面,也没提严青是从何处学到的武功。 沈清许便问了出来。 “不知道,这个没有查到,不过我们查到,这位严青公子,时常私下为书铺抄书,并且还经常将自己的画作送到书铺寄卖,而且,这一次的科考,这位宁远伯三公子也有参加。” “科考,没想到竟还是位文武双全的。可知他的画作在哪家书铺寄卖?” 墨兰说了个地方。 沈清许点点头,决定第二日就去看看,正巧,第二日也是放榜的日子,可以一起看看这位严青公子的名次。 沈清许到书铺时,严青的画作正好还在。 经墨兰提醒,沈清许将那幅匿名画作高价买了下来。 虽然她自己绘画天赋不咋地,但是粗略看个好坏还是会的,毕竟也算是受过玄机门的教导。 这一幅画,无论技巧还是意境都是极好的,就是戾气重了些,不过这也很符合严青的处境。 此外,更要紧的是那画上题的两行诗,文采斐然,看得出,严青不仅武功不错,对读书也是认真钻研的。 不过想想也是,严青出身泥淖,处境堪忧,习武终究只是外力,唯有科举,才是唯一改变他处境的出路,所以,他一定会在这上面死命下功夫。 而这样的人,与任何势力都没有牵扯,接下来,只要确定他的身份没有问题,那么他就是一把很合适的刀。 不过,走文臣途径,到底升迁太慢,接下来,还是再看看。 沈清许想着这些,一边进第一楼找了个包间坐下,让蓝雨去打听消息。 不一会,蓝雨回来了,让沈清许诧异的是,那上面竟然没有严青的名次。 “怎么会?” 沈清许站起来,难道,是她想错了? 以严青这样的经历,他素来隐藏自己,参加科举铁定拼命,即便不至于名列前茅,但保证自己榜上有名总是没问题的,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次的会元是景阳王府的嫡次子萧瑾瑜,沈彦在第五,不过神奇的是,宁远伯府的嫡子,就是咱们昨天送去衙门打了一顿的那个,他竟然名次在第三。” “你说那个纨绔?”沈清许皱眉。 “对,就是他。我们查那严青时也不可避免的查到了他,那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听说在课堂上总是睡觉,课业也不认真完成,这次的科举名次,怕是有水分。” 沈清许点头。 看来,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回府,准备进宫。” - 沈清许这次进宫提前递了消息,因此她从密道口出来时,萧宇早就回了寝殿,让明德在密道出口处等候。 明德引她到外间时,萧宇还在批阅奏折。 “这次匆忙进宫,是有什么事吗?”萧宇放下批阅奏折的笔。 沈清许把严青的画拿出来。 “谨之叔叔你看看这个。” 萧宇接过,这是一幅山水画,画是不错,但主人似乎生活不如意,这山水画看着淡泊,实则戾气深重。 “这画有什么特别的?”萧宇不解,他相信沈清许不会凭白让他看一幅画。 第80章 严青 “你看那上面的字,可觉得熟悉。” 萧宇仔细看起来,确实有些熟悉,而且,这画上的诗也题的不错。 沈清许这才将原委说了出来。 萧宇听完皱眉,“你是怀疑这次科举的成绩被调换了,宁远伯府嫡子的成绩有假。” “嗯。”既然萧宇都觉得这字熟悉了,那么他之前肯定是见过严青考卷的。 萧宇也很快想到了这一点,皱眉叫明德。 “马上,立刻,把这次会考的所有考生答卷调过来。” “不妥,”沈清许阻止道,“这样容易打草惊蛇,此事宜在暗中进行,让暗卫去更好。” “按阿音说的做。”萧宇道。 明德退下去。 一个时辰后,暗卫陆续将考卷送过来。 沈清许先看了严天宝的答卷,果然,与严青画作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而找到严青所属的那张考卷,答得一塌糊涂不说,上面很多地方还是大段的空白。 萧宇眉头狠狠皱起,吩咐暗卫:“让人去找严天宝的墨宝,做字迹对比。” “是。” 暗卫又离开了。 这次的时间不长,仅是半个时辰,便又回来了。 与此同时,还有严天宝的墨宝,果然,与严青答卷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啪—— 萧宇的手狠狠拍在桌子上。 “这些人,真的是——” “先别生气,宁远伯府没有实权,他们家还做不到这么大,此事怕并非个例,真正牵扯进的人,怕是不少,而那些真正被安插进来的人,也还藏在这些学子中。” 萧宇慢慢平复下来。 “查,彻查,事关科举,必须给这些学子一个交代。” 皇帝一句话,接下来,明德与暗卫们便都行动起来,因着此事不便广而告之,墨兰和月桂也一起帮忙。蓝雨没有进宫,被沈清许留下来看管陶琉苑。 两个时辰后,对比结果出来了。 虽然时辰尚短,尚且不知全貌。 但学子们进京,大多会办文会,且无论是第一楼还是考生居住的客栈,都会有意举办文会,促进这些学子交流思想。 如此,留下的墨宝自然不在少数。 就现有收集到的墨宝而言,发现调换,已经多达了二十一份,这还是初步的结果,可想而知,这次的科考水到了什么地步。 而且,萧宇还在考生的答卷中,找到了一份不输会元的答卷,甚至是说,比萧瑾瑜的答卷还要出色,然而,这样的一份考卷,却是榜上无名,被扔在了一堆废卷之中。 很显然,这份答卷太过出色,他们不好找人顶替,害怕露馅,便彻底废弃,将它丢在了废卷堆里。 萧宇看了下写这份答卷的人的履历,季长风,四十八岁,少时曾连中小三元,盛名一时。后来却屡试不第,同时,也因着他多次参与考试,本就不富裕的家庭也更加贫困。 后来虽说好容易中了举,但他不善经营,又连续失败了两次会试,便回乡教书,钻研学问,后来还随友人游历,这次也是受了朋友的劝,才决定参加最后一次考试,而此次来会试的银两,也是跟别人借的。 此人年纪已经不小,又出身寒门,这极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机会。 寒门学子,穷尽全家甚至全族之力才能供出一个来,而这些人,却为了自己的私心,轻易便叫别人付出数十年的心力付诸东流。 实在是可恶,可恨至极。 “谨之叔叔,我们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 统计得差不多后,沈清许道。 如今,科举舞弊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那么接下来,就是由谁将此事引出来。 虽说这事是他们发现的,并且如今已经查到了一些,但此事,却并不适合由上面来揭开。 毕竟,无凭无据,没有利益相关关系,他们为何会注意到这样一件事呢?而且,此事由下往上,然后在百姓中传开,才更容易掀起民众情绪,此案,也更好办下去。 所以如今,他们需要一个人来告状,揭开这个案子。 “谨之叔叔,我有一个人选。”沈清许道。 - 宁远伯府。 偏僻狭小的院子里,严青手里的药包被打落在地,散到地上。他伸手想捡,却被一只脚踩住了手,那只脚还在上面用力碾了碾—— 严天宝往地上唾了一口。 “呸!你小子挺能装啊!怎么,这次发榜没在上面看见自己的名字很失望,其实我也很意外,本来想换的是另一个人的,没想到你小子,竟然还有考第三的实力,平日里倒是跟我瞒得挺好啊!” “你就等着这次科举一举翻身!” “可惜,庶子,到底只是庶子!你就是我们家养的一条狗,我们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 “畜生,就该有些畜生的样子!” “哈哈哈哈……” 严天宝嚣张地笑着,却殊不知,此刻在他脚下的人,眼里早就浸满了血丝,手上青筋勃起。 他做这一切,他的一切忍耐,都是为了一个希望,能够堂堂正正的走出这个家,有光明正大的报仇的一天。 如今,既然这个机会已经没有了。 那么,就一起去死! 严青手心凝聚内力,正想动手,这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颗小石子,打在他身上,刚才提起的内力突然便散了。 是谁? 偏偏此时,严天宝还依旧无知无觉,身边下人也依旧嚣张地笑着。 许是觉得差不多了,严天宝用脚拍了拍严青的脸,道: “你一个洗脚婢生的孽种,我肯用你的答卷是你的荣幸。再过两日便是殿试,到时候,我会提前将试题给你,你把答案提前给我写好,听见了没?” “可不许再给我耍什么小聪明搞小动作,不然,到时候,你娘的病可就不好说了?知道了吗?” 恰此时,屋内传来几声病弱的咳嗽声。 严青才突然想到自己重病的娘,他刚才若是没忍住杀了严天宝,那他娘也没命了,可是,这样任人欺凌、摆布的日子,又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我知道了。放心,我会听话的。”严青低着头道。 严天宝似乎满意了,很快带着人走了。 第81章 约见 他们走后,严青抬头看着他们的背影,还是那些人,里面没人有内力波动,神色也无异常,那么,刚才是谁? 严青抬头看向四周的院墙,这时,一个飞镖突然射了过来,严青闪身避开。 只见飞镖射在木柱子上,上面挂着一个纸条。 上面留了第一楼的地址和一个厢房号,以及一句话——“到此一叙,助君登青云”。 严青看着纸条,垂眸,眼底一片深邃。 直到屋内又传来咳嗽声,他才从地上将药包捡起来,走进去。 屋子阴暗潮湿,墙壁上还结着霉斑,混合着药味,味道十分古怪,严青却跟没有闻见似的。 走进去将窗户敞开了一条缝。 床上瘦骨嶙峋的女人挣扎着坐起来,“青儿,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严青没有说话。 “都是娘不好,不能给你一个好出身,当年……” 当年,她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可惜家里穷,就把她转手卖给了养女娃的人家。 这个说是养女娃,但其实就是养瘦马。 教予伺候男人的本事,然后长大了供商人挑选,再被人当做货物一样送人。 她天赋不算出众,模样也不是顶尖,在那院子里,就是中等偏下,她也不愿表现得有多出色,就这么一直混过去。 她曾经还奢想着,或许哪一日能逃掉,或者碰上好人家,但很可惜,她见过了那些试图逃跑的人是什么下场,也没有勇气去尝试。 她这样表现不出色的人,后来被一个商人采买走,送进了一户大户人家的宅子。 她那时才知道,他们买她是为了给主家小姐当丫鬟,将来好固宠,当时一起的,还有好几个别的瘦马。 后来,她们也见到了自己的主家小姐。 只是,听说是出了什么意外,主家小姐要嫁的人变了,她们这些人,也派不上用场,有两个容貌出挑的被被人挑走了,而她,还是跟着主家小姐。 因为知道她们的身份,她们这些人,并不受主家小姐的待见。 她虽然别的功夫不算出色,但也还算懂得看人脸色,于是,主家小姐不喜欢,她就不去人脸上晃,主家小姐不喜欢她出色的容貌,她也留了厚厚的刘海,把脸遮起来。 如此,一同陪嫁的瘦马后来都出了事,就只有她留了下来。 她原以为,日子能一直平安下去,她甚至还与家人联系上了,他们也愿意给她赎身,她当年在老家的一个小哥哥,这些年来也一直记着她,说是她回去后就娶她。 可惜,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一个噩梦般的夜晚被摧毁了…… 她现在都还能记得那一晚的绝望,记得第二天主家小姐的震怒…… 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她也真的没想到,后来的日子,竟然会那样,那样的难…… 如果,如果不是有她这样一个母亲,如果,她能够争气一些,如果,那晚她没有被夫人身边的丫鬟唤去给老爷递帕子,或许一切都会改变! 那样,她的青儿是不是就能有个别的身世了。他这么好,又这么聪明…… 她自己是一条贱命也就罢了,可她的儿子,不该过得这样苦的。 宁氏伸手抚摸严青的脸,看着他手上的红肿,以及被指甲戳破的手心,流着泪道:“都是娘不好,是娘拖累你了。” “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从来都不是拖累,小时候,要不是有你护着我,我根本就活不下来。” 宁氏只摇头,想到什么,又突然问道: “你跟娘说这次也参加了科举,怎么样?” 宁氏用期许的目光看着儿子。 严青低下头去。 宁氏眼里的光散了,却是道:“没,没关系的,我的儿子这么聪明,以后肯定还有机会。不过,要是实在太难,你就别管娘了,好吗?” “娘知道你有自己的本事,你当年在书肆淘到的那本旧秘籍,娘知道你练了,要是日子难,你就离开伯府,荣华富贵这些都是虚的,只有日子过好了,自由自在的,比什么都强。” “可是娘你……” “娘不重要,只要你好好活着,娘就开心了。” 严青垂下头去,没有说话,心里却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 悄悄避开宁远伯府的下人,严青出府,一路沿着纸条上所给的地址走去。 他到第一楼时,掌柜的根本就没多问。 使了个眼色,就有一个伙计过来道: “严公子,请跟我来,贵客早就在等着您了。” 严青被带到了最顶层里间的厢房,刚一进去,就有一道掌风袭来。 严青闪身避开,然而,那人的动作却更快,不得已,他只得出掌应对。 他修炼的是残卷,虽然没有刻意与人动武过,但他曾对着马试过,在严天宝和人打猎将他带到山林里丢下时,他也曾与一头幼熊撞上过。 结果是,熊死了,他活着。 这让他知道,自己修炼的这套残卷很厉害,而他控制不好自己的内力,轻易不敢出手。 但是面前这人,在他的掌下,却毫发无损,接他的掌风看不出半点勉强,而且竟然,还是一个女子。 京城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女子了。 严青无可避免的想到了那天见到的那个人,虽然毫无内力,却让他有面对猛虎的感觉。 而眼前的女人,虽然戴着纱幔,但是身形,却与那天的女子相似。 试探得差不多后,沈清许收掌,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但严青的内力却没这么好平复下来,努力了半天,四散的内力也收不回来,在筋脉中乱窜。 沈清许抬头看他一眼,道:“你这功夫没练到家啊,若是再练下去,怕就得癫狂走火入魔了。” “需要帮忙吗?” 严青抬头看了一眼,道“不用”。 他还不习惯让不认识的人来探自己的内力,这会让他有种将自己性命交到别人手上的感觉。 又是半炷香,严青方才平复自己的内力。 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坐下,看着戴着纱幔的沈清许,“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82章 林氏刀法 沈清许推了一杯茶过来,却没立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道:“五百年前的林氏刀法曾经是江湖一绝,修炼此武功的人最高曾达到了武林第三,也是因此,这套功法引来了不少人的觊觎。” “三百年前,江湖林氏没落,一百年前,林氏最后一脉的后人也被找到,他们家被血洗灭门,从此,林氏刀法在江湖上彻底失传。” “而严公子,你明明姓严,这林氏刀法,你究竟是如何得到的?” 沈清许一边询问一边观察严青的神情,看着他平静中难掩诧异的神色,便知道他并不知晓这里面的事。 “所以你是,为了这功法将我引出来的?”严青试探着问道。 “是,但也不全是。”沈清许道,“或许,严公子可以先回答我的问题,然后我再为你解惑。” 沈清许笑看着严青。 这本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严青想了想,道: “这刀法,是我在书肆里捡到的,当时这本书破破烂烂的,我和老板讲价,他让我在一堆破烂里挑一件东西送我,我就挑了这本书。”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当时是想着这毕竟是书,后来买回去后,才发现它的奇处,虽然残缺不全,但却真的能够修炼出内力。 严青这话说得轻松,沈清许却惊讶极了。 一个从来没有功夫底子的人,没有任何师承教导,竟然只凭着一本破破烂烂的秘籍,就能将武功练到这地步,并且还能练到现在只是隐隐有些快走火入魔,却没有直接练死,也不知该说这小子是天赋高还是运气好。 “我能看看你的根骨吗?”沈清许问。 又解释道:“你可知道,你修炼的这林氏刀法,本是江湖上一套比较邪门的武功,阳刚之气过重,若无药物调和并配以从小打熬筋骨,极容易走火入魔,损伤自己的身体。” “更不提,你修炼的还是残卷,甚至有些可能是错误的,根本就不是完整的武功心法,却能到如此地步。不过,我能看出,你现如今已经快走火入魔了,若是继续下去,不出一年,你必将被影响,即便是你如今停止修炼,不出三年,你也会受此功法影响,变得癫狂弑杀,最终成为一个疯子。” 严青垂着头没有说话,事实上,他也确实感受到了这套功法的异常,但是,“我凭什么相信你?” “相不相信,我给你完整的林氏刀法,你自己练练不就知道了吗?” 况且,没有任何武学功底,只是看着书,就能练到如此地步,怕是真正的功法有了之后,这人只消看一眼,便能看出两者的区别,真假自辨。 “你方才不是说,林氏被灭门,这套刀法已经在江湖上失传了吗?”严青偏头问道。 “是,但我只是说,这套功法只是在江湖上失传。” 严青抬起头来,眼里是对沈清许身份的揣测。 沈清许将头上的纱幔摘下来,“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又见面了,严青公子。”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我觉得更重要的,是我找你的目的是什么。”沈清许道。 “那你找我有什么目的?” “此次科举的榜单,你应该已经看到了?” 严青眼神一亮,死死地盯着沈清许。 沈清许将一幅画推到他面前。 严青打开,“这,这是?” “对,没错,偶然得到了一幅画。却是发现,这画上的字,竟然与本次会考第三的字一模一样,我觉得新奇,就拿去给陛下一起看了看。” 严青眼里涌上喜意,“所以,如今陛下,也知道了这件事?” “对。”沈清许点头。 严青眼角变得湿润,拿着画跪下,“多谢沈小姐的大恩大德,以后沈小姐若有需要用到严青的地方,严青一定义不容辞。” “先别急着谢我,也许,你以后并不会感谢我。”沈清许道。 严青疑惑抬头。 “你先起来!” 严青站起来。 沈清许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本次科举舞弊的案子牵扯有些大,虽然我和陛下已经发现了这件事,但是,我们需要一个人,来将这件事闹大。” 严青立刻明白了言下之意,“所以,你们是希望我来。” 沈清许点头,“不过,这是陛下想让你做的事,我想你做的,并不止如此。” “我想让你成为一把刀,如今,朝堂上并不清明,暗中的势力牵扯过多,我需要有人,将这些势力和他们背后的人都给找出来。而这条路,从文并不好走,但是恰好,你的武功很不错,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弃文从武,走武将的路子?”严青问道。 “对,武将虽不如文臣名声好地位高,但如果操作好了,升迁是最快的,这是你最快最便捷得到权势的路径。” 若是走文官的路,严青还得小心被家里人针对,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但若是走武官的路子,背后,虽然不知道沈清许究竟是什么人,但如果能做皇上的心腹,背后有皇上撑腰,那么他也不必怕被人针对。 严青很快便想通了这其中的厉害。 “我答应。”他道。 “先别回答得这么快,要知道,做一把刀,是很遭人恨的。”沈清许道。 “我不怕,我本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做一把刀,让我尽快获得权势,我才能为我娘,为我自己报仇。我要让那些欺负我的人,都付出代价。”严青捏着拳道,既有真情流露,也是在试探沈清许对自己复仇的态度。 他想,若是沈清许不同意,那么他也不会放弃报复严家人,只是手段会更隐秘些。 但沈清许脸色却没什么变化,只是道:“好,想做就去做,只是注意点影响,你是一把刀,需要让人害怕,但是不能太遭人恨,要不然将来容易墙倒众人推。” “是。” “关于真正的林氏刀法,我会在稍后给你,并且之后会亲自指导你修炼,为你梳理内力。但是,我找你合作,有一个前提条件。” 第83章 科举舞弊1 “什么条件?”严青问。 沈清许站起来,负手而立,“我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并且这个要求,你必须做到。” 严青想了想,问:“是什么样的要求,可会与陛下的命令相违背?” 沈清许转过头来,“也许是的,这个要求,我会在你武功练好之后再告诉你。” “平日里,你都是陛下的人,只需要忠于陛下一个人,但等我让你实现这个要求时,你必须照做。” “这个要求,如果你不答应,我不会给你完整的林氏刀法,并且会重新选人来做这件事。” 严青:“……” 如此,这个要求,他便是非答应不可了。 “放心,这个要求,并不会要你危害江山社稷,或许,还算有功于黎民,只是也许,会得罪一些人。” “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让你去实现这要求的。” 沈清许眼底一片深邃,叫人看不清情绪。 严青低头沉默片刻,答应下来。 他不知道沈清许究竟算是谁的人,又是什么身份,但无论如何,她算是帮了他。 况且,他如今的处境,除了相信眼前之人,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好,我答应你。接下来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 两日后,科举殿试如期举行。 但等殿试结果出来,名次刚刚宣布,状元打马游街之时,游街队伍却是被人当街拦住了。 宁远伯府的三公子严青指出宁远伯府的嫡子名次作假,他的考卷,都是他写的,只是却被人调换了。 此事一发生,一开始还有人以为是这位宁远伯府庶子被欺压久了,发了失心疯。 却未料有考官当场调来考卷验证,却发现宁远伯府嫡子严天宝两次作答的字迹并不一样,且不仅如此,考官还当场给严天宝出了题目让他作答,却发现他汗如雨下,连最简单的题目都做不出来。 而与之相反,严青却是对此对答如流。 如此,高下、真假立辩。 科举考试竟然也有人作假,并且还如此明目张胆的调换试卷。 一时间,考生也人人自危。 还有不少自恃才高的考生怀疑自己的名次有问题,虽然科举能够录取的人终究只是少数,但是,万一呢? 而且多一次考试的机会,说不定自己就中了呢? 一时间,没有考中的学子们,全都闹了起来,尤其是那些才学高的,更是叫嚣着要公布考卷,查看自己的名次。 而那些已经被录取上的,排在后面的大多不愿重考,但那些才学高的,却是不惧公布考卷,不怕重考一次,在他们看来,反而是自证名声更为重要。 因此一时间,大多数人都支持彻查,如此,少数人的反对自然是被掩埋了。 于是,在众人的呼吁下,皇帝也下令,任命素有清名的御使大夫唐恬来调查此事,并且,还请出了一位早已辞官归隐的老臣,来重审试卷。 与此同时,另一人的做法也让人意外。 是严青,科举没中,他竟然去考了与科举只相隔一日举行的武举,而且,更让人意外的是,他还直接得了状元。 他自己就是受害者,自然是不会包庇,于是,陛下直接任命这位新出炉的武状元来调查此事。 如此,也算是入了陛下的眼了。 一时间,人们是对这位严青是嫉妒也有之惋惜也有之,嫉妒在于,此人年少才高,不仅科考是探花之才,竟还文武双全,即便是科考不中,习武竟也叫他夺了状元。 实在是让人惊讶。 而惋惜也在于此,此人本来可以做个文官。 可是却因有人从中作梗,最后走了从武的这条路,殊不知,虽然同为状元,但文臣与武官的晋升路子可差远了,名声也不在同一层次。 要知道,武将的升迁是既快又慢,快在于,若是背后有人,或者碰上合适的时机,那么,即便是一无所有,一穷二白,也极可能靠着过硬的本事升迁,从白身到三品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慢也在于,若是没有仗打,无法立功,那么即便是武状元,其实也与那些白身没有差别,甚至还可能不如一个远在边疆的小兵晋升得快。 而这,也是历来从武不被人看好的原因。 机缘太重要了,不确定性也太强了,习武数年,辛辛苦苦通过武举考上来,竟还比不上一个平头小子,什么都不懂只是侥幸打了仗收割了几条山匪或蛮夷的性命,亦或是即便当了官,上限也在那里。 君不见,历来郡县里负责军事的长官都被县令郡守这些牢牢压在手下吗? …… 当然,这些议论并没持续多久。 因为很快他们就对严青这个煞神同情不起来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在得到了皇帝的命令后,上上下下的官员都行动起来,对这次科举考试进行彻查。 首先便是宁远伯府嫡子严天宝被下了大狱,而这一位也是没什么骨气的。 被下狱后,刑具都还没真招呼在他身上呢,他就一口气全招了。 说来,这位伯府公子知道的事情也不多,只是母亲跟他说了,买通了科举的考官,可以帮他调换试卷。 保证他肯定能够榜上有名,其实原本,这位嫡子的名次是不准备弄得太高了,但架不住他贪心,就给人塞了一大笔钱,那调换的人呢,许也是被钱迷了眼…… 而王氏又是个疼爱纵容嫡子的,于是,这明显的破绽就出来了。 与此同时,在对剩下的考卷进行调查和公布时,也有不少学子认出榜上有名的答卷其实是他们写的,只是却被人改了姓名,变成了别人的。 同时,他们还发现,真正的状元另有其名,但那份答卷,却被人当做无效考卷扔在了废卷之中。 这掀起来的风波可就大了,一时间,人们对本次状元萧瑾瑜的议论也多了起来,有人怀疑他是不是也参与其中—— 但是结合其在此之后的表现,就严青点出本次科举有人舞弊之后,萧瑾瑜代表广大学子心声,主动要求重考而言和毫无心虚的表现,还是有不少学子相信他是不知情的。 第84章 科举舞弊2 不过也不乏议论就是了。 总之,众说纷纭。 而这场科举舞弊案,掀起来的风波还不仅如此。 参与本次出题的考官和批卷监考的全都被下了大狱,拷问刑罚,凡事有牵连的,一律株连…… 流放、没收家产……菜市场里,每日都有人被斩首。 这一次被牵连出来的人,尤为的多。 一时间,京城风声鹤唳,就连百姓也从最开始的看热闹变得不再敢出门,朝野也是一时震荡。 劝陛下平歇雷霆之怒。 终于,一日,一位三朝老臣带着众臣子跪在了朝堂之上。 “陛下,息怒啊!陛下!老臣知道,您痛恨这些人昏庸,竟然卖官鬻爵,借科举考试谋取钱财。但是,法不责众啊陛下!如此下去,朝野动荡,人心不稳,不是良策啊陛下!” “如今,牵连的人已经够多了。他们招供出来的人,也不一定真的参与其中,是时候收手了!” …… 在这位老臣的劝告下,萧宇做势沉吟片刻,答应了不再追究。 其后,又让松了口气的众臣商讨重开科举的日期,并且,因为此事牵连甚大,朝堂空缺出来了不少岗位。 于是,决定在不久之后,举行一次别开生面的考试,为六部选拔人才,内容更侧重各部的实践知识,而与科举无关。 凡天下有大才能者,只要身份背景没有问题,皆可参与本次考试。 这样的选拔,听起来有些过于新奇了,而且也与传统的科考大为不同,朝堂官员们本来是反对的,但因为皇帝才刚平歇了怒气,而且确实空位需要人填补。 一时间,竟也没多少人站出来反对。 …… 从朝堂上下来,萧宇回到寝殿时,沈清许正在喝茶。 “这一次,也算是斩了暗部朱雀堂的主要势力了,接下来,只要除掉其白虎堂的势力,暗部能起到的作用,便有限了。” “不过,这次借科考动到的人,虽然多,却未必能令暗部伤筋动骨,真正的关键棋子,往往深埋在其中,不会轻易显露出来。” 而且,更关键的是,他们这次一动,一定已经引起了对方的警觉。 虽然,他们在牵连朱雀堂跟玄武堂势力时,也动了不少的贪官跟作恶的商户,但到底暗部被牵连的人太多了。 接下来,必须得尽快找到并除掉白虎堂在军中的势力才行。 “我的人前些日子在一处山脉中发现了疑似有屯军的现象,我已经派人去查探了,若是消息属实,我们可以借剿匪的名头将这些私军除去……” 任何反贼,想要叛乱谋反,武装势力都是首要。 只要解除了其军队,那么威胁性便会降低,朝堂、军队的主要势力都被除掉,敌人即便要反,能够造成的影响也有限。 后面的,他们都可以慢慢来。 只不过,动了这些,也会导致那些关键的棋子埋藏得更深,极可能在什么时候就冒出来给他们一步险棋,不过,主要的危险剪除了,这些钉子,能够造成的影响也有限。 只是需要耐心些,慢慢拔。 不过,“这一次,虽说成效颇丰,但是到底心急了些,这次牵连的人太多了……” 而且,在这一次的处理中,皇帝表现得过于被动了些,且杀的人太多了,对名声也不好。 看着沈清许面色愁苦,萧宇笑了: “怎么,能够一次拔除这么多朝堂上的钉子,不是很好吗?” “好是好,成效也显着,只是你的名声……” “这算什么?我这些年,本来名声也不怎么好,从前我在意名声,但是如今,对于一个帝王而言,能够用人才是最重要的。而且,这个对策不是当初我们一起制定的吗?”萧宇问道。 沈清许点头,确实是如此没错。 这样出其不意,是见效最快的方式。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经不起慢慢来处理。只是这些雷霆手段放在她自己身上她可以不在意这些,但放在萧宇身上却是有些忧虑。 而且,她这些年也注意到,似乎有人在暗处刻意诋毁萧宇的名声…… 她只是怕,不过,罢了,凡事有利便有弊,他们这次的处理,确实拔掉了大半朝堂上的钉子。 至于后续的担忧,他们动作快些,多行动些,只要快准狠地剪除对方的势力,那么,即便是敌人最后临死反扑,也是造不成多大的威胁的。 毕竟,她没有时间慢慢耗下去,也耗不起。 “是我多虑了。”沈清许道。 “这次的事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我如今功力已经恢复,药材也收集配置得差不多了,谨之叔叔,不如我们找个时间,准备解毒!” 这次的毒比较麻烦,即便是她,也得分三次疗程来将毒素完全引渡出来,之后再慢慢修复萧宇被损伤的身体。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给萧宇下毒的源头。 沈清许皱眉想到。 “别皱眉头了。”萧宇捏了捏沈清许的鼻子,认真道:“给我解毒,将毒素引渡到你体内,可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损伤?” “不会。”沈清许摇头。 “这种毒,能够一定程度上限制我体内毒素的扩张和蔓延,从某种程度上说,对我是有好处的。即便是没有谨之叔叔,在未来,我可能也会重新配置这种毒出来压制我体内的毒素。” 萧宇盯着沈清许看了半晌,确定她说的是真话,便道:“那好,准备解毒!” “只是,如果这法子对你身体有损,我宁愿等你将解药配置出来。毕竟,我还有两年的时间,朕等得起。” 沈清许笑了笑,说了声知道。 这毒素,在她内力强盛时确实没有影响,只是,在她自封内力,放血疗毒之后,失去了抵制,就会进一步摧毁她的身体。 只是,她如今这中毒的身躯,注定活不过二十的批命,这毒素,无论引不引入,对她身体的摧残有多大,都对她影响不大。 第85章 处理 反正她原本,也是没多久可活的了,说是二十,其实都不过只是一种奢望,反倒是引入这毒素,说不定还真能让她毒发的日子变缓,多活些日子也说不定。 当然对这些,沈清许一句都没有与萧宇说。 - 很快,第二次科举又重新举行。 这一次,所有学子重新考试,排名也是一番大调整。 之前是状元的萧瑾瑜成了探花,排在他前面的两位状元和榜眼皆是寒门出身,状元还好些,榜眼却是已经快六十了。 当然,他的文章才学也是实打实的。 至于其后,原本排在第五的沈彦成了第十,之前在名单上中榜的一些学子,有些名落深山,有些已经连人都寻不到了。 有人议论他们心虚跑了,也有人对此讳莫如深。 但毕竟与自己关系不大,于是,这些人的注意力,很快又重新落回到考试排名与之后的授官上。 而之前科举舞弊掀起来的轰动,也很快被人们遗忘。 菜市口的鲜血早已被清洗,大街上的商贩行人又重新出现,至于权贵们,也被接下来即将召开的两场宫廷宴会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京城终于又要平静下来了。 当然,这只是大多数人眼中所以为的。 - 京城东街的某处宅院。 “混账!糊涂!” 杯盏被重重摔在地上,满地瓷片。 跪在地上的人,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究竟是谁把严家那个纨绔子弄名单上的?你们都不长脑子的吗?” “明知道是假的,还把人家的名次弄那么高?探花,他也配?” 底下的人练练磕头,即便是头磕在了摔碎的杯盏碎片上,弄得鲜血直流,也不敢停下。 “这事,是底下人犯糊涂了。这两年没出什么问题,他们的胃口被喂大了。” “哼,咱们手底下的人,也该好好整治整治了。” “不过,这次咱们的损失这么大,你们说,上面的那位,会不会察觉了什么?” 上首的人说着这话,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阴鹜。 “咱们布局了这么多年,就算是如今察觉,也没什么用,不提他已经身中剧毒,没两年好活了。况且,咱们养的那些私军,也不是吃素的。” 大不了,提前反了就是。 不过,下首坐在左边椅子上的人摸索了下下巴,站起来道。 “玄机门与朝廷的联系,已经基本被咱们断了。要题如今玄机门唯一与皇帝的关联,怕就是那位新回京的沈家大小姐了,你们说,会不会是她说了什么?” “她一个女人,能起什么作用?”右下首一人不屑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最近,倒是通过宫里的眼线,打听到了些有意思的线索,这位新回京的沈大小姐,怕是不同寻常。” “怎么说?”上首之人来了兴致,身子微向前倾。 江舟行了一礼,表示道: “此事属下还需要打听一番,不过,若是属下的猜测属实的话,那么主公,您将会得到一柄至强的刀,一把最好的武器,助您颠覆,或得到整个王朝。” 上首之人不信,“她一个女人,如何能到得了这地步?” 江舟上前,凑到上首之人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很长一段。 上首之人神情变化,逐渐瞪大眼。 “你说的这些,可都属实?” 江舟拱手行了一礼,“主公若是不信,可以遣人去南疆调查,千年前的南疆古国一夕之间灭亡之事,便可知,此事是否属实了。” “据我所知,当年镇北侯柳大将军的妻子,确实是从南疆私逃出来的圣女,只要接下来,咱们试探一二,确定那沈清许确实是咱们猜测到的情况,那么,只要咱们控制了她,便等于控制了千军万马,她一人,便可敌千万兵马。” “更甚至是,抓住她后,研究长生不老,也未尝不可。” 上首之人陷入沉吟,“若你所言为真,那当年南疆古国可是为此灭国了,你要如何保证,她能为我们所用,而不是到时候,她把我们全灭了呢?” “这点主公不必担心,经历了千年前的教训后,南疆那边当年留存下来的后人一直在研究对圣蛊的控制,他们早已今非昔比,若那沈大小姐的情况属实,那么,她绝对逃不脱南疆皇室对她的掌控。”江舟肯定道。 上首之人盯着江舟一直看,突然便大笑了出来。 江舟愣了会儿,随即也跟着笑。 “哈哈,好,好,真是天助我也,那既然如此,我就等着你们给我带来的好消息了!” …… 上首之人对待江舟的态度挺好,然而,江舟离去后,他的脸色却是瞬间阴鹜了下来。 “主公,您相信他方才所说的话吗?” 一名暗卫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 “先去查!但他的话,不能全信。这些世家,可都有着自己的盘算,只不过,如今还是用得着他们的时候。” “另外,你这边也多分出一份心力,平时多留意一下这位沈大小姐。” 暗卫正要应下,那人却又突然改了主意。 “算了,她若真像那家伙说的那般,想必你们去跟踪也很容易被发现。找个机会,让她见血,诱她发病,自然就能验证猜测了。” “这个机会,必须一击即中。” …… 此时,皇宫里,沈清许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人算计了。 她只是觉得,这宫里某些人的表现有些奇怪。 比如叶嫔,身为皇帝的妃嫔,却每次见了她就绕道走,并且,还似乎表现得很害怕的样子。 每次见她,都总有些瑟瑟发抖。 这就显得很奇怪了。 说起叶嫔,便是先前她夜里撞见的那位想要爬床给皇帝下药,最后却被丢出去,被罚禁足三月的那位。 而她之所以能够给皇帝下药还不出事,也是因为她的母家,因为她的姐姐,曾经是先帝的妃嫔。 同时,也是当年那场萧宇被废除太子身份的戏中,那位无辜却被牵连性命的妃子,也是因着这份愧疚,故而萧宇才对叶家多了一份宽容。 第86章 番外 但是,她素来听闻,这位叶嫔在皇宫中,仗着萧宇的纵容,一直都挺嚣张跋扈的,只是不知道,近来又是因为何事变得如此低调。 且在她面前还表现得这么害怕,这似乎太奇怪了些,而且,她每次离这位叶嫔近些,也有种奇怪的感觉,但是因为距离太远,时间太短,仿佛是错觉一般。 不过,也许是她想多了! 看着叶嫔离去的背影,沈清许这样想道。 但她还是嘱咐了墨兰,让下面的人盯着这位叶嫔一些。 沈清许进宫住了些时日,为萧宇将药材配置好,亲自看着做了第一个疗程的治疗。 在第一疗程的治疗结束那天,景阳王的队伍终于回京了,而这也意味着,盛大的庆功宴将要召开。 (番外一) 那次赏花宴后,萧宇曾问过沈清许,觉得萧瑾瑜如何? 沈清许初时不明所以,便道还好。 后来才知道,原来萧宇怕她回京后不好说亲,竟是从小便为她说了与景阳王家嫡次子的婚事。 得知此事,沈清许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谨之叔叔,我的情况,你当是知道的。” 且不提她情况特殊,便是真为药人,也是个不过二十余年的寿命。 如此,又何必拖累别人呢? 更不提,萧瑾瑜,还是她妹妹沈佳喜欢的人。 她娘柳莹莹因为沈舟嫉恨了林依依一辈子,她可不想这种荒唐的二女争一男的把戏,还要发生在下一代的身上。 然而,萧宇又何尝不知道这些。 “放心,此事我与皇叔商量过的,皇叔对皇室忠心耿耿,没有异议。” 而且,这样不公的事,他又何尝不会提出补偿。 他从一开始便与皇叔言明,他所指的婚事,也许女方不会长寿。 不一定有显赫的家世,不一定受家里人重视,只是,此女对他有恩,所以他定会看护着一辈子。 他也不确定她的病能不能治好。 所以,他与景阳王的约定是,若她能够治好,并且日后这二人看对了眼,那他的嫡次子便必须全心全意地对待沈清许。 他们一家,也都得妥善对待这桩御赐的婚约。 而若是不能治好,那么他的要求是,萧瑾瑜迎娶沈清许,并且,在此期间不得纳妾,遵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规则。 而沈清许去后,萧宇会补偿萧瑾瑜和景阳王一家。 这之后,萧瑾瑜婚事随意,他不会再管。 他知道对这时代而言,要一个男子一心一意对一个女人有多难。 只是,他也清楚,沈清许在玄机门长大,接受了玄机门的教导,那么再接受世俗的男子三妻四妾便会有多难。 她的一生,太苦了,也太短暂。 所以,他总是想,让她的一生,能过得圆满一点。 而在世俗的眼光里,一个女人若是一生未曾嫁人,不曾体验过情爱的滋味,便算不得圆满。 因此,他总想为她安排妥当。 当然,他与景阳王商量这一切的前提也有一个,那便是沈清许回京后自己愿意,那么这桩婚约才算成立。 而无论如何,他都会给予景阳王府应有的补偿。 而这些年,景阳王父子在军中能够顺利不被猜疑,他的妻儿在京城得到妥善照顾,也未尝没有这个缘由在。 当然,对萧宇的这份用心,沈清许是不清楚的。 因此,她委婉拒绝了萧宇的这份“好意”,不仅是因为不愿与沈佳“争”,也是因为自己活不长,不愿意拖累了别人。 而萧宇对此只是笑笑没说什么,并让她之后再看看。 (番外二) 严青。 自从揭穿了科举舞弊一案后,严青便如突然平步青云一般,突然入了皇帝的眼,并且还在其后,一路伴随着查案之功,救驾之功,一路平步青云,职务升得飞快。 成为了如今京城官场上最炙手可热的新秀。 谁还记得他曾经的日子呢?谁又还能想到,就在一两个月前,他还是一个被嫡子欺凌,对方说东,他不敢往西的倒霉蛋呢? 宁远伯府的处置,是严青亲自干的。 严天宝被抓进牢里,就是可惜,他还没来得及严刑逼供,对方就什么都招了。 他以往在家里的地位如今也调了个个,最开始,王氏还来求他,让他饶了当哥哥的一命。 不过那时,王氏求人的态度可不好。 是拿他的母亲来威胁,但是之后呢?她最宠爱的儿子严天宝把什么都招了,王氏的家族也自然跟着落了罪。 如今,王氏的家族对她是恨不得生啖其肉,哪里还记得这位曾经的掌珠。 而王氏落到如此地步,宁远伯也很快落井下石,写下一纸休书,说要将王氏赶出去,还来跟严青示好,让他跟陛下求情,说是一切都与他无关。 严青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两口子,很是享受了一番看他们求情的快感,并且让他们把他们之前要他做的那些事都做了一遍。 他承认,他很小心眼。 不过,看着他们这样跪地求饶,给他舔鞋,他也并不开心。 于是,他嘴上答应着求情,转过头来,却将宁远伯府给抄了。 宁远伯闹腾着骂他逆子,想要冲过来打他,严青都没有放在眼里。 严天宝可是宁远伯的长子,他当初既然默认了要借助妻子母族的势力,那么借口一句不知情,便以为能将一切都推脱掉吗? 能够只是剥夺爵位,抄去家产,便已经算是法外容情了。 若非考虑到他今后的仕途,他只恨不得让这位父亲被判流放,或者直接要了命都是可以的,就是可惜。 不过,他也没放过王氏,这位曾经那样对待他们母子,如今,他就做主收回休书,让他依旧做他爹的夫人,让这对夫妻,下半辈子都一直绑在一起。 他等着,看他们往后是什么下场。 另外,他要是什么时候无聊了,心情不好了,也可以继续找他们算账。 当然,对这些,他是半分也没与自己的母亲提的。 宁远伯府被抄了,他就带着亲娘在外面另买了一处院落,与母亲单独住在一处,远离原本的宁远伯王氏一家人。 第87章 他想,他的母亲定然也是这样想的。 此外,沈清许还来看了一趟严青的母亲。 这些年,严青一直不离开宁远伯府,即便是学会了武功也依旧被控制,其实是因为世家控制人的手段。 王氏的家人在严青的生母身上中了蛊,除此之外,多年的劳累苦楚也让她身上满是沉疴旧疾。 当然这些,对于有医仙之称的沈清许而言,自然都不在话下。 得知严青母亲身染重疾后,为了让这位未来的下属听话,她便亲自上门了一趟,为严母诊治治疗。 严母的病被治好了,严青很是感激,他向沈清许询问需要他办的事情是什么。 此时他在心里暗下决定,无论沈清许让他干什么,凭着这份知遇之恩和救治母亲的恩情,他都会答应。 然而沈清许却是摇摇头,告诉他,她还需要考察,他是否真的能一诺千金,完成她的要求。 严青之后更加努力地习武,企图向沈清许证明自己,但他却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沈清许提的要求,竟然是那么地不可思议。 她对他唯一的要求,竟然是——杀了她。 (正文) 景阳王回京,京城的大小官员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封路封街,让巡防营的士兵提前布控,方便景阳王的兵马路过。 却还是难抵百姓的热情,尽管已经提前疏散了人群,但街上各街的住户,其余街道来的行人,纷纷都想一堵景阳王风采,还是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那就是景阳王吗?” “这一次,就是他打败了五十万北戎大军?” “好厉害,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我还以为将军都是孔武有力的呢!” “你懂什么,咱们景阳王是儒将……” …… 百姓们的议论声传来,还有不少人朝景阳王的军队扔花朵、轻便的果子表达自己的敬意。 景阳王微笑点头,但若仔细看,便会发现他眼底其实藏着忧虑,笑意不达眼底。 在百姓们的夹道欢迎中回京,景阳王带着部队一路到宫门口,都没来得及回家梳洗整理一番,便马不停蹄准备直接面圣。 萧宇收到消息时,也震惊了一番。 连忙放下奏折,匆忙出去迎接。 “皇叔,怎么也不回家修整一番,就直接来见朕了。” “明德,快些去为皇叔准备些点心茶水。皇叔一路辛劳,可要在朕这里沐浴清洗一番。” …… 见着萧宇客气的态度,景阳王似乎有些惊讶。 随后便道:“陛下客气了,不必如此,咱们还是先谈正事!” 萧宇将景阳王引入殿中,却没料,景阳王方一进殿,却是立刻跪了下来。 “皇叔,你这是?快快请起!您方才立下大功,实不必对皇侄行此大礼。” 萧宇要将人扶起来,景阳王却是微侧身避过。 随即从身上拿出一块令牌,双手奉于头顶,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陛下,君臣有别。且臣此次立下大功,实则是受玄机门相助,臣自认当不得这功劳。老臣已经年迈,接下来只想回家奉养天年,今交还兵权,还望陛下准许。” 萧宇沉默下来,“皇叔,您这是何意?” …… 与此同时,第一楼,沈清许在见到景阳王回京的场面后,也见到了随大军身后一同入京的罗长老等人。 “门主,幸不辱命。此番能够大败北戎,还得多亏了门主神机妙算。” 罗长老拱手行礼拜见道。 “客气了,此番能够成功,罗长老功劳也不小。” 二人又寒暄了一番,说了此次与北戎交战的事情。 随后,罗长老沉吟道:“说来,门主,此次我们随景阳王军队回京时,还遇到了一件怪事。” “是什么怪事?”沈清许问。 罗长老展开来说,原来,景阳王在本次回京的路上,曾经多番遭遇了行刺。 在必经之路上埋伏、暗箭伤人这些都暂且不提,还包括下毒、身边之人行刺……诸如此类等等。 而更关键的是,这些行刺的人,最后经过探查,身上的身份标识都是陛下的人。 还有刺客在经过严刑逼供后招供,说是陛下的人。因为本次景阳王立功太大,他又掌握着兵权,陛下担心他功高盖主。 …… 沈清许听完罗长老的话。 “这些人挑拨的把戏,还真是连换都懒得换。” 不过,这样的把戏,也很有用就是了。 人心,从来都经不起揣摩和猜测,毕竟,谁又能保证,自己能够不被忌惮呢? 更何况,这中间还有着时间和距离。 景阳王远在边关,他又如何去相信,这一切,究竟是别人在挑拨,还是皇帝真的忌惮了他。 “那么,景阳王在被刺杀后,是什么表现?”沈清许问道。 罗长老想了想,摸着胡子道:“这,我看这位景阳王秉性正直,应该没什么反心,开始的时候,他似乎也不信。但后来次数多了,加上身边人的劝说,难免有几分听了进去。” “我瞧着,他为自己打算的心思有,但却没有谋反之意。” 而就他在边关与这对景阳王父子相处的表现看来,这位景阳王聪明谋略有之,但却也确实是一位正直,直来直往的人。 沈清许点点头,如此,她便放心了。 既然是误会,说开就是。 不过,关于暗部的事情,还有私军一事,还得再看看。 - 此时,皇宫之中。 在萧宇问出这句话后,景阳王只垂着头,闭口不答,硬是请萧宇收回兵权。 萧宇连忙要把人扶起,见扶不动,才哭笑不得道: “皇叔,您要朕收回兵权,总得告诉朕发生了何事!” “再说了。您如今刚打了胜仗,朕就收回兵权,这让朕如何跟朝臣交代,跟百姓们交代?他们说不定还以为朕是位眼里不容人的,皇叔刚打了胜仗,朕就忌惮他功高震主。” 景阳王身子僵硬了一下,随即抬头道: “陛下当真不忌惮臣功高震主?” 萧宇道:“朕不忌惮朝臣功高震主,朕只怕臣子会生出反心,想要朕的江山。那么皇叔,你告诉朕,你会吗?” 第88章 面议 “这臣是万万不敢的。陛下应该知道,臣对处理政事不感兴趣,只对习武军事感兴趣。” 他当皇子时,就不待见有人拿政务来烦他,只对习武感兴趣,后来若不是边关出了乱子,他也不至于跑到边关,然后又因为缺守将,就这么一直待了下去。 不过远离了京城的是非,待在边关虽说风沙大了点,条件苦了点,但其实也还不错。 更紧要的是,他爱上了那种与弟兄们一起出生入死的感觉,那些跟随他的将士们,他舍不掉,也不愿他们因为他而遭难。 故而,即便知道他身为皇室血脉,执掌军权可能引来猜忌,却也从没想过离开边关,一来是因为责任,二来也是因为相信侄子的秉性。 但这一路以来发生的事,听见的那些谣言,却令他产生了动摇。 真的不会被忌惮吗? 这可是如此大的军功,且历来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他的名声太好,也难免不遭皇帝忌惮。 所以,抱着怀疑、试探,他尝试着交出军权,既为表明决心,也是想试探皇侄的态度。 边关需要人守,他可以出事,但却绝不可以连累自己的家人,以及手下的弟兄们。 若是皇帝当真忌惮他,他可以交出兵权,也可以永远留在京城让他安心,更甚至是一条性命也未尝不可…… 但是,他不希望江山、家人、追随他的弟兄们因此而受到影响。 萧宇与景阳王对视片刻,确定皇叔还是原来的性子后,见人还跪着,便也索性掀袍跪下。 景阳王被吓了一大跳,“宇儿,你这是做什么?” 萧宇道:“虽然不知道皇叔为何一回京就要交还兵权,但侄儿现今却是遇到了一件麻烦事,怕是还得请皇叔相助。” “你说,你是皇帝,你要皇叔帮什么忙皇叔还能不答应你吗?你且先起来!” 景阳王伸手去拉萧宇。 萧宇笑道:“那皇叔也请快起来!另外,这块代表军权的令牌还请皇叔收好。” “好!收好!都起来!” 景阳王连忙站起来,又把令牌收起来,瞧着萧宇也跟着站起来了,这才松口气。 再也不敢提交还军权的事,只是问道:“不知道宇儿这次想要皇叔帮什么忙?” 萧宇招呼人坐下,又让明德奉了茶点进来,这才问道:“不知道皇叔对侄儿坐上皇位这事是怎么看的?” 景阳王神色紧绷起来,有些不明所以。 萧宇又继续道:“其实这些年来,非议朕得位不正的声音也有不少。当初,先皇属意的继承人并非是朕,而是朕的二弟,只是他手段卑劣,还与蛮夷联合,出卖我大炎领土,犯了大忌,这才引得玄机门出手,将我迎了回来,在他册封太子的大典上揭露他的罪行,逼父皇退位。” “只是,即便他做了这么多,父皇最后的心,也依旧在我二弟和那个女人的身上。他传位于朕,不过是迫不得已。” “因为他的其他儿子,几乎都被我的好二弟给害死了。” …… 景阳王不懂萧宇为何要提起这件事。 “这都过去这么久了,陛下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来。而且,陛下本就是中宫嫡子,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若非后来被那人算计,又怎会突然被废,这天下,传给陛下,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萧宇却摇摇头,“可是,这些年民间的谣言却从没少过,朕登基以来,灾害时有发生,很多人都说是因为朕得位不正,所以才引来了天罚。” “而且,甚至还有传言,说朕的那些兄弟,都是被朕害死的,当年,是朕杀弟弑父,这才得到了皇位。” “荒唐!” 景阳王一手拍在了桌案上,“陛下怎么能信这些谣言。究竟是谁在传这些胡说八道的话,就该抓到之后诛他九族。” “陛下,您要是在意这些话,臣让人去查,把传谣言的人都抓起来!” 景阳王站起来道。 萧宇摇头,“皇叔先坐下!朕若是真诛那些人九族,怕就更落实了说朕暴戾的话了,真正传谣言的人在背后,抓些普通百姓,也不过是让朕更不得民心罢了。” 如此,才算是正中了那幕后之人的计谋了。 景阳王有些不懂,这传谣言的人的目的是什么? 一般遥指上位者得位不正,便是想要取而代之。可当今天下,若论血脉,先帝一脉已经只剩了陛下这一个,再往上,就唯有他这一系,说陛下得位不正,那么…… 景阳王突然感到心惊,这事怎么看来,都更像是他做的。 他自然是不会去干这样的事,但却难免,可这背后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陛下,”景阳王连忙要解释。 萧宇却摆摆手,道:“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这话也没错。我父皇,确实是不愿将皇位传给我的。” 其实曾经,最开始的时候,他父皇与母后的关系也还是不错的。 他们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来还是父皇主动提的亲,允诺会一辈子对他母后好,他母后的家族才会同意对方进宫。 只是没想到,后来……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记得小时候,他父皇也是对他极为疼爱的,那时候,他还得想办法护住二弟,不让母后和别的宫人欺负他。 只是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父皇的心就渐渐偏到了二弟和他母妃那一边,开始忌惮他,设计陷害他母后的家族…… 真真假假,他也分不清了。 甚至连父子兄弟离心,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都不清楚。 他想他母后也不清楚,为什么一开始承诺白首同心的青梅竹马,后来却会为了另一个人而开始算计她。 …… “陛下,您不必在意这些,您是玄机门选中扶持登基的皇帝,便是唯一的正统,在臣心里,也始终是支持站在您这一边的。” 当年萧宇出事,发生的太快,从废太子到萧宇出发去守皇陵,竟然只有一夜的功夫,再后来,就是废太子遇刺失踪的消息传来…… 第89章 商议1 事情发生时,景阳王正好有事不在京城。 等到赶回来想要求情时,萧宇已经失踪了,他也派了人去找,但却不知道萧宇究竟是在哪里失踪的,搜查的范围很广,也自然没有结果。 但即便如此,他也恳请先皇彻查废太子一事,但此事无论是先皇还是宫里的人都语焉不详,他也只听了个只言片语,不过,尽管如此,他也笃定萧宇定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还找过萧宇的太子妃,但是严氏当时整个人都神思不属,等到后来,就是严氏突然在东宫放火自焚的消息。 他惋惜过,也继续派人去找萧宇的消息,再后来,为了争夺太子之位,前朝后宫乱成一团,他在京城也引来很多人关注。 便索性去了边关,也懒得理这一烂摊子。 再后来,收到京城局势突变,萧宇回京的消息,他虽然为皇兄和京城的变故唏嘘,但心里却是为萧宇还活着这件事感到庆幸的。 他当初在萧宇失踪,京城乱成一团时都未曾有过夺位的想法,如今,自然也不会有。 景阳王向萧宇陈情,希望他能明白这一点。 萧宇听完点头,景阳王能够站在他这一边,他自然是欣慰的。毕竟他也不希望,自己到最后会没有一个亲人。 只是,还有些疑惑需要人解答。 因此萧宇问道:“皇叔身为先皇的兄长,不知道可曾听闻过暗部?” 景阳王摇头。 “那么,关于宫中的密道呢?皇叔可曾从我父皇或皇爷爷那里听闻过只言片语?” 景阳王疑惑,“密道?这种事情不该是帝王口口相传的吗?我又如何能够知晓?陛下为何会有此问?” 景阳王觉得奇怪,宫中有密道,那肯定是皇帝才能知晓,陛下为何还要来问他呢? 然而萧宇却苦笑道:“可是,朕并非合我父皇心意的继承人啊,所以关于这些事,他并没有告诉我。” 景阳王沉吟片刻,“陛下,不知您是从何处得知的密道一事?或许,这只是别人的以讹传讹呢?” 萧宇摇头,“不,密道确实是存在的。一条在朕的寝殿之下,国师已经助朕找到了,还有一条,是宫变时让人逃难用的,密道很大,甚至可通军队,但是那一条究竟在何处,就连朕也不知道。” “并且,还有一个坏消息。历代帝王手中,都有先皇传下来的信物,统领暗部,监察群臣,涉及朝政、军事、情报暗杀、商业经济,然而,到朕这一脉,先帝,也就是朕的父皇,并没有将这个信物传到朕的手中。” “而如今,朕已经有了很明确的消息,暗部确实存在,并且他的主人,正试图颠覆朕的江山,谋夺朕的皇位。” “这,”景阳王听完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皇兄将暗部传到了谁的手里呢?会不会是这信物遗失了,被人捡到了,然后暗部听命于他?” 萧宇摇头,“不,国师告诉过朕,暗部只会听命于正统皇室嫡系血脉。也就是说,现如今,暗部只会听从于您,或者是我这一脉的同胞兄弟。” “……!” 景阳王都快无语死了,合着到头来,还是他的嫌疑最大。 这是耍他坑他呢! 景阳王又想跪下了,“这,陛下,臣,臣绝没有反心啊!您若是不信,臣可以立刻交还兵符,反正如今和北戎的战事已经打完了,臣也可以把长子召回来,之后就永远留在京城,哪里也不去。陛下您可以让暗卫一直监视臣。” 景阳王都想哭了,这谁这么设计他呢? 路上派人刺杀他想要挑拨也就算了,回来后还给他留一个这样的局面。 他要是但凡不够果断,因为之前刺杀的事心有猜疑,那再经有心人挑拨一番,他与皇侄不就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若让他知道是谁这么坑他他非扒了那人的皮不可! 景阳王脑子迅速转动,同时,也将路上遭遇刺杀一事说了出来。说完,景阳王又问道: “陛下,国师的话可信吗?会不会是弄错了?” 毕竟如今,在明面上,陛下的同胞弟兄已经没有了,再往上,真的就只剩他了啊! 景阳王只觉得心慌得不行。 萧宇如今也算是对景阳王彻底放下心,其实之前,从景阳王进门那一刻,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景阳王。 包括之前提及暗部、密道,也都在一直暗中观察景阳王的反应,确定是第一次听闻的惊讶,且没有任何表演的成分,才算是彻底放心。 如今,听到景阳王询问,萧宇便道: “初听闻此事时,朕也很惊讶,但经过查证,此事是真的。” “朕告诉皇叔这些,也不是想怀疑皇叔什么,朕只是想问问,除了朕,朕的父皇还有没有留下过什么私生子,或者是皇爷爷那一脉,除了您,还有没有可能留下了什么嫡系血脉?” 景阳王本来想直接摇头,但想了想,又不确定起来。 “这个,臣回去查查看?” 虽然他很确定,自己没有什么同胞的弟兄了,但是万一呢?而且他皇兄,也很可能在民间留有血脉啊! “这个不急,暗中查探就行了。其实朕最怀疑的,还是朕当初的那些兄弟没有全死……” 其实最可疑的,还是他的二弟,毕竟只有他二弟,才会让父皇如此费心。 他别的兄弟,对他并没有如此大的敌意。 他登基为帝,他完全可以回来,他一定会善待自己的兄弟,毕竟同胞一场。 但却除了他的二弟,只是,他这位二弟,他当初也是亲眼看着他死去的。 不过,以父皇对他的偏爱程度,若是施展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手段,把人中途换下,倒也是有可能的。 而这也是最有可能证明,先皇为何不将暗部传给他,而是传给别人的证明。 萧宇沉凝片刻,还是做出一个决定。 “皇叔,我想把我二弟的墓穴挖开看看,找人验验里面的尸首,究竟是不是我二弟。” 第90章 商议2 “好,臣让人去安排。” 景阳王一口答应下来,他行军打仗多年,对于挖坟开棺之事,倒没有常人的忌讳。 只要皇帝不怀疑到他头上,那么他很乐意为皇侄办事,表示自己的忠心。 “好,对了。皇叔,我们还查到,那人组建了不少私军,若是造反,对大炎是很大的威胁。之后可能还得辛苦皇叔,以剿匪之名,暗中除去这些私军。” “什么?” 景阳王不可置信,连私军都弄出来了,还不少,他这位已逝的皇兄,还真是偏心会给自己的儿子找事干。 “皇侄放心,为了大炎的稳定,臣一定会将这些私军全部剿灭。” “好,”萧宇点头,“不过此事先不急,剿灭私军非一日之事,只让皇叔一人去办也有风险……” 目前,这些私军的位置还没有全部探查到。 而且,这是一件打草惊蛇的事,一旦开始,就最好同时行动,几处私军的剿灭同时开始,否则,这些私军,一旦被惊动,直接造反掀起战乱。 那么无论是哪一处被惊动,造成的后果,都够当地的百姓吃的了。 所以,此事还得都探查明白,再挑选信任的将领,同时领兵行事才行。 景阳王自然也明白这道理,闻言点头。 如此,事情便算商议得差不多了,萧宇邀请景阳王留宿洗漱,被景阳王拒绝了。 既然已经确定陛下并没有忌惮怀疑自己,那他还是赶紧回家,与妻儿团聚才是上策。 不过临走前,景阳王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对了,陛下,您曾经说过,让朕的次子不要忙着议亲,说有一门婚事想要指给他。不知您当初提到的那个女孩,如今可回京了?” “回是回了,但是,皇叔可还记得我曾经提过的条件?” “自是记得的。不知那女子,如今的病可治好了?” 萧宇摇头。 “那便就是说,那女子还是寿元不长?” “对,而且,怕是……” 剩下的,萧宇没说下去,景阳王却可以猜到。 他沉吟起来,若要让陛下不再猜忌,联姻确实是个好的法子。而娶这样一个病弱寿元不长的女子,也会让陛下对他们一家有愧疚。 只是这样的话,就苦了他的次子。 虽说这女子寿元不长,但丧妻的名头又岂是好担的,而且,更不提,他次子还是个重情重义的,若是真对那女子动了真心,怕是到时候,得狠狠伤心一番。 只是此事是他几年前答应的,那时次子还不是如今的性子,加上当时没想这么多,这些年面对次子,却总会有些愧疚。 而且,貌似,听王妃的意思,似乎三年前次子离家出走归来后,心里便有了人。 “陛下,不知如今,对这桩婚事是个什么说头?”景阳王试探着问道。 萧宇想了想,道:“此事还是看他们的!若是彼此有意,我倒是希望她的人生能够完整一点,只是,她自知寿命不长,不愿拖累旁人,也对此不感兴趣……” 萧宇叹了口气。 景阳王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如何,“那就看孩子们的!” 只是心中却在猜测,那名女子究竟是谁? 回去跟王妃打听打听,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么肯定便会有消息。 想着,便跟陛下告退离开。 - 这边,景阳王回到王府后,便跟王妃问起了儿子的事。 景阳王妃一边服侍他宽衣,一边抱怨道:“你啊,还是这么古板。回京了也不知道先回家里来看看,亏我还提前为你把饭菜什么的都准备好了,陛下是你的皇侄,你就是让他等个一时半刻,他又不会说你。” 景阳王心里苦笑,这他多年未回京,且一路还遭遇刺杀,他若是态度不放恭敬点,怕是今日,陛下就得怀疑到他头上了。 毕竟,如今的种种证据,可都是他有嫌疑的。 即便是他什么都没做,就单是他是如今除帝王外唯一的皇室嫡系血脉一点,就够要他的命了。 若是遇上多疑一些的帝王,就是直接设计杀了他,也不会对他有任何解释的。 想着,景阳王道:“快别提这些了。天家不比寻常,他虽是我侄子,但也是帝王,他是君,我便是臣,他尊我一句皇叔我可以应,但却不可以因此拿乔,太把自己当回事。臣要尊君,这是天经地义。” “对了,你还没说,这几年家里怎么样?” 景阳王妃撇撇嘴,却没说什么,只是道:“还能如何,与以往一样呗!孩子们又大了,瑾瑜也快二十了,这他的婚事还没个说头,京城的闺秀们都快望眼欲穿了。” 景阳王皱眉,“瑾瑜的婚事,还得再等等,看陛下的意思。对了,瑾瑜这些年,可曾有心仪的姑娘?” 说到这景阳王妃可有说头了。 “王爷,我觉得沈家的沈佳就不错,她与咱们瑾瑜自幼相识,算是青梅竹马,而且我瞧着啊,这孩子喜欢咱们瑾瑜……” 景阳王妃说得起劲,这当爹娘的,就喜欢知根知底的孩子。 最好啊,还得对自家孩子上心,哪个当爹娘的,都是乐见别人孩子对自家孩子好的。 喜欢别人,容易求而不得,付出的是自己。但别人喜欢自家孩子,那占便宜的就是自家。 “而且我瞧着啊,咱们瑾瑜最近也总往武安侯府跑,给他们家送东西,怕是啊,也开窍上心了!” 景阳王皱眉,“你确定?咱们瑾瑜不都一向拿武安侯府家的当妹妹看吗?往常还爱搭不理的,这怎么突然就上心了?” 景阳王妃不高兴了,“那你还不兴咱们瑾瑜突然开窍啊!” “没,我就是觉得奇怪。不过,夫人,这瑾瑜的婚事,我还是想再等等看……” 景阳王妃神色垮下来,“你还是想给咱们瑾瑜说陛下指的那桩婚事是不是?你就不能对咱们儿子好点?那姑娘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身份,从小养在外面,又是个体弱多病的,到时候,你让咱们瑾瑜从哪来的子嗣?又不许他纳妾,又还要一心一意,这是当伺候祖宗呢!” 第91章 退婚 景阳王妃用手推他,景阳王后退,一边用手抓王妃的手。 “夫人,不能这么说。这不咱们儿子以前性格跳脱老想往外跑吗?我就想着给他找个安静些的也管着他点,而且,”景阳王声音小了些,“这事陛下跟我透了个底,那姑娘也是个可怜的,寿元有损,怕是嫁过来也活不了几年。” “陛下的意思是,她在的时候,咱们就好好对她。等她去了之后,瑾瑜的婚事还是随意的。” “而且,即便是不纳妾,其实也不算什么。咱们守炎不也没有纳妾吗?只一心一意守着自己妻儿。” 景阳王说的是自己的大儿子,萧凌,字守炎,娶妻只是一个三品武官家的女儿,现如今还守在边关,和妻儿一起待在那边。 景阳王妃一听他提儿子,便又用小拳头去捶他,“你还说呢!你回来也不知道把儿媳和孙子给我带回来,我还想看看她们呢!” “这个不急,不急,等到北戎来进贡和谈的使团到来,你就能看到他们了,左右也就几个月功夫。” 景阳王妃被劝住,又想到了自己儿子的事。 “我知道那姑娘是个可怜的,可咱们儿子是个重情的。他若没有动心,你让他娶妻就是在逼他,若他真动心了,你当丧妻是说说嘛,那是要伤筋动骨的事。而且,他要是长情,这辈子从此之后就再也不娶了怎么办?” 景阳王却觉得这不太可能。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就算咱们瑾瑜一时伤心,过几年也就忘了。” 景阳王妃作势又要打他,“我不管,反正这事我不同意。” “陛下那里,咱们要是给瑾瑜定了亲,他也不能再强制赐婚,我看着沈佳就不错,我挺喜欢她的。” “不行。就算是婚事,也是我与陛下的婚约先定下,这事早几年前就定了。没得转圜,就算你要给瑾瑜定亲,也得等这桩婚事退了再说。” 二人正争执着,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 “谁?” 景阳王有些不高兴,正要骂人,却发现推开门的是自己儿子。 顿时惊讶起来,“瑾瑜,你怎么来了?你都听见了?” 萧瑾瑜本来是听说父王回来了心里高兴,就想来见他,却没想到在门外时,会听见父王母妃的争执,听说了这样一桩事。 “父王,你方才说,你为我定了桩婚事?” “是,这是我与陛下在几年前就说好的。”景阳王道。 “不行,” 萧瑾瑜沉下脸,“父王,你怎么能说都不与我说一下,便随意定亲?” 景阳王虽觉得此事有些对不起儿子,但却不认为自己有错。 “婚姻大事,自来都是由父母说了算。况且那时候你心性还未成熟,怎么与你说?” “那也不能,总之,这婚事不行,我心里有人了。”萧瑾瑜犟着脸道。 景阳王与王妃互看一眼,都能看见彼此眼中的惊讶。但惊讶的同时,却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儿子,你跟母妃说说,你喜欢谁家的姑娘?”景阳王妃拉着萧瑾瑜问道。 “是沈佳那丫头,还是你书房里藏着的那幅画像上的姑娘?” 萧瑾瑜听罢如同被脚踩了尾巴一般,脸顿时红了。 “母妃,你怎么能随意翻我书房的东西。” “那看来你还是喜欢那画上的姑娘。”景阳王妃笃定道,都说知子莫若母,只是,对于儿子喜欢的人,景阳王妃心中却有疑虑。 “儿啊,母妃知道你喜欢人家姑娘。但是,那是个江湖中人,江湖人整天打打杀杀的,再说了,你连人家在哪里都不知道,你上哪去找人家?听娘的话,还是把那女子忘了!” “娘为你在京城找个好人家,京城里这么多家的闺秀,一定能找到一个你喜欢的。” “还有武安侯府家的那丫头,沈佳从小和你一起长大,又和你妹妹关系好……” “母妃,快别提了。”萧瑾瑜一听便觉得头疼,“我只把沈佳当做妹妹,断不会有男女之情的。” 他这些日子,一直往武安侯府跑,往里面送东西。 本来是想要试试看能不能见沈清许的,但每次门房家丁看见他在武安侯府附近晃,都会去通知沈佳。 至于送东西,他是男子,也不好随意送女子东西。 便只能都送,但如此,沈佳又误会他是送给她的。 如此次数多了,他也就不敢送了。 况且,他能明显感觉到,沈清许在避着他,她本身就深居简出,再因为沈佳的缘故一避着他,他就更见不着人了。 “算了,先不提这个。父王,你与皇上表哥给我定的婚事,能不能退掉?”萧瑾瑜直接问道。 “混账,糊涂,这哪是说退就能退的?”景阳王指责道。 萧瑾瑜脾气也上来了,“那你谈这桩婚事时也没经过我的同意,您若是不肯退婚,我就亲自去找表哥。” “闭嘴,皇上是君,你是臣,别表哥表哥的叫。” 景阳王呵斥他。 萧瑾瑜:“那您先说说,您给我定的是哪家姑娘?此事,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 景阳王狐疑道:“你不会打人家姑娘主意!我跟你说,这可,欸,都让你小子弄糊涂了,我还没有问题没问呢!” 景阳王这才想起来,自己一开始回府想问的问题。 连忙问了起来,“夫人,这京城中,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跟陛下有关系的,比如他可有多出什么义女或者义妹什么的?” 景阳王妃觉得这话问的奇怪,“没有啊?” 仔细一问,闹半天才明白,原来景阳王虽说给自己二儿子定了亲,却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定亲的女子是谁。 顿时有些无语,“合着你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人家的身份是?人家都回来了,你怎么也不跟陛下问一问?” 景阳王妃说着便又去掐景阳王耳朵。 景阳王一边叫疼一边闪躲,“夫人,我这不是忘了吗,夫人,快别掐了,我知错了。” 萧瑾瑜却沉思起来。 “父王,你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 第92章 宫宴异样 “陛下如今倒是没有多出过什么义女或义妹,但是,” 想到一种可能,萧瑾瑜眼神一亮。 “父王,方才听您与母妃争执,那位女子,是不是体弱多病,自幼中毒?” “却是如此。”景阳王点头道。 景阳王妃:“现如今,这京城之中,符合你描述的确实有一位,前些日子刚回京,但她的身份,是武安侯府的大小姐,沈佳的姐姐。” “据说是从小中毒,被国师带走,自幼在医仙谷长大,今年方才回京。” 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有些难办,不提身份,她与如今的武安侯夫人林氏交好,沈佳又自小中意他们瑾瑜。 就是不提这些事,那位四岁就将自己亲哥哥推进水里,这样的人品,她实在是看不上。 但萧瑾瑜却是满脸喜意,“父王,您确定您为我谈的这桩婚事,是跟武安侯府嫡长女的?” “这,应该?”景阳王不确定道。 “我自己去跟皇帝表哥问,父王,这桩婚事我很满意,不用退了。” 萧瑾瑜说着就跑了,临走前还用力抱了自己父王一下。 自从儿子长大后第一次被儿子如此亲近,以及再次见到儿子如此活泼一幕,无论是景阳王还是景阳王妃都惊呆了。 “瑾瑜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难道,他喜欢的是武安侯府的沈清许?他这些日子往武安侯府跑,也是去看她的?” 景阳王妃有些接受不了,景阳王却很高兴。 “儿孙自有儿孙福,这瑾瑜自己都愿意了,你还操心什么,现如今,这不皆大欢喜的事嘛!” 但景阳王妃却没那么高兴,她直觉有哪里不对。 明明之前儿子还心慕三年前救了他的医仙谷少谷主的,这怎么突然又换了个人了? 而且,恰是儿子愿意,又真心喜欢,她才该担忧。 这样,到时候那姑娘活不长了,儿子得多伤心啊! …… 武安侯府。 沈清许正在准备赴宴,景阳王回京了,庆功晚宴自是要办的。 时辰差不多,林氏的丫鬟来告知后,沈清许便带着墨兰蓝雨一起出门,进宫赴宴。 这一次,庆功晚宴办得尤为盛大,许多的大臣都来了。 沈清许跟随在沈舟和林依依身后,进入大殿时,突然察觉到几分异样的气息,很浅,但是因为数量多,气息杂,所以才被她觉察了出来。 并且,引得她自己身上的东西也连带着躁动。 沈清许运转内力,不动声色掩盖住自己身上的气息,同时往方才的那几个方向看。 有三道来自朝臣方向,一道在后妃中,还有一道,看那个方向,似乎是大公主那边? 这是她粗略感知到的,似乎还有更多的。 但在她进入大殿察觉的一刹那,对方似乎也同样受到惊扰,掩盖或者躲藏了起来。 将这五道异样气息的位置记下,心里琢磨着让墨兰跟蓝雨事后去调查。 沈清许也在宫女的引导下在位置上坐好。 不一会儿,宴会正式开始,宫宴是照常的流程,除了封赏,将景阳王长子依军功封侯,次子萧瑾瑜立为世子外,后面便照常是歌舞宴饮。 这期间,沈清许目光不经意间往之前觉察有异样的那几个方向略过去,朝臣的范围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大公主那边,似乎来自驸马的侍从,需要之后调查一番。 至于后妃,距离太远,判断不出来。不过,目前后宫的高位妃嫔中,似乎也就只有叶嫔总是躲着她,且之前相见,她似乎也有些察觉异样。 只是距离太远,时间太短,判断不出来。 如今,倒是可以找机会确定一下。 沈清许正这样想着,恰此时,有一道鱼被传了上来,宫宴的菜都是提前做好的,放了许久,除了帝王重臣跟高位妃嫔那边,别的菜肴的保存就没那么讲究。 至少沈清许瞧着,她右下首一位官眷面前桌上的鱼就挺腥的。 而叶嫔那边,也自是如此。 那道鱼上来后,叶嫔不自觉便呕吐了起来。 “叶嫔娘娘,您没事?” “哟,叶嫔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叶嫔妹妹,没事?” …… 担忧跟关怀的问候,抑或惊恐,幸灾乐祸。 叶嫔那边的动静引来了萧宇的注意。 “怎么了?” 一边询问,一边又吩咐传太医。 叶嫔闻言,神色变惊恐。 “陛下,臣妾没事,就不必劳烦太医了。只是这几日贪凉吃了寒食,脾胃有些不好,以致御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还是让御医看看!” 萧宇道,这是宫宴,自然是不缺御医的。 恰此时,明德也已经把杨凌叫来了,便让杨凌为叶嫔把脉。 “不,不用了,” 叶嫔还想拒绝,但杨凌已经上来了,一时间进退两难,却仍是想要拒绝。 这边,沈清许看着叶嫔的反应觉得有些奇怪。 再一看叶嫔的面色,虽然被脂粉掩盖住,但如果仔细看,尤其还有那微微隆起的小腹…… 想到一种可能,沈清许眉头皱起。 脑中不由想到更多,先前,叶嫔不惜下药也要爬床,如今,稳到鱼味便干呕…… 这种种迹象,都在表明…… 想到杨凌的秉性,沈清许突然站了起来。 恰此时,杨凌的手也已经摸上了叶嫔的脉搏。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叶嫔娘娘……” “陛下,臣女在医仙谷养病多年,对医术也算略知一二,不如让臣女给叶嫔娘娘看看!”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沈清许大声打断杨凌未说完的话 萧宇察觉到一丝异样,联想到杨凌之前的贺喜,却是还未反应过来,但沈清许的要求,他就算不理解,却也不会拒绝。 便点了头。 得了他准许,沈清许上前。 杨凌不解道:“这怎么还要劳烦看两次,叶嫔娘娘这症状,分明就是有……”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沈清许冷厉的眼神盯得不敢说话。 与此同时,叶嫔那惊恐抖如筛糠的样子也让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异样,虽然幅度很小,但站的近的,又哪有察觉不出来的。 第93章 蛊虫 发觉此事不对,杨凌赶紧让开了位置,闭嘴不言。 沈清许走到叶嫔身边,让蓝雨扶住几乎软倒的叶嫔,一边用手把脉。 果然,是喜脉,快四个月了。 与此同时,还有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这位叶嫔,她的身上,被人种了蛊。 这就很有趣了,看来她先前感应到的异样,果然是没错。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解决当前的事。 因此,沈清许道:“回陛下,叶嫔娘娘确实是脾胃虚弱。不过她前阵子刚着了凉,现在身体不太好,怕是不宜劳神。” 萧宇听懂了沈清许的言外之意,而这段时间,也够他想明白之前杨凌想报的是什么喜了。 一时脸色有些冷凝,看着叶嫔的目光也极冷。 “既如此,便带叶嫔先下去休息!” “不!”知道皇上已经知道了,叶嫔神色惊恐,目光看向朝臣方向就想求救。 沈清许上前一步,挡住她看向叶大人的目光,一边示意墨兰跟蓝雨。 两人同时扶住她,让她挣扎不了半分,同时,墨兰还伸手在她身上点了几下。 发现自己突然就挣扎不了,也发不出声了,叶嫔神情绝望。 沈清许朝上拱了下手,“陛下,臣女现下也有些精力不济,想先下去休息一番,还望陛下准许。” “去!” 萧宇点了头。 沈清许便让两个丫头带着叶嫔离开了,一旁叶嫔原本的侍从,都面色惶恐,但此时,却有殿中的侍卫催促他们离席跟上,并且还有人看着不让他们乱走。 此番动作,有些聪明的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贤妃姐姐,这叶嫔……” 贤妃将食指竖在唇前,默不作声,贵妃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再开口。 只是,这沈家大小姐的动作却是让人有些看不明白了。 她就算懂医术,又是如何这么快的反应,并且,若当真是猜测的那般,她怎么确定,这一定不是皇上的…… 不行,想不得,想不得,这么想下去太可怕了。 总之目前看来,这位沈大小姐是没表面上看着这么简单了。 她横竖不掺和就对了,不过最近,她的儿子似乎跟那位走得挺近的。 这样想着,贵妃拉住想要偷偷溜走的自家儿子。 “你想干嘛去?” “母妃,这么多朝臣在呢,您别揪我耳朵。” 萧锦安抱怨道,一边轻轻打掉母妃的手,用手揉自己耳朵。 “你想去干嘛?” “嘿嘿,我就想去看看。”被拆穿了心思,萧锦安也不懊恼。 贵妃心里无声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这孩子想惹事。 “我跟你说,这事你别去掺和,知道了吗?” “还有,你平日里少跟沈家那位大小姐打交道。”贵妃嘱咐道。 “为什么?”萧锦安不解,“母妃,她对我挺好的,而且,” 而且他在她那里还学到了不少东西,但是,想到最开始的约定,萧锦安却没说出来。 “总之你少去就是了。”贵妃说道。 萧锦安听罢撇撇嘴,其实,他也不过是贪玩了点,不爱思考了点,脑子并没有那么笨。 其实,这些日子来沈清许教给他的东西,他也并非没有猜测。 因为那很多,都不是他身为皇子,或者说,身为三皇子的他该学的东西。 但是,沈清许却教给了他,这背后代表了什么,父皇为何默许,他其实是明白的。 其实,宫里的谣言,后妃们对于父皇与沈清许关系的议论,他也是有听闻过一些的。 只是,他觉得,他们之间,并不像是普通的男女之间的关系。反而更像是知己,合作。 这种关系,与他父皇跟后宫的妃嫔之间的关系是不同的,但与此同时,又还有些特别的,就是比起君臣、知己来又多了那么些东西,他目前有些说不上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对沈清许的身份,对她为何要教导自己,是存有好奇的。 但是,继续这么学下去似乎也不行,他只对学武感兴趣,对于那些算计人心、让别人如何为自己所用,操劳政事这些实在不感兴趣。 而且,他也想不明白,从前父皇明明就最看中二皇兄,对他们一直都放养的,为何后来又突然改变了。 既然都已经放养了,那为何后来又要突然来要求他? 凭什么他想如何就如何?这样对他,对二皇兄都不公平。 后面半段,萧锦安倒是听贵妃的老实做了下来,但是却在心里默默拿定了主意。 而另一边,萧瑾瑜起身想动作前,也被景阳王妃拉了一把制止。 随后他自己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没了动作。 至于另一边的朝臣队伍里,沈舟虽然觉得大女儿的表现奇怪,但却没有在意。 叶大人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女儿的求助眼神,反而觉得她御前失仪太过丢脸,在心里怨怪了几句。 叶夫人倒是有些关怀自己女儿,但却到底人微言轻,被丈夫说了几句后,也顾不得太多了。 远处的朝臣队伍里,倒是有几人眼神交流了一番,有人悄悄从殿中退了出去,也不知是否要向什么人传递消息。 …… 沈清许直接将人带回了自己的流音苑。 这时候,墨兰跟蓝雨才将人放开,而叶嫔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好大的胆子,我是陛下的妃嫔,你竟然敢如此对我?” 叶嫔站起来就想要离开,却被蓝雨挡住。 “你们干什么?我要离开,你也敢拦我?” 但沈清许却看透了叶嫔的色厉内荏。 “叶嫔娘娘,说起大胆,我看也鲜有人能与您相比!身为后宫妃嫔,却与人私通,叶嫔娘娘,不知这该当什么罪名呢?” “你在说什么?我哪有?” 叶嫔在沈清许笃定的目光下说不下去,但想到什么,突然又挺直了身板。 “你凭什么一口咬定本宫与人私通,本宫就算有孕,就不能是陛下的吗?” 沈清许抬头看她,“那这话,您要不要等陛下来了说予他听听,看看他认不认?” “……” 叶嫔不说话了。 第94章 蛊虫2 沈清许便道:“说实话,叶嫔娘娘,我对您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感兴趣,不过,我对您身上的东西很感兴趣。” “并且,你能告诉我,你在这深宫之中,是如何与人私通的吗?对方是谁,是如何进到您的寝宫里的?” 叶嫔的眸子闪了闪,却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沈清许见此也不着急,只是让墨兰打开一个药格取了个瓶子出来,并用银针在自己的手指上刺了一下,滴了一滴血出来。 又将药瓶打开,让里面的气息散发出来,同时,取出另一根针,刺破叶嫔的指尖。 片刻,便只见叶嫔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与此同时,她的皮肤之上,似乎有虫子在爬动,在皮肤上凸起,再一会儿,一只红棕色的绿豆大小的虫子突然从叶嫔的指尖钻了出来。 沈清许握住叶嫔的手,让它掉落在那滴血上,不一会儿,那只蛊虫,便彻底化作了一滩血水。 叶嫔被这一幕惊骇住,“你,你果然……” “我什么,你知道什么?”沈清许目光看过来。 叶嫔很快住口,“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清许见此,也没再问,只是让墨兰去将茶具搬过来,自己慢慢泡茶,索性萧宇也还没回来,可以慢慢问。 但却没想到,萧宇还没回来,苑外却是率先传来了动静。 有暗卫和人打斗的声音传来,叶嫔的神色一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沈清许让蓝雨出去看了一眼,随后对地上的叶嫔道:“看来,似乎有人救你来了,外面来的人,是你的情郎吗?” 叶嫔往外看了一眼,此时,打斗已经到了门口,她一眼便认出了熟悉的身影。 “楚郎,你快走!别管我!” 那人却是没听,神色更加急切。 月桂下手毫不留情,那人因为走神,腰间还挨了一刀,与此同时,蓝雨也加入了战局。 叶嫔看得着急,她看了眼那边打斗的三人,又看看正在煮茶身边只有墨兰的沈清许,突然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两下上前将刀横在了沈清许脖子上。 “让他们住手,放我跟楚郎离开。” “琳琅,我……” 那边三人的打斗停下,月桂想要上前来,被蓝雨拦下,用眼神示意她安心。 这边,沈清许被人用刀子架在脖子上也不怕,反倒是提示道:“小心点,若是沾上血,你怕是得小命不保了。” 叶嫔没听懂沈清许的提示,反而将刀拿得更近了些。 沈清许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问:“叶嫔娘娘,你这样,就不担心连累自己的家人吗?” “呵,家人,他们当初拆散我和楚郎,逼我进宫之时,又可曾拿我当过女儿?当初姐姐就不明不白死在了宫里,他们还要为了稳固朝中的地位逼我进宫,他们根本就没拿我当他们女儿。” “还有皇上,当初我的姐姐就是被他害死的。他根本就不行,凭什么还要选秀纳这么多的女人进宫,耽误她们的一生,我不过是想跟我的楚郎在一起,我有什么错?” 叶嫔说着,因为情绪不稳,手上的刀还在颤抖,沈清许默默伸出一指,挡在匕首前,避免颈部皮肤当真被划破,但对这一切,处于情绪激动状态,或者说,第一次拿刀威胁人的大家小姐却没有发现。 按理说,叶嫔原本有自己相爱的人,却被家人逼着进宫,然后入宫之后又发现皇上不进后宫,确实是挺可怜的。 但是,在这个时代,以俗世的道德观念来看,还真是有些不好评价。 而且,她的家人虽说逼着她进宫,但是进宫后,却与原本相爱之人私通,还怀了孩子,如今事情败露,又企图抛下家人逃跑。 但是,也不能说叶嫔是完全不在意家人的,因为她在说着先前那份怨怪的话时,其实自己也在发抖。 沈清许叹了一声,目光往院外看不见的地方瞄了一眼,还是将叶嫔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弹开了。 “我对你的这些事不感兴趣,我现在想知道,你的这位情郎,究竟是如何入宫的?还有你身上的蛊虫,是谁给你种下的,背后控制你的人是谁?如实交代,你和你的情郎,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我要如何信你?就算你肯饶我一命,陛下呢?他会放过我跟我的家人吗?”叶嫔问道。 “如果你如实交代,朕可以考虑。” 萧宇从外面走进来,叶嫔的眸子瞬间瞪大。 这时,站在蓝雨跟月桂中间的那位“楚郎”却突然发出惨叫。 “啊——” “楚郎,楚郎,你怎么了?” 叶嫔焦急的声音与“楚郎”的惨叫混在一起。 蓝雨迅速按住人,与此同时,沈清许几乎是转瞬到了他身边。 “是中蛊,给他种下了蛊虫的那人,目前正在催动蛊虫,想要取他的性命。” 沈清许三两下确认了“楚郎”的“病情”,介绍道。 那幕后之人应该是得了他擅自来救人的消息,害怕走漏风声,就决定杀人灭口,若是叶嫔的蛊虫方才没有取出来,怕是她现下,也跟这位“楚郎”一样了。 叶嫔闻言焦急得不行,想到方才沈清许轻松将自己的蛊虫取出。 哀求道:“沈大小姐,我求求你!你救救他!他都是为了见我才会被那些人控制,只要你能够救他,我什么都愿意交代!求求你快救他!” “别急,我这就救。” 眼见叶嫔都快跪下了,情况也确实紧急,沈清许也没犹豫。 再次划破手指,用同样的方式,将蛊虫引了出来,杀死。 萧宇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目光沉凝,也不知道想了什么。 而这边,在情郎被治好后,叶嫔也没违背诺言,与“楚郎”对视一眼后,便说起了他们俩的事。 原来,叶嫔尚在闺阁中之时,一次外出发生意外,被这位“楚郎”所救,之后便对他芳心暗许。 而神女有心,襄王似乎也并非无意,这二人之间一来二去,很快便确立了感情。 正是郎情妾意的阶段,叶嫔还在发愁着该如何与家人说这件事,征得父母的同意,他们却是早已决定好要将她送入宫中。 第95章 叶嫔的故事 前朝与后宫紧密相连,将女儿送入宫中,虽说并不一定能发挥用处,却是一定程度在向皇帝表明自己的忠心。 而且,若是女儿能够得宠,登上高位,在帝王枕边说上那么几句话,那就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只是一个女儿而已,为了家族,牺牲了也没有什么。 若非真心疼爱女儿的人家,大多数的人家,都会选择将一两个女儿送入宫中,参加选秀,以求一定程度上掌握一些消息。 叶大人自然不是多疼爱女儿的人,先前便已经送了一个女儿进宫,虽说意外死了,但他也并非全然不清楚内情。 毕竟先帝的补偿他还算是收到了的,而新帝上位,也同样对他抱有愧疚,因此这时候,他便也趁热打铁送了女儿进宫。 至于女儿的意愿,则是根本不重要。家里养育了她,她只要为家族牺牲就行了。 于是,叶嫔的反抗自然便被压下。并且,因为查到了一些事,叶大人还曾以她的情郎威胁过她。 于是,不得已,叶嫔便入了后宫。 其实她入宫之后的日子也还算安稳,虽说刚入宫时还有秀女想着争一争,但在后来发现皇帝根本就不招人侍寝后,这争也没法争,斗也自然斗不起来。 因此,萧宇的后宫很是平静。 叶嫔平日里除了无聊一些,也没什么烦恼的。 不过随后不久,她的“楚郎”也混进了宫,并且还与她联系上了。 旧情人相逢,自然是有千言万语,情意难断。 但是,“楚郎”的进宫,却是被人安排过了的。 而幕后的那些人,好心送“楚郎”进宫,帮助叶嫔与旧情人重逢,所抱有的目的自然不会单纯。 不过,楚郎的身上却是被人下了蛊,进行控制。 而叶嫔为了自己的情郎,也心甘情愿被拉下水,同样被种了蛊为人所控。 于是,素日里,叶嫔都会将自己知道的一些后宫与前朝的消息通过“楚郎”传递出去,而那些人就会定期给他们二人解药。 不过,楚郎能够往来于后宫,他二人之间又是有情的。 有些地方,自然就不是很能忍得住。于是,一来二去,到叶嫔发现时,她已经有了身孕。 开始的时候,她也很惶恐,因为皇帝不进后宫,她有身孕,这是明目张胆的告诉别人她偷了人。 于是,这才有了之前下药设计爬床的事。 后来一计不成,又被禁足,叶嫔也曾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二人这般,不仅得瞒着后宫之人,还得瞒着那幕后的人知晓。 但是,有些事情就不是很能瞒得住。 平日里一些小型的宴会,有人邀请叶嫔还能推脱不出门,但这次是后宫所有合乎品级的妃嫔都到了,而且她以往都是爱凑热闹的性子,这样的大事,她不来就很不符合常理。 而且,称病作为理由久了,她也很担心贵妃会请太医来给她请脉。 想着如今怀相尚不明显,叶嫔便想着趁此时机出来露露脸,之后再找点缘由犯个错,再被禁足一段时间混过去,等到孩子出生就好了。 只是却没想到宴会刚开始没多久就露了馅。 沈清许听着一时有些无语,这要真被叶嫔混过去将孩子偷偷生下来,那这后宫的宫女仆从,法度规则怕是都成摆设了。 她是怎么觉得,在这人多眼杂的后宫,她能不惊动任何人把一个孩子生下来的。 当然,这些暂且不提。 沈清许抬头看了下萧宇的脸色,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什么。 沈清许便说道:“别说这些了,我并不太想听你二人是如何相恋的,也不想听你们的私会过程,我只想知道,是谁给你们种的蛊,还有,他是从什么通道入宫的?” 叶嫔与楚郎对视一眼,这时,楚郎突然上前一步,挡住叶嫔道: “我知道宫里有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它很宽,可供马车通过,我可以将这条密道的位置告诉你们,但是你们要饶了我二人性命。” 这次沈清许没说话,只是看向萧宇。 萧宇沉默了会儿,突然道:“好,朕可以放过你们。只要你们交代的事情属实,朕可以安排人送你们走。只是从此,你们必须隐姓埋名,宫里的叶嫔会因为突发恶疾逝世,你们若是离开,便从此终身不得返回京城。若是回京,被人发现了身份,你们应该知道自己的下场。” 没想到皇帝不仅承诺放过自己,还愿意为他们安排身份,放他们离开,叶嫔二人都抬起头,神情惊喜。 “您说的,可当真?” “帝王之言,自然当真。” “好,我们说。” 这之后,楚郎便将通道跟幕后控制自己的人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 那条通道在御花园下方,出口是御花园假山中的密室洞穴,那里,若是有人侥幸能够找到,也只会以为那里有一个密室。 却不会知道,在密室封闭的墙上,其实还藏了一道机关,用钥匙打开后,里面连通的就是一条大型通往宫外的密道。 但是那座假山,却是在一座湖旁边,那通道,便是修建在湖水底下,也因此,他们这些日子在宫中找了这么久的密道,才会一直一无所获。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这两条密道除了皇帝,都无人知晓的缘由。 一条做了双重保密措施,修建在湖底,一条修建在帝王的龙床之下,又有几个不要命的,敢去探查呢? 不得不说,萧玉清修建起密道来,确实是很有一套。不愧是开国皇帝之子,也不愧是某种意义上,将玄机门发扬光大,真正确立其江湖地位的第一任门主。 而除此之外,那位楚郎还交代了幕后控制他的人,正是户部侍郎江舟。 而这个人,他们之前在清理商户之时,便已经有线索隐隐指向他,只是不想打草惊蛇,想留着钓鱼,才没有动他。 就连先前,在大殿之时的那几个方向,江舟似乎也在其中。 第96章 处置 如今看来,这人还真的有问题。 “我们知道了。”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萧宇抬手,示意人把叶嫔二人带下去。 二人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挣扎起来,不愿意被带下去。 萧宇站起来:“叶氏,你姐姐的事是朕对不住你们叶家,但是当年朕也是被设计的一员,如今,朕饶你一命,也算是偿还了。从此,朕不会再对你叶家留情,你也可以放心,朕说放了你们,便真的会放过你们。” 叶嫔二人不再挣扎,乖乖地任人带了下去。 他们离开后,萧宇突然叹了口气,问道:“阿音,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嗯?”沈清许有些不明白萧宇的意思。 萧宇道:“女子本就命苦,朕明明给不了她们什么,却还是凭白耽误了她们一生……” “……” “这个,有些不太好说。”沈清许沉默了会儿道。 其实,就叶嫔姐姐的事而言,萧宇确实算对不住她。 但这件事,无论是萧宇还是叶嫔的姐姐,都只是别人计划的一环,都不过是被算计的人罢了。 叶嫔姐姐为此丢了性命,萧宇也因此被废除了太子之位,之后还被刺杀,险些丢掉性命。 某种程度上说,他们二人都是受害者。 之后,萧宇也尽可能地补偿了叶家,但是很可惜,叶嫔的姐姐已经死了,补偿叶家,某种程度上也是图个安心罢了。 而叶嫔其人,萧宇刚登基,为了坐稳帝位,他不能说我有隐疾,我不会进后宫,所以选秀作废,推翻老祖宗一直以来立下的规矩。 而这也会打某些想要通过送女儿进宫谋求富贵的臣子的脸,所以,萧宇按照以往的规矩来了,让这些人家将女儿送进宫,照常选秀。 这些被送进宫里的女人,于是失去了也许可以嫁给正常男子,相夫教子的权力,反而如同守活寡一般。 对这时代大部分女人而言,或许会觉得这样的日子苦。 但其实就沈清许看来,与那些嫁人后可能得每天孝顺公婆,面对丈夫三妻四妾,整日操持家务的女子而言,她觉得这样既富贵又清闲的日子,其实还不错。 但是“子非鱼,又焉知鱼之乐”,因此她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去替别人做决定。 没有真正去生活,去过过日子,谁也不能说究竟哪种才是最好的。 而且这些女子的命运并不是由萧宇一人所决定的,她们都是被自己的家人送入宫的,若是真心疼爱女儿的人家,他们会提前为女儿定亲,不会将其送入宫中。 这些被送入宫里的女子,某种程度上也是政治牺牲品。 因此,这就很难评说。 沈清许只是将自己的看法都讲了出来。 “谨之叔叔,你其实不必愧疚,这些事情,你也不想的。而且,除了您刚登基的那几年举办过选秀外,现在,选秀不都被您推迟了吗?” 而且是一推再推,几乎与不办选秀也没区别了。 而朝臣通过萧宇不入后宫的事,估计也是看出了什么,便也没触霉头的提起此事,就这么让选秀这件事被所有人忽略过去。 “若是将来朝臣能够看得开,谨之叔叔您又有心,或许可以像放宫女出宫一般,放一些未承过恩宠的女子还家,当然,最好是提前问一番她们的意愿,若是她们愿意回家嫁人,就放她们回去,若是愿意在皇宫里待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其实在她看来,在宫里待一辈子反而不错,只是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子,很多女子未必愿意忍受这份孤寂。 当然,也是看萧宇确实对此感到愧对那些女子,沈清许才敢说这话。 果然,虽说对沈清许说出这话感到震惊,但萧宇还是认真思考起来。 完事后还开玩笑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让朕放嫔妃回家嫁人,也不怕朕生气。” 沈清许笑道:“这不是看您连叶嫔二人都放走了吗?说实话,看见您就这么放走了她们,我还真有些惊讶。” 任何男人,不,或许该说这世上大多数的男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即便,这个女人他可能根本就没有碰过。 但萧宇却是道:“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不会赞同我狠狠惩治这二人。” “……” 沈清许惊讶,某种程度上说,萧宇的感觉没错。 她因为出身玄机门,所以在她看来,叶嫔此举虽然有错,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也算是无奈之举。 她是女子,被家人逼着进宫,不能与心爱之人相守,进宫之后,好不容易与心爱之人重逢,所以便犯下了错事。 她能够理解叶嫔的做法,但虽说理解,她自己却干不出来这样的事,也无法认同。 她只是觉得,叶嫔虽说做错了事,但若按照传统的处罚来,自己与情郎丧命,还连累家里被诛九族,这样的惩罚就有些太过了。 毕竟在她看来,萧宇与叶嫔只是名义上的关系,且叶嫔在入宫前便心有所属,为此要了她的命,她觉得有些过。 如果代入她自己站在萧宇的视角,她很难对此产生愤怒,只会觉得是一个无关的人。问出想要的消息便成,不会想要她的命。 但是,她自己不是萧宇。 而人心都是偏帮的,所以她才会什么都不说,无论萧宇做出怎样的处置,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但她却没想到,萧宇却能从她之前对待叶嫔二人的态度中看出她的想法,并且,还因此饶了这二人性命,放他们走。 这其中,固然有萧宇本就仁善的因子在,但却也未尝没有顾虑她想法的意思。 “谨之叔叔,你” “你其实,不必顾虑我的。无论您做什么决定,我总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她能够理解他的做法,并且,她也坚信,以萧宇本性的仁善,他不会做出暴戾的事。 萧宇闻言便笑了,抓住沈清许的手。 “没什么,也算求仁得仁!他们交代了情报,我答应放他们性命,而且,她姐姐那里,终究算是我亏欠了她们。” …… 之后,萧宇便安插人秘密送了叶嫔二人出宫。 第97章 结果 在送他们出宫时,那位楚郎告诉了沈清许一个消息。 沈清许挑了挑眉,却并不意外。 其实,楚郎接近叶嫔,原本便是在那伙人的安排之下。 他原本就是暗部的一员, 那次叶嫔意外遇险,也是别人刻意设计的一出英雄救美,目的,就是让楚郎与叶嫔建立关系。 不过,对于那幕后之人而言,楚郎仅只是暗部的一个小人物,叶嫔也并非是一枚多重要的棋子。 类似他们这样的人,其实还有很多。 所以一开始,他们对叶嫔二人并没有多重视,自然,监管也不严密。 只是,楚郎是抱有目的的接近,但这世上最难把握的就是人心,也不知是从何时起,楚郎便真的动了真心。 是从什么时候呢?也许是在宫外的相处,也许是后来宫内的重逢,一个抱有目的,一个却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总之,楚郎被打动了。 但他也无从逃脱他幕后之人对他的掌控,并且,还将叶嫔也卷入了进来,他们原本就是被别人利用的棋子,叶嫔进宫后,因着帝王对叶家的那份愧疚,一路升位份,顺风顺水,在幕后人那里的地位也变得重要起来。 只是,那幕后人大概也没料到,他的棋子会对叶嫔动了真心。也或许有注意到,但却并不在意。 不过,无论如何,如今这两枚棋子成为了意外,并且,为他们提供了破局的契机。 而至于叶嫔那里,她或许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情郎当初是刻意接近的她。 不过,这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从楚郎得知消息后愿意舍命救她的那刻,当初是因为什么,就变得不是那么重要。 只是不知道,这二人离开之后,面对普通的柴米油盐生活,能不能过好他们的日子。 “在想什么?” 沈清许的思绪被萧宇打断,她摇摇头,没说什么。 那二人的以后如何,已经与他们不相干了,一切,都得看他们自己的心性,看他们是否珍惜这自己求来的生活。 未来的日子,是神仙眷侣还是过成怨侣,全看他们自己。 “谨之叔叔,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 宫宴那一晚,叶嫔的事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随后不久,叶嫔染病去世的消息便传了出去,有猜到几分的,对此讳莫如深。 没有猜到的,也与叶嫔没有什么交集,自不会多问。 叶嫔之父倒是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对于叶嫔在宫中过世一事,半点也不敢过问,还匆匆辞官,告老还乡。 萧宇让人盯了这叶大人一阵子,见没什么异常,也让人撤下了,随这位叶大人去。 倒是那暗处的人,很是紧张了一阵子。 “还是没有十一的消息吗?” “没,自那日叶嫔在宫宴上被带走,十一的消息就断了。” “大人您那日,及时催动了蛊虫,现如今,他们二人应该已经丧命了!” 底下人道。 但江舟却是神色难看。 “不,我能感应到,我那日的蛊虫被人杀死了。蛊虫究竟有没有杀死那两人还是两说。” “若是他们二人,落到皇帝的手上,那……” “大人不必担心,现在他们还没有动静,想是十一不曾交代什么,抑或是已经死了。” 他知道那蛊虫的厉害,只要催动,旦夕便会要人性命,就算皇帝的人再厉害,对付蛊虫也不如他们精通,而即便是蛊术最精湛的蛊师,也绝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蛊虫取出来。 所以那二人,必死无疑。 “但愿!”江舟道。 他虽也是如此觉得,但不知为何,没有找见那二人的尸体,他心中总是有几分不安。 不过,他们安插在宫里的人手并没有出问题,那处密道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想来,皇帝应该还没来得及知道些什么! 不过,皇帝那日能够那么轻易解决掉蛊虫,还有那日在宫宴上蛊虫的异动,倒是证明了一点。 那个沈清许,确实如同他们怀疑的那般。 蛊中之王,千年前,南疆王室练出此蛊,却因不受控,而导致南疆王室被灭,险些灭国。 真是想不到,当初的王蛊种子,竟然历经千年都还能被保存下来,并且,在千年后,又重新被人炼制了出来。 王蛊,蛊中之王,活人炼蛊,这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 被炼制的蛊人,光是活下来,就已经是千难万难。 真是想不到,那位南疆圣女的后人,竟然会拿自己的后代开刀,实在是叫人惊讶,该说,不愧是疯狂的南疆王室后裔吗? 不过,现如今,倒是正好便宜了他们。 据传,蛊王一旦炼成,便可永生不灭,既是剧毒,也可活死人肉白骨,是这世间最珍奇的灵药,也是这世上最强大的武器。 只要炼制成功,便可刀枪不入,即便是被砍去手脚,也可立刻自己长出来,杀都杀不死,却又嗜血残忍。 如此旺盛的生命力,也难怪当初南疆会因此灭国了。 不过,这般强大的武器,若是不受控,那便得小心些,不能放任其长成了,毕竟到时候,若是场面太血腥,那可不好看。 不过,其实也没多大关系。 他大可到时候躲起来,看这边厮杀成一团,就算中原杀成血海,被弄得几乎亡国,那又与他们世家有什么关系呢? 最好中原被削弱得差不多,到时候,他们南疆的世家便可轻而易举的占据这块地方,重新恢复一千多年前的世家统治。 并且,还可借此得到这世间最强大的灵药,何乐而不为呢? 这般想着,江舟又不着急了,默默将王蛊的危险性隐瞒了下来,横竖有人在前面当刀,他是如何也不心急的。 就算自己失败和暴露,他也为家族谋取了利益。 …… 暗处的波涛汹涌暂且不提。 叶嫔之事告一段落,景阳王回京,另一条宫中密道已经找到。 此外,查找私军、盯梢之事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第98章 “好戏” 沈清许的日子看似恢复了平静。 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这日,她正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喝茶,突然,有个小丫鬟跑进来,说是想请沈清许去外面园子里,有出好戏要让她看。 沈清许认出,这是沈舟的两个侍妾之一的丫鬟。 说来也是可笑,当年沈舟与林依依的爱情传扬得京城人人皆知,就连外面也有不少人听说,不少文人雅士还为此称道,而柳莹莹也自然成为了里面的恶毒女配。 但是,这为人称道的爱情在最终落幕之后,恶毒女配身死,他们二人看似过上了外人艳羡的神仙眷侣生活,但是,这十几年中,沈舟却还是纳了妾。 但是,即便如此,世人也依旧在盛赞沈舟对于林依依的深情。 只是不知道,林依依自己,是否也这么觉得了。 原本,沈清许是不大愿去的,但实在好奇这位丫鬟的目的,便也决定跟着走一趟。 “带路!” 丫鬟将沈清许带到北园,这是靠近那两个侍妾的园子。 还未靠近,沈清许便看见了远处林依依与那两个侍妾的身影。 “大小姐,这边。” 丫鬟走到角落,一边示意沈清许藏起来。 沈清许挑了挑眉,“你们的主人,究竟请我过来做什么?” “想请大小姐看一出好戏。”丫鬟说道。 另一边,林依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一大早被人请过来,这二位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聊的也尽是些没用的话,她还有家事要处理。 而且,这园子里的冷风也让她感到不适。 因此,林依依站了起来。 “桃姨娘、李姨娘,你们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若是院子里缺了什么东西,可以告诉我院里的管事,她们会给你们安排的。” 林依依说着就想走,桃姨娘与李姨娘对视一眼,哪里情愿,这戏可才刚开场呢。 李姨娘一把将林依依拉住,“夫人,这话还没说完呢!夫人再在这里坐会儿!” 说着,一边就要按着林依依坐下。 林依依皱眉,却体弱挣脱不开李姨娘的力气。 一旁的桃姨娘见此倒了一杯茶,就要递到林依依手中。 “夫人,来喝杯茶!啊——” 只见,桃姨娘的茶杯直冲着林依依的鼻子递过去,林氏下意识抬手推拒,却见那茶杯在刚碰到林氏手时就转了个弯,满满的一杯热茶,都洒在了桃姨娘手上。 但沈清许眼尖,却是瞧得分明。 那杯热茶,分明就是因为李姨娘推了一把,而桃姨娘也趁势让茶水洒在了自己手上,跪地求情: “夫人,妾身知错了,都怪我笨手笨脚,夫人饶了妾身!” 李姨娘也跟着跪了下来。 这是唱的哪一出? 沈清许扭头看身边的丫鬟。 “你们在干什么?” 下一刻,一道浑厚的男声叫沈清许明白了这出戏的目的。 只见沈舟从另一角走了出来,几步上前,将桃姨娘扶起,又去看她的手。 “你手没被烫伤!” 桃姨娘伸出自己的手,将衣袖微微拉开,只见上面被烫红了一块皮,但并不严重。 然而桃姨娘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 “老爷,呜呜,妾身,都是妾身自己不好,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请侯爷千万不要责怪夫人。” 李姨娘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侯爷,夫人让我们站规矩,也是在教导我们分内之事,是桃姨娘昨晚伺候侯爷累了,这才导致今日精力不济,若是平日,桃姨娘一定会仔细的。” “还请夫人仁慈,不要怪罪桃姨娘。也请侯爷不要追究此事,就让这件事过去!” “……你” 林依依气红了脸,正要解释。 但沈舟却生气道:“林氏,我以为你以前吃过苦,知道分寸,却没想你也跟那个女人一个样。” 林依依的眼圈一下便红了,“侯爷,我如果说,不是我,我没有让她们站规矩,你会信吗?” “我亲眼看见的东西还能有假?” “……” 林依依往后退了一步,不说话了。 良久,才苦笑道:“好,我知道了。侯爷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 沈清许看着这一幕,一时心中情绪难以言表。 偏偏此时,旁边的丫鬟还问道:“大小姐,您看着这一幕,觉得满意吗?” 沈清许:“……你们演这一出,是刻意让我来看的?” “是啊大小姐,我们知道,您的亲娘以前跟林夫人是死对头,我们二位姨娘如此,也是想让您看的高兴,我们知道,当今圣上对您宠爱有加,所以我们两位主子想投靠您,您若是有什么吩咐,也可以让我们去办。” 丫鬟说道,若是这位大小姐能够接受她们的投诚,她们也算是顺利站队。 侯府有夫人在,侯爷与她总有过去的情分。 她们姨娘纵使有宠,也永远只是侍妾,无法更进一步,更不被允许孕育子嗣。 但是,如果斗垮了林夫人,那就不一样了。 而这一位刚回京的沈大小姐,刚好就是与林夫人仇恨最深的。而即便是沈大小姐不与她们结盟,只要是让这位大小姐高兴了,那她手里面的东西,稍微漏出来一点,也足够了。 但很可惜,这主意的确打算的挺好。 却算漏了沈清许对待他们这家人的态度。 沈清许听完也很快想明白了她们的目的,但却没立刻说什么,只是看着另一边红着眼,倔强仍然想要解释的林依依。 问道:“你们经常这么对她吗?” 丫鬟也没隐瞒什么。 “大小姐,咱们候夫人到底出身乡野,只是小家秀才之女,故而在对待这些后宅之事上,自然就薄弱了些。” “我们姨娘,只需要略施小计,就能够让夫人吃亏。而且,候夫人当年在先夫人手上吃了苦头,后来生产时又难产,这些年月事一直淋漓不尽,无法伺候侯爷,所以……” 似乎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与一个还未出阁的小姐说这些不合适,丫鬟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呃,是奴婢失言了。总之就是夫人,是,就是……” 第99章 站队 丫鬟绞尽脑汁想着解释。 沈清许抬手,“好了,不必多言。此事我懂。” 丫鬟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大小姐明白就好,总之就是,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呀,侯夫人这般,若非侯爷惦记着情分……” “就是可惜,侯爷到底还是看重夫人,这么多年,也不肯让我们姨娘诞下子嗣。” 丫鬟说着还叹了口气。 沈清许却对此嗤之以鼻,若是如此也叫情深义重,那还当真是辜负了这个词。 真是没想到,这叫世人艳羡传唱的感情,到头来却会如此不堪。 不过,这也不过是世人的传唱罢了,毕竟一开始,这段感情就是建立在辜负柳莹莹,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的。 虽然柳莹莹是自己亲娘,但沈清许也没什么要与这二位姨娘合谋的心思。 只是道:“这武安侯府里的事,我没兴趣管。你们要如何是你们的事,不必扯我的名头,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不必叫我。若撞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站在你们这边。” 沈清许说罢便走了,但很显然,丫鬟,或者说那二位姨娘并没有听得进去。 接下来,沈清许还撞见过两三次她们陷害林依依。 其中两次,沈清许远远避开走了,但是第三次,沈清许却是正好与林依依在一处,且不仅如此,她们还公然打出了沈清许的名头。 沈清许直接便当着沈舟的面拆穿了二人。 “我方才正好在此,恰好瞧见这位李姨娘是自己跌倒的,林夫人也并没有让她站规矩,是这位李姨娘瞧见林夫人在此,自己撞了上来。” “侯爷与其关心这位李姨娘假崴的脚,不如好好看看自己的夫人!她方才被李姨娘抓到,手上怕才是真的受了伤。” 一语既出,所有人都用惊讶的目光看她,沈清许也没理会。 沈舟闻言去看林依依,果然,见她手臂上有抓痕,顿时一巴掌朝李姨娘扇过去。 “贱人!” 又去看林依依,“你方才怎么不与我解释?” …… 沈清许懒得看身后尽释前嫌的一幕,抬步离去。 没走出多远,有人追了上来。 正是之前的那位丫鬟。 “大小姐留步,大小姐,您这样站在夫人这一边,就不怕你娘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吗?” 沈清许回头,嘴角勾起一抹嘲意:“她瞑不瞑目,与我何干。” “我行事讲究光明正大,你们那些手段,我看不上,也不需要你们打着我的名义复仇。我没吩咐你们做这样的事,自然也不愿意担这份名头。” “我之前就警告过你们,既然你们不听,也别怪我当面拆穿你们。” 丫鬟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那难道大小姐,您就真的不在乎自己的亲娘吗?她可是您的亲生母亲,你如此忤逆不孝……” “放肆!我们主子做事,还轮不到你来评判。”墨兰呵斥道。 沈清许拦住还想动手的蓝雨,冷冷地看着那丫鬟。 “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那丫鬟闻言瞬间跑了。 沈清许继续往前走。 墨兰有些担心地道:“小,小姐……” 沈清许抬手制止,没说话,只静静走到当初的那片湖边,看着一旁自己住的院子。 或许在世人眼里,柳莹莹生了她,是她的亲娘,那她便该无条件站在柳莹莹这一边。 但在沈清许心里,却不是这样的。 柳莹莹的结局,说到底,终归是咎由自取更多。 她本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是国公府独女,便是皇后也做得,张扬跋扈,身世出众,是京城第一美人。 虽然京城很多人议论她举止粗俗,不懂规矩,但更多的却是出于妒忌,实际上,倾慕她容貌,因色而生艾的人也不在少数。 然而,柳莹莹却偏偏就对沈舟一见钟情。 镇国公将她宠的太过,她经历的苦楚又太少,只知道自己看上的就一定要得到,却不知这感情之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 她也不知道,这世上人心,终是难测。人心险恶这四个字,镇国公并没有教会她。 那便只能让生活教会她明白。 可惜,柳莹莹出身高贵,原本,在这一场爱情豪赌里,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出局,但她却都没有选择离开。 她也恨错了人,刁难错了人。 其实诚如先前的那些姨娘所言,林依依只是秀才之女,无依无靠,不懂后宅之事,柳莹莹若是稍微服些软,懂些后宅手段,甚至是哪怕只弄一个与二位姨娘差不多的女人进来。 便可以轻易叫林依依吃亏,甚至是放弃撤退。 但是她,偏偏却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不过,这也算是她的骄傲,爱恨分明。 就是可惜,她恨错了人。 其实在这一场三个人的爱恨纠葛里,林依依恰巧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她本是秀才之女,沈舟与他的寡母都是为了逃难才进的他们村子,林依依父亲是秀才,在村里受人尊敬。 沈母为了在村里站稳脚跟,也是为了让沈舟有学上,便为他们二人定下了婚事。 从此,孤儿寡母,顺利在村里立了足,并且还受到了林依依父亲的资助。 某种程度上,说林依依一家对沈舟母子有大恩都没错,林父临终前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沈舟,他们二人也算是有情意。 但是,也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后来的事,林父在九泉之下,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看错了人。 沈家曾经祖上也曾光鲜过,沈母一心想要沈家恢复曾经的辉煌,便一直激励沈舟上进。 后来考武举,又恰逢被镇国公的女儿看重,沈母如何肯放弃这一份能一步登天的婚事。 自然是要促成这一件事。 要说这件事里,林依依的错处,那便是不该在柳莹莹嫁给沈舟后,甘愿做妾也要嫁给沈舟。 她本是与沈舟自幼定下婚约之人,既然已经不能做正妻,既然被辜负,便该果断放手离开。 可惜,放手二字,对于这时代,对于大多数女子而言,都很难做到。 沈舟在那里解释他是迫不得已,是因母亲逼迫,心里还是记挂着她,她又生父去世,只是一个孤女,因与沈舟有情,便信了。 但她却不知道,沈舟护不住她。她在后来,会吃很多的苦…… 第100章 想法 或许,如今这个结果,在世人眼里看来,林氏是幸运的,本只是秀才之女,却最终成为了侯夫人。 但在沈清许看来,却很不值。 而且,世人的评价里,总是写错了真正的恶人。 而她之所以不愿复仇也是如此,若是这林依依当真是一个有心机,会算计之人也就罢了。 那她的恨意还有可以发挥之处。 但是偏偏,她不是。 而就算这林依依当真有心机,会算计,害了柳莹莹,这一场局里,也很难评判,因为最初,是柳莹莹插手了林依依与沈舟的爱情,到后来,才有了林依依成为妾室,插足在柳莹莹与沈舟之间。 这一场爱恨纠葛,究竟是谁插足谁,已经很难评判。 而她也不想去管这些,其实在她看来,这个故事里,真正的恶人其实是沈舟跟他的母亲。 一个背信弃义,明明为儿子早已定下了婚事,却仗着对方是孤女,贪慕权势,逼迫儿子娶镇国公的女儿。 一个软弱无能,不敢忤逆自己的母亲,明明已经娶妻,却又还舍不掉自己的青梅竹马。 借助有权势的妻子一步登天,却又还瞧不上她,认为是她插足了自己的爱情,仇恨她,冷待她,逼得她最终疯狂。 明明用着对方的权势、财产,却又还要另一方面去贬低,唾骂,实在是实打实的伪君子。 就是可惜,这样的人,竟然还最后功成名就,叫世人称赞。 而所有的人,在看这一场故事时,都只看到了其中的两个女子,在那里计较两个女人的对错善恶,却鲜有人去批评那背后的伪君子,实在是叫人啼笑皆非。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他们玄机门行事,素来只喜欢找背后真正的源头。 但是想必,柳莹莹未必愿意她为难沈舟! 不过,事实上,柳莹莹的仇,也与她没什么关系。柳莹莹对她,顶多只有一个生恩。 要知道,柳莹莹可是一个疯狂的女人,即便是沈清许,也不得不说,在这个故事里,柳莹莹虽算得上是一个可怜人,但却也是一个恶毒的女人。 而这也正对应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记事早,很多幼年的事,都还清楚地记得。 柳莹莹并非是一个多疼爱女儿的人,某种程度上,她自己的心智都还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她被镇国公宠的太过,在她的世界里,只自私地能够看见她自己。 为了让沈舟能够爱上她,来看她,所有人都是她的工具人。 沈清许至今都还清楚记得,那一根根曾经扎破她皮肤的银针;在大雨落下时,柳莹莹将她丢出屋外;还有在冬日里,故意让嬷嬷敞开窗户,让她吹冷风,只为了让她丧命…… 甚至是利用她,来陷害林依依…… 诸多种种,不胜枚举。 很多时候,她甚至都以为,自己是柳莹莹的仇人。 但是幼时,在她懵懂无知,渴望亲情之时,柳莹莹又会在发完疯的某一个时刻突然感到愧疚,然后便开始对她极好,哄着她,什么都依着她。 那个时候,她还是信的,会信柳莹莹确实在乎自己。会信她如此都是迫不得已,只是因为生了病…… 可是反复无常才是最伤人的。 玄机门曾经记录过一种刑罚,是将一个人关起来,然后让人天天折磨他,但是某一些时刻,又会给那人一些甜头。 如此,反复下来,那人便会对惩罚他的人产生极致的依赖,甚至是爱上那人,即便是被惩罚,也会以为是自己的错。 在情感上,这种反复之下建立起来的感情会被升级,爱极恨极,依赖到极致,再也离不开那人。 当然,柳莹莹如此自然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下意识地在做着这些行为。 柳莹莹是一个自私的人,比起她,柳莹莹更在意沈舟,所以在沈舟面前,她就成了柳莹莹讨好沈舟,见到沈舟的工具人。 而工具人,没有让主子达成目的,自然就会受到惩罚,会被主人怨怪。 但是在沈舟不在时,她就又变成了柳莹莹的女儿。 对待自己的女儿,自然是要疼爱的,再一联想到之前为了见沈舟所见的事,柳莹莹自然会对女儿愧疚,好好补偿她…… 就是可惜,柳莹莹并非专攻于人心之人。 所以,她的这一番反复无常,在最开始确实是令沈清许对她产生了强烈的依赖,爱极怨极,在此反复…… 但是到最后,她却选择了放下。 …… 放下,不再对母爱抱有任何期待,无论生母做任何的事,都不对此抱有奢望。 无论是折磨还是宠爱,全都平常待之。 都说无爱则刚强,无爱则洒脱,唯有不在意,她才能真的不让自己的心受伤。 而这样的时间长了,对于母亲这个人,她也自然不会抱有什么情感,只能做到尽量以最公正的角度去看待她的事,却不是对之抱有什么特殊感情。 否则,就她所遭受的那些事,就凭生母留下的嬷嬷将她炼制成蛊王,让她受尽折磨,注定活不过二十这一点,每次毒发,她都想将人挖坟鞭尸。 当然这些,也仅只是想想而已。嬷嬷已死,她这般做毫无用处,而她的生母,终归是嬷嬷做的这些事,与她无关。 她欠柳莹莹的生恩,柳莹莹虐待折磨她那些日子。 爱恨纠葛,太过复杂,她与柳莹莹,只想两不相欠。自然,也无心去为她报什么所谓的仇。 至于林依依,说到底只是这故事里的一个可怜人,她懒得搭理。而沈舟与李兰芳,沈舟私德有亏,却到底是大将军,功在社稷。 她懒得为自己的爱恨去复仇,不过,若是他们二人惹到她头上,她也绝不会对他们客气就是了。 …… 那日,沈清许在湖边走了许久。 之后,她的陶琉苑里,沈佳来了一次,来找麻烦,因为她认为那二位姨娘为难她娘是沈清许指使的。 不过,却被林依依喝止了。 自那以后,林依依便时常来她的院子。 这使得沈清许很烦躁,她是清楚林依依无辜,不会对她做什么没错。但这却也并不代表,她乐意见这么一个人在自己的眼前晃。 第101章 交谈1 毕竟,她幼时多磨难,即便这位从不曾主动做过什么事,可那些事,也都与这位有着或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林夫人,不知您日日来我这院子,是想做什么?” “我可不想再被沈佳拿着鞭子找上门,说我欺负了您,或者是被沈彦上门问候。”沈清许道。 面对这并不怎么友善的口吻,林依依的表情始终是柔和的,一如她这个人一般,如水一般的柔顺,却又坚韧。 “你那天,为什么要帮我?” 林依依问,这也是她这些天来的不解之处。 “不算帮,只是不满有人打着我的名头办事罢了。” 沈清许解释,又问:“你这些日子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答案?” 自然不是,事实上,自从得知沈清许的往事后,她心里总是有几分在意,还有份不好的预感。 柳莹莹那般恨她,沈清许又毕竟是她的女儿,她生前的贴身嬷嬷,为何要那般对待自己主子的女儿? 一直以来,这件事,总是徘徊在她心中。 她心里有些害怕,更甚至,是有一份堪称恐怖的猜测,但是,她却又很快否定了。 不应该,因为对她的女儿,柳莹莹也是针对过的,沈佳小时候,柳莹莹有一次拿着滚烫的热茶直接就往她身上泼,还是她挡了下来,方才…… 不对,若是真如猜测那般,柳莹莹,是不会如此对沈佳的。 但是,她又确实放心不下。 她看到沈清许,若是不去想柳莹莹做过的那些事,没有半分厌恶之情。 而且,更重要的是,若是细看她们的五官。她的佳佳,与她长得其实是不像的,沈佳的长相更偏向于娇艳明媚,但沈清许,却是与她相似的清丽五官。 虽然,都与她不相像,但是…… 尤其是在这一次,沈清许主动帮助她后,她心里就更放不下了,她弄不明白,沈清许为什么要帮她。 她也害怕,怕自己的胡思乱想会成为事实。她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猜测柳莹莹这个人,她怕,她太怕了。 因此,林依依摇了摇头,咬牙问道:“我先前,听说了一些你的事,听说,养你的那位嬷嬷,对你并不好……” 沈清许的目光瞬间变利,如同刀子一般凝视过去。 林依依瑟缩了下,还是继续道:“清许,她为什么要那么对你?你小时候,她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沈清许目光凝固在林依依脸上,眼里闪过一抹深思:“你知道?” 林依依先是愣了愣,随后摇头:“不,我只是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你那时小,可曾记得什么?” “你小的时候,你生母,她对你好吗?还有,她在你面前可曾提到过沈佳?” “?” 沈清许越发闹不明白这位林夫人想说什么了。 却见林依依咬了咬牙,问道:“她对佳佳的态度,与对你一样吗?是否,对待佳佳更友善一些?” “你回京后,对我并没有敌意,先前还愿意帮我,是不是因为,养你的嬷嬷对你说了些什么?你,你是不是……” 林依依的眼眶红了。 “……” 沈清许听得一头雾水,但索性脑子转的快,归纳总结,将林依依这番话仔细想了两遍后,总算想明白了原委。 也弄明白了林依依这段时间古怪态度的由来,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叹笑这位林夫人的脑洞。 不过林依依怕是想错了,因为她和一般的孩童不一样。 她的记忆很好,所以,从睁眼之后,能够清晰辨认周边一切之后的事,她几乎都记得。 在她的记忆里,柳莹莹确实对她不好,但是,沈舟不在时,柳莹莹偶尔还是会当个正常母亲的。 只是她的那种爱,比较像是大小姐对待自己喜欢的宠物,想起来就给吃给喝,千宠百宠,不顺心时又会一起踢开。 只不过比起宠物,她在柳莹莹那里的位置,要重要一些,毕竟她是她的亲生女儿。 她的生母,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大小姐,她享受惯了别人对她的娇惯,习惯别人来爱她,习惯了别人将她所想要的都捧到她的眼前。 所以,柳莹莹学不会主动去爱别人。沈舟,应该算是她人生中的特例,但是其余人,占的位置就没有那么重。 曾经心智不成熟时,她会想不通,会介意,会悲伤。 可是待在玄机门,有着国师当师父,看了那么多的典籍故事后,她却也明白了几分道理。 曾经想不通的事情,很容易便想通了,而对于柳莹莹是什么样的人,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但是如此深谙于人性,其实又何尝不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呢? 而也因为她记忆好,晓事早,所以她很清楚,她就是柳莹莹的亲生女儿,否则,以柳莹莹的性子。她根本就不会待她好,只会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她在柳莹莹那里,可别想有能过得好的时候。 而如果说,柳莹莹的本性里带着疯狂的特色的话,那么照顾她的嬷嬷,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么多年,她始终想不通嬷嬷那样做的缘由。 柳莹莹死后,嬷嬷跟着的最后一位主子也去世了。或许在她那里,只有柳莹莹才是她的主子,柳莹莹在时,便拿她更多的当一个引来沈舟的工具人,而柳莹莹去后,嬷嬷自然也对她没有什么主仆情。 她依旧只是一个工具,所以工具,就该达成工具的目的。 也或许,嬷嬷对她是有恨的。 她恨沈舟,引诱了她的小主人,让柳莹莹死活要嫁给他,可是嫁给他后,沈舟却又不肯好好对待她,最后让柳莹莹落得那样的结局。 镇国公已经出事,柳莹莹也死了,沈舟成为了武安侯,是权势滔天的大将军,她无法再对沈舟和林依依做什么。 林依依的一双儿女也被严密地保护着,所以她这个,有着沈舟血脉的女儿,便成了嬷嬷憎恨的对象。 所以,嬷嬷才会那般对待她。 而嬷嬷的这份疯狂和恨意,也随着柳莹莹的死,看着沈舟的日子越过越好,而一点点增加…… 第102章 交谈2 嬷嬷是当初镇国公夫人的贴身侍女,她对旧主抱有很浓厚的感情,因此她便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去达成让镇国公洗刷冤屈的目的,她要为自己的旧主报仇。 于是,她就给沈清许灌下了那碗药,把她扔进毒蛇堆里……用各种严苛的方式训练她…… 这其间,沈清许如何做想,她会不会痛苦,其实并不重要,因为她沈清许,就只是一个别人握在手里的工具人罢了…… 就是可惜,她不会让折磨自己的人如愿。 …… “清许?清许?” 林依依的声音让沈清许从久远的记忆中回神。 面对林依依带着关切却又纠结害怕的眼神,沈清许轻笑了一声。 “林夫人,别想多了。我幼时,生母也曾有待我不错的时候,不过,若是让沈佳撞见她,怕就下场凄惨了。” “至于我幼时,嬷嬷为何要那般待我?你跟一个疯子去讲什么理由呢?” 话落,林依依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啊,那,那我就放心了。” 她松了口气,重新笑出来的摸样却叫沈清许心底莫名有些发堵,片刻后,又觉得好笑。 横竖只是一些无厘头的猜测,她自己竟然也还受到影响。 问明白了自己担忧的事,林依依也决定不再停留,站起来告辞。 “如此,我就不打扰清许你休息了。” “等等” 沈清许却叫住她。 “还有什么事吗?” 林依依转过身来,沈清许问道: “对沈舟的那两个姨娘,你有什么了解?” “?” 林依依神情疑惑,沈清许却没多解释。 事实上,在之前她就发现不对了,那二位姨娘的身上,竟然都被人种下了蛊虫。 只是,因为等级较低,加之她在经历叶嫔的事后便更加收敛了自身气息,所以那二位姨娘在与她撞见时,便没有因为她身上的王蛊气息而被吓得腿软。 她先前发现那二位姨娘身上有蛊虫时便已经让蓝雨去查了她们的底细,不过,有时候直接询问与她们接触的人,也可以得知更多消息。 “她们是何时入府的?你这些年,一直吃她们的暗亏,就没想过反抗?” “……” 虽然不是很懂沈清许为何突然这般问,但还是重新坐了回来,慢慢讲起来。 她在临盆前被柳莹莹推倒在地,之前又吃了不少暗亏,生沈佳时难产,之后也一直恶露不断,不仅无法伺候沈舟,就连同房都是难事。 开始的时候,沈舟确实待她情深义重,请了不少大夫为她看病。 只是这病到底难言,故而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延请名医,并且,还有不少医者忌讳为妇人看病。 故而这些年,她虽吃了不少药,但身体却一直不见好。 而沈舟到底是男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功成名就的男人,总不好一直没有女人伺候。 而婆母也对此大为不满,斥责她不贤,要给沈舟纳妾,她虽然对此心里不愿,但这确实是她的问题,故而在婆母以死相逼,见丈夫神色为难,她便也自己劝了沈舟纳妾。 其中李姨娘是最先进府的,是李兰芳的远方娘家侄女,之后的桃姨娘,容貌娇艳,年轻貌美,则是沈舟在边关时下属进献给他的妾室。 并且这个事,沈舟并没有提前告诉她,而是在纳了新人后,直接将她带了回来。 …… 听着林依依的诉说,沈清许以手扶额,感到有些头疼,不禁嘲讽道: “我记得曾经,他沈舟似乎说过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他的誓言,就这般不值钱?” 林依依愣了愣,随即苦笑道:“那不过是年少时的戏言罢了,这世间男子,又有多少能做到如此。况且,从当初你娘……” 剩下的话,林依依看了看沈清许,没说出来,只是道: “侯爷待我,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 沈清许突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有时候糊涂地活着,也未必不是一种幸福。反而清醒地看破成了一种痛苦,毕竟,时代的规矩如此,个人的力量永远无法与时代抗衡,唯有遵从。 她没再继续与林依依聊这事,只是问道:“她们二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针对你的?在侯府时,可有什么异常?” 如果说这前一句还算正常的话,那么这后一句就问得有些古怪了。 但林依依只是疑惑了一瞬,却没多问,如实回答道:“李姨娘有婆婆撑腰,许是曾经过够了苦日子,故而总爱收集讨要些值钱物件在身边。她一入府,发现侯爷的妾室只有她一个,而我又无法伺候侯爷,故而对我,便总有几分不服气。” 另外,除此之外,或许也还有几分绝育汤的原因。 只是这事却并非是她的主意,是侯爷主动做的,她也是后来才知晓。 但不得不说,她也因此松了口气,毕竟她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会想到自己的儿女。 而且,无论哪个女人,都是不太愿意面对自己丈夫的庶出儿女的,除非,她并不爱这个男子。 李姨娘刚入府时,其实很有几分骄纵,对她也不服气。 后来被沈舟罚了几次,便也就老实了。只她却知道,李姨娘心里还是不服气的。 不过那时,李姨娘的不服气对她造不成什么影响。 真正开始变化,是在桃姨娘进府之后,当初见到丈夫又纳了别的女子时,她心里是很伤心的。 只是丈夫也与她解释,说不是故意的,是下属送的难以推辞,而桃姨娘又是个可怜的,加上喝多了酒,便也就接受了。 她接受了这个理由,但其实,就算心里不接受,她又能如何呢? 开始的时候,桃姨娘还算小意温柔,对她也很讨好,与李姨娘不同。 可是慢慢地,林依依就察觉不对了,她开始察觉到桃姨娘若有若无的针对,明明一件很小的事情,从桃姨娘的嘴里说出来,就仿佛变了个味,仿佛有人在针对她一般。 第103章 心结 并且,桃姨娘也十分擅长扮柔弱装可怜这套。 开始的时候,沈舟还是信林依依的,但是却也没怀疑过桃姨娘是故意的,只以为是有什么误会。 后来,随着这样的次数多了,沈舟自己也生了怀疑。 沈舟是武将,与她之间,本就聚少离多。有时候夫妻之间有了距离,很多东西也会变生疏。 更何况桃姨娘还拉了李姨娘一起,于是后来慢慢地,沈舟也开始信了。 其实有时候,她能明显感觉到沈舟的心在变化,她对桃姨娘是怜爱的,心疼的。 她能感觉到,沈舟待她的心不像以往那般纯粹了,或许沈舟依旧爱她,但他却也可以同时爱着别人;也或许,沈舟对她只剩下了责任,只是因为觉得当初对不起她,加上她又为他生下了一双儿女,这才始终敬着她,让她继续做这武安侯府的夫人…… 当然这些具体的细节与心事,林依依是不会与沈清许说的。 她只是大概告诉了沈清许二位姨娘分别进府的时间,以及各自平日里爱做的事,喜欢的东西。 沈清许听罢点了头。 “你问她们的事做什么?”林依依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沈清许抬头看着她好奇的眸子,没说什么,只是道:“随便问问,就是觉得,这二位姨娘,似乎很不简单的样子。 ” 的确是不简单,能够控制人的蛊虫本就不好炼制,这沈舟的府上,倒是一下就见了俩,就是在萧宇的朝堂跟后宫,也没有这么高的比例。 看来,沈舟身上,有他们感兴趣的东西。要么,就是沈舟也是那边的人,甚至是与其有过接触。 接下来,对于沈舟的背景,怕是还得仔细查查,调查得更深入一些。 希望他最好是忠于朝堂的,要不然,就别怪她趁机公报私仇,大义灭亲了! 林依依并不知此时的沈清许心中在想什么,要不然,怕是得被吓一跳。 她对沈清许提到二位姨娘的事也没太在意,既然心中的担忧已解,她也决定离开,但临走前,她还是有些犹豫着提醒道: “清许,我知你心中或许并不愿意认我跟侯爷为你的亲人,但是侯爷毕竟是你的父亲,你先前对他直呼其名,还是有些不妥……” “若是在外面,叫别人听见,怕是……无论你心中是如何想,我不在意你私下唤我林夫人,但是在外人面前,我还是希望你注意一些,还有在侯爷面前,你也该叫他一声‘爹’,他脾气硬,素来‘吃软不吃硬’……” …… 沈清许能够听出,林依依的这一番叮嘱是出自好意,故而也点点头。 不过,心里如何做想,就是另一回事了。 对于林依依,她虽心里见着人别扭,但却也清楚,这一桩事里,是非对错其实很难评判。 真要说来,她亲娘柳莹莹欠林依依的其实更多,她的诸多遭遇,某种程度上也算替母还债。 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的出生有什么错,也不认同自己一个一无所知的孩子便要承担生母造下的罪孽,但世人如此待她,那些过往她也早已经历,便也没什么可说的。 况且,虽然那些咒骂欺凌她的人打的是林依依的名头,但真要说来,在她的事上,林依依其实并没做太多事。 所以,她若把自己遭受的一切怪罪到林依依头上,未免有些迁怒。 而对于曾经那些欺凌打骂过她的丫鬟小厮,村民孩童,则是人数太多了,甚至,与其说他们欺负她是因为林依依,不如说这件事只是他们打的一面旗子,借此来宣泄自己心中的恶意。 侯府的嫡小姐,千金之躯,身份高于他们不知多少倍的存在,却年幼弱小,无长辈照应,不被亲爹重视,这是多好的出气筒啊! …… 有人说,法不责众。 他们人数太多了,所有人似乎都没做什么,又似乎所有人都做了些什么。但分散开来,每个人做的其实都并不多,或许只是一份恶语,几顿克扣的饭食,扣留一点物资…… 但这所有人做下的汇集起来,就成为了无尽无边的恶意,折磨她的童年,让她仿佛从出生就是一个错误。甚至误以为自己是多大的罪孽。 然而,对于这些人,她也不能放开了去报复。因为他们做得真的不多,他们犯下的,不是什么要他们性命的大罪,仅只是一点,普通人的微不足道的恶意。 她若去报复,就如同鸡肋,报复重了,他们的罪孽不至于;报复轻了,她自己弄这一些也不值当…… 而且,她不敢开这个口子,她怕自己会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大自己心中的恶念,到那时,她怕自己克制不住自己。 所以,大多数时候,她都只能压着自己心头的怨念。让自己不去在意,尽量去放下,尽量用理智去看待自己经历的一切…… 也或许,她能恨一个人。那便是沈舟跟李兰芳…… 但在世俗的观念里,他们却也是她血脉至亲的亲人,是沈舟给了她生恩,她若报复他,怕是在世人眼里,甚至是玄机门门人的心中,也会觉得她此举不妥…… 而且,她一旦发泄起来,她也担心自己控制不住 …… 不过,尽量做到克制自己。不去干更疯狂的事,这就算极致了。 在外人面前,她会尽量心平气和,做到自己该尽的礼数。但是私下里,就别指望某些人没尽到生父的义务,却还要她拿人当生身父亲来敬重了。 且,她在沈舟的面前,真的很难做到心平气和…… 希望,以后不会有拔剑相向的时候! 林依依不知沈清许心中如何做想,在见到她点头后,也是松了口气。 “如此,我就放心了。我也会叮嘱佳佳和彦儿,不让他们来打扰你的。” 沈清许点头,在见到林依依快走到门口时,不知怎的,想到她之前苍白病弱的面色,看着她那瘦弱仿佛能被风吹走的背影。 毕竟她这般,也算是生母做下的孽。 沈清许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道:“林夫人,我在医仙谷时,也算是学了些医术,夫人的旧疾,我可能有办法彻底根治。” 第104章 赛事 “你真的有办法?”林依依回过头来,神情惊喜。 “只是,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 “林夫人,信与不信,治不治,都在你。我不会害你,另外,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我生母或许亏欠了你,但是我沈清许,从不曾欠过你什么。” “你的病若是被我治好,那你我之间,便算是两不相欠,如何?” …… “好,其实,你也的确不曾欠我什么。”林依依道。 说到底,他们大人之间的事,也与一个孩子没什么关系。以往,是她狭隘了。 至于曾经彦儿的事,那时沈清许毕竟也才四岁,还是不知事的孩童,如今他们都大了,既是往事,便让它随风而散! “今日夫人累了,改日状态好时再来我的院子!那时我准备好后,再为夫人诊脉医治。” 林依依也答应下来。 治疗的事便这么被定下来了,之后,林依依每隔几天便到沈清许这里来一趟,她这番举动引起了沈佳跟沈彦的担忧。 但在林依依的劝告下,他们却是没再来寻沈清许说什么,只是让人小心盯着,以免母亲出什么事。 对于这些,沈清许是知道的,但也没在意,不重要的人,如何想她,与她无关。 林依依的治疗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与此同时,萧宇体内的毒,也完成了第二阶段的治疗。 这日,沈清许和萧宇一起去了第一楼。 之前的科举考试,已经重新考了,那些榜上有名的学子,也已经陆续到任。 但是先前那些因舞弊案被惩治官员欠缺的岗位,虽说临时有人顶着,没出什么大乱子。 但到底选拔官员,历来都是通过考试,这已经成了大炎的一个惯例。 故而先前那些顶上去的人,都只能算是临时的,得通过真正的考试,才能让所有天下官员学子服气。 不过因为此次需求的人较多,故而就开了不单以科考成绩选官,反而以技能实践评选的先河,也算是工科,以填补那些被换下来,更需要技术实践的岗位。 凡大型考试,举国级别的,学子们赶路进京都得花费数月功夫,故而考试的时间便被定的延后了些,如今,已经有不少各科人才入京。 而也因为第一楼素来有举办各行各业人才评选的先例,因着日子相近,故而如今,到达京城的人也不少,大多都在第一楼里聚着。 而有些人来此,也并非图官。 毕竟自来技艺者,如琴、棋、舞、乐之流,大多都为娱乐众人,鲜有官位因此而设,甚至是在社会地位中,也是不入流的士农工商之中的“工”。 不过,尽管如此,也不耽误真正热爱此列的人将此列为自己一生的追求。 每逢京城第一楼举办此类赛事时,也是京城中人的大日子。 不少达官贵人都会提前订座,就为了一睹这一赏心乐事。 如今,此项赛事,恰好就是近几日的功夫。 沈清许想过来看看,正好萧宇在宫里也闷了些日子,想出宫走走,便一起来了。 “门主,您来了。” 掌柜的亲自将沈清许二人带到包间,恭敬行礼,一边将第一楼近日的账务以及登记的参与赛事的报名表递到她面前。 沈清许粗略翻看了一眼,问道:“这些人中,有什么特别的吗?” 目前来说,虽然工在士农工商之中仅排为第三。 但开国皇帝萧启历来便尊重这些手艺人,加之第一楼历来举办赛事的引导,故而对那些真正身怀绝艺之人,人们都还算敬重,甚至是追捧。 那些能在各行各业做到顶尖之人,地位也算是高的。 正如她,在江湖勉强有个医绝琴绝之名,与她在琴上能齐名的目前也就在京城的琴圣,虽不知他琴艺究竟多高,但琴圣之名,惯来还是能得人一份尊敬。 虽说这份名头,在真正的显贵那里,可能也不过是一个被请去教学的老师,但于普通人而言,不追求权势地位的话,也算是生活无虞,能够得到大部分人的尊敬。 掌柜的将这次出色的各行业人士都介绍了一番,还有一些比较新奇的手艺人…… 说完后,沈清许注意到他神情犹豫,便问道:“还有什么吗?” 他纠结了下,道:“门主,咱们这次别的都还好,但凡咱们邀请,既给了路费,夺得名次后又还有赏金拿,那些各行业的有才之人,都来参加了,但独独……” “唯独舞这一行,现如今,京城有家青楼,叫做花月楼,她们那里有位清倌,是跳舞的头牌,据说从不待客,只每月逢十会登一次台,据说舞姿曼妙,一舞倾城,技压群芳……” “另,给她奏乐的乐师琴艺也不错,这乐师还好说,论琴咱们还有琴圣,但这舞之一道,自来咱们第一楼对天下才艺人进行排名,无人有异议,这各行各业第一者,也多出自咱们第一楼举办的赛事。” “但是这次,花月楼那位舞娘舞技惊人,叫看过的人都赞不绝口,我们也试图对那位舞娘和乐师发过邀请,但是她们都拒绝了。这舞之一道,若是这位不来,咱们……” 若是这位舞娘远在别的地方还好说,这天下扬名者,也非尽都出自他们第一楼举办的赛事。 还有别的大事件也可以让人扬名,他们第一楼派人去品评见证,之后把人名字排到榜上就是了。 比如沈清许的医绝琴绝圣手医仙之名就是如此,她是先在江湖上扬了名,再才被排在榜上的。 更何况,这是他们门主,他们第一楼,也无人敢说让他们的门主去上台跟人比试。 不过这次是因为,那不过是一家青楼的舞娘,且就在京城,若是他们第一楼还请不来人,未免就有些打脸了。 不过,他们第一楼也并非什么以势压人之辈,对方不愿意来,也不会说硬使什么手段非得把人绑来。 第105章 花月楼 只是总得想办法,事实上,他们先前也派人打听了,初时还怀疑过是否是那家青楼的老板不放人出来,但老鸨很快否认了。 那家花月楼也不过是家普通的青楼,背后没什么靠山,自然也不敢与他们玄机门作对。 对于此事,他们也劝过那位舞娘,只是确实是那位舞娘与乐师不愿意来。 不过说起那位舞娘,也确实神秘。每月只登台一日,平日里,就仿佛没这个人一般,而对于此,那家青楼的老鸨竟也没什么意见。 …… 沈清许听罢,也明白了掌柜发愁的来源。 索性今日也没什么事,便问道:“那位舞娘,叫什么?” “花名青枝,乐师青衣,每次登台,她二人必在一处。”掌柜的迅速道。 沈清许扭头看萧宇:“不如咱们去看看?” 萧宇面色变得有几分古怪,“你邀我去青楼?” “……只是听曲看舞,并不算什么。” 掌柜的也在一旁解释:“是啊,那位青枝姑娘舞技惊艳绝伦,每逢她演出,便是一些妇人,也会被吸引去花月楼的。” 所以,去一趟青楼,其实也并不算什么,不过只是名头上而已。 沈清许也挽住萧宇的胳膊,“你就当做是在茶楼看普通表演,不过是地方不同而已。” 更何况,能让第一楼掌事刻意提出,足可以见,这位叫做青枝的舞娘的舞技,完全可以去争第一,若非如此,也不会让掌事如此忧愁。 毕竟,若是到时候他们举办全国赛事评选出来的第一,竟然还比不上同样在京城的一个舞娘,那就真是砸了他们第一楼千年招牌的名声。 而且,她自己也好奇,这位舞娘的技艺,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索性无事,去看一看也未尝不可。 萧宇虽说从未逛过青楼,也觉得此事有些荒唐,但看沈清许兴致勃勃,且掌柜还提及有妇人前去,并且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样子。 到底不忍驳了沈清许的兴致,点了头。 “好,那今日正好是初十,青枝姑娘登台的日子,咱们一起去看!” 沈清许高兴地挽住萧宇的胳膊。 不过,走出第一楼后,在大街上时,萧宇还是拉住沈清许,在摆摊的一位老人那里买了两个面具,给自己和沈清许脸上各戴了一个。 感受到他戴上面具后骤然放松下来,不再紧绷的肌肉,沈清许捂嘴偷笑,被萧宇瞪了一眼后,也还是有些忍不住。 历来男子逛青楼,还真是鲜见如此偷偷摸摸的。 带着皇帝去逛青楼,她怕也是头一份了! 不过,萧宇这身份,还真是得注意一些,不说认出来,把人吓一跳的事,就是被言官知道,怕也得连上好几本奏折规劝。 这样看来,确实是戴上面具比较好。 沈清许不再笑,跟上萧宇的脚步,同时在心里暗下决定,一会儿得好好看着萧宇脸上的面具,不叫他被别人认出来。 …… 花月楼虽说是青楼,但也算是京城名气不菲的一处花楼。 故而里面,从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乌烟瘴气的东西,里面的姑娘,穿着也还算得体。 即便是有些客人毛手毛脚,也会被姑娘笑着躲过去,拉人进房间—— 至少从面上看来,没有什么污遭的一面,萧宇见此松了口气。 如此,他还算勉强能接受,否则,他怕是得直接将人拉走,无论沈清许有多想看那位舞娘表演,大可之后想办法请,实不必来这种地方。 但如今来都来了,沈清许也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萧宇便也拉着她到一边包厢里坐下。 诚如那位掌柜所言,今日的花月楼里,确实也是来了不少女子,她们中,有人身上风尘气略重,可见是同行。 还有一些,则是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坐在下面大堂里。 沈清许耳尖,略听了几句,只听她们议论道: “今日青枝姑娘又该登台了!以前不懂那些男人为何总爱往青楼跑,我跟着来了一次,见了青枝姑娘跳舞,才算是明白了。那青枝姑娘的舞,真的是一绝啊!” 她旁边一妇人道:“你这可就想岔了,他们男人逛青楼,图的可不是这事。不过我就爱看这花月楼的表演,凭什么只有他们男人能来,我们也要来,一天家里忙里忙外的,来听个曲看跳舞怎么了?” “是啊,就是。不过,比起青枝姑娘的舞,我更爱听青衣姑娘弹的琴……” “这花月楼啊也算公道,收费不高,也愿放咱们女子进来。我以前没来时不知道,来了后才发现,这青楼也并非咱们想的那样,别的不说,这里面的表演可比外面大街上看的强多了。” “那是当然了,人家这是收费才能看的。” …… 见萧宇脸上带着好奇,沈清许便将自己听到的说与萧宇听。 萧宇:“想不到,这些女子竟然也会被这里面的表演吸引,还会愿意来这个地方。” “这足以见得,那位青枝姑娘的舞确实是一绝,咱们来这一趟,也算不亏。” “……” 萧宇笑了笑,到底没说什么。 这边,花月楼的表演也是很快开始,最先响起的,便是一阵琴声。 其后,便有一女子手里抓着丝绸缓缓从楼上落下,降落到舞台中央,落在那中间的花瓣上,缓缓跳起舞来。 琴声与舞蹈的配合十分绝妙,那女子的舞技也十分出色,并且,舞蹈看得出经过刻意的编排,里面融入了情感。 与单纯的伶人取悦他人的舞不同,无论是青枝姑娘的舞,还是青衣姑娘的琴,都没有半分取悦他人的意味。 舞和音乐,都是同样的纯粹,追逐的是自身的进步,表演,也纯粹只是将她们的舞乐展现给众人来看。 …… 一支舞很快结束,沈清许从惊艳中回神,克制住也想弹奏一曲的冲动,回头看萧宇,却发现他的面色有些难看。 “你怎么了?”沈清许纳闷道。 萧宇脸有些黑,又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那位跳舞的舞娘,好像有些熟悉,许是我想多了!” 第106章 花月楼2 毕竟,这天下相似之人也不少, 萧宇也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她身份高贵,素来也不缺什么,没理由来此地的。 只是,心里却到底有几分在意。 挥手叫来候在门边的侍者。 “你们的那位青枝姑娘,何时会再上台?” “回公子,青枝姑娘今日只跳第一支舞与最后一支舞,下次上台,是在一个时辰之后。”侍者恭敬道。 “那还挺久,不知可否请二位姑娘过来一叙?” 沈清许抬头看了萧宇一眼,有些惊讶,她的确有找那二人之意,但萧宇会提出来,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侍者神色为难:“这,公子,咱们青枝与青衣姑娘二人的规矩,便是从不待客,即便是付出多少银钱,无论什么身份,二位姑娘也是不见的,还望公子不要为难我等。” 沈清许:“噢?这规矩倒是特别,只是这京城达官显贵众多,若是有人硬要相见,你们也能拦得住?” 这话是纯粹好奇,因为就第一楼掌柜所言,这花月楼是没什么背景的。但这二位姑娘如此硬气,倒是叫人好奇了。 毕竟这花月楼也只是个风月之地,真碰上某些纨绔子弟,这规矩不一定管用。 而这二位姑娘,在这青楼之中,能被老鸨应允,每月只表演一次,还同意不让她们待客,也委实是一件奇事。 “这,”伙计犹豫了下道:“客人您有所不知,这京城青楼众多,咱们花月楼,在从前或许有些名气,但近年来,因着没出什么有名的花魁,也不负昔日盛名。” “咱花月楼的客人,也被其余青楼给拉拢了去。这青枝与青衣二位姑娘呢,便是这时来的。她们家里穷苦,唯有一身技艺傍身,青衣姑娘的亲人,曾经还与咱们老鸨有几分交情,故而,咱们老鸨便让她们二人在此表演才艺。”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来的只有青衣,只是她的琴虽说出众,但这来青楼的人,有几个是真心为听曲来的?不过,即便如此,青衣姑娘的琴,也算有几分名气。” “再后来,便是青枝了,她是被青衣带来的。但不得不说,这青枝姑娘以来,那效果自然就不同了,毕竟这声色二字,最吸引眼球,引起人注意的,还是‘色’……” 伙计讲道,而自从这二位姑娘来之后,这舞与乐的结合,一下便令他们花月楼传出了名声,不少人都是闻名而来。 青衣姑娘本便是老鸨的故人之女,她们二位也没签卖身契,加上她们的到来令这家青楼起死回生,自然老鸨便对她们十分照顾,平日里有麻烦都替她们挡着。 “所以说,咱们妈妈是位好人啊!这要换了别的楼子,谁管什么故人之女啊……都是为了钱,不过,咱们妈妈有原则,咱们也安心,下面的姑娘们,也愿意死心塌地待在这里……” 接下来,伙计又讲了些有的没的,但都是些不重要的事了。 沈清许听完点头,虽说还是有些疑虑,但她估摸着,这位伙计也不知道。 这时,外面传来动静,原来是一间厢房里的公子闹嚷着要见青枝。 “我要见青枝!本公子今天刻意来捧场的,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见?” “我要见青枝,还有青衣,我都要见!” …… “哎哟我的爷,您也知道规矩,咱这二位姑娘素来只表演才艺,不接客的呀!” “我知道,你们不就是想要钱吗?我有钱……” 那边传来轻微的声响,应该是银锭碰在桌上发出的声音,听着,那银锭还挺大的。 然而老鸨却不为所动。 “公子,真的不行,这二位姑娘一会儿还要表演才艺呢,您看这样行不,我让我们楼里最漂亮的姑娘来陪您,你哪就好好看歌舞,一会儿青枝和青衣第二次登场,您就又能见到她们了。” 这时,伺候在那位公子身边的花娘也跟着劝。 “是啊公子,咱们青枝跟青衣一会儿还有表演呢,而且,她们素来面纱遮面,从不让人看见自己的相貌。您就不怕,她们二人长得太丑,到时候把您吓到吗?” …… 那边屋子平静下来,沈清许没再听,只是吩咐蓝雨。 “你出去留意一下青枝与青衣二位姑娘是在哪屋,一会儿表演结束过去看看。” 见伙计警惕地盯着她,沈清许又加了句解释: “既然她们不见客,咱也不坏她们的规矩。一会儿提前问问,若是二位姑娘愿意见,那咱们就谈谈。若是不愿意,留个口信就成,我们也不多打扰。” “好的,多谢姑娘与这位公子体谅。” 伙计连忙道谢道。 沈清许没再说什么,继续看表演,这花月楼的其余表演也还不错,只是比起青枝姑娘那技惊四座的舞,总是差了点什么。 与此同时,沈清许还留意到,萧宇的神色有些不对,似是有些走神。 但想到他素来看多了宫宴上的歌舞,对这种民间青楼的看不上眼也很是正常。 只是,一个时辰后,当青枝姑娘再次上台时,萧宇那突然坐直的身子,却是引起了沈清许的注意。 难道,他看上了青枝姑娘? 但沈清许想想,又觉得不对,萧宇并非是这样的人,而且,因着过往的事,他对女人存在心理障碍,心结应该没那么容易解开。 沈清许开始仔细打量那台上的二人,这次,除了看舞与听琴外,她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这二人本身之上。 这一看,她就觉得这二位姑娘竟是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无论是青枝与青衣的身段,背影,她都熟悉,而琴声,也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就很能说明事了,这世间,能让她有熟悉之感的,只可能是,这二人,是她相识之人。 但她如今身在京城,认识的人本就不多,所以这二位的身份,怕是很有问题。 再一想,之前伙计说的老鸨从不让她们二位待客,先前那位公子拿出大笔银钱,老鸨也没有丝毫动摇,这只能说明,这二位姑娘的身份并不简单。 只怕是…… 第107章 青枝身份 再一细思,这京城之中,琴艺高超的世家小姐,怕是唯有那位京城第一才女。 而这位第一才女,虽然生母之事被丞相府命令不许人提及,但这些消息却瞒不过玄机门,杜月夕的生母,曾经貌似,就出自这花月楼啊! 再一联想,这京城之中,与杜月夕交好之人,即便是再不可思议,但是,想到之前二公主的古怪之处,再一看萧宇的脸色。 沈清许即便是想不猜到也难,顿时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正好,此时台上表演结束,青枝和青衣一起谢幕准备离场。 萧宇冷着脸道:“让她们两个过来一趟。” “……这,公子,方才您二位不是还说,尊重二位姑娘的意见吗?”伙计神色为难。 萧宇的脸色也很难看:“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让她们两个给我滚过来!” 说着,丢给伙计一枚玉佩。 见伙计懵懂,沈清许解释道:“你把这玉佩给那二位姑娘看,她们就能明白了。放心,不会为难你。” 就是可能,下面那二位会被吓着了。 “好,好的。” 伙计被萧宇骇人的气势吓住,拿着玉佩离开。 恰逢此时,楼下又有动静传来,原是青枝与青衣被之前那位公子缠住了。 “二位姑娘,别走啊!我家公子请你们喝杯水酒!” “公子,您可能不知道我们的规矩,我们姐妹二人,并不待客……”是青衣的声音。 “我管你什么规矩呢!本公子有的是钱,都上青楼来卖艺了就别自命清高,待价而沽了。我告诉你们,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本公子可是兵部尚书的孙子,你们要是将本公子伺候好了,说不定我还能给你们一个妾室的身份,到时候你们可就一辈子吃喝不愁了!”这语气姿态都嚣张极了。 然而青枝却是半分也没放在眼里,嗤笑道: “笑话!区区一个妾室身份,也敢拿到我们姐妹二人面前炫耀,你……” 一旁的青衣连忙拉了拉她衣袖,阻止道: “姐姐,别与他多嘴。公子,我们姐妹未曾卖身花月楼,素来也只卖艺,还望公子行个方便,放我们二人离去。” “还是这位青衣姑娘懂事啊!行,我也给美人一个面子,今日呢,可以放你们离开,不过你们必须陪我喝三杯酒。” “这……” “别管他,我们走。” 青枝拉着青衣便要走,一旁的老鸨也赶忙跑出来当和事佬。 然而那位公子却不肯善罢甘休,“站住!” “好,很好!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让人动粗了,来人哪,把她们两个给我绑到我房里。” 说着就让人动手,同时自己还想伸手去拉青枝。 这时,一把匕首射过来,若非护在那位公子身边的护卫及时拉了一把,怕是他整个手掌都得被射穿。 看着将木地板轧进一半的匕首,兵部尚书家的孙子心有余悸,其后便是突如其来的愤怒。 “谁?究竟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就是兵部尚书家的孙子吗?这大庭广众之下,强迫民女,不大好!” 听见声音,那位公子抬头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一名戴着面具的女子,在她旁边,还有一名戴着面具的男子,气势骇人,此刻正看着他,身上放着冷气。 也许刚才的匕首,就是他丢出来的。 “你们又是什么人?这地方是青楼,在这里的有什么良家妇女?本公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们可别多管闲事!”见着面具男子气势骇人,那位公子到底收敛了几分。 可惜,他面对的不是一般人,更何况,他刚才的话语和行动,都已经狠狠得罪了萧宇。 那位公子只见得,在他说出这话后,对面男子身上的气势更骇人了,像是要马上杀了他似的。 他被吓了一跳,往后退缩了几步。 “我,我可告诉你们啊!这里是京城,有王法的,你们要是……” “打一顿,丢出去。”萧宇神色不耐,冷声道。 隐藏在暗处的暗卫应“是”。 “你们……啊——” …… 处理完那位公子和他身边的下人,萧宇这才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二人。 “你们,跟我进来。” 青枝瑟缩着跟着走,青衣可能是没认出人,一时还不明白,站在原地不肯动。 “姐姐,我们干嘛要跟他们走……” 一旁的老鸨也瞧着想劝的样子。 沈清许将脸上的面具取下来一半,偏头去看她二人。 “二位姑娘,又见面了。” “沈……是你?!” “真的是……” 两人反应各不一样,沈清许对着她们点点头。 只见萧雅顿时如同落败的鸡,整个人都迅速萎靡了起来。 本来她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最好不要是猜测的那样,但在看见沈清许的那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个人,竟然真的是她父皇?!只是,她父皇怎么可能会来这样的地方? “不好意思,是我听闻青枝姑娘舞技出众,想要见识一番,拉着他陪我来的。” 听着沈清许解释,萧雅才意识到,自己竟是不自觉将问题说了出来。 “你们……” 萧雅叹了口气,虽然很离谱,但是,这事也终究怪不上沈清许,她如今该想的,是自己应该怎么办? 想着等会儿可能的遭遇,萧雅就打了个寒颤。 而一旁的杜月夕更是如丧考妣,整个面色都苍白得彻底。 她知道,她完了,彻底完了。 带着当朝公主到青楼这般的地方卖艺,无论这事儿是不是她主使,只要她参与了这事,她就彻底完了。 萧雅是金尊玉贵的公主,自然不会如何,但是她…… 曾经,她靠着二公主的这一爱好刻意接近,有意鼓舞,如今,她也终于尝到了苦果。 只是,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虽然早就知道若是此事暴露,她肯定会万劫不复,但是,她还是怀了一丝侥幸…… 她只是卑微的一个庶女,她要活下去,要护着自己的母亲,她还想要往上爬,想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第108章 匕首 她接近二公主,靠着投其所好,顺利成了二公主的挚友。 她与二公主交好,从此嫡母与嫡妹也不敢再在明面上为难她,虽然私下依旧惩罚无数,但是,她活下来了,她还能带着自己娘亲一起活下去。 然而,曾经享受了多大的便利,如今事情败露,便也得承受加倍的反噬。 她自己,甚至是整个丞相府,怕是都得被牵连…… 二公主会护着她吗?怕是她如今也自身不保!幸好,她娘早已离世了。 …… 二女跟在沈清许身后,亦步亦趋,战战兢兢。 “关门。” 随着房门被关上,二人齐齐打了个寒颤,杜月夕更是直接软倒在地。 沈清许看了下跪下的她,又看一旁的萧雅,想了想道:“要不,我先出去!” “别!”最先出声的反而是萧雅。 她死死抓着沈清许的一只手,仿佛沈清许是她如今唯一的希望。 虽然是沈清许的到来揭穿了这件事,但她也不敢独自面对盛怒的父皇,从之前宫里的事她就看出,沈清许是在她父皇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人。 而且,虽然交集不多,但沈清许她好歹认识,之前还曾一起爬过山游玩,勉强算是朋友。 熟悉的人在这里,她能多些安全感。 沈清许看着被萧雅紧紧抓着的手,眨了下眼,没敢用力挣脱。 恰此时,萧宇道:“阿音,留下!我这里,没什么是你不能听的。” “好。”沈清许犹豫了下,看着萧雅求情的眼神,到底点了头。 她松口后,萧雅抓着她的手放松了些,沈清许趁机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出来,背在身后,站得离萧雅远了些。 一边又对跟着自己的墨兰蓝雨使了个眼神,让她们退到了外面。 “你们两个,现在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呵,朕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皇室的公主,要到青楼里来卖艺的!” …… 啪—— 萧宇的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底下的两个小姑娘都把头垂了下去,不敢言语。 “说,是谁的主意?萧雅,你究竟想干什么?”萧宇是真的想不明白,他的二女儿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怎么连如此出格的事都能干得出来。 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即便她贵为公主,怕是也得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而且是被后人记住,“青史留名”的那种。当然,这绝不会是什么好的名声。 而且,此事不仅是她,就连整个皇家也会沦为笑话。到时朝廷的大臣们上书,说什么的都有。 他甚至都不敢去想,若是某些不识趣又古板的,说不定还会上书让他赐死二公主,亦或是,说是二公主中邪,让他将人送去寺庙,甚至烧死驱邪…… 固然,这些他都不可能同意。但是,她堂堂一个公主,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她将来还怎么嫁人? 瞧着两人那副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萧宇就觉得来气。 …… 眼瞧着皇帝身上怒气越来越重,怕是再不回答就更讨不了好,杜月夕在身后悄悄拉了拉萧雅的裙摆。 沈清许将她的动作看得分明,不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杜月夕瞬间低下头去,不敢再做小动作。 而接到好姐妹的示意,萧雅即便是再害怕,也知道不能继续再缩在龟壳之中,否则,杜月夕怕就得倒霉了。 萧雅跪着挪动了一下,恰好将杜月夕完全挡在了身后。 她礼仪周全,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回父皇,都是儿臣的主意。” “在这里别叫朕,别叫我父皇。” 毕竟隔墙有耳,萧宇站起来道:“你也不用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你一个自小长在宫里的人,如何会知道这样的地方?说,是不是她怂恿你的?” 杜月夕被萧宇手一指,呼吸一滞,瞬间感觉心都仿佛被冻的凝固了。 萧宇还在继续道:“她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一个堂堂……让你这样一个大家闺秀来这种地方卖艺。我是从小短了你的吃还是少了你的穿,你来这里究竟是求什么?” “我,我是……总之,不关月夕的事,是我求她带我来这里的。”萧雅嗫嚅着,还是不肯说来这里的缘由。 萧宇顿时怒意更甚,好,他也不想知道她来这里的缘由。 总归也没什么好理由,与其让自己再被气一顿,还不如不听。 “好,很好。你说不关她的事是?杜月夕,你身为公主伴读,在公主做出不当言行时不但不知劝谏,反而助纣为虐……” “你也别当朕看不出来,萧雅她自幼长在深宫,连宫外都很少出来,能够带着她混出宫,来这里的只有你。私下蛊惑公主,其罪当诛。来人,将她带下去,直接杖毙!” “看在你父亲劳苦功高的份上,朕就不诛连你的家人了,但是,以后,若再有人敢带坏公主,惩罚只重不轻。” 最后的这句,是说来警告萧雅的。 话音落下,瞬间门外便有人进来,要抓走杜月夕,可以想见,人被带走后,定然逃不脱杖毙这一刑罚。 “二公主……” 杜月夕本能呼喊,却又很快闭嘴,她知道,二公主救不了她。 几乎是绝望地闭上眼,等着被带走。 然而,在身体被拉扯的同时,却突然又有另一道力量将她拉住——是二公主。 尽管希望不大,杜月夕却还是抱了一丝希冀,她惊喜睁开眼。 然而,下一刻,她眼底的喜意被震惊所掩盖。 “放开她!此事与月夕无关。” 萧雅将匕首放在了自己脖颈。 “雅雅,你干什么?”杜月夕瞬间扑上去,连称呼问题都没顾得上计较。 但萧雅却死抓着匕首不放,一只手牢牢抓住杜月夕的手。 眼神无声地望着杜月夕,如今,她只有这个法子,才能保得住自己唯一的朋友。 杜月夕面对萧雅的眼神,也无声落下泪来。 …… “你这究竟是在干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萧宇也被萧雅弄的这一出吓到,但紧随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怒意。 第109章 果决(已补) 好,很好。 这个杜月夕,他从前只道她虽然有些小心思,但还算规矩,萧雅喜欢她,总是和她在一处。 女儿家交友的事,他也没必要管得太宽 。 可他如今却只觉得自己当初简直是大错特错。 “你这是在为了她威胁我吗?”萧宇问道。 萧雅没说话,只是将匕首往脖颈上一靠,瞬间,鲜血流了出来。 “你……” “父皇,月夕是儿臣最好的朋友,此事确实是我的主意,还请父皇不要牵连了旁人。” 说着,又将匕首拿的更近了一些。 杜月夕哭着道:“雅雅,你别……” “二公主,刀剑无眼,还是小心为上。”沈清许手上不知何时戴了一只手套,伸手夹住她的刀尖。 瞧见萧雅的刀被沈清许夹住,萧宇也是松了口气,刚开口想骂人,却见沈清许对他使了个眼色。 “谨之叔叔,女儿家的心事,不如还是让我先与二公主聊一聊!” “……” 她手指轻动,瞬间收走了萧雅手上的匕首,瞧见萧宇还是余怒未消的样子,沈清许拉了拉他的手,轻声道: “我知道您气她带坏了二公主,但二公主性子刚烈,而且,我观她素日里行事,也并非是个糊涂的人。此事想必有什么隐情,您到底是男子,有些心事她恐怕不便与您讲,而且您如今的状态,怕是也没法与二公主好好谈……” 确实,萧宇如今整个人都快被气炸了。 偏偏那惹他生气的人还以自己的性命相威胁,让他连罚人都不行。 “不如您先出去?而且,她们之间交情深厚,若是您真的处死了杜月夕,即便如今我收走了匕首,但谁敢保证以后呢?” 萧宇深呼吸了几下,到底是被沈清许劝住。 深深地看了一眼萧雅和杜月夕后,离开了房间。 随着房门再次被关上,屋里只剩下她们三个。 沈清许走到桌边坐下,手里把玩着匕首,一边去看萧雅跟杜月夕。 说实话,这位二公主,委实是给了她很大的惊喜。 堂堂一位公主,却跑到一间青楼来卖艺,而且,事情败露,身边伴读要被惩治时,为了保住好友性命,果断将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用性命来作保。 从前,她只听说这位二公主温婉贤淑,生性淡薄,是皇室公主中的典范,历来是大家闺秀们模仿的对象。 可如今看来,这位二公主,却是与众人眼中的印象相反,甚至可以说是叛逆,而且,性子果决、刚烈。 总之,与她先前见到的表象大不一样,也与传闻大不相同。 “二公主,你们起来!要不要上这里来坐一坐,喝口热茶?” 沈清许看了下她们二人身上虽不裸露但却略显单薄的舞裙,在茶杯里添了热茶。 但萧雅却摇摇头:“不,谢谢,我们还是继续跪着!我怕父皇生气。” “那你们先前就不怕他生气吗?” 她们不过来,沈清许索性自己走过去。 将两杯热茶递到她们手上,“先喝了,暖暖身子。” 萧雅接了过去,杜月夕犹豫了下,也接过去喝了。 喝完,萧雅将空杯子还给沈清许,道:“我先前,也没想过他会来这种地方。” 花月楼在京城名声不显,正经的达官贵人基本不会到这里来,加之她甚少与人打交道,也没想过会有人将自己认出来。 甚至,就算是认出来,不是极为熟悉的人,那人也不会想到她是皇室的公主,只会觉得有几分神似。 …… 其实说到底,没有沈清许拉着萧宇来,或许根本就不会有这出事。 对此,沈清许摸了摸自己鼻子。 问道:“二公主,你有没有想过,此处是青楼。今日里,你能碰见兵部尚书府的公子仗势欺人,来日,若是有什么不守规矩的纨绔,占你的便宜,欺负你们,那你们到时候该怎么办?” “更甚至,若是有别的认识你们的人来了这里,将你们认出来,传扬了出去,那到时候,你们要怎么做人?” “还有朝野之上,那些大臣,会如何批评你们?百姓之中又是何言论?” “……” 萧雅:“我,我没想这么多,而且,今日这桩事是意外。平日里妈妈都很护着我们,而且这里的常客基本都知道,我们背后有人罩着,平日里,没有不开眼的来招惹我们。 每一次,我们也是表演完就立刻走,换装离开,不在这里停留。以前,都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就算有,也被很快解决了。 这一次,真的是一桩意外。 “而且,他人如何言论,我并不在乎。”萧雅道。 沈清许多看了她一眼,随后又看她一旁的杜月夕,指了下道: “那她呢?她也不在乎吗?” 杜月夕低下头去。 萧雅拍了拍她的手,道:“此事有我顶在前头,别人只会在乎公主如何如何,月夕的事,可以完全隐没在我身后。” 沈清许:“……” 这二人,倒确实是姐妹情深。 但萧雅对杜月夕倒确实是一腔真心,但这杜月夕,不过,冲她先前情急之下的那一番作为,倒也并是确有真情在里面。 如此,萧宇若是惩治杜月夕,便必然也会惹得萧雅伤心,为父女之间增添隔阂。 这杜月夕之前留给她的印象还算不错,而且,她内心其实也不赞成这种诛连的罪责,至少,在弄清楚真相之前,她并不赞成。 先前,是因着此事到底算萧宇家事,她不方便劝,也不好插手。 但是,既然二公主拉住了她,她又宁愿用性命来保自己的朋友,那此事,她插手劝一下,倒是也未尝不可。 只是,在劝之前,她得明白缘由。 沈清许叹道:“这些事,我们可以之后再讨论。二公主,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这真的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即便她自认还算见多识广,也着实想不明白,并且有被惊讶道。 “……” 萧雅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 第110章 舞的魅力 伸手抓住沈清许的手。 这次,沈清许低头看了一眼,因着手上戴了手套,便没有挣开。 萧雅:“沈大小姐,听父皇说,你也是喜音律之人,那你想必能够明白,对于挚爱的东西,是很难割舍掉的。甚至,很多人,都愿意用一生去追求……” “比如琴圣,对于他而言,琴就是他的生命;钟爱围棋的人,一生都在与人对弈,为了一盘残局,甚至愿意几天不吃不喝……画师,用自己的一生去追求画出让自己满意的画作,将喜好当做一生的事业。” “沈大小姐,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萧雅希冀地看着沈清许。 沈清许点点头,“我想,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因为喜欢跳舞,所以才来这里的吗?那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在宫里跳?” “不,你不明白。与琴棋书画,别的受人尊敬的技艺相比,舞之一途,在那些达官贵人的眼中,只是女子取悦男子的伎俩。 在大多数人眼中,舞女,都是下九流的伶人,妓女;在后宅中,也是小妾用来勾引男人的手段。根本不会有什么大家闺秀会去专门学习舞蹈。” 就算是有人去学,也只会是庶女。 并且,这样的人家,还多是那种女儿多,专用庶女来联姻的家族才会如此,并且,还会受人耻笑。 “但是,他们却不明白。这世间,任何的技艺都是平等的,舞蹈,也可以是高贵的。” “好的舞蹈,不以取悦他人为目的,纯粹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心情。生活中的种种情绪,周围发生的大事小事,这些,都可以用来编舞,用舞蹈的方式去表达。” “舞蹈,还是最接近自然的方式。在跳舞的时候,我的整个身心都是愉悦的,那种感觉,就仿佛我自己融入了自然之中,在用生命跳舞,我的存在,因舞蹈而有意义,天地山川,也仿佛在与我沟通……这样的感觉,你能明白吗?” “……” 认真说来,舞乐其实也有一定的共通之处。 萧雅所说的,虽然看似很玄乎,但她却是明白的。 找一处清净、风景秀丽的地方,抚琴与大自然沟通,感受到的愉悦,便也是同样的。 只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弹过纯粹的琴了。 而她对于琴的爱,怕是也远比不上这位二公主,但有一点,她也很好奇。 虽说因着有玄机门兜底,大炎历来也出过不少奇葩的君王,比如爱玩泥巴做陶俑的,爱做木工的,甚至还有喜欢刺绣,让画师专门为自己画最难的绣图,足足绣了五年的…… 但是, “二公主,你为何会爱上舞蹈呢?” 萧雅细细说起来。 …… 萧雅在年幼的时候,曾经撞见过舞乐司的舞姬们跳舞。 优美的旋律,华丽的衣裙,唯美的动作,她一见就迷上了。 宫里并非时常召开宫宴,后妃们也不会总是传召舞乐司的伎人们表演,她喜欢这样的舞蹈,便总喜欢偷偷往舞乐司跑。 怕引起轰动,也不想引起母妃注意。 她去时,是换了装束去的。 因此,那里的舞姬们,便只把她当普通的小宫女。 她生的玉雪可爱,性子也讨喜,那些舞姬们都很喜欢她,并不拦着她去那里,有时管事的嬷嬷来了,还会把她藏起来,争相打掩护。 她们担心她一个小宫女在宫里过不好,还商量着教她跳舞,让她在以后有一技之长,可以考进舞乐司。 …… 舞乐司中的舞姬,基本都是从全国各地选上来的,是整个国家跳舞跳得最好的一批。 而她们能够做到如此,自然也不缺乏对舞蹈的痴迷与热爱。 萧雅在跳舞上很有天赋,舞姬们便不吝教她更多。 就连舞乐司最好的舞姬青瑶,也毫不犹豫地倾囊相授。 她是整个舞乐司中最纯粹的人,也是一个一心扑在舞蹈上的人,她的生命里,只有舞蹈—— 她让萧雅知道,跳舞,也是一件很神圣的事。 青瑶对舞蹈的热爱也影响到了萧雅,她自己本就喜欢舞蹈,而经过青瑶的教导,她则更加理解了舞的迷人之处。 这就仿佛普通人遇到名师大家一般,寻常人看一件事物时,并看不出它的好坏。 可是这个时候,若旁边有一位深谙此道,并且在此道上造诣颇深的大家为你介绍一番,你便会领悟到这门技艺的深奥精妙之处。 并由衷地觉得它很有魅力,会这门技艺的人,也是值得尊重的。 但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想法也就仅止于此了。 但是,若是本就喜欢此道的人,再加上身边有名师,并且可以长期学习,接受这份浸染,那么对于它的热爱,变回加深…… 并且,会更加深刻地领悟这门技艺的魅力。 随后,便是深深地痴迷上,将此当做一生的事业,或者,是大半生,都在与之打交道。 “青瑶姑姑死的时候,都还在遗憾未能编出最完美的舞蹈。她让我明白,舞蹈是有生命的,清许,我喜欢跳舞……” 萧雅毫不掩饰地说着自己对于跳舞的热爱,此刻,她的眼里有光。 那是对于自己真正喜爱之物,才能散发出的光芒。 虽然,自己并不曾有这种喜欢某一物超过生命的感觉,但是,玄机门中,这样的人,却并不在少数。 毕竟,唯有真正的热爱,才能让人在它的领域上做到极致。 因此,她道:“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也能懂你对‘舞’之一道的热爱,但是,二公主,你跳舞,为什么要来花月楼这个地方呢?” “咳,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萧雅有些不好意思道,“但是,舞,是需要反馈的。从前舞乐司的姐姐们还在时,我还可以去请教她们,但是随着我长大,宫里能认出我的人不少,而且……” 而且,舞乐司里也进了不少新人。人多眼杂,她也不想被人认出来,闹什么误会。 到时候,她被发现身份事小,但是,若牵连了舞乐司中的人,那事就大了。 第111章 往事 而且,说句狂妄些的话,现如今,舞乐司的那些舞娘们,怕也没什么能教她的了。 她如今,更多的是需要自己去领悟、去总结,真正的技艺,她早已都学到了,剩下的无外乎是创新的事。 所以,她需要演出,需要跳给别人看,根据观看的人的反馈,评价,来看自己短缺的地方,继续进步,去跳出更完美的舞蹈。 “……” 沈清许听完叹气,道:“我明白了,二公主,但是此地,真的不妥。” “我知道,但是,除了这里,我找不到别的地方了。”萧雅道。 如今舞之一道被歧视,她甚至都不敢让别人知道她喜欢跳舞,除了杜月夕,就 没人支持她,理解她了。 而这个地方,也是月夕唯一能找着的去处了。 “我先前不敢与父皇说,便是知道他一定理解不了我为什么要来这里跳舞,但是,清许,你能懂我的,对吗?我求求你,帮我跟父皇求求情好不好?” 对于自己热爱舞道一事,萧雅一直未曾与旁人提及。但是莫名的,她就是认为沈清许能够懂自己。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为了初见时,那一首纯粹的琴曲! 沈清许:“……” “二公主,你这事,不好办哪!你可知你父皇如今正在气头上?” 萧雅垂下头,“可是,我也没办法。上次三弟的事,也是你帮忙求情的,这次也一定可以的。” “还有月夕,”萧雅抓住一旁杜月夕的手,期冀地看着沈清许,认真道:“这事,真的完完全全都是我的主意,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连累她。无论如何,请一定帮我保住她的命好吗?这次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可以答应你三个要求,无论是什么,我之后都会去做。” “……倒也不必如此,二公主,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若我让你放弃跳舞,但可以保住杜月夕的性命,你会愿意吗?” 萧雅:“……” 萧雅纠结着与杜月夕对视,手握得很紧,最终仿佛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般,道:“好,我可以答应。” 杜月夕猛抬头,“二公主?” 这次,垂着头的换成了萧雅。 沈清许能明显感觉到,她眼里的光——灭了。 显然,这个决定于她很难。在玄机门,对于真正热爱一门技艺的大师而言,他所从事的技艺,便是其的命。 有的人,宁愿失去自己的性命,或是落下终身残疾,也不愿意失去自己维持技艺的手或是重要工具。 这便是大师们的执着,而萧雅如今,虽离真正的大师或许还差些火候,但若是继续努力下去,成为一代宗师应也不成问题。 就是可惜,她出生在皇家。 “……” 沈清许叹了口气,做下决定。 “二公主,你的事,我会帮你求情,我也会跟他说你心底的想法,劝他能继续让你跳舞……” 萧雅眼神一亮。 “先别急着高兴,我只能说,帮你劝,但是,花月楼毕竟不是个好地方,你以后不可再来了。” 萧雅点头答应。 “好,杜月夕的命,我会帮你保住。但是跳舞的事,别报太大希望。” 萧雅眼神一黯,但也还是表示理解。 …… “怎么样?她说了吗?” 萧宇正在另一间屋子里来回踱步,一见沈清许进来,便连忙问道。 “嗯。”沈清许点头。 “她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就为了享受男人的追捧?” 萧宇烦躁地挠着脑门,虽然很不愿如此去想自己的女儿,但能让一朝公主如此做的,也无外乎是那么些原因。 他先前曾听说过,江南有一富户之女行事出格,被无数浪子围绕,甚至其事迹还被写为了不少话本子。 那时他只当一桩流言来看,却不想如今,这更加出格的事,会发生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偏偏,对一个女儿家,他还真不好用什么过分的言论去骂醒她。 想着,萧宇又烦躁地想继续走两圈了。 沈清许拉住他,一摸桌上茶壶,正好是凉的,便给他倒了杯冷茶。 但这间房却与先前的房间不同,发现茶里被添了东西,沈清许又在里面加了点药粉去除药性,这才推到萧宇面前。 “谨之叔叔,喝杯茶去去火!” 萧宇:“……” 他将沈清许的动作瞧得分明,对这来回加了两次料的茶不感兴趣,轻轻推到一边。 沈清许见此,便直接讲了起来。 …… “所以,她就是为了跳舞?跳舞有那么好吗?她一堂堂公主,为何要去喜欢这些伶人的玩意儿?” 萧宇听完很是不理解,他完全不能明白萧雅的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那若是换一种说法,有一位画师,他痴迷于画道,为了画出最好的画,他用三年去观察鸟儿,为了方便观察。他还卖掉了自己在京城的房子,独自跑到深山里去居住,只住一个茅草棚,十分简陋,有时甚至风大一些,都能将屋顶掀漏…… 他为此还染过风寒,险些丧命,朋友都劝他不要如此。但他却仍然十分执拗,不顾友人和妻儿的劝告。 后来,在三年之后,他创作出了一幅图,其上鸟儿栩栩如生,如同马上便能活过来一般。 他也因此成为了这世上画鸟最好的人,成为一代画圣,流传千古……” “谨之叔叔,对于这个人的做法,您能够理解吗?”故事讲完,沈清许问道。 “……” 这是大炎有名的故事,那画圣也是真实存在的人物,被无数喜好绘画的人奉为传奇,他自然是听过也理解的。 不过他也明白了沈清许讲这故事的用意。 “但是,舞是取悦人的技艺,如何能与画相提并论?”萧宇皱眉。 沈清许却反驳道:“这世间技艺,高低贵贱,都不过只是人为之下的定义罢了,技艺之间,其实本无贵贱之分。” 不过是视其对人类生活的重要性,而对其进行排名罢了,亦或是由上层权贵所推动,用以维持自己的统治,打压一部分人群。 不过,尽管技艺之间存在高低,但于真正喜爱它的手艺人而言,这些,都并不重要。 第112章 故事 尤其是二公主,她生来富贵,自来什么都不缺,故而也不必为生活所烦扰,她可以全心追求自己喜爱的事,所以,舞蹈于她而言,便显得格外重要。 萧宇听罢沉吟片刻,细想起来,倒也确实是如此。 其实,琴棋书画这些也未必有多大的实际作用,远不及医者、工匠创造的实际价值大,但就是为人们所追捧,被认为是读书人和大家闺秀都该学的东西,被广泛地认为是雅…… 而他也能理解二女儿为何会对舞如此痴迷,甚至甘心跑到这花月楼来,但是理解,不代表他能赞成这样的事。 “即便如此,但是,舞到底不为权贵所接受,雅儿喜欢这个,只会遭人嘲笑非议……” 即便是如沈清许所说这些定义最开始是由上层权贵所定下的,但是它一旦流传下去,就成了某种约定俗成的规矩,要打破这样的规矩,是很难的。 而打破它的先行者,也必然会遭受很多非议,甚至是撞得头破血流…… “并不一定需要那般激进,”沈清许道。 毕竟,这又不是造反,二公主也并非一腔热血,什么也不懂的懵懂少年,更何况,她并没有想要做什么改变世人认知的大事,不过只是想干自己喜欢做的事罢了。 “而且,舆论也并非不可以引导。” 任何事情,都并非一成不变。当某件事,能给人们带来利益时,人们便不会再抵触它。 如今,舞蹈确实被视为末流,但是,谁又能保证以后呢? 而且萧雅是公主,自来,皇室做的事,都是鲜少有人敢非议的,只要不是一下子突然闹出来,像这般其在青楼献艺的事被传了出去,其余时候,哪怕是她喜爱舞乐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若是再稍加引导,或者碰上什么契机,改变了“舞”在民众们心中的定位,那么,一位皇家的舞蹈宗师,或许会真的名垂青史也说不定。 …… 沈清许说了这么多,萧宇哪会看不出她的用意。但不得不说,他心里的固有观念,确实是被说得动摇了。 而见他松动,沈清许也趁机提出法子。 二公主若是喜欢,可以去她的第一楼跳舞,那里汇集了天下能人,也不乏舞之一道的大家,她可以和人交流借鉴。 而第一楼是自己的地盘,至少安全是可靠的,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欺负到萧雅头上去。 至于其它的,若二公主还想用之前的身份也可,若想隐秘些不被认出来,她甚至还可以提供易容,身形改变的法子,保证到时候绝没有人能够将她认出来。 如此,也不必担心她的名声问题了。 “……我再考虑考虑。”萧宇听完后道,“不过如今,我更想追究的,还是那杜月夕的事。” 诚然,在萧雅口中,她会喜欢上跳舞是因为舞乐司的舞女,看在那些人大多都已经离世或是离宫的份上他可以不计较,但是,萧雅会来花月楼,确实与那杜月夕脱不开关系。 尤其是,她不仅蛊惑当朝公主到青楼卖艺,竟然还让他的女儿为了她用性命威胁自己父皇,这才是他最痛恨的。 因此,对这杜月夕,他绝不能够轻饶了她。 “而且,雅儿会如此痴迷于舞蹈,未尝没有她的挑唆。”萧宇咬着牙道。 “……” 万没想到原以为最难与最简单的竟是掉了个个儿,可她偏又答应了萧雅要保人,而且, “谨之叔叔,我看这杜月夕虽然有些小心思,但对二公主毕竟还算真心,她们姐妹情深,若是动了她,二公主怕是会很伤心的。” “那是因为雅儿被她蒙蔽了,杜月夕此人,心机深沉,她绝不可能对雅儿有真心。而且先前雅儿要自杀时,她不也什么都没劝吗?” “……” 这话沈清许确实没法接。 萧宇接着道:“而且,这个庶女,很擅长演戏,她表面表现的,未必是真心。” 从前,他就不满于萧雅只与杜月夕一介庶女交好,倒不是瞧不上庶女出身,只是因着传统,这些庶女多半没受什么好的教导,要么小家子气,要么就是小心思太多。 这个杜月夕虽然也有很多小心思,但是毕竟萧雅喜欢,而且是丞相家的庶长女,在京城也还算有才名,他便也没计较太多,毕竟自己女儿就认这一个朋友。 不过,这次之后,他却不这么想了。 当对一个人不满时,便容易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一个人,他现在怀疑,这个杜月夕从头到尾都对萧雅居心叵测,甚至是萧雅身边这么多年来也没别的交心朋友,也可能是因为她的原因。 被他这么一说,沈清许不免也有些被带偏了。 但,“不会?” 而且,其实说来,若没有这次的事,她真的对杜月夕的印象挺好的。 初见人淡雅如菊,娴静温柔,知书达理,才识过人。她很会看人眼色,也很会做人,虽然这些在别人做来可能会显得故意讨好,但在她做来却很自然。 而且,她能看出,先前萧雅将匕首放到自己脖子上时,她扑上去眼中那一刻的担忧震惊,都并非做假。 因此,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她还是想为杜月夕求情,这同时也是为了二公主和萧宇,萧雅如此看重这段友情,若是当真恨恨惩罚了杜月夕,怕是萧宇与她之间的父女情也会大受影响。 萧宇倒是不知道沈清许一时间想了这么多,瞧着她不信,便说起了杜月夕的事。 对于自己女儿身边的人,萧宇作为父亲自然会调查一番,因此也比常人多知道些。 甚至是杜丞相早年的一些隐秘,也被挖了出来。 真要说来,这杜月夕的身世也算是可怜。 她的母亲白氏,本是花月楼的头牌,那时候,花月楼在京中还算是有盛名,作为花魁,白氏很是受人追捧,不少人都想为她赎身,但白氏却扬言要找一知心人。 第113章 内情 也不知那白氏是怎么想的,许是花月楼的妈妈对她太好,在性子上,她其实有些天真,也很清高,不过,这股清高劲儿,却恰好引得那些京城纨绔们很感兴趣。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真正的有心人,但是对这些人,白氏都瞧不上,直到遇见了杜笙,也就是如今的杜丞相,杜月夕的生父。 杜笙年轻时相貌俊美,才华出众,他们二人也不是相识在青楼,而是花灯节游河放灯时,二人的河灯正好撞在一起,后来,两人又在游河时再次遇见, 一人唱曲,一人吟诗…… 金风玉露一相逢,两人皆是郎才女貌,杜笙也没有成家,这二人一遇见,都对彼此生了情意。 而杜笙甚至表示不在乎白氏出身青楼的身份,还要坚持娶她为妻。 这般许诺,顿时将白氏感动得不行,愿意拿出全部钱财交给杜笙,让她帮自己赎身。 当时花月楼里的姐妹都劝她,可白氏却执意不听。 而这时,其实杜笙也不算负心,他确实将白氏接了出去,并且带着她一起离开,只是,因为杜笙无父无母,来历成迷,所以他们虽然举行了婚礼,但却无一人见证。 甚至,是连媒婆都没有请,没有三书六礼,也没有花轿,他们二人,是对着天地成的亲。 此事,除了后来从白氏和当年的姐妹嘴里说出来外,无一人能证明。 自古以来,聘则为妻奔者为妾,虽然在白氏那里杜笙是与她拜了天地的丈夫,但在旁人看来,他们之间,其实无名无分,甚至是在府衙那里,也是没有文书证据的。 “后来呢?”尽管早有预料,但沈清许还是问道。 “后来……”萧宇接着讲下去。 后面的事,其实,这事他有怀疑过当初杜笙是不是诚心不立文书的。 但据他调查,那时候,杜笙其实对那白氏也还算不错,他们离京,隐姓埋名了一段时间,但这时间不长,杜笙有才,一心要干出一番自己的事业。 很快,他便不甘心沉迷于儿女情长,他开始参加科考,并且,一路顺风顺水,成了那一届的状元,打马游街,好不风光。 而每逢科考,榜下捉婿,趁着状元打马游街时欣赏本届学子也是待字闺中的女儿家们爱做的事,于是,毫不意外,拥有一副好相貌的杜笙被人看上了。 而且,还是一位勋贵家唯一的嫡女,自来受尽疼宠,在家里地位极高。 不过,这位的家人很有手段,直到杜笙身边有人,他们也没盛世凌人,采用的是别的法子。 先让人在官场上为难杜笙一些,然后自己出面帮人解决,让杜笙欠自己人情,除此之外,那位嫡女也频繁与杜笙碰面,与此同时,白氏那边似乎也在被刁难…… …… 对于这其中的内情,萧宇知道的并不是很多。 他只是听说,曾经与白氏相恋时,杜笙似乎还曾放出过只求一心人的话,也是那句话打动了白氏,让她死心塌地要跟着杜笙。 不过后来,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杜笙娶了身份高贵,能够助他登上高位的勋贵嫡女,白氏作为一个曾经的青楼花魁,没有明媒正娶的“妻子”,最终成为了妾室,备受正房夫人的打压。 而曾经与她相约一生一世的良人,也不知何时忘记了誓言,初时或许还会心疼她被正室欺负,但后来就渐渐不耐烦,到最后,再也不去看一眼…… 沈笙默默听完这一段,说实话,她心里有些难受。 又是类似高门小姐看上寒门贵子的戏码,只是这一次的高门小姐,她的手段很高。 说来,真正的贵小姐下嫁寒门,自古以来,吃亏受打压的只有身份更低的人,她生母那般的反倒是少见。 不过真要说来,无论是高门还是贫寒人家,受苦的总是女子,只是在生活的压迫下,女人却总是去为难女人,有些人明白并且利用规则,而有些人,却连究竟是怎么回事都没弄明白。 …… 不愿意去深想这个问题,沈清许问道: “既然如此,这事说到底是杜笙负了那白氏,甚至算是贬妻为妾,说到底,还是杜月夕吃亏的。” 她不明白萧宇为何如此抵触杜月夕。 萧宇道:“从出身而言,这位杜丞相家的庶女,确实算是可怜,我曾经初查到这消息时也曾怜悯她几分,觉得有些小心思也不算什么,但是……” 但是,出身上固然可怜,可是任何一位父亲,都不会愿意女儿被别有用心之人接近,或看着自己孩子被别人利用。 当父母的,总是希望自己孩子身边的都是单纯善良,对自己孩子好的朋友。 便是有心机,也最好人是正直的。 不过,这位杜月夕却显然并非如此。 “你回京这些日子,可有曾听说过一些什么流言?” 沈清许用眼神询问,萧宇也不卖关子,讲道: “杜月夕有京城第一才女之名,但是她的嫡出妹妹却是出名的嚣张跋扈,在京城闺秀中的名声算不上好……” 这事,固然有杜丽姝确实娇纵任性,脾气坏的原因在,但是,也未尝没有杜月夕的刻意引导。 如果有人细心总结的话,便会发现,杜二小姐的坏名声,几乎都是在她当众刁难杜月夕后传出来的。 而除此之外,京城人都知道,杜丞相家的二小姐杜丽姝虽然脾气不好,为人任性,但她却是让无数闺秀都羡慕的人。 这其中原因有二,其一在于她的父亲是当朝丞相;其二便是,京城最年轻的小侯爷,也是京城第一的纨绔子冯天宝对杜丽姝钟情不二,她说东冯天宝便绝不往西,无论杜丽姝要什么,无论多无理的要求,只要她提,冯天宝就会为了她去做。 而这也是杜丽姝虽然人刁蛮任性,但名声却不算太坏的原因,因为她的背后,有平西侯冯天宝为她作保。 第114章 内情2 而说起冯天宝为何要对杜丽姝如此好的原因,则是缘于小时候的一桩救命之恩,不过这就不必细说了。 小侯爷之所以身份尊贵,是因为他家里的男丁全都战死,他被封侯之时,仅只有两岁,为了这家里唯一的男丁,他们家的妇孺们说什么也不让其再习武,甚至跟萧宇求了恩典,永世不可让冯天宝上战场。 对于这满门英烈之家唯一的孩子,萧宇自然要多照顾几分,不仅允了要求,还要求谁也不许欺负平西侯一家,就怕有人看这一家都是老弱妇孺不识抬举。 而有着萧宇的话,京城里的勋贵也无人敢刁难他们一家, 冯天宝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自然便被家里的女人们如珠如宝地宠着,甚至可称得上是娇惯。 不过,尽管如此,冯天宝此人也算是没有彻底长歪。 家里不许他上战场,他便经商,他小小年纪便对打算盘十分有天赋,而且天生聪敏,为人也大胆,仗着萧宇愿意照顾他们一家,只有十几岁就开始经商,甚至在做出名头后,还专门去萧宇那里求了皇商的名头。 当今天下,除了玄机门,怕是最富有的商人便是这一位,虽然商人没什么地位,但如果是侯爷,并且还是格外有钱的商人,那别人就得敬着几分了。 而这也是冯天宝什么都能为杜丽姝寻来的原因,听说,冯天宝最初之所以想要经商,也是因为想给杜丽姝挣银子花的原因。 …… 这一番听来,这位冯天宝倒确实是对这杜丽姝不错,也难怪让京城闺秀们如此羡慕了。 不过沈清许却不明白,萧宇为什么要讲这个。而且她似乎听说,二皇子有意与丞相府联姻来着,这位杜二小姐,似乎总是追着二皇子跑? “这事,其实我之前也不知道。”萧宇面色有些不好,他其实也是在这次吩咐暗卫去细查才发现的。 这事说来其实有些复杂,就目前京城的人际关系,明面上大家看到的是大皇子如今欲与兵部尚书家的小姐联姻,已经上了书,他计划拟旨赐婚了。 虽说也有一定利益关系在,但老大这边,至少还算正常,他也懒得管他私下里的心思。 但是老二那边,就属实有些离谱。 为了争取丞相的支持,老二有意接近杜丞相府的嫡女,也就是杜丽姝,他曾经刻意制造过偶遇和英雄救美的戏码,让杜二小姐对他动心。 这其间,暂且不提冯天宝对杜丽姝青梅竹马,一往情深,就他后来细查到的,杜月夕似乎也在其中掺和了一笔,而且,二皇子其实是喜欢杜月夕的。 因着杜月夕与贤妃所出的二公主是好友,二皇子又是由贤妃抚养,所以,他们二人其实有很多见面机会,而就喜好而言,杜月夕所表现出来的外在也确实是二皇子会喜欢的类型。 但是,明明喜欢,却因为对方出身低,在家里不受重视,无法帮助自己夺得皇位,便将对方藏在暗处,甚至是去追求对方的姐姐,这事属实是令人不耻。 沈清许听着,也觉得这位二皇子完了。 利用女人,这是萧宇一生最忌讳的事。他当初一心钟爱的太子妃,就是被自己的二弟利用,用感情为枷锁,来引导对方为自己做事。 而萧宇也因着当年的事,至今都无法释怀,如今,萧瑾瑜同样是排名第二,身为先太子妃的儿子,也做了与那位几乎相同的事,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血脉里,是否也与那位一样。 而关于萧瑾瑜究竟血脉如何这事,一直都是萧宇所在意忌惮的。 她想,也难怪先前萧宇对二皇子态度那般差了,外表光风霁月,却没想这私下,她觉得,她看人的本事或许还得练练。 而这几人之间的人物关系,自然也不止于此,萧宇继续讲道: “最开始,我查到萧瑾瑜有意接近杜小姐,拉拢丞相,也查到了他和杜月夕常私下碰面,并且多次给她送东西……那时,我以为他们的关系只是三角的……” 萧宇语气也有些纳闷,“但是后来,我发现,冯天宝那边也得被卷进来,冯天宝因着儿时的救命之恩,自来对杜丽姝很好,即便是杜丽姝不喜欢他,也多年如一日陪在她身边,供杜丽姝驱使……” 甚至说句难听的,当初有一被冯天宝得罪的人曾言,说冯天宝在杜丽姝面前就跟狗一般,那时,冯天宝直接便让人将他的一根手指给剁了,还险些让人拔了他的舌头。 后来有一次,杜丽姝在外面与几个闺秀一起玩,其中有一女子,也不知是出于嫉妒还是什么,就碰巧也提起了这话题,几个人还有意引着杜丽姝证明,表面追捧,但实则是在暗中拱火,想要小侯爷跟她闹翻。 而杜丽姝也委实不是个聪明的,不过是别人挑拨了几句,便真的想要证明,把冯天宝叫了过来,颐指气使拿人当狗使唤。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冯天宝并没有如那几名女子预料般的与杜丽姝闹翻,反而是杜丽姝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是在杜丽姝开玩笑时还直接笑着说就愿意做她身边的一条狗。 听说,后来,杜丽姝是没什么,依旧被冯天宝捧在手掌心,但那日一起拱火的那几名女子后来都消失在了京城,有两名还能听说消息是嫁去了外地,但是那名最开始拱火的女子却是连同家人都不在京城了。 “总之,就冯天宝对杜丽姝的看重程度而言,若是娶了杜丽姝,基本等同于同时得到丞相府和冯天宝的双重支持了。” 虽然看起来不太可能,但是,谁能保证冯天宝是怎么想的呢? 而从这上面来看,萧瑾瑜也确实是有心了,只是,堂堂一位皇子,不去忧心国事天下,却将心思放在这上面,通过算计女人来筹谋一切,实在是丢人现眼,难看至极! 萧宇重重哼了一声,才又继续说接下来的复杂关系。 “就我这次详查到的情况来看,我发现,这位杜月夕喜欢的似乎并不是萧瑾瑜……” 第115章 可跳 (这是第一版的第一章,后来删了这一段,里面有第一楼的介绍,感兴趣的可以看看,不影响剧情,只是放上来给大家看看) 京都繁华,且正巧赶上集市,一路行来,表演杂技、变戏法的引得众人喝彩;街道两边的小摊排成一条长龙,糖画,糖人,风筝,胭脂水粉,书画纸扇等不一而足。虽不精致华贵,却独有属于自己的特色。 蓝雨将马车帘子掀开一角,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一切,灵动的大眼里写满了新奇。 在她一旁的青衣女子则表现得更沉静些,虽也趁机打量外面的一切,却未像蓝雨那般情绪外露,只那时而盯着一处不放的眼睛泄露了她的几许好奇。 驶过嘈杂的市集,街上行人有所减少,马车的速度也快了一些。 蓝雨还在望着街道两旁商铺摆出的东西,墨兰则注意到了前方四层楼阁建筑上那三个鎏金的大字。 “小姐,我们到了。”墨兰靠近马车另一侧闭目假憩的白衣女子轻声道。 “嗯,让车夫停车。” 听见里面叫停的声音,车夫与王婆子对视一眼,无奈停下。 “我说大小姐,您这又是怎么了?” 王婆子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恼意,这位长在乡下的大小姐这一路可没少闹幺蛾子,若她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小姐也就罢了。 可这一位虽说占了嫡出名额,但谁不知道她生母不为侯爷所喜?当年她的出生都是被算计来的,侯爷能喜欢她才怪了。生母是个作天作地的蛇蝎毒妇,多行不义遭了报应,这小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才四岁就敢推兄长下湖,寒冬腊月的天,大公子因此险些夭折,足足养了近一月才好。 打那以后,侯爷便派人将她送去了乡下庄子上,十二年来,除了遣人送些日用银钱便没多过问她一句,明显是不在意她的,这次之所以会让他们把人接进京,也都是为了二小姐的婚事,毕竟长姐为大,大小姐的婚事没定下来便开始为二小姐相看,在名声上是不好听的。 但也仅就如此了,侯夫人当年可是受了先夫人不少委屈,即便是不报复,也是放不下心结去待这位好的,亲娘死了,外祖家亲戚一个不剩,亲爹厌弃,继母又是个与她亲娘有仇的…… 这位若是个聪明的,便该明白自己的处境,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才是正理,一路上这么作天作地的,是真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呢,一个乡下长大的,哪怕再装也比不上那真正长在金银窝里的真凤凰。 王婆子心里想着这些,面上便也流露出了几分。 胆敢对门主不敬,蓝雨瞧得火冒三丈,挽起袖子便想教训人。 手却突然被人握住,蓝雨抬头便撞进一双温和的眼,那眼极柔,如同风平浪静时的大海,平静,辽阔,深邃而又漫无边际,仿佛什么都能包容,又仿佛什么都不能在她心里掀起波澜。 在这样的目光下,蓝雨心中的怒火便如山火撞上了大海,瞬间被熄灭。沈清许轻摇头,止住欲发脾气的蓝雨,笑着走到王婆子面前,柔声道: “这一路舟车劳顿,我身体略感不适,为免回府第一日便发病让病气冲撞长辈,我想先找处茶楼,稍作修整之后再行进府。” 王婆子一听便急了,“我说大小姐,这都已经进京了,回府也不过一刻钟的事,您……” 这态度并不恭敬,沈清许也只柔和笑着,在沈清许含笑的目光下,王婆子话音不知为何渐渐止住,见她停了,沈清许才又再度开口。 “还是先修整一番调整好状态再进府比较好,况且我身上这一身白衣也不适合面见长辈,还是得找个地方换下才好,您说是不是?” 这您既然知道着白衣面见长辈不好,那您早上出发时怎么就不知道换件颜色呢?但是此事说来也是她存了看笑话的心,所以在见到沈清许穿这一身白衣时才未出言提醒,这样想着,不觉又有几分心虚,一时失了言语。 沈清许便只当她是默许了,唤了墨兰蓝雨二人走进第一楼。 看着人进去了,王婆子这才注意到那鎏金的招牌,顿时瞪大了眼,与车夫面面相觑一会儿后,又决定不管了。 京城的第一楼乃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楼,之所以被尊为天下第一,是因为里面的一切用度都是最好的,做菜的厨子都各有自己的拿手绝活,说书唱曲的都是其行业里的佼佼者,就连里面挂上的书画墨宝也都全是大家之作…… 第一楼还会定期在每月十五举办赛事,琴棋书画,舞乐歌艺,三百六十行,种种奇技巧工,只要你有才艺,便可报名参加,经过第一楼分布在全国各地的分店筛选举荐,再到京城进行决赛,最终名列前茅之人,不仅第一楼会给予丰富奖励,从此名扬天下,还可能受到朝廷招揽,进入官场,从此平步青云。 将简单的酒楼做到如此地步,其幕后东家自然是不简单的,相传第一楼已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乃是自萧氏王朝开国以来便存在的,历经多年依然屹立,有人说,第一楼背后靠着的是皇家,也有人说,第一楼背后依靠的是传说中的仙门,但无论其背后的势力是谁,第一楼都是不容人撒野放肆之地,也无人敢在此处闹事。 还未到用膳时辰,第一楼客人不多,基本都是在喝茶听书,在大堂迎客的管事也尚算清闲,见着沈清许三人进入,便热情地招呼。 “客官您好!请问您要点什么?” “玄字第一号厢房。” 管事多眨了两下眼,神色变了几变,又恢复如常,“客人您弄错了,第一楼并没有玄字号的厢房。” “你只管带我去便是。”沈清许说着,从身上取出一块木牌放到了他面前的桌上。 第一楼特制的木牌是一种身份凭证,通常只发给在第一楼举办的决赛中胜出,在某一行业做到顶尖之人,而第一楼的身份玉牌,除了通过到京城参赛,其实还有另一种方式,那便是在玄机门的门内比试中达到最优。 而那木牌上所写的“音绝”二字,则是只会属于一人,管事的神色顿时变了,虽刻意收敛,但却难掩激动,恭敬道: “姑娘请随我来。” 跟着管事东拐西拐来到一处隐秘的厢房,门刚关上,管事便半跪在地,“玄机门外门弟子常青见过门主,门主福寿安康。” “起来,玄机门不讲这些虚礼,你将寒雪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是。” 第116章 “……” (发现前面写错了,杜月夕是庶出的大小姐,杜丽姝是丞相府的嫡出二小姐,已经改回来了,小细节的变动,不影响整体,可以直接往后面看。) “就我这次详查到的情况来看,我发现,这位杜月夕喜欢的似乎并不是萧瑾瑜……” 沈清许:“……?” “莫非,她喜欢的是冯天宝?”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萧宇道,“她心思深,或许是看老二那边注定无缘于正室,所以有意抢走冯天宝也说不定。” 沈清许却觉得不大可能,杜月夕是一个精明的人,而冯天宝对杜丽姝又堪称是忠犬,将主意打到冯天宝身上,还不如任意选一个普通人,哪怕是寒门才子,也比嫁冯天宝强多了。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呢?” 反正查到的是这样的,萧宇道。 他手底下的人还查到,这些年,杜月夕在背地里私下与二皇子走得近,似乎二人互有情意的摸样,但是实则,杜月夕对平西候的关注远比对二皇子的多。 每次冯天宝去找杜丽姝,杜月夕都时常会躲在角落里偷看,还会自己手工做东西,悄悄送给平西候,虽然每次都会被冯天宝丢掉。 但是,她送给二皇子的,有时却是在大街上买的,虽然大多时候还是手工制品更多,但是若有心收集她分别送给二皇子跟平西候的东西,便会发现,给平西候的要更加用心。 而这,是他手下一个负责探听京城市井之事的人在无意中发现的,这次见他在查杜大小姐,便也将此事禀报了上来。 除此之外,他的手下还留意到,几乎每次杜家这二位小姐发生矛盾,都是在平西候又送了杜丽姝什么东西后。 从前时,人们只以为,是因为杜月夕与二皇子走得近,所以杜丽姝便因此不满,但其实,是将前后因果弄错了。 若是留意些,查得更靠前些,就会发现,在她们闹矛盾之前,通常是冯天宝又为杜丽姝做了什么事,或送了什么东西,其后,杜月夕才会去找二皇子,故意让杜丽姝误会,吃醋刁难于她…… …… “这……” 沈清许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评价,颇为无语道:“谨之叔叔,你确定这调查可信吗?” “虽然那是推测,但如此多的巧合凑在一起,便不是巧合了。” 很显然,那杜月夕在意的人就是冯天宝,二皇子只不过是她用来气自己嫡妹的工具而已。 也正因此,她才会同意为二皇子与自己嫡妹牵线,在暗中搭桥,而毫不嫉妒,这是因为,二皇子根本就不在她心里。 萧瑾瑜自己利用女人真心,却殊不知他自以为对他情深,真正放在心上的女人,其实心里喜欢的却是别人。 虽然说这个事实让萧宇莫名有些解气,心里爽快,但好歹萧瑾瑜也是他的二皇子,如此被女人耍弄,而且, “而且,据我所知,老大似乎也对她挺倾心的。”萧宇道。 与二公主交好,私下与二皇子来往,似乎还已定情,但另一边却又心系喜爱自己嫡妹的平西候,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并且还引得大皇子也对她动了心思…… 如此手段,这般女子,实在是—— “……”沈清许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不得不说,这位杜月夕的手段确实有点厉害。 但她也还有很多疑点想不通。 “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毕竟,跟着二皇子,哪怕是侧室,应该也比其他人强。” 平西候心系旁人,而即便不是,以杜月夕的庶女身份,对方也不会娶她为正室,至于大皇子,她倒是听说过,大皇子为人好色,且就偏爱外表清纯如仙那一挂,因此对杜月夕有些心思也正常,倒也不见得是杜月夕做了什么。 但也说不准,以这位的心机,若是有时遇到什么麻烦,碰巧利用一番估计也是可能的。 “即便是猜不出她的心思,但是这些事都是她做的。与这般多的人有牵扯,立身不正,还敢拐带当朝公主来这等地方,甚至是让雅儿用性命保她,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继续待在雅儿的身边。” 萧宇继续道:“我知道,你是想为她求情,让我饶了她的性命。但是,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并且以后,绝不可再接近二公主。” 说了这么多话,他的气也算消了大半。 他并非不理解沈清许的用意,萧雅都那般做了,他如何能看不清杜月夕这个好友在她心里的份量,只是,良友是一生的助力,但恶友却有可能会毁了一个人。 诚然,杜月夕的幼年有些可怜,时常被刁难,生母明明与杜笙有夫妻之名,却被“贬妻为妾”。 但是,可怜固然可怜,这世间的可怜人太多了,他不可能每个都去照顾、同情,他能关心的,只有自己在意之人。 幼时经历的磨难多了,便容易移了心性,杜月夕的为人,虽然外表上看着娴静温柔,名声颇佳,总是在嫡母和嫡妹面前受磋磨的那一个。 但是背地里,她也并非没有反抗,她故意激怒嫡妹,在暗地里悄悄败坏嫡妹名声…… 这也不是说她受了欺负不能反抗,只是,她一介女子,如此作为,确实显得心机太过深沉。 而且,冯天宝是倾慕他嫡妹的人,二皇子是她嫡妹喜欢的人,她与这二人都有牵扯,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有着某种要专门抢自己嫡妹东西的心思存在。 幼时磨难多了,容易移人心性,这一点,他是见识过的。 或许杜月夕身上也有这般疯狂的因子存在,而一个人,一旦想要报复,便容易陷入一个恶圈,就像是溺水的人,越是拼命挣扎想要浮出水面,却往往会令自己陷得更深。 第117章 处置 所以,他不放心让萧雅与这般的人往来。 若是从前,杜月夕外表上表现得没什么问题,虽然小心思多了些,但除了出身低,也没有让人诟病的地方。 可如今就不同了,她不仅自身情感牵扯纷杂,还敢拐带皇室公主上青楼卖艺,就单是这后面一条,就足以让他治她死罪,更不提她还有其余诸多令人诟病的地方。 “……我明白了。”沈清许道。 …… - 这边,自从沈清许离开后,萧雅跟杜月夕便如坐针毡。 不,应该是跪着,即便没人看守,她们也不敢起来。 见杜月夕的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萧雅从怀里掏出手帕,安慰道:“月夕,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 杜月夕只是苦笑,只有她知道,她这次即便是能保住小命,后面怕也不会好过。 不过,能保住一条命,都已经算是奢求了,这还得看运气,也得看那位沈大小姐,究竟能不能说服得了皇上。 没有任何一位帝王,能够容忍女儿上这样的地方。便是寻欢作乐或许都还好说些,可是如今以如今这位圣人的性子,她还真说不准。 说来,她如今能够安然地跪在这里,最应该感谢的是二公主,若没有二公主以命相护,怕是她如今人就已经没了。 但是,这也可能会导致圣上更憎恶她,更加想置她于死地。 “月夕,别担心。” 萧雅轻拍她的手安慰,杜月夕轻握住对方的手,勉强挤出笑意,道:“好,谢谢你,雅雅。” “这次多亏了你,我才能好好地待在这儿,但是,以后别这样了好吗?你知不知道,刚才你也把我吓了一跳?” “我也没办法,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保你了。”萧雅道。 杜月夕眼里流露出一抹感动,一滴泪无声从眼角滴落了下来,她将萧雅抱在怀里,不让她看见自己流泪,道: “你这个傻瓜。” …… 沈清许推门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二人抱在一起的温情一幕。 当然,她也没错过杜月夕眼角的泪水,不由挑了挑眉。 “咳” 二人立刻分开,杜月夕背过身,将眼角的泪水擦掉。 萧雅则是等不及问道:“怎么样?父皇他怎么说?月夕会受惩罚吗?” 她第一时间关心的,不是自己会受什么责罚,也不是自己还能不能跳舞,而是杜月夕。 沈清许弯下腰,欲将二人扶起。 第一次拉,没拉动,她解释道:“都起来!你父皇不会来了,主要是这样的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两个女儿家谈,一会儿会有人分别送你们回去的。” 见父皇不会来了,萧雅放心站起来,又去拉旁边的杜月夕,杜月夕犹豫了下,也跟着起来了。 她有些紧张地问道:“不知关于我们二人的处置,陛下是什么决定?” 她往沈清许身后看了眼,此时门已经关上,不过,沈清许是独自一人进来的,且也说了要送她回家,那是不是代表,她的命已经保住了? 只是,想到接下来可能面临的惩罚,她也实在高兴不起来。 果然,下一刻—— 沈清许道:“你父皇没有治杜大小姐死罪,只是,她毕竟拐带二公主你来这样的地方,所以陛下罚她禁足一月,在家抄写女戒,并且,陛下勒令,二公主以后不可再与杜大小姐往来。” “这……”萧雅连忙抓住杜月夕的手,“这怎么可以,月夕是我最好的朋友。” 杜月夕也用期许的目光看着萧雅,明显是想让萧雅再想想办法。 沈清许直接打断了她们的幻想,“别想了,杜大小姐生母的事,想查也并非难事,这间花月楼与其的关系,陛下也是知晓的。” 杜月夕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苍白。 沈清许没管,继续对萧雅道: “所以,你说这事完全是你的主意,你觉得陛下他会信吗?更何况,您先前还把匕首放在自己脖子上,用命来威胁他放了杜大小姐……” 虽然此举确实能护住人,但是, “你知道陛下他有多生气吗?所以,您与杜大小姐交好的事,陛下是一定不会准的了。” 虽说此事还另有隐情,但是那些,就没必要跟萧雅提及了。 沈清许还多看了杜月夕一眼,此刻,她虽然也同样伤心,但与萧雅纯粹的为与好友分离难过不同,杜月夕的眼里,还藏了更多的东西。 …… 杜月夕在担心自己的未来,从前,她能在丞相府好好活着,都是因为她看准时机,把握机会,让自己成为了二公主的伴读,后来虽也有被嫡母刁难的时候,但都停留在暗处。 就算是伤,也得是看不见的,可如今,若是失去了二公主的庇护,她不敢去想自己的未来。 谁还能够保护她?难道靠二皇子吗?可,…… 沈清许并不能看出杜月夕心里的想法,但她也并非不能理解杜月夕的做法。 她是庶女,自幼被嫡母刁难,经常受责罚。 在这般的环境里,她想有个靠山,心思多一些,都是很正常的,只是,沈清许虽能理解她跟萧雅之间的友情,却不能理解她对冯天宝是什么想法。 因为这事在她看来,实在是一个很蠢的做法。 她不了解杜月夕的经历,自然也不能明白她如此做的缘由,但此事说来,也与她没什么关系。 因此沈清许决定,不去深究于此。 说完萧宇对杜月夕的处置,沈清许便让她暂时回去。 杜月夕犹豫了下,回头看了萧雅一眼,还是乖乖离开了。 沈清许这才说起萧宇对萧雅的处置,首先,罚是肯定不能免的。 与杜月夕比起来,萧雅的禁足更久,禁足三月,罚抄宫规和女则各一百遍。 “什么?这么多?” 萧雅一听便懵了,那岂不是一整天几乎都得罚抄? 确实是,沈清许点头。 毕竟,这次萧宇也是真的被气到了,虽说不舍得打,骂也怕言辞过激,但在体罚上,就没什么顾忌了。 第118章 暂无 不过,一百遍虽说听起来挺狠,但真要去做,也不会让人真的累到,至少,不会占用萧雅的休息时间。 果然,萧雅惊呼了下,也很快接受了。 她不是萧锦绣,脾气惯来很好,性子也安静,两百遍宫规而已,相当于一天抄两遍,上午跟下午各写一遍,也就过去了。 就是可惜,这样的话,怕是不能练舞了。 “你还想练舞啊?”沈清许无语道,“这三个月,你还是省点心!” “不过,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是什么?” 沈清许将萧宇允许她可以私下练舞,并且能去第一楼的事告诉她。 萧雅高兴得险些跳起来,神色一改先前的萎靡,还扑过来抱住沈清许,拉着她一起跳。 沈清许整个人僵住,“二公主!” 萧雅整个人还沉浸在兴奋中,沈清许只得用巧劲将她挣开,并往后退了一步。 察觉沈清许的动作,萧雅也平静下来。 “你怎么了?”她觉得有些奇怪,“你似乎,很反感他人靠近你?” 这个问题,她之前就隐隐有所察觉,只是那时还不太明显,但如今这推开又后退,加上先前的,就很明显了。 萧雅不由看了看自己,有些委屈:“你是在嫌弃我吗?” 她是听说某些人有洁癖的,但是,她也不脏!但她先前在台上好像确实出了汗? 见萧雅误会了,沈清许连忙解释:“并非如此,二公主你误会了,只是由于特殊原因,不宜与他人有肢体接触罢了。” “这是为什么?”萧雅奇怪道。 见她追根问底,加上也不想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沈清许决定说出部分原因。 她垂下眸子道:“因为我自幼中过剧毒,体内仍然存在余毒,若是与我靠的太近,可能会被误伤。” “误伤?”萧雅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事,不过,“那不对啊,父皇靠近你时,你不就没躲吗?而且我都碰了你这么多次了,也没事啊!” 她怀疑沈清许在忽悠自己。 面对她那明显“你在骗我”的表情,沈清许有些哭笑不得:“不是的,谨之叔叔曾经服过解百毒的药,所以不会有事。而且,这毒只有在我毒发时,才不可令旁人近身,不过……” 若是受了伤后被人碰到,那就另当别论了,若是沾到她的血多了,几乎是见血封喉,顷刻便能要人性命。 但关于这一层,沈清许有些犹豫,正考虑如何说时,萧雅就道:“那不就是没事嘛,你毒发时告诉我,我就不碰你了,平时你还是可以与人正常接触的呀。” “可是,若我受伤就另当别论了。” “那你也不会时常受伤啊,你受伤时,与大家说一声,不就也行了嘛,担心这么多干嘛?” 萧雅说着,又挽住了沈清许的胳膊。 她觉得,沈清许这般怕与旁人触碰,误伤到别人,怕是也没有什么朋友。 就像她一般,因为喜欢跳舞,也不敢与旁人讲,让别人发现这件事,只敢偷偷地,喜好也与别人玩不到一处。 除了杜月夕,她一点也不以此为耻,萧雅跳舞被杜月夕撞见时,她在杜月夕的眼里只看见了惊艳和羡慕,还有喜爱。 那时,她还有被发现的慌乱,但是杜月夕却说会帮她保守秘密。 后来,萧雅又接连遇见了杜月夕几次,她是刻意来找她的,别人不会支持她跳舞,但是杜月夕会;别人会觉得跳舞是一件羞耻取悦人的事,但杜月夕不会这么认为。 她们虽然出身不同,但却总能说到一块,所以,杜月夕成了她的伴读,知己,这么多年的好朋友。 如今,她觉得,她的朋友,或许还可以再多一个。 因此,萧雅道:“清许,以后我们就当好朋友!你直接叫我名字,或者安然,这是我的封号,别老叫我二公主了!” “而且,父皇其实先前也有意让我和你一起玩的,你总是一个人待着,也不出去走,咱们这个年纪,就该多交些朋友的。就是可惜月夕她……” 想到杜月夕,萧雅又担心了起来。 沈清许轻拍她的肩,她能看出,二公主确实是真心拿杜月夕当朋友。 只是, “这事,强求不得。其实,谨之叔叔不让你和她一起玩,也是担心她别有用心。” 最重要的是,担心萧雅被带坏了。 瞧着萧雅着急想为她辩解,沈清许阻止道:“如今,你父皇正在气头上,你还是先别与他反着来了,你若是实在担心她,可以在暗处照料。” 而且,趁着这段时间,也可以多观察杜月夕一番,看先前的那番调查是否有什么误会。 若是杜月夕并非别有用心,心性也不坏,那么等萧宇消气之后,看到对方对自己女儿是真心当朋友的,并且萧雅也喜欢她。 那么到时候,为了女儿,萧宇或许会妥协。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让杜月夕知道了,其实对萧雅,沈清许原本也是没打算告诉的,只是看她实在在乎这个朋友,怕她中途再做出什么事情惹萧宇生气,这才说了出来。 闻言,萧雅顿时又高兴了。 “好,我知道了。清许,这次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她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她知道,这次若是没有沈清许求情,她绝不会这么轻易被放过,月夕也绝对讨不了好。 如今,她还能有机会继续跳舞,实在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沈清许却道:“不,你最应该谢的,其实是你父皇。” “你知道吗?他会同意,其实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你。看似是有我的功劳在里面,但是,有时候至亲的人之间沟通才是最难的,很多的话都不好说,也听不进去,可是这时候,若是外人来说一句,那就不同了。” 萧雅愣住了,仔细想来,也确实如此。 但她却也不会因此忽略沈清许起到的作用,无论如何,都是因为沈清许,她和杜月夕才能被放过,她也还能够继续跳舞。 所以这份恩,她会永远记得。 第119章 暂无1 从花月楼离开,沈清许回府后,通过密道去了一次国师府。 这里常年有布置留守的人,见沈清许过来,微诧异了一瞬,因为以往她多是走密道直接进宫的,鲜少有停留在上面的时候。 “门主,您有什么吩咐吗?”留守的人恭敬行礼。 “曾经,玄机门那些放弃玄机门人身份,下山之人,这里可有名单?” “这,”留守的人有些犹豫,“下山之人,等同于自动脱离玄机门,从此与玄机门再无联系,当确定其对玄机门没有威胁后,其关于过往在玄机门的生活,也被尽数焚毁,无人会知晓,他曾经出自玄机门。” 玄机门是一处与世隔绝之地,山上的规则也与山下不同。 为了确保玄机门的安宁,大多数的内门之人,都是一辈子住在山上,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一代代传下去。 而那些后来加入的,也基本是厌倦了俗世,在红尘中早已没了牵挂,或者是被捡到的孤儿。 不过,在玄机门长大的孩子,也并非都愿意一辈子待在那个地方。 故而,玄机门也会放想要下山的孩子去历练,这其中,有些人下山后还会回来,可有些人,见识过山下的世界后,却不愿意再回到玄机门。 其中,有人是为了用一身学识建功立业,而有的人,则是单纯沉迷在山下的花花世界里。 对于这些想离开的人,玄机门也不会强留,毕竟能留住人,却未必留的住心。 不过,在他们离开之前,离开的所有人都会被要求发誓,并且服下一粒药丸,之后由专门负责此事的长老为他们消除关于玄机门地址的记忆。 等到再次在外面醒来时,他们便会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玄机门究竟在什么地方。 一旦决定脱离,下了山,便再也不能有回去的时候,即便是后来后悔也无用。 而因着玄机门隐居避世的人才多,并且因材施教,学习课程多样,故而,这里培养出来的有才之人,也格外的多。 这些人,有些不满足于一腔才学无用武之地的人会选择脱离玄机门下山,故而,其实大炎的官场之上,很多名臣其实都是玄机门之人。 因为他们有才学,科举考官之时,便比旁人容易。 而这,是绝不宜让统治者或朝臣知道的,因为试想,官场之中,竟有那么多玄机门的人,那上位者又该如何才能放心呢? 故而,玄机门很早便有了规定,下山之人从此脱离玄机门,终生不得回山,终身不得再以玄机门人自称,并且此生,都与玄机门再无瓜葛。 他们下山之后,都必须重新起新的名字,在山上的名字永不得再用,同时,玄机门也永远不会再联系他。 他生前甚至死后,即便是对妻子和子孙后代,也永不得透露自己曾经出自玄机门。 如此,几代下去,即便有人忍不住说了,或是被察觉出端倪,他人也无法利用他们找到玄机门所在,而关于他们曾是玄机门人的过往也会彻底消散,再无人知晓。 …… 这一切既是为了保护下山之人的安全,也是为了保证玄机门的安全,不盲目扩张。 虽说有时规矩显得严苛了些,但却也让这样一个世外之地存在了这么多年,这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但是,若是记录真被完全焚毁,她就没来这里的必要了。 为了保障玄机门安全,担心一部分门人生出异心,导致玄机门覆灭。 对于下山的人,尤其是重要的人的踪迹,玄机门也会监控记录一番,关于这些人的记录,会等到他们去世之时才会彻底焚毁。 不过,尽管有踪迹的记录,玄机门也是不会再启用他们做事的。因为这是规矩,也是他们下山时对他们的要求。 脱离,就是彻底的脱离,从此再不会为玄机门所用,这项规则,也是为了令统治者放心。 至于她为何会想要这部分人的踪迹,也是想要查一些事。 听沈清许这么说,留守之人终于放下心来,他就怕门主要亲手打破这一规矩。 “门主,您跟我来,我们这里有一部分,不过更多的记录,还是在玄机门那里。” 对于一些重要的记录,只有门中身份最高之人才可以调用,比如朝堂地位极高的官员,或者曾经玄机门的重要门人,有些,甚至是只有门主的命令才可以查阅。 沈清许粗略扫了一眼,便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在这里。 其实,她之前也有让人去查过那人的踪迹,但却并没有查到,这次她决定将搜查的范围扩大一些,至于今日听完有所怀疑的另一人,就纯粹只是顺便了。 不过,希望,那人不会像她怀疑的那样! …… - 自花月楼事件后,萧雅与杜月夕便被双双禁足,两人同时不出门了,还在家里抄书,一时宫里宫外的人都有诸多猜测。 不过因着萧宇并未宣扬此事,也不让人提及,他人也就好奇议论一番。 至于杜月夕胆大包天得罪帝王,并且失了二公主庇佑的事,暂时还无人知晓。 此时京城人们最关心的,还是第一楼一年一度的赛事,毕竟朝廷的工科选官是属于士族阶层的,可第一楼举办的赛事,却是谁都能看的。 赛事的举办地点定了四处,因着观看的人多,且项目不少,第一楼还特地租借了场地,提前布置。 打从赛事开始,沈佳就跑出去瞧热闹了,鲜少有着过家,而林依依和沈舟都宠着她,也无人说什么。 除了李兰芳有些意见,但很快被嘴甜的沈佳给哄好。 这日,到了第一楼举办琴棋书画比试的日子,场地在第一楼,因着是雅道,也有不少文人雅士参加。 沈笙一早去了第一楼,她没与沈佳一道,她到后,便有伙计将她往厢房引。 恰此时,“清许?” 熟悉而略带惊喜的声音,竟是二公主。 “萧雅?” 见沈清许惊讶,萧雅解释道:“父皇他放我出来了,不过只这三天,看完舞蹈比试,就得继续禁足。当然,罚抄也不能免。” 第120章 热闹 沈清许点头,“那咱们一起看!” 萧雅的宫女此时还在跟伙计订位,听说没了厢房,顿时苦了脸。 沈清许听到后道:“没关系,我提前订好了,我们先过去!” 被伙计引到预留的包厢,伙计推开门,正准备进入时,沈佳一行人也说说笑笑地上来了。 仔细一瞧,三公主、萧瑾瑜、萧乐、萧锦安……竟是都在,这些人,是约好了在门口等吗? 原本还算宽的楼道,一下子就被挤得满满当当。 看见沈清许,沈佳有些惊讶,“你怎么也来了?” 还和二公主在一起,这二公主不是素来性子清冷吗?怎么和沈清许走到一块了?不过上次花宴,她们似乎就在一块。 沈佳也没多想,她本就只是随口一问,只不过语气听着不太好。 “来瞧热闹。”沈清许也没与她计较,抬脚便准备进屋。 这时,萧瑾瑜突然开口: “二公主,萧某忘记了提前订位,不知可能与你们一起看?” 他问的是萧雅,目光却始终落在沈清许身上。 “这,这不是我定的包间……”萧雅犹豫,但在发现萧瑾瑜视线后,也明白了什么,扭头去看沈清许。 “……” 沈清许还没说话,沈佳便道:“瑾瑜哥哥,跟我们一起啊,我们一早就订好位子了。” “这,”萧瑾瑜还在想着说辞,他本也就不是冲厢房去的。 一旁的萧锦安突然道:“咦?这厢房好大啊,要是在这里,我们这些人说不定能在一间屋子里。”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萧锦绣与萧锦安;萧乐与萧瑾瑜都是兄妹,且萧乐、沈佳、萧锦绣三人还都是关系极好的闺蜜,自然希望待在一块儿。 这间厢房,确实比她们自己定的要大多了,原本是打算他们三个女孩一间的,可是若是这样的厢房,那就可以他们都在一起了,而且,听说沈佳的哥哥稍后也会来。 因此,萧锦绣道:“喂,商量一下,把这间厢房让给我们怎么样?我们用自己的和你们换。” “不好意思,我就想在这里看。” 这厢房原本就是为她留的,常年不待客,这里视野好,对方的语气又不好,她凭什么换。 “你,我可是公主,唔……”萧锦绣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萧锦安把嘴捂住了。 萧锦安笑道:“沈家姐姐,她不会说话,你别理她。沈姐姐,我能跟你一起看比试吗?” “你,萧锦安!”萧锦绣一脚踩在萧锦安脚背上。 “啊——萧锦绣,你真踩啊!脾气越来越坏了你!” “你……” 眼看着萧锦绣还要不依不挠,萧雅站出来道: “锦绣,我还在这儿呢!” 平日里,她脾气好,往往萧锦绣喜欢的,她都不愿与其相争。 可是,这不代表她还在这里,萧锦绣却能用公主身份逼着她的朋友让出厢房,她们同是公主,母家出身也都不低,萧锦绣这般,太不给她面子了。 眼瞧着矛盾要闹大,萧瑾瑜连忙站出来。 “这本就是沈大小姐她们先订的厢房,三公主,你也消消气,咱们先去自己订的厢房,在这里堵着也影响后来的人。” 说着,又歉意地看了沈清许一眼。 他原本是许久未见到人了,又加之从萧宇那里得知,那桩婚约,确实是为他们二人订的,虽然萧宇说此事还得经过沈清许同意,但在萧瑾瑜心里,却早已将她视为自己的未婚妻。 不过,他今日这做法,确实是孟浪了些,萧瑾瑜为自己的行为反省。 恰此时,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 “怎么人都在这里堵着?” “……阿姝别急,我这就让人给你让路。” …… 听见熟悉的字眼,不久前才听了一番狗血故事的沈清许朝那边看去,心想,不会是她猜的那二人? 事实还真就如此。 其实,这么多人在这里站着,这楼道早就被人堵着了,只是这是最高一层,加之堵着道的人身份太高,故而才没人有异议。 下一刻,后面的人让出路来。 只见当先的是两名男子和一名女子,那女子五官艳丽,就是妆容化的有些夸张,损毁了一部分美貌。 若是卸了妆,也不知她与沈佳,究竟谁更漂亮。 而她旁边的陌生男子也是英俊的摸样,只是眉眼间稍显戾气,至于另一个男子就很熟悉了,萧君霖,二皇子。 有他在这里,想必另外一男一女,便是萧宇讲与她听的杜二小姐杜丽姝与平西候冯天宝了。 萧君霖走过来,见到堵着道的都是熟人,也觉得奇怪。 “你们都堵在这干嘛?” “遇见熟人,聊了几句。已经打算走了,不好意思,挡住后面的路了!” 萧瑾瑜略大声向后面的人道歉。 其余人自然不敢与他们计较,都是皇子公主的,郡主王侯的,谁敢得罪啊? 这时,第一楼的人也站出来引导他们各自去厢房,萧锦绣原本还想说什么,被萧锦安拽了下,又看二皇兄在,也不敢多话了,老实跟着去自己订的厢房。 沈清许和萧雅也早就进去,见着路过的杜丽姝跟冯天宝,萧雅还感叹:“要是月夕也能出来就好了。” 沈清许给自己和她各倒了一杯茶,闻言没有说话。 不说此时杜月夕在禁足,便是能出来,也是不方便来这里的。 否则,明明二公主在这里,她却不敢过来,那势必会叫人知道她得罪了二公主,尽管事实并非如此,但二人不再同进同出,那便是一种印证。 到时候,她在杜家和京城闺秀中的地位,定然会受到一定影响。 虽说,二公主还是在意她的,但是,若公然违反皇帝的命令,萧雅这里或许还好说,但杜月夕那里,这次本就算是极轻的惩罚了,若是以后叫皇帝记起来,惩罚叠加,那会是什么就不敢保证了。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听了那一番故事,她如今对杜月夕这个人,还真是有些好奇。 让人盯着一些,这般,也算是变相替二公主照应人了。 沈清许这样想着。 第121章 琴圣 随着一声锣鼓响,第一楼的掌柜走上台,中间的大厅经过重新布置,已经搭建成了高台,四周包括厢房的窗户也都进行了临时改造,方便客人观看。 其中,沈清许的这间房视野尤其好,恰好能将整个大厅都尽收眼底。 最先开始的是琴,作为开场,既舒缓又不失格调,而这些参加比试的人,又都是各乡、郡县、州府比试中的杰出者,水平自然不会差到哪里。 在这次的比试胜出后,他们还可向上一轮的胜出者提出挑战,甚至是那些在江湖上拥有名头的人,若是挑战胜利,第一楼会重新进行排名。 不过,如琴圣、画圣、医圣之流,则轻易不会接受他人的挑战,他们通常也不会接受第一楼的邀请…… 然而,即便如此,能被人尊之为此道圣者,也是曾经不知打败了多少人的,即便不接受邀请,也无人会质疑他们的地位。 除非,你有本事打败比他们技艺只略低一筹的人,也就是排名在他们之下的人。 …… 沈清许以手托腮,认真听着下面的曲子。 大多数的人,都是自己作曲,全新的曲子,高超的技艺,每一个人,对乐都有着自己的理解。 这般盛会,还是她昔日在玄机门与众门人挑战时,才有的感觉,不,应该说,这次比试聚集的人的水平比玄机门门人更高,就是可惜,这一次,她无法亲自参加。 正沉迷于声乐中时,沈清许留意到一旁的萧雅突然坐直了—— “怎么了?” 她及时回头,顺着萧雅的视线看去,只见门外进来了三个女子,其中一人戴着帷帽,虽看不清脸,但却气质出众,还有种浑然天成的贵气。 跟在她身边的是两名丫鬟打扮的女子,容色不差,举手投足间,也颇为优雅,就是有种仿佛一切都被丈量好的规矩感。 并且,她觉得这三人,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 沈清许去看萧雅,果然, “母妃?” 萧雅惊讶,用眼神询问沈清许。 沈清许冲墨兰点头,不一会儿,出去的墨兰便将那三名女子领进来。 一摘帷帽,果然是贤妃。 “母妃,你怎么会来啊?”萧雅过去抱住贤妃胳膊。 沈清许站起身,微点头致意。 贤妃点了点头,问了句萧雅为何没与杜月夕在一处,萧雅三两句囫囵过去,贤妃似乎有些走神,也没在意。 三人闲聊了几句后,贤妃在位置上坐下来。 “母妃,你怎么突然出宫了?”萧雅再次问起了先前的问题。 “听说,这次琴圣也会在,我想来看看。”贤妃说话一如既往地平和柔缓,只眼里流露出一丝期待。 倒是她身后宫女帮忙补充了几句。 沈清许这才知道,原来贤妃竟是听说琴圣可能会出场的消息后,立刻便火急火燎地出宫了,连妆发都险些顾不得梳。 “听琴,不许多嘴。” 宫女捂着嘴不说了。 不过,宫女顾忌,萧雅却是没有,凑在沈清许耳边解释。 原来,贤妃喜琴,尤其喜爱琴圣的琴声,自来,琴圣的曲谱,贤妃一旦收集到,都会十分小心收藏。 平日里,若是有琴圣的演奏,贤妃也都尽量会去看,不过,琴圣为人高雅,生性淡泊,素来倒是鲜少在人前表演。 只有宫里的人带旨意去请,才能将琴圣请入宫。 但贤妃虽喜欢琴圣的琴,却从不忍强迫于他,故而,宫里真正见到琴圣的时候,大多都是萧宇或贵妃等人请了,贤妃便一同跟着听。 自己却从未主动请过人。 沈清许虽对贤妃喜琴之事有所了解,却未想对方还是琴圣的琴迷,顿时给蓝雨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蓝雨回来,对着沈清许点了下头。 沈清许便知道,这次贤妃没有白走一趟,第一楼,确实邀请到了琴圣。 说来,此事其实也与沈清许有些关系。 三年前,因着江县瘟疫一事,沈清许得了个医绝琴绝圣手医仙的名头,她的医,确实是令众人见证的。 但她的琴,却只有听过的人赞不绝口,且还大多是当年的受灾之人。 故而,关于“琴绝”这一名头,还是有不少专精此道的人提出质疑的,也有不少人想挑战她。 但是奈何,第一楼肯定了琴绝之名,三年多以来,却无一人真正见到,时间长了,难免有人非议,想要看琴绝亲自露一次脸,让人看看,她究竟是否是名副其实。 但是,沈清许又怎可能真的现身。 从前未继任门主时或许还有兴致拉着门人比试,游历江湖时挑战高手,可后来却 总之,请不来琴绝,为了安众人的心。第一楼便请了比琴绝名头更胜,并且久负盛名的琴圣。 说来,这位琴圣名为林青,只是出身一普通商人之家,为家中次子,据说,林青在少时便显现了极佳的乐道天赋,又得了隐世高人指导。 不过这些,都是后来人溯源的。 林青第一次在众人中显出名头,是他独自背着一把琴上京师,到第一楼挑战,年仅十六,少年意气,却是将当年参赛的人险些全部击败,后来还是有位长者比他年长,技巧更浑厚,略胜一筹,让林青排在了第二。 打那以后,林青便每年参加第一楼的比试,后面的比试,一直蝉联第一,还向过往的前辈挑战,背着琴四处行走…… 再后来,到二十二岁时,他的琴已经无人能出其右。 被世人封为琴圣。 不过,二十二岁后,林青却是突然失踪了三年,到二十五归来时,曾经意气风发,四处寻人挑战、交流琴技的琴圣却突然隐居避世,鲜少再出现在人前。 从此,世人也难以再听到他的琴。 不过,尽管如此,他的琴圣之名,却无人敢质疑。 因为他是曾经当之无愧的第一,甚至就连他隐居,也有世人评价是琴圣苦于寻不到对手,心里失望了。 若是有真正能做他对手之人,说不定能引得琴圣出山。 …… 当然,这些都只不过是传言罢了,真假难辨。 第122章 听曲 很快,下面的比试就进行得差不多了,这次胜出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也算是少年英才。 他先是感谢了第一楼一番,其后,便提出想向之前的先辈请教。 又是几轮比试,那年轻人的琴确实不错,先前几届的胜出者,有些不如他。 而除了他之外,另外几位排名靠前的人也提出想向先辈交流,这既是挑战,也是想像前辈学到更多。 很快,一场场比试落幕。 其后,主持比试的掌柜宣布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琴圣之名,在天下爱琴人心中还是很有名头的。 至少,一旁的贤妃就瞬间坐直了,虽然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迫,可眼神却总忍不住往台边上看,想看琴圣究竟在哪里。 很快,在众人的掌声中,琴圣抱着琴出现。 与他的盛名不同,林青此人,长相堪称是普通,不过,这是相对于京城容貌姣好的公子小姐而言。 至于普通人里,他应该算有几分俊秀,他容貌不算过分出众,但吸引人的却是他那一身特别的气质。 即便穿着普通的白色棉衣,没有绫罗绸缎在身,头发也仅用一根布条绑着,但却是有种特别的气质。 让人能在人群里,一眼便将他认出来。 琴圣缓缓走到台中央,将琴放好,焚香净手,做着准备工作—— 这时,萧雅对沈清许道:“你还不知道,这位琴圣,就是月夕的师父。琴圣这么多年,就只收了月夕这一个徒弟,月夕今日没来,真是太可惜了。” 萧雅说着,又为杜月夕感到惋惜。 “安静——”是贤妃。 此时,恰好琴声响起,她们二人也不再说话。 沈清许静静听着,琴圣的琴,怎么说呢,不愧是当之无愧的大家。 他是真正将心思完全放在琴之上的人,或许早年四处寻人挑战时还未领悟到更高的境界,但是这些年隐居,心思静下来,琴圣的琴,却是比以往更胜一筹了。 从前她在玄机门时,有人说她的琴或许能与琴圣一较高下,可她如今却觉得,怕是不能。 这几年,她的心思都在别处,她的琴,早已不负三年前的纯粹了。 不过,就算这三年她未接任玄机门门主之位,她的琴,想必也是比不过他的,她并非专精于此道。 并且,她很清楚,她虽喜好音律,但却并没有到痴迷的地步。 她与琴圣,相差的晚矣。 不过,这琴圣的琴,却似乎听着过于哀伤了?虽然是欢快的曲子,可沈清许却能从中听出哀意,让人瞬间想到离别…… 明明曾经是那么的欢快,想到过往团聚的画面,而往事有多美好,后来的离别就有多伤感。 琴圣的琴,在感染人上,是最强的,虽然只是一首简单的曲子,没有多复杂的技巧,可却在于情上的渲染,虽没有太过强烈的国仇家恨,没有磅礴的背景,可是平凡普通,却能轻易带动每一个人的心。 琴圣之琴声,当真是不负盛名。 沈清许眨了下眼,克制自己被感染的情绪,抬头一看,贤妃早已泪流满面,而与之相反,一旁的萧雅跟宫女的感受倒是没有那么浓。 因为这曲子也分两层,第一层,是欢快的曲子夹着淡淡的忧伤,停留在这一层的,或许会想到过往的幸福,也会被那忧伤带来淡淡的伤感,怅然若失;真正听懂的,则属于第二层,这一层,欢喜少,悲伤却更多…… 也需要一定的阅历,才能彻底听的明白。 一曲结束, “母妃,你怎么哭了?” 萧雅睁开眼,便见母妃泪流满面,连忙掏出手帕安慰。 贤妃接过,摇头笑笑,“母妃没事。” 又往楼下看了眼,此时,琴圣也已经在收拾琴了,许是感受到目光,琴圣抬头看了一眼。 其后便目光僵住,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掌柜无声催促,琴圣才又回头看了贤妃一眼,抱着琴离开。 二人对视的一幕被沈清许收在眼底。 “贤妃娘娘,您与琴圣相识?” 贤妃注视着琴圣的背影离开,直到他完全远走,才回过头来答沈清许的话。 她神色平静,笑着道:“是啊,说来,我曾经也算是与他有过师生之名呢!” “师生?您与琴圣?”萧雅成了最惊讶的那一个,“他曾做过你的先生?您怎么从未与我说起过?” “等等,那这么说,你与月夕,岂不成了同门?那我不是比她矮了一辈?”萧雅声音陡然变大了些。 贤妃无奈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怅然道:“都是往事了。” “早年间,父亲想让我有一技之长,特意着人将琴圣先生请来教导了我些许日子,只是我天赋不够,故而与琴圣之间,仅是他做了我一段时日的先生。” “月夕能够被他亲自收为弟子,可见天赋非同一般。他以往,可是谁都瞧不上的。”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贤妃脸上多了抹笑意。 “啊?还有这事?” 自己的母妃学琴时竟然被嫌弃?虽然贤妃没明说,但萧雅哪会听不出来。 贤妃却站起来,“好了,我出宫的时候也不短了。该回去了!雅儿,你要是留在这继续看,记得别回宫太晚。” “啊?母妃您这就走啊?不多看看?剩下的比试也很精彩的。” 但贤妃却是摇摇头,最想看的,她已经看到了。 贤妃带着宫女很快离开,屋里少了三个人,却感觉仿佛空了不少。 萧雅仍然处在惊讶中没缓过来,“琴圣竟然曾经教导过我母妃,这么多年,母妃竟是一点消息都没给我透露。” “不过,琴圣曾经是母妃的先生,也难怪母妃会喜欢琴,还总是收集琴圣的琴谱了。” 被琴圣亲自教过的人,哪可能不为琴着迷呢? “还有月夕,难怪当初听说月夕是琴圣徒弟时,母妃当即就把月夕留下给我当伴读了,先前明明还不同意的,原来是这样啊!” …… 萧雅嘀嘀咕咕说着,沈清许却觉得心中的疑惑更多了。 闻音识人,琴圣是喜爱音律,淡泊名利之人,为何会收擅于专营的杜月夕为徒呢? 第123章 师生 而且,她总觉得,琴圣与贤妃之间,似乎有些怪怪的。 不过,本就是从前相识的人,有过师生名头,重逢点头打个招呼似乎也很正常,大概是错觉! - 第一楼外。 “娘娘稍等,我让马夫将马车驾来。” 一名宫女道,贤妃点头后,宫女才离开,留下另一名宫女陪在贤妃身边。 “娘娘,您曾经竟然也是琴圣的弟子,怎么从没听您说起过?” 贤妃轻轻摇头,笑道:“不过是琴艺先生罢了,他可瞧不上我这等天赋的徒弟。” 宫女抬头看一眼,未在贤妃脸上发现任何不满情绪,反而眼里带着几分怀念,便提议道: “娘娘,反正咱们今天也出宫了,琴圣正好在第一楼,不如您召他见一面,你们师生也叙叙旧?” 贤妃一愣,却摇了头:“还是不了,我们虽然曾经相识。但如今我是宫妃,他是外男,不宜相见。” 宫女在心里感叹自家娘娘的保守,正欲再劝说几句,却见马车来了。 “娘娘,咱们走!”先前离开的那名宫女道。 贤妃抬头看一眼第一楼空旷的大门,和上面紧闭的窗户,在原地驻留了许久,才在回来那名宫女的催促下上了马车。 最开始陪着她等的宫女倒是看出了几分不舍,瞪了催促的宫女一眼,劝道:“娘娘,不如咱们就见一面!别的妃嫔在宫里都时常让家里人递牌子,娘娘您却一直恪守宫规,基本一年才见家人一次……” 就是见一见从前的先生又有什么,这还是宫外,也没必要守宫里的规矩。 但贤妃却还是摇头,让宫女将门帘落下,再不往外看一眼。 有些人,她怕一见,便会忘不掉。 也怕,会克制不住,让人察觉,害人害己。 …… 贤妃的马车离开后,第一楼一扇窗户微开的一角被彻底关上。 “琴圣大人,这是您的出场费。” 掌柜的笑着推门进来,将一个盒子放到桌上,推到林青面前。 林青站起来,“您不必这么客气,唤我林先生就好。” “好,那林先生,”掌柜的从善如流道,“这次还得多谢林先生来捧场,这是承诺给您的两本琴谱,以及一千两银票,还请林先生笑纳。” 琴圣也得过柴米油盐的日子,林青并未推辞银票,又珍惜地将曲谱收下,才抱起自己的琴。 “多谢掌柜今日照顾,那如此,我就先离开了。” “好,林先生慢走。” 林青走后,有新来的伙计疑惑道。 “咱们掌柜为何要对这位琴圣先生态度这般好?不就是琴弹得好吗?他又没入朝为官……” 况且,能用钱就请来的琴圣,未免有些太没有格调了,这颠覆了他一直以来的印象,他以为,这般的人,应该是视金钱如粪土的。 这一看就是才下山的娃,他旁边的伙计摇摇头。 “你以为人家不能当官吗?当初可是有人请他的,只不过他自己没去,哪怕是现在,只要琴圣说一声,你信不信,朝堂管礼乐的,立马就能有他一个位置。” “至于钱财,那就更不必说了。曾经有一江南富户,曾扬言愿出千金只为琴圣能够在自己母亲寿宴上演奏一曲,但琴圣就是没有答应。” “说实话,这次,咱们掌柜的能请来琴圣,我也很惊讶。” 估计是曲谱的功劳!也不知道那得是什么样的曲谱才能得琴圣青眼。 “是这样啊,那是我误会了。那你说这琴圣,他既不当官也不图钱财,他家里人就不怨他吗?”新来的伙计问道。 “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旁边的人拿了把瓜子磕道,“这位琴圣啊,他家里既无高堂也没有妻室,是真真正正的独身一人。” 听说早年还曾有过家人,只是后来都父母都过世了,兄弟姊妹之间也失了往来。 如今,就这么一个人在京城里住着。 新来的伙计又有疑问:“他以前不是爱游历四方吗?如今为何会这么多年都留在京城呢?” “这谁知道,也许岁数到了想要安定!而且,杜大小姐是他徒弟,他应该也是为了教徒弟!” 其实,这位琴圣的性子,倒是有些像他们玄机门的人。 但他们可以肯定他不是,倒是琴圣那位神秘的师父,看行迹有几分他们玄机门人的样子。 也是因此,他们掌柜才愿多照顾琴圣一些的。 …… 这边,贤妃走后,比试继续进行。 在几场比试的中央,还穿插了一些别的趣味节目,乐道并非只有琴,虽君子以琴为尊,但这世间有心者许多物事都可做为乐器。 箜篌、琵琶、玉笛、长箫…… 各种技艺轮番上场,这中间,在自由表演时间里,在场有兴致的客人,也可以自己上台演奏。 有不少未受到邀约,但有才想闯出一番名头的人上台表演,也有京城里的公子小姐,值得一提的是,萧瑾瑜也上台了一次。 他上台前,还先来了沈清许的房门外,说是先前孟浪了,如今便用一曲向她赔罪。 说罢,也未等沈清许开门回复,便下楼上台。 屋里,萧雅好奇追问沈清许,“说说,你们什么时候的事?” 她可是先前就看出,这位堂叔对沈清许态度不一般的。 但她又有些担心,上次爬山时她与萧瑾瑜待在一处,沈佳三人就匆匆忙忙赶了过去,若是知道萧瑾瑜其实心仪沈清许,还不知道得怎么闹呢! 沈清许也觉得有些烦躁。 “没有的事,只是从前有过一面之缘罢了。此事,我过后会找个时间与他说清楚的。” 她命不久矣,即便是能侥幸活下去,也是一个叫人害怕的怪物。 这桩本就不该存在的婚约,还是早日说清楚为好。 “你真的这么决定了?我这位堂叔,可是京城除了我二皇兄外,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儿郎了。” 若是连这都看不上,那将来得嫁给什么样的啊? 沈清许摇摇头,“女子就一定得嫁人吗?我不嫁行不行?” 第124章 暂无(补上了) “行!”萧雅眼睛一亮,“其实我也不想嫁,就是我母妃不让。” 这些日子,她都快看那些男子画像看吐了,也因此,她最清楚现在京城的闺秀们都喜欢什么样的了。 可惜,如今京城最出色的几个男人,一个是他兄长,一个是堂叔,还有一个被他三妹看上了…… 不过,就算事实不是如此,她估计也还是不想嫁。 这世道,本就对女子过于苛待,她是公主时受尽疼宠,嫁人后也不想受委屈。 而且,这世间男子,有几个能接受正妻自己爱跳舞的? 她总觉得,女子应该更自由一些,自在一些,如今这般的日子,并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她究竟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她自己也不知道。 “清许,你说,我是不是有些太不知足了啊?”萧雅轻声道,她如今的生活,已经叫很多女子艳羡了,她还不感到知足,确实很不应该。 但沈清许却摇头道:“不,你没错。”是这世道的错。 这世界确实对女子不公,而所谓的知足,幸福其实也是相对的。 一个人,如果不知足,那么或许是痛苦的,但有时候,不知足也是因为清醒。 正因为不公,才会让人感到不平,不满足于现在的生活。 并非是一个人过的比大多数人好,她就应该满足于现状的。 她知道,在未来,在几百或许上千年后,还会有一种更好的,更适合女子生存的世道。 不过那个世道,也并不完美,在它的未来,也一定还有更美好的时代。 在这世间,唯有不知足,看破现有社会的不公,才能去假想、去构建一个更美好的时代。 但是,最先去畅想的人也是痛苦的,因为,她注定看不到自己所期待的世道,并且,还会因此受世俗的责怪。 所以,她能看出萧雅究竟在纠结什么,可她并不想点清楚。 清醒的人,是痛苦的。 …… 接下来几日,第一楼都是门庭若市。 各家公子小姐齐聚,一些百姓家有余财的,也会忍不住在大堂买个位置看上那么一两场,给喜欢的人投个票。 这其中,还有萧雅最期待的舞蹈比试,看着那些品种多样,风格独特,绚丽多姿的舞蹈,萧雅只恨不得自己上去亲自与她们较量一番。 但却被沈清许拉住了,如今这第一楼中这么多熟人,况且她先前才惹怒了萧宇,虽说被允许出来看比试了,但上台跟坐着看,完全是两码事。 万幸萧雅也是听劝的,听沈清许这么一说,也没强求。 只是在之后戴了面纱,以青枝的身份,去见了几位有自己风格的舞者,交流了一番。 …… 随着第一楼举办的比试落幕,朝堂的工科选拔顺利选好人才,京城算是又暂时恢复了平静。 然而在这时,在京城的京郊,却是又悄然发生了一件事。 在圣上举行春耕祭祀,祈祷之时,京郊突然发生小型地震,坍塌了两座山,还有周围村落百姓的房屋。 此时虽已开春,但京城在北方,苦寒,天气尚未回暖,有些地方还有积雪存在,这一坍塌,不止人被埋了进去。 有些侥幸跑出来的百姓,也苦于没有衣穿,无避寒之所,为了不挨饿受冻,只能来到京城城中祈祷,等待朝廷解决灾害,再回去继续耕种,重建家园。 而在难民入京的同时,一些偏远之地,也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悄然传出,圣上惹怒上天,降下灾祸的流言。 还有人说,当今圣上并非先帝属意的继承人,当初今上弑父杀弟,这才夺得了今天的帝位,虽说事实并非如此,但流言,谁又能与它较真呢? 而流言听多了,有些百姓也真的信了。 并且三人成虎,流言在百姓中,还跟着发生变化。 有人说,玄机门当初扶持圣上登基,其实违背了天意,今上得位不正,故而上天才会屡屡降下灾祸,目的就是为了惩罚如今的统治者。 是因为他不够贤明,这才惹得老天爷发怒了。 针对此点,在早朝上,还有人提出,让萧宇写罪己诏,向九州四海的百姓告罪。 此话萧宇还没说什么,便被杜丞相驳回了。 说今上自从登基后便政事清明,任人唯贤,所谓谣言,不过都是无稽之谈,以他之见,应该彻查那传谣言的人。 对胡说八道的人进行严惩,扼制此类言论。 至于灾害的事,那更是无稽之谈了,老天爷的事,又哪里是萧宇一人可以决定的。 这一番,将说话那人狠狠怼了一番,萧宇也顺过气来。 不过,虽说罪己诏的事略过去了,但是,他登基以来,大炎的各类灾害发生的确实是比以往多,虽然都不太大,但地震洪涝瘟疫之流,确实不少…… 他有的时候,甚至也会怀疑自己。 “谨之叔叔,你别多想。”沈清许劝道,一边将手帕拿出来,里面放着的是黑色的石块。 “这是?”萧宇有些奇怪沈清许为何要将这样的东西带在身上。 “你闻闻看?” 萧宇凑近,顿时,一股火药味传来,他眉头一皱。 沈清许道:“江县瘟疫之时,我便察觉有些不对劲。这一次,地震刚一发生,我手下有在附近的人就赶到了,这是他们在现场发现的东西。” 这是火药残留的物质,地震发生最严重的地带。 很显然,这次地震,并非天灾,而是人为,是有人借助了地形地势,挑了容易引爆,发生山崩的山脉,亦或者是挑选了本就容易发生地震的地区,通过爆炸的方式刺激,这才引发,或者说是制造了“地震”。 它的规模不大,甚至很小。 但特点就是,此处离京城不远,又恰好在举行祭祀之时,加以流言一引导,很难让人不怀疑。 并且,在此之前,萧宇登基后,还发生了多项大大小小的灾难。 只是如今看来,那些都并不大,洪涝,修建的防御工事不好或者被刻意损毁,便很容易导致百姓受灾;瘟疫,她的人查到有两三次小瘟疫发生的村子疑似有人往井水里投毒,而之前影响最大的江县瘟疫,她虽没来得及细查,但也疑似有人在井水中投毒下药;地震,也疑似是有人通过火药刻意制造山崩…… 第125章 施粥(补发) “真是岂有此理,若果真如此……” 如果,那么多的灾难都是人为制造的话,那么,那些百姓何其无辜,这幕后之人,为了将他拉下马,竟是如此草菅人命! 这般的人,即便是能够坐上皇位,又能当什么好的君王?! “如今,我们需要派人手去那些事故发生地调查一番,看此事是否属实。” 虽然最直接的证据肯定都被销毁了,但是只要人走过,就会留下痕迹,向附近酒楼打听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住店,当地向导探查地震发生前有没有人提前探勘地形;在洪涝爆发前,是否有人恶意损坏堤坝,或本就是防涝工程没修建好,又是什么原因…… 一件件查下去,不怕查不出痕迹,若是幸运,或许还能顺势掌握一批人的踪迹。 “好,我会派人去查。”萧宇道。 两人很快商议好,但这些都只是后话,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赈灾和遏制流言。 所幸本次地震发生的范围小,所以受到影响的百姓并不多。 那些灾民也不知是自发的还是听信了什么言论,几乎全部都涌入了京城,虽然一时间导致京城秩序看起来乱了许多,但却也没闹出什么山贼或冻死饿死人的消息出来。 京城富饶,灾民入京后,许多大户人家都组织了布施活动。 朝堂之事有萧宇坐镇,沈清许便带了萧锦安去难民营里施粥,朝廷专门划分出了地区,供那些灾民们落脚。 到地方后,沈清许并未说什么,只是让萧锦安按自己的想法去做,萧锦安吩咐手下去办,不一会儿,粥棚便被搭了起来。 他让手下将粥做得浓稠些,又让人去买了两大屉的蒸馒头,沈清许见此拦了一下: “等等,粥别做那么稠,适度就好。” “这些难民饥一顿饱一顿的久了,陡然吃白面馒头,容易被噎到。” “哦好。”萧锦安赶紧让手下照办。 沈清许又让他手下烧了锅开水,供那些难民取用。 城中的水要靠买,难民们舍不得花钱,多是自己去郊外打水,饥渴难免,还多是生水。 虽说这年头的百姓惯是如此,但他们奔波入京,又骤然遭难,还缺衣少食,此时,是最容易染疾病的。 索性熬粥也要些时辰,沈清许便让人支了个摊子,为这些难民治病。 虽说治病的是一个小姑娘,但这些难民,又如何请得起大夫呢? 不过犹豫了一瞬,便有一位老妇人犹豫着抱着孙子到了沈清许摊前。 沈清许摸了把他的脉,简单扎了几针,看着孙子醒来,老妇人激动坏了,跪倒地上。 “活菩萨啊,姑娘,谢谢您!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我孙子了! 这一次,我家里的老头子跟媳妇儿子都被埋里面了,就我一个老妇人带着孙子起夜这才,原以为幸运逃过一劫,谁知孙子又染了风寒!姑娘啊,真是谢谢你,否则,我就无脸去见他高家列祖列宗了啊!” 沈清许将老妇人扶起来。 “您先别激动,我不过是个普通的闺阁小姐,因着常年生病的缘故,故而懂些药理罢了。” 说着又转头看围着的难民。 “也请各位放心,普通风寒和寻常小病我都会看,另外,若无把握,也不会随便出手治疗。” 那些难民本就已经异动,哪里还管这些。 之前不敢来,不过是怕这位大家小姐闹着玩,其实并不会医术罢了。 既然能一下扎针让老妇人瞧着快没气的孙子醒来,那就比他们去镇上瞧的大夫强多了,又还是,这等便宜不占白不占。 一时都蜂拥过来。 沈清许又给老妇人的孙子写了一张药方,让人去抓了药就地煎了,这才给其他人看病。 这里面风寒感冒的居多,偶有发热者,症状相差不大的,沈清许便将药方微调了一下,让人煎了药那些人一起喝。 又另写了一张药方,用以防治,让萧锦安的人之后每日熬一锅,给这些难民喝。 至于其余疑难杂症,遇到简单的,沈清许会捏一捏,或者施个针,不是特别严重的,都没有写药方。 一来,这些难民买不起药,二来,他们自己可能也没有在意。 不过,尽管如此,那些被医治完的人还是感叹沈清许的医术好。 “这位女大夫的医术真有一手,这才轻轻用针扎了几下,我就觉得我这肩膀不疼了。” “我也是,我这腰也感觉松快多了。” …… 众人排队看病时,突然有喧闹声传来。 沈清许抬头,就见四下人散开,是大皇子跟二皇子,不过不同的是,大皇子派来的是手底下的人,施粥搭建的粥棚也十分简陋,那粥,里面米饭都没有几粒。 而二皇子,却是亲自来的,不仅如此,还带了两位大夫来,并且还亲自慰问那些百姓。 有“专业”的大夫来了,沈清许这边自然也就无事了,她也识趣地将位置让出来,让百姓都去那边看病。 “锦安,你怎么也来了?” 和难民们说了几句,萧瑾瑜看见萧锦安,目光闪了闪,走过来问到。 “二皇兄,你也来了。我是陪沈姐姐来的,她带我来给难民施粥。” 萧瑾瑜这才看见沈清许,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原来是沈大小姐,沈大小姐真是慈悲心肠,乐于助人。三弟与沈大小姐,似乎很是投缘?” 这话里夹杂了三分试探,沈清许没接他这话,只是道: “不过只是力所能及的做些小事罢了,不敢居功,二殿下您瞧,其余各家的夫人小姐也都是施舍了金银来救助这些难民的。” 这话不假,无论是真出于善心还是为了名声,京城的大户人家,尤其是达官贵人,都在此事上出了力。 简单的搭个粥棚施粥,有的人家则是拿出地皮来供难民们歇脚,还有的人家买了厚厚的棉被棉衣,送给这些灾民。 而说到棉被棉衣,就得提杜家了,他们家,算是准备的最全,捐献的也最多的…… 那些负责送东西的家丁,不仅搭了粥棚,还一并带来了棉被棉衣,并且,还每个受灾的家庭都发放一串铜钱。 而对每个接受赠与的难民,他们都会说一句,这是杜二小姐的赠予,让他们好好记得杜二小姐的恩德。 难民们接了钱和东西,自然是感恩戴德。 沈清许看着他们东西准备得如此多,给蓝雨使了个眼色。 蓝雨走过去,不一会儿便与一个婆子搭上话。 “这些,都是你们大小姐让你们准备的吗?你们大小姐拿出这么多钱来,不怕把私房钱掏空吗?” …… 没一会儿,蓝雨回来。 “小姐,打听到了。” “是杜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劝说,让杜二小姐学别家小姐夫人那般以自家名头搭建个粥棚,也算搏个善名。岂料这位杜二小姐听后觉得不够,只是施粥难以显出自己与别家小姐的不同来。” 索性她手里珠宝首饰,不要的衣裳都有不少。 便让丫鬟挑拣了她不喜欢的,不想要的都拿出来,给这些难民。 蓝雨有些无语道:“其实原本,杜二小姐是让手下人直接送的,这消息不知怎的传到了杜大小姐耳中,她悄悄找了杜二小姐身边的嬷嬷说话,又使了些银子,买通了采办的人……” 原本,送来的该是绸缎衣服跟珠宝首饰,这些东西出现,势必引得众人哄抢,很可能还会闹出人命。 如今出现的棉被棉衣、搭建粥棚,还有每人一串铜钱……这些都是杜大小姐的建议,钱不算多,不会引发恶性事件,东西实用,刚好也是这些难民们最需要的。 至于其余那些多出来的东西,自然就被办事的人吞掉了,这也是他们一开始会同意杜月夕建议的原因。 沈清许听完,不由感叹了句: “这位杜大小姐,倒是位有心人,也的确是位才女,就是可惜了。” 此事明明是与她无关的,看着杜二小姐好心办坏事,很可能此事还会闹大捅出大篓子,死对头因此受罚。 可她却没有眼睁睁看着事情发展下去,而是冒着被责骂的危险劝说嫡妹身边的人,还使银子,就是为了这些无辜的难民。 其心性,可见一般。其才华,也比那些普通闺阁女子,甚至是某些官场上的男子都强多了。 这般女子,被困在内宅,与女子争斗一生,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如今在杜府如何?”沈清许问道。 “杜大小姐在家里的日子一直不太好过,如今她与公主一起被关禁闭,杜夫人跟杜二小姐还不知道她以后不被允许与二公主往来,如今明面上仍是不敢太为难她。” “都是一些动辄训斥、站规矩罚跪之类的杜大小姐时常经历的事……” 蓝雨犹豫道。 虽说这些杜大小姐自小便在经历,但到底折磨人,不过,杜大小姐也不是吃素的,她素来善言辞,杜夫人也不敢明面上太为难她。 只是,杜夫人到底是她母亲,杜大小姐在平日里,总是会吃些苦头。 但杜月夕也并非善茬,在杜夫人那里受了欺负,她都会在杜丽姝的身上讨回来。 只是这杜丽姝脾气不好,动辄便会打人,下手还没个轻重。 虽然城府不及杜月夕,但两人交手,也多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说到底,杜丽姝是嫡,又有母亲护佑。 杜月夕只是既无宠又生母早逝无依无靠的庶女,她不敢对杜丽姝真的动手,她们二人交手,她顶多是让杜丽姝伤心或是丢脸,之后受皮肉之苦的,还是杜月夕。 …… 听着蓝雨说的这些,沈清许觉得,她能理解这位杜大小姐的做法。 从小就受磋磨,心性会扭曲,都是正常的事。 但这位杜大小姐,却依旧保持了一分善心,而最让她敬佩的,是她的才华。 说到底,沈清许从一开始,对这位杜大小姐的印象就并不差。 如今虽然还不清楚其它的事,但杜月夕到底本性不坏,说来,如今她会失去二公主的庇护,说到底也有她几分原因。 只是,萧宇那边,而且,杜月夕确实利用了二公主,而她引着萧雅去做的事,也确实太出格了。 怎么办呢?沈清许有些发愁。 …… 施粥的人已经够多了,二皇子那边就索性放弃了施粥。 将所带的米粮分给灾民,让他们自己饿的时候煮着吃,又亲自巡视,排查这难民营里不合理的地方和安全隐患。 瞧着,倒是位干实事的。 若是在男女关系上,不利用女子上位就好了,但这说来,这也是这时代大多数男子的做法。 就是,一边攀着一个,又勾搭着另一个,就委实有些不要脸了。而利用女子感情,也犯了萧宇的大忌,更重要的是,此人的身世…… …… 带着萧锦安在难民营里待了大半日,沈清许方才送他回宫,并决定在宫里留宿几日。 萧锦安送沈清许来到流音苑,正准备走时,沈清许问他: “你今日看着那些难民,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啊?想法?我没想法啊,我觉得我二皇兄的处理方式挺好的。”萧锦安挠着头道。 沈清许深深看了他一眼,在萧锦安被看得往后退时,没再强逼,只是让他去写一份关于安置这些灾民及重建的事项。 - 又是两日,这日,沈清许正在配药时,萧锦安突然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沈姐姐,不好了!我大皇兄,他为了与二皇兄相争,竟然给那些灾民每人发五两银子。” 沈清许站起来,严肃道:“什么时候的事?你可有进宫禀报?” 萧锦安道:“还没呢,我今日带着人去施粥,就撞见大皇兄带着人过去,我劝了下,没拦住,这就来找你了,还没跟父皇说。” “……” “他们现在,发了多少了,是一个难民营,还是这京城里的难民安置点都发?” 有三皇子身边的人去打听消息。 不一会儿,人回来,喘着气道:“问了,都去了,已经发了大半。” 第126章 银子 沈清许没说话。 这就不好处理了,已经发了,而且,五两银子是一笔巨款,任何人,见着这样一笔钱,都会动心的,五两银子,都够贫寒人家半年的花用了。 便是京城里的那些散户,乞丐流氓,怕也会对这笔钱动心。 这些灾民,是外来户,而且,他们陡然得了这样一笔钱,那些灾民中有老弱妇孺……他们自己人,也难保不会起歹心的。 人心,在真正的利益面前,很难经受得住考验。 简直就是胡闹!这是看此次受灾的人数太少了是!若是此事是水患,是洪灾,他大皇子能舍得下全部身家去帮灾民们重建家园吗? “萧锦安,你拿着这块令牌,去城防营,让守卫的将军紧急调兵去几个难民营,让他们维持秩序。” 沈清许将一枚令牌交给他,让他去调兵。 萧锦安接过时有些犹豫,但因为事态紧急,没有多问便匆忙跑走了。 他走后,沈清许又吩咐蓝雨:“备马车,进宫。另外,二皇子那边,也让人去通知一下!” 萧锦安到底经验不足,之前又玩乐过多,从未处理过政事,有二皇子在,可以为他兜底。 …… 所幸,这次的事并没有闹大。 萧锦安带着城防营去的及时,那些灾民们刚要哄抢,有些附近的混混流氓也想混进来抢钱,都被城防营带着兵拦下了。 没有人因此而死,也只有一两个妇女儿童被年轻力壮的男人想要抢夺银子,拼命护着时受了些伤,一人被踢了两脚,不算严重。 只有一个孩子稍微严重些,被砍断了一只手,抢银子的那人,是个流氓混混。 如今也已经被关押,二皇子去得及时,很快请了太医过来为那孩子将手接上,虽以后可能没那么灵活,但至少手能重新长回去。 不过,虽说灾民暂时被压制,周围的人也被看着不允许哄抢,但已经发下去的钱,却是没有难民愿意还回来。 即便是知道,揣着这笔银子可能被人抢劫,他们也依旧不愿交出来。 都想拼一把运气,毕竟,谁说就一定会轮到自己呢?留着这笔钱,回去盖房子就能省一大笔钱了,家里的东西都毁了,他们回去,不知得奋斗多少年才能将家业重新挣回来。 对此,二皇子也没有办法,只能安抚好灾民情绪后,便紧急入了宫。 此时,大皇子正在被萧宇训斥。 “简直是胡闹!你的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你是猪脑子吗?”萧宇真是气急了,连这样的馊主意都能想得出来,他的这大儿子,是真的为了与兄弟相争什么都不顾了。 心性不佳,脑子还不聪明,偏偏一副野心勃勃的摸样,这样的人,如何能成大器? 就这,还指望他把江山交给他? 大皇子此时也很委屈,他手下的人贪墨,他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施粥与二皇子施粥形成了天然的对比。 萧瑾瑜自己还跑去难民堆里安抚那些难民,又是请大夫又是慰问的,民心都让他给得去了。 他自然坐不下去,想要挽回名声,办得比萧瑾瑜出色些。 偏偏,又有手下打探到消息,杜家那位二小姐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给每人都发了一贯钱,难民需要的东西都让她给置办齐了。 他此刻,干什么都是多余的。若是连一个闺阁女子都比不过,那他这大皇子还有什么面子? 刚好手下进言,说既然那杜二小姐给银子,那他就多给一些,不怕比不下去,刚好那些难民又不是太多,他这才决定大出血一把。 谁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啊? 这些灾民,真是一帮不识好歹的家伙,穷乡僻壤出刁民,这话果然不假。 但心里这些话,萧青却不敢说出来,只是哭诉道: “这,儿臣大错特错,可儿臣当时也是一心想要那些难民好,根本没有多想啊!” “没有多想!为难民好?你身为皇子,做事便应深思熟虑,你可知道,上位者的一个决定,对下面的人,尤其是普通的黎民百姓是多大的影响?” “这次若非老二跟老三去的及时,你可知道最后会闹成什么摸样?会闹出多少条人命?本来是安置灾民,可说不得最后,要变成收尸了!” 而天子脚下,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到时候,愤怒的百姓,沸沸扬扬的民声,又该如何去安置? 萧青这才觉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若是真闹大了,那少不得百姓得叫嚣着让他认罪。 虽说此事并不是他的错,但谁知道父皇怎么想呢?他虽能推出一个替罪羊来,但到底此事会影响他的名声,只会令老二得利。 这次给他提这馊主意的家伙,背后究竟有没有人指使?是不是老二的人?不行,他回去后,非得把这人严刑审问一番,处置了不可! “父皇,我真的知错了!父皇,我这次统共拿出了一万多两白银,儿臣是真的想为……” “够了!朕不想听你说这些!”萧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如今该想的,是这事该怎么解决?” “解决?” 看着大皇子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萧宇别开眼。 “父皇,儿臣有一言。” 这时,二皇子道。 “讲。” 萧君霖上前一步,道:“父皇,依儿臣之见,如今,这五两银子发到那些难民手里,被他们视作自己的银子。 若是叫他们将自己的银子还回来,他们是万万不会肯的,可他们如今身在他乡,又身无长物,怀揣着这笔银子,就如同小儿揣金,无论是在京城里,还是之后回乡路上,都可能会引来贼人觊觎。” “且不仅如此,他们如今并非都是同村之人聚在一起,不同村落,乡之间,也可能会因这笔钱起争执,而引起无端的打斗,平白损伤人命。” …… 二皇子一点点分析着情况,眼见萧宇点头,大皇子才发现自己究竟忽略了多少东西。 但他也不满,明明是他大出血,风头却全让对手给出了。 第127章 萧锦安其实不傻 “你这不废话吗?父皇问的,是此事如何解决?” 萧君霖赏脸看了他一眼,“此事不急,依儿臣之见,只有叫他们知道,这笔钱依旧是他们的银子,这些灾民才会愿意将银两还回来,让我们帮忙保管。” “噢?你有什么主意?”萧宇问道。 大皇子有心还想插嘴,被萧宇瞪了眼,也不敢再说话。 萧君霖不紧不慢道:“儿臣建议,将这些银两统一用于灾后难民房屋的重建,与他们说,先将银两交于我们保管,等到返乡后,便重新还到他们手中。” “另外,那些灾民见别人都有银子,没拿到的必然心里不平,滋生怨恨。此事既然是皇兄想出来的,怕是还得再出一笔钱,将没拿到银子的灾民的份也给补上,也免得他们生乱。” 萧君霖笑着说道,萧青却是脸都青了。 但萧宇却道:“可。” “……” 萧青脸变得更青了。 …… - 流音苑里。 沈清许也在与萧锦安讨论此事。 “依我看,这笔钱可以先收回来,等到灾民返乡之后,再还于他们。 只不过,有些失了长辈丈夫的孤儿寡母,银两容易被长辈或族里侵占,若不嫌费事,倒是可以将这一笔钱用来帮他们重建村子,每一笔钱的花用,都记录在册,并且向他们公示……” 其后,沈清许又说了该如何将这笔银子收回来。 “三皇子,你可有什么想法?”说完后,沈清许问道。 萧锦安:“……我,我能有什么想法啊!这些事有二皇兄他们处理就够了。倒是,” 他眼珠子转了转,问道:“倒是你,为何对这些事如此熟悉啊?还有这个——” 萧锦安将令牌拿出来,还给沈清许。 “这种能够调动城防营兵权的令牌,你怎么也会有?” “算不上,”沈清许将令牌收回来,用手帕擦了擦,收回怀里,解释道:“这块令牌,只是能够自由进出皇宫罢了,见之如见圣上,一般的人,拿着这块令牌,也未必能调兵,不过是你拿着,才有这用处罢了。” 三皇子好歹是皇子,只要不是让领兵进皇宫这等事,小的军队调动,又拿着见之如见圣的令牌,城防营驻守的将领自然会给几分薄面。 但这却不代表其余的人调动军队能如此随意,否则,他们玄机门,早就被朝廷忌惮摧毁了。 毕竟,他们可是有不少这样的令牌,几乎每一任辅佐过帝王的门主,都会得到一枚令牌,相当于免死金牌。 不过,以往帝王的那些令牌,究竟能起多少作用,就得看用这令牌时,具体的当权者是谁了。 不过这些都是不重要的事。 沈清许看着萧锦安,这次没让他再岔开话题。 “三皇子,你跟着我学习了这么久,应该也多少会了些东西!” “其实,你并非是不聪明,你只是懒得去想,也懒得去掺和那些事,但这不代表,你全然不会……” …… 事实上,萧锦安也远非他所表现的这么草包。 毕竟,到底是龙子凤孙,天家经过数年的基因择优遗传下来的血脉,自幼又有名师教导。 即便是天赋或许没有那么好,但却也到底比普通人强出了许多。 他不过是在藏拙罢了,如此藏拙,并不一定是他受到了什么威胁,毕竟他是三皇子,母亲又是贵妃。 他就是纯粹的懒,小时候,天赋没那么好,被骂多了,就不愿学习。后来,发现偷懒的好处后,就越发如此了,即便是能学得会,也懒得学,反而装作一副笨拙草包的摸样。 不过,若遇上真正会引导的人,他其实也是学得会的。 并且,这位三皇子,还有一个显着的优点,那便是他在处理人际关系上很有天赋,十分懂得看人脸色。 从这一次,就连大皇子都还未发现问题,只懂得一味争先,萧锦安却第一时间就跑来跟他报信也能看出来,他是敏锐的…… 上位者,有时候不一定需要多聪明,会用人,关键时候有敏锐的直觉,也够了。 …… 见被沈清许点出来,萧锦安也不再装傻。 其实,他这些年也并非全然看不出来,自从当初父皇在还是太子时被废离京后,他们废太子府的人的地位就大改。 他幼时,还是太子的萧宇并没有让他继承皇位的打算,因着自身面临着兄弟对自己位子的觊觎。 所以在对待他们几个子女时,便有些嫡庶分明的意思,继承人要明确,萧君霖所学的东西,是他们的好几倍,当然,平日里的地位也与他们有些不同。 至于大皇兄跟他,则是普通教育,有点放任的意思。 就如同普通人家一般,老大是要继承家业,奉养二老的,老二平日就会受忽视一些,甚至为了避免其余儿子将来与老大相争,还会刻意打压性子,避免将来家宅不和…… 他虽然不是排名第二的,但是小时候,萧宇在对待嫡庶上算是态度分明,尤其那时,太子妃是他真心喜爱的女子。 当然,这并不是说萧宇对他就不疼爱了。 他是萧宇的儿子,平素萧宇也都会来看他,只是到底与二皇兄不同,萧君霖,是被亲自养在萧宇膝下的,但是萧锦安,却跟萧青一般,从小与母妃住在一起,通常只有萧宇去母妃院子时才能见着。 小时候,萧锦安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不同。 他会悄悄跑去萧君霖的院子,他看到过他们父子的相处,那时候他觉得,他们才像是真正的父子,他跟萧青,都像是被捡来的。 但他说的这话,却被母妃狠狠驳斥了,他还第一次被母妃打了。 那是第一次,他母妃跟他说嫡庶有别,让他不要与萧君霖相争,当时母妃还说了很多的话,他都没有听懂…… 他只是觉得不高兴,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这么偏心。 既然父亲不是最喜欢他的,那他也不喜欢父亲。 只是,每次萧宇来看他时,他还是会很高兴。 第128章 无意与二哥相争 而母妃,也不许他表现出任何不满。 …… 再后来,就是父亲出事了,他们太子府的地位瞬间骤降。 母妃的宫人行事变得小心翼翼,他也从尊贵的皇孙变成了废太子的三儿子,身边伺候的人减少,下人也开始怠慢…… 他刚开始不适应这落差,很是闹了一阵。 他自幼被惯得脾气有些蛮横,那时,便是母妃,也不耐烦哄着他的性子,但是,他的二哥却很好。小时候,他其实是讨厌过萧君霖的,但是孩童的欢喜和厌恶都很简单。 他父皇偏心,他也跟着讨厌萧君霖,但萧君霖却是被自幼以君子之道教导的,在他那里,尊敬长辈,关爱照顾弟兄,都是他作为嫡子的义务。 所以,那时,萧君霖对萧锦安,如君如父。 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却信奉着书本上的圣人之言,父不在,兄便如父,需要照顾幼弟幼妹,为他们揽下一切罪责…… 萧锦安还记得,他小时候贪玩闹着要爬树,萧君霖怕他摔了,身边的嬷嬷都劝不住他,萧君霖便自己上了树,为他去摘他想要的果子,最后果真摔了下来,伤了手臂,半个月才好。 事后,萧君霖谁也没说,只说是自己贪玩,被萧宇打了手板,还罚抄了宫规…… …… 再后来,萧宇出事离京后,这样的时候就更多了。 他意外落水,是二哥不顾危险,自己跳下去将他救了起来。 …… 还有后来,那么多次…… 他早就打心底里接受了这个哥哥,兄弟,是手足至亲,他幼时的那点不平,根本就无关紧要。 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萧锦安至今还记得,得知父亲平安归来的消息时,二哥他有多高兴,整个太子府上下都很高兴,就连他,也很高兴。 只是,萧宇回来后,对待萧君霖的态度,却突然间变了。 从前,是最疼爱的嫡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回来后,却一连多日,连面都不肯见一面。 明明,父亲已经见了他和别的兄弟姐妹那么多次,可是唯独萧君霖,一次也没召见过。 最开始,萧君霖知道父亲回来,会高兴过去,被拒之门外后,虽有失落,但也没有多想。 但是后来,萧宇召见了别的孩子那么多次,却唯独没有见他,他便明白了几分。 只是,萧君霖也不解。 不仅如此,所有人都不理解,萧锦安也弄不明白。 有宫人说,这是因为他父亲最钟爱的太子妃严氏自杀了,他父亲一见二哥,便会想起逝去的严氏,难免伤心,不如不见。 …… 有人信了这个解释,他二哥开始也信了。 只是后来,或许见面少了,难免生疏,或许有人挑拨,谁知道呢? 他只知道,他父皇对二哥的态度变化太大了,并且,还开始有意培养他们,让大皇兄与二哥相争。 以至于朝野之上,有人提出立太子时,萧宇否了,再后来,便是朝臣动摇,分别支持他大哥与二哥,甚至还有他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他都已经接受嫡庶有别,接受他父亲更偏爱二哥了,但是后来,为何他父皇对二皇兄的态度会变得那么奇怪? 不是一开始就防备着他们兄弟与二哥相争吗?那么如今这又是做什么? 他小时候,就没受过什么好的教育。少时母妃有意为他早点开蒙,也被萧宇以他年幼为名推了过去,再后来,便是萧宇作为太子被废,为了低调,他也更没资格开蒙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他只是父亲的三儿子。是皇室子孙,即便是一辈子碌碌无为,做一个纨绔,也有的是人养他。 但他就是不明白, “凭什么?凭什么父皇要那么对我二哥?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既然已经决定让我当个普通的皇室子孙了,那么如今又是在干什么?” “我肆意玩乐了十几年,早就不愿服管束了,我也从来就没肖想过那个位置。太累,我喜欢的是学武,我喜欢自由自在地,我想去行走天下,去看看这天地间的景色。 而不是被困在这京城,一辈子被困在皇宫里。” 萧锦安吼道:“明明,你们都知道,我二哥才是最适合那个位置的人,但是,为什么,你们就仿佛什么都看不到呢?” 萧锦安其实一点也不傻,那些沈清许有意无意教给他的东西,他便是开始不明白,后来也是明白的。 他并不清楚沈清许究竟是什么人。但是——帝王之道,并非是他所该学的东西。 自从看明白几分后,他便有意装傻。 其实,他也可以选择直接不来,只是他也不是真的喜欢被人叫草包,再就是,他还挺喜欢与沈清许相处的。 安静,神秘,既像朋友,又像长辈,但却不会过多管束于他,哪怕是不赞同他的做法,也只会循循善诱,给他把道理讲透彻,而不是一开始就谩骂指责。 若是沈清许不点明,他或许还可以继续来找她玩。 对的,是玩,在萧锦安心里,来沈清许这里,无论是习武,还是学别的东西,都很好玩,即便有时会累,但他心里也很高兴。 不过,以后大概是不能这样了! 萧锦安在心里想道。 他拱手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等等,”沈清许叫住他,“你与二皇子,关系很好吗?” “对,这辈子,我都不会与二哥相争的。”萧锦安道,语气决绝。 这次萧锦安离开,沈清许没再阻拦。 …… 突然,另一处角落传来动静。 沈清许并未回头,只是道:“谨之叔叔,您也来了。” 萧宇走出来。 “是啊。” 早在他们还在谈这次银钱事件的处理时,他就已经来了,本来是准备夸奖锦安这次做得不错的,却没想到会听见后面的那席话。 萧宇重重地叹了口气,道:“阿音,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沈清许:“……” 她不说话,只微摇头,这个问题,她很难回答。 萧宇又问:“其实,你也觉得,老二才是最适合皇位的那个!” 第129章 无题不想取 萧宇又问:“其实,你也觉得,老二才是最适合皇位的那个!” 沈清许没说话,只微垂下头,大皇子为人蠢钝狠辣,又多疑,若是为皇,朝廷容易奸臣当道,被大臣糊弄。 三皇子为人赤诚,善良正直,虽然通透,却志不在此,而且,太过重情义,这样的人,适合做将军、做贤王、甚至做大侠,但却不适合为君。 而且,若要硬扶他上那个位置,他或许会认真去做,但是,他会筋疲力尽,也并不会开心。 至于二皇子,虽说在男女之事上让人看不透,但却也算贤明,有手段,况且他的那些私事,于帝王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因而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他其实都是最合适的。 但说到底,还是选择太少。 萧宇就只有三个儿子,除非他再生几个,或者……还有宗族,景阳王之子。 “……其实,谨之叔叔,等到最后一次拔毒后,您的身体就好了,是具备行男女之事的能力的……” 只需要解决心理问题。 萧宇的脸色瞬间黑了,“此事不必再提,而且,风险很大。” 确实,沈清许点点头,也没准备劝。 毕竟,小孩子会长成什么性子,都说不准,而且,年龄差距太大,中途的风险也太大,到时候萧宇老了再争皇位,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当然,也还有另一番选择,只是沈清许没提,萧宇也没想过。 有自己的皇子,却去立别人的儿子为储,此事,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不提几位皇子会如何做想,朝野上下会如何议论,到时候,怕是那些尘封的往事,也会被人猜出来。 只是,如此的话, 沈清许扭头看萧宇,他的脸色此刻也缓了过来。 “其实,当年的事我也有错,”萧宇道,“都说孩童无辜,可朕却,而且,再对待老大老三他们的问题上,确实是朕偏心了。” 母后自幼教导他要重规矩,嫡庶分明,他也一直以为这没错,所以,等自己有了子女后,也是如此教导。 但他后来经历变故,见了普通人家是如何对待孩子的,遇见了国师,便明白祖宗传下来的也未必就是对的。 再加上,…… 所以他平等的对待儿女们,除了二儿子,只是,他却没想到,他小时候的做法,还是给他们留下了阴影。 而他后来的做法,也未必没有留下埋怨。 “其实,很多事本就没有定论,从心而为便好。”沈清许握住萧宇的手道。 祖宗规矩,要求嫡庶分明,把妾室或者庶出子女当做嫡子的奴仆,所有物,但流着同样的血脉,谁又必须比谁低了一等呢? 经了大炎开国皇帝的改革,这规矩已经被废除了许多,庶子女的地位也被提高了些,但却依旧有着嫡庶之别的规矩。 这是为了正家风,当然有些人家,也会将嫡庶孩子放在一起教导,不会刻意打压庶出,并要求他们和乐,互帮互助,这样的人家,有些家风也正。 如萧宇这般,从前一个态度,后来又一个态度,确实是会让人疑惑。 但这世间,谁又是天生什么都懂得的呢? 而且,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的规矩。谁又能保证,自己真的是永远正确的呢? 曾经受赞扬的做法,放在几百年后,或许便会受尽指责。 而几百年前受赞扬的做法,也未必就没人心怀不满,只是苦主压在心里,没资格说出来罢了。 所以,有些事,注定难评。 不过,无论如何,自己做的事,都得自己担着。 而人能把握的,永远不是过去,而是未来和当下。 “你说得对,有些事,朕也得自己好好想想了。” 萧宇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沈清许看着他离开时不是那么挺拔的背影,沉默着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想法,或许,有一个东西,可以帮到他。 只不过,到时候,那个东西做出来后,究竟是释怀,还是更添一分愧疚,就不知道了。 不过,若是鉴定结果如愿,那么,这皇位传给谁,或许便不必那么为难了。 …… 想着,沈清许站起来。 “我们也出宫回去,对了,让人帮我准备些东西……” 她将需要的材料说出来,墨兰却是越听神色越不对味,惊魂未定道:“这,这些都是炼蛊的,您……” “正好需要验证一样东西,不必担心,我用完便会毁掉。”沈清许道。 “好,墨兰让人去准备。” 墨兰这次没犹豫,直接应下来。 - 依旧是国师府。 仍在上次的位置,但这次沈清许身边,多了一个蓝雨。 “我上次让传过来的东西,有消息了吗?” 留守之人恭敬道:“有了,刚刚才飞鸽传书过来,门主,信在这。” 他恭敬将飞鸽传来的消息递上。 蓝雨拿过来,走到桌边,在上面涂上早就准备好的特殊染料,片刻后,字迹显出来—— 蓝雨给沈清许递过去,“主子,你看。” 沈清许接过,一目十行,微闭眼,迅速明白了里面的信息。 片刻后,她睁开眼,神色有些复杂。 “主子?”蓝雨问道,“可是那位有消息了?” “嗯” “那主子您怎么看着不太高兴?” “我应该高兴吗?”沈清许反问,嘴角带了一抹嘲意,“陛下中毒的事,你应该是知道的?!” 蓝雨瞪大眼,不可置信道:“难道真,真的跟那位有关?” “不确定。” 蓝雨的心刚要放下,却听沈清许又道: “但可能性很大。” 蓝雨:“……” “那,那如今,玄,不,是那位下山的师兄,他如今在哪呢?” “公主府。” 沈清许说罢,便打开暗道,踏进里面,一旁的蓝雨连忙跟上去,小心翼翼地,也不敢多问。 其实,在最开始,沈清许并非是继任玄机门的人选,甚至在一开始,她连玄机门的门人都不算。 那时候,她只是被国师带回来的,暂时寄住在门中,需要治病的人。 第130章 玄玉师兄 后来是看她天赋出众,况且她一个小姑娘,整日里又从不说话,还一身的毒,实在是太可怜,而且又有国师唯一的弟子,当时玄机门的大师兄为她求情,这才得以学习课程。 说来,她初到玄机门,接触得最多的,不是国师,也并非医圣,而是他们的弟子,玄机门的下一任继承人,玄玉。 玄玉的父母都是玄机门的人,但却很早就遭遇意外过世了,他的父母对医圣有恩,因而,医圣便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后来,因为天赋才华出众,又被长老看重,被国师收为弟子,成了玄机门下一任门主的继承人。 玄玉其人,在沈清许这里,是一位十分温和的大哥哥。 初到玄机门时,一直都是玄玉在照顾她,带她熟悉玄机门的规矩,后来也多是他在带着她。 她在来玄机门前时,刚刚才毒发过一场。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伤人,尽管国师说她没有,她也怕这是他们安慰她的托词。 她还怕,怕萧宇被她吓到,也跟那些村里人一样害怕她、厌恶她,不愿意再把她带在身边。 再加上一直以来习惯了与野兽为伍…… 初到玄机门的日子,她其实是有些惶惶不可终日的,国师跟医圣虽然也照顾她,但却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整日里,与沈清许接触最多的,都是玄玉。 他会不停与她说话,关照她的情绪。 她药浴的药材,治疗时扎针,熬药……这些,都是玄玉为她做的,还有给她讲故事,陪她玩。 在沈清许这里,他既是师兄,也是哥哥。 幼年时,其实沈清许的心防很重,她只对一人卸防,曾经救过她一命的萧宇;后来,玄玉,算是一个与萧宇相似的人,因为在她身边没有萧宇后,是玄玉陪着她,跟她说话,给她讲故事…… 是玄玉带着她,让她一点点学会了融入玄机门。 后来还被国师和医圣收为弟子,跟着他们一起学习东西,这里面,未尝没有玄玉这位师兄的功劳。 如果,若是中途没有意外,作为玄机门最出色的下一辈领头人,玄玉,会成为如今的玄机门之主。 然而,玄机门,也有自己的规矩。 每一个继任门主的人,都需要下山历练,身为玄机门弟子,不可与俗世牵扯过多,俗世不得有亲缘,即便有,也得断,或者形同陌路。 而关于婚嫁之事,那便更不能了,玄机门的弟子,只能娶玄机门之人,对于那些本就生活在俗世为玄机门办事的外门人倒没这规矩。 但是内门人,必须嫁娶都是玄机门之中的人。 要么,对方加入玄机门,要么,他自己退出玄机门。 除非在世俗没有族亲,父母双亡,姊妹弟兄尽丧的孤儿,否则,又有几个能做到与世俗断亲,加入玄机门的呢? 所以,一旦爱上山下之人,多是玄机门之人退出下山的居多。 但这些年,玄机门下山之人不知凡几,可所有长老包括门主都没有想过——他们悉心培养多年,最看好的继承人。 竟然会在下山之后,因为一个女子,就下决心要脱离玄机门,从此与那名女子双宿双飞…… 并且,还不肯回头。 …… 其实,对于当年玄玉的事,沈清许是不太清楚的。 因为那时,她也同样在山下历练,本是准备熟悉一些世俗规矩,学会正确与人打交道,便回到京城中的。 但却没想到,会收到玄机门的飞鸽传书。 她从玄机门离开,赶回玄机门时,国师中毒已深,药石无医,故提出,要将门主之位传给她。 她也是此时方才得知,玄玉师兄在山下爱上了一名女子,并且决定为了她放弃玄机门的责任,从此从玄机门中除名。 她返回门中时,此事已定,玄玉也早已下山,再无转圜。 而后来的事,都发生得太匆忙,仓促继位,接收师父身上的数百年内力,办丧事,整顿玄机门、安定江湖势力…… 她太忙了。 曾经,她没对此事产生过什么疑虑。 当初师父已经中毒,若是传给其余门中人,他们也会跟着中毒,只有她,身上的毒更深更重,才能承受住那份带毒的功力。 她也同样是国师的弟子,并且,还与萧宇算有情分在…… …… 只是,这些过去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如今看来,却是不够。 其一,她是寄居在玄机门的,在最开始定的就是迟早会下山,会由萧宇负责她以后的一切。 虽然她世俗的亲人并不管她,与她算是形同陌路,但她这样的人,其实当门主,并不符合玄机门的规矩。 而且,更重要的是,玄玉师兄,他所犯的错,也只是爱上了山下之人罢了,玄机门的规矩,虽说严,但却也有许多长老是看着玄玉长大的。 为何当初,他们连下山找一次都没尝试?将人迎回来,只要玄玉肯放弃那个女子,未尝不会被长老们原谅。 只是当初,有人提了这个,也很快被大长老让人拉下去,玄玉之名,在玄机门,不再被允许提及。 虽说下山之人都会被除名,但连名字都不被允许提及,是否有些太过了? 只有犯错之人,才会如此。 那么,玄玉师兄当年,又究竟犯了什么错呢? 他只是因为一名女子下山,虽说叫长老们失望,但也不至于,而那段时间发生的大事,唯有——师父中毒。 但也不对,若是如此,长老们不可能不追究,玄玉其人,不可能还好好地生活在山下。 况且当初,所有人知情者,都认定此事是暗部所为,就连大长老也是如此。 那么,也许只是爱之深,责之切! 不过,师父中毒之事可以揪出暗部后再深究,但是,萧宇所中之毒,却是当初由她亲手研制,并且已经销毁。 而她研制的这份毒,当初经手过,接触过的,唯有玄玉与医圣。 但医圣虽说是她师父,对她研制出来的毒,却并非每样都会细看,当初,陪着她,每个步骤,看着她将材料提出研制的,是玄玉。 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被她忽略了的东西,但无疑,目前玄玉的嫌疑是最大的,尤其,他还与公主府有接触。 “主子,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蓝雨问道。 既然知道源头,那么接下来验证就会容易许多。她会抽一个时间进宫,查看长公主府上这些年送进宫的东西,若当真是,应是能排查出来的。 另外,沈清许道:“让人过去盯着,尽量挑几个好手,他毕竟是上一任门主看重的继承人,你们注意别被发现行踪。” “是,我们定然注意。”蓝雨拱手道。 “等等,”沈清许却又抬起手,犹豫了下,还是道:“算了,蓝雨,你亲自去盯。” “是。”蓝雨并未多问。 …… 而与上一任门主首徒疑似叛变的消息比起来,当朝丞相出自玄机门人的消息反而显得无关紧要,沈清许也未过多在意。 宫里,通过内务府记录,沈清许查到,公主府每半年都会往宫里送一次新茶,这些茶叶,倒是看着没什么特别的。 她第一次统一查验时,也将之忽略了过去。 但是,若是仔细一些,便会发现,这茶叶,其实在炒制时还加入了几种特别的药材,无色无味,溶于茶叶之上,半分也看不出来。 并且,用这茶泡出来的茶水,还对身体有滋补作用。 然而,这茶叶,若是再添上公主府送进来的另一样东西——她亲手做的点心,那便就合成了萧宇所中的那一味毒。 而对于这个大女儿,萧宇虽说总是恨铁不成钢,但每次儿女孝敬的东西,都还是会用心对待。 因此,当大公主送来点心时,萧宇也定会让明德用她送的茶叶泡一壶茶,这两样东西,单独查验时,都是无毒的。 这一次,也是沈清许添了几分注意,再恰逢大公主进宫,这才得以发现。 “你说的都是真的?” 因着沈清许提醒,这一次,萧宇并未用点心,打发走大公主后,萧宇盯着点心沉思。 “嗯,”沈清许点头肯定,又道:“也可以加大剂量,抓一只小动物实验。” 萧宇吩咐人去做。 片刻后,暗卫抓来一只兔子,将茶叶全部加在一起,泡一杯浓茶,再喂了点心后,不足半柱香,那只兔子便抽搐起来,倒在地上再无动静。 沈清许道:“因为您对毒素有抵抗力,几乎百毒不侵,所以才能坚持这么久,若是普通人,怕是最多三次,人便没了。” 便是换成身体强健些的,也会变得十分虚弱,难以维持。 萧宇脸色难看起来。 “安宁性子懦弱,不会做这样的事,她是被人利用了。”萧宇道。 安宁便是大公主萧晗,与大皇子同为梨妃所出。 “明德,让暗卫去调查安宁身边的人,她平日里接触的人,都一五二十地查清楚。” 明德应下,正要出去吩咐人。 “等等,”沈清许打断道,“谨之叔叔,我还有话说。” 她将玄玉的事说了出来,下毒之人十分了解萧宇的情况,知道他百毒不侵的体质,如此,玄玉的嫌疑,便又多了一分。 “他到底是曾经玄机门的继承人,武功和警觉都不低,大肆调查公主府,可能会引起他的注意,打草惊蛇,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此事。 不如,让我去与他接触,会一会他?”沈清许提议道。 “不行。这样你会有危险。”萧宇毫不犹豫道。 “您忘了我的内功有多深了?”沈清许笑道,“虽然可能会被他怀疑,但是,我若知道他在京城,不去寻他,怕也说不过去。” 蓝雨盯人时还是露了马脚,按理,她也该去见他了。 而且,如今,玄机门门主之位易主之事还未公开,他们如今,都是玄机门的外人,故人重逢,聊聊旧事罢了。 更紧要的是,尽管他的嫌疑最大,她也还是想,去亲自确认一番。 “……那好,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我会的。” 沈清许在一旁的残局上落下一子。 …… 公主府外,街道,沈清许随手拿起一个狐狸面具,戴在脸上试了下,又拿起一旁的蝴蝶面具…… “姑娘,我这面具做得可结实了,您要是喜欢,两个都买,我给您便宜一些?”摊主招呼道。 这时,沈清许回头,身后,一道熟悉的人路过。 随手拿走那狐狸面具,将钱丢给摊主,沈清许追过去。 “诶,等等,给多了!” …… “师兄?”沈清许追在人身后,“玄玉师兄,是你吗?” 前面那人回过头来,一身粗布素衣,很朴素,但容颜却分外俊朗,素衣反而更添了那人的气质。 与玄机门的意气风发比起来,这人,如今,身上似乎多了颓废和几分忧郁。 “师兄?”沈清许险些认不出来。 “是我,别再唤我玄玉了,我如今,叫楚无,是公主府上的一位门客。”玄玉,不,是楚无道。 沈清许三两步上前,仔细打量面前的人,问道:“你还真在公主府上啊,蓝雨说她遇见了你,我还不信,师兄,你不是下山要与你相爱的女人相守白头吗?为何又会成为公主府的门客?您心爱的女人,她在公主府?” “不,不是。”楚无摇头,抬头看天,神色有些忧郁,“她如今在别的地方,我在公主府,是暂时有些事要做。” “什么事?说来,师兄你真的不考虑回山了吗?师父如今,可都还在为继承人的事为难呢!”沈清许试探道。 楚无顿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神色似是有些纠结,片刻后,他问道:“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 “师父他身体很好。” 楚无似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他没说下去,沈清许却紧抓着追问道。 “没什么,师父他老人家,应该对我很失望!” “……并没有,师父他,一直都是疼爱你的。不过,继承人的事,也确实叫师父头疼了许久。 第131章 安宁公主 毕竟,你知道的,咱们玄机门的人才虽多,但真正能力压众人,服众的,却不多。” 而且,大多还是有个性又偏科的奇才,才华虽洋溢,但却不适合与人打交道,都也是大多天才的通病。 这点,楚无自是也知道,他点头同意道:“是啊,不过,师父他老人家多活几年,总是能找到合适的继承人的。” 说着,他有些落寞道:“但是我,已经彻底失去继承人资格了。” 一旦下山,便是对玄机门的背叛,即便有些长老会站在他这边,他也到底是为其它原因舍弃过玄机门的人。说到底不可信,更何况他还…… “总会有比我更合适的人的,我只希望,玄机门能一切都好。”楚无道。 他这话是真心的,沈清许也能看出来,她垂下眸子,没说话。 这时,楚无问起她来,“师妹,你呢?我听闻你很早就下山历练了,怎么到如今才回京?” “……毒发了,你知道的。又回去多待了几年,稳定了才下山。”她道。 楚无问:“那现在呢?你情况怎么样?毒解决了吗?” 对这个自小带着的师妹的健康,他还是关心的。 沈清许摇头,“没,解不了,只能压制,像以前那样放血疗毒,不过,我估计没几年好活了。” “……就,没别的办法吗?” 沈清许摇头。 “这究竟是什么毒?医圣师父这些年也一直没找到吗?对了,我游历时,曾去过南疆,听闻那里有蛊毒,十分神奇,你要不要去看看,能不能以毒攻毒?”楚无提议。 沈清许眸子闪烁了下,这话,竟是直接说到了点子上。但她从始至终都注视着楚无,留意他神情的变化,能看出,他只是恰好说出这个提议罢了,并非是发现了什么。 “还是算了!有限的时间,我不想再到处跑了!”她道。 而且,她很清楚,自己的毒,没有解的可能。 不愿再继续聊这个话题,“对了,师兄,你在公主府当门客,是替长公主办事吗?” “不是。是替驸马……” 接下来,二人又各自聊了一些,但关于他究竟为何到公主府,又替驸马做什么事,却是始终含糊其辞,避而不谈。 对此,沈清许也未打破砂锅问到底。 而且,楚无虽然告诉了沈清许他的住处,但却也叮嘱她,尽量别去寻他,若有事约见,也最好是在外面。 …… 叙旧一场,二人话别。 走出去不远,沈清许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 果然,师父过世的事,与他有关;而萧宇中毒的事,也与他脱不了关系,至于原因—— 蓝雨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跟在沈清许身边。 “主子,怎么样了?是不是他?” “是,确定了。” 他们曾是同门,对彼此的状态,再了解不过。 “竟然真的是他?为什么啊?”蓝雨不解。 “找人去查,他曾经下山之后的事,还有那个他爱上的女子,若是不出意外,那个女人,应该出事了。” 而楚无,也定是被人威胁了。 他曾愿意为了那个女人舍弃玄机门,如今这些事,也算不得是什么。 只是尽管如此,到底是错了。 “仔细些,小心查,别被人发现行迹。”她叮嘱道。 不过就算被人发现也没关系,如今楚无或许还未怀疑她的身份,但这是建立在师父未曾出事的基础上。 而就算不知道这一消息,以楚无对她的了解,怕是接触不了几次,或者根据她所行之事推测,他也会发现,她才是如今玄机门的门主。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发现真相,楚无会如何了。 是追悔后幡然醒悟,还是一条独木桥走到黑呢? …… 另一边,楚无回去后,也受到了询问。 “去哪儿了?” “随便逛逛。”楚无道,转身回房。 “什么态度?”那人旁边的小厮不满,正想将楚无抓出来时,那人拦住他。 “罢了,跟着他的人怎么说?” 其实,今日是跟丢了一段的,但这种事以前也有,而且那人在京城里也就逛逛街。 因此,下面的人报道:“没有异常。” “那就好,以后也多留意一些。另外,态度好点,我们还需要他帮我们办事。” 毕竟,如今,只是用那个女人的消息在吊着他,若是被他发现,那女人早就已经死了,就绝不会为他们办事了。 不仅如此,恐怕还会,不,是肯定会反目成仇。 “是。”下属应道。 - 说起大公主萧晗,这京城,也算是无人不晓了,有的人,将其视为皇家的耻辱,懦弱无争,但一些酸儒之辈,却是将之奉为女子的典范。 对她的事,沈清许也多少听说了一些,还在宫里遇见过,但总归交集不多,只记得,是一个不爱说话的。 明明穿着华丽明艳的宫装,但头却总是垂着,眼睛也被厚厚的刘海遮挡,糟蹋了大半容貌,就连身边的宫女,瞧着似乎也比她耀眼。 而她让萧宇恨铁不成钢的原因,也大体是因为夫妻关系,她的驸马对她并不好,纳妾,养外室,但她自己却立不起来。 萧宇曾想教训驸马,甚至让他们和离,但是安宁公主却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反而还一心体谅驸马,认为是自己不对,甚至不惜以死相逼,也要求父皇饶了驸马。 对于她的事,萧宇管束了几次,后来甚至还被朝臣弹劾,加上萧晗也不赞同,也就渐渐不管了。 而如今,要查安宁公主与驸马的事,还是从内部下手更便宜。 “安然公主驾到——” “请安然公主安!” …… 沈清许跟在萧雅身后,一起往公主府深处走。 如今,萧宇的女儿中,嫁人的只有萧晗这一个,大公主性子懦弱无争,在皇宫时,便不大与人来往。 三公主萧锦绣性子娇蛮,自来都不是迁就人的性子,说来,三位公主中,竟也就二公主与安宁公主关系好些,但她们的交集也并不多。 只是,萧雅性子素来与人为善,她人有难处时,总爱帮上一下,故而,即便一年或许也见不上几面,但真说起来,萧雅竟是与安宁公主来往最多的女子了。 沈清许在她身后轻声道:“听说最近安宁公主与驸马的关系不大好,昨日似乎又闹腾了起来,谨之叔叔就想你来看看……” “我都明白的,其实,我也有些担心她。” 更何况,这一趟还暂且解了她的禁足,只是,萧雅也不明白。 “你说我这姐姐是怎么想的呢?有时候我都想看看她脑子……”是不是进了水。 这话她没说出来,到底是自己姐姐,也不好说太过分,不过,比起别人的人云亦云,她见萧晗的次数更多,知道的也多些。 大公主的生母梨妃在幼时被人刻意调换,本是裴太师家的千金小姐,却因这一遭,自幼在农妇之手养大,后来还被卖入宫中。 虽说后来身世换了回来,梨妃也成了太子良娣,但与她调换的那一位也早已嫁人,而过去没有受到的教育,在换回来后,也没那么容易补回来。 梨妃为人,实则有些重男轻女,对儿子视若珍宝,但对女儿却没那么上心,只是一味视作争宠的工具。 并且,梨妃的某一些观念,并不适合皇家的公主。 而当娘的自己都不上心,下人也自是如此。甚至,有些奴才还想骑到主人头上,打着教导的名头,却实则处处管束,明明应该主子的份例,却被下人给占了去。 她曾经看不过去,说了几次,但梨妃却虎视眈眈,觉得她是想找她宫里的麻烦。 她与萧晗交好,也被怀疑成别有用心。还叮嘱萧晗不许与她靠近,萧晗也总躲着她。 这样的次数多了,她也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人,自然也不管了。 …… 她本以为,萧晗身为皇家的公主,纵使是性子懦弱,可嫁人后,总也不会将日子过得多苦。 但如今看来,也是她想多了。 萧雅继续讲道,萧晗的驸马,唤作秦适,字临阳,是位寒门出身。 当时,大公主到了适婚的年龄,梨妃忙着帮忙挑选,当然,梨妃那时是想将大公主嫁给世家贵族好为儿子铺路的。 只萧宇却不愿意,他认为自己的女儿,不需要嫁的多富贵,而且萧晗性子懦弱,也没学多少东西,不适合世家贵族,这才决定选个寒门出身,家族关系简单的。 当时,本也未一眼挑中秦适,是萧晗出宫上香时,幸被秦适相救,刚好,秦适又是那一年的驸马,一表人才,问过后,萧宇才御赐了这一桩婚事。 那时候,谁又能想到,萧晗的日子会过成后来那样呢? 其实真要说来,这驸马也没什么不好的,一表人才,为人文雅,待公主也温和,那时也算一门良婿来着。 只是这秦适,却有一个了不得的母亲。 秦适自幼丧父,是由寡母将之抚养长大,一路辛苦供养,这才让秦适一路读书,得中状元,甚至迎娶了公主。 按说,这也算是话本里才子佳人的故事了,只是,话本里的故事有完满结局,但现实里,这般的寡母,多半对儿子,也有着严重的依赖和控制欲。 大公主秉性柔弱善良,驸马记挂母亲,自然便提议将人接进府中照料,横竖只是多一位婆婆,一双筷子的事。 但谁能料到,这是噩梦的开始呢? 其实,最开始这位婆婆也不敢如何,碍于公主身份,婆媳二人明面关系处得还不错,只是,这位婆婆也想享受正常人家婆媳的待遇,而公主也自幼缺爱,也很乐得将婆婆当母亲照顾。 于是,生病亲自照顾,伺候饭菜…… 渐渐地,这位婆婆的胆子便被养大了,觉得公主也应该像正常人家的媳妇一样,更甚至,这位婆婆的性子,还很作。 看不得媳妇巴着自己的儿子,看不得儿媳在儿子心里的地位胜过自己,于是,总想找机会将二人分开。 …… “总是诉苦,各种闹腾,还逼着驸马纳妾,总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萧雅叹到。 沈清许听着觉得奇怪,“那既是如此,为什么不赶走她,而且,谨之叔叔为何逼安宁公主和离?” “驸马孝顺,我那姐姐又喜欢驸马。”萧雅道。 驸马孝顺母亲,自是不忍反驳反抗母亲的。 不过尽管如此,他母亲以公主无子为由,避着他纳妾,他竟真的纳了,后来还养了外室,这就是原则性问题了。 即便是再被母亲逼迫,养外室说成是不小心着了道被下药,她大姐也体谅了,但是,先后纳妾进府,她大姐姐还无子,他的妾室就已经先有了儿子…… 这在皇家,大公主是会被笑话的。 而且,连自己的母亲都管束不了,这是无能的表现,更不提,他的妾室进府后,还没少与他娘合伙欺负她大姐姐。 也是公主府管束下人不力,有些事情传扬了出去,她父皇才知道这一消息,要惩治驸马,逼着大姐姐和离的。 但是却奈何,安宁公主就是不同意,还铁了心要跟着驸马。 “……” 听着萧雅说完,沈清许一时没有说话,她总觉得,这公主府的事,透着几分怪异。 而且,在外界,这位驸马的名声很好,都说他与大公主恩爱不疑,错处都在有一个恶婆婆,但是,真心爱公主还会让她受磋磨,被自己妾室和母亲欺负吗? 可是,若说这公主府有问题。 这驸马是暗部的人,那也说不通,若是如此,便应该低调行事,没得理由如此对待皇室的公主,让自己处在风口浪尖的。 不过,无论是萧宇中毒的事,还是之前宫宴时感受到的蛊虫异样,都说明,这公主府,有暗部的人。 这池水究竟有多深,怕是还得慢慢量。 二人一边聊着,一路往里走,这次沈清许在来之前,刻意服了药,用以压制自己身上的蛊虫。 一路走来,虽说对蛊虫的感应变弱了,得人到自己跟前才能发现那人身上有没有蛊虫,但是,好歹王蛊的震慑消失了,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第132章 难缠的婆婆 在公主府下人的带领下,她们一行人走过一处长廊,远远就听见有争执声: “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辛辛苦苦将儿子养大,供他读书,让他考取功名。我儿子倒也确实争气,中了状元,还娶了公主,可是,这公主哪是那么好娶的啊!” “得供着不说,还耽误了我儿前程,现在朝里朝外,哪个不说我儿子是吃软饭啊?本来是状元之才,结果却叫人给耽搁了,落得一个没有实处的官职,还被人耻笑。” “从前听人说娶公主娶公主,还以为多好呢,结果呢?好处一点没捞到,不仅如此,还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 这时,有人听不下去了。 “老太婆,你放尊敬点,公主生了病还在休息,你别吵着她!”听声音是公主那边的下人。 但老婆子却不依不挠,“不行!我就要说!她耽误了我儿前程她还有理了不成?还是个病秧子,嫁进来这么多年都没怀上一个,你们说我容易吗我,我总不能看着我们老秦家断根! 我让儿子纳妾,她也是同意了的。可是呢,表面上装贤惠,回去就甩脸子,让我儿子来跟我闹,还找自己父皇撑腰。 我知道,她是皇家的公主,身份高贵的很。可公主就能不讲理吗?公主就能看着人绝后吗?” 老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又冲着门里高声嚷了一嗓子。 侍女看不下去了,“你!我们公主还在病里呢,她连着好几日没歇好了,方才服下了药,你这么来我们公主门前闹腾,是存心要我们公主不好过……” “瞧瞧,瞧瞧,这宫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我说你一句,你有十句来顶。你们这宫里的,就是瞧不上我们这些乡下人。不行,我得等我儿子回来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眼瞧着这老婆子又要告歪状,另一个侍女过来,压住先前那个,低声道:“老夫人,您有什么要求您尽管说,只是现在,我们公主是真的身子不舒服,还请您让她好好休息。” 老妇人的眼睛亮了,却还是道:“瞧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是我不肯让她好好休息吗?明明是她,嘴上说了同意纳妾,可私下里呢,却下药害了我的孙儿,她要是真贤惠,我至于跟她闹吗?” “这事明明与我们公主无关,是那芳姨娘自己……” “行了,我也不与你掰扯这个,我最近身体不大好,大夫说,最好用百年的老山参补补身子,我瞧着,上次内务府送来的就不错。还有,我那娘家侄女那里,东西也短缺了不少,我孙女还小呢……” “行!您列一张单子,我稍后让人送过去。”侍女道。 达成了目的,老妇人也不多留。 “行,看在你们识趣的份上,今日她不来请安的事,我也不与她计较了。” “你……”另一个侍女不满,被旁边的侍女拉住。 不过是些东西罢了,公主如今生病了,再说,即便公主好好的,老夫人想要,这些东西也迟早会被公主自己送出去,她们阻止也是无用。 …… 老妇人的作为,从始至终都被沈清许二人看在眼里,看着自己姐姐生病了还要被欺负,萧雅忍不住要出去,却被沈清许拉住。 “先看看。” 她要看看,这位老妇人,平日里是如何对待大公主的。 萧雅忍住了,她在这里,一旁的下人自也不敢通报,只有远处,有瞧见的远远跑了,想是要去通知背后的主人,沈清许也未让人去拦。 这会儿,发作一通,得了想要的东西,老妇人得意洋洋要走,萧雅终于找到机会。 “站住!我倒是第一次知道,我皇家的公主,竟也能被人如此欺负了。” “她方才明明就说我长姐生了病,你却还在这里大吵大闹,究竟是什么道理?并且,什么时候,当驸马竟还成了耽误你儿子前程了,若是你不满儿子当驸马,当初叫他别娶啊! 怎么,得了好处?还要反过来怪我长姐?这自古以来,娶了公主的,你扪心自问,有几个敢像他这般大胆?” 萧雅今日也是难得发脾气,实在是方才听了一番,她自己都为这姐姐感到憋屈。 听见长姐二字,老妇人便知道这又是一位公主。 许是萧晗的懦弱忍让叫她长了胆子,即便有些害怕,竟也还敢低声顶嘴:“这,这哪能怪道我儿子头上,皇家赐婚,这是我儿子能反抗的吗?” “你,” “这位老夫人,您话可说岔了。”沈清许从萧雅身后走出来,笑道:“咱们陛下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当初想要当大公主驸马的人可也不少,当初也是问过您儿子的,是他自己同意了的。 怎么,这当时同意占了好处,如今,却又觉得当驸马亏了不成?” 须知,秦适可是寒门出身。 这样的人,没有身份背景,想要到高位,可不容易。 便是当今的丞相杜笙,杜月夕的爹,不也是攀附了有背景的老丈人,后来又恰逢时机,这才一步步爬上去的吗? 驸马看似没什么实权,但是,当驸马的富贵,和得到的官职,可是有些科考学子奋斗一辈子也当不上的。 君不见,每年都有一位状元,可是,真正能够做到高位的又有多少呢? 大部分,一辈子撑死了也都在那一亩三分地猫着呢。 而且,“我听说,老夫人您不满公主还有一个原因,似乎是因为她坏了您儿子姻缘,他与您娘家侄女本是有婚约的。可我怎么听说,当初陛下赐婚时,是有提前问过的,当时驸马答的可是没有婚约,倾慕安宁公主来着,怎么,您儿子当初莫非是有意欺君不成?” “须知,这欺君之罪,可是要被诛九族的!” 沈清许笑说着,一边一步步上前,那老妇人便一步步退,最后竟是被吓得跌坐在地上,额头满是冷汗。 “老夫人!” “老夫人!” 一旁的下人连忙要去扶。 第133章 把脉 老夫人慌张着自己爬起来,解释道:“不,没有的事。他们没有婚约,这都是我自己胡诌的,是我那侄女倾慕我儿子,我想把他们配对……” 竟还是个纸老虎,这么吓唬几句,就被吓得冷汗直流,腿都软了。 沈清许看着她,手指微动,轻眯起了眼,这位老妇人身上,也有蛊虫的气息,这公主府,还真是有些神秘。 就是不知道,她这吓成这样,是因为王蛊无形散发的威慑,还是真是只纸老虎,亦或者,是那句欺君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老妇人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屋外这么闹腾,安宁公主自然也休息不了。 而萧雅今日本就是来看她的,自也不可能没见人就回去,反正先前老妇人也闹腾了那一番,这会儿,倒不如正好给长姐看个病。 这时,房门被推开,竟是还在养病的萧晗自己出来了。 她脸色有些微苍白,身上穿着薄衫,披着披风,看得出是匆忙出门,还未来得及梳妆打扮。 但是,刘海被撩上去了,倒是不一样的美,好歹是皇室血脉,这位公主,容颜也是不差的。 但一开口,“妹妹,我婆婆只是嘴碎了些,没有恶意的,还请妹妹你不要与她计较。” 萧雅:“……” 这当事人都如此说了,她还能如何呢? 老妇人也趁机离开,临走还想瞪萧晗一眼,见着萧雅在,又连忙跑了。 沈清许也没拦,她这次的主要目的,还是看大公主,至于公主府的其它奇怪之处,可以后面慢慢来。 萧晗将她们一行人请了进去。 “长姐,听说你生病了。” “还不都是老夫人跟那妾室,把我们公主气得……” “凝碧!” 侍女不敢再开口,萧晗让她们先退下,这才道: “妹妹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我这里,没什么好物,怕是招待不周。” 萧晗四下看了看,发现没什么好茶点,又想叫外面的侍女进来。 “不必麻烦了,我就是来送东西,顺便看看你。父皇听说,近日你府上,又有些闹腾,他关心你,就让我来看看。”萧雅说道。 萧晗微垂下头,声音很低:“我这里时常就这样的,夫君对我很好,婆婆其实人也不坏,就是爱唠叨了一些,我应该体谅的。” 萧雅实在是不理解,“就这还体谅啊,你生着病,她就在外面大吵大闹,可是半分也没顾忌。” “不,不是的,而且,婆婆养育夫君辛苦,我身为她的儿媳,敬重几分是应该的。再说了,媳妇对婆婆,应尽孝道,我今日没过去,本就是我不对。 我嫁给夫君三年,却没有给秦家添子嗣,本就是我的错,而且大夫给我看过,我宫寒,不利子嗣。女子当贤德,身为媳妇,即便是天家的子女,基本的孝道也是该守的。” “婆婆她只是为人苛刻了一些,她年轻时吃了太多苦了,我应该体谅的,夫君也对我很好。二妹,其实,你和父皇,若是时常寻我婆婆与夫君的麻烦的话,我也很困扰的。” 夫君在外面不开心,婆婆不高兴,反过来又会牵连到她身上。 其实很多时候,她都想和父皇说,不要再管她了,她日子过得虽不好,但也没那么坏,每次他们插手,她反而更麻烦。 “你不识好歹!”萧雅被这一番话气得不行,这就是她不喜欢与大公主往来的原因,每次好意都会被曲解。 真心实意地为她好,反而得到的是埋怨,被怀疑是别有居心。 沈清许拦住还想说话的萧雅,微摇头。 她倒是看明白了几分,这位大公主如今的状态,很像那些将女戒女训刻在骨子里的女人,还像某些江湖上被邪教洗脑之人。 不过,这种思想上的结,非一时半刻可解。 外人不解症结,贸然插手或者劝告也是无用的,因为她心里认同了那些观念,并且还被一心洗脑认为自己有罪。 沈清许道:“二公主,先别急。大公主,臣女略通一点医术,不如,让臣女为你把一下脉?” “这?” 萧晗有些犹豫,夫君说,女子之体,不便被他人查看。 以往她不孕,想要为夫君生一个孩子,也是请过大夫的,但夫君却不大高兴,这些年,她的平安脉,一直都是由府上的大夫为她看的,再没请过御医。 不过,沈清许也同样是女子,应是没关系的? “大公主,让我给您瞧瞧!” 沈清许上前一步,拿过萧晗的手,她嘴唇动了一下,到底是没说什么,她本就是不擅长拒绝人的。 沈清许也算是简单看明白了她的性子,低头认真把脉,这一摸,不由微蹙眉头。 片刻,她放下手,又拿起萧晗的另一只手。 “怎么样?她病得严重吗?” 萧雅虽然有些生气,但还是关心姐妹的,见沈清许许久未说话,便关心询问。 沈清许放下把脉的手,笑道:“没事,就是忧思过甚,又有点轻微风寒,大公主素日应该多活动活动的,出去走走,换换心情,身体便会健朗许多。” 至于其它问题,暂时还不方便说。 萧雅听明白了,总之就是,病得不重,纯粹是待屋子里久了闷的,小风寒,心情太郁闷,之所以不适,还是自己给闷的。 人长久不活动,经年累月躺在床上,困在屋子里,换谁都会生病的。 “大姐你也该多出去走走。” 萧晗点头答应,但萧雅一看她拿敷衍客套的样子,就知道是没上心,算了,她也管不上她。 萧雅有些想走,但沈清许却是把完脉又与大公主聊了起来,并且瞧着,二人还聊得十分热诚,萧雅都惊呆了。 萧晗什么时候说过这么多话?往日里在宫里都鲜少说话的,总是垂着头,像是被欺负了似的。 梨妃娘娘也看得紧,不许她与宫女一起玩,说丢了身份,也不许和她们其余皇子皇女一起玩,嫌弃他们别有居心。 后来嫁了人,就更不方便与他们一块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发现,她这位大姐,竟然也是会笑的? 第134章 处子之身 (前文字数已补,今天的更新从131章开始看) 而且,沈清许素来清冷,即便外表和善,但什么时候主动与人亲近过?多半是有目的,如今这是? 萧雅沉思,萧晗与沈清许二人聊着童年趣事,当然,更多是萧晗说,沈清许听着,偶尔引导几句。 这时,“驸马!” 伴随着侍女的请安声,房门被推开。 一位二十来岁,长相俊朗的年轻人走进来,身上还穿着官袍,显然,是着急赶回来的。 “夫君?你怎么回来了?” 萧晗立刻站起来。 “听说家里出了些事,回来看看,你没事?” 秦适拉着萧晗看了下,目光和语气都十分温柔。 “我没事,是今日有些不舒服,就没去和母亲问安,二妹和这位沈姑娘一同来府上看我。” 萧晗脸微红,拉了拉秦适的手,示意在人前亲近不好。 秦适这才放开萧晗,看屋里的另外二人。 “原来是二公主,秦某在这里给二公主问安,还有这位沈大小姐好!” 沈清许察觉到,秦适停在她身上的目光,比萧雅要久。 而且,在他身边的小厮身上,她也感受到了蛊虫的气息,他这次带回来的小厮,几乎身上都有蛊虫。 很显然,这位驸马的身份有问题,只是,为何驸马母亲身上有蛊虫,他自己身上却没有呢? 沈清许对着秦适微一点头,算是还礼。 接下来,又简单说了些话,驸马是男子,萧雅不便久留,留下东西,叮嘱了几句,便用眼神询问沈清许是否离开。 沈清许轻点头。 从公主府一出来,还未走远,萧雅便问道:“清许,父皇叫我来公主府,究竟是做什么?” 若是要给萧雅撑腰,警告驸马等人别太过分,也不该是她来啊! 而且,沈清许与萧雅之前还聊得那么热切。 但真实目的,沈清许怎么可能告诉萧雅,只是道:“谨之叔叔先前管过大公主的事,但大公主都坚定与驸马站在一边,而且,朝臣也不赞同他插手大公主的家事……” 毕竟,在外人看来,驸马对大公主很好,甚至是连大公主自己也这么觉得。 除了有个为难人的婆婆,以前客居府上,如今变成了妾室的难缠表妹,驸马在为人上,几乎让人挑不出半个不字。 故而,大公主自己都不愿与驸马分开,萧宇还想插手让他俩和离,朝臣自然觉得他没事找事,要劝谏一把。 费力不讨好,女儿胳膊肘往外拐,萧宇也就没再在明面上插过手了。 不过,皇家公主,却被妾室刁难,这事委实不太好看。 “你偶尔来看看,他们知道大公主是皇室血脉,也不敢太过分。”沈清许道。 “真是这样吗?那你与她聊那么多?”萧雅的疑虑还是没有消除。 “安然,你可有听过……” 沈清许细细与她讲起了从前江湖上关于邪教的故事,还有一个人的童年对人的影响。 说到底,大公主很自卑。 梨妃并没有给她什么好的照顾,反而时常责骂,身边的教养嬷嬷也时常指责她,这就导致萧晗总是害怕自己犯错,担心受到指责。 她嫁人后的日子,虽然在外人看来觉得她懦弱立不起来,身为公主却被婆母欺凌,还让妾室压到头上,家人要帮她撑腰,她反而嫌家人给她添麻烦。 但是实则,萧晗自幼受到的关爱并不多。 所以驸马对她的表面关心,她便已经觉得足够了。 甚至,因为从前教养嬷嬷也时常指导规劝她,所以在萧晗那里,婆母对她的刁难并不算什么,甚至可能还没有教导嬷嬷罚的狠,至少她婆母不敢对她上手。 萧晗习惯了隐忍过日子,习惯了反思自己。 而驸马一家,也正是看到如此,所以才加以利用。 不过,这其中,别人的行为,都还可以理解,但是驸马,就显得太过奇怪了一些。 …… “所以,你的意思是……?” 养心殿里,萧宇也是如此问沈清许。 沈清许的回答与对萧雅的一样,“谨之叔叔,阿音觉得,这事说到底得大公主自己看通想明白,否则,若是强行拆散她与驸马,便是为她好,她也会埋怨您。” 萧宇陷入沉思。 沈清许犹豫道:“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我怀疑,大公主,仍是完璧之身。” “什么?” 萧宇突然站起来,打翻了桌上的茶壶。 “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我把脉了两次,也是不敢信,或许,您可以找人私下验验看。”沈清许道。 “另外,我怀疑,大公主或许,并不懂男女之事。” 这个时代对男女欢好之事大多视为忌讳,不敢与人提及,即便是成婚前的教导,也多是隐晦的。 她把脉确实能看出,公主还是处子之身,但她却为子女之事烦忧,而瞧着,驸马对公主,也不像是夫妻关系不好的样子。 否则,公主也不会那般依恋他,站在他那一边。 所以,很可能公主自己都不懂这件事,被驸马糊弄过去了。 萧宇面色难看,若事实真是如此,那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但是,“他为什么不同安宁圆房?难道他是天阉之人不成?” 只有太监,才无法与女子行房。 可是,既如此, “他为何还要纳妾室?他府上的孩子又是怎么来的?” “不清楚。” 沈清许摇头,驸马身上有问题,她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去给他把脉,如此,这件事就暴露了。 驸马知道她发现了此事,也定然会采取措施。 “我会让人去查验的。”萧宇道。 他倒要看看,这驸马究竟是不是天阉之人。 若是如此,还敢娶她女儿,那可当真是该抄家灭族的大罪。 沈清许又将蛊虫的事说了出来,“将驸马的老家和族人也一并查了!了解得细一些,才好知道他们究竟有何目的。” 而且,这驸马的身世,说来,与他们玄机门的下山之人有些像,这倒不是说驸马可能是他们玄机门的门人。 她很确定,他们玄机门,并没有这一号人。 第135章 调查 而且,这驸马的身世,说来,与他们玄机门的下山之人有些像,这倒不是说驸马可能是他们玄机门的门人。 她很确定,他们玄机门,并没有这一号人。 只是说,这种没什么族亲,只有寡母的人设,很像,他们玄机门往上查几乎都寻不到根,这是因为身份有假。 这位驸马若是也是如此,那么他的名字甚至身份,便都是假的,可以肯定,他就是暗部中人。 …… 没多久,去调查的人回来了。 此期间,萧宇还让人找时机给驸马把了脉,驸马倒是没什么问题,不仅如此,还身体强健。 萧宇更不解了,还问沈清许:“不应该啊,你是不是把错脉了?” 很快,萧宇这话问不出来了。 因为在召长公主回宫看梨妃时,通过宫里老嬷嬷的试探,可以肯定,大公主确实不太懂得男女之事。 认为夫妻之事,只需要二人脱衣服睡在一起,亲近亲近就行了。 却殊不知,这个亲近的距离,须得是负的。 萧宇强忍着怒意听完,也没好将弄明白此事的详细过程与沈清许说,只是肯定了她的判断。 “若是如此,驸马身体康健,为何不肯同安宁圆房呢?反而是让她被婆母责难!” 这个问题,确实令人费解。 但无论如何,帝王的怒意已经到达了顶点。 秦适的身份是假的,不仅如此,就连他的母亲,竟也是假的。 去调查的人回来,告诉萧宇,秦适这个人,倒确实是存在的,只是,真正的秦适在上学回家的路上,意外摔死在一条山沟里。 秦母伤心之下犯了疯病,就搬离了那个地方,后来还不知从何地找回了一个儿子,回族里认亲。 当时族人都很诧异,但秦母却认定那就是她儿子,还给了族里一大笔钱,虽说此事蹊跷。 但毕竟当年知道这事的人并不多,许多村里人都以为秦母是搬走了,因为当年,真秦适摔下山沟里那事,也与村长儿子有些关系,后来秦母离开,他还为此松了口气。 而后来,假秦适一路考上去,中了状元迎娶公主的消息传来,他就更不敢说什么了。 占便宜的事,出一个状元是多大的风光,搁谁,都只会说这就是自己家的。 了解清楚原委,萧宇气得不行。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如此戏耍我皇室的公主,简直是视皇室威严于无物!” “这个秦适,他究竟是想干什么?” 不过这手段,倒是让他想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那个,他很讨厌的人——他的好二弟。 难道,他真的还活着? 先帝最可能传暗部信物的人,便是他,而以先帝对他的看重,通过手下的最后势力,将萧挚从牢里换出来,找个人顶替,也未必不可能。 毕竟,人皮面具这东西,也是有的。 可是,若他当真还活着,人又在何处呢? 萧宇想想还是觉得烦躁,再一想萧晗,更觉得心烦得不行。 这是她女儿,却被人如此戏弄。 即便是萧晗性子懦弱无争,但也有她幼年时,他对她关怀不到所致。 无论如何,他都该为她出这口恶气才是。 第136章 无题先 无论如何,他都该为她出这口恶气才是。 可是,见鬼的,萧晗却被那秦适灌了迷魂汤,说什么是什么。 “此事,必须得尽快解决。”萧宇道。 他决不允许这样一个别有用心之人,当他女儿的驸马,日夜待在她身边。 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呢? “我会将安宁召回宫一段时间。” 沈清许没有反对,虽然秦适的目的确实需要弄明白,但公主的安全也同等重要。 接下来,萧宇随便寻了件小事,借此发作,将安宁公主唤回宫里,禁足了一段时间。 而驸马那里,则是派人暗中监视,继续调查。 此番动静,并非没有引起人的怀疑,不过萧宇为此事发脾气之前也有过,驸马的人安静一阵子,未发现动静,便也继续如常行事。 唯有楚无又约见了沈清许一次,他往沈清许杯里添了茶,似乎随口问道:“近日师妹频繁出入公主府,不知是何因由?” 沈清许抬头,眸色不解:“哪里有频繁,不过随二公主去了一两次罢了,师兄问这做什么?说来,一直以来,我也都不知道师兄在公主府究竟是做什么呢?” 楚无笑了,“好,我不问,不过,师妹如今与玄机门可还有联系?” 沈清许看着他的眸子,片刻后,笑着摇头道:“师兄是知道的,下山之后,与玄机门都得断掉联系,我本就算不上玄机门的人,如今也已经下了山,自是没什么联系了。” “倒是蓝雨下山历练的时间到了,她也懒得四处跑,就待在我身边,她是还能回玄机门的,但平常与那边,也没什么信件往来。” “……” 楚无没说信与不信,二人一时有些沉默。 片刻后,楚无再次问道:“这次,师妹回京后,朝野似乎动静不小,你从前在山上时,便总嚷着要学成后帮他稳固河山,如今这局面背后,师妹定然也出了不少力!他对你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沈清许没否认,点头道:“之前历练时救了些人,手下算是有些人手。” 至于后一个问题。 她道:“很重要,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没有他,我根本活不下来。还有,他是大炎的君王,若是坐视不理,当初,师父和先辈们所做的牺牲就会成空。” 为了扶持萧宇登上帝位,阻止另一个叛国,视百姓性命于无物的野心家登上帝位,玄机门究竟流了多少血,受了多大的损伤,这是每一个内门弟子都知道的事。 若是萧宇尚在帝位时,皇位便又被其,或者另一个同样视万民如刍狗的野心家夺回,那他们当初的努力便白费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皇位更迭,若是平稳过渡还好,叛乱若起,受苦的总是百姓。 “……” 楚无没有说话,良久,他道:“师妹,我看最近似乎有人在打你的主意,其实,你体内的不是毒,是蛊对?” 对于楚无会猜到这点,沈清许毫不意外。 他与驸马往来,会知道也不足为奇。毕竟,她当初回京时,刚放过一次毒,回京后养了许久蛊虫气息才稳定下来,会被人察觉,再正常不过。 得她肯定,楚无问:“既是如此,为何之前我问你时,你不说呢?为何不去寻解蛊之法?” “因为,此蛊无解。” 除非她死,不,即便是她身死,此蛊也照旧无解,必须得采用最极端的法子,才能将它摧毁。 “……当真,就没办法了吗?” 沈清许摇头。 “好,那你以后注意。有人似乎,想打你体内蛊虫的主意。” 楚无简单提醒了句,告辞准备离去。 沈清许却叫住他,“师兄,我手下也还算有些人,你若有难处,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但是,不要助纣为虐,更不能与虎谋皮。 楚无回头,看着站起来的沈清许,却微摇头,“不用了,有些事,只有他们才能帮我。” 他心爱的人在他们手上,他如今,也唯有她了。 即便是一丝一毫的意外,他也不会容许。 至于以后,等爱人平安,他会为自己所做的事,亲自来请罪的。 “不过,师妹可以放心,我只会做他们让我做的事,别的,即便知道,我也不会与他们多说。” 另外,他也会暗中收集那些人的联络点,名单,但能不能起作用,他就不知道了。 楚无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眼窗外,道:“我很清楚,我就只是个普通人,即便是有些天分,可在我心里,最渴望的,还是一个家。玄机门,一门之主,甚至还是当朝国师,这个位置太大,责任也太重,我承担不起。 师妹,你说,师父他会原谅我吗?” “我不知道。” 沈清许道。 前日,大长老的信已经传回来了。 楚无因为身份特殊,下山之时,长老或许是抱着他还会回来的念头,也或许是药的剂量不够。 楚无下山后,是又回去过一次的。 而他回山门的时间,推算起来,正好与师父中毒的日子相近。 他回山的消息,鲜有人知,但是,大长老却是知道的。 而师父当初,明明中了暗部的毒,可却分毫未怀疑是萧宇的手笔,还铁了心要将门主之位传给她,无论其余人如何劝都不肯将楚无召回来,只说他既违反了门规,便永不得召回。 他不知道那次楚无回去后究竟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但她却知道,玄机门内部防守严密,外人,是绝对难进去,对身处门中的门主下毒的。 而她当初追查时,也无论如何都查不到下毒之人的痕迹,即便是几乎将所有钉子揪出来,也没有承认的。 但是,还有一个可能,若是在她继任前,上一任门主亲自扫尾,那就无论如何,也不会有痕迹被她查到了。 第137章 暂无题 那日,楚无约见过沈清许后,便再未联络过她。 沈清许不知道他究竟猜出了多少,但他们针对驸马的调查确实未受到任何的阻挠,可见,楚无并没有完全站在暗部那一边。 不过,萧宇却有些烦扰,驸马之事未直接挑明,想定罪很难,更关键的是,大公主也在吵着要见驸马。 秦适对外倒是装出一副情深的摸样,加上公主又是这般,倒显得萧宇像是硬要拆散有情人的恶人。 也并非没想过直接告诉公主真相,但一来,公主自幼被打压教育久了,本就自信缺乏,贸然告知此事,怕她接受不了,同样,也是害怕她不信,甚至告知驸马一派人,以至于打草惊蛇。 故而,便什么也没有说。 但如此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而想引出背后的人,最好还是让对方主动冒出来。 恰此时,兵部侍郎提议,开春猎物渐渐肥了,也是时候该举行狩猎活动,让朝廷的世家子弟和兵士们都锻炼锻炼了。 萧宇同意了此事,而这件事,对隐在暗处之人而言,也同样是一处千载难逢的良机。 至少,沈清许知道,这一次,为了试探她,他们也定是会出手的。 说来,那次翻修她的院子时,工匠在角落挖出了一个铁盒,虽瞧着破旧,但锁却极为复杂,前阵子方才被解开。 那里面,正好就记载着她身世的秘密,她这才知晓,自己的外祖母,竟还是曾经私逃的南疆圣女,而当初照顾她的老嬷嬷,则是自小陪伴圣女长大的婢女。 倒也难怪,老嬷嬷能拿出千年前南疆皇室炼制而出的王蛊残体,让她服下,又利用各种奇珍毒材,将她炼制成蛊了。 当初,萧启一统中原,打压世家贵族,从奴隶制一举过渡到封建帝制,那些势大根深的世家,便有一部分,潜逃到了南疆。 在那边经营起自己的势力,后来更是成为南疆的统治者。 虽说,千年前,南疆皇室炼制蛊王,本是欲征服中原,却没想后来反倒烧了自己的脚,但是,世家残余力量最严重,最精通虫蛊控制之术的,确实是南疆。 而这些年,他们也并非对中原毫无野心,甚至之前江湖武林的动乱背后就有他们的手笔。 且他们还与中原的世家相联合,这次,虽说是暗部的主人在背后作乱,但是世家也并非未参与其中,而南疆也同样如此,要不,那些被控制之人所中的蛊虫又是从何而来呢? 外祖母当年是南疆圣女,她先前引发过蛊虫异动,驸马的人又早就注意到了她,怕是他们迟早都会将主意打到她头上,不会是这次,也会是下一次。 与其等着他们出手,倒是不如,也给他们制造一次机会。 …… 当然,这些暗地里的计划鲜少有人知晓,春狩活动正式展开,这一次,为期八日,会在郊外皇庄扎营住上六日。第八日方才回京,也算是给百官放一个假了,同样,每年的狩猎时节,也是世家子弟们争相表现,以及寒门兵士展现武力的一个时节。 狩猎活动也会刻意为他们创造机会,提供一个表现的时机。 但是,这次春狩的重点,并不是这个。 这一次,朝中几乎有些品阶的百官都出席了,但若仔细些,便会发现里面武官居多,文官较少,随从的侍卫虽说不多,但几乎都是精兵。 第138章 暂无题+1 这一次,朝中几乎有些品阶的百官都出席了,但若仔细些,便会发现里面武官居多,文官较少,随从的侍卫虽说不多,但几乎都是精兵。 此外,在郊外皇庄和沿途路段,也有一定的暗卫埋伏,但是为了避免被发现端倪,人并不多,且是伪装成百姓摸样。 去的一路倒是平静,几次经过险要路段,都没有事发生。 沈清许将车帘放下,并未着急。 “就快到了!你老拉帘子往外面看做什么,真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沈佳习惯性地怼道。 沈清许扭头看她,眸色有些沉。 “我劝你最好是好好说话,要是实在不会说,我不介意叫你闭嘴。” “你!” 一旁的林依依拉了下她,“佳佳,这是你姐姐,你刚才说的话确实不对,向她道歉。” 沈佳冷哼了一声。 林依依便对沈清许歉意道:“清许,佳佳并不是那个意思,这孩子脾气倔,她其实没坏心的,我代她跟你说声对不起。” “……” 沈清许没说话,一旁的沈佳先不满了。 “娘你跟她道什么歉,你身体不好,这一路她老是掀帘子,冷风吹进来,您身子才刚好呢!” 林依依制止她说下去,“佳佳”。 这倒确实是沈清许未留意到的,如今林依依还在治疗,虽说身子好多了,但确实不宜受冷见风,虽说这一路她拉帘进来的冷风并不多,但沈清许还是问了句: “这点我确实没考虑到,林夫人,你身体可有不适?” 林依依语气温柔,脸色也很正常。 “没有,是佳佳小题大做了。” 沈清许看了她一会儿,确定没问题,这才点了下头,不说话了。 “你……” 沈佳看着沈清许又是一副闭目养神谁也不理的摸样,只觉得心里仿佛憋了一口气,不适得紧。 又开口想说什么时,却被林依依拽住了手,眼神严厉地看了一眼。 “……” 沈佳顿时不做声了,憋闷地用力扯自己的手帕。 沈清许听见动静,睁开眼看她。 其实,她倒是理解沈佳对她是什么心思。 她自幼听着母亲的故事长大,知道林依依当年受了柳莹莹多大的委屈,加上又以为兄长幼年落水也是她所为。 在她这里,沈清许就是天大的恶人,在立场上,天然就是敌对的,更不说她的心上人萧瑾瑜还对沈清许在意。 沈佳虽说没为了报仇对沈清许做什么,但每次遇见,都总要言语针对一番。 或者也该说,是气场不和,见了面就想掐,无礼也要找个理由,闹上三分。 不过,虽说沈佳到底没做出什么,但沈清许也不会将就她的脾气。 她母亲做的事情与她无关,况且,她自幼便已经受了许多罪,凭什么上一辈的恩怨要下一辈来还,她来到这世间本就是一张白纸,又不是为了给谁赎罪。 而且,当年之事,对错难辨。 对待林依依,她愿意迁就几分,治好她的病,了断所有,但却不代表她需要承受沈佳毫无缘由的恶意。 第139章 暂无题+2 她没资格替自己的母亲要账,而沈清许也不是任人欺凌的性子,更何况,她对这家人的忍耐程度,本来就很低。 因此,沈清许道:“我知道你看不惯我,我也同样看不惯你,以后说话最好注意些,我不与你计较,却不代表得一直让着你。” 不过,讨厌的人长久相对,想要心平气和也确实是一件难事。 因此,沈清许也很为她考虑道:“一会儿下车后,我不会与你们同住。当然,你如果实在看不惯我,我也可以现在下车,不与你们坐同一辆马车。” 她在这车队中没什么朋友,这一次,二公主又留在了宫中,唯一能去的地方,便只剩下了一处。 林依依微皱眉,虽然此事以她的身份不太好提,但还是开口道: “清许,佳佳只是一时耍性子,你别与她一般见识。以后我也会叮嘱她,只是,你毕竟是女儿家,总是来往于宫中,与陛下走得太近,于你名声不好。 这一路,你还是与我们同一辆马车,下去后,也与我们住在一处,我会为你安排……” 但林依依还未说完,却被沈清许摇头拒绝了。 “不必了。” 她很明显已经被盯上了,萧宇也是他们针对的对象。他们住的地方近些,她更方便把握情况。 虽然不知道暗部势力会不会动手,但,若是他们会对她出手,与林依依她们一处也会连累了她们,她不想欠她们的,此次是疏忽,下一次,还是罢了。 “……” 林依依还想说些什么,但却又不好相劝,且毕竟不是亲生的女儿,有些话,便是好意提醒,也不好说出来。 …… 一路无言,很快,便到了郊外的皇庄。 沈清许下了马车,径直往萧宇那边走。 “等等,你这是去哪儿?” 沈舟和沈彦过来,见着沈清许往别处走,本能皱眉道:“你母亲和妹妹都忙着要收拾住处呢!你不知道帮忙,就知道瞎走?” 沈清许回头道:“我不与你们住在一处,自然无需帮忙收拾,我还得去收拾自己的院子呢,就先不打扰了。” 说着就准备要走。 “等等,”沈舟再一次叫住她,眉头蹙得更深,“你要去哪里?不会是要同陛下住在一起!你一个女儿家,就不能要点脸面吗?这样不清不楚地……” “侯爷,”沈清许的声音冷凝下来,“我劝你说话最好注意一些,我与你们住在一起,横竖你们看不惯我,在侯府还好些,地方大,横竖不来往,可这里地方小,我离你们近了,当真不怕我碍了你们一家人的眼。 这阖家团圆里,突然多出来一个讨厌的外人,是谁都会觉得不舒坦!” “咳……你!” 沈舟咳嗽了一声,用手指着沈清许,心里变得更气了,但却愣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一旁的沈彦也是同样不作声,理虽说是这个理,但有些事,却没必要明着说出来。 说来,他对这个妹妹也是一直观感复杂,毕竟当年的事,他自己才是最清楚真相的。 第140章 暂无题+3 他们没说出什么话来,沈清许往后微点了下头后,便径直走了。 这次贤妃和二公主都没有出宫,她住的院落是贵妃安排的。 许是萧宇提前嘱咐过,她住的院落,虽说离萧宇住处并不远,但却是属于贵妃院落的,不过,却并不在院中,边角上有一处小门,来往也不必经过主院。 住处与萧锦安相邻,却与兀自跟她不对付的萧锦绣相隔甚远,可以看出,这住处的安排,费了不少心思。 沈清许先去谢过了贵妃。 “不必谢我,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贵妃一如既往地雍容华贵。 “前阵子,我儿总是去寻你,这阵子倒是不见他屡屡往外跑了,可是你们闹了什么矛盾?” 贵妃关切问道,同时,她也有点好奇自己儿子为什么往沈清许那里跑,难道是看上人家了,可又不像啊! 她直觉得,自己儿子应该不喜欢这类型的女子。 而且,要是真喜欢上那才麻烦呢,虽说陛下对她似乎确实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切之意,两人之间也有救命之恩,但是,她就是觉得他们的关系哪里怪怪的。但具体如何却又说不上来。 沈清许摇头道:“没有的事,许是少年性子,喜好随意些,先前三皇子跟着陛下给我的暗卫学武来着,最近想是犯懒了!若是可以,贵妃娘娘倒也可以劝三皇子继续来我这,那暗卫许久跟着我久未活动,倒很想练练手呢!” 原来是这样,贵妃娘娘沉吟,难怪她觉得儿子长结实了不少,还有学识,似乎也突飞猛进了。 虽然想不通这中间的关窍,儿子究竟是怎么突然愿意学习了,还是跟着沈大小姐身边学的。 但无论如何,儿子有进步就好。 贵妃于是道:“沈大小姐放心,我会劝着他的。” 接下来又闲聊了几句,沈清许告辞离开。 - 她走后没多久,正将院子里东西收拾整理得差不多时,萧锦安便来了。 “你让我母妃叫我过来干嘛?我说过,我不会与二哥相争的。”他的脸色不太好,语气也有些别扭。 沈清许抬头看他一眼,笑道:“怎么,之前还沈姐姐沈姐姐的叫着,如今这就要翻脸了?” 萧锦安垂下眸子,冷脸有些摆不出来了。 只能犟嘴道:“总之,我就不是那块料,自己也不喜欢,你们不能逼我干不想干的事。” 沈清许:“……” “没人逼着你,之前,难道不也是你自己乐意学的?” 萧锦安:“……可,可那时我不知道,我不想……” 瞧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沈清许也不为难他,抬手制止道:“行了,不会有人逼你。让你过来只是想问问你,武艺还要不要接着再学了,就算不想学其它的,但武艺、每个皇子都会学的经史典籍,你总得会!” “我真的不用再学那些?” 瞧见沈清许点头后,萧锦安才又高兴起来。 “你早说嘛,要是早说,我早就过来了!” …… 修整并未花去多少时间,狩猎队伍辰时出发,约莫末时三刻到达地点,虽说中途在路上修整时已经吃过了饭,却还是有些人家让仆从重新准备吃食。 就连御厨们也重做了一次午膳,供先前在路上没有胃口的主子们用膳,还有侍卫带着弓箭进山里提前狩猎了一些野物,世家里有些公子也跟着一道去了。 不过,这些野物注定赶不上午膳了,只能用做晚膳时的加餐。 第141章 送野物 沈清许这里,也有人送来了野物。 最开始,是贵妃让人匀了一只野兔,其后,萧宇那边也送来了一只山鸡和两只兔子。如果说,这前两者都还算正常的话,那么后面…… 萧瑾瑜让下人送了一只孢子过来,更诡异的是,沈彦那边竟也让下人送来了一只鹿腿过来,且听下人的语气,似乎还是沈彦亲自让人送过来的。 沈清许:“……” 她神情凝滞了一瞬,虽有疑惑,却没打算深究。 她扫了眼送到自己这里的东西,贵妃跟萧宇送来的她加上蓝雨她们倒是刚好能解决,但是剩下的,尤其是那份鹿腿…… “你拿回去,鹿肉大补,我怕是消受不了。” 她阐述事实道。 然而一旁的下人却不是这么以为,他冷哼了一声: “我说你不要不识好歹,我们大少爷发善心不跟你计较以前的事,你不感恩戴德,还……唔” 月桂将一枚石子打在下人腿上。 “你打我!” “……” 月桂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下人却被吓得后退一步,似是觉得这样太过丢脸,又用手指着沈清许,颐指气使道: “大小姐,你可得想清楚,未来侯府当家人是我们大少爷。你到底是沈家人,将来出嫁了,能名正言顺给你撑腰的也只有我们少爷,你现在不好好修复关系,讨好我们大少爷,将来……” 沈清许:“将来的事,就不必你操心了。现在,带着你的东西走!” 她语气还算平静。 但下人却冷哼了一声,又往地上唾了一口,骂了句“不识好歹”走了。 “你……” 蓝雨冲上去想把人抓回来,沈清许叫住她。 “算了。” “可是主子,他……” 沈清许用平静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蓝雨顿时不说话了。 那下人站在自己的立场,因着自己以为的事实,而对她心存偏见。 不过尽管如此,沈彦这次选过来的人也不怎么样。 她不计较,是懒得将事情闹大,也是因着,为这么一个下人不值当。 她不知道沈彦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思让人来送东西,是出于愧疚也好,碍于形势客套也罢,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也懒得去原谅还是如何,比起往来,她更喜欢互不打扰的局面。 不过,当年的事总是被这么揪着拿来说也叫她有些不悦。 但是这种事,对于不信的人,解释千万遍也无用,而在人少的时候,一个个对来寻自己麻烦的人解释反而显得有些可笑。 因此,她才一直以来都未曾反驳过什么。 不过,她或许该找一个合适的场合,澄清此事。 …… 这些念头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思考这些,也未叫她有多大的情绪起伏。 因此,当转头面对萧瑾瑜派来的人时,她依旧如先前一般平静。 “这个,你也带回去!想必你也瞧见了,我这里已经有猎物了,此处人少,根本吃不了这么多。你拿回去给你们公子,另外,帮我带句话,就说今晚玉池湖边,我有话想与他说。” “欸,好!” 这位下人倒是与沈彦的不同,被拒绝了也不恼,也许是误会了什么,高高兴兴地走了。 - 晚膳沈清许吃的是烧烤,那送来的野物,野鸡被做成了叫花鸡,兔肉被烤来吃了,膳房那边,还用野兔熬了一道汤。 沈清许和蓝雨她们三个都用的有些多,她如今身体因着蛊虫的修复看似十分正常,但其实沉疴依然存在。 即便把脉看起来十分健康,墨兰还是总叮嘱她要注意饮食,瞧着这次用的有些多了,也嘱咐她定要好好消食。 这边,沈清许院里热热闹闹,另一边,沈彦的屋子里气氛却有些冷。 …… 听着下人将沈清许收到猎物后的表现夸大地说出来,沈彦面色没什么变化。 “行,我知道了。” “……少爷,要我说,您就不该对她这么客气,我看啊,不如……” 下人还在不遗余力的挑拨,正准备出点主意刁难,也算是为自己今日报仇,却陡然发现少爷已经开口了。 可是,竟然并未生气。 下人再次抬头,确认沈彦脸上确实没有怒意,反而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后,他疑惑道: “不是,少爷,您就不生气吗?您好心让我去给她送东西,她却不识好歹将东西退回来……” “退回来就退回来!你下去!” “……是。” 下人本来还想说什么,被沈彦看了一眼后也不敢了,恭敬地退了下去。 他退下后,沈彦坐在还未点灯的屋子里,神色晦暗不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玉池湖,沈清许到时,萧瑾瑜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了。 锦衣公子,长身玉立,又是京城里相貌家世都极出色的少年郎,站在那里,很有几分赏心悦目。 但沈清许却只是略微看了一眼,连心跳都未有什么变化。 “萧世子,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没有没有,”少年郎回过头来,看见身后的人,霎时绽放出笑容,又假装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自己,暗地里整理了下不存在一丝褶皱的衣服和齐整的头发丝。 笑道:“是我来早了,沈姑娘来的时候刚刚好。” 沈清许看着他明显便精心挑选准备的衣服跟发髻,愣了一下,心里却是更决定得说清了。 其实,她先前也与他在见面时拒绝过,只是似乎,她的拒绝太过委婉,并未被他听得进去。 “萧世子,我约你来,是有话想同你说。” “你说。” 萧瑾瑜的脸上满是笑意,就连眼里都仿佛带着光芒。 沈清许的话到嘴边便又顿了一下,她偏过头来,转身看着刚升起的月亮跟月光下的湖水道: “萧世子,我的情况,不知景阳王是否有与你提起过,我身中剧毒,寿元有损……” 萧瑾瑜也未料到沈清许会提及这个,笑意散去,他道:“……这个我知道,我母妃跟陛下都与我提起过,但我不在乎。毒可以解,你身子不好,我也可以带你去求医问药。” 第142章 相约 “问题没这么简单,”沈清许回过头看他,道,“我中的毒无解,注定活不过二十。而且,二十或许都算是多说的,我已经没多久活头了。” “怎么会这样?”萧瑾瑜惊讶,他先前,确实是听母妃提起过。 当初,对于这一桩婚事,母妃一直不情愿,认为委屈了他。 一个体弱多病,注定不会长寿的妻子,他自己也曾为此不满过,认为父王为了利益牺牲他的婚事。 甚至屡屡与父王作对,让他读书习武,他却一心向往江湖,后来更是离家出走。 而也是因此,他遇见了初次动心的女子。 一场时疫,他与妹妹被困在江县,感染疫病。 最开始,他们本来是好好的,那时候,很多的人都没有生病。 但是,在最开始发现疫病,甚至有大夫提前预言,让官府防范时,当地的父母官却毫无作为,还以那大夫是胡说八道,扰乱民心为由,将其关押了起来。 后面的治理也毫无规矩可言,起初,没有防范,感染了瘟疫的人乱走,后来,也未曾将人隔绝开来…… 一直到,感染的人越来越多,江县的县令和师爷才开始慌了。 但此时,他们想的却不是如何治理,而是率先思考应该如何推脱责任,官府的规划毫无秩序可言,染病的与未染病的也未曾分开。 再后来,越闹越大时,上面的州府,也依旧是以瞒报为主。 甚至,想要将整个江县的百姓都困死。 他的王府嫡次子身份与妹妹的郡主身份,在此时毫无用处。 即便是曾经学武,却双拳难敌四手,染病后也更加手脚乏力,他说出自己的身份,却无人相信。 甚至还笑话他若是他真是皇亲国戚那他们就是天王老子,不过,也幸亏那时候无人相信,否则,以那江县县令的做派,知道他被困在此处,怕是得提前将他与妹妹灭口。 他第一次体验到了现实的残忍,以往,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谁都得让着他,他不了解平民的生活,他向往的江湖,也与他想象的不同。 更甚至,他连真正的江湖都未曾见到。 他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带着妹妹一起,他离家出走,并未叫家人知道自己的行迹。 他后悔了,他甚至以为,那一次自己会死在那里。 但是,就在他的妹妹即将被人拉走焚烧,他毫无用处,即便拼命阻止,也不过是被人用脚踹,无力跌倒,连武器都拿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昏迷的妹妹被拖走—— 那一刻,他心如死灰,懊悔不已。 但,就在他以为自己和妹妹都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时。 她,从天而降,像是话本里的绝世高手,如同天仙一般,很轻松便将拉着她妹妹的人打倒。 他清楚听见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那时,还无人知道他的身份,她也还不是侯府的大小姐。 那时候,人人都称她为“阿音姑娘”,是医仙谷的少谷主。 而彼时的他,不过是勉强会些拳脚,识得些字,与妹妹一起路过江县的富家子弟。 他与她,其实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沈清许救下他后,很快便让别的人来安顿他跟妹妹,自己又去了别处,探查疫病源头,惩治无作为的狗官…… 她很忙,尽管他加入了沈清许组建的队伍,与另一名江县本地的秀才一起帮忙安抚病人,做些文书工作,但是,他能见她的机会并不多。 只有在她耐心为妹妹治病时,他才能有机会单独与她相处。 那时,萧乐大多数时间都是昏迷的,后来好容易病情好转,沈清许才将她交予医仙谷的其余弟子治疗。 所以,萧乐其实,并未见过沈清许的面。 而即便见过,那时的沈清许,也是蒙着面纱,萧乐根本不会将她认出来。 而他那时,也因着担心妹妹病情,在治疗的单独相处时,并未有什么旖旎的心思。 初见,是一瞬间的心动,后来,他看着她冷静沉着地处理事情,斩杀蠢毒的县令,温柔安抚感染瘟疫的百姓……他喜欢她的琴声,最初的那点悸动,越来越深…… 他从未曾见过这样的女子,超出了过往他对女子的所有认知。 在少年慕艾,他对自己未来妻子幻想时,也从未想过这世间还有女子是这般摸样,与京城的大家千金都不一样。 他原本,还在犹豫是否该说出真实身份,纠结着能否将人请去京城,但她却突然消失,不告而别—— 回到京城后,他与谁都没说起过这一段经历。 在挨了父王一顿杖刑后,躺在床上养病的时光,他将她的画像画在了纸上,珍藏在书房。 他请了最出色的乐师,学了吹箫,让最好的工匠打造了一把玉箫,日日带在身边。 他本对乐之一道没什么兴趣,以往上课时都得过且过,但在回京后,却突然对箫升起了浓厚的兴趣。 他在盼望着,有朝一日重逢时,她弹琴,他能以箫与她想和。 …… 其实原本,这些都只是构想。 他出身皇族,注定入仕,而她来自江湖,他对她的行迹故事,大多都只源自听说,甚至,在江县之事过去后,医仙便从此在江湖销声匿迹。 他甚至,连见都不知该从何处见。 但他没想到,他会再次见到她,而且,竟然还有这般天作之和的巧事,她便是以前皇帝表哥想为他订下的婚约。 如此天大的惊喜,他并不想要轻易错过,因此,他追着沈清许问道:“这天下只要是毒就可以解,纵是绝症,也有神医治好的奇迹,你为何要态度如此消极呢?” 沈清许道:“我自己就是医者,还被世人奉为医仙,我的情况,我自是最清楚的。” “那还有医圣呢?” “医圣是我师傅。” 萧瑾瑜:“……” “我不信,我还可以带着你去游历,这天下民间奇人甚多,总有人能够治好你体内的毒的。” 但沈清许却还是摇头,她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她活不到二十岁,而玄机门,也绝不会让她活到二十岁。 第143章 交谈 萧瑾瑜看着她摇头,知道她许是对此失望的次数多了,并没有报什么希望。 其实,当初父王与他提及此事时便也说过,这桩订下婚约之人可能不会长命。 他皇帝表哥打的主意,其实是希望那位女子能够有一个还算完满的人生,她自幼受苦,被炼为药人,寿命注定不会长久。 若是能治好,自然皆大欢喜。 若是无法治好,萧宇也希望自己的救命恩人能够在短暂的生命里得到常人该有的。 其实,若是严格些来说,这也并不能算是婚约。 只是提及此事,让景阳王将嫡次子的婚事暂且放着,等到沈清许回京后再行商议。 世家大族里的公子小姐,大多在儿女年幼时便为其看好了婚事,即便有些未订的,在十三四岁也会开始相看。 萧宇摸不准沈清许回京的日期,也恐她回京后京城里的出色男儿都已经订好了亲,落得不上不下,处境尴尬的境地,这才会提前说好,让几家家里儿子看着品行尚可的暂时不要为孩子相看婚事。 不过这些年来,那些曾经说过的臣子家中,有的看上了别人,有的性子长歪闹出了笑话,这才只剩下萧瑾瑜一个而已。 …… 当然,对于这些,沈清许是不知道的。 而萧瑾瑜也继续道:“而且,纵使你体内的毒无法医治,你也大可不必以此拒绝我,我心里是愿意与你在一处的,我……” 他俊脸微红,吞吐着, 纠结着想要表达心意。 沈清许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和语气都十分平静。 “萧世子,你真的有认真想过以后的事吗?以你这般的身份,若是娶一位体弱多病的女子,即便是碍于形势,你父母心里也定是隐有不满的。” 因为他们会心疼自己的儿子。 “而且,你娶这名女子,若是真心,那么她去之后,你会伤心。即便是日后你可能还会爱上别的女子,但有这么一位先夫人在,你的继夫人也会伤心。” 没有女子不会对此事心存介怀,而若并非真心,这桩婚事,从一开始也没有必要。 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份并不简单。 若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侯府嫡女,那自然可以和普通女儿家一般嫁人生子,但她不是,玄机门内门中人断绝世俗亲缘情缘,即便嫁娶,也只可与玄机门中人,或者让对方加入玄机门。 而她身为玄机门的现任门主,历来,玄机门门主都因内功代代相传之事寿数甚短,大多无心情爱之事。 而她,无论是出于玄机门门人的身份,还是碍于寿数,都无心婚嫁之事。 更何况,“你是沈佳喜欢的人。” 沈清许道,她母亲的悲剧便是错爱了一个人,因着不肯认错,越陷越深,不肯逃离,终究坠入泥淖,在爱而不得的愤恨中丧命。 柳莹莹与林依依,她与沈佳,沈舟与萧瑾瑜,这会令她产生一种宿命般的错觉。 因此在最初,得知沈佳喜欢萧瑾瑜,而萧瑾瑜又对她似有好感,并且萧宇还有心撮合他们二人时,她心里便有着极度的不适。 这是一种本能的反感,即便萧瑾瑜品行不错,确实是人人盛赞的儿郎,但在她这里,她却只想要远离。 因为每次萧瑾瑜给她送东西,或者与她偶遇后,沈佳都会来寻她的麻烦,而且,萧瑾瑜的妹妹萧乐也是站在沈佳那一边的。 之前他们四人也曾在街上撞见过一次,萧乐因着沈佳的事寻她麻烦,但萧瑾瑜疼爱幼妹,几乎每次萧乐与她闹矛盾,都是左右为难。劝说幼妹尚且年幼,让她不要计较。 但是,萧乐确实年幼,但她的年岁,也与萧乐相差无几。而且,她也没有相让她的必要…… 因此,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其实,他们二人,都并不合适。 …… 萧瑾瑜许久没有说话,此刻,他清楚认知到一个事实。 那便是沈清许确实对他无心,她的眼神和语气,都太过平静了,再多的理由,都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 若是真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心思,或许便会有退让,可以争取机会,尝试一点点靠近。 但是,若在一开始就被打入了死牢,那便怎么努力都只是惘然。 初遇时,萧瑾瑜失去身份,形容狼狈,不敢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期盼以另一个更加光鲜亮丽的自己出现在她面前。 而他在京城里,也确实是人人追捧的大家公子,景阳王嫡次子,父兄都在战场立下汗马功劳,他也文采斐然,得中探花。 旁的姑娘谈及他时,无不带着倾慕,妇人提及他时,也多是夸赞,期盼将自家女儿嫁予他。 从那次荒唐的离家出走回京后,他确实耐下性子,变得更加出色。 他以为,他可以离她更近,可以更加出色的出现在她面前。 其实,再次遇见时,他一直是心里隐隐有自得的,他知道京城的姑娘大多都喜欢自己,所以,他其实没怎么想过自己会失败。 之前即便是被拒绝,他也可以借口是她性子清冷,他若努力,总有让佳人动心的时候。 但是—— “你心里是已经装着什么人了吗?”萧瑾瑜问道,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沈清许看着面前平静的湖水,微微摇头。 “我生命里容不得思考这些。” 她现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再然后,估计就该从容赴死了。 “还有,我先前提及沈佳,只是想要你明白,我与你之间确实不可能,你不要对她有埋怨,这其实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道,这确实是她不会对萧瑾瑜动心的最重要的一个缘由。 先前一直没用这个理由拒绝,也是顾及此,怕萧瑾瑜因此对沈佳产生不满,再令沈佳来寻她的麻烦,这一桩三角关系,从上一代到下一代,已经够麻烦了。 “……我明白的。” 萧瑾瑜告辞离开了,沈清许又在原地多站了一会儿,这才准备往回走。 她站的地方比较偏,旁边也有一棵大柳树挡着,这一出去,倒是发现,这湖边还来了别的人。 第144章 撞见争执 她站的地方比较偏,旁边也有一棵大柳树挡着,这一出去,倒是发现,这湖边还来了别的人。 在月光下的玉池湖边,有一对男女正在离湖水稍远的地方站着,二人拉扯着,似在争执什么。 更紧要的是,那道女人的声音,是她熟悉的。 沈清许原本准备离开的步伐顿住,找了个更隐蔽好聆听的位置站好。 “杜月夕,你再纠缠于我,当心我将此事告诉丽姝。把你做下的丑事弄得京城众人皆知,你一个女子,这般痴缠一个男子你还要不要脸!” 女子被男人狠狠甩到地上。 “呵,我不要脸,那杜丽姝呢?她天天追着二皇子跑你怎么不去说她?” 男子猛然转过头来,“你有什么资格说她?丽姝天真烂漫,可不像你这般心机深沉,别以为你暗地里勾着二皇子的事我不知道。我警告你,别想着给丽姝使什么绊子,也永远别想着与她相争。” “你就这么爱她吗?”杜月夕抬头看着面前的冯天宝,语气带着一丝绝望。 “对。”很肯定的口吻。 杜月夕:“那你知不知道,杜丽姝她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她不过只是在利用你!她从来都不喜欢你,这样你还依旧爱着她吗?” “丽姝她对我,不过是没有男女之情罢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小时候救过我,还时常给我送东西。她其实也是喜欢过我的,只不过那时年纪小,我们都不大懂,后来……” 到了他们都懂的时候,杜丽姝就遇见了更令她心动的二皇子,于是,他这个竹马,就被迫只能停留在友人的位置。 “根本不是这样,”杜月夕激动地站起来,“喜欢你的不是她,是我,杜丽姝她从来都只是利用你罢了!” “小时候她嫌麻烦,每次送给你的回礼,都是我亲手做的。包括那些信,也是我亲笔写的,她忙着玩,不想学琴棋书画,也不喜欢自己动手,但母亲却逼着她要维系好跟你的情谊,她自己嫌麻烦,那些你们往来的书信,每次回复你的信,都是我仿着她的笔迹写给你的!” …… “简直是胡言乱语!” “你不信是吗?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信的内容,‘山有木兮木有枝’,我们信中相约写藏头诗,信的双数行的末尾,连起来便是想告诉彼此的话,你在信中写的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 “够了!”杜月夕还未说完便被冯天宝打断了。 他愤怒地看着杜月夕,脸色涨红道:“我道是为什么她全然像不记得一样,原来都是你在暗地里捣乱,一想到那些年与我通信的是你,我就觉得恶心。” 这话实在太狠了,杜月夕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为什么一直都只愿信她却不信我?你总说我心机深,可在那个家里,她是嫡,我是庶,她娇蛮任性,每次我和她站在一起,受欺负的到底是谁?” “你故意败坏她名声……” “是,这点我承认。可她骄纵任性脾气坏又怪得了谁?我只是将真实的一面让大家看到而已,她在家里对我的,远比在外面更狠不是吗? 小侯爷,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被欺负时,你还曾帮过我,替我求情的。” 冯天宝偏过头去,“过去的你或许可怜,但是现在的你,满嘴胡言乱语,挑拨我与丽姝的关系,杜月夕,你别让我后悔小时候帮过你!” “你!我有没有挑拨,你自己不会去试吗?那些信,那些东西,难道不是杜丽姝她的丫鬟给你送过去的吗?我在府里是什么地位你不知道吗?她的贴身丫鬟,我还能够收买吗?” “你心思深,谁知道你在这中间使了什么绊子。我不会信你的,你别想挑拨我与丽姝的关系。当年我在街上看花灯,意外被人贩子拐走,却恰巧遇上了她,我们一起趁着人贩子不在逃到山里,却意外跌进猎人的陷阱……那时我高烧濒临昏迷,是她一直跟我说话,鼓励我……也是她,不肯服输地从那陷阱里爬了上去,回到京城里找人来救我…… 从被救起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我冯天宝今生的命就是她的,她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帮她,无论善恶。” 至于丽姝性子骄纵的事,她是相府嫡女,自幼被娇宠,性子娇蛮些又不算什么。 而且,她的性子娇蛮,说到底也有他的一份,他自己宠出来的,自然不会嫌弃。 “……你,有没有想过,” 当年救你的,根本就不是杜丽姝。 “好了,今天你以她名义约我出来的事,我暂且不与你计较,丽姝善妒,若让她知道我与你见面,也不会给我好果子吃。但是,若是再有下次,我就不会再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冯天宝说罢,拍了拍被杜月夕抓过的衣袖走了。 “……” 片刻后,杜月夕蹲在地上,原地只剩下女子细微的抽泣声。 沈清许:“……” 现场吃瓜,心情有些复杂。 她听着耳边的抽泣,但她估计,杜月夕此刻应该并不想被别人撞见,便也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悄悄离开了。 第二日,狩猎正式开始。 男子大多都加入了狩猎队伍,也有一些喜好骑射的女子也叫了侍卫一同跟去,沈清许和萧宇都没去。 这时,有朝臣问道:“陛下,您不去狩猎吗?” 萧宇看了坐在下方的沈清许一眼,道:“我就算了,让孩子们自己去,我等着看他们的狩猎成果。” 又一名大臣走出来,行礼后道:“陛下正值壮年,合该也锻炼锻炼身体才是,老臣一把年纪,也还想去体验一把呢!陛下与臣一起去!” 出来的是位武官,年纪五十多了,但身体还十分健朗,每日里骑马射箭不在话下,但也确实当的上一声老臣。 萧宇想了想,没有拒绝。 见他这边要离开,沈清许这边也让人牵马。 墨兰伸出了一只手,犹豫道:“主子。” “没事,我提前有准备。” “……” 墨兰没再说话,但神色还是肉眼可见的担心。 …… 第145章 交代原因·南疆往事 沈清许远远坠在萧宇队伍身后,慢悠悠地跟着。 她身边有几名侍卫守着,而严青,竟然也没跟在萧宇身边,而是留在了此处。 “怎么没跟着陛下?”沈清许问。 现如今,严青已是羽林卫副统领,官居从三品,也算是天子近臣了。 如今,京城里很多人家都留意到这位朝堂的新秀,但关于他的评价,却是两极分化。 有人羡慕他能升职得如此快,但毕竟是武职出身,虽然升的快,名声却也不大好。 因为自他上任以来,便抓了不少人,刑讯手段也令人发指,现如今,俨然已经成为了京城里的活阎王,叫无数家长用来吓小孩,也令无数闺秀畏惧。 而他自己身上的煞气也是愈来愈重。 沈清许认真打量他,又用手探了下他的内息,对他如今的状态倒是满意。 严青行了一礼,语气很恭敬:“沈小姐,陛下那边我安排了人护卫,您这边,不知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沈清许往前看了一眼,确定萧宇队伍离得并不远,在一个她能随时救援的位置。便让另外几名侍卫后退,示意严青跟着她走。 二人骑马来到一处避风处,沈清许打量了一番四周,确认四周空旷,且环境也对消音有加成效果,才道: “我猜你是有事想问我?” 严青也没客套,“真是瞒不过沈小姐,如今我的内功心法已经彻底掌握,内力也精进了不少,不知,您当初说的想让我帮你办的事,究竟是什么?” 沈清许想了想,道:“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其实,你若不来寻我,我也要去找你了。” 严青微抬头,却听得沈清许道。 “其实,我要你做的事只有一件。我要你,杀了我!” 严青瞳孔放大,“什么?你不是在开玩笑?” 沈清许冷静地看着他:“你觉得,我像是在说笑吗?” “为什么?” 他不明白。 沈清许从马上下来,看着严青道:“在告诉你原因前,我要你以你母亲的名义发誓,并且,知道原因后,这件事,你必须做到。” 严青:“……我若是杀你,陛下不会放过我!” “到了那时,他会理解的。而且我会告诉他,不能要你的性命!” 但是,是否会迁怒她也无法保证。 她唯一能保证的是,他若是当好一把刀,那么,他的职位会升得很快,而且,更要紧的是, “这是你当初答应过我的。” …… 严青犹豫了良久,才按沈清许说的做了。 “但是,我必须知道原因。”他道。 他要明白,为什么当初她说他杀了她,是在为天下人除害。 沈清许叹了口气,将手负到身后。 “你曾经也饱读诗书,不知可曾读到过千年前南疆的事。” 严青点头,“千余年前,南疆发生内乱,一时死伤无数,整个皇室几乎无一幸存,百姓也死伤惨重。战力所剩无几,几乎全灭。当时的王国因此而灭国,但是那场动乱的来源,史书上却记载不多。” 沈清许道:“其实,那场动乱,并非内乱,而是仅因为一个人。” “什么?” 严青有些怀疑沈清许在开玩笑,但她的神色却无比认真。 她继续道:“其实,准确来说,那也不能完全称之为人,那是蛊,由南疆王室所炼制出来的王蛊。” “在一千三百多年前,炎国还未曾成立的时候,这片大陆主要由世家统治,那时小的国家虽有,但流水的王位,铁打的世家。他们传承千年,对自己的土地,拥有绝对的掌控能力。” “那时的世家,各有所长。其中,便有家族是以善医毒而闻名,还有家族擅长利用虫蛇,这几个世家在联姻之后,产生了一些奇思妙想……” 药人这个称呼,便是在此时诞生的。 不过,比药人诞生更早的,还是毒人,毕竟,试药总有偏差,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是被当做试药的失败品。 但是到了后来,就逐渐发展为武器,世家大族,也会专门炼制作为武器的毒人。 而到后来,又有人产生了新的妙想。 有家族炼制药人毒人,也有家族擅长用虫炼蛊。他们想要炼制出最强的蛊虫。 在被炎国开国皇帝驱逐到南疆后,逃到南疆的世家大族心有不甘,便更致力于专研蛊术,且南疆地域特殊,带毒的物种颇多,这就给了他们研习蛊毒绝佳的土壤。 “世家大族,是不拿平民的性命当人命的。在那时,因为炼蛊而被抓的平民、奴隶都不在少数……更甚至,为了炼制更加成功,他们还会用各种方式刺激那些蛊人和药人,让他们坚定地,在每日如同地狱一般的折磨中靠意志支撑着活下去!” 原本,在千余年前,南疆那边的政体是比较自由的。 他们的族人大多靠山吃山,男耕女织,靠着狩猎、采集的方式自给自足,他们大多是采用聚居方式,没有王国,虽然较为落后,但南疆的原住民大多是自由的。 但是后来,随着中原士族逃过去,他们攻击那些苗寨,将村民抓来成为俘虏,或者用极其低廉的价格从他们手上换取物品,用强制手段掌控商路,肆意掌控价格…… 逼得那些苗寨居民只得卖儿卖女,出卖土地,最后一步步一无所有,沦为他们的佃农奴隶…… 中原过去的士族与南疆本地的一些豪强联合,轻易便掌握了南疆的政权。 而南疆那边的统治,也由原本的自由民主逐渐过渡到了王朝,世家大族们也吸取在中原汲取的教训,并且也采纳学习了萧启的治国方式,以往的世家轮流协商变为了王权统治。 …… 由相对原始过渡到封建,这样的入侵,从某种程度上说,也算间接促进了南疆那边的社会进程。 但是,这于平民百姓而言,意味着的却是苦难。 在世家大族的眼中,只有掌握权钱,出身高贵的他们才算得上是人上人,至于别的平民、奴隶都算不得什么。 第146章 南疆往事2 但是,这于平民百姓而言,意味着的却是苦难。 在世家大族的眼中,只有掌握权钱,出身高贵的他们才算得上是人上人,至于别的平民、奴隶都算不得什么。 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有人祈求长生,有人想要健康,有人则是纯粹为了满足自己的恶欲,想要看别人受尽折磨,挣扎的摸样…… 于是,打着要夺回中原的幌子,为了争取各自士族在南疆的地盘与统治,当时的世家,一时炼蛊之术盛行。 这其间,又尤以当时的南疆王室为最。 他们,是最想夺回中原政权的,同时,也最怕失去自身对南疆的掌控;与此同时,他们还盼望炼制出来的王蛊,能够帮他们夺得更多的话语权,打压其余世家和本土豪强,真正拥有绝对的掌控权。 当时的南疆王族联姻了与他们交好,也是世家权柄第二的大族,一起攻打了曾经最擅长蛊术的部落,从他们手里,拿到了据说生命力最强,最有可能实现长生的一种蛊。 其后,又从另一个最擅长炼蛊的人手中,得到了一枚据说战斗力最强的蛊虫。 他们召集了无数蛊师,又往里面送进去了无数的奴隶、乞儿和牢里的犯人。 但是,这般非人的折磨,又哪是普通人可以轻易忍受下来的呢? 于是,为了保证被送进去试验的人的存活,他们发现,越是心有执念,存活环境艰难的人,就越容易活下来…… 南疆王室本就仇恨萧启,从某种程度上说,萧启的崛起,也是因为仇恨与受打压。 于是,为了达到目的,那些人变得更加疯魔,他们用仇恨刺激被抓起来的人的意志…… “最后,竟然还真的叫他们成功了。”沈清许用很轻的声音道,但是,这般毫无顾忌地为自己积攒仇恨,也是南疆王室灾难的开始,当然,他们也并不无辜就是了。 “那个以一己之力灭了南疆王室的人,他的来历已经不可考,只是,从模糊的记录,还有玄机门门人从当地居民的传言得知……那个人,他的族人都被南疆王室杀光了!而且,手段极其残忍。” 为了炼制成最强的蛊,他们将长生蛊与攻击力最强的蛊虫结合,同时,还结合了药人的特殊药用,又让蛊虫吞噬了治愈效果迅速的蛊虫,其后,又将人的身体当做培养皿,让这几种蛊虫,在人的身体里完全融合。 这是荒唐的试验,但是他们毫不在乎,因为人命对他们而言,与虫蛇鸟兽无异。 他们认为人是万物灵长,他们可以通过蛊虫控制人的行为,甚至因为人具有思维能力,放入人体内的蛊,要远比蛊本身更为有用。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坏事做得多了,他们也会翻船。 炼制出来的蛊王,根本不会服从他们的掌控。 众所周知,南疆蛊虫的炼制方式就是让他们相互厮杀,只有最后活下来的,才能成为主人手里的武器。 而人蛊的炼制也同样如此,那个满怀仇恨的人,据说,当时的蛊师为了让他活下来,每隔一段时间,看他意志有消沉时,便会将他的友人、族人带到他的面前,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残忍杀死…… 那个人,就是这般活了下来。并且,杀死了其余所有人,吞噬了剩下所有的蛊。 最后,在他奄奄一息时,蛊师又将他的最后一个亲人带到他面前,用刀一下下,片成了三千多片,就在他的眼前…… 在那间地牢里,后来发生了什么,已经不可考。他是怎么最终成功成为王蛊的,也已经无人知晓。 因为当时在那间地牢的人都死了,这凌迟的传言,也是后世传下来的,据说,当时那人在监牢外面看门,被凌迟那人的惨叫,足足一天一夜,他回家做了三日的噩梦,再后来,就匆匆逃了…… 也幸亏如此,那看守的人也逃过了最后南疆的血流成河。 …… 那些士族梦寐以求的王蛊最终还是练成了,只不过,让他们恐惧的却是,最终炼成的最强王蛊,根本就没有理智。 他们的所有控蛊手段,全都派不上用场。 并且,这蛊王还拥有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即便是用尽手段,斩断他的手脚,超强的治愈能力,也能让他很快断肢再生。 融合了数不清的蛊虫,拥有强大的治愈能力,防御和超强的攻击力,这般的王蛊,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对付得了的。 最后,世家大族的暗卫,南疆王室的军队,无辜的百姓…… 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皇宫、街头巷道……尸体堆积,鲜血凝固了又继续流淌,几乎是牺牲了大半南疆的子民,才在最终将那人诛杀。 他们将那个人的尸首斩杀成了无数块泄愤,他们以为,这样那个恶魔就会被彻底杀死。 但是,所有的人都忘了,他的身上还保留了长生蛊的特性,这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甚至堪称,永远杀不死的蛊虫。 当然,也有世家是知晓的。 但他们却被利益蒙蔽了双眼,即便是经历了南疆血流成河的场面,他们依旧坚信,可以拥有掌控王蛊的能力。 那次事件的起因,被残余的世家压制了下来。 从此,人们在炼蛊时,变得更加慎重。 但大多数百姓对此都是不知情的,于是,南疆炼蛊的传统,依旧被保留。 新的政权再次诞生,圣女一职由此产生,本意是女子属阴,天性更温柔细心,擅长照顾蛊虫,与蛊虫沟通。 后来却逐渐变味,演变为推崇处子的贞洁,要求圣女终生不可成婚。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 真正的重点,是那些被保存下来的那个人的残躯,其中残余着王蛊的身体。 而其中一份,便是代代相传,由每一代的圣女看守。 而谁也没有想到,在千余年后,王蛊的残躯,竟然仍然具有活力,并且由圣女带到了中原,后来又被她的侍女熬成了一碗药,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再次活了过来。 …… 第147章 王蛊 听完南疆的往事,严青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上位者视平民如蝼蚁,而蝼蚁,要么成为上位者的爪牙,要么拼命反抗,也无法取得好的结果。 而对那在传言中神乎其神的王蛊,他倒没那么相信,毕竟这听起来,太过离谱。 虽然一直以来关于南疆的蛊术都十分神秘,但是长生,以一己之力灭掉一个国家,这更像是谣言,民间相传的神话。 但说这话的人,却是沈清许。 而且,她说,这蛊虫,又再次活了过来,并且被带到了中原。 难道,“王蛊在你的身上?这就是你让我杀了你的理由?” “对。” “可是,这毕竟只是传说。”严青道。 回答他的,是沈清许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利落斩断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你干什么?!”严青被吓到。 但在下一刻,他就发现,沈清许断掉的那根手指,又再次长了出来。 莹白如玉,如同从未断过一般。 但是,在地上,却是切切实实地有着一根断指,而沈清许,则是神色十分淡定地将不曾染血的匕首收回腰间。 又掏出一个药瓶,在地上撒了些粉末,清理掉血迹,将断指捡起来,装到一个小盒子里,递到严青面前。 “你……” 严青的脸色十分复杂,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盒子接过去的。 而看他接了断指,沈清许才继续说道:“看见了吗?这就是王蛊恐怖的治愈能力,当蛊虫彻底被炼成时,治愈能力只会比如今更强。” 到时候,普通的刀剑根本伤不了她,这般恐怖的治愈能力,即便是被刺中了要害的心脏,它也依旧能够很快修复。 便是用炸药将她炸得血肉横飞,只要她的心脏依旧跳动,便永远无法将她杀死。 “这治愈能力就没有什么限制吗?”严青问。 沈清许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你抓住了重点,的确,这是有限制的。” 严青刚松了一口气,便又听沈清许接着道: “就是因为有限制,所以千余年前的南疆人才能将成为王蛊的那个人杀死,但是,结果我也告诉你了,他的治愈能力,最终牺牲了多少人才将其彻底耗光,这样的场景再现,你能设想它在中原发生,会是怎样的场景吗?” 而且,她与那个人不同的是,她的身上,还有历代玄机门门主积攒下来的内力,最顶尖的武功心法,武学招式,她几乎都看过学过。 不过,她并没说自己的身份,只是道: “我的武功,比你高出很多。” “……” 严青:“那若是这样,我根本就杀不了你。” 而且,当真必须要走到那一步吗?他对这王蛊的传言,始终存有疑虑。 沈清许只是道:“你没见过我毒发的样子,若是见过,就不会怀疑了。” 至少,玄机门知道内情的长老是不敢让她活着的。 即便他们尊她为门主,也心疼她小小年纪便遭遇了那么多的事,但是,他们却也同样畏惧她。 甚至是连墨兰跟蓝雨,也是害怕她发怒的摸样的。 毕竟,她当初毒发,杀红了眼的摸样,根本就毫无理智,而且,若非她主动停下来,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一个武功高强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人还杀不死,并且拥有强大的治愈能力,还不知道疲累,你已经筋疲力竭,她却还能一直维持杀戮。 就是一头失去理智,只知道杀戮的怪物。谁不会害怕呢?就连她自己,也是害怕的。 “我身上的蛊,已经快成年了。这些年,我虽然一直在压制,但它还是在长大,我已经快压制不住了,等我到二十岁,蛊虫必定会生长为成虫。 也或许,会比这更早。当蛊虫完全侵蚀掉我的理智时,沈清许这个人,也就不会存在了。” 留下的,只会是凶残蛮横,只知道一味杀戮的蛊王。而那时的她,也不算是活着了。 “我知道真正被炼成的王蛊有多恐怖,放心,我不会让你去真正面对它的,在王蛊被炼成前,我会先一步杀死我自己。” 这一步,会由她自己,跟玄机门合作完成。 而之所以要找上严青,仅只是为了防止意外,毕竟,现实里,总会有意外发生,若是不能把握好情况,到时候,就会需要严青出手了。 “但是,不会叫你太难做的。”她道。 玄机门会提前布控,这京城里,也同样设立了诛杀点,若是在王蛊被炼成时,她没有提前离开,到时候,也会有玄机门的弟子协助。 她会在自己还存有理智的前一刻,用尽全力让失去理智的她处于最弱势。 …… 严青安静听着沈清许的这一系列安排,听着她冷静地计划如何让他人更成功地杀死自己,一时间产生了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 如沈清许所讲,当年南疆王蛊的炼制十分艰难,那么,沈清许又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而在熬过这一切之后,她又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态,才能平和地面对这件事,甚至选择让自己去死。 严青只知道,若这是他的遭遇,他只会毫不犹豫拉所有人一起陪葬,就如同传言里南疆的那个人一般,无论他人是否无辜。 但沈清许却道:“……这样确实痛快,但是,其余人又做错了什么呢?能够冷静理智地活着,为何要去做一个只有仇恨的疯子呢?” 至少,当她冷静理智时,身边会有人关心她,同情理解她,但当她选择做被仇恨掌控的疯子时,所有人都会站在她的对立面。 她的生命本就不长久,她只想好好地活几年,活的像个人样。 “……” 严青许久没有说话,良久才道:“就没有其余解决办法吗?这蛊,不能解吗?” 沈清许摇头没有说话。 若是能解,她自然早就解了。 医圣亲自去过南疆,也是在他去过南疆后,他们所有人,才知道她身上的并非是毒,而是蛊。 第148章 撞见 她之所以能知道那些南疆秘事,也是因为玄机门刻意去调查了此事,但是,没有人能找到解蛊之法。 因为这在炼制之初,就是无解的。南疆的先人们自己都无法控制这炼制出来的王蛊,又如何会留下对应的解蛊之法呢? 而她在翻修院子时,也是找到过柳莹莹她们遗留下来的册子的,照旧,无解。 “那也许王蛊并不会侵蚀你的理智呢?” “或许,但是,无数人的性命与一人之命,你觉得这能去赌吗?”沈清许道。 更何况,她毒发过无数次,在蛊毒发作时,她就是只毫无理智,只想杀戮的怪物。 她不知道这杀性是哪里来的,或许是王蛊的天性,也或许来自于当初那个人的满腹怨恨…… 但无论如何,那么多人的性命,都是不能拿到赌桌上去赌的。 而且,她这一生,虽然年幼时不幸,但后来在玄机门还算生活得不错,谨之叔叔也教导她诗书礼仪,引导她向善。 后来下山,她也救过无数人,见证过天下百姓的疾苦。 比起杀戮、鲜血,她还是更喜欢阳光,鲜花,医者仁心,若是救人的医者最后却沦为杀戮的武器,这又是何等的悲哀。 所以,在一切发生之前,先了结自己的性命,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交代。 …… “如果,我不答应你的要求,会如何?” 良久的沉默后,严青问道。 沈清许道:“这件事,怕是由不得你选。你身后也会有人盯着你,不让你将此事说出去。” 而她选上他,除了过人的武功天分外,对人品,自然也是会考察的,他知道,严青此人,虽然性情狠厉,但却极重承诺,对答应的事不会违背。 “好,我知道了。”严青道。 说着,又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盒子,神色有些复杂。 “其实,你若要证明,大可不必如此的。” “但是这样最快,而且,你拿着它,也能有别的用处。” 王蛊对自己的身躯是能有感应的,拿着它,可以找到她的位置,当然,这样的事情,最好不要有发生的可能。 沈清许也不怕严青利用它做坏事,因为早在她选中他时,就有玄机门的人监视着他,若是违背诺言,他的下场也不会好过。 严青点点头,尽管被威胁了,但他却并未生气,相反,他此时心情有些复杂。 他也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一个人毫不犹豫砍断自己的手指,对断指之痛恍若未觉,甚至还能平静着安排让别人来杀死自己。 震撼,心惊! 如果说最初,他对沈清许是感激,还有对她神秘背后的好奇,那么如今,这些情绪就变得更复杂了几分。 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觉得很震撼,心潮澎湃,一颗心久久不能平静。 …… 说完话,沈清许与严青二人回了队伍,沈清许依旧远远地跟着,而严青待了一会儿后,回到了皇帝的身边护卫。 随着队伍行进得更深,四周的血腥味也变得更浓,沈清许开始皱眉。 蓝雨有些担心地骑着马上前,“主子,要不咱们先回去?” 沈清许看了眼前面,没立刻回答。 恰此时,萧宇那边也停止了狩猎,决定返回,蓝雨这才松了口气。 这次狩猎,倒是没什么意外发生,返回途中,也没有任何事,萧宇无心狩猎,打到的也只是些鹿、山鸡兔子之类的温顺野物,见差不多了,也便下令返回,让还有狩猎兴致的武将继续狩猎。 皇子们和大臣之子倒是有表现的心思,但是春狩说到底也只是让天子和朝臣们同乐,锻炼锻炼罢了,真正厉害的野物,早已经提前被赶走,所以也并无什么意外发生。 只有些微想表现的人在争彼此狩猎的猎物在珍奇与数量上的对比。 一连三日都是如此,这春狩,开始的时候别人觉得新奇,这慢慢地,兴致也就渐渐淡了。 比如跟来的妃嫔,以及女儿家,就没有什么看春狩的心思。 于是,梨妃便组织那些夫人小姐,开起了茶话会,男丁们爱狩猎的狩猎,她们女人家,就自己玩自个儿的。 这中途,也有一些狩猎无聊了,或者身体稍差,本就没去的世家公子参与进来。 一时间,两处都是热热闹闹的。 沈清许的院子里也有人来请了,但她不感兴趣,也就没去。 除了最开始萧宇狩猎她跟着以外,后面山林里的血腥气越来越重,萧宇也没再去狩猎,她便也窝在院子里不出去了。 毕竟,别人狩猎返回时,那些猎物的血腥味儿也挺重的。 她自己觉得这样清净的日子挺好,但是却架不住萧宇担心,想让她与同龄人多说说话,交交朋友,也干些正常这年纪小姑娘该干的事。 “……” 看着萧宇眼中隐含的关切,沈清许点头答应了。 只是,萧雅没有来,这京城的闺秀们摸不准沈清许脾性,加之传言在那,也不敢主动与她说话。 而沈清许也不是什么主动的性子,她一来,倒是令气氛僵在了那里。 看着旁的妇人千金因为她的到来而如坐针毡,气氛骤然冷场,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沈清许笑了笑,提出去外面花园里转转。 - 这狩猎的别庄自然不比皇宫,但却毕竟是皇家的别院,虽然只是临时的居住,但却也不小。 沈清许也没往人多的地方走,这花园不算新奇,倒是这里面的假山颇大,巧夺天工,仿佛一整块都是天然形成似的。 她正研究着,突然听见一阵说话声。 “小姐,你真的要这样做吗?您如果这么做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看样子她似乎是撞见了什么阴私事,沈清许微皱眉,正准备离开。 下一刻,却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我知道,但是,我没别的选择了。我得罪了陛下,二公主不会再罩着我,现在她们已经怀疑了,若被她们知道,我失去了二公主的庇护,迟早会把我生吞活剥了的。” 第149章 内宅 “我必须从那个家里出去。” 杜月夕道。 “可是,那也不能是小侯爷啊!这京城里谁不知道,小侯爷对二小姐一往情深,一心只对二小姐好,您大可以选择别的人,选二皇子也行啊!”丫鬟着急道。 “不,他并不合适。”杜月夕冷静道。 如今的二皇子,或许对她有几分心思,但那不过是同情罢了,因着她卖弄心计,让他看到自己被欺负的可怜模样。 她在他面前,一直是善良懂礼的,他夸奖她,也不过是因为受不了杜丽姝的娇气,才喜欢她的温柔小意,知情识趣罢了。 可是事实上,二皇子所见到的,就是真实的她吗? 不,她黑暗的一面,不堪的一面,从来都不敢在他面前展现,而且,即便是二皇子喜欢她又如何? 在他的心中,最重要的终究还是地位和权势。 他为了与大皇子相争,为了拉拢她爹,一心讨好她妹妹杜丽姝,明明知道她喜欢他(哪怕只是表现出来的假的),可却依旧不曾在意过她,他们三个人同时出现时,他连维护她,多看她一眼都不敢。 她还记得在来这里之前,杜府发生的那一幕。 “哟,今天怎么有空从你那个破院子里出来了?” 听见杜丽姝的声音,杜月夕心里便直觉不好,有些后悔听了贴身丫鬟的劝告出来散心,但已经撞见了,也是避无可避。 她让自己保持镇定,步伐平稳地走到杜丽姝跟前,毫无破绽地行了一礼。 “二妹妹好巧,也来这园子里散步?” 杜丽姝不躲不让地受了这一礼,也没有任何还礼的心思,直接将一物扔到了杜月夕身上。 “不巧,我就是来找你的。” 杜月夕顺手接过,这才发现,杜丽姝抛过来的是一个香囊。 “你房间里,怎么会有男人的东西?”她趾高气昂道。 看着杜丽姝眼里的恶意,杜月夕明白这怕是专门针对她来的。而且,这个香囊,确实是她的东西。 前阵子,二皇子让下属送了一幅绘图过来,图样是香囊的样式。能够看出,这是二皇子亲笔,她被禁足一月,不能出府。 二皇子不知缘由,便以为她是因先前他讨好杜丽姝的事恼了,所以送来亲手画的绘图哄她。 只是,他却不知道,比起这样的哄,她更喜欢实质性的维护,哪怕是一锭金子,也比一张纸实用。 但素来知书识礼,以才女闻名的她却不能表现得如此市侩。 于是,她欢喜地接过绘图,用银子打赏了来送东西的下人,又让人采买针线,用自己最珍贵的布料来缝制这枚香囊。 既然图已经送来了,那她总得将东西做出来才行。 只是,她在府里行事素来小心,也不知是在何处露出了破绽,让杜丽姝起了心思要搜查她的院子,而且,这香囊自来被她存放隐秘,若非身边的人出了岔子,那怕是,她的房间也被翻得不成样子了。 杜月夕用眼神看了贴身丫鬟一眼,贴身丫鬟微摇头,表示并不知道。 “……” 也罢,现如今追究这些也无用,应对眼前才是正理。 看着她不接话,杜丽姝得意道:“还没成婚就敢与人私相授受,大姐姐,你说我若是将这事宣扬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京城的第一才女,竟是一个不知羞耻的荡妇,你说,到时候会不会有人将你抓去陈塘啊!” 如此蠢钝恶毒的言论,杜月夕听得一时火起,没忍住辩驳:“若仅是被人随意攀诬,拿出一枚香囊就被说成是私相授受,那么二妹妹,你成日里跟小侯爷走在一起,又屡屡追着二皇子跑,你这样,又算是什么呢?” “贱人!”杜丽姝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你跟我能相提并论吗?我的母亲,是高高在上的世家贵女,而你,不过是一个下贱娼妓生的贱人! 跟你做姐妹,我自己都觉得丢脸。你就是我们家的奴婢,你娘是下贱胚子,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杜月夕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扎进了肉里,终是忍不住,抬头看向杜丽姝,咬着牙道:“你说我可以,但不许提我娘。真论起来,我娘才是爹的原配妻子,你的母亲,不过是中途插足,私相授受罢了!” “你放肆!” 又是狠狠地一巴掌落在脸上。 这一次,杜月夕直接跌到了地上,脸上瞬间火辣辣地疼,嘴角和鼻子,也跟着流出血迹。 但她却不敢反手打回去,而那打了她的人,还在惺惺作态地看着自己的手。 娇声道:“真是脸皮厚,将我的手都打疼了。嬷嬷,下次这种活,还得是你来才行!” 杜月夕愤愤地看着她。 杜丽姝踩着小碎步上前,弯下腰来看她。 “怎么样?很不服对不对?可是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说着,原本笑意莹莹的脸又突然一变,用只有她们能听见的声音道:“贱人,你以为我认不出你那香囊上的花纹是什么吗?你一直勾引着二皇子,可这又能如何呢?我才是家里的嫡女,你说,若是我告诉爹爹,你跟我抢夺二皇子,他是会站在注定成为正妃的我这边,还是你这个,一旦生母身份败露,只会给他带来无穷的羞辱,名声扫地,连个有名分的妾室都当不上的你这边呢?” “你以为二皇子他会娶你吗?你错了,以你的身份,注定只能当个妾。其实,我还挺想带着你出嫁的,到时候我当正室,你就只能是妾,甚至是见不得光的通房,总归是见不得光的玩意儿,你在我手下如何,全凭我的一句话。” “我若是不方便了,还可以让你帮我伺候我的丈夫。他只会夸我贤惠,而你,伺候完后还得跪在我的脚下,继续受我的羞辱……将来你的孩子,也会叫我一声母亲,而你,只配得到他的一声‘姨娘’,继续给你的孩子当奴婢。 同样,你的孩子,也得在我的手底下过活……” 杜丽姝肆意说着未来,杜月夕眼里的光芒逐渐黯淡下来,杜丽姝也全不在意。 第150章 狠毒 “不过,”她话音一转,“虽然我觉得这样挺有趣的,但是你得庆幸,我喜欢上了二皇子,对喜欢的东西,我最不喜欢的,便是与别人分享,因为,那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所以,庆幸!”杜丽姝说道,“我不会出嫁时带着你一起了。” “……” 原来她心里曾经竟还打过这样的主意,杜月夕只觉得恶心,她看着杜丽姝脸上的笑,下一刻,心一紧,只听她道: “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因为我决定,要提前解决你这个祸害,你说,我是将这香囊的事告诉爹,还是告诉娘呢?” 无论告诉谁,她的日子怕都不会好过。 她爹看好二皇子之才,已经决定辅佐,不会高兴她这庶女与嫡女争抢同一名男子闹笑话,而母亲,她的手段,只会更多。 杜月夕看了眼身后的湖水,做下决定。 “二妹妹这说的是哪里话,什么香囊,我可没有瞧见,你怎么能凭空污蔑我呢?” 说着,便趁杜丽姝不注意,将手中的香囊扔进了水里。 这是极珍贵的烟云纱的料子做成的,丝线也都名贵的很,但恰是这种名贵的东西,最经不住使用。 一沾水,便整个的坏了,到时候,颜色糊乱成一团,谁能分得清这是男子之物还是女子的? “你!”杜丽姝气急败坏,上来推搡她。 杜月夕脚下重心不稳,加之又在地上久了,一时腿软竟是掉进了湖里,连带着推搡她的杜丽姝也一同掉了进去。 进入水中,冷冰冰的湖水竟是令她脸上的疼都轻了许多。 只是遭了,这么下来,杜丽姝落水的事,怕是又得算到她头上。 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又拼命挣扎,想要上去,她不会水,但杜丽姝却是会的。 落水后,杜丽姝又气急败坏地踹了她两脚,其中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她肚子上,原本还能挣扎着浮出水面的杜月夕顿时力气便散了。 发了气后,杜丽姝便顺着岸上人的招呼,想要浮上去,只是突然,看见远处过来的人,她又改变了主意。 “你觉得,我们同时落水,二皇子是会救你还是救我?”杜丽姝问道。 杜月夕无力抬头看了一眼,尽管,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但是,还是存了一丝希冀。 她这会儿,不想要那么多的理智,就只希望有一个,能够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只是,很显然,这点奢望根本不可能实现。 杜丽姝被二皇子救了上去,而她,则是逐渐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身边守着的只有她哭哭啼啼的贴身丫鬟,丫鬟告诉她,她昏在了水里,那些小厮们也不敢下水救,最后还是她拿了两根粗竹竿,放在水里,跳下来抱着竹竿一点点把她带上来的。 而她的丫鬟,也是一个不会水的。 “辛苦你了。”杜月夕道。 丫鬟只摇摇头,“不辛苦,小姐好好地就行。” 只是,丫鬟也犹豫着告诉她,夫人通知,杜月夕醒了就得去见她。 预料之中的事,杜月夕倒没什么意外。 其后,果然受罚,而意外的是,二皇子竟也没走,但看见她受罚,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 也是这一刻,她明白,在二皇子心中,最重要的只有权势和地位,她的存在,可有可无。 因此,尽管事后,二皇子让人送来了伤药,但她心里却已经不在意了。 感谢杜丽姝,让她明白过来,她自以为的那些手段,在绝对的身份地位面前根本毫无用处。 即便是拼命学习琴棋书画,四处交际,表现,为自己搏得了一个第一才女的名头,可是,当能主宰她命运的人要处置她时,她依旧只能任人拿捏。 她去见了杜丽姝,第一次真心实意地低头,将姿态放到最低,跟她道歉,告诉她自己不敢再与她抢二皇子,也再不会与他有什么瓜葛。 杜丽姝闻言很满意,但神情却仿佛逗小猫小狗一般,她还告诉她,认错没有用,她母亲已经在为杜月夕相看婚事了,很快,就会把她嫁出去,也许是给人当妾,也许是给爱打妻子的男人当继室,也或许,是普通的贩夫走卒……她嫁过去,一辈子也别想有反过来爬到她头上的机会。 “……” 听着杜丽姝洋洋得意的说着这一切,杜月夕一时,竟有些感谢她的愚蠢。 但是的确,杜丽姝蠢笨恶毒,可奈何她身份高,生来就是嫡女,在他们这样的官宦人家,庶出就只配给嫡出的子女使唤,一辈子都被压一头。 而若是有人家想更宠妾室跟妾室所出的子女,也只会被骂一句宠妾灭妻,甚至是连官位都会受到影响。 所以,即便是有二公主能够为她撑腰,愿意站在她这一边,但是,要安排她的命运,也不过只是嫡母一句话的事。 而以她嫡母素来佛口蛇心,人前菩萨做派,人后让人有苦说不出的性格,怕是只会叫她吃了苦,还依旧无处可诉,旁人也只会觉得她被说了个好人家。 她若是反抗,便是违背父母之命,便是不知感恩,只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她也别想再好好地在京城里立足。 所以,她必须提前将自己嫁出去,在她嫡母给她安排好之前…… 临离开前,杜月夕到底忍不住好奇,问杜丽姝为何如此恨她,总是刁难于她。 明明小时候,她是嫡出小姐,她只是一个庶女,根本就微不足道。 对此,杜丽姝只是轻嗤了一声:“呵,让我恨你!你配吗?不过是觉得好玩罢了!谁让你是庶出呢?而且,我娘不喜欢你们母女,我也跟着不喜欢,更何况,欺负你,也挺好玩儿的不是吗?” “你可是我小时候最好的玩具呢!”杜丽姝充满恶意道。 理由,这世上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呢? 一个下等的娼妓之女,竟然比她还更早出生,而她的母亲,竟不是父亲原本的妻子。 第151章 谁?出来 即便是如今,这对母女什么也不是,那个女人也早就已经死了,可是,她们母女两个碍了她们的眼,就是不对。 更何况,杜月夕还什么都要和她争,凭什么她在京城里就声名狼藉,而她杜月夕,就被称为大家闺秀的典范,还有她爹,尽管明面上不提,可是私底下,他还是在书房里藏着那个女人的画像。 在杜月夕被她们母女磋磨得狠了时,还会悄悄派人送伤药,甚至,在教训她时,也总是拿杜月夕来做对比…… 这些,还不够作为讨厌的理由吗? “……” 杜月夕看着她这充满恶意的笑容,只觉得浑身战栗。 所以,就因为好玩,就因为单纯的不喜欢,就要如此折辱一个人,毁掉一个人吗? 她不是没反抗过,暗地也使了不少心计,可是事实上,她的那些反击,到底都是不痛不痒,她的命运,始终被别人拿捏在手里。 这一刻,她突然很想逃,想要逃脱这种束缚,这个杜府的牢笼,她是一分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无论是什么方法,只要能让她离开杜家就行,在杜夫人给她安排好命运之前,她要提前逃离。 …… 从回忆里抽离,杜月夕将药包打开,下在茶水里,轻声说了句:“去!” “可是,小姐,冯小侯爷真的不是良人啊?您这么好,想要什么样的男子不行,这京城里倾慕您的男子大有人在,为什么就非得是他呢?” 丫鬟着急继续道:“小侯爷自幼骄纵,被家里人宠惯坏了,这些年,除了二小姐,他谁的面子都不给,而且,他因为二小姐,对您一直态度不好……” 也没那个意思,如此,何必强求呢? 依她来说,便是嫁给一个寒门秀才,夫妻二人彼此扶持,也比跟着小侯爷强多了,以他们小姐的性情才行,何愁没有出头之日呢? 便是那秀才运气才华不佳,可还有她们小姐啊!小姐的才华,便是去考科举都使得,再是才华不佳,进士举人也都是行的,不求高门显贵,但求平安喜乐。 可是,她们小姐却偏偏喜欢那不知情识趣,只一心偏爱,扑在二小姐身上的冯小侯爷。 “小姐,用这样的方式,即便是能成,您也只能是个妾室啊!小姐,您不是……”最不愿意当妾的吗? “三思啊小姐!”丫鬟跪下来,继续劝道。 然而,此时的杜月夕却仿佛着了魔一般,神色让她看不懂,眼里也覆盖着癫狂,只听得她道: “不,不会的。他会待我好的,也不会让人欺负我,毕竟,他对丽姝就那么好!” 丫鬟抬起头,很不理解道:“可是,小姐,您跟二小姐是不一样的啊!” “不,会一样的。”杜月夕道。 看着丫鬟不肯起身,她又思索了一下: “这件事交给你也是我思虑不周,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如此,你也不用害怕事情暴露被查到后会受罚了!” 说着,杜月夕便拿过茶盘,要往外走去。 “不行!小姐……” 丫鬟抱住杜月夕的腿,不让她离开,“小姐,你不能去,如今陛下在,那么多的夫人小姐也在,这桩事出了,您在这京城里就再也抬不起头了……而且,老爷夫人那边,”很可能会要了你的命的。 杜月夕神色疯狂道:“我就是想让他们丢脸,也跟着抬不起头。” “……小姐?” …… 这边,主仆二人正上演着拉扯大战,沈清许听了全程,算是什么都明白了。 她故意踩了一根假山后的枯枝,另一边,主仆二人果然被惊动。 “谁?谁在那里?” 丫鬟被吓了一大跳,将杜月夕松开。 与她相比,杜月夕则明显要镇定一些,但也被吓得不轻,她手有些颤抖,忐忑地看着假山口。 “背后偷听人说话算什么本事?出来!” 沈清许如她所愿地走出来,见到是她,杜月夕的心提了起来。 “是你?” 沈清许笑着道:“对,是我,杜大小姐,好久不见。” “……” 杜月夕却没有说笑的心思,上一次,她带着二公主去花月楼被撞了个正着,这一次,她准备给人下药,又被撞了个正着。 她只觉得,她和这位沈家大小姐似乎有些犯冲。 不仅打扮风格撞了,就连这位回京后,她原本好好的日子也被打乱了,以往她带着二公主去了花月楼那么多次都没被发现,却偏偏在上次就暴露了。 而且,以往二公主都只有她一个好朋友,可是她回来后,尽管最开始是因为皇帝的叮嘱,可是后面,二公主也开始对她上心了。 她产生了危机感,可是,不等她想做什么,二公主就被下令不许再与她来往了。 还有这次,也偏偏却被她撞见了。 然而对此,沈清许却道:“不不不,恰恰相反,我觉得不是犯冲,反而是你幸运,咱们有缘才是。” 杜月夕:“……” 沈清许解释道:“杜大小姐,你觉得,你与二公主的事,若不是被我与陛下撞见,而是叫别的人给瞧见了!那到时候,你会如何?二公主又会如何?” “能够去青楼喝花酒的,大多都是纨绔,他们中有几个会懂政治,懂权衡利益,知道怜惜女儿家的名声?对于这件事,他们只会猎奇地当做是一项花街趣闻……然后,肆意传播……” “这京城里,传得最快最广的,就是这般的流言蜚语,百姓们,最爱听的也是大户人家的荒唐事,闲来饭食,都会放在嘴上聊几句。” 而且这种事是禁不住的,往往越是禁止讨论,下面的人只会愈发相信这是真的,逆反地彼此传播,议论…… “若是真发生了这样的事,到时候,你与二公主会是什么名声?你以为,你还能有命在吗?”沈清许质问道。 萧宇的愤怒暂且不提,便是杜丞相与杜夫人,怕是还不等萧宇说什么做什么,就会先一步要了她的命。 然后带着她临死前被逼写下的认罪书到萧宇殿前下跪,祈求皇帝不要与他计较,这都是逆女所为,与他全无关系。 第152章 倾诉 或许,还会将她彻底逐出宗族,抛尸荒野…… 到时候,这样一桩艳闻的主角,她的尸首,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人性的恶,有时会超出人的想象。 …… 沈清许没再往下说下去,而是看着眼杜月夕手中的托盘,道:“至于这次,杜月夕,你是真的疯了吗?” 这般自毁城墙的事,也能做得出来,亏她原本还以为,这是个聪明的。 “……呵,”杜月夕嗤笑了一声,“对,我就是疯了。可我又能怎么办?我不像你,生来就是嫡出,即便是不受父亲待见,被送到乡下也能幸运地遇见当今圣上……回来后,有天下最尊贵的人为你撑腰,所有人都得捧着你,纵容你……就算沈家看你不顺眼又如何,你家里人不喜欢你又如何?你到底占着嫡出的身份,他们也不敢太过苛待你……” 而且,林氏并不是会为难人的性子,沈佳便是骄纵也并不恶毒,可她却不一样。 “我生来就是庶女,所有人都嘲笑我,打压我,我拼命往上爬,努力学习,可是,他们却告诉我……” 我拼命努力的这些东西根本没有用。再是才高八斗又如何?她是女子,又不可能为官做宰,谦顺温柔,会看人脸色,将妇容妇功学得再好也无用,一句庶出,就能打掉她的所有。 “我的婚事,还掌握在我嫡母的手里,她想要我嫁给谁,我就得嫁给谁。” 而她们磋磨了她半生,她还得感激嫡母,给了她吃穿,将她照顾长大。 甚至,她的婚事,也会成为嫡母手中的筹码,为丞相府再换取一笔利益。 以嫡母对她的厌弃,绝不会将她许给好人家的。而前些日子她也让人去嫡母的院子里打听了,那些人,绝对不死也能让她脱去半条命。 到时候,她若是真的死了,她的嫡母和妹妹,或许只会厌恶地一撇嘴,然后道一声晦气。 至于她的父亲,或许也只会惋惜一声,叹一句她命苦,然后此事便被轻松放过去了。 毕竟她父亲本就凉薄,从小又因着嫡母的刻意操纵,与她没什么相处的时间。 以他的性子,自小娇宠,看着长大的,与她这个本就没见过几面,又是代表着他负心过往、不堪往事的女儿,自然是不同的。 …… 但是,尽管知道这一切。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就要接受别人为她安排的命运,凭什么她就要生来被打压,生来就注定低人一等,比人低贱。 她也想掌控自己的命运,也想要与人同等的地位,她不想生来就比人低贱,不想看别人的脸色,如此,有错吗? 她承认,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明知杜丽姝喜欢二皇子,可是却刻意去勾搭他;她收买杜丽姝身边的丫鬟,刻意制造焦虑,让她忧愁自己的容貌,让人将她的审美刻意带偏;她还在众人前刻意惹怒杜丽姝,收买嘴碎的仆妇、乞丐,让杜丽姝的恶名京城皆知…… 小时候她胆怯不敢反抗,后来,她娘死后,她们母女二人每在她身上施加一项惩罚时,她便会还回去一项。 尽管大多时候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是,却难逃她自己高兴。 …… 杜月夕说着这些年自己做下的事,私下里耍的心机,说着说着就笑着流下眼泪。 沈清许:“……”她不清楚杜月夕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些。 但杜月夕却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所以,你说我有错吗?” 不等沈清许说什么,她又道:“我知道,在世人眼里我是有错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庶女生来就比嫡女低人一等,为什么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必须恭顺谦让?为什么嫡母可以肆意打压庶出子女,嫡出可以欺负庶出,她们如此顶多会坏名声,却无人会站出来替那些庶出伸冤,可是一旦庶出反抗,就变成了不敬嫡母,不敬人伦,是大逆不道,就要被人人喊打……” “凭什么被欺负就是天经地义,反抗就是违逆人伦?!” 杜月夕声音有些沙哑地哭着喊出这话,她知道,今日之事若是被传扬出去,她在这京城将再无立足之地。 而她过往所做的那些针对杜丽姝的事,若是被人知晓,她也照样会名声扫地。 人们不会计较她曾经受到过什么欺压,只会愤怒自己曾经受到的欺骗,原来曾经的第一才女竟是这般的货色,只会骂她心机深沉。 可她也是真的不明白,凭什么人生来就得分三六九等,凭什么低人一等就注定要受欺凌,即便被欺负也只能活活挨着,若是反抗就成了天大的过错。 …… 未料杜月夕竟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沈清许一挑眉,跟着蹲了下来,平视杜月夕仍带着几分莹润的双眼,道: “被欺负的人反抗,自然是没错的。可是,每一个朝代,都有每一个朝代的规则,除此之外,还有是非善恶。” “我知道你的意思,其实我很意外,你能够想到这些,的确,这个世界是有很多不公平的地方,士农工商,人生来就被分为了三六九等,贱籍想要成良难如登天,嫡出压在庶出头上,男人压在女人头上,主人压在仆人头上……” “可是,知道不公平,又该如何去反抗呢?造反吗?” “……!” 杜月夕瞳孔放大,一旁的丫鬟则是打了个哆嗦。 “你……” 瞧着她们紧张的样子,沈清许收了笑容,不再说笑,继续道:“这自然是不能的,而且,我说了,还得有是非善恶……” 其实,在萧启留下的记载里曾经写到过,在他过往的时代,无产阶级在对资产阶级,平民在对抗封建阶层时采用的是武装革命的方式,用武力来实现反抗…… 可是,这在这个时代尚还行不通。 因为,时机还没有到。 第153章 真正的救命恩人 曾经,萧启在对抗世家时,揭竿而起,吸引了无数簇拥者,以摧枯拉朽之势打败了士族势力,开创了炎国。 可是,这也是因为到了可以建立帝制王国的时候,在这点上,他是顺时顺势而为,加上来自后世,拥有高于旁人之上的认知,所以,他成功了。 但在其后的后续改革中,萧启却是失败了的,因为时机还没到,这世界不支持他打造平等民主的社会,所以,他最终也只能被这时代所同化,打造玄机门这一处世外桃源来满足心中最后的奢想…… 用以怀念自己曾经的时代。 沈清许看着她们主仆二人,问道:“如果,一位小姐对她的丫鬟很好,从小与她同吃同住,一起长大,可是这位丫鬟,长大后却背叛小姐,不仅抢了她的爱人,还想要害了自家小姐的性命,你们说,这个丫鬟有错吗?” 丫鬟很快回答,咬着牙道:“当然有错了,她这根本就是忘恩负义,不知廉耻,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沈清许又去看杜月夕,她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索了片刻: “……这位丫鬟和她的小姐,可曾有过什么矛盾,或是误会?” 沈清许回道:“并没有,只是这丫鬟自幼是小姐的玩伴,待遇几乎与小姐等同,所以便将自己也当做了小姐。不甘心自己身为丫鬟的命运,心里觉得不服,嫉妒自家小姐,所以才想方设法抢走了小姐的机缘,包括她爱人的心,甚至还想彻底顶替小姐的位置。” 听完这话,丫鬟仍是为那位小姐忿忿不平。 杜月夕却陷入沉思,片刻后,才再度开口:“如此,那位丫鬟,是有错的。” 看她神色,沈清许便知道她明白了:“所以,我才会说,反抗压迫之时,还得牢记是非善恶!” 的确,这个世界是不公平。 若是生在一个人人生而平等的时代,丫鬟与小姐都是一样的,那自然便没有什么不同,所遇到的事情,也全凭各自心性,也无需反抗或为自己去争地位。 可是,若是在主仆之间,丫鬟从小便享受了小姐的照顾,受了主人家的恩惠,却反过来做出这些事,便是背主,是忘恩负义,这是人性本恶,不叫反抗压迫。 人处于那个时代,就得遵循那个时代的隐形规则,并且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行事。即便是不满于某些不公待遇,反抗也只得是在私底下,挑战规则的底线,也需得先衡量,自己会付出怎样的代价,那代价自己又究竟承不承受得起。 并且,用怎样的方式去反抗,才能更好的实现自己的目的。 …… 杜月夕:“谢谢,我明白了。今日的事……” 虽然心里已经有些笃定,但杜月夕还是问了出来。 “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多谢!”杜月夕这才松了口气。 沈清许却并未离开,而是看着她手上的托盘,用手摸了一下,如今,茶已经彻底凉了。 “你还要去吗?” 杜月夕神情犹豫起来。 沈清许颇为无语,“你竟还有这样的打算,你也是个聪明的,连你丫鬟都能明白的事,轮到你自己这儿怎么就想不通了呢?这小侯爷究竟有什么好?能牢得你如此惦记?” “不提他生性骄纵,为所欲为,最不尊的便是这京城里的世家礼仪规则……且即便是他真的因为坏了你的清白,因为负责娶了你……你觉得,以这样的方式进入他府上的你,能得到他的真心相待吗?” 怕是到时候,不被磋磨掉半条命就好了。 更何况,杜月夕在此前还与二皇子有牵扯,到时候,二皇子知道她之前都是吊着他玩,宁愿给一个纨绔侯爷做妾都不愿嫁给他,又会有多大的怒意? 若是二皇子秉性仁善,看在终究有些情义的份上不计较还好,可若是计较,杜月夕又安能安稳度日? 更不提,冯天宝喜欢的是杜丽姝,而他对杜府的二小姐,一贯是言听计从,连善恶是非都不顾。 曾经杜丽姝因为着急去买新出的胭脂水粉,便让马夫不顾闹市人多,肆意纵马加速,最后踏断了一名幼子的一条腿,事后,那孩子的家人要状告杜丽姝,也是被冯天宝连威胁带用钱收买将此事给平了下去…… 而关于此类的事,还有诸多,究竟是为什么,杜月夕才会觉得,用下作手段嫁给喜欢自己妹妹的人,是自己的出路? 这究竟是因为喜欢一人一叶障目,还是认为用这种方式可以给妹妹添堵,而不是被对方添堵呢? “……” 杜月夕垂着头没说话,几息后,才又再次抬起头:“我都知道,可是,他会待我好的,因为,他对杜丽姝就那么好……” 沈清许:“……?”她想不通这其中的逻辑。 杜月夕却接着说下去,第一次与人谈起了这从未与任何人说起的往事。 其实当年,真正救下冯天宝的人,是她杜月夕。 小时候,她和娘总是被杜夫人苛待,被仆从看眼色行事,肆意克扣,就连三餐饭食都极为艰难,不是嗖的就是别人吃剩下的。 更不提,还得时时被磋磨,孩童不知事,往往只是看大人的眼色行事,可有时候,懵懂无知的恶意,往往才更加可怕。 …… 有一次,杜丽姝说着要带她出去玩,她其实知道,杜丽姝就是想作弄她,可她还是跟着去了,因为她不能让自己娘亲被为难。 所以她必须听话,必须乖巧懂事。 而事实也是,她果然被刁难了。她被当做玩具,所有人都围着她打闹,朝着她扔石子,沙子……她被当做小孩子扮演游戏里的大恶人…… 沙子进入眼睛里,生疼,她张不开眼,只能不停流泪,那些石子打在身上,也是生疼的。 更不提,小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既没有准头也不知道哪些部位不能打,她只能小心护着自己的要害,因为她知道,即便自己不小心被打死了,也或许只会得别人一句命贱,自己都不会保护好自己。 她抱着头蹲在地上,这时,却有人走了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 所有人扔东西的动作停止,四散跑了,那人将她扶起来,丢给她一块帕子。 “擦擦!他们欺负你,你就不知道反抗吗?”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她若是反抗,她娘在府里就更没有好日子过了。 那人也未多说什么,又安慰了她几句。下人来说了句该走了,便也很快走了,不过临走时,却给了她很大一锭金子。 他道:“我觉得,你可能很缺这个。嬷嬷说,这世上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这金子给你,你的日子应该能够好过点儿!” 他笑了笑,然后就走了。 事后,杜月夕才知道,那人原来是这京城的平西候,最年轻的小侯爷。 因为家里的男丁都战死了,被家人当做眼珠子护着,所以这京城里,就没有人敢惹得起他。 也是因此,那些小孩才会在冯天宝来的时候就跑掉了。 那锭金子,被杜月夕悄悄藏了起来,冯天宝也没有说错,那金子,果然是很有用的东西,他给的金子,她后来足足用了好几年。 …… 再次见到冯天宝,是在一个月后。 她知道杜丽姝对她很坏,可是她第一次知道,孩童的恶意,能够这么大。 杜丽姝把她骗出门,将她卖给了牙婆,杜丽姝说,她爹不需要别的孩子,母亲也不喜欢她们母女,所以,她要让她消失…… 天真懵懂的面孔,说着恶毒的话,干的也是最恶毒的事。 她没想到,她还能再见到那帮过自己的小侯爷,那牙婆与人贩子其实私下有一条线,是一伙的。 一同运送的还有别的女孩,她被娘亲教养,也知道一些事,趁着牙婆不注意,便悄悄抓了泥巴在手里,抹花了自己的脸。 也幸得那牙婆将她们送到后就离开了,对于她的容貌,因为她一直垂着头,似乎也没过多留意。 就是在被关押的地方,她看见了冯天宝,曾经那么光鲜亮丽,不可一世的小侯爷,病恹恹地躺在那里。 她悄悄走到他身边,也是后来才知道, 冯天宝跟家人出来看花灯,却不耐烦被仆从盯着,于是悄悄甩开了他们,却未防会被人贩子盯上,一举迷晕带走了。 她因为记着那锭银子的恩情,也是真的关心他,所以,在被关押时,对冯天宝一直很照顾,因着他挑食不肯吃东西,杜月夕都将分到的吃食先给他,好下咽的稀粥全给他喝,自己艰难地咽着难以下咽的馒头。 因着娘亲出身下九流的缘故,她对这里面的门道也知道得多些,出主意在拍花子给她们用软骨散时悄悄混了过去,后来又带着冯天宝跑了…… 她知道娘亲还在杜府里,她必须要回去,否则娘亲会担心。 只是,她一直在杜府,没出过太远的地方,冯天宝更是被娇宠着的小侯爷,他们跑了不知多久,终在大山里迷失了方向,后来还跌进了猎人的陷阱里…… 害怕被人贩子出来搜寻的人发现,他们也不敢呼救,而更要命的是,冯天宝还在此时发起了高烧…… 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冯天宝很可能会被烧成傻子,而且,他们两个都可能会死。 趁着冯天宝还尚且有些意识,她让冯天宝给自己当人凳,托着她往上爬—— 猎人的陷阱,其实并不好爬,直上直下的,四壁还很光滑,她生生磨断了几乎双手的指甲,才爬了上去。 出去后,她让冯天宝等她,说自己一定会回来。而冯天宝也给了她一枚玉佩,说是凭它可以证明他的身份,并且,以后一定会报答她…… 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她跌跌撞撞地回到京城,可是没怎么出过府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平西候府该怎么走。 害怕耽误下去冯天宝的处境会不好,她匆匆回了杜府,想要求爹爹帮忙。 而这件事,也成了她后来,最后悔的一件事—— 她爹并未在府中,留在府上的人是杜夫人跟杜丽姝,杜夫人知道杜丽姝做下的事,责骂了几句,却并未在意。 看到她如同乞丐一般地回来,反而有些在意,问起了原委,她急着打听平西候府在什么地方,杜夫人留了心机,便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的她,根本就没有如今的城府,还是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加上担心冯天宝的安危,便什么都说了,只求杜夫人能够尽快派人去平西候府通知,让人去救冯天宝—— 她怕若是晚了,冯天宝会在那猎人坑里被冻死,或者被那帮人贩子找到。 杜夫人听后,让人将她手里的玉佩收走了。 她不知道的是,杜夫人这个人,宠女如命,只要是认为为女儿好的,都会为她捧来。 对京城最年轻小侯爷的救命之恩,能够得到侯府的感谢,杜夫人认为,这一切,都应该是她女儿的。 所以,她让人将杜月夕关了起来,用她的娘来逼迫杜月夕说出所有经过,并且,还让杜丽姝拿着那块令牌,去了平西候府—— 后来,冯天宝自是被救回来了。 听说一连病了许多日,因着那时杜月夕脸上抹了泥,他也未看清杜月夕究竟长什么样,加上是姐妹,那时的她们二人本就有些相似之处,于是,此事便被这么糊弄过去了。 等到杜月夕被杜夫人关了一年半,再次放出来时,满京城里,都只知道是杜丽姝救了小侯爷冯天宝,而小侯爷也感念这份救命之恩,而她,即便再次见到冯天宝,本就在记忆里模糊不清,又有旁人的错误引导,冯天宝也自是没有将她认出来。 而且,杜夫人还用她娘亲的性命要挟她,逼迫她不得将此事说出去。 于是,她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什么都不能说,就只能每日里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自己那么拼命救下来的人,却将别人当做自己的救命恩人,对顶替自己的人那么好,要星星不给月亮,捧在了掌心里—— 前面小侯爷的事修改了一下,被间谍追杀逃跑改成了被人贩子拐走,感觉这样更合理一点 第154章 回程 其实,最开始,她还没这么不甘心的。 她以为这也没什么,毕竟,她从小能拥有的东西就不多,就算侥幸得到了什么好的,也很快会以各种方式被收走,或者是被杜丽姝母女抢走。 她永远,都只能够捡她们不要的东西,她与她们不同,她们出身高贵,生来就有无数人将珍宝捧到她们面前;而她杜月夕,想要什么,就只能自己去争取…… 她一直都知道这点的,所以才会那般努力,拼命地学习,什么都想要争第一,就为了能够让自己日子过得更好。 可是,她偶尔也会羡慕,艳羡杜丽姝生来就可以拥有那么多,艳羡她明明拥有那么多的珍宝,却全不放在眼里,肆意浪费…… 她看着因为救命之恩,平西候府与丞相府交好,看着冯天宝与杜丽姝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谊甚深,无论杜丽姝多么任性,冯天宝都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而除了艳羡,她还妒忌。明明都是同一个人的女儿,可她们的地位却千差万别;明明杜丽姝可以拥有那么多,而她们母女的日子却过得这么苦;明明救下冯天宝的是她,可是杜丽姝明明都已经拥有那么多了,却还要来与她抢!!! 她不甘心!她嫉妒!她愤恨!!! 她也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每次看见冯小侯爷对杜丽姝好,又送来什么奇珍异宝哄她开心时,她都会想到,这原本是属于她的。 而杜丽姝,也总是在她面前,肆意炫耀。 不仅如此,对待这份抢来的救命之恩,对冯小侯爷的真心相待,杜丽姝还毫不珍惜,她肆意地享受着冯天宝送给自己的一切,却连母亲交代的要维护情谊的事,都交给她来代为完成。 如此,叫她怎么甘心?! 这一切,冯天宝对杜丽姝的好,原本都是属于她的。 杜月夕偏执地觉得,只要一切拨乱反正,就能够回到原点,如今,她的亲娘已经去世了,没有人能够再以此威胁她。 只要让冯天宝知道真相,那么,他也会对她好的。 …… “……” 沈清许听罢,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她问了一个一针见血的问题,“那么,你要如何让他相信,当年救了他的人,是你呢?” 杜月夕:“……” 其实,在杜月夕的娘去世后,她什么都没说,也是有这顾虑在。 杜夫人一直派人盯着她,不许她说出真相,而且有一句话,其实杜夫人威胁的也对,当年的证据,都已经被清扫了,她幼时的记忆,也被人抓住反复询问,对当年的事,杜丽姝与她,知道的是一样的。 “但是,只要我说,他就会去怀疑,真的与假的总存在差别,他总有一日会发现真相的。”杜月夕看着沈清许道。 冯天宝的势力与她自不可同日而语,而杜丽姝本也不是多擅长伪装的人,若冯天宝有心试探,总能发现破绽。 以前不说,是因为还得在杜夫人手里讨生活,可如今她都打算孤注一掷了,那便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 沈清许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假山,杜月夕说完一会儿后,才开口道: “但是,你有想过,若是冯天宝不信你,不愿意娶你,名声扫地后,你会是什么结局吗? 是被送去家庙?还是被逼着一根绳子吊死?” 杜月夕一闭眼道:“可是,我想赌一把。横竖这样下去我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但是,没到那一步,杜姑娘,”沈清许叹了口气道,“人生还很长,有时候看似是绝境,其实并非不可翻越。 更何况,女儿家的婚事,想要阻止,其实也很容易。” 杜月夕眼神一亮,“你能……” 沈清许点头,“我确实可以帮你。” 有时候对闺阁女子而言很难的事,其实对于可以自由出入府外的男子而言很简单,而沈清许虽不是男子,但她手里拥有的势力不少。 于杜月夕而言会决定她一生的难题,对她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不过,“你的麻烦应该不止这一项!” 否则没必要将自己过往做下的针对杜丽姝的事也和盘托出的。 “因为我知道,怕是瞒不过你……而且,我以前的那些事,冯天宝有查到,我嫡母那里,我不清楚她有没有证据……”杜月夕吞吐着道。 她以往做下的那些事,若当真被人抓到证据,公布出去,那她也就彻底名声扫地了。 没人会在意她究竟是为什么会做下这些,只会知道她杜月夕是个心机深沉,陷害嫉妒嫡妹的,到时候,杜丽姝的名声或许还会变好,她骄纵恶毒的名声变成了她在背后推动和引导,但她杜月夕,却是会被彻底地钉在耻辱柱上。 而也是因着这诸多方面的逼迫,她才会彻底慌了神。 沈清许点头,明白了,看来对方是真的把证据拿在手里了。 “其实,这百姓舆论的事,也并非那么可怕。” 有时候风向,不过是看传谣的人如何影响罢了。这点,杜月夕自己应也是明白的,毕竟她以往,也是做过类似的事的。 沈清许道:“这事,我也可以帮你。” 从源头解决,让证据从有到无,从真到假,就行了。 “谢谢你,沈大小姐!”杜月夕发自内心的感激道。 虽然从花月楼那事就知道沈清许行事与常人不同,她之前那般直抒表达胸臆,也未必没有博同情的成分在。 但这次的事,沈清许选择不说出去,还愿意帮她解决,确实是她未想到的。 “你为什么,愿意帮我?”杜月夕好奇道。 “……为什么,或许,”沈清许笑了笑,道,“或许因为你是第一个说我幸运的人!” 杜月夕:“……?” 沈清许却未多做解释,而是说起了愿意帮她的深一重原因。 “我会帮你,是因为二公主在意你。除此之外,之前难民进京时,你做的事,我看到了。” “我觉得,生在闺阁,自己还在受罚期间,却愿意为了毫无关系的难民,而费心费力,做并不会让自己得利的事…… 杜大小姐,你是一个真正有才华的女子,我觉得这般的你,不该做一个恶人。” 任何人都有心中的阴暗面,未经他人苦,勿劝他人善。 只是,比起看着人黑化走向毁灭,她更愿意看处于黑暗中的人得到光明,她不爱看内心善良的人被生活逼迫从恶。 一步踏错,步步皆错,在能回头时,让人拉一把,及时回头才是正理。 医者,爱看人在阳光下好好地活着,而不是在黑暗中被恶念摧残着毁灭。 “杜大小姐,其实,女子若能走出困扰自己的闺阁天地,在外面的世界,未必不能一展才华。” “我这里有个消息,陛下欲重启女官制度,不知杜大小姐可愿去试一试?” 其实,以往朝中也有女官,但大多是宫女爬上来的,就算前朝偶有设立,往往不久后也会被废立女官制度。 不过,虽然弊病颇多,但至少在下令者在任时,不会轻易被废去,而且,若当真为官,杜月夕便可以此为由从杜府搬出去,女官婚姻不由父母之命做主,如此,也可解燃眉之急。 “只是,女官名声不佳……女子为官,注定会被男子诸多诋毁,或许从此婚嫁都是难事,一切,都全凭你自己选择了。” …… 杜月夕听罢,起初双眼一亮,后来又陷入沉思。 沈清许见此也未多劝,只是临走前,到底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关于冯小侯爷,或许我不该说太多,只还是想劝你一句,有些事,莫要太执着。” “两个人的情谊,并非是一场救命之恩就能彻底改变的,至少,他们后来青梅竹马的情分是真的。 最开始错了,或许后来,也便就将错就错了。” “我并非劝你继续将真相隐瞒下去,只是也想劝你,别抱太大的希望,不要最后让自己再次受伤。” “而且,”沈清许问道,“杜大小姐,你确定,你对冯小侯爷,究竟是真心爱慕,还是不甘心占的更多呢?” “有时候,他对别人的好,并不一定就意味着对你的好。” “而且说实话,若是他仅因为一场救命之恩就能轻易改变自己的感情,且他本身就是一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人,这般的人,在我看来,只会觉得可怕,杜大小姐,你以为呢?” …… 原是不准备多劝的,最后却还是说了这么多。 看着杜月夕垂眸沉思,沈清许微一点头,这次,是真的走了。 只盼着,她能真的想明白! 毕竟,当初初见,后来聊天,还有在难民进京,杜丽姝出昏主意施舍灾民时,杜月夕的做法,是真的让她很欣赏,这般的女子,若被命运磋磨,陷于女子的争斗,在情爱中迷失自我,是真的太可惜了。 - 那日后,并未听说各家夫人小姐的宴会上有什么事发生,再与杜月夕见面时,她也未曾刻意靠近,只是每逢遇见,会冲沈清许点头示意。 除此之外,还让当日的丫鬟给沈清许传了一回话。 说是日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让沈清许只管吩咐,虽然以她的身份,或许能帮到沈清许的地方不多,但若有,也绝不推辞。 沈清许让丫鬟回了个“好”字。 狩猎时间很快便到了尾上,该启程回城的时候,还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只剩下最后路上的行程,沈清许吩咐严青多注意些,只是,执行护卫任务的并非都是严青手底下的人,这一段路,在来时警戒,狩猎之时要操心那些贵人们的安危,护卫们都提着心,这到了回程时,自然便有些松懈。 无论是换防巡逻,还是休息,都不比往日警醒。 而负责总护卫这趟行程的沈舟见此也未多说什么,毕竟狩猎已经结束,自己带的兵,他也心疼。 严青瞧着不对,加之沈清许特意嘱咐过,便走到沈舟身边。 “沈侯爷,虽说狩猎已经结束,但陛下与众臣子嫔妃们的安危到底不是小事,您的这些兵,似乎太过松散了一些。” 被一个年轻的后辈来叮嘱自己做事,沈舟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但他出身贫寒,对严青这般从庶子爬上来,又有真本事在的,还是有几分欣赏,看他的态度也与京中大多数人不同。 因此,即便心有不满,到底也没太生气,只是心里暗道年轻人为官经验少,做事到底是实诚。 他拍了拍严青的肩,“严校尉,你刚当官不久,还不懂这里面的门道,等你多参加几次这样的活动就知道了,也就在狩猎时需要格外注意些,” 再要么就是去的时候堤防小心一些,通常回程时,是最无需警惕的。 但严青还是坚持,“食君之禄,便该忠君之事,沈侯爷,您还是吩咐这些士兵们注意一些!” 沈舟这下是真生气了,但严青打着陛下的名头,他还真不好反驳什么,只是在心里记了这位新上任不久的严青一笔,暗道庶子就是庶子,这京中贵人们讨厌他,也并非是没有理由的。 至少,不会做人,不懂得看眼色行事就是很大的问题。 他挥手招来心腹,“告诉手底下的人,让他们都警醒着点,这般懒懒散散的成什么样子?” 说着,又缓和了语气,在心腹耳边轻声道:“告诉他们,最后返程了,都好好守,回去后本侯请他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好!”心腹咧嘴一笑,就去传话。 虽说在狩猎时也有喝酒,昨晚还曾蒙侯爷恩典好好庆祝喝了一回,但毕竟在执行任务,不敢放肆。 这回去后,侯爷亲自请的酒肉,他们才能更放心大胆地吃,痛快地饮。 消息一传出去,下面的将士果然精神了不少。 只是还有一些个别的,因着昨日的酒喝得有些多,仍是不怎么清醒。 对这外面发生的一幕,沈清许是不知晓的。 她未与林依依和沈佳同乘,却也未与萧宇同乘一辆马车,而是单独的一辆,虽然离萧宇的距离算是近的,但碍于礼仪规矩,中间仍是隔了好几辆马车。 车内蓝雨正提议回程无聊,是否要玩一把牌,突然,沈清许将手抬起,整个人瞬间坐直,神色严肃—— 第155章 刺杀 车内蓝雨正提议回程无聊,是否要玩一把牌,突然,沈清许将手抬起,整个人瞬间坐直,神色严肃—— “主子?” “主子怎么了?!” 蓝雨跟墨兰也很快发现了不对劲,警醒起来。 与此同时,车外的山崖突然传来落石声,而在落石的同时,尖叫、喊杀之声也同样响了起来…… “啊——” “有敌袭,保护圣上——” “我肚子疼,啊……” …… 外面混乱成一团,沈清许拉开帘子,只见有不少士兵都捂着肚子,虽然提着刀却是发不出什么力,只能任人宰割,只有少部分有力气拼杀。 沈清许脸黑下来,但现在却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她这里来攻击的人虽也有,但却不多,蓝雨一人便能轻松解决。 反倒是萧宇那边,大部分的攻击都聚拢在那里,而瞧这摸样,护卫根本起不了多大用,远处暗卫倒是有赶来,但因此地空旷,不易藏身,他们要过来也需要会儿功夫。 而在生死一刻,时间差是最致命的。 沈清许抬脚便准备赶过去,必要时,即便暴露武功也没关系,她在,总能护住萧宇平安无事的。 然而,这时候,却还有人来阻拦—— 沈彦骑着马过来,一剑将两把离沈清许还有些距离的剑挡开,看蓝雨去对付那二人去了,便骑马拦着她道:“沈清许,你这是要去哪儿?母亲和妹妹在那边,我护送你过去!” 沈清许不知道沈彦为何会来找自己,她有些着急道:“我要过去找陛下!你让开!” “不行!刺客明显是冲陛下来的,你一个弱女子,此时过去不是添乱吗?”沈彦皱眉。 沈清许却不欲解释,抬脚便走。 “你……”沈彦要上前来拦她,蓝雨此时也腾出空来了,将他拦住道:“沈大公子还是去保护自己家人,我们主子这边就不劳烦你关心了。” “你们,算了!” 沈彦看着疾步朝那边走去的沈清许,到底是没多管。 他本就是在出事后听父亲吩咐往回走,正好路过沈清许这里,才起意将她一起带过去罢了。 既然她不愿,沈彦也没强求,毕竟,他母亲和妹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他不再拦着蓝雨,只略犹豫看了一眼后便骑马朝母亲和妹妹的马车去了。 而这一会儿的功夫,萧宇那边,虽然严青时刻尽忠职守,但却奈何刺客的进攻太猛,而那些士兵们又许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大部分这会儿都失去了力气。 只有他手底下的那些人还能勉力支撑,但终究独木难支,纵使严青的武学天赋再出众,但毕竟此前没受过专门的教导,招式都是野路子,真正系统的学习还没多久,不一会儿便被人引开叫敌人钻了空子。 拉车的马儿被刺客在屁股上狠狠捅了一刀,一瞬间,马儿马蹄踏起,发出尖锐的嘶鸣—— 遭了!马惊了! 严青立刻回头,却被刺客团团围住,只能再次提剑与他们打,一边往萧宇那边看,心里暗暗着急。 第156章 暂无题2 拉车的马儿被刺客在屁股上狠狠捅了一刀,一瞬间,马儿马蹄踏起,发出尖锐的嘶鸣—— 遭了!马惊了! 严青立刻回头,却被刺客团团围住,只能再次提剑与他们打,一边又往萧宇那边看,心里暗暗着急。 沈清许暗道不好,都顾不上暴露,就运起轻功向萧宇那边赶。 所幸此时所有人都处于混乱之中,倒是没人注意到她这边。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萧宇的马车那边,马儿受惊是一瞬间的事,本就是皇家最好的宝马,因为受伤,速度更是在一瞬间达到了极致。 完全失去理智的马,马夫也早已经被杀了,萧宇想从马车上钻出来,自己控制马匹。 但马车外的刺客却不肯放过他,不仅有暗箭使来,还有刺客上来袭击。 萧宇忙着躲闪刺客的袭击跟暗地里的飞箭,一眨眼的功夫,马就跑到了悬崖边上—— 此时,已经彻底处于不上不下的境地。 强行跳车下马,在疯马的速度下,铁定会受伤不轻,无力去躲刺客的暗箭,而若是顺势掉下去…… 轰隆—— 来不及思考,马的前半截身子已经栽了下去。 “谨之叔叔!” 恰此时,沈清许赶到马车身后不远处。 听见声音的萧宇回头一望,而也是这一瞬间的犹豫,马车彻底往下坠落,彻底失去了跳车的可能—— “谨之叔叔——” “陛下——” “陛下坠崖了,来人啊!” “什么?陛下?!” …… 后面人前赴后继往这边赶的功夫,沈清许已经毫不犹豫跳了下去,而这一幕,正好被来这里救驾的人看了个正着。 “这,武安侯府的大小姐怎么跳下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有人关心道。 “这……陛下坠崖了,沈大小姐,这是要殉……” 这是心里多想的,很快反应过来捂住了自己的嘴。 “陛下,沈小姐……”严青终于将围着的刺客都解决了,冲过来趴在了悬崖边,只见这片悬崖深不见底,又有很浓重的雾气,根本看不见下方是什么情况。 “所有人,随我下去寻找陛下跟沈大小姐!” 严青很快点好了自己的人,明德冲严青点头,表示会安排好上面的事,让他放心下去寻找,并还派了一支暗卫让他们听从严青的指挥。 …… 坠崖发生的事其实只是一瞬,萧宇只是一个犹豫的功夫,马车便掉了下去。 接下来,便是让心脏吃紧的下坠感,以及对死亡的威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尤为的慢,萧宇只感到,自己腾飞在半空中,然后,他清晰地看见,在唤了他一声后,沈清许毫不犹豫地从高高的山崖上跳了下来。 她速度很快,比正常的下落速度要快得多,一瞬间便到了他面前,伸手将他从马车里捞了出来,又在空中转换了下身形,一手环在他腰上,脚蹬在光滑的山壁上。 山壁没有借力点,沈清许便带着他继续坠落,脚时不时在凸起的石壁上点一下,不知过了多久,又也许只是几息的功夫,下方的山石变得多了些。 第157章 杀戮 山壁没有借力点,沈清许便带着他继续坠落,脚时不时在凸起的石壁上点一下,不知过了多久,又许只是几息的功夫,下方的山石变得多了些。 与此同时,可以远远看见下方苍翠的绿色。 这下沈清许的借力跟减速变得容易了些,利用下方的山石跟树木枝条,沈清许在空中削减下来降落的速度,运转轻功,成功带萧宇落到了地上。 “呼——谨之叔叔,这次是我托大了,你没事?!” 一落地,沈清许便关切问道。 “我没事,”萧宇摇头,又上下看了下沈清许,确定她没事,才道,“倒是你这丫头,怎么直接就跳下来了,这悬崖这么高,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但沈清许却摇摇头,表示这悬崖对她而言并不是难事。 她的身上有融合了玄机门数任门主的内力,深不可测,更不提,仅是体内的蛊毒,就可保她很难死掉。 纵是没有武功,摔落下来,也顶多是样子会难看点,性命危险却不至于。 “……” 萧宇一时没说话,的确,沈清许的武功的确很高。 他也是看着她在悬崖上如履平地,顺利地落下来,才知道她的轻功究竟有多高。 在原以为性命濒危,可能遭遇生命危险的时刻,一个人从天而降,牢牢地抓住他,这样的感觉,很难用言语来形容。 从前,一直以来都是别人要求他,他庇护所有人。虽然臣子士兵们也会保护他的安全,但他们大多也是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 而阿音,则是完全不同,她似乎一直在救他。当初沦为废太子被刺杀险些丧命,是阿音救了他,后来又为他采药,疗伤……被野兽追杀时,阿音毫不犹豫上去拼命……他们行踪被二弟的人发现,欲杀了他,也是阿音保护他,还因此毒发…… 之后,便是长达八年的分离,再相见,她成为了大炎的国师,玄机门门主。 但她,却是一直站在他这边的,尽管这中途有着种种误会,但她还是选择相信他,宁愿化解误会,以求两全。 尽管,代价可能是自己。 “……” 萧宇一直盯着沈清许看,之前在悬崖上往下坠的时候,他心里一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心都被抓紧,不难受,但是却莫名……他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只是觉得,沈清许在山崖下救他的这一幕,他大概永远也忘不掉了。 “谨之叔叔!” 沈清许的声音,以及瞬间警惕起来的样子让萧宇回神。 顾不得想有的没的,“怎么了?” “大概是,真正的埋伏在这儿呢!” 随着沈清许话落,暗处埋伏的人也都出来了,萧宇这才发现,他们被团团包围了。而且,这些人,要远比在上面的更多。 看来在伏击前,他们早就确定好了地形,特意选在这个地方,为的就是要让萧宇坠崖,然后在他失去保护时杀掉他。 “萧宇,你受死!” 为首的人拿出一柄弯刀,吩咐手下动手。 那些刺客毫无二话,与此同时,沈清许也再次环住萧宇的腰,提起轻功,将他带到一处光滑凸起的峭壁之上。 易守难攻,若非轻功极高,几乎是不可能上来的。 将萧宇安置妥当,沈清许便准备下去对付刺客。 “阿音,你……” 萧宇抓住她的一只手,有些担心。 “放心!我没事的。”沈清许回头安抚一笑,从上面跳了下去。 “想要刺杀陛下,那就先过我这一关。” 沈清许从腰间拔出一柄软剑,指着那刺客头领说道。 这次的任务,确实是说有试探沈大小姐这一项。 但是,这却并不该是属于他的任务,而且,沈大小姐的轻功竟然如此之高,这可是上面没说的。 不过,就算如此,“你以为,你这样就能保护得了他吗?弓箭手,准备!” 随着那头领一声令下,便有十几人手里拿着弓箭过来,将姿势摆好,弓箭架上。 沈清许只道:“没关系,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 话落,不等人反应,她迅速提剑在刺客群中穿过,几乎是她路过的同时,便有惨叫声在其后发出,然后,那些人都倒在地上。 她的速度太快,他们一时没反应过来,竟是毫无反抗便丢掉了十几人的性命。 “啊——” “不要——” …… 惨叫,害怕,但这些毕竟都是死士。 “不要自乱阵脚,聚拢,防御!”刺客首领道。 刺客们迅速聚成一团,除此外,刺客首领还吩咐,“弓箭手,射箭,杀萧宇,让她自乱阵脚!” 弓箭开始飞射,然而,那些射出去的箭,却全都被沈清许拦了下来,其后,反而化作武器,冲破他们的防备。 又是无数人倒下,刺客首领放出了一枚信号弹,飞的并不高,在这湿气浓重的崖底,怕是只能供在这山崖底下的人看见。 沈清许本以为,就算是再来刺客,估计也不会太多。 但没想到,对方来的人,竟然层层不绝。 沈清许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只知道,这崖底遍地都是尸体,空气中都漂浮着血腥味…… 或许开始来的是死士,但后面的,绝对不是。 死士,不可能培养这么多,沈清许用略微昏聩的大脑思考,这下面,怕是一开始与他们猜想的并不一样。 从悬崖上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怕是没那么容易活命。 这留守在下面的人,应该只是起个补刀和确认收尸的作用。而之所以会有这么多人,怕是,他们撞到人家的营地上来了。 这一刻,沈清许也不知是该叹自己倒霉还是说一声幸运。 一直以来,他们都想找到对方养私兵的地方,却没想到,这就让他们撞上了一个。 但是,若当真是私兵,那么这里的人,究竟该有多少,怕是很难杀完。 而她现在,沈清许看着仍在源源不断冲过来送死的人,心里暗道一声罪孽—— 她现在,也已经停不下来了! 既如此,那就全死! …… 此时,那位刺客首领也同样是惊魂未定。 他原本只是想捡一个功劳,便亲自带着人出来,但却没想到会在这下面撞上沈清许与那皇帝一起。 这沈清许的事他是知道些的,南疆圣女后代,极可能身上有未长成的王蛊,他们这次的任务,还有试探王蛊的存在是否属实。 但是,上面说了试探,却从没说过,这沈清许的武功会如此之高啊! 上头给的消息,不是说她体弱多病,毫无内力吗?可如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且,普通的武功高手,能有这么厉害吗? 轻功极高,从那么高的悬崖上带着人跳下来也毫发无伤,若仅是如此倒也罢了,关键是,内力深不见底。 这根本就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内力,除非—— 刺客首领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瞬间瞳孔放大。 这当今世上,武功天下至高者,唯有玄机门门主,历任玄机门门主,武功修为都是天下第一。 也是因此,武林才人人都服他,每次武林中人闹出大事,也都是玄机门门主出来平定。 三年前,他们曾给玄机门的门主下毒,之后,却并未有更换门主的传闻出来,玄机门的运行也一切如常,甚至比以往更好。 他们便以为那毒早就被玄机门解了,毕竟他们有医圣在,医术天下无双。 但是,如今想来,这三年,玄机门门主似乎鲜少在江湖露过面,即便是出来,也都是浑身罩着幕篱,让人辨不清身形—— 那么,只怕是, “你,你是国师!玄机门门主,只有国师才会有此内力!” 刺客首领因为惊讶,声音有些大。 如果,国师已经在京城了,并且还与皇帝站在同一条线,那他们这三年来的谋划又算什么呢? 不行,必须将此事传出去。 “还有王蛊,你确实是……” 这般的治愈力,除了王蛊,没人能做到。 而且,刺客首领发现,随着杀戮,沾染的鲜血变多,沈清许的眸子也开始染上浓重的幽绿色,这根本不是属于人类的瞳色。 看着那双被杀意浸满的眼睛,刺客首领竟也开始害怕,传说中那般恐怖的王蛊,真的能为他们所用吗? 若是王蛊失去理智,并且这蛊还是堂堂玄机门门主,当朝国师,如此高强的内力,若是反噬起来,只会比传说中更可怕。 不行,这个消息他必须得传出去。 刺客首领悄悄往后跑,然而,全盛状态下的沈清许五感有多敏锐,而刚好,他还犯了忌讳…… 几乎是在刺客首领呢喃出“王蛊”的同时,沈清许便盯上了他。 顾不得眼前的敌人,迅速朝刺客首领掠去,已经杀疯,失去理智的她甚至都忘了此举本身是为了保护萧宇。 不过,此时萧宇也并不需要她时刻守着防着敌人放箭了。 因为他们早就已经怕了,先前放箭,便转手成了对方对付自己的利器,死伤无数,而此刻,他们也早就已经被对方杀慌了神。 此时,沈清许原本淡色的裙子已经染上了鲜艳的红色,若是远远看去,说不定还会被误认为这本身是一件红裙。 而血色的渲染,也令沈清许心里的杀意更加克制不住。 几瞬,沈清许便到了刺客首领跟前。 “掩护我!” 刺客首领慌忙逃跑,一边让手下保护自己。 回去传消息怕是来不及了,刺客首领从身上拿出信号弹,迅速捣鼓,弄出想传递出去的信息,就要发出去时—— 唰—— 他的手臂被一剑斩下,下一刻,一柄剑戳穿他的胸膛。 刺客首领不甘心地瞪大眼,回头看杀自己的人,却只能无力倒在地上。 临闭眼时,眼里都还是深深的恐惧。 太可怕了!这般毫无感情,一片冰冷杀意的眼神,凶物,绝对的大凶之物。 他挣扎了下,但此时,他已经没有传消息的能力了。 唰唰唰—— 又是几剑,沈清许将他留下的所有信号弹和旁边可能是他留下的痕迹都毁掉,杜绝了他传信息的可能。 其后,便又再度陷入无休止的杀戮——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沈清许只知道自己一直在杀,直到感知力,这附近的所有活物全都被消灭殆尽,并且一个人,哪怕是一只野兔也没有放跑时,她才堪堪停下来。 沈清许将剑重重地插在地上,手指握着剑柄,青筋绷起,半跪在地上—— 尽管身体已经疲累到极致,但她却还想要杀。 她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要她杀光周围的一切,可是,这附近已经被她杀光了。 遍地的血腥味,进一步刺激到了她。 找到这些刺客的营地,或许,里面还有人没参与这次行动,还有,山崖上也还有那么多人……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沈清许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同时,用手点穴,封闭掉自己的嗅觉。 可是,尽管如此,这遍地的鲜血、尸体,却是仍在刺激着她的眼球。 杀!杀!杀!杀光这一切! 命运待她不公,自小便给了她那么多折磨,仇恨,鲜血,才是她该回报给这世界的。 杀人的快感如此真实!唯有杀戮才能带给她最真实的喜悦!杀下去!继续,让这痛快的感觉继续持续下去! …… 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呐喊。 沈清许闭上眼睛,可是看不见尸体,闻不见血腥,方才疯狂杀戮的感觉却在一遍遍在脑海里回味。 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一个字,杀! “……阿音,阿音,你没事?” 萧宇在上面一直看着,最开始看着沈清许面对那些刺客,萧宇担心地想要跳下去,但看着沈清许能够轻松应对,这颗心又慢慢放了下去。 只是后来,当看着人越来越多时,他那颗提起来的心,却是放不下来了。 但她也明白沈清许将自己带到这上面来的用意,就是为了要保护他。 他的内力没有沈清许深,他若下去,只会给沈清许添乱,甚至可能让她因为他有顾虑,无法放心杀敌。 但尽管如此,他也担心—— 第158章 杀戮后续 他的内力没有沈清许深,他若下去,只会给沈清许添乱,甚至可能让她因为他有顾虑,无法放心杀敌。 但尽管如此,他也担心—— 而且,随着人杀的越来越多,他很担心沈清许的状态。 以前,阿音虽然也曾与狼群搏斗,与找上他的二弟的刺客动手,但是那时候,人都没有这么多。 而且,阿音动手杀的人或动物多了,她的状态是不对的。 这点,他很早就见识到了。 那一次,他们本来一直隐居在山林中,偶尔会去一趟镇子上采买—— 也不知是如何叫二弟在附近搜寻的人得到了消息,要对他们下杀手。 便是那一次,沈清许杀红了眼,也是第一次毒发。 再之后,便是不得不将她交给国师带走,由医圣治疗。 在发现底下的动静几乎消失,且遍地都找不见一个站着的活人时,萧宇冲下面唤了两声“阿音”。 但是,毫无应答。 萧宇有些担心,见下面没了动静,担心沈清许有事,便顾不得上面有多高,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他虽然会武功,但显然,轻功并不比沈清许高强。 落地时,只听一声清脆的骨头声响,左脚脚踝处传来尖锐的疼痛,也不知是扭断了还是裂了。 但尽管他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沈清许那里,却是毫无反应。 萧宇顾不得这遍地的尸体,忍着痛过去,一边开口叫她。 …… 随着他靠近,沈清许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 但此时,她心底的第一个声音,竟不是认出此人是萧宇,而是,又一个活物,出现了。 她回过头去—— “阿音!你……” 幽绿色不似人类的瞳孔,染尽鲜血的衣衫如同地狱而来的嗜血修罗,瞳仁里,满是骇然的杀意。 这一刻,萧宇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怀疑,觉得沈清许会杀了自己。 但是下一刻,他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唐。 阿音如此信任他,保护他,他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萧宇克制住想要后退的脚步,继续朝沈清许靠近,一边道:“阿音,你没事?有没有受伤?伤到哪里了?” 熟悉的声音,关怀的语气。 在这样的问候下,沈清许的理智逐渐回归,她闭上眼。 “别过来!” 萧宇顿了一下,下一瞬,却不见沈清许有什么动静,又担心起来。 “你怎么了?哪里受了伤?” 说着,又有些担心,抬脚想再次过来。 感受到活人的气息,沈清许能清晰感知到,这是一个多么鲜活的生命,她仿佛,能够听见对方心脏跳动的声音,他的血管里,血液还在新鲜地流淌着。 如果,割破他的血管,让鲜血流出来—— 不!不行! “别过来!”沈清许再次道,与此同时,用手拔出软剑,狠狠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剑,这才又将剑插回地上。 然而,这一下,却反而令萧宇快步跑了过来。 “你干什么?” 萧宇都没顾上沈清许那周身涌动的疯狂杀意,也或许,他注意到了,但却笃定沈清许并不会伤害自己。 “你自己给自己一剑干什么?” 萧宇来到沈清许身边,一边从自己内力里撕了一片给沈清许包扎伤口,一边道:“你到底怎么了?还有哪里有伤?” 沈清许只牢牢地握着剑柄,一只手紧紧抓着地上的泥土,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住自己。 萧宇自然也感受到了沈清许如此紧绷的状态,“怎么了?你是不是又毒发了?这才过去过久?不是说回京前刚疗过一次毒吗?” “……没有,”良久后,沈清许才开口,“……在我的簪子里,有药……你帮我拿出来……喂给我……” “好。” 见沈清许连拿药的力气都没了,萧宇手忙脚乱地将簪子拔下来,又按照沈清许的提示将药丸拿出来,喂给沈清许。 吃了药后,沈清许的状态才好了一点,身上凛冽的杀意减退了些许,也不像之前那般紧绷。 但她却还是没有睁眼,“谨之叔叔,现在,将我带去远一点,干净些的地方。” “好。” 萧宇将她扶起来,也顾不得自己刚刚摔伤的腿。 走了没几步,沈清许就停下来,睁开眼。 尽管萧宇并没有说,但走路时的状态,不经意间的闷哼,沈清许自是能够察觉出来。 她此刻理智已经恢复了些许,不需要竭力忍住杀意。而且,此人是她最重要的人,亦是她赖以维持理智的根源。 因此,几乎是在发现萧宇受伤的时候,沈清许心头的杀意便消去了大半。 “我带你去!” 沈清许道,手再次挽在萧宇腰上,几个起落,轻功运转,便迅速离开了这片血腥之地。 在一处山洞前停了下来。 “谨之叔叔,你的腿没事?” 沈清许问,一边要蹲下检查他受伤的腿。 萧宇却先拉住她,先一步检查了起来。 因着王蛊恐怖的治愈能力,此时,沈清许先前受的伤已经都好了,甚至就连之前自己刺的那一剑,也已经开始愈合。 萧宇也没深究这恐怖的治愈能力,只是道还好,同时叮嘱她:“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不许再像今天这般了。我们随行有护卫,暗卫也一直保护着,很快会找上来……你这般不管不顾,即便受了伤会很快愈合,但也是会疼的。” 萧宇说着,愈发觉得后怕。 “……好,谨之叔叔,我杀了这么多人,你不觉得可怕吗?”沈清许试探着问道。 萧宇却道:“我为什么要害怕你?阿音,你杀的都是该杀之人。谨之叔叔反倒要谢谢你保护我。” “倒是阿音,你之前是怎么回事?” 萧宇终于问了起来,之前,他从上面下来时,沈清许的状态就很不对。 而且,他原以为阿音要他帮忙拿药,带着他离开是因为气力用尽,可是刚刚,阿音又带着他飞了这么远,分明是内力还没用尽…… “这个,我吃了药丸,恢复了力气。” 沈清许含糊道,某种程度上,这其实也不算说谎。 这药丸,确实有恢复气力的作用,不过更大的用处,却是压制她体内的蛊虫,克制杀性。 第159章 暂无题3 但同时,这药丸的副作用也极大,每服用一粒,虽说能暂时压制,却会引来更大的反弹,促进蛊虫的生长,使得王蛊成年的周期提前,而这,也将意味着她的寿命会进一步减少。 然而在萧宇询问她是否有副作用时,沈清许却没提这点,只是道:“确实有一点,此药不宜多吃,但少量还是问题不大。谨之叔叔,我有些累了,想休息……”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她借口休息躲避萧宇的询问,也是确实不知该怎么面对萧宇,她之前杀疯了的样子,连她自己都害怕,觉得厌恶,恶心…… 她很担心,迟早有一日萧宇会发现这一切。那到时候,他是会可怜心疼她……还是,如同玄机门长老一般,忌惮,甚至是厌恶呢? …… 不敢再深想下去。 而听到沈清许说累,萧宇也不再问,坐下让沈清许靠在他身上休息,自己负责警戒。 沈清许也是真的累了,杀了那么多人,即便蛊虫不知疲累,但她精神却是人,早已经疲累不堪。 刚一闭眼,就瞬间入睡。 萧宇感到沈清许睡着了,就静静坐在一旁,拿出手帕,一点点轻轻擦拭她脸上手上的血迹…… 在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沈清许一直熟睡着,半点也没有要醒的迹象。 擦干净脸,萧宇便坐在一边盯着沈清许的脸看。 他知道,沈清许肯定并没有与他说实话,明明之前才排过毒,但短时间内便又有再次毒发的征兆—— 还有这次的那药丸,肯定问题很大,否则,她不会主动承认有副作用。而短时间内将体力恢复住如此,压制毒发的药,它的副作用绝没有这么简单。 看来以后,得小心些不能让阿音动手,也不能让她闻到血腥味儿。还有,对于她的毒,也必须加紧让人调查,最好,是能把医圣请到京城来,他亲自问她的毒究竟是怎么回事,有没有解毒之法。 萧宇在心里默默想到。 - 炼狱。 面对这满地血腥,尸山血海,严青脑海里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两个字。 他们一路搜寻下来,几乎都不用刻意寻找。 如此强大的血腥味,连搜救的鹰犬都不需要出动,他们自己就能够闻见找过来。 只是—— 尽管在过来前,就已经因为血腥味的浓重猜到这里定然发生过争斗,但却没想到场面竟会如此大。 即便是久经沙场,经过许多案子洗礼的士兵都有些没有招住,更别说长久在京城,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 当即便有许多兵士抱着树吐了起来,唯有陛下的暗卫还算面不改色,但是,若仔细看,也会发现对方眼底的骇然。 严青克制住想吐的冲动,弯下腰查看了几具尸体,又四下打量了下。 “严大人,这里杀成这样,陛下会不会……”一个瘦高个走到严青身边,害怕着道。 “不得胡说,他们没事。”严青很笃定道。 这话让一同下来的暗卫们多看了他一眼,停止在倒地的尸首群中试图找陛下的冲动。 一名暗卫走到他身边,“你怎么确定,陛下他们无事。如今,我们该去哪里找他们?” 这偌大的血腥味儿,势必会影响到搜寻的鹰犬,而且,这悬崖底下也不知还有没有刺客在暗地里埋伏,这情况,他们也不敢胡乱发信号。 第160章 暂无题4 这偌大的血腥味儿,势必会影响到搜寻的鹰犬,而且,这悬崖底下也不知还有没有刺客在暗地里埋伏,这情况,他们也不敢胡乱发信号。 “我能找到他们。”严青道。 他也没想到,沈清许之前给的断指,竟会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 自从陛下坠崖,已经过去了整整七个时辰。 之前刺杀的刺客,见到萧宇坠崖后便撤走了,有少数被俘的也是立即咬牙自尽,但尽管如此,仍是留下了一二活口,被萧宇的暗卫直接卸了下巴,让人带下去。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欲审讯那两名刺客,皆被明德拦了下来,说是要等陛下回来之后再做决定。 大皇子一时气恼,坚持未果后,拂袖而去。 倒是二皇子并未说什么,此时,刺客什么的倒不是最紧要的,找到父皇,确认其安全,才是最关键的。 二皇子配合明德安抚留在悬崖上的众人,如此之多的臣子和女眷聚集在此处,着实有些添乱,二皇子本欲派人护送一部分臣子和女眷先返京,但是,陛下尚还下落不明,谁又敢在此时先走。 没有人敢离开,加上大皇子的人又在一旁说事,便放弃了这决定,正准备派第三拨人下去寻找时—— “陛下回来了!” 有眼尖的兵士看见了回来的人,连忙嚷道。 所有人纷纷围了过去。 只见严青在最前面开路,陛下抱着一名女子从下面上来,那名女子,身上还裹着陛下的披风,两个人身上的衣裙,皆是血痕累累。 “父皇!” “父皇!” “陛下!” …… 众人纷纷围上去,太医也连忙上前。 “陛下,您伤到哪里了?快让臣给您看看!” 萧宇大踏步往搭好的帐篷走,“朕的伤不严重,先给她看。墨兰跟上,还有杨凌也一起过来。” 并未传唤其余太医,不过因着沈清许是女子,杨凌近来也常被陛下召见,倒是没人怀疑什么。 萧宇将沈清许放到床上后,墨兰一把脉,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叹了口气道:“陛下放心,主子没事。只是太过劳累,一两日便会醒了。” 萧宇又让杨凌再看一遍,墨兰脸色稍变,挡在杨凌面前。 “……陛下,主子真的没事……您……” 萧宇沉声道:“让开!朕没让别的太医来看便已是顾忌你家主子的病情了,你若真担心她,便该让朕知道她的真实情况!” “……” 墨兰犹豫了下,让开了位置,神情却仍是迟疑。 杨凌这边却是顾不得这许多,萧宇吩咐,他便抓起了沈清许的手把起脉来。 这一看,眉心顿时拧了起来。 “啧,”片刻后,杨凌放下手,又拿起另一只手,反复重复几遍,再次摇头。 “别吊儿郎当的,说情况!” 萧宇看得想踹他一脚。 杨凌有心想反驳自己最重礼,但也知道陛下此时心情,不敢撞在风口上,连忙道:“回陛下,沈大小姐此时的脉象,是臣从未见过的复杂。” “不知道您与沈大小姐在山崖下究竟经历了什么……只是从脉象上看,她似乎经历过十分剧烈的活动……并且,还似乎服用了某种损伤身体的药物……” 第161章 药 “不知道您与沈大小姐在山崖下究竟经历了什么……只是从脉象上看,她似乎经历过十分剧烈的活动……并且,还似乎服用了某种损伤身体的药物……” 有内力使用痕迹,但是脉象,太奇怪了。时而灵动,时而虚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着……甚至那药物,似乎就是为了压制内力?但又不太像…… 总之,古怪,十分古怪。 不过,“……但是,这药对身体损伤不小,臣可以看出,沈大小姐本就千疮百孔的内里,伤得更厉害了!” 虽然有一股古怪的力量使她的身体迅速修复,但如果失去这股力量,若是治愈只是外表,那怕是—— “而且,沈大小姐自己就没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臣怕是无能为力。另外,经了这么一遭,沈大小姐下次毒发的时间,大概会提前……如此,”就更活不过二十了。 甚至,这般折腾下去,究竟还能活多久,都很难说。 后一句话,杨凌没说出来,但萧宇看他神情哪能不明白。 他问墨兰道,“你们主子吃的药,你这里有吗?” 他问的是沈清许在悬崖下面吃的那颗药。 墨兰摇头,“……此药珍贵,是医圣大人亲自炼制的……目前,只有小姐那里有一颗……已经被服用了。” 她没说实话,只是,那枚药丸的原材料,若是被杨凌大人知道,若再读一些南疆古籍,怕是立马就能知道主子中的究竟是蛊还是毒,反正蛊毒无解,真相被说出来,反而徒增烦扰。 而且,无论是玄机门还是沈清许,都严令她将此事告知萧宇。 …… 没有药丸,萧宇只得将簪子取下来,拿给杨凌让他辨别。 但是那药丸包裹着药衣,又取出来许久,气味早已不复存在,即便是能分辨一二,但无实物,总容易判断错误。 杨凌摇头,萧宇虽有些失望,却没说什么。 正准备出去面对帐外的朝臣,经杨凌提醒,才想起自己也还有伤,便让杨凌给自己看。 这一细看,杨凌又是摇头。 这一个二个的,真是不让人省心,小的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就算了,这陛下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腿都摔折了,这上来竟也还亲自抱着,明明后面就跟着侍卫…… 但吃过几次亏,杨凌这次倒是没多嘴说什么,迅速包扎看伤,又叮嘱陛下近些时日小心着些,便离开了。 其实,这倒是杨凌误会了。 只是,沈清许身上的毒特殊,之前又因为受伤留了不少血,他们二人跌落山崖本就狼狈,身上也没残留什么东西。 让别人来,他怕会出事,这才只敢忍着伤痛亲自将人带上来。 让墨兰留下来好生照顾沈清许,萧宇看了眼后,另寻了一个帐篷面见朝臣跟妃嫔。 “陛下!臣有罪!” 最先跪下的人便是沈舟,此次狩猎安全由他总管护卫,确实是难脱其咎。 “查的如何了?”萧宇淡淡问道。 “回陛下……是臣失职,想着狩猎已经结束,便让手下的士兵们也跟着放松放松,刺杀后,下官让人追查,发现……发现他们之前饮用的酒水里被人下了毒……少量不会有事,但却会让人在其后的一两日里失去力气,一旦动用大力便会腹痛难忍,浑身乏力……”沈舟拱手吞吐着道。 “噢?倒是很奇特的毒,那是谁下的?查出来了吗?”萧宇问道。 他原以为,这事并不难。却没想沈舟吞吞吐吐道: “这,这,没有……” 那些酒水都是他自带的,混了一些官家准备的,他事发后让人重点查那日看管酒水的宫人侍卫,但都一无所获。 看见萧宇沉下脸,沈舟也知道自己这次怕是逃不过。 “陛下,臣知道此次是臣疏忽,臣愿一力承担全部罪责。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些刺客确实与臣毫无关系。另外,小女先前见陛下坠崖也跟着跳了下去,还请……” 萧宇面色难看地拍了下桌子,当即站了起来,喝到:“沈舟,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息怒!!!” “这次是你自己失误出了岔子,莫非,你还想让朕看在阿音的份上放过你不成?你问问自己配吗?自她生下来,你可曾有教养照顾过她一天?” 说句不好听的,阿音身边的任何一个丫头都比他们之间的父女情亲厚。 “……臣不是这个意思。” 想要求情的心思确实有,但是,他更在意的,是沈清许跟着萧宇跳下去这件事。 一个弱女子,在一名男子坠崖后毫不犹豫也跟着跳了下去,而且是那么高的悬崖。 在他们没上来之前,那些臣子和夫人小姐私下里,说什么的都有。 尤其,他们还一起失踪了七个时辰,中间还经历了夜晚,他其实是想问,陛下与大女儿究竟是什么关系,又是如何看待自己大女儿的。 只是,瞧着萧宇这摸样,沈舟便知道自己是撞在了枪口上,心里有些憋屈,却是不敢再多问,连忙认错。 而这次,萧宇对他的惩罚,变得重了些,另外,关于刺客是否与他有关一事,则是查清后再行处罚。 沈舟:“……” 他退下后,萧宇又问了坠崖后的事,其余的事二皇子倒是都安排得妥当,刺客也已经抓了。 明德道:“现在,那两个刺客还不肯开口,不过……” 他们会想办法让他开口的,而即便是开不了口,这件事,最终也会被按到驸马的头上,毕竟,这本来就与他有关。 萧宇点头:“嗯……你看着审,还有那下面,约莫是有一个营地,阿音这次在下面杀了不少人,严青带着人已经处理过了,但到底匆忙……你再亲自下去看看,处理干净……还有那些人的营地,找到后,能抓就抓,抓不到的,都杀了!” “是。”明德连忙应道。 他也没想到,这次竟会如此凶险,得亏沈清许跟着跳了下去,否则,还真不好说。 …… 第162章 萧瑾瑜想去南疆 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该见的人也都见了。 明德在旁边犹豫道:“陛下,瑾瑜世子在外面,想要求见您!另外,严青说,他去下面寻找您时,世子也下去了,想要找您跟沈大小姐!” 萧宇点头,让人把他放进来。 “微臣参见陛下!”萧瑾瑜一进来便行礼道。 萧宇抬手示意,“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瑾瑜你来是……” “这,”萧瑾瑜吞吐道,“我想见见沈家大小姐,她之前跟着你跳下去,听说受了伤,我过去,被侍卫拦在门口……” 侍卫们说,没有皇上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去搅扰沈大姑娘休息。 萧宇道:“她没事,倒是你……瑾瑜,在下面你见到了什么,记得守口如瓶。” “我会的。” 想到那下面如地狱般的一幕,萧瑾瑜心里便有些发寒,他知道,萧宇的武功没有那么高强。 沈清许的武功,他虽然不清楚,但他是知道她会武功的。 而且当时,沈清许毫不犹豫便跟着跳了下去,之后他们二人几乎毫发无损,但却在下面遭遇了那么多的刺客。 尽管不可思议,但是,严青他们都是后来才下去的,下面也没有其余什么人。 那么动手的,便只剩下那一个人。 这与以往沈清许一直留给他的善良温婉的形象不符,瞬间颠覆了他对她的整个印象。 这样的反差,实在太大了。 但是,冷静下来后,萧瑾瑜却也知道,或许沈清许一直都是这样的,只是,他对她的认知有些片面罢了。 但尽管如此,一时不适应这样的落差,他却还是希望,她能安然无恙。 萧瑾瑜问道:“堂哥,能让我去见见她吗?”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瑾瑜,你须知,这儿女之事,讲究你情我愿……阿音她,怕是于你无心。” 也或许,于任何人都是无心的。 她寿命太短,不愿拖累人,也不上心这些事。 他本意想劝,却又反过来,被她劝了进去。而且,不知为什么,他如今,也有些不情愿…… 萧瑾瑜道:“我知道的,但我心悦于她,是我自己的事。我听说,她中毒极深,恐活不过二十,堂哥可知,她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这我也不知道……” 沈清许有意瞒他,又哪会叫他知道。 而她瞒着他的原因,怕是要么笃定此毒绝对无解,要么, 其实,药人与毒人的炼制方式有多残忍,萧宇也是知道些的,更不提,比这更凶险邪恶的蛊毒。 “不过,杨凌把脉后揣测,阿音中的,或许是蛊。朕已经派了人去南疆,只是,目前还没有回信传来。”萧宇道。 问的人是萧瑾瑜,萧宇也没有保留。 “……” 萧瑾瑜沉思一会儿,突然请命道:“堂哥,我想去南疆。” “你说什么?” “是,我想去南疆。”萧瑾瑜再次说道。 “你可知道……” “我知道,但是,就算沈大姑娘对我无心,可是,她也于我和妹妹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瑾瑜都应该结草衔环,报答这份恩情。” 更何况,还有一个“情”字在。 既然她因为寿数之事不愿拖累旁人,那么解决此事,或许她便愿意了。 而即便最后他未能得偿所愿,他也希望,她能好好地活着。 他原本就没有多大的报复,也是在遇见她之后,才有了奋发图上,为民牟利的心思,如今,他离开一两年,报答救命之恩,求一份情,至于为官什么的,这朝堂上不差他一人。 而且回来之后,他还有很多的时间。但是沈清许的事,他若是不努力尝试一次,他知道,他定会后悔。 “……好。” 萧宇犹豫了下,终是答应下来。 第163章 暂无题5 与杨凌预料的不同,仅仅过了六个时辰,沈清许便苏醒过来。 此时,回程的马车刚好进城,萧宇本想将沈清许带回宫里照顾,沈舟却并不同意。 “陛下,臣的女儿,还是由臣带回府中照顾!毕竟……” 说到底男女有别,先前还好说,可以说是贤妃邀沈清许入宫暂住,且还顶着长辈的名头。 只是这一次,众目睽睽之下,陛下坠崖,沈清许竟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二人在下面待了一夜,又由萧宇亲自将人抱上来,那么多的人都看见了。 虽说有些人不会多说什么,却难保某些有小人心思的人私下议论,如今,这谈论此事的不在少数,便是后妃们,未必也没在心中揣测。 “陛下,不知您对小女,究竟是什么心思?” 这话问的未免就有些露骨了,萧宇沉下脸来,只是,沈舟在名义上毕竟是沈清许的爹。 沉吟片刻,正待回答,这时,车内传来动静,萧宇连忙进去。 “阿音,你醒了。” “嗯。” 沈清许道:“我还是留在武安侯府!” 方才萧宇与沈舟的话,她都听见了。 其实,她自己倒没怎么在意名声的事情,放在玄机门,他们也都会明白她此举是为何。 只是,如今毕竟是在世俗界。 而且她知道,萧宇是极重礼仪规矩的一个人,也定然会在意她的名声。 果然,萧宇很快同意此事。 他原本坚持要带沈清许回宫,便是担心她在武安侯府被忽视,得不到好的照顾,如今,既然醒了,他的心也放下了一半,至于另一半—— “可还有什么不适?需要些什么?若是武安侯府不愿意待,大可以随时进宫……”萧宇不放心地叮嘱。 沈清许一一点头答应下来。 …… 目送萧宇离开,沈清许径直入府,往自己住的陶琉苑走去。 “站住!” 沈清许没听。 “你给我站住!” 听着沈舟声音里饱含的怒火,这次,沈清许停了下来。 “什么事?!”她语气清冷道。 “你们在山崖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当时为何要跳下去……还有,那么高的悬崖,你二人跳下去为何毫发未损?”沈舟问了一连串问题。 “……运气好。”沈清许道。 “什么?!” 如此敷衍,沈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想了想,沈清许多解释了一下,“山崖下有树枝,我们挂在树上,因而没受什么伤。至于我跳下去,谨之叔叔已经解释了,我是失足……” 沈舟:“……” 这解释,你自己相信吗?便是当时在现场亲见的怕也没一个相信的。 但是奈何,这是陛下金口玉言,也无人敢说什么,难道亲自到陛下面前,说我知道你在说谎吗? …… “我只问你,你对陛下究竟是什么心思?须知男女有别,你要知道,你家是武安侯府,总是出入宫中,又究竟算什么?” 更何况,陛下的年级也不算小了。 甚至是跟他这个当爹的都差不了多少,若是这二人真有什么,即便是皇妃,但他沈舟如今已经不差什么。 若是皇子倒还可以考虑几分,但若是跟陛下,只会叫他被那些同僚在私下嘲讽卖女求荣。 …… 他这一番心里在想什么,沈清许自是不知道的。 不过,也幸得她听不见沈舟的心声。否则…… 被沈舟拦下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沈舟的态度还不好,沈清许心里早已不耐。 她如今才刚经了一场杀戮,心绪还未平稳,受不得刺激,尤其还有叫她讨厌的人在跟前晃。 沈清许闭了闭眼,有些后悔没跟着萧宇回宫了。但如今想这些已经迟了,她平复了下情绪,睁开眼道: “侯爷与其操心这些,不如还是多关心一下刺客的事!要知道,这次狩猎可是由你负责的。” “你你!这是你对为父的态度吗?”沈舟被这一声“侯爷”气得不行。 第164章 审判 “你你!这是你对为父的态度吗?”沈舟被这一声“侯爷”气得不行。 沈清许已经抬步离开了,“侯爷见谅,我刚醒来,身子还未恢复,另外,也烦劳府上其他人注意些,接下来我要调养,需要清净,没事就不必寻我了。” …… 她是真的需要调养,接下来十日,沈清许连院门都不曾踏出一步。 每日里,都是弹琴、浇花、抄写佛经……就连萧宇那边惩治驸马,她都只在最后才去看了一眼。 而在这段时间,京城也掀起了轩然大波。 陛下狩猎遇袭,幕后罪魁祸首竟然是大公主的驸马——曾经的新科状元,秦适。 更要紧的是,这人还在随后被查出籍贯造假,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秦适,秦适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意外死去,这个人,却不知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这时,大公主身边的贴身嬷嬷又站出来指认,说是秦适与公主成婚多年都一直没有圆房,可怜大公主却被其糊弄,还在为自己一无所出愧疚,贤惠地为他纳妾。 他却半点也不敬大公主,反而任由真秦适的娘磋磨大公主,放任小妾以下犯上,羞辱公主,实在是其心可诛。 贴身嬷嬷跪下来,请求陛下彻查此事,并为大公主与驸马和离。 …… !!! 这个消息一出来,众人一片哗然。 从前只道大公主懦弱无争,脑子拎不清,但驸马却是个痴情的。却不想,这背后,竟还有这样的事。 这可是天大的丑闻,人们既想议论又不敢议论,于是,只能都聚焦在这驸马身上。 有人说驸马怕是天阉,自己生不出孩子,便污蔑到公主头上,还放任假老娘欺辱公主,怕就是为了掩盖自己不行的事实。 可有人又道,这样说不通,毕竟他小妾可是怀孕了的。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呢?娶了公主却又不肯碰她,连圆房都不肯,还将公主欺瞒了过去,这世间正常男子有几个能忍下去的? 就算是有仇,这未免也太离谱! …… 一时猜测纷纷,而大理寺,也连夜组织了三司会审,最后,审判出来的结果,出人意料。 这位驸马,竟然是当今圣上亲弟,曾经的乱臣贼子,上一任二皇子萧挚的私生子,是他留在民间的儿子。 他之所以谋划这些,都是为了替自己的父亲报仇! 到这一步,大理寺也不敢自己审了,连夜整理卷宗,将口供全都呈给了陛下。 秦适面见萧宇时,嘴里还在叫嚣: “萧宇,你这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我皇爷爷明明就属意父亲做他的继承人,就连旨都已经拟好了。你才是勾结玄机门谋夺皇位的乱臣贼子,如今这天下灾难频发就是证据,你谋权篡位,迟早会被老天爷清算的!” …… “不,你错了!玄机门历来有匡扶皇室之责,有更换帝位之权,萧挚倒行逆施,勾结外邦,出卖边疆将士。如此通敌叛国之罪,废去他即将到手的太子之位,判他斩首,都算是轻判。 这样的人,又如何担当得起一个国家的帝位。谨之叔叔既是玄机门选中的,那便是无疑的正统,况且,他本就是先帝的元后嫡子,生来便被封做太子,早已参与协理政事……后来种种,才是先帝犯了糊涂。” “你是谁?” 看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沈清许,秦适问道。 沈清许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的是错的。” 说着,又扭头朝萧宇看过去,他冲她微微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我只问你,你幕后的指使者是谁?”萧宇问道。 他可不信,这做出这么多事的幕后人,会这么容易就被揪出来。 秦适眼神闪了闪,“哪里有什么幕后人,我就是指使这一切的,你们杀了我父亲,我为父报仇有什么不对?” “所以,你才那般对大公主?她与你有何冤仇?你要这般害她?” “仇?!对,我是恨她!我真恨不得,一辈子恨着她……”秦适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眼神里闪着奇异的光芒,看着萧宇道:“她最大的错误,便是这辈子做了你的女儿。 我最痛恨的,就是她那一副无辜又楚楚可怜的模样,可笑,她明明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我骗她什么,她都信以为真!明明……” “父皇!” 殿外突然有声音传进来。 看着那匆忙跑进来的人,秦适有片刻的晃神,在萧晗看过去后,又连忙低下头去。 萧晗进来先行了一礼,“父皇,我听说,他们抓了我的驸马,说他……他忤逆犯上,幕后策划刺杀于您……还,还说,秦适并不是他真名,他其实是……” 萧晗朝低头的秦适看了一眼,见他不肯抬头,又扭头问萧宇,眼神期盼,“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萧宇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安宁,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很难接受。但是,你与他其实并没有夫妻之实,他完全是在欺骗你。朕可以做主为你们和离……” 这一次,萧晗没有断然反驳此事,只是在萧宇说完后,抬头请求道:“父皇,能让我与他单独聊聊吗?” 这是向来怯懦的萧晗第一次如此直接地与他提要求,却是为了这个秦适,萧宇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所有人一起出去,只留下暗卫在暗中保护公主。 ……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良久的沉寂后,最先开口的是萧晗。 秦适闭了闭眼,“是。” “……” “为什么?” …… - 殿外,沈清许与萧宇在外面不知等候了多久,就在萧宇忍不住要进去时,房门被打开。 看着萧晗的眼圈整个都红了,萧宇上前几步,宽慰道: “安宁,秦适之事是父皇做得不对,当初挑选驸马时未调查清楚,我会让人传出去,说你与他并无夫妻之实,再重新为你挑选驸马。” 萧晗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闻言只摇头,“父皇,我现在并不想考虑此事。父皇,我真的就那么差劲吗?母妃讨厌我,夫君也讨厌我,就连公主府的下人,也没一个是喜欢我的……” 她哭得叫萧宇心疼,说出来的话,则是叫他又气又头疼。 “……安宁,你母妃并不讨厌你,至于秦适那混账跟那些公主府的人,他们都是别有用心之人!父皇会为你处置他们的。” 萧晗闻言止住了啜泣,扭头看着里面,眼神复杂。 第165章 萧晗 萧晗闻言止住了啜泣,扭头看着里面,眼神复杂。 …… 她与秦适的初识,源自一场英雄救美。只是那时,她还并不知道,这是一场被人精心谋划的骗局,只以为是自己的幸运。 在萧晗的认知里,她自幼便是不讨喜的性子。 生来木讷,于人际并不聪明,也没有活泼的性子,总是被母妃挑拣着不是,无论哪里都是做得不对。 小时候,母妃总是怨怪她生为了女孩,不懂得为她留住父亲的注意。 所以,那时,她虽欣喜着父亲的到来,但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步做错,便惹了母妃的怨怪。 不过那时,她记得自己的日子,还是过得不错的。 后来,父亲太子之位被废,连带着东宫也整个受到了冷落,她们这群人,在皇宫里,成为了最尴尬的角色。 印象里,母妃总是在埋怨,怨怪自己生来就被调换,失了千金大小姐的身份,后来又被卖入宫中…… 虽一心往上爬混了个教习宫女的角色,还算计了所有人一把,后来更是意外寻回了自己的身世! 只是,这身世寻回之后,母妃心中的怨言也变得更深了。 原本可以平安富贵一世,生来就在富贵窝里,却因小人作祟,命运磋磨,以至于沦落为了最下等的奴仆,被卖入宫中,看着人的眼色做事。 而且,有着宫女出身的名头,母妃在这宫中,也总会被人在私下耻笑是爬床宫女…… 对母妃的怨念,萧晗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她知道,母妃是可怜的。 她同情母妃的遭遇,也感恩母妃给予了她生命,她想尽力讨得母妃的喜欢,让她能够开心,只是,她的那些讨好,母妃却并不在意。 她不是皇子,不能带给母妃她想要的权势地位,她是女孩,不像是大皇兄,生来便能凭着性别的优势在母妃那里占尽宠爱。 不过,虽然被挑拣着,能分到的爱并不多,但她依旧爱着母妃,只要母妃肯给她一点点的关心,她就能开心得不行…… 后来,是在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呢? 大概,就是父亲太子之位被废之后! 太子被废,被罚去守皇陵,在路上时,还遭遇刺杀,据说,很可能是已经死了。 消息传回东宫,所有人都慌了神。母妃更是咒骂了半天,骂她父皇没用,枉费她当初费尽心思…… 她当时多嘴说了一句,便被母妃狠狠打了一耳光,罚她晚上不许吃饭。 自从父亲太子之位被废除后,母妃的脾气便变差了,从前总刻意在人前装出温柔贤惠的模样,总是刻意练习大家闺秀应有的模样。 可是父亲出事后,母妃在人多时还能勉强维持几分体面,一进了门,关上院子,便整个都变了,各种粗鲁的言辞被骂出来…… 许许多多她从未听过的话,从未曾见母妃做过的事。 院子里的奴仆也变了模样,母妃脾气差,总是爱撒气,那些奴仆便也把气撒到她的身上。 她与母妃提起过,但母妃却不怎么在意,反而怨怪她娇气。 然而,同样的事情,放在大哥哥身上,又完全不同,大哥哥只要怨怪一句,哪怕是哪日打了个喷嚏,母妃便会大发雷霆,责骂是否是伺候的奴仆忘了关窗。 于是慢慢地,下面的奴仆也都知道了。 良娣的脾气不好,伺候时需要顺着,另外,她十分在意儿子,需要格外小心。但是萧晗小主,就没那么重要了,随便敷衍过去就行了。 …… 上面的人不在意,下面的自然也跟着上行下效。 萧晗起初还会与母妃提上几句,后来渐渐地,也就不提了。 在这样的境况下,其实,对二妹妹和二哥哥愿意帮她,她是很感激的。 只是,母妃却说他们是别有居心,让她要小心。 她并不怎么明白母妃为何要这么说,只是母妃说,她是她生母,这世上,只有她才会待她好,其余的人都是不怀好意。 还给她说了很多骨肉相残的故事吓唬她。 于是,她虽然仍是感激他们,想要与他们靠近,和他们一起玩,却也不再敢主动过去亲近了,她怕惹母妃不高兴…… 而母妃也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她像一只斗胜的鸡,穿戴了自己最好看的华服,最宝贝的珠宝,牵着她,去了贤妃跟贵妃面前炫耀,看着她们二人铁青的面色,母妃高兴地拉着她走了。 可是那天,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看着其余弟弟妹妹脸色难看的模样,她知道,她这辈子,怕是很难有玩伴了。 后来,也果然如此。 兄弟姐妹们都不喜她,不爱与她一处玩。那些宫女仆人,也总会被她身边的嬷嬷呵斥。 对了,教养她的嬷嬷,也是母妃安排的。 母妃说,要让她成为最优秀的公主。 那位嬷嬷,是在母妃落难时帮助过她的人,母妃对她十分信任。 那位嬷嬷也对她很好,只是,萧晗却并不开心。 就如同母妃对她的好一样,她们虽然对她好,但是,却总喜欢让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她羡慕二妹妹跟三妹妹,喜欢她们活泼的样子,也想跟她们一起玩,可嬷嬷跟母妃都不允许。 她知道母妃不喜贤妃跟贵妃,连带着也不喜欢她们抚养的儿女,于是,她便想跟那些宫女玩,但是嬷嬷说,如此不合规矩。 她总是要学很多的东西,刺绣,女德……明明会了,嬷嬷却还要她继续背书,抄写,不然便打手板,刺绣,在太阳落山后,昏暗的灯光里,她总是觉得眼睛不舒服,但嬷嬷却硬要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她们都总是喜欢把她不喜欢的东西捧到她面前,然后告诉她,这是对她好,要求她感恩…… 她不太喜欢这些,但她知道,自己是该感恩的,否则就是母妃跟嬷嬷所说的没有良心。 …… 后来,父亲重回皇宫,登基为帝。 她记得那天,母妃又哭又笑,再后来,母妃便被封为了梨妃,她成了安宁公主。 第166章 萧晗2 那日后,宫里再没有奴仆敢欺凌他们,母妃十分开心,她也高兴,因为父亲并没有死,他平安回来了。 不过,她的日子并没有多少变化,依旧被嬷嬷管着,母妃说教,唯一不同的是,母妃骂她的原因又多了一条,怨怪她性子木讷,不如二妹妹跟三妹妹那般会讨父皇开心。 其实,她也想与父皇多说些话。 只是小时候,每一次送她去见父皇,母妃便会先教她该说什么话。 父皇听了,一开始并未多说什么,会笑着点头让她回去等着;可是后来,有时便会沉下脸,问她是谁教的…… 她如实答了,父皇说,以后不许再说这些话。她只需要,说她心里面想的便成。 她后面几次,也曾如此做,父皇也很开心,待她很温柔。 但是母妃却很生气,在逼问她,知道她并未按她说的做后,发了很大的脾气…… 母妃说,“你以为你父王是真的喜欢你吗?他有那么多的孩子,你如果不学会争宠,如何讨得他的喜爱?你能依靠的,只有你的生母,这世上,只有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你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我!所以你只能听我的话,知道吗?……” 后来,母妃还说了很多,她已经不大记得了。 只知道,母妃说,父亲不是真的喜爱她,她只能听母妃的话。 她开始的时候觉得心痛,心里堵得慌,但她最亲近的人,确实是母妃,所以她愿意听她的。 …… 只是,她大概是学不会像别人一般讨喜的。 她似乎,从小到大做什么都是错,她为母妃摘去鲜花,会被责怪摘去了她本准备做蔻丹的花朵;她活泼一些,会被责怪不懂礼仪;她辩解,会被说成是不懂事,敢与母妃顶嘴……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什么才是对,什么又是错。 似乎,她无论做什么,都是错。 但是同样的事,放在大皇兄的身上,母妃便高兴极了。 明明是更名贵的花木,一株价值千金,母妃却只会夸大皇兄孝顺,大皇兄可以活泼,可以顶嘴,母妃只会展露笑颜,说他乖巧伶俐,会讨她欢心。 她曾问过母妃,为何对待他们兄妹二人如此不同。 母妃告诉她,兄长是男子,是她的天,将来,她也需要依赖皇兄的庇护。 况且,她本就木讷,不如她皇兄机灵,这宫里,便是任意一个小宫女,都比她更懂得看人脸色,同样的事,也得分时间地点,这点,她是个榆木脑袋,是需要好好学习的。 …… 她其实,曾经也曾努力学习过,她希望自己可以变得讨喜,会讨人欢心。 只是,她也害怕犯错,怕被母妃指责。 而且,从儿时那事过后,兄弟妹妹们便不爱与她来往了,一些小宫女也总是议论她脾气古怪,她害怕讨人嫌,便也不敢多与人来往。 况且,母妃也不喜欢。 其实,她也并非没有怀疑过母妃的偏心,只是,每一次,当她伤心时,却总会想起母妃待她好的时候。 母妃也曾亲自吩咐为她裁衣,尽管偶尔会忘记她的生辰,但是过后,也都会补上…… 母妃,会尽量地宽慰她。嬷嬷告诉她,她是母妃所生,生恩是比天大的恩情,这份恩,她一辈子都还不完。 她就这般,如同在冰火两重天里,时而被拉下地狱,时而又被带到天上,但她知道,她总会有掉下去的时候…… 原本她以为,她会这般听母妃的话一辈子。 只是她后来,遇见了叫她倾心的男子。 那日,她带着亲手做的双面鸳鸯绣去找母妃时,正巧听见她与大皇兄的对话,说是要好好相看她的亲事,为他们拉到更多的利益。 她站在门外,悄悄听了许久,听他们说起了不少人选,可是,无论哪一个,他们首先想的,都是为了大皇兄的利益。 他们不在乎那人是否残疾,是否是纨绔,是否早已有倾心的女子,关于她婚后,会不会被尊重,会不会过得不好,她的生母,跟她血脉相连的亲哥哥,毫不在意。 在一个品行兼优但家世略差,与一个品行有瑕疵但能成为大皇兄助力的人之间,他们二人,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即便是,如此会害了她一辈子的幸福。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 原来,她的母妃跟亲哥哥,真的是一点也不在意她。 她原以为,即便是她比不上哥哥,可她用心讨好,乖巧懂事,他们总会在意她几分。 此时她才明白,在利益面前,她微不足道。 那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她只知道,她想逃离这个地方。 但出奇的,她那日表现得异常平静,仿佛一潭死水,就连母妃在晚上过来时,她也表现得一如往常。 她说,她想去寺庙祈福,为早逝的外祖母点一盏长生灯。母妃并未多问什么,便同意了。 也是那日,她在皇宫外面遇险,被秦适所救。 她还清晰记得相遇时的场面,因为心情不好,她并未带太多侍从,第一次带着宫女,悄悄溜走,想要在外面独自走走。 她从未一个人出宫,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可能有小偷、劫匪甚至山贼……她被人拦着,慌张无助。 这时候,却有一个书生站出来保护她。 文武双全,虽然武力不是顶尖,但却给了她绝对的安全感,明明素不相识,却愿意为了她,用背脊为她挡刀…… 明明,她是那么的没用,不讨人喜欢。 可是,他却没有半点嫌弃,为了她受伤,她连逃跑都能崴脚,他却很温柔,不骂她,也不嫌弃她废物,将她抱起来,把她送回去。 他夸奖她,告诉她,她很可爱。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表达喜欢,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地位,也未曾嫌弃她不讨喜的性格。 …… 因此,回去后,她去面见了父皇。 在父皇询问她时,第一次,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她很喜欢那个救了他的年轻人。 比起婚事被用来换取利益,她更想,自己选择一次,也算是,被生母忽视这么多年的,一次无力的反抗。 第167章 萧晗3 果然,母妃很生气,她到她屋中,砸了不少东西。 还打了她一耳光,骂了不少难听的话。 可此时,萧晗却不是那么在意了,以往会让她很伤心的话,仿佛也没那么难受。 这桩婚事很快被定下来。 其实,在最初的时候,萧晗是很忐忑的。 毕竟,她是那么的不讨喜。 但是,秦适却待她很好,他总喜欢去市井为她搜罗各种小玩意儿捧到她面前……无论她做什么,秦适都只会笑着看她,眼里没有任何讥讽,只会夸她做得好。 她做的荷包,秦适都会悉心收着,小心翼翼地挂在腰间。 记得有一次,挂荷包的腰带侍从没有系好,荷包掉进了水里,驸马直接便跳进了水里,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她也被吓坏了。 但秦适却只是傻笑着,说这是公主亲自绣的荷包,是她的一片心意,他不能弄丢! …… 还有许许多多的事,秦适为她,做了太多太多。 她自小便没感受到过什么爱意,这是第一次,她感到自己也能被人如此珍视。 不仅如此,秦适还十分鼓励她的兴趣爱好,以往会被母妃跟皇兄嫌弃指责的,秦适都只会夸她,她的心,都仿佛漂浮到了天上。 那段时日,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快乐,她自幼被打压的自信,第一次得到了释放。 她开始相信,自己也不是那么地差…… 那段日子,让她,就仿佛生活在蜜罐里一般,有时候,她也会生出惶恐,害怕有一日会重新跌落地狱,被打回原形。 秦适总是安慰她,说会一辈子待她好。 而他,其实也确实待她很好,只是后来,他说想念母亲,寡母为他操劳半生,他却不能在身边尽孝。 她喜欢他,自不忍他伤心失落。 便主动提出,可以将他母亲接来公主府,他们一起奉养她。 秦适很高兴,那天,他拉着她说,以后,他的母亲便是她的母亲,他的生母,也会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她。 她笑着点头,但想到母妃,心里却有些惶恐。 其后,果然应验了。 秦氏初到时性子脾气看着颇为老实巴交,有些小心翼翼,她怕秦氏在公主府住的不如意,处处上心。 或许,也是习惯了讨好人,害怕犯错,所以,她在秦氏面前,也习惯性拿出了在母妃面前的样子。 开始的时候,秦氏还有些诚惶诚恐,可是渐渐地,便拿捏住了她的要害,要求变得多了起来。 对于这些,她都并未与秦适说,秦适也很感激她对生母的孝顺,待她更好。 她没想到,秦氏后来,会愈演愈烈,而秦适似乎,也是一副十分不解的样子,不明白刚开始好好的她们,为何会闹得如此不和。 那时的她,还天真的不知道,这一切背后也有秦适的手笔在。 所以,她只以为,是她在母妃面前习惯了,所以也将那副德行也带了过来,是因为她,才带偏了秦氏的性子,她对此,一直有些内疚。 所以,尽管秦氏的要求偶有过分,她也都一直忍着,让着…… 而秦适,始终都是理解她的,甚至为了她,会去和母亲理论,有时还会大吵一架。 但是,每次和生母吵架后,她又会在半夜,发现身旁被窝寒凉,而他着了单衣站在窗边,看着烛火,长久,发出一声叹息—— 她假装并未发现,但却总会在次日,主动去与秦氏和好。 其后,他看见他们婆媳和好,原本紧皱的眉头也会松开。 京城里的人,都总说安宁公主性格懦弱,不会持家,好好一个公主,却闹得家里鸡飞狗跳,成了整个皇家的笑话。 父皇为此不满,母妃为此没少骂她,就连大皇兄,也总是骂她无能…… 但是,她自己却觉得值得。 至少,她的夫君,是真心爱她的。 他只是不擅长处理好婆媳关系,况且在最初,秦氏的性子被带偏,也有她的责任,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一忍再忍,一步步退让。 以至于最后,当秦氏比她的母妃还过分时,她也都一步步忍下来了,有时候,底线没了,便会一点点地继续退下去。 当秦适连外室的事都闹出来时,她是真的觉得天塌了。 看着妾室怀孕,她也是第一次,生出了和离的心思。 可是,秦适却不同意,他说他只爱着她一个,都是被算计陷害的,他也不想辜负她。 他再三跟她保证,心里只有她一个,都是生母算计了他,对于别的女人,他不会多看一眼。 …… 其实,她并非没有怀疑过。 只是,看着秦适满眼的爱意,和他眼中饱含的痛苦,她不忍了。 一次次不忍,然后,下限越来越低。 有时候,她也会怀疑,秦适是否真的爱她。 午夜梦回,她偶尔会撞见秦适做噩梦,梦里的他不停挣扎,睁眼时,眼底还有未完全泄去的恨意。 这样带着恨意的眼神,她偶尔,也会在秦适的眼里看到,只是很快就散了,以至于每次,她都以为那只是错觉。 是啊,那么爱她的秦适怎么会恨她呢?她这样告诉自己。 自幼缺爱,对于这辈子遇见的第一个毫无保留爱自己的人,萧晗选择牢牢地攥在手里,她不能失去他。 甚至某些时刻,她会产生离了他自己也不能活的想法。 所以,对待想要拆散他们的人,她甚至采用了自杀的举动来威胁,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如此极端。 可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因为她知道,并且相信,秦适是爱她的,可是如今,竟然连这一切,都只是欺骗,甚至,秦适这个人,就连他的名字都是假的。 那她这辈子,又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想到方才他说的话,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萧晗不禁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 真的是,太好笑了啊,她这辈子,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 “这……” 一旁的宫女太监,见到大公主突然笑了,都被吓了一跳。 这大公主,不会受到的刺激太大,失心疯了? 第168章 萧仇 萧宇也很担心,他双手搭在萧晗肩上,双眼紧盯着她,将她转过来道: “安宁,你听朕说。这事与你无关,是父皇当初未调查清楚,是朕对不住你,你放心,此事过后,朕会好好补偿你的。” 他没说惩治秦适的事,也是担心,以萧晗之前的德行,会再度不忍。 萧晗也未提及此事,她摇了摇头,“父皇,我现在脑子很乱,想先回去休息。” 萧宇看着她的样子,有些不放心。 但还有秦适的事情需要处理,便挥了挥手,让暗卫跟了上去,并使了个眼色,叫宫女好生安慰公主。 …… 萧晗离开,对秦适的审讯继续。 出乎意料地,原本一直不肯开口的他,这次竟是配合了不少。 “秦适并非你本名,那你真名叫什么?” “仇,我为复仇而生,名叫萧仇!”秦适,不,应该是萧仇这样说道。 “你是被何人指使?或者说,是谁将你养大的?你生母又是谁?为何要接近大公主?” 萧仇看着问话的人,目光变得悠远起来。 他的生母是一个普通的富商之女,意外与扮成普通平民的二皇子相遇,二人有了一段露水姻缘。 他,便是在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他的外祖父,拿出了大半家产,支持他生父,而他的母亲,则是从此在家里,天天等,日日盼,期盼着被迎入宫中,全家鸡犬升天的那天。 只是,没想到的是—— 在萧挚即将被封为太子时,失踪一年的废太子归来,联合玄机门一起,罗列多项罪证。 最终,逼得先帝惩治萧挚,并亲自下达了斩首的命令。赦免萧宇罪证,重新封其为太子,并在其后不久,便将帝位禅让给他。 从此封闭宫门,此后不久,便溘然长逝。 而他外祖一家,也因献出了大半家产,而被同行挤兑,失去二皇子庇护后,更是从此一蹶不振。 此后不久,家乡遭灾,他们家仅剩的大宅被平民哄抢,打砸……外祖父被生生气死,生母带着他,从此过上了灾民的流亡日子。 …… 那段时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他至今都不敢仔细回忆。 只记得,血腥、昏暗,屈辱……人性的丑恶,在山穷水尽时被发展到了极致。 她的生母,原只是个单纯、有些骄纵的富家小姐,一遭落难,却是将所有的尊严、面子全都丢在了地里,所剩下的,唯有无边的耻辱与仇恨。 是啊,若是没有萧宇,若是生父还在……他们一家又如何会沦落到这步境地? 最终,他的生母死在了一伙山贼的床上,临去前,生母将他叫到跟前,告诉他,从此,他的名字就叫‘萧仇’,他必须要牢牢记住仇恨二字,从此以后,好好地活着,等待报仇的那天。 那日,生母嘴角的鲜血与含恨的眼神成了他最后的记忆。 此后,他继续流亡,他是没了身份的流民,像他这般的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驱赶……而留在那个山贼窝里,他这般的小孩,失了生母的庇佑,也最不受待见…… 后来,他又吃过许多苦。 在街上乞讨时被权贵用棍棒赶走,纨绔子弟当街纵马,踩断了他的腿,他死死抱住那人不许走,把刀架在那人脖子上,才换得那人最终丢下一锭银子。 他抓起银子,拖着受伤的腿,一路爬,昏在了医馆门口。 据医馆的大夫说,他那一次,十分凶险,有好几次都险些丧命,幸而他最终意志力顽强,挺了过来。 他只是笑笑,感慨仇恨真的是很好的东西,它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因为它,他才能数次都在生死的边缘挣扎过来,顽强地,犹如野草烂泥一般,始终活着,等待着奇迹到来。 而奇迹,也在那次之后,真的到来了。 他被他生父留下来的人找到了,原来,他的生父并没有死,当初,柔妃自杀,以性命求先帝放过自己的儿子。 先帝不忍,终是用死囚替换了在牢里的二皇子,那次被斩首的,其实另有其人。 事后,生父也曾想找他们母子,只是那时萧挚原本的势力都被清算,他外祖父那边也有人盯着,便未敢联系他们。 没想到,后来便发生意外,再没了他们的消息。 事后,萧挚也几经查找他们母子的行踪,却都没有消息,直至如今,方才探查到。 作为萧挚流落民间,仅剩下的儿子,他得到了最好的培养。 同样的,也继承了萧挚的仇恨。 生母自杀,生父去世,距离太子之位仅差一步,离最高的皇位只有咫尺之遥,努力了那么多年,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萧挚内心的恨意,半点也不比他少。 生父对他的训练,很严苛,很多次,他甚至都以为自己会死,但每当他想要放弃时,萧挚便会骂他…… 失望的眼神,冷厉的话语,总令他回想起自己的生母。 她那么拼命地庇佑他活着,即便遭受屈辱后一心求死,也因为他的哭求,而放弃了在树上吊死,后来,更是用各种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为他换取吃食,挣来活命的机会…… 他的命,是生身父母给的,他们的所盼,便也是他萧仇毕生所求。 唯有夺回本应属于他们的一切,站在权势的最巅峰,成为这个王朝的主人,才能洗刷他们那自生来便带着的自卑,低贱的骨血…… 唯有仇恨,报复,才让他觉得自己的生命仍有意义,而恨,从他外祖父家败亡时,便一直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他一直是这般活着,一直以来,他的所作所为,也都让萧挚十分满意。 他曾经以为,他会一直这般下去。直到——萧挚让他去参加科考。 父亲说,该学的东西,他已都学会了,接下来需要做的,便是辅佐他,早日拿下朝堂的势力。 而对他的试炼,便是离开参加科考,用另一个身份混入朝堂,协助父亲。 他经历过最严苛的考试,科举于他,自是不在话下。 第169章 萧仇2 只是没想到,会出现萧晗这个意外。 或许,也不能完全说是意外。 萧晗会出宫的消息,是他意外得知的,但部署,确实是他带人做的。 原本,他并没抱太大希望,但谁想到萧晗身为皇家公主竟会如此天真单纯,不带侍卫就敢乱跑,他救了她,她竟本分也没起疑。 不过稍微靠近一些,夸她两句,她便脸红了。 那一刻,他心头有了主意。 比起通过科考,在翰林院里慢慢混资历,想要更快的掌握朝堂信息,与大臣们来往而不被怀疑,一个无实权的驸马,无疑是很好的选择。 他起了心思,也有派人刻意引导。但事情却比他想象的要更加顺利,原来,是那位傻姑娘,也在帝王的面前提起过他。 他们成亲了,一切都如他所料。 他也将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父亲说,对待女人,最关键的是要掌控她们的心,让她疯狂地爱上你,然后,再折磨她,拿捏她,忽近忽远,当她痛苦时,又靠近给她依靠…… 这般,她便会变得再也离不开你。 他照做了,开始的时候,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萧晗是一个傻女人,他几乎没废什么心思,便让她很快爱上自己,满眼都是他。 她见到他,眼里都是光芒,他待她是虚假的好,可她待他,却是真真切切出于真心。 他演戏一般,每日里表演着爱他,日日戴着她绣的荷包,她给的所有东西,他都悉心珍藏…… 他不知道父亲是如何对女人演戏的,但在他这里,似乎出了意外。 他这辈子,除了生母,除了幼时家道还未衰落时,便没经历过什么好的时候。 他的一辈子,太苦了。即便是在里面挑糖,也都乏善可陈,甚至糖里面还掺着血。 但萧晗对他的感情,却很纯粹。 摆脱流民的生活,不再当乞丐,脱离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成为大公主的驸马,一切的艰难困苦都远离了他。 都说富贵迷人眼,在这般的富贵窝里,他似乎,也开始堕落了,竟觉得这样简单单纯的日子叫人沉迷。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若自己本就是秦适,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便好了。 可是,现实提醒了他。 父亲派人来告诉他,该进行下一步了。他这才想起,自己原本的身份,本该是萧晗的仇人。 他们成婚,实属是违逆伦理,若是他的身世被发现,她的父亲会毫不犹豫下旨斩杀他,他的生父和下属,也都会被通缉,处置。 而萧晗对他的感情,也委实来得太过容易。 他只是救了她,不过是稍微待她好了一些,她便看上了他,那么是否,若当日救了她的是其他人,待她好的是别的男人,她是否也会这般轻易爱上别的男子呢? 曾经教授过他的先生告诉他,女人的感情,最是脆弱,也最不可靠。 而且,无论是为了生父,还是为了曾经他所遭受的那一切,他都应该报复的。 这天下,九五至尊的皇位,都本该是他们父子的。 都说父债子偿,既然当前没有条件,那么让他的女儿来偿还,也是同样的。 况且,他也想试试,她待他的感情,究竟有多牢靠? …… 于是,他开始试探,他让公主将养母接入府中。 一一将公主的脾气性情都告诉养母,让她折磨她,亲自教授她,该如何按照公主的性情,将她一点点,拿捏得死死的…… 至于他,则是躲在幕后,策划着这一切,欣赏着,由他亲自编写的这一出好戏。 再在最关键的时刻,站出来,果然,经过了这一出出戏码,公主变得更爱他了。 她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他,甚至愿意为了他死,他满意了,可却又不是那么的满意。 他高兴她在乎他,看到她离不开他,他会开心,觉得她的爱终于不再是那么廉价,不再是别的男人再对她好就能轻易将她拉走。 可是,看着她伤心,他的心也仿佛被揪着一般,痛得酸楚。 他竟然,会觉得舍不得。 他为自己这般的行为感到荒唐,以至于想远离。 明明他们真实的关系该是堂兄妹,是仇人,可她一无所知爱上他便罢了,他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自己设计的,若是还对她心软,对她伤心,那才是天大的荒唐。 …… 他借口公务繁忙不回公主府,顺着同僚的邀约前往青楼。 他努力靠近别的女子,也让自己接受别的女人。 消息传回公主府,这次,萧晗是真的生气了。 但看着她失望的眼神,得知她想要回宫时,他又生出惶恐,她如何能离开他?她对他的感情,就如此廉价,这般容易消退吗? 他既怕又恼,他告诉自己,这都是因为他们的计划需要她。 他跪下来哀求,告诉她自己不是故意的,求公主原谅他,之后,他又悉心哄了她几天,万幸,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哄,轻易原谅了他。 他本该庆幸,以后减少这样的拿捏。 但是,他心里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是他堂妹,是他的仇人,他本不该喜欢她,该厌恶她,仇视她。 可是,他却又很在乎她的一举一动,在乎她的心情,他想要她更在意他,但在看见她真的伤心时,他又会后悔,觉得自己做得太过。 有时候,他会觉得,她离开他会更好。 于是,他便也会刻意做些举动,想要她对他死心,然而,当萧晗真的表现出对心灰意冷时,他却又会惶恐害怕,想尽各种办法,把人再拉回来。 …… 如此,往返循环。 有时候,便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知道,萧晗的心被他吊着,一直在这般的循环里打转,但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若非是真情实意,又如何能够骗人呢? 只是,他骗着别人,却也把自己也给骗了进去。 父亲对他的这番举措很满意,觉得他青出于蓝胜于蓝,但也嘱咐他,玩可以,但别做得太过,真过头把人放跑就不好了。 第170章 亲缘蛊 父亲对他的这番举措很满意,觉得他青出于蓝胜于蓝,但也嘱咐他,玩可以,但别做得太过,真过头把人放跑就不好了。 他只是苦笑着答应,心里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 当御林军破开公主府的那一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惶恐多一些还是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下的感觉。 也或许,两者都有!但总归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其实早在公主被传唤进宫,不允许回府时,他便有所料了,只是,他并没有走,而是留了下来。 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等什么。 但总归,他到底是没等回来,而眼下,一切也结束了。 “你是被何人指使?或者说,是谁将你养大的?你生母又是谁?为何要接近大公主?”问话的人又重复了一遍。 看着上首的二人,萧仇道: “无人指使,硬要说的话,算是我父亲留下的遗命!至于养育我,父王为我留下了不少死士……我的生母,只是一个普通的乡野妇人,早便已经死了……” 对于与公主之间的事,他并未提及太多,说到底,这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只是,萧仇往门外看了一眼,以后,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不过,得知真相,她该是,恨极了他?若是……再来一次,罢了!他这般的人,再来一次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而公主,怕也不愿再见到他。 萧宇冷哼一声,“你觉得朕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当初他们扳倒萧挚,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事后,萧挚做过的事,手下势力,不干净的,几乎都经历过清算。 在这般情况下,萧仇当年不过是个孩子,如何会有这般坚定的复仇心思,做下这么多事? 说他背后无人,谁会相信? 但不管怎么审问,萧仇都不肯再说了,一口咬定对暗部之事一无所知,也只做了勾结百官跟此次刺杀的事,而他攀咬出的那些大臣名单,也毫无依据。 见问不出什么,萧宇挥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去。 他被带离经过沈清许身边时,唇瓣微张了张,沈清许瞧见了,瞳孔不由一缩。 “阿音?阿音?!” “什么?”沈清许回神。 “你方才是怎么了?可是之前未休息好?”萧宇问道。 沈清许连忙摇头,“没,没有,就是刚刚,想到了一些事。谨之叔叔你方才说什么?” 萧宇也未多问,将刚才说的又重复了一遍。 “当初萧挚犯下通敌叛国之罪,他的妻妾,子女皆被连坐,若真如萧仇所说,他是萧挚仅剩的儿子,若这幕后之人当真是萧挚,他还活着,那他如何会这般轻易将唯一的儿子放出来?” “而且,我总觉得,咱们这次,太轻易了。”萧宇感叹道。 的确,他们本以为,驸马就算是一条大鱼,但也不会到如此级别。 如今总有种,想要抓对方的将,却将帅给网来了的感觉。 “我觉得,萧仇绝不会是幕后指使一切的人,要么,萧挚还活着,他还有其他子嗣,可以代替萧仇,要么,他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或是背后有别的什么人在指使……” 但目前来看,从行事风格而言,萧挚仍是他们的第一怀疑对象。 “……若是,有什么能判断血缘的东西就好了。”萧宇道。 至少,确定萧仇当真是萧挚的血脉,他们能确定下来的东西更多。 “或许,我能有办法。”沈清许眼神闪了闪,说道。 “当真?”萧宇惊喜的问。 沈清许点头,这血脉验证之术,她其实早就让人准备了,不过那时,为的是另一件事。 亲缘蛊,来自南疆的一种巫蛊之术,对于血脉具有极其敏感精准的感知力,可断亲生父子,叔侄之间是否存在血脉纠葛。 “若是谨之叔叔需要,大概五日,亲缘蛊能够被炼制出来。” “好。不过阿音,你何时学的蛊术?”萧宇笑问道,目光却牢牢盯着沈清许。 沈清许愣了下,随口道:“以前随医圣学医时一并学的,那时想研究自己的毒,就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学了一点。这次,倒也正好能派上用场。” “……原来是这样啊!” 萧宇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转身时,目光却瞬间变得深沉下来,果如杨凌所说,沈清许是会蛊术的,只是,为何在他面前,却从不主动提起,甚至还刻意回避呢? 若她身上的毒当真与蛊有关系,那为何,她从来不说呢? …… 从萧宇那离开后,沈清许找时间去了地牢一趟。 这次,她易容成了衙役的模样,且未将此事告知任何人。 “你让我来,所为何事?”沈清许问着面前的人。 萧仇转过身来,“当真是小看了沈大小姐,没想到,你连这等防守严密的监牢,都能混的进来。 只是不知道,若被皇帝知道了你究竟是多可怕的怪物,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般,待你如此信任呢?” 沈清许瞳孔中闪过一抹幽绿,一瞬便到了萧仇身前,掐住他的脖颈。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又是如何知道的?” “呃……啊……” 萧仇挣扎着,发出呻吟。 沈清许轻哼一声,把人松开往后一推。 萧仇跌坐在地,“咳……咳咳”,缓过来后,才开口道:“这事想知道也不难,毕竟,我们跟南疆那边本就有联系,不过,” 他看了沈清许一眼,继续道:“说来我很好奇啊,沈大小姐究竟是什么身份?你一回京,萧宇便对我们有了大动作,与玄机门的关系也不复以往的剑跋扈张,若说仅是幼时与国师接触过,在医仙谷长大,玄机门为何会如此信任你呢?” “……” 沈清许背对萧仇,没有说话。 他也不在意,站起来绕着她走了一圈,才在她耳边道:“你与玄机门,应该关系匪浅!” 不过,他看了沈清许的易容一眼,“不敢告诉他你身上有那么可怕的王蛊,来见我也是易容,看来你对他的信任,也没那么深。” 第171章 私下探监 不过,他看了沈清许的易容一眼,“不敢告诉他你身上有那么可怕的王蛊,来见我也是易容,看来你对他的信任,也没那么深。 另外,玄机门那边,他们知道你身上有王蛊,知道那玩意儿有多大的危害么?” “你身上的那只,现在快成年了!到时候,你还能活着吗?无论是皇帝还是玄机门,亦或是你那些所谓的亲人,怕都会害怕靠近你,恨不得你死!” 沈清许回头,淡淡地看着他。 “你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跟我们合作,我们有办法救你,让你继续活下去。” 沈清许紧盯着他,“什么办法?你如今身处这监牢之中,莫非还能出去不成?” 萧仇道:“这你就不必知道了,总归,我们能让你活下来就是了。” 沈清许在心中嗤笑了下,从知道她所中的其实是蛊毒后,医圣便为此想了诸多办法,她自己也曾查阅过无数资料。 没人比她更清楚,这蛊毒几乎是无解的。 “噢?我可不敢信!”她笑着道。 萧仇却以为她起了心思,往下说起来,不得不说,听完之后,沈清许有些失望。 在萧仇的叙述中,他并未提及王蛊,毕竟当初南疆那段往事本就是秘闻,就连史书上都未留下记录,仅限于世家王族的口口相传,就连文字,也都是各家族的秘闻记录。 他所知道的,仅限于这种蛊的宿主力量很强,若能为己所用,堪称神兵利器。 甚至,还仰仗着她只是叛逃圣女的外孙女,外祖母早逝,柳莹莹又不知身世,便以为她也什么都不知道,想随意糊弄哄骗她,说到底,根本没有什么解蛊之法,不过是想要掌控她成为武器罢了。 “呵”,沈清许轻笑一声,“我知道了,但你们凭什么以为,我会背叛从小照顾教养我的救命恩人呢?” “我们并不需要你做什么,况且,你这年龄,应该毒发过数次了!你说,若被他见到你毒发时的模样,甚至知道你最后会如何大开杀戒,还会放任你这么一个大杀器待在身边吗?” 毕竟,一个随时可能失控毒发,开启无差别杀戮的王蛊,堪比随时会爆炸的火药库。 便是他们,也只想着拉拢,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但平时,也是会绝对防备着的。 与狼共舞,是随时可能会被狼撕咬一口的,只有傻子才会信这样的怪物能绝对控制住自己。 沈清许再次笑了,但这次,她的眼神却极冷,冷得像冰。 “你是在威胁我吗?萧仇,你应该最清楚,像我这样的人,可没多大的耐心!你如今身处牢狱之中,我随时可以杀了你。或者,你在等你生父的人来劫狱?” 萧仇瞳孔一缩,正准备反驳,沈清许不着痕迹地盯着他的表情,继续道:“但是,你能被抓,就没想过,他是不是真的在意你这个儿子吗?你说自己是萧挚仅剩的儿子,但他对你好不好,你不会完全没察觉?你不过只是他利用的工具,或许他还有别的儿子,亦或者,他也完全可以成就大业后再生。 你在他追逐权力的道路上,不过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不仅是你,你跟你娘,你们都是……” “闭嘴!你知道什么?!他是在乎我娘的?否则我娘不会那么惦记他,不会一直等他!我娘在临死前的那一刻,都惦记着要我替他报仇!”萧仇愤怒地大声喊道。 沈清许只是掏了掏耳洞,轻声道:“小声些,你也不想将人引来!” 又继续道:“其实,你自己也清楚不是吗?不过是你在自欺欺人罢了,到最后,连你自己也给骗了过去,真是可悲!” “你爹既然那么会哄女人,也教会了你,那你便不会猜不到,你爹究竟骗过多少女人,或许,他对每个有利用价值的女人都是这样的说法。” “你们全家的劫难,说到底,是你外祖父贪图攀附皇子带来的利益,你生母被情爱与利益所迷,献出了大半财产,最后又恰逢天灾,落得人财两空,流离失所的命运……” 诚然,他后面的经历确实可悲,但这却不是他伤害他人的缘由。 “况且,你最该恨的,其实应该是你生父才对。他欺骗了你娘,后来又对你不管不顾,他真的就没有势力找到你们母子吗?怕是未必……你的恨,我虽不知道你是如何长大的,后来经历过什么,但我想,他在刻意煎熬你的恨意,甚至为此,毫不在意你是他的亲生儿子……” 萧仇此时,已经完全与之前不同,随着沈清许的娓娓道来,尽管混合了猜测,但却说透了事实。 他想起了更多的事,他刚被父亲的人找到时,还是很兴奋的,只是,找到生父后的日子也没有多好。 他依旧过得很苦,甚至比从前更煎熬,只除了,衣食从此无忧了…… 这算是好吗?他不知道。 也或许,开始他还有一二分感受,后来便渐渐淡忘了。所剩下的,唯有一件事,便是父亲让他记下的,复仇! 但是—— 不!他不应该相信这个女人的话,不应该继续听她说下去! “闭嘴!住口!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被人为炼制出来的怪物,你连人都不能算!你凭什么这么说我父王?你以为你是谁?这般肆意评价,揣测别人的人生?你有什么资格?!”萧仇愤怒吼道。 沈清许也不在意,只是道:“对,我确实没资格,但是,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再被我听见从你嘴里说出来那两个字,再说关于我的一字一句,用这来威胁我,我会叫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杀你,我不费吹灰之力,留着你的命,是想要钓大鱼,审出更多的东西,也是因为,陛下目前还需要你! 但是,若你敢把我的事透露给别人,或以此来威胁我,那么,萧仇,我刚与你说的,不过是开胃小菜,出于同情,勉强点醒你一二分罢了,顺便提醒你一下。” “接下来,才是我真正要说的。安宁公主……” 不过是四个字,萧仇的脸色就变了,“你要做什么?” 第172章 日常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论起诛心,我有的是法子。其实,安宁公主对你很重要!只是你这个人,很恶心,幼时没人教会你什么是爱,长大后也同样学不会爱人……” “我不会对安宁公主如何,但我却有的是法子,利用她来折磨你,毕竟,诛心这本领,方才,你应该也见识到了。 如果你当真要威胁我,我不介意利用她。更甚至……” 沈清许停顿了一下,意味不明道:“你也说,我是怪物,你该知道,像我们这般幼年坎坷的,基本长大也没几个是正常的。对安宁公主,我也未必能保证她的绝对安全!” “你……”萧仇两眼紧盯着沈清许,他很想告诉她,她的猜测是错的。 他根本就毫不在乎萧晗,否则,他不会这般对她,不会这么恨她! 但在沈清许明澈的眸子下,他却先一步败下阵来,他,不敢赌,他怕,怕自己真的有那么在意她。 诛心的法子,他不想尝试,他也不想,更加明晰自己的心意,因为那只会显得,他这辈子,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知道了,你放心!” 他到底还是妥协了。 只是,他找补道:“我在等我父王的手下来救我,他当年被萧宇亲自监斩,并没有活下来。” “行,知道了。”对这明显找补的话,沈清许没反驳。 毕竟,他之前的反应,便已经给这次的试探给了答案。 “对了,你们中,还有多少人知道我的事?”离开前,她问道。 “不多,只有最上层的人有资格知道这些事,接下来,也会有别人联系你的。” 当然,如果他能出去,也可能是他,但出去后,他的身份便不适合在京城活动了。 他想,他会有机会出去的。 沈清许点点头,没再问什么,径直走了。 从监狱里面出来,严青悄悄跟在她后面,走过一个拐角,沈清许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拿下来。 “这次,多谢你安排了。” “不用谢,只是,你说过,除了帮你做的那件事,我忠于帝王,那这次的事……” “这次是例外,不过,若是陛下问起,你可以直接告诉他,不必刻意隐瞒。” “好,我明白了。” …… 陶琉苑。 今日的阳光不错,墨兰将药房里的药材拿了些出来晾晒,正忙活着,便瞧见沈清许从外面进来。 连忙迎上去,笑道:“主子,你回来了。” 沈清许却没像往日一般回应,只是微抬了下手,径直走进屋内。 闭了闭眼,从一旁的桌案上拿起一卷佛经,用水研墨。 墨兰跟进来,见此也不敢多言,悄悄将水添了,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出去。 一出去,蓝雨正从外面玩闹回来,蹦蹦跳跳的,透过书房的窗户看见沈清许,就准备献宝—— 墨兰赶在她开口前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到一边。 “你干什么?!”蓝雨小声抱怨,却是顺着她的力道被拖走了。 “嘘——”墨兰将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用眼神示意她看沈清许。 “怎么了?主子这两日不是好些了吗?怎么还——” 墨兰定定地看着她,肯定点头。 蓝雨有些泄气,“这谁刺激咱们门主了,好容易才好些,接下来几日又得提心吊胆了!你是没什么,可我……” 沈清许憋不住时会跟她比试武艺啊! 就她身上那数百年的内力,又本就是武学奇才,平日里还好说,指点有分寸,可现如今门主人不理智啊!那下起手时,可疼了!即便是刻意留手了,也足够她吃一壶的。 “真想把得罪咱们门主的人套麻袋!”蓝雨恨恨道。 “行了!”墨兰又想捂她嘴了,“之前主子不都教训过你了,在这里要改口,你以后注意些,这次是我,下次可别在主子跟别人面前说漏嘴。” “哎呀放心,我知道的。” 蓝雨点头道,这点分寸她还是知道的。 只是,“算了,接下来几天又得注意了。” 墨兰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也就这几日,之前刺杀留下的后遗症就该过去了,到时候,就又和以往一样了。” “嗯。”蓝雨心大地点点头,并未多想什么。 倒是墨兰,回头看着抄写佛经的沈清许,眼底深处有着一层忧虑。 如今,沈清许毒发的间隔是越来越短了,加上这次大开杀戒,又服用了药物,下一次毒发,怕是时间会更早,到时候…… 怎么办呢? …… 沈清许抄了一下午的佛经,到傍晚时,才觉得心情平静下来,那之前心头疯狂涌动的杀意也被压制下去。 放下笔,她闭了闭眼,走到窗边,此时,落日余晖,残阳映照着这方院子,在布局上,倒是很美。 “主子,你不忙了?过来吃饭!还差一个菜就好了!”墨兰从窗外路过道。 “好。” 沈清许从书房出来,净完手,菜都在桌上摆好了。 这陶琉苑只有她们三个人,也没什么主仆规矩,三个人一起围着桌子,在院中的石桌上用餐。 吃饭时,沈清许道:“亲缘蛊已经着手炼制,大概这两日便会好了。你们接下来,都帮我看着点。” “嗯嗯,好。”蓝雨点头应下来,看虫子她不在话下,不过墨兰还是算了!她虽然学医,却害怕虫子。 尤其,还是最神秘莫测的蛊虫,就更怕了。 果然,墨兰打了个哆嗦。 沈清许也没为难她,看着蓝雨点头道:“好,那便交给你了。这次为了保险起见,我炼制了三对亲缘蛊,最迟再过两三日,也该成了。” “主子,为什么要炼三对啊?”蓝雨好奇问,“不是只有那个假驸马需要测血缘吗?” “另一对我有别的用处,你别多问。”沈清许道。 “好。” 门主不说,自是有她的道理在。 虽然好奇,蓝雨也没再问,低头继续扒饭。 第173章 打碎 接下来,沈清许又抄了两日的佛经,觉得心态彻底安宁了,才让墨兰将佛经收起来。 墨兰也很高兴,“主子,你应该多笑笑的,接下来几日,你陪我一起养花弄草!” “好。”沈清许点头答应。 墨兰又道:“对了,主子,林夫人过来了几次,说是下次问诊的时间到了,问您什么时候得空。之前我都拒绝了,但……” 沈清许想了想,“让她过来,今日已是这个疗程的最后一个周期,错过不好。” 治疗了这一次,她的病,也就彻底好了。 “好,我过去请她过来。” 墨兰离开,半炷香后,林依依独自过来了。 沈清许将她请进屋子,让她宽衣躺到屏风后的软榻上,为她针灸,并用香熏她的肚脐眼处。 这一次,针灸的时间有些长。 结束后,林依依微红着脸坐起来,将衣服都拉上系好,小声问道:“清许,你这边的净房在何处,我想更衣——” 沈清许十分理解,也没觉得有什么。 “让墨兰带你过去!” 挥手让墨兰进来,说明情况后,墨兰带着林依依出去,沈清许则独自收拾屋子,以及清洗整理针灸道具。 少顷,沈清许手里正拿着一根较粗的银针,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东西摔碎的声音,其后,便是一道尖叫—— “啊——” 受到影响,沈清许手一抖,银针扎破手指,一滴血流了出来。 沈清许微皱眉,用手帕将血擦去,迅速朝外面走去。 她到时,墨兰跟蓝雨也在,和林依依三个人正围着地上摔碎的罐子,地上,有两只通体幽绿,晶莹润透的虫子在那里翻滚,爬动。 沈清许一见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上前制止她们三人的争执。 “行了,蓝雨,墨兰,别说了。” “可她的血滴在了其中一只虫子上,这亲……这东西,算是废了。”蓝雨不满道。 沈清许瞪了她一眼,好在的是,她还不算太傻,没将地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给说出来。 “没事,废就废了,反正一开始也做好了失败的打算,剩下的还算够用。只是接下来,你得看好了。另外,这次也算是你自己看护不力!” “我知道,是我不对……”蓝雨有些丧气。 林依依却上前一步,“清许,这次说到底是我不对,我不该乱碰东西,你也别罚她。” 沈清许还没理她,这时,墨兰注意到沈清许手上的丝帕带着血色。 “主子,你受伤了?!” “主子……” “清许……” 三个人都上前来关心,紧盯着沈清许的手指,沈清许无奈,将丝帕拿开丢在地上。 “没事,只是被银针扎了一下,而且,这点伤,于我而言不算什么。” 后面这句话,是对墨兰跟蓝雨说的。 她们最清楚,沈清许那恐怖的治愈能力,即便是断了手,也要不了多久就能长好。 只是,“那也是会疼的啊!” 蓝雨还是不满,不由瞪了林依依一眼。 林依依被她这一眼看得心里更愧疚了,“清许,这次确实是我不对,不该好奇乱碰东西,我跟你道歉。不过,你这些虫子……” 她方才也是更衣出来后,在院子里随意走走,见这罐子奇怪,就想碰碰。 谁料,手刚放在上面,就被蓝雨吓了一大跳,这才不小心打碎了。 而墨兰,则是将她带到地方后就走到了一边,她想着,这点路也不需要墨兰领着,就让她先离开,没想到—— 不过,无论如何,打碎东西确实是她的过错。 “但你这些虫子是哪来的啊,长得太奇怪了,你喜欢这东西吗?我刚看见是虫子被吓了一跳,其实仔细看,还是挺好看的。” 就是从未见过,或许,是陛下送的什么新鲜玩意儿! 但林依依很奇怪,为何会是虫子,而且,这虫子明明还好好的,为何要说她的血滴在上面,虫子就废了。 没人跟她解释,沈清许只是冲她点了下头。 “今日的治疗已经结束了,以后,夫人就恢复正常了,也不会再有往日烦忧,以后……”她这里,也不必再来了。 沈清许正准备说下去,墨兰突然拉了下她的衣袖。 “主子,你看……” 顺着墨兰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地上的一只虫子,已经爬到了沈清许方才扔的帕子上,正待在那有血迹的地方。 沈清许皱眉,正准备将帕子捡起来,这时—— 却见那枚原本通体莹润透绿的虫子,在接触到那血后,变成了红色,其后,另外的一只虫子,也随之变成了红色。 “主子,这……” “天啊!” 墨兰变了脸色。 蓝雨更是直接惊呼出声,随后又捂住嘴。 两个人的目光,惊疑不定,不断在沈清许与林依依之间徘徊。 而沈清许的脸色,也瞬间骤变。 “这虫子,怎么突然变颜色了?” 林依依此时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在抬头发现沈清许铁青的脸,以及蓝雨二人面色不对后,也察觉到不对劲,正准备询问,却见沈清许突然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毫不犹豫便在手上划了一道。 鲜血涌出来—— “清许——”林依依被她的举动吓住。 却见下一刻,沈清许将受伤的手放到那枚虫子身上,滴了一滴血。 虫子依旧是红色,没有变化。 沈清许又抬头看林依依,她的眼神,竟叫林依依觉得害怕,连忙退了两步。 但却还是晚了,林依依也不知她是怎么动作的,几乎是一瞬间,就到了她面前。 林依依甚至都没注意到她是怎么过来的,下一刻,沈清许用手一划,林依依的手也同样被割伤,鲜血滴在另一枚虫子身上。 这次,两只虫子身上的红色变得更艳了,鲜艳的,如同血一般的颜色,仿佛象征着血缘。 作为蛊虫的炼制者,没有人比沈清许更懂,这究竟代表着什么。 她盯着林依依有些害怕的脸看了半晌,突然便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原来,竟是如此。” 这可当真是太可笑了。 原来,她竟是林依依的孩子,难怪,难怪嬷嬷会那般待她,会不惜将小主子留下的唯一血脉炼制成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王蛊,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恨啊! 因为恨着她,因为她才是林依依的亲生子。林依依抢走了沈舟的关爱,而柳莹莹那时的处境又不妙,或许柳莹莹并无察觉,但嬷嬷却看得更清。 所以,趁着林依依生产,那时柳莹莹在府上尚且还有些势力时,嬷嬷便将两个孩子调换了。 并且,没有将此事告知柳莹莹。 因为那时的柳莹莹,绝对不会同意此事,至于之后不说,或许便是一个希冀! 也或许,是看柳莹莹本就待她没多好,或许是觉得柳莹莹那时需要一个寄托,便什么都没告诉她。 而沈清许一直以来没有怀疑,所依赖的,便是自小过目不忘,没有人会对一个婴孩刻意表演,撒谎。 柳莹莹的表现,让她笃定自己是她的孩子。 尽管,若是别人经历这般的事,肯定会怀疑自己是否是亲生的,但她,却仗着自己记忆好,便自大的,认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实的,且从来没有怀疑过。 然而,现实却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并且在迟到的多年后,才让她明白了过来。 原来,竟是如此。 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不得不说,这报复,很成功。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凭什么她生来就被贴着错误的标签,生来便因为是柳莹莹之女而受尽欺辱,生父不管,将她丢在小院里自生自灭,下人们见风使舵,也将恶意肆意宣泄在她身上。 后来,又将她送回到林依依的故乡。 在那里,曾经受过林父帮助的,心里藏着恶意的,无论好坏,都打着正义的幌子,对她批判,肆意欺凌。 就连孩童,也因为家里大人的教导,而自以为是地在那里天真地伸张自以为的正义。 这铺天盖地的的恶意,她又该去怪谁呢? 曾经,她怨过林依依,怨过沈舟,也怨过柳莹莹,可是,怪林依依吗?那些人打的是她的幌子,但她自己却什么都没做。 更甚至,她也切实是被柳莹莹欺辱过的人,她只是在被柳莹莹抢走未婚夫后,依旧将心放在沈舟身上,并嫁给他做了小妾而已。 按照这个时代的逻辑来看,她根本没错,甚至还很吃亏,因为这时代,本就是允许三妻四妾存在的。她本可以做正室,却沦为妾,在伦理道德上,她是被时下百姓同情的那一方。 可是,这并不妨碍沈清许在心里怨她,同时,她也恨沈舟,这一切背后的始作俑者,间接导致这一场悲剧的人。 对柳莹莹无情负心,对她生而不闻不问,将她丢到乡下,一去便是那么多年。 她也恨过柳莹莹,但是,却是柳莹莹给了她生命,并且,人早就已经死了。 可是,如今,当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命运交换的落差后,沈清许突然产生了一种荒唐的感觉。 原来,她这么多年背负的那些恶意,原本都应该是另一个人的。 原来,她其实才是沈舟跟林依依的女儿,原来,她本来应该如同沈佳一般,自幼被宠爱着长大。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自幼便被丢在院子里自生自灭,柳莹莹偏执疯狂,时而管她时而又不管,爱恨交加!柳莹莹死后,更是被亲生哥哥陷害推下冰湖,被嬷嬷灌下一碗药,从此沦为王蛊的饲主,成为一个注定活不过二十,活到了就会危害天下的怪物! 而她真正的生身父母,则是在任她自生自灭的同时,又对另一个人的孩子宠爱有加。 并且,把原本对柳莹莹的怨恨,全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 “呵,可笑!”沈清许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清许,你到底怎么了?” 林依依此时还不明所以,但是,看着沈清许仿佛突然遭到莫大打击,瞬间生无可恋的模样,她竟是一时有些忧心。 她也不知何故,明明该是怨恨讨厌这个孩子的。 可是在真正相见后,却发现她与柳莹莹毫无相似之处,甚至,还让她无端觉得有些亲近,总觉得…… 也是因着这份亲近,尽管沈彦跟沈佳都不满她总来找沈清许,但她却,莫名很喜欢她这里,觉得清净。 “清许……” 林依依伸手想碰她,沈清许却突然将她推开,“滚开!” 这一下,本没有用什么力气,但是林依依却突然晕了过去。 “主子,她怎么了?”蓝雨小心将人扶着,这可是主子的生母,这要出了什么事…… “不好,她刚才应是不小心沾到了主子的血,中毒了。”墨兰迅速检查道。 “快给她解药!” 不用沈清许吩咐,墨兰也早已经开始动作,从兜里将常备的解药拿出来,塞进林依依嘴里。 “主子,这……” 墨兰跟蓝雨都看着沈清许,有些拿不准以后对林依依的态度,这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她们也都是知道沈清许往事的,一时也难免愤慨,上一辈的事,算到小辈的头上又算是怎么回事? 更何况,主子的命运还这么惨,简直堪称是命运作弄。 如今,沈清许不发话,她们也拿捏不准以后对林依依,对侯府,该是什么态度。 不一会儿,林依依便醒了过来。 这会儿,沈清许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 “我这是怎么了?” 见她醒来,沈清许往后退了一步,道:“方才推了你,是我不对,我身上带着毒,你方才不小心沾染了,毒已经解了,接下来可能会不舒服一阵子。” “你走!你的病我已经为你治好了,从今往后,我这方院子,你不必再来了。” 说着,沈清许背转身。 听见自己以后都不能来,林依依突然觉得有些失落。 “是因为我打碎了这罐子吗?我知道,此事是我不对,以后在你的院子里,我定不会乱碰东西,但……” 第174章 暂无题6 “是因为我打碎了这罐子吗?我知道,此事是我不对,以后在你的院子里,我定不会乱碰东西,但……” 林依依又想伸手去碰她。 沈清许却在她碰触前先一步将手拿开,后退一步,眼神冷冷地看着她,“我说,让你走,没听见吗?” 林依依到底不是热恋贴冷屁股的性子,又道了声歉后,便离开了。 “主子?” 蓝雨唤了一声,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告诉……” 墨兰轻拉了她一下制止她继续问下去。 沈清许一直没说话,只是看着地上那只因为沾了她的血而逐渐死去的蛊虫,良久才道:“把地上收拾了,我出去一趟。” 说着,便大步离开,蓝雨想要跟上,也被沈清许制止。 “别跟着我!” 看着沈清许身影消失,蓝雨急得团团转,问墨兰道:“这可怎么办?” 墨兰道:“你悄悄跟着,离远些,主子如今情绪不稳,你小心着点,切不可叫她受到鲜血的刺激。” 若是提前毒发,那就完蛋了。 “放心,我省得,我这就跟上。” 蓝雨也害怕,连忙施展轻功跟了上去,悄悄缀在后面。 沈清许如今的情绪确实不怎么稳定,都顾不上自己的病弱人设,出了侯府,只随意戴了个纱帽,便租了匹快马,一路骑行到远郊。 那里,有柳莹莹的墓。 因着沈舟不允,柳莹莹并未入沈家的祖坟,而她自己的母家,镇国公因萧挚出卖军情,战死沙场,死后还被冤枉追究。 同时,因着柳莹莹的名声,镇国公一脉本就单薄,另外的族亲,也并不承认柳莹莹这个外嫁之女。 于是,她的坟墓,就只有京郊一个小土堆,唯有当年贴心的嬷嬷为她出了钱,立了个碑,若非如此,怕是死后可能流落乱葬岗。 沈清许原本带着满腔的怨愤,她以为,她会破坏这里,可真到了此地,看着这满目疮痍,长满了草,被虫子蛀坏了的木碑,周围也就这么一个小土堆,连上坟的人都没一个,便觉得有些可笑。 她在墓前停下,久久地站着。 现如今,她倒是不知自己该恨谁,该怨谁了。 其实曾经,她是怨柳莹莹的,但她怨的,却并非是自己生来背负的恶人之女的名声。 她怨的,是柳莹莹生而不养,明明自己是她的亲女儿,她却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眼中的郎君,自私地看不见别人。 甚至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只有利用,只有在想起她是自己女儿时,才会升起零星的母爱。 但这般的爱,却很令人绝望。 一个从未尝过糖的人,她不会知道甜是什么味道。 但柳莹莹的可怕之处,是在她给了她糖,却在她得到舔了一口之后又从她手里面抢走,然后,再给她灌下一碗苦药。 若是她从未尝到过甜,她不会觉得那苦有多难受。 可是,一边给她糖,一边抢走,给她灌下苦药,不断往复,这般的滋味,对于一个幼年的孩童而言,就仿佛将她扔进河里,反复拉上来,又反复让她尝到溺水的滋味…… 第175章 暂无题7 不懂事时,她无数次骗自己,生母是爱她的。毕竟,柳莹莹也曾对她好过。 然而,每当她相信柳莹莹对她的好时,却又总会发生一些事,让她陷入失落、绝望……然后,又再一次,让她相信,之后,再用更深的伤害,让她绝望…… 可怕的是,这并不是柳莹莹知道真相,故意做出来的,反而是下意识做出来的举动。 因为真诚,因为一切皆出于心,反倒更容易让天真的孩子相信、依赖,然后,再一次被抛弃…… 想着往事,沈清许又笑了。 她如今觉得,若这一切,柳莹莹都是知道真相的,她反而要佩服她了。 若柳莹莹知道,她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这样的报复,这般诛心,真是太好了。 让情敌的孩子被自己养大,打骂随心,让这个孩子自幼被生身父母忽视,抛弃,然后,多年之后,再让这个孩子回来…… 若是这之后,这个真相再被得知,甚至,再加一层,她们二人的女儿再喜欢上同一个男人,再起一场争执,到时候,林依依和沈舟,又该站在谁的那边,这可当真是太有趣了! 嬷嬷当年,或许想看的便是这样的场景!不过,她应该也想不到,她能够活下来。 毕竟,炼制王蛊的过程,它成功的几率,可不是一般的低,她很可能,早早就死了…… 到时候,这场戏,也无人知晓。 也可能,某一日,那二人得知真相,或许会后悔,会悔恨,但这事发生的几率很低。 所以,如今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一场巧合,而这事,竟叫她给发现了。 若是,她真的按照嬷嬷当初教育的做,被怨恨侵蚀,那么她如今,报复的便是自己的生身父母,但是,嬷嬷就不担心沈佳吗?哦,也对,柳莹莹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女儿,嬷嬷又哪会真有那么在乎自己的小主子。 可笑!荒唐!当真是可笑。 从前,她因生来是柳莹莹之女而自生自灭,受尽言语欺凌,甚至还真以为自己仿佛生下来就是个错误。 如今,得知真相,她才知道,这一切,竟是一场刻意为之,迟来的报复。 原来如此,可是,凭什么呢? 因为她是柳莹莹之女,因为她是林依依之女,所以她就生来就是错?那沈佳呢?她凭什么就能好好地长大,凭什么生来就受尽宠爱,连真正的苦难是什么滋味都从不曾尝过。 她沈清许,又究竟有何错? 这世间,谁不是一无所知,清清白白地来到这世间的? 就因为上一辈的仇怨,他们的故事,就仿佛谁生来便带着错?谁生来就注定要为父辈母辈还债吗? 这一切,又究竟是为什么,凭什么呢? 她们有仇,她们有怨,当初为何不去报复她们真正怨恨的人,不去报复沈舟,不去报复李兰芳?更甚至,是林依依……不,柳莹莹当初,也没少对林依依下手,只是,她弄错了真正该怨的人,反倒将自己弄得名声扫地,恶贯满盈。 第176章 找麻烦 而林依依的唯一好处,大概便是幸运了。未婚夫为了高位摒弃昔日恩义,另娶他人,她为了情爱甘愿为妾,受了不少苦楚……但命运却站在了她这边,或者,是人为选了她这边。 一个孤女,远比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更好控制,更柔顺听话,况且还有从小到大的情谊。之后,许是真爱,又许是为了贯彻曾经立下的深情之名,林依依成了侯夫人…… 沈清许站在原地,默默想着这一切。 其实,怨恨一个人,更大的可能,是对这个人心存希望。有爱做前提,恨才更深刻。 曾经,她怨柳莹莹,何尝不是认为此人是她生母,因而怀抱了不该有的希冀呢? 却原来,如今,一切都是假的。 林依依才是她的生母,柳莹莹不过是她的养母,既无血脉亲缘,她又凭什么要求人家对她好呢?更何况,这世间,本就不是所有父母皆爱自己孩子的。 也没有哪一条律法规定,父母必须爱自己的孩子。 不过是,世人大多如此,于是人们便觉得,这是伦理铁律,于是,没得到爱的孩子,便因此怀疑,怨恨…… 不过,如今,她已不再是孩童了,也早就过了那个渴望父母关爱的年龄,如今的她,已经长大了。 玄机门人,断绝世俗亲缘,素来如此。 这操蛋的上一辈的往事,就让它彻底过去,她再也不想牵扯其中了,管它是林依依、沈舟还是柳莹莹,死了的人已经死去,她想寻仇也没地儿找。 活着的人却一无所知,还对她有着生恩。 不过,她们没怎么养过她,林依依那边,她也已经给她医好了病,那么,就这样!她懒得管了。 …… 这一日,沈清许一直站在柳莹莹坟前,直到太阳西斜,方才上马,骑着回去。 回到沈府,一进陶琉苑,便有一个花瓶被丢了出来。 “你还知道回来?去哪儿了?!” 沈舟从里面走出来,面色不太好看。 沈清许一见他,原本平静下来的心绪又有些起伏。 “侯爷好大的脾气,但我去何处,应不用跟你汇报!找我何事?”她淡淡道。 沈舟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听听你这什么称呼语气,你是我女儿,对待父亲,你就是这个态度是吗?” “……” “说话!” 沈清许抬头看了他一眼,“侯爷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父亲!别跟她废话了!” “沈清许,我问你,你对我娘亲究竟做了什么?” 沈彦和沈佳不知从何处走出来,质问道。 沈清许微一愣,问道:“她怎么了?” “你还装不知道,我娘从你这离开后,便一直不舒服,到下午更是直接昏迷了过去,大夫说,我娘亲是中毒了!” “沈清许,你实在是太恶毒了!竟然对我娘下毒,我之前就劝她不要相信你,你赶紧把我娘的解药叫出来!” 沈佳伸着手讨要,那张天真娇艳的脸上,带着娇蛮和理所当然。站在林依依的立场,为了她谴责沈清许害了她母亲。 第177章 无题7 “你还装不知道,我娘从你这离开后,便一直不舒服,到下午更是直接昏迷了过去,大夫说,我娘亲是中毒了!” “沈清许,你实在是太恶毒了!竟然对我娘下毒,我之前就劝她不要相信你,你赶紧把我娘的解药交出来!” 沈佳伸着手讨要,那张天真娇艳的脸上,带着娇蛮和理所当然。站在林依依的立场,为了她谴责沈清许害了她母亲。 林依依的这两个孩子,倒是一直都很心疼她,站在她的那边。 但沈清许只看着沈佳那张娇艳的脸蛋走神,从前她怎么没发现,沈佳跟柳莹莹如此相像呢?不仅性情像,就连容貌也像,柳莹莹当年是京城第一美人,性子娇蛮霸道。 沈佳也是长了一张娇艳的脸蛋,也是如今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性子,也同样被宠得有些娇蛮。 反倒是她,长相清丽,反与林依依有几分相似,就连性情,也都有几分清冷。 …… “喂!和你说话呢,你走什么神!” “混账,赶紧把解药交出来,你究竟对你母亲做了什么?” 沈佳的话与沈舟的指责令沈清许回神,她放空脑中思绪,看着这院中的父子女三人,再次产生一种荒谬的感觉。 “带我去看看她!”她道。 尽管之前已经给过解药,但沈清许还是再看了一遍确认,又再给她喂了一枚不损身体的补药。 站起来道:“她再过半个时辰就会醒了。” 又将下午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就准备离开。 “等等,你这就走了?!”沈舟说道。 沈清许回头,“不然呢?” “给我母亲跪下道歉!”沈彦道。 沈清许深深看着他,衣袖下的手指,无声紧握成拳。 “这还不够!”沈佳在旁边添油加醋道,“我娘亲善良,一心为你好,对你也友善,你却给她下毒,实在是天理难容。” 沈清许闭了闭眼,“我说过了,她中毒,是意外。并且,我早就为她解毒了……” 事实上,在沈舟三人找上门后,墨兰就已经说过一次情况,并说要上门为夫人诊治,只是他们并不信墨兰,也没信她说的话。 同理,沈舟三人也不信沈清许。 沈舟最终一锤定音,“对嫡母不敬,对生父无礼,应该按照家法处置,罚杖二十,跪祠堂抄家规三日,以示惩戒。” 说着,就要招呼家丁护卫上前。 沈清许却笑了,“呵……沈舟,谁给你的胆子,敢这般对待陛下的救命恩人?” “再如何,你也是我的女儿!就凭我是你父亲,我便有资格处置你!” 沈舟自信道,更是上前一步,准备亲自动手。殊不知,沈清许此时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致。 一脚果断踢出,沈舟的反应倒是很快,毕竟是战场久经杀伐的将军,二人你来我往,迅速过起招来。 但在沈清许即便只拿出三成内力,沈舟也完全不是对手,不过一会儿,沈舟便被一脚踹飞,摔倒在院子里。 沈清许随后跃出,一柄软剑从腰间抽出,一道剑光闪过,剑尖直指沈舟。 第178章 剑指 沈清许随后跃出,一柄软剑从腰间抽出,一道剑光闪过,剑尖直指沈舟。 …… “你干什么?!” “沈清许,你放开我爹!” “!!!” “?!!” ……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没人料到,这位不动声色,素来以病弱闻名京中的大小姐,竟然会有如此高强的武功,就连他们侯爷也不是对手。 更没料到,这位大小姐,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拔剑指向自己父亲! 她自幼离京,被养在乡下,一个养在乡下的姑娘,真的会有这般本事吗?还是…… “你究竟是什么人?”沈舟最先产生这样的疑惑,也最先问了出来。 “是谁派你来的,混进武安侯府究竟想做什么?” “呵,做什么?”沈清许又想笑了,她道:“不是你们让人把我接回来的吗?怎么,刚才还言之凿凿要教训我,现在又不敢认我是你女儿了?” 沈舟:“……你对待生身父亲就是这个态度?!” 沈清许:“这世上的感情都是相互的,我自出生起你便不怎么来看过我,后来更是将我独自扔在小院里自生自灭。 四岁那年,我落水,你们连个大夫都没给我请,谨之叔叔给我请了太医,也让你们截胡了。 我病还没好,你们就把我送到乡下,之后十二年,不闻不问……” “你沈舟于我,顶多有个生恩,不曾亲自教养过我一天,又凭什么让我认你这个父亲?” 沈舟:“……什么叫不曾养过你?你出身侯府,自幼不必为衣食烦扰,后来把你送到乡下,你祖母也是往乡下送过东西的。 你自己不肯老实待在那里,贪恋荣华富贵,跟着陛下跑了,即便吃苦中毒那也是你自己自作自受!” 沈清许眸色深沉几许,剑尖往前一段,抵在沈舟脖子上。 “沈舟!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 “沈清许,你把剑放下!” “你这可是弑父!” 一旁的沈佳跟沈彦焦急道,下人虽也着急,却都不敢往前。 他们还摸不清这大小姐究竟是什么路数,就怕不备沈清许真的动手,一边又心焦地看着沈舟,想让他别说了。 但沈舟却好似不以为意,“我可是你父亲,这弑父之名你担当得起吗?” 不提世俗礼教,如此离经叛道,一旦传出去,便定会被文人口诛笔伐,即便是街头巷尾,也会遭人唾弃。 她沈清许的名字,会被从此钉在耻辱柱上。 除非,她不是他亲生女儿,只是一个冒牌货,她若真是自己女儿,动了手,那便是不归路。 纵便是陛下,以他的性情,也断然容不下如此离经叛道之人。 而即便是萧宇实在偏心,站在她这边,世人也绝不会容许,定会被朝臣轮番上书劝谏,逼着他惩治沈清许。 因此,沈舟笃定沈清许不敢动手。 然而,沈清许此刻却不是那么理智。 剑尖再度向前,沈舟脖子被划破,一丝血迹浮现,新鲜的血腥味儿,沈清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一抹幽绿一闪而过,并逐渐加深…… 血腥味儿刺激到了她,正准备将剑再向前时—— “主子!请您息怒!”墨兰跪了下来。 第179章 阻止 “主子!请您息怒!”墨兰跪了下来。 “是啊主子,你冷静一下!闹大了不好收场的!”蓝雨也赶忙道: “您若实在生气,咱把他狠狠揍一顿,揍几顿都行,但是,别见血,别见血行吗?主子,求您了!我怕您收不住,我拦不住您啊……” 蓝雨着急嚷道,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 沈清许还未彻底恢复,上午都还在抄佛经,这要见了血,犯了杀戒,会发生什么,她可不敢想。 一旁的下人:“……” 您二位倒是光知道说,你们上前啊!还有,听听这说的叫什么话?什么叫揍一顿揍几顿都行?这是当丫鬟的该对主子说的话吗? 但虽说心里在吐槽,却无一人敢上前。 就连沈佳冲动想上前也被沈彦拉住了,沈清许的武功,他们都是见到了的,若不小心激怒她,剑偏了那么一两寸,可就不好了。 …… 气氛冷凝,一时无人说话。 但众人想的这么多,其实也不过片刻功夫。 沈清许握着剑,正犹豫着,这时,一行人突然匆匆进入陶琉苑。 “阿音,把剑放下!” 萧宇今日在宫里收到墨兰传讯,说是沈清许今日心情很差,状态不大好,希望他能找时间来陪陪她。 他虽然很诧异,但也以为只是简单的心情不好,便准备批完奏折再过来,却没想,到沈府后,竟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天知道,他一进来,见到这剑指沈舟时的心情有多复杂。 无论如何,沈舟都是她生父,这点,纵便是她是玄机门主,也是无法改变的。 玄机门断绝世俗亲缘,沈清许可以不认他,但绝对不可以拔剑指向他,甚至杀了他。 越是高位之人,越要在意自己的名声。除非,此人名声本就暴戾恣睢,他所处的位置,也正需要如此的名声,并且背后还有人撑腰,否则,那他便会被世人抵触。 被底下人在心里忌惮,从此,发令无人听,最后纵便是落得什么结局,也是天下人唱和…… 并且,名声暴戾恣睢的上位者,也多半没几个有好结局的。 要么,被靠山当旧刀残刀舍弃,要么,靠山倒了,再无人相互,而纵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也终究,难抵民意。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因此,他再次道:“……阿音,把剑放下!” 然而,沈清许却没什么反应。 只在最开始微偏了下头,其后,便一直盯着沈舟,手中的剑也半点没松开,神情犹豫。 “……” 萧宇察觉出不对,他看向一旁的墨兰跟蓝雨,两人微点了下头。 慢慢靠近,他在沈清许的眼里,也发现了一抹幽绿,这是……心头担忧更甚,萧宇大步靠近,将手放在了沈清许握剑的手上。 “陛下小心!” 说这话的人竟然是墨兰。 而与此同时,一旁的蓝雨,也是身体紧绷,时刻准备救援。这若是陛下受了伤,麻烦可就大了。 …… 什么情况?! 明德本来还没当回事,还在看热闹,这会儿沈清许身边的丫鬟都是这反应,也察觉不对,连忙上前两步,准备随时出手护驾。 同时,一只手还比了个手势,示意暗地里的暗卫随时准备动手。 所有人都是紧绷着的。 然而,萧宇听见墨兰的话后,却只微愣了下,其后,便毫不迟疑地将手放在沈清许手上,一边掰她握剑的手,一边轻声道:“阿音,乖,咱们把剑放下!” …… 静默中,沈清许回过头看他,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掰开,却是一直没有说话。 “……” 萧宇也摸不清,沈清许今日究竟受了什么刺激,但无论如何,肯定是沈舟主动招惹。 他摸了摸她的头,哄孩子般,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糖人,“别生气了,吃糖好不好?!” “……!?” 沈清许皱眉,接过了糖人,但明显看着不怎么喜欢。 萧宇见此又道:“知道你不喜欢甜食,所以,加了酸跟辣,你可以试试。” 又嘀咕道:“你总是不吃糖,偶尔也还是需要补充糖分的,太医本就说你……我让御厨房特意为你制了一些糖,加了别的口味中和甜味,甜味不是特别重……” 说来,萧宇今日接到墨兰的消息也有些莫名。 他没怎么哄过人,只哄过孩子,顶多从前还给严氏送过礼物,但沈清许如今已不再是孩子,他也不可能将她当做自己的女人去哄,这便有些发愁,该怎么让她开心起来。 虽说从前二人相处也算愉悦,但毕竟,都是自然而然的,也不曾刻意做过什么。 所以,他在宫里发愁想了半天,最后还是问了明德,说女孩子不开心吃糖会高兴一点,但沈清许又最讨厌甜食的甜腻,这才琢磨半天,带了这么个味道古怪的糖人来。 …… 沈清许看着手中的糖人,片刻,轻轻咬了一口。 果然,甜的味道很淡,夹杂着酸,跟微妙的辣,有些怪,但却奇异地并不难吃。 第180章 无题8 见沈清许被安抚下来,萧宇这才松了口气。 让明德来将剑捡走,他也没问究竟发生了何事,毕竟他知道,沈清许如今还受不得刺激。 而且,沈舟一家也还在这里。 于是他道:“阿音,若是在沈府待得不开心,便随我回宫好不好?” 沈清许点了头。 “那好。” 见她答应,萧宇便要拉着她离开。 “陛……” 一旁的沈舟还想说话,被萧宇用一个眼神制止,顿时不敢再说话。 走之前,萧宇扫视了一圈,道:“今日之事,朕不想听到外面有任何传言,知道吗?” 下人们纷纷垂下头,言道不敢。 萧宇又冲明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处理之后的事。 明德:“陛下放心,奴才会处理好一切的。” 萧宇这才看向沈清许,“走!” “好。” 沈清许未再多看沈舟一眼,跟着萧宇走了。离开前,她最后往林依依的院子看了一眼,目光又落在一边瞪着她的沈佳身上,回过头,大步往前走。 …… 沈清许走后,墨兰跟蓝雨松了口气,看向沈舟。 那边,沈佳抱怨道:“爹,你就任由她这么嚣张吗?我看不惯她那样子,她竟然敢……” “是啊,太嚣张了!简直是目无君父,忤逆不孝!她……” 沈舟也被气了个够呛,多少年了,他竟然在自己女儿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 果真,不愧是那个女人生的种,跟她一样的蛮横无礼,肆意刁蛮,仗着有人撑腰便目中无人。 但虽说骂着沈清许大逆不道,却到底不敢骂的太狠,也不敢提及萧宇二字。 其实,沈舟心里还有一种猜测。 近年来,他兵权日盛,自从镇国公去后,原本属于镇国公的兵权便有大半落到了他手里,加之这些年来行军打仗,他在军中的名声,也是只增不减。 手下的兵士,也越来越多,这些年,陛下对他一直不甚满意,沈舟怀疑,这是不是陛下想要削弱甚至夺回他的兵权,刻意找的人来冒充。 而若不是冒充,陛下这般教导他的女儿,是否又有什么刻意看他们父女反目成仇的心思在,又或是有什么目的…… 此时,墨兰跟蓝雨走上前,她们先前是怕门主失控,现如今,可是半分不怵的,况且,她们本就不喜欢沈舟这个人。 墨兰冷冷道:“沈侯爷,正所谓孝道人伦,也有一个前提,那便是长辈得亲厚,所谓养育之恩,除了生,也有养,须知这世间,还有‘愚孝’二字也是叫世人嗤笑可怜的……你对我们家小姐,除了生恩,还有别的吗?” “您说我家小姐享受了您府上的荣华富贵,那么侯爷不如寻这府上任何一个老人问问,当初我们家小姐在府上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若是那些搜馒头饭菜也算是荣华富贵,养育之恩,那么,那点钱我家小姐可以十倍偿还。 此外,您说送到乡下的那些衣食用品,也可遣人去问问你家老夫人,那些银两、物事可有半分用在了我家小姐身上?” “实话与您说,当初小姐四岁时被您府上的大公子推下湖中,是陛下当初救了我家小姐的命,也是他命人请来了太医。不过可惜,我家小姐却并没被太医瞧过……” “后来,她被你们赶到庄子上,那老嬷嬷是个疯子,她曾经经历的事,你们根本无法想象……老嬷嬷去后,她就上了山,成了一个野人……若非后来遇见陛下……” “总之,我们小姐不曾沾过你沈府什么好处,回来后,陶琉苑的一切花销也都是走的我们自己的私账。” “当然,若是这样沈侯爷还是认为您对我们小姐有什么恩情,要以父亲的名头教训她,那么,用过沈府的我们可以将银两十倍奉还,不过,想必那些加起来,纵便是十倍,估计也连千两银子都没有……” “至于生恩,侯爷您若有心,也可自己去与我们主子提要求。不过,若只是想以父亲的名头,便想对我家小姐吆五喝六,那您这排头,可就摆错了地方。” “毕竟这些年来,养育和教导我家小姐的,可是一直以来都另有其人,与您毫不相关。” 墨兰这一番话下来,沈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开始,他还想反驳一二,但仔细一想自己母亲的性子,倒是还当真有可能。 而且,沈舟往府里下人和沈彦身上各看了一眼,竟然同时看到了心虚的表情,下人很明显,而沈彦,虽外表看不出什么,但自己的儿子,他当爹的哪有不了解的。 “……” 一时竟感到心绪复杂,被这么一个丫鬟如此教训,心里堵得慌,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真计较!这只是一个丫鬟,还是沈清许的人,她才刚被陛下带走,有人撑腰,若惩治了她的丫鬟,沈舟敢保证,以她的脾性,定然会大闹。 而且,他也并非不能看出,蓝雨那丫头是个高手。 而沈清许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他这个女儿,在离京的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她真的是他女儿吗?但若不是,她的丫鬟也不会为她鸣不平,而她看他的眼神里,也不会那般复杂,怨怼…… 看来,对于这个女儿的事,还得好好让人去查查。 …… 墨兰说完那番话,便拉着蓝雨走了。 蓝雨看着沈舟被说,心里也爽快,但是,“墨兰你太文雅了,这骂人应该让我来的……” 若是她来,保证骂的那个姓沈的连脸都不敢抬。 “好了!”墨兰拉着她,心里道,若真让她来,该抓不住条理,竟图嘴上爽快了。 到时候真惹怒沈舟,武安侯府毕竟还有那么多的下人跟护卫。 而且,她说的,其实也是沈清许所经历所想的,墨兰虽不知道沈清许如今对林依依究竟是什么态度,但对沈舟,墨兰敢保证,她家门主是绝对没有好感的。 此外,一直以来,不与沈府有过多牵扯,不亏不欠,也是他们玄机门跟门主的处事准则。 虽然站在门主的角度会委屈不平,但奈何命运磋磨,而且,这世间的事,本就没那么公平。 “唉!走,收拾东西,咱们进宫。”墨兰道。 第181章 天牢试用 “究竟发生了何事?” 另一边,萧宇跟沈清许回宫,远离武安侯府之人,见沈清许心情彻底平静下来,萧宇才问道。 “……” 沈清许静默了一会儿,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竟然,有这种事?!” 萧宇听完也是十分感慨,看向沈清许,担忧道:“那你如今?是什么打算……” 沈清许说道:“说实话,我如今脑子里挺乱的,不过,玄机门断绝世俗亲缘……而且,沈佳被他们自幼抚养长大……” 生与养的区别,她其实很清楚。 情分都是相处出来的,林依依骨子里是个柔韧善良的人,况且沈佳又自幼被她教养长大,虽说有些骄纵,却是一心向着她。 这样的情况下,让林依依舍弃沈佳,根本就不可能。 更何况,用上一辈的仇怨,去牵扯下一辈,本就是一种错误。 而她沈清许,与沈佳之间,因着种种牵扯,甚至是萧瑾瑜,也注定难以心平气和地相处,而她也不是圣人,做不到将自己的所有过往都放下。 况且,她也想不好,该如何面对这夫妻俩。所以, “维持原状!”她道,“此事不必告知他们任何人,我与他们,仅有生恩,除此之外,别无牵扯。” 而林依依的生恩,她已经还了。 至于沈舟,她幼时落水,已是死过一遍,后来又…… 原本,她以为是毫不亏欠,反倒是沈舟欠了她母亲柳莹莹,可如今,柳莹莹的那份,便交予时光! 总之,一切与她无干了,至于另外的,简单的利益交换可,但更多的,却是罢了。 毕竟,这世上也没什么必须偿还生恩的道理,况且,若是真有天命轮回在,她经历的这一切,也早就还的超出太多了…… “行,都听你的。”萧宇思索片刻后道。 他也不愿沈清许与沈舟一家牵扯太多,虽说,林依依到底是她生身母亲,对一切都毫不知晓,但是,当初落水时,毕竟是林依依截走了他请去的太医。 而且,生女与养女,确实难以平衡。 与其陷入这种亲缘纠葛,还不如索性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尽管,他有时也会盼沈清许拥有真正的家人,体会些正常人类该体会的酸甜苦辣,常人该经历的事,但是,生命本该是幸福的,那些会带来心酸负累的,还是算了! 想着如今该转移沈清许注意,萧宇又道:“阿音,既然亲缘蛊炼好了,不如我们试试!” 恰此时,墨兰跟蓝雨也将东西收拾好回宫,沈清许便道:“好。” 来到天牢,这段时间,萧仇这边倒是一直都没人来救援。 严青赶来汇报萧仇这段时间的近况,据说,对于一直没人来这事,萧仇看起来似乎不着急,倒是中途问过安宁公主几次。 不过,这段时间,安宁公主一直都不曾来过,连派人来探消息都没有。 …… “哼!”听罢,萧宇冷哼了一声。 暗骂了句混账,但也欣慰萧晗不曾派人来,这代表,她是真的不在乎这人了。 这段时间,为了萧晗的事,萧宇也没少头疼。 刚开始,萧晗还闹过几次自杀,幸亏下面的人盯得紧,几次都拦了下来。 后面,萧宇亲自去劝过几次,又让萧雅也常去看望她,将梨妃禁足,不许她出入萧晗的宫殿之中,也不许派人过去,萧晗的情绪这才好起来。 如今,据安宁公主殿中的宫女说,萧晗如今已是比从前好了太多,每日里看书,浇花,比从前更善谈,笑容也多了…… 一路来到萧仇的牢门前,严青让手下将锁打开。 萧仇垂着头坐在里面,听见声音,立刻抬头,见是萧宇他们,眼里闪过一瞬的失落。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们再问也是无用。”他道。 “不,这次不需要问你什么。” 沈清许上前,将装着亲缘蛊的盒子拿出来,打开—— “抓着他,划破指尖!” 严青让两个人按住他,亲自上前,抓住萧仇的手指,在上面划了一刀。 血滴落在其中一只蛊虫身上,蛊虫的颜色开始改变…… “这是什么?你们要做什么?” 看见虫子,萧仇面色开始不对劲,挣扎起来—— “这是蛊对不对?没想到萧宇你身为皇帝也开始动用蛊术,你知不知道,你身边的人……” “把嘴堵上!” 沈清许说话的同时,严青也从一旁的地上捡了一把稻草,揉两下塞进萧仇嘴里。 “唔……唔……” 沈清许:“你错了,错的从来都不是工具,不是虫子,而是使用他们的人用它来做什么。” “如今,我正准备用它来做一件或许对你不利,对我们却有利的事,你且瞧好了!” 说着,沈清许从兜里掏出一个瓶子,洒在两只蛊虫的中间。 吃了那些药粉,两只蛊虫迅速开始发光,其中没滴血的另一只蛊虫,头上慢慢长出一对触角,指引着方向—— 最开始,偏向的是萧宇,沈清许带着蛊虫靠近,但到萧宇身前后,蛊虫似乎察觉出什么不对,触角方向开始偏移。 “看来,他倒确实是皇室血脉。”沈清许道。 最开始偏向萧宇,明显,这天牢里只有萧宇与他的血缘最近,因着关系最亲,甚至影响了蛊虫最初的判断。 但靠近后,蛊虫又觉察出不对,这才偏向另外的方向。 “跟着蛊虫指引的方向走,或许能够找出,萧挚究竟在哪里。” 而蛊虫在指向萧宇之后,再次偏移方向,这也证明,萧仇的生父,是切实还活着。 “严青,你亲自带人去!”萧宇道。 “是。” 严青领命,他也知道,此次任务非同小可,小心接过蛊虫盒子,就准备带人离开。 这时,蛊虫突然开始挣扎起来—— 与此同时,萧仇的神情也变得不对,逐渐痛苦,狰狞…… “不好!”沈清许察觉到不对。 下一秒,盒子里沾了萧仇血液的那只蛊虫突然爆炸,只剩下血肉碎末,与此同时,萧仇也突然哀嚎出声。 “他的身上也被种了蛊。” 沈清许迅速上前,想要救下他,但很可惜,蛊虫钻入心脉的速度太快,沈清许上前时,他的心脉便已经被彻底破坏了。 “没救了!”沈清许道。 “他的身上被人下了蛊,是一种我不知道的蛊虫。所以不曾察觉。” 并且,这种蛊虫,还可以屏蔽王蛊对于别的蛊虫的感应,也是因此,她才未能察觉出不对。 此时,地上的萧仇也早就七窍流血,只剩下最后一丝气息。 他睁大眼,似是不敢相信,渐渐地,又转为绝望……他突然就笑了出来,只是,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最后,萧仇看向沈清许和萧宇,突然从身上扯出一个什么东西,丢了出来。 “陛下小心!” 严青神情戒备,待细看时,才发现那只是一块布,从衣服上扯下来的。 “这是什么?”他将东西捡起来,问萧仇。 但此时,萧仇的眼神已经逐渐空洞起来,似是看见了什么,向上伸出一只手,仿佛想抓住些什么…… 但是,他注定是一场空。 最后,萧仇的手无力滑落,闭上双眼,临死前,似乎释然,又似乎不甘…… “他死了!”沈清许道。 萧仇死后,她站起来,从严青手里将东西拿过来。 “你也不担心有毒!”萧宇抬手想阻止,没成功,又责备道。 沈清许笑道:“谨之叔叔你忘了,我不怕任何毒的。” 打开那块布仔细看,这才发现,上面画满了纹路,很简陋,可以看出,这块布是萧仇从自己的衣服上撕扯下来的。 而那上面的图案,画画的墨,很明显,也是监牢里就地取材,就是这图,很像是地图,而上面标注出来的地点—— 沈清许面色逐渐严肃起来。 最后,再三确定这块布料上没被添加任何东西,沈清许将它交给了萧宇。 “谨之叔叔,你仔细看下这个,还有上面标注的地点。” 萧宇接过一看,表情也瞬间变了。 “这……” 沈清许肯定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没想这一番,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原本,她也没想会从萧仇这里套出什么,尽管他是萧挚的儿子,但是他不过只是一枚棋子,并且嘴还很硬。 本想用亲缘蛊来查出萧挚所在的位置,却没料到,萧仇身上被下了极为隐秘的蛊虫。 她们这边催动蛊虫,也被另一边的蛊师察觉到,催动萧仇身上的蛊虫反制。 萧仇死了,她们的亲缘蛊,自然也就无用了。 想着,沈清许又看向那个蛊虫盒子,一只蛊虫已经变成了碎末,而另一只蛊虫,如今也已经悄然失去动静。 亲缘蛊,能断血脉亲缘,历来炼制便是一对,一只死了,另外的一只,也难以独活。 “将这虫子的尸首处理了!”沈清许对严青道,本想给他一块手帕将脸擦擦,被萧宇制止,拿了自己的一方素帕。 并对严青道:“你也下去清理一下!” “谢陛下体谅,臣先告退!” 严青离去,萧宇这才看向沈清许,本想说些什么,但天牢人多眼杂。 直到回到宫中,萧宇才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上面,是他们养的私军藏匿地点!” “应该是。”沈清许道。 这段时间,他们也并非一无所获。 毕竟,大型军队想要藏身可不容易,士兵们的口粮,每日操练,种种都可能会留下痕迹。 而他们在有了猜测之后针对性地去调查,也很容易察觉出迹象,只是,比起目前他们查出来的,这块布上面的,明显记载更详细些。 沈清许甚至想,若是不这么急,让萧仇活下来,撬开他的口,或许能知道更多—— “不,与你无关。”萧宇道。 萧仇的嘴本来就很硬,况且这种,从小被洗脑,心态又不正常,若非真让萧挚杀了他,他是不会信的,自然也不会背叛。 这样的人,守着自己心中以为相信的,已经成了执念,是绝不会轻易改变的。 而彻底改变的那刻,他也离死不远了。 其实,事实也与萧宇猜测的差不多。 此时,另一处深山的石洞中,蛊师将手放下,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对身旁一位中年男子道,“主上,萧仇已经死了。” “嗯。”中年男子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悲伤,只是道了句,“可惜了。” 便从山洞中离开。 他走后,蛊师看着面前器具里死去的蛊虫,也只是感叹了一句“可惜”,是啊,可惜了他辛苦培育的蛊虫。 但却半分也没说萧仇什么,即便,在明面上,他是底下那些人的少主。 但是,蛊师却知道更多的内情。 …… 二十三年前,萧挚缺乏资金周转,收买朝臣,刚巧又遇上一位富商带着漂亮的女儿。 商人重利,汲汲营营,就盼着将生意做大,为此攀附了不少人,而他的女儿,也是心比天高,就盼着嫁入高门。 这般情况下,萧挚仅仅几个暗示,那对父女就上了勾。 富商与萧挚谈妥了支持的条件,富商愿意献出家产,而萧挚,则在暗地里给予富商便利。 并且,登基之后,还会给予他们家更多的便利,例如皇商,盐引…… 但是,有了这些许诺,商人却还不放心。 毕竟,在他的观念里,唯有结亲,才是最保险的做法,于是,富商的女儿便上了萧挚的床,并且之后还怀了孕。 富商因此事彻底放心,几乎将全部身家都交予了萧挚,就盼着将来凭借孙儿攀登高位,而即便女儿生下的不是儿子,便是孙女,那也是皇室血脉,龙子龙孙…… 一人得道,鸡犬飞天。 只是,富商打错了主意,也错估了萧挚的人品。 与萧挚有过牵扯的女人何其之多,他又如何会在乎这点儿女情长,能够让他真正在意的,只有那已经死去了的,曾经的东宫太子妃,严氏。 曾经他骗了她,利用了那个女人。 而那个女人也狠狠报复了他,在知道自己被骗,做下了那么多害人的事后…… 在知道真相的那晚,严氏自焚于宫中。 第182章 一把刀 她死了,却也将自己彻底留在了萧挚的心里,或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唯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严氏与萧挚跟萧宇,都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对萧挚又是一片真心,任其哄骗,甚至愿意为了他,嫁给自己不爱的人…… 最开始,严氏死时,萧挚愣了愣,没太大反应,但之后的那些年,却是越来越疯,甚至开始笃信道士和尚,试图招魂…… …… 想着那些往事,蛊师又摇摇头。 这些,都不是与他相干的,这些爱恨情仇,他也懒得看。 不过,依他看来,那位富商之女,才是真正地倒霉。 本以为是金玉良缘,得遇良人,纵便是有心攀附,但哪个女儿家,不盼着遇到一个如意郎君呢? 但遇上萧挚,他们一家破败不说,萧挚明明有余力,直到他们一家落难,却是什么都没做。 甚至,还为了培育自己的儿子,刻意眼睁睁看着他去受那些苦。 毕竟,正如萧挚所说,儿子,他并不缺,他缺少的,是能为自己办事的工具人。 他真正缺少的,是一把刀。 而他,也决心将萧仇培育为一把好刀。 其实,在山贼窝里死去时,那位富商之女早就见过萧挚了,只是,萧挚告诉她,自己承认的儿子,必须有担当,有勇气……要有深固的仇恨,对如今坐在最高位上的那位最深刻的怨恨。 只有这样,他才能成为自己理想中的儿子,被他护着活下来,接替他的位置。 富商的女儿以为,萧挚只是想去母留子,只要萧挚达到要求,得到承认,便能让自己儿子过上好日子。 所以,他按照萧挚的吩咐,培养自己儿子,临死前还那般嘱咐他…… 只是,怕她自己也想不到,最后儿子会落得这般的下场! 还真是,冤孽! 蛊师又在心头感慨了一句,不过,这毕竟是与他无关的事,因此,很快,蛊师又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 - 皇宫。 萧仇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那块布上面的地址,萧宇秘密召见了景阳王,写了密旨,并且派遣了心腹前去相助。 对外,则号称是让景阳王前去江南一带巡查,顺路记录沿岸风土人情…… 景阳王的突然离京,难免让京城的一些人议论纷纷,疑心是萧宇有意削弱景阳王军权,担心其功高盖主。 一时间,也不知是有人在暗地里推动还是如何,关于这样的言论竟是一时水涨船高,颇有几分压不住之势…… 甚至还说,景阳王是先帝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当初圣上不喜今上,本是有意将皇位禅让于景阳王的,还有秘旨留了下来…… 只是,因着景阳王淡泊名利,这些年来一直在塞外,陛下才对其勉强放心,这些年来,也一直没管。 可是如今,北戎投降,景阳王立下了天大的功劳,陛下又得知了密旨的事,难免便不放心起来。 这次去江南巡查,便是有意削弱景阳王在军中的权利,同时,甚至还可能…… 毕竟,若景阳王死在了江南巡游之路上,那就没这些烦恼了。 …… 这些消息一时间甚嚣尘上,就连已经离京的景阳王,都不免听到了消息,连忙写信回京说没有这回事。 当初先帝的皇子都是被萧挚暗害的,死的死残的残,萧挚落到那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后来萧宇回京,他原本生来就被封为太子,只是被陷害才失去太子之位。 甚至,就连废太子的原因,当时外界也是不清楚的,那时候,许多朝臣都反对此事,只是被先帝武断专行,且要砍那些反对此事大臣的头,加上萧宇自身已经心灰意冷离京,这才让先帝废去了萧宇的太子之位。 当时,景阳王自身都没在京城之中,传位一事,自然是无稽之谈。 况且,这位置传给萧宇,本来便是理所应当,而他景阳王,从前没有想要皇位的心思,现在,以后,也永远都不可能会有的。 当皇帝太麻烦,每天那么多的奏折,要商朝议政,大事小事什么都要管,还动不动就被朝臣参一本,他王爷当得好好的, 可不会想不开去受这些罪。 …… 收到皇叔的信,萧宇看罢,也是哭笑不得。 这么看来,他这皇帝当得,似乎还真挺遭罪的。 回信让皇叔勿要担忧这些,他不放在心上,只是,既然有了这样的传言,怕是会有人在暗地里动手…… 若是可以,或可将自己转到暗处,或者称病,实则暗中带人去剿灭暗部的私军…… 景阳王很快回信,说早已经如此做了,并且,刺客也抓到了两批。 萧宇见皇叔都能轻松应对,也算放心。 …… 不过,这些暂时还是后面的事。 萧仇死去,景阳王离京后,看着还剩下的一对亲缘蛊,沈清许有些犹豫。 萧宇却是先一步猜到了,“既然炼制了,那就试一试!” “你……” 萧宇却招手让明德去传二皇子了,并且问,“关于严氏的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 沈清许细说起来,当初,玄机门查到萧挚的事,既要制止他最终登上帝位,那便要扶持另外的人。 因而,对于萧宇被废的原因,他们也自会让人去调查。 毕竟,他们也要保证扶持之人的人品,不能废了一个萧挚,又再上来另外一个萧挚。 那么受苦的只会是百姓,而玄机门,也绝没有余力,再将废立的事重做一遍。 故而,对当初,萧宇、萧挚和严氏三人的牵扯,自然便被查了个清楚,甚至包括,当初萧宇被贬的原因…… “不过,此事当初玄机门调查的人很少,消息传回门中后,也仅有门主才又资格查阅……” 如今,当初查到消息的人大部分都在那次扶持萧宇登基的行动中牺牲了,活下来的,也受了伤,最长的活了七年便死了。 加上上一任门主,“如今,除了我,已经无人知道这件事了。并且,我看过后,便将那份记录烧毁了……” 第183章 亲缘蛊再测 这么做,倒不仅仅是为萧宇。 而是任一位帝王,都不会放任自己的不堪被人记录下来,并且流传下去……成为历史,在最后,被后人编排。 这样的事,不说帝王,任何一位有权有势之人怕都忍受不了。 君不见,在历史上,有多少上位者,为了抹灭一个秘密,轻则抄家灭口,重则亡族屠村…… 她希望,玄机门这个世外桃源,能够一直好好的。 尽管,这可能是奢望,但她希望,它存在的时间,能够久一点,再久一点…… …… “多谢。”萧宇沉默良久后道,却未多提及当年之事。 沈清许也不曾问,而是又与萧宇聊起了别的事,不一会儿,明德进来,是二皇子到了。 沈清许与萧宇说了声后,躲到了屏风后面。 萧宇将萧君霖传进来。 “父皇!不知您今日召见儿臣,所为何事?”二皇子行礼后问道。 心里也有些纳闷,莫非,是老大那边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萧宇却只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无事,就是想着久未见你,召你进宫来聊聊。” 萧君霖将信将疑,在位置上坐好。 “你这段时间,与杜笙家的二姑娘如何了?” “……这,还好。”萧君霖有些惶恐,莫非,父皇是有意敲打于他,正琢磨着,萧宇的下一句又来了。 “我听说,你除了跟杜笙家的二姑娘往来,与他们家的大姑娘似乎也往来甚密……” “这,”萧君霖打了个哆嗦,不待萧宇说完,便跪到了地上,“父皇,这是哪里来的谣言,儿臣心慕,慕……” 他想说,他心慕杜丞相的嫡女杜丽姝,与杜大小姐仅是因着其是妹妹好友才多见了几面,别无其他。 但不知为何,这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口,他想起近日来杜月夕见他时的眼神,她的眼里,已没了昔日的热切。 见了他,也再不曾主动靠近,给他送东西。 他总觉得,自己要失去什么了,今日这番言论,若当真说下去,父皇赐了婚,那他与杜月夕之间,怕就再无可能了。 他其实心里清楚,杜月夕纵是庶女,但骨子里,却是个骄傲的人。 但理智又告诉他,这时候,他该…… “我,父皇……” “算了!”萧君霖想继续说下去,萧宇却抬手制止。 “起来,不用这般惶恐,朕只不过是随意与你闲聊几句罢了,坐下!” 看着萧君霖诚惶诚恐地坐好,萧宇心里不免一时感慨。 曾几何时,这个儿子,也是他亲自教养,自生下来便带在身边的,他们之间,又是何时,到了今日这地步的? 算了!萧宇闭了闭眼,一边挥手示意。 早就得了明德暗示的宫女上前,端着几盘糕点跟一壶茶水上来,到二皇子跟前时,却是突然脚一崴,摔在地上,糕点也打翻在地…… 装糕点的盘子、茶壶都碎在地上,在东西摔碎的瞬间,宫女手轻轻一动,一枚碎片便朝着二皇子飞去,不经意间划破他的手,血滴落下来—— 二皇子立刻站起来。 宫女也赶忙跪到地上,不断磕头求饶道: “皇上恕罪,二皇子恕罪,奴婢不该一时走神,奴婢知错!还请皇上,二皇子饶奴婢一条性命!” …… 上首,萧宇也似乎为这一幕惊讶。 “没事?”他问二皇子。 “回父皇,儿臣没事,这宫女……”他看着地上的宫女,有些怀疑,但这是父皇的宫殿,砸个糕点盘子也害不到他什么。 虽说在御前当差还敢走神,以至于弄伤皇子的事有些荒唐,但安逸日子过久了,或者是新人,一时紧张失措都是有的。 何况,那几盘糕点加茶水确实挺重的。 “这宫女也是一时失误,当不是故意的。” 犹豫片刻,萧君霖还是决定为宫女求情,若只是一时失误,不该为此付出太沉重的代价,若是被人利用,说到底也是可怜。 事已至此,他后面会自己应对,这条性命,到底是无辜的。 萧宇为萧君霖求情而感到欣慰,对宫女道:“既然二皇子心善为你求情,不计较你弄伤他的事,那朕就不计较了。” “只是,你如此疏忽大意,以后却不可再留在御书房,打十板子,发配辛者库,你可同意?” “同意同意,奴婢多谢陛下,二皇子!” 宫女连忙磕头谢恩,又转头冲二皇子道谢。 二皇子微侧部躲开,萧宇眼神示意,明德让人进来,将宫女带走了。 “你手上的伤,也赶紧让人处理一下!”萧宇说着,与此同时,明德再度带着墨兰进来。 “太医所离得比较远,正巧,沈大小姐与墨兰姑娘在附近,墨兰姑娘懂医术,一直为沈大小姐治病,奴才便将她带来了,二皇子殿下,您应该不介意!” “不介意,多谢明德总管。” 萧君霖说着,又冲墨兰点了下头,坐到椅子上让墨兰包扎。 之前的碎片,已经被人收走了,包括那枚染了血的碎片,说到底,划伤并不严重,墨兰简单消毒,包扎了下,便处理完了。 “好了!” 墨兰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伤口处理好,萧君霖也站起来,拱手行礼道:“父皇,既然今日没什么事,儿臣府上还有些事,不如……” 萧宇:“好,正好你今日也受了伤,叫你受惊了,便回府好好歇着!” 萧君霖告退后便准备离开,这时,萧宇又叫住他。 眼神深深道:“君霖,无论何时,记住,你是皇子!” 身为皇子,便该有自己的骄傲。 做好自己该做的才是最重要的,别的曲意逢迎,拉拢朝臣,甚至是利用女儿家的姻缘,感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都不是一个皇子该干的事。 纵便是因此得到皇位,也到底路数,行事不正。 走了偏路,并不会说,走完这段达到目的就会回归正途,而是会在以后,遇到麻烦时,也会想到更轻松的路径。 有些事,开了头,便不容易戒。 唯有真正弄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坚守底线,才算是一个合格的君子,虽说,政客并不需要守君子之风,但其实,政客却比任何人都应该坚守自己的底线。 …… 萧君霖听后一愣,并未弄明白萧宇的意思。 却是点头道:“好,儿臣知道了,多谢父皇!” 萧宇也没说什么,只挥手让他离去。 第184章 确认 萧君霖离开,沈清许从屏风后走出来。 明德不知何时将装着亲缘蛊的盒子,先前收集到的血液,都拿了进来…… “等等,”在沈清许走向那些东西时,萧宇突然发声。 “怎么了?” 沈清许回头看去,只见萧宇右手微抬起,神情似是有些犹豫。 微一思索,沈清许很快懂了他的犹豫,她也没劝,只是从那些东西旁后退一步。 …… “算了,你继续!”过了一会儿,萧宇又道。 这次,沈清许抬头看他,只见萧宇仿佛做下了什么决定,从上首走下来,来到沈清许身边。 “要怎么做?” 确定他是真的做好了决定,沈清许这才将方法告诉他。 萧宇拿起旁边的银针,在手指上轻刺了下,把血滴落在一枚蛊虫上,而这边的沈清许,也在同时将先前萧君霖留下的血液滴落在另一只蛊虫身上。 …… 只见,随着时间过去。 原本幽绿透亮的蛊虫开始逐渐转化为红色,并且,是十分鲜艳的颜色。 “谨之叔叔,二皇子,确实是你嫡出的血脉!”她道。 若只是血脉近亲,蛊虫的颜色会是粉红,红的颜色越鲜艳,代表的便是血缘关系更近。 这般的颜色,只会是亲生父子。 “……” 萧宇没说话,只是盯着蛊盘中的两只虫子看,眼神中,不断闪过惊喜、愧疚、无措…… “确定吗?这方法?”良久,他问道。 沈清许说:“这是南疆那边验证血脉的方法,传入中原后,也有少部分氏族以此来验证家族血脉。目前,就我们收集到的证据来看,这血脉验证之术,九成有效,剩下的一成,是因为使用此术的人寻不到,因而难以验证……” 也就是说,即便是这剩下的一成,目前也没证据表明,出过错误。 所以,这验证结果,几乎是十成为真了。 沈清许说完后,萧宇的神情变得更加复杂。 惊喜更甚,愧疚也愈浓。 “君霖那个孩子,是我对不起他。今日我才突然发现,他与我竟是如此生分了,方才,他在怕我怪罪于他……” 萧宇双手搭在案桌上,上半身佝偻下来,嘴里喃喃说起了往事。 “其实,以前……” 从前,萧宇一出生就被封为了太子,他的生母家世尊贵,父兄才华出众,在朝中享有极高的地位。 萧宇的母亲,也与先帝自幼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那时,二人也曾两心相许,共誓白头,甚至情深时,先帝还曾与萧宇母亲做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只是,这份诺言,太过天真。 男子不过一时过口之言,而动情更深的女子,却将其当了真。 萧宇母亲出身大族,身世尊贵,自幼也被疼宠着长大,性子上,难免便有几分任性、骄纵,甚至是坏脾气。 但这些都不过分,骨子里,到底还是善良的。 只是后来,入了宫,人就开始慢慢变了。 曾经许诺只爱她一人的竹马开始一个个新人的纳入宫中,尽管开始还哄着她,劝着她,说绝不会去碰那些女子…… 可是后来,随着朝臣劝谏,宗族族叔前来,太后说教,安排…… 先帝到底还是同别的女子圆了房,萧宇母亲撒泼、哭闹,再被哄好,被身边亲人劝住…… 只是,有些底线,一旦越过,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有的人,在开始时珍惜、疼宠,随着时间过去,误会、争执、吵闹也将情分一点点消磨。 …… 萧宇母亲开始找那些后宫女子的麻烦,凡是头一天被先帝翻过牌子的,第二天入了皇后的寝宫便必会受刁难。 整个宫里,除了萧宇,皇后不允许有任何别的皇子、公主出生…… 开始的时候,顾念过去情分,先帝一直纵容,将朝中的劝谏,参奏皇后的奏折,都一一拦了下来。 更甚至,为了避免麻烦,还开始刻意挑选身份低微的女子进宫,为的就是那些女子被欺凌时,身后无人可以为她们撑腰。 而对于那些女子被刁难,先帝即使偶有听闻,甚至亲自撞见,也全都假做看不到。 他们二人,在上演着一出心知肚明,却又假装维持平和的戏码。 萧宇母亲便这般一边嫉妒愤恨,一边又因先帝的举动而相信他到底是爱她的,既痛苦,又麻木,品尝着苦涩味道的蜜水。 …… 这样的生活,一直到一个人出现——柔妃。 一位出身极低的江南女子,据说,是幼时家贫,被卖入戏班,学了几年功夫,戏班倒闭,又辗转被卖于养瘦马的人家。 后因长相出众,被人买走,不知怎的,便被换了个偏远县令庶出女儿的身份选秀进宫,阴差阳错被留在宫中。 初入宫时,柔妃其实并未被先帝看中,甚至,她那时都并未被先帝注意到。 而先帝会召她侍寝,也纯粹是因为偶然。 柔妃身份低微,既不是那县令的亲生女儿,自然,也得不到任何贴补。 入宫时,柔妃便因为没钱收买宫人而被分了最差的寝房,后来,又被身世更高的人刁难。 萧宇不知道那时的柔妃究竟有没有心计,是城府藏于内心的刻意隐忍,还是别无选择,但似乎那时,柔妃的目的,真的只是生存。 她如同一棵顽强的杂草一般,纵被刁难,也都默默忍受,其余人争着想面圣时,都只躲在一边。 从不主动争取,只待在角落里。 原本,像这样的人,或许该一辈子默默无闻,老死宫中,或是侥幸遇到恩典,得以出宫。 但机会就是在此时到来了。 两位进宫的贵女因着争抢皇上彼此算计,却是被互相拆穿算计,先帝大怒,随意选了块侍寝牌子,这,便轮到了柔妃。 …… 更多的事,萧宇也不清楚。 只是,柔妃初侍寝后,并未得到优待,反而迎来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 先是皇后,再是贵女……亦或者,还有宫人…… 而对这一切,先帝心里都是无比清楚的,甚至还亲自撞见过,只是那时,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一个只睡过一次,一面之缘的妃嫔,与自幼一起相伴长大的青梅,他选择让青梅解气,即便,此时夹在这中间的柔妃很无辜。 但是,比起让自己来承受这份责骂,一位出身低微,不会带来任何麻烦的妃嫔,无疑比他更适合迎接皇后的怒火。 先帝想要的,只是皇后被哄好罢了。 只要不将气撒到他身上,那么,其余人如何,冷情的先帝都是不管的。 只是,男子虽薄情,却不免也会有几分怜悯、愧疚……尽管,这感情很薄弱。 但却足以让先帝再次召见她,而他的这份宠幸,于柔妃而言,只是再一次给她带去麻烦…… 低位的妃嫔,在宫里,容易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屈辱……这些,随着见柔妃的次数增加,先帝偶尔会帮一把,但唯有一种,先帝是不会管的,那便是来自皇后的刁难…… …… 只是,完全截然相反的性情,一位骄傲矜贵,一位柔弱,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与先帝自幼青梅竹马;一个却自民间来,出身低微,辗转流连,几经漂泊…… 柔妃所经历的,是先帝完全不了解的人生。 她会的东西,她的性格脾性,也是先帝完全未体会过的。 一边,是出身高贵,任性善妒,脾气差,骄纵恶毒,时不时责罚嫔妃宫人的皇后;一边,却是身份低微,柔弱、无助、全心全意依赖他,只能靠他而活,却又顽强得如杂草的低阶妃嫔…… 不知从何时起,先帝的心,渐渐有了偏向。 情爱这东西,他能爱一人,也能转而去爱另一人。 尤其,是当一个人没有原则,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时,这般的爱情,所带来的后果便是恐怖的。 …… 萧宇也不知道,先帝的心究竟是何时开始彻底偏向柔妃那边的。 只是,萧宇母亲出身尊贵,父兄掌握朝中极大势力,更甚至当初支持先帝登基也有他们的手笔。 而萧宇本身,也是大炎的太子,名正言顺的储君。 皇后依旧是那个皇后,善妒,热切地爱着先帝,每次先帝去找其余女人,她真正为难的,必都不是先帝,而是那些女子。 在心彻底偏向柔妃后,柔妃的存在被隐藏了起来。 更甚至,从前纵是亲眼撞见,也能视而不见地走过,对其求饶听而不闻的人……当将她记挂在心上后,她再被人为难时,曾经的不在意便转为了仇恨。 甚至,连着曾经的那些也一并累加了起来。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先帝委实是个人才,也十分的有天赋。 他竟开始演起戏来,对着萧宇是父慈子孝,对皇后是一片情深,关心有加…… 但是实则,却是在心里暗中算计,准备逐步蚕食其势力。 似乎当爱转移后,曾经的爱人,亲子,也都跟着变得毫不在乎了,更甚至是变成了仇人,对手…… 他开始忌惮萧宇的成长,才华,忌惮皇后母族在朝中的势力…… 从前,皇后善妒,为难嫔妃宫人,是在乎他,是耍脾气任性,他都一概包容;可心态变化之后,这一切都变成了骄纵恶毒,仗势欺人。 而对这一切暗地里的变化,波涛汹涌,曾经的他,一无所知,他跟他的母后,都沉浸在了别人刻意表演,营造出的戏码里。 直到,真相彻底被揭穿,残忍的幕布被撕开—— “其实,曾经,我一度很不理解母后,不懂她为什么总是为难那些嫔妃宫人,总那么歇斯底里……” 萧宇自幼良善,被教养孔孟之道,在他心里,那些嫔妃只是按祖宗规矩,被父皇传召侍寝,并无什么过错,不该受到那般的刁难。 “我那时,总是悄悄阻止母后,更甚至……甚至在那时,比起母后,我更喜欢的是父皇……母后一贯严厉,总爱发脾气,但父皇却总是慈和、宽容……可是,我后来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而造就这一切的源头,正是他的父皇。 是他父皇的负心薄幸,才将他原本高贵大气的母后变成了后来的那般模样,而那些被为难的妃嫔,也大都是无辜的。 “长大后,懂了这一切,被父皇暗自针对时,我曾在心底里发誓,绝不会做父皇那般的人……” 他与严氏,也曾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那时,他就发誓,他若当真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便要真的做到。 不轻易许诺,而若做不到,也定不会如他父皇那般。 他会恪守这时代的规矩,尊重正妻,立身持正,绝不宠妾灭妻,而对于自己的嫡子,也定会好好教导,始终如一,绝不会如他父皇那般。 曾经,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做到。 “可是,如今,我竟也成了父皇那般的人……”萧宇说着说着,竟是笑了起来。 沈清许在一旁,一直默默听着。 这些,在玄机门的记录里,都是并不完全的,初听先帝做下的那些事,便是她也不得不感叹,这是一个不输沈舟的渣男。 更甚是,比其还要过分,离奇。 其实,关于先帝的一切,也是萧宇最近因着萧挚,开始彻查当初一切相关的往事。 这才慢慢一步步了解,慢慢弄明白的。 从前想不通,不理解,如今,知道这一切背后的缘由后,他却只觉得荒唐,对这位生父的厌憎,也变得更深…… 但好在的是,如今的他,不会再因那份得到又失去的父爱而为之怀疑自己了。 萧宇苦笑着想到。 看着萧宇苦笑,沈清许劝道:“您的情况与先帝不同,也不用拿自己与他做对比,毕竟是严氏……”先背叛你的。 而且,还是结发妻子从背后刺出的致命一刀。 将一切的丑恶都揭露在他面前,活生生,血淋淋地展现。 尽管,这一切最后造成的后果,或许并不是她的本意,但她却一定知道,自己是在做伤害萧宇的事,只是,她为了自己选择的爱情,而毫不犹豫地做了。 第184章 复杂 其实,即便从一开始就知道萧君霖其实是他的亲子,她想,萧宇对待萧君霖的态度,也定是极复杂的。 对这一猜测,萧宇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也第一次讲起了深埋于心,从未与人提过的那段痛心往事。 “朕母后的死,其实与严氏有关,不,也或许说,是与朕有关。” 沈清许疑惑,抬头看他。 萧宇继续讲下去:“当初,朕的父皇构陷外祖父一家,母后被幽禁,外祖父一家被发落、处斩……” “那段时间,母后很难过,也很疯狂……大哭大闹之后,母后便病了,那时,太医给母后抓了药,严氏亲自熬制,然后,端给了我……那是一碗被下了毒的药……” “而我却对此一无所知,还把它端给了母后。” “可是,”沈清许惊讶,虽然一直隐有传闻先帝皇后之死与严氏有关,但她却没想到,这其中竟是…… 难怪,他后来对萧君霖的态度那般奇怪,如此深仇大恨,不提暂不清楚对方是不是自己亲子,就算是亲生的,有这样的生母,萧宇对这个儿子的态度,如何能不复杂? “当时,”萧宇继续道,“那时候,母后率先察觉了,她跟我说,她想休息,让我先离开……” 大炎的太子,可以被陷害,可以有污点,但却绝不可以有将毒药端给母亲的诟病。 那时,萧宇的处境本就不太好,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人。 于是,萧宇母亲将一切都瞒了下来,包括自己最在乎的儿子。 在史书上,先帝皇后之死,乃是家族被先帝惩处,皇后大受打击,与帝决裂,服毒身亡。 “朕是后来,再次回宫之时,从萧挚的嘴里,才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而那时,严氏已经自焚身亡……” 而对于一无所知的萧君霖,甚至看到父亲归来,满心欢喜地凑上来,冲他张开双手,让他抱—— 说实话,萧宇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 光是克制满心的愤怒,不让自己失控,便已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于是,远离,疏远,刁难,一边告诉自己这孩子是无辜的,可一边又……到底,意难平。 “可是,稚子,到底是无辜的……朕不应该,将不属于他的仇恨,施加到他身上……他的母亲是他母亲,所做的事,却非他所为,不该为此承担责任……” 就如同沈清许一般,她名义上的生母柳莹莹,的确曾经做过很多错事,但是归根到底,她结下的仇恨与沈清许无关。 不能因为一层生恩,这个孩子,便生来就带了错。 “说到底,还是朕之过。”萧宇自责道。 曾经,他瞧不起沈舟,觉得他作为父亲,却太过无情,对阿音不闻不问,实在是枉为人父。 但是,其实,他自己在对待萧君霖的态度上,又何尝不是迁怒呢? …… “谨之叔叔,您不必对自己如此苛责……”更不要与沈舟做对比,毕竟两相经历,是不同的。 而且,“您,毕竟不是圣人。” 第185章 打算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又孰能无情,这般的经历过去,若都能忍下来,以圣人的言行去要求自己,那怕得是真正的神仙了。 而且,帝王,可以以君子的言行去约束自己,但却绝不可能做一个真正的君子。 因为真正有君子之风的人,做不了帝王。 其实,她最初让人搜集材料,炼制亲缘蛊的目的,除了萧君霖目前性格行事最适合储君之外,更重要的,还是想解开萧宇的心结。 不是说要原谅或者如何,而是求一个答案。 与其多年来都一直抱着怀疑,倒不如,真正求一个结果。 当然,她也不会将自己的想法施加到萧宇身上,所以这个决定,最终还是由他来下。 尽管,身为玄机门的门主,大炎如今的国师,她心里其实更支持萧君霖成为储君。 但是,站在萧宇这边,她却会支持他做下的任何决定。 毕竟,人心皆有偏向,而且,玄机门本就不会插手帝王继任人选的选拔,除非,那人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过,或会对大炎的江山造成威胁,比如萧宇的二弟萧挚。 但萧宇却是道:“其实,你相信吗?就算不知道他是我的儿子,朕也已经打算将皇位传给他了……” 因为,他确实是最合适的。 老大荒唐,好大喜功,亲小人,远贤臣,过分在意自己喜恶,还听不进别人的劝告…… 这也导致在大皇子身边,真正能用的人极少,反倒溜须拍马,会逢迎的人基本都被他看重。 而他自己,也很难办成几件实事,就算给了他机会,他也容易搞砸,更甚至,偶尔还会与臣下抢夺功劳…… 说实在的,对于老大,他实在是给了太多次机会,但是每每,这个长子,都会叫他失望。 他早年看重嫡子,对长子有意往藩王的方向培养,他的生母又是梨妃,虽是世家贵女,却因生来被调换,自幼接触的都是平民,见识浅短,这个长子,到底是被养废了。 而对于最小的三子,他虽有意培养,但却奈何三子的性格太跳脱,开蒙的时间也晚,被娇惯坏了。 而且,更紧要的是,他与老二的感情太好了,完全无意与老二相争。 这点,或许有二皇子的刻意引导,但这其中,萧宇也并非全无过错,他在一开始便打算让萧君霖做他的接班人,后来却突然改了主意。 自古以来,太子的确立,便是为了让朝臣安心。 朝堂之上,有明确的储君,臣子才不担心君王突发意外,同时,储君后面的兄弟也不会乱。 反而,若是一直没有明确的储君,就仿佛是一盘珍馐佳肴明晃晃地摆在那里,告诉房间里的人,谁都可以来尝一口。 这般的诱惑,很难有人能不动心。 过去,他也并非不知道这点,只是,心结难解。 但他知道,江山百姓,远在个人的喜怒之上,所以,无论他心里如何做想,他最终,都会将皇位传给那个最合适的人。 …… 第186章 缓和 “我相信的。”沈清许几乎是毫不犹豫道,这一刻,她甚至有些心疼他,不禁违背原则道:“其实,您可以不这么理智的,你是帝王……”完全可以随自己的心意行事。 但这句话,她到底没说出来。 而萧宇也只摇头,“不,如今我已经想通了。本就与他无干的事,而朕,也该放下了。” “朕只是,不知道以后该如何与他相处……” 也不知道,他们二人的父子关系,究竟该如何才能挽回,毕竟,在对待萧君霖的态度上,他是有错的。 沈清许只摇头。 这事说到底,其实是命运弄人。 严氏做下了那样的事,萧宇说到底不是圣人,在不清楚养的二儿子究竟是亲子还是仇人之子时,他的态度,其实很正常。 更甚至,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的这份宽容,可以说,天下很少有人能做到,给他皇子的身份、尊容,只是言辞刻薄,行动疏远,让下面的人看风行事罢了。 而萧君霖自身,也是无辜的。 他并不清楚生母究竟做了何事,站在他的角度,便是原本父慈母爱,父王一直宠爱他。 但是一夕之间,突然大变,父亲被废去太子之位,罚去守皇陵,而母妃…… 后来,他母妃突然自焚于东宫,小小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只为生母的离去伤心不已。 好不容易,等到父亲归来,登上皇位。 但是,曾经那几度抱着他,待他喜爱有加的父亲,却是性格大变,开始讨厌他,疏远他,这般的变化,对于一个孩童而言,甚至是有些残忍的。 所以,萧君霖心内纵是有怨,也是正常的。 但在另一边,也不能说萧宇就做错了,只是,情非得已,天命戏人罢了。 沈清许也想到了沈舟,其实冷静下来想,当初在她刚出生时,沈舟也是偶尔来看她的,只是,柳莹莹常用她做请沈舟来的借口,渐渐地,次数多后,沈舟也便就烦了…… 而情分这东西,本就没有多少。 厌烦这般的情绪,也是会恨屋及乌的。 尽管,或许成为林依依的女儿,她会如同沈佳一般有个疼爱自己的父亲,但沈清许,却是作为柳莹莹的女儿长大的。 而这层伤害,她可以看淡,可以尽量不去回想,尽量让自己去理解、体谅所有人。 但是这段父女情,她与沈舟,到底是没有。 说到底,她这人此生,就是亲缘浅薄,而事到如今,她也依旧觉得,没便没了。 反正,事已至此。 不过,她想,萧君霖与她的情况,又是截然不同的。 …… 那日之后,萧宇对待二皇子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更是在朝堂上,将几件大事交予了二皇子去办理,而对这几件事,尽管有阻挠,但二皇子都完成得还算是不错。 萧宇在朝堂上第一次夸奖了他,皇帝与嫡子的关系缓和,这似乎也在明面上代表了某种征兆。 一些迫切渴望陛下早日立下储君,稳固国统的臣子们,试探着写了奏折重提立储一事,而此次,萧宇虽表示此事暂缓,但拒绝的态度却不像从前那般坚决。 这是有希望啊!陛下终于想通了! 第187章 大皇子 一些保皇派为此高兴得不行,而在大部分朝臣为此不再忧心未来,感到开心时,也有一小部分的人不是那么高兴。 “什么情况?”萧青随手将一个花瓶扔在地上,一边愤愤道: “父皇不是一直不怎么喜欢老二这家伙吗?这次怎么还将那几件大事都交给他,还夸了他……母妃,你是不知道……” 萧青开始说起朝堂上的事。 梨妃一边听着,一边用眼神示意侍女去守住门口。 …… 其实早在大皇子扔花瓶时,下人就已经躲开了。 只在稍远的地方留心听着屋里的动静,生怕在这时候被主子叫上去伺候。 毕竟大皇子母子的脾气可不大好,这时候上去,可有得苦头吃。 虽说皇帝是仁慈的性子,平素也不怎么苛待下人,宫规也不允许动用私刑,但在宫里,能够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可多了去了。 他们这些位卑者,稍一责罚就受不住,便是一个普通的风寒都有可能要了性命。 这会儿,见梨妃的侍女站在门口望风,不由更是躲远了一些。 …… 屋内,梨妃听完也是狠狠皱起眉。 “那依你看来,你父皇如今是有意抬举萧君霖那家伙,若是他被立为太子,那咱们,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啪—— 萧青重重地往桌上拍了一掌,一旁的梨妃也是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看向自己儿子,只见他脸色阴沉: “绝对不行!我从小到大做了这么多的努力,那个位置必须得是我的,母妃,你必须得帮我,你的娘家,也是上了咱们这条船的……若是咱们能成,他们就能更上一层楼……若是不能,他们是我的母族,若最后登上皇位的是老二,他可不会让他们有现在的好日子……” 到时候,维持现状就别想了,不被清洗都是好的。 虽说老二那个伪君子可能为了名声不会清洗他的母族,但暗地里的打压肯定不会少。 到那时,他母族安还能有如今的地位? 还有母妃,他抓着梨妃肩膀道:“母妃你不是一直想当皇后吗?只要我能登上那个位置,你以后就是太后,到时候,什么贵妃贤妃都得跟你行礼问安,没人会再瞧不起你,也无人再敢嘲笑您的身世,说你是爬床的宫女……” 梨妃目光逐渐涣散起来,太后那个位置,她自然也是想的。 可是,她心里还有一个秘密。 而那个秘密的源头,最近派人来联系她了,天知道,当她收到那封信时有多惊吓。 她本以为,这事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初的人也都已经死光了,没人再会知道。 她曾经究竟做过什么事,可是,他,那个魔鬼,又再次找来了,这事若是被发现…… “母妃……” 见梨妃走神,萧青不满催促。 梨妃回过神,讷讷问道:“儿子,你一定要得到那个位置吗?” “当然。”萧青肯定道。 他早就受够了,曾经,因为生母的缘故,他在幼时没少听见一些暗地里的闲言碎语。 就连那些伴读的大臣之子,外面的纨绔,都嘲笑他的生母不过一介掉入鸡窝落了毛的凤凰,就算重新回到金丝窝里,也照旧做不回凤凰。 第188章 大皇子2 而他,也跟着被嘲是爬床宫女生的…… 虽说,曾经年幼时,他告诉父皇后,那些碎嘴的奴才都被修理了,但是之后,父皇被废离京时,那些嘲讽却加倍了。 他们只是一时碍于威严,等到他们失去了曾经的地位,就再蜂拥上来报复。 那时候,他没少受人刁难。 就因为他不是嫡子,没有一个显赫的家世,那些人不敢去欺负萧君霖,因为他是父皇唯一的嫡子,而他这个庶子,就怎样都没关系。 …… 那段日子,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打那时起,他就决定,他要权势,要地位。 别人给的都是不牢靠的,只有自己争取,牢牢把握住的,才是真的。 只有拥有最高的位置,无上的权势,那么便谁也伤不到他,谁也废不了他。 到那时,自也无人再敢嘲讽他半句,而等他真的坐上那个位置,天下最尊贵,最至高无上的位置,君权天授,他就是老百姓们的天。 到时候,人们只会知道,他是掌管所有人生杀予夺的天子,他的身世过往,将再无人提及,便是心里,也只会剩下畏惧敬仰。 …… 他想要那个位置。 他不要再比任何人低一等,尤其是萧君霖,他还记得…… 小时候,每次分东西时,他都比萧君霖少一分,因为他是嫡,而他是庶。 萧君霖可以天天被父皇带在身边,被他教导,而他,每月里却仅能见几次…… 那时候,他就不明白。 虽然别人都告诉他这是因为嫡庶有别,可他想不通,为何要这样? 他不想低人一等,所以,他要往上爬。 若是,在最开始就没希望那也就罢了。 可是,父皇归来后,对萧君霖态度明显变化,甚至有意培养他,这些,他都是能感觉到的。 所以,他拼命抓住机会,拼命让父皇的目光留在自己身上,他想要告诉他,他其实比萧君霖更出色。 曾经,萧君霖比他多得的那些东西,他都要从他那里抢回来。 可是,暗地里也有很多其它的声音。 教导他与萧君霖的太傅对萧君霖很满意,对他,就总暗地里摇头,还告诉他,有些东西他并不擅长,不需要学…… 可是,凭什么,萧君霖能做到的,他也要比他做得更好! 还有父皇,虽说他对萧君霖态度差,但他曾经听见过,父皇询问萧君霖最近过得如何。 甚至,在听说有宫人暗地里捧高踩低时,还亲自出手,重重罚了那些宫人,让所有人以后都不敢再如此。 父皇,也是关心萧君霖的。 …… 那时候,他曾听见过一种言论,有人说,这或许是对嫡子的一种磨砺,只有吃得苦中苦,方才能成为人上人…… 这些苦难,暗地里刁难的人,都只是磨刀石罢了。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他难道也只是父皇磨砺萧君霖的一枚磨刀石吗? 他不会是,凭什么他当初受了那么多的刁难,吃了那么多苦,听了那么多暗地里的闲言碎语。 可是,萧君霖呢?他是嫡子,是嫡长孙,即便是萧宇被废,他也依旧受到当时天子,皇爷爷的关照,没人敢在明面上对他如何。 他的身边,也有那么多的朋友。 在那时,都愿意帮他一把,带他一起玩。 可他自己的伴读,却是顾家的旁支,还有顾家养女所嫁的郡王之子,因为母亲的事,没少暗地里与他为难,偏偏面上又极会装腔作势,倒是显得,他跟他的母妃一般,都是恃强凌弱的。 后来,萧宇离京倒台后,那些私下里的小动作,就换为了明面上的刁难,带着京城里的纨绔一起。 他记得那时,有次跌倒时,萧君霖还来帮过他,把他拉起来。 他只是反手就将萧君霖推倒在地上。 他不需要萧君霖的帮助,他只需要和他同等的位置。萧君霖没经历过他的经历,没听过那些闲言碎语……他天生就可以高高在上,用着富余的同情心,去关心这,同情那…… 还站在高人一等的位置上,打着兄弟友好的旗号,来关照他,同情他! 可他凭什么要接受这样的帮助? 都是同样的血脉,都是一样的,萧君霖能得到的东西,他也通通都要,他会向所有人证明,他比他更好! …… 而就是这般,这样的执念,在以后的日子里,愈演愈烈。 甚至为了维持自己的位置,提高自己的势力,萧青还做了更多的事。 但是,追逐权势的道路,夺嫡争储的路,一旦踏上,就会停不下来,即便自己停,背后也会有人推着他。 他要那个位置,他背后同一条船上的人,也都会推着他,去夺得那个位置。 而萧青自己,也无法想象,若是最终不能得到那个位置,他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反正,他是无法想象,自己失败后,成为一介“闲王”,到时自己的门人,伺候的下人,嘴里的闲言碎语…… 他一定受不住的。 因此,他要那个位置,一定要,必须要! 梨妃也被萧青眼里的决绝惊骇住,她愣了一会儿后。 “好,儿子想要,那母妃就一定帮你!你会成功的,到时候,你就是所有人的天,我就是他们的太后……” 梨妃望着窗外的天空,展望未来。 “好,母妃,你帮我,到时候,你就是太后!” “儿子,你听我说,咱们先这样……” 萧青凑过去,母子俩附耳低语。 片刻后,萧青点头。 “好。” …… - 这边,母子商议完毕。 梨妃回到自己寝殿,屏退左右,正脱衣服时,突然—— 一道风声响起,却是在无风的室内。 “谁?”梨妃突然回头。 “不错,还是这般警觉。” 来人从阴影里走出来。 梨妃却在看清那个人的面貌后,瞳孔瞬间放大—— “你——” “怎么,怎么可能,你还活着?” …… 第189章 天象异常 梨妃宫殿里发生的事,无人知晓。 倒是大皇子萧青这边,却是突然来了一个人递投名状,说是他母妃的故人,可以帮助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萧青本来很忙碌,不欲此时被打扰,但听了这话,却还是决定见上一面。 两人见面后,据下面的下人说,当日在书房,那人与大皇子聊了一整个下午,事后,大皇子身边便多了许多人手。 行事也似乎变得更有分寸起来,如有神助。 …… - 而另一边,萧青这边的动静却并未被沈清许跟萧宇的人所察觉。 也或许注意到了,但也没过多关注,毕竟,他们整日里要忙的事情,还很多。 萧宇甚至还在为大皇子突然行事变得周全而感到欣慰,至少,这次是真的用了合适的幕僚,也肯听幕僚的话了。 但对其的身份,却因为到底是儿子的人,未过多调查。 …… 转眼,时间便到了六月初,天气也开始变炎热起来。 这几个月,沈清许一直住在皇宫里。 并且,原本的暂住,还隐有变为长住之势。 刚开始的时候,沈舟还坐得住,心里气愤沈清许当日的作为,等着她亲自致歉。 却没料到,她仿佛在皇宫里扎了根,愣是没回过武安侯府一次。 而这不寻常的举动也引起了宫外某些人的关注,毕竟,一位未出嫁的女娘,并非郡主公主,武安侯如今也在京城里没去边关。 这父母在,女儿却不着家,难免引人多想…… 最终,还是沈舟率先坐不住了,先是让林依依往宫里去了几次,没得到回复后,又委婉跟萧宇提了提,被萧宇装听不懂拒绝了。 沈舟没法子,只得在沈清许出宫时亲自去堵。 “上次的事情,你母亲已经跟我解释过了,虽说她不怪你,但你在院里放那么危险的毒物,而且……” “侯爷究竟想说何事?”沈清许问。 “我想说你一个女儿家,这么住在宫里不合适……而且,父为子女的天,便是父母有错,你也不该……” 沈清许选择扭头就走,又被沈舟追上。 不过,他们这对父女似乎天生气场不和,最终没说几句还是不欢而散。 而这次,沈舟也算是歇了求和的心思,心里打定主意,沈清许若不主动,他便绝不开口让她回侯府。 他倒要看看,这样下去是沈清许的名声更不好听,还是他沈舟的面子上过不去。 横竖这种事,被闲言碎语,遭殃更多的还是女儿家的名声。 但对于此事,沈清许却是无暇顾及。 说实话,她需要忙的东西很多,而武安侯府那边的事,留意了,影响心情,反倒不如当做陌生人,权当不认识。 而沈清许忙碌的根源,来自于天象的异常。 当然,并非是什么根据天象观命理之类的玄乎事,而是自古以来,便有根据天象判断四时,甚至天气灾害的传统。 沈清许也是在某一日夜观天象时偶然留意到的,星宿的位置似乎有些不正常。 她当即找了处合适的观星台仔细观望,同时,命人传信回玄机门,让专司星宿之事的人留意此事。 最后,信还未送到,玄机门便有回信传来。 果然,今年的天象,并不正常。 而这也意味着,随着星辰日月的变化,大炎的气候也会随之受到影响,或许会有千百年难得一见的景观,但这对百姓而言,灾难或许更多。 而在这个民智大多还未开化的年代,天象的奇观,未必能叫人惊奇感叹,人们的第一反应,只会是惊恐。 若此事再被有心之人利用,那么,改天换地,也未必不会成为可能。 …… 而最终,事实证明。 关于天象的观测并未出错,这一年,大炎发生的灾害比想象中多,洪水、旱灾……这些每年都会发生的灾害,远比过去要严重。 而与此同时,民间的谣言,在有心之人的煽动下,又再一次甚嚣尘上。 甚至在某些受灾严重的地方,因为救援物资到的并不及时,被山路险阻、当地大臣……各种原因,某些当地灾民直接落草为寇。 将屠刀对向了路人、商队,或者是邻村、临县甚至自己同村的百姓。 后来,又在有心之人的煽动、支持下,这些贼寇,逐渐汇聚,成为一股力量,渐渐成为了反叛之军…… 消息传到朝堂,大多数人的主张自然是剿灭。 既是叛军,招安也好,剿灭也罢,总之不能让它成事。 …… 因着受灾的地方很多,贼寇的势力大都十分分散,成势力的贼寇还好剿灭,分散的则是弄死容易,找出来难。 一时间,也颇让人头疼。 同时,因着这些灾害的事,不仅国库告急,玄机门门中再次拿出一大笔银两周转,就连景阳王的剿灭私军行动,也因剿匪而不得不暂停。 不过,其实剿灭私军的行动也并未正式开始,为了怕打草惊蛇,前期主要采取的是摸清地点,找到应对方法,等到将敌人的大致势力摸清后,再统一分散成数支队伍,分开剿灭。 以求最大限度地不让其影响百姓,毕竟,这内地的私军,可与边关不同。 在边关,只要守好城门,便可防止异族入侵,但是在内地剿灭叛军,则是要谨防对方占领城池,以百姓相威胁,哪怕是放走一支私军,对当地百姓都是灾难…… 当然,这或许是无可避免的。 但是,若是打草惊蛇,惊动了这些私军队伍,放走数十支,十数支,那到时候,剿灭难,百姓也同样难。 大炎的江山,绝对会受重创,所以此事,必须慎重进行。 …… 总之,就是这一连串的大事小事,直到时间将近六月初,才算是平静了一轮。 明面上,暂时未有新的受灾消息传来,贼匪的事也已经初步平定。 难得的一段平静日子,沈清许应萧雅之邀请,陪她出宫一起去逛首饰店。 一起同行的,还有丞相府的大小姐杜月夕,萧宇到底是拧不过自己的二女儿,加之近些时日对杜月夕也算改观不少,便允了她们继续交好的事。 而说起杜月夕,便又不得不提这段日子里京城的八卦了。 第190章 杜月夕后续 沈清许忙于各种事,疏忽了杜月夕的消息。 杜月夕曾经心怀算计,刻意败坏嫡出妹妹名声一事,到底是泄露了,而且,还是遭了她嫡母的算计,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的。 随后,便又是轮番被放出来的各种证据:收买嘴碎的丫鬟婆子、雇乞丐暗地里传播消息、明明没病(被嫡妹推下水,病了但没那么严重)却刻意让大夫严重化自己的病情,以此诋毁嫡妹名声…… 一时间,杜月夕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大受损害,取而代之的,是心机女,庶出不要脸这般的名声。 而究其一切的根源,则是杜月夕先前纠缠二皇子的事败露,被嫡母敲打。 她不介意杜月夕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是,这小庶女得为她所用。 毕竟好歹也是丞相府的庶出大小姐,可以以此换取利益,拉拢儿女亲事,但是,杜月夕敢与嫡妹争抢二皇子,并且,二皇子还似乎很在意她,这就犯了杜夫人的忌讳。 因此,杜月夕必须被打压下去。 名声彻底坏掉,到时候,她还能剩下张脸,还有丞相府庶出大小姐的名头,但是,二皇子绝对不能纳杜月夕为妾,她自己的女儿,自己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杜夫人知道,她的女儿,骄纵蛮横,在掌控男人的心思上,与杜月夕不能相比。 …… 而另一边,在杜月夕名声彻底坏掉后,杜夫人也果然为她张罗起亲事。 只是,这些人家,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告吹了。 有的人家是因为八字不合,比如当家的老夫人梦里受到惊吓,第二天去寺庙发现不合适…… 或是商议好的儿郎被发现流连赌坊,还因为没钱被人扒了衣服丢出来,被认识的人在大街上叫出名字,在勋贵圈里名声彻底坏掉。 …… 等等,诸如此类。 杜夫人虽然私心不好,但明面上,却最爱好名声,因而这些说好的人家,最终都告吹了。 而同时,在这段时间,一则消息也在暗地里流传出来,最终竟被证实,在京城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原来,当初救了平西侯冯天宝的人并非丞相府嫡女杜丽姝,而是庶女杜月夕,只不过却被杜丽姝冒名顶替了。 …… 这消息一开始传出来时,众人还纷纷不信。 但是随后,随着证据被拿出来,甚至正主的证实,众人却不得不信了。 原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只不过,让人没料到的是,这桩冒名顶替事件,本以为最后会拨乱反正,却没料到,冯天宝小侯爷仍是对杜丽姝痴心不悔。 毕竟用他的原话来说是,“虽然我知道救我的人不是你,但这些年来,我一直都以为是你。这些年来我对你好,也习惯了只对你好……况且,跟我一起长大的是你,而不是她。” …… 一开始,众人纷纷议论,还有女子为杜月夕鸣不平。 但后来一想也是,情分是相处出来的,即便最开始是冒名顶替,但要是真因为一场救命之恩就换了自己爱的人,那这感情,不也是儿戏吗? 虽然仍有不少人为杜月夕感到惋惜,唏嘘不已,但无论如何,事情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 而巧妙的是,经历了这一轮,杜丽姝与冯天宝之间的感情却是变好了。 …… 沈清许去见杜月夕时,她方才被冯天宝拒绝,大哭了一场,整个眼眶都是红红的。 “你还好?” 杜月夕擦了擦眼角,突然就笑了出来:“好,很好,简直从没有这样好过。” “你,”不会是受刺激大了? 但杜月夕却摇头,“不,我想通了,你之前说的。” “的确,如果仅因为救命之恩,他就会爱上我,那这爱情,也太廉价了。” “而且我也想明白了,其实一直以来,我并不是真的喜欢他,我只是喜欢他对杜丽姝的好,我觉得那份好本该是属于我的,我喜欢的是这个……” “但这并不是真正的喜欢,真正爱上一个人不是这样的。我也是听了冯天宝的话,才明白的。” “他说,他很感谢当初是我救了他,但是后来的一切已经错了,他可以补偿我,但唯有感情,是不能补偿的。” “呵呵……真是好一句错了。”杜月夕说着说着就又笑了出来。 “可是,既然事实已经如此,我又还能够如何呢?” 从前,她是命运被人握在手掌心的小庶女,任人搓圆捏扁,唯一学会的生活方式,便是攀附权贵,攀着身份高贵的人,让自己的日子变好,让家里人不敢为难。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活得艰难。 她生母教给她的,身边人展露给她的,也是女子需要依靠男子,她想,嫁一个好丈夫,她或许就能逃离这个家了。 于是,她盯上了冯天宝,因为他,真的对杜丽姝很好。 她偏执的认为,这一切应该是属于她的,也以为,只要得知真相,冯天宝也会喜欢她,对她如此好。 却从来没有管过问过,究竟什么样才是是喜欢,也没想过,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从前,她是没有选择余地的。 可是如今,杜月夕抬头,看着沈清许,“还没有谢谢你,之前,搅黄我嫡母给我定的那些亲事,是你的手笔!” “是,先前答应过会帮你的。” “多谢。”杜月夕也没问沈清许是如何来的这么大本事,只是问,“你先前说的,陛下有意选女官,可当真?” “当真。” “当选女官,当真可以亲事自主,家人不可干预?” “可,之前便有惯例,宫里也有记录,可以查询。” “我信你,那……” 看着杜月夕眼里逐渐升起的光芒,以及坚定的眼神,沈清许笑了。 将女官考试的日期告诉她,并且告知了规则。 “女子为官后,若有一定阶品,甚至可以自立门户,杜大小姐,以你的才华,当选女官应不是难事。” …… 这话没说错,杜月夕多年来没少读书。 说句大话,便是科举考试,杜月夕将题目拿来做,都可与探花相提并论,若遇到学子稍差的一届,甚至还是状元之才,女官考试,对她而言难度确实不大。 这一切,杜月夕都瞒着家里。 第191章 后续·刺杀 等到女官考试公布名额时,杜夫人才知道,她竟还参加了这个,当即就气急败坏,想要搅坏她的上任。 离奇的是,一直对杜月夕的事几乎不怎么管的丞相杜笙这次竟是罕见的支持,阻止了杜夫人的干扰。 甚至还在当日找了杜月夕去谈话。 不过,对这个自小没怎么管过自己和生母的父亲,杜月夕却是没什么感情,很客套的说了一番话,之后,杜笙挥手让她离开,她也很果断的走了。 从今往后,她的目的,是为官。 是真正像书上说的那样,为百姓谋福利。 男儿能做的事,她也能做,男子做不到的事,她也要争取做到。 往后,她的目标,是当更大的官,从丞相府彻底搬出去,自立门户,以后,她的人生,她将自己做主。 …… 而与此同时,二皇子那边也明面上拒绝了杜丽姝,直言是想要利用她的家世,跟杜丽姝道歉。 然后,光明正大地对杜月夕示好起来。 对于此,京城中的吃瓜众人表示,会玩。 一开始本以为是三角恋,他喜欢她,她不喜欢她,而另一个她喜欢他。 却没想到,这中间还夹杂着冒名顶替,甚至,再加一个人进来,故事竟也能如此精彩。 这都是几角关系了?究竟谁和谁有感情线啊? 会玩,实在是会玩。 而与此同时,杜月夕先前的那点坏名声,则是不值一提。 毕竟,庶出被嫡出欺凌的事屡屡有之,这杜月夕生母听说还曾是杜丞相原配,被贬妻为妾,其实也是嫡来着。 况且还被人冒名顶替,这平西侯还对另一个女子那么好,这事搁谁,谁心里意能平啊? 很快,杜月夕先前的那点事便被京城里的吃瓜百姓遗忘,他们更关注的,是接下来这四人的关系。 不过,杜丽姝被拒绝后,哭过闹过,在冯天宝的安抚下好了,之后两人越走越近。 而二皇子这边,再对杜月夕示好时,杜月夕却始终是淡淡的。 现如今,她已经找到了自己存在的真正意义。 找到了真正喜欢的,有价值的事,离开丞相府,成为女官后,杜月夕才知道原来女子还能这样活着。 也知道,这世间女子的不易。知道,原来在儿女情长的那些事之外,还有那么许许多多有价值有意义的事,值得关注。 她先前的人生,实在是太狭隘了。 …… 在见过更大的世界之后,杜月夕自然不愿再回归于后宅之中。 况且,她与二皇子,一个心存利用,有心勾搭,一个虽有心,但更多的心思却在别的之上。 她与他心里想要的权位,江山而言,实在是不值一提。 她已经受过太多将命运交于别人手上的苦,她也不想永远只在被选择衡量时被放弃,所以,杜月夕拒绝了二皇子。 她暂时,无心儿女情长。 或许以后,她会遇上一个对她好,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人,她会选择他。 但目前,那个人明显还没出现,而她,也不会过多在意此事。 得知我幸,不得,她也还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 对这些,二皇子听罢,倒是完全没有被拒绝的愤怒。 他本就是个好脾性的人,二皇子说,不介意她先前的利用,毕竟,他先前也走了歪路。 只是如今,他已经彻底想清楚了。 诚如父皇所说,他是皇子,想要什么,就用正当的方式去追求,通过利用别人的情爱,甚至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受苦,让她受委屈,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只是这一切,他明白得有些晚,但所幸也还不算太晚。 而他也是在最近,杜月夕彻底不理他之后才想清楚。 他会一直等下去,等到杜月夕真正爱上他,放下心结的那一天,在此期间,他会支持她,帮助她,学着用正确的方式去爱一个人。 …… - 马车行驶在大街上,杜月夕回想着二皇子之前对她说的话,有些怔愣。 “想什么呢?”二公主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也朝窗外看去,“什么都没有啊,你刚才是发什么愣呢?” 杜月夕摇头,“没什么,想到些事罢了。” 想说点什么转移萧雅注意力,正巧此时,外面似乎有些吵嚷。 “你看那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萧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与此同时,沈清许也拉开另一边的车帘,朝那边看去。 后方人潮不断涌动,有些吵嚷…… 沈清许凝神细听,只隐隐听到一些词汇。 什么当街行凶,有人要告御状之类的。 正琢磨着要不要下马车,这时,后方尖叫声传来,人群退散开,听见隐隐的刀戈之声,沈清许坐不住了。 皇城之中胆敢行凶,那告御状之人,究竟是想告何事? 她对萧雅二人道:“安然,月夕,你们先在马车里待着,我出去看看!蓝雨,你保护她们的安全。” “是。”蓝雨毫不犹豫应下。 “什么……清许,”二公主拉住沈清许,神情担忧,“那边正闹着呢,你过去干什么?你又不会武功……” 沈清许:“……”忘了自己的人设了。 正打算让蓝雨替自己去,这一会儿的功夫,那边被追杀的人竟是跑了过来,当看清那被追杀之人的容貌时,沈清许瞳孔一缩。 “蓝雨,救下他们!快!” 与此同时,沈清许手中有银光闪过,银针洒出,拦下了那砍向其中两名老人的刀。 …… 第一次听沈清许如此急切,且还不顾在大街之上,不顾可能会暴露,就当街出手,蓝雨直接飞身出去,两三下功夫,便将那些刺客全部解决。 “走!” 见刺杀失败,领头的侍卫与身后的人眼神交流,果断撤退。 蓝雨想拦,但此时的她只有一个人,那些刺客又是分散逃开的……正犹豫间, “算了,先看看伤者要紧。” 沈清许走到其中一个年轻人面前,将他扶起来,其余人互相搀扶,也都站起来。 第192章 登闻鼓 “多谢相救。”林晚生道谢,目光却停留在沈清许的脸上,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面前这人,给他的感觉很熟悉。 “谢谢!谢谢姑娘方才救了我们!” 一群人中的一位长者上前,他道歉的语气很诚恳,只是其中,却又似乎掺杂着愧疚、防备……总之,十分复杂。 “能告诉我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要告御状?那些人又为何要追杀你们?” 一群人面面相觑。 这时,二公主和杜月夕走过来,“你们是来京城的流民!有什么冤情,可以告诉我们的,我们可以为你们做主。” 见着这群人衣着狼狈,身上满是赶路的泥浆,还有因为被追杀破烂的衣服,萧雅又提出,可以提供住所,供他们暂时接风洗尘。 这建议倒也算合适,但这群人,却连考虑都没有,直接拒绝了。 “为什么?”萧雅不解。 他们却只摇头,这时,林晚生站出来,“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我们这事,你怕是不好做主。” 萧雅听这话以为他们担心自己无法做主,便道:“你们放心,我是当今圣上的二女儿安然公主,你们若想告御状,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但林晚生却没答应。 而且,沈清许察觉到,在萧雅提及身份时,这群人脸上,似乎隐隐有不满,甚至是对萧雅的厌恶。 但此时,因着这群人是认识的,且当初他们又还经历过那样的事。 她也只当他们是不喜权贵,同时,因着这一路被追杀的遭遇,变得不信任任何人。 之后,果然,无论沈清许她们怎么问,林晚生一行人都坚持不说自己所告何事,只说是有天大的冤情,一定要去敲登闻鼓,要皇帝亲自升堂审理,方才肯罢休。 “你们可知,要敲登闻鼓,需要经历什么?” 沈清许到底是有几分不忍,继续劝道:“我们这里,安然是公主,杜月夕是朝廷甄选的女官,我也算与陛下相熟……我们三人,都有面圣的机会,你与我们说,也是一样的。” 但他们却道: “我们不相信你们……” “对,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就是一张口罢了!” …… 萧雅毫不犹豫将身份玉佩拿出来,但他们却道:“我们这些穷苦人又不认识这个,谁知道真假?” “这可如何是好?”萧雅有些苦恼,琢磨是否要找人来证实自己的身份,心里还纳闷,这京城里巡逻营的平日里都如此疏忽大意的吗?这都当街有人行刺了,还不来…… 正念着, “让开!都让开——” “发生了何事?” “安然公主!沈大小姐!……卑职见过二位……” 来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头领,留着小胡子,满脸谄媚,诚惶诚恐。 “不必了,免了,有人在大街上当街要杀普通百姓,你们怎么到现在才来?”萧雅问道。 小胡子头领连忙解释,“安然公主,实在是街另一边也正闹小偷呢,小的们分身乏术,这不,一听说这里出事就连忙过来了。” 萧雅听完点头,小胡子头领又道:“既然现在没事了,那这群人,就让卑职带去询问!” 发生了这样的事,问一下,也是常规处理办法。 只是,沈清许却留意到这小胡子头领的目光闪了闪。 而与此同时,林晚生也拒绝道:“不行,我们不能跟你走!” “对!我们不跟你走!” “谁知道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也许被带走就回不来了。” …… 众人吵吵嚷嚷,小胡子头领正想吩咐人将他们带走。 林晚生此时上前一步,看着萧雅问道:“公主殿下万安,我们这些人,都是受害者,若是我们不想追究,这些巡街的士兵也没有强硬要将我们拉走的道理!” “确实没有,但是……” 这样的事,还是该追究一二的。 但林晚生一行人却明显不想管这些,沈清许上前一步,原本干净纤细的手指上此时多出了一枚戒指。 她拉住林晚生道:“或许你们不信其余人,但告诉我,我可以帮到你们。” 林晚生被人拉住,垂头一看,视线突然凝固。 这是, 没想到此生,竟然还有重见昔日救命恩人的一天。 林晚生退后一步,弯腰拱手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姑娘方才的救命之恩,只是,我们的冤情背后,牵扯的人身份太重,必须敲响登闻鼓,才敢说出真相……” 第193章 登闻鼓2 “还望公主与二位姑娘能够允许我们离去,小生等人将不胜感激!” 他说完,与他同行之人也同样如此请求,甚至还有人直接下跪,祈求贵人让行。 “你们……” “也罢!” 沈清许叹了口气,拦住还想说什么的萧雅,“既如此,你们便过去!” 同时,在他们一行人走后,吩咐让马车默默跟上。 “清许,你方才为何要拦我?明明他们不用走这一遭的!敲登闻鼓告御状,大炎自开朝至如今,还没有几个人敢这样做呢……上一次登闻鼓被敲响,还是在两百余年前……” “所以啊,我才拦着你。” 见萧雅疑惑,沈清许继续解释道:“他们此举,是想要将事情闹大……” “那你还?”萧雅瞪大眼。 “但是,他们既然要去敲登闻鼓,那肯定是有天大的冤情。或许是背后的人权势太大,他们不敢相信我们能够帮到他们。 亦或者,他们不确定,陛下会不会真的处置那背后的人……” 百姓并不清楚上位者真实的样子,即便是有传闻,他们也不敢尽信。 更何况,萧宇如今在民间的名声本就不太好,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敢赌,也赌不起。 所以,他们也不敢相信她们。 “于他们而言,唯有去敲登闻鼓,将事情闹大,满京城皆知,迫于民意,让皇帝亲自审理此案,他们才敢相信,自己会得到想要的公正……” 毕竟,上位者无论如何,都不敢真的公开与百姓作对,他们总归是在意自己的名声的。 即便是想捂嘴,等到事情彻底闹大时,一传十,十传百,想捂也捂不住了。 “我们跟上去,也算是暗中保卫他们的安全……” 从他们一行人的衣着神态看来,这一路定然没少被追杀,甚至在京城大街之上都敢动手,看来这桩案子,定然牵扯甚大…… 只是,沈清许也疑惑,他们这群人,是怎么在这样的追杀下安全到达京城的。 但这些可以之后再追究,现在,“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案子,弄得他们必须要敲响登闻鼓才敢说……” 萧雅也跟着点头,杜月夕没有任何异议,甚至还招手让丫鬟去给那群人采买食物和水。 只是,丫鬟拿去后,他们却并不敢吃。 还是沈清许掀开车帘,对林晚生点了下头后,林晚生才道谢接过,让人分下去。 “林秀才,这……” “那位沈大小姐,我怎么觉得有些熟悉?” 有些人相信林秀才,毫不犹豫吃下去,最开始说过话的长者却是多看了沈清许两眼,走到林晚生身边轻声问道。 “那是之前在江县救了我们所有人的恩人,她手上戴着当初的那枚戒指……”林晚生解释起来。 “原来如此,竟是圣手医仙……” 长者也是一番感慨,但与林晚生也是同样的决定。 “既是如此,那就更不能告诉她了,只是,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会不会连累到她?” 林晚生想了想,“应是不会。救下我们是二公主跟她一起做的,而且,她们也什么都不知道……” “如此就好。” 只是,这一番京城重逢,不知会不会惊吓到她。 也不知,过了今天,他们这群人,还究竟有没有命在。 …… 于是,在马车的暗中跟随,以及京城看热闹沿街百姓的追随下,林晚生一行人,来到登闻鼓摆放的位置上。 林晚生正准备拿起登闻鼓,之前的长者拦住他, “我来敲!林秀才,你是我们中唯一识字的人,我们的状纸也是你写的,那份万民书,还得劳你替我们递上,为我们江县的所有百姓伸冤昭雪!” “是啊,林秀才,听说敲登闻鼓,那三道刑罚并非常人所能受,这些我们来就好……” “你是读书人,还得做我们所有人的状师呢!” …… 其余人也纷纷劝阻,林晚生顿时红了眼眶,知道阻止不了,同时,也心知自己决不能死在这一关。 便道:“既是我们所有人一起告,那这三道刑罚,可否我们这些人一起同受?” …… 早在听说有人要告御状,敲登闻鼓之时,就早有官员赶了过来。 这会儿,登闻鼓旁的小吏一听这话,马上道:“哪有这样的规矩,若是人人都一起受罚,你分担一点他分担一点,天下百姓都有样学样,那咱们陛下还不得累死……” “若是你们所有人都一起告,都要面圣,那就只能每个告御状的人都受一次刑罚,三种刑罚都要走上一遭,若有人能挨得过去,才能在最后敲响登闻鼓!” 萧雅听后不忍,站出来道:“他们既然有冤,所求又是同一桩案子,本宫在这替他们做主,这三道刑罚就让他们一起分担!” “二公主,此事万万不可啊!”官员站出来道,“后宫不得干政,公主殿下,这是朝事,您实在不宜插手。而且,二公主有所不知,此例,是万不可开的,否则,状告无序,上例已开,下例又该如何去阻啊二公主……” 到时候,所有百姓都嚷着有先例在,凭什么你让我却不让,凡有冤情的,大事小事,人多了凑在一起,刑罚一起分担。 到时候,反倒会令这登闻鼓的设置变得形如虚设。 失了敬畏,也为陛下增加工作量,更可能,导致这一桩可以上达天听,即便付出巨大代价,也终究可以将冤情告知天下的举措彻底失效…… 因此,官员在劝过二公主后,回头看向林晚生等人,严肃道:“你们可想好了,究竟是谁要告御状?” 林晚生率先站出来,“想好了,是晚生要告。” “不,是我们要告,这三道刑罚该由我们来受的…… ” “对,是我们要告,林秀才,你是读书人,那三道刑罚,不该你来挨!” …… 众人纷纷劝着,闹着,都说要自己来! 这时,长者咳嗽一声,众人停下来。 林晚生道:“诸位别忘了,我也是江县人,而且,我的秀才功名,早就被革除了!” 第193章 登闻鼓2 “还望公主与二位姑娘能够允许我们离去,小生等人将不胜感激!” 他说完,与他同行之人也同样如此请求,甚至还有人直接下跪,祈求贵人让行。 “你们……” “也罢!” 沈清许叹了口气,拦住还想说什么的萧雅,“既如此,你们便过去!” 同时,在他们一行人走后,吩咐让马车默默跟上。 “清许,你方才为何要拦我?明明他们不用走这一遭的!敲登闻鼓告御状,大炎自开朝至如今,还没有几个人敢这样做呢……上一次登闻鼓被敲响,还是在两百余年前……” “所以啊,我才拦着你。” 见萧雅疑惑,沈清许继续解释道:“他们此举,是想要将事情闹大……” “那你还?”萧雅瞪大眼。 “但是,他们既然要去敲登闻鼓,那肯定是有天大的冤情。或许是背后的人权势太大,他们不敢相信我们能够帮到他们。 亦或者,他们不确定,陛下会不会真的处置那背后的人……” 百姓并不清楚上位者真实的样子,即便是有传闻,他们也不敢尽信。 更何况,萧宇如今在民间的名声本就不太好,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敢赌,也赌不起。 所以,他们也不敢相信她们。 “于他们而言,唯有去敲登闻鼓,将事情闹大,满京城皆知,迫于民意,让皇帝亲自审理此案,他们才敢相信,自己会得到想要的公正……” 毕竟,上位者无论如何,都不敢真的公开与百姓作对,他们总归是在意自己的名声的。 即便是想捂嘴,等到事情彻底闹大时,一传十,十传百,想捂也捂不住了。 “我们跟上去,也算是暗中保卫他们的安全……” 从他们一行人的衣着神态看来,这一路定然没少被追杀,甚至在京城大街之上都敢动手,看来这桩案子,定然牵扯甚大…… 只是,沈清许也疑惑,他们这群人,是怎么在这样的追杀下安全到达京城的。 但这些可以之后再追究,现在,“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案子,弄得他们必须要敲响登闻鼓才敢说……” 萧雅也跟着点头,杜月夕没有任何异议,甚至还招手让丫鬟去给那群人采买食物和水。 只是,丫鬟拿去后,他们却并不敢吃。 还是沈清许掀开车帘,对林晚生点了下头后,林晚生才道谢接过,让人分下去。 “林秀才,这……” “那位沈大小姐,我怎么觉得有些熟悉?” 有些人相信林秀才,毫不犹豫吃下去,最开始说过话的长者却是多看了沈清许两眼,走到林晚生身边轻声问道。 “那是之前在江县救了我们所有人的恩人,她手上戴着当初的那枚戒指……”林晚生解释起来。 “原来如此,竟是圣手医仙……” 长者也是一番感慨,但与林晚生也是同样的决定。 “既是如此,那就更不能告诉她了,只是,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会不会连累到她?” 林晚生想了想,“应是不会。救下我们是二公主跟她一起做的,而且,她们也什么都不知道……” “如此就好。” 只是,这一番京城重逢,不知会不会惊吓到她。 也不知,过了今天,他们这群人,还究竟有没有命在。 …… 于是,在马车的暗中跟随,以及京城看热闹沿街百姓的追随下,林晚生一行人,来到登闻鼓摆放的位置上。 林晚生正准备拿起登闻鼓,之前的长者拦住他, “我来敲!林秀才,你是我们中唯一识字的人,我们的状纸也是你写的,那份万民书,还得劳你替我们递上,为我们江县的所有百姓伸冤昭雪!” “是啊,林秀才,听说敲登闻鼓,那三道刑罚并非常人所能受,这些我们来就好……” “你是读书人,还得做我们所有人的状师呢!” …… 其余人也纷纷劝阻,林晚生顿时红了眼眶,知道阻止不了,同时,也心知自己决不能死在这一关。 便道:“既是我们所有人一起告,那这三道刑罚,可否我们这些人一起同受?” …… 早在听说有人要告御状,敲登闻鼓之时,就早有官员赶了过来。 这会儿,登闻鼓旁的小吏一听这话,马上道:“哪有这样的规矩,若是人人都一起受罚,你分担一点他分担一点,天下百姓都有样学样,那咱们陛下还不得累死……” “若是你们所有人都一起告,都要面圣,那就只能每个告御状的人都受一次刑罚,三种刑罚都要走上一遭,若有人能挨得过去,才能在最后敲响登闻鼓!” 萧雅听后不忍,站出来道:“他们既然有冤,所求又是同一桩案子,本宫在这替他们做主,这三道刑罚就让他们一起分担!” “二公主,此事万万不可啊!”官员站出来道,“后宫不得干政,公主殿下,这是朝事,您实在不宜插手。而且,二公主有所不知,此例,是万不可开的,否则,状告无序,上例已开,下例又该如何去阻啊二公主……” 到时候,所有百姓都嚷着有先例在,凭什么你让我却不让,凡有冤情的,大事小事,人多了凑在一起,刑罚一起分担。 到时候,反倒会令这登闻鼓的设置变得形如虚设。 失了敬畏,也为陛下增加工作量,更可能,导致这一桩可以上达天听,即便付出巨大代价,也终究可以将冤情告知天下的举措彻底失效…… 因此,官员在劝过二公主后,回头看向林晚生等人,严肃道:“你们可想好了,究竟是谁要告御状?” 林晚生率先站出来,“想好了,是晚生要告。” “不,是我们要告,这三道刑罚该由我们来受的…… ” “对,是我们要告,林秀才,你是读书人,那三道刑罚,不该你来挨!” …… 众人纷纷劝着,闹着,都说要自己来! 这时,长者咳嗽一声,众人停下来。 林晚生道:“诸位别忘了,我也是江县人,而且,我的秀才功名,早就被革除了!” 第194章 登闻鼓3 林晚生道:“诸位别忘了,我也是江县人,而且,我的秀才功名,早就被革除了!” 读书人到某些地步,也是真的无用。 但是,“我得见到陛下,诉说咱们江县的冤情,所以,这登闻鼓,还是让林某这个小辈来!” …… “那既然如此,我们大伙也陪着你!” “对。” “对。” …… 一行人在短暂的犹豫后,纷纷应和。 除了几个老弱妇孺,其余青壮,甚至长了年纪身体却还健壮的老人,都说要一起来。 林晚生犹豫了下,随即仿佛做下什么决定。 “好,那就一起。” 反正,今日陈述过后,他们这群人都活不了,那倒不如这道关一起闯,让天下所有人都看着,将事情彻底闹大,到时候,他看他们要如何将此事掩埋。 …… “看来,你们确实有天大的冤情。” 那官员深深看了他们一行人一眼,挥手让手下小卒将三道刑罚都搬上来,这三道分别是杖刑、火刑、钉刑。 其实,最初萧启设置登闻鼓时,是并没有这些刑罚的。 只是最开始,百姓们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来敲鼓,就逐渐严格了限制。 而随着后来,时间逐渐过去, 历任统治者,害怕被百姓敲登闻鼓搅扰,甚至是官员为了讨好皇帝,巩固皇权……等多项原因。 敲登闻鼓,告御状一事的刑罚被逐渐加深。 到后来,已是几乎等同于死路,渐渐变得形同虚设。 当然,这也并非说百姓就没地方鸣冤了,只是加强了律法,改换了别的方式。 但是如今,这一行人宁愿冒死也要尝试刑罚,只能说,他们找不到,或者说,不信别的任何方式可以为他们伸冤。 眼见兵卒们提着木杖上来—— “你们,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吗?说出来,我真的能帮到你们。”沈清许再次站出来道。 但林晚生却依旧摇头,这次,还多了那位长者。 “姑娘,多谢您!但是今日,这登闻鼓,我们一定要敲……” 沈清许又劝了劝,他们依旧不肯信她能帮他们。 虽然,她暗地里还有国师的身份,虽然,萧宇确实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但是,她国师的身份并不能说,不提他们信不信,这大街之上这么多人,若说,也并不合适。 她唯一能做的,估计便是,在他们快丧命时,给一颗续命的药丸,之后,受完刑,再为他们治疗。 …… 沈清许重重叹了口气,拉住一旁还想说什么的萧雅,任由那些木杖落在他们身上。 第一刑,杖刑,敲天子登闻鼓,杖罚三十。 那木杖很粗,常年干活的汉子还算受得住,只是,林晚生是读书人,就有些受苦了,但是,他一直在咬牙坚持。 而在这过程中,还有一两个一定要一起告状的妇人,在木杖的罚下,竟是吐了血…… “停下!” 沈清许走到那二人身前, “沈大小姐,即便您承蒙陛下照顾,也不可如此干扰行刑。”那官员走过来道。 “继续下去,她们就死了。” “那也是应该的。”官员道。 沈清许没理会他,只看着那二位妇人。 “你们放弃,继续下去,也是徒劳,你们会死的。” “我们愿意死在这里……”一位妇人道。 “我死后,还有我的同乡会为我们伸冤!”另一位妇人也道。 而她们的死,她们的鲜血,会激励他们,熬下去。 同时,她们的血,也在告诉这皇城里的所有人,有人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她们都是最普通平凡的小老百姓,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为自己求个公道。 只能以最无能、最惨烈的死亡,去换一份,或许并不能换到的公道。 但无论如何,能给那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沉重一击,甚至,哪怕只是一点点,她们都会觉得这是有意义的。至少,这会让他们觉得,能对得起江县那些死去的百姓,对得起自己的家人…… 横竖她们也是要死的,那为什么,不能死得有意义一些呢? “但是,这是无用的……” 沈清许此时,还不清楚他们究竟发生了何事。 究竟这群人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们如此疯狂,谁也不信,一定要以最惨烈的方式,来为自己鸣冤。 只能是尽量劝他们,希望保全他们的性命。 这时,另外受罚的人也劝她们放弃,后面还有他们…… 但是两位妇人却坚持一定要受完第一道刑罚,哪怕是死了,她们也心甘情愿。 见他们坚持,剩下的人也不再劝…… …… 也索性剩下的不多了,很快,三十杖刑结束。 两位妇人已是奄奄一息,在死亡的边缘,人也已经彻底失去意识。 沈清许当即给她们二人塞了两颗救命药丸,又让人将她们服到一边,总之,把命先吊住。 而她们人已经彻底失去意识,自然也就没有继续闯关的可能。 一旁的林晚生见到这一幕,心里有些担心。 “姑娘,您不必管我们的。” “是啊,没得让我们连累了您……”长者也劝道。 沈清许只是摇头,“医者面前,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你们既然执意坚持,那就继续!” …… 接下来,是火刑和钉刑,火刑是脚掌从火盆上跨过去,若是一个不慎站不稳,便会全身被烧伤。 而那火盆,还不是一星半点,而是足有近八尺余宽。 至于钉刑,也同样差不多如此大小,是一个四方形,顶满了钉子的铁板,人须得从上面滚过去。 若是一个不慎,把内脏扎穿,甚至心脏破损都是有可能的。 这三道刑罚,分别寓意,用杖罚责走不敬,用火盆驱走邪祟,用钉子钉走反骨。 最后若是能顽强活下来的,那便是当真有冤情,并且并非邪祟附身,而是实实在在的大炎百姓。 如此,统治者也会真的相信,他们是真的有冤,从而为他们伸冤。 并且此后,无论所告何事,不得再施以任何刑罚。 …… 第194章 登闻鼓3 林晚生道:“诸位别忘了,我也是江县人,而且,我的秀才功名,早就被革除了!” 读书人到某些地步,也是真的无用。 但是,“我得见到陛下,诉说咱们江县的冤情,所以,这登闻鼓,还是让林某这个小辈来!” …… “那既然如此,我们大伙也陪着你!” “对。” “对。” …… 一行人在短暂的犹豫后,纷纷应和。 除了几个老弱妇孺,其余青壮,甚至长了年纪身体却还健壮的老人,都说要一起来。 林晚生犹豫了下,随即仿佛做下什么决定。 “好,那就一起。” 反正,今日陈述过后,他们这群人都活不了,那倒不如这道关一起闯,让天下所有人都看着,将事情彻底闹大,到时候,他看他们要如何将此事掩埋。 …… “看来,你们确实有天大的冤情。” 那官员深深看了他们一行人一眼,挥手让手下小卒将三道刑罚都搬上来,这三道分别是杖刑、火刑、钉刑。 其实,最初萧启设置登闻鼓时,是并没有这些刑罚的。 只是最开始,百姓们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来敲鼓,就逐渐严格了限制。 而随着后来,时间逐渐过去, 历任统治者,害怕被百姓敲登闻鼓搅扰,甚至是官员为了讨好皇帝,巩固皇权……等多项原因。 敲登闻鼓,告御状一事的刑罚被逐渐加深。 到后来,已是几乎等同于死路,渐渐变得形同虚设。 当然,这也并非说百姓就没地方鸣冤了,只是加强了律法,改换了别的方式。 但是如今,这一行人宁愿冒死也要尝试刑罚,只能说,他们找不到,或者说,不信别的任何方式可以为他们伸冤。 眼见兵卒们提着木杖上来—— “你们,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吗?说出来,我真的能帮到你们。”沈清许再次站出来道。 但林晚生却依旧摇头,这次,还多了那位长者。 “姑娘,多谢您!但是今日,这登闻鼓,我们一定要敲……” 沈清许又劝了劝,他们依旧不肯信她能帮他们。 虽然,她暗地里还有国师的身份,虽然,萧宇确实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但是,她国师的身份并不能说,不提他们信不信,这大街之上这么多人,若说,也并不合适。 她唯一能做的,估计便是,在他们快丧命时,给一颗续命的药丸,之后,受完刑,再为他们治疗。 …… 沈清许重重叹了口气,拉住一旁还想说什么的萧雅,任由那些木杖落在他们身上。 第一刑,杖刑,敲天子登闻鼓,杖罚三十。 那木杖很粗,常年干活的汉子还算受得住,只是,林晚生是读书人,就有些受苦了,但是,他一直在咬牙坚持。 而在这过程中,还有一两个一定要一起告状的妇人,在木杖的罚下,竟是吐了血…… “停下!” 沈清许走到那二人身前, “沈大小姐,即便您承蒙陛下照顾,也不可如此干扰行刑。”那官员走过来道。 “继续下去,她们就死了。” “那也是应该的。”官员道。 沈清许没理会他,只看着那二位妇人。 “你们放弃,继续下去,也是徒劳,你们会死的。” “我们愿意死在这里……”一位妇人道。 “我死后,还有我的同乡会为我们伸冤!”另一位妇人也道。 而她们的死,她们的鲜血,会激励他们,熬下去。 同时,她们的血,也在告诉这皇城里的所有人,有人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她们都是最普通平凡的小老百姓,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为自己求个公道。 只能以最无能、最惨烈的死亡,去换一份,或许并不能换到的公道。 但无论如何,能给那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沉重一击,甚至,哪怕只是一点点,她们都会觉得这是有意义的。至少,这会让他们觉得,能对得起江县那些死去的百姓,对得起自己的家人…… 横竖她们也是要死的,那为什么,不能死得有意义一些呢? “但是,这是无用的……” 沈清许此时,还不清楚他们究竟发生了何事。 究竟这群人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们如此疯狂,谁也不信,一定要以最惨烈的方式,来为自己鸣冤。 只能是尽量劝他们,希望保全他们的性命。 这时,另外受罚的人也劝她们放弃,后面还有他们…… 但是两位妇人却坚持一定要受完第一道刑罚,哪怕是死了,她们也心甘情愿。 见他们坚持,剩下的人也不再劝…… …… 也索性剩下的不多了,很快,三十杖刑结束。 两位妇人已是奄奄一息,在死亡的边缘,人也已经彻底失去意识。 沈清许当即给她们二人塞了两颗救命药丸,又让人将她们服到一边,总之,把命先吊住。 而她们人已经彻底失去意识,自然也就没有继续闯关的可能。 一旁的林晚生见到这一幕,心里有些担心。 “姑娘,您不必管我们的。” “是啊,没得让我们连累了您……”长者也劝道。 沈清许只是摇头,“医者面前,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你们既然执意坚持,那就继续!” …… 接下来,是火刑和钉刑,火刑是脚掌从火盆上跨过去,若是一个不慎站不稳,便会全身被烧伤。 而那火盆,还不是一星半点,而是足有近八尺余宽。 至于钉刑,也同样差不多如此大小,是一个四方形,顶满了钉子的铁板,人须得从上面滚过去。 若是一个不慎,把内脏扎穿,甚至心脏破损都是有可能的。 这三道刑罚,分别寓意,用杖罚责走不敬,用火盆驱走邪祟,用钉子钉走反骨。 最后若是能顽强活下来的,那便是当真有冤情,并且并非邪祟附身,而是实实在在的大炎百姓。 如此,统治者也会真的相信,他们是真的有冤,从而为他们伸冤。 并且此后,无论所告何事,不得再施以任何刑罚。 …… 第195章 状告天子 所有人一关关地挨着,他们每昏迷一个,沈清许都让人将他们拉走,用药丸吊住他们的性命。 林晚生其实在第一关就已经受不住了,但是,他竟是顽强挺了下来,害怕他真的死了…… 沈清许在路过搭救昏迷之人时,不着痕迹地往他手里塞了枚药丸,算是勉强吊着他的命…… …… 接下来,熬过这三关的竟然有五人。 其中,林晚生就是其一,林晚生用了药,此时倒还好,但另外四人,已经在力竭的边缘。 而那原本红彤彤炭盆,炭火有些已经被鲜血熄灭,那钉板上,也满是内脏、血肉的碎屑…… 这行人,若是得不到合理的救治,这三关都闯下来的人,怕也活不了多久。 但此时,他们还不能被救治…… 林晚生从地上爬起来,而此时,另外四人,也朝着登闻鼓的方向爬,到了近前,眼神更是写满了坚定,竟是奇迹般,又再有了力气站起来。 跟着林晚生一起,握上登闻鼓的手柄,敲响—— 咚—— 咚—— 咚—— …… 鼓声持续响起,落在所有人心头。 这一幕,便是围观的百姓也心中不忍,感同身受。 “你们说,他们是有多大的冤情啊!” “杖刑、火刑、钉刑,那是人该受的吗?这样都能熬下来,还这么多人都硬要受刑,他们究竟是哪里来的怪人啊?” “又究竟有什么冤,非得告御状不可……” 寻常人如此,早就死了啊。 而且,即便能活下来,这辈子也废了,注定活不了多久。 “他们这些人啊,都不要命了啊!”有人感叹道。 …… 但大多数人此时的想法,都是支持他们。 无论他们有何冤情,既然走到这一步,坚持下来,那就是实在太苦了,活不下去了。 他们作为跟他们一样的普通小老百姓,看到了,即便只能跟着说一说,走一走,这场告御状的结果,他们也要知道。 …… 而那边,在登闻鼓被敲响后,官员也上前。 “好了,登闻鼓被敲响,此案上达天听,你们可以下去医治了,我会替你们请城里最好的医者。” 但林晚生却拒绝了,“不必了,大人,我们现在可以说所告何事了!” 那官员惊讶,之前怎么都不肯说,现在又为何要说了呢? 但也只是问,“那你们说说,你们究竟要状告何事?” 下一刻,官员眼睛瞬间瞪大—— 所有在场之人,都如同被擂鼓敲击心头。 他们只听见, “我们要状告的是——当今天子!” “……” “……” “……” 沉默,沉默,沉默…… 沉默是在场的那官员,沉默是在场的所有士卒小吏;沉默是所有在场的百姓…… 一片静寂中—— 只听那林晚生继续道:“我们要状告当今天子萧宇,昏聩无度,庸碌无为,奢靡无道……为掩盖金矿存在,屠戮我江县全县百姓一万七千三百二十七人——” “这是万民书,为我亲手在他们死后,用他们死去的指纹一一印盖——” 林晚生从一旁没有受到三道刑罚的年迈老妇手里,用双手接过一枚厚厚的布卷。 布是粗衣麻布,上面满是累累的血血渍,离得近的,还可以清晰看见,上面的一个个名字—— 而这些人,都是沈清许曾经见过,救过的。 阴谋—— 这是彻头彻尾的阴谋,沈清许闭了闭眼。 此刻的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先前什么也不说,这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就算说了,也没人会信,无人能为他们伸冤。 他们若是说,他们要状告当今帝王。 那只怕立刻就会被人拉走,说他们得了失心疯,或者治个大不敬之罪。 处死都是轻的,更甚至,还会连累九族。 然而如今,他们熬过了那一道道刑罚,敲响了登闻鼓,上达天听,这么多的在场百姓、官员、小吏也都悉数听到了。 民间本就一直有谣言,萧挚又还在暗地里作祟, 虽然,沈清许先前就知道,有百姓宁愿冒死也要敲登闻鼓鸣冤,这是对统治者施政的一种无声反抗。 这是在证明,他统治的辖地内,还有这样的不公存在,这对统治者的名声,也是一种损害。 但是先前,沈清许相信,这种损害不会太大—— 而且,这些江县的百姓也都是她曾经一个个从瘟疫中,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她坚信,他们定是有天大的冤情。 她也愿意为他们伸冤。 虽然如今,她依旧相信他们有冤,信此事背后定有误会,他们,说不准是被人利用了…… 但此事,已经非同小可。 她已经能料到,今日之后,此事会如何在天下,在民间宣扬了。 偏偏此时,天公还来做“美”。 “下雪了?” “雪……天哪,是雪!” “六月飞霜,这是有天大的冤情啊!这是老天爷都在为他们鸣不平呢!” “老天爷发怒了!” …… 所有看热闹的百姓吵嚷着,有的还跪了下来。 接着,一传十,十传百,所有在大街上的百姓都跪了下来,祈求天公不要再发怒,祈求这群人的冤情定要得到昭雪。 他们并不敢说要让天子如何如何,只是叫嚣着林晚生一行人的冤情必须得到昭雪。 “遭了!” 沈清许看着天空,只觉得所有事情都赶巧了。 她是算到,今年天气不会寻常,从之前的星辰异常就可预见。 但却没想到,还会发生六月飞霜这般的事,而又刚好,是在林晚生等人受完刑,敲了登闻鼓,说出那句状告天子的罪行后—— 她已经可以想到,若是她不在京城,若是一切都没有得到恰好的处理。 天象异常,四处灾害频出,人为的,自然的…… 再加上国库存银不封,官场被人收买、腐蚀,地方官员不作为—— 加上剿匪,私军……继续下去,各地起义,层出不穷的闹着匪患,百姓生活被影响……此时,京城有人千里奔袭,受尽追杀到了京城……挨过要命的刑罚,不断有人在刑罚中丧命,但所有人,却都顽强坚持—— 最后,他们敲响了登闻鼓。 第195章 状告天子 所有人一关关地挨着,他们每昏迷一个,沈清许都让人将他们拉走,用药丸吊住他们的性命。 林晚生其实在第一关就已经受不住了,但是,他竟是顽强挺了下来,害怕他真的死了…… 沈清许在路过搭救昏迷之人时,不着痕迹地往他手里塞了枚药丸,算是勉强吊着他的命…… …… 接下来,熬过这三关的竟然有五人。 其中,林晚生就是其一,林晚生用了药,此时倒还好,但另外四人,已经在力竭的边缘。 而那原本红彤彤炭盆,炭火有些已经被鲜血熄灭,那钉板上,也满是内脏、血肉的碎屑…… 这行人,若是得不到合理的救治,这三关都闯下来的人,怕也活不了多久。 但此时,他们还不能被救治…… 林晚生从地上爬起来,而此时,另外四人,也朝着登闻鼓的方向爬,到了近前,眼神更是写满了坚定,竟是奇迹般,又再有了力气站起来。 跟着林晚生一起,握上登闻鼓的手柄,敲响—— 咚—— 咚—— 咚—— …… 鼓声持续响起,落在所有人心头。 这一幕,便是围观的百姓也心中不忍,感同身受。 “你们说,他们是有多大的冤情啊!” “杖刑、火刑、钉刑,那是人该受的吗?这样都能熬下来,还这么多人都硬要受刑,他们究竟是哪里来的怪人啊?” “又究竟有什么冤,非得告御状不可……” 寻常人如此,早就死了啊。 而且,即便能活下来,这辈子也废了,注定活不了多久。 “他们这些人啊,都不要命了啊!”有人感叹道。 …… 但大多数人此时的想法,都是支持他们。 无论他们有何冤情,既然走到这一步,坚持下来,那就是实在太苦了,活不下去了。 他们作为跟他们一样的普通小老百姓,看到了,即便只能跟着说一说,走一走,这场告御状的结果,他们也要知道。 …… 而那边,在登闻鼓被敲响后,官员也上前。 “好了,登闻鼓被敲响,此案上达天听,你们可以下去医治了,我会替你们请城里最好的医者。” 但林晚生却拒绝了,“不必了,大人,我们现在可以说所告何事了!” 那官员惊讶,之前怎么都不肯说,现在又为何要说了呢? 但也只是问,“那你们说说,你们究竟要状告何事?” 下一刻,官员眼睛瞬间瞪大—— 所有在场之人,都如同被擂鼓敲击心头。 他们只听见, “我们要状告的是——当今天子!” “……” “……” “……” 沉默,沉默,沉默…… 沉默是在场的那官员,沉默是在场的所有士卒小吏;沉默是所有在场的百姓…… 一片静寂中—— 只听那林晚生继续道:“我们要状告当今天子萧宇,昏聩无度,庸碌无为,奢靡无道……为掩盖金矿存在,屠戮我江县全县百姓一万七千三百二十七人——” “这是万民书,为我亲手在他们死后,用他们死去的指纹一一印盖——” 林晚生从一旁没有受到三道刑罚的年迈老妇手里,用双手接过一枚厚厚的布卷。 布是粗衣麻布,上面满是累累的血血渍,离得近的,还可以清晰看见,上面的一个个名字—— 而这些人,都是沈清许曾经见过,救过的。 阴谋—— 这是彻头彻尾的阴谋,沈清许闭了闭眼。 此刻的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先前什么也不说,这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就算说了,也没人会信,无人能为他们伸冤。 他们若是说,他们要状告当今帝王。 那只怕立刻就会被人拉走,说他们得了失心疯,或者治个大不敬之罪。 处死都是轻的,更甚至,还会连累九族。 然而如今,他们熬过了那一道道刑罚,敲响了登闻鼓,上达天听,这么多的在场百姓、官员、小吏也都悉数听到了。 民间本就一直有谣言,萧挚又还在暗地里作祟, 虽然,沈清许先前就知道,有百姓宁愿冒死也要敲登闻鼓鸣冤,这是对统治者施政的一种无声反抗。 这是在证明,他统治的辖地内,还有这样的不公存在,这对统治者的名声,也是一种损害。 但是先前,沈清许相信,这种损害不会太大—— 而且,这些江县的百姓也都是她曾经一个个从瘟疫中,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她坚信,他们定是有天大的冤情。 她也愿意为他们伸冤。 虽然如今,她依旧相信他们有冤,信此事背后定有误会,他们,说不准是被人利用了…… 但此事,已经非同小可。 她已经能料到,今日之后,此事会如何在天下,在民间宣扬了。 偏偏此时,天公还来做“美”。 “下雪了?” “雪……天哪,是雪!” “六月飞霜,这是有天大的冤情啊!这是老天爷都在为他们鸣不平呢!” “老天爷发怒了!” …… 所有看热闹的百姓吵嚷着,有的还跪了下来。 接着,一传十,十传百,所有在大街上的百姓都跪了下来,祈求天公不要再发怒,祈求这群人的冤情定要得到昭雪。 他们并不敢说要让天子如何如何,只是叫嚣着林晚生一行人的冤情必须得到昭雪。 “遭了!” 沈清许看着天空,只觉得所有事情都赶巧了。 她是算到,今年天气不会寻常,从之前的星辰异常就可预见。 但却没想到,还会发生六月飞霜这般的事,而又刚好,是在林晚生等人受完刑,敲了登闻鼓,说出那句状告天子的罪行后—— 她已经可以想到,若是她不在京城,若是一切都没有得到恰好的处理。 天象异常,四处灾害频出,人为的,自然的…… 再加上国库存银不封,官场被人收买、腐蚀,地方官员不作为—— 加上剿匪,私军……继续下去,各地起义,层出不穷的闹着匪患,百姓生活被影响……此时,京城有人千里奔袭,受尽追杀到了京城……挨过要命的刑罚,不断有人在刑罚中丧命,但所有人,却都顽强坚持—— 最后,他们敲响了登闻鼓。 第196章 剿灭他们 最后,他们敲响了登闻鼓。 虚弱地告诉所有人,他们要状告当今天子,条理清晰地陈述罪状。 然后,最后一个人也就此死去,或者,他没死,但那三道刑罚受下来,也不会活太久。 而在他状告天子后,六月飞霜—— 这事最后,宣扬开来,民间又会是何种局面…… 天子失德,降下灾祸,百姓们都是笃信天意的,这时,他们会闹着要让统治者下台。 然后,那些暗地里的人,便有了由头。 有意的,无意的,搅局的,都在此时 掺和进来—— 乱象的开始,同时,也为某些人提供机会,而萧宇的统治,也或许会就此真的到头。 …… 沈清许脑中迅速分析着这一切,如今,怕是唯有, “他们这些人怎么这样?”萧雅感觉受到了背叛,她之前也没想到,他们要状告的竟是自己父皇,但是,“为什么呀?” “是啊,为什么呢?”沈清许反问道,“只能让人去查了,不过,他们该都是真情实感……” “?” 沈清许没说什么,其实先前,她就已经让墨兰去第一楼问情报了。 只是,查此事可能还需要时间,但她相信江县这些人,若非到绝望,谁会愿意如此。 而且,那些人,曾经,那么多的江县百姓,竟然已经全都死光了吗? 只剩下这仅剩的十来个人了。 沈清许双拳不由紧紧握起,感受到了由衷的愤怒。 为那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同时,江县这群人的公道,她也定会还予他们。 …… 所有百姓都跪在大街上,官员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不停发抖,似乎也被这突然的雪冷到了,连骨头都觉得发寒,他指着林晚生等人—— “你们,你们,莫不是失心疯了……” 林晚生一行人只是抬头看天,“你觉得,我们是疯了吗?你看,连天公都来支持我们了!” “我江县整整一万七千三百二十七人啊!谁来给我们一个公道?” “我的父母、族叔……他们都死了,为了保护我,我族叔死死扒拉住那位士兵,明明自己已经被接连砍了数刀,可他却就是不放手……只一个劲地叫我跑……” “还有我,民妇谢氏,江县小瓦村人,嫁至李家村为妇,一家子勤勤恳恳,男耕女织,早出晚归……夫妻和乐,子孙绕膝……您说说,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为什么要杀了我们一家,我的夫君和孩子啊!还有公婆,我娘家的父母兄嫂弟弟弟媳侄儿侄女……那么多的人,上至老叟,下至襁褓孩童……他们怎么就能下得了手……我恨啊……” …… 还醒着的人都开始诉说自己的冤情,他们都是寻常百姓,也不懂什么大道理。 就只是用最朴素的语言,说着心里的怨恨,诉说着自己最爱的家,孩子,父母,妻子和丈夫…… 但是,这些最朴素的,也是最打动老百姓的。 大街上已经有不少百姓跟着他们的诉说流泪,他们这些人,一辈子勤勤恳恳,所求的,不也就是妻儿热炕头吗? 谁要是一觉醒来,全家都没了,被杀了,能不恨啊?简直恨死了好吗? 群情激愤,便是那官员也不敢在此时多说什么,呐呐地抬头看了一眼天,身体发抖得更厉害了。 难道,真是天子失德,天公动怒? …… 这时,沈清许站出来,“你们说,是天子杀戮了你们一整个江县之人,可有证据?” 林晚生惊讶看了沈清许一眼,解释道:“有,我们有人,亲自听到了那些士兵的谈话,还有人捡到了他们留下的令牌……我们偷听道,他们都是暗部的人,那是大炎开国皇帝为历任帝王留下的暗卫,只忠于帝王一人……他们,是为了那座被我们发现的金矿……要杀我们所有人灭口……” 沈清许看了那令牌一眼,果然,是暗部。 “这块令牌并不能证明什么,而且,暗部不是开国皇帝流传下来的,而是其子九王,将训练后的私卫分予了侄子一支……大炎传承千余年,谁也不能保证,那支私卫,当真传到了天子手中。 ……而且,陛下贵为当今天子,为何他要为了区区一座金矿便屠戮你们整个江县的百姓呢?” “……” 林晚生早在听见沈清许第一句话时,便已经皱起眉。 这些事情,沈清许作为一个江湖人,是如何知晓的? 而且,她这是要站在皇帝那边,质问他们?不,她不是这样的人。 然而,林晚生只是疑惑,却没说什么,另外的人就不同了。 “你这女娃子知道些什么?我全家都死了,我的族人、村人……我们一座城,一个县的人全都死光了……你这是质疑我们……” “阿叔,这位沈姑娘并没有恶意,”林晚生拉住那位愤愤不平的汉子,“她也只是合理地提出疑问,我可以给他们解释……” 一旁的长者也拉住那位大汉,摇摇头。 而其余人,也有面露不满的,但是碍于先前在大街上被沈清许等人搭救,下了刑罚也是她为他们吊住了性命,因而并未说什么。 林晚生站起来,继续解释:“这位姑娘所问,想必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惑,那么接下来,我就将事情原委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家……” …… 正要开始讲述,此时,街道传来振动—— 下一刻,只见一位将领带着整齐的军队齐齐而来。 “听说这里有江县余孽,在这里造谣,妖言惑众,陛下命我来清剿剩余贼匪!” 来人说得是大义凛然,与此同时,士兵们上前,手里拿着枪,有的拿着弓箭—— “住手!谁给你下的令!敢假传圣旨!” 沈清许拦在这群人面前,挡在路中间。 她知道,今日若是这些人真死了,那才当真是死无对证,连翻案伸冤都难,到时候,敌人暗地里的盘算,才是真的落实了。 第196章 剿灭他们 最后,他们敲响了登闻鼓。 虚弱地告诉所有人,他们要状告当今天子,条理清晰地陈述罪状。 然后,最后一个人也就此死去,或者,他没死,但那三道刑罚受下来,也不会活太久。 而在他状告天子后,六月飞霜—— 这事最后,宣扬开来,民间又会是何种局面…… 天子失德,降下灾祸,百姓们都是笃信天意的,这时,他们会闹着要让统治者下台。 然后,那些暗地里的人,便有了由头。 有意的,无意的,搅局的,都在此时 掺和进来—— 乱象的开始,同时,也为某些人提供机会,而萧宇的统治,也或许会就此真的到头。 …… 沈清许脑中迅速分析着这一切,如今,怕是唯有, “他们这些人怎么这样?”萧雅感觉受到了背叛,她之前也没想到,他们要状告的竟是自己父皇,但是,“为什么呀?” “是啊,为什么呢?”沈清许反问道,“只能让人去查了,不过,他们该都是真情实感……” “?” 沈清许没说什么,其实先前,她就已经让墨兰去第一楼问情报了。 只是,查此事可能还需要时间,但她相信江县这些人,若非到绝望,谁会愿意如此。 而且,那些人,曾经,那么多的江县百姓,竟然已经全都死光了吗? 只剩下这仅剩的十来个人了。 沈清许双拳不由紧紧握起,感受到了由衷的愤怒。 为那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同时,江县这群人的公道,她也定会还予他们。 …… 所有百姓都跪在大街上,官员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不停发抖,似乎也被这突然的雪冷到了,连骨头都觉得发寒,他指着林晚生等人—— “你们,你们,莫不是失心疯了……” 林晚生一行人只是抬头看天,“你觉得,我们是疯了吗?你看,连天公都来支持我们了!” “我江县整整一万七千三百二十七人啊!谁来给我们一个公道?” “我的父母、族叔……他们都死了,为了保护我,我族叔死死扒拉住那位士兵,明明自己已经被接连砍了数刀,可他却就是不放手……只一个劲地叫我跑……” “还有我,民妇谢氏,江县小瓦村人,嫁至李家村为妇,一家子勤勤恳恳,男耕女织,早出晚归……夫妻和乐,子孙绕膝……您说说,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为什么要杀了我们一家,我的夫君和孩子啊!还有公婆,我娘家的父母兄嫂弟弟弟媳侄儿侄女……那么多的人,上至老叟,下至襁褓孩童……他们怎么就能下得了手……我恨啊……” …… 还醒着的人都开始诉说自己的冤情,他们都是寻常百姓,也不懂什么大道理。 就只是用最朴素的语言,说着心里的怨恨,诉说着自己最爱的家,孩子,父母,妻子和丈夫…… 但是,这些最朴素的,也是最打动老百姓的。 大街上已经有不少百姓跟着他们的诉说流泪,他们这些人,一辈子勤勤恳恳,所求的,不也就是妻儿热炕头吗? 谁要是一觉醒来,全家都没了,被杀了,能不恨啊?简直恨死了好吗? 群情激愤,便是那官员也不敢在此时多说什么,呐呐地抬头看了一眼天,身体发抖得更厉害了。 难道,真是天子失德,天公动怒? …… 这时,沈清许站出来,“你们说,是天子杀戮了你们一整个江县之人,可有证据?” 林晚生惊讶看了沈清许一眼,解释道:“有,我们有人,亲自听到了那些士兵的谈话,还有人捡到了他们留下的令牌……我们偷听道,他们都是暗部的人,那是大炎开国皇帝为历任帝王留下的暗卫,只忠于帝王一人……他们,是为了那座被我们发现的金矿……要杀我们所有人灭口……” 沈清许看了那令牌一眼,果然,是暗部。 “这块令牌并不能证明什么,而且,暗部不是开国皇帝流传下来的,而是其子九王,将训练后的私卫分予了侄子一支……大炎传承千余年,谁也不能保证,那支私卫,当真传到了天子手中。 ……而且,陛下贵为当今天子,为何他要为了区区一座金矿便屠戮你们整个江县的百姓呢?” “……” 林晚生早在听见沈清许第一句话时,便已经皱起眉。 这些事情,沈清许作为一个江湖人,是如何知晓的? 而且,她这是要站在皇帝那边,质问他们?不,她不是这样的人。 然而,林晚生只是疑惑,却没说什么,另外的人就不同了。 “你这女娃子知道些什么?我全家都死了,我的族人、村人……我们一座城,一个县的人全都死光了……你这是质疑我们……” “阿叔,这位沈姑娘并没有恶意,”林晚生拉住那位愤愤不平的汉子,“她也只是合理地提出疑问,我可以给他们解释……” 一旁的长者也拉住那位大汉,摇摇头。 而其余人,也有面露不满的,但是碍于先前在大街上被沈清许等人搭救,下了刑罚也是她为他们吊住了性命,因而并未说什么。 林晚生站起来,继续解释:“这位姑娘所问,想必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惑,那么接下来,我就将事情原委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家……” …… 正要开始讲述,此时,街道传来振动—— 下一刻,只见一位将领带着整齐的军队齐齐而来。 “听说这里有江县余孽,在这里造谣,妖言惑众,陛下命我来清剿剩余贼匪!” 来人说得是大义凛然,与此同时,士兵们上前,手里拿着枪,有的拿着弓箭—— “住手!谁给你下的令!敢假传圣旨!” 沈清许拦在这群人面前,挡在路中间。 她知道,今日若是这些人真死了,那才当真是死无对证,连翻案伸冤都难,到时候,敌人暗地里的盘算,才是真的落实了。 第197章 大炎国师 “只有口谕,沈大小姐这是在质疑本将吗?你不过一个侯府千金,别仗着是陛下救命恩人,就为所欲为……” “这话,我反倒要提醒你!你说口谕,那么请问,是谁传的令?这群人方才敲了登闻鼓,告御状,接下来,就该按照流程,升堂办理……” “可他们状告的是天子,谁给他们的胆子,如此大逆不道。况且,江县人本就是贼匪,屠杀他们所有人,是为了剿匪!” “匪?一个县里,能所有老弱妇孺都成了贼匪?” “……” 但此时,来人却明显不欲多言,直接命所有人动手,就地诛杀,还说这就是天子的命令。 近处,远处,弓箭都已经架起,就对着此处,对准那登闻鼓旁边的所有江县残余百姓。 弓箭的弦被拉满—— “住手,我看今日,谁敢动这群人?” …… “沈姑娘,你不必为了我们如此!我们本就该死了!”林晚生拽住沈清许的裙摆劝道。 此时,药丸已经快失去效用,他也没了力气。 而剩余的人,除了没受刑的,也基本没几个是好全的。 沈清许只道:“这已经不仅仅是你们的事了,你们可知道,状告当今天子,天子失德,天下动乱,是何结果?” 林晚生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知道,但是,我们恨啊!” “我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此事,我也定会调查清楚。” 而此时,“杀——” 随着一声令下,无数飞箭射来,除了沈清许,一旁的百姓、官员跟士兵,早已远远避开,连萧雅也被杜月夕死死拉住。 “清许,你快过来啊!” “李参将,你好大的胆子!没看到沈大小姐还在吗?也敢动手,啊——” 见到箭失密密麻麻飞过来的那刻,江县残余的百姓便已经闭上了眼睛。 只林晚生还想努力爬起来,用身体为沈清许挡下那些箭。 一旁街道上的百姓,则是以手捂眼,不忍再继续看下去—— 这时,沈清许却是突然飞起来,与此同时,那些箭矢,全都被吸引,停留在她周围,逐渐围成一个环状。 沈清许继续动用内力,将所有箭矢全都一一放好。 “这,这是仙女才能拥有的力量!” 有百姓感叹道。 还有人跪下来叩拜。 ……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有如此强大的内力?” 李参将也十分惊讶,他没想到这沈清许竟有如此高超的武功,这可给他今日的诛灭任务带来了难题。 一般而言,只有死人,才是彻底无言的。 人若死了,就是死无对证,他们死在这里,所有人,都只会觉得是天子心虚。 即便之后查到什么,也很难会有人相信,他本有自信,将所有人的命留在这里,但他却没想到,这个沈清许—— 沈清许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从高处落下来,拿出一枚玉扳指。 “本座,乃大炎国师,玄机门第六十七代门主——玄音。” “既是状告当今帝王,那么此案,本座认为,国师才最有资格审理,对吗?” …… “你你你……” 又是一片静寂,良久,才有人反应过来。 李参将手指着沈清许,“你,你有什么证据?我大炎国师,岂会是一个女人,又如此年轻?” “本座这一身武功,不是最好的证据吗?历来,玄机门门主,皆是武功天下第一!” “况且,前任国师,也是本座的师父,已于三年多前中毒而亡,哦对了,他也是亡于暗部的毒药……之后,玄机门便奉我为门主,时至今日,本座已继位三年有余,这国师,当的应算是名副其实。” 沈清许说着,一边随手将一枚箭矢捏碎,化为了飞灰。 “你……你可想好了,你这可是公然与陛下作对,你们玄机门,是想造反吗?” 沈清许直接一手掌风打出去,将人拍到墙上。 “造反?当真是张口就来!有人告状,就该有人开堂审案,既是状告天子,国师拥有废帝之权,审理此案,自是理所应当。若是天子当真有错,视黎民百姓于不顾,本座也定当秉公执法!” “可若是审案前,就不问缘由,不明是非,便要直接将状告之人送上西天,那么他们的冤屈,又谁来审?你凭空一句诬告,难道百姓心中就不会有疑惑了吗?” …… 随着沈清许话落,街上的百姓也纷纷喊道: “是啊,是非曲直,总得叫人家说明白啊!” “你什么都不审就要把他们全杀了,有你这么当官的吗?” …… 听着百姓的指责,李参将的脸黑了。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如今,有玄机门门主在,想要解决这些人,怕是没法子了。 “你,你们先等着,我这就回去禀告陛下!” 李参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带着人离开了。 他刚走,墨兰便回来了,一同到的,还有第一楼的负责人常青。 “属下见过门主,门主,江县那边的事我们还没去调查……不过,据传回来的消息是,确实是死了很多人……” “说是江县发生了灾害,百姓信了巫蛊邪教,落草为寇……” “但是,江县之前改建过堤坝,这次的水患,似乎并不足以对江县造成威胁。 而且,此事先前,一直未有消息传回京城……” 是直到这次林晚生等人进京后,才传来了消息,先前,一直是被封锁的。 最后的几句话,常青刻意减小了声音。 沈清许听罢点头,“好,辛苦你了!接下来的调查,还得你们继续费心。” “门主放心,那如今……”这场面,该如何处理? “通知下去,开国师府!另外,”沈清许回头看向林晚生等人,“你们,不如随我回国师府暂住!” 背后的人既然想杀他们,如今,帕也只有国师府才是最安全的。 而且,他们身上的伤,也都需要处理。 但因着先前沈清许为萧宇说话,剩下的人还是不怎么相信她。 “不行!我们不相信你,我们就在这等……” “对!就在这等!” “等一个属于我们的公道!” …… 第197章 大炎国师 “只有口谕,沈大小姐这是在质疑本将吗?你不过一个侯府千金,别仗着是陛下救命恩人,就为所欲为……” “这话,我反倒要提醒你!你说口谕,那么请问,是谁传的令?这群人方才敲了登闻鼓,告御状,接下来,就该按照流程,升堂办理……” “可他们状告的是天子,谁给他们的胆子,如此大逆不道。况且,江县人本就是贼匪,屠杀他们所有人,是为了剿匪!” “匪?一个县里,能所有老弱妇孺都成了贼匪?” “……” 但此时,来人却明显不欲多言,直接命所有人动手,就地诛杀,还说这就是天子的命令。 近处,远处,弓箭都已经架起,就对着此处,对准那登闻鼓旁边的所有江县残余百姓。 弓箭的弦被拉满—— “住手,我看今日,谁敢动这群人?” …… “沈姑娘,你不必为了我们如此!我们本就该死了!”林晚生拽住沈清许的裙摆劝道。 此时,药丸已经快失去效用,他也没了力气。 而剩余的人,除了没受刑的,也基本没几个是好全的。 沈清许只道:“这已经不仅仅是你们的事了,你们可知道,状告当今天子,天子失德,天下动乱,是何结果?” 林晚生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知道,但是,我们恨啊!” “我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此事,我也定会调查清楚。” 而此时,“杀——” 随着一声令下,无数飞箭射来,除了沈清许,一旁的百姓、官员跟士兵,早已远远避开,连萧雅也被杜月夕死死拉住。 “清许,你快过来啊!” “李参将,你好大的胆子!没看到沈大小姐还在吗?也敢动手,啊——” 见到箭失密密麻麻飞过来的那刻,江县残余的百姓便已经闭上了眼睛。 只林晚生还想努力爬起来,用身体为沈清许挡下那些箭。 一旁街道上的百姓,则是以手捂眼,不忍再继续看下去—— 这时,沈清许却是突然飞起来,与此同时,那些箭矢,全都被吸引,停留在她周围,逐渐围成一个环状。 沈清许继续动用内力,将所有箭矢全都一一放好。 “这,这是仙女才能拥有的力量!” 有百姓感叹道。 还有人跪下来叩拜。 ……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有如此强大的内力?” 李参将也十分惊讶,他没想到这沈清许竟有如此高超的武功,这可给他今日的诛灭任务带来了难题。 一般而言,只有死人,才是彻底无言的。 人若死了,就是死无对证,他们死在这里,所有人,都只会觉得是天子心虚。 即便之后查到什么,也很难会有人相信,他本有自信,将所有人的命留在这里,但他却没想到,这个沈清许—— 沈清许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从高处落下来,拿出一枚玉扳指。 “本座,乃大炎国师,玄机门第六十七代门主——玄音。” “既是状告当今帝王,那么此案,本座认为,国师才最有资格审理,对吗?” …… “你你你……” 又是一片静寂,良久,才有人反应过来。 李参将手指着沈清许,“你,你有什么证据?我大炎国师,岂会是一个女人,又如此年轻?” “本座这一身武功,不是最好的证据吗?历来,玄机门门主,皆是武功天下第一!” “况且,前任国师,也是本座的师父,已于三年多前中毒而亡,哦对了,他也是亡于暗部的毒药……之后,玄机门便奉我为门主,时至今日,本座已继位三年有余,这国师,当的应算是名副其实。” 沈清许说着,一边随手将一枚箭矢捏碎,化为了飞灰。 “你……你可想好了,你这可是公然与陛下作对,你们玄机门,是想造反吗?” 沈清许直接一手掌风打出去,将人拍到墙上。 “造反?当真是张口就来!有人告状,就该有人开堂审案,既是状告天子,国师拥有废帝之权,审理此案,自是理所应当。若是天子当真有错,视黎民百姓于不顾,本座也定当秉公执法!” “可若是审案前,就不问缘由,不明是非,便要直接将状告之人送上西天,那么他们的冤屈,又谁来审?你凭空一句诬告,难道百姓心中就不会有疑惑了吗?” …… 随着沈清许话落,街上的百姓也纷纷喊道: “是啊,是非曲直,总得叫人家说明白啊!” “你什么都不审就要把他们全杀了,有你这么当官的吗?” …… 听着百姓的指责,李参将的脸黑了。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如今,有玄机门门主在,想要解决这些人,怕是没法子了。 “你,你们先等着,我这就回去禀告陛下!” 李参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带着人离开了。 他刚走,墨兰便回来了,一同到的,还有第一楼的负责人常青。 “属下见过门主,门主,江县那边的事我们还没去调查……不过,据传回来的消息是,确实是死了很多人……” “说是江县发生了灾害,百姓信了巫蛊邪教,落草为寇……” “但是,江县之前改建过堤坝,这次的水患,似乎并不足以对江县造成威胁。 而且,此事先前,一直未有消息传回京城……” 是直到这次林晚生等人进京后,才传来了消息,先前,一直是被封锁的。 最后的几句话,常青刻意减小了声音。 沈清许听罢点头,“好,辛苦你了!接下来的调查,还得你们继续费心。” “门主放心,那如今……”这场面,该如何处理? “通知下去,开国师府!另外,”沈清许回头看向林晚生等人,“你们,不如随我回国师府暂住!” 背后的人既然想杀他们,如今,帕也只有国师府才是最安全的。 而且,他们身上的伤,也都需要处理。 但因着先前沈清许为萧宇说话,剩下的人还是不怎么相信她。 “不行!我们不相信你,我们就在这等……” “对!就在这等!” “等一个属于我们的公道!” …… 第198章 开国师府 杀了他们全县的人,即便是天王老子,也得付出代价。 而且,什么国师,帝王,他们什么大人都不相信……反正都是一伙的,而他们也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他们就要等一个结果,等到那天子亲自过来! 沈清许长叹了口气,瞧着已经有人快支撑不住了。 拿出随身的针灸包,内力运起,迅速给四人同时施针,将人从快死的边缘拉回来—— 一旁的人看到这一幕惊讶得眼睛都大了,却听沈清许在下一刻道:“你们不信国师,那江湖上有医仙之名的阿音总信!” “……” “您,您是当初救了我们的阿音姑娘?” “医仙谷少谷主?!” “可您怎么……怎么会……”在京城?而且竟然还是国师? …… 看着他们眼里的惊讶,沈清许又看了看另一边的京城百姓,下一刻,运起内力,对所有人解释道:“医仙谷,也算是玄机门的一个分支,里面的弟子,有不少都是玄机门出去历练的。” “当年,我历练之时,也是借了医仙谷的名头……” 因着江县瘟疫需要人组织医治,于是那时,她便跟着医仙谷弟子一起,为了让人对她有信心,这才借了医仙谷少谷主的名头。 …… “原来竟是这样……” “医绝琴绝,圣手医仙!” “还是当朝国师,这般了得,得是神仙人物!” 有人感叹道,下一刻就被人轻拍了下,“那个地方,不就是传说中的仙人之地嘛……” 的确,一直以来,玄机门在民间的传闻都是如此。 国师有通天晓地之能,堪比神仙,玄机门的传说,历来都透着神奇,也因此才拥有废帝之权。 都说三人成虎,在民间,玄机门也被过度神化。 即便是,玄机门门人或许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原本,他们还有些担心,如此年轻的一位姑娘,竟是新任的门主,是他们的国师…… 但现如今,国师的名头或许太过玄乎,但圣手医仙的本事,他们却是早就有听闻的。当初,江县的瘟疫,就是她给治好的。 而且除此之外,医仙还治好了不少奇难杂症。 …… “见过国师!见过医绝琴绝的圣手医仙大人——” “见过国师,见过医仙!” “见过国师,见过医仙!” …… 下一刻,如同山呼海啸,所有人纷纷跪到地上叩拜。 有人出自真心,有人出自惶恐,有人则是希望这位名头神乎其神的人,当真拥有奇特的能力,或许拜一拜,就能祈求平安,身体健康了呢? 而这边,江县一行人也同样跪在地上,热泪盈眶。 “原来竟是恩人!原谅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恩人,我们不信朝廷的官员,也不信什么玄机门,国师,我们就信您!信当初救了我们的圣手医仙!” “我们的命都是您救的,接下来,您说什么,我们就听什么……” 就算是要他们放弃报仇,他们也认了。 毕竟他们整个江县,所有人的命都是她救的,尽管,或许会有不甘,但他们相信,无论结果如何,都定是她尽了最大努力。 沈清许却道:“放心!此事我一定会彻查清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 “你们的身上几乎都有伤,方才,那位将军也是故意想杀你们,死无对证……接下来的日子,你们就暂时住在国师府……” 如此,也让旁人不敢动手,同时,也是让京城的所有百姓都看着此案。 …… 接下来,国师府被打开,林晚生一行人真的被迎了进去。 沈清许跟墨兰忙着为这些人治伤,瞧病……而外面,则是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消息传开—— “什么?那位沈大小姐竟然是当朝国师?不不不,还是圣手医仙……怎么可能……” “你说那位沈大小姐其实是神仙下凡……” …… 各种传闻,甚嚣尘上。 关于江县的,状告帝王的,登闻鼓敲响后六月飞霜,天地不平,国师现身—— 京城里的人,今日当真是看了好大的一场戏。 与此同时,武安侯府。 “你确定,你脑子没坏掉?” 这是沈佳的第一反应。 “二小姐,外面真的是这么传的!而且,咱们隔壁,国师府真的在今日打开了…… 封门闭户了整整八年的国师府,就这么打开了啊……”下人激动道。 而且,今日,是真的有人亲眼瞧见,看着沈清许进入国师府的。 这么多人,总不会全都看岔了! “小翠,你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再说一遍!”林依依道。 …… 于是,下人又将此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当然,也是听来的版本。 林依依听完也是感叹,“没想到啊……” 难怪,总觉得她行事与旁人不同。 并且与她的生母柳氏,全无相似之处,让她想怨都找不到理由,甚至,沈清许还愿意主动为她医治,化解恩怨…… 而且,她也从不愿意用属于侯府里的任何金银器物,都是自己采买,走自己的私账。 原来,她竟是玄机门的人。 玄机门门人,与世俗了无牵挂,亲缘断绝。 她如此行事,也算是有了缘由。看来玄机门,或者陛下当年,是真的将她教得很好,为她安排了一个好去处。 只是,她身世这般复杂,又是一介女子,竟也能成为一门之主,当朝国师,应是不易! …… 林依依也不知为何,想着这些,心里,竟是不知为何有些怅然。 “外面传的都是真的吗?沈清许那丫头,真打开国师府了?” 沈舟一回来就问。 而此时,李兰芳也紧跟着他之后进来, “哎哟,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大丫头,咱们小时候那么对她,还把她赶了出去,她如今又是被陛下看重,又是当朝国师……她不会,不会找我们算账!” 还有, 想到柳莹莹当初的嫁妆都还被她扣了些在手里,虽然这些年也都花的差不多了,但是,沈清许那丫头不会想起来找她讨要! 第198章 开国师府 杀了他们全县的人,即便是天王老子,也得付出代价。 而且,什么国师,帝王,他们什么大人都不相信……反正都是一伙的,而他们也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他们就要等一个结果,等到那天子亲自过来! 沈清许长叹了口气,瞧着已经有人快支撑不住了。 拿出随身的针灸包,内力运起,迅速给四人同时施针,将人从快死的边缘拉回来—— 一旁的人看到这一幕惊讶得眼睛都大了,却听沈清许在下一刻道:“你们不信国师,那江湖上有医仙之名的阿音总信!” “……” “您,您是当初救了我们的阿音姑娘?” “医仙谷少谷主?!” “可您怎么……怎么会……”在京城?而且竟然还是国师? …… 看着他们眼里的惊讶,沈清许又看了看另一边的京城百姓,下一刻,运起内力,对所有人解释道:“医仙谷,也算是玄机门的一个分支,里面的弟子,有不少都是玄机门出去历练的。” “当年,我历练之时,也是借了医仙谷的名头……” 因着江县瘟疫需要人组织医治,于是那时,她便跟着医仙谷弟子一起,为了让人对她有信心,这才借了医仙谷少谷主的名头。 …… “原来竟是这样……” “医绝琴绝,圣手医仙!” “还是当朝国师,这般了得,得是神仙人物!” 有人感叹道,下一刻就被人轻拍了下,“那个地方,不就是传说中的仙人之地嘛……” 的确,一直以来,玄机门在民间的传闻都是如此。 国师有通天晓地之能,堪比神仙,玄机门的传说,历来都透着神奇,也因此才拥有废帝之权。 都说三人成虎,在民间,玄机门也被过度神化。 即便是,玄机门门人或许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原本,他们还有些担心,如此年轻的一位姑娘,竟是新任的门主,是他们的国师…… 但现如今,国师的名头或许太过玄乎,但圣手医仙的本事,他们却是早就有听闻的。当初,江县的瘟疫,就是她给治好的。 而且除此之外,医仙还治好了不少奇难杂症。 …… “见过国师!见过医绝琴绝的圣手医仙大人——” “见过国师,见过医仙!” “见过国师,见过医仙!” …… 下一刻,如同山呼海啸,所有人纷纷跪到地上叩拜。 有人出自真心,有人出自惶恐,有人则是希望这位名头神乎其神的人,当真拥有奇特的能力,或许拜一拜,就能祈求平安,身体健康了呢? 而这边,江县一行人也同样跪在地上,热泪盈眶。 “原来竟是恩人!原谅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恩人,我们不信朝廷的官员,也不信什么玄机门,国师,我们就信您!信当初救了我们的圣手医仙!” “我们的命都是您救的,接下来,您说什么,我们就听什么……” 就算是要他们放弃报仇,他们也认了。 毕竟他们整个江县,所有人的命都是她救的,尽管,或许会有不甘,但他们相信,无论结果如何,都定是她尽了最大努力。 沈清许却道:“放心!此事我一定会彻查清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 “你们的身上几乎都有伤,方才,那位将军也是故意想杀你们,死无对证……接下来的日子,你们就暂时住在国师府……” 如此,也让旁人不敢动手,同时,也是让京城的所有百姓都看着此案。 …… 接下来,国师府被打开,林晚生一行人真的被迎了进去。 沈清许跟墨兰忙着为这些人治伤,瞧病……而外面,则是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消息传开—— “什么?那位沈大小姐竟然是当朝国师?不不不,还是圣手医仙……怎么可能……” “你说那位沈大小姐其实是神仙下凡……” …… 各种传闻,甚嚣尘上。 关于江县的,状告帝王的,登闻鼓敲响后六月飞霜,天地不平,国师现身—— 京城里的人,今日当真是看了好大的一场戏。 与此同时,武安侯府。 “你确定,你脑子没坏掉?” 这是沈佳的第一反应。 “二小姐,外面真的是这么传的!而且,咱们隔壁,国师府真的在今日打开了…… 封门闭户了整整八年的国师府,就这么打开了啊……”下人激动道。 而且,今日,是真的有人亲眼瞧见,看着沈清许进入国师府的。 这么多人,总不会全都看岔了! “小翠,你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再说一遍!”林依依道。 …… 于是,下人又将此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当然,也是听来的版本。 林依依听完也是感叹,“没想到啊……” 难怪,总觉得她行事与旁人不同。 并且与她的生母柳氏,全无相似之处,让她想怨都找不到理由,甚至,沈清许还愿意主动为她医治,化解恩怨…… 而且,她也从不愿意用属于侯府里的任何金银器物,都是自己采买,走自己的私账。 原来,她竟是玄机门的人。 玄机门门人,与世俗了无牵挂,亲缘断绝。 她如此行事,也算是有了缘由。看来玄机门,或者陛下当年,是真的将她教得很好,为她安排了一个好去处。 只是,她身世这般复杂,又是一介女子,竟也能成为一门之主,当朝国师,应是不易! …… 林依依也不知为何,想着这些,心里,竟是不知为何有些怅然。 “外面传的都是真的吗?沈清许那丫头,真打开国师府了?” 沈舟一回来就问。 而此时,李兰芳也紧跟着他之后进来, “哎哟,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大丫头,咱们小时候那么对她,还把她赶了出去,她如今又是被陛下看重,又是当朝国师……她不会,不会找我们算账!” 还有, 想到柳莹莹当初的嫁妆都还被她扣了些在手里,虽然这些年也都花的差不多了,但是,沈清许那丫头不会想起来找她讨要! 第199章 得知 “……” 沈舟听完面色严肃。 林依依想了想,却道:“婆婆,您多虑了!先前,国师受陛下宠幸,尚且没寻咱们的麻烦……如今,应该也不会……” “不能应该啊……”李兰芳还是慌得不行。 沈舟却示意林依依,“你让人去给国师府上递份拜帖,我要见她……” “……好!妾身这就去。” 犹豫了下,林依依还是答应下来,虽然,她觉得以沈舟的身份去递,很可能会被拒绝。 走之前,她想了想,又回头问:“侯爷,这次敲登闻鼓状告天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会,” 影响侯府,或者是沈清许? 沈舟面色很难看,“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但现如今这情况,无论是敲登闻鼓状告天子,还是女儿是拥有废帝之权的国师,都实在是荒唐! 他已经不敢想,明日的早朝会是什么样了! …… 这边,武安侯府内部慌的慌,乱的乱。 另一边,皇宫—— 沈清许在将所有伤者安顿好后,方才通过密道进入寝殿,而此时,萧宇也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来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在登闻鼓敲响时,萧宇也听见了—— 本是准备让人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准备审理冤情,但人才刚派出去,就已经有人回来报信。 外面人要状告的,竟然就是他! 萧宇:“……!!” 他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回事都没彻底弄明白,他自己都不知道江县有一座金矿,为什么要去抢夺它,甚至为此不惜屠杀自己的百姓? 他又不是脑子糊涂了! 只是,萧宇也发现,京城里如今似乎出现了一股乱流,在其中引导言论,虽然他抓了一部分乱说话的人…… 但同时也被人指摘,说是他用强硬手段压下言论。但实则,那些人却是被人别有居心派出来的,而这一部分人,他也抓不完。 与此同时,萧宇还发现,有人似乎在刻意要挑起玄机门与他之间的矛盾。 今日回来报信的,萧宇所收到的,都是国师野心勃勃,欲染指帝位的言论—— 甚至,还有人说,江县那边出的事,也是玄机门刻意陷害的。 否则,国师为何要明目张胆的保护那些人,要知道,他们可是在国师保护下才成功敲响登闻鼓的,事后,李参将要处置那些人,也都被国师拦了下来。 萧宇听完:“……” 若非他认识沈清许,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子,他就真的信了。 况且,沈清许如今的身体,想到杨凌之前私下对他说的话,萧宇便皱眉。 医圣那边,萧宇私下派去的人已经联系上了, 只是那边却说,沈清许自己可以解决。他暂时有要事处理,无法进京—— 也不知道, “唉……” …… 沈清许并不知萧宇心中如何做想,只是道: “江县的那些人已经将经历全都与我说了,我也派了人去核查……” 在为他们疗伤时,沈清许也先行问了一遍,有了大致的猜测。 三年前,江县瘟疫后—— 因为沈清许斩杀了原本的官员,事后,朝廷便派了新的官员去接任。 只是,这新派去的官员似乎也有问题, 但是这些,当地的百姓并不知道。 而且这涉及到了一支在萧仇给的地图上并未涉及到的私军,并且,这支私军,他们之前也没查到。 盖因当地县令与其勾结,甚至就是他们的人,在其掩盖下,下面的人只以为那是朝廷的,因而从未怀疑。 老百姓并不懂得这些,读书的文人也大多不懂军职, …… 于是,此事便被就此掩盖下去。 而这时,江县有村人在山上发现了金矿石,并且之后—— 他们发现,那些私军也疑似在暗地里开采,提炼这些金矿石。 那发现此事的人,并不明所以,在走亲戚吃酒时,还将此事说了出去…… 后来,一传十,十传百。 等到有人发现不对时,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这件事。 知道的人多了,便会越传越开,到时候,迟早会有人发现不对—— 于是,这时候。 有人便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既然江县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那不如,就将所有人都杀了。 并且,他们还准备栽赃陷害—— 而这种事,历来都是难以说清的,他们要做的,也仅只是给一个人身上泼上污水…… 萧宇听完也是一时难言,但却不得不感慨此计之毒。 “果真是,一如既往,死性不改!” 这般行事,真是有那人的风格。 看来,某人已经不打算隐藏了,给他送了这么大一份“大礼”,萧宇咬牙切齿地想到。 “此事,必须得妥善处理。”沈清许道。 脑中正琢磨着对策, 这时,萧宇问,“如今,京城里都议论纷纷,甚至包括某些朝臣,也在心里暗自揣测……你就当真一点也不怀疑此事与我有关吗?” 其实,帝王发现金矿,私占为己用,建立皇庄的事,自古也是有的。 但是这种事,归根到底,损伤的是自己的江山社稷。 只是,某些帝王一味只图享乐,况且认为自己花用的银子只是少数—— 有的有节制,有的就是完全只图当下。 出了事,再让朝臣商量对策,或是有玄机门兜底……当然,此事最终的结果,帝王荒唐过头的,只会让玄机门废掉。 …… 也是因这事古来便有,林晚生一行人,才会在仇恨驱使下,毫不犹豫中了暗中人的算计。 “因为我信你不是这样的帝王,也不会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不过,若是你真的做了这样的事,这次我也会毫不犹豫站在江县百姓的那一边……” 甚至包括,废除帝王。 站在玄机门门主应有的立场,做该做的事。 “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沈清许道。 萧宇听完却是笑了,“好。” 为这一份信任,同时,他也并不为后一句话感到生气,因为他不会是这样的人。 而沈清许的后一句话,才是她身为国师,身为玄机门门主,该做的事。 心里既感到欣慰,又还有几分莫名的情绪。 他伸手摸了摸沈清许的头,“朕的阿音,是真的长大了啊!” “……” 第199章 得知 “……” 沈舟听完面色严肃。 林依依想了想,却道:“婆婆,您多虑了!先前,国师受陛下宠幸,尚且没寻咱们的麻烦……如今,应该也不会……” “不能应该啊……”李兰芳还是慌得不行。 沈舟却示意林依依,“你让人去给国师府上递份拜帖,我要见她……” “……好!妾身这就去。” 犹豫了下,林依依还是答应下来,虽然,她觉得以沈舟的身份去递,很可能会被拒绝。 走之前,她想了想,又回头问:“侯爷,这次敲登闻鼓状告天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会,” 影响侯府,或者是沈清许? 沈舟面色很难看,“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但现如今这情况,无论是敲登闻鼓状告天子,还是女儿是拥有废帝之权的国师,都实在是荒唐! 他已经不敢想,明日的早朝会是什么样了! …… 这边,武安侯府内部慌的慌,乱的乱。 另一边,皇宫—— 沈清许在将所有伤者安顿好后,方才通过密道进入寝殿,而此时,萧宇也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来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在登闻鼓敲响时,萧宇也听见了—— 本是准备让人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准备审理冤情,但人才刚派出去,就已经有人回来报信。 外面人要状告的,竟然就是他! 萧宇:“……!!” 他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回事都没彻底弄明白,他自己都不知道江县有一座金矿,为什么要去抢夺它,甚至为此不惜屠杀自己的百姓? 他又不是脑子糊涂了! 只是,萧宇也发现,京城里如今似乎出现了一股乱流,在其中引导言论,虽然他抓了一部分乱说话的人…… 但同时也被人指摘,说是他用强硬手段压下言论。但实则,那些人却是被人别有居心派出来的,而这一部分人,他也抓不完。 与此同时,萧宇还发现,有人似乎在刻意要挑起玄机门与他之间的矛盾。 今日回来报信的,萧宇所收到的,都是国师野心勃勃,欲染指帝位的言论—— 甚至,还有人说,江县那边出的事,也是玄机门刻意陷害的。 否则,国师为何要明目张胆的保护那些人,要知道,他们可是在国师保护下才成功敲响登闻鼓的,事后,李参将要处置那些人,也都被国师拦了下来。 萧宇听完:“……” 若非他认识沈清许,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子,他就真的信了。 况且,沈清许如今的身体,想到杨凌之前私下对他说的话,萧宇便皱眉。 医圣那边,萧宇私下派去的人已经联系上了, 只是那边却说,沈清许自己可以解决。他暂时有要事处理,无法进京—— 也不知道, “唉……” …… 沈清许并不知萧宇心中如何做想,只是道: “江县的那些人已经将经历全都与我说了,我也派了人去核查……” 在为他们疗伤时,沈清许也先行问了一遍,有了大致的猜测。 三年前,江县瘟疫后—— 因为沈清许斩杀了原本的官员,事后,朝廷便派了新的官员去接任。 只是,这新派去的官员似乎也有问题, 但是这些,当地的百姓并不知道。 而且这涉及到了一支在萧仇给的地图上并未涉及到的私军,并且,这支私军,他们之前也没查到。 盖因当地县令与其勾结,甚至就是他们的人,在其掩盖下,下面的人只以为那是朝廷的,因而从未怀疑。 老百姓并不懂得这些,读书的文人也大多不懂军职, …… 于是,此事便被就此掩盖下去。 而这时,江县有村人在山上发现了金矿石,并且之后—— 他们发现,那些私军也疑似在暗地里开采,提炼这些金矿石。 那发现此事的人,并不明所以,在走亲戚吃酒时,还将此事说了出去…… 后来,一传十,十传百。 等到有人发现不对时,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这件事。 知道的人多了,便会越传越开,到时候,迟早会有人发现不对—— 于是,这时候。 有人便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既然江县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那不如,就将所有人都杀了。 并且,他们还准备栽赃陷害—— 而这种事,历来都是难以说清的,他们要做的,也仅只是给一个人身上泼上污水…… 萧宇听完也是一时难言,但却不得不感慨此计之毒。 “果真是,一如既往,死性不改!” 这般行事,真是有那人的风格。 看来,某人已经不打算隐藏了,给他送了这么大一份“大礼”,萧宇咬牙切齿地想到。 “此事,必须得妥善处理。”沈清许道。 脑中正琢磨着对策, 这时,萧宇问,“如今,京城里都议论纷纷,甚至包括某些朝臣,也在心里暗自揣测……你就当真一点也不怀疑此事与我有关吗?” 其实,帝王发现金矿,私占为己用,建立皇庄的事,自古也是有的。 但是这种事,归根到底,损伤的是自己的江山社稷。 只是,某些帝王一味只图享乐,况且认为自己花用的银子只是少数—— 有的有节制,有的就是完全只图当下。 出了事,再让朝臣商量对策,或是有玄机门兜底……当然,此事最终的结果,帝王荒唐过头的,只会让玄机门废掉。 …… 也是因这事古来便有,林晚生一行人,才会在仇恨驱使下,毫不犹豫中了暗中人的算计。 “因为我信你不是这样的帝王,也不会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不过,若是你真的做了这样的事,这次我也会毫不犹豫站在江县百姓的那一边……” 甚至包括,废除帝王。 站在玄机门门主应有的立场,做该做的事。 “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沈清许道。 萧宇听完却是笑了,“好。” 为这一份信任,同时,他也并不为后一句话感到生气,因为他不会是这样的人。 而沈清许的后一句话,才是她身为国师,身为玄机门门主,该做的事。 心里既感到欣慰,又还有几分莫名的情绪。 他伸手摸了摸沈清许的头,“朕的阿音,是真的长大了啊!” “……” 第200章 开审 沈清许将他手拍下去,有几分无奈,“谨之叔叔,我早就长大了啊!” “好,这样就很好!” …… 接下来,沈清许都忙着江县被灭的惨案。 虽然有猜测,但案件的具体经过,人证,物证……这些都要派人详查。 与此同时,因此事是大案。 又因被状告之人身份实在特殊,沈清许还往玄机门去了信,请了长老过来,一起审理此案。 也算是向世人表明,玄机门的立场。 …… 而这段时间,民间也是议论纷纷。 在有心人的刻意引导下,言论被大致分为两种。 普通的平民百姓,大多质疑帝王,因为六月飞雪,不过,因着事后沈清许现身,关于天降异象,天地动乱的言论并未散播开来。 因为某种程度上,在百姓心中,国师,就是与天意沟通之人。 而当日沈清许在万箭齐发下飞到半空施展的内力,也被传得神乎其神—— 原本沈清许一直有意淡化玄机门的存在,此事后,又再被提及。 甚至名声远胜以往,尤其是关于国师的声名。 但盛名之下,难免有人会产生忧虑。 这便是另一种声音,大多来自官场。 疑心国师的目的,疑心此事的来龙去脉,而这中间,也不免混杂了某些刻意想挑起玄机门与皇权矛盾之人—— …… 但总而言之,言论走向,并未彻底崩盘。 而事情,也未像暗地里的人最开始的目的走,因为沈清许的插手,因着江县告御状的人都还活着,此案也有人审理,大多数的人,都在等着此案的审理结果。 而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十日后—— 由国师亲自主审,刑部、大理寺从旁协助,皇帝以被状告之人的身份听审…… 这一奇葩的百姓状告帝王一案,正式开堂。 因案情过于特殊,审案的地点,也定在了那一日被敲登闻鼓的高台之上,地方宽广,方便众臣子、百姓围观—— “台下所跪何人?” “草民江县林晚生……” “草民江县小瓦村谢氏……” “草民……” …… “状告何人?冤情为何?还请一一讲述……” 接下来,林晚生等人纷纷讲述了自己的遭遇。 幸存下来的,有很多都是同一个村的,也是当初沈清许接触较多的。 虽说案情的确如沈清许猜测的那般,但在细节上,又还有些许不同。 事实上,在最初,那些人是真打算将江县所有人全都杀死的。 只是那么多人,总有人机警,总有人会出现意外情况,还有一些偏僻的,易守难攻的小山村—— 只要人不是集中在一处,便难免有人会活下来。 江县负责开采金矿的人蠢笨恶毒,但他上面的人却不蠢,既然已经开始,不如就换一个导向—— 于是,当林晚生等人幸运活下来时,便有人通过各种暗示,明里暗里地告知他们, 真正动手的人其实是皇帝的人,是为了私占那座金矿。 并且,还暗中留下“证据”,甚至是派人混入其中,告诉他们,自己曾经听到过什么消息…… 那人与他们是同样的身份,之后又还在追杀中死去,有着相同的遭遇,江县这行人也未曾多怀疑什么。 甚至,在仇恨、言语煽动,加上本就有几分要闹得天翻地覆的心思,这才决定上京告御状。 而在这一路上,各种层出不穷的“追杀”又让他们更加坚定了这一想法。 …… “你们沿途来的路上,有三人的身份最为可疑,其中一人是你们说的小六,他说他是小李村人,十八岁,乃谢氏远房堂兄之子……但是,我让人去翻了族谱,很不巧,谢氏的远房堂兄无子,并且,他在江县外还有一门远亲,据其所说,这位远房堂兄,生而有疾,注定无子嗣缘……” “还有,一个名叫张三的家伙,他煽动你们告御状,在路上为了保护你们死于暗杀之人的刺刀下……” “还有李五……” “……但是,这些人,我都按你们所说的地方去查了,并未找见尸体,并且,坟茔还有被挖开的痕迹……” 当然,这样说也有为萧宇开脱的嫌疑,不过幸好,派去的人,查到了人证。 “来人——” 有人将几个人带了上来,其中一人穿着绸布衣服,明显富贵,另外三人,则是有的棉布,有的破布麻衣。 穿绸布那人,正是那谢氏远房堂兄的表亲,刚巧,此人竟也与谢氏有亲,两人说着族谱关系,可巧,还比那远房堂兄更近一层,当即便认了亲戚。 “妹子,你这也怪可怜的,要不这事后,你就去投奔我!咱们好歹是一个姓的亲戚,给口饭还是……” “咳咳……” 上首的沈清许咳嗽了一声,那人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了,连忙闭上嘴。 这就轮到剩下的人了,刚巧,那三人假死,从坟茔里被挖出来时,让人撞见了—— “天杀的!他们杀了我哥啊!” “当时我们两兄弟一起砍柴,回家了才发现把柴刀落下了,我们俩兄弟回去找,结果……结果就撞见,有人挖坟……” “我那时吓了一跳,躲在后面不敢出声,我哥胆子大,瞧见人似乎活了,还上去瞧——” “结果就让他们给杀了啊!天杀的!” 这名汉子想着那时的情景,便悲从中来,他至今都记得, 兄长脖颈被划破的那一刻溅的血有多高,那是,那是他哥啊!他们自小一起长大,虽然斗嘴,但感情也极好—— 他哥死的前一刻,都还在做口型让他躲好! “我们兄弟犯了什么错啊!那是我哥,我哥的命啊……” 看得出,他们兄弟的感情确实很好,这汉子哭的,便连底下不少家里弟兄关系好的也忍不住感同身受,抹了眼泪。 沈清许让一旁的人安慰了下那汉子,好在,他也清楚如今是在哪里,止住了哭泣, “国师大人,陛下,众位大人,小民之事一介山民,什么也不懂,当时哥哥被杀,都不明缘由……但是,如今,还请国师、陛下、众位大人,能够还我哥哥一个公道……” 第200章 开审 沈清许将他手拍下去,有几分无奈,“谨之叔叔,我早就长大了啊!” “好,这样就很好!” …… 接下来,沈清许都忙着江县被灭的惨案。 虽然有猜测,但案件的具体经过,人证,物证……这些都要派人详查。 与此同时,因此事是大案。 又因被状告之人身份实在特殊,沈清许还往玄机门去了信,请了长老过来,一起审理此案。 也算是向世人表明,玄机门的立场。 …… 而这段时间,民间也是议论纷纷。 在有心人的刻意引导下,言论被大致分为两种。 普通的平民百姓,大多质疑帝王,因为六月飞雪,不过,因着事后沈清许现身,关于天降异象,天地动乱的言论并未散播开来。 因为某种程度上,在百姓心中,国师,就是与天意沟通之人。 而当日沈清许在万箭齐发下飞到半空施展的内力,也被传得神乎其神—— 原本沈清许一直有意淡化玄机门的存在,此事后,又再被提及。 甚至名声远胜以往,尤其是关于国师的声名。 但盛名之下,难免有人会产生忧虑。 这便是另一种声音,大多来自官场。 疑心国师的目的,疑心此事的来龙去脉,而这中间,也不免混杂了某些刻意想挑起玄机门与皇权矛盾之人—— …… 但总而言之,言论走向,并未彻底崩盘。 而事情,也未像暗地里的人最开始的目的走,因为沈清许的插手,因着江县告御状的人都还活着,此案也有人审理,大多数的人,都在等着此案的审理结果。 而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十日后—— 由国师亲自主审,刑部、大理寺从旁协助,皇帝以被状告之人的身份听审…… 这一奇葩的百姓状告帝王一案,正式开堂。 因案情过于特殊,审案的地点,也定在了那一日被敲登闻鼓的高台之上,地方宽广,方便众臣子、百姓围观—— “台下所跪何人?” “草民江县林晚生……” “草民江县小瓦村谢氏……” “草民……” …… “状告何人?冤情为何?还请一一讲述……” 接下来,林晚生等人纷纷讲述了自己的遭遇。 幸存下来的,有很多都是同一个村的,也是当初沈清许接触较多的。 虽说案情的确如沈清许猜测的那般,但在细节上,又还有些许不同。 事实上,在最初,那些人是真打算将江县所有人全都杀死的。 只是那么多人,总有人机警,总有人会出现意外情况,还有一些偏僻的,易守难攻的小山村—— 只要人不是集中在一处,便难免有人会活下来。 江县负责开采金矿的人蠢笨恶毒,但他上面的人却不蠢,既然已经开始,不如就换一个导向—— 于是,当林晚生等人幸运活下来时,便有人通过各种暗示,明里暗里地告知他们, 真正动手的人其实是皇帝的人,是为了私占那座金矿。 并且,还暗中留下“证据”,甚至是派人混入其中,告诉他们,自己曾经听到过什么消息…… 那人与他们是同样的身份,之后又还在追杀中死去,有着相同的遭遇,江县这行人也未曾多怀疑什么。 甚至,在仇恨、言语煽动,加上本就有几分要闹得天翻地覆的心思,这才决定上京告御状。 而在这一路上,各种层出不穷的“追杀”又让他们更加坚定了这一想法。 …… “你们沿途来的路上,有三人的身份最为可疑,其中一人是你们说的小六,他说他是小李村人,十八岁,乃谢氏远房堂兄之子……但是,我让人去翻了族谱,很不巧,谢氏的远房堂兄无子,并且,他在江县外还有一门远亲,据其所说,这位远房堂兄,生而有疾,注定无子嗣缘……” “还有,一个名叫张三的家伙,他煽动你们告御状,在路上为了保护你们死于暗杀之人的刺刀下……” “还有李五……” “……但是,这些人,我都按你们所说的地方去查了,并未找见尸体,并且,坟茔还有被挖开的痕迹……” 当然,这样说也有为萧宇开脱的嫌疑,不过幸好,派去的人,查到了人证。 “来人——” 有人将几个人带了上来,其中一人穿着绸布衣服,明显富贵,另外三人,则是有的棉布,有的破布麻衣。 穿绸布那人,正是那谢氏远房堂兄的表亲,刚巧,此人竟也与谢氏有亲,两人说着族谱关系,可巧,还比那远房堂兄更近一层,当即便认了亲戚。 “妹子,你这也怪可怜的,要不这事后,你就去投奔我!咱们好歹是一个姓的亲戚,给口饭还是……” “咳咳……” 上首的沈清许咳嗽了一声,那人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了,连忙闭上嘴。 这就轮到剩下的人了,刚巧,那三人假死,从坟茔里被挖出来时,让人撞见了—— “天杀的!他们杀了我哥啊!” “当时我们两兄弟一起砍柴,回家了才发现把柴刀落下了,我们俩兄弟回去找,结果……结果就撞见,有人挖坟……” “我那时吓了一跳,躲在后面不敢出声,我哥胆子大,瞧见人似乎活了,还上去瞧——” “结果就让他们给杀了啊!天杀的!” 这名汉子想着那时的情景,便悲从中来,他至今都记得, 兄长脖颈被划破的那一刻溅的血有多高,那是,那是他哥啊!他们自小一起长大,虽然斗嘴,但感情也极好—— 他哥死的前一刻,都还在做口型让他躲好! “我们兄弟犯了什么错啊!那是我哥,我哥的命啊……” 看得出,他们兄弟的感情确实很好,这汉子哭的,便连底下不少家里弟兄关系好的也忍不住感同身受,抹了眼泪。 沈清许让一旁的人安慰了下那汉子,好在,他也清楚如今是在哪里,止住了哭泣, “国师大人,陛下,众位大人,小民之事一介山民,什么也不懂,当时哥哥被杀,都不明缘由……但是,如今,还请国师、陛下、众位大人,能够还我哥哥一个公道……” 第201章 审案 说完,汉子跪下邦邦邦地磕头。 “放心!我们定不会放过真正的恶人!” 说着,便让人将那汉子扶起来,暂时带下去! 之后,别的人证也纷纷开始说话—— 而除此之外,还有暗部,以及那江县的官员,那些私军…… 虽然,暗地里的人早已将现在的江县县令接走,私军也全部转移,但是,要知道,人可不是完全会听命行事的动物。 江县县令是走了,但他还有妻儿妾室,总有那么一二人,贪图钱财,落下线索痕迹—— 还有那些转移的私军,杀人冒充的暗部之人。 只要做了,就不可能完全抹灭痕迹,总有细节是未曾注意到的,没人去查还好,但若是查—— 沈清许又让人带了一个证人上来。 见到此人,林晚生一行人中有人眼神有了几分波动,这个人,他们中有人见过。 “这是江县县令的妾室,你们应该认识……” 她本随着县令离开,还带走了自己的妻弟一家,但是,他妻弟是个赌徒,跟着离开时,赌瘾犯了,私自离开,被县令身边的人杀了。 这小妾也是个疼弟弟的,加上被主母针对,自己也闹脾气跑了出来,被他们的人发现—— 就是可惜,抓到她时,背后的人太警醒,没让他们顺藤摸瓜将那江县县令也一起抓了。 不过,有这小妾一个,也够了。 “妾身,妾身什么也不知道……都是,都是大人他们做的,与妾身无关啊!” “放心!你没有罪,我们自也不会冤枉你!反而老实交代,我们还会宽容几分!” 这妾室对那县令也无情义,只是图富贵罢了。 得了保证,也立马讲道: “妾身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就是我家大人,暗地里常与别人有私信往来……有一次,我进书房瞧见了一封信,还被大人狠狠责骂了一顿……” “这次,这次的事也是,其实,妾身虽然见识浅短,但关于官邸文书,官印这些,待在大人身边久了,还是认识一二的……” “但是,我家大人收到的文书,有时上面的印章却有些特殊,明显不是官印……” “而且,我家大人,经常会设宴邀请一位客人,这位客人,虽然似乎领着军职,但行事却颇有几分匪气……” “我那不争气的弟弟有次好奇,还曾跟踪过这位大人,就跟到了那金矿附近……他还偷偷挖了好几块矿石回来……他还跟我说,瞧见了很多当兵的在那里挖金矿……” “妾身一听就觉得不对,连忙勒令他以后决不许再去,其实,关于朝廷的官家文书,大人并不怎么避讳妾身,因而妾身是知道,江县是没有设置那么大支的军队的。” “并且,并且在县志记录上,也没有这座金矿。” …… 众人听得咋舌,这位妾室,哪里是知道的不多啊!她可知道得太多了。 有当官并且宠幸妾室的,也不免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着家里的书房以后得让小妾少进了。 而这边,江县县令妾室还在继续道: “……这次,这次的事也是,我家大人并未多说什么……不过,不过江县发生这么大的事,大人也是知情的……并且,妾身瞧见过,在这次惨案前,大人接到了一封飞鸽传书——” “那日,妾身正巧与大人在书房,隐约只瞧见杀、全、百姓这几个字,但那时,妾身担保,妾身觉不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 说着,妾室有哭着磕头哀求,“妾身只是一介女子,靠依附丈夫而活,我家大人做的那些事,真的是与妾身毫无关系啊!还请陛下、国师宽恕!” 又想到什么,妾室连忙补充道,“哦,对了,我家大人在与那人来往时,虽不许妾身多问,但因着官印不同,妾身还是多留心了几下,妾身,妾身能画出那印记的摸样来……” 沈清许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为那妾室递上纸笔。 那妾室抖着手画好,被往上呈时,又官员认出那印记的,明显变了眼色。 “这——” “陛下,国师大人,不知可否容臣失礼,先看看这印记?” 萧宇示意他随意,同时,呈这画的人,也将其大方展开,给众位官员看。 当即,便有有资历的老臣认了出来。 “这不是当初……” “老臣没认错,就是他!” “是鹜王的印记……” …… 萧挚死后,便因其手段阴鹜,而被追封为鹜王,他权势最大时,也曾有不少官员跟他打交道,对他的王印,自是识得的。 “难道,他还活着?” “可当初,他不是被斩首了吗?” …… 百官议论纷纷,沈清许道: “这,就是本座要说的第二件事了,关于江县一案中,被林晚生等人提及的暗部。” “不知诸位可还记得,本座先前讲过,暗部是由玄机门第一任门主,萧玉清所传下来的,它本是留给侄子的保护伞,世代守护帝王,只听从于帝王的号令!” “按理说,历代如是。暗部只会属于帝王,这一点,本座从前也是如此觉得,但自从今上登基后,玄机门便似乎屡屡被暗部针对……最开始,我们也以为是帝王有心打压……屡屡相让…… 但是,在上一任门主中毒时,老门主却是心生疑虑。按理,不应是如此的。 毕竟,陛下是他亲自寻回,扶持登基的,他也愿意相信陛下的品行……而且,老门主说,玄机门与皇帝起冲突,受苦的,只会是百姓……” “老门主高义!” 有官员称赞,引来不少附和。 …… 沈清许继续道:“但是,虽然起疑,我们也并无证据……” “只是,当初老门主虽然因着先帝行事糊涂,鹜王处事阴狠,出卖士兵,背弃家国,陷害屠戮弟兄,不堪帝位,而被老门主逼着大义灭亲,将皇位禅让于今上。” “但是当初,因着鹜王被斩首,先帝子嗣除了今上,几乎皆被鹜王害死,无人有资格再继承皇位……我们便也以为,先帝会将暗部传于今上……” 第201章 审案 说完,汉子跪下邦邦邦地磕头。 “放心!我们定不会放过真正的恶人!” 说着,便让人将那汉子扶起来,暂时带下去! 之后,别的人证也纷纷开始说话—— 而除此之外,还有暗部,以及那江县的官员,那些私军…… 虽然,暗地里的人早已将现在的江县县令接走,私军也全部转移,但是,要知道,人可不是完全会听命行事的动物。 江县县令是走了,但他还有妻儿妾室,总有那么一二人,贪图钱财,落下线索痕迹—— 还有那些转移的私军,杀人冒充的暗部之人。 只要做了,就不可能完全抹灭痕迹,总有细节是未曾注意到的,没人去查还好,但若是查—— 沈清许又让人带了一个证人上来。 见到此人,林晚生一行人中有人眼神有了几分波动,这个人,他们中有人见过。 “这是江县县令的妾室,你们应该认识……” 她本随着县令离开,还带走了自己的妻弟一家,但是,他妻弟是个赌徒,跟着离开时,赌瘾犯了,私自离开,被县令身边的人杀了。 这小妾也是个疼弟弟的,加上被主母针对,自己也闹脾气跑了出来,被他们的人发现—— 就是可惜,抓到她时,背后的人太警醒,没让他们顺藤摸瓜将那江县县令也一起抓了。 不过,有这小妾一个,也够了。 “妾身,妾身什么也不知道……都是,都是大人他们做的,与妾身无关啊!” “放心!你没有罪,我们自也不会冤枉你!反而老实交代,我们还会宽容几分!” 这妾室对那县令也无情义,只是图富贵罢了。 得了保证,也立马讲道: “妾身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就是我家大人,暗地里常与别人有私信往来……有一次,我进书房瞧见了一封信,还被大人狠狠责骂了一顿……” “这次,这次的事也是,其实,妾身虽然见识浅短,但关于官邸文书,官印这些,待在大人身边久了,还是认识一二的……” “但是,我家大人收到的文书,有时上面的印章却有些特殊,明显不是官印……” “而且,我家大人,经常会设宴邀请一位客人,这位客人,虽然似乎领着军职,但行事却颇有几分匪气……” “我那不争气的弟弟有次好奇,还曾跟踪过这位大人,就跟到了那金矿附近……他还偷偷挖了好几块矿石回来……他还跟我说,瞧见了很多当兵的在那里挖金矿……” “妾身一听就觉得不对,连忙勒令他以后决不许再去,其实,关于朝廷的官家文书,大人并不怎么避讳妾身,因而妾身是知道,江县是没有设置那么大支的军队的。” “并且,并且在县志记录上,也没有这座金矿。” …… 众人听得咋舌,这位妾室,哪里是知道的不多啊!她可知道得太多了。 有当官并且宠幸妾室的,也不免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着家里的书房以后得让小妾少进了。 而这边,江县县令妾室还在继续道: “……这次,这次的事也是,我家大人并未多说什么……不过,不过江县发生这么大的事,大人也是知情的……并且,妾身瞧见过,在这次惨案前,大人接到了一封飞鸽传书——” “那日,妾身正巧与大人在书房,隐约只瞧见杀、全、百姓这几个字,但那时,妾身担保,妾身觉不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 说着,妾室有哭着磕头哀求,“妾身只是一介女子,靠依附丈夫而活,我家大人做的那些事,真的是与妾身毫无关系啊!还请陛下、国师宽恕!” 又想到什么,妾室连忙补充道,“哦,对了,我家大人在与那人来往时,虽不许妾身多问,但因着官印不同,妾身还是多留心了几下,妾身,妾身能画出那印记的摸样来……” 沈清许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为那妾室递上纸笔。 那妾室抖着手画好,被往上呈时,又官员认出那印记的,明显变了眼色。 “这——” “陛下,国师大人,不知可否容臣失礼,先看看这印记?” 萧宇示意他随意,同时,呈这画的人,也将其大方展开,给众位官员看。 当即,便有有资历的老臣认了出来。 “这不是当初……” “老臣没认错,就是他!” “是鹜王的印记……” …… 萧挚死后,便因其手段阴鹜,而被追封为鹜王,他权势最大时,也曾有不少官员跟他打交道,对他的王印,自是识得的。 “难道,他还活着?” “可当初,他不是被斩首了吗?” …… 百官议论纷纷,沈清许道: “这,就是本座要说的第二件事了,关于江县一案中,被林晚生等人提及的暗部。” “不知诸位可还记得,本座先前讲过,暗部是由玄机门第一任门主,萧玉清所传下来的,它本是留给侄子的保护伞,世代守护帝王,只听从于帝王的号令!” “按理说,历代如是。暗部只会属于帝王,这一点,本座从前也是如此觉得,但自从今上登基后,玄机门便似乎屡屡被暗部针对……最开始,我们也以为是帝王有心打压……屡屡相让…… 但是,在上一任门主中毒时,老门主却是心生疑虑。按理,不应是如此的。 毕竟,陛下是他亲自寻回,扶持登基的,他也愿意相信陛下的品行……而且,老门主说,玄机门与皇帝起冲突,受苦的,只会是百姓……” “老门主高义!” 有官员称赞,引来不少附和。 …… 沈清许继续道:“但是,虽然起疑,我们也并无证据……” “只是,当初老门主虽然因着先帝行事糊涂,鹜王处事阴狠,出卖士兵,背弃家国,陷害屠戮弟兄,不堪帝位,而被老门主逼着大义灭亲,将皇位禅让于今上。” “但是当初,因着鹜王被斩首,先帝子嗣除了今上,几乎皆被鹜王害死,无人有资格再继承皇位……我们便也以为,先帝会将暗部传于今上……” 第202章 真相 因而,当时并没有人看着这件事。 “而玄机门与暗部,虽说暗部曾是九王一手训练出来的,但九王在世时便已下令,暗部只会听从帝王的号令……” 故而,玄机门也没法接手。 而这只听从帝王吩咐这点,其实有个分歧。 便是听哪一位帝王的话,按理,暗部只会听从于给自己发号施令的人,虽然萧宇是如今的皇帝,但是暗部那时听的是先帝的命令。 先帝不承认萧宇的皇位,那么暗部,也不会听他的话。 反而会尽全力去扶持先帝认定的那个人,登上帝位。 …… “而这点,本座也是在回京后,与陛下说起此事,才认识到的……” 而萧宇,也确实是连暗部的存在都不知道。 “这,糊涂啊……” “先帝糊涂啊!” …… 众大臣纷纷感叹,也不知是叹先帝还是这件事的阴差阳错。 但无论如何,这事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 而沈清许也继续道, “确实,暗部落于他人手中,对大炎的江山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并且,鹜王也仍然活着,且对当年之事怀恨在心,一直在暗地里搞事…… …… 而江县发生的悲剧,也是因为如此。 不仅当初江县的瘟疫有鹜王的手笔,就连如今的江县惨案,说到底也是暗部为了帮鹜王夺取金银,开采私矿,然后用于养军—— 可谓是国之大患。 如今,群臣的焦点已经不在江县一行人告御状之上了,而是,鹜王还活着,并且一心想要谋反。 就连老百姓也被转移了注意力。 “这,可如何是好啊?” “还请陛下下令,派人捉拿叛贼萧挚,围剿暗部,若能收归己用,则……若不能……还请玄机门也一同相助此事。” …… 说话的臣子看向沈清许与站在她一旁的长老,长老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沈清许。 江县的一行人也正在看着她。 沈清许站起来点头,“此事事关国之安危,况且暗部自落入鹜王手中后早已行事不同往日,玄机门自会相帮……” 不说别的,便是老门主之死,以及玄机门在暗部手上吃了不少暗亏便是解不开的结。 只是,如今的重点还是眼前之事。 而这从报案到正式开始问审此事,之所以过了这么久,也是因为在调查详实的证据。 京城与江县有些距离,一来一回奔波,加上证人来的路上,也需要花费时间…… 不过,虽然如今舆论的重点被推到了萧挚身上,但这确实也是事实,而关于江县一案的证据,也都是详详细细核实,一一整理,未有半分作假—— 这是沈清许给江县一行人的一个交代。 “……这些,就是此案的全部调查结果,人证、物证能找到的都尽量找来了……你们可以看看,若是不信,日后围剿暗部,萧挚的那些人时,若抓到与江县一案有关的人,我们也会再次审讯,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林晚生等人只是摇头, “……医仙,不,国师大人,我们当然是相信您的。” “是啊,若不是信您,我们也不会跟着您走……” 而是当初告御状之后说不定就一头撞死在登闻鼓旁,或是哪里了…… 他们命如草芥,原以为哪怕拼了性命也无法报仇,现如今这般,曾经救过命的恩人竟是当今国师,愿意为他们主持公道,查明真相。 其实,江县一案,那同行三人有疑点的事,他们并非全不清楚,只是先前,他们都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加上关心则乱—— 可如今当证据一件件摆在面前,再仔细回忆时,因为过往真实相处过,那三人的疑点反而更加清晰…… …… 所以,他们真没什么不信的。 只是不断道谢,“谢谢,谢谢您……医,不,国师大人……” …… 这边,江县一行人得知真相,正或感慨或道谢,而另一边—— 朝臣队伍里,有刑部官员站出来。 “此事既然已经查明,与陛下无关,那么,这群贱民诬告天子一事是否需要审理?” “是啊,对天子不敬,这可是重罪,大罪!” “是啊!” …… 群臣也纷纷附和,先前因着此事太过离奇,加上六月飞霜,这群人在告御状之后又被直接接入国师府。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京城里传得是沸沸扬扬。 可如今事情既然已经查清楚了,一切都是源于误会,那么这群江县百姓就是诬告。 天子受命于天,对皇帝不敬,那便是大罪! 君不见,前朝发生过多少事,因对皇帝一时无心之言,甚至书信往来未曾避开名讳……文字狱,诛九族,等等…… 可实在是数不胜数。 而如今,这群百姓,他们所行所为,已经远远超过了史书上所罗列的那些。 若是不加以严惩,那么天威何在? “还请陛下下令,严惩这些人……” “对,应判他们大不敬之罪,流放三千里……” “不,是应该诛九族!” …… 随着朝臣们的议论,江县一行人的神态也消沉下来。 “无事,这原本就是我们设想过的结果不是吗……” 林晚生苦笑着安慰其余人,至少,如今已经比他们最初预想的结果,好了太多太多了。 他们,都还活着…… 至少,他们真的等到了事情的真相。 虽然,没能见到真凶伏法,听到,见到对方真正的口供,问一问对方为什么要如此做? 他们江县这些人,又究竟与对方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们要为了掩盖那么一座金矿的存在,而将他们一整个县的人命不当命,杀了他们所有人…… 那其中,又他们的父母、妻儿……上有八九十的老叟,下有刚出生不满一月,嗷嗷待哺的婴儿…… 但是,…… 如今,这些人,他们都见不到了。 林晚生闭了闭眼,其实,若是要死,就此去与他们重逢,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结果。 这些日子里,自从江县被血洗后,他们这些幸存下来的人,其实没一个能睡好觉的。 第202章 真相 因而,当时并没有人看着这件事。 “而玄机门与暗部,虽说暗部曾是九王一手训练出来的,但九王在世时便已下令,暗部只会听从帝王的号令……” 故而,玄机门也没法接手。 而这只听从帝王吩咐这点,其实有个分歧。 便是听哪一位帝王的话,按理,暗部只会听从于给自己发号施令的人,虽然萧宇是如今的皇帝,但是暗部那时听的是先帝的命令。 先帝不承认萧宇的皇位,那么暗部,也不会听他的话。 反而会尽全力去扶持先帝认定的那个人,登上帝位。 …… “而这点,本座也是在回京后,与陛下说起此事,才认识到的……” 而萧宇,也确实是连暗部的存在都不知道。 “这,糊涂啊……” “先帝糊涂啊!” …… 众大臣纷纷感叹,也不知是叹先帝还是这件事的阴差阳错。 但无论如何,这事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 而沈清许也继续道, “确实,暗部落于他人手中,对大炎的江山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并且,鹜王也仍然活着,且对当年之事怀恨在心,一直在暗地里搞事…… …… 而江县发生的悲剧,也是因为如此。 不仅当初江县的瘟疫有鹜王的手笔,就连如今的江县惨案,说到底也是暗部为了帮鹜王夺取金银,开采私矿,然后用于养军—— 可谓是国之大患。 如今,群臣的焦点已经不在江县一行人告御状之上了,而是,鹜王还活着,并且一心想要谋反。 就连老百姓也被转移了注意力。 “这,可如何是好啊?” “还请陛下下令,派人捉拿叛贼萧挚,围剿暗部,若能收归己用,则……若不能……还请玄机门也一同相助此事。” …… 说话的臣子看向沈清许与站在她一旁的长老,长老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沈清许。 江县的一行人也正在看着她。 沈清许站起来点头,“此事事关国之安危,况且暗部自落入鹜王手中后早已行事不同往日,玄机门自会相帮……” 不说别的,便是老门主之死,以及玄机门在暗部手上吃了不少暗亏便是解不开的结。 只是,如今的重点还是眼前之事。 而这从报案到正式开始问审此事,之所以过了这么久,也是因为在调查详实的证据。 京城与江县有些距离,一来一回奔波,加上证人来的路上,也需要花费时间…… 不过,虽然如今舆论的重点被推到了萧挚身上,但这确实也是事实,而关于江县一案的证据,也都是详详细细核实,一一整理,未有半分作假—— 这是沈清许给江县一行人的一个交代。 “……这些,就是此案的全部调查结果,人证、物证能找到的都尽量找来了……你们可以看看,若是不信,日后围剿暗部,萧挚的那些人时,若抓到与江县一案有关的人,我们也会再次审讯,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林晚生等人只是摇头, “……医仙,不,国师大人,我们当然是相信您的。” “是啊,若不是信您,我们也不会跟着您走……” 而是当初告御状之后说不定就一头撞死在登闻鼓旁,或是哪里了…… 他们命如草芥,原以为哪怕拼了性命也无法报仇,现如今这般,曾经救过命的恩人竟是当今国师,愿意为他们主持公道,查明真相。 其实,江县一案,那同行三人有疑点的事,他们并非全不清楚,只是先前,他们都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加上关心则乱—— 可如今当证据一件件摆在面前,再仔细回忆时,因为过往真实相处过,那三人的疑点反而更加清晰…… …… 所以,他们真没什么不信的。 只是不断道谢,“谢谢,谢谢您……医,不,国师大人……” …… 这边,江县一行人得知真相,正或感慨或道谢,而另一边—— 朝臣队伍里,有刑部官员站出来。 “此事既然已经查明,与陛下无关,那么,这群贱民诬告天子一事是否需要审理?” “是啊,对天子不敬,这可是重罪,大罪!” “是啊!” …… 群臣也纷纷附和,先前因着此事太过离奇,加上六月飞霜,这群人在告御状之后又被直接接入国师府。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京城里传得是沸沸扬扬。 可如今事情既然已经查清楚了,一切都是源于误会,那么这群江县百姓就是诬告。 天子受命于天,对皇帝不敬,那便是大罪! 君不见,前朝发生过多少事,因对皇帝一时无心之言,甚至书信往来未曾避开名讳……文字狱,诛九族,等等…… 可实在是数不胜数。 而如今,这群百姓,他们所行所为,已经远远超过了史书上所罗列的那些。 若是不加以严惩,那么天威何在? “还请陛下下令,严惩这些人……” “对,应判他们大不敬之罪,流放三千里……” “不,是应该诛九族!” …… 随着朝臣们的议论,江县一行人的神态也消沉下来。 “无事,这原本就是我们设想过的结果不是吗……” 林晚生苦笑着安慰其余人,至少,如今已经比他们最初预想的结果,好了太多太多了。 他们,都还活着…… 至少,他们真的等到了事情的真相。 虽然,没能见到真凶伏法,听到,见到对方真正的口供,问一问对方为什么要如此做? 他们江县这些人,又究竟与对方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们要为了掩盖那么一座金矿的存在,而将他们一整个县的人命不当命,杀了他们所有人…… 那其中,又他们的父母、妻儿……上有八九十的老叟,下有刚出生不满一月,嗷嗷待哺的婴儿…… 但是,…… 如今,这些人,他们都见不到了。 林晚生闭了闭眼,其实,若是要死,就此去与他们重逢,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结果。 这些日子里,自从江县被血洗后,他们这些幸存下来的人,其实没一个能睡好觉的。 第203章 应该“惩治”他们…… 脑海中总是不断回想起那一日的画面,亲人的音容笑貌,仿佛犹在昨日—— 便是在梦中,他们也不得安宁。 总是想着,为什么是他们活了下来。 为何那一日,未曾早些发现端倪……为何那一日,瞧见……被杀时未曾跑出去,而是躲了起来……为何那一日,他们有的人偏偏就走开了,然后,家里留下毫无反抗之力的妻子与老母…… …… 瞧着另一边的朝臣越说越过分,沈清许站起来,想说些什么。 “诸位,江县这些人说到底也是受人利用,情有可原,况且……”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一位礼部官员站出来。 “国师不会是想为这些人求情!我知道您与他们有旧,但此事说到底也是国事,……况且,国师先前不是说过,不会插手俗事的吗?” 沈清许:“……” “是,我是说过,但此案,本就是……” “可是如今,案情已经都查清楚了。况且,污蔑陛下,造谣生事,确实是大罪,若是如此,都还得不到应有的惩治,那么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皇家威严?” …… 这位大人说完,其余朝臣也都露出赞同的神情。 沈清许还想说什么,却被江县的人拉住,摇了摇头,道:“多谢医仙大人,比起国师,我们还是更爱叫您医仙……阿音姑娘,你不会介意老婆子这么叫你……” 说话的是一名老妪。 沈清许摇头,“称呼不过是名号罢了……” 老妪笑了笑,“那老婆子就倚老卖老,叫您阿音姑娘了!阿音姑娘,我们能到这一步,就已经想都不敢想了……还得谢谢您为我们查明这一切,但是……但是我们这些人,从踏上来京城路上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还能活着再回到江县……” “我们知道,告御状,尤其是我们状告的还是……我们知道,这罪名究竟有多大……” 其实,他们也并非没人猜过,一切可能不是天子所为。 只是,无论如何,状告帝王,都是将此事闹大的最大途径。 到时候,总会有人,查明一切—— …… “所以,如今,无论是什么惩罚,也是我们应得的……阿音姑娘也不必……” 为此,枉费心绪,与人争执。 他们知道,国师虽然地位尊崇,拥有废帝之权。 但一直以来,国师确实很少插手世俗之事,为他们这些人,没有必要…… 况且,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住在国师府,但刑部、大大理寺官员都轮番来审问他们,关于外面的言论,朝臣的猜测,他们也听到过一些。 …… 其实,老妪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而连她都能听到消息,也可见这段时间,外面的流言究竟传成了什么样。 而这些,无非是想要挑拨玄机门与帝王之间的矛盾。 只是,那暗地里的人,或许疏忽了一点…… 那便是,沈清许与萧宇之间,是有信任在的。 而且,说到底,一个注定活不过二十的人,又能对权位,有多少留恋呢? …… 而还有一点,也是那幕后之人最开始未曾预料到的。 那便是国师是一个女人,他们在最开始制定了一系列措施,想要宣扬玄机门对江山的威胁。 只是,在世人眼里,一直对女人存有偏见。 女人或许爱慕金钱、权势,但若说到当官,甚至是觊觎皇位,他们却不会往上面去想…… 所以,也算是得益于偏见。 那些人的算盘打得并未如最初预见,所以,有些言论,虽然看着甚嚣尘上,但其实,真正信的人却并没有多少。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沈清许拍了拍老妪的手安慰,有些事,她当然也知道。 她虽然与这些人有旧,但是说到底,民告官,甚至对帝王不敬,在这时代,就是重罪,大罪。 如今的朝堂,需要官员和帝王在百姓心中具有威信,那些严刑峻法便是使用的手段…… 只是,有时也未免太过严苛,残忍—— 同时,她还知道,他们这些人的言行,虽然有理由,但若是这次没有得到妥善处理,那对大炎江山造成的影响将会不可估量。 …… 不过,在历史中,你要对一个孩子,甚至一群受害者的做法去评价善恶吗? 说到底,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身处局中,看不到自己的遭遇是谁造成的,也看不到自己究竟被何人所利用,只是被人推着,往前走,促成历史的一部分。 说到底,都是无可奈何,又有谁对谁错呢? 况且,如今一切也都得到妥善的解决了。 所以,她能接受他们被惩罚,却不能接受他们在一路被追杀,挺过了敲登闻鼓的刑罚,之后还要枉送性命! “……确实如诸位大人所说,只是,他们已经熬过了敲登闻鼓的惩罚……” 而那早有先例,既然活了下来,那无论所告何事,后续都不许再追究。 “况且,还有当日天上的六月飞雪,上天也不愿他们蒙此天大冤情,却恨错了仇人……” 那日的雪,此时又被换了一个说法。 而听到六月飞霜,这群官员的眼神也变了,这时代,没几人是不敬畏上天的。 “可这……” “还请陛下看在江县只剩下这些人,情有可原的份上,饶恕这些人的性命!” 说着,沈清许一掀衣袍,朝萧宇跪了下去。 国师拥有废帝之权,这一跪,可是令不少人都不知如何是好,甚至觉得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萧宇也连忙从上面下来,伸手将沈清许扶起来。 对着百官道:“此事,说到底朕也算是受害人……作为被诬告的对象,朕是最有资格发言的……” “江县这些人,虽然有辱皇家之威,但是,念在他们情有可原……作为最当先的名誉受害者,朕以个人的名义,愿意不追究此事……” “……这,这不可啊……陛下……” 反应最大的,便是礼部的官员,还有刑部的。 他们分别掌管着全国的礼仪与立法,对这方面,最为看重。 第203章 应该“惩治”他们…… 脑海中总是不断回想起那一日的画面,亲人的音容笑貌,仿佛犹在昨日—— 便是在梦中,他们也不得安宁。 总是想着,为什么是他们活了下来。 为何那一日,未曾早些发现端倪……为何那一日,瞧见……被杀时未曾跑出去,而是躲了起来……为何那一日,他们有的人偏偏就走开了,然后,家里留下毫无反抗之力的妻子与老母…… …… 瞧着另一边的朝臣越说越过分,沈清许站起来,想说些什么。 “诸位,江县这些人说到底也是受人利用,情有可原,况且……”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一位礼部官员站出来。 “国师不会是想为这些人求情!我知道您与他们有旧,但此事说到底也是国事,……况且,国师先前不是说过,不会插手俗事的吗?” 沈清许:“……” “是,我是说过,但此案,本就是……” “可是如今,案情已经都查清楚了。况且,污蔑陛下,造谣生事,确实是大罪,若是如此,都还得不到应有的惩治,那么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皇家威严?” …… 这位大人说完,其余朝臣也都露出赞同的神情。 沈清许还想说什么,却被江县的人拉住,摇了摇头,道:“多谢医仙大人,比起国师,我们还是更爱叫您医仙……阿音姑娘,你不会介意老婆子这么叫你……” 说话的是一名老妪。 沈清许摇头,“称呼不过是名号罢了……” 老妪笑了笑,“那老婆子就倚老卖老,叫您阿音姑娘了!阿音姑娘,我们能到这一步,就已经想都不敢想了……还得谢谢您为我们查明这一切,但是……但是我们这些人,从踏上来京城路上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还能活着再回到江县……” “我们知道,告御状,尤其是我们状告的还是……我们知道,这罪名究竟有多大……” 其实,他们也并非没人猜过,一切可能不是天子所为。 只是,无论如何,状告帝王,都是将此事闹大的最大途径。 到时候,总会有人,查明一切—— …… “所以,如今,无论是什么惩罚,也是我们应得的……阿音姑娘也不必……” 为此,枉费心绪,与人争执。 他们知道,国师虽然地位尊崇,拥有废帝之权。 但一直以来,国师确实很少插手世俗之事,为他们这些人,没有必要…… 况且,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住在国师府,但刑部、大大理寺官员都轮番来审问他们,关于外面的言论,朝臣的猜测,他们也听到过一些。 …… 其实,老妪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而连她都能听到消息,也可见这段时间,外面的流言究竟传成了什么样。 而这些,无非是想要挑拨玄机门与帝王之间的矛盾。 只是,那暗地里的人,或许疏忽了一点…… 那便是,沈清许与萧宇之间,是有信任在的。 而且,说到底,一个注定活不过二十的人,又能对权位,有多少留恋呢? …… 而还有一点,也是那幕后之人最开始未曾预料到的。 那便是国师是一个女人,他们在最开始制定了一系列措施,想要宣扬玄机门对江山的威胁。 只是,在世人眼里,一直对女人存有偏见。 女人或许爱慕金钱、权势,但若说到当官,甚至是觊觎皇位,他们却不会往上面去想…… 所以,也算是得益于偏见。 那些人的算盘打得并未如最初预见,所以,有些言论,虽然看着甚嚣尘上,但其实,真正信的人却并没有多少。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沈清许拍了拍老妪的手安慰,有些事,她当然也知道。 她虽然与这些人有旧,但是说到底,民告官,甚至对帝王不敬,在这时代,就是重罪,大罪。 如今的朝堂,需要官员和帝王在百姓心中具有威信,那些严刑峻法便是使用的手段…… 只是,有时也未免太过严苛,残忍—— 同时,她还知道,他们这些人的言行,虽然有理由,但若是这次没有得到妥善处理,那对大炎江山造成的影响将会不可估量。 …… 不过,在历史中,你要对一个孩子,甚至一群受害者的做法去评价善恶吗? 说到底,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身处局中,看不到自己的遭遇是谁造成的,也看不到自己究竟被何人所利用,只是被人推着,往前走,促成历史的一部分。 说到底,都是无可奈何,又有谁对谁错呢? 况且,如今一切也都得到妥善的解决了。 所以,她能接受他们被惩罚,却不能接受他们在一路被追杀,挺过了敲登闻鼓的刑罚,之后还要枉送性命! “……确实如诸位大人所说,只是,他们已经熬过了敲登闻鼓的惩罚……” 而那早有先例,既然活了下来,那无论所告何事,后续都不许再追究。 “况且,还有当日天上的六月飞雪,上天也不愿他们蒙此天大冤情,却恨错了仇人……” 那日的雪,此时又被换了一个说法。 而听到六月飞霜,这群官员的眼神也变了,这时代,没几人是不敬畏上天的。 “可这……” “还请陛下看在江县只剩下这些人,情有可原的份上,饶恕这些人的性命!” 说着,沈清许一掀衣袍,朝萧宇跪了下去。 国师拥有废帝之权,这一跪,可是令不少人都不知如何是好,甚至觉得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萧宇也连忙从上面下来,伸手将沈清许扶起来。 对着百官道:“此事,说到底朕也算是受害人……作为被诬告的对象,朕是最有资格发言的……” “江县这些人,虽然有辱皇家之威,但是,念在他们情有可原……作为最当先的名誉受害者,朕以个人的名义,愿意不追究此事……” “……这,这不可啊……陛下……” 反应最大的,便是礼部的官员,还有刑部的。 他们分别掌管着全国的礼仪与立法,对这方面,最为看重。 第204章 结局 “他们今日如此言行,若是日后再被人效仿……那皇家之威严,岂不……” “到时候,天子该如何治国,如何让上至官员下至百姓上行下效呢?” …… 这个问题,才是这些官员们咬死此事不放的根源。 而萧宇也道,“此事说到底只是特例,江县惨案,前所未有,其幕后之人,其心可诛……” “这事,也应牢牢记载在史册之上,待到来日抓住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应再重审此案……让其认罪伏法。” “同时,也告诉后来的官员,百姓,要以此为戒。” “但同时,朕也相信,这次的事,其惨烈,特殊,未来,应该都不会再有……” “而登闻鼓的设置,也是如此。” 说着,萧宇点了刑部尚书之名。 “臣在。”刑部尚书站出来。 萧宇点头道:“在刑部的律法条文上,可有言明,敲登闻鼓鸣冤者,无论所告何事,只要受过敲登闻鼓的三项惩罚,之后便不可再追究?” 刑部尚书:“确实如此。” 萧宇:“那么,此事也是同理。” “而且,朕料想,若非无处鸣冤,一般人,也不会想要去敲登闻鼓!” “……” 这倒确实,刑部与礼部的官员们非要揪着此事不放,也是担心后续。 既然皇帝有心宽恕此事,且还三两句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他们自然也没有再阻挠的道理。 于是,就这样。 萧宇下令,江县一行人虽然诬告帝王乃是重罪,但是,这既是国事,但说到底,案件也是原告与被告的事。 作为被告,萧宇愿意宽恕不追究。 加之敲登闻鼓本就受过刑罚,且又有上天愿意相帮他们,于是,这群人被无罪赦免。 之后,可以遣送回江县,若是他们愿意,也可以留在京城里,或是去别的地方投靠亲戚。 朝廷会为他们补贴一些盘缠,以及安家的费用。 …… “多谢,多谢陛下饶恕我等!” “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江县一行人未料到自己还能被赦免,连忙跪下磕头道谢。 而另一边,在下方看着的百姓也十分激动。 京城里的百姓,平日里最爱听的,便是那街头巷尾,富人官家的八卦,而对时事,自也是关心的。 这些日子,他们也一直关注着此事…… 如今,见到此案被澄清,而陛下还如此圣明大度,他们自己也感到宽心。 作为小老百姓,最怕的便是碰到不仁慈的帝王。 到时候,严刑峻法,苛捐杂税。 他们看着江县这群人,也像是看到了自己,看着他们被宽恕,百姓们自己也高兴得不行,既替他们,也是替自己。 …… 接下来,几乎不用怎么刻意宣传。 在江县一案审议完毕后,关于此事的前因后果便有百姓自行宣传处理结果。 然后,既在意料之中也是之外的,萧挚的目的,并没有成功,甚至,因着萧宇此事处理得当,宽仁大度,先前,他们刻意抹黑萧宇的名声也被洗白了不少。 而吃了对方这样一个大亏,尤其还是拿一整个县百姓的性命当儿戏,沈清许跟萧宇自是也会回应回去。 既然已经在审案时点明了是萧挚的手笔,那某些事,也不必再藏着掖着。 而同一时间,在外剿匪的景阳王也传来回信。 原来,早在江县一案爆发时,萧宇便给景阳王下了令,而景阳王的准备也都做好了。 随即便下令发动攻击,同一时间,不同地方,都开始对那些藏在暗地里的私军动手。 所幸,因着情报完备,这次剿灭私军的行动,并未对百姓造成多大的影响,只在小范围发生了战斗。 而那些被毁坏的农田、房屋乃至伤者,也都会有后续官员进行一一统计……计算损失,补贴帮扶。 …… 同时,值得高兴的还有,江县那一批已经离开的私军,也被找到了踪迹。 原江县县令一家也已经落网,不久便会被押送前往京城。 …… 江县一行人从沈清许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原本便没再打算回伤心地的他们都选择了留在京城。 便是先前准备投亲的谢氏,也留下来,决定等这个狗官的处理结果,等着看他人头落地。 而被反悔了的那商户亲戚,也没说什么,只说随时欢迎,并且,此次来京城,他还谈了一两个布庄店铺,决定在之后,慢慢将生意也做到京城来。 到时候,谢氏无论是想联系,还是走亲戚,都会比之前要方便得多。 “真是太感谢你了!我们这么多年没联系,您却……”谢氏感激涕零地说道。 “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江县的事,我也是骇人听闻……他们,也都是我的根啊……”商户亲戚也是感慨得红了眼,保证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子!有什么麻烦,尽管差人告诉我……为兄虽然别的不在行,但还算小有资产,最善交际,三教九流也都有认识的人……” “好……谢谢!谢谢!” 商户亲戚告别后离开了,而江县一行人,也都顺利在京城安家。 他们的伤,沈清许都用最好的伤药治好了,基本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此时,沈清许对林晚生道:“你当初被革除的功名,是那县令妾室的弟弟有意陷害你,如今也已查明恢复……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其实,以你的才华……” 后面的话,沈清许没再说下去。 其实,早在第一次见面时,这人就已经显露了自己的能耐。 那时瘟疫动乱,正是用人之时。 虽然,林晚生只是一个普通的秀才,拜的老师也与京城的勋贵子嗣无法相比…… 但是,若论天赋,他或许与大多数天才无法相提并论,却是肯努力,能干实事的人。 他若为官,或许并不擅专营,做不到太高的位置,也并非所有事都能处理好。 但是,却绝对会是一个会为百姓干实事,肯踏实的好官,而他的才华,也不比那些偏远地方县令、甚至州府长官来的要差,若是专心科举,认真学习,也定能拥有名次。 然而,林晚生却因为早年的一些经历,而对世俗伤了心,再无心官场。 第204章 结局 “他们今日如此言行,若是日后再被人效仿……那皇家之威严,岂不……” “到时候,天子该如何治国,如何让上至官员下至百姓上行下效呢?” …… 这个问题,才是这些官员们咬死此事不放的根源。 而萧宇也道,“此事说到底只是特例,江县惨案,前所未有,其幕后之人,其心可诛……” “这事,也应牢牢记载在史册之上,待到来日抓住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应再重审此案……让其认罪伏法。” “同时,也告诉后来的官员,百姓,要以此为戒。” “但同时,朕也相信,这次的事,其惨烈,特殊,未来,应该都不会再有……” “而登闻鼓的设置,也是如此。” 说着,萧宇点了刑部尚书之名。 “臣在。”刑部尚书站出来。 萧宇点头道:“在刑部的律法条文上,可有言明,敲登闻鼓鸣冤者,无论所告何事,只要受过敲登闻鼓的三项惩罚,之后便不可再追究?” 刑部尚书:“确实如此。” 萧宇:“那么,此事也是同理。” “而且,朕料想,若非无处鸣冤,一般人,也不会想要去敲登闻鼓!” “……” 这倒确实,刑部与礼部的官员们非要揪着此事不放,也是担心后续。 既然皇帝有心宽恕此事,且还三两句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他们自然也没有再阻挠的道理。 于是,就这样。 萧宇下令,江县一行人虽然诬告帝王乃是重罪,但是,这既是国事,但说到底,案件也是原告与被告的事。 作为被告,萧宇愿意宽恕不追究。 加之敲登闻鼓本就受过刑罚,且又有上天愿意相帮他们,于是,这群人被无罪赦免。 之后,可以遣送回江县,若是他们愿意,也可以留在京城里,或是去别的地方投靠亲戚。 朝廷会为他们补贴一些盘缠,以及安家的费用。 …… “多谢,多谢陛下饶恕我等!” “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江县一行人未料到自己还能被赦免,连忙跪下磕头道谢。 而另一边,在下方看着的百姓也十分激动。 京城里的百姓,平日里最爱听的,便是那街头巷尾,富人官家的八卦,而对时事,自也是关心的。 这些日子,他们也一直关注着此事…… 如今,见到此案被澄清,而陛下还如此圣明大度,他们自己也感到宽心。 作为小老百姓,最怕的便是碰到不仁慈的帝王。 到时候,严刑峻法,苛捐杂税。 他们看着江县这群人,也像是看到了自己,看着他们被宽恕,百姓们自己也高兴得不行,既替他们,也是替自己。 …… 接下来,几乎不用怎么刻意宣传。 在江县一案审议完毕后,关于此事的前因后果便有百姓自行宣传处理结果。 然后,既在意料之中也是之外的,萧挚的目的,并没有成功,甚至,因着萧宇此事处理得当,宽仁大度,先前,他们刻意抹黑萧宇的名声也被洗白了不少。 而吃了对方这样一个大亏,尤其还是拿一整个县百姓的性命当儿戏,沈清许跟萧宇自是也会回应回去。 既然已经在审案时点明了是萧挚的手笔,那某些事,也不必再藏着掖着。 而同一时间,在外剿匪的景阳王也传来回信。 原来,早在江县一案爆发时,萧宇便给景阳王下了令,而景阳王的准备也都做好了。 随即便下令发动攻击,同一时间,不同地方,都开始对那些藏在暗地里的私军动手。 所幸,因着情报完备,这次剿灭私军的行动,并未对百姓造成多大的影响,只在小范围发生了战斗。 而那些被毁坏的农田、房屋乃至伤者,也都会有后续官员进行一一统计……计算损失,补贴帮扶。 …… 同时,值得高兴的还有,江县那一批已经离开的私军,也被找到了踪迹。 原江县县令一家也已经落网,不久便会被押送前往京城。 …… 江县一行人从沈清许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原本便没再打算回伤心地的他们都选择了留在京城。 便是先前准备投亲的谢氏,也留下来,决定等这个狗官的处理结果,等着看他人头落地。 而被反悔了的那商户亲戚,也没说什么,只说随时欢迎,并且,此次来京城,他还谈了一两个布庄店铺,决定在之后,慢慢将生意也做到京城来。 到时候,谢氏无论是想联系,还是走亲戚,都会比之前要方便得多。 “真是太感谢你了!我们这么多年没联系,您却……”谢氏感激涕零地说道。 “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江县的事,我也是骇人听闻……他们,也都是我的根啊……”商户亲戚也是感慨得红了眼,保证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子!有什么麻烦,尽管差人告诉我……为兄虽然别的不在行,但还算小有资产,最善交际,三教九流也都有认识的人……” “好……谢谢!谢谢!” 商户亲戚告别后离开了,而江县一行人,也都顺利在京城安家。 他们的伤,沈清许都用最好的伤药治好了,基本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此时,沈清许对林晚生道:“你当初被革除的功名,是那县令妾室的弟弟有意陷害你,如今也已查明恢复……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其实,以你的才华……” 后面的话,沈清许没再说下去。 其实,早在第一次见面时,这人就已经显露了自己的能耐。 那时瘟疫动乱,正是用人之时。 虽然,林晚生只是一个普通的秀才,拜的老师也与京城的勋贵子嗣无法相比…… 但是,若论天赋,他或许与大多数天才无法相提并论,却是肯努力,能干实事的人。 他若为官,或许并不擅专营,做不到太高的位置,也并非所有事都能处理好。 但是,却绝对会是一个会为百姓干实事,肯踏实的好官,而他的才华,也不比那些偏远地方县令、甚至州府长官来的要差,若是专心科举,认真学习,也定能拥有名次。 然而,林晚生却因为早年的一些经历,而对世俗伤了心,再无心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