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罗裳》 第1章 骗人的话,你说的还少? 洛雁刚爬上洛家嫡子的床,就被洛屿泽掐着腰肢要了三次。 第四次将开始时,她情不自禁地喊了洛屿泽的乳名,下一秒就被丢下床。 洛雁伏在地上,随手捡了件外衫罩在身上,烛光颤动间,她抬起眼,一双楚楚可怜的狐眸正噙着泪光,乖乖等着洛屿泽的责骂。 洛屿泽掀开帘子,一言不发地瞪着她。 见她又摆出这幅表情,洛屿泽轻易便想到他入狱那日,她站在他面前,亦是如此。 洛屿泽沉着脸,声音骤冷:“洛雁,你还真是天生贱骨头!” 洛雁充耳不闻,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大哥”。 虽然她也姓洛,但她心里清楚,自己永远也成不了洛府的小姐。 从她娘怀着她嫁进洛府起,就注定她在洛府为奴为婢的身份。 原以为她能凭此身份虚度一生,没料到洛家主母竟要把她送给徐员外当小妾。 她宁死不屈,洛夫人就到后院折磨她娘。 一时情急,她铤而走险,偷偷给洛家嫡长子下了春药,等药性发作时,她又溜回前院,把自己当作解药。 待洛家人发现时,她正和洛屿泽交缠在一起,如火如荼。 洛夫人要抓她沉湖,是洛屿泽主动保下她和她娘,给她一个外室的身份。 “洛雁,如果你那晚没爬成我的床,之后又会去爬谁的床?” 洛屿泽捏住她的下巴,稍稍用力。 洛雁眨了眨眼,强行挤出一抹笑,“奴婢生是大哥的人,死是大哥的鬼,就算当晚没爬成,明晚、后晚,奴婢还能接着爬。” “呵。” 洛屿泽松开手,眼底的讽意未减半分,“你这张嘴,还是这么会骗人。” 说罢,他挑起剑眉,眼神如同刀子,将她的心片片剜割。 “要是当年你也能一直骗下去,如今你在这府里的地位,可不止是个外室。” 闻声,洛雁咬死下唇,原本红润的脸瞬间惨白一片。 是啊,当初毁约的人是她,她没资格说后悔。 一场大火,不仅烧毁了洛家的祠堂,更是烧灭了洛屿泽对她的全部爱意。换做谁也接受不了被自己心爱之人亲手送进大牢的绝望。 洛雁不动声色地喘了口气,接着低声细语道:“大哥是奴婢的天、是奴婢的地,奴婢如今所说句句真话,不敢有任何欺瞒。” “够了!” 洛屿泽不想再自讨苦吃,起身拿起床边的内衫,套回身上。 当他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女人时,本想开口把她赶走,但又无可奈何:“今晚我去客房睡,明天一早,你自行离开!” “是。” 洛屿泽留下丫鬟青儿上前侍奉,青儿不情不愿地留下,眼底满是妒忌。 洛雁渴得不行,浑身又腰酸,开口让青儿倒杯水,但青儿就跟没听见一样,开口嘲讽道:“你真以为陪少爷睡两次,就能当上洛府的女主人了?” “别忘了你当初背叛少爷那事,等少爷腻了你,定会把你千刀万剐丢去喂狗!” 青儿貌美,是洛夫人先前为洛屿泽亲自选的通房丫鬟,没想到他却把青儿当丫鬟使唤。 洛雁扶腰下床,给自己斟了杯水,一饮而尽。 紧接着又倒了一杯,直接泼到青儿脸上,“你最好清醒清醒,爷要是能看上你,怎会让你在这院中当个端茶倒水的丫鬟。” “爷留你照顾我,你不尽责,我有权替爷罚你!” “你!” 青儿争辩不过她,咬着牙跑了出去。 结果她还没上床歇一会儿,洛夫人就杀来了,身后跟着委屈巴巴的青儿。 “把这个贱人给我拖下床!” “杖责三十!” 洛雁来不及出声,就被一股猛力扯下床。 紧接着,她看见府里的壮汉拿着手腕粗的棍棒朝她走来,那副架势,像是要把她打死。 就在这时,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屋里响起。 “母亲这是做什么?” 洛夫人冷冷一笑,“替你处理掉这腌臜玩意儿,如今你临近科考,有这样一狐媚子在侧,怎能安心复习!” “母亲好意,儿子心领了。只是这礼佛之人最忌杀生,还是儿子自己来。” 洛屿泽佯装淡定地拿起木棍,一步一步走向瘫在地上的女人。 洛雁瞳孔一震。 有些怯懦地蜷起身子。 洛屿泽将棍棒杵在地上,一双黑眸如利剑般划过她灰白的脸,俯下身,将薄唇贴近她的耳,“妹妹,你不是说要补偿我吗?那就把我在牢狱里经历过的,都经一遍。” 洛雁身子徒然一僵。 “大哥,我当初不是真的想” “事到如今,不重要了。” 洛屿泽敛起黑眸,神色居高临下。每每她想要同他解释当年之事,都会让他对自己的态度更冷几分。 洛雁苦笑,洛屿泽固执地觉得她从未对他动过真心,如今又要想方设法地让她证明自己离不开他。 她只得顺着他的意思,双膝压在地上,态度恭顺,“奴婢是爷的人,爷让奴婢生,奴婢就生,爷让奴婢死,奴婢就死。” 洛屿泽轻晒一声,“好。” 洛雁能感觉到,洛屿泽没下什么狠手,对她总归是留了情,至少她还能拖着残躯走回住处。 躺在破床上昏睡一天一夜,待洛雁醒来时,身上的衣衫已被重新换过,就连被棍捶打的伤口,也被悉心地涂上了药。 她的床头柜上赫然摆着一瓶金创药,而后发现自己床上有张手帕,右下角绣着两根青竹。 出自她手。 一月后,洛屿泽果然高中状元,想要结亲的人恨不得踏破洛府门槛。 要知道,洛屿泽早就到了适婚的年龄。但当年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京中不少人家不愿把女儿嫁过来受苦。 如今他苦尽甘来,又得陛下赏识,前途无量。 京中不少大户人家抢着要他作夫婿,洛家族老精挑细选,最后定下了首辅家的嫡长女。 婚事选在下月初八,是个吉利日子,没曾想成婚头晚,新郎官不见了。 全府秘密寻找,结果发现洛屿泽在城外草地里喝得烂醉,嘴里还不停念叨什么人的名字。 第2章 奴婢没有恃宠而骄 翌日。 婚礼办得声势浩大,恨不得把整条迎亲街道全部铺满红毯。 洛府院中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喜色,唯有一人,强颜欢笑。 洛屿泽神色淡淡,看不透眸中的悲喜。 洛夫人忍着内心的酸楚,嗤笑一声,“难道你想让全家为了你的婚事去死吗!” “儿子不敢。” 洛屿泽对这婚事无可奈何。 最初他极力反抗,结果母亲竟偷瞒着他进宫求了贵妃,贵妃在陛下枕边提了一嘴。 隔日,赐婚的圣旨就到了。 拒婚就是违背圣意,是抄家诛九族的大罪。 他想过除籍拒婚,但是,他母亲永远知道他的软肋和把柄是谁,在哪儿。 他对这场大婚不抱憧憬,可首辅之女对他一厢情愿。 洛雁自是没机会观摩大婚。 她被困在自己的破院子里不得外出,不过她还没糊涂到观赏自家丈夫的婚礼。 洛雁透过铜镜看了自己一眼,只见脖间的吻痕就像要淤出血一样,把衣服稍稍向下撩,锁骨上还有清晰可见的牙印,轻轻碰一下,就像细针扎在上面一样,隐隐作痛。 洛屿泽真是疯了。 她清楚,这洛府表面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内宅的明争暗斗,各方势力的较量,都沾着几条无辜的人命。 现在她就盼着,等到自己二十五岁,没为洛屿泽诞下子嗣,到时候就会被洛夫人名正言顺赶出洛府,她也能带着她娘和她弟弟离开京城,过平凡的日子。 洛雁打开首饰盒,拿出藏在里面的药瓶,倒出一粒黑丸,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 既然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就不能心软。 洛雁倚在矮塌浅睡一会儿,约莫着应该过了吉时,新人应该已经拜完堂了,准备偷偷溜去前院见一眼同母异父的弟弟。 就在这时,一个生面孔破门而入,面色赤红,“你就是雁姨娘?” 见她穿着橘红色的衣裙,穿着打扮并不像是洛府的丫鬟。 洛雁一猜,估计就是新娘子带来的人。 那丫鬟环顾她住的地方,家徒四壁,连张完整的凳子都没有,忍不住撇嘴。 洛雁用烂角的茶壶给自己斟了杯白水,神色平静地饮了一口,“是,有什么事?” 丫鬟连忙回归正题,“我家小姐让你过去一趟。” 洛雁早就料到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新娘子既入了洛府,自然会知道她的存在。 只是她没想到,新夫人这么着急要见她? 这才刚拜完堂,没必要非要这么上赶着拿她开涮。她原本也不想跟她争宠,如今她只想好好活着,旁的事,一概与她无关。 “不去。” 见洛雁拒绝得这般干脆,丫鬟稍稍有些惊异,“你一个妾室,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不成?” “我是爷的外室,没名没分,配不上给夫人敬茶。” 洛雁从容地又倒了一杯水,最近总有些口干舌燥。 “你这么不把我家小姐放在眼里,不就是恃宠而骄!” “我不过是陈述事实。” 洛雁把杯子放在桌上,杯中的水全部洒在桌面上。 丫鬟一看她的表情便急了眼,口无遮拦,“你一个爬床来的外室还敢拒绝我家小姐!” 被人当面戳了脊梁骨,洛雁扶着木桌站起,抬手,直接利索地给了丫鬟一巴掌。 丫鬟毫无防备,一个显然的巴掌印直接留在她脸上:“你敢打我!” 洛雁神色淡漠,平静地从腰间抽出手帕,仔细地擦拭每一根手指。 “就算我是外室,也是爷的枕边人。”她压低眉梢,眼底霎起冷怒。 丫鬟没讨到好处,落荒而逃。 一刻钟后,摇摇欲坠的屋门被人踹开,洛雁合上账本。 来人身穿红色喜服,霞帔上精绣的鸳鸯石榴纹是汴京时下最流行的风格,洛雁一眼认出那图案的针脚出自她自己的手,瞬间有些后悔。 早知道冤家路窄,她就不该赚昧良心的钱。 “你就是那个恃宠而骄的外室?” 女子长相并不出众,全靠脂粉、首饰堆砌。 相较洛雁,一身素衣,木簪挽发,依旧不减她出众的五官。 洛雁轻勾丹唇,似笑非笑,“回夫人的话,奴婢的确是外室,但奴婢从未恃宠,更没有骄。” “好一张伶俐的嘴,怪不得讨夫君喜欢。” 新夫人姓沈,名思琼,是首辅嫡女。 沈思琼进府前便听说洛屿泽有外室,养在府里,却不抬正。 父亲说这是夫君忌着她这位正妻的颜面,才不抬正。 沈思琼正窃喜着,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洛雁身边的桌上。 见是洛府的账目,她顺手拿了过来,仔细翻看几页,脸色骤然一变,似有恼羞之状,“这是你从哪里偷来的?” “爷留下的。” 沈思琼咬紧牙关,似要吞人。 洛雁并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因为这账目确实是洛屿泽强塞给她的,原本洛夫人想要交由自己宠爱的青儿代为打理。 但是青儿整日只想着博洛屿泽关注,无心这些账目之事,洛屿泽便把管理后院的权利一并收了回来,丢给洛雁代管。 如今新夫人嫁了进来,这后院所有的权利自是还至她手。 “这是爷顺手放在这里的,奴婢正想着送到夫人房中,正巧夫人过来了,不妨就带走。” 洛雁也不想过多浪费口舌,只要把账目带回去就成。 但是沈思琼不愿意,愣是甩下一句,“偷盗账目,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把她给本夫人绑了丢到柴房,没有本夫人的允许,不许任何人给她吃喝!” “夫人说她是家贼,这是把为夫也要被当成帮凶了吗?” 洛屿泽一身红色喜服出现在这破屋时,额外耀眼。 第3章 说些谎话哄我开心 “夫君怎么跑到这地方来了?你不应该在大厅陪客人吗?” 沈思琼的态度瞬间软了下来,全然没了最初的蛮横无理。 洛屿泽小幅度地扶额,脸上挂着酒色,“有些醉了,出来透透风,来瞧一眼。” “没想到刚好遇上夫人查案。” 沈思琼刚嫁过来,先前不过同洛屿泽见过一两面,也捏不准他的喜好,也不敢贸然告状,只好装作一副云淡风轻:“夫君玩笑,不过是处理一些小事,闹着玩的。” 洛屿泽堪堪看向洛雁。 洛雁对上他那阴冷含笑的眼神,心头一梗,不妙! 果不其然,他扯唇笑道:“你说,夫人刚同你开的玩笑,有意思吗?” 洛雁咬紧下唇,感觉自己这会儿就像被强行架在火上烤的蚂蚁,轻而易举地就能被眼前人捏死。 洛屿泽深谙的眼眸骤然紧缩,就像地狱的大门,让她难以挣脱,“不说?那就是觉得没意思,夫人觉得呢?” 没等沈思琼开口,洛雁便抢着回答道:“夫人的玩笑很是有趣,怪奴婢迟钝,一时没接上爷的问话。” 洛屿泽声音如冰,“既然你觉得夫人这玩笑有趣,那就也别再吵了。” “罚你另抄十遍佛经,这手脚就不用绑了,给你一晚上时间抄完。” 话音刚落,就有人出现要把洛雁带去柴房。 沈思琼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缓缓提起明日敬茶之事。 洛屿泽垂眸,眼底的清冷如腊月寒雪,不过此时还是秋末,“敬茶?” “不过是个外室,夫人没必要大费周折地折腾她,她在这后院里,也掀不起什么波浪。” 沈思琼欲言又止。 乍一听,像是洛屿泽在替她考虑,但这细品,怎么就那么不舒服呢? 不过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好再做什么,只得回到新房里,等着夜幕降临。 酒过三巡后,洛屿泽有些醉了。 稀里糊涂地又来到小院。 见到空荡荡的屋子,他这才晃过神,人被自己丢到柴房里过夜了。 呵,还是那么倔的性子,分明不是她的错,却要忍着委屈咽下。 求他,就那么难以启齿吗? 洛屿泽甩掉身后的下人,摇摇晃晃地朝柴房走去。 彼时,洛雁刚抄完第三遍佛经,饿得有些眼花。 为了不让自己昏睡过去,她每打一个哈欠,就用手拧一下自己的大腿,便能得到片刻的清醒,趁机多抄几行字。 就在她看字有些重影时,突然听见柴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她被吓得手一抖,笔上的墨滴在纸上,又费了一张。 不要! 洛雁看着已经抄了半页的佛经,心痛不已。 直到她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下意识抬头,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时,洛屿泽却如一匹饿极了的野狼,直接扑过来将她撕碎。 地上的干草太过粗糙,轻轻一划,就在她那皙白柔嫩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鲜红的印记。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她觉得他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她几乎要昏了过去。 但他却不许她噤声,冰凉的手指用力掐着她的下巴,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男声沉闷,好似暴雨将至前的闷雷,“洛雁,你不是最会骗人了?” “说些谎话哄我开心。” “爷,今是您的新婚之夜,您不该跟我” 洛雁并不想贪图这一时温情,略带求饶道:“我求你,成吗。” “难道你不想见你弟弟昭儿了吗?” 洛屿泽抛出诱人的橄榄枝,粗暴地握紧拳头,不由自主地扯下她贴身的衣衫,故意弯下身子,咬着她的耳垂。 他还半带挑逗地笑了一声,“昭儿前些时日还同我说,这么久不见姐姐,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子。” “昭儿” 洛雁声音微哑,“爷最怜惜奴婢,求爷让奴婢见一眼昭儿。” “想要谈条件,就要有行动。” 洛雁转过身,轻轻将头埋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讨他欢心。 窗外的萧风无情捶打着院中唯一一株夹竹桃,白色的花瓣落了一地,与雨水混在一起,仿佛银白色的轻纱。 天降明时,雨才停。 洛雁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破屋里。 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换成了新的,但屋里,只有她自己,并无他人。 昨日,她几乎散尽全身力气,整个人就像是濒死的鸟雀,轻而易举就能被他掐死。 洛雁轻叹一口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竟敢在新婚夜上把爷拐走!你这狐媚子就算被千刀万剐也活该!” 青儿骂骂咧咧地进屋,丢下一个托盘,面色凝重地瞪着她,“赶快换好衣服,爷要见你。” “去哪儿?” “还能是哪儿?正屋呗,夫人和少夫人都在,说不定你现在跟我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 青儿的喜悦溢于言表,恨不得即刻将她就地正法。 不过她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至于这托盘上的衣裙,是爷让她送来的。 是她曾在库房见过的那件粉霞锦绶藕丝缎裙。 是从西域商人那买的,价格不菲。 爷这么轻易地给了她这个将死之人,真是可惜了! 洛雁见到这衣服的全貌,也是微微一怔。 没想到他竟把这件衣裙悄悄买下了。 但是,她这会儿去是要受罚的,打扮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只会徒增怨恨罢了。 可是,洛屿泽偏偏要求她精心打扮,还派了青儿监督。 不知青儿吃错了什么药,接下来半个时辰,她竟主动替她描妆、簪发 结束后,洛雁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美的不像话。 照洛夫人的话来说,她是狐媚子投胎。 巴掌大的小脸配一双细长又妩媚的狐眼,稍稍眯起半扇,便让无数男人折腰。 就连她儿子这种清风霁月的温雅之士,也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差不多了,走。” “嗯。” 洛雁起身,步调不紧不慢。 第4章 我吃人吗?这么怕我 到了前院门口,洛雁发现站在门口等着的竟是昨天被她扇巴掌的丫鬟。 冤家路窄,两人都没有好脸色。 尤其是这个叫素莺的丫鬟,眼神恨不得把她生剥,阴阳怪气道:“姨娘这步子走也忒小了些,差点让人以为昨日成婚的是你才对。” 洛雁的确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劲,要不是青儿催着,她真想再慢点。 洛雁停下脚步,对上丫鬟的脸,唇角勾起冷笑,恍若粟栗绽放,“我同夫人比,是奴婢,但同你比,却是半个主子。” 素莺一听,身子猛然一抖,却故意扯着嗓子,“这可是前院!不是你的破屋,你想对我做什么?” 她以为,至少姑爷在,这位雁姨娘好歹会收敛。 没想到,她仍如昨日一般。 一巴掌响亮、干脆地落在素莺脸上,不拖泥带水,没一句废话。 洛雁暗下眸子,“洛府不是小门小户,由不得你三番两次撒泼!” 前院正厅,沈思琼脸色勃然一变。 碍于洛屿泽在场,她不能即刻发作,只能旁敲侧击道:“夫君,这雁姨娘未免也忒大胆了些,素莺好歹是妾的陪嫁丫鬟,怎么到她嘴里就成了不明是非的人。” 洛屿泽闻声放下茶杯,神色平平,“夫人现在既嫁进了洛府,也该让你的丫鬟学学洛府的规矩。” 说罢,洛屿泽瞟见沈思琼的脸色一阵发白,刻意又添了句:“母亲既让洛氏给你奉茶,便是认可了她在这府里存在的意义。对于她那种没读过几天书的人,你也不必浪费口舌同她讲那些是非对错。” “她太笨了,听不懂。” 沈思琼一怔,骤然沉默。 没怎么读过书怎么了? 难道就能欺负饱读诗书的正妻吗? 新婚之夜,新郎不见踪影。 她派人去找,却发现他歇在外室房中。 传出去,她的脸都丢尽了! 沈思琼垂下眸,掩过眼底的不平。 她很想闹一场,但她的教养不允许,只能强装大度,“让她进来。” 听见指令,素莺立马捂着脸退至旁侧,给洛雁腾出进屋的路。 她步态自是好的,阿娘从小便教她规矩。 奈何她身姿过于窈窕,再配上她这张妖艳的脸,从头到尾透出一股媚劲。 见洛夫人的位置空着,洛雁稍稍松了口气。 她双膝跪在地上,“参见爷、夫人。” 洛屿泽半抬眼皮,扫了她一眼,见她换上了自己亲自为她挑选的衣服,眼底浮出晦涩的笑。 沈思琼垂在前腹上的双手不自禁地攥紧,眼底的怒火不可遏制。 洛屿泽递来的眼神耐人寻味,“可知叫你来的原因?” 洛雁摇头。 洛屿泽将洛夫人离开前留下的话重复一遍,“外室洛氏,身份卑贱,虽为无身份的外室,但如今已住进这府里,所以得按照这府里的规矩行事,给主母奉茶,晨昏定省一日不的少,否则就安家规处置。” “是。” 洛雁坦然接受,奉茶总比挨打好。 不过很快,她就打消这个念头。 素莺端来茶具,洛雁盯着那冒着热气的水壶,心头一紧。 滚烫的热茶顷刻间灌入茶杯,热感从掌心传来,好似一团烈火,仿佛要将她烧尽。 素莺不怀好意地提醒,“这茶可是西域进贡的,一两值一斤金子呢,姨娘仔细点,别洒出来了。” 洛雁咬着牙,小心翼翼地奉给沈思琼。 “夫人请。” 沈思琼故作高傲地瞄了一眼,却没伸手接茶的意思。 “这茶刚沏好,热气还没散呢。我这人啊,身体太娇,太医也说我肝火燥热,喝不得热东西,不妨姨娘帮我冷一会儿,爷觉得呢?” 洛屿泽压低眉梢,“这茶是奉给夫人的,夫人自行抉择就行。” 沈思琼隐晦地低笑一声,眸光轻轻落在身侧的男人身上。 半刻钟过去,洛雁跪得膝盖发酸,手肘开始轻颤。 她想过破罐子破摔,被沈思琼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打消念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洛夫人就算不在,但这屋里肯定有洛夫人的人。 沈思琼却巴不得多耗一会儿,好磨磨她的戾气。 却没想到,洛屿泽虽然纵容了她的无理取闹,但没多久,他便开口打破这寂静,“我等会还要去翰林院处理公事,夫人尽早结束。” 他的语气虽不温不火,沈思琼却能察觉出他有微微的不悦。 沈思琼虽然不情愿就此为止,但她又不能耽误洛屿泽办公,只好接过洛雁奉上的茶水,微抿一小口,舌尖泛着酸涩。 见洛屿泽即刻起身,沈思琼稍有些低落。 “夫君要去多久?” 他才刚新婚,翰林院没道理这时候把人叫去忙碌。 沈思琼揣有希望。 “不一定。” 洛屿泽态度不算冷,但却让沈思琼觉得心头一凉。 “那妾送送夫君。” “不必,你歇着。” 沈思琼还想再试一试,却见洛屿泽把目光落在洛雁身上,“她送我就成。” 说罢,洛屿泽又温声道:“洛氏,你起来。” 洛雁原以为自己还要跪上半晌,没想到洛屿泽会替自己解围,诧异地扶着膝盖站起,弱弱地应了一声“是”。 她悄悄抬眼,从她这个角度窥去,洛屿泽汪瑞瘦削而棱角分明的脸庞上透出难以捉摸的冷漠、狠厉以及令她生惧的蔑视。 “洛氏,走。” 刚一出门,洛屿泽那张从容平和的脸色瞬间阴了下来。 如同这诡异的天气,让洛雁捉摸不定。 后花园的菊花开得正茂,但路过的人却无心欣赏。 洛屿泽将洛雁扯进假山凹陷的石洞里,直接将她抵在冰冷的石墙上。 他微低下颌,一双黑眸冷得吓人。 洛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躲避,但她无路可逃。 他强逼她与他对视,阴黑的眸光晦涩难懂。 洛雁实在想不到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他为何这般生气。 她试着喊了声“大哥”,下秒,洛屿泽的眉头却锁得更紧。 当他冰凉的指腹顺着她的下颌一路向上时,洛雁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身子抖了一下。 男声如雷降至,“你这么怕我?” 第5章 跟我走,还是留下? 洛雁立马摇头。 洛屿泽将指尖挪到她的下颌,用力一掰。 他将唇靠近,撬开贝齿,低声闷哼,“洛雁,你是哑巴吗?” 洛雁眨了眨眼,刚想抽离,却被他索取得更加疯狂。 终于等他结束,洛雁这才得机会开口,“爷,我不是” 洛屿泽微微眯眼,狭长的黑眸里却换了一种意味,“刚夫人为难你时,为何不开口求我帮你?” 洛雁猜不透他这次又要试探什么? 试探她是否把他当做唯一的靠山?还是试探她是否会恃宠而骄? 她哪里敢冒险。 要是被洛夫人知道了,她今晚又免不了一顿罚。 见她沉默,洛屿泽突然嗤笑出声,“洛雁,你既不信我会帮你,又为何非爬我的床?” “爬我三弟的,对你来说不更容易些?” 当初她正是被三少爷摆了一道,被利用才会与洛屿泽离心。 就算她解释,洛屿泽也不会信她说的任何一个字。 见她又摆出这幅无助的神情,洛屿泽真想将她那纤细的脖子一手掐断。 两人僵持一会儿,洛屿泽主动湮灭话题,“我要出外差,你跟我走还是留在府里?” 洛雁微微一顿,脱口问道:“去哪儿?” “渝州。” 她不假思索,“我跟爷去。” “什么时候?” “待会儿。” “这么快?” 洛雁清楚,洛屿泽要是一走,她在府里真就孤立无援了。 她身份特殊,没有洛屿泽庇佑就只有死路一条。 洛屿泽是她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必须牢牢抓稳。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她娘那里。 洛雁试着问了句:“爷能不能给奴婢半刻钟时间,奴婢想收拾一下东西。” “不用收拾东西了,缺什么等会上街买。” 洛雁却支支吾吾说自己有些东西想要带走,洛屿泽发觉她隐于皮下的恐惧。 霎时间,有些心塞。 他是恶魔吗? 干嘛这么怕他? “算了,你回去收拾,我去趟母亲那里。” 不知不觉,窗外下起了淅沥的小雨。雨珠顺着屋檐滑下,轻轻击打着庭院里栽种的那几扇肥芭蕉叶。 彼时,洛夫人正屋,洛屿泽规整地跪在地上,面色不改。 身穿佛衣、捻着佛珠的妇人在听完自家儿子的解释后,手指一用力,珠绳瞬间分离。 佛珠散了一地。 伺候在侧老嬷见状,连忙弯腰捡珠子。 洛夫人却将破损的红绳丢在地上,脸色骤冷,“屿儿,你真是糊涂!” “既然已经拜了堂,为何就不能把戏做全套!新婚之夜,你把新妇一个人丢在屋里独守空房,这要让新妇娘家知道了,怎可轻易放过你?” 洛屿泽杵在原地,神色平平,“母亲逼我娶妻,我遵与孝道,遂了母亲的意,如今母亲又要强迫儿子与不喜欢的人睡在一起,恕儿子不能从命。” 洛夫人咬紧牙关,眸光发狠,“那你喜欢谁?贱婢洛雁?” 洛屿泽身子稍有些颤动,但面色依旧如旧,“儿子亦是不喜,母亲不必时刻揣摩儿子心思。” “还望母亲谨记与儿子定下的约定,留洛氏和姨娘一命,如果母亲背约,儿子难保不会做出过分的事。” 洛夫人能清楚地感觉到,每每同他提起那女人,他总会有意疏离。 真是被鬼迷了心窍。 “母亲,儿子翰林院还有差事,先行告退。” 洛屿泽几乎不给洛夫人任何反应的时间,转身离开。 洛夫人恨不得将手里的帕子扯碎,大口喘着粗气。她同身旁的婆子说:“瞧瞧,瞧瞧,这就是我养的好儿子,一心想着外人,竟连我这母亲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婆子劝慰道:“夫人,少爷不过一时冲动,待他到了老爷这年岁,未必还会执着一人。” 闻声,洛夫人脸色更加难看,“是啊,这世间男人哪有几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待如儿嫁进来,说不定就入了他的眼呢。” 话虽如此,但洛夫人一想到洛雁和她母亲许婉那张脸,就忍不住地想要破戒。 “罢了,你去把七少爷带过来。” 洛昭辞是洛府第七子,为妾室许婉所出。 如今洛昭辞不过七岁,见到嫡母,颤颤巍巍地跪下行礼,“参见母亲。” 洛夫人假意摆出一副慈母模样,语气却无半分真情实意,“昭儿,听学堂先生说,你近日在课上总是走神?怎么回事?” 洛昭辞忐忑地扬起小脸,小心试探道:“回母亲的话,儿子只是,想姨娘和姐” “砰!” 白玉茶盏洛昭辞脚边炸开,滚热的茶水溅到了他的小手上,留下斑点般的印记。 洛昭辞怯怯道:“是儿子口误,还望母亲原谅。” 洛夫人愤恨说道:“既已知错,就去先生那领十个手板,再把《孝经》抄一遍,好好想想以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 雨渐歇,天空乌云散去,天变晴。 洛雁盯着窗外不堪的天气,内心有些慌张。借换衣为由,她将付元支到门外,匆匆提笔写了一张纸条,紧接着又打开首饰盒,从底部抽出一张十两,用纸条卷着银票藏于袖口。 待二人穿过后花园时,洛雁趁机将袖口的东西塞给打理花草的下人。 这人的舅舅在洛家的庄上管事,她想同母亲捎信,就会找他帮忙。 只要母亲能在庄上的生活得到改善,别说十两,就算一百两她也会想办法凑出来。 但是,昭儿那…… 她实在难与他通信。 洛夫人把他看得太紧,就算上学,身边也会有三四个仆人跟着,她根本找不到能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唉。 付元把洛雁送到翰林院门口时,洛屿泽刚好交接完公务,正素手站在门口。 见她换了一身衣服,布料远比不上他今日送到她屋里的那件好,但是上面的刺绣却格外精致,倒衬的衣服没原本那般低廉。 没想到她宁愿穿这粗衣,也不愿穿自己送的衣服,这是有意要跟他生分? 幸好洛屿泽并没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去买些东西,路上用。” 洛雁摇头说“不用”,“爷买自己的就成,奴婢都收拾好了,没什么缺的。” 洛屿泽眼皮子一颤,冷冰冰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剜了他一眼,瘦削修长的手在袖中用力攥紧,声音冷冽,“瞧不上?” 洛雁连忙垂下头,“奴婢不敢。” 洛屿泽冷冷一笑,“我买什么就收着。省得再像之前那样,为了一点小恩小惠就能背弃誓言,为虎作伥。” 第6章 得了便宜还卖乖 洛雁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只能忍着酸楚应下。 那件事就像一根倒刺,每每被提及,伤口都会裂得更深。 汴京城中,繁华一片。熙攘的人群,嘈杂的街道,洛雁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来逛这条街是何年何月了。 街道两侧的商铺不知何时已更新换代,几乎全是她没见过的新门头。 她以为洛屿泽口中的“随便买买”是在地边小摊,没想到他会带她来逛望月楼。 这是整个京城最大的服饰店,上下有两层,种类繁多。 望月阁掌柜见到洛屿泽腰间斜挂的玉佩,瞬间眯笑眼,喜滋滋地迎上,“官爷前来,是要挑选什么?服饰、首饰,咱家应有尽有,这质量也是整个汴梁城顶顶好的!” “衣服,要最好的。” 掌柜连忙差使伙计去仓库取货,满脸写满殷勤,“像爷这般出手阔绰的可不多,敢问爷在哪儿高就?” 洛屿泽没空同他周旋,“翰林院,小官而已。” 掌柜突然有些扫兴,生怕这人只是虚张声势,到头来买不了几件东西。 不过伙计们已经把箱子抬过来了,他也只能再试一试。 掌柜首先从箱里拿出一件盘金彩绣凤尾裙,神采飞扬道:“官爷觉得这件如何?这件可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布料是西域的,用的是天蚕丝,就连上面的珠饰都是上品货,一颗价值一把碎银。” 洛屿泽刚点了点头,却被洛雁扯住衣角,用力摇头。 掌柜见状,有些不悦,“夫人眼光真是高,竟然瞧不上我这镇店之宝。” 洛雁原本不想把话说得太直接,但这掌柜实在咄咄逼人,她一时没忍住,干脆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掌柜,瞧这衣裙上的褶皱,一眼就能看出被压到箱底许久了,虽然这布料确实好,但京城如今已经不流行绣牡丹了,看得出是前年的旧款,何况这针脚也粗鄙,真算不得好。” 掌柜惊住。 他没想到一个看似娇滴滴的女人,竟能一眼识破他。 洛屿泽也有些不悦,“掌柜要不是诚心想做这门生意,我们去别家也成。” “别啊!” 掌柜有些慌了,连忙拦下二人,又让人从箱中取出一件官缎素雪绢裙。 洛雁见此衣,眼底突然溢出一抹惊喜。 是她母亲当年当掉的嫁妆! 掌柜这次还算诚实,“夫人,您别看这布料和上面的绣花是过时了,但是这也质量是一等一的好呢!这件衣服买回去,那是真的值,毕竟这上面的针脚是由顶尖的绣娘缝制的。” 洛雁有些没忍住,开口问道:“掌柜,这件多少钱?” 掌柜比了个手势,“不多,只需二两。” 洛雁低头去掂自己的荷包,心头一凉。 不够。 身侧的洛屿泽语气淡淡,“这件包起来,再看看其他的。” 掌柜这意识到眼前这位确实是个财大气粗的客,连忙换了几件最新缝制的上品衣介绍,洛屿泽也都要了。 洛雁轻轻地扯了扯洛屿泽的衣角,想劝他节制一点,没想到却换来他一句:“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果真会拿捏男人的心。” “爷,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洛雁刚要解释,又被他一句话噎了回去,“不想要就丢掉。” 她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声音很轻道:“爷,奴婢要” 虽然收了洛屿泽的礼,但她心里仍不太安稳,于是她提出,“爷,我觉得这里售卖的布料也不错,不妨买两匹,让奴婢给爷做件衣服?” 洛屿泽倒是没阻拦,“去挑。” 洛雁认真地选了两匹很衬气色的布料,洛屿泽走近一看,觉得另一摞里的女款里也有几匹不错的布料,一并让掌柜包了起来。 他垂下头,对上洛雁那张娇嫩的鹅蛋脸,因涂了脂粉,她的肌肤似润玉。 他喉结微动,鬼使神差道:“南巷彭记的桃酥好吃,我们去买些,留在路上吃。” 洛雁有些诧异,毕竟她知道,洛屿泽是不爱吃这些玩意儿的。 但是洛屿泽要买,她也没理由不要。 于是她挑了两斤桃酥、一斤蜜饯菱角和半斤栗子糕,准备一次性吃个够。 洛屿泽把她安置在马车上,他要临时去一趟南巷。 洛雁不会过问他的私事,只管安心地躲在车里,她偷偷从洛屿泽随行的书篮里掏出一本《水注经》,捧着热乎乎的栗子糕咬文嚼字地看了起来。 正看入迷时,车外突然传入刁钻的女声“老夫人都准夫人跟着了,你们凭什么拦着!” 洛雁辨出此声出自新夫人身边的丫鬟。 她们怎么来了? 难道她们也要跟着去渝州? 她屏息凝神,内心有一万个不情愿。 但她不情愿有什么用?这事也轮不到她说不成。 外面争执声没有间断。 “本夫人是爷明媒正娶的妻,怎么就不配上这马车?” “夫人误会,属下不敢。” 看守的人嘴上说着不敢,但却没有挪动半步。 “还请夫人不要为属下,属下也是奉命行事,在少爷没回来之前,不得让任何人靠近这辆马车。” 沈思琼受了气,也不会当街发作,只能阴沉着张脸站到一旁,让自己的丫鬟代劳。 丫鬟阴阳怪气道:“你们不肯让步,难不成车里藏了只狐狸精?” “夫人莫要为难属下,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 看守越这般说,越是让沈思琼不爽。 她暗暗觉得昨日的事已经传遍整个洛府,就算她身份高贵又如何,不得郎君喜爱,照样会被唾弃。 所以她一听说洛屿泽要被外调出差,立马向婆母请示,得了婆母的意,匆匆收拾包裹赶来,幸好赶上了。 你看,一个普通的看守都能爬到自己头顶,这日子要是再久点,岂不谁都能过来踩她一脚? 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素莺愤愤道:“小姐,这车里一定有人!” 洛雁想要朝角落里缩一缩,省得被发现了又徒生事端。 怎料老天偏不如人意,风刮过撩起帷裳,素莺勾着头朝车里望,一眼就看中了她。 “小姐,是那外室!” 沈思琼自然也瞧见了洛雁。 碍着面子,她虽涨红了脸,却不能当街撒泼。 幸好她还有素莺帮自己做事,素莺提起衣角就要往车上跳。 洛雁还以为自己会被素莺拽下去,幸好看守先动了手,把素莺赶了下去。 沈思琼见状,阴沉着脸,低声一吼,“你们谁再敢拦!就是跟我沈家过不去!” 第7章 善妒的罪名,夫人担得起吗? 沈思琼这一句话,果真奏效。 看守进退两难。 毕竟沈家可是实打实的权贵,谁也惹不起。 洛雁叹了口气,清楚是祸躲不掉,索性拍了拍拍了拍衣摆上的褶皱,起身下车。 刚站稳,素莺就冲上来要扇她巴掌。 洛雁早有预算,立马抬起右手擒住丫鬟手腕,另一只手快、准、狠地扇在素莺才消肿的半边脸上。 素莺疼得咂舌,洛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自作自受。 这巴掌打得她都腻了。 完事,她还不忘朝沈思琼行礼,规矩地喊了声“夫人”。 沈思琼没想到她一个外室在外仍这般我行我素! 若传出去,让她这个主母的脸往哪放! “放肆!” 沈思琼刚打算出手,洛雁突然直勾勾地盯着她说道:“当街打人一事要传出去,夫人指不定要被人怎么戳脊梁骨呢。” 沈思琼愣住,冷静下来,竟觉得她说的话在理。 但她这心里,又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是你不敬我家小姐在先!”素莺振振有词,“今天就算当街打死你,洛家的人也不会怪罪我家小姐!” “可笑!” 洛雁余光向旁一瞥,暗红的身影翩翩而来。 像是吃了颗定心丸,洛雁刻意扬起凤眸,晃了眼猖狂的丫鬟,“善妒的罪名,夫人担得起吗?” 洛雁挺直腰杆,并无怯意。 反倒是沈思琼,眼底竟露出不安。 这外室说得没错。 她一个新妇,刚嫁进来两天,就当街打死外室。 不是善妒是什么? 沈思琼剜了眼素莺,暗自责骂,真是个蠢货,连吵架都吵不赢。 素莺委屈,她哪里料得到这外室竟这般会噎人。 洛雁却趁热打铁,“素莺姑娘随夫人才嫁进来洛府两日,却犯了不少错,就算夫人顾念旧情,也不能不顾洛府的规矩。否则,夫人以后还如何管家?” 洛雁这话说得没半点可以让她挑刺的地方,沈思琼虽不情愿,但是为了自己在府里的威严,只得牺牲素莺,“素莺,你自己掌嘴。” 素莺没想到她家小姐真会罚她,“小姐?” 沈思琼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 在利益面前,心爱的丫鬟比不过沈思琼最看重的名声。 二十巴掌响亮地落在如花似玉的小脸上,洛雁并无半分同情,冷漠地在一旁看戏。 就在这时,沈思琼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这下你满意了?” 接着,她又看了眼抽泣不止的丫鬟,命令道:“快扶我上车。” 就在这时,暗红色的影子终于走至车前,“你怎么来了?” 沈思琼笑意盈盈,“妾实在放心不下夫君一人远行,特去求了母亲。” “我离京这事,是谁说的?” 洛屿泽本想等出了京城再派人回府传话,不知是哪个嘴快的,竟把这消息透了出去。 沈思琼委屈,她不理解朝廷为什么要派一个新郎官出外差。 她自是不想跟新婚丈夫分居两地。 洛屿泽看穿她的心思,但他并不打算如她的意。 “我此番离京,是要办公事,不是游山玩水,上头要是知道我携家带口,这官你还让不让我当了?” 沈思琼一怔,“夫君所言自是有理,可是,她?” 洛屿泽淡淡看了洛雁一眼,语气平静,“洗衣做饭的丫鬟而已。” 如果他谁也不带,沈思琼心里定然会好受些。 但他却瞒着她要带走外室,还用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她,她自然接受不了。 “青儿不成吗?” “她懒,不成事。” 洛屿泽用最软的语气,说最无情的话。 语气不重,但落在沈思琼心里,就像尖锐的石头,砸得她有些六神无主,“但是母亲说” “母亲一内宅妇人,她懂什么?” 沈思琼哽咽道:“但是妾只是想和夫君多一些时候呆着。” 洛屿泽微微抬了半扇眸,看不出任何情绪,“你身为洛家下一任主母,理应将府里之事摆在首位,怎能被儿女情长所绊。” “妾” 沈思琼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洛屿泽每每回应就像她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没动力再往下辩解。 洛屿泽淡淡道:“母亲身子不好,府里还有许多事需要你帮忙操持,回去。” 沈思琼泄了气,再无话可说,只好原路返回。 对于渝州这次水患,朝廷也费了一番功夫。 原以为随便外派几名官员就能把事情解决,没想到圣上点名要新晋的状元郎和探花郎前去渝州办事。 没人敢违背圣旨,就连不满女婿被外调,女儿要独守空房的首辅都不敢妄言什么。 等来探花郎的马车,洛雁他们的马车才堪堪驶动。 快马加鞭行至傍晚,才赶了八十里路,距离渝州还有近百里。 洛屿泽与同僚一商量,决定就地歇息一晚,但要去把附近收拾一下,还要找些干草把马喂饱。 洛雁刚提出要下车帮忙,却被洛屿泽困在车上,“少生事端,没我的命令不许下来。” 洛雁只得点头应下。 才刚过一会儿,一美人突然撩起她的车帘,面色红润,嘴角笑意嫣然,“姐姐,你若闲的话,不妨我们去捡些柴火生火?” “我,怕是不成。” 洛雁想起洛屿泽的命令,稍作犹豫。 没想到美人又开口道:“姐姐,他们男人一直在忙,咱们也不好歇着不是?做些力所能及时的事就成,没必要逞强。” 洛雁被劝动了,打算就跟着她出去一会儿,只要不被发现应该就成。 美人向她介绍自己,她姓余名清婉,是洛屿泽同僚穆编修的表妹。 “那林子里,定是有干柴,姐姐拎着油灯,我跟在姐姐身后捡柴火,只要够用就成。” 余清婉指了指面前漆黑的树林,脸上荡开的笑意让洛雁放下警惕。 “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不知何时,洛雁突然觉得身后的动静轻了许多,回头一看,余清婉竟不知去向。 她还以为是自己脚步过快,把人给弄丢了,连忙去找。结果在这林中兜了一圈,自己却迷路了。 眼瞅着手里的油灯就要熄灭,洛雁突然有些心惊胆战。 第8章 搏一搏,不就拼上后位了 “泽哥哥,还没恭喜你娶妻。” 余清婉抬手撩起鬓间的碎发挽至耳后,眼底泛起涟漪。 洛屿泽却连头都懒得抬,随便应了一声“嗯”,转身去抱柴火生火。 生完火,他便想去车那边把洛雁叫下来烤火,又被余清婉绊住脚。 “泽哥哥,我有一事想同你商议,不知你可否?” “找你表哥。” 洛屿泽连半点机会都没留给她,头也不回地朝车边走去。 结果一拉开帘子,见里面空空如也。 他下意识觉得慌张。 人呢? 洛屿泽有些失神。 第一反应便是她跑了。 紧接着,他看向座位上摊开的半卷书,还有一旁的包裹,稍稍有些回神。 哪有人逃跑不带包袱,她这是去哪儿了? 洛屿泽转念一想,突然发觉余清婉刚才的举动似乎有些异常。 于是他又找到余清婉,“人呢?” 余清婉故作一副无知的单纯模样,嫣嫣笑道:“泽哥哥说的什么人?” “我车上的人。”洛屿泽眸底冷意雀动。 见洛屿泽主动找人,余清婉仅剩的一点期望尽数破灭。 把人骗到林中,只是她一时不满。 如今想想,她此番跟表兄出门,不就是为了断了自己的念想嘛。 余清婉内里叹了口气,“泽哥哥,人在林子里,是我让她去捡柴火的。” 洛屿泽闻声,丢下一个冷眼,立马拿上一旁的油灯,快步朝林子走去。 林子枝叶繁茂,遮住了本就轻薄的月光,煤油灯发出的微弱的烛光根本不值一提。 洛雁抹黑朝前走,却被脚下的藤蔓绊了一下,她俯身去揉脚腕,突然被一股阴寒定住。 有一抹精光闪过,洛雁一下失了神。 是蛇! 她最怕的就是蛇。 她小时候,就是被被窝里的蛇咬了一口,险些没命。 要不是她娘豁出自己的身子,同洛老爷换了药,她恐怕也活不到这个时候。 也正是那次,她娘怀上了昭儿。 她虽然不喜洛老爷,但昭儿毕竟是她亲弟弟,血浓于水,昭儿亦是她最珍贵的亲人。 往事如走马观花,在她脑海中过了一遍。 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让她再一次觉得自己也并不是坚不可摧的,至少她怕死,很怕 “洛雁!” 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洛雁恍若做梦一般开口,“大哥?” 洛雁低头,见地上那道精光向她越靠越近,突然间,她头皮一阵发麻,哆嗦着喊出:“大哥!有蛇!” “大哥,求你救我,我不想死。” 听到她的哀求,洛屿泽莫名觉得心一揪。 “别乱动!” “我过去找你!” 听见洛屿泽的声音,洛雁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没心情胡思乱想,阖着眼祈求这蛇能离她远一点。 但是这蛇偏不识趣,就盯上了她。 洛雁再次睁眼,发现蛇离她只剩一尺,立马抄起手里的煤油灯朝蛇脑袋砸去。 “砰”一声,铜制的油灯掉在地上。 紧接着,“噗通”一声,洛雁摔在杂草上,小腿一阵冰凉。 手腕粗的青蛇吐着信子,缠着她的小腿一直向上,洛雁的整个身体都僵了。 就在这时,一道光亮赫然出现在她的头顶。 洛屿泽拔出腰间的匕首,另一手直接捏住蛇的头颈部,快速将匕首插入青蛇高翘的尾部。 “呼。” 洛雁亲眼看着青蛇被洛屿泽一分为二,心惊胆战。 下一秒,她看了眼洛屿泽的手背,又吸了一口冷气。 “大哥,你的手?” “无妨。” 洛屿泽忍痛掰开蛇嘴,将一半蛇身丢在地上。 洛雁低头看了眼半死不活的青蛇,又抬头看了看洛屿泽手背的伤口,血滴黑青…… “要把毒吸出来!” 洛雁刚要上嘴,被洛屿泽一把扯开,他强忍着头晕,哑着嗓子道:“我自己来。” 说完,他俯下头,将污血吸出,吐到地上。 终于等到血变红,洛雁从腰间掏出一小罐药粉,轻轻洒在伤处,又抽出帕子替他包扎。 原以为过一会儿洛屿泽就能恢复,怎料他喘得更厉害了,额头渗出冷汗。 洛雁把他扶到树下坐好,刚想拆开帕子查看伤口,忽然被他另一只手钳住脖子,不能动弹。 “现在知道心疼我了?” “当初我被鞭子打得皮开肉绽的时候,可没见你皱半下眉。” 洛雁霎时沉默。 注意到洛屿泽眼神不对,眼底的情欲似乎愈燃愈烈。 洛雁连忙搭脉,下一秒瞪大了眼。 那蛇是情花蛇! 中了此蛇的毒,虽不会立即毙命,却要在短时间内泄欲排毒,不然也会有生命危险。 洛雁松手,正犹豫该如何帮洛屿泽解决时,眼前的男人先行下手为强。 洛雁被掐得喘不过气,奈何他还要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狠话。 “洛雁,早知道你是这么没心没肺的人,当初我就该眼睁睁地看你饿死!” “你这么会骗人,为什么不一直骗下去?” 洛雁无力反驳,一连两夜的折腾,当真把她弄得精疲力尽。 不过她也能感觉到,洛屿泽中毒的状态在慢慢缓解。 怕被人发现,洛雁全程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呻吟半下。 见她这般,洛屿泽兴致燃起,贴着她皙白的脖颈就是一口。 又过半刻钟,洛屿泽抱着昏过去的洛雁出了树林。 他直接钻回自己的车内。 让付元去打了盆水,接着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新的帕子,沾湿替她擦洗每一处痕迹。 不远处,余清婉见此状,一言不发她将手里求得的平安福丢进火堆,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第二日,洛雁刚刚睁眼,瞧见的便是洛屿泽的下颌。 昨夜的画面浮现,洛雁又羞又怕。 趁他还没睡醒,洛雁轻轻起身,蹑手蹑脚地下了车。 还没走出两步,却撞上了余清婉。 洛雁此时已反应过来昨日之事应是余清婉设的局,她生得太过纯良,洛雁没想到余清婉会对自己持有敌意。 在外过宿,余清婉昨夜并没睡好,加之心情烦闷,就算涂了脂粉,眼下的淤青也颇为明显。 “我承认,你确实有点手段。” 她无缘无故针对自己,洛雁当然咽不下这口气,“比起手段,我自然比不过余小姐。” “像余小姐这般聪慧的女子,不送进宫当娘娘真是可惜了。” “说不定搏一搏,就拼上后位了呢。” 第9章 勿要因小失大,谨言慎行 “你在胡说什么!陛下都能当我爹了!” 余清婉气得脸都红了。 没想到她还没说完,“余小姐这是拿自己跟公主媲美了?” 余清婉咬牙切齿,“那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太子少傅!” 原以为她挑明身份,就能让眼前这女子向自己低头,没想到她只是淡淡一笑,“既然余小姐的父亲是太子少傅,那他为何没把自己的女儿教好?” “夫表曲者景必邪,源清者流必洁。有余小姐这样的女儿做例子,太子跟着太傅能学到什么好的?” “你竟敢妄议太子!” 余清婉眸底几不可微闪过一缕雀动,出言替太子辩白,“太子从小就勤恳好学,我爹说他天不亮就挑灯夜读,病中也不愿缺课,你怎能随口就污蔑他!” 洛雁本就无意牵扯到太子,见余清婉这般护短,也无心再跟她争执下去,转身离开。 穆编修把所听告诉洛屿泽,“洛兄,你这小娘子可真是伶牙俐齿,实在是佩服佩服!” 洛屿泽却耷下脸,敛眸凝声道:“婢子妄言,不堪入耳。” 说罢,他朝穆编修所指的溪边走去。 见洛雁蹲在溪边洗漱,他上前,在她背后冷笑一声,“敢诽谤少傅之女,知不知道祸从口出?” 洛雁被冷不丁的声音吓得腿脚一软,差点跌进湖里。 肩胛向后一倾,下秒跌入炽热的怀里。 洛雁对上洛屿泽眉宇间的厌恶,寒颤爬上后背,连忙站直。 “爷,奴婢下次不敢了。” “还想有下次?看来你还真是个惯犯。” “奴婢” 她无言以对。 洛屿泽睨了她一眼,察觉到她眸底的不甘。 他厉声道:“在府中呆久了,还真成了井底之蛙。她如今虽是少傅之女,难保以后如何,你冒失得罪此人,就不怕给洛家引来祸患?” “别忘了,昭儿也是洛家人。” 话说完,他就转身回马车。 洛雁僵在原地,好半晌才缓过神。 他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引火上身? 那他为何会突然提及昭儿? 洛雁扣着腰间的流苏,仔细揣摩。 难不成,余小姐真要入宫选妃? 困惑未解,洛雁刚回到车边,另一辆马车突然掀开车帘,余清婉探出半个脑袋,直勾勾地盯着她打量半天,突然莞尔一笑,“要不你陪我坐?” 想起洛屿泽刚说的那些话,洛雁也想探一探余清婉的底,便去求了洛屿泽的准许。 就这样,她同余清婉上了一辆车,穆编修与洛屿泽同坐。 车内气氛竟比她意料中的要好,余清婉也没要刻意针对她的意思,反倒同她聊起了绣花,“姐姐,我瞧你衣衫上的绣花颇为生动,不知出自京中哪位绣娘之手?” “不是绣娘,是我自己绣的,余小姐喜欢?” 余清婉瞬间睁大了眼,“你绣的?” 她正因找不到合适的绣娘烦心呢,没想到现成的就送上门了。 以防她撒谎,余清婉特意把昨日染了污渍的衣服给她,让她在那污渍上绣朵花。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没想到,她左一下、右一下,在污渍上绣了一朵黄花。 黄花栩栩如生,就像真的长在这衣服上一样,余清婉眼前一亮。 “你能不能给我绣件衣服,价钱好说。” 洛雁留了个心眼,故意吊着她,“余小姐,奴婢手脚粗笨,要是误了余小姐的正事就不好了。” “整个汴京城的绣娘我都找遍了,她们不仅要给我做,还得给其他府里的小姐做。要是我跟其他小姐的衣服撞了,选秀时不就丢人了。” “选秀?你真要进宫?” 想起两人早上的争执,余清婉“噗嗤”一笑,“是啊,我是要进宫,但我不是进后宫,是要进东宫。我祖母说了,凭我的容貌,我的家世,足够在东宫有一席之地。” “虽然” 余清婉稍有犹豫,“我之前确实欣赏泽哥哥,但我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如今他已娶了首辅之女,我就算再心悦与他,也不会下嫁他为妾。所以昨日的事,是我一时糊涂,请你不要介意我的小肚鸡肠。” 见她如此坦诚,洛雁本不想继续计较昨夜之事,但她实在憋屈,“昨晚那林中,有毒蛇。” “什么?” 余清婉瞠圆了眼,霎时惊住,“我,我不知道,我原本只想吓一下你,没想害你那毒蛇不是我放的。” “我自然知道那毒蛇不是你放的。” 把话挑明,她心里似乎好受了些,但也不代表她完全没了芥蒂。 不过她刚听余清婉说,她要入东宫,那岂不是有可能当上太子妃? 说不定以后就是皇后、太后! 昭儿以后若想入仕途,洛家是不会给他太多助力,若她能与余清婉结下良缘,说不定还能在日后帮昭儿一把。 虽说昭儿如今还小,但谁家父母不是早早地为孩子铺路。 昭儿生父滥情,从未主动关心过昭儿,母亲又自身难保,她这个当姐姐的,自然要考虑得多一点。 难不成洛屿泽说的那些话,就是在提醒她审时度势? 余清婉摘掉自己腕上的玉镯子就要往她手上套,“姐姐,我真没想到自己会险些害你性命,这玉镯子是我母亲给我的,你收着,就当是我的赔礼。” 洛雁扫了一眼玉镯的成色,确实算上品。 但是她把这事说出来,并不是打算敲诈她一笔,所以没收。 “余小姐不是说想要做衣服,何时要?要什么款式的?” 余清婉把自己的想法同她说了一通,洛雁记起刚在望月楼挑选的几匹布料里,正有一匹很适合绣上余清婉想要的月季海棠。 “制成成衣约要半个月,余小姐急着要吗?” “不着急,你慢慢做,回京前给我就行。” 余清婉很爽快,“你开个价。” “就先付五两定金。” 虽然洛屿泽是一起结的银子,但望月楼均价不菲,光那匹布的面料,就值五两银子。 余清婉掂了掂自己的荷包,叹了口气,“这次出门急,只带了二两,不够。” 说完,她又把自己的玉镯塞过去,“好姐姐,你就放心收下这镯子,我是绝不会跟你赖账的。” 洛雁这才仔细扫了一眼玉镯,突然发现这玉镯上有处暗斑。 她又细看一眼,突然变了脸色,“玉镯里有毒!” “怎么可能?”余清婉瞪大了眼,“这镯子我也带一段时间了,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啊。” 洛雁敛回眸,眼底眸光微转。 这玉镯里藏的毒量确实不能致命,但是能将这毒能完好地藏于玉镯内,定是打磨时便计划好的。 若是打算预谋害人,还得等到玉镯碎裂,里面的汁液流出才能灼烧皮肤。 对上洛雁笃定的神色,余清婉骤然沉默。 她没多问,余清婉却憋不住,“姐姐,我生母其实早已因病离世,如今掌管我余家后宅的,是我父亲的填房,也是我母亲的胞妹。” “这镯子,也是她给我的。” “还请姐姐给我一个明示,好让我清楚这镯子里到底藏了怎样的毒?” 第10章 怀孕了? 洛雁语气淡淡:“此毒不会入体,只会伤于表面,但是此毒腐蚀性极强,若不幸沾上,怕会终生留疤。” 余清婉下意识攥紧拳头,唇瓣微颤,“我原以为,她待我是真心的,没想到她在背地里竟这般算计我。太子选妃,若是女子身上有明显的伤疤,即落选。” 洛雁没料到这一镯子背后还藏了这么多秘密,她选择装聋作哑。 余清婉仍在喃喃:“前段时日祖母从宫中带来太子要选妃的消息,有意选我入宫,说要为我置办些首饰衣物,这玉镯便是她送到我房间的” 约过两个时辰,洛屿泽叫停马车,要稍作休息。 洛雁被洛屿泽喊下了车,“把余小姐哄开心了吗?” 见他这般,洛雁的心仿佛被挖走一块,沉声道:“奴婢不知道。” 洛屿泽压低眉梢,“受委屈了?” 说完,他仿佛想到某件往事,唇角勾起笑意,“这就委屈了,那你不妨想想,当初我在牢狱中时,被那些狱卒吆来喝去,委不委屈?” 洛雁欲开口解释,又被他一声冷笑止住。 “洛雁,自食恶果的滋味好受吗?” 是,她是自食恶果。 听得次数多了,她差点就分不清当年真相究竟是不是她记忆中那般了。 洛屿泽并没让她回来,她依然陪余清婉一辆马车。 午时三刻,他们终于抵达渝州。 渝州城外,难民怨声连天。 渝州城内,一片萧瑟。 他们被县衙的人安置在一处僻静的小院,位于一条巷子的正中央,既不临街,也不便捷,就连马车稍微一过,都显得有些拥挤。即便如此,仍有衣衫褴褛的孩童上门讨饭。 孩童抓住余清婉的衣角,衣摆处的红花瞬间成了黑花。 余清婉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两块糕点塞给他们,“快吃,省得被人抢去。” 两个孩童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眼里逐渐亮起光。 洛雁路过,见两小孩瘦骨嶙峋,连衣服都是破旧不堪的,于是回屋,把先前在京城买的栗子糕分出一半拿给他们。 没想到其中较大的那个小孩接过栗子糕后,连声“谢谢”都没说,瞪圆了眼将她同余清婉上下打量一番,故作童真地笑道:“姐姐,你们人美心善,可否收留我跟弟弟?” 余清婉也没多想,刚想应下,就被洛雁一把拽至身后,“不行。” “姐姐,我和弟弟都很能干的,我们能帮你们打水做饭洗衣服,只要你们愿意给我们一口饭吃就成。” 余清婉有些动容,悄悄同洛雁说:“这样确实不错,好歹多了个不要工钱的下人。” 洛雁却坚持,“还是不行。” “你们既得了吃的,就快些离开,我们不缺人手。” 说罢,她无情地关门,任由门外孩童放声哭喊,也不心软。 余清婉有些不理解,喃喃道:“不过是俩孩子,也占不了多少吃食,收留了他们又何妨?” 洛雁薄嗔浅怒,那双明亮的凤眸闪过一抹冷意,“余小姐想想,如果我们今天收养他们二人,若明日来了四人,后日来了八人,我们也这般养着吗?” 余清婉微微一怔,确实,她没想这么多。 洛雁继续道:“更何况,他们不明来历。身在外地,凡事还是得多长个心眼,过分善良只会被当做冤大头。找下人的事就让两位爷安排,余小姐要是没什么事做的话,就早些歇着。” 余清婉却要辩上两句:“会不会是你想得太多?我爹说,人之本善,他们一看就是苦命人,应该不会有这么多的心计。” “照余小姐这说法,整个渝州城里里外外到处都是苦命人。余小姐要善心大发,不妨把余家的家产搬来救助这些苦命人,陛下定会嘉奖余家。” 一听要让她散家产,余清婉连忙噎住话。 瞧城内城外这架势,就算她家送来金山银山也不够散的。 洛屿泽刚好路过,只听了个大概:“还真是一如既往,蛇蝎心肠。” 洛雁咬了咬下唇,“奴婢怕给爷添麻烦。” “还敢还嘴?” 洛屿泽支走余清婉,伸手掐起她细嫩的腰间肉,眸色加深,“洛雁,你就是个麻烦。” 忍了一路,洛雁实在憋不住了。 “爷既嫌弃奴婢是麻烦,为何还带奴婢来渝州?爷要是只想要个洗扫丫鬟,为何不选青儿,她对爷忠心耿耿。” 话音刚落,她细脖突然一紧。 洛屿泽下手稍重,白皙的肌肤被粗糙的指腹压出红印,眸光发狠,“洛雁,你这是在提醒我,青儿对我忠心耿耿,但你不是?” 洛雁苦涩地拉下嘴角,“奴婢要说是,爷会信吗?” “不信。” “手脚勤快点,不准偷懒。” 在渝州城呆了两日,洛雁有些水土不服。 洛屿泽从县衙回来时,见洛雁正蹲在院里捶打衣服,脸色白得跟糊墙的粉灰一样,唇瓣也不见多少血色。 洛屿泽站了有一会儿,见她并没发现自己,放轻脚步朝她走去。 洛雁突然觉得胃里一阵难受,刚把头别到一旁干呕几声,余光瞥见身后的一道长影。 她猛地起身,转身对上洛屿泽阴森的黑眸,刹那间有些失神,“爷,你怎么这个点就回来了?” “取个东西。”洛屿泽声音寡淡,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轻咳一声。 随即,他并未多说,转身离去。 洛雁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弯腰继续洗衣。 天将晚时,洛屿泽从县衙回来时,身后还跟了个大夫。 没等洛雁反应过来,大夫已经搭完了脉,见大夫摇头,洛屿泽眸中雀跃的光霎时暗了下来。 大夫开口:“这位夫人只是最近劳累过度,加之突然换了环境,身子有些吃不消而已,等会我给夫人开几味药,夫人每天只需喝上两顿,多注意休息,不出半月,就能调养回来。” 洛屿泽送大夫到门口,见四下无人,大夫才堪堪出声,“回大人的话,在下刚探了夫人的脉象,觉得有一处奇怪。” 洛屿泽敛眉,“您有话直说便是。” 大夫得了应允,缓缓出声,“夫人虽因劳累过度有些气血不足,但不应有滑脉之相,想必应是服用了某些避孕的药物所致,不知大人可提前知晓此事?” 第11章 什么都不及你自己重要 洛雁隐约觉得要出事,门窗吱呀作响,晃得她心神不安。 她刚走到窗前,忽然被猛钻进屋里的一阵冷风逼缩至墙角,背脊紧贴墙面,无路可逃。 娇瘦的身子被洛屿泽抵死,下颌被蛮力掐住,动弹不得。 洛屿泽眼底冷意使然,“背着我偷偷服用避孕药物,你就这么怕怀上我的孩子?” 洛雁心底咯噔一声,指尖扣着白墙,“爷,你听奴婢解释。” 纤细的骨节发白,磨有老茧的指腹微微用力,“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洛雁咬紧下唇,“爷,主母才刚嫁进府里,要是奴婢赶在她前头生子,奴婢和肚里的孩子全都活不了。” 洛屿泽闻言,发出一声嗤笑,黑眸泛起红丝,“在你心里,是不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得你重要?” “我不是这个意思。” 面对洛屿泽的逼问,洛雁总觉得任何解释都显得十分苍白。 探出她眼底的畏惧,洛屿泽更无名由地攒火,“洛雁,你这般贪生怕死,留在我身边,就不怕我让你生不如死吗?” “奴婢只是怕牵连昭儿。” “你少拿昭儿说事!” 洛屿泽眸中怒火更盛,“昭儿是我亲弟弟,就算没你护着,我也不会放任他不管,哪里轮到你一个外人多管闲事!” 洛雁稍一用力,咬破下唇,腥咸的血味酥麻舌尖,开口无言。 过往过错,就像沉重的枷锁一般牢牢拷在她脚上,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希望当初被关进牢房的人是她。 洛屿泽骤然松手,但眸光依旧森然,下颌紧绷,“洛雁,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实话告诉我,你服用这药,跟大夫人有没有关系?” 洛雁不敢抬头,但却笃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你确定?” “奴婢不敢说谎。” “呵,你说过的谎还少吗?” 她缓缓抬头,见他顿在半空的玉手猛地收回,嗜人的眸光恨不得将她片片剜割,“洛雁,你真是条喂不熟的白眼狼。” 声音闷沉,仿佛从她头顶滚过的惊雷一般。 “爷。” 她不敢多言,怕多说多错。 洛屿泽眸中寒星愈发冷明,声若悬冰,“你就算生了孩子也教不好孩子,确实,不如不生。” 洛雁以为他会转身离开,没想到下秒,自己腰间束带徒然一松,外衣像流水一样从她肩头滑落,皙白的肌肤上的牙痕还未消去又添了新的印记。 事后,洛雁无力地软在塌上,刚喘口气,突然就被丢下床。 第二天,洛雁几乎是颤着双腿干完所有活。 余清婉注意到她脸色不佳,连忙拉她坐下,“昨日那大夫不是说要你多加休息吗?你怎么还干重活?” 洛雁苦苦一笑,“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没什么大碍。” “得了,我看就是泽哥哥故意为难你。”余清婉撇了撇嘴,“你不在我面前就夸了我表兄一句,他至于记这么久吗?” 余清婉还以为洛屿泽是在为她们前两日私下议论两人生气,罚不得她,便刁难洛雁,心中愤愤不平,“一个大男人,肚量如此之小,亏得我之前对他颇为欣赏,现在才算是真正了解他。” 近几日,她同余清婉的关系愈来愈近。一是这院中上下也无其他闲杂人等能陪这位大小姐解闷,二便是她为余清婉选的那匹布料颇得她心意。 “余小姐,你误会了,不是他故意为难我。” 洛雁不知道该如何同余清婉解释,霎时有些左右为难。 付元及时出现替她化解僵局,“余小姐、雁姨娘,少爷和穆编修商量着明日要去青山寺上香,让属下来问你们二人是否要随行?” 余清婉立马被新鲜事勾魂,“青山寺?在哪儿?” “在渝州城郊,要半天山程。” 一听能出去放风,余清婉拉着洛雁的手,欣欣然道:“那好啊!我们去!” 洛雁却有些犹豫,“要不我还是留下,家里不能没人。” 余清婉却拉着她的手劝道:“你就陪我去,不然我一人同他们两爷们也没什么话说,怪无聊的。” 洛雁耳根子软,经不得余清婉软磨硬泡,只好回屋收拾东西。 去青山寺要半天车程,想必也不是当天去回,洛雁除了备上换洗衣物,还上街买了些糕点,以防万一。 入夜,洛屿泽一身酒气地推开她的屋门,见她正坐在油灯下缝制衣服,用的正是他那日挑选的布料,沉闷的脸色稍有缓和。 洛雁闻到酒气,连忙放下手中的活,把他扶到床榻上,“爷,奴婢去厨房给您泡杯蜜水解解酒。” 她刚打算迈开脚,突然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扯住手腕,“四妹妹。” 男声微哑,听得洛雁浑身一哆。 她半带迟疑地转过头,见洛屿泽半手扶额,脸颊两侧的晕红明显,用力咬紧牙齿,故作镇定道:“爷,您醉糊涂了。” 洛屿泽抬起半眼,“你叫我什么?” 洛雁一时讷讷,不敢去揣摩他此时的用意,绷紧心弦,喊了一声:“爷。” 见洛屿泽禁声,洛雁垂首恭谨道:“爷,您先歇着,奴婢这就去泡水。” 闻声,洛屿泽眉间冷意翩飞。 等洛雁泡了蜜水回来,屋里却不见洛屿泽的身影,被褥上,放了一根被折成两截的木簪。 木簪形状精巧,看得出雕刻之人费了心血。 洛雁捡起木簪,用指腹轻轻摸了摸断连处,略略沉思片刻,起身将木簪收进空盒,与她所用的衣物放在一起。 香客上香一般都是赶在上午,所以他们一行人天不亮就要出发。 洛雁拎着食客,刚打算踩上车登,付元突然将她拦住,“雁姨娘,少爷让您去坐另一辆马车。” 洛雁一顿,也没多问。便放下食盒,朝另一辆马车缓缓走去。 因为还有穆编修在,洛雁为了避嫌,边同车夫一起坐于车外。 渝州的道路还没完全修好,到处坑洼,一路颠簸不已。 折腾半日,终于赶在用午膳前抵达青山寺。 近金像大佛殿前,红瓦青墙配上白玉栏杆重叠而上,寥寥青烟若隐若现。 洛雁不打算进殿,于是便找殿外的小和尚求了三根香,打算在殿外的香炉前表表诚意。 正当她微阖双目虔心祈祷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冷不丁的嘲讽,“佛祖或许不会保佑你。” 第12章 连下地狱都不怕,还怕这些? 洛雁微微一愣,不动声色地压下眸底的惊慌,“爷,奴婢不是为自己所求。” 洛屿泽冷冷扫了她一眼,沉声道:“寮房已经备好了,你过去打扫一遍。” 洛雁点头,便跟着寺庙的小和尚从小道去往后山供香客休息的地方。 寮房建于两座大山之中位置,与寺庙隔有一截百十米的阶梯。 洛雁踩在阶梯上,听着谷间佛音袅袅,绵长的钟声悠远。 风吹落金叶,悬挂在檐上的青铜铃铛轻轻发颤。 就在快要登顶时,洛雁突然瞥见前侧石阶上,坐一和尚,年纪看上去跟洛老爷差不多大。 一身灰白色的素衣配上他那古铜色肤色,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洛雁身前的小和尚规矩地朝那人喊了一声,“无灯师伯,您怎在此?师父刚在寺中寻了您许久,说有贵客到此,要您一同接待。” 只见那和尚眉目肃然,一副凶样,语气也不如旁人温和,“脚崴了,下不去。” 小和尚有些作难,“那得辛苦师伯再等一会儿,待我把这位施主送上山,立马去找师兄们抬您。” “快点!” 洛雁觉得这和尚也忒狂了些,忍不住皱了下眉。 等到她已看不清那人身影时,洛雁才堪堪开口问道:“小师父,您这位无灯师伯,在寺中地位很高吗?” 小和尚用力点了点头,“是的,十九年前他从山贼手里救下我们,保住了青山寺。后来他剃度出家,成了我们的无灯师伯。师父从未强迫他抄经、诵经,只是安排他做些碎活,师父说无灯师伯前尘未了,有朝一日或许会还俗。” “原来是这样。” 小和尚又好心提醒:“施主,无灯师伯的脾气甚是古怪,您这两日遇上的话,千万避着点。” 洛雁只是好奇一问,自然不会主动去招惹生人,出于礼貌,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多谢小师父提醒。” 青山寺为他们几人特意腾出了一间小院,洛雁扫完屋内,又将院中落叶聚在一起。 待她做完这些活计,余清婉独自找来了,“姐姐,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我找了你许久。” 洛雁给她斟了杯茶,听她刚才算卦的事,“寺中有一半瞎的老和尚,其他香客说他算得很准,结果我说要去算一算时,我表兄和泽哥哥非拦着我,说什么信为真,不信便为假。” “结果我前脚刚走,回头一看,他们俩竟背着我偷偷排队去了,真是气人。” 很快便到了用午膳的时间,青山寺的僧人送来了斋饭,但只有两份。 一问才知,洛屿泽他们正与主持一起用膳,估摸着半下午才能回。 洛雁和余清婉用完膳,在后山的竹林里转了一圈,便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屋里的香炉里掺了檀香,香浓却不抢,让人心气平和。 洛雁原本只想稍憩一会儿,结果这一晃两个时辰过去,落在矮榻上的暖黄光先是变暗,又变为红紫色。 洛雁迷迷糊糊地做了场梦。 浑身就像被火烤一样炽热,直到那冰凉的指尖抚上她的细腰,她一时情难自禁,下意识脱口而出,“不不要” 下秒,她的双眸被一层薄纱笼住。 她刚想抬手去摘,却触到一缕顺滑的乌丝,隐约掺有桃花香气。 但十月,哪里有什么桃花。 洛雁猛地清醒过来,还未等她出声,腰身猛地一惊颤。 浅薄的月光落在她的肩上,素指被青丝缠紧,香汗很快淌湿玉枕,罗裳、素簪掉至地面。 待寥寥菩提水滴至花蕊处时,花香更加盛浓。 香炉里的檀香早已燃尽,洛雁披了件薄衫跪在地上,惶恐地抬眸恳求道:“爷,奴婢能不能去抄经?” 在佛堂之地,她于心不安。 洛屿泽闻声,撩开帘子,露出半张无悲无喜的脸,“你连下地狱都不怕,还会怕这些。” 洛雁能够感受到洛屿泽今日对她的戾气颇重,她此时就算解释他也听不进去,只得苦涩一笑,应道:“爷教训的是。” 话音刚落,一个翠绿色的香囊突然落在她膝前,洛雁小心地捡起香囊,闻见了囊中花香,正是让她惊醒的那股香味。 洛雁瞳孔猛地一缩,有麝香的成分? 下秒,她却听见洛屿泽语气镇定地说道:“把这东西好好戴着。” 原来她迫于无奈的自保,刚好遂了他意。饶是如此,洛雁心中还是酸楚弥漫。 也罢。 洛雁攥着香囊,叩首,“奴婢多谢爷的赏赐。” 洛屿泽见她如此乖顺,冷不丁地心头一寒,扫兴地睨了她一眼,“去抄经十遍,明日一早送去殿前烧了。” 片刻后,洛雁刚理好衣衫推开房门,抬眸对上院中一抹锐利的精光。 洛雁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顿了一下。 墨绿身影亭亭而立,淡月为她徒添几分清冷。 洛家那位新妇——沈思琼快步走上前,杏眸里撩着怒火,“这才离府几日,规矩就全忘了?” 洛雁连忙福身。 没想到她这一弯腰,却让沈思琼瞧见她脖间的那抹殷红。 沈思琼本就被舟车劳顿搞得耐心全无,但又要装出一副贤妻做派,冷声道:“佛堂之地,岂容你一个贱妾放肆!你今日所为要传出去,整个洛家都要跟着你丢脸。” 说不定就连她,也要被人戳脊梁骨。身为当家主母,若连妾室都管不住,那也忒没用了。 “跪下!” 沈思琼狠狠地瞪了一眼她,紧接着便径直朝前,直接推门进了屋。 洛屿泽披了件薄氅,正坐在窗前看书。 听见脚步声,他连眸子都没抬,却赶在沈思琼开口前启唇,“夫人刚不是还同人讲规矩,怎么到自己这却忘了规矩?” “没有敲门就直接闯进来,夫人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 他故意咬重后三字,听得沈思琼内里发虚,“夫君,妾只是一时心急,被这贱婢气糊涂了。” 洛屿泽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角,“无碍,夫人犯错怎能与贱婢一样。不过我刚罚了那贱婢去抄经,既然夫人想让她跪着,那就让她跪着抄。” 沈思琼心头一喜,眸光骤然一亮,“夫君英明。” 闻声,洛屿泽抬起头,用正眼看她,“但这夜色渐晚,万一那婢子在经书上偷工减料就不好了,毕竟是要拿到庙前烧的,还是仔细些好。” “那就劳烦夫人亲自替我盯着她把这十遍经书规规矩矩地抄完后再去休息。” 第13章 杯子和人,也没什么不同 山夜森冷,雾气也重,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狼嚎。 洛雁身上的单衣根本御不了什么风寒,葱白的指尖被冻得发红,字也写得歪歪扭扭。 好不容易磨完一张,结果刚呈上去,沈思琼只垂眸扫了一眼,便以字迹不端为由丢到火炉里了。 洛雁亲眼看着自己的心血化为灰烬,猛地心头一梗。 写十张,就要废七张,明显是故意的。 月下疏影,沈思琼半倚在椅子上,身上披了件带绒的小袄,手里端了半盏热腾腾的姜茶,眼底透出倦怠,毕竟赶了一日的路,说不累是假的。 那日回府后,她左思右想,愣是窝心。 哪有新婚夫妻还没圆房就要分居两地?这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京中闺秀羡煞她嫁了状元郎,婚礼办得声势浩大,挣足了面子。 没人知道她在洞房花烛夜吃了个哑巴亏。 沈思琼半挑细眉,愈发觉得洛雁扎眼,要不是她妖魅惑主,她何至于奔波这一趟? 冷风钻进沈思琼的小袄里,她愈发坐不住,“洛氏,本夫人费心费力地陪你在这耗着,你就这般敷衍我?” 洛雁明白这是沈思琼故意刁难,眨了眨眼,故作诚挚道:“奴婢先前听闻夫人师从秦老先生,写得一手好字,不知可否指点奴婢一二?” 沈思琼闻声怔了一下,眉头稍有舒缓,“本夫人的字怎是你这种俗人学得来的?” 她淡淡地勾起唇角,起身,将怀中的汤婆子递给丫鬟,扬眸扫了洛雁一眼,“那你可要看好了。” 说完,沈思琼接过洛雁递来的笔,轻轻撩起袖子,提笔写下一行字。 跪的久了,突然站起来,腿脚还有些发麻,洛雁侧站在沈思琼身边,眸光淡淡地落在纸上。 行笔如涓涓细流,形若春兰含芳,规规整整。 她这字确实没得挑,洛雁努努嘴,故作困惑道:“夫人,下面那句‘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奴婢怎么也写不好。” 沈思琼轻嗤一声,提笔写下这句。 刚写完,洛雁又指着下面那一句,“夫人,这句怎么念?” 沈思琼微微敛眉,“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说罢,她还不忘冷讽一句:“你可真够蠢的。” 但她的手就跟不听使唤一样,落笔即写。 没一会儿,她竟把《心经》囫囵地写了一遍。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洛雁突然嫣然笑道:“夫人,十遍佛经抄完了。” 凑上沈思琼这一份,刚好够十份。 沈思琼脸色一凝,刚想发作,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十遍经书,应该抄好了?” “好了。” 沈思琼咬了咬后槽牙,终究没把洛雁戏耍自己这件事说出口。 她毕竟是主母,凡事都要在丈夫面前做到尽善尽美,怎能因为这事失了面子。 洛屿泽走上前,指腹压在石桌上,随意一扫,便瞧见沈思琼刚写好的那张字,微微挑眉,“这张写得还不错。” 洛屿泽拿起的是沈思琼写得那张字。 沈思琼眼眸猛地一亮,刚想说些什么,却察出洛屿泽眼底的不耐。 她敛回眸,淡淡启唇,“夫君,妾身子乏得很,想先回去休息了。” 洛屿泽点了点头,抬眸扫了一眼沈思琼的背影。 洛雁低头暗付片刻,默认这经书算是抄完了,本想默不作声地溜走。 突然感觉背脊一寒。 “站住。” 洛屿泽嗓音清亮,逼得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洛雁定在原地,用商量的语气同他说道:“爷,外面太冷了,您要是需要奴婢伺候,请允许奴婢回去添件衣服。” “还敢讨价还价?”洛屿泽单唇勾起一抹冷笑。 紧接着,洛雁亲眼看着洛屿泽放下沈思琼抄的那一张,抬手从她抄写的那叠经书中抽出一张,无情地揉作一团,轻而易举地丢进快要燃尽的火盆中,待火花消失殆尽,经书也成了沉灰。 一张接着一张,直到那叠见了底。 洛雁微微失神,却听见一声戏讽,“我记得,当初你仿照我的字迹,伪造的那封信不是写的很好吗?” “怎么才过去几年,字就差到这种地步了?” 洛雁脸色霎时一白,想起当年被当做证据的那封信,楚楚道:“爷,那封信不是我写的。” 见她红了眼,洛屿泽面上浮起一抹淡笑,像一把温柔的刀,规整地片去她敏感的情绪。 “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人。” 他靠近,乌亮的青丝垂到腰间,几缕散发搭在肩上,再配上落在他脸上的清冷目光,赫然多了几分疏离感。 换成从前,他这双眼里总是含着笑意。 洛屿泽浅淡的讽笑更让洛雁慌乱,“用完就扔,确实是你的一贯作风。” 不信任的笑声就像在荆丛中长出的果实,咬一口,酸涩无比,直叫人浑身发麻。 她是对他有愧,若非她,他不会折尽风月入那牢狱。 这是事实,她不否认。 可是,这并非她所谋划。 这种如刀割般的疼痛几乎将她压垮。 自那件事后,她也该认清。他是要光明正大走关中路的人,而她不过是偷度陈仓关的无名小氏,不值得一提。或许,她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洛雁咬牙,强行克制住自己眼底的波动,“爷,如果您打心眼里就厌我、憎我、恨我,不如直接把我丢到后院干杂活,离您远远的,省得污了您的眼。” 洛屿泽低声哑笑,眼底的愠火渗出骇人的光。 他顺手拿起石桌上还没来得及收走的杯子,素指把玩两下,饶有兴致地抬眸睨了她一眼,一抬手,那白玉做的茶盏砰然坠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森冷的男声承接而起,“洛雁,你还没认清自己的身份吗?杯子和人,也没什么不同。” 第14章 她的用途,不就是陪床 她的用途。 不就是陪床吗? 洛雁自请去殿前抄经,洛屿泽没有阻拦。 夜将明时,洛雁揉着发酸的手腕,抬眸看向那金身佛像。 一双威严的金眸好似能透过她的皮囊直击五脏肺腑,她浑身一战,连忙俯下身去,将抄好的佛经收在一起。正要起身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狂妄的笑,“施主信佛吗?” 男声洪亮,在余梁间久久回荡。 洛雁转过身,对上一双精锐的黑眸,霎时愣住,“您是,无灯师父?” 和尚对她也有几分印象,微弯腰身,单手行礼,但眉梢却桀骜扬起,“原来是白日遇上的女施主。” 洛雁连忙起身回礼,瞥见和尚手里的扫把,忽然想起小和尚提醒的话,有意回避,“耽误师父打扫了,小女子这就离开。” 和尚懒洋洋一笑,“贫僧刚问施主的问题,施主还没回答。” 在佛堂圣地,问她信佛吗? 洛雁心底腾然升起一抹不可思议,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见她久未开口,和尚再次微微俯身,黑眸徒然亮了几分,“贫僧无意听得施主的只言片语,这才生出了几分困惑。” 洛雁双眸微微一沉,没想到自己的胡话竟会被旁人听了去。 她故作淡定,沉静应道:“不过是小女子胡言乱语,还请师父不要放在心上。” 她攥好佛经正打算绕过此人离开,却听他自顾自说道:“面由心生,贫僧斗胆猜测施主应是为情所困。” 洛雁停下脚步,“师傅会看相?” 和尚清嗓道:“在寺中呆的久了,苦情人见多了,俱俱皆是施主这幅样子,表面依仗神佛,但内里却比谁都混沌,耗到了尽听天命的地步,不如直接了断。”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那人若真是佛祖为施主寻得的良配,又怎会让施主肝肠寸断。” 说罢,他起身朝前端的烛台走去,换掉燃烧殆尽的香烛,回头发现洛雁还站在原地,神色平平道:“还请施主谅解贫僧多言,贫僧入这寺庙不过是求一安身立所,并无渡人之心。莫名觉得施主投缘,便想着劝诫两句,若听不进去,忘了便是。” 洛雁内心乱如麻绳,怏怏一笑,“多谢师父点拨,小女子定会用心思量。” 大殿外,浓雾遮眼。 洛雁将抄好的佛经揣在怀里,小心扶着栏杆下了台阶。 不远处,一道暗蓝的身影自立于树下,寒霜打湿他的肩头。 垂眸间,他对上老僧混沌无光的眸。 老僧开口,“施主,佛祖昨日已为您指了明路,对于此人,您还是尽快放手的好。” 男声顿顿,似有不甘,“如果我不呢?” 老僧叹气,“爱生忧怖,令人痴狂,施主若执意如此,只会耽误自己的前途。” 青石板路上,风声瑟瑟。 洛屿泽用力捻开指缝间夹着的那张纸条,借着微弱的明光看清上面的那行字,“此女命格尊贵,是为凰身。” 洛屿泽愈想,愈觉得焦躁,两指一揉,将那纸条揉成疙瘩,丢至草丛中。 刚回到后山入院时,洛屿泽便瞧见洛雁进了自己房中。 他盯着她的背影有些神游,推门间,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四妹妹。” 洛雁敲了半天门无人回应,本想放下经书就离开,没想到还是没逃过被他审讯这一劫。 门“吱呀”一声,洛雁下意识僵住,听见身后人喊她“四妹妹”。 算上醉酒那次,寥寥的两次足矣唤醒洛雁尘封在心底不敢回首的往事。 凤眸轻压,是有几分悲情。 女声浅浅,“爷,奴婢已经不是您的四妹妹了。” 霎时,屋内浓云迭起。 洛屿泽走近,紧盯着她道:“那就好生养着你这张脸蛋,要是划了、破了,可就不讨人喜欢了。” 雪肌上淡去一抹血色,洛雁收紧下巴,唇角有意无意地勾起一抹苦笑,“奴婢知道了。” 原来他留着她,只是为了她这张脸。 洛屿泽冷声道:“去泡壶茶。” 话音刚落,门突然被推开,沈思琼今日披了件织锦的暗绿披风,走动间,领口的绒毛微微晃动,内里衣裳色调统一,净白的脸蛋上着了一层淡妆,黛眉拧起,“爷,您去哪了?妾找了您许久。” 洛雁刚想端着茶壶离开,迎面对上沈思琼那双冷意翩飞的杏眸,垂头回避间,听见身后男声温润,全然没有刚才针锋相对之味,“时候还早,夫人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沈思琼自然地落于洛屿泽旁侧的椅上,微嗔道:“这山间阴寒,妾受不了,不知夫君打算何时下山?” “雾散便回去。” 说完,他变戏法般的从袖口掏出一张黄符,故意同沈思琼讲道:“我听说这寺中求愿颇为灵验,昨日没来得及,今早便赶去给七弟求了张符。” “七弟?” 沈思琼才刚嫁进府里,许多面孔还没记熟,除了洛氏正系嫡出的子嗣,旁系的、庶出的,她都没太在意。 洛屿泽突然同她提起自己的七弟,难不成有什么隐情吗? 洛雁放缓脚步,想要从洛屿泽嘴里多听一些昭儿的事。 虽然是在一个府中生活,但洛夫人有意让她探听不到,她只能从洛屿泽这下手。 洛屿泽抬起半眼,“我这七弟自从前两年开蒙,便颇得先生赏识,待到来年开春,我有意送他入府学堪读,说不定能为我们洛家争光。” 来年开春? 入府学? 洛雁眸光一亮。 昭儿是要比寻常孩童聪慧,但他才十一岁啊。 通常孩童要年至十四才能入府学堪读,就连十七八也大有人在。 昭儿这会儿子进去,岂不被欺负? 洛雁正失神间,沈思琼也注意到她迟迟未动,严声斥责道:“你站在这,是在等我给你泡茶?” 洛雁前脚刚离开,后脚沈思琼便问:“这京中府学中,除了各地考上来的学子,便是颇有名望的大家推荐的人,不知夫君想让七弟走哪一条路?” “自是考学,若他没这个本事,我费力送他进去亦是无用功。这府学子弟背后大多有贵家支持,昭儿虽为我洛家子,但他是庶出,不能大张旗鼓地拜师,但又不能无人指点,我思来想去,有一人合适。” 沈思琼仍猜不出,“夫君相中何人?” 洛屿泽堪堪出声,“夫人的师兄,淮南阴贺昶。” 第15章 你有什么资格为昭儿择师 阴贺昶,虽拜在已经卸任的秦丞相名下,但只谋了个不入流的兵马司吏目的官职。 沈思琼没想到洛屿泽竟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夫君,不瞒你说,我这师兄的才识确实没得说,但他这人,确实太假清高了。当年若不是他在殿试上得罪了余少傅,怎至于落到如今这地步。” “七弟就算是庶出,多少也得拜个六品左右的官为师,我这师兄实属不是良选。” 洛雁这时端了盏刚泡好的茉莉花茶进屋,斟了两杯茶水后,洛屿泽便摆手让她退至一旁等着伺候。 洛雁光明正大的偷听,得知洛屿泽要为昭儿择师。 她心中也有一人选,余清婉的长兄余长歌,在国子监任职。 昭儿若能拜在他名下,也是得了余家助力,日后从府学考入国子监亦是便利。 她从余清婉口中得知,她长兄一连拒了好几家来拜师的门户,想必对收徒的条件极为苛刻,要是昭儿能入他的法眼,他定会全力教授,定不会耽误昭儿的才智。 正当她越想越深时,却听洛屿泽说:“朝中关系复杂,昭儿年纪尚小,不应被这些杂事污浊,安心读书才是正道。” 沈思琼没再继续反驳,一时之间,她有些分不出洛屿泽看重阴贺昶这人,究竟是想让自己庶出的弟弟成才,还是不想。 虽为同门师兄妹,沈思琼同阴贺昶的关系算不得好,一出身寒门,一出身贵家,再加上男女有别,道不同不相为谋,沈思琼掰着手指都能数出自己跟他拢共说过几句话。 要不是洛屿泽拜托她替他七弟写拜师的帖子,她绝不可能同他有所交涉。 隅中三刻,雾将将散,洛屿泽预备下山。 待东西整备好后,洛雁下意识的去坐余清婉的马车,结果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洛屿泽召回:“别忘了,你是谁的婢子。” 洛雁朝翘首以盼的余清婉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刚巧被沈思琼看个正着。 沈思琼对上余清婉,算是冤家路窄。 不说两家关系如何,就论她们俩但在宫宴上结下的梁子,就够说三天三夜了。 两人皆为官宦贵女,地位不熟上下,自然谁也不肯让谁,一二来去就互相怨怼上了。 沈思琼独自坐在马车上暗暗咬牙,素莺见状,忙递上薄荷糖降火,但她又管不住自己的嘴,无意添火,“小姐,我刚瞧着那外室同余小姐关系好得很呢,余小姐要邀她同坐马车共食糕点,说不定您没来这两日,她们聚在一起只说您的坏话呢。” 听完素莺的话,沈思琼顿时觉得口中的薄荷糖索然无味,愤愤道:“吃里扒外的东西,真以为余清婉把她当回事了?像余清婉那种自持清高的人,怎么可能同一六品官家的小妾交好,肯定别有用心。” 沈思琼恨不得把手里的帕揉烂,“万一余清婉从她口中套出新婚夜夫君并未与我圆房一事大肆宣扬,我的名声” 沈思琼低眸扫了一眼身侧的包袱,狠狠拧着眉,心中已有对应的算计。 与此同时,为首的马车上,洛雁几番欲言又止,终究鼓不起勇气同洛屿泽商量昭儿的事。 洛屿泽审阅册子时,余光瞥见低头扣帕子的洛雁,便知她有心事,启唇问了句:“有事求我?” 洛屿泽既主动问,洛雁自然少了扭捏,朗利应道:“爷,奴婢想为昭儿择一良师,想要爷帮忙牵线。” 一遇上昭儿的事,她就有些激进。 洛屿泽神色淡然,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开口,“刚才我同夫人讲的,你都听见了。” 洛雁摇了摇头,“只听了个头和尾。”中间她被支出去泡茶了。 洛屿泽玩味地睨了她一眼,沉声问道:“你看中了何人?” “余家的嫡长子,余长歌大人。” “是他。” 洛屿泽对上她笃定的眼神,微微挑起眉头,黑眸深处,透出两分冷意,“你整日居于府邸深处,对外面的消息倒是探听的清楚,那你可知,这位余长歌收徒标准极高,你凭什么认为他会接纳一个庶子?” 洛雁听出洛屿泽话中的探究之味,谨慎道:“奴婢也是这两日从余小姐口中听来的,并非刻意打听。相信爷比奴婢还要清楚这位余大人的学识,相信余大人只要见到昭儿,一定愿意留下昭儿,是要爷愿意带昭儿一试。” “你倒是胸有成竹。”洛屿泽话中掺了一丝不耐烦,“就怕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话音刚落,洛雁便意识到自己点了他的怒火,立马弯下身来,“爷,奴婢听不懂您的意思。” 纤长的指尖掰过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洛雁,你真当我是傻子吗?以为我当时坐了牢,对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知?” 洛雁睁圆了眼,不知该解释什么。 末了,洛屿泽手指更加用力,在她皙白的肌肤上掐出血印,“三年前,祖母为二小姐说了门亲事,你可记得?” 洛雁迟钝地点点头。 她记得,老太太当时正是本着要门当户对的心思挑的人,起初两家都很满意,怎料快到定媒时,男方家突然反悔,直接托媒人退还庚帖,连个由头都没给。 把老太太气得够呛,发誓再不与那户人家来往。 不过,昭儿择师,同这陈年旧事有何关系? 洛屿泽启唇,声音如冰水般透彻,“那人便是余府的大公子。” 洛雁心里一咯噔,没想到还有这重渊源。 至于悔婚这事,她当时也没想通,二姐姐容貌、品性皆为上乘,若非当年那场闹剧,怕是早就嫁出去了。 老太太原本是不急着嫁二姐姐的,只因二姐姐她母亲闹得厉害,只得费了些心思,请媒人去说亲。 媒人欢欢喜喜地回来,说婚事成了,结果临到头,又不成了。 难不成,洛屿泽知道缘由? 她咬了咬唇,轻声询问道:“爷,余大人为何不愿娶二小姐?” 洛屿泽眼底的光又暗了几分,“他为什么不愿意娶,你不清楚吗?” 洛雁被他的质问说懵,眨了眨眼,无辜道:“奴婢怎么会清楚?” 见她受惊的模样不像装的,洛屿泽稍有凝滞,声音依旧冷戾,“如果不是你做的,余府为何会收到你的画像?” 第16章 不是你截胡的婚事吗? 洛雁呼吸一滞,她从未见过余府的人,何来偷梁换柱一说? 不说现在,单说从前。 她心里一直是拿二小姐当亲姐姐对待的,打心眼里期望二小姐嫁得好,绝不可能做出勾搭她夫婿的事! 她扬眸,盈盈泪光下,映出那双不予信任的黑眸。 霎时间,仿佛万只蝼蚁钻进她的身体里啃噬,就连骨头都不放过,又痛又痒,竟让她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念想。 “爷既认定一定是奴婢所为,奴婢也无话可说。” 他们之间的芥蒂早就不止大火和牢狱那般简单,如今又多了一副无从查起的画像。 洛屿泽瞳孔更深几分,微微下压唇角,一路上再无言语。 几近黄昏间,无垠的天际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红光,待这红光消散之前,一片乌云悄然声息地停在渝州城上空,不一会儿便落下千万滴豆大的雨点。 洛雁顶着雨把车里的东西全部从马车上搬回院中,鞋袜不小心踩进坑洼的泥水,湿了个透彻。 她刚想站在檐下拧一拧衣袖上的水,洛屿泽屋里的前窗突然打开,隔着半扇窗,洛雁一眼便瞧见他微敞的胸膛,还有那如瀑般垂下的乌发,素净如玉。 “进来。” 洛屿泽扬眸扫了她一眼,神色镇定。 洛雁小心地提着衣角,在门口顿了一下,隔着木门道了一声,“爷有什么吩咐直接说,奴婢还没换衣,要是脏了爷屋里的地就不好了。” 在怄气? 洛屿泽眸光晦涩,不动声色地拧了下眉,继而说道:“你去夫人屋里一趟,看她还缺些什么,明日我让付元上街采买。” “是。” 洛雁低下头,瞧见鞋尖处有一朵连着泥被折断的黄花,黯然压了压眸。 她有什么资格跟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比呢? 见她毫不犹豫地踏入雨中,连头都不愿回半下,洛屿泽一甩手,将毛笔丢在桌上,干净的宣纸上赫然出现一大块墨迹。 皙白的指尖将那张废纸揉成一团,投入大雨之中。 她同他愈发没话讲了吗? 宁愿去沈思琼那里碰钉子,也不愿主动留下。 小院自是比不得洛府大,但也是个二进二出的院子,余清婉表兄妹住西边,洛屿泽他们住在东边,中间隔了道小门,也算是独立了。 沈思琼刚打算睡下,听见素喜进屋说洛雁来了。 “小姐,姨娘是托姑爷的命令,来瞧瞧您这里还缺什么东西,明日姑爷给您补上。” 素莺一听,两眼放光,“小姐,这是好兆头啊,姑爷这是在意起你了。” “添些日常要用的东西而已,有什么值得我欣喜的。”沈思琼用木梳梳了梳黑发,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缓缓叹了口气,自顾自道:“他若真在意我,不如亲自来一趟,几步路的功夫,又累不着人。”“ “使唤那外室过来,只会让我心里添堵。” 说罢,她摆手,示意素喜出去回话,“告诉她,我这里什么都不缺,让爷好生歇着。” 素莺回头看了眼包袱里露出的白色绣帕,忐忑道:“小姐,那您打算什么时候跟爷办事?这事越拖,对您来说越不好啊。” 沈思琼放下木梳,淡淡地收拢目光,道了声“不急”,便让素莺去掐烛芯了。 洛雁听完素喜的回话,礼貌地行了个礼,“那就劳烦素喜姑娘平日里多在意些,要是夫人缺什么,尽管告诉我。” 算起来,沈思琼带来的这俩陪嫁丫鬟,也算是洛府的二等女使了。 素莺长相灵巧,性子泼辣,素喜则长相玲珑,性子沉稳,都算得上美人坯子。 京中大户人家,向来有择身边陪嫁为夫家纳妾的习惯,一来,这妾室是自己人,有身契在手,不怕她们恃宠而骄,容易拿捏;二来,也算多了个帮手,好在府中立足。 想必沈思琼挑得这俩丫鬟中,至少得有一个被提为妾室。 洛雁并不觉得会是素莺,她不像是能讨洛屿泽欢心的类型,倒是这素喜倒有几分可能。 素喜不知洛雁心里对她的考量,她嫣嫣一笑,“那就辛苦姨娘了。” 离开沈思琼的住所,洛雁想着回去再跟洛屿泽通报一声,半路就被余清婉截了。 “洛雁姐姐,这大晚上的,你在院里淋雨作甚。” 洛雁这才发觉自己忘了打伞,真是忙糊涂了。 余清婉让了半边伞给她,洛雁生怕自己身上雨水蹭到她新换的衣裳上,刻意离得远了些。 余清婉直言道自己是来找她解闷的,洛雁本想让她寻一处遮雨的地方等着些,她快些去洛屿泽那里通传,刚巧碰上付元,把话一交代,付元记在心上,洛雁也算放心的跟余清婉走了。 余清婉本想邀洛雁跟她回屋,但瞧见她湿透的衣裳,觉得跟她回去更好些。 洛雁简单的打水清理一番,换了身素衣,起身去添了些糕点。 余清婉毫不客气地捏起一块栗子糕,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完,意犹未尽道:“还是咱们京中的糕点做的好吃,这渝州城也没什么好玩的,早知道就不跟着表哥出来了。” 怕她噎着,洛雁贴心地给她添了一杯茶,“余小姐可以提前回去,不然要等上个把月。” “个把月?这么久,我想着半月就成了。”余清婉微微张大嘴巴,瞬间没了品糕的心,“不过我确实得提前回去,太后寿辰,我祖母想让我进宫给太后贺寿,到时候应会同太子哥哥见上一面。” 反正她早将自己的底透干净了,也不怕洛雁笑话她。 实际上,洛雁也没心思笑话她。 她今日有些心事重重。 “余小姐。” 刚开口,她就被余清婉打断,“洛雁姐姐,我都喊你一声姐姐了,你就别跟我这般生疏了,叫我清婉就成。” 论虚岁年龄,她是要比余清婉大上两岁半的,余清婉今年十六,她将十九。 “清婉妹妹,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为了不露馅,洛雁特意回避了她的目光,堪堪道:“你大哥他之前议过亲吗?” “我大哥,他自然议过亲啊,不过他眼界高,一个都瞧不上。这不,都拖到二十一了,全家为了他的婚事都急死了。” 余清婉说完,才反应过来,“洛雁姐姐,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大哥的婚事了?” “难不成你那,有合适的人选?” 第17章 腿脚这么慢,浪费时间 “清婉妹妹说笑了,我哪有本事给大公子介绍,不过是偶然听说一则关于大公子的八卦,随口一问罢了。” 没想到她刚说完,余清婉瞬间来了兴致,“关于我哥的八卦?你讲来听听,让我也乐一乐。” 对上她迫切的眼神,洛雁确定他们确实是亲兄妹无疑。 “我听说大公子三年前定过一门亲事,但不知何缘由,临到头又退了,这事你可知?” 余清婉摸着下颌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知道一点,但不多,好像是因为什么画像的事,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娘不让我掺和我哥的婚事。” “不过我私下问过我哥这回事,他当时就回了我一句‘若非心中所爱,宁愿不娶’的话,其他什么也没说。我当时还小呢,哪懂什么情情爱爱,也没怎么在意。” “被你这么一提醒,我倒觉得奇怪了。” 洛雁心头一紧,“哪里奇怪?” 余清婉努了努嘴,“哪里都奇怪啊,像我哥那个老古董,照理说应该会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那次为了退婚,不惜搭上自己的命,我祖母和我爹吓坏了,生怕他再寻短见,这才去退了那家的婚。” “是哪家姑娘来着?我记不清了。” 洛雁叹了口气道:“是洛家二姑娘。” “哦,对,好像是她,叫什么洛莹莹。” 余清婉刚显些喜色,瞬间又愁起脸来,“洛家二姑娘,不会是泽哥哥的妹妹?” 这京中只有一个洛家。 洛雁点了点头,见余清婉紧锁眉头。 “怪不得我当时磨着我爹让他去洛府提亲时,他左推右阻地就是不肯去,原来是我哥得罪了你们洛家。不然现在嫁进洛府就是我了,哪还有她沈思琼的事。” 余清婉轻摇两下头,可惜道:“昨晚她为难你的事,我听说了。原本我是想去帮你的,但我表哥不许,说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掺和不成,洛雁姐姐,你真是受委屈了。早知道,我当时就该劝着我哥些,让他娶了那洛二姑娘,这样我嫁进去,你也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余清婉是个直率的性子,一向有什么说什么。 洛雁能看得出,她如今能这般大大方方的说出这些话,是真对洛屿泽没什么心思了。 她一边惋惜没早些同她做朋友,一边嗔怪沈思琼肚量小,容不得人。 “当初她还没出阁前,就极其在意自己的名声,没想到如今这嫁了人,倒是愈发钻牛角尖了。想着法地刁难妾室,还真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话题一转到沈思琼身上,余清婉更是像个话痨一般把这些年对她积攒的怨气全部同洛雁诉出。 洛雁送走余清婉,这才卸去一身防备,将自己裹在被窝之中。 刚合上眼,她满脑子皆是洛屿泽那句“如果不是你做的,为何余府会收到你的画像”,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在意的。 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画像会被送去余府,余家大公子为何又要因为一副画像退婚? 难道,他觉得她长得很丑吗? 天刚亮,洛雁便顶着俩黑眼圈起来干活。 还没打完水,就被洛屿泽支唤出去拿药。 她这才知,夜三更时,沈思琼发烧了。 但沈思琼不许人闹大,偏偏偏素莺就跟没听见一样,偷偷跑去洛屿泽屋里请了他三次。 直到第三次,洛屿泽才动身过去。 大夫已经来过了,说是烧得不严重,许是这两日劳累所致。 但女儿家肤嫩,温度稍稍一高,沈思琼的脸就白里透红,让人好生怜悯。 洛雁的任务就是跟着大夫去取药,到时候再熬好端过来。 结果她还没跟大夫走出院子,洛屿泽便将大夫叫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 洛雁注意到大夫点头道了声“没有大碍”,还以为是洛屿泽不放心沈思琼的病情,又专门找到大夫多问了两嘴。 看来,他对这位新婚妻子也要开始上心了。 毕竟这新夫人也算是个才气兼备的美人,洛屿泽用八抬大轿把人娶回家,总不会一直当佛像供着。 等他有这位新夫人相陪时,说不定更会对她挑剔。 罢了。 洛雁止住胡思乱想,同大夫一道去药店拿了抓好的药。 一日三次,连吃五日。 洛雁走在回城的路上,本想快些回去,沿路突然瞧见一绣房。 搭在外面架子上晾晒的绣花线比她以往见到的都要鲜亮,还有屋内的布料,亦是她从未见过的种类,她有些挪不动道,仿佛魂被吸走一般,悠悠地进了店里。 许是还早,店里除了她以外,并没有旁的客人光顾。 店里的伙计还在理货,听见脚步声,一张稍有稚嫩的青年回头,朗朗开口,“夫人,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洛雁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荷包,思索一二,“外面晾着的丝线,是何价格?” 青年眯眯眼笑道:“不贵,只要一两银子。” “全部?那是不贵。” 她刚特意走近看了两眼,足足有十二种颜色。 没想到青年却摇摇头,“是一股一两。” 洛雁猛地咽下口水,一股一两?京中最好的绣房,都卖不了这么贵! 将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青年便解释道:夫人,咱们这里的丝线都是从西域进来的,听说那外藩人颇喜欢用绣品装点宅子,所以这绣线要求的品质也高,您不妨随我去看,那根、丝,都比咱这农户自己养蚕取丝细致的多。” 这点她不否认。 农户养蚕就是为了卖丝,有时候为了求量,便不在乎质,这也就是丝线有好有坏的缘故了。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觉得外面那些绣线值那么多钱。 至少对她来说,一两银子换一把线,确实有些奢侈。 见她转身就走,青年似乎有些着急,一口压下价格,“夫人这一大早便进了咱们这小店,便是有缘,不妨我给夫人便宜些,咱们结个善缘?自从发大水后,这渝州城的生意是愈发不好做了,这外地的商人也被挡在路上来不了,咱这小店可就剩这一批货了。” “夫人要是真心想卖的话,我给夫人打个八折如何?” 八折,那就是八百文,洛雁咬咬牙,觉得还算说得过去,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约重一两的碎银子,小二连忙去把线包了起来。 虽然有些心疼,但她一想到要给余清婉做的那套衣服,就觉得值得了。 她从后门悄悄地溜进去,以为没人发现她迟了好久才回来。 结果刚走到拐弯处,她忽然被墙上折出的一道黑影吓得失魂。 “拿个药需要这么久?” 洛雁温吞道:“是奴婢,奴婢脚步慢了些。” 洛屿泽双手背在后边,稳扎靠近,目光直直地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微微眯眼,“是吗?那也用不上半个时辰。要真是这样的话,你这腿脚确实不胜隔壁的六旬老太,既然如此,你也不必继续做跑腿的杂活了,浪费时间。” “正好我最近有些抄录的工作没做完,你去替我去抄,至于写成什么样,就不用我教你了。” 第18章 伺候爷,自是要精细些 “爷不是说奴婢的字写得不行,要是耽误了爷的正事……” “有这废话的功夫,不如多练一张字。” “是。” 洛雁哑然失笑。 难道不是他先揪着往事不放吗? 洛雁将取回的药材交给素喜,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连忙赶到洛屿泽的寝卧。 门外门窗上折出的欣长身影,洛雁将心吊了起来,忐忑地敲了敲门,“爷,奴婢来了。” “进来。” 洛雁推门进屋,发现洛屿泽竟然换上了他平日不常穿的苍蓝色圆领广袖团花长袍,领口处的如意团花纹还是她亲手所绣,只是乌发尚未盘起,随性地散在肩上。 洛屿泽朝她勾了勾手,“过来,替我簪发。” 洛雁应了声“好”,放稳步子朝他走去。 洛屿泽坐于床前,右手捧着茶盏,不紧不慢地吹散杯面的茶叶,神态安然地抿了一口。 洛雁盯着他的侧脸,微微失神,当葱白的指尖勾起他的乌丝时,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问他究竟要簪哪种发。 “爷,您今日收拾得这般正式,是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吗?” “算是。” “那奴婢给您全束,配您那个藤蔓白银冠刚好。” 洛屿泽微微勾唇,“我身边的物件,你倒是都记得清楚。” 他语气越是平常,就越是让洛雁心慌,“奴婢伺候爷,自是要细心些才好。” 听见她的回答,洛屿泽即刻压下唇角,“所以你做这些,只是为了讨好我?” 他放下手中的半盏茶,等了半晌,才听见她的回应,“爷,簪好了。” 洛屿泽黑眸一沉,指了指案上的一摞文书,“这些,天黑前抄完,不许有涂改。” 洛雁目测那摞文件足有两尺高,愣了一下,很快缓过神道:“奴婢一定用心抄。” 待她说罢,洛屿泽起身离屋。 洛雁娴熟地用洛屿泽的砚台一边研墨,一边掠过文书上的内容。 洛屿泽负责摘录的这些文书是朝堂拨下来关于治理渝州水患的奏折,不管有用无用,他都要先誊抄一遍,分给渝州的地方传阅。 洛雁虽无心朝上的事,但她抄着抄着,难免会被这字里行间的明争暗斗触动。 中书侍郎呈给圣上:“自古灾异,灾害皆民,宜善置流民,陛下方能立之。” 光禄寺卿却不满中书侍郎,上呈:“渝州不过小地,陛下重心尚在复取五城之上。” 尚书左丞表示赞同:“城一日不复取,老臣无颜见祖宗,老臣恳请肖将军出山。” 真是错综复杂。 洛雁紧接着又抄了好几本,发现这些群臣吵得激烈,但真正提出有用意见的并没几人。 甚至,她觉察出,其中大多数人是在借渝州城一事劝皇帝趁早收复被蛮人夺走的五方城池,还有一部分提及曾经的骠骑大将军,希望他重新拿起刀枪,替大赢夺回城池。 这位骠骑大将军,洛雁曾在洛屿泽口中听到过一二。 骠骑大将军本名姓肖,是当今皇后的嫡亲弟弟。他十三岁随父上战场,是大赢百战不输的常胜将军,护大赢安稳多年。 像这样一位人人得而称赞的将军,却在二十年前的一场雪役里,被营中兄弟出卖,被蛮人俘虏成人质,在敌军手里受尽屈辱,后来他侥幸逃回大赢,却在进了一次宫后彻底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从此杳无音信。 有人说,大将军被折磨疯了,皇后为了护住弟弟颜面,专门把他关在了宅子里,不许外出。 还有人说,大将军功高盖主,皇帝忌惮,正好借此机会除掉他。 但传的最多的却是,大将军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看透人世,找一地方隐世度日去了。 没了骠骑大将军的护卫,大赢分别与十二年前、十年前、还有七年前拢共被夺去五方最为肥沃的城池,甚至连都城都迁了一次。 不过洛家举家搬迁时,她年岁尚小,记不得什么细节,唯一能记得的便是,大夫人当时想要在半路丢下她和母亲,是洛屿泽偷偷离队找到了她们,才顺利保她们母女跟着队伍到了如今的京都。 算起来,她欠他的远不止这些。 八岁那年,她不幸被府中下人传染了天花,大夫人得知后,将她丢到废弃的院落里自生自灭,是洛屿泽偷偷瞒着他娘给她送吃的、送药,这才让她挺了过来。 一想起过往的那些美好,洛雁心里就跟针扎那般酸痛。 起初,她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以为自己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女,但是有长兄疼爱。 在她眼里,长兄就像神仙一般的存在,无论她犯了什么错,长兄都能帮她化险为夷。 直到有一天,她从大夫人口中得知,长兄并非她亲兄长,而她也并非洛家子。 也是那日起,她发觉洛屿泽对她的感情变了味。 从最初的兄妹之情,到愈发张扬的偏爱,甚至不顾府中下人的议论,公然在佛堂上牵着她的手写下愿签。 当时,他刚满十六,正是少年意气风发时,原本他可以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前途无量 洛雁猛地顿了笔,墨滴在纸上晕开。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用自己的帕子擦拭,突然听见开门声,是余清婉,“洛雁姐姐,你还没用午膳,咱们一起吃。” 洛雁稍稍一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余清婉打开食盒,香味飘到洛雁鼻子里,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昨晚到现在,只吃了两三块糕点而已。 余清婉歪头一笑,“自然是泽哥哥告诉我的,他说你一人在屋里抄文书无聊,让我来陪你。” 对上洛雁怀疑的眼神,余清婉连忙垂下头,端出食盒里的香酥鸭、口水鸡,还有两小碗豆腐羹。 余清婉把她推到桌前,骄傲地扬起头,“洛雁姐姐,快尝尝我的手艺。” “你会做饭?” 洛雁还以为余清婉这位大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 余清婉努努嘴,“当然了,我祖母说了,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我以后是要嫁到东宫去的,太子哥哥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尝过,但那些都是宫里的厨子做的,毫无心意,说不定太子哥哥就喜欢吃这寻常佳肴呢。” 第19章 怕弄疼夫人,才让妾室代劳 “你亲眼所见余清婉拎着食盒进夫君房中了?” 沈思琼病重惊起,面色惨白。 她死死咬紧下唇,确定素莺所说为真,差点一口气没吊上来。 素喜端了药进屋,见主仆二人面如墙灰,一时讷住,“小姐,您这是?” 沈思琼招呼素喜过来,又给素莺使了个眼色。 素莺步履匆匆地与素喜擦肩而过,素喜稍稍有些不安。 她是沈府老祖宗安排给沈思琼的人,离府前,老祖宗专门交代过她,要多多辅佐小姐,莫要让她走错了路。 相处这些时日,她也察觉到自家小姐对她持有芥蒂,有许多秘话并不愿让她知晓。 素喜隐约觉得要出事,但她又不好明着问,只得委婉试探道:“小姐,是姑爷那里出事了吗?” 沈思琼抿了口汤药,许是太苦,她忍不住皱了眉头,眼神一冷,“爷那边出不出事,何时轮得到你管了。做好你分内的事,要是敢背着我动什么歪心思,下场你应该清楚。”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替小姐分忧。” 素喜战战兢兢,连忙弯下腰。 沈思琼盯着素喜那张娇脸,由不得多想,祖母安排这样一个人在她身边,是盼着她得夫君的宠,还是盼着她送人去得夫君的宠? 素喜端着空药碗出屋,腿脚猛地一软,下意识抵在墙上。 好险,在这深宅中,每时每刻都要提心吊胆。 她突然好想回家。 回二十一世纪,虽然在她也只是她那个时代的普通人,每日过着朝九晚五、两点一线的生活,但她乐得清闲自在,不用担心人的三六九等,更不必守着糟糠的规定,整日折弯腰肢。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照例走在上班路上,突然被从天而降的花盆一砸,醒来时,就已经到了这个世界。 旁人穿越就算不是嫡女,好歹也是个小官家的庶女,但她却不一样,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扫地丫鬟。 没有原主先前的记忆,更没有金手指,唯一能记得的,只有脑子里那几本寥寥的宅斗小说。 幸好她得知沈府老夫人正是看她貌美,才从人牙子手里买下她,想要为沈府二公子开支散叶。 拥有现代人的思想,她很难接受自己马上要成为通房丫鬟的事实,于是她斗胆向老祖宗求了一个恩典,就是陪着即将要出嫁的嫡长女嫁入洛府。 奈何沈思琼不这般想,反倒对素喜多了几分警惕,不愿与她过多亲近。 另一边,素莺小心翼翼地缩在墙角,想要撬开一点窗缝,探看到屋内的画面。 刚好洛雁回屋去取新买的那些绣线去了,这会儿只有余清婉一人百无聊赖地伏在案上。 素莺不敢久留,生怕被旁人瞧见。 不过她已经确定余清婉不仅留在屋里用了膳,姑爷还准许她随意走动。 沈思琼听到这消息后,如同五雷轰顶。 幸好她支走了素喜,可以肆无忌惮地同素莺言论。 “当初她就没争过我,如今竟还不死心,竟想当着我的面勾搭我的郎君。” “小姐,她这是明摆着要给您难堪呢,她虽然没争过您,但她可要背地里恶心您啊,姑爷的心要是被她勾走了,日后您再想收回来,怕是就难了。” 沈思琼抓紧被角,恨不得把指甲嵌进去,“你的意思是说,她也要嫁进来?” 沈思琼倒是觉得这点不大可能,余少傅本就跟她爹不合,更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低她一头为妾。 难不成,余清婉想让她夫君休了她? 绝对不行! 素莺咬咬牙,“小姐,还有一事,奴婢刚离开的时候,看见雁姨娘也朝姑爷那边去了。” 还有个洛氏。 沈思琼瞬间觉得腹背夹击,有种被人夹在火上烤的错觉。 难不成是这洛氏想的点子,想要与余清婉结盟,把她撵下这正妻之位后,余清婉为妻,她从外室变妾,真是好打算。 沈思琼不敢再细想,生怕设想真的成了现实,她会被全家唾弃。 不止家里,还有外人,她要是真被休了,指不定要被怎么戳脊梁骨呢。 于是当晚,洛屿泽刚进院门,就被素莺请了过去。 洛屿泽喝了点酒,尚有些飘飘然,听说夫人要请他过去商议为昭儿择师一事,也没多想,就跟着去了。 结果刚进门,他便闻见了一股浓烈的百合香气。 洛屿泽立马反应过来有问题,刚想推门而出,发觉门已经从外上了锁。 他回头,见一窈窕身影立于屏风后,近乎赤裸。 他下意识地敛眸,尽量屏住呼吸,不让这香气入鼻。 沈思琼轻轻咳嗽两声,强行逼自己上前两步,故作柔态地勾起洛屿泽的腰带,“爷,妾等您好久了。” 洛屿泽稳稳站在原地不动,不愿抬眼,声若沉钟,“夫人养病要紧。” 说罢,他背过身,不愿跟她多言。 没曾想,沈思琼会直接扑上来,玉瓷一般的胳膊环住他的腰,轻贴他的后背,“爷,妾是你的女人,早晚都是要为爷开枝散叶的,爷何必一直拖着,不妨直接要了妾。” 洛屿泽似乎早就意料到会有这样一日,他虽不意外,但却打心底排斥。 “夫人不是找我过来商议七弟一事吗?怎地还没开口,就动起手来了?” 闻言,沈思琼突然觉得自己的脸面被无情地丢在地上,用鞋面狠狠碾压,一时之间,被噎得说不出半句话。 她余光瞥见床上已经铺好的白帕子,咬紧下唇,楚楚道:“爷,妾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但您迟迟不与妾圆房,难不成是嫌弃妾不如那外室会的多吗?” “夫人多虑,那婢子低贱之躯,怎能比得起夫人这金枝玉叶。新婚那晚,我饮多了酒,怕弄疼夫人,这才让她代劳。” 洛雁顿在门外。 素莺用力推了她一把,差点害她跌倒。 洛雁怔怔地红着眼,听见素莺在她耳边说:“听见了吗?正妻就是正妻,你这个外室不过是爷临时的消遣品,等爷腻了你,就会把你一脚踹开。” “等着,你打我那俩巴掌我迟早会还回来的。” 第20章 一盆水,又要不了命,矫情什么 是夜,辗转反侧。 洛屿泽那番话就像是一把带来尖刺的鞭绳,反复回想起来,就像被那鞭绳鞭笞一下又一下,浑身生疼。 入了定,洛雁刚有些睡意,突然被开门声惊醒。 不用点灯,她也能猜到来的人是谁。 换做平时,她定会起身相迎,但今日,她只想把自己埋进被子,埋得深一点,更深一点,不被他看见,不被他找到,不被他折磨。 她的讨好从不是为了被他轻贱。 她活着,是为了娘和昭儿。 无力感涌上心头,她扣着大腿,任由痛感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不要忘记他说过的话。 借着微弱的月光,洛屿泽看见床上的一团。 他止步不前,静静地凝视片刻,才开口质问,“为何装睡?” 缩在被子里的身子抖了一下。 洛雁差点咬了舌根,尽量平静道:“奴婢身子不爽利,怕是伺候不了爷了。” 洛屿泽眼中闪过一丝怀疑,“来事了?” 洛雁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这么久了,他竟不记得她来葵水的日子。 她就算想自欺欺人,也骗不下去了。 “嗯。” 被窝里传来弱弱地回应,洛屿泽忽而一笑,启唇道:“既如此,你休息,我走了。” 听见开门声,又是一阵酸涩辣鼻。 洛雁刚从被窝里探出个头尖,差点被一道直挺的黑影吓破魂。 洛屿泽阴着一张脸,轻而易举地便将她从被窝里拎出来,钳在自己身下。 他身上的温度冷得吓人,一双黑眸森然,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火,“洛雁,你还敢骗我?” “你月事分明在月末,如今才月中,你怎会提前这么久?” 洛雁清了清嗓,觉察出一阵暖流,猛地一愣。 这么巧? 她下意识回道:“爷,是真的。” “我不信。” 洛屿泽熟练地解开她的内衫,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腰身那刻,洛雁的身子抖的更加厉害,她的指尖死死顶着掌心,唇瓣被咬出血,“不要。” “不要?凭什么。” 洛屿泽抚下身去,习惯性地去撩拨她的耳根。 洛雁身子敏感,尤其是这种时候,更为要命。 她想要推开他,奈何他一手用骨节顶着她的下颌,一手在她腰间游走。 洛雁惊恐地睁圆了眼,奈何他已经寻到了位置。 当洛屿泽意识到不对劲时,收手已经晚了。 他抽身,第一反应便是惊讶。 她这次竟没骗他? 洛雁立即整好衣服,直接从床上滑下来,“爷,奴婢去给您打水净手。” 洛屿泽“嗯”了一声,没再多话。 洛雁顺手从床边抽了一件新的里衣出去,她裹紧外袍,急匆匆去茅厮换上月事袋,将弄脏的里衣泡进木桶里,暂时放置在一个隐蔽的地方。 完事,洛雁又打了一桶井水,倒进铜盆里,端着进了屋。 结果她进屋,发现人已经走了。 这次他倒是什么都没留下。 洛雁终于松懈下来,瘫在椅子上,久久才回过神。 她这次的月事怎么来得这么早? 量还大得出奇,是不太正常。 夜雨来急,湿了瓦砖,折了芭蕉,深深地嵌入泥面。 雨声纷扰,直叫人心烦意乱。 直至天蒙蒙亮时,雨声才止。鸟啼声时有时无,一开窗,便是扑面的水气。 一阵冷风袭过,令人骨寒。 洛雁想起自己带来的衣物里,只有一件稍为厚实的,但是那衣服也止适合在京中的秋日穿,但在渝州还是不够的。 就在她思索要不要去渝州的商铺里买件小袄穿时,门外突然响起沈思琼身边丫鬟素喜的声音,“姨娘,您醒了吗?我家夫人让我来提醒您,虽然离了京,但这晨昏定省的规矩不要忘了。” 洛雁深叹一口气。 虽然她原本就要早起干活,但至少干活时她是可以随意走动的,但这晨昏定省不成,她既得站得稳,还得站得住。要是遇上主母想要用这立规矩磨人,怕是半晌连动都不得动半下。 但她又不能拒绝,只能在那件稍厚一点的衣服里套了个单衣。即便如此,出了门,她还是被寒风逼得牙齿打颤,脚步也有些飘忽。 她刚进了沈思琼所住厢房圈起来的小院,便看见素喜在清理地面上的积水。 洛雁踌躇片刻,决定去打声招呼,探探口风。没想到刚走两步,就被一盆冷水浇得措手不及。 就算她反应快,但还是有半边身子湿了,冷风再一吹,冻得她直打哆嗦。 她转过身,瞧见身旁正抱着空盆沾沾自喜的素莺。 她趾高气昂,鼻孔恨不得扬到天上,“雁姨娘,您走路怎么不看路呀,没瞧见我要倒水吗,硬要往上凑什么!” 素喜听见响声,连忙挪了过去。 见洛雁一半身子被浇透,素喜咬紧牙看向素喜,“怎么这么不小心。” 素莺闻声,却狠狠地睨了素席一眼,冷笑出声,“是她眼瞎,管我什么事。” 素喜微微红耳,被噎得哑口无言。 洛雁却无心旁听两人争执,忍不住咳嗽一声。 素莺见状,睨了她一眼,“不就被泼了几滴水,矫情什么,又要不了命,装什么装。” 素喜在一旁急得想动手。 她是老祖宗安排给沈思琼铺路的,奈何沈思琼不信她,还由着素莺胡作非为。 要是没有沈思琼的授意,素莺怎敢这般猖狂。 一盆水是要不了命,但要得了姑爷和小姐的感情啊! 就算姑爷不喜雁姨娘,那也是他的女人。 小姐背着姑爷刁难妾室,传到姑爷耳朵里,姑爷会怎么想她? 小姐一向在乎自己的名声,这次怎么糊涂了! 素莺瞄了眼素喜,见她杵在洛雁身边,忍不住冷哼一声,“吃里扒外的家伙,小姐交代你做的活都干完了?” 素喜只得咬牙摇头,沈思琼为了支开她,没少给她安排脏活累活。虽然她也能干,但是她心里就是觉得委屈,分明她跟她是一心的啊,怎么她就是不待见自己。 只要沈思琼愿意听她一句劝,她未尝得不到姑爷的心。 她已经在府里打听了了,姑爷先前曾有过心悦的姑娘,那姑娘的容貌与现在的雁姨娘有七八分相似,想必姑爷心心念念的只有白月光罢了。 第21章 素莺姑娘,你想越俎代庖? 素喜同情地扫了洛雁一眼。 她能力有限,没办法替她解围。 素莺却拿着鸡毛当令箭,一盆水的惩戒还不够,还刻意下了个指令,“我家小姐还得梳洗一会儿,劳烦姨娘跪着等。” 洛雁双手抱着臂,身子被冷风摧残得如一片薄纸,摇摇晃晃。 眼皮也沉得厉害,仿佛下秒她就要昏了过去。 洛雁强撑着,抿起微微发白的唇,咬牙道:“我是来给夫人请安的,素莺姑娘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让我跪着等,是想越俎代庖?” “我对我家小姐忠心耿耿,怎么会越俎代庖!” 外面动静不小,沈思琼倚在矮榻上听得一清二楚。 她身上披了件薄氅,氅上绣了一朵红牡丹。脸上着了一层薄粉,云鬓间簪了支雕纹精细的玉牡丹花簪,不仔细瞧,亦看不出病态。 素莺冲进屋内,气冲冲道:“小姐,那女人也忒狂妄了些!您可得好好给她点惩罚!” 沈思琼放下茶盏,嗔怪道:“你还嫌闹得不够吗?” 素莺委屈地嘟嘴,“小姐,您才是主母,怎能让妾室爬到您头上!” “胡说什么!”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沈思琼心里也算有数了。 一个妾室而已,她何必大张旗鼓地针对,要是传到夫君耳中,岂不落了个容不得人的名头。 沈思琼又斜了一眼素莺,“这种话不许再说了!” 沈思琼让素莺把人请了进来。 见到洛雁稍显狼狈的模样,沈思琼忙让素喜找了件衣袍给洛雁披上,又赐凳又赐茶,好一副仁慈之态,“素莺这丫头被我惯坏了,一时没大没小,还望妹妹别怨上她,我这就让她给你道歉。” 说罢,沈思琼狠狠瞪了素莺一眼,素莺无奈地弯下膝盖,“素莺知错了,请姨娘责罚。” 洛雁微微一怔。 明明不久之前,她们主仆还变着法地消磨她,怎地突然转了性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洛雁依旧谨慎,“素莺姑娘不过性子直爽些,哪里有错?” 不管是不是她们主仆给她设的新圈套,她都得想办法化解了。 见洛雁没有追究的意思,沈思琼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 她给过洛雁罚人的机会,是她自己拒绝了,事后就算爷问起来,也怪不到她头上。 只有素莺不明所以,依旧充满怨气地看向洛雁。 她不理解小姐怎么这般忍让这妾室,不过是名外室,无名无分的,就算偷偷发卖了也没什么。 沈思琼要留洛雁用膳,“妹妹一大早起来,自是没时间准备,不如留下一起吃顿?” 与主母同桌用餐,她要守的规矩甚多,洛雁不想给自己寻麻烦,委婉拒绝,“多谢夫人念着奴婢,但是奴婢来之前已经用过一些小食了。后院还有活计等着奴婢去做,奴婢就不打扰夫人。” “行,你去。” 待人走后,沈思琼这才抬头看向素莺,“去把厨房的那些吃食都收一收,什么都不要留。” 明着不能太过分,但私下她有的是办法。 素莺这才反应过来,重绽笑颜,“还是小姐聪慧,奴婢这就去办。” 洛雁自是要先回屋换衣服,但她确实没有什么厚衣服了。换上干爽的衣服,一出门,便觉得浑身发寒,再加上小腹隐隐坠痛,惹得她四肢也无力绵软。 她只能给自己塞了颗补血的药丸,这还是娘亲留给自己的。 幸好有这补血的药丸,她不至于虚弱到晕倒。 可是月事本就忌讳受寒,素莺那一盆冷水浇到身上,无异于雪上加霜。 洛雁咬咬牙,打算去厨房找些吃的垫一垫。没想到她扶着墙走到厨房,发现灶台上干干净净,连锅灰都没,显然是被人刻意打扫过。 洛雁猜到了是谁,但她也没法子去责怪那人,毕竟是她亲口说用过了早膳,只能忍着罢。 她强撑着舀了两捧水灌下肚,紧接着便去干活。院里也没什么要紧的活需要她干,不过就是洗洗衣服、扫扫院子。 正当她打算去水井那打半桶水时,腹部一阵绞痛袭来,她疼得只能用手掐着腰,半蹲在水井前静缓。 怎料这时,一双大手突然拎过她手中的木桶,将她的身子掰正。 见她脸色比纸还白,洛屿泽的目光徒然凌厉,“这么想早死?” 洛雁一时没反应过来,“爷?” 洛屿泽拧眉盯了她半晌,这才开口,“回屋歇着去。” 说完,他将手中的木桶重重丢在地上,扯着她向前走了几步,洛雁惶恐,张口吸了两口冷风,忍不住咳嗽起来。 洛屿泽停下脚步,回眸凝视着她,“洛雁,你不是最爱惜你这条命吗?” 洛雁压下眸,她总不能说这活是他安排的,是他盼着她早死。 见她不语,洛屿泽冷嗤一声,“倒还学会怄气了。” 洛屿泽以为她是因为昨晚那事。 昨夜他回房后,净完手,也是心神不宁。 原本他打算给她请个大夫来瞧瞧,今日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 都是自己作的。 洛屿泽揶揄地睨了她一眼,霎时闷了一肚子气。 待付元取了文书过来,他便走了。 洛雁依旧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远去。 半路,洛屿泽的情绪逐渐缓了下来,他看了一眼付元,交代道:“你待会儿去街上找一人牙子,挑几个肯干的人回来使着,再选个机灵的丫头,给洛氏留着。” 过了晌午,洛雁刚拿出针线,付元突然领着一个又瘦又小的少女进屋。 少女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声音娇软,“小女子名叫石榴,家是渝州城下惠县人,家中原本还有一个年过六旬的老爹可以依靠,奈何这次大水冲毁了田地房屋,家里米缸见了底,爹为了让弟弟活下去,这才把我卖了,换了一袋小米。” 洛雁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衣衫破旧,头发凌乱,脸也脏兮兮的。 付元见她没什么反应,还以为她看不上这丫头,便作揖道:“姨娘,这姑娘确实可怜,我在人牙子那瞧见她的时候,她正被那人牙吊在树上打,我实在看不下去,就把人买了。” “但是我还要伺候少爷,又不能把人带到少爷身边伺候,夫人那也不缺人,思来想去,便想着给姨娘送来,也算多个帮手。” 洛雁仔瞧了两眼,见少女外露的手臂上确实有伤痕,霎时有些心软。 再加上石榴乖巧的模样,眼眶红了红,又重重地朝她磕了两个头,哽咽道:“求姨娘收下我,我吃得不多,也能干活,绝对不会偷懒。” 第22章 我是鬼吗?把你吓成这样 “我是可以收下她,但爷那?” “姨娘不必担心,这事属下替您解决。” “那就多谢了。” 洛雁有些晃神,她没想到,自己外出一趟,竟收了个丫鬟回来, 付元前脚刚走,石榴又给她磕了三个响头,“姨娘肯留下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要不是姨娘,我肯定要被人牙卖到春杏楼去了。” 洛雁见她额梢都变红了,可不敢再让人磕下去,连忙将人搀起来。 见到她手臂上的鞭痕,洛雁暗下眸光,温声道:“先别高兴得太早,你跟着我,日后只怕要吃的苦头也不会少。” “我不怕。”石榴露出白齿,眨了眨大眼道:“姨娘一看便是好人,我跟着姨娘,早晚能过上好日子。” “嘘。”洛雁比了个手势,生怕这话传出去对她们主仆不利。 石榴也机灵,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刚要自己掌嘴,又被洛雁拦下,“跟我不必跟我这般拘谨,只是怕隔墙有耳而已。你记得,在这院子里,日后在宅子里,千万要谨言慎行,决不能妄议旁的主子。” “是” 洛雁同她保证,“只要你手脚勤快,对我忠心,日后有我一口吃的,我便不会饿着你。” “多谢姨娘。” 说完,洛雁去烧水,打算让她从头到脚洗干净后给身上的鞭痕上药。 她又找了身自己的衣裳让她暂时穿着,“等会儿我去街上买点棉花给这薄衣加一层,先凑合着穿,等过两日闲下来,我给你做两身衣服换着。” 石榴诚惶诚恐,“姨娘,我才是买来的奴婢,这针线活还是交给我来做,您歇着就成。” 洛雁淡淡一笑,“没事,我就喜欢侍弄针线。” 石榴确实勤快,这才来一下午,就将她屋里屋外收拾得规规整整。 洛雁半倚在矮榻上,盯着石榴忙碌的背影,稍微有些晃神。 从前,她还是洛府四小姐时,身边也有丫鬟伺候,一个叫柳絮,一个叫杨桃。 不过柳絮是她七岁那年老祖宗送来的,只有杨桃是陪她从小一起长大的。 柳絮沉稳,杨桃活泼,府里的日子枯燥,全靠她们二人为她排忧解闷。 但后来,一个因为她冒险偷了半块馒头被大娘子打死,一个因为护着她娘,被丢进湖里淹死。 她却因为年幼无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一个被打得血肉模糊,一个浑身被绑满石头沉湖。 从那之后,再没收过丫鬟。 留下石榴,她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几分杨桃的影子。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她们。 洛雁摸了摸手腕上的那道浅红色的伤疤,那是她为了捞杨桃,被她指甲划破的位置。 她闭上眼,一行清泪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滴在手背。 石榴忙完,累了一头汗。 待她进屋,洛雁递给她帕子擦脸,碎发撩起时,可见一副美人样。 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肤嫩眸澈,很是讨喜。 石榴请洛雁为她赐个新名,洛雁却摇摇头道:“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石榴这名衬你很合适。” 石榴虽然听不太懂,但觉得洛雁能出口成章,很是不简单,“姨娘,您读过书吗?” “读过一点。” “那姨娘的娘家是读书人吗?” 洛雁仔细想了想,点头,“算是,怎么了?” “我阿爹说过,读书人最是值得尊敬,倘若家中有钱的话,他也是要送我弟弟去读书的。姨娘能读书,想必在娘家一定很得宠!” 石榴一开口,小嘴巴巴个不停,跟杨桃当初一样。 一想到自己屋里多了个人,她也不打算凑合着吃了。 她塞给石榴两块碎银,让她上街买点青菜,再买点肉和鸡蛋。 石榴太瘦了,她想给她补补。另外,她还打算在自己屋外面的空地上起一个小灶,做饭也方便。 用完晚饭,洛雁正打算给石榴量量身子,打算动工给她做件厚实的衣服。 洛雁没想到石榴真瘦得跟竹竿一样,就连她的旧衣,她都撑不起来。 不过石榴毕竟是买来的下人,她自然不能在她的衣服上大费周折地绣花。 只要针脚细密,穿得舒适就行。 虽是这般想,但一拿起针线,她就不自主了,最后还是在石榴的衣领处绣了一朵紫色的鸢尾花。 石榴盯得入神,她不敢想自家主子的女工竟做得这般好,比她还要好。 “我之前在村里,针线活已经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不少地主家的小姐都找我来缝衣服。但现在跟姨娘一比,还真是差远了。姨娘的女工比绣房的绣娘都好,要是姨娘没有嫁人,凭着这门手艺,也不愁吃喝。” 洛雁忍不住一笑,“行了,这里也没你要干的事,你要真的闲得慌,就去把我刚教你写的那几个字练一遍。你既跟了我,虽不要求你饱读诗书,但也得识得几个大字,万一有人借你不识字要害我呢。” 石榴乖巧地点头,但对她来说,拿笔却不如拿针方便,她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心思就飘了。 一时辰过去,石榴新衣的大致雏形已经有了。 熟能生巧,再加上她本就擅长这些,手头功夫越发加快。 正当她专注时,突然听见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烛光也跟着晃了晃,还以为是窗户没关紧。 便没有抬头,嘱咐石榴一声,“石榴,去把窗关紧点,别让风漏进来。” 石榴刚想开口提醒洛雁有人来,却被洛屿泽眼神冷得说不出话。 洛屿泽摆了摆手,示意石榴退下。 这下,洛雁听见“吱呀”的开门声,察觉到不对劲,抬起头,对上那张比寒风还阴冷的脸,霎时一个不留神,绣花针刺破了手指。 血滴落在布料上,绽成一朵红梅。 清俊的脸上闪过一抹讥讽,“我是鬼吗?把你吓成这样。” 第23章 不能做,那就用手 “爷不是,是奴婢走神了。” 洛雁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起身迎他坐下。 洛屿泽坐好后,斜眸看了眼洛雁刚做的活,瞧见那滴血,又将目光落回她身上,问了句:“疼吗?” 洛雁悄悄用帕子压住手指,摇头道:“不疼。” “不疼,就是不长记性。”洛屿泽忽而一笑,“只有疼得撕心裂肺,才能记得所有吃过的亏。” 洛雁见他撩起衣袖,露出手腕上那道醒目且丑陋的红疤,霎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道疤是洛屿泽在牢中染上鼠疫那次,她不得已划烂他的手臂,为他放血医治时留下的,没想到却被他当做她想取他性命的罪证。 警告完,洛屿泽便放下衣袖,端起一旁的热茶,抿了口,语气淡淡道:“你先前承诺给我做的衣服,到哪一阶段了?” 洛雁心一紧,“爷急着穿?” 她记得洛屿泽这次出门,付元给他收拾了足足两大包衣服,有薄的也有厚的,应是不愁穿的,所以她也没急着做。 洛屿泽润了润嗓道:“我花的钱,连问都不成?” 洛雁压声回道:“等奴婢这两日忙完,就给爷做。” 洛屿泽放下茶杯,眼底冷霜凝结,“你在忙什么?” “奴婢手头上还有活,得一件一件接着来做。” 洛屿泽微微眯眼,眉眼阴冷下来。 他已经安排付元买来下人了,以后那些洗衣做饭的活也轮不到她做了,难道她不应该第一个就考虑到他吗? 罢了,他过来也不是为了讨要衣服的。 “过两日,有一宴席,你也要参加,至于该怎么做,就不需要我教你了。” 洛雁低下头,“是,奴婢心里有数。” 还没等洛屿泽起身,洛雁突然觉得眼前一晕,浑身就像被放了气一般。 幸好她及时抵在房柱上,没有栽倒。 洛屿泽察觉到她的动静,见她脸色尚且红润,还以为是装的,唇角疏离地扯了扯,“这么怕我留下?” 洛雁缓过阵,觉得很奇怪,她从前并没有过这样的情况,但这两日,眼前突然一黑或是眼前一晕的情况频频出现,甚至连她一直正常的月事都提前了。 听到洛屿泽怀疑自己,洛雁连忙解释,“奴婢只是身子不舒服,没有要撵爷走的意思。” “我没来之前,你什么都好好的。我一来,你就不舒服?” 洛屿泽噎得洛雁百口难辩,只得屈膝道:“爷要是想留下,奴婢这就伺候爷休息。” 洛屿泽眼神揶揄地瞧向她,唇角徒然一扬,“你怎么伺候我?” 洛雁想了想,小声说出两个字,“用嘴?” 洛屿泽冷笑道:“腻了。” 洛雁倒吸一口凉气,假想自己如果是一条鱼,只怕早就被他的眼神杀得片甲不留。 洛屿泽微微启唇,“你身边新纳的丫鬟不错。” 话还没说完,就被洛雁匆忙打断,“爷,她才十五。” 她可不想让石榴当洛屿泽的通房丫鬟。 洛府跟龙潭虎穴也差不了多少,她怎能推石榴进深渊,哪怕她替她受罪。 闻声,洛屿泽弯下眉眼,眸光虽晦涩,却透了点笑意,“确实还小,各方面都比不上你。” “那就用手。” 洛屿泽临时改了想法,打算留下。 待到烛芯剪断,洛雁觉得自己手酸得要命。 听着身侧传来的沉稳呼吸声,她仍心神不宁。 直到一阵清香飘来,她辨出那是洛屿泽给的那香囊散发出的味道。 里面虽然有麝香的成分,但量不多,同她之前吃的那些药丸也没什么区别,对身体虽有影响,但避孕的效果相当。 戴了香囊,也不用吃药了。 平时,她临睡前才会将这香囊挂于床头。但今日这香囊陪她一起淋了水,她只能将它挂在床头上晾晒,忘了取了。没想到这香囊晒干,里面的香味更盛。 她往洛屿泽那靠了靠,本想借着他身上的松木香入眠。 还没一会儿,她突然察觉到自己身下暖流更甚,连忙披了件外衣起身去了外面。 她蹲在月下洗净污秽,愈发觉得身子不适。 之前她就算服用了药丸,月事也一直是正常的,但这次不知道怎么,仿佛身上的血要一下子流净一般,来势汹汹。 她医术有限,尤其是为自己诊断。 左思右想,她还是觉得要找大夫看一下。 洛雁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没想到还是弄醒了洛屿泽。 “去哪儿了?” 洛雁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去洗月事袋,恹恹道:“奴婢去喝了口水。” “嗯,时候还早,继续睡。” 说罢,洛屿泽又阖上眼,抬手将洛雁箍在自己怀里。 洛雁被他压得用力,不满地哼唧一声,只得抵着他的胸膛睡去。 自石榴来后,洛雁能干的活便越来越少了。 加之院里又添了下人,那些脏活累活自有人干,她只需要定量抄完洛屿泽送来的文书就成。 或许是因为沈思琼也有事要忙,才会免了她这两日的晨昏定省。 她原以为沈思琼没派人同她提及要去赴宴的事,便是不想带她去,她也乐得清闲。没想到临近赴宴的前一天,沈思琼就派素喜过来了,“姨娘,明日有宴席,夫人要带您一并前去,还请姨娘千万别丢了洛家的脸面。” 留到最后一日才通知她,显然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幸好洛屿泽早就通知了她,洛雁也提前做了准备。 第二日天还没亮,她便起身洗漱。 她昨晚便想好了今日的打扮,既不能盖过沈思琼的风头,但又不能素过头。 幸好她此番出行前,收拾了一些拿得上台面的首饰,加上余清婉又往她首饰盒里塞了点小玩意儿,也能稍微装点一番了。 石榴在旁打下手,不一会儿便将飞云髻盘好了,几朵零碎的珠花别于发髻之上,虽显得有些素净,但在旁别上一朵红花,倒衬的别致起来。自上而垂的两条嫣红色缎带顺滑的贴在黑发上,微风一拂,便添几抹灵动气。 除了珠花,她还戴了个梅花状的银簪,上面点缀了几颗黄豆大小的红宝石,虽色泽一般,但在她肤色的衬托下,也多了几分华贵。 衣服方面,她选了在望月楼买的一件淡红色的苏绣梅纹裙,正好与头饰相配。 当她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正准备跟洛屿泽上一辆马车的沈思琼突然皱起眉,狠狠地咬了后槽牙。 第24章 洛娘子,状元郎俊美吗? “爷,让妹妹跟我一辆马车,正巧我能教教她规矩。” 沈思琼放弃跟洛屿泽同乘马车的机会,扯着洛雁向后挪了一辆马车。 余清婉也要去,但她要跟着穆编修一同去。两家错开一点时间,方便入门同主家寒暄。 洛屿泽并没拦着,眸光却不自禁地落到那一抹淡红身上。 洛雁比沈思琼要慢一步,当她踩着车凳上车时,明明还差一步。 素莺装作没看见一样,直接伸手抽车凳,幸好石榴眼疾手快,直接把素莺的手挡掉,才没让洛雁出洋相。 出洋相是小,要是真破了相,就不好了。 素莺的心思被看穿,霎时耳根一红。 洛雁却无暇顾及素莺,掀开帘子进入车内,她拘谨地坐在沈思琼身侧,余光不敢乱晃。 最终还是沈思琼先开得口,“妹妹今日这打扮从何处学的?” 沈思琼眼下扬出不屑,打扮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妾就是妾,怎么都比不上她这个正妻尊贵。 洛雁觉察出沈思琼都试探,故作惊慌道:“奴婢愚钝,不知这种打扮可犯了禁忌?奴婢粗鄙之人,从前从未参加过如此重要的场合,昨日为了这宴席,奴婢愣是吃不下饭呢。” 沈思琼扯唇一笑,不过是个胆小的人罢了,连参加个宴席都战战兢兢,难成大器。 爷宠着她,不过是相中了她这张脸。 沈思琼得意地扬眸,“还算得体。” 沈思琼不得不承认,她虽然胆小,但还算聪明。她今日的打扮,于情于理都在应有的规制内,明艳但不显富贵,也越不过她这个主母。 沈思琼手中的帕子暂时得以松弛,素喜递过来半杯热茶,“夫人,离今日要去的地方有一阵距离呢,您喝口茶润润嗓子。” 沈思琼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随即又用帕子拭唇,仪态端庄。 她重新抬眸打量洛雁,神色已然恢复平静,“今日这宴席并非为你这种人所设,所以你也不必过于拘谨,坐在那席上,尽管吃喝就成,切记一道吃食不可叨三遍,否则便会让人家笑话我们洛家的人贪嘴。” “你虽为妾室,但出门在外,也代表了洛家的颜面,以及我这主母的颜面,要是你哪里做的不好,旁人告状到我这里,我回去定要罚你。” 洛雁点了点头。 实际上,对于这种宴会,她从前并没少去。 虽都是小时候,印象却极深。 左不过是因为这庶女的身份被人针对,再加上她这张脸生得妖艳,常被那些贵女们形容是狐媚子转世,次次去,次次受尽冷嘲热讽。 后来,她便装病不去,渐渐地,也就没人请她了。 毕竟她只是个庶女,去了,不过是给她们提供了些乐子,不去,她们也没什么损失。 沈思琼说完,便当洛雁听了进去。反正这规矩她也没什么可学的。 一个妾室,本就接触不到那些夫人们,她只管跟别的妾室打好照面就成,反正她们才是一路人。 洛雁清楚自己跟余清婉坐不到一起,于是便想着找一靠边的位置图个清净。 这京中贵女每年都办春日宴,洛雁第一次听说还有秋日宴。 想必是这地方官员为寻个由头请洛屿泽两人出来,便借口办了这秋日宴。 春日是万物复苏时,那这秋日便是万物结果时。 胡县令将这宴席设在自己在郊外的宅子里,面积颇大,男宾与女宾娱乐的场所也是分开的。 客人还没到齐,又不是用餐时辰,女眷结伴入了后院,大多是在玩乐。 项目同春日宴上有的也没差多少,除了乐舞、抚琴、投壶、捶丸等,还多了些洛雁从未见过的乐子,例如傀儡人偶,听说是胡夫人专门请了人偶班子来表演的,绘声绘色的人偶说书唱戏确实惹人稀奇。 除了这人偶,还有毛毽子、打马棋和解玉板,设宴的人还拿出了不少稀奇玩意儿设筹,引了不少人来解。 沈思琼才刚到,就被众星捧月般围了起来,也无暇顾忌洛雁。 洛雁得了空闲,便领着石榴在院中闲逛。 不得不说,这外宅竟修的这般气派,亭台楼阁恨不得耸云而立,假山奇石四处罗列,二人漫步在绿荫花径间,听得潺潺流水,嗅得菊香四溢,更有灌木里传来的蝈蝈声增添灵气。 远远地,见一亭子,里面坐了六七名少女,正在缝香包和编百索。 洛雁走过去,并没强行介入她们,而是静静站在一旁观望。 亭中的少女有几人已经把想把上的图案绣制完成,还有几人刚打算开始,在她们面前,还摆放的一堆木盒,上面分别贴着“藿香”、“茱萸”、“艾叶”、“肉桂”和“樟脑”等药末,非过节时,这香包不过图一乐子,做完后也是彼此互赠。 还有那百索呢,就是用五彩的丝绳拧成手链,送给自己的心上人或是珍重的家人可以祈求平安长寿。 旁边的少女注意到她这个外人的参与,竟抬手递给了她一块布料和一根针,洛雁也有些忍不住,抽了几根用得到的丝线,打算在这香包上绣一只蝴蝶。 少女间,绣香包是次,闲聊是真。 不知是谁先扯了话题,“我听说,这次科举的新科状元还有探花郎也会过来,不知道长相如何?” “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我兄长说过,能过殿试前三甲,容貌定然生得极好。” “是了,我听我嫂子说,这状元郎的相貌是数一数二的好,这探花郎嘛,虽然差一点,但也俊朗。” “只可惜,那状元郎已经娶过妻子了,还是首辅家的女儿,要嫁过去,只能是贵妾。” “算了,我娘说过,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 “贵妾跟普通的妾又不同,也能掌家。” “毕竟是嫁到京城去,他们那的贵妾定然比我们这小地方的更尊贵。” “” 几人似乎很相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很快便有人注意到洛雁绣的蝴蝶,少女止住闲话,只剩惊叹。 “天啊,这蝴蝶绣的也太妙了,竟跟真的一般。” “这么小的图案,却能绣的如此精密,我娘的女红都不如这位姐姐。” “别说你娘了,就连我家重金请来的绣娘都不如她。” “不知姐姐是谁家的嗯,姐姐已经嫁人了?” 嫁人的女子需要盘发,未婚配的少女既可以散全发也可以半扎。 洛雁起身见礼,“奴婢便是你们口中那位状元郎纳的妾室,姓洛,单字一个雁。”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一绿衣姑娘站出来化解尴尬,“娘子莫要笑话我们,我们不过是过过嘴瘾。” 洛雁笑笑,“姑娘们的聊天,怎能当真呢。” 有了她这句话,众人便安下心来,没一会儿,竟同她热络起来,“洛娘子,状元郎当真如传闻中那般俊美吗?” 第25章 嫡女亦能为妾 洛屿泽吗? 洛雁下意识联想到年少时的他。 少年的他总爱穿一身青衣,束高发。 霁明的眉眼衔着笑意,眼底几乎全是她的影子。 “四妹妹,昨日我教你的那首诗可背下了?” “四妹妹,我给你画幅像可好?” “四妹妹,庙会开了,我带你去瞧瞧” 思绪愈飘愈远,忽被一声冷嘲打断。 “只不过是一妾室而已,有什么值得吹捧的?” 人一多,便会有人格格不入。 洛雁回过神,打量对她吹鼻子瞪眼的少女。 也算是花容月貌,脸庞娇小,着了淡淡的粉状。但衣饰华美,月牙凤尾罗裙外罩了一层鹅黄色的薄纱,衣摆处用金线勾丝了几只蝴蝶,虽用线珍贵,但这精致度远不及洛雁在布料上所绣的惊艳。 手持一把团花圆扇,遮住她不爽的半脸,语调傲慢,“有的人啊,天生就是做妾的命,不像我们,生来便占了这嫡女的身份,日后顺理成章地当这正头娘子操持家中事宜,也是理所应当。” 自是有人看不惯她这幅做派,“陶姐姐,你说这话可千万别带上我,我可没半分瞧不上洛娘子的意思。” “与妾为友,你们可真够掉价的!” 姓陶的女子甩了甩手中的团扇,没半点好气地睨了众人一眼。 洛雁冷冷一笑,“这大赢律例既没规定庶女不能为正头娘子,也没规定嫡女不能为妾,陶小姐这话未免也太绝对了。” “你。” 陶氏被噎得没面,就要起身离开此处。 亭外,赫然出现一男子。 身约有九尺,肩宽细腰,一身暖白色的圆领窄袖长袍上刺有精细的竹纹,腰间的玉勾带挂有一金流苏玉牌,配上同等玉制的发冠。 美人面,白净得如同天上朗月。 惹得不少人咽口水。 有人发问:“你是谁?” 洛屿泽作揖,“在下京城洛某,目前在翰林院做官。” “是那状元郎!” “竟这般俊美。” 陶氏悄悄出声,虽有团扇作挡,却能瞧见她羞红的脸,声音也变得娇滴滴起来,“洛编修来女宾的场子作何?” 洛屿泽淡淡看了眼被众人围着的洛雁,声音温润,“我托家妾准备的贺礼忘在车上了,特来寻她陪我取一趟。” 众人哑然。 备礼这等大事一向是由正妻筹备,这妾室的权利这么大? 洛雁稍有一顿,连忙福身道:“奴婢这就领爷过去。” 说罢,她还不忘朝诸位小姐行拜别礼,跟在洛屿泽身后翩翩离去。 待她走后,听见众人的议论,陶氏愈发抓紧扇柄。 虽说她是嫡女,但她生母早亡,继母生有自己的女儿,自然不会对她的婚事多加上心。 她只得自己操心,奈何这渝州城的儿郎她都挑挑选选了个遍,相貌皆不及这洛编修。 虽说嫡女为妾是有不甘,但她们不是说了,凭这身份,入门至少是个贵妾,贵妾也是能掌家的,只要得宠就行。 洛雁跟着洛屿泽走进菊园,见路越来越窄,她愈发觉得不对,便摆手让石榴退下,自己一人跟着洛屿泽朝深处走去。 对上男人高挺的背影,洛雁怯怯地喊了一声,“爷,奴婢知错了。” 洛屿泽停下脚步,“错哪儿了?” 洛雁低头,“奴婢不该往人多的地方去。” 洛屿泽转过身子,眸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好似要将她皮肉下的那颗心看透,“错。” 闻声,洛雁怔怔地抬眸,“请爷给个明示。” 一双纤白细长的手指扬起她的下颌,“洛雁,这嫡女、庶女,你哪样沾边?” 洛雁一讷,察觉到洛屿泽下手更用力了些,她轻轻“嘶”了一声,示弱道:“爷,是那人先瞧不起奴婢,奴婢才回嘴的。” 洛屿泽冷冷一笑,“那我问你,你那句庶女可为正妻,有何依据?” 对上洛屿泽戏讽的眼神,洛雁屏住呼吸,突然有种无法言说的溺水感。 她迟迟未开口,却得来他更加不屑地对待,洛屿泽猛地一松手,她一时没稳住,身子向后倾倒,踉跄两步,幸好扶着了旁边花圃的围栏,才没摔倒。 “爷。” 洛雁胆战心惊。 幸好,洛屿泽并没下一步举动,只是嗤笑一声,“洛雁,像你这种人,不配为妻。” 说罢,洛屿泽压低声线,又警告一声,“不要再给我惹别的麻烦,少说少做!” 洛雁攥紧拳头,指甲戳得肉生疼。 “是。” 另一边,余清婉刚入园,就迫不及待地去找洛雁。 没想到迎面却撞上沈思琼,此时,她正挽着南陵王妃在游园。 这渝州城是南陵王的封地,但南陵王前两年因病故去,膝下嫡子正年幼,皇帝念着跟南陵王的兄弟情义,并没将封地收回,只是交由南陵王妃代为打理,等世子长大再交回新南陵王手中。 虽为封地,但也是大赢的国土。渝州这次水灾,不仅损失惨重,还波及到了周围几称,皇帝生怕南陵王妃年轻,妇人之仁,会处断失误,特在朝廷选了两位新官去辅佐。 原本这宴席应该设在南陵王府,但因南陵王三年孝期未过,府里还带着白,只能退而求其次,交由胡县令操办。 沈思琼来之前就想好了,她定要博得南陵王妃的喜爱,就算南陵王府已经没落,但毕竟是皇亲国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指不定哪回就用上这人情了。 沈思琼扫了余清婉一眼,见她今日虽打扮的素净,但这衣摆上大朵的海棠花却绣的精美,竟跟她大婚所穿婚服上的绣花有异曲同工之妙。 余清婉来之前也被自家表兄强行做了功课,见到南陵王妃和众多夫人,她一字不错地喊对称呼。 南陵王妃绽开笑脸,很快也注意到她衣摆上的绣花纹样,称赞道:“在这渝州城住的时间久了,本妃也时常会想念在京时的生活,瞧见你这衣摆上的绣花,倒让我想起一位旧人。” 余清婉嫣然,“回王妃的话,清婉这衣裙是托人临时做的,王妃若是喜欢这绣花纹样,我可把此人介绍给王妃。” 余清婉并没指名道姓,毕竟她还不确定洛雁愿不愿意接这活计呢。 南陵王妃一听,笑眯了眼,“如此甚好,你站到我身边来,来陪我说说话。” 沈思琼涨红了脸,在余清婉没出现之前,她才是南陵王妃眼中可以搭话的人。 怎么她刚一出现,她的风头就被抢了? 不就是找人往衣摆上绣了几朵海棠花,有什么大不了的?哗众取宠。 一碗琼浆开盛宴,三盅贡酒待雅客。 众人携亲眷落座,洛雁身为妾室,只能同小官家的庶女或是妾室坐在一起。 身份越低,安排的桌子越矮,虽然场地很大,但这秋日宴来的人并不少,又是男女同席,虽相隔两侧,但还是能一眼看出,来的女宾要比男宾多上许多。 女宾这位置安排得紧密,两人之间,稍不注意就容易胳膊相碰。 洛雁赶来得晚,自然分不到什么好位置。 不过她也不甚在意,刚坐下,听说这宴席上准备的酒是石榴酿成的,才起了些兴趣。 就在她走神时,身边突然有人找她搭话,“这位姐姐瞧着面生,可是谁家新纳的小妾?” 第26章 这是要给她夫君塞人? 洛雁陪着笑脸寒暄,“是京中来的。” “穆编修家的?” 渝州地方小,消息几乎是互通的,洛屿泽携一妻一妾来参宴的事很快就传遍了。 只是她没想到,会有人来巴结她。 “洛姐姐今日这打扮可真好看,这衣裙也好看,是姐姐自己绣的?” 洛雁摇摇头,“是从京中望月楼买的。” 有人惊呼道:“望月楼?那可是好地方,据说一件衣服值千金呢!” 一番话惹了不少人羡煞,“这么值钱呢!洛姐姐在穆编修那一定很得宠。” 得宠吗? 洛雁涩涩地扯了扯唇角。 不过她还是解释了一句,“并没有姐姐们说的这般夸张,这望月楼衣服是贵了些,但鲜少几件能卖出千金价钱,在京中,许多寻常人家的女子也会去这望月楼买东西的。” 突然一女子掩帕轻笑,“原来是这样,那倒是我孤陋寡闻了,以为这望月楼的东西只有达官贵人才买得起呢!” “梅姐姐瞎说什么呢,胡老爷还不够宠你吗?你就算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摘给你,更别提这价值千金的衣裳了。” “是啊梅姐姐,你还给胡老爷生了那么聪慧的蒲哥儿。你想要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 “啧啧,梅姐姐的福气可是我们羡煞不来的,等蒲哥儿记到胡夫人名下,咱们这梅姐姐可就位同平妻了,到时候就没办法跟我们坐在一起了。” “梅姐姐,苟富贵勿相忘啊。” 梅氏挥帕笑道:“你们可别瞎说,什么价值千金的衣裳,我家爷可买不起,他不过是一地方县令,俸禄有限,最多给我买件款式好看的衣裳穿穿罢了。” 洛雁默不作声,她一京城来的,融不进她们的话题也正常。 她不时地仰头看向上席,觥筹交错,喜气盈盈。 洛雁用手托着下巴,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杯石榴酒。 突然一阵芳香萦绕,刚抬头,便瞧见着红纱的舞姬碎步经过。 舞姬脚腕上带着铃铛,清脆悦耳。 团扇遮面,腰身更是纤细如婀娜细柳。 舞姬踮起玉足,似蜻蜓般点了一下地面,又似蝴蝶般翩翩起舞。 一曲落,征得在场男宾喧哗,吆喝再来一场。 胡县令笑意盈盈地看向舞姬,“这渝州城谁人不知,春杏楼的听荷姑娘百金难求一舞,今日怎么愿意赏脸来参加这小小宴席。” 舞姬卸下团扇,露出那张沉鱼落雁的脸,娇声道:“听荷今日是奉王妃之邀,特来为这秋日宴添一光彩,县令大人这般说,便是折煞听荷了。” 南陵王妃招招手,示意听荷上前,余光却瞥向一旁的坐席,落在洛屿泽身上,“本妃最初赏识听荷,便是因为她与本妃的一位旧友有几分相似。” 胡县令堪堪附和道:“听荷姑娘的脸庞已然绝色,才是有几分相似,想必王妃的这位旧友更是美若天仙。” 彼时,听荷已然半坐在南陵王妃身侧,抬手为她斟了杯酒。 南陵王妃淡淡一笑,不作回答。 半晌,她才再次启唇,“洛编修觉得这听荷姑娘如何?” 沈思琼突然变脸,这是要给她夫君塞人? 洛屿泽抬眸扫了南陵王妃身边的女人一眼,脸上笑容浅浅,眼底却平静无波,“还成。” 闻声,南陵王妃唇角笑意更深,“那便是可以了。” 说罢,她刚要趁热打铁,余清婉抢先一步开口,“王妃,清婉舞技不佳,过些时日还要进宫为太后祝寿,实在怕丢人。不知能不能请听荷姑娘去我那里小住几日,好为我指点指点?” 南陵王妃被她诚挚的话语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扫了一眼听荷,见她也面露僵色,只好自己说道:“如果本妃没记错的话,清婉应是与洛夫人同住一处。” “是一套院子,但隔开了。” 南陵王妃沉眸静想半晌,欣然应允,“清婉既想学舞,就把人带回去。” 紧接着,她又扭头对身边人交代:“切莫惹余小姐生厌。” 听荷娇羞地垂下头,“听荷定不忘王妃教诲。” 沈思琼捏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 这不就是引狼入室? 她暗暗抬眸瞄了那听荷一眼,见她眉眼间有几分神似洛雁,同生一双狭长凤眸,妖艳至极。 万一两人是一路货色,或是这人更甚洛雁一筹,后宅岂不乱套了。 霎时,她心间一堵,暗下决心。 她能容忍百花独秀,但她绝不允许同种类的花独秀枝头。 洛雁坐于最后,并不知上头发生了什么。 她实在闷得慌,也不想与人搭话,中途便离席,打算去人少的地方走一走。 趁着无人在意时,洛雁溜进刚路过的竹园,本打算跟石榴偷分从宴席上拿的糕点,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哭声。 一阵一阵的,像极了小孩。 石榴抓紧了她的手腕,“姨娘,我们不会见鬼了?” 洛雁安抚她,“大白天的,怎会有鬼,定是人。” 说罢,她大着胆子朝前走去,结果却见一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蹲在地上哭,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还有泥巴印。 恍惚间,她仿佛见到了从前的自己。 她轻轻蹲下身,跟小姑娘平视,“你为什么躲在这里哭?” 小姑娘也注意到了她,泪眼婆娑地盯着她看,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因为蒲哥儿弄脏了我的裙子,这是我娘给我做的新裙子。” 蒲哥儿? 洛雁总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刚才好像听人提起过。 好像是胡县令那妾室梅氏之子。 “他为什么要弄脏你的裙子?” 小姑娘咬了咬白齿,“因为我跟他说,我娘只能有我一个孩子。” 洛雁有些不大明白。 小姑娘跟蒲哥儿是什么关系? 见她露出窘惑的眼神,小姑娘眨了眨眼,又说道:“蒲哥儿是我弟弟,但他是姨娘生的,我是我娘生的,他想认我娘当娘,我不许。” 第27章 老鼠而已,别多此一举 还没等洛雁消化完,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芊姐儿,你在这吗!” 闻声,芊姐儿突然抓着她的衣角,朝她身后一躲,惶恐道:“要是让我娘发现我把新衣服弄脏了,一定要骂我的。” 还没等洛雁反应过来,一身墨绿衣裙的女人疾步走了过来,挽的青丝微微零散,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脂粉,桃腮颇重。 洛雁能瞧出她身上的衣服面料不菲,但上面的针脚却是粗鄙,白白糟蹋这好面料。 “芊姐儿,过来。” 女人一心只在寻人,注意到外人,她稍微有些尴尬。 但是她举止端庄,敛去眉目间的窘迫,她淡淡扫了洛雁一眼,问道:“你是谁?” 虽然她不常出门,但渝州城的夫人们她也算结识了个边,瞧此人做了一身玫红衣裙,想必是谁家妾室。 果不其然,洛雁介绍自己是洛屿泽的妾室。 女人点头“嗯”了一声,并没多言,只顾着把洛雁身后的小丸子头揪出来,“芊姐儿,听话,跟娘去席上。” “我不去!” 被唤作“芊姐儿”的小姑娘委屈巴巴道:“蒲哥儿弄脏了我的衣服,他就是诚心让我丢人!我才不要着他的道!” 等她说完,女人脸上显出怒色,“蒲哥儿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鉴于有外人在场,女人只是压下眉,没多说什么。 “嗯!蒲哥儿不仅弄脏了我的衣服,他还指使人揪我的头发!我的头发都乱了!” “行,娘知道了,你先跟娘去房间里换身衣服,娘找人替你梳洗,等你收拾好,娘再带你回席上。” “不嘛。”芊姐儿咬着樱桃唇,“我就喜欢给我新做的这件衣服。” “芊姐儿乖。” 小孩子最爱认死理,女人稍微有些无奈。 就在这时,洛雁突然扬起眸,弯起唇角道:“夫人,既然芊小姐很喜欢这件衣服,奴婢有办法把这些泥点遮掩。” “你?” 女人有些惊诧。 洛雁福身,“还请夫人信奴婢一次,奴婢保准让这件衣服焕然一新。” 见她如此诚恳,女人松了口,“那就试一试。” 芊姐儿好奇道:“姐姐,你怎么帮我?” 洛雁笑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跟着她们回房路上,洛雁才得知眼前这位仪态端庄的女人便是胡县令的正妻,而牵着她衣角的小姑娘则是这位正妻膝下唯一的女儿,胡芊芊。 胡芊芊扬着小拳头道:“娘!蒲哥儿真是太过分了,我要把他丢进水里淹死!” 胡夫人知晓来龙去脉后,虽气得要命,却不得不压下火,先安抚完自家闺女后,又叮嘱身边的人看好芊姐儿。 待洛雁领着芊姐儿到另一房间时,听见胡夫人压低声音同身边的嬷嬷说:“去把蒲哥儿带来,我倒要看看,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嫡母。” 这是旁人内宅事,洛雁也无闲心参与。 她之所以会主动接着这差事,一是她最擅长把弄这些针线活,也有信心能变废为宝,二是她想借胡夫人的势,得以助力,毕竟她要想拓宽生意面,还得有人脉才成。 胡芊芊脱掉外面的鹅黄衣裙,交到洛雁手里,“姐姐,我这衣服上的泥点子真能消失吗?” 洛雁摇摇头,“一下子消失我做不到,但是我可以把在这泥点子上绣几朵菊花,颜色你来挑,我只管绣,到时候再拿把剪刀,我帮你改一改腰身,我瞧着这衣服在你身上有些许大。” 芊姐儿听后两眼放光,立马选了几根色彩艳丽的丝线给她。 洛雁捻着绣花针,没一会儿就将衣摆上的几处泥点子给遮上了。 还特意在她的领口绣了一排小花作为陪衬。 经此一改造,衣服果然跟新的一般,就连胡芊芊的奶娘都忍不住称赞,“娘子真是神了!” 衣摆上菊花刚好应了这秋日宴的景,胡芊芊欢天喜地地换上衣裳,再无半点伤心的痕迹,“漂亮姐姐人美心灵巧,谢谢漂亮姐姐。” 奶娘笑着取下腰间的钱袋子,要给洛雁塞过去,洛雁却婉言拒绝,“奴婢只想哄小姐开心,并无贪财之意,嬷嬷要执意这般,那便是伤了我的心。” 奶娘连忙把钱袋子收回去,感激道:“要不是娘子,只怕我家小姐今日会伤心多久。” “我也不多加打扰了,有缘再会。” 说完,她起身告辞。 石榴还在竹园等她,洛雁正按着原路返回,突然间,她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她整个人已经深陷竹园最深处,有层层竹叶掩盖,她只能凭借着渗进来的细微日光看清眼前的面孔。 洛屿泽眸似寒潭,目光闪动间,似乎要将她吞噬,“你跑哪儿去了?” “奴婢闷得慌,就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然后进了胡府的内宅?” 洛屿泽紧盯着她,意味深长地勾起唇,令她不由心中一凛,“洛雁,你这谎话未免编得也太拙劣了。” “到底去做什么了?” 洛雁暗下眼眸,“去哄孩子开心。” “还是不说实话?”洛屿泽掐紧她的腰,眼底黑雾越来越重。 “奴婢说真话了。” “不信。” 洛屿泽愈发用力,似乎要将她腰骨捏断。 幸好,石榴的声音随着沙沙的竹叶声一并响起,打断了二人的冷局。 “姨娘,是你在里面吗?” 洛屿泽狠狠睨了洛雁一眼,压声警告道:“别让她知道我找了你。” 说罢,他抽身,迅速朝另一方向走去。 待石榴拨开竹叶,见洛雁正站在深处凝思,忍不住问道:“姨娘,您怎么跑到这里面来了?” 洛雁低头理了理衣衫,若无其事道:“咱们走。” 石榴却敏锐地发觉洛雁脚边的脚印,瞳孔猛地一缩,“姨娘你?” 洛雁没想到石榴看起来傻傻的,却也不好糊弄。 她用脚扫平地上的鞋印后,同石榴使了个眼神,“老鼠而已,别多此一举。” 第28章 他爱得只是她这张脸吗? 刚出了竹园,又碰上余清婉。 余清婉扯着她的手微嗔道:“洛雁姐姐,你跑那偷闲去了,让我好一通找。” 洛雁扬了唇,笑道:“正打算回席。” 见她还笑得出来,余清婉立马扯着她走到一处没人的角落,低声道:“快别回了,我有要事同你讲。” “何事?” “你夫婿被人盯上了。” 洛雁一怔,“何意?” “就是字面意思啊。”余清婉急红了脸,“南陵王妃想把一舞姬赐给泽哥哥,幸好被我拦了下来,说是讨那舞姬回去叫我跳舞,南陵王妃才作罢,但我觉得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只能替你和泽哥哥挡一时,下回南陵王妃再要赐人,我可就没法了。” 洛雁深吸一口气,“那他怎么说?” “谁?泽哥哥吗?”余清婉眯起眼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他什么都没说,话都让我说了。” 洛雁眼下猛闪一抹失落。 什么都没说?便是可以的意思? 他也想收下那舞姬? 洛雁紧了紧拳,问道:“那舞姬长什么样子?” 余清婉努努嘴,“就还成,不过,我觉得那舞姬的眉眼跟你倒有几分相似,但在我眼里,她远不及你好看。” 洛雁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心底却落下一块巨石。 跟她眉眼相似? 这便是他想要留人的理由吗? 洛雁不动声色地苦笑,霎时生出一种自己可以随时被取代的危机感。 待两人结伴回到前面时,发现席已经散了。 醉酒的都被抬去厢房休息了,没醉酒的要不聚在一起聊天,要不下棋,稍有文墨的便去斗诗,也算热闹。 洛屿泽借口去醒酒,却偷听到下人闲聊,“听说蒲少爷故意弄脏芊小姐的衣裙,想害芊小姐出丑,芊小姐不仅跟夫人告了状,还当众打了蒲少爷一巴掌,估计老爷要生气了。” “可不嘛,芊小姐找谁撒气不好,偏要找蒲少爷,那蒲少爷可是老爷的心尖肉,老爷巴不得捧在手心里宠着,就算芊小姐是嫡女又怎么样,还不是不得老爷喜爱。” “夫人也真是的,竟然教唆芊小姐去打蒲少爷,那不就等同于夫人要找梅姨娘撒气嘛。” “要我说,这梅姨娘也真是好命,凭着一张脸得宠多年不说,又生了个聪慧的蒲哥儿,说不定老爷一高兴,就抬梅姨娘为平妻了。” “” 洛屿泽没听多大会儿,那俩下人就被遣去干活了。 他只得回到前院,听说胡县令神色匆匆地朝后院赶去,便拉着穆编修去一旁下棋。 两人刚布好棋局,洛屿泽表面是在跟他谈论棋局,却敛眉低声道:“账本不在这里。” 穆编修脸色一沉,“你全都找过了?” 洛屿泽点了点头,“我想那胡县令不会傻到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独自放在外面,定是留在自己身边,能随时查看到才安心。” “但是县衙内我们也查一遍了,不是也没找到。” “他不会把账本放在县衙。” 洛屿泽端起一旁的茶杯,假意喝水,“账本十有八九是在他自己的府邸里,且不在前院。” 因为前院他们也进去找过,一无所获。 “那是在后院?”穆编修咬唇,“但这后院都是女人住的地方,那胡县令还纳了八房小妾,加上正妻,总共有九人,九处院子,我们怎么找?” 如果说,他们借着上门看客的名义,进出胡府的前院还是容易的,但要进后院,一眼就能被人看出居心叵测。 事情一下子复杂了起来。 穆编修有些晃神,低头一看,自己的棋子不知何时,竟被洛屿泽吃了两颗,霎时变了脸,“你耍赖!” 洛屿泽勾起唇,“是你不够专注。” 穆编修狡辩,“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一心二用。” 穆编修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来之前,左相专门叮嘱过,调查这渝州贪污一事,万不能让第三人知道,但仅凭我们两人之力,又远远不够。” 洛屿泽又吃了穆编修一字,“既破不了局,就请君入瓮。” 穆编修皱眉,“怎么个请法?” 洛屿泽扯了扯唇,“走一步,看一步。” “你。” 穆编修实在摸不清他的心思,便将心思全数放在棋盘上,怎料刚专注起来,棋子就被洛屿泽堵死了。 “我赢了。” 洛屿泽轻描淡写地笑了笑,穆编修不服气,执意要再来一盘。 待第二盘开始,穆编修突然抢先道:“你有没有察觉到南陵王妃很古怪?” “哪里古怪?” “她刚想给你塞妾室。”穆编修嘟囔道:“我起初以为是她想巴结你,所以才给你塞人,但我刚刚仔细一想,她既巴结了你,为何不巴结我?” 洛屿泽抬眸斜了他一眼,“你想纳妾?那给你。” 穆编修连忙摇头,“扯远了,我纳妾干什么?我正妻还没娶呢。” 说罢,他便止住这话题,只说了一句:“你还是多加注意,我觉得这女人不简单。” 洛屿泽点了点头。 他们此行的目的,一是为了谨遵圣意,辅助南陵王妃治理水患,二便是偷偷替左相调查渝州城贪污一事。 左相秘密查出,渝州城官员不仅在私下搞私盐,甚至还偷运煤矿,至于这矿洞建在何处,尚在考究。所以他们只需替左相找到走私的账本,便能将这群烂鱼一网打尽。 看似简单,真要行动起来也难,来了近半个月,愣是一点头绪都没。 这胡县令看似荒唐,行事却很谨慎,尤其是他身边的师爷,两人狼狈为奸,让他们没任何套话的机会。 洛屿泽突然想起自己从下人那听到的话,胡县令宠妾灭妻,偏爱庶子,说不定他会把这账本藏在妾室屋中。 那就先从胡县宠爱的这名妾室和庶子那里查起。 第29章 你与本妃的旧人有几分相似 收了棋盘,洛屿泽刚起身,无意一瞥,看见南陵王妃领着刚才献舞的舞姬款款而来。 说起这南陵王妃,洛屿泽与她也算是旧相识。 她未嫁给南陵王前,是洛府的常客,跟他亲姑姑闺中密友。 不过小姑过世已有几年了,祖母为了小姑病死一事,可没少落泪,家里人才闭口不提小姑这个人,以免触祖母哀思。 南陵王妃同他寒暄,“洛编修今日可玩得尽兴?” 洛屿泽作揖,“多谢王妃款待。” 南陵王妃笑道:“如果有款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洛编修见谅,算起来,我们也有几年没见了,自从玉如走后,我几乎同你们家断了联系,也不知你高中的消息。若我早知,定会派人送去贺礼。” “王妃不必这么费工夫,在下不过是一小官,不值得王妃如此兴动。” “就凭我跟玉如的关系,不随礼我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就让听荷去照顾你。” 南陵王妃推了推身边的娇艳女子,“你千万别嫌弃她舞坊出身,论这才情方面,听荷也不输京中那些贵女。” 洛屿泽眸光悠悠,却让人猜不出想法,“怎好委屈听荷姑娘。” 南陵王妃笑着接道:“你若真觉得委屈她,干脆就给她一个身份。” 洛屿泽平静道:“臣家中的尚有一妻一妾足矣。” 见他不愿留人,南陵王妃也没强求,“如此便罢了,只不过听荷还是要跟你们回去一趟,劳烦你待本妃多照顾她些。” 话音刚落,洛屿泽便沉下黑眸,“余小姐并非苛待之人,王妃多虑了。” 南陵王妃哑然一笑,便将听荷领回后院。 虽入了秋,但这烈日当头时,还是有些燥热的。 就连花盆里栽种的名花都晒蔫了头,洛雁用手遮着太阳,搀着余清婉去厢房休息。 刚一不留神,人被脚下石子绊了一下,索性没伤着筋骨,休息休息就成。 把余清婉送回去,洛雁也想着回自己房中休憩一会儿。 哪曾想,刚找到院子,就被沈思琼盯上了。 许是宴会上受得气没处撒,沈思琼把她人叫过去,随便编了个由头,就让她在太阳底下站规矩。 素莺见状,得意地扬起头,同沈思琼说道:“小姐,要不再给她加点码?” “不可。”沈思琼端起醒酒泡的花茶,微微抿了一口,神色稍有缓和,“毕竟不在自己家中,罚人多少有些不合礼仪,但这罚站,既不影响行动又不留下印记,让她多站一会儿便可。” 一炷香过去,洛雁被这秋老虎晒得浑身发烫,额头渗出汗珠。 石榴见状想要抽出帕子替她擦擦,素莺却在一旁冷嘲,“我家小姐让姨娘站规矩,也是为了姨娘好,姨娘还想不领情吗?” 石榴缩回了手,暗戳戳地在心底编排了好一会儿素莺。 直到南陵王妃的人来请沈思琼过去,洛雁这才准以走动。结果连坐凳歇一下的时间都没,沈思琼又盯上了她,“南陵王妃请诸位夫人去饮茶,想必其中也有带上家中妾室的,你也随我一并去,是时候让你长长见识。” 沈思琼冷笑着,想要借此机会杀杀洛雁的锐气。 经她今日一观察,除了县令夫人,旁的夫人哪个不是压妾室一头。 洛雁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得跟在沈思琼身后到了南陵王妃的院子。 她们来得并不算早,前头已有四五名夫人陪在南陵王妃跟前闲聊。 沈思琼上前搭了两句话,便寻一靠前位置坐好,洛雁委于身后,抬眸瞄了眼正顾着跟人寒暄的南陵王妃,霎时一惊。 怎么会是她? 洛雁沉眸一想,当初苏氏给人当填房时,不过十七。 但她嫁的是位王爷,在京中拜完堂后,就随她夫君一同回封地了。 难不成她嫁的就是南陵王? 洛雁突然觉得浑身一凉,想起这苏氏曾对自己做的种种,头埋得更深。 一是怕被她认出,二是怕故技重施。 偏愈怕什么就愈来什么,南陵王妃只随意一瞥,便瞧见在沈思琼身后斟茶的女人。 “四丫头?” 她语气软绵,根本没多大威慑力,但传进洛雁耳中,还是没禁住让她浑身一抖。 茶水不小心洒在桌面上几滴,沈思琼见状,还以为是她没见过这等大场面,紧张到出丑,狠狠睨了她一眼,压低声训斥道:“还不赶紧收拾好,让旁人看了笑话,我回去定不饶你。” “是。” 洛雁自认为得了机会可以出这屋子,没想到那南陵王妃的眼比鹰还尖,抬手指了指她,“你,过来。” 沈思琼赶忙起身,站在洛雁身前,掬着笑脸称道:”王妃,这是家中妾室,笨手笨脚地连杯茶都倒不好。” 南陵王妃并未拿正眼瞧沈思琼,目光尽数全落在洛雁身上。 她淡勾唇角,“让她抬起头给本妃瞧瞧。” 沈思琼不明所以,还是催促洛雁把头抬起来。 洛雁深知自己逃不掉,缓缓抬起头来。 南陵王妃凝视片刻,霎时变了脸色,“你还活着?” 最初那一声“四丫头”只是试探,只当是容貌相似。 但当这张脸清晰地映入她眼睛里时,她并不觉得只是容貌相似那般简单。 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包括沈思琼在内,原本陪着南陵王妃说话的那些夫人也稍稍一愣神,有些云里雾里。 这大好的宴席,死人多晦气? 洛雁强装镇定,规矩地行了个礼,“奴婢洛氏,参见王妃。” 见她并无异样,南陵王妃也敛去惊讶,微微一笑,“应本妃眼拙,错把这洛氏认成了旧人。” 沈思琼舒了口气,应和道:“能跟王妃的旧人有几分相似,便是这洛氏的福分。” 南陵王妃回以微笑,但却朝洛雁招了招手,“你离近些,让本妃好好瞧瞧,你与本妃那位旧人有什么区别。” 第30章 这就乏了?爬床时可没这般娇弱 洛雁以为自己能忍下来,但当她与南陵王妃对视那瞬时,仍止不住内心的厌恶和憎恶。 要不是她,柳絮怎会被人打死! 是她故意诬陷柳絮行为不端,偷拿了她的玉镯,在未弄清真相下,竟将柳絮捆了起来,吊在树上打死,手段何其残忍! 她杀了她的丫鬟,还有什么资格称呼她为旧人? 手沾杀戮却居于高位,皇家当真无情。 “确有七八分相似。” 南陵王妃微微敛眉,生了一副菩萨面相。 她特意把听荷也叫了来,让两人并排一站。 很快便有人惊叹,“听荷姑娘与这位洛娘子很像呢。” 南陵王妃用帕子掩唇,轻轻笑道:“穆编修专情,连美人都独爱一款。” 说罢,她意味深长地看向沈思琼,堪堪道:“洛夫人真的贤良,懂得投其所好。” 这话传进沈思琼耳中,听着刺耳,却碍于身份,不得不赔笑,“王妃谬赞。” 身后有人提起,“既然洛夫人这么体恤夫君,不为何不把听荷姑娘也收了?” “要是真收了,指不定多少人都羡煞洛大人呢。” 沈思琼脸色霎时一青,哪有哄着新妇纳妾的? 南陵王妃却没有制止的意思,反而有兴致地提出让洛雁同听荷比试一番舞技。 明显是拿她取乐。 不说她成妾前的身份如何,单说她如今,若是真同这舞姬比试了,只怕明日就会成为整个渝州城的笑柄。 沈思琼就算心里不悦洛雁许久,也不能任由旁人越过她去嘲弄自家妾室。 要是按官员制度来比,后宅内,主母便是妾室的直系上属。 下属被围笑,她这个上属也很没面。 沈思琼直接起身请辞,“还请王妃恕妾不胜酒力,前头喝的酒,这会儿才开始上劲,待会儿要是出了洋相就不好了。” 暗意是要提前离场。 南陵王妃非但没拦着,还嘱咐身边人,“熬壶醒酒的酸汤给洛夫人送去。” 沈思琼福身,“多谢王妃体恤妾。” 洛雁自知沈思琼用意,也连忙福身道:“主母身子不适,奴婢应当在身边伺候。” 南陵王妃挑了挑眉,“不妨让听荷也跟去,这丫头手脚灵快,最会伺候人。刚巧她也要同你们一并回小院,正好一道了。” 南陵王妃既开了这个口,便是确定沈思琼无法拒绝。 回厢房的路上,沈思琼觉得无比漫长。 细想今天,她真是倒霉。 本想在这秋日宴争一回风头,被余清婉压了一头不说,还被妾室灭了威风。 到最后,还得领一狐狸精回来。 明显不是什么好对与的角色,她可得提防着些。 南陵王妃差人送来醒酒酸汤,素莺正打算端起,却听荷抢走,“还是让听荷来,素莺姑娘忙了一点,定是乏得很,快去歇歇。” 素莺见她急着献殷勤,似有警惕,不愿相让。 最后沈思琼点了头,允诺听荷上前。 听荷半跪于床前,先是舀了一小口送入沈思琼口中后。 等喝了半碗后,听荷又悉心地拿起帕子,替沈思琼擦拭嘴角。 这一套流程下来,竟没半分错处,任沈思琼想要挑剔,也无话可说。 沈思琼磋磨人自有一套,三言两语便将洛雁打发去挑水。 洛屿泽今日被灌了不少酒,扶额入院。 恰好撞上洛雁把刚挑好的水倒进铜盆里,也不知道是胡府的木桶太大,还是她也饮了酒有些头晕,步调有些虚浮。 见状,洛屿泽快步绕到她身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人都死绝了?” 诺大的胡府,何时轮得到一个来做客的妾室动手干活了? 对上洛屿泽的黑眸,洛雁踉跄一步,差点碰翻铜盆。 她一没忍住,低声嗔怪道:“爷,您走路怎么没声?” 洛屿泽睨了她一眼,“其他人呢?” 洛雁避而不言。 洛雁脸颊两侧正蒸着红色,像极了蟠桃。 许是累了,她微微有些轻喘。 晓得她这是被人针对了,洛屿泽也没继续追问,只淡淡一句:“过来伺候我更衣。” 洛雁忙将木桶挪至一旁,应了声“好”,便跟着洛屿泽进了隔壁的偏房。 刚关上门,洛雁便被那双黑眸勾了去。 洛屿泽捕捉到洛雁眼底的情绪,微微挑眉,“不高兴?” 洛雁稍稍一诧,淡淡道:“爷多虑了,奴婢只是乏了而已。” 说完,她又谨慎地瞄了洛屿泽一眼,见他脸上并无愠色,方才在心底松了口气。 今日够提心吊胆了,她可不想被洛屿泽揪住错处。 洛屿泽上下打量她一番,伸手揽过她的腰肢,“这就乏了?你半夜爬我床时,可没现在这般娇弱。” 说罢,他反手勾上她的腰带,稍一用力,衣裙便顺着肩头滑落。 洛屿泽将头埋进琼香中,贪婪摄取。 洛雁被他蹭得心尖一痒,猛地反应过来,“爷,不行,这是在” 她想伸手推搡开,却被他箍得更紧,直接将膝盖顶进腿心,炙热的掌心落在匀称的玉球上,猛地一下力。 洛雁喊出声,原以为他会就此停下,没想到却换来他眸中精光一轮,“别停。” 洛雁哪敢顺着他的意,沈思琼就在隔壁房间,要让她知道了,等回到院子里,八成又要变着法地折磨她。 她现在只求洛屿泽快点结束,好让她抽身整理。 没想到他醉了酒,倒喜欢循序渐进起来,磨得她浑身发软,就是没结束的意思。 这一场实在磨人,待洛雁精力耗尽将要昏过去时,她隐约听见了开门声。 紧接着,便是一场冗长的梦。 梦里,她置身一片桃园中,着一身素绿衣衫的兄长笑意满盈,“四妹妹,可要与我下一盘棋?” 她自是没有拒绝,与他同坐那桃树下。 两人棋艺不分上下,各吃六子。 正当她专心研究棋盘时,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冷笑,“洛雁,别妄想逃出我精心为你设的局。” “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亦是无果。” “真是弱不经风的病秧子,不过是让她拎桶水,怎地就昏了?” 洛雁被冷嘲声惊醒,待她回过神后,忽见素莺那张怨怼的脸,“可真会演,姑爷刚走,你就醒了。” “你这脏水泼得可真是妙!” 见素莺越说越起劲,洛雁眼底冷意翩飞。 她肃声道:“素莺姑娘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自家人,是想被外人看笑话吗?” 第31章 恭喜娘子,您有喜了 沈思琼听得一清二楚,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眉一横,“素莺,洛氏说的没错。” 两人一唱一和,果真羞红了听荷的脸。 整个屋里,可不就她一个外人? 听荷忙应声道:“王妃派听荷来伺候夫人,打今起,听荷就是夫人的人。” 奉承的话由她说了,沈思琼也不好再鸡蛋里挑骨头。 洛雁下床给沈思琼伏礼,“妾如蒲柳,唯有主母可以仰仗。” 沈思琼见这一个二个地拿她当箭靶子使,就算听懂了也得装不懂。 “罢了,听荷留下照顾洛氏。” 既然她们两人看不对眼,就自己在房里斗。 末了,素莺扶她离开。 将将跨过门槛,素莺便替她委屈道:“小姐,这分明是那洛氏耍的把戏,姑爷偏怨到您头上。” 沈思琼无奈地斜了她一眼,“你当这主母之位同过家家般容易?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却是口恶缸。论今日这场合,我若非跟她计较出一二,让旁人知晓,岂不安我的个小肚鸡肠的怨名。” 屋内,听荷披着长发,一缕日光安静地落于她肩头。 她素手捻茶,斟了一杯奉到洛雁跟前,“姐姐请喝。” 借着她那双纯良的瞳眸,洛雁一刹那地晃了神,手刚抬起,忽然捉到听荷眼下透出的笑意,猛地一缩,有意避之,“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声姐姐。” “更不可能喝你奉的茶。” 茶雾缭眼间,听荷脸色一僵,直白道:“姐姐无意跟我交好?明明我们才是一道人。” 听荷最会打感情牌,说两句哽两句,让人好生怜惜。 洛雁听得头皮发麻,俶尔笑道:“听荷姑娘可曾听过‘当行厌当行’?你既想当爷的妾,应巴结爷才是。” 说罢,她边撵人出去。 待趴在窗口的人影一闪而过,洛雁才敢懈怠。 另一间屋内,洛屿泽一手撑在椅把上,掌心拖着下颌,藕白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太阳穴,无意撩拨两根青丝。 另一只手垂在腿间,手指不停拨弄两颗成色正好的玉核桃。 听完付元一字不差的叙述,他顿下动作,抬起半扇眸,声音寡淡道:“把麻烦连皮带核地丢给我,她的聪明向来用不对地方。” 付元低语,“不如属下去知会姨娘一声?” 洛屿泽轻嗤,“她不懂,何必浪费口舌。” 日光透进这雕花窗格间,由明到暗。 窸窣的虫鸣声入耳,直扰得人心烦。 洛雁将踩上车凳,便听前头人来传,“姨娘,少爷叫您过去。” 晓得要与洛屿泽同乘,洛雁刚一掀帘,便娇笑讨好道:“爷。” 洛屿泽淡漠地扫了她一眼,“坐过来。” 洛雁小心挪着脚,还没坐稳,背后的车帘又被掀起,是付元,“少爷,后面的马车不够坐了,听荷姑娘想上来挤一挤。” 不过比来时多了一人而已,怎会不够坐? 洛雁下意识看向洛屿泽的侧脸,似在探究。 他最厌撒谎,怎能容得下? 就当她胸有成竹时,洛屿泽突然启唇,一字一顿,说得清楚,“让她上来。” 洛雁一愣,猛地一阵心寒。 他这是在装不懂? 他何必要装? 她不由得揣摩洛屿泽的意图。 听荷上车后,便坐于洛雁对面,只见她挑起那双与她有七八分相似的狐狸眼,唇角噙了一抹淡笑,顾盼流转间,生出几分媚态,“听荷早就听说洛大人文采斐然,可否得此荣幸,听得一二?” 投其所好方能拉近距离。 洛雁轻轻抓紧衣角,下颌不自禁紧绷。 只听男声慵懒,“美景佳人最宜吟诗,不妨约于月下?” 问此声,听荷眼下闪过一抹惊喜,“可以,听荷会备上好酒,等候大人眷顾。” 她这词用得微妙,但凡通晓男女之事,便懂得这“眷顾”是何意。 洛屿泽没有否决,轻轻点了下头。 洛雁听得心头一堵,却又说不出源头。 明明是她先怂恿听荷争取,却没料到她刚一表现,他便顺坡下了。 车内颠簸远不及内心翻涌来的猛烈,洛雁刚一下车,便扶着一旁的桃树犯呕。 素莺凑到她跟前咂嘴,“姨娘就这么等不及?才刚下车,又演起来了。” “难不成是有了?”听荷用帕子掩唇,暗下不爽。 沈思琼闻言,霎时脸色一沉,偏在家门前,她还得装出一副欣喜模样,“那敢情好,素喜,快去请南街的林大夫来。” 说罢,沈思琼竟主动去搀洛雁,用手掌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妹妹千万得小心点,这可是头胎。” 素莺虽不情愿,却不得不附和自家小姐,“恭喜姨娘。” 就连听荷,也装模作样地祝贺两声,“姐姐这也算是开门吉兆。” 还没等大夫来诊,几人一口一个钉子直接将她钉死在木板上,欲开口解释,却被洛屿泽开口打断,“别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才好。” 一双黑眸幽幽,仿佛浸了墨水,其意难辨。 沈思琼故作嗔怪道:“夫君一介男子,怎知女人怀孕之状?” 洛屿泽垂眸扫过洛雁腰间系着的香囊,黯然失笑,轻描淡写地拂过一句,“等大夫来过再下定论。” 洛雁被推搡着进门,中途,她几番开口解释,都被沈思琼一口噎回,“妹妹不必担心,有我这个主母在,绝不会让你们母子吃亏。” 她行云流水般交代事宜,说得洛雁头大。 她怎么可能怀孕? 先前的避子药,如今的香囊,哪个都是阻拦。 洛屿泽明明晓得真相,却要看她自取其辱。 他真是戏弄她上瘾。 洛雁腹部一凉,这股凉意贴着她的脊背直逼心尖,她轻轻咳了两声,想要道明真相,怎料大夫把完脉后,竟扯唇笑道:“恭喜这位娘子,您有喜了。” 第32章 爷不想留下这孩子吗? 怎么可能会有喜? 洛雁抓紧被褥,死死咬紧下唇。 沈思琼迫切问道:“月龄如何?” 林大夫怔了一下,看了眼洛屿泽的脸色,堪堪道:“将将两月。” 沈思琼松了口气,是在她嫁进洛家前怀的。 如此便怨不到她这主母管教不严头上。 林大夫起身作揖道:“我先前已给这位娘子把过脉,当她气血过于亏空,喜脉过于浮动,易有滑脉之相,如今这喜脉虽显,却有流产之兆。” 沈思琼循声抬眸看向洛屿泽,轻叹一声,“我原以为女子只有生产不易,没曾想保胎也这般艰难。” 沈思琼小心拿捏字句,弦外之意便是:大夫都说这胎不好保了,她也只能尽力而为,保不住,那便是天命。 洛屿泽同林大夫使了个眼色,林大夫连忙起身道:“我这就去开药方。” 洛屿泽同林大夫一前一后地出门,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沈思琼静坐在八仙凳上,等一杯温茶下肚,才开口破局,“有孕是福,好生揣着。” 洛雁自然不可能同沈思琼说体己话,但又不能什么也不说,便扒着床边,微微折腰道:“夫人宽厚,是奴婢之幸。” 见她并没因此就越距,沈思琼还算满意道:“养着。” 出了门,素莺立马开了闸,“小姐,她怎么能先您之前怀孕呢!” 沈思琼淡淡道:“人各有命,爷想让她生,就让她生罢。” 一妾生子,对比嫡子,虽占了个长的名头,比旁的妾生子要更得重些,但还是越不过嫡子的规制。 如今要紧的便是,贤良,她要树这贤良的名声,自是要各方面都做到尽善尽美。 一系列的药补、食补单子交于沈思琼手里,洛屿泽抿了口热茶,“劳烦夫人多费心。” 沈思琼只扫了一眼,便将这单子交于素喜保管。 紧接着,她同洛屿泽提起家书一事,顺势提起,“洛氏有孕一事可要知会家里?” 虽是妾生子,但也是洛屿泽膝下第一个孩子,也算喜事。 洛屿泽放下茶杯,决然道:“她胎象不稳,要是保不住这孩子,岂不让母亲空欢喜一场?” 沈思琼突然被噎了一下,她原想着,报喜不报忧,只需在家书中提一句“洛氏有孕”就成,也不必把大夫说的那些话写上,怎料洛屿泽连写都不许她写。 难道他并不在意这孩子? 一番纠结后,沈思琼还是打算表现一番,“是妾思虑不周,如今妹妹保胎要紧,妾想着她住的那间屋子背阴朝凉,不如搬到我这里来?隔壁偏房还空着,刚好互相照样做个伴?” 搬屋的消息传到洛雁耳朵里时,她实实在在心头一紧。 要她住在沈思琼眼皮子底下,那不等同于槛花笼鹤。 她就像一只弱小无助的雀鸟,被养鸟人从原有的笼子里掏出,又无情地塞进另一笼子里,完全没有拒绝的机会。 前来传话的婆子祝贺道:“姨娘要真能生下长子,功德无量,身边没个帮扶的人怎成?您瞧奴婢怎样?” 洛雁半手扶额,“婆子说笑了,我不过一小小姨娘,能怀上孩子全仰仗夫人提携,万不敢越了规矩,惹夫人不悦。” 按照她的身份,身边只能有一丫头伺候,再多就该惹人嫌了。 婆子被她委婉拒绝后,仍不死心,“不急,姨娘尽管安心养胎,等这孩子生下来再考虑也不迟。” 等孩子生下来,爷一高兴,不就往上升了? 洛雁苦涩一笑。 嘴里就像灌了酸水一般,涩到发慌。 这孩子要生下来,她还如何离开洛府? 她暗暗抚摸小腹,心头猛地一颤。 月份还小,又有先兆流产之状,要真留不下来,也在情理之中。 她咬紧贝齿,暗下决定,待屋里人离开后,她叫来石榴,让她去更远的一条街上,买一组药回来。 不觉间,月竟爬上了梢。听荷携酒如约而至,虽说她被安置在余清婉房中,却在一间院子里,算不得远。 怎料她到时,洛屿泽并不在,只有长随付元在,“听荷姑娘,京中临时送来一批文书要少爷批阅,怕是要迟会儿,若听荷姑娘等不及,便可先回,等来日再……” “不急,洛大人忙公务要紧。”听荷最怕这拖着拖着就没了信,索性要多留一会儿,“你去告诉你家大人,这赏月,自是要等月爬到最高处。” 言外之意便是她可以等,哪怕到夜三更。 付元将话带到时,洛屿泽刚合上一本游记,神色疏离地望了望窗外摇曳的树枝,似笑非笑道:“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好。” 将亥时,院上空刚起了一层薄雾,紧接着便遮住明月,引来一阵秋风,吹得满院的红枫叶沙沙作响。 听荷皱眉,囔囔这天公真是不作美。 趁雨未下起时,她便扎进一旁亭中,暗下思索这月赏不了,还能做何? 原想着赏雨,但这雨来得愈发凶猛,像是洪水猛兽,踏出一步便能将她吞噬个干净。 听荷被这窜西风懂得浑身发瑟,双手环臂挫着搓着便失了神。 这雨要是一直不停,她该怎么回去? 正当她幻想一袭白衣男子撑着油纸伞踏雨而来迎她入怀时。 身着暗色衣袍的洛屿泽撑着油纸伞刚要跨入庭院,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顿,向后退了两步,面无表情地同身后人说了声,“绕一下。” 洛雁让石榴挑开木窗,听着绵绵麻麻地雨声,她心如刀绞。 说不清是因怀子的事,还是因那月下对酌,吟诗两三句的事。 门突然被破开,冷风习习,刺得她浑身一颤。 石榴忙扯下一件衣袍盖在她身上,又往汤婆子里添了一块银炭。 “姨娘千万别着凉。” 待石榴把她安置好,方才离开。 即使烧了火炉,洛雁仍觉得从脚到手都是冷的。 见洛屿泽解开衣袍,露出里面的素净内衫,洛雁一怔,“爷要留下?” “不欢迎?” 话语间,洛屿泽已将挽发的木簪摘下,放置床头,自然而然地卸下鞋袜,上了床。 洛雁反应过来,连忙给他腾了位置,弱弱地说了句:“不敢。” 洛屿泽清淡的眸光落于她小腹时,洛雁惶恐地岔开话题,“爷,您不是……” 他不是约了听荷赏月吗? 虽然今夜无月可赏,但这酌酒饮诗却是可以继续的。 “夜深了,是该睡了。” 洛屿泽撑着身子剪了烛芯,竟躺了下来。 洛雁只得将汤婆子从怀里抽出放于床头,察觉到她乱动,洛屿泽第一反应便是将她压紧,手指却不自禁地落在她的腰上,向下滑动。 “爷!” 一声惊颤虽然唤回了他的理性,但他却没停下的意思。 炽热的触感直逼洛雁小腹,洛屿泽用膝盖分开她的双腿,吻愈来愈烈,似乎要掠走一切。 就在这时,窗外一道惊雷突然闪了她的眼,正要揉眼时,洛屿泽没了阻拦,突然探了手指进去。 几经周折后,洛雁虽被折腾地大汗淋漓,腹部的坠感却疏解不少。 趁她不注意时,洛屿泽悄然将巴掌大小的银瓶塞进掌心,故作无事状,将自己从刚才的旖旎中抽离。 他扯了扯被褥,将身子背过去,薄唇微启,几近无声道:“睡。” 一场秋雨一场寒。 没等东方泛起白边,洛雁便从噩梦中惊醒,嘴里不自禁地喃喃道:“大哥……不,不要……” 第33章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待她将自己剥离出梦时,发觉一双嗜血般的冷眸正瞪着她。 只用眼神,便已将她刮得只剩白骨,皮肉下藏着难以诉说的羞耻。 “你梦到了什么?” 逼问声贴着耳根灌入,如铅水般压得她难以呼吸。 梦里,那双比璞玉还要洁净的纤指轻而易举地解了她的腰带,探入,搅合。 惹得她大汗淋漓,香粉弄湿枕榻仍不作罢。 正鱼欢得水时,那双纤手突然换了位置,死死掐住她的脖颈,落至她下颌的眸光骇人惊悚,“想杀我?” 洛雁下意识摇头,“没……” 再一眨眸,同样是梦里那张脸。 洛雁经不住浑身一颤,不由得出声,“大哥。” “叫我什么?” 温热的指腹触碰到雪肌时,梦里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她猛地一缩,却被钳紧,男声铿锵有力地落下,“洛雁,你又忘了自己的身份。” 洛雁晃过神,咬唇道:“爷,我错了。” 洛屿泽冷哼一声,松开了手,起身下床。 洛雁本想起来伺候他换衣,但一想到大夫说的卧床静养,稍有犹豫。 洛屿泽低眸瞥了一眼,极快地敛去眸中的冷笑,“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不长记性,可就不止罚抄那般简单。” 话音落下时,他将将扣好腰带。 洛雁半伏在床上,脸色僵冷,谨慎说道:“多谢爷宽恕,奴婢日后定把不该说的话全部烂在心里。” 洛屿泽垂手而立,神情肃穆。 不是最爱惜命吗? 怎么连自己身子适不适都不知道? 到了绵雨时节,几乎隔日就下一整夜雨, 院内随处可见被打蔫的花枝,就连沈思琼窗前那两盆新开的月季都幸免于难。 沈思琼瞧着那月季弯下的细枝,霎时心烦。 她剪下那泛黄的枯叶,冷不丁地叨了一句:“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虽说不在京城,但这规矩变不了。 妾室与主母同住别院时,主君来时,怎么都要先去主母屋里一趟,哪怕只是来用盏茶,也不会让妾排到妻前面。 洛屿泽昨晚却忘了这条规矩。 但他今日晨起,想起来后便来了一趟,还没说两句话就被付元喊走了。 瞧见自家小姐还有心思修剪花枝,素莺在一旁干着急道:“小姐,您可得抓紧些。” 沈思琼觑了她一眼,“抓紧?我一个人怎么抓紧?” 她是正妻,是一家之母,要是挑明了直说,反倒自降身价。 更何况,她已经拉下面子试了一次,连媚香都没达成她的目的,她何必再用相同的手段白费功夫。 素莺却不懂,“您头两年要是生不下孩子,是要被婆家嫌弃的呀。” 沈思琼猛地抖了下手,不小心折断了一花苞,她厉声道:“急什么,就算洛氏把孩子生下来了,我也有时间。” 沈思琼心知肚明,就算洛屿泽真对这妾室有情,也不会让她的地位凌于她这正妻上面。 还有洛氏这孩子,生下来后,也是要抱到她膝下养的。 但是养子毕竟比不得自己的亲生子,她早晚得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才成。 余清婉得知洛雁怀孕的消息后,原想登门拜访,怎料她又听说人被沈思琼掳了去,她可没有闲情雅致跑去跟沈思琼作秀,只能差人送了些银首饰过去祝贺。 一时半会儿无人闲聊解闷,沈思琼看腻了书,方才想起才搬到她隔壁的那位娇美人。 她刚支起雕成菱花妆的窗牖,便听见不远处的两个婆子正抵着院里的廊庑圆柱窃语,“余小姐带回的这姑娘怎么回事?昨夜我想着降温,想着多送一床被子过去,结果敲了半晌门,都无人理睬。推门一瞧,人压根不在屋内,不知去了何处?”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大雨天夜不归宿能去哪里?指不定跟人厮混去了。” “这件事要不要同余小姐知会一声?人毕竟是她带回来的,要是惹出什么丑闻,还会平白牵连到她的名声。” “” 一夜未归? 与人厮混? 余清婉脑瓜子一嗡。 当下,她立即换了件芥子色攒珠小袄,披上一茜色刻丝长袍出门。 她并没急去寻听荷,而是赶到东半院,进了沈思琼的院子,“我要见你家夫人。” 虽有些憋屈,但她不得不守这重规矩。 好在沈思琼同她也没什么闲话要聊,随便应付两句就准她去见人了。 余清婉进来时,身上还冒着寒气。 卸下长袍,手里的汤婆子已然冰凉。 石榴接过她的汤婆子去换炭,余清婉自然地坐在洛雁床头与她搭话。 见她指尖发红,洛雁愣了下神,“天这么冷,你还专门跑一趟。” 她以为,余清婉还是为了她怀孕一事。 余清婉压下眉梢,见屋内没有旁人,这才出声道:“只怕我不亲自来一趟,你还蒙在鼓里呢。” “何事?” “也怪我没防住人,让那听荷钻了空子。我听我院里的婆子说,她昨晚整夜未归,想必定是勾搭上了你夫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做些什么?只怕用不了多久,她就顺理成章地搬进来了。” 余清婉是有些羞恼,一是被这听荷气昏了头,二是为洛雁可惜,她才刚怀孕,枕边人就迫不及待地与他人苟合,岂不令人心寒。 洛雁见她这气恼的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能撸起袖子跟人干仗,连忙解释道:“爷昨晚跟我在一起呢。” 洛雁这才想起洛屿泽昨夜本应与那听荷对月把酒言欢,为何突然拐到她的房间来? 余清婉瞠目,“确定?” 洛雁点头,“虽说是夜半来的,那时雨刚下,但人待到天明才走。” “那她?” “应不是与爷。” 余清婉握紧拳头,锤了大腿,咬牙道:“早知她这般麻烦,我便找理由推脱了。偏她还是南陵王妃的人,要是出了个好歹,都没处说理去。” “罢了,我还是回去瞧她一眼,多少得提醒她收着些。” 石榴正好沏了壶热茶回来,见余清婉起身要走,洛雁喊停了她,“清婉妹妹,你先坐下喝杯茶暖暖身子。人一时半会儿也跑不掉,等会儿再去也不迟。” 余清婉觉得在理,便接过热姜茶抿了一口,身子腾然暖和起来,她这才思索起洛雁刚说过的话,微微歪头,“你赶在正妻前头怀孕,这孩子势必多难。” 第34章 谁养的丫鬟像谁 余清婉的顾及便是洛雁之前同洛屿泽的说辞。 虽然余清婉是余府嫡女,但生母早亡,她是被余家老祖宗养大的,没少见内宅腌臜事。 就算没出嫁,她也知道这除贵妾、滕妾、正经纳进来的良妾以外,侍妾以及通房或是更低等级的妾,不得主母准许,是不能私自有孕的。 侍寝后不是赐避子药就是被逼用藏红花洗下身,只不过这藏红花也不是谁都用的上,寻常人家的妾大多是用食阻。 自然还有更伤身的手段,只是不被她所知罢了。 洛雁不清楚沈思琼会不会动手,但她肯定这个孩子留不得。 她沉下眸,说道:“他来得不是时候。” 余清婉搭上她的手,劝慰道:“姐姐别担心,这孩子定会平安降生的。” 洛雁心虚一声,“但愿。” 余清婉回到西院,刚打算找人,人就自己送上门了。 听荷托了个婆子来传话,“余小姐,那位听荷姑娘怕是着了风寒,身子烫的吓人。” “病了?还真是巧。” 余清婉只当她装的,但当她跟着婆子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咳咳”声不止,倒有几分真了。 “小姐,要进去看看吗?” “没必要。” 余清婉才不想凑这个热闹:“既然病了,就请个大夫过来看看。这几日,也没必要出门乱逛,要是染给东院的人就不好了。” 听荷在房中憋了三日,刚想出门透透气,却被余清婉的人拦下,“姑娘,您身上的病气还未除,要是过给了东院有孕的雁姨娘,您可就是罪人了。” 听荷咬牙,狠狠地白了门口的婆子一眼,“不就是怀个孕,至于这般娇气吗?说不定我也快了呢。” 婆子没好气地怼道:“你一个姑娘家的说这些话害不害臊?” 听荷却趾高气昂,“人各有求,有什么好害臊的?我从王府出来,就是要嫁人的。” 婆子把这话学给余清婉,余清婉冷冷一笑,“就算屋里没镜子,总有夜壶,让她好好照照自己,算什么东西!” 听荷鼻子都气歪了,奈何她的身份、地位远比不上这位余大小姐,也不敢跟她硬碰硬,只好被困在屋里不得出。 洛雁屋里,沈思琼的补品如流水一般送了进来,除了每日要喝的例药,还有一些安胎的香料。 为了防着她着凉,石榴趁着闲暇时,特意给绣了两个抹额让她换着戴。 即便这般小心得养了三日,起身出恭时,却发现床上多了块血迹。 石榴吓得忙去请沈思琼,这两日,沈思琼正为礼单忙得焦头烂额。 听见她出血的消息,直接急得撩了个嘴泡。 索性请了林大夫后,林大夫说并无大碍,依旧喝药补着便成。 石榴送林大夫走时,刚好撞上洛屿泽从县衙回来。 洛屿泽不动声色地压下眉,声音如冰,“你家姨娘又在作什么?” 一听这话,石榴倒有些不愿了,“请大夫过来这事,夫人都准了,爷又何必苛责。” 说完,石榴把赏钱塞给林大夫,转身就走。 洛屿泽无奈地干笑一声。 还真是谁养的丫鬟像谁,一样的倔脾气。 等人走远,洛屿泽才出声道:“多久才能见效果?” 林大夫思索片刻,“至少一月。” 说罢,林大夫怀里赫然又多了一个钱袋,“把她的身子养好,钱少不了你的。” 紧接着,那道黑影便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马上就要中秋了,虽然不在京中,沈思琼仍少不了同人走动。 除了要准备的礼品,一些夫人过来串门,沈思琼仍要好声招待着。 渝州离京城还有一段距离,素莺多次劝她歇着些,没必要对那些刁钻的夫人摆好脸,沈思琼却不愿,“母亲曾说过,有些关系平日看起来不起眼,但到了用得上的时候,就晚了。” 相较余清婉,她倒是闲得自在。 一来她是个急性子,有些小姐上门,只要说句她不中听的话,都会被她怼得找不到妈。 多来几次,她这就冷场了。 二来穆编修又当爹又当妈,孩子不操心,他便操着替她准备礼品的心,索性由着她偷闲了。 余清婉只顾着研究新奇玩意儿,“洛雁姐姐,这里的中秋跟我们那不太一样,听说还有个‘走月亮’的活动,你听说过没?” “没,是什么?” 洛雁全当听来解闷。 这是南下十三城才有的习俗,大多是在这月圆之夜,相互交好的女眷互相走动或是相约在月下闲逛,还有的会趁着这中秋之日拜佛庵,求姻缘或是平安,当街也会举办各种活动。 这最重要的“走”,还有更重要的一层含义,便是女眷要走过三座桥,也算是“走三桥”,自然有的地方觉得走的桥越多越好,且不能重复。 除了这“走月亮”,余清婉还提了“燃灯观天”,简而言之便是点天灯,也算是拜月祈福。 正说着,余清婉突然拧起眉,“只可惜,你不能同我一起。” 洛雁无奈地笑了笑,“那就劳烦妹妹替我点个天灯祈福了。” 祝这孩子早日超生,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距中秋还有十日时,南陵王府送来了请帖,说要在世子府大设宴席。 世子府的宅邸是新修的,还没有挂白,又临着最热闹的那条街道,只要站在院中楼台上,就能一眼望到街头。 虽说刚经历过一场大灾,但这祖宗传来的节日依旧要隆重地过。 朝廷特意拨下来一笔赈灾钱,想让渝州百姓过个好节。 钱不多,至少到了洛屿泽二人手里是不多。 拿着这寥寥的百十银,除去应有的布置外,剩下几十银,只够请个唱戏班子。 正犯愁着,南陵王府却差人送来了一箱银子,“洛大人,这是我们王妃的小小心意,由您随便支配,只要能让这渝州百姓过个安心节,也算是我们死去的王爷积德了。” 毕竟这是南陵王的封地,即使世子年幼,但他早晚会掌权,南陵王妃这般便是为她儿子铺路了。 只是他没想到,收下这项银子还有一条件。 “洛大人,世子虽然年幼,但是我们王爷庶出的二儿子正值壮年,虽然前些年科举失利,但这管账方面确实一把好手,王府庄子上的账每年都会过一遍他的手,有什么漏洞一眼便能认出。” “我家王妃想着,洛大人同穆大人虽读书写字是一把好手,但这账目上的事,还得由专业的人去办,若是外人,两位大人还得防着些,不如交由我们的三公子,自己人,用着也放心。” 南陵王府的下人明面上摆出一副为他们考虑的态度,但却是抱着一副必须把人塞进来的心。 “王妃毕竟是女子,有许多事情不方便出面,世子还年幼,身边没个辅佐的人不成。这三公子为人勤恳,做事谨慎,便是最好的人选” 洛屿泽松口的第二日,人便来县衙报道了。 一身玄衣配玉冠,俨然一副纨绔公子哥模样。 那人油嘴滑舌地同洛屿泽二人问好,“承蒙二位厚爱,我定不负所望,全力协助二人把这节办好。” 第35章 你心里究竟念得是我,还是昭儿? 洛屿泽并不信任此人,偏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没两日,这南陵王府的三公子便将账目忽悠到手里了。 为准备这中秋活动,洛屿泽已经三天没回去了。 其实就算他不回来,有付元跑腿,衙门里也是不缺洛屿泽衣食的。 偏要沈思琼忙里抽闲,亲自往衙门连轴跑,不是送些糕点,就是送件衣服,衙门里的人明眼羡煞,背地里却没少嚼舌根。 “不知道的还以为洛夫人拿洛大人当孩童养呢,这天冷穿衣的道理谁不知道,还专程跑一趟,这名门出身的小姐都这般矫情吗?” “这跑腿的活交给下人就好了,亲自来,估计是在试探洛大人身边有没有狐狸精。” “家家都是一样的难,贤良都是装出来的。” “走什么神呢?” 穆编修捅了捅洛屿泽的胳膊,唤他回现实。 洛屿泽回过神,看了眼案前摆放的糕点,并无触动之意。 沈思琼每回过来,都是一样的说辞,听得他都腻了。 况且她也不会久留,非要费这趟功夫做什么? 西院里,听荷实在耐不住寂寞,便求余清婉放她出来见见风。 余清婉夹枪带炮道:“正好王妃要在世子府设宴,听荷姑娘趁这会儿功夫多练练舞技,好好在宴会上表现一番,这次说不定能觅得如意郎君。” 听荷面色一红,“听荷如今已是良家子,怎能一直抛头露面?” 自被南陵王妃买回后,她整日跟着教养嬷嬷没少学规矩。 秋日宴献舞,不过是权宜之策,这招行不通,她干嘛要故技重施? 东院,沈思琼整日不在,洛雁也能试着出来走动走动,不过她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缝制绣衣,毕竟中秋节要到了,正是需要新衣的时候,自从她给胡家小姐绣了衣服后,便得了她的惦记。 这次,县令府的人直接携了一匣子银子和布料过来请她为胡家小姐做两身衣服,洛雁也不扭捏,按照市场上的规矩,只留下几两定金,匣里剩下的银子还是让婆子捎回。 胡夫人原以为她会欣然收下,没想到婆子把大半匣银子拿回来后,她稍稍吃了一惊,“倒是我狭隘了,这位洛娘子要是没嫁入后宅,也能在这生意场上博一好名声。” 大赢并不阻止女子为商,只是多数女子不愿抛头露面罢了。 胡夫人虽出身书香门第,但胡家祖上历代从商,她丈夫胡正荣名下也有不少田产店铺,她平日也要帮着打理,久而久之就懂这生意场上的事了。 虽然胡家历代就只出了她丈夫这一个官,但他肚里有多少墨水,胡夫人心知肚明。 直至她嫁过来,才知道她丈夫这官是靠捐钱换来的。 当晚气得要同他和离,没想到和离不成,她丈夫愈发变本加厉。 小妾娶个没完,直接把她这个正房当成摆设。 洛雁做完胡家小姐的衣服,又想起那日撞见胡夫人时,她身上的衣裙布料虽然贵重,但上面的绣花针脚粗鄙,相比梅姨娘,虽布料没那般珍贵,但上面的针脚精细,一看便是绣娘下了功夫的。 胡家有自己的绣房,想要在自家供给上动些手脚是很容易的,只是没想到胡府后宅的阴私竟这般严重,都闹到明面上去了。 出于积攒客源的心理,又加上胡夫人出手阔气,洛雁便让石榴上街挑了匹上好的云锦布,特意为胡夫人也绣了件衣服一同送回去。 石榴觉得有些吃亏,“姨娘,您自掏腰包买布,费时费力地去绣图案,要是胡夫人不喜欢呢?” “为了攒人情。” 在这渝州城,她确实没门路可以赚钱。 余清婉是她的固定主客,胡小姐算是第二人,胡夫人便是她选中的第三人。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胡夫人收到新衣后,甚是喜欢,立马送来两匹布和定金,希望她能再为她做两件过生辰能穿的衣服。 闲暇之余,洛雁也给昭儿做了一身新衣,又从给洛屿泽做衣服的碎布里选了几块尚好的给昭儿缝了个书袋。 只是她用什么名义把这些东西寄回去呢? 又该怎么确保这些东西一定能到昭儿手中呢? 思来想去,还是得求洛屿泽。 掰着手指头算算,她已经有七日没见他人了。 得知洛屿泽整一个星期都没回来住,她便让石榴去县衙找人。 也是凑巧,洛屿泽刚打算趁个闲回东院一趟,便瞧见在县衙门口鬼鬼祟祟的石榴。 石榴怕那些持着大刀的衙役,只能蹲在路边傻傻地等。 洛屿泽掀开车帘,指了指石榴蹲着的方向,交代付元,“让她上车。” 原以为那个没心没肺的人记不得他,没想到还会让自己的丫鬟来寻。 石榴一对上洛屿泽那双森冷的眸就坑巴,“老爷,姨娘她,她想让您去她那一趟,说是,有事,有事请您帮忙。” 洛屿泽脸色霎时一沉, 有事才会找上门,没事就抛之脑后了? 洛屿泽猛地一用力,手中的玉核桃碎成四瓣。 石榴被撵下车,抽着鼻子徒步走回院里。 洛雁好不容易盼来了人,还没开口就吃了瘪。 “洛四姑娘还真会使唤人。” 他这一声“洛四姑娘”当真比骂她还戳肺管。 不是不让她提?怎么他开始翻旧账了。 石榴吹了一路风,脑袋昏沉,进了屋,发现洛屿泽还在,霎时腿一软。 幸好洛雁推着她去取东西,她才不用一直在旁边站着。 洛雁让她取来为洛屿泽专门缝制的腰带,虽不是洛屿泽强制要求,但她还是用了心。 上面绣的竹纹也是经过巧思设计,洛雁猜想他一定会喜欢。 没想到岔子会出在石榴身上,一向谨慎的石榴竟手忙脚乱拿错了东西,把书袋当成腰带呈上来。 当洛屿泽看见书袋那刹,立即变了脸色。 屈辱的回忆涌上心头,冷了他的眸,“洛雁,你是想求我帮忙?还是想求我给你个痛快?” 当初,那伪造的信便是在书袋夹层里找到的。 正是那封信将他一锤定死,差点余生都交付牢中。 洛雁也没料到这种情况,她原想将腰带送出去,哄他开心后,再将这书袋卷与衣服之中,一并送到京中。 她内里一阵发虚,低声自证道:“爷,这书袋是做给昭儿的” 听见“昭儿”两字,洛屿泽眸底的情绪更加浓烈。 他拿起书袋,攥紧,随意翻弄两下。 当他辨认出这布料上的花纹与给他制衣的布匹上的花纹如出一辙时,唇角戏谑性地一挑,“你当初挑选这布时,心里想的是我,还是昭儿?” 第36章 还用手?真是无趣 “肯定是爷。” 洛雁止住了后半句话,毕竟是他掏的钱。 洛屿泽噤声,盯着那书袋,略有凝思道:“你请我过来,就是为了这破书带?” 他一松手,书袋掉在地上。 虽没发出什么声响,但在洛雁心里,就如花瓶碎开般刺耳。 讽笑声应接而起,“昭儿虽是庶子,但养在嫡母名下,吃穿用度皆是比照着嫡子规格,你凭什么觉得他会差你这一个书袋。” 洛雁无法反驳,只得折弯腰肢,半伏在床上,“这书袋,不如就剪了。” 见她这般轻易妥协,洛屿泽脸上又覆上一层灰雾,“洛雁,你就这么喜欢明知故犯?” 他手里攥了个空杯,目光清冷地扫过她的脸。 被丢到地上的书袋化身一条濒死的鱼,一时间无人在意。 气氛凝滞须臾,洛屿泽脸色稍有缓和,堪堪出声,“我记得昭儿生辰就在最近。” 他每次主动提及昭儿的事,洛雁都心神不安。 她压下眸,尽量不让他看出自己的慌乱,“爷,此事是奴婢一人之错,请您千万不要迁怒昭儿。”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洛屿泽松开手,空杯倾倒在桌上。 洛雁听见脚步声,抬头间,对上那冷灼的光。 下秒,床幔散开,一只大手轻而易举地将她挟制。 男声如雷电,直劈她的心坎,“跟我谈条件,你的诚意呢?” 洛雁僵了半晌,低声道:“奴婢还是用手?” 想起他上次故意耗着那事,洛雁有些后怕,但话已经说出口,她后悔也没用了。 没想到,洛屿泽眼底的兴致一下子尽无,冷声道:“真是越来越无趣。” 说罢,他猛地一抽身,将如同死木的她摔进被褥。 好半晌,洛雁才缓过劲来。 只是人已经走了,做好的腰带也没送出去。 石榴正蹲在窗下,见到洛屿泽离开,赶忙进来捡起书袋,立即跪在床前,“姨娘,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嘴笨不成器,您罚我。” 洛雁脸色煞白,刚从惊吓中抽缓出来,咬了咬唇,“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石榴抬眸,心疼地看向她,“姨娘,老爷为何这般对你?” 她可还怀着他的孩子呢。 洛雁自讽一笑,“陈年烂谷子的事,不值一提。” 虽然内心悲凉波荡,但她仍要活着,洛雁收敛情绪,强行挤了挤脸上的肉,假笑道:“石榴,去熬些小米粥来,饿了。” 洛雁将手贴在小腹上,心间突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往事穿透云雾,逐渐清晰起来。 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八年前。 初雪刚下,寺檐上裹着银装,清冷的光落在那青灰色的石阶上。 布满冰灯的溪面上,她刚双手合十对天祈愿,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抬眼回眸看去,一身披烟绿色长袍,青丝高挽的少年正向她走来。 脸庞轮廓分明,眸透亮清明,彷如天上月。 他身型笔直,步履轻盈,嘴角永远带着温和的笑意,“四妹妹,刚许了什么愿?” 她摇头,“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少年翘起唇角,“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她固执辩解道:“大哥都十五了,不也信这些小孩子把戏。我刚还瞧见大哥在同心树上挂牌。” 话音刚落,少年耳根霎时一红。 “四妹妹可别胡说,我哪有” 见他快要无地自容,她便拉着洛莹莹一同笑他,“大哥哥可不能撒谎,不止我,二姐姐也瞧见了。” 洛莹莹用手叩了一下她的头,“就你鬼机灵,你大哥好歹也是个男子,给他留点面。” 她扬起头,“面?面能当饭吃吗?大哥哥就会假正经。” 调侃的话还没说完,一团雪恰恰好落在她的绣花鞋上,惊起了她的玩意。 那是她为数不多可以回忆起的快乐时光,每当她觉得熬不下去时,便会拿出来反复咀嚼,好似只要她这般执着地念着,之后发生的一切便不复存在一样。 次日一大早,还没等她睡醒,便外面的吵闹声。 石榴支起窗户探了个头尖,把头缩回来时,耳根被冻得赤红。 她往炉子里又加了两块炭火,搓着耳朵道:“姨娘,外面打起来了。” 洛雁惊奇,“谁和谁?” 石榴露出白齿,“好像是夫人身边的素莺姑娘,还有余小姐带回来的听荷姑娘。” “她俩为何打架?” 洛雁准许石榴去趴墙根,没一会儿,石榴就回来了,声情并茂地描绘着屋里的景象。 原是素莺瞧不惯听荷打扮得花枝招展,又因她故意选在洛屿泽必经的小道上跳舞,便同院里的婆子碎了句嘴,“一舞姬,就算卖艺不卖身,还能干净到哪里去?只怕是连砍柴的樵夫都瞧不上!” 没想到那婆子竟是个满嘴漏风的,把这话学给西院的婆子听。 西院的婆子得了听荷的好处,便将这话讲了。 结果听荷一听,急火攻心起来,二话不说便跑到东院找沈思琼讨说法了,毕竟素莺是她的丫鬟。 “洛夫人,听荷如今已是良家子,是有正经衙门户籍的。素莺姑娘一口一个贱婢,当真是不把听荷当良民看待!” “王妃那日还同听荷提起夫人贤良,没想到夫人手下的人,却这般刁蛮无理!” 沈思琼被嚷嚷得头大,只能让素喜去泡一壶养神茶。 听荷虽然是外人,但她也不能一味地偏袒自己人,传出去,岂不说她这个主母是非不分? 更何况,这听荷伶牙俐齿的,要是传出些难听话,再想挽回名声就难了。 于是,沈思琼难得罚素莺,不仅让她劈三日柴火,还要抄十遍经书。 相比之下,听荷只需抄三遍。 素莺从小跟沈思琼一起同吃同住,连重活都没干过,比寻常人家的独女还要过的舒坦,得知自己要被罚去劈柴时,素莺两眼一抹黑,直接抱着沈思琼的大腿哭了起来,“小姐,您就算不心疼我,也不能纵容外人啊!” 第37章 王府三公子,并非省油灯 “蠢货!” 沈思琼无奈地扶额,命人把素莺强行拖了出去。 也怪她,太过纵着素莺,差点忘了这里不是沈府。 素莺被关在柴房劈柴,沈思琼身边也不能没一个伺候的人,只得把素喜调回来贴身伺候。 素喜小心翼翼地奉茶,半句话也不敢说错。 有了素莺的大大咧咧做对比,沈思琼竟觉得素喜顺眼起来。 至少她在整理清淡时,素喜是能搭把手的,没一会儿便将清单分理出来,还做了分类。 这对于素喜来说不是难事,毕竟她大学学的就是理财,毕业后更是当了财会。 有素喜相助,沈思琼也能歇上半日。 后日便是中秋了,素喜今日还得跑一趟云绣坊,把沈思琼订的衣服取回来。 毕竟过节,沈思琼稍微折了折本,定了一件云丝锦衣,素莺捧着那轻飘飘的衣裙,生怕蹭了、刮了上面的纱,她小心翼翼地将衣服收进衣橱,便去给隔壁的洛雁照例送汤药。 见是素喜,洛雁便知素莺一定得了惩戒。 好在,素喜并不会像素喜一样,送碗药还得骂半晌,她安静地等洛雁喝完,端走空碗时,无意瞥见洛雁还没做好的香囊,由衷赞叹一句:“姨娘还真是手巧,您这技术还放在我的家乡,十个里得有几个被抢着要。” 洛雁却觉得她在玩笑,“只是个普通香囊而已,丢到大街上都没人在意,你要是瞧得上眼,等我做完,你拿去便是。” 素喜惊喜,“那就多谢姨娘了。” 洛雁并不吝啬一个香囊,毕竟她闲暇时,就会做香囊练手。 她早就注意到素喜腰间并无任何佩饰,一个香囊而已,不过是一寻常佩饰,也影响不到出阁,大赢朝女子人人都会佩戴。 因为太常见,街上也鲜少有人卖,几乎都是自用。 素喜也愁,虽然她现在是大赢人,但她内核却是实实在在的现代人。 女红这东西真是见鬼,她每每拿起针,每每都会扎手。 不过就是一香囊,不戴也影响不到什么,反倒是她要是戴个极丑的出去,说不定还会被人笑话。 如今有一白得的,她自是高兴。 不过素喜也不是白嫖的人,洛雁既送了她香囊,她也想拿些东西回报她,但她能给什么呢? 她只是个伺候主子的下人,每月的例银花一半还得留一半,毕竟她上辈子学得可是理财,存钱的意识一直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她虽卖身沈家,但这奴仆的契约只签了三十年。 等时间一满,她拿着存的钱出去做点营生岂不幸哉? 对她来说,三十几正是刚好的年纪,可以白手拼搏。 但对大赢人来说,这已是可以当婆婆、半截入土的年纪了。 洛雁送去香囊的当晚,便收到了素喜的回礼,是几张纸,上面画了几张图。 洛雁刚打开,便眼前一亮。 她原本正愁着该怎么改进一下绣花的图案,素喜便送来灵感了。 洛雁立马让石榴拿线劈丝比划了几下,兴致勃勃照着素喜送来的图案绣了一个简单的牡丹,寥寥几针下去,便已显了雏形,当真是妙! 她竟不知素喜还有这等隐藏的本事,顿时对她生了兴趣。 隔日便是中秋,听荷虽被罚抄,但她仍不老实,趁余清婉躲在屋里看书时,偷偷溜了出去,结果还没出巷口,就被一个男人拦截了,“王妃问你,事成了吗?” 听荷脸色一阵难看,“我正是要说这事呢,压根就见不到人。” 男人面色一冷,“娘给你生了这样一副好相貌,换做哪个男人瞧了都会走不动道,怎么就他特殊?” “我哪知道?王妃当初可是拿着画像挑中了我,说这位爷对旧情人念念不忘,已经娶了一个容貌相似的妾室,怎么再多一个就不成了?” “那还是你没本事。”男人无情嘲笑道:“但凡你用点手段,把自己变成仅有的那一个,他还有得挑?” 听荷愣了一下,“你是说?让我杀人?” 男人点头。 “不成,我连杀鸡都瞧不得一眼,哪能杀人。” “我帮你。” 男人亮出腰间的匕首,吓了听荷一跳,“你,成吗?” “怎么不成?事成之后,你分我一半赏钱就行。” 听荷咬了咬唇,暗忖片刻,“你不会真傻到用刀在人家脖子上划拉两道?” 要是闹出动静,查到她头上怎么办? 男人哼唧一声,“我没那么蠢,保证不给你添麻烦。钱?” “只要你办好,钱肯定给你。” 中秋前夜,街道上热闹非凡。 诸店门前皆售卖新酒,口碑不错的饭店门口挤满了人,皆是抢着预定明日的家宴。二楼的位置更是抢手,毕竟可以倚窗赏月,价格也比往日提了不少。 各家商铺的门头都挂了彩绳,有条件的还在上面粘了绣球,花头画杆,醉仙锦旆。 渔民也背了河蟹来卖,正是季节,河蟹个头肥美,价格公道,几乎各家都买一一些回去清炖。 街上也有人卖石榴、甜梨、红枣、葡萄和红橙,虽说庄稼遭了水,废了一大半,但水果的损失明显就少许多。 洛屿泽便装巡视街道,见这般喜盈,刚松口气,下面的人就来找了,“洛大人,出事了。” 洛屿泽瞬间又把那口歇下来的气吊了起来,“什么事?” “南陵王府的三公子当众调戏锦州唱戏班的女旦,把人气走了。” 洛屿泽一想到那位三公子,头便大了起来。 过世的南陵王与宣德帝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国姓景。 这位三公子全名为景琨,琨便是美玉的意思。人生得倒白净,但是竟做下流事,这才来几日,县衙内的女使一个不落地被他调侃一遍。 当洛屿泽带衙兵拦住唱戏班子的车子时,班主怒气冲冲地朝他讨说法,“大人,我原瞧着你面善,是个好相与的官,才带着活计们接下这活,您克扣原本许诺给我们的赏钱也就算了,偏还派了个绣花腿子来调戏我闺女,要不是被她哥哥瞧见,只怕今晚,你们就得强逼着我女儿嫁给那杂碎!” 弄清来龙去脉后,洛屿泽才得知这景琨竟然利用理账之便收拢钱财,这是其罪一。 二便是调戏良家妇女,虽然他一口咬死是那唱戏班主的女儿先勾引的他,但他平时的品性大家都看在眼里,谁也不是瞎子。 洛屿泽想要留下这唱戏班子,必须要重罚景琨。 当晚,景琨入狱的消息传到南陵王府,南陵王妃连晚膳都用不下,披了个外袍就赶到县衙。 她携一众家丁,来势汹汹,“去告诉你们洛大人,本妃要见儿子!” 第38章 这继母,未免当得忒暧昧了些 换作旁的人家,遇到这等丑闻,避之不及。 唯这南陵王妃,继母当得比亲生母亲都称职,一口一个“吾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景琨是她亲儿子。 说起来,两人年纪也不相上下,景琨甚至还比南陵王妃大上一岁,至今未婚。 洛屿泽派人打听了一下,说是景琨虽没娶妻,但屋里的填房可没少纳,据说都是王妃给找的。 甚至多花了点钱,还从王府负责倒泔水的下人嘴里听说一件趣事,前些时日,景琨从春杏楼带了一女子回来,本想收入房中,起初南陵王妃允了。 后来却听说这女子在府里嚼她的舌根,说她死了丈夫,整个人身上笼着一股阴气,还特意在这景琨耳边吹风。 这事被南陵王妃知道后,直接割了这女子的舌头、断了四肢,丢进酱酒的大瓮里闷死了,尸体还是这倒泔水的下人去处理的,据他的描述,这女子死状凄惨,到下葬都不肯瞑目呢。 按理说景琨应与南陵王妃闹上一阵,毕竟是他心仪许久的姑娘的,砸了重金替其赎身的,怎料南陵王妃一个眼神,这景琨就跪下了,口口声声说是这女子的错,是她顶撞了自己母亲,是为不孝,死得更惨都无妨,对外也是一样的说辞。 府里下人都习惯了,毕竟南陵王妃对这个庶子可比对自己的亲儿都好。 洛屿泽总觉得有蹊跷,便派了个衙役看着,让他把两人所有的对话都记得,回来一一叙述给他听。 洛屿泽虽让这景琨下了狱,但也得考虑南陵王府的面子,安排的牢房不仅是最干净敞亮的,就连这牢饭都是从酒楼买来送去的。 南陵王妃一瞧便知,也挑不出毛病。 反倒是这景琨,满腹委屈,见到王妃,“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脚上的镣铐叮当作响,“母亲!母亲!你救我出去!我不想住在这里,我认床。” 南陵王妃将下人支出去,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没成色的家伙,府里那些填房还不够你搞的?非要在外面找女人?还是个戏子,你就不怕被骗?” 她语气是重,如果不加最后那声嗔怪,怕真是难辨。 负责偷听的衙役皱起了眉。 应是顾念着还有外人在场,南陵王妃还有所收敛,冷哼一声,“这次就算让你长个记性,好生在里面呆着,等过些时日再来接你。” “你也好好想想,这日后,什么人该睡,什么人不该睡!你到底该仰仗着谁!” 说罢,南陵王妃似赌气般甩袖离开。 衙役悄悄用黑炭在本子上划了几道,待贵人送走后,便赶到洛屿泽面前复述。 洛编修差点被茶水呛死,他用帕子沾了沾唇角,半晌都没缓过劲来。 待门窗都关严实,他才同洛屿泽大肆议论道:“他们倒是把这母子当得颇有意思,这究竟是母与子,还是奸夫和淫妇,啧啧,还真是让我开了眼了。” 相较洛编修的关注点,洛屿泽反倒察觉出一个更重要的事,“这景琨竟也是云来商会的人?” “怎么可能?上次我们查到的名单上,不是没他吗?” 他用的并非真名,而是用的“雪三”这个假名。 “雪三?你怎么知道的?” 穆编修对这个名字颇有影响,一是他身边从未出现过“雪”这个姓,二便是这人姓氏虽是稀有的,但这名起得倒是随便。 洛屿泽将整理出来的信息拿给穆编修看,“生他的姨娘姓雪,生下景琨后,就出家了,只留下了些田产铺子,原由先王妃打理,后来景琨长大,先王妃把这田产铺子归还于他。当时,他并没把这铺子更名到自己名下,竟用雪家人的身份继续经营。这”雪三”,是这云来商会上数一数二的人物。” 云来商会便是他们此番来渝州城要查的对象,想要偷得的账本也是关于这云来商会的。 穆编修“嘶”了一声,“一名妾室,有如此丰厚的资产已是稀事,离了府,这田产地铺正妻竟还愿帮她打理?这雪氏究竟是何身份?” 洛屿泽隐约记得,他当初下狱时,隔壁牢房有一汉子也姓雪,当时那些衙役称他为“雪家余孽”,说他罪该万死。 还没等大理寺的决判下来,这人便在牢中自尽了。 后来他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这雪家暗中联合另一异性王爷起兵造反,为了一举成功,不惜砸重金买了几十个容貌娇美的女子关起来,秘密培养成杀手,分散在各大有权有势人的家中。 后来异性王的计谋被宣德帝识破,一连围剿了跟这异性王交好的十几户人家,雪家首当其冲,不仅被满门抄斩,就连那几十个娇美娘也被查出来一并划了脸流放疆外。 按理说,雪氏女不可能再养在内宅,南陵王又是宣德帝的至亲,怎会明知故犯? 洛屿泽将疑惑困于心中,当务之急是先安抚这唱戏班子,好让这节过完才是。 洛雁虽然足不出户,但也从石榴嘴里听说了这事。 “真没想到南陵王妃会为了一个毫无血缘的庶子奔波一趟,亲娘有时还会避嫌。” 石榴话音刚落,洛雁脸色骤然一变,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却哽在喉间发不出声。 洛屿泽被宣告有罪,入狱时,何氏可是连见他一面都不愿,还对外放话说自己从未生过这个孩子,甚至开始在庶子中挑人培养,欲记到自己名下当嫡子。 后来洛屿泽被无罪释放,考取功名后,何氏又喜盈盈宣扬是自己教子有方。 真是又当又立。 还没在心里编排完,洛屿泽竟推门而入。 暗红色的外袍里是一身月白锦袍,修身如竹,周身矜贵。 他解开外袍的带子,随手朝木椅上一丢,自顾自地斟了杯茶水,幽幽道:“我那衣服,做怎样了?” “已经做好了。” 她本想今晚让石榴送过去,没想到洛屿泽会亲自来取。 当石榴取出那件蓝黑岩石纹圆领广袖半臂长袍时,洛屿泽只扫一眼,便冷笑道:“还不如隔壁院那位做的。” 第39章 职场必备技能——捧杀上司 也不知道是哪一个环节漏了风,洛屿泽夸耀听荷绣工好一事,竟传遍了整个院落。 下人不由得猜测,院里莫不是要添新姨娘? 谣言传到听荷耳中,她又惊又喜。 来之前,王妃已同她交代,有些事情不必她亲自动手,她自会替她安排。 想来,这衣服便是王妃以她的名义代送去县衙的。 听荷欣欣然接受婆子们的吹捧,破天荒地怼了一通余清婉。 余清婉弄清她的突然优越来自何处时,立马气鼓鼓地冲到东半院去了。 与此同时,东半院,素莺好不容易坚持了三天。 这三天,她肩膀又酸又痛,每到半夜,更是折磨得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昨日,她实在受不了了,便找到素喜,求她帮忙向小姐求情。 怎料素喜轻描淡写地说道:“小姐并不是真的想罚你,只是想借这次的机会让你磨磨心性,等你把这处罚干完,小姐待你还如从前一般好。”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尤其是她晚间回来当差时,偶然撞见沈思琼竟对素莺露出赞许的目光,内心的妒忌再遏制不住。 偏偏听荷也晃来这东半院找存在感,故意寻到她休息的地方,一脚踩在门框上,身子半抵在门上,提帕笑道:“你啊,这辈子只能是给人当婢子的命,哪像我,生得一副好容貌,早晚是要嫁进金窝当凤凰。” 听荷借着素莺来膈应沈思琼,毕竟这位公私分明的好夫人也曾在秋日宴对她冷眼相看呢! 听荷心想,不就是比她会投胎些?那又如何,等她成了这东半院的姨娘,早晚让她坐够冷板凳。 沈思琼自然憋了一肚子气,但又不能像泼妇一样去骂街,只是抄起茶杯,用力摔在地上泄愤,“爷不过就是口头上抬举她一下,这狐狸尾巴就翘到天上了?要是爷真宠了她,岂不无法无天了?” 素莺埋着头,战战兢兢道:“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沈思琼拧眉,“还能怎么办?又不能直接拿刀子捅了她。” 素喜在旁颔首,“小姐,只要姑爷厌恶她,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你有妙计?” 素喜敛唇,“奴婢没有,但一人有。” “谁?” “隔壁那位。” 沈思琼瞧不上听荷,更瞧不上洛雁。 在她眼里,两人半斤八两,一路的货色。 素喜看透了沈思琼的心思,循循善诱道:“小姐,您既是正妻,又有那般显赫的家世,姑爷的疼爱不过是锦上添花,但雁姨娘不同,她出身卑贱,唯一可以仰仗的便是姑爷的宠爱,若连这唯一的宠爱都要劈成两半被别人抢走,您觉得雁姨娘还能坐以待毙吗?” 这一番话下来,素喜嘴皮子都要擦出火了。 幸好她在现代学会了一职场技能——花样捧杀老板,沈思琼果然受用。 “你认为她会出手?” “奴婢觉得,雁姨娘虽不是心狠手辣的主,但也不是随意任人宰割的主,只要我们给那听荷下一猛剂,姨娘那自会把她了无生息地解决干净。” 沈思琼一听这话,通透多了,捻起珠串,神色缓和道:“不愧是祖母看上的人,果真聪慧。” 虽然沈思琼这夸耀的话并暗指的意思,但传进素喜耳中仍是扎耳。 既是素喜提的建议,沈思琼便将这事交由素喜来办。 待素喜前脚刚出门,沈思琼便将素莺叫了过来,她拉着素莺的手,语重心长道:“素莺,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待,同你,同她的感情自是不一样的。她愿用她的聪明办事,求我庇佑她,我们两人是互利的,要是有一日潮涨船高,她动了旁的心思,我亦不会对她手软。” 素喜停在洛雁门外踌躇,倘若她这番猜错,洛雁不愿意冒险,她在沈思琼那里便会失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信任。 可是她又不得不走这步险棋。 开了春,她就十七了,花一般的年纪。 若是沈思琼一朝有孕,定是要抬举身边的丫鬟承宠的。 明面上,她与素莺更为亲近,但这承宠,她是万万不可能推素莺下水的。 旁的高门大户她不知,单说沈家,这替主子承宠的丫鬟,都没好下场。 许是沈家人过于毒辣,生怕这得宠的丫鬟日后会压自己的一头,不是下药毒害便是废胳膊废腿丢到庄上去卖。 当初老祖宗选她嫁过来时,她不是没料想过自己的处境。只是,她要是留在沈府,早晚也是通房命,还不如跟沈思琼嫁到洛府。 至少,她在这里不用时刻提防着有人突然要扒她衣服,更不必担心有人嫉妒她的美貌想要将她推进湖里淹死。 素喜长叹一口气,抬手叩了扣门。 “进来。” 洛雁似乎已经料到素喜会来找她,她前头刚把余清婉送走,正思量着谣言从何人嘴里传出时,始作俑者便找上门了。 洛雁神色平平,让石榴搬了个八仙凳,待素喜坐下后,洛雁便开口问道:“是你。” 素喜也没卖弄玄关,大方应承,“是奴婢所为,请姨娘见谅。” 洛雁没想到她这般实诚,毕竟背后嚼主子舌根、散布谣言一事也算大忌。 但她并没因此生气,反倒笑魇如花,“你不怪你,倒是要谢你。你把她抬得越高,到时候她跌下时便越惨,她越惨,越能证明我有这个实在的本事。” “只是我有一点不解,你这般做,好处全让我占了,于你主子又有何好处?” “没有好处,奴婢本也不是为了她。” 素喜浅笑道:“但奴婢也不是白帮姨娘,是有要求的。还请姨娘明面上配合奴婢演一出戏,我们两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把这麻烦扫出院子。” “到时候素喜再来同姨娘做这笔交易。” “好。” 昨日,素喜来送药膳时,刚好瞥见被洛屿泽丢到椅上的衣袍,刚巧某位婆子嘴里听得洛屿泽说的阴讽的话,才有了这个想法。 没有公,只有私。她就是想借此机会送洛雁一顺水人情,好让她的绣法被外界知道,正好得一宣传渠道,生意不断。 同时,她也能借此机会抱大腿,以备有朝一日,她被沈思琼拉出去挡枪时,能有一容身场所。 第二日,她又来了一趟,取走洛雁为洛屿泽做的那件衣服,交由沈思琼,“夫人,姨娘知晓此事后,整夜未睡,为爷赶制了件衣服,您今日前去赴宴尽管带着,一定能用得上。” 沈思琼半信半疑,但还是让人把这件衣服收了起来。 她倒要看看洛雁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40章 养子哪有生子亲 晌午,世子府忙得不可开交,不仅是为了今日的晚宴,还因一意外,世子梦魇惊水了。 负责看护世子的奶娘被南陵王妃吊起来打得只剩半口气。 要不是这奶娘粗心,怎会由得世子做了噩梦跑出去,又失足跌进湖里。 虽然及时捞了上来,但世子毕竟年幼,这天又冷,冻得直打哆嗦,当场就发了热。 刚好赶上过节,南陵王妃便给府医放了假,许他回家探亲。 一时半会儿,全府上下手忙脚乱,只能去外面请大夫。 但这大过节的,多数药铺都关了店。 还不容易请到一老大夫还坐诊,偏偏行到半路马车坏了,只得步行。 府里一有经验的嬷嬷向王妃提议,“王妃,奴婢的幼子刚生下来时没少生病,为了省点钱,奴婢的婆子便试着用温水来回擦拭孩子的腋窝、腿根、脚心、前胸后背和肘窝,这样也能降温。” 原以为王妃哭得撕心裂肺,殷殷舐犊情昭然,定会亲力亲为,怎料王妃竟把这活甩手给下人,“你来。” 她赤手在一旁观望着,眸光里的泪珠逐渐干涸。 没想到这嬷嬷提的方法竟起了效果,来回几番擦拭后,世子身上真没那么烫了。 正巧大夫也赶来了,开了几味退烧的药,又喂了一剂安神药。 确认世子脱离生命危险后,王妃迅速调整情绪,无悲无波道:“本妃折腾累了,要去歇会儿,你们在世子跟前好好守着,要是再发生刚才的事,你们的下场只会更惨。“” 原跟在老王爷身边伺候的婆子嘴上应着“是”,心里却不满。 世子好歹是王妃亲生的,王妃怎么偏心一个外人? 为了那犯错的世子,可以整夜睡不好,到了自己儿子这,折腾不过一时辰就累了? 待南陵王妃出了世子的寝院,立马派人去了趟县衙,以世子落水,她分身乏力,实在没精力去掌管这宴席琐事。 还望里面的人通融一下,保三公子出来一日,待这宴席顺利办完,再回去也不迟。 洛屿泽早就料到南陵王妃会想法保人出来,但没想到会是这种理由。 倘若他要是拒绝了,那便是拒了南陵王府的人情。 不过他也不可能由着景琨出来晃荡,自是派了人寸步不离地看着他。 景琨一到世子府,便不停歇地赶往王妃房中。 得知王妃正在休憩,他也不走,“你去通传一声,母亲知晓是我,定不会生气。” 府里下人也知晓这三公子是什么脾性,要是不如他的意,不到晚上就得遭殃。 南陵王妃原就睡眠浅,听见外面的动静,立马睁眼坐起身,问身边守着的丫鬟,“是琨儿回来了吗?” 丫鬟点头应道:“是,三公子正在门外等着见您。” 南陵王妃立马起身,“快打水替我梳洗。” 说罢,她便坐在镜前,拿起银梳,仔细梳理头发。 待她备好仪装后,才准景琨入内。 贵妃榻上,女人着一身水色衣裙,腰间绑了条淡薄似轻雾的绢纱,淡青色丝带悬于两侧,衣摆上绣着百合花。 她本就素妆出挑,再配上双髻,叉一支白玉簪,倒显得年轻起来。 女声幽幽,细听压了些欣喜,“回来了?” “琨儿拜见母亲。” 景琨规矩地行了大礼,被王妃赐了座。 不过两人并没聊太久,南陵王妃斜了眼跟景琨一起回来的衙役,淡淡道:“快去瞧瞧你弟弟,他真是可怜见的,这冷天落了水,只怕今晚还要再烧一场。” 景琨听说世子落了水,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 一进院门,瞧见那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仆人趴在草坪上奄奄一息,一脚直接踹了上去,碎了句:“连世子都看不好,王府养你有什么用!” 王府下人见状,无人敢上前替那婆子求情。 虽说景琨不争气,但对这个嫡出的弟弟倒是好得没话说。 府里自有下人嚼舌根,“你说三公子如此巴结小世子,莫不是想要效仿摄政王,从小世子手里套权?” “小世子如今哪有什么权,这王府的大权不都在王妃手里?” “你懂什么,这叫未雨绸缪,难不成王妃还能握一辈子权吗?这王府终究是世子当家。” 景琨从不在意这些闲话,见小世子出了满身虚汗,他更是心急如焚,不顾下人目光,半跪在地上,手捧着药碗给小世子喂药。 喂完后,又仔细地用温水浸透帕子替小世子擦汗,惹得众人心生感叹。 试问亲爹能对亲儿子做到这步吗? 不是巴结还是什么? 一阵绵雨悄无声息地落下,打湿了挂在枝头的花灯,却浇绿了芭蕉。 凉风飒飒间,万家灯火通明。 秋风皓月,就连久居庙堂的僧人都下山结善缘了。 天将黑时,院里的人就走尽了。 洛雁不宜饮酒,便不与他们同去。 院里的婆子也得了假,结伴出去闲逛。 世子府里,众人纷纷带礼而至,座无虚席。 虽说上次那秋日宴也有南陵王府的参与,但毕竟是以胡县令的名头,一介县令,还不值得许多人大出血本。 但这回不同,请客的人可是实打实的皇家人,他们怎能怠慢。 更何况这世子府从张灯结彩到设宴,每一处细节都要比那秋日宴讲究的多。 明月遍洒满庭,似是秋水粼粼波动。 赏月的楼宇几乎穿过云层,触手可及那圆月。 墨色的天空愈发深沉,但这王府里的烛火确是越燃越旺。 待人差不多齐了,晚宴便开始了。 歌舞自是必备的,但看久了,也有些乏味。 景琨酒量不成,又爱贪杯,没一会儿就上了脸。 南陵王妃安排人送他下去休息,还没过多久,又有人来传,“王妃,不好了,小世子又烧起来了。” 幼子反复起烧最是磨人,南陵王妃只得放下酒杯,同宾客说声抱歉,便匆匆赶往后院。 怎料刚走近假山旁,就被一个大手揽进山洞,当背脊抵着冰凉的石壁时,南陵王妃眯起眸子,娇笑道:“就知是你假传的消息。” “既然知道是我传的消息,你这么猴急儿的赶过来,是想同我?” 说完,男子便开始解衣。 一番酣畅淋漓后,王妃用帕子拭去他额上的汗珠,小鸟依人般贴在他怀里,“琨儿,我们何时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听见这话,景琨燎着浴火棕眸瞬间冷静下来,他抬手撩起她的青丝,缠在指尖,轻哄道:“快了,等我这次拿到送货的名额,再干一单,绝对娶你。” “骗子,你这话都说几遍了,倒是一遍都没实现。” 她虽嗔怪道,却轻轻用指尖刮他的胸壁,不依不舍道:“其实我已经想通了,哪怕你娶不了我,哪怕我们离不了府,若是能这样一辈子,也是好的。” 景琨似笑非笑道:“确实,不过辛苦你了,要替我照顾辛儿,待他长大,我定让他像亲娘一般孝敬你。” “瞧瞧,你这人还是暴露本性了,嘴上说着我才是你心尖尖上的人,实则辛儿才是。” 景辛,便是南陵王府的世子,也是南陵王妃膝下唯一所出的嫡子。 景琨笑呵呵地打着圆场,“没有辛儿,哪来如今的我们?你难道忘了,当初你假孕差点被我爹发现,要不是我抱来辛儿替你保命,只怕我跟你只能下辈子再见了。” “罢了,我这张嘴是说不过你,我认命。但你要我对辛儿掏心窝的好,我是做不到,他是你儿子,可不是我儿子,养子哪有生子亲。” “琨儿,我如今已没什么诉求了,只有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我” 第41章 当众出丑,听荷落荒而逃 “何事?” “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 “” 与此同时,前院演戏,重头戏还没开始。 洛屿泽脱下外袍,有意向众人袒露里面的衣衫,一袭香炉紫烟色的宽领右衽窄绣衫袍,上面的四方如意团花纹绣得颇为精妙。 也不知谁先起了头,调侃了句:“洛大人身上穿的可是蜀锦,当真华贵!就连上面的绣纹也颇为精妙呢!不知是出自渝州哪位绣娘之手?” 洛屿泽不语,单等着那几人自己猜。 听荷羞涩地垂着头,一旁的沈思琼沉着张脸,攥着酒杯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洛雁靠不靠谱,怎么还能让这贱人出风头。 就在这时,素喜端起酒壶,给沈思琼添满酒,压声道:“夫人,去敬姑爷。” 沈思琼不可思议地瞪着她,偏素喜笃定道:“请您信我。” 沈思琼犹豫片刻,真就端着酒杯去敬洛屿泽,恰好这时有人起哄,非要怂着两人喝交杯酒。 面对这等玩笑,沈思琼眼底划过一抹不悦,她可是名门出身,怎能被一群身份不如她的人置喙呢! 听荷不满自己的风头被抢,美名其曰要为二人添酒,怎料酒添到洛屿泽那杯时,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连人带酒一同跌了出去。 虽然洛屿泽反应得快,躲了人却没躲到酒,杯中尽数的酒全部洒在前胸的绣花上。 坐席中突然有人惊呼,“洛大人,您这绣花怎么还带掉色?” 洛屿泽低头一瞧,胸前那片最为精致的团花纹被酒冲掉了颜色,只剩白线。 白,在大赢是丧的代表。 在过节的日子出现,实属不吉利。 听荷站稳后,瞧见眼前这一幕,惶恐道:“爷,不是我!我没有要任何诅咒您的意思!” “闹半天,这衣服竟是听荷姑娘给绣的。” 有人在旁煽风点火。 “听荷姑娘真是位秒人,旁人都盼着与夫君长久,听荷姑娘倒是与众不同。” 听荷没想到自己出口成错,懊悔不已。 但她这会儿进退两难,一时间,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便只有跪下。 洛屿泽冷着脸,久未发作,幸得一旁的沈思琼打圆场,“爷,妾给您留了件备用的衣服,您去换了。” 洛屿泽拂袖离开,听荷瞬间气焰消了一半。 洛屿泽原以为沈思琼准备的不过是他日常穿的那些,没料到素喜把衣服取来时,他只扫一眼,就黑了脸。 是洛雁给他做的那一件! 洛屿泽胸腔一热。 他说不要,她就当真以为他不要了吗? 竟还“废物利用”,背着他拿去讨好主母。 给他做的物什,就这么不值钱? 偏他又没准备其他衣服替换,只能勉强换上这一件。 等付元进屋,瞧见他身上这件衣服,微微一怔,“这不是雁姨娘做的?” 洛屿泽给了他一记冷眸,“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些什么?” 付元连忙抱拳作揖,“爷,属下这回真的不知。” “算了。” 洛屿泽刚打算作罢,付元瞥见被他丢到地上的香炉烟色衣袍问道:“爷,这件衣服怎么处理?” 洛屿泽连眼都懒得抬一下,“原就是个工具,现在无用了,丢了便是。” 他眸底雀起冷光,他相处十余载,还不知道他的喜好吗? 当真认为听荷那种货色能入他的眼? 洛屿泽抬手将腰带挂牢,清冷的月光拉长他的人影,在墙面微微摇晃。 绒黑色的毛领将他皙白的脖颈衬得更加修长,平添了一丝雍容之气。 他刚回来,风波乍时又起。 “妙!这件更妙!” 不过接下来的称赞却是对沈思琼的,“夫人当真慧眼,竟能寻人做得如此精美的服饰,还请夫人为在下引荐,好让在下也出出风头啊。” 大赢人喜好打扮,对于这衣物、首饰之类颇为看重。 众人夸耀沈思琼能慧眼识珠,便是夸她有眼光,一时间,沈思琼攒足了面子,竟忘了这衣服是从洛雁那里得来的。 相较之下,听荷所备的那件衣服倒显得粗制滥造了,再加上又闹出了掉色的乌龙,她竟也没脸面在席上呆了。 更何况王妃也不在,连个说话的人也没。 趁人不在意时,听荷溜进了南陵王府的后院。 宴会不会举行到太晚,毕竟是中秋夜,大家都想上街热闹热闹。 再加上今年还有唱戏班子,许多人提前搬了自家的板凳去占位置,前面几排却是空着。 中途,南陵王妃回了一趟,并不知晓前头的闹剧,见听荷不在,她也不好再暗示洛屿泽纳妾一事,喝了杯散场酒,愿意留在世子府的,可登高赏月,想出去逛的,也可提前离场。 沈思琼原想留在这世子府赏月,但洛屿泽要以公务为由提前告退。 为了夫妻同进同退的规矩,她便舍下登高赏月的心思,与洛屿泽一道离去。 今日人多,马车过不去街巷。 几人只能徒步穿过热闹的人群,不一会儿便走散了。 素莺踮着脚尖,勾头寻人,奈何她身高有限,怎么也瞧不见洛屿泽与穆编修二人。 余清婉倒是在她们身后,但沈思琼是没闲心与她一道闲逛的。 余清婉也不屑跟她一路,到了一个岔路口,便领着自己的丫鬟拐了进去。 洛屿泽甩掉沈思琼,直奔看戏台子。 还没等他赶到,府衙派来巡逻的人急匆匆地传来噩耗,“洛大人,死,死人了。” 当洛屿泽赶到现场时,人已经没了呼吸。 死的那人正是班主的幼女,要说这死因,倒显得有些怪异。 原本他定的只是普通的曲目,只为求一个合家欢的好意头,怎料这班主的幼女硬要临头换曲目,选了个需要踩着竹竿献技的难曲。 班主虽然不想让女儿冒这个风险,一是这曲目他们排练的次数不多,二是如果跳不好出丑是小,要是闹出了事,便是大。 没想到他这一担忧竟成了真。 他亲眼所见自己最疼爱的幼女被自己的头发缠死,却束手无措。 第42章 她活着,只是为了昭儿 众目睽睽之下,完全没暗杀的可能。 就连唱戏班子的人自己都说,排练这曲目时,稍有不慎就会从竹竿上跌下来,或是被银丝划破手指之类的,但谁也不敢想,平日里那般柔顺的头发竟能变成杀人武器。 洛屿泽遣散人群,虽没戏曲看了,百姓依旧有得玩。 这场闹剧太晦气,谁也不想多提。 包括县衙的人,也不愿意多掺和,就连戏班主,也把错处揽到自己身上,“要怪只怪小女平时就喜欢突发奇想,临开场前,她硬说这普通的曲目大家都腻了,然换个热闹点的,我一时没劝住,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戏班主让人退回了所有酬金,“此番是我们扰了渝州城的喜气,钱是万万收不得的。” 说罢,戏班主连忙使唤所有人收拾东西,用稻草把幼女裹起来,放在驴车上,“望您准许我们把小女带回锦州安置,等到下次再回到这渝州城,我们定为这渝州百姓唱上三日。” 自家人都不追究,他也不好再提仵作验尸。 不过穆编修倒是发出疑问,“这班主昨日还爱女之心赤诚,怎么今日痛失爱女,却连半滴泪都不掉?” 两人也无心再逛,结伴回了院子。 洛屿泽回到东半院,刚打算去找洛雁兴师问罪,下秒,沈思琼身边的丫鬟就冲了过来,“姑爷,出事了,雁姨娘她,见红了!” 洛屿泽下意识想到林大夫说的话。 猛地回过神来,“快领我过去!” 他安排付元去把林大夫带过来,怎料林大夫回家探亲了,当务之急,付元只能把林大夫未出师的弟子带来,至少嘴比较牢固。 洛屿泽刚进屋,便闻见浓烈的血腥味。 他被挡在屏风外,看不见里头的情形,只能瞧见婆子们接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里面出来,嘴里嘟囔道:“乖乖,出了这么多血,人还能活吗?” 傅宴时脸色一白,瘫软在椅子上。 另一侧,沈思琼紧紧抓着把手,故作紧张,“爷,妹妹出了这么多血,就算命保住了,以后怕是” 这时候,女人最忌伤身子。若是先前已经有了子嗣傍身还好,要是没有,还不能再生了,那不就是废人一个,洛家是万万不可能养一个吃白饭的妾在后院的。 沈思琼已经在脑子里思索着把人送去庄子上养着了。 美名其曰是养着,但是在庄子上,谁会在意你先前得不得宠,都得下地干活。日子一天天的消磨着,人气是会被耗尽的,只怕,她也没几天活头了。 沈思琼心里不悲不喜,毕竟在她眼里,洛雁就算再惹她妒忌,那也只是个妾,是绝对越不到她头上来的。 她若有本事让爷留下她,她也不会加以阻拦。反正是不能生了,就让爷当个猫儿狗儿地养着,更能彰显她的大度。 待洛屿泽稍稍定住神后,冷下眸,似有怀疑地看向沈思琼,“究竟怎么回事?” 沈思琼像模像样地持着帕子擦泪,“妾不过就比爷早一刻钟回来,刚一入东院,就听见里面的婆子大喊洛氏不行了,吓得妾立马赶了过来,见到一地血。” 就在这时,屏风里的一名婆子跑出来,浑身发抖的跪在地上,“老爷,夫人,姨娘怕是回光返照了,谁叫都不应。” “怎会这样?” 沈思琼微微张口,刚想安排下后事,突然间,洛屿泽起身,头也不回的屏风里走去。 “都滚出去。” 他周身气场冷森,逼得所有人埋头而逃。 洛屿泽靠近床前,见到床上的女人脸色灰白,唇瓣的血色像是被虫吸走一般,青得吓人。 “洛雁,别装了。” 冰冷的声音像是沉甸甸石头,摔在地上,发出巨响,砸出一个石坑,再无旁的回应。 洛屿泽凝住呼吸,眸上了一层雾霜,就连一向对她冰冷倨傲的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洛雁,睁眼。” “” 沉香燃尽。 洛屿泽死死扣着她的肩膀,眼神愈发阴冷。 几曾何时,他也这般怕过,但都不及这一次。 他喉咙堵得厉害,连带着左胸膛处的疼痛都变得尖锐起来,他忍不住抬手抚摸上洛雁的脸,动作极缓地贴在她的耳边,眼前精光一闪,鬼使神差地出了声,“洛雁,你要死了,我就把昭儿丢去雁鸣湖里喂鱼。” 他猛咽一口气,突然间,他听见一声微弱的女声,“不,不要,不要扔昭儿” 竟还是为了昭儿。 贴在她脸上的手指微微开始发颤,他眸底刚亮起的光霎时又暗了下来,变得有些哀怨。 石榴连忙领着人进来,“老爷,林大夫的徒弟过来了。” 应是付元在路上同这人交代过了,进门后,连半句话都没说错。 替洛雁把完脉后,他连忙拂袖施了几针替她止血,紧接着又让人取了当归,何首乌,熟地黄,白芍和阿胶熬成浓汤灌进洛雁嘴里。 反复折腾到半夜,人才算留得一命。 当着沈思琼的面,林大夫的徒弟回答道:“娘子福大命大,虽孩子没了,但日后多加调养,多补养气血,还是能生的。” 既然能生,也就没有她后面的安排了,沈思琼点了点头,给了点赏钱,让人送这小大夫出去。 正当沈思琼打算起身回屋时,突然听见屋外传来一尖锐喊声,“小贼!你偷了什么东西?” 沈思琼同身边的素莺使了个眼色,让婆子把人丢了进来。 婆子拎着一个瘦小的毛孩进了房间,将人狠狠地摔在地上。 咯噔一声,似乎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身上本就没几两肉的叫花子浑身打着冷颤,一双黝黑的瞳眸比玉珠子还大,“夫人,夫人,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偷东西。” 他趴在地上,使劲用头砸地,嘴里嘟囔不清:“您别送我见官,我还有一个弟弟要养,他病了,我没钱,只能靠偷。” 沈思琼并没因为他可怜就轻易放过他,反而板紧着脸,质问道:“都偷了什么?” 叫花子嘤嘤道:“只有几枚铜板,还有一包药。” 第43章 就你?也配提要求? 彼时,洛屿泽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刚好瞧见婆子从叫花子怀里掏出他说的那两样东西。 铜板不值钱,不知道从哪个下人房中偷的,但是这药? “打开看看。” 洛屿泽淡定坐下,独自斟茶,端起抿了一口。 屏风里的人已经睡下了,点了安神香,他并不担心会把里面的人吵醒。 婆子打开那些药,乌漆嘛黑一片,她也认不全这些药。 沈思琼更是没兴致,连眸都懒得抬,冷声问道:“偷这药做什么?” 叫花子惊恐的黑眸眨了眨,结巴道:“拿去给我弟弟喝。” 一旁的婆子惊呼道:“药怎么能随便喝呢!每个人的病症都不一样。” 叫花子却不以为然,“不都是救人的,怎么不一样?” 沈思琼无奈地扶了扶额。 看在他并没有偷得贵重物品的份上,洛屿泽并不打算重惩此人,摆手让付元把人赶出去。 偏就这会儿,刚抓住叫花子的婆子又开口道:“这药像是南街圣安堂开的,我认得上面的标识,那儿的药都很贵。 南街的圣安堂? 婆子把包药的纸反过来一瞧,上面果然盖了圣安堂的章。 洛屿泽叫住付元,让他把人带了回来。 叫花子重新跪在地上,眼里的惊恐还未散去。 “药从哪里偷的?” 只是一包药而已,洛屿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叫花子讷讷道:“就是在这屋。” 说罢,他用脏兮兮的手指指了指屏风后的位置,“就在那床下。” 洛屿泽脸色一下子冷下来,传话付元,“把圣安堂的掌柜请来,让他看看这是何药。” 正巧圣安堂的掌柜就在洛屿泽附近的这条街上携家眷闲逛,听说有官要找他,瞬间吓得两腿发软。 掌柜看向自家夫人,“如果我回不来的话,你记得连夜带着孩子搬离渝州,铺子找个靠谱的人转卖,千万别再回来。” 付元无奈道:“放心,我家大人只是想寻你过去问些话。” 掌柜颤颤巍巍地跟在付元身后,直到付元把那药拿给他看,掌柜突然挺直腰杆,“这药我有印象。” 掌柜接着说道:“虽然我不是学医的料,但家里世代都是从医的,传到我这一辈,我拿着祖上的积蓄开了间药铺,多少也跟着认了些药材。这服药里,有茴香,虽其药性比麝香差一些,但也有滑胎的药性,孕妇是禁用的。” “还有这独活,是针对月事不调的妇人用的,具有活血通络的功效,也不适于孕妇,更别提这上树花了,一般是用来堕胎的。” “前些时日,有位姑娘刚过来就要买这两味药,我便多嘴提了句过来买药时,说这三味药加在一起,滑胎是其一,还有可能致命。” 掌柜说完,洛屿泽的眸已经黑到极致。 他咬着牙问了句:“那若是无孕,但是气血亏虚的女子喝呢?” 掌柜大惊失色,“那也是万万不可的!若是无孕且气血亏虚,服用这几味药,不仅会使得月信紊乱,还会出现下红不止的症状,严重的话伤了身,此生怕是很难再孕。” 沈思琼转过头看向洛屿泽,似乎有所察觉,“爷平白问这做什么?” 只要查清这药的用途不就好了? 洛屿泽面无表情道:“听林大夫说,夫人最近也有些气血亏虚,多问一嘴,省得被坏心眼的人钻空子,让夫人遭罪。” 沈思琼一听这话,先是惊讶,后心间淌过一股暖流。 原来,他也是关心自己的,只是面上不说。 付元在一旁皱眉。 夫人身体明明康健得很,少爷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真是愈发精进了。 付元正暗自编排时,洛屿泽突然扬眸给他使了个眼色,“把洛氏身边的丫鬟石榴叫出来。” 石榴隔着屏风,已知事情败露,奈何洛雁服了药昏睡过去了,一时间,她孤立无援,“药确实是奴婢开的,但是姨娘还没来得及喝。” “只是没来得及?” 洛屿泽阴寒的眸光近乎利剑,刀在石榴身上,逼得她浑身打颤,再吐不出半个字。 中秋夜,是可以熬个通宵的。 沈思琼惊心动魄了半下午,也不想蹚浑水。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借口头晕钻回房里休息了。 洛雁做了一场冗长且惊心动魄的梦,待她醒来时,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住脖子,越来越用力,近乎窒息。 直到她眼前一黑时,那双手才猛地一松。 就在她大口喘着粗气回神时,冷冰冰的字如冰豆子般朝她砸来,“洛雁,这么喜欢草芥人命,怎么不对自己下手?” “虎毒还不食子。” 当她对上洛屿泽那双嗜血的眸时,嘴就像被贴上封条一般,怎么也张不开。 洛屿泽突然松开她的肩头,黑眸里的光逐渐湮灭,陷入了寒冬般的冷寂。 洛雁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角。 这次却扑了空。 洛屿泽没有回头,甚至连句轻飘飘的嘲讽都没有留下。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这次,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就像是被丢进无尽的深海里,虽然淹不死,但永远寻不到岸,停不了边。 洛雁惨笑一声,指尖掐着大腿,却感不到半点疼痛。 “姨娘,您小产只是因为身子太虚,与那药并无瓜葛,为何老爷非要在这件事上纠缠?” 石榴怨恨自己嘴笨,帮不上半点忙。 洛雁却摇摇头,他心里笃定了她是个蛇心心肠的毒妇,又怎么耐着性子听她解释? 红木窗后,烛灯被冷风吹灭后又燃了起来。 直至天空泛出鱼肚白,洛雁才倚着床边起了些困意。 下秒,门被破开,冷风无情地攥紧屋里,暴虐地撕扯着床幔。 为首的婆子雄赳赳道:“姨娘,是您自己作死,怪咱们手狠!” 边说,婆子边朝身后人甩手,“把人抬走!” 洛雁挣扎着起身,青丝垂下,尽显柔态,“要我去哪儿?” 婆子冷冷笑道:“您肚里那块值钱的肉都没了,还想住哪儿?自然是柴房了!” 石榴挡在床前,“你们不许对姨娘动手!” 婆子一巴掌扇了过去,石榴眼前猛地一晕。 “没眼力见的小蹄子!老爷把咱们买回来的时候,身契上落的可是洛家的章,你这么吃里扒外地帮着外人,活该打死你!” 石榴眼里充着血丝,悲怆地看向洛雁,“姨娘,我” 洛雁也不想身上再添一条生孽,掀开被子,一阵寒风扎皮刺骨。 她刚打算去寻件外袍披上,突然被双粗糙的大手攥紧手腕,一时抵不过蛮力,踉跄地向前跌了两步。 婆子拽着她就要往外走,洛雁步履虚浮,又禁不住这扑面的寒气。 她冻得牙齿打颤,“我想套件衣服。” 闻声,婆子停下脚步,扬起细眸,隐隐透出狡黠的光,“就你?也配提要求?” 第44章 洛雁,矫情什么?没长腿吗? 洛雁攥紧里衣,指尖被冻得发颤。 院里的风比屋里更加冷冽,婆子也有些受不住,但她奉了主子的命,给这不识好歹的贱妾一点教训,故意放慢步子消磨她。 洛雁近乎麻木,身上仅有的温度也被这冷风吹散。 身体轻得就像羽毛,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暗夜里一道月白色的影子从不远处快步走来。 待那人离近,婆子一瞧,来人面如璞玉,清逸气质使然,唯独面生。 “你是?” 还没等婆子问清身份,那人已掠过她身侧,竟当着众人的面,拦腰将洛雁置于怀中。 洛雁猛地一觉热气,还没抬起眼,温润男声便入了她的耳,“才一月半未见,妹妹怎地这般消瘦了?” 嗔怪声暧昧,听得洛雁头皮发麻。 她刚想用手去抵,却被那人用眸光挟制。 看似清明的眸下藏着几分戏弄,令人生惧。 下秒,低沉沙哑的男声伴着萧风徐徐而来,“三弟赶了一日路,不好好休息,跑到这院里作甚?” 洛邢林淡淡一笑,轻启薄唇,“大哥。” 洛屿泽散着乌发,身上披了件玄色的长袍,细长的丹凤眼微眯,隐晦的光落在他怀里的女人身上。 见她身上只有里衣,双眸骤然一沉。 似刀锋般砍在下人身上。 “擅自揣摩主子用意,一人去领十鞭。” 婆子惶恐,刚想跪地求饶,却被身后的人捂嘴拖走。 阴翳的眸光重新落至洛邢林脸上,“洛氏是你长嫂,三弟擅改称呼不合规矩。” 洛邢林挑起柳眉,玩味地狭眸一笑,“对弟弟来说,长嫂有且只能有一个。” 洛雁闻声滞住呼吸,生怕鹬蚌相争,也会祸及她这撒饵的人。 警示声像一把燃着烈火的干柴,听得她耳根发烫,“洛氏,你在矫情什么?没长腿吗?” 洛雁早就想从洛邢林怀里挣扎出来,奈何他却掐紧她的细腰,不愿松手。 隔了一层单衣,洛雁被那嵌着玉石的腰带咯得生疼。 她清楚,如果她不在此刻表明自己的态度,不仅会被洛屿泽误会,还会让眼前这人得寸进尺。 她使劲全身力气,才双脚落地。 眼看洛邢林要将身上的衣袍卸给自己,她连忙福身,面无表情道:“三少爷,奴婢是大少爷的人,男女授受不亲,请您不要辱了奴婢清白。” 辱了她的清白? 她这是在点谁? 对上洛邢林那双浅瞳色的眸,洛屿泽扬唇,“三弟早些休息,可别把身子折腾坏,洛家还等着你添人壮丁呢。” 洛邢林疏离一笑,“论这添丁的事,弟弟怎敢逾越。” 末了,还不忘再反过来调侃一句:“差点忘了,大哥才新婚两月,说不定还跟长嫂蜜里调油的,也不急着添丁添口。” 此话一出,洛屿泽就算控制得再好,也遮不住眼底的愠色。 他并没继续同洛邢林争辩,用余光斜了洛雁一眼,拂袖刚走,洛雁便追了上来。 被冻成猪肝色的手死死扣住他的外袍,女声细弱游丝,“不是奴婢主动招惹的他。” 洛屿泽狠狠睨了她一眼,“你觉得,在我这里你还有什么信任可言?” 洛雁胸口仿佛被勒住一般,霎时觉得时间难捱。 “奴婢对爷绝无二心。” 洛屿泽轻声晒笑,递来的眼神耐人寻味,“洛雁,你这话,可以说服你自己吗?” 洛雁欲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洛邢林是洛家三房的嫡出的长子,与洛屿泽相差四岁左右,正巧是科举的年纪。 他此番正是奉洛家老祖宗的命令,来给洛屿泽夫妇送一些添暖的衣服被褥和些许瓜果吃食。 考虑到二人离家太久,老祖宗特意挑了几个洛家的忠仆让洛邢林带来帮他们打下手。 次日一早,洛邢林便领着人到了院子里,洛屿泽这才发现青儿也跟过来了。 青儿红着眼眶,“爷,您真是消瘦了,想必定是那洛氏偷懒,委屈了您。” “行了,我是主子她是婢,能委屈到我什么?” 青儿虽然也在他身边待了几年,但性子还是莽撞,说话一向不过脑子。 眼见青儿要碰到自己的衣袖,洛屿泽下意识地缩了下手。 他注意到青儿眼下的窘迫,视而不见,抬眸看向洛邢林,“人和物品都已经送到了,你何时打算返程?” “大哥这么着急撵我走?” 洛屿泽神色淡定,“只是怕你耽误学业。” 洛邢林一笑起来,便露出两颗圆头虎牙,“大哥放心,科考的书我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了,两日不读也无妨。” “弟弟先前听说渝州城有一绝,难得过来,定是要好好赏一番美景做一篇佳作才能离开,但是弟弟这人生地不熟地,实在不知道哪儿好玩,不妨?” “我让付元陪你。” 人要留,他也不能明着把人赶走。 但洛邢林早有主意,“这付元是大哥的心腹,大哥把自己的左膀右臂借给我游山玩水,耽误了公务就不好了,不如找一闲人。” “谁闲?” “雁妹妹?” 洛邢林从一开始就在设套引他上钩。 “她不行。” 洛屿泽沉下眸,冷意四起,洛邢林这是在当面挖他的墙角。 洛邢林明知故问,“雁妹妹为何不行?我与她也算是旧相识。” 洛屿泽拧着眉,“她小产了,要养身子。” “小产?”洛邢林踉跄一步,面色微惊,“怪不得昨日我抱着她的时候,总觉得她比之前瘦上许多。” 洛邢林这话看似漫不经心,却像一根针一样直插洛屿泽心上,表面风平浪静,背地里早已千疮百孔。 他不由得想起从前事。 按照年龄来算,他比洛邢林大上四岁, 自他出生好一段时间,府里再没添过新生儿,他冷清的性子便是那时养成的。 虽说他不爱同人交涉,但并不代表他不喜热闹。 后来府里的孩子多了,看得祖母也心花怒放,整日让奶娘每日都把孩子抱到自家跟头瞧瞧,他也经常陪伴左右。 刚见洛雁第一眼时,她还是个襁褓婴儿,脸蛋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后来长开了点,到圆润可爱起来了。 洛邢林比洛雁还大上半岁,因为年龄差不多,两人又是一道在老祖宗跟前养大的,按理说关系亲近些也无妨,怎料那一日,他竟在府中撞见二人 第45章 叔嫂有染?拉出去浸猪笼 冷风瑟瑟,洛雁倒在冰凉的木板上做了一夜噩梦。 梦里,那张冷冷白白的脸带着诡笑,如竹节般修长的手指死命掐着她的下颌,眸里雀跃着兴奋的光,“四妹妹,你同兄长的龌龊事,真以为能瞒过所有人吗?” “不!不要!” “姨娘?姨娘?” 石榴惊恐地摇晃着她的胳膊,发觉她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连忙卸下身上唯一一件薄小袄,盖在自家主子身上, 这下却把她冻得急得直哆嗦,这间荒废的柴房不仅脏、还破。 窗户几乎都烂往了,四面八方都透着风,石榴只能取干草去堵,但也无事于补。 没有人愿意理会她们主仆俩,就连夫人那,也是称病不愿见人。 石榴只能借了个破水壶,支了个简易的架子,烧半壶水,用帕子沾湿,替洛雁擦身子驱寒。 许是昨晚扎在针,喝的药起了作用,倒没继续下红。 院里终归有好心人看不下去,送来了一捧姜片,让石榴泡着热水给洛雁灌下去。 送姜的婆子同石榴闲聊,“前年我娘家妹小产,整整出了七日血才止住。” 石榴也想起自家亲娘,怀第三胎时下地干活,不小心跌了一跤,被人抬回来的时候,满身失血。 孩子虽然流掉了,她娘却下红不止,而她那个没用的爹,因为掏不起买药钱,竟把她娘活活拖死了。 石榴突然心头一慌。 她很怕洛雁也会像她娘一样。 于是她踉踉跄跄地冲到洛屿泽的书房门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给洛雁留一条生路。 洛屿泽手持文书,阴沉着一张脸,“我何时让她死了?” 石榴却没读懂他的意思,反而更激烈地磕起头来,“老爷,看在姨娘对您一往情深的份上,求您请个大夫给她瞧瞧。” 洛屿泽不由得嘲出声来,“一往情深,就她?” 最会践踏他的真心还差不多。 洛屿泽嘴上骂着洛雁矫情,却不由自主地让付元取出自己的外袍。 他随意一披,冷冷睨了石榴一样,“她要是装不像,你等着挨罚。” 石榴喜出望外,也顾不得扣洛屿泽的字眼,连忙把人领了过去。 怎料刚推开门,一着素白衣袍的男子突然从洛雁床前站了起来,恭敬地朝洛屿泽作揖,“大哥。” 洛邢林手里还端着热腾腾的药碗,玉勺露出了个把。 石榴吃惊地看着她用两根素簪换来的破棉被换成了绣花捏边的翡翠被,破旧的板凳上竟然放了几盘糕点。 阴黑的眸落在石榴脸上,“这就是你说的惨?” 石榴百口莫辩,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过出去一炷香时间,这人怎么进来的? 洛邢林也露出几分愠色来,与洛屿泽争辩道:“大哥,你就算再厌恶她,但她终归与寻常女子不同,你怎能这般作践她?” 洛屿泽垂在衣袍内的素指握紧,这话用得着他说? 许是顾忌有外人在场,洛邢林只把话说一半,剩下的由洛屿泽自己领会。 洛屿泽拔高音量,“三弟,她如今是我的人。” 洛邢林听出了他警告他的意思,却充耳不闻,“大哥,若你护不好她,我不介意” “三婶不会允的。” 洛屿泽用一句话封了他的口,给付元一个寥寥的眼神,付元立马上前去请洛邢林,“三少爷,这毕竟是女眷的地方,您呆在这里不合适,小的送您回去。” 洛邢林冷哼一声,路过洛屿泽身侧时,估计轻笑道:“如果她当初选择的是我,何苦受这个罪。” “没有如果,她自找的。”洛屿泽斜睨他一眼,无情打击道:“三弟若不能老实本分地呆在这渝州城,还是尽快回。” 洛屿泽将目光从洛邢林身上收回,尽数落在洛雁那张惨白的脸上,面无半点红色,脸颊两侧向内凹陷,骨头竟显了出来。 瘦成这样,想必身子早就不适了,竟还能憋着不去求他,他在她心里,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复杂的情绪顷刻间化作熔岩,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疼,熔浆逆流而上,烧得他嗓子干涩,一时间,竟发不出半个字音。 秋风吹来桂花香,沈思琼捏了块桂花糕细嚼一口就放下了,香归香矣,但心中藏了事,终究没有食欲。 她扬起杏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婆子,神色淡淡道:“你敢对天发誓,自己刚才所说都是真的吗?” 婆子伏在地上,脸上还有一道浅浅的鞭痕,双眸充血道:“奴婢以全家人性命起誓,绝不敢说半句假话!” “奴婢照您的吩咐,本想悄无声息地把洛氏赶走,怎料半路遇上三少爷,他二话不说就把人抱怀里了,一口一个‘妹妹’热络得很!” 沈思琼把手放回桌上,差点失手打翻茶杯。 她满目厌恶,“荒谬!那么多人瞧着,她就敢这般放肆,当真目中没有我这主母!” 她原是念着她这小产不吉利,想给她挪个地方,眼不见心不烦,省得牵扯到自己身上,没成想半路会出幺蛾子。 家中妾室勾搭自家宅内的外男,传出去岂不狠狠打了她这主母的脸面! 沈思琼凝眸警告道:“昨夜的事都给我咬死,要是透出一点风声,我绝不会轻饶你们!” 婆子连声应道:“小的们一定把这事都烂在肚子里!” 婆子被撵下去后,素莺连忙开口:“小姐,您该怎么处置这人?” 如今她犯下私通的滔天大错,小姐绝不能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至少得拉她去浸猪笼才成! “浸了猪笼,外面岂不都知道这洛氏行事不端了?到时候一个二个的指桑骂槐,我又能捞到什么好处?经过这么多事,你怎么还是没半点长进?” 沈思琼分心乏力,也没心情多骂素莺两句。 相较之下,素喜的情绪要平缓得多,毕竟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穿越前,什么叔嫂禁忌的小说没看过,早就习以为常。 只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礼义廉耻大过欢爱,定是不能接受罢了。 念着自己跟洛雁结盟的小船还没完整搭建起来,素喜小心道:“小姐,万人一张嘴,说什么的都有,万一是那婆子添油加醋,您何必要放在心上添堵呢。” 素喜却不爽:“洛氏自己作死,难道不是明摆的事实?姑爷因为昨日那事,气得连椅子都砸了,怎会再由着她胡作非为?那人向来是个聪明的,她靠着男人上位,怎会不知这其中的圈圈绕绕。” “失了一人的心,还有下一人护她,当真衔接细密。” 第46章 识人不淑,耽误前程 沈思琼听得浑身不得劲。 若是洛雁仰仗着洛屿泽的疼爱度日,为何不好好护下肚里那块肉? 有了孩子,才算在府里站稳脚跟,就算她这个主母要拿捏她,也会看在孩子的面上放她一条生路,何必把自己折腾上死局。 准许她留下这个孩子,她也有私心,无论是男是女,她都要记在自己的名下,再由自己悉心培养,全当提前熟悉养孩子的流程。 如果是个成才的男孩,她便用她的孩子替自己的儿子铺路。要是个女孩,相貌不差的话,送进宫当妃子,照样能为她的儿子铺路。 整体算下来,她不会吃亏。 但她没想到洛雁竟动了打掉孩子的心思,为什么? 难道那孩子不是夫君的?怀胎两月在府里 沈思琼背脊猛地一凉。 要真是这样,她该把这真相告诉夫君吗? 洛屿泽没想到沈思琼口口声声安排的好地方竟是这里。 四面漏风,当真能养好病吗? 但是,当他注意到洛邢林拿来的那些破烂玩意儿时,一下断了换屋的念想。 住好房子,她配吗? 石榴又提起请大夫一事。 洛屿泽却变了态度,“你家姨娘无性命之忧,烧些炭火驱寒就行。” 洛屿泽下令,让人把屋里的窗户重新封一遍。 还没待一会儿,付元就回来了,“爷,县衙里的人请您过去一趟。” 少了监督的,下人干活也温温吞吞。 太阳西下时,窗户才糊了一半,另外一半还透着风。 到饭点,人丢下东西就走了,石榴只好撸起袖子自己干,但她还是第一次干这糊窗户的活,甭管细不细致,直接把缝隙处全部糊上纸,越厚越好。 亥时,洛雁刚醒,石榴冰凉的小手边贴了上来,“姨娘,太好了,您的烧退了。” 洛雁注意到石榴只穿了一件薄袄,披了个漏棉花的破被子,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摇摇欲坠,连忙要把身上的被子分给石榴。 石榴巨力推脱,“姨娘,我皮厚,用不着。我现在身上还热着呢,啊秋!” 洛雁无奈地笑笑,见她这般护着自己,不由得想起杨桃和柳絮。 就在这时,好不容易被塞了干草堵住风口的木门猛地被破开,来人着了一件豆青色挑花木兰长袄,杏面粉泽,丰盈窈窕。 青儿对上洛雁那双疲倦的眸,她抬起半眸,扫了一眼四周,不屑地冷笑道:“洛雁,看来你在爷的心里,只配住破房子。” 她用精致小巧地绣花鞋驱开挡脚的草堆,往里面走了走,“听说你病的快死了,我特来送你一程。” 石榴气得额梢冒火,刚站起身却被洛雁用眼神制止。 洛雁不打算跟青儿一般见识,每每她在洛屿泽跟前吃瘪,总要跑到她院里发疯,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 不搭理就是了。 青儿得不到回应,很快就没了兴致,“洛雁,像你这么无趣的人,爷凭什么宠你?” 她攒了些力气,回怼道:“就凭我这张脸。” 这句话是事实,洛屿泽不止一次地同她提过,要是她脸划了、破了,他就对她没兴趣了。 就在这时,一声冷森的男声在屋内想起,“洛雁,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洛屿泽原想听个墙角,“我何时说过,你这张脸是优势?” 洛雁似笑非笑道:“爷说是就是,爷说不是,就不是。” “接话接的这么快,病应该是好全了。” “托爷的福,奴婢烤些炭火就好多了。” 一场烧挺过来,似乎把她脑子烧通透了。 听见她的回话,洛屿泽几乎挑不出毛病,“行了,你休息,我去夫人屋里一趟。” 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加后面这句,毕竟他去不去还不一定。 不过话已经说出口,洛屿泽倒想听一听她的回答。 洛雁淡淡道:“爷慢走,夫人见您一定会欢喜的。” 欢喜? 洛屿泽最爱咬文嚼字。 “是夫人欢喜,还是你欢喜?” 洛雁哑口无声。 洛屿泽继续说道:“你欢喜我走,还是欢喜旁人来?” “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不信。” 说话间,洛屿泽眼底的雾气越来越重,但却突然转了话题,“待这次回京,昭儿也该拜师了。” “到时候定要从前院搬出来,我打算给他挑两机灵的婢子伺候着,你可有人选推荐?” 洛雁差点咬了舌头。 明显是他为她设的圈套,一遍又一遍地试探她,究竟对他有没有存有二心。 她绝不能上当,跌下床,摇摇晃晃地半伏在阴凉的地上,“奴婢是爷的人,怎敢置喙七少爷的事,这不合规矩。” 洛屿泽环臂站定在侧,漆黑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见她这般小心翼翼,俶尔冷笑道:“违心的话说出口,心里痛快吗?” 他给了她机会,是她自己没有把握好,日后再求他,没门! 青儿被两人遗忘在一旁,见气氛凝滞,青儿抓住机会扑到洛屿泽身上,紧紧环住他的手臂,娇声道:“爷,您想为七少爷挑人,奴婢这倒有一好人选。” “奴婢家里还有一妹妹,后年便及笄了,相貌生得比奴婢还好” 洛雁闻言脸色一变。 青儿这是为昭儿选丫鬟,还是通房丫鬟? 昭儿年纪还小,理应专心读书,怎能被这种事耽误? 她原以为洛屿泽会同她持一样的想法,没成想下秒,男声低哑,“听起来还成,改日带到府中。” 青儿喜色溢于眉梢,“好。” 洛雁心里一咯噔,虽然有通房丫鬟这事并不稀奇。 等昭儿到了年龄,老祖宗也会往他屋里塞人。 她唯一介意的是,这人要是青儿带来的,那便是洛夫人的眼线。 青儿是愚笨些,所以才能让她钻空子得逞,要是青儿的妹妹比她聪慧呢,那昭儿岂不被洛夫人捏得死死的,再想脱身便难了。 洛雁咬着后齿,咯出声道:“爷,七少爷尚且年幼,选婢不急于一时。” 洛屿泽从青儿怀里抽出胳膊,嫌恶地甩了两下衣袖,却冷睨洛雁一眼,“你是怕昭儿会像我一样,识人不淑,耽误前途?” 说着说着,便扯到当年那事上。 他恨她的背信弃义、恨她的无情无义。 所以他处处拿昭儿作比,处处挖苦她。 洛雁无力反驳,只能私下替昭儿谋划。 昭儿呆在洛家,吃喝上自是不愁,要是洛夫人“用心良苦”,趁稚子年幼,同他灌输些子虚乌有的腌臜事,只怕日后再纠正,就难了。 洛雁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想尽办法地同昭儿联络,提防着他被人引上弯路。 每每到了这种时候,两人总是不欢而散。 洛屿泽转身离开柴房时,青儿也追了上去。 待到石榴将门缝重新用干草塞好,将灰炭重新丢进火炉里,洛雁差点被一口浓烟呛死,“石榴,你去开半扇窗户,要整夜闷着的话,是会中毒的” 第47章 爷恶心人的招数,真是绝妙 中毒。 这主意好。 炭是她们烧的,窗户也是她们糊的,出了事自然没人怨到她头上。 素莺悄悄缩回脖子,打算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动手。 沈思琼头疼一天,试了各种法子都无用。 素喜这会儿正在帮她熏艾,但闻久了艾味,她又止不住干哕。 待素莺回屋,沈思琼下意识嗔怪道:“让你取碗去火的冰粥,怎么这么慢?” 素莺忙呈上冰粥,弓腰道:“小姐,奴婢有事要禀告。” 说罢,沈思琼微怔一下,还是甩手让素喜出去。 素喜清楚自己同沈思琼这短暂的主仆情自然比不得她和素莺,没任何怨言,赶忙撤出屋子。 素莺接过素喜递来的艾炉,动作缓慢地定在半空,身子低伏在她身侧,“小姐,奴婢刚瞧见姑爷往那贱人住的柴房去了。” 沈思琼猛地睁大眼,霎时头疼得更狠,她紧着眉头道:“人刚小产完,月余不能行事,爷去那里做什么?” 素莺摇摇头,“奴婢到得晚,听得不全。但姑爷并非一人,还有青儿姑娘相伴,姑爷走时,也带走了青儿姑娘。” 虽说她也瞧不上青儿这通房丫鬟,但她毕竟是洛家夫人正儿八经为姑爷挑选的,相貌中规中矩,才情更不必提。 像青儿这等通房,不过是为了添丁添口而已,威胁不到她家小姐的地位。 沈思琼嗤笑一声,“爷还真是杀人诛心。” 洛雁那才失得孩子,甭管是不是爷的,爷这番都足够恶心她了。 沈思琼淡下眸光,忽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何时变得这般恶毒了? 思索片刻,沈思琼还是出声道:“我出嫁前,我娘重金求了一个生育良方,你们照着去抓包药给青儿送去。” 素莺不情不愿,“小姐,那可是夫人花重金为您觅得的良方,您怎能轻易便宜一个通房丫鬟呢!那青儿同洛氏也没什么两样,都是贱命一条。” “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沈思琼愈发觉得素莺聒噪。 她总是催着她,催得她心烦意乱。 她怎么不想与夫君恩爱,但她身上担着主母的担子,必须事事做到完美,哪怕丈夫不来她房中,她也得为他安排好后院的一切。 只是,洛屿泽的喜好不定,她也猜不出洛雁是否真会失宠,更猜不到下一个得宠的是谁。 夜已渐深,渝州城南边一处宅院里,胡县令正与宠妾梅氏酣畅淋漓。 待一番颠龙倒凤后,胡县令轻抚着梅氏的香肩,缓缓道:“这次的货很是重要,我必须亲自去护送才成,夫人那该怎么说你应该知道。” 梅氏贴在他的胸口轻笑道:“知道知道,夫君这次送了货得了赏钱,可得给我多添些好东西才成。” “妾听说京中望月楼有价值千金的衣服,穿上就跟仙女下凡一般,妾也想开开眼。” “才千金,好说。”胡县令吹嘘道:“等这次货送到地方,结了尾款,我至少能分到万金。” 梅氏惊叹道:“这么多!” 梅氏眼珠子骨碌碌转,“爷要是多接几单,咱们岂不富可敌国了?” 胡县令一下子冷脸,“你当我不想?只是那雪三太狡猾,我等了三年,才等到这一送货的机会。等下次,指不定又要三年。” 梅氏道:“爷中途要是右迁了呢?咱们总不能一辈子留在渝州城这个小地方。” 虽说拿钱买官是常态,但买来的官还想升迁,就是痴人说梦。 他当了渝州城十几年县令,何尝不想换个地方尝尝鲜。 但他要是自请调任,只能往低里走。平级里,其他城池的经济条件还不如渝州城,至少渝州城有不少外商来做生意,又是南陵王的封地。 当今圣上最重情义,念着他那早逝的弟弟,定不会亏待了这座城池的百姓,他能从中贪的油水也更多。 因为花钱无度,府里开销又大,通常商会无事派给他时,他便从衙门牟利,以供家中开销。 衙门有时候实在抠不出钱,他就只能哄着赵氏拿自己的嫁妆填。 赵氏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当年他祖父母为他定下此人时,曾拿过画像给他瞧,当时他倒是觉得娇柔温婉,但时间久了,对上这种温吐的人,他实在闹心。 如今更是没有要紧事,他连过去坐坐都不愿意。 胡夫人何尝不知丈夫对自己的怨言,但她就是这个性子,做不得那种低声下气,卑微讨好的事。 胡县令被梅氏吹了枕边风,难得又动起升迁的心思。 钱行不通,那边求人。 赵氏的娘家在庆州,也算是富饶之地。 大赢根据面积和人口分别将每一座城池分为上、中、下洲。抛去被蛮人强占的,如今只剩下九个上洲,二十三个中州以及三十五个下洲。 庆州属于上洲里的瘸子,渝州属于下洲的将军。 胡县令要求不高,只要岳父愿意提携他,当个中州的知州就成。 翌日一早,他刚到县衙,随口编了个借口,说是要入狱去瞧眼犯人,这走着走着,就不自禁地停在景琨的狱前,见他牢房里应有尽有,胡县令也没急着让人添东西,遣走官差后,他立马松了腰杆,微微下弯,低声朝里面喊了一句:“雪三公子?” 景琨这会儿正半倚在玫瑰凳上小睡,听见似老鼠吱叫的声音,忍不住紧了眉。 看清来人,景琨一下子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充满血丝,“胡正荣!昨日他们要强行把我带回来的时候,你死哪儿了?” 胡县令低声下气道:“雪三公子,您这怨不得小人啊,小人昨日确实是被公务绊住了脚。” “昨晚能有什么公务?” 胡县令叹了口气,“就是害您入狱的那个戏子,她,昨晚登台时,被自己的头发缠死了。” “被头发缠死?” 景琨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稀奇的说法。 但当他扶额细细想来时,背脊突然一冷。 景琨记得,她说要为他生子时,还嘟囔了一句,是什么来着? 第48章 你敢先死,我让你连尸骨都留不得 “这么轻易就死了?还真是便宜她了。” 南陵王妃捻起绣花针,正替景琨缝补着衣服,听完贴身侍女的低语,嘲弄一笑,“就算多管闲事的人要查,也寻不到证据,用了迷迭香的人,不过半时辰身上的味道就散完了。更何况她是在众目睽睽下被自己的头发勒死的,身上又没别的伤口,怎么判?” 最重要的一点,人已经被唱戏班子拉走了,既无人证,也无死证,他们什么也查不到。 这时,在世子房中伺候的丫头急匆匆跑来,“王妃,不好了!世子他,他突然口吐白沫,快,快不成了!” 南陵王妃猛地抖身,绣花针划破她细嫩的指腹,两滴鲜血滴在衣衫上。 贴身侍女唤了半天,她才回神。 “王妃,您赶紧换衣服去一趟。要是小世子没了,这南陵王府怕是保不住了。” 此话一出,南陵王妃半刻不敢磨叽,急哄哄换了衣服,就赶过去了。 南陵王妃直奔帐篷后的矮床,见到小脸煞白,还满身冒汗的小人,差点晕死过去。 幸好身边的侍女扶了她一把,她怒不可遏地看向大夫,“世子为何快不成了?” 大夫抖着双腿跪下,双手撑着地板,头埋极低,“请王妃赎罪,小人医术浅显,实在探不出世子究竟得了什么怪病,更不知该如何用药。” “怪病?世子为何会得怪病!昨日不是还说,只是染了风寒吗?” “小人,小人也不知。” 世子刚烧起来,被强行扣在府里的大夫就给世子把脉了。 脉象紊乱,完全一副将死之人的迹象,他实在想不出对策。 与此同时,南陵王府内,两名身高挺拔的侍卫结伴从更衣房出来,挑着灯巡查。 其中一人偏着头低声道:“你确定那药对世子无害。” 另一人答:“我还没癫狂到谋害皇亲国戚的份上。” “药效能维持几天?” “最多一晚上,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 “好。” 鸡鸣犬吠的三更天,两人卸下侍卫厚重的衣服,匆匆翻墙离去。 半道,穆编修把一封巴掌大的密信塞进洛屿泽手里,面露嫌色,“你可不知,这信纸我是从何处找到的,竟在那景琨的鞋袜里,真是把我恶心坏了。” 洛屿泽听完,也有些嫌弃,找出一张帕子,将密信放置帕子上,却懒得打开,“上面写了什么?” 穆编修如实告知,“这次云来商会的送货人是胡正荣,账本确实在他府中。” 除了这封迷信,二人也没再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思虑天将亮,不易继续伪装,二人打算离开南陵王府。 半道,洛编修多嘴问了一句:“还要关着景琨吗?” 虽说景琨犯了以权谋私的错,但他也算不上真的手握重权。 他下狱后,南陵王府又以旁的名头送了一箱银两,当下便充公了。 “放了。” 再关下去,就是他们不识好歹了。 南陵王妃有心想保景琨,究竟是因为他们二人之间不可告人的私情,还是因为景琨的身份? 世子屋里,南陵王妃瘫软地倒在椅子上,满目皆是恐慌。 要是世子有个三长两短,南陵王的封地就被收回,到时候她也会被皇帝送去行宫养老。 但是,这新都的行宫哪能同旧都的行宫一样。 曾经的行宫依山傍水而建,无论是植被还是建筑,先帝都舍了重金,只可惜被蛮人抢了去。 现在的行宫却建在荒芜之地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因为刚搬城,国库空虚,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去修建好建筑,只能凑合凑合,建几个稍大的宫殿,先安置太妃,后来那些丧夫绝后的王妃也被接了进来。 虽先后修了两次,但论精细度,自然比不得先前的行宫,她才不要去那种地方受罪! 天未明时,洛雁还没睁眼,呛鼻的烟雾便钻进她的喉咙,涩得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连忙去推搡身边人,想要唤她去开窗。 她不是提醒过石榴,要留一条缝吗? 奈何石榴怎么都叫不醒,洛雁只好从枕下抽出两张帕子,浇了冷掉的姜茶水,一张盖在石榴脸上,另一张捂住自己的口鼻。 一不留神,她直接跌下床。 揉着发软的小腿,她一步步挪到窗户边。 推了第一扇,推不动。 定睛驱雾一瞧,石榴用了太多纸糊,竟将窗封死了。 还有第二扇、第三扇……洛雁试得有些绝望…… 就在她推动第五扇时,微微松动的迹象让她眼前一明! 她用胳膊肘狠狠撞击那半扇窗,怎料窗户外面被人钉了一块木板,她用尽力气,也只能撞开一条小缝。 她绝望地倚着窗户,用拳头一遍遍地敲响木框。 要是有人经过就好了。 就在她被浓烟熏得近乎晕眩时,突然一阵阴凉的风飘进屋里,浓雾如蜂离巢般散了出去。 她脑子猛地一精明,耳边传来凌厉的男声,“寻死还能半途而废?” 洛屿泽杵在窗前,脸色与暗夜融为一体。 “奴婢没有寻死,是窗户打不开。” 洛雁被飘过的浓烟呛了一下,猛咳两声。 要是这烟雾再浓烈些,说不定她就没命了。 石榴! 洛雁猛地转身,勾头望向床边。 见石榴趴在床头一动不动,再回过神时,洛屿泽已不在窗前。 门被一脚踹开,冷风吹散云雾。 洛雁禁不住浑身一凛,仿佛血液凝住一般。 黑影投在她赤裸的玉足前,见她双足被冻得通红,洛屿泽直接将人拦腰抱起,放在一旁的木桌上,又卸下衣袍,披于她肩上。 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怕死吗?” 洛雁正揉搓着指尖,听见他这声低问,以为他又想挖苦自己,暗下眸反问道:“爷希望奴婢怕,还是不怕?” 冰凉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薄唇吐出的热气熏红她的脸,“如果我说不怕,你该如何?” 洛雁掩过唇角的苦涩,“奴婢不知。” “好一个不知。” 指腹用力,快要摁出印子。 洛雁咬紧后槽牙,不敢发出一声低吟。 她迟迟不肯低头,他也迟迟不肯松手。 僵到最后,还是洛屿泽先松了手,“洛雁,你必须活到我子孙满堂的时候。” “要是你敢先死,我让你连尸骨都留不得!” 第49章 扬她骨灰吗?好啊 扬她骨灰吗? 好啊,反正她都死了,如何瞧得见。 洛屿泽抛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去。 洛雁盯着他背影走远,才从木桌上下来。 确定石榴只是暂时昏了过去,她便将她抬到那张小床上,自己则披着洛屿泽的衣袍绕到屋子后面。 发现有许多扇窗户都有被钉的痕迹,这才意识到这是一场谋杀。 洛屿泽回到自己屋里,得知青儿沐浴更衣后,只着一层云纱趴在塌上等了他大半晌,还是付元悄悄朝屋里吹了的迷烟才让她昏睡过去。 黎明降至时,青儿刚睁开眼,便伸手去探身边的位置,还残有余温,青儿微微扬起唇角。 只是,她揉了半天脑袋,也想不起半点昨夜的细节。 但当她掀开被子后,发现自己已穿戴整齐。 是爷给她穿的吗? 一阵腰痛传来,青儿心头一悦。 伴在爷身边这么多年,她终于得宠了。 日后,她再也不是下人口中的花瓶了。 就在这时,素莺端着一碗汤药破门而入,脸色却不妙,“恭喜青儿姑娘,这是我家夫人赐给你的怀孕秘药。” 青儿看了眼碗里的东西,黑黢黢一片,还泛着恶臭,霎时白了脸,“我胃浅,喝不得重口。” 见她才侍寝一次就端起了架子,素莺斜睨她一眼,冷声道:“青儿姑娘要是辜负了夫人的美意,下次再有这好东西,你可求不来了。” “那就难为夫人费心了。” 素莺端着空碗出门,心里却闷得慌。 像青儿那等蠢笨的人都能得到姑爷的临幸,为何她家小姐不成? 青儿走在路上,故意扭捏起来。 一是她腰酸背痛,二便是她想要炫耀自己的新身份。 她千里迢迢赶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一日。 如今她已经能挺直腰杆走路,相信没多久,她也能当上正儿八经的主子了。 洛屿泽睡了通房丫鬟的消息很快传遍全院,包括洛雁耳朵里。 石榴去前院打水的时候,遇上一同被买进府里的婆子,据她们所说,洛屿泽屋里的烛火断断续续燃了一夜,想必是云翻覆雨了好几次。 石榴把这话一字不差地讲给洛雁听,唇色一瞬惨白。 昨晚他那么着急走?是赶着回去点红烛? 她还以为洛屿泽一直把青儿当奉水丫鬟使唤,是对她没有兴趣。 他真的喜欢青儿吗? 青儿扬眉吐气后第一件事还是跑来同洛雁跟前炫耀。 “爷昨晚对我甚是温柔,根本不愿在我身上留印子。” “爷还夸耀我皮肤细嫩光滑,很是好摸。” “” 青儿本就自命不凡,如今心愿达成,更是瞧不上她了。 “爷向来拿你当玩意儿侍弄,你早该认清事实。” 洛雁冷笑道:“恭喜青儿妹妹,被大夫人娇养这些年,总算派上用场了。” 洛雁加枪带棒,意思不言而喻:我是玩意儿,那你算什么?不过是大夫人为洛屿泽养的一只会下蛋的母鸡。 青儿愚笨,尚不能参透她话中意,依旧沾沾自喜道:“你就眼红我!” 待青儿离去后,石榴连忙递来清茶,“姨娘,您快顺顺气,虽说您现在坐的是小月子,但也是月子,这月子里要是动怒动气,只会伤及根本。” 洛雁并不介意会不会伤本,她本就没打算再生。 这两日,沈思琼也没少让素莺往她这里送滋补的药材。 洛雁只觉得好笑,把她赶出去那天晚上,沈思琼愣是没半点动静,如今让她捡回一命,她倒频频关心起自己了,究竟是真心的,还是为了自己那贤良的名声? 素喜照例送了汤药过去,回来时,她发现素莺被沈思琼罚跪在院子里。 念着天冷,她便去屋里烧了个汤婆子塞进素莺怀里。 怎料素莺并不领她的情,直接将汤婆子砸在地上,灰炭落地那瞬立马熄了火。 “谁要你假惺惺!” 素莺冷睨她一眼,冷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藏的那些心思。” “你虽生得比别人略好些,保不齐姑爷偏就瞧不上你这款!” 素喜本是好意,没想到素莺空口白话竟冤枉她头上。 她清楚,自己若闭口不接,便会让屋里那位生了隔阂。 于是她捡起被素莺丢到地上的汤婆子,神情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故意拔高音量,“素莺妹妹,咱们本是一个府里出来的,更应同气连枝、相互扶持,没由头地乱吃飞醋,只会伤了咱们与小姐间的和气。” 五日后,洛邢林回了京城。 洛雁也能稍微起身坐一会儿了,闲来之余,她让石榴多跑了几趟,把原本放在偏屋的东西都取了回去,尤其是针线。 东西两院的夹门上的锁终于被撬开,余清婉在东半院晃荡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她现在的新住处。 见她这副消瘦的面孔,余清婉的眼红了又红,“洛雁姐姐,你要死了,我就剃发出家当姑子去。” 余清婉的丫鬟一听,花容失色,立马劝诫道:“小姐,您别一开口就瞎说。” 洛雁哭笑不得,“你要出家当姑子去,谁当太子妃?” 余清婉轻轻擦泪,“谁爱当谁当,谁都不及你重要。” 余清婉此番为真心话,虽说她大小便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在家中,祖母疼、虽娘不在,但继母明面上是不敢刁难她,给她使绊子的,姐妹们自是礼让着她,兄长对她也百依百顺。 在外面,家世不如她的名媛闺秀自是吹捧着她,半点不敢逆了她的意。 反倒是在洛雁跟前,她头次吃了瘪,头次意识到自己的坏心眼,头次发自内心地想要同一个人交好。 除了柳絮和杨桃,洛雁便再没同人交过心。 洛家二小姐是好,但她对她的好仅存于她还是洛府四小姐的时候。 宽待庶女,为她立下贤良淑德的好名声,她的作用仅于此。 余清婉这般热烈地坦露心声,洛雁反倒受宠若惊,“衣服可还合身?” 念着余清婉过些时日就要提前回京为太后庆贺寿辰,她特意在衣服上绣了两朵石榴花,寓意多子多福,也好讨个彩头。 慢工出细活,再加上中间又掺了些别的活,赶在中秋前夜,她才让石榴把完工的衣服送去。 余清婉眼眸亮亮,“喜欢得紧,要不是想着姐姐给我别的衣服,这件我中秋就穿了。” 聊着聊着,余清婉便提起那中秋晚宴上,听荷出糗一事。 “也不知道那女人脑子是不是浆糊做的,竟敢耍滑头,让泽哥哥吃了好大一个闷亏,活该!” 第50章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洛雁这才想起还有听荷这个人。 原以为洛屿泽那日会与她花前月下,会对她春心萌动,哪曾想因为一件衣服,就破裂了。 “听说南陵王妃对她很生气,扬言要将人重新塞回舞坊!” “你从哪儿听说的?” 按理说,南陵王府内的消息不应该这般轻易地就传出去。 余清婉朝她吐了吐舌头,“就那日去南陵王府,我偷偷用钱收买了王府里的两个看门小厮,让他们把话传过来。” 洛雁这才意识到余清婉玩归玩,但办事也颇为仔细。 余清婉见洛雁对听荷的事不是很感冒,便转了话题,“过几日,我可能就要回京了,到时候你记得同我写信,等回了京后,也别忘了给我送拜帖。” 得知余清婉要离开的消息,洛雁心里有点失落的。 虽然现在有石榴陪着她,但石榴毕竟年纪小,还单纯,有些事她没办法同石榴细讲,怕脏了她的心。 但余清婉却通透这后宅里的阴私手段,偶尔一两句也是能给她提个醒的。 余清婉前脚刚走,素喜后脚便来了,“姨娘,我家小姐请您过去一趟。” 素喜身后还跟了个婆子,洛雁定睛一瞧,良久才辨认出此人竟是胡夫人身边的王嬷嬷。 王嬷嬷先是眯着眼打量一番这屋里的内饰,又沉着眸看了眼洛雁的衣着,似乎有些没想到,迟迟未曾开口。 见王嬷嬷对自己这般冷淡,洛雁也没表现过多套近乎的举动,只是淡淡地行了个礼,便穿戴整齐,跟着素喜一道回了前院。 沈思琼同胡夫人正在用茶,洛雁进屋,先是照例行了个礼。 虽然猜不出胡夫人此番来历,更拿捏不准沈思琼把她叫来前院的意图,但她刚行完礼,沈思琼便让素喜给她搬了个椅子,又连忙让人给她端了盏参茶。 甚至看她穿得单薄,又亲手解开自己的衣袍,起身披在她肩上,嘴里小声嗔怪道:“妹妹真是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好不容易才养回来些,要是再着了风寒受了罪,我可就要心疼了。” 沈思琼这话听得她心尖发毛。 明显就是拿她做戏,偏她还不得不应,“主母关心奴婢,奴婢怎敢让主母焦心,刚一听说主母找奴婢,奴婢立马就动身了,竟忘了披个袍子。” 她绝口不提外面冷的她舌尖打颤这回事,反倒演出了归心似箭的感觉,也侧面衬托出沈思琼厚待妾室的贤良。 胡夫人果真冲沈思琼笑了笑,“看来还是沈妹妹调教得好,这妾室对您百依百顺,当真羡煞旁人。” 沈思琼颇为受用,一时竟口无遮拦,“哪有胡姐姐好福气,有一堆姐妹陪着解闷,不像我家这个,前些时日染了风寒,几乎出不了门呢。” 胡夫人一听这话,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 家里小妾多也算是福气? 沈思琼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咱们当主母的,宽待下面人是一回事,但这立规矩又是一回事。胡姐姐别看我同洛氏关系好,洛氏要真做错了事,我也照罚不误呢!” 胡夫人神色渐渐缓和,“妹妹这句话说得没错,咱们当主母的,不就是要震住下面的人吗?不过我这确实遇到一麻烦,想要请妹妹帮我一把。” 沈思琼原以为胡夫人只是普通的串门,完全没料到她有求与她这茬,一时之间,她也不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笑道:“胡姐姐不妨先说一说?就怕妹妹也有心无力。” 胡夫人轻轻将手搭在额上,略有愁思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些后宅阴私之事,上不得台面。刚妹妹也说了,我家后院的娇花多,不免有些花的周围生了杂草,实在难除。所以我想着,从妹妹这里借一把锋利的镰刀好好除一除,待用完,自会把这镰刀完好的送回来。” 沈思琼愣了一下,合着这是来上门要人的? 拿谁比镰刀? “妹妹手段了得,想必最清楚妹妹这些手段的,当属洛娘子了。” 胡夫人并不喜欢拐弯抹角。 沈思琼刚悟过来,霎时脸色一阴,“胡姐姐,并非是妹妹不愿帮你这个忙,而是家中镰刀前些时日因为除了太多草,变得钝了,还没找人磨一磨呢,只怕您要走,也利索不起来。” 洛雁只能沉默。 两位主母舌战,她但凡开一句口,偏袒其中一人的意见,都会得罪另一人。 再说她的去留也并非她自己能决定,只要胡夫人说动沈思琼松口,她也是非走不可的。 沈思琼一向广结善缘,就算不与人过于亲近,也不想落得一个小气的名声。 毕竟人求上了门,她也不好拒绝得太直接,便试着偷梁换柱,“胡姐姐,我从宅子里带出来的丫头也很伶俐,不妨让她跟胡姐姐回去两天,说不定效果更好呢。” 沈思琼瞟了一眼素喜,内心有些发虚。 先不说素喜能不能办好这门差事,单说胡夫人那里,也是有所芥蒂的。 素喜毕竟是她的陪嫁丫头,日常也是在她跟前做活,贸然入了旁人的后宅,更是容易让人联想到眼线一说。 胡夫人自是不答应。 但也没有把话说得太死,“妹妹的顾忌姐姐明白,不过是怕姐姐用坏你这镰刀罢了,无妨,无妨,姐姐不妨去下家借一把,效果就算差些,总归能帮上忙不是?” 沈思琼一听这话,有些心急了。 要是胡夫人与其他人议论她经不住事怎么办? 慧名难立,但臭名只需一瞬间。 沈思琼终究还是妥协了,“这天色晚了,姐姐也别折腾了,若你不嫌弃的话,就带去。” 胡夫人虽有些强求之意,但她又不能表现得太过迫切,至少还得圆一圆,“妹妹当真如旁人所说一般大方,你尽管放心,我这人一向小心,绝不会怠慢了洛娘子。” 洛雁没想到胡夫人远比她想象中的要聪明得多,她与沈思琼应该也没见过几面,竟能从这几面中探出沈思琼最在意的东西,反击为胜。 像这样的高手,怎么还会被自己后宅里的人算计呢? 第51章 受旧人之托,救你于水火 洛雁让石榴简单去收拾了两件衣物,就随着胡夫人上了马车。 期间,沈思琼多番用眼神警示她。 胡夫人倒是心满意足,毕竟她此番来的目的就是要把人带回去。 路上,她才同洛雁细讲用意,“我府上的后院失火已久,就算真要打理,也无从下手,就不必浪费这功夫了。那你尽管放心留下,就当陪我聊聊天就成,正巧我家芊姐儿也喜欢你,日日盼着你来做客呢。” 洛雁没想到胡夫人与沈思琼绕来绕去,竟是为了拉她去胡府做客,顿时愧不敢当。 “夫人抬举奴婢,是奴婢的荣幸,只是奴婢什么都不为夫人做的话待日后主母问起,奴婢接不上来可怎么好?” 她可不想去别人家里吃白饭,与寄人篱下没什么区别。 胡夫人见她这般固执,只好说了实话,“我也是受人之托。” 日落西山,天际被一道红线割裂。 洛屿泽刚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边被急哄哄冲进屋里的洛编修抓起来喝了,“事成了,人已经进了胡府内宅。” 洛屿泽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次多亏你那青梅。” 穆编修听见“青梅”二字,耳根霎时一红,“不过是幼时同住一条街巷而已,没几年她就搬走了。” 中间断了联系,他竟不知她嫁的人是渝州城的县令。 一想到一朵鲜花竟插在牛粪上,穆编修忍不住攥紧拳头。 “洛兄,若是我们一举铲除雪家余孽和余党,其家眷该如何判吗?” 洛屿泽淡淡抬了下眸,似乎读懂了他的用意,缓缓道:“大抵是充入官妓,或是流放偏远地区,鲜少人能全身而退。” 穆编修心里咯噔一下。 见他沉默不语,洛屿泽印证了自己的猜测,“穆弟,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只能规劝你一句。他们夫妇一体,未免他做的事,她会不知,若你执意护她,就同徇私没有区别了。” “我知道。” 穆编修落寞地点了下头,语气却铮铮,“但我觉得,她断不可能与她夫君那种人同流合污。” “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会嫁于那种人,想必也是被迫的。” 这还是洛屿泽头回见一向阔达的穆编修这般执着,继而不再多言。 洛雁并未深究胡夫人口中的“旧人”是谁,但她心里也有个大概。 洛屿泽么? 如果不是他,谁会为一妾室费心费力。 胡夫人安排她入住自己院里的偏房,没想到胡府偏房的陈设竟比沈思琼所住那间正屋里的陈设还要好。 把她安置好,胡夫人就回自己的正屋休息去了。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胡夫人并没派人请她一并到正屋用,而是让人单独拎了个食盒送过去。 洛雁在看见食盒那刻,深深松了口气。 幸好胡夫人还是能捏住分寸的,不至于对她热情过了头,要是失了规矩,传到沈思琼耳朵里,定是要明里暗里针对个没完。 如此看来,胡夫人倒真是个八面玲珑的妙人,竟能把事情处理得滴水不漏。 究竟是何人压她一头呢。 翌日一早,洛雁便醒了。 梳洗完,石榴服侍她穿了衣服,洛雁决定暂时把自己当作胡府的妾室,照例要给胡夫人晨昏定省。 这般规矩做足,任由沈思琼想要挑刺都不成了。 结果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传来的嘲讽声。 “我的傻姐姐,你可真是钱多的没地方花了,自家有绣房还要跑出去找外人做衣服,那外人用的针线、布料,能比自家用的好吗?” “要让姐夫知道了,怎能不说你败家。” “我可怜姐夫呦,自从娶了你回来,这官位就没动一动,十年如一日的县令,屁股都坐凉了。” 洛雁顿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入内。 刚巧王嬷嬷端了新茶过来,见到杵在门口的洛雁,好声提醒了句:“娘子进去无妨,里面这位是我家夫人的胞妹,最近寄住在这里。” 王嬷嬷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低声补充了句:“夫人这胞妹前些年丧了夫,性子傲得很,您尽量忍着些。” 王嬷嬷其实想劝她走,但是人都走到这里了,不打一声照顾就离开也有些失了规矩。 但是她也不能确定,自家夫人的胞妹瞧见貌美的洛娘子会不会心生妒忌,挖苦个没完。 洛雁从王嬷嬷眼中探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但她也没退缩这一条路可以走。 刚跨过门槛,又听见一句:“姐姐,先不说你已经伤了身子生不成了,就算你还能生,就凭你这年老色衰的脸,也不讨姐夫喜欢,不然姐夫何须小妾一房接着一房地娶。” 胡夫人脸色比吃土还难看,手里的帕子恨不得拧成绳,眼下满是嫌弃。 偏那妇人还没察觉出问题,继续挑衅道:“姐,要不你还是把你的嫁妆交给我保管,省得你随意糟践。” 提及嫁妆,胡夫人实在忍无可忍,摔了茶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那点心思,自己玩牌输光了嫁妆,就在这图我的嫁妆,还想让我替你收拾烂摊子,做梦!” 碎片在洛雁脚边炸开,但洛雁神色淡定,甚至没半分失举之态。 反倒是胡夫人,瞧见这样一幕,突然愧疚起来,连忙招手让洛雁过来。 “你怎么来了?我还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呢。” 洛雁福身,“夫人抬爱,奴婢怎敢坏了规矩,这晨昏定省是一定要按时的。” 胡夫人看了眼屋内的空座,无奈地笑了笑,“要是我们府里的人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坐在胡夫人身侧的女人突然扬起脸仔细打量洛雁,唇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这是姐夫新纳的妾?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洛雁这才挪了目光,看向这般猖狂的人。 结果刚扫了她一眼,瞳孔便忍不住的一震。 第52章 说我克夫,那你呢? 这人的穿搭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原就肤色白皙,体态丰腴,偏又搭配大绿配大红的料子,而非淡色,皆是扎眼的颜色,再坠上玫红的簪子,媒婆都不敢这般浮夸。 更何况她眼尾处已起了细纹,并不适合继续点花钿扮嫩,而她不仅要点花钿,还要在眼下沾珠光,竟梳了垂挂髻,一向时未出阁姑娘们才爱这般打扮。 洛雁本与她无冤无仇,可她偏要暗中挑刺,“姐姐,你记得我之前同你说过,这种面相的女人不能纳,克夫。” 闻声,洛雁眼底冷意翩飞。 既然是她先犯得冲,就别怪她胡说了。 “这位夫人不是来做客的吗?瞧您这架势,倒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以牙还牙,是她的底线。 林赵氏被噎红了脸,“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有没有资格,不是您说了算!” 洛雁重新看向胡夫人,又规矩地行了个礼,“还望夫人原谅奴婢唐突,只是奴婢这耳朵实在听不得脏话。” 林赵氏从未受过这憋屈,咬牙切齿道:“姐姐,你要不惩戒这妾室,只怕日后她要翘上天!” 胡夫人叹了口恶气,厉声道:“你胡说什么!这是洛娘子,是我请来府里做客的!” “呵,就她这等身份的婢子还值得你专程请来做客?”林赵氏不依不饶。 洛雁本不打算继续参与这口舌之争,怎料胡夫人朝她使了个眼神。 不得已下,洛雁只得冷笑一声,“您口口声声说我面相克夫,那您呢?不是已经克了。” 林赵氏没想到洛雁会拿自己寡妇的身份做文章,气得鼻孔冒烟。 她最忌讳别人当面提起她那死鬼丈夫,刚嫁进府五年,她就成了寡妇。 幸好她有俩儿子傍身,不然公婆一定会把她当扫把星赶出去。 但是这寡妇的生活实在不好过,在外会被人戳脊梁骨,在内,又实在寂寞不已,她这日日夜夜,只能靠吃食消磨。 这场口舌之争,终究是林赵氏占了下风。 她借口身子不适离开,走之前还恶狠狠地剜了洛雁一眼。 待周围静下来,胡夫人才堪堪道:“我这妹妹不是个省心的货色,她年纪轻轻死了丈夫,便记挂上了我的位置。想盼着我死,她好替我嫁进来。但我心疼我的芊姐儿,舍不得早死。” 说完,她提起帕子,忍不住咳嗽两声。 王嬷嬷见状,连忙端着刚泡好的热茶上前,“夫人,我在这里加了参片,您快润了润。” 洛雁这才注意到胡夫人光鲜的外表下,实在埋着一副疲倦的面孔。 她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却无半分活气。 待洛雁坐上位置后,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府里的妾室才陆续而来。 “请主母见谅,这天黑路滑,妾只能谨慎些,生怕磕了碰了,更耽误时间。” “可不呢,这天明得越来越晚了,黑得越来越早,但这晨昏定省的确实一样的,当真是苦煞了诸位姐妹。” “主母向来仁慈,最为诸位姐妹着想,不妨改一改这晨昏定省的时间?或是变成一日一醒也成啊。” 几名打扮艳丽的妾室刚坐下,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完全不把胡夫人这个正妻放在眼里。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们便商量出对策,“姐姐,您这身子骨也不好,万一哪位姐妹着了风寒传染给您,您估摸着又要病上半个月,到时候这府里的药材都要紧着您用,下面的人就要受罪了,不妨就免了这晨昏定省,这般您也能落一个体谅家中妾室的好名头。” 洛雁闻声放下杯盏,定定地看向说话的人。 竟是胡府的宠妾梅氏。 梅氏嫣然笑着,身上穿的玫红色衣裙上绣的竟是牡丹花。 在大赢,牡丹是国花,一般只有国母或是身份尊贵的正室才配绣制。 梅氏竟然这般大胆,藐视国规,竟然在自己身上绣国花! 洛雁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蠢货,早晚会栽沟里。 胡夫人早已习惯这样的画面,只不过今日有外人在场,她多少得装装样子,不能轻易松口。 “我怎能为了自己的名声坏了祖宗的规矩?” 胡夫人边说,便看向梅氏,想要从她那张张扬的脸上探出此举的目的。 梅氏果然不罢休,“姐姐,妹妹还不是为了您考虑,您要是不领情,那便等爷来劝您。” 还没装两句,梅氏就暴露本性。 胡夫人更是不悦,“妹妹真是处处离不了爷。” “那也比某些人见不到爷强。” 场子一下子冷了下来,无人敢接话茬。 洛雁观望了一会儿,便能从在座每个人的神情里探出,谁是同梅氏一伙的,谁是摇摆不定的,又是谁明哲保身的。 取消晨昏定省一事终究还是不了了之。 待妾室都散去后,胡夫人吊着的那口气就像被狐狸吸走一般,霎时垮了下来。 王嬷嬷扶着她上了矮榻,散了乌发,一双柔情似水的桃眼透出淡淡的冷寂,“今日真是让你看笑话了。” 洛雁铿锵有力地回应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夫人所遭遇的算不得笑话,至少在奴婢看来,并不好笑。” 胡夫人尬笑一声,“十年如一日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些时候了。” 洛雁时刻谨记着自己的任务,既然她被胡夫人以调教后宅的名义带了出来,就要发挥作用。 “夫人,还请您能将这府里的情况同我一一说明,想要药到病除就得对症下药,奴婢不怕以身多替您试几次。” 胡夫人犹豫片刻,让王嬷嬷送她回去。 言下之意便是让王嬷嬷把这后院里的事一一说与她听。 “我们府里共有六位姨娘,分别是梅氏、黄氏、钱氏、李氏、小刘氏和大刘氏。” “其中梅氏最为得宠,人也最为嚣张,其余五人不过都是见风使舵,唯有小刘氏还守着点本分,不敢越矩。” “尤其是其中有三人都生了男丁,分别是梅氏、李氏和大刘氏。” “李氏生的虎哥儿今年三岁,梅氏生的蒲哥儿年长些,六岁半,大刘氏生的雪哥儿今年刚满周岁” 第53章 主母命不久矣,谁是候补选手? 没一会儿工夫,洛雁便将胡府内宅的阴私摸了个清楚。 梅氏最为得宠,不屑于旁人结交,钱氏膝下无子嗣依靠,又不得主君重视,便上赶着倒贴梅氏,经常热脸贴冷屁股。 大刘氏和小刘氏互为堂姐妹,便理所当然地结成一个阵营,但小刘氏无好胜之心,不争不抢,并不为大刘氏所喜。 还有李氏和黄氏,几乎是一前一后相继入府,又一前一后相继失宠,平日里没少同梅氏争,因而两人报团取暖,算是这府里关系最为牢固的一对。 王嬷嬷越说越没有底气,“洛娘子,你当真能把这一幅烂牌玩成好牌吗?” 洛雁松了松眉头,“斩草先除根,目前府里最大的问题出在这梅氏身上。” 梅氏得宠,连带着膝下的蒲哥儿也被重视起来,其他两名生了男丁的人怎能不急? “嬷嬷刚同我提起,老爷有意把梅姨娘之子过继到夫人名下?” 王嬷嬷咬了咬后槽牙,“提起这事就来气,我家夫人虽是伤了身子生不得了,但也不是只有蒲哥儿一个选择,老爷欺人太甚!” 洛雁却用力点了点头,“那就从这里下手!” 胡夫人听完洛雁的提议,半信半疑道:“这样当真能成?” 洛雁淡淡一笑,“夫人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 听她说得有理,胡夫人决定放手一搏,死马当活马医,就算不成也就是如今这局面继续僵着,也不能再差。 说罢,她便让王嬷嬷去各个院子里跑腿,通知这几日不用晨昏定省。 顺带着又安排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去散播谣言。 “诶,听说了么?夫人的病,似乎又重了,看来府医说的没错,夫人也就这几年光景了,但老爷还年轻着,肯定会娶续弦,不知会是哪家小姐?” “非得是续弦吗?说不定是从下面抬上来的呢?梅姨娘那么受宠,膝下还有男丁。” “梅姨娘的家世你又不是不知道,戏子出身,要是抬成正妻岂不让人耻笑。” “要按你这般说法,大刘氏岂不有可能?我记得刘家上头可是出过官,也就搬城后没落了。” “李氏家世也不差,她爹可是秀才呢。” “” 正当大家讨论的正火热时,突然有一家丁提声道:“不妨我们开一赌注,就赌这续弦会抬谁?” 抛去从外面重新娶一说,众人只赌家里这几位。 家丁信心满满地压了梅氏,一两银子闪闪发光。 其余人一看赌注不小,也起了兴趣,纷纷从钱袋里掏钱。 下人们这般玩,传到正屋,竟也没人出面制止。 见正屋的房门紧闭,众人更加确信胡夫人命不久矣的事实。 下人们既知道了,六房妾室自然也知道了。 虽然免了晨昏定省,但不代表她们不能去正屋拜访。 小刘氏屋里,丫鬟正在替她梳头。 小刘氏看了眼桌上她亲手炖好的鸡汤,叹了口气道:“前两日见夫人,还觉得她气色好多了,怎会突然病得这么严重?” 丫鬟道:“许是半夜没关紧窗,受了寒?夫人自打生下芊姐儿后身子就不行了,撑了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小刘氏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也得去尽尽孝心才对。” 没想到小刘氏刚到,就吃了个闭门羹,就连她辛苦熬成的鸡汤,也原封不动地端了回来。 小刘氏的丫鬟愤愤道:“姨娘,您这一片好心全被当成驴肝肺了,竟被那王婆子怀疑里面掺了脏东西,哪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下毒?正屋的人也太谨慎了。” 小刘氏原本没有多想,只当胡夫人想安心静养,结果听丫鬟这么一说,脸色霎时一白,竟没顾着自己还在外面,脱口而出,“下毒?夫人不会被下毒了?” 不说不打紧,这一说,府里很快又传遍了。 ——胡夫人被下了毒,所以才命不久矣。 话锋一变,众人又开始怀疑是谁下的手。 能这般猖狂下毒的人,定是笃定了胡夫人死后,她一定能坐上那个位置,自然也跟下人们的赌注对上了套。 梅氏听说这事,突然晃了神,“难不成爷在这府里还有第二人选?” 胡老爷分明答应了她,只要赵氏一死,这主母和嫡子的位置就是她和亲儿蒲哥儿的,如今赵氏被人下毒,只吊着一口气,府里却传出下毒的人才是日后被抬举的人。 她没有下毒,难不成她并不是被选中当主母的人? 一时间,梅氏心烦意乱。 原想等胡老爷回来问个清楚,怎料胡老爷这几日公务缠身,只能住在县衙。 更要命的是,胡夫人竟然派人把整个胡府给封了,只能出不能进,一下子让众人陷入了恐慌,更加坐实了这中毒的谣言。 林赵氏原想出去打花牌,听说亲姐被人毒害的消息,心里又惊又喜。 要是她姐一死,她能够改嫁姐夫,继承她姐的嫁妆,日后打花牌的本金不就够了,再也不用从她姐手里扣钱了。 于是林赵氏也不嚷嚷着出门了,整日就在房中等着,等着她姐咽最后一口气。 众人见平日爱玩的林赵氏竟然也老实了,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一群人猜来猜去,竟没一个人想起来要去通知胡县令。 后宅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妾室们互相猜忌是谁下的毒,也互相琢磨究竟是谁才能坐上这主母之位。 又过一天,王嬷嬷揩着泪从正屋出来,逢人便哭上两声,“我家夫人命苦,自从嫁进这胡府后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也就算了,竟然还要为别人做嫁衣。” 旁人听见这话,自然问道:“这别人是谁?” 王嬷嬷叹气道:“还能是谁,总不能是大家口口相传的下毒之人!” “我家夫人又不傻,怎能把这主母的位置让给毒妇,她心里已有人选。” 这两句话一出,又掀起了一波惊涛骇浪。 ——只要揪出了中毒人选,就能排除其中一个选项。 很快,妾室们乱作一团,互相勘察对方的诡异举动,定义为是其下毒之人,想要将人押到正屋那去邀功。 顺带也想去探探胡夫人的口风。 偏正屋那口风紧得很,也就从王嬷嬷嘴里翘出两句话,就连林赵氏去了好几趟也是碰壁,一无所获。 就在众人被眼前的利益迷了心智时,胡夫人突然召了李氏过来,还要求她带上虎哥儿 第54章 她从未醉心过这后宅之争 “夫人用意还不好猜吗?梅姨娘之前就想把蒲哥儿记到夫人名下,好母凭子贵,偏夫人就是不愿意,这才一直拖着,如今夫人直接传了李姨娘母子过去,明显是临终托孤!” “万一只是夫人想瞧瞧虎少爷呢?” “平时也没见虎少爷同夫人多亲近,如今夫人卧床不起,独独要见虎少爷,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李氏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惊喜来得太快,她实在不敢相信。 领着虎哥儿进屋后,见到床幔拉着,看不清里面人的脸,只能隐约听见咳嗽声。 李氏难得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磕了头,同时也压着虎哥儿磕头,“妾室李氏携子胡鞅拜见主母。” “起来。” 胡夫人有气无力道:“你们就站在那里说话便成,千万别靠近,虎哥儿还小,要是过了我的病气就不好了,咳咳。” 李氏佯装关心道:“夫人,府医可说了您的身体何时能好?” 床幔里传出一声苦笑,“养好?算了。李氏,你可知我今日找你过来的原因?” 李氏突然有些按耐不住自己心头的激动,“请主母指示!” 胡夫人缓缓道:“你是我亲自为爷挑选的良妾,无论家世,还是品行都是我认可的,所以你生下虎哥儿后,我没急着要到自己名下,一是我生了芊姐儿后身子受损,生怕顾不得他,二来便是我相信你,有你这样一个母亲,自能把虎哥儿教养得极好。” 说完这些话,胡夫人便止了声。 正当李氏以为胡夫人是把重点压在后面时,床幔后又慢慢地飘来一声,“你走,我要休息了。” 就这? 李氏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偏王嬷嬷撵人撵得极快,没一会儿功夫,李氏和自己的儿子就被送出了屋。 回去路上,有不少人跑来巴结恭贺,“恭喜李姨娘,很快便能成为这当家主母。” 李氏要面子,一边享受着旁人的夸耀,一边忐忑地分析道:主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要抬举她为填房的意思吗?为什么她只能听出,她让她好好照顾虎哥儿的意思? 对于李氏的天降喜事,另外两个有男丁的妾室就不是很高兴了,尤其是梅氏,这两日没有胡县令撑腰,她可憋坏了。 原以为此事已成定局,没想到半下午时,胡夫人又叫了大刘氏过去,但并未让她带上刚满月的雪哥儿。 且大刘氏在正屋呆到夜半晌才出来,回去路上还不停地揉搓着手腕,像是写多了东西的模样。 府里人猜测,“李氏进去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出来了,怎么看都不像要交代要紧事的样子,夫人在后宅多年,自然有许多东西都要整理,说不定这会儿才放大刘氏出来,就是让她在屋里誊抄东西呢!” 大刘氏听见这话,也有些起疑了。 难不成主母上午传李氏母子过去,只是虚晃一枪? 她下午刚进门,水还没喝上,就被主母身边的王嬷嬷扣下来,递给她几本陈年老账,让她一一誊抄在空白的账目上,抄得她手都酸了,人也晕晕乎乎的,还没跟主母说上两句,就被送出来了。 李氏的人把大刘氏出门后的举动汇报得一清二楚,李氏徒然升起一股被人戏弄的错觉,但她心里又抱了一丝希望,安慰道:“万一是大刘氏下的毒呢?说不定就是主母叫她过去罚抄经书。” 胡夫人并没有请梅氏,俨然梅氏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一时间,李氏和大刘氏暗暗较上了劲,彼此都认为自己才是当主母的那块料。 主母一定会从她们二人之中产生。 没想到第二日一早,就出了事。 有人往雪哥儿的吃食里掺了木薯粉,险些害雪哥儿没命,幸好雪哥儿的奶娘反应过来,及时查出了异样,没有让雪哥儿喝太多,才保住了命。 大刘氏一口咬死是李氏,声称李氏是得不到就毁掉,李氏本想与她大撕一番,怎料午膳后,虎哥儿又闹了腹痛,下泻不止,府医用了药才好了些。 李氏一下子便怀疑到大刘氏身上,一是她要以自己夺主母之位,二便是她因为早上那些流言蜚语对她怨怼。 两人相互怀疑,越想越觉得是对方,恨不得当场把对方的院子点了。 与李氏为伍的黄氏,还有大刘氏的堂妹小刘氏不得已卷入纠纷,唯有梅氏和钱氏隔岸观火,欲坐享渔翁之利。 正屋内。 胡夫人气定神闲地坐在矮榻上,看着王嬷嬷端来的秋梨水,眉眼含笑,“洛娘子当真费神了,尝尝这秋梨水,嬷嬷最是拿手。” 洛雁欣然点头,端起那秋梨水,舀了一勺,果真润喉通肺,好生舒爽。 待两人说笑两句后,胡夫人提及此事,洛雁才将缘由娓娓道来,“甭管宅大宅小,都离不了一个‘争’字,夫人先前只顾着一碗水端平,以为这样便能家宅和睦。却忘了这妾室间,也是有等级划分的。得宠的、不得宠的、有子嗣的、无子嗣的。” “不得宠地依附得宠的想要争宠,得宠的便想为自己再多争一些好处。” “无子嗣的想要争一个子嗣,有子嗣的便要为孩子争一个前途。” “夫人表面看着她们沆瀣一气,是为打压您这正室,实则她们也暗暗较着劲,只是有您在这上头压着,她们不敢胡作非为罢了。只要您稍微放点鱼饵,让她们利益相冲,这杀人诛心的刀,不用您出,也不会脏了您的手。” 洛雁一番话使得胡夫人大彻大悟,她完全没想到看似柔弱的女人竟有这般玲珑的心思。 也不由得为沈思琼捏了把冷汗。 倘若有一日,她不愿在屈服于主母之下,凭她的手段,定能悄无声息地将障碍扫除。 这般的人养在后宅里,不就是养虎为患。 面对胡夫人的眼神赞许,洛雁只是一笑而过。 她悄无声息地压下眼底的冷光。 可惜沈思琼以为她弱小无依,唯有仰仗洛屿泽的疼爱才能苟活下来。 殊不知她并不醉心于这后宅之争,只想守护弟弟平安长大。 第5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氏和大刘氏两败俱伤在所难免,梅氏自认为除了两位劲敌胜券在握,即便没有胡老爷帮衬,她亦能坐稳这主母之位。 唯一一变数,便是胡夫人膝下的芊姐儿。 也不知道哪个嘴快的竟同一孩子嚼舌根,将胡夫人被人毒害、命不久矣的话当做趣事说与芊姐儿听,芊姐儿一听,自是恐慌,便拽着奶娘来前院哭闹。 刚巧林赵氏这几日正因出不去玩牌心烦,听到孩啼声,更是焦躁,竟直接泼了盆水在芊姐儿脚下,“这会儿子哭,等你娘咽气那会儿,还能挤出来吗?” 胡夫人听见外面的动静,心系女儿,刚想起身,却被洛雁拦下,“奴婢去摆平。” 洛雁打开门,见到林赵氏那掐腰歪嘴的动作,很难相信她跟胡夫人是同父同母的胞妹。 “芊小姐。” 见洛雁从屋里出来,林赵氏是有些生怯的,毕竟她次次都说不过她,失面子是小,被扎心是真。 这次,洛雁的目光还没落在林赵氏脸上,她就抱着铜盆,夹着尾巴回屋了,一句废话也不多说。 倒是芊姐儿,哭得跟泪人一样。 为了让胡夫人做戏做全,不得已把芊姐儿也瞒在鼓里。毕竟只有芊姐儿这个亲女儿相信她快死了,她在众人眼里才是真的将死之人。 洛雁用手指顶着帕子,轻轻为芊姐儿擦去眼角的泪,“奴婢陪芊小姐回去。” 芊姐儿不肯,“我要见母亲。” “夫人刚服了药睡下,你若这会儿闹醒了她,只怕她又要头疼了。” “那好。” 芊姐儿毕竟年纪小,三两句话便哄回去了。 洛雁跟着芊姐儿走了许久,才走到一间很僻静的小院,到处种满了花草。 如今虽是秋末时节,只要精心栽培,多数花还是能维持一段时间明艳的光景。 洛雁虽不识得有些花的品种,只觉得赏心悦目。 假山下的菊花个个比拳头还大,芊姐儿冷淡地扫了一眼,扬眸哼道:“这院子原是梅姨娘她们在住,前些时日,我爹非说蒲哥儿碰了这些花草会起癣,强行换了我的屋子。” 芊姐儿忍不住握紧拳头。 像她这般年纪的孩子心思最为敏感,也更容易争风吃醋。 洛雁又瞥了两眼那假山下栽种的菊花,突生一想法,“夫人如今卧床养病,正愁枯燥,奴婢瞧那假山下的菊花开得正好,不妨挖两株移盆给夫人送去,也算表了芊小姐不能在旁陪伴的孝心。” 芊姐儿一听这话,也不觉得这些花草扎眼了,连忙同身边的奶娘使了个眼色,“那铲子来,本小姐要亲自给娘挖花送去。” 洛雁原以为芊姐儿会把这些活交给下人,没想到她竟要亲自动手。 生怕她伤了自己,洛雁和奶娘一人站在一侧死死盯着。 芊姐儿倒是来劲,手和铲子并用,小心翼翼地将花根刨出来。 就在这时,“砰”一声,铲子被芊姐儿插在土里,芊姐儿疑惑地歪着脑袋,回头看向洛雁二人,“里面有东西。” 奶娘是见惯后宅阴私的人,第一反应便是脏物陷害,连忙将芊姐儿扯到一旁,自己动手。 洛雁不宜在外太露风头,刚想告辞,却被奶娘拦着,“娘子就留着,万一真有什么不好的事,也好让娘子这个外人做个见证,为我家小姐鸣不平。” 洛雁就这样被当做人证留下。 三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奶娘挖出的精致木盒,镂空样式,用的还是上好的红木。 奶娘大着胆打开,让洛雁取出这木盒里唯有的一本账目。 奶娘虽不识字,但也认得“账目”二字,她咂舌,“定是梅姨娘留下的,先前夫人病了一些时日,老爷便让梅姨娘管账,后来夫人病好后把管账的活接了回来,看账目时总觉得有好多地方都对不上,奈何又没有证据,只能用自己的嫁妆去填窟窿。” 奶娘认为这便是被梅姨娘藏起来的真账目。 洛雁却忍不住怀疑,这梅氏看着也不像粗心大意的人,怎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忘在旧院? 洛雁又看了一眼账目封面,见上面还有一行字——宣德二十五年间,云来商会。 宣德二十五年?那不就是今年。 云来商会。 洛雁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过她并没越过胡夫人这个当家主母仔细翻阅出现在别人家的账目,而是提醒奶娘一句:“这等重要的东西还是趁早交由夫人保管,省得作奸犯科的人回来找。” 待到入定,洛雁躺在塌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听见石榴趴在她床头低语一句:“姨娘,您这是想爷了吗?” 石榴一句话点醒了她。 她总算知道在哪瞧见的了,在洛屿泽的书房,她让他替他抄录文书时,偶然见到一封他忘了收起的密函,上面就提到过这个商会的名字。 为什么商会的账目会出现在芊姐儿院里? 这东西不是很重要吗? 有芊姐儿闹这一出,舆论发酵得更快。 李氏和大刘氏两方已经结下梁子,整日只顾着明里暗里地挖讽彼此。 梅氏则在这后宅之争中很好地隐身,算着时机成熟,带着精心设计的伪证上了门。 梅氏着了一身玫红拢纱石榴裙,满头的珠钗一晃一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脸上的妆容同那日秋日宴上见到了一般明艳,她生有美人尖,唇红得像熟透的荔枝。 梅氏声泪俱下,“主母,妾实在不忍您蒙在鼓里,这才斗胆冒着得罪两位姐姐的风险,向您坦露真相,还请主母应允妾,无论妾遭到怎样的妒恨,请主母一定要护着妾的孩子,只有这样,妾才能安心地去死。” 隔着床幔,胡夫人恨不得把白眼翻天上,却要按照原计划,装出一副病弱模样,“有我在,谁敢伤咱们胡家的孩子?妹妹但说无妨。” 梅氏这才放心把人证物证全部带上来,一批是指证李氏、大刘氏联合起来给主母下毒的,另一批是指证她们两人反目成仇,把后宅搞得乌烟瘴气的。 梅氏自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殊不知,除了床幔后的两人,还有屏风后,两人暗暗咬牙,听着一句接一句的诬陷,实在忍无可忍。 李氏最先冲出来,指着梅氏的鼻子破口大骂,“梅氏,你个杀千刀的!竟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拿我们两人当垫脚石。” 大刘氏也是后知后觉,“原来是你,是你在背后挑唆我们二人,你竟然把我们当箭靶子使,自己却跑到主母面前邀功。” 床幔后的胡夫人将大鱼一网打尽,也不必在再装,掀开床幔露出那张打扮精致的脸,毫无半点生病之态,语气冷厉,“梅氏今日真是让本夫人开了眼,往日你在爷面前承宠,说自己不敢越级当权,本夫人信你。” “平日你与后宅姐妹团结友爱,本夫人当你懂事。” “如今这般又是为何?” 第56章 只有和离一条路能走 梅氏见到胡夫人那张气色红润的脸,瞬间意识到自己被溜了。 “你,你没病!” “不过是染了点风寒,养两日就好了。你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盼着我早死。” 胡夫人经过洛雁这几日的调教,再不似往日那般优柔寡断,寡淡似水的一句话,竟威慑了在场三人。 胡夫人虽没明着说李氏和大刘氏,这次也算给他们敲了个鸣钟。 胡夫人以梅氏不敬主母,残害家妾为由,欲将其送到庄子上休养心性,另将梅氏之子交由小刘氏教养。 多半没个十年八载是回不来了。 梅氏不甘心,嚷嚷着要见胡老爷,要让胡老爷替她们母子做主。 胡夫人听得心烦,让人堵了她的嘴送到柴房。 待李氏和大刘氏走后,胡夫人还有一烦心事要同洛雁细说,“芊姐儿奶娘送来的那账目,我看了。” 洛雁闻声,连忙起身,露出惶恐之色,“夫人,您让奴婢处理这后宅的乌糟事,奴婢方能应下,但您要是让奴婢替您拿别的主意,奴婢是万万成不了事的。” 正因她心里清楚,那账本或许是个祸端,才不想涉及。 胡夫人也是这般认为,但她孤立无援,又不敢闹大,只能求助眼前这唯一的聪明人。 胡夫人朝洛雁行了大礼,从她帮自己出主意起,她便再没拿她当外人看过。 洛雁哪受得住胡夫人这等重视,只得硬着头皮道:“夫人,不是奴婢不想帮您,是奴婢就算帮了您,只怕也挽回不了既定的结局。” 胡夫人眼底噙着泪,“难道我和芊姐儿就该被活活拖累吗?” 但是那账本上记载的私盐数量就够她和芊姐儿遭罪了,更何况还有煤矿、火药,哪一样单拎出来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胡夫人哪敢与人多言,甚至连自己的心腹王嬷嬷都不敢多说一个字。 在胡府这么多年,她非但没讨到半点好处,整日还得为那负心汉操劳家事,身子累垮了不说,竟还被设计入局。 胡正荣前些时日还想利用她娘家的权势升官,不许砸重金为她爹备上厚礼,原来他那取之不尽的私库,竟是干这些营私得来的。 亏得她一直以为胡家家大业家,任他怎么挥霍都无妨。 是她天真了。 洛雁听到“煤矿”二字,便不由得想起七年前,洛家宗祠突然失火那件事。 因为迁都,新城的面积有限,不少世家大族只能去城外的荒山上建祠,甚至为了图个方便,不少交好的人家相约把宗祠建得近一些,也好有个照应。 洛家当时无权无势,除了有些闲钱,旁的都争不过,只能被分到一个偏僻的山头,好在山头土质松软,易于开荒,再加上有钱请工,洛家的宗祠算是建得最快的那一批。 因为家里也在修缮,府里乱糟糟的不成样子,洛屿泽便偷偷带着她、洛莹莹还有洛邢林三个人一道去修好的宗祠里看书。 哪成想,某日下雨,她独自上山迷了路,竟发现洛家宗祠的后山处有一处私自开采的矿洞。 她当时被吓坏了,只敢悄悄把这件事告诉她最信任的大哥。 没想到就因为她这一句多嘴,却害了洛屿泽半辈子。 大赢律法,凡运送私盐,私自开采矿洞,或不得官碟便运输违禁品者,诛九族。凡知情不报者,处流刑。 胡夫人正是因为知晓这铭文律法,所以才会害怕。 她这会儿连一口茶水也喝不下去,整个人就跟被勾走了魂一般,一心怕死。 洛雁隐约能够猜到为何渝州城重修这么久,洛屿泽和穆编修二人还不急着走,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官场上的事她鲜少从洛屿泽嘴里听得,更不会主动提起。 想必这本账目正是他们想找到却难找到的东西。 毕竟谁会想到,胡县令竟然把这玩意儿藏在最不得宠的女儿院中,用花草作掩? 想必他们要偷,也是从梅氏那里下手。 洛雁很快滤清了思路,突然觉得这浑水不得不蹚。 说不定她能利用这本账目同洛屿泽做个交换?也算各取所需。 洛雁将手搭在胡夫人冰凉的手背上,压低声音道:“夫人,奴婢这里确实有一法子可以帮你和芊小姐保全性命。” “快说。” 洛雁神态自若道:“您必须同胡县令和离,越快越好,且和离书上必须注明,芊小姐从此以后与胡家再无瓜葛,还必须请来胡家的家族长老作证,必须把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 这样她才算是彻底与胡家脱离关系,就算真到了事情败露那一日,官府来拿人,胡夫人也能凭此和离书带着芊姐儿全身而退。 再说和离,总比被休要好,最起码名声这块是能保全。 胡夫人又犯难起来,“无缘无故,我如何提和离?” “这就需要夫人的娘家出手了。” 胡夫人恍然顿悟,虽说胡家的九族诛不到她赵家头上,但要传出去,震怒圣颜,连带着她爹也是要坐冷板凳的。 他爹好不容易才熬到如今这位置,要是临到头背上骂名,岂不要被气死? “我等会就给父亲和哥哥写一封家书送去,让他们赶紧过来替我撑腰。” “等等。” 洛雁娓娓道来,“夫人无缘无故地同父兄提及和离一事,难道不会让他们生疑吗?此事不宜闹大,不妨我们好好计划一下,换种方式请您的父兄过来,或许效果会更好。” “都听你的。” 两人既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洛雁也不忌讳能不能看账目的事了。 她翻到最后一页,发现账目上记载最近一日的送货时间就在五日后,看来时间要抓紧了。 洛雁取走账本,思忖着该如何把账本交到洛屿泽手中,毕竟她现在住在胡府不能随意外出,洛屿泽身为外男也不能随意进出,要是让胡夫人现在把她送回去,她又怕过两日的提和离的时候,胡夫人担不住事。 石榴同她一样不能随意外出,托给别人她又不放心。 一时半会儿,竟没好办法了。 就在这时,有人进屋来传,“夫人,洛夫人携着家眷来看您了。” 洛雁眼前一亮,巧了,帮手来了! 第57章 素喜姑娘,我该怎么左右逢源? 沈思琼一行人原本只是路过胡府,偏青儿那贱婢多嘴,非要提起洛雁的名字,勾得爷对她产生念想,竟说要停车去瞧瞧。 沈思琼自然觉得不妥,先不说她跟胡夫人的交情如何,单说她一个正房,竟要放低身段去探望妾室,岂不立不住脚? 更何况,爷嘴上说着去瞧瞧,但他哪里进得了胡府后院? 真正去瞧的人不还是落在了她头上? 沈思琼由不得怀疑,这会不会是爷联合青儿给她下的套? 毕竟人是她送出去的,爷起初并不知情。 爷是在怪她擅自做主吗? 可是她是主母,管教妾室,不就是她的权利吗? 沈思琼越想越乱,禁不住怀疑洛氏是不是洛屿泽专程找来辖制她的? 难不成,他还怕她做出对他不利的事吗? 夫妻本就一体,她维护自己的名声,不就是维护他的名声,理所当然,她也不能去毁他的名声,断自己的后路啊。 素喜一眼便察觉出沈思琼郁闷的态度。 趁着下车功夫,她见缝插针,劝慰一句:“小姐,伸手不打笑脸人,您只要在人前装装样子,千万不要为难雁姨娘,爷肯定挑不了您的刺。” 沈思琼生硬地点了点头。 刚想在心里盘算出一个主意,忽然,她扬起眸,震惊地看向素喜。 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素喜竟能一眼猜出她的心思。 于是她又试探性地看了眼素莺,只见她神色与平时并无两样,并未被她的情绪牵动。 素莺与她从小一起长大都未看出她的烦恼,素喜同她相处不过两三月,竟对她了如指掌。 这种人放在身边究竟是好,还是坏? 不过当下,也顾不得这好坏,重要的是洛氏。 虽然突然到访有失礼仪,又没有准备得体的礼物,但沈思琼最擅长化解这等尴尬的场面,进门先让素莺抓了一把生瓜子塞给门口干杂活的婆子。 接着又悄悄摘下自己手上的素环,交给素莺,由素莺私下悄悄塞给胡夫人身边伺候的婆子。 胡夫人那里虽然不差什么好东西,但她也是要做足人情的。 幸好今日南陵王妃又设宴,她也稍微打扮了一番,把嫁妆里的金步摇戴了起来。 趁着胡夫人还没出来接客时,素莺从马车上寻了一个模样精致的木盒子,帮她把这金步摇放了进去,得体地交给胡夫人的亲信王嬷嬷。 胡夫人一瞧是如此贵重的物件,连忙让王嬷嬷退了回去,直说只是普通的拉家常,没必要在意那些繁缛的礼节。 沈思琼却觉得胡夫人只是在说客套话,执意要将这金步摇送出。 “今日来得急,一时忘给姐姐准备什么稀奇玩意儿了,还请姐姐不要怪我。这金步摇虽然俗了点,但好在足分量,也算体面,最适合当嫁妆。” “听说贵府千金也有五六岁了,这小孩子看着年纪小,不打紧,但这一眨眼就要议亲了,姐姐到时候就把这步摇给令千金添上,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沈思琼在京城就惯用这一招。 虽是强行逼人收礼,但这钱散出去了,她自己也就觉得心安了。 至少传出去,她非但不算失了体面,还懂礼大方。 胡夫人是收下了礼,但她心里却不太舒服。 先不说她的芊姐儿年纪如何,单说一想到芊姐儿出嫁,她就忍不住酸心酸胃。 万一芊姐儿不幸,嫁得一郎君同她生父这般浑蛋怎么办? 她身边的人都忌讳着提及此事,沈思琼上来就给了她一刀子,她心里怎么能好受? 还有这添妆,她这个亲娘还活着呢,又不是穷的叮当响,哪里用得着她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添妆? 此话一传出去,人家指不定要猜测她们俩的关系有多亲厚呢! 嫁到渝州城这么多年,她一向是谁也不亲近,谁也不得罪的关系,绝不站队。 怎么她一来,就要坏她的原则呢? 种种加在一起,胡夫人也没同她闲聊的心思,让人去请洛雁过来。 来之前,她特意让洛雁回去等着,以防沈思琼撞见她们二人聊得火热,会为此挑刺。 王嬷嬷刚打算动身,沈思琼又拦着了,“嬷嬷是夫人的人,要去请的却是我家妾室,实在有些不妥,不妨就让我的丫鬟去。” 见她处处都要提及规矩、合理,胡夫人实在听得心烦,便应了她的要求。 素莺跃跃欲试,沈思琼自然知晓她的想法。 虽然她也想让素莺替自己出头揶揄洛雁,但这毕竟在别人的府邸,闹出笑话就丢人了,于是她还是派了最为沉稳的素喜过去。 前两日她又给青儿抬了身份,从通房丫鬟变成了侍妾,也能配坐矮凳。 青儿虽低着头喝茶不参与话题,眼睛却一个劲地往外瞟。 她就等着洛雁进门那刻向她行礼呢! 谁让她以前骂她只是个端茶倒水的婢子,如今她翻身为妾,定要让她为当初说过的话付出代价! 谁能想到,洛雁正巴巴地坐在屋里等素喜来呢! “素喜姑娘,我果然没猜错。” 洛雁笑盈盈地给她斟了杯茶水,素喜却没上前接过。 素喜定在原地,也勾起唇角,“看来姨娘休养的不错,气色都红润多了,想必这胡夫人待姨娘甚是不错。” 素喜这句话确实提醒了洛雁,她只顾着把这账本交出去,竟然忘了做秀。 要是让沈思琼发现自己在这里过得乐不思蜀,定会怀疑她与胡夫人是不是有所勾当,又或是觉得她不忠心于洛府,总之,她肯定能找出理由消磨她。 但是她要是用妆显得自己气色很差,岂不又给胡夫人挖了个坑。 要是传出去胡府主母待人苛刻,对胡夫人之后谋划的和离大为不利,说不定还会被胡县令倒打一耙。 在这关键的时刻,她绝不能给胡夫人添乱。 洛雁看向素喜,“素喜姑娘,你是个聪明人,不妨你帮我出出主意,好让我左右逢源?” 上次那事,是素喜试探她。 这次,是她在试探素喜。 她要想跟她结成同盟,也要考虑她愿不愿意收她。 毕竟她明面上还是沈思琼的人,万一是沈思琼故意给她下的套呢? 不过经过她的观察,素喜口中的“结成同盟”,并非背主,而是悄悄在她这里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罢了。 素喜浅浅一笑,“姨娘抬举奴婢了,奴婢哪有什么好主意,不过是一些歪点子罢了。” 第58章 跟着素喜学画饼,主母把我当乖宝 “只要能帮上忙,都是好点子。” “姨娘不妨试试给我家小姐画饼?” “画饼?” 素喜一时松懈,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就是画饼充饥的意思,姨娘这会儿千万不要把我家小姐当作主母看待,把她当成您的上属,把这次出门当作公差,通过察言观色,分条明晰地向她罗列这几日的差事安排。” “最后,也就是最重要的,你一定要留一方余地让她为你解惑,无论她怎么回答你,你都要无理由地追随她,且夸耀她。” 这边是职场捧杀老板之道,可是她从入门师傅那里学来的妙招。 “但在胡夫人那,您可以稍微用闲聊的语气接话,但一定要显出公私分明的态度。” “一个是公,一个是私,您只要把她们的界限分清,就能全身而退。” 洛雁听完这番话,微微露出惊讶的神情。 她从没往这方面细想过。 不把自己的身份放低,只把沈思琼当作上属,回复只是例行公事? 有趣。 洛雁朝素喜点了点头,便让石榴给她取了件比较素净的衣裙出来,着了淡妆,气色更加不错,显得人也精神起来了。 当她梳理完后,洛雁突然起身从床褥里抽出一个书袋,递给素喜,“这是我先前给家中胞弟所做,原想要托爷通过驿站把这东西送回京,怎料一直不得机会,还请素喜姑娘帮个忙,帮我把这东西寄回去,地址便在这书袋的夹层之中。” 素喜没想到洛雁竟对自己信任至此,竟连家中物件都放心她寄? 虽说在现代这没什么,但她现在身处大赢,这里的人极为重视家中隐私,即使是家中一个极小且不起眼的物件,也不会交由外人之手代为转送。 洛雁此举瞬间让素喜觉得心头一暖。 但她心里也明白,要是让沈思琼知晓她们二人之间联系过于紧密的话,定会怀疑她的忠心。 于是她借口方便,悄悄把东西拿到马车上去,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再把东西带下来、寄出去。 洛雁收拾好,便领着石榴先到了正屋。 沈思琼注意到素喜不在,也没多问。 人有三急,她肯定不能拦着。 反倒是洛雁,见她这般神采奕奕,沈思琼顿时生出一丝不爽。 结果还没等她开口,洛雁便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主母安好,奴婢这几日在胡夫人这确实受益匪浅。奴婢第一日学会了焚香,第二日学会了做茶,第三日学会了插花,第四日学会了作画” 沈思琼听着听着,就变了脸色。 她又不是送她过来进修的?学这么多技能做什么? 等她耐着性子听完洛雁罗列的每日行程后,却等来一句,“奴婢在胡夫人跟前学会这么多有用的本领,日后回去便能更好地侍奉主母,也能更好地为主母排忧解难。” 啊? 她学这么多技能竟是为了她? 沈思琼端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神情诡异。 洛雁见沈思琼并未出声挑刺,便继续说下去,“虽然奴婢学了这么多,但有一点还是需要请主母赐教,这对弈实属难为到奴婢了,听闻主母还在闺中时,棋艺便得了贵妃娘娘的称赞。奴婢生怕自己一手烂棋陪主母解闷时,惹得主母厌烦,还请主母指教奴婢一二。” 只要不危及到自己名声的事,沈思琼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疼。 听见洛雁吹捧自己棋下得好,瞬间翘起尾巴来,“这有何难,等日后有时间,我定好好教你。” 洛雁闻声,竟直接跪下来行了叩首礼。 在大赢,行叩首礼一般是拜师,亦是上级对下级表示尊敬的意思。 沈思琼心里就跟炸开了花一样愉悦。 没想到把这洛氏放出去几天,竟跟变了一个人一样,说话讨喜了不说,锋芒也收敛了。 要是真能把她教得八面玲珑,带出去不也有面? 外面的定会夸赞她训妾有方。 察觉出沈思琼眼底遏制不住的得意神情,洛雁便开始攻略下一个。 “奴婢也得多谢胡夫人的款待,不知等奴婢走的那一日,可否让奴婢拿走一些您小厨房做的栗子糕?奴婢日夜都馋得很。” 胡夫人听得洛雁一番吹捧沈思琼后,落在她身上的眸光就有些淡漠疏远。 不过下秒,听见洛雁同自己撒娇,她立马就会了意。 合着她这是拿沈思琼当差事应对,对她是为亲近呢! 不过沈思琼并不觉得洛雁这般是得体,但她这会儿被她夸得高兴,也就无暇顾及了,反倒顺着洛雁的话问道:“想必是胡姐姐家的厨子用心。” 一时间,正屋欢声笑语不止。 青儿本想拿洛雁一个不敬侍妾之罪,因为她从进屋到坐下,都没抬正眼瞧过自己,心里很是不忿。 结果她刚开口,就被沈思琼噎了回去。 一记狠眸甩到她脸上,就算是她心里有所怨怼,也不敢贸然得罪主母。 另一边,素喜并未如愿将书袋送到车上藏好,刚出了后院,就被洛屿泽身边的付元给拦了。 付元原想着爷让她等的人会是石榴,没想到等到的人却是夫人身边的素喜。 “素喜姑娘,您手里拿的这是?” 素喜原想找理由掩饰过去,没想到付元直接开口,“可是雁姨娘做的?不妨由我转交给少爷,也省得素喜姑娘白费腿脚。” 素喜一惊。 他一个下人怎么认出这书袋出自洛雁之手? 见她不肯交出,付元又问道:“这书袋可是雁姨娘要寄与自家胞弟的?当初少爷应下姨娘这事,转头一忙竟忘了,这不,少爷刚想起来,就派我来取了。” “正好府里的七少爷要过生辰了,少爷也买了些东西要给七少爷寄回京城去,正好一道了。说不定那驿站的人见到是洛家的物件,手脚还快些呢。” 素喜一听有理,更何况洛雁也提过自己求过姑爷帮忙,只是被忘了才退而求其次让她帮忙。 既然姑爷主动想起来了,她也没必要逞这个能,便把东西交了出去,决定回去知会她一声。 洛屿泽原以为洛雁会托石榴把这书袋送出来,没想到她竟使唤了沈思琼身边的丫鬟。 本事还挺大。 洛屿泽掂着付元送过来的书袋,刚想吩咐付元同他买的那些东西一并寄回京城,突然察觉出哪里不太对劲。 这书袋,怎么掂着比前些日子重了些? 是他的错觉吗? 第59章 毒瘤摘除,还得靠外力 直觉告诉他,这书袋里有东西。 下一秒他便忆起当年被算计顶罪那件事,眸底冷意翩飞。 洛雁这次又拿书袋当容器,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立马让付元找了一把剪刀过来,直接把书袋内夹层拆了下来。 没想到他的猜想竟是对的,洛雁果然往里面藏了东西。 洛屿泽刚沉下脸,在看清那封面上的四个大字后,立马凝住呼吸。 云来商会的账本? 是真账本,还是假账本? 洛屿泽随意翻动两页,看清上面所记载的私盐、煤矿运输数量,下意识紧了拳。 只要把这个账本秘密送回京中,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就在这时,一张掌心大小的纸轻飘飘从账本里坠下。 洛屿泽捡起那张纸,只见上面写了一行小字,“请爷准许奴婢保下胡夫人。” 原来她这是算准了书袋一定落入他手中,也算准了他一定会发现这书袋里藏的秘密。 但是,她是怎么知道他在找云来商会的账簿? 还想自作主张地保下胡正荣的发妻,真是胆大包天。 洛屿泽扫了一眼绣制精细的书袋,忽然勾起半边唇。 账簿迟上三日送回京也无妨,他倒要看看她能想出什么好点子帮胡夫人全身而退。 渝州城一入秋,不仅雨下得勤,还不定时。 前一秒还是万里无云,下一秒乌云就像万马奔腾的将士一般将这座城团团包围。 沈思琼思量着时候不早,便计划着离开。 她本想提议把洛雁带回去,怎料还没开口就被胡夫人止住了念头,“妹妹平时就该像今日这般一样同我多走动走动,我原想留着妹妹在家中用膳,但又怕准备匆忙招待不周,不妨等下次?” 言外之意便是她想多留洛雁两日。 沈思琼也没拒绝。 反正洛雁回与不回,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大影响。 但对于青儿,倒是一件喜事。 在她看来,没有洛雁这个狐狸精的勾引,洛屿泽早晚会把她捧在心尖。 当晚,胡县令破天荒地来了正屋。 但他并非心甘情愿,而是为了宠妾梅氏而来。 不仅冲胡夫人甩脸,甚至还摔碗砸杯,“蒲哥儿还年幼,身边怎能无人照料?你趁着我不在,在这后宅兴风作浪,非要把梅氏逼死才满意?” 往日这般的狠话听多了,倒有些麻木。 胡夫人自嘲地扬起唇角,“我兴风作浪?爷下面的人难道就没一个肯说实话的吗?” 胡县令似乎没想到往日总是装聋作哑的女人今日会跟他顶嘴,一时间竟被镇住,“实话?什么实话,我又没有亲眼所见,万一梅氏是被你冤枉的呢!” 胡夫人见他这执意要保下梅氏的样子,心愈发阴冷,“我与爷成婚十余载,爷可曾有一日真心待我?” 胡县令从未见她流露出这般哀伤的神情,突然有些动容,“夫人,我并非真的怨你,只是你干嘛非要针对梅氏?她养育蒲哥儿不容易,服侍我又尽心尽责,你何不退一步,放她一条生路。” “爷心里只记挂着梅氏的蒲哥儿,可曾想到过我生的芊姐儿?” 说罢,胡夫人意识到自己有些演过头了,扶着椅子把手缓缓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水润嗓,“爷,刚是妾失态了,还请爷不要怪罪妾。妾实话同您讲,把梅氏关起来,也是为了保她一命。” 见她又恢复成往日那副清汤寡水的模样,胡县令瞬间没了兴趣,却还是被她一句话吊了起来,“你此话何意?” “父亲前两日给妾写信,说是胞妹在外欠了债,讨债的人都闹到家里了,父兄颜面尽失,特让妾看好胞妹,兄长这两日便从庆州快马加鞭赶来,把妾的胞妹带回庆州审问。” “她犯错,与梅氏又有何关系?” 胡夫人眨了眨眼,“爷猜,是谁借我胞妹的印子钱?又是谁寻了讨债的人去庆州上门要债?” 胡县令闻声瞪大了眼,“你是说梅氏?这怎么可能,梅氏哪有那么大的胆?她久居后宅,连添个首饰都要过问我的意见,怎敢擅自做主去放印子钱?” “爷若不信,等我兄长明日到了一问便知!” 胡夫人突然严声厉色起来,吓得胡县令浑身一哆嗦。 洛雁同胡夫人身边的王嬷嬷一并守在外窗偷听,果然如她所料,胡县令听见胡夫人娘家人要来,一时之间也顾不得梅氏之事是不是真的,赶忙求着胡夫人同他在大舅子面前演一对恩爱夫妻。 等胡夫人把胡县令打发走后,洛雁才松口气。 趁着梅氏一心只扑在大刘氏和李氏身上时,王嬷嬷意外地抓到梅氏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出门放印子钱。 小丫鬟不经吓,被威胁两句,直接把梅氏的底交代个干干净净。 胡夫人这才知道,梅氏这几年一直偷偷往外放印子钱,甚至不惜把手伸到她身边人,但她并非想通过她胞妹赚钱,而是想利用她胞妹把她逼上绝路。 说起她那不成器的胞妹,也是这两年才举家搬到渝州的。 自从她搬来后,整日登门,只为图钱。 她自己的嫁妆钱不是被自己玩牌输光就是被她吝啬的婆母搜刮了去。 起初她听信了胞妹的谎话,也没少救济,后来发现她竟然拿钱去玩花牌,才置之不理。 奈何一母同胞,血缘至亲,她处处为她担忧,她却处处想要算计她的钱! 胡夫人实在不愿再被毒瘤纠缠,索性应了洛雁的主意,找几个忠仆伪装成放印子钱的人,远下庆州讨债,远比家书一封来得更为实在。 果不其然,隔日天明,她长兄便赶来渝州了。 胡夫人本名姓赵,家父是庆州知府,家兄从五品河营协办守备,还有个庶弟得了个京中不入流的小官,也算是家族鼎盛。 赵知府清廉盛名在外,突然得知嫡幼女在外玩花牌借了印子钱,差点没气昏过去。 好在胡夫人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专程让讨债的人伪装成果农,进了赵府才把这件事坦露。 都已经把门关严实了,要是再透出风声那就是家宅里出了不把门的贱奴。 赵知府当下就安排赵家大哥儿赶往渝州把不孝女带回来审问,即便是要得罪嫡幼女的婆母家,他也要好好教训一番这个不成事的女儿! 第60章 梅氏为子谋划,殊不知前路是深渊万丈 之所以要提前同胡县令透底,便是为了让他好有时间准备保梅氏。 毕竟梅氏是他的心肝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胡县令要肝肠寸断。 胡夫人一想起那账簿是从芊姐儿房中找到的,就忍不住背脊打冷战。 先不说他是为了另辟蹊径藏好账簿,单说这要是真的东窗事发后,帐篷被人在芊姐儿院中找到,她们母女当真能说得清吗? 同甘的时候想不到她们母女,共苦的时候就一定要拖她们下水? 胡夫人彻底对胡县令心灰意冷。 好在长兄来了,有人替她撑腰,就算胡县令平日在她面前再耀武扬威,也不得不在她兄长面前低头伏小。 自从胡夫人病好后,林赵氏大为失望,又开始整日跑出去耍花牌。 只是这次,胡夫人非但没有阻拦她,还特意安排人领着她到一新地方,设计让她输得更多、更惨。 林赵氏是被赌场的人悄悄押送回来的,赵家大哥儿没想到自己刚来就撞见了这样的一幕,脑子一时跟不上手,抬手就是一巴掌。 林赵氏当场懵了,捂着被打肿的脸,跪在地上求胡夫人替她说话。 胡夫人冷着脸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道:“是你自作自受。” 林赵氏不敢与赵家大哥儿硬碰硬,只能对胡夫人急眼,“你果真如梅氏说的一般,心肠毒辣,竟连自己的亲妹妹受辱都能置之不理。” 又一巴掌朗利地落下。 “受辱?你挨一巴掌是受辱,连带着咱们一家子人同你一起丢人就不是吗?” 眼见为实,赵家大哥儿对自己这个小妹再无半点同情。 随即又想到设套给自己小妹放印子钱的人,冷眼看向胡县令,“听说妹夫后院里有一小妾,姓梅,表面温柔贤淑,背地里却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敢问这放印的钱,妹夫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胡县令被吓得两腿一软,差点跪下,好在他已经安排人下去打点,应该能把梅氏摘干净。 胡县令强装镇定道:“我从夫人口中得知此事后,立马派人下去调查。” “调查的结果呢?” 赵家大哥儿双手一背,眉梢压得更低。 胡县令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梅氏一向胆小,绝不可能做出引诱过小妹去借印子钱的事。更何况她不过是一内宅妇人,平时相夫教子,敬重主母,哪有这么多闲功夫去” “相夫教子?” 赵家大哥儿也是个惯会扣字眼的人,即便胡县令已经很小心谨慎,但这么多年的习惯一时难改,顺口就说出来了。 “一个妾室,也配用这个字眼?” 胡县令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霎时无力反驳,只能用乞求的眼神看向胡夫人,“夫人,你说句话啊!” 幸好前日他已同胡夫人交代好,只要胡夫人愿意配合他演这一出恩爱夫妻的戏,他便送芊姐儿去南陵王府开设的学堂上学。 胡夫人之前便同他提起过此事,但他非但没有应下,还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荒谬理由,转送蒲哥儿去了南陵王府的学堂。 他心里清楚,她没有嫡子所依,便将这唯一的女儿看得极为重要。 所以他相信,她一定会被他开出的有利条件收买。 胡夫人冲胡县令勾了勾唇角,突然启唇道:“大哥,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只要小妹能迷途知返,我受点苦、受点罪也没关系。” “什么叫‘熬’?” “我们赵家的女儿凭什么受苦受罪!” 赵家大哥儿已经有两年没见过自己的大妹了,见胡夫人比前两年更为消瘦,甚至眉眼间隐约透出疲倦之意,俨然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别提他还没见梅氏,等梅氏被带上来,拔掉嘴里的破布,开口就对着胡夫人大骂两句 “赵氏,你年老色衰!不得爷宠爱多年,膝下又无嫡子,哪里配坐这主母之位!” 话音刚落,不止赵家哥儿的脸黑了,就连胡县令的脸也黑了。 他不是已经同她说好了,只要在赵家哥儿面前装出一副柔弱细柳不堪一击的模样,就能脱身,怎料她临时变卦。 王嬷嬷出去添茶时,特意寻到洛雁问了一嘴,“洛娘子,您究竟同梅氏说什么了?” 洛雁也不遮掩,“昨夜间,我实在睡不着,便出院逛了逛,刚巧看见草丛里有些动静,走近一瞧,竟看见胡县令身边的忠仆搂着梅氏好一番云雨。” “当时我被吓到了,立马就钻回屋子,也没来得及同夫人讲。正巧今天赵家公子过来,我便去关押梅氏的柴房里试探地问了一嘴,没想到梅氏自己慌了,愿意同我做这笔交易。” “只要她把这错赖在胡县令身上,日后甭管她生死如何,蒲哥儿都会是胡府唯一的嫡子。” 王嬷嬷没想到背后还藏着这样的故事,猛地咽了口口水,“所以蒲哥儿到底是?” “不重要。” 不管蒲哥儿是不是胡县令所出的孩子都不重要,只要他记了胡府的名,日后定要被这姓氏所牵连。 梅氏以为自己为儿子换来的是荣华富贵,殊不知自己很快将会把他推进万丈深渊。 虽然稚子无辜,但从芊姐儿嘴里她也能猜出这蒲哥儿究竟是何模样。 蛮横无理、狂妄自大、被惯得目中无人、无法无天。 三岁看老,他今年不过五六岁就被养成了这样,难道还指望他浪子回头去报效大赢吗? 成本太高,也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洛雁突然被自己的心狠刺了一下。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那纯净无瑕的山茶花,但她也不愿让自己成为满手鲜血的曼珠沙华。 等赵家哥儿助胡夫人和离成功,她便要回到洛屿泽身边去,到时候她便用账簿邀功,为昭儿换取良师。 第61章 有亲哥撑腰,和离的底气足了 赵家哥儿原就是想把小妹带回去拷问,没想到大妹嫁出去多年,差点被妾室折磨到死,他竟连半点风声都没听见。 甚至小妹那个没良心的,竟然联合外人想要置自己亲姐为死地,罪加一等。 赵家哥儿气得当场要带大妹小妹一起回庆州。 动静之大惊动了全府人,就连洛雁也能顺理成章地猫个前脚看戏。 胡正容自乱阵脚,“大哥,您不能仅凭贱妾的一面之词就否了我们夫妻这么多年的情意啊!” “我否认?你先问问你自己的夫人认不认。” 说罢,赵家哥儿看向大妹,胡夫人也没必要再装下去了,掩帕擦泪,铿锵有力道:“我不认。” 赵家哥儿一鼓作气,“你想不想随哥回庆州!” “想!” 好在胡夫人早就掐准了父亲会派大哥走这一趟,大哥身为武将,性情豪爽,不会像父亲做事那般瞻前顾后,凡事只图一个痛快。 原想着和离就成,没成想到了赵家哥儿嘴里,直接成了“休夫”。 就连胡夫人也被镇住了。 “大哥” “咱们赵家世代清流,当初我要是在家,得知父亲将你下嫁,定不会允诺。没想到胡家的杂种还敢宠妾灭妻,必须休他!” 胡正荣原本还指望着赵家提携他升官,“不能休!不能休啊!大哥,您好好想想,要是这事闹大,您妹妹的声誉也得坏!先不说二嫁难不难,放眼看去,谁家愿意娶一个刁蛮压夫的女人?” “谁说我要再嫁!” 胡夫人揩了泪,瞬间变得硬气起来,“我要带走芊姐儿,从此以后我们母女俩与你们胡府再无瓜葛!” 赵家哥儿赞许地看着自家大妹,“这就对了!我们赵家的女儿哪能受这等窝囊气。” 被封了嘴的林赵氏:哥,你瞧瞧我,我也是赵家的女儿。 胡正荣眼珠子一转,立马高声喊道:“芊姐儿是我们胡家的孩子,怎能被你们赵家霸占,绝对不行!” 赵家哥儿白眼一翻:“你说了不算!” 果然这世道,有权有地位就是好使。 胡家族老一听见赵家要与胡家断绝关系的风声,立马就赶来了。 除了旁支,正系这一脉几乎都到了。 几位老人相互搀扶着,堪堪落座。 “荣哥儿一时糊涂,请您再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有人起身向赵家哥儿说情。 赵家哥儿冷脸道:“怕是给他的不是改过自新的机会,是谋害发妻的机会!” “怎么会,有我们几个长辈替荣哥儿媳妇撑腰,万不能让她再受委屈。” 赵家哥儿依旧不依不饶,“你们会替她撑腰?我不信。这么多年,她受的委屈还少?你们替她撑过一回腰吗?” “我妹当年生芊姐儿的时候伤了身子,这么久都没生下嫡子,你们不还背着她往我妹夫房里塞人吗?” 大刘氏和小刘氏便是这胡家族老往胡正荣房里塞的人。 若是塞一个人过去还好,但他们一下子塞了一对姐妹花,明显就是给正妻添堵。 赵夫人仔细算了算自己这些年在胡家受的委屈都够添一箩筐了,幸好她半途醒悟,决定与胡家分道扬镳,说不定还没等胡家被抄家,她就被磋磨得香消玉殒了。 赵家哥儿意已决,执意要休夫。 胡家族老知晓事情已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为了保全胡府颜面,便提出和离一说。 胡正荣抵死挣扎,“和离可以,但芊姐儿必须留在胡府!” 赵家哥儿彻底被激怒,“你现在开始当一个好父亲了?之前呢,我妹和芊姐儿孤立无援,在胡府被你那群小妾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里?” 就在这时,王嬷嬷悄悄俯下身贴在胡夫人耳边说了什么,霎时,胡夫人脸色一白,紧接着又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开口道:“你要留下芊姐儿可以,但你要立即遣散你后宅众人,把你的那些妾室、庶子庶女们一并送回老家,立下字据保证你这辈子只能有芊姐儿一个嫡出的子嗣,旁人绝不可能越到她头上,我就放心让她留下。” 胡家族老吓得面色一颤,“荣哥儿是我们胡家三代最出息的孩子,你怎能诅咒他断子绝孙!” “我又没逼他,单看他自己愿不愿意!” 胡家族老立马去抓紧胡正荣的衣袖,哑着嗓子喊道:“她要,就给她!反正就是一丫头片子,比不上儿子金贵。” 胡正荣不敢明着说自己想要攀附赵家,眼看着这条路要断了,他只能被迫妥协。 “行!离!我跟她和离!芊姐儿归她,以后我与她们母女再无任何瓜葛!” 洛雁替胡夫人在幕后拟好和离书,仔细斟酌了和离书上的用语,确定不会让胡正荣占到一丁点便宜,便将和离书又誊抄一份,让王嬷嬷呈了上去。 胡夫人扫了一眼上面的条款,差点笑出声。 洛雁这哪是不让她吃亏啊,简直是让她大赚啊! 也就胡正荣吃了读书少的亏,看不出这字里行间挖的暗坑,粗略看了一眼,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和离书真正到手的时候,胡夫人哭了。 她终于熬到了天明的时候,终于可以离开这吃人的兽笼。 赵家哥儿看见自家妹妹哭,心里也不是滋味,“妹,你尽管带着芊姐儿回家住下,只要哥嫂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们母女。” 直到这会儿,林赵氏才缓缓反应过来自己被亲姐当箭靶子使了,大哥这哪是来抓她回去问罪啊,分明是借着抓她问罪的由头替她铲平杂草呢! 梅氏也忐忑得很,她清楚自己被人挟制走了一步险棋,虽不会被胡正荣看出自己是有意犯蠢的,但她今日闯了这个大个篓子出来,定会被他嫌弃。 于是合计着卷了胡府的钱跟情人远走高飞。 至于蒲哥儿,她虽是心疼得很,但要是跟着她和情夫离开,就变成了没名没分的野孩子,日后没办法参加科举,前途就毁了。 所以她一咬牙一狠心,还是决定把蒲哥儿留下,至少府中现在没有嫡出的孩子了,蒲哥儿那么聪明又讨喜,肯定会被胡正荣用心捧着。 一日之间,胡正荣妻妾双失。 当她得知梅氏卷了府里的钱财跟人私奔的消息后,直接气昏了过去。 赵氏连夜清点了自己的嫁妆,翌日一早浩浩荡荡地把所有东西搬出胡府,甚至连一盆花都没给胡正荣留下。 洛雁于前一日已经被赵氏送回小院,赵氏和离一事闹得满城风雨,沈思琼自然要把她叫到跟前问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洛雁一口咬死不知,“奴婢一个外人,胡夫人怎会同奴婢说如此隐私之事。只是事发突然,胡夫人担心奴婢在胡府受牵连,这才立马把奴婢送了回来。胡夫人还托奴婢给您带了句话,说她这两日忙完,再来登门拜访。” 沈思琼一时没忍住,“她还要过来?” 沈思琼打心底是不愿意的,对她来说,被休、和离一事对她来说都是丑闻。 就算赵氏是为了自己打算,但她全然不顾和离后她的名声这点,颇得沈思琼唾弃。 亏得她还是名门出身,竟如此冲动,实在不配与她为友! 第62章 共洗鸳鸯浴,倒在温柔怀 沈思琼还没来得及敲打洛雁,人就被赵氏带走了。 正好趁现在敲打她,“从前你再怎么玩,我不管。如今我既坐了这主母的位置,便要约束好这后院所有人的一言一行。” “如果你管不好自己的德行,我定会重罚。” 洛雁听得云里雾里。 她捏住了她什么把柄? 她的身份? 不可能。 这件事已经被洛大夫人安排得天衣无缝,绝不可能向她透露半点风声。 看来她得寻个机会探探素喜的口风,也好清楚沈思琼在计划什么。 不过沈思琼也没继续让她住柴房,而是搬回了她之前住的那间小屋,石榴把床褥铺好,便说要去烧水替她沐浴。 洛雁便倚在矮榻上小憩一会儿,这两日真的累得够呛,并非身体上的累,而是心里上的累。 出的想法太多,简直快把她肚里那点墨水都掏空了。 脚步声夹杂着风声从屋外响起,洛雁依然闭着眼,下意识出声,“石榴,水这么快就烧好了?” 一声冷笑传进她耳中。 “是真分不出,还是装的?” 她已经两次把他错认成自己的丫鬟了。 洛雁闻声,猛地睁眼起身,“爷,您怎么回来了?” 沈思琼不是说他今晚要在县衙留宿吗? 洛雁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到讨赏的措辞。 “我自己的院子,还不配回了?” 洛屿泽沉着一张脸,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洛雁咬了咬下唇,吸了口冷气道:“爷自然配回,只是奴婢刚让石榴去烧了水,打算好好洗一洗,怕是不能陪爷多聊。” “无妨,你去洗,我今晚留下。” 说罢,洛屿泽便卸下身上的厚袍子,转身拎起她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 洛雁细品他话里的意思,面色骤然一变,小心提醒道:“爷,奴婢的身子怕是还要再调养半月,今夜怕是不能。”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茶杯砸桌的声音。 “现在知道爱惜身子了?” 洛雁被他这番话怼得莫名,“奴婢不一直都是” “之前月信不止时。” 一句“月信不止”,似乎解答了困在她心底这么久的疑惑。 明面上,她是流产。 实际上,她压根就没怀孕。 洛雁敛起眉,看向洛屿泽,“爷既知道,当初为什么?” 为什么要收买大夫对全院的人说她怀孕?甚至连她都要瞒在鼓里。 洛屿泽重新端起茶杯,缓缓吹散杯面上茶叶,微扬唇角,“原因很简单,你猜不到吗?” 洛雁抬起眼,“奴婢不知,请爷赐教。” “只是在试探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而已。” 洛屿泽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黑眸里的光晦涩难懂,“没想到这次倒是真的。” 试探她? 难不成他精心谋划一切,只是为了坐实她不愿生孩子这件事。 洛雁眸里的光一下子暗了下去。 像是被人拿了把钝刀,在她心上一下又一下的剜割。 霎时间胃里翻江倒海。 她甚至连笼养的雀鸟都不如! 他既不会给她体面,也不会让她称心如意,甚至她前秒刚讨得她的欢心,下秒他就会翻脸给她一记教训。 洛雁尽量克制住自己发抖的身子,语气平静道:“爷,你饿了吗?奴婢这有一些糕点。” 洛屿泽察觉到她刻意岔开话题,眸光也冷了下来,“用过了。” 他这时候过来,确实是有正事要同她讲。 “云来商会一事,你知道多少?” 能准确地拿到账簿,并想方设法地交到他手里,想必她也能猜出他此番来渝州是为了什么。 洛雁知道自己瞒不过他,“奴婢无意间看见爷桌上的密件,起初并不知道云来商会是做什么的,直到从赵姐姐那里得到这本账簿,上面的私盐、铁矿都是大赢律法明令禁止的运输商品,这才弄清楚爷在查什么。” “仅此而已吗?” 留这么一个聪明人在身边,也不知道是真图了方便,还是给自己挖了一坑。 洛雁用力点头,“是。” 洛屿泽勾唇一笑,“把这事烂在肚子里,要是传出去一分,惹来杀身之祸,我可护不住你。” “奴婢心里清楚。” 钱财是一方面,官商私结又是另一方面。 一旦涉及其中,便是将身家性命全部赌上。 她没这个兴趣,也没这个胆量。 洛屿泽一把揽过她的纤腰,微微一掐,“赵氏和离,其中有多少你的手笔?” “奴婢只是个出主意的。” 洛雁察觉到洛屿泽落在她腰间的手劲更大了些,“那你可知,如果你这个出主意的被人卖了,下场会有多惨?” 洛雁背脊一紧。 她还真的没有考虑到这一层面。 假设赵氏没有兄长助力,又假设梅氏没有被策反,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导致和离没有成功,赵氏没有脱离苦海,她会不会被推出来背锅? 洛屿泽压低声音,轻贴在她耳边说道:“到时候不止你,还有我,还有昭儿,以及整个洛家都要被你牵连。” 洛雁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恨不得嵌进肉里。 “这次是奴婢考虑不周,不会再有下次。”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石榴的声音,“姨娘,水已经烧好了,您可以去隔壁泡了。” 还没等洛雁应下,洛屿泽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双眸相对,皆是不可言喻。 “我同你一起。” 石榴注意到付元的身影,便知道老爷也在里面。 她识趣地躲得远远的,给足两人空间。 偏房,热气氤氲。 洛屿泽将她的衣服一片一片拆下,温热的指腹不停地在她两股之间摩挲。 屋内点燃的红烛若隐若现,折出旖旎光景。 一番折腾后,她是被洛屿泽抱回床上的。 浑身发软,就像被棉花填满一般。 洛屿泽意识到自己磨了她太久,到最后水都凉得彻骨,他仍不愿停下。 把洛雁放回床上后,洛屿泽起身去熄蜡烛。 刚站稳,一双玉手突然从床纱探出,死死抓住他的衣角,“大哥,妹妹知道错了,你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 第63章 妾要揭发洛氏与人私通! 洛屿泽抬手掀起半边床幔,借着微弱的烛光,发现洛雁正趴在枕头上轻轻打鼾。 刚是在说梦话。 饶是如此,洛屿泽仍有些失魂落魄。 曾经他以为自己能克制住情愫与她当一辈子的好兄妹,没想到她竟不是父亲的女儿。 老天弄人,愣是给了他希望,又要亲手毁掉。 算了,不纠结了。 锐利的眸光逐渐变得温柔,洛屿泽抬手熄了灯,重新上床。 他抬手将洛雁箍在自己怀里,皙白的手指绕着她的乌发,嗅着她身上的淡香,在这黑夜逐渐沉沦。 接下来几日,赵氏多次登门,却被沈思琼以各种理由拒绝。 她是个聪明人,清楚一次可能是意外,两次是巧合,三次便是故意。 渝州城小,消息不一会儿就传遍全城。 明显是因为她闹和离一事要与她疏远。 赵氏已经看透了这些人世交情,不过就是你有用的时候依附于你,你无用时一脚踢开。 好在她娘家后台硬,也没人真的敢把难听的话说到她脸上。 虽然她也不屑于与沈思琼交好,但被拒之门外,她便见不到洛雁。 又不能贸然递信,万一给人家添麻烦怎么办? 刚巧兄长接了南陵王府的请帖,说不定能借着南陵王府的光见到她。 南陵王府最近可没少办宴席,银子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不过这次的主角是赵家哥儿,虽然渝州离庆州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但是赵家在朝中也是有人的,就算不是主系,但整个家族的繁盛也是靠他们撑起来了。 更何况赵家哥儿的差事不必时时在京,行动自由,难道还有比他更适合运输的人吗? 为了护着赵家的面子,景琨这次并没往胡府送拜帖。 再加上这两日需要理货,胡正荣那个粗心大条的肯定会出岔子,倒不如让他冷静冷静,毕竟这批货很要紧,必须完好无损地送到江边。 没想到歌舞刚进行到一半,下人突然高声通传,“胡大人到——” 景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连忙寻了个理由起身,把胡正荣拦到半路。 “你来做什么?” 胡正荣这两日颓得不成样子,胡子都没来得及刮,整个人一下子像老了十岁。 见到景琨,他也顾不得周围有没有人在意他的容貌,立马抓住景琨的衣袖,坑坑巴巴道:“公子,完了,完了,你给我的那东西,没了。” “什么?” 景琨反手抓紧胡正荣的肩膀,“你再说一遍,什么没了?” 见他情绪比自己还要激动,胡正荣只能用口型说了“账簿”二字。 “你!” 景琨一时急火攻心,当场昏了过去。 待他醒来后,宴会已经散了。 他懊恼地垂床顿足,不停地咒骂道:“胡正荣那个废物,害得我既没保住熊掌,又失了鱼。” 寻找账簿是当务之急,运送货物是急上加急。 要是账簿落入有心人手中,他们这批货定然已经被发现了。 他必须临时改变策略,先把货分出去,必须按时送到渡江口,等货物上了船,他便可以专心致志寻找这偷账簿的人。 洛屿泽和穆编修也是整夜未睡,他们拿着抄录的账簿,仔细分析后日的送货地点。 真正的那本账簿已经被付元连夜送回京中了。 相信左相和他们此时一样揪心。 这么多丰富的资源竟然一次次通过自己人的手送到蛮人手里,怪不得蛮人这几年越攻越猛,原来是出了内鬼。 洛屿泽提议,“我们势单力薄,不一定能这么大批次的货给扣下来,只要能撑到右相的人,当场抓获证据,就行。” 他们二人分头行动,一人盯胡县令,一人去盯景琨。 南陵王府里,景琨深情款款地将南陵王妃拥入怀中,“我的心肝儿,我现在遇到了十分棘手的麻烦,只要你能帮我渡过难关,你的所有愿望我都帮你实现。” “当真?” 南陵王妃娇羞地捶着她的胸口,“那我要给你生儿子,到时候让我们的儿子当世子,当南陵王。” 虽然她不止一次提起这事,但景琨一次都没应过。 辛儿是他的通房丫鬟所生,那也是他此生唯一最爱的女人。 只可惜他怀里抱着的这个女人心太狠,明明答应了留辛儿生母一条活路,将她安置在庄子上,结果却背着他,将他最爱的女人溺死在河里。 他表面从未同她提及过这件事,但是心里却狠毒了她。 要不是看她蠢,好骗,他需要借南陵王府之力做自己的事,他怎么可能会瞧得上她这样的女人。 景琨淡漠地勾唇一笑,挑起她的下巴,落下一吻,“好啊,不过你要先替我办事,我再跟你造人。” 他已经计划好了,货分批次先安置在他的庄上,到时候再分批次地运到江边。 但是,他还要提防盯着他的人,最好的办法便是以假乱真。 洛雁从一大早便心神不安。 虽然洛屿泽从未同她提及他们的安排,但她清楚地记得,那账簿上写的出货时间就是今日。 所以她断定他今日一定会有所行动,果不其然,沈思琼派人送去县衙的糕点又被素莺原封不动地拿了回来,“小姐,姑爷不在。” 沈思琼暗有些不爽,“爷昨夜在县衙留宿,这一大早的,不在县衙,能在哪儿?” 青儿泰然自若地放下茶盏,佯装作态道:“别是被狐狸精勾了去。” 她忍不住地看了洛雁一眼。 这些时日,她已经习惯了自己不再是丫鬟青儿,而是侍妾青儿,沈思琼也给她分了一个丫鬟,她愈发愈有主子模样。 “主母,妾有事要报。” 沈思琼本想就此结束请安环节,怎料青儿忽然站起来,指着洛雁尖声道:“妾要揭发洛氏与人私通!” “秽乱家宅!” 沈思琼差点被茶呛死,待她平复以后,沉声道:“你可有证据?” 青儿扬着下颌,信心满满道:“自然,妾有人证!” 说罢,青儿唤了一婆子进来。 洛雁一眼看认出那婆子看她怀孕,想要巴结她,后来她“失子”,连夜将她赶出偏房的人。 没想到她这会儿又跪在正房屋里,成了指控她的证人。 婆子跪在地上,咬牙切齿道:“奴婢亲眼所见,雁姨娘前夜与一男子秘密私会,还共同泡澡!” 所有看热闹的人都不由得屏住呼吸,这么刺激? 洛雁淡定地坐在椅子上,耐着性子听婆子把话说完。 她没有反驳,毕竟她确实与人一同泡澡。 只是泡澡的人。 洛雁忍不住动了动眉。 沈思琼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便以为她被吓傻了,严声问了句:“洛氏,这婆子说的可都是真的?” 听见洛屿泽的身影,洛雁起身,福了福身,“回主母的话,这婆子说得半真半假。” 是真就是真,是假就是假,什么叫半真半假? 沈思琼攥紧手里的帕子,深出一口气。 青儿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恨不得当场给洛雁定罪,立马抓她去浸猪笼。 沈思琼准许洛雁出言为自己辩解,怎料洛雁只是笑一笑,看向地上的婆子,“嬷嬷是睡在我床下吗?这么清楚细节。” “既然嬷嬷记性这么好,不妨说两句爷在床上同我讲的私房话,我好跟你对一对,验验真假。” 第64章 一个暖床的婢子也配跟爷说私房话? “你不要脸!” 青儿捂住双耳,断然不敢相信洛雁敢把这等私密之事搬到明面上来。 就连沈思琼也被惊了一下,好在她接受的快,也没露出太夸张的表情。 倒是素莺,立马跟青儿化身一个战队,恨不得立马把洛雁塞进猪笼。 “不过就是个暖床的婢子,有什么资格同爷说床头蜜语!” 素莺自以为是替沈思琼出头,没成想沈思琼听到这话,脸色猛地一变,“素莺,是谁给你的胆子妄议主子私事,滚下去反省!” 她出口制止,不是因为吃味。 万一下人觉得素莺言辞激烈,是因为受她指使。 是她小肚不能容人,连主君与妾说个私房话都要鸡蛋里挑骨头怎么办? 虽说这话听进耳朵里是不大舒服,但她绝不会在这会儿表露出来。 待到所有人都冷静下来,沈思琼才反应过来洛雁话里话外的意思,“洛氏,前晚跟你在一起的人是爷?” 洛雁点头。 听沈思琼的语气,似乎并不知情。 想必这件事是青儿一手谋划,只不过她算错了人,闹了一场乌龙。 如今她要做的便是抓住沈思琼最在意的面子,狠狠地打青儿一巴掌,让她认清自己的定位。 哪怕她现在成了侍妾,也惹不起她! 洛雁挺直了腰杆,笔挺地跪了下来,“李氏冤枉奴婢是小,但要是嚼舌根的人添油加醋地传出去,给主母安一个管教不严,后宅淫乱的罪名,才是大!” 青儿原名姓李,自从她当上通房丫鬟后,很少有人会喊她的姓,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快记不得了,没想到洛雁倒记得清楚。 不过这招对沈思琼来说确实奏效。 不论青儿再怎么辩解,沈思琼全部将她驳回。 就连刚才的婆子,对上沈思琼的眼神后,也开始倒戈,“青姨娘,许是奴婢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一时没认出爷的身影。” “我现在想起来了,那黑影修长,肯定是爷。” “此事是奴婢的错,还请夫人责罚奴婢。” 婆子立马低头认错,沈思琼满意地笑了笑,“罚你二十个嘴板,好好管住自己的嘴,不许再有下次。” “是,奴婢一定谨记这次的教训,绝不再犯。” 青儿一下子孤立无援。 沈思琼注意到洛雁还跪在地上,连忙给素喜使了个眼色,让她把人搀了起来。 沈思琼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洛氏,这次让你受委屈了。” 说完,她又抬眸看向青儿,“李氏,你信口雌黄,冤枉家中姐妹,也该罚!” “不如你就跟那婆子罚得一样,日后长个记性,切记谨言慎行。” 青儿脸色骤变,让她也挨嘴板子? 那她的脸岂不是要肿的跟猪头一样? 不要,要是那样,她还怎么在爷面前承宠啊! 主母的命令可由不得她偷奸耍滑,等青儿领完罚出来,两瓣脸又热又辣。 青儿的丫鬟出去找了好几个冰袋,换着给她敷上才有所缓解。 即便受了伤,青儿仍要咬紧牙骂道:“洛雁那个贱蹄子,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她踩在脚下狠狠蹂躏!” 骂着骂着,她便察觉到不仅半张脸疼,就连脑袋也疼,浑身上下哪都疼。 这点插曲并没有让洛雁的心从账簿一事上分走。 等至中午,她都没有等到洛屿泽的任何消息。 心越来越焦。 毕竟这是涉牵过多,万一被人暗算,九成死,一成活。 她就这样捧着一本书坐了一下午,翻开的时候是哪一页,合上的时候还是那一页,魂不守舍。 直到,院内传来叫嚷声,“不好了!出事了!老爷他被蛮人捉走了!” 沈思琼也闻声赶来,“渝州怎么会有蛮人?” 来传话的是穆编修的长随,“回洛夫人,不是在渝州,而是在渝州与锦州的交界线上,有一条江,可以逆流而上,抵达旧都。” 旧都? 沈思琼猛地一踉跄。 洛屿泽不只是来渝州赈灾的吗?怎么一会儿蛮人,一会儿旧都?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按理说,丈夫出了这档子事,沈思琼理应出门替他奔走。 怎料她忽然把门一关,直接撂下一话,“我要抄经为爷祈祷,望爷早日平安归来!” 青儿倒是真心实意地替洛屿泽急了一下,“这时候还抄什么经书啊,还不赶快去县衙求人救爷!” 只可惜青儿也只能过过嘴皮子功夫,她没这个本事。 唯有洛雁,在素喜的帮助下,悄悄出了小院。 她直奔赵氏同兄长住的客栈。 原本她早就应该同赵家哥儿回庆州老家,偏她心里有种预感,胡府要出事,于是拖上兄长等了一等。 但她没想到先找上门的会是洛雁。 洛雁要找的是赵家哥儿。 “求赵大人救救我家爷,他被蛮人掳了去。” 赵家哥儿早就从自家妹妹嘴里听说了洛雁这个军师,对她敬佩不已。 如今她丈夫遭难,他自然要替妹妹还这份恩情。 赵家哥儿直接带上长随奔向江边。 是夜。 一队车马浩浩荡荡进了渝州城,全城挑灯亮了整夜。 翌日一早,南陵王府和胡府被封的消息立马传遍街头巷尾。 紧接着,圣旨送来渝州。 “朕念与兄弟情,才特批封地不收,怎料被人用来行叛国之势!朕实不能忍,特此召,将南陵王三子及其同伙斩首示众,头颅悬挂城门三日不得取,以儆效尤!” “南陵王妃纵容其子为非作歹,剥夺王妃之位,落狱流放!” “县令胡正荣一家男丁除以流放之刑,女眷没入官妓!家奴全部充当苦役!” “其余参与者,皆重罚!” 幸好皇帝思虑周全,提前备了新县令上任接管事宜,不然城里非要乱套不可。 一日间,渝州的富商接连入狱,一个都跑不掉。 除此之外,赵氏还特意跑到胡府门口看了热闹,回来后,庆幸自己带着芊姐儿躲过一劫。 但账簿涉及不止渝州之人,整二十三个中州里,只有七个中州是干净的,甚至还有京中官员,沈家旁支也有涉及。 皆被皇帝革职入狱,但念在错综复杂,人员众多,并未像这次的主谋一样牵连九族,若是旁支犯错,便诛那一支。 虽然宣德帝明面称不会因为犯罪之人牵连到无辜支系,但受不受影响,只有他们自己悟了。 —— 洛屿泽能从蛮人手里全身而退,还真是多亏赵家哥儿。 据付元描述,赵家哥儿提着刀枪就杀了进去,只一人竟屠了百十个蛮人,当场把人救下。 把将要靠岸的货船吓得直接掉头就跑。 得知洛屿泽安全,洛雁便松了口气,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卷着被子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洛屿泽正气定神闲地坐在他床边的矮榻上喝茶,脸上难得添抹笑意,“睡够了?睡够就收拾东西,要回京了。” 不必洛雁亲口提,洛屿泽直接同她承诺,“等回京,我会安排你同昭儿见上一面,前提是,你要听我的话,不可妄为。” 至于昭儿择师一事,洛屿泽也同她坦白,打算定下沈思琼的同门师兄阴贺昶。 洛雁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想必此人官职不高,或是并不出名。 一时间,她有些闷闷不乐。 说好为昭儿择一良师,他怎能随意对付! 洛屿泽并没带走那些买来的婆子,而是退了身契,又给了她们一笔遣散费,让她们各自谋生去了。 但石榴是洛雁的丫鬟,她已决定随主回京,也就是洛府的人了。 得知石榴心心念念家人,洛雁便给了她点银子,让她去外面找个车夫,回家同家人道个别。 半夜,石榴回来了,但双眼通红,任由洛雁怎么问她都不肯说。 索性洛雁也不继续追问了,由着她自己去静一静。 她来的时候东西带的并不多,但回去时,发现竟要装半车东西。 好在洛屿泽又添了两辆驴车跟着,东西勉强能放得下。 洛雁同赵氏在城门口诀别,此番她要北上回京,赵氏要南下去往庆州,再次相见不知何时。 好在赵氏给了她地址,说要与她保持书信往来。 洛雁收好赵氏写给她的纸条,将自己赶工为芊姐儿纳的一双绣花鞋送了出去。 道别的时间很短,因为她是借口方便的功夫溜过来的。 待她重返马车时,沈思琼见到她满头大汗,厌弃道:“规矩都忘了吗?” 她刚想赶洛雁去坐后面的驴车,没成想洛屿泽突然掀开车帘,温声道:“身边缺个伺候的人,洛氏上来。” 青儿听闻,气得牙痒痒。 早知道她就也用同样的借口下车了,说不定爷看见她,就不用勉为其难地选择洛雁了。 因为不必像来的时候那般着急,所以他们慢慢走了三天才回到京城。 马车停在洛府正门口,洛屿泽刚下车,瞧见了檐上挂的白布。 再一问,才知洛府的老祖宗突然过世,丧事准备得急,连喜棺都没来得及备。 甚至,也没人通知洛屿泽一声。 可惜付元前些时日送账簿送得急,并未经过洛府这条街道,不知府中事宜,不然也好让洛屿泽提前有个准备,不至于刚一下车,就两眼抓瞎。 第65章 她是任人取乐的猫狗吗? 洛府后宅近三月发生的事不难打听,洛雁花了些银钱,很快便从贪财的婆子口中翘出来了。 大房这边,洛大爷虽然新纳了一房妾室,魏姨娘仍是最受宠的那一个。 二房那边,洛二爷新添了一名庶子。 三房那边,洛三夫人欲为洛三少爷洛邢林择妻,最近没少出去参加宴席。 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洛雁全当听一乐。 只是这些都不是洛雁想听的重点,老祖宗身体一向康健,就连府里的御医来瞧,都说老祖宗能活到九十九,怎么才六十,就不成了? 又偏偏老祖宗赶在太后寿辰前一日过世,既不能明着搭建灵棚挂上丧幡,又不能敞开大门让旁人瞧见里面丧气的画面,只能在房檐上挑了几个白灯笼,让孝子们守灵。 孙长子不在,只能是三房嫡出的洛三子洛邢林出头挑大梁。 按理说这操办丧宴一事,应由洛府主母打理,偏就那么巧,洛大夫人染了风寒卧床不起,她的两房妯娌又难挑大梁,府中女眷不多,只能暂时交由洛邢林一并处理。 意外的是,洛邢林竟将此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得了不少洛家旁支的称赞。 一时间,他的风头竟盖过了孙长子。甚至有人为了抬举这洛三子,不惜当着洛大夫人的面提起孙长子曾犯下的错事,惹得洛大夫人生了好一肚子气。 洛雁奇怪,为何就连洛大夫人都没想起提醒洛屿泽一句呢? 难道洛屿泽不是老祖宗的孙子吗? 还是他们压根没把洛屿泽当自己人看呢! 洛屿泽入狱那几年,洛家上下对他的名字只字不提。 如今他得了官职,整个洛家都要依靠在他身上吸血。 但这只是表面,背地里指不定怎么戳他脊梁骨呢! —— 事已至此,洛屿泽也没有选择的机会,他自发提出要在祠堂为老祖宗守三天三夜的牌位,沈思琼白日去陪着抄经。 抄经、上香这事自然轮不到洛雁头上,如果说她还是洛府四小姐的话,她大可以堂堂正正去祠堂上香,但如今她已不是,且身份还见不得人,只能偷偷在自己院里摆了个案桌祭奠老祖宗。 老祖宗虽然不是她亲祖母,但在她心里,她已远超过自己的亲祖母。 虽然血浓于水,但生养之恩更重。 没想到她刚把纸钱烧起来,洛家二小姐洛雪莹便领着自己的丫鬟闯进她的院里,一盆水直接灭了她铜盆里的火。 “就你,也配给祖母烧纸?” 洛莹莹着了一身水洗色的素净衣裙,就像一朵高洁的菊花,亭亭而立。 即便她的脸清清冷冷,开口却忍不住讽刺,“祖母在时,也没见你给她省什么心?如今她走了,你倒是装模作样起来了?” “装这副可怜的样子给谁看呢?大哥心疼你,我可不一样。” 说罢,洛莹莹撩起自己的衣裙,一脚踢翻铜盆。 纸钱燃烧的灰烬混着刚浇入的一盆凉水,尽数溅在洛雁的衣裙上。 洛雁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她发泄脾气。 以前她不知道洛莹莹为何会突然转变对她的态度,如今她算是清楚了。 洛屿泽下狱,连带着她那几年也议不到好亲事。 洛家老祖宗不愿意孙辈唯一一个嫡出的孙女下嫁,便回绝了媒婆介绍的那些婚事,自己亲自挑选,好不容易看中一个余家大哥儿,余家也有意结亲,算是门当户对。 结果到头来,人家看中的却是她这个庶女。 余家宁愿娶一个庶女进门,也不愿要她这个嫡女,更是让她颜面扫地。 洛雁不清楚这之间究竟是何人在搞鬼,目的为何,但她心里明白,这件事足矣让洛莹莹记恨她到出嫁了。 如今洛莹莹已经二十有一了,仍是没有议到合适的亲事。 再加上老祖宗突然离世,嫡出的孙辈应为老祖宗守孝三年,洛莹莹只能再拖上三年。 洛家二房主母钱氏急得快要上火,她就连做梦都是求着神明赶快把女儿嫁出去,她膝下就这一嫡出的闺女,一直待字闺中,可没少让人们看笑话。 洛莹莹见洛雁杵在原地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她扬起眸,无意间瞥见洛雁脖间的红色斑痕,霎时红了眼。 凭什么她轻轻松松就能得到大哥的关注? 老天也眷恋她,不仅让她白当洛家几年的女儿,竟还纵容她做了她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洛莹莹眼底的羞愤化为妒忌,平日里的宽厚待人全然不见踪迹,尖酸刻薄快要溢出眼底,正当她要抬手时,院门外突然传来清缓的男声,“二妹妹来这里做什么?” 闻声,洛莹莹立马又变成平日那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唯有眼底的失落掩饰不住,“大哥,我是来找四妹妹叙旧的。” 谎话脱口而出,就连洛莹莹自己也被惊到了。 几曾何时,她竟这般熟练地撒谎了? 洛屿泽并未接她的话,而是缓缓地将目光落在洛雁身上,冷冷一笑,“二姑娘抬举你,愿意让你陪着解闷,是你的福气。” 听见这话,洛雁胸口猛地一闷,就像被塞了大团的棉花一样,透不出气,难以忍耐。 他这是在暗指她不过是洛莹莹可以随意取乐的猫儿狗儿? 果然,他心里还是更偏向自家人。 洛雁鼻头一酸,忍着喉头的酸涩咽了下去,“多谢二姑娘赏识奴婢。” 见她这般卑躬屈膝,全然没有从前清傲的态度,一时间,洛莹莹竟动了恻隐之心。 不过,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洛雁脖间的斑痕上时,立即烟消云散。 可笑,她竟然替一个爬床的贱婢惋惜。 洛莹莹又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挪到洛屿泽脸上,柔声道:“既然大哥过来了,莹莹就不打扰了。” 待洛莹莹离开院子后,洛屿泽才拧眉打量洛雁脚下被踢翻的铜盆。‘ 洛雁下半衣裙上的污迹明显,还没干透,明显是刚留下的。 通过这两样东西,便能探出刚才发生了怎样的事。 但是她不愿意跟他开口告状,他又凭什么帮她? 这么能憋,那就受着。 府里的日子还长着呢,他倒要看看她能憋到什么时候。 洛屿泽径直进屋,洛雁顾不得擦拭衣服上的脏东西,连忙跟了上去,“爷,奴婢给您泡壶茶。” 洛屿泽坐在她屋里唯一的板凳上,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等洛雁为他斟好茶后,洛屿泽突然下了个让她意想不到的指令,“坐下,陪我一起。” 第66章 拿茶比人,爷还是麻溜滚吧 屋里唯一的板凳让他占了,难不成她坐他腿上吗? 洛雁被突然蹦入脑中的想法吓了一跳。 要是她真这么做,大夫人肯定又要给她安一个狐媚惑主的名头。 昭儿还在大夫人跟前养着,她怎敢贸然犯错。 “爷,奴婢站着伺候您就成。” 听完这话,洛屿泽冷不丁地将刚端起的茶杯重重放下,茶水不由地洒在桌面上。 正在院里做活的石榴听见屋里的一声脆响,脖子猛地一缩。 老爷总是这般喜怒无常,姨娘跟了他真是遭罪。 洛雁条件反射般地折下腰肢,洛屿泽却没给她机会,起身拂袖道:“你这里的陈茶可比不得夫人屋里的龙井。” 洛雁怎能听不出,他在拿茶比人。 既想喝龙井,又何必跑来尝她这一口陈茶? 她撇过头,眸光复杂,“横竖爷不止两种选择,夫人那供是龙井,说不定青儿妹妹那供的是普洱,肯定都比奴婢这儿的陈茶好。” 洛屿泽一怔,一时竟听不出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气话。 “你确定?” 洛雁垂下眸,“还是爷亲自去试。” 这话传进洛屿泽耳朵里,一下成了逐客令。 他沉下脸,半晌才发出一个字音,“好。” 下秒,他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直至从洛雁眼前消失不见。 等洛屿泽走后好一会儿,洛雁抓起桌上已经被放凉的茶一饮而尽。 陈茶的苦味在她舌尖弥散开来,涩得她浑身发麻。 但也让她头脑短暂的清醒起来,她留在这里只是为了昭儿。 除了昭儿,在这府里,她决不能对任何人抱有期待。 洛屿泽正怒冲冲地走在回书房的路上,突然撞上一人。 定眼一瞧,竟是昭儿的奶娘裴氏。 裴氏神色慌张地挎着一个篮子,举止鬼祟。 不小心贴到洛屿泽身上时,她竟尖叫着跳开,差点跌倒在这石子路上。 洛屿泽刚要扶她一把,她却挣扎着向后撤了两步,“大少爷千万别靠近奴婢!” “为什么?” “大少爷就别问为什么了,您最近还是呆在韶光院别出来了!” 裴氏愈是把话说一半,洛屿泽愈是能察觉到昭儿出了事。 “篮子里的是什么?” 洛屿泽瞧见外露的一个衣角,那不是昭儿常穿的衣服? 裴氏清楚这事肯定瞒不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请大少爷饶命,是奴婢看管不周,才让七少爷偷跑出去染了怪病!” “怪病?什么怪病!” 洛屿泽睁大了眼。 裴氏用力摇头,“大少爷,您就别逼奴婢了,奴婢也是领命办事。大夫人安排奴婢把七少爷的用过的东西、还有贴身衣物全部送出府烧掉,奴婢耽误不得啊!” 洛屿泽清楚自己从裴氏嘴里撬不出话。 裴氏是他母亲给昭儿安排的人,自然全权听从他母亲的安排。 昭儿得了怪病生死未卜,就算他跑到跟前过问母亲,凭她的脾性,最多敷衍他两句,绝不可能同他说实话。 洛屿泽打算直接去春华院见昭儿。 春华院是老太太生前特意规划的别院,只要家中要读书的孩子,都要统一住在这里,不到休沐日,不准府里其他人打扰。 原本昭儿也该住在这春华院,他母亲却以昭儿身子羸弱,要喝药调养为由将昭儿接到自己膝下静养两月。 眼下昭儿不在母亲房中,想必早就被送回了春华院。 洛屿泽又急冲冲地赶到春华院,结果还没入门,就被赶了出来,“大少爷,这不是您该来地方!” 两名婆子带着面纱,眸色惶恐。 她们脚边,皆放了一个铜盆,灰烟缭绕她们的脚踝。 是艾叶! 洛屿泽辨出味道,脸色骤然一黑,“我只问你们一句,七少爷在里面吗?” 许是他母亲还没提前同这春华院的婆子吱声,一问便知,“大少爷,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要不是七少爷在里面,我们至于大冷天的守在这门口吗。” 看门的婆子裹了裹身上的旧袍,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十二月,已经入冬了。 加上今天又下了雪,雪落在地上一融,更冷。 见洛屿泽噤声,婆子还以为他要进去,赶忙劝道:“大少爷,七少爷这次得的可不是普通的小病,是要人命的热病,您要是在这染上了,大夫人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通过婆子的描述,洛屿泽大致了解了昭儿的情况,持续的高烧,服了药,情况就好些,但过了药劲,就又烧了起来。 如此反反复复,稚子怎受得了? “烧几天了?” “应是三天?” 母亲竟放任昭儿独自在春华院烧了三天? 洛屿泽心底猛地一抽。 母亲今天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提起昭儿的事,但她却在他面前只字未提,究竟是不想,还是压根没放在心上? 月爬上枝头,本想一路向上,却被乌云半路拦截,逼它退回巢中歇息,自己当值。 后宫启祥宫,歌舞声不止。 今天是皇后生辰,也算是家宴。 皇后今日特意点了几道皇帝爱吃的饭菜,等他尽兴时,才举杯提道:“陛下,等来年烁儿屋里添了人,说不定比今日还要热闹。” 她在暗指选妃的事,太后寿辰一过,选妃的事就该提上日程了。 烁儿身子不好,她总盼望着他早日成家,赶紧生个孩子。 皇上今日灌了自己不少酒,眼神游离,竟掠过皇后,情不自禁地看向坐在矮桌旁的明艳美人,“煊儿也到了谈婚的年纪了,不妨趁这次给烁儿选妃,一并给煊儿也选了。” 景烁为皇后所出,是当今太子。 景煊为何贵妃所出,是如今最受宠的皇子,排名第三。 何贵妃一听,立马起身谢礼,“妾多谢皇后娘娘,劳烦皇后娘娘费心。妾只盼着他早日安稳下来替太子分忧。” 皇后的脸色一下子僵住,究竟是安慰下来替她的儿子分忧?还是想借这选妃的势力分他儿子的权? 偏皇帝还要夸赞,“煊儿懂事,煊儿的生母更是大度。” “大度”这个词向来是称赞国母。 皇后突然觉得面前的美酒美食索然无味,甚至就连自己身边的男人也变得厌恶起来。 她就算贵为国母又怎么样?终究不及贵妃温柔体贴。 今日明明是她的生辰宴,但她却觉得自己更像她们二人之间的跳梁小丑。 他们伉俪情深,哪顾得上她的死活呢! 第67章 大哥很好,你们不要再说他了 等生辰宴结束,皇后便以身子不适为由,主动劝说皇帝留宿贵妃寝殿。 偌大的启祥宫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太后突然赶来,与皇后苦口婆心道:“哀家知道你这些年心里不舒坦,但你总跟皇帝怄气,早晚会伤了夫妻感情。” 皇后噙着泪喊了声“姑母”,“臣妾早就不在意那些虚情假意了,臣妾只是怕,陛下会一时冲动,废了烁儿的太子之位。” 太后端起热茶,不紧不慢道:“你放心,只要哀家活一日,就能保住烁儿这位置。” 一杯茶还没喝完,在东宫伺候的太监突然冲了进来,“娘娘,不好了!” 太后斜了那人一眼,“冒冒失失的,怎么陪在太子跟前当差。” 太监诚惶诚恐,“请太后赎罪,请太后赎罪,小的真是有要事要报。” “说。” 太后放下茶盏,落下冷光。 太监跪在地上,浑身发软,“太子殿下他又烧起来了。” 洛府望寿轩里,洛家三房的妾室已经跪在望寿轩为老太太诵经整一个月。 最开始还能真情实意地读上两句,如今这时候,各个的心思都飘了出去,不一会儿就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听说七少爷好像得了怪病,大夫人怕传染到旁的人,直接把他丢到春华院自生自灭了。” “我亲眼所见那裴婆子拿了七少爷的贴身衣物出去烧呢!” “七少爷原本就瘦得跟小猫一样,真是遭了老罪了。” 妾室们只顾聊自己的,全然没有发现望寿轩外有人偷听。 昭儿生病了? 为何她连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大夫人还想让昭儿在春华院自生自灭? 霎时间,洛雁有些六神无主,脚下就跟糊了浆糊一样,抬不起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还能再偷听到一些细节时,屋内突然响起清润的男声,“姨娘们这些时日辛苦了,邢林特让厨房做了些糕点,姨娘们也适当歇会儿,祖母那心意到了就行。” “听说京中医馆这几日挤满了发热的人,天寒地冻的,姨娘们千万记得多加衣服,别病了。” 是洛邢林。 洛雁狠狠咬牙。 突然,有人问起,“三少爷,您可知七少爷的事?” “七弟?他怎么了?” “看来七少爷的消息还不如我们啊,七少爷病了,得的就是那怪病。” 洛邢林忽然沉了脸色,“七弟不是一直在大伯娘那里养着?怎么会得了怪病。” 洛邢林这话看似无意,但传到某些人耳朵里,却不由得扭转变味。 洛大夫人要真是付出真心呵护着,根本不可能让七少爷得病。 说不定这病,有意的很呢! 洛雁越听,越觉得浑身发怵。 她怎么能把昭儿一个人留在洛府呢! 她怎么能相信大夫人会把昭儿视如己出的鬼话。 她在自责中越陷越深,圆柱上的红漆竟被她生生扣了下来。 洛邢林并没在望寿轩逗留太久,“邢林还得去韶光院寻大哥一趟。” 一提起洛屿泽,好几名姨娘颇有怨言。 “大少爷回来这么多天,也没见他来看我们一眼,说不定人家打心眼里没把我们当长辈敬着呢。” 闻声,洛邢林作揖道:“姨娘们可千万别这般想,大哥心里怎会不把姨娘们当长辈呢,只是刚回府这几日过于繁忙,无暇抽身,这糕点还是他让邢林给姨娘们带的呢。” “三少爷,咱们几个也不是傻子,谁待我们是真心,谁待我们是虚情假意,我们心里都敞亮得很呢。” 说完,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姨娘还不忘多提醒洛邢林一句,“三少爷,我们知道您敬重长兄,但您年纪也不小了,也得适时为自己考虑一下,不能凡事都仰仗大少爷。” 洛邢林连忙憋红了脸,“姨娘万不能再说这种话了,如今祖母走了,大哥就是我们几房的顶梁柱,邢林是万万没有私心的,一切都以大哥为主。” “好!” 待洛邢林走后,堂内默契地静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先出声,“要是这府里当家的是三少爷,才是咱们的福气。” 洛雁疾步回到自己的破院,昭儿生病一时扰得她心烦意乱、坐立难安。 但这大白天的,她无理无由,贸然闯进去定会被大夫人知晓,要是闹大了,拂了大夫人的面子,昭儿可就真没命了。 只能等晚上。 洛雁从钱袋里掏出二两银子,交给石榴,“等会儿你上街买些糕点回来,晚上我要领你去个地方。” 石榴并不知道洛雁要冒怎样的险,不过主子交代的事情她照做就是。 入了夜,气温骤降。 府里当夜差的下人顶着严寒在干活,不当差的则聚在一起绣花闲聊,或是喝酒玩牌。并没有人会注意春华院这边只有两个婆子守着,冷冷清清。 洛大夫人不愿意引人注目,便没安排她院里的人盯着,省得被人一眼认出。 她挑了两个前院侍弄花草的婆子去守着,每日例行汇报就行。 虽两个婆子怀里抱着汤婆子,脚边还烤着火,但要这般坐上一天一夜,还真是受不住。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自从裴氏领了夫人的命去府外烧衣服,就没回来过,难不成跑了?” “估计是,如今七少爷是还吊着一口气,要是他哪天咽了气,大夫人定会跟裴氏算账。” “照顾主家不周,是要被打一顿拉出去重新发卖的。像她这种犯了错事被赶出来的,是没好人家愿意收的,到最后肯定要被分去做苦力,还不如提前跑了。” 月影透过稀疏的枝叶零散地落在地面上,一道纤纤身影一闪而过。 洛雁回到石榴身旁,示意石榴放下食盒。 她一言不发的打开食盒,从腰间取出一个掌心大小的药包,将上面盛着的白粉均匀地洒在糕点上层。 “姨娘,这是什么?” “泻药而已,药效不算很强,明天就没事了。” 洛雁将食盒的盖子重新封上,抬眸看向石榴,“我交代你的话都记得吗?” 石榴乖巧地点头,“奴婢记得。” 洛雁深吸一口气,“你是我从外面带回来的丫鬟,府里大多数人还不认得你,你只要一口咬死自己是大夫人派来的人,凭她们的心眼,绝对怀疑不到你头上。” 第68章 沈家败落,不如另娶贵妃妹 石榴也在她身边呆了些日子,人也比刚来时灵活了。 两婆子正聊得火热,眼前突然闯入一抹淡粉,不由自主地皱起眉,“你是谁?” 石榴声音轻快,“我是大夫人刚买回院里的婢子,云霜姐姐一时走不开,才把这活分给我。” 石榴便说,便将拎着的食盒放下,刻意拔高音调,“大夫人菩萨心肠,想起两位婆婆身体大了,还要奉命看守七少爷,实在过意不去,所以让小厨房特意给两位婆婆做了几份糕点,还望二位赏个脸。” “夫人的赏赐,哪有咱们赏不赏脸一说?奴婢受愧啊。” 石榴本就生了一副乖巧模样,一双灵动的秋眸很难让人怀疑她说的都是假话,两婆子立马勾着头朝食盒里探。 石榴不紧不慢地端出最上层的糕点,“这是栗子糕,上面的糖霜可是从西域商人手里买来的,小小一包就值二两呢。” “这么好的东西?夫人舍得给我们吃?” 其中一婆子生疑。 石榴自然地扬起唇角,“婆婆如今做的事可是利于咱们洛府的事,怎能吝啬这一点口舌之腹。婆婆们要不稀罕吃,不妨赏给我?” 一听这话,两贪惯便宜的婆子怎能把唾手可及的糕点让出去,立马甩手,“去去去,你跟着夫人当差,哪里轮得到我们赏你,就别在这里同我们争了。” 石榴不满地努了努嘴,落寞离开。 当她碎步跑回檐下时,脸上绽开笑容,“姨娘,事成了。” 洛雁紧绷的心弦总算有了片刻松懈,眼底泛起感激之色,“多谢。” 一炷香过去,俩婆子你争我抢,已将大半糕点入肚。 正当她们互相攀比谁吃得更多时,突然有一人突然捂着肚子,咬牙抽搐道:“好痛,我不会吃多闹肚了?” “活该!” “不行了,我得赶快去趟茅房。” 闹肚的婆子刚跑开,刚还对她嘲讽的另一人突然也肚疼起来。 石榴再次出现,看见被俩婆子无情丢下的汤婆子,朝着不远处挥了挥手,“姨娘,人走了。” 洛雁快步上前,同石榴使了个眼色,“等会儿你按照原路回去,要是爷或是其他人过来,你就熄了灯,关上门说我病了。” 石榴连忙点头,“姨娘,您放心,我这次一定不会露馅的。” 夜凉如水,落在窗台上的月影微微颤动。 洛屿泽放下手头文书,斜了眼案上放凉的茶水,眸光微微一动。 付元端了盏新茶进屋,自然地把新茶放在他手边,把放凉的茶端走。 洛屿泽鬼使神差地开口,“留下。” 付元一顿,但还是照做。 洛屿泽端起那盏凉茶,抿了一口。 凉茶苦口,人也一样。 “洛氏这两日在做什么?” 付元应道:“还是老三样,看看书、绣绣花、跟她身边的丫鬟一起做点小食。” “少夫人这两日没去?” 提起沈思琼,付元微微敛眸,“少爷,少夫人这两日正忙着在大夫人跟前伺候,抽不出身。” 紧接着,付元又同洛屿泽交代存菊院这两日发生的事。 洛大夫人从始至终都没摆在明面挑刺,只是以新妇要管家事宜为由,日日把沈思琼叫到跟前磋磨着,一盏茶要端半个时辰,珠算盘弹到指疼,甚至一进小佛堂诵经就是半天过去,饿得头晕眼花的出来。 洛屿泽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瞬间觉得浑身透凉。 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母亲的用意,她这是有了更好的花种培育,想要将之前栽好的牡丹连根拔起呢! 宫里何贵妃的妹妹正值妙玲,他娘巴不得他攀上这个高枝。 上次娶妻,是她以命相逼,不惜搭上整个洛家。 这次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逼他就范? 洛屿泽抓紧手中的杯子,越想心越冷,“付元,你去大夫人那里说一声,这两日我有意让少夫人代我去庄上勘察一趟,怕是不能去站规矩了。” 付元由不得吸了口冷气。 凭他和少爷一同长大的情意,一下便能听出,少爷这哪是关心夫人啊,这分明就是要跟大夫人作对啊! 话传到存菊院后,大夫人表面表示理解,待付元一走,立马抄起桌上的杯子砸在地上,眸光阴沉道:“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的亲生儿子竟要给我下马威!” 大夫人的贴身嬷嬷苦口婆心道:“您凡事往好的想,万一是少爷想通了,护着夫人呢,这未免不是一桩好事。” “好事?你太天真!” 渝州城一事,涉牵众多,要细查下去,怕是谁家都沾了点关系。 要真的全都诛了九族,只怕大赢要少一半人口。 皇帝虽没继续彻查下去,也不会再重用那些被他怀疑过的官员,说不定过几年,随便找个由头就把人贬职打发了。 沈家便在其中。 洛大夫人原以为逼洛屿泽娶沈家女,便能一步登顶,没成想会被这沈家女拖后腿。 明明他儿子同穆家小子一同去办的差事,人家回京后成了正四品尚书左丞,她儿子却只往上升了一级,领了个从五品的闲职。 皇帝明摆是忌惮他们家同沈家结为亲家互通勾当,她这步棋真是下错了。 好在,也不是没有补救的机会。 洛大夫人接过嬷嬷递来的温茶顺气,逐渐平和下来,“既然明天没有杂事,不妨就递个帖子进宫拜见贵妃娘娘。” 攀上沈家算什么高枝,要是能跟何贵妃的娘家沾亲带故,前途才算真的无忧呢! 洛大夫人一心扑在结亲上,一时半会儿竟忘了春华院的庶子。 洛屿泽掐着时间,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拎着付元熬好的汤药,轻而易举地绕过春华院的正门,从花圃间穿过。 春华院有一处可以活动的砖墙,还是他当初为了方便进出偷偷修葺的,这么多年也没被人发现,俯下身子,刚好可以钻过去。 春华院共有十间房,昭儿住在第七间。 漆黑的房间里,如奶猫般细弱的童声断断续续响起。 “姐姐大哥” 第69章 想要求我护着昭儿,那就脱吧 一道黑影翻窗而至,隐约锁定声音位置,缓缓靠近,看清角落里蜷缩的瘦小身子时,墙上映出的黑影猛地一抖。 “昭儿,你怎么在地上?” 昭儿并未回应他,而是软软地发出一声“姐姐,我渴。” 洛屿泽刚想去倒水,突然发现桌上空空如也。 就连他放在桌上的栗子酥也没了。 那两婆子真是胆大包天! 裴氏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昭儿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想喝口水都难! 至于裴氏去了哪儿,怕是只有她母亲才知道了! 洛屿泽只好将药罐放下,起身将昭儿抱回床上。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他下意识地闪到门后,借着月光,一抹倾颜入他黑眸。 洛雁?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女人却先他一步,直接将一把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 平日里的娇软不在,只剩冷漠,“你过来干什么?” 洛屿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黑眸漆黑无垠,“洛雁,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 洛雁眼中闪过一丝疾光,“奴婢是昭儿亲姐,为何不能过来?” “昭儿的亲姐已经死了。” 洛屿泽看她没有放下匕首的意思,冷冷一笑,“是被你亲手杀死的。” 洛雁攥紧匕首的柄,略带自嘲地轻笑一声,“多谢爷提醒。” 在这世界上,她只有两个亲人。 一个是被困在庄上的母亲,一个便是在这斗兽笼里挣扎的亲弟。 见洛雁那双赤红的眸,洛屿泽突然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匕首强行夺过。 昭儿是她的亲人,他不是。 她的生命中除了昭儿,旁人都是萍水相逢的过客,不足挂齿。 洛屿泽扭头看了眼床上的小人,冷冷丢下一句话,“昭儿要喝水,去打水。” 既然她愿意为昭儿奉献一切,这伺候人的活就让她做个够。 洛雁闻声,浑身的骨髓透凉,“是。” 洛雁打了水回来,从橱柜里翻出一个破旧的小碗,洗干净,盛了小半碗过来。 洛屿泽默契地将昭儿扶起来,先是给他灌了点水,又让洛雁把药端过来。 待洛雁确定此药确实是退烧所用,方才抬起眸,“爷,之前是你在照顾昭儿?” 洛屿泽把仅有的一台油灯点亮,放在床头。 他那张忽明忽暗的侧脸上显出一抹讥讽,声音像是淬了毒,“昭儿是我亲弟弟,我为何照顾不得?” 他学她的话噎她,一时间竟让洛雁哑口无言。 见她沉默,洛屿泽再次嗤笑出声,“洛雁,你平日那么多的算计,可曾想到过,昭儿会无缘无故地生病?” 他的话就像一道闪电,直击洛雁内心。 她攥紧衣角,顿时明白洛屿泽话里的意思。 她自知能力有限,如今想要让昭儿平安地活下去,只能借助于他。 洛雁挺直腰杆,直挺挺地跪了下来,“求爷护着昭儿。”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爷想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见她摆出一副慷慨赴义的表情,洛屿泽不由得压下唇角,“陈茶虽然酸苦了些,但要是炒碎做成茶点,颇有一番滋味,你觉得呢?” 洛雁浑身一颤。 他的意思是,在这儿? 洛雁咬紧下唇,想要守住最后一点底线,“爷,昭儿还在。” “怕了?” 昭儿的汤药里有安神的成分,不会这么轻易醒来。 洛雁喉头一梗,内心的屈辱犹如翻滚的潮水,重重拍打在脸上。 就算侥幸躲过这次,那下次呢? 只要昭儿一直留在大夫人身边,她悬着的心永远也放不下来。 “奴婢有一个请求。” 就算要脱,她也要换得自己想要的才能脱。 洛屿泽弯下身,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微微眯眼,“我知道你想求什么。” “以你现在的身份,强行把昭儿留在自己身边,要是传出风言风语,只会害了他。” 洛雁扬起凤眸,“爷猜错了,奴婢没想强留昭儿在身边。” “那你求什么?” “奴婢求爷为昭儿尽快寻一良师,以学业为由,让昭儿搬出去。” 如今只能用这一个理由把昭儿从大夫人身边支走。 洛屿泽扬起唇角,似笑非笑,“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么? 洛雁一顿,猛地反应过来。 原来,他从一早就有这样的打算? 所以他为昭儿择师,并不完全看重家世学识,而是想为昭儿择一栖身良所? 阴贺昶,虽官职不高,但好在家庭干净,没有那些错综复杂的旁支,家中只有一老母和一结发妻子,膝下没有孩子。 为了昭儿,她自然也会花钱打听。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洛屿泽为昭儿铺的这条路竟会如此隐晦。 她却一直认为,洛屿泽想借此机会打压昭儿,好报复她。 这次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就在她沉浸在震撼中时,床头的烛光突然被窜进屋里的冷风熄灭。 呼啸风声恰如狼嚎。 洛雁一个不留神,便被饿极了的野狼咬住颈部,狼爪抵在她的腰间,恨不得将她撕碎。 一场小雪悄无声息地落下,盖住满地的红梅花瓣。 石榴刚从外面采买回来,急匆匆地便往破院赶。 中途遇上青儿,石榴本想绕着走,怎料青儿眼尖,愣是追了上来。 “这不是洛雁姐姐身边的石榴姑娘啊,这刚从外面回来,买了什么好东西?” 石榴福身,“回青姨娘的话,奴婢只是添置了些针线,算不得好东西。” 青儿探头看了一眼石榴篮子里的纯棉细绣线,扬鼻冷哼一声,“确实算不得好东西,比起爷送我的金银线差远了!” 石榴差点笑出声。 跟着洛雁学了一段时间,不仅她的针法有所长进,也能快速识线、辨线。 这金丝线虽色泽亮丽,但并不适合绣制复杂的图案,不仅容易断,要是掺杂的颜色过多的话,反倒会让人觉得乱且艳俗。 老爷这是在变着法地骂她技艺不精? 石榴在心底偷着乐了一会儿,表面却泰然自若,冷冷斜了她一眼,“青姨娘拥有旁人所不能及的福气,千万得揣好了,可别被人抢了去。” 第70章 男绿茶手段高明,处处拢人心 石榴将洛雁阴阳怪气的本事学了个精髓。 幸好青儿愚笨,听不懂这话里话外的讥讽,反倒以为石榴为她独一份的“福气”恼羞成怒,才说风凉话。 洛府二房院内。 钱氏追着女儿细细盘问,“世子今日可同你讲话了?” 洛莹莹满脸不耐烦,“没有,世子醉心歌舞,根本注意不到我。” 钱氏瞬间恼羞成怒,“你这死妮子,就不知道把握机会吗?我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才为你争得这一生辰贴!原是想让你借此机会攀上世子,你可倒好,只顾着去玩了!” 实际上,洛莹莹也没玩尽兴,酒倒是喝得不少。 “母亲,祖母尸骨未寒,您却让女儿着急嫁人,要是外面的人知道了,肯定要戳女儿脊梁骨,说女儿不孝。到时候女儿臭名昭着,谁还敢娶?” “你少拿你祖母压我!”钱氏怒气冲冲,“要不是你祖母一直拦着我,说是凭你的品行才情定能嫁个好人家,让我不用着急。结果倒好,她两腿一蹬后事无忧,给我留下这么个难题,我不得为你谋划吗!” 洛莹莹神色淡淡,“可女儿不想嫁永昌侯世子。” “那你还想嫁谁?”钱氏咬紧牙根,“这京中好儿郎,除了世子与你年龄相匹,剩下的就只有填房了!” 洛莹莹浑身不适,内心酸楚不已。 为什么她必须要嫁人? 见她露出一副低落的神情,钱氏苦口婆心地劝道:“莹莹,你今年已经过了二十了,难道你想咱们母女被人嘲笑一辈子吗?” 因为生不出儿子,钱氏没少受其他二房的冷嘲热讽,甚至连自己下面的妾室都敢仗着肚子挖苦她两句。 洛莹莹清楚自己亲娘的心思,不过是想用她的婚事换些脸面罢了。 她敛回眸光,小心翼翼地说出这句话。“母亲,女儿不想嫁人。” 钱氏狠狠地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咬牙,“究竟是哪个五迷三道的乱了你的心,教你说这些胡话!” 洛莹莹生怕钱氏变本加厉,便借口给祖母抄经,躲进祠堂去了。 洛莹莹身边的丫鬟实在忍不住了,“小姐,您为什么不同夫人说实话?明明那永昌侯世子给您递了一张纸条,约您明日城外大相国寺见。” 洛莹莹一想起永昌侯世子那张肥腻的脸,就忍不住作呕,“我本就不打算见他。” 丫鬟叹了口气,“小姐,永昌侯世子的长相确实一言难尽,但昨日那筵席上,也不缺乏长相俊美的公子,您当真一个都瞧不上吗?” 洛莹莹垂眸,“是,都瞧不上。” “那小姐您到底喜欢怎样的男子?” 洛莹莹摇头,并不做声。 丫鬟暗暗在心底自喃:小姐眼界可真高了,只怕这京中,没人能入她的法眼了。 怎会没人呢? 洛莹莹不动声色地颤了颤眉睫。 她静静给老祖宗上了柱香,眸底秋波荡漾。 祖母啊,您一向最明事理。 如果我同您讲,我爱上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人,您会怪我吗? “二姐姐,原来你在这啊,我正要去找你呢。” 清润的男声从背后传来,洛莹莹闻声睁开眼,转身,对上一张目秀眉清的脸,缓缓启唇,“找我做什么?” “弟弟刚泡了一壶上好的茉莉花茶,正等着二姐姐去尝尝呢。” “改日。”洛莹莹兴致不高。 洛邢林却淡淡一笑,“二姐姐可有烦心事?不妨同弟弟讲一讲,说不定弟弟能帮上二姐姐的忙。” 洛莹莹苦涩地挑起唇角,“不必了,这个忙你帮不上。” “那好。”洛邢林稍有低落地抿起唇,“只怪弟弟愚笨,比不得大哥聪明,不能时刻开解二姐姐。” 听闻这话,洛莹莹忽然生出一抹愧疚,“三弟弟,我不是这个意思。” “姐姐不必同我解释,弟弟心里敞亮得很,除非二姐姐别无他选,不然是想不到弟弟的。” “三弟弟哪里的话。” 洛莹莹一下子软了起来,忙将手头上的东西递给丫鬟,理了理衣袖,“在我心里,三弟弟同我亲生的弟弟并无两样,既然三弟弟已经备好了我最爱喝的茉莉花茶,我怎能辜负三弟弟的美意。” 洛邢林住在月里轩,刚巧就与韶光院挨着。 路过韶光院的时候,洛莹莹忍不住朝里斜了一眼,内心酸楚更甚。 洛邢林不仅准备了她最爱喝的茉莉花茶,还特意准备了南巷铺子的糕点,是她最爱吃的。 “劳烦三弟弟费心了。” “无妨,不过是跑一趟而已。”说完,洛邢林也给自己捏了块糕点,咬下一小口,由着绿豆糕在齿间融化,甜而不腻,“这么多年过去,这铺子的糕点倒是一如既往的好,我记得当初,还是四妹妹先寻到这好地方。” “她一向最爱捣鼓吃食。” 话音刚落,洛莹莹便觉得入口醇香的花茶也变得苦涩起来。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洛雁真是好命,靠着洛家给的身份享了半辈子清福,又有大哥护着,这种福气她求都求不来。 正当洛莹莹跑神时,洛邢林突然转了话题,“二姐姐可知道七弟弟的事?” “七弟弟?他不是养在大伯娘身边吗?怎么了?” 洛邢林叹口气道:“七弟弟病了,生死未卜。如今被大伯娘送去春华院单独隔着,也不知道怎样了。” 洛莹莹第一反应便是,“这事大哥知道吗?” 洛屿泽平时最疼这个弟弟,除了嘘寒问暖,也会盯着他学业,全府上下人尽皆知。 洛邢林摇摇头,“应是不知道的,听说七弟弟已经烧了三四天了。” 洛莹莹闻声捂住了嘴,压低声音问道:“大伯娘这是想让他自生自灭?” 洛邢林立马比了个“嘘”的手势,“二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讲,要让大伯娘听见了,免不了又要刁难了。” 说罢,他又规劝道:“祖母去后,家里一时没了主心骨,咱们二房这时候更应听顺大房的话,千万不能忤逆大伯母的任何意愿,要不,这家就要乱套了” 第71章 婆母兴风作浪,主母带头抢人 洛邢林一席话扰得洛莹莹夜不能寐。 她们二房一定要以大房为首吗? 母亲这些年受大伯母的脸色,受的还少吗? 当初还有祖母替母亲撑腰,如今没了祖母,大伯母岂不更加肆意妄为? 七弟弟也是可怜,摊上那样一个懦弱的生母,又遇上一个不知羞的亲姐,要不是得大哥爱护,他怎能苟活至今。 洛莹莹爱屋及乌,念着洛屿泽疼惜七弟弟,她便不由得揪心起来。 翌日一早,洛莹莹便让自己的丫鬟去春华院打听情况。 怎料还没半柱香的时间,丫鬟就急匆匆地赶过来,“小姐,不好了,奴婢刚走到半路,正好撞上大夫人领着一众家丁往春华院去了,看那架势,像是要把七少爷打死呢!” 大伯娘真能这般狠心? 那可不是猫儿狗儿,那可是一条人命! 洛莹莹也坐不住了,立马披上厚袍,赶到春华院。 洛邢林比她早到半盏茶的时间,只是他并没急着进去,而是神色焦急地守在门口。 “二姐姐,你昨日可来过这里?” 洛莹莹摇头,“没有,怎么了?” “那便见鬼了。” 洛邢林将洛莹莹扯至一旁,沉声道:“来的路上,我听人说,有人背着大伯娘私下偷偷照顾七弟弟呢,我还以为是你。” 洛莹莹脸色一沉,“怎么可能是我?我哪有那个本事跟大伯娘对着干?就算我想关心七弟弟,也不会自己去,顶多是派个丫鬟送些东西,都是走明面的,干嘛要偷偷。” 说罢,两人都松了口气,一并进了春华院。 浓郁艾味熏得洛莹莹一阵干哕。 生病的洛昭辞在东边的屋子里,洛大夫人一伙人在西边屋子,离得有段距离。 洛邢林和洛莹莹前后脚进屋行礼,见到自家母亲也在,分别寻各自母亲去了。 洛大夫人垮着脸,厉声下令,“把人给我带上来!” 洛莹莹寻声看去,如同薄纸般的女人被家丁重重地丢在屋内的地上。 是她! 洛莹莹咬紧牙口,紧张地看向洛大夫人,只见洛大夫人神色镇定,见伏地的女人昏迷不醒,又让身边的嬷嬷端来一盆凉水。 凉水无情地泼在她的身上。 洛雁猛地惊醒。 “贱婢,勾搭我一个儿子还不够,还要祸害我另一个儿子,你诚心要把我们洛府搅得家宅不宁吗!” 洛大夫人无情的字眼像弹珠一样落在地上,掷地有声。 洛雁抬眸,额梢的碎发淌下水珠。 冷风袭过,她浑身冻得发颤。 即便如此,她依旧要把背脊挺直,“大夫人,奴婢没有祸害七少爷。” 要是没有洛屿泽出手相救,只怕昭儿早就死了! 她是揣着怎样的心肠,竟能面不改色地问出这种话。 青儿站在洛大夫人身侧,伏在她耳边嘀咕两句,紧接着,洛大夫人脸色更加阴沉道:“要不是你从中作梗,昭儿的病怎会迟迟不好!” “别以为我看不透你心里的那些算盘,竟想利用昭儿邀宠,当真下作!” 在场众人免不了有一半看戏。 青儿巴不得借此机会将洛雁一举拉下,若是韶光院只剩下她这一名妾室,宠爱岂不是源源不断的来! 刚好沈思琼这两日也不在。 主母教训不了的人,主母的婆母代为教训,也在情理之中。 洛屿泽一大早便去宗人府报道,他被宣德帝提为宗人府副理事,从五品文职,平时事不多,还闲。 毕竟这宗人府里关的都是跟皇家沾亲带故的,跟衙门判案不同,几年还不一定进一个人,也就前些时日进了一批人,暂时忙了一会儿。 他原想交接完工作就回府收拾东西,没成想遇到一昔日旧友,多聊了几句,快至晌午才回去。 他刚一回韶光院,便听下人汇报:“少爷,大夫人今日罚了雁姨娘。” 刚倒的茶水还没喝进嘴里,瞬间又放下,“怎么罚的?人现在在哪儿?” “少爷,您不必担心,雁姨娘没事。还没受罚,少夫人就回来了,直接把人抢走了。” “抢?” 得知洛雁这会儿还在沈思琼屋里抄写经书,洛屿泽也就不着急了,让付元去打听事情经过。 怎料付元直接把洛雁身边的丫鬟石榴带了过来。 石榴跪在地上,振振有词道:“老爷,大夫人想借七少爷生病一事处置姨娘,姨娘是冤枉的。” “我知道。” 许是付元没同石榴交代清楚,石榴还以为他是来问话的,极力为洛雁辩解。 洛屿泽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润声道:“你可知,夫人为何保下你家姨娘?” 石榴皱起眉,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与此同时,韶光院东房内。 沈思琼半倚在贵妃榻上,身上随意披了件带绒领的狐裘,手里捧着汤婆子,青丝顺在肩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那你同我好好讲讲,你口中这名芳香,该如何调制?” 洛雁没成想沈思琼会对香料有如此大的兴趣,便提笔在纸上写下,“枫香二钱半、玄参二钱、檀香二钱、乳香一两五钱“的配方。 并细说调制方法,“若加炼蜜和剂,方可制成香丸,但这其中玄参一味需要单独炮制,制成香丸后,用柳碳末为衣即可使用。” “不错。” 沈思琼难得对她舒展眉心,眸光也不再敌对。 “我原以为你是个俗人,没想到也如此懂香。” 也? 难道沈思琼是爱香之人? 素喜一边替沈思琼往手炉里加炭,一边同洛雁抛了个眼色。 趁沈思琼只顾着看方子时,素喜轻轻开口,“小姐未出阁时就喜欢侍弄香料。” 沈思琼叹了口气,“是啊,只是家中无人同我一般懂香,母亲更是说玩香无用。” 想起从前的生活,女红、女戒、奉茶、理账甚是无趣。 她的人生就像被一条四方细框固定,半点都不能逾越、 要不是偶然从洛氏嘴里听得,她都快忘了,自己曾经也是制香的好手呢。 第72章 沈家的好面子还真是一脉相传 实际上,洛雁最不擅长的就是制香。 她之所以会懂这制香的步骤,是因为她娘喜欢。 耳濡目染,也有所了解。 只是要真让她动起手来,可就落拙了。 沈思琼收方子,作为交换,今日抄写的佛经就到此为止。 待洛雁离开,沈思琼才让素喜把素莺换进来。 素莺一进屋内,嘴就跟开闸一样,“小姐,您今天何必为那贱婢脱困,让大夫人把她打死,您心头之患不就解了。” “你想的容易,洛氏今天要是真死了,那就是我的无能了。” 非必要下,沈思琼也不想与婆母作对。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已然能够觉察出婆母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表面看着和善,实则处处挑刺。 要不是洛屿泽派她去庄上巡视,一连七日的规矩站下来,她腿都要废了。 保下洛雁,便是保下她的颜面。 家中既有主母,妾室应直接由主母看管。 无论是惩罚或是奖赏,任何人都不能越过她主母这个门槛擅自行事。 婆母不会不记得有这样一个规矩,她明摆了就是要先斩后奏,一箭双雕。 一来惩处了她的眼中钉,二来压了她这主母的势。 如今她今天妥协,或是直接躲起来不问此事,明天全府上下就该传出她这个主母懦弱无能,只能依附婆母一说。 她虽怕婆母继续刁难她,但更怕这流言蜚语传得飞快。 权衡之下,她必须把人要回来,自己关起门来管教。 素莺本想继续煽风点火,偏沈思琼已无心再听下去,直接把手里的方子塞进她手里,让她按照方子上的要求,把香料备齐。 她今晚便可以试一试,若是成功了,制成香丸,日后也能带些给妹妹们试一试。 不过,今日一事还没了结。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素喜便带着青儿来了。 刚一进门,青儿立马麻溜地跪下。 “夫人,奴婢知错了。” 沈思琼的目光如利剑,狠狠划过青儿的脸,“错哪儿了?” 青儿吓得浑身发抖,“奴婢不该冤枉洛氏。” “错。” 青儿扬起头,睁眼了眼,“请主母指示。” 沈思琼冷哼道:“你错在,明知主母是谁,却当众巴结外人,是为不敬。” 沈思琼心里清楚,青儿是婆母安插在洛屿泽身边的人,起初她也想善待青儿,好在婆母那里得一个好名声。 如今也没这个必要了。 无论她做什么婆母都看不顺眼,倒不如先把自己后院的人管好,省得之后生出事端。 青儿被罚跪两个时辰的事很快在韶光院传开。 青儿自觉脸上没面,罚跪时间一结束,就钻进自己屋里了,整整两日都没出来闲逛。 除去青儿一时,沈思琼也思量着给洛雁一个正经侍妾的身份。 说是外室,其实也是养在洛府里,只是不在韶光院罢了。 这般的理由虽能讲得通,却有些牵强。 原以为她此番提议会征得洛屿泽夸赞,怎料他却严声否决,“洛氏卑贱,配不上这侍妾之位,这般就好。” 沈思琼难得反驳,“爷,您就算只拿洛氏当个玩意儿,也得给人家一个正经的名分。女人的风华就这么几年,等到她人老珠黄不讨爷喜欢那日,没有这身份,只怕她都活不下去。” 沈思琼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这后院的人肯定会越添越多,到时候她不仅要将后院之人约束好,也要开始着手打理田庄、商铺的事,还有丫鬟下人,也是要她亲自调教才用得放心。 等日后有了嫡子嫡女、庶子庶女,她还要担起管教子女的任务,平日还要上门过人脉,节日的时候还要准备宴席事宜。 也不能做到面面俱到。 但是她心里也清楚,自己替洛雁说话,并不是她对她的态度有所改观,而是站在主母的角度上,宽待所有懂事的妾室,是她的责任。 洛屿泽也没同沈思琼多说,只撂下一句:“旁人你随便安排,我不管,但洛氏不行。” 沈思琼实在猜不出洛屿泽的想法,但胳膊拗不过大腿,给洛雁提为侍妾一事只能暂时搁着。 果然人不能歇。 沈思琼刚想闲下来玩玩香料,娘家的信就送来了。 原以为会是母亲或是家中其他妹妹,没成想却是父亲,真是难得。 沈思琼心里清楚,未出阁时,父亲表面宠着她,在外搜罗各种奇珍异宝送进她屋里,不过就是对外做面子。 沈家在好面子这点还真是一脉相传。 其次,父亲培养她,看重的不仅是她的嫡女身份,更看重她身上所能带来的利益价值。 他之所以让她下嫁进洛府,明面上是为她择一良婿,低嫁更有利于她在婆家站稳脚跟,实际上,他才不会过问后宅阴私之事,只是想更早更牢固地抢占朝堂新秀。 沈思琼并不过问洛屿泽朝中事,但因云来商会账簿一事闹得太大,又牵扯到沈家旁支,她也免不了听说一二。 父亲的家书里只有寥寥的几行字,不过就是让她回家小住几日。 血脉相连,沈思琼很快便猜出父亲的用意。 想必是最近的流言蜚语让他心烦,便想找个机会彻底除一除。 洛屿泽这把新镰刀不比任何刀具都好用? 父亲看重的不过是她的夫君罢了。 不过她一想到能回去住几日,同府中的妹妹们说会儿话,心里便觉得好受多了。 虽然那个地方有她讨厌的条条框框,但离开家久了,她心里仍是想念的。 嫁到洛家,她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就算洛屿泽待她相敬如宾,但婆母的刁难也让她愈发觉得难熬。 洛屿泽听说她要回娘家小住几日,立马便能猜出这是他岳父的用意。 首辅想要借这次铲除奸臣的美名替自己洗脱流言蜚语,他干嘛如他的愿? 当初他不愿意娶他的女儿,是他强买强卖。 如今木已成舟,他自是不能把人赶回去。 但他能够确定,自己肯定不会跟着回去。 沈思琼清楚自己强迫不了洛屿泽做任何事,得知他抽不出身的消息,便自顾自地收拾东西回去了。 第73章 让庶妹进府,给她当帮手 没想到沈家得到她一个人回来的消息,竟直接把她挡在门外。 任由她苦口婆心地劝说,父亲仍是不准母亲给她开门。 她从前只当父亲虚情假意,没想到今日一事,竟还探出几分心狠之意。 只是她人都出来了,也不能再原路返回。 不然等回去,婆母问起怎么说? 要是又在这件事上挑她的错处,无缘无故地罚她,不就亏了。 于是她凝眸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同素喜使了个眼神,“你回趟洛府,把洛氏带来。” 自古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今有她沈思琼携外室要挟主君。 果然,这招确实好使。 洛屿泽表面说着视这外室如草芥,不愿给予名分,行动上确实次次反着来。 洛屿泽刚上门讨人,就被首辅扣下了。 彼时,沈思琼刚回到自己未出嫁前的闺房,洛雁侍奉在侧,后知后觉自己这是被当人质了。 还没等洛雁从沈思琼嘴里套话是怎么一回事,沈家三小姐便找上门了,“大姐姐,我今夜要同你睡!” 沈家三小姐抱着个绣花枕头,迎面撞上洛雁,歪着头问了句:“你是?” “奴婢是伺候主母的妾室。” 对外,洛雁也会适当地改改称呼,外室这个由头实在拿不上台面,偶尔装装妾室又有何妨 沈思琼捧着汤婆子,对上一张明艳讨喜的脸,也露出些悦色,“三妹妹这两年也要议亲了,还这般不稳重,小心嫁过去被人戳脊梁骨。” 沈家三小姐嘟嘴,“我才不在意嘞,他们要是敢戳我脊梁骨,我就跟大姐姐告状,大姐姐定是会护着我的!” 瞧见沈家两姐妹关系这般亲近,洛雁忍不住有些动容。 由不得想起她与洛莹莹。 她与洛莹莹相差不过三岁,府里当时只有她们两个女娃,洛莹莹在人前处处照顾她这个庶堂妹。 只可惜时过境迁,自从洛莹莹知道她不是洛家的女儿后,便对她冷眼相待,甚至还会冷言冷语。 起初她想不明白,后来她懵懂理解了。 洛莹莹想要护着的只是拥有洛府四小姐名头的洛雁。 洛雁的暗自神伤并影响不到沈家两姐妹热火朝天地叙旧。 在这沈三小姐的调动下,就连一向紧绷着的沈思琼都开始有了些人味,“母亲特意让我问你,在这京中可有中意的儿郎?” “只要你喜欢,我便去求母亲,母亲肯定能为你做主。” 沈府三小姐是庶出,但是生母是沈夫人的陪房丫鬟,自生下来便记在正房名下抚养,同沈思琼关系亲厚,沈思琼拿她当嫡亲的妹妹捧着。 不过沈思琼对其他庶出的妹妹也不错,洛雁一盏茶还没泡完,又来新客了。 几人聊着聊着,又聊到给沈三小姐议亲的事上。 不一会儿,沈三小姐的脸蛋白里透红,拔声嗔怪道:“你们讨厌,我不与你们好了,我只跟大姐姐一人好。” “我嫁人了,没办法跟你日日好了。” 沈思琼用玩笑的语气说出了令人惋惜的话。 沈三小姐察觉到她的难过,连忙又露出笑脸道:“我整日被母亲困在家里学规矩,实在没空出门看看那些好儿郎。不妨姐姐给我挑一个?姐姐眼光最好。” 沈思琼被她哄得晕头转向,忽冒出一想法,“三妹妹提醒我了,我这确实有一合适人选,你猜猜是谁?” 洛雁也忍不住光明正大地偷听沈府姐妹闲聊,想知道沈思琼口中的合适人选是谁? “妹妹猜不到,姐姐就别吊妹妹胃口了。” 沈思琼这才揭晓,“是你姐夫的三弟,如今正是大好年纪,生得一副好相貌,待人也温和。再加上他来年就要科考,说不定也能同你姐夫一样中榜,三妹妹觉得呢?” 沈三小姐突然娇羞起来,“我……我不知道……” 沈五小姐出声打趣道:“三姐姐要是能同这位三少爷结好,岂不就能整日同大姐姐见面了?” 五小姐一句话不禁让三小姐眼底放光,也让沈思琼微微动容。 要是三妹妹能嫁进洛府,至少还能同她做个伴。 说不定婆母刁难的时候,三妹妹还能帮她解围。 今年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落下,不一会儿,地上便出现薄薄一层。 眼瞅着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沈三小姐便提议在院里支个小炉煮羊肉,烤羊腿吃。 沈思琼没有反驳,吩咐素莺素喜去准备东西。 她们都是从沈府出来的丫鬟,办起事来也得心应手。 但她们一忙起来,洛雁反倒成了贴身伺候的。 不过沈思琼也没让她做什么,就是给诸位沈家小姐添添茶水罢了。 与此同时,洛府。 青儿听说主母回门后,甚是欢喜。 憋了两日,终于可以出门透风了。 她刚出韶光院不久,便碰上去取月银的石榴。 石榴福了福身,刚问一句“青姨娘好”,下秒,青儿一巴掌便打了过来。 幸好石榴反应过来,只是让她擦了个边。 但是青儿的指甲留得长,指尖刮着细嫩的皮肤,也是有些痛的。 一言不发就打人? 更何况她要打的还不是自己的丫鬟! 石榴虽跟着洛雁的时间短,对洛府的一切也不大了解,唯独对青儿看得真切。 没本事,又爱出头。 老爷抬举这样一个人做姨娘,也忒没水准了。 “青姨娘,你没资格打我!” 石榴也摘掉伪装,冷眸瞪着她。 青儿却不以为然,“一个丫鬟,我打就打了,要什么资格?” 石榴冷哼一声,“姨娘不过是名侍妾,上头不仅有主母,还有大夫人,怎么也轮不到你管教丫鬟,况且你管教的也不是自己的丫鬟!” “你此举不仅藐视这府里的规矩,还藐视主母!” “你想越俎代庖!” 石榴这些时日也没少跟洛雁学这府里的规矩,虽然还不精,对付青儿这等级别的却是够了。 青儿就算脑子不好使,但她长记性。 前两日刚因为此事挨罚,是断不敢再犯蠢的。 自知不占理,青儿脚底就跟抹了油一样,一溜烟地跑了。 第74章 爷不雨露均沾,怎么开枝散叶? 沈思琼仗着自己父亲在朝中的地位,以为三妹妹的婚事手到擒来。 结果她回府后,刚同婆母提起,就碰了一鼻子灰。 “我还没死呢,哪里轮得到你掺和二房三房的事?” 婆母以她“越俎代庖”为由,又罚她跪在祠堂抄了十遍佛经。 沈思琼揉着酸胀的手腕回到韶光院,原想休息会,怎料青儿又跑来闹了。 “主母,您也该劝劝爷雨露均沾,爷整日宠幸贱婢洛氏,也没见洛氏肚子再有什么动静!” 青儿也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她想侍寝,但是她自己没有法子,只能让主母替她想法子。 洛屿泽已经一月半没主动提出见她了。 自从被提为侍妾后,她也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在跟前伺候,也没办法日日见到人了。 如今就是去一趟,都会被撵出来。 青儿猜不透究竟哪个环节错了? 不止青儿急,洛大夫人那也急。 当初她选中青儿,正是看在她好生养的份上。 只要青儿生下孩子,她便找理由养到自己膝下,一个从小调教的傀儡总比一个不听她使唤,处处给她使绊子的儿子要强。 洛雁近日却无暇顾及后院明里暗里的算计,昭儿自从病好后,便被洛大夫人从春华院接回身边照料,不日便能回学堂读书。 但洛雁害怕这样的事会再次发生,洛大夫人不会善罢甘休,再加上昭儿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此次热病,已经使昭儿瘦得只剩骨头架子,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全都掉没了。 好在洛屿泽分了自己院里的婆子过去照顾昭儿,不说比裴氏专业,但比裴氏用心。 冬日融雪,她这破院就算点了两个火盆,仍是觉得不暖和。 洛雁原想着天气恶劣,洛屿泽肯定不会舍下暖和的韶光院来她这破院遭罪。 刚熄了灯,一道玄色的暗影突然跌了进来,“不欢迎我?” 洛雁知道他最近在替昭儿准备拜师礼,中午还专程给他熬了一盅鸭肉粉丝冬瓜汤,是他最爱。 “怎会不欢迎爷?只是奴婢想着天冷,不想让爷折腾。” 洛屿泽本想进屋就摘掉落了雪的袍子,怎料她这屋内比外面更冷。 他低眸看了眼燃着炭火的盆,不自禁说出,“你这屋,确实冷。” 洛雁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温度,起身披了件外衣,起身为洛屿泽添茶。 即便茶水是睡前才温热的,一会儿子功夫,又凉透了。 洛屿泽抿了一口凉茶,更觉得浑身发寒,便抬眸打量洛雁被冻得通红的脖颈。 这样的气候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她竟能忍着,也不求求他换间院子? 洛府的空院多,自是有比破院好的。 只要她开口 洛屿泽下意识地攥紧茶杯,看向她的眸子冷了下来。 如同窜进屋里的西风,使得洛雁背脊一凉。 洛屿泽冷不丁地提起,“前些时日夫人与我提议,要抬你为正儿八经的侍妾,我没同意。” 洛雁怔怔地点了点头。 洛屿泽暗有不爽,“不问问我为什么?” 洛雁搓了搓衣角,以为这又是他的试探,小心翼翼地答道:“爷有爷的安排,奴婢只管听差遣就成。” “好一句听差遣就成,你最近倒是听话得很。” “奴婢一直如此。” 洛屿泽也能猜到她这般小心待自己的原因,不过就是因为昭儿拜师一事还没彻底落实。 凭着同门师妹的面子,阴贺昶勉强答应见昭儿一面。 他年轻气盛,心气又高,不争名逐利,一心只扑在研究国学上,交际甚广,与不少德高望重的大家也有所往来。 但是阴贺昶这人脾气甚是古怪,直言收弟子不看重才华,更看重品行。 换做别的大家,越是聪慧的孩子越是讨喜,不仅教导起来方便,省时省力,更容易在科考上得名。 这年头,收徒不就是为了挣名利?阴贺昶却道他的弟子只要平安喜乐就成。 真就与民间的父母无异。 洛屿泽淡淡道:“过两日我要领着昭儿去阴家拜见,你跟着。” 洛雁甚是惊喜,没想到这番从渝州回来,在昭儿一事上,洛屿泽对她宽限了不少。 想必是那账簿的作用。 洛雁连忙福身,“多谢爷。” 在这破院勉强睡了一夜后,洛屿泽刚回韶光院,就风寒发热了。 府医来过,确定只是普通的风寒而已,服下两副药注意保暖就无碍了。 沈思琼放下账本过来探望,青儿自然也紧随其后进屋,却被挡在屏风处,小声同身边的丫鬟嘀咕道:“爷入狱那些年,身子算是大不如前,只怕也影响到了那里” 丫鬟冲青儿使了个眼色,“姨娘若想给少爷补补身子,奴婢家里倒有一套秘方,男女同时服用,可助生子。” “当真?” 青儿两眼放光,毕竟她也不能确定沈思琼的助孕汤药会次次都赏。 更何况人的想法向来是难测的,万一她前段时间想要她生,过段时间不想让她生呢? 要是她悄悄调包,给她换成避子汤药,她估计也认不出来。 这药肯定喝自己亲手熬的最为保险。 破院这边,洛雁听说洛屿泽刚回去就病了,绣花针不小心挑破手指。 石榴连忙替她处理伤口,见她露出焦虑的神色,轻声安慰道:“姨娘,府医已经去过了,老爷肯定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 就算府医不中用,还有外面的大夫,外面的大夫要是不能治,还有宫里的太医。 哪像洛屿泽入狱,病得只剩一口气吊着时,洛府推脱阻挠的态度。 当时他们定巴不得洛屿泽死在院里,恨不得将他剔除族名。 要不是她散尽钱财,好不容易才换得一个入狱探望的机会,只怕洛屿泽早就死了。 视而不见是一回事。 蓄意谋杀又是另一回事。 洛家族老乃至洛大夫人心里只有家族和眼前的利益,何曾真的关心过他的死活呢。 “屿儿,屿儿。” 洛大夫人闻声赶来,眼角溢出两行清泪。 即便儿子现在只得了个五品闲职,但也是洛家主系难得的好苗子。 再加上过两日何贵妃生辰,宫里要举办宴席,洛大夫人好不容易才为洛府争得名额,就等着贵妃妹妹跟自家儿子看对眼呢,怎就这么凑巧病了? 洛大夫人哭了两声,便觉得不对劲。 她冷眼看向躺在病榻上的儿子,突然问道:“你昨晚歇在哪里?” 第75章 太子病重,取消贵妃生辰宴 “母亲问这些做什么?” 洛屿泽微微抬头,顺滑的黑发垂在床边,一双黑眸黯然无光,“难道母亲是在怀疑儿子装病?” 洛大夫人屏退下人,抬手用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头两日我同你讲了要进宫的消息,眼下你就病了,还真是凑巧。” “贵妃生辰宴本就与儿子无关,儿子进不进宫又有何关系?” 洛大夫人狠狠睨了他一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私下搞的那些动作,你想为那贱婢的弟弟在京中选一个师傅,但我告诉你,没有我的点头,他出不来。” 自从昭儿病好后,洛大夫人立即便派人把他从春华院接回了存菊院。 明明昭儿这两日就能回去读书,偏偏洛大夫人又用他身子弱,想要让他再养两日为由,不许昭儿出存菊院,跟任何人见面,就连洛屿泽也只能通过昭儿身边的婆子得知情况。 洛大夫人一向会拿捏软肋。 她逼洛屿泽做出选择,“你要是随我进宫,我便放他去认师,要是你继续在这床上装病,昭儿就一直在我跟前养着,谁也抢不走。” “还有两天时间,好好想想。” 说罢,洛大夫人也没细看他脸上的表情,起身就走。 红墙之中,白雪覆盖院中刚盛开的红梅。 宫里早一月就开始烧炭了,东宫的礼制几乎同皇帝没什么两样,太子屋里燃的还是最好的银丝炭,烟雾小,火还烧得旺。 太医院的人跪在太子床前,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热的,每个人头上都是汗。 “陛下到——” 当满身黄袍的中年男人站在床前时,太医院的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宣德帝开口:“太子前段时间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又烧起来了。” 其中一名太医应道:“许是这两日天气冷,下面的人照顾不周到,不小心让太子染了风寒,与前些时日的热症不一样。” “那就好。” 宣德帝松了口气。 为了那热症,朝廷也没少拨银子下去。 好不容易才将这病压下去,要是再起,他真就遭不住了。 不过,宣德帝还是发了脾气。“东宫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连太子都照顾不好,传令下去,在太子身边近身照顾的那些太监宫女,各打二十大板逐出东宫,发落到浣衣局。重新换一批宫人入东宫照料。” 虽然宣德帝这般有些小题大做,但皇命不可违,也没人敢多嘴劝说什么。 皇后听说太子又病倒的消息,也昏了过去。 待她醒来,发现皇帝正坐在贵妃榻上喝茶。 “陛下。” 皇后有气无力地支起身子,满眼怨怼地看向皇帝,“烁儿的病?” “无碍。” 皇帝平静地放下茶杯,对上皇后那张充满怨气的脸,“是烁儿身边的人伺候不周,不小心让烁儿着了风寒,朕已经下令换了一批宫人照顾烁儿,更何况还有太医在跟前盯着,烁儿很快就好了。” 皇后听见这话,神色稍稍有些缓和,却仍是有些担忧,“陛下,臣妾有一句话,只怕要得罪您。” “你我夫妻一场,有什么可得罪的,说便是。” 皇后闻声苦笑。 只怕她还没说完,他就会发脾气让她闭嘴。 每每提及他心肝上的何贵妃,他总会有意无意地护着。 不知他是否还记得他娶她入府,掀起她盖头,向她承诺的话。 “求不得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求心心相连到永远。” 都是骗人的话。 她同她年少时的少年郎终究是走散了。 “太子身子不爽,理应静养,不知陛下可否下旨,免了贵妃的生辰宴,也省得图谋不轨的人入宫,冲撞太子。” 皇后越说越没底气,明明就是不可能的事,她何必要自取屈辱。 皇帝心里清楚,皇后与贵妃不合,但她这般明目张胆地给贵妃添堵,还是第一次。 皇帝心里也不是滋味,明明皇后是他的发妻,两人携手走过风雨这些年,为何她就不能信他一次呢? 算了,这次就如她所愿。 “皇后所言有理,不过朕已经答应为何贵妃办宴,又矢口反悔只怕会惹她伤心。” 皇后淡下眸光,“既然如此,陛下就当臣妾从没说过此话。” “不过无妨。”皇帝特意顿了顿,道:“何贵妃孩子心性,好哄,等朕挑些好东西给她送去,没一会儿就忘了这事了。” 皇后惊喜,没想到他竟会采纳她的意见。 难道真如姑母所说,皇帝心里还是有烁儿这个孩子的? “臣妾替太子谢过陛下。” 皇帝前脚刚离开启祥宫,后脚太医院的人就来了。 见到自己的心腹徐太医,皇后的心猛地一揪,“可是太子出事了?” 徐太医不敢欺瞒,“娘娘,不知为何,这入了冬,太子的身子愈发亏空,微臣已悄悄把太子宫里查了个仔细,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觉得奇怪得很。” 后宫害人性命的招数数不胜数,就连阅历丰富的徐太医都说不出一二,皇后更是无措。 “难道本宫就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害死吗?” 徐太医连忙磕头,“娘娘言重,微臣已经给太子施针封了经脉,目前暂无大碍。” 皇后看向身边的嬷嬷,这是她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宣德帝时,姑母送到她身边,助她管理家宅。 自入宫坐稳后位后,也是这位嬷嬷帮她出谋划策,协管六宫。 她膝下就景烁这一个儿子,从生下来就被立为皇太子,也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 嫡长子,身份何其尊贵。 她一直把太子当眼窝子一样养着,两岁前,太子身体一直康健,怎料两岁后,何贵妃怀孕诞下三皇子后,太子的身体便时好时坏。 任她怎么查也查不出原因,就连徐太医也束手无措。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皇后生怕自己的孩儿会死得不明不白。 徐太医心里也清楚,像太子这种身体,就算靠着食疗药补吊着一口气,只怕下半辈子也离不开药了,那不就是妥妥的药罐子了 第76章 人心都是肉长的,总有偏差 太子又病了,选妃一事只能往后拖。 消息传到各家准备选秀的贵女耳中时,无疑又是一种折磨。 这便意味着,她们又要继续学习宫中的礼仪,少了许多玩乐的时间。 前些时日,京中热病四起,不少人家开始封府封院,京中一下子冷清许多。 如今刚一放开,不少文人又开始组织诗会,就连贵小姐间,也开始互相走动了。 洛家最近也有喜事,在洛大爷跟前最得宠的魏姨娘又怀孕了,洛大爷更是日日留宿在魏姨娘的春音院了。 洛大夫人本就因为魏姨娘怀孕一事心烦,如今又听说贵妃生辰宴取消一事,一事急火攻心,昏了过去。 待她醒来,洛大夫人愈想愈觉得心头不顺。 魏姨娘生子一事尚在她的掌握中,但贵妃这生辰宴一事,她是连半根手指都插不上。 错过这次,再想撮合屿儿与贵妃妹妹的事,就只能等到元旦了。 宫里,皇帝口谕送到何贵妃宫中,待传话的宦官走后,何贵妃瞬间暴露本性,直接抄起手边的茶杯砸在地上,原本如莺啼般婉转的声音瞬间变得尖锐起来,凤眸间带着挑衅的目光 “皇后真是好心计,利用自己的儿子要拖本宫下水,她当真以为自己这份情谊还能用几次?” “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就算曾经得到过陛下真心实意的对待又能怎样?陛下如今心心念念的不还是我。” 等何贵妃把气撒出去,贴身宫女才上前给她递了杯茶水。 “娘娘,陛下一向夸您贤良识大体,居于后宫不争不抢,您可千万别因为皇后娘娘故意激您就乱了阵脚,要稳住才行。” “本宫清楚。” 何贵妃咬紧牙关,冷笑道:“反正太子也活不久,由着她继续作!” “嘘!” 贴身宫女连忙冲何贵妃使眼色,“娘娘,这话您可千万别再说了。” 何贵妃却不以为然,“难道本宫说的不是实话吗?宫里人人都这般传,怎么她们能说,本宫不能说。” 这些年,太子的身体每况愈下,何贵妃的气焰是愈发嚣张。 她仗着三皇子与太子年龄相仿,每日勤抓三皇子学业,愣是强逼三皇子在皇帝跟前出头。 虽然皇帝取消了何贵妃的生辰宴,但送到她宫里的赏赐竟比她礼制内的还多一倍。 “马头鹿角金步摇一支、碧玺珍珠玉步摇一支、天鹅绒嵌珍珠朝冠一顶、流云百福白玉镯一对、金镶珠翠软手镯一对,沉香嵌金双喜如玉一柄” 不止皇帝,还有各宫其他妃嫔,也紧随其后送来贺礼。 自然还有启祥宫那位,虽背地里不合,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派人送来了尊紫檀水晶玉镯一对,铜珐琅太平有象灯一对,粉青白子花卉执壶和红木镶玉百花屏风一座。 宫外的人也想法设法送了贺礼进来。 洛大夫人送了一座成色颇好,雕工精细的玉观音像,在一众首饰里倒是十分出挑。 不过何贵妃只看了一眼,便嗤笑一声,“太子那本宫就不去探望了,你把这玉观音给太子送去,就当代表本宫的一片心意了。” 她没必要惧怕一个强弩之弓。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通传声——“七皇子到!” 这小子怎么跑来了? 何贵妃一心只念着大儿子,偶尔才能想起来自己还生了小儿子。 “儿臣参见母妃!” 人还未到,声先到。 何贵妃不由得皱起了眉,毛毛躁躁的,没半点沉稳模样。 只见入殿的男子逆光而来,半张俊逸的脸被光阴笼罩,仿佛下凡来历练的金童子。 一身骑射装穿在他身上,满是硬朗之气,乌发藏于皮貂帽里,帽檐边有一道界限分明的黄色锦缎勾边,上面绣了一圈简化的蛇纹,正中央嵌了颗成色上乘的绿翡翠,周身贵气使然。 何贵妃放下礼单,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润嗓厉声道:“跑哪儿疯了?弄了一身汗。” 七皇子却展齿笑道:“回母妃的话,孩儿跟着师傅去练骑射了。下月就要冬猎了,孩儿这次想夺个头筹。” 何贵妃一听这话,更没好气地训斥道:“你看看你三哥,整日都在研习,半点不敢懈怠。再看看你,整日只想着玩,功课一塌糊涂。” 说归说,她也懒得过问他的功课。 景煊的功课已经够她劳神的了,她实在抽不出功夫再管一人。 七皇子名叫景言,言而有信的言。 何贵妃膝下不止有两子,还有一位公主。 公主才七岁,前两年被太妃带去皇陵祈福去了,要明年才能回。 算上她生的这三个孩子,已然算是后宫的功臣了。 偏她在这三个孩子中,最偏爱大儿子和小女儿,独独不在意这个二儿子。 大儿子的功课她亲手去抓,小女儿的衣物她亲手缝制再派人送到皇陵那边,生怕她在外冷着饿着。 但要放在二儿子身上,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为他做。 或许是因为她生七皇子的时候肚上生了丑纹,生怕那丑纹消不下去,会让自己就此失宠。 以至于他出生后,她更是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直接向皇帝请旨,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去给没有子嗣的德妃养了。 没想到德妃那个短命鬼,去年喝口汤药竟然把自己呛死了。 无奈,儿子又回到了她的身边,但她却半点也热情不起来。 听自家母妃提及功课一事,七皇子便高声反驳道:“母妃,少傅就是个呆瓜,我明明志不在那些书本上,他硬是要是字字斟读,读书哪有骑射有意思,孩儿以后定要为国而战,把我们大赢失去的那些城池全部夺回来。” “说什么胡话呢,夺城池的事哪里轮得到你一个皇子亲自上场,快下去洗洗,一身汗臭死了。” 七皇子闻声黯然神伤,他将手从袖子中伸出来,露出掌心的佛珠玉串,“母妃,这是儿臣为您寻的生辰贺礼,还望母妃笑纳。” 何贵妃身边的贴身丫鬟立马上前将玉串取过来,又代替何贵妃说了句:“七皇子真是有心了,娘娘一定很喜欢。” 听罢,七皇子期待地看向何贵妃的脸。 只见她神色依旧如常,既没有表露出喜欢,也没表露出厌恶,只淡淡说了一句:“你有心了。” 立马安排下人为他烧水,让他去偏殿梳洗。 七皇子压下眼底的落寞,也没听从何贵妃的话去偏殿冲洗,而是直接回了皇子苑。 第77章 别出声,有人要杀我 七皇子在皇子苑梳洗完,便向身边的太监勾了勾手:“帮我要个令牌,我要出宫一趟。” 太监面露难色,“主子,您又要出宫做甚?” “去望月楼一趟。” 太监困惑道:“主子,您不是才从那里出来吗?” 七皇子刚献给何贵妃的玉串便是望月楼最近收的新品。 七皇子见他啰嗦,气得吹眉,“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怎么我说的话这么不中用,一个令牌而已,你要搞不来,我就自己去找。” “您千万别。” 太监虽然废话多,但办事效率极快。 两人狼狈为奸久了,就连太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整日都在欺君边缘徘徊。 陛下不许七皇子私自出宫,只因他次次偷跑出宫不是惹事,就是受伤,索性便将他圈在宫里。 但向往自由的人哪里做得了这笼中雀,他爹不让他出去,他便想法设法地偷偷出去,或乔装、或钻狗洞、或躲在车底,总而言之,谁也拦不住他出宫的心。 —— 自洛雁回京后,余清婉可没少给她介绍生意。 有不少人相中余清婉进宫为太后祝寿时穿的衣服,宴会散后便来同她套近乎,想要让她帮忙牵线。 幸好洛雁早就同余清婉通过气,物以稀为贵,人也图一个新鲜感,她越是不露面,就越是有人想要出高价买她做的衣服。 更何况她就只有一人,充其量算上个还未学成的石榴,她们主仆俩干活快不到哪里去,也接不了那么多活。 就回来这段时间,洛雁只同意给余清婉私交还算好的孙小姐做件小袄,其他的一缕给拒了。 孙小姐给出的价钱还算充盈,洛雁把这笔钱分成两半,一半给庄上送去,天冷了,也不知道她娘那里有没有炭火烧。 另一半留给石榴采买东西用。 但她没想到,望月楼的人会顺藤摸瓜找上门。 幸好她聪明,让石榴糊弄了过去,没有被沈思琼发现她与外界的联系。 等望月楼的人走后,她悄悄扮成石榴的模样偷溜出府,从望月楼掌柜的口中探出,他们想要让她帮忙做一件衣服,客人身份尊贵,要求颇多。 看不上望月楼的绣娘,也看不上望月楼从外找的绣娘。 正当望月楼的人一筹莫展时,伙计瞧见了孙小姐身上穿的鹅黄小袄,瞬间眼前一亮,便套出了洛雁的住址。 没想到竟是后宅之人。 望月楼的掌柜越看洛雁越觉得眼熟,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洛雁粗略地听了一下那位客人的要求,又瞧了眼布料,蜀锦,确实身份尊贵。 想必是要送人的。 “娘子,若您能绣成,这位客人定少不了您的赏银,不会低于百两。” 百两? 洛雁没想到这位客人出手竟这般阔绰。 她确实心动,有了这百两银子,她便可以在京中买一间铺子,专程卖绣品。 到时候也不用四处零卖了,只管让石榴送去店里摆着卖就成。 洛雁欣然同意,不过她决定要见一见那位客人,细细问一问他的要求,要是绣错了,或是绣坏了,她可赔不起百两银子。 这掌柜的有些为难。 就在这时,店里的伙计满头大汗地从外面跑回来,“掌柜,言公子来了。” 掌柜瞬间舒展眉头,对洛雁笑道:“还请娘子移步二楼的包厢。” 洛雁坐在二楼的包厢上,格外心静。 她打开窗户,一眼便瞧见鲜风怒马的少年。 七皇子带着帷帽从宫外小道绕过来,熙攘的人群中,就他骑了个马。 掌柜连忙作揖,“言公子,能达到您要求的绣娘已经找到了,还请您移步二楼与绣娘商量细节。” 七皇子“嗯”了一声,侧身下马,将马绳交到掌柜手里,掌柜又递给一旁的伙计,连忙领着他上楼。 刚上了几个台阶,七皇子突然撩开帷帽,露出半张精致的侧脸,声音一冷,“不必跟着了。” 掌柜的连忙“诶”了一声,嘱咐店里的伙计去沏茶。 七皇子今年才十七岁,个头却颇高。 因为带着帷帽,看不清脸,洛雁只能听声识人。 是位年纪不大的小公子? 谁家的公子哥出手这般阔绰? 洛雁开口问道:“敢问公子姓氏?” “言。” “娘子呢?” “雁。” “原来是雁娘子。” 七皇子在帷帽下笑了笑。 隔着帷帽,七皇子依稀可以看清洛雁的长相。 面若银盆,狐眼明艳。 她身上穿了件暗红色的外氅,把手藏在绒白色的暖袖中,好似一朵逆雪而立的红梅。 即便宫中美人数不胜数,七皇子仍是被惊艳了一下。 洛雁也不打算过多寒暄,直接挑明话题,“公子尽管把要求列在纸上,半个月后,这衣服就能做好,只是公子要先付一部分定金,要是公子临时毁约,布料、针线以及定金都是不退的。” “好。” 洛雁小心翼翼地把七皇子写好的纸张塞进绒袖里,起身告辞。 至于布料和定金,过两日就让石榴出来取。 她出来时间太久会惹人怀疑,要是再抱着东西,肯定会露馅。 待洛雁走后,七皇子找到望月楼的掌柜,“那位绣娘的家庭住址你可有?” 掌柜虽然清楚七皇子的身份,但又不得不守着望月楼的规矩,“言公子,咱们这小店是不能透露绣娘隐私的,您就被为难小的了。” “好。” 七皇子稍有失落。 听说母妃要为三哥选妃,皇后也要为太子选妃,那谁为他选妃呢? 德妃一死,宫里就连对他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了。 —— 洛雁正想抄小道回府。 天色已黑,想必洛屿泽也从办公的地方回来了,明日便要带昭儿去阴府拜访,待会儿她去沈思琼屋里请安时,顺便也能套话。 明日沈思琼也要陪同一起去,毕竟阴贺昶是她的师兄。 她心里正想着明日的事,刚拐进一条小巷里,突然被一道青色的影子逼至墙角,“嘘。” 洛雁被吓得半条魂都没了,回过神看清眼前的男人,瞬间一慌,“爷?怎么是你” 话还没说完,洛屿泽就抬起皙白的手,盖在她的唇上,声音闷沉道:“别出声,有人要杀我。” 第78章 屋子冷,用炭火暖热;人心冷,拿什么暖? 谁敢杀朝廷命官? 洛雁抖了抖身子。 过了良久,洛屿泽才松手,“人走了。” 洛雁也跟着松了口气。 不过还没松快多少,又被洛屿泽冷眸凝视,“你跑出府做什么?” 洛雁心头一紧,幸好她早有准备。 她提起右手,晃了晃手里的糕点,“爷前几日不是提了一嘴。” 洛屿泽异常受用,嘴巴却不饶人,“你倒是会在我身上下功夫。” 眼瞅着半边天将要黑了,洛屿泽从正门进,她却只能从后门溜回去。 等她回到破院时,洛屿泽已经边喝茶边等了。 洛雁刚把糕点交给石榴,示意她去摆盘,石榴却红着眼道:“姨娘,我又拖累了你。” 洛雁不由得皱眉,什么拖累? 洛屿泽饶有兴致地放下茶盏,“你这个丫鬟倒是忠心,为了护你,什么胡话都敢扯。” 洛雁稍稍有些不悦。 他明明知道自己出府做了什么,为何还要跑到她的院里吓她的丫鬟。 洛雁轻轻拍了拍石榴的肩膀,用口型说了句“没事”。 紧接着又走到洛屿泽身边,面色稍有暗淡,“爷吃饱了就回,奴婢这里冷得很,要是再给爷冻坏了就不好了。” 洛屿泽沉了眉。 这就要赶人? 她私自出府的事他还没同她算账,她倒先学会下眼了。 洛屿泽先是抬眸扫了她一眼,“屋子冷了,用炭火可以暖热,但人心冷了,拿什么暖?” 洛雁苦笑一声,“那也得分人。” 她完全猜不透洛屿泽又想从她这里试探些什么。 既对她冷了心,又何必逼着她去暖? 不过就是找乐子罢了。 “不想去看昭儿拜师了?” 洛屿泽冷笑着,见洛雁脸色骤然一白。 “想。” “那该怎么做?” 洛雁保持冷静,毅然拒绝道:“今天不行。” 明天就是昭儿去阴家的日子,她不能留洛屿泽在此处留宿。 洛大夫人肯点头昭儿拜师,也是洛屿泽要挟来的。 要是她以为这是她与洛屿泽串通好,故意拿捏她,定会临时反悔。 洛屿泽今晚可以歇在正屋、可以歇在自己房间,再不济他可以去找青儿,反正就是不能留在她这里。 只要再忍一晚,明天尘埃落定后,她便不必时刻提心吊胆。 洛屿泽不理解她的固执,也没心情再用糕点,转身便出了屋。 待他走后,洛雁就像棉花一般软在凳子上。 估计明日陪昭儿去阴家一事要泡汤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昭儿能拜到师傅,也不差她去不去。 洛屿泽离开破院,正回韶光院的路上,遇上洛大夫人身边的嬷嬷,“大少爷,原来您在这啊,奴婢正要去那个地方寻您呢。” “找我做什么?” “夫人想同您好好聊聊七少爷的事。” 佛堂间,木鱼声袅袅。 听见脚步声,洛大夫人放下手中的佛珠,尽量平心静气道:“屿儿,你一向让娘省心,自从沾了那贱婢的事,便跟中邪一般。” 洛屿泽笑了笑,“母亲说笑,您要聊昭儿的事吗?” 洛大夫人抬眸看了他一眼,“昭儿一事,你心意已决,我没什么好说的。” “既如此,儿子便告退了。” “等等。” 洛大夫人稍有不悦,“你何时养成这般急躁的性子?真是被那贱婢带坏了!” 洛大夫人三句话不离“贱婢”,真是对她厌恶至极了。 洛屿泽扯扯唇角,冷笑道:“母亲要是有话,不妨直说。” “只怕我这话说了,要伤了我们母子和气。” 洛屿泽眸光无波,“母亲若是怕伤了母子和气,不妨试着为儿子想想。” 洛大夫人反被噎了一口气。 没想到他竟不按套路出牌,干脆不让她提。 可她偏要,“你媳妇想为洛氏求一名分,听说你不允,可是怕她提了名分,文书落在洛家名下,我更好拿捏她?” 当初为了掩饰他们二人的丑闻,洛大夫人可没少下功夫。 先是把洛雁原本的户籍报了身亡,又是到庄上寻了一农户,把洛雁的新户籍落在他们夫妻二人名下,又指使两夫妻找人牙子,给洛雁办了奴籍,入了洛府。 以此伪造成此洛雁非彼洛雁的结果。 洛屿泽闻声淡淡一笑,“母亲多虑了,儿子不愿提她为妾,只是单纯地觉得她不配而已。” 见他仍咬死不松口,洛大夫人只好作罢,“但愿你能记在心里。” “儿子定会。” 初冬的第一场雨伴着雪而下,将枝干洗刷得干干净净。 雨混杂着雪的水顺着房檐上的缝隙向下滴落,刚好落在结霜的水缸里,发出“滴答滴答”的脆响。 洛雁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她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 “洛雁,你以为你轻贱自己,就能得到原谅?做梦!” 一只温热的手轻而易举地便掐住她的细脖,屋内的凉气直接将她逼到墙角,她后背抵着硬墙。 将她裹紧的寒气犹如从冰窖里散发出的,惊讶的眸对上男人冰冷的眼神,她只能舔舔干涩的唇角,等待审判。 但她等了良久,却等来一句,“四妹妹,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冷眸被春水融化,好似她在旧都时偷偷养在府里的大黄狗,讨食时总会可怜巴巴地窝在地上冲她摇尾巴。 —— 洛雁是被石榴暴力摇醒的,她睁眼时,天还没亮。 “姨娘,您今天不是要去观七少爷的拜师宴吗?得赶紧起来收拾收拾了。” 洛雁刚想同石榴解释自己今天可能去不了,下秒,就被石榴拖下了床。 她突然后悔自己平时给石榴吃得太多了,这丫头长肉的时候,也长了力气,之前还瘦得跟小猫一样,现在同时拎两桶水都不成问题。 洛雁刚敷衍地梳了两下头,忽然听见窗外传来脚步声。 待石榴领着院外的人进屋,她才发现是素喜。 只见素喜托盘里放着一件淡粉色的绒裙,“姨娘,我家小姐说您今日要参加七少爷的拜师宴,绝对不能穿得太素,怕丢洛家的人,所以” 素喜不必把话说完,洛雁便懂了。 不过让她欣喜的并不是衣服,而是她竟然能去参加昭儿的拜师宴。 主母允了,是不是他就不会拦了? 第79章 昭儿争气,你少往脸上贴金 事实证明,洛屿泽没她想的那么大度,见面还是要挖苦两句。 也能证明,他昨夜并没去沈思琼房里,那他昨晚歇在哪儿? 只剩下两种选择,前者自己屋里,后者青儿房中,洛雁更希望是前者。 青儿的事,她从没当着洛屿泽的面提过。 一是不想让他怀疑自己吃醋,二是不想给自己添堵。 今日愉悦,也是昭儿病好后,她头回在阳光下见他。 许是因为营养没跟上,昭儿不仅比同龄人瘦,还比同龄人矮。 唯一一点好处就是占了白。 不然整个人看起来又瘦又矮又黑实在过意不去。 也正是因为白,所以他穿青色的衣衫反倒多了一些不食人间气。 昭儿同洛屿泽站在一起,气质确实如出一辙。 除了相貌上有所差别,不过还是能一眼看出是同父兄弟。 只是昭儿生了双跟她一样的狐狸眸,不过他是男子,算不上妖媚,倒是多了些精明。 而洛屿泽是柳眸,柳眸狭长,多情又绝情。 沈思琼招呼着把束修六礼拿上马车,分别是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和干瘦肉条。 洛雁在旁看了一眼,这个季节还能找到莲子不容易,也不知道沈思琼费了多大功夫。 虽然阴贺昶说要先探探昭儿的品行,再决定要不要收他。 但这束修礼还是要备着,万一同意,当场就能拜师了。 洛雁觉得是没问题的,毕竟是她亲弟弟,她有自信。 真见到了阴贺昶,洛雁不得不承认,跟想象中是有所区别的。 她以为,读书人皆是一身整洁的素色衣袍,无论何时都端着读书人的架子,看起来就文绉绉的,空口便是大道理。 但这阴贺昶不仅生的五大三粗,竟还穿了件宝蓝色的锦袍,脸上的胡渣冒着尖,豪爽地看不出他有半分读书人的样子,相较之下,赵家哥儿都被衬得更像文官了。 就连说话,也是中气十足,“师妹!” 沈思琼礼貌地行了个礼,“师兄。” 两人站在门口你一句我一句地唠了一会儿,但从对话的内容便能听出,两人并不相熟,只是同门师兄妹的客套罢了。 人情世故走完,众人在大厅落座。 终于盼到阴贺昶考究昭儿的时候,洛雁忍不住紧张。 不过她只是个最不起眼的旁观者,更没人在意此时此刻的心情。 正当所有人凝神贯注昭儿时,阴贺昶突然发出一声大笑,打破这既有的安静,“就这瘦得跟猫崽一样的小玩意儿想当我的弟子?我真怕一戒尺下去,就把他的骨头拍碎。” 比起玩笑,阴贺昶这句话倒像是下马威。 昭儿神色平静,并没半分露怯的意思,作揖道:“只要阴先生愿意收下弟子,弟子愿整日起早锻炼身体。” 阴贺昶应道:“病不死就成。” 说罢,他便给昭儿出了一道题,“虽说品性为前提,但我也得考一下你的学问,你便同我解释一下‘木心不直,则脉理皆邪,弓虽劲而发矢不直’这句话。” 这是《资治通鉴》的内容? 昭儿应该还没学过,洛家学堂的先生学问有限,一般只反复地同学子讲述儒学。 一上来就考这么难的题,只怕昭儿应对不上。 沈思琼算是整个场子上最镇定的人,她虽与这位师兄不熟,但也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 如果他真的愿意收徒,就不会这般刁难。 看起来他对昭儿应该不是很满意。 反正这条线她已经帮忙搭了,至于洛屿泽的弟弟怎么把握,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事了。 昭儿微微垂眸愣了一下,阴贺昶见他迟迟未开口,刚想把人打发。 只见昭儿突然抬眸,字正腔圆道:“此为唐太宗所言,木心不直,便是说木头的芯如果没长直,那这木头上的纹理也会长得歪歪斜斜,如果用这种木材制造弓箭,看似强劲,但是发射出去的箭矢也不会直飞目标。” “唐太宗以此话训诫太子当时的老师,想要以此来警醒少傅勿让太子误入歧途。” 说罢,昭儿再次作揖,“此乃昭儿愚见,若有不对的地方,还请阴先生指教。” “不错。” 阴贺昶脸上突然绽开笑容,“没想到你小子还是有两把刷子。” “你们洛府的学堂竟然还教《资治通鉴》?” 昭儿回道:“并不,是昭儿私下偷偷寻书来看的。” “所以这些解释都是你自己悟的?” 昭儿点头。 换做平日,洛雁总是提醒着昭儿千万要在洛府藏拙。 但今日出了洛府,是他为自己争得前程的机会,不用洛雁提醒,昭儿便能生巧,“不过昭儿只能简单看懂一半的内容,剩下一半只怕要请先生解惑才能记进心里。” 阴贺昶自然地夸奖出声,“你这个年纪,能够自己读懂一半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这个弟子,我认下了。” —— “拜师开始——” “第一,正衣冠。” ——“《礼记》曰:礼仪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故‘先正衣冠,后明事理。” “第二,行盥洗之礼。” ——“师领徒洗,净手净心,正反各一,去除杂念,望日后学习心无旁骛。” “第三,行叩首礼。” ——“先拜祖师爷,再拜师父师母,行三叩首之礼,跪献红包投师贴、” “第四,赠送六礼束修!” ——“师父回礼。” “第五,先生训话!” 阴贺昶并没多说,“为师只愿你能一忠于本心,平安喜乐过一生即可。” 最后,“礼成!” 虽然拜礼仪式真办起来是有些繁琐,但洛雁还是打心眼里为昭儿高兴。 哪怕今天不能让她跟昭儿说上话,她也心满意足。 拜师仪式开始前,她正帮着把束修搬下车时,却被洛屿泽喊到身边,“有下人做这种事,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洛雁被冷不丁的一盆凉水浇灭热情,黯然道:“是奴婢的错。七少爷争气,奴婢一时高兴就跟着昏了头脑。” 闻言,洛屿泽突然冷嗤一声,讥讽道:“昭儿争气,是他自己的本事,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第80章 错嫁风云,死人又复活了 拜师礼成,不日,昭儿就要收拾东西搬到阴贺昶的宅子里一对一亲授。 洛大夫人一下子少了个软肋在手,生怕用不动洛雁这颗棋子,便同洛大爷提议,把许姨娘从庄上接回来。 了却一桩心事,洛雁一心开始在屋里赶制那位贵客定制的衣裙。 不知是不是沾了昭儿的光,洛屿泽破天荒地准许她每周可以出去两日。 明明是他一直提醒她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转身却给她放纵的机会。 洛雁当真摸不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不过有两日出入自由的时间自然是值得高兴的。 但是洛屿泽设了前提,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必须时刻报备。 洛雁仔细想了想,打算趁着大相国寺开放日,带石榴出门长长世面,瞬间赚点小钱。 之前她偷偷缝制了不少素帕打算来卖,偏中间耽搁了一段时间,图样有些过时了,再卖到铺子里就得不到好价钱了。 于是她便想着去大相国寺零着卖,说不定能达到她的预期。 大相国寺每月有五次开放日,到了开放日,便有不少百姓携着家中的闲置物品或是各种杂货来售卖或置换。 此等习俗从先帝时便传下了,如今已十分成熟。 洛雁记得在旧都时,那时候还没妾室不得出门的规矩。 因为洛大夫人那里卡得严,她又体弱多病,尤其到了冬天,她娘便要将月银分成三份,一份用来给她买药,一份用来添置炭火,另一份用来供给吃食。 即便这样,她们也只能勉强撑上半个月,娘亲不得不想个挣钱的法子,维持两人生计。 幸得娘亲绣工也好,便趁着她熟睡时,悄悄拿着针线,坐在院里,借着月光绣一些素帕用来换钱或者换一些生活用品。 这换钱、换物的地点便是在旧都的大相国寺。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去的时候,还相中了有人亲手做的布匹小老虎,缠着娘亲给她买呢。 旧都的大相国寺不仅又大有气派,所有售卖的摊位都是按照同一类型区分的。 寺门口,还有卖飞禽猫犬的摊子和奇珍异兽。 不止寻常百姓喜欢逛这些,贵家小姐和富家公子哥也会结伴前来凑热闹。 除了日常必备的物品,卖马鞍、缰绳、弓剑这类物什的向来是富家公子哥的最爱。 而那些胭脂水粉的摊子,则是贵家小姐的常去之地。 新都的大相国寺原来只是个简单的土地庙,迁都后,宣德帝特意派人修整,但面积终究是小了些,场地不够分,许多摊位便挤在一起,显得有些凌乱。 她从后门走时,刚好遇上了洛屿泽的马车。 付元见她孤身一人,便问了一句:“石榴姑娘呢?” 洛雁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不舒服,我让她歇着了。” 临出门前,石榴突然闹了肚子,洛雁便不让她跟着来回折腾了。 她将素帕放在篮子里拎着。 洛屿泽掀开帘子,看了眼她今日的打扮。 一身淡绿长袄,带了个绒白色的毛领,倒比平时多了些俏皮可爱。 “上车,我带你一程。” 见他好心要捎上自己,洛雁也省得再费钱去找驴车,只不过,“奴婢要去大相国寺,跟爷办公的地方是反方向。” “顺路。” 等洛雁上车,洛屿泽才幽幽解释道:“我要办公的地方正好在城门附近,等下午散会,我来接你。” 洛雁微微明眸,“是。” 一路上,洛屿泽不停地看向她篮子里叠放整齐的手帕,几番想要开口,都闷了回去。 售卖绣品的摊位被安置在大殿的左右回廊里,一眼可见,几乎都是女子。 洛雁在大相国寺门口下了车,一进院,便立马去找摊位。 只是她来得还是晚了些,许多好摊位都被占了,只能挤进一个僻静的角落,将绣帕摆在提篮上,安安静静地等着人光顾。 虽说她的同类竞争对手不下于五家,不仅有望月楼的伙计,还有京中其他一些绣房的人在出售自己店里精绣的手帕。 按理说他们的生意应该更加红火,结果一上午过去,卖得最好竟是洛雁这个小摊。 许是因为规模小,又不起眼。 不少寻常人家的女子打心眼觉得价格便宜,于是便过来凑个热闹,问一问。 结果一看那素帕上的绣工,哪怕只有一只蝴蝶,亦是绣的活灵活现,仿佛马上能招来一群一样。 几乎是一看就喜欢的紧,又一问价格,五十文,刚好能买得起,便直接拿走了。 洛雁算了算,她和石榴总共赶了三十张帕子,如今只剩下七张。 正当她打算去松活松活筋骨,下午再接着卖时,额顶突然降下一声轻笑,“姑娘的帕子怎么卖?剩下的我全包了。” 洛雁正欣喜,刚一扬眸时,对上那一双既熟悉又陌生的瞳眸时,霎时觉得脚底钻入了冷气,直逼肺腑,令她浑身发麻。 “还真是你!” “洛四姑娘,你竟然没死!” 当洛雁认出此人时,脸色霎时一白。 他是徐员外家唯一的嫡子徐容恒! 徐员外,就是当初洛大夫人要她嫁过去做妾的那位。 洛雁突感不妙,便低下头,抵死不认,“公子,您认错人了!” 徐容恒却睨起眸,仔仔细细地打量她,“怎么可能!当初我爹要纳妾时,还是我跟我娘一起上门提的亲。” 洛雁只觉得呼吸都凝滞了。 徐员外的夫人要为徐员外纳妾,经过多方打听,竟找上了洛家。 起初她看上的是洛家的五小姐,并非她,怎料风声提前走漏。 五小姐为了推掉这门婚事,竟然把她诱引到自己房中,逼她换上自己的衣服,扮作她的身份去前院见人。 怎料她一眼就被徐员外的夫人看中,要改口定下她为妾。 结果到了纳聘那日,洛雁才知道自己被五小姐坑了。 她不愿意嫁,洛大夫人便逼她嫁,甚至拿她娘,她弟弟作威胁。 洛雁打听到这徐员外不仅好色贪财,还经常对人动手动脚。 甚至连那徐夫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徐员外娶进家里的十一房小妾死的死,被送走的送走,被发卖的发卖,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三位在苟延残喘。 府里,洛大夫人为了让她妥协,竟要对她娘用指刑。 见到她娘血肉模糊的手指,洛雁终于忍不下去。 借着酒劲,她竟只是给洛屿泽下了药,与他颠鸾倒凤一整夜。 直到青儿听见屋内的动静,回禀了洛大夫人。 等洛大夫人赶来后,生米已煮成熟饭。 徐员外怎会要一破了身子的破鞋,无奈,洛大夫人只能谎称洛家四小姐突然暴毙而亡。 兜兜转转,还是让五小姐洛慈嫁了过去。 第81章 我愿以正妻之礼娶你,还不够吗? 徐容恒突然要抓洛雁的手,幸好她反应够快,向后踉跄了两步,用背抵在墙面上才没摔倒。 突然间,一个木扇重重地抵在她的胸前,戳得她肺腑一疼,下意识脱口而出:“徐公子!请不要挡路! ”徐容恒轻飘飘一笑,“我还未介绍自己,洛姑娘怎么就知道鄙人姓徐呢?” 洛雁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心头狠狠一颤。 徐容恒面若茭白,一身水洗色的长袄将他衬得更加清俊。 一双秋眸弯弯,笑意明显,“许久未见洛四姑娘,似乎比年初更瘦了些。” 洛雁警惕地觑了他一眼。 徐容恒依旧挡在她身前,将路堵牢,生怕一不留神,她就会跑掉。 “洛四姑娘为了不嫁给我爹当妾,真是煞费苦心,竟连假死一招都使出来了。” 逃不掉,洛雁只能向后稍稍撤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继而,她抬起凤眸,眼神镇定而冷静,“你爹卑鄙,一把年纪了还想去年轻貌美的姑娘为妾!我凭何不能耍些手段拒绝!” “洛姑娘果真是有气节的女子。” 见徐容恒露出赞许的神情,洛雁反倒有些吃惊。他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徐容恒缓缓直起身子,眼里秋波荡漾开,化作一汪春水。 他声音清澈,恰如春日刚化开的冰水,掺了一丝暖意,“洛姑娘德才兼备,是为娶妻良选,徐某欲向洛府提亲,迎洛姑娘入徐府。” 洛雁瞪圆了眸,即刻出声反驳,“这怎么行!” “为何不行!男未婚,女未嫁,我愿以八抬大轿迎娶你,难道不比你嫁一平头小子,或是嫁入高官为妾强吗?” 徐容恒以为她会欢欢喜喜的答应。 毕竟当妾和当妻的区别大着呢。 洛雁战战兢兢。 万一传出风言风语,折了她的声誉是小,毁了洛屿泽的官途,她就算去投河也说不清。 洛家放出她死讯的时候,正赶上宫中为太子办生辰宴,并未大肆宣扬。 又因她只是洛家的庶女,自从及笄后,便深处简居,几乎没人记得她长什么模样,所以也没人会关注。后来,洛屿泽身边突然多了一名外室,但也从来没人瞧见过这外室究竟长什么模样。 也就是在人生地不熟的渝州城,她才敢露面。 今日真是大意,竟没带面纱出门,被鲜少的熟人认出也就罢了,还在寺庙中被人求娶。 “不妥!” 洛雁猜不出这徐容恒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更不懂他为何会生出这般的想法。 他们徐家已经娶了一洛氏庶女为妾,如何再娶一洛氏庶女为妻。 就算她现在清清白白,也绝不可能嫁他为妻。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迫切的寻觅声,“恒哥儿?” 徐容恒闻声,微微紧了下眉,又低眸同洛雁笑道:“徐某也不奢求洛姑娘当下就能接受,我给你三天时间,三日后我会携媒人上门提亲,到时候你再给我答复便可。” 说罢,他甩袖离去。 洛雁僵在原地,久久未能缓过劲来。 三日考虑时间? 三日后会携媒人上门? 这哪里是等她答复,分明是要强娶。 当她回头时,徐容恒已不见身影。 寺庙一角,徐容恒将一娇美娘子抵在墙上。 美人纤瘦,上身穿了一件淡粉色的小袄,下身配了一件同色、绣有梅花的绒裙,脚下的玫红色绣花棉鞋上嵌了一朵绒花,颇有几分俏皮之意。 只是冷风一袭,美人禁不住咳嗽两声,用帕子掩唇,再拿开时,那素帕上赫然出现两滴血。 她想要攥在手心糊弄过去,却被徐容恒一把抓进手里,看见那素帕上的血迹,徐容恒心如刀绞,“妹妹,你是不是又没按时吃药?” 美人笑了笑,像柳枝一般不堪一击,“表哥,我这身子骨不知还能撑几日,喝药也没用了。” 徐容恒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满心满眼皆是心疼,“妹妹别说这糊涂话,你要死了,我怎么办?” 美人黯然道:“表哥,姨母一直在为你挑选良妻,你可莫要辜负姨母的美意。” “不,除了妹妹,谁人都入不了我的眼。” “表哥,你这话可千万别再姨母跟前讲,不然我又该被姨母扣上这狐狸精的名头了。” 美人虽羸弱,但却有一种让人道不出的狐媚劲,偏就是这股劲,把徐容恒迷得神魂颠倒,“母亲下回再这般说,我便与她急眼。” “千万别。” 美人扯过徐容恒手中的帕子,抵在他唇上,微微摇了摇头,“表哥要真是为我好,就管住自己的嘴。” 徐容恒最是心疼她这副吞着委屈又体贴的模样,柔声道:“嫣儿,有一事,我想要同你商量。” 徐容恒低下眸,似有愧疚道:“你也知道,凭你的身份,母亲决不允许你当正妻,但良妾的位置,我却是可以为你争取的。” 宁嫣一听,眼圈霎时一红,“表哥,我自知我身份卑贱,担不起这主母之位,只是嫣儿命不久矣,就算嫁于表哥当妾也是给这徐府徒增晦气,还望表哥成全嫣儿,准嫣儿了却红尘,出家为尼。” “不准。” 徐容恒生怕她想不开,紧扣五指,缓缓道:“嫣儿先听我说完,虽说我没办法许你正妻之位,但我想要为你选一位正妻。” 宁嫣眨巴着眼,泪光粼粼。 “什么意思?” 徐容恒解释道:“若是母亲为我选的那些女子,定然不好糊弄,也不一定能容得下你,所以我打算娶一庶女回来。” “那庶女虽是高门大户出来的,但并不受宠,洛府当初还差点为了那一点银钱逼她嫁于我爹为妾,后来洛七姑娘嫁了过来,就是现在被我娘磋磨得不成样子的洛小娘。” “那是她妹妹,她排行老四。只要能将她娶到手,日后你定不会受欺负。先不说那位洛四姑娘脾气如何,单说她庶出的身份,也比你好不到哪里去,我娘到时候定会以这为由寻她的错处,也就没空折腾你了。” “还有,我预备等新婚那日,一并迎你入府,到时候用一样的花轿,让轿夫把她送到后门,你走前门,这样也算是圆了你我成婚之约了。” 徐容恒一番话下来,宁嫣脸色渐缓。 “表哥,这样当真可以吗?嫣儿怕” “怕什么?你放心,所有的后果我都替你想好了,那洛四姑娘不过就是一庶女,不得洛府重视,吃了亏也不会有人为她做主。” 第82章 女子又不是生下就会针线活的 洛雁余惊未定。 相处时间过短,她探不出徐容恒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希望他只是单纯地戏耍她玩,千万不要把事情闹大。 洛雁给了门口卖猫儿的婆子几个铜板,让她帮忙捎句话。 酉时,洛屿泽的马车刚停下,就有一婆子上前,“你们是来接一个做针线的姑娘吗?她走了。” 付元问了句:“走哪儿了?” “不知道,她没说。” 车厢里传来闷雷声,“先回府。” 半路,付元试探性地替洛雁说情:“少爷,也许姨娘只是累了。” 洛屿泽回过神,黑眸猛地一沉,冷声道:“她累不累,跟我有什么关系?” 嘴上这么说,但当走到分岔路时,他几乎不带半点犹豫地走上那条荒芜的小道。 刚推开院门,便瞧见一身穿淡绿色小袄的女子正用手肘抵在石桌上,用手背拖着半张脸,似在沉思什么。 直至他走近,女子也没半点反应。 “想什么,这么入迷?” 一时间,洛屿泽也没顾上挑刺。 洛雁猛地回过神,连忙站起来福了福身,口齿伶俐道:“想爷呢,想爷想的魂都丢了。” 偶尔心虚的时候,她这嘴巴也甜得紧。 洛屿泽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对,但又很受用她的甜言蜜语。 只见她轻轻抬起半扇眼,流畅上挑的狐眼里柔情四溢。 真是在世妲己,但他不敢比拟纣王。 他尚存冷静。 “想我,还放我鸽子?” 他扑了场空,心底总归是不悦的。 “奴婢又不是故意的,是八小姐寻我去做针线,奴婢又不敢违了她的意。” 洛屿泽压下眉,“八小姐何时看你顺眼过?” 洛雁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八小姐今日倒没为难奴婢,只是丢给奴婢一个香囊,让奴婢按照她的要求绣。” “香囊呢?” “还在屋里。” 洛屿泽扫了她一眼,不像说谎,“她什么时候要?” “爷问这么详细作甚?难不成爷要帮我。” 洛屿泽抽了下唇角,“我不会。” “学学不就会了,奴婢可以教爷。” 洛屿泽:“” 没多大会儿,他的冷静、理智也没磨没了,竟真的耐着性子陪她玩了会儿。 洛雁憋着笑,“爷绣的鸳鸯像鸡。” 洛屿泽将绣框放在桌上,端起一旁的茶杯,尽量心平气和道:“我是男子,不会这些也正常。” 洛雁一听这话,有些不乐意了,“大赢条规也没规定女子生下来就会针线活,男子不能拿针绣活,这历朝历代会针线的男子也不在少数,爷就是想偷懒罢了。” 洛屿泽白了她一眼,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反被她拿捏把柄了。 算了。 “八小姐为什么让你替她绣香囊?” “奴婢也不清楚,爷要想知道原因的话,不妨直接去问八小姐。” 洛屿泽放下茶杯,淡淡道:“她不会跟我说实话。” 实际上,他跟自己这八妹妹也不熟。 虽为一父同胞,八妹妹为父亲宠妾魏氏所生,魏氏膝下原本还有一男,在洛府排名老六。 后来他这六弟弟却在举家搬迁的路上,被贼人掳走了。 魏氏为此大病一场,伤了身子,调养许久才冒险生下这八姑娘。 见她在鬼门关走一遭,他爹便更心疼得紧,自此这洛八姑娘竟成了他爹心尖上的宠儿,胜过所有孩子。 相比洛屿泽,洛雁与洛八小姐却更相熟一点。 可能同为府中女眷,有些时候必定要见面。 不过洛雁并不喜欢这位八小姐,嚣张跋扈也就算了,偏还仗着宠爱搞针对那一套,虽然不是直接套用在她身上,但是用在昭儿身上,不就等同于用在她身上了? 洛家老太太定下一条规矩,只要是洛家的子弟,无论嫡庶、无论男女,都是要读书长见识。 有才学的会被老太太选中送至更高更好的学府,资质平庸的便留在府里研学,总归不能两眼抓瞎。 搬城时,洛老太太特意捎上学府先生与其家眷,修葺新府邸时,也不忘先修学堂,甚至比在旧都的学堂更加气派。 不过这学堂也不止招收洛家子,也有旁的商贾家的孩子。 又因八小姐与昭儿一般年岁,两人一前一后入学,便被安排坐了同桌。 洛雁记得自己某日做了栗子糕,想拿到学堂给昭儿尝尝。 无意中撞见八小姐不仅往昭儿的茶壶里放螳螂,还指使其他人把死老鼠丢进昭儿的书筐里。 自此之后,昭儿便不愿意再拎着书筐上学,特意让她娘许氏为他缝了书袋。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只怕现在也不知缘由。 洛雁容不下她如此欺负昭儿,便扮鬼吓她。 原就想给她点教训,没想到被五小姐看出端倪,把她告到了洛大夫人那里。 洛大夫人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料魏姨娘心疼女儿,便谎称八小姐被她吓破了胆,起了高烧,洛大爷心疼不已,当场就罚了她。 那时,她还不知自己的生父并非洛大爷,天真以为父亲偏心。 洛大爷罚她跪在雪地里,不许穿袄,只能着一件单衣,还挨了几鞭子。 要不是洛屿泽参加诗会回来,只怕她早就死在那风雪交加的夜里了。 洛雁下意识地看向洛屿泽的脸,想要从他生疏的眸中找回当初的那点感觉。 洛屿泽也察觉到她眼里的落寞,微微敛眸,道:“日后昭儿不会再受八小姐的委屈了。” 洛雁回过神,竟有些慌。 他能看透自己在想什么? 翌日。 洛雁携石榴去正屋请安的路上,听见几个婆子咂舌。 “八姑娘在上月的中秋宴上,相中了人家谭三公子,正缠着大爷,吵着嚷着要嫁谭家呢!” “笑话!谭家虽说这几年破败了,但头几年还在旧都的时候,可没少风光。就算配咱家嫡亲的小姐都算高攀,她一个庶女还妄想高嫁?” “大爷也急得很呢,别瞧大爷平日里宠着魏姨娘,不理会夫人,但在这议亲事上,可还是夫人说的算呢!” “八姑娘可真傻,一心只想着讨好人家三公子,殊不知得嫡母点头,她才能嫁进去呢!” “净让人看笑话了。” 第83章 洛府有冤魂,青天白日出来作祟 婆子们哄笑一会儿就散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话很快便传到存菊院里了。 洛大夫人放下筷子,冷哼一声,“一条藤上结出的果就是酸得很,妄想嫁谭家,真是癞蛤蟆想吃的天鹅肉。” 嬷嬷在一旁劝慰:“她这个癞蛤蟆能不能吃上天鹅肉,不还得由您决定。” 洛大夫人下意识勾唇,“亏得她们母女煞费苦心地攀高枝,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可就有的戏看了。” “夫人有主意了?” “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也值得我费心?到时候随便打发个门当户对的庶子嫁了,也算对得起她喊我一声‘母亲’了。” —— 洛雁把香囊送到八小姐院里隔天,突然有人登门。 八小姐还以为是谭家哥儿,兴致勃勃地跑到前院,怎料失望而归。 路过洛雁住的破院时,八小姐特意勾头看了两眼,“什么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给我家大红,大红都不住。” 大红是八小姐养的狗,跟她本人一样蛮横。 石榴隔着窗探了两眼,忍不住咂舌,“姨娘,八小姐怎么这样啊!您帮了她,她非但不感激您,还跑来倒凉水!” 洛雁淡笑一声,“她就这样,越搭理越上脸。” 晾了外面的人一会儿,八小姐自讨没趣,就走了。 半晌,石榴在院里做活时,听见外面的人在议论,“听说五小姐回来了。” “还有徐家哥儿呢,不知是因为何事,正跟大夫人在前院坐着喝茶呢。” “徐家哥儿还真是一表人才,跟咱们府里的三少爷有的一比呢!” “去去去,一个外人怎能跟咱自家哥儿比,在我心里头,还是三少爷更好呢!” 、起初,洛大夫人以为徐家哥儿带洛慈回来,是经过徐家主母的同意,让出嫁的姑娘回娘家给祖母上香的,便让人好生招待。 洛慈算是洛府明面上第一个出嫁的姑娘,虽只是个妾室,但徐家当初是以贵妾之礼迎她入门,徐家主母又承诺等洛慈进门,就让她代为管家,也算是平妻了。 怎料人都快到跟前了,她愣是没认出来。 洛慈在洛家姑娘中,个子不算高,容貌不算出挑,尤其是生了一张厚嘴唇,更是得了其母白氏的遗传。 但她打小就圆润,看久了也喜人。 再加上洛慈曾在洛大夫人膝下养过一段时间,虽然时间不久,但看在她对嫡母的话言听计从的份上,洛大夫人待她也不差。 许是想要跟二房拧着劲,她便改了自己院里庶女们的规格,直接同二房生的嫡女洛莹莹一般待遇。 为这事,钱氏也没少在洛老太太跟前打秋风。 偏洛老太太又是个主张公平的主,自是不会替钱氏说话,反倒褒奖了洛大夫人。 当初徐家主母来求贵妾时,洛大夫人本是不愿,但在瞧见徐家开出的丰厚聘礼后,又改变了主意。 最初她嫁进洛家的时候,就想要挣得诰命。 于是她督促洛大爷上进,无果。 后来她又寄希望于自己亲生的儿子,期望又夭折。 便想培养庶子,怎料只剩七子洛昭辞,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洛大夫人一时心焦,便开始给洛大爷纳妾,想重新得一个孩子培养。 至于庶女们,她精心计划把她们养成,也是为自己铺路。 徐家开出的聘礼刚好能为洛家争得一份体面,有了这笔钱,她孝敬贵妃娘娘更为得心应手。 所以她才应下这门婚事。 没想到中间会出这么多岔子,竟为了一桩婚事,折了两个女儿。 洛大夫人之所以愿意留着并非洛家子的洛雁,便是想着多条女儿能多条路,无关感情。 洛大夫人仔细打量洛慈,这才出嫁半年多,她整个人竟消瘦一大圈,原本丰腴的身材变得干煸起来,身上的衣服还是她前两年的,有些显旧。 徐府苛待她了? 洛大夫人面色如常,“慈儿,虽说你嫁的不远,但自你第一次回门后,也是有半年未见,不知生活可好?” 洛慈敛去眼底的疲惫,“回母亲的话,女儿一切都好。” 见她这般小心,洛大夫人便哼了一声,“但到底是瘦了许多。” 徐容恒闻言,起身作揖,“大夫人,慈姨娘消瘦是同小辈的父亲有关。” “你父亲?” “父亲前些时日不幸中风,慈姨娘心疼父亲,便整日衣不解带地在榻前伺候。” 洛大夫人看向洛慈,“真是这样?” 洛慈却连头也不敢抬,“是这样,是女儿一厢情愿。” 洛大夫人久居深宅,自然能看出她并非本愿。 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己的生活过不好,她能怨得了谁? 洛大夫人就问了两句,便不提了。 她亦能察觉到,徐家哥儿此番登门并非只是送五丫头回来上香。 毕竟五丫头眼下的淤青,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红痕都太明显,他们徐府要是想将当初的谎言做得天衣无缝,应是让她们见不到五丫头才对。 这徐家哥儿醉翁之意不在酒。 洛大夫人佯装喝茶,却禁不住打量徐容恒身边的婆子。 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洛大夫人打发洛慈去生母白姨娘屋里坐一会儿,单独同徐家哥儿周悬,想要探出他此番前来的用意。 但没多久,徐容恒自己就说了,“前些时日,小辈见了一女子,肤如凝脂,堪称国色。不怕大夫人笑话,小辈当下就被这女子吸引住了,竟不自觉地追着这女子到了洛府门口。” “结果刚站稳脚,小辈这才想起来,不由得惊了一身冷汗。” “竟不知,洛府里藏有冤魂。” “青天白日下,还能出来作祟!” 洛大夫人差点失手打翻茶盏,语气还算镇定,“我们洛府一向清清白白,从不草芥人命!” “徐家哥儿定是走眼了,把旁人的宅院看成了我们洛府的!” 徐容恒继续一本正经道:“大夫人不信,小辈便拿出证据来。当初大夫人可是亲自派人来通传洛四姑娘溺水而亡的消息,不妨大夫人把那人找来,我们对一对。” “跟我家过世的四丫头有什么关系?” 洛大夫人隐约不安。 徐容恒却扯了扯唇角,“小辈口中的冤魂,正是这四姑娘。” “要知道这四姑娘红颜薄命,我们徐家就不上门求娶了,折了四姑娘的命,损了自家府里的德行,真是造孽。” 大夫人脸色一沉,差点扯断手里的珠串。 他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第84章 她过的惨,都是洛雁害的 洛大夫人心头一紧。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只是她没料到徐家人会来兴师问罪。 经这多年的风吹雨打,她也不是断然能被人拿捏的,“就算是我们家舍五保四,但如今你们人已经娶回去了,两家已结成秦晋之好,难不成还想破了这‘好’字,再把人换过去?” “大夫人想得通透,不过小辈的意思是,两个都要。” 一份聘礼娶两人?想得美。 洛大夫人也没顾得上其他,只顾着否决,“别说我不依,我家大爷也不会依,整个洛府上下无人会依。” “徐家哥儿要闹出去,对谁家的名声都不好听,只会成整个京中茶语饭后的笑点。” “大夫人哪里的话,小辈可没打算空手套白狼。如今慈姨娘在父亲跟头伺候的好,母亲便赞许是大夫人教女有方,小辈如今也到了娶妻的年纪,相看了几家的姑娘都不满意,只觉得都不如洛家的姑娘好。。” 这话传到大夫人耳朵里,就像往她千疮百孔的心上撒了一把沙子,没一会儿就漏完了。 甚至她心里仅有的平滑之地也被这沙子磨得不好受起来,脸色一阵青白,“徐公子有话不妨直说,咱们一家人也没必要这般圈圈绕绕。” 徐容恒立马让身侧的婆子上前。 洛大夫人这才想起来,这婆子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媒婆,之前也来洛家说过亲。 媒婆笑着递上庚帖,“大夫人,您真是好福气啊,膝下的姑娘一个比一个灵气。别说咱们徐家哥儿是徐府唯一的嫡子,单论才学也不差,日后要是中举,咱们府的小姐可就是下一个状元夫人了。” 听见“状元夫人”四个字,洛大夫人面色一沉。 洛雁,她配吗? 给她儿子当个提鞋的她都嫌下贱。 不过? 洛大夫人猛地反应过来,“你刚说什么?状元夫人?徐家哥儿要娶我家四丫头,为妻?” 徐容恒再次作揖,“正是。还请大夫人放心把四姑娘配给小辈当妻,小辈定保证爱她、敬她、宠她一辈子,绝不辜负大夫人爱女之心!” 徐容恒诚意昭昭,说得大夫人眸光愈发阴沉。 这狐狸精,勾引家里的还不够,还要去招惹外面的。 就算她真是洛府名副其实的庶女,哪里就配得上给徐家正儿八经的嫡子当妻了。 就算徐家也是生意人家,但人家是半官半商。 当妾是有些委屈,但当妻又有些高攀。 更何况徐家正系就出这一个嫡子,等徐员外两腿一蹬,家业可都是留给这位独子的,洛雁那贱蹄子哪里来的福气! 不过这福气来得太迟了些,她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 洛大夫人委婉劝道:“徐家哥儿,凭你的家世,再去选一贤良淑德的名门小姐都绰绰有余,我家这四丫头实在受不得你这般抬举。” “大夫人说笑,洛四小姐聪明伶俐,怎么配不得我?” 见徐家哥儿一片真情,大夫人揪着帕子,竟起了歹念、 用这种方法把她处理了,屿儿就算怨,也怨不到她头上。 与此同时,洛府后院。 白姨娘屋里。 白姨娘素手为女儿斟了杯热茶,嘴里念叨着,“你父亲前两日过来,给我带了块上好的龙井,我原想留着待客,没想到你回了,就把这龙井带走。” 洛慈抿了一口,便忍不住红眼。 自从她嫁到徐府后,整日被主母磋磨着站规矩,稍有不如意就会被克扣月银,如今自己的小院里更是连陈茶都添不起,只能喝清水,嘴巴里好不容易有点味道了,没多大会儿又得回了。 见自家女儿红了眼,白姨娘也跟着双眼通红。 尤其是见到自家闺女比黄花还瘦,气色更不比从前,甚至还有几分老态,就连身上的配饰也比在家当姑娘时素雅许多,更是心疼。 白姨娘心疼地握着自家女儿的手,却无意中发现她手腕上的红痕。 霎时间,一双圆杏眼里掺杂着愤怒,“你在徐家挨打了?” 洛慈连忙收手,苦涩地勾了勾唇角,“没有,是我不小心摔的。” “不小心摔的能摔到手腕上,还刚好成道?” “娘,您快别问了。” 洛慈悲痛地咬着下唇,一双手叠在一起,指甲恨不得扣断。 在徐府,她孤立无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忍下来。 每每她受委屈,她都会更加怨恨洛雁。 要不是她背着家里人爬床,嫁进徐府的怎么会变成她! 她替她承受了罪过,她却在家享清福! 凭什么! 洛慈终究还是没忍住,把苦水倒给白姨娘听,白姨娘听完,眸光悲怆,“我的孩儿真是受苦了,我这就去求主母,让她替你讨说法。” 白姨娘这么多年来一直不争不抢,凡事都以大夫人为主,因而也得大夫人照顾。 洛慈一听见她要去求洛大夫人,连忙拦了下来,“娘,没用的,这件事大夫人帮不了我,你也帮不了我,如果让多心的人传到我家主母耳朵里,我非但不会过得好,她还会变着法地给我穿小鞋。” 洛慈从前哪见过这么多后宅手段,知道她亲身经历,她才明白,有的伤不是真的打在皮肉上才会疼的,有的责罚,不是体现在明面上才算处罚的。 她咬紧牙,狠狠地同白姨娘抱怨道:“凭什么她洛雁爬个床就能躲过这灾,却要让我来跳狼窝,早知道,我当时也” “胡说什么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并非你爹的亲生女儿。” 白小娘连忙去堵自家女儿的嘴,“你爹最忌讳这件事,府里上下几乎没人敢提,要是一开始便知道这丫头不是洛家子就好了,打了或者生下来丢了,偏偏是后来才得知,养了这么多年,真够恶心的。” 见洛慈低着头不语,白姨娘小心翼翼地搭上她的手,安抚道:“慈儿,娘无能,不能替你讨回公道,你这次回去,不妨从娘这多带些银子,回去好好打点打点手下人,也好结个善缘,等日后你主母再折腾你时,也有人替你说个话。” 洛慈点点头。 她这番回家确实是打算要些钱走的。 虽说她出嫁时,大夫人也为她准备了一份相当丰厚的嫁妆,但早在入府头两个月后,就被她主母以让她管账为由,借口她出了岔子,逼她拿自己的嫁妆填补漏洞,尽数圈走了。 不然她怎么会穷到连买茶叶的钱都没? 她如今这样,都是洛雁害的。 第85章 四妹妹不必凑合,你还有更好的选择 白姨娘自然能看出自己女儿心中的怨怼。 但她心里也清楚,洛雁在大夫人眼皮子底下过得也是小心翼翼。 没个正式的名头,被洛府长子当做玩意儿一样戏耍,这日子也不比自家女儿好到哪去。 于是她宽慰女儿道:“慈儿,反正这婚约最初定下的就是你,要不是你想偷梁换柱,也不会拉她入局。” “娘!您怎么能偏帮着外人呢! 洛慈心里本就委屈极了,如今听见自家亲娘还要为一个没有身份的野丫头说话,顿时气焰高升。 见她起身,白姨娘连忙去拦,“等会儿就要用膳了,你这是去哪儿?” 洛慈狠狠地咬牙,“我要见见她!” 洛慈扣着手心,往日,她这指甲上总是擦红带绿,如今更是素得不成样子。 就连身上的衣服也不及当初那般鲜艳,青丝不再浓密,甚至有些稀疏的迹象,她这般走在院里,从前的丫鬟是断不敢认她就是曾经那个活泼可爱的五小姐。 没想到还没见到洛雁,反倒先见到了洛家的嫡女洛莹莹。 洛莹莹这会儿正抱着自己的兔子在草垛边吃食,听见一声轻缓的“二姐姐”,她有些困惑地扬眸,盯着洛慈的脸看了一会儿,她才认出来,“你是五妹妹?” 洛慈还是不太能习惯被人这般看待。 怎么个个跟见鬼一样? 洛慈福了福身,“二姐姐近来可安好。” “一切都好,倒是你?” 说起来,洛莹莹与她算不上亲近,但要碰面,也会打声招呼。 洛慈实在受不了洛莹莹悲悯的眼神,为自己辩解道:“最近有些食欲不振。” 洛莹莹忙将怀里的兔子递给一旁的丫鬟,热络地上前去牵洛慈的手,“早知道五妹妹今日回来,我就该好好准备一番的,这会儿子也不好再去收拾了,如果五妹妹不嫌弃的话” 洛莹莹立马摘掉手里的玉镯子,又拔掉头上的步摇簪子,甚至连耳朵上坠着的翡翠玉也取了下来,一股脑地塞进洛慈手里,“你在婆家,也应有点体面的首饰才成。” 洛慈看着手里那些价格不菲的首饰,顿时有些心酸。 什么时候她也得靠收别人的首饰才能打扮了? 洛慈还是谢过洛莹莹,将手里的东西收了起来。 待落慈走远后,洛莹莹的丫鬟方才说道:“小姐,您这是算准了五小姐一定会去找那人,故意打扮好在这等着。” 洛莹莹幽幽勾起一抹笑,“五妹妹看着无欲无求,实际上她心里也想当正头娘子呢,如今不止当了个妾,还处处不如意,定会把这一切都怪罪到洛雁头上,有她替我出手,我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丫鬟:“所以您给五小姐那些首饰是为了?” “打狗的酬劳而已,不值一提。” —— 石榴没料到,刚打发了八姑娘,又来个五姑娘,洛府真是人丁兴旺。 洛慈直接闯了进来,看见石榴正在扫雪,便上前问道:“这院子的主人呢?” 石榴困惑地看着她,“你是?” 见她身上的穿着陈旧,还以为是谁的丫鬟。 “不认得我?” 洛慈气焰更甚。 “你们主子是不是当我嫁出去,就不是洛家人了?” 她正好需要一个把柄闹事。 石榴闻声,立马反应过来。 洛雁前些时日也同她理过一遍洛家的人,洛家小辈目前只有一个出嫁的女儿,便是五小姐。 石榴连忙行礼,“不怪我家主子,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眼拙。” 洛慈没想到洛雁调教的丫鬟竟然这般机灵,饶是想纠错,也说不出口了,只能闷闷道:“你家主子呢?” “刚睡下了,不知五小姐有什么事交代?” 洛慈冷冷一笑,“睡了?那就把她叫醒。” 石榴站在原地不动。 “听不懂人话吗?去把她叫出来见我,不然我就闯进去见她。” 反正她今天一定要把憋了半年的怨气撒了。 洛雁听见外面的吵闹声,从床榻上爬起来。 她拿起木梳理了理发,抓起桌上的木簪简单一挽。 身上披了件厚厚的粉红小袄,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五姑娘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洛雁恹恹一笑,对上她那双幽怨的瞳眸,更是没好气。 她还跑来喊冤了! 真正冤枉的是她才对! 原本洛大夫人是不打算动她这颗棋子,是她设计陷害她,想要让她替嫁。 后来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嫁。 从始至终她才是真真正正被牵扯进来的局外人! 洛慈见到她那副清高的模样,一下想到从前,瞬间恼火:“你害我入狼窝,就这,你还能安心睡午觉?” 洛慈是想寻些话语噎她,奈何她平时被欺负惯了,嘴又笨,一开口只能想出这样的质问语句。 洛雁也清楚洛慈这人有点小聪明但不多。 不然也不会被她反将一军。 洛雁被气笑:“我睡午觉,同你入不入狼窝有什么关系?” 洛慈冲她翻白眼,“你难道不会为你做过的错事忏悔吗?” “不会。” 洛雁冷睨她一眼,“我这人铁石心肠,就算杀人放火都能一觉睡到天亮。” 洛慈被噎住。 才半年没见,她嘴巴怎么变毒了? 洛慈一时吵不过,便想动手。 只是洛雁这破院里实在没什么好东西让她砸的,石凳子也搬不动,便冲到屋里。 结果见到那寥寥无几的家具,洛慈一时分不出来到底是谁比较惨。 “大哥这么小气?” 洛雁:“?” 透过洛慈共鸣的眼神,她一时猜不透她到底是来寻仇的,还是来寻求安慰的。 不过她还是不打算留洛慈多呆,“五小姐看也看过了,可以走了。” 洛慈又抬眸看了一眼这家徒四壁,轻“啧”一声,“你现在应该很后悔?” 洛雁一心只想请走瘟神,“有什么好后悔的?给谁当妾不是当,凑合着过呗。”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立于门口。 清冷的日光落在浑身散发着寒气的男人身上,洛雁突然觉得屋里的炭火都不当用了。 只见那黑影晃了一下进屋,目光尽数落在洛雁身上。 “四妹妹何必凑合,外面还有更好的选择等着你呢。” 第86章 奴婢不嫁,是因为徐家不配 更好的选择? 洛雁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心底荡开的凉意很快蔓延全身。 洛慈是徐家的姨娘。 她突然回门不就说明?徐容恒来了? 心跳突然变得剧烈。 脚底却像扎了根一样,挪动不开。 洛慈的脸色也渐渐变难看,“大哥,你舍得放手?” 要是洛雁嫁给徐容恒为妻,不就相当于徐家下任的当家主母? 都是洛家的庶女,她凭什么压她一头! 洛慈眼底的光愈发阴冷起来,睫毛打下错落的阴影,小心将她的心思藏匿。 她今天跟过来,可不止是为了撒气的。 她要想尽办法阻止洛慈嫁入徐家,绝对不能被她捡了这个便宜。 洛雁缄默,怔怔地看向洛屿泽。 他想让她嫁? 洛屿泽的目光如冰似刀般摔在她的脸上,审视、怀疑、带着愤怒。 “一个婢子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 洛雁用力抓紧衣角,指尖被挤压到发白。 在他心里,她就是一个可以随时被丢弃的物件,无足轻重。 洛慈察觉到二人之间的氛围愈发诡异,故意添火,“恒哥儿是个好孩子,只要四妹妹愿意嫁,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 洛雁剜了洛慈一眼,后悔自己怎么由着她闯了进来。 她嘴上说着徐家是个幸福窝,怎么不看看她如今什么模样? “奴婢不嫁。” 洛雁斩钉截铁,“徐家配不上奴婢。” 洛屿泽:“” 眼底划过一抹惊讶,随即又变得阴冷。 “徐家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富商,光开出的聘礼就有百十担,怎么配不上你?” 洛慈也稍稍收敛下巴,震惊洛雁拒绝的理由。 “人生来便是为了活着,就算徐家给奴婢再多的聘礼,奴婢没命享,又有何用?” 她疯了吗? 敢把徐家后宅的闲话放到明面上讲的,她算是第一人。 洛慈突然觉得她跟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她一向隐忍,哪怕头破血流也不哼哈一声,如今倒是吃不得半点委屈。 她突然庆幸自己还没动手,要是真动起了手,说不定还不是她的对手。 挂了彩回去,面子更挂不住。 “大哥,妹妹还得回去陪白姨娘用膳,就先回了。” 这浑水她还是不蹚为妙。 屋内,两人僵持许久,最终还是洛雁先开了口,“爷,奴婢不嫁的原因,您当真不懂吗?” 洛慈匆匆回到白姨娘屋里,刚一进门就看见洛莹莹也在。 “五妹妹,你可算回来了。” 还没等洛慈开口询问洛莹莹为何也在这里时,白姨娘立马把洛莹莹送来的钱袋子塞进洛慈手中,“这次你可千万要收好,绝对不能再被你那主母搜刮去。” 洛慈见洛莹莹脸上堆着笑,又低头拎了拎钱袋子的重量,震惊道:“这么多?” 洛莹莹连忙开口,“不多不多,我还怕给五妹妹准备得不够。” “怪我刚才鲁莽,只顾着给五妹妹添首饰了,竟然忘了给五妹妹备些打赏下人的钱,你拿着这钱,等回到徐府,好好打点一番,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二姐姐为妹妹考虑周全,妹妹真不知该怎么谢过二姐姐了。” 洛慈表面感动不已,内心却屈辱不止。 当着府中下人的面戳她痛楚还不够吗?竟然还要跑到她生母面前装好人。 她是缺钱,但她真就稀罕她这些钱吗? 娘也真是的,竟看不出她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稀里糊涂地就把她的事情讲给旁人听,是嫌她被笑话的还不够吗? 洛慈攥紧钱袋子,转身瞬间,眼底溢出一抹幽光。 像洛莹莹这种表面姐妹,还不如洛雁那种直来直去的好。 她这一秒对你好,说不定下一秒就要翻脸。 这份恩情娘替她欠下,日后她要还,只怕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洛慈不动声色地咬了咬唇,刚用完膳,就借口要回徐府继续照顾中风的老爷,匆匆给徐容恒带话,二人便一道走了。 半路,徐容恒问她洛雁的事。 洛慈淡淡道:“哥儿还是死了这份心,当初我这四姐姐为了不嫁进徐府,可是求我嫡母连她的户籍都给销了,如今她不仅是农户的女儿,还入了奴籍,大夫人不会愿意。” 消了户籍?还入了奴籍? 徐容恒愿望扑空。 怪不得洛家大夫人死活不愿意松口,想必是不愿同外人提及这档子丢人的事。 正儿八经的庶小姐好端端地竟入了奴籍,莫不是还有别的阴私在? 洛慈也是才听说这回事。 当初她嫁得急,不清楚大夫人如何处置的洛雁。 没想到会直接消了她的户籍,让她为婢。 当真杀人诛心。 比杀人诛心还狠。 但是今日看她的状态,又觉得她没心没肺。 要换做是她,肯定寻一根柱子一头撞死了,哪里还肯苟活呢。 不过,她都已经是奴籍的人了,还自持清高,早晚有苦头吃。 不一会儿,洛慈便同徐容恒一并回到徐府。 结果刚从后门进去,就被徐大夫人抓了个正着。 二人一并被徐大夫人的人押回正堂之中,只是徐容恒是站着,洛慈是跪着。 “好啊,一个二个都长本事了。” “我亲生的儿子要求亲,我竟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家中妾室不得我的允许就私自出府。” “看来我这个当家主母真是不中用了!” 洛慈听得心惊胆战。 她哪敢同徐大夫人顶嘴,只能伏在地上认错,“妾知错,妾不该随意听从大少爷的话,跟着大少爷出府。” 洛慈话还没说完,徐容恒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来,“母亲,都是慈姨娘同孩儿说,她有一个美貌天仙的好妹妹,让孩儿前去求娶!” “又怕母亲不允,慈姨娘便让孩儿先斩后奏。” 洛慈闻声,诧异地瞪圆了眼,扭头看向身边的男子,“大少爷,您怎么过河拆桥!” 徐容恒横眉冷对,“什么过河拆桥?慈姨娘敢做不敢当吗?” “我从前竟不知你安了这般狠毒的心,你心里怨怼我母亲,就想着从我身上给我母亲添堵,甚至哄骗我去洛府向一个婢子求亲!” “你这是想害我们徐家名声尽无啊!” 第87章 是是非非,终究是一场空 洛慈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倒打一耙,即使她有万般解释,都不及徐容恒一句“母亲,慈姨娘图谋不轨”来得有用。 洛慈被徐大夫人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窖,每日只由下人送一顿稀饭。 —— 到了正月,各家都要开始准备祭祖用的东西。 城外普宁寺,不少人家也赶着祭祖前头去捐个香火,求得佛祖保佑。 洛大夫人原本在家就礼佛,借这个机会,她便打算在普宁寺住上一两日。 以往,除了妯娌陪她,洛大夫人还会从各房挑选几名乖巧的庶女跟着。 今年洛屿泽娶妻,她有了儿媳,便有儿媳陪着。 再加上老太太又过世了,洛大夫人为了图个平安,便决定让家中男丁也跟着。 刚巧到年末,洛家庄上也要收账了,洛屿泽和洛邢林分头收账,晚一日才到普宁寺。 洛雁身为外室,本可以逃过一劫安心在府。 偏青儿跟发了羊癫一般,愣要同行。 沈思琼便一视同仁,将青儿和她一并带上了。 怎料临出发前夕,沈思琼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脚,膝盖磕在地上,竟然碎了,需卧床休养一个月。 洛大夫人十分不满她临到关键时刻掉链子,借此机会直接将她管家权给削了,攥在自己手里。 沈思琼有怨撒不出来,干脆闭门谁也不见。 出发那天早上,洛雁在小道上遇上去领餐食的素喜。 素喜并未同她多说,但通过素喜的神情来猜,沈思琼这几日过得并不好受。 奈何她腿断了,也不能跪在殿前礼佛,除了在家也没旁的办法。 除了她,被留在洛府的还有怀着孕的魏姨娘和身子一向孱弱的白姨娘。 并非魏姨娘不想去,而是洛大夫人以天冷、地滑各种理由让她留家保胎,却带走了洛大爷新纳的周姨娘。 周姨娘原是良家子,后因家道中落,被族人赶出家门居无定所,刚巧被出来买仆人的洛大夫人看中,便收入自己房中,后来她把周姨娘举荐给洛大爷,原是想借周姨娘分走魏姨娘的宠爱,没想到洛大爷一边新欢在怀,一边还能让魏姨娘怀孕。 虽说魏姨娘曾弄丢过一个儿子,但她膝下还有个女儿,要是这胎又是个儿子,洛大爷的心岂不更在她那。 洛大夫人因为魏姨娘这孩子的事更是烦得好几夜没睡好觉。 所以她才想着到普宁寺来算一卦,看看魏姨娘这肚里的孩子究竟是男还是女,要是女孩还好说,要是男孩,她就得趁早打算了。 祭祖前,来寺庙捐个香火的人不在少数。 洛大夫人刚一下马车,留忙着应付各家的夫人,一时也抽不出身去求签。 于是便将写有白姨娘的生辰八字的纸条塞给青儿,让她过去求一签。 青儿心大,竟不避着其他两房的人。 按理说洛屿泽同洛邢林明日应在山下碰面一起上来,怎料洛邢林那边提前完事,便同女眷的车一同过来了。 昭儿因为刚去阴家,也不好叫他跑来跑去。 除去其他年幼的庶子,洛家男丁皆靠嫡长子和二房嫡子撑起来。 洛邢林正与京中好友闲聊时,正好看见小心翼翼凑过去解签的青儿,便结束对话,轻手轻脚地朝青儿走去,“青儿妹妹是为自己算的?” 青儿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说漏嘴,“不是,我是为魏姨娘” 青儿猛地收口,“三少爷?” 洛邢林脸上梨涡浅显,“是算魏姨娘肚里的子嗣?” 青儿叹了口气,“您快别问了!我也是替人办事。” 见她那副束手无策的模样,洛邢林用扇掩笑道:“自从青儿妹妹得愿所偿后,是愈发与我疏远了。” 青儿脸颊一阵通红,“三少爷,您就别打趣奴婢了。” “罢了罢了,青儿妹妹心里有兄长一人便成,旁的人重不重要有何关系呢!” 青儿脸上红晕更甚,还掺了些惊慌,“三少爷,您这话可不能瞎说,我可与你清清白白!” “清白自在人心,我与妹妹不过是红颜之交。” “何为红颜之交?” “就是我懂妹妹的心,妹妹亦懂我。” 青儿被洛邢林一番话扰得心烦意乱,交完差后,便一头扎进寮房不出来。 与青山寺不同的是,普宁寺更偏重于接纳京中的权贵达人,所以另设男、女寮房,严令禁止男入女地,又或是女入男地,省得徒生事端。 就连自家人也不可以。 洛雁并没急着去寮房,好在洛大夫人这会儿正忙着处理人情世故,也用不到她抄经,便带着石榴去后山的小溪坐一会儿。 她并非第一次来这普宁寺,但石榴却是第一次来,稀奇得很。 这普宁寺就跟隐居深山的大宅院一样,到处可见青竹绿茵。 刚巧洛家新修的宗祠就在隔壁山头,从普宁寺上完香后,便可直接绕到隔壁山上去祭祖。 祭祖的事情洛大夫人早一个月便安排下去了,沈思琼虽然也有参与,但她能接手的只有一些琐事,根本上不得台面。 为了这事,她也没少受洛大夫人的消磨,整个人竟比刚嫁进府时消瘦了好几斤。 沈思琼一心只扑在管理家宅的事情上,也无心劝洛屿泽与自己同房。 素莺在旁干着急,“小姐,您就不怕大夫人治您个无子之罪吗?” 沈思琼捧着账本,嗔怪,“眼下管家权不保,哪有空生孩子。” —— 普宁寺后山。 洛雁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旧人。 “贫僧与施主还真是有缘。” 洛雁向僧人行礼,是有惊讶,“无灯师父?您怎么会在这里?” 无灯笑了笑,故作玄虚道:“佛称,这世间一切皆是有因果,我出现在这普宁寺有因,遇上你便是果,想必施主并未听从贫僧的话,不愿回归正道,所以佛祖才让贫僧来为施主指点迷津。” 洛雁苦笑一声,“多谢师父记挂着小女子,这是小女子愚笨,实在参不透佛祖的指点,还望师父替小女子向佛祖请示一番,再容小女子一些时间。” 无灯无奈地摇了摇头,“是是非非,终究是一场空罢了,贫僧屡次劝诫施主,并非逼迫施主为我所为,而是平心而论。” 他淡淡敛回目光,竟生了丝杂念。 如果他当年没有中计,定能回京保下婉儿。 婉儿要是还活着,他们的孩子也会如这女子一般大了。 婉儿淑德聪慧,如果生的是女儿,她定会把他们的女儿教养得很好。 无灯不安地拨动手里的珠串,低语念了几句佛语,企图静心。 他已入空门,当年的常胜将军肖臻赫已经死了,世间只有出家人无灯。 第88章 入宫服侍太子,岂是好事? 收拾寮房时,石榴问了句:“姨娘,余小姐也会来普宁寺上香吗?” 洛雁遗憾地摇了摇头:“八成不会。” 太子尚在病重,未能顺利选妃。 所有人便将最后赌注压在除夕宴上。 在此期间,大多数人家都不会让自家女儿出门,一时间普宁寺少了许多贵女身影 —— 许是太子这一病太久,又迟迟不见好。 皇后听从钦天监的建议,决定去普宁寺小住半月,为太子祈福。 没成想临出发前,三皇子突然跑到皇帝面前请求同去。 就算皇后有百般不情愿,也没办法拒绝三皇子为兄祈福的好心。 她忌惮三皇子,也忌惮何贵妃。 皇后与何贵妃敌对并非一两日,万一何贵妃怂恿三皇子借着祈祷之意对她儿欲行诅咒怎么办? 皇后要到访的消息很快便传到普宁寺,不止僧人要准备上等寮房,还要腾出一间适合单独礼佛的屋子。 皇后虽贵为国母,但她毕竟还是后宫女眷,不宜整日跪在殿前,但又不能拦了普宁寺的香火,唯一最好的办法便是在后山独自诵经祈福。 除了寺庙的僧人要忙,就连她们这些同在普宁寺礼佛的人也要忙。 洛大夫人进宫拜访何贵妃的时候,也见过皇后两面。 至于皇后能不能记得她这号人物,就是另说了。 帝后大婚时,洛家还是小门小户,不配进宫观摩,所以她连一睹芳容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她有诰命就好了,进宫通传也不必靠打点,更不必看人眼色。 洛大夫人打心眼里虽然更偏向何贵妃,但也不能因为偏向就藐视皇后。 洛家虽然出了一个当官的小辈,但这也不能代表洛家有这个实力与皇后、太后一族抗衡。 当今皇后便是太后的表侄女,也是当今皇上的表妹。 太后、皇后的母族世代簪缨,尊贵无比。 有这样一个家族在背后扶持太子,三皇子想与之抗衡只怕很难。 何贵妃娘家身份远不及皇后显赫,要不是连生两位皇子,又遇上宣德帝大封后宫,她也坐不上这贵妃之位。 但洛大夫人心里清楚,何贵妃有宠,三皇子聪慧。太子虽有靠山,但身体实在堪忧。 倘若皇帝愿意把江山交到一个病秧子手中,只怕大赢江山要完。 洛大夫人自认为自己对着前朝之事看得透彻,只是女子不得为官,她便转念改求诰命。 洛大夫人照例还是准备了一些在体制内的礼物。 翌日一早,皇后的舆便停在普宁寺门口。 紧随其后的是骑马的三皇子。 洛雁缩在队伍最尾端,跟着一叩二拜三鞠躬。 好在人多,她也能跟着浑水摸鱼。 皇后的舆与普通的轿辇不同,舆的前后檐必须饰以精细修剪的棕叶,两侧饰有龙纹。 皇后这次出行带的人并不多,除了抬舆的太监,就只有一个贴身侍奉她的嬷嬷,便只有四位宫女。 还没等洛雁看清皇后的仪容,她便被宫女和僧人围住,前往上等寮房的方向。 皇后回到自己的寮房,众人也就散了。 不过好在,上等寮房离大多数人的中等寮房也差不了多远,下等寮房建于另一侧,一般供普通人家歇脚,根本接触不到中等和上等寮房的人。 皇后先是沐浴更衣一番,又让嬷嬷替她在屋里点了一柱沉香,用了斋饭后,打算请刚才迎接她的那些女眷来坐一坐。 等太子妃定好,她也要着手为太子挑选良娣。 良娣是比太子侍妾要高一等级的贵妾,待到太子登基后,良娣至少能封到昭仪以上。 但她并不打算选有身份的女子为太子挑选良娣,万一又遇上何贵妃这样的,还不够糟心。 能在普宁寺捐香火,住得起中上等寮房的人家,便是最好人选。 有心人不用教。 许多人家知道自家女儿竞选太子妃无望,便想着得一良娣身份也是好的。 当接到皇后请她们过去小坐的消息后,立马便让自家女儿或是小妹精心打扮,要是能入皇后的眼,日后等太子登基,就是妃子。 当上妃子,稍微在皇帝耳边吹吹风,便能提携全家。 这对于普通的官宦人家来说,还是很受用的。 洛家适嫁的女儿只有嫡女洛莹莹和庶八女洛姚。 洛大夫人既不想让二房凭洛莹莹出头,又不想庶八女洛姚被选上,便安排下面的人去做了些手脚。 洛姚对杏仁过敏一事全府上下无人不晓。 魏姨娘自从丢了亲生儿子后,便对女儿格外重视。 三年前,因为伺候八小姐的奶娘疏忽,领餐食的时候,不小心把桃酥拿成了厨房新做的杏仁酥,害得八小姐当夜起了满身红疹,高烧不止。 偏偏魏姨娘又是个咋呼的性格,愣是觉得有人要蓄意谋害她的孩子,意外牵扯到当年六少爷走失一事,惹得全府上下一夜未眠。 自此大家就都知道八小姐对杏仁过敏一事了。 洛大夫人只需知会下面人一声,接着便有人把杏仁磨成粉,倒进了洛姚最爱喝的藕粉汤中。 一炷香功夫,洛姚的脸就起了疹子,也没办法去见皇后了。 解决了洛姚,洛莹莹便成了难题。 毕竟魏姨娘没有跟着,她又是洛姚的嫡母。 但洛莹莹不同,她只是伯娘,人家的亲生母亲还跟着呢。 有了洛姚这个教训,钱氏也小心起来,千叮咛万嘱咐洛莹莹不许胡吃。 她自然想让自家女儿傍上太子这条大腿。 交代完,钱氏又跑到洛大夫人跟前,低声抽泣道:“大嫂,莹莹当初议亲的时候,也是能许不错的人家,后来却被泽哥儿耽误了好些年,如今咱们家苦尽甘来,莹莹的婚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钱氏面上是在示弱讨好,但这字字落在洛大夫人耳朵里,跟威胁也没什么两样。 明摆着就是让洛大夫人为她儿子当初的所作所为负责。 洛大夫人心里也憋着气。 明明就是老太太和钱氏挑三拣四,才耽误了洛莹莹的婚事,怎么能全怨在她儿子头上呢! 洛大夫人故作真情实意道:“二弟妹,以莹莹的才情,怎么会愁嫁不出去?那东宫并非是什么好地方,多女服侍一夫,你把她送去,岂不平白让她遭罪?” 第89章 洛大夫人:我怎么就没生个女儿? 在大赢,真正的权贵是不惜将嫡女送进宫当妃子的,就算位至贵妃,那也是妾。 除了跟皇家命脉相连的几户大家,会从嫡次女,或是不起眼的旁支过继一女过来从小培养礼仪,到了适龄的年龄就会被送进宫。 这等女子是最可悲的,她们自小便没了自由,失去了可以自行挑选郎君的机会。 但她们若是能在宫里博得一席之地,又或是因为她们的盛宠稳固家族与皇族的纽扣,她们的生父生母也能得到整个家族的重视。 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更何况伴君如伴虎,没有规矩便是大忌。 钱氏求不动洛大夫人,只能回到洛莹莹跟前抱怨,“这年头,我想为你寻一门好的亲事就这么难,大房那个自私的,只顾着自己的儿子娶得好,根本不会考虑到我们另外两房的感受。” 洛莹莹知晓钱氏心意,是有不悦,“母亲,孩儿亲事不急,何必在瘸子里挑将军。” “嘘!你胡说什么呢?什么瘸子,什么将军?你这话要是传到皇后耳朵里,怕是第一轮就被筛了。” 洛莹莹却不爽地嘟了嘟嘴。 谁人不知皇后是为了给病重太子祈福才来的普宁寺,让她嫁给病秧子,指不定过两年就要守寡了,与其这样,不如不嫁。 钱氏却不这么觉得,“傻孩子,那可是太子,是能保你一世荣华富贵的人。” “娘,女儿就算不嫁,在洛家也能一世荣华富贵。” 听见女儿又提起此话,钱氏脸色一沉,“这能一样吗!你要过了今年还不嫁,我就剃发出家,当姑子去。” “别。” 洛莹莹只能在钱氏的监督下被迫打扮。 洛雁算着洛屿泽上山的时间,便想跟他在庙里见上一面。 昨日,她为他求了一个护身符,连夜又制了个香囊,刚好可以把护身符放在里面。 结果她走路时一走神,不小心撞上一嬷嬷,洛雁手里的香囊刚好掉在嬷嬷脚下。 嬷嬷捡起时,由不得被上面的刺绣惊住。 这绣花图案,还有这绣花的针脚,怎么跟许婉小姐那么像? “这是你绣的?” 洛雁点了点头。 “你这绣工跟谁学的?” 洛雁一顿,讷讷道:“我娘。” 嬷嬷神色黯然。 怎么可能是许婉小姐? 当年许家被抄家后,许婉小姐就投湖了,根本不可能有孩子。 嬷嬷将香囊还给洛雁,冲着她笑了笑,“姑娘针法不错,要是有兴趣的话,不妨赠我一个,也好让我借花献佛,讨讨我家主子的欢心。” 洛雁也不好意思拒绝,便卸下自己腰间的香囊,“多谢抬爱,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拿去。” 嬷嬷欣然一笑,从腰间摸出一片金灿灿的东西塞进洛雁手中。 待嬷嬷走后,洛雁张开手掌,一刹那竟呆住。 一片金叶子。 刚才那位老妇莫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嬷嬷回到屋里,为皇后续上沉香。 紧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凑到皇后身边,低声问道:“娘娘,您可还记得许婉小姐?” 皇后正在静心敲打木鱼,听到“许婉”这个名字,皇后立马停手,“有婉婉的消息了?” 皇后迟疑。 都过去快二十年了,她倾尽全族之力都未曾找到她的半点消息。 她唯一的弟弟也为此出家,从此再不问红尘事。 嬷嬷摇头,却递上一个香囊,“您看,这香囊上的图案像不像许婉小姐之前给您绣的?” 皇后连忙抓进自己手里,眼眶霎时一红,“像!很像!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是谁绣的?” 嬷嬷这才意识到自己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奴婢忘了问名字了。” 皇后:“” 皇后仍激动不已,“总归还是在寺里,快派人去把这女子找来。” 嬷嬷却有些担忧道:“娘娘,奴婢瞧着那就是个普通姑娘,长相虽然不错,但她跟许婉小姐也不一定要关系啊。” “有没有关系先见到人再说。” 暂时搁置这个话题。 皇后主动提及,“洛家也在普宁寺?” 嬷嬷点头,“是。” 虽然身处后宫,皇后也不是双耳不闻前朝事。 毕竟她要为自家儿子铺路,自然也要知晓一二。 这洛家跟她母族相比,实在是小门小户。 不过小辈争气,出了个状元,如今也算是后起新秀。 要是这状元郎争气,说不定还能再往上爬一爬。 皇后交代下去,“去查查洛家有没有什么适龄的姑娘。” 像洛家这等门第,日后要是真出一个皇妃,也算是烧高香了。 冬雪缓缓而落,皇后寮房里确是春色满园。 皇后端坐高位,暗橘色衣裙上用单根金线绣了一圈牡丹,头上的金步摇样式复杂,一看便非寻常物。 毕竟是大家出身,又贵为国母,皇后举手投足间皆透出凌人之气。 她端起茶杯,看似在吹散杯面上的茶叶,实则却在用余光打量下面的那些贵女仪态。 从行礼、到站姿、再到坐姿、饮茶以及谈吐,都是值得考究的。 洛家在这普宁寺的人家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能坐在中不溜的位置。 洛莹莹局促地跟在洛大夫人身后,还差点因为紧张犯错。 好在皇后在知道她是整个洛家唯一的嫡女后,也没刻意挑刺,反而笑意盈盈地朝她招手,“好孩子,过来让我瞧瞧。” 洛莹莹受宠若惊,小心谨慎地上前。 “民女洛莹莹,拜见皇后娘娘。” “不错。” 皇后细看了一边洛莹莹的长相,确实配得上当一个花瓶。 也好拿捏。 洛大夫人看出皇后之意,内心的不平之气顿时而起。 她怎么就没生个女儿? 虽说洛家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房的嫡女要是日后能当上皇妃,荣耀的是一个家族,可是她心里就是不爽快。 要是她的女儿就好了,她也不用仰仗儿子争气来博诰命了。 女儿不更容易? 不过皇后也没当下就定下洛莹莹入东宫,毕竟人还没来齐,就算她心里有数,也得装模作样地挑一挑不是? 就在她斟酌时,门外突然传来通传声。 “三皇子到——” 第90章 皇兄一个病秧子,哪有那么多福气享受 皇后娘娘诧异地给了身边人一个眼神,嬷嬷连忙离开位置,在门口将三皇子拦下。 嬷嬷先行了个礼,面色惊恐道:“三皇子,这是女宾的地方,您怎么这般莽撞的跑来了?” 说罢,嬷嬷给了三皇子身后人一个狠厉的眼神,摆出训斥的架子道:“三皇子不懂事,你们这些阉人不懂吗?还不赶快把三皇子带回去,要是闹了笑话就不好了。” 没想到三皇子就跟定在原地一样,脸色一沉,声如闷雷道:“本殿下来拜见母后,难道还会让人笑话吗?” “三皇子,奴婢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普宁寺有规矩,男女应分开而住。” “本殿下自然知晓有这个规矩,但普宁寺的僧人也说了,这等规矩是为了约束年轻男女的,并不能影响到儿子孝敬母亲。” 三皇子铿锵有力地回击,直接把嬷嬷说得哑口无言。 即便如此,嬷嬷仍要完成自己的差事。 “三皇子,皇后娘娘屋里这会儿都是女宾,您去实在不合适。” 三皇子睨了她一眼,“哪里不合适?难不成我能把她们全收了,一个都不给皇兄留?” 嬷嬷:“” 三皇子执意入内,嬷嬷终究还是没拦住。 皇后在看见三皇子那刹,脸色猛地降了一个色度。 好在她已经看这个眼中钉看习惯了,真要扮演一出母慈子孝也不是不可。 “三皇子这么着急地来见本宫,可是有要事?” 三皇子作揖,“儿臣是有一事,还请母后不要责怪儿子莽撞。” 见他自行认错,皇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何事?” “儿臣刚在庙前为皇兄求得一签,解签后便匆匆来寻母后了。” 皇家求的签不管是好还是坏,都不宜大肆在外宣扬。 三皇子点到为止,皇后便抬眸,让嬷嬷代为传达。 三皇子凑到嬷嬷耳边轻声低语两三句,嬷嬷眼底虽然划过一刹那的惊异,很快又恢复平静。 待嬷嬷把话又贴耳传到皇后耳中后,皇后不由得用手指咬紧手里的帕子。 众人就这般干瞪着眼,屏气静等皇后与三皇子秘密传话结束。 好在皇后并没让场子冷太久,很快便让人给三皇子赐凳,坐于她身侧。 “煊儿心系太子,此等情意真是感天动地,等本宫回宫定会将此事告知你父皇,让他好好奖你!” 皇后面上带着笑意,内心却是五味杂陈。 这签语说:不能让太子娶名中带有草木的女子,以飞禽为名方能助他渡过难关。 有几分真,几分假? 那洛家嫡女叫什么来着? 洛莹莹。 “莹”字,不就是以草为头? 三皇子这是有意而为。 何贵妃的手真是越深越长了,竟然敢在她身边埋人。 她就带了这么几个人出来。 何嬷嬷,是她自入宫起的教养嬷嬷,又是姑母为她安排的,绝不可能背叛她。 内鬼只能是她带来的那四个宫女和太监了。 但现在,她又不能明着声张,只能咽下这口气,没好气地扫了一眼屋里的人。 刚还觉得赏心悦目的花朵瞬间有了残败之相,皇后今日刚想作罢,偏三皇子的嘴把不住门,“母后,皇兄这些年潜心读书,连个宫女都不招,整个东宫清一色的全是太监,哪能耐得了?” 皇后抓紧椅把,尽量保持仪态。 怪不得她近日总在宫中听见谣言,说太子有断袖之癖,与贴身太监苟合,原来又是从何贵妃母子嘴里传出来的。 所以她才想在娶太子妃之前,挑俩好人家的姑娘送入东宫,甭管是侍妾还是良娣,只要能为太子开枝散叶,谣言就能不攻自破。 皇后不动声色地瞥了三皇子一眼,“旁人说你皇兄可以,但煊儿你每日同你皇兄一起研读,怎能不知你皇兄是个怎样的人?” “如今虽是国泰民安,但你皇兄一心执着要收复被蛮人侵占的城池,根本无心这些情爱之事。” 皇后话音刚落,在座所有的人夫人齐刷刷起身,又弯下腰肢,“太子清明,乃我大赢之幸。” 皇后立即笑眯眯地抬手,“都起来,这都是前朝事,咱们女人家的可管不着。” 她朝三皇子抬了抬眼,“你皇兄不着急选妃,但也不能一直拖着你。” “刚好这有一群好姑娘,家世相貌各个都能配你,你看中哪个尽管同母后讲,母后替你做主,给你赐婚。”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后也一早猜透了何贵妃的心思。 何贵妃想让何氏女当选三皇子妃,她偏不如她愿。 谁让何贵妃在宫里,处处给她这个皇后使绊子。 这是她报复何贵妃母子最好的方式,她身为正系嫡母,为庶子赐婚,理所应当。 一旦三皇子妃的位置被旁人所占,何氏女就算嫁进来,也只能当妾。 事已成定局,何贵妃就算再生气也没办法了。 到时候她再为太子挑选一位身世显赫的太子妃,刚好也能压三皇子妃一头。 对外,三皇子少了岳家扶持。 对内,三皇子对婚事不满,定然不会夫妻和睦,到时候后院失火,也怨不到她头上。 皇后突然觉得死局被破解,前途一片光明。 但下意识地,她又想到陛下,心愈发冷起来。 原本她也不想步步为营,处处算计。何贵妃刚入宫时,陛下日夜留宿她的寝殿,当时她虽然嫉妒,也没想着要置她于死地。 只想着她要是能本本分分地服侍陛下,待到日后为陛下开枝散叶,她肯定也会善待她的儿子。 后来煜儿出生,她特意把他接来与太子一起读书。 想着等太子登基,封煊儿,还有景儿为亲王,他们兄弟手足、互相扶持使大赢变得强盛。 没想到何贵妃母子却动了最不该动的心思,想要联合外戚夺她儿子的皇位。 为母则刚,她不能不为儿子考虑。 没想到她这一提议刚好撞了三皇子的下怀。 他本就不想娶何氏女为妻。 何氏一族也就出了他母妃这一个美人坯子,其他的女眷真是长得一言难尽。 就连精修的画像,也没半分勾人之处,想必真人更是平平无奇。 尤其当他想到太子那个病秧子还能坐拥美娇娘,相较之下,他凭什么要为了眼下一丁点利益,娶丑女为妻? 这不公平! 就算皇后有故意打压他之势,但眼下这一屋女子中,姿色上乘的不在少数。 他今日要是不来,只怕这些美人就要被送到东宫了。 皇兄一个病秧子,哪有那么多福分消受? 不如先让他尝尝滋味。 第91章 洛家出了皇子妃,有人欢喜有人忧 “煊儿,可有满意的?” 皇后气定神闲,笃定三皇子会因纳妃一事与她据理力争,就算不面红耳赤,至少也会露出反抗之色,毕竟他与何贵妃母子连心、沆瀣一气,怎么会轻易妥协。 三皇子用余光看向这屋里寥寥的美人,带有目的性地搜寻,“不知可有洛氏姑娘? 洛莹莹还没晃过神,就又被提名。 她被洛大夫人推了出去。 偏她今日只着了淡妆,洛莹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淡妆其实要比浓抹出挑。 三皇子一眼便确定了。 这洛家姑娘确实比何家姑娘生得好看。 皇后笑道:“煊儿,可行?” 洛莹莹在心底祈祷千万别是自己。 她既不想当太子侍妾,更不想当三皇子妃。 三皇子起身作揖:“儿臣婚事但听母后差遣,母后若是觉得合适,儿子亦是如此。” 皇后一怔,没想到他这般轻易地就妥协了。 在皇后眼里,此时的他乖顺得像一只绵羊,应是披着狼皮的绵羊。 皇后扯了扯唇角,“这关起门过日子,还是得选自己心仪的才成,要是母后给你选了不称心的回去,你日日冷着人家,母后不就造孽了吗?” 洛莹莹这会儿就像一个供人观赏的花瓶,任由两人推来推去。 席上的洛大夫人又惊又喜。 喜的是洛莹莹当不上太子侍妾,惊的是洛莹莹要是成了三皇子妃,万一何贵妃母子夺权成功,洛莹莹不就成皇后了? 钱氏岂不一跃成了国母的生母? 洛大夫人纠结万分。 不过这并非她能决定的事,虽然老太太走后,她确实有权支配洛莹莹的婚事,但要是皇后下旨,她怎可违? 三皇子顺水推舟,道:“母后若是觉得她担得起皇子妃的位置,不如就她。” 他抬手指了指洛莹莹。 既能截胡皇后准备送进东宫的人,又能得一娇美娘在侧,他自是满意。 在旁人眼里,他此番却成了草率。 这么轻易就决定了?甚至连人家姓名都没细问,三皇子当真喜欢吗? 难不成是应付皇后? 皇后一时间也分不出这三皇子究竟是真心的还是装的,不过她既然已经开口决定为三皇子赐婚,便也不想继续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当下就写了懿旨。 没成想,皇后为三皇子赐婚的消息传进皇宫后,最先气愤的并非何贵妃,而是皇帝。 “朕让皇后去普宁寺静静心,省得她整日在后宫里瞎想,没想到她竟跑到那里当月老了,煊儿的婚事朕自有定夺,她倒好,直接给朕一锤定死了!” “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洛家女成了三皇子妃,这让朕如何安排联姻一事?” “婼羌国公主嫁给谁?” 太监见宣德帝面色赤红,连忙携了扇子给他降火,“陛下别心急,这不是还没娶呢。” “也差不多了。” 皇帝被气得心肝儿疼。 他与皇后结发二十余载,从前只觉得皇后冰雪聪明,只要他一个眼神就能猜透他心里在想什么,最近这几年,倒是愈发蠢笨起来了。 在后宫疑神疑鬼也就罢了,还天天冲他甩脸色。 每每去启祥宫,她不是噎他、拿老祖宗的规矩压他,就是三言两语地挤兑何贵妃。 起初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从三皇子开始冒尖出头后,皇后搞的小动作也愈发频繁了,即便他屡屡暗示自己绝不会把太子之位让给贵妃之子,偏她就是听不懂。 就连母后也时不时地过来敲打他,仿佛他像一个被美色蛊惑的昏君! 只可惜,这些话他只能憋在心里,没办法同皇后明讲,更没办法同太后明讲! 他宠着贵妃,不过是因为他现在还需要何家帮他做事! 他欣赏三皇子,是为了替太子扫清身边举棋不定的人! 此番婼羌国欲将公主送来和亲,他唯一的人选便是三皇子景煊。 只有让他娶了这婼羌国公主为妻,才能断了他登上皇位的机会。 自祖宗建立大赢王朝以来,国母无一不是大赢人,几乎是谁娶了异国公主,便就没了夺嫡的机会。 皇后在急什么? 她就不能耐着性子等等吗? 就差一步,他就能替他们的孩儿永绝后顾之忧了! —— 洛莹莹满心不愿,却不能抗旨不遵。 “洛氏有女洛莹莹亭亭玉立,德馨怡蕊,与皇子景煊丹心目悦,欣逢合卺。本宫懿旨,皆为佳偶天成,择一吉辰良兮,鸾凤和鸣。” 洛莹莹接下懿旨,在一番庆贺声中,灵魂逐渐抽离。 钱氏见女儿伤心成这样,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这婚事不好,但也说不出这婚事好在哪里。 她起初想着自家女儿要是能入东宫当个侧妃或是良娣,日后等太子登基,被封嫔封妃已是十分显赫,但要嫁给皇子当妃,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许是两家身份悬殊太大,她从未肖想过这位置。 或许她也清楚自家女儿是个什么脾性,只怕入了宫门,也没那管家的心计啊!倒不如当个皇妾,吃吃喝喝也算平安一生。 钱氏承认自己是没读过几本书的人,也不懂什么大道理。 在她眼里,自家女儿要是能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公子当平妻是好,稍微高攀也成,比如世子那种,但要是涉及皇族,她也有自知之明,妾便成,不必跟着丈夫刀枪火海上讨生活,皇妾也比一般人家的妾室要尊贵得多,只需敬着主母就成。 洛雁听说洛莹莹当选三皇子妃的消息,亦是一惊。 虽说洛莹莹心气高,但她并不是能攀高枝的人。 只怕以她的身份嫁给三皇子,说不定要被欺压不少。 不过这事也说不准,听说还是三皇子主动求娶的呢,万一三皇子是真的喜欢她,愿意爱她护她,岂不更好? 不过她也没这个兴致跑去跟洛莹莹祝贺,听着外面的热闹,她默默关紧门窗。 刚想静心虔读一会儿经书,突然听见叩门声,石榴开门,见是一老嬷,“您寻谁?” 门外老嬷笑着取出一香包,“请问这香包是你家娘子做的吗?” 洛雁听见动静,放下手里的经书,问了一句:“石榴,是谁?” 老嬷应道:“奴婢是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想请您过去一趟,您可有空?” 第92章 这福气,她不想要 洛雁连忙让石榴把嬷嬷迎进来,盈盈福身,“不知皇后娘娘寻奴婢过去,是为何?” 石榴利索地给嬷嬷斟了杯茶水,小心奉上。 嬷嬷倒也没嫌弃,即便是清茶,她也捧着抿了一口,展眉道:“娘子不必惊慌,娘娘只是喜欢你做的香包罢了,想要寻你过去探讨一番。” “婢子拙计,能入娘娘的眼已是万幸,怎敢用探讨一说。” 洛雁也没让嬷嬷久等,连忙让石榴取出她最得体的一件玫红小袄,请嬷嬷坐着喝茶吃糕点的间歇,匆匆将仪容整理一番。 好在她天生条件优越,哪怕不着粉黛也精致得像是白瓷烧制而成。 嬷嬷扬眸与她对视那刹,霎时惊住。 先前那次倒没觉得像,如今这一打扮,倒真跟许婉小姐有几分相像了。 难道这就是天注定的缘分吗? 凭着这张脸,注定能讨皇后的喜欢。 洛雁不敢拖沓,赶忙随着嬷嬷前往皇后寝殿。 “奴婢洛雁,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慢悠悠地吹散茶叶,余光有意定格在洛雁那张脸上时,差点失手掉了杯盏,“你,是洛家人?” “奴婢在洛家为妾。” 皇后压下心头的酸楚。 “听本宫身边的嬷嬷说,你的绣工是你娘教的,你娘是何人?” 洛雁想起洛大夫人的手笔,生怕这是一场局,她不敢同皇后讲实话,“奴婢父母都是洛家庄子上的农户。” 皇后愣住,一个农户女怎么可能学到宫廷内常用的绣法? 她执着道:“你娘姓什么?” 洛雁冷静道:“同奴婢一样,姓洛,洛家庄子上的所有农户都随主家姓。” “可否让本宫见见你娘?本宫想知道她的绣法究竟是从何处学来的,这绣法与本宫的一位旧人” 皇后戛然而止。 洛雁依旧小心道:“请皇后娘娘赎罪,怕是不成了,奴婢的娘前两年着了风寒,已经过世了。” 洛大夫人已经削了她原有的户籍让她为奴,要是她哪处出了岔子,凭皇后的手笔一定能将其中的缘由查个仔细,万一有诈? 皇后稍有失落,好在她是国母,并不会失态。 “好孩子,上前来,让本宫细细瞧瞧你。” 皇后盯着她一双眉眼,真能从中探出婉婉的影子。 她的婉婉 她的好弟弟 一想起有情人不能眷属,她又被困在深宫之中明争暗斗,皇后就无比怀念当初她还未及笄时,同闺友、弟弟泛舟湖上的画面。 她回不去了。 婉婉也回不来了。 洛雁能够察觉到皇后的目光虽然停留在她身上,但眼里的悲伤却不是为她。 她透过她的瞳眸在看谁? 她盯着她的脸在想谁? 洛雁不敢多问,安静地居于皇后之侧,直到皇后情不自禁地探出手指,替她整理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洛雁才晃过神,此举太过亲密。 “皇后娘娘,奴婢卑贱之身” 皇后并未嫌弃,反倒轻笑道:“本宫与你一见如故,不知你可愿意入宫陪伴本宫?” 既然婉婉回不来了,她寻个与她长相相像的人在身边陪着逗乐,也能解一解相思之苦。 洛雁浑身一颤,立即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奴婢已为人妾室,怎好入宫?” 她有些猜不透皇后是何用意,毕竟宫规森严,每年选入宫中的宫女、太监都要经过严格筛选才能送到主子跟前伺候。 还有另一种可能,便是贵女入宫小住或常住,待到出宫后,便能凭这份经验更好入宫,但一般这种只针对与后宫妃嫔的亲眷,鲜少会把机会让给外人。 洛雁已经亮明身份,她一个妾,入宫当宫女已属离谱,更别提占一个养尊的名头,她又不议亲。 见洛雁怕成这样,皇后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心急,柔声安慰道:“不必紧张,本宫不强迫你。本宫选你入宫,既不是为了让你伺候本宫,也没想过把你送出去。” 皇后抬起她的雪腕,这才发觉她身子真是过于纤瘦。 这般娇美人,怎能让人不怜爱? 皇后夹带私心继续说道:“本宫也不同你圈圈绕绕,直说的好,本宫想让你进宫,是想让你在本宫跟前养两年,待到太子娶了太子妃后,本宫送你入东宫当侍妾,只要你为太子诞下子嗣,待到来日太子登基,有本宫护着你,至少能封到嫔位,荣华富贵可保一生,你觉得如何?” 洛雁更加吃惊。 虽说这年头和离二嫁并不稀奇,但她还从未听过妾室二嫁。 洛家这几年虽然有所长进,但仍算不上大门大户,中规中矩算是京中差不多的门户。 这等人家出来的妾再嫁入东宫,要是被外人知晓了,岂不觉得荒谬? 皇后究竟在打算什么? 皇后身边的嬷嬷连忙制止,“娘娘,您不是想寻这位娘子给您多做几个香包吗?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皇后清楚自己着急地表明心意是为了什么。 婉婉不在这些年,她只能睹物思人。 但是物哪有人有活气? 她膝下只有太子这一个孩子,太子自两岁后,便体弱多病起来,任由她怎么精心照顾,都没见好转。 但她又不想再折腾生孩子了,要是能有一个长相似三分婉婉的孩子,她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些? 皇后的心思恨不得写在脸上,只是洛雁看不懂而已。 毕竟是皇后,洛雁也不敢明着拒绝,即便委婉说了两句自己在洛家如今生活得很好,皇后依然想坚持一下。 好在皇后身边的嬷嬷是个明事理的人,看得出她不愿意,便主动替她解围。 待洛雁走后,皇后用力抓紧椅把,似有不解道:“呆在洛家那等小门小户当个侍妾,哪比得上给太子当侍妾尊贵?” 嬷嬷忙宽心道:“娘娘,有些人这辈子求的并不是大富大贵,而是平安喜乐。” —— 洛雁刚从皇后所住的院中出来,迎面撞上一个身着玄色衣袍镶金边的男子,大眼一扫,眉目算是俊朗,但洛雁没敢多看,便福身道:“参见三皇子。” 即便她不清楚三皇子究竟长什么样子,但从他腰间悬挂的玉佩便能探出此人身份。 如今这普宁寺除了皇后这尊大佛,便是三皇子为贵。 三皇子原本并没注意到她,是他身边的太监压声对她说了声,“殿下,她并非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人。” 三皇子这才定神打量。 没成想不打量不要紧,这一打量,竟让他锁了神。 美人面,纤柳腰,绝色倾城。 三皇子玩味地挑起唇,语气慵懒地问了一句:“你是何家姑娘?” 洛雁不敢再抬头,小心谨慎道:“奴婢是洛家妾。” 妾? 竟然已经嫁人了。 三皇子心猛地一揪。 他正一言不发时,身边的太监见状连忙贴上他的耳,“殿下,您若喜欢,奴才替您安排。” 一个妾,不值钱的玩意儿,玩玩也成。 三皇子给了身边的太监一个眼神,摆摆手让洛雁先走。 洛雁也没多想,但也不敢多留,指不定等会儿还要遇上什么人。 她加快脚步,比来时还快了半盏茶时间。 还没进屋,飘零的雪花便落至她的衣袖上,顷刻间融化。 洛莹莹屋内。 赐婚的懿旨摆在她面前,上面的字就像是一根根绣花针,锋利无比地扎在她的心头上。 为什么是她? 她一点也不想要这福气。 第93章 合着爷做梦都想掐死奴婢 “小姐,外面下雪了。” 透过丫鬟支起的窗棂,她瞧见窗外干枯的树枝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一阵寒意吹过,仿佛要将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凝固。 她换了件豆绿色的小袄御风,脖上缠绕一圈的狐狸绒领将她的半张脸埋了进去。 她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第一次戚哀为何老天要赐她如此美貌。 若她生得丑一些,也不会被皇子挑中,更不必嫁给她压根不爱的人。 洛莹莹拿起首饰盒里的螺子黛,轻轻描眉。 不一会儿,玉粉堆砌在她的脸上,似鹿般灵动的圆眸掺着寒意,“玉梅,去找些酒来,” 丫鬟深吸一口气,“小姐,您这是在庙里啊!” 洛莹莹反驳道:“庙里只规定僧人不能饮酒,又没规定香客不可以在自己寮房喝酒。” 丫鬟一听确实是这个理,只是她该去哪里买酒? 洛莹莹的丫鬟玉梅在寺前徘徊一圈又一圈,打算寻一个下山的人帮自己带一坛。 洛邢林身边的人来寺前替他取签语时,刚好瞧见玉梅鬼鬼祟祟,便回去向洛邢林禀报。 皇后选中洛莹莹为三皇子妃一事早就传遍了寺庙上下,只是碍于男女寮房分开而建,不便见面而已。 听说玉梅一事,洛邢林披了件青白色的长袍就过去了。 佯装偶遇,“玉梅?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二姐姐呢?我还等着祝贺她呢。” 玉梅知道二人关系熟络,也就不藏着掖着,“三少爷,您就别祝贺了,我家小姐的心思您又不是不知道,刚还闷头哭了一场,这会儿正缠着我买酒呢。” 洛邢林连忙把玉梅扯到无人的角落里,拧眉道:“你刚也忒不小心了,那么多人来来往往呢,要是被听去了怎么办?” “二姐姐现在可是三皇子妃,要是还未出嫁就被人扣了顶帽子,这罪责你担得起吗?” 玉梅被唬得一愣,大惊失色,“三少爷,奴婢不是有意的。” “无妨,你刚说话的声音不大,旁人应是听不见的。” 玉梅后知后觉,更是惊了一后背汗,“三少爷,亏得有您,整个洛府里,除了二夫人,就属您对我家小姐最好了。” 洛邢林浅显梨涡,“你刚说,二姐姐要买酒?” 玉梅点头,“是啊,但是奴婢不知道从哪里买。” 洛邢林粲然一笑,“我有啊。” 玉梅又是一惊,“三少爷,您?” 三少爷可是府里最守规矩的,竟会偷偷藏酒? 玉梅不信。 直到洛邢林让人取了两坛桃花酿过来,玉梅才信。 “不过就是解解口馋,这桃花酿是我托人在庄子上酿的,口感甚好。不过我没怎么跟二姐姐吃过酒,不知道她酒量如何,你可千万看着些,这酒可不能让她多喝。” 玉梅感激不尽,“多谢三少爷,您可真是解了玉梅燃眉之急。” 待玉梅抱着酒离开后,洛邢林身边的人问道:“少爷,您临走时让我带上这两坛桃花酿,是为二小姐准备的吗?” 洛邢林双手环臂,扯了一边唇角,“没有特意为谁,不过未雨绸缪罢了。” 刚好洛莹莹这颗棋子用得上,他便献出来了。 洛莹莹看见这两坛桃花酿,也没问出处,直接捧起来就喝。 玉梅哪敢让一个不怎么吃酒的人一下喝这么猛,上前去夺,结果半坛酒直接落在洛莹莹身上,前胸瞬间湿了一片。 桃花酿的酒香醇厚,不一会儿便弄得满屋子都是酒气。 玉梅又不敢开窗散味。 这会儿大家都在各自的屋里休息,要是嗅到这酒味找来怎么办? 只能用帕子擦拭,但酒味是擦不掉的。 玉梅连忙把另一坛酒收了起来,将已经开始犯晕的洛莹莹扶到贵妃榻上,“小姐,您现在这里休息休息,奴婢给您烧水,您可得好好洗一洗这酒气。” 洛莹莹一只手扶着额,一只手无力地甩了甩,“你去。” 结果玉梅前脚刚出屋子,后脚洛莹莹就找出了那坛子酒,依旧是喝一半洒一半,喝得眼神都迷离了。 嘴里却不停地念叨着,“凭什么,凭什么!” —— “啊秋!” 洛雁也没想到后山会这么冷,即便她已经穿上了最后的小袄,仍是抵不了这刺骨寒风。 洛屿泽回头看了她一眼,即使这会儿已经换上了厚袄,但她削薄的身形仿佛轻轻一捻就会化作水一般软下去。 洛屿泽将怀里的手炉掏出来递给她,“这东西太沉,你先替我收着。” 洛雁并没多想,直到那暖腾腾的感觉流遍全身,她的意识才渐渐清醒。 “爷有话为什么不能在庙前说?” 她手里还攥着洛屿泽塞给她的那张字条,脸蛋被冷风吹得通红。 洛屿泽睨了她一眼,不知她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故意噎了一句,“我打算说些污秽之词。” 洛雁差点没抱稳手炉,“爷要说什么?” 洛屿泽没料到她会细问,突然难以启齿起来,揶揄道:“我敢说,你敢听?” 洛雁很快就缓过来了,接上他的话:“爷敢说,奴婢为什么不敢听?” “那好。” 反正这后山也没旁人,他干脆舍下面子,遂了她这个心愿。 洛屿泽轻咳两声,却刻意回避了她的目光,“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你变成了一条蛇,光条条地缠上我的大腿。” 自从昭儿搬进阴家,她的一桩心事了了后,她同洛屿泽提及这昭儿的次数越来越少。 甚至洛屿泽对她,也不再时时刻刻挑刺。 洛雁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再像之前那般僵硬,他的态度软了,她自然会更软。 偶尔他也会同她提起一些趣事,但也聊不了几句。 倒是今日提起的这梦,勾起了洛雁一丝兴致,“然后呢?” 洛屿泽原以为她听见“光条条”三个字,会阻止他讲下去,没想到她还听上瘾了。 他又不是说书的,哪能被她找乐子。 于是洛屿泽脸一板,话锋一转,“然后你就被我掐死了。” 洛雁被这突然的结尾打了个措手不及,嘟嘟囔囔一声,“合着爷做梦都得掐两下奴婢才好受呗。” 第94章 吃饱饭,和撑死,你选哪个? 瞧她这贫嘴的样子,倒有几分像从前。 洛屿泽暗下眸,心底疑云更深。 普宁寺、青山寺的僧人都没说错,他是沉溺过往无法自拔,可沉溺有错吗? 洛屿泽摒除杂念,一心扑在眼前人身上,“那你最近有梦见过我吗?” 洛雁不相信洛屿泽大晚上把自己叫来这冷风习习的地方,就是为了跟她交换梦境。 他疯了? 还是她太好骗了。 洛雁站在原地跺了跺脚,腿都要被冻麻了。 她打着牙颤,“爷,您是了解奴婢的,奴婢没心没肺,谁也梦不到。” 她只想快些下山。 洛屿泽却不满意这个答案,脸冷得快要跟风融为一体,“那你之前梦见的是鬼?” 洛雁反应过来自己给自己下了套,咬唇反驳,“难为爷费心,竟还偷听奴婢的胡话。” 见她耍起了性子,洛屿泽愈发来劲,“你就睡在我身侧,想听不见都难。” “那爷下回睡觉就把耳朵用棉花塞上。” “为何不是你用帕子把嘴堵上?” “哼。”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在这寒风里杵着,没一会儿洛雁就受不住了。 “爷,您要是没要事交代奴婢,下山成吗?” 洛屿泽意识到自己确实没事无事交代,但又想拖会儿时间,便提起洛莹莹一事,“二小姐与三皇子的事,你可清楚?” 洛雁没想到他还玩起了先扬后抑,把重头戏压在最后,亏得她在冷风里冻了这么久,原来他心里只有他的二妹妹。 “奴婢胡言胡语,说多了怕讨爷嫌,爷要想知晓此事,何不等到明日问大夫人或是亲自去问二小姐,心急什么。” 明日他定是要问的,就算他不问,也有人会替他问。 他是不心急,跟三皇子结亲的又不是他。 不过是寻个借口,怎么就这么难? 偏他拗着一口气,见她执意不肯说,愣是想要从她嘴里逼出一二,“不说不许下山。” “好。” 能屈能伸,她想下山。 手炉也不够热了,这会儿供不了她身上的暖。 “爷想从哪开始听?” “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洛雁心里一咯噔,他这是又变着法的折磨她呢。 许是寒风对她身体的摧残蔓延到了体内,她这会儿心冷如冰,“是三皇子亲自挑中二小姐,还差点让奴婢作为陪嫁一并嫁过去。” 洛屿泽脸色一沉,“你,当陪嫁?” 洛雁难得占上风,“是啊,三皇子还说让奴婢考虑考虑,说是奴婢过去,就给奴婢泼天的富贵。” “这就满足了?”夜色太深,洛屿泽看不清她眼底的玩味,“我何时短了你的钱财?” 洛屿泽心中突然升起一抹不平之气。 她这是在抱怨他待她不好吗? 还是说她在暗示他要红杏出墙? 洛屿泽由不得攥紧拳头,连风都钻不进来。 洛雁笑了笑。“爷,这钱够花,和钱多的花不完能一样吗?要您选,您选哪个?” 洛屿泽冷冷瞪了她一眼,“都不选。” “吃饱饭,和撑死,你选哪个?” 洛雁憋着笑,“那得看是哪种撑死,要是整日山珍海味的,倒也不觉得吃亏。” “” 两人不欢而散。 准确来说,是一人。 不过另一人意识到自己把另一人真的惹了一肚子火的时候,想要哄回来已经晚了。 洛屿泽下山后并没直接回自己的寮房,而是寻着灯光找到穆青云的房间,再然后,从穆青云的床下掏出两坛好久。 穆青云气得横眉,“我说你之前也没这般强盗,怎么现在愈发放飞了?” 洛屿泽扬了扬唇角,“你之前不还说我太端着?” “那我也没让你一下子放下所有的架子啊。” 穆青云记得自己刚结识洛屿泽的时候,总觉得这人假清高,凡事总端着莫须有的架子,实在不讨喜。 后来两人一同去渝州出外差,才发现这人是外冷内热。 见穆青云哭丧着一张脸,洛屿泽同他许诺,“等回去,我赔你两坛更好的酒。” “一言为定啊。” 穆青云本想把这酒悄悄埋在寺庙的后山,待到后年春暖花开时再取出来一醉方休,没想到会被人盯上。 只能下次喽。 洛屿泽原以为穆青云拿的是普通的果酿,没想到他竟然拿了粮食酒。 一杯两杯下肚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半坛下来,两个人就都不行了。 月牙高挂,洛雁好不容易才抹黑找到大致的位置,迎面却撞上一人。 “雁姨娘。” “玉梅?” 洛雁见玉梅魂不守舍,忙抓住她的手臂,“是二小姐出事了吗?” 她刚一提及二小姐,玉梅就反应激烈,“我家小姐好端端地能出什么事,你盼着点好不成吗?” 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净当她假情假意了。 “确实,二小姐有没有事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是大少爷的人,好歹也算半个主子,玉梅姑娘见到我难道不该行礼吗?” 往日,玉梅确实不会错了规矩,但她这会儿心急,便忘了规矩。 她不忿地福了福身,刚要离开,就撞上钱氏挑着灯过来。 “吵吵嚷嚷什么呢?玉梅,你怎么在外面?二小姐睡下了?” 玉梅又赶忙福身,“回二夫人的话,二小姐身子不爽,便早些睡了。” 玉梅本想用这话打发钱氏,没想到钱氏愈发来劲,“不爽?可是冻着了,这孩子,我就说她今日穿得薄。” 说罢,钱氏就要往洛莹莹屋里赶,半道又被玉梅拦下,“二夫人,小姐好不容易才睡着,您要是惊醒她,她怕是后半夜又睡不着了。” 钱氏执意,“我放轻点脚步不就好了。” 玉梅无奈地吸了口气。 钱氏见状,走出两步又退了回来,环顾四周,见无人,便压声问道:“你这么怕我做什么?难不成见鬼了?” “夫人,这佛堂圣地,鬼哪进得来啊。” “那便是莹莹出事了,说,你家小姐怎么了?” 玉梅知道瞒不住了,便带着哭腔道:“小姐醉酒了,趁着我去打水的时候跑了出去,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又不敢声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第95章 她的初试云雨早在他的计划中 “不中用的玩意儿,怎么能由着小姐胡来!” 骂归骂,钱氏也束手无策。 这普宁寺的寮房分布的本就零散,加上玉梅已经找了一圈,都没见人。 又不能声张。 钱氏这会儿跟热锅上的蚂蚁没什么两样。 —— 夜晚的寺庙静谧无声。 又值深冬,少了鸟啼和虫鸣声,反倒让人觉得空旷摄人。 哭声幽幽从同心树下传来。 洛邢林手里拿了个木牌,面色淡然地朝树下走去。 见到蜷在地上的娇美人,他略带惊讶地喊了一声“二姐姐?” 洛莹莹手里也攥着跟洛邢林同样的木牌,这是普宁寺的同心牌,只要将两人的名字刻在上面,再用红绳绑至树上,便能求得佛祖庇佑二人恩爱长久。 或许只是个噱头,但不少人仍觉得普宁寺求姻缘灵验,不惜走这一趟,只为系一个同心牌。 但这同心牌也不是谁都能求。 普宁寺供应木牌有限,必须用五十遍经文来换。 洛莹莹为得这一木牌,临出发前把自己关在房中三日,将五十遍经书一气呵成地抄完。 当僧人把木牌交于她手中时,她方才觉得自己真是傻得可怜。 她能刻谁的名字呢? 那个人本就是她心里不能提及的秘密,难道她要光明正大地刻在木牌上,将自己的心公之于众吗? 不行。 她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听见熟悉的声音,洛莹莹扬起头,对上洛邢林那双澄澈的眸。 毕竟是堂兄弟,血缘连着根。 两人有几分相似也是自然。 洛莹莹醉了酒,再加上哭了许久,扶着树干站起来的时候腿脚猛地一软,差点向后一跌。 她微醺着眼眸,仔细打量着洛邢林的五官。 手指情不自禁地抬了起来,微凉的指尖点在他的额间、眉间、鼻尖,直至下巴。 洛邢林面不改色,微微一笑,“二姐姐真是糊涂了,莫不是把我当大哥了?” 洛莹莹浑身一抖,一阵冷风袭过,竟把她生生吹清醒了。 她猛地从洛邢林怀里弹出来,面色赤红,“三弟弟,我刚醉了。” “情到深处难自已,弟弟理解。” 洛邢林当着她的面,仰头在同心树上寻了个位置,将自己手里的木牌挂了上去。 夜色漆黑,洛莹莹只能顺着浅薄的月光看清洛邢林的轮廓,全然瞧不见他脸上的神情,更别提他挂在树上的木牌。 “三弟弟是有心上人了?” 洛莹莹后知后觉,他刚刚挂的是同心牌。 洛莹莹自认为二人交好,在府里几乎无话不谈,为何她会不知他的心上人是谁? 没成想洛邢林会反过来问她,“我的心上人是谁,二姐姐难道不知吗?” 洛莹莹刚想脱口而出“她怎会知”,突然一顿。 若是能见得了光的心上人,怎用得着入夜偷偷摸摸? 洛莹莹瞪大了眼,“你?” 洛邢林淡淡一笑,“我一直以为二姐姐知道。” 洛莹莹吸了一口凉气,突然觉得从头到脚都彻骨心凉。 洛雁。 又是洛雁。 为什么她什么都不做,府里一个二个的男人都要围着她转? 先是大哥,后是三弟弟。 还有她那个一母同胞的七弟弟。 洛莹莹攥紧手里的木牌,突然有种多余的感觉。 她同洛邢林怄气,“你又同我明说过,我怎会知?不过三弟弟这会儿也不必同我细说了,我没兴趣。” 说罢,她刚要走,却被洛邢林扯住手臂,“二姐姐怎的就生气了?我同二姐姐一向无话不谈,并无半分隐瞒二姐姐之意,我尚以为,二姐姐会帮我。” 洛邢林语气软下来,就像狐狸尾巴一般在洛莹莹心头挠了又挠,一时间,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我怎么帮你?难不成你还想从大哥那里把人抢回来?死了这条心。” 虽有些气话的成分在,但她觉得自己说的也在理。 洛邢林却将话题抛到她身上,“二姐姐说着让弟弟私心,可二姐姐呢?不也一样?” 说罢,洛邢林指了指洛莹莹手里攥着的那同心牌。 “二姐姐还未刻字,难道是不打算求了吗?” 洛莹莹狠狠地咬着后槽牙。 她怎么求? 出了这普宁寺,她便是皇后亲封的三皇子妃。 她要是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上面,旁边却不是三皇子的名字,要是被有心之人拿去做文章怎么办? “嗯,不求了。” 洛莹莹随手一丢,将木牌扔在同心树下。 洛邢林见她满脸郁闷之气,便问了句:“二姐姐可是尝了弟弟的酒?那桃花酿可是弟弟好不容易才买来的。” 洛莹莹想起还有半坛,被自己丢在那青石子路上。 便随口说了句:“不妨我们俩把剩下的分了?” 洛邢林欣然应允,“成啊。” —— 夜三更,月光被乌云吞噬,垂挂在同心树上的木牌被冷风吹得砰砰作响。 雪花夹杂着细雨毫无征兆地落下,从青石子路上、到门阶上,飘零入屋,与木椅摩挲,最后竟在塌上生出一朵红梅。 洛莹莹再次酒醒时,以至天明。 待她睁眼那刹,四肢和腰酸得要命。 撕裂的痛感从两股之间蔓延开来,令她浑身一颤。 掀开被子,发现不着寸缕的自己,洛莹莹第一反应便是躲起来。 可是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昨晚? 她隐约记得三弟弟说,他屋里还有酒。 她同三弟弟回来,见洛屿泽屋里还亮着灯。 她鬼使神差地推门而入,突然被一道黑影压在床上。 她想要挣扎,却起不来身。 只能由着那人卸光她的衣裙、首饰,最后将她吃抹干净。 换做旁人,她肯定会抵抗。 但要是他,她甘愿在这场美梦中无限沉沦。 与她一墙之隔的房间里,洛邢林点了根沉香,摊开掌心的本子,用毛笔将其中一页的人名划去。 无趣。 未经床笫之事的人果真就跟个木头一样。 洛邢林的心腹端了碗参汤进屋,似乎已习以为常,“三少爷,您补补。” 洛邢林倒也没拒绝,直接一饮而尽。 “您昨晚是不是太心急了?那可是皇子妃” “皇子妃怎么了?皇子妃难道就不食人间烟火了?我只是让二姐姐提前少些痛楚,等到新婚之夜,三皇子进去的才顺利啊!” 听者震惊。 他从小便跟着三少爷一起长大,最是清楚三少爷是个怎样的人。 表面看着清风高洁,实际上就是衣冠禽兽、寡廉鲜耻。 第96章 她敢爬床,也敢多勾搭一人 “喂,醒醒。” 穆青云一巴掌拍在洛屿泽脸上。 洛屿泽不耐烦地瞪了穆青云一眼。 怎料人就急了,“你昨晚占了我的床,害得我只能跟我的长随挤小床,这会儿都快到用膳的时间了,我好心叫你,你还白我。” 洛屿泽挑了半边唇角,不作回应。 无奈,穆青云只能自己先净手,等洛屿泽洗漱、规整完仪容,小米汤都凉了。 穆青云吐槽道:“你还真是遇到什么事都不急。” 洛屿泽轻笑一声,“倒也不是什么都不急,只是急的时候你看不到。” “咳咳。” 穆青云虽然还未娶妻,但也能分辨出他所说的一二。 他瞬间涨红脸,指着面不改色的洛屿泽一声唾骂,“不正经,吃完快去找你的美妻娇妾去!” —— 天还没亮,洛雁就要早起去烧经。 这是洛大夫人交于她的任务,她可不能出岔子。 烧完经,又在殿前祷告一遍出来时,恰好又碰见无灯师父。 她照旧同他行了个礼。 无灯师父似乎打算常住这普宁寺,竟连身上的衣服都换了。 他这次倒没同洛雁再说什么“孽缘”“因果”的话,而是非常平静地问了句:“施主可有求咱们寺里的同心牌?” 同心牌么? 洛雁当然听说过这普宁寺的同心牌最灵。 只是想得一同心牌就要抄写五十遍经书,她哪有空? 算了,反正求来也是求个念想,她是没办法明着把她和洛屿泽的名字刻上去的。 毕竟还是主母在前,要是被主母知晓了,说不定会多想。 但要让她求来刻上沈思琼与洛屿泽的名字,她又大度不了,求来也无用。 洛雁摇摇头。 没想到,无灯师父竟然从自己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块木牌,递到洛雁跟前,“贫僧同施主有缘,这木牌便赠予施主。” 洛雁只顾着拒绝,一时口不择言,“师父还是留着自己用。” 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自己犯的蠢,刚想解释,只见无灯师父又冲她行了个礼,“贫僧已是出家人,了却红尘身后事,用不得这同心牌,施主就别推脱了。” 洛雁也不好意思再扭捏,收下这同心牌。 同心牌一牌难求,她占了这便宜确实不安。 回去路上,她小心翼翼地揣着这木牌,指腹不停地摩挲这牌面,内心软成一汪春水。 就在这时,她突然捕捉到一抹豆绿色的残影,下意识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见洛莹莹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似乎并没瞧见她。 紧接着她便一路小跑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洛雁离她的房间还有一定距离,却刚好能在窗前瞥见她进屋的身影。 昨晚她的丫鬟不是说她身子不爽利吗? 起这么早出去做什么? 洛莹莹魂不守舍地坐在塌上,只觉得浑身不适。 玉梅刚给她烧了汤婆子,紧接着她便差使玉梅去烧水。 一身酒气,要是被人嗅出来了实在不像话。 玉梅哭着找了整晚,甚至连寺庙后山的狗洞都找了,愣是没看见半抹人影。 幸好洛莹莹一大早就回来了,不然要是闹大了,她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钱氏那也是整夜难眠,毕竟她的房间跟洛大夫人挨着,稍微有些动静隔壁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是哭也不敢哭,急也不敢急,愣是把自己憋到天明。 听到玉梅过来报平安的消息,她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到去隔壁屋喝早茶的时候,洛大夫人还是一眼瞧见她眼下的淤青,“二弟妹昨晚没休息好吗?” 刘氏捧着茶盏呵呵一笑,“想必二嫂是激动得睡不着。” 钱氏蔫蔫道:“只是昨晚用多了茶而已。” 刘氏偏要再多嘴一句:“二嫂可别在现在累垮了身子,等回府,要你应酬的日子只会多不会少呢。” 洛大夫人突然将举着杯盏的手停在半空,继而缓缓落下。 钱氏真是好命,生了个女儿被选中当了皇子妃,日后便是王妃的亲娘,想得一诰命岂不容易? 要是二房得了诰命,她却什么头衔都没有,这洛家当家做主的岂不就要换人了? 这怎么成。 洛大夫人不愿将这管家的权让出去,但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打压钱氏,便暗戳戳地点下面的两个人,“我虽一直在府里吃斋念佛,却免不了要应付一些人情世故,二弟妹要是有何处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就成。” 来问她,岂不就要让她出面。 到时候外面的人也能分出来这洛家究竟是谁说的算。 钱氏道了声“谢”,便沉默着用完了茶。 三人刚打算散,青儿突然闯了进来。 刘氏饶有兴致地拉着钱氏又坐了下来,非要再看一出戏。 洛大夫人不满地扫了眼青儿,见她今日难得打扮得素净,似乎是因为着急,头发只是简单一挽。 神色匆忙,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洛大夫人开口,“到底出什么事了?” 青儿面色灰白道:“大夫人,刚寺里挂起一阵大风,吹落了好几个同心牌,妾无意间捡到一个,看见上面的字,眼前差点一黑。” “幸好没旁人注意,妾便揣在怀里拿回来了。” 说完,青儿迈着小步子上前,将同心牌奉上。 洛大夫人本无兴致这些琐事,但当她垂眸瞄了一眼同心牌上刻的名字时,霎时瞳孔一震,“荒唐!” 紧接着,同心牌到了钱氏手中,她虽然也被惊了一下,但事不关己,连忙又将木牌交于刘氏手中。 刘氏本就是好事的脾性,早在刚刚就坐不住了,待木牌到了她手中,她先是看了一眼,紧接着便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疯了吗?” 洛大夫人板着脸,端着家中掌事主母的架子,没好气地开口,“三弟妹,林哥儿一向是个安分守己的孩子,怎么能做这糊涂事?” 刘氏立马将木牌丢在地上,好似一块烫手山芋。 “大嫂这话说得是不是太绝对了?您亲眼所见这牌子是我家林哥儿挂的吗?这上面不还有一个人的名字吗?万一是她呢!” 洛大夫人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用眼神警告她闭嘴。 刘氏却不依不饶,“她敢爬泽哥儿的床,勾搭上我家林哥儿又有什么奇怪的?我家林哥儿又不比泽哥儿差” 第97章 三皇子,请您自重! 钱氏虽然做事急躁,但也不是毫无章条。 但刘氏却是没半点脑子。 洛大夫人不得不为洛府的名声着想,她将这木牌收了起来,给了青儿一个警告的眼神,“此事尚且只有我们几人知道,尚且不可外传,等回到洛府,再行处理。” 就算刘氏再为自家儿子鸣不平,也不得不暂时妥协。 为了不再生出事端,洛大夫人直接安排洛雁去抄写经书。 一下午五十份经书,饶她是蜈蚣也抽不出时间去勾搭旁人。 洛雁虽觉得莫名,但又拒绝不了,只能紧赶慢赶,终于在天完全黑下去时,将经书抄完。 一整天下来,她整个手腕都要废了。 幸好再有石榴在旁边为她用热手帕擦拭手腕,不至于连动都动不了。 洛莹莹也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日,任由玉梅怎么问她都不愿多说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算钱氏过来,她也只是说两声“无事”。 另一间屋里。 “姨娘,您还是吃口饭再去。” 青儿看了眼送来的斋食,心疼她整整做了一天,连水都不敢多喝。 洛雁摇摇头,“还是等我回来,要是送晚了,说不定就不是五十遍了。” 在寺庙抄写完的经书都要赶在天亮和夜将开始之前烧干净。 洛雁将这些经书端给洛大夫人查阅时,意外察觉到洛大夫人的眼神比平日更加犀利。 洛雁隐约有些心虚,难不成她知道自己昨夜与洛屿泽在后山私会的事了? 正当她细想辩解的说辞时,洛大夫人突然松口,“拿去烧了,手脚快些。” “是。” 洛雁连忙拿着经书从屋里出来。 为了赶紧回屋用斋,洛雁由不得加快脚步,打算抄小道。 只是她一天未曾怎么动过,又饿着肚子,没走出几步就觉得两眼一黑。 还好是个拐角处,她还能用手撑一下。 就在她扶墙缓歇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的草垛里传来女人的抽泣声。 洛雁下意识回头,忽然对上一双泪眼婆娑的圆杏眼。 “你为什么在这里哭?” 还没等洛雁把话问完,少女突然像只猫儿一般,直接朝她扑来。 细白的手指死死抓住洛雁的衣角,声如蚊蝇煽翅,“姐姐,你救救我。” 救她?为何救她? 洛雁垂下眸,持有几分芥蒂。 “你遇到了什么事?” 在这寺庙之中,难道还有人行杀生之事? 少女弱弱应道:“有人,有人想非礼我。” 洛雁瞳孔一震。 这才去细看她的容貌,散发披肩,肤色白皙,圆眼瓜子脸,确实生得楚楚可怜。 再向下,洛雁发现她身上竟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 还有几处被划烂了,露出内里雪肌。 脖颈连带着脸颊被冻得通红,俨然是受了好久的寒气。 洛雁一时也没多想,连忙摘下身上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先遮一遮。” 少女红着眼,“谢谢姐姐。” 洛雁卸下外袍那刻,冷风无情地钳住她的脖颈。 她浑身猛地一震,一瞬间竟有些喘不上气。 七年前。 也是在普宁寺。 在她还懵懂的年纪,被洛邢林骗进后山的荒庙。 杏花被棍棒差点打落。 “姐姐,你能送我回屋吗?我怕。” 少女哀求的声音打断她难堪的回忆。 洛雁想也不想便应了声“好”。 她提起装有经书的篮子,让她帮忙引路,自己则紧跟在她的身后。 怎料她带着她绕了又绕,竟直接绕出了中等寮房的地界。 见她熟练地带着她走小道,洛雁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眼神狠厉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少女立马弯起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小声道:“姐姐,我就是要回我住的地方啊。” “你住在哪里?” 少女指了指不远处的下等寮房,“就在那里,我今天是陪我娘上山礼佛的,没想到去取斋饭的时候会遇到那种事。呜呜,我娘肯定等我等的都心急死了,姐姐,我们快点!” 说罢,少女就要去扯她的衣袖。 洛雁这次并未让她得逞,猛地一甩,少女向后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地上。 “姐姐,你做什么?” 洛雁警惕心拉高,也向后撤了一步,与她保持距离,肃声问:“你是谁派来的?” 少女嘟起唇,“姐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少装!” 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的演技确实好,她一开始还真的被她骗了。 但走到半路,她才察觉出不对劲。 如果她是下等寮房的人,要取斋饭也是去前院的寺庙,为何会跑到离后山不远的中等寮房? 再说,中等寮房与上等寮房只有一墙之隔,如今这寺里又住了皇后与三皇子,怎能不加强看守。 要是她在此等地界被人非礼,为何不喊人求助? 远比求助她一个弱女子有用得多! 如此看来,这更像是专门为她设的局。 是谁要引她入局? 洛雁有种不祥的预感。 少女被洛雁锋利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直至洛雁身后赫然出现一道高挺的黑影,少女连忙福身道:“参见殿下。” 殿下?目前在这普宁寺能被称殿下的,不就只有三皇子? 洛雁回过神,发现自己与他只有一尺距离。 似乎他往前迈一步,就能拥她入怀。 三皇子眯着熏红的丹凤眼,眼底皆是清波。 洛雁余光一扫。 见他身上穿的还是昨日那件绛紫色衣袍,腰带却换了,暗黑色的腰带上镶了一圈金边,挂着的羊脂玉雕刻精细、价值连城,他手腕上缠着一串成色颇好的玉珠佛串。 洛雁也福身,“参见殿下,不知殿下来此处做什么?” 三皇子笑眯了眼,语气慵懒道:“等你啊。” 没想到为她设局的人竟是皇族人。 洛雁紧张到背脊发汗。 逃,肯定是逃不掉了。 这附近肯定到处是皇家的暗卫,又或是三皇子自己的侍卫。 她那点三脚猫功夫肯定跑不过他们。 喊? 她在这地方,就算喊破喉咙,估计也没人听见。 就算有人赶来救她,看见胁迫她的人是三皇子,还会出手相助吗? 洛雁死死咬紧下唇,尽量稳住自己的心态,强装镇定道:“三皇子,还请您自重!” 第98章 有时候发发疯,也可以保护自己 “自重?本殿下对你一见钟情,实在无法自重。” 三皇子语调轻浮,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美艳的雀鸟。 极品佳人,当真比宫里那些俗货好多了。 洛雁没想到他会同自己说这种话,胃里由不得一恶心。 就算他是皇子又如何? 用这等不正当的手段骗她到此处,还想哄骗她献身于他吗? 洛雁严声制止他往前迈的脚步,“三皇子,奴婢是官妾,不是清白之身!” “您金尊玉体,奴婢不敢玷污!” 皇族人最忌这清白之事,就连伺候皇子们的宫女都必须是完璧之身。 三皇子听闻此言,确实顿了一下,不过下秒,他又扯唇一笑,“那又何妨?” “不就是一张血帕的事?只要你把本殿下伺候好了,本殿下便不同你计较这些。” “可是奴婢在意!” 洛雁弄清他的用意,更不敢松懈。 “佛堂圣地,忌行污秽之事!” “正是因为这是佛堂圣地,我才有兴致同你玩一玩。” 话音刚落,洛雁突觉凉意直逼后脑。 三皇子来普宁寺不是为了给太子殿下祈福吗? 外界皆传三皇子敬重皇兄,看来是假的。 他要是真的敬重太子,怎会忍不住? 都是表面功夫罢了! 再说,他不是已经选中洛莹莹为妃了吗?为何又要纠缠上她! “只要我愿意,等迎娶王妃那日,也能让她捎你入府。” 原来,他记得她是洛府的人。 被这等无情无义的人缠上,压根没办法用道德去制裁他,但要是论身份,她又比不过。 在皇权面前,她这等底层人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三皇子要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蝼蚁一般简单。 她就像雕像一般僵在原地。 只见三皇子手持一把玉扇上前,用扇面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端倪半晌,猛地吸了口气,“妹妹面似梨花,身上却比梨花还香。” “玉手纤纤,想必那足下亦是柔滑。” “只是不知这两股之间,可如这玉肌一般紧致啊。” 满口淫词,哪里有半分皇子模样。 借着月光,洛雁将三皇子的容貌尽收眼底。 在皇后跟前她不敢细看,如今倒是得了机会看得仔细。 三皇子虽然生了一副整丽容貌,白皙的脸上却有一道浓厚的剑眉。 显得有些突兀。 不过还是很难让人把他与“下流”二字联想到一起。 此时前院僧人诵经的时间,配上洪亮的钟声,佛音在整个山谷回荡。 洛雁咬紧下齿,脑中突然蹦出一个想法。 如果跑不掉,那就恶心他,让他主动放手。 洛雁忍着恶心冲三皇子娇笑,“三皇子当真愿意娶奴婢?” “娶?” 三皇子微微皱眉。 就算他把她娶进府,也就是个侍妾,怎么配用“娶”这个字? 三皇子果然羞恼,“本殿下抬举你已是你的福分,休要多想!” 洛雁故作惊讶状,柳腰抖了一抖,在月下,款式简单的衣带随风舞动,勾得三皇子满眼怒火尽散。 见她眼泪如珍珠般往下掉,三皇子霎时一懵,“你哭什么?” 洛雁嘤嘤道:“奴婢要是以非清白之身勾引皇子,犯得可是死罪,难道这还不值得三皇子多给奴婢一点好处吗?” “你想要什么好处?” 三皇子从未遇到过如此大胆的女人,还未把他伺候舒服,竟开始讨要起好处了。 “奴婢想要三皇子殿下给奴婢建一座金屋,把奴婢藏起来。” 三皇子睨了她一眼,“你疯了?” 父皇一向崇尚节俭,他哪敢奢侈。 用金子为她一个残破之身造金屋,真是白日做梦。 特别在这关键时刻,他决不能掉链子。 他同母妃设局这么多年,让外界觉得他比太子聪慧,品性又佳。 还得让皇后一族认为他并无夺权之心,他在皇帝跟前出头,不过是想当好父亲的好儿子,这江山的好亲王罢了! 只有这样,他才能规避风险,也会有人默默追随、拥戴。 他攒够了问鼎太子之位的人脉,他第一个就解决他那半死不活的皇兄。 一时之间,三皇子突然没了宰羊的兴致。 但他又不舍得把待宰的羔羊放归山野,只能这般僵着。 洛雁觉得有所希望,便加大力度。 就像刚才的少女那样,直接朝三皇子身上扑过去,“三皇子,您必须要收下奴婢啊!奴婢见您第一眼就被您的容颜深深吸引。只怕日后再无法去服侍其他人,奴婢想要为三皇子开枝散叶,生一屋子的孩子!” 听见她要为自己生一屋子的孩子,三皇子突然有些怕了。 他这是惹上了什么疯子? “别对我动手动脚!” 这会儿他再盯着她那张脸,突然觉得也没什么惊艳了。 果然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上头的。 洛雁却不愿松手,反倒抓得更紧,颤音道:“为什么?” “不是您准许奴婢对您动手动脚吗?” 三皇子愈发不耐烦起来,“我何时说过?” 洛雁扬眸,语调轻快道:“您刚都对奴婢动手动脚了,礼尚往来,不就是证明奴婢可以对您动手动脚吗?” 三皇子气急败坏,直接用玉扇敲打她的手背,用力吼道:“强词夺理!” “滚!疯婆子!别往本殿下身上靠!脏死了!” 如果她不表现得疯癫一点,怎么能让这三皇子觉得她是真的呢! 洛雁猛掐了一把自己手臂上的嫩肉,疼出眼泪:“殿下,您不前一秒还说要与我行鱼水之欢,怎么才一会儿功夫,您就变卦了!” 三皇子没想到刚还要跟他玩欲拒还迎的女人这会儿竟满口赤裸淫话,立马急红了眼,“满口胡言!竟敢辱本殿下清白!” “三皇子,奴婢愿意为您离开如今的主家,难道您就狠心抛下奴婢吗?” “我不要你了!你继续伺候你的主家!” 说罢,三皇子转身就要走。 不过还没走出两步,他又返了回来。 “寺庙净地,本殿下我就不杀生了!但我警告你,今日之事要是传出去半分,你的命必定不保!” 洛雁突然想起话本上那些关于衣冠禽兽,表面道貌岸然,实则背地里什么都玩。 像三皇子这种,跟洛邢林那种又有还说什么区别呢! 等,他们玩女人,迟早是要阴沟里翻船的! 借着黑幕,洛雁完美隐藏了自己嘴角的笑意,冲着三皇子的背影假意高喊:“三皇子,奴婢待您真的是一片真心啊!” “您一定会后悔的!” 第99章 被一只猫勾引了,又被耍了 呸! 待三皇子走远,林间重归宁静时,洛雁禁不住咂舌。 谁敢想,一国皇子竟是个下流坯子! 究竟是从谁口中传出的“志洁行芳、玉洁松贞、芒寒色正”? 他跟哪个沾边? 不过这些话她也只敢在心底悄悄想上一番,还是没说出口,万一三皇子的人还在附近呢。 可惜她白白被人忽悠去一件袍子,那袍子可是新做的,布料、棉花、针线都是需要钱的,缝制可是需要精力的。 但还是命要紧。 洛雁拎起被丢在地上的篮子,摸索着找到庙前。 可惜她来得还是晚了些,僧人已经去用斋了,所以她下午抄写的那些经文只能拖到明日再烧。 洛雁正愁着该如何编出一个理由同大夫人交差,就在这时,一道如青松般干净的身影入殿,阴森的黑眸像一道闪电般劈了过来。 “你刚去哪儿了?” “” 洛雁指了指地上的篮子,面不改色道:“来送抄好的经书。” 没成想听见这话,洛屿泽的脸色更黑一度,“从寮房到前院不过一盏茶时间,你是王八吗?能爬一时辰。” 原来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真是要命。 洛雁扣着手指,故作难以启齿道:“爷,奴婢刚确实撒谎了。” 洛屿泽没想到她这次竟这般利索地认下,气焰也渐渐弱了下来,“出去说。” 虽然天已经黑了,鲜少有人会趁着黑夜来庙前上香,但也不代表没有个例。 更何况金佛跟前,说话还是得收着些。 两人寻了一处隐蔽的廊下。 洛雁虽然已经适应外面的温度了,但一阵冷风袭来,她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洛屿泽注意到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衣,一时也没顾得上刨根问底,解下自己身上的玄色外袍,直接披在她身上。 洛雁顿感身上一阵暖意。 不过,“爷,您昨日的袍子我还没来得及还您呢。” 洛屿泽无奈地剜了她一眼,“在你那,又丢不了。” 待身上温度回温,洛雁才同洛屿泽解释道:“奴婢刚在小道上瞧见一只雪白的大猫,头上有一点黑,两只眼还不同色,一时被勾了魂,便跟着进了那边的林子里。” “结果奴婢被那猫耍了一道,一进林子那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奴婢忘了提灯,又不记得出来的路,只能一点点摸索。” 见她眼底透出可惜之意,洛屿泽淡淡问了句:“你想养宠?” 洛雁摇了摇头,接着“唉”了一声,“奴婢自己都是浮萍之人,渺小如尘,哪里有这闲功夫?” 洛屿泽没有接话,而是垂眸沉思片刻。 二妹妹养了只兔子,八妹妹养了条狗,府里倒是没养猫的。 见洛屿泽的脖颈被冷风掐出一块又一块的红斑,洛雁便主动提及离开,“爷,外面冷,您把袍子给了我,省得冻坏自己,还是抓紧回。” 洛屿泽点了点头,放她离开。 待洛雁刚回到自己的房间,石榴就红着眼扑了过来,“姨娘,您刚去哪儿了?奴婢找您半点,半路还碰见了老爷。” 原来洛屿泽是从石榴口中翘出的话。 洛雁拍了拍石榴的肩膀,示意自己只是迷了路。 相同的说辞她也懒得解释第二遍,反正石榴傻傻的,说什么她都信。 洛雁就这凉透的小米粥吃了半个素包。 简单洗漱完后,便去睡了。 噩梦就像吃人的老虎一般,先咬断脖颈,直到血被放干,肉被嚼碎,只剩一堆白骨。 梦里。 洛雁用力抓住那破旧不堪的床幔,拼命挣扎。 怎料被一双冰凉的纤手扯住头发,她苦苦哀求,“放放过我,我是你妹妹,你不能” 被日光笼罩的床榻凌乱不堪。 一道青影破门而入,将她从塌上拉起来。 带她一路狂奔。 画面一转—— 青烟袅袅的寝卧。 男声如冰雹般朝她砸来。 “设计爬上兄长的床,你的礼义廉耻被狗吃了吗?” “姨娘,您快醒醒。” 洛雁被石榴强行从梦中拖了出来。 醒来时,她满头大汗。 石榴递上帕子,小心扒在床边,“姨娘,您快擦擦,小心着凉。” 洛雁接过帕子,却不由得攥紧。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报还一报吗? 翌日午时用完膳,洛大夫人便要携全家前往宗祠。 不过在此之前,洛夫人还要携家中女眷去辞别皇后。 在洛家人来之前,皇后的嬷嬷先行一步登门,悄悄把洛雁请了过去。 按理说她这等小人物理应对皇后持有恐惧之心,万一她要是说错话,又或是做了惹她不悦的事,皇后轻而易举便能决定她的生死。 但是,她从见皇后第一面起,就觉得亲切,甚至在她身上寻到一种亲人的关怀。 这错觉太过真实,差点让她怀疑是自己脑子出了问题。 还好该有的礼制她也不会错,皇后还一直夸她懂事。 皇后招手,让她到跟前来,抬手从袖口掏出一块玉佩。 “听说你要走了,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你送我香囊,我便赠你一块玉佩。待来日你要是改变主意,便拿着这块玉佩去东宫,太子看在我的面上也会收下你。” 洛雁只抬眸扫了一眼那色泽上好的羊脂玉,立即跪下来,“皇后娘娘,奴婢怎么担得起您这般厚爱。再说,嬷嬷已经赏过奴婢金叶子了,奴婢怎敢再贪?” “好孩子,你快收着。” 皇后执意如此,洛雁也不能再推脱。 只是这羊脂玉到了她手中,恰如千斤重。 这虽然也是一条退路,但只能用在穷途末路时。 东宫未尝不是另一个战场。 要是她在洛家的后宅都保不住命,又哪里有那个本事去东宫闯呢? 再说,皇后怎么就能确定太子一定会喜欢她呢。 即便皇后不在意她给人当妾的经历,太子呢,太子就能心无旁碍的接纳她吗? 再说洛家这边。 洛莹莹不得不从屋里出来,洛雁原本以为她把自己锁在房里整日,是哭得肝肠寸断。 没想到门一开,她却换了一身鲜亮的衣服,满面红光地出来。 洛雁能够察觉到洛莹莹与平日有所区别,但又说不出她哪里变了。 明明前天她对嫁给三皇子当皇妃一时还百般排斥,难道只一日功夫,她就想通了? 虽然她不清楚洛莹莹最初为何不愿当皇子妃,按理说她应是不知道三皇子私下的龌龊。 就算她突然想通了,欣然接受三皇子妃这个身份。 待她婚后,发现三皇子的恶劣本性,只怕真会哭得肝肠寸断。 第100章 不必给我了,我没那么多平安要保 辞别皇后之后,洛家下人牵着马车在庙前等待人齐。 洛莹莹早早地便赶来了。 她站在常青树下,不停地摆弄着自己明晃晃的头饰,翘首以盼,似乎在等什么人。 远远瞧见的一道青影,洛莹莹连忙去抓玉梅的手腕。 “玉梅,你快看看我今日打扮得如何?” 玉梅看着自家小姐兴致盎然的模样,有种说不出口的怪异。 不过好在,小姐不哭了,也不寻死觅活了。 一觉醒来,小姐总算是要接受自己的皇子妃身份了。 玉梅由衷夸赞,“小姐,您今天真美。” 洛莹莹羞涩一笑,“那就好。” 昨夜,她哭得哭着就入了梦。 梦里,她梦寐以求的男人主动卸去她的衣裙,将赤裸的她摁在床上。 他咬着她的耳朵,拉着她堕入情欲之海。 醒来后,她便茅塞顿悟。 就算他们的关系见不得光又怎样?她已经得到他的身体了,难道还不够吗? 眼看洛屿泽就要走到她跟前来,不知洛邢林突然从何处钻了出来,径直挡在两人中间。 “大哥,二姐姐,弟弟刚去寺庙给你们一人求了个平安符,你们好生收着。” 说罢,洛邢林从衣袖中掏出两个纸符,塞进两人手中。 洛姚脸上的红斑还没淡去,只能带着面纱示人,见洛邢林讨好般地给两人塞符,洛姚不爽地走上前,“三哥哥偏心!一心只想着大哥和二姐姐,心里根本就没我这个八妹妹!” 洛邢林见她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地笑出声,“八妹妹怎么知道我心里没你?” 紧接着,他就跟变戏法一样,从袖中又掏出一个平安符,递给洛姚,“这下八妹妹不能再说我偏心了。” 洛姚欣喜,没想到洛邢林当真会记得自己,收下平安符后,欢欢喜喜地上了车。 洛莹莹看着洛姚轻快的背影,突然生出一抹嫉妒。 不过是个庶女,却能活得如此随心所欲。 等洛姚离开后,洛邢林毫不掩饰地又掏出一个符,洛莹莹见状,忍不住打趣,“三弟弟这符难不成是批发的?这又是给谁?” 洛邢林投给洛莹莹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 眼底却不动声色地划过一抹讥笑。 能轻易得到的东西,确实劳不得他继续费心讨好。 不过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 “二姐姐就莫要打听了,弟弟脸皮薄,等会儿要是被你说红了,二姐姐可得好好替弟弟扇风降温。” “你惯会磨人。” 不知为何,明明她刚才还迫切想要见到洛屿泽,莫名的,目光却被洛邢林吸引。 虽然她这个三弟弟也生得一副好面孔,但她从前从未觉得他凌越兄长之上。 今日瞧来,竟有些挪不开眼。 不过洛邢林并没逗留太久,他还要去寻人。 洛莹莹心里清楚他多求的平安符要给谁,心里突然有些哽得慌,说不出缘由。 洛屿泽用余光扫了洛莹莹一眼,捕捉到她落寞的神态,打算绕过她上车。 “大哥。” 洛莹莹回过神,突然喊住他。 洛屿泽转身,面色如常,“何事?” 洛莹莹娇滴滴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包,看针法,应该是她亲自所绣,“大哥,其实我也给你求了平安符。” 见她递了过来,洛屿泽连忙开口,“不必了,我没那么多平安要保。” 再多,他这里就可以批发了。 洛屿泽再次转身时,洛莹莹清楚地看见他腰间悬挂的香包。 宝蓝色,上面还绣了一只白燕。 洛雁。 洛莹莹从牙缝中无声地蹦出这个人名。 她气愤上车,狠狠地将手里的香包揉作一团。 与此同时,负责看管洛家宗祠的下人早早就将宗祠后的房间收拾出来,等候主子们到来。 从一座山头到另一座山头约莫半天路程。 要是顾及着同行人的状态,歇一歇,停一停,怕是要耗费一整天。 洛雁原本被洛大夫人招去伺候,奈何中间停车的时候,洛大夫人有些头晕,便打算腾个位置卧下,刚好就要赶一个人下车。 洛雁便是那个被赶的人。 除了主子坐车,驴车拉包袱,其他人都要靠走。 洛雁原本没打算去寻求洛屿泽帮助,一是因为他的马车在最前端引路,二便是因为她不想再惹洛大夫人不悦,省得为自己添麻烦。 没想到她被丢下车的消息还是传进了洛屿泽耳朵里,彼时他的车上正好是青儿在照顾。 “爷,您渴吗?要不喝杯茶。” 洛屿泽面无表情地斜了一眼青儿,小幅度地往角落里又挪了一寸,“不用。” “那爷饿吗?要不用块糕点?” 他深吸一口气,“不用。” “那爷需要往手炉里添炭吗?奴婢可以” “不用。” 洛屿泽已经说累了。 这一路上,青儿简直就像一个鹦鹉,叽叽喳喳。 他本就没打算带上她,是他母亲硬要她上车伺候。 当付元掀开车帘同洛屿泽低声交代洛雁被赶下车一事后,洛屿泽眼底突然闪过一抹青光,“把她带来。” 付元动作极快,直接掉转马头,赶到洛雁身边。 “姨娘,少爷让您过去。” 洛大夫人身边的丫鬟云霜掀开车帘,“夫人这还需要人伺候呢,她走不开。” 付元板着脸,“云霜姑娘,这是少爷的命令,毕竟姨娘是少爷的人。” 车内,洛大夫人带着抹额,用手托着脑袋,紧拧着眉道:“算了,让她去。” 反正还有青儿在,谅她也不敢使什么狐媚子手段。 洛雁上了洛屿泽的马车,刚一进入车厢,她就能察觉到一道嗜人的光。 青儿怨气连天,“爷,您是嫌妾伺候得不好吗?怎么唤了她这个粗人上来。” “何时我做事,还得先过问你的意见了?” 洛屿泽揉着太阳穴,连眼都懒得抬。 洛雁莫名想笑,一时没忍住,“青儿妹妹伺候得好不好,跟爷想不想见我有何关系?” 没想到却给自己挖了一坑。 洛屿泽半抬柳眼,眼底透出一点幽光,“自作多情,我何时说了想见你?” 第101章 为了侍寝,青姨娘豁出去了 听见洛屿泽所言,青儿似乎找回了一点信心,立刻摆出主子架势。 “洛氏,爷不过是拿你当婢子使唤,召你上来伺候,你有何资格揣摩爷的心思?” 青儿一心记得洛雁嘲讽她不过是个端茶倒水的婢子这件事,见缝插针暗讽她一把。 洛屿泽并不知青儿与洛雁之间的恩怨,但他也不是傻子,青儿话语间的针对都快抛到他脸上了,他也没打算熟视无睹。 “吵死了。” 即便他声音不大,语气不重,但这三个字传进青儿耳中,却让她如坐针毡起来。 哪怕洛屿泽没有点名道姓,她亦觉得心惊胆战。 —— 紧随洛屿泽之后的便是洛邢林的马车,刘氏与他同乘。 一上车,洛邢林便从书篮里随便抽了一本《中庸》看了起来,刘氏犹豫半晌,才出声打断,“儿子,娘问你一件事。” 洛邢林抬眸,眸光澄澈。 “怎么了娘?” 刘氏纠结万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一个劲地用手扯着帕子,越扯越用力,上面娟秀的杜鹃花都被她扯变了形。 话到嘴边,她还是转了话题。 “儿啊,都怪娘没有照顾好你,今年秋闱的时候,竟让你得了风寒,没能去参加考试,不然以你的资质,定能夺得前三甲,说不定那状元的位置就是你” 刘氏话还没说完,就被洛邢林打断,“娘,您可千万别这么说,今年就算儿子参不参加秋闱,都进不了前三甲,与其跟自家大哥整个你死我活,倒不如晚上两年,等大哥的风头过去后,儿子再去夺筹。” 刘氏是个直脑筋,只能听懂一半,愤懑道:“你寒窗苦读十余年,怎会不如他?” 洛邢林无语,“娘,您快歇着,待会儿到了宗祠,大伯娘又要让您帮忙打下手,到时候就没得歇了。” 一想到洛大夫人那骄傲自满的样子,刘氏就忍不住撇嘴,“就她会使唤人,自打老太太一死,这府里彻底成了她的天下了,我和你二伯娘真是有苦难言啊。” 洛邢林本想说些安慰的话,但一想到刘氏的脾性就是越给脸越上脸,索性什么也不说,任由她自行消化。 对比刘氏,钱氏同洛莹莹之间,最是无话不谈。 钱氏能够瞧出女儿的状态比昨日好上不少,但又能察觉出女儿身上透着难以言喻的低落。 她轻轻拍了拍洛莹莹的手背,瞥见被她攥在手里的香包,多嘴问了句:“给谁准备的?” 洛莹莹也没掩饰,“给大哥,但他没收。” 钱氏忍不住皱起眉来,“给他作甚?他身边没有女人给她绣吗?哪里用得着你这个妹妹白费功夫?” 洛莹莹咬着下唇,狡辩道:“她们是她们,我是我,难道我就不能给自家哥哥绣个香包吗?” 钱氏也与她狡辩起来,“他又不是你亲哥,隔着一层肚皮,能有多亲?再说,你大伯娘那号人最是挑剔,最是瞧不得咱们两房过得比她好,如今你刚被选为皇子妃,她心里正怨怼着,要是被她逮住你的毛病,定是要好好理论一番的。” “你可不知,刘氏那怕是要慌死了。” 钱氏刚想脱口而出同心牌一事,突然想起自己发的誓,生生噎了回去。 “母亲,三婶怎么了?” 钱氏可不想因为嘴快遭雷劈,摇了摇头,“无事,不过是被你大伯娘挑了点刺而已。” 洛府众人各有各的心思。 直至天黑,车子才终于停下来。 “恭迎主子们回来。” 门口的下人齐刷刷跪成一排。 洛大夫人率先入院,紧接着便是二房、三房的钱氏、刘氏携着自己的丫鬟入内,洛屿泽、洛邢林、洛莹莹这等小辈紧随其后,像洛雁、青儿这等侍妾只能同下人一并进去。 前两年,洛大夫人掏出自己的嫁妆钱,特意将祠堂进行翻新。 这是洛雁时隔七年第一次踏入新修的宗祠,只见入户大门檐上不仅用金漆雕了虎纹,旁边还有琉璃孔雀做陪衬,气势压人。 再往里走,亭台楼阁建于宗祠后院之中,布局规整,端方有序,说是又一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虽然入了冬,但宗祠后花园里的小道却一片葱茏,青松翠竹间,只听山泉水潺潺,依稀可见竹林深处的翠色小亭里的汉白玉桌椅。 可见洛大夫人是下了功夫的。 因时候已晚,洛大夫人路上着了风,头疼欲裂,便没继续磋磨其他两房坐规矩,而是早早歇下了。 因为沈思琼还在家养腿,洛屿泽所住的听风楼主卧旁的房间便空着,没有派人收拾。 洛雁和青儿分别住在东西两侧房间,待到屋内红烛摇曳将要湮灭时,石榴急匆匆换了蜡烛,凑到洛雁耳边嘀咕道:“姨娘,奴婢刚瞧着青姨娘换了一身青罗纱衣朝姑爷的房间走去了。” 石榴既羞涩又有些词穷,不好直接把所见讲给洛雁听。 她无意撞见时,差点惊掉自己的眼球。 那薄薄一层纱衣下根本遮不住肉,鸳鸯红的肚兜便是唯一遮羞布。 纤纤玉足上绑着一圈铃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八小姐养的大红跑了过来。 洛雁透过石榴发红的耳根大致能猜出青儿所为,虽然嘴上说着并不在乎,但她却趁着青儿去烧水时,不禁悄悄支起半边窗,循着光看去。 洛屿泽屋里的光刚好在此时被掐灭。 洛雁跳动的心就像被沉重的铁锤用力砸了一下一样,半晌都没缓过劲来。 关了灯,将要做什么可想而知。 洛雁闭上眼,竟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起他将她困在床上的画面。 洛屿泽不仅生得清秀,就连肌肤也比女人要滑嫩几分。 每每她的指甲扣在他的肩胛、胸膛上时,总会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红印。 他皮肤敏感,那红印通常隔好几日才能下却。 有时候旧的还没褪去,又添新的。 要怪只能怪他欲望太盛,明明她已经竭尽全力地配合了,仍填不满他的沟壑。 一次接着一次,她被折磨得愈发没有耐心,只能用这种方式抗议 第102章 敢嫌弃他脏?自讨苦吃 “姨娘,您不是累了?快洗洗睡。” 洛雁将手泡在温水里,良久才回过神。 她看了眼满脸纯真的石榴,缓缓道:“你今晚也去休息,不必在旁边陪我。” 待石榴下去,洛雁开始解衣,准备上床。 就在她将要用剪刀剪灭烛芯时,突然被一阵冷风拍在床上。 她刚要挣扎,突然被一双手捂住了嘴。 “别喊。” “莫要让外面人知道我在这。” 洛雁下意识地勾住他的腰带,低声道:“爷这是在躲着李氏?” 烛火刚好被风掐灭。 细微的月光只能从纸窗透过来,再穿过床幔,所剩无几。 洛屿泽看不清洛雁眼底的玩味,是有些愠怒,“她疯了。” 洛雁轻轻笑出声,“究竟是她疯了,还是爷不喜被人勾引?” 洛屿泽狠狠剜了她一眼,可惜洛雁察觉不到。 “睡觉。” 洛屿泽将人揽在怀里,顷刻间有些心安。 没成想怀里的娇美人似乎有些不愿,竟挣脱她的怀抱翻身下床,重新点燃红烛,对着他的脸细细寻了起来。 见她像一只顽劣的小猫一般玩弄他的衣袖,甚至还想拨开他的胸膛一探究竟,洛屿泽当即抓紧她的手,“你做什么?” 洛雁扬眸,笑意浅浅,“奴婢馋爷的身子。” 胡说八道。 洛屿泽一眼便能猜出她在撒谎。 手指更加用力,恨不得将她的细腕折碎,“说实话。” 洛雁抿了抿唇,柔声道:“奴婢想替爷净身?” 她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嫌弃他脏? 黑眸愈发藏火。 “不想我留下?” 洛雁摇了摇头,“这是爷的听雨楼,这里的每一间屋子都属于爷,爷留下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奴婢想不想一说。” 洛雁说了一大串,唯独回避了他的重点。 洛屿泽咬紧牙齿,半晌才将人重新拖上床,“洛雁,我最近是不是给你好脸多了?把你纵得愈发没有分寸。” 心头大事已经解决一半,洛雁也不必时刻担心昭儿会死于非命,最近确实有些松懈。 “爷,您想多了。” “但愿。” 洛屿泽今天晚上本不想拿她泻火,怎料她偏要招惹。 一夜颠鸾倒凤后,洛雁抚腰去大夫人房中请安。 刚到,就被青儿给了个下马威。 “爷昨晚不仅让我去伺候,还特意让人给我熬了红枣汤,定是盼着我早日怀上孩子。” 知晓真相的洛雁不动声色地敛去眼底的笑意,故作失落又不得不强装平静道:“那就提前祝贺青儿妹妹了。” 青儿下意识扬脖,突然间的酸痛感让她浑身一颤。 洛雁见状,多问了句:“青儿妹妹可是身子不适?” 青儿却抓住机会多炫耀几句,“定是爷昨晚要的太猛,害我不小心扭了脖子,无所大碍。” 石榴低声替她鸣不平,“净使些花里胡哨的招数缠着老爷,要是她昨晚不去,老爷估计也想不到她。” 洛雁扭头给了石榴一个眼神,示意她管住自己的嘴,千万不要多言。 她也察觉到石榴最近愈发聪明起来,不仅能代替她在洛府的几名小姐间周悬,还能替她应付不必要的一些麻烦,她深感欣慰。 唯一不足的便是,石榴对她也愈发紧张起来,甚至害怕她要是失宠,就会被府里众人排挤,过上生不如死的生活,所以也会催着她争宠。 即便她同石榴一遍遍的讲,两人现在攒的钱已经够她们离府潇洒好一阵子了,石榴仍然坚持让她守住自己在府里的地位,只要有宠爱,她就不会被人欺负。 算了,解释多了她也累。 洛屿泽天还没亮就回去了,至于他是如何让青儿相信自己昨晚确实得了宠爱这件事,洛雁不得为之。 洛大夫人拒绝见人,众人又跑了个空,各回各的屋去了。 石榴凭着洛雁给的银钱,从一个丫鬟嘴里买来了消息。 昨晚洛大夫人头疼到几度昏睡又几度痛醒,直至天亮时服了药才昏昏沉沉地睡下。 石榴替洛雁捶腰时,奇怪地问:“姨娘,大夫人之前也头疼这么厉害吗?” 洛雁放下手中的话本,仔细想了下,“以前好像是没这么厉害,也就这两年。” “头疼会要人命的。” 石榴郑重其事道:“之前我们村里有一婆婆身体一直很健康,就因为一次中风患了时常头疼的旧疾,一次疼得厉害,竟然生生把自己磕死在水井门口。当时我才七八岁,见到这样的画面,差点被吓得心脏都跳出来,真是满地的血。” 洛雁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事,也被吓了一跳,“许是入了冬的事,待到来年开春大夫人这头疼便会好上许多。” 好在被石榴这般一提醒,洛雁便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大夫人本就视她为肉中钉,她不求自己能做些什么改变她对自己的看法,只求她能够看在她做了什么的份上,尽量少针对她。 于是洛雁翻了翻自己带来的医术,翻到去湿去寒的药补配方,尽量想要缓解她的头疼之状。 只是她会医术这件事不能被大夫人知道,不然大夫人就会顺藤摸瓜,查到她娘的身世。 要是洛家人知道她娘是罪臣之后,为了生下她,才隐姓埋名堕入青楼,却意外地被洛大爷赎身纳进府里,定会把她娘送到官府,把整个洛府摘得干干净净。 娘的身份除了她知,就连昭儿都不知。 这医书便是外祖父留下的唯一遗物,幼时她尚不能参透其中的奥秘,待到启蒙后,她便整日捧着这医书研究。 虽算不得精通,但也能制些药丸解疑难杂症。 不过她只敢拿自己做试验,要是出了事,顶多赔上她一个人的性命,也害不到其他人。 好在她也不靠这门手艺吃饭,母亲精通绣花,原本比她的绣工还要好上三分。 但因这些年大夫人的磋磨,母亲的手上结满老茧,拿捏绣花针时,老茧总会被针挑破,手抖不止,一手好技术也只能荒废了。 洛雁拿银子收买了后厨的师傅,想要借用两个时辰,蒸一笼糕点给大夫人送去。 第103章 洛老祖宗珍藏的话本 “夫人,听雨楼的雁姨娘给您送来一笼糯米糕,您要尝尝吗?” 洛大夫人头疼了一夜,就算天明刚睡,也不过眯了一个时辰,又被疼醒了。 厨房送来的米粥喝不下,只能勉强用些糕点。 云霜正替大夫人揉头,看见丫鬟手里端来那盘糯米糕还冒着热气,便做主道:“留下。” 等屋内只剩主仆两人,云霜才缓缓开口:“夫人,其实雁姨娘对您也挺用心的,又知根知底。” 大夫人冷笑,“好一个知根知底,要不是她耽误了屿儿的前程,我至于日夜跪在祠堂为屿儿祈福,得了这头疼病吗?” 云霜在大夫人院里做活十年,从院里的粗使一步一步干到如今贴身伺候的二等丫鬟。 关于大夫人心中所求,她也能猜出一二。 至于这头痛旧疾,云霜也不想多说。 毕竟还要在人跟前当差,云霜只能哄着洛大夫人,“您就当她将功补过,尝尝这新做的糕点。” 洛大夫人勉为其难,捏了一块入口,便一发不可收拾。 洛雁承认自己在厨艺上没有天赋,好在有石榴帮忙,只要将川芎、口山药、防风和白芷放在一起炒出来,再揉进面粉里制成糯米糕。 虽然不比熬制管用,却也能舒缓一些。 —— 因洛家宗祠建于独立的山头,既不用跟旁人分地盘,也不用担心地盘不够用。 前两年洛大夫人拿钱翻修时,特意让人多盖了两间院子,便是她现在所住的锦绣堂和洛屿泽所住的听雨楼。 洛莹莹与钱氏住在幽香苑。 洛邢林身为家中成年男丁,一人居于临风居。 刘氏便与洛姚凑在一起,住在清风院。 洛大爷三兄弟尚在京中,约莫明日才至,洛大夫人特意让人把起承亭收拾出来供三人住。 至于三人带来的妾室,一律安置在春雪院。 无论是哪一个院子的规格,都比洛雁在洛府住的破院要好上百倍。 按理说,她和青儿都应该搬去春雪院去住,估计是洛大夫人想要为青儿铺路,便准许她们留在听雨楼。 洛雁特意将糕点做了两份,一份含了药材,一份不含药材。 她正打算把那份不含药材的给洛屿泽送去,刚好撞见青儿在洛屿泽屋门前鬼鬼祟祟。 洛雁轻手轻脚地凑过去,“你要找爷?” 青儿被她冷不丁的一声询问差点吓破魂,没好气道:“你走路怎么没声?” 洛雁扯了扯唇,“是你太专注。” 说罢,她垂眸打量青儿时,无意中瞧见她腰间携带的淡粉帕上蹭了些白粉,好心提醒,“帕子脏了。” 没成想青儿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像是熟透的苹果,强词夺理道:“我的物什,要你多嘴。” 转身就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洛雁觉得青儿有古怪,但没证据在前,她也不好平白冤枉人。 推门而入,发现洛屿泽不在,一问才知洛屿泽去了藏书阁。 当初搬城时,洛家人只顾着带上易于携带的金银细软,许多搬不走的物件便留在旧都的宅子里,留了一位老管家看管。 后来蛮人攻入旧都,便将洛府值钱的物件毁于一旦,老管家拼着最后一口气,让自己的儿子女儿抱着洛老太太先前珍藏的典籍藏于地窖下。 后来老管家的儿女把这些藏书运至新城,归还洛家,洛老太太便将典籍放置于这宗祠之中,设了一藏书阁。 洛雁想起洛家的藏书阁里好像还有她先前未曾读完的残卷,还有一些孤本,价值千金也买不到抄录本,但洛老太太竟能收到原本。 洛雁一时心痒,便借着给洛屿泽送糕点的由头,朝藏书阁走去。 藏书阁内。 洛屿泽正拧着眉将书一一从木箱中小心移出来,放置伏案上。 他挑开窗户,让日光透进来。 亏得他这次来瞧了,不然这些旧书在这不防潮的箱中再压两年,就成废纸了。 洛大夫人只顾着把住的地方给修葺了,竟也没找人补补藏书阁破损的瓦块。 一个人的速度还是慢了些,半晌过去,洛屿泽才整好十本。 但是三箱书,足足有上百本,任重而道远。 他揉了揉发酸的臂膀,忽听敲门声,“爷,奴婢能进吗?” 洛屿泽敛眉,她怎么找来了? 刚巧,他缺一帮手。 “进。” 洛雁一袭素衣入内,脸上未着脂粉,头发只用了一根木簪挽起,像极一朵娇嫩的马蹄莲。 雪肌细嫩,仿佛一掐就会留红。 洛屿泽强行压住自己内心的邪念,扫了一眼她手里端着的糯米糕,“先放到一边,过来帮我做些事。” 洛雁一进屋便瞧见满屋晾晒的藏书,大致也能猜到洛屿泽让她做什么事。 恰好与她此行的目的契合,洛雁欣然接手洛屿泽的工作,将受潮的书籍从箱子里拿出来,找一太阳处晾晒。 见她毫无怨言地忙碌着,洛屿泽也没闲着。 即便他已经尽力将粘在一起的两页纸分开,但还是影响了上面一部分的字迹,就怕时间久了,这字迹会变得更淡,直至看不清楚。 所以他便想着把损坏的两页抄录一遍,夹在其中,以便后世阅读之便。 洛雁勾过头去探洛屿泽抄录的那本书,一时没顾得上自己手里的书,差点将书页损坏。 “嗯?” 她低头看了眼封页名,忍不住好奇,这本书她之前从未见过,更是连听都没听过。 《国色天香》为何? 她好奇地翻开第一页,看了几行,见跟话本子差不多。 洛老太太也会珍藏话本? 趁着洛屿泽抄录的间隙,她悄悄将一旁的马扎搬过来,捧着这话本坐在洛屿泽身后看了起来。 洛屿泽虽然抄得专心致志,但也会时不时地关注身后的动静。 当他停下笔,听见身后的翻页声,缓缓转身。 刚想以此罚她,怎料瞥见她赤红的小脸,以及那双惊讶的眸。 他抬手一抽,将书册反拿在自己手中。 摆正后,他定神一瞧,一行小字跌入视线,“就大理石床解衣交颈,水渗桃花,并枕颠鸾,风摇玉树,香滴滴露滋紧盖,思昏昏骨头透灵酥。” 第104章 淫事可以做,淫词不能说 霎时间。 洛屿泽也僵住了。 耳根熏红,一向沉静的黑眸突然雀动起光斑。 “整日看些淫词,能学好?” 说罢,他将书一合,对上《国色天香》四个大字,猛地吸了口气。 藏书里怎会有这等淫秽玩意儿? 祖母一向重视礼义廉耻,绝不可能收录这些玩意儿。 洛雁正看到兴头,这本要比市面上流传的那些有意思得多,情节跌宕,里面的女子倒是各个鲜活,并非只有淫词可看。 只是那淫词写得又过于露骨,就算她有意忽视,也忍不住瞥见两行红了眼。 好在洛屿泽没有深究她看完的内容,不然要让她把那些话重复出口,她定会浑身都着了。 见她低眸不语,洛屿泽便将这本书放置案上,又狠狠剜了她一眼,“若是旁的书,你看就看了,这书不伦不类,看了坏心。” 洛雁扬眸,有意辩解,“奴婢又不是没长脑子,不过是取些乐子罢了,哪能扯到这份上?词是淫词,落在人身上,做这等事,岂不就成了淫人?” “照爷这种说法,咱们二人早就坏了心了。” 话音刚落,洛雁对上洛屿泽的黑脸,心里一咯噔。 她原就是想为这本书辩解两句,并非同洛屿泽口中所说那般不堪。 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人自知的事,做可以,说却不可以,写更不可以,看更是罪上加罪。 这不就是婊子立牌坊,又当又立? 洛屿泽肃然,却又觉得洛雁说的没差。 憋了半晌,只能丢出一句“强词夺理”来压她。 话本被没收,洛雁便只能继续干活。 直至太阳下山,她又要将晒干的那些书本再重新收回来,依次摞好。 窗外下了雪,不一会儿便堆满窗台。 洛屿泽在藏书阁找了半天,才找到半截红烛。 又摸索好一会儿才将红烛点燃,立于桌上。 他将案上的那些笔墨收好,明日还要再来。 待红烛将要见底时,烛光弱到两人只能看见彼此的光影,根本瞧不见脸。 洛雁取来洛屿泽的外袍替他披上,手指触碰到他光滑的脖颈时,便忍不住想起话本里描述的画面。 雪夜、灭了的红烛以及俊郎。 洛屿泽察觉到洛雁的动作放缓,趁其不备将其填入自己怀里,细指挑起她的下巴,从近距离查出她眼里的情迷。 他勾起半边唇,“一本书而已,竟把你的魂都勾没了?” 洛雁避开他的眼神,小声嘀咕道:“爷不提,奴婢都快忘了。” 洛屿泽发出一声轻笑,“是真忘,还是假忘?” “奴婢不会装假。” 两人这一来一回间,窜进屋里的冷风直接熄了烛。 刚系好的衣袍被粗暴地扯了下来,成了铺垫,根基不稳的木架摇摇晃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洛雁真是后悔自己被他捏住了把柄,在这黑不见五指的藏书阁里,她的细腰被掐了一次又一次。 直至雪将停,听雨楼的人来寻,两人匆匆理好衣衫,一前一后出了门。 洛雁故意落在他的后面才收拾好,起身时,将洛屿泽放在案上的那本《国色天香》小心揣进怀里,用厚袍子一裹,完全看不出来。 想必洛屿泽明日还要过来,她只需赶在天将明时送回来就成。 借着月光,洛屿泽隐约从她脸上探出欢喜。 往日做这种事,也没见她如今日这般情愿,仿佛有预谋一般。 回到听雨楼,洛屿泽本想让她留下一起用膳,洛雁却用累当借口,要回屋睡去。 洛雁幽幽暗示道:“爷明日要是早起,今晚就别寻人过来伺候了。” 言外之意:可别再放青儿进来,不然他又得钻她屋里避风头。 顺带着,还不忘再补充句:“这天多变,指不定等会又下起来了,爷关好门窗,勿要着了风寒。” 洛屿泽总觉得她今天殷勤过头,但看在她在藏书阁还算卖力的份上,便许她回去歇着了。 好在屋里还有一些糕点备着,洛雁就这糕点看着书,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石榴也是头回见她看书时,眉头是舒展的,便忍不住凑过去,只可惜她才识了几个字,连千字文都没看完呢。 这一行接一行的小字看得她头疼,只能问洛雁,“姨娘,这是什么书?” 洛雁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交代道:“这书是我偷偷找来看得,对外千万不能说漏嘴,尤其是那位。” 石榴忙不迭地露出惊恐神色,“姨娘,您不会看得禁?” 洛雁摇了摇头,“应不是。” 她从未听说过这本书,也没在市面上流传,想必是一些文人骚客写来自娱自乐? 虽然她也不知道老祖宗从哪里弄来的这本书,还光明正大地放在藏书阁里。 但她清楚,这书一旦明日交回洛屿泽手中,再想寻来看就难了。 她还是抓紧时间。 —— 云雾散去,月挂高枝。 洛邢林拂了拂身上落下的霜,面无表情地推开藏书阁的门。 他挑着手里的灯,仔细地在藏书阁里翻找。 偏偏又得小心些,动过的东西还得归于原位,万一被洛屿泽察觉出异样,查到他头上就不好了。 洛邢林心怀侥幸,应是还没被人发现,不然凭洛屿泽的性子,定会刨根到底。 洛邢林找了一会儿,依旧一无所获,开始急了,“书呢?” 他的《国色天香》呢? 他也是翻了整个临风居才发现自己珍藏的十二本里少了这一本。 凭着模糊的记忆,他隐约记得自己当初为了避开所有人,便只身藏在这里看书。 结果昏昏睡过去,被脚步声吵醒,一时情急,直接将手里的书合起来塞到架子上,随即又抽了一本出来。 为了做戏,竟然忘了把书给收回来。 那书便一直在架子上摆着。 直到这次他想把自己典藏的那些宝贝拉出来见见太阳时,才突然想起此事。 白天打听到洛屿泽在,他便与他错开时间,晚上来寻。 只是这黑灯瞎火的实在难找。 洛邢林晃着手里的提灯,无意间踩到一个软软的玩意儿。 他低头一看,竟是一扇形的藕粉色肚兜。 女人的贴身玩意儿。 洛屿泽弯腰将其捡起,靠近提灯,他看清了肚兜上绣着鸳鸯花,针脚细密。 忽然间,他双眸猛地一亮。 这是她的? 第105章 大哥,妹妹想你了 听雨楼。 石榴烧完热水,洛雁依依不舍放下书,卸下裹紧的厚袍,内里的小袄有些凌乱,绒毛领遮挡的部位有好几处红斑。 就算石榴未经世事,也能猜出一二。 石榴替洛雁梳完头,又转到前面,替她解开小袄上的圆扣时,突见内衫里白花花、滑溜溜一片,霎时惊红了脸,“姨娘,您里面的东西呢?” 洛雁一怔,抬手一摸,这才发觉自己里面竟然少了件衣服。 还是最重要的一件。 她隐约记得那玩意儿被洛屿泽一手扯了下来。 不会被他顺手丢在地上了? 当时情急,她只顾着把滑至腰间的衣服穿好,也没顾得上检查。 洛雁咬紧樱唇,内心忐忑。 要是被人发现了,照着上面的花样很容易就能查到她头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洛雁重新穿好衣服,披上厚袍,点了灯,还是打算先去把东西找回来再说。 石榴也要跟着,洛雁却怕人多生事,便让她留下。 洛雁将那本《国色天香》揣好,虽然才看了半数多,但孰轻孰重她还是能拎得清的。 幸好这雪夜冷,就连下人都想寻一暖炉偷偷闲,洛雁这一道走过去还算顺利。 好不容易踩着厚雪到了藏书阁,脚下的棉靴早已湿透,双足都快被冻僵了。 洛雁放下提灯,搓了搓手准备推门,突然听见藏书阁内传出低吟声。 此起彼伏,悠转悠长,像莺鸟啼叫般动人。 洛雁赶忙灭了手里的明灯,生怕被发现,小心翼翼地躲进阴影里。 心“砰砰”跳个不停。 看来只能等里面的人办完事才能进去了。 与此同时,洛雁更是紧张。 有人比她先到,会不会捡到她的东西? 屋内案上,黄绿的弱光透过琉璃瓶子照亮衣纹上的图样。 洛邢林扣好腰带,一丝不苟地拍打着衣衫上的褶皱。 娇娇女声入耳,“爷,奴婢今年就二十五了,您要再不把奴婢收入房中,奴婢明年就要离开洛府嫁人了。” 话语急切,似有逼迫之意。 洛邢林低眸瞥了地上的娇可人一眼,眼底明晃晃地闪过一抹不屑,“嫁人不好吗?” 伏在地上的女人猛地抬起头,雪白的肌肤上红梅点点,前胸毫无遮拦,春光乍现。 似鹿般透亮的双眸似有惊异,“爷,当初不是您说……” 洛邢林开口打断,“等你出嫁,我不会忘了给你添妆,银子也管够。” 听完此话,女人眼里的光一下子暗了下来,“可是奴婢不想嫁人,奴婢想留在洛府,想一直在您身边伺候……” 洛邢林最烦处理这档子事。 黑眸一冷,就像地狱里吃人的怪物。 “再闹下去,钱没有,命也没有。” 他是洛府的主子,想秘密处理个下人不难。 “呜呜。” 窗外,洛雁裹紧厚袍,昏昏欲睡时,突然被一声低吼惊醒。 她下意识地将耳贴近墙壁,浑身猛地一战栗,屋里的人是洛邢林? 洛雁讨厌这种巧合。 她不想关心洛邢林与谁偷情,一心只盼着恶魔快走。 约莫半柱香后,玄色影子融入暗夜之中,片刻后,一道绿影从屋内走出,从小道离开。 洛雁这才扶着墙站起来。 蹲的时间久了,双腿又酸又麻,她缓了几秒,便快步入内。 冷风习习,提灯里的蜡烛忽明忽暗。 洛雁刚弯下腰,便瞧见桌下那藕粉色的布料。 洛雁舒了口气,原来在这。 她刚要伸手,突然之间,蜡烛被风吹灭。 眼前一片漆黑。 下秒,开门声仿佛雷电声般,直劈她的天灵盖。 还没等她站起来,一只手突然掐住她的脖子。 凉意就像毒蛇缠上她的小腿,一路向上,勒得她说不出话。 男声森冷,“让四妹妹等了这么久,是我的错。” 黑眸勾魂摄魄,渗出的笑意令人胆颤。 洛雁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想要用力拽开。 她越使劲,他就越用力。 纤纤细脖仿佛莲蓬的根茎,轻而易举便能掐断。 她快要呼吸不了了。 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就在她以为自己在劫难逃时,洛邢林突然松了手。 新鲜空气涌入鼻腔,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洛雁瘫软在地上,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脖子,还没断。 薄薄的布料从半空降落,掉至她的手边。 洛雁猛地吸了口冷气,立马将那布料揉成一团塞进袍子里,扬眸瞪着眼前的男人。 洛邢林就像一只纯良无害的羊羔,笑眯眯地看着她,“四妹妹也太不小心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随便落下,幸好是被我捡到,要是被别人捡去,指不定要怎么辱妹妹清白。” 洛雁翻了个白眼。 正是到了他手里才可怕。 洛雁强忍住胃里的翻涌,镇定道:“这次多谢。” 洛邢林不依不饶,“只一声谢就了事了?” “四妹妹还真是偏心。” 说罢,他抬起手,炙热的指腹就像一把滚烫的铁烙,触碰到她的肌肤,令她浑身一紧,“你想做什么?” 洛邢林浅笑,脸颊两侧显出梨涡,“我想对妹妹做的事情,妹妹七年前不就已经知道了?” 回忆如刀,无情地划过她的自尊。 但这次,她不会像从前那般任由他欺凌。 一巴掌快、准、狠地扇在他的脸上,她拼尽全力将人推开,像一只灵敏的猫儿一般冲到屋外。 洛邢林没追上去。 他用拇指抹过自己的唇角,溢出的鲜血腥味冲鼻。 虽然有些疼,但他还是没忍住扬起唇角。 她这性子真是越来越烈了。 有趣,当真有趣。 洛雁气喘吁吁,双腿愈发绵软无力。 她不敢停,生怕一停下来,自己就会像老鹰捉小鸡一样,被强行拖走。 眼看听雨楼就在眼前,洛雁加快脚步。 终于跨进院子,突然又被一道浅色影子避至墙角。 洛屿泽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乌发如瀑般丝滑地垂在肩上,月亮投下的影子遮住了他的神情,洛雁只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 洛雁猛地觉得鼻尖一酸。 在洛屿泽还没开口质问时,直接敞开衣袍,双手环住他的腰肢,一股暖意逆流而上。 “大哥,妹妹想你了,很想很想” 第106章 爷这么凶,奴婢委屈 “洛雁,离魂症这招对我无用。” 洛屿泽冷漠地将她扒开,眼神如冰雹般砸在她的脸上,“大半夜出门,鬼鬼祟祟,随便一句话就想糊弄过去,以为我是傻子?” 洛雁用背死死顶着墙面,睁圆眼,委屈巴巴道:“爷不分青红皂白,只会责怪奴婢。” “呵。” 洛屿泽尽量避开与她对视,生怕被蛊惑。 他伸出手,掌心朝上,“东西。” 洛雁拧了下眉,“什么东西?” “还装。” 他了解她,凡事不喜欢留尾。 所以他猜想她会去偷书,没成想去屋里一看,竟真猜中了。 洛雁眨眨眼,“爷都知道了?” 洛屿泽收紧下巴,“不然呢。” 洛雁没想到洛屿泽竟然记得自己扯下了她的肚兜,霎时耳根一红。 她嗔怪道:“这次是爷的错,爷还这么凶,奴婢委屈。” 见她乖顺地耷拉下脑袋,洛屿泽眼底的黑雾散却。 他的错?她委屈? 他不让她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就是错?就是委屈? 洛屿泽持续黑脸,声线闷沉,“拿出来。” 洛雁蠕动樱唇,“爷确定?” “确定。” 洛雁只能将怀里的轻薄布料揉作一团,伸出衣袍,一鼓作气,将东西送至他手上。 洛屿泽盯着掌心上的藕粉色的肚兜,上面的鸳鸯花相互缠绕,图样精致。 好半晌,洛屿泽回过神,心头一片躁动,嘴角无奈地抽动,“你耍我?” 洛雁见他真要生气,连忙福身,“奴婢哪敢,爷要的不是这东西吗?” 坦诚相对间,洛屿泽终于意识到两人刚是各说各话。 他要的是书,她却以为他要的是肚兜。 他要她的肚兜做什么? 他又不是变态。 洛屿泽将肚兜用力塞回去,眸光阴翳的光一闪一闪,“你动作倒挺利索,说脱就能脱。” 洛屿泽生出一丝困惑,贴身衣物不应该穿在最里面吗? 洛雁探出他的怀疑,立马用手环住洛屿泽的脖颈,嘟嘟唇道:“都怪爷,喜欢随手乱丢,奴婢将要洗澡时发现这贴身的玩意儿没了,吓得魂都破了,赶忙套上衣服去找,幸好找到了。” “要是被别人先捡去,奴婢在爷这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洛屿泽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手做了件错事。 只是她说的话太不中听。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是非不分的人?” 洛雁没有应声。 怎么说着说着就跑偏了? 洛雁看见他被寒风刺得发红的脖颈,忙将身上的袍子摘下,欲踮脚给他披上,“爷要怪奴婢、要骂奴婢、要罚奴婢,奴婢都认,但您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洛屿泽嘴上说着不吃这一套,身体却很受用。 他拦腰将她抱起,一言不发,朝自己的寝卧走去。 兴许是到极限了。 入睡前,任由洛雁怎么用手拨动,他都无动于衷。 后来,他终于不耐烦了,直接抓着她不安分的小手扣在自己的胸口,冷声警告,“再不老实,明日抄书十遍。” 洛雁弱弱地哼唧一声,“奴婢不想抄书。” “那就睡觉。” — 一夜梅花落,下人一边清扫着路面的积雪,一边七嘴八舌地八卦。 “听说二小姐要当皇子妃了,洛家岂不也要跟着二小姐一起发达了?” “没想到洛家小辈里,竟是二小姐最好命。” “原以为她拖到现在不嫁,是嫁不出去,没想到咱们主家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呢。” 不远处,洛莹莹披着浅粉色的厚袍,揣着汤婆子站在梅园里,静静听着那些言语。 玉梅见她神色愈来愈差,“小姐,奴婢这就去敲打那些贱奴,不许他们再嚼舌根。” 洛莹莹摇了摇头,“你能管住一时,还能管住一世吗?反正我要嫁给三皇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何必非要给自己添堵呢。” 她刚去拜访了洛大夫人,得知她的头痛比昨日稍微缓解了些,但看起来,洛大夫人的脸色仍不太好。 洛大夫人同她闲聊两句,顺水推舟,直接将祭祖的琐事交由她打理。 “莹莹,反正你嫁给三皇子,早晚是要当家的,这些年你母亲只顾着让你学习琴棋书画,也没学点管家的本事。正好你借此机会锻炼锻炼,也好嫁过去了不会被人欺负。” 洛莹莹刚应下就后悔了。 毕竟她对祭祖的事一无所知,还得从头学起。 听说有本关于祭祖的册子在藏书阁,洛莹莹刚从洛大夫人的院里出来,便朝藏书阁走去。 洛屿泽今日起得晚了些,等用完早膳,又简单地处理一下手头上的事,待到半中午,才动身去藏书阁。 洛雁自然也要跟着,不过洛屿泽打算让她抄写,这样他也能有利规避一些不该看的书。 青儿听说两人一并离了听雨楼,瞬间也来了劲,披了个袍子就跟了上来。 “爷这是要带雁姐姐去哪儿?妾也想跟着。” 洛家宗祠后面有一小溪流,旁边栽种了不少常青的植被,也算是半个世外桃源。 前两日她偷听到洛屿泽安排付元找人去做了花灯,便生了妒忌。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两人单独相处太长时间。 洛屿泽几番想要甩掉青儿,青儿就跟狗皮膏药一样,贴不动他,就要去贴洛雁。 明明昨日还急红眼,今日就“姐姐长”“姐姐短”了。 “雁姐姐,妹妹一个人呆在屋里怪无聊呢,你就让妹妹陪你和爷一起解解闷,咱们三人同行,妹妹保证不捣乱。” 洛雁哪敢替洛屿泽做决定,多次扬眸询问他的意见。 洛屿泽也懒得同青儿计较,既然她想跟着,那就让她跟着,反正多一个人干活,也能更快点。 等三人到了藏书阁,青儿才恍然他们竟真不是去玩乐的。 还没进门,青儿就被洛屿泽安排了一堆活计。 自从当上侍妾后,青儿就连端茶倒水的轻松活都不用做了,彻底成了养尊处优的主子。 如今再让她拿起帕子去擦桌子,端茶倒水,她心里是万般不愿的。 可是她又不能不照做,只能一边委屈着,一边拧着帕子去擦架子。 时不时还要被挑毛病,“这里这么大一块灰看不见?要是做不好就换人来,别耽误时间。” 第107章 洛家婢子,不配看书 青儿被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锦绣堂的人来了,“大少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洛屿泽以为一会儿就能完事,便继续安排洛雁和青儿在藏书阁收拾。 结果洛屿泽前脚刚走,后脚青儿就撂摊子不干了。 她一屁股坐在木椅上,悠悠翘起右腿,后背微向前倾,手肘抵在膝盖上,右手指腹搓着左手染了蔻红的月牙甲,发出一声脆笑,“我是夫人安排给爷的侍妾,是要为爷开枝散叶的,哪能干粗活。” “这活儿,还是你做。” 说罢,她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铜盆,歪头看了眼正在对面正专心抄写的人。 洛雁停笔,缓缓把头抬起,将手中的毛笔递过去,“换换也行。” 青儿气呼呼道:“洛雁,你明知道我字写得不好看。” 准确来说,她压根不会写字,识字也少,只会照葫芦画瓢。 虽然她在洛大夫人跟前也有读书的机会,可她总觉得自己没有读书的天分,一看书就打瞌睡,更别提练字了。 在她看来,老天赏给她一副姣好的面孔就够了。 入了冬,就连大晴天也给人一种清冷的孤寂感。 幽香苑。 洛莹莹实在看不下去那枯燥无味的流程了,强行合了书,捏起桌上的栗子糕咬了一口,朝玉梅招了招手,压声道:“咱们今天在藏书阁带回的另一本呢?” 玉梅指了指塌上,“奴婢给您藏起来了,等您晚上” 洛莹莹破罐子破摔,“就现在,无聊。” 玉梅点了点头,“那我让其他人下去。” 等屋里的下人都被遣走,玉梅关紧门窗,便将藏在被褥里的那本旧书找了出来。 玉梅先前也是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的,所以略识得两个字。 她瞧见那封面上的名字,忍不住羞红耳根,“小姐,奴婢觉得这种书,您还是少看些为妙。” 洛莹莹却稀奇得很,“往日母亲只顾着让我背琴谱,读女戒,半点杂书都不让看。好玉梅,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玉梅实在拗不过,只好松手。 洛莹莹翻看两页,只当是寻常的爱情话本。 没想到越看下去,越发觉得不对劲。 这种新奇的感觉就像是她一脚踏入山林间无人问津的温泉,酥麻的感觉从脚尖一直蔓延至全身,内心的燥热愈发不可收拾。 直到叩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洛莹莹匆忙地将书藏进袍中。 玉梅前去开门。 “三少爷安好。” 洛莹莹故作云淡风轻,瞄了一眼从门口走来的男人。 忍不住打趣,“哪阵风给三弟弟刮来了?” 临风居在东南角,幽香苑在西北角,过来一趟,要走上一炷香时间。 洛邢林将食盒放在桌上,淡淡一笑,“姐姐不想见我?” 对上他的笑眸,洛莹莹忽然觉得身体一热,下意识岔开话题,“你拎了什么过来?” “给姐姐做的蝴蝶酥。” 洛邢林边说,边将蝴蝶酥从食盒里取出来,摆在洛莹莹跟前。 洛莹莹盯着热腾腾的糕点,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与府里其他人相谈甚欢的画面。 她赌气似的将糕点往桌前一推,“三弟弟一向喜欢雨露均沾,不知道这糕点是独我一份,还是旁人都有?” 洛邢林被逗笑,“弟弟又不是厨子,旁人要想吃,让她们自己买去。” 洛莹莹瞬间心花怒放。 捏起一块蝴蝶酥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由衷称赞,“三弟弟这手艺比京中糕点铺的师傅还厉害。” “既然二姐姐都这般说了,回头我就开铺子去。” “开什么玩笑,你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读书。” 说起读书,洛莹莹便想起自己偷偷拿回来的那本书,顿时耳根一臊。 “二姐姐,你在想什么?怎么脸这么红。” 洛邢林注意到洛莹莹的神情变化,有意套话。 洛莹莹连忙缓过神,摇了摇头,“没想什么,就是有点热而已。” 洛邢林并没继续追问下去,主动换了个话题,“听说大伯娘把祭祖的事情交给二姐姐打理了,二姐姐准备得如何?” 说起这祭祖的事,她就觉得头疼。 明明只剩下一些碎活,但这碎活忙起来,也没完没了。 “头次上手,还有些生疏,我又不好一直去打扰大伯娘,只能自己借了流程书来看。” 洛莹莹忍不住同洛邢林抱怨那些冗长的流程。 偏偏赶上四年一次的闰年,这年前祭祖自是要好好办一场。 洛邢林提议,“二姐姐为何不找大哥帮忙?” “大哥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我怕打扰到他。” “咱们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再说这祭祖是全家的事,大哥不会拒绝的。要是二姐姐不想一个人过去,我可以陪二姐姐一起。” 玉梅刚打算给二人添茶,洛邢林却摆了摆手,“祭祖的事耽误不得,咱们一同去藏书阁找大哥。” “大哥在藏书阁?” “是啊,二姐姐不知道吗?大哥这两日在整理从旧都宅院里搬回来的旧籍。” “哦。” 约莫一盏茶功夫,两人便结伴走到藏书阁。 与此同时,藏书阁内,只剩洛雁一人在专注地抄书。 青儿半中央就借口身子不适提前溜回听雨楼了。 听见敲门声,洛雁还以为是洛屿泽回来了,下意识脱口,“门没锁。” 紧接着,木门“吱呀”一声。 脚步声重叠,并非一人。 洛雁抬眸一看,发现竟是洛莹莹和洛邢林,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屋。 洛莹莹披了件淡粉色的厚袍子,衣摆处用红线绣了一枝梅花。 洛邢林穿了一身月牙色加棉厚袄。 虽然不是一个爹生的,但出自同一个祖宗,容貌也有几分相似。 洛雁没想到他们两个人会找来藏书阁,连忙放下手里的笔,规规矩矩地行礼,“二小姐,三少爷。” “你在做什么?” 洛莹莹看了一眼桌上摊开的古籍,一股无名火突然涌上心头。 洛雁如实回答:“奴婢在抄书。” 洛莹莹眸光森然,刻意挑刺,“你一个洛家的婢子,哪里配看我们洛家的藏书?” 第108章 苍蝇不叮无缝蛋,你就是个狐狸精 “二姐姐,这书写来不就是为了让人看吗?何必要分三六九等。” 洛邢林一开口,一下燎起洛莹莹闷在心里的火。 “三弟弟倒会心疼人,倒显得我斤斤计较了。” 洛莹莹怒目圆睁,狠狠咬了咬后槽牙,“既然三弟弟觉得我刻薄,日后也不必来寻我。” 洛莹莹刚要转身离开,突然被一道修长的身影挡在门口。 见到那张清瘦的脸,洛莹莹重新绽开笑容,“大哥。” 洛屿泽扫过洛莹莹的脸,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洛邢林身上,冷声问了句:“你们来做什么?” 洛莹莹娇嗔道:“三弟弟陪我来找大哥帮忙,谁能想到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二姐姐先刁难人,弟弟只是听不下,劝了一句。” “平日也没见你这般好心,怎么一到她身上,连半句都说不得?” 两人一人一句,越说越激烈。 “二姐姐不讲理!” 洛莹莹一时口无遮拦,“明明是你想挖大哥墙角!” 话刚一出口,洛莹莹就后悔了。 她连忙捂上自己的嘴,眸光惶恐。 洛邢林却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洛屿泽。 只见他板着脸,狠厉的眸光穿过他们二人,落在洛雁身上。 男声低沉,“跟我出来。” 洛雁无辜地低下头的。 明明她正在老老实实地抄书,怎么祸从天降? 洛雁悄悄探出手,刚想去拽洛屿泽的衣角,却被他一手甩开。 藏书阁院外有一颗参天大树,看上面的纹路,应有几十年的时间了。 树干粗得可以将一个人完全挡住。 洛屿泽将她抵在树干上,用力将她抵在树干上,一只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青筋暴起。 “我才出去一会儿,你就原形毕露了?” 洛雁深吸一口气,“爷,奴婢真的什么也没有做,是二小姐非要跟三少爷吵。” “你这是在跟我告状?” 洛屿泽突然拉近两人的距离,黑眸晦涩,让她难以捉摸。 洛雁反问:“爷不相信奴婢?” “你觉得你值得相信吗?” 洛雁愣了一下。 明明这些时日,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不再像从前那样针锋相对,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怎么又突然回到原点了? “爷有话不妨直说,奴婢愚笨,怕猜错爷的心思。” 洛屿泽突然冷笑一声,“是怕猜错,还是不想猜?” “” 洛雁低下头,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一个木牌突然砸进她的怀里。 洛雁将木牌攥在手心,看了眼上面的刻纹,愣住。 这不是普宁寺的同心牌吗? “好好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洛屿泽眸光愈发阴冷。 洛雁将木牌翻过来,看清上面的名字,霎时一怔。 突然间,她有种坠入冰窖的无助感。 洛雁用力摇头,“爷,奴婢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 明显就是有人故意而为,她不信洛屿泽看不出来。 洛屿泽突然松开她的手腕,紧接着却用两根手指掐住她的下巴,向上一掰,“所以你并不否认对他有情?” 洛雁浑身一颤。 “爷,奴婢对他没有任何情意。” “奴婢心里只有” “够了,我不想听。” 洛屿泽出声打断,冷笑凝在脸上,“苍蝇不叮无缝蛋,如果你没有给他希望,他又何必煞费苦心地去求这同心牌。” 洛屿泽心里很清楚这同心牌是何人所挂。 洛雁闻声,心跳仿佛漏了节拍,苦笑道:“爷打心眼里觉得奴婢一定会背叛您?” 洛屿泽抽了抽唇角,“这种事情,你做得少吗?” 委屈就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奴婢不曾勾引过三少爷。” 洛屿泽从洛雁手里抽走同心牌,故意挡在两人之间。 他阴阳怪气道:“但他自愿把自己的心掏给你,还真是感人,如此倒显得我不通情意。” “我是不是应该成全你们?” “奴婢是人,不是物什。”洛雁咬紧贝齿,“爷要是硬把奴婢送人,奴婢只能一死。” “还装。” 洛屿泽面无表情地将木牌丢在地上,冷嗤一声,“洛雁,你还真是个天生的狐狸精。”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既然你想继续留下被我羞辱,我成全你。” “从现在起,你回屋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见任何人。” 洛雁沉重地点了点头。 付元把洛雁送回听雨楼,洛屿泽重新捡起同心牌,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神色从容地回了藏书阁。 藏书阁内,气氛迥异。 洛莹莹恨不得离洛邢林八丈远,半晌气还没消。 直到洛屿泽进屋,才稍微破冰。 洛莹莹指了指桌上的书卷,“大哥,不妨我替你抄?” 洛屿泽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说有事找我?” 洛莹莹笑眯了眼,“不是什么要紧事,我自己也能处理好。” 还没等洛屿泽答应,洛莹莹就自顾自地拿起笔开始抄写。 洛屿泽也没阻拦她,反而转身看向洛邢林。 就在这时,从他袖口里掉出一块木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洛屿泽冲洛邢林挑了挑眉,“三弟的东西掉了。” 洛邢林看见那块木牌,眸光突然一滞。 洛屿泽弯腰将木牌捡起来,放在洛邢林手边,“三弟,该是你的,抢也抢不走。” “不该是你的,用尽手段也得不到。” “二妹抄书,不如三弟打扫书架。” 既然他主动送上门,就别怪他拿他当下人使唤。 又是待到日薄西山,洛屿泽将箱子里的书全部腾了出来。 洛莹莹为了表现自己,几乎不带停,没一会儿手腕就酸得要命。 洛邢林也累得不成样子,即便如此,他仍要继续给自己创造机会,“大哥,正好到晚膳的时间了,这里离你的听雨楼近,不介意我们去听雨楼用饭。” 听雨楼是新修的,听说洛大夫人在修葺时,特意让人在墙面涂了一层花椒,最宜养身。 彼时,锦绣堂。 洛大夫人的头疼终于有所缓解,她攒了些精神,同身边的嬷嬷交代,“你还是派个人去起承亭走一趟,看看大爷、二爷、三爷都缺点什么。” “还有,听雨楼那里” 第109章 吃瓜吃到正主头上 “听雨楼那里已经收拾妥当了。” 洛大夫人烦躁地搓着佛珠,眼角的细纹更加明显,“她膝盖都磕成那样了,还不老实,真不是省油的灯。” 云霜正在替洛大夫人捏肩膀,“少夫人或许是想替您分忧。” “她能有这么好心?” 自从沈家被旁支牵连后,洛大夫人便开始物色新的人选。 何家无疑是最合适的。 但要让何家女嫁进来,沈家女就要挪位。 所以这掌家的权利决不能交到沈家女手中。 沈思琼一直以为自己摔碎膝盖只是意外。 出门那天,她还特意换了新鞋。 哪曾想小道上竟然有冰,脚底一滑,就摔在一旁的凸起的石块上。 还没等府医定论,婆母就把她为数不多的掌家权尽数收走。 当时她不觉得有什么,事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被架空了? 她是腿断了,又不是眼瞎了、耳聋了,照样可以参与府里的事。 哪怕没办法跪拜祭祖,她也能抄经以表孝心。 怎么就成了废物。 沈思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立马让人备好马车,跟着洛家的三个当家一起到了宗祠。 洛屿泽回到听雨楼才知道沈思琼来了,还备了菜。 沈思琼腿脚不便,只能靠轮椅行动。 她今日穿了件暗纹宝相花棉裙,腿上盖着个毛绒小毯,手里捧着铜錾花瓜棱手炉,像老夫老妻一般跟洛屿泽搭话,“想着山里冷,我特意让人去爷屋里取了几件厚衣服,一并带了过来。” 洛屿泽摘下外袍,身上不停地冒着寒气,“过几日就回了,何必这么折腾。” “妾身不觉得折腾。” “随你。” 沈思琼招呼洛莹莹和洛邢林坐下。 因为下午的争执,洛莹莹对洛邢林仍有所隔阂,特意把椅子拉远。 她有意无意地抬眸扫向沈思琼,内心酸涩不已。 尤其看见沈思琼往洛屿泽碗里夹菜时,更是如坐针毡。 谁让他们是夫妻,夫妻之间行更进一步的事都是理所应当的。 洛莹莹埋头盯着饭碗,实在没有食欲。 沈思琼注意到洛莹莹的低落,主动开口询问:“这些饭菜不合二妹妹的胃口吗?” 洛莹莹放下碗筷,尬笑地扯了扯唇,“多谢大嫂款待,只是我还不太饿。” “不饿的话,就喝点爽口的山楂汤,来,我给你盛一碗。” 刚好汤就摆在她手边,她盛了一碗,让素莺给洛莹莹端了过去。 洛莹莹接下,又道了声谢。 两人并不算熟悉。 毕竟沈思琼新婚没两天,就追人追到渝州城了。 呆在渝州城近三个月才回,后来回府安顿,她也没跟她见过几面。 每次在府里遇见顶多寒暄两句,两人也不是很投机,自然不会各自串门。 再加上洛莹莹心里藏着私事,更无法坦然面对沈思琼。 她既是她的嫂子,也是她妒狠的人。 洛莹莹不止一次地想,要是她能跟她互换身份就好了。 哪怕只有一日,她能当一日他真正的妻子,她就算去死也无悔。 “二妹妹,听说皇后为你和三皇子赐了婚,真是咱们洛府的大喜事。来,嫂子敬你一杯。” 沈思琼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沈思琼一番话又勾起了洛莹莹不愿细想的心事。 哪怕她祝福听到耳朵生茧,也不愿承认自己即将变成皇子妃的事实。 她苦笑着给自己斟了杯酒,举到半空,一口气灌进嘴里。 黄酒刺喉,却挡不住她心疼。 “什么时候成婚?” 洛莹莹面无表情道:“应是年后。” 皇后的懿旨上也没写明具体日期。 不过应该就是今年。 洛莹莹原以为沈思琼会继续追问下去,没想到她突然转了话题,“二妹妹的婚事一办,三弟弟也该议亲了。” 沈思琼笑意盈盈地看向洛邢林,“不知三弟弟可有意中人?” 洛屿泽突然想起那块同心牌,脸色一沉。 洛邢林却放下筷子,大方承认,“有。” 沈思琼笑容突然僵住。 洛邢林有心上人?为什么跟她打听到的消息不一样? 不是说他守身如玉,虽跟府里的姑娘们交好,却从不越矩,什么时候有的心上人? “三弟可曾同三婶提过?” “还没。”洛邢林全然不顾洛屿泽黑掉的脸,“但我已经把她藏在心里好几年了。” 好一个专情的人。 沈思琼突然被动容。 就连一旁的洛莹莹都有些震惊。 三弟弟不要命了?竟然敢当着大哥的面说这些胡话? “大嫂问这些做什么?” 洛邢林反问沈思琼,“难不成大嫂想为弟弟牵线?” 沈思琼突然后悔自己没调查清楚就贸然询问。 被追问后,她只好实话实说,“我原是想介绍我三妹妹给三弟认识,没想到三弟已有心上人,那便算了。” “大嫂有妹妹?” 洛邢林记得沈家只有这一个嫡女。 沈思琼淡淡一笑,“是庶出,不过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早就已经记在我母亲名下,我拿她当嫡亲的妹妹对待,便想为她寻门好亲事,” 洛邢林并无半分不悦,“既是大嫂疼惜的妹妹,我见见也无妨。” 沈思琼稍有惊喜,“但是三弟弟不是有心上人吗?” 洛邢林苦笑一声,“不怕大嫂笑话,我那位心上人已有归宿。” “嫁人了?” “算是。” 沈思琼彻底松了口气。 看来她三妹妹还是有机会的。 “错过你是她的损失,三弟别难过,说不定再过几年,她就后悔了。” 沈思琼原是想安慰洛邢林,没想到身边人的气场越来越冷。 洛邢林注意到洛屿泽微微抖动的肩膀,见好就收。 沈思琼心愿将要达成,心情愉悦,“不妨等祭祖结束后,我安排你与我三妹妹见上一面?” “自然可以。” 洛邢林大大方方的应下,更让沈思琼觉得他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三弟弟见过她的丈夫吗?” 洛邢林点了点头。 沈思琼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他长相如何?” 洛邢林斜眸看了洛屿泽一眼,轻笑出声,“大嫂觉得大哥长得怎么样?他们长得差不多” 第110章 妾被鬼抓了,爷你快摸摸 沈思琼被难住了。 “三弟别让我选,我肯定是向着你大哥的。” 洛邢林浅浅一笑,“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懂。” 说完,他斟了杯酒,“大哥,弟弟敬你一杯。” 洛屿泽敷衍地跟他碰了碰杯。 洛莹莹低头看向杯中的影子,突然有些恍惚。 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举杯独酌的男人。 思绪不由地回到那天晚上。 耳根赤红。 掌心微微冒汗。 洛邢林注意到她的异常,“二姐姐身体不舒服吗?” 洛莹莹一时也没顾得上跟他闹矛盾,摇了摇头,“我可能有些醉了。” “那我陪着二姐姐一道回。” 洛邢林放下酒杯,“正好也不打扰大哥大嫂过二人世界了。” 两人离开后,沈思琼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洛屿泽先开了口,“我有话要跟你说。” 沈思琼配合着点头。 洛屿泽敛眸,语气不温不火,“成婚三月,有些话不用我明着说,你应该也能察觉出来。” “我本就对你无意。” 沈思琼诧异地盯着洛屿泽的黑眸,微微泛红,“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不想让你继续自欺欺人。” 他的声音冰冷倨傲,像是冰碴子,重重地击碎她脆弱的心脏。 “那你最开始为什么答应娶我?” 沈思琼狠狠地咬牙,“你娶了我,却不好好待我,这对我不公平。”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放你自由。” 沈思琼眼底的光突然湮灭,“放我自由?你说得容易。” 舌尖泛起苦涩,每咽一口吐沫,她就觉得反胃。 “我堂堂一个沈家嫡女,要是被休回家,你觉得日后我的生活能好过到哪里去?” 沈思琼攥紧拳头,差点就要哭出声。 洛屿泽早就考虑到她的顾忌,起身,从自己随身携带的竹筒里抽出一张纸。 沈思琼展开,发现纸上只写了他的名字,还有手印,其他全是空白。 “这是?” “无论你是想和离,还是想休夫,都可以。” 沈思琼微微一怔。 “你竟然不休我?” “是我对不起你。” 洛屿泽承认,他晾着她这么久,确实对她不公。 但他也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内心去睡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所以他能给她的补偿,只能是这一纸合约。 “如果你还有别的要求,尽管往上面写,只要我能满足你,我都会尽力满足。” 沈思琼突然有些犹豫,她用力扣着怀里的汤婆子,“你认真的?” 洛屿泽站在窗前,转过身,烛光映在他的侧脸上,隐约透出一丝凉意,“沈小姐是个聪明人,应该能猜出我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听他连称呼都变了,沈思琼自嘲地勾起唇角,“我什么时候离开合适?” “随你。” “哪怕你不想离开,我也没意见。” “但我不可能对你动心。” 沈思琼突然有种被人当场撕破伪装的恼羞感,“你以为所有的福气都是要靠爱维系吗?” “就算我没本事让你动心,但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发妻。” “无论你爱不爱我,我都是洛家下任主母。” 沈思琼稳坐在椅子上,扬眸看向不远处的男人。 她承认,他冷漠、无视自己的时候,她确实心痛。 这三月以来,她有过期待,有过妒忌,有过失落。 即便她做什么,都暖不热他的心。 她是个现实的人,一旦发现他无法抓牢,她宁愿不要。 当洛屿泽确定她最在意的并非他时,突然舒了口气。 屋外。 素莺故意扯着素喜站在洛雁的屋外,大声言谈。 “素喜,姑爷的心思还真是难藏。” “咱家小姐行动不便,姑爷也不舍得离开。” “他们小夫妻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胶似漆啊!” 素喜皱着眉警告她,“小姐要知道你又胡说八道,又要罚你。” 素莺没想到素喜半点不配合,气得要去拧她的胳膊,“你不乱说,小姐怎么会知道!” 屋内烛光明亮,却耀得人眼花。 “嘶。” 尖锐的针头一下挑破细嫩的手指。 洛雁盯着溢出来的血珠,明明伤口没有多疼,她却觉得痛彻心扉。 破损的感情该如何修复? 即使她用尽各种办法向他靠近,都无法求得他的信任。 哪怕他愿意听她半句解释。 就半句也好啊! 石榴用干净的帕子替她捂住伤口,注意到她低落的眸光,“姨娘,您别听外面的人胡说八道。” 洛雁苦笑着摇头,“我没事,不是因为她们。” 她难过,是因为她讨厌患得患失的自己。 讨厌怅然若失的感觉。 讨厌自己的卑微。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期待他重新爱上她吗?还是期待她愿意为她背叛整个家族? 别做梦了。 佛说过,他们是孽缘,在一起只是互相折磨。 上天注定他们肯定要分开,她何必为了莫须有的事情劳神费心。 洛雁缓过神,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石榴却攥着她的手,“姨娘,奴婢能够看得出来,姑爷心里是有您的。” “石榴,别再提了。” 夜三更,洛雁突然被院内的吵闹声惊醒。 石榴支起窗棂,扶着洛雁站在窗前。 洛雁裹着毯子,勾着头想看得仔细些。 只可惜她屋前有棵树挡着,她只能看清几道人影,不过听声音可以辨出,好像是青儿。 还带有哭腔。 “爷,妾真的见鬼了!” 素喜推着沈思琼出门,见青儿头发凌乱,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跪在地上,上衣还有几处被撕扯的痕迹,沈思琼连忙让人给她披上长袍,示意进屋再说。 洛屿泽散发垂腰,身上袍子松垮,俨然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青儿一进门,就扑在洛屿泽脚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真的有一个鬼吊在妾屋的梁上,穿着红衣、头发到腰,脖子上缠着白色的纱条,妾真的要被吓死了!” 洛屿泽向旁挪了挪,随便点了个人上前将她扶起来。 青儿还想跌进他怀里寻求安慰,又被他躲开。 青儿委屈地直掉眼泪,一个劲地重复自己害怕。 素莺素喜去屋里查看后回来,发现并无异样。 洛屿泽黑着脸,无奈地看了眼青儿,“你做噩梦了。” 青儿却笃定,“妾绝对没有做噩梦,妾真的见鬼了,你看妾身上,还有被鬼抓过的痕迹呢!” 说罢,青儿突然将衣服敞开,露出白花花一片。 洛屿泽连忙抬手捂眼,刚要摆手让人把她拖下去。 没想到青儿直接上前抓住他的手,一个劲地往自己胸上贴,“爷!你摸一摸,妾这里真的有鬼留下的抓痕!” 第111章 你还真是个灾星 “妾敢对天发誓,说的都是真话!” 素喜上前查看,发现白花花的两坨上确实有几道抓痕。 “真有鬼?” 沈思琼突然心底一毛。 怎么她一过来就闹鬼? 洛屿泽一口否决,“世上本就无鬼,作祟的都是人。” 青儿突然哭得更大声,“如果是人的话,妾的清白怎么办?” 素喜的余光落在青儿染了蔻红的指尖上,微微歪头,轻声问道:“青姨娘,有没有可能,您身上的抓痕是自己挠的?” 她刚注意到青儿脖颈处有几颗红点。 从进门起,她一直在挠脖子,好像是过敏。 但是这里并没有过敏的词汇,她该怎么表达出口。 青儿委屈巴巴,“爷知道我最怕疼了,我怎么可能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灰白色的细烟从青花缠枝的香炉缝隙溢出来,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甜腻的清香,好似茉莉盛开时的芳香。 洛雁打了个哈欠,将书合上。 石榴温了壶茶水进来,“姨娘,您换香了吗?” “没啊,还是之前的。” “但是奴婢怎么觉得味道好像不一样?” “是吗?” 洛雁起身,毯子从她腿上滑落,她抬手一捡,随意丢在塌上。 她走到香炉旁,轻轻用手在空气中拨动两下,确实不对劲。 许是她这两日稍微受了寒气,有些鼻塞,所以没有第一时间闻出来。 石榴刚从外面回来,很容易就察觉到异常。 要不是冬日要烧炭,她也不想燃香。 即便再好的炭火,烧起来也有一股糊味,不用香料的话,会呛鼻。 但她又不喜欢闻太浓的香,便让石榴去领了些百合花回来,晒干碾碎制成淡香。 怎么会变成茉莉香? 石榴正打算给她斟茶,突然间,她的手猛地一抖,茶水从杯子边缘洒出来。 石榴手忙脚乱地要去擦桌上的水,突然眼前一晕,幸好扶着桌子,才没摔倒。 洛雁连忙打开香炉盖子把香灭了,又挑开门窗,让冷风把屋里的残香刮走。 又把石榴扶到床上。 石榴回过神,喃喃道:“姨娘,刚才我突然就使不上力气了,还有点晕。” “你平时闻茉莉花会有这样的反应吗?” 石榴摇摇头,“不会啊,我家后院还种了茉莉花呢,一到季节,我娘就会做茉莉花饼。” “你躺着别动。” 洛雁起身将香炉里的香灰全部倒在帕子上,仔细辨别香灰的颜色。 果然跟她用的百合香不太一样,茉莉香的颜色有些发灰。 至于这里面有没有掺杂的东西,她就不确定了。 石榴激动地起身,“姨娘,我这就禀告老爷,有人要害你。” 洛雁却将她拦下,“算了。” 石榴不解,“为什么?别人都算计到您跟前了!” 洛雁半带无奈地苦笑道:“就怕他觉得我是自导自演。” 青儿今晚已经闹一出了,要是她再接着闹,岂不惹他厌烦。 “姨娘,事关您的性命,老爷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石榴,他没你想的那么大度。” “姨娘,您是不是把老爷想得太坏了?奴婢觉得老爷心里还是有您的。” “我困了。” 洛雁尽量控制自己不去乱想。 即使她刚才有一瞬间的后怕,如果石榴没有发现这香的问题,她要是闻上一晚上,会不会在睡梦中就死了? 还没等洛雁重新躺回床上,门突然被破开。 是青儿。 “洛雁,你这个贱人,竟然想置我于死地!” 青儿气冲冲地将她推倒在地上。 幸好素喜及时阻拦,只怕青儿的爪子已经挠在她的脸上。 洛雁一脸惊讶。 “你做什么?” 青儿毫不避讳,直接扒开自己的衣服,露出前胸的红痕,“都是因为你!害得我把自己抓成这样!” 素喜在一旁解释,“青姨娘用了您调制的香料,得了赤疹。” “好在剂量用得不多,只是轻微有些症状,不会致死。” 幸好沈思琼把她留下盯着青儿,不然她就错过了她报仇这一幕。 洛雁困惑地看向青儿,“我何时送了你香料?” 青儿只顾着寻仇,忘记了最重要的事。 香料是她偷来的。 为了不让她怀疑,她特意把自己的香料挖出来添了进去。 洛雁从青儿迥异的眼神中已经猜到了她的做法。 怪不得她会闻见茉莉花香。 青儿平日里最爱用的就是茉莉花的香料。 洛雁让石榴拦着青儿,并不打算轻易放她走。 “你私换我的香料,又冤枉我。” “看来你身上的抓痕还是不够多!” “你想做什么?”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知道是谁在她的香里动的手。 青儿果然不够聪明,竟然主动跑到她跟前自爆。 可是,她有一点觉得奇怪。 为什么青儿之前用自己的香没事,她们两个人的香一交换,就出事了? 石榴闻了她屋里的香会头晕恶心。 青儿起了赤疹。 素喜把两人分开后,连忙去通知沈思琼。 没多大会儿,沈思琼就来了。 紧跟在沈思琼身后的还有洛屿泽。 洛雁本不想把事情闹大,但纸终究保不住火。 洛屿泽一进门,就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讽刺一笑,“你还真是个灾星。” 他的笑容冰冷刺骨,惊得洛雁浑身发凉,半晌说不出话。 沈思琼让素莺取来青儿香炉里的香料跟洛雁屋里的做对比,只见她用银簪拨弄几下,又用帕子蘸水轻轻沾了一小撮。 不一会儿,她便在纸上写下两行配方。 “用量不同,有时候也会影响用途。” “少百合多茉莉,容易让人致幻、头晕、恶心。” “多茉莉少百合,按理说应该不会有问题,许是李氏不耐受新的香料,所以会起赤疹。” 断了案,沈思琼看向青儿,“李氏,你为什么私自换洛氏屋里的香?” 青儿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妾只是觉得洛氏屋里的香好闻。” 洛屿泽刚一直保持沉默,在青儿解释后,他突然蹦出三个字,“说真话。” 青儿扬起头,泪眼婆娑,“爷,妾说的就是真话。” 沈思琼面无表情,“既然你喜欢她用的香,大可明明白白地同她讲,让她匀你一些,何必偷?” 青儿振振有词,“主母,妾一开始也没想偷,都是洛氏太抠,不愿意匀给妾,妾才出此下策!” 洛雁出声打断,“你说谎!你何时向我讨过香?我何时说过不给你了?” 第112章 人心要是冷了,就暖不热了 “够了!” 洛屿泽面上带了些愠色,眼底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地是轻蔑和嘲讽。 他看向洛雁,“你刚亲口承诺,愿意把香匀给李氏。” “既然如此,这几日你就带在屋里做香,不做出这一冬天的用量,不准解禁。” 沈思琼眼底腾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既震惊,又有些害怕。 洛雁好歹也算是他的枕边人,他说罚就罚? 更何况这件事不一定是她的错。 李氏呢? 沈思琼脸颊上的肌肉在隐隐抽动,忍不住瞄了他一眼。 只见他眸光阴森,“李氏,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替你做主。” 青儿欣喜若狂。 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爷,您当真要奖赏妾吗? 洛屿泽点了点头。 青儿突然挺直腰杆,“妾对她提什么要求都行?” “随你。” 一句轻飘飘的“随你”砸进她心里,仿佛巨石沉重。 洛雁缓慢抬眸,指尖被她压得发白。 霎时间,耳边嗡嗡作响,外界的一切信息她都无法接收。 她扯出一抹惨淡的笑,真心觉得荒唐! 她猜想的果然没错! 他压根不会帮她,只会嫌她死得不够早。 石榴贸然出声,“我家姨娘有什么错?她又不知情!” “闭嘴!” 洛屿泽轻描淡写地扫了石榴一眼,“你对她忠心也是白搭,不如担心一下自己能活多久。” 洛雁喉头突然一哽。 被她牵连的人不止一个。 她曾经的两个丫鬟,还有她娘,和她弟弟,还有洛屿泽。 除了她已经死去的丫鬟没办法说怨,她娘和她弟弟不会跟她说怨,唯一怨她的只有他。 她怪不得他。 毕竟是她先把霉运带到他身上的。 所有沾了她的人都会倒霉,像她这种人,怎敢奢求跟他长相守。 青儿眼珠子一转,突然指着石榴,“爷,奴婢想要她!” “不可以!” 洛雁将石榴护在身后。 态度一下子软下来,“爷,奴婢求您。” “现在才知道讨好我,晚了。” 洛屿泽意有所指。 沈思琼突然开口,“李氏,你身边很缺丫鬟吗?” 青儿正沉浸在自己终于被在意的喜悦当中,完全忽视了沈思琼的存在。 在这后宅里,沈思琼才有资格支配妾室屋里的用度以及人员调动。 青儿此举无疑是触碰了她的禁忌。 她却没有意识到。 青儿:“回主母的话,妾不缺,但是妾也不介意多一个人。” 沈思琼斜了一眼洛雁苍白的脸色,莫名有些同情。 她冷着脸看向青儿,“按照你如今的身份,还不配有两个贴身丫鬟。你究竟是想多个人伺候,还是想挑衅我这个主母?” 青儿后知后觉,立马耷拉下脑袋,声音颤抖,“妾,妾不敢!妾一时嘴快,没过脑子,妾不要人了,不要人了。” 沈思琼忐忑地看了眼洛屿泽,生怕他跟自己作对。 幸好他并没有开口。 沈思琼继续说道:“爷,李氏屋里香味估计要散一晚上,今晚就让她跟妾睡。” 青儿没想到自己还没讨到好处,就被人套走了。 即使她不情不愿,但是洛屿泽点了头,她也只能妥协。 洛屿泽先行出屋。 沈思琼让素喜先把青儿带回去收拾床褥。 她看了一眼洛雁,见她余魂未定,淡淡说了一句:“后宅的女人都是这么熬过来的,男人嘛,喜新厌旧很正常。” “你要是不能接受,趁早出家念佛,咱们院里也能少一份开销。” 洛雁心如一汪死潭,“多谢主母提醒。” 待人都走后,石榴突然抱紧洛雁,放声大哭,“姨娘,奴婢刚才真的吓死了!” “要是奴婢真的被青姨娘要去伺候,奴婢不如去死!” “奴婢这辈子只认您一个主!” 洛雁把眼泪生生吞了回去,“石榴,万一有一天咱们主仆被迫分开,你绝不能寻死觅活,你一定要活下去,连带着我的那一份骄傲的活下去!” 经过今天,她心里已经有了算盘。 她必须为石榴提前寻一个下家,以防她出现意外,石榴孤苦无依。 石榴一大早拎着饭盒去食堂领饭。 刚好撞上顶着黑青色眼圈的青儿。 青儿一回到自己房间,就将怀里的手炉砸在地上,炭灰撒了一地,她身边的丫鬟连忙俯身去收拾,“姨娘,您别气了。” 青儿怎么可能不生气。 主母分明就是针对她! 明明爷都说要给她奖励了,结果被她打断! 打断就算了,她还要将她扣下,抄了一夜的经文! 青儿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腕,想起自己抄的那二十几页经文,突然胸闷气短起来。 她口口声声说让她学会静心,分明就是想让她更加糟心! 洛屿泽透过门窗看见青儿从沈思琼的房间出来,起身出门,扣响沈思琼的房门。 “进。” 见到是他,沈思琼却挤不出半点笑容。 “爷昨天折腾到半夜,怎么不多睡会儿。” “你不也一样。” 洛屿泽给自己斟了杯茶,刚坐下,听见沈思琼说:“妾睡不着。” 洛屿泽还算镇定,“用不用给你开点安神汤?” “多谢爷关心,妾暂时用不到,昨夜睡不着只是因为有心事。” “因为什么?” 沈思琼能察觉出洛屿泽实在试探自己。 她也不加掩饰,“因为妾觉得自己并不了解爷。” “你是不是觉得我冷漠、无情、心狠?” 沈思琼摇了摇头,“妾觉得爷有些无理取闹。” 洛屿泽闻声放下茶杯,“怎么无理取闹?” 沈思琼与他对视,“爷是在跟洛氏怄气吗?” “没有。” 洛屿泽干脆的否决。 “看来是真的。” 沈思琼证实自己的猜想不错。 “爷既然在意洛氏,为什么又要对她恶语相加?” “妾虽然没办法得到爷的心,但妾明白一个道理。人心要是冷了,就暖不热了。” “洛氏性子虽然直,但她并非不是个好相与的。” 洛屿泽挑起唇角,“你刚开始对她可不是这个态度。” 沈思琼叹了口气,“同为女人,何必刁难。” “你如今倒是通透许多。” “爷倒是比一开始糊涂许多。” 沈思琼丝毫不怕他生气,“只怕爷再继续这么折腾下去,早晚人心两空,追悔莫及。” 第113章 让你静心,又没让你戒色 “爷自己好好想想。” 洛屿泽暗眸,内心一时五味杂陈。 一日风平浪静。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石榴刚把餐碗摆好,门突然被推开。 一阵冷风窜入,吹撩着她的衣袖。 她迟缓回头,对上洛屿泽那张阴黑的脸。 快要与身后的夜色融为一体。 洛雁有些无措。 她又惹他了? 洛屿泽的心情就像是山里的天气,分为两种,冷、更冷。 石榴扫了两人一眼,自顾自地嘟囔道:“但我只领了一个人的饭。” 房间静得连掉针都能听见。 更别提说话声了。 洛屿泽的脸色明显又黑了一度。 深如古潭的眸子幽幽地与洛雁对视,“她是不是替你说出了真心话?” 洛雁偏了下头,“石榴不是那个意思。” “那我留下?” 洛屿泽打量她的表情。 洛雁神色淡淡,“爷请便。” 石榴连忙又取了副碗筷摆在洛屿泽面前。 洛屿泽扫了眼桌上少得可怜的饭菜,忍不住蹙眉,“晚膳难道不是三菜一汤,两荤一素,怎么你这只有两道素菜?” 他明知故问,想要借此化解两人之间的尴尬。 没成想洛雁却笑道:“奴婢口味淡,喜欢吃素。” 洛屿泽被噎住。 欲动筷又放下。 他把自己锁在藏书阁一整日,心焦气躁。 刚回听雨楼,腿脚就不受控制地往她的屋里走。 见她这般云淡风轻,他突然有些捉摸不透。 她不该跟他示弱吗?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 洛屿泽只能主动提及,“昨晚的事” 洛雁突然出声打断,“爷,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您已经有了决断,就没必要再纠结了。” 洛雁害怕他出现,是为了满足青儿的私欲。 更害怕他帮青儿把石榴抢走。 洛屿泽总觉得她好像在畏惧什么。 他就这么可怕? 他沉着脸转了个话题,“你怎么不问问我今天去了哪里?” 洛雁扬起眸,“这里是爷的地盘,爷去哪里,都是爷的自由。” 洛屿泽示意石榴离开房间。 石榴刚走,洛屿泽便抢过洛雁手里的筷子摔在桌上,直接将人拉入自己怀中。 葱白的指尖挑着她的下巴,薄唇在她耳边轻轻呼气,“既然这是我的地盘,那我现在办你,也在情理之中。” “爷,您说了让奴婢禁足静一静心,怎么能?” 温热的指腹突然滑过她的唇瓣,“让你静心,又没让你戒色。” 洛屿泽缓缓挑起唇角,慵懒的嗓音从贝齿间溢出,“该怎么做,就不用我教你了。” 洛雁眸底闪过一道诡异的光。 察觉到洛屿泽的手指逐渐向下,刚要挑开她的衣服,被她顺势一挡。 “爷,奴婢身子有些不适,您今天要是着急的话,不妨换个人。” 洛屿泽掰过她的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你在拒绝我?” “奴婢又不是下田耕地的牛,总有累的时候。” “少拐弯抹角地骂我。” “奴婢没有,奴婢贬低的是自己。” 洛屿泽压着火道:“你在为昨晚的事生气?” 洛雁摇头,“奴婢不敢。” “你说的是不敢,但不代表你不会。” “爷忒会咬文嚼字,奴婢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但愿是我想多了。” 洛雁不敢深入探究他的真实想法,生怕那根无形的绳索再次勒住她的喉咙,使她整个人处于恐慌不安的状态。 她强行逼自己屏除杂念,“爷总是不信奴婢的话。” 洛屿泽眸光森冷:“因为你不值得信任。” 莫名地,一阵寒潮在他心头刮过。 他松开她,起身理好衣服,转身离开。 石榴站在门口的大树下张望,见到洛屿泽满身怨气地离开,连忙进去找洛雁。 见洛雁呆滞地坐在椅子上,她低声询问:“姨娘,您跟爷又吵架了吗?” 又? 洛雁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爷对我一直都是这样,习惯了。” 付元原本也在门口站着,手里还提了个篮子。 见洛屿泽一声不吭地离开,他也不清楚自己是该留下篮子还是拎回去。 最后,付元还是选择拎着篮子追上去。 篮子里时不时发出“喵呜”的声音。 直到付元赶上洛屿泽。 “爷,礼物还送吗?” 洛屿泽掀开盖在上面的棉布,看了眼缩成一团的小家伙,轻轻“啧”了一声。 “我留下它干嘛?” 付元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属下这就给雁姨娘送去。” 他好不容易才在山脚下的村庄里找到这通体雪白,又是鸳鸯眼、头上还带一撮黑毛的小猫崽。 付元刚打算去送猫,洛屿泽突然喊住了他,“别让她知道。” 他还在跟她置气,怎么能上赶着送礼物。 付元看出他的小心思,“包在属下身上。” 付元选了一种最简单暴力的方法,撬开窗户,直接把猫丢进去。 趁着没人发现时,他迅速离开。 操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阻碍。 直到石榴感觉到冷风,还以为自己忘了关窗。 刚走到床边,听见矮榻上传来猫叫声,低头一看,一只肥嘟嘟的小毛团子正在洛雁用来盖腿的毛毯上打滚。 石榴惊讶地说不出话,只能将小毛团子揣在怀里,立马送到洛雁跟前,“姨娘,这小家伙怎么跑到我们屋里了?” 石榴心头酥酥麻麻,眼都看直了。 小猫扬着小脑袋,继续喵呜喵呜地叫。 脸颊两侧的腮毛炸着,粉嫩的小鼻子、小嘴和小爪子在空中狗爬。 竟然还是鸳鸯眼。 洛雁没想到自己曾经撒的谎竟然成了真。 她注意到小猫眼里的瞳眸还没褪去,“这猫才足月,怎么爬进来的?” 石榴猜测,“会不会是母猫丢进来的?想让我们替她养孩子?” “我之前就在见到过,有野猫衔着自己孩子去了我们村的地主家,结果被那该死的扒皮吃得只剩一张皮丢了出来。” 石榴边说边打了个寒战,当年血腥的画面还记在她的心里。 “姨娘,我们能不能留下它?”石榴环着她的胳膊撒娇,“要是我们不收养它的话,外面这么冷,它又被母猫遗弃了,要是不管它的话,它可能会饿死。” 洛雁见石榴喜欢得紧,也没拒绝。 石榴惊喜不已,“姨娘,要不您给它起个名字。” 洛雁刚好抬头瞧见窗外落下的雪花,低头思忖片刻,扬唇道:“不妨就叫踏雪,它迎着雪来,身上的毛又跟雪一样白净。” 石榴点头,“好啊好啊,有小踏雪陪着我们,咱们以后就不孤单了!” 洛雁点了下头,突然想起府里的规矩。 第114章 不是累了,还有力气打架? 侍妾不能私自养宠,必须先征得主母同意。 为了不让旁人揪住错处,她连忙写了封请示书,让石榴送到正屋。 结果沈思琼还没从锦绣院回来。 石榴在门口踌躇,却被素莺以为她居心不良。 非要给她安一个欲行偷窃的罪名。 石榴挣扎时,不小心踹了素莺一脚。 素莺却以为她是故意的,两人很快扭在一起。 石榴毕竟年纪小,虽然最近被洛雁养胖了些,看起来还是瘦瘦的。 素莺又下了狠手,很快她便占了下风。 青儿抓了把瓜子倚在门口,乐呵地看着这一幕。 忍不住冷嘲,“我说石榴妹妹啊,你昨天要是主动跟我走,也不至于今天挨这顿打了。” “你那个没用的主子呢?只会当缩头乌龟!” 洛雁听见外面的吵闹声,支开窗户。 辨认出石榴的尖叫。 她立马抓紧手里的棍子,压根不带想地冲了出去。 素莺看见洛雁手里举着的棍子,依旧嚣张,“你一个失宠的婢妾,还想打我?” “放开她!” 洛雁看见被素莺压在身下的石榴,瞬间上火。 “我偏不!” 素莺故意当着洛雁的面扇了石榴一个嘴巴子。 洛雁彻底忍不了,丢掉手里的棍棒,冲过去揪住素莺的衣领,抬手还了她一个嘴巴子。 素莺疼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你还敢打我!” “一报还一报!” 洛雁只是看着娇柔,但她并非柔弱不能自理。 素莺看着浑身是力,却很容易被她制服。 刚好这时候,洛屿泽同沈思琼一道从外面回来。 见到院里混乱的一幕。 沈思琼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确定不是在做梦,瞬间黑了脸,“你们在闹什么?” 青儿屁颠颠跑过来作证,“妾可是全看见了。” “是洛雁的丫鬟先动的手!” “你撒谎!明明是素莺先动的手!” 石榴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一个头,“主母,主君!是素莺先冤枉奴婢偷窃,奴婢就反驳一句,就被她拽着头发拖到地上挨打!” “姨娘是为了救我,才跟素莺起了争执。” 沈思琼深吸一口冷气,“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洛屿泽淡淡扫了洛雁一眼。 注意到她被抓乱的衣服,披散在肩头稍微凌乱的乌发。 以及一张赤红的脸。 “洛氏,你不是累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力气打架。” 洛屿泽的声音像冰雹般砸下。 沈思琼忍不住斜了他一眼,仿佛在说:合着她昨晚的话白说了。 为了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沈思琼主动下了定论,“一场乌龙,也值得你们这么大动干戈!” “既然都动了手,那就是坏了府里的规矩,甭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要受罚。” “各自回屋抄一百遍家规,不抄完不准吃饭。” 洛屿泽刚要开口,却被沈思琼的眼神制止。 洛雁抬眸间,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交流,一时间有些心冷。 怪不得他没有继续挖苦她,原来是把主动权交到了沈思琼手里。 他对她动心了吗? 洛雁不敢再多看,连忙扶着石榴回屋。 洛雁替石榴上了药,见她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姨娘,都怪奴婢拖累了您!” “你别多想,咱们主仆一体,我受欺负,我怎能袖手旁观。” 洛雁安慰她,“等会儿你替我研墨,我抄。” 石榴更加愧疚,“姨娘,我也想替你分担。” “以后,你先好好练字。” 石榴学习的心一下子达到巅峰,“嗯!奴婢以后再也不偷懒了!” 正屋。 沈思琼刚让人关进房门,就抬起眼,瞪着素莺,“跪下!” 素莺紧张不已,先出口替自己的辩解,“小姐,她们主仆真的可疑!” 沈思琼端起手边的茶水,直接泼到素莺脸上。 都被她抓个正着了,她还不认错? 素莺拉扯唇角,一脸难以置信,“小姐,您不信我吗?” “我之前跟你说话你全当耳旁风了?” 女声冰凉,如寒冰般渗人。 “你和素喜是我的陪嫁丫鬟,你们在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她的脸面。你今日当众打人,跟打我的脸有什么区别?” “我已经纵了你不止一次,这次一定要让你长记性!” “除了家规,你再去领十个手板!” “素喜替我盯着。” 沈思琼咬紧牙齿,落寞就像萧瑟的树叶,孤单一片落在心头,经不起风吹,也经不起雨打,脆弱不堪。 在这偌大的洛府里,她竟连个可以交心的人都没。 素莺虽然对她忠诚,但她思想过于简单,容易被人反利用,不宜办事。 素喜做事滴水不漏,但她却觉得她这般细腻的心思于她而言并非好事。 毕竟她不像素莺一样,从小陪自己一起长大,她不能确定她的真心。 素莺被打完手板后,直接把自己锁在房间。 就连素喜想要回去加件衣服,她也不愿意让她进、 素喜看得出来,她这是把自己发泄不出来的怨气全部撒在了她身上。 谁让沈思琼安排她来盯着她打手板。 她还不肯放水。 她原以为素莺就是小孩子脾气,气一会儿就忘了。 没想到她晚上换完班后,刚回到房间,一掀开自己的被子,突然闻见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像是臭鸡蛋混杂着被开膛破肚的老鼠尸体一同腐烂。 她被恶心的反胃、干呕。 紧接着,她捂住鼻子跑出房间,又一口气离开院子,在后院漫无目的地闲逛。 直到她感觉到累,才扶着蹲下来。 她喘了口气,尘封的记忆突然浮现在眼前。 在另一个世界,她确实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出生、上学、毕业、上班、相亲。 按部就班地活着。 她越是想维持这种平衡,就越容易被人破坏。 因为学习优异,所以被人针对。 又因为长相平平,所以被人霸凌。 校花学霸朝她泼拖把水,喜欢校花学霸的舔狗往她的书包里偷放死耗子,校花学霸的追随着朝她身上丢发臭的鸡蛋 素喜将头埋进臂弯,不敢大声哭泣。 “你是谁?为什么哭?” 温润的男声就像一道春风,吹散她心头的阴霾。 素喜抬起哭肿的眸,月影摇曳间,她对上那双温柔内敛的眼。 洛邢林披了件月白色的长袍,脖领处的绒毛将他细长白嫩的颈遮住,长身玉立,有种遗世独立的干净。 弯眸浅眯,眼底透出的关切就像一汪热泉,将她融化。 “你是大嫂身边的素喜姑娘吗?” 第115章 找你睡觉,还得先申请? 素喜眼底划过一抹惊诧。 他是洛府的三少爷,她是从外带进来的奴婢,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没想到他竟记得她。 “是。” 素喜不敢抬眸多看,生怕自己陷进去,“奴婢无意扰三少爷的清净,还请三少爷见谅。” 洛邢林见她这般小心谨慎,淡淡一笑,“素喜姑娘说笑了,这条道上又没刻我的名字,怎会扰我清净?” 素喜不敢应声,将头埋得更低。 洛邢林并没问完就走,而是向前迈了一步,从长袍里伸出手,“先起来。” 素喜愣了一下,还是没敢把手搭上去,自己扶着墙站了起来。 “多谢三少爷。” 洛邢林并没多说什么,默默地将手又缩了回去。 倒是个小心的人。 洛邢林仔细打量素喜的脸庞,鹅蛋脸配上杏儿眸,圆圆鼻尖与桃心唇,像是花园里被精心培育的月季花,娇嫩无比。 虽然不能一眼惊艳他,但细看下来倒别有一番风味。 “奴婢先走了。” 素喜想走,却被洛邢林喊停,“等等。” “素喜姑娘还没回答我的话,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一个人蹲在这里哭?” “奴婢没事,只是有点想家。” 素喜清楚,自己的委屈只有自己知道,与任何人倾诉都没用。 洛邢林能够察觉出她的有意回避,直接堵住她的去路,“今夜相遇便是缘,素喜姑娘可愿意陪我小酌一杯?” “谢三少爷赏识,只是奴婢不胜酒力,还是算了。” 素喜不想招惹洛府的少爷们。 洛邢林也没强留,但在他回屋后,却提笔在自己藏在床下的本子上添了个新名字。 素喜吹了一阵冷风,头脑已经清醒许多。 这并非她原本的世界,在这里,人有高低贵贱之分。 仅凭她之力,无法改变这个世界的秩序。 没办法人人平等。 更没办法要求尊重。 活下去才是她唯一所想。 素喜点灯,强忍着恶心将被子上的东西清理出去。 好在她还藏了点糕点充饥,两百遍家规抄完后,石榴立马交到正屋。 沈思琼也没继续刁难,还特意让人把晚膳送了过来。 石榴吃饱喝足,就去逗弄小猫。 正当洛雁盯着一人一猫乐呵时,石榴突然把小踏雪送到她跟前,“姨娘,你觉不觉得这只小猫跟老爷长得有点像?” “哪里像了?” “眼睛啊。” 洛雁忍住不笑,“你越来越会扯了。” “奴婢没扯,奴婢是真的觉得老爷的眼睛跟小踏雪一样,藏了许多心事。” 洛雁一怔。 “你看出什么了?” 石榴眨眨眼,“那奴婢就说实话了。” “奴婢觉得只要您出现,老爷的眼里就全是您。” “是吗?怪不得他觉得我碍眼。” 洛雁并没多想,用手指挠了挠小踏雪的下巴。 小踏雪舒服地呼噜呼噜,石榴也被转移注意力。 门外。 付元见洛屿泽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刚刚平和的脸色霎时间阴云密布。 怎么少爷每次听墙角,都能正好听到他不想听的。 洛屿泽最终还是选择离开,“去夫人那里。” 沈思琼刚打算动筷,听见推门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幽幽冒出一句:“被拒之门外了?” “你盼我点好。” 沈思琼无奈地撇撇嘴,“我这人就这样,盼不得你比我过得好。”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还没见面。” 自打两人公开布诚后,沈思琼就成了他的头号军师。 虽说他之前也会跟付元商量,但付元毕竟是名男子,论细心,还不如他。 再加上他藏了这么久的心事被沈思琼一语戳破,他在她跟前也没什么好瞒的。 “爷还真是没用。” 沈思琼无情嘲讽,“礼物都送出去了,正事却没半点进展。” “爷要是再这么墨迹,以后就别来问我了。” “我很忙的。” 她这两日一直呆在锦绣堂,哪怕什么也不干,也要给婆母添堵。 正因为她什么也不抢着干,婆母也没有理由把她赶走。 有她在,她也做不成事。 白耗时间。 沈思琼不介意拉长战线,到时候肯定是婆母先坐不住。 洛屿泽神色一变,“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沈思琼摇头,“没有,爷要是不按照我的要求做,也别想着跟洛氏重修于好了。” “那些话我说不出口。” “爷平时阴阳洛氏的时候倒是一套一套。” 洛屿泽被噎得说不出话。 他在纠结中又虚晃一日。 天刚黑,膳食就送到屋里了。 自打昨晚下雪,沈思琼便让自己的人去领了所有人的饭。 石榴打开食盒,惊呼一声,“姨娘,今天晚上有虾粥呢!” 石榴兴奋地给洛雁盛了一碗,一转头,见她捧起空碗。 她用骨节敲了敲桌面,半晌洛雁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魂。 “姨娘,您怎么跟得了相思病一样?” 石榴一语道破。 洛雁连忙将空碗放下,埋头喝了两口虾粥,小声嘟囔,\"我没有,别瞎说。\" “姨娘,您是不是想爷了?” 洛雁窘迫地放下勺子。 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石榴冲她眨眨眼,“姨娘,您要是一直口是心非下去,只会把爷推得越来越远,到时候您再想把爷找回来,就难了。” 石榴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她实在不忍心用笔墨在上面画一笔,委婉道:“就算我不口是心非,他也不会离我很近。” 他不信任她。 他与她之间横了一道断桥,桥下江水滔滔,很难复原。 石榴并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用她的眼睛看,郎有情妾有意,却要互相折磨。 “姨娘,想念是要说出口的。” “你从哪学的这些?” 石榴呲牙笑了笑,“从话本上。” 洛雁突然后悔教石榴认字了,好的不学,坏的全学会了。 洛雁刚想没收石榴的话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她回头,见一修长的黑影从后窗翻进来。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洛屿泽迈开长腿,快步朝她走来。 他周身冷气逼人,洛雁只敢悄悄对上他的眸,想要探出他此行的来历。 “爷怎么不派人提前通知奴婢一声?” 洛屿泽见她还是冷着一张脸。 眼里也没任何欣喜之色。 心头突然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堵。 他强行逼自己保持冷静,但黑眸里的火苗正在熊熊燃烧,“难道找你睡觉,还要先征求你的同意?” 第116章 我想看看你的眼 “当初爬床时,你怎么不提前问问我?” 兜兜转转,总会绕回这个话题。 洛雁嘲弄地勾起唇角,“奴婢要是问了,爷还让奴婢睡吗?” “废话。” 洛屿泽卸下厚重的袍子,露出里面的宝蓝色绸衣。 洛雁认出这是她在渝州给他做的那件,就是他口口声声说针脚粗鄙,比不上旁人那件。 结果到最后,还是穿在了他身上。 但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穿。 洛雁不动声色地偷瞄,对上他那皙白俊朗的脸,可望而不可即。 “你在看什么?” 洛屿泽注意到她在自己身上游离的眼神,冷不丁冒出一句:“已经提醒你少看些杂书了,听不进去。再过两年,你这心就脏透了。” “爷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洛屿泽与他对视,眼神笃定,“藏书阁里那本书是你拿走的?” “光顾着看,也不知道还。” 洛雁像拨浪鼓一般摇头,“不是奴婢拿的。”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有这样一本书。” 洛雁第一时间想到洛邢林。 但是她又不能明着说自己跟洛邢林见过面。 她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被夹在两块砖头里的核桃仁,轻轻一用力就会全部碎掉。 “爷,最近除了您,还有谁去过藏书阁?” “怎么了?” “万一是别人呢?” 洛雁恨不得把暗示写在脸上。 洛屿泽睨了她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好色?” “书藏在哪儿了?” 话还没说完,洛屿泽就自顾自地往屋里走。 洛雁突然一个灵光。 糟了! 床上还放着他给言公子做的衣服! 为时已晚。 洛屿泽已经走近床边,他眯着眼盯了一会儿,脸色一沉,“我记得,我应该没有买过这批布。” 洛雁只能撒谎,“是清婉妹妹给我的。” 虽说他脸上还是挂着不悦,语气为缓和一些,“清婉妹妹?你跟她还真是相见恨晚。” 好在他没有继续深究。 洛雁连忙让石榴把床上的东西收拾起来。 洛屿泽盯着铺好的床,眼神在她身上一晃。 “今晚我留下。” 见他不再提书的事,洛雁欣然答应,“爷想在这里住多久都行。” 洛屿泽扬起眉梢,“这还差不多。” 对上他的眼神,洛雁生怕对视久了,会激起他的兽欲,连忙岔开话题,“爷用膳了吗?要不要用虾粥?” “我吃你就够了。” 洛屿泽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刚要灭灯,突然感觉脚背一热。 一低头,发现一只小团子竟然在他的鞋上撒尿。 他刚要抬脚,洛雁立马快速地将小团子拎起来,塞进石榴怀里,“快带它出去。” 见她心急如焚的模样,好像他多暴虐一样。 他一个当人的,何必跟一个畜生计较。 可是当他看见她只关心猫不关心自己时,内心有一种莫名的占有欲在作祟。 “起名了吗?” “起了。” “叫什么?” “踏雪。” 洛屿泽轻嗤一声,“通体雪白,倒是跟它主人一样。” 洛雁总觉得今天的洛屿泽有些不对劲。 话变多了。 但句句又夹枪带炮。 听着怪别扭。 已经不记得是冬天的第几场雪了。来势汹汹。 好似在地上铺了一层鹅毛。 两人泡了鸳鸯浴后,洛雁已经有些乏了,怎料他一灭灯,他又翻身压在她身上。 床幔慢慢落下,如玉无暇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蛋,温柔地捋过她的发。 洛屿泽背对着月亮,一时让她看不清脸,只能分清轮廓。 他的影子投在墙上,缓缓颤动。 洛雁用手抓住他的肩头,将唇贴近他的耳边,轻喃一声,“爷,奴婢想看看你的眼睛。” 洛屿泽稍微顿了一下。 “为什么要看我的眼睛?” 洛雁鬼使神差道:“因为奴婢想看看爷的眼里都藏了谁。” “幼稚。” 洛屿泽刻意避开她的眼,落下一吻。 这次的吻热烈又凶猛。惹得洛雁浑身一惊颤。 洛雁却用手顶着他的胸膛,尽量把话说清晰,“爷是心虚了吗?”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爷既然不怕,为什么不敢跟我对视?” “” 洛屿泽敛回目光,不自禁地落在她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上面。 用力一顶。 洛雁很快就受不住,“爷,轻点。” 洛屿泽俯身衔住她的耳垂,“是你先点的火。” 天刚明,锦绣堂。 洛大夫人特意挑一大早出门,她这两日的头疼已经缓解不少。 虽然间接性还会头疼几下,但比刚来时已经好多了。 以防受寒,她特意带了鹿皮做的帽,里面加了一层棉絮,十分保暖。 即便如此,云霜仍有些担心。 “大夫人,晨起霜重,您要不还是再迟些。” 洛大夫人闻声瞪了她一眼,“再迟些,你觉得我还走得掉吗?” 她原以为沈思琼受了伤会老实,没想到她会变本加厉。 祭祖一事她绝不可能退让,所以她还是亲自接了过来。 让洛莹莹帮忙打下手,等她出嫁了,这权利自然还会回到她手上。 只有得没有失。 更何况祭祖并非小事,她也容不得出一点岔子。 祭祖不仅只有他们这一支,还有在新都的另外三支旁系和从其他州县赶来的另外六支远房。 今明两日都会提前过来住下。 云霜跟了洛大夫人多年,第一次见她这么苛待一个人。 哪怕她之前再不喜欢大爷纳的妾室,也不至于处处使绊子。 更何况沈家女也不是一个不肯干的人,云霜看过她整理的账簿,不仅罗列清楚,几乎不出错。 按理说谁家娶到这样的媳妇都恨不得烧高香,唯有大夫人像防贼一样防着。 难道这门亲事不是大夫人要死要活用全家人的性命做要挟才换来的吗? 怎么现在又不满意了。 女人心海底针,就连洛屿泽也摸不透自己母亲的做法。 母亲将同心牌交由他自己处理,却又暗中找人盯着他。 她全然不相信自己的亲生儿子,或许在她眼里,有他这样一个有污点的儿子是耻辱! “大哥,求你再相信我最后一次!” 听见枕边人的呓语,洛屿泽睁开眼睛,见她缩成一团,身子一抖一抖,他下意识伸出胳膊将她抱紧。 他很好奇。 自己昨晚在她梦里到底做了什么? 竟然让她卑微成这样? 洛屿泽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想要将她从噩梦中拉出来。 结果她突然睁开眼,盯着他的脸,突然哽咽起来,“大哥,你不要死。” 第117章 小白兔被大灰狼咬死了 “这么盼着我死?” 洛雁一下子清醒。 冷意从脚心窜到脑门,她生硬地为自己解释,“奴婢刚说了胡话。” 洛屿泽无情拆穿,“你说胡话的次数还真是频繁。” “我” 洛屿泽完全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起来,伺候我穿衣。” 送走洛屿泽,洛雁软着身子又钻进被窝里,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她刚醒,就听见屋外一阵喧哗。 石榴从外面回来,“是青姨娘,好像她身上的赤疹起得更严重了。” “怎么会?不是已经服过药了?” 石榴摇头,“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 “不过锦绣堂的人已经把青姨娘带走了,应该大夫人会管。” 洛雁点了点头,“只要不干我们的事就成。” 锦绣堂。 青儿解开衣服,让大夫人看向自己胸前的赤疹,密密麻麻,像是聚集的蚂蚁一样,令人触目。 起初只有胸前的几小块,如今已经蔓延到颈脖上,直逼耳后。 大夫人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让她把衣服穿好。 看得倒胃。 青儿泣不成声,“大夫人,妾肯定是被人害了!” 大夫人皱眉,“谁害你,有证据吗?” 青儿斩钉截铁,“不用证据妾也能猜出是谁害了妾!肯定是洛雁那贱蹄子!从妾伺候爷开始,她就处处跟我作对!” 大夫人半信半疑,“她害你,有什么好处?” 青儿扬眸,“她嫉妒妾的位份比她高。” “蠢货。” 大夫人冷冷刮了她一眼。 “李氏,你可还记得我交给你的任务?” 青儿突然心虚地低下头,“妾” “我让你去伺候大少爷,不是让你去争风吃醋的!” 青儿立马伏在地上,“但是妾现在成了这样,大少爷肯定不会来妾这里留宿。” “我不管。” 大夫人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一年后,你的肚子要是还没任何动静,就别怪我对你心狠。” 青儿惊恐得瞪大眼,被大夫人身边的人拖走。 好在大夫人还是让随行的府医给她看了病。 府医也说不出具体原因,“按理说,三服药已经能将您身上的赤疹逼下,若是情况愈发严重,应是源头还没彻底清除。” 青儿忧心忡忡。 一回到自己屋里,就开始翻箱倒柜。 动静惊动了回来理账的沈思琼。 “去看看隔壁又怎么了。” 素喜出去走了一圈,回来把情况讲明。 还没等沈思琼发话,素莺就在一旁自言自语道:“青姨娘明摆着是被人算计了。” 沈思琼斜了她一眼,“还不长记性?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空口白话是大忌,你无凭无据张口就来,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去,就是祸从口出。” 素莺委屈地嘟了嘟嘴,“可是小姐,奴婢当真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那你说说,怎么不简单了?” 素莺小嘴巴巴,“小姐可还记得,雁姨娘也是懂香的?” “她既然懂香,自然一下子就能发现香料被调换这件事,为何她没有第一时间禀告。非要等到青姨娘把事情闹大,才站出来说自己是无辜的?” “青姨娘因为香料起赤疹的事情整个听雨楼人尽皆知。” “她这时候动手,岂不更容易混淆视听。” 素喜听得直摇头。 她清楚素莺看不惯雁姨娘主仆,但也没必要这么针锋相对。 仅是因为一个懂香,就将人一棍子打死,未免离谱。 好在沈思琼并没因为她的话失去判断,淡淡道:“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你安生做自己的事。” 除了听雨楼这里,洛莹莹和钱氏住的幽香苑突然乱作一团。 昨夜,一匹狼不知怎地窜进院子里,把洛莹莹养了多年的兔子叼走了。 结果可想而知,兔子必死无疑。 洛莹莹得知这个噩耗后,当场晕了过去。 府医急匆匆从锦绣堂赶到幽香苑。 把完脉,开了两幅安神药。 洛莹莹服了药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下。 刚一闭眼,她就梦见自己的小兔子千疮百孔地躺在自己怀里。 她正伤心难过时,突然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朝她扑来。 她以为自己会被撕个粉碎。 结果等她睁开眼,一张模糊的人脸突然闯入她的视线。 她刚要伸手触碰,突然被一条类似丝带的东西缠住眼睛。 粗暴地触摸就像是万千蝼蚁在她身上啃噬一般,使得她浑身血液沸腾。 欲望如流水般从身体的缝隙里泄出,双腿被咬得发麻。 直到欢愉过后,她摘下丝带,想要看清伏在她身上那个人的脸。 结果突然感觉下身一阵疼痛。 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下面全是血。 “救命!救命!” 洛莹莹尖叫着醒来。 玉梅连忙用帕子擦去她额头上的冷汗,“小姐,您做噩梦了?” 洛莹莹刚点了下头,突然回过神,“玉梅,我是不是该来月信了?” 玉梅点头,“您的时间一直很规律,按理前天就该了。” 洛莹莹莫名恐慌,“那为何现在还没?” 玉梅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推迟,不过周大夫刚刚来把了脉,也没说什么,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小姐,您怎么突然问这个?是出什么事了吗?” 洛莹莹眼神闪躲,“没事,就随便问问。” 洛莹莹平时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毕竟有玉梅替她打理。 玉梅正是因为记得她的日子,所以出门前,特意把所有东西都备齐。 洛莹莹一来事,小腹、手脚就会冰凉,玉梅特意缝了个暖袋让她绑在小腹上,刚好可以兜住汤婆子。 但她刚才摸着自家小姐的手,滚热,半点要来事的迹象都没。 应该是前段时间贪凉伤了身子,养养就好了。 洛莹莹偷偷安慰自己,不过一次而已,不可能那么巧。 玉梅为了让她舒缓心情,特意趁着雪融时,劝她出去走走。 洛莹莹魂不舍守地走在小道间,突然听见身后的动静。 刚回过头,她便对上洛邢林那双澄澈的眸。 就像春风拂过细柳,温温柔柔。 “二姐姐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弟弟刚喊了你好几声。” “没什么。” 洛莹莹淡淡一笑,“你找我有事?” 洛邢林注意到她苍白的嘴唇,微微抿唇,“没什么,只是听说二姐姐最近遇到了不高兴的事情,所以弟弟特意做了二姐姐爱喝的红枣粥,想要讨二姐姐开心。” “不知道二姐姐愿不愿意赏脸去弟弟那里一趟。” 第118章 堂姐又怎样?照样没愧疚 “三弟弟太客气了。” 洛莹莹强装镇定,“不过一只兔子而已,我早就不难过了。” “那就好,我生怕二姐姐为此肝肠寸断。” 洛邢林捕捉到她低落的眸光,故意挑唇,“但我听说,那只兔子可是大哥送给二姐姐的。” 洛莹莹有意回避,“确实是大哥送的,不过我养着也只是图一乐。” 她不敢把难过的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 要是被有心人察觉出她的端倪,拿此事做文章深扒,她的秘密就守不住了。 洛邢林弯起眸,“二姐姐要是觉得孤单,弟弟再送二姐姐一只便是。” 洛莹莹轻轻摇头,“不必了,养着也麻烦。” “二姐姐莫不是嫌弃弟弟?” 洛邢林生了一张美人面,像只人畜无害的羊羔,一撒娇就让人难以抵抗。 “三弟弟多虑了,我是当真觉得麻烦。” “好。”洛邢林眨了眨眼,“既然二姐姐不想养兔子,喝弟弟熬的粥总行。” “弟弟费了好大功夫的。” 洛莹莹心头猛地一酥,一时难拒,只能跟他回了临风居。 临风居靠着后山,有一条小溪横穿院中。 洛莹莹见那泉水清澈,刚弯下身想要玩两下。 突然被洛邢林挡了回去,“二姐姐,别碰凉水,这时候对你身子不好。” 洛莹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瞬间羞红脸,“你怎么这么清楚我的事?” 洛邢林勾了勾唇,“因为我关心二姐姐啊,再说这事并不难猜。二姐姐每月总会有固定几日心情不佳,所以弟弟才想着给二姐姐熬粥。” “你有心了。” 洛莹莹有些感动,“不过我这个月还没到时候。” 洛邢林微微有些惊讶,“怎么会?不是每个月固定的吗?” 洛莹莹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你是男子,不懂也正常。” 洛邢林突然暗下眸子,神色有些慌张。 “二姐姐还是先进去坐,我安排双耳给您盛粥。” 双耳是洛邢林的心腹,打小就跟着他做事。 等洛莹莹进屋后,洛邢林扯着双耳绕到柱子后面,用力掐着双耳手臂,“把药加上。” 双耳犹豫,“是您之前让我用给谭姑娘的吗?” 洛邢林点头,“对,但是这次多放一包。” 双耳震惊,“可是少爷,那个药本就伤身,要是再加大剂量,岂不是?” 不用说,双耳也清楚自家少爷在慌张什么。 他已经不止一次帮自家少爷处理过这样的麻烦,但他并非真心想要做这种事。 更何况这次,他家少爷要下手的人竟然是二小姐。 双耳规劝,“少爷,二小姐可是您的堂姐,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怕您会后悔。” 洛邢林突然暴躁起来,“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我会后悔?”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然敢做,就不觉得自己有错。” “就因为他是我的堂姐,我才要做到万无一失。” 所以他必须亲自盯着她把药喝完。 与此同时,听雨楼。 洛雁刚打算小憩一会儿,素喜突然来了,“姨娘,我家小姐想请您过去一趟。” 洛雁有些忐忑,“可是爷点名要我禁足。” 素喜笑了笑,“无妨,我家小姐已经跟姑爷说过了,姑爷同意让您暂时解禁一天。” 洛雁有些摸不着头脑。 又出事了吗? 为什么要突然给她解禁一天。 结果刚进屋,沈思琼就给她赐了凳子。 洛雁小心翼翼地抬眸打量坐着轮椅的女人,见她的仪容穿搭依旧精致,并没因为腿伤就懈怠。 “夫人找奴婢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确实有事,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 沈思琼姿态优雅,“我听说你前几日跟爷在藏书阁整理旧籍?” “是。” 洛雁立马将头埋得极低。 难道她要兴师问罪? 还是她听到了什么风声? 沈思琼继续说道:“正好,我有一本书想看许久了,一直找不到原稿。听说洛家的藏书多,你去帮我找一找。” 沈思琼提起一本制作香料的古籍。 洛雁觉得有耳生,并不觉得她整理那些旧籍时,有见过这样一本书。 不过沈思琼执意让她去找一找,“不管有没有,你都先去看一遍。” “现在吗?” 沈思琼点头。 洛雁也没办法继续拿禁足说事。 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洛雁独自沿着平整的青石板路而行,穿过几道青墙,最终停在一处矮墙堆砌的旧屋前。 见两扇木门敞开,她谨慎地叩了下门,嗓音清澈,“屋内有人吗?” “有。” 洛屿泽慵懒的声线像蝴蝶展翅一般飞入她耳中,洛雁向前挪了一步,对上一张如玉茭白的脸,心猛地一跳,下意识脱口,“爷,您怎么在这?” “你不想见我?” 洛雁躲避目光,“爷,奴婢每天都能见到您。” “进来。” 洛屿泽甩给她一个眼神,紧接着双手背后,走回屋内。 后日祭祖,这两日住进来不少洛家旁支的人。 洛屿泽作为孙辈的嫡长子,必须出面迎接客人。 洛雁压根没想到自己会在藏书阁碰见他。 洛雁小心翼翼地试问:“爷,前院不忙吗?” 洛屿泽冷眸睨了她一眼,“你管的闲事真多。” 洛雁被噎住。 她提裙进屋,将木门关好。 眼见洛屿泽手里还抓了本书,洛雁同他解释,“是夫人让我过来找书的。” “我知道。” 他知道? 洛雁大胆设想,他不会是专门在这等她的?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他要想见她,一句话的事,何必这么麻烦。 “爷刚在看什么?” 洛雁余光扫过他手里那本书的封面,眼底突然闪过一道精光。 洛屿泽尚未发觉,“无聊,随便看看。” “奴婢看出来了,爷确实在随便看。” “什么意思?” “爷不妨先看看自己手里的书。” 洛屿泽低头,合上书页。 看见封面上的书名,两眼瞬间一黑。 ——《国色天香》。 这本书什么时候长腿跑回来了? 洛屿泽慌不择言,“不是,我没,这不是我” “爷就不怕看了脏心吗?” 第119章 咱们洛家要有大麻烦了! 洛屿泽冷睨她一眼。 “我的心脏没脏,难道还要挖出来给你瞧瞧?” “爷敢挖,奴婢就敢瞧。” 洛屿泽本想给自己寻一条退路,没想到她直接堵死。 黑眸愈发阴森,“你这是真把自己当狐狸精了,还想惦记我的心。” “爷见过真正的狐狸精吗?” 洛雁扬起下颌,唇角弯成月牙状,露出白净的贝齿,“怎么确定奴婢学得像不像?” 洛屿泽把手中的书丢在桌上,伸手将她拽进自己怀里。 “狐狸成精也没你能说。” 他声音虽冷,身体却滚热。 洛雁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趁他无防备时,突然踮起脚,在他下颌处蜻蜓点水地啄了一口,“不如奴婢就当一回狐狸精,看看爷会不会被奴婢勾得魂不守舍?” 洛屿泽耳根“唰”一下红透。 他原本是想寻个安静独处的空间,试一试沈思琼的提议。 没成想又变成调情现场。 他并没这么兴致。 洛屿泽一把推开她,嘴巴不听使唤,“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 洛雁眨眨眼,声音娇甜,“爷不就喜欢奴婢的厚脸皮吗?” “不然奴婢怎么敢去爬爷的床?” 她当着他的面主动揭自己的短,省得他故意挑刺。 洛屿泽果然接不上话。 沉声半晌,才幽幽地开口:“你真是没救了。” 可以的话,他真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藏了什么乱七八糟地想法。 洛雁却游刃有余,“爷这是害羞了?” “没有。” 洛屿泽有些无措,“我突然想起来前厅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处理,你找完书早点回去。” 他这会儿实在静不下心跟她好好说话,还是另寻机会。 他几乎落荒而逃。 屋内,洛雁盯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突然生出一种不安的错觉。 她这是又做了什么惹他不满吗? 还是说,他对她心软了? 洛雁连忙捏了两下自己的手臂,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他怎么可能对她心软,她就别白日做梦了。 找书要紧。 她认真找了两圈,也没找到沈思琼要的那本书。 她只能空手而归。 洛屿泽这会儿已经回到前厅。 他短暂的离场并没引太多人注意。 洛家长辈似乎并不认可他这位嫡长子,同他闲聊时,几乎不用正眼打量他。 “屿哥儿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刚好捡了个状元回来。” “状元有什么用,不还是还没人家探花郎混得好。” “人家进礼部,他得一闲职,咱们洛家要想靠他光宗耀族,得等到猴年马月?” “咱们几个都是半截要入土的人了,哪有那么多日子等。” 几个老家伙难得聚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 其中一人开头,“这一支,我就指望林哥儿了。” “林哥儿确实不错,不仅谦逊有礼,还很会哄人。他若是一举夺魁,肯定不会像那谁一样中看不中用。” 自从七年前宗祠失火一事后,整个洛家皆视他为仇敌。 原本是要将他剔除祖籍,是老太太力保。 如今老太太已经过世,他们这群老家伙也懒得当着他的面做戏。 他们不愿跟他多言,洛屿泽自然也不会上赶着热脸去贴冷屁股。 洛莹莹也被钱氏带出来闲聊。 洛莹莹与这些表姐妹并不相熟,聊个三两句还可以,多了就不成了。 昨夜刚下一场雪,堆积在小道上的雪还没融化。 众人只在四面漏风的前厅呆一会儿,就各自回房暖和去了。 大厅一时只剩下洛屿泽清场。 洛莹莹走到半路,发现自己的帕子忘在桌上,又拐回去拿。 见到大厅那抹落寞的身影,洛莹莹便让玉梅独自在外面等她,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大哥,天这么冷,你一个人站在这里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正打算走了。” 洛莹莹一眼看见被自己忘在桌上的帕子,轻笑一声,“正好顺路,我们一起?” 没想到洛屿泽直接拒绝,“不用了,我不一定去哪儿。” 什么意思? 洛莹莹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大哥,你有心事吗?” 洛屿泽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 “好。” 洛莹莹只能掠过他的身侧,先去取自己的帕子。 也不知道是谁的茶水倒在地上。 她鞋底刚沾了雪,一个脚滑,她径直朝前扑去。 许是一时情急,她顺手就抓住洛屿泽的右臂。 洛屿泽出于条件反射,也顺手扶了她一把。 待她站稳,洛屿泽迅速松开她。 “二妹妹出门怎么不带丫鬟,要是我不在,二妹妹就麻烦了。” 洛屿泽虽然板着一张脸,但这话传进洛莹莹心里,却跟吃了蜜一样甜。 他在关心她! 他主动关心她! 洛莹莹绽开笑脸,“幸好有大哥在。” 洛屿泽被她的眼神盯得不大舒服,冷声道:“我先走了。” 洛莹莹取了帕子回来,玉梅见她突然换了副神情,问道:“小姐,您这是见到谁了?这么开心。” 洛莹莹有意回避,“没见到谁,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洛莹莹突然羞红脸,故意用帕子甩在玉梅肩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玉梅一笑代过。 正当洛莹莹把这场小小的意外当成宝贝一样揣着时。 不远处突然闪过两道黄点。 “你确定看清楚了?泽哥哥跟莹姐姐抱在一起了?” “我肯定看清楚了,泽哥哥就是跟莹姐姐抱在一起了!” “那他们还做什么了吗?” “他们动嘴巴了!” “他们亲嘴了?” “嗯!” 两道黄点越拉越近,露出两颗稚嫩的小脑袋。 她们是旁支家的姑娘。 其中年龄稍大的叫糖姐儿,年龄稍小的叫巧姐儿,是一家。 巧姐儿不小心把自己的玩具落在前厅,糖姐儿不放心她一个人,便跟了来。 没想到两人竟然撞见了这样的画面。 糖姐儿立马拉着巧姐儿,“走,咱们快回去找娘!” 糖姐儿和巧姐儿的亲娘听完事情经过,眼珠子恨不得瞪出来。 “你们确定没看错!” 两个小脑袋用力点了点,“绝对没错!” “造孽啊!” 洛李氏连忙将两个小孩子哄走,急匆匆找到正要去跟三叔公喝酒的丈夫。 “孩他爹,不好了,咱们家要出大麻烦了!” 第120章 被造谣搞一起了 洛六爷斜了她一眼,并没把她的话放心上。 “你瞧瞧谁家媳妇像你一样整日毛毛躁躁!” 洛李氏一时也没顾得上跟他争吵,“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莹姐儿跟屿哥儿他俩,他俩” 洛李氏涨红了脸,憋了半晌也说不出下面的话。 洛六爷急着去喝酒,催促道:“你倒是说啊,莹姐儿和屿哥儿怎么了?” 洛李氏重重跺地,“哎呀,这太丢人了!我说不出口!” “你这娘们,净会吊人胃口!” 洛六爷实在没耐心等下去,刚要走,突然又被洛李氏抓住袖子,“算了!我跟你说,我跟你说!” 洛李氏深吸一口气,忍辱道:“这两人搞一起了!” “什,什么!” “你这娘们胡说什么?谁搞一起了?” 洛李氏又重复一遍,“还能是谁!就是你侄子和你侄女啊!” 洛六爷吓得眼珠子都瞪大了,“你从哪里听说的胡话?” 洛李氏咬着唇,“不是听说啊,是真的!是糖姐儿和巧姐儿亲眼看见的,要不是在前厅,两个人说不定当场就干起来了!” “那动作叫一个暧昧,有辱斯文啊!” “天爷!” 洛六爷露出痛苦的表情,“咱们洛家怎么出了这两个不知羞耻的人!” 洛六爷提上鞋就要走。 洛李氏又拦了一下,“你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去找三叔公啊!这么大的事情,怎能由你我说了算,肯定得让三叔公定夺啊!” 洛李氏好心提醒一句,“三叔公年龄大了,你悠着点,别把他气死了。” 洛六爷怒火中烧,“这种事情怎么悠着点,算了,我见机行事。” 洛六爷走出半截路,突然想起一要紧事,连忙返回来,叮嘱程李氏,“这件事没确定之前,你可别乱讲。” 他媳妇是个惯会八卦的,他生怕她一管不住嘴,闹得人尽皆知。 洛李氏没好气道:“知道知道,我拎得清轻重缓急,你快去找三叔公!” 结果他们夫妻俩千防万防,竟然忘记了两个最重要的人。 那便是这件事情最开始的传播者,糖姐儿和巧姐儿。 两个小人闲不住,便开始到各个屋里串门。 不一会儿,谣言就传开了。 甚至越来越离谱。 天虽然冷,却挡不住洛家女眷的嘴巴。 几人聚在一起。 “听说莹姐儿直接爬在屿哥儿怀里让他摸。” “我怎么听得是,莹姐儿直接脱了衣服坐在屿哥儿腿上就开始动?” “为什么我听到的跟你们的都不一样?” “你听到的是什么?” “我听说莹姐儿正是因为给屿哥儿生了孩子,才这么多年没有嫁出去。” “” 一传一,十传十。 还没等三叔公缓过来劲时,谣言已经不可止了。 三叔公差点就被气上西天了,幸好洛六爷及时掐了三叔公的人中。 三叔公清醒后,破口大骂:“咱们洛家虽然不是什么书香世家,但也门风清白,怎能败在这等不懂事的小辈手中!” 三叔公被人抬到锦绣堂。 彼时,大夫人刚听见这些谣言,也气得够呛。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三叔公直接一拍桌子,“把这俩小兔崽子给我绑来,我倒要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洛大夫人挥了挥手,让人去安排。 洛六爷也在。 洛莹莹一脸懵地被带来。 幽香苑比较远,消息一时还没传到。 不过在路上,她碰见自己的表姐妹,发现她们全都用异样的眼神打量自己,甚至拒绝跟她打招呼,洛莹莹这才察觉出不对劲。 可是她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何事。 结果刚一进门,她就被命令跪下。 三叔公就像一尊大佛,浑身散发出威慑力。 “荡妇!” “你母亲怎么把你教成这样!” 三叔公恨不得用手里的拐棍把她敲死。 洛莹莹云里雾里,“莹莹做了什么?竟让三叔公您这么厌烦我?” “你还问我!你自己摸摸你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对得起这个家吗?”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是你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为什么会传出这样的事!” 洛莹莹看向大夫人,“大伯娘,莹莹当真不知。” 大夫人在三叔公这等长辈面前,也不好替她求情。 不过这件事确实棘手。 不仅牵扯到洛家内部的问题,还关系到皇家。 大夫人此时的心情全在皇家,要是得罪了三皇子,不就等同于得罪何贵妃。 何贵妃要是因此记恨上洛家,她还如何求得后路! 三叔公将多余的怨气也洒在大夫人身上,“侄媳,大嫂还活着时,可是把这个家管理的井井有条,怎么一到你手里,就成这样子了!” 洛大夫人被训得心头一颤,“三叔,这事确实是侄媳的疏忽!如果事情属实,侄媳定然不会轻饶他们!” 她原想靠这次祭祖,得到旁系的认可,彻底坐稳这当家主母的位置。 没想到还没开始,就出了岔子。 洛三叔公给了她一记无声的耳光,“你自己生的儿子是什么德行,你会不清楚?” “你就惯着他,早晚让他把咱们洛家全部毁了!” 洛大夫人慌乱不已,“侄媳肯定不会让他毁了咱们洛家!” 三叔公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听,到时候别包庇!” “肯定不会!” 三叔公没好气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屿哥儿非要在自己身边找?” 洛莹莹算是猜出个大概。 她攥紧拳头,指甲卡在肉上,一个劲地深入。 难道她跟大哥的秘密被发现了? 怎么会被发现? 明明她已经很小心了,就连玉梅她都没有告诉,怎么会传出去! 洛莹莹突然心慌,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 洛屿泽刚去了趟藏书阁,发现人已经离开了,便准备回到听雨楼。 结果半路就被锦绣堂的人截了,被迫又转到来锦绣堂的道上。 还没等他进院,便瞧见满院的人。 怎么?他们在前厅还没说够,还要跑到锦绣堂聊天? 还没等他上前问候,突然被几个雪球砸了脸。 说疼倒也不疼,但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玩乐。 他侧过身,用余光瞥见刚丢雪球的几名男孩。 都是他的表弟,他的亲人。 结果那几名男孩全部冲他龇牙咧嘴。 “打死你个怪物!” “你要害我们全家跟你一起吃糠咽菜,你是个坏蛋!” “我们的爹娘不敢打你,我们敢!” 第121章 洛邢林安排的一出好戏 “让他进来!” 三叔公的脸就跟冰块一样冷。 男孩们敢怒不敢言,谁也不敢再动手。 与此同时。 临风局。 双耳端来驱寒的姜汤。 还没站稳,一鞭子突然抽在他手臂上,一个手抖,姜汤溅了一地。 双耳刚要跪下,突然一鞭子又抽到他的肩膀上,疼得他牙齿打颤。 洛邢林黑黑青着脸,冷声质问:“双耳,你的命是我给的,如今你敢背叛我,就不怕我打死你吗?” “只要少爷您能收手,就算您把属下打死,属下也认。” “少跟我玩这些虚头巴脑的!” 洛邢林冷笑一声,又抬起手,“我让你下药,药呢!” 双耳硬着头皮道:“许是还没起作用。” 他低下头,闻见血腥味。 低头见到自己的鲜血弄湿衣服,刺痛感传遍全身。 “是没起作用,还是你压根就没下!” 洛邢林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竟然败在了双耳身上。 原本他想借此机会,把这个锅甩到大房头上。 毕竟祭祖要沾手的东西很多,要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也赖不到他头上。 没想到双耳竟敢擅作主张。 双耳俯下身子,“少爷,求您放过二小姐。 “放过她,我凭什么放过她?” 洛邢林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在他向后一倾时,洛邢林突然起身抓住他的衣领。 他此时就像一条含有剧毒的蛇,逼得双耳背脊一寒。 洛邢林对上双耳惊恐的黑眸,突然扯唇冷笑,“双耳,你替我下过那么多次药,怎么到她这里,你就心软了?” 洛邢林手指愈发用力,恨不得将他的领子搅成漩涡。 从双耳闪躲的目光间,洛邢林已经能确定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一巴掌干脆响亮地落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洛邢林用鞋狠狠踩在他受伤的那条手臂上,故意扭动鞋跟。 双耳疼得浑身直冒冷汗,额头渗出的汗珠像倾盆大雨一般滴落。 他恨不得咬碎自己的牙齿,艰难地迸出一句话,“少爷,属下只是不想您继续再错下去了。” “我错没错,用不着你来审判!” 洛屿泽双眸愈沉,“这些年,我让你吃好、喝好,跟着我一起读书练武,到头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双耳呼吸凝滞。 洛邢林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这些年他才会对他的所有指令言听计从,从未有过半句忤逆。 他忍着身上的痛,心头猛地一酸,“少爷,属下对您一直是忠心的。只是二小姐跟别的人不同,她是您的堂姐。” 洛邢林面无表情地将他从地上扯起来,“你不想给她下药,究竟是因为她是我的堂姐,还是因为她是你的心上人?” 双耳瞳孔一震,音量拔高,“少爷,您想多了!” 洛邢林却更加确定,“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那点心思。” “就你这种烂货,还敢肖想我们洛家的嫡小姐,痴人说梦!” 见到双耳绝望的目光,这种凌辱的快感比酗酒还要上头。 洛邢林一鞭一鞭抽在他身上,直到一大口血从双耳嘴中涌出。 洛邢林丢掉沾满血迹的鞭子,拍了拍手。 另一个人从屏风后走出。 洛邢林发出指令,“没打到脸,脸还是好的,该怎么做就不用我教你了。” 新出现的人点了点头,“三少爷放心,属下这些时日已经仔细观察了双耳的一言一行,模仿起来不成问题。” 洛邢林满意的笑笑,“我这会儿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做人皮面具可以吗?” 新人自信地扬起唇角,“您放心,一会儿就好。属下到时候自会清理现场,保准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端倪。” “很好。” 洛邢林这才朝锦绣堂赶去。 这么好的机会,他不过去添一把火怎么成。 洛雁这会儿已经回了听雨楼。 察觉到整个院子的冷寂,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先去了正屋,打算汇报找书的事。 结果敲了半天门,都无人响应。 往日沈思琼出门,只会带走一个留一个,怎么今日一个都没留下。 洛雁只能拐回自己房间,结果一推门,发现石榴和小踏雪也不在屋里。 大冷天的,石榴抱着猫能去哪里? 她隐约有些不安。 在院子晃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人。 “这院子里的人呢?” 下人答:“都被锦绣堂的人带走了。” 洛雁皱眉,“可知是什么原因?” 下人撇了撇嘴,“雁姨娘,这件事小人也不好说,不过我劝您还是赶快收拾东西从后山跑路,要是被牵连,日后在府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洛雁云里雾里。 也朝锦绣堂赶去。 结果刚到半路,就被洛邢林堵住去路。 “四妹妹这是要去哪儿凑热闹?” “不用你管!” 洛雁对他心有余悸,向后退了两步。 洛邢林故意逼近,“只怕我要是不管,妹妹就是去送死。” 洛雁瞪着他,一言不发。 洛邢林继续,“我可舍不得妹妹去送死,不妨妹妹考虑考虑跟我在一起?我想办法把妹妹藏起来,绝对不让任何人伤害妹妹。” “不可能!” 洛雁斩钉截铁,“我绝不可能跟你有半点交集。” “那就可惜了。” 洛邢林勾唇,“既然妹妹不想跟我有半点交集,我也没必要告诉妹妹,你那小丫鬟去了哪里。” 洛雁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他勾走,“你动了我的人?” 洛邢林笑得瘆人,“妹妹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是你那小丫鬟自己贴上来的。” 洛雁一时心急。 “她在哪里!你把她藏到了哪里?” “这么宝贵她?”洛邢林把玩着手里的素玉簪子,洛雁一眼认出那素玉簪子正是她送给石榴的,“不知道是她在妹妹心里重要,还是大哥在妹妹心里重要?” 洛邢林突然手指一用力,将素玉簪子折碎。 “妹妹不妨跟我玩个游戏。” “我给你两个选择,你选择其中一人,就会失去另一人。” “要不要玩?” 洛雁心里一咯噔。 洛邢林这是想让她在洛屿泽和石榴之间做选择吗? 他到底在计划什么,为什么非要把石榴牵扯进来! 第122章 被全家捉奸在床 洛屿泽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摔在地上。 屋内漆黑一片,再加上他疼得两眼昏花,只能用一只手摁住腹部,一只手用力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 但他尝试了好多次,都没有成功。 直到地上突然出现另一道影子,还没等他辨认出来人是谁时,熟悉的声音传进耳中,“大哥,你怎么在地上?” 洛莹莹? 大半夜的,她跑到听雨楼做什么? 他又试了一次,还是失败。 他已经很久没有犯胃病了,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再疼起来还真是要命。 洛莹莹并没注意到他的有意回避,直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将他搀了起来。 “大哥,我扶你到床上。” “不用,我自己可以。” 洛屿泽想要挣脱,却被洛莹莹抓得更紧,“大哥,你就别逞强了,你出了一头汗。” 洛莹莹执意要将他拖走。 即便他已经疼得快要失去意识,但他忐忑的心却在提醒着他此事有蹊跷。 就在他的大腿触到床边时,洛莹莹突然尖叫一声,下秒她便跟他一起摔倒在床榻上。 她的头倚着他的手臂,手指搭在他的腰部。 姿势过于暧昧。 就连洛莹莹看他的眼神都与平时不太一样。 她唇角勾起的那抹羞涩瞬间让他清醒。 洛屿泽正准备将手臂抽走,没想到洛莹莹比他要快一步,直接用手揽上他的脖子,把头靠得更近。 声音软绵,“大哥,你别害羞,那晚的事情我心里都清楚。” “你在胡说什么?” 洛屿泽心跳得更加迅速。 并不是对她动情,而是不安。 “大哥,现在这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跟我说装什么?” “我没装。” 洛屿泽试着将她推开,因为无力,却被洛莹莹认为在调情,还故意跟他十指紧扣,差点就要贴上他的唇,被他歪头躲了过去。 洛莹莹这才察觉到他的排斥,有些生气,“大哥敢做不敢当?” 洛屿泽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我做了什么?” “大哥讨厌。” 洛莹莹用拳头轻轻锤击他的胸膛,脸颊两侧带着绯红,颇有几分花柳巷子的烟花气,与平日清冷的小姐形象完全不同。 洛屿泽差点怀疑她是不是被人下了蛊。 洛莹莹得寸进尺,直接伸长脖子,在他下颌处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这一吻让他浑身发怵、头皮发麻。 “洛莹莹!你疯了吗?我们是兄妹,你怎么能对我做这种事?” “大哥,你怎么还演上瘾了?” 洛莹莹并不觉得哪里奇怪,反倒觉得兴奋。 就像话本里写的一样,这是男人的怪癖。 他们喜欢主动且大胆的女人,喜欢寻找刺激。 洛屿泽也不例外。 她刻意试着在他耳根吹了两口气,紧接着伸手去找摸他的耳垂,想要寻找发烫的感觉。 洛屿泽近乎崩溃。 “洛莹莹,别闹了!” 他使劲全身力气,才将她推开。 还没彻底坐起来,又被她扑倒。 她用半张身子压着自己,用手指还是抚摸他的脖颈。 她的每一次触摸都让洛屿泽觉得恶心至极。 洛莹莹却乐在其中。 不停地用指尖在他喉结处画圆。 “大哥,爽吗?” “滚!” 洛屿泽真的快要失去理智。 他越是想要逃,她却将他抱得更紧。 洛屿泽猛地一激灵。 紧接着,他听见“吱呀”一声。 漆黑的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看见洛莹莹转过头时,脸上闪过一抹惊恐、诧异。 她几乎僵住,嘴巴不做主地出声,“大,大伯娘?娘?三婶。” “造孽啊!” 刘氏率先发出一声哀嚎。 洛大夫人身边的嬷嬷连忙上前,勾头朝床幔里看了一眼,“扑通”跪倒,“是,大少爷!” 不用说,大家也能猜到是谁。 洛屿泽衣服漏了一角在床边,洛大夫人不可能认不出。 不过在听见那一声确定的答案后,她整个人还是向后一跌,幸好被云霜及时扶着。 几乎是两眼一抹黑,转头一看,自己身边的钱氏已经昏了过去,刘氏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下巴几乎合不上去,“这种事情闹一次还不够,还要闹两次?” 洛大夫人没有接话,她一时也有些不能接受。 洛雁虽然挂了洛府四小姐的名头,但她并不是洛家的女儿,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 他跟贱婢寻欢,顶多被人嘲讽两句。 但洛莹莹不一样,她是洛家正儿八经的嫡小姐! 又刚跟皇子定了亲。 他这是要毁了整个洛家? 他疯了! 洛大夫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并不了解自己生的这个儿子。 突然觉得他十分可怕。 洛邢林匆匆赶来,看清眼前的情形,也猛吸一口冷气,音量拔高,“二姐姐,你为什么会在大哥床上?” “你身下压的那个人不会是大哥?” “闭嘴!” 洛大夫人几乎失去理智,直接将气撒在洛邢林身上,“你这么大声,是怕外面的人听不见吗?” 洛邢林连忙认错,“大伯娘,我错了。” 刘氏却急眼了,“你儿子做了龌龊事,凶我儿子做什么?又不是我儿子被人压着!” 洛大夫人一听这话,被气得两个鼻孔冒烟,她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 真是一日都不得安生! 洛莹莹这会儿也缓过神来,立马从洛屿泽身上跌下来,瘫在地上。 刘氏给洛邢林使了个眼色,洛邢林赶忙上前将洛屿泽也扶了起来。 当他的手接触到洛屿泽的肩膀时,洛屿泽突然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是你。” 刚才他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他胃疼,四肢会没有力。 为什么洛莹莹会突然出现在他屋里。 为什么洛家的人会卡在这个巧合的时间赶来。 肯定有人在幕后操作这一切。 洛邢林背着众人,似笑非笑道:“大哥说什么?我听不懂。” 洛屿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戏谑、嘲弄,更加坚定了自己心里的答案。 结果他刚被搀起来,洛莹莹突然用力地抓住他的衣角,眼底满是哀求,“大哥,我们该怎么办?” 第123章 驯服比霸王硬上弓有趣 “大伯母,您先喝杯茶。” 洛邢林忙前忙后,刚安顿好昏倒的钱氏,又贴心地为洛大夫人奉上茶水。 洛大夫人看向乖巧懂事的侄子,心里更加添堵。 要知道他会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事,她当初就该把他掐死。 明天又要祭祖,一大早就要起来忙碌,今晚又出了这档子事,注定是个不眠夜。 幸好她进来后,立马派人将听雨楼围起来,不许任何风声透露出去。 这宗祠里住的不止自家人,还有其他旁系。 洛大夫人突然想到三叔公提醒自己的话,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代错了人。 不是洛雁,是洛莹莹。 她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差点失态。 顿时也没了喝茶的心思,她将茶杯放下,看向一圈,发现有一人不在。 沈思琼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哪怕她已经睡下,她仍旧爬起来让素莺伺候自己洗漱,描装,挽发,换衣服,所有的细节都不能含糊。 等她把自己收拾好再出门时,发现洛屿泽屋里的房门已经闭了。 沈思琼看向屋里通明的灯火,有些不安,“洛氏和李氏呢?” “青姨娘已经进去了,雁姨娘好像一直没出现。” 沈思琼交代素喜,“你去洛氏屋里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然她打心眼里不满李氏先她一步进屋,但她不能纵容洛雁从头到尾都不出现。 素喜敲了几下门,无人回应。 于是她上手推门,发现门从内上了闸。 她透过缝隙,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只有我一个人过来。” 没一会儿,她听见门闸松动的声音,石榴探出头,满脸挂着泪,“素喜姐姐,姨娘她走了。” “走了?去哪儿?” 她把消息送到后,就被洛屿泽遣送回了听雨楼。 刚好又到了她换班的时间,她只能先去伺候沈思琼。 就过去两个时辰,怎么就发生这么多事? 石榴压制住眼底雀跃的泪光,耷拉下唇角,“去了庄上,是老爷安排的。” 当素喜把这个消息告知沈思琼时,沈思琼几乎愣住,“洛氏去了庄上,为什么没人提前通知我?” 沈思琼突然变脸。 她配合他演戏,他却无视她的存在。 她是洛氏的主母,洛氏的去留理应由她决定。 素喜注意到沈思琼的神情变化,连忙把剩下的措辞一口气说完,“是洛氏触了姑爷的霉头,又不肯认错,少爷才罚她去庄上,连丫鬟都不许带,只有她一个人。” “说过多久回来吗?” 素喜摇摇头,“没有。” 沈思琼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她这会儿也分不出那么多心思去管,又让素喜跑了一趟,把石榴带到她屋里等着,等她处理完眼前的事,再解决下一件事。 但是她在外面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中间派素莺去传了三句话,里面的人都没让她进屋的意思。 原本就是寒冬时节,再加上又是在山里,冷风“凑凑”地吹,不一会儿就吹麻了她的后背。 即便盖着毯子捧着汤婆子又烤着火盆,她仍然有些受不住冷。 当素莺第四次去问时,得到屋里人的回应。 “小姐,大夫人说这里没您的事,让您回去休息。” 沈思琼气得冒火,“说是没我的事,其实就是把我当外人。” 虽然生气,但她也不想继续在这冷风里吹,了当地回了自己房间。 屋内,洛大夫人听到沈思琼回屋的消息,深舒一口气,“麻烦真是一个接一个的来。” 刘氏虽然有些幸灾乐祸,但洛府的名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也由不得担心起来,“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同在一个屋檐下,她早晚都会知道,大嫂还是尽快想个解决办法。” “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把她打死都是便宜她了。” 刘氏连忙摇头,“大嫂,这可使不得,您可不知道二嫂有多宝贝她这个女儿,更何况,莹姐儿身上还有跟三皇子的婚约呢。” 这事处理起来确实棘手。 洛大夫人心慌不已,“你说该怎么办?” 刘氏自然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万一钱氏醒来找她算账怎么办? “大嫂是咱们后宅的顶梁柱,我不过就是个没什么学识的小家子女,根本应付不来。” 洛大夫人思忖片刻,为顾全大局,她打算让人先把洛莹莹秘密送回府里关起来。 至于她生的逆子,明天还需要他主持大局,暂时不能罚。 刘氏又提了一嘴,“要是莹姐儿已经不是处子之身,嫁出去岂不更要命。” 洛大夫人绷着脸,“这事等我们回府再处理,至于今天晚上发生的事,都把嘴闭紧,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蹦。” 祭祖整天,洛大夫人都在提心吊胆。 钱氏被吓病了,她便以这个为借口,对外说洛莹莹心疼母亲,在跟前伺候。 好在没人怀疑,也没传出风言风语。 不过她依旧不敢松懈,生怕下秒就发生意外。 从宗祠到洛家的庄上,要走上一天一夜的路程。 直到太阳落山,付元才将人送到庄上。 付元把她交给了这里的管事,管事是一个头发稀疏的矮胖男,见到洛雁那张脸,瞬间两眼放光。 付元察觉到他色眯眯的眼神,离开前特意威胁了他一番,“这次送来的人不一样,她是大少爷的人,收起你的非分之想。” 矮胖男表面答应得很好,心里却没当回事。 如果真是很重要的人,怎么会被送到庄上? 半年前被送过来一个许氏,前些时日上吊自杀,他派人往洛府送信,结果被撵出来了。 红颜多薄命,人生得意须尽欢。 山高皇帝远,这庄上目前是他当家做主,这人啊既然已经落到他手里,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至少要让他尝尝鲜,品一品甘露才成。 但他不喜欢霸王硬上弓,他喜欢驯服。 所以他把洛雁安排进了之前那个许氏住的院子里,听说那里最近闹鬼,之前跟许氏同住的人纷纷搬了出来。 她估计住上两晚上,就要来求他换房子了。 到时候他顺势上坡,轻轻松松就能抱得美人归。 第124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洛家的庄子很大,连着田地一起依山而建。 洛雁并不能确定母亲住在庄中的那间别院,以她如今的身份,她也不够格在庄子里住,只能被分配到庄子外面的村子里住。 一个婆子领着洛雁走进一个石头房,院子不算小,却冷冷清清,就连生火的灶台都结了蜘蛛网,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婆子路上跟她唠了两句,无疑是在问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是惹了哪位主子生气? 洛雁笑而不答,一下灭了婆子的兴致。 这位婆子姓袁,她暂时叫她袁婆子。 袁婆子眼神犀利,仔细将她打量一番,见她一路上紧抱着一个包裹,看似十分宝贵,不由得猜想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临走前,她匆忙收拾了一些东西。 皇后给她的赏赐被她一分为二,便于置换和易于打点的那些小物件被她带走,其他的金银以及首饰全部留给了石榴。 除了日常的衣物,她还带走了给那位贵人快要缝完的衣服。 虽然离开了深宅后院,但这庄子上未必不是另一个深宅后院。 她初来乍到,人情自是要拿捏的。 洛雁从荷包里掏出几颗碎银子,塞进袁婆子手里,“劳烦婶子带我跑一趟,以后我要是有做得不足的地方,还请婶子多多包涵。” 这位袁婆子正是那个矮胖管事的亲妈,是整个庄上最豪横的女人。 仗着自己有个称霸王的儿子,她也没少从中敛财。 旁人要想讨好辛管事谋个好活路,便要拿银子或是各种之前的玩意儿来收买她。 她只认钱不认人,哪怕亲生儿子想要算计她的钱都不行。 袁婆子看了眼手心里的碎银子,粗略估计有二两。 在庄上,能够随手就塞给她二两的人可不多。 半年前来了个许氏,那可是连十文钱都给不起呢!哪比得上眼前这位阔气,出手就是二两。 袁婆子笑开了花,瞬间忘记她刚才灭她兴致的事,直接坐在院子石墩上跟她聊了起来,“姑娘,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她刚才问了一堆无关紧要的问题,竟然忘了最重要的问题。 洛雁不假思索,“没有姓,单字一个雁。” “怎会没有姓,你这姑娘真奇怪。” 付元走得急,对她的来历也没多交代。 洛雁并不想提起“洛”字,她原本也不是洛家人,顶着“洛”这个姓氏,总是觉得很奇怪。 袁婆子见她不愿多回答,也没继续问下去,反倒跟她聊起了这庄上的闲谈逸事。 这倒是正合洛雁的心意,正好她也能从中探出母亲的住处。 觉得时机成熟,洛雁脱口而出,“不知婶子可知道半年前搬到庄子上住的一位姨娘?” 原本正笑得灿烂的袁婆子瞬间收敛笑容,眼神变得诡异,“你问她做什么?” 洛雁张口扯了个谎,“我之前在那位姨娘身边伺候,后来她来了庄上,我们就失去联系了。” 袁婆子还算好骗,“哦,是这样啊,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什么意思?” 洛雁猛地站起来,吓了袁婆子一跳,“你这丫头怎么一惊一乍的。” “不在还能是啥意思,就是死了呗。” “死了?怎么死的?” “哎呀,你这问题怎么这么多?就算你们之前是主仆,但也没必要问这么细。” 袁婆子有些扫兴,刚打算离开,洛雁连忙从包裹里摸出一块银锭子,又塞到她怀里,“还请婶子跟我说得细一些,这位姨娘是我的恩人,我来这里有一部分愿意就是来找她的。” 洛雁并不相信许氏已经死了的消息。 明明她前些时日才收到许氏的回信,明明她在信上说自己过得很好,让她不用担心。 怎么就死了? 袁婆子看了眼银锭子,又看了眼她刚摸出银锭子的包裹,瞬间生了一个想法。 这包裹里不会全是值钱的玩意儿?这人到底什么身份,竟然为了一个死人做到这种地步。 “你要是早一些来,或许许氏也不会死。” 袁婆子将银锭子和碎银子一起收进自己腰间的大荷包里,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呲着龅牙笑:“我要说,许氏就是下贱,明明也是生过孩子的人了,偏就生得那么风骚,跟个狐狸精一样,庄上的男人都被她勾得魂都没了。” “要是她能听我话,少出门闲逛,也不至于被人拖进田里,被十几个大老爷们” 洛雁几乎僵在原地,已经不敢再听下去了。 袁婆子却继续以玩笑的口吻说道:“可能是老天怜香惜玉,被十几个人搞都没死,我找到她时,人已经疯了,动不动就要拿砖头砸人。” “我儿子怕她伤人,就在庄子外给她找了个院子住,哪成想她会想不开,上吊自杀了。” “不,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人还是我亲自埋的。” 洛雁双腿一软,差点跌倒。 袁婆子见她情绪愈发不对劲,生怕惹上麻烦,随便找了个理由溜了。 洛雁站在原地,半晌都没缓过来劲。 她还在骗自己,会不会是这个袁婆子弄错了,庄子上其实是有两个许姨娘。 可是洛家只有一个姓许的姨娘,也只有那一个姨娘被送到了庄上。 洛雁近乎崩溃。 她娘如果已经死了,那信是谁写的?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娘那么善良一个人,老天就算不可怜她,也不至于折磨她! 不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哪怕她掘地三尺,也得找出她娘。 洛雁连忙追上袁婆子,揪着她的衣袖,急切问道:“您把她埋在哪里了?” 袁婆子扫了她一眼,“就在东边的荒地里,那里都是野坟,没有名字的。” “能不能请婶子您帮忙带带路?” 洛雁直接摘下直接腰间的荷包全部递给她,袁婆子接过来,掂了掂重量,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带路可以,不过先说好,我只负责给你送到那里,至于你要做什么,与我无关。” 说完,袁婶子又忍不住嘟囔一句:“一个死人,值得你这么费心费财吗?” 真是个蠢人,她要是带了这么多钱来,肯定先托人换个好住处,不用跟鬼住在一起。 不过看她对许氏情真意切的份上,应该也不会怕许氏变成的怨鬼? 第125章 起死复生?来索命了 “到了,就在那里。” 袁婆子指了指不远处的土坡,忍不住搓了搓发麻的胳膊。 她上次来这里还没觉得寒气这么重,难不成真有冤魂? 袁婆子缩紧脖子,正准备揣着荷包离开,突然被洛雁拦下,“我可能还得麻烦婶子搭把手。” “做什么?” “帮我挖坟。” 袁婆子大吃一惊,“你疯了吗?” 对上洛雁笃定的眼神,袁婆子突然有种掉进贼窝的感觉,“你刚给的钱只够领路。” “我会付你另外的价钱。” 听到还有钱拿,袁婆子立马把恐惧抛掷脑后,笑眯眯问道:“给多少?” “婶子想要多少?” “让我来定?” 袁婆子立马把恐惧抛掷脑后,三角眼吊起来,笑得合不拢嘴。 没想到这丫头不仅人傻钱多,还好骗。 既然她给了她这个机会,她肯定要狮子大开口能多赚一点是一点,毕竟挖坟可是个体力活。 袁婆子故作为难道:“当初我把许氏埋下去的时候可没少费力,还特意用铲子把上面的土都压实了,你这说挖就挖,我不就费了两份力,这钱也得要双份的。一口价,二十两。” 洛雁欣然应下,“好。” 见她这么爽快的答应,袁婆子突然有点后悔,她是不是要少了? 洛雁也不是非要当这个冤大头,来的路上,她也能看出袁婆子是个爱财如命的人。 她初来乍到,人微言轻,如果不能寻到一个靠山,肯定会被人欺负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眼前这位袁婆子虽然贪了些,但她只要能让她觉得,跟着自己有钱赚,兴许能在她遇难时捞自己一把。 所以她要在细节上拢住人心。 虽然是来挖自己亲生母亲的坟,但她却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或许是因为母女连心,她总觉得许氏还活在世上,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死去。 母亲离开前,还跟她保证过会好好照顾自己,无论再苦再难,她们一家三口绝对不会轻易地阴阳两隔。 袁婆子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她只能用实际情况来考证。 洛雁先给了袁婆子十两银票,等把人挖出来后,她再付剩下的十两。 拿到钱的袁婆子迅速捋起袖子开干,她从一旁的干麦杆里抽出农户的锄具,没一会儿工夫就将土堆推倒,将土松软。 很快挖出一个草席。 袁婆子将手里的铲子递给洛雁,用手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人就在这草席里,婶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钱。” 洛雁按照约定,把剩下的十两银票给她。 袁婆子欣喜地将两张银票重叠在一起,折成小方块,放进自己的荷包里,猛地吸入一口凉气,生怕口水流下来。 这一晚上她真是赚得盆满钵满,要是整个庄上的人都像这丫头一样识趣,她早就富甲一方了。 袁婆子忍不住做起梦来,直到她看见洛雁拿起铲子打算继续挖下去,好心提醒一句:“丫头,别怪婶子没有提前告诉你啊。这掘坟可是造孽的事,婶子是拿钱办事,你可是真造孽。” 说罢,她又瞥了一眼泥土里露出一点尖的草席,跟她解释道:“许氏没钱,所以我只能用草席卷着她入葬。你要是真心疼她,就拿钱给她置办个好点的棺材再好好埋了。” 袁婆子其实有些愧疚。 虽然许氏是被她儿子逼死的,但她也没闲钱给许氏添棺材。 袁婆子刚想离开,突然一阵阴森的寒风吹过,沙子就像蜜蜂一样扎进她的眼球,疼得她眼泪直涌。 她站在原地一边骂,一边用手揉搓。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觉得好受些,刚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突然晃过一道影子,乍一看,简直跟死去的许氏一模一样。 袁婆子吓得魂都快散了。 直接瘫软在地上,用手捂住脸,颤抖着声音道:“不是我害得你!你要找人报仇,别找我啊!” 洛雁蹲下,突然用力抓住袁婆子的衣袖,将她的手从脸上扯下来,面色阴沉,“你刚说什么?” 听见洛雁的声音,袁婆子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看错了,这才松口气,反过来质问她,“大半夜的,你干嘛装神弄鬼?” 这丫头跟许氏长得也忒像了?她刚差点说漏了嘴。 洛雁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许氏到底去了哪里?” 袁婆子一怔,“什么去了哪里?她不就在草席里面吗?” “草席里面什么都没。” 洛雁提着的心暂时可以放下。 草席里没有许氏的尸体,说明许氏还有生还的可能。 袁婆子伸长脖子,肯定道:“不可能!我亲自把人埋下去的!” 洛雁将她扶起来,指了指空空如也的土坑,又指了指一旁散开的草席,“你自己看。” 袁婆子瞪大了眼,震惊地张了张嘴,“这怎么可能?会不会被野狼叼走吃了?” “这附近的野狼还会刨坑?” “把人叼走后还会再把坑平整地填上?” 洛雁无情地将她的幻想碾碎,袁婆子突然像被兔子附了身一样,双腿一蹬,差点昏过去。 幸好洛雁及时掐住她的人中,让她保持清醒,“婶子,你从我手里拿了这么多钱,总得同我说两句实话。” 袁婆子又惊又怕,“可我说的就是实话啊,我发誓,我绝对是亲眼看着许氏被埋的,人怎么会没了?除了你,谁会挖一个死人啊!” 袁婆子说得不无道理,除了她和昭儿,谁会在乎许氏? 可是昭儿还在阴家,就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情,昭儿怎么可能知道? 那么,许氏到底去了哪里?又或者是,谁把许氏带走了? 袁婆子突然给了自己响亮的一巴掌,确定不是在做梦,整张脸上的皱纹瞬间堆在一起,她扬天长嚎,“天啊,闹鬼竟然是真的?许氏真的变成冤魂来索命了?” “救命!救命!我的儿,我的儿啊!” 还没等洛雁反应过来,袁婆子脚底就跟抹了油一样,一溜烟地窜了。 洛雁也没急着追上她,而是蹲在附近努力想要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她坚信许氏肯定还活着,但她完全猜不到带走许氏的会是谁? 不会是他? 第126章 内宅混乱,各揣心眼 除了她和昭儿,整个洛家除了他,再不会有人在乎许氏的生死。 但她现在已经失去了跟他联系的机会,也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多久以后。 与此同时,京中洛府宅内。 洛大夫人找了一群签了生死契的下人将前厅围死,不许任何人进出。 祭祖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回程前,洛大夫人特意让人去沈府附近打听出沈夫人染了风寒卧床养病的消息,又无意间透了出去。 沈思琼听见自家母亲病了,立马向洛大夫人请示去探病,洛大夫人表面装作忧怯,实在全在意料之中。 沈思琼被支回沈家,洛大夫人这才找到机会回府解决要紧事。 洛屿泽自然清楚洛大夫人的打算,但他并没有阻拦。 他心里清楚,无论他在母亲付出多少努力,只要有些风言风语,洛大夫人都会全信。 既然是无用功,他又何必白费力气。 只要自己行得端做得正,他何必在意她的看法。 “逆子!跪下!” 洛大爷气得喝不下半口茶。 他是回程路上才听说此事,整个人差点急到跳车。 要不是洛大夫人拦着,洛大爷说不定会直接拿刀把他捅死。 洛大夫人虽然心里也有气,但她膝下就这一个儿子,多少也得护着点,“这并非全是屿儿的错,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怪就怪钱氏没把莹姐儿教好。” 洛二爷从钱氏身边的丫鬟嘴里听说这回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莹姐儿怎么能跟屿哥儿做这种事?这让我怎么面对列祖列宗!更是让我愧对大哥!” 钱氏原本就因为急火攻心晕过一次,见自家丈夫只顾着旁人,半点不顾及自家女儿,一时间又上了火,“我怎么嫁了你这个拎不清的?自己的亲生女儿重要,还是你那几个各自成家的兄弟重要?你一心只念着你那贪财好色的大哥,他呢?这么多年,他帮过你什么?帮过咱们二房什么?” “要不是我十年如一日地在你母亲跟前小心侍奉,你以为洛府还有咱们二房的位置吗?就连老三都比你有出息。” 洛二爷被训得脸红耳赤,只敢才心底偷偷猜想自己大哥会不会因为莹姐儿的事跟他怄气,或许他应该回府好好跟他解释一下。 莹姐儿都是钱氏教坏的,跟他无关。 洛老三也被吓得够呛。 虽说这件事与三房无关,但他确实也靠洛莹莹的婚事捞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不仅谈了一笔新生意,还破格入了商会。 在此之前,他手下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老大是娶了个精明的老婆,帮他把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所以他当甩手掌柜,整日只顾着风花雪月。 老二属于天生有生意头脑的那一挂,经常下海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售卖,虽然他名下的铺子收支不算太好,但他自己开辟的新商道也足够二房吃喝不愁了。 唯独他,既没有贤内助,又没有天生的好脑子,只能按部就班。 母亲在世时,有母亲帮扶着,他都没有资格入商会,如今母亲一死,他的生意更是如一汪死水,怎么折腾都没半点风波。 只能跟着别的老板混。 没想到就在这时候,老二家的闺女突然攀上了皇家。 他这沾亲带故的叔叔竟然也借着她的脸面分了一杯羹。 老二不屑于跟京中的商户打交道,老大家的也不在乎外面这些名利,好处自然就落到他头上了。 洛老三很担心要是洛莹莹的婚事吹了,商会会不会把他踢出来。 刘氏得知自家丈夫的顾虑,一时间也笑不出来了,绞尽脑汁地帮洛老三想办法。 费力想了一会儿后,刘氏妥协,“要不还是去问问儿子。” 洛老三无奈地看了刘氏一眼,“凡事只会让我问儿子,问儿子,究竟谁才是老子?” 刘氏嘟囔,“但你没办法否认咱们儿子就是聪明,这些年要是没有儿子帮你在后面出谋划策,你早就混不下去了。” 洛老三没有反对,虽说自家儿子没帮他混得风生水起,但也让他几番死里逃生。 所以他们两口一有事就会找儿子商量对策,这次也不例外。 结果两口刚到月里轩门口,就被洛大夫人身边的人给请到存菊院了。 刚一到现场,就见洛大爷举着手腕粗的木棍,一棍子重重地敲在洛屿泽的小腿上,吓得一旁的洛老二发出一声尖叫,“大哥,使不得啊使不得!” 洛老二连忙挡在父子中间,想要伸手去夺洛大爷手里的木棍,“屿哥儿如今是朝廷命官,你要是把他打坏了,说不定还要闹到公堂上!” 洛大爷却不屑,“我是他老子,他做错事,我还打不得他了?” 洛二爷畏畏缩缩,“大哥,这件事都是莹莹的错!怪我们夫妻俩没有把她教好!竟然让她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要杀要剐,我没半点意见!” 洛三爷插嘴,“大哥,二哥,都使不得啊!屿哥儿是官,莹姐儿马上就是皇子妃,他们两个是咱们洛家的顶梁柱,伤了谁都不能伤了他们!” 洛大爷气地将手里的木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那怎么办?他们两个人做出有辱门楣的破事,难道还要我们全家替他们兜着吗?不如直接将他们两个都打死好了,咱们洛家干脆什么都不靠,就像以前那样也挺好的!” 洛二爷向来最信自家大哥,无论自家大哥说出多么无脑的话,他都一味顺从,“大哥,只要你想好了,我没意见!” 钱氏原本就是强撑着坐在这里,见到自家丈夫这德行,差点又昏过去,泪眼婆娑,“不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我好端端养大的女儿,怎么能说打死就打死!” 刘氏也开始劝说,“好了,这一个二个的怎么非要把问题闹得这么严重?他们两兄妹打小一起长大,感情好也是正常,说不定只是闹着玩呢!” 洛大爷无情拆台,“就算感情好,也不能躺在一张床上!天知道他们背着咱们有没有做出那种荒唐事!” 话音刚落,洛大夫人被人搀着入厅。 见到她灰白的脸色,众人心里也有了数。 洛老太太生前身边伺候的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会验身。 洛大夫人刚就是带着她去给洛莹莹验身,结果可想而知,洛莹莹已不是处子之身。 第127章 洛三少爷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这可如何才好?莹姐儿没了清白,新婚夜要是不落红,肯定会被三皇子谴责,咱们整个洛家都要跟着遭殃!” 刘氏忧心忡忡地看向面色如土的钱氏,钱氏一言不发地用袍子将自己裹紧,眉睫止不住地打颤。 云霜搀着洛大夫人坐在,连忙奉上一杯温茶,让她润润嗓。 洛家的三个老爷们彻底坐不住了。 洛二爷捡起洛大爷刚丢下的棍棒,咬牙切齿,“让我去把那个贱蹄子打死,一了百了!我就当从没生过这个女儿!” 洛三爷冲上前阻拦,“二哥,别!” 洛大爷阴沉着一张脸,\"两个孽障!一个都别留!\" 洛二爷连声应和,“成,我来解决,别脏了大哥你的手。” 洛三爷狠狠揩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两头劝,“大哥,二哥,不要意气用事!” 厅外的天气就像众人此时的心情,阴云密布。 洛屿泽跪在厅外的石子路上,面色不改。 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将他的身子浇灌透彻。 雨水打湿他的脸,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负责守着他的下人忍不住嘲讽,“大少爷,事已至此,您还要装清高吗?” “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人?” “洛家养你们,是让你们背后嚼舌根的吗?” 洛邢林单手撑伞,缓缓走近。 下人立马恭敬地行礼,“三少爷,您怎么来了?” 洛邢林睨了二人一眼,“我要不来,你们是不是就上房揭瓦了?” “事情还没下定论,你们就一棍子敲死我大哥有罪,难道这洛府是你们当家?” 洛邢林平日待人和气,下人从未见过他发火。 但他这会儿沉着脸,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寒意,逼得二人心慌,连忙低头认错,“小人再也不敢了。” “自己去领罚。” 洛邢林又狠狠给了他们一记眼神。 二人面面相觑,有些为难,“可是大少爷这” “有我在,你们担心什么?” 洛邢林板着脸,目送两人消失在雨夜之中。 待人走远,他才撑着伞走到洛屿泽身边。 他故意把伞向外偏一些,任由伞面积压的水珠全部滑落下来,砸在洛屿泽的肩头。 听着温柔的男声暗藏嘲讽,“大哥,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何必非要闹到鱼死网破?” 雨水滑进眼里,又酸又疼。 洛屿泽努力睁大眼,眼球里的血丝愈发明显。 他刚一开口,就被雨水呛住,捂住胸口剧烈咳嗽两声。 声音沙哑,“用不着你在这扮好人!” 洛邢林发出一声轻笑,“大哥,弟弟是真的在担心你啊!你身体不好,怎么能淋雨呢!” “虽然你命大,但也经不住接二连三的折腾啊。” “可惜这府里能救你命的人,已经被你赶走了。” 洛邢林挑了挑眉,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还有一事,没来得及跟大哥讲。京郊庄上的账目出了些问题,过两日我还要再去一趟,不知道大哥有没有什么话托我捎过去?” 洛屿泽突然攥紧拳头,扶着膝盖起身,一拳将雨伞捶落。 声如闷雷,从半空落下,“你不许动她!” 大雨打湿洛邢林梳理整齐的乌发,他伸手揩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意更深,“大哥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少装!” 洛邢林眨了眨眼,故意向他靠近,刻意压低声线,“大哥果然爱吃回头草。” “身为弟弟的我,也想帮一帮大哥啊!” 洛屿泽皱起眉,“你又要做什么?” 洛邢林露出一抹诡笑,踉跄两步,突然向后倾倒。 洛屿泽盯着他栽倒在石阶上,一双纤白细嫩的手摁在一旁的水洼之中,溅起泥点。 洛邢林敛回挑衅的笑容,立马恢复成平日纯良无害的羊羔,委屈巴巴,“大哥,弟弟只是想给你撑个伞,你何必要恶语相向!” 还没等洛屿泽反应过来,不远处的几道明光突然向他逼近。 一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他脸上,洛大爷眼里的怒火不可遏制。 “亵渎自己的妹妹,欺负自己的弟弟,这就是你这个嫡长子做的事!” 洛大夫人责怪的眼神比刀刃还要犀利。 右脸生疼,他的心却已经麻木。 不由得想起他被判入狱那日,全家为了避嫌,对外宣称他已被除了祖籍。 后来他在狱中几经生死,用最卑微的姿态写下写血书向他们求救时,无人理会。 直到他出狱那日,洛家用一辆马车把他送到庄上,甚至想要将他囚禁到死。 要不是他偷偷参加诗会被左相看重,亲自把他接到自己的府上备考,或许他永远也无法在洛家占得一席之位。 他原以为自己考取了功名,就能彻底跟这群无情无义的人一刀两断,没想到中途会发生意外。 “那就分家。” 洛屿泽早就将这个想法在心底盘了千百遍。 洛大爷闻声,差点失去理智,“老子还没死呢!你就想着分家!不可能!” “你给我滚到庄上好好反省反省!莹姐儿出嫁前不许回来!” 雨越下越大,直到天明才有减弱的迹象。 洛屿泽连衣服都没换,就被捆住手脚丢到车上。 洛大夫人那边,也将剩下的事情安排妥当,“我已经让人去给屿儿请了长期病假,不会有人怀疑。” “至于莹莹那里,就按照柳嬷嬷说的办。” 空中云雾散尽时,洛莹莹被冷风冻醒。 她伸手拽了一下自己的被褥,发现又潮又湿,根本盖不了,只能出声喊玉梅。 但下一秒,出现她床边的并不是玉梅,而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小丫鬟,“二小姐,以后奴婢代替玉梅姐姐伺候您,奴婢叫春花。” “那玉梅呢?” 洛莹莹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伸手抓住春花的衣角,迫切地想要知道玉梅的下场。 春花面无表情道:“玉梅姐姐因为纵容您跟大少爷,已经被洛大夫人打死了。” “打死了?” 洛莹莹震惊地松开手,整个人向后一倒,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怎么可能,玉梅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不是说这件事跟她无关,她不知情吗?为什么要打死她,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原来她昨天晚上听见院里传来的哀嚎声竟然是玉梅的。 春花继续说道:“二小姐,大夫人说了,等今晚柳嬷嬷过来给您清宫,修补好血膜后,您依然还是咱们府里的二小姐。” “以后有奴婢盯着您,绝对不会让您再做出出格之事。” 第128章 安排姚姐儿婚事 洛莹莹还没从玉梅被打死的痛苦中缓过劲时,刘嬷嬷带着两名人高马大的女使直接闯进屋子。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刘嬷嬷便让其中一人将她压在床上。 双腿被强行分开,粗鲁地脱去她的衣物。 一时间,恐惧、屈辱涌上她的眼眶,洛莹莹歇斯底里道:“昨天晚上还没弄够吗?这又是要干什么!” 柳嬷嬷铁青着脸,对她的尖叫不予理会,只平淡的交代一句:“二小姐,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紧接着,她将干净的帕子浸入滚热的水中,用银簪挑起来,趁着冒热气时,直接盖在花蕊上。 “烫!” “好烫!” 洛莹莹没想到她们竟然动真格。 柳嬷嬷盯着帕子上的热气散去,又让人打了一盆热水进来,反复贴了五次。 直到最后一次,洛莹莹已经嘶哑到喊不出声。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烫熟的猪皮,整个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 没想到除了这烫皮,还有更粗暴的举动。 刘嬷嬷举着一个类似银簪,但是上面凿有细密锯齿的玩意儿,直戳正心。 鲜血从花瓣间溢出,柳嬷嬷又快速从针袋里抽出一根极细的银针,再剪下一小块鱼泡,开始缝合。 洛莹莹疼得满身是汗,整个人彻底昏了过去。 等到她再次清醒,她两条腿疼得根本合不起来。 这种感觉还不如死了。 但是她身上背着婚约,也不能轻易地自寻短见,只能用手指扣着大腿,想要转移痛感。 柳嬷嬷处理完事后,直接回了存菊院。 “大夫人,已经成功了。” “不过,奴婢先前同你说过,此举恐怕会伤及根本,就算二小姐能解一时之困,等日后怀孕生子,只怕会有下红之症,还请您早做打算。” 洛大夫人自然已经想好了退路。 无论如何,她们洛家既然攀上了三皇子这个高枝,绝不能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洛大夫人吩咐云霜,“去把魏姨娘和八小姐请过来。” 魏姨娘一直在府里养胎,并没有参与祭祖。 洛姚虽然参与了祭祖,但她一心只顾着吃喝玩乐,根本没有在意府里有事发生。 更何况洛大夫人谨言慎行,也没在人前漏出破绽,府里一大半的人都被瞒了过去。 虽然还没显怀,但魏姨娘故意挺着肚子扶着腰走路,故意在洛大夫人面前显摆。 “妾还以为主母免了妾的晨昏定省,是怕妾在路上摔跤呢,看来还是妾想多了。” 魏姨娘满脸不情不愿,连带着身后的洛姚都有些烦躁。 洛大夫人不愿用正眼去瞧她们母女二人。 要不是府里只剩洛姚这一个适婚的丫头,这种好事才不会轮到她们母女头上。 让洛姚当滕妾,跟着洛莹莹一起嫁进三皇子府,已经是高攀。 洛大夫人喝了口茶,淡定自若道:“姚姐儿年纪也不小了,过完年也要开始议亲了,我这有一桩好婚事想说给姚姐儿。” 魏姨娘眼珠子一转,生怕洛大夫人在婚事上挖坑,有意试探,“主母是姚姐儿的嫡母,主母想要为姚姐儿安排婚事,我本来不应该插嘴。但是主君说了,莹姐儿的婚事他要亲自挑选,所以妾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主母开口。” 洛大夫人早就预料到魏姨娘会是这样的说法,所以提前跟洛大爷通了气。 洛大爷虽然宠爱魏氏母女,但在这种事关家族荣辱的事上,他还是能拎得清的。 再说她也觉得让洛姚跟这样一起嫁给三皇子是为最好选择,肯定不会反驳。 就连魏氏也没想到自己女儿也能高攀三皇子,哪怕只是给皇子当妾,但是滕妾跟别的妾不一样。 在大赢朝,滕妾不仅可以同正妻一样参加正式的宴席,还有机会升为正妻,不过那都是正妻过世以后的事了。 三皇子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于初春四月举行。 照这样的推算,皇后应该还是想让太子先成婚,接着才是三皇子。 许是因为下了一夜雨的缘故,直至正午,天空仍是灰蒙蒙的一片,显得十分压抑。 红墙高瓦内,七皇子景言穿着太监刚从小门出来,迎面便撞上熟人。 “穆青云哥哥,你这是去哪儿?” 七皇子一蹦一跳地凑到穆青云身边,穆青云睁着大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是七皇子,刚要行礼,却被他拦下,“在宫外就别拜我了,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七皇子屁颠屁颠地拽着穆青云上了自己提前备好的马车,马车向前移动时,穆青云才意识到自己还有正事没干,“七皇子,属下还要去找左相呢!” “找他做什么?他现在正顾着跟我父皇喝酒呢,估计也没空搭理你。” 穆青云一愣,“您怎么知道?” 七皇子耸耸肩,无奈道:“因为我刚被左相骂了玩物丧志,父皇还生了我的气,罚我抄了书。” 穆青云用眼神打量他一番,他这会儿已经脱掉太监的衣服,露出里面正常的衣装。 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个手持的铜镜,正在整理自己鬓间的碎发,嘴角都快合不拢了。 穆青云忍不住问了句:“七皇子,你这是要去见谁?” 七皇子回过神,脱口而出,“去见心上人。” 穆青云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捂自己的耳朵,这是他能听的吗? 他跟七皇子不过几面之缘。 还没等他回应,七皇子又兴致勃勃从袖口抽出一张剪纸小像,摊在掌心,热情地向穆青云展示,“这就是我心上人。” 虽然剪纸小像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穆青云却觉得格外眼熟。 他虽然见过不少姑娘,但是能记住的只有一丁点。 怎么感觉这剪纸上的人那么像洛屿泽的小娇妾? 穆青云连忙摇头。 一定是他想多了,只是神似而已。 七皇子小心翼翼地将剪纸小像收好,邀约穆青云跟他一同用膳。 穆青云受宠若惊,“七皇子,这不好。您不是还要去见心上人,我去岂不多余?” 七皇子却执意要拉上他,“我一个人害羞。” 穆青云:“” 第129章 母子联手,各取所需 七皇子今年已经十七了,等他上面几个哥哥把婚事办完,也该着手操办他的婚事。 偏偏何贵妃这个生母不愿意上心,德妃这个养母不在人世,皇后这个嫡母一心只想护着自己亲生儿子的太子之位,对旁的事情不予理会,这担子只能由宣德帝接下。 宣德帝跟左相年少时便是挚友,又共同经历过生死,虽君臣有别,但是私下里,两人关系好的能穿一条裤子。 左相这次进宫,便是宣德帝想要拜托他帮忙给七皇子物色人选。 宣德帝忍不住犯愁,“言儿这些年的性子愈发张狂,朕就怕他误入歧途。” 左相举着酒杯,痴痴一笑,“皇上放心,七皇子这人家伙看似人畜无害,实则精明的很。要臣说啊,他还颇有几分您当年的样子。” 宣德帝叹了口气,“言儿确实像年轻时的朕,却不如朕幸运,摊上那样一个生母。” 左相放下酒杯,“皇上打算何时动手?” “现在还不是时候,想要一锅端没那么容易。” 宣德帝惆怅地给自己斟了杯酒,他算计这么多年,当真是身心俱累。 蛮人如今又开始蠢蠢欲动,没有镇国将军替他守城,他实在不安。 不仅如此,他还要应付自己枕边的内鬼,愈发力不从心。 京郊。 厚厚一层积雪让人寸步难行。 袁婆子主动要带她进城采买,正好遂了洛雁寻机会入城交货的心思。 虽然袁婆子这个人有待防范,但这是她能入城的唯一机会。 当袁婆子的骡子车停在门口时,她勾着头看了一眼,发现驾车的男人十分眼熟,那不是前两天接待她的辛管事吗? 袁婆子跳下车,连忙把她招呼过来。 “快上车,咱们还得赶在落日前回,路上就不停了。” 袁婆子刚想把人推上车,洛雁却止步不前,警惕地扫了辛管事一眼,“辛管事今天不忙吗?” 袁婆子连忙替他解释,“不忙不忙,他这段时间都闲得很,我就是看他太闲了,所以才把他拉开驾车,这样我们两人就不用出来受冻了。” 如果只有她跟袁婆子两人进城,她只需要顾着分散一双眼睛,要是再加一个辛管事,只怕她寸步难移。 洛雁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车,打算见机行事。 辛管事虽然从始至终没跟她说上一句话,但他停留在她身上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的想法。 袁婆子更是激动,只要让自己儿子把她娶回家,她就能合理没收她所有的钱财。 单是帮她挖个坑就能得到几十两,想必她那个神秘的包袱里,还藏了不少好东西。 尤其见她把包袱随身携带,袁婆子更加坚定里面的东西肯定格外贵重。 母子二人一个贪财一个贪色,各取所需。 结果马车还没行出二里路,就被庄上的人追来了,“辛管事,主家又来人了?” 辛管事突然暴躁起来,“我走之前不是已经把事情都安排好了?来人就来呗,难道你们没长手,没长嘴,不会招待吗?” “辛管事,可是这次来的是” “快滚,别耽误老子办正事!” 辛管事根本不给下人任何解释的机会,急躁地把人赶走。 袁婆子掀开帘子,“儿啊,你要不还是去看看,等忙完主家的事再来寻我们也成。” 袁婆子虽然贪财,但也胆小。 她曾经亲眼见到大夫人打死丫鬟,生怕自己也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辛管事跟着下人离开时,依依不舍看向车内。 庄上,榭雨院。 洛屿泽泡了个澡后,付元拿来一身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上。 洛屿泽换好衣服,用玉簪将乌发挽起,垂下一撮搭在肩上,云淡风轻地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 洛家的人不会想到,这里早已是他的底盘。 当初他用两年时间,将这里的人进行换水,只留下辛管事一家用以遮掩。 辛管事一家在旧都时就负责打理洛家的庄子,搬到新都后照旧交给他们打理。 好在他已经将辛管事一家的势力削弱的差不多了,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找人取缔了他。 付元在外绕了一圈,神色匆忙地回来,“少爷,雁姨娘今日不在庄上。” “她人在哪儿?” “庄上的人说她跟辛管事的母亲进城采买了。” 洛屿泽将茶杯放下,敛眸甩脸,“我说过不许她乱跑,庄上的人是怎么做事的?” 付元心虚地垂下头,“少爷,这事怪属下,是属下没有交代清楚,让府里的人误以为雁姨娘只是府里的婢子,把她赶到庄子外面的院子里住了。” 付元原本以为洛雁会自己跟下面的人解释,没想到她竟然破罐子破摔。 付元一时间慌的要命。 雁姨娘不会以为这也是少爷的安排?她不会因此怨恨上少爷。 那样他真就成了罪人了。 正当付元等着受罚时,却听洛屿泽说了句:“她自己不长嘴,受委屈也活该。” 付元小心翼翼地试探,“属下还要在院里安排雁姨娘的住处吗?听说她现在住的地方不是很好,房子漏风漏雨,还不如在洛府住的那个” 洛屿泽刻意垂眸,眉心忍不住的拧成一团,“你觉得她配吗?” 付元不敢置喙,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算了。” 洛屿泽避开这个话题,让付元去把辛管事找来。 照他爹那个说法,估计是没想让他回去过年。 再有不到半月时间,就到除夕了。 他要是留在这里,也得好好将这里布置一番。 辛管家半路才得知来得是大少爷,抬手就给了身边人一拳,“怎么不早说?” 下人委屈,“您也没给小人机会讲明啊!” 辛管家又抡起拳头,吓得下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开口多说半个字。 辛管家没好气道:“大少爷这次又要在庄上住多久?” “小人不知道。” “那他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 “小人也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我养你有什么用?” 辛管家忐忑不安地赶到院子里,跑了一头汗。 第130章 带皇子逛青楼,不要命了 “大少爷,您要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小人一声,小人好提前为您安排。” 辛管家狗腿的露出一嘴黄牙,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替他斟茶。 洛屿泽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不必兴师动众。” “我这次过来,打算在这里待到过年。” 辛管家一听,三角眼突然变圆,有些不可思议,“大少爷,您不回去过年?” 洛屿泽斜了他一眼,付元代为训斥,“主子的想法,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下人多嘴了?” 辛管家弯下宽胖的腰背,用肥腻的大手重重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瞧小人这张嘴,真是不动脑子。” 洛屿泽早就习惯了辛管家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把他找来,也不是特意看他扇自己巴掌的。 “庄上过年的东西,都备好了吗?” 辛管家点了点头,“除了新鲜的吃食,库房里还有去年剩下的东西,能够再办一场。” 即使主家已经好几年不来庄上过年了,按照规矩,他们每年该布置、准备,也得一样不落。 没想到今年会有主子在庄上过年,辛管家不由得捏了把冷汗。 毕竟他一直从这新年采购的物品里捞油水,只怕今年没那么容易了。 洛屿泽递给他一张礼单,“我不喜欢用旧的,库房里的那些囤货都清了,全部够成新的。” 辛管家低头看了眼洛屿泽写下的清单,差点吓出鼻血,“大少爷,庄上预算有限,要是全部换新,肯定会超。” 主家大夫人一向节俭,每年拨给庄上的预算也是刚刚够用。 更何况他还要从中揩油,只能一压再压,真正用在庄上的钱屈指可数,更没多余的钱分给其他下人。 幸好这里平日没有人来,他一家独大,日子过得也不错。 土路两侧,栽种着干枯的树苗。 每一棵树苗都萎靡不振,还有不少已经被风雪折断腰肢,像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无人愿意上前搀扶。 洛雁记得洛老祖宗当初修建这庄子时,不仅花费了不少钱,还特意让人从南方移植了一批银杏树苗运过来栽在庄子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些树苗跟府里寥寥几棵银杏树应该是同一批。 怎么府里的树苗就算掉了叶,也显得生机勃勃,一个个比竹竿还直。 但是这庄上的树苗不仅东倒西歪,甚至奄奄一息。 庄上的人是怎么养护这些花木的? 袁婆子一心只顾着跟她套近乎,想要替自己的儿子说好话,压根没注意到她的眸光已经移至窗外。 袁婆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丫头,我不瞒你说,我这儿子不仅长得帅,还会疼人,就连寺庙的大师都说我儿子命中有旺妻之相,谁跟了我儿子谁就是享福的那一个。” \"只可惜我这儿子眼光太高,我给挑选的那些姑娘他一个都看不上,非说要自己选。结果他挑挑选选到现在,还没选出一个称心如意的媳妇,愁得我是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洛雁隐约察觉出她话里的意思,出言敷衍,“有缘自会相遇,不必过于苛求。” “的确,有时候不要过分报以希望,这缘分自己就找上门了。” 袁婆子觉得自己表现得已经很明显了,偏偏洛雁就是不开窍,跟她像丢球一样,抛来抛去。 空坟的事情困扰了她两天。 即使她都已经快把那一片扒烂了,也没找到任何一点有用的线索。 袁婆子许是忌讳这件事,也不在她面前提起。 她这两日在田里走了一圈,遇到几个前来除雪的农户,刚想搭两句话,结果刚一提到许氏,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恨不得立马变成夹着尾巴的大黄狗一溜烟离开。 见到好几个农户都是这样的反应,洛雁愈发觉得自己母亲的事情有蹊跷。 但是她一想到袁婆子提起许氏被人推进田地里糟蹋的事,就觉得心头一梗。 母亲为了她和昭儿已经牺牲不少,没想到还要被她连累到庄上受这种苦楚。 她不敢细想母亲当时被欺负时有多绝望,在求生与寻死之间徘徊时会有多崩溃。 如果换做是她,她就算活着,也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度日无年。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不仅是调查母亲的下落,还要将欺负过母亲的那群人揪出来。 她绝不会放过欺负过的母亲那群畜生,哪怕要搭上她的命,她也要替母亲讨回公道。 与此同时,京中望月楼。 穆青云已经喝了一整壶茶,去了两趟茅房,再回来时,七皇子依旧蔫蔫地倚在窗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 穆青云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他还没娶妻,但他总见过少男怀春。 正是七皇子这样。 穆青云不忍破坏他的希望,只能纵着他继续等下去。 七皇子也真耐得住性子,两个时辰过去,就像被石塑一样,仍一动不动。 对比他一个文官,坐久了都开始腰酸背痛了。 “七皇子,人还来吗?” 七皇子回过神,低落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见七皇子耷拉下眼皮,高高束起的长马尾也无精打采地垂下来,像极了一只被主人遗忘的委屈小狗。 他摆出这幅模样,就连穆青云一个大男人都有些招架不住,忍不住想要安慰他,“七皇子,相爱这种事还是需要缘分的,不过您还小,也不急在这一时找真爱,不妨去我府上坐坐?我家妹妹多。” 移情别恋是治疗一段感情伤痛最好的办法。 没想到七皇子怔怔地看向穆青云,歪着头问道:“你家妹妹多,跟我找真爱有什么关系?” 穆青云:“” 虽然七皇子跟三皇子同父同母,但这两人简直天差地别。 一个心眼多到可以去埋种子,一个心眼却少到连水都渗不进去。 “七皇子,您得多见见世面。” “见世面?你要带我去青楼吗?” 七皇子直白地问出口,差点把穆青云吓个半死。 饶是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带皇子去逛青楼,要是让他爹知道了,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第131章 七皇子不见了 “七皇子,不是非要逛青楼才能长见识。” 穆青云成功吊起七皇子的兴趣,“去哪儿?” “您跟着我走便是。” 七皇子稀里糊涂地被穆青云骗出望月楼,没走几步,他便被拖进一间书坊。 书坊的老板是穆青云的旧相识,“穆兄,上次托我帮你找的书,我放在那边的篮子里了。” 穆青云冲他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可靠,什么书都能找到。” 七皇子一看见书就头疼,尤其是一屋子的书,刚想缩着脖子溜走,却被穆青云一把揪住,“言公子,你不是想要长见识吗?这里这么多书,足够了。” “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言公子想要看什么书尽管拿,记我账上。” 七皇子突然开始后悔自己这么轻易就相信他人。 书坊老板真诚地笑道:“要是这里没有小公子想要的书,可以告诉我名字,我可以帮小公子去找。” “真的?”七皇子扬起唇角,“什么书都能帮我找到?” 书坊老板自信地点了点头。 穆青云察觉出七皇子脸上的戏弄之意,刚想阻拦,他便脱口而出,“我要艳词话本,你这有吗?” “这”书坊老板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直白的人,“有是有,只是不知道小公子具体想要哪一种类型。” 他这里的书分为两种,一批是摆在明面上卖的抄录典籍、诗词以及一些游记话本,另一批就是没办法摆在明面上的艳词话本。 书坊老板不可否认,艳词话本虽然不能明着卖,销量却很好。 不仅富家公子哥爱看,一些儒雅士人也会买来解乏。 因而需要的数量也不少,有时候供不应求,还要在外找人抄写。 毕竟这些书没办法大批量雕版印刷,有时候卖着卖着可能就断货了。 七皇子挑了挑眉,“我不挑,你这里有多少,我要多少。” 穆青云一边捂着自己的荷包,一边冲书坊老板使眼色。 绝对不能卖给他。 不带皇子去青楼,更不能带皇子看淫书。 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书坊老板左右两难,“小公子,咱们这里新上了不少游记和诗本,您要不先去挑一挑?” 七皇子只是虚晃一枪。 他看见字都烦,就算是淫词艳诗,他也看不下去。 “有兵书吗?带画的那种。” 书坊老板松了口气,指了指东南角,“所有带画的都摆在里面。” 穆青云还想跟着,却被七皇子阻止,“我喜欢一个人,你在门口等我。” 七皇子翻了几本兵书,都觉得招式过于简单,不是他想要的那种。 他在书架上来回寻觅,突然看见架子最底下,有一本书,封面上写了“鸳鸯秘谱”四个字,上面还画了两只鸳鸯在溪水。 他刚翻开两页,就红了脸。 七皇子下意识抬袖子挡脸,剪纸小像突然轻飘飘地从袖口掉出来,落在画本上。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剪纸小像竟然跟画页上的美人如出一辙,霎时瞪圆了眼。 “雁娘子,您就迟了一步,言公子刚离开。” 洛雁好不容易才找到理由跟袁婆子暂时分开,没想到还是晚了。 洛雁不好意思地询问掌柜,“请问言公子住在哪里?不如我亲自给他送去。” 掌柜作难,“言公子住的地方比较特殊,我也没办法跟你透露,不妨你把东西留下,我先把账结给你?” 洛雁欣然点头。 对她来说,只要能把她的东西卖出去,无论花钱的是谁都无所谓。 她将掌柜付给她的八十两银票折好放进荷包中,刚离开望月楼,正打算去石桥下跟袁婆子碰见。 刚走几步,突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喊她的名字,她下意识回头,对上一双澄明的眸。 洛邢林拨开人群,快速出现在她面前。 他不由自主地上扬唇角,“四妹妹,有几日不见你,在庄上过得可好?” 洛雁懒得与他寒暄,刚要绕道离开,突然又被他拦下。 “妹妹在庄上可有什么需要的?” “奴婢什么也不缺。” “可是妹妹一人呆在那里,我总归放心不下。” 洛邢林深情款款,模样像极了痴心汉。 洛雁无情地回绝他,“三少爷,奴婢不是您的人,用不得您这么劳心费神。” “妹妹心里还是只有大哥一个人吗?” 洛邢林默默攥紧拳头。 “对。” “妹妹好狠的心,明明我一直对妹妹一往情深。” 面对洛邢林突如其来的告白,洛雁已然麻木。 这并非他第一次,也并非最后一次。 如果说洛邢林是她年少时的噩梦,那这场噩梦持续至今还没有要结束的迹象。 洛雁几乎落荒而逃,她生怕洛邢林追上来,像当初那样拽着她的头发,强行把她拖走。 即便人潮拥挤,她却一刻也不敢停下。 直到她一口气跑到石桥上,直接钻进骡车,催促袁婆子赶快离开。 殊不知跟在她身后的并非洛邢林。 七皇子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毕竟他也只见过她一面。 直到骡车里的人掀开帘子,与他匆匆一对视,他立马便确定是她。 七皇子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忘了通知还在书坊里的穆青云。 穆青云正跟好友聊到最新拓印的诗集,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忍不住疑惑道:“言公子怎么上了这么久茅房?” “要不要去看看?” 两人刚结伴出门,立马就发觉问题。 穆青云盯着门口只剩车架子的马车,用来驾车的马不知去向。 他差点双眼一抹黑晕过去,幸好好友扶了他一把,“这小公子也忒调皮了些,他牵走你的马,要去做什么?” 穆青云悲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突然后悔自己惹上这个麻烦。 “甭管他去做什么,但他要是出事,我也完了。” 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都能丢,要是让他爹知道,肯定不止打断他的腿那么简单。 他得赶快把人找回来,再亲自把这活祖宗送回宫去。 太阳刚落西山,两人才回到庄上。 第132章 想见她,还需要找理由 袁婆子抬头看天,觉得时机到了,便故意把车往边缘处驾驶,打算伪造一出翻车的意外。 车里坐着的人肯定来不及跳车,到时候她就能让自己的儿子赶来英雄救美,说不定两个人就看对眼了。 袁婆子自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殊不知阴影处,正有一人虎视眈眈。 洛雁正在神游,突然整个身子向前倾倒。 一时天旋地转,她整个人就像失重的陀螺,在车厢里来回摇摆,最后从车里跌了出来。 当她定神一看,发现自己正摔在泥沟里,刚才乘坐的骡子车仰面朝天,连带着骡子也在沟里打滚。 袁婆子卷着裤腿跑下来,见洛雁正用双手摁住脚踝,神色焦急,“啊呀,都怪我这个老婆子眼花,没瞧见这斜坡,不小心害你受伤了。” 洛雁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有点扭伤,过两日就好了。” 见她要站起来,袁婆子突然用力将她摁回去,“受伤了就别乱动了,我这就回去找人帮忙。” 袁婆子根本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转身就走。 洛雁环顾四周,黑压压一片,她却连盏灯都没有。 与此同时,榭雨院。 辛管家亲眼看着冒着热气的饭菜一点点变凉,又抬眸看了眼坐在案前翻书的洛屿泽,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大少爷,是不是今天的饭不合您的胃口?” 洛屿泽斜了他一眼,冷声道:“把这些菜拿下去热一遍,再端上来就行。” 辛管家也不敢多问,立马让人把所有的菜全部端下去。 “你先出去。” 洛屿泽实在不喜欢有人一直在他跟前晃悠,扰得他心烦意乱。 待屋内只剩他和付元两个人后,付元才敢开口问道:“少爷,您是在等雁姨娘回来吗?” “不是。” 洛屿泽用力合上书页,这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把书拿翻了。 付元心领神会,看破不戳破。 又过了半盏茶时间,洛屿泽实在坐不住了,起身披上厚袍,看了一眼付元,“我出去走走,别跟着我。” 榭雨院外,袁婆子终于找到自己儿子,一时只顾着拽儿子过去救人,竟没注意到儿子手里端着的鸭子汤,用力一扯,白玉陶瓷碗从辛管家手里掉落,清脆的一声响,瓷碗直接在地上碎裂。 辛管家突然发出一声哀嚎,“娘,你做什么!” 袁婆子瞪着他,“你个臭小子,跟你娘吼什么吼?不就是一个破碗,至于跟我生气吗?” 辛管家无奈,“娘,重要的不是碗啊,是汤!这汤是大少爷点名要喝的,我让人熬了一下午。” 袁婆子突然背脊一凉,\"大少爷怎么突然过来了?\" 辛管家摇头,“儿子也不知道,但是他说要在这里待到过完年。” 袁婆子突然觉得天崩地裂,有种一眼看不见钱的绝望感。 “回来了?” 幽幽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袁婆子瞬间四肢发麻,僵硬地转过身,差点跌倒,结巴道:“大,大少爷,您安好。” 洛屿泽板着脸,“听说你今天进城了,买了什么回来?” 袁婆子没想到暴风雨来得如此之快,吓得浑身哆嗦,“奴婢,奴婢只是去添了些年货。” “就你一个人?” 洛屿泽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都买了什么?” 袁婆子实话实说,“回大少爷的话,奴婢还带了一人去。奴婢没有买太多东西,只是买了些窗花对子,还有一些厨房的用料。” 袁婆子曾经吃过他的亏,所以格外谨慎,“大少爷,奴婢今天带出去的钱都是走了账的,每一笔都记录在册,奴婢不敢乱花。” 洛屿泽点了点头,“那跟你一起去采购的人呢?怎么不见你们买的东西。” 袁婆子颤颤巍巍,“还在骡车上。” “骡车呢?” 被他的话一提醒,袁婆子才想起正事,“马车翻了,奴婢正要找人帮忙。” 听见马车翻,洛屿泽的心猛地一揪,“马车翻了,有人受伤吗?”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关心,袁婆子突然有点受宠若惊,“奴婢没有受伤,但是跟奴婢同去的姑娘受了伤,所以奴婢才想让辛管事过去”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洛屿泽便打断他的话,“带路。” 一旁的辛管家一脸懵,见洛屿泽跟自己母亲离开,他突然冒出一句:“大少爷,菜都热好了,您要不想用膳!” 洛屿泽狠狠瞪了他一眼,快步向前走去。 当他听说洛雁从骡子车上摔下来时,心突然一紧。 几乎是不带任何反应的时间,所有的话都是脱口而出,所有的举动都是随心而为。 袁婆子却惆怅不已。 她原本是想让自己儿子来英雄救美,没想到英雄没招来,却招来一个她最不想见的人。 她是见识过大少爷雷厉手段的人,只要有他在,他们母子二人哪敢在庄上称霸。 尤其是到了过年这期间,是最适合捞油水的时间。 错过今年,只能等明年。 在袁婆子眼里,大少爷无缘无故地要跟来,就是在突袭查岗。 要是车上的东西跟账上记的东西有所出入,大少爷一定不会放过她。 袁婆子搓着发汗的掌心,拼命思索该如何替自己脱身。 她故意放慢脚步,想要为自己争取一点活命的时间。 没想到洛屿泽就跟赶鸭子上架一样,半步不让她停歇。 “大少爷,到了。” 袁婆子指了指面前的泥沟,刚想跟他再解释两句。 没想到一转头功夫,人就消失了。 她吓得捂住胸口,低头发现黑影直接跳进泥沟,朝着翻倒的骡车走去。 地上的雪化成水,跟泥融为一体。 洛屿泽刚走出两三步,就感觉到脚后跟一阵清凉。 他提着手里的灯,在骡车附近走了一圈又一圈。 眸光突然一暗,“人呢?” 袁婆子也匆匆赶下来,毕恭毕敬道:“东西都在车上。” 洛屿泽阴着脸又重复一遍,“我问,人呢?” “什么人?” “受伤的那个。” 袁婆子这才注意到车旁空空如也,被她留下的人不知去向。 第133章 我要娶你为妻,条件你提 “奴婢已经叮嘱她别乱动了。” 袁婆子碎碎念道:“哎呦,这丫头脚都崴了,还能折腾到哪里? “不会被狼叼走了?但是这里也不像有狼经过的痕迹啊。” 袁婆子忐忑地瞄了眼洛屿泽的脸色,提灯一晃,突然看见泥地上的脚印。 “大少爷,这里有个男人的脚印!那丫头不会跟男人私奔了?” 袁婆子说话不过脑子,说完才注意到洛屿泽的脸色愈发难看。 怪不得她坚持要来庄上,合着在这里藏了情郎? 洛家的庄子依山而建,而她分到的那间小院正在山脚下。 门前有一条小溪,流的是山泉水,不过这会儿已经结了一层薄冰,需要凿开才能取水。 洛雁一瘸一拐地打了盆水,端进屋里,替眼前的少年冲洗手臂上的伤口。 “言公子,可能有点疼,您忍着点。” 景言咬着牙点了点头,眉都快拧在一起了。 冷冽的泉水将他伤口上的污泥洗净,露出鲜红的血迹。 洛雁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又找出一些残余的干净布料替他包扎。 刚把他的伤口包扎好,洛雁突然听见院里有人在说话。 好像是袁婆子。 洛雁连忙看向景言,认真交代道:“无论等会儿进来的人是谁,你都一律说我是你姐姐,知道吗?” 她可不想在这里惹是生非。 景言乖巧地点点头。 袁婆子急急忙忙地闯进屋里,看见坐在板凳上的少年,愣了一下,“他是谁?” 洛雁朝景言使了个眼色,他立马上道:“我是她弟弟。” 袁婆子敏锐地发现他手腕上的伤,“这是怎么回事?” 景言扮委屈道:“摔了。” 袁婆子看向洛雁,“但是咱们庄上不能私自留人。” 景言意识到自己要被赶走,突然“哎呦”一声,瞬间吸引袁婆子的注意力。 景言瞪圆了眼,委屈巴巴地嘟起嘴巴,“可是我受伤了啊。” “好婶婶,你就留我一晚,就一晚,我保证不捣乱。” 景言伸手抓住袁婆子的衣袖,晃了两下,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仿佛星星闪耀,“婶婶就答应我。” 袁婆子突然动了恻隐之心。 她守寡多年,好不容易把儿子养大成人,当上了管事。 如今她也算是苦尽甘来。 只是她已年老色衰,要是再嫁,只有庄上那些死了老婆的老男人愿意娶她。 她又不愿意委屈自己,全部都回绝了。 有时候寂寞难耐,她就偷偷下田去看那些光着膀子下田插秧的壮汉。 但都比不上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冲她撒娇。 袁婆子问道:“你这弟弟今年多大?” 洛雁突然怔住,还好景言及时反应过来,“十七。” 袁婆子舔了舔嘴唇,若有所思道:“十七啊,十七是个好年纪。” 洛雁不明所以,干脆不接话。 原以为袁婆子问这些题外话,是同意她把人留下,但到头来,她还是一口否决,“要是被主家知道我私自允许外人在庄上留宿,肯定是要责罚我的,要不?” “你让他在我将就一晚?要是人发现了,我就说这是我新买来的人,肯定不会被人怀疑。” 洛雁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刚想开口拒绝,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修长的黑影折在墙面上,洛雁回过神,对上一双冷眸。 袁婆子注意到身后的男人,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少爷,您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洛屿泽不予理会,直勾勾地盯着洛雁,“我怎么不知道你多了个弟弟?” 洛雁哑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来她刚说的那些话都被听见了。 就在这时,景言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屿泽哥哥!” 洛屿泽闻声转移视线,惊讶霎时取代他眼里的愤怒,“七皇子?” 七皇子? 洛雁也转过头,有些不可思议。 这位言公子是七皇子? 是宫里的七皇子? 袁婆子更是没忍住,发出一声尖叫。 双腿直接与地面来了个亲密碰撞,“皇子,皇子?” 她真该死,竟然敢觊觎皇子。 洛屿泽瞪了袁婆子一眼,冷声道:“滚出去,今天所见不许跟任何人讲。” “是,是。” 袁婆子溜之大吉。 洛雁也想出门到院里吹吹风,好让自己头脑清醒一些。 洛屿泽却用眼神将她定住,“你跟七皇子怎么在一起?” 景言抢着回答,“是我迷路了,不小心跟着雁姐姐的马车到了这庄子上,天太黑了,我没看清,一不小心就翻到沟里了,是雁姐姐救了我。” 听他一口一个“雁姐姐”,洛屿泽突然有一种自家白菜被人盯上的错觉。 他故作镇定地看向景言,“我这就安排马车送您回宫。” 皇子突然失踪可不是小事。 要是被人泼脏水,说是他们洛家拐走了皇子,那就是祸从天降。 景言用力摇头,“不,我不走,我好不容易出一趟宫,要是这么狼狈地被送回去,父皇肯定让我禁足。” “您又偷溜出来了?” 洛屿泽没少从同僚那里听说七皇子的丰功伟业。 听说他为了出宫,可是无所不用其极。 甚至连宫女都扮过。 饶是这样,他更不能留他在庄上过夜了。 得更快的送回宫才是。 洛雁没想到跟自己做生意的竟然是皇家人,怪不得出手那么阔绰。 面对景言和洛屿泽的拉扯,她缄默不言。 景言振振有词,“我今天累了,我就要在这里休息。” “我是皇子,你得听我的!” “你要不听我的,我就跑到父皇跟前告你的状!” 洛屿泽听得出他这是在耍小孩子性子,无奈,只能哄着,“您得给我个非留下不可的理由。” 景言眨巴眼睛,“理由?难道还不明显吗?” 洛屿泽愣住,“什么?” 景言抬起自己的手指,指向身侧女人,“理由就是她啊!” 这下换洛雁傻脸。 “七皇子,您在说什么?” 景言扬着笑脸,“雁姐姐,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 “我要娶你为妻,条件你随便提。” “明天一早咱们两个一起回宫,我让父皇给咱俩赐婚。” “等结了婚,我就能在宫外建自己的皇子府了,到时候我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再生一群小娃娃,岂不美哉?” 第134章 大少爷为爱住破屋 “七皇子,我们才刚认识!” 洛雁紧张兮兮地看向洛屿泽。 生怕他又误会自己沾花惹草。 旁人也就算了,这次招惹上的竟然是个皇子! 早知道她就不救了! 景言笑得更加肆意,“刚认识怎么了?咱们大赢朝又没有规定,皇子不能一见钟情。” “您可以,但不能对我,因为” “因为” 洛雁抬眸看向洛屿泽,深吸一口气,狠狠道:“因为他!” 洛屿泽睨了她一眼,自然地将手搭在她的腰间,轻轻掐了一下,“七皇子,她是属下的人。” 景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刚刚还在畅想两人的婚后生活,怎么突然就被扼杀了? “你们不会是骗我的。” 景言搓了搓手心,突然灵光一现。 他直起身,与洛屿泽对视,“我记得你不是已经成婚了吗?” “跟你成婚的沈家姐姐我之前见过,不长这样。” 洛雁没想到七皇子竟然这么执拗,只好跟他解释,“七皇子,奴婢是妾。” “妾?他竟然敢让你做妾?” 景言眼底藏着火花,愤恨地瞪了洛屿泽一眼。 紧接着,他立马深情款款地看向洛雁,语气坚定,“我曾经在我养母灵位前发过誓,这辈子只娶一人,只爱一人,只与一人长相守。” “你嫁给我,你要什么我给你买什么。” 面对他的热烈追求,洛雁有些招架不住,无奈地看向洛屿泽。 洛屿泽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七皇子怎么突然对她这么迷恋? 洛雁欲哭无泪,“您喜欢我什么?我改。” 景言笑眯眯,“你不喜欢我什么,我改!” 洛屿泽想要插话,却被景言强行打断。 “你开个条件,是想升官还是想发财?” 只要他不提当皇帝,他都能帮他满足。 “七皇子,属下什么都不需要。” 景言有些不可思议,“你确定?” 毕竟他能提供的捷径,可能比他在官场熬一辈子得到的都多。 “确定。” “七皇子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只要我还活着,就不可能把自己的人当做筹码。” “你!” 景言有些接不上话。 虽然他刚是在试探,但也有一半真情实意。 他还以自己抛出这样的橄榄枝,能让她对他死心。 洛屿泽不过过度跟他理论,“七皇子还是早点回宫。” “我不回宫!” 景言执意不肯回去,洛屿泽只能选择上手,“七皇子,多有得罪了。” “你要对我做什么?” “我可以保证,不会伤害您。” 洛屿泽把昏迷不醒的景言背上马车。 洛雁在车外勾着头,“他不会有事?” “你在关心他?” “没有,奴婢是在关心爷,要是他醒来跟别人说是您把他打晕的,找您的麻烦怎么办?” 洛雁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好几种情况,每一种都对洛屿泽不利。 洛屿泽见她惆怅的面容,还不忘补刀,“你真是我天生的克星。” 每次他跟她在一起,总会有各种的意外发生。 实际上,她也不想把他牵连其中。 但又害怕如果他不在,她该如何脱身? 逃过一个三皇子,又来一个七皇子。 偏偏七皇子跟三皇子还不是一种类型,他要是死缠烂打起来,可比三皇子难对付的多。 正当她沉思时,洛屿泽突然抬起她的脸,仔细端详片刻,冷冷一笑,“也怨不得七皇子会动心。” 他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挖苦她? 洛雁如鲠在喉。 洛屿泽仍在继续,“这么会勾人的一双眼,谁看谁着迷。” “既然找到了罪魁祸首,不如我替你挖掉,麻烦自然就没了。” 洛雁露出茫然的神色,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要挖了她的眼? 她的心脏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般,下意识地想要向后退。 突然间,她被一股蛮力拉扯。 推搡间,她被推到床上。 一双大手强有力地扼住她的脖颈,有些喘不上气。 她生怕他下一秒就抽出一把匕首,将她的双目剜去。 洛屿泽感觉到她的恐惧,突然收了手。 他的眸光森然,“你认为我真会下手?” 洛雁心神恍惚,一时没给出回应。 洛屿泽见她像块木头一样直邦邦躺在床上,突然没了兴致。 他贴着她的耳,深深呼了一口气,“从明天开始,你继续在我跟前伺候。” 洛雁僵硬地点了点头,“好。” “天色不早了,睡。” 洛屿泽起身,脱掉身上的外衣。 还没等洛雁反应过来,自己就被挤进床内侧,被一双修长的手臂环住。 洛屿泽入睡很快,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洛雁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触碰他的脸侧。 这一切好像是做梦。 明明她前两天还以为他不要她了,结果他突然又出现在她身边了。 这一夜,她睡的很安稳,没有做任何噩梦。 翌日一早,洛雁刚睁眼,床边已经空了。 她伸手摸了摸洛屿泽躺过的位置,还有余温,应该是刚离开不久。 她立马下床换衣服,洗漱完后,刚要往宅子里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清咳,“你去哪儿?” “爷没回宅子?” 洛雁停下脚步。 洛屿泽身上还披着昨晚的袍子,头发却随意的一绾,散了好几束在肩侧,“你很希望我走?” 洛雁摇头,“奴婢以为爷要回去用膳。” 洛屿泽轻笑,“我已经让人把饭送来了,从今天起,我就住在这里。” 洛雁微微一怔,“这里很破,配不上爷的身份……” 说实话,她住的这件宅院还不如在洛府住的破院。 至少洛府的屋顶是好的,不会漏风。 但是她现在住的这间房子,房顶烂了一个大洞,下雨那晚,她几乎整夜未眠。 洛屿泽却不介意。 “比这更糟糕的我都住过。” 洛雁不明白他到底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跟自己挤破屋。 …… 刚用完早膳,辛管家领着庄上的人来了。 经过一晚上时间,辛管家已经不敢再对她产生非分之想。 没想到这女人深藏不漏,竟然让少爷追她追到庄上,心甘情愿为爱住在破屋? 真是厉害! 第135章 千金买不来真心,奴婢对爷是真心 明日便是腊月二十三。 皇后也打算从普宁寺回宫。 皇后不在这些时日,后宫事宜皆是由太后代为打理。 又临到过年,后宫不仅要准备年货,还要往各宫分封赏赐。 最重要的当属除夕当晚的宫宴。 今年要举办的格外隆重。 毕竟太子到了适婚的年纪,除夕定了人,过了年,也该操办起来了。 对整个皇家来说,也算是双喜临门。 除了宫内热闹,宫外的官宦人家、商贾人家,以及普通人家都沉浸在要过年的喜悦当中。 购置年货、装扮房间、走街串巷,整个皇都无比热闹。 街头巷尾全是挑着担子的摊贩,寻常人家趁着这个时间点多做些腌菜,或是做些手工活让家人拿到街上售卖。 这是洛昭辞要在阴家过的第一个年。 他原本是想回洛家过年,但是他大哥托人往阴家捎了话,让他留在阴家过年。 因为要过小年,阴先生特意给昭儿放了半天假,不用授课。 洛昭辞拿着前些时日替人抄书的钱,打算到街上挑礼物。 他计划给三个人买,他娘、她姐,还有他的大哥。 论起这三个人的关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用一句话解释清楚。 总之,洛雁是他的亲姐姐,洛屿泽是他的亲哥哥。 但是他的亲哥和亲姐并非亲人,没有血缘关系。 许是临着山的缘故,冷风飕飕地吹刮着院子里栽种的枣树,木门也被风吹得咣咣响。 幸好屋顶的破洞已经被补上,不然到了入夜,是真的难熬。 屋里的火炉烧得正旺。 洛屿泽列了一张清单,让付元去隔壁的集市上买东西。 当付元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扛着霜雪破门而入时,洛雁才意识到又要过年了。 真快啊。 又一年要过去了。 明年她就二十了。 洛雁下意识地抬眸看向洛屿泽。 她隐约察觉出他眼底的抵触。 他应该很讨厌过年。 在狱中四年,在庄上两年,他都是一个人。 洛雁自然不会傻到主动去戳他的心事,她让付元把年货放在库房,自己偷偷前去清点。 当她发现付元竟然买了一捆烟花,忍不住惊喜。 她很多年没放过烟花了。 她记得,在旧都时。 有一年除夕,她偷偷跟着府里下人出府。 因为年纪小,不记得路,走了一段发现人跟丢了,家也找不回来了。 她站在雪里,脸都冻僵了。 还差点被人牙子拐走。 没想到最后先找到她的竟然是洛屿泽。 她放声大哭。 洛屿泽为了哄她,特意在街边买了一把烟花。 当她把付元买的烟花挑拣出来,兴高采烈地回到屋里时,洛屿泽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突然冷嗤一声,“就这么喜欢过年?” 洛雁微微一怔,“还行。” 洛屿泽故意挑刺,“看你这不情不愿的样子,跟我一起过年很委屈?” “没有。” 洛雁故意岔开话题,“爷有没有想收到的新年礼物?” 洛屿泽放下手中的书卷,黑眸在她脸上停顿,“你有钱买给我?” 洛雁见他有意将这个话题聊下去,瞬间来了兴趣,“爷可以先说一说。” 洛屿泽斜了她一眼,“不用说,我确定你买不起。” 洛雁不满地嘟了嘟嘴,“爷惯会一棍子打死。” 洛屿泽无情地笑了笑,“那我真心问你,就你手里那点钱,除去要花到昭儿身上的,能为我留下多少?” 洛雁一时有些难以启齿。 并不是因为她没钱,而是她不确定自己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更要紧的是,她从来没在洛屿泽面前暴露自己有钱。 要是被他知道自己藏了私房钱,岂不又要惹上事。 还是别说了。 洛雁偷换概念,“千金买不来真心,奴婢对爷是真心。” “油嘴滑舌。” 洛屿泽并没在她有钱没钱一事上深究。 “付元买烟花了吗?” 洛屿泽突然转了话锋,洛雁连忙点了点头。 “喜欢吗?” 洛雁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自己喜欢不喜欢,迟疑很久,才继续点点头。 “等到除夕那晚,我可以陪你” 话还没说完,付元再次推门而入,又是顶了一头霜雪,“少爷,慕公子和余姑娘来了。” 洛屿泽愣了一下,“他们怎么来了?” “属下也不清楚,但是辛管家已经把她们安置好了,就等您过去了。” 洛雁连忙取下洛屿泽的褂子,替他理好衣装后,小心翼翼地询问,“奴婢能跟您一同去吗?” 自打回了京,她还没见过余清婉呢。 没想到她竟然跟穆青云一起到洛家的庄上来做客了。 洛屿泽注意到洛雁急切的模样,突然冷笑一声,“你跟一个才认识三个月的人有这么多话说,怎么到我面前就是哑巴?” 洛雁完全没办法跟洛屿泽解释。 他总是很刁钻地挑她的刺。 久而久之,她说什么都不对,索性什么都不说。 没想到她不回答也是错的。 他到底让她怎么办? 但是她是真的想要见余清婉。 她小心翼翼地环上他的胳膊,晃了两下,“爷,你误会奴婢了,奴婢只是想跟您寸步不离。” “是吗?” 洛屿泽眸光突然一亮,直接上手掐住她的腰、 他故意将她往身前一揽,用力捏了两下。 “是寸步不离,还是坦诚相见,你自己选?” 洛雁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耳根羞红。 “爷,慕公子和余小姐还在宅子上等着您呢!” “不急。” 洛屿泽有意进行下一步。 他手指灵敏地在她腰间游走,热气呼出,“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很难停下。” “相信他们会理解我们。” 洛雁想要挣脱,却被他反扣在床上。 大约一炷香后。 余清婉有些坐不住了,“她怎么还没来?” 穆青云忍不住打趣她,“你口中这个她,指的是我那好友啊,还是我那好友家的小美人啊。” 余清婉斜了他一眼,“表哥你真是坏心眼,你明知道我早就对泽哥哥死心了。” “对他死心,却对他的小美人上心,你这丫头还真是奇怪。” 余清婉歪了歪头,“表哥,你别逼我在这揭你的短!前些时日我可撞见驿站的人给你送信,信好像是从锦州送来的,是谁寄来的呢!” 第136章 爷就像暖手炉,一冷一热 “行了,适可而止。这件事已经被你拿出来说八百遍了。” “这么有趣的事,就算说一千遍也不觉得腻。” 余清婉压根没想到万年老铁树也会有开花的那一日。 前些时日,表舅还想给穆青云介绍婚事,结果都被他搞砸了。 甚至他还把她请来挡枪。 余清婉当时只是觉得不太对劲,结果偶然间遇见驿站的人往穆府送信,威逼利诱下,套出穆青云钟情他年幼时的小青梅。 不过当她得知他的小青梅刚刚和离,还生了娃后,又忍不住替穆青云担忧起来。 虽说二婚再嫁不是难事,但是他的小青梅正好是渝州那位贪官的前夫人。 穆家世代清流,估计很难容忍穆青云娶这位二婚女入门。 任重而道远。 不说穆青云的婚事,单说她的婚事,也是愁上加愁。 祖母因为让她进宫的事跟父亲大吵一架,气得直接将自己关在院子里,谁也不见。 也不知道祖母从哪里听说太子命不久矣的消息,生怕她一嫁进东宫就要当寡妇,坚决不许父亲送她入宫。 但是入宫这件事又是一早定好的,父亲实在推脱不了。 祖母越老越固执,非要认为父亲是想用女儿换前途,不仅摔了碗筷,还要与父亲断绝母子关系。 她被夹在中间实在两难,就偷偷溜出府投奔表哥来了。 结果刚好遇上表哥要去洛家庄上。 她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跟着他一起来了这里。 她太想找一个诉说她最近的烦恼了。 当火盆里的最后一块炭燃尽,洛屿泽刚好将腰带扣好。 洛雁透过铜镜看见自己脖颈处的咬痕,暗暗在心底怨了一声。 虽然是冬天,穿得厚实,但她并没有能遮住脖子的衣服。 这么一圈红痕,她怎么见人? 要是被余清婉看见,多半又要取笑她。 洛雁低落地叹了口气,“爷,奴婢不去了。” 她有理由怀疑洛屿泽是故意的。 但她不敢明着表达。 洛屿泽见她一个劲地用手揉搓自己的脖子,冷不丁地开口,“嫌弃我?”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脸皮薄。” 洛屿泽忍俊不禁。 起身从自己包裹里抽出一个毛领。 用狐狸毛做的。 他自然地将狐狸毛扣在她脖上,却忍不住挖苦,“你脸皮薄,也不知道是谁刚在床上叫的那么大声?” 洛雁真心觉得他就是个衣冠禽兽。 表面上一本正经,但脱了衣服就是要把人往死里折腾。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腰肢,酸痛不已。 一想到还要走一段路,她就觉得双腿发软。 刚一开门,迎面的冷风无情地拍打着她的脸。 只要呼吸,就会有冷风窜入,简直寸步难行。 洛雁刚想仰头看洛屿泽的脸色,突然一个冰碴子从天而降,刚好掉进她的右眼里,她疼得跺脚。 发出一声轻“四”。 洛屿泽注意到她的举动,停下脚步。 “你怎么了?” 洛雁委屈地哼了一声,“眼疼。” 低沉的男声突然在她耳边响起,“看来是我脏了你的眼。” 洛雁刚想摇头,突然被一双大手温柔地拖住下巴,“别动,让我看看。” 一阵热风轻轻吹拂着她的脸。 一瞬间,洛雁仿佛回到了七年前。 那时候的他们刚情窦初开,少年少女轻轻碰一下手指就会脸红不已。 原本以为两个人已经有了亲密的举动,便不会再为这点小事动心。 但她这会儿的心却砰砰跳个不停。 洛屿泽生了一张诱男诱女的脸,稍微一打扮便雌雄难辨。 但当他将长发高高束起,绑上发带,换上一身素色衣裳,简直就是话本上的白面书生。 她不自觉地睁大双眼,冰碴子融化后变作泪水,从眼角掉落。 温热的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 洛屿泽轻轻将头靠近,语气比刚才要柔和不少,“委屈了?” 洛雁一时没听明白,“奴婢委屈什么?” 洛屿泽轻笑,“你不应该问我。” “问你自己的心。” 洛雁咬了咬唇,“奴婢的心告诉奴婢,爷不会让奴婢受委屈。” “你还真是玩上瘾了。” 洛屿泽抬手摁了一下她的头,推着她往前走,“你再慢点,客人就走了。” 洛雁无奈地翻了翻眼,明明是他一直拖着她,不然他们早就到了。 洛雁一出门,就打算往右拐,被洛屿泽扯着领子拽了过来。 “你要去哪儿?打算跟我分道扬镳?” 洛雁看了眼被大雪封锁的小道,耸了耸肩,“但是去宅子只有这一条路。” 洛屿泽转动她的身子,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你瞎吗?” 洛雁完全没想到他早有安排,突然有些说不出话。 “如果你在大雪里散步,就自己走,我没耐心陪你。” 洛雁立马抱紧他的手臂,“奴婢只想跟爷在一起。” “赶快上车。” 有了马车,虽然还是慢了些,至少不冷了。 洛雁拍打着袍子上沾染的雪,无意间对上一道冷眸。 洛屿泽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惹得她有些心慌。 “爷,是奴婢脸上有东西吗?您怎么一直盯着奴婢看。” 洛屿泽这才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自然地落在她手里捧着的暖炉上。 他微微一怔,“这暖炉是我给你的?” 那天他约她在普宁寺的后山见面,顺手将自己的暖炉塞给她。 没想到她竟然带到了庄上。 “为什么不丢了?” “为什么要丢?” “既然要跟我一刀两断,为什么还要留着我的东西?” 洛雁没想到他会提起那天的事,有些慌不择言。 “因为爷用的都是好东西,奴婢不舍得丢。” “就因为这?” “难道爷想让奴婢说,奴婢留着您的东西,是为了睹物思人?” 洛屿泽敛眸,“我要听你的真心话。” “奴婢的真心话已经说出口了。” “哪一句?” “爷猜猜。” 车内的气氛还算融洽,洛雁试着跟他开了个玩笑。 洛屿泽没想到自己会中她的圈套,“洛雁,你应该知道我现在的脾气不是很好。” 洛雁捧着手炉,歪头,浅浅一笑,“奴婢知道,因为爷就跟这手炉一样,一会冷,一会热。” “需要一直往里面添炭。” 第137章 客人等得了,我等不了 洛屿泽反问:“我是手炉,那你是什么?” “爷觉得呢?” 洛屿泽看了眼自己衣服上绣着的竹子纹样,轻笑一声,“像竹笋。” 洛雁猜不出他的用意,“为什么会是竹笋。” 洛屿泽扬唇一笑,“最开始冒尖的时候白白嫩嫩,后来长成竹子,就成了空心的。” 洛雁笑容僵在脸上。 他这是在暗戳戳地说她没心吗? 早知道她就不该开这个玩笑。 净给自己挖坑跳。 “怎么不说话了?” 洛雁有些不情愿,“爷想听奴婢说什么。” “想听你叫。” 话音刚落,洛雁的脖颈连着耳根以极快的速度变红。 他刚还没做够吗? 怎么还在外面说这些混账话! 眼看他就要贴上自己,洛雁下意识闭上眼,不敢与他对视。 勉强笑了一声,“爷,奴婢已经知道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开您的玩笑了。” 洛屿泽强行板过她的脸,故意在她右脸处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你在开玩笑,我没有。” 洛雁用手臂抵在他的胸膛上,想要尽量拉远两人的距离。 “客人已经等了很久了。” “我也等很久了。” 洛雁轻轻抬起眼皮,瞬间被他那双深邃的黑眸蛊惑。 他仿佛会下咒,一时间竟让她有些鬼迷心窍。 洛屿泽故意扯下她的毛领,将头埋在她凸起的锁骨上,白齿轻轻一咬。 洛雁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疼”。 听得她自己心头一臊。 洛屿泽乐此不疲地在她身上留下印记,全然不顾她的求饶。 索性这段路程并不算太远。 察觉到马车停下时,洛雁使劲全身力气将他推开,“爷,您在外面还是收着些,要是传出些不好的话,只会影响您的名声。” 洛屿泽将攥紧的毛领重新扣在她的脖子上,顺手替她理好刚才被他弄乱的衣衫。 “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你自己?” “爷再这么试探下去,奴婢就割了自己的舌头当哑巴。” “行啊。” 洛屿泽最喜欢看她情绪失控的样子。 腮帮鼓起,眼睛瞪得溜圆,像极了受委屈的小狐狸。 许是付元见两人许久不下车,也没任何动静,主动撩起车帘。 “少爷,姨娘,已经到了。” “知道了。” 洛屿泽立马换回一本正经的神态,先行下车。 洛雁跟在后面,有些魂不守舍。 踩在脚凳上时,突然一滑,身子失去重心,向前倾倒。 洛屿泽刚好回头瞧见这一幕,突然向后撤了两大步,任由她摔在自己背上。 洛雁反应过来自己砸在洛屿泽身上后,立马弹开。 洛屿泽转过身,抬手抓紧她的手腕,“这么想贴着我,刚在车上装什么矜持?” 付元连忙背过身子,目光凝在车厢底下。 他家少爷还真是不在意旁人死活。 洛屿泽手指向下一滑,与她十指紧扣,牵着她向前走了两步。 洛雁很久没有跟他牵过手了。 在府里,两个人身份有别,她永远只能居于他的后侧方。 洛屿泽眸光瞥向别处,却压不住上扬的嘴角,“笨手笨脚,别丢人现眼。” 大厅里,两人翘首以盼。 见两道影子亲密无间地折射在红色的圆柱上,洛雁突然松开他的手。 “爷,有外人在,我跟您这样不太合规矩。” “你还真是胆小。” 洛屿泽双手向后一背,先一步进了大厅。 穆青云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憨憨一笑,“看你这面容红光的模样,哪有半点重病的样子,就不怕露馅?” “我都躲到这里来了,还怕漏什么馅?” 余清婉想要插话,“那个” 洛屿泽同穆青云使了个眼神,紧接着看向余清婉,“你想找的人在后面,我跟你表兄要去书房问话,你们随便在院子里转转。” “好。” 穆青云继续说道:“你都不知道,最近早朝都快吵翻天了。” 洛屿泽问道:“陛下还是打算出兵收复失地?” 穆青云神色凝重,“可不。再加上婼羌国公主要嫁来联姻,有了婼羌国的帮持,胜算应该更大一些。” “饶是如此,两方一旦兵刃相见,受苦的依旧是百姓。虽说是蛮人先越过楚河汉界,吞并大赢国土,但要是真的打起仗来,肯定要充兵,又会让不少家庭支离破碎。” “所以那些老臣才会那么凶。” “左相赞成哪一方?” “我还没机会问他。” 说起这件事,穆青云就忍不住想到一件让他窝火的事。 “原本我是有机会见左相的,都怪七皇子,他真是把我坑惨了。” “七皇子?他怎么你了?” 穆青云长舒一口气,“他自己偷溜出宫,还要拖着我去等人,人没等到,我说去书坊换换心情,结果我一不留神,他竟然偷跑。” “害得我派人在整个都城找了一整天,你猜怎么着?都到三更了,他突然被人绑着送回来了。” “吓得我赶快给他松绑,问他去了哪里他也不说,还受伤了。” “我只能把他带到府上暂住一晚,这一住不要紧,偏偏陛下第二天竟然一大早去他房里拷问他功课,结果没见到人。” “这一查,人在我府上过了夜,直接把我叫进宫里了。” “我一开始还以为陛下会罚我,结果陛下竟然让我当七皇子的师傅。” “我也没比七皇子大几岁,怎么能当他师傅呢。” 穆青云苦恼不已。 洛屿泽忍俊不禁,“其实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什么事?” “七皇子是我绑的。” 穆青云霎时惊住,“我没听错?你说什么,七皇子是你绑的?什么意思,他跑到你这里来了?” “嗯。” “你绑他干什么?那他身上的伤?” 洛屿泽云淡风轻道:“他身上的伤是自己摔的,但是我绑他是有原因的。” “他想挖我的墙角。” 穆青云又吸了一口冷气,“挖你的墙角?你的意思不会是,他看上你的” “他当着我的面,想要带我的人回宫。” “所以我绑他,也是他活该。” “可是他是皇子,你多少也得给他留点面子。” 穆青云仿佛田地里的猹,一会儿跳到这里,一会儿跳到那里,但却找不到一块好瓜。 洛屿泽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抹笑,“所以这差事你不想要的话,不妨让给我。” “我不介意多个徒弟管教。” 第138章 相爱很难,相守更难 “你疯了?” “跟皇子怄气,回来被陛下知道了,你可是要惹上大麻烦。” 穆青云既不想自己蹚浑水,也不想牵连到自己的朋友。 “七皇子当真生性顽劣,不好管教,落到谁手里都是麻烦。” 不然也不至于十七岁还没有正式拜师,只能跟着少傅上课。 如今少傅既要操心太子的学业,又要应付家里的琐事,实在力不从心。 宣德帝便想着为七皇子寻觅一个老师。 原本是想让左相接下这担子,结果左相推选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至于宣德帝为什么会选择穆青云,多半还是因为他的家世。 毕竟皇子的老师,至少得有一个差不多的门第。 洛家虽然出了个状元,但他们祖上是商贾出身,门第比不得穆家。 要是穆青云推脱的话,他便退而求其次定下今年的新科状元郎。 当然,皇帝的打算怎么能让下面的人提前知道。 不过虚晃一枪。 无论他们两个谁应下,七皇子都算有个着落。 洛老祖宗当初修建这处宅子时,特意在院子里建了些高台。 登高望远,总会有一种惬意。 考虑到天气原因,两人并没有爬到最高的那一处台子,而是寻了半中央的一处高台。 远处一片白雪皑皑,静谧无声。 余清婉倚着栏杆,半眯着眼打量着洛雁,“你最近倒是偷懒,连信也不给我写了。” \"我差点以为你死了。\" 洛雁被茶水呛了一下,“抱歉,最近实在没时间。” “没时间?是没时间给我写信呐,还是没时间下床啊!” 即使冷风凑凑地窜,洛雁仍一下子红了半张脸,“你学坏了!” “这有什么?宫里来的教养嬷嬷早就跟我讲上八百遍了。” 余清婉神色淡然,“不过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有点不好意思,但后面我的教养嬷嬷整天逼着我看那些画册,还非要给我传授什么秘术,听得我耳根都生茧了。” “原来你最近都在学这些东西。” “对啊,真的要累死了。” 余清婉手舞足蹈,“不止这些,我还要学规矩、练仪态、甚至还得学着理账目,列各种清单。” “而且我还不确定自己学完这些东西后,会不会嫁给太子哥哥。” 洛雁注意到她低落的神情,问道:“你之前不是很有信心吗?” 余清婉叹了口气,“你也说了那是之前,现在我是真的不敢肯定了。” “发生了什么?” “太子哥哥病了。” “这我知道。” 不止她知道,几乎整个皇都的人都知道。 毕竟皇后去普宁寺祈福的事情不假。 余清婉继续说道:“所以我祖母担心我一嫁过去就成了寡妇,不想让我冒险。” 洛雁捣蒜般地点了点头,“确实。” 余清婉突然冲她嘟了嘟嘴,“洛雁姐姐,你到底是站在谁这一边的?我之前明明跟你说过我对太子哥哥的心意” “我知道啊。” 看她这愁思的模样,洛雁忍不住逗她,“可是我觉得你祖母考虑的也没错,毕竟你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呢!” “可是我心悦太子哥哥。” 洛雁愈发得寸进尺,“你的泽哥哥算什么?” “那不一样。” 余清婉突然有些急了,“我当时只是想跟那个女人争,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喜欢他。后来通过他认识你,我发现我对你比对他还在乎。” “余大小姐这么说,我可就要掉泪了。” “少装!” 洛雁见她情绪稍微有所缓和,起身替她整理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 紧接着,她开始眺望远方。‘ 思绪也跟着飘远。’ “清婉妹妹,你不觉得人这一生其实过得很短暂吗?” 余清婉比较现实,“那要看怎么过了。” 洛雁苦涩一笑,“如果像我这样,只怕一眨眼就要去投胎了。” “但是你跟我不一样,你有好的选择,也有差的选择,你的命运在你自己手里,无论是前路是好是坏,只要你曾经快乐过,不会后悔,就够了。” “爱一个人很难,相爱更难,想与相爱的人长相厮守更是不易。” “如果你觉得太子殿下值得,无论你们在一起一刻钟,还是一辈子,都是很难得的回忆。” 余清婉突然被点醒。 “洛雁姐姐,我明白了!” 洛雁冲她挑了挑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那你呢?” 余清婉突然问她,“你跟泽哥哥之间,是好的回忆?还是坏的回忆?” 洛雁突然一怔。 余清婉的一句话,突然勾起她尘封已久的回忆。 她和他之间的回忆,该从哪里算起呢? 如果要细讲,只怕要从襁褓婴儿谈起了。 “难说。” 洛雁止住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冲余清婉扯了扯唇,“但是佛祖说我们两个人是天定的孽缘,注定没办法在一起。” “你去算命了?” “就在渝州城的青山寺里,有一位师父主动跟我说的。” “唉,算命这种事情,听听就好了。人定胜天,谁能算得准人心。” 洛雁忍不住打量余清婉,“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之前你不是最信这些。” 余清婉扬起脸,“我现在不信了。之前我给太子哥哥抄了不少经书,结果太子哥哥的病还是没有好转,与其求佛祖,倒不如求大夫。” “话说,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洛雁点头,“好多了,已经不用吃药了。” “那就行。” 余清婉又跟她提起有人想要寻她做衣服的事情。 “这不一直联系不上你,现在就算让你赶着做也来不及了,不如等花灯节?” 大赢朝的花灯节定在过完春节的第十天,既不抢春节的热闹,又能添一份喜气。 花灯节,顾名思义是年轻未婚配男女的节日,到了这一日,未曾相看或定下婚事的男女都会换上新衣提着花灯上街,如果有看对眼的,便约着一起去河边放灯。 第二天男方的家里就可以派人上门提亲,只要身份悬殊不会太大,女方多半不会拒绝。 不过这只是寻常人家婚配的一种手段,真正的世族大家,嫡女或是嫡子是不会参与的,庶子庶女或许还有几分可能。 但是去年倒是出了一桩闹事,二公主偷偷溜出宫凑热闹时,被一风流公子哥看上,竟然想强行把公主娶回家当小妾。 幸好被人及时救下,要是二公主清白不保,风流公子哥的头也难保。 第139章 一个小淫婆 大雍朝如今共有五位公主。 比较得宠的便是陈妃所生的二公主和何贵妃所生的十公主。 二公主自打去年那件事后,就被皇帝禁足在自己寝殿一整年不许出。 虽说是禁足,但也没拦着二公主跟外面的人交往。 余清婉提起,“说起来,你家主母跟二公主的关系很好呢。之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宫里见到她,如今她嫁了人,可还进宫?” “清婉妹妹净为难我,我怎会知道主母的去向?” “倒是稀奇,她这次怎么没跟来?” 当余清婉得知她跟洛屿泽两个人要留在庄上过年时,着实惊了一下。 当初渝州城那么远,她都能义无反顾地追来。 从皇都到庄上不过一日脚程,她竟不愿意来了。 洛雁也没细问洛屿泽,问的多错的多,她只管听从安排就成。 “又下雪了。” 余清婉抬手去接天空中飘落下的雪花。 刚触碰到手心,就化了。 冰冰凉凉的,还有些痒。 洛雁瞄了一眼天上的阴云,总觉得今年的雪下得格外频繁。 几乎是不间断的下,照着趋势,怕是出趟门都得难上加难。 “咱们下去。” “好。” 两人回到屋里暖和。 两人脱掉湿透的鞋袜,一边放在火盆旁边烤,一边喝了两大碗热姜茶。 余清婉这才注意到洛雁身边的小丫鬟不在,“你家石榴去哪儿了?” 提起石榴,洛雁心里突然酸酸的。 好在洛屿泽说话算话,安排石榴跟着沈思琼回了沈府小住,不会被洛府人刁难。 “她没来。” 洛雁刚想绕过这个话题,余清婉突然笑出声,“看得出你们是真的想过二人世界。” “没有!” 洛雁被她逗得耳根又红了。 余清婉神秘兮兮地从自己带来的食盒底部掏出一本画册。 “别怪妹妹我没有想着你,这画册可是独一份,宫里人才能看的,我偷偷趁着嬷嬷不注意拿来给你分享分享。” “什么画册?” 洛雁对上她的眼神,总觉得有些不怀好意。 余清婉把画册塞进洛雁手里,“用来增加夫妻感情的。” 洛雁低头看了眼封面,差点失手弄掉画册。 余清婉心一紧,“千万小心些,要是弄坏了,我就完了。” 听她的教习嬷嬷说,这画册仅此一本,通常只在高位妃嫔间传阅。 教习嬷嬷冒着风险拿出宫让她看阅学习,也是想让她成为一名合格的太子妃。 “这么贵重,还是不要给我看了。” “哎呀,你害羞什么?你跟泽哥哥又不是没做过。” 余清婉还真是有什么说什么,洛雁的耳根被她撩得更红。 她实在拿她没有办法,“哪能怎么明目张胆地看。” 余清婉却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难道你害羞了。\" 洛雁别过脸,不想被她看出自己眼底的慌乱,“你还没出嫁呢,要是被人发现了,肯定要怪我带坏你。” “放心,不会被人发现的!” 余清婉环顾四周,“你看,门窗都关紧了,屋里也就我们两个人。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肯定没问题。” “我不看。” 洛雁坚守阵地。 余清婉只能叹了口气,“好,你要不看,我就自己看喽。” 说完,她直接把书摊到腿上翻阅,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呼。 洛雁虽然羞耻,但听见余清婉的惊呼声,还是忍不住瞄了两眼。 余清婉注意到她的表情,立马将书挪到两人中间。 “洛雁姐姐,前人可真会玩儿,竟然用绸带把自己绑在房梁上荡秋千。” “还有这副,竟然将蜡油滴在身上,这得多疼啊!” “还有还有” 余清婉滔滔不绝地表达着自己的看法,洛雁却始终保持沉默。 直到余清婉蹦出一句,“这么多姿势,你跟泽哥哥试过多少?” 洛雁突然瞪大了眼,“你认真的?” “不然呢。” 余清婉面不改色,“凭咱俩的关系,还不能无话不谈吗?” “可是这也太私密了。” “就是要紧密无间嘛!” 余清婉环上她的手臂,非要听她说出个答案。 洛雁压根不敢回想她跟洛屿泽之间的细节。 见她脸颊染上绯红,余清婉便觉得洛雁一定藏了秘密没告诉她。 摇晃得更加用力。 洛雁从前只当余清婉随性,没想到她还是个隐藏的小淫婆。 一时只顾着八卦,余清婉并没注意到放在两人之间的画册正在一点点向下滑落。 洛雁就是不肯松口,余清婉更加用力,结果一个猛劲,画册直接掉进火盆里。 火苗触碰到纸张,迅速点燃。 突然的响声把两人都吓懵了。 洛雁还没回过神,手就已经伸进火盆了。 当她的手指触碰到滚热的炭火时,疼得她整个手臂都在发麻。 “洛雁姐姐,你的手!” 余清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洛雁已经将画册捞了出来。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画册不仅被烧掉了两个角,中间还被烧了一个洞。 余清婉看了眼破损的画册,两眼一抹黑,“现在怎么办啊?” 洛雁用另一只手翻了几页,发现每页只是缺少一点。 “还能看。” 余清婉急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但是我这样换给嬷嬷,还是要挨骂的。” 洛雁见她急上火的模样,急中生智,“不然重新画一遍?” 余清婉摇头,“不成,我画工不好,说不定能把美人化成野兽。” 洛雁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发现上面被烫出好几个火泡。 她悄悄向后一缩,不想被余清婉发现。 “我来,我画工还可以。” 洛家开设的学堂不仅安排了识字认字,也要学琴棋书画。 这琴棋书画中,她最拿手的就是书画。 每回她的描摹写生都会得到先生的夸赞。 偶尔她也会自己在纸上绘制新的图案,再试着用针线绣在帕子或是衣服上。 余清婉对她十分信任,“那就试试。” 好在这一本画册并不厚,加一起也就十二页的小画。 不过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并不是描摹得像不像,而是工具。 余清婉主动揽下,“我去找泽哥哥借一下。” 洛雁担心露馅,“要是他问你用来做什么,你怎么说?” 第140章 你跟他试试新姿势 “肯定不能实话实说啊!我说不出口。” 余清婉拍了拍大腿,“要不我就说,我想给你画像。” “你表哥会拆你台吗?” 她画工不好这件事不是秘密。 余清婉仔细想了一下,“要不就说,你想给我画像?” 洛雁有些犹豫。 不清楚洛屿泽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挑她的刺。 一提起画像,她就想起洛屿泽同她说,自己的画像被调包送到余府,被余家大公子看上。 虽然她是冤枉的,但他压根不听她的解释。 洛屿泽敏感多疑。 她还是别让他误会了。 “就说画景。” “行。” 雪越下越紧密,不一会儿便将整个院子的路全部封住。 两人在书房聊得火热,一时忘却时间。 当洛屿泽注意到天色暗下来时,起身开窗。 发现窗台上堆砌一层厚雪,劝道:“不然今晚就别走了,天黑了,路上容易出意外。” “我压根也没打算走。” 穆青云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是来散心的。” “发生什么了。” “我爹催我结婚。” 穆青云神色忧伤,“但我还不想。” 洛屿泽一眼看透他的心思,“是有心上人了。” 穆青云微微一愣神,“这么明显?” “过来人的经验。” “唉。” 穆青云有些难以启齿,“说起来也巧,我一开始以为我们这一辈子再无交集。” “是你那青梅?” 穆青云瞪大了眼,“你要不要这么准?” 洛屿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从我认识你到现在,就见你对她红过脸。” “什么时候的事?” “记不清了。” 穆青云也不再兜圈子了,“我确实心悦于她,但我不确定我家里人能不能接受她。” “你要娶她,提前问过她的意见吗?” 洛屿泽一针见血。 穆青云摇头,“我们两个只有书信往来,信上也只是一些寻常话题。” 洛屿泽挑眉,“所以你考虑这么多干嘛?你们还没互通心意,万一她不愿意嫁你呢?” 穆青云被他一番话羞红脸,“你这嘴巴真够毒的。”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正当穆青云想要开口反驳时,门突然被扣响。 洛屿泽:“谁?” 余清婉低声回应,“我。” “进来。” 余清婉推门而入,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我想借一下画画的工具。” 穆青云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别告诉我你要作画?” 余清婉狠狠剜了他一眼,“表哥,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不是我要作画,是洛雁姐姐,是我缠着洛雁姐姐给我画景。” 余清婉一口气把提前串好的说辞全部说完,竟有些大脑空空。 洛屿泽注意到她说话时眼神闪躲,似乎很紧张。 不过他也没当场拆穿,淡淡一笑,“作画的工具就在那边的架子上,你也别拿来拿去了,干脆就在这里画。” 余清婉突然抬起头,“这怎么行,你们还在呢。” 穆青云脱口而出,“怎么不行了?你们画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我们在一旁观摩又何妨?” 余清婉摇了摇头,“当然不行,万一你们嘲笑我们呢!” “尤其是你。” 余清婉不爽地撇嘴,“表哥惯会嘲笑人。” 穆青云保证,“我不笑你不成了,再说,又不是你作画。” 余清婉依旧坚持,“我们还是把东西拿回去画。” 穆青云察觉出端倪,“这么神秘,你们不会真的背着我们画见不得人的东西?” “没有!” 正当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时,洛屿泽出声打断,“别争了,我们两个腾屋,你们过来画。” 余清婉立马笑眯了眼,“还是泽哥哥好,活该泽哥哥有老婆!” “诶,你这丫头。” 穆青云不解地投给洛屿泽一个眼神,“干嘛咱们俩走?” 洛屿泽故意岔开话题,“天这么冷,吃火锅怎么样?” 穆青云果然被吸引,“可以。” “不过之前吃火锅的东西都被我收起来了,我忘了收到哪里了,穆兄陪我去找找?” “好啊。” 待两人离开,余清婉立马把洛雁招进来。 洛雁怀里揣着那本被烧坏的书,鬼鬼祟祟地钻进房间。 她问余清婉,“他们没发现?” 余清婉骄傲地笑笑,“你就放心,我演得没问题。” 洛雁连忙将书掏出来,摆在桌上,“我们的时间不多,我刚数了数,受损的一共有六页,只用画六页,到时候把这书拆封了,从新粘一下就行。” 余清婉像捣蒜般点头,“你做,我打下手。” 余清婉取来作画的工具。 洛雁立马开始照着画册描摹。 好在有三四页的缺失并不算多,她凭着记忆和想象也能将缺少的部分大致描画出来。 但是有两页受损比较严重,直接在中间烂了个大洞,最艳色的部分被烧没了。 依稀可辨那两页正是余清婉吐槽最狠的两页。 洛雁顿了半天,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太难了。” 她脑中完全没有画面。 即使余清婉手舞足蹈地冲她描述一番,她也画不出来。 余清婉只能接过笔自己画。 结果洛雁看完她画的,瞬间傻脸。 她以为她说她画工不好只是谦虚,没想到是真的不好。 “你这是画了个长了脑袋的粽子吗?” “洛雁姐姐,你就别嘲笑我了,快帮帮我。” 洛雁叹了口气,“没说不帮你,但是没有参考很难。” 余清婉想了个主意,“反正我今晚要留在这里,明天也有时间,要不你今晚跟泽哥哥试一试?说不定就有灵感了。” “你在害我。” “不,我在帮你。”余清婉继续浇油,“难道你不想跟泽哥哥培养感情吗?我的教习嬷嬷说,就算是表面再寡淡冷漠的男人,一到床笫事上,都会索求不满。想要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让他在身体上离不开你。” “所以,你去试试,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洛雁并不赞同这句话。 她跟洛屿泽已经睡过很多次了,但是他跟她的心却离了十万八丈远。 就算她绞尽脑汁地迎合他,也只会换来他一句“贱骨头”,仅此而已。 第141章 瑞雪兆丰年,暴雪催人命 门外响起脚步声。 洛雁匆忙将晾在一旁的画页收起来。 余清婉也跟着手忙脚乱,一不小心碰掉砚台,墨汁溅了一身。 还没来得及清理,门突然被推开。 洛雁刚掏出自己的帕子替余清婉擦拭身上的墨汁,余光突然对上一道清素的影子。 “姨娘,我终于见到您了!” “石榴?”洛雁一时没缓过神,“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洛屿泽不是帮她安排到沈思琼身边伺候了吗? 石榴噙着泪花,“奴婢舍不得您,就去求主母,主母就准了。” “这么简单?” 在她印象里,沈思琼并非这般好说话的人。 石榴注意到洛雁身边的人,“余小姐,您也在啊。” 余清婉长舒一口气,“是你啊,吓死我们了。” 石榴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 洛雁用帕子沾水,替余清婉擦淡衣摆上的红墨,近看还是很明显。 洛雁想了个主意,“要不我替你绣点东西上去?” 余清婉嫣然一笑,“就等你这句话。” 石榴自觉地收拾地面上的墨迹,“姨娘,余小姐,你们刚在做什么?怎么搞成这样?” 余清婉故意逗她,“我跟你家主子正在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小孩听不得。” 石榴扬起下巴,“余小姐,奴婢已经十六了,不是小孩了。” “哦,已经十六了啊,过两年就该成婚了。” 余清婉有意看向洛雁,“不知道你们主子有没有替你物色好?我这倒有一人选。” 洛雁忍着笑,“看得出来,你最近真是憋坏了。” 余清婉耸肩,“其实我从小就有个心愿,就是当媒婆。” “我记得我小时候听完牛郎织女的故事,偷偷躲起来大哭一场,觉得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实在太让人难过了。” “所以你就想撮合有情人?” “算是。” 余清婉看向石榴,“我觉得你跟我一个庶出的弟弟还挺般配的,要不花灯节那日,我把他领出来让你看看。” 石榴受宠若惊,“余小姐,这不合适!奴婢怎么能配余家的少爷。” 就连洛雁也摇头,“石榴还小,我还打算留她两年呢,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说不定你那弟弟心上也有人了呢。” “不可能,他平日跟我关系最好了,要是他心上有人,我肯定知道。” 余清婉信心满满,“我虽然不是我家最大的,但是我跟家里的兄弟姐妹相处的都挺融洽。” 洛雁不由得想起沈家。 她记得自己上次跟着沈思琼回家,见到沈家后宅其乐融融的氛围,也生出羡慕。 难道整个京城只有洛家是这样吗? 洛家的孩子也是这几年才开始多起来,不过年龄都还小,就算起了争执也是孩子间的拌嘴,引不起大的风波。 好在妾室间的相处还算融洽,偶尔起口角,也不至于犯人命。 洛雁绕开话题,脑中突然蹦出一个人,顺口而出,“你大哥还不打算成婚吗?” 余清婉撇了撇嘴,“榆木疙瘩一个,谁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余清婉有些怕大哥,不仅大哥年长,还重视抓下面人的学业。 小时候她背不出书就要挨手板,都被打出心理阴影了。 “也不知道我大哥哪种人喜欢怎样的女子?或许是聪明的,至少得跟姐姐你一样。” 洛雁刚想否认,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门没关。 几人刚才的聊天夹杂着风响一并传入洛屿泽耳中。 听得一清二楚。 穆青云生怕自己这表妹下一个就会聊到自己,连忙出声打断,“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竟然敢在外编排自己的亲哥哥,说不定我这个表哥早被你扒得连里衣都不剩了。” 余清婉嘴巴翘得更高,“哪有,我可是很守约的,你的事我可一个字都没透露。” “但我现在不保证了!” “闭嘴闭嘴!” 穆青云可不想自己的秘密公之于众。 他刚被嘲笑过,要是再让其他人知道,他直接挖个地洞钻进去好了。 洛屿泽一声不吭,连带着洛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洛屿泽给了洛雁一个眼神,两人悄悄离场。 房檐下,雪就像瀑布一样向下落。 洛屿泽持续保持沉默,洛雁主动打破沉寂,“爷,这雪下得也太大了,咱们今晚还能回得去吗?” “今晚住这里。” 洛屿泽抬头看向白茫茫一片的天际,内心忐忑。 要是雪维持这样的趋势下一整夜,只怕他们明天连这个院门都出不去。 这是在京外,不知道京内是怎样一种情况。 洛府。 下人铲雪的速度远不及积雪的速度。 双手冻得跟猪蹄一样,鞋袜也湿了。 “今年这雪怎么回事?不要命的下。” “都说瑞雪兆丰年,我怎么觉得这雪就跟要吃人一样。” “马上就要过年了,这可好,年货都买不成。” “别提年货了,估计一场雪下来,不少东西运不进城里,还要涨价。” 洛大夫人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大雪,莫名有些惆怅。 “云霜,你说我做的对吗?” 云霜刚往火炉里丢了两块炭,听见大夫人喊自己的名字,扬起头,“夫人,您就别多想了。反正大少爷也没跑远,就在庄上。您要是实在想他,年前催人喊他回来就成。” “哪有那么容易。” 洛大夫人一想起自己逆子的所作所为,就憋了一肚子气,“他就是诚心跟我对着干,诚心跟全家对着干。” 云霜又替洛大夫人往手炉里加炭,小声嘟囔一句:“但是大少爷这些年受的委屈也不少。” 没想到洛大夫人却因这句话恼火,“他从小锦衣玉食,能受多少委屈?” 云霜忐忑跪下,“是奴婢说错话了。” 洛大夫人不依不饶,“你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你心里是这么想的。” \"现在这屋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尽管把他受的委屈都说一遍,我倒要听听究竟是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 云霜惶恐,“请夫人责罚奴婢,奴婢再也不多嘴了。” “说!” 洛大夫人瞠圆眼,根本不给她半点退路。 无奈,云霜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夫人您可还记得,四年前也下了这样一场大雪,但当时还发了时疫,府衙的人来敲门,说大少爷染上疫病,让我们请大夫给他看病时,您是怎么说的吗?” 第142章 给我当儿子,下任家主就是你 “不记得了。” 洛大夫人苦思冥想,并不记得有这样一回事。 云霜不动声色地敛眸,一字一句清晰道:“您当时以为府衙的人是骗子,让奴婢把他们赶出洛府。” “后来奴婢问您要不要去打探虚实,您却说大少爷死了更好,省得让全家为他蒙羞。” “我说过这样的话?” 洛大夫人用力扣着手炉。 云霜点头。 洛大夫人强行为自己狡辩,“怎么可能,一定是那群府衙的人太贪婪了,想要拿钱,所以我才会觉得他们是骗子。屿儿现在不也没事,说不定就是他们借机生势。” 云霜不敢透露细节。 洛大夫人接着问道:“还有呢?” “还有一事,是大少爷出狱后,您连家门都不让他进,竟然让下人用驴车把大少爷拉到庄上。” “一路上,大少爷被外面的人指指点点,没少被人戳脊梁骨。” 洛大夫人隐约记得此事,但她不愿承认,“是他有错在先,男子汉大丈夫,受点委屈又如何?勾践卧薪尝胆那么多年,他不就坐个驴车,难道能比勾践苦?” 云霜见洛大夫人雷打不动,也没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除了这些,还有很多。 是她这个下人都看不下去的程度。 甚至让她怀疑大少爷究竟是不是大夫人亲生。 大夫人从小对大少爷就严苛,好在大少爷听话懂事,又身为长子,善待下面的弟妹。 即使这样,大夫人依旧对他有不少意见。 再看三房的主母刘氏,对三少爷疼爱有加,凡事都依着三少爷。 对比下来,云霜更觉得大少爷命苦。 不过云霜也不能明着指责大夫人的不是,大夫人刚生下大少爷没多久,洛大爷就连着纳了好几房妾室。 大夫人坐月子期间,更是见不到洛大爷半个影子。 头疼也是因为月子没坐好,留下的毛病。 等她出了月子,开始郁郁寡欢。 又因为大少爷整晚哭闹,奶娘哄不住,吵得大夫人休息不好,便开始抵触跟大少爷接触。 甚至不许大少爷近他的身。 所以只能用羊奶代替。 后来大少爷长大了些,没那么爱哭了,洛大夫人才允许奶娘抱着他进屋。 母子二人一直不算很亲近。 云霜也算是看着大少爷一点点长大成人。 不得不承认,大少爷确实优秀,只可惜命不好。 虽然出生在洛家这种还算富裕的商贾人家里,但他却享受不到父母的宠爱。 洛大爷当时独宠魏姨娘生的六公子,可惜在搬城的路上,六公子被人拐跑了。 说起这件事,云霜心中也有所怀疑。 怎么就那么赶巧,奶娘刚离开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六公子就被人贩子盯上并娴熟地将人偷走。 更像是有意而为。 但她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怀疑大夫人,总觉得大夫人就算讨厌魏姨娘母子俩,也不至于做这么缺德的事。 云霜的一番话勾起了大夫人尘封许久的痛苦回忆。 她忍不住揉着太阳穴,越想越乱。 要是自己从未生过这个孩子,也不会得这些奇怪的病。 偏偏他还不争气,竟然背着他搞一些伦理不容的破事。 下人清了半天雪,嘴巴都冻得发紫,也没得到停下的指令。 不少人开始抱怨。 “其实等雪停了开始清也一样,这样一直下,打扫到什么时候才有个头。” “大夫人最近心情不好,也不能不拿我们当人啊?这大冷天的,让我们在这雪地里冻着,忒没人性。” “行了,都少说两句,好歹咱们干干活还能热乎两下。要是被主子们听见你们在背后嚼舌根,直接罚你们在雪里跪着,明天就得高烧不退。” 众人叹气。 就在这时,有一道暗红的影子踏雪而来。 洛邢林撑着伞,身后跟了一排丫鬟。 前面的四名丫鬟抬了一口大缸,后面的人拎着提篮,里面放了瓷碗。 众人见到那口大缸里冒着的热气,忍不住两眼放光,“三少爷,您这是?” 洛邢林笑意盈盈,“外面这么冷,各位还在扫雪,我便让厨房给各位熬了些姜汤。” “大家一人一碗,喝完暖和暖和,就各自回屋。” 有人雀跃,有人忧。 “三少爷,小人知道您是好心,可是这活是大夫人派下来的,要是小人们擅自回屋,大夫人事后怪罪我们怎么办?” “无妨,你们尽管回去歇着,这件事我来解决。” 洛邢林留下大缸,让人分了瓷碗,转身朝存菊堂走去。 云霜打开门,连忙将他迎进来。 大夫人见到洛邢林身上的冷气,忍不住拉紧自己腿上盖的毯子,“天这么冷,你怎么来了?” “大伯母,侄儿是来求您一件事的。” “你说。” 洛邢林委婉道:“这雪一时半会儿不会停,这院子里的雪就算扫了堆在一起也化不了,不妨还是等雪停了,再派人去清理。” “万一有人不耐寒,冻死了,该过年了,也晦气。” 大夫人听见他是来替下人求情的,一时半会儿没有出声。 直到洛邢林继续说道:“大伯母,您就当为大哥考虑,日后大哥还要回来继承家产,要是跟下人离心,咱们这个家就散了。” 大夫人本就为了洛屿泽的事烦心,再被洛邢林这么一激,突然有些失控,“你大哥翅膀硬了,现在只怕瞧不上咱们洛家这小门小户。” “他既做出不顾及咱们洛家声誉的混账事,我又何必处处替他着想。” “林哥儿,你算是咱们洛家最懂事的孩子,大伯娘看好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大伯娘愿意培养你为下任家主,但大伯娘有个前提。” 洛邢林一愣,“您说。” \"我要你过继到你大伯名下。\" 洛邢林有些吃惊,“这怎么行?我母亲就我一个儿子。” 大夫人咬紧牙关,“你不必担心你们三房无后。” “我会跟你大伯商量,把你跟你大哥调换族谱上的顺序,你当你大伯的儿子,你大哥当你爹的儿子。” “反正我们都是一家人,你私下想怎么喊都可以,我也不会强迫你,只要在人前装装样子就成。” “你觉得呢?” 第143章 白兔吃灰狼 “大伯娘的提议自然是好,但是这事我需要问过父亲母亲才能决定,还请大伯娘给我几日考虑的时间。” “好。” 待洛邢林走后,云霜才敢出声。 “夫人,您真的已经决定好了吗?大少爷可是您十月怀胎,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孩子,您怎能说给人就给人。” 洛大夫人神色淡定,“丢掉一个逆子,得来一个孝顺孩子,这门生意我又不亏。” 云霜无奈,“夫人,养子怎么能跟亲生子比呢。” 洛大夫人斜了她一眼,“你懂什么,要是我能生出林哥儿这么懂事的孩子,我何必在这折腾自己。” 大雪封住城门,里外的路人皆寸步难行。 红瓦高墙内,宣德帝登上观月台,看向城内冷白一片。 忧心不已。 这场雪恨不得将整个新都吞噬。 不仅如此,还有新都附近的几个州县,也会沦陷。 瑞雪兆丰年。 但这雪要是持续下下去,就不是祥瑞了。 宣德帝已经在观月台站了一下午了。 何贵妃陪同。 即便是脚边的火盆一直加炭,也禁不住高处不胜寒。 何贵妃冻得面色通红,“陛下,等会儿天就黑了,臣妾小厨房做了晚膳,您今晚留下陪臣妾用膳好不好?” 宣德帝扫了眼何贵妃殷切的目光,淡淡道:“明是二十三,朕今晚得去陪皇后。” 何贵妃不依不饶,“陛下都好几日没在臣妾这里留宿了,看在臣妾陪您冻了一下午的份上,陛下就赏脸来一趟。” 这几年,何贵妃的小性子被宣德帝养得愈发刁钻。 宣德帝见状,只好让自己的贴身太监去启祥宫传话。 彼时,皇后已经着手操办晚膳,她打算亲自下厨。 结果水还没煮沸,截胡的消息就传来了。 皇后撂摊子回屋,脸色阴沉。 皇后身边的荣嬷嬷上前安抚,“娘娘,何贵妃这么做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要是您再不制止,只怕她来年就要爬到您头上了。” 皇后抓紧椅把,“本宫制止有什么用?陛下偏爱她,就连姑母也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自打她从普宁寺回来,皇帝只在启祥宫小坐一会儿,便没再来过。 她盼着小年,想着能借此机会跟皇帝聊一聊烁儿择妃的事,这可倒好,又被耽误了。 还没等皇后缓过神,门外通传声响起,“太子殿下到——” 皇后连忙站起来,起身相迎。 见到一个羸弱的高个青年踏雪而来,身上厚重的衣袍仿佛随时都能将他的小身板压倒。 太子景烁面色比雪还要苍白,嘴唇也没半点颜色。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太瘦,还是身体太虚,步调虚浮,惹得一众人心惶惶。 “儿臣拜见母后。” “快起来。” 皇后可舍不得让他跪,连忙让人给他换了个手炉,又在他脚边添了个火盆,往里面加了足量的炭。 太子被炭火味冲了一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这可把皇后吓了一跳。 “你这大冷天的瞎跑什么?我不是不准你来了。” 太子喝口热茶,润润嗓,这才缓过来一点,“母后不准儿臣来,但不代表儿臣不能自己过来尽孝。明天就是小年了,儿臣想吃母亲包的饺子。” 皇后未出嫁前,经常在娘家厨房捣鼓吃食,厨艺可是一等一的好。 后来嫁给年轻时的宣德帝,宣德帝也被她这一手好厨艺吸引,两人也因此过了几年相敬如宾的好日子。 一切终结在何贵妃入府。 当时还并非皇帝的宣王独宠何侧妃,闹得整个皇城人尽皆知。 太子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听说母后给三皇弟赐了婚,是洛家的姑娘,不知人品怎样?” 皇后敷衍,“应该还成,原本那孩子是我选给你当良娣的。” 太子没想到自己母亲外出一趟还处处操心他的事,劝道:“母后,儿臣连正妻都没有,要那么多良娣做什么?” “不着急,等过了年,母后和你皇祖母给你物色好人选,你就该娶妻了。” 太子欲言又止。 “可是儿臣还不急着成婚。” 皇后微微皱眉,“怎么能不着急,难道你想让你三皇弟抢在他前面生下皇嗣吗?” 太子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儿臣并不想凡事都跟他争一二。” “你不跟他争,他就跟你争,娶妻这事没得商量,你必须比他先一步把太子妃娶回东宫。” 太子心里清楚,他的婚事牵扯众多,压根没办法自己做主。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告诫自己不要对任何女人动心,更不要像他父皇一样,独宠一人。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 总会有特殊。 “母后,儿臣有一件事,想要同您商量。” 皇后第一次见他有求于自己,稍显喜色,“什么事?” “儿臣心悦太傅之女,还请母后成全。” 皇后唇角扬起,“这算什么难事,原本我跟你皇祖母定的也是这孩子。不过母后丑话先说在前头,在后宫,任何感情都不可靠,烁儿莫要与她动真心,只管相敬如宾就好。” “儿臣清楚。” 太子与皇后一拍即合,心里的忧虑也算是减轻大半。 夜色降临,雪还没有要停下的趋势。 皇城外,洛家庄上。 热气腾腾的火锅端上桌,暖意洋洋。 穆青云难得放松,特意让人把他车上藏的酒搬来,打算一醉方休。 洛雁自知自己的身份不配上桌,主动退至一旁。 洛屿泽把人拎回来,“今晚晚上就放下你那些虚头巴脑的规矩,坐下。” 洛雁乖巧地坐在他身侧,时不时地抬眸瞄向他的侧脸。 余清婉两杯酒就有些微醺,抓住洛雁的手臂摇晃,“姐姐,可别忘了我们说好的事。” 洛屿泽尚且清醒,“你们两个人私下商量了什么事?” 洛雁担心余清婉酒后吐真言,刚想去捂她的嘴,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要你管,反正是你们不能知道的事。” 洛屿泽捕捉到洛雁惊慌失措的表情,勾唇一笑,也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等到余清婉兄妹俩都喝得差不多时,洛屿泽安排人把她们分别送回各自的房间。 当他回过神,注意到桌上还有一个小酒鬼。 洛雁一醉酒,脸颊就会发红。 只见她正用手托着腮帮,昏昏欲睡。 洛屿泽刚一靠近,她突然惊醒,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直接环住他的腰肢。 娇声娇气:“别动!我要吃掉你!” 第144章 是想荡秋千,还是想上吊 “吃掉我?” “你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洛屿泽掰着下巴,对上她那双醉醺醺的眼眸,“就这点酒量?” “我没醉!” 洛雁抬起手,在他腰上挠了挠。 洛屿泽腰部敏感,被她这么一碰,有些受不住。 他抓紧她的小手,尽量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再不老实,我就吃掉你。” “你吃啊。”洛雁理直气壮,“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吃我了。” 洛屿泽突然拧眉,“睁开你的眼好好看看,我是谁!” 他以为她在胡言乱语。 没想到她竟然乖乖将眸光挪到他的脸上,痴痴一笑,“是大哥啊。” 每次她动情时,总会情不自禁地把这个称呼喊出口。 洛屿泽本想拦着洛雁喝酒,结果一个不注意,余清婉竟然灌了她两杯酒。 穆青云搬来的桃花酿度数高,寻常人两杯就倒。 洛屿泽让下人过来收拾残局,刚想将洛雁先拦腰抱回床上。 结果手指还没触碰到她的腰肢,她突然起身,将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吞吞吐吐道:“大哥陪我玩个游戏。” “玩什么?” 洛屿泽总觉得她今天的状态不太对劲。 洛雁抬眸,眼神像是被下了蛊,妩媚又勾人,“爷想荡秋千吗?” 洛屿泽有些迟疑:“大冷天的,去哪里荡秋千?” 洛雁抬手指了指房梁,“只要一根罗缎,就能在屋里荡秋千。” “你疯了吗?” 洛屿泽的手背贴上她的头,“你又是从哪里看来的歪门邪道?” “妹妹想玩。” 洛雁拽起洛屿泽的手臂,轻轻摇晃,“真的想玩。” 洛屿泽透过她那双透亮的眼眸,压根猜不到她到底都想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洛屿泽掐着她的下巴,故意装作严厉状,“好妹妹,你要罗缎,究竟是想荡秋千,还是想上吊?” 洛雁突然松开手护住自己的脖子,眼神瞪得溜圆,“我不要上吊!” “这可由不得你。” 洛屿泽挑起眉,扯下自己的腰带,故意在她面前把腰带拉直,用来丈量她的脖围。 洛雁一惊。 起身就要往门外跑。 结果还没来得及开门,就被抵在门上。 冷风从夹缝里钻进来,直逼她的脖颈。 寒意传遍全身,猛地一个激灵让她清醒不少。 “妹妹现在还想玩荡秋千吗?” 他的声音就像蛊虫,顺着耳垂一顺爬进耳窝,惊得她浑身发酥。 洛雁意识到这并非是梦,而是现实。 洛屿泽的黑眸深邃,盯得她有些心虚。 “不,不想。” “那你说说刚才为什么想?” “奴婢一时糊涂,爷别放在心上。” 听她突然变了称呼,洛屿泽意识到她的酒已经醒了。 没想到这么快。 他还想陪她玩一玩呢。 洛雁懊悔自己真是被鬼迷了心窍,竟然把余清婉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在桃花酿的诱使下,她竟然错把现实当成了梦,脑中掠过的香艳画面一时惹得她口不择言。 洛屿泽捕捉到她闪躲的眼神,意犹未尽,“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 洛雁浑身绷紧,“什么?” “我们睡过这么多次,每次都是一样的开始一样的结束,腻了。” “我想玩点新鲜的。” 洛雁被他这番话吓得头皮发麻。 “爷,您醉了。” 洛雁有意用胳膊抵在两人之间,想要消磨他的胡思乱想。 洛屿泽一笑,脸颊两侧显出淡淡的梨涡,“醉不醉,我都是要办你,没什么区别。” 洛雁清楚自己一旦掉进狼窝,至少要褪一层皮。 更何况,洛屿泽这架势,像是要将她的皮和肉一起咽下肚,骨头都不剩。 洛雁慌了神。 “爷,奴婢孤陋寡闻,猜不出您想做什么。” “不用猜,配合我就好。” 洛屿泽娴熟地将她锢在自己怀中,轻而易举地将她的外衣卸下。 就像剥洋葱一样,直至露出最白最嫩的那一层。 洛雁深知自己躲不过,乞求,“爷,能不能灭了蜡烛?” 明晃晃的灯光不仅刺眼,也会暴露她的弱点。 洛屿泽突然将她拉回来,“不成,今晚我想好好看看你的脸。” 他们的第一次就是在黑暗中进行。 之后的每一次,几乎同第一次没什么两样。 洛雁脸色微红,“求您。” “理由?” “奴婢怕爷嫌弃。” “不批。” 洛屿泽攻势愈发凶猛,她就像只逃不掉的白兔,被狼爪狠狠地蹂躏,近乎失去意识。 …… 翌日一睁眼。 洛雁突然觉得身体就跟要散架一样。 昨晚的画面接踵而至。 她真想一头撞死。 真是什么都躲不过他的眼。 没想到她的秘密还是被他发现了。 他故意引诱她上钩。 “春宫图都敢看,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既然你这么好学,不妨让我检验一下你的成果。” “什么时候能学以致用,什么时候才准停下。” “……” 一夜过去,她简直要被他逼疯了。 那些画面她看着无感,但要让自己模仿,她的羞耻心都要被碾碎了。 除了洛屿泽,其他人几乎睡到天明才起。 洛屿泽几乎一夜没睡。 听见外面呼啸的风声,他起身披上袍子,提着明灯,消失在雪夜之中。 洛雁在屋里找了一圈,又在外面绕了一圈,没找到人。 付元匆匆而过。 洛雁连忙追上去,腰酸得要命,“爷去哪了?” 付元露出同样迷茫的眼神,“属下也在找爷。” “你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吗?” 付元摇头。 看他的模样不像说谎,洛雁突然有些慌张。 她昨天晚上实在累得不行,栽进枕头就睡着了,连洛屿泽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她站在房檐下,看着与台阶齐平的雪。 虽然不像昨晚那般暴虐地下,却也断断续续地下个不停。 今年的天气是怎么了? 她为什么有一种老天降罚的错觉。 下雪的架势恨不得要将整个城吞噬。 殊不知宅院外的田地里,农户们身披斗笠,齐刷刷地跪在雪里仰天痛哭,“求老天爷您开开眼,您别再下了!” “再这样下去,咱们来年开春还怎么种地啊!” 第145章 那些年,一起看雪的日子 洛家庄这几年的土地收成一直不好,如今地皮被冻得开裂,开春还怎么播种。 冰碴尖锐地插在地里,留下大大小小的小坑洞。 洛家虽然不靠庄上供给粮食生活,但庄上的农户还是要指望这地活命的。 所以才会自发前来跪拜上天,祈求停雪。 洛屿泽并不信神佛之说。 今年的雪虽然下得荒谬,也不能代表国运的好与坏。 虽是小年,整个街道乃至皇宫就跟空城一般安静。 一夜过去,雪已经积到了小腿跟。 简直寸步难行。 卖货郎本想挑点新鲜的东西出来售卖,结果一推开自己家的大门,一堆雪直接将他淹没,索性闭门回家喝粥了。 不过今年家家户户都没喝齐八种豆子熬制的腊八粥,能有三种就不错了。 “粮缸马上就要见底了,你们这一帮人干什么吃的?就不知道去粮铺多买点回来吗?这么一大家子人等着吃喝,这下可好,一下大雪,粮铺不开门,全家都要因为你们挨饿!” 洛大夫人身边的嬷嬷训斥下面人。 “你们今天就算敲烂了人家粮铺的门,也得给我扛回一车粮食回来!” 嬷嬷说完,便抱着汤婆子回屋暖和去了。 她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折腾。 宫内。 前去各宫送熬好的粥食的宫女太监寸步难行。 她们一边要抵住迎面而来的霜雪,一边要护着餐食不能沾了污浊。 好不容易把御膳房熬好的腊八粥送到各宫,唯独在何贵妃的寝宫吃了瘪。 何贵妃本就心情不好,刚好借此事发挥。 “这粥都凉成这样了,还好意思端过来给本宫喝?本宫又没失宠,你们这么懈怠本宫,就不怕本宫罚你们吗!” 前来送餐的小宫女委屈巴巴,“贵妃娘娘,奴婢已经很小心了,只是您这寝殿离御膳房实在远,奴婢又不敢走得太快,怕滑倒。” “我才说你一句,你倒是狡辩三句,像你这种不知悔改的人,压根不配在主子面前当差。” 何贵妃看了一眼自己的贴身宫女,“给她十棍,再丢回御膳房做杂役,不许她再出来送饭。” 这宫女长得水灵,跟如今的她一比,简直就是一朵让人怜惜的娇花。 何贵妃庆幸宣德帝不在,但又恼他不在。 昨夜,她让小厨房做了一堆他爱吃的菜,结果筷子还没动两下,听说皇后着了风寒,急匆匆地就赶过去了。 到了夜三更都没要回的迹象。 何贵妃固执认为是皇后要截她的胡,已经气了一整个上午了。 再加上她只能憋在自己的寝殿,压根出不了门,更加心浮气躁。 她不解,陛下明明已经厌弃了皇后,为何突然又对她关心起来? 难道,陛下又想利用皇后做事吗? 但愿这次皇后能够再蠢一点,就能轻而易举地任人摆布。 乌云密闭全城,雪依旧没有要停的迹象。 洛雁站在檐下,盯着愈发诡异的天气出神。 洛屿泽静悄悄地绕到她身后,本想探探她在做什么,没想到被身上的寒气出卖。 冷意直逼后脑勺,洛雁猛地一晃神,差点跌下台阶。 洛屿泽伸手将她拉回台阶之上,洛雁倒在他怀里时,闻见淡淡的松香。 “爷去上香了?” 洛屿泽回避她的直视,“没有。” 洛雁捕捉到他眼底的惊慌,“爷刚不在院子里,是去哪儿了?” 洛屿泽冷声,“再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就去后厨干活。” 洛雁猜不透他的喜怒,“奴婢关心爷,怎么就成闲事了?” 洛屿泽突然发出一声嗤笑。 “怎么,昨晚让你爽到了?对我这么热情。” 洛雁浑身一热,“在爷心里,奴婢就是这样的人吗?” 洛屿泽眼神平淡,“总问这些无聊的问题,不然呢?” 洛雁的心就跟悬在半空中的风筝一样,一上一下。 醉酒时两人有多缠绵,清醒后他们就有多疏远。 洛雁不再多问,“奴婢先去伺候余小姐了。” “等等。” 洛屿泽紧盯着她的脸,“她自己没丫鬟吗?让你伺候。” “留下,我还没准许你离开。” 洛雁生怕他继续提及昨晚的事,主动绕开话题,“爷今天想做些什么?” “在这庄上,还能做什么?” 他刚去找了一趟穆青云,城外的路已经被大雪覆盖,无人清扫,压根分不清那条是沟那条是路。 更别提过车了。 穆青云兄妹俩只能继续呆在洛家庄上。 最要命的是,连信都送不进去。 怕是信鸽还没飞出两里远,就被冻成冰鸽了。 穆青云倒是无所谓,但余家就有些麻烦。 毕竟是个女儿家,要是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她还怎么参选太子妃? 再三思索下,穆青云还是打算铤而走险,送余清婉回余家。 结果马也怕危险,愣是拽不动。 余清婉趁机说服表哥让自己留下,“最起码我留在这里还是安全的,这要上了路,就说不准了。” “这回家的路跟上西天的路也差不多了,名声哪有命重要。更何况,这大雪封路,谁有这么多闲心去关心谁家少了谁吗?只怕自顾都不暇了。” 穆青云没想到自己一个文官,竟说不过自家妹妹。 只能被迫妥协。 洛雁想起自己刚问洛屿泽今天要做什么时,他看向外面的雪。 “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一起看雪,是什么时候吗?” 在狱中那几年,他只能隔着铁栏杆看见漫天飞舞的雪花。 那时候,他满脑子想的全是活下去。 外面的人越想让他死,他越想好好活着。 为了争一口气,也为了替自己出气。 洛雁哑然。 她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她生辰那日,也是那一年的最后一场雪。 她被罚跪在雪地里,无人在意。 洛家八小姐洛姚的院子里,欢声笑语。 她跟洛姚同月同日生,虽一开始同为洛府庶女,待遇却完全不同。 她原以为无人记得那日也是她的生辰。 没想到洛屿泽撑伞而来,替她遮风挡雪,送了一份只属于她,无人知晓的礼物。 可惜已经回不去了。 洛雁故作不知,摇头,“奴婢记性不好,已经忘了。” 洛屿泽脸色骤然一沉,“真忘了,还是压根不想提起?” 第146章 捉迷藏,只会躲缸 “真忘了。” 洛雁哪敢同他说真话。 万一哪点没说对,触了他的霉头。 她生怕他拎起她,直接丢进雪里。 “我们去玩雪!” 余清婉突然插进来,“这大喜日子的,你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多扫兴!” 整个院子里,就属她一个人高兴。 不用回家,就不用学规矩。 她巴不得大雪一直下,别停。 洛雁试探洛屿泽的意思,“爷要玩吗?” 洛屿泽斜了她一眼,“你觉得合适?” “爷要是怕弄脏衣服,奴婢可以给您洗。” 反正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洛屿泽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就甘愿堕落到当我的洗洒丫鬟?” “那爷说一个不合适的理由。” “因为有你。” 洛屿泽猜不透她究竟是懂,还是不懂。 明明他都已经暗示到那种地步,烟花子也买了,她半点都想不起来吗? “奴婢这就离您远远的。” 洛雁魂不守舍,没注意到脚下的薄冰。 一个踉跄,洛屿泽还没来得及抓住她,两个人一并跌下台阶,仰面摔在雪海之中。 余清婉正在等他们回应。 一转身,两人已经躺在雪里了。 雪地为床。 余清婉扯了扯唇,“你们两个收敛点,天还没黑呢。” 洛雁想要挣扎起身,但在雪地里简直越慌越乱。 洛屿泽倒是淡定,扶着一旁的树干站了起来。 身上无疑沾的都是白雪。 原本平坦的雪地上赫然出现两道大坑。 余清婉也不再顾忌自家表哥的意见,跳进雪里。 好冷。 离开汤婆子,她冻得牙齿打颤。 但又耐不住爱玩的心,团起个雪球,朝洛雁身上丢去。 洛屿泽远远便注意到余清婉的小动作,他终于不再干站着,看似无意地走到洛雁身边。 雪球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他的手臂上。 余清婉狡辩,“泽哥哥,你过来凑什么热闹!这是姐妹局!” 洛屿泽冷冷一笑,“在战场上,谁还跟你分什么亲友。” 余清婉没想到他要玩这么大。 “不行!还没分队呢!我要跟洛雁姐姐一组!” 洛雁本想离开雪海,莫名其妙又被余清婉拉入自己的战队。 石榴也被余清婉强行拖过来。 就连付元也幸免于难。 更不必提执意要保持优雅的穆青云了,他压根惹不起自己这贪玩的表妹。 一头被她摁在雪里。 付元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咱们三个男人打她们三个女人,不合适。” 穆青云一边清理自己乌发上的雪疙瘩,一边愤愤道:“你以为她们很弱吗?咱们还是自求多福。” 洛屿泽淡淡一笑,“玩得开心就行。” 另一边。 洛雁忧心忡忡,“清婉妹妹,这事我可帮不了你,要是被我家爷记恨上了,只怕又要……” “打住!别炫耀了!”余清婉冲她挑眉,“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余清婉故意钓她,“昨天晚上……” 洛雁昨晚让石榴早点回去歇着了,所以后面发生的事,石榴并不知道。 “余小姐,昨天晚上我家姨娘怎么了?” 余清婉很喜欢跟石榴开玩笑,“没怎么,就是跟某个人做了些羞羞的事。” 石榴并非什么都不懂。 洛雁忙着一只手捂余清婉的嘴,一只手堵石榴的耳朵。 她甘拜下风,“好好好,我参与。” 不止如此,余清婉还要逼她发誓,“不能因为对面的某个人放水!” 洛屿泽旁边,穆青云双手合十,“你去求求你的小情人放放水,我那妹妹是没指望了。” 洛屿泽:“……” 他不求。 他倒要看看洛雁对他到底会不会放水。 …… 这雪玩得心惊胆战。 洛雁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 为了两头都不得罪,她刻意躲着洛屿泽。 只要不跟他正面交锋,就不用在乎什么放水不放水了。 幸好余清婉玩得不尽兴,又提出玩雪中捉迷藏。 洛雁连忙怂恿她,“我们先藏!” 只要她找个地方躲起来,不就可以避免跟洛屿泽见面了。 洛雁脚底跟抹了油一样,一溜烟就跑了。 石榴压根跟不上她的脚步,只能折中选个地方先躲起来。 余清婉另辟蹊径,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就躲在院子外面的小竹林里。 洛雁却觉得越远越好。 她瞧见一个大缸。 对她来说,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处。 洛雁提着沾满雪的衣摆,一鼓作气爬了进去。 她盖上盖子,露出一条缝隙。 既能露光,又能稍微挡一点风。 慕青云提议他们就近找起,洛屿泽却要偏离队伍,丢下一句话,“一人找一个。” 毫无疑问,他选了洛雁。 或许是从小玩捉迷藏玩出了默契。 又或者是他开始了解她。 总而言之,他清楚洛雁肯定会找一个容器把自己塞进去。 她打小就是这样。 曾经还有一次差点被下人用井水淹死。 后来她死性不改,依旧躲在那种地方。 洛屿泽已经见怪不怪。 洛雁在缸里呆了一会儿,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因为这几个喷嚏暴露。 许是刚才受了寒,身上有点发冷,眼皮也有些沉。 洛雁不停地搓着自己的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不准自己睡着。 可是困意一旦袭来,她完全招架不住。 缸外冷风瑟瑟。 不远处,两名壮汉一眼便看中了洛雁藏身的缸。 “辛管家最近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偏方,说是每天用热水泡澡可以维持他年轻的容颜,折磨我们大冷天还得给他烧水倒水。” “还是直接用缸煮得快,正巧有人说这里有口废弃的缸,咱们抬回去用来煮水也方便点。” …… 洛雁又跌入梦境之中。 大雪纷飞的夜晚。 响亮的耳光响彻整个房间。 “许氏,你怎么教的孩子?洛雁身为姐姐,不让着姚儿也就算了,还跟她争?姚儿难得开口找我要个东西,这下可好,全被你的好女儿给毁了!” 许氏颤抖着身子跪下,“老爷,求您宽恕雁儿,她也是一时糊涂。” “母亲,不是我!我没有!” 少女稚嫩的脸上满是泪痕,樱唇微微发颤,口齿却清清楚楚,“是洛姚自己弄坏了父亲给她的手链,她害怕父亲怪她,才赖到我身上!” “我连碰都没碰!” 第147章 差点被淹死 头痛得要命。 梦里反复重复的那几句谴责就像利刃,划破她的肌肤,不停地向下滴血。 血在白雪中绽成罂粟。 她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不被任何人接纳。 记忆凌乱。 洛雁记不清这是她转场的第几个梦。 洛屿泽的房间陈设依旧。 她趴在床边,手忙脚乱地去解他的衣服。 一只大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用力将她拽上床,翻身压在身下。 为了断了自己逃跑的路,上床之前,她也给自己下了药。 眼神的对视加速两人暧昧的气氛。 不知道洛屿泽究竟是药劲上了头,还是他心意所向,如狼似虎般地将她身上的衣物全部褪下。 吮吸声在房间回荡,羞耻心达到顶峰。 一次过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直到门被推开,她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是被人扯着头发从床上拽下来的。 浑身赤裸。 最后还是洛大夫人身边的云霜姑娘看不下去,拿了个毯子给她盖上。 “没想到竟是养狼为患!” “许氏,这就是你口中的报恩吗?我留下她这条贱命,替她物色亲事,结果她倒好,背着全家人爬我儿子的床!” “以为这样就能当上洛家人吗?做梦!我决不允许这样一个贱婢留在屿儿身边扰乱她的心。” “来人,绑石头,沉湖!” 冰凉的湖水漫过她的脖颈,下面就要将她一口吞掉。 如果不是洛屿泽的纵身一跃。 只怕她也活不到今日。 她心里对他有愧、有感激、也有自己都道不清的爱,可是他对她,却处处怀疑,总是用忽冷忽热的态度丈量她的真心。 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就变了质,但是变成了什么样,她也捉摸不透。 这一场拼凑的梦做得冗长。 直到洛屿泽把自己能想到的地方全部找了一遍,也没寻到她的踪迹。 余清婉和石榴已经被慕青云和付元找到,前来帮忙。 慕青云见洛屿泽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到处游走,“她不会藏到院子外面去?” 洛屿泽抬头看向后院,“不会,后院是下人住的地方,她不敢跑远。” 事实上。 两名壮汉一鼓作气,一口气将寻到的大缸抬到辛管家的院子里。 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缸比其他的缸要重些?” 另一人点头,“是比平时搬起来要费力。不过咱们也没时间闲聊了,待会儿辛管家就要回来了,还是先去打水。” 两人也没顾得上掀盖,便提着水桶朝水井走去。 大缸足有半人高,两人也没细看缸里是不是藏了人。 扛着水就往缸里倒。 井水冷冽。 浇到缸中人身上时,冻得她骨头都要裂开了。 洛雁一下子清醒过来。 听见陌生的声音,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从缸里出去。 两个人一边唠着嗑,一边将打来的井水轮番往缸里倒。 洛雁泡在冷水里,浑身动弹不得。 就连牙齿都在打颤。 她小心翼翼地冒出头尖,不想被外面的人发现。 辛管家提早回到院子里。 看见自己的人正在替他打水,满意地笑了笑,“不错,继续干下去。” 辛管家前脚刚走,两人紧接着吐槽起来,“像他这么抠的人,也就费费嘴皮子功夫了。咱们是洛家买回来的下人,结果这一年到头净围着他转了。” “唉,没办法啊,谁让咱们命不好,被分到了庄子上,要是能在府里伺候主子,说不定每年过年还有赏钱拿呢。在这里能把年夜饭吃饱就不错了。” “今年雪大封路,府上的赏赐也没及时送来。辛管家母子本就抠得不行,说不定今年我们连蹭破布都蹭不到。” 洛家老太太仁慈,虽然没怎么回庄上住过,一到逢年过节,也会派人送一波赏赐下来,由下面的家丁分。 毋庸置疑,辛管家母子自是将好东西先挑了去,留下一堆又少又普通的玩意儿让剩下一大群人分。 能分到是好的,分不到的也只能自认倒霉。 两人用井水将缸填满。 洛雁整个人已经全部泡在缸里,努力憋着气。 “走,咱们去砍柴。” 终于听见离开的脚步声。 洛雁再也憋不下去了,直接扒着水缸边缘站了起来。 浑身都湿透了,冷风一吹,她纤细的身子止不住剧烈发抖。 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 太危险。 她刚还听见两人说什么把水煮开。 吓人。 洛雁从水缸里翻出来,身上的袍子因为吸了水,又沉又重。 洛雁刚打算解开袍子,让自己肩膀上的负担轻一些,突然听见一声尖锐的尖叫,“鬼!水鬼!” 她的头发还在滴水,洛雁伸手揩了一把脸上的水,看清站在她对面的人。 是辛管家的母亲袁婆子。 袁婆子本想拔腿就跑,洛雁突然拦住她,“婶子,借我换件干净的衣服,我付钱给你。” 袁婆子这才意识到眼前被她当成鬼的人竟然是洛雁,大吃一惊。 “雁姨娘,您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洛雁总不好意思说是因为捉迷藏,她被人误抬到这里。 随口编了个理由,“不小心跌池塘里了,又迷路了。” 袁婆子半信半疑。 虽然这宅子里有好几处池塘,但这会儿一个比一个结的冰后,任她这小身板在上面蹦跳都不会塌,她是怎么掉进去的? 不过袁婆子也没拒绝,毕竟有钱拿。 袁婆子住的院子就在隔壁。 袁婆子趁机拿了自己不常穿的衣服,阵脚粗鄙,颜色素淡,上面连花纹都没有。 没想到她开口就是五两。 “咱们这个庄子收成不好,所以没钱,连带着咱们下人也穷得叮当响。” “你别看这衣服虽然旧了,里面塞的棉花可是实打实的,绝对保暖!” “好。” 洛雁也懒得跟她讨价还价。 虽然看得出她在漫天要价,但她还是给了。 袁婆子捧着钱高高兴兴地出了屋子,“不耽误你换衣服,我出去一趟。” 洛雁也不在意袁婆子拿着钱要去哪里。 正当她一层一层脱掉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只剩里衣时。 突然间,木门“吱呀”很大一声,门被推开。 洛雁一时没晃过来神,还以为是袁婆子。 “婶子,我还没穿好!” 隔着屏风,辛管家舔了舔自己的舌头,“不着急,你慢慢来。” 第148章 洛家私奔的姑娘 听见辛管家的声音,洛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想起辛管家之前对她做的事,洛雁更加警惕。 “你来做什么?” 她匆忙地擦干身子,立即将衣服套在身上。 只一会儿功夫,她的头发已经结了冰,黏在一起。 看来只能用热水。 辛管家谄媚的声音继续从屏风后面传来,“雁姨娘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小的这就替你去办。”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不过她确实有需要。 “我要一盆热水。” “得了,小的这就去办。” 不一会儿,热水便端来了。 洛雁跟他仍然保持距离,隔着屏风交谈,“你就放在桌上。” “还有其他吩咐吗?” “没了,你下去。” “好。” 听见关门声,洛雁这才意识到辛管家竟然没有趁火打劫。 难道他学乖了? 不过她也没因此放松警惕,走上前将门上了闸。 看着冒着热气的铜盆,她弯下身子,将头发浸泡在热水里,轻轻用手揉搓。 等她处理完头发后,便打算离开。 洛雁后知后觉,万一他们一直找不到她,岂不坏事。 她刚要从后院返回前院,一扭头,发现辛管家一扭一扭地跟在她身后。 洛雁回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辛管家嘿嘿一笑,“小的这不是怕您再迷路嘛。” 洛雁严声,“你回去,不用跟着我!” 辛管家言听计从,掉头就跑。 洛雁猜不透他的转变究竟为何。 她硬着头朝前走,没走多远,她就后悔了。 到处都是雪,压根看不清道。 更别提分清院子了。 洛雁摸索许久,终于见到一间眼熟的院子。 她加快脚步,走上台阶。 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 便试着推了推门。 门突然开了。 洛雁有些忐忑,但还是迈了进去。 屋内的陈设十分陌生,迎面一股腥臭味。 洛雁捏住鼻子,下意识向往后退。 一只脚刚撤出院子,里面突然传出女人的癫笑。 洛雁头皮一麻。 沙哑的女声幽幽道:“这么多年,竟然还有人来看我,你是谁?” 洛雁愣神,怎么感觉声音这么熟悉? 好像是四姑姑? 回忆久远。 洛老太太膝下并非只有三个儿子,还有一个小女儿。 因为小女儿出生晚,算是晚来得女,洛老太太自然宠得紧。 偏偏这位洛四姑娘生得漂亮得很,逛街时被宁远侯看中,进宫求了太后赐婚,按理说也算高嫁。 出嫁前夕,谁也没想到平日文文静静的洛四姑娘竟然会跟人私奔。 带私奔的人竟然是洛老太太亲自为她选的护卫。 因为担心自己女儿上街会被混混非礼,洛老太太便在自己母族择了一个与她年龄相当的庶子当她的护卫。 真是搬起转头砸自己的脚。 洛老太太虽然派人去追回二人,结果连人影都没找到。 幸好宁远侯不是个难缠的人,洛老太太亲自登门表达歉意,并双倍退还聘礼,两家的婚事这才作罢。 洛老太太伤心欲绝,下令不许府里人再提及洛四姑娘的名讳,全当自己没生过这个女儿。 后来洛家跟着大部队一起搬城,洛四姑娘的存在彻底被人遗忘。 洛雁之所以还记得此人,正是因为这位四姑姑曾善待过年幼时的她。 在她的印象里,四姑姑温柔贤淑,说话总是慢吞吞,却能出口成章。 四姑姑的学识比自己的三个哥哥都要好。 洛老太太总说,如果四姑姑是个男子,定然入朝为官。 结果谁也没想到,四姑姑会放着侯门主母的位置不坐,跑去跟护卫私奔。 洛雁重新回到屋里,壮胆朝屋内走去。 沉重的喘息声隔着屏风传来。 洛雁绕过屏风,径直朝窗边走去。 腥臭味便是从床上传来的。 屋子就跟冰窖一样,阴森寒冷。 床上叠着一层层缝有补丁的被子。 洛雁看着床上的凸起,轻声问道:“请问,您是?” 被子下的人像蛆虫一样蠕动,好半晌才探出个头尖,“你问我是谁?难道你不是洛家的人。” “是。” 洛雁急着验证自己的猜想,又朝前走了一步。 直到那双杂乱的脑袋从被子里全部露出,对上堆满鱼尾纹的杏眸,洛雁霎时屏住呼吸。 竟然真的是她! 洛家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洛南栀。 洛雁欲言又止。 杏眸却眨了又眨,“你离近些,我看不清。” 洛雁蹲下身子,凑到她的身边。 这一会儿,她也顾不得床上传来的恶臭多么让人反胃。 她只顾着打量洛南栀苍老的容颜,她今年不过二十三,怎么看着跟五十的老妇一样。 头发就像随意生长的杂草,粗糙杂乱。 白发几乎占了满头,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清洗过了。 洛南栀紧紧盯着她的脸,似乎认出了她,“你是,你是我大哥的妾室生的丫头?” “是,我是洛雁。” “四姑姑,你怎么会” “你不是跟宁哥哥走了吗?” 按照辈分,她其实应该喊洛南栀的护卫徐宁叫叔叔。 又因为徐宁年纪跟他们差不了几岁,所以还是喊哥哥。 听她提起徐宁,洛南栀本就空洞的眼球更加无神,“他,他死了。” “他不要我了。” “我变成一个人了。” 洛南栀掉下一颗泪。 洛雁伸手去擦,没想到手指刚触碰她的肌肤,就像中了闪电一般,洛南栀突然弹起来。 她的背脊抵着墙,眼神变得警惕。 “你要对我做什么?” 洛南栀呲牙,眼神一下子变得狠厉。 洛雁着实被吓了一跳,却没有退缩。 她摊手,“四姑姑,我发誓不会伤害你,但你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祖母说你跟宁哥哥私奔,不知下落,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洛家的庄子上?又为什么一个人呆在这屋子里?” “你为什么不回家?” “回家?我还有家吗?只怕那个家的人都盼着我这个伤风败俗的人去死!” 洛南栀冷笑,声音刺耳,“是她杀了徐宁,是她让我跟徐宁阴阳两隔!” “我一个人独活在这世上有什么意思,要不是为了我的孩子我早就下去陪徐郎了!” 第149章 出这么多水,用来浇花正好 “孩子?” 洛南栀竟然跟徐宁生了一个孩子? 洛雁难以置信,“四姑姑,你的孩子?” 洛南栀闻声,突然变了一副脸色。 瞬间慌张不已,眼神四处寻找。 “对,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她抓起枕头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拍,“宝宝乖,宝宝不哭。” 洛雁还是很难相信,曾经容貌美艳、仪态端庄的洛家嫡小姐会变成这幅模样。 难道真是洛老太太的手笔? 这怎么可能! 洛南栀可是洛老太太生前最疼爱的女儿啊! 哪怕洛南栀犯了私奔的大忌,洛老太太也会当着全族的面为她开脱。 洛雁不相信老太太会亲手毁掉自己女儿的幸福,这其中肯定有隐情。 洛雁环顾四周。 除了洛南栀现在躺的这张床,屋子里几乎没几样像样的家具。 就连她想给她倒杯水,一拎茶壶,发现茶壶底部竟然碎了个洞。 就连杯子也是到处缺角。 这宅子里的下人都是吃白饭的吗? 洛南栀好歹也是主家的人。 就算他们不上心,也不能放任她这般自生自灭。 洛雁小心掀开洛南栀的被褥,臭气从被褥里传出,熏得她有些头晕。 洛南栀注意到她的动作,突然将枕头抱得更紧,眼神充满敌意,“你离我孩子远一点!不准你抢我孩子!” 洛雁生怕刺激她,连忙向后退,“好,我不抢,不抢。” 太多的疑问等着她去求证。 洛雁并没在这间屋子多呆。 万一这里也是禁区,她要是被人发现,徒添麻烦。 出了屋子。 萦绕鼻间的臭气是散了。 但她的心情却久久未能平复。 洛家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好端端的人出去一趟,竟又被捉回这困兽牢笼里,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她抱紧自己的双臂,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被这寒风吹得冷,还是心冷。 她在雪地里摸索,双眸失神。 耳旁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吹得她头晕目眩。 脚尖好像绊到了什么东西,还没等她看清,身子便向前倾。 突然一道明蓝的影子从她眼前闪过,将她拦腰横截。 “你去哪儿了?” 洛雁难得在他的眼里看见殷切,突然有些分不清梦与现实,她痴痴道:“大哥,妹妹很怕再也见不到你。” 洛屿泽注意到她的衣服换了。 一瞬间他眸光炙冷,“被欺负了?” 洛雁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 洛屿泽将她的脸摆正,与她视线交汇,“还是你做错了什么事,心虚?” 洛雁晃过神,咽了下口水,“也没有。” 她这样的神情绝对不正常。 洛屿泽对她再了解不过,一旦说谎,眼神便会闪躲。 不说实话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 “跟我回去。” 有洛屿泽领路,她也不用再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结果刚进屋,门就被洛屿泽上了闸。 洛屿泽将她逼到角落,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衣服是谁的?” “我找袁婆子借的,原先的衣服湿了。” “看着我的眼睛,说真话。” “奴婢说的就是真话,奴婢捉迷藏躲进缸里睡着了,被人泼了一身水,袁婆子将自己的衣服借给奴婢,奴婢才回来的。” 这种事情虽然说出去羞耻,但在洛屿泽面前,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 洛屿泽确实相信这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情。 小时候一起玩捉迷藏,她就爱往这犄角旮旯里藏。 当时她就差点丢了命,没想到还是不长记性。 洛屿泽将手向下滑动,触碰到她滚热的掌心。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她体寒,一到冬天手脚就冰冷。 “发烧了?” 洛屿泽将她抱回床上。 洛雁原本并不觉得自己有不舒服的地方。 结果被洛屿泽这么一问,她确实觉得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头也有些晕。 洛屿泽将她抱回床上,上手就要替她解开衣服。 洛雁连忙抓住他的手腕,“爷,不要,奴婢这会儿承受不住。” 洛屿泽的每次挺进都十分用力,恨不得要将她击碎。 每次发烧,都是她最脆弱的时候。 要是她这时候跟他缠绵,只怕做完后,整个人都要烂成一摊泥。 洛屿泽皱眉,“你当我是随时都会发情的狗吗?” 洛屿泽本想温柔些,奈何她这般想自己,他便粗暴地将她的衣服强行脱下来。 让人端来一盆热水,用干净的帕子替她擦身。 宅子里没有府医,外面冰天雪地一片,他也没办法替她请大夫。 虽然库房有草药,但他不会药理,又不能胡乱给她吃,只能让下面的人去熬姜汤,试试替她擦身降温。 洛雁尚存清醒,“爷,还是奴婢自己来。” 洛屿泽挑眉,“难道你怕我一摸你,你就起反应?” 洛雁被他说得脸颊更加番红。 “奴婢不会。” “嘴上说着不会,身体倒是诚实得很。” 洛屿泽故意将手探向她的腿根。 说话毫无遮拦,“出这么多水,用来浇花正好。” 洛雁被噎住。 他说话越来越露骨。 时不时就要将她丢进黄色染缸里浸泡。 还是不说话的好。 洛雁闭着眼睛想要装睡,没多大会儿,竟然真的睡着了。 昨夜她压根没怎么休息,洛屿泽借着酒劲,要了她一次又一次。 直到天快明时,她才昏昏睡去。 他却是一夜没怎么合眼,但精气神尚存。 洛雁怀疑他才是真正的狐狸精,吸了自己的元气去滋补。 不然怎么每次结束后,她就像被掏干了身体一样,而他却跟没事人一般。 洛雁想着想着,又沉入自己的梦境。 这次是全家跟着大部队搬城的路上。 许氏因为怀孕,才被暂时允许坐马车。 马车没那么颠簸,条件也好。 洛雁只能跟着洛慈挤驴车。 幸好洛家的孩子不算多,不必像其他孩子多的人家一样,多分出好几辆马车让孩子们坐。 大夫人一开始是想让她们跟着丫鬟一起徒步的,但老太太考虑到她们年纪小,又走不快,要是落队或是中途受了伤,更是麻烦,索性在驴车的甲板上腾出一块位置,把她们两个人放上去,咣当咣当坐了一路。 第150章 从一开始就变质的兄妹情 这并非出游。 又赶时间。 一路上几乎不带停歇。 就算身体不舒服,也不会因为她一个人耽误大家的进程。 即使她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在灼烧,依旧乖乖地趴在粮食袋上,像一只虚弱的小猫,不敢出声。 要是被发现,她说不定会被丢下。 她的两个丫鬟也被遣到后面搬东西,洛慈自己也冷得要命,压根不会把身上的毯子分她一半,更不可能多管闲事。 洛屿泽、洛莹莹和洛邢林三个人坐的是马车。 虽说老太太不在乎嫡庶,但在这逃难搬城的时刻,她也没办法一碗水端平。 自是要先紧着要紧的人来。 要不是因为白姨娘受宠,能带着儿子跟洛大爷挤一辆马车,这驴车上还得再腾出一个位置。 洛雁一直在等队伍停下, 哪怕只有一会儿,有杯热水也好。 虽说洛慈对她不甚在意,但她离她最近,轻而易举便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洛慈用帕子捂住口鼻,小声嘀咕道:“听说这条道上到处是横尸,你要是不想再多一条,就多撑一会儿。” 洛慈也无能为力,只能在一旁说风凉话。 洛雁正昏昏欲睡时,突然察觉到有人在喊她,“四小姐。”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 还没等她彻底清醒,怀里突然被人塞了个暖手的汤婆子,还有一个小袋子,“这是我家少爷给您的,您好好收着,袋子里是干粮,您饿的时候吃。” 洛雁用手扣着汤婆子,迷迷糊糊道:“你家少爷是谁?” 付元这才发觉她的迟钝,“四小姐,您怎么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家少爷是谁?” “还能是谁,大哥呗。” 洛慈幽怨地看了付元一眼,“同是妹妹,大哥的偏心真是越来越明显了。” 付元尴尬地挠了挠头,“五小姐,下次大少爷绝不会忘了您。” 洛慈冷哼一声,“得了,附赠的我也不稀罕。” “再说,能不能等到下次还是个事。” 洛慈打量洛雁苍白的脸色。 已经是黑夜,队伍却没半点要停下的迹象。 洛家的队伍被夹在中间,几乎排成长队。 从旧城搬到新城,最快也得十日。 为了彻底远离蛮人,新城的择址刚好在十三州中间的云城。 自然,皇族的队伍在最前端。 有御林军护卫,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所以大家赶路的进程几乎是参考皇族。 洛雁猛咳两声,整个脑袋都在嗡嗡叫,“水,我想喝水” 付元犹豫再三,还是把洛屿泽的水壶递了过去。 如果洛屿泽在,他肯定也会这么做。 洛雁捧着水壶,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久旱逢甘露。 她终于好受了许多,“还,还要。” “还要?” 付元有些为难。 附近也不像有水源的样子。 少爷的水已经被她喝没了,这府里也没愿意借水给一个庶女喝的人了。 再说这事也不能闹大,万一大夫人动怒,将人丢下去怎么办。 付元只能收回水瓶,重新赶到前面的马车前,隔着车窗跟洛屿泽小声嘀咕。 没多久,洛屿泽就下了马车。 刚巧大夫人从前面的马车探头出来,见洛屿泽上了付元的马,她皱眉,“屿儿,你做什么?” 洛屿泽不擅长说谎,但他这会儿却不得不说谎,“太闷了,出来走走。” “快回去,外面不安全。”大夫人严声呵斥。 洛屿泽硬着头皮,“母亲放心,儿子不跑远。” 大夫人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将头缩回去。 见她脸色一沉,与她同车的许氏更是不敢出声,小心谨慎地奉上一杯茶。 大夫人接过茶,眼神如一把刀,架在许氏脖子上,“许氏,你生的好女儿不会给我家屿哥儿下蛊了?屿哥儿整日围着她转也就算了,怎么这要命的关头,屿哥儿还对她念念不忘。” 许氏连忙纠正,“夫人,他们是兄妹,互相关心也在情理之中。” 大夫人口不择言,“谁家兄妹像他们一样黏糊?屿哥儿年纪也大了,不久就要议亲,要是传出什么对他不利的流言蜚语出来,我跟你没完。” 大夫人言下之意让她管好女儿。 许氏心里清楚,并非她女儿自己缠着大少爷不放,而是大少爷主动找上门。 但她也又不能跟主母狡辩,只能垂下头,咽下这口苦水,“是,妾身定然好好约束雁姐儿。” 乌云吞噬一半月牙,冷寂无影。 洛屿泽看向洛慈,“你去坐马车。” 洛慈没想到自己还能沾到洛雁的光,“真的吗?” 洛屿泽扫了眼付元,“你送她过去。” 毕竟能坐马车,洛慈自然生不出怨言。 一旁的下人见状欲言又止。 毕竟这夜太冷了,大少爷金贵身体,要是受冻,大夫人肯定要怪罪下来。 尤其是他还把自己的披风脱下来盖在四小姐的身上,这不明摆着作死。 终于有个胆大的丫鬟上前规劝,“大少爷,这天寒地冻地,您还是快回去。” 洛屿泽连头都不抬,“没事,如果母亲问起来,就说是我执意而为,不关你们任何人的事。” 丫鬟仍不死心,“大少爷,您跟四小姐当众这般搂搂抱抱,要是被旁人看见,会传出闲话的。” 洛屿泽这才抬起眼,冷眸阴翳,“逃命路上,谁还会在意这些流言蜚语。” “如果真传出闲话,也是从你们这些人嘴里传出来的。回头要是让我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我第一个先找你算账。” 丫鬟讪讪闭嘴。 洛屿泽当真油盐不进。 虽然洛家人已经习惯大少爷护着四小姐这回事,但这会儿见两人抱在一起,总觉得有些眨眼。 哪怕是兄妹,但两人也不是三岁小孩了。 大少爷这般做,就不怕四小姐嫁不出去? 好在洛家随行带了府医。 拿了洛屿泽的玉牌,付元很快便把府医带来。 府医慢吞吞地爬上驴车,替洛雁诊完脉后,确定只是受了风寒,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要是风寒拖得久了,怕是会留下病根。 虽然这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熬药,好在有些草药只用含着就能起作用。 不过要将这几味药揉碎藏在舌底。 对洛屿泽来讲,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151章 如果鬼是我,你会怎么做? 洛雁只记得她醒来时,身上盖着洛屿泽的衣袍,春桃陪在她身边,一脸焦急。 好在她烧还是退了。 洛大夫人派人来传话,“四小姐,要是您身子真的受不住的话,不妨停下来歇歇?后面还有咱们洛家的旁支,您可以跟着旁支一道去新城。” 洛大夫人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她想把她丢下。 这一路并非一帆顺利。 若是单人赶程,路上很容易被抢劫。 更何况她还是名女子,脱队更是危险重重。 没想到她拒绝了大夫人的提议,会遇到更糟心的事。 路上只剩十分之一时,突然发生一件大事。 宦官叛变,皇帝遇刺。 群龙无首,世家大族乱作一团。 洛家的队伍差点被冲散,老太太突发惊厥不省人事。 场面一度难控,人人自危。 洛雁与春桃、柳絮报团取暖,没想到一杯热茶下肚,再醒来时,竟是在别人的马车上。 “小美人,等到了新城,我就造个金屋把你藏起来,等你长成了,可就是我的美妾了。” 男人长相猥琐,脸上的肉层层堆积。 笑起来,一口黄牙,下巴也跟着抖三抖。 洛雁对他有点印象,他是张员外家的公子哥,曾经来洛府做过客。 洛雁对他十分抵触。 “快放我回去!” 她的手脚都被麻绳绑紧,春桃和柳絮不知去向。 张公子用肥手抚摸着她的脸,“放你回去?怎么可能!你可是老子用十袋粮食换的。” 逃难路上,才显出粮食可贵。 因为搬城搬的匆忙,各家只顾着将存货带上,也顾不上去买。 有的人家,人少但粮食多。 有的人家,人多但粮食少。 洛家便属于后者。 洛家主营商铺,庄上每年送来的粮食够吃就成。 没成想会遇到这种事。 洛雁第一反应便是她被卖了。 “是谁卖的我?” 张公子冷嘲,“你动脚指头想想也能猜出是谁卖的你,那个家,谁最容不下你?” 洛雁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不过她并不打算现在逃跑。 先不说她能不能逃得掉,就算逃掉了,她能够避得开这么长的一支队伍吗? 更何况她身无分文,还不如留在这里安全。 幸好张公子也没继续对她动手动脚,她躲在张公子的车里,暂且比外面安全。 一路颠簸,终于到了云城。 过城门时,她趁着张公子出面打点官兵时,偷偷溜下马车,进了城。 陌生的地方,她就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藏。 最后还是洛屿泽率先在破庙找到她。 “这几日,你去哪儿?” 洛屿泽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子里,半晌过去,才稍微松手,“我找了你五日。” 路上四日,城内一日。 还好,还是将她找回来了。 洛雁并没有同洛屿泽讲明自己被洛大夫人卖给张家公子换了十袋粮食的事,万一激化他们母子间的矛盾,她更难融入那个家。 当洛屿泽牵着她的手回到府里时,所有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充满质疑。 她当时还不过十岁,清白便没了。 那段时日,大夫人将她关在一间单独的院子里,不许她出门,更不许她跟府里人接触。 直到半年后,她才被准许出来走走。 过往种种好似云烟。 看似一晃就过,细细品起来,又会有新的发现。 当初若真是洛大夫人卖的她,为何洛屿泽把她领回来后,她没有再想法设法把她送回张家呢? 听说张家公子因为弄丢了人,还专程上门闹了一次,被大夫人赶了出去。 如果真的是她,她怎么会赶人呢? 洛雁从梦中惊醒。 还没晃过神,便对上洛屿泽那双愈发深邃的黑眸。 “又做噩梦了?” “嗯。” 洛雁怔怔地盯着他的脸,情不自禁地问出口,“当初你怎么知道我在破庙?” 她跟他又并非亲兄妹,既不会血缘相吸,更没有心理感应。 云城也就是现在的新都,说小也不算小。 他要彻底找下来,怕是得费上个三天三夜。 可他只用一天。 洛屿泽反应过来,确定她问的是往事,“想知道?” 洛雁点头。 洛屿泽伸手探上她的头,已经退烧了。 他舒了口气,接着挑眉道:“秘密。” “如果你表现好,或许能变成奖励。” …… 除了当年的旧事,更值得她上心的便是洛南栀的事情。 毕竟人在证据在,如果真是洛老太太的手笔,肯定也有其他蛛丝马迹。 洛雁看向正在烛光下翻书的男人,犹豫再三,还是开不了口。 她蹑手蹑脚下床,即使动作很轻,洛屿泽还是抬了头,“你去哪儿?” “奴婢躺了很久,身上有点酸痛,想下床动一动。” 洛屿泽斜了她一眼,“究竟是闲不住,还是看见我心烦,才会呆不住?” “奴婢怎么对爷心烦,不过有一件事,奴婢确实想问爷。” “说。” “这宅子里,现在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住吗?” 洛屿泽敛眉,“难道那些烧火做饭打扫卫生的不是人?” “奴婢不是指他们。” “那你指谁?冤鬼吗?” “爷别瞎说!哪里有冤鬼?” “哦,你还不知道吗?这宅子里曾经闹过鬼。两年前我住在这里时,还见过一次,要我讲给你听吗?” 洛雁面色一慌,“不,不用。爷不是不信这些?” 洛雁记得洛屿泽说他不拜神佛,也不信鬼神。 洛屿泽挑唇,“之前是不信,但是那件事后,又不得不承认世上确实有鬼。” 洛雁一边好奇,一边生惧。 “爷不害怕吗?” 洛屿泽嗤笑,“害怕?我害怕有用吗?难道就因为害怕,我就要去露宿街头吗?” “一枚弃子,哪有选择的权利。” “如果那鬼真是冤鬼,我倒希望她来索我的命,这样也能免去很快痛苦,不是吗?” 洛雁哑然。 洛屿泽被赶到庄上住的那两年,她刚刚得知自己并非洛家的女儿,而是许氏与别人所生的私生女。 若不是洛家老太太极力保全她,她也活不下去。 跟他相比,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洛雁红了眼尾,“爷,如果当初缠上您的那个鬼是我的话,您会怎么做?” 第152章 要死,也死在我怀里 “这么蠢的问题,也就你能问出来。” 洛屿泽翻了个白眼。 “爷就遂奴婢的愿,说说嘛。” 洛雁挽上他的手臂,轻轻晃了两下。 洛屿泽扬眸,突然探出手,揽过她的细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手指向上,最后落在她白皙如藕的脖颈上,突然一用力。 “如果是你的话,我会向刚才这样。” 洛雁心头微微一颤,“爷就这么恨我?” 就算她变成鬼,也要掐她? 洛屿泽注意到她眼底的低落,眸光也跟着一暗,“你指当时,还是指现在?” 洛雁已经能猜到答案。 “难道有区别吗?” “自然有。” 洛屿泽对上她的眼,“当时只是单纯地恨你,现在,不止恨你,还想让你死。” “最好,死在我怀里。” 洛屿泽情不自禁地将唇靠近她的锁骨,露出白齿,用力一咬。 窗外,雪花纷飞。 洛雁刚才已经安排石榴偷偷往她做标记的那间屋子里送一盆炭火。 但愿有了那盆炭火,四姑姑能够熬过这漫漫长夜。 第二日醒来,她的脖颈上又添了一圈红瘢。 石榴进屋替她洗漱时,忍不住小声嘀咕,“姨娘,您都病了,他就不能怜香惜玉些吗?” 洛雁连忙去堵石榴的嘴,“你这丫头,说话越来越没规矩了,要是被旁人听去,治你个不敬主君的罪,我可不管你。” 石榴比她还要淡定,“姨娘,您要不看看外面的雪,再替我担心?” 洛雁挑起窗户,突然被寒气吹得脸颊一疼。 外面雾茫茫一片。 空中仍飘着白雪,恍若仙境。 此时要是有人从外面走来,一里之外,难分雌雄。 “怎么会这样?” 石榴似乎已经看淡,“这么大的雪,也没人真的有闲心去操心别人的事。” “老爷一大早便去找穆公子了,听说两人正商量回京的事呢。姨娘您要不去劝劝?这时候出去,明摆就是去送死。” 洛雁赶到时,余清婉已经在了。 她正极力劝阻。 “表哥,你别意气用事。就算你们真的进了城,也未必能进宫。就算进的了宫,求了皇上,难道这雪就能停吗?” “老天爷做的决定并非人能阻拦,咱们尽管听天命,管好自己的事不成吗?” 穆青云振振有词,“我等身为臣子,理应为主效命,为民请命。” 余清婉被气得原地跺脚,“你这个榆木疙瘩,合着我说这么长一串话,你愣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我问你,你说为民请命,你如何请命?难道你能替老天做决定?” 见到洛雁,余清婉一把拉过她,“洛雁姐姐,你说这人可不可笑,竟然妄想自己能比肩老天爷。” “我…” 穆青云被说得面红耳赤。 洛屿泽在此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直到余清婉拉着洛雁出头,他才出声,“妇人之仁,不足为之借鉴。” 洛雁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爷确定好要去了吗?” 洛屿泽启唇,“怎?” “如果爷确定要走,奴婢这就替爷去收拾行李,外面冷,这衣服和干粮要带足。” 洛屿泽:“……” “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 洛雁眨了眨眼,“奴婢从始至终可没说过一个赶字,是爷自己不想留。” “我也没说要走。” “那就好。 洛雁嫣然一笑。 洛屿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话。 无奈,他只能抬手拍了拍穆青云的肩膀,“其实你表妹说的也没错,我们就算进得了宫,也只是给陛下徒增烦恼。” 穆青云没想到洛屿泽这么快就倒戈,眼神幽怨,“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妾管严?” 洛屿泽瞪了他一眼,“我之前也没发现你连自己的妹妹都说不过。” 屋内另外两人:亏得两人还是状元和探花郎出身,怎么拌起嘴来跟小孩子一样。 …… 与此同时,被白雪覆盖的红院高墙。 宣德帝又登了望月台。 但这次,他只站了半个时辰就受不住了。 身边的人换成了左相。 自打左相前些时日进宫,就被扣了下来。 后来因为下大雪,也回不去。 左相劝道:“陛下,您腿上有旧疾,还是别受冻了,万一严重了,受罪的还是您自个。” 宣德帝何尝不知。 “朕这些年,时不时地做梦,总会想起当年遇刺的画面。” “苏德恩打小便在朕跟前伺候,对朕忠贞不二,朕原以为他能伴朕一生,没想到他竟是蛮人安插在朕身边的一条狗。” “平时不吭不哈,关键时刻直接要命。” “要不是他,朕一定亲自领兵上战场,替咱们大赢夺回故土,也不至于受到老天惩罚。” 左相作揖,“陛下,其实陆大人的话,您也不必完全放在心上,老天爷的心思谁又能真的猜得准?要是陆大人真有这么神的话,他怎么不提前算算自己孙子会赌输他家的祖宅呢?” 宣德帝被逗笑,“也就你闲,整日净打探些不着边际的破事。” “诶,陛下要这么说,为臣可就不乐意了。这破事自然有破事的好处,不然臣这等惜时如命的人,怎么愿意在破事上费神?” “你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宣德帝的思绪被勾走。 左相笑眯眯,“一个大宅子的私事,旁人听着或许是图一乐,但臣听来,一是用来分析这个人的品行如何,二是从这些私事里,也可得出他们最近在做什么,与谁有什么交集,进展如何?” “如果说陛下的后宫是一个关系网,那这宫外的大小宅院,便是一个更加密集的蜘蛛网。难道陛下不想知道您后宫的人在这蜘蛛网上起到什么作用吗?” 宣德帝自然能够猜出他想说什么。 “你这是在提醒我该收网了吗?” 左相笑而不语。 他毕竟只是臣子,没办法替天子做决定。 天子若是不想将他们连根拔起,又或是真的对这后宫的某个人动了情,他自然不敢继续规劝。 宣德帝内心确实有所动摇。 不过并非心软。 而是他一想到自己一出戏演了将近二十年,便身心乏累。 他想放过自己,只是不知道老天爷允不允许。 第153章 当着他的面,勾他的人,没门! 何贵妃这会儿正倚在贵妃榻上,上面铺了一张虎皮。 虎皮的绒毛松软,色泽明亮,一看便是上乘货。 宫女正在替她捏腿,“娘娘,亏得何大人已经将过冬的东西送进宫里了,不然这天净耽误事。” “可不,这雪一个劲地下个没完,烦都烦死了!” 何贵妃一只手搭在软枕上,眸光扫向指尖上的蔻红,“都看腻了,该换了。”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通传声,“七皇子到——” 何贵妃闻声,慵懒地起身,微微松了松脖子。 还没等她调整好状态,七皇子已经进了屋。 七皇子身上的寒气遇上屋里的热气,瞬间化作白烟。 何贵妃忍不住拉了拉自己腿上的毯子,不悦道:“大冷天的,你瞎跑什么?” 七皇子本想坐下跟自己的母妃叙叙旧,没想到母妃开口便将他要说的话噎死。 七皇子也懒得再打圈子,直白道:“母妃,儿臣想要成婚。” 何贵妃差点被茶呛死,“你说什么?” 七皇子却没刚才的架势,嘟囔一句:“儿臣也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了。” 何贵妃放下茶杯,“你才多大,整天想点这些有的没的?你三皇兄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整日趴在案前苦读,哪有你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其实三皇子早就应该娶妃,因为太子生病的缘故,只能拖着。 只要把太子妃定下,她儿子的婚事也差不多该提上日程了。 虽然何贵妃不满这门婚事,但是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好在这洛府门第低,她好拿捏。 有利也有弊。 她也算接受了。 七皇子哑然,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 无论他说什么,何贵妃总能搬出他三哥跟他做比较。 他知道自己比不上三皇子,但他就连这一个小小的请求,她都不肯答应吗? 七皇子暗下眼眸,“母妃,就当儿臣求您。” 这还是他第一次跟她提要求,何贵妃缓过神来,有些吃惊,“你跑到我跟前发什么疯?我又没说让你剃度去当和尚,等太子和你三哥的婚事办完,皇后自然会考虑你的婚事,急什么?” 七皇子摇头,“母后选的,儿臣不一定喜欢。” “你还挑上了?” 他又不可能娶到高权重家的女儿,皇后最多替他选个差不多家世家的女儿。 估计他岳家也没什么实权,这样皇后才不会忌惮她们母子。 虽然七皇子从小跟着德妃长大,但归根到底,他仍是她的孩子。 无论景言争还是不争,好处都是落在她身上。 不过她也不允许景言争,除非他是为了他三哥争。 何贵妃一个劲地向他灌输思想,“你跟你三哥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本是同根生,理应相互帮衬。你三皇兄婚事在即,本宫忙得焦头烂额,哪有空操心琐事,你若是有心,就该替本宫分忧,而不是在这给本宫添堵。” “母妃难道就不好奇儿子看上了哪家姑娘?” 何贵妃确实没什么兴趣,不过被他这么一提,倒是想知道。 “哪家的?” 景言微微眯眼,“也是洛家的。” 何贵妃脸色一沉,合着她生的儿子都要被洛家占便宜吗? 这洛家的姑娘各个都是狐狸精吗?勾走他一个儿子还不满意,还要再勾一个! “不行。” 何贵妃一口否决。 景言咬着唇,“儿臣还没把话说完。” “不必说了,这门婚事我不允。别说我,你父皇也不会允许。” 皇帝最忌讳官官相护。 何家如今树大招风,如果她让两个儿子都娶了洛家女,岂不让皇帝以为何家跟洛家交好是别有所求? 甭管他是怎么认识的洛家女,生出这个想法就是错的。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她们洛家能生女儿,旁的姑娘也不算差。” 何贵妃心不在焉地安抚他,“就算现在不成,那不还有春日宴。” 春日宴可不止歌舞迷人,还有各家精心打扮的俏女郎。 何贵妃执意让景言放弃。 景言心里委屈,“母妃,为何三哥就能不同您商量做主自己的婚姻,我却不行?” 何贵妃一下子火了,“谁说你三哥是自己做的主?分明是被皇后那个老妖婆逼的!” 此话一出,何贵妃立马捂住自己的嘴,故作气道:“回你皇子苑去!下回你要还是这样,日后就不必来本宫这里了!” 景言被赶了出去。 从进门算起,他跟她说的话掰着手指都能数得清。 “我不会留在这里过年?” 穆青云舀起一捧雪,满脸惆怅。 余清婉故意刺激他,“留在这里不好吗?有吃有喝,还有美人相陪?” 穆青云斜了她一眼,“哪里来的美人?” 余清婉指了指洛雁,“标致的大美人,没得挑!” 洛雁正在一旁洗豆子,打算做一笼豌豆糕备年货用。 如今出不去,许多东西都买不来。 为了不让这年过得太冷清,她打算物尽其用。 幸好洛屿泽有先见之明,在雪下大之前,已经安排付元把过年要备的年货买了个七七八八,除了一些新鲜的肉类,旁的倒是不愁吃。 穆青云嘴硬,“又不是我的,美不美跟我有什么关系?” 洛屿泽闻声放下手里的书,眉头微微一拧,“你们当我死了?” 当着他的面,讨论他的人,他们兄妹俩还真是不客气。 余清婉故意朝他挑眉,靠近洛雁,跟她贴在一起。 “洛雁姐姐,等会儿我想去剪窗花,你陪我呗!” 洛屿泽面色不改,眼底却透出无语的神色。 他这算是引狼入室吗? 穆青云这表妹竟敢当着他的面明目张胆地拐人了。 洛雁犹豫,“怕是不行。” 她原本打算偷偷摸到洛南栀屋里一趟,虽说近两日有石榴替她照看,但她还是想亲自去看两眼,一是为了安心,二是为了多套点话。 石榴观察到,袁婆子每日都会往洛南栀屋里送饭。 虽说送的都是剩饭剩菜,但她确是风雨无阻,并没有因为外面风雪太大就缺少她一顿。 袁婆子嗜钱如命,但洛南栀不像是满足她胃口的人。 要是没钱还能使唤动她,肯定有内情! 第154章 在其他方面,你只能算凑合 至于这隐情是什么,只能她自己慢慢摸索。 雪下得小了点。 至少给了大地片刻喘息的时间。 农户抓紧时间上地里铲雪,生怕糊口的家伙被冻裂,还得废好大功夫养回来。 在那群埋头苦干的男人里,有一人身上穿着单衣,头发随意用木簪挽起,干活的速度很快,却不参与其他人的闲聊。 直到其中一人叫了他一声。 “阿丑。” 男人缓慢地抬头,脸上有两道明显的疤。 一道疤痕穿过右眼,直到唇角才停止。 一道横在鼻梁中央,像毛毛虫一样曲里拐弯。 这两道疤看久了,仍觉得触目惊心。 阿丑是七年前被陈老太捡回的哑巴,别看这么大个,人却蠢笨。再加上他不会说话,庄上的农户没少欺负他。 起初,陈老太还会护着他,但前些时日,陈老太下地时没注意,不幸摔了一跤,人怕是下不了床了。 陈老太地里的活便交给阿丑一个人干。 陈老太是个寡妇,一开始还有个儿子,可惜儿子命薄,刚娶了媳妇,就被狼咬死了。 后来媳妇耐不住寂寞,改嫁了,陈老太便一个人生活。 虽然她能干,但那是她年轻的时候。 年纪大后,面对儿子留下的六亩地,有些力不从心。 村里有人想要她的地,主动提出给她当儿子,替她养老送终,全部被陈老太拒绝了。 她才不相信那群人会有这么好心,明摆着就是想骗她签下地契,紧接着再将她这个累赘一脚踢开。 没想到她后来会在自己的地里白捡一个大小伙子。 可惜是个哑巴,只会比画。 好在陈老太也没放弃他,替他请大夫看病。 哪怕大夫也无能为力,陈老太依旧坚持上山给他采草药,让他七年如一日地喝着。 直到前段时间摔跤,这草药才算断了。 陈老太叮嘱阿丑,“药不能断,万一会好呢。” 陈老太用手指沾着碳灰,在她丈夫留下的羊皮卷上画了几笔,“这个地方有药,你去采,多采点,最近下雪,能少上一次山就少上一次山。” 天这么冷,就算是狼,也不会出来狩猎。 陈老太并不担心阿丑会怕狼。 她曾亲眼见过阿丑徒手打死狼王,不过这件事她并没有对外讲,万一给阿丑惹上麻烦怎么办? 其中一个男人戏弄阿丑,“你没媳妇,一身蛮力没地方使,不妨替我家铲雪?” 阿丑眸光单纯,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坡,仿佛在说他没时间,等会儿要上山。 男人忍不住打量他,“就你?单独上山,行吗?” 有人好心规劝,“这个天就别上山了,万一雪等会儿下大了,你回不来怎么办?” “你回不来是小,要是陈老太闹到村长那里,村长使唤我们去找,那就是大了。” 阿丑执意如此。 他朝他们手舞足蹈,“你们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牵连你们。要是我回不来,麻烦你们替我照顾好陈老太。” 说完,他丢下铁锹,背起草框,朝山坡方向走去。 天色微微渐晚,洛雁静悄悄从洛南栀屋里出来,特意在外面绕了一圈,让自己肩头落了一层薄薄的雪,才敲响洛屿泽书房的门。 “怎么这么慢?” 她说要去熬粥,结果两个时辰过去了,粥没见到,人也不见了。 洛雁将盛好的红豆粥端到他面前,“奴婢记性不好,又迷路了。” 洛屿泽并没着急喝粥,而是盯着她的脸,唇角微勾,“当真只是迷路吗?” 洛雁点头,“不然爷觉得奴婢是因为什么?” 洛屿泽敛眸,“懒得猜。” 他并没有过度逼问,有些话点到为止便好。 或许是因为心虚,洛雁主动绕到洛屿泽的身后,替他捏肩,“爷看一点书也累了。这天马上就要黑了,爷不如歇歇,别继续看了。” 她原是好心,没想到被他误解。 “你这是在向我邀宠?” 洛雁猛的一用力,掐疼了他的肩上肉,“没!” 洛屿泽“嘶”了一声,眼眸瞬间一冷,“离我远点!” 洛雁被他突然严肃的语气吓一跳,向后一缩,“爷,奴婢不是故意的。” 洛屿泽将勺子撂到粥碗里,“捏肩做不好,喂饭总会。” 洛雁看眼桌上的红豆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洛屿泽的安排。 她有些吃惊。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也没缺胳膊断腿,好端端地让人喂饭做什么? 但她不敢明着说。 “也当真让奴婢喂?” 洛屿泽吃重的“嗯”了一声,“难道连这点事也做不好?你当时给我三弟喂饭时,可没这么多话。” 洛雁瞬间僵住。 陈年烂芝麻的事,他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一时间,竟无力反驳。 当初她确实给洛邢林喂过一次饭,但情有可原。 昭儿不小心弄伤了洛邢林的手,她为了替昭儿挡错,便提出照顾他。 没想到这么巧,刚好被游学回来的洛屿泽碰个正着。 原本她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谁能想到洛屿泽因为这点小事阴阳了她整整三天。 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他竟还没忘。 洛雁端起粥碗,舀了一勺,送到他唇边。 洛屿泽扬眉,“这么敷衍我?你之前可不是这么对我三弟的。” 洛雁咬了咬唇,“爷有什么要求,不妨直接提。” “你心虚了?还是说” 洛屿泽有意刁难她,“你嫌我麻烦?” “奴婢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让人生气的事你也没少干。” 洛屿泽起身,“不吃了,你端下去。” 洛雁好心劝道:“爷,您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闻声,他的黑眸突然一亮,“你这是在心疼我?” 洛雁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说是?她有资格吗? 说不是,他想听吗? 他总是抛出这些难题。 洛雁岔开话题,“爷,不然奴婢给您端些爽口的糕点。” 她记得自己前两日做了点叶子糕,特意取了雪水来蒸,味道比之前做的还要好。 洛屿泽点了点头,“你做的糕点,是很合我的口。” “但在其他方面,只能算凑合。” 第155章 爷是属狗的吗? 洛屿泽将眸光落在她皙白的脖颈上,好似藕节,一手便能折断。 洛雁注意到他眼底流出的情欲,一时慌神,“爷,奴婢先给您取叶子糕。” 洛屿泽将她绊住,“突然不想吃了。” 她真是自投罗网。 洛屿泽将她抵在桌上,刚要动手解她的衣袋,突然听见她打了一声喷嚏,手上的动作赫然停止。 “算了。” 洛屿泽突然收手,脸色一沉,“你把粥端出去,今晚别打扰我。” 洛雁虽然觉得莫名,但她这两日确实没什么兴致。 一是病刚好,二是她有心事。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石榴烧了热水替她洗漱。 她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肩头还未褪去的咬痕,长叹一口气。 她难得睡得早,结果半夜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石榴迷迷糊糊地支开窗户,勾头看了一眼,便缩回脖子,“姨娘,外面好像有一个女人。” 洛雁惊坐起,“什么样的女人?” 石榴揉了揉眼,努力看清,“头发乱糟糟的,我看不清她的脸。” 洛雁连忙掀开被子,“我出去看看。” 石榴取来袍子将她裹紧,“姨娘,外面冷,您身子刚好,可别再冻着。” 洛雁却无心顾暇自己的身体,急匆匆地出了门。 连着下了几日的大雪终于停了。 只是道路上堆积的雪还没来得及清扫,行走还是有些不便。 洛南栀赤脚踩在雪里,像陀螺一样原地打转。 她用手挖起一捧雪,突然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边吃边痴笑着,傻傻重复道:“我的徐郎我的孩子” 洛雁见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外衣,一时也顾不得太多,解开自己的外袍套在洛南栀身上。 她下意识看向洛屿泽书房的方向,见屋内暗着,她松了口气。 幸好还没被发现。 洛雁抓紧洛南栀的手腕,想要将她带回自己房间。 没想到洛南栀突然挣脱她的手,径直朝与她反方向的位置跑去。 洛雁定睛一瞧,那不就是洛屿泽的书房。 “四姑姑,回来!” 洛雁不敢喊得太大声,又怕洛南栀听不见。 她连忙追上去,却还是迟了一步。 洛南栀前脚刚踏上台阶,洛屿泽后脚便打开书房的门。 长发披散到肩,一身月白色的衣袍如雪一样。 洛屿泽一眼注意到洛南栀身上的衣袍,眸光一沉,“是谁放你出来的?” 话音刚落,他便捕捉到不远处,一抹匆忙逃离的身影。 洛南栀自然回答不出他的问题。 洛屿泽无奈地看了洛南栀一眼,将她扯进屋里。 毕竟外面冷,他也不能看着她受冻。 洛雁一口气不带喘地跑回屋里,连口茶水都没来得及喝,直接钻进被窝。 石榴一脸困惑。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扣响。 一道修长的黑影折在门上,“开门。” 洛雁直起身,朝石榴摇了摇头。 石榴听话地走到门边,朝外说道:“老爷,姨娘已经睡下了,您有事吗?” “开门。” 洛屿泽重复刚才的话。 洛雁仍然摇头。 石榴继续配合道:“老爷,姨娘好不容易才睡着,您今晚还是别打扰她了。” 门外声音骤冷,“再不开门,后果自负!” 洛雁心头一紧,隐约察觉不妙,他多半是来兴师问罪的。 果不其然,洛屿泽刚一进屋,就将石榴赶了出去。 屋内只剩她们二人,洛屿泽强迫她看着他的眼,“跟我说实话,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用明说,洛雁便知道他指的是洛南栀。 通过他的态度,洛雁也能猜出他应该早就知道了洛南栀的事。 洛雁回答:“前两日。” 洛屿泽想起她们玩捉迷藏那日,她突然消失的一段时间。 洛屿泽脸色一凝,“洛雁,你还真是撒谎成瘾。” 洛雁垂下头。 谎言一旦被拆穿,就会在他们之间加深一道裂痕。 她也是迫不得已。 她当时并不确定洛屿泽是否清楚洛南栀的存在,生怕自己贸然揭露这个秘密,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本想偷偷调查清楚后,再跟他坦露,谁能想到洛南栀会偷偷跑出来? 说来也怪她,她今天去的时候,注意到洛南栀的脚腕上拴着一根铁链。 铁链的一端拴在床上。 见她脚腕都被铁链磨出了血泡,她一时心软,便用发簪替她撬了铁链。 没想到这才第一个晚上,她就偷偷跑出来闯了祸。 怪不得她会被拴着,不过拴她的人,会是洛屿泽吗? 洛雁抓住洛屿泽的衣袖,请求道:“爷,奴婢可以解释,奴婢撒谎是因为奴婢不清楚您到底知不知道她” 一声冷笑突然打断她的话,“你跟我解释说谎的次数还少吗?像你这种惯犯,在我面前已经没有任何可信度。” “再说,这是我们洛府的家事,与你一个外人有何干系?” “洛雁,少自作多情!” 洛屿泽将她摔在床上。 还没等洛雁反应过来,身上的一层薄衣被粗暴地撕破,露出香肩。 新斑未消又添新斑。 她几番开口都被堵了回去。 她越是着急,他越是想法设法地不让她开口。 直到她昏过去,洛屿泽才作罢。 盯着她紧拧的眉头,洛屿泽心底一时五味杂陈。 他气的并不是她意外发现了这宅子里的秘密,而是她为何发现了秘密,却要自己偷偷藏起来,他就这么不值得她信任吗? 还是说,她压根不觉得他是个好人?以为洛南栀会变成这样,也有他的手笔? 生气归生气,洛屿泽起身穿衣时,下意识替她掖好被子。 石榴着急地等在门口。 终于等到门开,洛屿泽面无表情地走出来,递给石榴一个药瓶,“照顾好你家主子,这几日别让她碰水,记得给她上药。” 石榴似懂非懂地点头。 直到第二天洛雁醒来,被子从肩头滑落时,石榴才注意到洛雁的肩头有好几处咬痕都破了皮。 石榴小声替她鸣不平,“姨娘,老爷是属狗的吗?” “嘘。” 洛雁生怕洛屿泽会突然冒出来,暗示她不要多话。 石榴嘀咕,“就算是狗也不会无缘无故咬人,比老爷强多了。” 骂归骂,洛雁依然还是用了洛屿泽留下来的药。 当药粉洒在洛雁破损的伤口上时,她疼得直咬牙。 即便如此,她仍忍不住猜想。 他这次对她下重口,难不成真的生了她的气? 第156章 被亲生儿子倒打一耙 甭管他生没生气,一时半会儿她是没办法见人了。 不止肩上,还有脖上,那道明显的掐痕实在没办法遮住。 洛雁让石榴给余清婉传了话,称她病了,怕把病气过给她,这两日还是不见为妙。 这门,她也是少出比较好。 洛南栀房间内,洛屿泽掐着鼻子,脸色比擦了煤灰还难看。 屋内臭气熏天。 一根手腕粗的铁链被摔在地上。 辛管家和袁婆子母子俩跪在地上,听见这一声脆响,吓得背脊抖三抖。 尤其是袁婆子,吓得魂都快没了,颤抖着唇道:“少爷,奴婢奴婢可以解释” 洛屿泽抓起桌上烂了角的茶杯,砸在她手边,“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家主子的?” 洛屿泽眼神狠厉,此时就像一把名刀,恨不得剜下她一片肉,“我让你看好她,不是让你将她锁起来!” “其他的事,我还没跟你细算!” 袁婆子努力为自己辩解,“少爷,您是不知道!自打您离开后,栀小姐精神就不正常了,整日要跑出去找自己的孩子,还咬伤了我儿子!奴婢是怕她有个三长两短,这才出此下策” 说罢,她还要动手去扒自己儿子的衣服,整得辛管家一阵脸红。 他是心虚。 洛南栀咬他,是因为他动了歪心,想要非礼她,结果她拼命反抗,动嘴咬了他的肩头。 是他怕事情闹大,跟自己娘说了谎。 没想到会被自己娘当成理由,说给洛屿泽听。 洛屿泽察觉出端倪,“无缘无故,她为何只咬辛管家,不咬别人?” “这” 袁婆子从没仔细想过这其中的内因,如今被洛屿泽一点,她倒有些生疑。 她生的儿子,她再了解不过。 多半是他手脚又不干净了。 可是她话都说出去了,只能岔开话题,“少爷,栀小姐这个样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我们有心照顾她,她也不让任何人近身” 这点洛屿泽已经有所体会。 昨晚,他刚触碰到她的手腕,她直接扇了他一巴掌。 幸好他反应快,将她一个人锁在书房里。 直到里面安静下来,他才找人把她带走梳洗。 他当时搬走,特意留下一笔钱财供袁婆子母子俩尽心竭力地照顾洛南栀。 没想到这两人比他意料中的还要贪,拿了钱却不办事。 要不是他这次过来的匆忙,又遇上千年难遇一回的暴雪,一时竟忘了这回事。 昨晚见到洛南栀时,他差点没认出来。 才半年不见,她的头发竟然比鸟窝还乱,脸也脏兮兮,身上臭烘烘。 洛屿泽简直不敢细看屋内的陈设,尤其是床榻之上,一片黏糊。 任由袁婆子再怎么解释,也没办法掩饰床单、被褥很久没换过的事实。 再加上那根证据如山的铁链,洛屿泽在心里已经给袁婆子判了罪。 她儿子也不无辜,清楚袁氏的所作所为,却坐视不管。 这管家的位置他也没必要再坐下去了,与其感化这样的人,不如直接养一条狗。 “我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去收拾东西,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辛管家没料到洛屿泽会下这么狠的手,竟然要将他们母子俩一同赶出去。 要知道,他们一家可是从洛家还是非常小的小门小户就开始跟着了,所以他才能凭着他过世的爹坐稳这管家的位置。 怎么能被赶呢!他必须留下来。 辛管家冲洛屿泽磕了个响头,“少爷,这件事小人毫不知情,都是我娘一人所为!您要罚就罚她!要是我提前知晓,绝不会让栀小姐受半点委屈。少爷是打是罚小人都认命,只但求少爷放小人一条生命,小人对您和夫人绝对忠心!” 袁婆子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这般冤枉自己。 不过她并没当场发作,眼神幽怨地扫了辛管家一眼,不得已承认,“是,这件事确实是我一人所为,跟我儿没有关系。” 袁婆子就算再贪钱,终归还是一个母亲。 更何况她也只有这一个儿子,要是他死了,她还有什么活头? “既然如此,他留下,你滚。” 洛屿泽并没将他们母子赶尽杀绝。 要是他想换掉辛管家母子,两年前便可以,他之所以留着他们两个人,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如今大雪封路,洛家与庄上的消息算是被阻断。 这是他换掉两个人的最好时机。 辛管家还惊喜不已,“多谢大少爷,小人以后一定尽心竭力照顾栀小姐。” “不用,她那里我自有安排。” 袁婆子得知儿子可以留下后,松了口气。 好在她也存了不少钱,就算搬出宅子,她也不愁吃喝。 直到她回去收拾东西时,才发现自己放在床下的钱箱不见了! 她发了疯地翻箱倒柜,也不见其踪影。 这可怎么办?那里面可是她全部家当。 没有钱,她在外面怎么吃?怎么住? 她只能苦哈哈地抱着自己儿子的胳膊,“幺儿,娘现在就指望你了,娘的钱箱不知道内哪个兔孙子偷了,现在娘没钱,怎么出去住?要不你替我跟大少爷求求情,或者是把你攒下来的钱给娘使使?” 辛管家两个都不同意。 “娘,您就少糊弄我了?你抠抠搜搜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只攒下一个钱箱?” “我要把钱借给你,你会还吗?” 袁婆子目惊口呆,“幺儿,我可是主动替你背了罪,你就这么对我?” “谁让您触了大少爷的眉头,现在已经成了他的眼中钉,他什么手段你也见过,我压根不是他的对手,您还是认命!” 袁婆子一阵心酸。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打一耙。 为了名利不择手段,她的命还不如二两碎银重要。 要知道这样,她刚才就不该替他出头。 这下可好,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第157章 我的孩子他肯定还活着 好在她也不是无路可走。 她还有一个娘家弟弟可以依靠。 她的娘家弟弟就住在下村,大概十几公里的路,半天就能走到。 即便袁婆子对自家儿子再失望,但她如今能指望上的只有他。 “幺儿,外面雪这么大,我只靠着两只脚根本走不到你舅舅舅母家。不然你还是把你爹留给咱们娘俩那头老骡给我,我好让它驮着我上路。” 这是她最后的请求了。 辛管家低眸一想,那头老骡都将近十岁了,留在宅子里也是干吃草不干活,不如充个好让她带走。 “可以。” 辛管家安排人去牵骡子。 袁婆子盯着那头连路都走不太动的老骡,内心酸涩不已。 她忙碌半辈子,没成想人到老了,只剩下一头骡子陪她。 也好,总归是个活物。 袁婆子将自己的衣物系在骡上,艰难地爬上骡背,一摇一晃地离开。 外面的积雪比宅子里还要深,骡子没走几步,彻底陷了进去。 任由袁婆子怎么用竹棍敲打它的屁股,它都一动不动。 袁婆子实在没办法,只好翻身下骡,用力扯拽着缰绳,拖着它上路。 她本想要头骡省点力气,结果还要再出一份力,真是自讨苦吃。 好不容易找到庄上的道,袁婆子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积雪,一边发愁。 自打她十五岁嫁给洛家的家奴,七年前又跟着洛家搬了一次城。 虽然她的娘家也跟着搬了过来,但她也将近五年没有回去过了,压根不记得路。 尤其是四周全是大雪,盖住了道。 一时半会儿她更想不起该走哪一条道。 就在这时,老骡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驮着袁婆子的东西径直朝一条小道跑去,拉都拉不住。 袁婆子差点被缰绳绊倒,刚一松手,骡子就迅速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袁婆子盯着逐渐远去的黑影,霎时双眼一黑。 腿脚不停使唤地朝骡子远去的方向快步追去,那骡子身上背的可是她全部家当,要是连那些玩意儿都没了,她不如直接去投湖。 骡子沿着小道一路上了山坡。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宅子后面的山坡上好像有狼。 袁婆子抱着侥幸的心理放慢脚步。 如今都入冬了,这狼群也该冬眠了。 她越走越深,好不容易瞅见骡子的身影,一溜烟,又没了。 山下宅子里,辛管家亲手送走自己的亲生母亲,转身又跑到洛屿泽跟前邀功。 “少爷,我这也算是大义灭亲了,绝对能证明对您的忠心,要不您收小人当您的亲信,小人保准不让您吃亏。” 收亲信,等同于将此人的后半生买断,跟他捆绑到一起,荣辱与共。 洛屿泽至今只收了一个亲信,便是付元。 辛管家继续毛遂自荐,“少爷,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庄上的事,如果您肯收下我,不就等于直接将这庄子收入自己囊中嘛。就算庄上收成一般,但蚂蚁再小也是肉,更何况这庄上还有几十口人听您支配,不好吗?您要不考虑考虑?” 洛屿泽这会儿正心烦着,也没心情跟他耗。 随便敷衍两句,就把人打发走了。 至于洛南栀那边,他也有了另外的安排。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索性把人直接带回了榭雨苑。 好在榭雨苑还有几间空房,他让人收拾了一间,正好挨着洛雁的房间。 洛雁听见隔壁的动静,让石榴出去放了一圈风,才知道隔壁有人要搬进来。 她大概也能猜到是谁。 关于洛南栀的事,她知道甚微。 没想到洛南栀会突然拜访她的房间。 经过一梳洗一打扮,洛南栀看起来也没那么不堪了。 甚至连眸光都睿智起来,只是那一头白发太过明显。 她久违地喊了洛雁的名字,甚至还能笑着同她坐下叙旧,“没想到一别七八年,你竟出落得如此水灵,真是跟你母亲长得一模一样,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 洛南栀的夸赞发自内心,她记得许氏,那可是个妙人。 她说的“妙”不止指容貌,还有其他方面。 她见过许氏抚琴,也见过许氏刺绣,甚至还见过许氏调香。 她当初可是整个洛家最受宠的千金小姐,在府里畅通无阻,几乎她想去哪里,都没人会阻拦。 所以她当时最爱去的就是许氏的房中,她没少跟着许氏偷学技能,虽然都是半吊子,但是许氏在她的印象里十分温柔,说话慢条斯理,比她这个洛家千金还要像个千金小姐。 但是府里并没几人真正喜欢许氏,起因便在于她的身份。 她曾是青楼的歌妓,即使没卖过身,但对于大多数人家来说,她曾在那种地方呆过,就是风尘女子。 是她大哥风流,不惜砸重金将她赎身纳进府中。 结果一到手,他又觉得许氏太过寡淡,索然无味,甚至还将人牙子找到家中,想要将许氏转手卖掉,要不是许氏已经有了身孕,只怕早就被她大哥卖了。 当时她年纪还小,并不清楚这里面的圈圈绕绕。 只记得自己当时哭闹着让许氏留下,只因她觉得许氏长得好看。 所以当洛南栀看向洛雁那张脸时,不由得想起过往时光。 洛雁不清楚洛南栀是否知晓她的身世问题,既然她没主动提起,她自然也不会上赶着解释。 洛南栀专程过来找她,定然有事。 果不其然,没说两句话,洛南栀便主动提出,“我能拜托你帮我找个人吗?” 洛雁敛眸,“找谁?” “我的孩子。” 洛雁一惊,还以为洛南栀在说痴话。 她的孩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洛南栀读懂了她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我没有开玩笑。” “我有直觉,我跟徐郎的孩子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说不定就在这个宅子里。” 洛雁哑然。 在宅子找人这件事,她拜托洛屿泽不是更容易? 怎么跑来找她了?难道她以为自己能做得了这宅子的主吗? 不过她并没有明着扫洛南栀的兴致,而是配合地问了一句:“你儿子身上有什么印记吗?” 洛南栀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只记得自己儿子前胸有块梅花瓣一样的胎记,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殊的了。 第158章 传闻并非真事 洛屿泽正打算动身去洛雁屋里,付元正好来传话,“爷,南栀小姐还在姨娘屋里没出来呢。” 因为私奔不算出嫁,所以洛南栀对于府里下人来说,还是洛府的小姐。 洛屿泽忍不住皱眉,“都过去两个时辰了,她们都在聊什么?” 付元尴尬地摇头,装作没听见。 实际上,他一句不漏地听完了。 但他清楚,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也相信,有些话自家主子不会想听见。 所以这也算是善意的谎言。 幸好洛屿泽没继续拷问下去,不然凭他并不坚定的意志,只怕自己会说漏嘴。 洛南栀今天下午的头脑格外清醒。 她不确定自己日后能不能一直维持这样的状态,至少在这样的状态下,她跟人交流是没有问题的。 洛雁原以为她随口敷衍两句,洛南栀就会离开。 没想到她竟拉着自己追忆起陈年往事。 这说着说着,她一时走神,就把她跟洛屿泽的关系说漏了嘴。 洛南栀得知她们两个竟然睡了,差点吓得当场发病。 好在洛雁及时跟她解释自己的身份,洛南栀才缓了过来。 “所以说,你不是我大哥的亲生女儿?” “但是许氏是你生母,那你生父是谁?” 洛雁摇头。 关于这件事,她问过许氏不下百遍,许氏守口如瓶,一次都没说漏嘴过。 就连大夫人对她鞭笞,她也没吐出半个字来。 洛雁也私下调查过此事,一无所获。 许氏一开始以为她的身世能瞒一辈子,直到洛府请了普宁寺的一位高僧前来作法,意外地算出府里有一人不仅会危及到整个家族的存亡,还会克府里的人命。 洛大夫人当下就乱了套。 又砸了一笔重金让大师破法。 大师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刚好遇上要去花圃浇花的她。 就在这时,大师手里的铃铛突然响动。 她便成了那个罪魁祸首。 洛大夫人要将她乱棍打死,是许氏为了护她,不小心说漏了嘴。 “雁儿并非大爷的女儿,她怎么可能威胁到洛家!” 就因为这一句话,许氏差点没了命。 她也差点被洛大夫人彻底赶出府。 是洛老祖宗害怕丑闻外扬,执意要将她继续当做四小姐养在府里。 至于她娘,幸好有昭儿傍身,才勉强留住一命。 后来她便顶着四小姐的名头继续在府里住下去,但是待遇大不如前。 即使她仍是洛府的小姐,待遇却不如丫鬟。 从每顿的三菜一汤减少到两菜一汤到后来的一菜一汤,到最后直接变成了一碗汤。 她几乎每天都饿着肚子,还要干活。 虽然她之前也经常被府里的下人欺负,但她明面上毕竟还是洛府的小姐,他们也不敢过于放肆,至少不敢明目张胆地让她干活。 但她身份揭晓后,就不一样了。 她是假千金,就算有个真名头也没什么用。 她院里的人得了大夫人的授意,恨不得把她往死里“照顾”。 不过她命比较硬,一连几次差点丢命,仍然活了下来。 每当她深陷泥沼时,她会一遍遍提醒自己。 她活着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许氏,为了昭儿。 哪怕昭儿身上流着跟她不一样的血,但昭儿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 得知自己并非洛家女儿后,洛雁喜忧参半。 忧的是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喜的是她不必再去欺骗自己。 她心里藏了一个人。 从她还不懂男女之情究竟为何物时,她便心悦于他。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也不能说,他便彻底跟她离了心。 没成想老天竟然给他们两个人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笑话。 他们并非真正的兄妹,也当不了一对恩爱的夫妻。 曾经他把她当成自己最宠爱的妹妹,对她百依百顺,后来他把她当成自己的仇人,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洛雁无数次想要跟洛屿泽解释当初设计陷害他入狱的人并非自己,而是府里其他人,每每都会被打断,又或是他压根不想听她解释。 他固执地认为错一定在她,久而久之,她也麻木了。 既然他想恨着她,便恨着,总比遗忘好。 洛南栀从小看着他们二人一起长大,其实早已觉察出端倪。 “不瞒你说,当初我跟徐郎也偷偷在私下讨论过你们。徐郎还跟我打赌,说你们两个人不会止步于兄妹之情,我当时还以为他疯了,没想到他竟一语成斐。只可惜我就算输了赌约,他也没办法跟我耍赖了。” 洛雁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被洛南栀阻止,“这些年我一直活在自己的梦里,只要我打心里觉得徐郎没死,他就还活着。” 说罢,洛南栀主动转移话题,跟洛雁讲起她跟她的徐郎私奔的事。 “其实我跟徐郎一开始并不打算走上私奔这条道路,徐郎当时已经通知了他家的人,准备等我年龄一到就上门求婚,谁曾想中途杀出个程咬金。” “那人压根没问过我想不想嫁,就去跟太后求赐婚的圣旨。当我接到圣旨的时候,浑身都冷了。成婚前一晚,徐郎想要不告而别,是我死皮赖脸地跟了出去。” “不过我只追他到了城边,徐郎自己就拐回来了。许是我当时觉得委屈,故意要跟徐郎耍些小性子,所以硬着头皮骑着马往城外跑,也没看路。结果半路遇到山匪,直接被劫走了。徐郎为了救我,差点死在山匪的刀下。” “我当时被山匪灌了迷药,昏迷不醒。” “后来徐郎才告诉我,我昏睡了好几日,错过了自己的婚礼。” “徐郎偷偷回城打听,听说洛家赔了双份聘礼取消了这门婚事,以为我们两人还有希望。” “所以他便悄悄带我回了洛府,想要跟母亲求情,娶我为妻。” “结果还没等我们把话说完,就被她捆了送到当时旧都的庄子上,非要坐实我们私奔的名头。” “等到了庄上,她又想要徐郎的命。” “当着我的面把徐郎丢进蛇窝,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徐郎被蛇咬断了气” 第159章 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 洛南栀不敢再回忆下去。 她差点就跳下去陪他了,但她怀了孕,是他的孩子。 洛南栀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内心酸涩不已。 她瞒着众人生下他的孩子,结果孩子出生那晚,她母亲来了,派人抢走她的孩子。 她当场就发了疯,想要护住她和徐郎唯一的血脉,只可惜寡不敌众。 她不清楚自己的孩子被自己母亲送到了什么地方。 母亲突然离世,洛南栀也不确定一向谨慎的她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 天边泛起红紫鳞的光斑,薄云遮雾。 皑皑白雪上,一道细窄的黑影在枯树间来回穿梭。 袁婆子一手揩去额上的汗,抵着树休息。 她的嗓子都快喊哑了,也没见到老骡的半根毛。 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这下倒好,骡子没了包袱也没了,难道要她空着手去投奔娘家吗? 袁婆子休息好一会儿,本想继续往深处走一走,突然一声狼嚎惊得她浑身战栗,汗毛都立了起来。 都入冬了,还会有狼吗? 她战战栗栗地朝前挪了两步,狼嚎声突然更加清晰。 一时间,她的双腿就跟灌了铅水一般,死活动弹不得。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袁婆子大脑一片空白。 看来,她今晚要死在这里了。 袁婆子下意识抱住头颅,蹲下大喊:“救命!救命!救救我!”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死在狼爪下。 要是她被狼咬死,还会有人替她收尸吗? 估计她要横尸山野了。 袁婆子突然开始后悔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如果她平日多积点德,肯定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在这后山上,她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袁婆子双膝埋在雪里,颤抖着双肩等待着死亡。 偏偏这时,一双手突然搭在她的肩上。 袁婆子突然发出一声的尖叫,下秒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身后的人也被吓了一跳,结果还没等他看清眼前人的脸,厚厚的雪层突然多了一处凹陷。 袁婆子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直到她昏昏沉沉地醒来,一股呛鼻的煤炭味把她从噩梦中拉出来。 她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完全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她唯一可见的家具便是屋里的一张破桌,就连床榻都是用土堆的。 这是哪里? 袁婆子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臂。 嘶,好疼。 看来她没死,是谁救了她? 袁婆子仔细回想她昏倒前的画面,并没闪过陌生人的身影。 就在这时,木门突然被人推开。 一个身穿麻布单衣,浑身补丁的男人径直朝她走来,手里还端着汤药。 袁婆子注意到他脸上两道丑陋的疤,瞬间有了印象。 这不是庄子上的人吗? 洛家的庄子说小也不算小,也涵盖了三个村的人,分别是下洼村、中峡村和上宁村。 其中最穷的便是下洼村。 袁婆子常年呆在宅子里,不经常下地。 倒是她儿子,也就是辛管家没少带人到村子里晃悠。 大赢朝有规定,只要是自家的庄子,除了正常的纳税,主家可以任意支配。也就是说,主家想出各种办法压榨村民,都属于合情合理的范畴。 虽然三个村子的收成都算不上好,毕竟土地相连,且用的是一条河的水。 但是下洼村收成最差,再加上村里都是老弱病残,年轻力壮的青壮年要是有机会进宅子,绝不留在地里。 下洼村已经有不少土地成了荒地,但是该交的税收一个字也不能少。 阿丑用破碗盛了一碗白粥,只是粥少水多。 见袁婆子已经醒了,他便将白粥塞进她怀里,做出喝粥的手势。 袁婆子怔怔地盯着阿丑的脸,慢慢回神,“是你救的我?” 阿丑先是咬了咬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 到底是还是不是? 袁婆子见他不停地在空中比划着什么,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个哑巴。 算了,还活着就成。 袁婆子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瞬间生出一个生不如死的念头。 可她没胆去死,肚子还咕噜噜叫个不停。 但她低头看向碗里的白粥,瞬间没了进食的欲望。 不仅碗破,粥面上还飘着一层灰,怎么喝? 要知道她之前在宅子里,哪喝过这么寡淡的粥? 阿丑见她迟迟不喝粥,又用手比划两下。 袁婆子摇了摇头,将粥还了回去。 她还是没办法喝下肚。 阿丑无奈,小心翼翼地捧着粥碗,放回桌上。 袁婆子本想问问阿丑有没有在路上遇见一个驮着包袱的骡子,但她一想到这人不仅是个哑巴,交流困难,好像智力也有点问题。 算了,她今天已经够累了。 袁婆子刚想继续躺下休息,没成想阿丑突然跑到屋外,取来一个包裹,又手舞足蹈地指着包裹,眼神迫切。 袁婆子一看阿丑拿来的那包裹不就是她放在骡子上的包裹,连声激动道:“你是不是捡到一个骡子,骡子上驮着的其他东西呢?” 阿丑指了指门外。 袁婆子瞬间惊喜不已,霎时没了休息的意思,从床上弹起来,刚要下床,又被阿丑拦下。 阿丑依旧指着他刚拿进屋里的包裹,不停地冲她摇头点头。 袁婆子看不懂他的比划,有些不耐烦,“你干什么?” 阿丑越是想要跟她解释清楚,越是手忙脚乱。 正当袁婆子要出门时,阿丑一个阻拦,差点还袁婆子直接摔个脸朝地。 袁婆子瞬间不淡定了,冲他吼了一声,“我包裹里又没值钱的玩意儿,你那么好奇干什么?” 还没等阿丑做出回答,屋外突然传来沙哑苍老的声音,“我家阿丑想问问你,你这包裹上的布,是从哪里弄来的?” 很快,一个拄着拐杖的半老妇人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她视线里。 阿丑连忙扶了她一下,生怕她摔倒。 袁婆子在这里生活的时间不算短了,对于久居在庄上的人,她多少也有个影响。 眼前这人是张婆子,命苦得很嘞。 没想到她唯一的儿子竟然还是个哑巴,袁婆子突然更可怜她了。 态度转好,“你说的什么布?是我用来包东西的吗?不过是旧衣服改的,你们要是喜欢,完全可以拿去” 第160章 爷,您自己动,奴婢想偷懒 “不用,我儿只是想问一问。” 阿丑眼眸一亮,又用手指在空中比划两三下。 张老太看了两眼,便替阿丑向袁婆子解释道:“他想问你,这块布做成的衣服长什么样?” 袁婆子一懵,“问这些做什么?” 对她们来说,难道不该好奇她去后山做什么吗? 怎么开口净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张老太挤出一抹笑,脸上的皱纹恨不得堆在一起,“我儿感兴趣,所以才想问问你,这块布能做成什么样的衣服。” 袁婆子迟疑片刻,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时间隔得太久了,我也有点忘了,毕竟这衣服不是我的。” 对于这块布的来历,她记得还是挺清楚的。 那时候她的丈夫还没有死,跟着大部队刚从旧都搬到这新都,还不熟悉这庄上的情形。 因为搬都路上的打点,她跟丈夫攒了好些年的钱到新都时已经所剩无几。 原本以为他们搬到新都后,就能过上跟旧都不一样的生活,至少不用再继续守着一个破庄子,也能在主子跟前伺候。 没成想她那个蠢憨的丈夫竟然忘了贿赂老祖宗身边的心腹,到最后还是被分到庄上。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也只能带着儿子跟丈夫到庄上当差。 结果一合计月钱,勉强只能维持一家子生计。 虽然丈夫分得了掌管庄子的差事,但这并不是一个美差。 他为人刚正,不愿意做那些搜刮的事。 袁婆子和儿子生生跟着他勒紧裤腰带过了三个月,几乎没进什么油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更别提做新衣服了。 就在这个时间点,她突然撞破了洛家老祖宗藏在庄上的秘密,不由得动了坏心思。 趁着洛南栀发病的时候,她特意从她屋里偷了好些东西出来。 心惊胆战地过了一段时间,发现没人在意,她便愈发猖狂起来。 洛家老祖宗几乎不来庄上,她也不必担心洛南栀会跟其他人告状。 这衣服便是她从洛南栀身上扒下来的,穿旧了,她便拆了这衣服重新裁缝成一块大布,用来装东西。 阿丑死死盯着那块布料,用力张了张口,却只能发出呜咽呜咽的哽咽声。 张老太见他满眼放光,压低声音问道:“你想要?” 阿丑给了张老太一个眼神。 张老太有些吃惊,“你想让我替你问,这件衣服的主人?” 袁婆子听见后捂住了嘴,“不行,我不能说,我发过誓的。” 她曾经对着佛像发过誓,要是违背誓约,她可是要七窍流血而死。 阿丑见她这般谨慎,眼睛瞪得更大。 他用力扯着张老太,眼神里充满渴望。 张老太跟他在一起搭伙过日子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这般情难自控,也开始起疑,“儿,就一块布,你为什么这么执着?” “难道你认识这衣服的主人吗?” 阿丑咬了咬唇,用口型挤出两个字,“认识。” 张老太没想到傻了这么多年的阿丑竟然还有反应快的一日。 袁婆子自然看不懂她们两人之间的特殊对话,她一心只想着出去查看自己其他的包袱是否还在。 张老太拦着她,“你的东西一个都没少,都在隔壁屋放着,等会儿我就让我儿给你拿过来。” 袁婆子点了点头。 张老太冲她笑了笑,“老妹妹,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该来的总会来,袁婆子主动解释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从宅子里出来?其实这事说起来有些复杂,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张老太打断她的话,“老妹妹,你误会了,我没想问这些。” “那你想问什么?” 袁婆子皱眉。 张老太让阿丑扶着她到床边坐下,屋里虽然有张桌子,却没有板凳。 袁婆子从前只知道下洼村的村民日子过得苦,没想到过得这么苦。 亏得她以前还给自己的儿子出主意,让他想法设法地给下面三村的村民施压,额外多交赋税,好填满他们母子二人的钱袋子。 如今看来,她真是该死,竟然断了自己的活路。 要是让她在这种地方生活下去,她宁愿去死。 张老太这才继续问道:“我儿把你从山上扛下来,又替你找回了东西,你总得帮我儿一个忙。” 袁婆子突然紧张起来,“我,我没钱。” “不要你的钱。” 张老太轻咳一声,“我只想代我儿问你几件事。” 袁婆子这才松了口气,“你问。” 与此同时,宅内。 洛雁刚熄了蜡烛,西边的窗户突然开了。 她刚转身打算把窗户关上时,突然一张人脸定在她面前。 洛雁毫无防备地被吓了一跳。 待她回过神,才意识到洛屿泽沉着一张脸,就跟吃了冰一样。 她小心翼翼地试问:“爷,外面冷,您杵在这里做什么?” 洛屿泽淡淡扫了她一眼,“你打算睡了?” 洛雁点头,“是。” “你挪开。” 洛屿泽下了命令,洛雁乖乖照做。 只见他毫不费力地从窗户翻进来,反手将窗户关上。 洛雁在心里吐槽,有门不走,怎么这么爱爬窗? 直到她用余光瞧见自己在门上挂的闸,这才意识到错误竟然在自己身上。 怪不得他会冷脸。 只是这么晚了,她以为他不会来了。 洛南栀拉着她聊到很晚才肯回去休息。 洛雁原本就困得不行,以为今晚能早睡,结果又来人了。 洛屿泽见她僵在原地,便主动走过去给自己斟了杯茶水。 他并没有质问她为什么锁门,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欺负过你的人,我替你解决了。” 洛雁一时没缓过神,“啊?” 见她像块木头一样讷,洛屿泽无奈地扯了扯唇,“没事,睡,我今天也累了。” 洛雁屋里的床不算大,睡两个人是有些挤。 更何况洛屿泽还是个男子,骨架原本就比她大一圈,两人肩膀抵着肩膀,不一会儿便觉得身娇体热。 只是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迎合了,只能低声哀求道:“爷,今晚您自己动行吗?奴婢想偷个懒” 第161章 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今晚不做。” 洛屿泽背过身,想要尽量降下自己心头的火。 没一会儿,身边传来轻微的鼾声。 起伏均匀。 但他却毫无睡意。 洛屿泽重新转过身,盯着洛雁那张酣睡的侧脸,往事浮现眼前。 七年前。 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他在宗祠抄了一天经,太阳将要落山时,洛雁闯了进来。 “大哥,我刚在后山” 她伏在他的耳边说了一串话。 “大哥,我们要将这件事告诉祖母吗?” 洛雁脸上满是惊恐。 原本,她今天应该跟他一起抄经,怎料许氏病了,洛雁便去后山采药。 她身上背着草药筐,里面却空空如也。 脸上、身上、手上到处都是泥巴,手肘处甚至还擦伤了。 他只得拿自己的帕子替她擦拭脸上的泥水,摇了摇头。 他身为大哥,肯定不能让下面的妹妹冒这个风险。 洛雁心思单纯,但也懂得这件事非同小可,“大哥,私自开采煤矿可是灭族的死罪,咱们当真袖手旁观吗?” 洛屿泽连忙堵住她的嘴,“隔墙有耳,你就不怕还没出这个门,就被吊起来打死吗?” “可是” “没有可是,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绝不能被第三个人知道。” 洛屿泽没想到洛雁会撞上这种事,更不敢相信洛家长辈会做这种事。 难道他们这么着急地修建宗祠,是为了掩饰煤矿开采? 开矿并非小工程,要是贸然招一批工人上山,定会惹人眼目。 洛屿泽让洛雁凭着记忆把开矿的位置画了下来,打算半夜去探探究竟。 好不容易才将洛雁哄回自己屋里休息,结果他半夜还没走出宗祠的大门,她就追来了。 “大哥,带我一起。” 洛雁扬着那张还算稚嫩的鹅蛋脸,微微眯起的狐狸眼好像会勾魂,他差一点就心软答应了。 但是这事有风险,他不能把她牵扯到危险之中。 洛屿泽严声拒绝。 洛雁却执意要跟他一起,“如果大哥不带我,我就自己去,到时候要是被人抓起来吊在树上打死,我变成鬼也要缠着大哥。” 洛屿泽无奈一笑,“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吗?” 洛雁故意吐了吐舌头,“难道大哥不怕鬼吗?” “怕,但我不会怕你这个胆小鬼。” 洛屿泽唬她,“山上半夜可是有狼出没,你就不怕被咬?” 洛雁反问:“有大哥在,大哥肯定不会让我被咬。” 洛屿泽被她纠缠得没办法,为了不耽误时间,便用红绳在两人的手腕上系了个死结。 洛屿泽注意到洛雁嫌弃的眼神,唇角一勾,“这样你就不会跟丢了。” 两人几乎并排走。 山上很黑,又起了雾。 油灯进入雾层,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小片区域。 洛雁凭着记忆找到一块枯木区,小心翼翼地寻找自己留下的记号。 折腾了大概一个时辰,他们才找到准确的位置。 洛雁指了指不远处,“应该就在前面,大哥,我们真的要过去吗?” 洛屿泽挑眉,“怕了?想当缩头乌龟了?” 洛雁嘴硬,“没有,我只是在想要是我们真被人发现” 洛屿泽打断她的话,“要不你现在抬头挑挑哪棵树合你眼缘?” “大哥!” 洛屿泽用一个玩笑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刚还对他死缠烂打,非要跟着上山,这会儿开始瞻前顾后,晚了。 两人红绳都绑了,要被抓那就是一起被抓。 不过他们尽量小心。 夜三更,矿洞里的工人竟然还在干活。 漆黑一片的矿洞里隐约有微弱的光亮传来。 洛屿泽本想再靠近一些,但一想到身边还有人跟着,尽量要顾及两人的安全。 好在有惊无险,两人没有被矿里的人发现。 洛屿泽记下位置,便要带洛雁原路返回。 没想到他们躲过矿里的人,却没躲过宗祠里的人。 第二日,他本想自己再偷摸上一回山。 没想到会被洛邢林半路拦截。 那时候,他对他的敌意还没那么大。 洛邢林借口要请教他问题,特意支走了洛雁。 结果洛邢林拉着他磨磨唧唧,直到夕阳下山还不肯放他离开。 他跟洛邢林一同用了晚膳,还被强行灌了两杯酒。 正上头时,洛雁的丫鬟突然跑来说她失踪了。 他第一反应便是她去了矿上。 二话不说,他连忙提着灯去找。 也就是这次,矿上失火。 他替整个洛家顶了罪,入狱整整五年。 说来也奇怪,怎么就这么巧,他刚一上山,矿上就着火了? 很难让人相信这是意外。 直到洛雁从火光里跑出来,他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自己怀里。 还没等他问清真相,她就昏过去了。 他只能先将她抱回宗祠里,再叫人去矿上救火。 火势凶猛,毫无防备地炸了半个山头。 看来是瞒不住了,还没等他把这件事告诉祖母,官府的人就来了。 竟是为他而来。 有人报官,并列出他跟蛮人勾结的证据。 他一头雾水。 莫名就成了叛国贼。 直到他被丢进大牢,才弄清这是一场骗局。 矿洞被炸毁,没人再清楚里面藏了怎样的东西。 洛家可以借着从新修建宗祠的理由,搬到新的山头,洗清嫌疑。 甚至不惜安给他一个叛国的名头,用来掩饰矿山的存在。 因为搬城,宣德帝重新修改了律例。 只要洛家将他除名,他个人的所作所为便不会牵连到整个洛家。 前提是,洛家也要出一个证人,大义灭亲,将功补过。 洛雁便是洛家挑选出来的证人。 他永远忘不了,她站在公堂上,满口谎话,句句像针一样戳在他的心窝子上。 他曾经那么信任她,却被她反过来咬一口。 那晚他带着她上山,却成了他想要将她灭口。 系在两人手腕上的红绳却成了他想要勒死她的武器。 甚至连她为他缝制的书袋,都成了将他压死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背着骂名入了狱。 在狱中呆的那五年里,他没有一日不恨她。 他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苟延残喘,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出来,一定要亲手掐死她。 她既当得了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第162章 自力更生 当年发生的事就像用刀刻在他骨子里一样。 他一想起来,就浑身发寒。 洛雁正在梦里,突然觉得周身就像坠入冰窖一般,冷得头皮发麻。 突然间,她呼吸一紧。 大脑一片空白。 她猛地睁开眼,对上洛屿泽那双阴冷的眸。 就像一匹无情无义的狼,恨不得将她一口咬死。 他的手压在她的脖子上,愈发用力。 白皙的皮肤上被他挤出红印。 洛雁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他又怎么了? 难道她睡个觉,也碍着他的眼了? 还是说,她在他面前呼吸都是错的? 洛屿泽听见她的哭声,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弄错了幻想和现实。 要是再用点力,她的小细脖就会被他一手掐断。 洛屿泽猛地收了手。 洛雁余魂未惊,拉着被子,想要将自己裹起来。 跟他同一张床睡觉真是有风险,她不得不时刻防备着自己会不会丢了小命。 洛屿泽原本憋了一肚子怨气,直到注意到她将自己的头埋进被子里,不愿意见他,一时有些慌神。 他是恨她不错,也想得了机会亲手结束她的贱命。 可是每每到了关键时刻,他又下不去手。 见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不肯露面,洛屿泽压下唇角,“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洛雁夹杂着哭腔说道:“爷就算身份比我高贵,也不能随便草芥人命!” “就算奴婢的命不值钱,也由不得爷这么糟践!” “你觉得我糟践你?” 洛屿泽意识到自己确实做得过分。 只是他还没把道歉说出口,便听见她说这样的话。 一时之间,气氛尴尬。 洛屿泽猜不透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洛雁想不通,自己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平白遭这份罪?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不欢而散。 洛雁也睡不着了,起身点了灯。 当她坐在铜镜前,对着烛光看清自己脖颈一圈的指印,心愈发疼起来。 看来她在他心里,依旧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物。 他有兴趣了,就来玩一玩。 没兴趣了,恨不得要她的命。 第二日,洛雁一早出去,便遇见扫雪的下人。 虽然雪已经停了,但是清雪是个大工程。 还没等洛雁多问两句,一个男人突然凑到她眼前,用色眯眯的眼神打量她,看得她浑身不适。 他腔调油腻,“让美人去干活真是暴殄天物。” 还没等男人把话说完,一旁的女人直接往她怀里塞了个铲子,“你去把宅子外面的雪都铲干净。” 洛雁诧异地环顾四周,女人没好气道:“看什么呢?没人帮你,这是少爷专门交代的。” 刚才对她笑的男人凑过来,“其实少爷也没明着说不许有人帮你,不然你亲我一口,我便替你去门口铲雪?” 一旁的女人抬手就给男人的后脑勺一巴掌,“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算少爷不要她,你也不许要她!” 男人舔了舔嘴唇,“你个疯婆子,说什么呢?我只是可怜她而已!” “少爷一大早就带着自己的人走了,明显不打算回来了。” “他留下她,还专门叮嘱我们‘特殊照顾’,肯定是腻了呗!我怎么不能占点便宜?” 洛雁惊讶,“你们刚说什么?谁走了?” 见她还被蒙在鼓里,女人幸灾乐祸道:“你还不知道呢?这天不亮,少爷、穆公子和余小姐便离开了。” 她几乎一夜未睡,怎么就没听见外面的动静。 按理说有人进进出出的话,她房间的位置是能听见的。 洛雁刚要去找石榴,又被女人拦下,“你是去找帮手吗?可惜了,为你服务的那个小丫鬟也被少爷带走了。” “” 洛南栀呢? 洛屿泽总不能把洛南栀也带走,毕竟她的身份那么特殊,要是带她回洛家,就不怕在洛家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吗? 结果她刚推开洛南栀的房门,就后悔了。 洛屿泽对她一向心狠,只要他能想到,她就逃不掉。 是她低估了他的恨意,他要是想报复她,有不止一种办法。 他这次这是在提醒她,要是违背他的意愿,她将会一无所获吗? 还是说,这是他用来逼她低头的办法? 把她一个人留在庄上,又安排人“特殊照顾”她,他这是给她判了凌迟的罪行吗? 不过她确实寡不敌众,又孤立无援,只能屈服。 仅凭她一人之力,一天时间根本清理不完。 偏偏负责监督她的女人只给她一个冷掉的馒头生啃,整整一天,她只吃了这一个冷馒头,又干了重活,饿的前胸贴后背,差点晕倒在雪地里。 好在她意志力强,拼了半条命终于在半夜把活做完。 她抵在石狮子身上,大脑昏昏沉沉,手臂也酸疼。 一整天时间,她都在思考自己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如今这宅子上就她一个人,他把她丢下,应该没有短时间内将她接回的计划。 既来之则安之。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呆在这宅子里。 洛雁问女人,“少爷有没有要求我必须住在哪里?” 女人斜眸,“除了这里,你还想住在哪里?” 洛雁想到宅子外面的破院子。 “我想出去住。” 洛雁清楚自己一旦搬了出去,这府里想找她茬的人也无迹可寻。 哪怕她一个人守着那个破院子,也不想住在这个没有人情味的宅子里。 再加上她也没袁婆子这个靠山了,要她去求袁婆子的儿子辛管家,她又做不出来。 辛管家这会儿也不在。 盯着她干活的女人叫翠柳,男人叫铁棍,都是洛家的家奴,别分到庄上做活。 翠柳眼神狠厉,一个字没说,却用眼神将她杀的遍体鳞伤。 铁棍则不同,他管不住嘴。 翠柳生怕铁棍说漏嘴,特意支开他,独自面对洛雁,“你确定想好了?虽说住在宅子里要干活,但是你干了活就有饭吃,要是你搬出宅子呵呵呵你再好好想想!” 出了宅子,她就要自力更生。 洛雁依然坚持,“是,我不想再住在这里了,请你让我走。” 第163章 府里最近发生的三两事 老天还算有眼,终究在过年前停止了这场闹剧。 除夕当天,宫里宫外的雪也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宫内如火如荼地布置着,宫外的街道上,摊贩趁着这最后一天,赶紧把存货摆上,好全部卖完早点回去过年。 家家户户用米糊贴上新对子,家门口有石狮子的,恨不得用帕子将狮子擦得锃亮。 洛府今年不能挂红,毕竟刚办完老太太的丧事,至少要等过三年。 洛雁已经回到洛家两天了。 是沈思琼安排人把她接回来的。 刚一回到府里,沈思琼就让她住进了韶光院。 虽然分到的屋子很小,但比她先前住的破院已经好多了。 石榴继续回到她身边伺候,除了她,沈思琼又往她屋里塞了一个新的丫鬟,叫吉祥。 吉祥年约十五,机灵肯干。 不过她也不会安排她们两个人做什么重活,顶多洗个衣服,打扫个屋子。 洛雁离开这段时间,算是跟府里断了联系。 好在有吉祥,虽然她年纪小,但她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没少偷听府里的婆子闲聊,也算将这内府里的私事摸得一清二楚。 首先便是洛大夫人屋里,竟然传出了她怀孕的消息。 这对于全府上下的人来说,无一不是一件稀奇事。 洛大夫人如今已经年过四十,竟然梅开二度。 这消息应不是空穴来潮,如果是假的,凭洛大夫人的脾气,肯定第一时间辟谣,甚至还会把传谣的人吊起来打一顿。 既然她没有动静,多半说明应该是真的。 就连十天半个月都不去她屋里一回的洛大爷最近也没少在她房里留宿。 只是,她这个年纪再怀孕生子风险肯定比年轻的女子更大。 洛大夫人也格外小心,直接将手上的活交给了大儿媳来办。 临近过年,沈思琼肩上的担子也重一些。 她不仅要将过年要办的家宴准备好,还要备好各家登门时要用的年礼,还有一些其他的琐事都要安排好。 幸好她未出嫁前便已开始替爹娘打理后宅,只要按部就班,不会出一些大的岔子。 但有件事确实让她忧心,便是洛大夫人给她拨的银钱有限,要是置办一桌看得过去的家宴,就要在年礼的规格上减少一些。 只是这年礼是要拿出去送人的,要是太过寒颤,肯定会洛人口舌。 但银子就那么多,她又不是神仙,没办法一份当两份用。 有些东西贵有贵的道理,沈思琼不得已动了自己的嫁妆。 洛大夫人那边自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故意扣了一部分钱,将这吃力不讨好的活丢给沈思琼去办。 沈思琼要是想将这件事办好,就必须自掏腰包。 洛大夫人原本也不想将手里的权利拱手相让,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老来得子。 当府医诊出她有身孕时,她差点打翻茶盏。保险起见,她又让人在外面请了大夫,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洛大夫人惊喜,毕竟她正愁这件事呢。 先前她想要跟三房换儿子,怎料刘氏死活不愿意,还差点跑到她屋里闹。 换儿子的想法不了了之。 至于她膝下的庶子,在她看来也没有能扶得上墙的。 洛大爷拢共有六房妾室,目前妻妾同时有孕,不少人私下言论洛大爷宝刀未老。 洛大夫人怀孕,全府上下不少人看热闹。 自然也有人忧心。 魏姨娘那里,得知洛大夫人怀孕,差点被气的流产。 她前些时日跌了一跤,差点影响到肚里的胎儿。 所以她最近这段时间格外小心,一直卧床养胎,没想到正屋也有好消息传来。 不过魏姨娘就算再不高兴,也不敢舞到洛大爷跟前,毕竟事关子嗣,触及洛大爷的底线,她也只敢关起门来跟自己人说两句。 自然,不止洛大夫人有孕这一件事让她糟心,还有洛姚的婚事。 洛姚今年才七岁,离议亲还早。 魏姨娘原本想着自己这胎如果生的是个男孩,便利用女儿的婚事替儿子谋一个好前程,没成想洛大夫人直接替她家姚姐儿安排好了。 竟然让她的女儿跟着洛莹莹嫁到三皇子府做妾。 虽说嫁的是皇子,但她女儿永远要被洛莹莹压一头,魏姨娘心里还是不太愿意的。 不过这件事还没板上钉钉,还有回旋的余地。 除此之外,各院也有各院其他的稀奇事。 谈起洛莹莹,府里下人也没少咂舌。 还没从宗祠回来,洛莹莹便被送到了洛大夫人的娘家学规矩。 洛大夫人的表姑曾经是宫里的掌事嬷嬷,伺候过太妃。 如今她正在家里养老,洛大夫人把洛莹莹送去,一是避避风头,二是让她好好学学规矩,省的再出幺蛾子。 女儿一走,洛家二房的钱氏就跟失了魂一样,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不愿见人,也不愿理事。 这下可好,她一撒手不管,下面的人乱了套。 前些时日,洛二爷刚得一庶子。 没成想还没过去一个月,庶子竟然出了天花。 一调查才知,是奶娘的小孙子得了天花。 奶娘害怕被辞退,才将这事瞒了下来,没想到会让府里的小少爷中招。 庶子还没正式起大名,洛二爷只给他起了个小名,叫豹儿。 下面的人便称这位小少爷为豹哥儿,洛二爷拢共有三个庶子,其中一个在搬城路上夭折,只剩两个。 除了豹哥儿,另一个哥儿长到五岁,才发现是聋子。 洛二爷嫌丢人,直接安排人送聋少爷和他生母一同去了寺庙。 所以洛二爷格外宝贵豹哥儿,生怕豹哥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毕竟这是他唯一健全的儿子。 没想到千防万防,竟然没防过豹哥儿身边人。 洛二爷气得要拿鞭子抽奶娘,只是他就算再生气,豹哥儿也不可能一下子健全。 像他这么大的奶娃娃出天花最麻烦,稍不留神就会要了命。 豹哥儿还是吃奶的年纪,药根本灌不进去。 豹哥儿的新奶娘只能将药涂在自己胸上,就这奶喂给豹哥儿喝。 好在豹哥儿挺过最要紧的三天,状况也有所好转。 洛二爷才算松口气。 三房屋里,刘氏正在替洛邢林安排相看,毕竟他上面的哥哥姐姐也有了着落,所以他今年必须要定一个。 洛邢林前两日在沈思琼的安排下,见了她的三妹妹。 两人表面相谈甚欢,实际上,洛邢林对她也没有太大兴趣。 任由沈思琼将自己的妹妹说得天花乱坠,他也没有心动的感觉。 刘氏也找了一些名单让他挑选,洛邢林挑来挑去,也没选出一个称心如意的。 刘氏有些心力憔悴,“儿子,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 第164章 宫内的明争暗斗 洛邢林列了一页纸的条件,把刘氏为难得够呛。 她寻了媒人在京城晃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姑娘。 吉祥絮絮叨叨又说了几件小事,洛雁大致了解了府里的情况。 即使她不打算跟府里的人有太多交集,但她也不能一无所知。 至于韶光院内,青儿也老实了一段时间。 直到洛雁搬回来,青儿才肯出门走动。 不过她并不是来找洛雁叙旧,而是来找她撒气。 如今洛大夫人只顾忌着自己肚里的孩子,也无暇替青儿撑腰。 青儿本就是婢子变妾,不得府里重视。 沈思琼忙着处理过年的大小事宜,只要不耍到她眼前,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青儿最近也没少受委屈。 韶光院的下人狗眼看人低,想方设法地克扣青儿屋里的用度。 前些时日雪下得正紧,沈思琼被困在娘家回不来,她一个人呆在韶光院,压根找不到人诉苦。 屋里炭火的量直接减了一半,她只能省着用。 分量少,压根暖和不起来。 就连汤婆子都得省着用。 直到沈思琼搬回来,她屋里的份例才回归正常。 就算她想要斤斤计较,也没人真的在意她。 青儿只能把自己憋在屋里。 听说洛雁回来,她内心五味杂陈。 她搬回府里,肯定分走爷的宠爱,她暖床的机会只会更少。 不过,她倒是多了个可以欺负的人。 青儿清楚,不管自己对她做再过分的事,洛雁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于是她随便寻了个理由,闯进洛雁屋里,一进门就摔了她桌上的茶壶。 碎片在洛雁脚边炸开,滚热的茶水泼在她的小腿上,火辣的疼。 青儿扬着脸,故意找茬,“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东西,哪里配用这么好的东西。” 青儿花了钱,打听到一些小道消息。 听说洛屿泽一开始把她一个人丢在庄上,传到沈思琼耳朵里,她才派人把她接了回来。 也不知道沈思琼搭错了哪根筋,非要添个麻烦在自己身边。 不过她既得罪了洛屿泽,这一时半会儿洛屿泽也不会到她屋里来。 青儿可以放心拿她泻火。 洛雁只觉得青儿莫名其妙,她一没招惹她,二没得罪她,她跑她屋里发什么疯? 青儿可舍不得砸自己屋里的东西,但是别人的,她砸起来可是半点不心疼。 洛雁懒得跟她明面上硬碰硬,先由着她随便砸。 她让石榴取来纸笔,青儿砸一样,她便在纸上写一样。 终于等青儿泄完火,洛雁纸上也写得满满当当。 青儿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洛雁神色从容,“青儿妹妹大过年的把我屋里弄成这样,我总得讨回点什么。” 她拿着这张纸,仔细盘算自己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青儿绞尽脑汁思量她说的这句话,还是没反应过来,“你以为爷还会护着你吗?还是说,你以为夫人会替你撑腰?” 洛雁笑了笑,“我谁都不靠。” 她原本也没打算指望旁人。 毕竟她也好些时日没见到洛屿泽了。 洛屿泽这几日压根没回府,一直住在穆青云单独的府邸。 这原本是穆家修来让他成婚用的,怎料他一直拖着,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他用来招待朋友的场所。 洛屿泽把洛南栀藏在穆府,绝不会被洛家人发现。 他们走得急,毕竟意外总是发生的很突然。 太子病情突然加重,左相生怕宫内变天,连夜派人放了信鸽。 两人收到消息后,即刻从庄上起程。 带上余清婉,也是余家的意思,毕竟她是太子妃的首要人选。 至于洛南栀,她的病情不算太稳定,洛屿泽不确定自己此番进宫,何时还能再出来,万一遇上什么意外,他把洛南栀一个人丢在庄上实在放心不下。 幸好穆青云愿意搭把手,暂时将洛南栀安排在他自己的府邸,他们也能安心进宫办事。 除了他的亲姑姑,他最难安排的便是洛雁。 要是单独留她在庄上过年,恐会生变,要是再下一场看不到头的大雪,断了跟庄上的联系,他也不确定会不会发生意外。 所以他特意写了封信,带走了石榴,让石榴拿着信去找沈思琼。 让沈思琼以自己的名义把洛雁接回府。 这样一来,沈思琼不仅能树立贤妻主母的形象,还能合情合理地把人安排进韶光院。 总而言之,他会确保她平安。 好在太子并无大碍,算是虚惊一场。 宣德帝并没因此松口气。 太子这身子反反复复,尤其是近两年,时好时坏。 宣德帝寻遍名医,也没查出端倪。 太子这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三岁时又生了一场大病,留下病根,所以体质一直不如他的其他孩儿。 他的所有孩子里,最皮实的当属七皇子景言。 景言也最像年轻时的宣德帝。 性子直爽,一心英雄侠义,不甘居于这高墙之中。 最让宣德帝操心的也是这孩子。 前些时日他偷偷溜出宫,弄了一身伤回来,宣德帝便将他禁足在自己身边,整日盯着他读书。 毕竟景言的功课实在太差,就连他亲自上手教,都见不到多少成效。 宣德帝清楚太子的才学远超自己之上,若是让他治国,凭他的心性,定是个好君王。 只是他除了身体不好,还有一点让宣德帝忧心,便是优柔寡断。 当皇帝的,要是没有算计,不狠,便坐不稳江山。 太子景烁明显没把他的教诲听进心里,甚至单纯地以为三皇子景煜跟他真的是兄友弟恭。 宣德帝也是一时没看住,让何贵妃母子钻了空子。 何贵妃也是真的等不及了,竟然在这过年前动手。 等宣德帝和皇后赶到时,太子高烧不退,正昏昏沉沉地说着胡话。 皇后心疼儿子,又于事无补,只能一个劲地坐在椅子上念佛。 宣德帝多次想要跟皇后搭话,都被她用眼神制止。 宣德帝实在无奈,每次他想要向皇后透露点什么的时候,都会被皇后无视。 好在太子并无性命之忧。 不过,有一件事,确实让宣德帝心间一揪。 “陛下,许太医留下的白玉丸只剩下一颗了” 第165章 白玉丸,唯一的救命良药 白玉丸是太子的救命良药,为前太医许渊所制。 自打许渊被斩首后,整个太医院再无人能配出这白玉丸。 只能靠存余为太子续命。 宣德帝原以为许渊留下的那一瓶白玉丸足够太子用一辈子,没成想这两年太子身子愈来愈差,每隔一段时间就得用白玉丸续命。 如今这白玉丸算是失传了,太子的命仿佛也能看到尽头。 宣德帝忍不住拿太医院撒气。 “一群废物,朕养你们有什么用?这么多年,竟然连一个白玉丸都做不出来!” 太医们面面相觑。 他们怎么敢跟前太医许渊相提并论,过去这将近二十年里,太医院没人再能超过许渊的医术。 如今的太医里,还有好几个曾是许渊的徒弟。 不说他是在世华佗,也是妙手回春的扁鹊,什么疑难杂症到他手里,都会迎刃而解。 只可惜天才短命,许太医在风头正盛的时候,得罪了刚刚登基的宣德帝,被处以极刑,全家流放。 当时的宣德帝年轻气盛,又处于敏感多疑的阶段,做事不考虑后果。 直到太子染上怪病,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时,只能铤而走险靠许太医留下的白玉丸活命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错事。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他特意让人去边境寻了许家剩下的人,顺便抱着试试的心态,看看能不能从许太医的家人那里知道白玉丸的配方。 哪曾想,许家人在被送去流放的路上,遇到了善于伪装的蛮人,不仅全员无一生还,就连许家带走的包袱也被蛮人全部掳了去。 宣德帝不由得猜测白玉丸的配方已经落入蛮人之手。 他懊悔自己当初的冲动,但世上没有后悔药。 宣德帝只能想方设法地用昂贵的药材替太子续命,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要想让太子彻底痊愈,还是要靠白玉丸。 除了太医院的人和宣德帝自己,就连太子也不知道这白玉丸的秘密。 如今这白玉丸只剩下一颗,也算是穷途末路了。 皇后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太子有个三长两短。 她膝下就这一个麟儿,要是出了意外,最受利的便是何贵妃母子。 皇后并不防备何贵妃所生的七皇子,毕竟七皇子从小跟着德妃长大。 德妃的品行她也是清楚的,由德妃带大的孩子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只可惜德妃命薄,竟然先行离去。 七皇子不得已重新回到生母身边,原本她也担心七皇子会帮着胞兄明里暗里地拉踩太子。 观察一段时间后,她才放松警惕。 景言这孩子虽然生了一张聪明机灵的脸,做事却是天马行空不着调,不仅课业差到离谱,人也顽劣,整日就想着马背上打仗,无心朝堂。 跟他同父同母的亲兄长景煜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三皇子景煜跟太子差不了几岁,宣德帝便安排两个人一同读书,原本想着彼此可以有个照应,没想到却让他们暗中较起劲来。 景煜确实更聪明一些,一遍文章顺下来,便能背出来。 太子则有些吃力,通常要顺好几遍才能完整地背下来。 不过两人各有各的好处,三皇子记性好,太子踏实。 两人较着真学,确实也有不少长进。 直到宣德帝发现景烁母子的野心,这才将两人分开。 甚至明里暗里给了何贵妃暗示,让她收敛。 没成想她会在背地里搞小动作。 他自然不害怕何贵妃这个人,但他不得不顾忌着何贵妃背后的何家。 何家算是后起之秀,何贵妃当初入宫时,何家只能算是中规中矩的官宦人家,家里最大的官才五品,压根排不上名号。 何贵妃入宫后,何家靠着她争气的肚子,捞了个三品闲官,后来镇国大将军失踪,何贵妃又通过吹枕边风,让自己的兄长填补了空缺。 总之,何家没少沾何贵妃光。 起初,宣德帝以为何家会见好就收,适可而止,没成想何家的野心被喂得越来越大。 竟敢算计到他头上。 要不是他为了顾全大局,早就将整个何家斩草除根了。 即使他已经很小心了,还是没防过他们对太子下手。 宣德帝只能想法设法地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毕竟太子的身子实在经不起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 有好几次,宣德帝能够猜到太子的病情加重跟何家脱不了干系,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是他想要将何家一网打尽的时间还没到,二便是他想要试一试何贵妃母子对自己到底有多少真心。 三皇子听说太子脱离生命危险后,主动前来东宫探望,幸好宣德帝提前留了一手。 太监一见三皇子,立马上前将其拦住,“三皇子,陛下有要事要跟您商量,想请您过去一趟。” 三皇子皱眉,“什么急事?” 太监眼珠子一转,“小的怎么可能猜得透陛下的心思。” 三皇子一时也顾不上探望太子了,火急火燎地往自家父皇的寝殿赶。 皇后这边,听说陛下单独召见了三皇子,不由得浮想联翩。 难道陛下要放弃太子,有意培养三皇子为新的储君吗? 实际上,宣德帝把三皇子叫过去,也只是考问一下他的课业,顺带着把七皇子丢给三皇子盯着,也还给他找个事情干,省得他天天往东宫跑。 七皇子跟宣德帝同住几日无人在意,结果三皇子一搬过来,没一会儿功夫,整个宫苑都传遍了。 宫内议论纷纷。 “陛下如此器重三皇子,不会想立三皇子为储君?” “太子的身子时好时坏,说不定那次就挺不过去了,陛下这也是在未雨绸缪。” “……” 洛屿泽还没进宫,便在宫门口听见这些闲言碎语,一问才清楚,陛下将何贵妃所生的两个孩子全部接到自己身边住。 穆编修一下子便道破宣德帝的用意,忍不住叹了口气,“陛下为了太子真是煞费苦心。” 为了保护太子,宣德帝不惜把其他儿子推到风口浪尖,只是为了给太子铺路而已。 第166章 做戏给府里的人看 余清婉这两日也留在宫中。 不过她却是住在太后寝殿里,毕竟她还不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妃,不能光明正大地在太子病榻前伺候。 要是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事后又没选定她做太子妃,她的名声就被坏了。 太后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将余清婉安置在自己身边,对外说的是她安排余家小姐进宫陪她解乏。 皇后对这件事也没什么异议,她唯一担心的便是太子能不能挺到成婚这一日。 她已经替太子安排好一切了,等过了年定下,开春三月就能把太子妃娶回家。 谁也不敢保证中间会不会发生意外。 宫内气氛紧张,宫外街道灯火通明。 今天是除夕夜,不少摊贩早早收工回家过年去了。 洛屿泽和穆青云进宫拜见完左相后,也要出宫回家过年,正好穆青云进宫把余清婉带走送回余家,等到年初二,余家再把她送进来。 彼时,天色已晚。 洛屿泽在穆府门口下车,正打算同穆府走回洛府,结果被穆青云拦着,“你要不还是跟我回去,我们家也不差你一双筷子。” 洛屿泽笑着拒绝,“还是算了,毕竟这除夕吃的是团圆饭,我一个外人去不合适。” 实际上,他并不期待洛府的团圆饭。 并不是因为洛府的饭菜不合他的胃口,而是一起吃团圆饭的人,让他提不起兴趣。 算起来,他已经七年没同家人在一起过年了。 五年在牢里,两年在庄上,他都是一个人。 街上的积雪还没扫净,白白的一层薄雪上,残留不少红色的鞭炮碎屑。 洛府门口的石狮子上也挂了一串刚刚燃尽的鞭炮。 正在门口收拾的下人见他回来,立马跑到前院通知。 这会儿,洛府前厅已经准备开席了。 一同五桌,除了洛府内的人,还有洛氏的族老以及小辈。 妾室不允许上桌,沈思琼便在后院单独给三房的妾室支了三桌。 至于这庶子庶女,自然也在其中。 沈思琼忙完前厅的事,又要跑到后院盯人。 毕竟人多,总会产生摩擦,其中又有彼此看不顺眼的。 她原以为自己只要能将这一场除夕家宴安排好,便能得洛家族老的赏识,没想到临近宴席开始前,她自己的后院却失火了。 青儿气不过洛雁将她耍得团团转,竟然将人推进湖里。 这大冷天的,湖面上结了一层薄冰。 人跌破冰面浸在水里,就算不死也得被冻掉半条命。 关于两人起争执的原因,她也了解了个大概。 是青儿先跑到洛雁屋里发癫,又故意将人推进湖里,任哪一条都够她被赶出洛府。 只是这大过年的,沈思琼不想破坏气氛,便让人先将青儿关在柴房,等一切结束后再跟她细细算账。 不过沈思琼打心眼里也懒得跟青儿多说,她实在是蠢,明明不得洛屿泽喜欢,还非要去碰他在意的人。 活该。 至于洛雁,她平白遭罪,也算是倒霉。 好在沈思琼已经请府医给她看过,并无大碍。 只是人喝了药,也没功夫再参加这除夕宴了,沈思琼便准她在自己屋里呆着,不必赴宴。 正好也合了洛雁的心意。 她本就跟府里那些妾室不熟,也懒得在她们面前做戏。 三房的妾室里也有不省油的灯,一顿饭吃下来,净明争暗斗了。 好在沈思琼安排人给她单独送了一份年夜饭,饭菜要比她平时用的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毕竟是过年,就算是边角料,也是沾着荤腥的。 只是她现在没什么胃口,服了药就睡了。 脑袋昏昏沉沉。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一股清淡的梨香飘进暖帐。 她不由自主地想要伸手去勾眼前人的脖子,戏弄般地用手指在他喉结上画圈。 一双清凉的手贴上她的额头、 好舒服。 她浑身热得要命,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 “你真是一刻也不让人省心。” 幽幽的男声传入她耳中。 洛雁口干舌燥,摇着头反驳,\"不不是我\" 明明是麻烦缠上了她。 青儿拿她撒气,砸了她屋里的东西。 于是她列了清单,特意让石榴拿着这张清单去库房领回一批新的物件,全部记在青儿账上。 刚好今晚要发这过年跟的月银,青儿的丫鬟就迟了一步赶去领月钱和她们屋里这个月的开销,结果得知她们屋里的开销已经被洛雁冒领后,并且还欠了库房几两银子时,青儿当场就发作了。 青儿没料到她会玩阴的。 洛雁原本不想把事情做绝,谁让青儿不给她留活路。 既然如此,她也把她的路堵死。 洛雁凭着跟洛屿泽相近的字迹,成功糊弄了库房的人。 库房的人还以为这是洛屿泽的安排,也没质疑清单的真实性。 青儿不甘心被人耍,立马就来找洛雁算账。 洛雁早就知道青儿一定会找来,所以她一早便在池塘边等着。 如今她既回了这个府里,便不能继续坐以待毙。 如果洛屿泽不愿意再护着她,她必须得有保护自己的本事。 所以这次的事,是她算计了青儿。 青儿刚碰到她的肩头,她就故意往后跌了两步,直接摔进湖里。 在此之前,她特意安排了石榴和吉祥蹲在附近叫人。 所以她刚一落水,就被人捞了上来。 除了冷,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这件事闹大,沈思琼肯定不会轻轻放下。 只是她忙,一时半会儿也处理不了这件事。 沈思琼已经将这件事简单地说与他听,总而言之,这件事是青儿的错,洛雁只是无辜受牵连的人。 洛屿泽却不这么想。 就算她能骗过洛府的所有人,也不可能骗过他。 他了解她,她是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如果青儿跟她在外起了争执,将她推进水里。 她就算变成水鬼,也会带着她一起在冰水里泡着。 但是她这次,落了水竟然不哭不闹,甚至还在沈思琼面前装大度,替青儿开脱,明显就是有所图谋。 又或者说,她这是在做戏给府里的人看。 第167章 不必给绿茶男留面子 按理说他换了衣服就该去前院参加除夕宴。 偏偏他越想这件事越觉得不对劲,半路突然拐了回来,直奔她的房间。 刚好遇上他发热。 也真是赶巧。 好在她已经服了退烧的药,这会儿是在发汗。 洛雁已经睡熟了。 洛屿泽也没过多逗留,确定她无大碍,便要继续去前院赴宴。 沈思琼刚才已经派人来找他了。 毕竟府里的人都知道他已经回府了,要是他迟迟不出现,洛家的那些长辈肯定要挑他的刺。 尤其是他的三叔公。 “虽然这桌上都是自家人,但是让长辈等小辈的,你还是我见的头一个。” 自打上次撕破脸后,三叔公便对他更加苛刻。 没想到他非但不避着点,还要给他提供机会。 这迟到便是一个很好的说辞。 三叔公压根不顾洛大夫人的脸色有多难看,故意拿洛邢林跟他做比较,“你看看你弟弟,从我们进门就开始端茶倒水,一刻也没停过。你再看看你,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还跑出去鬼混。真是应了那句话,自私的人压根不会顾及家里的声誉。” “三叔公,您别这么说大哥。”洛邢林装出一副作难的模样,“大哥他是我们洛家的顶梁柱,自然有很多事要忙。这几日,大哥一直住在穆府,连家也顾不上回。能抽出空回府吃饭已经很不容易了,也请三叔公体谅体谅大哥。” 这话,洛屿泽怎么听怎么别扭。 不过这是他一贯的招数。 从小到大,只要有人说他一句不是,洛邢林定会为他挺身而出。 表面听起来是在为他开脱,实际上却是在火上浇油。 就算他没错,也得平白被他安上罪名。 三叔公听完洛邢林的辩解,一时更冒火,“大过年的,自己有家不回,跑到别人府里住,也不怕别人嫌你不懂规矩。” 三叔公一家先前住在潘阳城,五年前才搬来新城。 洛家的老宅便在潘阳,只是宗祠当初跟着洛家长房迁到了旧都,便落在旧都,结果蛮人侵占旧城,这宗祠也要跟着在新都重建。 好在洛家在新都也有几间宅子,不必跟旁人争抢。 洛家老太太为自己这一支选了一套较大的宅院,剩余几套小的宅院便分给旁系。 三叔公这一支因为是从潘阳迁来,没有多余的宅子可以分给他住,便被洛家老太太安排跟他四弟,也正是洛屿泽的四叔公同住。 三叔公、四叔公两家的人不算太多,因为挤在一套宅子里,一开始也没出现什么摩擦。 只是最近这两年,三叔公和四叔公家都有添丁加口,尤其是三叔公和四叔公的长孙年龄相仿,都到了成婚的年纪。 两家再挤在一套宅子里肯定不合适。 于是两人便思量着人如何劝动长房的人跟他们两家换换宅子,又或是,替他们其中一家重新购置一套房子。 洛屿泽虽不想跟他们有所交集,但不代表他对他们一无所知。 毕竟新都就这么大,随便一打听便知道这两人最近在做什么。 他们找了人牙子看宅子,刚好相中了穆家的房产。 巧的是,他这两日就住在穆家。 人牙子上门时,穆青云也没让他回避,他刚好听完了全过程。 三叔公真是打了个好算盘,想要让长房替他们一家出钱。 不用猜,洛屿泽便已经能料想到他的筹码是什么。 但是他没那么蠢,不可能入他们的局。 洛屿泽早已做好打算,没想到三叔公这么憋不住,刚一见面就开始挑他的错。 至于洛邢林,他只当他蠢,这种时候,还帮着外人算计自己人。 要是洛府的人知道这两家的打算,今天这团圆饭,还能吃下去吗? 洛屿泽勾起唇角,冷冷一笑:“端茶倒水?这种活下人不能干吗?” 洛屿泽扫了洛邢林一眼,“自降身份的事,下回少干。” 既然他喊他一声“大哥”,他也要担起大哥的职责,好心提醒他一句。 至于他能不能听进心里,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事了。 洛邢林没想到洛屿泽完全不给他留面子,换做之前,他总是一言不发。 这次,他夹枪带炮,逮谁骂谁。 就连他的亲娘都不放过。 见三叔公沉下脸,洛大夫人本想出声缓和气氛,不痛不痒地谴责一句:“屿哥儿,怎么跟你弟弟说话的?你弟弟也没做错什么。” 自打洛大夫人有身孕后,她便不怎么动气了。 不过她有孕这件事也没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 毕竟她年龄大了,胎象也有些不稳,生怕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打算等四个月后再宣布。 但这件事已经成了全府上下人尽皆知的秘密,众人还以为洛屿泽会顾忌着洛大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乖乖听她的话,低头认错。 洛屿泽知道自己母亲怀孕后,内心有过片刻波澜。 毕竟他已经二十三了,换做旁的人家,她娘已经到了做祖母的年纪,结果她却要为他再生一个弟弟或妹妹。 洛屿泽内心五味杂陈,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不说他跟生母关系多好,单说这个孩子降生后,府里的麻烦只会多不会少。 他只是单纯的讨厌麻烦而已。 如果这孩子生下来,他母亲同意他离开洛府,他也不会排斥他的到来。 但是现在,就事论事,他不愿意再做妥协。 “旁人不清楚我外出做什么,难道母亲还不清楚吗?三叔公口口声声说我不顾洛家,要是我真的不顾洛家,我又何须回来这一趟?” 洛大夫人一时语塞。 洛屿泽去穆府小住前,特意来传过话,当时她正在看诊,也没过多在意。 要不是洛屿泽提起,她压根想不起来这回事。 洛屿泽清楚洛大夫人最在意什么,要是他明面上直接拆了她的台,她一定会想办法找补。 也省得他逐一击破了。 三叔公立马见缝插针道:“你平时就是这么同你母亲说话吗?你母亲养你这么大不容易,你还处处让她操心,怪不得她会心灰意冷,打算再生养一个……” 第168章 他的又一青梅 洛大夫人没想到三叔公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毕竟她年纪大了,这种事说出来多少有些羞耻。 再加上她打算坐稳胎再对外宣布,结果被这么一点,她要是不做出点回应,倒显得她有些矫情做作了。 洛大夫人一时为难,看向自家丈夫,洛大爷这时候正忙着喝酒,也没细听几人的话。 直到他察觉到自家夫人剜了他一眼,才放下酒杯,端出当家做主的架势,目光却落在洛屿泽身上。 “大过年的,你胡闹什么?还不赶快跟你母亲道歉,再去敬你三叔公一杯,这事就算了了。” 在洛大爷看来,说什么都不如一杯酒管用。 洛大夫人虽然已经习惯自家丈夫靠不住,这棘手的问题还是没解决。 洛屿泽也没有要敬酒的意思,刚好这会儿,沈思琼从后院拐了回来。 今天她算是全府最忙的人,即使坐着轮椅,也得来回周折。 她的腿伤还没好,身边不能缺伺候的人。 她一进厅,便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 她试着破冰,“可是饭菜不合大家胃口?” 这是她第一次替洛府筹备家宴,每一样工序都由她盯着完成。 这菜系,也是她想方设法收集到所有人的口味,选的大众合口的。 应是不会出岔子啊。 怎么她一眼放去,桌上的菜几乎没动几口。 沈思琼隐约不安起来。 洛邢林开口回答:“大嫂这几日真是辛苦了,明明腿上还受着伤,还要忙前忙后,邢林没什么不满意的。” 沈思琼淡淡一笑,“那就好。” 甭管洛邢林是真心还是假意,有一句称赞她的话就成。 只是,当沈思琼注意到洛屿泽逐渐沉下去的脸色时,突然又觉得不太对劲。 但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索性不再多嘴。 沈思琼在女眷那一桌落座,对于洛家的亲戚,她还没完全认完。 这团圆夜,对她来说,更像是一场大型的交际晚宴。 还没动几筷子,就要跟身边的人一来一回地应付着。 她也避免不了要喝酒。 一圈后,她注意到桌上有一长相清纯的姑娘。 脸生的就像瓷娃娃,吹弹可破。 宗祠祭祖那日,她也见过洛家年轻一辈的姑娘们,并不记得有这样一号人。 或许是她看漏了?还是说祭祖那日她没来? 沈思琼友好地举起酒杯,“她是我家夫君的?” 坐在她身边的洛李氏笑着同她解释,“这可不是外人,这是嫣姐儿,是你三叔母娘家侄女。” 说着说着,洛李氏突然放低声音,“这嫣姐儿是个可怜人的,家里前些时日遭了盗贼,一家子全部遭了难,得亏她过来借住,躲过一劫。” “你三叔母可怜这嫣姐儿,便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如今也算是咱们自己人。” 嫣姐儿,全名谢嫣。 谢嫣徐徐起身行礼,“嫣儿见过嫂嫂。” 按理说,她跟洛屿泽并没血缘关系。 谢嫣红着脸,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我跟泽哥哥也算是青梅竹马,小时候泽哥哥还跟我玩过过家家的游戏,那时候泽哥哥还说要娶我为妻。” 说着说着,她突然惊恐地瞪大眼,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哎呀,瞧我这破嘴,说什么陈年烂谷子的破事。都是年少无知,还请嫂嫂不要见怪。” 沈思琼隐约嗅到一股茶香。 她原当这人身世可怜,本想安慰她两句,至少让她觉得自己在这府里不像是个外人。 结果她一开口就来了这样一串,瞬间浇灭她想跟她搭话的心思。 洛屿泽压根不记得谢嫣。 他这会儿正忙着跟三叔公周旋。 三叔公眼见从他身上挑不到毛病,也没继续浪费时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提出自己宅子小,不够住的事。 “我也一把年纪了,再过几年就要入土,也没什么可奢求的了。只是在我家那几个却是不让我省心的,尤其是我那大孙子,正值年轻,还得娶妻生子,只愿我有生之年,还能等到四世同堂。” 四叔公附和道:“说起这件事,我家兴哥儿前几天也相看了一户人家的姑娘。人家倒是对我家兴哥儿十分满意,原本想当场定下来,结果听说我家人口子多,担心人家唯一的独女嫁过来受苦,差点吹了。” 三叔公摇头,“可不嘛,我家远哥儿都因为这件事黄了好几个了。”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完全不给在场任何人发言的机会。 洛大夫人刚借口身子不适已经离开,如今这场上,最具有话语权的便是洛大爷。 要不是之前有老太太在府里撑着,洛大爷只管顶着家主的名头继续逍遥快活。 如今老太太过世,洛大爷不得不做出点实绩来配得上他这家主称号。 他刚喝了两杯酒,这会儿有些上脸。 许是酒壮人胆,他不像平时那般缩着,主动出面问道:“三叔公有话不妨明着讲,我们也算是远哥儿和兴哥儿的长辈,要有什么麻烦,我们一家人互相帮助,绝不会亏待他们。” 三叔公喜笑颜开,“有侄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是这样,我跟你四叔公也一起住了几年了。当初你母亲答应我们,只是暂时住在一起,等遇到合适的宅子,便购下一套,让我们分开。” “结果一住住了这么多年,我们两家的人也越来越多,这远哥儿和兴哥儿要成婚后,人只会更多,就算我们想方设法地挤一挤,那一套宅子也不够住啊。” 洛屿泽早就料到他们会对自己父亲下手。 洛大爷这一辈子没做出什么成绩,但在人情这方面一直保持得不错。 正是因为他舍得,凡是能用钱讲通的事,他也懒得多费心思。 “不就是一套宅子吗?小事小事,三叔公早说啊,凭咱们的亲戚关系,您提,我还能不帮您吗?” 正当三叔公两眼放光想要应下时,洛屿泽突然开口:“父亲是不是醉糊涂了?这购置宅子并非买酒一样简单,少则也得百余两银子,咱们洛家账上还有这笔闲钱吗?” 洛大爷突然清醒过来,确实,这百余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要是他随随便便就给了出去,他们这一大家子的日常开销岂不大打折扣? 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第169章 家世不够,美貌来凑 三叔公没想到将要到手的房子会不翼而飞。 他特意等到他大侄子酒过三巡后才提及此事,正是为了套他的话,趁火打劫。 哪曾想中途会跳出个程咬金,截断他的出路。 三叔公作为长辈,又不能明着跟小辈置气。 只能把怨气咽下去,继续伪装笑脸,跟桌上人喝酒。 他继续灌洛大爷,想要趁他再醉一点,好套话。 与此同时,他也不忘想办法支走洛屿泽。 有他在,总会坏他好事。 洛屿泽早就有所防范,更是片刻不离桌,牢牢看紧自家爹。 他也不拦着桌上的人把他灌醉。 要是真到了醉得说不出囫囵话的程度,也没人能从他嘴里套话了。 三叔公当然也会拿捏度,不敢把人灌太醉。 只是旁边有个捣乱的,不停地往洛大爷杯中添酒。 洛大爷又是个酒蒙子,一看见满杯的酒就忍不住往嘴里送,没一会儿,他的嘴巴就开始打瓢了。 三叔公开始心急。 眼珠子一转,余光扫过女眷那一桌,同自家夫人使了个眼色。 自家夫人立马会意,微微颔首。 紧接着,洛屿泽的三叔母便扯了扯谢嫣的衣袖,笑盈盈道:“你这丫头也真是的,在府里整日念叨你的屿泽哥哥,怎么一见到人,就一言不发了。” 谢嫣满脸通红,娇声娇气道:“姨母,嫣儿毕竟是女子,哪能上赶着倒贴。” 谢嫣这句话说得妙。 一来她并没明着否认三叔母打趣她的话,二来她也替自己立了个清醒的人设。 毕竟她还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要是做得太过,被拒后还怎么嫁人。 三叔母附和道:“是是是,你不着急,所以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屿泽哥哥娶了别人,小妾纳了一个又一个,心里可舒坦了?” 三叔母这话也没避着旁人,让桌上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沈思琼强忍着才没变脸。 她可是洛屿泽明媒正娶的妻,怎么到了她们口中,就成了别人? 她一个孤女,单论身份,哪里比得过她这个首辅之女? 沈思琼咬紧后槽牙。 这是她嫁进洛府的头一年,没成想会遇到这种奇葩事。 三叔母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无心之失,明摆着就是当着她的面故意说的一样。 洛雁嗅到火药味。 她在洛府近二十年,自然清楚洛家这些亲戚都是什么样。 如果非要她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没一个省油的灯。 得亏先前有洛老夫人威慑着,不然仅凭洛家长房的心眼,根本不是这些亲戚的对手。 尤其是眼前这位洛三叔母,更是野心勃勃。 洛大爷如今独宠的魏氏便是她想法设法塞进来的。 魏氏一进府,便得了洛大爷独宠,甚至连魏氏所生的孩子也比其他庶子得宠。 也因为这件事,洛大夫人同这位三叔母结了心结,不愿意跟她亲近。 如今洛老夫人已经过世,整个洛家由她当家做主,她自然不会由着洛三叔母继续搅和她的家事。 洛大夫人放下茶杯,“叔母这是醉了吗?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她如今怀了身孕,不能太动怒。 于是她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轻描淡写地扫了谢嫣一眼。 “嫣姐儿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家世一般,但这相貌不错,要是好好挑一挑,也能配个好人家。” 洛大夫人一句话便将谢嫣贬得一文不值。 空有美貌有什么用?背后没有家世撑腰,她很难择到好夫婿。 一语双关。 不仅让谢嫣感觉羞愧,就连三叔母也被她说红了脸。 谢嫣的娘家也是她的娘家。 洛大夫人是在指桑骂槐。 沈思琼欲言又止。 虽说咽不下这口气,但她毕竟是新妇,总不能嫁进来第一年就得罪亲戚。 洛雁隐约有种预感。 三叔公一家来者不善。 尤其是这个叫谢嫣的女子,恨不得将心思尽数写在脸上。 从落座起,她的目光便没离开过隔壁桌。 再加上刚才的那番话,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猜出她的心思。 洛屿泽还真是抢手。 洛雁埋着头,生怕自己的小情绪被其他人察觉出来。 幸好这人多眼也杂,只要她一直保持沉默,便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局促。 她原本没想凑这个热闹,都怪洛屿泽硬要把她带来。 只怕事后,她也免不了被洛大夫人责罚。 一时之间,她竟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洛屿泽报复她的另一种方式。 借刀杀人。 好在洛大夫人这会儿也顾不上挑她的刺,光三叔母一个人就够让她烦心了,这次又多了个谢嫣。 三叔母不达目的不罢休,故意挑衅,“侄媳别太苛刻,只有美貌难道还不够吗?咱们平心而论,他们男子不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女人。这世道,也不只有家世才是决定婚事好坏的标准。” 三叔母意有所指,毕竟她塞给洛大爷的魏氏就生了一副极好的容貌,哪怕她已经生过两个孩子了,身材也是数一数二的好。 甚至这么多年过去,她的脸也没任何变化,所以才能一直博得洛大爷的宠爱。 洛大夫人没少在背地里咒骂魏氏是妖女,但她也拿不出魏氏是妖女的证据,只能想方设法地给魏氏使绊子。 正是有了魏氏这个前车之鉴,三叔母便更加确定儿子随爹,早晚也会拜倒在谢嫣的石榴裙下。 谢嫣今日的打扮确实费了一番功夫。 洛雁偷偷打量。 谢嫣本就肤色白皙,配上藕粉色的小袄将她衬得更像洗净的莲藕一般白嫩,尤其是略施粉黛的那张鹅蛋脸,桃腮带红,额间一点花钿,自有一股清灵之气。 不得不说,三叔母定是做足了准备,才带谢嫣出席洛家的家宴。 隔壁桌的三叔公似乎等急了,出声提醒自家夫人,“你来之前,不是说要为嫣姐儿寻一门好亲事吗?正好趁着大家都在场,帮忙物色物色。” 洛李氏晕乎乎地看向刘氏,“你家林哥儿说亲了吗?” 刘氏原本正在看热闹,也没想掺和。 为了不引火上身,她随口一答:“快定了。” “谁家姑娘?” 刘氏没想到洛李氏会刨根问底,一时语塞,“这” 正当刘氏绞尽脑汁时,洛大夫人趁虚而入,“沈家姑娘一等一的好,跟林哥儿站在一起,实在是郎才女貌。” 第170章 麻烦找上门,躲不掉 机会送上门,洛大夫人不要白不要。 她本就忌惮三房,自然也在意洛邢林的婚事。 要是三房的势力盖过她们大房,洛府肯定要变天。 刘氏本无心在这除夕夜跟妯娌争执,怎料洛大夫人背地里阴了她一招。 刘氏沉下脸,冷嗤一声,“咱们家已经有一个沈家姑娘了,再多,就该让外面的人笑话了。” 刘氏原只想揶揄大夫人一人,没成想这话传进沈思琼耳中,便成了瞧不上她们沈家。 她心里又添了一把火。 她可是沈家嫡长女,她爹可是当朝首辅!她原就是低嫁进商贾之家,哪里轮得到她们对她评头论足? 一顿饭吃得她浑身不适,膝盖也开始隐隐作痛。 沈思琼强忍着火,看向洛大夫人,“婆母,我这会儿有点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洛大夫人连正眼都没看她一眼,甩手道:“回去,净会关键时刻掉链子。” 她这句话更是火上浇油。 她可是大房的人,婆母当着其他房的面不偏帮她也就算了,还落井下石? 沈思琼心里不是滋味,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立马让素喜送自己回后院。 沈思琼一离开,洛雁也有些待不下去。 毕竟这里就她一个妾,主母都走了,她哪里还有脸继续呆着。 但这会儿,场上的氛围正激烈。 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句多嘴,前面的伪装全白费。 偏就在这时,谢嫣主动同她开口,“我注意这位姐姐很久了,不知姐姐可否愿意同我去后庭走一走?” 面对谢嫣的主动邀约,洛雁没有拒绝,毕竟跟一人周旋,总比呆在这里看三足鼎立强。 洛雁立马起身跟谢嫣离开。 说实话,她虽然在洛府这么多年,但跟谢嫣还是头回见。 但谢嫣,并不是第一次来洛府。 虽说没见过,但她却谢嫣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她曾在洛屿泽屋里发现过谢嫣绣给洛屿泽的荷包。 也从府里其他人嘴里听到过谢嫣对洛屿泽的主动。 至于洛屿泽对谢嫣持了怎样的心意,她猜不出来,也不想去猜。 谢嫣对府里后庭并不陌生,她轻车熟路地便领着洛雁走到月池附近,转过身笑眯眯地打量她。 “之前便听说屿泽哥哥纳了个美人妾,今日一见果然同传闻说的一样。” 洛雁冷淡地抽了抽嘴角,假笑道:“奴婢只是一个普通的妾室,担不起谢小姐的夸赞。” “谁说我夸你了。” 谢嫣收敛笑容,面容一下子狰狞起来。 月影下,她勾出一抹诡异的笑,“你一个贱妾,连给我提鞋都不配,我凭什么要夸你。” 她身上的娇柔劲一下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只有尖酸刻薄。 洛雁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满脑子只有逃跑这一个念头。 她可不想招惹这种人。 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伸出刀子杀人。 但她想走,也走不掉。 “既然奴婢身份卑微,就不在这里妨碍谢小姐放风了,奴婢先行告辞。” “你以为,我叫你出来就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吗?” 谢嫣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她尖长的指甲恨不得嵌入她的肉里,愈发用力。 她看似弱不禁风,没想到劲竟然这么大。 虽然她也能用蛮力挣脱她,但她生怕这是谢嫣的阴谋。 毕竟她身后就是月池,万一她摔倒或是跌进湖里,到时候她就算有嘴都说不清。 她全当谢嫣是为了激怒她才说的那些话,尽量让自己心如止水,平心静气地同谢嫣说道:“谢小姐,奴婢与您无冤无仇,您干嘛跟我一个奴婢怄气?” 谢嫣狠狠瞪着她,“屿泽哥哥肯把你带到这种场合,自然说明你在他心里有几分分量。我倒要看看,我和你,在他心里究竟谁更重要一些!” 洛雁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既想证明自己在洛屿泽心里的地位,为何不直接跑去问个清楚,何必牵扯无辜的人进来。 就在这时,谢嫣突然扯着嗓子大喊,“啊!你不要这样!” 谢嫣突然将眸子瞪得通圆,用力甩开洛雁的手腕,紧接着,她像一个陀螺一样,在原地转了一圈,径直向后退了两步,眼瞅着人就要跌进月池。 洛雁眼疾手快,大脑一时停止思考,直接伸手托住她的后腰,将她朝前推去。 谢嫣重重摔在地上,刚想破口大骂,一转头,听见“噗通”一声。 月池湖面结的薄冰瞬间破了个大洞。 洛雁从洞里坠进去,下意识想要扑腾两下,突然察觉到脚腕上被某样东西缠上,一时间动弹不得。 不远处,有人提灯而来,“出什么事了?” 谢嫣紧张兮兮地看向湖面上的破洞。 见湖里的人逐渐没了动静,她一时半会儿竟生了个恶毒的念头。 要是她淹死在这湖里,对她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她原本是想自己摔进湖里,借此伪造成她推她入水的画面,到时候也能博洛屿泽一波同情,也能顺理成章留在洛府养病。 谢嫣从小在南方长大,熟知水性。 所以才敢铤而走险。 此时,水下。 洛雁费力睁开眼,想要俯下身子去解缠上她脚腕的东西。 闻声前来的人并非只有一人。 洛屿泽首当其冲,快步走到谢嫣身边,还没等谢嫣开口,他便阴沉着脸,闷声道:“人呢?” 谢嫣故作无知,“什么人?屿泽哥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谢嫣对上洛屿泽流利的下颌,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 她笑意加深,露出酒窝,扯开题外话,“屿泽哥哥,我正要去找你呢!前些时日我刚做了个新的荷包,还没来得及给你。” 洛屿泽盯着她的脸,面无表情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回答我的问题,刚才跟你一起出来的人呢?” 谢嫣眨了眨眼,突然委屈地嘟了嘟嘴,“早就回去了啊。”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当着他的面说谎,娇声娇气地嗔怪道:“屿泽哥哥干嘛对我这么凶?我不过是寻那位姐姐出来说几句话,说完就让她走了,难不成还会害她吗?” 第171章 想嫁我,没那么简单 谢嫣故意挡在洛屿泽面前,不想被他发现池中动静。 月夜静谧,庭院一片祥和。 洛屿泽环顾四周,确实没察觉到不对。 正当他要离开的时候,谢嫣突然趁他不备,环上他的手臂,“屿泽哥哥平白冤枉我,连声道歉也没吗?” 洛屿泽没心情跟她打情骂俏。 他跟谢嫣原本就不熟,也就小时候有过几面之缘,谈不上一见钟情,更谈不上日久生情。 刚在桌上,三叔公同众人说道:“这世道,男人就该三妻四妾!” 四叔公附和,“屿哥儿妻妾双全,但这妻妾的肚子实在不争气!” 洛邢林补刀,“大哥整日都在忙公事,没空传宗接代。” “这怎么行!” 三叔公趁机道:“为洛家开枝散叶是你的职责,岂能敷衍?要是身边人不对你胃口,不如纳些新人进府,你三叔母家的侄女如何?” 三叔公的算盘珠子都快蹦到他脸上了。 洛屿泽清楚,就算他拒绝得再彻底,要是他们执意要将人塞进来,肯定不止这一种手段。 他可没心情应付一次两次三次。 洛屿泽冷脸,“怕是要让叔公失望了,侄儿有隐疾,一时半会儿调理不好,不如指望别人。” 说罢,他便将目光挪到洛邢林身上,“三弟说不定比我需要。” 为了拒绝,他算是豁出去了。 洛邢林没想到他会胡说八道。 竟连尊严都不要了。 三叔公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年纪轻轻,怎会患隐疾?” 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怎敢拿到桌上说! 洛屿泽却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摇了摇头,“这事不好说,大夫劝我戒色。” 说罢,他端起酒杯,主动掌握话语权,“我如今这幅模样,也不好耽误谢家妹妹嫁人,万一我这病好不了,岂不委屈谢家妹妹。” “不如将谢家妹妹许给三弟,正好三弟也没娶妻,咱们两家跟谢家也能亲上加亲。” 洛屿泽故意将火引到洛邢林身上。 平日,都是洛邢林给他下套,这次也该轮到他了。 洛邢林他没想到洛屿泽为了不纳妾,竟把他拉出来挡枪。 一时想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 趁着洛邢林分心时,洛屿泽寻了个理由出去走了一圈,一是为了找到刚才离场的两个人,而是他不想参与桌上的明争暗斗。 三叔公费尽脑汁地想要往他们大房塞人,目的肯定不纯。 洛大爷压根不是三叔公的对手,所以才让魏氏钻了空子。 他跟他爹又不一样,压根用不到美人计。 就算他要用美人计,也没找对方向。 洛屿泽加快脚步,总觉得洛雁跟着谢家女离开,准没好事。 前脚刚迈进后庭,便听见月池旁传来一声尖叫。 凑近才发现只有谢嫣一个人。 洛屿泽没有任何回应。 用力一甩臂,差点将谢嫣带倒。 谢嫣委屈,“屿泽哥哥,嫣儿不过是想跟你撒撒娇,你干嘛对嫣儿这么凶?难道你很讨厌嫣儿吗?” 她自以为撒娇这招对大多数男人都受用。 没想到洛屿泽是特例,“嗯,讨厌,离我远点。” 洛屿泽压根不用正眼看她。 谢嫣鼻头一酸。 明明她从小就喜欢他,怎么就不能嫁给他了? 她都愿意放低姿态当妾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谢嫣不死心,全然忘记池中的人,只顾着纠缠洛屿泽。 “屿泽哥哥,你肯定是被狐狸精迷了眼,所以才看不见我的好。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只要你纳我进府,哪怕最开始什么都不做,我也有信心让你爱上我。” 洛屿泽听得实在不耐烦,他只想找人。 “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洛屿泽绷紧唇角,“你日后的夫君不会是我。” 洛屿泽没想到谢嫣比狗皮膏药还难缠。 明明他已经把话说到那种份上了,她仍旧对他持有希望。 谢嫣一时被刺激到,眼圈一红,竟直接跑到池边,“屿泽哥哥,你要是不娶我,我就死给你看!” 她盯着冰面上破的洞,忍不住牙齿打了个冷颤。 池里人怎么没动静了? 不会真被淹死了? 这水不会很深? 虽然她熟知水性,但要真的让她铤而走险试这一次,她心里还是有些怕的。 洛屿泽最烦别人要挟他。 尤其在这种事上。 就在这时,原在洛屿泽身后的一众人也赶到了。 齐刷刷站成一排,注视两人对峙的画面。 三叔母立马拔高音量,“嫣姐儿,你快回来!池边危险,有什么话好好说!千万别冲动!” 三叔母这一嗓子直接将谢嫣的眼泪嚎了出来。 谢嫣以帕掩面,哭得肩膀一抖一抖,“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她真是演技派。 只这两下,便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都调动了,洛屿泽除外。 毕竟他是亲身参与者,有没有对谢嫣做什么,他最清楚。 三叔母愤愤不平,“嫣姐儿,你是不是吃亏了?” 三叔母当真用词巧妙。 一个“吃亏”不仅让众人以为他对谢嫣做了什么,谢嫣在他身上失了清白,也能逼他就范。 全程,长房夫妻俩一言不发。 洛大夫人抚着自己的小腹,看向一旁的丈夫。 自打怀孕后,她也没那么好强了。 许多事竟放手让洛大爷自己处理。 偏洛大爷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真要大事当头,他又蹦不出半个字来。 就算深陷困顿的是他亲儿子,他也爱莫能助,只能冷眼旁观。 洛屿泽只能自救。 毕竟眼前一群人想要让他给谢嫣一个说法。 谢嫣没想到自己只是哭两声,就能得到这么大的助力。 泪眼婆娑,冲洛屿泽神情款款道:“屿泽哥哥,我也不求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只要你同意我留在你身边,不管再苦再难,我都愿意。” 洛屿泽冷笑,“这么想嫁我?” 既然他们连起伙来想要逼他纳这个妾,这妾怎么纳,得由他说了算。 谢嫣狠狠点头。 洛屿泽语气随意,“行,只要你当着我的面跳进这湖里以表决心,我立马让你进门。” 第172章 人当腻了,打算当水鬼了? 谢嫣没想到洛屿泽会这么偏激。 他这是逼她去死吗? 还是说,他压根没想过她会跳? 三叔母急得直跳脚,“屿哥儿,你疯了吗?大冷天的,你这不明摆着要我家嫣姐儿的命?嫣姐儿身体打小就不好,要是着了寒,又要养上许久” 三叔公也出声制止,“大过年的,你到底在胡闹什么?嫣姐儿真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人?” 就连看热闹的刘氏都忍不住说了一句:“屿哥儿,你还是适可而止,平日你在府里怎么闹都成,但今天不一样,这大过年的,要是闹出人命也不嫌晦气。” 洛邢林镇定地看向僵持的二人。 他好不容易才跟三叔公解释清楚自己不能娶谢嫣为妻的理由,这会儿也不想自惹麻烦。 其实他并不是很理解洛屿泽为何不想纳谢嫣为妾。 这谢家女又不是丑八怪,也确实有几分姿色,就算娶进院里赏心悦目也成啊。 只可惜,他对这谢家女没什么兴致。 毕竟他阅女无数,近些年对猎物也越来越挑。 对于没什么难度或是没什么挑战的猎物,他要不直接拿下,要不直接放弃。 毕竟他也会累,自然要先紧着精品的来享用。 洛屿泽笃定谢嫣不会跳。 因为她犹豫了。 一旦犹豫,便会动摇。 谢嫣确实摇摆不定。 如果她今天真的跳进这池子里,当上了洛屿泽的妾。 是如愿以偿了,但她肯定也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谢嫣哽了一声,哑着嗓子问道:“屿泽哥哥,就不能换一个吗?” “怎么?你怕了。” 洛屿泽故意刺激她,“放心,我不会眼睁睁地看你去死,只要你证明了对我的情意,我也不会辜负你的心意。” 只是证明的方式偏激了些。 三叔公意识到洛屿泽是真心所说,一时之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毕竟谢嫣不是他亲侄女,他原本只是想借谢嫣之力攀上长房的势力,只要最终目的能够达成,过程怎么样都无所谓。 三叔母却不这样想,她打心里心疼谢嫣这孩子,原是想给她许一门正头夫人的婚事,怎料这孩子扭着一根筋,非要嫁进洛家。 无奈,她才跟自家丈夫商量了此事。 没想到自家丈夫会点头同意,所以她才会跟丈夫里应外合,想方设法地把谢嫣塞进来。 正当谢嫣进退两难时,水下,洛雁好不容易才解开缠在自己脚腕上的东西,用力一扯,发现竟是麻绳。 这池中怎么会有麻绳? 洛雁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多想,将麻绳攥在这里,刚想往上游。 突然听见外面的争执声。 好像人很多。 一时间,洛雁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岸。 毕竟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要是再有人问起她是怎么跌进这湖里的,她要实话实说吗?有人会信吗? 洛雁只敢悄悄露出一个鼻尖,轻轻吸气呼气。 好在池边的人只顾着自己的心事,并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洛雁听不清他们吵架的内容,只能分辨出是谁的声音。 洛屿泽也在。 洛雁更加坚定了自己不上去的心。 万一又被他借题发挥怎么办? 原以为众人很快会散去,她也不用在这冰水里泡太久。 偏就这时,洛雁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她的右脚。 这大冬天的,池中的鱼这么活跃吗? 洛家老太太先前在这池子里养了红鲤鱼。 但是,这红鲤鱼有那么亲人吗? 她为什么觉得有点痒? 洛雁一时也顾不得上面的发展,一头扎进水里,想要看清撞击自己脚踝的红鲤鱼究竟长什么样子。 结果,她却看见一团白花花的肉。 没错。 是肉。 已经被水泡发。 洛雁头皮瞬间一紧。 第一时间便想到厨房的猪肉。 颜色简直一模一样,甚至更白皙一些。 可是,好端端的,厨房干嘛扔猪肉进来。 洛雁提着胆子靠近,想要看清那团在水中沉浮的肉到底是什么。 结果这一看不打紧,当洛雁模糊地分析出那白花花的肉上竟然长着人手时,她整个人都要晕过去了。 尤其她发现自己用手一直扯着的麻绳另一端,竟然还绑着另一块支离破碎的肉。 她不用靠近便已经能看清,那是一条腿。 洛雁瞬间觉得胃里翻云倒海,直叫她想吐。 她屏着呼吸一口气浮出水面。 魂都快被吓没了。 她这会儿也顾不得池子旁边的人到底走还是没走,直接爬了上去。 心有余悸,她竟没注意到站在岸边的人。 冰凉皙白的手指触碰到谢嫣温热的脚踝时,谢嫣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还没等谢嫣做出反应,洛雁突然脚下一滑,重心向后倾倒。 她下意识地将谢嫣当做救命稻草,突然抓紧她的脚踝。 谢嫣先是被吓得脸色苍白,还没来得及呼救,整个人便被洛雁一同拽进池里。 冰面上又裂了个大洞。 谢嫣不停地在水里扑腾,声音颤个不停,“救命!有鬼!有鬼!” 此时,站在上面看热闹的人也没让嘴闲着,只顾着议论,竟没一个愿意下去救人。 洛雁跌得最狠,直接沉进池底。 幸好她头脑还是清醒的,也有自救的本事。 只是,耳根不太清净。 谢嫣似乎忘记了自己会游泳这件事,只顾着在水里瞎扑腾,水花四溅。 洛雁不得已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买单。 毕竟是她不小心拽下来的人。 只是谢嫣的动静太大,她不好凑近她的身边。 只能一口气继续憋在水里,直接托着她的腰,将她送到岸边。 就一会儿功夫,谢嫣也不忘哭着喊着,“我被鬼缠上了!鬼要我命!” 谢嫣这会儿的身子又凉又软,完全使不上半点力。 她都要被吓晕过去了。 直到她听见“噗通”一声,刚抬起眸,便对上洛屿泽那张完美无缺的脸。 她又惊又喜,“屿泽哥哥,你果然说话算话!” 洛屿泽的出现突然打破了她的恐惧。 正当她张着手臂想要扑进洛屿泽的怀里时,他突然向下一沉,瞬间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一头雾水,察觉到水下的动静。 刚把头低下,一旁的水花突然溅出一个大浪。 洛屿泽浮了上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女人。 洛雁对上洛屿泽的眸,一时心虚。 还没等她开口解释,洛屿泽便冷言道:“人当腻了,打算改当水鬼了?” 第173章 威逼利诱,你必须如约娶她 “嫣姐儿!嫣姐儿!” 三叔母扑到池边,身子向下沉了一半。 谢嫣回过神,连忙回了一句:“姨母,我没事。” 三叔母语气焦急,“没事就好,赶快上来!” “好。” 谢嫣回头看向洛雁,眼里带着失望。 她怎么没死? 还舞到她面前装神弄鬼? 谢嫣颠倒是非,“你干嘛害我?” “我没有。” 洛雁没想到会这么意外。 她原本只想上去,没想到会牵连到她。 洛屿泽作为旁观者,现在也成了参与者。 三人一并泡在冰凉彻骨的池水里,手脚开始发麻。 就在这时,洛雁突然想起她在水下看见的东西。 霎时嘴唇一白。 她颤抖着肩膀看向洛屿泽,一时也顾不得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水里的原因。 “爷,死,死人了,有死人。” 还没等洛屿泽回应,谢嫣率先尖叫起来。 这池子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她不想听见都难。 谢嫣原就胆小,这会儿更是跟被吓破胆的兔子一样,愣是往洛屿泽怀里钻。 洛屿泽毫不留情地将谢嫣推开,“你自己上去。” 谢嫣刚想抱怨,池边的人又开始催她。 “嫣姐儿?嫣姐儿!你们发生什么了?” 为了不让姨母担心,谢嫣只能先游到池边,扶着石壁爬了上去。 她浑身已经湿透了。 一出水,猛地一遇寒风,更是冻得牙齿打颤。 府里的下人取来干的毛毯裹在她身上。 三叔母没好气地责怪她,“你说说你,真是半点不让我省心,这大冷天的,你发了疯地往这池中跳,就不怕出个好歹吗?屿哥儿呢?他怎么还不上来。” 说曹操,曹操到。 洛屿泽强拽着洛雁上了岸。 洛雁原本没打算惹是生非,但她这会儿已经躲不掉了。 众人压根没想到池子里还有第三个人。 谢嫣生怕洛雁会告自己的状。 毕竟这计划是她想的,也是她实施的,虽然她见死不救,但要是被洛家的人知道她安了坏心或是别有用心,下回还会让她来吗? 还好三叔母反应极快,替她掩饰过去。 她表面是在替自家侄女鸣不平,“屿哥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刚说的话我们这些长辈可都听见了。” “你难为我家嫣姐儿,想要试探我家嫣姐儿对你的真心,如今这试探的结果你可还满意?打算什么时候兑现承诺?” 虽然是让嫣姐儿受了点罪,但能得到好结果啊。 三叔母揪着这件事不放。 谢嫣闻声有些心虚,毕竟她也不是真心落水的。 不过要是真能因为这件事让她如愿嫁进洛府,也算因祸得福。 洛邢林看热闹不嫌事大,非要开口说话,“大哥,人家谢嫣妹妹为了你可是义无反顾地跳了湖,难道这还不能证明你在她心里的地位吗?” “大哥,人还是要学会见好就收。” 洛邢林最擅长用温柔的语气说最刺人的话,把容易的事情变复杂。 每次他开口,总会给他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没想到这次又多了个谢嫣,简直得了洛邢林的真传。 一听见洛邢林替她鸣不平的话,谢嫣突然抖着肩膀哭了起来,好一个梨花带雨,声音哽咽,“你们别为难屿泽哥哥,都是我的不好,我不该逼他。” “明知道屿泽哥哥只是跟我开个玩笑,我却傻乎乎地当了真,让他为难,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我走,我走就是!” 说完,谢嫣直接倒进她姨母的怀里,悲痛欲绝地哭了两声。 三叔母瞬间满脸怒气,她瞪着洛屿泽,愣是要讨一个说法,“屿哥儿,我家嫣姐儿可是黄花大闺女,还没议亲呢!如今被你这么一霍霍,她还怎么嫁得出去?” 按理说,这件事应该由洛大夫人出面替洛屿泽解释。 但在洛屿泽上来之前,洛大爷便扶着洛大夫人回去休息了。 眼不见心不烦,这是他们夫妻俩处理事情的方式。 一时间,群龙无首。 其他的人除了看个热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三叔公肯定帮着自家人,他也给洛屿泽施压,“你叔母说的没错,这大庭广众下,大家可都听见、瞧见了,你要是不娶嫣姐儿,不如直接把嫣姐儿丢进湖里溺死!” 这般强买强卖,洛屿泽还是头回见。 他们压根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一人一句直接砸在他脸上。 毫无疑问,三叔公一家想要借这件事将谢嫣塞进他屋里。 他跟他爹可不一样,魏姨娘稍微勾勾手,他爹就会上套。 他虽然是他爹的亲生子,但他半点没继承他爹的好色。 所以三叔母往他身边塞人,从没成功过。 谢嫣是她目前能想到最合适的人选了,没想到他还没瞧上眼。 三叔母就不信了,难道她还拿不下一个小辈吗?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一定早点劝嫣姐儿死心!现在倒好,你翻脸不认人,好!不如我们对簿公堂!” 三叔公一开始只是想给洛屿泽一个下马威,逼他就范,没想到三叔母急了眼。 他连忙去捂三叔母的嘴,“你个疯婆子说什么胡话呢?一家人,对簿什么公堂?这种小事,私下不就解决了?” 说罢,三叔公又开始唱白脸,“屿哥儿,不是叔公说你,有时候这脑子不能太死板,你可是当官的人,这官场上的人情世故就不用我教你了。只是让你纳个妾而已,又不是让你上刑场,你就答应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洛屿泽清楚,自己今晚是逃不掉了。 除非,他有人证。 洛雁本想趁他们争论时偷偷溜走。 没想到刚挪开两步,又被洛屿泽一把拽回。 洛屿泽对上她的眼,瞬间一冷。 仿佛在告诉她,该如何配合。 洛雁不想引火上身,但她逃不掉。 她清楚,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收不回了。 没成想,洛屿泽比她还心急,还没等她开口解释,他便主动揭穿谢嫣的真实想法,还不忘加一句:“谢嫣落水并非自愿,又如何谈得上对我真情实意?” “如果人人都像她这样拿命威胁,想方设法地达成目的,整个大赢早就混乱不堪了。” 第174章 让他妥协,只需一个她 洛雁身子僵直。 她清楚,只需要她一句话,便能替洛屿泽解决眼前的麻烦。 但是,她要是把这句话说出口,得罪了洛家的族老。 日后她在洛家,真就是步步为营了。 就算洛屿泽暂时愿意当她的靠山,但时间久了,他对她腻了,又或是像之前那样,她惹他生气。 她哪能次次幸运脱身。 总有他帮不了她的时候,她并不想在洛家树敌。 可是,她要是不替洛屿泽开脱,谢嫣便要嫁进来。 到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麻烦事更多。 要是再因为这件事得罪了洛屿泽,日后也是举步维艰。 一时难以选择。 三叔母压根听不进去洛屿泽的道理。 她以妇人之心看待此事,便是洛屿泽坏了她侄女的名声,还不想负责。 场面一下子陷入僵局。 其余与此事无关的人也被三叔公粗暴地赶走。 三叔公原本以为洛屿泽会妥协,哪能想到他骨子这么硬。 他怕再这样僵持下去也没有结果。 到时候不就被看了笑话。 他一个长辈,竟还使唤不动一个小辈。 三叔公心里闷着气,既想发泄,又得掂量着度。 万一真闹得太难看了,新院子的事也就吹了。 “屿哥儿,你就给句痛快话,嫣姐儿你要不要?” 谢嫣一听这话,止住哭声,挣脱她姨母的怀抱,突然朝洛屿泽方向扑去。 洛屿泽刚想躲开,怎料她却是直奔他身后的人。 谢嫣娇软地跪在地上,就像一朵被折断的芙蓉花,楚楚可怜。 她的纤纤玉指抓紧洛雁的裙摆,抽泣不止。 “姐姐,就当我求你了,让屿泽哥哥收了我。” 洛雁被吓了一跳。 求她有什么用? 她在洛屿泽面前也是小心谨慎,难道她说的话洛屿泽就听? 要是真的,她做梦都会笑醒。 现实却是,如果她开了这个口,她的下场会比她还惨。 原本,洛屿泽只是暗戳戳地将她扯进这件事,其实还是给她留了后路。 谢嫣这么做,却是没给她留半点退路,全是死路。 她无论怎么选,都会有一堆麻烦等着她。 谢嫣仍在哀求,“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放心,我绝不会跟你抢屿泽哥哥的,只要你帮我说情,日后只要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帮你。” 谢嫣说得真情实感,很难让人怀疑她是装的。 要不是见过她傲慢无礼的模样,很容易被骗。 其中就包括谢嫣的姨母,“你求一个妾有什么用?难道她的权利还能大过主母?” 谢嫣断断续续道:“她,她是屿泽哥哥的心上人,屿泽哥哥为了她,可以连命都不要。” “是吗?” 三叔公看向洛屿泽,想要求证。 “不是。” 洛屿泽回答得干脆。 紧接着,他将目光落回洛雁脸上。 与她目光交汇那瞬,洛雁意识到他在生气。 她欲言又止。 她该怎么解释自己并没有在谢嫣面前胡言乱语,是她在胡说八道! 三叔公嘲弄地勾起唇角,“如何证明?” 对三叔公这种人来说,妾就是证明身份的物件,可以随意舍弃。 他年轻时也是个风流公子哥,仗着家里还有点基业,也纳了七八房妾室。 但在搬城的时候,他嫌那些妾室碍手碍眼,便只留了一个最为得宠的妾室在身边伺候,其他的妾室全部被他丢到半路。 至于她们能不能活,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三叔公所为洛府上下人尽皆知。 洛屿泽清楚他的冷漠无情,也懒得用道理劝服他。 “这件事,没什么可证明的。” 洛屿泽只能妥协,“妾而已,多一个少一个都没什么问题。” 三叔公没想到刚才还宁死不屈的人,竟因为他的一句试探轻易妥协。 这般,他更能觉察出洛雁的不一般。 不过,他既然点头同意,他此番的目的便达成了。 三叔公立马跟三叔母使了个眼色,三叔母连忙上前将谢嫣扶起来,变脸比翻书还快,“既然屿哥儿开了口,想要纳我家嫣姐儿为妾,我这就回去替她好好准备准备,选一个好日子把她送进来,至于聘礼什么的,都好说好说。” 谢嫣止住哭声。 她没想到自己的随机应变竟然误打误撞地帮了自己一把。 虽说她还是有些心塞,毕竟洛屿泽对她确实没什么兴致。 不过,这事谁能说得准呢? 只要她能留在他身边,他终有一天能发现她的好。 她不着急,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 洛雁咬着下唇,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还没等她说出口,洛屿泽便将这件事解决了。 结果出乎她意料。 他竟然会答应。 洛雁内心忐忑。 忍不住猜测这会不会是他欲擒故纵的招数? 谢嫣生的确实好看,换做旁的男人,定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洛屿泽一向喜欢口是心非,这点洛雁是知道的。 如果她刚才真的开了口,替他拒了这门婚事。 万一他是真心想娶,只是拉不下脸呢? 洛雁浮想联翩,总觉得洛屿泽的心思比海底针还难猜。 三叔公一家倒也懂得见好就收,连忙带着谢嫣离开。 人一走,整个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楚。 在洛雁毫无防备下,洛屿泽突然转过身,用手掐住她的脖子。 她皙白的脖颈就像莲藕一般脆弱,仿佛他稍微用点力,就能将其折断。 指尖划过她最敏感的部位,洛雁不自禁地发出一声闷哼。 “你真下贱。” 洛屿泽的语气比刚才的冰水还要冷。 冷风瑟瑟吹过,洛雁一时没顶住,连打了两个喷嚏。 洛屿泽皱起眉,却没松手的意思。 黑眸愈发阴沉。 他今天盘的高发髻,头发湿的部分不算多。 洛雁因为在冰水里憋了会儿气,所以浑身都湿透了。 一想起水里藏着的东西,洛雁更加心惊胆战。 “爷,您要定奴婢的罪,奴婢无话可说。只是在此之前,请您允许奴婢说句话。” 洛屿泽用眼神警告她,“想为自己开脱?” 洛雁摇头,“不是,奴婢其实想说” “我不听。” 洛屿泽加重力道,亲眼看着她的脸颊脸侧染上绯红。 像她这种拎不清轻重缓急的人,就该给点教训,长长记性! 第175章 素莺的嫉妒心 “爷,您不要无理取闹!” 她是真的有事。 要不是今天她意外落水,也不会发现这池塘里的秘密。 照池面结冰时间推算,尸体应该早就在水下了。 更让洛雁头皮一麻的是,这是一场凶杀。 还是不小心跌进池塘溺水,尸体应该是完整的。 但她在水下见到的却是分散的尸体。 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让凶手做到这种地步。 洛雁一心只顾着水里的尸体。 一想到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她就有种隐约的不安。 会是谁呢? 会是这府里的人吗? 洛屿泽一时气上心头。 他还没跟她算账,她倒是反过来教训起他了? 亏他火急火燎地出来找她。 真是白瞎了。 洛屿泽板起脸,黑眸阴得可以杀人,“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配吗?” “爷。”洛雁清楚,凭洛屿泽的小性子,她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与其两人在一件无所谓的小事上争论不休,倒不如赶快把正事解决了。 她抬手指向湖面,趁他开口前,一气呵成,“里面有尸体。” 洛屿泽还以为她在为自己开脱。 用个理由还这么蹩脚。 他声线低沉,“信不信我如你所愿。” “不是!” 洛雁急于辩解,“奴婢没有跟您开玩笑,是这池子里真的有尸体,还是被分解的尸体。”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起自己在水里看见的画面,一只断了个手臂,还有一个被麻绳缠绕却泡发的头颅。 下面压了石头,看样子凶手是做足了准备。 如此精打细算的谋杀,为何不选一个更可靠的抛尸地方,竟然选到人来人往的月池里。 是有什么秘密吗? 洛屿泽意识到洛雁的表情不像撒谎,眉心拧得更紧。 看来这除夕夜注定不得安宁。 “你先回自己屋里呆着,今夜发生的事不许跟任何人讲。” 洛雁再三确定洛屿泽没有把她的话当玩笑后,才回到韶光院。 石榴找她都快找疯了,刚得知她被拐去了前院,更是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好在有惊无险,洛雁还是顺利回来了。 人虽然没事,但衣服全湿了。 月池发生的闹剧还没传回韶光院。 与此同时,沈思琼屋里的灯还亮着。 素莺憋了一整天,终于得空跟沈思琼搭上话。 她脸上的怨气恨不得攒一箩筐。 如果沈思琼今日不帮洛雁开脱,她肯定要挨罚。 轻则被关禁闭,重则挨几鞭子,短时间内她肯定蹦跶不起来了。 怎料沈思琼不仅出面替她开脱,甚至还因为她跟自己婆母顶嘴。 洛大夫人气得够呛,差点把她们化为一丘之貉。 她想不通,自家小姐何时变得这么好心了,竟然处处维护一个妾室? “小姐,是她自己要作死,还要拖您下水,您何时这般好脾气了?” 素莺质问的声音在沈思琼耳边响起,她更加不耐烦起来。 她提前离场就是想回来静静,没想到她身边的人也不让她安生。 这是她在洛府过的第一个年,状况百出,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明明她已经很小心谨慎了,仍旧预料不到接下来的意外会从何处发生。 沈思琼斜了一眼素莺,语气淡淡,“你今天也累了,回去休息,换素喜过来。” 素莺不但没等到解释,连活也没了。 一下子,她的嘴巴翘得恨不得能挂二斤秤砣。 “小姐,今晚是我当值,难道您不想让我守着你吗?”素莺醋意使然。 沈思琼没想到素莺会在意这些细节,她以为她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素莺多少也能看懂她心里的想法,懂得进退。 但她错了。 自打她嫁进洛府后,素莺总是因为一丁点大小的事跟她闹个没完。 明明是她主动去挑衅别人,反被拿捏后,还要跑到她跟前抱怨个不停。 哪怕她说过很多次,给过她很多次机会,也挨了很多次罚,她都没有往变好的方向发展。 素莺针对的不止洛雁一个人,就连跟她朝夕共处的素喜,也处处受她欺压。 先前,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为素莺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没成想,她会变本加厉。 前几日她跟李氏起冲突的事还没跟她细算账,今日她竟直接闹到婆母跟前了。 要不是婆母仔细自己肚里的孩子,不想大发雷霆,素莺也没机会在她面前抱怨不停。 她已经跟她说了很多次,在这洛府,她们三个人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应该荣辱与共,结果却是对牛弹琴。 “在这屋里,究竟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要凡事都依着你的意愿,我算是什么?” 沈思琼就算对素莺放狠话,也稍微注意了度。 她还是怕话说重了,会伤了两人之间的感情。 但她又怕自己要是像之前那样不痛不痒地说她两句,她仍不长记性。 但她忘了,素莺是玲珑玻璃心。 听完沈思琼训斥的话,立马眼泪汪汪,赌气道:“小姐,您要是觉得素喜样样比奴婢好,您更心悦她伺候您,不如把奴婢送回沈府去!” “够了!” 她实在没心情跟素莺继续拉扯下去。 要是她再继续闹个没完,她真的会送她回沈家。 素喜这会儿并不清楚屋里的情况,她刚洗完衣服回来,一推门,便撞上素莺拿着剪刀在对她的被子撒气。 被子被她用剪刀戳得四处漏棉也就算了。 补补还能盖。 但是,她的衣服呢? 在她回来之前,素莺便已经将她的衣服嚯嚯成碎布片了。 就连她经常佩戴在腰上的香包也被她嚯嚯了。 素莺心头猛地一颤。 这香包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除了平日收到的赏赐外,这香包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且唯一收到的礼物。 她格外珍惜。 没想到就这么被素莺毁了。 素莺并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相反,她固执地认为自己会被主子讨厌,原因肯定不在自己身上。 一定是素喜在沈思琼面前不停地献殷勤,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偷在背地里说她的坏话,挑拨她们二人的关系,让她们两个人产生了隔阂。 所以,她不好过,她也别想舒舒坦坦。 第176章 新荷包,得了一个迷妹 素喜平时一直忍让着素莺,只当她小孩脾气。 没想到她会做出这么偏激的事。 素喜实在忍无可忍。 “你委屈,找我发什么癫?” 素喜走上前,趁素莺毫无防备时,直接甩了一巴掌。 在此之前,她从未对任何一个人动过粗。 就连上学时,她被那一群人欺负,也是选择忍气吞声。 但是,她的忍气吞声并没有换来她们的适可而止,反而变本加厉地对她施压。 整个中学时期,她都在阴影下度过。 甚至,她一度有过想死的念头。 直到毕业后,她的心态才有所改观。 没想到她年少时冲动说出的话竟然成了真。 她死了一次,又在另一个世界活了。 只是,她是一个接受过新教育的人,心里揣着人人平等的思想。 结果却穿成一个小小丫鬟,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所以她每一步都要走得格外仔细。 生怕自己哪里出了岔子,先前所做的所有努力全部白费。 即使她已经做到尽善尽美,依然有人看她不顺眼。 既然这样,她还忍什么? 活了两世,她难道还不能让自己过得舒心一些? 素喜突然间大彻大悟。 对素莺不再手软,“你今天给我造成的损失,必须如数赔偿给我,如果你做不到,别怪我不客气!” 素莺原以为自己能从素喜身上寻找到存在感,压根没想到她会跟自己甩脸。 对上她那双要吃人的眼,素莺突然有点害怕。 表面却要保持平静,“你冲我撒什么火?明明是你自己活该?” 素喜冷笑,“我活该?平白无故的,我活该被你欺负吗?” “照你这般说法,谁让你不顺眼,谁就该死呗?” “你的命比玉皇老子还值钱吗?” 门外。 石榴使劲捂着自己的嘴,才没笑出声。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素喜这么厉害,怼起人来一套一套。 素喜说完后,也不想在房间久留。 她抓起被素莺剪破的香包,又还给她一个这件事没完的眼神,潇洒离开屋子。 素喜刚走出屋子没多远,就听见几声布谷鸟叫。 一回头,便瞧见石榴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朝她招手。 她将香包攥紧,心虚地朝她走去。 素喜强装镇定,“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石榴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新的香包,水蓝色,上面绣着百合花。 素喜眼睛一亮,“这是?” 石榴将香包塞进她的手里,“这是我绣的,你别嫌弃。” 她跟着洛雁学习刺绣也有一阵子了,虽说比以前进步了许多,但离出师还远。 素喜看着石榴递来的香包,突然有一种被人在乎的错觉。 她来这个世界已经很久了,几乎没遇见过真心待她的人。 沈思琼最近虽然喜欢叫她去跟前伺候,但她清楚,她只是在权衡她跟素莺谁对她来说更加有用。 素莺最近的情绪不太稳定,只会火上浇油,所以沈思琼才会偏向她。 要是素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及时改正,对于沈思琼来说,素莺远比她要值得信任。 沈思琼虽然会权衡利弊,但对于她见过的其他主子来说,她算是最善良也最有人性的一个了。 只要她不做出格的事,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罚人。 所以她只用熬着,熬到卖身契到期那日,她就能恢复自由身了。 这是她如今唯一的指望。 她没想过在这个世界交朋友。 她主动找上洛雁,跟她套近乎时,她心里想的也是多寻一个靠山多一条路。 没成想,她偶尔施以援手,却让洛雁身边的小丫鬟对她上了心。 洛雁自然也清楚石榴这么晚出门是去找谁。 但她并不拦着。 石榴不是洛家原本的家仆,初来乍到也容不进去她们的圈子,很容易就被排斥在外。 虽说,她们主仆俩是可以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不去理会外面的风言风语。 但还是遇上什么意外变故,她们可就遭殃了。 所以,石榴代她多在外结交,也是以防万一。 石榴年纪虽然还小,但是脑瓜子转得快,洛雁随便点拨她一两句话,石榴便上道了。 不过,她主动去找素喜,也并非因为想要拉拢她,还有一重别的原因。 洛雁被带到庄上时,她只能跟着主母做事。 期间,素莺没少刁难她为难她,甚至还变着法地想要看她笑话。 多亏素喜替她解围。 素喜没想到石榴会一直把这件事记在心上。 更没想到她会给自己送香包。 石榴满脸期待她能收下。 素喜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一个香包而已,又不是什么银钱,她干嘛不收? 更何况,她之前佩戴的香包也被素莺剪坏了,这几天也没办法上街买一个新的换上。 石榴简直是雪中送炭。 素喜笑意盈盈,“你和你家主子还真是一样的手巧,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雁姨娘绣的呢。” “素喜姐姐夸张了,我离出师还远着呢,我家姨娘的针法才是一等一的好。” 石榴嘴上虽然谦虚,心里却乐开了花。 结果两人还没聊几句,素喜就被喊去当值了。 石榴也回到自己的房间。 今晚是除夕,按理说应该热热闹闹。 但是整个洛府,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心事,略显沉重。 洛大夫人用老夫人当理由,正好清了耳根。 不过,洛府的安静并不影响外面的鞭炮齐鸣。 洛府门外的街道上,孩童已经换上新衣,手里拿着花炮,咋咋唬唬。 洛雁原以为自己今晚能够早睡。 但躺到床上,一想到自己在水里捡到的那半根手臂,就惊了一身冷汗。 不知道洛屿泽有没有查出那具尸体的身份。 应该不会是她认识的人。 洛雁在洛府这么多年,也清楚洛府的规矩,每个丫鬟家仆都是要在名册登记的,要是平白无故少一个人,肯定会被发现。 既然这事没有闹大,那便证明这人应该不是洛家府里的下人。 主子更不可能了,拢共就那几个人,少了谁,都瞒不过去。 但是,要是死的人不是洛府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洛府的月池里。 越想越可疑。 一日不将这件事调查清楚,她一日不得安心。 一日不找到凶手,她便一日不能独善其身。 第177章 她曾经也有过刻苦铭心的爱情 洛屿泽和付元静悄悄打捞到半夜,果真捞出了几块已经被泡发的白肉。 洛屿泽用帕子掩住口鼻,提着灯靠近,蹲下仔细打量,尽量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月池上的薄冰已经碎掉,付元便用渔网捕捞。 网了好几遍,到最后连池里的红鲤鱼都网上来了,也没再打捞出新的东西。 付元忍住胃里的翻云覆雨,“属下记得,秋天时,这月池里的红鲤鱼还瘦得跟麻杆一样,怎么一个冬天不进食,这鲤鱼却胖得跟球一样。” 洛屿泽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就算被鱼吃了,也得剩下骨头,如今你我打捞上来的这几块也凑不成一具完整的身体,还有头” 最重要的便是头。 仅凭身体,两人根本没办法辨别出是男是女。 甚至,连衣物都没有。 付元活了这么多年,也替洛屿泽铤而走险过多次,还是头回遇上这样的事。 他也有些心惊胆战,“真是府里的人干的吗?是谁这么缺德。” 杀了人还不够,还要截肢。 洛屿泽绞尽脑汁,也确定不了怀疑的对象。 只能说,这府里除了他,付元还有发现这尸体碎块的人,其他任何人都有嫌疑。 除夕夜注定不得安宁。 付元找了一口缸,又寻了冰块,将捞到的尸体碎片浸泡进去,运到韶光院的后院藏了起来。 夜已渐深,虽说洛府今年低调过年,全府上下要替老祖宗守孝。 但关起门来,各过各的也没什么问题。 三叔公、四叔公一家也被安置在洛府暂住一晚。 谢嫣刚泡完热水澡,喝了姜汤,就被她姨母扯到床上好一通教训。 洛三叔母庞氏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急,“你说说你,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怎么也不提前跟我知会一声,要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日后哪有脸下去见你的父亲母亲。” 谢嫣这会儿已经缓了过来。 “姨母,嫣儿下回绝对不会再瞒着您任何事了,只是这件事,嫣儿用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好在屿泽哥哥已经答应了娶嫣儿进门,您跟姨夫的计划嫣儿也不会忘记。” 谢嫣虽然一心想嫁给洛屿泽,但她心里还是偏向自家人的。 姨母收养她,她肯定也要回报姨母。 庞氏却撇嘴,“你别听你姨夫瞎说,你嫁进来后,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对的,别整天想着你姨夫做事。屿哥儿也不是个蠢笨的,你哪里能瞒得过他,还是先顾好自己。” 虽然庞氏也很想借着谢嫣的婚事住进新宅子,但她也盼望着谢嫣能过得好。 好在谢嫣聪明,懂得为自己铺路,也用不着她过多操心。 除了三叔公这里,洛府其他院里也各有各的心事。 首先便是洛大夫人屋里,洛大爷难得留下跟她一同守岁。 中途魏氏来请了一两次,都被洛大爷一口回绝。 为此,魏氏的丫鬟好一通为难,差点在洛大夫人面前急出眼泪。 这也算是魏氏一贯的手段,每每洛大爷来看她或是去旁人屋里,魏氏总会寻各种理由把人勾走。 等洛大爷到了她屋里,她的病瞬间就好了。 洛大夫人还以为洛大爷次次都眼瞎、心也瞎,看不出魏氏的把戏。 没想到他还有幡然醒悟的一天。 洛大爷放下狠话,“身体不舒服找府医,再不济去宫里请太医,别来打扰夫人休息。” 魏氏听到这话自是气得够呛。 夫人怀孕,她也怀孕,怎么爷这次就跟着了魔一样,这么重视洛大夫人肚里的胎? 魏氏觉察出不对劲。 爷之前明明很嫌弃夫人,就连跟她亲一口都恨不得噩梦一宿,怎么自打她有了孩子,就突然转性,把她捧成掌中宝了呢? 洛大夫人见到洛大爷这般护着自己,既感动,又忧心。 没想到云霜的办法真的有用,竟真能让她的丈夫回心转意。 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忧。 二房院里。 钱氏已经病了好几日了。 洛二爷回来后,特意去她屋里看了一眼,见她还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 问三句话,也不回应一声。 洛二爷瞬间恼火,“那个不孝女值得你这么费心吗?要是你真舍不得她,就找她去!” 闻声,钱氏眼里渐渐露出点微光,“真的吗?” 洛二爷却更加生气,真是听不出好歹话。 “是,只要你能求动大嫂,随便你去!” 钱氏难受了将近半个月,从没想到这点。 见钱氏就跟着了魔一样,心里只有她那个犯了错的女儿,洛二爷也没了留宿的欲望,直接摔门离开。 三房的洛三爷和刘氏相对比较平和,他们夫妻俩相敬如宾二十余载,从没起过太大的冲突,自然,也没多少感情在。 原本洛三爷是要娶刘氏的姐姐进门,没想到刘氏的姐姐竟在成婚前一个月出了天花,没挺过去,死了。 虽说不怎么吉利,洛刘两家依旧希望能结成秦晋之好,于是,刘氏便代替她姐姐嫁进了洛府。 就算她不情愿,也没办法违背父母之命。 在嫁人之前,刘氏不得已跟偷偷相恋多年的竹马断了联系。 她原以为那件事后,她跟他将会彻底断了联系。 没想到两天前,她上街置办年货时,会遇上了他。 他刚出海回来,皮肤虽然被晒得黝黑,身材却精壮许多,完全看不出人已步入中年。 她原想远远地看上两眼就回府,没成想他会主动上前约她去茶楼叙旧。 她心里虽想着要避嫌,但身体却不自禁地跟着他离开。 两人刚坐下,他便迫不及待地跟她表示自己一直没有成婚,一直在等她。 刘氏虽然面上惶恐,但她心里却是感动、欣喜以及不敢相信的。 那颗早就已经死去的心开始复燃。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放不下他、 不然不会在生下嫡子后,她寻各种理由拒绝跟自己丈夫同房。 她膝下就洛邢林一个孩子。 但是三房却有好几个庶子庶女。 在洛三爷眼里,她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在妾室眼里,她也是个合格的主母。 但在她自己眼里,她只想当好一个母亲。 她的林哥儿是她下辈子唯一的指望,至于云哥儿的身世,只要她不开口,便无人知晓。 第178章 她儿子的身世是个秘密 她就疯过那么一回。 没想到会怀上他的孩子。 她之所以那么确定,是因为她那时候还未跟她家三爷圆过房。 为了掩饰她已不是处子之身,她特意安排了一场戏,把洛三爷灌醉,扒光了丢在床上,伪造成两人已经欢愉过的画面。 甚至她还往验身的白帕子上滴了鸡血。 后来她买通府医和稳婆,伪造自己才怀孕一月。 等到怀胎十月将要生产时,她特意当着洛府众人的面摔了一跤,让自己“早产”。 幸好她的孩子顺利出生,她也挺了过来。 自打有了林哥儿之后,她便有意跟洛三爷疏远。 但是,洛三爷并不像他的两个哥哥那样,会被小妾牵着鼻子走。 他倒是拎得清,就算有宠妾,也不会让宠妾越过她这个正室的身份。 刘氏虽然被洛三爷感动过,但她心里已经有了白月光,很难再接纳其他人。 好在洛三爷并不清楚这回事,以为刘氏就是这样的性子。 虽然她不在洛三爷身上用心,但不代表她在府里就是与世无争。 自打她有了儿子,便想为儿子争一个前途。 虽然她心里清楚,洛家的财产本不应该有她们母子的一份,但她要是不争,她儿子日后便会低人一等。 洛三爷今夜忍不住跟她亲近,他说:“大嫂这把年纪还能怀孕,咱们什么时候要第二胎?” 这么多年过去,洛三爷心心念念再添一个嫡子。 哪怕是个嫡女也好。 洛邢林已经长大成人,等到他参加科举,出人头地后,他们夫妻二人也能跟着沾光。 刘氏却推脱,“爷,妾今天不太舒服,可能是晚上吃多了,怕扰了您兴致,要不还是让下面的妹妹陪你,这孩子的事也不急于一时。” 许是今天喝了点酒的缘故,洛三爷忍不住多想。 “次次跟你谈论这事,你都跟我打马哈,咱们林哥儿都这么大了,日后他为官致仕,定是要有个帮手的。” “如果我们生儿子,他们兄弟二人肯定能闯出一片天地,如果我们生女儿,让她嫁个好人家,不一样能帮咱们儿子往上多爬一层。” 虽然洛三爷的话在理,但刘氏心里还是有隔阂。 尤其是前两日,她偷偷见了那个人。 胳膊拧不过大腿,洛三爷毕竟是这个院子里当家做主的人,他真要留下,刘氏也不能硬把他赶走。 待到洛三爷心满意足后,刘氏悄悄下床清洗。 她恨不得用帕子把被他触碰过的每一块皮肤全部擦烂。 一旁的丫鬟见状连忙制止,“夫人,您别这样,都留下印子了。” 但是远远不够。 刘氏的心就像被蚂蚁啃噬,痛不欲生。 直到她想起她的孩儿,才勉强放过自己一马。 她还得在这府里好好活着,为她和他的孩儿铺路。 与其同时,洛邢林正在月里轩栽种的石榴树下用铲子挖着什么。 假双耳神色凝重,“少爷,您确定是这里吗?” 洛邢林点头,“嗯,是这里没错。” 假双耳注意到洛屿泽的裙摆被泥水弄脏,连忙上前,“还是我来。” 洛邢林将铲子递给他,向后退了两步。 假双耳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刨出个坑来。 只是坑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洛邢林身体猛地一僵,眼神诧异,“这,这怎么可能?我分明记得埋在这里了。” 假双耳也配合地露出窘惑的眼神,“少爷,您会不会记错了?” “不可能。” 他的记性还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 他正要找自己藏在月里轩里的迷药。 并非最近要用,而是他要将这些东西全部处理掉。 如今他已经被人怀疑了,绝不能在这时候出现任何纰漏。 结果他的预感竟然成了真,自己的院子当真被人动过。 是谁? 洛邢林一时想不到准确的人。 假双耳注意到他越来越阴沉的神情,有意调转他的注意力,“少爷,有件事属下可能要提醒您。” “说。” 洛邢林一早从月池退回来找东西,并没继续关注月池那里的动静。 假双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少爷,谢小姐跳池,大少爷也跟着跳了下去,两人在月池呆了一会儿才上来,不知道有没有发现月池里有” 洛邢林一听这话,当即停下寻找自己藏在石榴树下的东西,眼神更加森冷,“这件事,你刚刚怎么不说?” 假双耳面不改色,“少爷刚让属下闭嘴。” 洛邢林一时无语。 他今天的好心情全被洛屿泽给破坏了,回屋发了好一会儿脾气,才渐渐缓过来。 换做之前的双耳,定会先安抚他的情绪,再替他收拾烂摊子。 但如今这个双耳,除了冷眼旁观,就是一言不发,就跟一个木头一样。 不过他也没机会后悔了,因为之前的双耳已经被他杀死了。 估计这会儿已经被狼吃干净了。 算了,他这会儿也没心情跟他算账。 最让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真双耳处理尸体时利索又干净,这假双耳看似比真双耳还要有条理,做起事来怎么这么马虎。 当他听说他竟然把尸体分割丢进月池里时,气得半晌说不出话。 那月池的水就那么深,就算冬天会结冰,不会被人发现水下的秘密,那夏天呢? 结果还没等假双耳把丢下去的尸体捞出来完,湖面就结冰了。 为了不破坏冰面,也为了掩人耳目,洛邢林只能等到化冰后继续让他去捞。 谁能想到中间竟然会出意外。 又是他,洛屿泽。 洛邢林一想到他的脸,就觉得面目可憎。 整个府里,就他处处跟他作对。 明明他是当大哥的,让着他这个亲堂弟点又怎么了? 可惜这会儿也不是他生闷气的时候,确定尸体还在不在月池里才是当务之急的事。 洛屿泽在书房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眠,眼看天就要亮了,已经到了大年初一。 隔着门窗,他隐约能听见外面的鞭炮声。 有的人家起得早,便放得早。 起得晚的人家便晚点放。 但洛府今年不放炮,便格外安静,只能听见公鸡打鸣的声音。 洛屿泽闻声起身,打算去院里放放风,顺便想一想心事。 第179章 这把高端局,冲他来的 洛雁起得也早。 实际上,她是被吵醒的。 听见屋外的动静,她随意披了个袍子就出去了。 结果撞见青儿正大张旗鼓地正在她屋子前找什么东西。 石榴闻声赶来,制止青儿的丫鬟。 “你们这是做什么!主母允许了吗?” 青儿身上穿着新衣服,就连妆都画好了,头发也簪得整整齐齐,显然早有准备。 她一点也不怕把这件事闹大。 “等我找到证据,再告诉主母也不迟!” 一听她说要找什么证据,洛雁就忍不住脑心疼。 也不知道她上辈子到底欠了青儿多少仇怨,她整日只想着找她麻烦。 要说她找麻烦的手段高明些,她还能费个脑子陪她玩玩,但是她那脑子就跟浆糊做的一样,半点都经不起推敲。 也不知道她这次又是听谁指使。 洛雁把石榴叫了回来,随意她找。 青儿其实也不想这一大早起来折腾,毕竟大过年的,她也想心情愉悦。 但是一大早,有人往她院里丢了个纸团,上面写了这样一段话:西南方向房屋前的树下的东西,能助你一臂之力。 仅凭字迹,石榴很难判断出写纸条的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 但她转念一想,西南方向,不是洛雁的房间吗? 她跟洛雁不对付这件事不是秘密。 但是她还是头一回遇上这么稀奇的事。 难不成写纸条的人跟她也有冲突,所以想借她的手除掉她? 青儿所能猜到的只有这些,至于这纸条上的内容是真是假,她得求证后才能确定。 丫鬟拦了她一下,“姨娘,万一写这纸条的人是骗您的,您这么贸然赶过去把事情闹大,岂不又要惹爷不高兴了?” 青儿压根听不进去,“要是这纸条上写的是真的,错过的损失你替我承担?” 丫鬟又劝了一句:“但是今天是大年初一,您要不等今天过完再说?” 青儿态度坚决,“万一这事拖着拖着黄了怎么办?” 紧接着,青儿一拍大腿,“对!要是我把动静闹大,爷肯定也会来,昨天没得机会见爷,今天我总得让爷见我一面。” 说完,青儿便喊着丫鬟打水替她洗漱梳妆。 对比洛雁的披头散发,青儿明显精致。 这里离正屋还有一定距离,消息传过去也需要时间。 等沈思琼赶来时,青儿已经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只是,有点意外,且吓人。 青儿哪能想到,助她一臂之力的玩意儿竟然是一颗头。 大过年的,挖到一颗头,对她来说当真是喜事吗? 当下人把那颗头捧出来时,青儿当场发出刺耳的尖叫。 声音就像唢呐,穿透力极强。 石榴也躲在洛雁身后捂住了眼。 洛雁虽然也怕,但她在这一会儿不能自乱阵脚。 她原以为青儿又要玩栽赃陷害的把戏,直到这颗头出现,她才意识到她又摊上麻烦了。 这次摊上的还不是小麻烦。 一时之间,她大脑空空,完全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沈思琼几乎跟洛屿泽同时赶来。 洛屿泽昨晚歇在书房,离西南院的距离不算太远。 原本他是想走到西南院放放风,结果付元找来,说是捞到了新的东西。 付元交给他一块布,掌心大小,像是被撕碎的。 付元解释:“这是属下从池中的石头下找到的,不知道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洛屿泽展平布料,虽然湿漉漉,但他依稀可辨这衣服上的纹样,好像绣的是白鹤的爪子。 全府上下,好像只有一人喜欢穿这样的服饰。 还没等洛屿泽深究,下人便找来了。 “少爷,您快去西南院看看,出事了。” 一听是后院,洛屿泽就忍不住用手揉脑心。 他后院的女人,真是一刻也不让他安生。 结果下秒,他突然反应过来,这西南院住的人是谁。 算了,还是去一趟。 洛屿泽将布料交给付元晾干,独自前往西南院。 半路,他思索。 她这一大早的,又是跟谁起冲突? 结果率先看见在青儿身边伺候的丫鬟,大概也印证了猜想。 他的正妻满脑子塞的都是掌权和自己的名声,压根没兴趣跟下面的人争来夺去。 青儿不一样,她原本就是府里的奴婢,好不容易当上主子,眼界也不会太高。 不过她也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惹不得主母,便找比她弱势的人撒气。 洛雁在她眼里就是那个弱势的人。 对于青儿的把戏,洛屿泽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相信,对付青儿,洛雁一个人就可以,没必要他出面当判官。 听到洛屿泽过来的消息,青儿立马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一头扎进洛屿泽怀里。 青儿抽泣,“爷,您可得救救奴婢啊,奴婢还不想死。” “奴婢发誓,以后绝对不惹雁姐姐生气了,求您让雁姐姐放奴婢一马!奴婢绝对不会再招惹她了!” 洛屿泽云里雾里,他还没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见沈思琼都被她们折腾来了,洛屿泽才上心。 沈思琼这会儿正在盘问洛雁。 就算不是她干的,但这证据却是在她屋门前找到的。 她就算不是凶手,也逃不过被牵连。 处理一些家长里短对沈思琼来说是拿手好戏,但处理这人命,她还是第一次。 沈思琼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下口,幸好洛屿泽来了。 洛屿泽刚了解到大致的经过,看过那颗头后,他忍不住背脊一凉。 昨晚没找到的头难道一直埋在他的韶光院吗? 他跟付元已经大致推断出尸体被抛进月池的时间,至少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正因为这半个月内一直在下雪,府里的下人也很少出来,所以没人会注意到月池里的动静。 后来湖面结了冰,更不可能被人发现。 要是凶手将尸体分割藏在洛府各处,岂不是哪个院子里都有藏尸的嫌疑。 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他的韶光院。 看来凶手也是冲他来的,万一事情暴露,凶手肯定会把责任推到他身上,打他个猝不及防,让他背锅。 仔细想想,心思极恐。 这凶手,不像是新手。 第180章 最了解她的人是我 洛屿泽拨开那头颅上沾了泥的黑发,想要辨别出男女。 即便是冬天,尸体腐烂得慢。 死了半个月,被埋进土里又被挖出来,依然有烂掉的迹象,臭味熏人。 下人找来了个篮子,忍着恶心把头捡了进去。 洛屿泽并没直接用手,而是拔掉自己头上的玉簪,将泥发剥到一旁。 五官几乎腐烂完了,男女难辨。 就算加上这颗头,再拼上昨晚找到的几块肉,也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身体。 偏偏他还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找剩下的尸块。 要是被府里所有人知道,又要引起波动。 到时候惊动了凶手,不就打草惊蛇了。 没想到在自己家里还要经历这样的事。 洛雁也不清楚自己该怎么替自己证明,那颗头不是她埋的,她压根没动过这个院子里的土,更不可能平白无故杀人藏尸。 说起藏尸,昨晚她在月池里发现了尸块。 目前还不知道尸块的来历,结果又多出一个头。 这凶手当洛府是乱葬岗吗? 把尸体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埋藏在洛府各处,凶手肯定是刻意而为。 洛雁突然觉得自己有时间还是去一趟寺庙去去霉运,她这年过得也太不吉利了,连着两天净跟尸体打交道了。 沈思琼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毕竟这件事传出去,旁人并不会关心结果如何,只会揣测是不是她不中用,才惹出这种麻烦。 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出的事,她就算想把自己摘出去都难。 “爷,您觉得该怎么办?” 沈思琼想不到好办法,只能盼着洛屿泽能有好主意。 青儿原本是想从洛屿泽那里讨些安慰,结果被他无情推开。 青儿仍不死心,毕竟这是个好机会,要是她能跟洛屿泽有新的进展,趁机怀上孩子,她的地位就稳了。 青儿最近也没少喝调养身体的药,就差人了。 “爷,奴婢胆子小,遇上这样的事,奴婢是不敢再住在这里了,要不爷” 她本想哄着洛屿泽松口,让她住进前院。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思琼打断,“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顾着自己。这个地方住不下去,整个洛府有的是地方让你住,洛氏先前住的那破院子不是也没来得及拆,腾出来让你住一段时间怎么样?” 沈思琼憋了一肚子火。 她早就看青儿不顺眼了,要不是顾忌着她是婆母塞进来的人,她早晚收拾的她服服帖帖。 结果这会儿,她还在这里假矫情。 青儿被怼得哑口无言。 她原本就没指望着主母会替她说话,她跟洛雁也起了几次争执,主母嘴上说着公平公正,不还是次次偏袒她。 青儿也有怨气,被这么一激,竟有些不受控制。 “爷,奴婢只是不愿藏着掖着,难道这也有错?” 洛屿泽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夫人说的也没错。” 青儿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声。 看来她最后的指望也没了。 要是洛屿泽不帮她,她只能把这件事捅到大夫人那里了。 大夫人总不能也跟他们站一队。 洛屿泽一眼看穿青儿的想法,他也清楚,要是自己拒绝了青儿,她肯定管不住自己的嘴。 要是他想将这件事瞒下去,必须先想办法堵住她的嘴。 洛屿泽将目光停在洛雁身上。 其实从一进门,他便用余光打量她。 洛雁出来的匆忙,自然没梳洗换衣服。 但她这会儿素净的打扮,更让洛屿泽欲罢不能。 他最受不了她这幅样子,看似半梦半醒的时候最是勾人。 要是今天一早没这些破事,他肯定是要在她身上讨些什么的。 但他一想起这棘手的事,好心情就被破坏了。 洛雁垂眸,尽量不主动开口。 多说多错。 她一个劲地在心里提醒自己。 尤其是洛屿泽也在的时候,她更希望自己能隐身。 这样,她就能完美避开他的刁难。 可惜,设想跟现实还是有出入。 洛屿泽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你,有什么解释的吗?” 该说的,她刚已经跟沈思琼交代了一遍。 如今让她再重复一遍,倒有些口干舌燥。 她启唇,嗓音微哑,“爷,除了这件事不是奴婢做的,其他奴婢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件事,反倒帮了她一把。 昨晚,他还在怀疑是不是洛雁自导自演。 但今天一早的闹剧,反倒让他坚定这绝不会是她的自导自演。 第一次,倒是有些以毒攻毒的嫌疑。 但要是连着有两次,就有些刻意。 刻意并非指她,而是想要将这件事赖到她身上的人。 不过当着其他人的面,他并不能跟她说得这么清楚。 还是要装一装。 “这么肯定,看来你并不怕被查。” 青儿原本低落的眼神瞬间又亮起来。 爷这是在怀疑洛雁吗? 那不就说明,爷相信她的话? 青儿倒是会自己哄自己,情绪变得比天气还快。 沈思琼早就安排人去搜了洛雁房间,什么也没找到。 洛屿泽故意挑眉,“确定找仔细了吗?” 不妨借着这个机会,他也查一查她有没有瞒着自己的其他事。 沈思琼注意到洛屿泽的眼神不对劲,隐约察觉出他有些跑题的苗头,本想把他拉回正轨,他却装听不懂。 执意而为。 “她向来能藏,还是得了解她的人来。” 洛屿泽说完这句话,便去亲力亲为。 沈思琼坐在轮椅上,细细品了他的话,忍不住撇嘴。 他再这么傲娇,早晚会把人吓跑。 她刚已经给他台阶下了,他不下,还要继续往上爬。 爬!爬! 爬的越高摔得越惨。 不听军师话,吃亏在眼前。 沈思琼也懒得再管他的事。 好在她刚才已经派人封锁了韶光院,绝不能透露出一个字。 至于青儿,洛屿泽刚才已经安排好了她的去处。 既然她嫌这院子不吉利,不妨送出府。 寺庙是个好地方,去里面静一静心,对她,对这个院子来说都是一桩喜事。 但是送她出府这件事不能太明目张胆,毕竟大过年的,院子里平白无故地少了半个主子,肯定会惹人非议。 悄悄地送过去,至于什么时候接回来,就另说了。 第181章 薛太妃回宫 大年初一,阖宫欢乐。 就连一向沉寂的东宫都难得装扮起来,多了些喜气。 太子服下白玉丸后,气色虽然有所回转,一受冷风,仍是咳嗽不止。 为此,皇后没少忙碌,想方设法地找止咳的良药。 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太子如今的身子也经不起大补。 皇后僵笑一早上,毕竟过年,她总不好掉着一张脸落人口舌。 嫔妃整齐划一地来给她拜年,赐了赏赐后,她还要领着她们去太后寝殿接着拜年。 待到一套流程走下来,皇后已经精疲力尽。 嫔妃拜完年拿了赏赐可以各自回到宫殿休息,她却不行。 不仅有晚上的宫宴要准备,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她操劳。 薛太妃提前回来了。 皇后打心眼里觉得荒谬,虽然薛太妃已经在皇陵呆了七年了,中间也没少回来。 但这么声势浩荡的回来还是头一回。 外面传言,薛太妃这次回来是不打算再回去了。 并且带回了何贵妃的十公主。 一想起这位十公主,皇后就忍不住头疼。 这位十公主当真跟何贵妃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仅表面极会做戏,心里的算盘珠子也打得梆响。 年纪小小,就惹出一堆祸端,偏偏皇帝宠得很,她也没办法对她做什么。 不过十公主并不是今天晚宴的主角,她就算心里烦,也能拎得清轻重。 薛太妃是先帝生前最宠爱的妃嫔,一连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不过她算是个聪明的,即使儿子多,她也不撺掇任何一个去争储,反倒牢牢扒紧当时的皇后和太子,成功站队。 等到先帝驾崩后,薛太妃又老老实实地随自己的大儿子去了封地。 后来朝堂动荡,又经历了搬城的风波,外面便有人造谣薛太妃的三个儿子有意造反,为了稳住和睦局面,薛太妃又主动提出去守皇陵。 按理说薛太妃为了自己的儿女已经牺牲得够多了,太后本不应该再怀疑她的衷心。 直到婼羌国的使者前来,带来了她们国都的公主。 薛太妃其中一个女儿便嫁去了婼羌国为王妃,已经近三十五年没有见过了。 如今被派来和亲的婼羌国公主正是薛太妃的外孙女。 婼羌国不必大赢,因为人少,他们便没有那么强烈的伦理观念。 哪怕外孙女嫁外公他们也不觉得奇怪。 皇帝原本还想着婼羌国会派血统正宗的婼羌女过来和亲,没想到他们竟派了有一半大赢血缘的乐平公主过来和亲。 皇帝一开始计划把婼羌派来和亲的公主配给三皇子,这样也能断了何家想要争权的念头。 谁想到皇后在中间横了一笔,他不得已作出新的决判。 只能在公侯里选一位世子跟婼羌女相配,结果婼羌给了他出其不意的一个惊喜,这下倒是难办了。 皇后猜想,薛太妃是不是就是为了此事才匆匆赶回。 毕竟这位婼羌国公主是她的亲外孙女,她见不到女儿,还不能借着外孙女解解渴? 但是,事情要是细想起来就麻烦了。 她的烁儿还没确定下婚事。 万一这婼羌国正是冲着太子妃的位置来的呢? 皇后不得不多想。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得去一趟太后的寝殿私下商量一番。 太子妃的位置只能是大赢人,绝不能掺别国的血统。 其实,就算真掺了异族的血统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婼羌只是大赢的附属国,不算强国。 就算婼羌国公主当上太子妃,也没办法给太子提供助力。 何贵妃母子虎视眈眈很久了。 她的烁儿又总是时不时生病,万一,要是万一,真的发生什么意外,这太子之位当真要让三皇子来坐吗? 等三皇子坐稳皇位,还会认她这个嫡母吗? 薛太妃的车队已经停在宫门口了。 皇后姗姗从太后宫里赶来时,何贵妃已经提前赶到,跟薛太妃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 说来也怪,何贵妃先前跟薛太妃并不对付。 准确来说,何家之前弹劾过薛太妃所生的三子,甚至带头讨伐他们有谋反之意。 如今薛太妃竟能心平气和地跟何贵妃站在一起聊天,何贵妃也愿意放低姿态,敬着薛太妃,这一幕在皇后看来实在诡异。 好在她还是中宫皇后,她一出现,何贵妃就算再不情愿也得让位。 跟薛太妃说话的人换成了皇后。 “太妃从皇陵赶路回来,路上肯定没少折腾,不妨回去换个衣服?稍微休息一会儿,晚上好参加宴席。” 薛太妃跟之前相比,似乎瘦了些。 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她眼角的皱纹密密麻麻,但依稀可以辨认出她原有的美貌。 薛太妃年轻时,正是因为脸生得好,才得先帝宠幸,后来又因为脾气好,才颇得先帝疼惜,一连生下五个孩子。 薛太妃的家世也就一般,因而就算生的儿子多,也不用担心外戚专权。 但是,人的胃口是被一点点喂大的,哪怕薛太妃之前没动过争储的念想,但在先帝一点点的放纵下,她自然也有过一瞬间的歪念头。 至于有没有付出行动,这对外界来说是个谜。 只有少数人才知道,太后便是其中之一。 先帝死之前,特意为太子清除了所有障碍,以及将自己膝下孩子的分封一一列好。 对于如今的皇帝当时的太子来说,先帝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好父亲。 哪怕他现在想要复刻先帝的做法,但总会被身边的人和事影响,让原有的计划偏离轨道。 即使他想方设法地想要维护太子的东宫之位,却挡不住小人在背后搞鬼。 皇帝不知道的是,先帝为了他能够安稳坐稳皇位,在临死前特意把太后叫到跟前,给了她一封密旨。 这封密旨如今就在太后寝殿的画像后面,从未有人动过。 这封密旨除了太后和她心腹,便只有先帝身边的老太监知道。 但是前两年,老太监已经离世,当时在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也已经出宫养老,这秘密如今只有太后一个人守着了。 皇后刚才过来的时候,提及薛太妃时,太后的心忍不住一颤。 难道真被先帝说对了吗?她的妇人之仁不该用到薛太妃身上? 太后犹豫不决,一个人静坐许久,终究还是没取下那画像后藏起的圣旨。 另一边。 皇后将薛太妃送到暂住的宫殿,她早些时候已经安排人打扫好了。 薛太妃舟车劳顿,嘴上虽然不说,脸上却挂着疲倦。 皇后跟她也没什么好寒暄的,中规中矩地聊两句,便她腾时间让她休整了。 毕竟晚上还有宴席,薛太妃肯定是要参加的。 第182章 准太子妃的心事 至于这宫宴,要参加的不止是皇族成员,还有五品以上的要职官员。 官员能够携家眷入场,因为今晚的宫宴对于这些官员来说,不仅是出来走个场、露个面,更是拉帮结派的好机会。 虽然拉帮结派在大赢条例下是明令禁止的,但这并不能完全制止官官相护。 更何况他们拉帮结派的方式让人无法诟病,利用儿女结亲。 成为了亲家,相互走的近一些,逢年过节带些礼物上门拜访,你总不能说人家居心不良。 他们会说他们彼此相交密切一些,是为了儿女幸福。 就连皇帝,也没理由阻止人家儿女的婚配。 这一来二去的,这初一晚上的宫宴竟成了大型的相看会场。 要是来赴宴的年轻男女自己互相看对眼,家世门第都能匹配上,太后也乐意当场多赐几个婚,沾沾喜气。 于是太后每年都会提前准备,以防要随时赐婚。 但她今天准备的额外隆重,毕竟轮到了太子。 其实太子早些年就该成婚了,因为身体以及一些其他琐事,皇帝便同太后商量让太子晚几年成婚,想要让他把身体养好。 哪曾想,太子这身体非但没有好转,反倒每况愈下。 皇后膝下可就这一个嫡子,要是太子没了,这朝堂肯定要动乱一番。 太后也心急,当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太子赶快成婚,传宗接代。 哪怕意外发生,太子还留了个后,可以直接立皇孙为新太子。 太后交代身边的人,“你去看看清婉那里还有什么需要的,千万别误了她的事。” 一早,太后便派人送去了衣服首饰,衣服是宫里按照她的尺寸新做的,首饰也是太后专门命人打的。 余清婉得知衣服首饰的来历后,着实一惊。 她虽然清楚太后有意选她做太子妃,但没想到太后会对她这般偏爱。 她虽然是少傅家的女儿,但在参选太子妃的人中,她并不算最出彩的那一个。 她的上面既有比她家世好的,也有比她长得更为美艳的。 而她不过占了一个家世清流的好名声,又因为她的祖母跟如今的太后是闺中密友,她也算太后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而已。 所以她才会召余清婉进宫,昨晚她在家里跟家人用完年夜饭,便赶回宫陪太后守岁。 对于这等殊荣,外面都在传,她肯定就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就算今天还要为太子选,那也是良娣,最多有个侧妃。 侧妃虽然听着好听,实际上也是妾出身。 更好人家的女儿自然不愿意伏小做低,一般只会在四五品官中挑选。 余清婉换上太后特意让人为她新做的衣服,梳了个云髻发型,紫娟花模样的金步摇将她雪白的肌肤衬托的更加精致。 她一想到自己今晚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受封太子妃,还是有些紧张的。 更何况太子哥哥今晚也会到场。 余清婉仔细算了算,这是她认识太子哥哥的第十六个年头,在她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听祖母说,太子哥哥还主动求祖母,让他抱抱她呢! 先前她为了跟沈家女争,便主动跟洛屿泽示好。 说实话,她对洛屿泽的攻势虽然猛烈,但心里却没起什么波澜。 当时,她以为太子哥哥瞧不上自己,一时心灰意冷,所以才要在外找一个新目标,一是为了帮自己走出前一段失败的单相思,二是为了向太子哥哥证明她也是有人要的。 但是,她确实有些自作多情。 虽然两人认识多年,但能说上话的机会屈指可数。 先不说宫里男女有别,太子本身也不是个擅长跟女子打交道的人。 因为生病,他整个人倒显得有些仙。 仿佛雪山上的高岭之花,可观而不可摘也。 所以她也不敢靠近,只能退而求其次,另寻他人爱。 但是她在外兜了一圈,发现自己心心念念地仍是太子哥哥。 正好这时,太子选妃的消息递进了余府,余家老太太也就是她的祖母,当时就带她进宫拜见了太后。 两个老姐妹自然心意相通,互相满意。 但这件事还是得皇后和太子说的算。 好在皇后那关并不难过,余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世代清流,在京中的名声是一等一的好。 更何况余清婉的爹还是太子少傅,要是能将其女儿许配给太子,简直是亲上加亲。 任由旁人看来,他们也是最为般配的。 只是余清婉一直不敢确定太子的心意。 她先前就跟洛雁提过这件烦恼事。 要是太子不喜欢她,只跟她相敬如宾,她到底还要嫁他吗? 她在夜里反复纠结,生怕自己真的如愿嫁给了太子,但她所得到的并非是她想要的。 她进宫这几日,太后对她格外关切。 再加上她对太子照顾有加,太后对她更是赞许不已。 皇后更不必提了,她本就满意余清婉的家世,又因为她懂事、识大体,不会主动为太子添麻烦,更不会在礼节上出岔子,自然对她这个儿媳越看越喜欢。 如今最让余清婉忧心的便是太子本人。 因为她无法确定太子的心意,即便她在他跟前明里暗里地试探,都没得到他一次准确的回应。 她也清楚,太子除了看阅周折的时候,或是谈论这朝中事的时候会皱眉头,其他时候,他总是笑如春风,温温柔柔。 他身上完全没有半点太子的架子,跟他呆在同一个房间,也不会让她觉得压抑。 太子今日穿了件带虎纹纹样的暗红色锦袍,乌黑的长发用金发冠束起,雍容华贵。 但他本人却是个节俭的性格,整个东宫一年的开销还比不上后宫其他宫苑三个月的水平呢。 可想而知,后宫这些女人太能败家了。 景烁原本是想跟父皇提建议,放先帝的妃嫔重新出宫嫁人或是自立门户,或是跟嫁人团聚。 毕竟宫里养着她们,不仅要供她们吃喝,其他的开销加在一起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既然宫里要节省开支,不妨先将一些没用的开销划去。 但这样做,肯定又有人要非议。 太子正因为处理这件事,所以来的晚了些,却正好跟余清婉在太后的寝殿门前碰面。 太子主动同她招呼,“最近在宫里,还住得惯吗?” 第183章 过年发红包,人人有份 余清婉点头,“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很照顾我。” 闻言,太子以笑收尾。 两人同频进了屋。 屋内,太后早就准备好了。 余清婉戴了太后赏的首饰,穿了宫里新为她做的衣服,也不好再收太后给的压岁红包了,结果太后直接用一句话让她妥协,“也就今年,等来年嫁了人,就不给了。” 言外之意,没成婚前,她还是能拿钱压岁,等她成了婚,说不定就成出钱的那一个了。 宫里过年的习俗其实跟宫外也差不了多少。 对自家人也没什么规矩。 太子自然也收了太后给的红包。 可能唯一不同的,就是宫里准备的压岁钱是用荷包装着的,里面放的不仅有钱串子,还有一些配饰。 就比如太后为余清婉挑选了一份翠玉耳坠,但给自己的大孙子也就是太子选了一个玉扳指。 自然还有其他的小辈也会过来跟太后拜年。 紧随两人之后的便是七皇子景言,他如今仍跟宣德帝住在一起。 宣德帝的寝殿离这里不远,所以他也算来得早一些。 景言跟太后拜了年,高兴地收了红包。 不同于太子,他年龄本就小,又活泼好动没什么规矩,当场就把红包拆了。 太后给他准备了一个红宝石袖扣,想着他整日东跑西跑,万一哪天再把钱袋子弄丢了,把这颗袖扣摘下来,也能换点钱,不至于饿死。 说实话,太后对七皇子没什么要求,毕竟宣德帝的孩子已经足够多了,也算是对得起祖宗了。 要是再生下去,她就该头疼了。 要是在寻常人家确实是多子多福,但在皇家,孩子多,尤其是男丁多,就会产生大大小小的争权夺利,尤其在皇位的诱惑下,很难有人不动心。 何贵妃的野心她也看在眼里,她一心想要辅佐三皇子景煜上位,对自己的二儿子景言倒是不管不顾。 太后打心眼里喜欢景言,原因很简单,景言比她母亲和胞兄都干净。 许是从小没有养在何贵妃身边,景言这孩子并没有沾染何贵妃的小家子气,也没有景煜身上的戾气。 他倒是跟年轻时的宣德帝很像,一腔热血,天马行空,不切实际。 太后照例交代景言要听话,过年期间老实本分些,别整日想着溜出宫玩。 景言连声应下。 反正小年后还有花灯节,他到时候再出去也不迟。 二公主也来了。 这一年里,她深居简出,连自己的兄弟姐妹都不常见。 经过这一整年的磨砺,她的性子倒是沉稳了许多,要知道,她之前可是跟七皇子一起用炮竹炸过御花园的。 单是看二公主的脸,便觉得她是个心思稳重的人,但是,人不可貌相。 自打太子幼时生了一场病后,太医便嘱咐皇后要静养。 皇后特别宝贵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所以不许任何人跟他接触。 就连宣德帝想要见儿子,都得先征得皇后的同意。 当时宣德帝就三个孩子,一个是太子,一个是陈妃生的二公主,另一个便是还不是贵妃的何贵人生的三皇子。 三皇子还是襁褓婴儿,整日除了吃就是睡,宣德帝也没怎么上心,偶尔过去看一眼就算尽责了。 陈妃那里他倒是去得频繁一些,也没少见二公主。 二公主只比太子小一岁,宣德帝跟她的互动要比跟太子的还多。 宣德帝尚武,但他自从当了这个皇帝后,只能在冬猎时一展身手,空有一身武技没地方施展。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他竟稀里糊涂地开始教二公主习武。 原以为二公主金枝玉叶,吃不了这练武的苦,结果她竟出乎宣德帝意料,坚持下来了。 这一来二去的,二公主竟比这宫里的皇子还能打。 即使宫里的妃子越来越多,陈妃失宠,二公主在宣德帝跟前依旧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正因为疼爱这个女儿,宣德帝才一直挑挑拣拣,想要为二公主寻一个如意郎君。 原本他相中了户部侍郎家的小儿子,想要招为驸马,结果去年,二公主偷偷出宫参加花灯节被人骚扰,差点坏了名声。 户部侍郎家的小儿子跟骚扰二公主的那伙人又是好友,宣德帝便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直接否了这门亲事。 但这一年过去,宣德帝也没遇到什么合适的人选,便想着在今晚的宫宴上,看看有什么好儿郎配得上他的宝贝闺女。 不过,宣德帝也并非疼爱这一位公主,还有何贵妃生的十公主,也是他的宝贝疙瘩。 但是十公主跟二公主不一样,十公主非但不喜欢练武,还整日哭哭啼啼,是个十足的作精。 从小,十公主便伏在宣德帝的膝上撒娇,甚至还敢当着宣德帝的面玩玉玺。 或许是因为何贵妃当时真的得宠,又没被宣德帝看出她有心皇位的端倪,因而爱屋及乌,将十公主视为自己的掌中宝。 但十公主还小,还有几年才到议亲的年龄,因而宣德帝也不着急,任由她继续在后宫“胡作非为”。 不过,太后总归是看不下去的。 前两年,十公主因为打碎了西域使者进贡的昂贵花瓶,被太后罚去皇陵反省。 这次,她也随薛太妃一同回来了。 十公主一进宫,自然是跟着自家母妃走了。 但是,按照规矩,她理应先去皇后宫里,再去太后宫里,最后才能回她和何贵妃的住所。 何贵妃也是忘了,只顾着母女团圆,直到两人坐下唠近状时,宫人提醒,何贵妃才突然想起来,拉着十公主就要往皇后宫里赶。 皇后当时就想起来了,但她也没派人上前提醒。 并非她懒得管,而是她想让这件事传到宣德帝耳中,让他好好听一听自己宠爱这么多年的妃子,疼爱这么多年的女儿是多么目中无人。 甚至连太后那里,她们母女都要一并得罪了。 等十公主到时,太后屋里的人都要散了。 宫里过年规矩也是要比宫外多的,就比如这衣服,一天里至少要换三套。 太后也算着时间,让自己的孙子孙女们回去换衣服,接着便是在宫宴间。 十公主风尘仆仆跨过门槛,高喊一声:“皇祖母!” 太后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茶,差点被她这一声呛死。 待太后缓过来劲后,十公主已经把礼行完了,歪着头笑道:“孙女这么久不见皇祖母,皇祖母有没有给孙女准备什么礼物啊?” 第184章 她成了唯一入宫的人选 十公主确实天真无邪。 即便太后已经把厌烦两个字写到脸上了,她仍然笑意盈盈,甚至还打算说笑话逗太后开心。 太后最开始并没料到薛太妃会在这会儿回宫,还以为她们最多在小年前回来一趟,所以就没给十公主准备压岁的红包。 但是,她毕竟还是她的孙女,她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区别对待。 于是,太后临时让人找了个荷包,往里塞了铜钱,又取了一只珠花当做她的拜年礼。 十公主得到礼物,笑得合不拢嘴。 三皇子嫌她丢人,一个劲地冲她使眼色,结果十公主放下荷包,就大大咧咧地扑到三皇子身上,“三哥,听说你要娶媳妇了,好看吗?” 十公主跟着薛太妃在皇陵呆了两年,简直憋坏了,原本就嘴碎,这会儿更是叽叽喳喳。 三皇子跟太后此时的表情一样,被吵得心烦。 尤其是十公主的问题,他压根没办法回答。 说好看,这一屋子的人只会觉得他见色起意。 说还行,又要被他们取笑。 要说不好看,他们也不信。 原本他就不喜欢这种场合,原本想着敷衍敷衍了事就成,结果十公主一出现,直接把他推上风口浪潮。 事不关己,太子便沉默不语。 真正闹腾的是那几个小的,七皇子便是领头的那一个。 “三哥,三嫂会来参加宫宴吗?” “我不知道。” 三皇子不是很想细聊这个话题。 说实话,自打回宫,他整日被何贵妃催着看书,压根没空细想这些破事。 当初他应下这门婚事,只是为了不娶何家丑女。 如今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即使他母妃再生气,也没办法改变既有的事实。 约莫太子大婚后,他也能将洛莹莹娶进来了。 听说他的三皇子府就在离宫不远的街道上,是之前的敦王府,后来敦王一家搬至封地,这王府就空了出来。 宣德帝特意派人重修一番,当做他的三皇子府,他大婚便在此处。 太子大婚肯定还是在东宫,或许赶得急,临着过年这两日,内务府也没少往东宫送粉饰的材料,兴许是想着年后就办。 三皇子对太子大婚比自己大婚都上心,毕竟太子妃的人选还没彻底确定下来。 即便宫里传言,多半就是少傅之女了,但是没有一纸圣旨,谁又能说得准呢! 几人也没在太后跟前闹太久,毕竟还要回去收拾。 待到这一帮人离开后,太后的心才静下来。 她年纪大了,最听不得这般吵闹。 正当她准备重新梳妆换衣时,前面的人又来通传,\"太后娘娘,南陵王世子来了。\" 太后压根没想到景辛会过来。 自打南陵王妃流放,南陵王府被端后,宣德帝便将南陵王唯一的嫡子接进宫来,在宫里寻了个僻静的院落让刘太妃好生养着。 世子毕竟年幼,身边少不了人照顾。 已经离世的南陵王便是刘太妃的养子,如今刘太妃又养了他的儿子,自然比旁人尽心尽力。 想必景辛会过来,也是刘太妃教的。 刘太妃并不是个爱争爱强的性格,她是真佛系。 先帝还在时,她就过起了隐居的生活,不到逢年过节,压根见不到人。 所以把世子交给她,宣德帝也不必担心世子会被居心不良的人教坏。 宫里的琐事要是细算,一箩筐根本不够。 宫外,洛府门口,进宫的马车已经备好了。 洛屿泽虽然捡了个大理寺的闲职,但他毕竟官至五品,自然在入宫参宴的名单当中。 除了他,还有洛莹莹,毕竟她是准三皇子妃。 半下午的时候,洛大夫人已经派人把洛莹莹接回了洛府,也给她留了时间梳妆打扮。 入宫的官员都会携带家眷,按理说,洛屿泽理应带沈思琼入宫,但沈思琼行动不便,入宫参加这种场合多少有些引人注目。 再三思索下,沈思琼决定换个人陪洛屿泽进宫。 原本这入宫的名额理应在洛屿泽的侍妾当中选,但青儿已经被她悄悄安排去了寺庙修身养性,如此只剩下一个人了。 消息传到洛雁屋里时,她正在捏糖人。 素喜见状,连忙催促她梳洗打扮,顺便拿出了一个木匣子,“我家小姐说了,今天毕竟不是小场合,就算你身份低,也是要陪着爷撑场面的人,所以这首饰不能寒酸了。” 洛雁看了眼木匣里的首饰,确实都是好东西。 沈思琼在这方面一向舍得。 但在这服饰方面,她就不必沈思琼提供了。 洛屿泽之前,给她买了几匹好布料,她便用来做了几身新衣。 刚好可以进宫穿。 一想到进宫,洛雁莫名有些紧张。 要不是沈思琼行动不便,她这等小人物,是没机会入宫见圣的。 钱氏听说女儿回来,原本还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下秒就跳了下来,步子也轻盈。 只不过,洛莹莹一回来就将自己关进房间里,谁敲也不开。 自打玉梅被打死后,伺候洛莹莹的便换成了玉妙,是玉梅的胞妹。 钱氏抓着玉妙的手,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洛莹莹的近况。 玉妙和玉梅签的都是洛府的死契,即使她在心里为姐姐的事鸣过不平,但在她还要继续在府里当差,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至于跟着洛莹莹离开洛府去洛大夫人的娘家暂住,也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在她看来,洛莹莹就是杀害她姐姐的罪魁祸首。 要不是她不检点,她姐姐也不会替她背锅,白白丧命。 亏得姐姐对她一片忠心,她却把姐姐往火坑里推。 玉妙跟着洛莹莹去了徐家,明面上是在照顾她,背地里没少配合徐家的人给她使绊子。 洛莹莹也不是傻子,玉妙有什么小心思她一次两次不能察觉,次数多了,她自然也骗不了自己。 但是她在徐府的处境也不允许她换丫鬟,更别提跟玉妙撕破脸了。 再说,玉妙也没真对她做什么出格的事,她要是在那种小事上跟她斤斤计较,肯定又要被教养嬷嬷责罚。 这一段时间的规矩学下来,她整个人就跟行尸走肉一般,没半点活着的意思。 第185章 昭儿回来了,姐弟团聚 洛莹莹对着镜子,捻起盒中的螺子黛,轻轻描眉。 今晚,她不仅要见负了她的人,还要见她未来的夫婿。 她未来的夫婿可是这大赢朝的皇子,就算手中权力不能比拟太子,随便处置一个没规矩的婢妾也是信手拈来的! 洛莹莹眼里的光逐渐变冷。 她被折磨成这副鬼样子,整日生不如死。 他却有心情跟洛雁在庄上过闲散的二人世界。 要不是玉妙把这件事告诉她,只怕她还自欺欺人呢! 洛莹莹攥紧手里的珠钗,唇瓣紧抿。 既然她不好过,他们也别想好过。 待到她打扮完,从房里出来后,钱氏恨不得扑到她身上。 洛莹莹从前并不喜欢穿金戴银,几个款式简单的手势,再着淡妆,已是林艳动人。 但她今日不仅选了一身明紫色的衣裙,还特意描眉花了浓妆,橘红色的唇彩将她肤色衬得更加白皙透亮,尤其是那拉长的眼线,更为她添了些妩媚。 洛姚差点没认出来,原本是想跟着夸赞两句,但她说话一向不过大脑,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二姐姐,你已经是准三皇子妃了,就算打扮得再好看,也嫁不成太子了。” 洛姚虽然只是庶小姐,因为其母魏氏受宠,她平日也没少得洛大爷的疼爱,因而养成了骄纵的性格。 原本洛莹莹是懒得跟洛姚计较的,毕竟她年龄还小,让着就让着。 久而久之,洛姚非但不知道收敛,甚至愈发猖狂。 原以为洛莹莹只是出去一段时间学规矩,哪曾想她连性情都变了。 原本总待人温风细雨的洛二小姐眼神突然变得狠厉起来,唇角噙着的笑更像杀人的刀,“那也比八妹妹打扮了没人看好。” 洛莹莹是懂得戳洛姚痛楚的。 全家的小辈里,就她进不了宫。 说起进宫这件事,洛家的七少爷洛昭辞刚回府了。 不过他也只是暂时回来一会儿,待会儿他还要乘阴家的马车一同进宫参加宴席。 按理说这进宫参宴,理应都是五品官以上。 阴贺昶这种小官压根是不带来的,结果皇帝竟然亲自点名让他进宫。 阴贺昶刚成婚没几年,没有子嗣,便只带自己的妻子和徒弟进宫。 洛昭辞也是沾了自己师傅的光。 至于洛邢林,他能进宫跟洛家也没关系。 是三皇子主动点名让他进宫相陪。 至于他们两人是如何认识,又是如何相交甚密,还得从普宁寺说起。 那日,三皇子迷了路,是洛邢林主动引路领他回去,路上,洛邢林主动抛出三皇子感兴趣的话题,两人秉灯夜读到深夜,也算是相见恨晚。 至于这秉灯夜读的内容,外人皆不可知。 总而言之,洛家从普宁寺走后,洛邢林跟三皇子之间也没断了书信。 期间,洛邢林也没少跟三皇子身边的侍卫见面。 但每次见面都是偷偷的,几乎只是递个东西,就结束了。 除了一个已经嫁出去的洛慈,洛姚只能孤零零地呆在府里,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都在准备进宫的东西。 洛昭辞倒是不用准备什么,今天进宫,他只管看着自己师傅的眼色行事。 不过他师傅官低,也不会被太多人重视,这座位肯定也是极偏的,所以他只管坐着吃吃喝喝看看歌舞表演就成。 这临进宫还有一些时候,阴贺昶便让人把他暂时送回洛府,让他跟家人暂时团聚团聚,就算认了师,也不代表昭儿就是他们阴家的人,年夜饭不回去吃也就算了,这大年初一,他总得回自己家里见见长辈,给长辈拜个年。 说实话,他在不在府里,对府里的人来说并没什么两样。 尤其是洛昭辞的生母许氏已经离世,像洛大爷这等薄情的人,更不会主动想起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儿子。 除非洛昭辞站到他面前,前半盏茶的功夫,洛大爷还是有些生疏。 在他印象里,昭儿不仅瘦瘦小小,还唯唯诺诺,几乎问三句,他才答一句,话不多,压根没半分少爷样子。 他曾不止一次责怪许氏没把孩子教好,虽然许氏做过错事,隐瞒了洛雁的身份,但昭儿确实实打实是他的血脉。 但是,既然有他的血脉,为何没有继承他的脾性。 他虽然生性风流,但遇上生人,也是能说会道,不像他,半天憋不出一个屁。 但这次见面,昭儿似乎变了、 不仅长高了许多,容貌上,也更像他母亲了。 许氏生了一张狐媚子脸,并不是说她天生会勾人,而是她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简直就跟狐狸一样,看一眼就让人情不自禁。 不然洛大爷也不会像着了魔一样,不顾其他人阻拦,当场为许氏赎身,把她带回了家。 洛昭辞在阴家这段时间,阴贺昶的妻子没少变着花样将他喂胖,生怕他在阴府受委屈。 即使昭儿并不是那种易胖的体质,但在师母的投喂下,还是胖了一些,至少气色变得好了。 气色好了,人就显得有精神了,说话也不虚了。 虽然洛大夫人心里还是不能接受洛昭辞拜师这件事,但事已至此,她的反对也没人听得进去,不如让自己宽心,毕竟肚里还有孩子。 洛大夫人随意过问两句昭儿的功课问题,便让他自己在府里转转。 当然,她心里也清楚,放昭儿在府里转转,他指定跑去找洛雁。 毕竟他们姐弟情深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算了,不想管了。 洛大夫人只觉得烦心,生怕自己想得多了头又疼。 如今有了孩子,她就算头疼也没办法喝药,自然要仔细些。 洛昭辞原以为自己剩下来的时间都能跟洛雁呆在一起,毕竟他们姐弟俩也很久没有见面了。 即使洛昭辞没少派人回洛府打探消息,但凭他的能力,只能随便打探几句不着边际的小道消息,压根问不到重点上。 但他听说姐姐跟大哥去了庄上,原以为母亲也会回来,没想到母亲已经 昭儿毕竟还是小孩子,突然没了娘肯定会难过。 只是在阴家,他不敢哭,生怕会惹得阴家厌烦,所以只能攒着回来哭。 但他清楚,洛家人也不会管他的死活,只有姐姐一个人,真心实意地对他好。 所以他在洛雁怀里哭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想起自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姐姐说。 第186章 昭儿的嘴巴,比她还厉害 “什么事?” 昭儿神色突然严肃起来,“是二姐姐的事,前些时日,师傅带我参加诗会,其中也有一些贵小姐,虽然我不与她们打交道,但她们就在我眼前晃悠,我不想听到都难。” “我听到有人提起二姐姐,说二姐姐抢了她原本的位置,还说要找人弄死二姐姐。” 昭儿说完这段话后,又小声嘟囔出一个名字。 “姐,那人是何家的姑娘。” 何家 那不就是何贵妃的娘家。 虽然洛雁接触不到后宫的妃嫔们,但也有所耳闻。 她原以为昭儿跟着阴贺昶学习,只是读书,没成想阴贺昶也会带他参加诗会长世面。 虽说还是有些担心,但是,昭儿要是能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她这个当姐姐的自然是欣慰。 只是昭儿接触的人多了,难免有好有坏,万一被卷入什么无名的斗争,他被其他有权有势的人拉来当替死鬼,她该怎么办? 洛雁紧紧握着昭儿的手,“以后你再遇到这种事,只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同谁都不要讲,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知道,明白吗?” 出门在外,还是明哲保身比较好。 但昭儿毕竟还小,空有一腔善意,“但是姐,二姐姐是咱们的家人啊,旁的事情我可以避而不提,但二姐姐这件事,我没办法置之不理。” 所以他才着急回府,就为了提前给二姐姐报信。 他先前也从师傅嘴里听到过何家,也算是如今的朝堂新贵,足矣跟丞相家抗衡。 但何家并非像丞相、少傅他们安分守己,做个良臣,这些年,何家愈发拔尖,甚至想要干扰朝政。 后宫出了个何贵妃,虽说昭儿更不清楚这后宫的争斗,但他也能大致明白,要是皇帝再纵容下去,何家真就可以只手遮天了。 所以他师傅才愁。 洛雁也没办法告诉昭儿洛莹莹身上发生的事,不过昭儿说的也没错。 洛莹莹被何家人盯上并不是件好事,至少对整个洛家来说不是好事。 万一何家女说到做到,真的害了洛莹莹的命,洛家是跟何家作对,还是不做对? 不说这明面上的关系,单说这私下里,钱氏就得发疯。 她就这一个宝贝女儿,眼瞅着能嫁皇子当妃,结果却成了怨鬼,搁谁谁崩溃。 更何况,洛家原本也指望着洛莹莹成为这皇子妃后,扶持全家,不然也不会在那件事上不了了之。 即便洛莹莹不念恩情,只要她还姓洛,洛家就能仗着这一点喝她的骨血。 但是,她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偷偷地透露给洛莹莹呢。 如果从她嘴巴里说出来,她会信吗? 就在这时,洛屿泽推门而入。 他昨晚几乎没怎么睡,便趁着中午这段时间小憩一会儿。 至于在洛雁房前的石榴树下找到那颗头颅的事,他已经派人压了下来。 就算要爆,也不能在大年初一这一天爆。 洛屿泽暂时让付元把那口缸封了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 一切待到他从宫里回来再细细盘查。 洛雁也对这件事避而不言,不仅是因为昭儿在,而是因为她心里清楚自己是无辜的,要是一个劲地提,一个劲地为自己开脱,多少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洛屿泽睡了一会儿,听见屋外的动静,得知是昭儿来了,便起身洗漱,换了身衣服到隔壁来见昭儿。 他进来时,昭儿刚把那件事说完。 洛屿泽并不清楚两人先前在聊什么,只能注意到昭儿眼圈通红,像是刚哭过。 他用目光探测昭儿似乎比之前高了许多,如今竟然到他的胸前了。 昭儿身上的衣服是新做的,很合身。 针脚却不像洛雁所做,一问才知,竟然是他自己给自己做的。 洛屿泽哭笑不得,“我是送你去读书的,又不是送你去当裁缝的,阴家难道没有婢子做针线活吗?还得你自己亲自来。” 洛昭辞也不客气,“大哥,我做衣服也没耽误师傅留给我的课业啊。再说,做衣服这件事女人做得了,男人就做不得了?师母见到我做的衣服,还夸我了,说我手巧,日后就算不入官场也有个活命的本事。” 洛雁本想应和昭儿的一番话,结果听见最后一句,她差点笑出声。 其实,她虽然想让昭儿当官,但又害怕昭儿当上官后没有靠山,会在这条路上走的很艰难。 她们姐弟俩活到如今不容易,她对他只有一个想法,便是好好活着。 其他的,只要他随心就好。 反正还有她这个姐姐为他兜底。 洛屿泽却不满意,“昭儿,这些话以后不许再说。凭你的聪明才智,日后谋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但你要是一直给自己留其他后路,早晚会在这条路上走不长。” 洛屿泽说的是实话,当官这条路就像是一条无尽头的黑路,除了硬着头皮走,压根没有反悔的机会。 要是昭儿一直犹豫不决,倒不如直接放弃这条路。 反正洛家也有产业,昭儿要是想从商,他也不会介意。 昭儿却有自己的想法,“大哥,但我就喜欢做两手准备,你说我未雨绸缪也好,你说我胆小怯懦也好,万一真有突发情况,总比两手抓瞎好。” 洛雁默默地退出两人聊天。 一是她不太能听懂,二是她注意到了洛屿泽的眼神。 几曾何时,昭儿敢这么当众怼他喜爱的大哥了? 看来这孩子真是长大了,有自己脾气和性格了。 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成为独立展翅的大雁,也不必畏惧洛家的人。 等他为自己闯出一番天地后,她也能卸下肩上的重担,好好为自己活一场了。 洛雁起身收拾入宫要准备的东西,正当她思索着到底要不要带一件备用衣服时,洛屿泽突然闯入屏风后,毫无防备地将他拥在自己怀里,唇瓣贴在她耳边,轻轻吐了口热气,“看到昭儿,我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洛雁歪头,有些受不了他的撩拨。 “什么念头?” 洛屿泽轻笑,语气莫名温柔起来,“想要跟你生一个孩子的念头。” 第187章 洛雁的身世 想法只停留在设想阶段。 他们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洛雁从未忘记过自己的本心。 她要离开洛家,所以她不会为他生孩子。 哪怕情深意再浓,也抵不过她的命重要。 洛府危机四伏,明里暗里都有人想要她的命,她如果真呆在这里一辈子,早晚被啃的连白骨都不剩。 洛雁不作回应。 洛屿泽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身上的温度骤然一冷。 “该进宫了。” 他松开她,唇角原本噙着笑意渐渐淡去。 昭儿已经被阴家人接走了。 她们姐弟分开这么久,只短暂呆了一柱香时间,洛雁确实觉得可惜。 幸好在宫宴上还能碰面,她也不用太过感伤。 临出发前,她听说一件趣闻。 洛姚许是被洛莹莹说的那番话刺激到了,竟然缠着怀孕的魏氏跑去求洛大爷,让她一同跟着进宫。 洛大爷难得没惯着洛姚,换做之前,就算洛姚要天上的月亮,洛大爷都会想办法替她摘下来。 但是,自从洛大夫人怀孕后,洛大爷的脑子突然清楚多了,也不凡事围着魏氏母女打转。 洛大爷怒斥魏氏,“你要是管不好姚儿,不如把姚儿也送去大夫人的娘家,让徐家的嬷嬷好好教教她规矩!” “皇帝是跟我姓吗?入宫的名额早就统计好了,就连她老子我都没机会进宫,她要想进宫,就自己想办法。” 魏氏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她觉得洛大爷有些夸大其词,就算宫里统计的有名单,但是今天进宫参宴的人那么多,多一个或者漏一个也不会有人在意,带上她家姚儿又怎么了? 她家姚儿只是个娇娇小姐,手无缚鸡之力,难不成还能刺杀皇帝不成? 魏氏越想越委屈,就算真进不得宫,也可以好好同她讲嘛,大吼大叫算怎么回事? 大夫人有孕,府里上下得顾全她肚里的孩子,不能搞出大动静,但是她也有孕啊?怎么她就能被吼骂了? 这不对劲。 魏氏揩去眼泪,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之前她怀孕的时候,洛大爷待她就是这般娇,给她的优待不比现在对大夫人的差。 她入府的时间比较晚,那时候大夫人已经生了儿子,她并不清楚大夫人怀头胎的时候,洛大爷是何种做法。 但是她在府里待的时间久了,也能自己猜出一二。 洛大爷定是不满意跟大夫人这门婚事,所以也不重视跟大夫人生的孩子。 魏氏愈发产生一种优越感,甚至以为自己这个妾当的比主母都有权有势。 所以,当初那么宠爱她的洛大爷哪里去了?如今的洛大爷真是让她陌生。 仿佛一夜之间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会被下蛊了? 洛大夫人屋里。 今晚的晚膳各自在各自屋里用膳,洛大夫人终于不用再绷着了。 用膳前,云霜端来安胎药,“夫人,府医又给您加了一副药,要饭前喝。” 洛大夫人闻见药苦味,忍不住皱眉。 之前喝治头疼的药时,她也没觉得有这么难熬,结果现在喝这安胎药,她竟一口也喝不下去了。 要是放在饭前喝,只怕这一口气喝完,饭也吃不下了。 洛大夫人发愁,“就不能少喝吗?” 云霜摇头,“夫人,毕竟您的年纪在这放着呢,实在不能再减了。” 云霜说话一向直,洛大夫人也听习惯了。 只是说起她这年纪,她也忍不住感伤。 曾经她还年轻时,大费周折地为丈夫生下儿子,结果却因为容貌变丑、身材走样、腋下颈脖处发黑生出了厌生的念头。 但她又不能拦着洛大爷跟别人生,每当她看见其他人生完孩子后,身材很快恢复,甚至容貌也比之前貌美,她心里的羡慕逐渐变为妒忌。 尤其是魏氏,凭什么她一连生了俩还能如此美艳,勾的洛大爷整日魂不守舍。 许氏也是,天生一张狐媚子脸,偏偏还要装那清高的劲,做作! 她们两个人膝下都有一儿一女,唯一的区别是,许氏的女儿并不是洛家的千金小姐。 这件事说起来话长,她却记忆犹新。 三年前,洛府四小姐、五小姐同时到了议亲的年纪,但是洛家的女儿嫁的晚,她们完全可以在家再等两年,再出嫁。 说来也是巧,昭儿偏偏在这个时候生了一场怪病,需要用血滋养才能好全。 但这血并不是谁都能给的,必须是血肉相连的至亲。 其父,其母皆可,洛雁身为亲姐,自然也能献一份。 结果许氏拼命拦她,甚至将她锁在柴房,不许她擅意妄为。 结果许氏自己放了两碗血差点就昏倒了,洛大爷自然不可能为了一个庶子伤害自己的身体,便只剩下时候一个人选,便是她。 洛雁一时情急,就偷偷放了一碗血让人端过去给昭儿灌下。 没想到当晚,昭儿差点没命。 是那碗血出了问题。 洛大爷在这种事情上,难得聪明。 当她调查出那碗血是用的洛雁的血后,便提出了滴血验亲。 结果却是相斥。 显而易见,洛雁并非洛大爷的女儿。 怪不得洛家老祖宗总说,洛雁跟洛大爷长得不像。 尤其是跟她年龄相近的五小姐,跟洛大爷小时候的画像简直一模一样。 许氏不得已,才讲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原来早在她在遇到洛大爷之前,就失了清白。 原本许氏也不清楚自己肚里的孩子究竟是洛大爷的还是她跟另外一个人的。 直到孩子生下来,她才意识到孩子是另外一个人的。 但她不敢说,一是她怕无辜的孩子被打死,二是她怕自己被打死,孩子也活不下去。 孩子不是洛大爷的,但是是她的。 许氏的生活终于有了指望。 她并不喜欢大宅院的生活,也不想跟其他人勾心斗角,但是她不找麻烦,麻烦就找上她的门。 原以为她就这样瞒着,能瞒一辈子。 哪曾想会因为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引发府里一连串的噩梦。 幸好老太太最后出面主持大局,才稳住局面,暂时让洛雁继续扮演这个四小姐的身份,背地里却算计着怎么把她们母女清除。 第188章 洛家老祖宗的安排 洛家老祖宗就算再吃斋念佛,慈悲人心,但她终究是洛府的顶梁柱。 凡事都得先紧着洛家考虑。 尤其在名声这件事上,洛家老祖宗有自己的想法,同时,她也觉得可惜。 洛家适龄的女娃并不多,比起其他家,他们已经差了一截。 虽说每个大户人家都盼着生儿子传宗接代,但是想要飞黄腾达还得靠生女儿。 儿子往家娶,女儿往外嫁。 女儿要是能嫁个好人家,从另一种层面来讲,也会帮扶岳家。 尤其是自己娘家的兄弟,说不定还能借着这一门好亲事,多一条出路。 洛老祖宗便想着靠府里这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娃为洛家挣出一条出路。 这件事洛老祖宗谁也没有提,只是暗里点拨了大儿媳两句。 没想到大儿媳竟然误会了她的意思,还以为老祖宗嫌弃许氏生下洛雁丢人,想要让她出手把这对母女解决。 其实洛老祖宗压根也不在意洛雁到底是谁的孩子,只要她明面上是洛家的孩子,又长得貌美,她完全可以借着她的优势,为她谋得一门好亲事。 这年头,家世相配固然重要,但那是选妻,要是纳妾,只需要脸好看就行了。 洛老祖宗本想搏一把,让洛雁入宫。 凭着她这张脸,多少也能得几日恩宠;要是她是个聪明的,懂得为自己谋利,为洛府谋利,她肯定也不会亏待她。 她们可以互利互赢。 怎料她那个大儿媳真是个蠢材,竟然想让她嫁给一个半死不活的县令当妾,这下可好,兔子被她逼得跳墙,竟然爬上了自家人的床。 要不是老祖宗阅历深,见识过各种大风大浪,真会当场被气得晕过去。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就只能成一步废棋了。 虽然老祖宗并不想出面当这个好人,但是为了维持整个洛府内的宁静,还是保下了洛雁的命。 老祖宗倒是个乐观性格,或许现在这一步是废棋,说不定往前走一步,就又是好棋了。 …… 只可惜还没等老祖宗将兴盛洛府的宏图发展起来,人就突然染了风寒过世了。 大夫人就算再嫌弃,也得按顿喝药。 曾经她又多不想生孩子,如今就多想生下这个孩子。 幸好她年龄大了,对自己的丈夫也心死了。 这些年,就算她想尽办法地想要恢复自己原有的容貌、身材,依旧没办法跟洛大爷新纳进院里的年轻妾室们比。 渐渐地,她也想明白了,自己干嘛要跟妾比,她是主母,就算她长了一张猪脸,但是她坐在这个位置上,府里的妾室也是要听她差遣。 当她把心态放平,一心想要将府里的权力窝在自己手中时,突然发现掌权也不如自己想的那么容易。 就算熬死了婆婆,她也没办法把分散出去的权力一下子收回,甚至还有人贪图她手里这一点权力。 洛大夫人腹背夹击,幸好怀上了这个孩子,替她争得一段时间的调整。 …… 洛家的马车已经备好了。 只有两辆。 洛邢林半中午时便已经进宫了,说是三皇子想要约他谈论诗赋,所以特意派人来接了他。 这两辆便是为洛屿泽和洛莹莹准备的。 两辆马车一个在前门,一个在后面,正是为了避免他们兄妹二人见面。 就算当时的闹剧已经结束了,但是,府里的人终归还是留个心眼的,万一就这一会功夫,又发生什么,岂不影响进宫。 总而言之,还是先把今天的要紧事全部处理好,再解决自己的私事。 按理说,洛雁理应跟着洛屿泽乘坐同一辆马车,结果这半路上,洛莹莹突然喊停马车,让人拦下前一辆马车,要了她过来。 洛莹莹的说辞天衣无缝,“我跟她好歹也姐妹一场过,不是完全真心实意,也比泛泛之交要强一些。最近这一段时间,我的状态不怎么好,要是能有个人陪我说会儿话,就好了。” 洛莹莹在外这段时间,学会了示弱、卖惨。 当然,陪她说话的人肯定不能是洛屿泽,除非他们两个人又想传出些风言风语。 但是洛屿泽车上,除了他自己就只有洛雁一个人。 毫无疑问,洛莹莹是冲洛雁来的。 洛屿泽原本想拒绝洛莹莹,结果洛雁主动提出要过去,“爷,二小姐就算再疯也能分得清时候,要是她敢当街杀人,洛家也没必要继续留着她了。” “你这是打算用自己的命去考验她的良知?” 洛屿泽对她这种铤而走险的做法不是很赞同。 洛雁摇头,“奴婢所做都是为了爷。” “为了我?” “嗯,爷想想,要是二小姐一直对当时那件事耿耿于怀,等她嫁给三皇子后,势必会想办法出这口恶气,要是再被有心之人利用,不仅会影响到您,也会影响到整个洛家。” 她这番话不无道理,要是洛莹莹真要当那个疯子,到时候再准备就晚了。 “但你一个人过去,能有什么用?难道你过去,她就能消气?” 见洛雁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洛屿泽实在猜不透她脑瓜子都在想些什么。 洛雁笑了笑,“奴婢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没办法让二小姐见到奴婢就解气。但是奴婢有办法让二小姐撒气,且奴婢可以全身而退,请爷让奴婢试一试,要是奴婢真的遇见危险……奴婢相信爷不会置之不理……” “你倒是把自己的后路都安排好了。” 洛屿泽忍不住勾唇,怎能这会儿不装了? 平时不是演得很好吗? 明明能看出他的心意,却要装作不懂。 真是让他又爱又恨。 实际上,洛莹莹的主动邀请倒是解了她的烦恼。 昭儿临走前还特意交代她提醒洛莹莹,至于她说的话她能不能听进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她相信洛莹莹应该不会蠢到那种地步,她都把话明着说到她脸上了,要是她还没任何准备地被人害了,就证明她命中该经历这一劫,谁帮她都没有用。 要是她听进去了,躲过这一劫,会不会对她的态度有所改观? 无论是哪一条,都对她没有坏处。 第189章 跟未来太子妃当朋友,也算有靠山了 马车只能停在宫门口,还有很长一段路需要走。 洛雁刚下马车,就被洛屿泽用眼神勾了过来。 “她可有为难你?” 洛雁听出他紧张的语气,摇头,轻笑:“二小姐只是寻我去聊天解闷。” “那就成。” 洛屿泽在宗人府当差这段时间,见过不少因为争风吃醋惹出的命案。 女人的嫉妒心比海都深,并不是说她们海容广纳,而是阴谋难算。 进了宫,就要分开走。 男女要分开入席。 洛雁原想着跟着洛莹莹一起,好歹也算有个照应。 毕竟是她头次进宫,有些规矩还不是很清楚,虽然有认识的人在,但眼下这个阶段,她估计也没机会跟她搭话。 一眨眼功夫,洛莹莹就不见了。 无奈,洛雁只能一个人走在入殿的道上,旁边的女眷都是拉帮结伴,像她孤身一人的很少。 她原就是个妾,能入宫参加宫宴已经是破天荒的事了,更别提她带自己的丫鬟一起进来。 以至于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 人多,口就杂。 其中不免有碎嘴子。 “她是谁?看起来眼生,最近也没听说谁家大人娶妻啊。” 在官圈,不仅男人们喜欢聚会,女人们也一样。 甚至一些没办法亲自送出手的贿赂,通过自家女人的手,轻轻松松就解决了。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这后院跟朝政也脱不了干系,但只要不明目张胆地炫耀,上面也懒得管。 所以这些官太太只要利益相通,明面上的关系自然也更好。 但要是利益敌对,多半就是遇上就会炸火。 洛雁本无心卷入这些是非当中,怎料一绿衣女子突然找她搭话,“这位姐姐一看就气度不凡,可是谁家的小姐?” 洛雁能察觉到她的试探。 只是她的试探有些过于愚蠢,明明她已经把头盘起来了,一眼就能看出是嫁过人的。 在大赢,只有未出嫁的女子才能散辫,出嫁后的女子皆要将头盘起来。 但她又不能公然挑明这人的演技拙劣,只能赔着笑道:“我家爷是宗人府副理事。” 洛雁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女人的打扮,盘了飞云髻,水仙形状的金色发簪插在乌丝之中,发髻两侧别有几朵零碎的翠玉珠花,无不显尊贵。尤其是从头上垂下的两条绸缎,竟是蜀锦,要知道,这蜀锦的价格可抵百金,只取一小块做鞋面已是十分奢侈,截下两条绑在头上,未尝不是一种炫耀。 对于洛雁来说,分辨首饰的价值远不及分辨衣服来得容易。 女人穿的一身墨绿色的绒裙,袖口上用金线绣芙蓉花,银丝绣祥云,衣裙下摆密密麻麻绣了一排淡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口更是绣了两只雀鸟,针法轻快,灵动真实。 洛雁不由得看入了神。 直到那女人脸上露出不悦,“我身上可是有什么脏东西?” 洛雁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垂下头,“小姐身上干干净净,奴婢刚是被小姐的气质所吸引,一时没听见小姐问话。” “你自称奴婢,是丫鬟?” “婢妾。” 洛雁没有刻意抬高自己的身份。 哪怕她对外说自己是良妾,也没人回去细细盘查。 女人吃了一惊。 今日这种场合,洛大人怎么把婢妾带来了? 得女人身边丫鬟的提醒,洛雁才得知这人竟是何家的小姐何长君。 何长君在家中排第三,上面的一哥一姐前两年均已嫁娶,下面的弟妹还年幼,家中只有她这一个适龄的女儿。 何长君打量洛雁,确实是有几分姿色,肯定是个狐狸精。 何长君今日本想跟洛家未来的主母搭话,哪曾想问了一圈,沈思琼竟没来。 她跟沈思琼算是点头之交,偶尔碰见,也能搭上几句话。 但是,她要对付的对象,可是她们洛家的人。 就算是皇后亲自赐婚又如何?人没正儿八经地嫁进去,就算不得正式的皇子妃。 如果非要让她退一步,也得她当正妃,那人至多当个侧妃。 侧妃也是妾,也要听她差遣,她们何家的女儿肯定不能委屈当妾。 何长君眯起眼打量洛雁,婢妾就婢妾,反正也是半个洛家人,对后宅的事情也清楚,多少也能派上点用处。 洛雁却在得知她是何家女之后,有种被麻烦缠上身的错觉。 她前脚刚提醒过洛莹莹远离何家女,后脚她却站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跟何家女眉开眼笑? 要是让洛莹莹看见,刚对她产生的信任岂不瞬间崩塌。 “何小姐,奴婢这会儿有点不方便。” 她下意识捂住小腹,假装露出难堪之色。 何长君提起手里的帕子捂住口鼻,眼神满是嫌弃,“去。” 小家子出身,怪不得只能当婢妾,上不得台面。 洛雁转身那刻,舒了一口气。 算是逃过一劫。 她朝反方向走,尽量躲着何家女。 没成想还没走出几步,突然被余清婉身边的丫喊停。 “洛姑娘。” 余清婉身边的丫鬟跟她也算是相识,按理说她不该这般喊她,但是余清婉跟她关系好,两人也就不论这一层面了。 洛雁惊讶了一下,“你怎么跑到这来了?你家小姐呢?” “正是我家小姐让我过来寻您的。” 余清婉打听到沈思琼换了她进宫,特意让自己的贴身丫鬟来接。 洛雁感激地笑了笑,得亏她这么忙,还能想起她。 这个姐妹没白交。 余清婉的丫鬟继续说道:“我家小姐猜您肯定不适应这种场合,正好她一个人也闷得慌,您去陪她,两人都能松快一些。” “你家小姐最近在宫里,怎么样?” 洛雁掐着指头算,余清婉进宫也有几日了。 不知道她跟太子的婚约能不能顺利定下。 不过这事就算她操心,也没办法按照她的意愿来办。 说起来,她还没见过太子呢。 这辈子有机会跟太子妃当好友,也不忘白活一世。 洛雁一进门,就被像猫儿一样的美人缠上,“洛雁姐姐,幸亏是你来了,不然我在这宫里真就要被闷死了,好紧张,不知道今晚过后,我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笑得出来。” 第190章 碌碌无为的前世 “怎么了?” 余清婉叹了口气,“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丫鬟代余清婉回答:“婼羌公主刚过来了,跟我家小姐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奴婢听着像是挑衅,小姐偏说是奴婢想多了。” “例如呢?” “那位婼羌公主说,论身份,她要比我家小姐高贵,论才貌,她也不输我家小姐,再论亲近,当今太子算是她表哥,皇家人最喜欢亲上加亲。” “还有吗?” 丫鬟点头,“她还说了,如果我家小姐愿意的话,她也不介意跟我家小姐共事一夫,只是我家小姐轮不到跟她争,因为她肯定会让太子殿下对她神魂颠倒。” “她说这么露骨?” 洛雁曾听人讲过这婼羌国,是个民风开放的小国。 换做大赢人,就算想得到,也不会放在明面上。 看来这婼羌公主是势在必得了。 “太后那里怎么说?” 余清婉咬紧下唇,“太后那,应是还不知道。” 毕竟太后今天也要见不少人,哪有空听她们小辈之间的摩擦。 洛雁却不这么觉得,“这件事,太后肯定清楚。” 先不说太子的婚事有多么重要,单说这婼羌国想要跟大赢结亲,派了婼羌公主来和亲,自然也是一件非常要紧的事。 要是这两件事叠加在一起,就等同于国事,太后不会不放在心上。 说不定,这婼羌公主在宫里的一举一动,都有人记录。 余清婉的心思还是太单纯,放在这后宫之中,极容易被人当成白兔,一口咬死。 洛雁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她临时补上一课。 虽说这东西她原本就要给她,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得提前了。 洛雁让丫鬟关紧门窗,刚脱下自己的外套,便去解腰带。 余清婉有些懵,“洛雁姐姐,你这是?” 洛雁冲她眨了眨眼,“宫里查得严,我只能想到这办法了。” 说罢,她从腰间抽出一张白帕子,上面写满了字。 “这是我之前看书的时候,记下来的宫廷要事,为了带进来,特意誊抄了一遍,你熟记于心,千万别被骗了。” 宫里的两面人最多了,稍有不慎就会推她入深渊。 余清婉点头,收下她送来的礼物,“还是你对我最好。” 洛雁迅速穿好衣服,又理了理发饰。 今日宫宴,她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与此同时,洛家府邸内。 沈思琼正坐在窗边侍弄花草,说是花草,其实就是温室里养的嫩苗,要是放在外面冰天雪地地冻一夜,肯定就死了。 素喜端来一碗养身汤,想要劝她喝下。 她却摆手让素喜把门关上,让她留下陪她说会儿话。 素喜原以为沈思琼只是想唠一些琐事,正在心里准备应和的说辞,怎料她突然问起她,“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素喜并没察觉出异样。 虽然沈思琼不是那种重度信佛之人,但她对神佛也是持有敬畏的,她们古代人对于这前世转世都看得极为重要,殊不知人一死,变成一捧黄土,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素喜想起在现代的自己,不知道她的家人会如何处置她的身体,是火化还是海葬?如果考虑环保的话,还是海葬比较好。 沈思琼的一声轻咳将素喜拉回现实,“素喜,其实我已经知道你并非我们大赢人,有的话,你该说就说,也不用瞒我了。” 沈思琼的突然坦白让素喜一惊。 她一时无法分辨她说的不是大赢人,是觉得她是别的国的人,还是不是这个朝代的人? 她试探性地开口,“小姐,奴婢的卖身契上写得清清楚楚,如果您不信,可以去找当初卖奴婢进府的人牙子问一问。” “不用这么麻烦,我脑子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其实,她要进宫,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但她不想进宫,是因为实在心烦意乱。 昨晚,她正回自己院子,突然一只野猫从阴影处冲过来,直扑她的脸。 当时,她还以为自己要毁容了,是素喜为她挡了一下。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竟被吓晕过去。 再醒来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前世的记忆不停地在她脑中流转。 自她嫁入洛府后,便得知丈夫不爱自己。 所以她封心锁爱,想着只要她能打理好府里的一切,做好这当家主母也够了。 结果这洛府内,远没她想的那般安宁。 丈夫虽然有宠妾,但他并没想着灭妻,那宠妾对她也足够尊敬,自家院子的事还算过得去。 直到婆母想要对那宠妾下手,丈夫带着宠妾私奔,她竟在府里守起活寡。 婆母责怪她无能,连男人都看不住,整日想法设法地刁难她,为难她,想要逼她让权。 她不肯,婆母就动了其他心思。 她膝下还有一幼子,算是她小叔子。 是婆母拼了命才生下来的,结果小叔子出生那日,公公突然喝口水呛死了。 所以全府上下的人,全当这个小叔子不吉利。 偏偏婆母又对他宠得很,才三岁,就惯得不成样子。 婆母生了场病,实在没精力操心孩子,便想把这烫手山芋丢给她。 即使她最初不愿,仍是被婆母的三寸不烂之舌给说服。 结果她抚养小叔子长大,全然把他当成了自己亲儿子,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娶妻前途,她都替他谋划。 原以为她将小叔子拉回正途,供他考取功名,也不算辱没此生。 哪曾想小叔子竟然对她有非分之想,给她下药,害她成为婆母口中的荡妇。 明明是他做的错事,到最后他却将脏水全部泼到她身上。 她百口难辩,最后竟然落得一个浸猪笼的下场。 所以她的前世,只是碌碌无为一生。 到最后陪在她身边的最后一人,竟是她一开始不怎么信任的素喜。 原本,素喜是能出府嫁人或是另寻出路的,只是看她整日为小叔子和府中事操劳,素喜便撕毁了自己的赎身契,决定在府里陪她一辈子。 很多次,要不是素喜提醒她,她就办了错事。 当初,素喜也阻拦她不要收养小叔子,结果她没听进去,之后被狠狠背刺。 第191章 国运衰亡,她如何救? 前世,她也是偶然才发现素喜的秘密。 不得不说,素喜一直瞒得很好。 她们相处这么多年,她竟一刻也没怀疑过她的身份。 直到那晚,她跟踪素喜,发现她在郊外布下的阵,原以为是什么巫术,出面阻止。 素喜同她坦白,她所做既不害人,也不会损害任何一个人的利益,她只是想回家。 …… 素喜压根没想到沈思琼会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 说实话,她都有些想放弃了。 她来这个世界已经将近八年了,从最初的恐慌谨慎,到如今的如鱼得水。 虽然她时刻想念着未来的生活,但她现在的生活也算逐步走上正途。 就算沈思琼对她没信任,只要她能这么稳扎实步地干着,总归不会出错。 闲来之余,她还是会搜罗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书,想要试着寻找回家的线索。 她一直没忘记自己的初心。 哪怕让她穿越成公主或是其他身份尊贵的小姐,她也没办法接受自己身份的突然转变,只要有机会,她还是想回未来。 不说生活便捷,只说这人权方面,未来至少不会因为一句不恰当的话就把人打死,更不会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正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力量单薄,以她一人之力压根不可能改变整个封建王朝的腐朽。 她不是救世主,没有金手指。 她只穿成了一个普通丫鬟,人微言轻,如果凡事什么都不争,只能任人摆布。 所以她也会跟上面抗衡,但不会用强硬的方式。 素喜庆幸自己没被沈家老祖宗强行赐给沈二公子当通房。 她清楚自己在这个地方很难寻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如意郎君,更不可能要求这个地方的男人跟她身份相等,不如不嫁。 她早就做好了孤寡一生的准备。 “素喜,你想要自由,我想要命,不如我们合作。” 沈思琼并不恨上一世的洛屿泽和洛雁,他们能顺利离开洛府,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上辈子她之所以会被害到那种地步,全因为自己的软弱无能,不懂反抗。 以及,婆母的冷漠无情和小叔子的狼心狗肺。 她对小叔子真真是掏心窝的好,毕竟她没有孩子,没有当妈的经验。为了他,她不惜从头学起。 她的用心婆母皆看在眼里,即便如此,婆母仍对她不满,对她挑三拣四。 够了够了。 那些记忆单是想起来,就足够让她酸心腐脾的。 素喜不清楚沈思琼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果她只是想要做这洛府的当家主母,不用急,她早晚当的上。 如果她想要别的,以她的身份、实力,哪里用得到她一个普通丫鬟的帮助。 沈思琼挑明了说:“你在我面前不用藏拙,在你之前的家乡,她们都是如何收拢人心的?” 既然老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复制上一世的结局。 如今婆母正怀着孩子,也是她趁虚而入的好时候。 如果她不在这时候做点什么,把婆母手里的实权夺过来,待到日后她再被泼脏水时,那才是真的孤立无援。 素喜确定沈思琼没有开玩笑,她确实在向她讨教这个问题。 素喜思忖片刻,启唇道:“其实收拢人心不难,您毕竟是未来的当家主母,现在也是府里的主子,您说什么下人就会做什么,这就跟我家里那边的上下级领导与下属一样,好领导不仅会从下属的利益出发,更会关心下属最近的情绪变化,在一些细节上随便给点无足轻重的奖励和安慰,比平日里赏她们几两银子或是几十两银子来得更可靠一些。” 用高价收买是能暂时拢住他们一段时间的心,万一日后她掏不起钱了又或是旁人除了更高的价钱,跟放虎归山又有什么区别? 想要用人,便要用心。 这是素喜给她的建议。 除了她自己的事外,沈思琼也想起另一件要事。 前世,她被洛屿泽的真心所打动,决定帮他挽回洛雁的心。 好不容易看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成想婆母还要棒打鸳鸯。 无奈,她只能想出私奔这一个主意,于是她给了他们一个地址,让他们两个人去绵洲寻她的三舅舅去。 她的三舅舅在绵洲驻守,他们只要拿着她手写的信过去,三舅舅肯定会将他们二人安排妥当。 谁能想到人算抵不过天算,他们两个人刚去绵洲,蛮人就攻城了。 蛮人粗蛮,又善武,只要有一座城池沦陷,很快便有第二座第三座。 除去头一次,大赢只剩下九个上洲、二十三个中洲和二十五个下洲。 一眨眼功夫,九个上洲变成了四个,十三个中洲变成了九个,下洲只剩下十五个。 大赢的国土又被削去一半。 偏祸不单行,国运危在旦夕。 当今圣上突然暴毙。 不知怎么回事,原本应该由太子即位,登基人变成了三皇子。 新皇帝要求再次搬城,这一次是庆洲。 凭着模糊的记忆,沈思琼细细想来,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但这件事终究波及皇权,虽然她也是官家女出身,经过前一世的洗礼,她依然能够分得清,谁靠得住,谁靠不住。 就比如为她定下这门婚事的首辅大人,也是她的亲爹,关键时刻他是一定会掉链子的。 所以这件事就算她跟她爹提,她爹也只会说她平白做些糊涂梦。 不如不说。 但是,她也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小家忘了大家,要是大家像她前一世那样一直被折腾,到最后连寻片净土都难,她重获一世的意义难道只在于这宅院之中吗?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 沈思琼叮嘱素喜,“今晚不管如何,一定要把爷请过来。” 如今她只能想到洛屿泽一人,可能会有扭转这局面的本事。 算一算时间,离蛮人再次攻城的时间只剩下三年。 三年时间岂不一眨眼就过去。 就算这时候开始养兵,怕是也来不及了。 大赢对蛮族,虽然人多土地大,但败就败在大赢重文轻武,真正能拎刀上战场的将军怕是只有那一人…… 第192章 谁说还跟她冰释前嫌?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沈思琼从前听大哥提过一嘴。 从前的骠骑大将军肖臻赫,也是当今皇后的胞弟,从十三岁提刀上战场,便打得蛮人屁滚尿流,几年不敢进攻大赢疆土。 正因为有他在疆域驻守,大赢百姓才能过上安稳日子。 即使肖臻赫行事低调,不常回京,甚至年过二五,连妻妾都没娶上一个。 朝上那帮弹劾的文官依旧对他不满意。 担心他功高盖主、另有所图。 宣德帝当时极力维护,原以为他是惜才,怎料他却私下设计这位大将军有去无回。 按理说这是二十年前的事,沈思琼不该知晓,偏前世她无意在自己家中发现密室,进去后才知道,她的父亲,当朝的首辅大人竟然替宣德帝干过这样一件龌龊事。 如果他们知道,没了肖大将军,整个大赢军队就是一盘散沙,他们还会照做吗? 是他们这帮自私的人毁了大赢,害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即便她爹做过这样一件错事,只要没暴露在大众之下,依旧可以美美的老去,死后美名远扬。 因为这重原因,她也不会去求她爹帮忙。 她原以为自己家里人都是正直且纯良的人,谁曾想这皮面之下藏了如此龌龊的事。 沈首辅这会儿正在宫中赴宴。 得知自己女儿没来,换了屋里的婢妾来,沈首辅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沈夫人,“瞧瞧你养的好女儿,净干荒唐事,这婚后头一年就让婢妾替她赴宴,这不明摆着宣告自己被妾压一头吗?” 沈夫人一向最在乎规矩,因而被她带出来的孩子也是最守规矩的。 沈思琼可是她最满意的作品,论规矩,她排第一,府里无人敢排第二。 她哪能想到她的好女儿一嫁人,竟然开始离经叛道了。 “您先别急,这事说不定另有隐情,让妾先去问一问。” 沈夫人表面故作无事,心里却乱如麻绳,即便如此,她的步子依旧不紧不慢,绝不因为心跳加速就乱了应有的节奏。 沈夫人率先跟洛莹莹搭上话,“沈二小姐,你母亲最近身体可好?” 沈夫人很想一张口就问自己女儿的情况,但细想来,还是不合适。 洛莹莹认出沈夫人,礼貌回礼,应道:“我母亲身子一向都好,劳您费心。” 一番寒暄后,沈夫人终于找到时机直奔主题,“不知二小姐可知你家大嫂?” 从沈夫人主动搭话那刻,洛莹莹已经能猜出她的来意,只是她不挑明,依旧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洛莹莹礼貌笑道:“大嫂她原是要跟我们一同进宫的,不清楚大哥同大嫂说了什么,大嫂突然跟大伯母说不来了,让大哥带了妾室进宫。” “我虽也觉得不合适,但这毕竟是大哥大嫂的家事,我一个将要出嫁的小姑子也不好管得太宽,净惹人嫌。” 沈夫人头次在人前变脸。 从前,就算遇到再难堪的事她都能笑着面对,但这次不一样,简直触了她的雷区。 沈夫人硬着头皮问道:“可是那妾室撺掇的?” 洛莹莹笑而不语,但唇角的笑已经向她说明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沈夫人僵笑着离开。 玉妙一直偷偷地观察洛莹莹,见她在沈夫人转身后,一秒敛收笑容,眼神阴冷,顿时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在洛莹莹没回洛家前,在徐府任嬷嬷欺负时,情绪还没办法自控,怎么这会儿? 玉妙试探开口:“小姐,您不是已经跟雁姨娘讲和了吗?怎么突然又?” 洛莹莹跟洛雁在车上说话时,并没让玉妙回避。 玉妙误以为洛雁透了这样一个至关性命的消息给她,她会放下往日的成见,跟她握手言和。 就算没这般阔达,至少也会暂时不为难。 没想到这才不过一炷香时间,洛莹莹就翻脸不认人了。 洛莹莹冷笑,“我从没说过要与她讲和,更没说过要对她做什么。玉妙,我知道你因为玉梅的事,对我颇有怨言,心思不纯。但我现在告诉你,你既然已经成为我的贴身丫鬟,日后是要跟我一起嫁进三皇子府的。” “你算计我也好,陷害我也好,到最后连累的只能是你自己,我们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你不怕死,完全可以过去向沈夫人揭穿我的谎话,只是那样的话,不仅洛家容不下你,三皇子府也不会接纳你。” 玉妙被洛莹莹的一番话臊得耳根通红。 她原本以为洛莹莹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软柿子,好捏得很。 谁能想到她会是个善于伪装的毒蛇,只要被她咬上一口,必死无疑。 玉妙哪敢跟她继续作对,连声应道:“奴婢不敢,奴婢再也不敢了。以后奴婢擦亮了眼替小姐做事,还请小姐放奴婢一马。” 洛莹莹也没跟她废话太多。 她心里清楚,这世上哪有真心的朋友呢! 她平白无故的,凭什么救她? 更何况她说的也不一定完全是真的,万一只是为了换取她的信任胡编乱造的呢? 两片嘴皮子碰两下的功夫,也累不到她什么。 就算让她瞎猫碰上死耗子,真说对了。 她既不能出手替她扫除障碍,又不能阻止何家女对她起的歹心,她凭什么跟她恩怨相泯? 她表面装作跟她释然的模样,不过是想让她放松警惕。 无论她做任何事,她都没办法怀疑到她头上,只是为自己开脱的方式罢了。 玉妙信,是玉妙傻。 要是她也信,那就别怪她命薄了。 只有她死了,她亲眼看着那个负心汉痛不欲生,才算了结。 “莹莹。” 洛莹莹解决完自己的事后,便躲到一旁的赏梅园里图清净,没成想会遇上三皇子。 三皇子一眼就认出了她,洛莹莹倒是有些生疏。 算起来,这是她第二次正式见他。 第一次是在普宁寺,赐婚那日。 只是那日她太过紧张,压根不敢抬眼细看他的容貌,以至于她回去后绞尽脑汁地想,也不记得他的容貌。 如今她倒是没什么避讳了,毕竟两人都订婚了,成婚是迟早的事。 所以她大胆地盯着三皇子的脸,上下打量,恨不得透过他的眸,顺便把他的心看破。 第193章 丑女的自信是捧出来的 三皇子对她有没有情不重要。 她要的也不是他的心。 能当上三皇子妃于她的身份而言确实是高攀,但她起初并不想嫁。 如今想来,是她当初的想法过于浅显了。 什么情情爱爱都是虚的,唯有真金白银,实打实的权利才是真的。 “请殿下安。” 洛莹莹今日的隆重打扮与那日在寺庙的素净装扮完全不同。 要不是才见过她的画像,三皇子真不敢认。 “莹莹今日甚美,本殿下放眼看去,您是一众里最出挑的。” 三皇子夸人很浅显,洛莹莹也只随便听听。 她不相信任何男人。 他们只会在没得手时才对你温柔有加,所有夸赞的话也不会吝啬,一旦得了手,就不会重视了。 就算她再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人群中,他也认不出来。 她这次进宫,不仅要想办法笼罩三皇子的心,还得让他对自己产生留恋。 洛邢林走到三皇子身边,要不是洛莹莹主动跟他搭话,他差点没认出来。 这是他二姐姐? 这是他那个寡淡如水的二姐姐? 洛邢林细想,自己也好些时日没见过她了。 自打她被大夫人送到徐家学规矩后,洛邢林便将她从自己的本子上划去。 对于睡过一次的人,他一般都会失去兴趣。 如果还有第二次,多半是他没确定好下一个目标,将就而已。 …… “二姐姐出去一趟到底是不一样了。” 待三皇子离开后,洛邢林特意寻了个理由留下,单独跟洛莹莹说了几句话。 “哪里不一样?” 洛莹莹对自己这三弟弟依旧是信任的,在她心里,洛府所有人都可能背叛她,唯独她这个三弟弟是真心待她。 不得不说,洛邢林这戏确实做得全套,跟别人,他尚可以玩过一次就翻脸,但对洛莹莹,他没办法翻脸。 并非是她在他心里特殊,而是她们两人的关系,让他没办法明着挑明。 好在洛莹莹到现在都不清楚自己失身的对象,还傻傻地以为是洛屿泽弃她于不顾。 正好,用洛屿泽的不负责任更能衬托他的温柔体贴。 “二姐姐如今跟合格的皇子妃没什么两样。” 洛莹莹笑他,“你天天净会哄我开心,你又没见过皇子妃,怎么知道我合格?” “合不合格二姐姐嫁过去不就知道了。” 他这也算是帮她了。 新婚之夜,她如果还是以处子之身伺候三皇子,多半会让三皇子觉得不爽。 虽说男人明面上都说喜欢处女,但要真快活起来,肯定还是有经验的女人更称心如意。 至少他是这样觉得的。 三皇子在他的影响下,很快也会跟他想法一致。 洛邢林洗脑有一套。 明明三皇子才跟他认识没多久,就对他说的任何话言听计从。 跟洛莹莹搭完话,洛邢林便回去找三皇子。 三皇子原以为母妃今晚突然喊自己过去是因为今晚宫宴的事,没想到母妃仍不死心,还一心想将何家女介绍给他认识。 事已至此,他就算真跟何家女看对眼了又如何? 难不成要毁约另娶吗? 皇后原本就视他们母子为眼中钉,毁约不就等同于雪上加霜。 何长君也是个自恋的。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她长得丑。 谁第一眼见她,都要夸她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以至于在她眼里,洛莹莹那种才是真的丑八怪,而她,真真是天仙一般的人。 但要三皇子来评价,何长君虽然算不上丑人,但也算不上好看,只能说普通。 甚至放在普通人堆里,她都有些不出挑。 要不是她身上的华锦首饰,走在道上,他还以为是谁宫里的丫鬟呢。 上好的布料、首饰愣是让她穿出了屎上镶黄金的感觉。 何贵妃自然也清楚自己这侄女实在长得不够好看,奈何何家目前就这一个能拿得出来的,其他的别说三皇子了,她都看不上! 也不知道何家究竟捅了哪里的马蜂窝了,这一辈生出来的女儿不是嘴歪眼斜就是脸比猪头肿,何长君相对而言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所以何家才会选她进宫。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三皇子刚才见过真天仙,如今再见这自称天仙的人,当真是夸不出口。 “表妹进宫,就当这宫里是自家,不必拘束。” 三皇子费力才憋出这一句,要不是看在何贵妃的面上,他指定掉头就走。 但就这简单的一句,就让何长君对他芳心暗许。 三皇子寻理由逃离现场后,何长君羞笑着同何贵妃讲,“姑姑,长君自打记事,父亲和娘亲便告诉长君,此生长君必定是表哥的人。无论以何种身份,长君只愿跟表哥长长久久,旁得虚的,长君都不在乎。” 何贵妃原本还在想该如何劝服何长君做小,毕竟是何家嫡出的女儿,身份屈于一五品官家的女儿,自然委屈。 没想到何长君竟这般懂事,既然这样,何贵妃也就不为难了,以至于她对何长君的容貌也没那么纠结了。 要是她嫁过去,何家自然会帮她儿子夺嫡,到最后皇位到手,怎么可能会立没权没势的女人为后,首当其冲的还是她们何家人。 她当不成皇后,她的家人可以。 到时候她直接就是太后,哪里不比皇后尊荣? 三皇子一见到洛邢林,就直言自己见鬼了。 他粗略地形容一遍何长君的长相,一言难尽地拍了拍洛邢林的肩膀,眼神里充满渴求,“邢林,咱俩已经是好兄弟了,既然兄弟有难,你是不是得替我想想办法,出一份力?” 洛邢林还以为三皇子想让自己帮忙想想拒绝的话,正打算开口,怎料三皇子突然说道:“反正你也没娶妻,要不你把我那表妹搞到手,让我舅当你岳丈,日后你要科举,也不亏。” 跟丑八怪结亲?他不要! 但是……三皇子后面说的那串话确实让人心动。 娶了何家小姐,确实等同于拉拢了整个何家,这比他一点点算计,一点点往上爬要迅速爬的多。 但是,她母亲不是已经说好要跟沈家继续结亲了? 要是他中途突然另娶他人,沈家那边? 第194章 婚事这方面,她听大姐姐的 说起跟沈家的婚事,也是突然。 要不是洛屿泽故意在三叔公面前给他挖坑,他也不至于病急乱投医。 沈家那三小姐是好,容貌、脾气是没得挑,但对他来说,还是过于平凡了些。 毕竟是个庶女,虽然早就记在了沈家大夫人的名下,但要分得的疼爱以及关注自然不如沈家嫡长女。 他要跟洛屿泽争,自然不能在这婚事上差他一截。 但他确实心动沈家的权势,哪怕皇帝暂时忌惮沈家,有些想收权的意思,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首辅这么多年在朝堂上也不是白混的。 他的人脉足够用来给他铺路了。 洛屿泽不稀罕仰仗岳丈,非要自己硬拼,他不一样,有捷径不走干嘛要废力气。 有这时间,不如多睡几个女人。 洛邢林如是说:“三殿下这提议也不是不可,只是何家小姐眼界高,不一定瞧得上我这小门小户,万一……” “有我在,没有万一。” 好不容易抓到个冤大头背锅,三皇子自然会全力相助。 洛邢林内心逐渐平静下来,慢慢浮出一个念头。 这何家小姐他要,沈家小姐他也要。 沈家那位不过是个庶女,抬个贵妾已经算是好的了。 “母亲,那位便是洛家三公子。” 沈媛垂下头,耳根瞬间羞红一片。 沈夫人回过神,隔着好些人打量起洛邢林,“不错,确实一表人才。” 洛家小子相貌都不算差,她的大女婿容貌更是出众。 听见沈夫人夸赞洛邢林,沈媛更是娇滴滴地说:“母亲,大姐姐先前同我说,这选夫婿不能只看脸,还要看人品、家世以及他待别人的态度,所以我?” 沈媛一番话,勾起了沈大夫人的愁思,她暗暗生气道:“你听你大姐姐的话有什么用?她要是真这般通透,今天就不该犯蠢。” 这么重要的场合,她不亲自到场也就算了,还让妾出席打自己的脸,亏她做得出来。 沈媛本想替沈思琼解释一番,大姐姐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但看沈夫人正在气头上,她也不敢再去触霉头,轻轻点了点头,寸步不离沈夫人身边。 沈夫人低头一想,其实让沈媛嫁给大女婿的堂弟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一个府里,跟她女儿彼此还能帮扶,相互提点着。 下回沈思琼要是再做这等糊涂事,她也能提前得知,不至于临到头了,从别人口中知道。 要是沈媛是个拎得清的,说不定还能劝着点。 沈夫人越想越觉得合适。 自沈媛的生母死后,沈媛便被她抱到膝下养,这些年来,她待沈媛如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虽然有时候也会偏袒,但总体来说,她这嫡母已经当得很不错了。 至少家中的庶子庶女都敬着她,而她也尽全力替庶子庶女谋福。 要说最让她愁的,并不是下面的庶子庶女,也不是她这不明是非的女儿,而是她那小儿子。 说起沈家这唯一的嫡子,如今也到了议亲年龄了,结果媒婆上门一连说了几桩婚事,他都不满意,还口出狂言说是要娶公主。 真是疯了! 娶公主有什么好的? 当驸马不仅要低人一等,还终身不能致仕,他们沈家就这么一个嫡子,怎么可能由着他胡来。 所以,今天他就算再闹,沈家夫妇也没带他进宫,而是带了乖巧懂事的沈媛。 “媛媛,你要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我也算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了。” 沈夫人语重心长道。 沈媛其实想说,她觉得洛邢林就很好,但她不确定洛邢林对她是否也是一样的想法,万一只是她自作多情呢? 趁着宫宴还没开始,沈夫人不停地劝说沈媛多去交涉交涉。 沈媛刚好捕捉到人群中一闪而过的身影,连忙迈着碎步追了上去,“雁姐姐。” 洛雁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毕竟在这种场合上,她也没认识几个熟人。 她还没跟余清婉待多久,太后就派人把她请走了,无奈,她只能回归外面的大染缸,想要寻一处安生的地方都难。 直到沈媛追上来,“雁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 洛雁认出了沈媛,按照规矩行了个礼,“沈三小姐,这是宫里,您是主子我是奴婢,奴婢当真担不起您这一声姐姐。” 要让外人听了去,肯定会议论沈媛不懂规矩,公然跟妾套近乎,为了她的名声,洛雁也得制止。 洛雁对这位沈三小姐也存有印象,跟着沈思琼回门那两日,这位沈三小姐日日过来,见她的次数自然也多。 好在沈家家风淳厚,沈家的孩子对待婢、妾或是其他的下人也没特别严重的偏见,就算主仆有别,她们也不会动不动乱发脾气。 沈家姐妹间的相处也温馨友善,尤其是这位沈三小姐,完全没什么脾气。 沈媛还以为洛雁有意疏远自己,“你,不想理我吗?” 见她露出委屈的神色,洛雁心一下子软了,“沈三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里人多口杂,您还是注意言辞。” 沈媛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堆满笑意,“我大姐姐说的没错,你确实是个细心的人。” 沈媛之所以会跟洛雁打招呼套近乎,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沈思琼。 因为沈思琼在她面前说,她是个温柔善良且勇敢的人,大姐姐愿意跟她亲近,她自然也愿意。 她一向喜欢追随大姐姐的脚步,却不逾越,大姐姐的话对她来说比圣旨还管用。 包括跟洛邢林的婚事,也是大姐姐说了好,她才觉得好。 但在她眼里,洛邢林也确实是好。 沈媛过来找洛雁搭话,也有一重原因是想探探洛雁的口风,毕竟是一个府里的,多少知道得比她这个外人能打听到得多。 沈媛羞羞怯怯地问道:“你们沈家的三公子,最近可有相看过亲事吗?” 洛雁从沈媛的扭捏中看出了她的意思,虽说宁拆十间庙,不破一桩婚,但是洛邢林并非良配。 只是洛邢林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公之于众,她又不得不承认,洛邢林在外很会装。 如果她不知道实情,被蒙在鼓里,她估计也会被他的外表和面上的所说所做蒙蔽双眼。 但她差点就成了受害者,所以遇上想要接近他的人,她则是能劝一个是一个,能拦一个是一个。 第195章 借口杀人 “我家三爷桃花一向不差。” 洛雁没办法明着同沈媛交代洛邢林的所作所为。 再加上沈媛看起来纯真无邪,她不忍打破她的美好幻想,只能一点点将她引到正道上。 谁曾想沈媛一听见洛邢林桃花不断,竟生出自卑心理,一味地捧高洛邢林,“像他那般优秀的人,谁能不为之心动。不像我,相貌平平,也没办法跟他吟诗作对,除了守规矩上这方面还算不错,旁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要是他心悦旁人,我也不意外。” 洛雁不得不承认洛邢林也是有些手段的,至少他能让这京中不少贵女对他心悦诚服。 除了沈媛以外,单是阮棠知道的,看上洛邢林的就不在少数,家世差一点的有,家世好一点的也有。 好出太多的洛大夫人直接就不考虑了,不仅是因为全家要低人家女方家一等,她打心眼里也不希望三房的比他们大房得势。 要是两年后三房的也考中入朝当官,仗着岳家的势力爬得比她那个不争气的大儿子要高,整个洛家的人岂不一顺溜地就偏向他们三房了? 洛大夫人是这样想的,所以那些高门有意来接亲的全部被她拒了。 刘氏知道这件事后,可没少在背后埋怨大夫人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那一房的利益,整天只想着把其他两房踩在脚下。 但她除了动动嘴皮子,也不敢真的跟她做对,毕竟二房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再加上老太太一死,整个洛府后院是她当家做主,但凡她要是跟她起了冲突,让她怀恨在心,回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后院的阴谋算计也不必后宫少。 只是牵扯不到前朝,不会闹太大而已。 最多被人当个茶余饭点的笑话,两句后就忘了。 她才不要这么轻易地就被大夫人玩死,因而还是将自己的野心闷在心里。 尽量替自己儿子择一位不会引大夫人注意,又能替自己儿子助力的岳家。 挑来捡去,沈家确实合适。 虽然沈媛只是个庶女,但她听说,沈家夫人待庶女庶子同嫡出的一个样,尤其是这沈三还是在沈家夫人膝下长大,关系也亲厚些。 等日后她儿出息了,沈首辅也不必纠结帮哪一个女婿,反正都是一个家里出来的,就算大夫人心有怨言,她也能搬出洛家说事,让大夫人无言以对。 刘氏难得动脑子,这般一想,竟意外地觉得这是一门极佳的亲事。 于是刘氏提前派人去沈府打听,得知沈家夫妇今天会带沈三入宫,她特意嘱咐自家儿子,“好好在你未来岳丈面前表现一番,让他放心把女儿嫁给你,顺便把大房家的给比下去。” 洛邢林只是听着笑笑。 他才没那么蠢,在今天这种场合下,把在家里玩的那一套搬到台面上实在不合适。 家里人跟他相处久了,被他洗脑洗多了,自然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洛屿泽做什么都是对的。 但是今天要见的可是皇上以及整个皇族,还有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们,要是他再刷这些小手段,肯定会被这帮人当作哗众取宠。 是时候也得改变些策略,比如说,借刀杀人、借口毁人。 洛邢林从三皇子下手,“我可没我家大哥好福气,这才半年时间,他已有贤妻两美妾了,过了年说不定还要再添一位,当真艳福不断。” 三皇子听后羡煞,“生在皇族就这一点不好,婚事向来由不得自己做主,哪怕要抬个妾,也得过问一圈人的意见。” 皇家内部牵连众多,稍有不慎便会惹上杀身之祸。 所以这妾,他也不能随便纳。 有时候上面选的并非他心仪的类型,为了位置平衡,也只能硬着头皮收下。 “唉,三殿下又何必羡慕呢。像我们这种世家子想要纳妾,也不抵殿下想的那般轻松,就拿我大哥来说。他当初要他要把伺候过自己几次的婢子提做妾室,我家大伯母听后,差点被气晕了,闹了好久才作罢。” 三皇子头次听说这种稀奇事,感兴趣问道:“到时候是你大哥妥协了,还是你大伯母妥协了?” 洛邢林故作纯真,一点点把家里的事往外露,“其实这件事说来话长,这婢子并非外人所看的那般纯善,大伯母正是看透了她的本质,才想法设法地拆散他们。” “谁能想到那婢子确实有点手段,竟把我大哥迷得五迷三道,跟下了蛊一样,就算弃了族谱也要娶她。” 后面的结果不用洛邢林细说三皇子也能猜到,因为整个京城人尽皆知洛屿泽娶了沈首辅家的嫡长女沈思琼,那个婢子并没成功上位。 说实话,听洛邢林这么一说,他确实对洛屿泽的那位妾室起了兴趣。 洛邢林继续透露,“可不,今天那妾室就跟来了,真没想到大嫂竟然为了大哥忍让到这种地步,我一个没娶妻的人都觉得荒谬。” 洛邢林故意不提沈思琼双腿受伤行动不便这件事,只说妾室恃宠而骄,洛屿泽宠妾灭妻。 三皇子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也想趁着今天的宫宴,看看这位奇女子。 月亮爬上枝头时,宫宴算是拉开帷幕。 男女分开两侧而坐,按照自家的身份、夫家的地位亦或是得宠程度,靠前或靠后。 洛雁原本应该排在中不溜的位置,毕竟洛屿泽这五品官虽然算闲,没什么实权,但也不可或缺。 再加上他跟穆家交好,两人又共同投入左相名下,左相自然不会让他居于队伍最后。 但是,就在选座时,还是发生了意外。 洛莹莹是未来的三皇子妃,理应往前坐。 余清婉更不必提,直接被皇后叫去了身边。 沈媛要同沈夫人坐在一起,沈夫人跟她并不相熟,甚至因为沈思琼没来赴宴这件事,对她持有敌意,她也不可能热脸去贴冷屁股。 何长君倒是邀她同坐,但是她一想到洛莹莹,还是婉言拒绝,去队伍最后寻一处安静位置。 哪曾想会遇上她当初在南陵王妃举办的秋日宴上偶然有过一面之缘的陶甜甜。 陶家也是最近才搬来新城的,是升迁,算喜事。 洛雁起初并没认出陶甜甜,还是陶甜甜主动同她搭话,“这位姐姐可还记得我?当初秋日宴上一别,没想到之后会在宫里相见,看来姐姐确实得宠,竟然连宫宴都能来参加。” 第196章 自家兄弟,明算帐 自从秋日宴吃了哑巴亏后,陶甜甜一直耿耿于怀。 入了京,她第一件事便是派人打听洛府的消息,想要得知这状元郎当真宠爱那位妾室。 一想到她暗讽自己的语气,陶甜甜的小心思就在隐隐作祟。 她此番跟着父亲第一批进京,不就是为了给自己物色一个如意郎君。 不说嫁得有多好,至少要比她在渝州城那个小地方嫁得好。 渝州城那帮蠢货口口声声说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真是糊涂! 跟着寒门还要吃苦,直接嫁进高门,哪怕是当妾,那也是当主子享福的。 她才不要选什么潜力股,要挑就挑现成的。 那状元郎便是她的首要人选。 那日一见,她就忘不掉了。 相貌当真俊美无比,人也温润儒雅,搁哪里比,都是胜出的佼佼者。 她甚至还臆想着他的脸做了两场春梦。 第一场,她只湿了下榻。 第二场,她竟湿了全身。 欲望愈发强烈,尤其是她快要来潮那几日。 她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按理说前两年就能嫁人,拖到现在已经算是极限了,今年她肯定要把自己嫁出去。 她并不把洛雁当成自己的对手,即使她确实有几分美貌,但她的家世实在一般。 庄上农户的女儿,还入了奴籍,连良妾都算不上,更何况她还打听到,洛屿泽压根没抬她做妾,虽然府里人以姨娘相称,最多只能算是个婢妾,半奴半主,实在谈不上威胁。 但是府里还有另一个妾室,好像是洛屿泽的通房丫鬟,性质跟洛雁差不了多少,但已经被提成了妾,应是要为洛屿泽开枝散叶的。 这个她还没见过人,不是很了解,不过这通房丫鬟也算是婢女上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正妻嘛,是大家出身,风度自是不一般,这才嫁进来不到半年,就为丈夫添了两房妾室,再多一个,应该也不觉得有什么。 陶甜甜以为自己一进府就能当贵妾。 洛雁察觉到陶甜甜来者不善,也不想跟她过多废话,随意寒暄两句,又往后走了三四米,几乎挨着正大门才坐。 同她坐在一起的都是些小门小户叫不上名号的人物,彼此间也懒得巴结,专注于自己就成。 宫宴刚开始,太监宫女们依次上菜。 隐约中,洛雁听见身后有人在交头接耳,“又是这几样菜,年年吃都吃腻了,我家那位当真不是升官发财的料,只怕再过几年,我还不能往前挪一挪,换一换口味。” “知足,好歹还分了我们五菜一汤一糕点,总比让我们干坐着什么都没有强。” “唉,我也是酸一酸。听说太后娘娘特意准备了松鼠鱼,只有排在咱们前面那一阶往上才能享用。” 洛雁这才知道这宫宴的饭菜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虽然她也很心动她们口中的松鼠鱼,但是一想到坐的靠前,摊上的是非就多,突然间也没那么馋了。 大殿正前方坐着宣德帝,宣德帝左右两端分别是太后和皇后,皇后侧下方坐着何贵妃,宫里的嫔妃按照位分依次排列,接着是公主或是亲王家的女眷或郡主,最后再是官员女眷。 太子位于太后那一侧,太子下侧是三皇子及其他皇子。 七皇子今天格外乖顺,竟然没有迟到。 说起来,七皇子今天没有迟到也是有原因的。 宣德帝最近就跟特意在他身上安了个眼睛一样,他无论做什么说什么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完全没任何隐私。 以至于七皇子多少觉得有些窒息,每天都在想办法让宣德帝放过他。 于是他苦思冥想,觉得自己还是早些成婚比较好。 毕竟成婚的皇子能够搬出宫住进自己的皇子府,到时候他也不用想方设法地出宫了,更不会每天因为课业做不完被宣德帝骂了。 简直一举两得。 但是一想到这结婚人选,七皇子就觉得心痛。 他长这么大以来,好不容易对一个人心动,结果还是有妇之夫。 说实话,他并不介意她的从前,但也得先让她离开现有的丈夫才成。 景言每天给自己洗脑,只要他能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娶到手,一定真心待她,决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至于这纳妾的事,他压根没想过。 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好吗?何必多加几个人让自己添堵。 他一直觉得自己跟皇族格格不入,他一向瞧不惯宫廷里的迂腐,那些守旧的规定早该变了,为什么非要三妻四妾才能证明男人的地位?用实力来说话不好吗? 景言自打小的时候看过一本江湖传记后,便深深地对江湖产生向往。 如果他有朝一日不用被身份束缚,可以脱离皇家自由自在地在民间生活,他便想带着自己的伴侣去云游天下。 生不生孩子都随她,如果没孩子,他们两个人互相照顾也能过得潇洒快活,如果有孩子,他便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下来,跟她一起把孩子抚养长大,白头偕老。 景言不禁想入了神,一时竟没听见太子在喊他。 三皇子没好气地提醒他一声,“要做梦晚上回去再做,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景言不爽地撇嘴。 他这个三哥,也是他血缘最近的亲哥,总是时不时地挖苦他,他都习惯了。 按理说他也懒得跟他计较,但这会儿,他突然有些刺得慌。 他爱做梦碍着他眼了吗?整日寻他麻烦,是在担心他抢走父皇的宠爱吗? 确实,他最近一直待在父皇身边,父皇整日只顾着管教他的学业,一时也顾不上检查三哥的课业。 前两日,三哥特意来拜见父皇,想要跟他炫耀自己写的文章得师傅夸奖一事,但当时父皇正被他气得两个鼻窟窿冒气,听到这好消息也没多激动,随便让太监从私库取了点小玩意儿赏给三哥就算了了。 估计没达到三哥的预想,三哥便把当日的错怪在他身上了,这两日对他总是夹枪带炮,他说一句,他就想办法噎十句。 哪怕他不说话,他也能检出他的错误。 但今天这种场合,他实在不应该继续斤斤计较…… 第197章 异国公主想当太子妃,想都别想! 好在七皇子心大,一眨眼功夫,就抛至脑后了。 三皇子也不是无脑之人,见他不接自己的话,全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该吃吃、该喝喝。 今年的宫宴比往年要热闹多了。 不仅薛太妃领着十公主回来了,就连薛太妃的三个儿子也来了。 薛太妃的三个儿子分别被封为雍亲王、睿亲王和盛亲王,各自有各自的封地。 一般他们五六年才回一次京,这番提前来京,也是为了给薛太妃过六十寿辰。 薛太妃要比当今太后小上两三岁,太后寿辰的时候不见他们有任何动静,只差人送了礼物过来,虽然薛太妃是他们的亲生母亲,但她终究只是个太妃,身份远不及当今太后,他们以此为借口,特意跑回京一趟,宣德帝不得不怀疑他们动机不纯。 但他又不能拦着他们入京尽孝,只能临时增加在宫中巡视的御林军数量,在城门附近布扎暗卫,以防万一。 除了这件事外,宣德帝更操心的便是跟婼羌联姻一事。 虽说婼羌小国,不必遭他畏忌,但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婼羌派来和亲的公主也算是她的外甥女,他就算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她嫁人。 这位婼羌公主名叫雅真,不仅继承了大赢人的肤白,也继承了婼羌人的五官立体,合起来别有一番异域美感。 即使是在殿中,四周都烤着火盆,但这毕竟是冬天,仅靠火取暖,也暖不到哪里去。 但她却穿着婼羌国特有的服饰,露着胳膊露着腿,赤脚抱着圆鼓在大殿中央舞了一曲。 结束时,她的脚尖被冻得发红,如雪般皙白的肌肤泛出淡红色的印子,娇嫩得就跟花一样,让人垂涎欲滴。 尤其是一些没实权的伯侯家的世子,蠢蠢欲动。 按理说,如今宫中已经没有合适皇子可以陪这位婼羌国公主,这联姻的名头只能往下轮。 如果他们能娶走这位美人,不说喜欢与否,但是皇帝的赏赐,就足够他们一家坐吃山空了。 毕竟是联姻,宣德帝也不好让人家公主嫁过来过得太寒颤,一般能多给点就多给点。 再加上公主自己从婼羌带回来的嫁妆,也够撑撑场子了。 还不用给聘礼。 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的好事! 谁曾想,婼羌公主献完舞后,竟站在大殿上,斩钉截铁地说道:“雅真此番踏足大赢国土,是带着我们婼羌的诚意来的,还请舅舅念着同我们王上的情意,允许婼羌嫁入皇家,为皇家开枝散叶。” 一般被送来联姻的公主,压根没有自己选择伴侣的权利。 宣德帝原是想看在雅真是自己外甥女的份上,给她寻一个品性端庄的夫君,哪怕只是个官也成,毕竟过日子重要。 谁敢想,她竟有如此野心,还说出来。 这件事,她若是私下同他商量,他尚有周旋的余地,但她光明正大地在大殿上说出来,就变成了威逼利诱。 宣德帝如果拒绝了,不就成了婼羌一片赤诚之心想要同大赢交好,但他却不领情,辜负了婼羌王上的心意,也白费了婼羌公主来这一趟的辛苦。 原本,让雅真嫁入皇族也不是不成。 他本就计划让三皇子娶这位异族公主。 结果皇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临时坏了他的计划,不然他也不会这般为难。 除了三皇子景煜,他的孩子里就只有太子适娶,除非他疯了,才会让异国公主当太子妃。 如果没意外发生的话,太子妃就是日后的国母。 太子妃生下的孩子就是下下一任君王。 宣德帝绝不允许皇族的正统血统被混淆,因而太子这,是万万行不通的。 但是,除了太子,他还能让谁去娶这位婼羌公主? 总不能他自己? 非到不可以的程度,宣德帝也不想往自己后宫塞新人。 他勤勤恳恳一生,临到老了,要是因为这件事被人诟病好色,真是不划算。 太后看向雅真,隐约察觉到她脸上展露的野心。 看样子,这丫头是冲着太子去的。 太后出面解围,“雅真大老远地跑来大赢嫁人,哪能这么片面地嫁人?咱们皇帝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毕竟这日子是你自己过,不必急着在一棵树上吊死。” 太后以为婼羌公主想嫁皇族是受了婼羌王上的指示,因而打起了感情牌。 怎料雅真只是笑笑,依旧笃定道:“雅真已经想明白了,这大赢的好男儿皆在宫中,雅真也要嫁进宫。” 许是两族文化的差异,又或是雅真表述得太过直白,在场所坐的男人隐约有些不适应。 虽然他们也没那个胆当场否认自己比皇子们优秀,但是,他们也不喜欢听见他们不如皇子优秀的话。 皇后跟太后对了眼色,假意笑道:“雅真第一次来我们大赢,还没见过我们大赢的其他男儿,怎么就知道大赢的好男儿不在宫内呢?” 紧接着,皇后看向宣德帝,“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 “说。” 宣德帝已经不敢相信皇后能够帮忙了,她不帮倒忙就好了。 但皇后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能再让她吞回去,只能见机行事了。 要是皇后说的话不对劲,他当场想办法圆回去就成。 没想到皇后这次真提点子上了。 “前些时日准备的冬猎因为下雪也取消了,臣妾一直觉得可惜,不妨把这冬猎挪到开春的时候,举办一场春猎,也好让咱们大赢的男儿松快松快,让雅真公主瞧瞧咱们大赢男儿的气派。” 宣德帝豁然开朗。 是啊,这婼羌国送公主过来确实是为了联姻,但他们也没明着规定要何时联姻,拖到春日又何妨? 雅真公主听得一懵。 皇后皇帝的意思是,把她的婚事往后推? 他们想让她嫁谁? 见宣德帝应下,皇后趁热打铁,想赶紧敲定太子的婚事。 皇后朝在太后身边伺候的余清婉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你跟我家烁儿到底有多般配” 第198章 只要能嫁太子,雅真愿意做小 皇后一向藏不住事。 只要是她藏了很久的心事,得了机会,她就要一下子解决彻底。 皇后突然冒出的这番话,让太后都有些接不上。 虽然太后坚定地跟皇后一伙,但她有时候确实觉得皇后有些太笨了。 不会分场合审时度势。 宣德帝刚才敷衍了婼羌雅真公主的婚事,要是连着给太子定婚约,用意要不要太明显? 这不就是赤裸裸地在打婼羌王上的脸?这里可不止有雅真公主一个人,还有婼羌的使者,要是使者添油加醋地把这件事传回去,让人家王上怎么想? 这么多年的和平共处一旦有了隔阂,要修补可就难了。 怪不得皇帝会喜欢何贵妃,有些时候,何贵妃确实要比皇后聪明,至少懂得看皇帝的脸色。 宣德帝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住,尽量克制自己的表情。 就连余清婉都能品出这其中的尴尬。 皇后仍不明所以,“臣妾越看清婉越喜欢,不如陛下成全臣妾,让清婉当臣妾的儿媳。” 这句话一出口,算是彻底锤实了皇后的心思。 雅真公主才刚落座,又忙忙起身,“这位姐姐一看就面善,雅真打心眼里,也喜欢这位姐姐。要是皇后娘娘不嫌弃的话,不妨让雅真跟这位姐姐作伴,一同嫁进太子府,雅真不介意做小。” 洛雁离得远,不太能听清上面人说的话,也很难看清具体是谁在说话。 但她身边免不了爱凑热闹的,没一会儿,就派人打听清楚了。 “原来是那婼羌公主想嫁太子啊,皇后肯定不答应。” “可不,但那婼羌公主说了,自己愿意做小,皇后这下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 一国公主当妾? 这件事传出去,让人当笑话是小,要是让婼羌王上误会宣德帝的意思,就麻烦了。 何贵妃一向懂得见缝插针,“听说婼羌尚舞,就连女子也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这身子骨一定很好。可惜,太子的身子一向羸弱,怕是经受不住像雅真公主这般风火的女子。” 宣德帝本想制止何贵妃挑事,但这会儿功夫,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拒绝雅真,只能由着何贵妃胡来,万一误打误撞成功了呢。 太后同宣德帝一个意思,所以不出声掺和,看看何贵妃能玩出怎样的花来。 唯有皇后,面色一僵。 何贵妃这是在当众嘲讽太子身子弱,没办法传宗接代吗?还是说,她又想截胡他儿子的婚事? 说实话,皇后对雅真公主做小是没什么意见的。 日后太子肯定是要继承皇位的,到时候他的后宫里,要是有这样一个妃子,也能很好地钳制婼羌。 但她没想更细。 要是这位公主生下子嗣,婼羌王上动了夺储之心呢? 又或是,这位公主心思不纯,将太子的后院搅得天翻地覆呢? 总而言之,太子不是不能娶这位公主,而是现在不能。 作为当事者之一的太子,这会儿正低头沉思,该如何回绝跟婼羌的婚事。 三皇子津津乐道:“皇兄真是艳福不浅,这位公主看着很是会勾人呢。” 说实话,三皇子对这位婼羌公主也很感兴趣,但是要让他娶这位婼羌公主为妻,是万万不行的。 谁都知道,要是皇子娶了非大赢血统的皇子妃,多半已经失去了即位的资格。 哪怕太子中间发生意外,要重新选立太子,他也没有参选资格。 他才不会为了个女人堵上自己的前途。 洛莹莹就很好。 洛家虽然是小门小户,但他派人打听过,洛家老太太还活着时,很有经商头脑,将洛家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跟皇商有对接。 要不是洛家低调,估计在整个新都也能排上名号。 三皇子相中了洛家的钱。 外面的人可能不清楚国库的情况,但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因为搬城,许多值钱的玩意儿都被丢在旧都了。再加上路上的损耗,真正带到新都的已经没多少了。 后来又在新都扩建的皇宫,还要整修行宫以及新都的大相国寺及其他寺庙,建金佛,与此同时,还要打赏下面的人,最重要的是,给军营拨钱,这几样加在一起,几乎一下子就把国库掏空了。 一连养了这么些年,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件事还是他自己的母妃同他讲的,说是在旧都时,宣德帝赏给她的东西样样价值连城,如今他从自己私库里取来的赏赐,最多款式好看,但却不值钱。 何贵妃只能捡着自己娘家送来的首饰打扮。 这几年,何家发展的势头不错,在商圈,有赶超洛家的迹象,但要真比起洛家这种稳扎稳打的商业世家,还是差上一截的,毕竟是赚快钱,收入不算稳定。 三皇子另有自己的想法,虽然岳丈家的地位固然重要,但如今这世道,钱绝对少不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 他娶了洛家孙辈唯一的嫡女,洛家给这唯一嫡女准备的嫁妆岂能少?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跟洛莹莹在府里最交好的三弟弟打通关系了,说不定日后这小舅子还能成为他的助力。 至于何家女,他娶不娶都成。 要是小舅子看上了,娶走也行,反正都是一家人,怎么着都能互帮互助。 洛雁没想到皇帝会一口否了余清婉和太子的婚事。 她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情,只想找个机会见余清婉一面。 正因为她了解余清婉对太子的情意,才为她鸣不平。 这位婼羌公主真是个绊脚石,要是她不突然出现,搞这样一出,余清婉肯定能顺顺利利地嫁给他心心念念的太子哥哥。 她这不就是棒打鸳鸯吗? 洛雁远远看见余清婉离开,于是她也起身,从后面溜走。 反正她坐的位置也不起眼,她也不主动跟人交涉,她走或是留也没人在意。 洛雁从后门绕出来,便是后花园。 正当她沿着小路往前走时,凭袍子颜色,认出了前方站在后花园假山旁的女人。 她刚要喊余清婉的名字,突然间一道暗红影子从一旁的林子里闪出来,直奔余清婉身后。 只见那道影子动作干练,洛雁还没来得及提醒余清婉身后有危险,只听“扑通”一声,余清婉就掉下了水。 第199章 没有证据就定罪,太草率了 洛雁压根没多想。 听见求救声,她一头扎进池中救人。 后宫的池子跟洛府后院的池子还是有所区别,不仅大,还深。 洛雁记得余清婉同自己说过,她不通水性。 可惜,她没有看清撞余清婉下水那人的容貌。 只隐约能判断出,是名女子。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人捞出水面。 余清婉呛了好几口池水,猛地咳嗽起来,神志也有些恍惚。 她刚将人拖上岸,正要把人扛走时,一道强光突然出现,差点闪瞎了她的眼。 她猛地一闭眼。 再睁眼时,一道明黄的影子从她跟前闪过。 “你是谁家的?” 洛雁看清眼前衣袍上的纹样,呼吸瞬间凝滞,是皇上? 皇上放下宫宴,跑到后花园做什么? 还没等洛雁回答。 娇媚的女声骤然响起,“就是她把姐姐推下了水!我亲眼所见!” 洛雁寻声看去,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人穿了红色衣裙。 好像是献舞的雅真公主。 是她推余清婉下的水! 余清婉这会儿已经被太后的人带走。 洛雁一时间也没顾得上为自己辩解,趴在地上,“回陛下的话,奴婢是宗人府洛副理事的妾室。” “洛副理事?可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 宣德帝也有印象。 “是。” 洛雁不敢抬头。 雅真插嘴,“陛下,甭管她是妻还是妾,做错了事,难道不该罚吗?” 她急着让宣德帝定论,想要赶快将这件事翻过去。 洛雁意识到这是雅真公主设的局,想找到垫背的。 太后也说:“这件事不能这么轻易地算了。” 就算余清婉不当太子妃,凭她的身份,也能嫁进门当户对的人家。 人家好好的进宫一趟,莫名其妙跌了水算怎么回事? 总得给余少傅一个说法。 但,太后并不相信雅真说的话。 皇后借着月光,终于看清洛雁的脸。 这不是她在普宁寺遇上的人吗? 洛雁比前些时日消瘦许多,更像是婉婉了。 她抬头那刹,简直跟婉婉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一时晃了神。 要是婉婉没死,她早就该当姑姑了。 细看,这女子的神态同她弟弟还有几分相似。 皇后想起前两日,她还派人出城去普宁寺劝他还俗,无果而回。 真是一根筋。 因这相似的容貌,皇后莫名对她多了几分包容。 “母后,还未明察,就给人定罪,未免也太草率了。” “眼见为实,还有人证,难道还不够吗?” 何贵妃本无心掺和这事,只因皇后开了口,她只是单纯地想跟皇后对着干。 皇后心里也藏着对何贵妃的气,一直寻不到地方发泄。 说不过,就拿身份来压,“母后和本宫俱在,竟不知,这后宫什么时候成了贵妃当家做主了。” 何贵妃确实也吃这一套。 讨不到好,也就闭嘴了。 宣德帝全当听不见二人拌嘴。 只要掀不起风浪,他就睁只眼闭只眼。 当下,他得先将余少傅嫡女落水一事调查清楚。 雅真是个关键人物。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雅真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自然也懂大赢的礼仪。 入乡随俗,她行了大赢的礼,“回陛下的话,雅真在殿上注意到姐姐情绪不佳,见她离席,便跟着她出来,想陪她解解闷,怎料刚一进这后花园,就瞧见此女推了姐姐。” 雅真说得愤慨激昂,仿佛她同余清婉才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考虑到余清婉的声誉,洛雁并没当着皇帝的面说出自己跟她交好这件事,只说自己是路过救人。 至于她为什么会离席出现在这里,她寻了个再正常不过的解释,“奴婢听说宫里的梅花一绝,好不容易得此机会,便想来看看。” _ 皇帝急着回宴上,这件事就交给了皇后处置。 就算皇后再不成事,那也是皇后,是国母,这后宫之事理应经她的手。 皇后留下,何贵妃便同太后一并回去。 至于雅真,她作为“证人”,便留下了。 皇后领着人回了自己的成祥宫。 成祥宫内,太子刚刚赶到。 即使皇帝已经想法设法地将此事封锁,但宫中人多口杂,难免有人多事。 一传一,十传十,不一会儿,整个大殿的人都清楚得差不多了。 不得不说,雅真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甭管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洛雁所为,只要传出去,在那些人口中,多半已经将罪名定死了。 洛莹莹听说此事,也寻了个理由暂时离开,她派玉妙去找洛屿泽。 结果玉妙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早在洛雁离席之前,洛邢林便借着三皇子的名义,把洛屿泽请了出去。 洛屿泽担心会有变故,便将付元留下来盯着大殿的情况,尤其是某人。 结果付元一走神,竟错过洛雁离席。 付元听说后花园发生的事后,也着急找人。 结果他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都没见人。 洛邢林也不在。 难道还在三皇子那里吗? — 毕竟是过年。 三皇子就算把人叫来,也只是喝茶笑谈,不敢闹太大动静。 听说他投在左相门下,那便是太子一党,三皇子琢磨半天,决定从他身上先下手。 三皇子心里也清楚,但凡不是婼羌国公主闹这一通,今日便是给太子赐婚。 他巴不得太子大婚,等他大婚那日,便是他命丧那日。 舅舅这步棋走得当真是妙! 到时候谁会想到太子会死在女人身上。 父皇只会当这是丑闻,压根不会派人细查,说不定还会因此生恶,连仪式都是草草地办。 单是想想,就觉得兴奋。 不过,他也不能闲着。 太子好除,但追随太子的那帮忠臣倒是挺难除的。 又不能一棍子全打死,其中不免有忠臣,是大赢的顶梁柱。 如今政局动荡,要是再把这帮老臣给灭了,就算他当上新太子,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顶上。 有的人得留,就比如洛屿泽。 所以他让洛邢林把人搞来,正是为了跟洛屿泽谈一场合作。 “本殿下与洛副理事一见如故,在普宁寺的时候,碍于寺中规矩,不能常邀你来我屋中久坐,不如趁今日机会,我们好好聊一聊?” 第200章 你的真心没白费,太子对你有情 “殿下想与小官聊什么?” 洛屿泽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一日,并不震惊。 三皇子虽然有收拢他的心,但并不将他当回事。 他只想利用他劝动穆青云倒戈。 穆家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先喝茶。” 三皇子跟洛邢林相处也有一些时日了,也从他口中摸清了洛家的实际情况。 虽然是富庶商贾人家,但能花出去的银两终究有限,比不及皇家。 见三皇子没有要说的意思,洛屿泽便泰然自若地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口气,抿了一口。 不久,他幽幽道:“三殿下这屋里的东西果真是在,小官从未在别的地方喝过这么好的茶水。” 溜须拍马。 三皇子压下嘴角的讽笑,假意跟他交好道:“这是婼羌进贡的茶叶,父皇特意让人分了一批送到本殿下屋里,正好你来,我便让人泡上了。你若喜欢,临走时带上一些。” 不说这茶叶到底值不值钱,只说这意思,他算是送到了。 至于洛屿泽如何领悟,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三皇子好意,属下不敢不收。只是属下并非爱茶之人,只怕这茶叶到属下手里,也发挥不出他本有的价值,属下品一品就成,拿就算了。” 洛屿泽话里有话。 三皇子要不是个蠢笨的,自然能听懂。 言外之意便是:跟你唠唠还成,但要跟你深交,还是算了。 三皇子脸色乌青,又不能立刻发火。 屏风后,洛邢林嘴角压不住笑。 他果然没猜错他。 洛屿泽向来目中无人。 哪怕眼前的人是皇子,但要不得他眼,他照样不把他放在眼里。 实际上,洛屿泽在三皇子面前,并未有过任何越距行为,甚至说,他的一言一行皆是仔细斟酌过、拿捏过,让人挑不出毛病的。 就算三皇子闹到皇帝那里,他也有说辞替自己的辩解脱身。 至于要不要跟三皇子交好,他从一开始就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当然是不要。 他又不是聋子和瞎子,自然能看出何家动的什么心思。 何家人能瞒得过皇帝,但却瞒不过皇帝身边的人。 左相对皇帝忠心耿耿,坚定地站太子党。 他跟随左相,定然没有二心。 三皇子打的便是这个主意,折断左相的左膀右臂,架空左相的权利,他就能轻松地将太子一党拉下台,换自己的人上来。 洛邢林巴结三皇子,便是看中何家如今在朝上的权势。 虽然他还没入朝为官,但未雨绸缪,早做打算总不会是坏的。 他既要靠岳家扶持,也需要为自己谋一条路。 能攀上三皇子,便是他当下最好的路。 洛屿泽连一杯茶都没喝完,便同三皇子告辞回了宴上。 见付元急出一头汗,他便能猜出,她又出事了。 - 余清婉并没昏睡太久。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落水的余悸还没褪去,回过神来,发现床边陪着她的人是洛雁。 “洛雁姐姐。” 余清婉扑进她的怀里,眼泪汪汪,“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 她抬手掐了下自己的胳膊,不疼,是梦吗? 还是说,她已经死了,这只是她临死前的幻想? 洛雁不由得皱眉,“我救你,你掐我,是打算恩将仇报吗?” 余清婉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掐错了胳膊,怪不得不疼。 洛雁并没怪她的意思,毕竟她也是无辜受害者。 要怪只能怪那个雅真公主。 想耍手段,却又过于卑劣,被人一眼看穿。 不说皇后宫斗的手段高不高明,单说她在宫中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妃子没见过,这点小伎俩对她来说就是毛毛雨。 正巧太子也在。 有太子偏袒,雅真也应付不起来。 后宫乃至后宅的事,一旦牵扯到男人,就变得简单起来。 男人只要理智,白莲花也装不下去。 洛雁想起太子对雅真的谴责,句句发自肺腑。 洛雁拉着余清婉的手,“虽然你今天遭了罪,但也误打误撞地让我知道你的真心没白费。” 余清婉歪头问道:“什么意思?” 洛雁眨眼笑笑,“就是你的如意郎君,也同样心悦你啊。” 余清婉双耳羞红,“姐姐,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看玩笑,是我亲眼所见。” 洛雁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 余清婉半信半疑,“太子哥哥当真信我?” “不然你觉得我怎么会平平安安地陪在你身边?” “也是。” 余清婉心跳莫名加速,就像小鹿在乱撞。 - 成祥宫的情况自然不会传到外面。 包括雅真被皇后送回自己的房间关起来,外面的人也不会知道。 洛屿泽是外男,进不得后宫,自然也找不了人。 他这会儿唯一能拜托的,只有洛莹莹。 一来,洛莹莹是女眷,出入后宫找人不成问题。 二来,洛莹莹是自家人,她去找人于情于理。 只是,如何劝动洛莹莹帮他找人,就是问题了。 以及,他要确定洛莹莹是真心,并不是假意。 万一她在背后耍什么手段,他也帮不上忙。 在宫里,规矩繁多,但凡有一点触了雷,就会危及性命。 洛莹莹似乎早就料到了洛屿泽会有求于她。 她冷笑道:“但凡沾了她的事,大哥这底线真是越放越低。” 先前,他还不愿跟她多说一句话。 为了洛雁,他竟能主动找上她。 当真可笑。 明明她们才是最亲近的人,他却为了一个外人跟她翻脸。 即使她告诉自己对他已经死心了,但是,一看见他的脸,她仍然心动不已。 为什么他能属于任何人,唯独不能属于她? 就因为这该死的伦理道德吗? 洛莹莹攥紧掌心,咬牙问道:“如果我帮大哥找到人,大哥能给我怎样的好处?” 既然得不到他的心,她总得在他身上再捞点好处。 洛屿泽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们是一家人,妹妹想要讨要什么好处?只要不过分。” 洛屿泽率先断了她的念想。 万一再像上次那样惹人误会,他很难次次凭运气脱身。 更何况,她很快就要当上皇子妃了。 在待嫁期间,还是别发生意外的好。 第201章 什么都要比 洛莹莹在赌。 她在赌那个贱人在他心里的位置是不是比全家人都重要。 洛莹莹假笑道:“大哥还当我不懂事呢,不过是一些小东西,大哥随手就能给。” 洛屿泽隐约松了口气,“二妹妹若是只向我讨一些身外之物,我都依你。” 见他掉以轻心,洛莹莹唇角止不住上扬,“既然如此,那我便之后再向大哥提,这会儿先去寻人。” “好。” 。 晚宴接近尾声。 虽然中途发生了不愉悦的插曲,但对宣德帝而言,问题不算大。 看了两场舞,听两首曲,就算过去了。 太子提前离席,也没人敢歪心太子妃的位置。 许多精心打扮的贵女情绪低落。 她们大多数并不指着太子妃的位置,只想混个良媛当当。 又或是仗着太后尽兴,让太后给指点一门好亲事。 不过,这会儿看来,八成是没指望了。 太后的兴致并不高。 不过贵女们也没灰心,没了这次机会,还有春日宴。 洛莹莹离席后,何长君也寻了个理由从自己姨母身边离开。 她一路跟着洛莹莹进了后宫,见她沿路拦了个宫人,问了几句,便朝着启祥宫方向走去。 何长君身边的丫鬟提醒,“小姐,您确定要在宫里动手吗?奴婢总觉得不妥,要是被查出来,贵妃也保不住您。” 洛莹莹就算身份再低微,也是皇后赐下的婚约,是正儿八经的三皇子妃。 就差走最后的流程了。 但何长君却说:“现在不动手,你还指着我什么时候动手?难道要我在表哥洞房花烛夜的时候,给她灌一杯毒酒吗?” 丫鬟哽住,她家小姐是个真性情她清楚,但这真性情也不是这么个性法,多少是有些蠢了。 即使她一遍遍提醒她,在宫中规矩为大,她岂能肆意妄为,更何况她还有草芥人命的打算。 偏她就跟被灌了迷药一样,听也不带听的。 末了。 何长君亲眼看见洛莹莹进了启祥宫。 她猛地一拍大腿,“她果然跟皇后是一伙的,你快把这件事告诉姨母去!” 一开始,她还不能确定,直到刚刚,她亲眼所见,便认定洛莹莹便是皇后派去监视自己表哥的。 何长君一下来了兴致。 她原是想在路边埋伏,好给洛莹莹一个措手不及的反杀。 但这会儿,她突然不想了。 待宰的兔子不比已经能被轻易捏死的蝼蚁好玩? 姨母要是知晓此事,还能真心喜欢这个准儿媳吗? 不过,暂时放她一马并不代表她就此不再为难她。 今晚既然来了,多少也得给她点颜色尝尝。 。 皇后面见了洛莹莹。 她大概也能猜到洛莹莹突然到访的原因,大抵是来要人的。 但洛莹莹一开口,却是在说自己的事,“一直没来得及当面跟皇后娘娘谢赏,民女实在愧不敢当。” 皇后这才想起自己赐完婚后,特意安排人从自己的私库里取了些首饰物什,送到洛家去。 见洛莹莹并无旁的意思,她也不好多问。 “你要没什么事的话,本宫打算休息了。” 折腾一整天,她着实是累。 尤其是薛太妃那里,她生怕伺候不周,特意调了自己身边的老人过去伺候,顺带着也帮忙盯着点,看看薛太妃在暗中搞什么小动作。 洛莹莹也没寻理由久留。 来一趟也就够了。 至于之前答应洛屿泽的事,只要外人相信她做了,她便是做了。 他又如何来印证呢? 洛莹莹这一趟是有些莫名其妙,好在她也没说什么奇怪的话,且处处周全,皇后也挑不出毛病。 待到她离开后,何贵妃身边的人也从阴影处离开。 何贵妃这会儿还在殿上陪着宣德帝,注意到自己派出去调查的人回来,便借口去换身衣服。 “她说的可是对的?” 宫女点头,“贵妃,奴婢亲眼看见洛小姐从启祥宫出来,离开时脸上还带着笑意。” “贱人!” 何贵妃脾气一下子上来了。 原本她就不满意皇后随便给他儿子选了一个小门小户,没成想这小门小户出来的丫头竟还是皇后的心腹。 皇后这是要将她们母子拿捏死啊! 。 洛莹莹半道遇上了三皇子,他像是特意等在此处。 “莹莹,刚你不在,皇祖母把我们的婚期给定了,就在下月初九。” 洛莹莹款款福身,“下月初九是个好日子,民女到时候定好好服侍殿下,保准让殿下满意。” 三皇子原以为像洛莹莹这等优雅的女子,肯定会说一些客套话,没成想她竟如此开放。 这话说得他心头一痒。 “莹莹,你一未出阁的女子,可知什么叫伺候?可别到时候” 三皇子本想同她玩笑一句,怎料洛莹莹满脸认真道:“殿下是在质疑民女吗?这些民女的教习嬷嬷都有教,民女自然懂得一二。要是殿下不信,不如今晚?” 三皇子瞪大了眼,“今晚?” 他压根不敢想,这话会从洛莹莹口中说出。 洛莹莹神色并无异常,语气平静,“莹莹是殿下的人,殿下想什么时候要莹莹,都没问题。” 三皇子瞬间纠结起来。 他承认,自己打心里并不是什么正经的人。 但他在宫中这么多年,对该遵守的礼法规矩已经知晓的一清二楚。 就算他们定了亲,也不能在婚前有任何越距行为,要是被人揭发,一律按偷情处置。 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 三皇子微微敛眉,“照你这话的意思,我就算当场要了你,你也认?” “认。” 洛莹莹并无半分狡辩。 经过她这么长时间的反思,她算是总结出,如今的男人最喜欢自己的妻妾对自己伏小做低,乖巧的人儿最是讨喜。 但她哪能想到,三皇子最不吃的便是这一套。 越是乖顺的白兔,他越是下刀利索。 但要换做脾气执拗,不易被捉住的兔子,他反倒多了几分圈养的兴趣。 “还是算了。” 三皇子本想借今日的机会,跟她花前月下一番,聊聊诗词歌赋培养培养感情。 日后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要是真没半点真情实感,他同她在一起也是会难受的。 尤其是当他看见太子屋里挂着他亲手所画的小像,更是忍不住泛酸。 凭什么他位列太子还能跟心爱的人两情相悦,而他身为贵妃之子只能被人安排。 哼! 他也要寻得真爱,好好跟太子比上一番! 第202章 他的人,被太子看上了 为此,三皇子没少给自己洗脑。 他原本也没多喜欢洛莹莹。 只记得她在皇后攒的那一群里算是出挑的。 后来看见画师送来的画像,跟宫里舞坊里的美人相比,倒觉得一般。 在相貌上挑不出优点,他只能试着从她的性格上挑闪光点。 只是。 他跟她仅有那一次接触,他如何了解她的脾性。 从他人口中,或多或少都带着滤镜。 又或是。 他偷偷出宫见她? 不妥,这不合规矩。 于是,万般纠结下,他只能臆想。 臆想她成为自己喜欢的样子。 他希望她是个清醒且洒脱的女子,不纠结情爱,但心里只能爱他。 能替他挑起大梁,将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不会跟他的妾室争风吃醋,是个合格的主母。 如果她能将这些全部做到的话,等日后他登基为皇,他不介意继续让她当自己的皇后。 哪怕她身份差强人意,他也能替她摆平。 但刚刚,三皇子着实失望了一下。 他要的并不是一个百依百顺的婢女,更不是凡事只倚着他,没有自己思想的傀儡。 两三句话后,三皇子就编了个理由离开了。 洛莹莹并没因为三皇子对自己的冷眼感到低落,相反,她没有任何感觉。 她的心早就已经给别人了,至于三皇子对她是什么感觉,她也不在乎。 这一切,倒是让不远处的洛邢林看在眼里。 他当了一整天三皇子的跟屁虫,自然不会在这最后一刻放弃自己的计划。 见三皇子板着脸朝自己走来,洛邢林多问一嘴,“我二姐姐不如殿下的意?” 三皇子自己也说不出来,“她并没做错什么,只是给本殿下的感觉一般。” 洛邢林清楚三皇子就是个又当又立的人,但这点,他绝不可能当着他的面说出口,只能哄着:“人生在世,知己难求,您别多想,这世间又不止我二姐姐一名女子。” 洛邢林猜测,洛莹莹定是太保守了,才招得三皇子讨厌。 如今的男人谁不喜欢主动上进的女人? 。 事实证明。 洛邢林猜错了。 当他让人去舞坊领了两名还未开苞的清纯少女过来时,三皇子生气地摔了茶盏。 “你这是想让我挨父皇的骂吗?” 洛邢林盯着地上的碎片,实在不解三皇子到底在发哪门子脾气。 他不喜欢吗? 明明之前,他还同他说,自己没少替宫女和这舞女开苞。 洛邢林打心里觉得,自己跟三皇子是一路货色。 所以他便用自己的心思去揣摩三皇子的心思,以为他喜欢的,他也应该喜欢。 他今晚在宫中留宿,是三皇子要求的。 但这会儿,他却因为这一点小事要赶他出宫。 晚宴已经散了有一会儿了。 皇后特意派人去洛府传话,要留洛雁一晚。 至于其他人,在晚宴散后,就带着家眷离宫了。 洛莹莹同洛屿泽说道:“后宫的事容不得我多打听,皇后只说,太子亲自过来保下了她,至于具体的,我也不得知。” 洛莹莹说的是实话,不过这实话她是从皇后宫中的洗扫宫女口中买来的。 稍加修改,便成了新的意思。 太子来,自然不是专程为了保她,而是为了余家小姐才保的她。 洛屿泽面上虽没任何情绪,但洛莹莹注意到,他的五指早已攥成拳头,而他的唇瓣,早已抿成一把尺。 “走。” 既是皇后留的人,他也没理由再去讨回来。 更何况,一个妾而已,哪里值得他这般费心。 洛府,沈思琼已经睡了一茬,突然听见外面的动静。 青儿被她送走了,洛雁跟着洛屿泽一同进宫了,这会儿韶光院就她一人屋里亮着光。 洛屿泽醉醺醺地闯进来,吓了沈思琼一跳,匆忙穿衣,“爷这是做什么?” 上辈子,她已经对他心死,不然不会甘心帮他和洛雁私奔。 这辈子,掺和着上一辈子的恩怨,她更加爱不起来。 见他扶桌坐下,沈思琼只起身给他倒了杯水,“看样子爷是喝多了,跟洛氏又吵架了?” 用素喜的话来说,她如今的做法就是爱情保安,嗯,洛屿泽和洛雁的爱情保安。 洛屿泽将杯中凉水一饮而尽,冷得冰牙。 沈思琼也没耐心再嘱咐人下去给他热一盏新茶,反正他每次来,不过就是来问几句话就走了,再专门烧一盏茶,实在不值当。 “不算吵架。” 洛屿泽脸色阴沉,“是她不要我了。” “何来此意?” 不就是进宫一趟,前后不过费了四五个时辰,怎么就扯上要不要了? 再说,以洛雁如今的身份,也没资格谈要不要? 她的身契还在洛家。 洛屿泽垂下眼帘,头次感到挫败,“但那人是太子。” 沈思琼本想安慰他一番,但听见这句话,瞬间闭了口。 太子啊。 前世,太子确实勤政爱民,只可惜命不长。 说实话,要不是她娘拦着,不许他爹向太后举荐她入宫为太子妃,怕是她又得跟余清婉抢上一抢。 她曾有幸见过太子几面,清清瘦瘦,好一副样貌。 虽然洛屿泽更出众一些,但她不得不承认,太子的脾气更好一些。 待谁都温和,尤其对自己身边的太监,更是好得没话说。 这些都是她亲眼所见。 沈思琼并非泼他冷水,只因那人是太子。 “爷还是洗洗睡。” 照他三天两头虐洛雁的程度,太子简直就是一道光,直挺挺地照进她的世界,谁能不心动。 沈思琼连具体发生了什么都懒得问,一棍棒直接将洛屿泽打死。 洛屿泽更加垂头丧气,“所以,你也觉得我不配?” 沈思琼不懂男人为什么总是纠结配不配这个问题。 她今天的心情也不好,免不了火气大了些,“爷但凡要是长个脑子,就该清楚女人是要被呵护的,爱人如养花,不爱则坏花。像她那朵娇花,如今被您、被您身边的人折磨成什么样子,您次次不是置之不理,就是冷眼相对,雪上加霜。就算那人是钢铁一般的心,也受不得您这三天两头的冷脸啊。” 她都同他说过多少次了,让他好好反省,怎么他一次都没记住,还来问她? 有这功夫,说不定都把人抢回来了。 第203章 跟七皇子联手,共同报仇 跟太子抢女人,是有点胆子在身上的。 沈思琼只是随口一说,没想他真信。 付元见他刚一头扎进正屋,又急匆匆跑出来,追上去问:“爷,有答案了吗?” 洛屿泽绷着脸,“有了,备车!” 。 当付元反应过来洛屿泽口中的办法是翻墙入宫把人偷回来时,吓出一身汗。 他家少爷做事向来小心谨慎,这次怎么跟喝了假酒一样,突然不要命起来了。 那可是皇宫,要是被抓到,可是要被杀头的。 付元拦着他,“少爷,咱们不妨等天亮,到时候借着看望左相的名义,光明正大地进宫找人?” 左相最近被宣德帝扣在宫中教导七皇子,就连过年也没出去。 洛屿泽却等不及,“万一今晚?” 付元哄着他,“属下觉得太子殿下不像是会横刀夺爱的人,这其中定然有误会,您还是等等!” “我等不了。” 洛屿泽半个字都听不进心里去。 他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只鸟,轻而易举地飞过宫墙,好将洛雁这只不听话的花蝴蝶给抓出来。 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要是没这么意思,拒绝不就好了? 留在宫里,还安排人出宫往洛府递话,不就说明,她动了离开他,投奔别人怀抱的心思吗? 就在他跟付元上演你上前我阻拦的剧情时,一旁的荒地上突然传来窸窣的动静。 “七皇子,您这个节骨眼就别跑了,陛下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听见七皇子三个字,洛屿泽更生气了。 好不容易送走一个情敌,结果又来了一个比他地位更高的新情敌。 不过,这个旧情敌或许有办法帮他进宫。 算了,曾经的恩怨先放一放,找人才是最重要的。 七皇子一脚将太监蹬开,学着狗爬的姿势,从狗洞里钻出来。 他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属于他的自由终于要来了。 今天一晚上,他简直如坐针毡。 不说他三哥故意在他面前添堵一事,只说他好不容易见到自己朝思夜想的人,结果她却被一个讨厌的女人陷害了! 雅真公主并未随着薛太妃一同住进宫中,而是随着婼羌国的使者一同住在城中的客栈里。 宣德帝和太后也不糊涂,单看雅真今日所言以及所作所为,就能猜出她此番来京的心思并不只是和亲那般单纯。 她想嫁太子,光是这一点,他们就不会允许。 因而闭口不提让她留宫一事,省得在宫里又搞什么幺蛾子。 七皇子想办法出宫,一是为了给自己放个风,最近他真是憋坏了,二便是帮洛雁报仇。 他也讨厌这雅真公主,明摆着对皇兄图谋不轨。 父皇和皇祖母不敢动她,并不代表他不敢。 七皇子这会儿正想着该如何给雅真公主点教训尝尝,结果刚探出半个身子,就被一股蛮力拎了起来。 洛屿泽在狱中呆了几年,身子原本不怎么好。 后来跟着左相办事,也被左相揪着练了一段时间武,身子倒硬朗了一些。 再加上今日喝了酒,更是有使不完的劲,毫不费力地便将七皇子扯了出来。 七皇子刚要破口大骂,一抬眼,对上洛屿泽那双阴冷的黑眸,背脊突然一紧。 “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是我问皇子才是。” 虽然只隔了一堵墙,但对于洛屿泽来说,任何解释都是合情合理,但对于七皇子来说,却是百口莫辩。 七皇子自知理亏,便用嗓音生势,“我是皇子,你是臣,凭什么要跟你汇报!” “左相吩咐过臣,要盯好殿下。” 洛屿泽虽然醉了酒,但脑子是敞亮的。 左相交给他办的事,他一件也不会落下。 包括盯着七皇子,生怕他再跑出宫胡作非为。 七皇子除了怕他老子以外,最怕的就是左相了。 虽然左相总是笑眯眯地教他读书,但他总觉得左相的笑并不是寻常的笑,而是笑里藏刀,跟笑面虎一样。 但凡他有一丁点走神,左相就会笑着罚他抄书,一抄就是五十遍起,手腕都累死了。 甚至还懂得拿捏他的软肋,收了他的所有兵器,学会一篇课文,才还他一件。 经过他的不懈努力,也才要回四件兵器,还有将近小二十件兵器还在他那,遥遥无期。 七皇子想要挣扎出他的束缚,“左老头命你盯好本殿下,又不是命你暗算本殿下,你要是再不松手,我就大喊救命!到时候父皇要问起来,我就说是你硬带我出宫。” 好一个栽赃陷害。 但洛屿泽不怕,“怎么?三皇子想玩阴的,正好臣今日有空,不妨陪皇子玩一玩?在此之前,皇子要不要先想个办法把这狗洞填上,也好防着臣有可乘之机。” “不行!” 七皇子溜出宫的线路已经被断的七七八八,如今就这一个狗洞可以出宫,要是填了,他日后怎么办? 洛屿泽就是在故意刁难他。 七皇子嘟着唇,质问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干嘛咬着我不放?我出宫又不是去干坏事的?我是替人报仇的!” “替谁报仇?” 洛屿泽一心二用。 虽然他惦记着进宫,但他也能意识到偷偷摸摸地进宫不是很好。 正好有七皇子在,他完全可以牺牲七皇子,成全自己。 抓人这理由,可以有。 七皇子清楚自己骗不过他,索性实话实说。 洛屿泽听明白之余,不禁继续皱眉,“合着您还没死心呢?” 七皇子也能猜出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忍不住撇嘴,“怎么,不许狼偷,还不许狼惦记吗?你所本殿下戏多也好,自作多情也好,只要本殿下想做的事,就没做不成的。” 洛屿泽轻笑一声,“殿下所言甚是,既然如此,我也不介意陪殿下走一遭,等事办完后,还望借殿下的面子一用,进趟宫。” 还没等七皇子拒绝,洛屿泽就将他塞进自己的马车了,朝付元报了个地址,便朝着城门口的喜来客栈赶去。 车内,七皇子忐忑不安。 他这话说的什么意思?借他的面子进宫?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本事了,他怎么不知道? 要是他的脸可以轻易进宫出宫,他又何必去钻那狗洞呢? 他喝糊涂了? 第204章 皇后的心事 因为共处一个车厢,七皇子定然能闻见他身上的酒味。 好在车程不远,他也不用忍受太久。 。 宫内。 启祥宫。 皇后翻来覆去,实在没有睡意。 宣德帝今晚留在自己的寝殿,太后派人来传话,让她不必为今日发生的事情烦心,太子的婚事她会放在心上,早晚会替太子安排妥当。 除了说这些安抚她的话,太后还叮嘱她照顾好余家姑娘。 哪怕余清婉最后当不上这太子妃,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坏了她的名声嫁不出去。 余少傅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她们自然得小心点。 虽然皇后心里有数,太后是向着自己的,但她一想到何贵妃的野心恨不得直接拍在她脸上,就忍不住生闷气。 何贵妃表现得这么明显,就连她都看出来了,皇帝能不知道? 还是说他看出来了,但还是要包庇她? 他就这么爱何氏吗? 皇后忍不住想到从前,他在她面前起的山盟海誓,同她的花前月下,他们也曾有过一段甜蜜的时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突然开始偏爱何氏,就跟着了魔一样,毫无任何底线。 这些年,何氏犯的错,无论大小,都被他用各种理由遮掩过去,甚至,他还提何氏做了贵妃,让她一个劲地替他生孩子。 何氏原本就有了一个儿子了,结果又生了个儿子,免不了让她这个皇后生出忧虑。 再加上何家这些年势头正盛,因为皇帝的纵容,何家在外也没少借着何贵妃的光生势。 估计有不少人在背后议论她这个皇后没用,空占了个位置,说话还不如何贵妃好使。 皇后郁郁好些年了,直到最近,太子的身子愈发不好,犯病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她更是愁得睡不着觉,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或许,这就是她们母子的命。注定要被何氏母子踩在脚下。 皇后突然有种自暴自弃的念头。 就在这时,她听见外面的动静。 “是谁?” 宫女隔着门窗回话,“娘娘,是洛家妾,她去给余姑娘熬药去了。” 余清婉身子娇,大冷天骤然落水,定是要起烧。 好在太医已经预料到这一点了,提前布下了药,只需熬好就成。 洛雁担心有人会在药中动手脚,觉得还是她亲自动手比较好。 皇后想起洛雁那张脸,心里突然荡起一股暖流。 她吩咐下去,“你去替余家丫头把药熬了,要是出任何差池,我唯你是问。至于洛家那名妾,让她进来,本宫找她有话说。” 洛雁没成想,皇后会这么晚召见自己。 自从普宁寺偶遇那次,她得了一些赏赐后,便没再奢望跟皇家扯上关系。 毕竟她身份低微,哪有什么资格跟皇家打交道。 稍有不慎,不仅命没了,还会牵连到昭儿。 说起昭儿,她心里免不了遗憾,原想着进了宫两人也能找到机会聊上两句,哪成想宫里的规矩这么多,对付完这个还得应付那个,根本也没机会跟昭儿说上话。 但是她也没资格拒绝皇后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敲门,“皇后娘娘,您找奴婢?” “进来。” 皇后在肩上披了个小袄,面色有些发白。 又长又直的青丝垂在肩上,颇有几分清冷感。 洛雁莫名觉得亲切,仿佛皇后不是皇后,只是跟她关系亲厚的长辈而已。 好在她还没因为这一丁点幻想乱了规矩,照旧福身行礼,“不知皇后娘娘这么晚找奴婢,是有何要紧事?” “坐。” 皇后挑起下巴,示意她坐在一旁的八仙凳上,竟还素手为她添了杯茶。 洛雁受宠若惊,“娘娘,这不合规矩。” 毕竟她是婢,还是最下等的那种婢。 能进宫已经算祖上积德,哪能让皇后娘娘替她做这些。 要传出去,只怕她的脊梁骨都得被戳破。 但皇后执意,“你不听本宫的话,本宫便罚你。” 洛雁不得已,战战兢兢地坐在板凳上,心跳声加速。 但没多久,她就恢复平静。 浅薄的月光透过窗户折在桌上,照亮皇后半张忧伤的脸,阮棠的心免不了被她的情绪牵动,她不由地问道:“皇后娘娘,您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你能看出来?” 皇后没想到洛雁一个小小妾室,竟能看透她的心思,不免对她好感更甚。 说来也奇怪,对这种能读懂她心思的人,她理应提防着些,压根不会给她机会问出来。 但她一看见这张脸,就不由得放松警惕。 尤其在跟她相处时,更是意外地觉得放松。 或许是因为这人并非宫中人,也牵扯不到宫里宫外的恩恩怨怨,因而她跟她相处时,不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算计,说了便说了。 “本宫之前提过,你长得确实很像本宫曾经的旧人。” 那是她闺中最好的朋友,她们曾互相承诺要到老一辈子,结果她却先离开了,连尸骨也不留下,她就算想祭拜,也找不到地方,只能凭着想念,一日度一日,一年度一年。 她和她娘家弟弟,都是念旧的人。 即使她离世已经快二十年,但每每想起她时,内心的悲愤总是如水绵长。 皇后深吸一口气,刚才她困惑的事,突然有了解答。 她跟皇帝生疏,不就因为婉婉的事。 他瞒着她,下令斩了婉婉一家。 等到她知道这一切后,婉婉已经死了。 后来,她的弟弟打赢胜仗回宫,想要求一赐婚迎娶心上人,得知心上人已死的消息,毅然决然地回了边关,发誓永不回京。 再往后,军营突然传来她弟弟失踪的消息,皇帝嘴上说得好听,会尽全力保她弟弟周全,但她心里清楚,他巴不得她弟弟去死。 只有她弟弟死了,军权才不会被他攥得死死的,他也不必时刻担心着她娘家会专权夺势。 他一直忌惮她弟弟手里的权,害怕他造反。 皇后将这一切悲剧的起源全部怪在皇帝身上,若非他一意孤行,她的孩儿又怎会身体每况愈下。 婉婉的父亲许太医世家皆是宫中太医,医术了得,独创的白玉丸更是包治百病,结果因为三两句话没称他心意,他就将许太医斩了,甚至连他的家人都不放过。 现在她的孩儿病了,整日只能靠参汤吊着,他倒是知道急了。 急有什么用,还不是因为他的自私自利,才造成如此局面! 至于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替太子,皇后现在也有些怀疑了 第205章 人是我的,客栈也是 “太子殿下,您今晚饮了酒,还是先喝了这碗醒酒汤。” 东宫内,太子的贴身太监端上一碗汤药,太子凑近闻了一下,就觉得胃里泛起波涌。 他今天本不想喝酒了,最近这几日好不容易才养回来一些,看着气色也没那么差了,但要是喝了酒,就等同于他这几日的汤药都白喝了。 太子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几年药了,大抵是从他记事以来,这药几乎就没间断过。 他如今将二十岁,按理说早该成家,但因为这身体,皇祖母总说再养养,不然就算娶了太子妃,也难为皇家开枝散叶。 就连学业,他也赶不上三弟。 他最羡慕的,就是三弟有个好身体,不像他,三天两头的病倒。 太监亲眼盯着太子把药一饮而尽,他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吩咐旁边的人把灯点亮,顺手拿起一旁的书卷。 太监忧心,低声劝道:“殿下,您今晚就别看书了,早些休息。” 他这身子才刚好一点,理应多休息,熬夜不好。 偏太子没半点休息的意思,“整日躺在床上,骨头都麻了,还不如坐一会儿。” 他身上披着貔貅,抬眼望向开了半扇窗的屋外,似乎有雪花降落。 他轻叹一口气,“今日晚宴,孤同三弟聊了几句,才发现他两年前就把孤最近要看的书看完了,如今都开始挑着史册看了,孤确实不能再磨叽了。” “可是您的身子。” 太监想说凡事都要以您的身子为重,但看太子这毅然决然的态度,他也劝不动,便让人多搬了一盆炭火进来,以防受寒。 夜三更。 洛屿泽带着七皇子到了喜来客栈的后门。 正当七皇子愁着该怎么悄无声息地溜进去,结果洛屿泽直接当着他的面敲了门。 七皇子连忙将他拉到角落里,“你这是做什么?你是生怕这客栈里的人不知道我们来吗?” 他突然后悔跟他一条道了,今天这仇还能报吗? 就在这时,后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带着面具的高个男人。 男人走到他们面前,规矩地行了礼,“少爷。” 显然,男人只认得洛屿泽。 七皇子抬眸,诧异地看向他的侧脸,问道:“你的人?” 洛屿泽大方承认,“客栈也是。” 啊? 这么巧? 七皇子半天才消化掉这件事。 他原以为今天晚上他要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地爬上房顶,好好地折腾他们一番。 压根没想到,他不仅光明正大地进了客栈,压根也不需要他做什么。 他就像洛屿泽随身带来的摆件,中看不中用。 他终于等不及了,问道:“真的不用我做什么吗?我可以” “七皇子殿下,您就在这个房间里老实呆着,要是您不听我的话,除了这个房间,丢了命或是受了伤,陛下那里我肯定保不了您。” 七皇子一想到宣德帝的黑脸,瞬间削了大半气焰。 换做之前,他胡作非为被训一顿也就罢了。 但今晚,宣德帝宣布把取消的冬猎改成了春猎,他可不想在这节骨眼上犯错被禁足,因而什么事都得小心着来。 好在洛屿泽也没让他等太久,他跟面具男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后就说事成了,要带他回府。 七皇子原本还想问问他到底做了什么,那帮人会不会察觉到。 结果还没等他废话太多,就被人用帕子捂上了嘴,下秒就晕过去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宫里了。 他走出房门,才发现自己在皇子苑。 好在有挑灯过来找人的太监发现了他,见他只穿了个单衣站在雪中,连忙解下自己的衣服,盖在他身上,紧接着便要领他离开。 “七皇子,您这是醉得找不着路了吗?怎么就歇在这皇子苑了,这里没个人照顾,多麻烦啊,怪不得奴才们找不到您。” 太监松了口气。 宣德帝派他们私下找,他们找了一圈又一圈,也没找到人,生怕七皇子趁乱溜出宫,到时候又要惹宣德帝生气。 好在七皇子只是喝醉了,不小心跑到皇子苑休息了。 七皇子一句话也没说,原因全被太监们说完了。 宣德帝听后也没责怪他,只劝他少喝点酒,便让人带他去休息了。 也算是有惊无险。 以至于一切平淡的让七皇子总觉得是一场梦,并不存在。 启祥宫。 皇后拉着洛雁的手絮絮叨叨到这个点,才生出一点困意。 她也不怕洛雁会往外传,反正以她的身份,就算真往外说,信的人也不会多。 更何况,她也不像是那种守不住秘密的人,所以皇后一吐为快,恨不得将自己心中积压多年的恩怨一下子泄露出来。 洛雁听到皇后提及自己的弟弟肖臻赫。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发问:“皇后娘娘,您现在可知肖将军的去处?” 莫名地,洛雁对他提起兴趣。 虽然素未谋面过,但她总觉得像肖将军这样的人,理应被人记得。 他镇守疆域那些年,蛮人哪敢这般猖狂。 他离开这些年,人们更是盼望着他回来。 皇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这个弟弟,说他为情所困,但这么多年,他又是在佛堂那种圣地休养,理应淡出红尘。 但他始终不愿还俗,多半还是因为被这朝上的明争暗斗恶心坏了。 现在她也想不到他会因为怎样的人或事改变决定,怕是这辈子都这样了。 皇后苦笑,“等他想通那日,会自己回来找本宫。不过,你提起这件事,倒让本宫想起有一件事想求得你帮忙。” “娘娘有任何安排尽管吩咐奴婢,为娘娘效力是奴婢的荣幸。” 洛雁虽然不喜欢说客套话,但在皇族人面前,她不得不把一切的话都说到尽善尽美,让人挑不出错。 皇后也没跟她客气,“我想让你帮我绣几个香包送进来,图案我来提供,越快越好。” 马上就到婉婉的忌日了,婉婉生前最喜欢每天换不一样的香包,只可惜她的针线活不好,没办法绣出婉婉喜欢的样式,但她的女红好,她把当初为婉婉设计的图案让洛雁绣出来,等到绾绾忌日那天,她便去普宁寺把这香包挂上去,祈求婉婉来世能获得幸福。 第206章 让妹妹彻底成为你的人吧 洛雁收起图案,打算回府再细看。 第二天一早,皇后便安排人送她回洛家。 余清婉估计还要在宫里多呆两日,她身份特殊,也不便久留。 结果刚出皇宫大门,她乘坐的马车就被劫了。 洛雁掀开车帘,注意到前方马车上的纹样,一眼认出是洛府的马车。 至于马车上的人。 洛雁大概也能猜到是谁。 洛雁跟负责送她出宫的太监说道:“就送到这里,我可以顺道乘我家爷的车回去,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洛雁摘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是沈思琼赏给她的。 正好用来替自己打通一下人脉。 虽然算不上贵重,或许宫里的主子们随手一赏,都比她这镯子值钱,但是他们也没指望从她这里收好处啊,如今她主动给了好处,他们肯定会觉得她多少也是知道礼数的,下回也愿意跟她打交道。 虽然洛雁并不高看自己,觉得自己能在宫里混出名堂,但她多少也给自己铺条路。 万一她日后离开洛府开了店铺,说不定真能跟宫里扯上关系。 一切未雨绸缪。 太监收下她的孝敬,果然笑得合不拢嘴,“要不怎么能说姑娘讨皇后喜欢呢。” 他们跟在皇后身边这么多年,就算是皇后娘家侄女进宫,出宫也是自己离开的,唯有这位洛姑娘,皇后特意安排了他们去送。 一开始,太监们还觉得她只是个婢妾,对她百般看不起。 但这会儿,谁不得说句这姑娘是个妙人。 不仅皇后看重,就连她自己嫁的洛家郎,也是放在心窝上宠呢。 这一大早的,哪有什么凑巧一说,肯定是专门等在这里呢。 啧啧。 有的人家,换成正妻都不一定有这待遇。 不过,这洛家郎娶的不是首辅的女儿吗? 沈首辅能忍? 直到初四,府里的生活都算平静。 初四这天,沈思琼拾掇拾掇准备回门。 洛屿泽自然要陪着,洛雁便呆在自己屋里绣荷包。 皇后给她的那几个图案是很眼熟,但她一时想不到在哪里见过。 只能按部就班地跟着图样绣出来,到时候再想想在什么地方见过。 原以为她能在自己屋里安稳的过一天,哪曾想半中午的时候,三叔母竟然将谢嫣送进来了。 洛大夫人也懒得管这件事,最近这些时日,她对府中的事是越发懈怠了,尤其对她们这韶光院的事,更是不上心。 甚至三叔母还没说两句,洛大夫人便同意给谢嫣贵妾的身份,准备过两日再办敬茶礼,今天就先住下。 谢嫣风尘仆仆地赶到韶光院,大张旗鼓地就要挑选屋子。 毫无疑问,她故意挑中洛雁这一间,趾高气扬地让她搬。 “如今我是贵妾,你是婢妾,我们之间可是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你这等下贱婢子怎么配住这么好的屋子,来人,把后院的柴房拾掇拾掇,让她搬进去!” 石榴替她出头,“谢姑娘,主母还没吃您一杯茶呢,您怎么就端起这妾室架子了?” 石榴呆在洛府这些时日,倒是越发学得牙尖口利。 洛雁也放心让她单挑匹马,她有信心石榴不会让她输。 果不其然,谢嫣说不过她们,便开始胡搅蛮缠,“不管我现在是不是这韶光院的主子,但我原本身份就比你高贵,你见到我都要行礼,赶快跪下给我磕头,不然我就跑到大夫人那里告你的状,让你挨罚!” 愚蠢! 洛雁不清楚她到底是真这么想还是装的,先不说大夫人有没有闲心管他们院子,就算大夫人想管,也得先等沈思琼回来,问过她的意见再插手。 毕竟这府里的规矩如此,韶光院既有主母,下面的妾室理应有主母统一管理。 更何况大夫人也不想插手她们的事。 她才进府,就要让自己背上一个蛮狠不讲理的名头,不就等同于自断前程。 不管洛屿泽能不能瞧得上她,她要是继续这么作下去,主母也容不下她,说不定会跟李氏在寺庙碰面。 提起李氏,洛雁倒是想要一件要紧事。 那湖里的尸首和树下埋着的头。 虽然她已经尽量克制自己不主动去想了,但每次想起来,总觉得毛骨悚然,就连这屋子也觉得阴寒。 正好,既然谢嫣提出来了,她不如就借此机会换间屋子,也不用再被噩梦纠缠。 谢嫣属于后来者,并不清楚这屋子不吉利。 见洛雁主动让贤,她还以为她是真的被自己的气势吓怕,愈发觉得自己进府后,能在这韶光院横着走了。 直到晚膳前,洛屿泽和沈思琼才从沈家离开。 毫无疑问,沈思琼今日回门没少挨沈家夫妇的说教,原因便是宫宴那晚,她让妾室代替她参宴,实在驳了自己的面子。 沈思琼却不以为然,随便敷衍两句,便去找沈媛详谈她嫁给洛邢林的事了。 这件事婆母也跟她交代了,觉得可成。 她也问过刘氏的意见,她也没表露什么不满意。 既然洛家松口,沈家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庶女挑三拣四,更何况姐妹俩嫁进同一个府里的堂兄弟,也有利于互相扶持,沈母点头应允,并让沈思琼把沈媛的庚帖带了回去,让洛家拿去合八字。 洛屿泽则在前院陪沈父喝酒,自然还有沈思琼的弟弟相陪。 洛屿泽虽然讨厌这种应酬的场合,但他先前已经同沈思琼说好了,她帮自己打理好后院,他便给她体面。 所以今天,他也要装足了面子。 好在沈思琼也没要求他太多,至少他不用在沈家夫妇面前装出十分恩爱的样子,点到为止便可。 回府后,洛屿泽便想回到自己屋里歇着。 今天他被灌了不少酒,这会儿开始上头,有些发懵。 当他回到自己房间,正准备让付元端盆水洗漱完就上床睡觉时,他的被窝里突然钻出一个浑身赤条的貌美女人,就像一条蛇,滑溜溜地探出自己的白皙纤长的腿,用脚尖去勾他的小腿,语气娇软,“表哥,今晚就让妹妹伺候你,彻彻底底成为你的人。” 第207章 什么脏东西,也配碰我 洛屿泽一把将谢嫣踢开。 “好痛。” 谢嫣捂住胸口,娇滴滴道:“好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难道你不喜欢这样的我吗?” 姨母送她进府前,特意同她交代了:男人都爱娇弱美人,只要她一直在他面前示弱,就算他是铁石心肠,也遭不住。 尤其她这张脸也是天生的优势,稍微着个淡妆,点个红唇,就美艳动人,就算是寺里的和尚都会心动,更何况洛屿泽这个正常男人。 洛屿泽听见声音,连头都不偏半下,“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声音闷沉,仿佛下一秒就会像雷电一样炸开。 谢嫣委屈道:“哥哥,你忘了吗?是你亲口承认要纳我为妾的。” 洛屿泽方才想起还有这一遭。 真够糟心的。 他也没想到三叔母会选在今天把谢嫣送进府,估摸着就是特意挑他不在的时候,好把人塞进来。 洛屿泽由不得烦心,单手揉着脑心,语气生冷,“你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嫁谁不好?为什么非要当妾。” 说实话,就算她不嫁他,也能攀着洛家的名头嫁个还不错的人家当正头娘子,不必屈于人下当小妾好? 谢嫣闻声,还以为洛屿泽后悔了,要将她退回去,心头一慌。 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哭腔,“哥哥那日当着府里那么多人的面说要纳我为妾难道还要反悔吗?这要是传出去,我也不必做人了,直接投胎下辈子当畜生!” 说完,谢嫣就要用头撞床沿。 洛屿泽只用余光扫了一眼,见她要死要活的,眉头更是锁紧。 谢嫣原本还以为洛屿泽会拦着自己一点,哪曾想他就跟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她猛吸了一下鼻子,酸酸道:“哥哥真忍心看我去死?” “是你自己想不开,又不是我劝你去死,有什么忍心不忍心可言。” 洛屿泽随手取下自己的袍子,转身就要离开。 谢嫣本想去追,但一想到被褥下,自己是光滑一条,实在追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沈思琼今天也喝了两杯酒,好在她酒量还行,理智尚存。 她今天回沈家,并不是单纯的只是为了回门而回门,也是为了提前规避一些风险。 沈思琼如今已经能消化自己重生的事实。 但有一点,她实在想不通。 上一世,沈媛依然嫁给洛邢林为妻,后来,洛邢林科举中榜,被外派到下面的洲县办公,沈媛也陪着他一同搬了过去。 没几年,洛邢林被调回京城,得了一三品京官。 按理说是喜事,但在他要搬回京城的前一个月里,沈媛突然因为生孩子难产而死。 当时她在府中得知这个消息后,直接晕了过去,醒来后,只觉得造化弄人,明明她们姐妹马上就要见面了,结果她最疼爱的妹妹却惨死他乡。 没一年,洛邢林又娶了一位郡主当续弦,妹妹的孩子也被送回洛家,交由她看管。 所以当母亲把沈媛的庚帖递给她,让她带回洛府时,她是有些犹豫的。 若是她继续促成这门婚事,沈媛会不会还像上辈子那样丢了命。 但是她能看出,自己的妹妹是真心爱慕这洛三的,可是,这情爱哪里比得了她的命重要。 她真后悔,自己当初竟然为了自己的私心,劝三妹妹跟洛三相看。 所以这是她亲手造下的孽,她该如何还? 沈思琼一有烦心事就睡不着,素莺又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来回重复便是那些她已经听腻的话。 今日回门,她也私下同母亲交代了,自己想换一个更成熟稳重的丫鬟陪着自己,至于素莺,她不仅是自己的陪嫁丫鬟,也是陪自己一起长大的朋友,她自然也不可能对她下狠手。 所以最好的方式便是将素莺重新送回沈家,等她到了年龄,母亲便替她为素莺寻一户好人家,让她去嫁人。 如果她没重生,她或许会像从前那样包容素莺,但现在不同,她有前世的记忆,清晰地记得素莺前世对她的陪伴。虽然她也理解素莺到最后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但是她一想起来,还是会觉得难受。 所有她这次想要扭转局面,直接把素莺的念头从根源处斩断。 哪怕她恨她也好,只要她最后不要变成上辈子的模样,能够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也算是没让她重活一辈子。 好在母亲也没过问她原因,以为素莺做了错事惹她不悦,答应为她寻一个稳重的人来替换素莺。 素莺自然还不知道她对她的安排,还肆无忌惮地在她耳边说着洛雁的坏话。 “小姐,我刚看见那婢妾偷偷在院子里晃悠,肯定是在想着怎么把爷勾到手呢!您还是管管,再这样下去,她就先您一步生出庶长子了!” 素莺知道自家小姐最在乎面子,因而便用这个理由一直刺激她,想要逼她动手。 没想到,沈思琼非但没有任何举动,竟然还把她赶了出去。 出门时,她刚好碰上要进屋的素喜,怨气一下子涌出来,将牙咬得咯咯作响。 素喜这个贱人成天不知道在小姐面前说她什么坏话,小姐如今对素喜比对她还要亲近,难道小姐是想提拔素喜这个贱人当院里的一等大丫鬟吗?还是说,小姐想要把素喜提成姨娘,替她争宠? 沈思琼一心只顾着自己的事,竟也没空关注院子里的动向,一时还不知道这院子里多了个人。 直到洛屿泽派人过来传话,她方才知道,大夫人将谢嫣送进来了。 又找了个下人来问,又得知这谢嫣一进院子就摆威风,抢了洛雁的房间,还让洛雁去住柴房。 “真是荒唐!送走一个蠢货,来了一个更蠢的!” 沈思琼差点就忘了还要谢嫣这回事。 前世,谢嫣嫁进府没多久就病了,独自在一个院子里养了好久,好不容易把病养好,洛屿泽却带着洛雁私奔了。 一个院子里没了主君,对于这些妾室来说也没盼头。 念着她还是完璧之身,沈思琼便做主为她在外寻了门亲事,让她再嫁。 按理说,她这主母也算是仁至义尽。 结果谢嫣却设计要害她,原因竟是因为她没把自己的男人看好,让他跟人私奔,害她不得不二嫁 真真是令人可笑。 与此同时,柴房。 洛屿泽板着脸,一脸不理解地看向洛雁,“她让你搬你就搬?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第208章 不想要名分,那就当丫鬟吧 洛雁看得出洛屿泽正憋着火。 她当然不会在这时候触他的霉头。 更何况这又不是她的错,她也是受害者。 但这种情况下,洛屿泽压根听不进去任何解释。 “爷,时候不早了,您明天还得参加宴会呢,还是早些歇着。” 洛雁指了指自己刚收拾出来的破床,她已经尽力让这里变得干净了。 洛屿泽环顾了一眼这里的环境,竟还不如他当初给她安排的破院,一时心火难耐。 她自己委曲求全也就算了,干嘛还拉着他一起住这破烂地? 洛屿泽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跨过门槛。 石榴追上去问道:“老爷,您要带雁姨娘去哪儿?” 洛屿泽想也没想,“回你们原本的房间。” 虽然她房间里的东西已经被谢嫣换了一遍,好在单子被褥都是新的。 洛屿泽让付元把谢嫣的人赶出另一间空屋里去打扫,谢嫣住的院子正好挨着青儿之前住的院子,面积只有她目前所住房间的一半大小。 韶光院不算大,如今洛屿泽有一房妻子三房妾,几乎已经将院子占满了,要是他再纳妾,只怕只能换院子或是将院子扩一扩了。 洛雁的房间已经算是整个院子里仅次于主母第二大的。 她已经很知足了。 洛屿泽原本就累了,又折腾一通,简单洗漱后,抱着洛雁倒头就睡。 一直到第二天一早,他刚睁眼,就听见院子里在吵。 “都怪你这个狐狸精!昨天明明是我跟屿泽哥哥的洞房花烛夜!” 是谢嫣。 她一大早气不过,便跑到院子里蹲人。 洛雁有早起的习惯,再加上洛屿泽昨晚歇在她这里,她更是要早一点起来替他收拾今天要穿的衣物。 哪曾想进院子打水的时候,刚好被谢嫣堵个正着,逃也逃不掉。 谢嫣一股脑地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甚至还想动手。 洛雁对她不像对青儿那般有顾虑,青儿是大夫人的人,她不得不顾忌着大夫人的面子。 但谢嫣不同,她在这府里可没有靠山,至于三叔公三叔母,她一年也见不了他们两面,他们拿什么替她做主? 她既然选择进府当妾,那便是洛家的人了。 外面的人哪能伸这么长的手管洛家的家事,更何况沈思琼那边也不喜欢她这样的作精。 洛雁一巴掌响亮干脆地甩在她脸上,谢嫣的半张脸瞬间红肿起来,下一秒,她眼泪就飙出来了。 她气得原地跺脚,“你敢打我!你一个低贱的婢妾敢对我动手?你信不信我!” 昨天她对她忍让,是因为韶光院没人,她要是把事情闹大,一来没人明辨是非,二来人只相信亲眼所见,要是她晚一步被谢嫣占了先风,还会徒增误会。 但今天不同,不仅人都在,而且大清早的,也是人最清新的时候。 洛雁还没等她说完,又落下一巴掌,“疼吗?疼了就该长记性,这院子里有主母,还轮不到你造次!” 听见“主母”两个字,谢嫣确实稍有收敛。 虽然她总觉得自己的贵妾跟正妻也没什么两样,但传出去,还是有区别的。 至少,妾不得不受妻管控和支配。 说起来,她今天还得去主母屋里敬茶呢。 沈思琼一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谢嫣过来。 结果还没等到人过来敬茶,就听说她又在院子里闹起来了。 洛雁正好也能借这件事跟她好好理论一番,“你口口声声喊我婢妾,你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但凡有选择,谁家聪明人也不会上赶着给人当妾!要是我这两巴掌还不能把你脑袋里的水打掉,那就祝你成功!” 谢嫣没想到府里的婢妾会对她这般羞辱,气得浑身发抖。 刚好这时候,沈思琼派了素喜来了解情况,顺便把人抓过去。 当谢嫣见到沈思琼时,立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地上,求她做主,“姐姐,我,我是真心爱慕屿泽哥哥,并不在乎什么名分不名分的,只要我能陪在屿泽哥哥身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院子里那个婢妾这么羞辱我,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哪里受得住,还请姐姐替我做主。” “不着急,事要一件件解决。” 沈思琼听完她的话,便示意素喜将她提前准备好的茶端到自己手边,直接打开茶盖刮了刮杯口,喝了起来。 谢嫣原想伸手去接,结果素喜连看她一眼都没看。 她的手举在半空,又尴尬地收回来。 沈思琼轻笑道:“妹妹刚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名分,既然这样,当韶光院的丫鬟可好?正好爷屋里还缺一个洗洒的丫鬟,我瞧着你倒是挺合适。” 谢嫣浑身一震。 丫鬟? 她竟让她当丫鬟? 她哪里像丫鬟了! “姐姐!这不妥!” 她好歹也是正经人家养出来的女儿,怎么能入奴籍当丫鬟? 这奴籍一旦入了,她就跟那贱人一样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谢嫣拼命摇头,“我不当丫鬟!” 沈思琼将茶杯重重放下,面色一冷,“那妹妹是什么意思?既说什么都行,但我一提出来,妹妹又说不行?难不成是看上了我这主母的位置,想要让我让给你?” 此话一出,谢嫣面色如土,结巴道:“我,我没说!” 她这是什么意思?她难道不知道她是进府当妾室的吗? 怎么莫名其妙变成了她觊觎主母之位了? 谢嫣双腿发软,用指甲划拉着地面,“姐姐,姐姐,我对你自然是尊敬的,也不敢取代你当这院子里的主母,妾就挺好,我想当妾。” “哦?想当妾啊。” 沈思琼幽幽道。 “但我想了想,我们院子目前并不需要那么多妾伺候爷。” 重活一世,她干嘛要继续去装那贤良的名声。 就算她不爱洛屿泽,也不想让后院因为女人闹得乌烟瘴气。 尤其是谢嫣这种事精。 沈思琼盯着谢嫣那双惊恐的眸,笑如一朵食人花,“不过,我倒觉得有一处地方你去挺合适。” 谢嫣几乎不能动弹,“哪里?” “我娘家表嫂前些年因为生孩子伤了根,正好托我为她寻一个合适的人选替我表哥传宗接代,我瞧你这腰身倒是很适合三年抱俩,待会儿我就把你给我表嫂送去,你给她敬了茶,就算是我表哥的人了。” 第209章 这一次,只为自己谋划 “这怎么行呢!我的身份可是屿泽哥哥亲口许诺的,哪能另嫁他人!” “一口一个屿泽哥哥,我看你压根也没认清自己的定位。就算这门亲事是他许给你的又怎样?难道你不知道,这后院妾室的生死皆是有主母决定吗?” 沈思琼铿锵有力,不给谢嫣半点反驳的机会。 谢嫣双膝在地上摩擦,生怕沈思琼说到做到。 她是真心爱慕洛屿泽的,就算没有姨母,她也想嫁进洛家。 洛家虽然不算大户人家,但她只要嫁进来,也不会愁吃喝,更何况屿泽哥哥可是状元郎,放眼望去,大赢封侯拜相的人都是状元郎出身,她却当那些没名没姓人家的妻,哪有当高门妾来的舒坦! 说不定她日后生的儿子也能继承衣钵,为她挣得一个诰命当当。 她一定要留在洛府! 沈思琼清楚,谢嫣没那么容易妥协,所以她为她择的这一门亲事,压根不给她半点跑路的机会。 她表嫂可是门里门外皆知的母老虎,这些年表哥纳的那些狐媚子妾室,在表嫂的手下愣是不敢冒半点风头,表嫂治理后宅颇有一套,尤其对上那些浑身窟窿眼的人,最是得心应手。 她命人把谢嫣堵了嘴送去。 反正谢嫣的身契已经送到她手里了,也就立了妾状的事,她一并交给表嫂,表嫂自会处置。 解决完谢嫣,沈思琼又派人把洛雁请过来。 洛雁听说沈思琼轻而易举地就把人送走了,惊讶地半晌都说不出话。 换做之前,沈思琼为了图一个贤良的名声,几乎来者不拒。 虽然妾多事多,但要是妾多,能为主君开枝散叶的也多,这样她这个主母膝下的孩子也多。 在外,她也能立个旺夫家的好名头。 但对谢嫣,她怎么就不愿接受呢? 洛雁也能看出,谢嫣虽然莽撞一些,但她也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对沈思琼来说,放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也好掌控。 要她真捅出什么篓子,就像青儿那样送出去,也没人会说什么。 但她现在直接出手截断源泉,就不怕外面人说她善妒,不愿为夫君添良妾吗? 沈思琼捏着厨房新做的山楂酥咬了一口,舌尖上的甜化了她心头的酸苦。 要是她早点重生,一定会少做些错事。 无论如何,她绝不会同意嫁进洛府,这辈子替一群白眼狼当牛做马。 即使大赢女子有和离的权利,但那毕竟是少数,她好歹也是首辅家的女儿,要是把和离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她是家也回不去,再也嫁不出去,到时候除了上山当姑子,她完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虽然素喜说,可以做生意,但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意真是那么好做的吗? 她平时仅替家中打理账簿就能察觉到不易,更何况她一时之间也没想到能做什么,虽然素喜给她提了几个意见,但她都不是很满意。 于是她想到了洛雁。 “雁姨娘,你说,女子当世立命,该以什么为活路?” 洛雁倒是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她沉思片刻,温声应道:“如今这世道,女子大部分的活路是依靠嫁人。” 她说的是实话,在大赢,女子出嫁前依靠娘家,出嫁后依靠婆家。 从深闺到后宅,跟外界打的交道少之又少。 有实力的娘家会为嫁出门的女儿准备田产铺子,但那些田产铺子大多是娘家已经替她打理好的,配有专门负责打理的管家一同陪嫁过去,也劳不得出嫁的女儿再费心思,只管收钱就成。 但没实力的娘家则会在嫁妆上添点心思,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女子自己出面。 洛雁猜不出沈思琼到底在筹划什么,只能试探地问了一句:“主母是有什么想法吗?” 沈思琼也没遮掩,直接承认,“前几日我整理嫁妆,发现家中为我准备了几间铺子,其中有两间生意不是太好,一直在亏损,所以我想着换个生意做一做,会不会更好些,你有什么提议?” “主母是在问奴婢?” 洛雁总觉得沈思琼好像变了许多。 不说她待人方面,只从她这思想,也比从前开阔许多,不再局限于内宅,而是放眼外界。 难道说,有人点拨她了吗? 沈思琼点头,“这府里,你算是难得的明白人了,除了问你,我也不知道谁还能给我建议。” 看沈思琼的架势,仿佛想要真做出点什么成就。 洛雁不好驳她的兴致,也不清楚她到底能不能搞懂商圈的事。 不过从商这方面,洛家倒是在行的,要是她肯虚心向学,倒是也能小有成就。 “虽然冬潮已经过了,但这天气仍是阴晴不定,时而暖时而冷,这厚薄衣衫更是需要来回替换着穿,所以我觉得,主母您可以先试试开成衣坊。” 毕竟她对这方面也算是有了解的,真要给出什么建议,她也能说上两句,其他的方面,她倒是帮不上忙。 “这个不错。” 沈思琼表示赞同,“一间改成成衣坊,那另一间呢?我再做点什么好?” 洛雁灵机一动,“主母擅长制香,不妨就从这香料下手?” 沈思琼一连应下,“是好,这方面我是有研究。” 烦心事解决,沈思琼便同她唠起家常来。 放下心里那个疙瘩,她倒是能同曾经红过眼的人敞开心扉,“我知道你会一手好针法,把你困在这后宫也算是为难你了,不如等我这成衣坊开张,你过去帮我,分红我照样给你,你也算为自己攒一笔收入。” 沈思琼这般拉拢洛雁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上一世,正是因为她在后宅里被人欺负,人只剩下半口气,洛屿泽实在不忍心,便带她私奔。 他们私奔,另一种层面也造成了她的悲惨。 她一个守活寡的女人,自然会被府里的人看轻。 再加上她前世也拎不清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安好心,一步步走错,最终落得一个被人算计致死的下场。 好在,她这辈子还有扭转的余地。 只要她尽力护着洛雁,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洛屿泽也不会动离开的心思。 即使他心里没她,但他只要不休妻,她依旧能坐稳这洛府的主母。 眼下当务之急,她不仅要让自己变强,手里握有筹码,还要想方设法地把婆母手里握着的权利移到自己手中,让自己成为这后宅的掌控者,不再被任何人算计 第210章 怀孕是喜事吗 谢嫣被送走这件事,很快便传到洛大夫人耳中。 但她并没有管。 对如今的她来说,大儿子不听话,不愿被她掌控,她已然对他寒了心。 她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现在的肚子里,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她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她要牢牢将这个孩子当成自己上位的命锁,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在余生实现自己的毕生心愿,当上诰命夫人。 当然,谢嫣被送去沈家,沈思琼也没瞒着始作俑者。 洛三叔母听说自己的侄女被强塞给沈家的旁支做妾,更是气得病了半月有余,但她也不敢去沈家那里闹,毕竟沈家可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估计还没靠近沈家的大门,就被赶出来了。 至于谢嫣,就算一开始各种不愿意,但在沈家表嫂的手段下,竟也被收拾的服服帖帖,如今整个人都灭了气焰和傲慢,伏小做低当一名老实本分的妾室。 因为逃不掉,她自然是要伺候沈家表哥。 破了身子,她也用不着去想着再被接回洛家当妾。 就算她有这个想法,洛家也不会要她了。 她心里虽然怨沈思琼,但她清楚自己被困在这后宅之中,怕是三年五载也难见她一面,就算想报复她,也找不到任何机会。 洛屿泽见识过沈思琼的手段,更加坚信他这个盟友确实有足够的实力替他斩除烂桃花。 既如此,以后谁再往他院子里丢脏东西,他也不用想着怎么赶出去了。 尤其是,沈思琼已经跟他达成共识,对于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不会动分毫,所以洛雁这些时日,倒也过得轻松快活。 年过完,沈思琼的两个铺子接连开张。 当然,香粉铺子她是不怎么去的,除了开业第一日沈思琼带她出府凑了凑热闹,旁的时间,她都在成衣坊绣花做衣服。 除了沈思琼给她派的活,她私下还有宫里送出来的赏赐。 她上次为皇后缝制的香包,颇得她的心意,甚至又送了几个新图案出来,让她再做一批。 说起这香包上的图案,洛雁越看越眼熟,但就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再加上事情一多,她也没心思去想这香包的图案她到底在哪里见过,只顾着缝制,到时候送进宫,她得的那些赏赐也算是她自己为自己攒的家产。 起初,她替沈思琼打理铺子时,是有些手忙脚乱的,但时间一久,她反倒没那么慌乱了,甚至一点点摸清这开店的套路。 渐渐地,她也生出了想要开店的心思。 或许宫里那位赏的钱,确实能派上用场。 洛屿泽最近得了个新差事,要被外调出去半月,这次,他谁也没带。 或许是因为他清楚沈思琼不会再对她下手,因而他走那日,也没特意同洛雁交代什么。 直到洛屿泽离开的第十天里,洛雁才后知后觉自己是有点想他。 忙的时候还好,分不出心。 但一闲下来,他总觉得哪里空落落的。 无论她做什么,都填不上内心的空虚。 甚至,她总会时不时地想起两个人刚在一起时的互相折磨,对比现在的稳定,倒是难得的不真实。 谁能料到,老天就喜欢在风平浪静的时候搞出一点小风波。 不过这次倒好,并不是坏事。 她有孕了。 才刚一月,胎象很弱。 因为她先前身子不好,就算事后调补的一段时间,依然不适合在这时候怀孩子。 大夫说:“就算这段时间姨娘一直卧床静养,只怕这孩子也不会等到足月出生。” 沈思琼问:“不足月的话,至少能拖到什么月份?” 大夫也不敢保证,“我只敢尽力一试,最多到八月。” 正常情况下,女子怀胎十月才生产,一般来说,九个月也是有的,但大部分针对于双生子。 但要是再提早一个月,只怕母子都会有生命危险。 沈思琼用手咬紧帕子,上一世,她是没经历过这样的情节的。 因为这世她改变了两人的命运,所以洛雁才会在府里有孕。 如果她不能保全她跟她肚里孩子的性命,洛屿泽受不了失去她的打击,殉情或是出家都是有可能。 只怕到最后,她的命运依然会朝着悲惨的方向发展。 说不定会更惨。 沈思琼想要劝洛雁打掉孩子,“你还年轻,等把身子养好,日后再生也不迟。” 她说的是实话,她并不拦着她为洛屿泽生孩子,相反,她巴不得她多生。 到时候她抱到自己名下养一个,既不用吃苦,也算是达成了自己的目标,何乐而不为。 但现在,她的命要紧。 要换做之前,洛雁确实不会生下这个孩子。 她一心想要出府,想要过上自己计划中的生活。 但现在,她的心态确实有所改变。 留下,给她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还是她放弃他们的孩子,坚守自己的初心。 她清楚,洛府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要是她打掉这个孩子,再调养调养,就该被送出府恢复自由身了。 可是,她真的舍得离开这里吗? 中途,沈思琼提过要给她一个正经位份的事,她只说再想想。 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如果她把孩子生出来,她的孩子只能是妾生子。 哪怕主母人善,款待庶子,但她和昭儿都是经历过的人,哪能不知道庶子在外遭受的白眼和辱骂。 可是,她也没资格为了自己的肚里的孩子,逼沈思琼让位。 相对外面大多数人家的主母来说,沈思琼简直就是天仙般的人物。 她哪能贪得无厌。 没成想,怀孕这件喜事,因为种种繁琐的原因,她真是半点也开心不起来。 相反,洛屿泽收到沈思琼寄的家书后,得知洛雁怀了孕,提早三天快马加鞭地从南疆赶了回来。 听说蛮人最近又有所动作,似乎想要发展新一轮的攻势。 洛屿泽领命去南疆勘察,要是抓到有人偷偷利用南疆商队与蛮人勾结,一律抓回京中严厉处置。 洛屿泽此行抓了三人,这三人背后皆靠的是京中的大官,至于是谁,就要把人押送回京,放到大理寺好好审问一番了。 大理寺的职务平时是闲,但要忙起来,效率倒是蛮高的。 第211章 帝后的拉扯 沈思琼倒是一切顺着洛雁的心意来,毕竟孕妇最大。 得知洛屿泽回来,她特意赶在他进屋前堵住了他,“大夫说了,她这一胎撑死能保到八月,你万不能轻易惹她生气。要是动了胎气,这孩子当真就是跟你没缘分。” 沈思琼不怕威胁他,就怕他不长记性。 说实话,要不是顾忌着她的身体,她也想让她生。 韶光院忒冷清了些,多个孩子也能热闹一番。 洛屿泽当着沈思琼的面发了誓,这才得到准许进屋。 他把手贴上她的腹,难以置信他们两个竟然真的有了孩子。 经历了那么多。 她还能陪在他身边,真好。 洛雁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爷,孩子才刚足月。” 她想告诉他,不必这么一直贴着,肚里的孩子还没成型呢,压根也感受不到他的温度。 洛屿泽张口就来,“谁说我是为了孩子?就不能是为了孩子她娘?” 洛雁被他的话羞红了脸。 他到底是出公差去了还是进修去了,这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 “我没什么需要爷做的” 抛去她所有的顾忌不说,当下她是幸福的。 只是,她不确定这场幸福究竟会不会变成一场梦,等到梦醒后,她又会面临怎样的事。 洛屿泽一连在家歇了十日。 这十日里,他几乎每天都待在她的屋子里,寸步不离。 不仅亲自动手为她熬煮安胎的汤药,还要盯着她一滴不落地把汤药喝完。 他不看文书的时候,就跟她黏在一起,简直就像一只乖顺的大狗。 洛雁都开始有些不适应了。 幸好昭儿回来,暂时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听着他考察昭儿的学业,严肃挑剔的样子竟让她生出洛屿泽训自家孩子的画面。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但府里风平浪静,并不像有事要发生的样子。 沈思琼让她尽管安心养胎,就算出事,天塌下来,也有她兜着。 期间,余清婉听说她怀孕的消息,急哄哄地就上门了,还拎了不少东西。 洛雁看见她手里举着的虎头帽和虎头靴,忍俊不禁,“孩子还没生出来呢,你这么着急买这些东西干什么?” “等孩子出生,再买不就迟了,还不如趁早备下。” “就算出生,他也没办法立马就用上这些东西。” 洛雁真是哭笑不得。 余清婉对她肚里孩子的偏爱已经超乎了理智。 余清婉好奇地摸了摸洛雁的小腹。 虽然她之前也见过怀孕的人,都不如这次让她感到新奇。 她忍不住想,等自己嫁入东宫后,跟太子 想着想着,她耳根就红了。 洛雁注意到她的变化,突然想起一事,“听说太后把你跟太子的婚期定下了,什么时候?” “下月二十三,我母亲找人算了,适宜婚嫁。” 说起这件事,洛雁倒是想到另一件事。 听说那日宫宴过后,婼羌国公主似乎因为水土不服,浑身泛红疹,原以为宫里的太医去了,喝了汤药就能下去,结果服了药红疹是下去了,但她那皙白的皮肤上却落下许多黑印子,用了各种药膏、想了各种办法,甚至还泡了温泉,都没办法祛除。 现在她出门必须把自己裹得非常严实,甚至还带了面纱。 毕竟她的脸上也是黑一块白一块。 凭她现在这副模样,就连嫁给大臣都难。 实在是太丑了。 婼羌公主每看一次镜子,就得砸一次镜子。 听说那家客栈的掌柜就跟缺根筋一样,每日让伙计送各种不同的镜子到她屋里面,最后全部变成碎片清出来。 原本皇后还在犯愁太子的婚事,没想到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帮了他们一把。 她是半点也不敢再拖了,生怕拖着拖着,自己儿子的婚事又黄了。 于是,她匆匆跟太后一商量,赐婚的圣旨便送到余家了。 除此之外,太子的婚事定下了,三皇子的婚事也要接连准备起来。 比太子大婚晚上三日,下月二十六。 对于这个日期,何贵妃并不满意。 “既然要比他们迟,为何不改在二十九?二十六是什么大吉日子吗?不如二十九,能旺夫旺命!” 何贵妃本想去找宣德帝把这日期改了,结果到了宣德帝寝殿门口,被伺候宣德帝的太监拦住,“娘娘,您还是请回,陛下这会儿正在跟左相谈论国事,您去不合适。” “又是这样的借口,就算有天大的国事,这么多天了,也该处理完了。”就算她是个傻子,这一次两次接二连三地用这样的话术劝她回去,她也能摸清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陛下不愿见我?” 何贵妃不懂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皇帝竟要这般对她? 她荣宠这么多年,还未尝过一连十日坐冷板凳的日子。 这几日,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哪哪都不舒服。 派人请了太医,太医说她急火攻心,开了副静心药。 结果她以此为借口,派人请皇帝过来,他却说:“朕又不是人参,还能包治百病?太医既开了药,就按时服下,少跟自己怄气。” 何贵妃这才意识到君心难测。 明明前些时日还把她捧在掌心当宠儿,莫名其妙就冷下来了。 好在她还有儿子,虽然婚期她不满意,但这婚还是要结的。 尤其是何家那边,已经做好了偷梁换柱的准备。 前几日,何贵妃特意去太后跟前卖了一通惨,博得太后的同情,得了一封赐婚的懿旨,让自己娘家的侄女何长君当三皇子侧妃。 她已经同自家兄长说好了,等到时候这正妃侧妃的花轿一换,她侄女走正门,那洛家女走后门,就算事后发现弄错了,但这仪式已经举行完了,也不能重来一次。 等生米煮成熟饭,也只能事已至此了。 当然何贵妃做这件事是瞒着自己儿子的,三皇子并不清楚何贵妃联合何家人一并算计了他,他还只当洛邢林会在宫外帮他解决何家女。 到时候这侧妃的位置,他要留给自己中意的人。 至于谁才是他中意的人,三皇子自己心里也没什么数。 宣德帝一连拒了何贵妃几日,却在私下见了皇后两面。 皇后自然也听说何贵妃在自己宫里大闹的事,但她没有去管。 万一她出手,结果皇帝突然回心转意,继续迷恋上那狐狸精,她岂不平白给自己找罪受。 不如装听不见,看不见,她也好给自己图个清静。 宣德帝自然也能察觉到皇后这些时日的变化,似乎太子的婚期一定,悬在她心头的石头也算落下了。 同他也能好声好气地聊上两句,也不会句句带着抱怨,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宣德帝还记得初见她那日,她带着一头黄色的珠花,天真烂漫就像是天上的仙女。 “皇后,等春猎,你跟我一起去。” 年轻时,皇后也是骑射的一把好手。 毕竟出身练武世家,肖家不论儿女,这骑射是必学的项目。 他起初还以为她是娇气的小娘子,结果一上马背,她抓着弓箭一连射中三只大雁。 他当场就被她迷住了,一连向先帝求了几日,才求来一封赐婚的圣旨。 只是他明知道她向往这马背上的生活,这些年,每逢到了冬猎,他身边带的人只有何贵妃。 他记得自己同她头回说:“最近后宫杂事多,你是中宫,离开了恐会生乱。等下回,我一定带你。” 结果一回又一回,他都有拿各种理由搪塞她。 久而久之,还没等他开口,她便自己主动提出:“后宫事物繁多,臣妾实在不宜长久离开,陛下还是带何贵妃去。” 这次,皇后毫无疑问地又拒绝了他。 “陛下,臣妾最近要忙烁儿的婚事,实在分不出身,您还是带何贵妃去。毕竟她陪陛下的时间长,知道陛下喜好,有些事情也比臣妾记得清楚” 第212章 贫僧的故人 “皇后何必急着拒绝朕朕这次不想带她。” 宣德帝都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了,他以为皇后不会再拒绝。 没成想皇后只是轻描淡写地端起茶盏,用茶盖刮了刮杯口,释然一笑,“陛下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毕竟臣妾要掌管六宫,实在无暇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皇后早就对宣德帝不抱什么希望了。 从他开始偏心和贵妃那一刻起,她就将自己从中抽离了。 虽然这些年她跟何贵妃水火不相容,但那是为了孩子。 要不是何贵妃野心被她看出来,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寻她的麻烦。 何贵妃可以抢走她的枕边人,但是不能让她的儿子抢走她儿子的位置。 太子只能有一个,就是景烁。 宣德帝听出皇后话里话外的意思,什么时候对她来说,他的事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宣德帝愤然起身,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他本想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想了想还是算了。 就算他说,她也不一定会信,倒不如直接行动得好。 宣德帝半路遇上七皇子,他这会儿正在后花园练习自己的骑射。 宣德帝摆手让身后的队伍停下,独自走近,“朕告诉过你,拿弓箭的手要稳,目光要放得平,才能射得远。” 七皇子听见身后的声音,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父皇虽然成日让他背书,但也没拦着让他练武。 只是,他已经把师傅的本领都学到手,这武艺再怎么练,也没办法得到突破。 听说普宁寺来了一位高僧,身手敏捷,他真的很想出宫去瞧一瞧。 只是,他能出宫吗? 七皇子紧张兮兮地看向宣德帝,“父皇,孩儿有一事相求,还请您应允。” “说。” 宣德帝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便知肯定跟出宫有关。 这小子,倒是一刻也闲不住。 七皇子小声嘀咕,“过几日是德母妃的忌日,孩儿想去普宁寺” 宣德帝一心想着皇后的事,一时也顾不上七皇子。 他心里清楚,他越是顺着这小子的意,他越是乖巧,但他越是逆着他的意,他越是想法设法地叛逆。 倒不如给他松快松快,也好让他暂时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朕允了。” 宣德帝话音刚落,七皇子突然扬起头,露出诧异的光。 他没听错? 父皇竟然准他出宫? 这真是难得的喜事。 不过他也没表现得太明显,万一他下一秒又不准了呢。 果然,宣德帝还有另加的条件,“出宫可以,但我要找一个跟你一起,省得你出去惹是生非。” 只要能出宫,就算宣德帝找十个人看着他,他都愿意。 更何况他这次出去是真的要去办正事的,不是去玩的。 洛屿泽接到宫中密旨后,隐约皱眉。 又是七皇子。 他哪有闲心陪那小子四处溜达。 但,皇命不可违。 他还是得走一趟。 临出发前,沈思琼听说他要去普宁寺,特意主动提出同行。 她算了算日子,也确实到了上香的时间了。 为了以防万一,她特意留下了素喜照料洛雁,省得府里有人不安好心。 至于素莺,她更是自己带走,省得她惹是生非。 原以为当天去当天回,怎料刚上山,就下了一场大雨。 山路被泥水冲塌,无奈只能在山顶的寺庙留宿一晚。 七皇子自然是高兴的,他有合理的理由不回宫,还能缠着高僧。 说实话,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会武的高僧。 刚好他一个人走林间小道时,突然看见一人正持剑练武,也算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欢欢喜喜地凑过去要拜高僧为师,高僧顺势给了他一个白眼。 “七皇子殿下,您的母妃可是贵妃何氏?” 七皇子并不清楚高僧为什么要问他母妃,难道他不应该问他目前会什么招式吗? “是,怎么了?” 高僧压下唇角,“那边不成。” “为什么不成?” 他还没看过他的本事啊! “不为什么。” 这高僧性子傲得很,在确定七皇子是何贵妃所出后,他愣是不愿多看他一看。 挺直了背就要离开。 七皇子追上去,百思不得其解,“我要跟你拜师,关我母妃什么事?她又不跟你练武” 高僧冷笑道:“您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贫僧不会教您。” 七皇子没想到自己见到高僧容易,打动高僧竟然这么难,任他好说歹说,高僧愣是连眼皮子都不带动的,“七皇子殿下,贫僧要去准备斋饭了,如果您想饿肚子的话,大可不放手。” 七皇子松开他的手臂,抱怨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怪?” 要不是他刚耍的那两套剑法深得他心,他早就急眼了。 不过七皇子并没就此死心,他屁颠屁颠地跟在高僧屁股后面,想要跟他套近乎,以此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结果高僧并不吃他这一套,直到七皇子要被带走回宫,他也没松口。 “无灯师父,多有叨扰。” 洛屿泽将七皇子强行塞上车。 凭着两人在渝州城的相识,无灯便跟洛屿泽单独聊了两句。 正当两人要分别时,无灯突然注意到洛屿泽袖口处的纹样,是那样的相熟。 前些时日,阿姐派人送来那一批香囊,上面的纹样跟洛屿泽袖口上的纹样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但这纹样,曾经可是他亲手为阿婉所绘他的阿婉 他不由得神伤。 突然伸手抓住洛屿泽的手腕,“你身上这图案,是谁给你绣的?” 洛屿泽本想抽手,说实话,他并不喜欢外人与他有亲密接触。 但是对上无灯那双急切的眸,他不禁困惑起来,“有什么问题?” “无灯,莫要性急。” 不远处的老僧人拄着拐杖迟缓走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无灯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越距,毕竟他现在是出家人,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毛躁,因而收手,行了个歉礼,“刚是贫僧乱了心智,还请施主不要介意。” 洛屿泽低头看向自己袖口的花样,确实跟洛雁之前绣给他的图案有所差别。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她新研究出的图案,之前她就喜欢在纸上描描画画,所以创作出新的图案并不新奇。 只是他注意到那无灯的眼神,仿佛是从他袖口的图案上见到了自己朝思夜想的人。 这怎么可能呢。 洛雁应该也不认识这位无灯师父。 洛屿泽也没多问,转身回到马车。 因为大雨封路,他们这一行人只能赶回去。 入夜。 无灯师父挑灯敲响他的房门,彼时他正在看书。 最近他从穆青云那里得了一本关于照顾孕妇的医术,本想着自己能从中学到一二,哪怕学不会,他也能从中规避一些风险,最好能一眼看出孕妇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府里人多口杂,万一厨房不用心,送错了吃食怎么办。 虽然他已经跟沈思琼商量过,让她在韶光院单独起一个灶台,只供韶光院的吃食。 如此,他们院子里的吃食便不用再经更多人的手,也能更放心一些。 洛屿泽听见敲门声,起身开门,见是无灯师父,他多少也能猜出他深夜来寻他是为了何事,还是因为他袖口花纹的事? 他刚刚也捧着这花纹看了半晌,也没察觉出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不就是寥寥几针老虎配白兔的纹样,也没什么新奇的地方。 唯一让他觉得有趣的,就是这老虎头上绣的竟不是“王”字,而是倒着的“三”字,也可以看作是“川”。 洛屿泽取出自己刚换下来的衣服,递给他,“师父还是想问下午的那个问题吗?” 见他这般直白不兜圈子,无灯也不跟他绕来绕去,当个爽快人,“是。贫僧觉得,您这袖口的图案以及针法,跟贫僧曾经一位旧人很像。” 尤其是这针法,简直一模一样。 如果他没看走眼的话,这衣服,还有宫内送出的那批香囊,应是出自一人之手。 洛屿泽轻笑一声,“应是师父认错了,能给我绣这贴身衣物的,是我院内人,不是师父什么旧人。” 得了答案,无灯也没继续待下去的理由,点了点头,提灯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西边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洛屿泽刚要过去关上时,突然一道黑影从窗边闪过。 待他定睛一瞧,见一腰身纤细的女子站于雨中,一双溜圆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 第213章 青儿的觉醒 洛屿泽差点忘了还有青儿这号人。 虽然沈思琼那日的惩罚是重了些,青儿虽然犯了错,但罪不至此。 只因他要瞒下死尸的事,不得已想到这种办法让青儿封口。 毕竟他不能保证青儿会不会乱说话。 要是将这件事提前传出去,府里难免会大乱。 说到底,青儿也算是无辜的。 不过他觉得青儿的性子也确实需要在普宁寺好好磨炼磨炼,待到事情结束后,他自会想办法把她接回来。 但青儿不知道,只当洛屿泽彻底厌恶了她,所以才会同意主母将她送走。 得知洛屿泽陪同七皇子前来上香的消息,她更是想法设法地才进入这男子居住的地方。 在此之前,沈思琼特意提了些糕点来看望她,同她讲了好长一串话,“李姨娘,我知道你也是个命苦的人,也是被迫当上爷的通房,但你也能感受到爷对你并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与其飞蛾扑火,不如及时止损,好让大家都皆大欢喜。” “止损?您觉得妾还有机会吗?” 青儿以为沈思琼当初送她来这青灯礼佛的地方,是打算困她一辈子。 这寺庙的生活枯燥,简直要将她的性子磨得毫无半点波澜。 尤其是每日只能吃素,她这肚里实在没有半点油水,才过去半个多月,她整个人都瘦了不止一圈。 再这样下去,她非得瘦成皮包骨头不可。 沈思琼看出她的焦虑。 前世,她记得青儿最后的结局并不好,算是很早就下线的那种。 因为她无意将洛雁推下水,洛屿泽大发雷霆,差点让人牙子把她发卖了。 幸好这一世被她拦了下来,将青儿留在府里。 她记得,上一世她并没经历过死尸这件事,难道说,是因为她扭转了局面,才改变了一些事情的走向吗? 为了不让青儿继续再错下去,也为了青儿不被发卖,她不得已将人暂时送到普宁寺,想借此机会让她好好想一想,日后自己要做什么,而不是自暴自弃。 青儿坦言,“主母,妾同你生来便不一样,妾卑贱之身,唯有仰仗侯爷才能过好此生,妾不求多,只想活着。” 这算是她的真心话。 她其实心里也清楚,哪怕她生了孩子又如何,这孩子终究还是会被大夫人抱去养。 大夫人留着她,只是图她能生而已。 但是,大夫人自己也要有了新的孩子,她就成了一颗废子。 所以她没了靠山,就只能争,只能为自己谋一条活路。 但她又不敢跟主母争,只能跟洛雁争。 但她争不过,因为她有洛屿泽的爱,而她没有。 说白了,她就像府里的一片落叶,有也行,没有也罢,飘无定所。 “我觉得你说得不对。” 沈思琼尽量开解她,毕竟她重活这一世,也不全是为了自己。 要是青儿能得到新生,她也算为自己积德,毕竟前世,她也确实有愧于她。 “人活这一世,安稳度日也好,大富大贵也罢,都是自己选择的命,哪怕中间有过犯错的时候,改正就成,何必对自己这般苛刻。” 再说,她就算不去讨洛屿泽欢心,只要本分过日子,她也绝不可能断了她的吃喝。 毕竟主母的权利还是很大的。妾室的生死皆在主母的一念之间。 哪怕洛屿泽执意要保,也挡不住主母在背后做的决定。 所以洛屿泽才会提前跟她摊牌,想征求她的庇佑。这样他不在府里的时候,才能保证他的心上人安然无恙。 不得不说,洛屿泽在这方面做得还算周到,至少他懂得给她体面,作为交换,她也保证洛雁在她眼皮子底下不会丢命。 青儿听完沈思琼劝说的话,隐约有所领悟。 但人一走,在她身边伺候的丫鬟说道:“姨娘,主母这是在劝您别跟雁姨娘争吗?” 青儿一想起洛雁,愤怒的心情就难以遏制。 凭什么她什么都不做,洛屿泽就会对她死心塌地。 而她什么都做了,他却半点都瞧不上她? 丫鬟继续添油加醋,“雁姨娘还真是好命,如今连主母都主动替她说话,看来她在这府里还真是无人能欺了。” “是吗?” 青儿一拳锤在桌上,眼底隐约透露鄙夷的神色,“一个不守道德的贱人还妄想当洛家的主,她以为洛家知情的人都死绝了吗?” “姨娘,您什么意思?” 洛雁在洛府搞出丑闻后,大夫人生怕丑闻会传出去,特意在府里搞了一出大换血。 知情的人大多被她放在庄子上圈起来,压根跟外界接触不了。 而新换进府里的,并不清楚洛雁之前的身份。 青儿身边伺候的丫鬟便是那时候送进来的。 青儿并没同丫鬟解释,“多嘴问什么,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就成,我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于是她当晚就跑到洛屿泽的房前,刚好遇上这山雨,把她浑身浇透,站在这暗夜里,单薄的身子抖三抖,模样当真是可怜。 她不清楚自己这样卖惨能博得洛屿泽多少同情,但是,哪怕只有一点,对她来说也足够了。 主母有句话说的不错,她在这个府里生活,不能只靠洛屿泽也要靠她自己争 不过她这回争,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没有脑子的乱吃飞醋,乱争乱抢,她要变得有脑子一点,情绪稳定一点,至少要先挽回在洛屿泽跟前的形象。 “爷” 青儿眨巴着眼,眸光澄澈。 眼底泛起的光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洛屿泽念着屋内还有旁人,只能赶快赶青儿走。 毕竟这里是男子休息的场所,她半夜贸然闯进来实在不合适。 “妾怕等不到明天,便想今天寻个机会同爷讲。” 青儿不肯走,“只要爷让妾把话说完,妾立马就走。” 洛屿泽眼看劝不动她,便准她开口。 “什么事?” 青儿用手咬着手中帕,垂眸道:“妾想跟您回府,妾保证,只要您同意让妾跟您回去,妾绝对不会再惹是生非,一定同洛雁姐姐好好相处。听说洛雁姐姐有了身孕,妾还想着给未出世的小公子做些针线活,好让洛雁姐姐接纳妾妾绝对不会再无缘无故地寻姐姐麻烦了,请爷准了妾。” 第214章 七皇子又跑了 “就因为这件事?” “难道爷不是因为妾针对洛雁姐姐,才把妾送来的吗?” 洛屿泽喉头一哽。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向青儿解释,他把她送来是因为尸体一事。 但是青儿从头到尾并未提起这件事,显然一副将这件事忘彻底的样子,他内心有些动摇。 也许她不会到处乱说? “你先回去,这件事我同夫人商量过,会给你答案。” 毕竟她这么站在雨里也不是个事,万一风寒了,这寺里又都是男僧人,平时看个头疼脑热还成,要是严重了,还是得下山,来回折腾也伤身子。 就算他对青儿没感情,也不能眼看着她作践自己不管不顾。 “多谢爷。” 青儿也不能确定自己只要在洛屿泽跟前露面,就能得到他的怜悯。 不过她能确定的是,自己只要面上悔过,保证不再对他的心上人下手,他肯定会心软。 果不其然,第二日,他们离开前,沈思琼的人便来接她了。 是素莺。 素莺曾经也有过大大小小不少摩擦。 素莺曾仗着自己是主母的陪嫁丫鬟,没少给她脸色看。 青儿却觉得素莺眼高手低,明明模样也没比别人强多少,这做事,也是马马虎虎,偏偏这性子要比旁人都清傲许多,甚至对院里的妾室都秉着一种瞧不上却想攀比的态度。 难道,她也动了当姨娘的心思? 青儿之前也听说过,有些大户人家嫁女儿的时候,会特意选些漂亮的丫鬟作为陪嫁,等到主母有孕或是遇到问题时,便抬自己身边的陪嫁丫鬟当姨娘,这样好拿捏。 难道沈思琼想让素莺当姨娘吗? 青儿细细打量素莺,见她头上簪的珠花竟是金做的,单身一枚竟比她一头的首饰还要贵重,她竟一连簪了三枚。 除此之外,她用来盘发的簪子虽然用的是银镯子,但一看上面的做工以及新颖的款式,价格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尤其是她手腕上带的玉镯子,成色更是极好的。 身上的绫罗绸缎是新做的,里外都透着新衣服的味道。 还有鞋,上面的针脚细密,甚至比一些普通人家的姑娘穿得都好。 沈思琼对待自己身边的人一向不差。 只是素莺向来喜欢张扬,但素喜比较低调,因而得到的赏赐也不怎么戴出来显摆。 所以才能形成鲜明的对比,也让青儿无比坚定的觉得素莺才是被沈思琼选中的人。 青儿心里早就打好了算盘。 她此番回去,绝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到处得罪人,不然等她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连个替她说话的人都没,多惨。 素莺其实并不想接这个传话的活,她打心眼里并不想让青儿回府,并不是因为害怕她回去,院里平静的生活又会被搅得不得安宁,而是因为她妒忌 最近,素喜愈发得沈思琼的宠,在她面前伺候短时间竟是她的一半。 即使她主动同自家小姐挑明了这个问题,小姐也只是随便找个理由把她打发了。 她不傻,听得出小姐是在敷衍自己。 她心里自然不爽。 原本自家小姐凡事都偏向自己,结果中途突然有个人出现插了她的队,她怎么能不气呢! 但她气素喜,又动不了素喜。 原本想在别的地方上撒气,结果院里又多了个怀孕的。 沈思琼特意跟她交代,“要是你乱说话把人给气小产了,届时我也保不全你。” 素莺只能忍着。 就在这隐忍的时候,她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自家小姐最近忙于处理府里的账目,没工夫跟姑爷亲近,雁姨娘又有了身孕,也没办法伺候姑爷,李姨娘又被送走这不说明,院里空了一个伺候姑爷的位置? 这简直就是最好的时机! 素莺觉得自己就是最好的人选。 她被自家小姐教养这些年,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还是细滑的皮肤,说是养出的小姐都不为过。 素莺也不甘心这一辈子就当一个奴婢,哪怕她确实真心待自家小姐,但自家小姐如今对她的态度还不如对府里的妾室,既然如此,她就成为这府里的妾室,小姐说不定就会对她回心转意。 素莺劝说自己,她的所有打算都是为了自家小姐,她绝没有半点背叛的意思。 可是,李姨娘突然又要回来了。 素莺恨不得把鼻子冲到天上,“李姨娘,我家小姐让我通知你,你这次回去要是还不老实,就等着下回被送进尼姑庵直接剃度当姑子去。” 实际上,沈思琼并未同素莺说过这类的话,是素莺编出来吓唬青儿的。 好在青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并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反倒从自己的首饰盒里挑出一根最值钱的簪子,娇娇地塞进素莺手里,“素莺姑娘,先前跟你发生摩擦是我不对,还请你多多包容我,日后咱们和平共处,我绝不会再与你起半点争执。也请主母放心,我这番回去是奔着好好过日子去的,绝不会再惹是生非,倘若我真的破了自己的誓,不用主母动手,我自己就去剃度当姑子。” 素莺看着手里的素玉簪子,虽然比不上她首饰盒里的首饰,但好歹是府里人对她的孝敬。 她在府里这么久,还是头次收到孝敬的物什,内心竟有些满足。 于是她扬了扬唇,“你还算拎得清。” 原以为青儿会像以前那样跟她拌嘴,没想到她不但不跟她争吵,还主动示弱。 素莺愈发觉得自己在这府里有种当主子的潜质了,等她当了这后院的主子,绝不会像青儿这般柔柔弱弱,才经历一屁点事,就把自己的尊严全部踩在脚下了。 素莺收下她的簪子,陪她一同到了马车旁。 回了京内,两队马车分道扬镳。 洛屿泽首要任务是将七皇子安全送回宫中,而沈思琼则带着另一只队伍回到洛府。 刚到宫门口,守卫检查了马车里的人,直到这时才发现,车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七皇子变成了七皇子的随行太监。 而那太监被五花大绑着,嘴里还塞了一块布,额头全是冷汗。 洛屿泽拽掉太监嘴里的布,太监着急忙慌地向外吐字,“不好了,七皇子他半路跳车跑了!” 第215章 孩子不是洛家的? 洛屿泽脑瓜子嗡嗡。 每次摊上这七皇子的事,他都没捡到半点好处。 怪不得陛下要专程找他盯着七皇子,生怕他出宫惹是生非。 生了这样一个儿子,陛下肯定也头疼得很。 付元见洛屿泽半晌都没有动静,还以为他在想办法,低声问:“少爷,我们现在?” “先派人回去找,他就一个人,肯定也走不远。” 不管如何,他必须得把人找到,再原原本本地送回来。 洛屿泽侧身上马,余光突然瞥见不远处追赶来的家丁,他给了付元一个眼神,他立马上前将家丁拦下,“怎么了?” 家丁跑得满头都是汗,气喘吁吁,“大少爷,府里,府里姨娘,姨娘” 洛屿泽已经没耐性听家丁把话说完整,估摸着这会儿,沈思琼已经回去了,有她这个理智的人在,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 于是他摆手,“有什么事等我一会儿回府再说。” 当下把七皇子找到才是最重要的。 家丁只能硬着头皮回到府里,“大少夫人,大少爷这会儿抽不出身回。” “算了,你先下去。” 沈思琼的腿还没好全,活动只能靠轮椅。 在普宁寺这两日,她也没去正大殿,只是在寮房里抄了些经文让素莺拿过去烧。 好在她的腿伤恢复得不错,应该用不了百天,大概再过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但她现在这幅样子,进宫实在不便,所以才让人着急把洛屿泽寻回来。 “等等。”人都快走到门跟了,沈思琼又把他叫了回来,“你可同大少爷说了,是关于雁姨娘的事?” 下人不敢造假,“小人说了一半,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少爷赶了回来。” “你去时,大少爷在做什么事?” 下人应道:“好像要去找人。” “找人?” 沈思琼这会儿也没其他心情去猜洛屿泽在外发生了什么。 家里都一团糟了,哪有闲心管外面的事? 她不过就出去一日,因为意外在山上困了一夜,这倒好,偏就挑这两日出事。 她刚进府,本想找素喜过来打听洛雁这两日安胎的情况,结果让素莺找了一圈都没看见素喜的人,洛雁和她的丫鬟石榴也没在屋里。 她连忙找了府里的下人问,这才知道她离开那天的下午,太子就派人过来把她接进宫里了,结果这都过去一天了,宫里也没传来半点音信,也没说会不会把人还回来。 就连不想多管闲事的洛大夫人都着急了,“咱们洛家不会被这一个婢子拖累?早说她被霉运缠身,留在府里就是一个祸患。真不知道屿儿到底喜欢她什么?我看她除了会沾花惹草,也没半点货真价实的本事。” 宫宴那日,洛大夫人虽然没进宫,但不代表她身边没有进进宫的人。 那日发生的事情,她多少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大多是由洛莹莹提供。 这过了年把洛莹莹接回来,她也没再把她送回徐府的打算了。 毕竟宫里很快就会送正经的教习嬷嬷过来教她规矩,所以她再把人赶出去实在不合适。 再加上她也想借着洛莹莹的几分薄面,为自己未来的孩子铺一条路。 大儿子是指望不上了,她全指望着自己肚里的孩子了。 当初把洛莹莹送回徐家是迫不得已,毕竟有洛家的长辈施威,她也没办法包庇。 原本想着把洛莹莹这个未来皇子妃送到自己娘家,自己娘家的人也能借着洛莹莹的身份沾点光,结果她那娘家的蠢材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点流言蜚语,竟然把人欺负成那个样子。 要不是这临着过年要把人接回来,她竟不知自己人会坏事。 幸好洛莹莹这孩子心肠软,她怀着孩子在她跟前哭一哭,说几句体己话,她就原谅她了。 只不过,她看到的只是表面。 洛莹莹刚从洛大夫人的房间里出来,便让玉妙去打水,说是要洗手。 玉妙见她用皂荚一遍又一遍地搓洗自己的手指,直到葱白的指尖被搓得通红,恨不得要掉皮,洛莹莹才轻笑一声,道:“这府里任何虚伪的东西都让我恶心。” 自她搬回来后,几乎没怎么跟府里的人见过面。 就连她自己的母亲,她也鲜少去见,倒是往洛大夫人这个伯母屋里跑得勤一些。 有时候钱氏想要来看她,也会被她拒之门外,用身体不好当借口。 经过洛莹莹那日的威胁后,玉妙自然也老实许多,再不敢给她使绊子。 毕竟她也不敢去猜现在的洛莹莹到底是真变了,还是临时被刺激到了。 总而言之,她总觉得她变得更加阴森可怕,想要掌控府里的一切。 前天夜里,她本想进屋换炭,结果意外听见她独自一人在屋内自言自语,“我不过是犯了一点女人都会犯的小错,你们就要一棍子把我打死,既然如此,一起死好了。” 吓得她愣是没敢进屋。 等第二日,她进屋打扫,竟看见屋内有一地的鸡毛,满地鸡血,被拔毛的鸡被割了喉丢在角落里,画面恶心的让她作呕。 所以,玉妙是不敢再触她的霉头了。 她害怕自己再为姐报仇下去,下一个被割喉的可能就是她了。 宫宴那日,洛大夫人听说沈思琼把自己的位置腾给妾室后,直骂她蠢。 这种场合,哪怕她过去露个面,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都行,偏把这露面的好机会留给妾室,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不过她没阻拦,毕竟丢脸的不是她。 随便他们两夫妻作。 谁曾想这件事还有后续,太子的人竟然找来了,还点名要接她进宫。 洛大夫人当场觉得皇家的人真是疯了! 她洛雁有什么好的,竟然会被太子看上? 尤其是她肚里还怀着她洛家的孩子,难不成太子接纳了她,也愿意接纳她肚里的孩子吗? 就算陛下皇后依着他,他自己心里也能过得去这个障碍吗? 怀了孕的女人很容易敏感多思,她不由得想得更细了一些,但越想越觉得背脊发凉。 要是那贱人伺候不好太子,被太子降罪,不会因此牵连到他们洛府? 还是说,她肚里怀着的孩子可能根本不是他们洛家的? 第216章 下回有需要,还找你 洛大夫人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绞尽脑汁地想,除了那日宫宴,洛雁还有什么机会能够接触到太子。 要是真的 她给自己儿子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她们洛家岂不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好不容易才在这新都站稳脚跟,她们洛家马上就要跻身于上流社会时,突然出了个捣乱的。 万一因此影响了整个洛家的名声,她真想直接把她掐死丢湖。 人为什么还不从宫里回来? 沈思琼倒是没洛大夫人这么异想天开,她只是单纯的着急,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洛雁不过是个普通的婢妾,哪里能应付得来宫里的各种规矩。 说实话,她虽然从小被母亲教着学规矩,但那些规矩学起来当真也是让人心烦的。 那日宫宴,她也是自己想要偷懒,才将洛雁推了出来。 也没想着会出事。 宫宴后,洛雁第二日平安归府后,简单把在宫里发生的事讲于她听,并叮嘱她小心提防着何贵妃娘家侄女想方设法地寻洛家的麻烦。 她在宫宴那日没寻到机会,说不定会在平时反正多防着点总没问题,洛莹莹毕竟也是洛家人,她要是出事,整个洛家也跟她脱不了关系。 洛大夫人焦虑半天,才突然想起来,“林哥儿是不是今天也进宫了?” 站在一旁给洛大夫人扇风的嬷嬷点头应道:“三少爷一大早就走了,说是三皇子找他找得急,今晚也不回来。” “正好,你找人给林哥儿递个话,让他在宫里打探打探东宫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况,要是,要是那贱人真的是红杏出墙,我就得” 洛大夫人原本就是吃斋念佛的人,如今怀着孩子,她更是在意这口头上积的德行,不敢妄言。 她心里是想把她打死,一了百了。 可是,她也得有机会见到她才成。 在宫里传信并不难,只要花点钱,宫人是很乐意赚这外快的。 洛邢林接到信,才知道洛雁也进宫了。 只是他没想到,竟是太子亲自把人接进来,她这脸面什么时候这么大了?还是说,这背后有其他隐情。 三皇子今天把他召进宫里的原因很简单,他让他替他陪何长君游园。 这大冬天的,三皇子也不明白这后花园有什么逛头,除了那寥寥几支红梅开着,就连湖上都结了一层薄冰。 偏偏何贵妃执意要让他去陪,他拗不过自己母妃的意思,只能表面应下,背地里再想个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刚好他想起洛邢林说过他能看上何家女,他便以成人之美为借口,想要借此机会让何长君移情别恋。 何长君也算是教养长大的大小姐,虽然容貌差点意思,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在哪里。 她本就眼小鼻头大,还是肿眼泡,明明适合淡颜系妆容,或许还能挽救一下自己的缺点。 结果她非但不觉得有问题,还额外喜欢画重色眼影,拉长眼线,甚至还在自己鼻头上打了腮红,活像一个滑稽的小丑。 洛邢林实在不忍多看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那日晚宴的烛光不够明亮,还是他瞎了眼,竟觉得她还能看。 但是今日,她穿了一身极其艳俗的粉色长裙,配上淡紫色的披肩,脚上的葱绿色珠绣鞋上还挂着铃铛,走起路来一响一响,跟她多呆的每一秒钟,洛邢林都觉得难熬。 他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长得丑的人,但他现在,却要想法设法地把丑的人娶回家。 洛邢林突然觉得自己想让何长君做妾都是抬举她,毕竟以她这张脸,也很难得夫君宠爱,就算做了正妻,她丈夫肯定也是歇在小妾屋里,除非她跟个瞎子成婚。 何长君兴致勃勃地进宫,没成想到头来,表哥还是躲着她。 什么课业还没做完,必须抓紧赶上,都是借口! 听姨母说,表哥的课业从没拖拉过,都是当即就完成,怎么可能拖到现在,刚好还是她进宫的时间。 更气人的是,表哥自己不能陪,也不让她去陪她,还随便塞给她一个人,让另一个人陪她在御花园走来走去,有什么意思? “喂,你去表哥书房看一眼,问他什么时候能结束?” 何长君连洛邢林的名字都懒得记,直接用“喂”代替。 洛邢林虽然有些不爽她的态度,但一想到她家是炙手可热的新贵,只能咽下这口气,替她跑一趟。 折回的半路,宫人将家里传来的消息告诉了他,洛邢林一时被这件事分了心,只顾着把这件事调查清楚,一时竟忘了御花园里有何长君。 何长君生生等了一炷香又一炷香的时间,直到夜幕降临,她不得不归府,此时她脸上积攒的怨气终于爆发出来,“狗玩意儿,竟敢戏弄我,不是说替我去问话?话呢,被吃了?” 等到洛邢林终于想起来这档子事时,再拐到御花园,人已经不见了。 三皇子倒是很满意这样的收尾,还以为他中间放何长君鸽子是故意的,“本殿下不愧跟你交了朋友,相信她有了这次的教训,短时间内是不敢进宫了,就算她要进宫,估计也是等着来找你的茬,一时半会儿也没我什么事,甚好。” 洛邢林欲哭无泪,他并没想闹得这么僵。 都怪家里那个贱婢,无缘无故招惹什么太子,还被整进宫里,要不然他也不会分心,在何长君心里留下坏印象。 至于他查了一下午查到了什么,差不多等同于没有。 东宫的嘴巴严,他又是外来的,没有自己的眼线自然查不清楚,更何况太子专门设了防线,他连在附近蹲守自己打探消息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干等着管不住嘴的人能漏一点是一点。 但他忘了这里是皇宫,稍微有一句话说不对就会被杀头。 在这宫里当差的人嘴巴更是跟抹了浆糊一样,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结果到头来,他忙了一天,竟一无所获。 而三皇子却因逃过一劫在沾沾自喜,拍了拍他的肩膀,窃喜道:“要是下回还有需要,我还找你。” 第217章 一碗水端不平 三皇子只顾着躲何长君,半点不顾及何贵妃的想法。 何贵妃听说三皇子让人替他去陪着何长君逛园子,瞬间气得火冒三丈,立马让人把三皇子带了过来。 三皇子是她一手带大的,他动了什么心思何贵妃再清楚不过。 三皇子一进门,何贵妃就命令他跪下,“本宫让你带长君四处逛逛,你就是这么对她的?本宫让你跟她接触,岂能害你?” 三皇子自然也明白自己母妃在打算什么,他从小听话懂事,母妃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未有过忤逆。 但这次,他总觉得母妃过于蛮横一些。 虽然母妃告诉他,完全可以把何家女当成一个摆件娶进府供着。 可他却觉得,就算是摆件,他也想要一个好看的摆件,而不是这样又丑又蠢的。 何长君简直就像一条甩不掉的鼻涕虫,一直对着他表哥长表哥短,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那点心思。 虽然他对自己将要娶的皇子妃也一般般,但跟这何家女相比之下,他还是更能接受前者。 三皇子同何贵妃大吵一架,愤怒甩袖离开。 半路遇上将要进屋寻何贵妃的十公主,十公主年龄还不大,又被惯得不成样子,口无遮拦了些,“三哥,听说你今天陪何家姐姐游园去了,怎么样?何家姐姐合不合你心仪。” “和个屁!” 三皇子现在一听见何长君的名字就心烦,一时也顾不得冲十公主摆好脸色,直接吼出声。 十公主显然被吓了一跳,嘟着委屈的小脸,喃喃,“三哥好凶。” 进屋后,十公主更是直接扑进何贵妃怀里寻求安慰,“母妃,三哥今天跟吃了炮仗一样,刚还凶我。” 何贵妃看见女儿,情绪好不容易才得到缓和,结果又听见十公主提起三皇子,气又不打一处来,“别跟我提这逆子!” 十公主这才意识到矛盾原来出在母妃这,伸手揽着母妃的脖子,“母妃,三哥不懂事,我懂事,我体谅母妃。” “乖秋儿,母妃有你就够了。”何贵妃温柔地抚摸着景秋的头。 就在这时,宣德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前来传信,“贵妃娘娘,陛下请您去殿前一叙。” “什么事?” 何贵妃细想,最近也没什么要紧事发生。 太监回道:“您去了就知道了。” 何贵妃赶过去时,左相刚走。 与左相并肩离开的正是婼羌国使者。 据说婼羌国那位雅真公主自从坏了脸后,脾气就变得十分乖张。 前两日去普宁寺上香,还差点非礼了寺里的和尚,惹了好大一通笑话。 婼羌国送公主前来和亲的本意正是为了两国友好邦交,如今闹成这个样子,对婼羌国也没什么好处,所以婼羌国使者这次前来,又提出一个新的条件。 公主照旧留下和亲,至于是嫁皇亲国戚还是大臣平民,皆有宣德帝自己决定,但是他们也要娶走一位公主,当然他们并不会让大赢的公主受委屈,大赢的公主要嫁过去,至少嫁他们国都的王子。 把何贵妃叫来,便是与她商讨此事。 何贵妃听宣德帝说到一半,便察觉到不对劲,“陛下,您不会想把秋儿?” 宣德帝点了点头,“爱妃没猜错,朕正是属意秋儿” “秋儿不成!” 何贵妃瞬间变脸,“秋儿如今才十一,至少得过个三四年才能到议亲的年纪。” 宣德帝语气淡淡,“婼羌国使者说了,他们不急,等公主成年了嫁过去也一样。” “那也不行!” 何贵妃没想到宣德帝这次竟然这么绝情,明明他也很疼十公主,却要将十公主远嫁。 “陛下,秋儿是臣妾的心肝儿,您要是将臣妾的心肝儿嫁到那么远的地方,不就是要臣妾肝肠寸断吗!” 何贵妃以为自己挤掉两滴泪就能博得宣德帝的同情,毕竟这是她一贯擅长的手段,宣德帝也很受用。 但她没想到这次,宣德帝的态度异常冷漠,“是去嫁人,又不是去送死。你当朕就不难过吗?当初秋儿犯错,朕为了保全她,没少跟太后起争执。但朕也发现了,秋儿那种性格压根不适合嫁入后宅,你觉得她能当好一个主母吗?能替夫家把一大家子人打理好吗?与其让她拘束着性子生活,倒不如把秋儿送到婼羌,婼羌民风质朴,从不对女子有过多约束,秋儿只要嫁过去,很快就能适应那里的生活。” 宣德帝的理由天衣无缝,完全不给何贵妃任何反驳的机会。 “可是可是” 何贵妃怎么舍得 那可是她放在心尖上养大的女儿。 宣德帝见她心碎的模样,冷不丁地又补了一刀:“我到从没见你对咱们的言儿这般上过心,眼瞅着言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你可有为他物色人选?” 何贵妃一怔。 如果不是宣德帝主动提起,她压根想不起来自己还有景言这个孩子。 景言 她脑中突然闪出一个想法。 或许他可以替煜儿 何贵妃僵硬地点了点头,“有。” “说来听听。” 何贵妃报上了何长君的名字。 没成想宣德帝一听见何家的名字,好不容易才扬起的唇角瞬间耷下,面色如土一般难看,“行,朕知道了,你先下去。” 待到何贵妃离开,宣德帝身边的太监看穿了他的心思,递上一盏茶的同时,也不忘多说一句,“何贵妃还真是偏心,虽说这亲生的孩子确实一碗水端不平,但像何贵妃这般端不平的奴才还是头回见。兴许是贵妃娘娘从未养过七皇子的缘故,对七皇子也没多少感情,所以才不会对七皇子的亲事上心。” 宣德帝点头,他当然知道何贵妃对景言没什么感情,也清楚何贵妃想让景言娶何家女的心思。 这是他的后宫,后宫女发生的事情自然也瞒不过他的眼睛和耳朵。 这何家女原是她给煜儿准备的,后来这煜儿定了洛家的姑娘,所以她便将这主意打到言儿身上,当真是不把言儿当成自己亲生的去看,全然只把言儿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玩意儿而已。 第218章 天真烂漫的公主 十公主还不知道自己要远嫁的事。 对她而言,只要不跟薛太妃去皇陵守灵,能留在宫里快乐生活就已经是极好的事情了。 她还是年龄小,又被何贵妃保护得很好,几乎没什么烦恼。 离开自己母妃后,她便带着自己的宫女在后花园溜达。 她一边走一边嘟囔,“这后花园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嘛,三哥带何家姐姐在这里逛个什么劲?” 正说着,十公主突然瞥见不远处一抹桃红。 还没等宫女开口提醒,十公主便朝那抹桃红奔去。 宣德帝的后宫已经很多年没纳过新人了,虽然大臣们一直上书请奏皇帝充实后宫,但这件事一直被他拖拉到现在,直到去年年底,皇帝才松口同意今年开春会举办一场选秀。 结果因为冬猎推迟的时间跟选秀撞了,因为还有婼羌国的使者在,婼羌国的公主还要借这场冬猎选亲,因而只能将选秀往后推。 很多大臣心里也有数,多半这选秀一推,就遥遥无期了。 宣德帝的心思并不在后宫,因而后宫现有的妃子已经够伺候他的了,也不着急纳新人。 更何况他最近有心跟皇后修复感情,一时半会儿更不会找新人进宫给皇后添堵。 所以十公主对这宫里的妃子都清楚得很,难得有一新鲜面孔,她自是要上前问一番。 “你是谁?” 十公主双手环臂,俨然一副傲慢模样。 洛雁今日换了一身桃红色的梅花长袍,又置于梅花之中,俨然一副花精化人的模样。 她脸上没有涂抹脂粉,但她的皮肤本就白皙透亮,又因为怀孕,她的脸颊两侧更是带着一抹嫣红,比平时在腮上打的粉还要娇嫩。 不清楚到底是她这孕期食量大还是水肿,她原本消瘦到恨不得能看见骨头的脸蛋这会儿也有了点肉感,远远看上一眼,便觉得心动不已。 十公主自然也是被她这张脸勾了过来,她觉得她像极了画本子上勾出的狐狸仙。 洛雁认出了十公主,那日宫宴上,十公主也出场献舞。 不过她跳的并不是寻常女子学的舞,而是剑舞。 听说何贵妃格外宠爱这位公主,因而便纵着公主学自己想学的所有东西。 “奴婢洛雁,向公主请安。” 虽然才怀子一个多月,洛雁却觉得自己的身子突然变得很笨重,就连行礼的姿势也变得十分僵硬。 好在公主并没扣她的细节,只顾着盯她的脸,“你称自己为奴婢,是哪个宫的宫女?” “回公主的话,奴婢不是宫女,奴婢的宫外的人。” “宫外的人,宫外的人怎么会在后宫?谁带你进来的?” 还没等洛雁想好合适的措辞回答,不远处突然有人来寻,“姨娘,您怎么跑这来了?余小姐正在找您呢。” 素喜急匆匆地走过来,走近才发现十公主这个小人。 虽然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小人的身份,但她凭着年纪就能猜出,这个年纪肯定不会是妃子,多半就是公主。 “参见公主。” “免礼免礼。” 十公主性格洒脱,也不在意这些礼节,反正她母妃也不逼她学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她怎么开心就怎么来。 十公主仔细斟酌素喜刚说的那句话,瞬间眼眸一亮,看向素喜,“你口中的余小姐?可是太子妃姐姐?” “回公主的话,是。” 洛雁捕捉到十公主欣喜若狂的表情,属实有些看不懂,这位十公主跟清婉很熟吗? 怎么之前从未听清婉提起过。 十公主拍手,“正好我也无聊,去找太子妃姐姐玩玩,你们带路。” 洛雁这才觉得不对劲。 十公主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跟着她们回东宫。 难道她也听说什么了吗? 还是何贵妃那里 但她从十公主的脸上也没看出有哪里不对,当真只是想去找清婉玩。 只是现在的情况,属实不是很合适。 东宫那边把消息瞒得严严实实,岂能被她漏掉。 洛雁一下子犹豫起来,毕竟这事事关重大,她不敢妄自做决定。 “公主,要不还是改日,太子妃这两日正在宫里学规矩,您要去了,太子妃怕是就学不成了。” 换做其他人,听见这样的话虽然多多少少会有些不悦,但不至于当场发作,毕竟这花园里人来人往,要是被人看见了有损自己的声誉就不好了。 但她遇上的是十公主,整个宫里人人敬而远之的人。 “你有什么资格觉得我影响太子妃姐姐做事,我偏要去!” 十公主向来喜欢跟人怄气,越是让她往东,她越是要往西。 宫女太监向来都是哄着她,半点也不敢逆着她的意思。 眼瞅着十公主要朝东宫的方向走去,洛雁急中生智,想了个办法来拦着十公主,“公主,奴婢看您身上衣服上的花纹好像有些过时了,今年宫外流行的是云燕花纹。” 十公主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摆上的鱼虫花纹,果真被她的话触动,“真的?但我这身衣服可是新做的” 还是她母妃特意找人做的,布料是从西域进贡的,总共只有十匹,母妃那里得了三匹,除了给她自己做一身新衣服外,还有剩下的两匹分别给她三哥和她一人做了一身。 洛雁使出浑身解数,“但我听说过些时日,公主要去宫外参加长宁郡主举办的宴席,要是这衣服上的花纹不能及时更新,跟别的贵女相比,落了下风怎么办?” “是啊,我可不能输给外面的人。” 小孩子都爱攀比,尤其是十公主这种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孩,更是在意自己的形象。 十公主打量洛雁,目光自然地落在她衣袍上的梅花花纹,一双透亮的眼睛止不住地冒出惊喜的光,“你的衣服是找谁做的?” 洛雁应道:“这是奴婢自己做的。” “你会刺绣?” “奴婢也算是半个绣娘。” “好!那就你来帮我。” 十公主当即要带洛雁回去,素喜忐忑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姨娘,您这是?” 洛雁搭上她的手,趁十公主不注意时,悄悄凑到素喜耳边说道:“别担心我,一个小孩子而已,我能应付得了,你回去告诉清婉,让她安心照顾太子,等我这边结束,立马就回去找她” 第219章 洛雁的亲爹 只是去修改十公主衣服上的花纹而已,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少说,多干,等十公主满意后,她就能脱身了。 东宫。 余清婉听说洛雁以身犯险替东宫拦下危险,甚至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更是急得冒火,“洛雁姐姐也太任性了,这里可是皇宫,以她微末的身份稍有不慎就会被十公主打死,我可听说了,这位十公主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不让她顺心的人或事,她都会想办法毁了,不然你以为陛下那么宠她,怎么舍得送她去皇陵两年。” 余清婉的话说完,素喜也是实实在在怕了。 虽然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穿来就是一个不起眼的丫鬟,但她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进皇宫,接触到这个朝代里食物链最顶端的人。 洛雁原本是想只身跟着余清婉进宫当眼线,为了分散外面那群盯着太子之人的注意力。 但是她害怕洛雁要是出事她也不好同沈思琼交代,便要求一同进宫,毕竟她还怀着孩子。 其实素喜打心眼里觉得她不应该进宫,这一路走来,她也清楚洛雁这个孩子怀得不易。 保胎要紧,皇家斗争她参与又能改变什么? 洛雁自然也知道自己确实有些多管闲事,毕竟以她的身份,压根也不能动摇一些人的根基,甚至还会把自己的命搭上。 但她也清楚,余清婉之所以会求到她这里,已然是走投无路。 她说:“我爹说,太子哥哥怕是撑不过今年入夏了。万一太子哥哥真有个什么意外,这宫里宫外肯定会有新的时局变动,所以我爹要和太子提前谋划,以防到那时,有人利用这空余钻空子,毁我大赢。” 洛雁看得出,余清婉为太子的事殚精竭虑,似乎好几夜没休息好。 她更没想到,明明除夕那晚太子看着还是那么清风霁月,怎么突然间就成了强弩之末了。 洛雁想了又想,还是从自己床底的箱子里掏出一本医术,揣在自己身上一同带进了宫。 当她把这本医术交给太子宫里的太医时,其中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只翻了几页,脸色变化得比天气还有频繁。 “天啊!这竟然是,这竟然是许太医的手笔!” 他这一句话,瞬间在太医堆里炸开锅。 洛雁看着三四个太医捧着那本医术翻了又翻,反复确认后,泪流满面,“竟然真的是许太医,我们还以为那一把火直接把许家烧了个干净,一本许太医的真迹都不会留下呢!” 老太医激动地看向洛雁,“姑娘,请问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本医书?” 洛雁清楚在这个宫里的大忌就是说谎,于是她实话实说,“实不相瞒,是我母亲留下的。” “你母亲?” 老太医自言自语,“我记得许太医生前家风清流,家中只有一妻一女,就算她女儿侥幸活下来,也不该跟你这般大啊,更何况他女儿我也见过,跟你” 老太医瞬间瞪大了眼,“跟你好像是有点像。” “像什么?” 洛雁没想到一本医书竟能随意牵扯出这么多事。 说实话,这本医书她已经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了,但她依然只学了些皮毛。 可能她对医术这方面真的不感冒,比起学医,她更喜欢拿针在布料上缝缝补补。 谁能想到,她竟然是医学世家的后代。 当老太医提出这个设想时,刚好被皇后娘娘听个正着。 皇后娘娘当场将她揽在怀里,压根不顾及任何身份问题,看向她的眼神比之前更加柔和。 “我就说,我就说你为什么叫婉婉,原来你是婉婉的女儿。” 皇后娘娘又高兴又懊悔。 高兴她还有机会见到故日好友的女儿,在这世上终于有个人可以寄托她的思念。 懊悔她怎么这么晚才知道,竟让她给人当奴为婢这么多年。 洛雁一时也很难消化这个真相,她只记得自己母亲当初是被洛家的大老爷从青楼买回来的,她娘被买回来时,肚子里就揣了她。 所以她不是洛家大老爷生的,而是她娘跟别的男人生的。 至于她爹是谁,她娘也从未跟她提过半分。 甚至洛家大夫人把她打个半死,她娘都不愿意多说一句。 但是她娘无意间跟她透露过一次,说她爹是上阵杀敌的大英雄。 不过她也只是听来图一乐。 至于她爹到底是谁,她也从未期待过,毕竟这么多年,她从未听过她爹的半点音讯,多半是已经娶妻生子过上闲散生活了,又怎会知道这世上还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呢。 结果皇后看着她的脸,难以置信道:“你这眉骨,还有这鼻梁和嘴唇,倒是跟我弟弟很像。” 皇后的弟弟 那位击溃蛮人的将军 她娘说,她爹是上阵杀敌的英雄 所以,她爹很有可能是那位已经消失很久的大将军? 洛雁一时很难消化这个真相。 不仅如此,按照皇后的描述,她娘曾经是太医之女,也算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才女。 因为许家同皇后的娘家肖家是世交,因而许家女儿许婉经常出入肖府,因而同当时还在闺中的皇后是闺中密友,同皇后的弟弟肖臻赫是青梅竹马。 后来肖臻赫入了军营杀敌,每次从边关回来,总会给许婉带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两人日久生情暗生情愫,两家人有意结亲。 后来在结亲前一日,肖臻赫临时接到通知,要出征塞外,于是只能将婚期推迟。 结果,他这一走,再见未婚妻便是永别,甚至连尸首都没有。 听说许太医因为研制白玉丸,被当时的宣德帝当做他想要下毒谋害皇嗣的毒药,随便找了个拙劣的借口,将许家抄家,半点也不顾及皇后的感受。 等皇后知道此事后,许家已经被宣德帝一把火烧成废墟,沈家老少以及下人全部被烧成了灰,其中就包括她的好友许婉。 谁能想到,许婉其实并没有在那场火灾里丧命,许太医用自己的命护下了许婉,并把她秘密送到府外,许婉原本是想投靠自己的舅舅家,怎料舅舅家狼心狗肺,竟转手将她卖入青楼。 一点红唇万人尝,许婉受不了这种生活,本想自我了断,结果意外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经她推算,这个孩子竟是他未婚夫肖臻赫的。 原来那晚。 第220章 肖家女儿不为妾 原来在肖臻赫出征前一晚,他意外醉了酒,闯进许婉的闺房之中。 许婉也没阻拦他,反倒依着他酣畅淋漓地做了一场。 没想到就这一场,她就怀上了孩子。 洛雁没想到自己的身世竟这般曲折。 她更不敢想自己竟然是将军的孩子,当今皇后的亲侄女。 皇后之所以清楚许婉同肖臻赫有过这样一段秘密之事,还是因为许婉发现自己的月信推迟,悄悄进宫向皇后求助,不过她那时候月份还小,太医也觉察不出来。 不过许婉自己就出身太医世家,因而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比较敏感。 皇后并不觉得许婉提前把自己的交给自己的弟弟有伤风俗,毕竟她坚信,不管许婉变成什么样子,等自己的弟弟出征回来,一定会娶她。 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 皇后并未在那场大火里找到许婉的尸首,她起初以为她被大火烧成了灰,又或是被烧得面目全非实在很难认出,但是当她愈发细想,便越发觉得不对劲,哪怕是烧成灰,骨头也该在,但她见到的那堆骨头里,完全没有一个能与她的婉婉相配。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她的婉婉并不在那堆白骨里。 可是她派了很多人去私下寻找,都没再找到她的婉婉。 无奈之下,她只能劝慰自己,婉婉可能还活着,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好好活着,但事实告诉她,她这辈子很难再与她相见了。 好在,婉婉还留下了一个孩子。 是她跟她弟弟的孩子。 洛雁,哦不,她现在应该改名叫肖雁,她是肖家的孩子。 洛雁同皇后讲:“我母亲被洛家的大老爷纳进府里后,不止生了我,还有一个弟弟,叫洛昭辞,他是洛家的孩子。” 不管她的身份如何,昭儿都只会是她最疼爱的弟弟,这点不会改变。 只是,她如果真是肖家的女儿,那便是正儿八经的嫡女。 但是昭儿,他只能是洛家的庶子,也只能是洛家的庶子,这点无法改变。 皇后看出她的纠结,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道:“孩子无所谓,反正我们肖家家大业大,多养一个人不成问题。你母亲如今在哪儿?” 既然许婉能将孩子养大,还能再生第二子,那便说明,她确实有好好的活着。 洛雁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过她有心里感应,许婉还活着。 毕竟她在庄上的地里没挖到她的尸骨,肯定不会被狼叼走。 但是洛家庄上的家丁却说她母亲已经死了,被凌辱后不堪重负自缢而亡,当时她差点就要信了。 但她记得,她娘曾不止一次地同她讲过,不管再苦再难,她都不会丢下她们姐弟,哪怕苟活,她也要亲眼送她出嫁,亲眼看着昭儿娶妻。 现在她一个都没等到,她怎么会舍得死。 所以她娘肯定是想办法把自己藏起来了。 洛雁原本是想凭自己的力量慢慢把母亲找回来,但眼下有方便,她要是不用那就真是傻瓜了。 所以她有些生疏地喊了皇后一声“姑姑”,并告诉皇后洛家庄子的地址,拜托皇后帮忙找一找她母亲。 皇后自然不会拖拉,当下就安排人出宫秘密搜寻。 她身边的人不中用,当然还有肖家的人。 皇后一时也顾不上查看太子的情况,只顾着拉着洛雁滔滔不绝道:“你父亲要是知道你出落得如此水灵,定然欢喜。” “姑姑知道我父亲在哪儿?” 皇后点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说起来也算是缘分,或许你也碰见过他。” 皇后交代,“你父亲就在普宁寺修行,自打你母亲过世后,他便一蹶不振,一心只想着出家,我拦不住,便由着他去了,这家好了,你母亲也要回来了,估计他一知道,就立马还俗了。” 洛雁没想到缘分竟这般巧,原来她父亲一直就在自己的身边。 她突然变得有点贪婪了。 将军的女儿,这等身份难道不比她在洛家当小姐强吗? 在洛家当了十几年的小姐,突然有一日被告知身份是假的。 即使洛家老太太依旧保全她的身份,但她心里也清楚,从商的家庭从不做亏本买卖,老太太之所以留着她,是想让她进宫当妃子。 但谁能想到当今圣上并没有广纳后宫的念头,她便一直在府里呆着未嫁。 最后还是大夫人闲不住,在其中掺和一脚,竟把她亲自推到自己亲生儿子身边。 洛雁及时止住自己龌龊的思想,她承认,自己确实是人,只要是人就想多为自己争取一些。 如果她生来就是将军府千金这等尊贵的身份,是不是她也可以成为众星捧月的存在,不用被人当众嘲讽下贱,更不用为了活命去爬自己心爱之人的床,被他误会被他折辱,甚至为了活着,不惜一遍又一遍地碾碎自己的自尊。 如果她一开始就是就好了。 说不定她就能大大方方地嫁给洛屿泽当正妻,能够正常地生下他的孩子。 她肚里未出世的孩子也不会一出生就是妾生子。 虽然她知道沈思琼是个很好的主母,就算她的孩子出生,她也不会拿嫡庶的眼光去区别对待她的孩子,但她自己亲身经历过,也见过昭儿在这上面吃过的亏。 在自己府里过得好,但出了府呢? 她的孩子依旧会被当成妾生子,总会有人带着敌意的眼光去对待他。 到那时候,他是否能够不受影响,保证自己一直开心呢? 洛雁不由得纠结起来。 当皇后知道她已经怀孕后,立马脸色大变,“你怀了洛家的孩子?” 她原本想着等自己的弟弟和弟媳回来,她便秘密传个旨意给洛家,让她们抹去洛雁在洛家的一切,到时候她会将她从宫中送出去,当一个真正的肖家大小姐。 到时候她会为她重新择一门好亲事风光出嫁。 她肖家的女儿必须为正妻,绝不会给人当妾! 如果这洛家郎对她侄女有真情在,不愿意失去她,她也可以酌情给他一个选择,休妻再娶也可以! 第221章 印子钱 有了孩子就有了牵绊。 皇后担心她会因为肚里的孩子犯蠢。 “几个月了?” “才一个月多点。” 月份还小 皇后松了口气,尽量劝道:“雁儿,你还年轻,日后肯定不止这一个孩子。” 说实话,皇后打心眼里瞧不上洛家。 更何况洛家还让她这宝贝侄女当妾。 哪怕他们腾出了正妻的位置,她也不想让洛雁嫁过去。 她相信等自己弟弟回来,也会跟她有一样的想法。 到时候他们父女团聚相认,怎么说也得让她在自己亲爹膝下尽孝几年再嫁。 所以,她要为洛雁伪造一个假身份。 虽然有欺君的嫌疑在,但她好歹也是个国母,想办法也能护得住她。 更何况她也知道宣德帝对当年之事有愧,这件事间接影响了他们二人的关系,如今给他一个机会,他怎么可能不接。 洛雁听懂了皇后的意思,但她内心极度纠结。 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留下这个孩子,结果她突然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是好也是坏。 好的是她可以凭着孩子上位,皇后姑姑和将军亲爹会为她撑腰。 坏便是她如果强行生下孩子,就没办法重新跟家人开始新生活。 孩子会成为她跟洛屿泽之间的羁绊,哪怕未来发生任何变故,她都没办法抹杀这个羁绊。 所以这孩子生还是不生,全凭她。 洛雁一时心烦,便寻了个借口出门放风。 皇后这才想起自己儿子又病倒了,匆匆赶去看太子。 洛雁不得不一心两用。 一方面操心着太子,也算是她的表哥,到底能不能挺过这一劫。 她的医术有限,但她清楚她母亲许婉的医术几乎得了祖父的真传。昭儿幼时得了一种怪病,一直高烧不下,浑身出疹,看遍了整个京城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她娘自己配药熬药喂药,一连喂了十日,才将昭儿从鬼门关拉回来。 听太医院的太医说,太子这些年一直靠她祖父留下的白玉丸续命,如今白玉丸只剩下最后一颗,要是这会儿给太子服下,只怕药效只能再替太子多撑半个月,压根挺不到入夏。 马上就该春猎了哪怕太子不去骑马打猎,他身为一国太子,也得前去观摩。 这入了春,并不代表气温会有所回温,有时候还会遇到回潮,又会突然冷一阵。 这春猎的场地还是临时搭建的,先前用来冬猎的场地被今年的暴雪压弯了梁,一直未修。 前些时日行宫的人去查看,说是这维修的价格要比重新修建一个还昂贵,倒不如重新搭建一个新的。 因为蛮人,国库也确实比之前空虚不少。 宣德帝又怕这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蛮人最近的小动作扰得他整日心神不宁,因而开了自己的私库,并没有挪用公库,想要尽量从简搭建。 但这毕竟是皇家举行的仪式,再加上还有其他国家的使者在,怎么也不能太丢人,就算从简也只是削去一些繁琐的细节,这用料还有花纹的雕刻皆是选用最好的。 国库一旦空虚,下面人能捞到的油水好处就少,就连官员的俸禄都已在削减。 眼瞅着到手的俸禄已经不足支撑一家子的开销,稍微有点基业的人家尚能撑一撑,但要是没什么基业的人家可就难过了,这年头就算做生意也挣不了几个子。 很快便有人动了歪门邪道,放印子钱。 但这印子钱太过泯灭人性,大赢几十年来,从未有一条律例明说印子钱是合法的,因而这条灰色产业,只有大胆且不怕死的人家偷偷会做。 不得不说,放印子钱的利益确实可观,投入成本越高,赚的越多。 毕竟那些亡命赌徒会为了赌钱什么都不要,哪怕是自己的妻儿弟妹,也能眼也不眨一下的卖掉。 所以这印子钱赚的是缺德的钱,一旦被查,就没翻身的可能了。 洛屿泽最近接了个活,便是私下彻查这些印子钱。 原本他是去找七皇子的,怎料半路遇上一队收印子钱的人正在强抢民女。 一半瞎的老妇抱着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妇嘴里嚷嚷着天法何在王法何在,拎着木棍的男人当即给了她一棍棒,老妇瞬间倒地,眼睛瞪得溜圆,就这么没了气。 围观的群众虽然愤怒,但却没一人敢上前帮忙。 这收银子钱的人大多都是死徒,手上多多少少都沾了血,没人敢惹。 更没人敢出头。 年轻姑娘抱着倒在地上的老妇痛声大喊,“奶奶,奶奶!你醒醒,你不要丢下碎玉一个人” 还没等年轻姑娘把劲缓过来,那群粗老汉又要动手,不过他们这次没有用木棍,而是将那位年轻的姑娘直接拖拽走,嘴里嚷嚷着,“你老子欠钱拿你作抵,把你卖到青楼看看能抵几个子!” 年轻姑娘就像瘦弱的小羊,一手就能被他们拎起来。 洛屿泽本不想多管闲事,毕竟他不是负责管辖这一片区域的官,贸然出手抢了别人的功劳,只会让自己惹上祸事,但他从路人口中隐约听见何家的名号。 难道何家也在放印? 这几日,他确实查到几个偷偷放印的人家,但都是一些六七品官的小门户,他们原本的俸禄就少,再加上一入朝为官光宗耀祖,家里不少亲戚都来投奔,这一来二去的,他那点俸禄还不够关系往来。 再加上大赢先前搬过一次朝都,这对于整个国家的百姓已经这些当官的官员来说,无疑不是一场巨大的损失。 原本修建好的宅院得舍弃,家里搬不走的物件得舍弃,只能带走一些金银丝软。 偏偏这一路上祸事不断,有时候半路还得拿出金银细软打点,也算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等到了新都城,又要想办法花钱买宅子安置家人,甚至先前在旧都的产业也得一同丢掉,在新都重新购置。 但僧多粥少,许多抢不到产业的人家只能想办法另谋出路,自然便将这主意打到印子钱上。 但是,何家原本的祖宅就在这云城,如今叫做新都。 按理说何家也不差这两个子,近年来又颇得宣德帝重视,怎么偏在这个节骨眼大张旗鼓地收印子钱呢,不会是被人下套了。 第222章 英雄救美 这事怕是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洛屿泽花钱救下那位年轻的姑娘,原本他以为自己出价后还要同那群要份子钱的人拉扯一番,没想到那群人收了钱跑得比兔子还快。 洛屿泽总觉得有诈。 他从女子口中调查清楚她爹是在那个赌场赌输的钱,以及他最近常跟什么人接触以及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 待他要离开时,刚才被他救下的姑娘突然要死要活地要对他以身相许。 “恩公,你也看见了,我奶奶和娘都死了,我爹又是个赌徒,要是你不把我带走,等我爹回来还是要把我买了换钱去赌的!” 洛屿泽摘下自己的玉佩给她,“这玉佩值点钱,你拿去当铺给当了,换点钱先把你祖母给安葬了,剩下的钱你拿着去别的地方谋个营生,别让你爹找到就行。” “恩公说得容易,但这世道哪给我们这女子活命的机会啊。我孤身一人,又没什么亲戚可以投靠,带着钱只有被抢劫的份,到时候我还是会被卖到青楼。” 洛屿泽被她天衣无缝的话术说得无法反驳。 只能折中想了个办法,又从腰间摸出一块银子递给他,“这样,你拿这钱先把老人家安葬了,等你处理完你祖母的身后事,拿着玉佩去城南的洛府找一位姓沈的夫人,同她交代来历,你就能留在洛府。” 洛屿泽本意是想让她当洛府的丫鬟,如果她不愿意为奴,洛府之前还会招一些自由身的零工,总而言之,让沈思琼安顿她比他安顿来得强。 她肯定方方面面都俱面顾及到。 洛屿泽快速将这件事一解决,便去继续寻找七皇子去了。 当他赶到时,付元已经将七皇子找到了。 正在普宁寺山脚下。 七皇子缠着那位正要下山化缘的无灯师父,非要那位无灯师父教他练武。 他口口声声嚷嚷着自己要为国效力,上战场杀敌。 无灯却在知道他的身份后,没少泼他冷水,“只怕你在战场上杀敌,背后还会有人戳你刀子,还是省省。” 七皇子却不以为然,“大男子当世立命理应不缩畏怕,要是因为一点小事就瞻前顾后畏首畏尾,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无灯是有些被他触动,但一想到他是何家人,他就止不住内心的排斥与厌恶。 当年,他在军营中被好友算计,险些丧命于蛮人的手里,而那算计他的人,正是何家人。 不过那人并非何家正系的人,只是旁支的一个无名小卒,他九死一生从蛮人的军营中逃回来,一剑直接割了那人的喉。 听说何家为了跟那人撇清关系,直接把他的名字从族谱中抹去了,所以说那人也不再是何家的人了。 所以他就算要怪,也怪不到何家头上。 直到他回到京城,发现他的青梅姐姐许婉竟然被灭了满门。 姐姐只说是皇帝忌惮他们一家功高盖主,但他越想越不对劲,许婉出身太医世家,充其量只能算个官家,说不好听的就是给宫里的主子们看病的,跟外面的大夫没什么两样,在朝上连发言的权利都没,哪里用得着功高盖主,肯定另有隐情。 于是他慢慢查,好不容易查出一点苗头,发现还是跟何家脱不了关系。 再细查时,发现一切痕迹都没抹去了。 他思来想去很久,总觉得许婉一家被灭门肯定跟何家脱不了干系。 不过他没有证据,只能想办法先离开朝政,不再入朝为官,他反倒能安安心心地去调查。 后来他又遇上几次追杀,显然想要杀他的人是怕他调查出完整的真相。 情急之下他躲进寺庙,最终发现寺庙才是他最好的藏匿之地。 但是他一个俗人贸然闯入寺庙,实在不成体统,于是他便让寺里的师傅为他剃度。 没成想师父说他尘缘未了,就算入了佛门也遁入不了空门,只能算是打发时间。 但为了活命他也顾不了许多,自己独自拿起刮刀,对着镜子一点一点地把头发刮掉。 没想到这一刮就是将近二十年。 他渐渐地也快习惯寺庙里的生活,虽然这些年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线索,但是线索每调查一段,就据他所期望的结局越远。 慢慢地,他也分不清脑子中循环的一切是他做的一场梦还是亲身经历了。 但他一直没停止过怀疑何家,因而他提醒自己的姐姐在宫内多注意何贵妃,省得何贵妃动了不该有的念头伤了孩子。 他这个舅舅当的实在不称职,从小也没怎么见过太子。 只能通过信件知道太子的身体状况,皇后并不瞒着他,所以他一直清楚太子的身体状况不算太好。 前些时候皇后来寺里小住为太子殿下祈福,临走时,他特意找到皇后,送了一颗百年人参,希望有必要时,这颗人参能救他的命。 皇后一想起来就给太子用上了。 她让人切下一小片让太子含在舌苔下面,剩下的让人拿去煮汤,熬成浓汤给太子喝。 不一会儿太子的情况果然有所好转,余清婉喜极而泣,“太子哥哥,清婉说过,你福大命大,肯定能挺过去。” 太子尽量冲她挤出一抹笑。 说是这样说,但他自己最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如今不过是硬撑着。 浪费太医们的精力和时间,浪费国库里的钱,浪费各种名贵的药材 但是他现在还不能死,婼羌国的使者还在大赢城内,蛮人也在蠢蠢欲动,他要是这时候咽气了,朝中的大臣定然会乱,到时候他三弟夺嫡上位,多多少少肯定会受何家的影响。 那何家,不是个好东西。 但是这些话他没办法跟父皇明着讲,他生怕父皇以为是母后教他说的这些话。 所以有些事情他只埋在自己的心里,从不讲明,生怕一讲明就会惹出许多事端。 哪能想到这何家简直无法无天,压根不把天子放在眼里,竟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甚至算计到他这太子头上。 所以他打算来一出瓮中捉鳖,让何家人自己上钩露出马脚,等父皇把他们一网打尽后,他才能放心去死。 至于这新太子的人选,他已经同皇祖母聊过了 第223章 突然冒出个女儿 “七皇子,请跟属下回去!” 明明无灯已经表示很多次自己不会当七皇子的师父,不愿意教他练武,但七皇子就跟着了邪一样,硬是要赖在无灯身边,非要等到他松口为止。 这无灯师父也是个怪脾气,说不教,那便是连半点机会都不给。 任由七皇子磨破嘴皮子,他不都不愿意改变自己的想法。 洛屿泽只能把七皇子打晕了带回去,并代七皇子向无灯师父表示抱歉。 结果洛屿泽带着七皇子前脚刚离开,后脚皇后的人就找来了。 皇后身边的嬷嬷也是皇后在娘家时的家生奶嬷,之前皇后弟弟的奶娘喂奶期出了疹子,所以皇后的奶嬷便一同喂养肖家公子。 所以这位嬷嬷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奶过的孩子,自然,无灯也认出了她。 嬷嬷瞬间红了眼,“赫哥儿,你这一走就是二十年,二十年除了书信,你是半点都不带进宫来看你姐姐啊,可惜你姐姐整天念着你,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生怕她再这样下去,人早晚要被那个吃人的宫墙给消磨死啊!” 无灯很久不听人喊自己的名字了,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本名叫肖臻赫。 肖臻赫看向自己曾经的奶嬷嬷,硬朗的男儿也红了眼,“嬷嬷,我是因为有事要办,所以没办法进宫看姐姐,姐姐她” 嬷嬷清楚皇后要是在场,肯定不让自己同他讲这些话,但她实在憋不住,便同肖臻赫说道:“赫哥儿,自打你走后,整个肖家再没出过你这般英雄人物,陛下那里没了可用的人才,只能重用何家的人,所以所以你还是回来,就当为了你姐姐,为了太子,也为了你女儿” 女儿? 肖臻赫猛地瞪大了眸。 他哪里来的女儿? 他诧异的眼神出卖了一切,最后由嬷嬷亲口证实,“是您和许婉小姐的女儿。” 轰隆! 天空响起一阵闷雷。 仿佛要将肖臻赫的身子给劈开。 他有女儿?他跟婉婉有女儿?这说明 “许婉小姐目前不知下落,不过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去寻了,如果许婉小姐福大命大,一定能撑到与你和肖雁小姐相聚的那日。” “肖雁?” “是您的孩子。” 肖臻赫的心智彻底被搅乱了。 他这会儿什么也不想干,只想抓紧时间去见自己的女儿。 但是,他还不能着急走。 嬷嬷陪着肖臻赫重新回到普宁寺沐浴更衣,将还俗的仪式做完后,天将要大黑。 不管他当初入佛门是为了什么,但他既然已经真心实意地拜了佛祖,便要有头有尾。 嬷嬷也不催他,反正肖雁小姐就在后宫之中,有皇后娘娘保护着,也出不了岔子。 洛雁在十公主屋里坐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把十公主今日穿的那件衣裙上的花纹全部换成新的。 十公主见到自己的裙子焕然一新,甚至经过她的手,整个裙子的质感要比原来更进一步,她不由得惊喜自己捡到了宝。 正当洛雁以为自己绣完十公主的裙子就能离开时,十公主突然又命人抱了一叠旧裙子过来,丢到她面前,“今晚,你要把这些裙子也绣完。” 洛雁大眼一扫,大概有五六条款式老旧但是布料很好的裙子。 她改造一条裙子最快也得用两个时辰,那要是五六条裙子,她几乎一整夜都不用睡了。 而且还得马不停蹄地工作,不能休息。 一旦休息就赶不完了。 她突然后悔答应十公主替她改造裙子了。 要不是一时情急,她肯定不愿意同这位公主接触。 在她绣花的时候,她已经见到这位公主不止一次打骂下人了。 她真想撂摊子不干,又怕她知道东宫的事会往后说。 只能咬牙忍,她就算把她当成驴,也没办法一夜之间耕完五六亩的地。 绣花是个细致活,快不得。 要是她图快,绣得不精细,十公主事后肯定还要挑他的刺。 更何况十公主原本就是个刁蛮任性的性子,在整个后宫里几乎没人能耐她何。 洛雁不想自己刚同皇后相认,就给皇后添麻烦。 于是她想用自己办法脱身,只能假意先应下来,等到十公主用膳时,她再溜走。 等她一出宫,没几日十公主就会把她忘了。 结果十公主为了防止她跑,竟然专门派人盯着她,寸步不离。 幸好她这么久不回,皇后担心她会出事,便派了自己身边的人来找。 十公主就算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皇后,但规矩还是懂的。 她同皇后派来的宫女讲,“你替我给母后说,就说秋儿离开这两年,许多衣服都穿不得了,所以秋儿想要让她帮我把衣服改了,还望母后把这宫女借我用两日。” 宫女为难,“公主,这怕是不妥。这位姑娘是皇后娘娘请来的贵客,皇后娘娘要求奴婢必须把她带回去。” “你不去问问怎么知道母后同不同意?” 十公主的脾气一上来,十头牛都拦不住,更别说一个柔弱的宫女了。 宫女只能折回去,皇后听后,差点要被气死。 “这十公主真是随了何贵妃的性子,没半点人味。她已经把雁儿扣到她屋里一下午了,还想把雁儿留下几日,她想得美!” 皇后直接自己找到十公主那里。 十公主一看皇后亲自来了,便立马差使自己身边的宫女去把自己的母妃也请过来。 何贵妃赶到时,皇后正要把人带走。 何贵妃抬眸扫了洛雁那张脸,隐约察觉出皇后同那女子有几分相似,忍不住挖苦,“怎么?皇后娘娘自己不受宠了,便找了个替身打算待你伺候陛下吗?您就别白费力气了,无论您做什么,陛下都不会疼惜您的” “你一个妾,也敢这般同本宫讲话。” 平时,皇后对何贵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过去了,毕竟何贵妃是宣德帝心尖上的人,她要是说狠了,罚重了,何贵妃再去添油加醋地告状,陛下指不定又觉得她在无中生事。 这么多年,她都习惯了。 第224章 毒妇,滚远点 但今天不一样。 何贵妃母女今天为难的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侄女。 “不就是个婢子,皇后娘娘有什么可不舍的?” 对上何贵妃那双挑衅的眸,皇后拧眉,“何贵妃这是好日子过惯了,是不是忘记了你当初进宫时,也是给本宫当奴婢的。” 皇后这句话直戳何贵妃的心窝子。 何家当初只是小门小户,没有实权更没有多少家产,只能依靠着她进宫选秀,等她当上宫妃便能拉扯全家。 又因为何家好几代才能出一个美人,如今的何贵妃便是何家难得的美人。 所以整个何家对她寄予厚望,即使家里没钱,借钱也要请从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她学规矩礼仪。 结果选秀的时候她被同期的秀女陷害,并没被选上。 无奈之下,她只能想办法求到皇后跟前,说自己愿意给她当洗脚婢,只要皇后愿意留下她。 她满口谎言,说自己是被家里人逼进宫的,还说自己如果不能留在宫里,一出宫就会被父亲送到青楼。 当时皇后也还年轻,心思单纯,竟然轻信了她的话,以为她是个不能左右自己命运的苦命人,便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伺候,也不让她干什么重活。 那时候帝后的感情还很好,皇帝几乎一下朝就来陪皇后,皇后很快便怀上了孩子。 结果就在皇后孕期时,她主动勾引了皇帝,爬上了皇帝的床,一跃成为妃子。 她被皇帝宠幸第二日,还故意跑到皇后面前嘚瑟,皇后内心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还差点被她气到流产,不得不卧床休养好几个月保胎,太子身体之所以不好,故意也跟这孕期动怒有关。 哪怕皇后下不了床,但当时的何美人有腿,每日打着请安的旗号,继续在皇后面前说那些让她糟心窝子的话。 才短短几个月时间,曾对皇后许诺会对她一辈子好的少年郎竟变了心。 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她直接封了自己的宫。 也是那个时候,许家出事,但是她却不得知。 等到她听说许家的事后,当场被气到早产。 好在太子前期的身体还不算差,直到两岁后,太子的身体越来越差,尤其是近些年,自打搬到这新都后,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病倒一次。 她一开始以为有人给太子下毒,结果将整个东宫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也没发现哪里有问题。 太医也表明是太子身体内里的问题。 皇后愈发愧疚,总觉得是自己不能控制好情绪,才让太子从出生就带着弱病。即使她战战兢兢地把太子养到如今的岁数,但她仍然怕自己唯一的儿子会突然离她远去。 她生下太子后,刘妃没几日生下二公主,紧接着便是何贵妃生的三皇子。 何贵妃在宫里得宠这么些年,最忌讳的便是被人提起她替皇后端倒洗脚水的时光,虽然时间不长,但对她来讲,那是不得已而为的行为。 要不是因为她家里的人没办法给她支撑,她至于自降身份给皇后当婢子吗? 在何贵妃当上妃子后,整个家族都因为她而兴旺起来。 何贵妃的父兄用她送出宫的钱和物件换了更高的官职,虽然一开始没有实权,但经过何贵妃的不懈努力,想方设法地在皇帝耳边吹风,很快便见到成效。 后来又因为何贵妃的父兄在搬城路上替皇帝挡刺客那件事,彻底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这些年,何家迅速发展,不仅在新都发展了实业,甚至占了不少肥差。 就连何贵妃的心态也变了,仗着皇帝喜欢,她整日在宫里恨不得横着走,就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甚至还在暗中挑衅皇后,想要自己坐中宫之位。 不仅如此,她以为凭自己的宠爱,也能劝动皇帝更换太子。 那个病怏怏的太子哪比得过她健康又聪明的煜儿,就连皇帝也夸煜儿是他见过最聪明最好学的孩子,她功不可没。 自打何贵妃怂恿着三皇子跟太子明争暗抢,甚至在这选太子妃的事情上做手脚时,皇后几乎明着跟她撕破了脸。 这么些年,皇后一直在忍让她,以为她只是个没有脑子的蠢女人,哪怕她只争皇帝的宠爱,皇后也能继续纵容下去。 但她想要她儿子的太子之位,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皇后冷眼打量何贵妃,“怎么?贵妃真忘了,要不让本宫好好替贵妃回忆一下,贵妃当初跪在我面前说了些什么。” “够了!” 何贵妃压根不想回忆起来。 但她又不能当众对皇后发火,就算皇后已经失宠多年,那也是皇后,是掌握后宫凤印的皇后。 就连她也得无条件听从她的命令。 于是她压着火,“皇后娘娘总是提陈年烂谷子的事做甚?人总要往前看,难道皇后娘娘不想看看这未来究竟会发生怎样有趣的事吗?” “再有趣也比不上看何家出丑有意思。” 皇后已经不想忍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当场撕烂何贵妃的嘴。 她把洛雁护在身上,刚要离开。 没想到何贵妃突然冲上来,掠过皇后朝一旁摆放花瓶的架子撞去。 她的腹部撞击到尖锐的一角。 随即何贵妃就倒了下去,捂住腹部在地上原地打滚。 “哎呦,本宫的肚子!” 皇后见她演得真切,真心觉得何贵妃不去当戏子真是亏了。 谁也没料到在何贵妃翻身的时候,突然看见她身下的血。 皇后突然慌了起来。 怎么会有血?难不成她? 她立马做出反应,让人去东宫把太医请过来,还没等她上前查看何贵妃的情况,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开。 待她定睛一瞧,发现推她的人竟然是宣德帝。 “陛下……” 宣德帝虽然不想跟皇后再发生争执,但他刚到,就亲眼看见皇后推了何贵妃一把。 而他也是刚刚知道何贵妃怀孕的消息,结果这下可好,多半孩子是保不住了。皇后竟然亲手杀了他的其中一个孩子。 宣德帝一想起来,所有凝聚在心头想要同皇后诉说的千言万语只变化成一句话:“你这个毒妇,滚远点!” 第225章 对他心死 “母妃!” 十公主毕竟年纪小,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刚还鲜活乱跳的人这会儿突然倒在地上成了一滩软泥,尤其是何贵妃身下的血,就像墨汁一样润开,实在触目惊心。 十公主一时也顾不上规矩,听宣德帝喊皇后毒妇,便仰着脑袋恶狠狠地瞪着皇后,“是你推了我母妃!是你!” “我没有不是我,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皇后苍白无力地解释道,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宣德帝的侧脸。 见到宣德帝紧张失措的神色,皇后心里紧绷的琴弦终于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她清楚,哪怕一切都有回头的余地,哪怕婉婉和她弟弟能够分别后再重逢,她都不可能再同皇帝破镜重圆了。 就算抛弃家族、抛弃这几年的失望,又或是抛弃他们之间的羁绊等等,她都不可能再全心全意地去信任他。 自打他宠幸何贵妃的那一刻起,她对他的爱就变了味。 曾经她想要跟何贵妃去争,想要让皇帝回心转意,甚至拿太子作为挽留他的借口。 但现在,她什么都不想了。 她只想离开这里,永远地离开这座宫墙。 这座宫墙太高,挡住了外面的天空,也困住了她的自由。 她的一生不该止步于此,她是大将军的女儿,她可以提枪耍剑,也可以在马背上飞驰,但她这十年如一日地只能守这深宫之中,一日复一日地过着无聊的生活。 十公主痛快地骂完,竟冲过来推了皇后一把。幸好洛雁在后面扶了一下,皇后才没失去重心摔在地上。 “姑姑……” 洛雁注意到皇后瞳孔里的光逐渐涣散,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将她的魂唤了回来。 她是目睹了全过程的人,但这会儿……她压根没有插上嘴的机会。 这是她头一次亲眼见证后宫女人的斗争。 栽赃,陷害皆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何贵妃憋着最后一口气,用力抓紧宣德帝的手,“陛下,陛下……我们的孩子……孩子……” “孩子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再坚持一下,太医……太医马上就来了。” “母妃!母妃……” 十公主扯着嗓子哇哇大哭。 皇后却勾起半边唇,幽幽冷笑道:“臣妾陪伴陛下二十余年,是何为人陛下心里也该有数,既然陛下已经做出决定,臣妾就不多留了!” 宣德帝本想把这件事留到之后再议,没料到皇后这般没有眼色,明明何贵妃已经疼成了这个样子,她还要纠结信任不信任的问题。 就算真的不是她做的又如何? 没有看护好后宫子嗣不还是她的问题吗? 皇后还是太单纯了,这些年要不是她在背后护着,她和太子早就被害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她还有心情跟她闹? 闹,好,他成全她! “既如此,皇后就在自己的寝宫禁足,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过错!” 说罢,宣德帝身边的太监便走上前,做出手势,“皇后娘娘,请。” 皇后抓紧洛雁的手,坚定地没有回头。 直到夜三更,何贵妃苑里才传来消息,肚里的孩子总算保住了,但是,绝不能再动胎气。 太后听说了下午的时候,连晚膳都没来得及用,就赶过去质问皇帝。 “皇后虽然是一根筋了些,但她这些年在后宫的所作所为你也能看在心里,她有没有害何贵妃,怎能凭她们母女的一面之词?” 皇后推了何贵妃险些害何贵妃流产的谣言便是从十公主嘴里传出来的。 太后自然生气。 她也是肖家人,皇后也是她召进宫里才被皇帝看中,结果皇帝二话不说就骂皇后“毒妇”,何尝不是在打她的脸? 宣德帝这会儿心焦得很,事后,他也后悔了,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他派人去了皇后寝殿,得知她从回来后便将自己锁在小佛堂之中,谁也不愿意见。 但他是一国之君,偶尔对后院的妃子强硬一些又有什么错? 更何况皇后确实不长记性,明明他已经说过很多次让她不要去招惹何贵妃,她不是何贵妃的对手,可是,她哪次听过劝? 哪次不是把事情越搅越乱? 他已经默默在背后替她收拾很多烂摊子了,她为什么就是看不懂,难道非要他把心窝子掏出来才是真心的吗? 太后眼看劝不动皇帝,只能拐过来去劝皇后。 结果她连皇后的面都见不到,只能先行回到自己的寝殿再做打算。 洛雁一直陪在皇后身边,即使一言不发,她也能感受到皇后的绝望与无助。 入了深宫的女人只有两个结果,一是得宠步步高升,二是坐冷板凳永无天日。 皇后曾经确实属于前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渐渐地变成后者。 七皇子刚回到宫里,就听说自己生母险些流产,虽然他对生母并无多少感情,但那毕竟也是他的生母,肯定是要去看一眼。 结果他刚走到门口,便听自己的妹妹在指示宫人去抓人。 “不管用什么手段,哪怕是把人绑回来,也得把她给本公主我带回来。” “是。” 七皇子忍不住咂舌,实际上他并不感兴趣。 自己这妹妹确实够刁钻刻薄,只要是惹她不高兴的东西,她一缕通通毁掉。 不知道这次到底是谁惹了她,竟让她发这么大一通脾气。 七皇子在何贵妃病榻前留了一会儿,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被何贵妃催着离开。 毕竟他从小就不在何贵妃身边长大,从前后的大哥和小妹相比,他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已经完全不需要妈妈的爱就能成长的个体。 所以,他也懒得装样子,何贵妃叫他离开他便离开了。 走到半路,他突然被皇后的人秘密带走。 等他再睁眼时,竟是在皇后屋内。 门窗紧闭,门外还有几个丫鬟看管,七皇子想逃也逃不掉。 直到屋内传来一声轻咳,他才突然意识到太子竟然在这里。 “皇兄既要寻我来,大可通传一声,我便会来。干嘛废这么多功夫折腾,怪麻烦呢。” 第226章 太子薨逝 太子含着参片,才能勉强说话有力。 就算这时真的出现良药神医将他的病治愈,但这长久以来的亏损也差不多将他的身体掏空了。 他的身子瘦得跟薄片一样,仿佛一阵风刮过,他的双脚就会离开地面。 偏偏他瘦弱的人,却生了一张比女人还美的脸。 惨白的血色为他徒添一抹柔弱,他若是换上女装,确实容易雌雄难辨。 太子一路都在强撑。 即使太医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下床,可他还是下了。 他怕自己要是不把事情全部做完,走也不得安心。 即使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但老天要是不准,他也没办法。 “七弟,我把你叫到此处,便是想托你帮我办一件事。” 这些年,也就七皇子会时不时地到他跟前陪他说说话,有时他还会拿些德妃新做的糕点让他尝一尝,即使他吃不多,他也不会忘。 他见过七皇子的剑法,得知他心中有大志向,想要救死扶伤,可是他当真没有放心的人选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再撑一撑,让他继续过他想要的潇洒日子。 七皇子不理解皇兄为何大费周章让他到皇后寝宫来,直到他将太子印宝交到他手中,并递给他一封亲手写下的信。 “倘若有一日我遇到不测,还请七弟把这封信当着众大臣的面交给父皇,切记千万不要经他人之手,我如今只能信任七弟一人。” 七皇子眸光骤然一亮,“皇兄,你说什么胡话呢?你怎么会不行呢?父皇不是说你的病已经好多了吗?我瞧着那日宫宴上,你的气色确实也比之前好了” 七皇子突然有些害怕。 在这皇宫里,对他好的人不多。 死去的德妃是一个,皇兄是一个。 他还是襁褓婴儿的时候,便是德妃在照顾他了。 直到长大后,他才知道德妃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他的亲生母亲何贵妃却将他视作敝履,对他完全没有半分疼爱,甚至一见到他就会皱眉。 因为这件事,他没少被宫人在背后说闲话。 宫人说何贵妃之所以不愿意养他,接纳他,是因为他身上天生带着不祥,任何靠近他的人都会倒霉。 原本他不信,直到德妃突然间丧命,他算是彻底坐实了这个罪名。 但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了的。 一夜之间,所有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就连近身伺候他的宫女都恨不得离他八丈远,生怕染上霉运。 在这后宫之中,唯一不信这件事的,就只有皇兄了。 他清楚地记得,皇兄不仅替他惩罚了那些多嘴的宫人,还许他住在他的东宫。 那些时日,他在东宫吃住,日子过得无比逍遥。 皇兄虽然也会拷问他的功课,但皇兄也允许他在院里耍剑,练武,有皇兄在,没人敢挑他的毛病。 甚至,他还能得到皇兄的赞誉和表扬。 要不是后来父皇觉得不妥,把他重新调回他生母身边,他真想就这么一辈子。 有人撑腰的日子真好。 但现在,为他撑腰的这个人突然要离开他了。 还是那种永远的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七皇子的鼻子骤然一酸,“皇兄,我不相信。” 太子苦涩一笑,“你我兄弟一场,我已无遗憾,如果有下辈子,我定然还愿意同你当兄弟。” “可是我不愿意,我就要这一辈子。” 七皇子冲上前抓住太子的手,这才察觉到太子的手瓦凉。 太子顺势软塌塌地倒在他的怀里,突然一阵猛咳。 七皇子一时情急,连忙用手去捂他的嘴,结果接到一捧血。 他真是吓坏了,连忙去喊外面的人。 待外面的人急哄哄进屋,将太子抬平放回床上,又连忙派人去请太医后。 七皇子软在椅子上,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子将那硬邦邦的太子章印塞进了他手里,还有那封信 宫外。 洛屿泽还没来得及回洛家,刚要又错过了沈思琼派去传信的人,所以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 他把七皇子送回宫后,又被左相的人急匆匆地叫到府里,紧接着又同左相进了宫。 恐有风云。 洛屿泽半点也不敢分心、懈怠。 左相告诉他,只要挺过这一夜,一切就会按照他们原本计划的发展。 谁曾想,中间杀出来个何贵妃。 宣德帝几乎整晚都呆在何贵妃的寝殿陪着她。 结果天还没亮,宣德帝正昏昏沉沉地睡着,突然被自己的贴身太监喊起来,贴身太监声音颤抖道:“陛下,陛下,不好了,太子他,他薨逝了!” 这个消息就像五雷轰顶,宣德帝刚醒过来,就被吓昏过去。 还没等宣德帝爬起来,中宫又传来消息,“陛下,娘娘她娘娘她因为太子殿下的事,一时急火攻心,也跟着去了!” “怎怎会这样?” 宣德帝压根不敢去想,这短短一夜之间,他竟失去了这世间两个最爱他,他也最爱的人。 只是,大赢没了太子,没了皇后,日子还得照过。 宣德帝病了两日没上朝,第三日终于从床上下来,颤颤巍巍地举起笔,在圣旨上写下一行字,“皇后肖氏,一生勤恳,从未有过懈怠,念夫妻情分二十余载,特思之、念之,愿放之自由,特许皇后不用入皇陵,肖家可将其接回安置于家祠之中,并赋予黄金千余两,随身衣物十余套,及望来世再为夫妻。” 宣德帝的诏书一出,朝中不少人议论纷纷。 “陛下这究竟是对皇后有情还是无情?若是有情为何不让她入皇陵,若是无情为何还要赐黄金千余两,这皇帝的心思啊,当真难猜。” 抛弃朝上的这些闲言碎语不说,太子和皇后的突然离世一下子激起朝中的千层浪。 以左相为首的人坚定地维护太子党派,觉得陛下如今正值壮年,尚且年轻,不用急着新立太子。 而以何家为首的人想要拥护三皇子继承太子之位,认为只有三皇子才是最能担得起大任的皇子。 却不知,角落里,七皇子攥着太子先前留下的那封信和太子章印,犹豫不决 第227章 发生变故 “七皇子,你在此处做什么?” 洛屿泽这些时日完全没离开过皇宫,他同左相住在同一处,只派人往家中传了信,连来得及听回信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七皇子见到洛屿泽,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 他抓住洛屿泽的衣袖,语速极快,“皇兄给我留了东西,让我拿给父皇。” “什么东西?” 七皇子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连忙将他拉到一旁。 “我只给你一个人看,你可千万别外传。” 说完,七皇子神秘兮兮地从身后掏出太子章印,洛屿泽见是此物,脸色顿时一变,“太子将此物交给你的时候,可有说些什么?” 按照大赢国例,太子生前有权决定下一任太子的人选。 只是大家当太子走的着急,并未留下合适人选,因而才为这新太子的人选争来争去。 七皇子摇头,“皇兄当时并未同我说什么,只说还有一封信。但那封信上了蜜蜡,我不敢拆开看。” 七皇子将信拿出来。 洛屿泽看了眼上面的字——“父皇亲启”,是太子的字没错! 看来,太子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有这样一日,所以才提前将这封信和太子章印交给七皇子保存。 与此同时,后宫之中。 何贵妃刚喝下一碗安胎药,听说前朝之事,内心的喜悦完全抑制不住,“没想到我只是拿肚里的孩子试了一下,竟一矢双雕,如此也好,早些让我家煜儿登上那太子之位,也好让他提前熟练熟练当君王的步骤。” “贵妃娘娘心愿达成,自是可喜可贺,只是奴婢听说陛下最近一有空就呆在皇后的启祥宫,还不许任何人打扰。” 何贵妃不屑一顾,“一个死人而已,能跟我争什么?我肚里还有一个呢,等我肚里这孩子生出来,陛下有了新皇儿,自然不会再去念着那老毒妇。” “母妃。” 三皇子直接走了进来,神色凝重,“怕是不好了,咱们都被那死人摆了一道。” “什么?” “皇兄死之前竟留了章印和一封亲手写的信给七弟,七弟这会儿已经呈上去了。” 何贵妃一时激动,差点跌下床,“你七弟?你怎么不拦着他点!太子和皇后身上的心眼恨不得八百个,他能留下信,证明他早就料到自己有这一日!那信中定然是对我们没利的!” “但是,已经晚了” 三皇子有些颓废,没想到自己精打细算,还是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 “不晚!只要何家一直愿意支持你,你肯定能当上太子!” 事已至此,三皇子就算再不喜欢何长君也得娶了。 只是皇后和太子接连去世,是为国丧,宫中至少三年不得办喜。 他同洛家女的婚事也得向后拖。 何贵妃眼珠子一转,“虽然国丧不能娶妻,但没说不能纳妾,这样,你先把长君纳进府里,等国丧一过,你再将她提为正妻,风光办一场婚礼就成。” “那洛家那个呢?” “什么洛家?还关洛家什么事?那婚事是皇后给你定的,现在皇后都死了,这婚事肯定不作数!” 何贵妃咬紧后槽牙,心里止不住地将皇后骂了千百遍。 明明人已经死了,尸体都凉透了,怎么还能勾着陛下的魂不放!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去她的坟上踩两脚,告诉她,她才是这辈子的赢家,想赢她,还是等下辈子! 洛家。 沈思琼听说太子喝皇后接连薨逝的消息,直接惊掉了手中的杯盏。 瓷杯掉在地上成了几瓣,素喜注意到她难看的神色,便将屋里的人都遣了出去,低声问道:“小姐,这辈子与您上辈子有什么出入吗?” 素喜并不觉得重生稀奇,毕竟她连穿越都经历过了。 沈思琼用手扶着额,仔细梳理思绪。 她明明记得,上辈子当上皇帝的就是太子啊! 虽说何贵妃确实也动了辅佐自己儿子上位的心,但是有左相和少傅在,何家终究难以抵众,最后还被一锅端了。 而她沈家,也因为她父亲的愚蠢,跟何家站队,好在新帝宅心仁厚,只是削了她沈家的职位贬为庶民,且家中子弟终身不得入仕,姑且留住了命。 所以婆母才会瞧不起她,想方设法地刁难她。 要不是看在她能替她养育小叔子的份上,估计早就把她逐出府了。 所以,这辈子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竟然能影响到整个大赢朝的命运走向。 太子为何会突然暴毙? 她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洛雁! 也是素喜从宫里回来,她才得知,洛雁竟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女,而她的父亲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肖臻赫将军! 她看向素喜,“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素喜摇头,“其实那天晚上奴婢不想出宫,毕竟小姐定交代奴婢一定要照顾好雁姨娘,但雁姨娘执意说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让奴婢带着石榴先行回到洛家给您保个平安信,结果奴婢刚出来,宫里就出事了。” 其实那天她也奇怪,报信只用她一个人就成,为什么还要带上石榴。 没想到竟全是她的安排。 自打皇后的尸体被运出皇宫,后被肖家接走后,洛雁也不见踪影。 沈思琼即使能借着跟二公主先前的交情买通宫人查一查,但所能查到的有用信息无己。 她派人给洛屿泽传信,结果洛屿泽一心扑在公务上,压根分不出心来管。 她又被府里的琐事绊住。 前几日,竟有一姑娘拿着洛屿泽的玉佩上门,口口声声说洛屿泽买了她,要纳她为妾,硬是要给她这个主母敬茶。 她一时没办法向洛屿泽求证,也不敢贸然再给府里添新人。 毕竟这位名叫碎玉的姑娘她上辈子压根没见过,对于没见过和不了解的人,她一向持有警惕。 所以她只是暂时将这位姑娘安置在了韶光院里,并没打算给她名分。 如果真如她所说,至少也得等洛屿泽回来同她商量后再办。 只是,洛屿泽心里全是洛雁,怎么可能会对别人动心,纳别人为妾呢? 但这碎玉,确实生的有几分像洛雁,尤其是那双眼,稍微一对视,就觉得魂都快被她勾走了。 她比洛雁要更妖媚。 第228章 新立太子 碎玉在韶光院也算老实。 虽说她没给她名分,但也没让她当奴婢。 可能是碎玉自己觉得自己这样白吃白住过意不去,便整天在她跟前端茶倒水的跑。 沈思琼有很多次提醒她不用这么卖力讨好她,碎玉就跟听不见一样,非要在她面前表现。 仿佛讨好了她,不用洛屿泽点头答应,她就能入府为妾。 沈思琼原本心里就藏着事,忍不住犯愁,再被碎玉一添乱,她更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一失手,竟将滚热的茶水泼到了碎玉肩头。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洛屿泽竟进了屋。 他好不容易抽出空回府一趟,想到洛雁还怀着他的孩子,一进韶光院,便率先去了她的屋里。 结果她的屋里空空如也,完全不像有人在住的模样。 他还以为沈思琼在他不在的这些时日,给洛雁换了屋子,于是又来了这正院。 没想到一进来,就撞上这样一幕。 其实说是热茶,但热度也是能入口的,隔着这冬天的衣服,也烫不到。 碎玉原本是没什么反应,但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像一只被老鹰抓住的小鸡一样,止不住地颤抖双肩,立马伏在地上,柔声柔气半带哭腔地哀求,“求姐姐饶我一命,我知道我笨手笨脚不讨姐姐欢心,但我也是尽力为了爷想要把姐姐伺候好,还请姐姐体谅体谅我这个弱女子,别跟我斤斤计较。” “这是怎么回事?” 洛屿泽既然来了,势必是要问一句。 他原以为这碎玉会当了玉佩自己谋出路,没想到他只是随口给了她一个建议,她竟真来了。 不过来也行,毕竟韶光院几年也没填过下人,除了沈思琼大婚的时候带了一波人来,他这韶光院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的。 但愿这碎玉手脚勤快些,要是性子也稳重,倒是可以塞到洛雁屋里,到时候孩子一生,需要照顾的地方也多,这人手也得添足。 结果碎玉一听见他的声音,便像一只饿狼一样扑来。 洛屿泽一时没来得及躲,竟被她抱个正着,“大少爷,您那日在街上救了我,又给我指了条活路,我对您感激不尽,只是我怕是要辜负您的期盼了,姐姐容不下我,拿热茶泼我,我实在不敢” “你在胡说什么?” 沈思琼活了两世,头次见这么标准的绿茶。 亏她一开始还看在她跟洛雁有几分相像的份上给她好脸色,果然人跟人就是不一样的,哪怕她跟她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性格却比不上千万分。 沈思琼抬头看向洛屿泽,她倒要瞧瞧他的眼光到底是不是差成这样? 要是他真的为这绿茶说一句话,她以后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洛屿泽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虽然他不想掺和后宅的破事,但这件事毕竟因他而起。 要不是他随口提起洛家,这女人也不会找来。 如今他把麻烦招进家里,也得想办法解决了。 可是,他该怎么解决才能将两方都权衡好呢? 洛屿泽总觉得自己这几天头疼得实在厉害。 “碎玉,你是叫碎玉是?” 洛屿泽隐约记得她提过自己的名字。 碎玉没想到洛屿泽还记得她的名字,眼睛顿时明亮起来。 看来有希望。 她像小猫一样点了点头,“我是叫碎玉,但是少爷要是觉得有更好听的名字,可以给我换。” “不用了。” 洛屿泽刚想同她说些什么,被她这么一打断,竟然忘了。 碎玉却滔滔不绝。 “少爷,你不在府里这两日,碎玉好想你啊,碎玉整日都盼着您回来,但是等碎玉把您盼回来,碎玉又害怕您会赶我走” “我没说” 洛屿泽本就烦心,被她这么一折腾,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被上套后,沈思琼正板着一张脸一脸无语地瞪着他。 为他怀孕大着肚子的女人如今尚不知下落,他还有心情在这跟新人谈情说爱? “爷请回,妾今天累了,有什么事等爷把自己的私事处理好,再来同妾讲!” 沈思琼关门谢客。 碎玉也追了出来,洛屿泽只顾着躲,于是也顾不得找人,直接出府骑上马就回宫去了。 一直等到太子下葬那日,朝上的风波才终于得以平息。 太子在信上亲手写下下一任太子的名字——景言。 当宣德帝读出这个名字时,朝上所有大臣,包括宣德帝以及七皇子自己在内,都愣了一下。 宣德帝属实有些为难,虽然他确实也疼爱七皇子这个孩子,但他心里也清楚,老七的心思太过活络,实在不是当君主的料。 他被德妃养得太单纯,又整日喜欢耍刀弄剑,对自己的学业半点不上心。 要不是他和左相轮流鞭策,只怕他现在学习的进度还比不上他其他才读两年书的弟弟妹妹们。 这样的人当皇帝,整个大赢怕是要毁在他手里。 但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摆在面前,宣德帝就算想否决,也没办法否决。 朝上大臣更是吵得不可开交。 先前拥护太子的那波人如今更是一股脑地拥护太子提议的七皇子。 而拥立三皇子的那帮人更是坚定不移地拥立三皇子。 原先太子和三皇子争,何贵妃自然是要偏向自己的儿子。 但如今,是她两个儿子在争,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选择哪个她都能当上皇太后,只是她不选哪个,哪个跟她日后的母子情分差不多就断了。 按理说何贵妃不应在这件事上有所纠结,毕竟她偏心自己的大儿子也不是一两日了。二儿子打小又是在别人膝下长大,跟她这个生母本就不亲,她放弃七皇子选择三皇子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真要让她做出决定的那刻,她突然又犹豫了。 万一日后当上这皇帝的是老七,他岂不是要记恨她一辈子? 到时候她就算当上了太后,他能让她日子过快活吗? 说不定他还会想办法刁难她,故意让她过不好到时候就连煜儿、秋儿,都只能任他摆布 第229章 消失以后 说到底,何贵妃心里想着的、念着的依旧是自己从小娇养到大的三皇子景煜。 虽然她是有过片刻的动摇,担心老七继位会影响到她以后的生活。 但是,只要最后不是老七不就好了。 有何家替景煜撑腰,她在怕什么? 难道怕那死人根本不足以造成威胁的一封信吗? 就算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又如何,等她的煜儿即位,第一个就废了这规矩。 朝上大臣吵得激烈,朝下宣德帝接到的文书也压根没停过。 左相更是干脆搬进了宫,就为了替宣德帝处理手头上的政务。 还好宣德帝同左相之间有足够的信任,不会因为左相在朝堂上出头拥立七皇子就对他持有警惕。 毕竟他身边能够说真心话的人这两年是越来越少,如今连皇后都先他一步离开,他要是再折腾,只怕只要孤家寡人一个到老了。 何家的锋芒终于开始展露。 他们整个何家谋划近四十年,从挑选入宫的女子,再到入宫的女子顺利上位生下皇儿,如今何贵妃已经坐到高位,皇后一死,六宫中再无人能跟她媲美。 这些年正因为何贵妃在宣德帝耳边吹枕边风,为何家挣来不少便利,就连获利最大的盐商,都落入何家的手中,所以在这朝堂之上,何家只要开口说话,便会赢得至少百十人的附和。 这站队也越发明显。 洛屿泽负责将太子的棺椁运至皇陵后,便匆匆赶回京中。 回到京后,他并没立即赶回宫中复职,而是回了趟家。 他心里大概有数,近些时日怕是回不来了。 所以他想在进宫之前先看一眼洛雁和孩子,图个心安。 不知为何,他最近这心情总是跌宕起伏,尤其是宫中加强戒严,任何书信都递不进来,为了以防万一被有心之人钻空子利用,他不准家里人给他送信。 若是真有事,也该进宫找他了。 所以洛屿泽不停地在心底安慰自己一定是他想多了,洛雁和孩子有沈思琼照顾,肯定能健康平安。 结果他回到府里,在韶光院走了一圈,愣是没找到关于她的半个影子。 最后还是在小道上撞到了洛雁的丫鬟石榴,从她口中才得知,洛雁自从前几日进宫后,就从人间蒸发了。 “什么叫不见了?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会不见?” 洛屿泽怒气冲冲地找到沈思琼,她这会儿正尝试着用拐杖走路。 他本想谴责沈思琼,怎料对上沈思琼那双锐利的眼神,顿时又有些心虚,“洛雁到底去哪儿了。” “爷与其问我,不如自己进宫问问太后娘娘。” 沈思琼语气平淡,显然并不觉得这件事的错误在她身上。 毕竟人家自己长了腿要走也好,跑也罢,终归是他留不住人。 要是他之前肯对她好一点,她能跟别人走吗? 皇后被肖家人接走那日,她特意上街吊唁了,本以为能在送棺椁的人中见到洛雁的身影,怎料连半个影子都没瞧见。 甚至于,肖家的人急匆匆领了棺椁就回府去了,并未在街中久留。 她总不能跟上去追着去问洛雁的下落,那未免有些太掉身价。 不过,她一个主母为妾室都做到这份上了,要是洛屿泽还有鸡蛋里挑骨头的闲心,之前就算是她多管闲事了。 洛屿泽也清楚这件事怨不得沈思琼,毕竟宫里来人,不管要谁过去,她都只能依着。 只是他想不通太子为何临死前要将洛雁带进宫来,竟是要她做些什么? 还有一条,太子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了? 不过他的烦恼一时之间无人为她解惑,毕竟太子已经薨了,洛雁不知下落,他自己查怕是也有心无力。 难道,他就这么失去她了吗? 一年后。 新立太子的风波以宣德帝大病一场收尾。 一连半月没有早朝,大臣们也没有吵架争执的地方,只能私下约在酒楼或是各自家中高谈阔论。 后来早朝恢复后,要求宣德帝重新立太子的呼声小了,但是弹劾何家贪赃的人却越来越多了。 也不知道宣德帝是惧怕何家,对何家犯的错从来都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还是他压根不想去管何家,任由何家在这一年里胡作非为。 就连何贵妃,皇帝也特将她提为皇贵妃,辅佐太后管六宫事。 至于七皇子,这一年里他似乎转了性,也不再整天嚷嚷着要去练武射箭,反倒静下心来将自己关在先太子的书房中埋头苦读。 七皇子本就有慧根,再加上皇帝让七皇子拜了左相为师,有左相这么好的老师引导着他,他的功课自然突飞猛进。 至于三皇子那边,似乎已经提前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虽然朝中弹劾何家的人增多,但拥护三皇子的队伍也在变大。 不止因为宣德帝对何家这一年里的所作所为置之不理,而是因为这一年里,三皇子辅佐皇帝办事,确实笼络了不少民心。 至于这民心是怎么笼络的,过程不重要,对于何家和三皇子来说,结果最重要。 再加上这一年里七皇子很少在朝中露面,更不参与政务,很容易便被遗忘。 久而久之,便没人再去提起太子留下的那封信。 甚至连曾经站过七皇子的人都觉得这最后的太子很有可能落在三皇子手中。 三皇子被这些谣传捧得水涨船高,原本他就有些自负,如今更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一年里,因为要守国丧,整个新都内都没几桩喜事。 就算有,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办,只能关上门悄悄地庆祝。 洛家这一年里虽有些磕磕碰碰,倒也有惊无险。 其中最大的喜事便是洛大夫人又为洛家添了个男丁,只是她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便想着把孩子交给大儿媳养育。 于是她同沈思琼说:“你已经嫁进府一年半了,但你这肚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 沈思琼对生孩子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一年里,她不仅把洛家的账簿整理地仔仔细细,甚至还将自己的陪嫁仔细拿出来理了一理,重新进行创新改造,到年底的利润真是又翻了一番。 再说洛屿泽,自打洛雁在宫中离奇失踪后,他也曾发疯了一段时间,拿着他曾经给洛雁画的小像逢人就问。 可惜他折腾好久,也没问出半点下落。 直至沈思琼说漏了嘴,透露出洛雁原本的身世。 洛屿泽便以为是肖家人带走了洛雁,于是借着酒劲摸黑翻了肖家的墙,差点被当作贼乱棍打死 第229章 消失以后 说到底,何贵妃心里想着的、念着的依旧是自己从小娇养到大的三皇子景煜。 虽然她是有过片刻的动摇,担心老七继位会影响到她以后的生活。 但是,只要最后不是老七不就好了。 有何家替景煜撑腰,她在怕什么? 难道怕那死人根本不足以造成威胁的一封信吗? 就算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又如何,等她的煜儿即位,第一个就废了这规矩。 朝上大臣吵得激烈,朝下宣德帝接到的文书也压根没停过。 左相更是干脆搬进了宫,就为了替宣德帝处理手头上的政务。 还好宣德帝同左相之间有足够的信任,不会因为左相在朝堂上出头拥立七皇子就对他持有警惕。 毕竟他身边能够说真心话的人这两年是越来越少,如今连皇后都先他一步离开,他要是再折腾,只怕只要孤家寡人一个到老了。 何家的锋芒终于开始展露。 他们整个何家谋划近四十年,从挑选入宫的女子,再到入宫的女子顺利上位生下皇儿,如今何贵妃已经坐到高位,皇后一死,六宫中再无人能跟她媲美。 这些年正因为何贵妃在宣德帝耳边吹枕边风,为何家挣来不少便利,就连获利最大的盐商,都落入何家的手中,所以在这朝堂之上,何家只要开口说话,便会赢得至少百十人的附和。 这站队也越发明显。 洛屿泽负责将太子的棺椁运至皇陵后,便匆匆赶回京中。 回到京后,他并没立即赶回宫中复职,而是回了趟家。 他心里大概有数,近些时日怕是回不来了。 所以他想在进宫之前先看一眼洛雁和孩子,图个心安。 不知为何,他最近这心情总是跌宕起伏,尤其是宫中加强戒严,任何书信都递不进来,为了以防万一被有心之人钻空子利用,他不准家里人给他送信。 若是真有事,也该进宫找他了。 所以洛屿泽不停地在心底安慰自己一定是他想多了,洛雁和孩子有沈思琼照顾,肯定能健康平安。 结果他回到府里,在韶光院走了一圈,愣是没找到关于她的半个影子。 最后还是在小道上撞到了洛雁的丫鬟石榴,从她口中才得知,洛雁自从前几日进宫后,就从人间蒸发了。 “什么叫不见了?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会不见?” 洛屿泽怒气冲冲地找到沈思琼,她这会儿正尝试着用拐杖走路。 他本想谴责沈思琼,怎料对上沈思琼那双锐利的眼神,顿时又有些心虚,“洛雁到底去哪儿了。” “爷与其问我,不如自己进宫问问太后娘娘。” 沈思琼语气平淡,显然并不觉得这件事的错误在她身上。 毕竟人家自己长了腿要走也好,跑也罢,终归是他留不住人。 要是他之前肯对她好一点,她能跟别人走吗? 皇后被肖家人接走那日,她特意上街吊唁了,本以为能在送棺椁的人中见到洛雁的身影,怎料连半个影子都没瞧见。 甚至于,肖家的人急匆匆领了棺椁就回府去了,并未在街中久留。 她总不能跟上去追着去问洛雁的下落,那未免有些太掉身价。 不过,她一个主母为妾室都做到这份上了,要是洛屿泽还有鸡蛋里挑骨头的闲心,之前就算是她多管闲事了。 洛屿泽也清楚这件事怨不得沈思琼,毕竟宫里来人,不管要谁过去,她都只能依着。 只是他想不通太子为何临死前要将洛雁带进宫来,竟是要她做些什么? 还有一条,太子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了? 不过他的烦恼一时之间无人为她解惑,毕竟太子已经薨了,洛雁不知下落,他自己查怕是也有心无力。 难道,他就这么失去她了吗? 一年后。 新立太子的风波以宣德帝大病一场收尾。 一连半月没有早朝,大臣们也没有吵架争执的地方,只能私下约在酒楼或是各自家中高谈阔论。 后来早朝恢复后,要求宣德帝重新立太子的呼声小了,但是弹劾何家贪赃的人却越来越多了。 也不知道宣德帝是惧怕何家,对何家犯的错从来都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还是他压根不想去管何家,任由何家在这一年里胡作非为。 就连何贵妃,皇帝也特将她提为皇贵妃,辅佐太后管六宫事。 至于七皇子,这一年里他似乎转了性,也不再整天嚷嚷着要去练武射箭,反倒静下心来将自己关在先太子的书房中埋头苦读。 七皇子本就有慧根,再加上皇帝让七皇子拜了左相为师,有左相这么好的老师引导着他,他的功课自然突飞猛进。 至于三皇子那边,似乎已经提前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虽然朝中弹劾何家的人增多,但拥护三皇子的队伍也在变大。 不止因为宣德帝对何家这一年里的所作所为置之不理,而是因为这一年里,三皇子辅佐皇帝办事,确实笼络了不少民心。 至于这民心是怎么笼络的,过程不重要,对于何家和三皇子来说,结果最重要。 再加上这一年里七皇子很少在朝中露面,更不参与政务,很容易便被遗忘。 久而久之,便没人再去提起太子留下的那封信。 甚至连曾经站过七皇子的人都觉得这最后的太子很有可能落在三皇子手中。 三皇子被这些谣传捧得水涨船高,原本他就有些自负,如今更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一年里,因为要守国丧,整个新都内都没几桩喜事。 就算有,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办,只能关上门悄悄地庆祝。 洛家这一年里虽有些磕磕碰碰,倒也有惊无险。 其中最大的喜事便是洛大夫人又为洛家添了个男丁,只是她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便想着把孩子交给大儿媳养育。 于是她同沈思琼说:“你已经嫁进府一年半了,但你这肚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 沈思琼对生孩子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一年里,她不仅把洛家的账簿整理地仔仔细细,甚至还将自己的陪嫁仔细拿出来理了一理,重新进行创新改造,到年底的利润真是又翻了一番。 再说洛屿泽,自打洛雁在宫中离奇失踪后,他也曾发疯了一段时间,拿着他曾经给洛雁画的小像逢人就问。 可惜他折腾好久,也没问出半点下落。 直至沈思琼说漏了嘴,透露出洛雁原本的身世。 洛屿泽便以为是肖家人带走了洛雁,于是借着酒劲摸黑翻了肖家的墙,差点被当作贼乱棍打死 第230章 重新开始 好在肖家有人认出了他,立马派人把他送回了洛府。 太子薨逝后两个月里,宣德帝给洛屿泽升了官,如今他在户部工作,政务繁忙,时不时还得出外差。 因为洛大夫人要养胎,临产前一个月,洛大爷突然就跟转了性一样,从原本的百依百顺变得暴躁如雷,甚至还想动手打人,他指着洛大夫人的肚子说那孩子是孽种,一旦生下来就会把整个洛家搅得天翻地覆,但是洛大夫人执意要生。 整个人身上笼罩的母性光辉让她时不时地容易情绪激动掉眼泪,于是她将自己关在自己的院子里,谁也不见。 为了保住肚里的孩子,她早在四五个月的时候就将管家钥匙交到了沈思琼手里,便彻底放手不管。 沈思琼虽然也奇怪为什么洛大夫人会在怀上这一胎后性情突然转变这么明显,但她拿到管家钥匙自然是好事,再加上洛大夫人要安心养胎,她也不用起早贪黑地去晨昏定省。 于是她在府里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直到洛大夫人肚里的孩子降世,还没足月,洛大夫人的奶水就不足了。 虽说她们这等人家都会请奶娘,偏偏洛大夫人生下这孩子后,越看越喜欢,愣是一刻也不想松手,更是不放心让奶娘去替她奶孩子。 即使她实在挤不出半点奶水,孩子饿得哇哇大吐,她心里仍然持着一种她的孩子只能她来碰的心思。 就连丫鬟抱走孩子晒一会儿太阳,都会挨她巴掌。 洛大夫人简直把这孩子当成自己的眼窝子。 这点沈思琼早就心里有数,只可惜她那小叔子是个冷血动物,就算对他再好,也是对牛弹琴,倒不如在路边随便养个小狗,小狗都会冲她摇尾巴。 所以当洛大夫人提出将孩子抱到沈思琼跟前养时,沈思琼找各种理由给推脱了。 她可不想像上辈子那样又当嫂又当妈,到最后还落不得一点好。 再说她那小叔子,简直就是白眼狼的典范。 但凡他要是有点良心,心存半点感激,她也不至于心寒至此。 素喜跟着她刚从洛大夫人房中出来,便悄悄凑到她耳边说:“小姐,奴婢总觉得小少爷长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 素喜绞尽脑汁想了一下,“不知道您刚刚有没有发现,小少爷没有眉毛” 结合着她上辈子的回忆,沈思琼肯定地点了点头,“好像是。” “小少爷也比同龄的婴儿个头要大。” “确实,婆母生他的时候还差点难产” “那就对了。” 之前,沈思琼同素喜聊天的时候提起过自己上辈子的悲惨经历,所以素喜一直记得。 直到今天她亲眼所见,也算是彻底证实。 洛府这位小少爷是超雄综合患者,不过这是现代对这类人的称呼,要是放在这里,让她用一个更贴切的词语来形容,便是天生坏种。 这超雄综合患者从外表上来看,除了眉毛淡些或是没有,但身材却长得高大威猛,且力气贼大,性格上,他们大多数时候同正常人无异,但心里却存着一种扭曲且变态的情感、 沈思琼记得自己上辈子曾亲眼看见小叔子徒手捏死一只雀鸟,但是当她上前去问他在做什么时,他却笑嘻嘻同她讲,是那只鸟先啄了他的手,他本想给它点教训,结果却将它捏死了。 现在想想,大多数超雄患者大多还存在着表演性人格。 所以她上辈子没少被小叔子蒙骗。 沈思琼越听越觉得后怕。 所以她这辈子一定要离这烂摊子远一点,既是大夫人自己执意要生,这孩子她便自己养。 又过半年。 沈思琼终于做成了一门生意。 她当初同洛雁开的那件成衣坊因为精湛的刺绣和时兴的纹样在京中爆火,订单差不多已经排到明年。 有了可以养活自己的生意,沈思琼的野心逐渐变大。 她从前以为自己只要打理好府里的事,当好一个合格的主母便是她一生所求。 直到她走出后宅,发现外面的天地远比她想象中更丰富有趣,所以她也不想继续呆在后宅消耗自己的一生。 半年里,她跟洛屿泽聚少离多。 就算聚,他也只是同她一桌用顿饭。 她对他早就没有感情了。 或者说,她对他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感情。 在前两日,她终于提出了和离。 洛屿泽并没有阻拦,爽快地在和离书上签上字。 沈思琼注意到他的身型要比之前消瘦许多,虽然他嘴上是不再提那个名字了,但是她知道,他心里不会忘掉。 一旦有空,他就会去各种他能想到的地方去等。 他以为这样,就能把她等回来。 殊不知,肖家其实在半年前便已派人送来她的死讯。 因为生孩子,难产,一尸两命。 沈思琼怕他为此一蹶不振,倒不如让他心中持有念想就这么抱着希望过一生。 没想到就在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洛府时,当初肖家送来的信被下人捡到送到了洛屿泽手中。 洛屿泽知道后,又一次闹到了肖家。 没想到肖家早已在半年前搬离新都,全族不知去向。 自从皇后太子接连去世,肖家算是彻底败落,几位还在朝中坚守的肖家老臣因此辞官打算告老还乡,肖家子弟也不打算再入科举入仕。 整个肖家搬得悄无声息,当人们意识到肖府空了时,里面的东西几乎已经落了一层灰。 时间如白马过隙,眨眼又是一年半。 国丧过后,也该操办起皇子们的婚事。 当初先皇后在世时,定下三皇子与洛家女的婚约。 怎料一年前,洛家女在自家院子里,突然失足掉进湖中,等到下人发现时,人已经不成了。 因而,何贵妃打算让三皇子娶自己的侄女何长君为正妃,侧妃以及其他的妾室可以从官家女和氏族中挑选。 这一年半里,宣德帝搬到东宫去住,身子是愈发不好。 于是便将朝政全权交给三皇子打理,原本三皇子还算勤勉,但他毕竟年轻,很容易便心浮气躁,不久,就开始玩忽职守,甚至开始草芥人命。 哪个大臣说的话不如他的意,贬! 哪个大臣背后说他坏话,杀! 甚至看上哪个大臣的女儿,抢! 三皇子本质上完全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只顾眼前的利益,压根不顾整个国家的繁荣。 他才全权打理前朝事半年,整个朝政彻底乱作一团,而宣德帝每天只顾着在东宫里买醉忏悔,压根也不带搭理那些忠臣的苦苦哀求。 原本的大赢盛世终究还是走向了衰落。 第230章 重新开始 好在肖家有人认出了他,立马派人把他送回了洛府。 太子薨逝后两个月里,宣德帝给洛屿泽升了官,如今他在户部工作,政务繁忙,时不时还得出外差。 因为洛大夫人要养胎,临产前一个月,洛大爷突然就跟转了性一样,从原本的百依百顺变得暴躁如雷,甚至还想动手打人,他指着洛大夫人的肚子说那孩子是孽种,一旦生下来就会把整个洛家搅得天翻地覆,但是洛大夫人执意要生。 整个人身上笼罩的母性光辉让她时不时地容易情绪激动掉眼泪,于是她将自己关在自己的院子里,谁也不见。 为了保住肚里的孩子,她早在四五个月的时候就将管家钥匙交到了沈思琼手里,便彻底放手不管。 沈思琼虽然也奇怪为什么洛大夫人会在怀上这一胎后性情突然转变这么明显,但她拿到管家钥匙自然是好事,再加上洛大夫人要安心养胎,她也不用起早贪黑地去晨昏定省。 于是她在府里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直到洛大夫人肚里的孩子降世,还没足月,洛大夫人的奶水就不足了。 虽说她们这等人家都会请奶娘,偏偏洛大夫人生下这孩子后,越看越喜欢,愣是一刻也不想松手,更是不放心让奶娘去替她奶孩子。 即使她实在挤不出半点奶水,孩子饿得哇哇大吐,她心里仍然持着一种她的孩子只能她来碰的心思。 就连丫鬟抱走孩子晒一会儿太阳,都会挨她巴掌。 洛大夫人简直把这孩子当成自己的眼窝子。 这点沈思琼早就心里有数,只可惜她那小叔子是个冷血动物,就算对他再好,也是对牛弹琴,倒不如在路边随便养个小狗,小狗都会冲她摇尾巴。 所以当洛大夫人提出将孩子抱到沈思琼跟前养时,沈思琼找各种理由给推脱了。 她可不想像上辈子那样又当嫂又当妈,到最后还落不得一点好。 再说她那小叔子,简直就是白眼狼的典范。 但凡他要是有点良心,心存半点感激,她也不至于心寒至此。 素喜跟着她刚从洛大夫人房中出来,便悄悄凑到她耳边说:“小姐,奴婢总觉得小少爷长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 素喜绞尽脑汁想了一下,“不知道您刚刚有没有发现,小少爷没有眉毛” 结合着她上辈子的回忆,沈思琼肯定地点了点头,“好像是。” “小少爷也比同龄的婴儿个头要大。” “确实,婆母生他的时候还差点难产” “那就对了。” 之前,沈思琼同素喜聊天的时候提起过自己上辈子的悲惨经历,所以素喜一直记得。 直到今天她亲眼所见,也算是彻底证实。 洛府这位小少爷是超雄综合患者,不过这是现代对这类人的称呼,要是放在这里,让她用一个更贴切的词语来形容,便是天生坏种。 这超雄综合患者从外表上来看,除了眉毛淡些或是没有,但身材却长得高大威猛,且力气贼大,性格上,他们大多数时候同正常人无异,但心里却存着一种扭曲且变态的情感、 沈思琼记得自己上辈子曾亲眼看见小叔子徒手捏死一只雀鸟,但是当她上前去问他在做什么时,他却笑嘻嘻同她讲,是那只鸟先啄了他的手,他本想给它点教训,结果却将它捏死了。 现在想想,大多数超雄患者大多还存在着表演性人格。 所以她上辈子没少被小叔子蒙骗。 沈思琼越听越觉得后怕。 所以她这辈子一定要离这烂摊子远一点,既是大夫人自己执意要生,这孩子她便自己养。 又过半年。 沈思琼终于做成了一门生意。 她当初同洛雁开的那件成衣坊因为精湛的刺绣和时兴的纹样在京中爆火,订单差不多已经排到明年。 有了可以养活自己的生意,沈思琼的野心逐渐变大。 她从前以为自己只要打理好府里的事,当好一个合格的主母便是她一生所求。 直到她走出后宅,发现外面的天地远比她想象中更丰富有趣,所以她也不想继续呆在后宅消耗自己的一生。 半年里,她跟洛屿泽聚少离多。 就算聚,他也只是同她一桌用顿饭。 她对他早就没有感情了。 或者说,她对他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感情。 在前两日,她终于提出了和离。 洛屿泽并没有阻拦,爽快地在和离书上签上字。 沈思琼注意到他的身型要比之前消瘦许多,虽然他嘴上是不再提那个名字了,但是她知道,他心里不会忘掉。 一旦有空,他就会去各种他能想到的地方去等。 他以为这样,就能把她等回来。 殊不知,肖家其实在半年前便已派人送来她的死讯。 因为生孩子,难产,一尸两命。 沈思琼怕他为此一蹶不振,倒不如让他心中持有念想就这么抱着希望过一生。 没想到就在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洛府时,当初肖家送来的信被下人捡到送到了洛屿泽手中。 洛屿泽知道后,又一次闹到了肖家。 没想到肖家早已在半年前搬离新都,全族不知去向。 自从皇后太子接连去世,肖家算是彻底败落,几位还在朝中坚守的肖家老臣因此辞官打算告老还乡,肖家子弟也不打算再入科举入仕。 整个肖家搬得悄无声息,当人们意识到肖府空了时,里面的东西几乎已经落了一层灰。 时间如白马过隙,眨眼又是一年半。 国丧过后,也该操办起皇子们的婚事。 当初先皇后在世时,定下三皇子与洛家女的婚约。 怎料一年前,洛家女在自家院子里,突然失足掉进湖中,等到下人发现时,人已经不成了。 因而,何贵妃打算让三皇子娶自己的侄女何长君为正妃,侧妃以及其他的妾室可以从官家女和氏族中挑选。 这一年半里,宣德帝搬到东宫去住,身子是愈发不好。 于是便将朝政全权交给三皇子打理,原本三皇子还算勤勉,但他毕竟年轻,很容易便心浮气躁,不久,就开始玩忽职守,甚至开始草芥人命。 哪个大臣说的话不如他的意,贬! 哪个大臣背后说他坏话,杀! 甚至看上哪个大臣的女儿,抢! 三皇子本质上完全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只顾眼前的利益,压根不顾整个国家的繁荣。 他才全权打理前朝事半年,整个朝政彻底乱作一团,而宣德帝每天只顾着在东宫里买醉忏悔,压根也不带搭理那些忠臣的苦苦哀求。 原本的大赢盛世终究还是走向了衰落。 第231章 尘埃落定 蛮人似乎早就在盼这个时机。 待到大赢朝政内乱,他们便继续攻城,一举掠夺整个大赢的统治权。 战争再次爆发。 但这次,宣德帝已经没办法再骑马杀敌,只能将重任交到三皇子身上。 三皇子代宣德帝打理朝政这么多年,早就被下面的人当成了下一任新帝,所以他理应为国为他的子民出征。 三皇子内心慌乱不已。 若说他手头上的功夫,确实还算可以。 毕竟何贵妃当初为了让他跟那个病弱皇子比,可没少下功夫。 但他们母子谁也没料到,这当皇帝前还得上战场打仗啊! 因为先太子体弱,因而不用练武,所以何贵妃便忽略了这一方面。 三皇子最多只会一些三脚猫功夫,要真上了战场顶多算是花拳绣腿,压根威慑不了敌人。 偏偏朝上大臣一个劲地吹捧他,说他有少年将相之才,就连之前站队七皇子的余少傅和左相都站出来为他说话,甚至夸大其词,说他只要拎起刀枪,就能逼退蛮人大军十里地。 真是放狗屁! 但是他又不能当着大臣的面说他不行。 一个君王的威名难立,但要毁掉一个君王的威名,只需要一句话。 所以三皇子只能硬着头皮去战场,结果第一天,他就夹着尾巴从军营悄悄溜回了京。 刚一进宫,他就直奔自己母妃宫中。 虽然何贵妃也为三皇子忧心,但当她看见三皇子从军中跑回来时,又气又恼。 她训斥三皇子,“你可知,从军中跑回是大忌!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蠢儿子!” 军中人一旦发现三皇子不在,就会群龙无首。 虽然第一日打了败仗,但还有第二日第三日,只要城门不破,他们就要一直打下去。 如今三皇子就算回去也迟了,估计他逃跑的事军营中的人早就知道了。 要是因为他丢了城池,只怕他的皇位也没希望了。 消息传到宣德帝耳中时,原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一场后又急火攻心晕倒,毕竟他这三年里身体每况愈下。 没成想,他第二日竟然从东宫出来去上了早朝。 早朝上,大臣也在议论三皇子当逃兵的事,有人提议重新选派一个武将再带一对精兵去前线支援。 宣德帝听完这帮人上奏的意见后,慢悠悠地开口:“众爱卿不必担心,朕的言儿早已带了三队精兵前去支援前线,相信不久后就能听到他们得胜归来的好消息。” 言儿? 七皇子景言! 朝上大多人已经很久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了。 七皇子出宫游学了一年半都没传来什么消息,谁能料到再出现竟是在战场上。 果真如宣德帝所说那样。 三天后,蛮人不仅被击退二十里路,七皇子甚至带兵收复了曾经失去的两座城池。 又过七天,蛮人彻底被打回自己的老窝。 大概半月之后,大赢曾经被蛮人侵占的所有城池全部被收复。 曾经的旧城也被重新翻修改造,宣德帝有意一点点迁回。 七皇子此番算是彻底立了大功,简直就是整个大赢百姓的英雄。 正当所有人都在为七皇子庆祝时,何贵妃母子却在后宫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三皇子一拍桌子,“母妃,要是七弟一回来,父皇一高兴立了他当太子,那我这些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何贵妃咬紧牙关,但她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也没想到好办法,只能安慰三皇子道:“我去问问你舅舅。” 结果,何家人反倒反过来劝何贵妃,“趁现在,你还是赶紧讨好你的小儿子,毕竟七皇子身上也流着咱们何家的血不是,捧谁不是捧?” “哪能一样吗?” 一个儿子她从小不管不问,一个儿子她从小当眼窝一样捧在心上。 但是,压根没有人愿意听何贵妃解释。 在何家人眼里,只要是自己人,只要能利于这个家族,谁当皇帝都一样。 三皇子听后简直要发疯,他原以为自己对皇位唾手可得。 哪曾想自己的七弟会从半路杀出来。 既然七皇子要跟他抢皇位,就被怪他这个当哥哥的不客气了。 三皇子买通了宫人,在七皇子的酒杯里下了鹤顶红。 只要一杯,就能让他当场丢命。 等七皇子一死,整个朝堂之中,再无人跟他去争! 结果他哪能想到,那杯毒酒竟到了自己手中。 因为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真正的太子,他一时尽兴,便多喝了两杯。 结果药劲提前发作,他一头栽在宫宴之上,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亲眼看着宣德帝拿出太子章印路过他,交到了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手中。 那带着斗笠的男子好眼熟好像是 三皇子努力睁大眼睛,即使身上的肝肠心都因为疼痛在颤抖,但他还是强撑着爬了起来。 “你是?” 男子摘掉斗笠,露出那张清俊的脸。 三皇子霎时倒吸一口冷气,“皇兄,原来你,你没死!” 宫宴上霎时寂静如死谭,几乎都镇住了。 除了知道实情的人。 宣德帝看着何贵妃与三皇子冷笑,“你们以为朕真是傻子吗?被你们母子耍了这么多年,还差点亲手害了自己的儿子!何贵妃,我当初让你监管后宫的院墙修建和房屋修葺,你倒好,竟然往东宫的墙腻子里搀害人的玩意儿!” “还有你生的好儿子,全都随了你!竟然想谋杀手足!” 三皇子捂住自己的心口,一口鲜血直接喷出。 眼前一片花白。 他不甘心,明明他马上就要当太子了,之后就是皇帝,明明他马上就要实现了,可为什么,为什么! 待三皇子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在阴曹地府,而是在自己的房间中。 他的床边站了两个人,分别是他的“死而复生”的皇兄和“美名远扬”的七弟。 他这才知道,原来宣德帝早就知道他往酒里下毒,所以提前更换了里面的毒药,让他虚惊一场。 从自己七弟嘴里,他终于得知事情真相。 原来。 宣德帝一直都知道他和自己母妃在背后的小动作,为了保护太子不再被伤害,他便同左相想出让太子假死的办法,送太子出宫养病,又因为皇后实在放心不下太子,宣德帝也不忍看皇后整日因为忧思过度成疾,便一同设计假死。 直到太子把身子完全养好。 而七皇子,也并非完全知情,但他也不属于完全不知情。 不过替自己皇兄做事当挡箭牌,他也心甘情愿。 这些年,正因为大臣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三皇子身上,因而忽视了其他皇子,更没人去在意先前的太子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 这出戏可谓演得天衣无缝。 但配合演戏的人,其中也有人深陷其中。 就比如说,一年半前辞官出家的洛侍郎 第231章 尘埃落定 蛮人似乎早就在盼这个时机。 待到大赢朝政内乱,他们便继续攻城,一举掠夺整个大赢的统治权。 战争再次爆发。 但这次,宣德帝已经没办法再骑马杀敌,只能将重任交到三皇子身上。 三皇子代宣德帝打理朝政这么多年,早就被下面的人当成了下一任新帝,所以他理应为国为他的子民出征。 三皇子内心慌乱不已。 若说他手头上的功夫,确实还算可以。 毕竟何贵妃当初为了让他跟那个病弱皇子比,可没少下功夫。 但他们母子谁也没料到,这当皇帝前还得上战场打仗啊! 因为先太子体弱,因而不用练武,所以何贵妃便忽略了这一方面。 三皇子最多只会一些三脚猫功夫,要真上了战场顶多算是花拳绣腿,压根威慑不了敌人。 偏偏朝上大臣一个劲地吹捧他,说他有少年将相之才,就连之前站队七皇子的余少傅和左相都站出来为他说话,甚至夸大其词,说他只要拎起刀枪,就能逼退蛮人大军十里地。 真是放狗屁! 但是他又不能当着大臣的面说他不行。 一个君王的威名难立,但要毁掉一个君王的威名,只需要一句话。 所以三皇子只能硬着头皮去战场,结果第一天,他就夹着尾巴从军营悄悄溜回了京。 刚一进宫,他就直奔自己母妃宫中。 虽然何贵妃也为三皇子忧心,但当她看见三皇子从军中跑回来时,又气又恼。 她训斥三皇子,“你可知,从军中跑回是大忌!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蠢儿子!” 军中人一旦发现三皇子不在,就会群龙无首。 虽然第一日打了败仗,但还有第二日第三日,只要城门不破,他们就要一直打下去。 如今三皇子就算回去也迟了,估计他逃跑的事军营中的人早就知道了。 要是因为他丢了城池,只怕他的皇位也没希望了。 消息传到宣德帝耳中时,原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一场后又急火攻心晕倒,毕竟他这三年里身体每况愈下。 没成想,他第二日竟然从东宫出来去上了早朝。 早朝上,大臣也在议论三皇子当逃兵的事,有人提议重新选派一个武将再带一对精兵去前线支援。 宣德帝听完这帮人上奏的意见后,慢悠悠地开口:“众爱卿不必担心,朕的言儿早已带了三队精兵前去支援前线,相信不久后就能听到他们得胜归来的好消息。” 言儿? 七皇子景言! 朝上大多人已经很久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了。 七皇子出宫游学了一年半都没传来什么消息,谁能料到再出现竟是在战场上。 果真如宣德帝所说那样。 三天后,蛮人不仅被击退二十里路,七皇子甚至带兵收复了曾经失去的两座城池。 又过七天,蛮人彻底被打回自己的老窝。 大概半月之后,大赢曾经被蛮人侵占的所有城池全部被收复。 曾经的旧城也被重新翻修改造,宣德帝有意一点点迁回。 七皇子此番算是彻底立了大功,简直就是整个大赢百姓的英雄。 正当所有人都在为七皇子庆祝时,何贵妃母子却在后宫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三皇子一拍桌子,“母妃,要是七弟一回来,父皇一高兴立了他当太子,那我这些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何贵妃咬紧牙关,但她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也没想到好办法,只能安慰三皇子道:“我去问问你舅舅。” 结果,何家人反倒反过来劝何贵妃,“趁现在,你还是赶紧讨好你的小儿子,毕竟七皇子身上也流着咱们何家的血不是,捧谁不是捧?” “哪能一样吗?” 一个儿子她从小不管不问,一个儿子她从小当眼窝一样捧在心上。 但是,压根没有人愿意听何贵妃解释。 在何家人眼里,只要是自己人,只要能利于这个家族,谁当皇帝都一样。 三皇子听后简直要发疯,他原以为自己对皇位唾手可得。 哪曾想自己的七弟会从半路杀出来。 既然七皇子要跟他抢皇位,就被怪他这个当哥哥的不客气了。 三皇子买通了宫人,在七皇子的酒杯里下了鹤顶红。 只要一杯,就能让他当场丢命。 等七皇子一死,整个朝堂之中,再无人跟他去争! 结果他哪能想到,那杯毒酒竟到了自己手中。 因为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真正的太子,他一时尽兴,便多喝了两杯。 结果药劲提前发作,他一头栽在宫宴之上,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亲眼看着宣德帝拿出太子章印路过他,交到了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手中。 那带着斗笠的男子好眼熟好像是 三皇子努力睁大眼睛,即使身上的肝肠心都因为疼痛在颤抖,但他还是强撑着爬了起来。 “你是?” 男子摘掉斗笠,露出那张清俊的脸。 三皇子霎时倒吸一口冷气,“皇兄,原来你,你没死!” 宫宴上霎时寂静如死谭,几乎都镇住了。 除了知道实情的人。 宣德帝看着何贵妃与三皇子冷笑,“你们以为朕真是傻子吗?被你们母子耍了这么多年,还差点亲手害了自己的儿子!何贵妃,我当初让你监管后宫的院墙修建和房屋修葺,你倒好,竟然往东宫的墙腻子里搀害人的玩意儿!” “还有你生的好儿子,全都随了你!竟然想谋杀手足!” 三皇子捂住自己的心口,一口鲜血直接喷出。 眼前一片花白。 他不甘心,明明他马上就要当太子了,之后就是皇帝,明明他马上就要实现了,可为什么,为什么! 待三皇子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在阴曹地府,而是在自己的房间中。 他的床边站了两个人,分别是他的“死而复生”的皇兄和“美名远扬”的七弟。 他这才知道,原来宣德帝早就知道他往酒里下毒,所以提前更换了里面的毒药,让他虚惊一场。 从自己七弟嘴里,他终于得知事情真相。 原来。 宣德帝一直都知道他和自己母妃在背后的小动作,为了保护太子不再被伤害,他便同左相想出让太子假死的办法,送太子出宫养病,又因为皇后实在放心不下太子,宣德帝也不忍看皇后整日因为忧思过度成疾,便一同设计假死。 直到太子把身子完全养好。 而七皇子,也并非完全知情,但他也不属于完全不知情。 不过替自己皇兄做事当挡箭牌,他也心甘情愿。 这些年,正因为大臣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三皇子身上,因而忽视了其他皇子,更没人去在意先前的太子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 这出戏可谓演得天衣无缝。 但配合演戏的人,其中也有人深陷其中。 就比如说,一年半前辞官出家的洛侍郎 第232章 为你成僧 三年前。 太子终究还是用了最后一颗白玉丸。 好在许婉终于被皇后派去的人找到,原来她寻死那日,被庄上婆子潦草卷了个草席下葬后,突然又醒了过来,好在那婆子把她埋得不深,她用力挣扎几下就从土里翻了出来,后来遇到一个哑巴,跟着哑巴回了家。 结果发现家中还有一个老婆婆,于是她便一直躲在这哑巴和老婆婆的家中。 这期间,她一直拿哑巴练习医术,没想到竟误打误撞地把哑巴的嗓子治好了。 哑巴脸上有几道长疤,很是丑陋。 直到哑巴开口,她才得知哑巴竟是洛府已经过世老太太小女儿的心上人。 总而言之,许婉被皇后的人带走后,便同太子和皇后一并去往偏远的一座小城养病。 肖臻赫早就在那座小城等候她们已久,洛雁原本只想在小城呆几日就回京,毕竟她在京中也有割舍不下的人。 只要她对这里的事情守口如瓶就好。 没想到临出发前,她又出现小产的征兆,自己母亲替她一看,才发现她的身体已经亏空到无法生子,要是强行生子,真的有可能没命。 京中那些大夫压根应对不了这样的情况,到时候大的小的都保不住,只可能一尸两命。 所以肖臻赫和许婉死活不愿意让她离开,先不说路上颠簸她能不能受得了,再说她要是离开后真有个意外,他们也赶不过去。 于是,洛雁只能继续跟他们呆在小城养胎。 期间她派人往洛家送了信,为了不被人怀疑,这封信先辗转了肖家,再以肖家的名义送了过去。 原本只是封报平安的信,不知怎地并未送到沈思琼手中,洛屿泽自然也看不见。 第二封信便是母子平安的信,结果到沈思琼手里,竟成了报死的信。 洛雁不,她现在已经改名叫肖雁。 她的父亲是曾经的镇国大将军,正因为他重回战场,才能辅佐七皇子杀敌无数,直接将蛮人赶回老巢。 蛮人首领见了他,简直闻风丧胆,直接夹着屁股就跑了。 所以肖臻赫从镇国大将军又变成了护国大将军。 而他的亲生女儿肖雁,也被封为了清宁郡主。 听说清宁郡主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京中不少贵族少爷有心求娶。 只可惜,他们次次上门,次次都被赶了回来。 只因那位清宁郡主早有所属。 至于所属是谁,却无人查证。 听说清宁郡主要于过两日去普宁寺上香,那些贵少爷便成群结队地守在城门口只为看她一眼。 肖雁坐于车内,撩起半边车帘。 只需浅淡的一笑,便将他们的魂魄全部勾走。 可惜她对他们并无兴趣,她一心想要去见的,只有她一直放在心上的那个人。 终于到了普宁寺。 马车停在小道上,肖雁看向不远处玉阑干旁,身着月白色僧衣的男人,心潮澎湃。 三年了,她终于见到他了! 原本她生下孩子后,就想立马抱着孩子回京。 可是母亲说她的身体还是太虚,愣是拖着她养了一年半。 如今她倒是被养的面色红润,就连孩子也被喂得白白胖胖,可是在京中的人,却消瘦的不成样子。 只见那殿前的男人腰身微俯,乌亮的黑发垂于腰间,浑身上下一尘不染。 他双手合十,正对佛像默默念经。 周围纷扰全都与他无关。 莺飞见肖雁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目光追随她落到那个男人身上,忍不住好奇道:“郡主,您不是要去拜佛吗?再等下去天都黑了。” “将军还等我们回去呢。” 肖雁点头,心绪混乱。 她曾日夜期盼着与他重逢。 直到这刻,她又开始打退堂鼓。 分别三年。 她并未回过她一封书信。 难道是在生她带着孩子不告而别的气吗? …… 可是。 她也是无可奈何,身不由己。 来之前,她见了沈思琼。 她如今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女商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而她有钱有颜又有时间,一有空就带着素喜和石榴去游山玩水。 肖雁很感谢她,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把石榴照顾得很好。 石榴如今也出落得十分水灵,而她曾经交给石榴的那些针线技巧,石榴一点也没忘记。 所以她在京中,唯一愧对的只有洛屿泽。 没想到,他竟当自己死了。 所以他才毅然选择出家。 肖雁顿然心痛。 如果可以用剜心刺骨来弥补自己对洛屿泽的亏欠,她愿耗尽浑身鲜血…… 只可惜。 她就算放血,也补不上三年空缺。 原本他可以借这三年平步青云! 他却选择为她这个“死人”苦守青灯古寺…… 肖雁不敢多想。 “小姐,我们走。” 莺飞拎好篮子,里面是贡品。 肖雁伸手挡下,拿过篮子,“我一个人去就行,你留下。” 莺飞不肯,“郡主,可是将军说让我跟着您,害怕贵妃的人” “没事,贵妃的人还不知道我回来” \"我想一个人静静。\" 莺飞无奈,只好松口。 肖雁放轻脚步,在两人仅剩一尺距离时,突然停下。 她想开口,启唇却无声。 抬眸,对上他分明的侧脸,比前些年更加消瘦。 她望着他,有种触不可及的错觉。 手不自禁地举到半空,又紧张收回。 洛屿泽察觉到身旁有动静,放下双手,转身弯腰。 “施主。” 肖雁对上他眸光那刹,心间猛地一慌。 脑袋也空了。 终于…… 见面了…… 顷刻间,千言万语封于喉,肖燕刚要开口,却被洛屿泽抢先:“香客进贡直走,进殿上香。” “?” 洛雁身子一僵。 难以置信…… 他怎会不认得她? 就算分别三年,但她相貌未曾改变过半分! 他不可能认不出! 难不成,他故意的? 洛屿泽没听见离开的脚步声,又重复了一遍,“施主,要上香请去庙内。” 肖雁愣住。 直勾勾盯着他的脸。 只见他神情温润,又因在这寺庙间,添了一抹佛性。 但那双狭长的柳眸里,却无任何光泽…… 他的眼? 怎么回事! 看不见了么? 洛雁忐忑地抬起右手,在空中晃了几下。 对面毫无反应。 答案悄然得出。 氤氲水汽扑面而来。 肖雁敛回目光,哽咽地应了一声“好”。 对面无所察觉。 淡笑一声,“施主尽快,寺庙快要闭门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 于小路消失。 肖雁盯着他渐远的背影,手中提篮轰然坠地。 泪如珠子,滴滴滑落。 绵雨如针。 落在身上,针针扎心。 不远处负责清扫落叶的僧人瞧见,忙上前帮忙。 僧人捡起水洼的香,好心提醒:“施主,这些香火沾了雨,没法用了。” “没事。” 肖雁止住泪,不想被外人看见脆弱的一面。 身子却禁不住发凉。 “车上还有,我再去取点。” 僧人催促道:“施主尽快,如今这时节天黑得早,咱们这里也关得早。施主若没留宿的打算,还是早些拜完,早些下山比较安全。” “好,多谢。” 第232章 为你成僧 三年前。 太子终究还是用了最后一颗白玉丸。 好在许婉终于被皇后派去的人找到,原来她寻死那日,被庄上婆子潦草卷了个草席下葬后,突然又醒了过来,好在那婆子把她埋得不深,她用力挣扎几下就从土里翻了出来,后来遇到一个哑巴,跟着哑巴回了家。 结果发现家中还有一个老婆婆,于是她便一直躲在这哑巴和老婆婆的家中。 这期间,她一直拿哑巴练习医术,没想到竟误打误撞地把哑巴的嗓子治好了。 哑巴脸上有几道长疤,很是丑陋。 直到哑巴开口,她才得知哑巴竟是洛府已经过世老太太小女儿的心上人。 总而言之,许婉被皇后的人带走后,便同太子和皇后一并去往偏远的一座小城养病。 肖臻赫早就在那座小城等候她们已久,洛雁原本只想在小城呆几日就回京,毕竟她在京中也有割舍不下的人。 只要她对这里的事情守口如瓶就好。 没想到临出发前,她又出现小产的征兆,自己母亲替她一看,才发现她的身体已经亏空到无法生子,要是强行生子,真的有可能没命。 京中那些大夫压根应对不了这样的情况,到时候大的小的都保不住,只可能一尸两命。 所以肖臻赫和许婉死活不愿意让她离开,先不说路上颠簸她能不能受得了,再说她要是离开后真有个意外,他们也赶不过去。 于是,洛雁只能继续跟他们呆在小城养胎。 期间她派人往洛家送了信,为了不被人怀疑,这封信先辗转了肖家,再以肖家的名义送了过去。 原本只是封报平安的信,不知怎地并未送到沈思琼手中,洛屿泽自然也看不见。 第二封信便是母子平安的信,结果到沈思琼手里,竟成了报死的信。 洛雁不,她现在已经改名叫肖雁。 她的父亲是曾经的镇国大将军,正因为他重回战场,才能辅佐七皇子杀敌无数,直接将蛮人赶回老巢。 蛮人首领见了他,简直闻风丧胆,直接夹着屁股就跑了。 所以肖臻赫从镇国大将军又变成了护国大将军。 而他的亲生女儿肖雁,也被封为了清宁郡主。 听说清宁郡主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京中不少贵族少爷有心求娶。 只可惜,他们次次上门,次次都被赶了回来。 只因那位清宁郡主早有所属。 至于所属是谁,却无人查证。 听说清宁郡主要于过两日去普宁寺上香,那些贵少爷便成群结队地守在城门口只为看她一眼。 肖雁坐于车内,撩起半边车帘。 只需浅淡的一笑,便将他们的魂魄全部勾走。 可惜她对他们并无兴趣,她一心想要去见的,只有她一直放在心上的那个人。 终于到了普宁寺。 马车停在小道上,肖雁看向不远处玉阑干旁,身着月白色僧衣的男人,心潮澎湃。 三年了,她终于见到他了! 原本她生下孩子后,就想立马抱着孩子回京。 可是母亲说她的身体还是太虚,愣是拖着她养了一年半。 如今她倒是被养的面色红润,就连孩子也被喂得白白胖胖,可是在京中的人,却消瘦的不成样子。 只见那殿前的男人腰身微俯,乌亮的黑发垂于腰间,浑身上下一尘不染。 他双手合十,正对佛像默默念经。 周围纷扰全都与他无关。 莺飞见肖雁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目光追随她落到那个男人身上,忍不住好奇道:“郡主,您不是要去拜佛吗?再等下去天都黑了。” “将军还等我们回去呢。” 肖雁点头,心绪混乱。 她曾日夜期盼着与他重逢。 直到这刻,她又开始打退堂鼓。 分别三年。 她并未回过她一封书信。 难道是在生她带着孩子不告而别的气吗? …… 可是。 她也是无可奈何,身不由己。 来之前,她见了沈思琼。 她如今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女商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而她有钱有颜又有时间,一有空就带着素喜和石榴去游山玩水。 肖雁很感谢她,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把石榴照顾得很好。 石榴如今也出落得十分水灵,而她曾经交给石榴的那些针线技巧,石榴一点也没忘记。 所以她在京中,唯一愧对的只有洛屿泽。 没想到,他竟当自己死了。 所以他才毅然选择出家。 肖雁顿然心痛。 如果可以用剜心刺骨来弥补自己对洛屿泽的亏欠,她愿耗尽浑身鲜血…… 只可惜。 她就算放血,也补不上三年空缺。 原本他可以借这三年平步青云! 他却选择为她这个“死人”苦守青灯古寺…… 肖雁不敢多想。 “小姐,我们走。” 莺飞拎好篮子,里面是贡品。 肖雁伸手挡下,拿过篮子,“我一个人去就行,你留下。” 莺飞不肯,“郡主,可是将军说让我跟着您,害怕贵妃的人” “没事,贵妃的人还不知道我回来” \"我想一个人静静。\" 莺飞无奈,只好松口。 肖雁放轻脚步,在两人仅剩一尺距离时,突然停下。 她想开口,启唇却无声。 抬眸,对上他分明的侧脸,比前些年更加消瘦。 她望着他,有种触不可及的错觉。 手不自禁地举到半空,又紧张收回。 洛屿泽察觉到身旁有动静,放下双手,转身弯腰。 “施主。” 肖雁对上他眸光那刹,心间猛地一慌。 脑袋也空了。 终于…… 见面了…… 顷刻间,千言万语封于喉,肖燕刚要开口,却被洛屿泽抢先:“香客进贡直走,进殿上香。” “?” 洛雁身子一僵。 难以置信…… 他怎会不认得她? 就算分别三年,但她相貌未曾改变过半分! 他不可能认不出! 难不成,他故意的? 洛屿泽没听见离开的脚步声,又重复了一遍,“施主,要上香请去庙内。” 肖雁愣住。 直勾勾盯着他的脸。 只见他神情温润,又因在这寺庙间,添了一抹佛性。 但那双狭长的柳眸里,却无任何光泽…… 他的眼? 怎么回事! 看不见了么? 洛雁忐忑地抬起右手,在空中晃了几下。 对面毫无反应。 答案悄然得出。 氤氲水汽扑面而来。 肖雁敛回目光,哽咽地应了一声“好”。 对面无所察觉。 淡笑一声,“施主尽快,寺庙快要闭门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 于小路消失。 肖雁盯着他渐远的背影,手中提篮轰然坠地。 泪如珠子,滴滴滑落。 绵雨如针。 落在身上,针针扎心。 不远处负责清扫落叶的僧人瞧见,忙上前帮忙。 僧人捡起水洼的香,好心提醒:“施主,这些香火沾了雨,没法用了。” “没事。” 肖雁止住泪,不想被外人看见脆弱的一面。 身子却禁不住发凉。 “车上还有,我再去取点。” 僧人催促道:“施主尽快,如今这时节天黑得早,咱们这里也关得早。施主若没留宿的打算,还是早些拜完,早些下山比较安全。” “好,多谢。” 第233章 失明原因 肖雁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眼前人,“刚刚那人” “施主说谁?” 肖雁望向洛屿泽刚刚消失的那条小道,“那位师傅,他叫什么?” 僧人这才反应过来,“您是说幽释吗?” 幽释? 是他入佛门的法号吗? 肖雁点了点头。 僧人问道:“施主找他有何事?贫僧的这位师弟性子比较孤僻,如果有得罪施主的地方,还请施主不要怪罪。” “他跟我先前认识的一位旧人很像……” 肖雁并未明说他就是她曾经的爱人,称呼为旧人,也是为了顾全他的名声。 “原来是这样。”僧人手里攥着佛串,礼貌地弯了弯腰,“他比我晚三年入门,但师父说他前尘未了,所以不得削发,只好代发修行。” 所以……他并未完全忘记她对吗? 肖雁抓紧衣角,心脏强烈的跳动快要冲出胸壁,她恨不得立马就冲到他面前,告诉他,她回来了。 她带着孩子来跟他团聚了。 他们的孩子…… 肖雁想起了早儿,他们的儿子。 今早被皇后接进宫里玩了。 太子表哥同余清婉在小城时成了婚,如今他们的孩子也快降生了。 如果来得及的话,他们还能赶上他们补办的大婚。 可是。 “再打扰师父您一下,请问这位幽释师父的眼?” 她想问,他是不是真的失明了。 “唉。” 僧人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他啊,前年听香客说,山上有株红花,能保逝人地下永安。但是那株红花生长的山坡十分陡峭。” “他说要去,我们劝他不要冒险,结果他还瞒着我们偷偷上山去采。” “谁能想到那天会突然下雨,山上的泥土松软。他一个不小心就从坡上摔了下来,脑袋撞到了碎石,血块淤积,好在命是保住了,但是这眼却看不见了。” 肖雁微微瞪大双眸,“那他可曾提起过逝人是谁?” “不曾。”僧人摇了摇头,“但是我们经常看见他经常对着一枚木簪发呆,那木簪上还有一道断裂的痕迹,应是女子佩戴的样式,想必便是师父说他尘缘未了的那个人。” 僧人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透露的有些多了,连忙止住话题,“施主,贫僧还要去打斋饭,就此别过了。” 肖雁连忙又出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既是血块淤积,理应也没那么严重,为何不下山去看大夫,说不定” “他不愿意。”这次僧人一连叹了三口气,“还是因为庙里当时住了个游医,简单给他开了几味药养着,不然那血块要是压到神经,怕是会更严重。” “师父说过要带他下山治病,他始终不肯。原本还能看见些光影,如今,怕是连光影也见不得了。” “自他看不见后,师傅也不让他干重活了,所以他便整日站在这栏杆下念经。想必是为他那位逝去的故人超度” “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莺飞见她迟迟未入殿,便上前催促。 原本她们今日并未有来此的计划,只因途中偶遇沈思琼的车队,听她说起洛家的情况。 自打沈思琼同洛屿泽和离离开洛家后,沈家便没继续将三小姐嫁过去,而是另外为三小姐觅了一门新的亲事。 后来洛屿泽为情所困,执意要辞官出家。 全家人劝不动也拦不住,以为家里总归还能再出一个有出息了,便任由他胡来了。 结果,洛邢林科举失利,竟然连上榜都没上榜。 原以为他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平时也勤勤勉勉,至少能入殿选,谁知一调查才知,他竟是因为作弊 在此之后,洛家又有多个丫鬟被查出怀有喜脉,在逼问下,道出孩子父亲正是平日看似良善的三少爷。 又经过洛大夫人的雷利手段,查出了更为惊人的秘密。 原来当初玷污洛家二小姐的竟不是大少爷,而是三少爷,甚至他还故意栽赃陷害给大少爷,以此让自己脱身。 总而言之,他造的孽实在太多。 此事还惊动了洛家族老,扬言要将他从洛家族谱上除名。 至于后来怎么解决的,沈思琼也没怎么打听,总归是跟她没关系了。 自打她和离离开洛府后,她爹有意重新为她寻觅一门新的亲事,原本是想让她嫁给一个王爷当填房,她不肯,干脆直接逃婚。 她爹动了怒,气到不愿再让她进门。 直到前些时日,三皇子夺权失败,何家又因为放印子钱的事情被惩处。 原本沈家也得遭罪,毕竟沈首辅前些时日频频与何家交好,幸好沈思琼早有预料,她虽自己回不了府,便让自己的三妹妹上门去劝,悄悄偷换了她爹要寄出去的书信,帮助沈家逃过一劫。 不过也只是保住洛家暂时的平安,毕竟沈首辅明面上确实同何家走得太过亲近,这风声是藏不住,因而被免了首辅的官位,被宣德帝调取一个中州去做县令。 用不了多久就要搬走了。 好在旧城也已经拾掇好了,不少世家大族过些时日就会慢慢迁回去,毕竟那里是他们祖宗的根。 洛家是率先离开的那一批。 毕竟他们家中已经无人在朝任职,甚至连洛莹莹也与三皇子妃无望。 因为这国丧的事,洛莹莹被三皇子又耽误了三年。 如今她已经二十有三,彻底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钱氏愁得头发都白了。 不过她倒是想开了,嫁不嫁人都无妨。 时不时就去洛家开的学堂教教课,平时在洛家读书的孩子们都叫她女师父。 她在这一声声“女师父”当中终于找到了自己活着的价值。 直到沈思琼提起洛屿泽在普宁寺修行,她才迫不及待地要赶来。 原本她是想跟着早儿一同进宫去见姑姑的,但她实在等不及了,她想早一点见到他,早一点告诉他,早儿的存在。 没想到,却等来这样的噩耗。 肖雁一时哽住。 直到莺飞推了她好几下,她才回过神,哑着嗓子同她交代道:“去要一间寮房,今天我要住在这里。” 第233章 失明原因 肖雁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眼前人,“刚刚那人” “施主说谁?” 肖雁望向洛屿泽刚刚消失的那条小道,“那位师傅,他叫什么?” 僧人这才反应过来,“您是说幽释吗?” 幽释? 是他入佛门的法号吗? 肖雁点了点头。 僧人问道:“施主找他有何事?贫僧的这位师弟性子比较孤僻,如果有得罪施主的地方,还请施主不要怪罪。” “他跟我先前认识的一位旧人很像……” 肖雁并未明说他就是她曾经的爱人,称呼为旧人,也是为了顾全他的名声。 “原来是这样。”僧人手里攥着佛串,礼貌地弯了弯腰,“他比我晚三年入门,但师父说他前尘未了,所以不得削发,只好代发修行。” 所以……他并未完全忘记她对吗? 肖雁抓紧衣角,心脏强烈的跳动快要冲出胸壁,她恨不得立马就冲到他面前,告诉他,她回来了。 她带着孩子来跟他团聚了。 他们的孩子…… 肖雁想起了早儿,他们的儿子。 今早被皇后接进宫里玩了。 太子表哥同余清婉在小城时成了婚,如今他们的孩子也快降生了。 如果来得及的话,他们还能赶上他们补办的大婚。 可是。 “再打扰师父您一下,请问这位幽释师父的眼?” 她想问,他是不是真的失明了。 “唉。” 僧人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他啊,前年听香客说,山上有株红花,能保逝人地下永安。但是那株红花生长的山坡十分陡峭。” “他说要去,我们劝他不要冒险,结果他还瞒着我们偷偷上山去采。” “谁能想到那天会突然下雨,山上的泥土松软。他一个不小心就从坡上摔了下来,脑袋撞到了碎石,血块淤积,好在命是保住了,但是这眼却看不见了。” 肖雁微微瞪大双眸,“那他可曾提起过逝人是谁?” “不曾。”僧人摇了摇头,“但是我们经常看见他经常对着一枚木簪发呆,那木簪上还有一道断裂的痕迹,应是女子佩戴的样式,想必便是师父说他尘缘未了的那个人。” 僧人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透露的有些多了,连忙止住话题,“施主,贫僧还要去打斋饭,就此别过了。” 肖雁连忙又出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既是血块淤积,理应也没那么严重,为何不下山去看大夫,说不定” “他不愿意。”这次僧人一连叹了三口气,“还是因为庙里当时住了个游医,简单给他开了几味药养着,不然那血块要是压到神经,怕是会更严重。” “师父说过要带他下山治病,他始终不肯。原本还能看见些光影,如今,怕是连光影也见不得了。” “自他看不见后,师傅也不让他干重活了,所以他便整日站在这栏杆下念经。想必是为他那位逝去的故人超度” “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莺飞见她迟迟未入殿,便上前催促。 原本她们今日并未有来此的计划,只因途中偶遇沈思琼的车队,听她说起洛家的情况。 自打沈思琼同洛屿泽和离离开洛家后,沈家便没继续将三小姐嫁过去,而是另外为三小姐觅了一门新的亲事。 后来洛屿泽为情所困,执意要辞官出家。 全家人劝不动也拦不住,以为家里总归还能再出一个有出息了,便任由他胡来了。 结果,洛邢林科举失利,竟然连上榜都没上榜。 原以为他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平时也勤勤勉勉,至少能入殿选,谁知一调查才知,他竟是因为作弊 在此之后,洛家又有多个丫鬟被查出怀有喜脉,在逼问下,道出孩子父亲正是平日看似良善的三少爷。 又经过洛大夫人的雷利手段,查出了更为惊人的秘密。 原来当初玷污洛家二小姐的竟不是大少爷,而是三少爷,甚至他还故意栽赃陷害给大少爷,以此让自己脱身。 总而言之,他造的孽实在太多。 此事还惊动了洛家族老,扬言要将他从洛家族谱上除名。 至于后来怎么解决的,沈思琼也没怎么打听,总归是跟她没关系了。 自打她和离离开洛府后,她爹有意重新为她寻觅一门新的亲事,原本是想让她嫁给一个王爷当填房,她不肯,干脆直接逃婚。 她爹动了怒,气到不愿再让她进门。 直到前些时日,三皇子夺权失败,何家又因为放印子钱的事情被惩处。 原本沈家也得遭罪,毕竟沈首辅前些时日频频与何家交好,幸好沈思琼早有预料,她虽自己回不了府,便让自己的三妹妹上门去劝,悄悄偷换了她爹要寄出去的书信,帮助沈家逃过一劫。 不过也只是保住洛家暂时的平安,毕竟沈首辅明面上确实同何家走得太过亲近,这风声是藏不住,因而被免了首辅的官位,被宣德帝调取一个中州去做县令。 用不了多久就要搬走了。 好在旧城也已经拾掇好了,不少世家大族过些时日就会慢慢迁回去,毕竟那里是他们祖宗的根。 洛家是率先离开的那一批。 毕竟他们家中已经无人在朝任职,甚至连洛莹莹也与三皇子妃无望。 因为这国丧的事,洛莹莹被三皇子又耽误了三年。 如今她已经二十有三,彻底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钱氏愁得头发都白了。 不过她倒是想开了,嫁不嫁人都无妨。 时不时就去洛家开的学堂教教课,平时在洛家读书的孩子们都叫她女师父。 她在这一声声“女师父”当中终于找到了自己活着的价值。 直到沈思琼提起洛屿泽在普宁寺修行,她才迫不及待地要赶来。 原本她是想跟着早儿一同进宫去见姑姑的,但她实在等不及了,她想早一点见到他,早一点告诉他,早儿的存在。 没想到,却等来这样的噩耗。 肖雁一时哽住。 直到莺飞推了她好几下,她才回过神,哑着嗓子同她交代道:“去要一间寮房,今天我要住在这里。” 第234章 他的妾室 “啊,小姐,您不担心小少爷吗?” 自打小少爷生下来后,小姐从未有一天离开过他。 莺飞原本还以为小姐要把小少爷一起带来呢。 不过一想,小少爷去宫中,能有什么危险? 肖雁这会儿就跟丢了魂魄一样,有些六神无主,“你是说早儿吗?有我父亲和母亲在,不用担心他,不过你还是给家里传个信,就说我不回来了,让他们不用等我用膳。” 肖家有专门用于通信的信鸽,莺飞是她爹留给她的暗卫,自然会使用这些信鸽。 莺飞是她到小城之后,她爹送给她的人。 虽然都是她的贴身丫鬟,但是莺飞跟石榴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石榴虽然单纯,但心思却细腻,莺飞平时就大大咧咧,性格同男子无异,心思也比较粗糙,有很多细节如果不是她专门同她解释,她也是不懂的。 莺飞虽然知道她有心上人,但她并不知道她心上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甚至她也不会主动过问她,早儿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所以她并没认出洛屿泽,也不理解她为什么执意要住在这里。 不过她的要求,她还是会照办。 入夜,洛雁辗转反侧。 想起白日的事,她的心头总归是跟蒙了一层霜雾一样,迷茫又无助。 明明她已经完好无损的站在他的对面了,他却不能认出她。 甚至,他同她擦肩而过的瞬间,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就一点不信,她还活着吗? 直到半夜,她才有了困意。 这三年来,她难得做关于他的梦。 明明才分开三年,但在他心里,就跟已经分别三十年一样久,久到她差点就要忘记了他的模样,久到她差点以为自己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幸好,她再见到他时,还是能一眼认出。 年少时就惊艳过她的人,即使经历过岁月变迁,即使他们都变得不如从前,但那份最初的美好依旧埋藏在她心里。 她再也不想离开他了。 翌日一大早,肖雁便动身去往殿前。 或许她应该找庙里的主持好好聊一聊,说不定他才是知道事情最全面的人。 主持还未出现时,洛雁站在金像大佛前,正打算诚心拜一拜佛,求佛祖保佑自己能够顺利达成心愿。 结果一睁眼,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议论声。 应是寺里的僧人结伴来打扫大殿。 “那位姑娘又来了是吗?这个月都第几次了?幽释师兄的心还是跟石头一样硬啊,要是我,说不定就答应了” “诶,你可是出家人,已经剃了度的,跟幽释师兄哪能一样。师傅说过,幽释师兄尘缘未了,定是早就意料到他一定会还俗,所以才不让他剃度。你这话要是让师傅听见,看师傅不打断你的腿。” “都是人,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你说我怎么就没遇上这么好的姑娘。我说句实话,反正幽释师兄的眼睛已经瞎了,呆在咱这寺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既然想念佛,家里支个台子摆个佛像不照样可以,何必来庙里吃这种苦” “谁知道呢,听说幽释师兄的心上人不是” 肖雁已经没耐心继续听下去了。 她突然睁眼起身,吓了身后专注八卦的僧人一跳。 他们连忙埋头绕开她,一旁的莺飞察觉到她不对劲的神情,轻声问道:“小姐,您是遇到什么烦恼了吗?” 肖雁看了眼身旁的小僧人,冷言问道:“你们刚口中的幽释,现在在何处?” 其中一个小僧人脑比嘴快,还没等另一人拦着他,就回答出来,“在后院休息的地方。” 肖雁立马带着莺飞赶到后院。 果然瞧见那空旷的院子里,有一抹纤细的绿影正追着一清瘦的僧人。 肖雁走近,看清那抹绿影的侧脸,在记忆里搜寻一圈后,才意识到自己从未见过这张脸。 莺飞突然发出一声惊讶的呼声,“小姐,那个女人跟你长得好像啊,尤其是眼睛。” 肖雁这才仔细打量她的脸,果然是有六七分的相似。 饶是亲生的,都不一定能生出这么像的。 肖雁内心像是被一块巨石砸中一般,有些失神。 刚听那两人说,这女人每隔几日都会过来替他洗衣做饭,不会是? 她急于印证他们的关系。 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印证。 只能冲莺飞比一个“嘘”的手势,自己悄悄地上前,想要从背后听一听他们两个人在聊什么。 “大少爷,夫人这些时日已经在收拾启程的东西了,您就别跟自己过不去了,她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难道您真要为她守一辈子寡吗?” “大少爷,您就听妾一声劝,妾也是真心为您,您大好的人生不能白白耽误啊。还有您的眼,妾已经问过大夫了,是能治的,只要您坚持去针灸,一定有复明的希望,您” “不要再说了。” 洛屿泽打断了她的话,“我当初既入了这个门,便没想着再走出去,你不用再来劝我了。” “可是大少爷” “当初我既答应让你入了洛家做妾,无论我在不在洛府,你都能凭这个身份安稳的过一生。” 洛屿泽对眼前的女人并无半分感情。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救她,他也不会错过跟她见最后一面。 不过他也怨不得别人,确实是他自己过于放松警惕,才会弄丢他。 所以从头到尾,他埋怨的只有他自己,入佛门,也是为了让他自己找到一个可以活下去的希望,便是为她和他们没活下来的那个孩子超度。 肖雁在听到那女人自称是他的妾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所以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又纳了新的人为妾是吗? 当初他同她发誓,他从未碰过青儿一分一毫。 更同她保证,绝不会再新纳任何妾室。 后来虽然冒出个谢嫣,但很快就被解决了。 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新纳的这个妾室同她还有如此相像的容貌?总不能说他是因为思念她,所以才纳的 肖雁已经没有心情再听下去,她转身离开,沿着原路返回大殿。 莺飞一时没反应过来,便没跟上。 肖雁脚下的速度极快,几乎跟点了火一样。 莺飞好不容易才追上来,“小姐,您这是?” 肖雁胸口像是攒了一股气,发也发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她沉声吩咐道:“莺飞,去把马车牵来,我们回府!” 第234章 他的妾室 “啊,小姐,您不担心小少爷吗?” 自打小少爷生下来后,小姐从未有一天离开过他。 莺飞原本还以为小姐要把小少爷一起带来呢。 不过一想,小少爷去宫中,能有什么危险? 肖雁这会儿就跟丢了魂魄一样,有些六神无主,“你是说早儿吗?有我父亲和母亲在,不用担心他,不过你还是给家里传个信,就说我不回来了,让他们不用等我用膳。” 肖家有专门用于通信的信鸽,莺飞是她爹留给她的暗卫,自然会使用这些信鸽。 莺飞是她到小城之后,她爹送给她的人。 虽然都是她的贴身丫鬟,但是莺飞跟石榴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石榴虽然单纯,但心思却细腻,莺飞平时就大大咧咧,性格同男子无异,心思也比较粗糙,有很多细节如果不是她专门同她解释,她也是不懂的。 莺飞虽然知道她有心上人,但她并不知道她心上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甚至她也不会主动过问她,早儿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所以她并没认出洛屿泽,也不理解她为什么执意要住在这里。 不过她的要求,她还是会照办。 入夜,洛雁辗转反侧。 想起白日的事,她的心头总归是跟蒙了一层霜雾一样,迷茫又无助。 明明她已经完好无损的站在他的对面了,他却不能认出她。 甚至,他同她擦肩而过的瞬间,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就一点不信,她还活着吗? 直到半夜,她才有了困意。 这三年来,她难得做关于他的梦。 明明才分开三年,但在他心里,就跟已经分别三十年一样久,久到她差点就要忘记了他的模样,久到她差点以为自己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幸好,她再见到他时,还是能一眼认出。 年少时就惊艳过她的人,即使经历过岁月变迁,即使他们都变得不如从前,但那份最初的美好依旧埋藏在她心里。 她再也不想离开他了。 翌日一大早,肖雁便动身去往殿前。 或许她应该找庙里的主持好好聊一聊,说不定他才是知道事情最全面的人。 主持还未出现时,洛雁站在金像大佛前,正打算诚心拜一拜佛,求佛祖保佑自己能够顺利达成心愿。 结果一睁眼,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议论声。 应是寺里的僧人结伴来打扫大殿。 “那位姑娘又来了是吗?这个月都第几次了?幽释师兄的心还是跟石头一样硬啊,要是我,说不定就答应了” “诶,你可是出家人,已经剃了度的,跟幽释师兄哪能一样。师傅说过,幽释师兄尘缘未了,定是早就意料到他一定会还俗,所以才不让他剃度。你这话要是让师傅听见,看师傅不打断你的腿。” “都是人,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你说我怎么就没遇上这么好的姑娘。我说句实话,反正幽释师兄的眼睛已经瞎了,呆在咱这寺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既然想念佛,家里支个台子摆个佛像不照样可以,何必来庙里吃这种苦” “谁知道呢,听说幽释师兄的心上人不是” 肖雁已经没耐心继续听下去了。 她突然睁眼起身,吓了身后专注八卦的僧人一跳。 他们连忙埋头绕开她,一旁的莺飞察觉到她不对劲的神情,轻声问道:“小姐,您是遇到什么烦恼了吗?” 肖雁看了眼身旁的小僧人,冷言问道:“你们刚口中的幽释,现在在何处?” 其中一个小僧人脑比嘴快,还没等另一人拦着他,就回答出来,“在后院休息的地方。” 肖雁立马带着莺飞赶到后院。 果然瞧见那空旷的院子里,有一抹纤细的绿影正追着一清瘦的僧人。 肖雁走近,看清那抹绿影的侧脸,在记忆里搜寻一圈后,才意识到自己从未见过这张脸。 莺飞突然发出一声惊讶的呼声,“小姐,那个女人跟你长得好像啊,尤其是眼睛。” 肖雁这才仔细打量她的脸,果然是有六七分的相似。 饶是亲生的,都不一定能生出这么像的。 肖雁内心像是被一块巨石砸中一般,有些失神。 刚听那两人说,这女人每隔几日都会过来替他洗衣做饭,不会是? 她急于印证他们的关系。 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印证。 只能冲莺飞比一个“嘘”的手势,自己悄悄地上前,想要从背后听一听他们两个人在聊什么。 “大少爷,夫人这些时日已经在收拾启程的东西了,您就别跟自己过不去了,她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难道您真要为她守一辈子寡吗?” “大少爷,您就听妾一声劝,妾也是真心为您,您大好的人生不能白白耽误啊。还有您的眼,妾已经问过大夫了,是能治的,只要您坚持去针灸,一定有复明的希望,您” “不要再说了。” 洛屿泽打断了她的话,“我当初既入了这个门,便没想着再走出去,你不用再来劝我了。” “可是大少爷” “当初我既答应让你入了洛家做妾,无论我在不在洛府,你都能凭这个身份安稳的过一生。” 洛屿泽对眼前的女人并无半分感情。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救她,他也不会错过跟她见最后一面。 不过他也怨不得别人,确实是他自己过于放松警惕,才会弄丢他。 所以从头到尾,他埋怨的只有他自己,入佛门,也是为了让他自己找到一个可以活下去的希望,便是为她和他们没活下来的那个孩子超度。 肖雁在听到那女人自称是他的妾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所以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又纳了新的人为妾是吗? 当初他同她发誓,他从未碰过青儿一分一毫。 更同她保证,绝不会再新纳任何妾室。 后来虽然冒出个谢嫣,但很快就被解决了。 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新纳的这个妾室同她还有如此相像的容貌?总不能说他是因为思念她,所以才纳的 肖雁已经没有心情再听下去,她转身离开,沿着原路返回大殿。 莺飞一时没反应过来,便没跟上。 肖雁脚下的速度极快,几乎跟点了火一样。 莺飞好不容易才追上来,“小姐,您这是?” 肖雁胸口像是攒了一股气,发也发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她沉声吩咐道:“莺飞,去把马车牵来,我们回府!” 第235章 要回昭儿 肖雁魂不守舍的好几日。 就连说话还说不囫囵的早儿都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早儿握着手里的摇摇棒,在她面前挥舞,“娘亲,笑笑娘亲为什么不笑?” 虽然她生早儿的时候并不容易,好在她娘的医术确实得了祖父的真传,甚至更青出于蓝,很快便将早儿养的同正常的孩童没什么两样,甚至比一般的孩童还要更壮实。 她爹很喜欢抱着早儿说,让他快点长大,日后便教他练武。 但她看着早儿的那张脸,总觉得他长得跟他爹爹更像一些。 尤其是皱眉时的小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早儿轻轻用小胖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又用小手指点了点她的唇瓣,“是谁惹娘亲不高兴?” 肖雁将早儿抱进怀里,突然有些哽咽,“娘亲没有不高兴,娘亲只是在想事情。” 没想到她的演技竟然被才两岁半的早儿一眼看穿,“娘亲撒谎,娘亲明明就是。” “雁儿。” 她娘的声音突然从屏风后传来,肖雁抬起头,对上一双温柔的凤眼。 许婉这几年简直快要被她的夫君娇养上天,几乎任何重活都不让她干。 皇后的人刚把她找到时,她几乎瘦的只有骨架子。 这几年,肖臻赫为了把她养胖,一个从来不下厨的人竟然亲自下厨为她研究各种菜系,每天换着口味的让她吃饭,渐渐地,她的身形又恢复成从前那般模样。 只是还是落了点病根,不过并不要紧,这些年她精于养生,也能缓解不少。 虽然她确实过得很幸福,不仅同自己年少时的竹马破镜重圆,女儿和外孙也陪在身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儿子。 虽然她的儿子并不是他如今夫君的儿子,她一开始甚至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自己还为别人生了一个孩子。 但后来,她发现自己压根没办法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更没办法忘记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所以,她纠结万分,不知道该如何同现在的夫君提起,她想要把跟自己分别将近三年半的孩子接到身边抚养。 算一算,昭儿如今也该十四岁了。 她这个当娘的当真不称职,明明孩子已经那么大了,但她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却屈指可数。 就连肖雁这个当姐姐的都比她用心。 虽然她知道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也用不着她再为他做些什么,可是她还是想做些什么弥补这么多年她缺失在他生命中的母爱。 所以她想要找肖雁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她弟弟接回来,没想到刚好听见她跟早儿的对话。 于是她暂时放下自己的事,决定先替女儿解决烦恼。 “你还在想着他吗?” “母亲。” 肖雁刚要将早儿放下,却比许婉拦了下来。 许婉淡淡启唇,“这几日,你把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愿意见,就连早儿过来找你,你也无精打采,明明你当初那么期待回京,为何回京后,我却觉得你没想象中那般高兴,反倒心事重重?” “或许我” 肖雁并未同任何人提起她在寺庙中见到的听到的事。 她将这件事压在自己心底,一个人反复咀嚼,越咀嚼越不是滋味。 可是她也不知道同谁讲。 或许她们会劝她大度一点,让她认下那个女人。 以她如今的身份,再配给洛屿泽做正妻已然是下嫁,但是她愿意。 但这做正妻有一点不好,就是会被人强行要求大度。 可是她不想大度,那是她朝思夜想好多年的男人,她凭什么要拱手让人。 她为他冒着生命危险生下孩子,她为他忍受这漫漫长夜的思念,可他呢?一边借着想她的名义,一边纳妾,难道这也称得上真心吗? 洛雁怎么也想不通,男人的忠诚为什么会跟女人的忠诚不同? 凭什么不同? 难道他们嘴上说着想念,就是真的想念吗? 肖雁想办法绕过了这个话题,反问许婉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许婉本想作为过来人开导开导她,但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就不强逼她了,等她愿意说的时候,她再来听。 “我想把你弟弟接回来,你说你爹会同意吗?” “昭儿?” 肖雁其实也想过些时日去阴家看眼昭儿。 虽然她们院里京城这么久,但昭儿的消息她是一直能收到的。 知道她们还活着的人不多,因此给她们传递消息的人,一般隔个三个月半年的才会寄一封信。 好在每次送来的消息里,都是好消息。 昭儿的师父果然没找错,他确实把昭儿教的很好,听说昭儿前些时日已经考入国子监了,所以洛家这次搬回旧都,他并不会跟随一起回去。 不过他离开洛家读书这些年,也不怎么会回去,跟洛家人原本就不深厚的感情突然变得更淡了。 甚至,洛大爷压根没想到还有他这个儿子,要不是府里下人提醒,他才派人前去问了洛昭辞一嘴,得知他不回,派人把他所有的衣物都送了去,又给他留了些银钱备用,便放手不管了。 许婉也是听说了这种情况,才想把昭儿接到自己身边养。 就算昭儿遇到一个好师傅,那也不能当亲爹亲娘使。 肖雁觉察出许婉的心思,拉起她的手,“母亲别担心,爹爹又不是小肚量的人,肯定会同意你把昭儿接来的。” 其实许婉还有另一重担心,这些年,她一直想再为现在的夫君再生一个孩子,但是肖臻赫担心她的身体,便不许她生。 可是肖家三代单传,她实在不忍在他这一代断了香火。 所以她想着,不然就从宗祠里过继一个。 可是肖臻赫又说,宗祠里的那些孩子他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所以她想着不然就让昭儿 但是洛家那边。 许婉这辈子也不想再踏进洛家了,所以这件事只能拜托自己的女儿来办。 肖雁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想让昭儿改姓为肖,虽然她觉得没什么问题,甚至昭儿记在肖家名下,日后的发展只会更好。 洛家的人有眼不识泰山,从不觉得昭儿是块宝。 所以,她想要昭儿这件事应该不难。 不过,要办这件事得趁早,听说洛家的人明日就要启程了。 第235章 要回昭儿 肖雁魂不守舍的好几日。 就连说话还说不囫囵的早儿都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早儿握着手里的摇摇棒,在她面前挥舞,“娘亲,笑笑娘亲为什么不笑?” 虽然她生早儿的时候并不容易,好在她娘的医术确实得了祖父的真传,甚至更青出于蓝,很快便将早儿养的同正常的孩童没什么两样,甚至比一般的孩童还要更壮实。 她爹很喜欢抱着早儿说,让他快点长大,日后便教他练武。 但她看着早儿的那张脸,总觉得他长得跟他爹爹更像一些。 尤其是皱眉时的小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早儿轻轻用小胖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又用小手指点了点她的唇瓣,“是谁惹娘亲不高兴?” 肖雁将早儿抱进怀里,突然有些哽咽,“娘亲没有不高兴,娘亲只是在想事情。” 没想到她的演技竟然被才两岁半的早儿一眼看穿,“娘亲撒谎,娘亲明明就是。” “雁儿。” 她娘的声音突然从屏风后传来,肖雁抬起头,对上一双温柔的凤眼。 许婉这几年简直快要被她的夫君娇养上天,几乎任何重活都不让她干。 皇后的人刚把她找到时,她几乎瘦的只有骨架子。 这几年,肖臻赫为了把她养胖,一个从来不下厨的人竟然亲自下厨为她研究各种菜系,每天换着口味的让她吃饭,渐渐地,她的身形又恢复成从前那般模样。 只是还是落了点病根,不过并不要紧,这些年她精于养生,也能缓解不少。 虽然她确实过得很幸福,不仅同自己年少时的竹马破镜重圆,女儿和外孙也陪在身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儿子。 虽然她的儿子并不是他如今夫君的儿子,她一开始甚至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自己还为别人生了一个孩子。 但后来,她发现自己压根没办法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更没办法忘记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所以,她纠结万分,不知道该如何同现在的夫君提起,她想要把跟自己分别将近三年半的孩子接到身边抚养。 算一算,昭儿如今也该十四岁了。 她这个当娘的当真不称职,明明孩子已经那么大了,但她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却屈指可数。 就连肖雁这个当姐姐的都比她用心。 虽然她知道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也用不着她再为他做些什么,可是她还是想做些什么弥补这么多年她缺失在他生命中的母爱。 所以她想要找肖雁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她弟弟接回来,没想到刚好听见她跟早儿的对话。 于是她暂时放下自己的事,决定先替女儿解决烦恼。 “你还在想着他吗?” “母亲。” 肖雁刚要将早儿放下,却比许婉拦了下来。 许婉淡淡启唇,“这几日,你把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愿意见,就连早儿过来找你,你也无精打采,明明你当初那么期待回京,为何回京后,我却觉得你没想象中那般高兴,反倒心事重重?” “或许我” 肖雁并未同任何人提起她在寺庙中见到的听到的事。 她将这件事压在自己心底,一个人反复咀嚼,越咀嚼越不是滋味。 可是她也不知道同谁讲。 或许她们会劝她大度一点,让她认下那个女人。 以她如今的身份,再配给洛屿泽做正妻已然是下嫁,但是她愿意。 但这做正妻有一点不好,就是会被人强行要求大度。 可是她不想大度,那是她朝思夜想好多年的男人,她凭什么要拱手让人。 她为他冒着生命危险生下孩子,她为他忍受这漫漫长夜的思念,可他呢?一边借着想她的名义,一边纳妾,难道这也称得上真心吗? 洛雁怎么也想不通,男人的忠诚为什么会跟女人的忠诚不同? 凭什么不同? 难道他们嘴上说着想念,就是真的想念吗? 肖雁想办法绕过了这个话题,反问许婉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许婉本想作为过来人开导开导她,但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就不强逼她了,等她愿意说的时候,她再来听。 “我想把你弟弟接回来,你说你爹会同意吗?” “昭儿?” 肖雁其实也想过些时日去阴家看眼昭儿。 虽然她们院里京城这么久,但昭儿的消息她是一直能收到的。 知道她们还活着的人不多,因此给她们传递消息的人,一般隔个三个月半年的才会寄一封信。 好在每次送来的消息里,都是好消息。 昭儿的师父果然没找错,他确实把昭儿教的很好,听说昭儿前些时日已经考入国子监了,所以洛家这次搬回旧都,他并不会跟随一起回去。 不过他离开洛家读书这些年,也不怎么会回去,跟洛家人原本就不深厚的感情突然变得更淡了。 甚至,洛大爷压根没想到还有他这个儿子,要不是府里下人提醒,他才派人前去问了洛昭辞一嘴,得知他不回,派人把他所有的衣物都送了去,又给他留了些银钱备用,便放手不管了。 许婉也是听说了这种情况,才想把昭儿接到自己身边养。 就算昭儿遇到一个好师傅,那也不能当亲爹亲娘使。 肖雁觉察出许婉的心思,拉起她的手,“母亲别担心,爹爹又不是小肚量的人,肯定会同意你把昭儿接来的。” 其实许婉还有另一重担心,这些年,她一直想再为现在的夫君再生一个孩子,但是肖臻赫担心她的身体,便不许她生。 可是肖家三代单传,她实在不忍在他这一代断了香火。 所以她想着,不然就从宗祠里过继一个。 可是肖臻赫又说,宗祠里的那些孩子他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所以她想着不然就让昭儿 但是洛家那边。 许婉这辈子也不想再踏进洛家了,所以这件事只能拜托自己的女儿来办。 肖雁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想让昭儿改姓为肖,虽然她觉得没什么问题,甚至昭儿记在肖家名下,日后的发展只会更好。 洛家的人有眼不识泰山,从不觉得昭儿是块宝。 所以,她想要昭儿这件事应该不难。 不过,要办这件事得趁早,听说洛家的人明日就要启程了。 第236章 她竟是郡主 “清宁郡主到!” 洛家因为要搬家,府里的东西几乎都空了。 听说清宁郡主要来,洛大夫人特意让人把御赐的茶壶又从箱子里取了出来,用来招待贵客。 虽然洛大夫人也想不通无缘无故,清宁郡主为什么会登洛府的门。 毕竟洛家实质上还是没脱离从商的性质,洛老太太生前的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 听说这清宁郡主可是护国大将军唯一的独苗! 也是当今皇后唯一的亲侄女! 太子,也就是未来的皇帝是她的表哥! 简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样的人,京中不知道有多少的人等着巴结。 但她还听说这位清宁郡主脾气怪得很,那些上门求娶她的贵少爷她一概看不上不说,甚至还拒了好几门在外人看来门当户对的亲事。 这位清宁郡主当真是眼界高得很,怕是只有天上的郎君才能配得上她。 她怎么会来登洛府的门? 不过她既然登了,她就要好生招待着,绝不能怠慢了。 肖雁刚下马车,看着这熟悉的门头,心中百感交集。 她曾在洛家待了近二十年,也曾无数次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但当她真的离开以后,才发现自己又舍不得这里。 人当真是个矛盾的个体,明明不喜欢,但又割舍不下。 或许是因为这里有她牵挂的人,有她怀念的事。 “清宁郡主光临寒舍,当真是我们洛家的荣幸。” 洛大爷陪同洛大夫人一并站在门口迎接贵客。 毕竟是家里的当家,洛大爷便在最前面弯着身子恭迎贵客入内。 其他人自然也弯下头,并未细瞧贵客的容貌。 他们余光只能落在肖雁身上那件正红色的蜀锦长裙上,隐隐吸了口冷气。 单是她身上这匹蜀锦,便能买下一座城池。 可见帝后对这位清宁郡主的宠爱真是毫无节制,外界传言,陛下有意赐一座城给这位清宁郡主当封地,待清宁郡主成婚后便同夫君一同搬到封地安稳度日。 不过,有件事,对整个京城中人来说也不是秘密。 这位清宁郡主曾经生育过,有一儿子,其生父不祥,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虽然这未婚生育对稍微要脸面的人家来说是极大的耻辱,但肖家似乎很维护清宁郡主家的小公子,听说皇后前两日还把这位小公子接到宫中,赏了一堆值钱的玩意儿呢。 皇家既然能接受这小公子的身份,外面的人更没必要挑来挑去了。 即使清宁郡主未婚先孕生下孩子,在将军府排队想要求娶这位郡主的人依旧只增不减。 毕竟娶了郡主就能享无尽的荣华富贵,这等诱惑足矣超越一切。 洛家自然也想攀附上这富贵,可仔细一想,家中哪有合适的男丁。 大少爷出家,三少爷被送入宗祠永久不得出,其他的孩子年纪又小,哪里适合给人当后爹。 总不能洛家三个中年男人舔着老脸上门求娶。 虽然洛家老三如今是孤身一人,但凭他的样貌,人家郡主也瞧不上啊。 自打洛邢林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被戳穿后,刘氏不敢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竟做了这么多龌龊事,当场就疯了。 后来趁人不注意,失足跌进京中。 虽说已经过了两年,洛三爷再娶也没什么问题,但他却不愿再娶了。 不过他也不用担心没有子嗣传承,他膝下的庶子庶女无数,到老也能奉养他。 但这些,肖雁并不得知,毕竟她才刚刚踏进洛府。 被领着进了正厅,肖雁刚上座,这才让眼前对她俯首称臣的人抬头。 莺飞替她开口,“我家郡主今日来此处,是为一事。” “郡主有事尽管说,我们” 洛大爷本想展现热情,怎料他刚抬起头,看清眼前那张脸后,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怎么是你?” 洛大爷一不留神把心里话溜出口。 这人不正是他那妾室瞒着他生下的野种吗? 后来这野种还勾引了他的嫡子,把他嫡子的生活搅得一团乱后竟拍拍屁股就走了。 她还好意思回来? 就连洛大夫人都愣神了。 不是说她死了吗?怎么会 洛屿泽和沈思琼并未将肖雁的身世讲于家里听,洛大夫人之所以得知曾经的那个洛雁死了,还是因为洛屿泽执意要闹出家。 没想到她竟回来了! “大胆!” 莺飞不笑的时候还是挺凶的,她嗓音洪亮,“我家郡主岂是你能随意称呼的!” 肖雁不动声色地端起手边的茶盏,刚打开茶盖,她便闻见一股浓郁的茶香味。 是上好的龙井。 洛家不缺钱,自然也不缺好茶叶。 但是她在洛家这么多年,能喝到好茶的次数屈指可数。 没想到如今她换一个身份回来,这好茶轻而易举便送到她的手边了。 “小人该死!” 肖雁抬起半扇眸,抿了一口热茶,果真入喉醇香弥散。 她看向洛大爷夫妇,“真是好久不见,想必你们也能猜出我此行来的目的。” 对于曾经伤害过她和母亲的人,她也不想说过多废话。 即使她完全可以用如今的身份压她们一头,为曾经吃过的苦头讨回公道。 但她完全不想。 虽然他们不是她的家人,但他们血缘上还是她爱的人的亲人,也是昭儿的亲人。 给彼此都留几分薄面,也好为接下来的交易留点余地。 洛大夫人是个聪明人,她很快接受肖雁竟是护国大将军的独生女的事实。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没想到当初她最瞧不上的许姨娘竟然是护国大将军的青梅,太医许氏家的独女许婉。 更想不到许婉肚子里怀的孩子日后会有这等尊贵的身份,就连她这个养母都得低头向她叩首。 洛大夫人拦下洛大爷,主动开口,“郡主是个爽快人,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只要我们洛家能给得起,一定会尽量满足您,从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千万不要跟我们计较。” “怎么会呢,从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也没兴趣再提。既然夫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想带走昭儿,让昭儿改名姓肖,你们愿意吗?” 第236章 她竟是郡主 “清宁郡主到!” 洛家因为要搬家,府里的东西几乎都空了。 听说清宁郡主要来,洛大夫人特意让人把御赐的茶壶又从箱子里取了出来,用来招待贵客。 虽然洛大夫人也想不通无缘无故,清宁郡主为什么会登洛府的门。 毕竟洛家实质上还是没脱离从商的性质,洛老太太生前的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 听说这清宁郡主可是护国大将军唯一的独苗! 也是当今皇后唯一的亲侄女! 太子,也就是未来的皇帝是她的表哥! 简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样的人,京中不知道有多少的人等着巴结。 但她还听说这位清宁郡主脾气怪得很,那些上门求娶她的贵少爷她一概看不上不说,甚至还拒了好几门在外人看来门当户对的亲事。 这位清宁郡主当真是眼界高得很,怕是只有天上的郎君才能配得上她。 她怎么会来登洛府的门? 不过她既然登了,她就要好生招待着,绝不能怠慢了。 肖雁刚下马车,看着这熟悉的门头,心中百感交集。 她曾在洛家待了近二十年,也曾无数次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但当她真的离开以后,才发现自己又舍不得这里。 人当真是个矛盾的个体,明明不喜欢,但又割舍不下。 或许是因为这里有她牵挂的人,有她怀念的事。 “清宁郡主光临寒舍,当真是我们洛家的荣幸。” 洛大爷陪同洛大夫人一并站在门口迎接贵客。 毕竟是家里的当家,洛大爷便在最前面弯着身子恭迎贵客入内。 其他人自然也弯下头,并未细瞧贵客的容貌。 他们余光只能落在肖雁身上那件正红色的蜀锦长裙上,隐隐吸了口冷气。 单是她身上这匹蜀锦,便能买下一座城池。 可见帝后对这位清宁郡主的宠爱真是毫无节制,外界传言,陛下有意赐一座城给这位清宁郡主当封地,待清宁郡主成婚后便同夫君一同搬到封地安稳度日。 不过,有件事,对整个京城中人来说也不是秘密。 这位清宁郡主曾经生育过,有一儿子,其生父不祥,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虽然这未婚生育对稍微要脸面的人家来说是极大的耻辱,但肖家似乎很维护清宁郡主家的小公子,听说皇后前两日还把这位小公子接到宫中,赏了一堆值钱的玩意儿呢。 皇家既然能接受这小公子的身份,外面的人更没必要挑来挑去了。 即使清宁郡主未婚先孕生下孩子,在将军府排队想要求娶这位郡主的人依旧只增不减。 毕竟娶了郡主就能享无尽的荣华富贵,这等诱惑足矣超越一切。 洛家自然也想攀附上这富贵,可仔细一想,家中哪有合适的男丁。 大少爷出家,三少爷被送入宗祠永久不得出,其他的孩子年纪又小,哪里适合给人当后爹。 总不能洛家三个中年男人舔着老脸上门求娶。 虽然洛家老三如今是孤身一人,但凭他的样貌,人家郡主也瞧不上啊。 自打洛邢林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被戳穿后,刘氏不敢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竟做了这么多龌龊事,当场就疯了。 后来趁人不注意,失足跌进京中。 虽说已经过了两年,洛三爷再娶也没什么问题,但他却不愿再娶了。 不过他也不用担心没有子嗣传承,他膝下的庶子庶女无数,到老也能奉养他。 但这些,肖雁并不得知,毕竟她才刚刚踏进洛府。 被领着进了正厅,肖雁刚上座,这才让眼前对她俯首称臣的人抬头。 莺飞替她开口,“我家郡主今日来此处,是为一事。” “郡主有事尽管说,我们” 洛大爷本想展现热情,怎料他刚抬起头,看清眼前那张脸后,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怎么是你?” 洛大爷一不留神把心里话溜出口。 这人不正是他那妾室瞒着他生下的野种吗? 后来这野种还勾引了他的嫡子,把他嫡子的生活搅得一团乱后竟拍拍屁股就走了。 她还好意思回来? 就连洛大夫人都愣神了。 不是说她死了吗?怎么会 洛屿泽和沈思琼并未将肖雁的身世讲于家里听,洛大夫人之所以得知曾经的那个洛雁死了,还是因为洛屿泽执意要闹出家。 没想到她竟回来了! “大胆!” 莺飞不笑的时候还是挺凶的,她嗓音洪亮,“我家郡主岂是你能随意称呼的!” 肖雁不动声色地端起手边的茶盏,刚打开茶盖,她便闻见一股浓郁的茶香味。 是上好的龙井。 洛家不缺钱,自然也不缺好茶叶。 但是她在洛家这么多年,能喝到好茶的次数屈指可数。 没想到如今她换一个身份回来,这好茶轻而易举便送到她的手边了。 “小人该死!” 肖雁抬起半扇眸,抿了一口热茶,果真入喉醇香弥散。 她看向洛大爷夫妇,“真是好久不见,想必你们也能猜出我此行来的目的。” 对于曾经伤害过她和母亲的人,她也不想说过多废话。 即使她完全可以用如今的身份压她们一头,为曾经吃过的苦头讨回公道。 但她完全不想。 虽然他们不是她的家人,但他们血缘上还是她爱的人的亲人,也是昭儿的亲人。 给彼此都留几分薄面,也好为接下来的交易留点余地。 洛大夫人是个聪明人,她很快接受肖雁竟是护国大将军的独生女的事实。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没想到当初她最瞧不上的许姨娘竟然是护国大将军的青梅,太医许氏家的独女许婉。 更想不到许婉肚子里怀的孩子日后会有这等尊贵的身份,就连她这个养母都得低头向她叩首。 洛大夫人拦下洛大爷,主动开口,“郡主是个爽快人,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只要我们洛家能给得起,一定会尽量满足您,从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千万不要跟我们计较。” “怎么会呢,从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也没兴趣再提。既然夫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想带走昭儿,让昭儿改名姓肖,你们愿意吗?” 第237章 他的事与我无关 让他的亲生儿子去给大将军当儿子,还要改名换姓?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他的老脸往哪儿放? 但是。 他有拒绝的资格吗? 他要是拒绝后,整个洛家会不会被针对。 洛大爷这两年也有心回归家庭,可是当他处理家里一堆烂账时,还是觉得吃喝玩乐更轻松一点。 洛大夫人也露出为难的神态,“如果郡主只是单纯地想把昭儿接走住些时日,我们是没什么意见,但要是让昭儿彻底离开洛家,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 肖雁清楚这会是一场拉锯战。 毕竟她的身份一旦在他们跟前暴露,凭洛大夫人急于功利的那颗心,定然想傍着肖家往上爬。 所以她肯定要将昭儿牢牢捆在洛家,这样也算是为洛家找到庇护。 如果昭儿离开洛家,与洛家脱离关系,他们日后要是有什么事要求到她跟前,自然没把握。 但要是有昭儿 洛大夫人的心思早已被肖雁看透,不过她此番来也不是来征求他们意见的,而是来办事的。 “有何强人所难,当年若不是府里有人护着昭儿,只怕昭儿坟头的草都有两尺高了。自打昭儿出生,你们可曾用真心待过他一日?在府里,他可有可无这么长时间,后来又强行拆散他与生母,将高烧的他丢到单独的院子里自生自灭,难道你们还想旧事重演?” 自从换了身份,她说话的底气也更足了些。 毕竟身后有人撑腰。 如果洛家不愿听好话,同她好好谈这笔生意,那就别怪她搬出靠山了。 洛大夫人没想到肖雁的态度会这般强硬,完全没有任何可以退让的余地。 自打她生了孩子后,所有的重心便从管家转移到孩子身上,她恨不得十二时辰寸步不离地陪在自己的宵儿身边。 她刚所说那串话,不过是说与自己夫君听的。 对她来说,家里少一个庶子和多一个庶子都影响不到她和她小儿子的生活。 反倒是,如果洛昭辞当真有出息的话,说不定还会威胁到她小儿子的地位,要是这样的话,她宁愿没有他。 可是她也了解洛大爷,他绝不会这么轻易松口,所以她必须先跟他一心,等她亮出底牌,她再被迫妥协。 洛大爷没想到肖雁会提起从前的事,心里一咯噔。 想起他之前没少拿他们姐弟俩撒气,尤其是肖雁,自打他知道她并非他亲生的女儿后,更是动不动的就往死里罚。 当初要不是老太太执意要保她,他早就让人把她打死了,哪有如今这么多事 “郡主不是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会再提了吗?” 当初他罚的有多很,如今在她面前就有多卑微。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他当初就该一手把她掐死,永绝后患。 但他现在后悔也晚了,毕竟她已经成了护国大将军的女儿,要是他这时候再对她动手,那才是带着全家一同找死。 肖雁对上洛大爷那双漠然的眸,冷笑,“她是说过要与整个洛家冰释前嫌,但前提是我要带走昭儿。” “但这除祖籍的事实在有些违背家训,小人怕日后无法面对地下的老祖宗们。” “你用一个庶子换洛家一个前程,老祖宗为何要怪罪你。”肖雁亮出底牌,“如果你同意把昭儿交出来,日后你便是渝州县丞。” “什么?” 洛大爷喜出望外,他没想到自己这把年纪还能捡到个官当当,还不用科举,就能当县丞?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本郡主所言保真。” 肖雁放下茶盏,正准备给他半柱香的时间考虑,没想到洛大爷直接一口咬定,“行,郡主既然如此有诚意,小人这就去替您安排。” “只是这官” “你放心,本郡主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下月就能上任。” “多谢郡主!” 一旁的洛大夫人也不再言语。 不过她脸上也挂着喜色,原来她前些时日去寺庙中找大仙去算,说府中将有喜事发生,会有人加官进爵,她本不以为然,没想到竟是真的。 改日她一定要再去那座寺庙上香,不过眼下有一更棘手的问题。 下月就要赴任,那岂不是回不了旧都了。 洛大爷完全不考虑后果,他只顾着自己的锦绣前程。 莺飞见状,忍不住问肖雁,“郡主,你既早知提这样的要求能让他们松口,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洛雁晒然一笑,“因为我想要看看他们的良心被狗吃多少了。” 原本她以为他们挽留昭儿的原因里多少会掺杂些感情,没想到只用一点点好处就把昭儿换来了,看来他们的良心还真是被狗吃完了。 事已办成,她也没继续呆下去的必要。 她刚要离开,洛大夫人突然又弯下身子,“郡主,还有一事,民妇想要同您提一提。” “说。” “是关于民妇大儿子的事。” 虽然洛大夫人已经有了更疼爱的小儿子,但她也没忘记自己还有个大儿子在寺庙。 既然她夫君已经把昭儿这个护身符送出去,她总得再寻另一个护身符。 洛大夫人自打有了小儿子后,对大儿子的关心少之又少。 他要出家,她也没有任何阻拦,任由他去。 他在寺庙出家这些年,她也没去瞧过。 后来听说他摔伤了脑袋,眼睛看不见了,她更是没有心情再去关心他。 已经成了一个废人,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索性连钱和吃食也不让人送了,让他在寺庙里自生自灭。 肖雁这么着急走,便是不想听见洛屿泽的任何消息。 她想要让自己戒断,可是越戒越觉得想念。 只要是跟他沾一点边,她就忍不住想他。 她在克制,又怕自己总有一日会失去理智。 肖雁坚决地不回头,故意勾唇冷嘲一声,毅然否决,“他的事,跟本郡主无关。” 话音刚落,她刚一抬头,对上门口那道清瘦的身影。 他脱去了寺庙的衣衫,换上了自己的青色长衣,周身清冷的气质恍若谪仙降世,透出生人勿进的气息。 她无法从他那双黯然无光的瞳眸里寻找到任何情绪,只是,当她无意同那双黑眸对视时,心还是猛地颤了一下。 他怎么会突然回来? 第237章 他的事与我无关 让他的亲生儿子去给大将军当儿子,还要改名换姓?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他的老脸往哪儿放? 但是。 他有拒绝的资格吗? 他要是拒绝后,整个洛家会不会被针对。 洛大爷这两年也有心回归家庭,可是当他处理家里一堆烂账时,还是觉得吃喝玩乐更轻松一点。 洛大夫人也露出为难的神态,“如果郡主只是单纯地想把昭儿接走住些时日,我们是没什么意见,但要是让昭儿彻底离开洛家,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 肖雁清楚这会是一场拉锯战。 毕竟她的身份一旦在他们跟前暴露,凭洛大夫人急于功利的那颗心,定然想傍着肖家往上爬。 所以她肯定要将昭儿牢牢捆在洛家,这样也算是为洛家找到庇护。 如果昭儿离开洛家,与洛家脱离关系,他们日后要是有什么事要求到她跟前,自然没把握。 但要是有昭儿 洛大夫人的心思早已被肖雁看透,不过她此番来也不是来征求他们意见的,而是来办事的。 “有何强人所难,当年若不是府里有人护着昭儿,只怕昭儿坟头的草都有两尺高了。自打昭儿出生,你们可曾用真心待过他一日?在府里,他可有可无这么长时间,后来又强行拆散他与生母,将高烧的他丢到单独的院子里自生自灭,难道你们还想旧事重演?” 自从换了身份,她说话的底气也更足了些。 毕竟身后有人撑腰。 如果洛家不愿听好话,同她好好谈这笔生意,那就别怪她搬出靠山了。 洛大夫人没想到肖雁的态度会这般强硬,完全没有任何可以退让的余地。 自打她生了孩子后,所有的重心便从管家转移到孩子身上,她恨不得十二时辰寸步不离地陪在自己的宵儿身边。 她刚所说那串话,不过是说与自己夫君听的。 对她来说,家里少一个庶子和多一个庶子都影响不到她和她小儿子的生活。 反倒是,如果洛昭辞当真有出息的话,说不定还会威胁到她小儿子的地位,要是这样的话,她宁愿没有他。 可是她也了解洛大爷,他绝不会这么轻易松口,所以她必须先跟他一心,等她亮出底牌,她再被迫妥协。 洛大爷没想到肖雁会提起从前的事,心里一咯噔。 想起他之前没少拿他们姐弟俩撒气,尤其是肖雁,自打他知道她并非他亲生的女儿后,更是动不动的就往死里罚。 当初要不是老太太执意要保她,他早就让人把她打死了,哪有如今这么多事 “郡主不是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会再提了吗?” 当初他罚的有多很,如今在她面前就有多卑微。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他当初就该一手把她掐死,永绝后患。 但他现在后悔也晚了,毕竟她已经成了护国大将军的女儿,要是他这时候再对她动手,那才是带着全家一同找死。 肖雁对上洛大爷那双漠然的眸,冷笑,“她是说过要与整个洛家冰释前嫌,但前提是我要带走昭儿。” “但这除祖籍的事实在有些违背家训,小人怕日后无法面对地下的老祖宗们。” “你用一个庶子换洛家一个前程,老祖宗为何要怪罪你。”肖雁亮出底牌,“如果你同意把昭儿交出来,日后你便是渝州县丞。” “什么?” 洛大爷喜出望外,他没想到自己这把年纪还能捡到个官当当,还不用科举,就能当县丞?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本郡主所言保真。” 肖雁放下茶盏,正准备给他半柱香的时间考虑,没想到洛大爷直接一口咬定,“行,郡主既然如此有诚意,小人这就去替您安排。” “只是这官” “你放心,本郡主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下月就能上任。” “多谢郡主!” 一旁的洛大夫人也不再言语。 不过她脸上也挂着喜色,原来她前些时日去寺庙中找大仙去算,说府中将有喜事发生,会有人加官进爵,她本不以为然,没想到竟是真的。 改日她一定要再去那座寺庙上香,不过眼下有一更棘手的问题。 下月就要赴任,那岂不是回不了旧都了。 洛大爷完全不考虑后果,他只顾着自己的锦绣前程。 莺飞见状,忍不住问肖雁,“郡主,你既早知提这样的要求能让他们松口,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洛雁晒然一笑,“因为我想要看看他们的良心被狗吃多少了。” 原本她以为他们挽留昭儿的原因里多少会掺杂些感情,没想到只用一点点好处就把昭儿换来了,看来他们的良心还真是被狗吃完了。 事已办成,她也没继续呆下去的必要。 她刚要离开,洛大夫人突然又弯下身子,“郡主,还有一事,民妇想要同您提一提。” “说。” “是关于民妇大儿子的事。” 虽然洛大夫人已经有了更疼爱的小儿子,但她也没忘记自己还有个大儿子在寺庙。 既然她夫君已经把昭儿这个护身符送出去,她总得再寻另一个护身符。 洛大夫人自打有了小儿子后,对大儿子的关心少之又少。 他要出家,她也没有任何阻拦,任由他去。 他在寺庙出家这些年,她也没去瞧过。 后来听说他摔伤了脑袋,眼睛看不见了,她更是没有心情再去关心他。 已经成了一个废人,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索性连钱和吃食也不让人送了,让他在寺庙里自生自灭。 肖雁这么着急走,便是不想听见洛屿泽的任何消息。 她想要让自己戒断,可是越戒越觉得想念。 只要是跟他沾一点边,她就忍不住想他。 她在克制,又怕自己总有一日会失去理智。 肖雁坚决地不回头,故意勾唇冷嘲一声,毅然否决,“他的事,跟本郡主无关。” 话音刚落,她刚一抬头,对上门口那道清瘦的身影。 他脱去了寺庙的衣衫,换上了自己的青色长衣,周身清冷的气质恍若谪仙降世,透出生人勿进的气息。 她无法从他那双黯然无光的瞳眸里寻找到任何情绪,只是,当她无意同那双黑眸对视时,心还是猛地颤了一下。 他怎么会突然回来? 第238章 解除误会 洛屿泽站在门口。 他眼是瞎了看不见了,但他耳朵没聋。 他能分辨出她的声音,听见她说“他的事,与他无关”时,他整颗心都要碎了。 为什么?她为什么那么恨他?明明当初不告而别又伪造假死的是她才对! 难道她已经移情别恋了吗?还是说,她真的不爱他了。 也对,三年了,要是她想要回来找他,早就回了。 就算不找,她也能找人同他报信,说她还活着,让他不必揣着这颗半死不活的心为她苟活着。 他是想过去死,但他又害怕他死后,在地下也无法找到她,跟她团聚。 所以他打算活着为自己赎罪,曾经他对她的怨恨,对她的霸道,对她的欺辱,他要尽数还到自己身上,如果这辈子还不起,他还有下辈子 直到她死后,他才从洛邢林口中得知,原来当初洛雁陷害他入狱的事,全都是他一手操作,是他洛邢林妒忌他抢了他的风头,想要毁了他的前程,所以才给洛雁下了药,让她再府衙上说了假话。 事后,他又在他们之间挑拨,致使他误会了她这么多年。 其实有很多次她已经向他解释了,可是他不听,他不愿意信她,还一个劲地打压她,甚至还动过亲手掐死她的想法,他真该死。 所以他也不敢去死,像他这样龌龊的人,就算有下辈子,也配不上她。 没想到,他们这辈子还有重逢的机会。 当沈思琼派人把她还活着的消息送过来时,他几乎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换了衣服就让师弟送他下山。 他去了将军府,但将军府的人却说她来了洛家。 洛家,她是去找他的吗? 于是他又赶回洛家,没想到刚回来,就听见她说,“他的事,与她无关。” 所以,她不是为他而来。 肖雁僵在原地。 原本泰然自若的神情瞬间就跟被水泥凝固一样,她说不出任何话。 最后还是莺飞认出,“诶,郡主,这不是咱们前些时日在普宁寺见到的和尚吗?” 莺飞的声音虽然不高不低,但这府里寂静无声,就连喘息声都听得十分清楚。 洛屿泽听见了,他听见了。 她去了普宁寺。 所以她早就已经见过他了。 她知道他在普宁寺出家,可是她没有来找他,更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话。 他自以为她对他的情真意切不过只是他自己在脑中臆想的而已,她果然早就不爱他了。 洛屿泽心里紧绷的弦终于因为这一句话断得彻底。 他抓紧自己师弟的手臂,“走,我们回山上。” 师弟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师兄,你不是说你要还俗吗?” “不还了。”洛屿泽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苍老,掺杂着绝望,“我想好了,等这次回去,我就剃度,彻底遁入空门,绝不再回头。” 她既然已经不要他了,他又何必再缠着她,给她添麻烦。 更何况他现在废人一个,连照顾自己都成问题,怎敢再去奢望让她重新爱上他。 肖雁盯着他转身的背影,心里道不出的心酸。 她想要追上去,但是她的腿脚就跟灌了铅水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 因为要办理上任的手续,洛大爷一家暂时留下。 至于旧都洛家的管理权,洛大爷放心交给自己的二弟。 没两日,昭儿的事便办妥了。 至于肖臻赫这里,他一口便应允了许婉的提议。 他原本也不想让许婉再冒险生孩子,正好有一个现成听话懂事的孩子给他,他求之不得。 从女儿口中得知昭儿之前的生活,肖臻赫一拍大腿,直接让人在自己院中收拾出一间屋子,打算与昭儿同吃同住一段时间,培养父子感情。 毕竟昭儿是许婉亲生,肖臻赫就算不喜欢洛大爷那个人,但他爱屋及乌,依旧真心拿昭儿当自己亲生的对待。 只要人心不是石头做的,任由谁都会被打动。 昭儿到了肖家没两日,便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肖雁看着府里的生活平静祥和,就连早儿也同自己的小舅舅相处甚好,已经很知足了。 可是。 每当她想到早儿的亲生父亲时,总觉得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在她心里就跟一根刺一样横在她的心上,疼痛难耐。 直到昭儿抱着早儿进入她的房间,“姐姐,有一事昭儿不是很理解。” “什么事?” “你为何不带早儿去找大哥,他这些年等你等得很辛苦。” 昭儿如今已经算是半大的孩子了,有些事情就算不同跟他解释,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肖雁一时难以接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 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见面,同他开口了。 难不成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他为何要纳妾吗? 昭儿来之前,已经从莺飞那里得知了真相。 肖雁原本想瞒过所有人苦守这个秘密,但莺飞也不是时时刻刻都犯迷糊,一旦她脑瓜子开窍,转得比谁都快。 当昭儿知道自己姐姐只是因为心里别扭才不肯去见他时,便主动抱着早儿找上门,替她化解心里的矛盾。 “其实那女人是大哥在路边顺手救的一个苦命人,大哥原本给了她让她自己去谋生,可是她死活不愿意,应是要留在洛府。大哥本想让她当丫鬟,每个月靠拿月钱养活自己,可她又不愿意为奴,忽悠沈姐姐吃了她的妾室茶,强行上位当了妾。” “不过大哥从始至终并未对那个女人有过半分感情,即使那个女人一直对他死缠烂打,就连大哥出家,她也要强行跟过去,大哥也没对她心软。” 其实这件事就是一个误会。 肖雁眼睛一亮,“真的?” 也就是说,洛屿泽并没有背叛她,并没有主动纳妾? “是的。当初大哥为了赶她走,还差点把她逼到上吊,后来她闹得整个洛府人仰马翻,大夫人实在没办法了,才劝大哥给了她一个名分,不过我可以替大哥保证,她至今还是” “我知道了。” 肖雁突然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明明她还在府里时,他尚能为她坚守住诱惑守身如玉,怎么可能她刚离开他就纳妾解闷。 离开这三年,她的心思也变得更加敏感。 有时候情绪一上头便不管不顾,这件事是她错了 这时候,早儿悄悄走过去,扯了扯她的衣角,奶声奶气道:“娘亲,去找爹爹早儿也要” 肖雁激动地流下两行泪,她抱起早儿,哽咽一声,“好,我们去找你爹爹。” 第238章 解除误会 洛屿泽站在门口。 他眼是瞎了看不见了,但他耳朵没聋。 他能分辨出她的声音,听见她说“他的事,与他无关”时,他整颗心都要碎了。 为什么?她为什么那么恨他?明明当初不告而别又伪造假死的是她才对! 难道她已经移情别恋了吗?还是说,她真的不爱他了。 也对,三年了,要是她想要回来找他,早就回了。 就算不找,她也能找人同他报信,说她还活着,让他不必揣着这颗半死不活的心为她苟活着。 他是想过去死,但他又害怕他死后,在地下也无法找到她,跟她团聚。 所以他打算活着为自己赎罪,曾经他对她的怨恨,对她的霸道,对她的欺辱,他要尽数还到自己身上,如果这辈子还不起,他还有下辈子 直到她死后,他才从洛邢林口中得知,原来当初洛雁陷害他入狱的事,全都是他一手操作,是他洛邢林妒忌他抢了他的风头,想要毁了他的前程,所以才给洛雁下了药,让她再府衙上说了假话。 事后,他又在他们之间挑拨,致使他误会了她这么多年。 其实有很多次她已经向他解释了,可是他不听,他不愿意信她,还一个劲地打压她,甚至还动过亲手掐死她的想法,他真该死。 所以他也不敢去死,像他这样龌龊的人,就算有下辈子,也配不上她。 没想到,他们这辈子还有重逢的机会。 当沈思琼派人把她还活着的消息送过来时,他几乎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换了衣服就让师弟送他下山。 他去了将军府,但将军府的人却说她来了洛家。 洛家,她是去找他的吗? 于是他又赶回洛家,没想到刚回来,就听见她说,“他的事,与她无关。” 所以,她不是为他而来。 肖雁僵在原地。 原本泰然自若的神情瞬间就跟被水泥凝固一样,她说不出任何话。 最后还是莺飞认出,“诶,郡主,这不是咱们前些时日在普宁寺见到的和尚吗?” 莺飞的声音虽然不高不低,但这府里寂静无声,就连喘息声都听得十分清楚。 洛屿泽听见了,他听见了。 她去了普宁寺。 所以她早就已经见过他了。 她知道他在普宁寺出家,可是她没有来找他,更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话。 他自以为她对他的情真意切不过只是他自己在脑中臆想的而已,她果然早就不爱他了。 洛屿泽心里紧绷的弦终于因为这一句话断得彻底。 他抓紧自己师弟的手臂,“走,我们回山上。” 师弟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师兄,你不是说你要还俗吗?” “不还了。”洛屿泽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苍老,掺杂着绝望,“我想好了,等这次回去,我就剃度,彻底遁入空门,绝不再回头。” 她既然已经不要他了,他又何必再缠着她,给她添麻烦。 更何况他现在废人一个,连照顾自己都成问题,怎敢再去奢望让她重新爱上他。 肖雁盯着他转身的背影,心里道不出的心酸。 她想要追上去,但是她的腿脚就跟灌了铅水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 因为要办理上任的手续,洛大爷一家暂时留下。 至于旧都洛家的管理权,洛大爷放心交给自己的二弟。 没两日,昭儿的事便办妥了。 至于肖臻赫这里,他一口便应允了许婉的提议。 他原本也不想让许婉再冒险生孩子,正好有一个现成听话懂事的孩子给他,他求之不得。 从女儿口中得知昭儿之前的生活,肖臻赫一拍大腿,直接让人在自己院中收拾出一间屋子,打算与昭儿同吃同住一段时间,培养父子感情。 毕竟昭儿是许婉亲生,肖臻赫就算不喜欢洛大爷那个人,但他爱屋及乌,依旧真心拿昭儿当自己亲生的对待。 只要人心不是石头做的,任由谁都会被打动。 昭儿到了肖家没两日,便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肖雁看着府里的生活平静祥和,就连早儿也同自己的小舅舅相处甚好,已经很知足了。 可是。 每当她想到早儿的亲生父亲时,总觉得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在她心里就跟一根刺一样横在她的心上,疼痛难耐。 直到昭儿抱着早儿进入她的房间,“姐姐,有一事昭儿不是很理解。” “什么事?” “你为何不带早儿去找大哥,他这些年等你等得很辛苦。” 昭儿如今已经算是半大的孩子了,有些事情就算不同跟他解释,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肖雁一时难以接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 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见面,同他开口了。 难不成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他为何要纳妾吗? 昭儿来之前,已经从莺飞那里得知了真相。 肖雁原本想瞒过所有人苦守这个秘密,但莺飞也不是时时刻刻都犯迷糊,一旦她脑瓜子开窍,转得比谁都快。 当昭儿知道自己姐姐只是因为心里别扭才不肯去见他时,便主动抱着早儿找上门,替她化解心里的矛盾。 “其实那女人是大哥在路边顺手救的一个苦命人,大哥原本给了她让她自己去谋生,可是她死活不愿意,应是要留在洛府。大哥本想让她当丫鬟,每个月靠拿月钱养活自己,可她又不愿意为奴,忽悠沈姐姐吃了她的妾室茶,强行上位当了妾。” “不过大哥从始至终并未对那个女人有过半分感情,即使那个女人一直对他死缠烂打,就连大哥出家,她也要强行跟过去,大哥也没对她心软。” 其实这件事就是一个误会。 肖雁眼睛一亮,“真的?” 也就是说,洛屿泽并没有背叛她,并没有主动纳妾? “是的。当初大哥为了赶她走,还差点把她逼到上吊,后来她闹得整个洛府人仰马翻,大夫人实在没办法了,才劝大哥给了她一个名分,不过我可以替大哥保证,她至今还是” “我知道了。” 肖雁突然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明明她还在府里时,他尚能为她坚守住诱惑守身如玉,怎么可能她刚离开他就纳妾解闷。 离开这三年,她的心思也变得更加敏感。 有时候情绪一上头便不管不顾,这件事是她错了 这时候,早儿悄悄走过去,扯了扯她的衣角,奶声奶气道:“娘亲,去找爹爹早儿也要” 肖雁激动地流下两行泪,她抱起早儿,哽咽一声,“好,我们去找你爹爹。” 第239章 大结局 五年后。 一场秋雨见证了皇位更替。 宣德帝近两年的身子是愈发的差,有时候半夜起烧还会说一些胡话。 三年前,他遣散后宫,将有孩子的嫔妃安置在各自孩子的封地,没有孩子的嫔妃愿意走的给一笔银子回娘家或是出宫在家,不愿意走的便将其安置在行宫颐养天年。 整个后宫一下子变得空荡荡,只剩皇后一人在陪她。 至于三皇子,他下令将他终身囚禁。 而三皇子的母妃何贵妃,也被褫夺封号关进冷宫,死生不复相见。 至于十公主,毕竟也是他捧在手心长大的孩子。 前年,他亲自为她定了门亲事,选了清江王的小儿子,年后便要行大婚,婚后便要同清江王一家搬到封地。 而七皇子,立下战功后,宣德帝本想给他在朝中封个武官的职位,怎料他却借着讨赏的契机,提出想要去大江南北走一走。 知道他心不在朝政,宣德帝也不再强求。 毕竟这些年为了让他帮太子打掩护,也确实委屈了他。 于是便同意他单枪匹马去闯江湖。 听说前些时日,江湖上突然冒出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少侠,年约二十左右,但武功了得,救死扶伤无数,与江湖上不少侠客都结为好友。 据说不久后新一任武林盟主的选拔大赛上,他的呼声最高,有望当选。 宣德帝听说后,便同太子商量,“你七弟已经找到了他的毕生所求,可惜父皇到如今这把年纪,还没想通。如今父皇年纪大了,在管理朝政上,许多事已经力不从心,不如父皇让位于你,好用最后几年光景陪一陪你母后。这辈子父皇最对不起的人便是你母后了。” 宣德帝所言肺腑。 即使皇后跟他分别三年,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可他总是觉得这些年皇后对他总是若即若离,仿佛只是为了守住这个地位,为了保护她的家人才愿意留下来。 他也清楚,自己当初确实为了何贵妃伤过她的心,所以他想要弥补。 景言前些时日给他写信,说是他在一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了一间别院,很适合养老,他不妨带着皇后出宫去看一看,在这皇宫里待了一辈子,他也想好好地为自己活一次,好好地陪自己心爱的人到老。 太子自然无法拒绝自己父亲的愿望。 只是这皇权更替牵扯众多,为了不耽误宣德帝这位太上皇的出行,太子更是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点。 太子妃听说太子这么卖力地处理公务,放下腿上的一双儿女,让宫女带着他们出宫去自己的表哥表妹家住一段时间。 当她端着熬好的梨水出现在太子的书房时,太子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了片刻舒缓。 太子妃将梨水放在太子的手边,“这梨水润喉通肺,是臣妾亲手为您熬的,不妨稍微歇一歇尝尝臣妾的手艺?” 太子乖乖听话。 刚喝一口便赞不绝口,“孤的清婉果真做什么都样样在行,孤三生有幸,竟然娶了清婉这般贤惠的太子妃,日后有清婉陪着孤,孤绝不会负了你。” 太子妃却忧心忡忡。 前些时日,太后又提起往东宫塞人一事。 毕竟太子近些年的身子已经大好,传宗接代不成问题,即使她已经为太子生下了一双儿女,可这对于皇家来说还是子嗣过于单薄一些。 太子很快就要成为大赢朝的新帝,新帝后宫要是只有一位皇后,两个孩子实在过意不去,所以她必须要接受跟别人共事一夫的事实。 可是跟他夫妻这么多年,她与他恩爱,看他把自己放在心尖,陪他度过日夜。 让她将这般温柔的丈夫分出去,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舍,还有些妒忌 太子注意到她眼神里的暗淡,仿佛她肚里的蛔虫,立马便猜到了原因,“可是皇祖母又逼你了?” 太子妃摇头,“谈不上逼,这本就是臣妾这个当正妻应该做的。” 太子脸色一沉,“什么叫应该做的,你是孤的妻子,倘若不能对你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孤当初便不会娶你。” 从他们在小城大婚那刻起,他便在心里许下这个承诺,此生绝不会纳妾。 这件事他已经同宣德帝和皇后透过底,他们既没有表示赞同,但也没拦着他。 宣德帝更是害怕他会后悔,毕竟一辈子那么长,他虽身处高位,总归还是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可是他执意所为,在登基那日,他颁布的第一条皇令便是取消选秀,他的后宫只有皇后一人,绝不再娶。 后将皇后生的儿子封为太子,女儿封为兆祥公主。 即使这件事在朝上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但新帝已经做好了与那些大臣斗智斗勇的心理准备,任由他们怎么劝,他都不会动摇。 除了宫内的变化。 宫外,旧城经过五年的调整,又恢复成从前的盛状。 宣德帝在经过着重考量后,还是决定不折腾了,从此便将国都定在云城这个新城,而旧城改名为雁都,被纳入清宁郡主的封地。 自从五年前清宁郡主同丈夫大婚后,一家搬到封地,将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百姓传言,这位清宁郡主的丈夫曾经出家当过和尚,是佛祖膝下的亲传弟子。 正因清宁郡主慈悲为怀,为人纯良,佛祖便认为这世间没有至纯至善的男子能与之相陪,于是便亲自为清宁郡主择了一位夫婿,这样他老人家也好在天上看着放心。 清宁郡主听说这则传闻后,故意跑到自己正在浇花养鱼的丈夫面前炫耀,“外面的百姓都在说你是为了配我才出生的,你有什么想反驳的吗?” 池塘前,身着青绿色衣袍的男子缓缓抬头,眉眼如同春风般和煦,笑意轻快,“他们说得没错,我此生确实为你而生,为你而活,只为你一人。” “永永远远。” “直至下辈子,下下辈子,亦是如此。” (正文完) 第239章 大结局 五年后。 一场秋雨见证了皇位更替。 宣德帝近两年的身子是愈发的差,有时候半夜起烧还会说一些胡话。 三年前,他遣散后宫,将有孩子的嫔妃安置在各自孩子的封地,没有孩子的嫔妃愿意走的给一笔银子回娘家或是出宫在家,不愿意走的便将其安置在行宫颐养天年。 整个后宫一下子变得空荡荡,只剩皇后一人在陪她。 至于三皇子,他下令将他终身囚禁。 而三皇子的母妃何贵妃,也被褫夺封号关进冷宫,死生不复相见。 至于十公主,毕竟也是他捧在手心长大的孩子。 前年,他亲自为她定了门亲事,选了清江王的小儿子,年后便要行大婚,婚后便要同清江王一家搬到封地。 而七皇子,立下战功后,宣德帝本想给他在朝中封个武官的职位,怎料他却借着讨赏的契机,提出想要去大江南北走一走。 知道他心不在朝政,宣德帝也不再强求。 毕竟这些年为了让他帮太子打掩护,也确实委屈了他。 于是便同意他单枪匹马去闯江湖。 听说前些时日,江湖上突然冒出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少侠,年约二十左右,但武功了得,救死扶伤无数,与江湖上不少侠客都结为好友。 据说不久后新一任武林盟主的选拔大赛上,他的呼声最高,有望当选。 宣德帝听说后,便同太子商量,“你七弟已经找到了他的毕生所求,可惜父皇到如今这把年纪,还没想通。如今父皇年纪大了,在管理朝政上,许多事已经力不从心,不如父皇让位于你,好用最后几年光景陪一陪你母后。这辈子父皇最对不起的人便是你母后了。” 宣德帝所言肺腑。 即使皇后跟他分别三年,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可他总是觉得这些年皇后对他总是若即若离,仿佛只是为了守住这个地位,为了保护她的家人才愿意留下来。 他也清楚,自己当初确实为了何贵妃伤过她的心,所以他想要弥补。 景言前些时日给他写信,说是他在一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了一间别院,很适合养老,他不妨带着皇后出宫去看一看,在这皇宫里待了一辈子,他也想好好地为自己活一次,好好地陪自己心爱的人到老。 太子自然无法拒绝自己父亲的愿望。 只是这皇权更替牵扯众多,为了不耽误宣德帝这位太上皇的出行,太子更是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点。 太子妃听说太子这么卖力地处理公务,放下腿上的一双儿女,让宫女带着他们出宫去自己的表哥表妹家住一段时间。 当她端着熬好的梨水出现在太子的书房时,太子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了片刻舒缓。 太子妃将梨水放在太子的手边,“这梨水润喉通肺,是臣妾亲手为您熬的,不妨稍微歇一歇尝尝臣妾的手艺?” 太子乖乖听话。 刚喝一口便赞不绝口,“孤的清婉果真做什么都样样在行,孤三生有幸,竟然娶了清婉这般贤惠的太子妃,日后有清婉陪着孤,孤绝不会负了你。” 太子妃却忧心忡忡。 前些时日,太后又提起往东宫塞人一事。 毕竟太子近些年的身子已经大好,传宗接代不成问题,即使她已经为太子生下了一双儿女,可这对于皇家来说还是子嗣过于单薄一些。 太子很快就要成为大赢朝的新帝,新帝后宫要是只有一位皇后,两个孩子实在过意不去,所以她必须要接受跟别人共事一夫的事实。 可是跟他夫妻这么多年,她与他恩爱,看他把自己放在心尖,陪他度过日夜。 让她将这般温柔的丈夫分出去,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舍,还有些妒忌 太子注意到她眼神里的暗淡,仿佛她肚里的蛔虫,立马便猜到了原因,“可是皇祖母又逼你了?” 太子妃摇头,“谈不上逼,这本就是臣妾这个当正妻应该做的。” 太子脸色一沉,“什么叫应该做的,你是孤的妻子,倘若不能对你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孤当初便不会娶你。” 从他们在小城大婚那刻起,他便在心里许下这个承诺,此生绝不会纳妾。 这件事他已经同宣德帝和皇后透过底,他们既没有表示赞同,但也没拦着他。 宣德帝更是害怕他会后悔,毕竟一辈子那么长,他虽身处高位,总归还是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可是他执意所为,在登基那日,他颁布的第一条皇令便是取消选秀,他的后宫只有皇后一人,绝不再娶。 后将皇后生的儿子封为太子,女儿封为兆祥公主。 即使这件事在朝上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但新帝已经做好了与那些大臣斗智斗勇的心理准备,任由他们怎么劝,他都不会动摇。 除了宫内的变化。 宫外,旧城经过五年的调整,又恢复成从前的盛状。 宣德帝在经过着重考量后,还是决定不折腾了,从此便将国都定在云城这个新城,而旧城改名为雁都,被纳入清宁郡主的封地。 自从五年前清宁郡主同丈夫大婚后,一家搬到封地,将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百姓传言,这位清宁郡主的丈夫曾经出家当过和尚,是佛祖膝下的亲传弟子。 正因清宁郡主慈悲为怀,为人纯良,佛祖便认为这世间没有至纯至善的男子能与之相陪,于是便亲自为清宁郡主择了一位夫婿,这样他老人家也好在天上看着放心。 清宁郡主听说这则传闻后,故意跑到自己正在浇花养鱼的丈夫面前炫耀,“外面的百姓都在说你是为了配我才出生的,你有什么想反驳的吗?” 池塘前,身着青绿色衣袍的男子缓缓抬头,眉眼如同春风般和煦,笑意轻快,“他们说得没错,我此生确实为你而生,为你而活,只为你一人。” “永永远远。” “直至下辈子,下下辈子,亦是如此。” (正文完) 第240章 番外:昭儿的自述 说起来,我算是一个幸运,但又不是很幸运的孩子。 我的出身不好,但我有一个甘愿为我付出一切的姐姐。 为了让我过得好,她不惜牺牲自己的清白去讨好这府里唯一能护住我的人。 当我知道姐姐险些被嫡母打死时,心里是又惊又怕。 可是我当时的力量实在太过薄弱,府里任何一个人拎出来都能将我一手捏死。 我就像一个不为之称道的小小蚂蚁,可以被任何人轻贱。 连带着我的姐姐,也被他们看轻。 所以我在心底发誓,我要为姐姐努力读书,考取功名,带姐姐脱离苦海。 后来姐姐从大哥那里为我争取机会,让我去阴家拜师,我从此有了师傅。 师傅原本只是一个八品小官,后来我亲眼所见师傅步步高升,短短三年时间,师傅竟坐到了首辅的位置。 而我,因为是师傅唯一的弟子,所以被寄予厚望。 我被选为了太子陪读,宫里的九皇子和十一皇子都很喜欢我。 但唯有一人,次次见我,总是对我冷着脸。 她是十公主,是已经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的何贵妃的女儿。 因为母妃失宠,她也成为整个后宫的笑话。 曾经嚣张跋扈性格张扬的她,如今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脾气,学会服从他人的命令,成为苟活在宫里的一只卑微的金丝雀。 她并不是只对我板着脸,而是自从她母妃入冷宫后,她便再没笑过。 我很可惜,因为她笑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我第一次见她便是在宫宴上,她舞剑的姿势颇有巾帼女将军的架势。 她同我之前见过的那些女子不同,她敢做敢当,什么都敢说,仿佛心里没有任何顾忌,心里也不用藏什么烦恼。 她不像我,心里总揣着事。 宫宴结束后,我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看着人流想要找到姐姐,再同姐姐说上两句话。 没想到却遇上了她。 我不小心将怀里揣着的糕点撒到了她的衣服上,油渍弄脏了她那身新做的衣服,我以为她会生气,毕竟她可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 没想到,她看见我惊慌失措的模样,竟然笑出声,“你怕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衣服脏了就脏了呗,反正有嬷嬷给我洗,反倒是你偷偷拿走的这些糕点,掉在地上怕是没办法吃了。” “你等着,我宫里还有,我让人给你取。” 我本想说不用,但她执意如此,我只能照单全收。 这是我们见的第一面,再见,便是三年后。 “秋妹妹,你哭什么?我们又没有欺负你,只是同你开个玩笑而已。” 九皇子掐着腰,故意将手里的墨汁全部倒在她头上。 当我路过时,她的衣服上已经全是墨汁点点。 十一皇子本想用泥巴继续丢她,幸好被我拦了下来。 “九皇子,十一皇子,十公主终究是你们的姐姐妹妹,你们如此对待自己的手足,就不怕陛下知道后惩罚你们吗?” 九皇子和十一皇子最怕的就是我告状,我这话一出,他们两个立马放下罪证拔腿就跑。 待我转过身,发现十公主已经站了起来,她用手里的帕子擦掉自己脸上的墨汁,同我说了声谢后,便要转身离开。 我鬼使神差地喊住她,“公主,这衣服是您新做的吗?” 十公主回过神,冲我点了点头,“怎么了?” 自从何贵妃倒台后,她的生活再不如从前那般奢侈,许多衣服都是从前的,即使她这些年长了个子,有些衣服穿起来有些束缚,可她还是在穿。 幸好宫里每年都会有用度,她也能得到两身新衣服,只是布料不如其他公主皇子的好就是了。 我看着她为数不多的新衣服被弄脏,心生一计。 “不妨公主把您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让我带走,我知道一个绣娘,可以帮你把这墨汁变成很好看的花样。” 十公主惊喜,“真的吗?” 我终于看见她笑了。 她笑起来真好看。 “真的。”我答应她,一个星期后,保准让她得到一件焕然一新的衣服。 就算她强行用冷漠把自己伪装起来,但她本质上还是一个小女孩。 看到自己的新衣服被弄脏,心里肯定会难过。 尤其九皇子弄到她身上的还是墨汁,压根洗不掉。 所以她信了我一次。 还好我没让她失望。 为了让她得到一件爱不释手的衣服,我挑灯熬了整整三页,在那黑色的墨点上绣上绽开的梅花,就跟她一样明艳动人。 我承认,从我第一眼见到她起,就对她产生了不纯的心思。 可我清楚,身份有别,我娶不了她。 所以我只想离她近一点,对她好一点,等她长大,看她嫁给她爱,也对她好的人。 但我没想到,十公主爱的人会是我。 当宣德帝有意将她嫁给婼羌国的王子时,她竟问我要不要跟她私奔。 我拒绝了。 我知道如果我带她私奔的话,估计连这个城都逃不出去,就会被抓回来。 我被打死没事,可是毁了她的名声,我该如何去保护她。 她的背后也没了靠山,所以我不能带着她冒险。 结果,那位婼羌国的王子因为下海捕鱼突然被人暗算,死于非命。 婼羌国大乱,一时也顾不得联姻这件事,十公主不用嫁了。 我以为十公主当初让我跟她一起私奔,是因为她不想嫁婼羌国一时想出的权宜之计。 谁曾想,她竟铁了心要嫁我。 还把这事闹到了皇帝跟前。 宣德帝清楚自己亏欠了这个女儿多年,本想遂了她的意愿,怎料皇后不允。 因为我现在已经是肖家的儿子了。 何贵妃当初害皇后和太子害得那么惨,她怎么可能让我娶去何贵妃的女儿。 所以我终究还是没办法跟她在一起。 十公主找到我,但她这次并不是劝我私奔,而是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赌一场。 只要我们两个人相信彼此,执意要与彼此在一起,肯定能结为夫妻。 但我又拒绝了。 我清楚,我这样的人没有去堵的资本。 我如今的家人是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 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影响到家里的氛围。 在全家人都幸福的条件下,我舍了自己的幸福又有何妨。 十公主流着泪问我:“所以你想丢了我?” 我摇头,“我从未肖想得到过您,又何曾谈得起丢这一说?” “可我心里有你。” “但我不能娶你。” 明明我也爱她到骨子里,可是却要当着她的面,说出这种残忍拒绝的话。 我真该死。 “好。” 十公主在我做出决定后,终究还是选择放弃了我。 听说陛下为了指了门新的亲事,嫁给清河王的小儿子。 很好,确实门当户对。 那清江王的小儿子我见过,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十公主嫁给他,应该不会吃亏。 所以,我亲眼看她大婚,亲眼送她离开京城,后来她带着孩子回京小住时,我还在街上遇到过她生下的那一双儿女,长得同她很像。 可惜,我始终不敢再去见她。 我生怕见她一眼,就会后悔自己当初做的决定。 后来,我终身未娶。 父亲和母亲也没逼我,只是为了不让我落人口舌,过继了一个宗族子当自己的孩子。 再后来。 我快死时,突然收到了一封信。 是她寄来的。 她说:“昭哥哥,我快要等不下去了,这一别五十年,我没有一日不再想你,可是你好狠心,你从未有过一次对我心软,哪怕你来找我一次,无论我是谁,我是何种身份,我都愿意跟你走。昭哥哥,这辈子爱你太累了,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不想再爱你了。” “所以,黄泉之下,就算你认出了我,也不要来同我搭话,不要再让我对你动心了。” 好。 很好。 我闭上眼,终究还是留下了后悔的眼泪。 姐姐说得对,人这一生很短很短,能爱上一个人很难很难,如果遇见了就不要松手,哪怕再难,也不要。 否则就会像我这样,不仅搭上了自己的这辈子,还搭上了下辈子,下下辈子。 我希望,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想回到初见她的时候,好好地同她介绍自己,好好地面对自己对她的感情,再也不逃避了 (番外完) 第240章 番外:昭儿的自述 说起来,我算是一个幸运,但又不是很幸运的孩子。 我的出身不好,但我有一个甘愿为我付出一切的姐姐。 为了让我过得好,她不惜牺牲自己的清白去讨好这府里唯一能护住我的人。 当我知道姐姐险些被嫡母打死时,心里是又惊又怕。 可是我当时的力量实在太过薄弱,府里任何一个人拎出来都能将我一手捏死。 我就像一个不为之称道的小小蚂蚁,可以被任何人轻贱。 连带着我的姐姐,也被他们看轻。 所以我在心底发誓,我要为姐姐努力读书,考取功名,带姐姐脱离苦海。 后来姐姐从大哥那里为我争取机会,让我去阴家拜师,我从此有了师傅。 师傅原本只是一个八品小官,后来我亲眼所见师傅步步高升,短短三年时间,师傅竟坐到了首辅的位置。 而我,因为是师傅唯一的弟子,所以被寄予厚望。 我被选为了太子陪读,宫里的九皇子和十一皇子都很喜欢我。 但唯有一人,次次见我,总是对我冷着脸。 她是十公主,是已经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的何贵妃的女儿。 因为母妃失宠,她也成为整个后宫的笑话。 曾经嚣张跋扈性格张扬的她,如今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脾气,学会服从他人的命令,成为苟活在宫里的一只卑微的金丝雀。 她并不是只对我板着脸,而是自从她母妃入冷宫后,她便再没笑过。 我很可惜,因为她笑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我第一次见她便是在宫宴上,她舞剑的姿势颇有巾帼女将军的架势。 她同我之前见过的那些女子不同,她敢做敢当,什么都敢说,仿佛心里没有任何顾忌,心里也不用藏什么烦恼。 她不像我,心里总揣着事。 宫宴结束后,我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看着人流想要找到姐姐,再同姐姐说上两句话。 没想到却遇上了她。 我不小心将怀里揣着的糕点撒到了她的衣服上,油渍弄脏了她那身新做的衣服,我以为她会生气,毕竟她可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 没想到,她看见我惊慌失措的模样,竟然笑出声,“你怕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衣服脏了就脏了呗,反正有嬷嬷给我洗,反倒是你偷偷拿走的这些糕点,掉在地上怕是没办法吃了。” “你等着,我宫里还有,我让人给你取。” 我本想说不用,但她执意如此,我只能照单全收。 这是我们见的第一面,再见,便是三年后。 “秋妹妹,你哭什么?我们又没有欺负你,只是同你开个玩笑而已。” 九皇子掐着腰,故意将手里的墨汁全部倒在她头上。 当我路过时,她的衣服上已经全是墨汁点点。 十一皇子本想用泥巴继续丢她,幸好被我拦了下来。 “九皇子,十一皇子,十公主终究是你们的姐姐妹妹,你们如此对待自己的手足,就不怕陛下知道后惩罚你们吗?” 九皇子和十一皇子最怕的就是我告状,我这话一出,他们两个立马放下罪证拔腿就跑。 待我转过身,发现十公主已经站了起来,她用手里的帕子擦掉自己脸上的墨汁,同我说了声谢后,便要转身离开。 我鬼使神差地喊住她,“公主,这衣服是您新做的吗?” 十公主回过神,冲我点了点头,“怎么了?” 自从何贵妃倒台后,她的生活再不如从前那般奢侈,许多衣服都是从前的,即使她这些年长了个子,有些衣服穿起来有些束缚,可她还是在穿。 幸好宫里每年都会有用度,她也能得到两身新衣服,只是布料不如其他公主皇子的好就是了。 我看着她为数不多的新衣服被弄脏,心生一计。 “不妨公主把您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让我带走,我知道一个绣娘,可以帮你把这墨汁变成很好看的花样。” 十公主惊喜,“真的吗?” 我终于看见她笑了。 她笑起来真好看。 “真的。”我答应她,一个星期后,保准让她得到一件焕然一新的衣服。 就算她强行用冷漠把自己伪装起来,但她本质上还是一个小女孩。 看到自己的新衣服被弄脏,心里肯定会难过。 尤其九皇子弄到她身上的还是墨汁,压根洗不掉。 所以她信了我一次。 还好我没让她失望。 为了让她得到一件爱不释手的衣服,我挑灯熬了整整三页,在那黑色的墨点上绣上绽开的梅花,就跟她一样明艳动人。 我承认,从我第一眼见到她起,就对她产生了不纯的心思。 可我清楚,身份有别,我娶不了她。 所以我只想离她近一点,对她好一点,等她长大,看她嫁给她爱,也对她好的人。 但我没想到,十公主爱的人会是我。 当宣德帝有意将她嫁给婼羌国的王子时,她竟问我要不要跟她私奔。 我拒绝了。 我知道如果我带她私奔的话,估计连这个城都逃不出去,就会被抓回来。 我被打死没事,可是毁了她的名声,我该如何去保护她。 她的背后也没了靠山,所以我不能带着她冒险。 结果,那位婼羌国的王子因为下海捕鱼突然被人暗算,死于非命。 婼羌国大乱,一时也顾不得联姻这件事,十公主不用嫁了。 我以为十公主当初让我跟她一起私奔,是因为她不想嫁婼羌国一时想出的权宜之计。 谁曾想,她竟铁了心要嫁我。 还把这事闹到了皇帝跟前。 宣德帝清楚自己亏欠了这个女儿多年,本想遂了她的意愿,怎料皇后不允。 因为我现在已经是肖家的儿子了。 何贵妃当初害皇后和太子害得那么惨,她怎么可能让我娶去何贵妃的女儿。 所以我终究还是没办法跟她在一起。 十公主找到我,但她这次并不是劝我私奔,而是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赌一场。 只要我们两个人相信彼此,执意要与彼此在一起,肯定能结为夫妻。 但我又拒绝了。 我清楚,我这样的人没有去堵的资本。 我如今的家人是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 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影响到家里的氛围。 在全家人都幸福的条件下,我舍了自己的幸福又有何妨。 十公主流着泪问我:“所以你想丢了我?” 我摇头,“我从未肖想得到过您,又何曾谈得起丢这一说?” “可我心里有你。” “但我不能娶你。” 明明我也爱她到骨子里,可是却要当着她的面,说出这种残忍拒绝的话。 我真该死。 “好。” 十公主在我做出决定后,终究还是选择放弃了我。 听说陛下为了指了门新的亲事,嫁给清河王的小儿子。 很好,确实门当户对。 那清江王的小儿子我见过,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十公主嫁给他,应该不会吃亏。 所以,我亲眼看她大婚,亲眼送她离开京城,后来她带着孩子回京小住时,我还在街上遇到过她生下的那一双儿女,长得同她很像。 可惜,我始终不敢再去见她。 我生怕见她一眼,就会后悔自己当初做的决定。 后来,我终身未娶。 父亲和母亲也没逼我,只是为了不让我落人口舌,过继了一个宗族子当自己的孩子。 再后来。 我快死时,突然收到了一封信。 是她寄来的。 她说:“昭哥哥,我快要等不下去了,这一别五十年,我没有一日不再想你,可是你好狠心,你从未有过一次对我心软,哪怕你来找我一次,无论我是谁,我是何种身份,我都愿意跟你走。昭哥哥,这辈子爱你太累了,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不想再爱你了。” “所以,黄泉之下,就算你认出了我,也不要来同我搭话,不要再让我对你动心了。” 好。 很好。 我闭上眼,终究还是留下了后悔的眼泪。 姐姐说得对,人这一生很短很短,能爱上一个人很难很难,如果遇见了就不要松手,哪怕再难,也不要。 否则就会像我这样,不仅搭上了自己的这辈子,还搭上了下辈子,下下辈子。 我希望,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想回到初见她的时候,好好地同她介绍自己,好好地面对自己对她的感情,再也不逃避了 (番外完)